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前夫哥》 第1章 爱上前夫哥 作者 鸡尾酒酒  文案:  破镜重圆小甜文  张开霁 x 顾文西  第一人称  甜文,不虐,不尬  不如先看一章再决定要不要继续?  wb:乳酸菌味鸡尾酒第1章   我离婚了。  和我那个十年爱情长跑,结婚五年的对象,张开霁,在今天离婚了。  离婚的起因不过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争吵,像这种事,我们相处这些年多得是,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就收不住了,他不低头,我也不给他台阶下,我们越吵越凶,直接吵到了民政局,签了离婚协议。  按照离婚后的财产分配,家里的一切有一半都属于他,但他踏出这个房门的时候,只带了一些随身衣物,就连我们俩一起养的狗儿子,多多,也没有争取一下抚养权。  要论心狠,他还不算什么,毕竟我刚出民政局,就把那个绿本本连同他送我的婚戒丢进了民政局门口的垃圾桶里,以示我们俩感情彻底结束。  我是家里的独子,所以哪怕结婚了,也和父母住在一起。  因此我和张开霁离婚的消息顿时传遍了整个军区大院。院里到处都在传顾司令家的小少爷离婚了。不过他们并不是为我感到可惜,而是庆幸,庆幸那位一表人才的小姑爷终于摆脱了我这个作天作地的小作精,可以迎接崭新未来了,实在可喜可贺。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在这些人的眼中就落得了如此名声。  “找到没啊?”  “没呢,手电筒拿过来点。”  “你说你也是,扔啥不好,非要把你俩的婚戒扔了,那么小个东西,丢进垃圾桶,这怎么找得到。”  “不帮我找就滚一边去,正烦着呢。”  “哼。”  嘴里埋怨着臭死了,但还是蹲下身和我一起翻垃圾桶找戒指的人是我的发小,孟兮只。  他也是唯一一个知道我俩到底是因为什么才离婚的人。  “就非要离婚吗?”孟兮只从陪我去民政局回来就一直是这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张开霁又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辈,他如果知道你......”  “找到了!找到了!”  戒指落到了一包零食袋中,难怪找半天也没找到。  我将那枚被我视作珍宝的婚戒小心翼翼地捡了起来,并用身上的衣服擦拭干净后,紧紧握在手心才算松了口气。  重拾珍爱之物的我不受控制了泪了眼眶,心也跟着抽抽地疼。  孟兮只看了又笑又哭的我,到嘴边的话到底还是没说下去,起身将我拉起,无奈地说:“走吧,回去吧,今天降温了,你穿个睡衣就偷溜出来,阿姨他们该担心了。”  “嗯。回去吧。”第2章   离婚后的生活似乎并没有我想的那么艰难。  和张开霁热恋那会儿,我以为我这辈子就栽在这小子手里了,非他莫属了,他就是我身体里的血液,离了他,我就活不下去了。  没想到如今我都成了干尸,也还活得好好的,甚至比以前还更要有精神头。  不过阻拦我奔向潇洒快活的离婚生活的不是前夫,也不是我们俩人多的不能再多的共同好友,而是我那对传统的父母。  他们是最后听说我和张开霁离婚的,听到这个消息后,总是被我气得跺脚的老妈直接晕了过去,而那个最开始反对声音最大的老爸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张开霁才是这个家的儿子。  其实早在我和张开霁谈恋爱的时候,他们根本不同意我和他在一起,说两个男人怎么能谈恋爱,那是不合法的,是受到全社会鄙夷的。  但我是多倔一人,从小就被两人惯坏了,既然他们不同意,还放狠话要和我断绝亲子关系,那我离家出走就是了,所以大学毕业后,我就搬了出去,和张开霁挤在月租三千五的单间里,靠着张开霁少得可怜的实习工资养活我们俩人,日子苦是苦了点,但还算快活。  那时候张开霁是真的把我当掌心宝,哪怕我身无分文,还端着少爷脾气,每找一个工作都已我发脾气撂下不干收尾,最后只能在家,还不会干家务,只会给他添乱,他也从未对我说过一句重话,反而比以前还要宠我,把我当小少爷,也不让我干活,怕我磕着碰着。  现在想来,我脾气越来越作,大概和他毫无底线地迁就脱不了干系。  好在这样的苦日子没过多久,我爸妈就先坐不住了,找上门,承认了张开霁,让我别在外面了,赶紧回去,还让我把张开霁一并带回去,住在家里。  起初张开霁是不愿的,不过问他原因,他也不回,我吃不得苦,又不想和他分开,我便发起了脾气,哭闹着说他肯定是不爱我了,所以不想和我住在一起。  他刚开始还是温言细语的哄我,给我说好话,但我实在太能磨了,他被迫点了头,同意了和我一起回家,住在一起。  他是以我爸干儿子的身份住进军区大院的,所以院里的人见着他这张陌生面孔也没多说什么,还以为张开霁是我爸看中想要提携的后辈。  张开霁和我的关系直到我俩领了结婚证,开始发喜糖,他们才知道原来我爸养在家里的干儿子其实是给他那混世魔王的儿子当男人的。  结婚那年正好是我们俩在一起第五年,正好撞上了通过同xing婚姻法。我们俩的关系这下合法了,我爸妈没得话可说了,就让我俩赶紧去领证,省得外人说闲话。  虽已合法,但放眼整个社会,我和张开霁的关系还是不被大多数人认同。  考虑到张开霁的工作,我们没有大肆操办,只是请了至亲好友,在我爸朋友的私人花园里举办了一个小型的婚礼。  婚礼上我们交换了婚戒,还当着众人的面吻了足足五分钟,吻到我都要缺氧了,他那双满含深情的眼睛还是注视着我。  那天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一天。我们站在众人的中央,接受着最真挚的祝福,尽管他的父母没有出席,但我们对天发誓,对我的父母发誓,此生唯爱一人,将相伴在彼此身边,哪怕生老病死,也将不离不弃。  誓言总是美好的,谁也想不到我们俩的婚姻在第五年画上了句号。  当初爱的有多深,现在的心就有多痛。  “爸!妈!别打了!”  老妈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抄起床头的鸡毛掸子,喊着我爸,要来一场夫妻混合双打。  我心痛啊,心痛当初那个就算死也不让张开霁踏进我家半步的传统父母如今却打着骂着,让我去把张开霁哄回来,还说哄不回来就别回来了,真不知道张开霁给两老下了什么迷魂汤,把他们哄得如此偏爱他。第3章   这么多年,我爸妈威胁我的手段还是老三样,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过我早就不吃这套了,所以哪怕他们把我锁在卧室,逼我去找张开霁复婚,不然就不放我出来,也奈何不了我。  反正他们也不会饿着我,我什么事都不干就躺在床上,照样快活似神仙,甚至还有心情上游戏做公会任务。  经历了一周的冷静期,见我一点没消沉,反而还因吃了就睡,睡醒就吃的生活胖了整整十斤,我爸妈终于意识到我离婚不是小孩性起,闹着玩,是真的离婚了,便把我从卧室放了出来,并拨通了张开霁的电话,说要向他道歉,这么多年委屈他了,还说要给他补偿。  不用听我也知道,张开霁肯定没要他们的补偿。  也对,金钱如何能补偿得了心灵的缺失呢。  父母和张开霁的一通电话打了整整三个小时。挂断电话后,老妈已经泣不成声,而老爸也一脸沉重。  离婚前我想过两老可能无法接受那么一个称心如意的儿子就这样和自己再无关系,但没想到他们竟然这般悲伤。  我本想劝我妈别哭了,她有哮喘,对身体不好。  但我越劝她越难过,差点在我爸的怀里抽了过去。  她哭得眼皮肿成了皮球,难受地抽噎道:“以前不同意你们俩在一起就是希望你身边能有个能陪你一辈子的人,这样我和你爸就算先你一步离开了,也不至于放心不下,后来好不容易接受了你喜欢的人是个男的,而且也觉得那孩子不错,比我们想象中还要优秀,疼你,照顾你,没想到这才结婚五年,你就要和他离婚!”  老妈说着话一度要晕过去,全靠老爸在一旁掐着她的虎口。  “我们只是想有个人能在你身边,陪你一辈子啊!”老妈哭着说,“西西,你想没想过,我和你爸要是没了,你还生着病,以后谁来照顾你啊,你到哪里去找像开霁那样好的人啊。”  是啊,这世上怎么会有比张开霁更好的人了啊。  “妈...”我轻轻叹了一声,握住老妈的手说:“就因为他是个好人,我们才不能害了他啊。”第4章   用无恶不作四个字来形容我认识张开霁前的日子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我从小都知道我家有钱还有权,我有个当领导的爸爸还有个开公司的舅舅,不管是在院里,还是在学校,都没人敢惹我。  那些被我欺负了的人就算心里有怨也不敢说出来,因为我是个小气的人,要是被我听到有人在背地里说我坏话,我肯定会想办法报复。  我就这样成了学校一霸,是令老师头疼的不安分子,是同学退避三舍的妖魔鬼怪。  不过我从来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们越是怕我,躲着我,我就越看不起他们。  大概正因为我干坏事干太多了,我这辈子最大的报应出现在了我生命里。  张开霁是在高二那年从实验中学转到我们学校来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学霸。  他个子高,老师本想避开我,把他安排在靠前排的位置,把这尊能拯救我们班平均分的神仙给供起来,但无奈会挡住后排同学的视线,只好安排在了全班唯一的空位,我的旁边。  为了给张开霁营造好的学习氛围,他来的第一节 课,我就被班主任请去了办公室,话里话外就是让我收敛点,不要打扰别人好学生学习,如果我愿意的话,甚至会帮我办理在家学习的特权。  我虽然喜欢惹是生非,但并不代表我不想上学,正好相反,我还特别喜欢和这群讨厌我的学生一起上课,看着他们气愤不已又无可奈何,是我无聊生活的一大趣事。  因为被秃头班主任训了一通,再加上没吃早饭,我回到班上脸上已没了好脸色,对这个新来的好学生也没有好语气。  “闪开。”  这是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很明显,充满了挑衅和恶意。  本以为他会表现出不耐烦,或者受惊,他却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挪动桌椅腾出足以让我通过的空间,随后便不再看我,而是从书包里拿出来课本。  这是我未曾设想过的道路,以至于接下来一天的时间,我什么事都不做了,就支着脑袋歪着头看他,似乎从他看似无懈可击的表情中看出一丝一毫的崩溃和烦躁。  但我失败了。  他就像他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时表演的那样,舍不得多说一个字,说完自己的名字,就再也没了后话。  我噘着嘴看了他一整天,他也没回头看过我一眼,而是全身心都投入到了面前的课本上。  我不懂那些写着枯燥乏味知识的课本有什么好看的,所以第二天我理所当然地撕掉了他写满笔记的课本,并一脚踩在他的桌椅上,一副“就是爷做的,你能拿我咋样”的模样等着看他的表情。  他踏进教室,看到满地的纸屑,眉头皱了皱,但走到我跟前,面对就是要找事的我却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教室。 第3章 我还在为又一次解锁了他的新表情感到欣喜,听到他主动问起我,我便放下茶杯,端着架子说:“你这个茶就是普通的毛尖,甚至连嫩芽都算不上,而且其他不是vip客人也都是喝的你泡的茶,你说这是专门为我泡的,茶不贵重,服务又不是独一无二的,你还说什么专门,这不是骗子行为是什么?”  我这一番说辞要是放在其他店里该被认为是胡搅蛮缠了,但我现在可是这家店的至尊vip,没有第二个冤大头比我还要会花钱,我自然有摆架子的资本。  张开霁大概也没料想到我会如此在意专门这俩字。  他觉得我的行为有点好笑,弯身作势要收走茶几上的茶具。  见他又要走,我有点慌了,把我故意架在桌面上的腿给收了回来,乖乖坐好,拉住他说:“你这就走了啊?我还没喝饱呢?”  这里明明是个练习射击的场所,我却硬生生把它当成了饮茶室。  见他不说话,我又说:“我觉得毛尖也挺好的,喝惯了其他的,偶尔喝点毛尖,还挺润口。