《向阳花》 第1章 《向阳花》作者:刘水水  文案:  江方濂喜欢男的,我是男的,江方濂喜欢我!  霍廷x江方濂  看着有一点点凶的直男攻x又懦弱又丧性格实在不怎么样的受  直男自己掰弯自己的故事  人间非净土,各有各的苦  1996年夏,市里的楼高,太阳也毒,人也势利  江方濂只身一人到市里找一个男人,男人没找到,先和在步梯上开茶楼的霍廷做了邻居  听人说霍廷是出了名的混混,纹身、酗酒、打架  江方濂胆子小,他真怕霍廷能拖出一把刀来砍他,他只想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生活,每天都有意避开霍廷  直到一个晚上,喝了酒的霍廷堵在了他家门口第1章   作者有话说:求一下海星收藏和玉佩,日更 人设在文案里写的很清楚,能看看文案吗?  霍廷 x 江方濂  1996 年夏。  正午的阳光直射地面,步梯两侧的商铺收起了影子,步梯一眼望不到尽头,微风无法将肉眼可见的热浪吹散,沉闷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位处于步梯中段的茶楼人声鼎沸,茶楼门口贴着一副对联,右边是日进斗金,左边是八方来财,卷帘门上的横批,是老大一个 “發” 字。  放眼望去,茶楼里乌泱泱的一片全是人,穿着背心的老汉,光着膀子的青年,捏着腰包的老太,挽起头发的妇女,没坐上牌桌的客人,将过道挤了个水泄不通,头顶的电扇扇得呼哧作响,茶楼的温度丝毫不减。  冯老头刚给人点了炮,火气蹭蹭往上冒,他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结果里面的茶水早就见底了,满嘴的茶叶,他 “哐” 的一声将茶杯放下,扯着粗粝的嗓子大喊,“霍廷呢?生意还做不做了!这半天都没人添水?”  茶楼里闹喳喳的,霍廷哪儿能听得见,他正叼着烟,抱着胳膊,站在茶楼门口,眼睛被玄白的烟雾熏得睁不开,隔着白烟,眯着眼睛盯着前方的步梯。  正巧迎面走来个客人,见霍廷杵在门口,打了声招呼,“诶!霍老板,怎么跟这儿站着啊 ?”  店里闷,外边顶多算是燥,燥还有的熬,闷压根儿让他坐立难安。  客人顺着霍廷的目光看了过去,正对面就是一家发廊,发廊老板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那衣领低得都快到肚脐眼儿了,女人靠在门口的玻璃烟柜站着,嘴里也叼着烟,懒洋洋地跟跟前的男人说话。  “怎么?霍老板喜欢这种?” 说着,客人还拿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  霍廷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顺手将烟蒂丢到地上,这一说话,白茫茫的烟雾从嘴里冒了出来,“哼哼,我喜欢单纯一点的。”  “嘿!” 客人边打趣,边朝茶楼里走,“霍老板还挺挑。”  就在霍廷跟客人说话的空档,站在发廊门口的男人,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一眼,和霍廷对视的瞬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手足无措地又转过了头。  霍廷看得就是他。  这男人长得眉清目秀,顶着大太阳,拖着个蛇皮袋子,从步梯的最下面一步步爬上来,白净的脸庞被热得通红,豆大的汗珠不停往下滚落,打湿了头发,涨红了双眼,身上的 t 恤像是从水里刚捞起来的。  他走到中间的位置,停下来四处张望,就是在这个时候,瞧见了站在茶楼门口的霍廷。  太阳实在毒辣,江方濂被晒得头昏眼花,这步梯好不容易爬到了一半,他想打个电话,从茶楼里传出刺耳的麻将声,茶楼门口的玻璃烟柜上,刚好有一部电话,可就在玻璃烟柜旁,一人男人靠墙站着。  男人趿拉着一双人字拖,肥大的短裤下小腿肌肉挺结实的,穿着花衬衣,青黑色的纹身从袖口露出,一直延伸到了小臂,江方濂看不太真切这纹身是什么图案,再往上瞧,男人长相挺拔俊朗,但不算和善,眉眼间似乎有着一股挑衅的意味。  江方濂看着电话有些犹豫,他没敢上前,转头朝另一边看了一眼,发廊门口也有电话,他立马做出了选择,头也不回地朝发廊门口走去。  发廊老板身上的脂粉味儿很呛鼻,江方濂耷拉着脑袋,声如蚊蚋,“我打个… 电话…”  “市内一分钟五毛,超过时间加钱啊。”  江方濂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个小电话本,照着上面的号码拨了出去。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江方濂觉得自己快被头顶的太阳给灼伤了,身后男人的眼神也让他如芒在背,旁边女人的也不耐烦地发出促音,总之很不好受。  幸好,电话终于接通了。  里面像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喂?哪位?”  江方濂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吞吞吐吐半天才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我… 我是… 租你房子的人… 之前打过电话… 我有点找不到位置了…”  女孩也不耐烦,埋怨了几句,“顺着步梯走,有黄葛树的地方右拐,上楼,顶楼!”  电话 “哐” 的一声被撂了,江方濂从兜里掏出的零钱全是角票,发廊的女人嫌弃得恨不得不收这钱了。  只听到她冷嗤了一声,一把夺过零钱,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店里,江方濂这才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他余光再瞟向茶楼时,门口的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拖着蛇皮袋子继续朝上走,看到女孩说的黄葛树,随后又找到租房的位置。  “怎么这么慢啊?” 女孩倚着门框站着,她上身穿着吊带背心,双手抱在胸前,乳沟若隐若现,背心很短,刚好露出肚脐,往下是高腰的宽松牛仔裤。  女孩叫阿芹,看着很年轻,年纪应该跟江方濂不相上下,只是说话做事比江方濂利索的多,见他一副畏首畏尾的模样,阿芹性子耐不住了。  “我可跟你说啊,我这房子,有的是人等着租,你要不想租的话,就大大方方的就告诉我,别鸡蛋里挑骨头,浪费彼此的时间。”  说话时,阿芹的目光毫不避讳的对着江方濂一顿打量,似乎一眼就看穿江方濂穷酸的本质,眼里的轻蔑几乎溢了出来,说话自然没多客套。  这房子的租金不算贵,可是江方濂囊中羞涩,他原本还想跟阿芹砍价的,一听这话,砍价的想法都憋在了嗓子眼儿里,想要去别的地方租这么便宜的房子,比登天还难,他不租,有的是人要租,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儿了。  “我租,我租的。” 江方濂揩了揩头顶的汗水,“我能看看房子吗?”  阿芹给给他让出条道来,手往门里一挥,“你随便看,东西都是齐全的,我男朋友的姐姐生小孩,这是着急跟他一块儿回老家,不然才不会这么便宜租给你。”  房子五十来个平房,两室一厅,家里什么都有,这条件,打着灯笼都不一定能找得到。  “我这儿要求押一付三。”  江方濂茫然的 “啊” 了一声,他不明白阿芹口中的 “押一付三” 是什么意思。  阿芹先声夺人,“啊什么啊?租房子交押金不都这样,你如果只租一个月,我就不租了,省得折腾。”  江方濂这才反应过来,“押一付三”,是指交三个月的房租,一个月的押金,可他身上的钱哪儿够啊。  “还要交押金啊,可是… 我没那么多钱。”  幸亏江方濂的脑袋低着,不然能看到阿芹的白眼翻上了天,“没钱你租什么房子,你跟我闹呢?不交押金,你回头人跑了,我上哪去找你啊?”  人家语速一快,江方濂就没由来的紧张,他双手绞着蛇皮袋子,手背上的青筋鼓起,“我不会跑的… 付两个月的押金可以吗?我身上的钱,只够两个月的房租。”  房间里安静了下拉,尴尬和局促像是虫子一样,从四面八方朝江方濂爬来,他脚尖朝着门外,随时准备着被阿芹轰出门外。  没想到阿芹这么好说话,“我也是看你第一次出来租房子,我自己也着急找租客,不然不会便宜你的,两个月就两个月,今天这房子租给你,正好我也能出躺远门。”  江方濂松了口气,连忙从兜里掏出钱来,生怕阿芹反悔。  阿芹收了钱,又从卧室里拖出一堆行李,“我自己先前就是住这儿的,所有东西都齐全,你放心用就是,水费一个人一月一块,电费你用多少给多少。”  江方濂点了点头,还帮着阿芹将东西送到了楼梯口,就在阿芹要离开前,她神神秘秘地指着里面那家的铁门。  “那家,是我另外一个租客,脾气不大好,纹纹身混社会的,出门都随时带着刀,楼下的小混混都得听他的,你可得小心点,平时你别主动招惹他,别跟他接触,就问题不大。”  江方濂一听到 “纹身” 这两个字,条件反射的打了个寒颤,又莫名想起刚刚在茶楼门口的男人,又是刀又是混社会的,这样的人,他只想离得远远的。  他将阿芹的话铭记于心,“谢谢,我会的。”  霍廷是被牌客给招呼进去,刚进店里,就听到冯老头气急败坏地声音,将麻将摔得震天响。  “怎么这大火气啊?给人点炮啦?” 霍廷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冯老头更来气了,两指叩在牌桌上,“茶都没有了,你怎么做生意的?”  “这不给您倒嘛,别点了炮就冲我发火啊,手气不好,牌品可要好,不然这些老太太都不跟你打了。”  立马有人接了话茬,“霍老板,你店里好歹得招个小工,你当老板的,端茶倒水这种事不能亲自来啊,你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啊。”  这一打岔,冯老头也忘了发火,霍廷笑了笑,“招,回头就招。”  赶明儿他就在门口贴个招聘小广告。  等伺候完店里的客人,霍廷又优哉游哉地走到店外,没有树荫遮蔽的步梯像是个巨大的火炉,他上下看了一眼,空无一人,刚刚的男人不知道走到哪儿去了。第2章   冯老头输了钱,怎么都不肯散场,硬是熬到了晚上十点,步梯两侧的店铺都打了烊,只剩下霍廷的茶楼还开着,老太太实在熬不住了,说什么都不愿继续,这场麻将才意兴阑珊地散去。  霍廷送走了最后一桌牌客,随便收拾了一下店里,随后拉下卷帘门,一看时间已经很晚了,打电话的念头立马打消了,往步梯上走去。  暑气到深夜还未消散,蝉鸣声时隐时现,一缕青烟徐徐升起,黄葛树下还有一家夜市摊还未收摊,烧烤的油水滴落在木炭上,发出滋滋的响声,霍廷光是听这声,已经觉得饿了,他跟摊子上买了些烧烤,又提了两打啤酒,这才心满意足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沿着楼梯上了顶楼,邻居家两扇门都紧闭着,从门缝下还能透出些许灯光来,看着样子是有人在家,霍廷举起手想要敲门,一想到时间太晚了,便有些犹豫,只是手还没放下,门居然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是个男人,有些眼熟,男人一手提着垃圾袋,一手扶在铁门的门锁上,和霍廷对视的瞬间,连开门的动作都滞住了,眼神错愕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到霍廷手上的啤酒瓶子时,像是见了鬼一样,飞快地将门关上,里面木质的大门被摔得震天响。  这阵仗给霍廷吓得一激灵,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愣了半晌,才想起来这是中午在步梯上打电话的男人。  “嘶…” 霍廷抓着后颈寻思了半晌,喃喃道,“阿芹这丫头,居然喜欢这种类型的男人…”  人家反应这么激烈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大半夜的去敲姑娘家的房门,男朋友看了怎么不会冒火。  霍廷 “嗐” 了一声,他还真没别的意思,索性不再去打扰,提着东西又往自家门口走去。  江方濂靠着门板,屏住呼吸,脖子都被憋粗了,脸都被憋红了,门外的男人嘀咕声太小,他没听太真切,直到听到晃动钥匙的声音,他才松了口气。  他掌心一片湿热,塑料口袋都被捏得黏黏糊糊的,手里的垃圾他也不敢搁到门口了,他将门反锁了起来,这男人他有印象,是先前茶楼门口的男人。  原来这就是阿芹口中的邻居,一个混社会,有纹身,还酗酒的男人当他的邻居,让他不寒而栗。  隔着房门,能隐约听到男人的关门声,紧接着对面的窗户亮了起来,江方濂和男人隔着两扇窗户面面相觑,他飞快地冲到窗边,迅速将窗户关上,就连窗帘都遮得严丝合缝的。  封闭的环境,这才给江方濂带来点安全感,他不想在客厅多待,关了灯后,将自己锁在了卧室里。  冷静下来后,江方濂从包里翻出了一本很厚的笔记本,里面记的内容密密麻麻的,仔细分辨,才能看出有时间作为分界线,一般上面是日记,下面是一天的支出流水。  从家里带来的钱不多了,自己想要在这个城市生存下来,至少先要找份差事,他白天要找人,能做的,只有晚上的工作。  他没有学历,没有背景,口齿也不够伶俐,也不讨人喜欢,对工作时间还挑三拣四,一写到这儿,他有些气馁了,上哪儿能找份迁就自己时间的工作呢?  霍廷手扶着电灯开关,被对面男人一惊一乍的动静吓得愣在了原地,什么情况,用不着反应这么大吧?  他回过神后,也懒得去猜别人是怎么想的,将东西搁在了桌子上,转身习惯性拿起了香案前的香,给妈妈上香。 第3章 男孩叫孟尧,他爸不是霍廷他们一个单位的,是跟霍廷父母一个厂的,孟尧的爸爸也是工厂爆炸的受害者。  孟尧压根儿就没去上课,他倒是不客气,借着霍廷的酒,给他几个小跟班做了顺水人情,“叫人啊,廷叔,浪叔。”  几个小跟班还挺听孟尧的话,一副要认霍廷和王浪做大哥的口气。  孟尧帮霍廷满上酒,“叫了个妞出来玩,结果那个臭婆娘没喝两瓶就跟别的男人走了,耍我呢。”  霍廷听笑了,“毛都没长齐,你他妈学人家泡妞?”  “什么呀?过年两我就成年了!”孟尧大哥包袱还挺重的,在小跟班面前越说越气,用拳头砸了一拳桌子,“别让我知道那小子是谁!”  桌上的碗筷被震得七零八落,霍廷忙伸手去护,“诶!你呀!就该学学人家沈聿安,多读点书对你没害处的。”  “读书有什么用啊?人家说一运,二命,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读书都排在最末的。”孟尧眉飞色舞的,还伸出小拇指比划了一下“最末”,一听“沈聿安”名字,眼神突然黯淡了下来,随后又嬉皮笑脸道,“我哪儿能跟沈聿安比啊,他命好,有个便宜老爸。”  没想到孟尧吊儿郎当的,还能说长篇大论来,霍廷看着他,“跟你说读书,扯什么沈聿安他爸。”  “站在风口猪都能飞起来,我家要是有那个条件,别说是读书了,你让我上天都不是什么难事。”  “你这小子。”王浪一伸手拍在孟尧的后脑上,眼神朝梯口的方向一瞄,压低了声音,“行了,小点声,背地里就说不得是非,刚说到人沈聿安,他人就到了,这不巧了吗?”  谁跟他巧啊,跟谁巧也不能跟他巧啊,跟别人算是巧了,跟沈聿安纯粹是犯了风水。  霍廷失笑,朝沈聿安招了招手,“小安,来来来,刚下课吧?”  看到孟尧,沈聿安有些犹豫,可霍廷是长辈,他不好下了霍廷的面子,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他扶了一把眼镜框,“廷叔,浪叔。”  孟尧跟看见冤家似的,赶忙挪了一下凳子,和沈聿安拉开了距离,他俩谁都没提刚刚在步梯下的事情,一时间,饭桌上的气氛又诡异又好笑。  没等霍廷开口说话,孟尧一扭头,恶狠狠道:“真他妈冤家路窄。”  几个人顺着孟尧的目光看去,江方濂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步梯上。  霍廷有些意外,“你说你那个妞,跟他走了?”  “就是他!”孟尧输人不输阵,还朝着江方濂做了个挑衅的手势。  霍廷眉头紧锁,看江方濂的眼神也变得深邃起来,这个畏畏缩缩的男人,几次见面,都和各种女人纠缠不清,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谁知沈聿安淡淡开口,“人家看不上你罢了,随便找个借口而已。”  “嘶!你!”孟尧面子上过不去,气势汹汹地指着沈聿安,半天也没“你”出个下文来。  王浪在一旁?了?霍廷的胳膊,“怎么?你认识?”  霍廷摇了摇头,“算不上认识,跟我隔壁租客一块儿的,听说是她的对象。”  “你那租客不是说要退租了吗?还没走啊?”  不光还没走,这又多带了一个男人来了,霍廷推开面前的杯子,直接对着瓶吹,“回头找个时间催催他们。”  夜市摊子很热闹,油水混合的滋滋声,老板的吆喝声,和食客的交谈声,可无论哪一种声音,都无法让江方濂忽视旁人的眼神。  看着那个戾气很重的男孩和隔壁邻居坐在一桌,整个桌上的人,都用着冷漠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男孩还朝他做了个不雅的手势,在这一刻,江方濂脑子是宕机的。  他站在原地踌躇了一阵,随后又被目光硬逼着左右兜了一圈,最后艰难地转向了家的方向,膝盖像是生锈的机器,每走一步,关节都咔咔作响。  直达他站到树荫下,浑身凝结的血液才流动起来,他人也跟着活了过来,他只有一个想法,赶紧回家,然后把家门给死死地关上。  作者有话说:  求一下海星玉佩和收藏第4章   在外走了一天,江方濂别说是吃饭,连水都没喝一口,他整个人又累又饿,三十多度的天气,将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肤烤得火辣辣的疼。  他烧上热水后,才去洗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整个人才没有那种拖泥带水的疲惫。  家里只有现成的方便面,不是他懒,是实在没多余钱买其他的口粮,方便面好,不光方便,还便宜。  江方濂坐到桌子前,家里就客厅有一台吊扇,吊扇在头顶吱呀吱呀地转动,他就着开水给自己泡了一碗方便面,玄白的水蒸气在眼前飘荡,隔着雾气能看到面饼在碗里慢慢软化。  这种等待让江方濂失去了耐心,他拿起筷子,将面饼打散,顾不得面是不是没泡好,呼呼啦啦几口,连着汤全吃了进了肚子里。  一碗热乎乎的面下肚,头顶的吊扇的风力就不够了,江方濂只是静坐在客厅,背后和额头的汗水就止不住地往外冒。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城市让他热得喘不过气来。  霍廷在楼下没待太久,主要是因为孟尧和沈聿安这俩小子太不对付了,一个说话拽得跟二五八万一样,另一个就嘴也厉害,冷水是一盆接一盆地浇。  他付过钱,跟他们打了个声招呼就起身回家了,他喝得不算多,啤酒不上头,但上脸,他脸颊有些烫,嘴里全是酒味,经过隔壁门前时,从门缝里透出了一丝丝光亮。  隔着门板,霍廷没法听到里面一丁点儿的声音,一想到阿芹男朋友的男女关系那么复杂,他可不想有一天一堆女人跑到他这儿来闹事,斟酌再三,这才去敲了门。  “阿芹!”霍廷敲门的时候喊了阿芹的名字,好歹给他俩一点准备,他等了一阵,里面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灯明明亮着,而且自己看着阿芹男朋友回来的,家里怎么可能没有人,霍廷今天本就有些窝火,加上酒精作祟,里面的人跟他装死,他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去,逐渐烦躁了起来。  “阿芹!门打开,我说两句就走。”  外面的铁门被拍得哐哐作响,江方濂拳头捏得很紧,坐在客厅一动不动,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没怎么听过隔壁男人的声音,可他潜意识,能想到敲门的人,只有隔壁的邻居。  敲门越来越急促,男人的口气也逐渐变得不耐烦起来,一想到男人刚刚在楼下和小混混们一起喝过酒,江方濂喉咙里在不断抽搐。  他见识过喝醉的人发酒疯,他真害怕隔壁的男人也会对他动手…  但他也知道,看这阵仗,今天要是不开门,男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只能鼓起勇气往门口走。  霍廷正想拿出钥匙开门,里面的木门被撕开了一条缝,光线争先恐后地往外挤,他忍不住伸手挡了挡光。  “敲半天都不肯开门是吧?”霍廷语气不大好,一说话全是酒气,连他自己都觉得嘴里麦芽气息有些重,他看着门里战战兢兢的人,总觉得这男人做不了阿芹的主,“阿芹呢?叫她自己出来。”  男人躲在木门后,只露出了一个脑袋,眼神也不肯和霍廷有接触,就连基本的礼貌都没做到,还隔着铁门跟人说话,他惊恐地摇头,似乎没把霍廷的话听进去。  霍廷今天的心情本就不好,男人算是撞枪口上了,他一拳砸在铁门上,“你摇什么头啊!我让你把阿芹叫出来,你听不懂吗?”  铁门摇摇欲坠,铁锈也在簌簌往下掉落,男人这才磕磕巴巴开口,“她…她早就…搬走了…”  男人声如蚊蚋,要不是他俩隔得近,霍廷都不见得能听清楚男人的话,可就算是听清楚了,霍廷也不太明白,什么叫搬走了?  “她搬走了?”霍廷指着男人,“那你他妈怎么还留在这里啊?”  向来只听说过退租房留下不要的家具的,还没听说过留个男人的。  男人答非所问,“她…搬走了,我才…来的…”  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霍廷隐约能感觉到,他和男人说的不是一码事,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心里一琢磨,手上就没了分寸,手捏着铁门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胳膊上的纹身都变得狰狞起来。  男人脖子绷得很紧,试探着想要将里面的木门关上,刚有动静,霍廷粗着嗓子吼道:“你马子走了,你不跟着一块儿走,你他妈还赖在我这儿干什么!?”  合着吃完阿芹的软饭,还得赖掉自己一个月房租吗?  “什…什么…”男人险些咬到舌头,“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我管你他妈是什么关系!你跟她没关系,更没资格赖在这儿了,给我把门打开!”  男人咬着嘴唇,眼眶里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但是他逆着光站,下一秒又抱住了脑袋,霍廷看不大真切,只觉得男人说话都带着水汽,“我不知道…你说什么…这房子是我…租的…”  说完,他完全不给霍廷说话的机会,“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霍廷硬是反应了几秒,才扯着嗓子砸门,“你他妈的给老子把门打开!你他妈跟谁租的啊?我同意了吗?”  门纹丝不动,门里的人也不给一丁点儿反应,霍廷彻底急眼了,“我给你三秒钟时间考虑,你不开,我就自己开了。”  江方濂不大信一个酒鬼的话,他站在原地左右看了一眼,最后抠着手指往卧室跑,他只想把门外的声音彻底隔绝,谁知这时,他又听到钥匙晃动的声音。  钥匙剐蹭在铁门上发出刺耳的声音,江方濂下意识定在原地,铁门打开时,他还没完全反应过来,靠里面的那扇木门被打开了,霍廷的声音没有任何的隔绝。  “你他妈是觉得我进不来是吧?”  江方濂一转身,门口的霍廷吓得他往后退了两步,“你…你怎么…进来的?”  “这句话该他妈我问你,这老子的房子,我他妈用钥匙进来的!”这一通折腾,霍廷满头大汗,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打算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问眼前的男人问清楚,“你跟谁租的房子?”  江方濂对霍廷的戒备心很重,似乎还是不能完全相信霍廷的话,“阿…阿芹…”  “你有她联系方式吗?电话?住址?你有一个吗?”  被霍廷一问,江方濂这才后知后觉,当初自己跟阿芹联系,阿芹是用的这房子里的座机,至于其他的住址,更是听都没听过。  见江方濂脸色惨白,霍廷继续道:“我都不指望你能拿出个租房合同来,你好歹也得知道你房东的联系方式吧?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相信这房子是阿芹的?”  江方濂垂着眼睛,盯着地面,他反驳霍廷时都有些动摇了,“这房子…在这儿…阿芹…不会…”  “什么不会?这房子在这儿,你觉得阿芹不会骗你几个月房租就跑了?你还觉得你自己赚了?你租多少钱一个月啊?你给了她多少钱?”  江方濂被霍廷戳中了痛处,他哑着嗓子说出了价格。  霍廷失笑,“你但凡有点脑子,就该知道,这价钱租不到这个地段的房子!你一大男人出来租个房子还能被骗,还一问三不知,人家小姑娘摆你一道,你还被蒙在鼓里,你被人卖了还帮着人数钱?”  不知道为什么,胆怯的江方濂还能在这个时候跟霍廷顶嘴,“你…你也…没法…证明这房子是…你的啊…”  他不是没脑子,这些有迹可循的细节,只要稍微一琢磨,就能发现端倪,他不过是没钱罢了。  “我有钥匙开门还不算证明是吧?你用不用楼上楼下打听一下?”  霍廷的理直气壮早就让江方濂没了底,他低着头,捏紧了拳头,没再吭声。  霍廷也懒得跟他啰嗦,“我也不跟你废话了,我也不管你是真的被骗了,还是跟阿芹那臭婆娘合起伙来蒙我,你要住就把房租按市价补齐,不补的话,现在就收拾东西搬出去。”  听到这话,江方濂终于肯抬头了,他嘴唇在微微蠕动,捏着的拳头也渐渐松开,只是脖子像是被人擒住一般,声调格外的低哑,“我…所有…我所有的钱…都给房租了…没有…多余的钱…没地方能去…没钱了…”  桌上的方便面包装袋还没来得及收拾,厨房的垃圾也没丢出去,安安静静地搁在墙角,透过白色的塑料袋,里面几乎全是方便面的包装。  门和窗户对开着,穿堂风一过,吹得衣服紧贴在男人的身上,单薄的可怜,霍廷莫名觉得男人应该没有说谎。  “身份证。”霍廷憋着一口气,恻隐之心在作祟,他朝着男人伸手。  男人木讷地看着他,他只能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身份证给我。”  男人折回房间里找出身份证,递给霍廷的时候,还有些迟疑。  霍廷一把将其夺过,身份证外面的一层胶都快要脱落了,“江方濂?”  江方濂是个外省户口倒没让他诧异,毕竟有口音,再者来他们市打工的年轻人不少,又干又瘦的,要不是看到身份证上的年龄,要说江方濂十九岁,霍廷还不大信,看着还没孟尧那小子结实。  “我让你先住着,下个月前把房租给齐,到时候我再把身份证还给你。”霍廷见江方濂一愣一愣,“有问题没?”  能有什么问题呢,唯一的问题就是没钱。  江方濂咬着后槽牙,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可…可是我已经给过了…”  “你要觉得这处理方式不行,我们现在就可以去派出所。” 第5章 从舞厅出来后,阿敏抱着胳膊数落江方濂,“呐,进屋叫人,入庙拜神,这种事情你也要人教,我拜托你机灵一点啊。”  江方濂抠着手指,等阿敏说完了他才开口,“我…这个工作…”  阿敏好像是猜到他要说什么,“你可别现在给我掉链子啊,你要是不去,岂不是下昆哥的面子,服务生嘛,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工作,你老老实实的,不跟客人起冲突,就你好我好大家好咯,最重要的是工资不会少啊。”  确实,一想到工资的份上,江方濂再怎么害怕工作环境,都会为了现实考虑,上班的时间是下午七点到晚上三点,时间还算是能迁就自己,再加上舞厅就在步梯靠上一点的位置,离家也近,他还有什么资格再挑三拣四的。  既然已经一个人出来生活了,总得走出第一步,江方濂眨了眨眼睛,小声道谢,“谢谢…”  “你不用谢我啊,我们扯平了。”阿敏拍了拍江方濂的肩膀,“你呢以后就老实本分的在昆哥那儿上班,少说多做,你机灵一点,有得赚的。”  他俩一块儿从步梯上往下走,到黄葛树的时候,江方濂说道:“我住这儿…”  “那我走啦,拜拜。”  江方濂正想挥手,眼瞧着霍廷从关了店往上走,他和霍廷碰面的次数太频繁,频繁到他有点无力招架,跟阿敏都没来得及道别,江方濂转身往家的方向跑。  刚教过江方濂的,转头就能忘,阿敏不悦地冷嗤了一声,“搞什么啊?跑那么快。”  霍廷和阿敏擦肩而过,他没有多留意阿敏,三步并作两步朝上走去,他腿长步子跨得大,在楼梯口的时候就把江方濂给撵上了。  这个点儿,正经人早就回家了,不正经的也不会出现在楼道里,两人一块儿往里挤,霍廷动,江方濂也动,霍廷停下来,江方濂也默契地跟着停下来。  楼道里昏黄的声控灯早就撑不住,伴随着滋滋的电流声,骤然熄灭,也没人起个头把灯喊亮,两人就这么干站了一会儿。  黑暗将楼道笼罩,静谧之中能隐约听到从邻居家传出来的微弱的电视声音。  江方濂很怕自己,霍廷是能感觉到的,至于胆子小不小,霍廷一时间还真不好妄下定论。  他一开口就是冷嘲热讽,“软饭这一行,可不好吃。”  连霍廷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他明知道江方濂怕他,他对江方濂还格外的不客气,大概是有了阿芹的事情,先入为主,哪怕江方濂跟阿芹没什么关系,他主观意识,也对这个软绵绵没什么骨气的男人没什么好态度,第一印象是个很玄妙的东西,一旦给对方贴上了“吃软饭”的标签,正常男人多少是有点看不惯的。  江方濂在霍廷面前倒不至于默不作声,结巴道:“我…有工作了…霍老板,月底…我能给你房租。”  霍廷的声音低,声控灯没亮,江方濂的声音轻,声控灯还是没亮。  倒是霍廷那声“哼”把声控灯给喊亮了,他手插在裤兜里,阔步朝上走,“那最好,拿不出钱来,下个月你自己搬走吧。”  霍廷走得很急,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楼梯拐角。  江方濂抿着嘴,他知道霍廷看不起他,至于看不起的原因,或许是因为自己被阿芹骗了,又或许是因为拿不出钱给房租,又或许是因为连个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  接下来几天,江方濂找人没什么眉目,他知道的带“花园”两个字的小区都找个了遍,他也不好再在外面闲荡,好歹也给自己省点车费,每天都老老实实去舞厅上班。  舞厅的工作很简单,在客人没来之前收拾打扫自己负责的区域,晚上七点营业后,负责客人的点单,等客人走后,继续做清洁。  江方濂不像女服务生,除了必要的点单外,他甚至不用过多跟客人交流,这份工作比他想象中轻松,他日子过得还算平静。  这天傍晚,江方濂回来得有些晚,耽误了上班的时间,阿彪已经拿着对讲机站在门口了,见着江方濂头一句就是,“怎么现在才来啊,等你半天了。”  “彪哥…”江方濂有些意外,他来舞厅这么些天,实在没什么存在感,除了工作外,偶尔帮几个姐姐跑腿,别的事情也轮不上他,“有…什么事吗?”  阿彪没提迟到扣钱的事情,反倒催促起江方濂去换制服,“赶紧进去换衣服,今天你负责另外几桌,靠近吧台那儿,别的地方你就别管了。”  江方濂秉着少说多做的原则,没有问为什么,匆匆往更衣室跑,路过舞池时,看到靠近吧台那几桌已经坐满了客人,他没有多耽误,换了衣服就往外走,就在这时,和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嘶!”  江方濂的鼻子磕到了对方的下巴,只听到对方吃痛的声音,他根本不敢喊疼,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没想到对方突然发问:“你在这儿上班?”  