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个锤子》 第1章 《追个锤子》作者:关尼尼  文案:  吴楚从小就被周围人指着鼻子骂是个没爸没妈的野种。  他从乡下接回吴家后,跟别人打架,被他哥摁着给别人跪下道歉,十几年来,他在吴家像条野狗一样长大。  直到他遇到了他的小情人。  小情人什么都不图他,慢慢地,那个在赛道上永远信仰速度的少年渐渐放松了警惕,开始笨拙地把他的小情人放进了心里。  后来,吴楚的小情人也不要他了,他跪在地上,被吴家的人死命用拐杖抽,也咬牙死倔说绝对不可能跟小情人断开联系。  为了小情人,吴楚趴在车底修过车,省吃俭用给他小情人买奢侈品,在楼下淋过雨,蹲在校门口给他小情人送过饭,狼狈而真挚地想要挽回他的小情人。  再后来,吴楚知道了,他只是他小情人心中白月光的替身。  最后,伪装成贫穷大学生骗了他整整三年的小情人,红着眼眶哀求他沙哑说:“吴楚,你别走。”  他的死对头笑得暧昧朝他说:“吴楚,他不要你,我要你。”  小时候跟他打架,病弱苍白的男生笑得恐怖,常常盯着他,笑着道:“阿楚,来我这里。”  -----  攻视角  殷缙因为出了意外,不得不搬进破旧的居民楼和一个像丧家犬的少年合租。  刚开始见到少年的殷缙:这他妈哪里来的非主流野狗  后来的殷缙看着叼着烟面无表情围着围裙给他做饭的少年:就是喜欢带点土的小野狗  暴躁野狗纯情带点土的赛车手受x表面优雅冷清实则贼拉喜欢演绿茶的流氓大佬攻  注意1、受是个小土狗,又野又土的那种,周围都不是什么好人  2、换攻换攻换攻,攻不是小情人,是殷缙  3、本文有大量狗血,包含受是万人迷,有火葬场修罗场病娇情节,慎入。  4、芜湖!起飞!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立意:不放弃不抛弃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豪门世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吴楚、殷缙|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强扭的锤子不甜第1章   阴沉沉的天际边堆砌着大片乌云,傍晚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闷热的风参杂着潮湿水汽,树梢轻晃。  肃穆的吴家大宅内大厅一片狼藉,碎瓷片和残骸散落了一地,打翻的汤渍在地毯上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吴家的佣人们大气都不敢喘,只敢小心翼翼抬头望着在浓重火药味的客厅中对峙的两父子。  在大厅压抑僵硬的气氛中,跪在一地的玻璃渣子中的男生面容桀骜,五官带着点锐利,他双目带着点红,正在不停地试图挣脱着身后两个魁梧保镖的桎梏,像头被激怒的野兽。  他面前的中年男人儒雅的脸庞阴沉得可怕,满眼厌恶对着跪在地上的男生沉沉道:“吴楚,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跟那个男生断了。”  一旁的老管家心惊胆战地望着跪在地上双目带点红的吴楚,吴家两父子的关系不好是整个吴家都知道的事情。  如今的吴楚更是为了追一个男生,在圈子里闹了不少笑话,风言风语甚至都传到了吴父的耳里,惹得吴父勃然大怒。  被保镖死死禁锢桎梏住双肩的吴楚带着点狼狈,他喘了一口气,他抬头嗤笑道:“要打就打。”  “说那么多有用吗?”  整个客厅的气氛骤然压抑得可怕,吴父暴怒,猛然扬起从二楼拿起的高尔夫球棒,一杖狠狠抽在跪在他面前的少年道:“混帐玩意!”  皮肉被抽得沉闷做响,手肘至手臂那一节顿时火辣辣后便失去了痛觉,薄薄衣服下的皮肉迅速肿胀起可怖的鞭痕,跪在地上的人脸色刹那就煞白起来。  暴怒之下的吴父死死地盯着跪在他面前的吴楚嗓音发寒道:“我最后再说一遍,不跟那个男的断了,你就滚出去。”  吴楚没说话,只抬头面无表情望着满脸怒容的吴父。  窗外的闷雷轰响,云层被闪电撕裂,树影被狂风吹得乱晃,瓢泼的大雨骤然间便铺天盖地倾泄而下,砸得窗檐沉闷作响。  这场铺天盖地呼啸而至的大雨甚至要吴楚比记忆中的那场雨还要大。  吴楚微微偏头,他看着明亮宽敞的吴家大厅,看着水晶灯下的雕花旋转楼梯,看着整个肃穆的吴家,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十几年前,他从乡下被接回吴家的那个晚上。  那个晚上也是个暴雨天。  十几年前,那时候穿着不合身衣服的他,抿着唇,抓着老管家的手,一步一步地踏上旋转楼梯。  那时候,佣人们打量着他窃窃私语,“私生子”“野种”“狐狸精”无数包含恶意的字眼顺着瓢泼大雨的水汽四面八方朝着年幼的吴楚疯狂涌来。  吴楚是在他母亲死后,才被接回吴宅。  他见到自己母亲第一面,是在葬礼上。  那是他见到母亲的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  窗外的狂风刮得树梢疯狂摇晃作响,大厅里的吴父神色愈加暴怒,他猛然扬起高尔夫球棍狠狠朝着面前的人抽去。  高高扬起的高尔夫球棍还没落下,满脸怒容的吴父就瞧见面前跪在地上的少年死死盯着他,眸子发寒,带着点不死不休地狠厉,似乎在挣扎着身后保镖的桎梏。  吴父神色冷冷,他高高扬起高尔夫球棍,阴沉道:“躲?你再躲一下试试看?”  “吴楚,就算你躲得了,你也不想想你那小情人躲不躲得了?”  脸色发白的吴楚猝然抬头,挣扎的身子骤然僵硬住。  跟他在一起的男生叫沈秋泽,圈子里都以为是他包养了沈秋泽,毕竟沈秋泽长相惊艳,看上去一副高岭之花的模样,跟在了吴楚身边三年。  但沈秋泽告诉他,他只是一个家境普通版的大学生。  吴家动动手指,就能毁了沈秋泽的存在。  沈秋泽陪了他三年,吴楚不可能让沈秋泽因为吴家,因为他,毁了学业。  吴楚双目带着点红,跪在地上,紧紧绷起了背脊,他半垂着头,咬着牙没再说话。  在沉闷的雷声与高尔夫球棍疾速呼啸的气流中,皮肉被抽打时发出的沉闷声响骇人。  跪在地上的吴楚脸庞上满是冷汗,惨白得吓人,他黑色短发原来短短地一茬贴在耳廓旁,如今却被冷汗渗得一绺一绺搁在没有血色的额头,看起来狼狈不堪。  -  他背后一条条交横错开肿胀的青紫血痕,是吴父暴怒之下发了狠死命抽出来的。  吴父沉沉喘着粗气,几乎是令人毛骨悚然地盯着跪在地上脸色惨白的吴楚。  他望着跪在地上的少年,少年望向他的眼神带着点狠厉和厌恶,刹那间,仿佛沸腾的蒸汽在缓慢消逝起来,记忆中女人的眼神在瞬间变得清晰起来,在混沌中跟面前的场景重合起来。  少年的模样逐渐跟记忆中的女人重合起来,脑海中某条剧烈紧绷的神经在一瞬间就骤然断裂,吴父抓着高尔夫球棍的手痉挛起来,他挤出一个堪称的恐怖的笑,喉咙里不自知喃喃哑道:“好,好得很……”  暴怒的中年男人死命扬起球棍狠狠抽打着面前的少年,皮肉发出令人惊骇的沉闷声,仿佛想要活生生抽死面前的少年。  吴楚望着面容儒雅的男人跟疯了一样地朝他扬起球棍,他偏头暗骂了一句脏话,没躲,只咬牙跪在地上,硬生生抗了下来。  吴父喘着粗气,双目赤红,似乎是毛骨悚然地盯着跪在他面前的吴楚,他丢下折断的高尔夫球棒,像是困兽一般神经质地走来走去,忽然,他面色扭曲地拎了一个烟灰缸,猛然朝着地上的人狠狠地砸了过去。  吴楚抬头,他没动,任由着烟灰缸狠狠砸了过来,额角被砸出了口子,粘稠的血流到了眼睛上,耳边是一阵尖锐的耳鸣,鼻尖是浓烈的血腥味。  他被砸得脑子嗡然作响,好一会才带着点迟钝抬头,偏头舔了舔唇,尝到了点血腥味。  还好只是砸在脑门上。  沈秋泽好像挺喜欢他的这张脸的。  想到了记忆中的某个人,跪在地上的狼狈不堪的男生脑袋有些昏沉,指尖下意识动了动。  一阵兵荒马乱中,颤颤巍巍的老管家惊呼起来,大厅的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嘈杂沉闷的雨声伴随着老管家带着点哀求的嗓音穿了进来。  “大少爷,您终于回来了……”  从小看着吴楚长大的老管家哀求地看着进来的男人,男人穿着一件的黑色风衣,眉眼俊美带着点锐利,额发带着点潮湿的水汽。  男人神色有点冷,走进了大厅。  双目赤红的吴父沉沉喘了口气,冷笑了几声,他对着跪在地上的吴楚寒声道:“滚出了吴家就别再回来。”  说罢,便带着保镖头也不回地上了楼,只留下一地残骸中满脸是血的吴楚。  狼藉的大厅是一片压抑的死寂,佣人们小心翼翼望着小少爷摇摇晃晃吃力站起,少年额头上破了个口子,渗出的血遮住了眼睫。  吴楚随意地抹了抹额头上的血,指缝下渗出的血迹越来越多,他眼睫动了动,看着跟自己有着同一股血脉的亲生哥哥吴翰,脚步在他面前顿住,微微抬眼打量了他几下。  像是在打量什么令人厌恶的垃圾。  吴翰望着少年像滩烂泥一样摇摇晃晃站起,半响后,他似乎是叹息着慢悠悠道:“吴楚。”  “他怎么没把你打死呢?”  男人嗓音低沉,带着点真情实意的惋惜。  听上去似乎是真的在遗憾为何面前的少年没有被打死。  吴楚甩了甩手上的血,他懒洋洋掀起眼皮子,望着面前的男人,带着点嗤笑道:“外面打雷怎么没把你劈死呢?”  脑子就一直跟有病似的。  楼上那个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也是。  -  穿着风衣的吴翰唇边带着点笑,眼神却冰冷了下来,厌恶地盯着面前的少年慢慢道:“谁该死,有些人自己心里最好有数。”  吴楚眼皮子这会都不带掀,他一瘸一拐地朝着吴家大门走去,膝盖上大概是扎了玻璃渣子,走起来火辣辣地疼。  他身后的吴翰还在神色冰冷说着那些旧芝麻烂事,吴楚懒得理会,他走到大门,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一瘸一拐地走了回去。  吴翰神色厌恶地盯着走回来的少年,只当吴楚是后悔滚出吴家了,冷冷讥讽道:“后悔了?吴楚我告诉……”  男人话还没说话,就看到一瘸一拐的男生从真皮沙发上拿了把黑伞就要往外走,听到吴翰的话后,男生一抬头莫名其妙望着他道:“你要告诉我什么?”  男人讥讽的话一时卡在喉咙,他望着明显只是回来拿把伞的男生,阴沉着脸色,没能再继续说下去。  好半晌,男人才冷冷道:“有骨气就别拿吴家的伞。” 第3章 只不过没多久,水又停了。  刚才在男生面前还噗噗地吐得欢的水龙头,在他面前半死不活地吐了一大口水后,便彻底停了水。  殷缙不信邪,他用力地转了好大一圈的水龙头把手,水龙头晃动了几下,发出“嘭嘭”的响声后便颤动起来。  殷缙有点愣,他茫然地坐在轮椅上,看着那破水龙头“嘭嘭”地冲他嚎着。  几秒后,蹲在地上的吴楚猛然抬起头,下意识脱口一句卧槽后,便立马丢下老虎钳,眼疾手快想伸手把那发出“嘭嘭”的水龙头给关了。  但是压根就来不及,水龙头剧烈颤动了几下后,猛地喷出一大股水,劈头盖脸地就将两人滋了一身。  喷溅出的水流一边大股大股朝着两人身上喷过去,一边欢快地发出“嘟嘟”的声响,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手忙脚乱地把水龙头拧上。  浴室的氛围有些尴尬。  轮椅上的殷缙盯着那破水龙头,喉咙动了动。  就在这破地方,他刚冷着脸丢个人一句没水,人家小男生拎来扳手,蹲地上给他修好了水龙头。  他倒好,一上手不到两分钟直接让水龙头炸了。  还劈头盖脸就给人家滋了一身。  浴室沉默了几秒钟。  浑身湿漉漉的吴楚沉默地抹了把脸,他拎着扳手,对着轮椅上的男人,神情复杂地蹦出几个字:“你真牛逼。”  殷缙:“……”  *  作者有话要说:  水龙头:我他妈直接开炸第3章   牛逼的殷缙坐在轮椅上,他看着面前的小男生皱着眉头抬手薅了薅自己的头发,又不耐烦地撩起了腰腹的衣服,拧了拧被水浸透的汗衫。  殷缙偏头轻轻咳了咳,瞧见了那小男生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他刚想伸手到水龙头面前,就被一把扳手硬生生地横在他面前,给拦住了。  “别动。”  “外面待着去,我叫进来再进来。”  拎着扳手的男生语气算不上好,甚至还带着点不耐烦,但半蹲在地上处理零件的动作却带着股干脆利落劲儿。  殷缙微微转动轮椅,余光不经意瞥见了半蹲在地上的男生绷起的背脊,从白色汗衫下映入眼中的是背脊上青紫肿胀的伤痕和药油的痕迹。  青青紫紫交错一片,看起来令人头皮发麻地可怖。  看起来像是被人活生生抽打出来的。  啧。  也不知道在哪个街头跟人打架打成这样。  轮椅上的男人指骨轻轻地敲在了轮椅扶手上,眼眸懒散地半阖起时,就听到男生冷不丁对他道:“你头发在滴水。”  “弄好你头发。”  顶着一头泡沫风干到一半还在往下滴水的男人:“……”  吴楚拎着扳手莫名其妙望着轮椅上望着他沉默的男人道:“要我帮你擦?”  由于轮椅上的男人行动不便,整个屋子的卫生都是由他来打扫,浴室前面的地板昨天才拖过,现在地上就被滴上了些泡沫星子。  他不想跟在男人屁股后面收拾。  殷缙目光带点微妙望向对着他拎着扳手,跟外头收保护费一样的男生,他没说话,而是抬手将毛巾围在发尾。  弄完一切后,他才转动轮椅出了潮湿闷热的浴室走道。  ----  晚上十点半。  逼仄狭窄的客厅头一次聚齐了它的两位租客。  浑身清爽的殷缙坐在轮椅上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吴楚,偏头轻轻咳了咳。  面无表情的男生身上套了一件耐脏的灰色短袖,料子看起来闷热粗糙,背后潦草地印了几个白字:好吉利修车厂。  据沙发上的男生说,这是他明天上班的工服。  而男生今晚换洗的衣服,修水龙头的时候顺手放在浴室的挂钩上,被炸开的水龙头淋湿得压根就不能穿了。  殷缙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指尖动了动,他开口道:“我房间里还有套新的睡衣,我去拿给你?”  吴楚抬头瞥了男人一眼道:“不用。”  男人似乎带着点无奈道:“抱歉,我是真的不知道那个水龙头拧一拧就炸开了。”  吴楚起身,对男人言简意赅道:“没事。”  殷缙主动道:“重新装一个需要买什么配件吗?”  吴楚一边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一边头也不回道:“东郊路有条五金街,你可以去问问看看。”  轮椅上的殷缙望着黑发微湿的少年背影有些迟疑道:“是s大附近东郊路的那条五金店街吗?”  少年背影微微顿住,低低应了声:“对。”  “那条五金街在我大二的时候就不在了。”  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某个字眼钻进了吴楚的耳朵中,让吴楚脚步一顿,他停在原地,转头望向殷缙踌躇了一会才道:“你是s大的学生?”  轮椅上的男人肩胛微微放松,他手指搭在轮椅扶手上,闻言微微挑眉道:“s大是我的母校。”  话音刚落,殷缙就看到走到房门口的男生脚步一停,硬生生地打转了回来,装作若无其事地转到了沙发面前,又一屁股坐了下来。  不仅如此,刚才还一副拽得要上天,从不用正眼看他,三句话搁不出一句屁来的男生,这会一屁股坐在他旁边,面色带着点踌躇。  先是去冰箱拎了几罐啤酒,又拎了几袋水果,摆在了他的面前,不大自然地说:“这个挺甜的。”  轮椅上的殷缙单手支着下颚,没说话,他眼眸细长,半阖着,看起来矜贵而漫不经心,带着点兴味望着吴楚。  吴楚憋了好半天,才憋出句:“你明天还洗头吗?”  单手支着下颚的殷缙:“……”  似乎是察觉到对面人情绪有点不对劲,吴楚连忙带着点懊恼补充道:“你放心洗,我会修的。”  他的意思原来是让殷缙不要把炸水龙头的事放在心上,修水龙头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从嘴巴一蹦出来就变了个样子。  轮椅上的男人还是没有说话,吴楚绞尽脑汁想跟男人唠嗑几句,拉近一下距离,好打听一些事情。  他斟酌了几句刚想开口,就看到男人神色带着复杂地开口道:“明天也洗头。”  吴楚瘪了下来,还没等他想到下一个唠嗑的话题,轮椅上的殷缙单手支着下颚,挑眉道:“你也是s大的学生?”  殷缙看着沙发上的吴楚摇了摇头,那个一开始看见他,又冷又硬的男生,浑身都带着点刺和警惕的男生,此时带着点不好意思,极力装作是自然的模样开口道:“我喜欢的人是s大的。”  男生拉开了一罐啤酒,闷头就灌了下去,食指轻轻摩挲着拇指,轻轻咳了咳认真道:“他很优秀的。”  说着,男生面色上带点笑意道:“他每年都拿奖学金的。”  “长得也很好看。”  “很优秀。”  殷缙挑挑眉,望着少年道:“这样啊。”  一个年少就出来在修车厂打工,生活拮据的男生,喜欢的人却在名牌大学中成绩优异,各方面也十分优秀。  长得也还很好看。  明眼人都能看清楚两者之间有多大的差距。  而这样的差距,眼前的少年似乎是并没有察觉到,那种像是分享宝藏的喜悦,在柔软的语气里显示得一干二净。  窗外月色明亮,闷热的夏风浮动了老旧的窗帘,额头上还有着伤痕的少年坐在沙发上,提起他喜欢的人,眸子都柔和了下来。  他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沈秋泽的时候。  那时候是在酒吧,在酒吧兼职的沈秋泽被喝醉昏了头的客人刁难,正巧就在他附近,那时候他皱着眉头替沈秋泽解了难。  那时候的沈秋泽眉目冷清,脾气在旁人面前不好,在他面前却是一贯的好脾气。  殷缙饶有趣味地盯着沙发上,眸子柔和下来的吴楚。他看着那吴楚说着说着,就抿了抿唇,看起来有点失落道:“不过我们最近吵架了。”  “他生气了,现在不理我了。”  “我找不到他,也没有他朋友的联系方式,只知道他是s大的学生。”  前段时间,不知道沈秋泽为何会突然跟他说要断开关系,说完之后,整个人直接消失,他问遍了圈子里所有的人,找遍的圈子里能找的人。  都没能问出个结果来。  坐在轮椅上的殷缙眉头一动,目光有些微妙地望着沙发上的男生。  连喜欢的人朋友的联系方式都没有,只知道是s大的学生,分手了还玩失踪。  这小男生不会被骗了吧?  在修车厂打工,全身上下看上去破破烂烂,连换洗的衣服都没几套,攒下的钱不会都被那女生哄来做了老婆本了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的殷缙:啧,真惨  后来的殷缙:这老婆本tm应该是给老子的第4章   闷热的夜风刮进起了锈的纱窗,在狭窄逼仄的客厅中,殷缙看着坐在沙发上的男生沉默地喝了口酒,低低道:“我想去s大找他。”  “我怕他出了什么意外。” 第5章 第二天下午,好吉利修车厂。  外头烈日灼灼,穿着灰色短袖工装服的吴楚坐在修车厂隔间中的塑料板凳上,他黑发微微被汗水湿透,有几缕贴在了额角上。  吴楚仰头灌了几口水时,就听到一个老员工进了隔间叫着他的名字,吴楚抹了抹嘴,抬头朝着老员工道:“哥怎么了?”  那老员工先是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然后耸了耸肩道:“外头有人找你。”  吴楚有些怔住,反应过来后蓦然起身,他抓着矿泉水瓶的手下意识紧了紧道:“好。”  他心脏跳得很厉害,带着点期待想着,想着是不是沈秋泽来找他了?  这个猜测让吴楚几乎是一路小跑急匆匆赶过去过去,就就连搁在脖子上擦汗的毛巾都没有摘,到了宽敞的维修厂前门时,他脚步顿住了。  吴楚面无表情站在原地,看着来人居高临下靠在一辆骚包的跑车上,来人微微偏头望向他,似乎是在打量什么稀罕物件。  好半晌,靠在跑车上的男生指尖上转着车钥匙,俊美的眉眼间带着点戾气,他含着笑,眼里却没有什么笑意,伸出长腿,用力地一脚将敞开的车门踹上。  “嘭”地一声巨响。  钲亮光洁的车门上留下了个脚印。  来人漫不经心道:“车脏了,吴楚。”  吴楚眯眼看着来人居高临下对他道:“滚过来洗车。”  来人是杜航,杜家最小的儿子,作为杜家最小的儿子,杜航是实打实地受宠,性子嚣张跋扈惯了。  吴楚皱着眉,圈子里都知道他们两人天生性子就不和,在前几年,两人同时看上了一辆超跑,最后那辆超跑被吴楚拿到了,让杜航气得半死。  只这一次,两人梁子就结下了。  从此以后杜航就跟疯狗一样盯上了他,只要吴楚过年赛事结束回国时,杜航都要到他跟前使劲蹦跶找茬。  年复一年,毅力惊人。  杜航骂吴楚土狗野种,吴楚冷笑着回他一句种马傻逼,平时两人碰到了身边的人都要拉起来劝架的那种。  杜航点了只烟,他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烟,看着吴楚面无表情站在他面前,他眯了眯道:“不滚去洗车?”  吴楚抬手用毛巾擦了擦汗,没说话,只瞥了他一眼。  杜航见面前的吴楚没说话,他抬起头,嗤笑道:“真不洗?”  “吴楚,你搞清楚,我他妈现在想要弄你,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整个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了吴楚为了一个小情人跟吴家闹翻,被吴家抽得半死不活,都还咬牙不松口。  就为了一个小情人。  见到面前的吴楚面无表情抬头盯着他,杜航舒畅了,他靠在车引擎盖上,半眯着眸子继续恶劣地道:“不想洗?也行,这份工作你也别干了。”  吴楚抬头看他,冷笑了一下,然后慢吞吞弯腰接过钥匙道:“洗。”  没过多久,坐在维修厂外遮阳伞的男生带着墨镜,盯着穿着工服弯腰洗车的吴楚。  穿着牢固耐磨工服的男生身材挺拔,脖子上有层亮晶晶的汗,弯腰灰色束口夹紧显得劲瘦腿长。以往跟他一样开着超跑的男生,圈里人都笑嘻嘻看在吴家面子上叫一声小少爷的男生。  这时候在大热天晒着太阳,为了几十块钱的普洗费,弯着腰流着汗给他洗车。  傻逼。  靠在遮阳伞靠椅上的杜航吐出口烟。  为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情人,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他头一回听到时,听到后当场就直接开了好几瓶酒庆祝起来。  不经如此,还在包厢里笑了整整十多分钟,一边掐着身边一个倒酒小男生的下颚,一边笑眯眯逼着那小男生跟着他一起笑。  那小男生看着他,发着抖,笑起来比哭还要难看。  傻逼。  是真的傻逼。  遮阳伞下的男人丢下烟,用鞋尖碾了碾烟头,慢悠悠地上前去,看着收起水枪的吴楚,他  他对着吴楚懒洋洋道:“洗干净了?”  吴楚没说话,只瞥了他一眼,就见着面前的男人抬起腿,踩在引擎盖上留下脚印,他单手撑着膝盖上,望着吴楚歪了歪脑袋道:“脏了,再洗一遍。”  “什么时候洗到我满意了,我叫你滚,你再滚。”  吴楚下颚咬紧了一下,他目光沉了下来,他丢下水枪,抬头平静对着面前的男人道:“你他妈到底想怎么?”  杜航见着面前的吴楚终于抬头面无表情望着他,他满意地笑了笑,饶有趣味地道:“我没想怎么,就是想吧……”  杜翰漫不经心笑了笑道:“就想看你在我面前像狗一样跪着。”  吴楚猝然抬头,目光带点冷望着面前的男人。  男人像是突然起了兴致,又像是找到了某种乐子,弯着腰恶劣道:“这样吧,我给你次机会,你给我跪一次,以后这修车厂我就不来了。”  “几年前那桩事,我们也就一笔勾销了。”  “毕竟圈里人老说我欺负一个野种也没意思啊。”  杜航望着吴楚越来越冷的脸色,找到了似乎是带着点疑惑道:“怎么,不愿意啊?”  “在吴家不是为了你那小情人跪得挺好的吗?”  “玻璃渣子都敢跪下去,怎么到了自己,就不愿跪一下了?”  吴楚嗤笑了一声,他盯着面前的杜航,嗓音不带什么情绪道:“对。”  “我他妈就是心甘情愿为了沈秋泽跪玻璃渣子,你他妈算什么玩意?”  “也配让老子跪?”  踩着引擎盖的男人脸色笑容冷了下来,他舔了后槽牙,慢条斯理道:“你再说一遍试试看?”  穿着工服的吴楚瞥都不瞥他一眼,他索性直接席地坐下,长腿半曲起,一只胳膊搭在那只曲起的膝盖上,抬眼望着面前的杜航,慢吞吞道:“你继续踹啊。”  “洗一次我得几十,你多踹几次,正好给我这个月凑房租。”  杜航没说话,只眯起眼盯着他。  光脚不怕穿鞋的,吴楚一副懒都懒得看他一眼的模样,更别说瞥过来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赶着上来送钱的傻逼。  不知道为何,男人的脸色沉了下来,有些暴躁。  烈日下,席地而坐的男生汗顺着收窄的下颚流下,不耐烦地抬头冲他道:“你他妈要洗车就赶紧给老子收脚。”  “别磨磨唧唧浪费时间。”  杜航冷笑起来:“老子不洗了。”  他才不做上赶着给人送钱的傻逼。  最重要的是,他一想到这傻逼赚他的钱是为了和小情人做一对苦命的鸳鸯时,就膈应得厉害。  吴楚听到不洗两个字后,瞥了他一眼。  杜航整个人站直了起来,带着点凶悍道:“看什么看?还真以为老子会给你送钱?”  *第6章   席地而坐的吴楚站了起来,一手拎着矿泉水,一手擦着汗朝着维修厂隔间走去,显然是懒得理会身后的男生。  “你他妈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杜航看着穿着灰色工服的吴楚连头也不回,连个眼神都没留给他,他忍了几秒,看着吴楚都快走到隔间里头了,气急败坏憋出了句道:“你他妈就是个被戴绿帽的傻逼!”  吴楚脚步微微一滞,他转过身,桀骜的面容上带了点戾气,他盯着面前的杜航一字一顿道:“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杜航这话明显就是在说沈秋泽的。  圈子里那些腌臜事吴楚都知道,包括一开始他会同意跟沈秋泽在一起,也是因为几年前沈秋泽在某天大雨,浑身湿漉漉脸色苍白找到他,脸上没什么血色,垂着眸子哑着嗓音说他被酒吧里某个阔少威胁逼迫了。  那个阔少是家中老来得子,备受宠爱,虽然是圈子权势的底层,但私生活混乱,向来男女不忌,就连吴楚这样常年在国外比赛的人都知道那个阔少因为爱好问题,不止一次把身边的人给玩残了。  那时的沈秋泽脸色苍白抬头望向他,抿着唇,眼睫上都盛着细碎雨水求着吴楚帮帮他。  一个无权无势长相惊艳的穷学生,跟在那个阔少身边,会遭受什么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出来。  那时候的吴楚抽着烟,十八岁的男生看上去满身的桀骜和漠然,只抬头瞥了一眼浑身湿漉漉的沈秋泽,没说话。  等到沈秋泽垂着眼睫,轻轻沙哑说打扰了的时候,吴楚起身,去酒店浴室拿了条干净的毛巾,丢在了沈秋泽身上。  然后吴楚就站在原地看着沈秋泽抿着唇擦拭着头发,他冷声对着沈秋泽说:“你去跟那垃圾玩意说,你是我的人。”  “他不会再动你了。”  那时候沈秋泽苍白的脸庞上带着点惊喜,朝向他走过,吴楚站在原地皱着眉头带着点警惕道:“你动什么动,别过来。”  那眼神就跟唐僧看女妖精似的。  接下来一个多小时,脖子上挂着游戏耳机的吴楚蹲在床上,带着点警惕对着面前老老实实坐在不远处沙发上的沈秋泽做了一个小时的思想教育。  具体包括为,对外沈秋泽可以说是他的人,来给沈秋泽应付外头的花花草草,但是两人私底下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不需要沈秋泽付出什么,只需要沈秋泽别老在他面前蹦跶。  坐在沙发上的沈秋泽:“……”  那时候吴楚想法很简单,他常年在国外比赛,虽然不少圈子里的人背地里带着恶意叫他野种,但吴家小少爷这个名头总归是在的,唬一唬那些阔少还是够格的。  而自己名字后跟个人,对他也没多大的影响,反而对沈秋泽的影响更加大,在圈子里要背上被包养的名声。  但是事情的发展反而往往出乎人意料,令人没想到的是,沈秋泽执着而沉默地喜欢了他两年,而到了后面,在沈秋泽沉默而真挚的喜欢中,他也喜欢上了沈秋泽。  面前杜航的话,在吴楚的耳里,显然就是在赤裸裸着讽刺两年前沈秋泽被那阔少威胁的事情。  同时也在讽刺吴楚捡了旁人不要的玩意。  杜航望着眉眼带点冷的吴楚,他盯着吴楚,似乎是气笑了道:“你叫我嘴巴放干净点?”  “你怎么不叫你那小情人手脚做干净点?”  好几天前,杜航跟着一群狐朋狗友出入某个高级俱乐部时,微醉的杜航亲眼看到吴楚那小情人穿着昂贵西装,一脸漠然地走进某辆黑色豪车中。  联想到吴楚被甩,杜航立马就反应过来,这小情人显然就是找到了个更加有权有势的下家,一脚把吴楚给踹了。  想到这,杜航幸灾乐祸带着点恶劣挑眉道:“你要不求求我?” 第7章 起了锈的老旧阳台上的吊篮旁放着一个塑料小水壶,那盆吊篮是他搬进居民楼随便养着来玩的,每天都习惯了浇点水。  下午殷缙转动轮椅来到阳台前,拿起塑料水壶准备装点水,浇一浇那看起来有点发蔫的吊篮,一拿起却发现有点不对劲。  塑料小水壶已经被人装满了水,满满当当的。  殷缙一挑眉,想起了昨天晚上吴楚坐在沙发上,格外耿直地跟他道:“以后你需要我,你就吱一声。”  他还没吱声,那穿得看起来土不拉几的小土狗就已经自觉地给他装水在水壶里了。  啧啧啧。  这一切也仅仅是因为他沾了那个女生的光。  倘若真要是那个女生,指不定要被这小男生宠成什么样。  沙发上的吴楚缝好了自己的内裤,他抖了抖,上上下下地检查了一遍内裤,满意道:“这会就算他真的来扒我裤子。”  “也绝对看不出来我缝过。”  殷缙双手交叉在腹前,闻言挑眉道:“你不是说她不会扒你裤子吗?”  吴楚抱起衣服朝着洗衣机走去,他看着让他心爱的内裤破了两个洞,还一直妄想着让他换内裤的男人,冷漠道:“你懂得个屁。”  “你只懂让洗衣机转两个小时。”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  s市某个高级俱乐部中,杜航身边的公子哥醉醺醺大着舌头道:“你、你看错了吧,航哥……”  “吴楚、楚那小情人,就一个穷学生,哪、哪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头……”  穿着暗红色衬衫,领口松垮垮敞开两颗扣子的杜航脸色带着点阴沉,他放下手中的酒杯,双手搭在沙发上,眯起眼睛,自顾自道:“难不成真是看错了……”  吴楚跟他小情人的事最近传遍了整个圈子,杜航身边那公子哥也知道杜航一直跟那吴楚不对付,便醉醺醺道:“他、他那小情人说来也怪,扒上谁不好,扒上、上这么一个不受宠的野种……”  吴家那点事,圈子里几乎没人不知道,吴家的大少爷吴翰手腕强硬,作风狠辣,成年起便开始强势掌控自家集团,几乎是他们年轻圈子里的顶尖人物。  但吴楚这个吴家小少爷,着实引人发笑,从出生起就被吴家的人以克母的名声送到了乡下,一个豪门的小少爷,长到六岁,连自家的老宅都没踏进去过一步。  七岁那年被接回老宅,私生子和野种的流言直接就从吴家里头传了出来。  越发可笑的是,吴家大少爷吴翰,对这个从未见过的亲弟弟,亲口在宴会上,皱着眉头满眼厌恶叫滚。  至此以后几年中,他们跟吴楚这样差不多同龄的人,几乎都是听着吴楚野种私生子这个名号长大的。  这种排斥和厌恶也不知道是从谁开始的,就自然而然地在圈子中流传了起来。  杜航靠在沙发上,眯着烟在包厢中缭绕的烟雾中想着那天吴楚的冷脸,他越想心中就越有郁气,索性便推开身边的小男生,沉着脸要出去透个气。  他懒洋洋出门点了只烟,含着烟在走往厕所,不经意一抬眼便在走廊前头瞥到了在几个保镖身后略微熟悉的身影,他眯着烟向前跨了好几大步,在金碧辉煌的走廊中向前走去。  一个穿着马甲的侍从想要拦住他,杜航冷声道:“滚。”便大步跨向走廊前头的人。  果然他这几天蹲在这准没错,总算被他逮到了。  几个保镖身后的男人穿着昂贵合身的西装,面容俊美,他身边站了个男生,黑发,看起来有些腼腆。  杜航眯着眼,咬着烟,他盯着那黑发男生,隐隐约约看过去侧面有点像吴楚。  他有点狐疑,难不成是吴楚那傻逼屁颠屁颠带着他小情人来的?  没多久,杜航就笃定了那男生绝对不是吴楚。  就吴楚那土狗,给他八百年,他也搭配不出黑发男生身上那套衣服。  他永远只会花花绿绿使劲往自己身上套那土了吧唧的衣服,永远勇于在回溯潮流二十年。  做乡村时尚的第一引领人。  *第8章   杜航眯着眼,盯着吴楚那小情人跟着身边的男生一同走进了电梯,还没等他往前迈出几步时,电梯门已经关闭。  关上门的那一刹那,电梯里几个保镖背后的男人神情漠然,宝石纽扣束着修长手腕,服帖昂贵的西装包裹着挺拔身躯,抬眼望过去的眼神冷淡至极。  跟安安静静在吴楚身后,看起来安静无害时简直是判若两人。  杜航摘了烟,盯着那扇紧闭泛着冷光的电梯门,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唇边勾起点笑,懒洋洋地吐出了口烟。  吴楚这个傻逼,头顶上绿帽,可不止一顶啊。  等回到包厢,杜航掐了烟,他双手搭在沙发上,微微偏头望着身边几个公子哥道:“吴楚那小情人,你们还记得吗?”  一个喝得有点微醺的公子哥笑起来道:“就长得很绝的那个穷学生?记得啊,怎么不记得…”  杜航长腿搭在面前的玻璃桌上,头微微仰靠在沙发上,懒洋洋道:“穷学生啊……”  想起电梯关门前男人那淡漠的眼神,杜航嗤笑了一声,带着点讥讽。  那身皮下,是人是鬼还不一定呢。  -----  低调奢华的车内,黑色头发看上去年岁不大的男生面容清秀似乎带着些腼腆和紧张,坐在车内,微微垂着头。  车内的冷气开得很足,他身边的男人偏头望向他,嗓音低沉带着些哑道:“里头的人有没有为难你?”  那男生抬起头,小声道:“没有,沈先生您出现得很及时……”  沈秋泽偏头望着身边腼腆的男生侧脸庞,交叉在腹前的指骨渐渐泛白,他脸庞上带着点令人战栗的恍惚。  太像了。  不管看多少次,都太像了。  那五官与神情仿佛深海般令人沉溺中渐渐浮现的片段回忆,在一片光亮中明灭一点一点勒紧着心脏,难以自控的颤栗一寸一寸地爬上男人的背脊。  那垂头的模样,那侧脸的模样,仿佛身旁的人下一秒就会在暖融融的日光中抬起头,笑意吟吟地叫他一声:“秋泽啊。”  那片深海是让人能够心甘情愿沉溺其中的深海。  沈秋泽薄唇动了动,他目不转睛盯着身旁的人,压抑的眼神中甚至还带着几分疯狂。  太像了。  几乎是叹息一般,沈秋泽心底悄然浮现一个蛊惑般的嗓音,低低缓缓告诉他,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找到那么像的替代品了。  看着身旁的张怀远惴惴不安的模样,沈秋泽微微弯唇,他低哑道:“没事就好,我怕你……像那天一样又发生什么意外。”  张怀远听到这话后,眼神带着点愧疚,他下意识就望向男人的手腕,男人昂贵的宝石纽扣袖口皮肉下隐隐约约蔓延出狰狞烫伤的痕迹。  是那天沈秋泽为他挡下滚烫的火锅汤留下的。  张怀远小心翼翼道:“沈先生,那天真的非常谢谢您……”  那天如果不是沈秋泽及时出现,那锅滚烫的火锅汤就会整锅泼到他的身上,而不是像沈秋泽那样,只烫伤一截手臂了。  但张怀远只是一个兼职的学生,并不知道为何这位看上去身份不一般的男人,为何会处处护着自己。  沈秋泽黑眸中带着点温柔,一贯冷淡的脸庞柔软了下来,他偏头,目光凝视着他面前的黑发男生张怀远笑了笑道:“你没事就好。”  张怀远愣了愣,身旁凝视着他的男人,气质冷清,面容极其俊美,此时却眼里带着笑意,偏头安静注视这他。  那目光温柔得像是在注视某种逝去的珍宝,又像是云端上飘下的羽毛,柔软地浮在了人的心上。  沈秋泽静静望着身旁张怀远似乎是触到了他的目光,抿着唇躲开了,他微微弯唇道:“我也是碰巧路过”  “上次听说你是s的大一新生?怎么来那么远的地方上大学?”  面容清秀的男生顿了一下,低头似乎是带着点不好意思笑了道:“s大有我想学的专业。”  沈秋泽望着男生那截白皙的脖子,想到了张怀远的资料,他指尖搭在皮质座椅上,嗓音低低道:“那挺巧的,我也在s大上学。”  “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来找我。”  车子平稳地停在了路边,路灯昏黄,前面的司机恭敬地拉开了车门,沈秋泽偏头唇边微微勾起,他望着面色上似乎带着犹豫的男生道:“回去吧。”  张怀远迟疑地刚迈出一只脚,他回头,踌躇了一会,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道:“沈先生,是有人托你来照顾的我的吗?”  是吴家那个男人,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存在,心怀愧疚了,才托人来照顾自己的吗?  男人坐在后座上,静静道:“没有。”  张怀远眼神骤然间就黯淡了下来,脸色勉强笑了笑喃喃道:“这样啊……”  车内的男人眼神很深,他笑了笑,嗓音低低道:“不用担心,以后该是你的,总会是你的。”  “别太心急。”  他微微俯身抬手别了别男生的额发,像是情人间的呢喃低语诱哄道:“放心。”  张怀远僵硬在原地,脸色有点发白,他嘴唇发颤勉强开口道:“您说什么……我不太清楚……”  沈秋泽没说话,而是笑了笑道:“没什么,回去吧,注意安全。”  张怀远勉强笑了笑,便带着点狼狈抓紧了背包的带子,抿着唇强装镇定,但依稀可瞧见慌忙,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黑色的车子停在了路边,那是一片偏僻的小区,路灯灯光昏暗,灯罩上围绕着几只飞蛾。  沈秋泽坐在后座上,车门微微敞开,他垂着眼玩弄着金属的火机,低低朝着站在车门的司机道:“很像是不是?”  司机迟疑了一下道:“确实很像。”  就连他,也险些以为是死人复生了,更不用说是沈秋泽了,见到张怀远后,当场就失态得打泼了酒水。  沈秋泽微微靠在车椅上,称得上姝丽的面容上仿佛沉溺陷入了某种虚幻的恍惚:“是很像……”  从某个角度来说,几乎是一模一样。  他轻轻笑了起来,歪着脑袋慢慢道:“我看到他,就觉得他回来了。”  那种虚幻得令人发疯的思念一点一点啃噬着他的心,男人笑了笑,嗓音低低道:“这次不管他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他的。”  只要他还陪在他身边。  他这辈子再也不会找到比张怀远更像他的的人了。  那些林林总总他费尽心思收集的玩意,没有哪一个是比得像张怀远那张脸的。  只要有这张脸,张怀远无论想要什么,他都会帮他一一夺过来。 第9章 杜航酒量不好,身边没几个知道,就是因为这傻逼醉了看起来像没醉一样,看上去有模有样思路正常,实际上人老早就傻了。  一傻就出来跟疯狗一样到处发酒疯。  殷缙坐在轮椅上,抬手掩了掩唇,点了点头。  靠在楼梯扶手上的男人脖子都红了急眼道:“你骂谁呢……”  殷缙掩上门后,听着防盗门外的外头动静闹腾一阵,没过多久就安静了下来。  那闹腾的动静听上去,下手不轻。  防盗门前探出个脑袋,是吴楚,他镇定地抓了袋门口的垃圾,小声道:“我去丢个垃圾。”  殷缙点了点头,从门缝细细的缝隙中看到小男生拎了袋垃圾,穿着拖鞋骂骂咧咧一脚踹在坐在地上的男人屁股上。  最后男人被那小男生拎着领子一路跌跌撞撞下了楼。  殷缙单手支着下颚,眼里带了点笑意。  看不出还挺能打的。  几分钟后,在阳台上吹着夜风的男人听到几声尖利的猫叫,他合上书,微微抬眼,伸手拉开了生了锈的纱窗,望向路灯模糊的楼底下。  楼下的穿着酒红色衬衫的男人捂着肚子泄愤一般向那堆破纸箱踹了好几脚,穿着拖鞋的吴楚骂骂咧咧地又是一脚踹在男人屁股身上。  吴楚瞪着满脸怒容带着点委屈蹲在地上的杜航,面无表情道:“你那帮兄弟呢?”  杜航脖子都红了,只乱糟糟哇地呕了一声,看上去喝多了想要吐出来。  也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喝多了被他打得想吐。  吴楚:“……”  他一边伸脚将那堆破纸箱挪得方方正正,一边朝着男人凶悍警告道:“你他妈要是吐出来。”  “我就让你吃进去。”  杜航听到后,愣了一下,弯着腰呕得更加大声了,扶着他的肩膀,摇摇晃晃看上去下一秒就要吐出来。  十几分钟后,杜航手机上的电话亮起,是代驾的人打过来询问情况,蹲在马路上的吴楚接了电话,立马报了地方,叫代驾赶紧过来接人。  几分钟后,代驾小心翼翼将蹲在路灯边捂着肚子,一副想要呕吐的杜航扛上车,借着路灯,他瞧见了杜航身上有着不少的拖鞋的脚印。  代驾傻眼了,他是杜航常叫的代驾,自然也知道杜航是什么人。好一会,代驾才小心翼翼伸手拍了拍杜航身上的拖鞋印。  那拖鞋印也不知道使了多大的力气踹上的,深深印在衣服上,拍都拍不掉。  代驾倒吸了一口气,然后谨慎地将靠在车椅上闭着眼的男人翻了个面,装作一副没看到的样子,念叨叨地将人送回了常用的地方。  -------  丢完垃圾后,吴楚上楼敲了敲防盗门,坐着轮椅的殷缙给他开了门,看见两手空空的吴楚,他微微挑眉道:“处理好了?”  吴楚点了点头,他抓了抓头发进了门道:“有人来接他了。”  望着轮椅上殷缙的眼神,吴楚警惕道:“他不是我朋友啊。”  殷缙看着门口的男生走到沙发上,灌了一口水,带着点难以形容的嫌弃道:“我平时不交这种朋友的。”  殷缙点了点头道:“明天晚上他还会来吗?”  吴楚靠在沙发上,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他明天不会来的。”  杜航身边的人都知道,只要昨晚他一喝醉,第二天早上醒来,基本上会忘记昨晚喝醉时干的事情,特别是那种看似清醒的没醉干的破事,第二天一早就全部都不记得。  挑这晚下黑手,吴楚那么多年来都屡试不爽。  吴楚趴在沙发上道:“下次他要是再来,你别理他,直接叫我就行了。”  似乎是怕殷缙不放在心上,吴楚坐直了身子,带着点谨慎指着脑子郑重道:“他真的脑子有点问题,那么多年了,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跟个疯狗一样。  殷缙点了点头,他肩胛放松,靠在轮椅上,眸子里带了点兴味道:“刚才我好像说错话了。”  吴楚看向他,面色上带着点疑惑。  “他问我你在干嘛。”  轮椅上的男人叹息了一下道:“我说你在洗澡。”  “他还问我,我们是不是刚做完。”  吴楚口水直接呛在喉咙,疯狂咳嗽,耳根子红了一片,脸庞闷红了一大片,深吸一口气才强装镇定道:“你不用管。”  “他那样的人。看谁都是那样的。”  殷缙坐在轮椅上,单手支着下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问道:“那下次还能说你在洗澡吗?”  吴楚:“……”  殷缙望着坐在沙发上的男生,脖子都烧到了脸庞,耳根子红了一片,表面上还强装镇定道:“你正常说就行了。”  轮椅上的男人眼里带了点笑意挑眉继续问道:“他还问你养不养得起我。”  他面色上带着点疑惑似乎是真诚发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他会觉得你在养我?”  吴楚勉强强装镇定道:“他误会了而已。”  殷缙看着面前的男生好像个快要炸开的气球,正在手忙脚乱地缝缝补补,害臊却像四处欢快漏气的破洞一样,早就已经漏出气来了。  殷缙眼里的笑意加深,他叹息了一声,真诚继续道:“那他……”  话来没说完,就被耳根子通红的吴楚带着点气急败坏打断道:“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吴楚看着轮椅上的男人抬头无辜道:“不懂啊。”  “我一般只懂得让洗衣机转两个小时。”  吴楚:“……”  殷缙唇边勾起,他背脊挺直,狭长的眼眸眯起,想着刚才醉酒的男人说的话。  养?  难不成吴楚之前喜欢的人是一直靠吴楚养着?  上大学也是吴楚一个一个钢镚省出来供上去的?还是说,吴楚省钱就是为了养人?  这他妈是谈恋爱还是做慈善?  殷缙抬起头,看着穿着地摊几块钱黑色背心的吴楚,红着耳根子朝他硬邦邦道:“不懂最好。”  殷缙笑了笑,想起刚才吴楚在楼下一边骂骂咧咧踹向男人的屁股,一边抬脚将那那堆破纸箱踹方正的举动,就开口道:“楼下有只黑猫白天经常窜上来。”  “你白天记得关上窗,不然可能就溜进你房间了。”  一边说着,殷缙一边看着吴楚明显眼睛亮了起来,他单手支着下颚道:“你喜欢猫?”  这句话刚说出来,吴楚就跟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绷着脸不屑道:“谁喜欢了?”  “你是不知道楼底下那只猫长得有多丑。”  吴楚绷着脸一边用手比划着,一边嘴硬强调道:“那个脑袋又大又黑,眼睛就那么小一点点。”  “啧啧啧,真的要多丑就有多丑。”  “我从来都不注意它们。”  吴楚一边走向房间,一边不屑道:“白天我就把窗锁死,省得晚上看见它们窜进来心烦。”  殷缙配合地点了点头,还配合地说:“对,把窗锁死。”  一脸不屑的吴楚回到房间后,把门合上,第一件事就是立马把窗户敞开,关上纱窗防止蚊虫飞进屋子,也顺带能听到黑猫蹿进来的动静。  吴楚坐在床上,想到了以前,无论胆子大的猫还是胆子小的猫见着他都会疯狂逃窜,只要他一靠近,甭管那只猫凶悍还是乖顺的,只要一见到他,就跟看到了猫阎王一样,开始疯狂逃窜。  但偏偏他对那些毛茸茸的动物毫无抵抗力,每次都心痒痒地想去好好摸一摸猫咪,但每次都会被挠得一脸血。  但是沈秋泽的动物缘却出奇地好,每次蹲在他身边,都能招来那些觅食的猫咪。  他第一次摸到猫,就是在沈秋泽身边。  那个面容冷清的男生抱着猫,站在他身边,眼里带着点笑意朝他轻轻道:“你摸一摸。”  那时的吴楚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动物缘不好,更不想让人知道那些柔顺的猫咪每次一见到他就疯狂逃窜。  所以那时的他在沈秋泽面前也是只抬起眼皮子,装作不冷不热的样子说:“不感兴趣。”  但是他不知道,沈秋泽跟在他后面,看着大冬天他嘟嘟囔囔蹲在地上,拿着根火腿肠钓了老半天的猫,也钓不出一只猫,那蹲在地上的背影看上去怪可怜的。  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的沈秋泽抱着猫,用胳膊撞了撞他的胳膊,眼里带着笑意催促他道:“快摸一摸。”  他怀里那只猫咪看上去像是睡着了,打着呼,看上去很乖很柔顺,吴楚被撞了胳膊后,那只猫递到他跟前,软蓬蓬的尾巴轻轻点了点他的手腕。  吴楚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在了沈秋泽怀里的猫背,然后犹犹豫豫地伸手摸了摸那看起来很乖的猫。  这次的猫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沈秋泽怀里,很乖,没有逃窜,而是老老实实朝他任他摸着猫毛,不仅一边打着呼还一边垂下尾巴还时不时碰着吴楚的黑色夹克外套。  吴楚站在沈秋泽身旁,极力地抿着唇,男生穿着黑色夹克外套,看起来又酷又冷,却小心翼翼弯着指骨,垂着头抚摸着柔软的皮毛。  他从小因为克母被送到乡下,七岁那年被接回吴宅后见到他妈妈的第一面就是在葬礼上。  那些柔软的,充满生命力的东西,似乎也从来都不待见他,每次见到他都疯狂地逃窜,从小到大一直是如此。  但是在那个冬天的清晨,穿着黑色毛衣抱着猫咪的沈秋泽,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他好像并不是那些晦气污秽带来不幸的邪崇。  而恰恰也是从那天起,他默许了沈秋泽的靠近。  *第11章   傍晚天际乌压压的厚重云层低垂,倾斜的雨滴劈里啪啦砸在树梢上,泛黄的玻璃上爬满了连成线的雨珠子。  狭窄的出租屋客厅里,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对着手机那头的人懒懒道:“老爷子出院了?”  手机那头正跟着他视频通话的人点了点头,然后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在做什么?”  面前男人坐在轮椅上,面前老旧桌子上摆着一个塑料篮子和一袋子绿油油毛豆,男人看上去动作熟练了不少,冷白修长的指尖将毛豆壳拨开,然后捻起碧绿色的的毛豆放进塑料小篮子中。  殷缙将手上的毛豆剥好,抛进了篮子里,闻言抬头懒洋洋道:“剥毛豆。” 第11章 但男生身上那点烦躁依旧存在,像是一头烦闷无厘头四处碰撞的野兽,想发泄着什么,但是又拼命克制着,直到克制不出来,浑身上下都掩不住地露出了点烦躁。  殷缙将湿纸巾丢在垃圾捅里,开口淡淡道:“我那有个打火机。”  男人望着吴楚抬头有点怔的表情,嗓音顿了顿,继续道:“朋友送的。”  “吃饭后给你。”  吴楚没说话,手上却直接将那塑料篮拿走走向了厨房,半响,厨房里传来一道嗓音:“吃不吃胡萝卜?”  “不…随便吧。”  ------  晚饭两菜一汤,色泽诱人,殷缙放下碗筷后,微微偏头瞧着在阳台旁抽着烟男生的背影。  男生看上去有点沉默。  殷缙看得出阳台抽着烟的吴楚,其实没多大烟瘾。  男人搭在轮椅上的指尖轻轻点了点,狭长的眼眸半阖起。  他刚开始以为吴楚会像那种传统的街头小混混,长着一副生人勿进的脸,隔三岔五就聚集在一起跟别人打架,弄得浑身青青紫紫。没事的时候就去网吧通宵,基本上每天都抽着烟吞云吐雾。  但面前男生只是在他面前抽过两次烟。  一次是之前他们没说话时,吴楚忘记带钥匙,下班回来后坐在楼梯上垂着头抽烟,直到他点了外卖,外卖员送外卖上门敲门后,他出来开门,吴楚才抬头,抿着唇走了进去。  第二次是现在。  外头劈里啪啦下着雨,漆黑一片,微凉的风从窗口缝隙中飘了进来,沙发桌子前放了几罐啤酒。  吴楚坐在沙发上,垂着烟,指骨夹着根烟。在长久的沉默中,吴楚望着桌子上殷缙那枚泛着冷光的金属打火机,突然开口道:“我好像找到他了。”  殷缙微微挑眉,想到了男生刚回来时情绪不高,他开口轻轻道:“然后呢?”  吴楚坐在沙发上,一边抽着烟一边对着桌子上那一堆毛豆壳忧郁道:“他好像变了。”  毛豆壳不说话,殷缙也没有说话。  吴楚郁郁寡欢道:“他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喜欢我了。”  “我打电话给他,他没接,发短信给他,他也没回。”  说到最后,吴楚忧郁抬头道:“他好像找到一个比我更加有钱的了。”  杜航没有必要拿着那些照片造假,更没有必要拉着沈秋泽给他演那么大一出戏,所以照片确确实实是真的没错。  殷缙听到后,目光带着点微妙地望着在穿着大裤衩踩着拖鞋,昨天刚缝缝补补完自己内裤的吴楚。  吴楚吸了一口烟,带着点迷茫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喜欢我了。”  殷缙双手交叉在腹前,带着点漫不经心笑了笑道:“他以前很喜欢你?”  吴楚点了点头,忧心忡忡道:“以前我做了很多混帐事,他都从来不生气,也都会原谅我的。”  沈秋泽喜欢他喜欢了两年。  但是他一贯嘴硬得很,明明喜欢上了人家,还要憋在心里,表面上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只用余光悄悄望着喜欢的人,还因为嘴硬不承认,在外头给了沈秋泽不少难堪。  但是沈秋泽从来都没有计较过,只默默承受了下来。  如今可能是失望累计够了,便心灰意冷地想要离开了。  想到这里,吴楚就愈加懊悔道:“他身边那个人好像比我有钱。”  “也不知道比不比我好看。”  毕竟沈秋泽好像还是蛮喜欢他那张脸的。  殷缙嘴角抽了抽,想说点什么但是又强忍了下来。  吴楚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犹豫了一下,抬头对着轮椅上的男人更加忧郁道:“你觉得我去烫个头可以吗?”  “他现在好像喜欢那种乖一点的人。”  殷缙:“……”  你这样的,把头砍下来都跟乖沾不上边。  *第13章   外头的雨还在劈里啪啦嘈杂下着,屋里的吴楚坐在沙发上,咬着烟伸出手努力比划含糊着:“就那种让头发软一点的。”  “或者卷一点也可以,烫完能看起来能让人乖很多的那种。”  吴楚带了点期待对着轮椅上的男人小声着:“你觉得可以吗?”  他这辈子还没烫过头,今天下暴雨时沿着小巷子前头的店铺屋檐用来躲雨,正好就站在了一家老旧美发店面前的广告牌面前。  那巷子美发店看上去面积不大,破破烂烂,广告牌在雨中被雨水打得摇摇晃晃,几个红字显著:烫染统统89。  殷缙看着面前吴楚极力地向他比划着他想烫的新发型,沉默了一会,才委婉道:“可能跟你的气质不太符合。”  吴楚抓了把头发,皱了皱眉头嘀咕道:“我觉得挺符合的啊……”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吴楚掐了烟,靠在沙发上,带着点不善嘟囔道:“算了,他们那种艺术家爱好老是变来变去的……”  “之前还当着我的面说我是他的缪斯呢……”  殷缙一边听着,一边靠在轮椅上想着那天晚上酒醉男生跟他嚷嚷的话。  那个男生跟他说,吴楚是不是特好骗?  他那时是怎么想来的?  那时的他想着,吴楚也就一般好骗吧。  但是现在看着面前男生带着点忧郁嘟囔的模样,殷缙觉得他今晚估计得收回那句话了。  确实不是一般好骗,是特好骗。  啧。  说几句话哄鬼的话就能哄得着小男生牢牢记在心里。  吴楚靠在沙发上,忧郁地吸了口烟道:“可是他马上就要开学了。”  “我准备就要见到他了,不烫头我真的有点紧张……”  殷缙:“……”  这得什么眼光才能欣赏得来烫头的吴楚啊。  他沉默了一会,看在吴楚每天拎着几袋菜回来的份上,男人委婉开口道:“你不是还要开那什么车吗?”  “那车速度太快,容易将烫好的头发吹乱的。”  吴楚带着点惆怅道:“我们一般都是带头盔的。”  殷缙挑眉,看不出这帮小年轻飙车还挺惜命的。  吴楚掐了烟,叹了一口气,歪着脑袋盯着面前老旧茶几上的金属打火机没说话。  桌上静静躺着的打火机泛着昂贵的金属冷光,造型简洁大气,设计特别,尺寸适合手头上把玩,开启时会发出一声清脆的“锵”声。  最重要的时,这个打火机他在吴翰身边见到过。  吴楚幽幽地叹了口气,吴翰这人吧,虽然脑子多多少少有点不正常。  九岁那年,就给吴楚立了个墓碑,每隔几个月雷打不动去那座坟祭拜。  吴楚偷偷去看过墓园看过,那天下着小雨,吴楚在细密的雨丝中,看到吴翰这么一个倨傲戾气的人,跪在坟前一动不动。  然后吴楚抬头一看,就看到了墓碑上刻着吴楚两个字。  当时的吴楚:“……”  不过吴家就没几个脑子看上去是正常的,他都习惯了。  但吴翰这个人,除了脑子多多少少看上去不正常,性情阴晴不定戾气深重,但是在其他方面倒是优秀至极,吃穿用度也是一贯的昂贵奢侈品。  所以在桌子上男人给他的打火机,价格绝对不便宜。  吴楚歪着脑袋,微微偏头望着沙发旁轮椅上低头翻阅着书页的男人,领口扣子一丝不苟扣到脖子最上方,皮肤是冷白皮,五官深刻立体,狭长的眸子半阖着,气质清贵。  他盯着男人,无意识叹了口气,看上去像是被打击到了一样。  察觉到吴楚的目光,殷缙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指尖微微一顿,他抬眼,望着沙发上的男生盯着他。  男生的目光是存粹的野兽般好奇的观察注视,在白炽光下但有种明晃晃干净的野生感,仿佛映衬夏日中亮堂堂落在茂密树缝隙的光。  无端就灼得人背脊微微发起烫来。  外头天际云层中明明闪闪撕裂出一道恐怖闪电,一道闷雷轰然在耳边炸响后,客厅的白炽灯骤然黑了下来。  整个客厅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吴楚靠在沙发上,头微微仰在沙发上,忧郁地吸了口烟,没动。  一片漆黑中,轮椅上的男人靠在轮椅上,将书丢在了桌子上,看上去懒散了一点,他嗓音低沉道:“停电了?”  吴楚吐出烟,没有什么感情感叹道:“好像是哦。”  殷缙在一片黑暗中对着沙发方向的男生道:“去看看电闸是不是跳闸了。”  沙发上的男生没动,带着点敷衍仰着头道:“啊,应该是吧。”  听上去好像还在郁郁寡欢着要不要烫头。  殷缙有点好笑,他懒洋洋地靠在轮椅上在一片黑暗中用拖鞋尖碰了碰吴楚,开口低低催促道:“去看看。”  吴楚充耳不闻,瘫在沙发上没动,直到男人的拖鞋尖再次碰了碰他的小腿,好半天才叹了口气起身,嘟嘟囔囔地摁开手机手电筒朝着电闸那边走去。  整栋房子年久失修,设备老旧,线路多多少少都出现了一点问题,导致了跳闸。  几分钟后,吴楚拿着手机亮着手电筒,嘀咕道:“这没办法修,得等它自己来电。”  他踩在拖鞋,拿着手机亮着手电筒,找了个手电筒,打着哈欠放在了男人面前的桌子前道:“有事叫我。”  说罢便踩着拖鞋拿着手机开着手电筒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客厅里是一片昏暗,沙发茶几前立着一个手电筒和包男生没拿走的烟,外头是劈里啪啦的嘈杂的雨声。 第13章 “你怎么比你老板还牛?”  沈秋泽充耳不闻,单膝撑在吴楚面前的沙发上,面色冷清,装作一副要脱衣服的样子,他刚把毛衣脱了下来后,就听到吴楚气急败坏朝他道:“你这个人怎么那么不检点?”  “再脱信不信老子把你的皮扒了?”  沈秋泽:“……”  吴楚骂骂咧咧拿着他的宝贝游戏机手柄往床上走去,期间察觉到他的目光,回头瞪他骂骂咧咧:“看什么看,睡沙发去。”  那天晚上后,圈子里果真传开了吴楚是真的将沈秋泽包养的小道消息。  沈秋泽心知肚明,男生叫他去酒店,多多少少是为了警告那曾经觊觎过他的二世祖,让那二世祖不要把注意打到他的头上来。  但是他没想到,那天晚上,男生就真的在床上打了一晚上的游戏,只不过会时不时警惕抬头看他有没有过来在他面前脱衣服。  直到第二天早上,吴楚都没有跟他说过多余的话,只是在他准备走时,靠在门上伸手拉住他的背包。  他那时以为男生是开了窍,回头时却看见拉住他背包的男生将游戏机抛给他,靠在门上,不看他,目光望向别处,声音带着点不自然道:“下次过来还我。”  “看什么看,我东西老是丢。”  那时的沈秋泽不说话,只看着靠在门框上的吴楚,吴楚目光依旧望向别处道:“只是放你那里,下次过来还给我”  四周都很安静,让吴楚后面那句话声音渐渐低了下来道:“顺便…过来陪陪我。”  大年初一的酒店整条走廊都空荡荡,只有穿着卫衣的男生沉默地靠在门框上。  外头全然是热闹喜庆的家人团聚,喜气洋洋地传送着福气,那是平常普通家人团聚喜笑颜开地一个新年。  也是吴楚人生中第一个不再是自己在酒店过的新年,而有人陪了一整晚的新年。  *第15章   靠在玄关上的沈秋泽思绪回笼,他将酒杯放在了酒柜上,伸手拿来那黑色游戏机手柄,微微垂眼。  黑色游戏机手柄在以前他跟吴楚之间,更加像某个心照不宣的暗号联系,  那个男生想见他时,往往不会说想见他,而是会嘴硬地说想玩游戏了,叫他背着包带着游戏机来见他。  沈秋泽在酒吧见到吴楚的第一眼时就知道,吴楚不像他以前那些收藏品,会轻而易举地沉溺在他的权势或者皮囊下。  他叫人调查了吴楚的资料后,便开始做了计划,他装作是s大去酒吧做兼职的贫困学生,安排了个人在等着吴楚出现。  在吴楚出现的那天,他安排的那人会故意去刁难他,他会“正巧”在吴楚周边,抿着唇一副孤立无助的模样。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他顺利地接近了吴楚,也顺利地在吴楚身边不知不觉就待了两年。  直到他发现了张怀远,  而吴楚是沈秋泽人生之第一次花费那么久的时间和精力来培养的“收藏品”,整整两年,他都没有彻底地对吴楚进行收网。  沈秋泽很清楚,在收网后,收藏品往往会成为一个乖顺、听话,会为了得到他的眼神,得到他的欢心,而主动去模仿那人举动的娃娃。  这时候,是那些人最像那个人的时候。  但是再像又有什么用。  那些玩意永远都比不上记忆中的那人。  哪怕那人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安安静静睡在地下。  半响后,沈秋泽抬眼,神情漠然地拿着黑色游戏机手柄走向垃圾捅。  “嗒”一声沉闷响声后,被前任主人珍爱宝贝的游戏机手柄被随意地丢尽了垃圾捅里。  -----  第二天傍晚,狭窄巷子里头飘来家家户户的饭菜香,缠绕着爬山虎的老旧瓦墙面上还浸着点昨日瓢泼大雨的湿漉漉潮气。  路灯下一个身材挺拔的男生手上拎着几袋菜,一边低头看着手机,一边走在小巷里。  他眉骨上的创口贴已经被撕掉,鬓边茬短短的黑发长了一些,带着点细碎的发尾,锐利冷峻的五官此时也带着点懒洋洋。  吴楚指尖还在滑动着手机页面,他认认真真地盯着手机上超市的公众号,突然,他像是忽然察觉到什么似的,脚步蓦然顿住,眉头皱了起来。  那种像是被人盯上的感觉又来了。  仿佛像是攀在背脊上的阴冷毒蛇,在替谁监视着什么。  吴楚神色上带点冷,转身过去,看了看身后空无一人的巷子,眸子半眯了起来。  他天生感官就十分敏锐,在赛道上能够借助轮胎发出的声音来感觉轮胎何时处于牵引力极限。也能够凭借流经头盔或赛车的气流声音来感觉和决定入弯速度,利用发动机的声音来分辨关于转向角、换挡点和牵引力的很多信息。(1)  这种敏锐的感官能够让他更好地适应各个赛道上道路的温度、湿度以及气温的变化。  同时也让他在现在察觉到不对劲。  吴楚站在原地,眯着眸子盯着身后空无一人的巷子,足足盯了好一会,才转身走向了面前老旧的居民楼。  一边走着,他一边把手机放进兜里,在巷子里头的好几栋民楼中慢悠悠地绕了好几圈,左瞧瞧右望望,就是不往自己那栋出租屋里走。  绕了好半天,吴楚察觉道身后没了那股视线后,才慢悠悠地朝着自己那居民楼走去。  在客厅阳台上的殷缙随意地望向楼下,就看见楼下的小男生拎着几袋菜慢悠悠地在好几栋中晃来晃去,就是不往自家门前走,  殷缙微微挑眉,他拎起面前阳台的塑料小水壶,对着有些蔫巴的吊篮自言自语道:“家花没有野花香?”  才让那小男生到处溜达不回家?  没过多久,拎着两袋菜的吴楚上楼拧开门,低头推开门后,一抬头瞧见了站在阳台上的男人,他愣了一下,然后后退了几步匆匆道:“不好意思,走错了。”  阳台前的男人听到身后的动静,没说话,只慢悠悠地浇着吊篮。  吴楚刚想关上门,就想到了什么,他面色古怪地抬头看了看门牌号,又试探性地朝着站在客厅窗口前的男人道:“殷缙?”  阳台前的男人慢条斯理地放下水壶,转过身来,对着他微微挑眉道:“怎么了?”  吴楚有些愣,好半天才望着男人放在愣愣道:“原来你腿没断啊。”  他以为男人的腿是天生就有问题,毕竟男人坐在轮椅上一副泰之若然的模样,坐在轮椅上处理其他的事情看上去仿佛也是稀松平常。  殷缙慢慢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偏头望着男生道:“之前出了意外,医生说这个时间段可以不需要轮椅了。  “可以多练习练习适应走路。”  男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点了点头。  五分钟后。  吴楚站在厨房那头,兴致勃勃朝着男人招手道:“欸,来来来,走到这里看看。”  坐在沙发上殷缙:“……”  男生的语气带着点新奇和兴致勃勃,跟看自家孩子刚学会走路一样,见他不动,还从袋子里掏出个西红柿朝他晃了晃催促他赶紧走过来。  见殷缙不动,吴楚晃了晃手中的西红柿贱兮兮催促道:“走个给我看看嘛。”  殷缙沉默了一下,他抬头望着厨房那头兴致勃勃的男生无波无澜道:“你以前上学是不是没逗女生?”  吴楚愣了一下,惊奇道:“你怎么知道?”  殷缙靠在沙发上,没说话,只嘴角抽了抽。  因为面前小男生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跟上学时贱兮兮地扯女生小辫子逗弄女生的小屁孩一模一样。  面前的男人带着点敷衍懒懒道:“猜的。”  厨房里头的吴楚想了想道:“他们小时候都不怎么喜欢跟我玩。”  也许是因为小孩子的排斥来得毫无理由,也许是哪个看他不顺眼的孩子王带头排斥他,小时候顶着野种私生子名号的他回到吴宅后只有一个玩伴。  那个玩伴身体不太好,常年坐着轮椅。  跟他顶着野种的名声不一样,玩伴是整个家族捧在手心中的宝贝,跟眼珠子一样盯得紧紧的。  忽然,想到这的吴楚神情顿住,他垂着眼靠在洗碗池前,好半天才没什么情绪继续道:“也就那样。”  外头传来男人带着点懒散的嗓音:“一开口第一句就是你真牛逼。”  “你问问现在的小学生,谁敢跟你玩?”  吴楚丢了两个西红柿到了洗碗池里,闻言嘀嘀咕咕道:“你不牛逼?”  “水龙头在你手里不到两分钟就炸了。”  “洗个衣服能洗两个小时。”  外头的殷缙充耳不闻,装作没听到的样子懒洋洋继续翻动着书页。  外头天际傍晚的夕阳已经渐渐消失,天色暗了下来,客厅上亮着白炽灯,厨房里小排气扇的声音嗡嗡响着。  其实做一个人的菜还是做两个人的菜差都不是很大。  虽然另一个吃饭的人挑剔的毛病很多,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但是两个人在餐桌上吃饭时总让吴楚一种错觉,好像那样普普通通热热闹闹的日子也带着他一起融了进去。  那些在异国他乡独自训练比赛,吃着不合口的饭菜,一年也接不到一个家里人电话问候的日子,都似乎都顺带变得有些模糊了起来。  半个小时后。  吴楚面无表情望着面前把西红柿一块一块挑出来的男人,他想了想,还是让那该死的异国他乡日子继续在他的心里冰冷着吧。  男人挑好西红柿后抬眼开口道:“之前忘记说了,带皮的西红柿我不吃。”  “不带皮的可以。”  吴楚抬手,冷静:“行,下次我不放西红柿了。”  “炒菜之前我生吃,你就看着。”  *第16章   “吴楚。”  站在超市货架前的男生头也不抬,盯着手机敷衍地应了一声:“别急,还有十多分钟呢。” 第15章 “他是在车队中被牺牲的那一个。”  麦吉尔作为传统车队,是个资源分配不平衡的车队,一个车手得到的资源多,另外一个车手得到的资源自然就少,吴楚的资源比队友的少,自然赛车的□□成熟度和零件新旧程度都和队友有区别。  这也导致了最终吴楚的成绩完全上不去,跑出了一份令外界耻笑的成绩。  曼斯特车队经纪人班森愣了愣,神情开始纠结起来。  米迦罗懒洋洋道:“至于我为什么要选他,我跟他以前是f4的队友,知道他有多靠谱。”  在那次f4的比赛中,作为吴楚的队友,米迦罗被吴楚那辆驾驶风格咄咄逼人的疾速赛车一路带飞,简直爽到头皮发麻。  而就在那时起,米迦罗就开始时不时就关注吴楚,直到如今。  想到这,米迦罗对着曼斯特车队经纪人懒洋洋道:“有空可以去看一下他欧洲开f4的赛事解说。”  神情纠结的曼斯特经纪人点了点头,又听到年轻的金发男生抬眼带了点认真问道:“楚现在在中国做什么?”  