你再陪我坐会儿呗。”  “不走。”他无奈地回我。  “那你把我喝茶的东西给我拿走作甚?”我问。  他头一次笑出了声,拉下我把他衣服都揉皱巴的手,说:“我去给你这位vip客户专门泡一壶独一无二的茶。”第8章   每天在他打工的射击馆坐一下午,喝点茶,吃份果盘,然后等他下班锁门,再默默跟着他走到学校门口才装作才放学回家,似乎成了我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渐渐地张开霁似乎也习惯了身后有个甩不掉的小尾巴,没再故意躲着我。  不知不觉就这样过了半个月,在一次陪他回学校的路上,他终于在非工作场合主动找我说话了。  他看着下雨天没影子可踩有点无精打采的我,把伞微微倾斜,分了我一寸天地。  “今天也不回学校吗?”  我的注意力全部落在了新买的小白鞋的鞋面上沾上的污泥,并未注意到他此刻的语气比往日里都要温柔得多。  我满不在乎地说:“嗯,不去了,把你送到门口就回家。”  是啊,除了长相还略显学生气,我身上有哪一点算得上是名学生?打架斗殴还是无故旷课?  我承认我不是个爱学习的人,毕竟在我所接受的教育里,哪怕我是个八字不识的文盲,我也能逍遥快活地活一辈子,更何况我父母对我的成绩也没有抱有太大的期望,只希望我不要学坏就好。  既然如此,我又何苦给自己找事做。  再说了,我不在学校,想必其他人应该都挺高兴的吧,班上少了一个麻烦精。  记不清这种和老师同学水火不容的日子维持了多久?  大概是从小学被班上同学无缘无故诬告偷了他的东西,其他人根本不听我解释,告诉老师也只是让我道了歉就算了开始,我就变得无比仇视这群名为‘老师和同学’的人。  我想不明白,他们明明对我不甚了解,对事情的经过也只是管中窥豹,他们却能做到信誓旦旦,不分青红皂白地定下我的罪名,甚至还可以将我的反抗当做是我的心中有愧。  是谁给他们的权力?他们凭什么既充当原告、证人,又充当审判的身份?  所以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不管是转校后,还是后面读初中,高中,我在班上都是我行我素,谁惹我不高兴,我就用拳头说话,随便他们私下说我闲话,给我泼脏水,我不在乎,他们对我来说比陌生人还要陌生人。  所以哪怕早就被班上同学讨厌了,我也无病无休地准时出现在教室后方,为的自然不是认真学习,而是为了以看他们不爽的表情为乐趣。  可自从闲在家里,每天除了打游戏就是去找张开霁,发现也不是非要和他们赌气。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去学校的必要了呢?  我又不需要高考,只要我想上学,大不了出国玩几年,又何必浪费时间在一群我不喜欢的人身上。  不像孟兮只那样粗线条,张开霁心很细,他不过是看我一眼,就瞧出来我情绪有些低落,又顺着我的视线看了一眼我的鞋面,接着他就从书包里拿出一包纸巾,然后一声不吭地蹲下身,不由分说地替我擦拭鞋面上多余的泥浆。  不过到底是不能彻底擦干净。  等他起身,我拧着眉不解地看着他,不满道:“你神经病啊,干嘛要替我擦鞋。”  我希望他能成为我的朋友,而不是仆人。哪个朋友会提对方擦鞋?  难道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他还是觉得我在以欺负他为趣,所以故意在我面前服软,希望我能放过他,离开他的生活?  想到这里,我愈发生气,我不理解为何他看不出我的努力,他难道看不出,在他面前的我已经乖顺很多了吗?  张开霁看着快要炸毛的我,抿了抿唇,抬起手来。  “家里有个年纪还小的弟弟,也像你这样,总是在下雨天踩水坑,习惯帮他擦鞋了。”  张开霁温柔的手掌落在我的头上,顺着发丝下垂的方向,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  “还是回来上课吧。”他说,“落下的功课我可以帮你补上。”  不知道是我头皮太薄了,还是张开霁手掌的温度太高了,我竟然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他的话轻飘飘的,就如同一根羽毛轻抚在我的心尖。  我有点慌神,连忙垂下了头,掩去眼眶的红润,直到雨点打在伞面上的声音越来越大,我才敢小声地“嗯”了一声。  我不确定他听没听到,但当我再抬起头的时候,我看见了他嘴角微微扬起的笑容。  “谢谢你。”我小声地说。第9章   我就这样在张开霁的劝说下回到了学校。  班上同学和老师的反应却在我意料之外。我本以为他们会很反感我回到课堂,没想到的是,他们居然还通过张开霁来问我缺席是不是因为生病了,问我需不需要帮助。  突然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善意,我一时有点接受无能,木着脸走了好几节课的神,才行尸走肉地来到前门,抬头看了一眼班牌,发现自己并未走错教室。  我的缺席和突然回来就像是一枚小石子丢进了池塘里,虽有波澜却维持不了多久,下学期开学大家就是要奔赴考场的高三毕业生了,心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更多的精力只会投身在备考上,而不是一个上课睡觉下课玩手机不愿意和其他人有过多交流的坏学生身上。  我的学校生活在张开霁的陪伴和辅导下趋于平静。  他不会再像我们刚认识的时候那样对我爱答不理,除了上课不会理会我的捉弄和鬼脸,下课后对我冷得掉渣的笑容也能捧腹大笑。  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他的笑点居然那么低。  不过哪怕其他人都开始紧张,提前开始准备一轮复习的时候,张开霁还是像以前那样,每天下午都会用不知道从哪家医院开的病例单光明正大从校门口走出去,去乌龙射击馆上班,然后在晚自习开始前回来。而我也像以前那样,像条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他工作的时候我就安静待在包间,不给他添麻烦,等他下班后就和他一起回学校,等晚自习结束才跟司机一起回去。  不过从他说要替我辅导功课开始,我在他工作的射击馆的主要任务就不再是喝喝茶吃吃水果那么简单了。  言出必行的他已然把给我辅导落下的功课当成了一件正事,以相当认真和严谨的态度来监督我完成他布置的“康复”作业。  我起初是抵触的,我甚至搬出来我不用参加高考也有书读的那一套,试图软化他的心,让他放弃我这个学渣,但他还是固执己见,把教育我的学业当成了比他自己好好学习考上一个好大学还要重要的事情。  我拗不过他,同时也不想因为这么小一件事让我们俩好不容易有所进展的关系回到原点,于是我只好同意。  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我脑子里安了一个微型键控制,不然他怎么会知道我的软肋在哪里。  相处久了我发现张开霁这人并不像他外表长得那样温良如玉,他实在是狡猾和卑鄙。他一旦发现我有厌学情绪了,就立马搬出如果我中途提出放弃,就不让我跟着他去兼职的那套来威胁我。  明明腿长在我自己身上,我想去哪里他根本管不着,但我还是很吃他软硬兼施的那一套。毕竟我不想让他对我感到失望。  因为他每天都会给我布置新的作业,又要求我上课不许再睡觉了,于是我只好趁着下课和休息的时间来完成多余的作业,而做不完的也要带回家,在睡觉前做完。  以往我睡前时间都是打游戏,要不然就是看电视,如今为了完成他布置的那摞成山的作业,我只好把我原本用来休闲娱乐的时间腾了出来,去完成那并不会让我感动放松和快乐的习题。  因为一看见习题就眼睛痛,我一度怀疑我是不是对作业过敏了。  我的改变被我父母看在眼里,起初他们发现我竟然开始学习了还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给我姥姥姥爷打电话,说要去寺里还愿,说是文曲星显灵了,家里不学无术的小魔王居然改邪归正了。  不过我并没有闲心对付他们的打趣,因为让一个数年不认真听讲的人去完成多如流水的算术题实在是太为难人了。  每次当我遇到不会做的题,我都恨不得把我的头发全部给揪下来,然后吹口气化身成我的猴子猴孙,把那些作业都分了去,做也好,撕了也好,反正别让我看见了。  但哪怕我的头皮都被我扯红了,不会做的题还是不会做,没填的空还是空。  每每此刻,我都会想,如果张开霁能一直在我身边就好了,不会做的题可以第一时间问他,那样我就不会烦恼了。  不过张开霁要住校,晚上还要登记查寝,并不能跟我一起回家。  于是第二天我就问他有没有手机,我想给他打电话。  住校生按理说是不允许带手机的,但张开霁是个特例,听说是因为他不是本地人,他家很远,需要和家里人联系,所以特意申请了保留手机。  他就算每天都有半天的功夫不学习也照样能拿年级第一,班主任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故意为难他。  于是他就成了我手机里为数不多的联系人之一。  我几乎每晚都要给他打电话。起初是因为题目实在太难了,我真的不会做,所以赶在他熄灯前问他,让他在电话里告诉我解题思路,等挂断电话后我自己再慢慢琢磨。但后来能聊的话题好像就越来越多,有时候我都听到了查寝阿姨的声音,我们俩的电话都还没挂断。  偶尔听着他舒缓的呼吸声,我都感觉身体里被人放了一把火,烧得我大脑都无法正常思考了。  我想大概是因为学习太累了吧。第10章   比我先一步发现我对张开霁的态度有点超出朋友界限的人是孟兮只。  往年的暑假,没什么朋友的我都是和孟兮只一起过的,再加上我们俩家人父母一个比一个忙,没空照看我们,于是我们连续好几年都是去孟兮只老家,他爷爷家去过的,两家家长也都默认了放假的时候由孟兮只来照顾我。  但高二结束的那个暑假,当先放假的孟兮只问我今天暑假有什么安排,要不要先帮我订票的时候,我却表现得像被人类踩中尾巴的猫一样,受了惊地从他的床上跳了起来,然后撒了个肚子痛的谎,就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回了自己家。  回到家里,我妈见我慌慌张张的,还以为我又在外面惹了事,黑着脸把我给从楼上提溜了下来,问我怎么一回事。  我眼神躲闪,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开口。  我表现得如此异常仅仅是因为张开霁第二天就要来我家了。  整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因为开学就是高三,没多少可以放松的机会了,各科老师难得一起商量,说是就不给我们布置太多的作业,让我们彻底玩个够,等回了学校,收好心,打好最后一战。  其他同学自然是欢快地接受了,班主任还没说放学就开始收拾起自己回家的行李,我留意到张开霁的表情似乎不太明朗,于是趁着晚上打电话问他习题的功夫,我旁敲侧击打听了他暑假的安排。  他说他要留在这里,不打算回家,但暑假又不能住学校宿舍,所以有点烦恼,他说他准备找个能包住宿的暑假工。  当听到他说他想找暑假工,还要住在别人家里,我立马坐直了身子,想也不想就直接问他。  “要不你来我家,来给我当家教呗?不仅可以包住宿,还包三餐。”  为了强调不是我的主意,我还特意搬出了我妈。  “我妈几天前就在帮我找大学生家教,说看我终于开始学习了,也要助我一臂之力,想给我找个能从早辅助到晚的家教。这不正好吗?”  于是张开霁来我家住,给我辅导功课的事就被我单方面定下了。  但又因为我叛逆期,听不得我妈和一众大人调笑我终于懂事了,知道要学习了,所以一直没能找机会开口说这事儿。  不过也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成功把张开霁哄到我家来,我高兴得有点忘乎所以了。 第5章 张开霁熄了灯,我只好乖乖躺下。  我们各自平躺在自己的那一半天地,中间有一条泾渭分明的三八线。  我试图找点话题来聊,却发现天公不作美,窗外连月色都没有。  只听见黑暗中挂在墙上的闹钟走个不停,就如同我此时躁动不安的内心。  和男生睡在一起感到紧张这还是头一次,若身旁躺着的是我爸或是孟兮只,只怕早就被睡着的我一脚踢下了床,可我清楚地知道到身旁躺着的人是张开霁,不是别人,这样的认识让我怎么也不敢闭眼,就怕睡迷糊了,把他当被子,紧紧抱在怀里。  