江方濂一抬头,是霍廷。  王浪的复印店不用着开到晚上,下午六点的样子就可以打烊了,他关了铺子又往霍廷的茶楼走。  今天茶楼客人不多,两三桌都坐满了,不缺牌搭子,霍廷这个老板自然也没有用武之地,王浪来的时候,他正靠着椅子无所事事。  “走啊,上去喝两杯。”  打麻将的都是几个常客,用不着霍廷特别招待,他也就没有拒绝王浪的邀请。  从黄葛树往上再走,好像就进入了红灯区,隐秘的树荫下,犄角旮旯的墙角,都能看到相拥厮磨的男男女女。  因为舞厅的位置离霍廷住得地方不远,有时候在家里都能听到音乐声,通宵达旦的能闹一晚上。  来这儿的什么人都有,附近的小混混,皮条客,甚至还有住得远的白领,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几乎都是为了消遣。  夜幕笼罩,舞池里满是红男绿女,好像大家都不在乎你是什么身份,只要你能拿得出来钱。  今天舞厅人挺多的,他俩来的时候,卡座已经没有位置了,只能坐在吧台前,刚坐下没多久,几个学生妹打扮的小姑娘就凑上前来了。  学生妹分两种,一种是真的小太妹,来钓凯子白嫖酒钱的,另一种就是皮条客手上的妞,做生意的。  “你们就两个人啊?”学生妹自来熟,说着就往霍廷和王浪两人中间挤,他俩对视了一眼,王浪了解霍廷的,喜欢单纯一点的嘛,他没给学生妹跟霍廷说话的机会,先开了口。  霍廷没坐太久,起身去了厕所,打从跟前女友分手到现在,他空窗期实在太久了。  跟人只是打打嘴仗还行,真要谈到上床,他还不怎么喜欢用钱买的,他对感情的眷恋,超出了他自己的想象,亲情也好,爱情也好,对他而言,都没有平白无故来得热烈的。  舞厅里光线很暗,难免有肢体上的接触,就连走出了舞池,视线还是不够好,他刚想往里走,一个服务打扮的人从更衣室里出来,两人都没来得及让路,这一撞谁都没收住力。  他居然在这个地方碰到了江方濂。  “你在这儿上班?”  江方濂举着手回避自己的眼神,身上的制服已经很有说服力了,他就算是不答,霍廷也能猜着。  霍廷见他不说话,也没有追问,绕过他朝厕所的方向去了。  作者有话说:  好慢啊第7章   等霍廷远去,江方濂才偷摸着回头看了一眼,走廊里只剩下了暧昧的红光,已经看不到霍廷的身影了。  没有多余的时间让江方濂耽误,他赶紧回到了自己的岗位,靠近吧台的这几桌平时不是他负责,他看了一下范围,这才注意到这群人跟平时来舞厅的人不太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大概是派头不一样,舞厅里游手好闲和混社会的人较多,穿得也随性一些,这些人一看就是有正经工作的,好几个大热天的还穿着西装,好歹该有个体面的工作。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稍微靠角落的男人朝他招手,他麻溜地拿着纸笔上前。  “先生,有什么需要吗?”  音乐的鼓点声又重又沉,把江方濂的声音彻底淹没了,男人朝旁边让了一截儿位置,沙发还能勉强挤下一个人,他又冲江方濂勾了勾手指,示意江方濂靠近一点。  江方濂抬着眼皮看了男人一眼,男人体型偏瘦,身上的西服显得有些肥大,鼻梁很高,眼镜镜片上渡上了一层白雾,没什么攻击性,所以江方濂也就没有多犹豫。  “这几样再来一份。”男人凑到江方濂耳边,他语速很慢,湿热的呼吸全都扫在了敏感的耳垂上,江方濂想躲,可男人似乎还没说完,“还有啊,帮我们每桌多上一箱啤酒。”  “好的,您稍等。”江方濂记下客人的点单,正准备起身,后腰的地方被人拍了拍,夏天的衣服薄,男人掌心的温度格外的高,他疑惑地看着男人。  男人在朝他笑,看似随意的肢体接触,让江方濂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也朝男人憋出一个干瘪的笑容,随后朝吧台去了。  这好巧不巧,又遇上了坐在吧台的霍廷和王浪,王浪在跟旁边的学生妹说话,他和霍廷无话可说,低着头将点单递给了吧台的工作人员。  舞厅的酒水小吃上得很快,不需要江方濂杵在霍廷身边太久,他一个人搬砖一整箱啤酒回到卡座上。  “先生,打开吗?”  男人俯身跟他说话,眼镜也顺势滑到了鼻尖上,直勾勾的眼神从镜框上面看着江方濂,“都打开吧。”  江方濂半跪在男人腿边,拿着启瓶器一瓶一瓶地开酒。  “你来这儿多久了?”  他俩离得特别近,即使舞厅的音乐声再大,江方濂还是能捕捉到男人的声音,回话时,他下意识放慢了手上的动作,“才来…没多久…不到一个月。”  “我说呢,之前来过几次,都没见过你。”男人将空杯子往江方濂面前挪了挪。  江方濂做事小心翼翼,他看着男人,问道:“要…给您倒吗?”  没想到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男人居然把选择的权利抛给了江方濂,“你倒我就喝。”  江方濂手上一顿,一时间他倒也不是,不倒也不是,桌上的其他客人似乎没注意到他俩,都在各玩各的。  男人见江方濂愣着,抱着胳膊,上半身的重量压在了膝盖上,歪着头去看江方濂的表情,“嗯?怎么不倒了?”  江方濂战战兢兢地给男人倒上酒,男人没有食言,一口全给喝光了。  气氛有些不对,男人的眼神也格外的深邃,江方濂低着头不肯再和他对视,手上飞快地将盖子全撬开,然后小声说了句,“先生,你们慢用。”  江方濂站远了些,但是不敢太远,毕竟这是阿彪今晚指明让他负责的区域。  男人没有强留江方濂,只是会时不时看江方濂看一眼,等到酒过三巡,桌上的人都喝得进了状态,男人突然起身走到江方濂身边。  “帮我拿包烟出来。”说着,他朝江方濂手里塞了零钱,随后便朝着舞厅外走去了。  男人给烟钱的做法由不得江方濂拒绝,江方濂心里就是算是有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跟吧台拿了烟,硬着头皮出去找人。  舞厅的灯光偏暗调,江方濂站在门口左顾右盼地找人,男人正背对着蹲在一颗树下,头顶还有白眼徐徐上升,烟似乎已经抽上了。  江方濂深吸了一口气,慢吞吞地走到男人身后,“先生,您的烟…”  男人闻言起身,顺手拿下了嘴里的烟,先是道貌岸然地说了句谢谢,随后又解释,“最后一根了。”  江方濂并不在乎男人到底有没有烟,“那我…先进去了…”  “等会儿!”男人腿长绕到了江方濂的正面,直接挡住了去路,“都出来了,先别走。”  男人比江方濂高,这一挡,让本就不怎么明亮的光线更加晦暗了。  “我还要…工作…”  男人微微弯下腰,“我知道,回头我跟你老板说,昆哥对吧?”  门口招牌上的探照灯扫到男人的眼镜上,反射出妖冶的红光,江方濂不傻,他也是男人,他明白男人言语和动作里的暗示,就连今晚阿彪特意让他换工作区域都是有迹可循的。  “我只是让你们老板叫个男服务生来,你们老板说,他也不敢保证…”男人故意拖长了音节,眼神上下扫了一眼江方濂,“我看到你第一眼,就猜到你是。”  男人的眼神很灼热,像是能触摸到江方濂的皮肤,江方濂忙不迭往后一退,“先生…你喝醉了吧,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你别紧张。”男人看着很清醒,“你用不着否认,同类一眼就看得出来。”  江方濂咬着口腔里的肉,强忍着腮帮子的颤抖,他不知道男人想干嘛。  良久,男人的眼神快要在江方濂身上剜下一坨肉来,用几乎肯定的语气说道:“你喜欢男人。”  王浪和“学生妹”谈得挺好,他跟霍廷使了个眼神,就把人带走了,留霍廷一个人在舞厅。  舞厅的音乐声太大,霍廷都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他朝身后看了一眼,正巧看到江方濂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第7章 “哪儿来的什么姑娘啊,店里忙着呢。”  霍兴德不信他这套说辞,“你店里有什么可忙的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老坐在店门口睡觉。”  霍廷“啧”了一声,显然是对“小姑娘”的话题不感兴趣。  霍兴德叹了口气,“你不想提就不提,但是有件事我得提醒你啊,马上七月半了,我这儿不方便,给你老妈烧纸钱的事情,你得放在心上。”  “记着呢,忘不了。”  霍廷手伸进兜里想要摸烟盒,指尖被一个尖角戳了一下,名片,丁彦琛的名片。  小姑娘没有,他脑子里会时不时浮现出江方濂红着眼睛的画面,真愁人。  他朝环视了一圈,对面有个公用电话,“我去打个电话。”  “又没小姑娘,跟谁打电话。”  霍廷没管他爸爸在身后嘀嘀咕咕的,直接投了币,名片上除了有丁彦琛的私人联系方式外,还有日达贸易的电话。  他想了一下,拨了日达的电话,接电话的是前台,“帮我转接一下丁彦琛先生。”  前台说了句稍等,紧接着电话里,传来了丁彦琛的声音,“您好,我是丁彦琛,您是哪位?”  丁彦琛的声音依旧听着有气无力,霍廷觉得他阳痿一点都没错。  “丁彦琛先生。”霍廷顿了顿,“江方濂您还记得吗?”  自己和江方濂非亲非故,霍廷找不到自己管这桩闲事的理由,大概是脑子里缺了根弦。  电话里沉默了片刻,丁彦琛才平静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丁彦琛的反应,还是很在乎声誉,很在乎对公司的影响,他自己也知道他喜欢男人的事情不能公之于众。  “您不知道那就更好了,别为难一个服务生了。”  丁彦琛压低了声音,“你威胁我?”  “我没有。”霍廷否认,“我只是提醒您,用不着让一个小服务生影响你的工作。”  丁彦琛压着火气,“你从哪儿知道我的联系方式的?”  “这个您就不用管了吧,您不为难他,我们以后也就不会联系。”  电话里又是一阵沉默,丁彦琛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章  七月半这太天晚上,江方濂跟平时一样工作,忙到舞厅打烊,昆哥突然叫他去办公室。  办公室的大门紧闭,昆哥从抽屉拿出一个信封往桌子上一扔,“小江,我之前跟你说过,你要是不愿意,主动跟我说,我们这儿也不太适合你,结了工资你换个工作吧。”  虽然昆哥没有说原因,但是江方濂已经猜到跟阿琛有关,他拿过桌上的封信,手指不由地将信封抠出了洞来。  “小江,我劝你一句,出来找事做,有钱赚就行了,你一个男人又不吃亏。”说完,昆哥冲江方濂摆了摆手。  走出舞厅的大门,江方濂很茫然,他杵在门口不知道该往哪儿走,烟熏味儿一个劲儿地往他鼻子里钻,他抬头一看,街边树下都有人在蹲着烧纸钱。  烧过劲的纸钱灰随风飘荡,还未燃完的蜡烛也啪啪作响,烛火在风中摇曳,他猛然想起今天是七月半。  纸扎铺到现在还没有打烊,江方濂往摊子前一站,找老板买了点元宝蜡烛,就在他给钱的时候,有人撞了他一下。  “喂!江方濂!”  江方濂一回头,是阿敏,“是你啊…”  “哇,你这什么态度啊?我俩好歹也算是朋友了,你对我就不能稍微热情点。”  江方濂不会来事,给了老板钱后,不知道该怎么接阿敏的话。  “算了算了,知道你就这样。”阿敏随口道,“刚下班啊?”  江方濂抿着嘴唇,他觉得弄丢工作的事情,不好跟阿敏交代,不管舞厅工作的性质是什么样的,至少让他解了燃眉之急。  “我…今天做完就不做了…”  “啊?”阿敏没想到这么巧,“你找到更好的了?”  江方濂摇头,“再找吧,我先回家了。”  没有找到好的下家,那就是被辞了呗,阿敏性子急也不好糊弄,她挡住了江方濂的去路。  “你什么意思啊?你被辞了?”  阿琛的事情,让江方濂难以启齿,所以他只是简单的跟阿敏说了一下。  阿敏似乎早就猜到了,“哎,你也知道舞厅就是那样的啊,钱来得容易,我以为你不介意的…”  江方濂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他仰了仰手里的袋子,“我先回去了。”  从步梯一路往上走,江方濂一直都没找到能让他烧纸钱的地方,走着走着,他就走上了楼。  他提着一袋子纸钱有些不知所措,四下看了一眼,原本通向顶楼的铁门之前都是关着的,今天居然大开着,从楼梯口还有微弱的灯光照下来。  静谧的楼道,和昏黄的灯光,让江方濂跟鬼迷心窍了似的,轻手轻脚地往上走,越往顶楼上走,烟熏味儿越重,还能隐约听到燃烧时发出的爆破音。  江方濂是第一次上顶楼来,正对着顶楼铁门的空地边上,有一排花坛,但是种的植物都蔫儿死了,上空有铁丝拉着的线,角落里,有个熟悉的身影蹲在那儿,他身影挡住了面前的火堆,只露出了一点火苗头子。  好像是…霍廷。  火烧得很旺,明晃晃的,只见霍廷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嘴里念念有词,“身体健康,万事大吉。”  江方濂还在琢磨到底是该喊霍廷,还是该直接转身下楼,就在这时,蹲在地上的人突然站了起来。  霍廷一回头见门口冷不丁站了个人,差点没跳起来,他往后一退,一脚踩进了火堆里,燃烧过后的纸钱灰扑到他的脚背上,拖鞋被灼烧发出刺鼻的气味,火星子直往天上飘。  “操!”霍廷骂了声脏话,脚从火堆里收回来已经来不及了,火辣辣的刺痛,一阵一阵的。  他顾不上其他的,跛着脚往另一边的洗衣台跑,双手撑在洗衣台边缘,整个人跳了上去,手忙脚乱地打开水龙头,水管被太阳炙烤了一整天,流出来的水都是热的。  江方濂也吓了一跳,着急忙慌地往霍廷身边跑,“霍老板…你没事吧?”  没事?霍廷龇牙咧嘴地看了江方濂一眼,他哪只眼睛看到自己没事的?脚背和脚后跟肉眼可见的红了。  “你怎么不出声啊?装神弄鬼的吓唬谁呢?”还专挑这么个日子来吓唬人,真他妈是个冤家。  水管里的热水流尽,冷水冲到烫伤的地方,霍廷只觉得隐隐作痛。  江方濂张了张嘴,他本来就惧怕霍廷,霍廷声音一大,他声音就更小了。  “我…是想喊你的…没来得及…”江方濂将手里的东西放到地上,想要上前帮霍廷,又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来回踱步,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顶楼的房子都是霍廷的,平时这扇门也是关着的,照理来说顶楼的阳台也该是霍廷的地盘吧,江方濂偷偷摸摸地上来,害得霍廷被火烧已经够内疚了,他实在不敢再借顶楼烧纸,只能磕磕巴巴地解释。  “我…见门开着的…就是上来看看…”江方濂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你等等…”  只见他转身朝楼下跑,楼道里传来“咚咚咚”的声音,不一会儿他拿了药膏上来。  “擦点…烫伤膏…”江方濂气喘吁吁地将药膏递给霍廷。  接过江方濂的烫伤膏,霍廷心里的怨气下去大半。  风一过,吹得地上的袋子哗哗作响,他看了一眼,里面是元宝蜡烛。  “你来烧纸的?”  江方濂“嗯”了一声,照霍廷的脾气,别说是借地方烧纸钱,没把他从楼上轰下去已经算是给面子了,他也不敢奢求,想着找个借口回去,没想到霍廷又开口了。  “你自己随便找个地方吧。”  江方濂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错愕地看着霍廷,霍廷被看得有些不耐烦,“看什么啊?”  “没…”江方濂咕噜道。  他提着东西,找了个离霍廷稍远的地方,等把蜡烛纸钱都摆好,又发现自己没有打火机,他回头去偷看霍廷,霍廷整个人蹲在狭窄的洗衣台上,短裤和短袖都被水打湿,很是狼狈。  “霍老板…”江方濂小心翼翼喊道。  气消了归消了,但霍廷还是挺窝火的,所以表情不大好,眉头紧蹙,“干嘛?”  江方濂咽了咽唾沫,“能…借用一下…你的打火机吗?”  霍廷没说话,像是重重地叹了口气,随后又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直接朝江方濂扔去,打火机稳稳地掉了江方濂的怀里。  其实,霍廷这人,也没有特别的凶,至少没他长得那么凶。  江方濂轻声说了句“谢谢”,转头点燃了蜡烛。  顶楼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听得到纸钱燃烧的声音,江方濂买得不多,没两下就烧完了。  霍廷突然在身后发问:“你给谁烧啊?”  江方濂站得到底是挺直的,身上的衣服布料很薄,还能透过火光,他声音小得要命,霍廷要不是往前走了几步都快听不到了。  “我…爸爸…”  说话间,霍廷已经站到了江方濂的身边,另一角的纸钱堆刚刚燃完,还有些许猩红的光斑,江方濂问道:“霍老板,你呢?”  “我妈。”  江方濂这才想起来,霍廷家里进门就有香案,香案前供奉的遗像原来是霍廷的妈妈。  “你不是来找人的吗?找到了吗?”  江方濂没想到霍廷还记得这事,“还没…”  “联系不上?没个电话什么的?”  没人问过江方濂这些问题,他死死地盯着火堆,“电话…打不通了…”  “住址呢?住址总有一个吧?”  江方濂嗓子哑了,“住址…也没有…”  “照片呢?”  江方濂声音小的可怜,“没有…”  “电话、住址、照片都没有,那你怎么找啊?合着只有你自己知道他长什么样吗?”问完霍廷恍然大悟,难怪他老见着江方濂在街上闲荡,“你整天在街上闲逛,不会是打算这样找人吧?”  江方濂彻底沉默了,他抿着嘴唇,不断地吞咽着唾沫,喉结一上一下的。  “你知道这个市有多大吗?你这样找,准备找到猴年马月去?”  “其实…我知道一点点…他住的那个小区,叫什么花园…”  真是给霍廷开了眼了,怎么会有人用这么笨的方法找人啊,“什么花园?整个市里叫什么花园的小区得有多少啊?不是,你找的是你什么人啊?地址电话都不给你留?”  霍廷说话比江方濂快,没等人家回答,他又急吼吼的,“是你亲戚,还是朋友啊?兄弟姐妹?男的女的?” 第9章 江方濂闷闷地“嗯”了一声,为了缓解尴尬,他还把霍廷往上掂了掂。  “你有没有想过…”霍廷顿了顿,他不知道这个“周唯安”到底是个什么人,可江方濂来这个市的使命,就是为了找到他。  霍廷不想打破江方濂的梦,因为那太残忍了,但这里除了自己,还有别人能叫醒江方濂吗?  “你要找的那个人或许根本没在这个市。”霍廷去看江方濂的反应,江方濂站在了原地,“电话、住址他一个都没留给你,连照片都没给你一张,他或许就没想过让你找他。”  手腕上的手渐渐收紧,霍廷能感觉到江方濂在用力,他以为会等到江方濂发火。  没想到江方濂缓缓吐出一口气,“他不会骗我的。”  作者有话说:  求海星玉佩和收藏第10章   两人因为这事弄得挺尴尬的,霍廷原本以为,睡一觉这事儿就过去了,可江方濂明显不太愿意再跟他说话,他是谁啊,江方濂一端着,霍廷吃软不吃硬,脾气也上来了,江方濂除了隔天帮他带饭,平日里他俩谁也不乐意搭理谁。  江方濂也不是故意给霍廷脸色看,霍廷根本不明白,他不知道自己跟周唯安之间的事情,对周唯安的评价很负面也很片面。  就算霍廷是好意,就算霍廷帮了他,他也很难接受霍廷一个外人来说周唯安的不是。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赶紧找份工作,把欠霍廷的房租给补上,不然他在霍廷面前,永远没办法站直了腰板说话。  这几天没怎么去街上闲逛,给霍廷爸爸送完饭就直接回家了,江方濂在家附近找了个送牛奶的工作,工作时间都是在早上,工作范围也就是步梯这一带。  所以,这份工作,很容易就和霍廷碰上面。  今天是江方濂第一天上班,送牛奶的工作很简单,每天早上送去新鲜的牛奶,再把头一天的牛奶瓶子回收,一早上的功夫就能忙完。  江方濂看着这家的地址有些为难,就在霍廷茶楼的上面,为难归为难,他非送不可。  牌客不至于一大早来打牌,茶楼里冷冷清清的,只有灯亮着,江方濂没看到霍廷的人,他蹑手蹑脚地往茶楼左边的铁栏杆跑,想要尽量避开霍廷。  把新鲜的牛奶交给客户,江方濂又拿着空瓶子下来,下楼梯的时候,刻意地放轻了脚步,想不声不响地离开这儿,谁知刚下来,就和霍廷打了个正面。  江方濂举着个空牛奶瓶子,双手不知道该怎么摆放,看到霍廷那一瞬间,嗓子像是被人捏住了,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  虽说江方濂胆子小,看着霍廷就躲,但是那都是先前的事情了,他俩后来说上话之后,江方濂好歹每次都会打招呼,如今一朝回到解放前,说个话都要他命了?  霍廷将笤帚往墙边一放,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一阵,江方濂大概尴尬,低着头就想走。  霍廷这火气蹭蹭就上来了,一副拦在江方濂跟前的做派,“你什么意思啊?你跟我甩什么脸子啊?”  被霍廷一吼,江方濂定在了原地,跟霍廷甩脸子倒不至于,顶多算是话不投机。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王浪风风火火地从上面跑下来,站在步梯中央冲两人吼,“霍廷!孟尧要跟工厂的人打起来了。”  霍廷咬着牙看了江方濂一眼,他俩的事情还能放一放,孟尧比较急,他没跟江方濂说话,连店门都没关,跛着脚往步梯上走去。  看着霍廷远去的背影,江方濂渐渐松了口气,把回收的空瓶子放进篮子里,他还得继续送牛奶。  他经过黄葛树,绕进一处平房和楼房交错的地方,还没往里走,就听见里面闹哄哄的。  江方濂寻着声音继续往前走,一家门口堵了好些人,这些人交头接耳的,不知道说了什么。  “算了,孟尧,人都走了。”  这声好像是霍廷。  但是里面的人好像不听劝,也不知道霍廷把他怎么了,就听他叫得撕心裂肺的,一个劲儿地喊,“放开我!”  “别嚎了!”说话的还是霍廷,“小安,找瓶酒精来给他消消毒。”  “别围着了,该干嘛干嘛去。”这回说话的换成了王浪。  等众人散去后,江方濂才看清门里的情形,霍廷把一个男孩抗在肩上,男孩挣扎得很厉害,地上玻璃瓶子碎了一地,还有血迹。  从院子楼上跑下来个男孩,斯斯文文的,手里还拿着酒精,这男孩江方濂见过,不是那天晚上…估计他就是霍廷嘴里的小安。  再看看霍廷肩上的,江方濂也觉得眼熟,步梯下跟阿敏认识的那位,叫孟尧。  “廷叔,你把他放下来。”  霍廷刚把孟尧放到地上,孟尧急吼吼地就要往外跑,小安在背后冷飕飕道:“人家早就走了,你两条腿,还能跑过人家四个轮子?”  孟尧猛地站在原地,牙根都恨不得咬碎了,眼白通红,表情恨不得能吃人,硬是憋出了一句,“沈聿安你管少我家的事。”  说完,孟尧跟赌气似的,蹲在了花坛边上,手扯着花坛里的野草,手上的血也滴在了叶子上。  沈聿安像是没听见孟尧的话,也不生气,找了把椅子坐到孟尧身边,用棉签沾了点酒精,握住孟尧的手腕,就要为他上药。  孟尧挣扎了一下,沈聿安慢条斯理道:“你再动,我就让廷叔找根绳子把你捆起来。”  也不知道孟尧到底是怕霍廷,还是怕沈聿安,总归是老实了,只是还歪着脑袋,不肯看沈聿安一眼,嘴里在念念有词,“那倒插门,别让我在街上单独遇见他。”  霍廷一听,“遇见了你想怎么样?你真要把他打出个好歹,你家里更不得安生。”  估计是戳到了孟尧的痛处,他不乐意地动了动手,沈聿安瞪了他一眼,孟尧不服气归不服气,没有再继续挣扎。  等到给孟尧包扎完,众人这才注意到门外的江方濂,孟尧心情不好,说话很冲,“干嘛呀你?”  “我来…送…牛奶的…”  这院子里就住了孟尧和沈聿安两户人家,孟尧家没那个条件订奶,再者他这么大个人了,也不乐意喝奶,不是他,那肯定就是沈聿安家里的。  他终于逮到机会阴阳怪气,“沈公子真精贵,这么大了还喝奶呢?”  沈聿安没有搭理他,接过奶瓶,又将门口的空瓶子递给了江方濂。  江方濂抬头的时候,正好和霍廷对视了一眼,霍廷在看他,两人还是没说话,他低着头赶紧出了院子。  真行啊你江方濂,这都能对自己视而不见。  霍廷和王浪都还要开铺子,不能久待,跟孟尧招呼了声,他俩跟着江方濂出去了。  他们和江方濂一前一后,离得不算太远,王浪没察觉到霍廷和江方濂之间的怪异,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霍廷说着话。  “你说孟尧他爸爸的赔偿款下得来吗?”  霍廷差点没把江方濂后背盯出个窟窿来,王浪说什么他都没大听进去。  “诶!?我跟你说话呢。”  “啊?”霍廷忽然叫出声来,前面的江方濂顿了顿,想要转头,但又克制住了。  “你一惊一乍干什么?”王浪也被他叫得一激灵,“我问你孟尧他爸爸的赔偿款下得来吗?”  “不好说…那…”霍廷干咳了一声,他叫不出今天来孟尧家那人的名字了,一直叫倒插门倒插门的,“那倒插门估计是不想赔。”  “那小白脸真行啊,当个上门女婿,还得意起来,你看他今天那口气,活像是工厂是他开的一样。”  工厂爆炸的时候,霍廷父母是当天的班,再加上当时倒插门还没管工厂的事,所以霍廷的赔偿款下来的快,但是孟尧爸爸是帮人代班,后来倒插门来了,这事就一直拖着。  江方濂没后面两人腿长,没几步就被他俩给追上了,王浪还赶着回店里,他缺心眼儿似的,“我走了,不跟你俩顺路了。”  江方濂心想自己跟霍廷也不顺路啊,王浪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过后,他还不太好意思就这么走掉。  等步梯上就剩霍廷和江方濂两人,气氛又忽然之间变得尴尬起来。  “你找到工作了?”霍廷没那么小气,他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所以也就顺着台阶下了。  江方濂提着篮子,硬是不开腔,眼神都不给霍廷一个,直勾勾地看着步梯上面。  “诶,不是你算什么意思啊?跟我冷战啊?”  一个租客跟房东冷战,说出来都怕人笑话,人说吃人嘴软,江方濂还住人家家里,他凭什么跟霍廷冷战。  他摇了摇头,霍廷又想说话,他连忙道:“霍老板,我得去忙了。”  霍廷走路还不方便,刚火急火燎地跑到孟尧家,这会儿回过神才觉得脚疼,被江方濂晾在步梯上,他觉得难以置信,又一肚子火没地方撒。  晚上的时候,江方濂居然主动来敲他的门,霍廷以为他是来道歉来了,没想到江方濂又掏出一把零钱来。  “霍老板,我把我身上的钱捋了捋,这些先给你。”  他像是怕霍廷又不收他的钱,解释道:“我给自己留了生活费,剩下的都可以先还你了,明天早上我送完牛奶,就去医院,时间来得及的。”  问题是江方濂走得还特别快,交代完所有的事情,完全不给霍廷开口说话的机会,转头就回了隔壁。  霍廷听着开关门声,他举着一把钱,回头看了一眼,窗帘被穿堂风掀得很高,从缝隙之中,正好能看得到对面的江方濂。  江方濂走到窗边,关上了窗子,顺道连窗帘都拉上了。  什么意思?眼不见心不烦?  这叫没跟他冷战?  霍廷气得冷笑了一声,一把将手里钱拍在了香案上,香炉里的香灰都飞起来不少,呛得霍廷直咳嗽。  作者有话说:  改了一下江方濂的年龄  虽然是扶贫,但是不至于精准扶贫,江方濂不会去霍廷的店里,他要工作啊第11章   霍廷最近早睡早起,连脚都好的快些,早上在江方濂来敲门之前,他已经把饭菜都装好了。  江方濂来后,提着保温杯就想走,省得和霍廷独处尴尬。  没想到霍廷把他叫住了,“等会儿,我跟你一块儿去。”  江方濂手扶着门框,一脸不情愿,似乎在问他为什么。  霍廷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不想和江方濂继续冷战下去,又觉得江方濂的态度很扯淡,扯淡之余他还不能放任不管。  再加上他也好些天没去看他爸爸,再怎么要都得去医院缴费了。  总之就是各种理由加在一块儿,他有了和江方濂相处的借口。  “你什么表情啊?你以为我乐意跟你一块儿?”霍廷原本没那么口是心非,只是江方濂不给面子,他自然也想跟着抬杠,“我去医院给我爸缴费。”  两人突然之间好像成了对头,路上霍廷几次想说话,江方濂给他的反应都不咸不淡,他索性懒得开口,等到了医院,他俩还没正经说上一句话。  经过收费窗口时,霍廷掏出单据和钱递给了江方濂,“你去排队给钱,我上楼给我爸送饭,顺便再跟医生问问情况。”  百元的大钞裹在一起灰白灰白的,看着不少,江方濂拿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他以为霍廷要亲自来缴费,是对他不放心,现在又让他拿钱去缴费,他真不懂,霍廷到底是放心还是不放心。 第11章 因为登报没有消息,霍廷跟江方濂说:“回头再想想别的办法,你有没有周唯安的其他消息,工作单位,或者其他亲戚。”  江方濂摇头,当初周唯安是因为出差,才到他们县里,别的事情他也没有多问,就连小区的名字,也是偶然听周唯安提起。  两人正说着话,霍廷无意间抬头看了一眼,在步梯右手边的巷子里,孟尧正站在那儿,似乎在跟谁说着话,只是视线被拐角给挡住了,看不到那人的样子。  “这才几点钟啊?”霍廷一看时间,“这小子又逃学了。”  他俩朝着巷子的方向走去,这才瞧见站在孟尧跟前的是沈聿安,“小安?”  沈聿安靠墙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孟尧,怀里还抱着书包,也不知道他俩说了啥,孟尧将沈聿安的包一把夺了过来,死皮赖脸的,像是在说好话。  “他俩在干嘛?”霍廷随口一问。  江方濂噎了一下,偏过头想看看沈聿安的正脸,大概是他俩的目光太热烈,沈聿安很快察觉到了,一转头,正好和江方濂的目光相接。  沈聿安连忙推开了面前的孟尧,孟尧也跟着他的目光看了过来,“廷叔?”  霍廷旁边站了个江方濂,孟尧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一是觉得江方濂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二是不是很熟,三是他俩多少还有那么一点点的过节。  “今天不上课吗?”如果是孟尧一个人,霍廷能保证是孟尧逃课了,可跟沈聿安一块儿,沈聿安脑门上就贴着“好学生”三个字,霍廷压根儿不会往坏处想。  “啊?”孟尧就没正经上过课,霍廷这一问,直接把他问懵了。  一旁的沈聿安不疾不徐道:“下午再去,早上有点事。”  霍廷将信将疑,但又找不出沈聿安的破绽来,叮嘱他俩早点去学校,就没再多言。  等他俩走远,孟尧伸长了脖子张望,嘀咕着,“吓我一跳,你说廷叔看到了没?”  “你胆子不是挺大的吗?”沈聿安说话夹枪带棒的,“看到了你以为我俩现在还能站在这儿?”  孟尧也不怕沈聿安抬杠,“今天要不是你跟我一块儿,廷叔肯定以为我逃学,他哪儿能想到你跟我一块儿逃啊。”  “现在去学校吧。”说完,沈聿安就往巷子深处走。  孟尧连忙追了上去,“现在?”  “你不想去我可以自己去。”  孟尧特别喜欢沈聿安跟他说话时那股不屑的轻蔑劲儿,“我没说不去啊。”  他替沈聿安提着书包,跟个小弟似的跟在人家身后,“安安,回头咱们还是去廷叔那个楼顶吧,门没锁,锁就挂在门上的,反正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  刚到茶楼门口,霍廷随口念叨了一句,“也不知道他俩干什么,今天又不是周末。”  朝步梯看去,已经看不到孟尧和沈聿安的身影了,江方濂抿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觉得沈聿安和孟尧之间,气氛有点…  “找人的事情,我让王浪问问,他认识的人多。”主要是不三不四的女人多,女人一多交际网就覆盖广泛,“我去店里了。”  “嗯。”  江方濂不太会表达,即便是谢意都难以启齿,他很感谢霍廷,房租也好,让他送饭也好,帮他找人也好,霍廷的好意,让他无法回报。  因为登报一直没有消息,霍廷甚至在寻人启事后面加了酬金,酬金就算不是特别多,来浑水摸鱼的人却不在少数。  这不光折腾他,也让江方濂一次次承受失望。  每次江方濂都兴冲冲地去见所谓的“周唯安”,每次都败兴而归,还得对霍廷强颜欢笑,“我没事,有同名同姓的嘛。”  霍廷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天早上,等江方濂出门送饭,他也随即下楼,正好碰上王浪刚开店门。  “这么早?有事?”王浪招呼霍廷进店里坐。  霍廷拖了几天才找王浪,是因为这事他自己都觉得傻逼,他跟江方濂非亲非故,就算找到了他半点好处都得不到,难道他是为了那几个月的房租吗?