曼斯特经纪人愣了愣,他低头翻了翻手上的那叠资料,想到了之前的调查的结果,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谨慎道:“他现在就职与好吉利修车厂。”  靠在椅背上的米迦罗愣了愣,茫然地重复了一遍:“好吉利修车厂?”  什么玩意?  难道华国的某个神秘车队名字?  -----  好吉利修车厂。  傍晚,修理车间交班的人走了进来,吴楚抬起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擦了擦汗,坐在的椅子上仰头灌了几口水,耐磨的修车工作服工装裤显得腿格外长。  身旁与他相熟一点的修车厂老员工年纪大一点,摘下手套,也仰头喝了几口水,抹了抹嘴笑了笑道:“小吴,今天发工资,小刘他们几个去喝酒,你去不去?”  吴楚摇了摇头,他拧紧瓶盖道:“不去了。”  老员工面上露出揶揄的神情,对着身旁长得俊朗的男生笑哈哈道:“小刘他们一发工资就喝酒打牌买烟,能潇洒多久就潇洒多久。”  “你看上去倒是挺省的啊,怎么,有女朋友管着?”  吴楚面色露出了点犹豫的神色,没摇头也没点头,那老员工一看吴楚犹豫的神情,立马心知肚明哈哈大笑道:“还是说像晚班那个小李一样,给他小女朋友存钱买衣服?”  吴楚纠结了一下,他抿了抿唇道:“算是吧。”  老员工感叹道:“你小子小心,别像那个小李一样,被人带了绿帽子都不知道,他那女朋友一边给他带绿帽子,一边哄着他花了不少钱呢!”  吴楚听到后笑了笑,对着老员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沈秋泽跟他在一起时什么都没问他要过,对着一个有着吴家小少爷名号的人,整整两年什么要求都没有提。  要说是装出来的,也不可能整整装了两年。  吴楚心里这一点很清楚,沈秋泽不是一个会拿感情开玩笑的人。  老员工感叹道:“那可不一定啊。”  吴楚没说话,只笑了笑,站了起来道:“叔,我下班了啊。”  那老员工点了点头,望着男生挺拔的背影悠悠道:“要不然我说啊,你们这些年轻人都应该长点心吧……”  *第18章   s市九月初的清晨带着几丝凉意,半个太阳掩在云层中,天际是亮堂堂的一片。  狭窄的客厅中,坐在沙发上的殷缙穿着西装,微蹙着眉头带着点不舒适地扯了扯西装的领带。  那西装的质地看上去不是很好,但男人身材比例优越,硬生生撑起了整套黑色的西装,看上去肩宽腿长,气质卓然。  听到另外一个房门被拧开的动静,殷缙微微抬眼,他见到出来男生的打扮,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难以自控地挑起半边眉头道:“你就这样穿出去?”  浑身挂着银链子的吴楚低头看了看自己,抓了抓头发道:“对啊。”  今天是殷缙跟导师约定好去s大演讲的日子,吴楚在衣柜里翻腾了好半天,坐在床上又深思熟虑思考了好半天今天应该穿什么衣服。  他在房间里折腾了好一会,才勉勉强强地收拾好自己,让自己满意。  吴楚靠在餐桌旁,带着点惆怅道:“你说我现在下楼下去烫一个一次性的头发还来得及吗?”  殷缙被西装包裹的长腿搭在膝盖上,闻言不咸不淡道:“你先说你脖子上挂那么多链子用来干嘛?”  “挂那么多链子用来遛狗的?”  脖子上挂满了好几条银链子的吴楚:“……”  他抓了条链子严肃道:“这是潮流。”  “大家都是这么穿的,时尚!”  男生靠在餐桌上义正言辞道:“你年纪可能跟我们不一样,你不懂。”  殷缙扯了扯被刺挠得不舒服的领口,闻言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冷漠道:“去换了。”  “换我能看得懂的时尚。”  “不然你就自己一个人去s大找他。”  吴楚:“……”  s大那么大,他不仅不认识路,连认识的人都没有,打听起沈秋泽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吴楚站直了身子,他朝着沙发上的人试图砍价还价试探小声道:“脖子上留两根行不行?”  殷缙没说话,只挑眉望着他。  半响后,吴楚屈辱道:“换换换,马上去换。”  沙发上的男人看着男生念念叨叨的走向房间的背影,似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他道:“别穿那些花里胡哨的,穿得正常点。”  好好的一个男生,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就是穿起衣服来,看上去仿佛随时随地都能从背后掏出个蛇皮袋冷着脸背在肩上,最后左手再拎上一袋化肥袋。  关着的房门被人拧开,殷缙抬眼望去出来的男生,满意了不少,男生这次看上去穿得正常了许多,看上去清爽了不少。  吴楚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刚想去接杯水喝,就忽然被男人叫住。  “等一下,你口袋里是什么?”  沙发上的穿着西装的男人搭着腿,微微眯眼望着男生鼓起的口袋。  吴楚镇定道:“没什么。”  殷缙靠在沙发上,盯着男生道:“拿出来看看。”  吴楚假装打了个哈欠,嘀咕道:“看什么?没什么好看的,我要去上厕所了。”  两分钟后,桌子上摆满了从吴楚兜里掏出来的银链子。  男生振振有词道:“我不在你面前带,我在他面前带不行吗?”  “他就是喜欢我带银链子,觉得我好看。”  殷缙想象了一下,面前的男生见到喜欢的对象后,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掏出几条链子,一边往脖子戴一边急急忙忙朝着那人嚎道:“等等我,等等我……”  殷缙面色上带着点复杂道:“吴楚,你要庆幸你没金链子。”  不然以男生的审美,栓脑门上都不一定。  最终,在吴楚激烈的辩解中,男人勉强地给吴楚兜里留了一条吴楚觉得最时尚的链子。  那是一条能够在脖子上绕好几圈的长链子。  -----  九月初的s大的人群看上去要比多上不少,从校门口到那条校园道路上,有摆摊的人看上去像是学生。  他们摊位上卖着一些新生入学需要购买的生活用品,桶和盆等生活用品满满当当摆了一地。  殷缙微微偏头,看着身旁的吴楚带着一顶鸭舌帽,看上去气质少了一些锐利,正对着校园里的景象看得挺认真。  吴楚没上过国内的大学,他以前就读于国外某个运动学院,平时的训练以及驾驶理论等等内容基本上都沾满时间,对着国内的大学气氛一时感到了好奇。  更多的是因为沈秋泽在这个地方上学,因此吴楚下意识地就对这个学校感到了好奇跟新鲜。  殷缙导师选择的演讲地方是崇明楼的阶梯教室,一路上穿着西装走路不疾不徐的男人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而他身旁的带着鸭舌帽的男生身材挺拔,看上去桀骜不驯,也吸引了不少女生的目光。  “你说他是艺术系学习摄影方面的,成绩优秀,那你可以去汇文楼碰碰运气。”  在崇明楼的林荫小道前,殷缙对着身旁的吴楚淡淡道:“汇文楼有展示廊,是艺术系经常展示优秀学生作品的地方。”  “你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找找有没有他。”  带着鸭舌帽的吴楚点了点头,他转身,一边朝着殷缙告诉他的汇文楼方向走去,一边就从兜里快乐地掏出了银链子往脖子里带去。  站在原地的殷缙看着男生的动作:“……”  在汇文楼楼下,吴楚找了个s大的学生问了问艺术展示摄影照片的地方,得知在二楼后,吴楚便抬腿朝着二楼走去。  二楼光线很足,长廊上灯光明亮,墙面上的作品都受玻璃框的保护,吴楚从长廊的尽头一幅一幅仔仔细细地看了过去。  长廊前面的优秀艺术作品琳琅满目,吴楚仔仔细细盯着玻璃框里每一幅作品的下方专业跟名字,但就快走到了长廊的尽头了,他依旧没有发现沈秋泽的名字。  带着鸭舌帽的男生看上去有点失落,但依旧是认认真真地沿着长廊走了下去,直到看到长廊尽头时,他顿在了原地。  他面前是一幅面积比其他其他作品面积大上很多的作品,整体是黑白色调,让整幅作品看上去压抑阴沉,画面中线条极具纵深感,虚化的那片区域让看到的人无端地就觉得压抑。  仿佛是沉溺在深海中,通感被密不透风的海水包裹着,被死死压抑着透不过气来。  那幅摄影作品下名字那一栏,正是沈秋泽。  吴楚有些愣,他下意识用手指触到冰冷的玻璃框上,对着那副压抑沉重的摄影作品,怔然得说不出话。  这幅画给他带来的感觉格外陌生,陌生得连作品栏下的沈秋泽这几个字似乎都变得陌生起来。  好半天,吴楚才举起手机认认真真拍下作品栏下的系别和名字,刚拍下几张照片,微信上就弹出了几条消息。  ---殷缙:那西装裤子拉链你有动过吗?  吴楚愣了愣,立马回了对面人发来的微信:没有。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接着又发了条微信:怎么了  那头的人像是顿了一下,才回复道:西装拉链坏了。  应该是在超市买的那套西装质量有瑕疵。 第17章 “我内裤要变形了卧槽!”  殷缙面不改色停了下来,他看着男生急急忙忙低头拉开自己的内裤,检查有没有变形。  明亮的白炽灯下,质地软塌塌的黑色背心堆砌在男生腰腹上,隐隐约约能够从黑色背心下摆看到男生一截白皙劲瘦的腰和条漂亮的人鱼线。  那截腰劲瘦有力,腹肌轮廓分明,一截松垮垮的内裤带子挂在腰腹上。  是一具能够在球场上捞起球衣后迅速吸引那些小女生目光的身材。  殷缙眸子里带着点兴味,手上又扯了扯男生的内裤带子,被男生目光凶悍地瞪了瞪,他扯着男生的内裤带子,慢悠悠道:“瞪什么瞪?”  “不是你让我扒的吗?”  吴楚用手捂住内裤带子,一只腿站着,一只腿半跪在沙发上,带着点气急败坏道:“谁他妈知道你还真的上手扒?”  “你不是说过你有洁癖吗?”  殷缙手上依旧拽着男生的内裤带子,一脸坦然:“有啊。”  吴楚更加气急败坏道:“有洁癖你还扒我裤子?”  殷缙带着点奇怪道:“有洁癖为什么不能扒你裤子?”  “我都不嫌你脏,你自己都嫌自己脏?”  吴楚猛地一下被男人的话噎了噎,他好一会才凶悍朝男人道:“撒手,明天老子没内裤穿了。”  沙发上的男人舒适地靠在沙发上,清贵的面容上是一贯的随和,他慢悠悠道:“你还没给它道歉。”  吴楚拽着自己的内裤,他盯着男人的衣摆下方,深吸了一口气,对着男人的小弟弟,他皮笑肉不笑道:“对不起哦。”  “今天让你受委屈了哦。”  殷缙松开男生的内裤带子,眸子里带了点愉悦道:“没关系。”  他望着吴楚坐在沙发上,没理会他,低头扒拉着自己的内裤,带着些咬牙切齿嘟嘟囔囔说着:“我看你就是跟我内裤有仇吧……”  刚开始的时候让洗衣机把他的内裤搅出了几个破洞,现在又是这条缝缝补补的倒霉内内裤被拉得变形。  殷缙拿了包湿纸巾,擦了擦手指后,打算逗完这小男生后给个甜枣,他道:“我叫我朋友查了一下你那喜欢的人。”  低头扒拉着自己内裤的吴楚蓦然抬头,带着点殷殷道:“可以查到他的课表吗?”  殷缙抬眼望向吴楚,没说话,过了一会才道:“查到了他的课表,你打算去做什么?”  吴楚靠在沙发上,想了想踌躇道:“我想找他,跟他谈一谈聊一聊。”  他声音稍微低下来了一点道:“他要是觉得不高兴,我就给他送送饭……”  “像他以前对我一样。”  他记得前几年他赛事结束后回国住在酒店中,刚开始还没有喜欢上沈秋泽时,沈秋泽就天天准时准点地给他送饭。  他拒绝过很多次,但沈秋泽总是坐在沙发上,低声说只是想为他干点什么而已。  吴楚那时对着保温盒里的饭有些怔,好一会才不冷不热对着沈秋泽丢下一句“你爱送就送。”  吴楚那时候不理解沈秋泽的做法,但是现在他理解了。  沙发上的殷缙没说话,他望着吴楚,淡淡道:“那你可能没什么机会了。”  “他休学了。”  坐在他身边的吴楚一愣,好一会像是才回过神来,拔高了声音不可置信道:“他休学了?”  男生的声音直直飙上了天际,飙得人一愣一愣的。  殷缙顿了一下,才道:“如果你给的名字和系别没有出错的话,他确实是已经办理了休学手续。”  吴楚傻眼了,他有些急道:“不是,他怎么就休学了?”  “是不是学校里有人欺负针对他啊?”  当初他离开吴家,在那顿挨打中就听到吴父拿沈秋泽来威胁他。  但是他打也挨了,滚也滚了。  为什么还要去动沈秋泽?  沈秋泽当初一个人来到s市,周末放假还去酒吧兼职,就为了能够在s市完成学业,这样的沈秋泽怎么可能会休学?  殷缙道:“他是自愿休学的。”  吴楚沉默了一下,他站了起来,脸色有点沉,喉咙里压出句话道:“我去打个电话。”  殷缙点了点头,看着男生满身冷意地走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吴楚在房间里先是拨打了吴父的号码,没有人接通,他想了想,当初鞭子是吴父亲手抽的,也明了地说了,要是护还着那个小情人,他就滚出吴家,  吴楚鞭子挨了,也滚出了吴家,吴父也没有理由再去为难沈秋泽。  除非为难沈秋泽的那个人,是不想让他好过。  吴楚冷笑了一声,拨打了吴翰的号码,几秒钟后,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男声:“您好,您哪位?”  吴翰办公室中,穿着西装的男人扯了扯领口,就听到电话安头传来男生的骂声:“吴翰你他妈脑子有病?”  “有意思吗?”  “我****,你****……”  跟了吴翰好几年的秘书望着男人的脸色迅速地变得难看起来,对着电话那头的厌恶道:“别跟条狗一样到处发疯。”  “你以为你算什么玩意?”  “别出来丢人现眼恶心人。”  电话那头传来一句冷笑,吴楚嗓音变得跟冰渣子一样从电话那头平静传来:“吴翰,以前你他妈干的那些破事我不跟你计较。”  因为没有计较的必要,他吴楚就当是被条疯狗咬了。  不管是小时候被吴翰逼着给对面坐着轮椅的玩伴下跪,还是吴翰将他滚出母亲墓园,这些零零总总的破事他吴楚都不想计较了。  但是沈秋泽不行。  他以前吼都不舍得吼一句的男生,凭什么要因为他吴楚受那么多委屈?  吴翰沉着脸带着点莫名其妙,冷冰冰道:“我他妈懒得……”  电话那头传来吴楚嗓音平静道:“吴翰,你再动动他信不信我能跟你鱼死网破?”  吴翰寒着脸,带着戾气语气森冷道:“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也不看自己算个什么玩意?”  “要不是吴宗盛护着你,你以为你还能好好站着跟我说话?”  吴楚八岁那年被吴父吴宗盛送到了国外,吴翰清楚得很,不就是为了护着这个私生子,怕他下手吗?  那头的男生没说话,直接把电话挂断,面色难看的男人被挂断电话后,寒着脸将手机猛地地砸在办公桌上。  跟着他好几年的助理面色复杂,收拾了被手机砸飞散落的文件和手机零件,抬头看到男人眼神阴鸷,脸色铁青,胸膛起伏不断着。  吴翰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天山公墓上祭拜,这件事几乎很少人会知道。  而更少人知道的是,他祭拜的墓碑上,写着的名字正是现在吴家小少爷的名字,吴楚。  那个一出生就被迫与他和母亲分离的弟弟,那个他母亲死前,抓着他的手,告诉他一定要保护好的弟弟,。  但是他没有做到。  他连他在哪都不知道。  穿着西装一贯强制锋利的男人颓然靠在椅背上,带着戾气的俊美面容上是深深的痛苦与疲备。  *第21章   偌大的办公室中,面容带着点疲备的吴翰靠在椅背上,收拾好东西的助理轻手轻脚地掩上办公室门。  周遭寂静一片,吴翰深吸了一口气,盯着那堆手机和文件的残骸,眸子戾气深重,近乎阴鸷想着,吴家中的吴宗盛和吴楚,一个都跑不了。  吴宗盛施加在他母亲身上的痛苦,他吴翰绝对会百倍奉还。  如今吴氏产业吴宗盛手中的权力正在一点一点被他蚕食,那个中年男人越来越力不从心,越发暴躁可怖。  吴翰垂眼想起卧病在床,脸色苍白虚弱的母亲时,竟硬生生地捏断了手中那只昂贵的钢笔。  圈子里人人都说吴家夫人的丈夫吴宗盛儒雅痴情。  那吴家夫人产下大少爷后有了产后抑郁症一心想着寻死,但吴父一直不离不弃悉心照顾,而在吴宗盛的照顾下,吴家夫人慢慢恢复了过来,又生下了一个小儿子。  只可惜小儿子还在肚子中就被算出克母,爱妻心切的吴宗盛在孩子一出生就将孩子送到乡下,一直到吴家夫人逝世后才将那小儿子接回了吴宅。  谁都不知道在这冠冕堂皇的理由下,窝藏着一副怎样丑恶的嘴脸。  那旁人口中人人称赞的儒雅丈夫,不仅将自己的妻子硬生生囚禁在疗养院中,还用那刚出生的小儿子胁迫了自己的妻子整整六年。  吴翰至今都记得,在那灯光柔和设备精良的疗养院,吴宗盛微笑地掖了掖病床上面色苍白女人的被子,亲昵对着女人轻柔叹息道:“阿静啊,我说过,你在疗养院活多久,我们那刚出生的小儿子就能活多久。”  “他还那么小,出生的时候哭得可大声了。”  “等你见到了,肯定很喜欢。”  “你肯定不舍得丢下他走对不对?”  病床上面色惨白的单薄女人闭着眼没有说话,吴宗盛笑了笑,他轻哄着病床上的女人道:“你看,吴翰又不听话了。”  “到处乱跑,跑来了这里,影响你休息。”  “我们叫保镖让他回去好不好?”  那时候的吴翰,穿着学校的制服,在病房门嘶吼挣扎着被保镖硬生生带回了吴宅。  从那天起,吴翰知道了自己一向体弱的母亲其实是被囚禁在了疗养院,也知道了自己的亲弟弟一出生就被当作筹码压在乡下。  而吴宗盛已经在好几年前切断了妻子与娘家姚氏的所有联系,姚氏产业在国外,对此完全毫不知情,不知道他们放在手心中的女儿在国内受到了怎样的虐待。  更不知道他们当初看上儒雅随和的女婿,是个彻头彻底令人毛骨悚然的疯子。  将亲手骨肉作为筹码,以此来挽留一心寻死的妻子。  更可笑的是,嘴上口口声声说着爱自己的妻子,疯狂到将自己的妻子囚禁起来的吴宗盛,在外头养了一个模样跟他母亲模样相似六七分的女人和私生子。  他知道吴宗盛想要妄想着用那私生子来替他弟弟。 第19章 吴楚眼里带着点笑意,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迅速回了几条信息。  -----吴楚:喝。  -----吴楚:喝大碗的。  那头的男人没回,吴楚勾着唇摁灭了手机,他懒洋洋地歪着脑袋靠在沙发上,抛起烟盒,眼里带着笑意,浑身上下都带着股少年即将要见到心上人的雀跃劲。  -------  于此同时,在桐南山北路的偏僻小区楼下,一辆黑色豪车停在楼下。  车内的张怀远小心翼翼解下安全带,对着身旁面容冷清的男人轻声道:“沈先生,我先上楼了。”  他身旁面容冷清的男人微微点了点头,张怀远偏头犹豫地望着身旁的男人道:“您不必那么麻烦,您住在我附近,我怕您不习惯……”  沈秋泽淡淡道:“住在这里,接送你会方便很多。”  张怀远微微一怔,他刚来到s市时为了在吴父发现他时印象能够好一点,便装作是一副平日里受了诸多委屈囊中羞涩的模样,选择在s市一个偏远老旧的小区进行租房子。  一个平日里生活得拮据的亲生儿子,给人的印象总归是偏向弱势的,倘若吴家那两个少爷平日中再嚣张跋扈些,在吴父的眼中对比效果就更加明显了。  更何况,吴父这些年对他做的极为隐蔽的金钱资助也给了张怀远一些底气。  这些底气让张怀远咬着牙忍受着廉价嘈杂的环境,在这个偏僻老旧的小区住了下来,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沈秋泽竟然会选择住在他的附近。  仅仅是为了接送他方便。  想起沈秋泽昨日里从他兼职的地方接送他回来,都是闭着眼睛在车上带着点倦怠的模样,张怀远就轻声道:“您最近也要注意休息。”  他身旁的沈秋泽没说话,只抬眼望着他漫不经心道:“我在s办理休学手续。”  他抬手,眼神专注触了触面前张怀远的额发,嗓音轻柔道:“前几天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张怀远望着在他面前眸子柔和的沈秋泽,有些愣住,像是才回过神来,他微蹙眉踌躇道:“可是……”  前几天,沈秋泽告诉他,他能够帮他做想做的事情,但唯一的条件就是张怀远达到了他的目的后,就要跟他出国。  这个条件暧昧而引人深思。  但是听上去异常诱人,天知道,张怀远有想往上爬,有多想冠上一个吴家少爷  最重要的是张怀远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些相处的日子中,男人在他面前毫不掩饰对他脸庞的迷恋。  那种珍视的眼神仿佛是似乎在注视什么昂贵异常又失而复得的珍宝。  这极有可能是他的筹码,是他能够走向走捷径的筹码。  看着面前张怀远眸子中掩饰着挣扎的模样,面容冷清的男人嗓音低沉,带着些蛊惑慢慢道:“怀远,你很聪明。”  “你应该知道,这个机会有多难得。”  “在下一个你没有出现之前,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男人的话仿佛是一击重锤,狠狠地凿在张怀远的心里,他唇动了动,舔了舔干涩的唇。  面前沈秋泽毫不掩饰的话语明显地告诉他,他的筹码确确实实就是这张脸。  张怀远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嗓音有些颤道:“好”  沈秋泽笑了起来,冷清的面容上都带着点柔和低哑道:“真听话。”  他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嗓音淡淡道:“你要找的人是吴宗盛吧。”  张怀远沉默了一下,咬牙点了点头。  沈秋泽抬眼漫不经心道:“吴家有两个少爷,但是关系不好,知道为什么吗?”  张怀远咬着唇摇了摇头。  沈秋泽继续漫不经心道:“因为吴家父子关系恶劣,大少爷吴翰怀疑那小少爷不是他的亲弟弟,一直在暗地里寻找着他的亲弟弟。”  张怀远错愕抬头,清秀的面容上带着几分讶异。  沈秋泽微笑,缓缓轻柔道:“吴家两父子早已经是你死我活的关系,而吴翰正在一点一点蚕食他父亲吴宗盛的权力,已经逼得吴宗盛焦头烂额。”  “吴宗盛必须找到一个新的突破口来制衡吴翰,不然他迟早都会被吴翰这头年轻的恶狼吞噬。”  张怀远带着点惶恐错愕抬头,他本来以为吴家是吴父做主,毕竟普通人在网上哪里能够了解这些豪门倾轧,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吴父竟然是这个处境。  按照这个情况来看,他就算再讨得吴父欢心,让吴父心存愧疚又有什么用?如今吴家掌权的人已经变成了跟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吴翰!  他只是吴宗盛在外藏着的一个孩子罢了。  望着面前张怀远咬着唇带着点惶恐的模样,沈秋泽微笑慢慢道:“你怕什么?”  “他不是在找他的亲弟弟吗?”  张怀远一愣,似乎像是隐隐约约察觉到什么,他迟疑地抬头望着面前冷清的男人,男人似乎是叹息道:“那你就是他的亲弟弟啊。”  “你还怕什么?”  张怀远整个人愣在了原地,心脏疯狂跳了起来,好一会才颤着唇道:“我不行的…吴宗盛他知道的……”  他喃喃道:“不行的,吴宗盛这些年一直在资助我……他肯定能查得到……”  沈秋泽抬手触了触面前张怀远的眉眼,微笑嗓音带着点诱哄:“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只是告诉吴宗盛我的身份和跟你签的协定,他便迫不及待地同意了。”  “他已经被吴翰逼得焦头烂额了,你回去,对他来说无疑是个最大的助力。”  吴翰在背地里找他的亲弟弟已经快要找得魔怔了,可想而知这个亲弟弟对于吴翰来说多么重要。  那么重要的亲弟弟,在背地中搞小动作捅刀子,足以让吴翰元气大伤。  张怀远僵硬在原地,带着点艰涩道:“吴父一直都知道我来s市是为了吴家?”  难道那么多年以来,他在吴父的眼里都是一个棋子?  沈秋泽点了点头,漫不经心道:“他没有能力把你送到吴翰面前后做好扫尾工作。”  “按照吴翰的势力,吴宗盛把你送过去后根本动不了手脚,不久后就会被吴翰发现破绽,本来都打算放弃你了。”  沈秋泽笑了起来,伸手摩挲了面前张怀远的脸庞,似乎是叹息般道:“但是我有能力啊。”  “他做不了的扫尾工作,我可以做,并且我还能为了你做得毫无破绽。”  张怀远眸子颤动几下,他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面前男人的意思,男人会和吴父联手,让他成为吴翰的亲弟弟,取得吴翰的信任后,联合吴父反水,将吴翰扳倒。  只要吴翰倒了,吴父起来了,他便能够成为吴父最受宠爱的儿子和吴家的少爷,这样沈秋泽厌烦他后,他也能够有个身份依仗。  一切的前提是沈秋泽会帮他,愿意淌这淌浑水。  似乎是感觉到张怀远在担心什么,沈秋泽慢慢地捞起面前男生的额发,凝视着男生的脸庞,他似乎又陷入了某种极为久远美好的回忆,弯着唇低低喃喃道:“只有你陪在我身边。”  “这次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他那副模样看上去分明已经有点恍惚浑噩了,看上去无端有几分瘆人。  张怀远心颤了颤,喉咙艰涩挤出个微笑轻轻对男人道:“好。”  *第23章   天际是黑压压沉沉的一片,出租屋里泛黄的玻璃窗外砸满了劈里啪啦的雨珠子,疾风骤雨间掀起的雨雾茫茫。  窗槽中已经渗透了雨水,从斑驳的墙皮上流了下来,窗台上那株吊篮在滂沱大雨中来回摇晃。  狭窄的客厅中,男人房门敞开着,几个收拾好的收纳箱整整齐齐码在墙边,行李箱静静靠在了房间门前。  -----吴楚:今晚不回来做饭了。  殷缙看着手机屏幕上一个小时前吴楚发来的消息,神色淡淡地摁灭了手机,将手机随意地搁在茶几上。  将长腿搭在茶几上的男人偏头看了看外头瓢泼的大雨,微微皱着眉头,神情看起来有些冷淡。  在这大雨天去找喜欢的人求和。  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长的。  ------  出租车窗外的雨连成一片砸在发黄的车窗上,车内空调开得很足,出租车司机时不时通过后视镜望着后座的少年。  少年浑身湿漉漉,脸色惨白得吓人,他坐在车后座,微微弯着背脊,握着手机的指尖用力道泛白。  看样子在打到车之前淋了不久的雨。  车窗外雨雾茫茫,开着出租车的司机望着后视镜中沉默弯着腰的少年,默默叹了一口气,把空调调高了一点。  吴楚苍白着脸偏头望着车窗外,他设想过很多次再次见到沈秋泽的场景。  他想过很多次,那个在冬天穿着黑色毛衣抱着猫的冷清男生,再见到他时可能会沉默,也可能会轻声告诉他,他们已经分手了。  但是没关系,他会努力地地向他解释,让他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  但在吴楚设想过的无数种场景中,独独没有他站在沈秋泽楼下,在滂沱的大雨中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护着一个手提袋,努力稳住嗓音对着电话那头的男生乞求道:“你能下楼来一下吗?”  而当初每天都能提着保温桶来到酒店给他送饭的男生,如今连下楼见他一面都不愿意,只在电话那头沉默。  听到电话那头的人沉默,吴楚嗓音顿了顿,小心翼翼低声道:“我就送个东西给你。”  “是我自己赚的钱,不是吴家的钱。”  但最终沈秋泽也没有下楼,只在电话那头呼吸浅浅,过了半晌淡淡对他道:“吴楚。”  “你现在弄这些没用。”  沈秋泽太了解吴楚,他知道怎么说才足够残忍,也知道该怎么说能够才让吴楚对他心存愧疚和悔意。  而吴楚的愧疚悔意能够让张怀远今后的路变得更远。  于是沈秋泽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叹息般地说出像是淬了毒的软刀子的几句话,一点一点地搅进了楼下淋着雨的男生心中。  吴楚浑身僵硬听着电话那头的人叹息般道:“吴楚,是你把我逼走的。”  “现在做这个样子给谁看?”  吴楚喉咙像是被什么堵塞住了一般,他眼眶慢慢红了起来,紧抓着手提袋,对着电话那头的人狼狈沙哑道:“以前是我不对,我以后都会改。”  “你再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我知道我这个人毛病很多,但是求你再给我一点点时间好不好?” 第21章 鼻子眼睛嘴巴长得还怪好看的。  吴楚只当男人是刚才被他骂气了,抓了抓头发,沉默了一下叨叨道:“不是骂你,是他真的不是那样的人。”  “你见了他就懂了,特别乖和安静。”  殷缙心中冷笑了一下,他打量着吴楚认认真真地朝他解释的模样,狭长的眸子眯起。  喜欢乖的?安静的?  果真跟个青春期的小男生一样,就喜欢那些个小白花。  吴楚解释着解释着突然顿住,抓了抓头发嘀咕道:“算了,说了你也听不懂。”  他该懂个屁。  殷缙冷着脸,索性直接起身走向了房间。  他房间门微微敞开,就里面就可以看到里面收拾好的行李箱,男人关上门,靠在简陋的书桌上,随意地拉出抽屉中的一盒烟,垂头眯着眼点了一支烟。  狭窄的屋子里是劈里啪啦雨声,潮湿微凉的雨水汽从窗门上密密麻麻地钻了进来,像是裹住了心脏地某一块。  萍水相逢?  男人嗤笑着弹了弹烟灰,眸子深了一点。  萍水相逢个屁。  他倒要留在这继续看着吴楚的小白花到底有多白,多干净。  才能让吴楚那么神魂颠倒。  他以前不是什么善茬,也对街边捡回一只浑身湿漉漉满是警惕的丧家犬没兴趣。  但现在客厅里头的冰箱下层冻着骨头,是吴楚明天要熬给他喝,洗衣机里头还放着他新买给吴楚的衣服,是他给吴楚搅坏的内裤赔礼。  浑身土里土气的男生每次都皱着眉头很凶说不穿,因为不好看,但是有时候只要他哄一下,男生就会面无表情接过去闷头换上。  他以前是没有兴趣,但现在忽然来了兴趣。  男人将烟掐了,拨了个电话给自己的老友,只说了几句话,就听到电话那头的老友拔高音量道:“不回了?!”  “酒我都给你存好了,你跟我说不回了?!”  殷缙将手机拉远了一点,带着点懒洋洋道:“嗯,先不回了。”  老友咂舌郁闷道:“那破地方,你说不回就不回?”  “你忍得了?”  “你跟跟我说实话,为什么不回?”  殷缙抬眼望向泛黄的窗槽,唇动了动,好一会才心不在焉道:“我怕养在这的吊兰被养死。”  老友沉默了一下,然后破口大骂道:“你就骗鬼吧。什么破吊兰,你带走不行?”  殷缙敷衍道:“这吊兰不愿走。”  “挪了地他就跟你闹。”  “而且这破吊兰还不是我的。”  电话那头的老友咬牙切齿道:“编,你就继续编,老子活了八辈子,都还没见过让你养什么吊兰。”  殷缙气定神闲道:“以前不养,现在养不行?”  老友冷笑了一声,把电话给挂了,在包厢中对着其他几个老友挑眉道:“殷缙那狗东西说不回来了,在外头养了个小吊兰,被迷得不要不要的。”  包厢中乍然起了哄闹声,他们几个都知道殷缙的性子,哄笑着问那老友小吊兰的消息,那老友啧啧了几声,煞有其事道:“你们自个问他去,我在电话里头什么都问不出。”  几个老友对视了几下,挑眉道:“我记得他现在住在的那个地方是郊区?”  “抽个空去见见他的小吊兰?”  包厢几个男人心照不宣兴致勃勃地点了点头,愉悦地定了下来。  -----  第二天一早,昨天一晚上将收纳箱和行李箱放置回去的殷缙大早上就听到厨房里的动静,他洗漱后看着在厨房里忙活的男生,带着点矜持淡淡道:“不用做那么多。”  吴楚带着点诧异挑眉看看他,然后点了点头。  十几分钟后,吴楚将做好的早餐端到餐桌上,就看见男人沉默地望着他。  吴楚挑眉望着他道:“干嘛?”  殷缙望着面前简单的几道小菜,再望着吴楚面前的保温饭盒中精致的菜品,他无波无澜道:“为什么我的这份是这样?”  吴楚对吃食一向不挑剔,更不会大早上就在厨房咣当咣当准备好几道精致的菜品放在保温盒中当作午餐。  吴楚瞥了男人面前简单的几盘小菜,望着手上头精致的盒饭顿了顿道:“这个是给他送去的。”  殷缙:“……”  他以前只当吴楚做饭好吃,但是摆盘不讲究,但是如今看着男生小心翼翼的模样,好像恨不得在盒饭上雕出朵花来。  似乎是看出殷缙的不大高兴,吴楚抓了把洗干净的葱花,敷衍搓了搓洒在了殷缙舀的那碗粥中,敷衍地哄道:“你的也精致。”  殷缙面无表情,冷笑地想着他就应该连夜收拾东西离开这个出租屋的。  看着拿着筷子给胡萝卜丝一条一条摆正来的男生,殷缙凉凉道:“你从城东跑到城西给他送饭?”  吴楚满意地看着胡罗卜丝每一根都整整齐齐,嘴里应道:“他当初给我送饭,现在他不高兴了轮到我给他送饭了。”  殷缙冷笑了一下,语气平静道:“你们拍青春偶像剧?”  “谁告诉你追人就要天天蹲人楼底下给人送饭?”  “二十年前的青春疼痛偶像剧都不兴这个了,吴楚。”  将饭盒盖上的吴楚梗着脖子振振有词道:“屁,他当初就是这样追我的。”  殷缙用筷子夹起一夹黄瓜丝,望着男生带着点诧异道:“所以你很骄傲?”  吴楚:“……”  他骂骂咧咧地把饭盒撞进纸袋子,带着点暴躁嘀咕道:“他不收我就天天送。”  “等到什么时候原谅我了。”  殷缙皱着眉头将粥里男生敷衍洒进来的葱花挑了出去,听到男生继续雀跃道:“我还送。”  殷缙:“……”  听吴楚那个语气,像是已经想象到喜欢的人原谅后从场景了,手背上的包扎的蝴蝶结也屁颠屁颠地晃了晃。  殷缙将筷子放下,对着吴楚无波无澜道:“所以我就只能吃这些东西?”  吴楚望着他奇怪道:“不然呢,你还想吃什么?”  似乎是看到了男人面无表情,吴楚叹了口气,扣扣嗖嗖地从饭盒里夹出了块肉,忍痛放在了男人面前的碟子前,大气道:“行了吃吧。”  *第25章   早上八点,桐南山北路某个老旧小区某栋楼,沈秋泽在客厅玄关处单手系着领带,神色淡漠地拧开门时,动作微微一顿。  门口前放着一张红布,盖着一个鼓囊囊的东西,看样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沈秋泽低头慢条斯理地系好领带,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给楼底下的司机道:“上来处理个东西。”  他以前在国外顶着私生子的身份不知道在门口收到多少次包裹,包裹里头无外乎都是一些用来恶心他的血淋淋的东西。  电话那头司机的神色紧张了下来,匆匆赶上楼,看着门口的沈秋泽眼神冰冷地望着铺在地上的那层红布。  司机戴着手套,先是细细地观察了一下地上的红布,心里有些纳闷。  这红布怎么那么像他小时候奶奶家盖电视机的电视布?  虽然心中有些纳闷,但司机依旧是带着警惕慢慢地揭开那块红布,发现里头是一个保温饭盒,他把整个红布揭开后,发现保温饭盒旁还竖着一束花。  沈秋泽皱起了眉头,看着保温饭盒上贴着的便签字迹不知怎么有点眼熟,男人蹲了下来,在司机的欲言又止中揭下了便签。  便签上歪歪扭扭写了四个字:“好好吃饭。”  歪歪扭扭的字迹扭曲得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写了点什么。  沈秋泽冷着脸将便签贴回了保温盒上,站了起来,一句话没说就朝着楼下走去。  司机瞟了一眼那红布,默默地将地上那块被揭下的红布盖上了保温盒,一声不吭地朝着楼下走去。  而巷子里头的出租屋,男人拎着塑料小水壶准备去厨房接水,路过客厅时他微微皱了皱眉头,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殷缙从厨房接满了小水壶,走在客厅的茶几前时,他忽然停住了脚步,转头皱眉望向了客厅中用作摆设的老旧电视机。  他拎着水壶,站在电视机前了几分钟,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那台电视机上一直盖着一块红色的电视机布用来挡灰尘,但是这一会却不见了踪影。  殷缙皱着眉头掏出手机给吴楚了几条消息。  前段时间他就一直隐隐约约感觉到一出了巷子就有些不舒服的被监视感,他刚开始以为是殷家那边人不老实动手脚,没怎么在意。  但是直到殷家老爷子那边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殷缙依旧能够感觉到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像是阴冷的毒蛇在监视着跟他抢夺口粮的敌人。  又或者是巷子周围的人群鱼龙混杂,有些不知死活的小混混来踩点也不一定。  手机震动了几下,殷缙皱着眉头看着吴楚发来的信息,几秒钟后,男人面无表情摁灭了手机。  怕那小白花的保温饭盒被蚂蚁爬,所以就扯他们屋里头的电视机布去盖?  改天要是那小白花说最近胃口不好,是不是还要把他们屋里头那口锅端过去给他?  殷缙冷着脸将水壶丢在阳台上,盯着阳台上那盆吊兰冷哼了一声,便转身回了房间。  养个屁的吊兰,人家巴不得连人带泥巴地从盆里窜出来搬到小白花盆里。  轮不着他操心。  ----  好吉利修车厂下午两点。  九月份正午的秋老虎正是最烈的时候,外头烈日灼灼,高温下的修车厂内一股子橡胶味,大片空地上洗车洒在地面上的水汽迅速地蒸腾。 第23章 那身影看着有些陌生,合身昂贵的手工西装穿在男人身上显得肩宽腿长,淡漠矜贵,而模样确确实实是他熟悉的那个沈秋泽。  昏黄的声控灯下,沈秋泽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在最后几个楼梯台阶时停住了脚步,抬眼朝着坐在楼道口的男生望去,他身后的中年男人见状,也停下了脚步。  狭窄的楼道中,坐在楼梯台阶上的男生抬头望着他,男生看上去瘦了不少,搭在曲起膝盖上的手背上绑着绷带,眉骨上带着一道浅浅疤痕脱落的痕迹,很浅,不细看压根看不出。  四周很安静,沈秋泽神色淡漠望着吴楚,他看着吴楚站起来,望着他神情有些怔,然后看上去踌躇起来。  沈秋泽眼里不带什么情绪,刚想说些什么时,就看到吴楚目光越过他,望着他身后的人神色变得有点凝重。  男生拧了一下眉,看上去有点犹豫了一下,然后用手蹭了蹭裤子,神色凝重地朝着他身后走去,对着他身后的中年男人伸出双手,郑重殷切道:“叔叔您好。”  沈秋泽的司机有点愣,他望着面前的男生殷切的目光,硬着头皮伸出手,与面前的男生伸出的手握了起来,挤出了个笑道:“您好……”  吴楚格外真挚道:“叔您吃饭了吗?”  “要不我进去给你们炒两个菜?”  司机心里一个哆嗦,他抬眼望了望面前周身气势冰冷的沈秋泽,挤出笑道:“不是……”  沈秋泽微微偏头,望着身后的司机淡淡道:“你先下去。”  司机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他抬头,望着沈秋泽眯着眼盯着正在与他握手的男生,看上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司机下意识就松开了殷勤望着他的男生的手,朝着男生礼貌微笑后便匆匆下楼了。  吴楚带着点纳闷地望着中年男人下楼的身影,他若无其事地转身,对着面前的沈秋泽踌躇了一下,带着点试探轻轻道:“咱爸……看上去挺年轻的啊……”  沈秋泽沉默地望着他,过了好一会才对着面前的男生淡淡道:“有那个必要吗?”  认错他司机有也好,讨好他身边人也罢,像吴楚这样想挽回他的收藏品只多不少,但每一个都只会越来越令他感到厌烦。  吴楚没说话,只站在楼道上,盯着望着他道:“什么意思?”  面前的沈秋泽轻轻笑了笑,眼里却不带笑意,他低头漫不经心地从口袋里拿出烟盒,弹出了根烟,垂着眼点燃。  在萦绕的寡淡烟雾中,男人的眉眼冷峻,他偏头吐了口烟,唇边的笑不带什么弧度,眸子情绪少得可怜,淡淡道:“真听不懂还是装听不懂?”  他望着面前的男生道:“吴楚,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再装下去没意思。”  沈秋泽几乎没有和以前在一起的人说过这样的话,他往往只会漠然地看着那些被抛弃的收藏品在他面前挣扎、哭喊哀求,而他身边的人往往会很快地处理好那些哭闹哀求的人。  吴楚是第一个他花费了那么多时间,但是没有进行收网的人。  狭窄的楼道彻底安静下来,几只飞虫撞向了老旧的声控灯,发出细微的响声。吴楚没有说话,他只径直走到了沈秋泽面前,抬眼伸手摘掉了男人嘴里的烟。  在缭绕的烟雾中,吴楚薄唇紧紧抿着,用手指硬生生掐灭了烟,抬头盯着面前的男人一字一顿道:“谁他妈教你学抽烟的?”  沈秋泽皱眉,他眯起眼对着面前的吴楚道:“我抽不抽……”  刚说没几个字,话就硬生生被男生打断道:“我什么我?”  男生一边碾踩着烟,一边闷头低低道:“把话给我收回去。”  “没一个字是我爱听的。”  在吴楚眼里沈秋泽怎么跟他闹腾都行,但是沈秋泽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抽着烟看他的眼神像是看一件毫不相关的物件一眼,漠然而冷淡。  他想着,哪怕沈秋泽骂他打他也好,他也不愿看到沈秋泽这样对他。  这样的沈秋泽会让他想起了沈秋泽在s大的那副令人压抑至极的作品,而沈秋泽整个人也仿佛像是死气沉沉的死尸顶着张光鲜亮丽又漠然的皮囊,跟他说着话。  他不想看到这样的沈秋泽。  沈秋泽抬眼,盯着昏黄灯光下的吴楚。  在昏黄的灯光下,吴楚侧脸确实有几分像记忆深处的那人,但男生身上的气质跟记忆中的那人没有半点相像。  男生眸子带着干净的野生感,锐利的五官让看上看上去并不是那么好相处,黑发短短一茬,看上去有些硬,薄唇和挺直的鼻梁让脸庞格外硬朗。  沈秋泽记忆中的那人是柔和的,温文尔雅的,就像他以前收集的那些收藏品一样,乖顺而听话,跟如今的张怀远差不了多远。  他们都像只乖顺的宠物,满身心地依附着他。  跟野狗一样桀骜的吴楚完全不一样。  面前的这个男生从来不留他喜欢的黑发,衣服也从来不按着他喜好穿,脾气又臭又硬,举止动作跟记忆中的那人没有半点相似,一年到头在国外比赛跟他也见不了几面。  张口闭口就是叫他把话收回去,凶悍得跟头狼崽子一样。  但是沈秋泽把这样的人放在了身边整整两年,也陪着这样的男生演了两年的戏。  直到张怀远出现。  沈秋泽眸子沉了沉,一股莫名其妙的烦躁猛然升腾了起来,他眸子渗出了些血丝,心底那些晦涩阴暗的想法周而复始地翻腾着,硬生生地将心底渗透进来的那几丝活气给禁锢了起来。  他心底放着那人的地方已经完全溃烂成了腐肉,动不得更碰不得,长久来都死气沉沉拖着他往下沉溺,如毒蛇一般缠绕住他的灵魂。  如今光是撬开了那块腐肉一角,让外头渗透了几丝活气,便能让死气沉沉的沈秋泽眸子里满是血丝。  但是心底有个极其微弱的求救声音在疯狂挣扎地告诉他,他为什么当初会找上吴楚。  他又为何会将吴楚养在身边整整两年。  *第28章   心中腐肉溃烂时伴随的剧烈痛苦会让人痛得发狂,但是沈秋泽知道,一旦时间久了那些痛楚就会麻木下来。  只要不去碰那块腐肉,自然而然就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就像被包裹在黑暗潮湿的泥沼,哪怕被密不透风缠绕压抑得喘不过气来,没有一丝光,没有一丝活气,但只要依靠着记忆中腐朽溃烂的回忆,就能够勉强喘息。  哪怕那腐朽陈旧的回忆会死气沉沉地拽着沈秋泽不断往下堕,让他逐渐沉溺窒息,他也心甘情愿,也绝对不能触碰心底那块腐肉。  但如今他心中那点微弱的声音却告诉他,在那两年中,有人撬开了那块腐肉,让外头那几丝活气悄无声息地渗了进来,让那几丝光也透了进来。  只有一点点,却已经让沈秋泽有种想要活生生掐死撬开腐肉的那人的冲动,心里那头疯狂的野兽双眼赤红露出獠牙撕扯咆哮想要冲破牢笼。  沈秋泽眼珠子燎出红血丝,他站在原地,周身气息冰冷,近乎是恐怖地盯着面前的吴楚。  吴楚碾碎了地上的烟,抬头望着眼珠子被燎得通红的男人,他皱了眉道:“瞪什么瞪?”  “再瞪也别想再抽,学什么不好学这种破毛病。”  沈秋泽没有说话,他气息沉沉对着面前的男生俯身,冰冷的手背拍了拍他面前男生的脸庞,像逗弄什么玩物一样轻轻嗤笑道:“所以你是后悔了?”  男人眸子看似柔和了下来,眼底深处却带着深重戾气,慢条斯理在吴楚耳边近乎是怜悯道:“才会现在来找我了?”  “吴楚,你怎么那么天真?”  吴楚皱眉,他看着男人冷眼瞧望着他道:“你那点喜欢和爱,有什么用呢?”  不过是廉价得让人发笑罢了。  男人眼里那点嗤笑和尖锐吴楚瞧得一清二楚,像是见到了什么随意丢弃垃圾废品,廉价又惹人厌烦。  吴楚站在原地,轻轻摩挲了手背的绷带后,望着面前的男人忽然平静道:“是没什么用。”  “你当初一声不吭消失的时候,我电话从早打到晚打给你没停过,短信一条接着一条一直发到手机关机。”  “我在圈子里到处去拜托人去查你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还拎着当初那个为难你的富二代领子逼问他是不是又来找你麻烦。”  “当脑袋被砸了烟灰缸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想着还好没砸到脸,因为你好像还挺喜欢我的这张脸的。”  “说那么多不为别的。”  “就这么看来我那点喜欢是他妈挺廉价没用的。”  吴楚笑了起来,他眸子有点红,下一秒他猛然拽着男人的领子,将男人重重扣在铁门上,铁门发出一声巨响颤动起来,不少尘埃漂浮了起来。  吴楚盯着沈秋泽,下颚死死收紧一字一顿对着男人道:“但是沈秋泽你他妈别忘了,当初他妈是谁主动找上门的。”  那点被面前人看作廉价可笑的喜欢,是他吴楚掏着心窝子捂暖了拿出来的。  从小就被周围人指着鼻子骂野种的他,早就习惯了将心里头那层壳建得严实坚硬,从来没被人爱过,也从来不曾去被教过如何去爱别人。  在他看来,心里头那层壳越严实坚硬他就越安全,就越不容易受到伤害。  但是总有些人在心里头是特殊的存在,说几句话就把心窝子捅得血淋淋的。  吴楚死死拽着沈秋泽的领子,胸膛起伏着,将人摁在墙上红着眼发了狠道:“所以我他妈到底有什么错?”  “错到能让你一声不吭地一走了之?”  被猛然压在墙上的男人有些怔,燎起血丝的眼球动了动,他沉沉地盯着面前拽着他领子的男生,没动。  长久的寂静中,吴楚的神情越来越平静,而沈秋泽在想。上个拽着他领子朝着他吼的人,他已经不记得下场是什么了,只记得那人哭嚎的惨叫和疯狂挣扎的背影。  但是显然现在拽着他领子朝他吼的吴楚下场不会像那人一样,因为吴楚已经松开他领子,朝着他冷笑道:“给老子开门拿饭盒。”  “老子明天拿饭去喂狗都不会再拿来给你。”  沈秋泽靠在铁门上,昂贵的西装沾了灰起了点皱褶,他额前的黑发散落几缕,正目光沉沉盯着面前冷笑的男生。  几分钟后,提着饭盒的男生冷着脸跟身旁的男人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三步做两步大步跨下了楼,只给他留下一个背影。  站在铁门前的沈秋泽气息阴沉,他抓了抓散落在额前的黑发,俊美的眉眼上带着戾气,盯着楼道间消失的那道背影。  男人就站在铁门前,直直盯着那个消失的背影,心脏某个被撬开的地方被猛然束紧,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男生的背影彻底消失,直到声控灯暗下来让楼道一片漆黑瞧不见了光影,沈秋泽才将铁门狠狠关上。  关上门后,沈秋泽大步跨向阳台走去,他猛地推开窗,看着楼底下的吴楚果真是提着饭盒头也不回地朝着小区外面走去。  他紧紧盯着吴楚的背影,站在窗台前脸色阴沉得可怕。  -----  小巷中的出租屋中,吴楚提着饭盒眉眼阴郁地拧开出租屋的铁门,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垂眼剥着毛豆。  听到开门的动静,殷缙将手头上一颗毛豆丢进了塑料篮子中,偏头望着回来的吴楚,不咸不淡道:“不留在那里顺便帮他炒个菜,然后吃个饭?”  吴楚将保温饭盒随意丢在了玄关处,闻言面无表情道:“谁傻逼谁留。”  殷缙手头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目光有些微妙道:“不是去收饭盒了吗?”  怎么感觉去了一趟将脑子都给找了回来?  还知道谁留那小白花家里谁傻逼。  站在玄关处的男生掀开红色电视机布盖在电视上,咬牙切齿冷笑道:“我到底有哪点对不起他?”  “不疼他?对他不好?” 第25章 “他肯定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活得好好的。”  “所以我一直在找他,你看,我不就是找到了吗?”  吴翰看着燃烧的火苗将纸钱吞噬干净,明明灭灭的火光中,他的侧面格外阴森。  说着说着,吴翰对着站在墓碑前的张怀远微笑道:“你说是吧,怀远?”  张怀远点了点头,纸钱上燃起的火苗衬得他脸色有些发白,他强装镇定看着吴翰站起来,男人在阴森森的墓园中继续漫不经心道:“我说过,要是我找到了弟弟。”  “这座坟和墓碑也就没有存在了必要。”  吴翰微笑着对面前的张怀远轻轻道:“要是不是我弟弟。”  “那么这座墓园也会多一座坟,就当是陪我弟弟了。”  “你觉得怎么样?”  张怀远看着在阴影中满是戾气的男人,不敢确定吴翰这个疯子说的话是真还是假,只咬了咬唇,权当作不不知情的状态,在吴翰面前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果然外界传言得不错,吴翰性格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手段强硬狠辣得让人胆寒。  吴翰笑了起来,低声温柔道:“是个好孩子。”  张怀远仿佛像是行走在钢丝线上的赌命着,他望着面前吴翰,一个跟他同父异母,本应该憎恶他为私生子的男人,但他对着他笑了笑腼腆轻声道:“以前我做梦都想要个哥哥。”  “没想到长大后竟然能够实现。”  吴翰笑了笑,没说话,只掐了烟,淡淡道:“我也没想到能够在这时候找到我弟弟。”  张怀远这个人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物证也太过完美,不管是当年的乡下人亲口说的对词,还是亲缘鉴定结果,又或者是过往经历,都是完美得无懈可击。  但是吴宗盛再怎么隐藏势力,如今被他打压得都只是强弩之末,不可能有这样的能力将扫尾扫得如此干净的人送到他面前。  若是吴宗盛的势力有这样的扫尾能力,就绝不会被他打压得那么狼狈,早就能在以前博弈之中翻盘了。  而面前这个面容清秀的黑发男生的经历,跟他想象中受苦的弟弟经历几乎一样。  从小到大没有什么人疼爱,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一个人,看到别人家父母会羡慕,看到别人家的兄弟姐妹也会羡慕  因为想上s大的某个专业,咬咬牙才来到了s市,来到s市后,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却连想家都不敢说。  因为他觉得自己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是没有家的。  不管是从感性上来说还是理性上来说,张怀远的出现几乎就是吴翰几年前每个夜里都会梦到的美梦。  在机缘巧合下,他认回了他的亲弟弟,万幸的是他的亲弟弟并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健健康康的,能够站在他面前,笑着叫他一声哥。  这样的场景几乎是吴翰成年后灰暗岁月中的为数不多的美好寄托之一。  如今一切都实现了,所有的逻辑链都完美地契合了,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弟弟就站在他面前,腼腆笑着笑着他哥。  可吴翰却在离墓碑不远处地方不知怎么就顿住了脚步,偏头望向了墓碑一眼。  带着寒意的夜风将纸钱灰烬吹散,风吹过林梢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哀戚。  林梢晃动,哀戚的风声听得莫名其妙地就心口发疼。  但那个常年来此祭拜的男人只是微微顿住脚步,便转回头带着张怀远从墓园一步一步地离开了。  ---  隔天,s市机场,穿着牛仔裤和短袖的金发男生带着墨镜,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拉着行李箱。  手机那头是不断的狂轰滥炸,米迦罗啧了一声,低头看着屏幕上的车队经济人的来电显示,懒洋洋地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就听到那头像是机关枪一样急速道:“米迦罗,我们发了邮件,但是楚他没有任何回应。”  “这足以证明楚对我们没有任何想法。”  “我们还有车手艾德理安·波顿或亚科斯·伯尼,他们都是非常不错的人选,经验丰富,我想你需要考虑的是他们。”  车队经理人对着电话那头任性的小少爷叹了口气道:“而不是亲自提着行李去找他。”  米迦罗摘下墨镜,眯着眼望着来来往往的人流,懒洋洋道:“我想我只是过来休息而已。”  “或者顺道找找我的老队友叙叙旧。”  米迦罗稍稍站直了身子,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挺拔高大,他满意地带上了墨镜,对着电话那头的车队经理人敷衍了几句后,便愉快地挂掉了电话。  他面目深沉地站在原地好几分钟,揣摩着自己的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身高都属于偏高时,米迦罗格外欣慰。  隔了那么多年,米迦罗依旧记得那个黑发黑眼的华国小男生摘下头盔后跟他淡定说:“在我们老家,大家都是长那么高。”  “你以后长大了别去,我怕你在我老家会哭得很大声。”  那时候正巧米迦罗发育晚,正巧比黑发黑眼的吴楚矮上小半个头,听完后他满脸惊恐对着管家连比带划,嚎了差不多一下午才被管家安慰好。  但是今日下飞机一看,米迦罗十分满意自己的身高在s市属于偏高那一类。  拖着行李箱慢悠悠走着的米迦罗想到刚才电话那头车队经纪人跟他说电话,就微微眯起了眼睛。  吴楚不是傻子。  不可能对他们车队发给他的邮件视若无睹。  除非米迦罗明天睡醒就知道吴楚是他同父同母失散多年的亲弟弟,他父亲感动震惊之余,大手一挥,又买下一支车队的车手席位。  不然吴楚压根就能够比签下曼斯特车队合同更好的方法回到赛场上。  华国赛车环境还处于起步阶段,而且看吴楚在国外那么多年的表现来看,他不像是大家族中那些能够砸钱买得起车队富豪之子。  最重要的是吴楚最后两年跑出那样糟糕的成绩,没有哪个车队愿意去理解他到底是不是用烂车跑了第九,也没有哪个车队愿意去了解他所处的车队资源分配不均匀才导致了这个结果。  在围场中很残酷,赛车与政治与金钱纠葛,像吴楚这样的车手,成绩对他们有多重要就不言而喻了。  而吴楚签下曼斯特车队合同,作为他米迦罗的二号车手,是吴楚目前回到赛场上最好的办法。  所以吴楚不可能会无动于衷,毫无动静,除非他放弃了他的赛车事业。  但那个黑发黑眼少年驾驶时那与生俱来的速度感告诉米迦罗,他是不可能放弃。  他们是一路人。  他们的理想也几乎是所有赛车手的理想。  哪怕只有十支车队,全世界只有二十个车手席位。  他们的目标依旧是世界冠军。  *第29章   桐南山路老小区楼下,停着一辆黑色车子,司机站在黑车旁低头看了看表,心底有些纳闷。  沈秋泽如果当晚宿在桐南山这个老小区,第二天必然是保持着某个时间准时下楼,但是如今超过这个点快半个小时,男人还没有下楼。  这件事放在其他人身上或许是平常,但放在沈秋泽身上多多少少有些罕见。  司机放下表,再抬眼时才看到男人冷着张脸出了楼道,看上去心情并不怎么好。  “今天早上看到有人附近吗?”  车子发动后平稳地行驶几分钟后,坐在车后座的男人忽然低沉问道。  听到沈秋泽这句话,司机立马打起了精神,仔细地极力回想着小区附近是不是有什么人混了进来,过了好一会,他才谨慎道:“目前早上还没有可疑的人在小区附近。”  司机带着点顾虑道:“但是这个小区比较老旧,摄像头安保并不完善,对您的安全不是很有保障,我建议您再抽调一些人……”  司机的话还没有说话,就被男人打断淡淡道:“不用。”  司机被打断后有些欲言又止,但是想到沈秋泽的性格便又闭上了嘴。  坐在后座的沈秋泽双手交叉在腹前,眉眼间带着点阴郁偏头望着车窗外不断掠过的场景,想到昨天拽着他领子的吴楚红着眼,对他冷冷道:“老子明天拿饭去喂狗都不会再拿来给你。”  今日吴楚果然没有再给他送任何东西。  就算他早上站在屋子发玄关处整整站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也没有听到门外有任何动静。  不是来晚了,是压根就没来送。  沈秋泽垂下眼,宝蓝色袖扣泛着冰冷的光芒,他静静盯着那枚宝蓝石袖扣,仿佛看到了死寂冰冷的大海,胸腔中一股海水倒灌进感官的窒息感重新回来。  他唇边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漠然抬头,望着窗外晨曦的光,周身气息冰冷。  心底那块被撬开的地方,重新被密不透风的泥沼缠绕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  “这什么玩意?”  刚起床头发乱糟糟的吴楚盯着厨房中炒锅中的一团黑焦东西沉默了一下,转头望着站在他旁边一副若无其事的男人。  男人袖子挽到了手肘处,半响都没说话,等到吴楚盯着他足足一分钟后,他才道:“不记得了。”  “好像是土司片?又好像是火腿肠……”  殷缙偏头咳了咳道:“放的东西太多了,不记得了。”  吴楚将锅头放在洗碗池中,开着水龙头,看着那团黑乎乎的东西随着水漂浮在锅头中,冷不丁道:“吃得还挺丰盛的嘛。”  他拿起锅铲将那团黑乎乎的东西铲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漠然道:“能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吗?”  “让你大早上的就进厨房想毒死我?”  殷缙喉咙动了动,没敢说是因为吴楚没一大早就咣当咣当在厨房给小白花做饭,他路过了厨房瞧见了心情好。  又在开冰箱时见着了鸡蛋,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了昨天吴楚靠在沙发上偏着头睡觉时的困倦样子,鬼使神差地把鸡蛋拿在了手中去了厨房。  等殷缙回过神来,厨房中的锅已经冒着黑烟,吴楚睡眼惺忪地闻着味起床了。  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殷缙若无其事道:“想换个口味。”  吴楚将处理好的锅冲了一遍水,听到这话后,诧异地回头盯着男人,过了好一会才感叹道:“您他妈是真敢吹啊。”  说得好像吃了那玩意不死人一样。  看着殷缙处理着炉灶上的狼藉,吴楚瞥了一眼然后啧啧道:“你最好现在就祈祷你以后的老婆会做饭。”  不然这两口子迟早要把厨房给炸了。  殷缙擦拭着灶台,冷白的手背在一片污渍中格外明显,他不急不慢道:“要会做饭到什么地步?”  吴楚嘀咕道:“又不是我老婆。”  他想了一下后,大大方方对男人道:“能吃就行了吧。” 第27章 吴楚:“……”  他塞了几根薯条进嘴里,没敢说是因为自己沈秋泽被赶出了家门,浑身上下都没几个钢镚,别说看邮件了,每天基本上看的都是38同城找兼职找工作找兼职。  他假装若无其事地含糊道:“那段时间忙……”  米迦罗嘟囔了几句,对着吴楚轻描淡写地说明了他的来意。  话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却让吴楚有点愣。  曼斯特车队的脑门没有被门夹,他可以跟车队签约,但是要成为曼斯特车队的二号车手,也就是做米迦罗的僚机,在比赛时为米迦罗提供更完美的赛车环境。  听完后,吴楚没说话,只微微仰头盯着头顶上明亮的吊灯,沉默着有些恍惚想着米迦罗跟他说的话。  车队中资源很难做到绝对的平衡,他当初在国外比较传统的麦吉尔车队时,资源在一开始就向另外一个车手倾斜。  这就导致了他赛车的调教成熟度和零件新旧程度跟另一个车手存在着很大差别。  但是没人会在乎,在残酷的围场中,只有成绩才是最好的证明。  吵吵嚷嚷的快餐店,吴楚看着身旁的米迦罗顿了一下,神色上带着些郑重对他道:“但是楚,你可能需要说服现在的我和车队的某些人。”  吴楚愣了一下,他看着米迦罗继续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一样相信你。”  更何况没人知道回国后的吴楚没有了训练条件,是否还能保持对赛车的敏感性。  即使米迦罗知道吴楚是一个经常在极限驾驶边缘周旋的优秀车手,拥有着与生俱来的速度感和天赋。  哪怕吴楚在一开始会开得有点野和咄咄逼人,跟许多年轻具有天赋的车手一样富有攻击性,导致一开始会在比赛中犯一下小错误。但是米迦罗知道吴楚清楚自己的极限速度在哪,并且那些犯下小错误的经验会使他急速成长为一名完美的车手。  这是其他那些更少犯错误和保守平顺的车手很难做到的,他们更少地犯了错误,但是很难将再将赛车开得更快。  但是就算像是米迦罗这样知道吴楚以后会成为一个完美的车手的人,现在也拿不准吴楚是否对赛车还如从前一般敏感。  天赋和努力对一个车手来说很重要,但是同样车手的心态也很十分重要。  一蹶不振后再也没起来,从此就没落的车手不在少数。  但是米迦罗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希望他面前这个黑发黑眼的男生会成为那样的人。  坐在高凳上的吴楚吸了口可乐,悟了,这是太子爷还在考虑要不要挑他伴读呢。  他咽了咽口水,偏头望着麦x劳中嬉笑打闹满世界风疯跑尖叫的小孩和背着书包穿着校服抱在一起亲亲我我的小情侣,让整个乱哄哄吵杂的环境看起里像是在大集市中。  他再望向这位围场中的太子爷,金发男生两条长腿委屈地搁在高凳上,屁股挪来挪去显然是坐不惯这地方,望着吴楚眼里满是茫然,显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样的地方谈着关乎至关重要的职业未来前景。  吴楚人都麻了,沉痛地从在心里爆出了几句话。  我靠。  这波亏大了。  这傻金毛不是来找他吹让他彩虹屁的。  *第31章   米迦罗确实不是来找吴楚吹彩虹屁的,就连坐飞机来华国这几天,都是强行挤出训练时间飞过来。  他给了吴楚一些时间考虑,或者说在吴楚看来,也是米迦罗在给自己一些时间考虑。  曼特斯车队的两个车手席位是人家爹花了重金砸下来的,选不选他还得看人家的心情。  吴楚能够理解。  送走米迦罗时,吴楚站在还没有亮起的路灯下,天际还有一片绵延的晚霞,他抬眼望去像是看到了什么,便皱起了眉头。  大片烂漫的晚霞下,褚萼站在他面前,眸色是幽深的苍绿色,他眉眼深刻,唇色寡淡,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衣领顶端,像是奢侈昂贵的古典玩偶。  偏稠艳的血红晚霞衬得面前人脸庞依旧没有什么血色,反倒是五官轮廓在阴影下显得格外晦涩。  褚萼垂下眼,轻轻对着面前皱着眉头的男生低低道:“哥。”  吴楚没说话,只盯着面前看上去极为无害的苍白男生。  他知道从褚萼出现的这一刻起,他的四周就已经布满了监视控制的人,像是只毒蜘蛛悄无声息地已经编制好一张密不透风能够黏住猎物的丝网。  就等着慢慢缠绕猎物果腹。  看到吴楚眉眼冷漠的模样,褚萼嗓音低低带着点哀求道:“哥,当初是我错了……”  “哥,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那样做了……”  吴楚面无表情盯着褚萼,看着他颤抖着唇,红着眼眶朝他喃喃道:“哥,你看看我好不好?当初我就是鬼迷心窍……”  褚萼伸出手带哀求抓住面前的男生的手臂道:“哥你我求你了……”  吴楚语气带着点冷道:“滚。”  刚说完吼,面容苍白的男生痛苦地弯下腰用力地喘了几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浑身看上去麻痹僵硬不能动,脸色迅速惨白,踉跄着半跪在地像条无法呼吸般痛苦喘息着。  吴楚愣了好一会,才猛然半跪在地上一边摸着他西服的口袋一边嗓音带着点抖咬牙道:“药呢?你把药放哪个口袋了?”  这是褚萼从娘胎里就带着的毛病,在情绪过于激动时就容易犯病,必须要及时吃到药才能缓解下来,不然只会越来越恐怖。  小时候唯一发病的一次吓得吴楚整整好几天没睡好觉,生怕苍白虚弱的褚萼一闭眼就没了。  褚萼面色惨败,满头冷汗手指痉挛着摁住他自己,痛苦地半跪在地上靠在面前人肩上短短续续道:“没…没有药……”  吴楚简直都是吼出来道:“你他妈身上不带药乱跑什么?想死啊?”  察觉到伏在自己肩膀上的人只是痛苦抽搐着,吴楚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将人脸掰了过来,看到了一张被冷汗浸湿的惨白脸庞,一双苍白的手赫然被褚萼自己被咬得鲜血淋漓。  褚萼像是痉挛颤抖了几下,趴在他肩头喃喃道:“哥抱抱我就好了……”  “抱抱我就好了……”  感觉到痛苦喘息的人深深埋在他肩头上,几分钟后是慢慢平复下来一般,不再时不时痉挛着突然颤抖时,吴楚深吸一口气,将肩头上的人硬生生撕开。  那人死死抓住他衣领,吴楚面无表情道:“再抓信不信老子把你手给剁了?”  本来就是打特价九块九一件,再这么抓下去,估计又得去买几件了。  褚萼没说话,只抬起头脸色惨白满是冷汗小心翼翼沙哑低低道:“我去国外治病了。”  “不是故意不带药的,哥。”  他唇色苍白沾了点斑驳的血迹,苍绿色的眸子却温柔得如同绿宝石轻轻微笑道:“现在可以不吃药就能慢慢平复下来了。”  他自顾自在说着自己的。  像是格外高兴发现吴楚似乎刚才在担心自己的这件事。  吴楚淡淡道:“刚才地上是吴翰那傻逼我都救。”  言下之意就是只要是个人,都不会坐视不理。  褚萼却像是没听到他那句话一样,抬眼小心翼翼沙哑轻柔道:“哥,快到阿姨忌日了,我陪你去看阿姨吧。”  “我也好久没有去见阿姨了。”  “以前在阿姨墓前说要年年陪你去的,是我不好,失约了。”  吴楚动作顿住,垂下了眸子。  小时候几乎每年这个时候褚萼都会陪着他一起去看吴母的墓碑,静静地在墓碑前陪着他好几个小时。  他们两个平日中几乎是两只羽翼未满紧紧挨在一起的雏鸟,平日是吴楚照顾褚萼,但是这种时候,往往是褚萼照顾他。  褚萼在时,因为吴家与褚家有着来往,因此吴家往往会看在褚家的面子,让他和褚萼能够光明正大地踏进吴家的墓园。  在褚萼出国后,他就再也没能够正式地进吴家私人墓园去看一眼吴母的墓碑,每次都是一个人沿着那条抹黑的小路偷偷进去。  