张开霁翻身朝向我,带动被子在黑暗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睡不着?”  我四肢僵硬,不敢乱动,按住一个劲狂跳的胸口,轻轻“嗯”了一声。  “那要听故事吗?”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虽然他总说我和他弟弟很像,但我可不想让他把我当弟弟来看。  张开霁笑了笑,轻快的笑声在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大声。  他似乎也赞同我的说话,想了想,又说:“那你想听什么?”  我偷偷瞄了他一眼,说:“你。”  “我?”  “嗯。你。”我说,“我想了解更多关于你的事情。”第14章   本想着能早起去火车站送张开霁,没想到昨晚和他聊到了凌晨三点多,最后实在困得睁不开眼,说是闭个眼稍微眯一下就醒来,结果再醒来天已大亮,要赶车的张开霁早已离开。  看着空无一人的卧室,我的心也跟着空落落的。  下楼正好遇到保姆阿姨上门打扫,她看见我,问:“西西,今天生日啊?”  “不是啊。”我很是疑惑。  阿姨指了指餐桌,“我看桌上有张纸条,还以为是我记错了。”  听到这话,我立马想到了张开霁。  果然是他。  桌上是一碗已经坨了的长寿面,底下压着他写的小纸条。  “西西,祝你生日快乐。等我回来给你补上礼物。”  落款是他的名字。  想起昨晚故意问他会不会做长寿面,说是月底生日想要吃到他给我下的长寿面,没想到要赶早的他还能挤出时间来为我煮面。  张开霁无限包容的行为显得我这个人更加无理取闹。  我揉了揉进了沙子的眼睛,把他写的纸条拽在手心里,然后一声不吭地坐在餐桌上,吃着早就凉透了的长寿面。  我想张开霁肯定没睡醒,手抖放多了辣椒,要不然怎么会让我吃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一碗面吃完,眼珠子肿得不像话,急得保姆打电话问我爸妈,我是不是过敏了。  我才没功夫解释,我在心里默默发誓,等开学张开霁回来了,我一定要让他自己来尝尝这辣眼睛的滋味。  估算着他到家的时间,期间我一直手机不离身,就怕错过他保平安的短信,然而一直等到晚上,手机都自动关机了,还是没收到他的消息。  最后我终于坐不住了,主动给他发去消息,阴阳他才回家就把我给忘了,然而睡了一觉醒来都没收到他的回复。  接连几天给他打电话,也是处于关机状态。  虽说他是因为家里出事了才回去的,没工夫理我也很正常,但心里不是滋味的我还是默默给他记了一笔。  没有张开霁在身边,我学习也没了动力,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没坚持两天就又和孟兮只厮混在了一起,整日往外跑,不想回家。  孟兮只当然不会像张开霁那样管教我,让我娱乐适度,他看着我兴致缺缺的模样,别提有多着急。  “西西,最近天热,咱去游泳呗?”  “不去。”  “那去吃刨冰呢?你不是最喜欢吃小学外面开的那一家红豆刨冰吗?我请你吃。”  “不想吃。”  ......  诸如此类的对话还有很多。但不管孟兮只说什么,我都不想去。也没生病,就是浑身不得劲,提不起精神来。  快要把整个城市的新鲜玩意儿摆到我面前的孟兮只也有些挫败了:“小祖宗,那你说,你想干啥吧?”  “不...”  我余光瞥到了摆放在孟兮只书柜上的天文望远镜手办,想起张开霁离开那晚谈起他的家乡,他说到了晚上,一抬头就能看见漫天繁星,而他总是和他弟弟坐在自家院里,一边吃着西瓜一边数着星星,有时候数着数着就忘了自己数到哪里了。  我从小生活在城市,别说是漫天繁星,就连星星也没怎么见过。我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情绪,我迫切地想要见着张开霁所描绘的地方长什么模样,是不是像他说的那般美好。  想到这里,我腾地一下坐了起来,跳下床,拉起孟兮只就往外跑。  “这是要去哪儿啊?”  “走,去火车站。”第15章   我只知道张开霁家在g市的某个小城镇上,但没想到去他家会这么麻烦。  g市的天气说变就变,我和孟兮只刚下火车就突降暴雨,把毫无准备的我们淋成了落汤鸡,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好不狼狈。  小县城的火车线有些破败,周围的店家操着一口听不懂的方言,打听了一圈才从一个发廊老板口中得知张开霁说的那个小镇在哪儿。但眼看着雨势越来越大,我和孟兮只连听清彼此说的话都困难。滂沱的大雨仿佛在劝我们尽快离开,就连发廊老板也说这几天是汛期,我们打听的那个镇子每年都会遭遇水灾,这个时间段去太危险。  孟兮只也应和着老板的话,劝我暂时去城里的酒店住下,等联系上张开霁,或者等雨停了再出发。  但我决心已定,哪怕游也有游过去。  孟兮只见劝不动我,只好摇了摇头,高价租了辆车,让本地的司机师傅带我们去。  送我们的师傅比较健谈,但口音很重,以至于他说了很多,我几乎没怎么听懂,经孟兮只翻译加比划,才大概明白他说了什么。  他先是问我们从哪里来,在知道我们是从s市来后又笑着让我们别嫌弃他们这里是穷乡僻壤,接着说像今天这么大的雨,在他们g市都是家常便饭,而他们g市又因为地处偏远,周围都是山,好多农村家庭都是靠天吃饭,如果今年没涨水还好,但要是水又成了灾,那少不了又要多好多流离失所的家庭。  我不懂为什么涨个水就能让一家人妻离子散。  师傅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用蹩脚的普通话摇着头说:“娃娃,介里不是你们嘞大城市,养不起了没得法咯...没得法咯...”  接下来的路程我没再接话,孟兮只倒是天南地北和师傅聊得畅快。  我呆呆地望着车窗外黑压压的天空,和打在车窗上劈啪作响的倾盆大雨,这是我从未在我的城市见过的大雨,而对张开霁来说却是家常便饭。  我头一次明白了张开霁为何要说我俩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越往小镇开,路越崎岖,沿途经过的河流的水就越浑浊。  师傅灰着脸说今年多半要涨水了,又叹着气说可怜了那些独自在家的娃娃们了。  我不知道张开霁家具体住在哪里,会不会被水淹,我只好默默期待他和他弟弟能平安。  师傅比较良心,下车前还借给我们了两把伞,并留了电话,让我们要回去的时候还给他打电话,下次就不收我们车费了。  “往哪儿走?”孟兮只的话里明显有了情绪。  这也不怪他,任谁被拉着来到一个陌生又偏远的城市,淋成落汤鸡,还到了一个连条好路都没有地方,都有脾气,但我直觉告诉我肯定能在这里找到张开霁。  我不想继续连累孟兮只,于是不顾他的阻拦,出言让他先找个地方歇脚等我,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冲到了雨中,自己去找人。  镇子很小,只有一条主通道,但因为没有孟兮只在一旁翻译,我很难听懂当地人说的话,只好拿着张开霁的照片,沿着街道挨家挨户地找人。  我陌生的长相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不愿被人以审视的目光一直盯着,我像只四处逃窜的老鼠,仓皇穿行在各条小巷里。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种张开霁就在这里的信念感越发强烈。  终于来到了巷尾的最后一户人家。  位居角落的二楼平房房门大敞,门上挂着白布,哪怕大雨如注,也能听到从屋内传出的唢呐声。  我咽了咽口水,弯腰鞠了一躬,这才小心地探了个头进去。  隔着前院的水帘,依稀能望见正堂放着一口棺材,棺材前跪着一人,四周再无旁人。  我认出来那就是张开霁,却开不了口与他相认。  大约是听到了我的心声,张开霁回过头来。  在与我视线相撞的一刻,我明显看到了他眼里的惊讶和慌乱。  “张开霁...”我无声做着口型喊他。  他皱着眉头摇头,好似还在缓冲我突然出现在他家门口的事实。  然而没等他回应我,从堂屋里走出来一人突然就是一棍子打在他身上,把张开霁直接撂倒在地。  我很难想象在农村用来挑东西的扁担打在一个骨瘦如柴的人身上该有多疼,我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第二下就又打在了张开霁的身上。  那人像是喝了酒,满脸通红,抄着扁担,还以为手里的家伙就跟一根羽毛一样,打在人身上不痛不痒。  张开霁全程没有啃声,眼神始终落在我身上,倔强地在说让我不要管。  我攥紧拳头,指甲都快嵌进肉了,但还是乖乖听他的话,守在门口等里面的暴行结束。  就连滂沱大雨也压不住扁担打在肉体上发出的沉闷声,我咬着牙,感觉每一下都打在了我的心上。第16章   那晚张开霁笑着说他是从家里逃出来的,我还以为他是为了给我讲故事故意编排的,没想到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包括他父母抛弃他和他弟弟,把他们丢给了他嗜赌成性的舅舅,而他舅舅更是在喝醉后怀疑他和他舅妈有染,然后以此为借口每天虐打他,而他之所以一直忍着都是因为弟弟生了病,需要钱,他还是个没有收入的学生,只能恳求他们名义上的监护人能带他弟弟看病。这也是为何在其他高中生都一心只有读书的时候,张开霁还要分去大半时间在外面兼职打工,就是为了给他弟弟凑齐手术费。  张开霁说的时候表情是那样云淡风轻,甚至有些让人细思极恐的地方他也是飘飘然一句话带过,半点情绪都没有,以至于我听的时候都没在意,光顾着问他小时候有没有和哪个女同学搞暧昧去了。  我感受到了深深的愧疚,把头重重埋进臂弯,直到雨声停了才敢抬头。 第7章 第19章   高三正式开学后,我没法继续撒谎瞒着父母和张开霁住在一起,只好依依不舍地回了家。  离开前,我哭成了泪人,嘱托张开霁要照顾好自己,每天给我打电话,不然我就辍学来陪他。  他不愿我把前途当做玩笑,叱责了一番,然后给我喂下了定心丸,就亲自把我送上了回家的出租车。  整个秋天,他都没同我见面,但每日的电话从没断过。我生日那天他也打了电话,接通电话先是道歉今年不能同我一起庆贺,让我过得开心点,又许诺往后每年的生日都会陪在我身边,给我送祝福,递蛋糕。  对我意义非凡的一天,我重视的人却没能在我身边,我看着满桌的贵重礼物,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张开霁真的把我拿捏得死死的,他太知道该如何哄我开心了。  虽感遗憾,但吃到了他给我画的大饼,我还是轻轻松松原谅了他,并开始期待起下一岁的生日。  不仅如此,我还仗着隔着电话线,他看不着我脸上的羞赧,厚着脸皮地宣誓主权:“不仅是生日,今后的每一个节日,我都想和你一起过。”  他没给我具体的回复,只说含义不明地说了一句:“这一年到头的节日可真太多了。”  张开霁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他承诺会在冬天来临前从悲痛中走出来,就真的说到做到。  立冬那天,还处于休学状态的他突然出现在了教室后门。  他不在,没人管我,我又回到了以前的状态,上课睡觉,下课玩手机。他悄无声息地出现,没有惊动班里任何人,我刚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他。  他没伸张,抿着笑,冲我招了招手。  那是节数学课,老师在讲台上讲得热火朝天,底下的同学也都埋着头奋笔疾书,没人注意到角落里只露出半个头的他。  老师的一句“别总低着头,看讲台”让我一下站了起来。  过大的反应招来了全班的注目。  我心都飞了,才不管影响如何,丢下一句“我肚子疼,去趟厕所”就快速跑出了教室。  门外是等候多时的张开霁。  s市的四季一向分明,夏天热得如同火炉,冬天又冰如寒窑。这不,刚一立冬,一阵强降温,出门都得穿厚衣服了。  他的畏寒一时半会还好不了。  我瞧着他的鼻尖冻得通红,嘴唇也有点发紫,身上却还穿着单衣,和早早开始穿毛衣穿风衣的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对自己的疏于照顾一下就惹恼了我。我没有像往常那样,见着他就迫不及待地摇尾巴,向他讨要亲热,反而是拉下了脸,自顾自走在前头,故意不搭理他。  