把江方濂直接赶走不来得更直接。  可他帮了江方濂第一次,半路撒手,他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见霍廷吞吞吐吐的样子,王浪主动问道:“怎么啦?你跟我还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事吗?”  “我最近在找一个人…”矫情归矫情,霍廷还是含糊地问出了口。  王浪“嗯”了一声,“找谁啊?”  “登报也没用,我想让你帮我找找看。”霍廷说话不利索了,“不是我找…”  “那谁找啊?”  霍廷一咬牙,“江方濂,就租我房子的那个。”  “哦,他什么人啊?他找人你还帮着登报啊?你这房东真行。”  王浪只是一句打趣的话,霍廷听着却没由来的心慌,他也说不清江方濂和周唯安的关系,随口糊弄了一句,“他亲戚吧。”  “住我们这块儿的?叫什么名啊?照片有吗?”  傻逼就傻逼在这儿,连张照片都没有,跟着江方濂摸黑瞎找。  “不住我们这儿,也没照片,前几天江方濂在肿瘤医院遇见过一回,只是两人隔太远了,江方濂没叫住他,我只知道名字,姓周,周唯安。”  王浪觉得好笑,“照片都没有,那不是闹吗?周唯安?”  王浪多念了几遍名字,“嘶…你不觉得,这个周唯安名字听着很耳熟吗?”  “我也觉得啊,这种名字不得满大街都是。”霍廷叹了口气。  王浪若有所思,眉心渐渐拧紧,他猛然道:“那个全家的倒插门,不就是叫周唯安吗?”  作者有话说:  哪里看出小江圣母的啊,我不明白第13章   把名字和人对上号的一瞬间,霍廷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从脚心生出一阵颤栗,直达天灵盖,周唯安?那个倒插门?这么一个没品的垃圾,凭什么让江方濂千方百计地找他?  “你怎么了?”见霍廷盯着地板走神,王浪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霍廷喃喃道:“怎么会是他啊?”  王浪不想把话说得太满,“也不一定,你都说了这名字这么常见,同名同姓的多了去了,也不见得是个那个倒插门,回头你再问问江方濂不就成了。”  霍廷霍地站了起来,还念念有词,“我现在就去问他。”  说着,人一溜烟儿地跑出了王浪的店,王浪有些纳闷,嘀咕着,“什么时候对江方濂的事情这么上心了?”  霍廷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他安慰自己,倒插门也不一定就是江方濂要找的人,但是,如果是呢?他现在赶去医院的目的是什么?不让江方濂和周唯安见面?他为什么这么做?就算周唯安是个人渣,他也没有阻拦他俩见面道理。  没等霍廷自己捋明白,他气喘吁吁地冲进了病房里。  病房里,他爸爸刚吃完饭,江方濂在收拾着碗筷,打算回家的样子,见到霍廷满头大汗,众人都愣了一下。  是霍兴德先回过神来的,“你怎么这个时候跑来了?什么事这么急啊?”  霍廷从楼下一路狂奔到病房,心跳骤然加快,整个人有些喘不上气来。  江方濂被霍廷的动静吓了一跳,“霍老板?我有什么东西忘帮你带了吗?”  看着江方濂一脸茫然的模样,霍廷狂跳的心脏,稍稍得到了缓和,江方濂的反应,很明显是没和周唯安碰面,哪有那么巧啊。  “我…”霍廷来得太急,甚至没有找好说辞,他边朝病房里走,边将手心里的汗擦到裤子上,还尴尬地笑了笑。  大概是最近对寻人启事的消息特别敏感,没等霍廷说完,江方濂谨慎地问道:“是不是…有周唯安的消息了?”  这一问,直接把霍廷给问懵,他该说是,还是不是呢?  江方濂直勾勾地看着他,霍廷能看到江方濂瞳孔里自己的倒影,这般清澈,眼里闪烁着,是对自己的期盼,期盼自己能给他一个想要答案。  “没…”说谎的那一刹那,霍廷觉得自己的心放进了肚子里,他竟然连借口都想好了,“我想起了今天该缴费了…”  霍兴德“嗨”了一声,“为这么点事,值当跑这一趟,明天来也一样啊。”  虽然霍廷的理由不太能站得住脚,但是大家都没去深究。  江方濂收拾完东西,试探性问道:“霍老板,那你跟我一块儿走吗?”  霍廷来回走了两步,伸手抓了抓后脑勺,“走吧,走啊…”  “你看着像是中邪了。”霍兴德忍不住骂了霍廷一句,“一来一回的,跑着好玩吗?”  霍廷心不在焉,只想快点把江方濂带走,他右眼皮跳得厉害,明明没有确认倒插门的身份,他潜意识还是害怕江方濂会跟倒插门遇上。  只要出了医院的大门,他大可以随便找个理由,不再让江方濂帮他跑腿,等到他确定了周唯安这个人的身份,再告诉江方濂也不迟。  “霍师傅。”没等霍廷带着江方濂离开,身后响起男人的声音,霍廷垂耳下一阵酥麻感,那声音像是一道催命符,让霍廷久久不敢回头,能在这个时候来给他爸打招呼的人有很多,可霍廷跟鬼迷了心窍一样,第一个就想起了他爸随口一提的倒插门。  他用余光去看江方濂的反应,江方濂先是一怔,腮帮子在微微颤动,整个身子朝前倾了一截儿,“周唯安…”  霍廷的心脏狠狠地沉了下去,一回头,那个名字和样貌永远对不上号的人,如今正站在自己跟前。  “小江?”周唯安推了推眼镜,眼神在江方濂和霍廷之间来回扫了一阵,压低了声音,语气中有几分急切,“你怎么在这儿啊?”  江方濂语无伦次,他拼命地吞咽着唾沫,整张脸涨得通红,连眼角都有水渍,双手颤抖,想要抓住周唯安,又无从下手,只能哆哆嗦嗦的,“我…周唯安…”  病房不是说话的地方,再加上江方濂很激动,周唯安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稍稍弯下腰,“我们出去说?”  江方濂找了周唯安这么久,他竟然没有做好和周唯安重逢的准备,这一刻,他没法表达自己的想法,只能一个劲儿地点头。  周唯安朝霍廷看了一眼,拉着江方濂就往外走。  江方濂满心满眼都是眼前这个人,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等人消失在门口的那刻,霍廷闭上眼重重地叹了口气。  从身后传来他爸爸的嘟囔声,“小江要找的人是这倒插门?他俩什么关系啊?亲戚?还是兄弟?小江可没他王八蛋,估计不是兄弟,我听说这小王八蛋要跟着全家移民呢,是去新加坡还是加拿大来着。”  周唯安是开车来的,车就停在医院的露天停车场里,车暴晒了一小会儿后,车门一打开,一股袭人的热气迎面扑来。  “先上车。”周唯安顾不得其他,跟着江方濂一起钻进了桑塔纳的后座,“小江,你怎么会找到这儿来?”  江方濂抿着嘴,眼眶湿润,眼白里还夹杂着血丝,一开口是没法克制的哭腔,“我想…想来找你…”  周唯安嘴角的抽*,在他极力的克制下化成了一抹僵硬的微笑,他替江方濂擦掉眼泪,“你先别哭,你爸爸又打你了?”  江方濂泣不成声,死死地攥着周唯安的衣角,“你…别…丢下我…你明明说你…会回来找我的,你为什么…走那么久…”  周唯安将江方濂抱在怀里,没再逼问江方濂来找他的目的,他一边安慰着江方濂,一边在合计着该怎么把这个大麻烦弄走。  等到江方濂情绪稳定下来后,周唯安才柔声道:“你吃饭了吗?我先带你去吃饭。”  周唯安找个僻静的饭店,陪着江方濂吃了一顿饭,期间他屡屡看表,厂里还有事等着他忙,他不能跟江方濂耗费太多的时间。  “小江,你现在住哪?我今天还有点事,先送你回去,等手头事情忙完,我就来找你。”  江方濂不肯,他花了好多的精力和时间找到周唯安,周唯安还不知道他一路走来都经历了什么,他不敢就这么轻易放周唯安离开。 第13章 江方濂死撑着不让眼泪掉下,猛地站起身来,膝头钱砸在了地上,“你一直在骗我!周唯安!你为什么骗我!”  胃里一阵阵泛酸水,江方濂拼命压抑着想要吐的冲动,内脏都拧得生疼。  “小江!”周唯安想要去拉江方濂的手。  恶心的感觉让江方濂发抖不止,他忙躲开了周唯安,“你走!走啊!”  江方濂异常的激动,在周唯安的意料之外,他往后退了一步,“好!好!小江,你先冷静一点,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  “不谈…”江方濂捡起地上的钱塞到周唯安怀里,拼尽全力将人推搡出去,“别来了…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被拒之门外的周唯安拼命砸门,“小江!小江!”可门里的人似乎没有听见。  作者有话说:  安安如果是受的话,那他喝那么多牛奶都白喝了  求海星玉佩和收藏第15章   茶楼客人不多,霍廷想着回家吃午饭,刚走到楼梯口,见周唯安一个人下来,身后也没有江方濂跟着,两人对视了一眼,周唯安神色慌张,和霍廷擦肩而过。  上楼后,霍廷见隔壁大门紧闭,隔着门板听不到里面的动静,门缝里也透不出一丁点儿的光。  那缝隙之中的黑暗,透着难以言状的窒息感,霍廷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他俩吵架了?  江方濂在干什么?真跟周唯安吵架了?他那么护着周唯安,舍得跟周唯安吵架?他俩为什么事吵架?能吵得面红耳赤。  这个想法只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他已经多管闲事过一次,犯不着管第二次,好像是他霍廷上赶着巴结江方濂一样。  “滴”的一声巨响,楼下的喇叭声将霍廷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拍了拍自己的手背,他觉得他自己贱得慌,人家久别重逢,早就乐不思蜀,吵也是床头吵架床尾和,他一个外人跟着瞎操什么心,说不定江方濂还嫌他多管闲事。  没把江方濂送走,那就是给自己放了一个定时炸弹在那儿,周唯安怎么可能善罢甘休,他连续几天找上门来,可江方濂不肯见他,他次次都吃闭门羹。  江方濂已经把自己关在家里好几天了,就连送牛奶的工作都没再去做,敲门声夹着周唯安的呼喊声,让他死死地盯着门板。  “小江,你为什么这么固执呢?我说的话你一句也听不进去,我是为了你好啊。”  先前周唯安看中的就是江方濂对他的感情,他不需要花费一分一毫,如今他才觉得,钱解决不了的人,才是最麻烦的。  见江方濂不为所动,周唯安继续道:“你现在这种态度,是非要我离婚吗?非得拆散我的家庭?”  门忽然从里面打开,几天不见,江方濂整个人瘦了一圈,连站着都摇摇欲坠。  “小江…”周唯安顺势将人推进门里,地上洒落的纸币是他上次没拿走,看这样子江方濂也没收拾过,“你终于肯开门了。”  江方濂别开周唯安的手,他不敢相信,周唯安是这么看他的,他把自己骗得这么惨,为什么还要说这种话,在他心上插刀子。  他分不清,他到底是受害者,还是始作俑者。  “我不需要…不需要你离婚,我说的过,你不要再来了。”  “你要留在这儿?你在这里无亲无故的,你留在这儿做什么?”周唯安急眼了,也懒得维持自己的谦和。  江方濂垂下眼帘,“我要在哪儿,你关心吗?周唯安,你不会想限制我的去留吧?”  周唯安知道江方濂喜欢他,却包容不了他有家庭的事实,江方濂非要留在这里,无非是觉得他俩还有可能,他只能把话说得再难听一些,断了江方濂的念想。  “我当初跟你在一起,是因为男的没女人那么多事,我们在一起开心就行了啊,你现在弄得大家都不高兴,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要钱,我给你钱,你想我陪你,我说了我有空就会陪你,我只是让你换一个地方嘛,你待在这儿我真的很难做啊。”  江方濂无措地摇头,几乎泣不成声,周唯安了解他的情况,他从家里偷跑出来的那刻,就做好了不回去的准备,他早就没有地方可以退。  周唯安终于想起江方濂的处境,他连忙低声劝慰,“你不想回去也没关系,我去隔壁县给你买套房,你去那住,离我也近,好不好?小江。”  “周唯安!我不是来找你要钱的!”江方濂最近老是哭,哭得嗓子都哑了,和周唯安说话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我不要你的钱!也用不着你离婚!我不知道能去哪!你别逼我了!”  焦灼的情绪在周唯安胸口炸开,他双手按住江方濂的肩膀,用蛮力将人抵在了墙上,他想江方濂能冷静点,可肢体接触,让江方濂更加激动,挣扎间,江方濂抓了他脸一把,脸颊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散开,周唯安被彻底激怒了。  “江方濂!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吗?非得要我让人把你弄出这个城市,一定要弄得人财两空你才高兴?你有点脑子!钱啊!给你钱!你为什么不要?你喜欢我?喜欢顶个屁用!你知道全家能给我什么吗?我出差住的房子,现在的厂,我开的车,移民的机会,都是全家给我的,你能给我什么啊!你他妈的连房租都给不起!”他的生人,不可受江方濂的威胁。  江方濂呼吸一滞,气血飞速往脑袋里涌,他尖叫着挣开周唯安,“出去!出去!”  周唯安完全失去了耐心,狗急跳墙,他强硬地拽着江方濂的胳膊,“收拾东西,马上!”  就在两人撕扯间,从门口传来一声质问,“你干什么?”  霍廷已经好些天没见过江方濂了,也不知道江方濂和周唯安是个什么情况,为了不让自己多想,他尽量在白天的时候不上楼,避免和他们碰面。  谁知今天他跟大妈凑热闹,一块儿买了些新鲜的荔枝,现在这种天气,这玩意儿放在店里太容易坏,他还想着明天给爸爸带点,只能上楼将荔枝冻起来。  霍廷刚走到五楼的拐角,“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在了墙上,他下意识站在了原地,他知道江方濂和周唯安吵架了,他现在上去就得面对两人起争执,他不想掺和进去。  就在霍廷犹豫的时候,“哗哗”的掉落声,不知道是什么砸在了地上,他实在没忍住,硬着头皮往楼上走。  隔壁的门大开着,霍廷往里一看,周唯安提着江方濂的衣领抵在墙上,那种凶狠劲儿恨不得把江方濂从家里扔出去,霍廷的嘴比脑子更快了一步,“你干什么!”  周唯安先是一愣,旋即放下江方濂,掸了掸胸口,转过身,平复了心情后,又是平时那副道貌岸然的口气,“给你没关系。”  霍廷看得心惊,江方濂已经很瘦了,几天不见,整个人像是脱了一层皮,风一吹就能倒。  “你他妈放屁!”霍廷大手拍在门板上,“这他妈老子的房子,你俩在这儿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你说跟老子没关系!”  有外人在,周唯安不太好对江方濂来硬的,何况这个霍廷,浑起来比孟尧那小子还厉害,他不是霍廷的对手,只能压低了火气,半威胁半诱导对江方濂说道:“小江,你再好好想想,我先走了。”  周唯安一走,穿堂风将地上的纸币吹得七零八落,江方濂站在窗帘缝隙透下来的那道光下,整个人白的透明,像纸一样单薄,风一吹就能倒。  霍廷看着心头一紧,“你没事吧?”  江方濂用手背蹭了蹭脸颊,他没去看霍廷的脸,哑着嗓子说了句,“没事。”  他声音小的可怜,霍廷觉得他不像是没事,正想往里走,江方濂用近乎央求的语气说道:“真的没事。”  霍廷提着脚没踩进去,“好吧。”说完,他多看了江方濂几眼,才回到自己家里。  回到家后,霍廷赶紧将荔枝放进冰箱,再出门时,隔壁的门已经关上了,霍廷想去敲门,抬手又有些迟疑,刚刚江方濂的态度,明显是想一个人待着。  霍廷轻轻敲了敲门,没打算等江方濂开门,“江方濂,我下楼去了。”里面的人没给他回应。  钱从茶几一路散落到了门口,江方濂靠着沙发背坐在地上,房间里没有开灯,从窗户吹进来的风,时不时会掀起一两张纸币。  他双手抱着膝盖,手指渐渐陷入胳膊里,瞠着眼睛,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淌,嗓子里不断发出哽咽的声音。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谁都可以骗他,就连他最信任的周唯安也会骗他,他以为遇上周唯安,是上天对他唯一的眷顾,周唯安对他而言就是黑暗里唯一的光,他拼了命地朝光源奔,就在他快要抓住光的时候,一块幕布残忍地落下。  他还没来得享受和周唯安重逢的喜悦,这道晴天霹雳让他猝不及防。  那他来这个城市的意义在哪里?找一份工作养活自己又是为了什么?他还该留在这个世界上吗?这个世界上还有值得他眷恋的吗?连周唯安都可以骗他,他还能相信谁?  房间里渐渐暗了下来,江方濂哭累了,眼泪也哭干了,他抬头朝窗外看了一眼,天也黑了。  他起身走到窗边,对面窗户里漆黑一片,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路灯下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微风中还夹杂着夜市摊的香气,仔细听还能听到油水的混合声。  可这一切跟江方濂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些灵动的,热闹的都与江方濂无关,他找不到他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他是偌大世界里的一只蜉蝣,一颗尘埃,就算是有人误伤,将他一脚踩死,又或者被寒风吹散,都没有人能发现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他有点累了。  救命!安安是沈聿安啊!跟那个人渣有什么关系呢?  求海星玉佩和收藏第16章   今晚茶楼麻将散得早,霍廷整个下午都心绪不宁的,他有点惦记江方濂,客人走后,他都懒得打扫,关了门就往家里走。  黄葛树下的夜市照旧出摊,这个时间点吃宵夜的人正多,楼道里还能听到邻居家的电视声,安静祥和的气息,并没有让霍廷放慢脚步,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等到江方濂家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江方濂…”  夜色下,霍廷下意识压低了声音,他也不想吓到江方濂,门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的回应。  霍廷右眼跳得厉害,两指叩了叩铁门,“哐哐”两声,“江方濂!”  里面还是没有声音,霍廷顿时汗毛竖立,手忙脚乱地去掏钥匙,家里、店里和租房的钥匙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楼道的声控灯似乎不够明亮,霍廷低着脑袋努力分辨哪把这扇门的钥匙,额头渐渐渗出一层细汗,他边试钥匙,边用力砸门,“江方濂!江方濂!”  好不容易找对钥匙,门打开的那一刹,客厅黑漆漆的,地上的纸币也在乱飞,这哪儿还有人住的样子,霍廷怔愣了一秒,顺手开了灯。  霍廷在屋子里到处找江方濂的人影,客厅没有,卧室没有,厨房没有,厕所…  江方濂正蹲在地上,手拿着刀对准了手腕。  “江方濂!”霍廷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把夺下了江方濂手里刀,“你他妈疯了是不是!”  “还给我…”江方濂哭喊着。  霍廷没料到江方濂会扑上来抢刀,他往后一退,江方濂整个人撞在他胸口,刀在他另一只手臂的纹身上轻轻划出一条口子。  鲜血顺着霍廷的胳膊往下滴落,江方濂顿时傻眼了,“你…”  霍廷把刀都扔出了门外,手捏着受伤的胳膊,眉头紧蹙,额头上青筋暴起,“你想干什么?自杀?你死在我的房子里!我这房子还住不住人了!谁他妈的给你收尸!”  霍廷的声音还在厕所回荡,江方濂看着血动弹不得。  “还看!给我拿纱布过来!”  江方濂回过神来,抹了把脸,着急忙慌地往客厅跑,在客厅翻箱倒柜地找出了纱布和碘伏。  他朝四下看了一眼,用手将椅子上的东西推到地上,腾出地方让霍廷坐下。  手臂上被涂了一层碘伏,纱布裹了一圈又一圈,霍廷还是气不过,“你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的,你爹妈知道了怎么想!你他妈能不能有点出息!?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你还自杀?”  江方濂小心翼翼地给纱布打结,做完这一切,他整个人脱力了一般跌坐在地上,他没脸面面对霍廷,“你别管我了…”  “我不管你?让你现在去死?那个烂人给你下了蛊了吗?”  江方濂痛苦地闭上眼睛,喃喃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明白的…”  “不就是周唯安有老婆有孩子的事,我有什么不明白,我早就跟你说过,你偏不信。”霍廷把人从地上拽了起来,冥冥之中江方濂注定有这么一遭,“你要是觉得我不明白,你就说到我明白为止。”  霍廷的声音难得温柔,江方濂忍不住抬头看着他,想哭的冲动,让江方濂脸部肌肉抽搐。  江方濂和周唯安是一年前认识的。  当时的江方濂辍学很久了,打工贴补家用,妈妈二婚嫁给继父,后来又添了妹妹,继父本来就不待见他,又因为妈妈生的是女儿不是儿子,对他母子俩就更差。  继父稍有不顺心的事,江方濂就少不了一顿打,这样的日子,他没法逃,他妈妈总是跟他说,如果连他也跑,自己还能有什么指望,他妈妈也哭,那样的日子暗无天日。 第15章 江方濂腼腆道:“我帮你弄吧…种点别的…”  没想到江方濂还有这种兴致,霍廷点了点头,“随便你吧,平时也没锁门,你想种什么你自己种。”  一想到是顶楼,霍廷还特别啰嗦了一句,“注意点安全。”  “谢谢霍老板。”  “那个倒…”霍廷顿了顿,虽然周唯安不是个玩意儿,但是他不想在江方濂面前太诋毁对方,显得他太掉价,太没品了,“那个周唯安再来找你,你应付不了,就跟我说。”  听到“周唯安”的名字,江方濂明显没有了以前的激动,只是眼里有些看不清的失落。  他嘴唇动了动,跟霍廷说,是不是有点…  可他拒绝不了霍廷的好意,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江方濂没掰过霍廷,霍廷自己掰弯自己第18章   周唯安又来找过江方濂几次,头几次他没有找对时间,一大早来,江方濂不是要去送奶,就是要给霍廷爸爸送饭,两人就没见上面。  后来周唯安学聪明了,下午的时候才来步梯逮人,周唯安在步梯这一带身份尴尬,好多人看他不顺眼,他见江方濂又不敢带着人来,只有一个人傻蹲在江方濂家门口。  这天,霍廷在店门口跟些老娘闲话家常,看着江方濂扛着个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簸箕和扁担,风风火火地朝步梯下跑。  没等霍廷把人叫住,江方濂已经跑远了,他嘟囔了一句,“属兔子吧…”  “啥?霍廷你说啥?”张大妈耳背,没大听清楚。  霍廷摆摆手,“没事,刚说到哪儿了?”  “说郭民勇在那边养了个小的,小的前两天找上门来,郭民勇差点没被他老婆打死。”  霍廷正想接话呢,又见江方濂挑着簸箕的泥往上走,这次他实在忍不住了。  “江方濂,你干什么?”  头顶就是烈日,一来一回的就够累人的,更别说是挑着东西,江方濂这身板看着单薄,做体力活倒是一点也不拖沓。  江方濂朝声源看了眼,明晃晃的阳光照得他睁不开眼睛,只能凭借声音判断对方是霍廷。  “我修顶楼的小花坛啊…”  顶楼花坛里的土早就被晒成土块,根本没法用,江方濂又没多余的钱,跟公园里的园丁大爷说了好几天的好话,人家才答应他让他弄点走。  “不说了,不说了。”霍廷让老太太们都进店打牌去,“回头再说。”  说着,他朝江方濂走去,“你挑得上去吗?”  江方濂掂了掂肩膀上的扁担,“行吧,反正也没多重。”  霍廷跟在江方濂后面,几次想要搭把手,都午从下手,硬是从步梯跟回了家。  江方濂跟他客气,“霍老板,你不用管我了,我自己弄就行了。”  没等霍廷说话,他俩刚走过五楼的拐角,江方濂家门口蹲了个眼熟的人,周唯安。  “小江…”周唯安的热情,在随着看到霍廷的那刻殆尽。  江方濂先是一愣,随后低着头往上走,到门口了才跟周唯安说话,“有事吗?”  “我俩能找个说话的地方?”见霍廷没有走的意思,还非得往两人中间插,周唯安想要单独跟江方濂聊聊都不行。  江方濂卸下扁担,“不谈,我们没什么好谈的,我还有事,你要是没别的事,就赶紧走吧。”  “小江…”周唯安想要去拉江方濂,被江方濂不动声色地躲掉了,他手尴尬地举在半空中,下不来台的周唯安也懒得维持形象,直接恼羞成怒,一脚踢翻了江方濂的簸箕,里面的泥都散了一地,“你弄这些玩意儿有什么用啊!”  没等江方濂反应过来,周唯安眼前一晃,胸口一紧,被人拧着领口提了起来,霍廷一脸凶狠地看着他,“你他妈干什么!”  他的花坛,这小逼崽子也敢踢?  周唯安脖子被衣领死死勒住,他挣扎着去掰霍廷的手,“松开!松开!”  江方濂怕霍廷脾气上来,没个轻重,真把周唯安弄出个好歹来,不值当,“霍老板,算了吧。”  霍廷看在江方濂的面子上,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了周唯安。  一时间,大家都争得面红耳赤,过道里的气氛很是紧张,江方濂摸出钥匙打开门,又拿出了先前周唯安给他钱,“这个你拿回去吧,以后我们别来往了。”  气得周唯安直哆嗦,他指着江方濂,撂下狠话,“好啊,江方濂你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  人周唯安人都没走远,江方濂从家里找出把铲子,默默将散在地上泥重新铲回簸箕里,压根儿不理周唯安。  等周唯安气急败坏地下楼,江方濂才不疾不徐道:“霍老板,我买了些种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种活,有暂时只有小葱和辣椒。”  见江方濂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模样,霍廷实打实的有些担心,狗急还跳墙,何况周唯安那种人,你把他逼急了,他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在这个城市,周唯安想弄一个江方濂,简直是易如反掌。  霍廷没说出口,只是叹了口气,“嗯,长好了给我摘点。”  从楼上下来后,霍廷碰上了刚从步梯下上来的孟尧,孟尧手里提着塑料口袋,透过塑料袋能隐约看清里面是药盒。  “给你爸买药呢?”霍廷随口问了一句。  孟尧脸色看着不大好,就连霍廷跟他说话,他都恹恹的,淡淡的“嗯”了一声。  “怎么啦?”  孟尧摇头,“妈的,那门诊的药也太贵了。”  看似答非所问,霍廷却能明白孟尧话里的意思,孟尧爸爸瘫了之后,又没有得到工厂的赔偿,家里的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孟尧妈妈给人洗衣服赚得那点钱,不嫖不赌,就光光顾药材铺了。  大家是这么多年的街坊,就孟尧家现在的情况,谁看了都觉得心里不好受。  “等等。”霍廷叫住孟尧,“你还想揍那个倒插门吗?”  孟尧怔愣住,想是想,可霍廷三令五申不让他动手,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来了。  “你揍他有什么用啊,想个办法让他把该赔的钱赔了,多少都能救个急。”  这谁不想呢,可那倒插门跟个铁公鸡似的,他不肯给松口,肯定也有全家授意,孟尧家小老百姓,胳膊拧不过大腿,人家不给就不给,闹到法院去都占不到便宜。  “什么办法?”  霍廷缓缓吐出一口气,先前是没什么办法,现在…还说不定呢,“回头再跟你说。”  说到这儿,霍廷想起了一个人,他没有着急去店里,又折回上楼了,通往顶楼的铁门大开着,他猜是江方濂在上面弄花坛,他也没去惊动江方濂,径直回了家。  在家里找了好一阵,才在老妈的遗照旁,找到了丁彦琛的名片。  他匆匆下楼,找了个路边的电话亭,再次打通了日达贸易的电话。  “您好,我是丁彦琛,您是哪位?”  “丁彦琛先生,你还记得我吗?”  电话那头,顿时安静了下来,霍廷只跟丁彦琛通过一次电话,大概率是记不住霍廷的声音,沉默只是他下意识的谨慎。  霍廷清了清嗓子,“之前,江方濂你还有印象吗?”  随后,听筒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丁彦琛压低了声音,“你还想怎么样?我都按你意思的做了。”  “是,你按我的意思做了,也自作主张,让江方濂丢了工作。”霍廷顿了顿,他打电话来不是秋后算账的,给了丁彦琛下马威后,又继续道,“你别紧张,我今天打电话给你,只是想你帮我一个忙。”  “帮你忙?”丁彦琛觉得不可思议,“你说来听听。”  当听到霍廷说,想要知道全市里哪些舞厅能找到男的服务时,丁彦琛语塞了,“你知道这个干什么?”  “你放心,绝对不是来找你的,我跟你保证,我只是问问。”  霍廷提的要求,丁彦琛又没有谈条件的余地,说了好些个酒吧的名字,最后跟霍廷再确认了一遍,“没有别的事情了吗?”  “丁先生,谢谢了,以后都不会再打扰你了。”  挂了电话后,霍廷看着这些个地名,先前是不知道周唯安喜欢男人,没有他的把柄,如今知道这么大个秘密,不说别的,同样是男人,周唯安逛这种地方,就像是普通男人出入舞厅一样,不可能闲得住的。  随后霍廷找王浪一合计,摸清了周唯安平时的轨迹,这孙子果然去了一家离他们这里特别远的舞厅。  周唯安自己有辆桑塔纳,带着个男人出舞厅,一上车就迫不及待了。  王浪举着相机拍了几张照片,拍完打了个寒颤,“你什么时候知道他喜欢男人的?”  总不可能告诉王浪周唯安跟江方濂的事情,霍廷随口敷衍了一句,“前不久,撞见的。”  “这倒插门是不是心理有问题啊?一边在全家当孙子,一边又用全家的钱养男人,真行。”王浪问道,“这照片你打算怎么办啊?发给他老婆?”  霍廷摇头,“发给他老婆有什么用,他老婆家都能接受倒插门,出了事肯定是先保住面子,说不定还会倒打一耙,全家不是两个女儿吗?二女婿跟周唯安也不对付,周唯安要是不就范,不如给他们家二女婿,到时候都不用我们掺和。”  “真损。”王浪朝霍廷竖起了大拇指,“咱们也别见报,万一在报社的时候就被拦下来了,不如直接去工厂发传单,人手一份,看他还有什么脸在工厂混。”  “不过,先跟周唯安谈谈吧,我觉得他肯定想私下解决。”  第二天一早,周唯安刚进车间办公室,助理便跟他说,桌上有一份指名给他的信。  周唯安说了句谢谢,信封上没有署名,只写了个周唯安收,他一捏信封,还挺厚的,拆开后,里面的照片吓得他赶紧先关上了门。  一张张确认完照片后,他又叫助理进来问话,“这信谁送来的?”  “周先生,这个不清楚,是您的名字,就直接拿来给您了。”  周唯安小心谨慎,“没别的人看到?”  “没有。”  助理出去后,周唯安跌坐在椅子里,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江方濂,可这是江方濂自己拍的?还是找人拍的?以他对江方濂的了解,江方濂做不到这个份儿上,也没那么精力和钱来折腾。  没等周唯安喘口气,办公室的座机突然响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接起了电话,“哪位?”  作者有话说:  渣男马上要移民了,很快就能暂时下线了,终于可以不用写他了第19章 “周先生,照片您还满意吗?”  隔着听筒,周唯安都觉得这声音耳熟,恍然间,他反应了过来,低吼了一声,“霍廷!”  “还记得我呢?”霍廷也不怕他猜出是自己,“你移民前,先得把有些事给了结了吧。” 第17章 霍廷正端着碗从厨房出来,刚想叫他俩去洗手,他指着孟尧道:“这还没吃饭呢?你嘴怎么了?”  孟尧抹了把脸,“啊?没怎么啊?”  “没怎么?都有点充血了。”霍廷又看着桌上的菜,每道都放了很重的辣椒,“你这样你能吃吗?”  孟尧跟霍廷打哈哈,“不知道啊…能吃吧…”  这俩小子,一个比一个古怪,可霍廷又想不通古怪在哪儿,一看江方濂,江方濂也正看着沈聿安出神。  一个个的,怎么都像是心事重重的,也就王浪这个没心没肺的,还在为看碟的事情烦恼。  一旁的沈聿安跟没事人一样,坐到王浪身边,仔细打量着桌上的饭菜,随口就岔开了话题,“顶楼的花坛修得挺好。”  “是吧,江方濂给弄的。”霍廷还挺得意。  霍廷以为一顿饭吃完,王浪喝得七荤八素的,肯定会把光碟的事情给忘记,谁知吃完饭后,他不肯跟孟尧他们离开,还一个劲儿的让人家先走。  “你俩先走,我跟你廷叔还有事儿呢。”王浪浑身的酒气,还冲霍廷抛了个媚眼,“是吧。”  霍廷顿时觉得有人拿针扎了他一下,拽着王浪往外拖,“你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你赶紧回去吧。”  王浪人都站不稳了,还趴着门框不松手,“哎呀!我不回去!”他酒虽然喝多了,但是心里还是记着这事的,霍廷别以为他喝醉了好糊弄。  “你他妈不能喝就别喝!”  王浪也嚷嚷,“都怪他妈怪你,放那么多辣椒,我现在胃都要烧起来了!”  眼看王浪就要在门口耍起酒疯来了,霍廷没有办法,现在也不早了,孟尧和沈聿安明天还得上课了,他让他俩先回去,至于王浪,霍廷只能又把人拽进屋里。  江方濂站在一旁想搭把手,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目光紧紧地跟在霍廷身上。  王浪块头跟霍廷差不多,喝了酒的人死皮赖脸的,跟石头一样沉,累得霍廷满头大汗,他把人安置在沙发上,转头又跟江方濂说道:“你回去吧,今晚让他在这儿睡就行了。”  江方濂点点头,刚想说好,王浪“噌”地站了起来,扯着嗓子大喊:“谁都不许走,今晚这个片儿不看完,谁都不准走出这个房间!”  说完还生怕江方濂跑了,王浪直接窜到江方濂身边,根本不像是喝醉酒的人,死死地拉着人家的胳膊往沙发上拽,“来!小江!一块儿看!”  “啊?”江方濂根本不是王浪的对手,被连拖带拽地拉到了沙发上,他只能跟霍廷求助,“霍…霍老板…”  霍廷刚想去解救江方濂,被王浪顺势一拉,他仨并排坐在了沙发上。  “谁都不许走啊!”喝醉酒的人那股混劲儿,真不是一般人能招架得住的,光碟吃饭前已经安放影碟机里了,王浪拿着遥控器调到dvd模式。  不是什么正经影碟,前奏倒是弄得挺正经的,音乐想起了那刻,霍廷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急眼了,“王浪!”  王浪这会儿压根儿感受不到怒气,也不吃霍廷这套,朝霍廷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小点声。”  家里的酒气怎么都散不去,还在慢慢发酵,这些年香港的三级片行业发展得格外好,拍得还真像那么回事,一个爱情动作片,还是慢慢推动情节。  但是片子本身的特殊性,每一个剧情,哪怕没有任何的出格,都让霍廷觉得意味深长。  他几次想要起身,都被王浪这王八蛋拽得牢牢的,手腕都快被捏出印子来了。  霍廷索性不去看电视画面,但这暧昧绵长的背景音,和窸窸窣窣的摩擦声,还是会让人想入非非,他忍不住侧过头去看江方濂。  江方濂也没在看电视,垂着眼睛,盯着地上没有收拾垃圾,眼神时不时乱晃,像是感觉到了霍廷的目光,他一转头,两人就对上了视线。  霍廷冲他干巴巴地笑笑,他笑起来不太熟练,整张脸僵硬,他觉得他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中间要是没人还好,隔着个人吧,对视起来挺容易的,两人一直对望着,时间一久,想转头都觉得尴尬。  就算是有剧情,这片子的核心不变,很快就进入了正题,霍廷没想去看,只是他一直盯着江方濂也不是办法,另外背景音也格外引人入胜。  霍廷动了动脖子,刚装光碟的盒子还放在茶几上,盒子上用记号笔写了个很扯淡的名字,“一波三折”。  这时,一直安安静静的王浪突然开口,“这还一波三折,这女的胸也太平了,开奥拓都不打颠儿,没劲。”  三级片跟色情片本质的区别是尺度的大小,三级片不露下面,多了点朦胧美。  王浪这个缺心眼儿的,只顾自己发表观看感言,完全不顾及其他人的想法,他一闭上嘴后,客厅里格外的尴尬。  这种静谧的场面没有维持太久,王浪猛地起身,人还没站稳,膝盖一软,整个人朝前栽过去,稳稳当当地跪在地上,直接吐了一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搅得暧昧的气氛泛着酸味儿,霍廷骂了句娘,把人从地上拖了起来,“你他妈!你不能喝就别喝!”  电视里叫得起劲,可王浪吐得更起劲,任何人都对这片儿没了兴趣。  江方濂也吓了一跳,“霍老板,我帮你吧…”  他俩合力把人弄进了厕所,王浪在厕所里吐了个干干净净,吐完人就有点神志不清。  霍廷扶着腰,一脸疲惫,“把他弄我卧室去吧。”  安置好王浪,面对客厅的一片狼藉,江方濂没有马上走,除了王浪吐的,刚刚吃饭的残局也没清理,让霍廷一个人打扫,估计得收拾到后半夜。  “霍老板,我跟你一块儿收拾,现在太晚了,你一个人收拾忙不过来。”  霍廷觉得挺对不住江方濂的,非拉着人家看三级片不说,还得让人陪他打扫,他客气了一番,“算了吧,我自己弄就行…”  偏偏这个时候,电视里的女的叫得特别浪,叫江方濂张不开口,霍廷听得汗毛竖立,他赶忙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先按了暂停,暂停的画面也格外的尴尬,看得他直接拔了电源。  “两个人一起收拾快些。”江方濂坚持,霍廷也就没有拒绝。  家里很静,只有扫地的飒飒声,挪动家具的声音,和王浪的鼾声。  霍廷在厨房洗碗,江方濂在客厅忙着扫地,遗照前的香还没烧完,应该是刚刚吃饭前,霍廷刚点上的,江方濂朝这遗照鞠了个躬。  霍廷妈妈这张遗照看着挺喜庆,笑得格外的灿烂,像霍老板这样的,一看就是家庭和睦,每每去医院探望霍叔叔,都能感觉得到他们父子关系很好。  江方濂很羡慕,父母的关爱,他这辈子都没有体会的机会了。  扫完香案这块儿,江方濂正准备往前走,遗照旁的小卡片,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上面的彩照有些眼熟,再看名字,丁彦琛…  这个人…他好像认识…霍廷怎么会有这个人的名片。  “江方濂,扫完没?”从厨房传来霍廷的声音。  江方濂还没来得及反应,霍廷已经从厨房出来,霍廷见他傻站在遗照前,也上前看了一眼,江方濂看得不是遗照,是丁彦琛的名片。  “这个…”霍廷悔得肠子都青了,上次用完就该直接扔掉的,他也是随手一放,压根儿忘了这名片的事情。  江方濂认真地看着霍廷,像是在等他解释。  “这我…”霍廷心一横,这玩意儿有什么好撒谎的,他又没做见不得人事,怎么就这么难跟江方濂开口,怕江方濂知道了?知道了又怎么样?第21章   有了周唯安的事情在前,霍廷真怕在江方濂这儿落得个多管闲事的名头。  “我跟他不认识。”霍廷先和丁彦琛划清了界限,“因为他在王浪店里做过名片,我无意中看到的,本来也不该我管。”  霍廷头次做了好事,还觉得哪哪都不对劲,还得跟人解释这么多,“要不是你哭哭啼啼的,我真不想管,你要觉得我多管闲事,我现在也没办法,丁彦琛虽然没找过你,但是你的工作也没了,我怎么都算一个好心办坏事吧。”  听霍廷这一通解释,江方濂勉强听明白,总归是霍廷出面,丁彦琛才没纠缠。  “你给他打电话啦?”看到名片,这是江方濂第一个能想到的可能。  明明江方濂的语气很平淡,语调也很轻,霍廷琢磨不透他的语气,感觉自己跟受审似的,“打了呀,他跟周唯安一个德行,觉得自己有头有脸,又想出来玩,又怕被人知道,一打电话就怂了。”  江方濂心里有个声音,果然,听霍廷的语气,他应该是也联系过周唯安,自己都还没问呢,他就已经不打自招了。  “哦。”江方濂想问的,准备问的,霍廷一下子全答了,他只能低着头继续扫他的地。  留霍廷一脸错愕,“啊?”  就“哦”一声就没了?  霍廷绕到江方濂面前,“你没别的想问了?”  江方濂摇头,霍廷还不甘心,“你不会又生气吧?”  之前不过是因为说了一句周唯安的不是,江方濂不就跟他翻脸了,现在反应这么平淡?  “你不是在帮我吗?”江方濂被挡住了去路,只能站在原地,“谢谢你,霍老板。”  江方濂突然之间这么听劝,霍廷还有些不适应,他上赶着跟人解释,“我帮你…也没别的意思…我就是…”  “嗯。”江方濂点头,等着霍廷把话说完。  “我就是…”连霍廷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他就是想这么做,哪来的那么多的为什么,可他怕江方濂多想啊,他是男的,江方濂也是男的,江方濂还喜欢男的,那他现在帮江方濂,不就跟男的帮女人一样,有所图吗?“我就是…”  江方濂非常笃定的帮霍廷把后半截儿话补上了,“霍老板你就是个好人。”  谁他妈要当好人啊?这句话比让江方濂误会他有所图还要刺耳。  霍廷哽住了,手指着江方濂半晌,才妥协憋出一句,“对,我就是个好人。”  莫名其妙的谈话结束,两人收拾完屋子,又一块儿将垃圾提到楼梯口去,霍廷心里还是不舒坦,赌气似的没跟江方濂说话。  江方濂习惯了沉默,竟然没有察觉到霍廷的异样,放下垃圾后,他看着通向顶楼的那扇铁门,喃喃道:“刚刚他俩下来没关门吗?”  霍廷心里不痛快,说话恹恹的,“谁知道呢。”  顶楼不光有道铁门,铁门后那一截儿楼梯走完还有一道木门,穿过木门,才能到顶楼上,此时的木门虚掩着,从门缝里隐约透出点光来。  “好像灯都没关。”江方濂想上楼关灯,霍廷鬼使神差地也跟了上去。  眼看就要入秋了,市里已经不像来时那么热,顶楼的风也大了许多,江方濂的手刚碰到门,只是稍稍用了点,借着风力就拉开了门。  灯的开关在靠洗衣台的那侧,他俩刚想往里走,听到有人在小声嘀咕。  江方濂当即站在了原地,跟在他的身后的霍廷整个人扑到他背上,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被霍廷抱在了怀里,还转头示意霍廷小声点。  这一撞,怀里温温热热的,霍廷脑子里顿时转动不起来了,张口就想讲话,情急之下,江方濂一把捂住了霍廷的嘴,用嘴型告诉霍廷,“有人。”  楼顶的风呼呼作响,不去细听还真没注意到,霍廷心想,有人就有人呗,谁他妈大半夜还待在他家楼上,看他不给他们撵下去。  可那声音听着有点耳熟,还黏黏糊糊的。  孟尧巴不得王浪不跟他们一块儿离开,出了霍廷家的门,他拉着沈聿安又上了顶楼,他今晚非得跟沈聿安算账。  “你慢点。”连拖带拽的,沈聿安险些没站稳,刚上了顶楼,他脚下一空,被孟尧抱起放在了洗衣台上。  没等沈聿安反应过来,孟尧整个身子又压了上来,他像是给自己出气一般,咬着沈聿安的嘴唇厮磨了好一阵。  沈聿安实在有些受不了,才推开了他,“干什么?”  孟尧的脸近在咫尺,沈聿安不轻不重地恰了一把他的脸颊。  孟尧捏住沈聿安的手腕,恶狠狠道:“你还敢问干什么?你看你给我亲的,都快肿了。”  这吃过辣菜的嘴,比刚还红肿一些,看着格外的滑稽,沈聿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敢笑?”孟尧想用力,又怕把沈聿安捏疼了,一肚子不甘心,只能挠沈聿安的痒痒肉。 第19章 王浪就是他妈个搅屎棍!  “他说换,我又没答应!”霍廷越解释,越觉得奇怪,“我很久都没看了…”  “那就是以前你俩一起看的。”霍廷张了张嘴,江方濂怎么这么能跟他绕。  车停靠在站台,又有好些人往上车,霍廷坐在外面,被过道里的乘客挤得往里挪了挪,这一挪可就不得了了,他们更来劲。  手里的保温杯摇晃,霍廷喊了声,“我的汤!”  江方濂忙接过保温杯,霍廷好容易腾出手来,一手撑在江方濂身后的椅背上,一手撑在车窗上,将江方濂圈在了怀里。  江方濂紧靠在车窗上,两人之间的距离尴尬,但尚且有丝毫的喘息,谁知有个大妈挤到霍廷旁边。  “小伙子,我挨着你俩坐一下,我这腿呀,实在挤不了了。”也不等霍廷答应,大妈一屁股坐到旁边,霍廷又猛地朝前一铺。  “嘿嘿。”大妈笑了笑,“你们年轻人挤挤。”  班车在这个时候慢慢起步,两人彻底胸口贴着胸口,大妈给霍廷胳膊都压酸了,他挣扎着将手拽出来,巴掌大点地方,他整个人还不知道该怎么摆放,只能默默把手伸到江方濂的背后,抓住车窗上的栏杆,胳膊拖着江方濂的后背,硌得他老疼了,怎么还不见江方濂长点肉。  霍廷垂着眼睛,装模作样地回答江方濂的问题,“以前看怎么了?男的不都看吗?你没看过啊。”  胸口的温度传递得太快,他俩的心跳都快在一个频率了,江方濂险些没有反应过来,他眨了眨眼睛,“我没有…”  “你骗谁呢?”霍廷干笑道,“你就算没看过昨晚那种,你也看过其他碟。”  江方濂的眼神很是干净,连回答的语气都格外的正经,“也没有…”  霍廷心头一跳,这么单纯…  作者有话说:  算错了,今天还有,明天入v双更第23章   到站后,他俩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挤下车,霍廷抻了抻拦腰,关节都在咔咔作响。  “真遭罪,不行以后等第二趟班车吧,这些老头老太太,非得挤早班车出来买菜。”  进医院时,霍廷让江方濂先去病房,他照旧跟医生询问他爸爸的病情。  ct照霍廷不知道看了多少张,每次医生跟他讲述他爸爸的病情恶化,他都有些茫然,他分不清青灰色的底片有什么不同。  “霍廷,你爸爸这个病,你随时做好准备。”医生已经不像从前那样,跟霍廷叮嘱要注意的东西。  霍廷“哦”了一声,从办公室出来后,他想去走廊尽头抽烟,可又怕他爸爸等太久,靠着墙壁站在病房外。  病房的门大开着,医院里也没人大呼小叫,病房里的声音还是听得挺清楚的,他爸在跟江方濂讲话。  “小江,最近有女人跟霍廷那小子来往吗?你看他处对象有没有希望?”爸爸的声音有气无力的,还得尽力去维持一种开玩笑的语气。  霍廷静静地听,等啊等啊,江方濂这个闷葫芦,好半天了才开口。  “霍老板比较忙。”  “嗐,假忙。”霍兴德不知道为什么又说到江方濂身上去了,“你呢?你处对象了吗?”  没听到江方濂说话,大概是摇头了。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一点都不着急。“  两人又是一阵安静,霍廷站这一会儿,心情也平复不少,搓了把脸,和平时一样往病房里走。  桌上的饭菜没怎么动过,但是江方濂已经开始收拾起碗筷,见到霍廷,他表情凝重,手上的动作都顿了顿。  霍兴德靠在病床上,说话费劲,可他还是闲不住嘴,“没什么胃口,厨艺退步了啊,回头少做点,我吃不了那么多。”  “哦。”一股心酸涌上心头,霍廷有那么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不动声色地转过头,“聊什么呢你俩?”  坐着太费体力,收拾完餐桌上的碗筷,江方濂帮着霍兴德把病床放下来,霍兴德叹了口气,“你说小江怎么不是个姑娘呢?我就挺中意他的。”  江方濂和霍廷都不太能笑得出来,霍廷顺手想摸兜里的烟盒,摸到了才意识到不能抽,“你别乱点鸳鸯谱了,本来他就不怎么讲话,你一说些有的没的,他更不愿意开口了。”  “开玩笑开玩笑。”霍兴德拍拍江方濂的胳膊,“小江不会跟我生气啊。”  吃过饭后,霍廷没像以前一样,带着江方濂离开,只是静静地坐在床位,他这才注意到,这个病房里眼熟的病人很多都不在了,不知道是病情好转出院回家了,还是病情恶化人已经没了。  就连当初那个几岁大的小孩,也没看到人影,霍廷不敢问他爸爸,因为他已经有问题的答案了。  待着也不讲话,霍兴德心里发慌,他抬脚轻轻踹了霍廷一下,“送完饭赶紧走吧,你杵在这儿又不说话,这不打扰我休息吗?赶紧回去开店。”  霍廷看了他爸好一阵,最后只是重重吐出一口气,“明天再来。”  “别来这么勤啊,后天来。”  霍廷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说了句“好好休息”,才跟江方濂一块儿出去。  回去时,班车的人已经少了很多,霍廷看着没什么精神,江方濂轻声问道:“医生怎么说啊?”  江方濂已经数不清这是霍廷第几次叹气了,“说了我也听不懂,反正没救了。”  江方濂的心脏狠狠地坠了一下,他对他亲爸的记忆模糊,继父又对他很差,霍廷的爸爸是对他最和蔼的长辈,这段短暂的相遇,让江方濂有机会体会了一把和父辈相处的感觉。  江方濂在想,霍叔叔肯定什么都知道,知道他能陪霍廷的时间不多了。  “算了。”霍廷笑了笑,“生死有命,我爸现在这样,拖得长也不是件好事。”  到站之后,江方濂没有跟着霍廷往步梯走,他想着能在周围逛逛,看看能不能再找一份儿工作,顺便再看看能不能碰上王珊。  快要到中午,学校也下课了,不少学生赶回家吃饭,江方濂顺着街慢慢走,这些店铺招人的倒是不少,什么售货员,收银员,还有电焊工,水电工。第24章   要技术的,他没技术,想学人家也不肯教,非得要有经验的,不需要技术的,人家老板又嫌他嘴笨,找来找去,都没遇上合适的,他只能打道回府。  这会儿的太阳正挂在头顶,温度不高,就是晃得人眼睛疼,江方濂顺着步梯往上走,经过茶楼时,他习惯性往里看了一眼。  店里已经有好几桌的客人,霍廷伛偻着站在烟柜前打电话,江方濂打招呼的念头刚打消,霍廷将手里的听筒往烟柜上一扔,都来不及搁回电话上,一转头,江方濂见他神色慌张。  “霍老板…”江方濂往茶楼方向走了两步。  霍廷眼白泛着血丝,腮帮子抽搐,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嘴唇颤抖着几次想要说话,都发不出声音来,他顾不上其他的,转头就往步梯下跑。  江方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霍廷跑得很快,他没机会把人叫住问个清楚,他看了看店里热火朝天的牌局,客人都没意识到茶楼的老板跑得无影无踪,可自己也没有联系霍廷的方式。  江方濂惴惴不安,又不知道该干什么,只能回家去了。  傍晚,霍廷整整一个下午没有上楼来,江方濂渐渐觉得不太对劲,他赶紧又去茶楼看看。  茶楼的客人散得差不多了,地上全是果皮纸屑,桌椅板凳横在路中央,桌上的麻将也凌乱着,只剩下一桌全是老头老太太。  江方濂找了一圈,没看到霍廷的身影,他没忍住问了句,“霍老板不在吗?”  老太太他们打完这局也打算散了,见到江方濂,“哎哟,不知道霍廷跑哪儿去了,一下午都没人倒茶,你找他什么事儿啊?”  江方濂摇摇头,他只是不看到霍廷,心里就放心不下。  老太太他们散场,觉得江方濂眼熟,只是叫不出来名字,临走前跟江方濂说道:“正好你在店里等他,不然人走光了,钥匙也没有,谁给他看店。”  现在晚上黑的比较快,江方濂一个人守在店里,眼看着外面的路灯亮起,他不知道霍廷是接了谁的电话,也不知道霍廷去哪呢?只是霍廷当时表情…  江方濂一转头,店里一片狼藉,他不想让自己多想,拿起霍廷平时用的扫把,打扫起来。  他扫完客人留下来的垃圾,又将桌椅板凳归回到原位,又将桌上打散的麻将重新码好,墙上的时针已经指向了八点,霍廷还是没有回来。  入夜后,牌客估计是没有接到霍廷的电话,就来打牌的人都没有,江方濂站在门口朝步梯上看,能看到白茫茫的炊烟,应该是夜市出摊了。  他再往下看,昏黄的路灯不够明亮,中间的位置看着漆黑一片。  霍廷…去哪了?  眼看着天全黑了,就连夜市摊也渐渐安静了下来,江方濂只能将门口的烟柜拖进店里,然后反复尝试拉下卷帘门,可没有锁上,卷帘门关不严实,晚上肯定会被小偷光顾的。  江方濂没有办法,将钱箱拿到了里面的房间,拖了几张椅子拼在一块儿,今天必须在店里将就一晚了。  几张椅子拼成的床,别说是翻身,连腿都伸不直,再加上江方濂的生物钟很准时,天刚亮,他便醒了,光线从卷帘门上方的菱形镂空照进来,他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反应了好一阵,才想起自己是在霍廷的店里。  卷帘门没有上锁,霍廷还是没回来,拉开门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江方濂的瞌睡也渐渐醒了,可是他没办法离开,借着店里的座机,给牛奶站打了电话,跟牛奶站请好了假,江方濂继续在店里等霍廷。  太阳还未升起时,天灰蒙蒙的,上下的商铺也是一家接着一家开门,偶尔有行人路过店门口,都不是熟悉的面孔。  江方濂等啊等,等到八点左右,晨练的老人也陆陆续续回来,有几个还是昨天在霍廷店里打完牌的。  他们见到江方濂,“你是小江是吧,你估计还得多等会儿,霍廷爸爸没了,今早刚弄去了火葬场。”  江方濂蹭地站了起来,顿时觉得头重脚轻,差点没有站稳,“谁?”  “霍兴德啊!”老太太一脸惋惜,“听王浪说,霍廷不想把他爸放太久,所以早早就运去火葬场啦。”  一旁的人听了,忍不住道:“霍廷也是解脱了,他爸这个病,拖了这么些年,久病床前无孝子,霍廷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没几个能做到他这个份儿上。”  “好多街坊都去了,我们啦这会儿得去看看,街坊一场,店还是得麻烦你看着。”  江方濂定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几个老人走远。第25章   江方濂坐在店里走神,临近中午的时候,他听到了敲锣打鼓的声音,声音是从上面传下来的,江方濂将卷帘门拉下虚掩着,跑到上面看个究竟。  此时,一行人刚踏上了一辆小型货车,江方濂还是没看到霍廷的人影,一旁有人在小声议论。  “霍廷是回来请他妈妈的骨灰的,爹妈都死了,怎么都得入土为安了。”  江方濂一听,知道霍廷在车上,赶紧朝车跑去,可是没追几步,货车便起步了,“霍廷!”  货车的车厢缠绕着一圈黑布,黑布的一角被掀起,霍廷从里探出偷看,他脸色憔悴,看着江方濂的眼睛有些黯淡。  车没有停,离江方濂越来越远,他喉咙里哽咽,“霍廷…”  把霍叔叔的后事处理好,店里霍廷放心,他可以帮忙照看好。  今天步梯上格外的冷清,江方濂傻坐在店门口,时不时能看到一两个眼熟的人走上来,他会伸长了脖子张望,确定没有霍廷,又会有些失望地坐下。  住在步梯的邻居去了不少,期间陆陆续续地回来了,快要天黑的时候,江方濂以为他又得在店里守一晚,下面乌泱泱的一片,上来了几个人。  是霍廷和王浪他们。 第21章 车子缓缓驶出市区,就算这趟车的终点站是墓地,车上的乘客还是不少。  今天风和日丽,早上的太阳也不够烈,班车最终停在了一片空地上,江方濂朝车窗外看了一眼,正对着是一扇拱形的大门,在这片白墙之后,是漫山遍野的墓地。  “下车。”霍廷招呼了一声,他俩提着东西就往大门里走。  进去不需要登记,门口有位看门的老人在听广播,霍廷走在前面,低声跟江方濂说道:“在十三排,还要往上走一截儿。”  城市里寸土寸金,房价贵,就连墓地也贵,不是每一座墓地都埋着人的。  他俩停在了一座双人墓前,霍廷说了句,“到了。”  墓碑上,霍廷妈妈的照片还是家里的那张遗照,就是霍叔叔的照片看着有些生疏,不过和霍廷妈妈一样笑得很灿烂。  江方濂把鲜花放到坟前,又帮霍廷点上蜡烛和香,霍廷将纸钱拆开来,准备好焚烧。  纸钱点燃后,燃烧得特比快,明亮的火焰直往天上翻,两人烧完纸钱,霍廷又上香磕头,起身时擦了擦照片上的水汽。  “山上空气真好。”霍廷深吸了一口气。  他等了几天才来,是想让自己的状态看着更好些,不然都不好面对父母。第28章   墓地依山而建,山对面的视野宽阔,几乎能看到市里的全貌。  江方濂踮了踮脚,冰冷的空气特别醒神,“这里视野真好。”  霍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嗯,风水还好呢,当初跟我爸来看地的时候,看风水的说这块儿地旺我,旺桃花,我爸一听,别的地都不看了,非要买这块儿。”  “旺了吗?”江方濂好奇地看着他。  霍廷对自己比划了一下,“你看像是旺了吗?”  两人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看风水的能骗你十年八年。”  话音刚落,两人眼里同时闪过一丝惊讶,随后都笑了起来。  “哈哈哈…”  之前车上的人散落在这座上的各座坟前,好像人那么渺小,也就看着没那么多了,仰头看上去,除了一座座黑色的墓碑,最先看到的,就是屡屡青烟。  霍廷和江方濂多站了一会儿,等到面前的纸钱焚烧殆尽,黑色的烟灰在空中飘散,碑前的蜡烛也流出了蜡油。  旁边的腊梅树还没有开花,霍廷伸手掐了一截儿发芽的树枝,搁到了墓碑上,转头对江方濂说:“走吧,过年的时候再来。”  带来的东西都留在了碑前,他俩回去的时候格外轻松。  走到大门口时,霍廷不清楚发车的时间,他跟门口的大爷问了句,“大爷,什么时候有车来啊?”  大爷看了眼桌子上的小闹钟,“哟,刚走了一辆车。”  “这么不巧啊。”霍廷有些为难了,这一等就是俩小时。  大爷半截儿身子伸出窗外,指着山下的那条路,“你俩赶时间就去那条路那儿等,过个五分钟应该有躺隔壁省的旅游车,但是得走快点。”  霍廷顺着大爷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这五分钟跑下去不是扯淡吗?  “走公路来不及,那边那条小路,你俩跑快点,兴许能赶上。”  江方濂连路都没看清,他手腕一紧,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着往前奔,就听霍廷扯着嗓子跟大爷道谢:“谢谢了!”  风迎面吹来,刮得额前的头发乱七八糟,江方濂一张嘴冷气就吸进了肺里,想要跟上霍廷的脚步已经很费劲了,他无法发出声音来说话。  喉咙里一阵阵的痒意,江方濂不住地咽口水,霍廷却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热气也随之袭了上来。  “这小路也太陡了点。”这条小路从路边一直延伸到山下,刚跑过来时踢飞的石子,也顺势往下滚落。  霍廷看了眼江方濂,“抓紧点,待会儿别掉下去了。”  江方濂心跳猛地加快,嘴里干涩,他拼命咽着口水。  “准备好了吗?”  江方濂点了点头,下一秒,霍廷拉着跳下梯坎,飞快往下跑,只有在梯坎的地方,他俩的速度会稍微慢一点,脚边尘土飞扬,每一次落脚都不是那么的稳当,都能感觉到脚下的石子在打滑,他俩的手越牵越紧,好像只有依附着彼此,才能通过这条险峻的小路。  崎岖的山路,让江方濂心跳加速,他屏住呼吸,仔细大胆地踩过霍廷踩过的地方,风像是一只大手,死死地捏住了他的脖子,那种窒息感让他想叫又叫不出来,冷风吹散了汗水,那种酣畅和敞快,也是前所未有的,有一种莫名的快意,让两人都忍不住浮现出了笑容。  一脚踩在马路上时,江方濂因为惯性撞在了胳膊上,霍廷一个转身将人搂住,往后退了两步。  汗水透过衣衫渗到霍廷的手心,他似乎能感觉到江方濂的颤动和心跳。  “你说我们赶上了吗?”  江方濂膝盖发软,有些站不稳了,刚刚的注意力全都在脚下,没有留心车到底有没有走,他微微喘着粗气,回答时的语气轻快,还带着笑意。  “我不知道…”  “嘿嘿…”  不知道为什么,笑特别容易感染到身边的人。  “滴”的一声,震耳欲聋喇叭声后,一辆旅游车拐过前面的弯。  “来了!”霍廷一手拉着江方濂的手腕,一手朝司机招手。  车停在他俩旁边,开门后,司机问道:“你俩去哪啊?”  “我们到市里就行。”第29章   这一上车,两人都愣住了,这是个老年旅行团,人数还不少,大家都戴着旅行社统一发放的夕阳红旅行团帽子,鲜红的一片,就是没看到有空位。  旅游车在缓缓起步,司机看了后视镜一眼,催促道:“赶紧找位置坐下,待会儿交警看见了,会来查超载的。”  “好的!好的!”霍廷连连答应,拉着江方濂往里,一个座位一个座位的找。  幸好大爷大妈们也很热情,在稍微靠后排的位置,有位大妈朝他们招手。  “来这儿吧,这还有个座位。”  一个座位,两个人怎么坐,旅游车还不让站着,司机估计是怕遇上交警,有些不耐烦了,“赶紧坐下啊!”  霍廷心一横,往位子上一坐,拽住江方濂的手腕用力,江方濂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一屁股坐在了霍廷的腿上。  “诶!”江方濂惊呼了一声,下意识想要起身。  霍廷箍住他的腰,低声道:“别动了,不然待会儿司机把我们赶下去,真就要走回去了。”  汗水浸透了衣衫,他俩黏黏糊糊地贴在一块儿,算不上好受,霍廷的胳膊搂着江方濂的腰,江方濂也用手扣住了霍廷的胳膊。  霍廷和江方濂贴得太紧了,江方濂很不自在,特别是大腿和大腿接触的地方,莫名有一阵痒意,他很想动,很想起身,又被霍廷那句话给威胁到了。  前后座椅之间的空隙不大,他们能活动的位置有限,因为奔跑,江方濂整个人又热又涨,在这个逼仄的车厢里,温度迟迟不能散去,他脸上快要烧起来了,只能低着头,抵着前面椅背。  江方濂的重量本就很轻,加上他脚踩在地上,身子也朝前倾,霍廷觉得膝头跟坐了个小孩差不多。  就在两人都没说话的时候,旁边有人拍了拍霍廷,霍廷一转头,是过道另一边的一位老大爷。  “诶,小伙子,给你对象。”说着,老大爷递给了霍廷一个青桔,见霍廷没有伸手接,大爷有些不高兴,“拿着啊,你看她是不是晕车了。”  大爷手指的是江方濂,晕不晕车暂且没看出来,大爷是怎么把江方濂看成女孩的。  霍廷接过橘子,憋着笑说了声“谢谢”,江方濂大概是意识到大爷在说他,也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霍廷。  倒是大爷旁边的老伴儿提醒了一句,“人家是男孩。”  “哦。”大爷又开始翻袋子,翻出个鸡蛋,又递给霍廷,“这个鸡蛋,也给你对象吃。”  “都跟你说了,人家是男孩!”老伴儿看不下去了,转头又一脸抱歉跟霍廷他们说道,“不好意思啊,我家老头子有点老年痴呆,跟他说什么都记不住。”  老伴儿声音大了点,大爷就不乐意了,皱着眉头,小声嘀咕,“男孩就男孩,男孩也晕车。”  霍廷连忙表示他们不在意,大娘见他抱着江方濂不方便,特意把橘子剥开了,又重新递到他手里,“拿着吧,拿着吧。”  “谢谢。”  霍廷将手绕到江方濂的面前,“吃点,大爷大妈的一番好意。”  江方濂身体素质不算好,坐旅游车摇摇晃晃的,还一直低着头,胃里确实有点不舒服,橘子的酸味让嘴里的唾沫一阵阵地往上冒,他拒绝不了,伸手拿了一瓣儿,塞进了嘴里。  可霍廷一直拖着橘子,就好像等他吃完,像是在守着一个小朋友喂饭一样,他不吃都不行,旁边的大爷大妈目光热烈,他又拿了一瓣,抬头说了句“谢谢”。  他几次回头看霍廷,霍廷都在用眼神示意他把橘子吃完,他就在霍廷的注视之下,吃完了一整个橘子。  江方濂现在的坐姿挺费力的,实在使不上力了,才稍微挪动了一下,霍廷还掂了掂他,他有些难为情到无地自容,继续抵着前面的椅背。  江方濂低着头,霍廷的目光正好能平视他的后颈,后颈处的骨节挺明显的,一抹绯红从脖子根一直延伸到发梢里。  霍廷抬起下巴仔细端详,阳光透过窗户,江方濂抿着嘴,在缓缓喘着粗气,脸颊上的绒毛在微微颤动,整个人白的发光。  这是在害羞吗?  “咚”。  霍廷的心脏倏地往下一坠,江方濂会不会喜欢上他啊?  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江方濂喜欢男的,他俩走得那么近,江方濂保不齐会对他动心?  他和江方濂贴这么近,江方濂会不会误会自己对他有那种意思?  霍廷忍不住往后一靠,眉头紧锁,深思熟虑起这个问题来。  自己对江方濂喜欢男人这件事,一直以来都是保持着不歧视的态度,但是这不代表,他就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霍廷打小就没想过喜欢男人,他喜欢都是女人,那他可以保证自己对江方濂没那种意思,那江方濂要是对他有意思怎么办?  当初和周唯安分个手都要死要活,自己要是拒绝他的方式太生硬,他心里能承受得了吗?  霍廷拉开两人的距离,江方濂是有感觉的,他回头去看霍廷,见霍廷一脸复杂,“霍老板?”  “啊?”霍廷连忙岔开话题,要是被江方濂发现,他俩都尴尬,“你…是不是…晕车啊?”  车厢里的汽油味刺鼻,江方濂的脸色不大好,“吃了橘子还好。”  “哦…哦…”霍廷心不在焉的,连回答都很敷衍。  江方濂只觉得他古怪,两人就没再怎么说话。  车开进市中心,两人在能搭公交车的地方下了车,江方濂抱着是不费什么力气,但是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动作,霍廷起身的那一刹那,膝盖软了,大腿也麻了,双腿都有些打颤。 