还往往要熬到一两点,墓园里的人最容易打盹的时候,在那个时候,墓园里的老员工见着吴楚从小路进来,知道吴楚的身份,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见。  反正一年就来那么一次。  吴楚听到褚萼的话后,低头拿出烟盒弹出根烟,点燃后淡淡道:“那是我妈,不是你妈。”  “我妈用不着你陪。”  褚萼沉默了下来,他知道吴母在吴楚心中分量一直很重,哪怕他第一次见到吴母是在葬礼上,但每次提起吴母时,这个浑身是刺的少年总是会柔软安静下来。  吸了一口烟,吴楚眯起眼睛平静道:“至于你该滚去哪滚去哪。”  “别他妈在我面前晃。”  他丢了烟头进路灯旁的垃圾捅,瞥了眼沉默站在原地的男生,拎着外套转身就走了。  身后的人不会再追上来。  因为褚萼知道,提到了吴母吴楚依旧没有动容的话,这张感情牌就不能再打第二次。  褚萼站在原地,看上去很平静,冰冷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唇边干了的血迹。  然后笑了起来,咕哝喃喃像是叹息一般道:“哥还是跟以前一样……”  一样容易心软,又一样地狠心。  褚萼慢条斯理地从口袋中拿了条手帕,垂眸细细地擦着被咬出来的伤痕。  那些抽搐着痉挛的痛苦他早已经承受过千百遍,要隐忍颤抖的不过是想要偏头舔舐着吴楚那块温热的皮肉欲望与冲动。  可是那疯狂的欲望哪里能够光靠克制就克制得下来,像是饿得皮包骨瘦的恶狼嗅见了血淋淋的生肉,发了狂地想要啃噬。  褚萼平静抬头,盯着面前的男生越走越远的背影,笑了起来,苍绿色的眸子中是令人胆寒的占有欲。  他将手帕丢进了垃圾捅,垂着眼,想着手下人查的事情,眼神有些晦涩不明。  曼斯特车队要招做吴楚坐二号车手。  他的阿楚,怎么能够去给别人做陪衬?  *第32章   九月的s市夜风带了点凉意,街道马路上车水马龙,霓虹灯亮堂堂闪烁在街边,拎着外套的吴楚咬着烟垂眸漫无目的走在街道上。 第29章 助理咽了咽口水,面色依旧沉稳地为两人开好车门,心里却疯狂刷屏。  这声音不就是那天在s大跟自己老板玩得很野的男生吗?!  光天化日之下,自家老板的裤子都给他扒烂了!  年纪小小,恐怖如斯。  几分钟后,在平稳行驶的车内,助理眼观眼鼻观鼻,目不斜视地专心开车,但车后座交谈的声音却一个劲地往他耳朵里面钻。  “我衣服你晒了吗?”  这是那个玩得很野的男生声音,听上去清朗带着点懒散。  “晒了,但是你那件好像又破了。”  助理吸了一口凉气,不敢相信这是自家老板一贯低沉的声音,更不敢相信,自家老板居然还要晒衣服做这些事情。  “哪件破了?什么又破了?”  下一秒,玩得很野的男生声音徒然飙了一个度,听上去带着点不可置信。  助理听到殷缙咳了咳,压低了点嗓音只说了一句,男人嗓音一贯低沉,压低了下来尾音似乎都变得模糊不清晰起来,带着点若有若无地暧昧。  “你内裤。”  助理安静如鸡地开着车,背脊挺直,对着鬼都不会出现的路面打起了十二万精神。  将两人送到指定位置后,助理麻木道:“慢走。”  殷缙像是挺满意自家下属的机灵,微笑道:“麻烦您了。”  “回去给您一个五星好评。”  助理看着那拎着外套的男生也冲着他友好地笑了笑,完全看不出那天在厕所中带着点暴躁的模样,他挤出个笑道:“谢谢。”  走在昏暗的小巷中,溜溜达达的吴楚好奇道:“你那个什么会员那么好用?服务态度那么好。”  他身旁的男人想了想淡定道:“可能上面让他接的单吧。”  关上车门的助理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想起刚在在车后越聊越放松的两人,只能苦着个脸老老实实驱车赶了回去。  别人家的秘书大半夜给老板送套送衣服,他倒好,大半夜到墓园后门接老板。  助理叹了叹口气,看上去有点惆怅。  ---  某个高级俱乐部。  包厢中不少人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人,杜航靠在沙发上,半阖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面前摆着的酒一杯都没有喝,看上去与包厢中乱糟糟的几个公子哥截然不同。  直到杜航听到了某个名字,突兀地定住了动作,抬眼皱着眉头望向那喝得醉醺醺的公子哥道:“你们说什么?”  “什么吴家真少爷假少爷的,都他妈的把话给我说清楚。”  包厢中的公子哥醉醺醺地笑了起来,大着舌头说:“我听我哥他们说的……”  “听说那吴楚确确实实就是吴宗盛的野种,之前吴宗盛把他送出国,就是为了护着他,不让他被吴翰发现。”  “不知道怎么这事就被爆出来了,我哥他们圈子里都传遍了……”  公子哥打了一个酒嗝,知道杜航和吴楚关系一向不好,便带着些幸灾乐祸道:“这会吴楚好日子绝对是要到头了。”  吴翰是什么人?  能够将自个亲爹一步一步蚕食,逼得自个亲爹都狼狈得连口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的人,手段能够好得好哪里去?  说到这,那有情报的公子哥挤眉弄眼悄声道:“我哥说,过几天就是褚家那小少爷回国后办的第一个宴会了,你们就看着吧。”  “吴翰后面绝对跟着他的亲弟弟,打算在褚家的宴会上给他亲弟弟铺路。”  包厢中还没有人起了头闹乐子,就听到将长腿搁在玻璃桌上的杜翰将金属打火机丢在了桌上,眉眼看上去有点似笑非笑道:“亲弟弟?”  他长得俊朗,但眉宇间一贯带着傲气,看起来格外盛气凌人和不好说话,此时似笑非笑时神色却冷了下来,半眯着眸子道:“我他妈倒要看看。”  “吴翰的亲弟弟又是个什么玩意。”  他是看不惯吴楚,但是更看不惯不知道从哪个旮旯冒出来的垃圾玩意。  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那傻逼被人骗后滚出家门出现。  还有那傻逼的小情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想到这,杜航眉眼阴郁下来,他想到吴楚在他面前毫不犹豫地撕掉那些照片,就忍不住在心底骂了起来。  在心底狠狠骂了一通解了气,杜航抬眼盯着那个公子哥眯眼道:“那宴会什么时候?”  他倒要去看看,不知道从那个旮旯冒出的人到底是什么玩意。  才能顶得上吴家少爷的名号。  *第34章   诸家是个古老而庞大的家族,直到如今的观念依旧封建腐朽,宗族等级森严极为注重血脉,宗族兴衰几乎都寄托在了继承人身上。  诸萼作为诸家的继承人,几乎倾注了整个家族的心血,好几年前诸家在圈子中逐渐没了声息,也是因为诸萼被送去了国外修养治病,整个褚家的重心也随之转移到了国外。  如今诸家又因为褚萼而重新出现在圈子中,圈子里的人少不了都要给诸家几分薄面。  这场宴会的由头是为诸家继承人诸萼庆生,放眼望去,宴会上觥筹交错间几乎都是圈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在宴会上穿着笔挺西装,领口扣子却依然解开几颗扣子,露出锁骨的杜航听着自家大哥的嘱咐,看上去一副吊儿郎当心不在焉的模样。  杜家大哥带着点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叹口气,他对着面前嚣张跋扈惯了的弟弟低声警告道:“我知道你之前跟吴家那个少爷有矛盾,但是我警告你。”  “别在宴会上惹事。”  “你跟吴楚有矛盾不代表你跟整个吴家有矛盾。”  “圈子里面都在传如今吴家的事,你悠着点,别去找人家的麻烦。”  以前他能够放任杜航去找吴家那个小少爷的麻烦,是心知肚明吴家不会有人出手管。  但这次跟以前不一样,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吴翰对新带在身边这个男生有多看重。  表明上称为表弟,但是人都已经搬进了吴家老宅中,跟吴翰同进同出,谁见着了都得看在吴翰的面子上称那男生一句吴少爷。  跟那被丢在国外的吴楚待遇一个天一个地。  杜航听到这些话后,嗤笑了几声,没说什么,只懒洋洋地点了点头。  看上去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他漫不经心抬头望向富丽堂皇的宴会中心,鬓影衣香的女人们姿态优雅挽着身旁人的手臂,悠扬徐缓的音乐流淌在空中,璀璨的水晶灯下拿着酒杯的男人西装革履,眉眼跟吴楚有几分相似,但周身气质如同一柄锋利的利刃。  男人正微微点头向面前的人致意,他身后跟着一个面容清秀的腼腆男生,看上去不谙世事,穿着服帖合身的西装,像个矜贵的小少爷。  杜航就看着吴翰领着身后的男生,一步一步带着身后的男生去认识圈子里面的人,以往冷峻锋利的脸庞在面对身后的男生都柔软起来。  他讽刺一笑,不知为何,看着那跟吴楚有几分相像的清秀男生分外不顺眼。  圈子里的人都是人精,知道什么人应该恭维捧着,也知道什么人他们能够踩在脚底下。  可笑的是,吴楚顶着吴家少爷的名号十几年,却一直都是被人踩在脚底下的那个人。  如今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人,施施然地在吴翰身后,走着吴翰为他铺的路,出现在圈子里就是被人捧着恭维在着。  杜航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东西,长久以外在跟吴楚对着干的路上乐此不疲。  但整个圈子里,只有他能给吴楚找不痛快。  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出来给吴楚找不痛快的。  锁骨扣子随意敞开一颗的杜航拿起酒杯,散漫地朝着落了单的清秀男生走去。  吴翰在跟几位商业伙伴谈话,他拿起酒杯微微朝着面前的人微笑点了点头,抿了抿一口酒后目光不经意掠过了什么,目光顿时变冷了起来,他朝着面前的商业伙伴淡淡道:“失陪一下。”  他阔步朝着张怀远走去,看着张怀远抿着唇,对着面前的人沉默。  张怀远面前的男生吴翰有印象,是杜家的小儿子,圈子里出了名的花天酒地嚣张跋扈,人看起来散漫得厉害,跟吴楚一直都不对付。  吴翰走到张怀远面前,眸子渐冷,他高大身形挡住身后的男生,盯着面前的杜航冷冷道:“杜少爷有何贵干?”  他身后的张怀远腼腆轻声道:“哥,没事,杜少爷只是来找我聊聊天而已。”  杜航嗤笑,看着面前面容清秀的男生装模作样劝说吴翰的样子,他还没跟男生说几句话,这男生就抿着唇无措的模样,看上去倒像是他故意仗势欺人了一般。  他懒洋洋抬头,对着吴翰警告的眼神笑了笑慢慢道:“您放心。”  他眼神看上去格外真挚,却带着点讽刺,咧开了嘴,将酒杯中的酒仰头灌了下去,意味深长地望着张怀远慢慢道:“谁不知道您弟弟金贵得很,我杜航怎么敢动啊。”  吴翰漠然道:“杜少爷清楚就好。”  望着吴翰带着张怀远离开的身影,杜航冷笑了几声,他身旁几个熟识的公子哥聚了上来,听到他嗤笑道:“装模做样的玩意。”  男生的那副样子看了就让人倒胃口,还不如吴楚那个傻逼来劲。  至少吴楚从来不在他面前装模做样,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几个公子哥七嘴八舌劝他不要冲动,如今这个人不比以前的吴楚好欺负,身后有靠山撑腰,若是出了点什么事也不好交待。  杜航回头瞪着他们道:“就你们知情识趣?”  “就你们会看人脸色?”  说罢,他抬脚想向着面前人踹去骂骂咧咧道:“还有谁他妈告诉你们吴楚好欺负的?”  如果吴楚好欺负,他犯得着针对吴楚那么多年吗?  要是那一身反骨的男生跟他服个软,心甘情愿跟在他杜航屁股后面叫声哥,跟哄着那个小情人一样哄着他,他杜航要罩个人还不是轻轻松松?  圈子里还有谁敢叫他野种?  但吴楚就偏不,整天倔得跟头驴一样,谈个恋爱还天天被吹枕头风,是非不分地就为他那小情人出头。  几个公子哥嬉皮笑脸地躲过了杜航伸出的脚,没把杜航的话放在了心上。  宴会进行到一半,休息室中坐在红丝绒椅子上的褚萼垂着眼看着手中的怀表,苍白的指尖缠绕着银色的怀表链,唇色寡淡。  他苍绿色的眸子目不转睛盯着怀表上的秒针一点一点走着,眉眼低垂间呼吸仿佛也随着那秒针一点一点走着。  休息室的门被人轻轻叩响,等到准允后,穿着礼服的管家快步走来,俯身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褚萼蓦然抬起头,苍绿色的眸子柔软了下来,寡淡的唇畔边含着一抹笑,他像是不敢触碰一个梦般轻轻道:“他已经到了半山腰了吗?” 第31章 沈秋泽站在玄关门口,看着吴楚面无表情对他道:“褚萼说的都是真的?”  他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骗了我两年?”  沈秋泽垂眸,点了点头。  “行。”  沈秋泽抬头,看着面前的吴楚活动了一下手腕,平静对他道:“吃过晚饭没有?”  沈秋泽有胃病,不吃饭很容易犯胃病,一犯胃病就疼得脸色发白冒着冷汗。  沈秋泽眸子动了动,望着吴楚轻轻道:“吃了。”  下一秒,凌厉的拳风裹挟着冷意又重又狠地砸在了沈秋泽的下腹,砸得男人重重撞在了玄关处,微微弓着腰,脸色骤然惨白起来,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紧接着,他就被拽着领子狠狠压在冰冷的墙上,又狠又快拳头猛然砸向他脸庞,将他脑子砸得嗡让作响,他下意识偏头想躲过去,却听到男生嗓音平静道:“躲?”  “你他妈再躲一下试试看?”  吴楚冷厉的眸子中像某种兽类,逼迫得人喘不过气来,他拽着沈秋泽的领子冷冷道:“好玩吗?”  “骗了我两年。”  沈秋泽偏头沉默,他唇角被砸出了一道口子,脸色苍白,并没有动手,只是垂下眸子,轻微地喘着气,满是冷汗的脸庞看起来脆弱了不少。  他弓着身子,被吴楚拽着领子重重地丢在玄关上,他靠在玄关上捂着因为疼痛蜷缩起来的腹部,苍白着脸看着吴楚平静跟他道:“真他妈恶心。”  吴楚手指骨发红,将手上的人丢在玄关上后,从口袋中摸出了根烟,冷眼盯着靠在玄关上的沈秋泽弓着身子垂眸沉默,点燃手头上的烟后,便转身准备拧开大门。  吴楚听到身后人轻微喘息的动静停了停,带着点踉跄地走到他身后猛然伸手抓住了那道门。  从袖子中伸出来的那双手腕,没有了篮球护腕,盘踞着几道狰狞恐怖的伤口,看上去像是硬生生将伤痕割到深刻见骨。  身后的嗓音有点颤和低。  他说:“我没有完全骗你。”  “我是沈家的私生子。”  长久的寂静中,嗓音发着颤继续道。  “我的妈妈是一位情妇。”  *第36章   周遭是死一般的寂静,死死扣住大门的手腕上暴出了一条条青筋,男人的嗓音嘶哑得仿佛摩擦在砂纸上般艰涩。  他没有骗吴楚。  他确确实实是沈家的私生子。  那些黑暗肮脏的色调几乎充斥着沈秋泽幼年的全部,无论是回到沈家前,还是回到沈家后,对于年幼的他都不过是从一个地狱走向另一个地狱。  那个庞大腐朽的家族已经从骨子里就溃烂了起来,里头的人不过是披着人的皮囊,干着畜生才会干的事。而他空有一副貌美皮囊的情妇母亲,为了几件奢侈品,吸着烟眼神迷离笑着将他卖给了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族。  没人知道那些日子他是怎么过来的,最严重被沈家少爷在车上拽着拖行二十多米,浑身血淋淋快死的那次,沈秋泽想,他得忍。  他忍了十多年,裹挟着深入骨髓的仇恨冷眼看着这个庞大腐朽的家族一点一点从内里溃散,他忍到了能够亲手对当初拖行他的人重复当年的行径后,沈余死了。  那个他叫做小叔,将他从黑暗的禁闭室中抱出来,会笑吟吟叫着他秋泽的人。  死了。  弓着身子捂着腹部的男人眸子赤红起来,他死死抓着大门的手指骨泛白,仿佛一旦想起那个名字,那头那块腐肉就似被硬生生搅疼得皮肉绽开。  他将心里头那头疼得发了狂咆哮撕扯着的野兽露出血淋淋地獠牙关在了牢笼,几乎是压抑着想要疯狂逃离的冲动,迟钝慢慢朝着面前人嘶哑道:“我从来就没把自己当作沈家的人。”  腹部的痛疼似乎蔓延成了一种灼烧感,将躯壳都死死束缚在滚烫的火舌上,以往旁人噤若寒蝉的话题,连沈秋泽自己都不敢去触碰的那块腐肉,此刻被他自己硬生生撕裂开血淋淋的口子。  沈秋泽知道自己骨子里头就是扭曲而偏执的,极其容易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就如同在沈余上。  在沈余死后,他疯狂地去寻找那些跟着沈余有几分相似的人,贪图富贵的也好,利益熏心地也罢,如同饮鸩止渴一般,明知会继续恶化,但依旧还是选择了沉溺在那些人寻找着沈余的影子。  沈秋泽弓着身子,嗓音嘶哑道:“骗你是因为我怕你不喜欢那个圈子里的人。”  停在大门前的男生没有说话,只是垂着眼弹了弹烟灰。  他背脊看上去挺直,透着股蓬勃的少年人力量,仿佛鲜活得像是春日中的麦苗般,沈秋泽知道,男生的眸子带着野生的锐利感像一簇火般,灼热得能够让心都发颤起来。  吴楚不像沈余。  不只是不像,甚至在性格上都是判若两人,一个肆意桀骜,一个包容温和儒雅,但是吴楚不需要像沈余。  沈秋泽从前以为,那些替代品就要有替代品的样子,他们要乖顺、听话,要为了得到他的眼神或者欢心,而主动去模仿沈余,要小心翼翼绞尽脑汁地不去触碰他的禁区。  但吴楚跟那些人不一样,他从来就不用留像沈余那样微长的黑发,也不用模仿着沈余的语气眼神微笑,也不用小心翼翼像张怀远一样斟酌揣摩他心思。  两年中,吴楚刻在他脑海中永远都是吴楚的样子,不是沈余温和儒雅的样子。  他能够冷眼纵容旁观张怀远一步一步揣摩着试探着沈余在他心中的位置,甚至在以前也允许那些替代品知道他沈余的存在,但是吴楚不行。  他扭曲的心里几乎像是有着某种保护机制,用着极端抗拒的尖锐态度对待吴楚和心底那块腐肉。  在他心底,吴楚碰都不能碰那块腐肉。  他到底在为什么会用这样极端抗拒的尖锐态度抗拒着吴楚?  是怕吴楚只站在他面前都不用提及沈余,就能够硬生生撬开他心底那块腐肉,从而取而代之吗?  那他如今又在颤抖着嗓音主动撕开着血淋淋的伤口乞求着什么?  不是已经心甘情愿地接受腐朽陈旧的回忆会死气沉沉地拽着自己不断往下堕沉溺吗?不是已经在窒息空洞被束缚在黑暗潮湿的泥沼中静静等待着死亡吗?  为什么又要发出像是求救一样的讯号一点一点地跟着面前的男生撕开自己血淋淋的伤口,企图去乞求着那一星半点的活气回来呢?  不是自己亲手推开的吗?为何在如今发现了吴楚身边有着其他人之后又疯了一样地撕咬开自己的伤口,像是奄奄一息地野兽一般发出微弱地求救一般的讯号?  沈秋泽惨白着脸,垂着眸子唇动了动艰涩沙哑道:“离开也是因为怕你发现。”  将所有的事实都扭曲掉,用无数的谎言能够堆砌起一个真相,哪怕那个真相摇摇欲坠,但是在如今混乱之中却像救命稻草一样能够让人死灰复燃。  像是应和着褚家后花园中那个脸色苍白的褚萼的话语一般,一句又一句的谎言堆砌出了一个摇摇欲坠的真相。  可站在大门前的吴楚只在缭绕的烟雾中只留下一句:“说完了吗?”  死死拦在大门前的手指摁得泛白,脸色惨白的男人弯着背,从喉咙里平静地碾出一个低低的回应。  紧接着,大门被吴楚硬生生掰开,冷眼旁观着男人的男生头也不回地拉开大门走了出去。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弯着背脊的男人脸色惨白,他极缓慢几乎虚脱地抓着玄关地鞋柜跪了下去,腹部灼烧着剧烈的疼痛。他蜷缩在地上,黑暗像是梦魇一般吞噬了他,浑身冰冷颤抖着,想到了死亡。  像每个死寂噩梦中沈余离开的那样,盘踞在手腕的狰狞伤口隐隐发起疼来,蜷缩在地上的沈秋泽看上去很安静,像是发出微弱求救讯号却依然只能在长久的寂静中平静等待死亡的野兽一般。  “砰。”  一声巨响,大门被人粗暴推开后,客厅的灯被人摁开,拎着几盒药的吴楚蹲在地上,眉眼看上去有点冷,他盯着蜷缩在地上的沈秋泽,伸手摸了摸满头都是冷汗的沈秋泽。  蜷缩在地上的人看上去还有些迟钝,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一般,被温热的手掌捂了捂额头,听到吴楚嗓音淡淡道:“半死不活给谁看?”  下一秒,吴楚扛起半死不活的男人,轻轻松松将男人丢在了沙发上,单膝跪在沙发上,皱着眉头单手掐着沈秋泽的脸庞左右晃了晃道:“真丑。”  沈秋泽靠在柔软的沙发上,模糊不清的视线在客厅中骤然亮起的灯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冰冷惨白的额头上粗暴地搭了只温热的手,他嘴角破了个口子,看上去有些狼狈。  视线中是一个穿着短袖的男生,头发短短一茬,眉眼看上去有些冷厉,正低着头拆着从药店买回来的棉签。  沙发上脸色惨白满是冷汗的人很安静,吴楚单手掐着沈秋泽的脸庞:“头转过去一点。”  惨白着脸的沈秋泽眸子动了动,微微偏头,听到吴楚一边给他涂着药一边淡淡道:“除了这个还有没有骗我的?”  沈秋泽睫毛颤动了一下,他像是为了在摇摇欲坠的真相中死死拽着那根救命稻草一般,艰涩的唇动了动低低平静道:“没有了。”  不会再有了。  就算是有,他也不可能像今天一样让吴楚知道。  破了口子的嘴角火辣辣的刺痛,惨白着脸的沈秋泽很安静,他垂着眸子带着点恍惚看着替着他处理伤口的吴楚。  眼睛不像沈余,吴楚的外眼角微微像上扬,显得肆意张扬,瞳孔里也是黑白分明。  唇角有些像沈余,但是沈余一贯弯着嘴角,看起来温和儒雅,但是吴楚一贯都是抿着唇,看起来又冷又硬。  记忆中笑吟吟的那个人渐渐被注视着他替他处理伤口的人取代,心脏一抽一抽撕扯得发疼,但是他却一动不动,没有像从前一样尖锐抗拒着。  吴楚将棉签轻轻摁在了坐在沙发上的沈秋泽嘴角上,他低声道:“我不管你一声不吭消失的理由是什么。”  “但是沈秋泽你给我记着,我就原谅你这一次。”  他无法用言语形容先前颤着嗓音的沈秋泽到底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精神状态,他只仿佛听到看沈秋泽在他面前说,救救他,把他拉回去,他不想死。  那种摇摇欲坠分崩离析的状态使得那微弱的求救越来大声起来,仿佛像是一个即将沉溺于深海的人微弱的求救。  救救他。  拉他一把。  沙发上的沈秋泽没有说话,吴楚把棉签就在了垃圾捅平静低声道:“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  “为什么在酒店睡觉的时候,总是会做噩梦,浑身发着抖。”  “但是沈秋泽,我就只原谅你那么一次,你给我记着了。”  隐瞒身份骗了他两年,这是他对沈秋泽最大的纵容了,也是对那个看上去状态即将分崩离析的沈秋泽最大的纵容。  沙发上的人抿着惨白的唇,看上去有点迟缓地点了点头,像是蜷缩在角落一动不敢动的某种动物。  周围很安静,将药涂好的吴楚对着沙发上的沈秋泽说:“左手抬起来。”  垂着眼的沈秋泽动作有些迟缓地抬起来左手,然后又听到男生继续道:“右手抬起来。”  安安静静照着做的沈秋泽最后看到男生满意地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像是奖励听话的小孩子一样。  沈秋泽受过很多吻,那些来来往往的人吻他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像面前的人一样。  干净得不带一丝一毫地情绪。  他听到面前的吴楚跟他语气不善道:“别给我丧着个脸。”  沈秋泽抬起头,一边听着吴楚嘀咕着你便宜占大了,一边喉咙动了动。  吴楚看着面前的沈秋泽似乎想要伸手抱一抱他,他摁着他肩膀挑眉道:“蹭什么蹭,我们已经分手了。” 第33章 这么一想着,吴楚满意地拍了怕殷缙的肩膀,感叹道:“以后我发了绝对不会忘记你。”  “那什么签名,你问我要,绝对管够!”  f1世界冠军的签名,怎么说也能拿出去吹一吹。  殷缙偏头看着拍着他肩膀的手,漫不经心伸出冷白的手扣住了吴楚的手,狭长的眸子半阖着,他低低微笑道:“是吗?”  温水煮青蛙没用。  滴水不漏防着那小白花也没用。  他以为他们一直在一种微妙的界限中,他以为他能够捡回一只湿漉漉的丧家犬,哄着哄着那带着警惕的丧家犬就变成了在他怀里睡觉的小奶狗。  但是实际上他屁都不是。  人家压根就没把他当回事。  *第38章   靠在沙发上男生的手腕被另一只冷白的手掌扣住,却在下一秒骤然松开,吴楚愣一下,看着殷缙垂着眼地收回手,朝他轻轻道:“那就搬吧。”  “反正早晚都得是一个人住。”  “外卖什么的,我都已经习惯了,那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随便应付一下就行了。”  吴楚愣了一下,在白炽光下,垂着眸子的男人看起来周身气息寡淡得很,像是蒙了一层雾,冷白的五官像是某种寂静的雕塑,  趴在桌子上的黑猫晃了晃尾巴,殷缙低头伸手摸了摸黑猫的尾巴轻轻道:“它以后没人喂,还可以去翻垃圾捅。”  吴楚欲言又止,看着男人抬头微笑道:“你放心,我有洁癖,我不翻的。”  吴楚:“……”  男人垂眸淡淡道:“多吃几次外卖,多上几次厕所也就习惯了。”  “其实那些外卖也不全是用地沟油的,什么指甲头发掉进饭菜中也是少数。”  “吃外卖吃出病来更是无稽之谈对不对?”  殷缙抬头,盯着吴楚的眼睛,狭长的眸子中带着疏浅的笑意温文尔雅道:“我吃什么不重要,他得要吃好。”  “他都没跟你过过几天好日子,你去陪他吧,我没什么问题的,你们在一起也不容易。”  吴楚有些迷茫,他试着顺着面前的男人话想了想,什么叫米迦罗没跟他过过几天好日子?  如果说米迦罗这个大少爷过的日子不是好日子,那他吴楚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日子能被称作好日子了。  不过他能够跟米迦罗重新在一个车队确实是挺不容易的。  踌躇了一下,吴楚朝着殷缙犹豫道:“那什么,你家里人呢?”  殷缙沉默了一下,低垂着眼轻轻道:“我之前出车祸的时候,还在病床上,他们就在我病床前说当家里面没我这个人。”  这话说得不假,在高级病房时他腿还被吊着,一群老友就哈哈哈大笑带着他被殷老爷子滚出家门的消息来探望他。  整个病床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听到男人的话后,吴楚被震了一下,他望着殷缙那副周身气质冷淡与世无争的模样,猜也猜得到指不定是家产纠纷,说不定那几个亲戚嚣张跋扈得跟杜航一样不长脑。  有这样的亲戚,有了还不如没有。  吴楚试图安慰面前的殷缙道:“有没有都差不多。”  殷缙没说话,只低头伸手摁了摁自己的膝盖,像是叹息一般道:“好像过两天就要去医院复查伤口了。”  男人缓慢地起身,对着吴楚道:“你收拾好东西后跟我说一声吧。”  “我再重新找找其他的租客。”  他慢条斯理笑了一下道:“说不定运气好点还能碰到一个像你一样做饭好吃一点的。”  找个屁。  他不信他都说到了这个地步上,吴楚还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小白花没去过的坟,没见过的家长,他去了也见了,那小白花没吃上的饭,吴楚天天做给他吃,吴楚要哭也只会在他面前哭。  殷缙盯着靠在沙发上的吴楚,他看着吴楚也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道:“行,我尽快收拾空出来给你。”  “实在不行我把那些菜谱发过去给你,告诉你怎么做。”  殷缙:“……”  男生的神情自然,不像是掩饰了些什么,倒像是真的操心他吃不好,这会听到有周转余地后松了一口气。  殷缙冷淡地应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回到了房间中,关上了门后,他眉眼带了点阴霾,从抽屉中拉出了包烟,靠在窗台上抽着烟给助理打了个电话。  助理那边很快就接通,听到自家老板冷淡道:“把订的那两台空调取消掉。”  “不用装了。”  人都跑了,还装个屁。  热死他得了。  “顺便去帮我查个人。”  助理虽然一头雾水,但依旧是恭敬应了好。  殷缙挂断了电话,眉眼依然阴郁着,他弹了弹烟灰,神情莫测想着,莫非吴楚是真不喜欢他这种类型的?  就好小白花那一口?  还是死活不开窍?  想到吴楚嚣张地拉着内裤带子都快蹦到他脸上的直男行为,殷缙掐了烟,眯起眸子冷哼一声。  他让吴楚搬,他就不信,吴楚还能搬去他殷缙住不到的地方。  第二天早上,在沙发上带着平光眼镜的男人沉默地望着邮箱中助理整理给他的吴楚个人信息。  最上面一条是国外车坛中已经传开的消息,曼斯特车队的一号车手为米迦罗,二号车手由米迦罗亲自挑选,暂定为华裔车手吴楚。  殷缙掐了一下自己的眉心,深呼吸了一口,平静想着。  好像曼斯特车队总部,他还真的搬不进去。  殷缙沉默地关上电脑,看着从房间踩着拖鞋打着哈切出来的吴楚,因为天气太热,男生裸着上半身,流畅紧致的肌肉包裹着骨架,腹肌一块一块垒得分明,漂亮的人鱼线落入黑色廉价的黑色短裤中。  看上去爆发力很强,运动量也是十足地强。  殷缙看着电脑屏幕的那张照片,照片中吴楚摘下头盔,剑眉星目脸庞冷峻,一双眸子像某种野生动物一般锐利,弯腰从赛车出来时气场强悍凌厉。  而他面前刚睡醒的男生头发有些凌乱,打着哈切,因为房间朝东太热出了一身的汗,在厕所用冷水冲了一会脑袋,如今正晃着脑袋出来。  瞧见殷缙一直望他,吴楚还甩了甩脑袋,像个沾了水的狗狗一样疑惑道:“看我干嘛?”  殷缙没说话,想起了当初刚搬来时,他问吴楚是不是在餐馆工作过,吴楚跟他说,没在参观工作过,以前是个赛车手。  听到那话后,他以为吴楚是开着违规改装摩托车,一路风驰电掣油门轰响的社会青年小混混。  他那时是怎么回复人家的?  哦。  他叫人家晚上就别开了,附近的居民楼的隔音不是很好。  殷缙神色复杂且头疼地摁了摁眉心,怪不得吴楚当时一副迷茫的样子,还跟他说多的是人给他送饭。  原来没唬人。  一边甩着脑袋的吴楚茫然对着殷缙道:“到底怎么了?”  男人的眼神盯得让人有些人头皮发麻。  殷缙把吴楚从头盯到脚,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平静道:“没有。”  就是发现了自己整天扛着扳手的小汽修对象一夜之间变成了国际赛道上驾驶风格咄咄逼人的赛车手。  多多少少让人有些懵罢了。  ---  “那天吴楚是一个人从沈秋泽家里出来的?”  褚萼脸色苍白,正垂眸细细修剪着温室中的玫瑰,带着血红色扳指的手指像某块玉石雕琢般苍白。  听到身后的人恭敬跟他汇报出那天的情况,褚萼抬眼,掩着唇色寡淡的薄唇咳了咳,随后弯了起来,苍绿色的眸子满是漫不经心。  没多久,褚萼身后的管家便低声告诉他,他邀请的沈秋泽已经到了。  褚萼抬眼,放下了手中修剪玫瑰的工具,低沉道:“请沈先生过来吧。”  沈秋泽会过来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毕竟那天庆生宴,在后花园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吴楚跟他褚萼关系不简单。  后花园的招待室中,褚萼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神色淡漠的男人,他苍白的脸庞上带了点微笑彬彬有礼道:“沈先生,麻烦您跑一趟了。”  沈秋泽没有说话,而是抬头盯着这位脸色苍白的褚家继承人,看着褚萼对他继续道:“吴楚这两年,麻烦您照顾了。”  沈秋泽收紧了下颚,冷淡道:“什么意思?”  褚萼笑了起来,他偏头望着后花园那块草坪答非所问道:“这个地方沈先生觉得怎么样?”  沈秋泽皱起眉头,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面前的人继续道:“有些旧了是不是?”  褚萼叹息般道:“但毕竟我跟吴楚小时候一起待过的地方,再旧我也舍不得换掉。”  沈秋泽紧紧盯着面前的人,他看着褚萼微笑对他道:“吴楚一直有个毛病。”  “总是心太软,看不得那些弱的人在他面前受苦受难。”  “沈先生是知道的吧?”  沈秋泽当然知道,不然当初他也不会故意装作一副被富二代欺负的贫穷学生来接近吴楚,也不会能够那么顺利地接近吴楚。  脸色苍白的褚萼继续慢条斯理道:“那沈先生知道为什么吴楚会这样心软吗?”  沈秋泽没说话,下意识觉得接下来的答案会让他后悔来这一趟。  他看着面前的褚萼近乎是怜悯叹息道:“是因为我从小身体就不好,吴楚他对着像我一样的人,总是下意识会可怜可怜。” 第35章 第40章   穿着浅棕色风衣的男人坐在长椅上,修长手指上还夹着一根刚从面前人嘴里抽出来的烟,他看着前的男生神情愣怔,薄唇还保持着含着烟的动作。  男生穿着黑色的外套,下半身修长笔直的长腿包裹着挺阔的布料,这一套衣服从里到外,都是殷缙亲自挑选,然后在出租屋中盯着吴楚放进行李箱中。  殷缙喉咙动了动,他指骨无意识熟练地转了转那支烟,嗓音有点低道:“不是说最好不要抽烟吗?”  吸烟会影响运动员的心肺功能,使运动员有氧耐力降低,从而影响运动机能。  吴楚愣怔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面前的男人出现得太突然,像是突兀地撞进了一副异国他乡的画中,却又与这副画奇异地融合在了一起。  回过神来后的吴楚才意识到自己嘴里的烟被人硬生生抽走了,他伸手想拿回那根烟,嗓音含糊催促男人给他烟道:“没瘾。”  “你怎么过来了?”  坐在他旁边的男人却没给他拿回那根烟的机会,而是微微偏头望向他,看上去依旧清贵道:“烟真的好抽吗?”  他看上去气质收敛克制,夹着烟的动作生疏,一看就像是从来眉接触过这些东西的人。  吴楚笑起来,他直接靠在长椅上笑出了声,有一下没一下抛着打火机弯着眸子对着殷缙道:“一看你就是读书那会老师的好学生。”  肯定就是个从小成绩优异气质冷清,老师眼中根正苗红的好学生,从小严苛遵守着纪律,从不走那些歪门邪道。  穿着黑色外套的男生笑得促狭,他鬓边黑发剃得短短一茬,高挺的鼻梁下是弯起的薄唇,看起来有些散漫的痞气。  吴楚双手搭在膝盖上,背脊微弯,他偏头朝男人散漫笑道:“你就别抽了。”  可男人没有回他,只带着冷清克制的气质微微低下头,抬手动作看上去格外生疏地将烟含进了嘴里。  男人狭长的眸子半阖着,深刻的五官落着点落日黄昏的日光,抽烟的动作生涩,他含着烟抬头望向吴楚,嗓音有些模糊道:“能点个火吗?”  吴楚一愣,他还没有回过神来,就看到殷缙拿着他的手微微偏头,眸子注视着他,就着他的手摁开了打火机。  在微寒的风中打火机的火苗跳跃着,男人微微俯身低头将烟对准了火苗,黑眸里却一直注视着他,像是梧桐枯叶落在了地上,黑眸中的瞳仁中映衬了晚霞大片的金黄。  带着点罕见的温柔。  吴楚有些怔地握着打火机,面前男人离他很近,近到能够嗅到淡淡的雪松香,像是冬日里的一捧雪。  下一秒,薄唇含着烟的男人猛然咳了起来,像是第一次抽烟的人不知道该怎么抽烟,动作青涩,呛得眼底有些发红,他蹙眉喉咙动了动望着吴楚。  在寡淡的烟雾中,男人冷白的手指还搭在吴楚手上,黑眸中的暧昧隐秘却又呼啸般地缓慢随着烟雾浮起。  周围的喷泉骤然起落,晶莹剔透的大簇水花映衬着昏黄落日,大片扑腾着雪白翅膀的鸽子悠悠振翅,孩童的笑声从远处模模糊糊传来。  吴楚回过神来,他看着被烟呛得咳得有些难受的男人皱眉道:“不是叫你别抽吗?”  他伸手就想摘下殷缙口中的烟,却没想到眼前含着烟眼底有些红的男人抬手摸了摸他的喉结,男人嗓音有些低哑道:“是因为烟不能过喉咙,所以才会被呛到吗?”  喉结那块凸起的地方有多敏感只有吴楚自己知道,冷白微凉的指尖搭在温热的皮肉上,背脊似乎都骤然发麻起来。  吴楚背脊绷直,他下意识喉咙动了动,将男人的手拍开带着点狼狈嗓音发紧道:“把烟吐了。”  “学什么不好偏偏学这个。”  含着烟的男人似乎又被呛到,眼底有些发红,蹙眉慢慢道:“你不是也在抽吗?”  吴楚骂骂咧咧将他口中的烟摘了下来拧着眉道:“我吃屎你跟着一起吃?”  殷缙:“……”  吴楚将烟丢在了地上,非要踩上几脚后才拿去垃圾捅丢,丢完后瞪着长椅上的殷缙劈头盖脸骂道:“不会抽你还抽?”  “下次再让我看见小心我抽你。”  男人那副冷清克制的模样,一看就是没接触过这些东西,要是因为跟他走得近,接触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掰正不回来了怎么办?  殷缙看上去倒是挺无辜抬头疑惑道:“为什么你能抽,我不能?”  吴楚噎了一下道:“我跟你不一样。”  “再说这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坐在长椅上的殷缙将吴楚兜里的打火机抽了出来慢条斯理道:“那你还抽?”  “嫌自己心肺功能太好?”  吴楚:“……”  殷缙将他的打火机极其自然地放进口袋里道:“先收着。”  吴楚靠在长椅上,好半天才气笑道:“你怎么不连我烟一起收了?”  殷缙顿了一下,看起来像是沉思,没过多久他抬头真挚道:“给你留个味。”  跟给磨牙期的狗勾留个磨牙棒是一个道理。  吴楚骂骂咧咧抬脚就想着踹出去,被眉眼深了深的殷缙抬手摁住膝盖道:“为什么突然就走了?”  明明已经跟他说好了离开的日期,却提早离开,只留下他一个在出租屋。  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吗?  殷缙眸色深了深,他盯着吴楚,却没想到吴楚只是愣了愣然后嘀咕道:“他们说早点过来好一点。”  “反正都是他们包机票,我就过去了。”  殷缙:“……”  吴楚有些惆怅道:“就是那个修车厂这个月的全勤拿不到了。”  说到这,他兴致勃勃道:“你跑这里出差来了?”  眼底带着点青的男人沉稳地点了点头道:“嗯,出差。”  天际边的落日已经完全沉了下去,殷缙嗓音有些淡道:“你一直都是这样的?”  “走的时候从来不会跟任何人说?”  像是永远都是一个人,没有什么牵挂。  吴楚神情极其自然道:“没有啊。”  “我跟他说了。”  殷缙眉头皱了起来,心里浮起一个不太好的预感,眸子垂了下来,嗓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低低道:“什么意思?”  上次不还是说喂狗都不会拿去给那小白花吃吗?  怎么现在又跟小白花聊上了?  吴楚抓了抓头发,想了想道:“跟他说习惯了。”  像是觉得有些冷,男生带上了外套的帽子,靠在长椅上道:“以前每一次比赛前都会跟他说。”  在沈秋泽没有出现之前,他连个报备的人都没有。  殷缙没有说话,他只偏头望着被帽子包裹的脑袋,吴楚全然是将整个脑袋塞进了帽子里,圆润的后脑上顶在布料略薄的帽子上,从侧面看像颗圆滚滚的蛋。  殷缙伸手拍了怕那颗圆滚滚的脑袋道:“以后跟我也说一声。”  吴楚整个脑袋都塞进了帽子里懒洋洋道:“跟你说干嘛?”  殷缙淡定道:“顺路帮我去代购。”  f2每个赛季的每一站比赛都在各个国家不同的地方。  吴楚:“……”  他抽紧了帽子的拉绳,让脑袋更加像颗圆滚滚的蛋,在帽子里闷声蹦出句道:“代个屁。”  还以为是朋友之间的牵挂,结果居然只是个工具人。  殷缙撸了一下那圆润的脑袋,满意胡扯道:“你跟他说没用,他上大学事情可多了,没可能空回你”  “我不一样,我上班还能摸鱼,跟我说就可以了。”  吴楚松了抽绳,目光狐疑道:“你上班还会摸鱼?”  男人看上去就不像是上班摸鱼的,倒像是抓摸鱼的。  殷缙回想了一下前几任助理发朋友圈忘记屏蔽他发出的快乐摸鱼言论,坦然道:“摸啊。”  “老板不在我就摸鱼。”  他扯了扯吴楚下颚的抽绳认真道:“你别找他了,找我吧。”  “老板在我面前,你发给我我都能回你。”  毕竟老板就是他。  整个公司也是他的,想怎么摸鱼就怎么摸鱼。  吴楚将抽绳拽了回去嘀咕道:“找个屁,他都不叫我代购,而且他现在不会不回我了。”  殷缙挑眉道:“那你昨天发的他回你了吗?”  吴楚噎了噎,昨天他给沈秋泽发的,沈秋泽还真的没有回他。  看到吴楚这个反应,殷缙满意了,他低声道:“你以后去比赛报赛程给我,虽然我找你是代购。”  “但是我给你三倍的代购钱,你看怎么样?”  吴楚没说话,殷缙继续循循善诱道:“你跟他说有什么用?跟我说还有钱拿,跟他说他回都不回你。”  “我就不一样,我赔钱又陪聊,还不行吗?”  吴楚像是被说绕了,愣了一下,下一秒他兜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吴楚拿起手机,顿了一下对着男人道:“好像不用了。”  殷缙抬头:“?”  吴楚举起手机真诚道:“你好像把他给奶来了。”  只见手机屏幕上闪烁的来电名字赫然是沈秋泽,光明正大地在殷缙面前疯狂闪烁跳动着,  下一秒,吴楚接起电话,脑袋虽然窝在帽子里,嗓音中却依然听得出带了点笑意对电话那头的人道:“喂,怎么了?”  殷缙面无表情地用力地拽了拽帽子的抽绳,瞬间面前男生的脑袋就被帽子包裹住,嗓音隔了一层布料顿时就闷了起来。  吴楚:“……”  “干什么呢你?”  对着吴楚瞪过来的眼神,男人慢条斯理,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够让电话那头的人听到淡淡道:“没事。” 第37章 什么家人、朋友、梦想,都应该由他褚萼亲自挑选过目后,最后才能够进入吴楚的生活。  不然有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混了进来,让吴楚迷了眼怎么办?  褚萼垂着眸子将桌子上的照片一张一张收好,细细地剪裁去那撕开的毛躁裂痕,冰冷指腹摩挲着吴楚的照片。  眼底是令人心惊的疯狂占有欲。  *第42章   平稳行驶的黑色车内后座,穿着轻奢服装品牌的男生像是换了一层皮骨,这些天来张怀远被吴翰带着出入各种宴会,整个人周身的气质都提升了一大截,不管是谈吐还是神情,在那张清秀的面容上都是得体从容的。  他再也没有第一次被沈秋泽带着去高级餐厅露怯的难堪,想到这,张怀远把手中的金融杂志放到另一旁,偏头望向了坐在他身旁的沈秋泽。  男人微微阖着眼,双手交叉在腹前,最令人诧异的是他的嘴角破了一道口子,看起来就像是一副昂贵插画中被人撕裂了一角,让人惋惜。  因为他生得实在是好,五官深刻俊美地挑不出一丝错处,仿佛是细细雕刻出来,眉眼称得上惊艳,与宝蓝色的袖扣相得益彰,带着深海般的冰冷。  似乎是察觉到身旁人的目光,沈秋泽微微睁开眼,他没有像从前一眼偏头去问身旁的人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凝视着身旁人的那张脸,只是半阖着眸子看上去气息淡淡。  张怀远下意识抓紧了手指,他垂着眼,不知道为何这几日沈秋泽对他的兴趣消减了许多,男人似乎像是沉溺在什么事情一样,很少再偏头凝视着他的那张脸庞,总是会半阖着眸子不知再想些什么。  虽然他们依旧会像从前一样,见面的次数没有减少,但是张怀远能够感受得到沈秋泽对他的心不在焉,那个浑身淡漠的男人,就算是坐在他身边,听着他说话神情也是淡淡。  张怀远想到了吴父给他查的那些资料,便是再也压不下心里那些纷杂的思绪,眸子变得晦涩起来。  如今沈秋泽与吴父达成协议合作,不仅仅是为了他,还为了能够以极低的价格蚕食掉一部分吴家在国内的产业,从而让国外某些产业能够顺利迅速地转移到国内。  所以即使是合作,吴父依旧对着沈秋泽抱着不小的警惕心,以一副慈父的作相背着吴翰给张怀远了不少信息,其中就包括了沈秋泽的信息。  吴父是怕他彻底跟沈秋泽同了一条心,到时候反水联通沈秋泽一同把吴家给吞噬掉,给他资料同时也是在警告他能够明白谁跟谁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张怀远沉默了一下,在寂静的车内像是闲聊一般忽然低声道:“我已经搬进了沈家了。”  他偏头望着沈秋泽,继续轻声道:“吴翰让我住在了之前那个吴家小少爷的房间,吴家的管家好像不是很愿意让我住进去。”  坐在他身旁的男人听到第一句话时,神情依旧淡漠,半阖的眸子动都没有动一下。  直到听到了第二句话,男人像是被某个字眼刺到了一般,微微皱起抬眼道:“你住在他房间?”  张怀远面色不变,但掌心中的指甲已经陷到了肉中,他像是不经意微笑道:“对,好像之前的那个小少爷叫吴楚。”  “房间倒是很干净,没清理多久吴翰就叫我搬进去住了。”  吴家老宅的房间有讲究,沿袭了老祖宗的规矩,什么身份该住在哪一层哪一间都是有规矩的,相较之下客房的规矩就少了许多。  他住了吴楚的房间,吴楚房间里的东西就全部搬去了客房。  吴翰是在告诉整个吴家的人,谁是主,谁是客。  沈秋泽偏头盯着身旁的人,嗓音听不出什么情绪道:“吴翰让你搬进去的,还是你自己说要住进去的?”  张怀远掌心的肉被指甲掐得更深,面上却依旧不变,像是不知情笑了笑道:“吴翰叫我搬进去的。”  沈秋泽没说话,只是盯着他,那双漆黑的眸子带着点冷。  张怀远看着男人盯着他神情淡漠,他垂下眼,眼神变得晦涩了起来。  吴楚房间里的东西是不多,因为他根本就不住在吴宅中,而是跟着身旁的沈秋泽一同住在一起。  张怀远也是前不久才知道了那位吴家小少爷竟然也跟身旁的沈秋泽在一起过,当时知道这个消息后,他心中就猛然敲响了警钟。  事情走到如今,他跟那个吴家小少爷已经变成了绝对的对立关系,他必须将吴楚从吴家拔除,才能彻底地在吴家站稳脚跟,才能彻底地放下心来。  但是沈秋泽跟那位吴家小少爷吴楚在一起过这件事让张怀远心中原本缜密的计划出现了偏差,甚至是让他浑身都警惕起来。  如今沈秋泽为了他的那张脸,能够让他成为吴家少爷,但是如果有一天,沈秋泽对吴楚心生了怜惜或者是旧情复燃,是不是也能将他踩在地上作为垫脚石?  但是万幸的是张怀远见过吴楚照片,知道了他目前凭着这张脸有着足够的优势,能够远远超过吴楚,但是在这几天沈秋泽的状态让张怀远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如今他试探性地在沈秋泽面前提了几句吴楚,沈秋泽就跟变了个人一般,盯着他目光冷漠,像是在他面前卸下了那层冷淡却温柔的皮囊。  沈秋泽知道他是在试探着什么了。  但是之前他也有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过沈秋泽,试探他在他心中到底有多相像那个人,但是沈秋泽没有像现在一样,好似变了一个人一样。  但是他如今偏偏要继续试探那个叫吴楚的人在沈秋泽心中的地位。  张怀远垂着眸子沉默了一下,咬牙后抬头装作犹豫和迟疑轻声道:“那个吴楚,可能会成为以后的变故。”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变故彻底消失。  让变故出国也好,让变故心灰意冷彻底放弃也罢,总之就是不能让变故出现在计划中。  沈秋泽抬眼,漆黑的眸子带点冷意,像是浸了寒潭一般道:“张怀远。”  他是在警告面前的人。  沈秋泽不允许有什么变动超出他的掌控,他厌恶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  张怀远睫毛颤动了一下,他心脏跳得有些急促,但依旧是极力模仿出沈秋泽喜欢的模样,安静温文尔雅带着几分哀求地望向男人,他嗓音有些颤道:“对不起。”  张怀远抬头,那张像极了沈余的面容中带着可怜哀求颤声道:“可是我太害怕了……”  “我真的怕他的存在会让一切都变回原来的样子……”  在车内的灯光下,男生的嗓音发着颤,带着哀求,恍惚望过去,仿佛像是穿越到了从前,让沈秋泽看到了沈余在他面前带着哀求的模样。  沈秋泽心脏猛然抽搐起来,搅得发疼,沈秋泽指骨被摁得泛白,心头似乎被撕扯着两半,一半在极力地拽着他往回走,一半却在蛊惑着他停止挣扎。  沈秋泽眼神晦涩,他抬手轻轻抚了抚面前张怀远的脸庞,像是要透过这场脸看见沈余,他轻轻道:“不会的。”  男人寒潭般的眸子漆黑,却透着温柔低声道:“你怕什么。”  张怀远唇动了动,却没说话,他感受到男人抚着他脸庞的冰冷指尖掐住了他的下颚,沈秋泽盯着他,温柔微笑轻声道:“你放心。”  “你会安安稳稳地坐在吴家少爷这个位置上,成为吴翰的亲弟弟。”  张怀远喉咙动了动,掐住他下颚的手指逐渐收紧,男人目光依旧温柔,却没了什么情绪道:“但是吴楚你别动。”  “没人会跟你抢那个位置。”  “所以老老实实坐在那个位置上,别再想些有的没的。”  “我不是个有耐心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张怀远垂下眸子,在沈秋泽冰冷的气息中应了一声好,沈秋泽微笑起来,掐着面前人的下颚,吻了吻面前人的唇,权做安抚。  沈秋泽厌恶床伴主动亲吻的举动,所以教规矩的人一般都会把人教乖了才会送到他那里,但是张怀远不一样,那张酷似沈余的脸足以让他获得从前那些人得不到的东西。  张怀远颤着睫毛,逐渐沉溺在这份独特的温柔中。  ---  吴宅大厅内,坐在沙发上的吴翰低头看了看腕表,看着从大门走进来的张怀远,他皱了眉却依旧放缓了嗓音道:“怎么今天回来得那么晚?”  张怀远接过佣人倒了的茶,笑了笑坐在沙发上对着吴翰不好意思道:“今天碰见了熟悉的学长。”  吴翰没说话,好一会眸子中才带着探究淡淡道:“最近你跟沈家走得很近。”  张怀远捧着茶愣了一下,一副迟疑的模样道:“沈家,是沈秋泽学长吗?”  吴翰靠在沙发上,点了点头,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道:“你怎么认识他的?”  早在调查张怀远以及张怀远身边的人时,吴翰就注意到了这个势力都在国外的沈家,最重要的是,这个沈秋泽之前跟吴楚在一起过。  张怀远笑着不好意思道:“是之前兼职的时候认识的,之前为了赚生活费去兼职被客人为难,是沈学长替我解的围。”  “碰巧他跟我又是同一个大学,一来二去就熟悉了起来。”  吴翰垂下眼,面前张怀远说的一切都跟他查到的资料说得分毫不差,他皱眉厌恶道:“离他远一点。”  能跟吴楚搞在一起的人,能好得到哪里去?  不过是在张怀远没有回到吴家前,觉得张怀远是个普普通通的学生,背后没有靠山,可以随意接近欺骗。  但是如今张怀远已经回到了吴家了,背后有了靠山,不是什么臭鱼烂虾能随便接近的。想用些小手段就把他弟弟吊走,他怎么可能允许?  望着吴翰厌恶的神情,张怀远听话地点了点头,看起来乖巧道:“好的。”  “我都听哥的。”  吴翰面色看起来缓了不少,对着沙发上的张怀远低声道:“这些天圈子中有些人故意针对你,你别放心上。”  张怀远一愣,圈子中确实有了些二世祖对他不待见,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而这些天足以让他打听清楚原先的吴楚在圈子中人缘并不好。  按理说并不可能有人愿意为了他跟吴家作对,为他出头,但是圈子中就是有几个上层的二世祖对他不待见。  吴翰揉了揉面前人的头,带着点笨拙安慰道:“我已经去处理了,再过阵子就不会出现这些事情了。”  “你别放在心上。”  他会竭尽所能地做好一个兄长的责任,将这些年没有弥补的宠爱通通都补偿回来给他失而复得的弟弟。  毕竟那些年在母亲被折磨死后,支撑他浑浑噩噩活下去的目标就是为母亲报仇和找回亲弟弟,他绝不会让他的弟弟像他一样,在痛苦折磨中长大。  他的弟弟应该要在爱里面长大,性格开朗活泼,应该值得天底下最好的东西。  在此之前,由他给把那些阻碍他弟弟的东西给拔除掉。  那些让他弟弟不痛快、不舒服的东西,就不应该出现在他弟弟面前碍眼,让他弟弟心烦。  比如吴父吴宗盛和雀占鸠巢的吴楚。  吴翰神色冰冷起来,他抬眼望向整个吴宅,想着,整个吴宅,有他跟他的弟弟就足够了。  ----  与从同时,杜家。  穿着西装的杜家大哥头疼地望着靠在沙发上吊儿郎当的杜航,皱着眉头训斥道:“你说说你为什么要去跟吴翰带的男生对着干?”  “你吃饱了没事做去刁难人家做什么?”  “我跟你说过了,那人跟从前的吴家小少爷不一样,以前那个你怎么折腾我有说过吗?”  靠在沙发上的杜航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一旁跟着他打游戏还在上高中的表妹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杜家大哥恨铁不成钢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别去惹吴翰,吴翰都快把自己老子给斗死了,你跟他对着干干嘛?”  “你跟我说说,你到底哪里看不惯那个男生?”  杜航懒洋洋道:“他长得太丑了,我一时半会看不惯,没忍住。” 第39章 但是吴楚依旧不敢掉以轻心,只能叨叨絮絮地跟沙发上的男人强调要多注意一些奇怪的人,殷缙勾起唇,没说话,  直到差不多看够了吴楚担心他的模样,殷缙才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但是在他看来,小心奇奇怪怪的人这件事,好像吴楚才更加应该放在心上,如今为止蹦跶出来的人一个比一个奇葩。  上至哥哥到对象,在他眼里脑子就没一个正常的。  干脆都让给他当得了。  殷缙望着他身旁刚洗澡显得没有那么凶的吴楚,面上是一片若有所思。  ----  “该死的,我敢承认,车绝对有问题!”  曼斯特车队总部会议室,车队总工程师涨红了脸愤怒道:“这该死的规则让全部的车都变慢了!”  车队总工程师中该死的规则指的是国际汽车运动联合会指临时安排的规则变动。  国际汽车运动联合简称为国际汽联,也称为fia,由几个欧州国家发起,总部如今在f国,宗旨是推动汽车工业发展。负责赛事管理和赛车规则制定和所有四轮车的管理。  如果说在比赛中车队是参赛者,那么国际汽联就是组织者,为了比赛更好地进行,国际汽联有权利制定修改比赛规则。  如今这次修改的规则的起因是因为在上个f3赛季中发生了一起严重事故,车手布鲁斯发生剧烈碰撞后抢救无效死亡,引起了国际汽联的重视。  在事故发生后,国际汽联世界汽车运动理事会于前不久正式通过了某些规则的更新,并且由国际汽联正式对外公布。  规则一出来后如同沸水落入油锅,不少车队已经察觉到赛车速度变慢。实际上确实是整车速度都变慢,因为车壳供应商车体结构不够支撑侧面的高速撞击便加重了车壳,这是修改的规则之一。  但是因为收了钱了fia高层严禁车队私自检查或变动车身,如今的局面便是整车变慢。  曼斯特车队总工程师愤怒不已,但是却没有什么办法,只能无奈地接受,他深吸了一口气冷笑道:“我现在只求上帝保佑我们的新手车不要拖着笨重的新车跑最后一名!”  在他看来,在整车变慢的情况下,这位新车手只会让车队的成绩变得更难看,甚至让原本处于中上的曼特斯车队沦落为垫底车队。  那些车坛上愤怒而无奈的车迷说的是对的。  老是签一些水货!  甚至更恶毒的言论还嗤笑着这位华人车手应该去当个换胎工,不要浪费资源。  整个车队都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等着那位新车手来刷新车露出洋相。  但是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那位被网上喷为水货的新车手竟然在新车试车时刷出了逼近原车塞道记录的成绩!  这就意味着,从一开始这个新车手就已经习惯在烂车上压榨出赛车的全部潜力,从而逼迫自己在极限边缘驾驶。  *第43章   其实曼特斯车队只要研究这位新车手从卡丁车一路征战到如今的比赛录像就会发现,吴楚的心态足够强悍,能够在极限边缘与赛车周旋,甚至能够时不时在极限中超越极限,最重要的是他能够保持住这样的极限驾驶。  这是一种难得的天赋,也许拥有天赋和后期训练的车手能够在比赛中将赛车开到极限,但是这不代表这这样的车手能够在每一个赛道中保持住,或者说这个给状态是很难保持住的。  因为有时候车手们需要在比赛中将圈速提高那么几分之一秒的时间,很多车手都能在弯道中的一个或者两个部分将赛车开到极限,就很难再继续保持下去。  但是吴楚不一样,他能够在每个弯道的所有部分做到极限驾驶,这样的过度驾驶也许会让他受到一些赛车的“惩罚”,使之出现一些偏移,但是他有足够的能力来控制这种“惩罚”。  甚至随着这个吴楚不断地用着带着野性和攻击性驾驶方式在极限边缘与赛车周旋,他已经拥有足够的经验去减小过度驾驶带给他的“惩罚”,使之能够更好地掌握赛车。  这就是优胜者之间的差距。  这种差距在这位新车手脱离了旧车队后,展示得如此明显。  但是在没开始试跑之前,曼斯特车队中没有一个人能够料想得到这位车手能够给他们展示这种差距,他们只是漫不经心地将重心放在了米迦罗上。  甚至在试跑的当天,他们依旧只是随意地通知了这位刚加入的新车手。  ---  在曼特斯车队还没有通知吴楚试跑的前两天,吴楚接到了吴父的电话,他当时刚与曼特斯车队总部商洽完合同的事宜,站在街头听着电话那头的吴父嗓音冰冷问他:“跟你之前谈恋爱的那个男生是不是叫沈秋泽?”  吴楚站在原地,先是皱了皱眉头,随即像是想到了沈秋泽如今的身份,他不动声色地稍稍放下心来淡淡道:“是还不是都不管你的事。”  吴父那边没有说话,而是沉着脸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真当自己为了小男生就跟家里人闹翻了?”  “你哥如今是这个样子,连你都要变成这个样子吗?”  吴楚冷笑道:“什么样子不都是你教出来的吗?”  吴父那边猛然就咳了起来,他嗓音带了些震怒道:“吴楚!”  吴楚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拿着手机,他听着电话那头吴父的嗓音似乎是缓了下来,带了些苍老道:“吴楚,你先回国,我不会让吴翰把整个吴家都给吞掉。”  他嗓音带了点蛊惑道:“吴翰是我儿子,你也是我儿子,他如今这个样子让我太失望了。”  “你听话,先回国,跟爸站在一条线上,之后继承公司的必定是你。”  吴父嗓音带着诱惑,像是痛恨着自己不成器的大儿子,将希望都寄托在小儿子身上,试图展示着父子温情。  他像是一位父亲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小儿子,并且试图在自己的小儿子身上打亲情牌,言语中都透露着一位父亲的叹息。  或许是他觉得亲情的砝码不足以让这位小儿子动容,还加上了足以诱惑大部分年轻人的人权势。  而这些话的最终目的也只有这个年过半百的中年男人自己知晓。  但是吴父没有想到他的小儿子压根就没把吴家的公司放在眼里,而是嗤笑一声嗓音懒散道:“你那破公司谁爱继承谁继承去。”  他宁愿在国外开着他的破车,也懒得去继承什么公司。  “你们撕成什么样都不关我的事。”  无论谁赢,都顶多是让他自生自灭,而从头到尾他都对吴家的公司也没有什么兴趣。  吴父那边沉默了下来,好一会才像是压抑着什么,终于曝出目的道:“那褚家的小少爷回国了你知不知道?”  吴楚顿住脚步,嗓音冷了下来道:“关我什么事?”  吴父冷笑起来,他道:“褚家的小少爷已经跟我打过招呼了吴楚。”  “不管怎么说,人家都跟你一块长大,如今回国,你怎么连一声招呼都不打?”  “让人家都找上我的门来了,吴楚。”  吴楚心脏猛然顿了一下,好一会才面无表情道:“找上门来又关我什么事?”  直到现在,吴楚才明白褚萼之前那句“我现在不会逼你是什么”是什么意思。  他确实没有像小时候一样那样亲自逼迫他做出选择,而是不动声色地让着周围地人来逼迫他。  沈秋泽是如此,吴父亦是如此。  下一个又会是谁?  吴楚深吸了一口气,他嗓音冷得吓人对着电话那头的吴父道:“你要是乐意,你自己去见他。”  “别来我面前让人恶心。”  说完后,他挂断了电话,站在原地,十月份的风吹得有些让人发冷,吴楚沉默地搓了把脸,手掌很冰,冰得眼皮下的肌肉不自主地跳动起来。  当吴楚还在想着是左眼皮跳还是右眼皮跳时,刚放进兜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他低头看去,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吴楚盯着那个号码好一会,才接起了那个号码。  手机那头没有说话,吴楚也没有说话,直到过了好一会,在为不可察地呼吸声中,他听到手机那头传来一个低沉带着轻微笑意的嗓音:“哥。”  那个嗓音似乎带着点叹息道:“好像吴叔叔也失败了。”  吴楚面无表情想着,得,刚才绝对是右眼皮跳出来的灾。  他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摸口袋拿烟,却没有想到摸了个空,好一会才想到殷缙帮他收拾衣服的时候把烟也给他收回去了。  原话是怕他有事没事就蹲在街头上找人借火。  不知怎么地,想到了这一茬,吴楚微微平复了一点心情道:“褚萼。”  “我告没告诉过你,离我远点?”  褚萼那边很安静,很长一段时间才像是叹息般喃喃道:“我已经很听话了。”  “哥。”  他已经足够听话了,在看见那些人跟吴楚亲密的举动后,却依然能够强忍下想要撕碎那些人疯狂冲动,就是为了让吴楚看到他的听话。  但是吴楚依旧是那副厌恶他无视他的模样。  褚萼微微抬眼,苍绿色的眸子中带了点笑意轻轻道:“哥,回头看看。”  在y国街头的吴楚下意识转头看过去。  他看到了一辆黑色车子摇下了车窗,里面的男生唇色寡淡,一双苍绿色的眸子像是毒蛇令人浑身发冷。  下一秒,他听到电话那头的男生嗓音温柔语气亲昵道:“我那么听话,哥是时候也该看看我了。”  *第44章   y国街头,吴楚周遭是涌动的人流,微寒的风刺得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寒毛甚至都竖了起来。  吴楚喉咙动了动,他脚就跟钉在了原地,一动不动望着不远处摇下车窗中的人那双苍绿色的眸子。  涌动的人潮中,他看到唇色寡淡的男生抬眼微笑,在电话里像是叹息一般道:“过来看看我吧。”  “哥。”  过来看看他吧。  不要再挑战他的忍耐性了。  吴楚微微收紧了下颚,眉目冷厉,甚至心里头冒出了头一次觉得不应该把烟给殷缙收走的荒唐想法。  几分钟后,黑色车子里坐着两个人,车内很安静,吴楚没有说话,他身旁的褚萼则是穿着厚厚的外套,偏头盯着他,苍白的脸庞看起来像是带了点真情实意的笑意嗓音低低道:“饿了吗?”  “想吃点什么吗?”  吴楚看着褚萼座椅旁散落的照片,脸色沉了下来,照片内容显然就是他那天跟殷缙在公园长椅,照片上两人在傍晚浅浅的夕阳下显得有些温柔,动作看上去格外亲密。 第41章 他已经装了那么久的安静,已经极力去控制自己的控制欲占有欲,但吴楚至始至终都没有原谅他的意思。  褚萼知道,面前的吴楚不是生气,不是愤怒,也不是在心里计较着什么,是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他不在乎面前的人是不是真的变得听话了,也懒得去考虑要不要原谅面前的人,而是彻彻底底地在心里觉得没有那个必要。  因为吴楚觉得面前他是好是坏都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能够停下来看他一眼,跟他说几句话也不过是厌恶他干扰了他的生活。  那望向他的眼神平静得残忍。  褚萼死死盯着吴楚一根一根地将他的手指掰下来后,弯腰出车门时嗓音听上去没有什么情绪漠然道:“褚萼。”  “那些年过来,我不欠你什么的。”  “你没必要在我面前弄着乱七八糟的,没用。”  车门被关上,车内是一片寂静的压抑,褚萼弯着背脊,冰冷的指尖压在脸庞,他偏着头近乎是发着颤一般将触及过吴楚手腕的手指压在脸庞上。  那冰冷的手指似乎还带着些许温热,混杂在冰冷皮肤中,寡淡得像是冬日里蒸腾的淡淡雾气,怎么留都留不住。  坐在车后座的人一动不动维持着弯着背脊的姿势,除了微颤的指尖,几乎就是一尊凝固而没有生息的冰塑。  ---  甩下车门的吴楚站在街头,低头深呼吸后沉默地抹了把脸,喘了一口气,忽然就不知道怎么地,特别想沈秋泽,那股没法说的劲头在冒出来后就一直盘踞了在心底。  他想那个在酒店沙发中陪着他打游戏的沈秋泽了。  也想那个在他身旁安静看着书的沈秋泽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心里有些难受。  穿着黑色牛仔外套的男生站在陌生的街头,先是下意识摸了摸口袋的烟,没摸到后带着点烦躁,同舌尖抵了抵下颚,走到安静的地方拿出手机沉默地对着名字拨了过去。  那边响了好一会才被人接听,接听的人声音他听上去清朗,不同于沈秋泽的低沉,轻声道:“您好,请问您是哪位?”  吴楚沉默了一下,他没想到沈秋泽会没给他备注,也没有想到会是一个年轻男生接他的电话。  他嗓音有些哑低低道:“我找沈秋泽。”  那头接着电话的张怀远偏头望着浴室中的动静,清秀的面容上带了点笑意,不急不缓道:“沈学长现在在忙,可能过会才有时间。”  吴楚抓着手机,垂着眼,听着那头的男生的嗓音带着点疑惑道:“你找沈学长有什么事吗?”  吴楚盯着路面上地板的纹路,嗓音没有什么情绪道:“没什么事。”  沉默了一会,吴楚似乎像是想说点什么,却又停了下来,只道:“跟他说一声记得吃饭。”  说罢,便把电话给挂了,盯着手机屏幕站在街头。  几分钟后,吴楚蹲在街头,闷头对着电话那头哑着嗓子道:“把我烟还我。”  酒店套房中,正在开着视频会议的男人带着平光眼镜,对着视频那头的人无声地做了一个手势,听着电话里传出了的话,他先是微微一怔,然后嗓音低沉道:“还什么?”  “真要留下来给你咬着磨牙?”  对面的吴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拨通了殷缙的号码,他就蹲在马路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和车辆,嘴巴闭得死死的,好半天才憋出句道:“我花钱买的,凭什么不能抽?”  殷缙顿了一下,没接他话,而是道:“你现在在哪?”  吴楚没说话,只叨道:“你做人不能不能那么不讲理的……”  殷缙抬眼看着回视频会议已经到了尾声,便无声地通知会议结束合上笔记本,起身拎起风衣,忽然打断电话那头人的念叨慢条斯理道:“我讲理的。”  “你跟我说你在哪,我把你的宝贝烟送过去。”  吴楚噎了噎,他下意识舔了舔后槽牙,其实到了现在,想抽烟的欲、望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但总不能说青天白日下他莫名其妙打了别人的电话,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吧?  他沉默了一下,硬邦邦地报出了个地址,便迅速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后,蹲在马路上的吴楚一只手撑在膝盖上握着手机,一只手放在后脑勺上,盯着手机沉默。  