我分明交代过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他却连基本的寒添衣都没做到。  我明着发脾气,但其实是我太久没见着他,太过别扭的表现。不见面还能忍受,一旦见了面,这几个月堆积在心里的情绪第一时间就喷涌了出来,其中有思念,有委屈,有关心,也有害怕。  有太多不安的因素横在我和他的中间,让我终日惶惶。  我和他都深知我情绪失控的真正原因,所以在我故意甩脸走人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拉住了我。  “我是来办恢复入学的,见过校长和年级主任了,明天就能重新上学。”  他甚至不用问我为何要发气,只告诉我最想听的就够了。  果然听到他的话,我心里的不安顿时烟消云散,也不顾眼里还有泪,回过头,激动地说:“真的?”  他当然说的是真的,张开霁从不会向我撒谎,在办理好一切手续后,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我。  他把我带到了出租屋。  几个月没来,原本死气沉沉的出租屋终于有了一丝生气,疏于打理,邋遢的卧室也重新变得整洁,还比我离开的时候多了一张书桌,上面整齐地摆放着高三的教材和一些课外书籍,其中有一本复习笔记上甚至写着我的名字,那是张开霁在这段时间里为我量身打造的一轮复习资料。  我说不高兴是假的,虽然是给我布置的学习任务,但也说明这段时间,他是想着我的。  在帮他收拾好要搬去学校宿舍的行李后,我开始对他秋后问罪,问他怎么连冷暖都不知,十几度的天气居然穿个单衣就在外面乱逛。  他大概也没料到我会如此较真,对一个小问题也咬死不放,只好主动坦言,他也是今天才突然想要回学校,然后临时联系了老师办入学手续。  他说,他本想着这里离学校没几步路,应该没多久,当时又着急出门就没有想到要添衣服,但没料到办手续会那么麻烦,直到身上的余热都散去了才把一切都弄妥当。后来办理好了本来是要打算回出租屋收拾行李,但走到一半又突然想要见我,把这一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所以又折返了回来。  他还说,他其实在教室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了,他当时太心急,没意识到我还在上课,但又不想打扰我,所以一直在走廊等着,结果发现我上课没认真听讲,而是在睡觉,这才打算给我打招呼。  巧就巧在,他刚要打招呼,我就默契地抬了头,所以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在为这样的默契发笑。  他真的好会哄人,尤其是当我知道他所言句句属实,没有半点油腔滑调,心里就更加为之动容。  听了他的解释,我的心被彻底熨成了纸。  “那你怎么突然想回学校的?”  “真的要知道?”  “嗯。”我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心里开始悄然打鼓。  “今早起来看电视,无意中听到了一则笑话,觉得十分有趣,下意识想要分享给你,结果回头没有看到你,所以就想以后能够见到你。”  鼓点密密麻麻,我的心里已经悄然下起了小雨。  --------------------  中秋节快乐,各位读者小宝贝。第20章   谁都知道高三重要,就连我,都在张开霁说出想和我一所学校后,开始废寝忘食地大学特学。  按张开霁现在的成绩排名,他上s大犹如探囊取物,而对我来说却如同徒步登上珠穆朗玛峰。这是明知不可能的事情,但哪怕有一丝丝机会,我都会去争取。  于是高三那年,除了必要的娱乐放松,我和他聊得最多的话题都是有关学习。担心管不住自己,被他分心,我还恳请父母花钱请了一位资深课外辅导老师来家里给我开小灶。  由于我要额外上课,我和张开霁课外相处的时间就更少了。  学校指望着他拿下省状元,不仅免了他的学费,每个月还额外给他补贴生活费,但他还是在外兼职打工,一方面为了还我和孟兮只的钱,另一方面要存钱带我去毕业旅行。  等高考结束带我出去玩,是他给我抛的诱饵,为此我就算学到流鼻血也无一句抱怨。  学了不一定就能看到显著成果,尤其是周围人的努力并不比我少的时候,所以阶段测验结果出来后我难免会产生厌学心理,自怨自艾想要放弃,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就不是读书的材料。  每当这个时候,张开霁都会站出来,也不规劝我还是要好好学习,只是绘声绘色地描述大学生活应有的模样,细致到我脑子里都有了与他一同上下学的画面。  我自知我这个人浑身都是缺点,任性妄为,胡作非为,但我有一点好,只要是张开霁说的话,我都愿意听。  所以当我在心里开始期待和张开霁一起展开的大学生活的那一刻起,所有企图让我放弃的负面情绪都化为乌有。  整个高三,我刻苦到哪怕是除夕当天,我都能留一桌子亲戚,独自钻回卧室刷套题。  包括父母在内的全体亲戚都不知道我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跟魔怔了一样,一下子突然好学起来,劝我休息就是要我命,只有孟兮只知道,我只为了追男人。  不过唯一知情的人只是短暂地回来了一趟,给我送了一份新年礼物,就破天荒地去了外地过年。  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次没有孟兮只陪着过年,但我也没感觉孤单,因为我还有张开霁。  张开霁在学校旁边租的那套房没有退租,放假后他就住在那里,我偶尔会过去一趟,然后把不懂的题带过去,顺便再蹭一顿饭。  每天雷打不动的电话是我们习以为常的习惯。  除夕当晚的电话来得有点晚,眼看着指针快到十二点,我才接到来自张开霁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我听见他在电话那头哈气。  “你在外面?”  “嗯。”他笑了笑,“下来吧,我都看见你站在窗台了。”  我本想还装作没看见他站在我家楼下,没曾想先被他发现了。  我随便套了个外套,拿上早早准备好的礼物,迫不及待地冲下了楼。  楼下,张开霁蹲在地上,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好长,他貌似觉得有点冷,往大衣里缩了缩,不停搓着露在外面的手,朝手心哈了口热气,瞬间变成白雾飘散在空中。  我快步向他,同样蹲了下去,说:“你怎么来了?”  张开霁没有回答,只是时不时看手表时间。  我蹲在他身旁,忍不住握上他的手,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冰冻的手。  张开霁的手一到冬天就会生冻疮,我给他买了冻疮膏也不管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那双好看的手红肿得像猪蹄,指节部位还长有溃疡和水疱。  我看着心疼,把礼物从袋子里掏出来,皱着眉给他围上新买的围巾,戴上手套,赌气地说:“这是我送你的,你不许不要。”每次给他送礼物,他第一反应就是拒绝,让我十分恼火。  这次他竟没拒绝,眼里含笑,缩着脖子感受了一下围巾的柔软和温暖。  听到了原处的欢呼声,我们知道是零点了。  他从衣兜里掏出两根仙女棒点上,说了今年的第一句话:“西西,新年快乐。”  城区里不允许燃放爆竹,我的心里却炸成了烟花。  我知道他故意不回答我就是在等零点,但真听到他守时地送上第一份祝福的时候,我还是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激动地抱住了他:“张开霁,新年快乐。”  --------------------  对于这俩小孩,我只能说一句,麻了,民政局搬来了,赶紧结婚吧。第21章   出乎众人意料,我高考超常发挥了。  原本三模都还只能勉强冲一下一本线,高考查出来的分数却比一本线高出足足五十八分。  这个分数在s市随随便便可以报一个不错的大学,但离s大还差得远。  张开霁不出所料是远超第二名的省状元,考试成绩出来后他一下子成了s市媒体的宠儿,记者们纷纷联系班主任,想要第一时间采访他,但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  第一,他人不在s市,第二,他忙着安慰我。  照理说,一个本来三本都考不起的人经过不懈努力最后能上一所重点大学,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就连我爸妈查到分数后都喜极而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奔相告知,更是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家那个小恶霸儿子考上大学了,但我却是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因为我知道,按我的分数是不可能和张开霁读同一所大学,就更别提实现我幻想出来的那些用来激励我坚持下去的大学生活片段。  我的想法很悲观,觉得我们俩分开后关系就会变淡,他会认识更优秀的人,然后逐渐忘记我的存在,我也会因为我们俩少得可怜的共同话题感到压力,觉得自己融不进张开霁以后的圈子里。真就是越在乎对方,越自信不起来。  张开霁却不这样想。他说,这世界没有第二个顾文西,他以后不管遇到了多少人,都没有人能代替得了我的存在。他还说,就算我和他不是一个学校,他每周也会来找我,以前许诺过的事情,也会一件不落地带我一起去实现。  我虽还是难过,但也改变不了现实,只好让他帮我选出一个离他更近的学校,为他节约一点路费。 第9章 自张开霁室友之口得知张开霁有可能毕业就要去国外读书后,我就开始对张开霁称病,故意不见他。我怕和他见面,他就要告诉我他要离开了的消息,所以我只能用最幼稚也最有效的办法来逃避这场早已注定的分别。  我关在寝室闭门不出,谁也不见,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近一个月没有和张开霁见面。装病装得多了,连自己都信了,在张开霁再次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想也不想就直接挂断,然后继续用生病不舒服的理由试图搪塞过去。  但一直装病不见面,傻子也能看出蹊跷。  我也没想侥幸装一辈子,所以张开霁找上门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意外,心里只想着,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张开霁有我寝室的钥匙,他进来的时候,我还是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以为他是上课回来的室友,便隔着床帘喊:“回来了?”  没人回答我。  我探出头,想看是谁,然后就看到了站在床头,脸色不快的张开霁。  “你怎么来了?”从没见过张开霁生气的表情,我下意识往墙的方向靠了靠。  张开霁被我的动作刺痛,提起手中的药和水果,示意道:“你生病了,不放心,来看看你。”  我俩一上一下,一坐一站,静静地看着彼此,谁也没说话。  “看你没事,那我就先走了。”  最终还是张开霁认输了,把塑料袋往桌上一放,就要往外走。  眼看着他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我一下子就慌了,也顾不上身上穿没穿衣服,直接从床上跳了下去,冲到走廊,慌张地拉住他的手,不安地说:“张开霁,不要走。”  我知道一个半裸的男人哭哭啼啼在公众场合和另一个男人拉拉扯扯的画面很滑稽,但我当时根本顾不上这些,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我不能松手,不能让张开霁离开。  张开霁大概也没想到我会哭,所以看着我的眼泪,他也有点慌了神,连忙把外套脱下裹住我往寝室带,一边走还一边给我擦眼泪,“西西你也太狡猾了,我都还没哭,你就哭了。”  