第23章 周遭的气氛古怪,霍廷因为找不到借口满是难堪,江方濂还直勾勾地看着他,似乎在等他解释。  他心一横,“谁稀罕看你写的那些酸唧唧的日记,我就是替你关个窗户,风吹的,我不想看也看见了。”  “哦,这样啊…”江方濂也没有怪霍廷的意思,怎么感觉霍廷还有些气急败坏了。  江方濂的语气很是平淡,听不出有任何的波澜,霍廷隐约觉得,江方濂没有生气,似乎对日记的事情,不是很在意。  一想到江方濂日记内容十有八九都是关于周唯安的负面情绪,他多嘴了一句,“别老是记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江方濂不由惊讶,霍廷是个很细腻的人,各个方面都是,虽然和长相有那么一点不符。  “我已经很久没记了。”  江方濂回到家后,从抽屉里翻出日记本,封面都已经有些积灰了,他拍了拍灰尘,飞快地翻了几页,这些内容,和以前的那个人,已经让他没什么特别感觉了。  他按住剩下没写过的地方,将用过的都撕了下来,简单撕成了两半,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霍廷:江方濂喜欢男的,我是男的,完了,江方濂喜欢我  关于新坟对风水的影响,一般来说是新坟下葬后的一到三个月会起作用,霍廷这个稍微写得有点急?第32章   买菜的工作就彻底交给了江方濂,江方濂是个很细致的人,真真就记了两份账,一份写在自己剩下的日记本里,另一份每天誊抄在一张纸后,连通买好的菜一块儿给霍廷。  早上在霍廷家吃过早饭后,江方濂才回去复印店,然后跟着王浪学习一上午,中午的时候,店里的师傅都回家吃饭,王浪单身汉一个,他不像霍廷一样,自己不会做饭,经常都是在外面解决,江方濂中午也会回家,回家这个词本就很微妙,和他一块儿吃饭的人,还是霍廷。  茶楼也是需要人手看着的,霍廷临时走开一会儿,保不准会有人找他,江方濂经常回到家,发现饭做好了放在桌上,却不见霍廷的人影,只有碗筷旁有张留言条。  如果饭吃完都不见霍廷上楼,江方濂会给霍廷回复,短短的几个字,好像就成了他们一天必须要完成的事情。  入秋后下了几场大雨,温度骤降,天气转凉得极快,江方濂还来不及买外套,他早上送完牛奶后,整个人不住地打寒颤,冷风夹杂着细雨,他像是从冰窖里被人拧了出来一样。  他买完菜,冒着小雨跑回家,哆哆嗦嗦地去敲霍廷的门。  “买了什么?”霍廷打着哈欠,迎面吹来的冷风让他为之一振,瞌睡都醒了大半,再看眼前的江方濂,发梢紧贴着额头,冻得惨白,又因为风吹的缘故,连脸颊浮现出异样的红润,“你…”  江方濂说话都不利索了,“霍…霍…老板,这个…先给你…我回家洗个澡…”  霍廷赶忙接过袋子,他没想到江方濂这么死心眼儿,冻成这样了,还不忘买菜回家。  等江方濂洗澡的功夫,霍廷做了早饭,又找出家里备用的感冒药,所有东西都备齐了,听到隔壁正好传来开门声。  霍廷一抬头,见江方濂头发湿润,周身还冒着热气,换了身短袖就出来了,一接触到外面的冷风,胳膊的上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你换件厚点的衣服啊。”秋雨绵长,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霍廷像是老妈子一样,操心江方濂。  江方濂抓了抓头发,顺手将门关上,“嗯…周六去买…还没来得买…本来有长袖的,最近下雨,洗了也不干,没想到冷这么快。”  霍廷看了江方濂一眼,没说别的,倒了杯热水,又指着桌上的感冒药:“吃了饭记得把药吃了。”  说完,也不等江方濂惊讶,他转头进了房间。  屋子里够暖和,江方濂喝了点热水,觉得没那么冷了,又大口大口地吃了点东西。  “你试试这个。”  话音刚落,江方濂眼前一黑,头顶被什么盖住,他扯下来一看,是一件黑色的夹克。  霍廷自然地坐到他身边,眼神都落在了碗筷上,说话也格外的随意,“我的衣服你穿都大了,这件稍微小点,也没别的了。”  夹克霍廷估计是很久没穿过了,有股衣柜里的木屑味,江方濂捏着衣服,良久才小声说了句谢谢。  霍廷的口中的小一点,对于江方濂来说还是过分宽大了,拉链拉上后,他半张脸被挡在领口里,袖子过长,双手也只露出了手指。  这副模样,像是江方濂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一样,一种莫名的羞耻感,让两人之间蔓延。  霍廷故作镇定,“就这件了,不合身也没得挑。”  “谢谢…”江方濂低头吃着东西,为了缓解尴尬,还伸手去摸夹克的口袋,摸出些洗得发硬的卫生纸和零钱,还有两把钥匙,“霍老板…”  霍廷瞥了一眼,这是他家的钥匙,他一个人住,配得钥匙散落在家里各个角落,平时他也懒得找,他看着江方濂渐渐恢复血色的脸,鬼使神差地说了句,“要不然你拿着吧?”  “啊?”江方濂一愣,“你家的?”  霍廷家的钥匙,他拿着干什么?  霍廷像是猜到了江方濂在想什么,随口解释了一句,“有时候我下楼,把家门开着也不太安全,你有钥匙中午吃饭方便点。”  这理由乍一听还挺合理的,江方濂愣头愣脑地将钥匙揣进兜里,吃完饭又喝了药,差不多到了他该出门的时候。  看江方濂这样子,估计连把伞都没有,霍廷指着鞋柜,“带把伞,谁知道雨会不会下大。”  “好…那我先走了,霍老板。”拐过楼梯拐角,江方濂确认霍廷看不到他后,他忍不住嗅了嗅衣服上的味道,木屑味夹杂着淡淡的洗衣粉香气,很好闻,也很温暖。  江方濂总是店里来得最早的,加上今天下雨,他还在店门口等了一阵。  王浪冒着雨跑来,抖了抖,“来得早啊小江,回头我把钥匙给你吧,你来开门,我都省得早起。”  江方濂身上这件不合适的外套实在太扎眼了,王浪笑了笑,“你穿的谁的衣服啊?”  刚坐在吃饭还不觉得,这会儿站起身来,夹克的长度都到江方濂的屁股了。  他有些难为情,“霍老板借我的…我还没来得及买。”  “啊?霍廷啊…”王浪刚好打开门,笑容滞了滞,多看了江方濂两眼,“他借你的啊。”  这连衣服都借上了?  江方濂学东西很快,也很踏实,王浪说一遍的东西,他不光能迅速记下,还知道趁店里空闲的时候,反复练习,电脑这个东西,本来就是熟能生巧,他拿到第一个月的正式工工资的时候,第一个想起的人就是霍廷。  正好店里忙完一个新店的广告牌,平时店里也没有假期,王浪还给他放了两天假。  江方濂把房租扣出来,剩下的钱还有富裕的,他不知道该怎么感谢霍廷。  刚好前几天,霍廷偶然提起霍叔叔,说突然想起霍叔叔最喜欢吃的一款糕点,店铺位置在另外一个区,得坐船才行,霍叔叔去世后,霍廷也懒得去买,日子久了,有点惦记这味儿。  江方濂特意跑了一趟,回来时差点错过了午饭。  霍廷还挺纳闷,“你今天不是放假了吗?”  江方濂手里的包装盒还挺眼熟,他性格腼腆,当着霍廷的面还有些送不出手了,支支吾吾半天,“霍老板…我拿了工资,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就想着你之前说的…糕点…”  看着熟悉的包装,霍廷眉心一跳,他随口一说的话,江方濂不提,他自己都忘了。  完了,江方濂这是在讨好他?这种泡妞的烂招,这么过时的烂招,放到现在小姑娘身上都不一定奏效,可霍廷一想到江方濂大老远特意买的,他的心脏就忍不住狂跳。  不管用的江方濂,别试了,他俩不合适。  霍廷接过袋子,随手往桌子上一搁,“哦…你就拿这感谢我啊?”  自己的语气是不是太生硬了一点,态度是不是太冷淡一点?霍廷想去看江方濂的表情,又怕看到江方濂一脸失望。  江方濂也知道挺拿不出手的,“那…我…”他实在没什么花花肠子,想不到更好的办法,给钱太俗了,他也拿不出多少钱来。  “今天你不放假吗?晚点看电影去吧,你给钱。”  江方濂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了下来,“好!”  这让霍廷有点后悔,自己这不是给他机会嘛,况且俩大男的看什么电影啊。  江方濂很少有这么体面的时候,他显得有些兴奋,从兜里又掏出了钱,“霍老板,这是房租和菜钱。”  霍廷心里不大痛快,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一点没跟江方濂客气,直接就收了钱。  想着今天不用上班,江方濂主动承担起洗碗的任务,就连下午都提前闷好了饭,霍廷上楼来吃晚饭。  霍廷上来时,身后还带了个王浪,王浪见到江方濂招呼了一声,“小江。”  还没到关店的时候,江方濂猜,王浪作为老板,肯定是又带头早退了。  “我听霍廷说你俩要去看电影啊?”  江方濂朝霍廷看了一眼,霍廷脸色不大好,“对啊。”  “你俩男的有什么可看得啊,正好我跟霍廷说,我叫上几个姑娘,我们一块儿去。”  江方濂“啊”了一声,他不太会跟人相处,特别是女人,可霍廷跟王浪跟他不一样,有几个女人在一起,总好过跟自己一块儿,不会那么无趣。  “好…好啊…我都行…”  霍廷脸更臭了,江方濂大可不必强颜欢笑,明明就是不想有其他人一块儿,还非得答应,王浪也是干什么凑这个热闹。  “吃完晚饭再去吧,幸好我今天多煮了一些。”  时间还早,在家吃个晚饭绰绰有余。  王浪本就是上来蹭饭的,他凑到座机旁打电话攒局,顺手拿过桌上的糕点想吃一块儿,面上一阵风刮过,王浪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糕点盒子不翼而飞,霍廷正站在他跟前。  “干什么?我吃点垫垫。”  霍廷把盒子放到很高,“马上吃饭了。”  王浪就在话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时,他脑子里有件事好像怎么都没琢磨清楚。  求海星玉佩和收藏第33章   王浪只叫了两个姑娘来,一个叫阿艳,一个叫小林,这让霍廷松了口气,真要让江方濂来应付女人,他都替江方濂尴尬。  他们到电影院的时候,刚好上一场电影散场,观众陆陆续续从里走出来,工作人员随后进放映厅清场。  江方濂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他看着王浪跟人家姑娘聊得热火朝天的,霍廷虽然不怎么主动开口,但是人家点到他时,他都从容地回答,不像自己,不管有没有人找他聊天,他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连问一句看什么电影,江方濂都声如蚊蚋,“你们…想看什么?”  王浪随便,反正他也不是来看电影的,两个姑娘也跟王浪嘻嘻哈哈的,压根儿没回答江方濂的问题,江方濂犯难了,幸好霍廷拖着他的后背,“我跟你去买。”  电影什么乱七八糟的片子都有,led灯上的广告看着正经,实际内容还真不好说,霍廷选了个马上可以看的,摸出钱就递进了窗口里。  江方濂忙不迭拉住了他的袖口,“我来给。”  “这么多人,你给什么呀。”霍廷回头看了一眼,像是怕被王浪听见,压低了声音,“下次我俩出来的时候,你再给吧。”  旁边的人太多,霍廷这句话几乎是凑到江方濂耳边说的,湿热的呼吸扫在耳垂上,低沉的声音钻进耳朵里,像是有羽毛扫过,痒嗖嗖的,想挠都挠不到,江方濂只能抓了抓耳郭,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工作人员一说能进去后,观众蜂拥而至,你推我搡的,根本来不及检票,一过那道用厚棉布遮盖的大门,里面的视野就变得宽阔起来,明黄的灯光下,座位整齐排列。  电影票上也没有座位号,完全是凭运气,谁先占着就是谁的,王浪刚和两个姑娘坐下,他们旁边的位置就有人坐了。 第25章 不知名的情愫在心里慢慢化开,他俩一前一后走得不快,霍廷掉在江方濂身后,总是不愿意追上去。  快走到步梯时,从前面传来争吵声,霍廷抬头还没开清楚,江方濂已经疾步走上前去了。  “江方濂…”霍廷喊了江方濂一声,也跟上去。  痞里痞气的小混混推了王珊一把,态度极其不耐烦,“臭三八你烦不烦啊?别缠着我啊!”  王珊不依不饶,从地上爬了起来继续和小混混纠缠,“把钱还给我!”  可她不是小小混混的对手,小混混用力挣开她,她险些又被推到地上,只是背后有股力量扶了她一把,她一转头,江方濂和一个陌生男人正站在她身后。  “怎么是你啊?”被江方濂撞见,王珊莫名有些难堪,色厉内荏地质问了一句。  江方濂一怔,王珊脸上有伤,一看就是挨过打。  一下子来了两个男人,小混混冷笑了一声,“这不是有男人了吗?还缠着我不放?”  见他们人多,小混混说完这句话,撒腿就跑。  “诶!”王珊气急败坏,想追又被江方濂拉住,“松开我!”  江方濂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打你了?”  “管你什么事啊?你少多管闲事行不行!”王珊气得不行,一把挥开江方濂的手。  江方濂想劝劝王珊,“你跟着这种人…以后没有出路的…”  王珊看傻子似的将江方濂上下一扫,“我跟着他?我以为我跟你这个窝囊废一个样?他这种贱男人也配?他把我的钱卷走了,要不是你拦着,我今天非得跟他争个你死我活不可!”  王珊性格烈,在这个城市没有依靠,她也不愿意轻易相信人,不过是和小混混搭伙罢了,想着攒够了钱就一脚把小混混踹了,谁知道小混混先下手为强,占了她的钱,说什么都不肯还给她。  王珊越想越气,看着江方濂就更加来气,指着江方濂和霍廷的鼻子,“你们男人都是贱货!”  无辜躺枪的霍廷还没捋清江方濂和这女的关系,江方濂总不能男女都行吧?  知道王珊没钱,江方濂神情凝重,“我给你钱,你别做这种事了。”  “多少?”王珊反问了一句。  江方濂掏了掏兜里,今天买票是霍廷给的,兜里还有整票,一把塞到王珊手里,“你先拿着。”  王珊白了他一眼,“你自己拿着吧。”  “你今晚住哪?”看王珊的样子,晚上肯定是没有去处的,“你跟我回去,我钱都放在家里的。”  大概是听到钱这个字眼,王珊才多看了江方濂一眼,没有一口回绝。  江方濂见她不反对,赶忙又征求霍廷的意见,“霍老板,我能她回去住一晚吗?”  霍廷肯定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又受不了江方濂央求他的模样,不大痛快地点了点头。  到家门口时,江方濂匆匆和霍廷说了声晚安,心思压根儿没在霍廷身上,便领着王珊进了屋,霍廷碰了一鼻子的灰,心里酸溜溜的,江方濂跟她说吗关系?  “你就住这儿?”王珊张望着,“刚那什么人啊?你还得问问他的意见?”  江方濂从柜子里找出跌打酒,“我房东,因为之前欠了他的房租…”  王珊接过跌打酒,“钱呢?”  江方濂叹了口气,转头进了卧室,王珊听见抽屉的抽拉声,随后江方濂拿着钱走了出来。  “你先拿着。”他没尽到一个做哥哥的责任,也不知道该怎么让王珊迷途知返,“你没地方去的话…可以住在我这儿…找个正经工作…”  王珊卷起袖子擦药,估计是把江方濂的话当成耳旁风。  江方濂继续唠叨,“你还小…其实该回去读书的…”  “哐”的一声,王珊将跌打酒放到了桌子上,一边嚷嚷着,一边把江方濂往门外推,“我用的着你来教训我?你烦不烦!出去!”  铁门被无情地关上,江方濂错愕地站在门口,刚给开门后,他顺手将钥匙放到鞋架上了,他敲了敲门,“王珊…你…你干什么呀?把门打开…”  敲了好几次,王珊都不搭理他,倒是把霍廷探出脑袋来了。  “你怎么在外面啊?”第35章   江方濂看到霍廷像是看到了救星,“霍老板,我能借一下你的钥匙吗?”  紧接着,从门里传来一阵声音,当霍廷打算开门的时候,才发现钥匙插不进去。  他“嘶”了一声,“她好像把钥匙插里面了。”  江方濂又敲了敲门,“王珊…开开门行吗…别闹了。”  里面的没有动静,王珊是铁了心不搭理他,霍廷看着憋屈,江方濂怎么冲着谁都这么低三下四的,也就敢跟他冷战。  “她是你什么人啊?”霍廷不客气地问道。  江方濂扣着手指,“我妹妹…”  霍廷一愣,这才想起来,江方濂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妹妹的话…那就算了,只是这妹妹也太得寸进尺了吧。  “到我那边待会儿。”  江方濂看着紧闭的大门有些犹豫,确定王珊不肯开门,他才跟着霍廷进了屋,透过窗户能看到自己家客厅的窗帘掩得死死的,什么都看不见。  霍廷给江方濂倒了杯水,一看隔壁门窗紧闭,“跟你一个德行,真是你亲妹妹。”  知道霍廷在笑话自己,江方濂无奈叹了口气,王珊性格可比自己犟得多,正值十五六岁,正是叛逆期,自己跟妹妹的关系其实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命运相同的倒霉蛋罢了。  说不了王珊,霍廷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江方濂,“你是不是太大方了一点?”  “嗯?”江方濂茫然地看着霍廷。  不管是对谁,江方濂似乎都没太把钱当回事。  霍廷坐到江方濂身边,“不把钱当回事的人有两种,一是有钱人,这点钱不放在心上,二是没钱的人,那一星半点儿的钱改变不了他的现状,所以他就不放在心上。”  说到第二种的时候,霍廷语气尤其强烈,特指江方濂。  江方濂脸上一热,“够用就行了…”  “一毛钱恨不得掰成两半儿用,还够用就行?”霍廷觉得,江方濂是单纯,单纯的缺心眼儿。  其实也不只是钱多钱少的问题,江方濂难以启齿,“我当时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偷拿了家里的钱,王珊帮我背了黑锅…”  家里少了钱,就算不是王珊拿的,但是找不到江方濂这个罪魁祸首,继父只能拿王珊出气,江方濂不是想到后果,只是当时一心想着要来找周唯安,就顾不得其他了,这事是他对不起王珊,王珊怨他也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还有,就像王珊说的那样,他这个哥哥是挺窝囊的,给不了王珊任何的帮助。  霍廷语塞,兄弟姊妹之间,就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关系,不是六亲不认,还真没办法放任亲妹妹不管。  “那你准备拿她怎么办?”霍廷语气好了不少。  江方濂摇头,“她不会听我的,住两天再问问她有什么打算吧。”  看着对面漆黑的窗户,霍廷问道:“她是把你给赶出来了?”  “嗯…把她说烦了吧…”  霍廷耳边像是有人在敲锣一样,哐啷哐啷直响,他鬼使神差地问了句,“那你晚上怎么办?”  “我…”江方濂答不上来,今晚是进不了家门,他还真没想好能去哪。  江方濂没地方能去…留在自己家?  这想法在脑子里还没捋清楚,霍廷跟嘴瓢了似的,脱口而出,“跟我睡?”  说完,两人皆是一愣,霍廷愣是把这句话翻来覆去地琢磨了好几次,舌头都打结了,“不…不是…不是,我…我的意思…是…你在我这儿将就…一晚上…”  江方濂一紧张就爱眨眼睛,眼珠子也乱转,王珊的事情一打岔,他都忘了刚刚在空地上的尴尬,现在因为霍廷的一句话,尴尬像是回档了一般,让两人都措手不及。  片刻的安静,让气氛更加尴尬,霍廷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反正…你也没别的去处…我这儿比较方便…”  一时间,江方濂留不留都不太好,不留下,好像是刻意回避霍廷,他俩没什么都变得好像有什么了,留下吧,他又忘不了刚刚在空地上的事情。  霍廷指着沙发,“王浪也老在我这儿睡沙发…”  睡沙发的话,好像也没那么麻烦霍廷,江方濂小声答应,“好吧…麻烦你了,霍老板…”  霍廷拳头捏紧了,手心里也渗出汗来,他起身来回走了两步,说话磕磕巴巴的,“我…我…现在晚上凉…我给你找床毯子。”  进房间时,霍廷差点撞到门框上,他怕被江方濂看到,飞快进了房间,翻箱倒柜地找出毯子,猛地站在原地。  他兴奋什么?该兴奋的不该是江方濂吗?虽然是他提议的,但是江方濂没有拒绝,这说明了什么?江方濂是不是早就打算好了,算准了自己会开口让他留宿。  江方濂…江方濂…江方濂这也太有手段了…  自己真的得小心点了…  霍廷出来时怀里抱着毯子和枕头,“有什么事你叫我。”第36章   江方濂说了句谢谢,慢慢整理起毯子,想说霍廷也该进房间了,可是霍廷就这么看着他整理。  “霍老板?”江方濂试探性说道,“晚安?”  “晚安…”  霍廷不太能睡得着,哪怕他和江方濂还隔了道门,也是同睡在一个房子里,这种感觉很奇怪,跟王浪在家留宿的感觉不一样,跟江方濂住在隔壁的感觉也不一样,非得要霍廷区分出哪儿不一样的话,那只能是接纳度,江方濂已经踏进他的私密空间了。  他能容忍,甚至说江方濂再靠近些,他都觉得可以接受。  霍廷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江方濂睡沙发能不能习惯,沙发是不是太窄了,会不会踢被子。  稀奇古怪的想法太多,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霍廷都没想好答案,人却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直到从外面传来细微的声响,霍廷眯着眼睛去看床头柜上的脑钟,早上六点了,抹了把脸才想起来江方濂睡在他家客厅,他连忙起身。  江方濂也刚好起床,叠好的毯子规矩地搁在沙发上,见霍廷起这么早,“霍老板…我吵醒你了…”  “没有…”霍廷抓住后脑勺。  江方濂穿好外套,“那你再睡会儿吧,我买完菜回来叫你起床。”  在霍廷家里简单的洗漱了一遍,江方濂走到哪儿,霍廷跟到哪儿,出门前还守在江方濂身后,江方濂本想提醒他的,又怕弄得两个人都尴尬,“那我…先出门了…”  门一打开,迎面吹来的凉风让人提神醒脑,隔壁的大门敞开着,两人对视了一眼,江方濂忙不迭跑上前,“王珊?” 第27章 “长得挺高啊。”霍廷手插着腰,朝楼下俯视。  正好胳膊上的纹身裸露的出来,纹身上的刀伤早就结痂痊愈,留下了一条细细的疤痕。  江方濂盯着霍廷的胳膊,霍廷感受到江方濂的目光,“看什么?”  “嗯…”江方濂又好奇,又难以开口,磕巴良久,,“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像图案,又像字。  霍廷抬起胳膊,让江方濂看个真切,“护身符嘛,这是复文,上面是保命护身,下面是黄金万两。”  江方濂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他不懂,也不知道有什么说法,只是单纯的觉得这道护身符上寄予的愿望很质朴很浅薄。  江方濂的反应有些怪异,似乎很好奇,又战战兢兢的,害怕纹身?这有什么好怕的?  “一般人不要去纹,压不住。”霍廷意有所指,“你看我这不是挨了你一刀?”  细说来保命护身,黄金万两的愿望确实不小。  江方濂小心翼翼地点了点伤口的位置,他手指纤细,指甲盖的颜色是粉色的,手掌看着很单薄,手臂上还沾着少许水珠。  “怎么?内疚啊?”霍廷随口一句,实则还在打量江方濂的手。  江方濂无地自容了,“霍老板…你别取笑我了…”  微风拂过,扫在霍廷的心尖儿上了,江方濂怎么这么容易害羞?  手套不是一蹴而就的,对于尺寸大小,霍廷只是估摸了个大概,勾完手指的部分,一定要找机会给江方濂试试,至于怎么试,现在不是霍廷该考虑的事情。  让他更烦躁的是,针织活学的时候简单,自己单独研究,真容易出差错。  不是这个地方掉针,就是那个地方留的线孔大小不对,霍廷不能总去商场找售货员,只能拉下脸面去请教孟尧。  那天,霍廷神神秘秘地叫孟尧去他家,孟尧抱着胳膊一脸警惕,“廷叔,你干嘛?”  “我找你有点事啊。”  “有事不能在这儿说,还得你去家?”  要不是毛线球见不得光,霍廷才不会藏得那么严实。  在霍廷家见到排好头的毛线,孟尧看霍廷的眼神都不对了。  “你真买了?你织给谁啊?”  霍廷不愿承认,死要面子,“我织给我自己不行吗?”  “行是行…”孟尧撩起毛线左右看了一下,“就是这颜色是不是太秀气,太粉嫩了一点?”  “你少管我!”霍廷气急败坏了,“许你学织手套,还不许我喜欢粉色了?”  孟尧耸了耸肩,这手套明显比霍廷的手小些,他没有继续追问,淡淡来了一句,“廷叔你喜好还挺特别的。”  这么想来,霍廷喜欢粉色确实还挺见不得人的,难怪他非要拉着自己上楼来说。  两人窝在沙发里,在孟尧的指点下,霍廷的速度也提了上来,他俩跟楼下聊八卦的大妈一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你那双织好了吗?”霍廷随口一问。  “就快好了。”孟尧想着织好就给沈聿安送去,一想到沈聿安,他忍不住嘀咕,“也不知道沈聿安最近在干嘛,放学老是要早点回家。”  如果是放到以前,霍廷能肯定沈聿安是忙学习去了,没空跟孟尧厮混,可现在不一样,俩小情侣还热恋期,那不该形影不离?  “我看他章硕回来了吧。”章硕也就是沈聿安的继父,霍廷继续道,“人家难得团聚,忙点应该的。”  孟尧理解归理解,心里还是不大乐意。  “章叔叔老在国外,这班上得也太麻烦了。”  要霍廷说啊,以章硕的条件,早该带着沈聿安母子换个好点的地方居住,也就是忙着上班,他们才没从步梯搬出去。  为了报答孟尧,霍廷还赔了一顿宵夜进去,两人吃完宵夜,正好碰上沈聿安一家三口从步梯下走上来。  章硕穿着正装,随时都这么正式,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看着就斯文,见到霍廷和孟尧时,还主动打了招呼。  有大人在,俩小的不好说话,也不知道是孟尧的眼神太热烈,还是霍廷太敏感,总觉他俩眉目传情,此时无声胜有声。  等沈聿安他们走远了,霍廷一拍孟尧的脑袋,“别看了,宵夜也吃了,你也赶紧回家吧。”  这顿宵夜,霍廷喝了点酒,当晚睡得也格外沉,第二天天没亮,不等江方濂来开门,他已经醒了。  转凉后吃了太多了糕点,霍廷也吃腻了,难得起个早床,他准备煮点东西来吃,顺便连中午的汤都提前煲好。  江方濂送完奶回来,刚开门,就听到了厨房里的动静,“你今天起这么早。”  “醒了就起床了。”霍廷守着燃气灶,一见江方濂一脸倦意,“出去等着吧,好了我喊你。”  这两天复印店里挺忙的,江方濂还跟着师傅们一块儿跑了现场,要量尺寸,帮忙安装,昨天晚上又没大睡好,他也就没跟霍廷客气,往客厅一坐,瞌睡就止不住了,抱着旁边叠好的毛毯,倒在了沙发扶手上。  等烫熬得差不多时,霍廷准备好碗筷,“江方濂,吃饭了。”  客厅很安静,霍廷一看,江方濂半躺在沙发上,毫无防备的酣睡着。  “江…”霍廷喊了一个字忍住了,这不是天大的好机会,趁着江方濂睡着了,正好试试手套大小合不合适。  霍廷赶紧放下碗筷,拿出半成品手套,蹑手蹑脚地走到沙发旁蹲下。  沙发上的人呼吸平稳,睡得似乎很沉,眼睛紧闭着,睫毛下的一排阴影遮挡住了黑眼圈,毛毯没有被打开,被江方濂规矩地抱在胸口。  霍廷轻轻去掰江方濂的手,用手套虚套住江方濂的指尖,还用勾针大概比比划一下掌心的宽度。  忽然,江方濂的指尖动了动,霍廷拖着他的手不敢动弹,僵硬了片刻。  随着天亮,外面的各种声音也愈发清晰,江方濂在沙发上睡得并不踏实,他耳边还能听到厨房的响动。  霍廷喊他时,他是有感觉的,只是困意太浓,他像是鬼压床了一样,无法做出任何的回应。  手腕被人轻握住,指尖有毛茸茸的触感,江方濂觉得这种触感很熟悉,就像是最近在哪见过的一样,在哪呢?  软绵绵,暖烘烘的…毛线球…  汤的香气充斥着整个客厅,江方濂呜咽了一声,像是拼尽了全力想要醒来,他眼皮的抖动,让霍廷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收起毛钱球来,塑料口袋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头顶的灯光有些刺眼,江方濂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霍廷,一开口声音都是嘶哑的,“好香啊…炖的什么?”  情急之下,霍廷将口袋塞到了沙发底下,“淮山炖鸡…准备中午吃的,你现在起来喝点汤?”  江方濂木讷地点了点头,霍廷顾不上沙发下的东西,忙起身往厨房走。  黑色的塑料口袋有些眼熟,江方濂只是低头便看到了,家里的光线正好,透过不怎么厚实的塑料,他隐约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毛线球…  霍廷买毛线球干什么?其实不关自己的事,只是霍廷为什么要拿他的手比对大小。  江方濂猛然想起那天中午,霍廷和孟尧坐在茶楼门口,两人有板有眼地研究手套。第38章   答案呼之欲出,霍廷给他…  “尝尝。”刚好霍廷端着碗从里面出来。  江方濂心跳声如擂鼓,太阳穴一跳一跳的,他捧着碗,抿着碗沿没有喝,玄白的热气升腾,他眼前一片模糊,温热的气息让眼皮更加重,他垂着眼睛看向碗里。  这碗汤霍廷一定是撇过油腥的,喝着没那么腻人,可是…霍廷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呢?  一开始只是霍廷好心,现在呢?生活起居,事无巨细都关心到,这还算是霍廷好心吗?  见江方濂碰着碗不说话,霍廷问了句,“怎么了?”  “没…”江方濂下意识张口,滚烫的汤水顺着他舌尖咽了下去,从舌尖到喉咙,再到胃里都被烫得难受,“嘶…”  霍廷吓一跳,“你小心点儿啊,才煲好的,肯定烫啊。”  他没想到这冒着气的汤,江方濂还能直接喝,他赶忙从冰箱里拿出冰块,“张嘴。”  江方濂大概是被烫傻了,含了几块冰块在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唇缝之中能隐约看到殷红的舌尖,慢慢化掉的冰水从嘴角流出,霍廷居然自然地伸手帮他揩掉。  指尖的柔软的触感,让霍廷后知后觉,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些越界了,只是江方濂被烫后,眼睛泛红湿润,嘴唇微张的模样透着傻气,他实在没忍住。  客厅里突如其来的安静,他俩都没有起头说个话,直到江方濂嘴里的冰块全都化成了水。  霍廷起身,“我看看。”  说完,他在等江方濂的反应,江方濂仰着脑袋,没有拒绝,霍廷伸手拖着他的下巴,拇指在下巴的位置稍稍用力,他吐出舌尖来。  舌头有些红,嘴里也没有脱皮,霍廷松开他,淡淡道:“没多大事,吃饭吧。”  桌上的汤已经放凉了,江方濂喝得时候,舌头尝不出味来,说点话吧,随便说什么都好,江方濂怕自己胡思乱想。  “牛奶站的工作…我以后可能不做了…”  霍廷有些意外,江方濂还挺能吃苦的,肯定不是因为起太早,“为什么?”  “嗯…牛奶站的老板要换人了,可能人家也不一定留我,专心一点做复印店的工作吧。”  其实也挺好的,牛奶站的工资又没多少,还挺熬人的,早上能多睡一会儿,不比拿那点工资强?  “那你早上也别出门买菜了,我们头一天晚上买,也是一样的,省得特地跑一趟,麻烦。”  可怎么一聊就是工作这种私事和柴米油盐这样的小事。  霍廷的手套织好很久了,因为一直没有机会送出去,他甚至给手套上缝了许多花里胡哨的设计,眼看着连学生都要放寒假了,手套要是再送不出去,冬天要过完了不说,手套上的装饰太多,戴手上就不合适了,该放在家里当展品。  这天下午,霍廷回了趟家下来,刚出楼道,遇上了孟尧妈妈提着行李往外走,他想打个招呼,可孟尧妈妈低着头,加快了脚步,很快便走出了他的视线里。  “诶…”霍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紧接着追出来的是沈聿安,不是孟尧。  沈聿安神色匆匆,镜片上镀上了一层白雾,“廷叔,你看到孟尧妈妈了吗?”  “刚刚走了呀…”  沈聿安脸色很难看,霍廷追问道:“怎么回事啊?”  总该不会是这俩小子的事情,被孟尧妈妈知道了吧?  “阿姨回来拿行李,走了。”  “走了?”霍廷一愣,什么叫走了,“跟谁走了?”  一向冷静的沈聿安说话也会不利索,“我刚拿东西去孟尧家…阿姨说她认识了一个香港人,不跟孟叔叔过了…孟尧不在家…”  孟尧爸爸瘫痪这些年,孟尧家早就一塌糊涂了,可前不久不是终于拿到了赔偿款吗? 第29章 然后自己拒绝他,他伤心,自己开导他,然后他俩重修旧好。  拿着东西就走了?