操。  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他试想了一下,要是突然有个人给他打电话,这样对他说话,他多半是觉得那人脑子有毛病。  吴楚回想起自己刚才叨叨地跟着对面人说的话,喉咙动了动。  真他妈不能离那些脑子有病的人太近,他才跟褚萼待了半个小时不到,这会就已经干出了些脑残事。  没过多久,蹲在地上的吴楚听到身后的人跟他道:“才半天就受不了,还说没瘾?”  吴楚将头埋进膝盖中,没说话,闷头向后伸出手掌,想让身后的人将烟放在他手掌。  身后的人挺听话地把带来的东西放在了他的掌心中。  吴楚只感觉到手掌上传来了一个带着塑料质感的东西,他下意识抓了抓,感觉不像是打火机,更不像是烟壳和烟。  像是某种被塑料包装纸包裹的小圆球。  他抬起脑袋,看着掌心里的东西,沉默一下。  两分钟后,吴楚将掌心的糖剥去糖衣,骂骂咧咧地塞进了身后男人的嘴里。  殷缙眼里带着点笑意,嘴里含了块男生塞给他的糖,心不跳脸不红淡定道:“出门太急,拿错了。”  吴楚没理会他。  几分钟后,走在回酒店的路上,吴楚唆了唆嘴里的好几块糖球,硬邦邦含糊道:“你这个太甜了……”  “下次换了牌子买。”  *第46章   某个酒店套房中安静得只有中央空调运作的轻微声响,刚被人使用完的手机静静躺在床头柜上,看上像是从未被人碰过一样。  浴室的门被一只修长的手推开,来人身形修长裹着浴巾,微微敞开锁骨,水珠从骨节分明的手指滚落,最后顺着手腕上狰狞的疤痕坠落地毯。  沈秋泽一边擦着湿漉漉地头发,毛巾被潮湿的水泽浸透触感变得柔软起来,这种柔软让他想起之前在酒店中总是伸脚踹他,不耐烦叫他去吹头发的男生。  沈秋泽动作微微一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足足在透着水雾的浴室门前伫立了好一会,才收回了思绪。  穿着浴袍的男人将微微湿漉的毛巾丢在了沙发上,抬眼便看到了卧房中的大床旁坐着一个男生。  他穿着白色毛衣,正静静垂头看着书,气质看上去温文尔雅,又带着点年轻人的青涩。  白色毛衣领口有些宽,微微露出了一节削瘦的锁骨,在暖黄的灯光下像是一块玉一般,微长的黑发掩在侧脸,眉眼轮廓像极了记忆中的沈余。  但是沈秋泽没有动,他只是站在原地,微微皱起了眉头淡淡道:“你怎么来了?”  坐在大床旁小沙发上的张怀远似乎是才听到动静,他合上书,抬头笑着道:“我怕您今晚又睡不好。”  “所以就问司机要了地址,想着过来陪陪您。”  沈秋泽黑色额发还带着些潮湿的水汽,搭在眉眼上,看上去却依旧冷得像块冰,他好一会才淡淡道:“下次别自作主张。”  张怀远微微一怔,然后点了点头带着些落寞小心翼翼道:“好,下次不会了。”  他对着沈秋泽笑得勉强道:“我就是过来给您念念书,想着能够让您睡得好一些……”  沈秋泽淡淡看了他一眼,张怀远嗓音便渐渐小了下来,顿时四周便变得安静了下来。  暖黄色的灯光下,面容清秀的男生神情落寞,不知怎么地,沈秋泽盯着那张脸,脑海中最先浮现的不是沈余的脸庞,也不是沈余的神情。  而是那个跟着张怀远有着几分血缘关系的吴楚。  在中央空调轻微的动静中,冷气吹得裸露在外的皮肤下意识紧绷了起来,像是一股冷气硬生生灌进了脑海中,沈秋泽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在那天雨天打电话给他的吴楚,是不是也是这副落寞的神情?  莫名其妙就看得人心头发堵。  沈秋泽靠在床头上,单手插、进潮湿的额发中,沉默了一下,低沉的嗓音听上去没有什么情绪道:“念吧。”  张怀远听到后便弯起了眸子,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书,得到允许后便起身将房间亮度调得昏黄,在这样昏暗暧昧的环境下,他的动作与神情能够能像沈秋泽记忆中的那个人。  等一切准备好后,张怀远坐在床前,微微垂着头,声音轻柔地念着手中的英文书籍。  像是前些日子一样,他能够得到沈秋泽的允许,在床前念着书籍,看着沈秋泽入睡。  沈秋泽的允许对于张怀远来说是一种莫大的鼓舞,毕竟他心里清楚得很,像是沈秋泽这样位高权重的人,疑心和警惕重是他们一贯的通病。  特别像是沈秋泽这样心思深重的,很难想象他会允许有人在自己全身心放松的情况下接近自己,即使张怀远心中很清楚,自己不过是生了一张好脸,才能够这种殊荣。  但在床前低声念着书籍的男生不知道,他面前穿着浴袍的男人,早在两年前便能够全身心放松地躺在另一个男生旁入睡。  而如今在他面前阖上眼,不过是懒散地放松地神经罢了,怎么可能会放任自己在放松而没有警惕的情况下接近自己。  但是这会灯光昏暗,靠着床头的男人半阖着眼,微微潮湿的额发搭在眉眼上,一贯冰冷的气势看起来消减了不少,甚至透着几分平时都不见的懒散。  张怀远嗓音变得慢了下来,他抬眼,唇上依旧念着英文书籍,但白色毛衣的领口已经微微倾斜,露出了一截精致的锁骨和一小片皮肉,在寂静中的嗓音轻柔暧昧。  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含着柔情在唇齿上展现。  靠在床头的男人却依旧是半阖着眼,看上去没有任何反应,张怀远眼神暗了下来,想到这些天他就算是在酒店跟沈秋泽相处,但关系迟迟不得到进一步的发展。  说不甘心绝对是假的,甚至在不甘心中还参杂着几丝惶恐。  张怀远想起刚才那通拨过来的电话,他深呼吸一口,起身赤脚走在床下铺着的地毯上,微微抬着头嗓音压得很低很轻道:“沈先生……”  他那白色毛衣倾斜了一大片,露出锁骨一下整片白皙的皮肤,用英文轻声地说了一句足够暧昧的话。  但是没想到穿着浴袍的男人只是微微抬眼,皱着眉头,像是在想着什么一样。  沈秋泽沉默地盯着在他面前仰着头试图勾引他的张怀远,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以前在酒店中,他也是这样对吴楚的。  那时的吴楚是怎么说来着。  那时那个打着游戏的男生眼皮子都不抬面无表情道:“你下次再这样我就一脚踹过去。”  “整天学乱七八糟的。”  沈秋泽望着张怀远,莫名其妙地就体会了那时吴楚的心情。  念书就念书,这会不好好念书就算了。  还瞎几把搞这些玩意。  沉默了好一会,沈秋泽冷淡道:“我叫张叔送你回去。”  张怀远愣住在原地,他咬着唇,脸色变得苍白下来,挤出有一个勉强的笑道:“好。”  像是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难堪的事一样,张怀远指甲深深陷入了肉里,他垂着眼,想着吴父给他的资料。 第43章 年幼时的感情幼稚且真挚,在大家族中成长的孩子总是要比普通的孩子要早熟得多。  也往往要比普通的孩子要孤独得多。  旁人吴楚不知道,但是小时候在褚萼身边,他是这样认为的。  殷缙抬眼望着坐在吊椅上的微微弯着腰的吴楚,他微微垂着眸子,嗓音听上去没有什么情绪,但是莫名地就带着一些压抑。  不像是之前谈起家里人的那样子。  之前他吴楚说起家里的人,不管是父亲还是哥哥,神情都很平静,像是随口谈起一件一直以来都坦然接受的事情。  但是如今谈起的神情却不是那样的平静,像是把什么埋在心中的东西重新挖出来了一样,透着一股子尘埃的味道。  殷缙只静静看着他,看着吴楚沉默地喝了一口酒,想了想继续道:“是很好很好的那种。”  好到当初谁都没有想到,他们关系到了最后会分崩离析成这个样子。  就像是一块玻璃被一颗急速穿过的子弹击穿,骤然爆裂,碎成了无数的细碎玻璃,让人心惊胆战。  甚至最后是以一场闹剧收场。  最后这场关系的收尾就是他在医院被冷眼的吴翰逼着给病床上的褚萼道歉,就为了能够让褚家的人平息愤怒。  毕竟他们捧在手心中的眼珠子,整个家族的继承者,为了吴楚医院躲过了密密麻麻监视的保镖,在雨中等了吴楚两个多小时。  直接导致了病情的恶化。  想到这,吴楚灌了一口酒,他像是惆怅一般道:“你知道我现在最后悔的是什么吗?”  殷缙望着他,想顺着男生带着点落寞的神情安慰,可安慰的话才刚到嘴边,就听到吴楚后悔道:“我他妈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有让他去精神病院挂个号。”  殷缙:“……?”  吴楚叹了一口气,他是真的后悔当初没有让褚萼去精神病院挂个号。  毕竟以前在所有的事情还没有暴露的时候,褚萼在他面前一个劲地装得可乖可乖了,一口一个哥,一副苍白的模样在他身边又听话可怜。  叫往东绝不往西。  别说叫褚萼进精神病院挂个号检查检查,他要是板着个脸,褚萼都能够自觉听话地搬进精神病院里住。  怎么可能像现在一样动不动就在他面前发疯。  殷缙沉默了一下,试探斟酌道:“他……”  只说了一个字,殷缙就顿了一下,像是怕冒犯到男生的朋友一般酝酿语气道:“有什么问题吗?”  吴楚惆怅道:“脑子有问题。”  殷缙知道面前的男生说话的形容词不是那种时下年轻人调侃的形容词。  他说的脑子有病,就是他真的认为是那人脑子出了一点什么问题。  殷缙回想了一下,发现好像男生身边几乎都是这样的人,就没几个正常人。  哦。  除了小白花。  认识吴楚那么久一样,好像小白花才是吴楚世界中唯一称得上是正常人的人。  吴楚一边七零八落,有一句没一句说着之前对褚萼的过去,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喝了好几罐啤酒,他听着男人低沉的嗓音问:“那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  吴楚抓了抓把头发,想了想道:“他好看。”  “每次跟我玩都愿意扮公主。”  殷缙:“……”  他冷不丁道:“那他呢?”  将手中易拉罐捏瘪,吴楚的动作显得有些迟缓,好一会才抬头道:“谁?”  殷缙慢条斯理道:“就跟你拍偶像剧让你又是送饭又是看淋雨的那个。”  “好看吗?”  吴楚闭着眼吹道:“好看。”  下一秒,脖子就被带着冰冷水汽的啤酒罐冻得打了一个哆嗦,吴楚骂骂咧咧望着拿着啤酒罐放在他脖子上的男人,男人轻描淡写道:“还以为你醉了。”  吴楚梗着脖子道:“你他妈看不起谁?”  青春期的男生不仅执着计较与“大不大”,还执着计较于“喝不喝得”。  半个小时后。  吊椅上的男生歪头靠在木制吊兰木旁,脸庞带着点潮红,嘴里还时不时嘟哝着些什么,线条硬朗的脸庞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乖了不少。  殷缙抬手解开了领口的扣子,他面前的小圆桌上散落着东倒西歪的啤酒罐,半罐吴楚没喝完的啤酒靠在被捏瘪的易拉罐旁。。  夜风微寒,椅子上的男人搭起腿,抬手拎起男生没喝完的半罐啤酒,微微抬起下颚灌了几口,沁凉的啤酒灌进了喉咙,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  殷缙灌下了最后几口啤酒,微微倾身,手肘撑在圆桌上,他盯着明显已经醉了的吴楚,嗓音低沉带着点试探道:“要是沈秋泽打电话给你了怎么办?”  吊椅上的男生先是迟钝地愣了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愣愣重复道:“沈秋泽?”  “打电话给我?”  殷缙点了点头,带着点诱哄道:“对,就是那个让你在楼底下淋着雨等了一个晚上,还不喜欢你做的饭的沈秋泽。”  男人诱惑的语调低沉而轻,像是一位循循善诱的长者在教导着喝醉酒的后辈。  果不其然,喝醉酒的男生看起来有些茫然,像是脑子不够用,酒精在拉扯着判断力,听着殷缙的话语,他愣愣地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殷缙再接再厉问着面前的人道:“他如果再带给你怎么办?”  他看着坐在吊椅上的吴楚愣愣想了一下,忿忿道:“他还打来打个屁。”  醉醺醺的吴楚摇摇晃晃起身,凶巴巴道:“狗屁的情情爱爱。”  “当初、当初说得那么、那么好听!”  殷缙下意识起身扶着摇摇晃晃的男生,听到男生这句话后,他愉悦赞赏道:“对。”  “狗屁情情爱爱。”  “都是骗人的。”  他扶着站着摇摇晃晃的男生的腰,想将人放回了吊椅上,听着吴楚嘟哝道:“都是骗、骗人的……”  下一句却又是带着点期待小声道:“他什么时候打给我啊……”  殷缙动作顿了顿,面无表情对着面前的醉鬼道:“不是说狗屁情情爱爱吗?”  面前的醉鬼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磕磕巴巴却依旧是坚持骂骂咧咧梗着脖子对他道:“你、你他妈的爱情才、才是狗屁。”  殷缙深吸了一口气,忍了两分钟,终于忍不住了,伸出脚不轻不重地踹在了男生的屁股上:“爱你个头!”  “我真是……”  一向优雅矜贵的男人蹲了下来,捏着一屁股坐在地上的男生的脸颊恨铁不成钢道:“爱爱爱,你能不能把眼睛擦干净了再爱?”  吴楚脸庞没多少肉,下颚线流畅,他因为被人捏着脸,下颚微微抬起,让上眼睑的眼睫毛看上去向上翘又浓又长,带着点野生的干净感。  当他迟钝地察觉到被人捏着脸时,他舔了舔后槽牙,目露凶光将掐着他脸的人手猛然反扣起来,强行将人压在身下后居高临下慢吞吞道:“别动。”  说完后,还好后知后觉地打了一个酒嗝,看上去就像是凭着钢铁般的直男本能行事,不允许有人挑衅他的尊严,哪怕是他脑子不好使的时候也不能。  殷缙被压在身下,有点哭笑不得,他顶了顶腰腹,用腰腹的力量晃了晃坐在他身上的吴楚,看着满身酒味的吴楚皱着眉不耐烦对他凶巴巴道:“说了别动。”  殷缙手指绕了绕,与扣着他手的男生手指交缠再一起笑着低声道:“不动。”  “你最牛逼。”  几句低沉的话哄得醉醺醺的男生心满意足,满意地爬了下来,下一秒却直接腾空被男人顺着大腿抱了起来。  吴楚愤怒挣扎起来,却被男人捏了一下屁股,男人嗓音慢悠悠警告道:“别动。”  “再动扒你内裤放洗衣机转两个小时。”  吴楚充耳不闻,却在下一秒感觉屁股一凉,他呆呆回头,看着男人微笑地将他穿到膝盖的短裤扒了下来,放在他怀里,温声道:“拿好了。”  “醉鬼是没有人权的。”  “还动吗?”  吴楚被吓得打了一个酒嗝,他愣愣地望着面前的殷缙,脑海中昏沉的迷糊记忆中告诉他面前的人不像沈秋泽,不是他骂几句就会停手的那种。  他慢吞吞地点了点头道:“哦。”  露台的啤酒易拉罐被凌晨的寒风吹动,y国夜幕上依旧浮现着淡淡不清晰的光,那是城市的霓虹灯照亮的。  于此同时,国内酒店套房中,昏暗地灯光亮了整整一整晚,穿着浴袍的男人眼里带着点红血丝,在漫长的黑夜中一错不错地死死盯着手机。  甚至每隔一段时间沈秋泽就给吴楚打电话,但是每一次都是无人接听。  直到漫长的黑夜结束,外头白昼光亮从窗帘缝隙中透进来,床头上的沈秋泽也没能等来吴楚的来电。  ---  十月尾声,f2曼斯特车队与新车手吴楚终于签订最终合同,正式成为曼特斯车队二号车手。  由于新赛季还没有开始,为了保持手感和拿到超级驾照积分,吴楚向车队提出了参加区域f3赛事请求,很快就得到车队批准。  保持手感是因为车手只能在正式比赛中的练习赛和正赛开车,或者有时候可以用前几个赛季的车跑大概100km里程的媒体圈,因为私测是一种违规行为。  而只有在f1的大车队才有赛车模拟器,某些资金比较困难的f1小车队也没有模拟器。  而要获得超级驾照积分是因为超级驾照是由fia(国际汽联)颁发的特别驾照,是车手通往顶尖赛事f1的通行证之一,只有拥有超级驾照的车手才有资格参加f1赛事。  目前全世界只有不到三百人拥有这种超级驾照,获得超级驾照方式之一就是在不同的赛事中以不同的总成绩来获得超级驾照积分。  超级驾照积分一共要40,而参加区域f3赛事获得总冠军能够获得一定的超级驾照积分。  吴楚的目标一直很清晰。  那是他从小被送到国外练习卡丁车就定下的目标,也是每一个车手的目标。  参加f1,在最顶尖的赛事中听着原始粗狂的引擎咆哮,听着轮胎与赛道摩擦出尖锐刺耳和车迷疯狂的呐喊,在血脉贲张令人疯狂的极限速度中冲过终点线。  所以他这次以车队的名义参加f3赛事也是为了一举拿下f3总冠军,获得超级驾照积分。  本次区域f3赛事在十一月开跑,十二月中旬左右结束,每战跑三个回合,周六上午周六下午和周日下午,本赛季首战在w国。  作为一名车手,飞来飞去比赛对吴楚来说是常事,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住在他隔壁房间的男人会带着平光眼镜,陪着他一起收拾行李。  或者应该准确地说,是男人把他买的衣服单方面以独裁的方式塞进了他的行李箱,甚至其中还包括了内裤。 第45章 另一位解说员也带着点惋惜道:“是的,因为刚开始发生事故消耗的时间太多了,一开始太落后了,如今距离第二名相差了20多秒。”  身为排位赛的第二名和第三名,实力自然是不容小觑,这两位车手不仅稳稳保持着极速行驶,甚至把优势一直扩大,将身后的第三名赛车狠狠地甩在了身后。  在赛事后期分秒必争的赛道上相差二十多秒,这几乎是绝对没有可能驾驶着赛车将二十秒的时间差掐断,特别是一路疯狂超车的吴楚为了获得极限的速度,轮胎超过最佳工作温度的时间要比别人长,这也就意味着磨损率也要比一般人高得多。  冠军无望。  这几乎是场上所有人心中板上钉钉的事实。  毕竟第一第二辆赛车相差有一段距离,这就意味着绝不可能会第一第二辆赛车在缠斗中发生碰撞,也意味着吴楚绝对不可能在有喘息的机会超越过去捡漏。  他不可能会得到冠军。  但这是吴楚第一次在排位赛获得杆位。  曼特斯车队要比麦吉尔资源要好上很多,调校完善的赛车能够完美地发挥他的实力,让他得心应手,这场比赛中每一个弯道吴楚都记得清清楚楚,三号弯道要高速入弯,四号和九号弯道要提早加速,十号弯道应该增加抓地力。  但是冠军依旧无望,哪怕获得了发车第一位也依旧无望。  在闷热的驾驶舱中,吴楚头盔和防火面罩下的黑发已经完全湿透,剧烈驾驶消耗着他巨大的精力,只听得到心脏在重重跳动着,像是野兽沉重的喘息,锐利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看不见对手的赛道 。  冠军无望。  这铁一般的事实伴随着四个字重重锤在了心头上。  下一秒,接近弯道的红色赛车令人吃惊地提早开始转向,解说员讶异道:“我的天,吴楚的车在四弯道前提前转向!他会撞上防护栏的!”  在弯道附近提前转弯会让弯口无路可走,解说员几乎都做好了惋惜的准备,却在下一秒眼睁睁看着红色赛车在顶点达到之前旋转车身。  而座舱内的吴楚紧紧注视前方,在哄响的引擎声中踩着加速踏板呼啸着驶出赛道。  这是极限控制赛车的能力,早一点转向然后在顶点之前旋转赛车,能够将入弯速度提高一点点。但是哪怕是能将速度压榨提高一点点,他也会拼了命地用技巧去提高。  与前车二十多秒的差距一点一点被缩短,虽然缩短了3.10秒,但是这个缩小差距的能力已经足够惊人得可怕。  但是无论吴楚再怎么拼尽全力,因为在前面落后再多,也不可能行驶着赛车超越那二十多秒的距离。  就像是一位高中体育生无论再怎么练习短跑,也不可能在比赛中超越飞人博尔特。  极速行驶的红色赛车在赛跑上引擎声轰鸣,追逐着连看都看不见的对手,耳边极速掠过的风声,血管中的血液也在极速沸腾,仿佛将神经末梢都灼烧得滚烫。  直到在比赛的倒数第五圈发生了重大事故,解说员道:“六号弯出现车辆滞留情况!看样子应该是队尾的两辆车发生了碰撞,产生重大事故。”  “滞留在赛道上的赛车看样子不能够启动了,车手已经离开了赛车,要出动安全车了。”  安全车又称为保安车,是当赛事中发生重大事故,像是剧烈撞车等等对赛道上的其他选手产生威胁时,安全车就会开上赛道,处理重大事故,直到赛道上恢复安全后才按着原先排名重新进行比赛。  吴楚看到了工作人员摇动黄旗,示意安全车出动,立马将赛车驶进维修站,换上软胎,因为硬胎在一路极速行驶疯狂超车中工作的时间过长,也超过了轮胎工作的温度,磨损率过高。  安全车带着所有的赛车绕了三圈,赛道处理干净,安全车上的灯熄灭后的下一圈就可以继续进行比赛,过了控制线就可以超车。  原本比赛只剩下最后五圈,由安全车带了三圈后,比赛只剩下两圈,所有的赛车滚动起步。  此时队列重新整理,当允许可以重新起步的那瞬间,处在第三位的红色赛车在咆哮的引擎中悍然起步,像是极速下的箭一般强势掠过了第二名的黑色赛车,直逼第一名!  *第50章   赛场上的排名表猛然发生变化,排名在第三的红色赛车瞬间攀升到了第二,只与第一名相差了二秒多。  解说员激动道:“这个超车漂亮,太干净利落了!比赛还有最后一圈,一路从队尾追上来的吴楚能不能夺冠就看最后一圈了!”  另一个解说员也感叹道:“只可惜剩下最后一圈了,而现在第一名来自a国的车手伯格纳,他领先了吴楚2.23秒,而且一路上都非常地稳,将原本第二名的博戈兰防守得非常死!”  “原本第二名的博戈兰也似乎对伯格纳没有什么很好的办法。”  解说员点了点头道:“是的,伯格纳一路都很稳,如果不是因为安全车的出动,如今比赛已经结束了,第二名对于一路从队尾追上来的吴楚来说也是十分难得了。”  作为f2车队的车手伯格纳,他的知名度要比吴楚高出很多。  处在第一名的蓝色赛车似乎也知道自己已经被身后的红色赛车死死盯上了,防守得十分严密,一点喘气的机会都不留给身后的红色赛车。  红色赛车座舱中,穿着黑色赛车服的男生带着防火面罩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眸子,他紧紧盯着面前引擎声轰鸣的蓝色赛车,拇指微微弯曲搭在方向盘上,四周都仿佛在刹那间静止放慢速度了一般。  不管是飙升的肾上腺素、重重在胸膛中跳动的心脏,高速行驶下微微震动的车身,还是咆哮轰鸣的引擎似乎在一瞬间都猛然如潮水一般退去,只剩下了寂静。  几个瞬息后,座舱中带着头盔的吴楚在刹那间推断出面前极速行驶蓝色赛车的运动轨迹后,他咬牙快速转动方向盘,右脚踩下加速踏板,将赛车重量转移到后部,使之比最快速度还要快入弯,猛然切入内线占领伯格纳最佳行车路线。  解说员音调扬起了快速道:“吴楚发起了进攻!他要切内线逼迫伯格纳了!他切进去了!”  “吴楚现在占领着内线,他宁愿慢一点也要控住内线!不给伯格纳任何的机会!”  另一个解说员心提起来也快速道:“伯格纳也采取了进攻!在这样的情况下吴楚会被再次爬头吗!”  “超过去了!没有再次被爬头!吴楚在弯心处彻底超过去!漂亮!出弯踩油门,升档!一个漂亮利落得教科书般的超车!”  解说员激动起来,在最后一圈发生了那样多的变故,让比赛看起来精彩与可看性十足,更别说还发生了从队尾一路逆袭强势碾压到第一名这样惊险而激动的事情。  红色赛车像是一支极限速度中飞驰的箭,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悍然,在前方空旷的赛道上,一路披荆斩棘冲过方格线!  解说员高声道:“黄格旗挥动!恭喜来自华国的曼特斯车队车手吴楚夺得本赛季首战比赛正赛的冠军!”  红色赛车停稳后,座舱中出来的男生穿着黑色赛车服攀上了赛车,赛车服包裹着挺拔身材,背脊挺直,防火面料上绣着赞助商的logo,向四周用力地挥了挥手,赛场内一片巨浪般涌动激烈的欢呼声。  站在赛车上的男生身形修长,头盔打开了一小截,里面露出的眸子很亮,微微弯着,他逆着光的身影投在在这条极限行驶过的赛道上。  耳边的风声似乎还在鼓动掠过,鼻尖也似乎能够闻到赛道上轮胎的橡胶味刺鼻弥漫,一路不断地疯狂超车,疯狂碾压前车的生存空间,终于硬生生撕开了一道缝隙让神经末梢都在灼烧颤动庆祝胜利的欢呼透了进来,  那因为用烂车而被耻笑了那么久的过往,终于也在此刻稍微能够撕开了一点。  站在红色赛车上的吴楚跳下来,背脊似乎还都是战栗的,他对着面前摄像镜头举起了手,打开的头盔露出的眸子带着笑意,他用力地与前面的车队工作人员抱了起来,看着他们眼神带着赞赏拍着他的肩膀激动道:“太棒了!楚!”  吴楚嗓音带着点有些哑,带着笑意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经过了简短的赛事采访后,摘下头盔和防火面罩的吴楚黑发湿透,他仰头灌了口水,白色的毛巾搭在颈上,眸子里带着点明晃晃的笑意,一贯冷峻的眉眼带着随意的慵懒。  很难看得出就这这么一个人,在赛道上咄咄逼人一路从队尾碾压着前车逆袭到了第一名。  赛事采访后就是领奖,随着伴奏是主持人高昂的语调,吴楚站在第一名的领奖台上,听着主持人报着他名字,随后华国国歌响彻在w国的a赛道上,让全场都听得一清二楚。  站在第一名领奖台上的吴楚眸子很亮,国歌播完后,吴楚举起奖杯用力地扬了扬,场内音乐响起时,吴楚和旁边的两个车手拿起地上的地上的香槟,放松笑着肆意向对方喷去。  开香槟庆祝是赛事的传统,在比赛后的前三名会在领奖台上喷香槟庆祝,吴楚浑身都被香槟浸透,眉眼张扬肆意,和两位车手互相碰了碰香槟瓶后便仰头灌了下去。  他长得实在是好,又是冠军,镜头总会多给他一两个,眉眼桀骜的男生随意地对着镜头笑了笑,在明晃晃的日光下格外抓人眼球。  ---  赛场上的欢呼与混乱疯狂仿佛像是一直被极速拨转的时钟,在回到寂静的酒店后似乎还留在了脑海中,在安静的酒店中将人剥离成了两半。  一场比赛所消耗的体能是巨大的,光是脱水都能够几公斤,更不用说身体所承受的巨大赛车在过弯时的巨大重力,一场比赛下来,足以让人满身疲备。  寂静的酒店中,吴楚靠在沙发上微微仰头,耳边似乎还能够听到赛道上引擎疯狂咆哮的轰鸣,还能够听到如潮水一般的欢呼,但是此时此刻在酒店中只有中央空调运行的轻微动静。  以往在这个时候,他早已兴冲冲地跟沈秋泽说这件事了,但是此时此刻却忽然像是一点劲也提不起来了。  不想去主动说了。  吴楚微微闭上眼睛,听着中央空调运行的轻微动静。  这是他这两年来获得的第一个冠军,哪怕沈秋泽关注他一点点,都会知道这件事对他来说是一件多么不错的开头。  但是此时此刻,手机却很安静,没有任何动静,无声无息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喜欢还是不喜欢一个人,是能够轻而易举地看出来的,哪怕一直在拼命地告诉自己,那个穿着黑色毛衣抱着猫眼里带着笑意的男生陪他身边两年,没有理由不喜欢他。  他几乎是一无所有,不可能会有人图他什么的。  靠在沙发上的男生看上去有些茫然,他沉默地盯着一旁的手机想着,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沈秋泽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在他身边时像是身体中存在着两个人格疯狂撕扯着矛盾,一边漠然残忍地想要将他推走,一边却又从眸子中透露出哀求,像是一只伤痕累累腐肉溃烂的野兽,小心翼翼哀鸣着向他求救。  酒店房门被人扣响,手机也震动传来消息,吴楚靠在沙发上,微微睁开眼,抓了抓头发然后懒洋洋地朝着酒店房门口走去。  在拧开门把手的那瞬间,一股冷冽气息扑面而来,站在他面前的男人黑色大衣肩头上带着点雪,风尘仆仆站在他面前,眼里带着笑意,嗓音有些哑微微俯身望着他道:“恭喜。”  “第一名。”  吴楚愣了下来,他怔怔看着面前的男人冰冷指尖碰在他的眉眼上,笑起来嗓音哑道:“愣着干嘛?”  “不能让我进去?”  吴楚没动,他喉咙动了动,手搭在酒店门上,看着面前带着一身风雪冷意的殷缙微微俯身,将额头轻轻贴在他肩膀上,叹了一口气嗓音带着点疲备低低道:“原本能赶来看比赛的。”  “抱歉。”  他也想在赛场上,亲眼看着这个脾气不是很好,笑起来却很好看的吴楚一步一步走向冠军,走上领奖台。  但是殷老爷子那边步步逼紧,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连轴转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空下来几天飞去国外跟吴楚签合同。如今这第一场比赛,他却被一些事情绊住了手脚,到不了现场,只能风尘仆仆地从赶过来。  靠在肩膀上男人的气息透着一股外头冰雪的冷意,嗓音也很哑带着点疲备,像是刚从连轴转的状态中出来,透着深深的倦意。  吴楚愣了一下,好一会才将男人带进酒店中,坐在沙发上望着解下黑色大衣的男人,他穿着袜子蹲在沙发上犹豫道:“你怎么来了?”  殷缙也靠在沙发上,偏头望着他道:“出差。”  吴楚不说话,谁他妈出差跟在他身上装了个雷达一样,他走到哪,男人就跟到哪。  殷缙看着如今坐在沙发上的男生穿着袜子,蹲在沙发上一脸狐疑望着他道:“真因为出差才来的?”  寂静的酒店套房中,靠在沙发上的男人里面只剩下一件深色衬衫,腕间带着一只昂贵的腕表,他偏头盯着吴楚,狭长的眸子中带着不掩饰的占有欲,哑着嗓音道:“如果我说不是因为出差呢?”  *第51章   也许是一路风尘仆仆的奔波在乍然见到面前的人那刹那放松了下来,所有的情绪在刹那间就涌了上来,又也许是吴楚在赛道上一路从队尾披荆斩棘碾压到第一名后,摘下头盔和防火面罩眸子很亮的模样太让人心动。  伴随是无限飙升的肾上腺素,赛道上的混乱与疯狂在吴楚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殷缙想,那个人是怎么舍得放弃他的?  是怎么舍得放弃那个能够在半夜凌晨,打着哈欠给人煮面的吴楚?  是怎么舍得放弃在赛道上咄咄逼人风格凌厉,却在出租屋能够为了摸一把猫特地打开窗蹲在窗口等待的吴楚?  所以在沙发上的吴楚问出那句话后,殷缙偏头盯着他,哑着嗓音问:“如果我说不是因为出差呢?”  酒店套房中很安静,吴楚没有说话,更没有诧异或是慌张地躲避。 第47章 吴楚站在原地,有些愣,他看着前不久还不远万里赶着来看他比赛的人,如今却冷着神情,语气淡淡叫着他别过来。  神情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冷,看样子不像是怕传染病气给他。  吴楚指尖动了动,手指蜷缩起来摩挲了一下裤脚,不知道怎么就带着点茫然,就真的沉默地站在了原地。  殷缙压抑地咳了咳,脑子因为生病有些昏沉,但吴楚那句睡意朦胧沙哑叫出的名字,足以让昏沉的意识像是被灼烧一般,一股邪火就冒了上来。  那玩意凭什么值得吴楚念念不忘?  用一个假身份带着一个又一个谎言去接近去欺骗,凭什么就值得他念念不忘?  那个叫沈秋泽的人,到底在吴楚心中特殊到什么地步,才能让眼睛中揉不进沙子的吴楚一次又一次原谅?  殷缙脑海中每一个神经几乎都像是都被灼烧着,心中极力绷着的那根弦骤然被死死拉紧颤动起来,却在抬眼看着站在原地抿着唇沉默的吴楚后,忽然不知怎么就猛然松了下来。  殷缙喉咙动了动,他看着吴楚带着点茫然站在原地,似乎不知道为什么过来查看床上人的情况,却被冷着脸叫着别过来,但却依然是听话地默默站在原地。  抿着唇,锐利的五官上是很少见的听话。  靠在床头上的殷缙深吸了一口气,他摁了摁眉心,抬眼盯着吴楚,嗓音很哑道:“他没有打电话来跟你说吗?”  没有说那天有个男人接了他的电话,然后光明正大地叫他不要再打过来吗?  那天他语句中若有若无地挑衅以及直白明了宣誓主权的姿态,足以让电话那头叫着沈秋泽的人明白些什么了。  殷缙甚至是一直在平静等待着吴楚跟他提起这件事,他知道那个叫沈秋泽的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但是过去了那么久,吴楚从来都没有跟他提过。  想到这,殷缙神情漠然,他以为是吴楚放弃了,是要重新开始了。  但是最可笑的是,他从来没有想到会在酒店凌晨中从吴楚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还不如让吴楚拿着手机来质问他来得令人痛快。  吴楚听到殷缙神情冷淡问的话,他微微一怔,然后迟疑茫然道:“他?跟我说了什么?”  “谁要跟我说什么?”  殷缙淡淡道:“沈秋泽。”  吴楚愣了愣,不明白为什么会在大半夜扯到了沈秋泽身上,他想了想好一会,才发现就算是想破了脑子都想不出个所以然。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靠在床头上的人也许是因为生病心情不好,吴楚甚至凭借着敏锐的野兽本能,察觉了几丝危险气息,他小心翼翼犹豫道:“那什么……说、说了……”  殷缙唇边勾起没有什么温度的笑,单手掩着唇,抬头盯着吴楚淡淡道:“说了什么?”  吴楚站在原地,莫名其妙就感觉背脊有点发凉,他踌躇了一会,试探着朝着男人小声道:“说、说平平安安?”  殷缙:“……”  吴楚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他哪知道沈秋泽要说什么,自从那天在公园中两人打过一个电话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两个人在这段时间中也只有一条他按照往常飞去别的国家比赛然后发给沈秋泽的消息,然后沈秋泽也按照往常惯例,发了一条平平安安给他。  除此之外,两人就再也没有另外的消息,而前段时间吴楚也因为忙于比赛和某种心态,没有再去联系沈秋泽。  在两人之中,仿佛一旦吴楚松开了那根紧拽着的绳子,两人就跟断联了一般。  殷缙盯着他,哑着嗓子问道:“他就打电话过来跟你说平平安安?”  吴楚犹豫了一下小声道:“他没打电话给我,是发信息。”  殷缙沉默了,深吸了一口气,好一会才哑着嗓音盯着吴楚道:“你比赛完他也没有打电话给你?”  “你跑得了第一名他就什么都没跟你说?”  “你就为了这样的人,跟你爸掀翻了桌子,被打得浑身是伤?”  吴楚愣在原地,好一会才抓了抓头发小声道:“昂。”  殷缙没有说话,猛然低头用力地咳了咳,摁住了昏昏沉沉的脑袋,在一股邪火中终于体会到了老友对自家不争气的混账弟弟的心情。  简直想要抽出衣架将面前的人抽清醒。  他甚至觉得那晚在酒店露台喝酒的那一脚还是踢轻了,就应该一脚直接将人踹到醒酒。  还昂。  昂个屁啊。  殷缙压着向上涌火气,深呼吸拼命告诉自己,现在的吴楚已经好很多了,以前在出租屋中,吴楚做给沈秋泽的饭盒他是碰都不能碰的。  还绝对不能说沈秋泽的坏话,一说就炸毛。  哪会像如今现在一样,能乖乖地站在他面前听他说。  殷缙哑着嗓子缓缓道:“以前谈过恋爱吗?”  吴楚刚想眼都不眨吹自己以前谈的恋爱多了去了,就听到男人冷淡道:“说实话。”  他噎了一下只能老老实实:“没有。”  殷缙盯着他继续道:“所以你就这样跟他谈恋爱的?”  “你觉得这样正常吗?”  吴楚看上去有些愣怔,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极为普通平常的事情,也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该怎么去爱一个人,又该怎么对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好。  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去爱着别人。  但是这样的方式,好像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所以才会导致了这样的结局。  好半晌,那个站在地毯上的吴楚才动了动唇,嗓音有些哑道:“这样是不正常的吗?”  吴楚低着头,哑着嗓子说:“所以一直以来都是负担对不对?”  他的爱和喜欢,对他们来说,一直以来都是负担是不是?  对于他母亲是这样,对于沈秋泽也是这样。  如果不是他的出生,他母亲的身体也不会那么快就变虚弱,那么快就去世。  他这些没有用的爱和喜欢,对他的母亲来说,不过是死亡的加速器,所以吴翰会厌恶他,吴宗盛漠然无视他。  那么对于沈秋泽来说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所以沈秋泽才会在两年后就变得那么快,变得那么陌生。  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一直挣扎在过去的回忆中,不舍得放弃。  那为什么又要从一开始就接近他?为什么要在他决定离开后疯狂而无声地向他发出哀鸣和求救?  为什么?  殷缙喉咙动了动,他看着站在原地的吴楚垂着头,他掀开被子,哑声道:“过来。”  吴楚没动,只站在原地。  男人偏头压抑地咳了咳,他慢慢走了过去,伸出冰冷双手抱住了面前的男生,下颚抵在吴楚的发旋上,哑着嗓音轻轻道:“不是负担。”  吴楚的爱和喜欢从来都不是负担。  是他殷缙的奢求,是他殷缙的求而不得。  “一开始不正常的人,从来就不是你。”  直到在昏沉嗡鸣灼烧着意识最后一刻,那个穿着睡衣的男人依然坚持着给某个小白花上眼药道:“是他不正常。”  “他……”  话还没有说完,吴楚肩上一重,他茫然地望着昏倒在他身上的男人,愣了几秒后,他将眼泪憋了回去,迟疑地将手背放在了男人的额头。  过了几秒,憋着眼泪的吴楚一脸震惊喃喃道:“卧槽。”  “牛逼啊,这么烫……”  半夜a国某家医院挂水室,穿着睡衣的殷缙面无表情坐在椅子上,盯着面前上方播放着某部黄色方块动画片的电视屏幕。  他手机那头传来老友的叹息:“你他妈。”  “能不能不要像个公孔雀一样,逮着个机会就开屏?”  “就他妈在飞机待了一天,不洗澡会死?你他妈又不是跟他睡一个床。”  “人家嫌弃能嫌弃到你身上?”  宁愿顶着个低烧也要爬起来洗澡的殷缙阴郁道:“你又知道我不是跟他睡一个床?”  老友沉默一下冷笑道:“你但凡要是跟他睡一个床,会沦落到现在这个样子?”  “不是我说,要是我是那小吊兰,我他妈现在都怀疑你肾虚。”  殷缙阴沉着脸不说话,看起来抑郁十足。  前段时间因为待在出租屋,公司那边堆积了太多事务一直没有处理,殷老爷子又步步逼进,这段时间连轴转就没有停过。他又不断地出国陪吴楚,时差紊乱和水土不服,加上在a国比赛的地方机场比较简陋,因为大雪打不到车,他硬生生拖着行李箱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打到车。  本来在那个气氛给小白花上眼药好得好,谁知道早不倒晚不倒,偏偏在给小白花上眼药的时候倒,殷缙盯着打着吊针的手,头一次觉得是那么不争气。  电话那头传来老友收了调笑,嗓音带着点严肃道:“不过话说回来,你那小吊兰,情况是有点复杂啊。”  “现在s市圈子中都知道,你那小吊兰的哥跟爹撕得你死我活的。”  “说句实话,你最好看着点他,他哥吴翰在圈子中是出了名的疯,要真想干出什么事来,他那爹估计也拦不了,可能也不会去拦。”  “还有那褚家你知道的吧,他跟你家小吊兰也有牵连,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对了,你叫我查的那个沈秋泽,啧啧啧,这个就更加猛了,最近跟那褚家也是撕了起来,不过沈家产业在国外,这什么泽的最近也应付得吃力……”  “我就奇了怪了,你这小吊兰都他妈招惹一些什么人啊?”  老友说着说着就顿了一下,他叹息道:“哦,忘了,还没加上你呢。”  殷缙平静道:“滚。”  他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阴郁想着肾虚这两个字,直到看到提着一袋食物走进来的吴楚,他抿着唇咳了咳,苍白着脸色抬起头望着吴楚,正等着吴楚放下东西过来好声好气跟他说着话。  吴楚望着他真情实比划惊叹道:“卧槽,你是他妈真牛逼啊!”  “我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能烧到三十九度八的!”  殷缙:“……”  *第53章 第49章 但是孩子圈子中就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小土狗,出现的狗都是毛色纯正,干净漂亮高贵血统出身的狗狗。  小孩子的世界观哪里有什么对与错,小杜航只知道自己因为这只狗丢人了,让别人看了笑话,于是他做了让自己自己后悔了一辈子的事情。  他把他的小土狗给送人了。  但那户人为了钱收狗,又为了钱,将小杜航的小土狗给卖给了屠宰场。  只有看着他长大的杜锦知道,得知所有事情之后,那段时间的小杜航哭得有多厉害。  从此以后杜航就算是再怎么喜欢狗,也绝对不会再养狗。  所以当杜锦得知杜航坚持不懈地去找那吴家小少爷麻烦,见到那吴家小少爷照片时,几乎瞬间就明白了,照片上的男生的眼睛,也带着野生的干净感。  他那时还觉得好笑,嗤笑杜航那小子不知道从那里找到了这么一个人,结果七八年过去了,杜航依旧没有停手去招惹那个叫吴楚男生,杜锦才猛然察觉到不对劲,  但是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寂静的杜家老宅中没人说话,杜锦对着面前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冷声道:“从现在开始回房间,我叫芳姨看着你。”  “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门半步。”  半个小时后,杜家的表妹小心翼翼的抱着膝盖坐在门前,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两兄弟吵得那么厉害,她小声道:“二哥,你怎么了?”  房门里没有什么动静,很久后才传出来杜航沙哑低低一句:“没什么。”  表妹抱着膝盖,小声叨叨道:“你别生气,大哥也是为了你好……”  她说了很久,在口干舌燥的时候终于听到杜航低低道:“你在学校有喜欢的人吗?”  表妹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有,他打篮球很好,长得也好看,笑起来还有两颗小虎牙。”  杜航嗓音沙哑道:“你是怎么喜欢上人家的?”  表妹想了一下不好意思说,那天在操场跑步测试,因为她跑得太慢,都上课打铃了才跑完,然后她身边都没有人了,只有他还在篮球场打球,丢给了她一瓶水,她就记到了现在。  杜航嗓音越来越哑道:“你年纪那么小,知道什么叫喜欢吗?”  表妹说:“知道啊。”  房间门那头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她听到了自家表哥笑了一声,嗓音很哑,然后带着点哽咽道:“是啊,你都知道喜欢是什么,那么为什么多年……”  那为什么那么多年,他都不知道?  那么多年,为什么就他都要嘴硬?  为什么那么多年……  于是不久后,抱着膝盖坐在房门口的表妹听到了猛然一阵巨响,像是重物杂碎了玻璃的声音,她惊慌呼叫起来,查看了一下,打电话给杜锦嗓音有些颤道:“大哥,二哥他、他从二楼砸碎玻璃跑出去了!”  *第54章   电话那头杜锦听着表妹被吓得嗓音都有些发颤,他咬牙厉声道:“叫芳姨把院子前门给锁了。”  “我倒要看看,这兔崽子要闹到什么地步!”  他太了解杜航了,若是不去淌那趟浑水,杜航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个几乎在温室中的人以为自己长大了,以为他能够护住他想护住的东西。  但实际上,不过是只能像从前一样徒劳地挣扎罢了。  他不会给杜航一个改变不了结局的机会。  这淌浑水不是那么好淌的,就像是刚才杜航赤红着眼在他面前说的那样:“他会被整死的。”  一个鹊占鸠巢了那么久的私生子,在正主回来后,怎么可能还能相安无事?且不说吴翰那个疯子,就只单单说那正主,怎么可能心里没有半点膈应?  他那蠢弟弟却硬是要帮,硬要去淌这淌浑水,硬是要撞得头破血流才善罢甘休。  杜锦不可能会让杜航去淌那场浑水,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杜航头破血流。  哪怕现在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会愤怒,会拼命挣扎,但是只要能够让杜航躲过这一劫,他杜锦身为兄长,不介意做那个恶人。  ---  褚家。  西装革履的青年身材挺拔,他步伐有些急,皱着眉脸色抿着唇,对着身旁的管家道:“阿萼呢?”  管家望着身为褚萼堂哥的男人,轻声道:“小少爷刚吃下药,在后花园歇息。”  整个褚家都知道,只有褚熙能够跟褚萼说上几句话。  褚熙微微深呼吸,他神情有些复杂地走到了后花园,看着后花园坐在藤椅上垂眸翻阅着膝盖上照片的褚萼,他看上去很安静,穿着厚厚的衣物,苍白的脸庞上没有一丝血色。  褚熙想到吴家最近发生的一系列动荡,他走到褚萼面前轻声道:“最近怎么样了?”  褚萼没有说话,只依旧垂着眸盯着膝盖上的照片,冬日的日光从藤曼缠绕的藤椅缝隙中透过来,几缕光在明灭中被割裂,晦涩阴影投在了他苍白的脸庞上。  褚萼半蹲下来,只沉默,他知道褚萼一直憎恶他们这些褚家人在十几年前将他送出国外,并且切断了与吴楚的关系。  但是不这样干,褚家谁都不敢保证褚萼在神经质下为了吴楚还会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褚熙年纪不大,正好只比褚萼年长几岁,是在褚家少有地能跟褚萼说得上话的人之一,他半蹲在地上,沉默地望着摊在褚萼膝盖上的照片。  每一张,都是同一个人,每一张看上去都是偷拍的照片,有些照片的边角甚至已经被摩挲到了起卷。  褚熙默然了一下,眸子中带着点复杂轻声道:“吴家那事,你不管管?”  如今圈子中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吴楚是吴家认错了十几年的私生子,吴家正牌的小少爷正在一步一步接手吴宗盛名下的股份。  一个无依无靠刚被认回来的小少爷,哪里有什么权力能够接受吴父名下的股份,不过是有着吴翰做倚靠罢了。  褚熙知道吴楚对于褚萼来说有多重要,那个心思深重到了恐怖的苍白男生,几乎把从小陪在他身边的吴楚当作了自己的命一样重要。  从小那些事情,褚熙也有耳闻,那些意外除了剐蹭车祸受到惊吓的学生,那些在比赛前夕意外骨折的学生,全部都是安静坐在藤椅上褚萼的手笔,只因为那些人靠近了吴楚。  甚至是在刚开始出国那段时间,发病的褚萼痛苦到浑身发抖,被束缚带捆着却依然疯狂挣扎,但只要在他身旁不断轻声哄着说吴楚待会就回来,意识不清的褚萼就会咬牙拼命安静下来,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不断抽搐却依旧强行忍住。  因为所有人都跟他说,待会吴楚就会来。  于是十多岁的褚萼蜷缩在病床上不断抽搐,意识不清地含着吴楚的名字喃喃着,直到在一次又一次的清醒后,他知道吴楚不会再来了。  那些年在国外最痛苦最折磨的日子,十几岁的褚萼意识不清是发着抖含着吴楚的名字熬过去的。  在那段时间,褚萼身体瘦得只剩下一个骨架,像一具骷髅的时候,会去反反复复地盯着吴楚的视频。  褚熙知道,那么多年,褚萼都是靠着吴楚和活下去的,他知道褚萼对于吴楚的执念有多深,甚至一出生褚家人给他求的那个保命的佛珠,褚萼也给了吴楚。  像是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就想要吴楚好好的活下去。  这样的褚萼,怎么可能会任有吴楚被吴家人欺凌逼迫到这个地步?  除非……  半蹲在地上的褚熙心中一个骇人的念头闪过,他带着点错愕地抬头望着安静坐在藤椅上的男生道:“你……”  那个毛骨悚然的念头在他心中越发强烈,褚熙几乎是在那个念头闪过去就明白了褚萼想要干什么。  他想让吴楚一无所有,然后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身心受到巨大的打击,从此以后依赖上自己。  但是这样,几乎就是把人硬生生蹉跎折磨了一遍,跟养废了又有什么区别?  褚熙半蹲在地上,喉咙像是被一口气死死揣着说不出话来,他想到好几年前,在褚萼发病最严重一次,他赶到褚家私人医院,见到那个被吴翰压着跪在地上像病床上褚萼道歉的吴楚。  那个男生年纪还那样的小,但是眸子却倔强地像是一簇火一般,咬着牙眼眶中满是泪,却依旧直愣愣地不掉一滴出来,被死死压着跪在地上,直直地盯着病床上的褚萼。  那眼神,像是一直幼兽被欺凌到了极点,却依旧倔强地一声不吭盯着他最憎恶的人。  褚熙望着褚萼,望着这个坐在藤椅上苍白的男生,嗓音带着点艰涩道:“阿萼……”  “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吴楚他不管怎么说,都是个人……”  藤椅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褚萼微微抬眼,在晦涩阴影中沙哑着嗓子慢慢道:“谁叫他不听话……”  “他要是乖乖听话,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的。”  他将那些照片放在玻璃桌上,垂着纤长的眸子轻轻喃喃道:“一看,我本来都准备好了,可是他总是不听话。”  身边总是出现那些人,总是去到他看不到的地方。  褚萼抬眼,他望着半蹲在他面前的褚熙,微笑道:“他是要永远陪在我身边的。”  褚熙神色复杂,他望着面前的人神色带着平静的疯狂和偏执,像是要把唇齿间的人深深刻入血肉之中才能永不分离,那骇人恐怖的占有欲,全然已经超越了他这个年纪应该本该有的情绪。  褚熙喉咙动了动,在恍惚中只觉得某些事情仿佛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边缘。  仿佛像是冰锥悬在薄薄的薄冰湖面,在阳光下看上去平静无害,实际上摇摇欲坠的冰锥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会跌落将所有薄冰炸碎。  ---  将近一个月的区域f3赛事已经接近尾声,关注这个赛事的车迷都知道了在这个赛季中,一个华国车手在积分榜上强势领先。势头非常凶猛。  但令人讶异的是,虽然这位车手来自f2的车队,跑f3赛事具有一定的优势,但他的对手也是这两年在青训营和各类赛事中都小有名气的卡博德和伯格纳,实力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叫吴楚的车手却依然能够强势领先赛事的积分榜,在低一级赛事中直接一路披荆斩棘展现出统治级表现能力。  但在此之前,这个来自华国的车手却几乎是名不经传的存在,在各个赛事中几乎都掀不起什么水花,直到被曼斯特车队签约后才引来了一些热度。  如今在比赛的尾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这位来自曼特斯车队的冷门黑马,并且格外期待本赛季的最后一场比赛。  因为f3赛事冠军能够获得18个超级驾照的积分,在比赛的尾声,势必会有人拼尽全力去争夺积分榜第一名,争夺冠军。  而最后一场比赛是在华国a市的c赛道上举行,正好就是积分榜第一名车手吴楚的主场。  不少关注这位来自华国车手的车迷都开始在车坛中躁动,他们乐意看到比赛中刺激争夺的一幕,而吴楚在本赛季第一场比赛就已经让不少人沸腾折服。  而最后一场比赛在本国主场,对于车手本人来说,他会收获比往常更多的关注和尖叫欢呼,同时也会收获比平时更多的压力。  拖着行李箱踏下华国飞机的吴楚就收到了几条看上去莫名其妙的短信。  那几条莫名其妙的短信内容是让他专心比赛,不要打听别的事,看上去没头没脑,像是在急促慌忙中打出来的一样,还夹杂着几个错字。  吴楚研究了一下,除了发现那号码有些眼熟之外,便一无所获。  他摸不着头脑,回了条信息询问了一下,却一直迟迟得不到回应,秉着抛弃杂念专心备赛的念头,吴楚索性就不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那时的吴楚想得很简单。  这是他的主场,他不会在自己的主场上看着让别国的选手超越自己,然后扬长而去。  这一切直到在备赛期间刚下飞机没多久,吴楚按照曼斯特车队的要求接受一个简单的赛前采访时发生了变化。 第51章 吴翰办公室中有个私密性很好的隔间,一般只在里面谈隐私性特别强,特别机密重要的事情。  吴翰微微抬头,知道是面前的张锐查到了什么东西,他眉头轻轻一动,起身走向里面的隔间。  几分钟后,神情带着点颓然的张锐坐在沙发上搓了搓,深呼吸后手却依旧有些克制不住发抖,他没敢看面前的吴翰,而是嗓音干涩道:“阿翰,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四周很寂静,吴翰靠在沙发上,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哑声道:“查到了?”  他语气很平静,听上去早就预料了什么一样。  虽然一开始他就没有把张怀远当回事,但吴翰不是没有幻想过,如果这一切只是单纯的巧合呢?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如果他真的找到了他的弟弟,如果这不是一场算计跟阴谋,如果张怀远真的是他的弟弟……  可如今那点幻想在现在被彻底残忍打破。  再也没有半分希望的余地。  张锐喉咙动了动,嗓音嘶哑道:“查到了。”  “张怀远背后的人,是吴宗盛。”  吴翰蓦然抬头,他神情晦涩盯着面前的人,像是要触及到一个巨大而触目惊心的真相一般,浑身僵硬听着面前的张锐艰涩道:“张怀远确实不是你弟弟,他是吴宗盛养在外面十多年的私生子。”  吴翰心中的预感越来越不好,眸子中渗出了些红血丝,像是鬼一样死死盯着面前的人。  张锐抓紧了拳,几乎不忍心抬头望着面前的男人,嗓音艰涩到有些发颤道:“我们这边查到的信息是,吴楚可能跟吴宗盛没有血缘关系。”  “但是他可能跟你有血缘关系。”  “你身边的何叔,很有可能是吴宗盛那边的人。”  吴翰脑子猛然嗡嗡响,像是被人迎头重重一击,耳边骤然间炸起尖锐的噪音。  他近乎是带着点茫然地将面前张锐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拆开来认识,却发现这些字像是烧得发红的钝刀子一般,一点一点刺进了心窝。  当初小时候,他背着所有人去查私生子的事,等到稍大一些后,他手中慢慢积攒了一些人,交给了他最信任的何叔去查。  因为何叔是他母亲留给他的人,从小看着他长大,在他心中几乎就像是一个父亲一样的存在,甚至还为了救他,两条腿都被截肢。  而当初很多调查结果都是何叔给他,一直让他有了一个先入为主的概念。  站在原地的吴翰盯着面前的张锐,嗓音哑道:“不可能,何叔是我妈留给我的。”  张锐咬牙颤声道:“他一开始就是监视阿姨的人!从一开始就是!阿姨当初也被他骗了。”  吴翰盯着他,没有说话,很久以后才忽然笑了笑,像是自言自语哑声道:“我不信。”  张锐眼眶也红了起来,他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他看着吴翰有些踉跄起身,似乎是极力想要维持着什么,却在起身后后紧紧扶着柜台,几乎是从喉咙中挤压出带着血腥味的嘶哑嗓音朝他道:“我不信的……”  吴翰弓起身子,他赤红着眼一字一句朝着面前人嘶哑喃喃道:“我查过那么多次……那么多次……”  “你现在跟我说吴楚是我弟弟……”  “说吴楚跟我有血缘关系……”  吴翰红着眼眶,近乎是字字泣血嗓音像是带着哽咽崩溃道:“张锐,你他妈要我怎么信你?”  张锐喃喃道:“我也不知道……”  他红着眼眶哑道:“别说你,我他妈也不敢信……”  当查出这件事时,张锐几乎是不敢想象面前的吴翰知道后会有多崩溃。  倘若吴楚真的是吴翰苦苦寻找多年的亲弟弟,最可笑的是,那么这些年他亲弟弟痛苦的最大源头是来自于吴翰的折磨。  吴翰说过,他想让他的弟弟活在光明之下,平平安安开朗活泼,拥有一个健全的人格,那些肮脏污秽的事情,由他扛着就行了。他不想让他的弟弟像吴宗盛那个畜生一样,也不要像他一样在阴暗中从根部就烂掉了。  这么多年行尸走肉般的吴翰几乎就这靠着这个信念咬牙活下去,一步一步撑起整个吴家。  但他张锐这些年,看着吴翰将对吴宗盛的厌恶一同加在了吴楚身上,只恨不得这个私生子早日在赛道被碾碎得血肉模糊。  张锐最不敢想象的是,当吴翰知道了自己就是那个将亲弟弟推向深渊的罪魁祸首时,将会崩溃到什么地步。  吴翰弓着身子,颤抖着,五脏六腑仿佛都被一只大手死死攥着,他扶着柜台重重喘着气,眼珠子燎出一条又一条的血丝,半跪在地上哽咽喃喃道:“不可能……”  “不可能的……”  他双眸赤红死死盯着张锐,颤声嗓音嘶哑道:“再查一遍……再他妈给我查一遍……”  “不可能……”  “不可能的……”  吴楚怎么可能是他的弟弟呢?  可看着张锐红着眼眶,偏头不忍望向他的灰败神情,吴翰就知道了张锐必定是确定千百遍后才敢跟他说的。  吴翰盯着张锐,颤抖着身子,指节几乎泛白到发青。  他想着。  吴楚怎么可能是他的亲弟弟呢?  那他这些年都做了什么?  被吴宗盛耍得团团转,冷眼看着自己的亲弟弟被打得只剩下一口气,一瘸一拐满身是血地从吴家走出去。  像个畜生一样压着自己的亲弟弟给褚萼下跪,来让褚家人平息怒火。  让自己的亲弟弟被整个圈子的人,指着鼻子骂了十多年的野种。  而吴宗盛就冷眼看着他们两兄弟要当一辈子从仇人,互相厮杀,看着他亲手将自己的亲弟弟推入深渊。  看着他的亲弟弟是怎么对他恨之入骨,又是怎么将仇恨埋藏在血骨中从此之后不死不休。  可那本来应该是他拼尽全力也要宠着的亲弟弟啊!  是他母亲在临死前握着他的手,苍白着脸虚弱跟他说一定要保护好的亲弟弟啊!  吴翰疯了抓着张锐的衣领,像是一直痛得发了狂的野兽,牙齿咬得咯吱作响颤抖道:“亲缘鉴定呢?”  “亲缘鉴定做了吗?”  张锐深吸了一口气,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也哽咽嘶哑道:“亲缘鉴定我现在没法把帮你做。”  “做不了。”  吴翰赤红着眼睛拽着他衣领道:“为什么做不了?”  “是不是吴宗盛拦着?”  “我他妈要去宰了他……”  他像是崩溃到了极点,浑身发抖嘶哑道:“我他妈当初就应该宰了他的……”  张锐死死拽着男人,艰涩道:“不止是吴宗盛……”  “吴楚身边的人太多太杂,我根本就查不下去。”  “从你这出去的亲缘和亲子鉴定全部都经过了他手。”  “我也不知道我这边有没有出现内鬼,所以做不了。”  吴翰痛苦弯着腰,大口大口喘着气,像是一条在干涸河道疯狂挣扎的一尾鱼,在一片死寂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嗓音颤抖道:“去国外做……”  “我亲自看着他们做。”  ---  第二天,吴氏秘书部接到消息,吴氏产业在a国产业出现了资金问题,而吴翰将亲自飞过去处理。  这在所有人看来都是极为正常普通的一次出差,吴翰就没带几个自己的心腹,更没有惊动任何人。  而在a国私人鉴定中心,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脸色惨白到骇人,因为彻夜未眠,他眼珠子中渗满了血丝,像是吃人的鬼一般盯着那些鉴定,  盯着那些没有经过任何人的手,一步一步被在他眼皮子做出来的鉴定。  直到最后,一份鉴定报告摆在了他面前。  鉴定结果他与吴楚的亲缘关系为亲兄弟。  *第56章   吴翰在从前想过很多次,倘若有一天,他找到了他的亲弟弟,找了那个世界上唯一跟他有着最亲密血缘关系后,他的亲弟弟站在他面前,会是什么样子的。  可能是黑发,看上去性情开朗活泼,站在他面前会带着点好奇望着他,又也许性情安静,只微微抿着唇抬头小心翼翼带着点错愕望着他。  吴翰设想过千千万万种情节,但从未想过他的亲弟弟,是他折磨了十多年的人。  他们是仇人。  是彼此都恨之入骨的仇人。  是这辈子都不死不休的仇人。  他们身上有最亲密的血缘关系,那个孩子也曾经小心翼翼地想要靠近他,会在小时候笨手笨脚地给他倒热牛奶,会兴奋地坐在门口等着他放学回家,会小声地叫着他哥,也会用羡慕的眼光望着旁人的哥哥。  而如今他亲手把这一切都毁了,是他亲手把兄长这两个字硬生生在吴楚心中变成了仇人般的存在。  吴翰弓着身子,手指绷得近乎痉挛,他极力压抑着喉咙的哽咽,却在下一秒像是在极度崩溃种压抑不住猛然失声痛哭,那闷在胸膛的悲哀,彻彻底底地笼住了他。  他本来可以和吴楚好好的。  他本来可以从小看着吴楚慢慢长大,看着吴楚在他的羽翼下完好无损地长大,看着吴楚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事业,也许会失败时垂头丧气地跟他说,哥,我今天又没有跑好。  又也许也会在拿到人生中第一个奖杯时带着点矜持却难掩兴奋地朝他说,哥,我赢了!  吴楚应该是在爱中长大的。  而不是被指着鼻子被骂了十多年,背着克母的名号长大,然后在十九岁那年,因为一个垃圾玩意被打得遍体鳞伤滚出家门。  浑浑噩噩的吴翰想起,在吴楚被赶出吴家的那天,他冷眼站在吴宅,看着被打得满身都是血的吴楚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吴家,外头是滂沱的暴雨,他用厌恶地口吻对着他的亲弟弟说:“谁该死,有些人自己心里最好有数。”  如今他知道。  原来该去死的人,一直以来都应该是他吴翰。  倘若早些年在母亲的灵堂,少年时的他提着刀将吴宗盛那畜生给宰了,就算是让自己赔上一条命,但是换得吴楚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没有经历过那些苦难腌臜事,也好过如今这般惨烈的场景。  ---  a国机场贵宾休息室中,沙发上的男人面前商务笔记本屏幕上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体育频道新闻,各种网页上的资料图片叠着,他听着电话那头的张锐的嗓音有些低道:“张怀远我都帮你盯着,吴宗盛那畜生也跑不了的。” 第53章 当吴翰赤红着眼,跌跌撞撞地赶到急救室时,像个疯子一样,他赤红着眼盯着安静坐在长椅上的男人。  男人身上血迹斑斑。  那是他弟弟身上的血。  急救室前好几个人,那脸色惨白,神经质咬手腕咬得满是血的人是那褚家的小少爷,他身旁同样是脸色惨白到骇人的男人。  那是把吴楚害到滚出吴家的沈秋泽。  还有一些车队和赛事的人在焦灼等待。  急救室的门被推开,所有人的目光都骤然望向了出来的医生,医生沙哑道:“谁是病人家属?”  吴翰赤红着眼慌忙走上前去颤着嗓音道:“我……”  坐着长椅上,大衣上血迹斑斑的男人沙哑起身平静道:“他没有家属。”  “他自己是户主,我是他车队签署合同上的紧急联系人,他全权交给我处理”  吴翰骤然转头死死盯着那个男人,目光仿佛要将男人恨不生啖其肉,他将牙咬得咯咯响,他赤红着眼踉踉跄跄颤着声音说:“我是他哥……”  他朝着医生哀求哽咽道:“让我签,里面是我弟弟……是我弟弟……”  “我求你了……里面是我弟弟……”  医生咬牙,望着殷缙匆匆道:“病人求生意志不是很强烈,心肺功能持续衰竭,过来签一下病危通知书。”  这是殷氏私人医院,他自然知道该听谁的。  签完病危通知书后,殷缙眼里渗出点血丝,他盯着在急救室外的那些把吴楚逼得走投无路的人,嗓音平静道:“谁他妈再说一个字。”  “就给我滚出去。”  都是一群垃圾一般的东西,有什么资格在吴楚面前哭?  *第58章   急救室外是一片死寂。  没人知道急救室中到底是什么情况,更没有人知道,还有没有继续等待下去的必要。  事故现场惨烈到骇人,在令人恐怖的冲击力下,爆炸的赛车被硬生生劈裂成两半,驾驶舱中的人被困在熊熊大火中动弹不得。  只要是看到现场的人,都会无法抑制悲哀地冒出个念头:生还率几乎为零。  惨白着脸的沈秋泽从来没有哪一刻像如今这样清晰浑噩意识到。  急救室里面躺着的人会死。  吴楚会彻彻底底地沉睡在那张沾满血污的病床上,永远都再也不会醒来。  也许体育新闻会持续报道一阵子,惋惜这位车手的惨烈牺牲,又也许在场的车迷会手捧着白花哀悼。但是死亡往往就像是一捧沙一样,只有在落下时会有存在感。  只要一阵风过后,便消逝得无影无踪。  没有人再会记得吴楚,也没有人会再去怀念他,而他会在心爱的赛道上就此永远沉睡长眠。  可是那急救室里面躺着的人,昨天还在落着雪的傍晚,肩上披着他的大衣,眉眼安静,朝着他疲备哑声道:“沈秋泽。”  “我没有家了。”  而那时的他呢?  沈秋泽浑浑噩噩想到,那时的他,只对着吴楚沙哑艰涩说再给他一点时间。  再给他一点时间。  那时的他以为再给他一点时间,他很快就能将心中关于沈余那块腐肉给慢慢挖掉,重新以一个真正的沈秋泽出现在吴楚身边。  就像是在密不透风的黑暗窒息泥沼中,终于精疲力竭地决定要拽着属于他的那根蛛丝爬上来。  那些长久岁月中自我防护机制的试探防备终于在吴楚面前松懈了下来,松懈下来后,长久隐晦难言像是刻在血肉中的爱,密密麻麻死死将他缠绕住,爆发出令几乎令背脊都在颤栗的轻松。  他会慢慢尝试着如何再去爱一个人,会慢慢把荒芜得寸草不生的荒凉心里重新再放下一个人,那个人会慢慢抹掉沈余在他心中的存在,会成为他的血骨,也会成为他人生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但终究世事残忍,当他终于想明白的时候,终于咬牙决定踏出那一步的时候,吴楚已经满身是血躺在急救室,生死不明。  沈秋泽近乎是将牙咬得咯咯响,他手指痉挛着,从胸腔中压出一口气,却硬生生断在喉咙中,他颤抖想着,他不要了。  他什么都不要了。  沈余也好,张怀远也好。  他什么都不要了。  他只要吴楚。  只要吴楚。  那些岿然不可撼动关于沈余的回忆在此时此刻下像是被另一种忽然爆发并且更加深刻惶恐的感情所席卷替代,以一种更为强势惨烈的方式硬生生悍然剐了下来心脏的那块腐肉。  当那辆赛车爆炸在沈秋泽眼前时,他心脏似乎都骤停了下来,近乎以为这是他做的一场梦。  而那些在长久岁月中沉溺于失去沈余的痛苦也仿佛在骤然间化为虚空,像是一张破碎的白纸,苍白而无力,根本抵不上此时此刻半分的绝望。  那血淋淋的事实仿佛像是在逼迫着沉溺于泥沼黑暗的他面对事实一般,吴楚死亡这个莫大恐惧与绝望的念头让沈秋泽此时此刻浑身都在颤抖着。  有些人说过,活人永远都比不上死人,死人是永远都不可能超越的,哪怕活人如何的好,死去的人会一直岿然不动在心脏某个最深处的角落,像是如蛆附骨一般折磨着两个人。  但活人快要死了呢?  那个人就浑身是血躺在急救室中,完全失去意识,死亡的阴影随时随地笼罩在他的身上。  吴楚快要死了。  沈秋泽手指死死摁在长椅扶手上,近乎痉挛,他唇颤着,整个人也像是也在发着颤,心脏沉重跳动地每一下似乎都在撕扯着五脏六腑,喉咙像是含了块烧红滚烫的烙铁,哽咽都哽咽不出来,胸口却堵着一口剧烈的气,扼住咽喉一般。  