被安顿好的我眼巴巴地盯着给我找裤子穿上的张开霁,一个月没见面累积起来的委屈一下子就喷涌了出来,胡搅蛮缠道:  “你哭什么,你有什么好哭的,你都要去国外读书了,到时候还能认识一大帮和你兴趣一样的朋友,别提有多高兴,怎么可能会哭。”  我知道幼稚且撒泼的行为只会引人反感,但我真的无法控制负面情绪的宣泄。  听完我说的话,张开霁转过身,蹲在了我面前。  一个月不见,他邋遢得连胡茬都长出来了。摸着他的下巴,我的眼泪如同决堤的河流,鼻子酸酸的:“张开霁,你就算出了国,也一定不能忘记我,要一直想着我,好不好?我会很想你的......”  我也想成为像张开霁一样成熟的人,所以我得学会放手。  张开霁捧起我的脸,小心地用衣袖擦掉我的眼泪,动作轻柔,声音沙哑:“西西,你怎么这么傻。就因为这个,所以这么久一直不愿意见我吗?何云清告诉你的?”  我像是做坏事被抓包了的小孩,只能木讷地点头,毫不犹豫地供出了同伙。  “笨蛋。”张开霁舒了口气,象征性捏了捏我的脸蛋,“我不会去的。我当天就拒绝导师了。”  我想起张开霁的梦想,替他着急:“可你不是很喜欢弄机器人吗?出国后有更多学习的机会啊?”  “是啊。”他说。  听到他给出肯定的回答,我心又是一紧,既为他的未来高兴,又因即将到来的分别难过。  不争气的眼泪啪嗒落在他的掌心。  他认真地凝视着我,接着扶住我的头,身体前倾,在我毫无准备之下,续写了那个未完待续的故事。  一吻毕,我听见他在我耳旁轻声道:“但我更喜欢西西啊。”  --------------------  我的天啊,这俩为啥要离婚啊!张开霁你醒醒啊!你为啥要和西西离婚啊!离我吧!别离他了!第24章   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了。没有掌声,也没有观众,只有彼此久久注视着对方不放,湿漉漉的眼神。  我头一次在外过夜,室友却对此并不意外,第二天甚至还在寝室办起了庆祝大会,庆祝顾文西终于把张开霁追到手了。用他们的话来说,如果我和张开霁之间没点什么,那他们的眼睛才是真的瞎了。  我们的感情就这样,在一次接一次的外宿中持续升温。大四更是为了图方便和省钱,在我的提议下,两人一合计,在s大附近租了房子住在一起。  我们的合租生活比想象中更要和谐,常年的相伴让我们早就摸透了彼此的性格和习惯,我们的相处少了一份摩擦,多了一份包容。说是包容,其实不过是张开霁对我单方面的纵容。我发现我和他根本吵不起架,不管谁在理,最后低头的人都是他,他不愿意把我们俩的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争执上,于是在感受到我情绪变化的第一时间就会主动认错道歉。在他眼里,我似乎是个需要被溺爱的孩子,所以他总是愿意把他生命里为数不多的爱意统统分享给我。  而我只负责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张开霁对我毫无保留的付出。  孟兮只曾来看过我俩,见张开霁像养儿子一样对我亲力亲为,他也委婉地向我表示,不应该太欺负张开霁,他说,一段感情里面如果有一方一直在付出,不管曾经感情有多深,付出的那一方总有一天会感到疲惫,然后不想再继续,而真到了那一天,只享受他人付出的那一方甚至都不会知道两人的感情为何会破碎,还会控诉对方的突然变心。  他说的确实委婉,就差指名道姓,让我,顾文西,对张开霁好一点了。  所以人的偏见很可怕。  不管大家认识我多少年,对我的第一印象总是作天作地的霸王龙,小时候,要是军区大院里哪户家里的盆栽突然蔫了,他们想到的第一个人也肯定就是我这个名声不好的混世魔王,谁说也不好使,揪着我耳朵,非要逼我承认是我对着那些花草撒尿,把它们给腌臜死了的才能罢休。  所以我后来会悄悄喜欢上张开霁,而不是别人,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他对我不一样。  张开霁这人从骨子里就透着一股包容,与其说他为人冷淡,倒不如说他对谁都以礼相待。正因为他从不戴着有色眼镜看人,所以哪怕我们俩的初识并不算和谐,但通过后来和他的相处,发现他真的不觉得我和班上其他同学有什么两样,无非是调皮了些,我才真正意义上对他敞开心扉,打心眼里想与他深交。  张开霁不像我,每天都把爱挂在嘴边,情到深处还要索要一个吻才行,他内敛且保守,他表达爱意最普遍的方式就是对一个人好,好到那个人长着好手好脚都不会用,成了离不开他的残废之人为止。  正因为我懂那只是张开霁爱我的方式,他也愿意一辈子那样对我,所以我才敢理所当然地承受他的爱意。而就算大家再怎么不看好我和张开霁,我对张开霁的爱一点都不比他对我的少。  大四没有课程的束缚,我几乎成了半个s大的学生,每天穿梭在s大的校园里,不是在去帮张开霁占图书馆座位的路上,就是在去张开霁实验室等他的路上。  那时候虽然社会上已经有了为同性恋发声的趋势,但落到校园里,还是没有几对同性情侣会在公众场合明目张胆做出亲昵行为。我和张开霁不一样,我们还没在一起的时候,s大的人就已经默认我们俩是情侣,在一起后就更没必要忌惮其他人的眼光。  于是我总是毫不避讳地牵住张开霁的手,彼此相视一笑,继续讲着每天发生的琐事。  伴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愈发崇拜起张开霁。  大四一整年,张开霁代表他们团队去过不少学校参加比赛,每次看着领奖台上熠熠生辉的张开霁,我都无比庆幸台上讲话的那个男人是我的男朋友。在我看来,讲话时对自己的作品透着一股骄傲劲儿的张开霁就已经迈开步伐,大步走向他的目光之致。  然而现实终归是现实。  就和其他校园情侣一样,我们也面临着毕业的考验。  张开霁虽然已经决定不出国了,但马上就要步入社会,他需要提前为未来做好打算。  他本有机会直接本校直博,但为了能早一点出来工作挣钱养我,他没和我商量,就接受了一份年薪不错的offer。  这份工作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唯独张开霁,我想不明白他为何非要割舍梦想和爱好来迁就我,去一个他虽擅长但一点都不喜欢的工作岗位。  我分明想向他表达,比起委屈自己来迁就我,我更希望他能过自己向往的生活,我也更想看见那个一聊到机器零部件和编程就停不下来话茬的他。  但我终究是太愚笨了。脑袋和嘴巴不共用一个语言系统的我只会赌气说气话,然后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姿态,居高临下地朝他心口插刀子。或者真的只有相爱的人才懂该说怎样的话才能最大程度上伤害到对方。  我甚至说出了我们又不差钱这样的蠢话。  听到我的话,本想来抚慰我情绪的张开霁明显一顿,接着脸色不太好地说出了,他只是想依靠自己的力量来守护自己的心爱之人。  这件事本质上我们俩都没有错,我希望他好,他也希望能给我带来好。  争吵就像往常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只需要他稍微说两句好话,我瞬间就冷静了下来。  蠢钝如猪的我当时只觉得他很浪漫,却没留意到事后张开霁眼底的落寞。  是啊。他何尝不想继续追逐他的梦想,但他没有一个像我这样殷实的家庭背景,也没有像我这样对我百般疼爱的父母。张开霁的原生家庭和童年经历让他丧失了任性的资本。他做的一切都需要深思熟虑,而不是像我这般冲动行事。  高中时,他失去了唯一的亲人,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好不容易从伤痛中走出来,然后不知经过了多少内心的反复纠结和折磨,才终于说服自己,踏出那一步和我在一起。他倔强地认为一旦认定就是一辈子,再加上因为他以前的无能和荏弱,他不得不屈服在舅舅的暴力下,间接害死了弟弟。如今的他只希望能够堂堂正正站在我的身边。世俗的眼光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打破,他希望,至少能在他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用自己的力量给我们俩创造出一个美好的未来。  那时候的我太笨,只顾着沉浸在他的爱意和呵护中,从不顾及是否在有意无意中践踏了他为数不多的尊严。而当我意识到错了的时候,已经晚了。  从朋友变成情侣,我和张开霁花了整整五年的时间。  我想我们肯定是和“5”这个数字有仇。  五年的相处,五年的相爱,五年的婚姻。每一个阶段看似都在第五年开始,但同时也在第五年结束。我们的关系最终在第三个五年彻底画上了句号。  谁也没想到我们俩就那样在一起了,没有掌声,也没有观众,但结果却在大家意料之中,正如我们现在始料未及的离别。  --------------------  张开霁和顾文西真的好般配啊,他们都好爱彼此啊...  呜呜呜,离了离了,长痛不如短痛,回忆越甜,就越难过,及时止损,回忆篇到此结束了。第25章   敲下最后一个字,一本以我和张开霁为故事原型的小说就此诞生。  和张开霁离婚后,我就向公司提交了辞职信。我现在的身份是个待业在家、整天混吃混喝的啃老写手,平时靠写点恐怖悬疑小说挣点零花钱。  虽是绩点平平,但还算小有名气。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在大学期间闲来无聊在图书馆随手翻阅的书籍,让我勉强识得几个字,不至于让现在写出来的东西狗屁不通。  本来写小说只是为了打发我实在无趣的时间,也没在乎有多少人会看,却意外在长评里看到了一则有关我笔下角色性格的讨论。  一位叫“酸辣螺蛳粉”的读者问:作者大大的几部小说我都看了,故事逻辑完整,主角智商在线,情节也比较抓人,可以说是我今年看过最好看的悬疑小说。但有一个问题,几篇看下来,男主的性格仿佛都是一个模子刻画出来的,而且这几篇文章明明都标了是无cp向,看下来却总是觉得男主和男二之间有点什么火花......  后面跟的评论有的是对这位读者看法的认可,更多是认为这位读者在无端ky,更有甚者在底下直接@我,一副看好戏的口吻。  我看着这样的评论,心里不是滋味。  笔下角色人设千篇一律,这放在任何作者身上都是一大痛点,但对我来说,这或许是唯一能拯救我的办法。  第一本完结,还能说是巧合,但接下来每一本,无论是长篇还是短篇,笔下主角的性格都越来越像张开霁,就连我约的书籍封面男主的模样都和张开霁别无二般,我就知道我忘不了他。  熟悉我的读者都清楚我的脾气,任何看不顺眼的评论,我都是直接顶着id冲上前去问候一番,也正是因为我的任性妄为,不把读者的批评看在眼里,我还因此得名了一个“火枪哥”的绰号,意为脾气跟打火桶一样暴躁。  但这次我却出乎意料地在作话里语气恳切地道了歉,并且承认了所有文的男主人设来自同一人。  简单的一句话让评论区炸开了锅。我看了一眼,大部分声音无非是在骂我,身为原创作者,角色竟然有原型,而且逮着一只羊毛薅,竟然让笔下所有主角的性格都一样,实在不配写文,让我赶紧道歉退圈。不过也有一小撮人好奇,我故事主角的原型和我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一直以他为原型创作。  我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挨个评论骂回去,而是置顶了一条新文更新,并承诺,这本写完就封笔退圈,这辈子都不会再写作。  我的新文便是我刚完结的那本以我和张开霁为原型,比起小说更像是回忆录的小说,除了换了个名字,里面的情节基本都参照曾发生在我们俩身上的故事。  当我选择以这样的方式留住我们之间的回忆时,我就应该清楚,我比我想象中还要离不开他。  距离和张开霁去民政局领离婚证的那天已经过了整整半年,期间,我们没有再联络过,但听说我不在家的时候,张开霁曾上门来看过我们的儿子,多多,也在我父母生日的时候送上了祝福和礼物,但都没有我的份。  按说我们认识那么多年,即使现在分开了,也还能做朋友,没必要把关系闹得这么僵。  谁说不是呢。  但其实从头到尾,我们并未和对方置气,也没有一气之下删光所有联系方式,更是清楚对方的作息,但就是倔强地不联系对方。  不联系,不过问,仿佛是我们对这段已然结束的感情,最体面的处理方式。  和张开霁离婚后,我又开始赖在孟兮只家里。