这算怎么回事?自己连东西都送给他了,他还不下脸面来,有他这么喜欢人的吗!  作者有话说:  副cp的走向很清楚啦,就是竹马竹马,小时候分开,长大后破镜重圆,他俩年龄太小,目前肯定是当不了我文里的主角,以后就是安安光鲜亮丽回国,小孟在夜市摆摊卖烧烤,好惨啊,又喜欢但是又怨安安,嘿嘿第39章   江方濂靠着门板,连灯都没开,心跳在不知不觉中加速,等他回过神来时,心里有个声音在喊道,该来的总会来的。  手里的塑料口袋轻飘飘的,他却这么都抬不起手来,他觉得这一切有些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之内,他不明白,也想不通,霍廷不是喜欢女人吗?  透过窗户,能看到对面客厅的灯亮着,江方濂拿出手套,屏住呼吸朝窗边走,抬起下巴,不断张望,怎么都没找到霍廷的人影。  霍廷在干嘛?去卧室了?还是去厕所了?还是在客厅某个视线盲区?  风撞到窗户上,玻璃发出轻微的响声,江方濂站在窗前,拿着手套左右端详。  借着月光,他能清晰的分辨出,手套的主色是粉色,手套上的装饰过于繁琐了一些,真不知道该夸霍廷手巧,还是霍廷的审美特别。  毛茸茸的触感,看着很温暖,江方濂忍不住试了试,手心没有触碰到毛线扎手的感觉,里面被霍廷缝了一层内衬。  江方濂惊喜之余,心头又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觉,霍廷是个很细心的人,这份细心,藏在了他那份高大粗粝的外表下,不和他相处,很难察觉,可是一旦察觉到,江方濂就没法忽视。  怎么办呢?  手套上的小圆球在晃动,江方濂用手指拨弄了一下,霍廷织手套已经够离谱了,他怎么都猜不到,手套上还会有这么花里胡哨小姑娘心思的装饰。  霍廷对他…  拖鞋拖沓在地上的声音很轻,江方濂还没来得及抬头,从对面传来霍廷的声音,“江方濂…”  两扇窗户离得不算太远,即便是江方濂没有开灯,这个距离,他站在窗户边上,霍廷也能清楚地看到他的人,和戴在手上的手套。  刚还在因为江方濂没有表白的事情烦躁,这会儿见江方濂戴着手套,霍廷心里稍微舒坦了点。  他站在明处,说话直白大胆些,脸上的不自然和做作也无法掩藏,“杵在这儿干嘛啊?你这么节约,连灯都不开。”  窗户里黢黑一片,这点距离似乎刚刚好,能看清对方的表情,也不是太能看得清,轻声的低喃,也刚好能被江方濂听到。  今晚月色很好,藏青色的银河,有繁星点缀。  霍廷在想,要说就趁现在赶紧说,这不万事俱备,他心一软,兴许…兴许…  “霍老板…”江方濂嗓子紧了,该紧张的不该是他,他和霍廷…他从没有想过,这么短的时间,他也不好下决定,他有很多事情都没有捋清楚。  霍廷忽然不太喜欢江方濂对他的称呼,之前他觉得江方濂这句“霍老板”很乖巧,如今听来就过分的生疏了,毕竟江方濂都改口叫王浪王哥了,自己怎么着都不该还是一个“霍老板”吧。  江方濂举着手,向霍廷展示手套,“手套…我很喜欢…谢谢…”  空气中充斥着酸涩的气息,再等等,霍廷觉得再等等他就能等到江方濂跟他坦白。  “嗯…”霍廷顾做轻松。  江方濂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我…”  话到了嘴边又被江方濂咽了下去,他能厚着脸皮问霍廷为什么送他手套,为什么对他这么好,是不是喜欢他?  他能吗?  要是霍廷回答不呢?他喜欢男人,霍廷就一定喜欢男人吗?  或许,霍廷天生的好人,人家好心,自己会错意,自己自作多情,以后他俩还这么相处?  江方濂干笑了一声,“很晚了…明天还要早起…晚安。”  霍廷觉得自己都被按在了断头台上,脖子都硬了,就等着那把刀落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这把刀居然砍歪了。  他盼了那么久,就盼来这么一句话?  江方濂他就憋着,霍廷倒要看他能憋到什么时候。  复印店的工作赶在年末前完工,王浪也提前给江方濂和工人们发了工资,所有人都闲了下来的时候,霍廷得忙活年夜饭了。  年夜饭他们计划在孟尧家里办,孟尧家有个院子,正好人多吃饭也方便,再加上孟尧爸爸腿脚不方便,大家都想着迁就他。  小小的院子挤满了人,孟尧和沈聿安会帮忙跑个腿,王浪什么都不会做,但是喜欢凑热闹,真正能帮霍廷打下手的,就只有江方濂。  孟尧爸爸看着院子里人,有些感慨,“还以为今年过年,就我和孟尧两个人过…嘿…”  沈聿安怕孟尧听了不高兴,悄悄看了孟尧一眼,孟尧反应挺平静的。  “小安,你爸妈呢?”王浪随口问了一句。  “过二人世界去了。”  别看章硕斯斯文文的,人还挺浪漫的,这条街上,就属他给老婆送礼物最勤。  王浪不怀好意道:“不会给你生个弟弟妹妹吧?”  沈聿安笑了笑,没有接话,他倒不介意再有个弟弟妹妹。  一旁的霍廷看不下去了,“你别在小孩面前开黄腔行不行?”  “了解了解婚后生活嘛。”  有王浪在就格外的热闹,气氛格外轻松。  晚上七点,王浪把电视搬到了院子里,几个人又合力布置好桌椅碗筷,霍廷菜做了不少,就连孟尧爸爸今晚都多喝了几杯。  孟尧爸爸作息时间有规律,十点左右的样子,就开始犯困了,“守夜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了,我熬不住了。”  为了不打扰他休息,大家换了个阵地继续。  王浪吵着要烧烤,大过年的,霍廷就依着他一次。  霍廷那儿什么都不多,就是厨房用具齐全,就连烧烤架和碳都有备着,只是烧烤架平日里用不到,之前都是隔壁的屋子,也就是现在江方濂住的那间。  “顺便再多拿两个板凳吧,我那儿的板凳不够。”霍廷叮嘱了一句。  江方濂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烧烤架,王浪和孟尧就站在他身后等,这房子里的东西他一点也不熟,弄得他挺尴尬的。  孟尧是个急性子,等了一阵就开始在屋子里转悠,沙发上放着的手套有点眼熟,他问都没问,直接拿了起来。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不是廷叔织的吗?”  这配色,这配饰,霍廷的审美绝无仅有,让他过目不忘。  王浪也无所事事,“这不小江吗?”  “哪儿啊!”孟尧反驳,“这廷叔织的。”  王浪一脸确定,“这小江的,我见他戴过。”  在店里自己还笑话过江方濂,不知道还以为是哪个女人送给他的。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时,霍廷跟沈聿安提着烧烤的食材过来了,“找到没有啊。”  从里面传来江方濂兴喜的声音,“找到了!”  王浪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拉了霍廷一把,“他俩人都在,我们争没用,不如问他们。”  霍廷一脸茫然,“什么呀?”  忽然,孟尧举起手里的手套,用毋庸置疑的语气问道:“廷叔,这是你织的吧?”  王浪也不甘示弱,“小江,我见你戴过的,是你的对不对?”  男人的胜负欲很可怕,什么都得比,就连手套是谁的这种事情,都得争个你对我错。  原本因为他俩的据理力争有了点硝烟的气味,怎么当事人一到了之后,氛围变得古怪了起来。  “嗯…这个…”江方濂指着手套,向霍廷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霍廷自己都乱了套了,哪儿还有余地帮江方濂解围。  见两人支支吾吾的,一直没说话的沈聿安不紧不慢开口,“廷叔织的,然后送给江哥了呗。”  书读得多的人脑子就是好用,总结能力都比这俩货强。  王浪脱口而出,“我说哪个女人眼光会这么差,送这么娘们儿唧唧的东西给小江。”  说完,王浪又觉得有什么东西快要拼凑在一起了,霍廷他…  “不是要烧烤吗?”霍廷纯属狗急跳墙了,色厉内荏地喊道,“还吃不吃啊!”  反正这么点儿事,不想过弯来,就是剪不断理还乱。  王浪纳闷归纳闷,“走吧走吧…”  江方濂留在了最后,他也跟做贼心虚似的,偷偷把手套放到了房间里,才搬着烧烤架上楼去。  顶楼的视野别提有多好,加上是跨年夜,放眼望去,这一带灯火通明的。  支好烧烤架,霍廷拿着打火机生火,食指上的顶针在明黄的火焰下泛着光,王浪盯着顶针看了许久,又打量了江方濂一眼,此时的江方濂,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霍廷。  生好火的霍廷一抬头,两人的目光就接上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对视,王浪也不会多想,江方濂腼腆,第一时间转过了头,霍廷眼神乱晃,随手擦了擦手上的炭灰,意识到自己在看他时,连忙去洗了个手。  光是洗手还不够,霍廷似乎有点手足无措,“你们先烤着,我去上个厕所…”  “我也去。”王浪追了上去,他心里的疑惑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在下完楼梯时,王浪直接叫住了霍廷,“霍廷。”  “啊?”霍廷问声定在原地,看着不是很急的样子。  王浪走上前,用着极其考究的目光凝视着霍廷的脸,“你…什么时候开始学织手套啊?”  烤食材的任务突然落到了三个不太会做饭的人身上,江方濂和沈聿安还稍微靠谱点,孟尧完全就是图个新鲜,烤着好玩。  他拿起油壶,想往盘子里倒油,手没拿稳,油壶“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油也撒了一地。  “你别捣乱了。”沈聿安把孟尧往旁边一拉,生怕他再惹事情,“我跟你把地上收拾一下。”  还没烤呢,油就没了,江方濂连忙站起来,“我下去再拿点吧。”  他想着霍廷跟王浪还没走远,索性追了两步,刚好听到王浪把霍廷叫住。  原本没江方濂什么事的,可王浪紧接着问霍廷,什么时候学会的织手套。  刚刚在楼顶没问,非得避开了所以人才问,霍廷慌了,江方濂也慌了,可江方濂没有上前,也没有打断他们,因为他也想知道霍廷是怎么想的。 第31章 偏偏王浪还阴阳怪气的,“你行不行啊?”  放屁,他就没不行的时候。  霍廷心一横,强忍着自己的心慌,故作镇定,让火机多停留了片刻,引线燃烧迅速,他反应过来时,来不及收回手,手指被火光狠狠地扫了一下。  巨大的爆破声让霍廷无暇顾及被炸到地方,他往后退了几步,跟大家躲到了门里,狼狈地将手藏在了身后。  辞旧迎新,跨过除夕夜,就拥抱新的一年,喜庆的气氛,还是能让人暂时放下心中的怨怼。  在一声声新年快乐当中,霍廷还是和江方濂对视了一眼。  回想今年的变故,爸爸去世,江方濂住到了他隔壁,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和一个江方濂的男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凌晨三点钟,大家实在熬不住了,楼顶的狼藉留着明天再收拾,江方濂有些关切地看着霍廷的手。  只是霍廷不太领情,王浪他们一走,他也直接进了屋,两人连话都没说上。  隔壁的大门紧闭,江方濂觉得又心堵又无奈,霍廷是不是以后都不想再看到自己了。  刚刚是他莽撞了,也是一时情急,才会当着王浪的面,说些让霍廷下不来台面的话。  江方濂从柜子里翻出之前用过的烫伤膏,又写了张纸条,把纸条和烫伤膏一起贴在霍廷的门上,敲了敲门后,也不等霍廷应门,蹑手蹑脚地猫回了家。  顶针还在江方濂兜里,他在想,霍廷都把顶针还给他了,他是不是该把手套也换给人家。  刚人多,霍廷不好意思喊疼,这儿到家了才发,他手指都被炸红了,他今年真是跟江方濂犯了风水,不然怎么三天两头的被火烧。  火烧倒是其次,今晚丢得脸,他这辈子都忘不了,晚上睡觉,梦里都是江方濂涨红着脸说不喜欢自己的话。  如果非得追溯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江方濂喜欢他,还得是那次在旅游车上,江方濂对他没意思,脸红什么?不是心里有鬼,大男人脸红什么!  霍廷在暗自较劲,突然听到有人敲门,他下意识朝窗户看了眼,对面拉着窗帘,客厅的光正好透过窗帘布。  潜意识里认为是江方濂,可霍廷又找不到江方濂来找他的理由,总不可能吃饱了撑的,又来跟他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吧。  霍廷起身去开门,门口没看到半个人影,只是飕飕的冷风往家里灌。  谁!戏弄他!  霍廷正想关门,余光瞥到了门上贴着的纸条和药膏。  开头的称呼是“霍老板”,不出意外,这是江方濂写的,江方濂的字迹端正,一板一眼的,活像是读了很多的书,掩盖了他没啥文化的事实。  纸条的内容很简短,让霍廷擦点药。  别人都没发觉,江方濂是什么时候察觉的呢?  霍廷捏着药膏,有种去敲门的冲动,江方濂让他下不来台,又对他示好,这他妈算怎么回事?  他招惹不起,回头他要是再说一句,对自己没那种意思,那他霍廷的脸皮也太厚了。  大年初一,两人就别扭上了,真不知道这算不算触霉头。  守夜睡得晚,霍廷又有心事,第二天连生物钟都不管用了,他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新年头一天,街上就没有铺子开张的,他也懒得下楼,打算上楼去收拾昨晚剩下的东西。  路过隔壁时,门没有完全关上,留了一丝门缝,看不清里面的人在干什么。  霍廷不想自讨没趣,一上楼,江方濂已经把不少用过的餐具清洗干净,烧烤架也拆开来,连垃圾都打包好放在了墙角。  江方濂正在洗手池旁洗手,两人撞个正面,他擦了擦手,腼腆地跟霍廷打招呼,“霍老板…早… ”  霍廷丢下一句“早”,转身就下了楼。  冬日的阳光不够烈,大中午的还冷飕飕的,江方濂默默叹了口气,怎么办呢?霍廷现在都不愿意跟他多待一秒了。  本以为他俩能老死不相往来,结果吃饭的时候就出了问题,江方濂不好意思去霍廷家,可今天这种时候,没有地方能让他买到吃的,长期在霍廷家蹭饭,家里连垫肚子的方便面都没有了。  当霍廷面对一桌子年夜饭的剩菜剩饭时,他第一个想起就是江方濂。  家门大开着,霍廷拉不下面子去喊江方濂吃饭,江方濂犹豫了一下,慢吞吞地往霍廷家门口挪。  “霍老板…”他小心翼翼地喊了霍廷一声,还特意征求了一下霍廷的意见,“我今天还能来你家吃饭吗?”  江方濂来不来霍廷心里都不痛快,说话也阴阳怪气,“我要是让你进来,不会又算是我自作多情,想多了吧?”  江方濂抿着嘴,果然昨天的话,刺激到霍廷了。  “我…”他想了想,还是算了吧,或许楼下还有小店开着的。  只听到“哐”的一声,霍廷多盛了一碗饭,将碗重重搁在了饭桌上。  江方濂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果然寄人篱下的日子身不由己。  作者有话说:  关于王浪大家可能忽略了一点,就是他比霍廷玩得花,接受能力也强,他是个去舞厅找“学生妹”的性格,而且他和霍廷关系真的很铁,在霍廷还没和江方濂深入交流前,霍廷跟王浪的关系肯定是超过江方濂的第42章   从楼下邻居家传来欢声笑语,他俩吃个饭都默不作声,只有电视机还有点声音,没话可说还不是最难受的,最难受的是两人还没别的地方能去,现在大街上冷冷清清,强盗都得在家过个年吧。  两人虽然明面上没说话,可心里都在祈祷,赶紧开工吧,这年过不下去了,可谁都没想到市里竟然下起了雪来。  江方濂醒来时,天还蒙蒙亮,他揉了揉眼睛,窗户上晦暗不明的,他看不大真切,起身套了件外套,走到窗边才惊奇的发现下雪了。  他老家那个小县城,冬天阴冷潮湿,这是他从小到大的一次见到雪,他像个乡巴佬一样,一时间有些激动。  雪在不知不觉中下了一夜,窗台上积雪的厚度,有一根手指高,江方濂搓了搓雪花,软绵绵,冷冰冰的,从窗户朝下鸟瞰,目光所及之处银装素裹,步梯上错落有致的房屋都覆盖上白茫茫的一片。  江方濂穿好衣服,梳洗了一番,想要开门看看,让他没想到的是,昨晚风雪之大,连过道上都铺上了一层积雪。  霍廷起床时,外面的天已经全亮了,透过玻璃窗看到雪时,他愣了一下,意识到下雪后,他穿好衣服,开门看了一眼。  过道里的积雪有被人扫过的痕迹,从楼道里发出声响,隔壁的门也虚掩着,他不用脑子想,都能猜到是江方濂,果然,下一秒江方濂提着铲子从楼顶下来。  “霍老板,下雪啦。”  江方濂的脸颊被寒风刮得红扑扑的,他微微喘着粗气,见到霍廷时,很是兴奋,眼睛里泛着水光,让霍廷一下子想到了年画上的小福娃,只是人家福娃白白胖胖的,比江方濂看着富态多了。  霍廷被自己稀奇古怪的想法弄得挺尴尬的,淡淡的“嗯”了一声。  可江方濂还处于亢奋当中,铲雪过后,整个人不断吐出玄白的雾气,跟霍廷详细描述自己的劳动过程。  “不知道雪还要下多久,我把铲下来的雪堆到楼顶了。”  霍廷从兜里摸出烟盒,穿堂风大得离谱,他伸手想要挡捂着火苗,“哐”的一声,身后的门被风关上了。  他赶紧摸了摸口袋,烟没点燃不说,钥匙也没带在身上。  霍廷刚起床,表情淡漠,渐渐的眉心拧在了一起,肉眼可见的烦躁了起来。  江方濂抿着嘴,生怕自己说错话,小心翼翼问道:“没带钥匙吗?”  难得能在霍廷面前挣个表现,江方濂殷勤道:“我去给你拿。”  幸好江方濂家还有备用的,霍廷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江方濂放下手里的工具,走路都带风,他推开门去给霍廷找钥匙,霍廷慢悠悠地走到他家门口等着。  室内外温差很大,霍廷只是站在门口,都觉得脸上暖烘烘的。  “找到了。”江方濂将钥匙递给霍廷,他不止是脸颊被吹得通红,就连手背也是,手指纤细,指节处惨白,还有些颤抖。  霍廷接过钥匙,拢紧衣服,想说谢谢,又觉得是江方濂该做的,走了两步又于心不忍,倒了回来,“吃早饭。”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家门,霍廷从暖水壶里倒出点热水,给江方濂泡了杯热气腾腾的麦片。  “谢谢。”江方濂受宠若惊。  霍廷很快进了厨房忙活,江方濂端着杯子站到窗边,大冬天的,喝一口热的,看着雪景,听着从厨房放出来的声音,最是惬意。  等霍廷做好早饭,见江方濂站在窗口吹冷风,他冷不丁问了句,“你没见过雪吗?”  霍廷的语气一点都不客气,江方濂还老实巴交地回答他,“我们县冬天都不会下雪。”  霍廷这人就是吃软不吃硬,人家态度软和一点,他也就不好再摆脸色。  “我们这儿也下的不多。”他朝窗外看了眼,“很多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江方濂不太会说好听的,他和霍廷算是冷战了些日子,这会儿能说上话,他语无伦次了,想笑着让气氛别那么生硬,人还情不自禁地踮了踮脚,他强调道:“我是第一次见…真好看。”  那语气就像是小朋友得知明天不用上课,小朋友看到了糖,得到了心爱已久的玩具。  江方濂很容易满足,身上的钱够吃饭缴房租就成,看一次下雪就兴奋得双眼泛光,周唯安那样的垃圾对他示好,他就对人家死心塌地。  霍廷越想越不是滋味,他老是爱在周唯安这个人身上较劲,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替江方濂不值,又或许是被周唯安比下去不甘心。  他凭什么被那么个玩意儿比下去?  江方濂不喜欢他这件事,就够他耿耿于怀的!  霍廷心里千回百转,看着江方濂的脸,最终只是喃喃了一句,“嗯,真好看。”  这场雪下得又急又猛,听收音机里说,不少地方都闹雪灾,王浪原本计划初三过后就回老家的,这场雪直接堵住了他回老家的路,懒得做饭的他,偶尔在霍廷家骗吃骗喝。  市里倒是渐渐热闹起来,做生意的不见开张,只是走亲戚的人多了。  江方濂想要买东西就得走远路,在离这边好几个街区的大卖场开门了,他买了些日用品和零食,因为没法回老家,他还买了些纸钱,想着找机会烧给爸爸。  南方难得这么冷,风大得要命,穿着棉衣都不算特别御寒,寒风钻空子,在风里多站一会儿人从头凉到脚,江方濂出门前偷偷戴上了霍廷给他的手套,戴上手套,手再揣进兜里,就不会太冷。  不是每条街都扫过雪,雪深的地方下脚都费力,上步梯时也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利索脚下打滑,栽了下去。  走到家门口时,江方濂气喘吁吁的,他摘了手套,又费劲地从兜里摸出钥匙,门刚打开,他听到从楼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没等他转头去看,背后被蹬了一脚,他重心不稳朝前倾,猛地扎进家里。  刚买的东西撒了一地,明黄的纸钱散落在客厅里,手套也随之掉在地上,江方濂撞在桌沿上,一回头,他霎时脸色惨白,吓得僵在了原地。  是他的继父,王登。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老子供你吃供你穿!你他妈的居然敢偷老子的钱。”王登一脸凶相,顺手关上了两扇门,一脚踩在了手套上,“怎么?准备给你那个死人爹烧纸?你什么时候这么孝敬过我啊?”  江方濂猛地爬起身来,想要去掰王登的脚,王登一脚踹开他,环视着四周。  出租屋收拾的干干净净,看着比自己家里还要体面,王登火冒三丈,他脱下外套,挽起袖子,露出狰狞的青黑色纹身,解开腰上的皮带,直接朝江方濂挥过去。  江方濂本能抱住脑袋,皮带带着风,在袖子上划出一条口子来,雪白的棉絮顿时裸露了出来。  “你行啊你个野种,拿了老子的钱,在这个地方逍遥快活。”王登个子高大,都快赶上霍廷了,他原先是在码头打煤炭的,力气很大,拧起江方濂往桌子上猛地一磕,“你们娘俩儿都行啊!你跑她也跑!就是他妈个喂不熟的婊子!”  江方濂眼前一花,额头上传来一阵热流,血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他脑子里嗡嗡作响,有点听不清王登说什么,只是勉强明白了一个,他妈妈也跑了。  “还有王珊那个赔钱货,啊!婊子生出来的!就他妈是婊子!” 第33章 他朝左右看了一眼,像是在找什么东西,霍廷猜到他在找手套,他没说话,等着江方濂主动开口问。  江方濂殷切地看着霍廷,“我的…手套呢?”  这句“我的手套”深得霍廷的心,江方濂伤那么重还记得手套的事,醒来第一件事,也是询问手套的下落。  霍廷眉心一跳,强压着嘴角的笑容,“我拿去洗了,晾在洗衣房呢。”  听到霍廷这么说,江方濂才松了口气,看了看天,外面阴沉沉,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他又看了看霍廷,“霍老板…”  知道江方濂有话要说,霍廷“嗯”了一声,他挺好奇的,江方濂会跟他说什么?说谢谢?还是别的?  江方濂不住地咽着唾沫,“你…今天会走吗?”  类似于“等会要走吗”或者“今晚留下来”这种话,霍廷不是没听女人说过,那种充满了性暗示的试探,从江方濂嘴里说出来,少了分暧昧,多了丝可怜。  与其说是暗示,不如说是江方濂的哀求,他好像除了自己,没有别的人能够依赖。  男人嘛,都吃这套,见了弱小,心里的保护欲就开始滋长,霍廷恨不得一口答应了江方濂,脑子里却突然急刹车,万一又是他自作多情怎么办?  他脸皮再厚,心也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起伏吧。  霍廷伸手按住了江方濂的额头,示意他赶紧休息,“睡觉。”  指尖的温度传递到江方濂的额头,他忍不住伸手去握霍廷的手腕,霍廷还没回答他的问题呢。  傍晚的时候,王浪又来了一次,给他俩带了点儿饭菜,江方濂没啥胃口,都是霍廷一个人吃的,又给霍廷一个包,小小的,黑色的,看不出里面是啥,只是王浪的眼神有些古怪。  自己的任务完成,王浪拍了拍屁股打算走人,顺嘴问了霍廷一句,“你今晚不回去吧?”  霍廷的眼神游移,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王浪的话,最后终于将目光定在了江方濂身上,淡淡的“嗯”了一声。  江方濂耳朵一红,还动了动,耳郭上的绒毛在微微颤动,他像是听到学校临时通知春游的小朋友,眉梢眼角都洋溢着悸动。  送王浪出去时,霍廷揣上那个黑色小包,说是顺便出去抽烟。  病房门一关上,王浪极为嫌弃地看着霍廷,说话的口吻也阴阳怪气的,“行啊霍廷,我突然觉得小江是对你有那么点意思了。”  男欢女爱不是那点事吗?英雄救美,挺身而出,朝夕相处,日久生情,霍廷和江方濂都占齐了啊,就算是没意思,好像也有那么点意思了。  霍廷现在是一朝被蛇咬,有点后遗症了,自己感觉不对,王浪分析也不行,除非江方濂自己亲口说。  “行了,赶紧走吧。”  王浪白了他一眼,“还端上了。”  王浪一走,霍廷也没有回病房,径直朝洗衣房走去,手套还在洗衣房的晾衣架上挂着。  现在的天气,棉毛的手套太厚,晾晒一天干不了,摸到手里都是湿濡的。  霍廷找到护士站,正好值班的护士有小电炉,“那个…我能跟你们一块儿用一下吗?”  “用呗。”护士很热情,还递给了霍廷一个小板凳,几个人躲在护士站下烤火。  霍廷说了句“谢谢”,拿出手套,又从兜里掏出装着针线的黑色小包。  几个护士见了颇为诧异,“哟,你还会做针线活啊?”  霍廷笑了笑,心想江方濂喜欢他是应该的,自己都为他丢人现眼到这个份儿上了,江方濂要是不喜欢他,那对得起他吗?  手套倒是没有散架,只是上面的装饰线崩了,没有毛线,霍廷只能拿细一点的棉线将就一下。  “给谁的啊?”  “这么粉,肯定是给小姑娘的。”  “你是陪你女朋友来医院的吗?”  “几号房的病人啊?”  护士你一言我一语,都不给霍廷说话的机会。  其中一人对霍廷有点印象,“诶,我怎么记得你是陪着一个男孩来医院的,他脑袋还缝了几针。”  霍廷缝好了小圆球,又将手套翻过来烤,看似答非所问,“不缝好他跟你哭。”  一听说“哭”,大家下意识以为是女孩。  “小姑娘是这样的,哄哄就好了。”  有个男人一块儿说话,还挺热闹,大家很快从霍廷身上,说到了自己的男朋友,霍廷只是安静听着,聊了一会儿,人家护士有事要忙,霍廷手里的手套也烤得差不多了。  临走前,护士还塞给霍廷两个橙子,“拿着吧,也是病人给我们的。”  霍廷掂了掂橙子的分量,“你们这儿有红花油吗?我想借来用用。”  不光拿了两个橙子,霍廷还顺着了护士站的红花油,“谢谢了啊,你们忙。”  霍廷起身往病房走,隔着病房门的玻璃,他朝里张望,江方濂蜷缩在床上,好像是睡着了,等他轻手轻脚地进去,刚掩上门,床上的人翻了个身。  这是根本没睡,在等着自己回来?  江方濂仰着头眨了眨眼睛,“霍老板…”  抽烟也太久了吧。  霍廷没有拆穿江方濂,把手套往床上一扔,“洗干净了,也缝好了。”  江方濂连忙起身,拨弄着手套上的小圆球,小圆球比上次缝得要扎实,都不怎么晃动了,仔细看了看,是用细棉线缝好的。  所以,霍廷出去这么半天,是缝手套去了。  江方濂戴好手套,手套软绵绵的,他心里也软绵绵的。  也不知道霍廷找谁要的洗衣粉,手套上残留了一股淡淡的香气,很好闻。  “谢谢…”江方濂有些腼腆,他套着手套,将双手藏到被子下。  那副小心珍藏的模样,触动到霍廷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他拖了把椅子坐到江方濂床边,从兜里掏出橙子,觉得自己有必要趁现在跟江方濂聊一下他继父的话题。  “谁给你的?”江方濂半张脸躲在被子里,和霍廷说话时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睛一眨一眨的,说话的声音被盖在被子里,听着闷闷的。  霍廷钥匙扣上就有随身携带的小刀,他正好拿来削橙子皮,“护士给我的。”  刀划在橘子皮上,金黄的汁水飞溅到床单上,很快就出现了黄色的斑点,江方濂耷拉着脑袋,注视着霍廷手上的动作,一不小心,汁水就溅到他眼睛里。  “嗯…”江方濂紧闭着眼睛,忍不住用手背去蹭。  霍廷赶忙擦了擦手,捧着江方濂的脸颊,“你凑这么近干什么?”  汁水刺激着眼睛,又酸又涩,江方濂眼白泛红,眼泪也情不自禁渗了出来。  霍廷朝他眼睛轻轻吹气,扯过床头的卫生纸,揩掉了他眼角的眼泪。  江方濂痴痴地仰着头,他能感觉到霍廷湿热的呼吸扫过他的眼鼻,他嘴唇干涩,想和霍廷说话,“霍老板…”  “嗯?”霍廷觉得自己都没碰江方濂,他怎么眼睛红了,鼻尖红了,脸颊红了,嘴唇也红了,这不是碰瓷吗?  “手套…是你帮我缝的吗?”说这句话时,江方濂偷偷在被子里捏紧了拳头,明知答案的问题,也能让他紧张起来。  霍廷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不然呢?”  江方濂嘴唇蠕动,脖子仰得有些酸了,“哦…”  “就是一个‘哦’?”霍廷觉得江方濂这人是真不开窍。  江方濂眼睛已经不流泪了,他仰得脖子都酸了,绞尽脑汁,才憋出几句讨好的话来,“嗯…手套我很喜欢…”  这句话他先前说过一遍了,不会想是再说一遍来糊弄自己吧?  “粉色很好看,我也很喜欢…”  “上面的装饰也好看,我也喜欢…”  “我都很喜欢…”  江方濂屏住呼吸,病房顿时安静了下来,他怕他自己不够真诚,末了还加上一句,“真的。”  说了这么多句喜欢,怎么没一句是说喜欢他霍廷的?  霍廷松开江方濂的脸,重新坐回椅子上,削好皮后,将橙子分成小瓣,递给了江方濂。  算了,说了这么多喜欢,暂时先放过他。  霍廷问道:“你那个后爹是怎么找到你的?”  江方濂一愣,垂着眼睛摇头,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欲言又止。  “你妹妹?”霍廷也反应了过来。  江方濂若有所思,“可能吧,我不知道…但是他说我妈妈也走了…大概是没人撒气…他才会来找我…”  看那人的反应,霍廷不觉得他会就这么放过江方濂,“他以后还会来?”  江方濂塞了一片橙子到嘴里,特有的果酸味刺激着他的味觉,这是他最害怕的事情,自己没办法好好生活,也打扰了霍廷。  “没事,他来几次都一样。”霍廷没太放在心上,“倒是你,下次大点声喊我。”  江方濂脸上一热,他慌忙低下头,“嗯…”  手套物归原主了,橙子也吃了,该干点正事了。  霍廷起身擦了擦手,居高临下地看着江方濂的头顶,“衣服脱了。”  “啊?”江方濂抬头,一脸错愕,头顶的钨丝灯晃到了他的眼睛,他看不太清霍廷的表情。  霍廷说什么?  霍廷脱了外套,挽起袖子,俯身架在江方濂头上,“啊什么?叫你把衣服脱了。”  “脱…脱衣服…”江方濂说话都不利索了,“干…干什么?”  霍廷把小黑包里的红花油拿了出来,一脸玩味地看着江方濂,“给你揉揉。”  “啊?哦…”江方濂脸上顿时烧了起来,他忙不迭低下头,他越是手忙脚乱,越是心虚,手指就像打结了一样,怎么都解不开纽扣。  霍廷显得异常沉着,他坐到江方濂床边,大手覆盖到江方濂的手背,像是手把手教小朋友脱衣服一样,不紧不慢地解开了扣子。  病号服虚掩着江方濂的胸膛,没等他松一口气,听到霍廷悠悠道:“你以为我想干嘛?”  作者有话说:  其实霍廷是交际花,妇女之友,先前在店门口,跟大妈们聊,现在在医院跟护士姐姐聊  设定里,周唯安就是长得斯文又好看,长相极具有欺骗性,肯定比霍廷好看,因为小白脸你们懂的  霍廷就跟文案里说的那样,长得凶,所以连周唯安都不想和他有正面冲突,小江一开始怕他很正常,猛男不靠颜值吃饭,体型差更萌一点 第35章 “是我,怎么了?江方濂从家里偷跑出来的时候,他也该想到有今天吧?以为给我两个钱,就算跟我扯平了?”王珊脸一转,隔着墨镜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面朝着霍廷,“是让他来打我?还是去追我妈?江方濂一个大男人,我有比供出他更好的选择吗?”  霍廷语塞,王珊的理直气壮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看看江方濂的伤,他不敢想象,如果王登对付的是两个女人,她们会不会像江方濂这么走运,能遇到帮她们出头的人。  冬日的阳光不够刺眼,温度也不够高,照在王珊的墨镜上,霍廷侧了侧头,心里已经有了不太好的预感,他想看看墨镜下王珊的样子。  王珊冷笑了一声,她懒得遮遮掩掩,一把摘下墨镜,一时间不能适应阳光,用手挡了挡,“想看啊?