而这一切都是他推波助澜造成的。  他亲手将吴楚,活生生地逼得走投无路,甚至沉入死亡的深渊。  他这一辈子算计了那么多的人,最可笑的是,最后把自己的爱人给推入了死亡的深渊。  沈秋泽麻木抬眼,他看着褚萼蜷缩在长椅上,唇边血迹斑斑,脸色惨白到骇人,一双苍绿色的眸子像是无机质死寂的玻璃珠,明明虚弱的身体已经快要撑不住,却像是吊着一口什么气一样,用着令人胆寒的疯狂直勾勾地盯着急救室的门。  甚至给人一种错觉,好似那急救室中的人一闭眼,他也会闭着眼跟着去一般。  长椅上的殷缙大衣血迹斑斑,看上去很安静地坐在长椅上,唇色寡淡,眸子平静,他垂头望着大衣上的血迹,视线中的血迹像是一团不断扭曲的红,又像是一把尖锐地刀子,硬生生搅进了脑子中,将每一根神经都刺得发疼。  不多时,殷缙的老友匆匆赶到,他望着急救室前一片死寂,几个身材挺拔的男人脸色惨白狼狈地守在急救室前,而殷缙只安静坐在长椅上,老友慌了起来,嘴动了动却像是失声,艰涩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十几年的交情让他知道,殷缙此时的状态很不对,老友慌得额头上渗出了点汗,他舔了舔干涩的唇,颤着嗓音对着长椅上安静的男人道:“阿缙,你冷静点……”  他无法想象从来没有喜欢过人的殷缙在赛道现场,亲眼看到自己喜欢的男生被困在爆炸燃烧的赛车中,是一种什么样的崩溃心情。  那么多年,殷缙身上都披着克制冷淡的皮囊,但是只有他们几个一块长大的人,知道殷缙疯起来能够多恐怖,这辈子他们都不想再见到第二次。  殷缙没有说话,他坐在长椅上,只垂着眸子平静,他想,如果吴楚死了怎么办?  但就光是这个念头冒出来,就足以让殷缙眸子血丝越渗越多,他抬眼,对老友慢慢沙哑道:“他还那么年轻。”  老友看着面前的殷缙眸子赤红起来,一字一顿沙哑道:“他做错了什么?”  “要待在里面?”  吴楚什么都没有做错,却一直都被身边肆无忌惮的恶意逼得一直倒退走,直到走投无路。  他从来都没对不起任何人。  他本应该是少年最意气的骄阳,而不是负担沉甸甸偏见恶名的罪人,他应该被人教会如何成长,被人爱,被人温柔以待。  他不应该去乞求那份裹藏着阴谋算计的爱,更不应该满身是血遍体鳞伤失去意识躺在急救室中,生死不明。  他殷缙小心翼翼从华国追到a国,连一句喜欢都没舍得说出口的男生,凭什么要遭遇这些?  老友的唇动了动,他望着殷缙的模样,只能安慰道:“不会有事的……”  他不是殷缙,没有亲眼看着自己喜欢的驾驶着赛车发生爆炸,被熊熊大火困在车内不得动弹,他看视频感到的触目惊心,不及殷缙的千分之一,所以他知道他的安慰有多苍白多无力。  因为谁都知道,任何人在死亡面前都是束手无策的,它就像是流逝的时间,只能看着,却无法挽回。它所带来的绝望与无力要比世界上任何一件事都来得令人痛苦。  而急救室中,满脸血污闭着眼躺在病床上的男生像是沉睡了一般,看上去很安静,心跳越来越微弱。  在模糊昏沉的意识中,吴楚看到了面前大片大片暖阳招摇在波光粼粼地湖面上,舒服得像是将人拽入了温暖的臂弯,意识也像是漂浮在半空中暖洋洋舒服得很。  那大片暖阳仿佛像是在蛊惑着前行的人就此停留沉睡下去,像是幼时每个飘荡着萤火虫的夏夜般惬意。  他身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面前是大片明亮暖阳,他站在波光粼粼地湖面,鼻尖是苕子花的芬芳,柔软的阳光漫在脸上。  吴楚坐了下来,他对着刚才出现温柔女人的那片空气,像是带着点委屈嘟囔叨叨了好几句自己一直以来想说的话,直到将满肚子的话都说了遍,他才站起来,对着那片空气说:“妈,我走了啊。”  那空气没有什么动静,吴楚却抬头,摸了摸自己的额发,那是被刚才女人轻轻抚了抚的地方,他静了一下,然后便拍了拍自己沾了土的裤子,便头也不回地朝着面前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走去。  面前无边无际的黑暗像是吞噬人的野兽,吴楚却是头也不回地依旧走了进去,并且硬生生撕裂了一道口子,使之透出光亮来。  他从来都是这般,身处泥沼却永远不可能会被那些烂泥拽下去。  别烂在过去。  这是十多年吴楚一直告诉自己的。  他知道他运气一直不大好,旁人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东西,他要付出千百倍或者更多的努力才会得到,甚至有些东西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资格得到。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他依旧会毫无保留地去爱人,依旧会凶猛莽撞地区追求自己想追求的,他的明天依旧是沸腾热烈。如果被摔狠了,那就坐在地上休息一下,然后干脆利落地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走人。  哪怕这次的烂泥将他逼得走投无路,让他窒息,他也得出来。  熬过了,就又是一场新的开始。  所以他得出来。  拼了命地也得出来。  他不会烂在过去,然后就此沉睡下去。  急救室中的生命体征监护仪上的数据开始缓慢回升好转起来,以一直惊人的稳定上升着,浑身是血的医护人员激动了起来,高强度抢救了几个小时的疲惫心态似乎都像是被打了一剂强心剂。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当黎明第一缕晨曦散落下来,长达十六个小时抢救结束,吴楚被转入重症监护室。  急救室外所有人都骤然松了一口气,那直勾勾盯着急救室脸色惨白到骇人,像是活生生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的褚萼,终于坚持不住昏了过去。  殷缙靠在长椅上,颤抖了一天的指尖停了下来,他弯着腰,深呼吸了一口,眸子中的红血丝恐怖到吓人。 第55章 “说是全权听那殷家长子殷缙的,殷缙想护着谁,他们也没有权力管。”  吴翰胸膛起伏了一下,这些天以来只能从各种渠道了解吴楚最新病情的焦虑让他整个人如困兽一般,面容狰狞浑身发抖道:“那是我弟弟!”  “那他妈是我亲弟弟!凭什么留在他的医院……”  “凭什么我连看一眼他的权力都没有?”  张锐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吴楚填了他做紧急联系人,肯定是有他的道理的。”  吴翰猝然抬头,死死盯着张锐喃喃道:“有个屁的道理……”  “他们全部都仗着他什么都没有得到过,就去骗他……”  “就去欺负他……”  吴翰眼眶红了下来,他不敢想象吴楚究竟是孤独落寞了什么地步,才会为了沈秋泽那样的垃圾挨了一身打,也拼死咬紧了牙不松手。  张锐忍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嚷嚷怒道:“那你他妈敢跟那姓殷的对着干啊?”  “你要是不怕吴楚醒来后更加恨你,你就跟那姓殷的对着干,别他妈带上我。”  “我他妈不想招吴楚恨。”  他跟吴翰从小认识,几乎是穿着一个裤衩长大的,在吴楚还没有出生时,身为张家独生子的他就死皮赖脸让吴翰把他弟分一半给他,权当他也是半个哥。  磨到吴楚出生了,吴翰才松口,勉勉强强地把同意了他做半个哥。  这些年吴翰找他亲弟弟找得快疯魔了,连带着他都一起找了十多年,要说对找了十多年都快成执念的人没感情,那是肯定假的。但如今人就在他们跟前,他却视而不见了十多年。  张锐骂骂咧咧弟走人后,只留下脸色憔悴的吴翰一个人在书房中,眼神阴霾。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刚才张锐说得有道理,只不过那姓殷的硬是把人都给逼急了,也绝不松口放人,他才实在是忍不住破口大骂。  不过也只敢破口大骂了。  满脸阴郁的男人坐在办公椅上,忍了一会,终于忍不住登上曼特斯车队官网的社交媒体主页,披着花大价钱买来的拥有吴楚铁粉的小号,催促车队的人尽快更新车手吴楚发生事故后的最新情况。  没人知道,他身为吴楚的亲哥哥,却只能靠着催促曼特斯车队更新官博上发布的最新消息来得知自己亲弟弟的情况。  还是一天换几十个小号的那种。  ----  而吴楚在重症室浑身缠满仪器长时间昏睡两天后,他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医生告诉殷缙,因为吴楚身体素质强悍,所以恢复力十分惊人,意识也十分活跃。  用惊人这两个字已经是医生往委婉里说了,他没说,病床上的那个男生活跃得浑身上下唯一能动的眼珠活跃得好像下一秒就能跳出眼眶,满世界地去蹦跶,蹦跶够了再心满意足地塞回眼眶中。  殷缙默然,他知道医生是往了委婉里说,也知道是因为吴楚清醒的时间变长了,但是医生允许探视的时间并没有变长。  躺在病床上只有眼珠子能动的吴楚每天都只能跟重症室的天花板大眼瞪小眼,无聊得要发霉,常常就眼巴巴地想着他穿着无菌服进来看他一眼。  那眼神跟湿漉漉的小狗一样,一到探视的时间点就兴奋激动起来,眼巴巴转着眼珠子就等着他进来。  说实话,当殷缙第一次穿着无菌服看到病床上缠满仪器的吴楚望向他的那个眼神时,心都软了下来,喉结剧烈滚动,只徒然冒出个荒谬的想法:想要那病床上的男生变小放进兜里面直接带走。  直到他告诉吴楚,晚上医生允许车队的人进来探视,录制一个平安的视频发到媒体上,让他的粉丝安心时,吴楚都还十分激动,眼睛亮得跟两个电灯泡一样,好像恨不得能蹿上天一遍。  他压根就没想到外头有那么粉丝担心他的安危。  吴楚躺在病床上,矜持道:“可以帮我弄、弄一下我的头发吗?”  因为还在恢复中,他说话有时会因为伤势而短短续续。  听到这句话时,殷缙沉默了,吴楚眼珠子望着殷缙,想了一下,像是觉到好像让有着洁癖的殷缙弄自己那么久没戏的头发似乎不太好,他善解人意矜持道:“那你叫、叫护士进来弄可以吗……”  只见殷缙越来越沉默,吴楚渐渐地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他瞪着殷缙道:“怎么、怎么了?”  殷缙没说话,他望着吴楚因为抢救被剃秃的圆脑袋,若无其事道:“没事。”  “这样就很好了。”  吴楚心中的预感越来越不好,他颤颤巍巍道:“头、头发是不是……”  殷缙静默了一下,他斟酌道:“抢救的时候,就剃了……”  吴楚心中那个不好的预感顿时就得到了印证,他本来是压根就不在乎发型的人,以前的发型一向都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但再怎么不在乎,他都知道秃瓢不好看,也不会去跟发型师说我想剃一个秃瓢。  更何况,他知道殷缙的审美一向都十分挑剔,莫名其妙地就觉得自己顶着一个秃瓢在男人面前丢脸极了。  虽然他也知道用剃秃的头换回一条命很值得,但依旧是满脑子想着,男人要是觉得他这个秃瓢很丑怎么办?  直到探视时间到了,殷缙都一步三回头走出了病房,病床上的吴楚还在茫然他的秃瓢问题。  他一想到男人在心底觉得他的秃瓢很丑,就莫名其妙觉得堵得慌,越想越不得劲。  直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吴楚愣了一下,他盯着天花板,愣愣想着他不应该是想到沈秋泽会不会觉得他的秃瓢丑吗?  他丑不丑关殷缙什么事?  于是吴楚又开始想着沈秋泽会不会喜欢他秃瓢的样子。  他想着,沈秋泽应该不会喜欢他秃瓢的样子,他喜欢他头发比较长的模样。  但是殷缙好像对他头发长短都很随意,觉得都行……  所以殷缙到底会不会嫌弃他的秃瓢?  游离的思绪漂浮了一阵子,吴楚越想越不对劲,他悚然喃喃道:“我靠。”  他不是在想着沈秋泽吗?  怎么满脑子都是殷缙?  他直愣愣盯着天花板喃喃:“疯了疯了……”  “这重症室是真的不能多待。”  再在这重症室待下去,说不定他脑子都要跟着一起坏掉。  不然怎么他满脑子都是殷缙在打转呢?  而且正常人谁他妈会在意自己兄弟嫌弃不嫌弃自己的秃瓢啊?  卧槽,不会是他把他脑子给撞坏了吧?  怪不得他身体一点事都没有,原来全他妈都伤在了脑子上。  吴楚眼珠子盯着天花板,神情带了点麻木,怪不得这几天他脑子老是感觉不对劲。  第二天探视时,穿着无菌服的殷缙一进到重症室,就看到神色带着点凝重的吴楚使劲朝着他使眼色,殷缙走了上去,俯身轻轻问道:“怎么了?”  吴楚没有说话,只神色分外凝重,过了好一会,然后小声朝他郑重道:“你让他们给我检查一下脑子。”  殷缙一怔,他眸子下意识就沉了下来,他在这段时间看过很多资料,知道在剧烈车祸后,最不容易检查出来问题的器官也就是大脑,而最容易出现意外的也是大脑,很多并发症都是由大脑发生意外产生的。  殷缙面上没有什么异样,只是嗓音哑了一下道:“好。”  没过一会,殷缙垂着眼沙哑说:“不会有事的。”  “很多数据都显示你恢复得很好。”  吴楚心里也凉了一下,他沉默了一下,沙哑道:“我知道的,没事的。”  殷家私人医院动作很快,立即就安排了吴楚脑部的检查,并且殷缙不放心,还重金请了国外一些知名的脑科专家连夜飞过来研究讨论。  这个动静不算小,至少在因为吴楚而密切关注着殷家私人医院的几个人眼里绝对不算小。  顺着这个线索,很容易就能够打听到发生了什么事。  在吴家,当张锐急匆匆赶到吴宅时,他看着吴翰眼里满是红血丝,眼神满是阴霾,一看就知道是被刺激到了要去殷家私人医院。  张锐将人拦了下来,他朝男人怒道:“你他妈要去哪?”  吴翰气红了眼,他像个困兽一般朝着张锐道:“我要把我弟接回来。”  张锐继续怒道:“接个屁啊接,不是说了吴楚没稳定下来先忍着别搞事吗?”  吴翰气手都在发抖,他面脸怒容,朝着张锐吼道:“忍忍忍!他妈的!我弟脑子都撞出问题了!”  “我他妈再忍下去让他在那个废物医院,我弟就傻了!”  *第60章   张锐知道,平日一贯冷静自持的吴翰最容易在自己亲弟弟事情上发疯。  没找到的那十多年,吴翰都要隔三岔五去到坟前发一阵疯,更别提现在找到了,吴翰只恨不得在重症室中躺下的人是他自己,而不是被他折磨了那么多年的吴楚。  但是有什么用呢?  他们有什么资格把吴楚给接回来?  只为了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能够安心?  一个一个尖锐的问题接二连三地抛了出来逼问着吴翰,张锐的语气咄咄逼人却又包含着无力。  他们没有资格。  一丁点资格都没有。  说话实话,没有他们,吴楚的生活能比现在好上一半。  而且十多年吴楚都自己一个人扛过来了,如今他身边有人陪着他了,有人担心他了,不需要他们了,他们凭什么又出现在他身边呢?  他们有什么资格?  吴翰胸膛剧烈起伏着,眸子中的血丝瘆人,却也知道面前的张锐一个字都没有说错。  整个圈子中的人都知道是他用着股份逼迫吴宗盛登报断绝关系,也知道从此以后吴楚跟吴家一分钱关系都没有。  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亲手造成了。  如今又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去将吴楚带回来呢?  可是他只想去看他弟弟一眼。  哪怕隔着远远能看到一眼,也是好的。  但如今就连这一眼,都成了奢望。 第57章 因为那浑身狼狈的男生抬头,眼眶红了起来,颤着唇望着躺在病床上浑身缠满仪器的他。  那男生的模样他很熟悉。  那是一向嚣张跋扈,天不怕地不怕的杜家小少爷,杜航。  *第61章   那是杜航。  但又不像是杜航。  被保镖压着的杜航红着眼眶,颤着唇,看上去像是在看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喉咙动了动,只死死盯着病床上的吴楚,眼眶中大滴大滴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唇只颤抖着,望着吴楚,说不出一句话。  病床上的男生带着颈托,额头上包扎着纱布,唇色苍白,锐利的五官瘦削不少,看上去就像是硬生生在鬼门关走了一趟。  那模样是杜航从来没见过的虚弱模样,苍白而瘦削,浑身缠满了仪器。  坐在椅子上的殷缙双手交叉在腹前,他面容上不带什么情绪,给殷家保镖了一个眼神,殷家保镖得到眼神对视了一眼后,将压着的人松开,  被松开的杜航带着点踉跄伏在吴楚病床上,只死死抓着被单,将头埋在了病床上的被单上,像是哭得浑身抖发颤。  没有死。  还活着。  一切都来得及,都还来得及。  那个从小折磨到大他那个噩梦终于在这个时候悄然消失,那个被送入屠宰场小土狗也好像在冥冥之中保佑着他一样。  吴楚还好好地在他面前。  一切都还来得及。  哭得肩膀都在发颤的杜航语序颠三倒四,喃喃哽咽道:“不要死……”  “求你了……”  “求求你了……”  他哭得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语气里的哀求和颤抖害怕被吴楚听得一清二楚。  吴楚有些愣,他眼珠子望着伏在病床上牵着他手哭的杜航,他没有缠绕上仪器的那只手的手背上满是一片温热的湿润,全部都是杜航大滴大滴的眼泪晕在他手背上。  吴楚有些茫然想着,他是早上没睡醒吗?  为什么杜航这傻逼会伏在他床头哭得好像命根子没了一样厉害?  而杜航哭得越来越厉害,吴楚心里越来越发毛。  他悚然想着,这他妈杜航不是中邪了吧?  毕竟吴楚实在是想不有什么理由能够让一向嚣张跋扈、天不怕地不怕的杜航能够伏在他病床边跟哭丧一样,哭得浑身都发颤。  这傻逼可是整天对他放狠话,说不叫他哥,就别他妈想圈子里混下去了。  难道是这些年,针锋相对出了感情?  或者是觉得他死后,圈子中就没有人再继续跟着他作对了,一时间接受不了,所以就在冲动在失声痛哭?  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后,对生死有着大彻大悟的吴楚在有些愣。  他没有想到,在他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故后,第一个在他面前哭得撕心裂肺,那么真心实意难过,像是哭丧一样的人居然是杜航。  吴楚像是有些触动,他闷头吃力道:“哭、哭什么……”  杜航红着眼眶抬起头,满身的狼狈,大滴大滴的眼泪还在往下掉,他唇颤了一下,哽咽哀求喃喃道:“不要像阿黄一样走好不好?”  “求求你了……”  小时候是他没有能力,没能保护好他的土狗,等到长大了,又因为自己的狗脾气,嘴硬了那么多年,又差点失去了吴楚。  他不敢想象,如果吴楚这一次没有被救回来,他该怎么办?  明明是他先比沈秋泽遇到吴楚,明明他是能够好好地将吴楚保护起来的。  但是他却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连吴楚躺在急救室被抢救,他都没有能力出去看一眼。  如果吴楚真的没有被救回来,这种崩溃对于杜航来说不亚于他再次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小土狗被送进屠宰场。  杜航胡乱地抹了抹眼泪,湿漉漉的黑发让他看起来不像是圈子中那个嚣张跋扈天不怕地不怕的杜家小少爷,他哽咽哀求喃喃,语序不清道:“你好好的……”  “不要像阿黄一样好不好……”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病床的吴楚怔怔然,看上去有些触动,他开口迟疑道:“什、什么黄的……”  哭得脑子发昏的杜航一抽地把喉咙中的哭腔强行咽了下去,只红着眼哽咽道:“他是一只小土狗。”  他盯着吴楚,眼眶又红了起来,抓着吴楚的手喃喃道:“跟你很像……”  躺在病床上的吴楚:“……”  刚想起身将那碍眼的男生拉开的殷缙:“……”  吴楚躺在病床上,闭上眼,对着殷缙平静道:“把、把他拉出去。”  他妈的。  他就知道就算狗改了吃屎,杜航那傻逼都不会改了性子。  哭了那么久,感情最后就为了说他像土狗。  殷缙也微妙地盯着那簌然警惕起来的杜航,看着他红着眼眶,激动哽咽道:“我不走……”  “我好不容易才来的……”  那男生哽哽咽咽说了好几句,愣是没一句说在点子上。  殷缙眼神有越来越微妙。  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吴楚会那么迟钝。  身边都是这么些人,不迟钝才怪。  病床上的吴楚听着杜航情绪激动起来说自己不走,他忍了一下,没忍住,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着病床杜航骂骂咧咧恼怒道:“滚……滚……”  “别逼我、我……”  像是情绪起伏过大,一句话吴楚磕磕巴巴半天没说完,一旁的殷缙抬眼顺势接了过去,他顶着张清贵的脸,嗓音冷淡优雅道:“别逼我抽你。”  吴楚眼珠子望着男人,露出了赞赏的目光。  红着眼眶的杜航蓦然转头,他死死盯着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在腹前,微微抬眼望着他的冷清男人。  他记得,他见过那个男人。  在吴楚刚被赶出吴家,他特地去那在破旧的出租屋找吴楚时,给他开门的人就是这个男人。  当时他喝酒,情绪直冲上头,见到这个男人,他冷笑着问他是不是跟在吴楚身边的第二个小情人。  毕竟男人那副长相和气质,跟沈秋泽确实是有几分相像。  殷缙察觉到了杜航的目光,他抬眼望过去,狭长的眸子中不带什么情绪,只淡淡地望着他。  半晌,殷缙微微弯唇,语气像是对吴楚说,但却是盯着杜航一字一句慢条斯理道:“沈秋泽快到了……”  果然,听到那个名字后,杜航将目光骤然转向了吴楚。  望着病床上的吴楚,杜航红着眼眶,手似乎都在发抖,他胸膛剧烈起伏,赤红着眼一字一句道:“为什么还要跟那个垃圾在一起?”  “他都那样对你了,你为什么还喜欢他?”  “你为了他,跟吴家决裂,他呢?”  “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他都做了什么?”  *第62章   病房中是一片死寂,只有被保镖压着的杜航胸膛剧烈起伏,像是红着眼睛的困兽般的喘气声。  病床上的吴楚没有说话,他听着杜航的话后,眼睛只盯着天花板,很久以后,才慢慢哑声道:“我知道的。”  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在腹前的殷缙猝然抬眼,他只定定盯着病床上的人,交叉在腹前的手收紧得指骨泛白,神情在明亮的灯光下有些晦涩,浑身的气息却逐渐冰冷。  知道。  所以是什么都知道?  结果还是选择让沈秋泽陪在自己身边?  像是一通灌了冰水彻彻底底迎头浇了上来,刺得脑仁一抽一抽地刺痛。  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在尖锐嗤笑着什么,似乎在嘲笑着那么多天来他的举动是多么多此一举。  原来吴楚一直都是知道的。  他知道沈秋泽把他当成了心中某个人的替身,也知道沈秋泽为了那个叫张怀远的男生,逼得自己走投无路。  但是即使是这样,吴楚也愿意让那个叫沈秋泽的人陪在自己身边,甚至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后,还想着为什么那个叫沈秋泽的人不来看自己。  神情晦涩的殷缙闭上了眼,只觉得浑身都笼在雾茫茫的白雾中。  忘不掉的。  那个叫沈秋泽的人像是一个不可撼动的存在深深扎根在吴楚的心底。  他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即使他再怎么烂到泥里,凭借着吴楚的爱,他也能硬生生爬上来。  神情晦涩的男人手骨笼着那些因为寒冬泛的红,全然在这时候泛起白,他却毫无知觉,在明亮的灯光下像是一尊冰冷漠然的雕塑。  窗外的雪落了厚厚一层,天际灰蒙蒙地一片看起来没有什么光。 第59章 第63章   外头纷纷扬扬落着厚厚的雪,灰蒙蒙的静谧天际透不出一丝光亮。  穿着黑色大衣的殷缙坐在长廊中的座椅上,长廊中暖黄色的灯光衬得让座椅上的人眉眼冷清,看上去禁欲而冷淡。  但是走在长廊的沈秋泽很清楚,面前的人当初是如何拿着吴楚的手机,以这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漫不经心地跟着他说“吴楚没空。”  这样的人,也不过是披着一张同他一样伪装得好好的皮在吴楚身边罢了。  来人步伐踏在长廊时发出轻微的动静,坐在座椅上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微微抬眼,神情淡淡地望着来人。  望到来人后,他眼神微微一冷。  来人全然不像是当初的沈秋泽。  他近乎像是把身上那层属于沈家沈秋泽的皮给硬生生扒掉了一般,把柔软黑发放了下来,搭在眉眼上,上身穿着单薄的卫衣,卫衣肩胛出透出瘦削的轮廓,下半身是简单的束脚运动裤和白鞋。  他模样看上去有几分憔悴,脸色苍白,唇色寡淡,神情却很平静,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长相优越的大学生。  殷缙心里很清楚,沈秋泽面前这副模样打扮,跟当初沈秋泽接近吴楚的模样打扮没什么两样。  看上去简单,干净,像是阳光下晃动的一捧水,冷清而透亮。  而穿着单薄卫衣的沈秋泽像是在外头等了很久,身上似乎还带着外头风雪的冷意,他慢条斯理走到长椅前,盯着长椅上黑色大衣的男人,神情阴冷嗓音发哑道:“我从来都不知道殷家的大少爷会像条狗一样,整日虎视眈眈地守着别人的东西。”  “圈子中那么多人,就偏偏盯着别人的爱人不放。”  “当别人的第三者,殷家大少爷不觉得恶心吗?。”  长椅上的殷缙神情依旧淡淡,只微微抬眼慢慢道:“第三者?”  说着,殷缙微微勾起唇,慢条斯理道:“你进去问问,他身上哪一件衣服不是我给他买的?”  “问完了,你再问问,他身上有哪件事是我不知道的?”  沈秋泽脸色下意识就变得难看起来,眸子中全然是阴鸷盯着面前的殷缙。  殷缙唇畔微微弯起,眸子中却不带什么笑意看上去冷得渗人,他坐在椅子上淡淡道:“沈先生,做人贵在有有自知之明。”  沈秋泽只站在原地冷冷地盯着他,半晌后,他垂眸伸出那双被寒风吹得指骨通红的手,搭在面前病房门把手上,冰冷的门把手像是冰得手指毫无知觉。  沈秋泽走了进去。  病房内是一片寂静,只有仪器不断运作的动静。  沈秋泽呼吸有些颤,他盯着病床上身上缠满仪器,脸色苍白的男生,眸子不自知地红了起来。  他指尖发着抖,嗓音艰涩得说不出一句话,唇无意识颤动着,发红的眸子却贪婪地盯着病床上的男生。  瘦了。  瘦了好多。  沈秋泽眼眶越发红,他颤着唇,嗓音艰涩又不敢说一句话,只敢站在原地,不敢上前一步。  病床上的吴楚偏头望着窗外灰蒙蒙天际下纷飞的雪粒,听到动静后,他慢慢回头,望着站在病床前的沈秋泽。  面前的人穿着单薄的卫衣,下半身是简单的运动裤,柔软黑发搭在眉眼上,脸色惨白,望着他红着眼眶,颤着唇,像是很久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看起来憔悴至极。  仿佛是伫立风雪中很久,他眼睫上落着点霜雪,眼神却一直哀哀望着他。  他不再是那个西装革履,看起来漠然不近人情的沈秋泽,而是穿着廉价衣服陪在他身边,会耐心哄着一只猫,直到那只猫愿意给他靠近为止的沈秋泽。  他把自己身上所有吴楚不愿看到的模样,全部都藏得干干净净,在病床前近乎哀求地望着吴楚。  可吴楚只望着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眼神漠然得令人心惊。  沈秋泽唇颤动了一下,胸膛起伏着,赤红眸子中的眼泪就在他面前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浑身无声地发着抖。  吴楚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了。  “过来。”  病床上的人哑声对着他说。  沈秋泽猝然抬头,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吴楚,颤着唇,像是怕面前人说的话只是一个梦一样,他带着点踉跄跌跌撞撞地上前,慌忙红着眼眶抖着嗓子道:“好……”  他黑发浸了些雪水,黏在瘦削惨白的脸庞,发白的唇颤抖着,看起来分外脆弱无助,像是被魇住了,哽咽喃喃道:“我过来……”  仿佛像是别说吴楚叫他过来了,就是让他现在从楼上跳下去,他也能浑浑噩噩地跳下去。  沈秋泽小心翼翼地半跪在病床前,惨白着脸,艰涩嘶哑的嗓音吃力道:“我过来了……”  “你打我……骂我都行……”  他像是一只浑身都在发着抖的猫,赤红的眸子哀哀地望着吴楚喃喃道:“对不起……”  半跪在病床前的沈秋泽看着吴楚慢慢抬起手,在下一秒握住了他手。  沈秋泽愣在原地,眼里大滴大滴猛然就泪掉了下来,他颤着唇,抖着手握住了吴楚的手。  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恍惚的梦一样。  他近乎像是在即将窒息溺死的人,得到了救赎。  恍惚中的沈秋泽看着吴楚平静望着他,满是伤痕的手握着他的手搭在了凌乱复杂的呼吸机上。  下一秒,像是猛然意识到吴楚要干什么的沈秋泽脸色骤然白起来,他近乎目眦尽裂,浑身疯狂发着抖,踉跄着想要挣脱开吴楚的手,却被那只手带着死死猛然扯下凌乱仪器的呼吸管。  那只手亲手带着他拔掉了吴楚的呼吸管。  病房中骤然响起仪器尖锐警报,脱落的呼吸管凌乱地垂在仪器上,沈秋泽像是骇人的鬼,像是呼吸不上来一样目眦尽裂盯着散落的呼吸管。  其实只要冷静细想一下就能发现不对劲的。  可在那样骇人迸裂的冲击下,理智骤然分崩离析,溃烂得不成人样,像是魔怔了一般。  下一秒,沈秋泽半跪着瘫软在地疯了一样抖着手道:“人呢……”  “来人啊……”  在越来越尖锐仪器的警报声中,浑身发着抖半跪着的男人赤红着眼,瘫软地身体完全起不来,他跪在地上爬向病房门口目眦尽裂道颤声道:“来人啊……”  沈秋泽浑身发着抖奔溃哭着道:“他妈的来人啊……”  那根维系着吴楚生命的呼吸管缠绕在他手上的触感似乎还存在着,却被他眼前亲手拔下。  门外是一片寂静,只有仪器的警报声越来越尖锐。  跪在地上的沈秋泽像是整个人都被劈裂了一半,喉咙里满是嘶哑崩裂无意义的喘息,他像是骇人的鬼一样,浑身颤抖着,混乱地不敢去触碰那垂在地上的呼吸管。  直到下一秒,尖锐的仪器警报声骤然停了下来。  病床上的吴楚冷眼将绑在脸上用作装饰的仪器丢在面前颤抖着快要崩溃的沈秋泽身上,他哑声道:“你怕什么?”  “要死的人是我,你怕什么?”  瘫软着半跪在地上的沈秋泽抬起头,眸子中的焦距似乎都没有了,只愣愣望着病床上的人,半晌后,像是听到了某个灼烧他神经的词,他踉踉跄跄发着抖对着病床上的吴楚短短续续哀求道:“不会死……”  “不要说……”  他像是被刚才那一幕彻底地魇住了,差点亲手害死自己喜欢的人那种崩溃感让他这辈子都不敢再去经历第二次,只能浑身发着抖哀求着病床上的人。  病床上的吴楚只哑声道:“我死了不是正好给他铺路吗?”  惨白着脸的沈秋泽唇发着颤望着吴楚,只拼命惶恐摇头崩溃哭道:“不是的……”  他确确实实在之前有过这个想法。  因为沈余在他心中是不可触碰的逆鳞,他疯狂抗拒所有能够撼动沈余存在的人和事,像是一头被撬动腐肉然后承受着让人痛得发狂的剧烈痛苦的野兽,他不愿走出那一步,便狰狞地想那变数消失。  只有变数不在了,他又能想从前一样浑浑噩噩地死气沉沉生活下去。  而不是承受着痛得让人发狂的剧烈痛苦。  但是他从来都没想过,那份被他抗拒的变数是他的救赎。  但那份模糊不清的爱意来得太迟太晚,带着犹疑的枷锁,带着尖锐的抗拒,在所有事情即将分崩离析时才被他知晓。  病床上的吴楚只盯着他哑声道:“我他妈有哪点对不起你?”  “让你一边看我像条狗一样什么都不要地去挽留你,一边又对我说离不开我。”  他嗓音越来越哑道:“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  “你那些犹豫,那些迟疑,我全部都装作不知道,就一直站在原地等你。”  那时在老旧小区说的分手不过是在等着沈秋泽想清楚后重新来找他。  吴楚那时想得很简单。  只有沈秋泽想回头,他就会一直在原地。  因为沈秋泽是第一个对他付出那样存粹感情的人,他肩上几乎已经抗下了这份感情的所有责任。  后来他知道了,这份感情是如此地令人作呕。  仅仅是因为他这张脸与沈秋泽记忆中的那人像了三分。  跪在病床前的沈秋泽惨白着脸,只能将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崩溃道:“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他想说吴楚跟沈余是不一样的。  他不是因为得不到沈余的爱,才去爱吴楚的。  恰恰相反,他正是因为爱上了吴楚,才知道了他对沈余那样病态的感情不是爱,而是幼时自我想象的救赎而已。  他远比吴楚更加缺少爱,更加渴求爱。  如今那一份真挚的爱意却被他亲手折磨消耗掉。  那时的吴楚多爱他啊。哪怕前路茫茫,他也敢为了他直接敢家里闹翻,在三十多度的天躺在车底下修车,每天都惶惶担心他的安全,筋疲力尽地寻找着于他复合的机会。  他对他的爱最早醒来,却最晚离去。  那份爱意将他拉出沈余的深渊,却又硬生生将他打入了另一个深渊。  吴楚不会再原谅他了。  那个一直在原地等着他,看起来不好相处的男生,不会再等他了。  沈秋泽从喉咙中压出重重一声哽咽,听上去有些凄厉,他崩溃道:“我错了……” 第61章 他们这些下属完全顶不住。  顶着吴楚狐疑的眼神,殷缙助理和蔼微笑道:“跟您没有什么关系……”  反正面前的男生把天捅破了,也有自家老板顶着,只需要安安心心在病床上养病就行。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的男生表面是收起了狐疑,吃力地坐了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礼貌对他说:“能借一下手机吗?”  殷缙助理没有什么疑心,将手机递给了吴楚,下一秒,他就看着男生摁了一串数字,将手机放在耳旁。  等到电话接通后,他就从吴楚口中听到了这些天对他们频频施压的名字:“吴翰?”  殷缙助理骤然背脊挺直,他瞳孔微微放大望着拿着手机的吴楚,对着电话那头的吴翰寒声道:“二楼409,要谈什么过来谈,别为难不相关的人。”  吴楚一开始从殷缙的口中知道吴翰想要签病危通知书时,他就觉得有蹊跷,但除了吴翰要跟他谈吴家那点破事,吴楚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事能够让吴翰对他步步逼近。  要么就是为了给那回来的张怀远铺路,让他彻底放弃身为私生子的继承权,要么就是吴宗盛惹出了什么事,让吴翰硬生生将怒火迁怒到了他的头上。  但是不管是什么事,都不应该是殷缙替他顶着压力拦着吴翰那条疯狗。  挂断电话后,吴楚礼貌地把手机还给了殷缙助理,并且温声道:“你能站过来一些吗?”  殷缙助理咽了咽口水,脚步挪动了几步,听着吴楚继续跟他温声道:“对,再过来一点,把那仪器给挡着点。”  “我怕那傻逼跟我吵架吵上头了拔我管子。”  殷缙助理:“……”  果然,不愧是自家老板看中的人。  够上头。  在等待吴翰上来时,吴楚继续淡定跟着殷缙助理道:“他嗓门比较大,你忍着点。”  “还有殷缙不喜欢太吵的坏境,到时候我跟那傻逼吵架没空,你记得提醒殷缙出去休息一下。”  “这几天他都没怎么睡好,前段时间还发了一次高烧,受不了气。”  殷缙助理战战兢兢点了点头,没过多久,他就听到了病房门被推开的动静,他抬头,看到了自家老板冷若冰霜的脸色和身旁憔悴男人激动的神情。  站在病房门口的吴翰裹着满身的风雪,颤着唇,死死地顶着病床上的吴楚,带着点踉踉跄跄走向了吴楚。  他模样实在是可怕,盯着吴楚,眸子中渗满了血丝,像是瘆人的鬼一般,胸膛剧烈起伏,颈脖上暴出了一条又一条的青筋。  而病床上的吴楚只面无表情,眉眼间少见地带着戾气,盯着踉踉跄跄向他走来的吴翰。  下一秒,吴翰只听到自己的亲生弟弟冷冷对他道:“说吧,这次又想替张怀远要什么?”  吴楚盯着吴翰,面上面无表情,心里早就备好准备的骂人词汇,只等着将面前的男人喷得狗血淋头。  可他看着面前的赤红着吴翰跌跌撞撞走到病床尾,看着一向冷硬得像是一柄冰刃的男人颤着唇,因为动作太急一个踉跄半跪在他面前,手背上青筋暴起,嘶哑朝他崩溃道:“对不起……”  等了好一会,愣是没等到吴翰居高临下跟他激情对喷。  病房中回荡着吴翰嘶哑颤抖的嗓音,坐在病床上的吴楚面无表情想着。  在他面前哭成这样。  这次指不定是为了张怀远向他求个肾。  还是要两个的那种。  *第65章   吴楚换了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啧啧地盯着病床尾的吴翰胸膛剧烈起伏,颤着唇强行压下自己所有的情绪,那模样是他从没见过的狼狈凄惨。  好像连人带车一起炸了的人不是他吴楚,而是他吴翰一样。  没过多久,裹着一身风雪的男人望着病床上的吴楚,嗓音带着不易察觉地颤,朝着他慢慢嘶哑恍惚道:“吴楚……”  可在之后漫长的寂静中,吴翰抖着唇,只说了一句话,便不知道还能对面前的吴楚再说些什么。  十多年来,他对吴楚说得最多的话无非就是夹杂着厌恶的:“滚。”  十多年以后,吴楚也只会在他面前平静道:“这次要什么,一次性说清楚。”  不痛不痒的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和警惕,像是早已习惯了旁人带给他的恶意刁难。  吴翰将喉咙的哽咽强行压了下去,勉强恢复到那平时冷硬的状态,嘶哑低低道:“我听医生说……”  没说完,吴楚就像是懒得他扯这些虚头巴脑的客套话一般不耐烦直接道:“肾好得很,要也不给。”  “也没缺胳膊少腿,就算断手断脚也没想过要跟你们两兄弟抢什么。”  “听懂了吗?”  吴翰僵在原地,他握紧拳头,呼吸有些发颤道固执嘶哑道:“我跟他不是两兄弟……”  吴楚闻言有些诧异,他眼神微妙地盯着面前的吴翰道:“所以呢?”  “你自己找错弟,这一茬也要怪我头上?”  “你弟是假的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谁给你找的,你他妈找他去解决去。”  殷家助理不动声色地咽了咽口水,他看着站在病床尾,曾经对他们态度格外强硬,逼得他们招架不住的冷漠男人,在这时候却红着眼眶,被吴楚教训得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不愧是自家老板看上的小男生。  够莽。  就是自己老板脸色不大好看,冷飕飕地盯着那男人,看起来怪瘆人的。  吴楚盯着吴翰,就等着他像从前一样一怒之下对他冷眼寒声斥骂,可等了几分钟,也等到想象中的就激情对喷,只等到了吴翰赤红着眸子,对他艰涩一句惶惶低低道:“对不起……”  语气惶急,生怕晚了一点就让他不高兴。  吴楚:“……”  感情要他肾的人不是张怀远,是他吴翰自己?  吴翰望着沉默的吴楚,他带着几分狼狈,沙哑小心翼翼轻声道:“咱们家前几年一直有收购德国那边的医疗产业,有几个专家对你现在康复状态会很有帮助……”  吴楚依旧没说话。  吴翰小心翼翼沙哑道:“你转到咱们家的私人医院,可能会康复得更加快一些。”  他嗓音带着些笨拙生疏的哄,像是想把从前没给过的温柔在这时候通通给面前的吴楚补偿上一样。  他没对吴楚说,那些老一辈的专家是他恳求了好长一段时间,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精力,才顺利从的德国接了过来。  吴翰也没敢现在对吴楚说那些阴差阳错的事情真相,他怕他一说了,吴楚会更加恨他。  殷缙助理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就望向了殷缙,果不其然,殷缙眸子中的寒意更加深了,却依旧像在忍耐着什么一样,抿着唇没有开口。  病房中很安静,脸庞冷硬的男人此时紧紧握着拳站在病床尾,望着吴楚,眸子中带着深深的忐忑不安,整个人看上去僵硬到不行。  半晌后,吴楚摁了摁眉心,喃喃道:“他妈的果真是白日中撞鬼了……”  拜拜拜,吴翰这傻逼三天两头就去那阴森森的墓园里对刻着他名字的墓碑拜。  这会好了,他妈的拜出事来了吧?  吴楚深吸了一口气,他带着点警惕望着那红着眼眶忐忑,浑身绷得紧紧的吴翰冷声道:“不转。”  “说完了就出去。”  吴翰神情失落僵硬了起来,他望着吴楚,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就看到吴楚警惕快速地补充了一句道:“以后没什么事,你他妈就别来了。”  “不对,有事你也别来。”  他嫌晦气。  殷缙神情在听到那句“不转”后就缓和了下来,他身旁的助理也下意识跟着松了一口气,要是那叫吴翰的男人真的在自家老板面前将人带走,那这些天自己老板做的一切不都白费了吗?  十分钟后,将吴翰送走的吴楚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盯着殷缙神色有些复杂道:“那什么,我觉得我应该抽个空去庙里面拜一拜……”  殷缙没说是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他只摸了摸吴楚包着纱布的秃瓢,低声道:“不用拜。”  这都是吴楚应得的。  不管这些道歉是那些人跪着说还是哭着说,吴楚都有资格站着受着那些道歉。  前几天他就已经听到了圈子中的风声,吴家那新接回来的小少爷销声匿迹,而吴宗盛更是在自家大儿子的压迫下狼狈逃向国外,如今也不知所踪。  再结合吴翰那天在急救室前的举动和最近强硬的态度,殷缙心中也隐约有了一些猜测,但是他并不想告诉吴楚这些猜测。  就像是看到了在夹缝中艰难求生的树苗已经茁壮成长了,男风可忽然有一天,要告诉那颗树苗,说本来是可以在一片肥沃广拓的平地下长大,本来是没有那么多糟心事的。但却因为某些人某些事,不得不在夹缝中艰难求生。  这比原先的糟心事要糟心得更多。  而病床上的吴楚盯着天花板,神情恍惚。  他没想到的是,等到了后面,白日撞鬼的事情会更加多。  比如在两天后的清晨。  浑身是雪的杜航蹲在他病床前,兜里揣着个保温盒,对着吴楚咳了咳道:“家里保姆多煲了一份汤,我顺便就带来了。”  “我哥这段时间让我出来了,他说我来你医院不惹事就行。”  “就过来随便看看你,你不要想太多。”  “我哥说人不能做太多坏事,叫我多忏悔忏悔过去。”  他没说是挨了一顿打,加上圈子中因为吴翰态度变化的风向才让换来他顺顺利利去吴楚医院的机会。  而病床上的吴楚:“……”  谁家保姆凌晨五点钟煲两份汤?  谁他妈随便来医院香水皮鞋大背头一应俱全?  吴楚沉默,没说话,他身边的护士对着杜航为难道:“先生,他现在还不能够喝汤的。”  杜航将揣在怀里的汤拿了出来头也不抬道:“我知道。”  “我就是拿过来给他闻闻的。”  吴楚:“……”  他闭着眼睛,对着护士道:“为什么没把他拦住?”  护士小声道:“殷总说他多多少少还有点用。” 第63章 十几分钟后,望着那被砸得面目全非的黑色车子,杜航爽得在心底吹了好几个口哨,他靠在越野车上,咬着根烟,盯着低头摆弄着手机的吴楚,嗓音带着点矜持道:“你砸他车,是不是因为我……”  话还没有说完,七八辆私家车直直驶来,陆陆续续将他们和越野车包围起来后,悍然亮起远光灯,咬着烟的杜航皱着眉头,不善地眯起眼抬起头望向那亮起远光灯的私家车。  他骂骂咧咧想看到底是哪个逼崽子那么嚣张,大半夜不要命过来挑衅他。  眼神不善的杜航盯着那最前面的私家车好一会,才发现那最前面车好像是他哥的车。  凌晨一点,他跟穿着病服,无法无天刚砸完车的吴楚靠在越野车上,吴楚淡定抬眼望了望,朝他努了努嘴道:“喏,你哥好像来了。”  杜航:“……”  走在最前头穿着黑色大衣的吴翰冷硬脸庞带着深重戾气,他偏头盯着杜锦寒声道:“杜家大少爷要是管不好自己的弟弟,我不介意管教一下。”  杜锦微笑,彬彬有礼道:“那孩子傻,总觉得吴楚不安全。”  两人走到了越野车面前,杜航下意识拦在了吴楚面前,吴翰眼珠子渗满了血丝,阴测测盯着挡在他面前的杜航森寒道:“滚。”  冷硬的脸庞还带着些狰狞的怒火。  吴楚穿着病服,闻言抬眼瞥了吴翰一眼。  吴翰阴测测神情一僵,握紧了拳头带着点狼狈站在原地。  十分钟后,拉耸着眉眼的杜航被杜家的人带走,走之前还当着全部人的面将那根钢管塞进了吴楚的手里,被他身旁终于忍不下去的杜锦踹了一脚。  三辆杜家私家车加上越野车背影渐渐消失,引擎声也逐渐消失,整个老小区只剩下吴家的人。  吴翰望着站在路灯下手里还拎着跟钢管的吴楚,凌晨寒冬,吴楚病服的领子还透过大衣露了一截出来,但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手骨发红,望向他的眼神带着漠然。  吴翰喉咙艰涩地动了动,他目光移向了被吴楚砸得面目全非的黑色车子,还没开口,就听到吴楚对他冷声道:“他欠我一条命。”  “他要找麻烦也只会找我。”  言下之意就是他做的事情不会连累到吴家。  吴翰沉默了一会,他眉眼落着点雪,望着面前的吴楚,小心翼翼沙哑局促笨拙道:“没事……”  “哥哥就想问问你,砸过瘾了吗?”  “没过瘾哥叫人再砸给你看看?”  他绞尽脑汁望着吴楚的脸色,犹豫道:“或者想砸别的车也行,我把你锐哥给叫出来。”  “你锐哥的车刚提没多久,砸起来舒服一点。”  *第67章   凌晨一点半,寂静的老小区路灯下,大半夜被一个电话叫出来的张锐穿着棉拖裹着睡衣,小心翼翼地望着面前靠在路灯上眼皮子都不抬,只盯着路灯下影子不说话的吴楚。  寒风簌簌,冷得像是要渗进骨子中一样,张锐瞧着吴楚手骨都被冻红,却依旧固执地不肯吭声,他压低嗓音对身旁的吴翰恨铁不成钢低声怒道:“我他妈当初说什么?”  “叫你再等一等再等一等,偏不听。”  “你他妈老母鸡?非要把吴楚揣在自个窝里才安心?”  张锐夜知道吴翰如今的心态就是全天下都要害死他弟弟的偏执心态,经历过了吴楚在急救室那一遭,这样偏执的心态就变得越发严重疯魔起来。  可他千说万劝也没拦住吴翰,眼睁睁看着吴翰硬生生将吴楚从殷家私人医院带了出来。  张锐知道劝不动后,只好在吴楚转院的头两天,跟着吴翰整整两天两夜没合眼地守着吴楚,提心吊胆就怕吴楚闹出什么事来。  可在他们眼皮底下的吴楚除了视他们为空气之外,没给过他们好脸色之外便没什么大的异样。  甚至因为吴楚的表现太过安顺,让张锐原本不赞同的想法都松动了下来,逐渐跟吴翰抱着点奢侈妄想:是不是吴楚其实也是希望身边有亲人来照顾?所以才会那么安静地待下来?  正当他们以为能够慢慢让吴楚软化时,如今凌晨这件事爆发才让他们知道,吴楚从来没把他们当亲人,或者说别说是亲人了,吴楚如今对待他们的态度,警惕平静得甚至像是对待仇人。  似乎早已在心中将地盘划分得明明白白的,无论他们说什么,都不可能让吴楚放松警惕。  听着张锐恨铁不成钢的低声怒骂,吴翰沉默站在原地,发白的唇抿着,只嘶哑固执道:“你不懂。”  殷缙不是慈善家,如今跟在吴楚身边,像守着什么宝贝一样守着吴楚,目的是什么,他吴翰心知肚明。  所以他怎么可能会继续把吴楚继续留在殷家私人医院,然后眼睁睁看着吴楚给那姓殷的吃抹干净?  吴翰深吸一口气,用着只有两个人听到的低哑嗓音道:“殷老爷子不是省油的灯,他不可能会轻易接受殷缙堂而皇之地带着一个男生进门。”  “殷缙什么都没有处理好,就直接把人带进了回去,然后想着让吴楚跟他一起面对?”  “他才多小?我告诉你,这种事情吴楚经历一次就够了。”  他不可能会再让吴楚去再经历一次。  之前为了沈秋泽那垃圾,硬是一个人扛了下来,挨了满身的伤,如今他怎么可能会再眼睁睁看着吴楚再去经历一遍这种事情?  说他双标也好,说他封建大家长也好,他不可能放着吴楚去跟殷缙面对殷老爷子那些糟心事。  在殷家私人医院里,吴楚的存在瞒得了一时,也但可能会瞒得了一辈子,殷老爷子迟早会知道自己孙子对一个男生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人都是有私心的,万一殷老爷子不舍得对自己孙子下狠手,要为难针对吴楚怎么办?  索性就让他来做这个恶人,趁着吴楚现在什么都不知道跟那姓殷的还没有什么关系,捅破篓子让殷缙处理好了再来。  处理不好就他妈别过来。  他如今不可能让吴楚再受委屈,谁给的委屈都不行,心甘情愿受的委屈也不行,哪怕一丁点都不行。  而听着吴翰冷眼说着一大堆,张锐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这他妈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硬生生让吴翰一脚把柜门给踹开了,把两人的路给踹敞亮了。  万一吴楚压根就没往这路上想,被吴翰一折腾,给想明白了怎么办?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像是懒得理会身旁的吴翰,他挤出个笑对着吴楚温柔哄道:“吴楚啊,你哥脑子不太好,你先跟锐哥先回去好不好?”  “你看谁不顺眼,跟你锐哥说,哥帮你教训他,你现在还没恢复呢,听锐哥的话好不好?”  一直盯着路灯影子的吴楚终于有了动静,他抬头瞥了面前的人一眼,见到了张锐激动起来,朝着他走了几步,却又怕惹得他不高兴,只好硬生生的停了下来,眉眼殷期搓了搓手,嗓音柔和得能够滴下水对他道:“咱们先回去,有什么事回去说行不行?”  吴楚只瞥着吴翰,不吭声,但意思却很明确。  刚说完吴楚看谁不顺眼,就教训谁的张锐:“……”  两分钟后,张锐用肘子捅了捅吴翰小声默默道:“咱楚儿是什么意思?”  “要我砸车还是砸人?”  他喃喃道:“要是真要砸人他才回去的话,我他妈怕我一钢管能抡死你啊……”  吴翰没吭声,渗满血丝的眼只紧紧地盯着吴楚苍白的脸色,他哑声笨拙哄道:“我们先回医院行不行?”  “外头这么冷,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谈好不好?”  “回去以后,你想去哪个医院都行,现在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可路灯下的吴楚显然是懒得理他,一句话不说,只抿着唇盯着地面。  吴翰赤红着眸子,他知道吴楚是知道他不敢用强硬手段把他带回医院,因为如果他一旦使用强硬手段把吴楚带回医院,吴楚绝对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安安静静地听话吃药。  之前的听话和安静都装的,他压根就没把吴家私人医院当作自己的家,当作一个可以好好养伤的地方。  但在如今,谁都很清楚,再在这簌簌寒风中这样耗下去,最后有事的只会是吴楚。  张锐瞧着寒风中已经开始夹杂着细雪,他踩着拖鞋都感觉冷,更不要说是只胡乱裹了一件黑色大衣的吴楚,可就算是冷成了这样,那路灯下的吴楚依旧选择跟他们僵持不下。  仿佛跟他们回去的不是吴家私人医院,而是什么深渊噩梦。  张锐心里急得都快要骂娘了,他知道自己都急成这样了,就更不用说吴翰到底有多急了,只怕吴楚再出点什么事情,他身旁的吴翰估计要更加疯魔。  而吴楚哪管什么吴翰疯不疯魔的,他只知道在急救室躺了一趟,醒来后整个世界都他妈变得疯魔起来了。  他不知道吴翰为什么会费那么大的功夫,花那么多时间与精力将他转到吴家私人医院,又每天都守在他病床前,小心翼翼像是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一样盯着他,还反复奔波于他大大小小的事项。  大到调查这次f3赛事事故,小到他住院住得舒不舒服,都想弄得一清二楚。  吴楚心里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却掩藏得结结实实的,丝毫不肯露出半分。  在他心中,他哥早就跟他妈一起死了。  甭管吴翰有没有将事情摊开跟他说,也甭管吴翰跟那姓张的之间发生了什么,都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他宁愿在殷家私人医院被殷缙管孙子一样管着,也不想待在吴家私人医院。  就怕哪天在睡梦中被变化不定的吴翰拔了管子,又或者为了利益直接将他卖给了褚萼那个疯子。  他现在只有殷缙能信得过了。  他也只想信殷缙。  ---  而在前不久的凌晨一点,殷宅。  大厅中灯火通明,璀璨的水晶灯照着昂贵长桌,长桌上坐满了人,一个长发男人优雅微笑道:“不好意思,上个月刚做了结扎,没有后代,继承不了公司。”  长发男人嗓音中似乎带着点遗憾,但眼里却满是愉悦。  而他旁边一个年纪看起来稍微年轻的一点的男子吊儿郎当,对着殷缙也遗憾道:“对不住了哥,我跟你一样,也搞基。”  未了,男子还补充一句淡定道:“我家现在那个离异带两娃,叫我不用那么努力,吃软饭就行,他公司撑得住。”  坐在最前面的殷缙脸色沉了下来,眸子中没什么情绪,看上去气息冰冷得可怕。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正在吹着指甲的女人身上,女人察觉到目光,优雅抬起头,芊芊玉手搭在下颚,慵懒道:“别看我。”  “没人继承这破公司就让它破产吧。”  “谁爱继承谁继承去。”  殷缙沉着脸,气息冰冷眼神逼人地又问了一圈下来,而殷家中几个有头有脸的人抠手指的抠手指,吹指甲的吹指甲,愣是没听到一样。  那长发男人温声遗憾道:“阿缙,殷家没几个中用的,辛苦你了。”  殷缙面无表情抬眼淡淡道:“你在t国开的公司不是公司?”  不中用?  能在势力错综复杂的t国硬生生掘出自己势力的人,能不中用到什么地步?  长发男人双手交叉在腹前,微笑道:“随便开来玩玩的。”  如今殷氏公司在外人眼中是一块求之不得的肥肉,但是在如今几个有头有脸的殷家人眼里,无疑就是一块难缠的烫手山芋,。 第65章 吴楚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刚想说什么时,面前却递过来了亮着屏幕解锁的一台手机。  他下意识盯着那亮着屏幕的手机看,听到男人嗓音沙哑跟他道:“看见上面那行天气没有?”  吴楚有点愣道:“看到了。”  殷缙平静道:“念。”  吴楚愣愣地照着手机天气栏上的字逐个逐个念着,他念得很小心,念到了最后,还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小声补充道:“后面还有个雪花。”  殷缙将手机丢在了座椅旁,盯着他哑声道:“清楚现在多少度了吗?”  “不清楚我再给你念一遍。”  吴楚舔了舔唇,老老实实点头道:“清楚。”  殷缙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清楚?”  “清楚还在路灯下站那么久?”  “是不是你觉得你再进一次急救室,我才会崩溃?”  殷缙嗓音很平静,不带任何情绪,却像是一柄颤动着刀柄的利刃,铮鸣着悍然刺破了某人的心脏,让吴楚完全愣了下来。  他愣愣地望着面前的人继续一字一顿平静道:“或者是不是你觉得,只有吴翰他们会心疼你,只有他们会慌你会出事?”  “我一点都不在乎你是死是活?”  殷缙眼中的血丝渗出来了一些,指尖甚至还有着压抑不住的发颤。  吴楚是狠到逼得吴翰他们步步后退,在寒风与他们僵持的每一秒,都是在为他自己逃离吴家增加砝码。  但这样在无形中何尝又不是往他心口中捅?  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吴楚下意识就摇了摇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一句话,他像是压根都没想过崩溃这两个字会和面前的人搭上边,只茫然地望着面前的殷缙。  那些字眼一个字一个字地往着脑海中钻,硬生生地让他反复拆开,组合,再拆开,得到的结果却依旧让他陌生。  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在急救室时,一贯冷静克制的殷缙会在外头因为他临近崩溃,这在他的认知中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样波澜不惊的人,怎么可能会跟崩溃扯上关系?  可这样的事却平静地从殷缙的口中说了出来,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极为稀松平常的事,语调不带任何起伏,却在吴楚心中骤然掀起了骤浪般的无措。  他干巴巴道:“你听我解释……”  殷缙微微压了压情绪,只低头拢着吴楚泛红的手骨,哑声道:“冷吗?”  吴楚摇头。  殷缙只沉默,将那双泛红的手完完全全拢在了自己手中,用着自己手背的温热捂住放在膝盖上那双手。  他眉眼间带了点疲备,眸子深处却有着很深很安静的心疼,喉咙中有着一些话,却没有对面前的人说。  而在长久的寂静中,吴楚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但是又不知道不对劲在哪,他尝试着使了点劲,想把自己的手给抽出来,却发现完全抽不动。  而殷缙只沉默抬头望着他,眼神很平静,却让吴楚下意识就停下了手,他干巴巴对男人小声道:“真不冷……”  男人下意识抬头盯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盯着什么即将窜逃的猎物,甚至带着点与褚萼相似的占有欲。  但是殷缙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可能会跟褚萼那个小疯子一样,吴楚很快就将那个眼神抛在了脑后。  看着殷缙完全将他的话当作是放屁的样子,吴楚手用力抽了出来,对着殷缙不好意思悄声道:“给你看个好东西。”  说罢,他便将低头一颗一颗解开了身上的大衣,微微抿着唇,眼睫毛快速地颤着,带着点强壮镇定,却依稀可以窥见的不好意思。  这在一向桀骜的吴楚身上罕见至极。  吴楚将身上的大衣胡乱地扒了下来,围巾也丢了下来,正双手交叉,拽着自己病服的下摆衣角时,被人用手拽着衣摆猛然拉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兜头被劈里啪啦地盖了一堆衣物,吴楚一愣,顿了一下从一堆衣物中探出头来茫然道:“干什么?”  而他面前的殷缙只偏头盯着车窗外,声线有些不稳哑声道:“你干什么?”  在他面前脱成这样,还说要给他看个好东西,这是在干什么?  他殷缙虽然自认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干不出这禽兽事。  吴楚脑袋抖了抖,将丢过来的衣服抖落道:“脱衣服啊。”  殷缙呼吸轻微一顿,近乎是无法自控地想到以前那群狐朋狗友,其中有玩得很开的,常常嬉笑着跟他们几个说:“不是我吹。”  “你们几个带人进车里玩一次就懂了……”  “真他妈不是我禽兽,那白得晃眼的腿被压在玻璃窗上,那人一边哭一边又不敢放声哭的可怜样……啧啧……”  他盯着车窗外不断飞掠的景象,嗓音压抑道:“我没生气。”  “谁教你这种的?”  吴楚动作一顿,想了想道:“杜航。”  殷缙阴郁着眉眼,想着以后不能让那姓杜的再接触吴楚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敢往上教。  他偏头望着吴楚哑声道:“穿回去。”  “别学这种乱七八糟的……”  话还没有说完,他眼前的吴楚眼疾手快地跟薅萝卜一样把自己上半身的衣服掀了起来,冲他淡定道:“都说我不冷。”  他上本身穿着一件紧身的保暖衣,上面密密麻麻地贴满了暖宝宝。  殷缙不说话了,听着吴楚得意跟他道:“屁股上我都贴了。”  “一坐下去暖呼呼的,老舒服了。”  望着殷缙不说话的模样,吴楚将大衣胡乱裹上,然后嘀咕道:“我脑子又没洞。”  “怎么可能会为了吴翰那傻逼再进一次急救室?”  “就是……大半夜让你出来好像也不太好……”  虽然知道了殷缙脸色不好的原因不是因为他大半夜麻烦了他跑出来一趟,但吴楚还是自我反思了一下,  殷缙只一边垂眸替他弄着围巾,一边低声道:“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不接你回去吗?”  吴楚微微低着头,给殷缙手中的围巾方便缠绕在脖子上,他想了一下诚实道:“好奇。”  但是心里产生好奇不代表着就有资格去询问,也不代表着旁人就一定要给一个清清楚楚的解释出来。  可手指缠绕着灰色围巾的殷缙只盯着他,然后风轻云淡道:“前段时间被家里的老爷子发现喜欢男生了。”  “他说,给我一段时间想明白,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老老实实结婚生子。”  吴楚愣了几秒钟,他猛然抬头对着面前人错愕道:“你喜欢男的?”  他一直以为像殷缙这样优秀克制的人,会喜欢性格温柔的女生,郎才女貌彼此互补,他们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殷缙也会成为一个好丈夫和好爸爸,  就像是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清晨上班,温柔的妻子会给丈夫一个吻,可爱的孩子揉着眼睛懵懵懂懂地望着父母。  这样美满的人生,吴楚坚信殷缙会得到,在他眼里,殷缙哪里都好,这一条在普通人眼里完美至极的道路,只要殷缙想,完完全全可以轻轻松松地走上这条完美的道路。  现在殷缙却突然告诉他,他不走这条路了,他撒开脚丫子朝着别的道路奔去了,他偏是要走那条不好走的路。  殷缙垂眸点了点头,低低道:“不可以吗?”  吴楚只愕然喃喃道:“卧槽,不会是我影响你了吧……”  听殷缙刚才的话,殷家老爷子是在最近才知道殷缙喜欢男生的,如果殷缙以前也喜欢男生,没道理殷老爷子一点风声都不知道。  殷缙又不是吴翰那神经病,三百六十五天中有三百六十四天在办公室办公。  不会是他整天在殷缙身边蹦跶,影响到殷缙了吧?  殷缙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答非所问淡淡道:“我不可以喜欢男生吗?”  吴楚顿了一下,莫名其妙就搓了一把脸,沉默了一会后吭吭哧哧道:“可以。”  车内没有人说话,吴楚干巴巴道:“不过我也没什么跟家里人说的经验……”  毕竟吴家也没什么人管他,除了他因为沈秋泽把事情闹大,让吴宗盛觉得丢了吴家的脸挨了一顿打之外,他也没什么有用的出柜经验传授给殷缙。  殷缙将围巾给他系好道:“看出来了。”  将围巾整理好地掩在男生清晰的下颚后,殷缙微凉的指尖轻轻碰着男生的耳垂,从柔软地耳垂慢慢碰到耳后骨,他盯着吴楚的眸子,嗓音低哑道:“我喜欢男生就让你那么吃惊吗?”  吴楚镇定道:“不吃惊啊,谁吃惊了?”  “这很正常的嘛……”  殷缙平静道:“吴楚。”  吴楚镇定道:“怎么了?”  殷缙无波无澜道:“你秋裤被你抖出来的。”  吴楚:“……”  他低头,发现自己的腿因为紧张不自觉地抖了起来,活生生把秋裤从袜子中抖了出来,从病服裤中露出了一截。  他冷静地将自己的秋裤薅了进去道:“我抖出来是为了摘暖宝宝的。”  绝对不是他妈的因为紧张。  殷缙点了点头,开口道:“过来,我帮你把身后的暖宝宝给撕下来。”  吴楚张口就瞎编道:“我身后暖宝宝还热着……”  下一秒,他背后若无其事地攀上一只指骨分明的手掌,摸着他背后的暖宝宝低声道:“冷了。”  那只手将那暖宝宝撕了下来,丢在他膝盖上,慢条斯理朝他道:“冷成这样还是说热着,你被冻傻了?”  那暖宝宝确实是一点余温都没有了,像是块冷硬的冰坨子歪歪扭扭地摊在他的膝盖上。  吴楚:“……”  他不自觉将腿抖得更加快,镇定道:“可能是这块冷得比较快,它几个好兄弟还热着呢……”  殷缙偏头盯着他淡淡道:“你在紧张什么?”  吴楚冷静道:“谁紧张了?”  殷缙靠在车椅上,冷清的眉眼带了一点笑意,他慢慢道:“不紧张为什么不给我摘暖宝宝?”  “就因为知道了我喜欢男的?”  他嗓音像是带了一点忧郁叹息道:“老爷子说得对,一旦选择了这条路,不是人人都能理解你的……”  “你会遭受许多非议和异样的眼神,曾经跟你关系很好的人也会与你渐远渐行” 第67章 吴楚打了一个精神,点了点头。  ---  第二日。  日头悬在薄薄云层中,没有落雪,阳光疏疏朗朗地透亮地洒下来。  殷家私人医院住院部长廊外,坐在轮椅上的吴楚脸色麻木地望着手头上的手绘本。  绘本上也不知道是啥玩意,又红又绿,歪歪扭扭的艺术字让他一个字都看不懂。  但手机被殷缙没收了上去,整个人也为了康复被强行压在轮椅上,除了跟殷缙塞给他的手绘本  他在吴翰那里装了那么久的瘸子,压根就没想到回来还要做一个瘸子。  可谁叫他宁愿在殷缙这里像个孙子一个管着,也不愿去到吴翰那里像个祖宗被供着,吴楚叹了一口气,靠在轮椅上,将绘本盖在自己脸庞上,晒着阳光昏昏欲睡。  直到有人轻轻叫了他的名字,昏昏欲睡的吴楚慢慢清醒了过来,他摘下盖在脸庞上的绘本,带着点睡眼惺忪地望着来人。  阳光下,西装革履的青年看上去有些憔悴,但依旧把自己打理得井井有条,他望着吴楚,深深吸了一口气,低低道:“吴楚。”  吴楚将绘本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他记得面前的人叫褚熙,常年跟在褚萼左右,表面上是褚萼的堂兄弟,但实际上却是褚萼收拢这一辈的左膀右臂。  他对褚熙的记忆要浅得多,记忆中的褚熙脸庞上总是挂着温和令人舒适的笑容,性情也没有褚萼那么阴冷偏执,是一个彬彬有礼,带着书生气的青年。  褚熙嗓音有些低,带着歉意,他半蹲了下来,对着吴楚沉默了一下带着深深疲备道:“很抱歉,在这时候找到你。”  吴楚没说话,只靠在轮椅上盯着他。  褚熙苦笑着道:“我知道你现在不想看见褚家的人,阿萼他做了太多错事,我不来求你原谅他,也不想着你能原谅他。”  他抬头,眼眶有些红,嗓音带着小心翼翼的哀求,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道:“我只想来求你,去看看他一眼行吗?”  “他现在……情况很不好……”  “跟个死人差不多了……”  “我求求你,能去看他一眼吗?