他虽从家里搬了出去一个人住,但离得不远,我打个车半个小时就能到。  起初孟兮只表示十分欢迎,可随着我快要把个人物品全都搬去他家,鸠占鹊巢的行为,孟兮只表达了深深的不满。 第11章 我抬起头看向张开霁办公室的位置,果然没开灯。  意料之中的结果却还是让我感到失望。  我觉得大家认为我“作”不无道理,比如现在,我分明是想见到张开霁才故意来s大,我却要故意挑选他不在学校的时间段进来,心里明明都知道了他不会在学校,却还寄希望于老天能给我们俩安排一个巧合,让我在不正确的时间也能遇见正确的人。  时间在我的胡思乱想中快步路过。  我关掉十分钟的闹铃,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我打算起身的时候,面前突然停了一人,一股熟悉的洗衣液清香扑面而来。  我有点慌乱地不敢动作,怕被他发现我的存在。  停在我面前的人仿佛听到了我的心声,越过我,坐在了我旁边的位置。  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感谢s大操场不开灯这件事,让我可以偷偷摸摸待在张开霁的身边。  我十分清楚旁边坐着的人是张开霁,但我想,他应该不知道身旁这团阴影是我。  我小心翼翼地呼吸着掺杂着他气味的空气,生怕发出任何声响引起他的注意。他也没有动作,操场太黑让他发现不了我,但我也无法看清他在看向何处。  我假装他在看我,偏过头静静地望着他。我无法知晓他的容貌,但我知道他就在我身边。  s大有门禁,到了点学生们陆陆续续就会离开,我抱着侥幸的心理,想要坚持到最后一刻,而他也没有提前走人。  我们默契地开始了拉锯战,直到保安大哥的最后一声哨响,我们的比赛都难分伯仲。  我不想走到光明的地方被他认出,所以只好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打算先他一步离开。  我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还在贪婪地想要再和他多待一秒。  走吧,走吧。我不停地催促着自己。  在我终于要离开之际,原本还坐着不动的张开霁却突然伸手抓住了我。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他说:  “西西,最近过得还好吗?”  --------------------  收到了大家的生日祝福,所以作为回报还是更新了~爱你们第28章   我忘了我是否回答了张开霁,更忘了在脑子嗡嗡作响的前提下对他说了哪些胡言乱语。  被他抓住的手腕源源不断传来他的体温。  眼前明明一片漆黑,连方向都辨别不了,我却意外能瞧见他充斥着问责的视线。  他仿佛在我耳边说:“为什么要抛弃我?为什么要离开我?你不爱我了吗?”  而他没有。  他越是不说话,我就越觉得有一根根无形的尖刺狠狠刺在我的心上,让我每呼吸一次都是鲜血淋漓。  无法直面张开霁的我宛如一只受了惊的老鼠,只好仓皇逃离,慌不择路下更因腿软摔在了校门口,狼狈不堪。  于是当晚我就火急火燎收好行李搬出了孟兮只家,逃命似的逃回了自己家。  把行李随手一扔,被子盖在身上,我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不停做着深呼吸的动作,尝试让自己冷静下来。  然而未果,心还是乱的。  尤其当我发现原本属于我们俩的卧室,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的体温时,我最终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怆痛,紧紧握住张开霁买给我的婚戒,放声痛哭了起来。  我多想告诉张开霁,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他,没有他的日子我过得并不好,可不可以可怜我一下,给我一个简单的拥抱。  但我不能,尤其在我得知张开霁比我想象中过得更好的情况下。如今的我,不仅不能对他的人生起到任何帮助作用,更是会拖累他,让他被同事和朋友们嘲笑,家里有个神经兮兮的将死之人。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以前从来不会这么想,更不会在意别人对我的眼光,自从知道自己得了癌症,我就变得无比敏感,一点小事都能触动我紧绷的神经,再加上对治疗结果的不自信,我整个人都被压抑的情绪笼罩,经常会在独自一人的时候陷入繁琐的思考中,质疑自己现在还活着的意义。  因为不想被人发现我的异常,我逐渐将自己困在名我“自我”的牢笼中,不与外界接触,不与他人对话,更是将对张开霁的思念无法传达的苦闷转换成了对命运的抱怨不公,对自己的谴责。  我像个被命运宣判了的囚徒,在临死前,歇斯底里地怒问上天,地球上有几十亿口人,为什么偏偏要让我生这该死的病,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为什么不愿意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  上帝在我的臆想中往往以无脸男的形式出现,每当我向他提出问题,他无一例外地用近乎嘲笑的表情看向我,仿佛在数着秒坐等我崩溃的那一天。  已经入睡的父母被我的动静吵醒,赶紧跑上来敲门:“西西,是你吗?你怎么了?开门啊!”  父母担忧的声音将我从混沌中拉了出来,我尝试着开口回应他们,却发现怎么也发不了声,正当我困惑的时候,我听见了他们破门而入的声音。  我看见了不知何时已经两发鬓白,悄然变老的父母,我尴尬地与他们对视,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任何声音从我声带传出。  我诧异地看着他们,紧接着听见了妈妈哭天抢地的悲号,紧接着就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但我没办法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我的脑子越来越沉,眼皮也越来越重,我再也无法思考,也没精力悲伤。  这一次我还会醒来吗?醒来是否还会记得张开霁呢?  --------------------  很抱歉大家,因为我做实验做到凌晨一点半,所以现在才更新。对不起啦。一共有两更哦,不要看漏了,祝大家国庆快乐~好好休息,注意劳逸结合。第29章   我割腕自杀了。  我惊讶地从妈妈口中得知这个事实。原来我不是发病了,而是自寻短见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三天,幸亏发现得及时,第一时间送去了医院,不然就要提前和阎王爷见面了。  在得知自己竟然有勇气自杀时,我说不清楚心里是喜还是悲,或许我在庆幸活着这件事,又或许在遗憾没能自杀成功。  但我想我是有求生欲的,不然自杀那晚也不会制造出那么大的动静,让父母发现。  父母整日以泪洗面,觉得是他们当初没能阻止我和张开霁结婚才害得我变成如今的模样,孟兮只更是在得到消息赶来医院,瞧见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我后,握拳扬言要去狠狠揍一顿张开霁。  为了防止我再次想不开自杀,他们开始轮流守夜,二十四小时都陪在我身边,更是将一切尖锐的东西锁进了抽屉,不被我拿到。  我本来就已经觉得自己成了大家的拖累,没什么继续活着的意义,如今看着被我百般折磨,神色疲惫的父母,我更是觉得我还不如一死百了。  对于如此消极怠世的我,无可奈何的妈妈只好请来了心理医生,每天一节课,每节课两小时。  因为被强制安排住了院,我和医生的谈话时间集中在午后。  我特意问医生谈话是否能在楼下院子里进行。我还是希望时时刻刻担忧着我,没能休息好的母亲能有时间睡个午觉。  或许是午后微风宜人,又或者是因为坐在对面的只不过是一个与我生活没有太多关联的陌生人,当着他的面,我可以做到真正意义上的敞开心扉,对其倾肠倒肚。  医生听完我的描述,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反问我:“既然你现在觉得活着没有意义,那你觉得死亡的意义是什么呢?又或者说死亡有意义吗?”  我明明在问他活着的意义,他却要问我死亡的意义。  我觉得他是庸医,于是仇视地看着他,毫不客气地说:“死了就解脱了,这就是死亡的意义。”  看面相,他也不过只比我大十几岁,然而那双平静望向我的眼神却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池水,仿佛不会因任何事物泛起涟漪。  只听见他沉稳的声音继续问我:“那除了解脱,你觉得还有什么意义吗?”  我像是上课打小差被老师叫起来提问的差生,我胡乱想到的回答并非正确答案,而医生还在等我继续作答。  对于这样冷静到可怕的人,我无端开始焦虑,烦躁。  我不明白这个问题有什么值得思考的意义,死了就死了,死了哪有什么意义。  “是的。”医生意外听到了我的心声,他缓缓说道:“死了就没意义了。”  我惊讶于我竟然说出了正确的答案。  他接着说:“一般来说,想要自寻短见的患者都已经不会再考虑活着的人的感受。但我发现你非常在意因为你的病情而感到疲惫的父母,其实你内心也觉得死了就没意义了,但只是你一直不愿面对这一道声音。很多被突然查出来生病的患者都会有自我怀疑的这个阶段,但只要想明白死亡解决不了一切,活着还有更多可能性,也就能慢慢从这种低沉的状态中走出来。没人能知道死亡后的世界是长什么样的,知道的人都已经死了,像我们活着的人能做的就是活在当下。”  “如果你现在实在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我建议你尝试着给自己立一个目标,假设自己现在只是一个执行指令的机器人,你活着就是为了完成这个目标,然后在实现这个目标的过程中慢慢去寻找困惑你的问题的答案。”  “我建议这个目标不要太轻易实现,也不要完全实现不了,短期的也不行,最好是花上一年半载的事情,比如学一门感兴趣的东西。”  我在不知不觉中听进去了医生的话,在他问我想要设置一个什么样的目标时,我顿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举起手来。  他眼神示意我可以回答。  我犹豫了会儿,说道:“不爱张开霁了,可以吗?”  --------------------  我也是第一次写这样的题材,以前一直都是写的从头甜到尾的文,所以大家有不喜欢的地方也随时欢迎在评论区里告诉我哦。谢谢大家对我的夸奖,我知道现在的我还配不上大家对我的评价,但我会继续努力的。后面要开始甜啦。希望这本能让大家喜欢,也贪婪地想要大家能记住这世界上存在一个张开霁,还有一个顾文西。第30章   眼看着心理咨询由原来的一天一次,改成了一周一次,因为我状态不好而耽误的化疗也提上了日程。  为了让我不继续搜化疗的副作用,自己吓唬自己,孟兮只来看望我的时候带来了我的笔记本电脑,并代替我的读者朋友们问候我这只鸽子精,让我赶紧更新。  想想也是,分明是我放下狠话要更新完退圈在前,结果更到一半不继续了,老读者肯定知道我是鸽子精不和我计较,而新读者只会觉得我是个言而无信的人,没准心里还在猜忌我是不是因为不想退圈所以故意不更了。  半个月的未读评论累积起来超过了99+,我挨个看有没有骂我的评论,正好拿他练练手速,等会儿更新也能也得快一点。  这可奇了怪了,评论区非但没有骂我,骂角色的不和谐声音,竟然清一色是正面评论,其中还不乏有土豪的读者用打赏钓我,问我什么时候能更,能不能快点,他们看得心痒痒,想知道后续怎么发展,甚至有极个别代入感比较强的读者还哭着问我这文是he还是be。  我挑了几个眼熟的id回复,然后逐一往下翻阅评论,意外发现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评论区里多了一个眼生的土豪读者,顶着一个系统默认id,从不评论催更,每天固定打赏,点进主页一看,关注的人只有我,甚至还订阅了我全部的文。  有种被路人认可了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于是心情大好的我特意回复了这人:“谢谢兄弟的打赏。”  