让你看个够!”  她眼睛周围一圈青紫,很明显是被人打过,霍廷又想到她刚刚说话的,再看看江方濂,很难不联想到王登。  王珊抱着胳膊,侧脸对着他们,“你能走了吗?我想跟江方濂单独谈会儿。”  霍廷其实不大放心江方濂跟王珊单独相处,他俩都是可怜人,可可怜也是有却别的,江方濂心软,王珊就精明的多,他很怕王珊给江方濂下套。  江方濂捏着他的衣袖,偷偷朝他摇了摇头,霍廷没办法,提着东西,往前走了几步。  确定霍廷走远了,江方濂伸手去拨弄王珊的头发,问道:“他打的?”  王珊不领情,拂开江方濂的手,从兜里摸出了烟和打火机,当着江方濂的面点了一支。  玄白的烟雾在两人之间升腾,江方濂不习惯闻烟味,“你怎么学会抽烟了。”  这不是疑问句,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他管不了王珊,没能力管,也没资格管。  见王珊不答,江方濂又换了个问题,“妈妈去哪了你知道吗?”  王珊重重吐了一口气,充满社会气息的成熟,和她这张稚嫩的脸很违和,“别打听了,我们仨在一起,互相都是累赘,都走远一点吧,眼不见心不烦。”  互相是累赘,互相是负担,待在一起,谁也救不了谁,谁也别想从泥泞的沼泽里爬出去。  所以,江方濂想问王珊去哪的话,也咽回了嗓子里。  “我爸他打死人了,跟人起了争执,你也知道他的脾气,后来跑来找我,这些天,在地下赌场欠了好多钱,他这不到处抓钱想要跑路。”王珊抖了抖手里的烟灰,不紧不慢,“江方濂,你也别怪我。”  江方濂心里一惊,他没想到王登会打死人。  她看着江方濂额头的纱布,“我俩现在才算扯平了。”  听见妹妹这样说,江方濂心里莫名一阵悲凉,他或许和王登没有关系,但和王珊是血肉至亲,真有一句话就能扯平的吗?  “我得走远一点,他发起疯来,我真的很怕。”王珊垂着眼睛,眼里布满了恐惧。  江方濂想安慰她,他们在一起,总能想到办法的。  王珊扔了手里的烟蒂,恐惧过后是满脸的淡然,她轻声道:“县里的公安在找他,这边地下赌场的人也在找他,公安找到他,他打死人,不抵命也得坐牢,地下赌场的人找到他,他没钱还赌债的,我听说他们对付不还钱的人有法子,少说得砍他一只手,那家地下赌场在西城区,离得远。”  江方濂嗓子一紧,心也跟着坠了下去,王珊话里有话。  “可是他现在东躲西藏,谁也找不到他,就像是个定时炸弹,说不定哪天就找上门来了,他是我爸,我亲爸,我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怕被天打雷劈,我只想躲着他,任由他自生自灭。”王珊顿了顿,“他上次找你拿了多少钱?用完估计还得找你。”  江方濂看着王珊的脸,“上次…他没拿到…”  “没拿到?”王珊觉得不可思议,江方濂的目光越过她的肩头,她身后的不远处,是霍廷站在那儿。  她一直觉得江方濂和霍廷古怪,有些模棱两可的关系,突然之间就明朗了起来。  “他上次没拿到,还有下次,阴魂不散,我无所谓,反正我打算走了,去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王珊问道,“你呢?你也打算走?”  不,江方濂在心里回答了王珊的问题,他在看霍廷时,霍廷也叼着烟在看他。  霍廷今天穿了身灰色的外套,他站在那棵光秃秃的树旁,腰杆跟树一样笔直。  自己想留在这儿,特别想。  “江方濂…我恨死你了…”王珊声音有些湿润,“我小时候经常想,给我换个哥哥就好了,别人家的哥哥,都会保护弟弟妹妹,你每次在我挨打的时候,什么都做不了,有没有你这个哥哥都没差。”  江方濂知道自己很差劲,他很想碰了碰王珊的脸,他怨自己无能,也恨王登的专横暴躁。  他将手缩进袖子里,紧紧捏着拳头,“我知道了…”  王珊抹了把脸,重新戴上墨镜,声音哽咽,“我想说的都说完了,我走了。”  她没走两步,停在了原地,又折了回来,“如果以后混的好再联系吧,哥,那个时候再指望你能罩着我,你自己好好保重吧。”  王珊最后消失在白茫茫的雪色当中,江方濂知道,王珊给他这个不称职的哥哥留了一道选择题。  “说完了?”霍廷见王珊走远了,才从上面走了下来。  江方濂点了点头,他很难受,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  “你俩说什么呢?”见江方濂脸色凝重,霍廷问了一句。  江方濂缓缓地眨着眼睛,想把霍廷的样子都刻在心里,“她说我继父欠了地下赌场的钱,她要走了。”  “去哪?”一听是地下赌场,霍廷脸色都变了,“那他现在不是忙着躲债?”  不止是躲债,连收入都没了,肯定会再找上江方濂的。  霍廷又道:“他肯定还会来找你,你呀,有什么事记得跟我说,其实你也用不着怕,就是烦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找上门来。”  江方濂安静地听着,他比谁都清楚他继父的性格,他不想被打扰,不想过着战战兢兢的生活,不想霍廷还为了这事烦心,不想妹妹和妈妈过得提心吊胆。  “听到没啊?”霍廷轻轻撞了一下江方濂的肩膀。  江方濂回过神,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嗯…”  他俩刚走进楼道里,霍廷看得一愣,喃喃道:“你还会笑啊…我以为你不会笑呢…”  江方濂老是哭丧着一张脸,老是心事重重的,多笑笑也好。  复印店早就开张了,王浪让江方濂好好养伤,江方濂怕耽误店里的工作,没休息几天,就带着伤上班。  王浪看着他兢兢业业的模样,小声嘟囔,“你要是在我这儿出了事,我怕霍廷跟我急眼。”  “什么?”江方濂没听清。  王浪摇头,“没事没事,你慢慢弄,不着急。”  这几天过得风平浪静,王登迟迟没有出现,江方濂都在怀疑他是不是被抓到了,又或者换了另外的地方。  换地方的可能性比较小,就像是王珊说的那样,王登身上没有多少钱,以他的性格,更容易铤而走险留在市里。  这天中午到点儿下班,江方濂赶着回家吃饭,霍廷还在等他,他刚走了楼道,觉得身后有人,他比先前谨慎了许多,大步朝前走了截儿,一个转身,果然是王登。  “嘿!你小子,反应变快了?”王登对付江方濂,都不需要武器,赤手空拳的就来了。  江方濂深吸了一口气,紧紧贴着身后的墙壁。  “怎么?想喊人?”王登指着江方濂的脑袋,“没长记性?”  江方濂很紧张,将手背到背后,指尖不断搔刮着掌心,渐渐都有些疼了,“不是…你要干嘛?”  “学乖了?”江方濂唯唯诺诺的模样,才是王登觉得顺眼的,“我还能找你干嘛?王珊那丫头,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没钱了,我不来找你?”  “我也没有…”  王登往前一步,按住江方濂的后背,用膝盖狠狠撞击江方濂的肚子。  “我没骗你…”江方濂闷哼了一声,在这一瞬间,他脑子在飞快转动,“我没有现钱,那次过后…我开了个存折,钱都在存折里…”  王登放开他,眼眸一沉,似乎在确认江方濂说的真实性。  “去拿。”  江方濂捂着肚子,躲在墙角,“存折没在我这儿…”  “哪他妈在谁那儿?你玩我呢?”王登脾气起伏很大,顿时额头上的青筋暴起。  江方濂喘着粗气,“在我隔壁的邻居那儿…”  王登很快想起那天那两个男人,不过他先想到的是抱着江方濂的霍廷,“你跟他什么关系?”  江方濂抿了抿嘴,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呵!”王登哂笑,“我不管你乱搞什么男女关系,把钱给我弄出来。”  肚子上渐渐没那么疼,江方濂扶着墙,语速很慢,“我硬拿出来他会多想的…我想办法…”  “什么时候?”  “我尽快…”  王登拍着江方濂的脸颊,江方濂的脸颊很快红了一片,“ 你别跟我耍花样啊。”  “我怎么联系你?”  王登看了江方濂一阵,又敲响了旁边邻居的门,他大模大样地找人借了笔,又从兜里摸出一堆零钱,一张xx招待所的名片也随之掉了地上。  江方濂俯身捡了起来,淡淡看了一眼,递给王登。  王登一把抓过名片揣进兜里,他选了张最小面额的纸币写上号码,然后将纸币塞到江方濂手里,“打给我。”  江方濂整理好情绪才上楼,刚走到五楼拐角时,碰到从楼上下来的霍廷。  “你怎么下来了?”  霍廷原本神色匆匆,一见到江方濂才松了口气,“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啊?我都打算下去找你了。”  江方濂不是撒谎的料,他生怕霍廷看出端倪来,没敢和霍廷对视,故作轻松道:“哦,店里有点事,才忙完。”  不是霍廷有多精明,只是江方濂紧张时的表现太明显了,不肯对视,爱眨眼睛,这是霍廷和他相处下来总结的经验。  “才忙完啊…”霍廷努了努嘴,“那回家吃饭吧。”  江方濂“嗯”了一声,霍廷进厨房盛饭的时候,他赶紧找了纸笔把招待所的名字记了下来,王登给他的是短号,他打过去不一定有人接,另外这个招待所,很有可能是王登现在落脚的地方。  把饭菜盛上了桌,霍廷坐到江方濂身边,他俩离得近才发现江方濂脸上的红痕,他一把拖住江方濂的下巴,带点强迫意味让江方濂转头看着他。  “你脸怎么了?”  江方濂用手背蹭了蹭,“怎么了?没怎么啊…”  “没怎么?”霍廷虎口拖着江方濂的下巴,两指在微微用力,他真想把江方濂拉到镜子前,让他自己看看,“你脸红了一块儿,你说没什么?”  只是一个慌,已经让江方濂圆得很费力,他绞尽了脑汁,“哦…打了会儿瞌睡…睡红的吧…”  江方濂实在没什么撒谎经验,几句话就漏洞百出,不是说刚才忙,才回来晚的吗?怎么现在又在店里睡觉?  霍廷松开江方濂的脸,没有当面拆穿江方濂,心里却笃定,他有古怪。  他俩风平浪静地吃完饭,霍廷趁着江方濂午睡的空档,特意下楼找王浪询问情况。  王浪给霍廷的回答跟江方濂一样,没什么,只是多了一句,到点儿就回去吃饭了。  见霍廷若有所思,王浪八卦道:“什么呀?你捉奸啊?这么短的时间,也干不了什么啊。”  这么短的时间,江方濂却要隐瞒,那就更加值得怀疑。  霍廷懒得跟王浪解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别跟他说我来过事。” 第37章 霍廷擦了擦手,“不忙,有什么事儿你说吧。”  最近复印店忙,王浪也没有出去瞎浪,江方濂刚好把手头的活保存了发给他,霍廷带着个女人站到了复印店门口。  霍廷把店里的钥匙递给了江方濂,交代了一句,“我出去一趟,有点事,店里你有空去看一眼。”  女人一脸倦容,大概事情很急,还带着孩子,江方濂连问都没问,直接点了头。  王浪这个气啊,现在有了江方濂,霍廷拿自己当隐形人啊!这不是过河拆桥吗?他孤家寡人的,就看不得兄弟好。  等他们仨走远了,王浪才凑到江方濂身边悠悠道:“小江,你完了,那女人是霍廷的前女友。”  江方濂一愣,傻愣愣的“哦”了一声。  王浪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你说她找霍廷能有什么事儿?还带着小孩?我去!那孩子不会是霍廷的吧?做亲子鉴定去了?”  江方濂脑子里“嗡”的一下,“不会吧…霍老板他…挺负责的…”  哟,还挺向着霍廷的,王浪添油加醋道:“霍廷就是负责啊,你看那孩子要是他的种,他能不管母子俩吗?还有你什么事儿啊?”  江方濂心脏猛地往下一坠,口是心非道:“我和…霍老板…本来就没什么事啊…”  一句玩笑话也是说者无心,听着有意,特别是霍廷到了晚上才回来,江方濂心里就更乱了。  霍廷回来时,自己家里没人,隔壁灯倒是亮着,他有点不习惯,现在江方濂基本得在他家里待到睡觉的时间才会回去。  他敲了隔壁的门,门一打开,问了句,“吃饭了吗?”  江方濂还没吃,心里有事,不太能吃得下,他甚至没有回答霍廷的问题,从兜里掏出钥匙递给霍廷。  “怎么不说话啊?”霍廷纳了闷。  没想到江方濂反问道:“你吃饭了吗?”  “我吃了啊。”带着个女人和小孩,还能饿着他们,“我在外面吃过了。”  “那我也吃了,我睡觉了。”说完,江方濂就关上了门。  霍廷不知道江方濂又什么病犯了,原本想说他要是没吃,自己现在给他做,跟谁甩脸子呢?这才几点啊!睡什么觉!  霍廷今天累坏了,明天一早还有事,他也懒得跟江方濂计较。  第二天一早,江方濂没见到霍廷的人,桌上有张留言条,说是有事出去了,早饭在锅里。  江方濂想了一晚上,心里乱成了一团,一早没见到霍廷,他更加相信了王浪的话。  中午的时候,霍廷赶回家做饭,谁知刚做完了饭,把江方濂等回来,两人连话都没说上,吕欣带着儿子又找上门来了。  “你这个点儿过来干嘛啊?”霍廷估摸着这俩母子没吃午饭,又给人拿了碗筷。  吕欣带着好些东西来的,“拿点东西来谢谢你。”  桌上多了个江方濂,吕欣也不认识,“这位是?”  “住我隔壁的,小江。”  江方濂本就不善交际,这种场面,只想赶紧离开,他飞快地扒了几口饭,“我吃完了,我先楼下去了。”  “诶!”霍廷刚端着汤出来,“我的汤都没喝一口呢!”  再看看桌上,菜也没怎么少,合着江方濂就干干了一碗白饭。  下了楼,迎面而来的冷风一吹,江方濂脑子清醒了,他觉得自己的表现很扯淡,霍廷以前就是喜欢女人,他俩什么都没说开,那晚那个模棱两可的吻也不能代表什么,自己的反应太过激了。  他和霍廷,就该继续当好邻居。  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江方濂就想要躲着霍廷,一开始说店里忙,没空回去吃饭,晚上也等到霍廷去店里了,他才慢吞吞地回家。  霍廷很快就察觉到了他的古怪,自己想要去逮他,不是易如反掌,他在王浪那儿上班,还能躲到天边去?  霍廷觉得自己对江方濂够惯着了,趁着江方濂下班前,主动找到王浪的店里,哪料店里就王浪和几个安装师傅。  “哟,这谁啊?你怕不是来找我的吧?”王浪那腔调听着阴阳怪气的,“小江可提前回家了啊。”  霍廷本就一肚子牢骚,受不了王浪这挖苦的劲儿,“你好好讲话。”  “小江真提前走了啊,他没跟你说?”王浪若有所思,“你俩不会吵架了吧?”  这么多天过去了,王浪早就忘了吕欣那茬事儿。  “吵个屁,我哪儿知道他怎么了,整天又不肯啃声,老是他妈躲着我,以为我看不出来?”  王浪也就是话赶话,“跟你欧气,闹别扭,肯定是你做了什么事儿。”  自己成天不是开店,就是做饭,怎么还给江方濂喂出孽来了!他能做什么事啊!  王浪猛地想起自己嘴贱,“嘶,小江不会是吃醋了吧?”  “什么?”  王浪和霍廷拉开距离,做好了跑的准备,“我逗他玩呢,我说吕欣是你前女友,带着孩子来找你复合。”  几秒钟的功夫,霍廷的表情变化很是精彩,最后咆哮了一声,“你他妈缺心眼儿是吧!”  “别急眼!这不是因祸得福吗?”王浪生怕霍廷扑上来,“你想想,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小江还是在乎你的。”  得亏王浪分析得遂了霍廷的心意,霍廷也才没有翻脸,只是恶狠狠地恐吓了一句,“少在江方濂面前说些有的没的。”  出了复印店的门,霍廷一路往家里走,他觉得江方濂这个有事藏在心里的毛病真的得治治,有什么话干嘛不当面问,跟他冷战算什么本事。  都这么喜欢自己了,还有脸冷战?不得把他哄着点?  哪有江方濂这样的,这不是把他往别人那里推吗?  怎么对着周唯安就要死要活的,一到自己这儿就是甩脸子?凭什么啊?  到了五楼,江方濂并没有在家,霍廷往楼上看了眼,门是虚掩着的,他估摸着江方濂该在顶楼。  老是爱躲顶楼吧,今天被自己逮个现行,他倒要看看,江方濂今天晚上怎么躲?  市里开始转暖,楼顶的积雪也渐渐融化,从楼下的舞厅传出一阵音乐,江方濂站在风口,寒意让他忍不住拢紧了衣服。  这几天,他又庆幸又茫然,庆幸和霍廷还没走到不可挽回的那一步,茫然的是,忽然之间觉得留在这里的意义就不复存在了。  周唯安这个人虽然在他心里已经掀不起大风大浪来了,但是他和周唯安的过去,给他留下很深的阴影,要敞开心扉去接纳下一段感情,他得做很多的准备。  自己已经习惯了霍廷的存在,认真地去认识自己对霍廷的心意,所有事情都顺其自然,只差临门一脚的时候出了岔子,他往前踏一步的动作就迟疑了下来。  他很有自知之明,对自我的认知很明确,他经不起第二次情感上的挫折。  现在一切都没有开始,他还能及时止损。  他自我安慰,其实自己也没那么喜欢…  一股巨大的力量作用在江方濂的后脑勺上,他猛地朝前一倾,霍廷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你杵在这儿干什么呢?”是什么时候开始,霍廷站在了他的身后。  自己已经提前下班,想要躲开霍廷,没想到还是没有躲掉。  江方濂抱着脑袋,一脸不知所措,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霍廷,嘀咕道:“我…没干什么…”  上来之前,霍廷想了一肚子挖苦江方濂的话,他真想把之前丢过脸都找回来,可看到江方濂被风吹得惨白的脸,和茫然干净的眼神,他把这些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开春了还这么冷,这种天气,就该跟喜欢的人一块儿窝在被窝里,捂得脸颊红扑扑的,说着悄悄话,为什么要站在楼顶吹冷风,饱受相思情长。  他就是对江方濂太心软。  没想到江方濂这个傻缺闷声闷气地问了句,“霍老板,你上来干什么?”  最近俩人没怎么在一起吃过饭,这个点儿,霍廷应该在店里的。  霍廷比江方濂高,他垂着眼睛去看江方濂的表情,江方濂很慌,眼睛平视前方,眼睫毛在不停地抖动,时不时会深呼吸一口,然后在慢慢呼出来。  正好楼下的舞厅改放慢音乐了,最近这些年,挺流行跳国标的,年轻人赶潮流,舞厅里净是抱在一起的男男女女。  霍廷脑子里一个想法一闪而过,他没有回答江方濂的问题,问了一句让江方濂始料未及的话,“你会跳舞吗?”  楼顶风很大,霍廷说的每一个字江方濂都明白,怎么凑成一句话就理解不了他的意思呢。  “啊?”  霍廷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我说你会跳舞吗?”  “不…不会…”江方濂结巴了,他不知道霍廷为什么会这么问。  霍廷抱着胳膊,和江方濂对视,“你先前在舞厅里上班,不会跳舞?”  霍廷的这句话逻辑上是不够严谨的,谁说在舞厅上班就一定会跳舞,那在银行上班,就一定会造钱吗?可江方濂脑子里空荡荡,连反驳的话都说不来。  “我…不会…”  “我教你。”  江方濂看着霍廷朝他伸出手了,他彻底傻眼了,“什么?”  “你不会,我教你啊。”霍廷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手,给我。”  江方濂不懂霍廷为什么会挑这个时间,在顶楼教他跳舞,霍廷的手掌很宽厚,很温暖,只是看着都很有安全感,江方濂也跟鬼迷心窍了似的,不问缘由,慢慢将手交到霍廷的掌心。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只顶楼门里的那盏钨丝灯还亮着,昏黄的光线撒到积雪上,看着暖烘烘的。  霍廷一手搂着江方濂的腰,一手握住江方濂的手指,声调比平时低了不少,“呐,很简单的,跟走路一样,我近左脚,你就退右脚。”  只是单纯的进退,江方濂已经分不清左右脚了,霍廷还没教他跟上音乐,注意左右脚的重拍,他踩了好几次霍廷的鞋。  “你左右不分啊?嗯?”霍廷连取笑都显得格外的温柔,他轻轻踢了踢江方濂的脚尖,“往后退。”  江方濂像是提线木偶一样,任由霍廷的摆布,他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脚下,心里就像是扯乱掉的毛线球,毫无头绪,真就像是霍廷说的那样,他左右不分。  鞋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江方濂认真的模样,让霍廷忍俊不禁,他盯着江方濂的头顶,也渐渐将脑袋低下去,用额头抵着江方濂的额头。  “看会了没?”  江方濂一门心思都在脚上,没留意到他和霍廷的姿势,嘴里喃喃道:“退右脚…”  舞姿早就不成样子,舞步也始终没有跟上节奏,江方濂勉强学会了一个进退脚,还要一个劲儿地提醒自己。  他深吸了一口气,“会…会了…”  一抬头,正好对上霍廷的眼睛,他和霍廷怎么凑得这么近。  湿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一个对视,两人都默契的停了下来,霍廷毫不避讳地看着江方濂,江方濂眼神游移,手指在轻轻蠕动,想要从霍廷手里挣扎出来,他想要逃。  霍廷捏紧了他的手指,一条腿移到江方濂的双腿中间,全身的力量也压了过来,江方濂重心不稳,往后退了几步,后背死死地抵在了墙上。  舞厅也在这个时候换了个更加轻缓浪漫的音乐,霍廷松开江方濂的手指,双手扶住了江方濂的腰。  两人几乎胸口贴着胸口,江方濂无处可逃,被迫和霍廷对视,这个距离,每次一眼神的跳动,每一次呼吸的频率,都能被霍廷捕捉的一清二楚。 第39章 说话好像也缓解不尴尬,这样的气氛,说什么都像是在暗示。  江方濂咬着嘴唇,轻轻道:“客厅也睡不下啊…”  霍廷俯身靠近,大手顺着江方濂的腰线抚摸,突然开黄腔,“你躺我身上。”  自己要是不开口吧,霍廷只会得寸进尺,所以江方濂故作镇定,“我又不是小孩,又不轻…”  “你轻不轻我比你有发言权吧。”霍廷抬了抬腿,刻意用膝盖去顶江方濂的后背,“就你这身板儿,不就跟小孩一样吗?”  江方濂不服气,他再怎么瘦,也是成人骨架,哪像霍廷说的那样,小声争辩,“你胡说。”  “我胡说?”不知不觉中,霍廷的手伸进了江方濂的衣摆,“你让我摸一下你哪儿有肉,看看是不是我胡说。”  霍廷一只胳膊能环住江方濂的腰,另一只手穿过江方濂的后颈,搭在了肩头,还没怎么摸呢,江方濂像是离了水的鱼,挣扎得厉害。  “别…”江方濂呼吸急促,脸颊上红扑扑的一层,额头也渗出汗来了,“真的痒…”  怕痒的人就是招人疼,那怀里的人嘴唇湿润,眼睛泛着水光,谁看了不觉得心疼啊。  霍廷抱着人一块儿挤到沙发上,沙发很窄,两人侧躺着勉强能容得下,江方濂要是再动弹的话,霍廷保准会摔到地上去。  两人面对着面,湿热的呼吸在相互交换着,霍廷善心大发,“不挠你了。”  说罢,他用脚勾过被子,把他和江方濂都裹了进去,皮肤大面积接触在一块儿,能清楚地感知对方的体温,像是粘着黏糊糊的糖一样,怎么都扯不开。  与其说是暧昧,江方濂更觉得温馨,他躲在被子里傻笑,只露出一双弯弯的眉眼。  “笑?”霍廷恶狠狠的,手掐住了江方濂的脸蛋肉,“一碰你就喊痒,你他妈是金子做的,这么金贵?”  江方濂也不躲开,两人多对视一会儿,霍廷就会忍不住凑近,嘴唇又贴在了一起。  客厅只点了一盏小夜灯,霍廷的身体挡住了光线,江方濂就躲在他的影子下,只听到了啧啧的亲吻声。  亲吻渐渐乱了章法,两人在被子下蠕动,霍廷很快从侧躺,变成了骑到江方濂的身上。  夜深了,室外温度很低,裹在被子里才暖烘烘的,巨大的压力,让湿吻更深了些,更粘腻了些…  “咚咚…”的敲门声,让两人的动作一顿,霍廷懒得去管门外,托着江方濂的脸颊想要继续。  谁知道敲门声跟催命似的,又“咚咚”的,其中还夹杂了王浪的喊叫声,“霍廷!开门啊!”  霍廷不耐烦地抬头,朝门口看了眼,江方濂听出王浪的声音,轻轻推了霍廷一把,“是王哥…”  在自己床上,江方濂他叫谁哥呢?  霍廷眉头紧蹙,瞪了眼江方濂,江方濂捏着他的肩膀,小声劝道:“要不然你开门去看看,说不定有急事呢。”  今天如果不是天塌下来的急事,霍廷肯定要跟王浪翻脸。  他不情不愿地爬起身来,离了温暖的被窝,迎接他的是冷冰冰的空气,不是软绵的江方濂,他心里当然不痛快,开门时脸臭得要命。  “你能不能利索点,喊半天不开门。”王浪在外面被吹得手脚冰冷,见到霍廷第一眼,就只顾着抱怨。  “算了,算了。”王浪拼命想往门里挤,可霍廷杵在门口一动不动,“你别挡着了,让我进去。”  霍廷不为所动,“你这么晚跑来干嘛?”  提起这事,王浪就一肚子苦水,“我服了那娘们儿了,堵在我家门口去了,我哪儿敢回家啊,今天来你这儿凑合一晚上。”  谁答应给王浪凑合了?他无家可归,自己家里还有人呢,大半夜的来敲门,真是缺了大德。  “你什么意思啊?不让我进啊?”王浪一个弯腰,从霍廷胳膊下钻了进来,“你家里是藏人了,还是怎么着啊?”  谁知一进去,江方濂裹着被子坐在沙发,头发凌乱,面带绯色,想冲他笑,但是笑容又僵在脸上。  王浪脑子里有什么都戛然而止,喃喃道:“小江也在啊…”  “堵你家门口你就怕了?你招惹人家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今天?”对于江方濂的出现,霍廷没有解释的意思,他相当的理直气壮,他只是不明白,就这点儿功夫,王浪是怎么又找到别的女人的。  这一打岔,王浪也懒得去思考江方濂出现的意义,他往沙发上一坐,江方濂还给他让出点儿位置来。  “我要是知道她这么难打发,就算是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去招惹她,况且我跟她就说了两句话,别的啥事都没干,这不是倒霉催的吗?”王浪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没办法,魅力大,就是招女人喜欢。”  看王浪这幅欠打的模样,霍廷懒得接他的话,顺势将门关上了。  “还是家里暖和啊,开灯啊,怎么不开灯啊。”王浪拍了拍腿上的雪,不知死活地吩咐了一句,“霍廷,煮点甜水来吃吧,怪冷的。”  自己的好事被王浪打断,他敢腆着脸差使自己。  霍廷怒道:“你他妈把我这儿当成什么了?大半夜的做什么甜水,你想干嘛就干嘛?”  “你他妈吃炸药了?”王浪回头看着霍廷,觉得他的反应有古怪,“让你煮碗甜水这么费劲?”  他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算准了霍廷会煮,还转头问江方濂,“小江也吃点吧?”  他俩嗓门一个赛一个大,江方濂真怕他俩能打起来,为了息事宁人,他赶紧点了点头。  见江方濂点头,霍廷火气才没那么大,他也就是看在江方濂的面子上。  等霍廷进了厨房,王浪随手拿过遥控器打开电视机,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你俩干嘛呢?连电视都不开。”  他只是话赶话,也没想打听江方濂和霍廷干嘛的意思。  可江方濂做贼心虚啊,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虽然王浪对他喜欢男人的事情并没有特别的表现,但是这不代表着,他和霍廷的事情,就能大张旗鼓地告诉王浪,自己也不知道霍廷的想法。  “没干嘛…”他声音很小,正好被电视机的背景音盖过,王浪也不是诚心问,压根儿就不在乎。  家里有泡发好的银耳,和着红枣、冰糖,霍廷拿高压锅炖了一锅。  他盛好一碗打算给江方濂端去,走到客厅就被王浪截胡了,“这碗给我,我饿了。”  “饿死鬼投胎啊你!”霍廷气得不行。  江方濂怕霍廷发作,连忙起身,跟着霍廷一块儿进厨房,重新再盛了一碗。  一出来,听见王浪在安排今晚的床铺,“我今晚睡沙发就行了,小江你待会儿得回去吧?”  江方濂抿着勺子,偷偷注意着霍廷的表情,“啊?啊…”  霍廷面色铁青,江方濂扯了扯他的衣角,还冲他讨好似的笑了笑。  吃过糖水已经很晚了,江方濂没有理由继续待在霍廷这儿,他跟两人说了晚安,连衣服都没拿,回了自己家里,刚一开灯,透过窗户,霍廷也正在看他。  “你赶紧进去睡吧,我睡客厅了。”王浪还在跟霍廷说话,作势要去抱江方濂刚刚盖过的被子。  霍廷呵斥道:“别动,你去卧室,我睡客厅。”  “啊?”王浪心想霍廷用不着跟他这么客气吧,况且他懒得洗脚。  “啊什么啊?”霍廷一脸理所应当,“我睡客厅,我在客厅睡习惯了。”  王浪瞌睡上头,也懒得和霍廷争,“随便你吧。”说完,他打着哈欠往卧室走去。  江方濂就一直站在客厅乖乖等,他知道霍廷肯定是为了他,才非要睡客厅的,果然,卧室门一关上,霍廷走到了窗边。  “你跑什么啊?”哪有王浪来了,就得把江方濂赶回隔壁的道理,再说了这江方濂走得太干脆了,这是怕人家看出来了?  江方濂小声辩驳,“没有啊…”  风直往窗户里灌,江方濂身上单薄,不由打了个寒颤,教训江方濂的事情暂且放下,霍廷说道:“赶紧去床上躺着,回头冻感冒了。”  江方濂跑进卧室又折了回来,身上裹着被子,还把沙发推到了窗户边,“我在这儿陪你吧。”  也不是完全不会来事,这不挺有眼力劲儿的吗?  这是隔得远,霍廷没法掐江方濂的脸,笑了笑,“算你还有点良心。”  两扇窗户的距离,凑到窗边说话,冷风刺骨,躲进窗户里吧,风把声音吹得稀碎,听不大清楚。  不知道江方濂从哪找来的纸笔,他将胳膊伸出被子外,写了张纸条,又揉成了团,费了好大的力才扔进对面的窗户。  霍廷捡起纸团一看,上面写道“王哥会看出来”。  霍廷也找了笔给江方濂“回信”,“看出来又怎么样?让他知道你喜欢我,很丢脸?”。  自己不是这个意思,霍廷净会倒打一耙。  忽然,霍廷裹着被子起身走到窗边,“王浪他不是那种人,他知道也没什么。”  他指着江方濂的胳膊,“赶紧捂好,睡觉。”  此时,躺在床上的王浪有些不适应,他就是贱德行,让他睡沙发他睡得尚好,让他睡床,他居然认起床来了,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踏实。  他玩性大,也不长记性,很多事情转头就忘,浑浑噩噩之间,才想起霍廷气冲冲地上楼是找江方濂来算账来着。  刚忘了问了,账…算了吗?  他怎么记得,江方濂刚刚穿的是霍廷的衣服,他俩在家里干嘛来着?又不开电视机,还只开了小夜灯,连被子都裹上了,搞得这么…  黑暗之中,王浪猛地睁开眼睛,原本就不太能睡得着的他彻底清醒了。  脑子跳出一个让他提神醒脑的想法,霍廷和江方濂,他俩在一起了?  作者有话说:  霍廷只能算说是正常人,根本不是什么正经人,他以前可是跟王浪一块儿看碟,进入舞厅的人,他只是没王浪那么随便,和喜欢的人独处的时候,照样喜欢动手动脚开黄腔,特别是小江是男生,他说话可能会更浑一点  才在一起,卿卿我我就差不多得了  求一下海星玉佩和收藏第45章   王浪一掀被子,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打着赤脚踩在地上,冰冷的地砖刺激着他的脚心,他打了个寒颤,冷静了下来。  他总不能现在跑出去问霍廷吧,如果是真的,那今天晚上,自己岂不是坏了霍廷的好事,难怪霍廷的表情那么难看。  可是…  王浪缓缓坐到床边,太扯了…这不是说风就是雨吗?他俩…哪有这么快的啊?  这一整晚,王浪都睡得特别不踏实,以至于清晨那点风吹草动都能把他给吵醒,他穿好衣服,抓着头发,一脸困意往外走,正好碰上霍廷和江方濂在客厅吃早饭。  “起得挺早啊。”霍廷一大早说话都刻薄,语气阴阳怪气的。  王浪没太睡好,脑子里一片混沌,听不出霍廷的挖苦,他没有去洗漱,拖个凳子坐到饭桌旁,还没说话,就打了个哈欠。  “你在这儿坐着等着谁伺候你呢?你不知道自己去盛饭吗?”霍廷迁就江方濂一个就够了,王浪想都不要想。  王浪不想动,睡眼惺忪,“我坐会儿,怎么这么早啊…”  “你还好意思讲?你自己不去开店,还得阿濂帮你。”  王浪哈欠打得震天响,霍廷的话他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顺手拿起碗里的鸡蛋,在桌沿边敲碎,慢慢悠悠地剥壳。 第41章 江方濂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双脚离地,天旋地转之间,被霍廷扛在了肩上,脑子里有那么一瞬间是充血的,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到了卧室,被霍廷摔在了被子里。  “干…干嘛…”江方濂眼前一黑,发出闷哼声,“哎呀…”  霍廷压到了他的胸口,“江方濂,今天怎么这么会说话了?”  可能是沈聿安和孟尧的事情刺激到了江方濂,他想和霍廷长长久久,可他嘴笨,怕自己的笨拙,让霍廷多想,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段关系里全力以赴。  