他以前就是这么熬过来的……”  说着说着,褚熙嗓音哽咽起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指尖微颤地拿出了那枚佛牌,半跪在地上递给了吴楚苦笑道:“他宁愿自己出事,也不愿你出事。”  不然怎么可能会将这枚曾经续过自己命的佛牌给了吴楚?  只可惜,当年在褚萼出国的时候,那枚佛牌就被吴楚交给了褚熙,让褚熙还给褚萼,示意两清,互不亏欠。  可在褚萼那样的精神状态下,褚熙哪还敢拿出这枚佛牌归还给褚萼来刺激褚萼,只能小心翼翼地妥善保护了起来。  吴楚坐在轮椅上,他望着那枚陈旧的佛牌,在阳光下泛着浅浅光晕,面前的褚熙朝着他颤抖哀求道:“我求求你……能去看他一眼吗?一眼就可以了……”  褚熙知道吴楚不会答应,但是还是抱着渺小地希望过来哀求,为此还特地与曼特斯车队谈了合作,争取到了一些探视吴楚的机会,只想着兴许哀求久了,吴楚就心软了呢?  可令褚萼没想到的是,吴楚淡淡道:“行。”  他顶着褚熙不可置信却又欣喜的目光道:“我没那么多时间,现在就去。”  褚熙带着点踉跄起身,欣喜若狂颤声道:“好!好!我马上就去安排……”  而于此同时,殷缙住宅,一个稍微年轻的男子对着面前的殷缙诚恳叹息道:“哥,真不是我不想帮你。”  “你也看到我的情况了,我家那个还带着两娃呢。”  “是真的帮不了你啊……”  殷缙靠在座椅上,没有说话,只垂眸点燃了一根烟,对着他淡淡道:“你家那个离异带两娃,我家那个刚从急救室中出来。”  “别跟我在这甩锅。”  “他要是再出什么事,你们都别想安安生生过接下来的日子。”  他不舍得抽吴楚,还不舍得抽他们吗?  殷家老三不说话了,只叹了一口气道:“哥,你这多少……”  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殷缙助理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走了进来低声对殷缙说了一些什么。  两分钟后,殷家老三带着点幸灾乐祸对着殷缙道:“哥,你家的?”  “人都跑褚家医院了,你还说你家的?”  *第70章   在殷家老三看来,人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了,就绝不可能再有放出去这种说法,哪怕拿根银链子拴着哄着,他也绝不可能会让人从自己眼皮子下离开。  这样偏执扭曲的占有欲,自幼与殷缙相识的殷家老三相信殷缙绝不会比自己少几分。  可如今,他面前的殷缙只是偏头吐了一口烟,不冷不热地瞥了他一眼。  殷缙老三明白了,这会殷缙还在那小男生面前装得正正常常,平常人做不出这样出格的事。  他啧了一声,没再说话。  ----  满身疲备却难掩期待的褚熙站在病房门口,替吴楚轻轻拧开病房门,微微侧身让吴楚走去。  他看到了握着佛牌的吴楚走进病房后便小心翼翼地关上门,搭在金属门把手上的指尖还带着点颤抖,但一颗紧紧悬着的心脏终于落了几分。  褚萼对吴楚的执念有多深,褚熙心里是有数的,如今吴楚来了,病床上的褚萼就算是阎王爷到了他跟前,他也要用毛骨悚然的姿态挣扎上十天半个月,只为了多看吴楚几眼。  病房门被轻轻合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吴楚抬眼望向死气沉沉的病房,昏暗像是得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厚重的窗帘将光线遮掩得严严实实的。  他来到窗台前,伸手拉开了厚重遮光的窗帘,让外头疏朗透亮的阳光洒了进来。  病床上的闭着眼,脸色惨白到骇人的褚萼睫毛动了动,带着点阴郁的戾气慢慢睁开了眼,苍绿色眸子死寂阴沉得像是淬了冰一般,他盯着天花板,只嘶哑道:“滚出去。”  那嗓音活脱脱像是从砂纸上摩擦出来的一般,瘆人得厉害。  站在窗帘前的人没有走出去的动静,反而静了一下,然后“唰”地一下将窗帘拉得更开了,让那刺眼的光线硬生生照了进来。  褚萼微微偏头,眸子中裹挟着浓浓戾气望向窗台前逆着光留给他一个背影的人。  那人系着窗帘带子,同样也穿着病服,挺拔的身形有些瘦削了,以往剃着短短一茬的鬓角缠绕着纱布,脸色有些苍白,明晃到甚至模糊的光晕沿着他下颚攀升到高挺鼻梁,甚至褚萼能够清晰地看到那细碎纤长的睫毛。  他就这样在光晕中微微系着窗帘带子,看上去完好无所,健健康康。  褚萼缠绕着仪器管子的手动了一下,他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许多,只偏头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帘前的人,然后恍惚嘶哑道:“哥……”  他眼眶红了一点,平静轻声道:“过来陪陪我吧。”  窗台前的人没有动,病床上的褚萼吃力地坐了起来,瘦得近乎脱相的脸庞上带了点小心翼的期盼喃喃道:“我怕下次就梦不到你了……”  这样的梦太过美好,也太过真实,仿佛吴楚就真的出现在他面前。  吴楚将系好的窗帘带子放好,他转身没什么神情淡淡道:“梦你妈。”  他拉开病床前的椅子,坐在椅子上盯着病床上的人面无表情道:“看清楚。”  “活的。”  病床上的褚萼只怔怔地望着他,下一秒,他瘦骨嶙峋缠满仪器管的手指暴出一根一根的青筋,带着瘆人的痴态慢慢靠近着吴楚,用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喃喃道:“不可能……”  吴楚怎么怎么可能会来看他?  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吴楚只恨不得他直接发病身亡,怎么可能会来看他?  可靠近到一半,他便清晰地听到面前的吴楚淡淡对他开口道:“我没死,是不是让你很失望?”  “没四分五裂,好让你留只手留只脚做标本,是不是很遗憾?”  褚萼骤然僵硬住,他像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发抖惶恐喃喃道:“不……”  “不是什么不是?滚过去,理我远点。”  脸色惨白瘦骨嶙峋的褚萼红着眼眶,慢慢坐回了病床头,一动也不敢动地靠在床头上,像是只雨里被淋得皮毛嶙峋的猫,浑身发抖只想紧紧地贴着主人不放。  可面前的吴楚只靠在椅子上,眸子中不带任何情绪地盯着他道:“车子手脚是你动的吧?”  他没给情绪看上去要崩溃的褚萼回答的机会,只盯着他继续一字一顿道:“你想说你以为不会出事?”  “想说动的手脚只是让我退赛而已?”  “褚萼,你是不是要逼死我你才甘心?”  褚萼崩溃拼命摇头,惶恐哭道:“我不会让你死的,哥。”  “我就是让自己死,也不可能让你死的,哥……”  吴楚盯着这个自己小时候护在身后,舍不得让他受到一点伤害的褚萼,忽然慢慢低声道:“以前我没后悔帮你,也不觉得帮了你就是救了你一条命。”  尽管褚萼觉得当年是他救了他,将他从那样恐怖窒息的环境解救了出来。但吴楚至终不觉得当年那样的举动就是救了褚萼,也不理解为何褚萼会对他抱有那样深刻恐怖的占有欲。  褚萼红着眼眶愣愣抬头,听着面前的吴楚继续平静道:“但是我现在后悔了,如果你觉得我当初救了你,那我现在对你说,我后悔了。”  褚萼颤抖了起来,他惨白的唇动了动,艰涩怔怔道:“后悔了?”  吴楚冷眼道:“不后悔等着被你弄死?”  他知道,从小体弱的褚萼是听不得他身上出现死这个字,因为没有人比常年挣扎在死亡线上的褚萼更加懂死这个字的残忍。  果不其然,褚萼赤红着眼,胸膛剧烈起伏,瘦到脱相的颧骨上眼窝深陷,他死死从牙缝中惶恐哀求道:“不会的……”  吴楚微微挑眉,神情淡淡道:“不被你弄死,我也会被其他人弄死。”  褚萼猝然抬头,惨白的面容像是骇人的厉鬼,他想到了这次吴楚的事故,绝对是有人背着他搞鬼。  有人想要吴楚死。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褚萼心里那头疯狂的野兽就双眼赤红露出獠牙撕扯咆哮想要冲破牢笼,整个神经末梢似乎都在岩浆中剧烈灼烧。  而坐在椅子上的吴楚则是继续不慌不忙刺激道:“反正想弄死我的也不止他们几个。”  想求死?  开玩笑,他褚萼折腾出的事情就得给他解决好,解决不了再给他嗝屁。  惹下一滩烂摊子就躺在病床上病怏怏地想嗝屁,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便宜的事?  * 第69章 空气中浮动隐蔽交换的暧昧此刻都仿佛变成了冰渣子,簌簌地往下掉。  而吴楚究竟是为什么喜欢做饭好吃的人,如今在殷缙心里就是门儿清。  性格乖一点的,做饭好吃的,不抽烟,会老老实实待在自己身边的,到底是他殷缙的择偶标准,还是他吴楚的择偶标准?  沈秋泽没撕破那张皮之前,不就是靠着又乖做饭又好吃靠近吴楚的吗?  殷缙面上神色很淡,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温声微笑朝着吴楚问着,而吴楚眼神有些飘忽,只含糊回答了几句,便不再说话了。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心虚地将画册盖在了自己的脸上,直接开始装死。  殷缙微微垂眸,偏头望着天际落日慢慢下沉,看着天际一点一点变成灰蒙蒙一片。  而吴楚则是神游心虚想着,他这真是自恋他妈给自恋开门——自恋到家了,居然觉得殷缙可能对他有一点想法。  虽然他六块腹肌人鱼线俱全,会做饭会疼人,还会偷偷存着老婆本,但殷缙明显就不好他这一口。  吴楚在心中默默唾弃了自己一下,觉得自己是被沈秋泽给追傻了,觉得谁接近自己都是图谋不轨,人家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果然,不能一天到晚就盯着殷缙的脸看,那张脸看多了容易出事。  想着想着,在画册遮住的一片黑暗中,吴楚心虚地叹了一口气,觉得前些天凌晨在车内的的自己确实是不应该避着殷缙。  还好他够男人,硬生生扛了下来,没让殷缙看出不对劲。  而殷缙则是起身推了推他轮椅,对着他轻声道:“回去吧。”  他不知道吴楚突然沉默的原因是什么,他只知道如果吴楚不愿说,那他也不会强求,只等待着吴楚主动说出来的那一天。  关于沈秋泽的也好,关于其他人的也好,等到吴楚什么时候愿意说了,他就听着他说。  至于之前想到的想法几乎就像一阵烟一样轻轻消散。  他本来以为吴楚失落是因为他失落,但现在看上去好像不大可能。  想到这,殷缙不动声色地叹了叹口气,全然不知道轮椅上的吴楚也在叹气。  一个是为了自己的自恋心虚,一个则是因为自己的试探而感到莽撞。  于是几分钟后,长廊中的两人均是默默无声。  ---  近日车坛中,曼特斯车队几乎成了一个香饽饽,好几家原本与汽车产业好不相关的华国企业开始给曼特斯车队抛出了橄榄枝,寻求合作。  一旦合作达成,车队名下的车手就有一定的义务为了企业做宣传扩大知名度,但令人古怪的是,商谈合约的企业极少谈及这方面的事情。  相比围场中知名度比较高的围场太子爷米迦罗,他们更为关心那位知名度不是很高的华国车手吴楚。  曼特斯车队虽然不解,但是在一定程度上依旧乐于接受这些合作,毕竟当初米迦罗顶着压力签下了吴楚,也只签下了一个赛季,只等着看看这位华国车手在这个赛季上的表现。  谁都没有想到这位车手即使在受伤期间也能为车队带来整体效益。  这些吴楚压根就不知道,他只知道即使自己目前恢复情况能不能上赛场还是一个未知数,但曼特斯车队那边依旧没有放弃自己,对他诸多照顾。  躺在病床上的吴楚感叹,米迦罗这个傻金毛还是挺仗义的嘛。  直到某一天,曼特斯车队探望代表团中跟了一个眼熟的男人,穿着笔挺西装,脸庞冷硬,气势看上去格外慑人。  探望团中一个跟吴楚比较熟识的工程师小声对吴楚道:“楚,他是你哥哥吗?”  病床上的吴楚:“……”  那工程师兴致勃勃感叹道:“原来你与之前的老东家解约走人,是要回去继承家业啊。”  那工程师羡慕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扮猪吃老虎,随时随地就能轻松离职走人的富二代。  前几个月还趴在车底修车的吴楚:“……”  病房中吴楚与曼特斯车队商谈恢复事宜时,身旁听不懂数据的吴翰没吭声。只是在曼特斯车队的人建议吴楚在得到医院的同意,尽快进行康复训练时,吴翰憋不住了,冷若冰霜充满敌意地盯着曼特斯车队的人。  俗话说得好,伤筋动骨一百天,在他眼里,吴楚在鬼门关前硬生生走了一圈的人,怎么可以那么快就带病工作?  吴楚到底跟了什么样的黑心资本家签订合约?  他试图想要开口描述吴楚受了多严重的伤,可一开口只说了几句话,吴楚就瞥了他一眼。  吴翰停了下来,他沉默了一会,清了清嗓子,换了德语坚持不懈地跟着曼特斯车队说着吴楚的伤。  听不懂德语的吴楚:“……”  曼特斯车队对着他们的合作方委婉地说他们只是希望车手在恢复良好的情况下能够尽早找回状态,这十分有利于今年三月份的f2赛事,并且他们并不做强求……  但是这番话到了吴翰的耳里咕噜一圈,自动翻译成了另一番话。  曼特斯车队:你弟,三月份,要干活。  吴翰平静地抬眼,面上情绪不变,对着车队的人依旧言语冷静,看上去没有什么异常,但那与吴楚相熟的德国工程师却悄声跟吴楚道:“你哥说要告人。”  吴楚:“……”  他掀了掀皮子冷漠道:“他不是我哥。我们没有……”  话还没有说完,德国工程师就看到那脸庞冷硬的男人厉声跟车队谈判,忽然停了下来用中文对着他认真说了一句:“我是他哥。”  “亲的。”  说完后又继续与车队那群人争锋相对。  德国工程师:“……”  吴楚面无表情摁了摁床头的呼叫铃。  几分钟后,护士对着一群人皱眉不满道:“病人需要休息。”  吴楚在病床伤装模做样地咳了咳,惹得护士更加不满地瞥了那群人一眼。  这件事后,吴楚再三跟车队的人强调,他跟那个姓吴的没什么关系,不用管那姓吴的说什么,也尽量不要再把他放进来。  曼特斯车队的人一口答应,看上去没什么不满,在过几天后,车队又将探望吴楚提上了日程。  吴楚浑然不知,直到那位德国工程师随着车队代表进来后冲他兴奋悄声道:“楚!”  “你这次拿的是你们中国人薛平贵的剧本吗?”  吴楚一脸茫然:“?”  他大致扫了一眼进来的人,发现没有吴翰的身影后,稍稍松了一口气,再抬眼看时却见进来后的车队中夹杂着一个眼熟至极的人。  吴楚一口气又差点喘不下去了。  沈秋泽站在后头,上身穿着旧卫衣,下半身是简单运动裤和有一双陈旧远动鞋,冷清眉眼看上去被寒风吹得通红,手骨更是红得让人心惊。  他就微微抿唇站在车队的人后面,抱着保温盒,只敢抬眼小心地望着吴楚,一副温顺小媳妇的模样。  那副模样压根就看不出当初西装革履气的逼人气势。  那位德国工程师已经感叹道:“楚,他是骑自行车来的。”  “我虽然不理解,但是我依旧还是震惊与他这种追求你的决心和毅力。”  吴楚:“?”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神色复杂道:“你不觉得他好像脑子有点问题吗?”  不用脑子想,都知道沈秋泽在他面前装可怜,回去之后脱下那层单薄卫衣,穿上西装后又变成了玩弄人心冷眼旁观的沈总。  招数套路得令人恶心。  但德国工程师大惊失色道:“怎么会?”  “你们的爱情故事我已经听过了,楚,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遗憾……”  吴楚闭上眼睛,面无表情就想伸手摁了向呼叫铃,却没想到指尖还没有摁到呼叫铃,就已经有人替他摁好了。  吴楚睁开眼,发现是被寒风吹着脸僵红的沈秋泽替他摁好了呼叫铃,他垂眸将保温盒放在病床头,笨拙地替他摆放好病床头上的水果,然后安安静静地站在他身旁低低哑声道:“我炖了一点汤。”  “可能不怎么好喝,但是是我亲手炖的。”  他如今正在把从前对吴楚做的事一件一件认真复刻下来。  吴楚喜欢当初他装出来的沈秋泽,他就变成那样的沈秋泽,他会穿着简单廉价的卫衣与运动裤,住在破烂老旧的居民楼,吃着便宜到难以下咽的面包,真真正正地成为吴楚记忆中的那个沈秋泽。  他在吴楚面前像是要把身上那个沈家的痕迹彻底地剥离掉,让一个干干净净的沈秋泽重新出现在吴楚面前。  *第73章   沈秋泽把一切都想得很好。  现在褚萼那疯子躺在医院半死不活,吴翰正被吴楚厌恶,在吴楚这的待遇也比他好不了几分,那姓殷的被家里的破事缠得死紧,搞完了那些破事,家里还有个难缠的殷家老爷子。  只有他能够将心思扑在吴楚身上。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只疯狗守在吴楚身边。  “我***,你他妈还有脸过来这里?”  “信不信老子这次连人带车一起砸了?”  杜航拎着一袋水果,站在病房门口见到病床前的人后,瞬间就炸了,面目狰狞地朝着门内怒斥骂着,让一屋子的人都愣在了原地。  杜航气得脖子都红了,却依旧顾及着这是在病房中,没有一拳将那装得温顺又可怜的沈秋泽嘴打歪,只是将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站在原地脸色阴沉得可怕。  而沈秋泽垂下眸子,被长睫掩着的眸子阴霾了一瞬,然后脸色便苍白了下来,垂眸抿着唇望向了吴楚。  杜航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冷笑道:“又他妈想像以前一样装?你他妈装什么装?”  “恶不恶心?”  他从前最厌恶沈秋泽这副模样,让满身是伤的吴楚护着他,明明就知道吴楚不应该在圈子中得罪他,但依旧还是蓄意挑起他的火气,惹得吴楚为他出头。  仿佛非常享受沉迷于吴楚对他这种独一无二的维护。  如今又想用这套让吴楚心软?  杜航都快气疯了,他拎着一大袋水果大步走到病床头前,一肘子将苍白着脸垂眸站在原地的沈秋泽撞开,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吴楚皱眉道:“你干什么?”  沈秋泽蓦然抬眼,用着发红的手骨在裤边上蹭了蹭,小心翼翼带着点希冀道:“没关系……”  话还没说完,吴楚就继续皱着眉对着杜航道:“那椅子是殷缙的,你换张椅子坐。” 第71章 他相信眼神可以伪装和话语可以骗人,但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不会,它忠实地服从大脑的欲望,会忠实地告诉他欲望的源头是谁。  但如今,因为太过于忠实,让吴楚一下子绝望了。  怪不得那时候他在车里会听到殷缙喜欢男生后,会不敢跟殷缙对视,甚至撕暖宝宝的时候还撕到了腿软,还在之后暗戳戳地去打听殷缙喜欢的男生类型,  雾气蒸腾潮湿的浴室中,弓着背的男生将脸埋在毛巾中,紧绷着的背脊线泛着红,大腿内侧肌肉也紧紧绷着,在一片窒息般潮热黑暗中,他胸膛起伏了几下,指尖有些颤。  他想着殷缙跟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想着殷缙风尘仆仆披着满身风雪赶过来跟他说一声恭喜第一名,想着那个一向克制冷静的男人哑着嗓子跟他说他在急救室外时会崩溃……  吴楚将毛巾丢在大腿上,靠在椅背上仰着头,双眸没有焦距地顶着天花板的,胸膛还有轻微的起伏,他喉咙动了动,心脏剧烈跳动着,像是随时随地要从胸膛中跳出来。  半响后,吴楚闭上眼,将毛巾重新丢在脸庞上喃喃道:“完了……”  这玩意不能想,越想越像是崩塌的雪山,连绵不断地接二连三地坍塌下来,野蛮地将理智统统给包裹中,让脑海中机械地重复从前相处的每一帧。  浴室的门被人敲响,胸膛轻微起伏的吴楚猛然睁眼,他拽下毛巾,警惕道:“我完事了,你他妈别再进来。”  说得是铿锵有力,实际上不过是怕小吴楚再站起来一次,吴楚悲愤想着,要真再来一次,他闭着眼就邦邦给自己下半身两拳。  禽兽到了这种地步。  他不过是仗着在殷缙还坐轮椅落魄住在出租屋时顺手照顾了一段时间,就在如今让殷缙他替他跑上跑下,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缩短了不少。  还在殷缙帮他洗澡的时候发生了这档事。  白吃白住甚至还想着白嫖。  真他妈是不要脸。  ---  半个小时后,殷缙对着床上裹着被子神情麻木,死活不肯说一句话的吴楚陷入了深思。  好像玩脱了。  估计别想着今晚吴楚能再跟他说一句话。  殷缙有些遗憾地叹了叹口气,他慢悠悠想着,早知道是这样,刚才他就不应该踏出浴室的门。  说不定还能哄着骗着帮吴楚解决,他慢慢引导着青涩笨拙的男生,男生会浑身通红,眸子雾蒙蒙地失神望着他,喉咙里只能压抑出细碎的喘气,最后放松过后舒服得一根手指都懒得抬起来,在昏昏欲睡中被他抱着出浴室。  反正吴楚都要炸,炸毛久一点和炸毛短一点其实都没差。  殷缙淡定地薅了一把吴楚的秃瓢,盯着他还红着的耳廓若无其事低声哄道:“这很正常的。”  “小年轻,火气大,很容易冲动。”  但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要不是他撩拨的那两下,说不定小吴楚还真不会那么兴致勃勃地站起来。  病床上满是罪恶感的吴楚默默将头埋进了被子后,一声不吭,像是咬死了不再探出头,他悲伤想着,到现在殷缙还那么信任他,根本就没有往龌龊的那一方面想。  只有他禽兽得刚才满脑子都是龌龊的想法。  完全不知道在男人脑海里,他早已经被扒皮吃骨里里外外都吃了个透,连渣渣都不剩。  殷缙见哄不出人,叹了叹口气,面上却不见沮丧,他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带着点懒散道:“真不说话?”  他伸手拿起病床头前的苹果和水果刀道:“削个苹果,给它道歉行吗?”  闷头在被子里的吴楚一时半会还反应不过来殷缙口中的“它”是说谁,直到想起了之前他买了一套廉价西装,迫不得已回家后给殷缙那玩意道歉。  吴楚:“……”  他不吭声,忍了一下,没过多久还真的听到水果刀摩擦在果肉上的声音,还听到男人削到一半,然后若无其事地将削得只剩苹果核的苹果丢尽了垃圾捅的声音。  吴楚掀开被子冷着一张脸对着椅子上的人道:“起开。”  殷缙抬眼,一晃神就被人带到了床上,用被子胡乱地盖了起来,只露出个头,头上顶着纱布的男生还帮他掖好被角。  下一秒,吴楚坐在椅子上,手上拿着水果刀,选了一个卖相好的苹果低头熟练削了起来,他指尖看上去很灵活,刀刃上很快就卷起了苹果皮。  殷缙躺在病床上,他眨了眨眼看着依旧冷着脸像是懒得跟他说话的吴楚道:“别人能削好多花样。”  吴楚低着头,冷着脸道:“谁大老爷们搞那种花里胡哨的?”  殷缙没说话,看着终于跟自己说话的吴楚,他眼里带了点笑意,嗓音却带着遗憾,装模做样叹了一口气道:“好吧。”  几分钟后,吴楚拿起另一个苹果,面无表情对着他道:“要什么花样的?”  殷缙有些诧异,觉得今天从浴室中的吴楚好说话得有点过头了,他撸了秃瓢没被骂,提了花里胡哨的要求也没被骂。  他定了定心神,望着吴楚试探道:“削个兔子的?”  于是他就看到大刀阔斧坐在椅子上的吴楚冷着脸皱眉拿着水果刀替他削着苹果兔子,桀骜的眉眼上全然是认真。  殷缙微微挑眉,觉得有必要再试探一下吴楚的容忍度,他想了想,又道:“还想要个小熊的。”  这会轮到吴楚诧异地抬眼望着殷缙,他居然都不知道男人有着隐藏得那么深的少女心,而与他对视的殷缙却淡定得很,甚至还朝他眨了眨眼。  吴楚面无表情低下头,表面镇定,实际上面皮都发热起来了。  撒、撒什么娇?  十分钟后,殷缙沉默地望着果盘上密密麻麻的苹果兔子和苹果小熊,再望着低头还在兴致勃勃削着苹果的吴楚,他带着点艰难出声道:“吴楚,够了。”  “已经有很多了。”  吴楚带着点遗憾地放下水果刀,他伸手摆弄了一下那些苹果瓣,抬头望着殷缙,格外沉静道:“随便削削。”  冷着脸看上去就真的像是随便削削一样。  殷缙望着果盘中喂猪一样的密密麻麻,憨态可掬的兔子和小熊沉默:“……”  而吴楚则是靠在椅子上一边擦着手一边深思着自己身家够不够养殷缙。  殷缙有洁癖,房肯定要新的,宽敞透亮的,车的档次也不能比现在殷缙开的档次低,还有殷缙爷爷那一关也要想法子过。  最重要的是殷缙喜欢性格乖的。  敛眉沉思的吴楚忽然抬起头,他对着正在吃兔子苹果的殷缙嗓音放柔:“吃饱了就在床上睡一下。”  殷缙略带悚然地抬起头,他不动声色地将嘴里的兔子苹果咽了下去,对着吴楚慢条斯理道:“睡你床上?”  吴楚点了点头,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道:“柜子里有新的被子,都是消毒过的,你要是睡不惯,我重新给你铺一下。”  殷缙没说话,而是抬眼道:“睡不惯。”  吴楚起身,看上去像是要帮他去那柜子中的被子,就被人拽住了手腕,他愣了一下,就看到床上的殷缙半阖眼皮,极为自然道:“你上来陪我睡一下。”  吴楚第一反应是盯着自己的下半身,然后镇定道:“我帮你去拿被子……”  他是半点都没敢提刚才殷缙说的那句话,生怕自己一个鬼迷心窍下就昏了头上了病床,然后又对殷缙干出了点混帐事。  但病床上的殷缙只闭着了眼,拽着他手腕,眉眼带着点倦怠催促道:“不用新的,就随便睡一下。”  他极为自然道:“大家做朋友都是这样的。”  吴楚心动了,他试图带着自己的良知挣扎道:“我怕压到你……”  几分钟后,殷缙搂着怀里的人,薄唇勾着,鼻尖满是沐浴露的清香,他伸手将灯关了下来,将鼻梁抵在了吴楚的肩胛骨上,闭眼带着笑意低哑道:“放松点。”  昏暗的病房中,吴楚浑身僵硬不敢动,他喉咙滚动着,直愣愣盯着面前某一处,身后是一具温热的躯体,肩胛骨传来清晰的触感,暖融融的蔓延开。  像是一只蝴蝶落在肩膀上,让人只想小心翼翼一动不动维持着同一个动作。  过了几分钟后,吴楚看着有几缕黑发落在了男人眉骨上。  昏暗中,殷缙的眉眼有些模糊,却依旧深刻,半晌后,吴楚感叹到还好他还有着朋友这层关系做挡箭牌,可以让他做出那些举动不吓着殷缙。  还可以让他快快乐乐爬床。  *第75章   黑发搭在眉眼上有点痒。  看样子像是被兴致勃勃的吴楚用手指又卷又绕。  殷缙闭眼想着,过了几秒,他不动声色地轻微蹙了蹙眉,就察觉到怀里的人手上的动作立马老实了下来。  殷缙勾唇,闭着眼极为自然地将怀里的人揽得更近了一点,怀里人又僵了僵,直到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殷缙听到了怀里人呼吸逐渐平稳后,他才睁开眼,若有所地盯着面前沉睡的吴楚。  面前沉睡的男生看上去全然是放松了警惕,甚至将右手搭在枕上,微微张开手掌,像是无意识要护住什么一样。  而他右手边枕上恰好就是殷缙的脑袋。  殷缙静了静,他垂眸,从被子中伸出一只手,慢慢扣住了搭在枕边的手,沿着手腕慢慢摩挲上去,直到攀爬到指尖,一根一根手指地紧密交缠着,同指尖搭在了灰色的枕头面上。  那紧密交缠中带着强烈意味的占有欲,在此时此刻浓重得令人胆战心惊。  ---  褚宅。  坐在轮椅上的褚萼用带着手套的苍白手指轻轻挑起面前人的脸,苍绿色眸子像是阴冷毒蛇的眼睛一般,一寸一寸地从面前张怀远抑制不住发颤的脸庞上扫过。  半晌后,他对着面前的人轻轻道:“吴宗盛在哪?”  张怀远坐在椅子上,浑身发抖,他惨白着脸,望着面前像是活生生从棺材中爬出来的褚萼喃喃崩溃道:“我不知道……”  褚萼垂眸,将那枚红宝石扳指慢条斯理脱下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他抬手用力拽着张怀远头皮上的头发,抬头平静道:“真的不知道?”  张怀远被迫猛然扬起了头,头皮传来撕裂般的疼痛,眼眶瞪大,眼尾分泌出了点生理性眼里,艰难颤声道:“真的不知道……”  下一秒,他凄厉尖叫起来,浑身发抖嚎叫道:“我真的不知道……”  褚萼眼皮子都不动,直到面前的人奄奄一息后,他才骤然松手,看着张怀远瘫软在椅子上,轻轻道:“他车上的手脚,是什么时候动的?”  瘫在椅子上奄奄一息的张怀远断断续续说出了一个日期。  褚萼闭了闭眼,他身后的褚熙垂眸上前轻轻摁住了他的肩膀,示意他情绪不要太激动,而在椅子上半死不活的张怀远发抖朝他们哀求道:“我不知道动了手脚……”  “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只跟我说,等过几天就死无对证了……”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情绪崩溃的他看上去浑浑噩噩,像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个被牵连的无辜者。  可他面前坐着轮椅的褚萼只睁眼盯着他慢慢道:“你以为沈秋泽接你回去是做什么的?”  在死一般的沉寂中,张怀远颤了颤,没有说话。  褚萼继续道:“你以为他把你从吴翰的手中接回去,是带着你出国?” 第73章 老友不可思议道:“你溜驴呢?”  “火急火燎叫我出来,这就走了?”  他看着殷缙充耳不闻的淡定样子咬牙切齿道:“你他妈不会就是为了炫耀他帮你削个苹果叫我出来的吧?”  殷缙奇怪道:“怎么可能?”  老友的脸色好了一下,看着殷缙微笑道:“他好像还帮我织了围巾。”  老友:“……”  殷缙补充道:“纯手工,自己织的。”  老友:“……滚。”  ----  吴楚确实是给他织了围巾。  但是这玩意谁都没提。  吴楚在病床上低头自己织自己的围巾,殷缙就坐在病床椅子上带着平光眼镜处理公务,谁都没说也没问这玩意是织给谁的。  殷缙是不动声色地琢磨着想让吴楚自己说。  而吴楚则是一个劲地低头猛织围巾,生怕慢了一两天s市冬天就撒开腿跑了,这围巾就用不上了。  “殷先生,到了。”  殷家私人医院的护士将身后的长发男人带到了长廊里后,微微躬身微笑。  长发男人点了点头,他手腕上系了一串佛珠,脸庞清俊,唇边噙着笑意,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盯着长廊中坐着轮椅的男生。  那男生看上去有五官轮廓些瘦削,却有依旧能够看得出身体底子很好,眉眼带着些桀骜,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善茬。  也不像是个能被金屋藏娇的主。  长发男人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沉吟了一会,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舒缓着眉眼上前。  轮椅上的吴楚察觉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手上动作没停,皱了皱眉头面无表情道:“不吃饭,不出去,吴家没了也不关我的事。”  以往这个点,除了吴翰那几个傻逼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会来。  身后的脚步微微一顿,然后传来一道微哑嗓音带着点迟疑道:“嗯?”  那道嗓音低沉,听上去不甚真切,却隐隐约约哑得像是带了一把小钩子,顺着耳廓往人脑海里钻,听得让人有些抓心挠肺。  吴楚手上动作顿了顿,一抬眼就看到了一个长发男人唇边噙着笑,一双丹凤眼望着他,坐在了他面前,单手支着下颚笑吟吟道:“你是叫吴楚是吧?”  男人面容清俊,长发束在身后,看上去跟殷缙有两分相似。  没等吴楚回答,他便点了点头温声道:“看上去是个乖孩子。”  吴楚一愣,听着面前的人唇边噙着笑意继续道:“殷缙应该跟你没提过我们。”  “我叫殷陵,殷缙的小叔。”  吴楚有些傻眼,好一会才镇定道:“您好……”  殷陵望着面前面容桀骜的男生此时手忙脚乱地将怀里的东西使劲塞在屁股后,坐在轮椅上跟他打招呼,看上去老实了不少。  而吴楚心里揣着白嫖别人侄子的心思,自然免不了在殷陵面前带着点紧张和心虚,但面上依旧镇定,看上去格外沉稳可靠。  十几秒后,他使劲塞在屁股后面的毛球从轮椅的缝隙滚了出来,骨碌碌地滚到了殷缙小叔的脚下。  殷陵带着点诧异地低头望着那与男生格格不入的毛球滚到了自己的脚边。  操。  极力表现出沉稳可靠那一面的吴楚沉默了下来。  他眼睁睁看着殷缙小叔弯腰替他捡起那团毛球,递给了他抬眼道:“给他织的吗?”  正常人谁会给自己的兄弟织围巾?  他要是说是,这不明摆着觊觎着殷家这颗大白菜吗?  吴楚格外沉稳道:“不是。”  殷陵望着他,笑了笑坐在座位上道:“别紧张。”  他指尖摩挲着手腕的佛珠,眉眼敛了下来温声道:“你们的关系我都知道。”  “你年纪要比他小,有些事他可能不会告诉你,但是我觉得你得知道。”  殷陵唇边依旧噙着笑意,看上去令人如遇春风,但接下来的话却明显没有那么令人如遇春风,他温声道:“他应该也跟你说过殷老爷子。”  “老爷子年纪大了,思想固执得很,我们这些年轻小辈也不想冒着风险去改变他的想法。”  “至少他现在是还接受不了他最满意的一个小辈走上了另一条路。”  “你懂我的意思吗?”  男人的嗓音听让去温和,却像是猝不及防掀开了什么一般。  殷家人肯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吴楚看起来有些怔,好半天才点了点头道:“知道。”  殷陵顿了顿,他继续温声循循善诱道:“你跟殷缙之间没必要走到那么直接的那一步,还是有周转的余地,你说对不对?”  在他看来,殷缙用的法子过于直接,那法子是让老爷子妥协了,但那想把殷缙掰回来的心思还没有完全放下,甚至挨个挨个把他们几个叫过来痛训了一番,跟他们说这事解决不好谁在外头都别想过安生日子。  老爷子都发话了,谁还能悠哉旁观?  而他劝不动殷缙,他还劝不动这小男生吗?  殷陵笑意清浅地望着轮椅上的吴楚沉默,看着吴楚久久没有说话后,依旧不动声色微笑着。  只不过已经在盘算着面前人若是找殷缙告了状,他该如何将这锅甩给其他人,半晌后,面前的男生终于抬眼说话了,却只低哑说:“我知道。”  他知道他跟殷缙也许还有着很大的差距。  不管是身份还是地位,甚至是心智成熟的程度,他也许都跟殷缙还有着很大的差距,所以他对殷陵说的这些话并不感到奇怪。  谁家的大白菜都不想被拱。  更何况,这颗大白菜那么优秀,他这个要拱大白菜的人跟大白菜还有着很大的差距,他们自然是不放心将殷缙交给他。  但依旧不想就这么放弃。  他喜欢殷缙。  吴楚手心渗出了点汗,表面看上去依旧镇定,实则已经在不动声色用手心中的汗蹭裤边上了,他格外郑重低声道:“我知道您不放心将殷缙交给我这样的人。”  “因为我现在可能还没能做到让您放心把殷缙交给我。”  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事业刚刚有了起色却又遭遇了这种事情,户口本上也只有自己一个人。  殷陵愣了愣,他看着吴楚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朝着他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平静道:“但是我还是想去努力争取一下。”  不管是前头要撞成什么样,他都想争取一下。  不管旁人如何劝,他都想试一试,哪怕之前已经在沈秋泽那里栽了一个深深的跟头,他还是想要试一试。  殷陵摩挲在佛珠的指尖一顿,他望着面前躬身背脊却依旧笔直的吴楚,越发迟疑道:“争取什么?”  吴楚抬头认真道:“争取您将殷缙交给我的机会。”  殷陵神色变得微妙起来,他重复道:“把他交给你?”  吴楚点了点头。  殷陵沉默了,他伸手将吴楚躬着的腰扶了起来,神色复杂对他自言自语道:“你这也争取不了啊……”  殷缙这狗玩意明显就不是下面那个,再怎么争取,也争取不到那个地步。  吴楚被扶起来,他听着殷陵的话,神色有些失落,却依旧带着点少年人的执拗道:“谢谢您,我还是想试一下。”  殷陵神色凝重,他摸着佛珠,委婉道:“其实有些东西,一开始就很明显……”  “可能你们之间不太合适……”  他说的是型号,但是吴楚却误以为他说的是一开始就应该知道他这种类型不是殷缙喜欢的类型。  他默了一下,良久后才道:“我还是想从他口中知道我们到底合不合适。”  殷陵叹了一口气,清俊的面容上带着点无奈,笑了笑温声道:“随你了。”  他长得着实是一副不食烟火的温润模样,不像是个商人,倒像是个谪仙一般,随心来红尘走走了一趟。  说罢,殷陵将吴楚手执起,只不过冰凉的指腹刚轻轻一触及男生的手背,就被吴楚下意识躲开了,他抬眼,望着吴楚微微蹙着眉,眸子带着点警惕,但却又顾及他是殷缙的小叔,只生生忍耐了下来。  殷陵见到吴楚的模样,笑了起来道:“别怕,你是殷缙头一个带回殷家私人医院的人,又是小辈,今天头一次见面,想着送个见面礼给你。”  他将手腕的佛珠露了出来,给吴楚看,对着吴楚微笑道:“今天身上没带什么东西,听说你前不久才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手头上正好又有一串佛珠,想着正好能够当个见面礼送给你。”  吴楚怔了一下,下意识就站了起来匆忙推脱道:“不……”  可面前的男人只微笑着将吴楚手腕轻巧地压了下去道:“收着吧。”  “难得有个跟我亲近的小辈。”  ---  长廊不远处,穿着黑色大衣的殷缙眉眼有些沉,疾步走向长廊,他嗓音有点冷对着身后的护士道:“殷陵来了为什么不通知我?”  护士带着点慌忙道:“殷先生说先不打扰您的……我们这边以为是您叫他过来的……”  殷缙眉眼越来越阴沉,他心里清楚,殷陵人模狗样,但实际上是个脚底抹油善攻人心的老狐狸。  如今来见吴楚,为的是什么简直就是不言而喻。  长廊前头,殷缙脚步顿住,面上没有什么情绪盯着长廊中的两人,长发清俊男人握着轮椅上吴楚的手,弯着眼不知在跟着吴楚说些什么,神情愣怔的吴楚也跟着笑了起来。  甚至那笑中还带着点不好意思。  殷缙眸子森寒,他知道殷陵最喜欢挑战的就是驯服各种各样的硬骨头。不只享受是身体上的驯服,更享受心理上的驯服。  他踏进了长廊,收敛起眸子中的森寒,只情绪淡了下来,对着殷陵道:“小叔。”  “老爷子找你。”  殷陵抬头,一双丹凤眼中带着清凌凌的笑意,知道殷缙是不愿当着吴楚的面跟他谈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揉了揉吴楚的头道:“好好养病。”  殷缙盯着吴楚,看着以往警惕不悦旁人靠近的吴楚只是微微怔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  长廊中静了下来,殷陵和护士说话的嗓音也渐渐远了,殷缙垂着眸子坐在了殷陵刚才坐下的椅子上,望着吴楚手腕上的那串佛珠道:“他给的?” 第75章 他本来想着等织完了这条有着殷缙喜欢的小兔子围巾,就找一个有星星有月亮的晚上,买束花,将他写好的菜谱码得整整齐齐,再跟殷缙商量商量能不能给他一个机会。  他连开场白就都想好了,会做饭的没他能打,能打的没他会做饭,又会做饭又能打的没他会织围巾,又能打又会做饭还会织围巾的没他开车厉害。  但是殷陵的出现让吴楚知道如果他现在不争取,到了后面就会出现更多像殷陵这样的人。  却完全不知道有个人已经将路给他铺好铺敞亮了,只要他愿意,随时随地都可以轻轻松松地踏进来。  殷缙看吴楚将拿折成方块的围巾拿走,他低声道:“等脖子好了再织吧。”  “反正也织得差不多了。”  吴楚却没同意,只将围巾塞到了屁股后面,然后不吭声。  殷缙有些无奈,他半蹲下来,微凉的指尖搭在吴楚的手背上,抬眼对着他道:“除夕夜再给我吧。”  “然后跟我一起过除夕。”  距离除夕还有一个多星期了,这些天夜足够吴楚慢慢捣鼓手中的东西。  吴楚愣了一下,好半天,他才迟疑小声道:“可以吗?”  殷缙只盯着他,十指反扣住他的手轻声道:“可以的。”  只要吴楚愿意。  ---  “大少爷,小少爷的房间已经收拾干净了,按照您的吩咐按照原先的顺序给摆整齐了。”  老管家朝着沙发上的吴翰微微躬身,而眉眼带着疲备的吴翰只沉默,然后沙哑道:“他没什么东西在这里,除夕夜的布置先别动他的房间。”  如今吴翰才知道,吴楚这些年在吴家到底被忽视到了什么地步。  他一直以为吴宗盛借着吴楚小时候和褚萼那件事,强行把吴楚送出国外练习赛车是吴宗盛私底下保护吴楚这个私生子的一种方式。  毕竟吴宗盛自己肯定也知道,他将他吴翰真正的弟弟丢在乡下那么多年不闻不问,只将他当作是一个来威胁他母亲的砝码,如今被接回来了,若是在明面上百般宠爱,肯定会引来疑心。  于是便在表面上对吴楚不闻不问,将他丢出国外联系赛车,但是在私底下却肯定有偷偷接济。  所以吴翰一直以为吴楚在国外那些日子必定是过得风生水起,仗着在国外他吴翰腾不出手,还有着吴宗盛私底下的接济,他的日子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甚至是在吴家,他都认为吴家的佣仆在私底下都看着吴宗盛的脸色行事,在他面前对吴楚漫不经心,但是在背后却偷偷地不敢怠慢吴楚。  他一直以为这些年吴楚在吴宗盛背后的庇佑下过得不差,所以才越发憎恶这个占了亲弟弟位置的私生子。  但是今天,他跟着那些佣人在客房中收拾着吴楚的东西,全部都是洗漱等生活用品,私人物品少得可怜,甚至那些洗漱用品全部是酒店的一次性用品。  吴楚是默认了他就算回到了吴家,也不会有佣仆来替他准备这些东西,所以才会放那些东西在自己的房间中。  吴翰深呼吸,狠狠地搓了一把脸,看着那些零零散散的东西被送回吴楚房间时,整个房间还是空荡得可怕。  如今吴翰坐在沙发上,沉默地抽着烟,一根接着一根,听着老管家带着点欣慰和期盼朝他道:“小少爷今年除夕会回来吗?”  吴翰垂下眸子,将猩红的烟蒂摁在烟灰缸中,沉默了一会,沙哑道:“我去求过他。”  “他说不可能。”  说罢,他仰头将手搭在眉骨上,喃喃苦涩道:“他宁愿像从前一样,一个人在酒店中过除夕,也不愿回来。”  究竟是恨他恨到了什么地步才会如此?  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老管家却在此时沉默,毕竟这些年,吴楚在吴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他看得一清二楚,那些安慰的话在喉咙中,只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  两天后,天际中的雪落得越来越大,不少商铺外头已经张贴了除夕打折活动海报,在殷家私人医院不远处的一家花店门前,一个穿着陈旧大衣的人推开了花店玻璃门。  花店老板抬头,看到来人,并不感到奇怪,只笑着道:“今天又是金香玉吗?”  穿着陈旧大衣的男人点了点头,冷清的眉眼上落了点细雪,他像是徒步走过来的一般,鞋面上浸透了一些雪水,苍白的脸庞上安静而沉默。  他生得实在是好,哪怕穿着一身陈旧的大衣,但是周身的气质也摆在那,叫人难忘,低垂着眸子在钱包中找着零钱的模样认真,仿佛像个周日出来兼职获得零钱为自己恋人买花的年轻人。  花店老板将包扎好的金香玉递给他,笑着道:“喜欢的人还没有原谅你吗?”  沈秋泽递了钱过去,小心地接过花束,嗓音有些哑眉眼却温柔道:“他脾气不是很好。”  话语的潜台词便是还没有原谅。  花店老板闻言有些感叹,面前这个男人几乎每天都会来她这个花店买一束金香玉,金香玉是黄玫瑰的一种,而黄玫瑰的话语是对恋人的道歉。  那么多天,无论风雪,花店老板都能见到男人,甚至有时候是在接近打烊,她还能看见男人匆匆赶来,细细地挑选着剩下的金香玉。  花店老板对着面前的沈秋泽笑道:“说不定还在闹脾气,过几天就好了。”  沈秋泽垂眼,将那束花小心翼翼地用着大衣护好,闻言对着老板安静地点了点头,便抬腿想离开。  花店的玻璃门被人推开,风铃作响,送完花束外卖的店员解开围巾,笑着对着花店老板道:“送过去了,是个年轻的男生接的。”  “九十九朵玫瑰那一单?”  店员看上去年纪也小,放好围巾对着花店老板感叹道:“对,我还是第一次进私人医院。”  “好气派,一路都是由人带进去,那男生人也很好,就是看上去长得有一点凶,刚开始我还有点怕哩。”  “后来他认认真真问我说是不是店里面表白都用这个,我告诉他是,他还对着笑了笑,笑起来就不凶了哩。”  花店老板也笑起来道:“那个男生还跟之前新闻上那个出事故的赛车手名字一样,都是姓吴,连后面的那个字也一样。”  花店门口中正打算拉开玻璃门的男人一动不动停在了门口,像是徒然僵硬在了原地。  *  !第79章   “先生?先生?”  花店老板带着点疑惑朝着一动不动在玻璃门前的男人试探喊到,可抱着花束的男人只将手搭在玻璃门把手上,整个人像是被剥夺了所有感官一般,恍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像是阴暗处溃烂腐朽的枯萎绿植一般,失去了他的阳光,逐渐也失去了所有生气变得死气沉沉,只能待在角落中逐渐等待死亡。  过了半晌,沈秋泽才抓着玻璃门的把手,背对着花店老板嘶哑道:“抱歉。”  说罢,他便拉开玻璃门把手,迎着风雪低着走向门外,背脊依旧挺直,只是脚步看起带着几分为不可察的踉跄。  外头的雪越下越大,长长的道路上寂寥无人,猎猎寒风吹得怀里花束的塑料纸簌簌作响,穿着陈旧大衣的男人站在原地,像是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像。  直到过了很久,他才动作笨拙地从大衣的口袋慢慢拿出手机,一遍又一遍拨着一个熟悉的号码。  他指骨被寒风吹得泛红,眉眼间也落着霜雪,整个人像是冷到骨头缝里头,有些抑制不住地发抖,却依旧固执地一遍又一遍拨打着熟悉的号码。  而在殷家私人医院中,吴楚病床头的手机不断震动着,正将双手搭在可移动餐桌上的吴楚没察觉,只认认真真地用着织围巾的棒针给着围巾做最后的收尾。  病床上可移动餐桌上竖着一捧大朵玫瑰花,没过多久,吴楚似乎是察觉到病床柜上的手机在震动,他一手转着棒针,伸手从桌上拿来手机,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号码。  只一眼,吴楚的眼神就顿住了,屏幕上跳动的号码太过于熟悉,甚至熟悉到他都能倒背下来,而在逼仄出租屋的那些日子,他就靠着这一串打不通的电话号码硬抗下去。  他垂着眸子,模样看上去也像是有几分迟疑,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接对面的电话。  毕竟上次说好了帮殷缙骂回沈秋泽,他还没骂呢。  深思了半晌,吴楚还是被将号码拉黑后丢在了床头上,便继续专心致志地继续给围巾收尾。  他看上去格外认真,像是为了保留一份干净的感情留给另一个人,所以如今一丝一毫的情绪都不想再留给电话那头的人。  无论他之前为那人付出到何种地步,如今收回来后,便一分一毫都不会再给那人半分。  “您拨打的手机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沈秋泽唇色发白,他近乎是控制不住自己想着,此时此刻的吴楚在做什么?  为什么会问那个店员玫瑰花是不是用来表白的?  是因为找到了比他更加乖,更加听话的人吗?  手机里头那个永远随时随地为他开机的号码,会在比赛前给他发很多条信息的号码,在此时此刻变得无比陌生,只有机械而冰冷的女声在手机那头不断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天际暗沉了下来,寂寥无人的道路两旁路灯亮起,昏黄灯光下,雪粒纷飞,将道路两层铺满。  沈秋泽拢着怀里的花束,只沉默地一步一步朝着殷家私人医院走去,苍白的脸庞上没有什么生气,稀薄的热气化为白雾,很快就消散。  唇被冻得青白的沈秋泽恍惚想着,那天离开吴家,下着那么大的雨,被打得浑身是伤的吴楚是抱着什么的心情,一遍又一遍给他打电话的?  吴家那条盘山公路人烟稀少,深夜平时打到车都难,更不用说在滂沱大雨那样恶劣的天气,吴楚又是怎么拖着自己被打得一瘸一拐的身体走下半山腰打车的?  沈秋泽双眸赤红,他停在了原地,冻得没有知觉的手指依旧还死死握着手机。  他浑浑噩噩抬眼时,却在那一刹那,恍惚看到了蜿蜒的盘山公路寂寥静谧仿佛时空冻结凝固,昏黄灯光下的雪粒在半空中暂停,远处极细微的声响都如潮水般猛然后涌,整个世界都静止了般。  在凝固的雪粒中,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生靠在车上,冷着脸低头点着烟,似乎是察觉到什么,嘴里含着烟抬眼望向他,下一秒,男生摘掉了烟,眼里带着笑意朝他走来。  沈秋泽下意识向前走去,似乎就在一瞬间,一切像是镜花水月骤然破碎,呼啸的寒风卷动着雪粒纷沓而至,他面前昏黄路灯下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直到了这一刻,沈秋泽才明白了为什么褚萼会跟疯魔了一样守在吴楚身边谋划这一切。  这种被吴楚抛弃的感觉,没人能承受得了第二次。  ---  “喜欢吗?”  病床上的吴楚兴致勃勃地盯着抱着大束玫瑰的男人问道。  殷缙沉默地盯着玫瑰花上的巧克力和小熊,还有附送卡片上批发过来的黏糊糊告白语录,他身后的老友咳了咳,压低了嗓音却难掩震惊道:“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喜欢这种浪漫?”  殷缙没理会他,而是将花束抱住,若无其事抬头对着吴楚道:“喜欢。”  他面不改色继续对着吴楚道:“就是以前从来没有人送给我,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  他身后的老友喃喃道:“是,以前没人送给他……”  毕竟以前确实是没人敢给殷家长子送九十九朵玫瑰花,大红大紫还带小白熊。  吴楚也瞧见了身后有人,他咳了咳压低嗓音对着殷缙悄声道:“给你选了个你喜欢的小熊。”  殷缙:“……”  他温声道:“谢谢啊。”  吴楚耳根子有点红,语气却淡淡道:“你喜欢就好。”  殷缙顶着身后老友的复杂目光,硬是抱着那束偌大的玫瑰花没撒手,若无其事地坐在了椅子上给吴楚介绍着老友。 第77章 如果不是他刻意接近了吴楚,这辈子他都不知道他还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而不是沉溺在沈余死亡的腐朽阴影中难以自拔。  他只后悔没有将那些杂碎处理好,让那些杂碎毁了他的计划。  吴楚神色有些复杂道:“你他妈能活到现在也是不容易。”  说着这些不过脑的话,能全须全尾活到今天,也算是他沈秋泽的本事。  沈秋泽笑了笑,他起身低低道:“我去给你熬粥。”  他走向门外时,似乎是想到什么,脚步顿了下来,嗓音平静道:“你不用想着把这些医疗仪器全砸了。”  “你砸一台仪器,你脚上就多栓一条东西。”  “不想以后上厕所要我抱着你去的话,你就尽管砸。”  他清楚吴楚知道他如今比谁都在乎他的身体,不然也不会在殷家私人医院探视时,逼着他拔了他的管子,看着他在那瞬间连最基本的判断力都没有。  他也清楚吴楚为了出去,是真的能干得出那档事,从大凌晨跑出来砸了他的车后在寒风中与吴翰僵持了一个多小时就能看得出来。  吴楚心狠时是比谁都要心狠,哪怕砸的东西是监视他生命体征的玩意,他也能眼都不眨一下地下狠手砸。  刚掀开被子琢磨着要砸仪器的吴楚停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盯着沈秋泽的背影。  他看起来背脊依旧挺直,穿着黑色毛衣,看上去与平常无异。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如今外头闹成了什么样子,他又是顶着国内那群杂碎多大的压力将吴楚藏在了这一处。  所幸沈家的势力在国外,国内那群人的手暂时还没有那么快地伸出国外,勉强给了他一点喘息的余地  这一切,他一星半点都不会跟吴楚透露,他只会吴楚有意无意地透露国内现在很平静。  没有谁因为他的失踪而焦急,也没有谁会为了他的失踪而费心。  就像之前吴楚那么多年一个人在国外一样,没有谁会挂心他比赛是否安全,也没有谁会担心他好几个月都没有跟国内的人联系。  就像他是所有人都能抛弃的那枚棋子一样。  *第81章   当现在门外的人将门关上后,偌大陌生的房间就彻底安静了下来,安静得连一丝一毫的动静都没有,带着几分死寂,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块停滞凝固了下来。  吴楚盯着天花板的吊灯好一会后,才带着点吃力坐了起来,他伸手朝着床头柜摸索,摸索无果后,甚至掀开了被子赤脚朝着四周走去。  大致地转了一圈后,吴楚发现整个房间中没有手机,也没有任何电子设备。四周全部是古典奢华的装饰,像是经过了岁月的沉淀,如今正无声无息地注视着这位陌生的客人。  他穿着柔软的病服,因为长时间躺在病床上,让身形看起来有些瘦削,脸庞也带着些苍白,周身的气息却很冷,眉眼都带着几分戾气。  整个屋子的摆设与冬休期时他们住的酒店摆设非常相似,甚至连沙发的质地与颜色几乎都一模一样,沙发上放着一张灰色的毛毯,毛毯旁静静放着一台黑色游戏机手柄。  茶几上摆着的小物件和小玩意几乎全部都是吴楚跟沈秋泽提过的物件。  不经意晃眼过去,甚至给人一种错觉,好像那些荒诞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他跟沈秋泽依旧如从前一样。他只是恍惚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吴楚赤着脚走了过去,他翻了翻茶几上面的零碎玩意,没有翻到什么有用的东西,甚至一路走过来,他连一件利器都没有看见。  整个屋子没有窗,只有柔和暖黄的灯光,也没有任何计时的工具,吴楚不知道他这一觉昏昏沉沉睡了多久,更不知道如今外头的情况。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吴楚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手肘搭在膝盖上,沉默地盯着虚空中某一点。  已经不是第一次他醒来后就消失在殷家私人医院了。  但上次殷缙好歹还能知道是他被吴翰带走,心里多多少少也能有个数,可是这一次,谁能保证殷缙一定知道是沈秋泽带走他的?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刚谈的男朋友人间蒸发了不说,沿着蛛丝马迹一查,发现了自己的男朋友疑似被他的前任给绑走了。  这他妈是个人都得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男朋友又跟前男友勾搭上了。  吴楚头疼地摁了摁眉心,带着几分暴躁深呼吸了好几口,才逐渐平缓下来。  他就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一动不动地盯着整个屋子中唯一的一扇门。  在长久的寂静中,吴楚靠在柔软的沙发面上,昏沉的意识却被渐渐倦意缠裹,像是冰面被光束灼烧融化一般无法控制,他指尖蜷缩了一下,长长的眼睫合拢了起来。  吴楚原来瞳仁中紧盯的那扇门发出了轻微的动静,带着保温盒饭的沈秋泽推开了门,看到吴楚没在床,而是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他似乎一点都没有意外,走了过去。  沈秋泽走得很慢很轻,拖鞋踩在厚厚柔软地毯上几乎没发出任何动静来到了茶几旁,他半跪在地毯上,望着被靠在沙发沿上,格外安静的吴楚。  他脸色有些苍白,微微垂着头,安安静静阖着眸子,从松垮的病服领口中可以窥见清晰的一截锁骨,黑发有些长,细碎地遮住了耳廓,似乎是睡得有些不太安稳,眉心皱着。  看上去好像因为苍白的脸色和微蹙的眉心,让靠在沙发背上的人看上去罕见地带着几柔软弱,甚至有种易碎的脆弱。  纵使是这样,在暖黄的灯光下,这一副场景依旧安静温馨,美好得好像只有沈秋泽梦里才会出现。  也只有这样,他才能跟面前的吴楚安安静静地相处。  沈秋泽漆黑的眸子温柔了下来,他低头,将手指放在自己颈脖处,直到确定贴着创口贴的指骨被捂暖了后,才微微俯身伸出指骨,将吴楚的眉心轻轻揉开。  他知道吴楚此时此刻是睡得不大安稳。  因为吴楚体内的药效还没有彻底散去,那种药效会让吴楚在安静的环境下极易感到困倦疲备,哪怕意识抗拒睡意,但只要药效还没有彻底散去,意识就不可能会扛得过药效。  望着吴楚在昏沉中蹙眉动了几下眼睫,像是在抗拒警惕着什么,沈秋泽指尖下意识顿了半在空中,经过长久的沉默后,他才垂眸俯身弯腰将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背的吴楚抱起。  即使是在闭着眼意识昏沉时,吴楚也在厌恶抗拒他的靠近。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在闭着眼都厌恶他靠近的人,曾经为了他在三十多度将近四十度的高温下修车,也为了他能够直接拎着某个纨绔的富二代领子,周身满是戾气地寒声撂下狠话。  这样的爱憎分明得让沈秋泽格外无力。  等吴楚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身上盖了件灰色毛毯,而空气中浮动着大米被熬得米油的香甜气息,他眉头动了动。  吴楚微微偏头,才看到茶几前的沈秋泽对着他低哑道:“怎么从床上下来了?”  寂静空荡的卧室中没人回应他,沈秋泽神情看上去也没有任何异样,他提着饭盒走到了茶几前,弯腰坐了下来对着吴楚道:“过来吃一点东西。”  他将保温盒饭中的所有东西都整整齐齐摆了出来,像是从前一样在冬休期酒店那样。  只不过如今摆出来的东西都是他亲手做的,而以前在酒店时那些都是手下人提前做好用来敷衍吴楚罢了。  沈秋泽将筷子餐具摆好后,微微抬眼望着吴楚。  吴楚眼皮子都没有动,依旧是靠在沙发上,面上没有什么情绪地盯着那扇门。  穿着黑色毛衣的沈秋泽眉眼情绪很淡,他平静地盯着吴楚道:“过来吃一点东西,我告诉你今天多少号。”  看着面前人依旧不为所动,沈秋泽淡淡低声道:“不是说要跟他一起过除夕吗?”  吴楚喉咙动了动,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沈秋泽将装着粥的托盘推到吴楚面前,哑声道:“吃一点,我告诉你。”  在经过几分钟的僵持,吴楚面无表情道:“把你的那碗粥给我。”  他不可能睡醒了后无缘无故又昏昏欲睡,要么就是他吃了沈秋泽给他加料的玩意,要么就是沈秋泽给他注射了点什么。  无论是哪一种,这样的猜测都让吴楚有种将面前的人的头往墙上抡的冲动。  沈秋泽将手头上的那碗粥推了过去,低声道:“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吴楚只嗤笑地盯着他,仿佛在看他说什么笑话,一双眸子深处是刺目的警惕。  沈秋泽沉默了一会嗓子发哑道:“我说过,那件事后我不会再骗你。”  他不会再骗吴楚半分,因为最溃烂最腐朽的那一块依旧被吴楚硬生生撬开,换了一个新的人进去。  可无论他怎么说,但是当初会半蹲在地上,眼里带着笑意望着他,全然信任他的男生,此时此刻连他半个字都不会再相信,如今只面无表情地接着他推过来的碗。  那碗鱼片粥色泽透亮,米粒被熬得冒出了米油花,香气扑鼻,吴楚却看上去没什么胃口地随意用勺子搅了搅,然后在沈秋泽一动不动的注视在舀了一口放进了嘴里。  “好吃吗?”  沈秋泽微微直起了身子,漆黑的眸子中带着点纯粹的希冀望着面前的男生,没人能够想到,他会一遍又一遍地琢磨模仿着当初给吴楚做饭那个老师傅的手艺,甚至连那位老师傅都忍不住感叹,说他做出来的这个味道足以跟他本人相似八分。  哪怕是那位老师傅最勤奋的学徒都不敢这样保证,在这样短短的时间内,能够模仿得把八分相似。  靠在沙发上的吴楚尝完后,他脸色微微一变,舀了几口后便想放下勺子,却听到沈秋泽语气带着点冷道:“多吃几口。”  “吃这几口哄谁?”  吴楚看上去情绪有些压,握着勺子的指尖摁得也有点紧,似乎在忍着什么,沉默了几秒钟,他舀了一大勺看也不看地往嘴里塞。  几分钟后,一阵剧烈而痛苦的咳嗽声充斥着整个卧室,沙发上的男生弓起腰,像是被什么刺激到咽喉一般,咳得连腹部的肌肉都在抽动着,他摁在茶几上的指尖用力到泛白,似乎胆汁都要给咳出来一般。  沈秋泽脸色霎时就白了下来,他半跪在地毯上,猛然伸手就去扣弄吴楚的喉咙,嗓音发着抖慌忙道:“吐出来……”  “不吃了……我们不吃了……”  可吴楚只是偏头,剧烈的咳嗽让他眼底蒙上一层雾,苍白的脸庞透着一股不正常的潮红,他微微仰着头,像是终于缓过来一样,大口大口喘着气,胸膛起伏着。  沈秋半跪在地上惨白着脸慌忙道:“觉得恶心我们就不要吃了……”  他不知道吴楚已经恶心他到了这个地步,只单单吃下他做的东西,就恶心反胃到了这个程度。  看着躺在沙发上微微半阖着眸子,眼尾发红看起来疲惫至极的吴楚,沈秋泽只觉得悲哀至极。  即便是恶心反胃到了这个地步,吴楚还是能为了那个姓殷的男人大口大口强忍着恶心咽下粥,以至于咽得太过导致了反胃。  可他曾经也是能让吴楚付出到这个地步的人。  沈秋泽指尖发着颤,差点连吴楚的手都握不住。  而躺在沙发上的吴楚一动不动,被姜丝呛得一脸麻木。  操。  谁他妈正常人一勺粥里面半勺都是姜丝?  他跟殷缙生活了那么长一段时间,殷缙不吃姜不吃蒜连带着他一起也不吃了,乍然一吃,表面上是可以勉强接受。  但万万没想到,这鱼片粥中的姜丝格外呛人,简直就是一路撵着他喉管,去到哪就灼烧到哪,咳得他胆汁都要吐出来。  而一想到这碗粥又是他自己执意要换的,吴楚心里便更加心梗,喷人的话堵在了喉头中不上不下,只能闭着眼一脸麻木躺在沙发上。  卧室中安静了下来,没有什么动静,只听见沈秋泽起身的轻微动静,过了一会,沈秋泽才哑声道:“我叫师傅给你做一碗。”  他望着吴楚低声道:“不是我做的,你不用那么恶心。”  半晌后,听到门外传来关上的动静后,吴楚睁开眼,狐疑地望着桌上的两碗粥,他瞅着他原来那碗粥色泽柔亮鱼片柔软,整碗看不见一根姜丝,一看就是被人细细给挑了出来。  而沈秋泽原本那碗就随意得多,姜丝鱼片掺杂着,就像是随意地从锅中舀了出来一样。 第79章 生气了他会回去哄。  吴楚施施然地拉下被子,盯着天花板琢磨着日子。  在之前他喝下粥后,沈秋泽告诉他,距离除夕只剩下两天。  他今年要是再跟沈秋泽过除夕,除夕节都他妈要变晦气了。  ---  殷宅。  殷陵坐在长桌上,对着下面几个殷家人优雅爆粗道:“别他妈再问我殷缙去哪了”  “我他妈都不是他肚子中的蛔虫。”  “谁要找他自己找去。”  波浪卷的女人偏头眨了眨眼道:“他那个样子你真不管管?”  她叹息道:“一副随时随地能将殷竺脑袋捏碎的模样。”  稍微年轻一点的男子微笑道:“这次不是捏我的,注意一下。”  他懒洋洋靠在沙发椅背上道:“他这次去的是s国。”  男子顿了顿,意味深长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在s国有持枪证。”  他吹了一个口哨笑嘻嘻道:“殷老爷子终于又能在有生之年看见他孙子不干正事了。”  *第83章   外头的雪越落越大,一向死寂的古老庄园挂上了各式各样的红灯笼,仿佛极力想装扮出喜庆的气氛。  这座庄园的主人也在这几日中几乎没有出过门,只调来了不少人手,让庄园戒备愈加森严。  此时距离除夕只剩一天。  偌大寂静的房间中,只有一道嗓音轻轻响起。  “杰克最后望了一眼他的爱人,他轻声问着面前的人能否爱他如初……”  低沉的嗓音柔和而微缓,像是冬日中缠绕着暖流的白气,悄无声息地裹着昏沉睡意抚慰着面前人。  在旷久的寂静中,膝盖上搭着书页的沈秋泽顿了顿,他沉默在了这句话上,似乎在等着谁的答复。  可唯一能答复他的男生靠在沙发上,微微偏着头,闭着眼像是沉睡了过去,指尖松松垮垮地垂在了沙发沿上。  沈秋泽抬眼,望着像是在念书声中沉睡过去的吴楚,他慢慢将书本合上放在沙发另一旁,伸出指尖拨了拨吴楚散落在眉骨的发丝,自言自语道:“为什么要出去呢?”  为什么要在昨晚硬生生逼迫自己清醒,然后去推开那扇门呢?  明明就知道他就在沙发上,明明知道他一向浅眠,为什么还要当着他的面逃出去呢?  靠在沙发上沉睡的人没能说话,只闭着眼看上去格外安静,像是随时随地都能将他笼在手心中小心翼翼地养着。  哪怕再桀骜不驯,身上的骨头再硬,此时此刻都只能安安静静沉睡在他的身边。  沈秋泽靠在沙发一旁,穿着灰色高领毛衣,神色很安静。  不管吴楚是抱着何种目的来试探他,他都得要吴楚知道,试探到了他的底线,就必须要付出代价。  比如现在。  他垂眸牵起吴楚垂落在沙发沿上的指尖,自言自语道:“下次要听话一点。”  听话一点,就不用吃那些药,就不用沉睡那么久了。  吴楚眼睫动了动,沈秋泽望见了,只微微俯身将人抱起,将人放在床上后,他坐在床沿,弯了弯漆黑的眸子,像是想到什么事,低声带着点雀跃道:“明天不会让你睡那么久了。”  吴楚心心念念的除夕,他怎么可能舍得让他睡过去呢?  沈秋泽亲昵地吻了吻沉睡着吴楚的发丝,眉眼弯弯。  ----  “殷先生,这个庄园是私人庄园,最近庄园旁盯得很紧,我们把手伸进去恐怕有点难。”  面前的金发男人看上去温文尔雅,带着一副金框眼镜,儒雅的脸庞上带着点为难,语气却依旧彬彬有礼地朝着面前的男人微笑解释着。  他看上去一副书生打扮,完全看不出是个手上沾血的狠辣人。  金发男人也知道面前的男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是碍于荐头的情面过大,他们不得不硬着头皮接手了下来。  本想着接手再缓一缓,拖一拖,没想到的是面前男人的手段比他们几个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人还要狠辣,逼得他们只能硬着头皮接手走下去。  他看着面前的男人抬眼,一双狭长的眸子只盯着他,没有说话,却无端让金发男人心里打了点颤起来。  那个眼神看上去很平静,却森寒地像是嗅到血腥味露出獠牙的野兽,盯得人心头只发怵。  金发男人背后渗出了点冷汗,他面上不露什么异色,望着面前的殷缙微笑道:“当然,如果是金老推荐的您,我想我们必须为了您全力以赴。”  他们这群游走在刀尖上的雇佣兵,规避危险的直觉比猛兽都要敏锐上几分,自然清楚什么时候该审时度势,什么时候该规避危险。  殷缙淡淡道:“我希望进度再拉快一些。”  金发男人脸色变得难看了一些,他深呼吸,几乎想咆哮着告诉面前这个找上门的大佬,他们已经在玩命地拉快进度了。  不仅组织中全部人在玩命地拉快进度,现在就连讹钱都他妈得不敢讹了,只想干完这票就赶紧跑路。  跑得越远越好。  殷缙抬眼,神情很平静,嗓音却沙哑道:“我爱人希望我能和他过今年的除夕。”  “我不希望我对我的爱人食言。”  