本来就是客套话,也就没指望对方会回复,关了网页就打开了word开始写更新。  上次的更新正好写到了我和张开霁离婚,按理说,故事到这里就该结束了,但由于我迟迟无法按下完结的那个键,因此被蒙在鼓里的读者们就一直以为我还在连载中,这才会有他们催更的那一出。  故事本来就是基于我和张开霁为故事原型创作的,而如今我们俩都已经彻底分开,这书中角色的结局其实早已成定局,没有再更新的必要了。  但我舍不得,也不甘,不甘心不管是现实还是故事,我都是输家。既然在现实生活里,我已经无法再和张开霁复合,至少在故事中,我和他的婚姻还有挽回的可能性。  于是我话锋一转,删掉了原本写好的终章,另起了一章,试图让“我”和“张开霁”的婚姻还有可挽回的余地。  不管是哪种类型的破镜重圆文,都需要一个契机,能让主角可以摒弃到所有造成他们分开的因素,重修于好。  眼下除非我彻底病愈,不然我决不会去干扰张开霁现在的生活。 第13章 他似乎没有睡觉,回复得很快。  uxid_829164:他不是那样的人。  我心想,虽然出轨是我编出来的,但你个陌生人能有我了解张开霁?竟然就敢对我指手画脚。于是我也不客气地回他。  雨后初霁:那你觉得他是哪样的人?  我才不怕因为言辞激烈被其他读者喷,我拿着手机静静地等待这位“uxid_829164”对张开霁的评价。  这次他的回复慢了不少,手机半个小时后才有他的回复提醒。  uxid_829164:不管许要是哪样的人,他都不可能会背叛顾向南。我只知道这一点。  虽然他说的都是对的,但莫名被戳中嗓子眼的我觉得不太好受,不想再与这位读者纠缠,我草草结束了对话,收起了手机。  再抬起头时,发现天早已破晓,早不回病房就该被发现了。  就在我起身之际,楼道传来了脚步声的回响。  有人正往上走。  好奇心驱使我探出头,想看看这么早是谁来住院部。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视线内。  我惊讶地看着正在玩手机的张开霁缓缓朝我所在的楼层走来。  像是觉察到了我的视线,张开霁抬起头,看向了我坐着的位置。  在看到我的瞬间,他的脸上同样出现了惊讶的表情,只见他眉头微蹙,一双明目就要把我看穿。  注意到张开霁正在上下打量我,我紧张地挺直了腰杆,心里无比庆幸溜出病房时套了件避寒的风衣,刚好遮住底下的病号服,不至于就一眼认出。  我们就隔着三步阶梯的距离。一时间,我不知道该对他视而不见,而是故作轻松地打声招呼。  “生病了?”他首先打破了僵局,朝我进一步走来。  我立马否认,扯了扯嘴角,故作镇定地说:“朋友住院,来陪他。”  听完我的解释,他原本紧绷的表情有所放松,又指了指一地的烟灰:“抽烟了?”  他是知道我不抽烟,也闻不惯烟味的。但不想被他知道我在学他,只好又是撒谎:“不是我弄的,只是碰巧坐在了这里。”  我不知道我拙劣的演技能否瞒住他,有点慌张。  他点了点头,没在说话,却也没有离开。  我尴尬地看向他,问:“你这么早来医院是生病了?”  他看了看我,淡淡地说:“和你一样,有人生病了,来看望一下。”  气氛再度降到了冰点。  我不想再与他独处,扰乱了思绪,而且继续待下去很有可能就会暴露我在这一层住院,于是我抢先一步起身,走向了楼下,并误导他:“我朋友该醒了,那我先走了。”  他没有追上来,只是看着我的背影说:“希望你朋友的病快点好起来。”  我的鼻子泛酸,不回头地挥了挥手,“好。替他谢谢你。”  “还有。”张开霁喊住了我。  “还有什么?”  “别抽烟了。”  --------------------  想要大家口袋里的海星,好不好嘛,求求了。第33章   由于我走得匆忙,并未看到张开霁最终走到了哪一层。  肿瘤科楼上有精神科和妇产科,不管是哪个科室看起来似乎都与张开霁无关。  张开霁也没说他来看望的那人与他是什么关系,难免让我有点在意。而在我们俩离婚前,他的朋友我都认识,也没人说生病了。如果不是以前的朋友,那就只能是他在离婚后认识的人。  不管我如何劝诫自己不要多管闲事,不要去干涉张开霁的生活,我的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想要去找张开霁,去看看他看望的人是男是女,与他是什么关系,值得他这么早在工作日赶来医院。  为了避免我在住院的事被他发现,我特意换下了病号服。  出门时正好撞上了买好早餐回来的老妈,她看着我一身常服,还以为我又要逃走,连忙抓住我不让我离开。  我毕竟也是有前科的人,不管怎么解释,她都不听,咬定我又要逃化疗。  无奈之下,我只好供出了张开霁。  “我刚看见张开霁来医院了。我想去看看他。”  听到张开霁的名字,老妈明显一顿,神色不自然地看向我。  “放心,不是他生病了,是其他人。”我解释道。  老妈还想说什么,却被被我们俩人动静惊动的大妞打断。  由于我胃口不佳,老妈平常从家里带来的补汤总是有剩,自然而然,与我要好,胃口又好的大妞成了老妈的心头好,就连加餐也要多带一份。  看着我和每天给她带好吃的干妈发生争执,大妞想也不想替老妈把我人给抓住,不问由来地说:“干妈,西西哥是不是又不听话了?”  三十几岁的人了,还要被一个二十出头的丫头教育不听话,这算哪门子道理?  好在老妈听到我不是要逃化疗,而是想见张开霁,就把我的手松开了。  见老妈都松手了,大妞自然也讪笑一下,轻轻摸了摸被她抓红的手腕:“对不起啊,西西哥。”  “没事。”  老妈沉默了会儿,说:“你真要去找张开霁?”  “嗯。”我轻扯嘴角,“我就去看看,不会被他发现。”  见我们俩人的谈话中提到张开霁的名字,大妞眨了眨眼,直言不讳地问:“西西哥,张开霁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吗?”  我明显一顿,然后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  看到我点头,早就缠着我问张开霁的大妞顿时笑了,“他长什么样啊?我能和你一起去看看吗?”  我拧不过力大如牛的她,只好借故说:“我只是看到他了,并不知道他在哪里,我就是四处溜达碰碰运气。”  然而大妞却告诉我,“我刚从楼上的护士站下来,或许你可以说说他今天穿的什么衣服,我没准见着他了呢。”  我不信会有如此巧合的事,却还是简单描述了刚才见着张开霁的穿着,说完还补充道:“......他眼角下方还有颗泪痣。”其实今天我并未看到他眼角的泪痣,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那颗泪痣早就长在了我的心上,想忘也忘不了。  大概是穿黑色夹克的人太多了,大妞明显思考了一会儿。  “穿黑夹克,牛仔裤,手里还提着保养品的人还真不少,入秋后,楼上妇产科的丈夫基本上都这么穿。”大妞说:“但眼角有泪痣的人还真就只见着一个。”  大妞表现得特别兴奋,还进一步追问我:“是不是长得特别帅,一看就特别有书卷气?”  我再次点头:“平时只有给学生上课的时候才会戴眼镜,日常就把眼镜放在口袋里。”  我的肯定印证了大妞的想法,她立马拍掌叫好:“那我知道了!我看到他去了楼上妇产科!”  听到大妞的话,我却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愣在了原地,饶是大妞如何拉我去找张开霁,我都迈不开腿。  大妞疑惑地看着突然反悔的我:“西西哥怎么了啊?我看着他进了妇产科,你相信我,我肯定没看错。”  越是肯定的话,我越是听不进去。我控制不去去想张开霁为何会出现在妇产科,而妇产科明确规定,特殊时期只有亲属可以进入陪同。  那张开霁是作为怎样的身份去看望他口中的那个人?总不至于这么快他就和女性再婚了吧?  --------------------  请务必用海星贿赂我!我就是长佩的大贪官,见海星眼开,来者不拒哈哈哈哈哈,睡咯睡咯,爱你们哟宝贝们第34章   听到张开霁去了妇产科,我莫名有点吃味。  说来也是矫情。张开霁又不知道我生病住了院,他来看友人,不来看我,也是正常,但我一想到他不照顾我,这时候却忙着照顾其他人,我心里就不是滋味,连着脸色都跟着拉了下来,扒拉着床头的花,一边扯一边嘟囔着埋怨:张开霁真是个没良心的坏男人。  我妈瞧我这样子就知道我又要犯倔驴脾气了,不想被牵连,借口去打水,然后赶紧溜之大吉。  其实离婚后不是没有共同好友问过我后不后悔,但我每次在外人面前都要摆出一副不在乎的面孔,嘴上绝不松口,甚至能说得出就算张开霁现在脱单了,我也不会在意,还会给他送上份子钱的糊涂话。  话是这样说,但我心里比谁的清楚,除非我真的死了,要不然,张开霁要敢在我活着的时候和另外的人好上,我百分百能直接冲到张开霁家里去,闹得他和他的新对象没有一天好日子。  光是想到张开霁有可能和其他人卿卿我我,我有种死了都闭不上眼的预感。  我坐在床上咬牙切齿啃手指头,一旁没了乐子的大妞重新坐回了窗台旁边的位置。她前些日子报了网上的素描班,老师让她多观察周围的人找找感觉。  那小妮子天生的多动症,没一会儿,突然亢奋地朝我招手。  诸如此类的场景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大多时候都是大妞突然瞧见了一个长在她点上的帅哥,让我也去瞅瞅。  所以今天大妞再度邀请我去欣赏帅哥的时候,心里烦闷的我自然是一口否决。  大妞不愧是北方姑娘,能动手就不逼逼,直接起身,半拉半推,就把我请到了窗边。也不知道我妈平时给我补的营养补去了哪里,我的气力竟然还没一个小姑娘大。  我只好妥协:“哪有帅哥?”  “这次不是让你来看帅哥。”大妞拉着我,激动地指着楼下,“西西哥,你看!那人是不是你说的那人?”  闻言,我顺着大妞手指的方向看去。虽然那人背对着我们,看不到脸,但光是那抹熟悉的背影,我也敢百分百肯定那就是张开霁。  不过我一点都笑不出来。因为除了张开霁,他身旁还站着一位长发飘飘的妙龄女子,举止亲昵地挽着张开霁的胳膊。女子仿佛注意到了我的视线,回过头朝我站着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露出夺目的笑脸,继续挽着张开霁撒娇。  “西西哥,是他吧?”  我犹如被雷劈中,僵在了原地,不知所措地舔了舔嘴唇,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回答了大妞的疑惑:“嗯,是他。”  但我并不认识张开霁身旁的那人。  大妞这时候还不合时宜地评价道:“旁边的那位小姐姐也好漂亮,身材也好。”  我负气地移开视线,还蛮横地不许大妞继续看。  “怎么了啊,西西哥。”  我别扭地问了一嘴:“你觉得她比我好看?” 第15章 我心想,我好歹也是花了钱的,如果比你们难吃,那我非要把这店都给拆了。  面对她如此无礼的行为,我抿了抿嘴唇,并未斥责。  大概是处于对一个未成年少女就怀孕的同情,我不自觉把桌上的肉都往她面前推。  “你都给我,你不吃啊?”她说。  我摇了摇头。最近在忌口,更何况也没什么胃口。  我也不知道我为何要继续坐在那里看着她吃,甚至在她吃得满嘴都是的时候,替她递去纸巾。看着她摸了摸肚子,终于打了个饱嗝,我竟然还心生了宽慰的情绪。  “我吃饱了。”她说。  “那我去结账了。”我起身道。  “嫂子。”她又喊住了我。  我回过头,“还有什么事?”  余朦笑了笑,说:“你和我哥复婚吧。”  我微微皱眉,困惑地看向她:“你哥?”  “对啊,我哥。”她耸耸肩,不甚在意地说,“难不成你以为我这肚子里的孩子其实是我哥的?”  --------------------  怎么大风越狠,我心越荡~  15号就要交毕业论文初稿了,我现在却一个字都没摸,然后慌得胃痛,越慌越不想写,越急越想摸鱼码字。  反正我死定了,我已经选好棺材的颜色了,宝子们,下辈子见吧。第37章   我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展开。  余朦居然是张开霁的亲表妹,而且她就是张开霁舅舅的那对龙凤胎中的妹妹。他们兄妹俩出生的时候,张开霁还在读初三,算算时间,现在也差不多该上高三了。  我被这个消息惊得目瞪口呆,直到回到医院都还没缓过劲来。  我这几年从未听张开霁提过有关他舅舅那边的事情,我本以为自他弟弟去世后,他们就再也没了往来。但看着张开霁和余朦的相处,怎么也不像是十几年都没联系过的样子。  