霍廷拿额头撞了撞江方濂的额头,“说话啊?又哑巴了?”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江方濂还是脸皮薄,大白天的,有些想入非非的事情,还是让他难为情,难以启齿。  霍廷捏了把江方濂的屁股,“让我看看你多真心…”  江方濂下午上班迟到了,等他急急忙忙跑去复印店的时候,王浪也在。  “小江?你没事儿吧?难得啊,你也会迟到。”王浪又想开口,见江方濂一脸绯色,整个人沾染上一层湿气,眼神也飘忽不定。  靠!王浪打了个寒颤,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吧?他跟霍廷也太腻歪了!  春季气候多变,早上多穿一点,一到日上三竿就热起来了,衣服添了又脱,脱了又添,江方濂没有感冒,倒是霍廷这个看着壮实一点给弄感冒了。  一大早起来,江方濂就发现霍廷不对劲,脸颊又红又烫,他摸了摸霍廷的额头,“霍廷你发烧了?”  霍廷一张口,喉咙里像是刀刮一样,最后只发出了哼鸣声,“嗯…难受…”  江方濂起身穿好衣服,又倒了温水让霍廷喝下,霍廷挺大个个子窝在江方濂的臂弯里,还惦记着江方濂早饭怎么办。  “我起来给你做点容易的。”  江方濂搂住霍廷的腰,“不用了,我自己能应付,你等我下楼去给你买退烧药。”  “可是我还是要开店啊…”轻伤不下火线,普通人哪有那么娇贵,也就是身边有个人了,生病了想哼哼。  “我下去开就是了,反正复印店最近不忙,我随时能去看看,别起来了。”  江方濂又赶紧煮了锅粥,飞快穿好了鞋,拿着钥匙就往楼下跑。  霍廷的脑袋很重,醒了之后,想再睡着就没那么容易,他盯着天花板发呆,仔细去听外面的东西,想听听江方濂什么时候回来。  他早就过了粘人的年纪,之前也鲜少生病,连他自己都没料到,此时此刻,他特别想要依赖江方濂。  不知道过了多久,霍廷听到了从楼道里传来的脚步声,江方濂跑得很急,门一打开,全是叮叮当当的响动。  江方濂应该是先跑进了厨房,将火关到了最小,着急用手去拿锅盖,被烫了一下,听到他“嘶”的一声。  这种响动,霍廷打心眼儿里觉得很满足,人活在这个世上,无非是你为了他操心,他为了你忙碌,自己帮江方濂找到了生活的意义,江方濂也填补了自己失去双亲的空虚。  又过了一阵,江方濂端着两个碗进了,一碗装着热水,另一碗装着粥。  霍廷看着窗外的天,自己挺顾及恋人的责任心,江方濂做事认真,就连在朋友那儿上班也一样,“放着吧,我自己来,等会儿你该迟到了。”  “刚刚下去的时候先去复印店开门了,现在有安装师傅在,等你吃完粥和药我再下去,晚点儿的时候,再去开茶楼的门。”  刚出锅的粥,江方濂隔着冷水降过温,入口刚刚好。  守着霍廷吃完粥,江方濂又从兜里摸出药包,“这个退烧药吃了,有点打瞌睡,你睡一觉就行了,中午我再上来。”  “你早上吃饭了吗?”  江方濂淡淡道:“一顿不吃又不会怎么样,你快躺好。”  被江方濂伺候的感觉真不赖,霍廷懒洋洋地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正在准备去收拾碗筷的江方濂顿了顿,“怎么了?”  “过来亲一口。”霍廷厚着脸皮吩咐道。  江方濂抿着嘴,两腮鼓鼓的,他害羞归害羞,对于霍廷的要求向来都是有求必应,走到床边,俯身亲了霍廷一口。  “那我下去了。”  霍廷心满意足地挥了挥,“去吧去吧。”  一到复印店里,王浪还没有来,江方濂见几个师傅坐在一块儿抽烟聊天。  “从去年开始,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啊那的天灾这么多。  “是啊,今早又听说哪里又山体滑坡泥石流,埋了好几辆旅游车呢。”  “诶,小江,你老家也不是这儿的吧,你家里怎么样?”  江方濂跟妹妹和妈妈没了联系,“她们也不在老家了。”  临近中午,江方濂特意去开了茶楼的门,这片儿住的都是老街坊,跟楼上的大姐说了一声,让她帮忙看着点,有客人来喊他一声就是了。  这一带的野狗不少,今天居然在步梯上成群结队的,跟扫荡似的。  江方濂中午回去了一趟,把霍廷叫起来又喝了一遍药,霍廷没什么胃口,不肯吃饭,又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这边刚让霍廷睡下,卧室里的电话就响了,江方濂压着声音去接,结果是茶楼有客人来了,催霍廷赶紧下去。  江方濂连连答应,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关好了门,又匆匆忙忙地往楼下跑。  几个老头老太太都是熟客,等人的功夫,已经挑好了牌桌,一见不是霍廷,“霍廷人呢?”  江方濂手忙脚乱地翻出茶杯,给客人一人倒上一杯,壶里的水也不够了,他又接了自来水烧上。  “霍老板他生病了,茶水什么的麻烦你们自己添一下,有什么事叫我一声就行,我在上面复印店。”  “诶!霍廷什么病啊?”大家没那么计较,还提前把茶钱给了江方濂。  江方濂做这些事情不太熟练,搪瓷茶杯哐当哐当地往地上摔,他着急忙慌地捡起来重新清洗一遍,“嗯…他有点发烧了,不是什么大问题。”  上了年纪的人就是爱唠叨,他们看着霍廷长大,怎么说都算得上是长辈,难免会多说几句,“现在换季,可不要仗着年轻,就不爱惜身体啊。”  “你是小江是吧?我记得你是租霍廷房子的。”  “诶,小江你是不是霍廷请的小工啊?”  问题太多了,江方濂是最近才学会应付别人的热情,说话磕磕巴巴的,“嗯…算是吧…”  他特意在茶楼多待了一会儿,等到牌客都完全进入打牌的状态,才去复印店里。  王浪在打盹儿,几个师傅下午要去安装,刚跟人老板联系过,和江方濂说了一声后,他们便一块儿离开了。  现在日头慢慢大了起来,正午时分,门外很安静,时不时会走过一两个行人,一旁的王浪开始打呼噜了,午后的惬意,着实让人有些睡意绵绵的。  江方濂晃了晃脑袋,手握鼠标,想着把剩下的工作提前做好。  忽然,一阵轰隆隆的响动,江方濂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的东西开始剧烈摇晃,搁在旁边的水杯也颠簸到了地上,他猛地站起来。  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所有的反应都是出于本能,江方濂来不及多想,拉着王浪就往外拖。  王浪人还是懵的,接着江方濂的力顺势站起来,头晕目眩,脚下虚浮。  “怎么了?”  说话间,江方濂已经把他拽到了店外,此时,不少商户已经聚集在步梯上,居民楼里也传来了纷沓的脚步声。  “地震了?”王浪这才回过神来。  摇晃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地面像是恢复了平静,只是内心的颤抖还没有随之停下来,这种心理暗示,让人分不清震感到底有没有结束。  就在这时,有热心的街坊组织大家往广场上疏散,江方濂盯着黄葛树的方向,迟迟没见到霍廷的人影。  慌乱之中,人流涌着江方濂往外挤,他拼命躲开这些人,不自觉地朝着家的方向跑去,手腕上一紧,王浪拉住了他。  “小江!”  江方濂抠着王浪的手指,“霍廷还没下来…他吃了感冒药…”  “小江,太危险了,地震谁都…嘶…”王浪吃痛松开了江方濂,手背上出现了两道血痕,再抬头的时候,江方濂已经跑出去好远,“小江!小江!”  王浪的声音被掩盖在嘈杂的人声中,江方濂头也不回地扎进了楼道里。  进楼道时,这栋楼最年迈的钱奶奶刚下来,江方濂躲开她,径直往楼上跑。  那种颤动和轰隆轰隆的声音,让江方濂无法分辨出到底是地震,还是自己的心跳声。  五楼好像从来没有这么遥远过,他喘着粗气,摸钥匙时手在颤抖,哆哆嗦嗦地将钥匙插进钥匙孔,门一打开,他大声喊道:“霍廷!霍廷!”  他的声音在胸腔里不停回荡,顺着喉咙震得他太阳穴生疼,他一路跌跌撞撞跑进卧室,霍廷在床上睡得很不安稳。  “霍廷!”江方濂一把掀开被子,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强硬地将霍廷拉了起来。  药效作用让霍廷的脑袋隐隐作痛,睁开眼时视线一片模糊,只是隐约看清是江方濂的影子。  “怎…怎么了…”  江方濂没有回答他,只是拽着他一个劲儿往门外走,他只能勉强趿拉住拖鞋,出门时,刺眼的阳光,让他稍微醒过神来了一些。  借着阳光,霍廷看到江方濂紧绷的侧脸,汗水顺着侧脸往下滴落,脖子上的青筋鼓起,自己的手被他捏得死死的。  在追随感的趋势下,霍廷甚至忘了问为什么,不管江方濂带他去哪儿,他都心甘情愿一通前往,双脚不听使唤,紧紧跟着江方濂的脚步。  直到两人跑到步梯上,周遭比平时来的更加安静,霍廷往商铺里扫了一眼,空荡荡的,人都去哪了?  江方濂跑得很难受,胸口像是被什么紧抓着,他俩不能呆在这儿,得跟着大家一块儿去广场上,他换了个姿势,和霍廷十指紧扣,“走…”  他俩刚到步梯顶部,王浪站在街边一脸焦急,见到他俩出现才松了口气,“操!怎么这么慢啊!这不是找死吗?”  霍廷眼里有些许迷茫,“怎么回事啊?”  “地震了!还怎么回事!”王浪看着江方濂,别的话突然就卡在了嗓子里,只是跟霍廷说了句,“走吧走吧,去广场。”  广场上炸开了锅,乌泱泱一片全是人,认识的、不认识的聚在一块儿,大家逃难的动静太大,吓得小孩都嗷嗷直哭。  江方濂找了个稍微僻静点儿的大树下,离人群稍远,还是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哭声和吵闹声。  霍廷很是狼狈,头发睡得乱七八糟,眼睛有些浮肿,下巴还有些许胡茬,身上穿着短裤短袖,脚下一双拖鞋,真像是逃难的。  江方濂先伸手摸了摸霍廷的脑袋,“烧退了。”  这种天气,江方濂的手还是凉的,不知道是太紧张,还是体寒。  霍廷一把按住额头上的手,把江方濂攥在手心里,他真的退烧了吗?心里还是觉得有东西是滚烫的,脑袋还是疼,嗓子也是哑的,“江方濂…地震你还敢往楼上跑…”  地震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在这一瞬间的生死关头,江方濂选择了上楼来叫醒自己。  “我怕…你醒不来嘛…”江方濂跑得头昏脑涨,闭上眼睛,还能看到一片金星,他靠在霍廷的胸口,听着霍廷的心跳声,“别人都下来了…就是没看到你…”  “所以你就想上来叫醒我?是不是傻啊?”  江方濂摇了摇头,冲进楼道的那一瞬间,他想得是要快点见到霍廷,至于能不能叫醒霍廷,他俩还能不能下来,他还没来得及思考。  到底是地在抖?还是自己在抖?还是自己的心在抖?  江方濂收紧了胳膊,用尽全力搂住霍廷的腰,确定怀里的人还完完整整的活着,他悬着的心才渐渐归位。 第43章 他的注意力全在屏幕上,过了一阵,才反应过来没听到霍廷的回应,还闻到了饭菜香。  江方濂愣了一下,一转头,发现旁边的桌子上摆好了饭菜,饭菜刚热出来,卖相差了点,但还是诱人,特别是江方濂现在饿得不行。  “我回哪儿去啊?我已经回去一趟了。”霍廷把碗筷递给江方濂,“先把饭吃了再弄。”  手头的工作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做好的,江方濂习惯性点了保存,拖着椅子坐到霍廷身边。  霍廷喜欢煲汤,大概是照顾霍叔叔留下的习惯,现在天热,江方濂喝上一碗,背上渗出一层汗来,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不闻到饭香,江方濂也不会那么饿,他扒了几口饭,才想起来问霍廷,“你吃了吗?”  霍廷点头,“王浪最多还有一个月就能回来,到时候,我陪你去你老家一趟?”  江方濂端着碗筷,怔愣了一下。  “你不是不放心吗?回去看看。”霍廷顿了顿,语气有些自责,“当初要是跟王珊留个电话也好,不然现在也不至于一点消息都没有。”  霍廷说完,见江方濂还傻愣愣地捧着碗,一动不动,他伸手掐着江方濂的脸颊,“发什么呆啊?怎么了?我说错了?”  江方濂回过神,抿着嘴摇头。  他觉得他藏得挺好了,还是能被霍廷一眼看出来。  王浪不光没有食言,还提前回来了,只是身边还多个女人,女人二十来岁的样子,他俩提了不少的东西,女人就跟在王浪身后。  “这是霍廷,茶楼的老板,这是小江,江方濂,在我店里上班。”王浪脸上浮现出腼腆的笑容,转头又介绍女人,“这是…熊芮…”  霍廷太了解王浪了,追问道:“没了?”  熊芮长得挺漂亮的,人还大方敞亮,跟霍廷和江方濂打招呼一点也不怯场。  王浪居然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一味地傻笑,好像什么都没说,好像又什么都说了。  “我先带她回去一趟,东西放下我就出来。”  等他俩走后,江方濂还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问了霍廷一句,“你笑什么啊?”  霍廷随口道:“诶?你说王浪跟这姑娘什么关系?”  “亲戚吧,也来这边打工的。”  奇了怪了,江方濂不是在这方面挺敏感吗?当初小安和孟尧,他可是一眼就看出来了,怎么这玩意儿还分性别的,一到男女这儿,江方濂就七窍通了六窍?  “哪门子亲戚啊?你看王浪那德行,就知道不是亲戚。”  许久,王浪一个人下楼来,身边不见熊芮。  他多余解释了一句,“她在楼上收拾…家里太久没住人了…都快成耗子窝了…”  熊芮不在旁边,霍廷说话都随意不少。  “你真不解释一下啊?这姑娘谁啊?”  熊芮是王浪回家路上遇上的,他俩是老乡,同在外乡打工,熊芮当时没坐到车,打算一路走回去,王浪一时不忍心,才让熊芮搭了顺风车。  他俩家里都损失不少,特别是熊芮家,她家有人在这场地震中遇难,王浪跑完自己家的事情,还忙前忙后地帮熊芮,一来二去的,两人感情也有了。  听得霍廷拳头都硬了,这个狗东西自己谈情说爱,留江方濂帮他看店,难怪在家里待了那么久。  “笑?笑个屁!”霍廷捶了王浪肩膀一下,转念又道,“看你这样子,是打算定下来了啊?”  王浪一直以来的底线,就是玩归玩,但是人不能带回家,带回家的就只有老婆了。  他矫情的“嗯”了一声,感叹了一句,“我感觉我缘分到了。”  “你好恶心!”王浪一副少男怀春的样子,霍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王浪不怒反笑,颇为得意道:“我恶心?终于轮到我恶心你了!我看着你和江方濂就觉得烦!”  麻烦人江方濂那么久,王浪给人放了个长假,江方濂正好和霍廷回老家一趟。  茶楼不像复印店,霍廷自由得多,想关就关,他俩带着换洗的衣服,先坐船,再搭大巴车,长途坐得人腰酸背痛。  直到大巴开进小县城的车站里,县城的街道窄,路边又摆满了地摊,大巴车进个站,跟蜗牛似的慢慢挪。  车速慢下来后,车里就像是蒸笼,两人下车时,全身都湿透了。  车站鱼龙混杂,小偷扒手又特别多,尤其是见到外地人,有些胆子大的,直接是硬抢,好在霍廷看着不好惹,江方濂又说的本地话,就连拉他们住宿的人都少。  县里还没有出租车,他俩只能搭三轮,三轮棚子里很是颠簸,江方濂越是离家近,他莫名有些紧张起来,霍廷不动声色地捏着他的手指,示意他放松一点。  坐了十来分钟的车,他俩下车后,穿过幽深的巷子,又经过好几栋平房,最后停在一个铁门前,铁门后是一个大院子,一排筒子楼坐落在院子里。  “这里原来是化工厂宿舍。”江方濂解释道。  当时王登不是煤场的正是员工,连个房子都没捞着,后来在这片儿租的房子。  只是好些日子家里没人,这房子估计早就被房东给收回去了。  果然不出江方濂所料,他俩上楼后,原来家的位置,窗户都换了新的纱窗,铁门关着,里面的木门开着,还从里面传来小孩的声音。  江方濂站在门口张望,引得住户出来询问:“有事吗?”  是一张陌生的面孔,江方濂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找人…好像找错了…”  只是短短的一瞥,他注意到客厅里的装潢变了样,完全找不到之前居住过的痕迹,他不怀念以前的日子,只是心里还是有一点难以言状的感觉。  江方濂扯了扯霍廷的衣袖,小声道:“我们走吧。”  “要不然去亲戚家问问?”  江方濂叹了口气,他外公外婆死的早,王登那德行,跟亲戚处不好,早就没了往来。  两人刚走到楼梯口,迎面走上了个女人,女人打量着江方濂,随后惊喜地喊道:“江方濂?”  江方濂一抬头,是原来住隔壁的大婶,“婶儿…”  “你怎么回来了啊?你家房子被别人租走了。”  江方濂笑了笑,“嗯…刚刚才发现换人了…”  “哎哟,我们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邻居了解江方濂之前的处境,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后来遇到王登了吗?还有你妹妹…”  江方濂没有跟她细讲王登的事情,“我妹妹去找过我一次,之后就没了联系,前不久地震,我想知道她怎么样了…”  “王珊先前回来过一次,家里的东西都没要,全给扔了。”  “回来过?什么时候?”  大婶努力回忆,“嘶,好像半个月前吧,我问她住哪儿,她说在招待所,不知道哪个招待所,也不知道走没走。”  至少王珊没在地震中遭遇不测。  一旁的霍廷在这个时候开口了,“要不您帮忙留一个我们的联系方式吧,再遇上王珊,你让她联系我们。”  大婶一口答应了下来,她早就注意到了霍廷,顺嘴问道:“江方濂,这是你什么人啊?”  江方濂看着霍廷,“他是我房东…”  本以为是亲戚之类,一听说是房东,大婶就没再好奇。  他俩在县里打算多待几天,一来是想看有没有机会再遇上王珊,二来霍廷想看看江方濂长大的地方。  所以他们选了个离化工厂不算太远的招待所,县里的条件赶市里差远了,招待所在居民楼里,一路上楼,好些地方墙皮都脱落了,暧昧的红光,给一种不太正经的感觉。  平时客人少,前台大妈见到他俩格外热情,想着两个大男人,少说得要两张床吧。  结果霍廷厚着脸皮说道:“一张床。”  “我们这儿是单人床啊。”大妈没有说谎。  单人床岂不是更好,霍廷恬不知耻,“我知道,就要一张床。”  大妈忍不住多打量他俩几眼,等他们往里走后,大妈才小声嘀咕,“大男人真抠门…”  巴掌大的房间还有独立的卫生间,一张单人床靠着窗户,玻璃上连个贴纸都没有,屋子开着灯,外面能看得一清二楚,连窗户锁都是坏的,有心的小偷不是来去自如?倒是这床单看着像那么回事,雪白雪白的,铺得很是平整。  幸好他俩也没带什么贵重物品,无非是几件换洗的衣服,霍廷将包往桌上一搁,一屁股坐在床上,又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江方濂坐下来。  江方濂贴着他坐下,他一把搂住江方濂的腰,问道:“累了没?”  江方濂摇了摇头,他藏不住心事,满脸都写着“担心妹妹不会联系自己”。  霍廷捏了捏江方濂的腰,“那个大婶不是说了吗?地震之后王珊还回来过,别想这么多啊,我们休息一下,吃个饭,然后你再带我到处转转。”  小县城不像市里,太晚了街上冷冷清清的,连个路人都看不到,就什么可逛的,他俩草草吃了点东西,出来时正是下午两三点的样子。  这会儿学生还在上课,大人也没有下班,加上又不是节假日,小店里的客人也不是很多,县城不大,路上也没什么车辆,比起市里的生活,这里节奏要慢得多。  他俩走了一阵,霍廷察觉江方濂没有决定好目的地,他主动问道:“你打算带我去哪儿逛啊?”  “嗯…”江方濂被问得一愣。  “你不会还没想好吧?”霍廷热衷于拆江方濂的台,“你从小在这儿长大,你不知道能去哪儿逛吗?”  江方濂尴尬到了片刻,随后才老实巴交地说道:“我…很少出来…逛街…”  打从记事起,爸爸就不在了,妈妈嫁给王登后,生活就开始一团糟,别说是出门逛街,就连按时上学都成了一种奢侈。  霍廷本是一句玩笑话,没想过揭江方濂的伤心事,他这人就是道歉的话难以启齿,只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以前很少逛…你总有想去的地方吧,我跟你一块儿去。”  江方濂朝四周看了眼,抬手指着远处,“这个吧啊。”  霍廷顺着江方濂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是一个游戏厅,老板就坐在游戏厅门口,手里捏着零钱,有人来玩,就从包里掏出几个游戏币递给人家。  “我以前读书的时候,班上有调皮的小孩,不肯好好上课,拿了零花钱,就逃课来游戏厅,我还见过他妈妈拿着扫帚来找他…”  江方濂笑着说着完这些话,眼里满是羡慕,他羡慕得太多了,羡慕人家有零花钱,羡慕人家能进游戏厅,羡慕有学上还逃课,羡慕人家妈妈拿着扫帚找到游戏厅来。  “走啊。”霍廷拉了江方濂一把,“教你玩。”  跟游戏厅老板买了好些游戏币,霍廷拉着江方濂钻进了卷帘门里,别的地方人少,这里面一水儿的小孩,这些小孩里绝大多数都是没有钱的,眼巴巴地站在人家身后看,他俩两个成年人往里一站,显得格外的格格不入,不少人都朝他俩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江方濂脸皮薄,被人一盯,就开始打退堂鼓,“要不然算了吧…”  霍廷哪能答应,拽着江方濂不让他跑,“币都买了。”  说着,他硬拉着江方濂在一台游戏机前坐下,这种街机格斗类游戏,属拳皇最火,节奏感很强的音乐,加上毫无章法的猛砸似玩法,很难不让人觉得这些小孩是在乱玩。  “可是我不会啊…”江方濂小声道,又怕被旁边的小孩听见,那多丢人啊。  先前王浪没弄复印店的时候,就最爱待在游戏厅,在街机和老虎机上能泡一天,霍廷耳濡目染,略懂一二。 第45章 “小江老相好回来了?”  霍廷差点没跳起了,“我不是说了,是我朋友吗?”  “你哪个朋友啊?我认识吗?”  霍廷摇头,“你不认识,你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  王浪颇为随意,“回来就回来呗,你还能人死在外面吗?他俩又不会怎么样,说你这人也太小气了吧,小江跟你在一块儿也太累了。”  “我都说了是我朋友!”霍廷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不是我!”  王浪都懒得说他,“行吧,不是你,你朋友,那你朋友未免也太小肚鸡肠了一点,对自己就这么没信心?”  “也不是没信心…”霍廷哪能承认啊,况且他也真不是没信心,就是单纯的讨厌周唯安这个人,巴不得周唯安在国外,一辈子不要回来。  两人话说了一半,有人扯着嗓子在喊霍廷,“霍老板!你店里的电话响了!”  霍廷匆匆和王浪道了别,飞快往店里跑,一接电话,是个女声。  “哪位?”  “我是王珊。”  安装完广告牌,师傅们都是直接回家,不会再特意回店里,江方濂也没着急回去,前几天他就看好了一对戒指,今天出门前特意拿了存折,正好顺路去取货。  以他存款实力,只够买店里最细的那对对戒,幸好售货员热情,一点也没有瞧不起他的意思,还特意帮他留了货。  从金器店出来时,江方濂把包装好的对戒放进口袋里,花了不少钱,他都舍不得坐班车,兴冲冲地朝家里走。  他一直都在存钱,可花钱的地方太多,存款总是不够看,但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因为他终于不再像是没头苍蝇一样,终于有存款来应付各种状况。  虽然舍不得坐车,但是在经过糕点铺的时候,江方濂还是排队买了霍廷喜欢吃的糕点。  这家铺子生意好得不得了,等江方濂排到的时候,刚好只剩最后一盒了,他付了钱,接过盒子,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  “还有吗?”  铺子老板摆摆手,指着江方濂,“最后一盒给这位先生了。”  “小江?”  江方濂闻声回头,原来是周唯安啊,难怪觉得耳熟。  作者有话说:  九敏,我真的太喜欢这种但是会带垃圾出门,会带礼物回家,只有一块钱,都全花在喜欢的人身上的小穷光蛋  求一下海星玉佩和收藏第46章   “小江,你还在这儿啊?”周唯安说话时下意识朝江方濂靠近,他以为江方濂早就走了,没想到还留在这儿,这个城市没有江方濂的亲戚朋友,除了为了自己,除了对自己念念不忘,周唯安想不到第二个理由。  江方濂抱着点心盒子往后退了一步,刚听老板说这是最后一盒,生怕周唯安跟他抢。  周唯安的手尴尬地举在半空,旋即反应过来,干笑了一声,“我又不会跟你抢,我爸想吃这儿的点心,我才来看看的,既然卖完了,我明天再来。”  街上汽笛声刺耳,两人之间是无声的沉默,让周唯安诧异的是,江方濂居然什么都没问,没问他为什么回来,没问他爸爸怎么样了,没问他的近况。  他知道江方濂的脾气软糯,又心软,说两句好话就能随随便便糊弄,之前他俩闹得不愉快,他说话主动些,给江方濂台阶下是应该的,“我离婚了,前段时间刚回来的。”  点心是刚出炉的,隔着纸质的包装盒,江方濂都能感觉到里面的温度,他有点想要离开,抬头一瞥,信号灯偏偏又是红灯,眼神又扫到了旁边的电器店,透过橱窗玻璃,里面的彩色电视机正在播放本地的新闻。  “你呢?你最近怎么样了?还住在之前的哪儿?”周唯安偏头去看江方濂的表情,他觉得江方濂心不在焉,似乎都没在听他说话,“你找到工作了吗?要不然…我们留个联系方式,我托我朋友帮你找个办公室的工作,小江?”  电视机正好跳出整点报时,信号灯也变成了绿灯,江方濂猛地回过神,“我要回家了,太晚了。”  他这句话不像是在跟周唯安说,更像是自言自语,没等周唯安挽留,他已经跟着人群过了人行道。  “小江!小江!”周唯安追上去的时候,信号灯跳成了红色,飞速开过的车辆,将他硬生生地拦在了对街。  江方濂也懒得节约那点车费,走到车站旁,径直上了车,他想要快点到家。  经过茶楼时,里面只有打牌的客人,没看到霍廷的人影,江方濂猜到霍廷肯定是回家做饭了,他赶紧朝上走。  刚到五楼便闻到了一股饭菜香,走上台阶,家里的门开着,江方濂小跑着进去,他把点心放到桌上,又朝着厨房走去。  霍廷正在厨房炒菜,他还在纠结要不要跟江方濂说周唯安的事情,看到江方濂时有点心不在焉,“回来了?”  江方濂洗了个手,从碗柜里拿出碗筷盛饭,“我刚刚…在街上碰到周唯安了。”  他答应过霍廷,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他都得跟霍廷坦白。  江方濂的口气太随意,不知道的还以为周唯安是他老家开班车的司机。  霍廷手上一顿,心里也“咯噔”一下,他俩这缘分也太深了吧,怎么次次在自己开口之前,他俩都能遇上。  “哦…在哪遇见的?说话了吗?”霍廷垂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锅里,实际耳朵都快竖立起来,生怕听到江方濂说的任何一个字。  “嗯…点心铺子那儿,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才让霍廷心里痒痒,“什么都没说?”  江方濂抬头看着他,“我忘了,我着急回来,看时间有点晚了,你肯定会等我吃饭的。”  霍廷心里一下就敞亮了,就算是说上话了,也是周唯安厚着脸皮硬跟江方濂搭讪。  “买点心了?”霍廷顺势岔开话题,遇上了又怎么样,他不在乎。  江方濂点头,一副等着霍廷夸奖的语气,“最后一盒被我买到了。”  他俩一块儿把饭菜端到桌上去,霍廷顺手打开点心盒子了看了眼,这家点心铺的点心出了名的酥脆,但也不至于这么酥脆,盖儿一掀开,盒子里全是散开的酥皮,“你买的什么玩意?”  江方濂吐了吐舌头,肯定是他跑太快,点心都摇散了,“我跑太快了,没太注意…”  虽然点心卖相不好,但是江方濂兜里的对戒肯定不会出错,他自然地摸出盒子,放到霍廷的面前。  丝绒的包装盒一看就是收拾,霍廷没什么准备,脑子有点短路,“什么?”  “戒指啊…说好跟你换的嘛…”江方濂抿着嘴唇,静静等待霍廷打开盒子。  霍廷几乎忍不住笑意,盒子一打开,两枚金灿灿的小圈躺在里面,戒指的款式很单调,连花纹都没有,其中一枚明显要大许多,他明知故问,“两个都给我的?”  “有一个是我的啊…”江方濂腼腆道。  霍廷朝江方濂伸出手,又向戒指盒努嘴,示意江方濂给他戴上。  江方濂拖着他的手,笨拙的将指环套进他的无名指。  黄金这东西,不在光下都闪着光,霍廷搓了搓戒指,“江方濂,你怎么这么土啊?早就不流行戴金戒指了,暴发户才戴这玩意儿。”  江方濂还等着霍廷表扬他呢?霍廷一句话把他说懵了,他不懂这些的,当初售货员问他的时候,他只是想要款式简单一点的,所以才选的这对,况且黄金的才扎实啊。  “而且你也太抠了吧?”霍廷蹬鼻子上脸了,“这就宽度不到顶针的四分之一,你拿这个就想打发我啊?”  江方濂支支吾吾,“我…我钱不够嘛…等我存够钱了,再重新给你换一个。”  看着江方濂老实巴交的样子,霍廷就忍不住伸手去掐人家的脸颊,随后又将另外一枚戒指套到江方濂的手指上。  “钱不够你跟我要啊,你说点好听的,我给你贴。”  江方濂蜷曲着手指,“那怎么行呢,说好的我给你买啊,你帮我贴了钱,就不能算我买的了。”  虽然自己手上没有多少钱,但是礼物就是礼物,答应过霍廷的事情,就一定得办到。  霍廷稀罕死江方濂这幅逞强的小模样,干咳了一声,故作正经,“我这个要换,你手上这个也要换啊,戒指都是一对的。”  江方濂哪儿是霍廷的对手,霍廷几句话就把他以后给套牢,他还老老实实地点头。  和江方濂打完嘴仗,霍廷忽然想起正事,念叨着,“江方濂,我得给你配个bb机了,出了步梯就找不到人,有急事上哪儿去找你啊?”  江方濂能联系的人少得可怜,他觉得玩意儿太贵,又不实用,搁他身上纯属浪费。  “我工作呀…平时也用不到。”  “刚王珊打电话来了,你又不在。”  江方濂放下手里的饭碗,凑到霍廷身边,“她说什么了吗?她在哪啊?”  “她没事,见你不在,就留了个电话,待会儿吃完饭,你给你人回个电话。”  江方濂高兴坏了,哪还顾得上吃饭,起身就往电话旁边跑,“电话多少,我现在打给她。”  霍廷拿江方濂没办法,饭也懒得吃了,坐到江方濂身边,从兜里摸出张纸条,上面写着电话号码。  电话打通没响两声,那头便接了起来,从听筒里传来王珊懒洋洋的声音,“喂?”  “王珊,我是哥哥。”江方濂自称完“哥哥”,脸颊肉眼可见得红了起来。  王珊被江方濂激动的情绪所感染,怔愣了片刻,才小声喊了声“哥”。  当她知道江方濂回去找过她时,她心里五味杂陈。  王珊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性格古怪只是因为家庭的缘故,摆脱了那个让她担惊受怕的爸爸,她也像普通人一样,渴望被人惦记。  “你在哪?最近还好吗?”  王珊深吸了一口,她不太爱表露情绪,又爱逞强,说话还是夹枪带棒的,“在浙江,有什么不好的,自己赚钱自己花,又死不了。”  两人几乎没怎么谈过心,基本的问候过后,兄妹俩尴尬的沉默了下来。  听筒里传来细微的电流声,江方濂察觉到王珊那边还有别人,没等他开口,王珊说道:“妈妈跟我在一块儿,你跟妈妈说会儿话吗?”  江方濂本能地捂住了话筒,转头看向霍廷。  霍廷离他很近,不用开免提都能听到声音,他朝江方濂点了点头。  “嗯…”  紧接着,听筒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又安静了下来。  霍廷朝江方濂使了个眼色,让江方濂主动说话,他知道江方濂紧张,只是这种时候,总不能让长辈先开口。  江方濂手指缠着电话线,小声喊了声,“妈…”  “诶!方濂啊…”江方濂妈妈很紧张,声音都有些颤抖。  江方濂和妈妈之间更加尴尬,直到霍廷握住他的手掌,他才将思虑渐渐捋清楚,“你们钱够吗?有住的地方吗?”  “够了!够了!我和珊珊找了个厂,吃住都是厂里安排,我们很好…真的…很好…”说到后面,妈妈的声音湿润了,呜咽声从电话里传了出来。  江方濂靠在霍廷怀里,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良久,妈妈抽噎着说话,“方濂,是…妈妈对不起你…你别怪妈妈…是妈妈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