他起身,盯着面前的金发男人没有什么情绪道:“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够准备一下。”  金发男人沉默,半晌才摁了摁眉心叹了叹口气认命道:“我们尽量。”  华国的除夕节是哪天来着了?  金发男人掏出手机,望着男人离开的背影,他打开网页一边念着除夕一边搜索着距离华国的除夕节还有几天。  两分钟后,他沉默下来,盯着手机网页上的文字不出声。  门外被大大咧咧的同伴推开,看着金发男人沉默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同伴皱起眉头奇怪道:“金?怎么了?”  金发男人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面色如常,只是带了几分麻木道:“准备一下。”  同伴愣了愣道:“准备什么?”  金发男人微笑起来,吐出几个字道:“跟着现在的金主出生入死。”  他这句话没有半点夸张。  华国有句古语,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在s国这里,沈家这个古老的家族势力错综复杂,虽然在一群不成器的后辈下越来越显得式微没落。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不用说如今的掌权人不是个废物。  与沈家那群醉生梦死的废物后辈相反,如今那位年轻的掌权人城府颇深,几乎踩着生父和叔辈的骸骨接手沈家。  如今他们想要把手伸进去,谈何容易?  金发男人眯起眼,点了根烟,压了压情绪,好半晌,他深呼吸了几下,抬头朝着同伴道:“去准备一下。”  “告诉他们人先不要撤,今晚待命在那里,盯好该盯着的人。”  未了,金发男人顿了一下,眸子深下来道:“要是被发现立马将人给撤下来。”  要是被发现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他们只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  吴楚是在那位管家端着早餐推门进来时,知道今天是除夕的。  因为那位管家端着一碗馄饨,微微俯身微笑对着他轻声道:“先生有事出去了,他让我告诉您,今天是除夕。”  “他希望今晚能够和您一起在大厅用餐。”  吴楚靠在床头上,摁了摁眉心,他脑子还有些昏沉,嗓音带着点沙哑道:“他去哪里?”  管家顿了顿,只平稳道:“先生去处理一些事情了,他叫您不要担心。”  吴楚嗤笑起来,他沙哑道:“告诉你们家先生,我头疼,叫他赶紧回来。”  管家神情犹豫起来,他知道面前的人对沈秋泽有多重要,但他也知道沈秋泽出门处理的事务显然也十分重要,甚至重要到一大早就调集了沈家的几位心腹商谈。  管家犹豫了一会,他本想说找家庭医生给面前的吴楚,可又想到沈秋泽说过,没有他的命令,不能有第二个人见到房间中的吴楚。  半晌后,他恭敬躬身道:“我这就跟先生说。”  吴楚摁了摁眉心,似乎头是真的难受,带着几分不耐烦道:“让他快点回来。”  没过过久,管家退了出去联系沈秋泽,房间中安静了下来,吴楚盯着那碗馄饨面,眸子中没有什么情绪。  隐蔽的会议室中,沈秋泽私人手机震动起来,几个沈家的心腹顿时就噤了声,望着沈秋泽在震动响了一声后就接了电话,神情有些紧绷,甚至都没来得及朝他们摆手让他们噤声。  沈秋泽哑着嗓子对着电话那头道:“怎么了?”  电话那头说了点什么,沈秋泽一手拿着大衣外套,一手拿着手机大步就往外跨,走到门口时,似乎才想起什么,朝着门内几个心腹低声道:“先回去。”  “把该盯的人人盯紧了。”  说罢,他像是连大衣外套都没来得及往身上套,只抓在手里就朝着门外疾步走去。  半个小时后,肩上落着点雪的沈秋泽大步朝着长廊走去,皱着眉对着身后的管家哑声道:“怎么回事?”  管家快步跟着他,看着一向最厌恶雪的沈秋泽连肩上的雪都来不及拂,快速恭敬道:“小先生一醒来就说头疼。”  “也没说要看医生,只要您回来。”  沈秋泽脚步没停道:“去叫待命的那几个医生过来看一下。”  他走得很快,到了房间门前却没有立刻推开门,而是拂了拂肩上的雪,让身上的寒意消散了些才推门走了进去。  他看着房间内的吴楚靠在床上,肩胛下意识放松了下来,哑着嗓音道:“怎么就头疼了?”  吴楚脸色有些苍白,他没接那句话,而是低声道:“你去哪了?”  沈秋泽喉咙动了动,他望着坐在床上的吴楚沉默了一下,然后抬眼对着他硬邦邦道:“为什么我一醒来没有看见你?”  沈秋泽怔在原地,他下意识就走了过去,半跪在床头对着吴楚放轻声音道:“我去公司处理一点事情。” 第81章 吴楚胸膛起伏了几下,死死盯着面前人,听着沈秋泽继续恶意满满道:“你说,我要怎么弄死他呢?”  吴楚猛然伸手将面前的人抡到沙发上,盯着他,神情恐怖道:“你他妈要是敢让他出事。”  “信不信我把他小腿上那两颗钉子摁进你脑子里?”  *第85章   沈秋泽仰着头吃力地喘了口气,却笑起来,笑得额前黑发散乱,细碎的发丝粘在惨白的脸庞上,他盯着神情恐怖的吴楚慢慢道:“这都是他自找的。”  身后的黑衣保镖沉默着上前将吴楚架了起来,压在了沈秋泽面前。  只见衣领血迹斑驳的沈秋泽俯下身,他捧着吴楚的脸笑了笑道:“今晚除夕夜,见太多血不好。”  “我们就不看了。”  说罢,管家带着佣人上前,将巨大投影幕布上的视频关掉,吴楚死死盯着那瞬间变为黑暗的幕布,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嗓音发颤道:“别关……”  他被身后的保镖硬生生压着,被迫仰着脸庞,整个人像是一根绷得极紧的弦,脸色苍白眸子却赤红。  沈秋泽眼神晦涩,他静了一下,指尖摩挲着吴楚下颚轻声道:“好好陪我过个除夕。”  “别把我逼急了,吴楚。”  “我不会动你,但是他就不一定了。”  吴楚停下了挣扎,他偏头眼睛并不望向他,只一动不动盯着那块幕布,喉咙剧烈地滚动了几下,苍白的脸庞上沾了一点干涸的血迹。  沈秋泽微微一笑,他抬眼示意保镖松手,然后接过身后管家端来的热毛巾,半跪在沙发上神情认真地替吴楚脸庞上干涸血迹。  “我叫他们重新做了菜。”  “吃完后我们就看烟花。”  吴楚沉默,垂着眼感受到了脸庞上柔软温热毛巾擦拭过的触感,那擦拭的力道仿佛在对待什么珍贵而脆弱的珍宝。  男人自己颈脖耳骨和衣领上血迹斑斑,但却像是看不到一样,漆黑眸子中只专注地盯着吴楚脸庞上的血迹,仿佛无法忍受面前干净的男生沾染上血迹一般。  那些肮脏的、污秽的东西交给他就可以了,吴楚最好看都不要看一眼。  哪怕这些血是他自己的,他也无法忍受。  半个多小时后,典雅富丽的大厅重新上好菜,一众佣人垂首安静地侯在长桌两侧。  整个大厅除了一些进食的轻微动静,就只剩下沈秋泽的低沉嗓音,除此之外,那个胆子大到能够拎起烛台往沈秋泽脑袋上砸的男生一言不发。  长桌上菜肴丰富,却几乎没人动过几筷子,沈秋泽后脑勺打了麻药缝了针,如今麻药退去,整个人都泛着恶心,面上脸色惨白到吓人。  但吴楚喝了几口汤,他就安静地陪着吴楚喝了几口汤,吴楚动筷子,他就跟着吴楚动筷子,哪怕胃里翻腾着剧烈的恶心,还不断往上涌,他依旧面色安静地陪着吴楚吃了下去。  这是他对着吴楚求来,甚至是逼来的除夕夜。  他比谁都要珍惜。  一个多小时后,大厅的全铜制吊灯璀璨,长桌上的残羹冷炙已经被佣人收拾干净,而沈秋泽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大厅点着香薰,沈秋泽跟吴楚坐在柔软宽大的沙发上,后脑包着纱布的男人微微抬眼,望着大厅的摆钟,弯弯唇对着身旁的吴楚道:“还有十三分钟,就过十二点了。”  他膝盖上摊着上一本没有念完的书籍,抬手揉了揉吴楚的头发,眼里带着点笑意轻声道:“上次还没念完。”  “我再重新念一遍,念完了,外面烟花也差不多该放了。”  沈秋泽偏头望着沉默的吴楚,眼神缱绻温柔道:“我们又过了一个新的一年。”  大厅中的摆钟一点一点摆动,时间也缓缓流逝,大厅中念着书的男人嗓音低沉带着磁性,很轻很柔,仿佛每一个字都温柔地带着唇齿的温度,带着隐晦到了极致的爱意。  摆钟的指针逐渐收拢在阿拉伯数字十二上,于此同时外头已经升腾细细灿烂的烟花,炸开的声响喧腾。  在绚烂烟花升腾的喧腾中,男人低沉缱绻的嗓音轻轻响起:“杰克最后望了一眼他的爱人,他轻声问着面前的人能否爱他如初……”  璀璨的烟花剧烈炸开,将沈秋泽的嗓音彻底遮掩住,只听得到朦胧模糊的话语尾音,靠在沙发上的人朝着大厅穹顶的玻璃窗望去。  外头的烟花在夜空中炸裂开,让整个夜空都亮了好几瞬,金灿灿银灿灿的散落在整个夜空,像是整个银河倒灌一般璀璨温柔。  沈秋泽将膝盖上的书籍合上,抬头温柔而沙哑道:“新年快乐。”  烟花星星点点的光亮映衬在吴楚眸子中,在斑斓的烟火光亮吓,他看上去似乎都消退了不少冷意,像是当初他们两人靠在沙发上,拉开酒店的窗帘,远远望着s市这座城市难得的烟花。  那时四周的高楼林立,遮掩了不少市中心放出烟花,但吴楚还是靠在沙发上,偏头认真地望着窗外的烟花。  如今,窗外的烟花盛大而璀璨,没有任何的遮蔽物,在夜空中温柔地展现在吴楚面前。  沈秋泽从背后拢着他的发丝道:“好看吗?”  吴楚背对着他,像是怔住了,好半晌才脸色古怪道:“好看。”  沈秋泽弯起眸子道:“明年再放给……”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猝然抬头,像是听到了什么东西,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在稀稀疏疏的烟花尾声中,一种更为强劲的声音将整个庄园包围起来——那是直升飞机起旋桨的声音。  沈秋泽脸色难看到了极致,他抬头盯着外头夜空中包围着庄园直升飞机投射下来的灯光,漆黑的眸子中满是阴霾,骇人得可怕对着身后的保镖道:“把他带到我房间。”  “外头门锁好。”  沈家保镖立即将吴楚强行带了上去,整个大厅只剩周身戾气横生的沈秋泽,他披上大衣,神情阴鸷地疾步朝着门外走去。  到了这一步,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自己是被殷缙绕了进去?  根据金发男人给的情报,殷缙会在今天动手,但原计划并不是这种大动干戈的仗势,而是打算跟金发男人一起合作,悄无声息地派人进来将吴楚掳了去。  沈秋泽便早早地在殷缙设了圈的地方设置好人,等着他上钩。  结果殷缙的人确实是跟金发男人按照原计划一同行动,甚至就连殷缙本人,都在他的监视下按着原计划驱车去往了原定地方。  但狡兔三窟,在如今这个仗势下,殷缙绝对是从什么地方得知了什么,甚至是猜出了金发男人跟他合作的老底,便不动声色地陪着他们演了一场戏。  表面上按着原计划进行,但在背地中在除夕夜当晚借着烟花的爆炸声掩饰,直接空降在庄园上。  沈秋泽神情阴鸷,沈家在s国并不是一手遮天,权势再大,树敌也越多,殷缙能在s国拿到临时飞行空域的权限,那就证明着一定有什么人跟他勾连了起来。  面前的佣人推开门,簌簌寒风猛烈地刮了进来,沈秋泽漠然地盯着远处半空中起旋桨不断转动发出巨大声响。  但是进来了又怎样?  这是s国,他的地盘。  沈秋泽对着管家淡淡道:“叫警察来快一些。”  他嗓音寒风在淡淡,但却带着点狠厉道:“顺便跟爆破的人说,控制好爆破范围,别吓着吴楚。”  如果私闯私宅的罪名不够的话,那么再加上别呢?  管家恭敬点头,迅速退了下去,沈秋泽披着大衣,盯着远处半空中直升飞机气流不断地扫荡着庄园中的花圃。  不多时,直升机强光越来越盛,管家也疾步走了过来,低声跟他报备已经准备好,庄园后面那块空地已经清好人,如今已经设置好爆破时间。  沈秋泽漠然地点了点头,不知怎么地,他心脏忽然跳得有些快,像是有什么事勒着心脏一般,他似有所感微微回头。  他看到一叠慌乱的脚步从楼梯上响起,紧接着一个保镖脸色煞白地从楼梯上下来,颤着嗓音对他道:“吴先生砸破了您房间玄关的玻璃……”  “现在在您房间的天台上,说谁靠近他,他就跳下去……”  沈秋泽房间在二楼,天台下的东南角距离爆破的地方不远不近,但是谁都不敢保证倘若吴楚真的跳下去,他们能无一失地将人给带回来。  沈秋泽对这个男生有多重视,整个庄园里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沈秋泽脸色骤然铁青了,他猛然转身朝着楼梯三步做两步大步走了,甚至到了最后尖锐的神经牵动刺痛着后脑勺,让他差点踉跄跌倒在地,只能狼狈地扶住栏杆扶手咬牙跨步上去。  他房间的门大敞着,穿过玄关处一片狼藉碎的玻璃,沈秋泽望见了站在露台栏杆上的吴楚盯着他。  在寒风中,直升飞机的气流卷得吴楚身上柔软的睡衣起伏,微长的黑发也浮动在眉眼上,锐利的眸子中满是警惕望着他。  沈秋泽额头上满是冷汗,眼前阵阵发黑,耳边也是尖锐的嗡鸣声,勉强喘了一口气,才对面前的吴楚沙哑道:“回来。”  吴楚不为所动,只紧紧抓着栏杆,背脊绷得直直的盯着他。  沈秋泽望着吴楚嘶哑道:“我知道你不会跳下去。”  “你是在逼我,在帮他拖延时间。”  吴楚盯着他,嗓音平静道:“你知道我妈是怎么死的吗?”  他看着沈秋泽慢慢靠近他的动作微微一滞,身形僵硬下来。  吴楚几乎整个身子都探出了栏杆外,他微微向后仰,注视着半空中的直升飞机淡淡道:“她是被吴宗盛那个畜生囚禁逼死的。”  他声音越来越轻道:“她的后半生几乎都在囚禁中度过。”  沈秋泽身形越来越僵硬,呼吸似乎都停滞了下来,他看着离他很近的吴楚,一伸手就能抓回来的吴楚,此时此刻却仿佛离他越来越远。  面前吴楚的身子越来越探出栏杆外,仰头哑声道:“她千辛万苦生下她的小儿子,不是为了让她的小儿子走她老路的。”  她拼了命地要给她的小儿子一条命,不是为了让她的小儿子去继承那些苦难和折磨的。  吴楚心里很清楚,沈秋泽不会放他走,但是沈秋泽能逼他,凭什么他就不能逼他?  下一秒,沈秋泽目眦尽裂,猛然攀着栏杆拽着吴楚腰腹的衣角跟着吴楚猛然坠了下去。  在极速坠落的过程中,他死死护着了怀中的吴楚,重重地坠落在了楼下铺着的救生气垫上,随着庄园后爆炸声一齐发出了巨响。  耳边极速坠落的风声消逝,潮水一般的人流喧嚣声疯狂涌进了耳里,吴楚意识有些模糊,只听到保镖与那位管家嘶吼的嗓音和急促步伐声。  恍惚中,他似乎听到某个耳熟的嗓音颤抖道:“吴楚……”  吴楚指尖蜷缩了几下,他恍惚想到,这声音好像是殷缙在叫他……  “吴楚……你他妈的……”  那道嗓音似乎带上了轻微的哽咽,听上去有些压不住的崩溃。  吴楚蜷缩的指尖停了下来,不动了,他迷迷糊糊谨慎想着,叫他的这玩意肯定不是殷缙。  殷缙怎么可能会骂他妈的呢?  救生护垫前一片混乱,警察,医生,各式各样的人纷纷杂杂围在一起,跪在地上的医护人员用力地掰开沈秋泽死死围在吴楚腰上的手,将两人分开。  救生护垫上那一块地方全是血,沈家的管家和几位心腹煞白着脸,不敢想象沈秋泽刚缝完针就做了人肉垫子,拼死将吴楚护在怀里重重坠落在护垫上,伤势会严重到什么地步。  当医护人员将沈秋泽的手强行掰开时,他僵直的指节还有些抽搐,看上去也不知道是挣扎还是什么,当躺在担架上,黑发已经完全和血迹融在了一起。  他紧紧扣着吴楚的后脑勺的手垂落在担架一旁,沾了点落下的雪花。 第83章 归根结底沈秋泽能够带走吴楚还是因为殷缙不干涉吴楚的事务,给吴楚足够的个人空间。  发生意外时,所有人都想着把吴楚的圈子缩小,在吴楚的圈子中布满眼线,只有他,将人布置在了圈外。  吴楚皱着眉头,对着吴翰不悦道:“发生什么事情又关你什么事?”  吴翰咬牙道:“我们是亲兄弟,他跟你又是什么关系?”  殷缙跟吴楚的关系再亲密,还能亲密过他们身上的血缘关系吗?  还没等吴楚开口,身旁的殷缙就不冷不淡道:“我们没什么关系。”  吴楚瞪大了眼睛,急了,又觉得殷缙提上裤子不认人,刚才还亲得那么凶,现在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他瞪着吴翰固执道:“别听他的,他说的不算。”  “我们是情侣,你懂不懂?”  吴楚说着情侣两个字时,特意强调加重了音节,像是怕殷缙提上裤子就不认人,出尔反尔了。  吴翰像是恨铁不成钢恨声道:“他都不承认,你承认有什么用?”  他放软了嗓音道:“你别被这姓殷的骗的,跟我回去,我再给你找其他的男生,你看行不行?”  他笨拙地继续道:“你喜欢什么养的男生,哥都能帮你找到,咱不稀罕他那一口……”  吴楚眉头拧得越来越紧,听着吴翰不依不饶道:“你看你在这,连个关系都得不到,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吴翰身边的张锐也苦口婆心劝阻道:“这种男人你锐哥见多了,提上裤子就不认人……”  “转身跟别人说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吴楚被不依不饶的两人加上神情冷淡的殷缙逼急了,他怒道:“什么关系——什么关系?以后要结婚的关系行不行?”  “我们两个的事关你屁事?”  问问问,再问把他媳妇问跑了怎么办?  他在这边哄人哄得吃力又费劲,吴翰那傻逼倒好,恨不得拿着个广播怼在殷缙面前叫他滚。  他好不容易拱到的大白菜,待会真的被骂走了怎么吗?  吴楚骂骂咧咧,没发现站在吴翰身后的殷缙唇边的笑意压都压不住,好一会才对着愣在原地的吴翰淡淡道:“出去吧。”  “给他休息一下。”  张锐扭着脑袋,怒视表面冷淡清贵的男人,感情刚才将人摁在墙上亲的人不是你?  几分钟后,病房内安静下来,殷缙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握着吴楚的手道:“睡吧。”  吴楚只直勾勾盯着他,像是憋着话,却还在酝酿。  殷缙弯了弯唇,低声道:“刚才逗你的。”  吴楚皱着眉头,看上去不大情愿的样子,沉默了好半天硬邦邦低声道:“我不喜欢这种玩笑。”  殷缙静了一下,握着他的手垂眸哑声道:“难受吗?”  吴楚没说话,怎么能不难受?在吴翰面前他们的关系被否认,给他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殷缙站在吴翰身后,像是随时随地都能离开他一样。  半晌后,殷缙淡淡道:“我看到你从楼上跳下去,比这难受多了。”  吴楚的难受仅仅是知道自己不被承认,他的难受却是直面吴楚的死亡,甚至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即将失去吴楚的恐惧中。  他也想狠下心来给吴楚一个深一点的教训,就像熬鹰一样,两个人都难受,但只要他撑下去,最后就能让吴楚知道什么事能冲动,什么事不能冲动。  但是最终还是舍不得。  殷缙伸手摩挲着吴楚耳廓后面那些深色的吻痕,垂着眸子,心底带着点叹息。  面前的人只笨拙急切地亲吻着他,因为得不到回应,带着点茫然的委屈亲着他,殷缙就已经受不了,心里难受起来了。  明明从前自己的心肠硬得很,明明从前自己从来不会自己停下自己的计划,但在吴楚面前,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没有了章法。  只因为看不得面前人受一点委屈。  吴楚听到那句话后,怔了怔,好像在这一刻才像是明白了点什么,喉头像是哽着什么硬块,鼻子直发酸,好半天才低声喃喃道:“以后不会了。”  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吴楚握着殷缙的手,嗓音有点小声道:“你现在还在生气吗?”  *第87章   吴楚问完那句话,殷缙眼里带了点不是很明显的笑意,他低声道:“我要是说还生气,你是不是又要把我摁在墙上亲?”  吴楚耳根子刚消退的热意又涌了上来,耳廓红了一点,他面上带着点臊,强撑着道:“不会。”  未了,他干巴巴补充道:“我其实平常不经常干这种事的。”  殷缙点了点了头道:“第一次干这种事?”  吴楚强装镇定地点了点头,就听到殷缙慢悠悠道:“没事。”  男人嗓音低沉,带着点若有若无的暗示道:“反正以后都要习惯的。”  吴楚耳廓全红了,他小声带着点磕巴道:“我、我可能没有那么多的经验……”  说到这,他咽了咽口水,神情认真又带着点按捺不住的激动道:“但我会好好练的……”  殷缙以为吴楚说的是吻技,毕竟面前男生的吻技实在称不上是好,只会笨拙地横冲直撞,到了最后,也只会舔了舔他的唇缝,眼神亮晶晶地望着他。  那些情侣之间缠绵到险些擦枪走火的暧昧事情,吴楚一样都不会做,青涩笨拙得跟青春期毛头小子一样。  殷缙坐在椅子上,微微弯着背脊,望着面前人,眼里带着清晰的笑意,点了点头配合道:“好,等着你好好练。”  不好好练,再让吴楚亲几次,估计他第二天出门就只能顶着破皮的嘴唇出门了。  吴楚握着他的手,只敢盯着天花板,耳根子红得仿佛要冒出热气,却还在强装镇定道:“好、好的。”  他一定会好好练,不会让殷缙疼得哭出来的。  十多分钟后,椅子上的男人带着点无奈道:“还在想什么?”  “怎么还不睡?”  吴楚踹了踹被子,小声道:“热。”  殷缙下意识就觉得不对劲,他像是怕病床上的男生出什么事,立马起身想去按呼叫铃,却在下一秒被吴楚拽住道:“没什么事。”  吴楚眼神飘忽,不大自然憋出了句道:“睡一下就好了。”  殷缙敛了敛眉,他盯着吴楚,好半天才坐了下来道:“有什么不舒服,就说出来。”  吴楚没回他的话,只又伸脚将踹到一旁的被子勾了回来,握着殷缙的手,整个人就像是一只兴奋得恨不得在自己窝上使劲蹭蹭的狗崽子。  好半晌,似乎是想到什么,吴楚眼神亮晶晶道:“我把那张卡给你吧。”  “你帮我收着。”  殷缙一愣,好半天才迟疑着试探道:“哪一张卡?是你一直存钱的那一张?”  他知道吴楚一直固定往那张卡里存钱,哪怕是穷得要吃泡面,也舍不得动那张卡了的钱。  那是吴楚老老实实存了很久的老婆本,  吴楚点了点头,眼神很亮道:“对,你帮我收着。”  他带着点不好意思补充道:“里面的钱可能不是很多,但是应该也能让你买一些你想买的东西。”  “你喜欢什么就从里面划钱买吧。”  殷缙喉咙动了动,他哑声道:“买什么都可以吗?”  吴楚望着他道:“可以,只要你喜欢都可以。”  “以后我比赛赢了或者是得到赞助了,还会往卡里面打钱。”  殷缙静了一下,好半晌,他才低声道:“拿了我就不还回去了。”  “不管是你以后想跟那个姓沈的复合,还是觉得我不好要跟我分开,我都不会还回去了。”  “清楚了吗?”  吴楚点了点头道:“清楚。”  他琢磨不出殷缙在现在到底有没有消气,但他知道在这段感情中,殷缙似乎是太过于没有安全感。  吴楚不知道这样的感觉是不是错觉,又或者这个错觉产生的原因是他之前在殷缙面前表现得太过在乎沈秋泽。  但他会尽力地想办法去给面前的人安全感。  吴楚勾着面前人的手,往另一边挪了挪,然后拍了拍病床,朝着面前人道:“上来。”  “一起睡。”  五分钟后,病床上躺着两个人,吴楚望着一旁闭上眼,像是已经睡着的男人,伸出手玩了玩男人搭在眉骨上的黑发,玩了好一会才满意地面前人眉心上亲了一口。  亲完后,吴楚还认认真真掖了掖两人一起盖的被子,然后才打了个哈欠睡了过去。  半个小时后,原本闭着眼,看上去已经像是睡着的男人睁开了眼,望着面前沉沉睡着的吴楚。  他轻轻地在抚过吴楚眉骨处被玻璃渣子溅到的轻微划痕,将额头轻轻抵在了面前人的额头上。  几分钟后,殷缙动作很轻地起身下床,慢慢给吴楚盖好被子后,他一边伸手从大衣口袋中掏出烟盒,一边走向病房门,  他无声地推开病房门后,一抬眼便看见了外面长椅上的吴翰和张锐两人,张锐双手抱在胸前,像是疲备得撑不住了,头半仰着靠在墙上,半醒半睡。  吴翰则是沉默地坐在将手肘撑在膝盖上,眉眼也带着点倦怠。  似乎是察觉到什么,吴翰抬头,望见出来的男人眉眼淡漠,指骨上夹着烟,周身气息冷淡。  男人盯着他们的眼神带着几分警告,像是占有欲极其强悍的猛兽在警示着面前的人不要随意靠近病房中的人。  吴翰心里很清楚,能逼得殷老爷子沉默退步甚至是松口承人吴楚存在的人,怎么可能会真的放弃吴楚?  也只有什么都不知道的吴楚会急起来罢了。  殷缙面上没有什么情绪,只对着两人淡淡道:“没事不要进去。”  “他睡了。”  说罢,便径直走向长廊尽头的吸烟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 第85章 第89章   “说完了?”  开着窗的黑色车内,杜锦一手搭在方向盘上,脸庞上神情很淡,夹着烟的指骨敲了敲烟灰缸边缘,微微抬眼望向一瘸一拐上车的杜航。  他嗓音听上完全听不出喜怒继续道:“按照你说的,人给你见了。”  杜锦垂眸,摁灭了猩红的烟头,淡淡道:“以后就别念着了。”  杜航坐在副驾驶上,没有说话,他被打得青紫的唇动了动,然后嗓音很哑道:“嗯。”  车内很安静,只有外头寒风吹得车前挂坠摇晃的动静,透亮的阳光沿着车窗分割,落在人的脸上阴影明灭。  半晌后,杜锦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他望着自己从小到大疼爱的杜航,低声道:“难受?”  杜航作为杜家的幺儿,无法无天嚣张惯了,从来没有在哪一件事上那么哀求卑微,哪怕是被打得一瘸一拐,还红着眼眶来求他。  杜航很安静,他带着恍惚望着挂坠轻轻晃动,想起刚才坐在长椅的吴楚,穿着厚厚的黑色带帽卫衣,抬眼望着远处喷泉兜售鸽子饲料的小贩时,那双漂亮干净得像野生动物的眸子透亮纯粹。  他身形看上去瘦削了一些,眉眼间带着认真的专注。  那是因为他在等待着他的爱人。  那时的杜航就坐在长椅上,他望着吴楚。很想很想问,如果他们在一开始认识的时候,他就一直好好对他,不因为他的倔脾气而生气,那么他们之间是不是也会有一点点可能?  他会去警告圈中的那些人把嘴巴放干净,会陪着吴楚在酒店过每年的冬休期,会飞到国外去看吴楚的比赛,会陪在吴楚身边一起面对那些操蛋的事情。  他们之间会有一点点的可能吗?  现在得到吴楚那专注的目光的人,是不是就有可能是他杜航了?  那些话反反复复地涌上心头,却在嘴边怎么都问不出口。  副驾驶上的杜航仰靠着,他红着眼眶道:“难受。”  他转头望着杜锦,抬手胡乱地抹着眼眶喃喃道:“哥,我难受……”  他跟杜锦说好了,只见吴楚最后一次,见完了就没有了。  杜锦看着唇角青青紫紫,胡乱低头抹着眼眶的杜航,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小时候那个坐在椅子上冲着他嚎啕大哭说自己没有了小狗的杜航。  小时候哭得一抽一抽差点背气过去,死死拽住小狗唯一的一张照片不放,长大了却连一句喜欢都不敢说出口。  杜锦沉默了一会,好半晌,他才嗓音带着点叹息道:“难受也没用啊。”  他弟就是一个傻白甜,别说吴楚喜不喜欢,单凭守着的殷家长子殷缙,说几句话就能将他这傻白甜弟弟智商摁在地上摩擦。  更不用说抢人了。  在这样倔下去跟在吴楚身边,他这傻白甜弟弟可就不止是一瘸一拐了,指不定到那天一觉醒来就少胳膊少腿了。  可杜航哭得越来越凶,杜锦头疼,从纸巾盒中抽了几张纸,丢给了他道:“别哭了。”  “不是还有楚楚陪着你吗?”  自从那只狗走丢后,杜航一直都不敢养狗,但是这次依旧是死倔,多好的品种狗他也不要,大雨天跟着那只浑身湿漉漉的小土狗走了大半个小时,然后再蹲在垃圾捅旁边跟那狗大眼瞪小眼。  熬到了那只浑身发抖的小土狗都熬不住,眼皮子发沉睡了过去后,杜航才小心翼翼地将那条狗用外套裹了起来带去宠物医院。  可杜航一听,更加悲伤哽咽道:“吴楚好像不是很喜欢这个狗的名字。”  杜锦:“……”  真他妈活该跟人认识了那么多年,还能搞成这个样子。  他闭嘴了,关上车窗,眼皮子都不抬,发动车子驶往杜宅。  ----  长椅处,殷缙带着买好的鸽子饲料走到吴楚面前,轻声道:“刚才看见你朋友过来,就在那边等了一下。”  吴楚皱起眉头,看上去不大高兴强调道:“他不是我朋友。”  殷缙坐在长椅上,抬眼道:“上次见你身上披着他的大衣,以为你们关系不错。”  好半天,吴楚才从记忆中扒拉出殷缙说的那天是他从吴家私人医院逃了出来,跟着杜航开车去砸了沈秋泽车的那天。  还没等他说话,便听到殷缙像是不经意道:“你们刚才聊了什么?”  男人嗓音听上去很正常,像是没有什么异样,但眸子深处的晦涩占有欲却隐隐约约浓重了起来。  他知道这个叫杜航的人对吴楚报有不一样的心思。  从杜航喝得醉醺醺跑来出租屋砸门,瞧见坐着轮椅的他开门,那一瞬间神情猛然变化开始,殷缙就知道这个人对他抱有深深的敌意。  那种敌意是雄性本能的占有欲作祟。  即使吴楚表现得完全不在意,但是那些觊觎的目光依旧是存在的。  吴楚面色变得不大高兴起来,甚至带着几分冷,他重复道:“你问我跟他说了什么?”  殷缙点了点头道:“如果不方便的话也可以不用说……”  话还没有说话,殷缙就听到吴楚冷笑道:“他骂我是狗。”  本以为会面临情敌表白的殷缙:“……”  他神情有些微妙的复杂,语气带着点试探道:“他跑过来,就是为了骂你?”  吴楚如临大敌道:“对,他都被他哥打成那样了,都还要跑过来骂我是狗。”  “前面还搞了一大堆东西,到了最后,就为了骂我是狗。”  越说吴楚就越气,他磨了磨牙,眼神格外凶道:“我他妈当时就应该……”  殷缙将鸽子饲料放在他手心中,指尖勾了勾他的手心,然后抬眼自然道:“当时就应该怎样?”  吴楚下意识蜷缩了一下手指,眼神没有那么凶,小声道:“当时就应该好好教育他一下的……”  殷缙微微挑眉,眼里带着点笑意哄道:“我们不跟那种人计较。”  他头一次感谢世界上还有这样情商的人,毕竟这样的人做了他的情敌。  也怪不得跟吴楚认识了那么多年,明明喜欢得眼珠子都盯在吴楚身上了,还能眼睁睁地盯着吴楚包养沈秋泽,最后又气又急地想拿沈秋泽出气发火,还被吴楚揍。  吴楚将手掌中的鸽子饲料撒在地上,很快便有一群振翅而来的鸽子伏在地上,头一点一点地啄着地上的饲料。  偶尔挤挤攘攘的鸽群还蹭在吴楚的裤脚边,让他微微僵硬起来。  殷缙抬手,指尖自然地摩挲了一下他的后颈,眼里带着点笑意低声道:“你看,它们不是过来了吗?”  “它们也没有怕你。”  所以那些克母带来的狗屁言论都是假的,哪有人一出生就克母,还被被动物讨厌的?  如果有,那也不会是他的吴楚。  到了后面,吴楚喂上瘾了,认认真真将鸽子饲料铺了一地,导致公园中一大半的鸽子全部都喂了上来,长椅也只有落脚的地方是空的,其余地方都挤满了鸽子。  等到一包鸽子饲料都没了,吴楚还意犹未尽,眼睛炯炯有神盯着他道:“下次能带我去喂猫吗?”  他认定是殷缙动物缘好,才能够迎来那么多鸽子,不然他在国外喂鸽子怎么就只能得到鸽子屎呢?  同样也不怎么招猫眯待见的殷缙:“……”  之前在出租屋能哄得那只黑猫乖顺一点,也是他下楼丢垃圾时喂了好几次那黑猫,才能让在吴楚面前装作跟黑猫关系很不错的样子。  但是顶着吴楚亮晶晶的眼神,殷缙平稳道:“好,下次去喂猫。”  有个玩意叫什么来着?  猫薄荷还是薄荷猫来着?  算了,回去再好好查一查。  殷缙摩挲了几下吴楚后颈,沉静想着。  被他摩挲着后颈的吴楚也伸手去摩挲了一下他的后颈,想了一下问道:“痒吗?”  回过神来的殷缙抬眼,吴楚又试探地摩挲了一下他的后颈,只不过像是撸猫一样挠着,他微微一顿道:“不痒,怎么了?”  吴楚耳根子有点红,含含糊糊道:“找、找一找敏感带……”  书上都是那样说的,要想技术好,就必须善于发现伴侣的敏感带,好好利用伴侣的敏感的地方,能够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他可是记得一字都不差。  想着想着,吴楚又无意识地挠了挠殷缙的后颈,却感觉老是摩挲不出殷缙在他后颈上那种感觉,好像头皮连接着心脏都发起轻微的酥麻来。  殷缙眸色深了深,他反反复复在咀嚼着敏感带这几个字,然后嗓音带着点哑道:“这个可能要慢慢找。”  他微微放松,双手交叉在腹前,眉眼带着点懒散的笑意,长腿搭在另一只长腿上,露出一截着黑袜的脚踝,皮鞋铮亮,整个人多了一下说不清道不明的慵懒气质。  他偏头对着吴楚若无其事道:“之前说练习,现在练习得怎么样了?”  “能检查一下吗?”  吴楚下意识动了动喉咙道:“能、能吧。”  殷缙笑了笑,他慢条斯理地将吴楚的宽大卫衣帽子给吴楚戴上,然后将帽檐全部拉开,将吴楚遮掩得严严实实的,便俯身吻了下去。  长椅处偏僻,隔着喷泉有一段距离,冬日阳光下几只啄完食的雪白鸽子振翅而飞,悠悠落下几根雪白的羽毛。  穿着风衣的男人微微俯身,一手扶着男生的卫衣帽檐,冷白的手指搭在黑色卫衣上黑白分明,带着几分温柔。  几分钟后,殷缙指尖蹭了蹭吴楚发红的耳廓,他眼底带着点笑意,假装沉吟了一会道:“你这练得也不行啊。”  “回去我们再练练?”  听到不行两个字的吴楚跟炸了毛的猫一样,眼睛簌然就瞪大了起来。  *第90章   对于十九、二十岁的男生来说,“不行”这两个字简直就是将他的自尊摁在地上疯狂摩擦。  说什么都不能说不行这两个字。  长椅上,穿着黑色卫衣的男生用腿强势分开男人两膝,男人顺从地抬着头,唇边带着笑意望着单膝压在长椅上俯身盯着他的吴楚。  男生看起来面无表情,望着他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薄唇有些红,神情又带了点狠,像是要给他个什么彻底的教训。 第87章 他紧紧绷着身子,一手用力扣着面前殷缙的后脑勺,想要让面前的人把手从卫衣下撤出去,却没想到被他压在身下的殷缙挑眉,搓揉着他某一处腰窝的指腹不轻不重地摁了下去。  操。  吴楚背脊被刺激得插进男人后脑勺发丝的手指骤然收紧起来,他微微仰着头,呼吸也急促起来,咬牙带着点喘道:“你把手拿出来。”  殷缙若无其事,充耳不闻低哑道:“你是不是买错书了?”  哪家的破书教人这样搓人大腿调情的?  也不怕活生生把两人的情分给搓没有。  吴楚想起书中火辣到令人面红耳赤的场面,他胸膛起伏了一下振振有词怒道:“我有些办法还没用完……”  “不许说那是破书……”  明明刚才在车上都被他搓得招架不住,这会又翻脸不认人觉得他技术不行,这个行为简直就跟穿上裤子就不认人的渣男一个样。  指不定以后在床上舒服了,下了床就嫌弃他技术不好。  越想越觉得会这样子的吴楚怒了,他咬牙压低嗓音道:“这是你逼我的……”  说罢,他抬手扣着殷缙后脑勺,而殷缙看起来质感高级的风衣下摆缝隙中也随之起了一些皱褶,  甚至是不止风衣下摆起了皱褶。  殷缙手上动作骤然间停了下来,面上带着点错愕,从喉咙中压出了一声又低又沉的闷哼。  他将下颚抵在吴楚肩膀上,呼吸有几分急促。  吴楚看上去也有点紧张,鼻尖沁出了点汗珠,明明是大冬天,却浑身上下都冒了一层热气,耳廓红得厉害。  半晌后,似乎耳边呼吸有几分重的男人终于忍不住,哑着嗓子慢慢道:“怎么了?”  “那破书没教接下来该怎么办吗?”  “还是说你没学好?”  浑身僵硬一动不动,直直杵在原地的吴楚:“……”  他额头上渗满了汗,喉咙动了动,闷头不吭声了,没过多久,却被殷缙一声带着点痛意的闷哼吓得吓住了,浑身僵硬不敢动了。  殷缙将下颚抵在他肩膀上,闭着眼道:“吴楚。”  吴楚喉咙动了动,锁骨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红,他镇定道:“怎么了?”  殷缙缓了好一下才缓过来,他闭着眼,嗓音沙哑带着几分无奈道:“冷静点,别那么激动。”  最好也不要再用那搓大腿的力道搓他了。  再这样下去,他都要废了。  吴楚浑身都有些燥热,他舔了舔唇,偏头望着将下颚抵在他肩膀上的男人。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男人一大半的侧颜,那是一张极其令人惊艳的侧颜,一贯冷淡克制的神情上带着点强压下的隐忍,似乎硬生生将所有强悍的侵略性都压制了下来。  又像是一只箭在弦上的凶猛猎食者在克制自己,在纵容着压在自己身上人的冒犯举动。  吴楚有些手忙脚乱,他喉咙动了动道:“我知道。”  过了几分钟,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的吴楚愣了愣,他停了下来,带着点不可置信的茫然道:“不对啊……”  殷缙深呼吸了一口,哑着嗓子道:“哪里不对?”  吴楚愣愣喃喃道:“你这怎么有点不对劲啊……”  有点离谱吧。  不应该是他的资本比较雄厚一点的吗?怎么感觉殷缙的资本比他还要凶猛雄厚?  殷缙顿了顿,从那些氤氲的刺激中睁开眼,察觉到吴楚在迷茫什么时,他喉咙压出一阵促狭的笑声,听起来又哑又低。  笑完后,他偏头亲了亲他的喉结,嗓音带了点诱哄道:“没什么不对的……”  “大家都是这样的……”  吴楚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他半信半疑犹豫道:“真的吗?”  殷缙继续哄道:“真的。”  “你那本书那么厉害,里面肯定也说了对不对?”  吴楚喃喃道:“不对啊……”  “对的。”  男人的嗓音低哑带了点若有若无地诱哄,将下颚搁在他肩膀上时还哑着嗓子哄道:“动一动好不好?”  “我难受……”  殷缙说的这句话对了。  本本上有写。  吴楚满意了下来。  等一切都结束处理好后,他盯着发酸的手道:“我还是觉得不对劲。”  殷缙的嗓音中透着一股子餍足,眼里带着笑意低沉无辜道:“怎么不对劲?”  吴楚纳闷地抬起头,看着将殷缙微微歪头,望着他眼里还带着点散漫,唇边也噙着笑,凑近他哄道:“刚才说错了。”  “你是真的行。”  “也是真的厉害。”  吴楚被夸得飘飘然,他偏头,耳根子刚要消散的红又涌了上来,咳了咳深沉道:“还行吧。”  “你也挺厉害的。”  提起裤子一脸魇足的殷缙:“我觉得我没有你厉害。”  吴楚满意极了,他故作谦虚道:“还好吧还好吧……”  殷缙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一直都是这样吗?”  看上去警惕锐利,那模样又冷又酷,就像校园里小女生最喜欢那一款桀骜不驯的坏学生,实际上顺了顺尾巴毛却像是兴奋得能蹿上天。  吴楚以为眼里带着笑意的殷缙是在问他的技术是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好,他便摇了摇头,矜持道:“最近才刚学的。”  他忍了一下,眼看着殷缙还没有出声夸他,他实在没忍住,把自己刚才话语中矜持丢到了一边,朝着殷缙兴奋道:“牛逼吧?”  他以前极少接触这种事情,从前在车队长时间的体能训练就已经把他折腾得精力甚少,别人青春期躁动时期是在对路过的女生躁动,他青春期的躁动是蹲在路边对路过的各种跑车躁动。  别人晚上做梦躁动得热血沸腾,他晚上做梦也躁动得热血沸腾——白天掠过的那辆车也他妈太得劲了!  如今能够让殷缙腿软,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个飞速的进步。  殷缙点了点头,他直起身子,伸手将压在自己身上的吴楚轻轻松松托了起来笑着道:“牛逼。”  等到吴楚被放在沙发上时,他还浑然不觉自己是一路被男人抱过来,坐在沙发上开口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殷缙低头专心致志替他解开松松垮垮的围巾道:“不回去了。”  吴楚微微一愣,重复道:“不回去了?”  殷缙将围巾放好,抬眼道:“复建的话我们可以请人到这里做。”  “二楼已经打通放了很多器材。”  “医生说回来住也没什么问题。”  最重要的是他有能力能够支撑得起后续繁琐复杂的治疗程序。  殷缙伸手摸了摸吴楚眉骨上被碎玻璃刮出浅浅的伤痕,轻声道:“除夕没有一起过没关系,我们还可以一起过元宵节。”  他顿了顿道:“在这里过。”  他知道吴楚不喜欢住在医院。  但如果不住在医院可以让吴楚心情好一点的话,他愿意去试一试。  吴楚看上去还有点愣,他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地方就是从今以后他们两个一起居住的地方,动了动唇,却没能说出一句话。  他确实是不喜欢医院,那个地方就如同酒店一样,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归属感,好像随时随地都能够像从前一样,到了时间就要收拾东西走人。  但是现在有个人告诉他,有个地方已经收拾好了,这个地方的浴室放着他们两个的毛巾,洗漱台上也放着他们两个的洗漱用品,他可以不用像以前一样,到了节气就一个人窝在沙发上打游戏,点外卖。  他回来也有地方去了。  甚至可能在回来的时候,有人在这个地方等着他。  殷缙说得很轻也很慢,他甚至都不敢把这个地方叫家,就怕把面前的吴楚给吓到。  毕竟对于一根筋有些轴的吴楚来说,家这个字,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说出口的。  而坐在沙发上的吴楚感动极了,他想了一下,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老婆本也给了殷缙,剩下的一些歪瓜裂枣他也拿不出手。  吴楚深思后,对着自己还能拿出手的东西努力做了一番修饰,对着殷缙雄心壮志道:“你放心。”  “接下来我一定对着书好好练。”  “不会让你失望,会让你很舒服的。”  殷缙:“……?”  吴楚眼睛亮晶晶道:“你到时候好好享受就行了。”  *第92章   “往哪走?”  超市生鲜货架旁,殷缙不轻不重地拽着面前吴楚的卫衣帽子,挑眉道:“不是说要去买炖汤的料包吗?”  这所住处设施完善,冰箱却空缺着,两人一合计,就像从前在出租屋那样去超市购置一些食材。  正打算往卤菜区走的吴楚:“……”  他望着推着超市推车的殷缙,咽了咽口水,然后试探道:“今晚真不点外卖?”  殷缙将他拽了回来道:“不点。”  “我炖汤。” 第89章 开着车的男人忽然出声,眉眼依旧沉敛,看不出什么情绪,语气也很淡,但却带着几分认真。  吴楚偏头盯着车窗外,眸子映着车窗外不断飞掠的风景,他嗓音有些低道:“好。”  他知道殷缙的话是什么意思。  也许接下来,他可能会听到跟那么多年来的想法截然不同的事实真相,吴翰也许会告诉他,他确实是害死了他的母亲,其实很多年前,他的母亲并不欢迎他来到这个世界。因为他新生命的来到意味着他母亲苦难的延续。  但他依旧选择了面对。  他不想揣着自我幻想稀里糊涂地过一辈子,不想在内心深处挣扎想着自己母亲到底是不是真的恨过自己,更不想一辈子就这样背负着不该背负的东西过完这一生。  总该是要面对的。  吴楚将目光从车窗外收了回来,叹了一口气道:“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在外面等我了。”  殷缙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顿了顿,他下意识是觉得是吴楚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那一面,他沉默了一会,轻声道:“好。”  “你要是不想我在外面等,那我可以去远一点的地方等你。”  他不知道吴楚到底是抱着了怎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件事,以至于到了都不愿让他见到谈话结束后的样子。  殷缙只觉得心口涌上了点说不上来的闷和密密麻麻的疼,让他难受了起来。  而坐在副驾驶的吴楚只认真道:“我觉得我这次可能要跟他们吵挺久的。”  正打算放慢车速好好安慰吴楚的殷缙:“……?”  他迟疑道:“去骂人吗?”  吴楚淡定道:“骂人。”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补充道:“这次要骂回本。”  殷缙:“……”  他沉默了一会,平静道:“没事,慢慢骂,我等得起。”  跟在他们身后的黑色车子里,张锐脸色有点憔悴,车内的氛围有些沉默,他望着开着车的吴翰道:“好好跟楚儿说话。”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心里都要有一个底。”  “有些事情给他说一点毛皮就行了……”  吴翰面色上也带着点憔悴,他沙哑道:“他要是想知道,我也不能瞒着他。”  张锐皱起眉头,道:“他想知道,你就什么都跟他说?”  “也不管他承受不承受得住?”  吴翰抿着唇,冷硬的脸庞上没有什么情绪沙哑道:“吴楚愿回来是因为他想知道那些事。”  “要是我连那些事都不跟他说,下次说不定他就不愿回来了……”  张锐无语道:“说得好像他现在是自愿回来一样。”  吴翰没说话,只将车停了在了吴宅门口,抬眼望着前面的黑车下的两人,目光不善地盯着穿着风衣的男人微微俯身替着吴楚整理着卫衣的帽子。  等到吴楚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抬眼望向他时,吴翰目光瞬间柔和了下来,他僵硬地扯了扯唇角,不大自然地露出一个笑。  吴楚皱着眉头,看上去膈应极了,转头对着身旁的男人说了几句话,他身旁的男人神情有点疑惑,但依旧弯起眉眼,露出了一个笑给吴楚看。  吴楚满意了,像是洗眼睛一样,望着着身旁的殷缙好一会,才转头朝着吴宅走去。  他没等身后的吴翰,像是从前一样,从来都是一个人来到这个地方,最后又是一个人离开。  大门前的老管家早早就等着,见到了吴楚走到了面前时,他笑了起来,脸颊旁的皱纹看起来慈祥,他叫了一声道:“小少爷。”  吴楚闻言顿了顿脚步,他本想说叫错了,他已经不是吴家的小少爷,也跟吴家没什么关系了,但望着老人站在门口脸上真心实意的笑容时,不知怎么就点了点头应了声。  老管家听到他应了声后,脸庞上的神情显得更加高兴了一些。  吴翰跟在吴楚身后,他看着吴楚停下脚步,对着老管家口中的小少爷应了声走进大门,不知怎么地,抓着车钥匙的手就松了松。  在路过老管家时,吴翰微微朝着老管家鞠了一个躬,感谢那么多年来,吴楚对整个吴家有着唯一好感的人。  老管家上前,扶住了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拍了拍他的手,苍老的嗓音带着点叹息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了……”  吴翰沉默,没有说话,只微微扯了扯嘴角,带着点苦涩意味。  吴楚走进大厅,他环视了一圈,大厅收拾得很干净,却没发现想要找的人,便抬头对着身后的吴翰皱眉道:“吴宗盛人呢?”  吴翰只带着他上了楼,去到了四楼。  四楼是整个吴家的禁忌,就连打扫的佣人都不敢轻易踏足四楼,只因为吴宗盛不允许任何人在四楼走动。  几乎整个吴宅的人都知道四楼是他的妻子生前居住的地方。  四楼的长廊尽头挂着一副油画。  吴楚一抬眼就望见了那副油画,油画上的女人侧脸柔美恬静,神情温柔,正插着往花瓶上插着花,跟他想象中的母亲一样温柔。  他微微怔住脚步,却看见吴翰脚步不停,带着他推开了某个房间,一推开门,空气中就浮起了轻轻的浮沉。  那是一件已经装修好的婴儿房。  天蓝色的吊顶,婴儿床上挂着几个风车和奶瓶,飘窗上挂着几件看上去已经泛了黄的婴儿服,好几双婴儿鞋静静摆在了婴儿车旁,甚至还有一张没打完的婴儿毛衣。  吴翰回头望着吴楚,嗓音有些哑道:“那是妈妈给你准备的。”  吴楚愣在了原地。  他听着吴翰轻轻道:“每一样东西,都是你还在母亲肚子里,她就已经开始选的。”  “那时候你还只有那么一点。”  “我每次放学回来,都能看到母亲坐在藤椅上,哼着歌轻轻拍着肚子跟你说话。”  吴翰清楚地记得,他第一次知道母亲肚子中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时,心里的激动和兴奋让一向稳重的他头一次在母亲面前露出了任性,急切地想做第一个给他的弟弟起名字的人。  很多人都说,吴家家主不是很喜欢这个孩子,似乎是害怕这个孩子威胁到自己病弱妻子的生命。  但是他一向忧郁,精神状态不太好的母亲却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精神渐渐好了起来,吴翰也越发期待着这个弟弟的出生。  飘窗上随着漂浮在空气中尘埃摇晃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将人拉回了现实,  “吴楚,她很爱你。”  吴翰眼眶有些红,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只会笨拙重复道:“她真的很爱你。”  他不是被随意抛弃在乡下没人要的孩子,更不是被背负着克母名声的野种。  他是他母亲和他哥哥都万分期待的孩子。  *第94章   但是世事弄人。  老天待人从来都是不公的。  真正被母亲和兄长期待生下的孩子,只能在乡下长大,而本应该像是阴沟中鼠蚁一样不见得光的私生子,却在一开始就在得到了妥善照顾。  甚至在无形中吴宗盛早已替他铺好了路,即使那条路是踩着自己另一个亲生骨肉而造成的。  吴翰嗓音哑得几乎到了嘶哑的地步,他慢慢道:“你也不是因为克母这个名号才被送到乡下的。”  “是吴宗盛那个畜生,用刚出生的你来威胁母亲。”  “他说,只有母亲好好活着,养好了身体,就能把你给接回来。”  那时的吴母,在生下吴翰之后,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都不太好,甚至因为在某天深夜,独自一人在吴宅吞下安眠药这件事,被吴宗盛强制送进疗养院。  在疗养院中,吴宗盛想尽办法阻止吴母的寻死,但依旧没有什么用处,那个温柔到苍白的女人,时常会偏头神情很淡地望向窗外,面上神色淡得令人心惊。  这一切在吴楚的到来后发生了变化,当得知自己肚子中怀有新的生命时,她开始小心翼翼对待自己的身体,精神状态也越发好了起来。  吴楚死死咬着下颚,胸膛起伏得有些厉害,他一动不动盯着房间中的婴儿车,半晌后,嗓音艰涩道:“她有后悔吗?”  如果不是他,如果没有他,也许他的母亲就能早一点解脱,所以说从某一种角度来说,他也是囚禁他母亲的凶手。  吴翰哑声道:“有。”  “她有后悔。”  他望着红着眼眶的吴楚道:“她后悔自己没用,才让自己的孩子落到这个地步。”  “心理医生说给她来缓解情绪的日记本上全部都是关于那个孩子的事。”  “她怕她的孩子在那穷乡僻壤的地方生病,怕她的孩子第一声妈妈叫的不是她,怕她的孩子夜里做噩梦的时候没有人哄。”  吴楚眼眶越来越红,咬着牙忍着不在吴翰面前哭出来,只死死盯着飘窗上的风铃,唇瓣有些颤。  吴翰也赤红着眼道:“就连在死之前,她都叫她的大儿子要好好照顾他的弟弟。”  但是他没有做到,不仅他没有做到,甚至还漠然地看着他亲生弟弟被打得遍体鳞伤而滚出家门。  一想到这,吴翰心里猛然抽痛得厉害,那种痛苦,似乎要将胸腔中所有的气息都压榨得一点都不剩,能够将人逼至崩溃。  他红着眼睛抬眼望着站在原地的吴楚,看着那么多年来一个人独自跌跌撞撞长大的吴楚,想起来张锐跟他说过的话。  他清楚得记得张锐神情憔悴,却神情凝重地对着他说:“吴翰,如果上天让我遭遇了吴楚那些的破事,给我这一副烂到不能再烂的牌,好像无论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出那样的泥沼。”  “那吴翰我告诉你,我真的很有可能会在人生的某一个节点上选错某一条路,做出某个错误的决定。”  “但是吴楚没有。”  “他一直好好地走了下去,拼尽全力地去争取,去好好地完成该完成的一切。”  他是不需要他们的。  那么多年,吴楚都一个人走过来了,现在什么都熬了过来了,他们有什么理由出现在他面前?  所以张锐一直在劝他,劝他不要逼吴楚走到跟他们撕破脸皮的那一步,劝他最好不要推翻现在的关系,也最好将他是他亲生哥哥这件事掩埋下来。  不然要怎么让吴楚接受,那么多年他受的折磨,全部都是来自自己的亲生哥哥这件事?  在张锐看来,只要吴翰将所有的事情告诉他吴楚,吴楚那些年堆积的怨恨涌出来后,吴翰是一丁点被原谅的余地都没有了。  可若是吴楚将恨意都宣泄出来后,能够让心里好受一些,他吴翰做什么都愿意的。  赤红着眼的吴翰嗓音望着吴楚,一字一顿艰涩道:“书房中有我们的亲缘鉴定。”  “亲缘鉴定显示,我们是亲兄弟。” 第91章 吴宗盛想过拿吴翰来逼迫姚静,可吴翰身为吴家长子,身上盯着的眼睛只多不少,他也需要一个继承的孩子。  姚静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对周围人的态度也越来越尖锐,她想重新拿起画笔,却发现自己再也画不出画来。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姚静的康复医生上,那是一个性格温和的男医生,常常会鼓励姚静,跟姚静谈心,他们聊画聊诗歌哲学,相处逐渐亲密。  等吴宗盛反应过来时,他的妻子已经怀孕,他暴怒,但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姚静对着肚子中的孩子百般温柔,甚至因为这个新生命的到来,姚静又能重新拿起了画笔。  他逼问姚静,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孩子,姚静却一口咬死了这个孩子是他吴宗盛的孩子,但吴宗盛却打心底认定这个孩子是两人的野种,姚静这么说,不过是为了保护这个孩子。  吴宗盛逼走了那位康复医师,甚至因为姚静的存在,他连报复都不能报复。  背叛的感觉让吴宗盛如鲠在喉,而所有的怨恨和愤怒他又不能在姚静面前表露出来,他只能装作是相信的样子,跟姚静一起期待着这个野种的出生。  所有的怨恨和憎恶他都发泄在了这个野种身上,这个野种就是他身为男人却无能的象征,也是他爱人出轨的象征,他恨不得能够在这个野种出生的那一刻掐死这个野种。  但是很可惜,他没能在出生后亲手掐死这个野种。  因为这个孩子确确实实是他吴宗盛的孩子。  只不过是他爱人爱着别人生下来的孩子,甚至连他的爱人都认为这个孩子是那个男医生的孩子,将所有的爱都倾注到了这个孩子身上。  多么可笑。  吴翰作为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姚静一直不冷不热,而这个野种,姚静却百般温柔,在出生后拽着他的衣角虚弱地说要看一眼孩子。  吴宗盛却直接将那个孩子送去了乡下,并以此来胁迫姚静,说他们不缺孩子,若是姚静不好好活着,那么这个孩子是死是活他也没有办法保证。  姚静以为他知道了这个孩子不是他的孩子,所以才会如此狠心,才会以此来逼迫她。  姚静不知道,若是这个孩子不是他亲生的还好,恰巧就是他亲生的这一点,才是让吴宗盛最痛恨的一点。  只要一看见这个孩子,他就会想起他爱人出轨的这件事,哪怕经过调查,跟那位医生发生关系,只不过是姚静在极度崩溃的精神下构造出来自我保护的假象。  ——她为了能够重新拿起画笔,吃了大把大把的药,吃到最后,精神已经脆弱得像一张薄薄的纸。  在将刚出生的吴楚送去乡下的前几年,姚静确实勉强打起了精神,能够勉勉强强地活下去,但是时间越久,她精神和身体就越脆弱,时常会一动不动盯着窗外出神,像是格外精致的木偶。  吴宗盛不记得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找到一个像姚静有着几分相似的女人,也许是第一个,又也许是第二个,但是他已经不在乎了。  只是在某个女人挺着肚子哭着来找他时,他那句“去打掉”莫名其妙就停在了口中——他想起了乡下的那个野种。  于是他盯着那个哭得满脸都是泪的女人,说了句“生下来,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那句话脱口后,一种报复的快意开始产生,让他畅快起来,那份扭曲到了极致的爱意下,也窝藏了令人心惊的疯狂。  这份疯狂在姚静生命最后的关头爆发了出来。  这个恨他恨到了极致温柔女人,最后累得放弃了所有,不管是他疯了一样用那个乡下的孩子逼迫她,还是跪在地上求哀求她活下去。她都平静得没有任何声响,只闭着眼睛,生命体征一点一点往下掉。  他眼睁睁看着他这辈子的爱人在他面前死掉,最后一句话还是恨他。  书房中是长久的寂静,吴翰深吸一口气,哑着嗓子道:“所以吴宗盛一直给自己催眠,认为你不是他的孩子。”  这样他就能将所有的怨恨和愤怒发泄到这个野种身上,无论是姚静的死还是其他,他都固执认为都是这个野种的错——如果不是为了生下他,他的爱人也不会身体骨虚弱得那么快,早早就死去。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在一开始就刻意让吴翰将吴楚认错为私生子的原因,不仅仅是为了给真正的私生子铺路,更是为了看这两个亲兄弟自相残杀。  他要让姚静看着,在她死后,她最疼爱的小儿子被他们的第一个儿子亲手弄死,她不爱他没关系,他要让她爱着的人痛不欲生。  吴楚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道:“果然没几个正常人……”  吴翰望着他,声音很轻道:“现在他在医院,跟个废人没什么两样。”  “你要是想见他,过几天我将他收拾得干净一点,让你见他。”  吴楚闭上眼道:“不用。”  一个疯子,他见了还嫌恶心。  半晌后,他睁开眼盯着面前人道:“说完了吗?”  吴翰沉默,好半天才点了点头。  吴楚起身,看样子就要朝着书房门外走去。  他不愿也不想跟面前的人分享听完这些陈年旧事的感受,哪怕一点他都不愿意。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这些往事他是通过印在纸张上文字得知,而不是从吴翰的口中得知。  当吴楚手搭在门把手上时,他听到了身后的男人嗓音沙哑对他道:“其实还有一件事。”  他脚步顿了下来,背对着吴翰道:“说。”  “能叫我一声哥吗?”  “一声就好了。”  “看在妈妈的面子上。”  站在门前的男生背脊挺直,身形有些瘦削,只给出了一句不带任何情绪的话。  “我哥早死了。”  *  !第96章   ——“我哥早就死了。”  吴楚知道这句话对于吴翰来说,决绝得不亚于亲手将吴翰所有卑微挽回的举动给砸得稀巴烂。  果不其然,在他说完这句话,整个书房都安静了下来,气氛是肉眼可见地停滞僵硬,他身后的男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半晌后,吴楚拧开门把手,在脚步即将迈出书房的那一刻,他听到身后的人小心翼翼开口试探:“死了还可以做个法……”  “你觉得可以吗?”  站起来的男人面色上带着点仓皇的试探,小心翼翼地朝着面前人绞尽脑汁道:“如果你愿意的话……”  他这话听上去并不像是开玩笑,甚至格外认真,好像只要吴楚一点头,他就能立马拿着自己的生辰八字去找那些大师,躺棺材里面闭上眼睛等着做法。  吴楚:“……”  操。  果真是能够干出在吴家私人墓园立碑傻逼事的神经病。  他一声不吭地朝着面前走,一边走着一边听着身后的男人急急忙忙追了上来哀求道:“那留下来吃个饭可以吗……”  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亲弟弟,却连一个完整的节日都没有一起过,旁人家中都是热闹喜庆,但只有吴家是冷冰冰空荡荡的,一点人气都没有。  吴楚脚步越走越快,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只丢下两个字:“不吃。”  吴翰神情失落下来,却依旧跟在了吴楚身后小心翼翼道:“那下次还会回来吗?”  -  “要是回来一定要告诉哥哥……”  吴楚眼皮子都不掀,头也不回,显然是懒得听后面的人说话,只闷头朝着外头走去。  从铺着红毯的旋转楼梯走到金碧辉煌的大厅,吴楚脚步没停,守在大厅的佣人都看到西装革履的吴翰脚步匆匆亦步亦趋地跟在吴楚后边,努力放柔自己声音跟着面前人小心翼翼说着些什么。  跟个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这是已经来到殷缙车门前吴楚的想法。  他拉开车门,看着男人努力扒着车窗,微微躬身跟他笨拙道:“以后车队的事情也不用担心,哥哥已经在筹划帮你买车队了……”  “你以后能好好比赛了……”  吴楚面无表情系好安全带,他身旁将手搭在方向盘的殷缙微微抬眼,对着窗外吴翰彬彬有礼道:“轮不着吴总您买。”  他温声道:“作为他的爱人,我认为这件事还轮不到您来做。”  男人气质清贵,手腕上雾蓝色腕表泛着冷芒,五官深邃俊美得无可挑剔的,最重要的是,这个男人还有着他亲弟弟的宠爱。  吴翰浑身僵硬扒在车窗上,冷硬的眉眼上还落着点雪,看上去狼狈极了,纵使是这样,他的手指依旧无意识地紧紧摁在车窗边缘,舍不得放开。  吴楚嘴角抽了抽,他看着扒在车窗旁固执得舍不得送开车窗的吴翰,伸出手向后座的购物袋中捞出了一袋毛豆,丢给了扒在车窗的吴翰。  吴翰下意识松开摁住车窗的手接住了那袋毛豆,双手小心翼翼捧着那袋毛豆看上愣怔极了。  吴楚压低嗓音对着殷缙悄声道:“快走。”  几分钟后,黑色车子扬长而去,吴楚捧着那袋毛豆愣愣站在原地,他车内的张锐叼着烟走过来安慰道:“没留下来也没有关系,咱们还有下次……”  “接下来还有那么多年呢,咱们慢慢守着他,总有一天会变好的……”  他知道吴翰做梦都想要跟吴楚一起在吴家的饭桌上吃一次饭,听到吴楚叫他一声哥。  特别是在这样的日子中,家家户户都挂着灯笼贴着对联团团圆圆,吴翰只怕是都快想疯了。  吴翰依旧捧着那袋毛豆,他朝着张锐迟疑道:“他给了我一袋毛豆。”  张锐:“???”  他小心翼翼道:“楚儿给的?”  吴翰点了点头,他带着点犹豫道:“你说这是他让我好好吃饭的意思吗?”  张锐盯着那袋毛豆,吸了吸鼻子不敢打击面前男人道:“可能是……吧。”  吴翰将那袋毛豆好好地揣进了自己的大衣中暖着,他站在原地,紧紧握着大衣口袋中的毛豆喃喃道:“对……”  “好好守着他……”  那么多年,他对吴楚做了那样多的错事,吴楚还能拿着一袋毛豆劝他好好吃饭,他内心肯定是动了一些恻隐之心的,不然怎么可能会给他一袋毛豆呢?  吴翰小心翼翼揣着兜里九块八的毛豆分出来几颗,郑重地放进张锐手掌中,淡然道:“你作为他半个哥,这些日子也辛苦了。”  手掌心放着几颗毛豆的张锐神情呆滞:“???”  吴翰眸子盯着他,神情带着几分隐晦的催促,整个人就跟脚下按了桩子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等着他说什么。  张锐神情复杂地望着那几颗毛豆,他深吸了一口气,做羡慕状道:“要不是你,我可能连楚儿的衣角都摸不到。”  “真的是沾了你的光。”  吴翰淡然地将装着毛豆的袋子放进了大衣兜中道:“你知道就好。”  张锐:“……”  ----  平稳行驶的黑车内,吴楚脸色看上去不大好道:“他刚才差点把我们的车窗掰坏。” 第93章 半晌后,男人也靠在流理台上,慢悠悠道:“要教我做菜,也是你来教。”  最好是像以前在出租屋一样,因为房间太过闷热,早上出来的吴楚通常都是裸着上半身,下半身只套着牛仔裤,睡眼朦胧手上拎着一件短袖。  上半身腹肌分明,线条流畅,漂亮的人鱼线延伸至松垮的牛仔裤头,年轻而富有力量感,配着男生那张带着点锐利的脸,带劲得要命。  更加带劲的是,这样的男生在厨房给他忙碌早餐时,还会认真地给他煎溏心蛋。  殷缙喉咙动了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低下了头,目光预估着流理台上的高度。  嗯。  做起来好像刚好能够让吴楚腿悬着。  吴楚浑然不知面前人在想什么,只遗憾道:“我教不了。”  “我不会颠锅。”  殷缙淡定道:“没事,我可以去学。”  “到时候你穿着围裙教我就行了。”  吴楚知道殷缙洁癖这个毛病,也只当穿围裙是怕油污蹭到什么,他大气道:“不用去学颠锅。”  “等你有时候,你想学什么我都可以教。”  殷缙眼里笑意加深,他慢条斯理地拿起汤勺,替吴楚舀了一碗汤微笑道:“说好的啊。”  吴楚跟着他,看着他将汤放到了餐桌上,他没放在心上,痛快答应道:“好。”  餐桌上造型优雅的花瓶上摆放着一束挺拔的白百合,几样菜品看上去都有模有样,吴楚坐在餐桌上,看着一向有洁癖的男人自然地用着自己的筷子给他夹着菜。  神色看上去也没有什么难忍,自然得仿佛发生过千百遍。  半个小时后,吴楚将下巴搁在沙发沿上,歪着脑袋望着餐桌前的殷缙收拾着碗筷,他动作有点慢,也有点生疏,到了后面,动作也变得熟练了不少。  看着看着,他忽然就出声道:“我妈肯定很喜欢你。”  殷缙动作一顿,抬头望着吴楚,他看着吴楚歪着脑袋乐道:“她肯定觉得我找了一个特别好的媳妇。”  “还能开直升飞机。”  “贼牛逼。”  殷缙唇角勾起,他嗓音带着点叹息道:“我怎么记得好像有人说过,我好像只懂让洗衣机转两个小时。”  “我觉得阿姨可能不太会喜欢我这种只会让洗衣机转两个小时的人。”  吴楚面不改色道:“瞎说。”  “转两个小时好,转两个小时才洗得干净。”  “再说了,我的妈妈,我说了算。”  殷缙笑了出声。  吴楚丢在沙发上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懒洋洋地伸手拿起手机,先是望了一眼来电,才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不只是说了什么,吴楚嘴角下意识拉了下来,他抬眼望了一眼,在流理台上洗碗的男人,穿了拖鞋向阳台走去。  阳台灌着冷风,跟里面开着暖气的屋子简直就是两个天地,吴楚单手撑在了阳台上,盯着昏黄路灯下雾茫茫的大雪皱眉道:“动手术就动手术。”  “跟我说有什么用?”  “我又不是主刀医生。”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一下,接着不知道对他说了什么,让带着点不耐烦的吴楚一愣,半天都没反应过来一样。  半晌后,他语气不大好道:“他不可能会干这种事情。”  褚萼是什么人?  一个脑子就顶杜航八个脑子。  动这个手术,正常人都知道其中利弊,褚萼不可能不知道,也不可能会选这种蠢到家的方法。  电话那头的褚熙嗓音嘶哑道:“以前的褚萼确实是不会干这些事。”  紧接着他嗓音哽咽起来道:“可是现在的他做得出来的,吴楚。”  吴楚脸色冷下来,他一字一句道:“所以他就叫你来逼我的?”  “重重复复用这套,你们不烦吗?”  电话那头的人带着几分绝望喃喃道:“您知道吗?”  “这才是最可怕的,他根本就没打算让您知道。”  “甚至更不允许让我们来联系您。”  这就意味着算计了二十多年的褚萼这次是完完全全放弃了算计,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把吴楚放在了这件事之中。  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不打算让吴楚知道。  甚至他清楚地知道他的死亡也许能够让吴楚心中裂出一个细微的缝隙,但是他却并不算这样做。  *第98章   阳台的门没关紧,寒风从门缝隙中渗了进来,浮动着米黄色窗帘。  殷缙将碗筷放到洗碗机后,只靠在流理台上,抬眼望着不远处被寒风吹动的窗帘和玻璃门后不大明显的身影。  半晌后,殷缙走向了沙发,拎了一条毛毯,走向了阳台。  一推开阳台的门,就感到铺天盖地的寒意像是要渗进骨子一般,跟屋内的温度截然不动。  阳台上的吴楚背对着他,双手的手肘撑在了阳台栏杆上,穿着白色的毛衣,黑发没遮挡住的耳廓像是被寒风吹得有些泛红。  殷缙将毛毯盖在了吴楚的身上,伸出指尖蹭了蹭他被寒风吹得红起来的耳廓,便准备转身离开。  吴楚只感觉到身上有个毛茸茸的东西盖在了身上,而后一双温热的指腹在他通红的耳廓上蹭了几下,他下意识转过头,见到了殷缙正打算拉开阳台的门回到房间中。  显然是怕打扰到他,又担心他在阳台上穿得单薄,便无声无息地过来给他送了一张毛毯过来。  殷缙应该猜得出来这通电话应该不是令人愉悦的电话,甚至不愉快到了要让他跑到阳台上去接。  但是他依旧什么都没问,只克制地给他送了一张毯子。  电话那头的声音还在哀求着什么,吴楚沉默了一下,他只道:“抱歉。”  他将背靠在了阳台栏杆上,抬眼望着殷缙的背影道:“这事我管不了。”  说罢,吴楚直接将电话挂断,拉开阳台的玻璃门,走了进去。  他身上挂着毛毯,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小熊图案歪歪扭扭披在了脖子上。  客厅沙发上殷缙低头专心致志正剥着什么东西,吴楚在沙发背上弯腰,将下巴搁在男人肩膀上,歪着脑袋道:“在干什么?”  殷缙将手中剥好的杆子放在水果盘中道:“剥柑子。”  吴楚于是心更加软了,想到自己刚才在阳台上鬼鬼祟祟,可客厅的人却还在客厅中替他剥水果,心下便开始唾弃自己刚才动摇了几瞬的举动。  他犹豫了一下,觉得不能这样瞒着殷缙,便将脑袋搁在他肩膀上,嗓音有点闷道:“刚才有人打电话给我。”  殷缙微微抬眼,用湿纸巾擦拭干净指尖上的柑子汁水后,才伸出指尖蹭了蹭吴楚的耳廓低沉道:“然后呢?”  吴楚闷了一下,没说话,等过了半晌后他才道:“他跟我说,褚萼要动一个手术。”  “那个手术本来是可以不用动的,但是褚萼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偏要动。”  “那个人叫我去劝一劝褚萼。”  殷缙的指尖顿了下来,他微微垂下眸子道:“是那个绿色眼睛的男生吗?”  他心里很清楚,那个叫褚萼的男生,盯着他的眼神有多恐怖,仿佛像是即将要将他撕碎的阴冷毒蛇。  哪怕那时候的他跟吴楚还没有确定关系,仅仅只是关系看上去不错,褚萼依旧恨不得能够将他撕碎。  而如今在这时候,这些东西就跟跗骨之蛆一般,拼死想尽各种方法吴楚面前展现着存在感。  真想一次性全部解决掉。  沙发上的殷缙垂下的眼神漠然带着几分阴鸷,却被半阖着的长睫掩饰得很好,一丁点阴郁都没有泄露出来。  吴楚应了一声,抬起半个脑袋道:“我没答应。”  殷缙微微一顿,他低声道:“如果想去的话,也是可以去的。”  他偏头盯着吴楚的眸子道:“我不希望我成为你束手束脚的存在。”  “你想做什么事情都可以,不需要考虑我的感受。”  吴楚不动了,只看着他。  殷缙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上次在s国,他亲眼目睹吴楚跳楼那个晚上,在病床上抱着吴楚一晚上都没有合眼。  那时的他以为吴楚是根本就不在乎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人等着他,以为吴楚根本就没有将他放在心上,才会狠心到了这种地步。  可后来他才想明白了,吴楚一直都是这样的。  路一直都是他一个人走的,所有的苦难也都是他自己一个承受的。  他没有理由去责怪吴楚的冲动,更没有资格去要求吴楚马上就习惯这条到路上多出了一个人。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将这些垃圾清理干净,不让这些垃圾靠近吴楚,而不是让吴楚夹在中间为难。  殷缙想得很好,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跟吴楚一起面前那个绿眼杂毛的准备了,却没想到吴楚直接道:“不行,我觉得这样不行。”  吴楚将脑袋抬了起来蓝封严肃道:“我不能让你受委屈。”  “这种时候,真男人是不能摇摆不定的。”  殷缙:“……”  吴楚继续严肃道:“如果我去了,我怎么向你家人交代?”  殷缙沉默了一下,他道:“我家里人不管这种事情的。”  吴楚将脖子上的毛毯一股脑兜在男人脖子上道:“我管。”  “我告诉你,你下次遇到这样摇摆不定的男生,你就应该把他甩了!” 第95章 可纵然是这样看起来可笑,褚萼依旧像是不在乎,慌得浑身发抖厉声:“我说还给我!”  吴楚没还给他,只抬眼望着他道:“还给你?”  他举起信平静道:““你以为你死了,每年寄一封信给我,我就能以为你没死?”  褚萼扶着病床,抬头死死盯着他,双眼赤红不说话。  吴楚将手头上的那封信拆开,信上只有短短几行字,除了安好就是给他汇报病情的进展。  为了更加逼真,还在最后两行中强调了一旦他病好后就会回国来见他。  吴楚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他看到结尾,嗤笑了几下,抬头对着褚萼道:“还搞得挺真。”  “你他妈那时候都化成灰了,还想回来找我?”  褚萼像是一头被骤然撕裂开伤口的野兽,赤红着眼道:“不关你的事!”  他像是困兽一般道:“这是我自己的事!”  *第100章   诸鄂双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着,整个人就像是被逼到绝境无处可走的困兽一字一顿道:“把信给我,然后出去。”  他神情看上去实在是恐怖,深深凹陷的惨白脸庞带着阴鸷,喘出的粗气跟破风箱没什么两样。  仿佛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那个他想见想得都快疯了的人,也不是令他偏执到病态魔怔的人。  可吴楚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神情漠然地望着他。  褚萼颈脖的青筋爆得越发明显,瘦骨嶙峋的手压不住颤抖痉挛起来,他就这样穿着病服,站都站不稳,只能带着点跛在吴楚面前。  那是为了手术不得不停了药后的应激反应。  他控制不了自己那宛如破风箱一样的粗气,控制不了自己那痉挛起来可怖的手,更控制不了自己那跛得可笑的步子。  他只能在吴楚面前拖着这一具令人难堪到恨不得死去的病躯。  死寂的病房中有了一点动静,吴楚望着褚萼,望着他瘦骨嶙峋手腕上缠着一根红线,红线下头缀着佛牌,那枚佛牌正深深勒着他掌心。  吴楚只盯着他,神色冷淡道:“走可以,把佛牌给我。”  “反正它跟着个死人也没什么用。”  褚萼双目越来越赤红,他近乎是踉跄着后退几步,将佛牌死死护住在身后道:“佛牌是我的。”  可他忘记了,这时候褚家的那些人全部都不在病房中,而唯一在病房中那个人,不会像褚家人一样对他毕恭毕敬。  “嘭——”  穿着病服的褚萼整个人都吴楚被狠狠抡在了病床尾上,然后用力地掰开褚萼的手指,将死死攥着佛牌的一根一根残忍地掰了下来。  褚萼跟疯了一样剧烈挣扎起来,整个人就好像被硬生生拨了逆鳞的野兽,痛得发了狂,赤红着双眼想要将面前人的举动制止。  但没用。  一点用都没有。  褚萼只能看着吴楚硬生生将缠绕在他手腕上的红绳和佛牌拿走,被压着的他下颚肌肉咬得很用力,仿佛是在抑制什么颤抖,胸膛起伏得越来越剧烈。  “为什么要这样逼我?”  穿着病服的人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了下来,整个人就跟不断在发抖的路边野猫一样道:“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他情绪越来越崩溃,仿佛此时此刻他不再是那个在圈子中手段狠辣心思深沉的褚总,也不是褚家人人恭恭敬敬服侍的褚家家主。  只是一个病弱无力、瘦骨嶙峋,甚至走路还带着点跛的褚萼。  “我什么都没有了,吴楚。”  殷缙他什么都有,甚至还有着吴楚的爱,但是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只有曾经戴在过吴楚身上的那枚佛牌了。  为什么连最后这点念想,都要硬生生从他手中夺去?  褚萼情绪像是崩溃到了极点,他颤抖哽咽哀求道:“我求你了可以吗……”  “把它还给我……”  如果手术真的出现什么意外,那么他在死前连最后的念想都没有了。  吴楚拽着褚萼病服的衣领,盯着他,眼眶也有些红平静道:“七岁那年,我帮你下水捞的那个玉佩你还记得吗?”  褚萼怎么可能会不记得。  在那天的骄阳下,波澜不惊的水面中吴楚破水而出,湿漉漉的黑发贴在脸颊两旁,耀眼的阳光下那双格外漂亮的眸子亮晶晶,手上举着那枚不值钱的玉佩,笑容灿烂地对他露出两颗小虎牙。  沿着凉亭扶手爬上来后,还在他面前跟个小狗一样甩了甩脑袋,眼睛亮晶晶得让人心里一颤。  那是褚萼第一次在死气沉沉的周围发现如此生机勃勃的。  那些久远的记忆在如今依旧清晰得如同昨日发生一般,在国外那些年被他当成熬下去的良药,一遍又一遍地在深夜中蜷缩着身子在病床上回想起。  所以怎么可能会不记得?  除非他褚萼死了。  下一秒,褚萼就听到拽着他衣领的吴楚道:“那次我差点死在水底下。”  他猝然抬头,死死盯着吴楚。  吴楚红着眼眶平静道:“你们家那个破池塘,水草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专门往我腿上缠。”  尽管他从小在乡下长大通识水性,觉得下个小池塘捞个玉佩不算什么难事,毕竟村里头摸鱼抓虾这事从从来就没有少过他。  可有句俗语说得好,被淹死的都是水性好的。  他又是在一片陌生的水域中被水草缠上了腿,一个小孩再怎么自信自己通识水性,在水底感受到了那种窒息死亡的恐惧感,也不免会慌张起来。  最后所幸他在村子中摸鱼抓虾那些年练得水性好,让他最后安安全全地爬上了凉亭,而小孩心性的好了伤疤忘了疼,还让他一脸臭屁地在褚萼面前想着称大哥。  但这段经历无疑是他第一次如此靠近死亡。  吴楚眼眶越来越红,拽着手下人衣领的动作也越来越重道:“我他妈那时候差点死才捞起的玉佩,换你一个佛牌怎么了?”  “你不是不想活吗?”  “就算十几年前我差点用我的命换你那用来保命玉佩,你不是也打定了主意不想活吗?”  褚萼颤着唇喃喃道:“不是的……”  “哥……”  他眼泪浸透了整个脸庞,徒劳地张开唇,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伸手握住吴楚的手哭着道:“不是的……”  “我以为你一直想让我死的……”  当褚熙带着吴楚出现在病房门口时,褚萼就知道了吴楚必定是知道了他一意孤行干的事。  可他那一瞬间,没有见到吴楚的欣喜,只有无穷无尽折磨自己的痛苦。  他觉得,吴楚知道了这个消息,也许在良心上感到一些不安宁,又受到了褚熙锲而不舍的哀求,所以在一时冲动下来医院劝说他几句。  但是褚萼不断地猜测着,吴楚内心深处,是不是会有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放松?  毕竟只要他褚萼死了,吴楚才能彻底安心下来。  他就像是阴沟中肮脏恶臭的蛆虫,在暗地中不断窥视的吴楚的人生,用着令人恶心的占有欲一遍又一遍地做出伤害吴楚的事。  终于能够摆脱掉他这个麻烦了。  还是这个麻烦自己动的手,多么令人痛快的一件事啊!  这样疯狂的揣测一步一步宛若硫酸一般腐蚀着褚萼的内心,让他整个人的情绪压抑崩溃到了极点。  吴楚骤然松开了褚萼的衣领,看着他踉跄着伏在床尾上,整个人哭得都像是崩溃过去。  一边哭还一边浑身发着抖地区抓他的手,叫着他哥。  吴楚偏头,压下眼眶下涌上的酸热,想着当初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安安静静地陪着他度过了在吴家那些阴暗的日子。  那时候的吴家佣人见风使舵,心里清楚不仅吴翰不喜欢他,就连在吴家当家作主的吴宗盛对他态度也极其冷淡,于是时常会在他事务上偷懒。  只有褚萼会注意到这一点。  在那几年中,无论是他发高烧还是跟别人打架,彻夜守在他病床前,站在老师面前维护的他人,永远都是褚萼。  那时候,会在意他死活的人,也只会是褚萼。  他以为能这样有一个铁兄弟过一辈子,甚至愁眉苦脸地操心过褚萼这病怏怏的身子生不了孩子,深思熟虑了好一会,才忍痛决定将自己以后的孩子分给褚萼一个。  他们以后要住对门,他会给褚萼找一个温柔可爱的媳妇,也会看着褚萼慢慢长大成为像吴翰那样牛逼哄哄的人。  但是事态的发展就跟脱了轨的火车一样,在疯狂离轨中将一切毫不留情地摧毁。  偏着头的吴楚将眼眶的温热压下,他手中抓着那块佛牌哑声道:“褚萼。”  “你叫我我那么久的哥。”  “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死了,我后半生要怎么过?”  “那些愧疚和痛苦能折磨我一辈子。”  他转头望着褚萼哑道:“我也会恨你一辈子的。”  话音落下后,吴楚将手上的那块佛牌丢给了褚萼,微微抬着下颚闭眼道:“你自己好好想想。”  褚萼只颤抖着,他抓着那枚佛牌望着吴楚哽咽道:“能抱一抱吗?”  吴楚:“……”  这他妈还真的是嫌他在殷缙那里死得不够快。  他稳了稳心神,只站在褚萼面前不说话。  明显就是一副拒绝的意思。  十分钟后,吴楚头痛地望着还在病床上哭的褚萼,看着他蜷缩着身子,一抽一抽地,并不说话,但明显能够看得出来是在抽泣。  病床头吃药的铃声响起,吴楚硬着头皮去开了门,看到褚熙听到动静后猝然抬头,紧张而恳求地望着他,仿佛在希望能得到什么好消息。  吴楚面无表情想到,好消息? 第97章 褚萼一动不动地站在玻璃窗前,直到十多分钟后,他才望见他熟悉的身影,步子跨得很急,那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一片白雪中。  褚萼指尖慢慢随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移动,像是要把那道身影彻底而用力记在脑海中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勾勒着那道身影。  死亡对他来说并不可怕,他从一出生开始就跟死神周旋,旁人这辈子去不了几次的鬼门关,对于他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在他世界中,比死亡更痛苦的是与吴楚彻底割舍开。  褚萼不甘心,比谁都要不甘心。  明明是他遇到吴楚的,明明他比谁都资格站在吴楚身边。  于是因为那些不甘心和病态的占有欲,他没有付出代价,而是让吴楚付出了代价。  他控制不了这种近乎病态的占有欲,也控制不了那日日夜夜折磨他的不甘心。  可是他不能再让吴楚付出代价了。  即使让他付出的代价是接受比死亡更加痛苦的事也没关系。  这是他第一次学会了克制,学会了该如何让面前的人好。  也是他能为吴楚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褚萼望向窗外,在雾茫茫的大雪中,他望见了几粒雪花离得很近一同飘落,随着寒风飘落在更远的地方。  就像是当初在璀璨太阳下,吴楚掌心中受惊振翅而飞的蝴蝶,随着风飞向了更远的地方。  最后,褚萼望着那些雪花想到,其实他很好哄的。  只要吴楚来抱抱他,哄哄他,他什么都愿意做的。  *第102章   “我想跟你说件事……”  “……”  不行,太干巴巴了。  语气还要再温柔一点。  蹲在马路牙子上的吴楚搓了把脸,他深吸了一口气,酝酿了几分钟,露出一个八颗牙的笑,对着身边绿色的垃圾捅深情款款道:“亲爱的,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就是那个,我之前说的男人要学会取舍这件事……”  说着说着,他就绝望地卡壳了起来,抱着脑袋绝望地跟着垃圾捅大眼瞪小眼。  别说哄人了,吴楚活了那么久,嘴里就没蹦出过亲爱的这三个字。  或者说,比起“亲爱的”这三个字,“他妈的”这三个字可能要更适合他。  跟垃圾捅大眼瞪小眼一会后,吴楚吸了吸鼻子,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立马从兜里掏出手机百度:如何哄对象?  半个小时后,蹲在地上的男生对着垃圾捅自言自语了几分钟,深情款款的眼神让不远处一旁的环卫工人都频频回头。  磕磕巴巴把那些哄人的话语翻来覆去练习流畅后,吴楚毅然决然起身,他拍了拍屁股。一咬牙就直挺挺走进了面前殷缙的公司。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面前的摩天大厦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占据着不小的位置,低调却彰显着不容小觑的老牌世家实力。  这是吴楚第一次来。  他是他没想到他会在前台看到一个年轻男子提着饭盒,对着前台小姐叫着殷缙名字泫然欲泣。  前台小姐微笑望着那个年轻男子,面不改色望着年轻男子对着她幽怨道:“殷缙就真的不管管咱们的孩子?”  “我为这个殷家付出了多少?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天天在家给他洗衣服做饭,孩子才几岁,他如今就这副样子,不管不顾,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他心能够黑到这个地步。”  那神情和提着饭盒的动作活脱脱就像是被抛弃的怨妇。  前台小姐只对着他微笑不语,显然是见惯了面前人来这一套,任由那人靠在前台上提着饭盒幽怨说话。  吴楚愣在了原地,反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带着点警惕望着那年轻男人,那年轻男子耳骨上挂着耳钉,面若桃花,天生就生了一双含情眼,唇不笑而弯,身上套着黑色羊羔绒外套随意靠在前台。  似乎是察觉到吴楚的眼神,年轻男子回头,他望见吴楚后,微微挑了挑眉。  吴楚说不上来那男子是什么眼神,只觉得大冬天浑身上下的衣服都被面前男人扒了个透,用眼神也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他总感觉下一秒,那个看起来跟杜航有点像的年轻男子就能冲着他吹起口哨,在对他说出“真他妈带劲”这几个字。  结果没等那年轻男子朝他吹口哨,前台的小姐眼睛就亮了亮,朝着他热情柔声道:“您好。”  接下来,那前台小姐似乎像是知道他是谁一样,弯着眼睛对他道:“请问您是吴先生吗?”  吴楚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点了点头道:“是的。”  原本只是靠在前台的年轻男子敏锐地从前台小姐变化的态度上察觉到了点什么,转过身来饶有兴味地盯着吴楚。  当他听到吴那个字后,像是得知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眉毛高高挑起盯着面前这个眉眼冷峻的男生,  在前台登记了信息后,没过多久,吴楚就看见了殷缙身边曾经开过网约车的助理,朝着他快步走来。  殷缙助理一边领着他走向专用电梯,一边带着点歉意温声道:“殷总还在开会,我带您去招待室等一等吧。”  他知道吴楚跟殷缙是什么关系,特地招呼了前台要多注意注意,就怕哪天吴楚忽然来了兴致来这里转一趟。  年轻男子懒洋洋朝着殷缙助理道:“李哥,加我一个。”  殷缙助理闻言有些无奈,却也知道自己拦不住人,只能识趣地点了点头。  年轻男子笑眯眯挤进了电梯里,朝着吴楚热情道:“嫂子好。”  吴楚:“……”  年轻男子将饭盒塞给了殷缙助理,伸出双手握了握吴楚的手笑容洋溢道:“嫂子长得真好看。”  “啊不,是嫂子开车的视频真好看。”  吴楚:“……”  他看见面前这逼崽子动喉咙咽口水了。  他默默伸出手跟面前的年轻男子握了握手,想抽手,却发现抽不动。  一抬头却发现那年轻男子笑容满面,眼都不眨地望着他,好一会才像是意识到了点什么,笑容不变地松开了吴楚的手。  吴楚面无表情当着年轻男子的面,将收回的两双手塞进了兜里,遮得严严实实,薄唇抿得紧紧的,冷峻的脸庞上看不出什么神情。  年轻男子热情朝着他使劲叭叭道:“嫂子是来等我哥下班的吗?”  “我哥真有福气,还能让嫂子来等下班。”  吴楚不说话,只稍稍望着他点了点头,看上去像是有点不适应。  年轻男子只当他是不好意思,眼里的笑意加深了一点。  吴楚面无表情想着:殷缙话也不多,怎么他身边这个人话就那么多?  “叮”  出了电梯门后,殷缙助理领着两人去了招待室,走之前助理怀里的饭盒还被年轻男子掏了出来,提在手上跟吴楚一切走进了私人招待室。  当吴楚跟着他身边的年轻男子坐下时,他还浑然不知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他只看见那年轻男子将饭盒放在桌子上,朝他露出八颗压,笑容灿烂跟他开始唠嗑。  十多分钟后。  吴楚愣愣道:“你对象让你在家带孩子?”  那年轻男子叹了一口气道:“可不是嘛,我对象,离异带两娃,他工作忙,说养得起我,让我在家带孩子。”  “也怪我,上学的时候不好好读书,连那破学校的毕业证都没有拿到。”  吴楚神情有点复杂,他想了想道:“可是孩子长大了怎么办?”  他认真道:“我觉得你可以跟你爱人商量一下。”  年轻男子啧啧道:“他就是个老古板,连床上那档事都商量不了,其他的就更甭提了。”  吴楚望着面前穿着黑色羊羔绒外套的年轻男子,五官俊美,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此时带着点忧郁,他安慰道:“其实养孩子也挺好的……”  他磕磕巴巴道:“会笑会闹还会跳。”  年轻男子:“……”  他脸上忧郁的神情差点没绷住,好一会才堪堪稳住叹息道:“后爸不好当啊……”  ---  殷缙开完会后,就看到助理步伐匆匆朝他走来,微微躬身对他轻声说了几句话。  靠在座椅上的男人眸子微微一动,一贯冷淡的脸庞上罕见地带了一点笑意,直到他听到殷家老三殷竺的名字。  这晦气玩意,也不知道嘴上到底把没把门,  殷缙微微拧了拧眉,看上去眸色有点沉,周身气息也跟着冷起来,起身朝着招待室走去。  如果说殷陵是老奸巨猾的老狐狸,那殷竺就是时常爱偷腥的男狐狸。  为什么说是男狐狸?  殷缙面无表情站在招待室门口,听到里面的殷竺脑袋凑到吴楚面前,一双桃花眼满是笑意,对着吴楚绘声绘色道:“所以我说,男人会撒娇对象会魂会飘……”  “你看我就知道了,我凭什么能够上位,是因为我能带孩子吗?不,是因为我有谋略……”  他面前的吴楚听得一愣一愣的,看上去带着点挣扎的好奇,眼神已经蠢蠢欲动地望着他面前的殷竺。  殷竺笑眯眯地打开饭盒,盛出汤给吴楚温柔道:“嫂子多喝点汤,补补身体。”  “殷哥一天到晚那么忙,操心整个殷家,不像是我,就只会心疼嫂子的身体……”  吴楚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汤,脸庞少了点冷峻,刚想低头尝一尝那汤,就听到一道不冷不热的嗓音:“吴楚。”  殷竺的微笑为不可察地顿了顿,若无其事地偏头望向招待室门外的男人。  男人先是眼神很冷地望向了他,眸子中带着隐藏着很深的警告。  殷竺舔了舔唇,懒洋洋地靠在了沙发上,望着吴楚在第一时间放下了碗,眼睛带着点亮朝着殷缙道:“你开完会了?” 第99章 ---  超市。  带着口罩和鸭舌帽的男生手有些抖地将一盒安全套递给面前的收银员,勾着口罩袋子的耳垂红成了一片。  刚要结账时,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站在男生身后,神色自如地将手上的两盒安全套递给了男生面前的收银员。  结账后,那收银员还听到那穿着西装的男人低声对着男生道:“一盒够用了?”  那带着口罩的男生磕磕巴巴镇定道:“啊,我没、没注意。”  “可能是不够的……”  吴楚心脏里就跟揣了只打了肾上腺素的兔子,疯狂在心脏上蹦,心率简直比用极限速度过弯还高,浑身紧绷到了有些发麻的地步。  等回到了家,吴楚目不斜视地揣着那几盒从超市新买回来的东西,放在了卧室的床头柜上。  掏出来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殷缙煮饭时,吴楚在卧室门口和客厅这两处溜溜达达,眼睛一直在看向床,整个人兴奋到了极点又被硬生生压了下去。  期间被殷缙发现后,他就假装在收拾卧室床头的衣物,因为离得床头柜近,他胡乱地扯了扯床头柜上的银链子,镇定对着门外的男人道:“我试一试新买的链子好不好带……”  殷缙靠在门框上,唇边勾起了笑,知道面前男生跟小兽一样躁动的原因,他没说出来,只慢悠悠道:“出来吃饭了。”  吴楚脖子上套着银链子就屁颠屁颠地从卧室中出去。  这顿饭谁都没有心情吃。  吴楚也不知道是谁先主动的,只知道光是一个吻两个人就一路从客厅纠缠到了卧室中。  期间碰歪了不少椅子,却没有人顾及得到,只有令人心跳脸红的嗓音回荡在客厅,直到卧室的门被人在呼吸急促只关了上去。  吴楚微微仰着头,他跪在床头,双手交叉,不一会地上就零散地盖着冬天的衣物。  线条格外流畅的肌肉,漂亮的人鱼线看上去紧实而迷人,几块腹肌正正好包裹着这具年轻富有生命力的身体。  吴楚呼吸有些急,他舔了舔唇,额上的黑发有些湿,哑声笨拙哄:“别着急,我慢慢的。”  殷缙勾唇,下一秒,吴楚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他被压在了下面,神情愕然地望着男人亲昵地亲了亲他的眉心道:“我也会慢慢的。”  外头的雪越落越大,卧室里的人也骂得越来越凶,到了后面,那凶狠的骂声掺杂这点呜咽,像是一捧雪不得已在冬日里展现了出来,将浑身上下都给看着落雪的人看了透。  不止要看了个透,更要将那捧雪把玩在手心中,仔仔细细地玩得快融化。  卧室中的叫骂声越来越少,呜咽声越来越多,听上去委屈得不得了。  “这不是给你在上面了吗?”  “还哭什么?”  卧室里的人只呜咽,那脱衣服没脱下的银链子垂在男人眉眼上,在男生俯身时尤为明显。  可不一会,殷缙就找到了办法,让吴楚咬着链子,这样就不会妨碍到他看男生了。  可到了后面,男人又得寸进尺哑声道:“嘴上的链子咬紧一点。”  “后面那个不用那么紧。”  *第103章   后半夜,外头的雪停了,卧室里头的呜咽也跟着停了一阵子。  上半身满是抓痕的男人起身去客厅倒了一杯温水,蹲在床头眼里带着笑意哄着躺在床上嗓音都哑了的吴楚。  他身上那股子克制禁欲的皮早就被撕得一干二净,透着股野兽般的悍意,身上的抓痕更像是某种亲昵的象征。  吴楚跟头受到欺骗的狼崽子一样,只双手抓着床单将脑袋扎进枕头里,咬着银链子一抽一抽地不说话。  他浑身上下满是痕迹,看起来被折腾得惨极了。  殷缙半跪在床头,好声好气地哄着道:“起来喝口水?”  “不喝水力气骂人了,乖,起来喝口水。”  吴楚只嗓音沙哑愤怒地爆出一个“滚”字。  殷缙很淡定,他在前半夜吴楚比这骂得更凶,更狠的时候都能一边哄着人一边干,更不用说在这个时候了。  他将水杯放在床头,伸手小心地捞过床上的人,哄着道:“滚,你喝完水我就滚。”  吴楚咬牙切齿道:“你他妈又骗我!”  殷缙低头吻了吻吴楚已经密密麻麻印下了吻痕的颈窝,嗓音带着点魇足道:“没骗你。”  吴楚察觉到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窝时,下意识浑身泛了一个哆嗦,他咬牙道:“你他妈自己说已经不搞了!”  殷缙笑得胸膛都带着点震动,他低头哄道:“不搞了不搞了,乖,喝口水,我抱你去洗澡。”  叫了大半夜,一边哭一边骂,吴楚喉咙早已冒了烟,勉强起身就这男人的手喝着水,一边喝一边警惕地盯着男人。  一杯水很快就见了底,殷缙低头亲昵地舔了舔吴楚下颚处流下的水,像是大型野兽一刻也不想停下给伴侣打上标记的动作。  占有欲强到令人头皮发麻。  没过多久,殷缙就抱起怀里的人,朝着浴室方向走去,他臂弯上挂着怀里人的小腿,一晃一晃地满是密密麻麻的痕迹。  浴室里头已经放好了热水,热气腾腾,吴楚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想要自己洗。  结果他不仅没能自己洗,在浴室里还被哄着被哭了一次。  他太天真了,以为浴室里没有他们从超市里买的东西,就干不成那档事,但他不知道平时洗澡的东西也都能派上用场。  甚至到了最后,哭得浑身发抖的他只能听着殷缙一边气息不变一边对他哑声道:“我怎么记得有人跟我说,回去试了别哭?”  “……”  “还说哭了我也不会停下来?”  “……”  一直等到将近天亮,神情魇足的殷缙才抱着人往卧室床上去,还给床换了一床被单才把怀里的人放在床上。  床上的人已经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基本上到了昏昏欲睡的状态,眼眶下还有着细微的红,唇瓣上也有着细碎的伤口,一碰到床就沉沉睡去。  殷缙拿了吹风筒,将人枕在自己的膝盖上,轻柔地给着睡过去的人吹着头发。  他望着就连睡过去都还带着点委屈的吴楚,眼里带着笑意,耐心地将手下的黑发吹得暖呼呼后,给自己随意地吹了一会,便把吹风筒放好。  回到床上后,男人轻轻吻了吻沉睡过去的吴楚眉心,才抓着他的手闭上了眼。  等到卧室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两道浅浅的呼吸声时,外头的雪又纷纷扬扬落了下来。  ---  吴楚醒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  卧室门关着,像是怕外面的动静打扰到他。  他想起身,却先是倒吸一口冷气,一边骂骂咧咧说着殷缙这个变态,一边一瘸一拐地下床去洗漱。  洗漱完,吴楚慢吞吞地走向客厅,闻到了一股大米被熬出油花的大米香在空气中飘动。  客厅的男人穿着居家毛衣,在开放式厨房挽着袖子,正揭开砂锅的盖子,给他乘着粥。  听到动静,殷缙转过身来,朝他走了过来,先用纸巾将手指擦干净,然后再用手背搭在他额头上道:“有感觉不舒服吗?”  “我看他们说第二天可能会发烧不舒服。”  吴楚咬牙切齿道:“老子好得很。”  说罢,他拉开凳子坐了下来,但下一秒,他屁股刚碰到座椅,神情就扭曲了起来。  殷缙找了个软垫给他,吴楚硬是不要,自己哆哆嗦嗦地坐了下去。  然后整个人都被殷缙跟拔萝卜一样拔了起来,放在了沙发上。  十分钟后。  吴楚在沙发上抱着一碗粥,喝得贼香,头都不抬一下。  喝完后,殷缙接过他的碗,看着吴楚一抹嘴巴,对他严肃道:“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你谈谈昨天的事。”  殷缙给他剥好的鸡蛋,淡定道:“好,我听你说。”  吴楚一脸严肃地接过鸡蛋,塞进了嘴里,等咽下了鸡蛋才道:“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昨晚上我身体素质好,今天我就躺下了?”  真他妈不知道是怎么长的,比他一个开赛车的体能还有恐怖,到了后半场,甚至还能拖着他搞。  殷缙带着点意犹未尽真诚道:“我知道,我觉得你太厉害了。”  “所以下次还能这样吗?”  吴楚:“……”  操。  他咬牙道:“下次要这样也是老子来!”  昨晚不知道怎么稀里糊涂就变成了殷缙成了主导者,他被动得厉害。  殷缙替他剥着水果,一口答应道:“好。”  看上去淡定得不得了。  吴楚有点愣,他以为还要大费周章花费一番口舌才能殷缙答应,没想到面前人会一口答应。  他带着点狐疑道:“真的?”  殷缙点了点头,淡定道:“真的。”  吴楚又有点高兴了,他强调道:“你不许动,一点都不许动。”  殷缙顺从地答应道:“好。”  吴楚满意了,他骨碌碌地扒在男人身上强硬道:“你发誓,如果你骗我吉吉就缩小。”  殷缙顿了顿,然后坦然道:“我发誓,我要是骗你我吉吉就缩小。”  吴楚强调道:“缩小一半的那种!”  殷缙也听话地重复了一遍来哄他,吴楚彻底地满意了,他瘫在沙发上,望着面前替他剥着水果的殷缙,总觉得不对劲,但是他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第101章 他吴楚后半生的□□也在此一举。  没过多久,他就听到男人跟鱼儿咬了钩一样悠悠道:“那到时候就开一瓶给你闻闻味。”  吴楚表面沉稳地点了点头,实际上他连那天要对身下的人说什么荤话都想得一清二楚了。  他要将人怼墙上!  怼浴缸上!  还要怼玻璃上!  越想越激动的吴楚舔了舔唇,一时间神清气爽,瞬间腰也不痛了,后面也不疼了,恨不得能够直接拉时间快进到元宵节。  ----  元宵节的那场雪从凌晨开始就没停过,落了厚厚一层在路面上,放眼望过去全是白茫茫一片。  “错了,水放多了。”  开放式厨房里,吴楚靠在流理台上,捧着一杯热水,他望着将一团面团揉得半死不活的殷缙,叹了叹口气。  男人穿着居家毛衣,黑色的毛衣原本衬得人挺拔,气质冷峻,若是再带一副银框眼镜,气质就更加能拔高一截。  只可惜如今男人黑色毛衣上好几处都沾上了白色的糯米粉,就连挽起的袖口处都不能幸免。  但平日中最注重这方面的男人在这时候却完全顾不上,他举着手,沉默地盯着死死黏在手上的面团道:“这个面。”  “为什么会洗不掉?”  吴楚慢吞吞地喝了一口热水,淡定道:“因为他是糯米粉。”  殷缙不吭声了,他将那团半死不活,像一团烂泥浆的面团用保鲜膜包了起来丢进了垃圾捅,重新去拿了一袋糯米粉。  吴楚叹了一口气,望着垃圾捅里好几袋用保鲜膜包着的面团,对着殷缙舀面粉的背影道:“超市有速冻汤圆卖的。”  “……”  “挺好吃的,我吃过。”  “……”  “实在不行我们就出去买吧。”  “……”  舀着糯米粉的男人假装没听到,只低头对着面前的糯米粉较劲。  看样子今天说什么也要让吴楚吃上他亲手做的汤圆。  吴楚慢吞吞小声道:“其实我喜欢的是厨艺不太好的人,像你这样的就刚刚好。”  殷缙敷衍道:“我知道。”  知道个屁知道。  吴楚望着男人跟做化学实验一样小心翼翼地往着糯米粉里加水,他捧着热水,长叹一口气,只感叹上帝果然是公平的。  给人打开了一扇门,又会关上一扇窗。  但吴楚不知道的是,在衣食住行投喂他这一块,殷缙得到的成就感要比他那破公司做出成绩要高多了。  更别提以前还有个会做饭的沈秋泽梗在他心头。  殷缙只有遗憾殷家那破公司事多,没能给他时间好好再去报个糕点的烹饪班。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殷缙才满意地将一个一个完美无缺的生汤圆放在瓷盘中,用保鲜膜包好放在冰箱里,等着晚上晚饭过后跟吴楚一起煮。  这个元宵两人都心知肚明是连着除夕一起补着过,所以准备的东西格外的多。  旁人家已经贴上了好一些时日的喜庆窗花,两人在这时候才一块贴上。  等到了晚上,餐桌上的饭菜格外多,有些硬菜还是殷缙叫了老师傅做好了差人送过来。  外头落着雪,吴楚抱着殷缙从酒柜中拿出来的红酒,看上去蠢蠢欲动。  殷缙装作没看见,笑吟吟地跟着他用着晚饭。  饭后,两人窝在沙发上消了一会食后,殷缙便起身去煮汤圆,吴楚很捧场,对他花费了老大功夫才做出的汤圆赞不绝口。  吃完汤圆后,吴楚怂恿殷缙开了酒,殷缙笑吟吟地配合吴楚的劝酒,吴楚给他倒多少,他就喝多少。  半个小时后,吴楚眼睛贼亮地将闭着眼似乎在休息的男人半抱半扶的带去了卧室,他舔了舔自己的虎牙强调道:“你说过的,这次你不许动。”  殷缙半睁开眼,脸庞上带了点醉意,只偏头笑着盯着他。  一个小时后。  吴楚抓着床单,将头埋在被单中,他一边呜咽一边后知后觉想着男人只是腿疼,他凭什么要停下来???  可那时候殷缙被他压在身下,只哑着嗓音对他说之前动过手术的腿疼,他就手足无措地不敢动了,昏头昏脑地听着殷缙的话。  殷缙对他那副一边想骂人,一边又委屈地呜咽模样爱得不行,细细密密地在他身上落满了印子。  第二天一早。  吴楚一睁眼,就看见了殷缙亲了亲他眉心,笑得魇足跟他说腿不疼了。  吴楚咬牙切齿悲愤道:“你他妈又骗我???”  殷缙眼里带着笑意对他道:“我前面没动啊。”  “你叫我动我才动的。”  吴楚愤怒得用头撞了撞面前人,看着男人哄着他眼里带笑的模样,他悲愤道:“我的志向不在儿女情长床榻上,我的志向在赛道上!”  “别再打我屁股的注意!”  *第105章   殷缙伸手将使劲往他身上撞的脑袋撸住,他眼里带着促狭笑意哄道:“上,明天我们就上赛道。”  开了荤的男人什么话都能出说得出口。  吴楚显然是不相信,他面无表情道:“我他妈终于知道为什么你担心殷竺要跟我说你那些破事了。”  殷缙微微一顿,扣住了他的手才抬眼道:“为什么?”  吴楚咬牙切齿道:“正常人谁他妈搞那么多次?”  殷缙笑得胸膛都带着点起伏,他看着吴楚一瘸一拐骂骂咧咧下床,捞着自己的裤子回头恼羞成怒道:“笑屁啊笑。”  “我说真的,你赶紧去医院检查一下。”  “别搞起来他妈的就跟牲口一样。”  殷缙眼里带着笑意望着他面前提着裤子骂得很凶的吴楚,他懒散地报出了吴楚心心念念了很久,却一直买不起的某著名赛车模拟器,并且强调了是新年礼物。  吴楚:“……”  他若无其事提上裤子,扣上皮带,望着面前的人面不改色道:“也不是不能搞。”  “大家都是男人,这点伤这点痛算什么。”  “是吧,亲爱的?”  殷缙赞同点了点头,拍了拍自己床边空位,示意吴楚上来。  吴楚痛心疾首对着自己的屁股说了一声对不住了,然后毅然决然溜了上去,没想到上去后却被男人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  殷缙淡定道:“想喝大米粥还是小米粥?”  吴楚没回答他,而是面带狐疑道:“你不搞?”  殷缙:“……”  吴楚望着沉默的殷缙,带着点醒悟道:“所以这是要可持续发展?”  他郑重道:“我觉得行。”  殷缙微微挑眉,望着他意味深长道:“你要是想做也不是不行。”  吴楚探出的脑袋收回了一点,他镇定道:“我觉得我是有点想。”  面对殷缙的眼神,他严肃补充道:“喝大米粥。”  殷缙:“……”  所以还是选择了屁股是吧。  ---  事实证明,老祖宗说的话是对的,笨鸟确实能够先飞,勤也能补拙。  就好像天生在厨艺上不开窍的男人认认真真捣鼓一阵子,熬出来的粥也能让吴楚香得抬不起头。  窗外天寒地冻落着雪,屋内却热腾腾满是扑鼻的米香,殷缙满意地看着吴楚将碗里的粥喝得干干净净。  那种成就感好比将揣了一只野狗回家,如今乖得能够呼噜呼噜地在窝里打滚,让人无缘无故心就软成了一片,  只不过好像忘记了点什么。  殷缙沉思了一会,却依旧想不起他到底忘记了什么。  直到他打开冰箱,发现了冰箱里昨天没有煮完的汤圆,似乎才想起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  殷缙走到客厅茶几上,伸手拿来了昨天怕打扰而调了静音的手机。  他一摁亮手机,屏幕上就源源不断弹出了密密麻麻的信息。  殷缙定睛一看,这些信息全部都是来自同一个号码,而且这个号码他还认识。  吴翰:“你好,我是吴楚他哥哥吴翰。”  这条礼貌得会打招呼的信息一看就不是吴翰本人发的,估计是吴翰身边那个叫张锐的人教着他发的。  吴翰:“元宵节楚儿回去过吗?”  吴翰:“不回去也没关系,我包了一些汤圆,给他送过去。”  吴翰:“他喜欢吃甜口的还是咸口的?”  对话信息到了这里,殷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几条信息自己昨天好像见过。 第103章 老友冲着他背影目瞪口呆道:“还打?”  “你他妈找别人打吧,老子不打了。”  殷缙瞥了他一眼诧异道:“谁说我要找你打?”  “沙包都比你会躲,我为什么不找沙包找你?”  身上隐隐作痛的老友:“……”  ---  “数据显示你恢复得不错,楚。”  “休息一下。”  满是器材的康复室中,吴楚穿着黑色背心,他双手搭在膝盖上,胸膛带着点起伏,额头是汗淋淋的一片。  听到金发男人的话后,吴楚对着面前的金发男人笑了笑,然后随意用毛巾擦了擦额头,露出了带着点锐利的眉眼。  他神情带着点心不在焉,整个人几乎都是从水中捞出来一样,浑身都是湿漉漉的,黑色背心黏在皮肤上,银色项链搁在锁骨上隐隐约约露出了一截。  金发男人是他目前的康复师,正跟着他叨叨着一些康复数据,说到一半,他似乎是发现了吴楚的心不在焉,停了下来好奇道:“楚,怎么了?”  吴楚点了点头,像是有点走神道:“啊,对,我觉得都行……”  说到一半,他才意识到面前的人在问他问题,后半句话卡在喉咙中,好一会才道:“不好意思,刚才有点走神。”  金发男人只当他是当心康复进度,毕竟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像吴楚这样格外配合的康复病人,他安慰道:“楚,不必担心,你目前恢复得很好……”  吴楚不好意思揉了揉鼻子诚实道:“抱歉,我刚才走神是因为在想我的爱人。”  正准备好好安慰吴楚的金发男人:“……”  吴楚双手搭在膝盖上,他抬起了一只手搭在后颈上,指尖摸着那银色链子,不好意思道:“我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跟他说话了。”  说着说着,他就神情带着点惆怅道:“我觉得他有点难过,但是我去亲他,他却让我早点睡觉。”  比起之前大半夜拽着他脚踝拖回去的牲口样,殷缙如今简直变了一个样,克制得厉害,哪怕他亲了好一会,殷缙宁愿去冲冷水澡,也要让他睡觉。  金发男人:“……”  他叹了一口气,年近四十的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吴楚的苦恼,他想了想道:“或者你可以在日常里多关心你爱人一点?”  “比如平日里提醒他吃饭,天冷时提醒他加衣服……”  吴楚微微一怔,似乎发现自己好像确实没有跟殷缙说过这些话。  吴楚带着点犹豫,他迟疑道:“这样会不会让他感觉到打扰?”  金发男人瞪大了双眼,像是不可思议:“为什么会感觉到打扰呢?”  吴楚不大好意思摸了摸后颈道:“他好像一直都很忙。”  那么大一家公司,吴楚光是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殷缙平时有多忙。  金发男人叹了一口气,望着吴楚,目光带着点鼓励道:“不,楚,你错了,如果我的爱人给我这样的提醒,我会非常高兴的。”  吴楚想了想,然后才点了点道:“好的,我试试看吧。”  金发男人欣慰地笑了笑,还特地把休息时间给延长了,贴心地留了一些时间给吴楚。  ---  “找殷缙?”  “哦哦,他在呢,就在我旁边。”  “他手机放在我旁边,我就顺手接了,他没出什么事。”  “我现在过去给手机给他。”  老友拿着电话,一边走进拳击室,一边对着台上的男人挑眉示意停下。  吴楚靠在楼梯扶手上,单手撑在扶手上,对着电话那头不好意思道:“没事,我找他也没有什么事。”  吴楚听到电话那头一阵阵巨响,眉头微微动了动道:“你们是在健身房吗?”  老友抬眼望着台上的男人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神情冷淡,额前额黑发有点湿,他一时间没听清楚吴楚问什么,只半知半懂道:“啊,对对对,”  吴楚撑着楼梯扶手,点了点头欣慰道:“挺好的,他身体不太好,要多锻炼锻炼。”  不然老是像以前一样生病。  老友对着男人身旁被砸出凹陷的沙包,神情有些复杂道:“对,多锻炼锻炼……”  殷缙微微眯着眼,看着拿着电话的人,直到他看到面前的人给他做了一个无声的口型:“吴楚。”  他神情怔了怔,接过手机,周身的气息肉眼可见地变好了起来,挑起眉,低声轻道:“怎么了?”  吴楚笑了笑,不大好意思小声道:“没事,就是休息时间,忽然就想跟你说说话。”  殷缙喉咙动了动,他一边往着台下走去,一边神情柔和低声道:“下班我去接你?”  他身上的气息跟刚才阴郁的模样简直就是判若两人,甚至带上了点罕见的温柔,让身后的老友目瞪口呆。  甚至在路过他时,还若有若无低撞了撞他肩膀,挑眉朝他无声示意。  你他妈才是没人要的老男人。  *第107章   拳馆私人休息室中,老友一脸酸溜溜望着殷缙靠在长椅上,嗓音带着笑意,脸上的神情好像泡在了蜜罐子一样。  他听着男人云淡风轻道:“不累,随便运动运动……”  随便运动把拳馆沙包给打变形?  “没事,公司事不多,没什么好忙的……”  听不下去的老友将手上的矿水瓶丢在了他怀里,表情一言难尽。  十多分钟后,殷缙施施然挂断了电话,朝面前人轻飘飘叹道:“没办法,我这个失了宠爱、没人要的老男人,现在吴楚还是喜欢得很。”  他微笑道:“到时候那些记者采访我这个新晋车王背后的老男人,我可以顺带把你提一提,给你光一下宗耀一下祖。”  “让你沾一沾我这个失了宠爱,没人要的老男人的光。”  老友:“……”  殷缙优雅道:“不用谢,这是我这个老男人最后的善良。”  在字正腔圆的声调中,有几个字被他咬得格外重,好像恨不得硬生生怼在他脑门上一样。  老友:“……”  过不去了是吧。  殷缙施施然收回了目光,将拳套丢在了他怀里道:“走了。”  嘴上说走了,他的脚却没动,而是稳稳当当地立在原地,挑眉望着面前的老友,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老友接过拳套,他深吸了一口气,遂了面前男人的意,皮肉不笑问道:“去哪里?”  殷缙满意了,他施施然道:“去接吴楚啊。”  老友像是忍无可忍,骂骂咧咧道:“滚滚滚,赶紧给老子滚,幼不幼稚啊……”  殷缙笑了笑,摆了摆手,身影懒散地朝着更衣室走去。  老友看着殷缙的背影,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面前人从前的样子。  以前殷缙的那副冷淡样子,让他们几个都觉得,哪怕他们都儿女成双了,这狗东西依旧还是跟个九重仙女一样,高高在上,不识人间烟火。  表面上这狗东西沉静克制,是他们几家长辈口中最着调的代表,但实际上最不着调的应该是这狗东西。  老友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隐隐约约觉得好像他们都站在冰面上,殷缙却站在浮冰上,他好像跟他们一块走了,却好像又没有。  但是在如今,这种感觉却消失得一干二净。  半晌后,老友自言自语嘀咕道:“搞得我也想租个破房子试一试了……”  说不定还能像个狗东西一样,误打误撞就捡到了吴楚这样的宝贝。  过了一会,他摇了摇头,觉得不太实际,朝着休息室外头走去,慢悠悠感叹道:“这狗东西运气真好啊……”  ---  天际下落着薄薄的细雪,长街的行人稀疏,撑着黑伞的男人站在车前,望着穿着黑色卫衣的男生敏捷跃过路障,呼出一口白气,然后抬眼望向他。  男人朝他道:“慢点。”  可那男生充耳不闻,手上抓着外套,迎着细雪朝他急速奔来。  半分钟后。  一路嚣张窜过来的吴楚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眼神有些飘忽。  “围巾呢?”  “……出门忘记戴了……”  殷缙撑着黑伞,单手解下自己的围巾,微微俯身绕在面前男生的脖子上,一边绕一边淡然道:“下次再这样,围巾就在床上用。”  吴楚:“……”  他几乎秒懂男人说围巾在床上用的意思是什么,估计又是一些奇奇怪怪的用法。  吴楚带着点警惕道:“殷竺是不是又给你发了什么东西?”  甩锅甩得格外漂亮的殷缙淡定地点了点头,他悠悠道:“他发了两份过来。”  吴楚:“……”  殷缙淡定道:“下次再不戴围巾,我们可以一样一样试试看。”  “还有。”  男人目光下移,盯着大冬天露了两条缝的破洞牛仔裤道:“你什么时候又把这条裤子翻出来了?”  吴楚低头望着自己的破洞牛仔裤,耿直道:“现在大家都这样穿。”  殷缙没说话,而是招手让吴楚把大腿伸出来一点。 第105章 果然,这个家还是少不了他!  殷缙正在厨房做着菜,闻言只来得及抬头,就在下一秒听见了一声凄厉的猫叫和吴楚一叠声的卧槽。  两分钟后。  客厅沙发上一边蹲着猫,一边蹲着人。  “这玩意那么丑,你真捡回来了?”  殷缙拍了拍吴楚的屁股,挑眉道:“也不知道是谁,整天把自己房间的窗开着,就等着这只猫跑进来。”  吴楚眼都不眨严肃道:“瞎说,我那时候是忙,来不及关窗而已。”  那只黑猫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吴楚说它丑,昂着脖子冲着吴楚叫了好几声。  吴楚乐了道:“你看它还不承认它丑。”  “脑袋大大,眼睛小小,长得黑乎乎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耗子。”  殷缙伸手挠了挠那只黑猫的下巴,眼里带了点笑意道:“本来说想回来给你一个惊喜的。”  谁知道刚回到家进门,两人都没刹住车,一路从门口玄关搞到了卧室门,搅得昏天暗地,根本就没有人听到黑猫抓着卧室门的声音。  那只黑猫歪着脑袋,蹭了蹭殷缙的手腕,看上去格外乖巧。  吴楚看着心痒,蠢蠢欲动也想伸着手摸一摸那只黑猫,没想到,他伸手过去却没有被猫抓得满手是伤,  他有点愣,小心翼翼地伸手搭在猫背上,却没想到那只黑猫歪着脑袋,犹犹豫豫带着点勉强地舔了他一口。  吴楚浑身都僵了,他动都不敢动,大气不敢喘,小声道:“它怎么不怕我?”  难不成是因为去年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后,这个猫见仇的体质就变了?  殷缙没解释,而是抱起猫,将猫丢在他怀里,风轻云淡道:“自己跟它玩。”  “玩够了就洗手过来吃饭。”  说罢,便起身,朝着厨房走去,背影看上去格外淡定。  仿佛他就是那么牛逼,能办到当初沈秋泽都不能办到的事。  完全看不出当初搜罗着吴楚的衣服,蹲在地上耐心地给着黑猫闻,花了老长一段时间带着黑猫去认人的狼狈模样。  吴楚眼睛亮得不行,抱着怀里的猫坐在沙发上,快乐得用着脑袋使劲蹭着猫。  蹭了好一会,又兴冲冲地在自己社交软件上发布了第一条内容,恨不得向全世界全部自己有了猫。  两个小时后,客厅沙发上已经完全没有了殷缙的位置,只有大脑袋的黑猫和哄着黑猫的吴楚。  殷缙坐在地毯上,面无表情用着笔记本电脑处理着公司文件,听着吴楚对着黑猫的嗓音温柔得能够滴下水。  又哄又亲的,看上去爱得不行。  终于,玩得不亦乐乎的吴楚抬了头,叫了坐在地毯的殷缙一声。  殷缙抬头,手上已经开始关上笔记本电脑,打算跟沙发上的爱人好好温存一下,就听到吴楚兴致勃勃道:“明天去给它买猫玩具吗?”  “……”  “等等,还是算了吧,我这才放几天的假呢……”  殷缙舒了一口气,心想面前人终于开窍了,就听到吴楚继续道:“在网上还能买多一些。”  殷缙:“……”  他面无表情起身,一边将猫抱了起来一边淡淡道:“凌晨三点了,它要去睡觉了。”  窝在吴楚怀里正舒服的黑猫叫了两声,就被殷缙面无表情教育道:“别人家的猫都不熬夜,你熬什么夜?”  黑猫:“……”  殷缙拎着猫放回了猫窝,沙发也终于空出了位置,他满意地落坐在了沙发上,看着吴楚枕在他大腿上问他道:“什么时候把猫抱回来的?”  殷缙伸手拨开吴楚眉眼上的黑发懒散道:“你去比赛的时候抱回来的。”  吴楚笑了笑道:“怪不得那么亲你。”  “流浪猫都比较凶,本想想着给你买一只性格乖一点的猫。”  “但是那天回去看了看出租屋,就碰到了那只猫,浑身都是伤。”  殷缙指尖卷着吴楚的黑发,嗓音低低道:“不知道怎么地就把它带了回来。”  那时助理已经给他找了很多性格温顺,长相可爱的猫,殷缙本来是没有考虑把带着凶性的流浪猫带回来,毕竟吴楚一直不太招猫狗喜欢。  殷缙怕将性格比较凶的流浪猫带了回去之后,吴楚只能看不能摸,馋得厉害。  但他看着那只垃圾桶旁浑身是伤的黑猫,一瘸一拐地冲他警告哈气,眼神警惕又凶悍,不知道怎么地就想起了吴楚。  他想起了那个在大雨天,浑身湿漉漉站在客厅,冷漠警惕的吴楚,想起了那个坐在狭窄客厅中,红着眼眶,弓着身子拼命压抑着哽咽的吴楚。  最后他把那只黑猫带了回来,带着它一件一件闻着吴楚的衣服,耐着性子带着它认着吴楚的样子。  他教着这只猫怎么在这个家好好生活,明明有着不小的洁癖,却不厌其烦地一次一次地纠正这种这只流浪猫的习性。就好像在弥补当初见到吴楚第一眼,却没能好好对吴楚一样。  殷缙轻轻抚着吴楚的黑发,忽然低声道:“你不觉得它跟你很像吗?”  吴楚抓住了男人的手指,一边把玩一边道:“不觉得。”  殷缙挑眉道:“为什么?”  吴楚耿直道:“它脑袋太大了。”  殷缙笑了出来,他十指扣住了吴楚手指道:“谁说你跟它脑袋像了?”  吴楚换了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带着点困意道:“其他的也不像……”  殷缙没说话,只用着另一只手轻轻地摩挲着吴楚的耳垂,嗓音却带着笑意低声道:“凶人的样子像。”  吴楚昏昏欲睡嘟囔了几句,他打了个哈欠,便舒舒服服地枕在男人大腿上闭上了眼睛。  像是紧绷了那么久的心态终于在这一刻全然松懈了下来,整个人连头发丝都透露着舒服这两个字。  那些名誉掌声和鲜花都来得太快太急,赛道上的尖叫和欢呼也来得太迅猛,将这个被誉为黑马的年轻车手捧得太高。  客厅很安静,只有中央空调运作的轻微声响,殷缙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让身下人睡得更舒服一些。  半晌后,他小心温柔地抱起沙发上的人,朝着卧室走去,听着怀里人无意识嘟囔了几声,垂在半空中的手下意识地摸索到他的手腕,扣了起来后才安心地闭着眼沉沉睡去。  殷缙脚步停了下来,想起了当初吴楚在狭窄的出租屋,转着廉价烟盒,抬眼认真地跟他说,他以后不会和吴宗盛他们一样。  总有一天,他会告诉喜欢的人,他们会有一个家。  他会对他很好很好,比对自己还好。  如今吴楚确实做到了。  他们有了一个家,他对他很好很好,比对自己还好。  他所有私人高风险运动保险上的受保人都是殷缙,他几乎把自己能给的,都给了这个家中的另一个人。  他不知道的是,另一个人所有意外保险上的受保人也是同样是他,那个人也几乎把自己能给的,全部给了他年轻的爱人。  ---  三年后冬季。  s市机场。  坐在轮椅上的人脸庞俊美,他唇色带着点寡淡,苍绿色的眸子像是一块宁静的绿宝石,如今正安安静静地抬眼望着机场来来往往的行人。  他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红绳下缀着一块陈旧的佛牌,看上去像是被摩挲过很多次。  褚萼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在机场的贵宾室等候,而是不知不觉去到了某一处航班的出口。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a国,好像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他一定要去。  可a国并没有什么特别让他感兴趣的景点,只有前不久刚落幕的世界一级方程式竞标赛值得一提,对这方面全然陌生的他只模模糊糊地记得今年的冠军是一个很年轻的华国车手,好像姓吴。  脑子忽然传来一阵剧痛,褚萼恍惚垂下眸子,只觉得他好像忘记了什么,又好像没有。  机场四周行人神色匆匆,拥有着苍绿色眸子的男人坐着轮椅,当他路过某个人时,蓦然停了下下离,男人苍白的脸庞上是恍惚,下意识叫住了那个男生。  那个男生带着口罩,拉着行李箱的右手无名指上带着一名银戒,闻言停下了脚步偏头望向他。  他眉眼生得有些锐利,看上去不是很好说话,  褚萼心脏跳得有些急促,对着也停下脚步的黑发男生低低道:“您好,请问,我认识您吗?”  而面前穿着白色双面羊羔大衣的男生望着他,只略微地摇了摇头,便抬腿向前走去,他步子跨得很大,像是有什么人在等待着他一样。  褚萼指尖蜷了蜷,垂下眸子,只觉得心脏有些发疼。  他恍惚得仿佛站在了一大片白茫茫的大雾中,只朦朦胧胧听到几声稚嫩的嗓音朝他道:“以后我保护你。”  “他们再也不敢欺负你了。”  “你别怕。”  s市冬季的云层遮不住太阳,给云层渡上了金边,璀璨铺开了整个天际。  轮椅上的男人面容苍白,拇指上带着一枚红宝石,唇色寡淡,在一片寂静中,他垂下头,嗓音很哑地自言自语:“好。”  在他的身后人来人往的人流中,穿着黑色大衣的挺拔男人接过穿着白色双面羊羔大衣男生的行李箱,自然而然地牵起了男生的手,两枚银戒抵在了一起。  “刚才那个人找你签名?”  “……不是,是一个认识的人。”  “大脑袋今早就知道你要回来,激动得不行。”  “它叫大黑,不能叫它大脑袋,老是叫它大脑袋,它的头会越长越大的……”  “好好好,不叫大脑袋……” 正文完   *第109章 番外一 殷缙、吴楚  清晨,卧室的窗帘严严实实遮着整个卧室,透不出一丝光,昏暗卧室中只有中央空调运行的轻微动静。  昨夜卧室地毯上散落的凌乱衣服被人收拾了干净,看不出一丝脏乱的痕迹,像是被有着洁癖的男人一点一点收拾了干净。 第107章 “我先说一声,谁他妈都不许跟我抢。”  靠在车上的男生眼皮子都没掀一下,却面无表情将烟摁在了身下的跑车车引擎盖上,看上去心情不是特别好。  而吴楚八百辈子没人敢冲着他吹口哨了,他微微一挑眉,转头望向了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富二代。  那富二代却误会了吴楚的意思,他站直了身体,眼睛亮了亮,朝着吴楚语气更加暧昧道:“你看看我,是不是我比较眼熟?”  明眼人都能瞧出来他是看上了吴楚。  吴楚眉毛挑得更加厉害,他盯着那个富二代,面色带点古怪想着十八岁的殷缙身边都是一些什么牛鬼蛇神?  那富二代笑吟吟朝着他招手,还偏头示意吴楚坐上自己的机车后座。  在一片口哨声和嬉笑声中,靠在车上的男生忽然冷着脸开口道:“一个搞诈骗的你们也看得上?”  吴楚:“???”  嬉笑声顿时就小了起来,那个富二代愣了愣,他转头望向殷缙,先是观察了一下殷缙的脸色,却从那张冷冰冰的脸上观察不出什么情绪。  他摸不准殷缙是什么意思,只能顺着殷缙的话朝着吴楚迟疑道:“你真是搞诈骗的?”  吴楚:“……”  还没等吴楚说话,一个银色的打火机就在空中抛了过去,吴楚下意识就伸手接住了那个飞过来的打火机。  几个富二代面面相觑,望着殷缙站直了身体,冷着脸朝着那个男人道:“过来。”  说罢,竟是转身走向自己的车,看样子像是要带人回去。  吴楚指尖转了转那个银色打火机,想了想十八岁的殷缙应该不会对他怎么样,于是就听话地跟着殷缙,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比自然地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  身后的那群富二代目瞪口呆。  历闻更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看得出殷缙刚才没有骗人,他说不认识这个大半夜忽然出现在路边的男人,那就是不认识这个男人。  可如今算是什么回事?  那边的拉开车门的吴楚屁股刚坐下来,就听到自己十八岁的爱人语气冰冷朝他道:“坐后面去。”  吴楚:“……”  他微笑着告诉自己说狗屁梦境不要当真,深吸了几口气后关上了副驾驶的车门,闷头拉开了后面的车门。  坐在驾驶位的殷缙依旧是冷着脸,跟谁他妈欠他几百万一样,摸出了一根烟,手搭在车窗上语气讥讽开口道:“你就那么浪?”  “是不是只要是个开车的,你就能上人家车里?”  男生语气带着几分讥讽,但是实际上这语气深处藏着连男生自己都不知道的不甘心。  倘若他刚才没有开口,这个男人是不是就会像以前那些人一样,上了那些人的车?  然后像刚才一样,直接自然而然地坐上副驾驶,然后在情意正浓的时候发生点成年人该干的事情?  吴楚神色越来越古怪,他望着自己十八岁的爱人,面色复杂道:“你对这些事很熟?”  “经常干这些事?”  十八岁的殷缙粗鲁地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上,冷淡道:“比不上你。”  真他妈浪。  脖子上还顶着别人的吻痕就出来找冤大头。  最他妈操蛋的是,他如今就是这个冤大头。  还是自己上赶着当的冤大头。  殷缙的脸色越来越沉,他盯着后视镜中男人在昏暗灯光下的脸庞,连自己都搞不清楚当男人长腿跨下历闻机车摘下头盔时,为什么自己会心头悸动得厉害。  明明男人连头盔都没有摘下,只露出一双跟野生动物一样眸子,他的眼睛就已经牢牢地定在了男人身上。  殷缙只知道,在男人逆着车灯摘下头盔那刹那,露出桀骜眉眼时,他就已经下意识微微站直了身体,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男人看。  当历闻问他认不认识这个男人时,殷缙只盯着男人脖子上那一片像是被吮吸出来的吻痕,脸色冷得厉害。  他当然是知道圈子里这种套路,甚至当他没有望见男人脖子上吻痕时,他头一回生出了点类似于期待这种套路的荒谬心情,就好像是青春期的毛头小子一样。  明明面前这个男人来路不明,明明他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男人,甚至他连面前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荒谬地生出了点期待的心情。  可是接了下来所有的暗暗涌动情绪在望见男人脖子上的吻痕时僵硬停滞住了。  然后殷缙就听见了男人说认错人了。  或者说不仅仅是男人说的那句认错人,还有身边一些不知道人说的那几句话。  ——“就这种才他妈带劲。”  ——“有什么好带劲的,看起来硬邦邦的,还没有前两天历闻身边那个小白兔看起来软……”  ——“你懂个屁,这种人在床上哭起来,啧,真他妈是绝了……”  盘山公路的夜风凉得厉害,吹得人头发丝沁凉,却吹不散车内十八岁殷缙心里的燥热。  他目光一寸一寸地透过后视镜望着后座吴楚的颈脖和一截清晰的锁骨,甚至是下颚到耳垂的位置。  半晌后,殷缙忽然冷淡开口道:“要多少?”  把手机捣鼓到没电的吴楚抬头,面色上带着点茫然:“什么?”  殷缙喉咙动了动,索性直接将自己的钱包里一些重要的卡粗暴地抽了出来,然后将装满钱的钱包丢在了身后坐上,哑着嗓子冷冷道:“那个人包你多少?”  “我出双倍。”  吴楚:“……”  漂亮。  他微笑望着砸在自己膝盖上的钱包。  重回到爱人十八岁,不仅发现了自己不抽烟不喝酒堪称居家好男人的爱人抽烟飙车,还他妈学霸总砸钱包人。  是不是明天就他妈的要去烫头,集齐叛逆三件套了?  “不够?”  十八岁的殷缙性子乖张,他盯着吴楚道:“谁包的你?”  好像吴楚说出那个人名字后,下一秒他就能将那人的脑袋摁在地上当皮球踢。  吴楚拿着钱包微笑道:“够了。”  殷缙盯着面前男人冷冷道:“那就脱衣服。”  吴楚:“……”  这个梦是他妈越做越离谱了。  殷缙望着沉默下来的吴楚,眸子越加冷道:“不脱等我我帮你脱?”  吴楚叹了一口气,已经对这个梦的发展感到麻木了。  至于脱衣服?  都在一起七八年的老夫老妻了,还在乎这个脱衣服?  这么想着的吴楚很淡定,双手交叉放在腹部利落地脱下衣服,露出了格外漂亮的腹肌和人鱼线。  “——镪”  火机被殷缙用力弹起又按下,他近乎是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面前人上半身细细密密包含爱欲的痕迹。  那些痕迹是个人都能看得出那个人对面前男人的占有欲多重。  操。  他妈的。  不知道是面前人脱衣服的熟练让他愤怒还是身上的痕迹让他愤怒。  总之,在这一刻,他心里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猛然往上窜,烧得人眼珠子都红了起来。  殷缙也不知道自己心头的那股火是怎么涌上来的,他沉着脸拉开车门,然后又用力地关上了车门。  车门发出一声巨响,车门内地吴楚愣了愣,然后带着点稀奇地想从窗里探出个脑袋。  生气暴走的十八岁殷缙。  估计也只有梦里的能够见到。  可当吴楚脑袋只探出半个,就被眼珠子有点红的男生摁了回去,男生俯身弯腰,掐着他下颚冷冷道:“就他妈的真有那么浪?”  “自己光着上半身不知道?”  吴楚被用力地掐着下颚,他皱了皱眉,觉得自己十八岁的爱人多多少少有点野。  准确来说不是有点野。  是特别野。  或许是男性的天性中天然就存在着侵略的因素,又或许是吴楚觉得三十八岁的殷缙自己搞不过,但是没道理自己连十八岁的殷缙也搞不过,  更或许他完完全全将这一切当成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于是在下一秒,吴楚毫不犹豫地拽着面前这个年轻的爱人,吻了上去。  十八岁的殷缙吻技跟吴楚二十一岁的吻技有得一拼,但如今的吴楚可是二十八岁,拥有了那么多年的亲嘴经验。  于是他在这场吻中完全占据了主导地位,而一向占据主导地位的人,此时此刻浑身僵硬,连眼睛都不敢闭。  一个长久的吻后,吴楚爽了,他单手撑在车窗上,舔了舔唇,勾着笑伸手从面前男生的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烟,咬在了嘴里。  他咬着烟,神情懒散道:“你这不行啊,小弟弟。”  殷缙将他摁回了车窗内,一贯冷淡的脸庞上带着不易察觉的红。  ----  三个月后。  如今圈子里最热的传言是什么?  那必定是殷家嫡长子殷缙包、养了一个将近三十岁的男人,整整比他大十多岁。  不仅如此,殷缙还将那个男人护得跟眼珠子一样,谁都没有好好见过,除了那天深夜在盘山公路的那群富二代。  某高级俱乐部。  “你说那个人就他妈跟妖精一样,把阿缙吃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