余朦知道我和张开霁的关系,甚至知道我们俩已经离了婚,我却对她的存在一概不知。我越想越觉得蹊跷,便问了我妈:“妈,你知道张开霁有两个弟弟妹妹吗?我刚才见到了他表妹,都已经快要长大成人了。”  我妈本来在和她的小姐妹打视频电话,闻言,便挂断了电话,将我拉到了一旁,一脸担忧地问:“怎么了,他们找上你了?”  我妈的话印证了我的猜想。  她和我爸肯定知道一些详情。于是我直截了当地问她:“这些年,你们是不是一直有联系?”  我妈本想转移话题,但奈何我态度强硬。见实在回避不了了,我妈只好妥协。叹了声气,无奈地说:“是。我和你爸早就知道了......”  我妈说,那时候她和我爸还不知道我和张开霁在谈恋爱,张开霁的舅舅就带着余朦和余胧来了我家。  看着他们衣衫褴褛站在我家门口的样子,保姆袁姨还以为是找错了地方,结果对方一开口就问他们认不认识张开霁。  张开霁毕竟在我家住过一段时间,我爸妈对他印象不错,便把门口的三人迎了进去,好生招待。  对方刚开始只说了是张开霁的亲戚,来找他有事,等到吃饱喝足,绕着我家走了一圈,这才表明来意。  就一个字,钱。  “张开霁和他弟弟的命可都是我捡回来的,如果不是我养着他们,他们指不定在哪儿要饭,没准都饿死在路边了。现在我有难了,这个白眼狼居然说什么不认识我,还要和我断绝关系。我可是他亲舅舅,打断骨头都还连着筋呢。他就算不帮我,也要帮帮他俩弟弟妹妹吧。瞧瞧这两孩子,跟着我都一周没吃上白米饭了,就这样了,那个白眼狼居然还不愿意给我们一家人一点钱。别以为我不知道,他现在有钱了,而且还和你儿子关系不一般。你家的情况,我也瞧见了,也不缺那点钱。既然他不想给我钱,那看在你儿子的面子上,你们替他给了吧。今天你们帮了我们一家人,我哪天去佛祖面前替你们说好话,让他老人家保佑你们一家人平平安安,身体健康。余朦,余胧,来跪下来,谢谢好心的叔叔阿姨。”  我妈说,这是当时张开霁他舅舅的原话。并且真的让两小孩子跪下来给他们磕头,拦都拦不住,孩子小,不懂事,不想跪,还要被打,弄着家里鸡飞狗跳。  十万块对我家来说,并不算多,更何况不是张开霁,我也考不上大学。就当是答谢张开霁帮我匡扶到了正道上,我爸妈毫不迟疑把一张有十几万存款的银行卡连同密码一并给了他,看两孩子穿得淡薄,他们走前,甚至还从我小时候的衣服里拿了几件给他们穿上。  然而没想到这十万块钱只是个开端。  我妈打听到张开霁的舅舅在外欠了不少赌债。果不其然,十万块钱很快就被他败光了。  没了钱,怎么办?于是又找上了我家,故技重施。  我爸妈虽是善人,但家里的钱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怎么能够平白无故给一个陌生人,所以第二次的时候就严词拒绝了,但也没有把人逼到绝路,就说可以帮忙介绍工作。  一个人一旦尝到了一点好处,便会一发不可收拾。他舅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这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到的钱。  于是他就和我爸妈摊牌了。不知道他何时偷拍的我和张开霁的照片,照片里我俩的举止虽然没有过线,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我们俩的关系不一般。在我们那个传统的家庭里,一时半会也接受不了独生子是个喜欢男人的怪物。  他舅正是看中了这一点,以此威胁我爸妈。如果他们不拿钱,就把张开霁和我的照片贴满大街小巷,弄得人尽皆知。  文化人尤其拿地痞流氓没有办法,更何况我爸妈还都是好面子的人。为了避免被家里长辈知道,爸妈商量后打算用五十万作为封口费,让他舅不要再来了。  拿了钱自然卖乖,他舅满口答应,以后绝对不会再来打扰。  也正是那一次,我父母才知道了我和张开霁的关系。  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质问我,而是试探性问我和张开霁的关系怎么样,知不知道他的家庭背景如何。  我当时正沉浸在和张开霁的热恋中,根本没感觉父母的话有什么问题,便随便敷衍了事了,说他家挺好的。  我爸妈原来对张开霁这个人本身没有意见,但听到我被瞒在鼓里,不知晓真实情况,以为张开霁是个凤凰男,所以在我向他们坦白我们俩关系的时候,他们想也不想就直接否认了,表示坚决不支持。  他们无法接受自己的孩子以后跟着一个无底洞的家庭。  我当时哪里知道父母考虑了这么多,只以为他们是思想落伍,接受不了同性恋,所以大吵一架就直接搬了出去,和张开霁住在了一起。  天底下哪有不疼爱孩子的父母。  在偷偷考察过张开霁的人品,确认他是真心爱我,而不是看重我家有钱,我爸妈这才松了口,让我们回了家。  后来我和张开霁虽然结了婚,但张开霁舅舅的问题一直没能得到解决。  同性恋婚姻合法后,周遭的人对同性恋的看法改观了不少,见威胁我爸妈不成,他舅就改了说法,又冒了出来。虽然没有被张开霁邀请到婚礼,但他也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一开口就是亲家长,亲家短,也不直接要钱了,而是开口要让我爸妈帮忙介绍个工作,不仅要工资高,还要轻松,最后是能有住房补贴。说是什么,不能让外人知道我家有这么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穷亲戚。  他一个小学都没毕业的人,去哪里给他找这么好的工作。  但没办法,我和张开霁都已经结婚了,他们对张开霁这个儿婿也非常满意,看在两家是亲家的份上,只好同意了这些无理的要求,把他安排在了我舅的公司里。  好在自那以后,他舅也收敛了不少,除了逢年过节会来讨要一点钱,也没有再作过妖。  “你和我爸怎么没告诉我?”听完这一切,我内心十分复杂。  “本来想着这些钱对我们家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如果就此影响了你和开霁的感情,就得不偿失了。”每次提到张开霁的名字,我妈总是控制不住地流眼泪,“其实有一阵儿没听说对方的消息了,没想到他的孩子又找上门来了。你和开霁都离婚了,这次也不会再给他们钱了。”  “妈,你别乱说。那小姑娘不是来要钱的。”我解释道:“而且囡豐她是来找张开霁的,只是我恰好碰上了,说了几句话而已。”  “那就好。”她叹了声气,“就知道那种人不会信守承诺。假如当年在佛祖面前稍微为咱家说了点好话,你也许也不会生病了。真是好心没好报,好心没好报啊!”  “迷信。”我抹掉了老妈的泪水,故作冷静地问:“那这些事,张开霁知道吗?”  我妈摇了摇头,“应该不知道。那孩子那么要强的性格,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听完我稍微松了口气:不知道就好,不知道就好......  --------------------  我不要命了都要更新,你们不来点表示?这合理吗?这不合理哈!第38章   在连续多天接受静脉滴注后,值班的护士告诉我,我的身体已经为即将接受的化疗做好了准备。  我明知道她在哄我这个胆小鬼,却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第一次术前化疗比我想象中轻松,除了有些疲倦和恶心,其余可能的副作用倒是暂时没有感受到。  化疗那几天父母一直不愿意回家休息,为我忙前忙后,片刻都没有歇脚,就连晚上也只是靠在一起,坐在凳子上打盹。  眼看着曾经为我撑起一片天的父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了下去,原本挡在我身前宽阔的后背如今也变得佝偻,我不禁为他们感到难过,年过半百,本是应该享福的年纪,却还要服侍我这个不懂事的不孝子。而我能做的却只有在他们面前表现得轻松一点。  每当这个时候,我总会想,如果当初我和张开霁没有离婚,有他在身边帮父母分担一点压力,他们现在会不会轻松一点。但我也明白,父母一点都没有觉得我是个拖累,只是为我感到不公,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哭诉,恨不得能替我受这份罪。  幸好化疗很顺利,把心悬到嗓子眼里的父母终于能喘口气了。  尤其是我妈。  其他人都在笑,就她一个人,看到我对她比了一个象征着胜利的手势后,她却背过身,掩面痛哭起来。  这些日子她一直陪着我,想必积攒了不少压力,这样哭出来也好。  我妈的失态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没想到就连平时沉默寡言,总是对我恶语相向的父亲也红了眼眶。  眼看着一家老小都要抱头痛哭起来,我只好站出来打圆场,开玩笑道:  “妈,你怎么这么能哭啊?上辈子,你该不会是东海龙王的女儿吧?我看你就因为太喜欢操心人世间的事情,才被路上故意装受伤的老爸拐回家的。”  “其他人可都看着呢,再哭就不好看了。”  “别哭了,我这不还生龙活虎的嘛。”  “就你嘴贫!”我妈终于被我逗笑了,“再不好看,我也是你妈,子不嫌母丑。”  我爸也恢复了往日的神气,眼神警告我,说:“既然没什么事,就自己打水去,让你妈坐着休息会儿。”  “是、是、是,这就去。”我赶紧应和道。  随后这俩见我行动自如,没什么异常,这才收起眼泪,一前一后去找我的主治医生询问化疗后的注意事项。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我想,就算为了父母,我还是要学着懂事一点了。  离下一次化疗还有一段时间,医生说不必一直住在医院,而且我的检查结果一切良好,在家修养即可。于是第二天我妈就来医院给我办理了出院手续。  出院那天,头一晚还在庆幸终于可以搬到我的豪华病床的大妞见我真的要走了,竟然也开始抹眼泪。  她躲在门后,不让任何人靠近她,明明不舍,却还是一个劲把我往门外赶。  “你走吧,你走了就不要回来了,最好是一觉醒来癌细胞就全部消失了。”大妞用最凶狠的口吻说着对我的祝福,“还有,一定要和张开霁和好,我直觉很准的,他肯定是个好人,不会因为你生病就嫌弃你的。”  我知道她这是又想起了她的前男友,“傻丫头。你也不让我来医院看望你了吗?”  听到我的话,大妞似乎很纠结,泪眼婆娑地抬起头,盯着我久久不开口。  “嗯?不说话我可就走咯?”我故意逗她。  见我真的迈腿要走,小丫头终于还是憋不住了,拉住我的衣袖,眼神闪烁,慢吞吞地说:  “西西哥...你说,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第17章 第41章   我到底还是个懦夫,纠结了一路,也没能鼓起勇气睁开眼告诉张开霁一切。一直等到张开霁把车停稳,坐了一会儿,见他没有下一步动作,我才装作刚睡醒的模样,缓缓睁眼。  车就停在我家门口,听到动静的多多早已趴在窗户上,摇头摆尾,等不及要迎接他两个爸爸回家。张开霁大可以把我直接摇醒,看了狗就走人,但他却任我继续装睡,自己则脱了外套披在我身上,对多多的吠叫也是嘘声提醒。  这哪里是对前任应有的态度。  真不知道该说他这人天性如此温柔,还是该说他对我实在太特别了一点。  明明我并不值得他为我这样做。  见他在看手机,眉头紧锁,似乎在查什么,还没发现我已经醒了,我越过身想窥一眼,然而还没得逞,他就先一步收了手机。  “醒了?”  我不动声色地坐回原位,“嗯。到了怎么不喊我?”  “很久没见过你睡着的模样了,”张开霁说,“有点不忍心把你叫醒,抱歉。”  这样的气氛可不太妙,我自觉脸热,偏过头说要下车。  张开霁捡起落在地上的外套,快步追上我,又披在了我身上,见我挣扎,又强行按着我的肩膀,严肃地说:“受了凉,对身体不好。”  张开霁难得一见强硬的态度让我说不出拒绝的话。  披在身上的外套还残留着他的余温,干净的皂角味让我不禁回想起了我们俩的学生时代。  那时候我对他的感情还很懵懂,就连我自己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那么关注张开霁,但无论告诫自己多少次不要看他,从他踏进教室那一刻开始,我的身体就出卖了灵魂,视线仍旧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身上。  看见他径直朝我走来,是喜,被他人打断脚步,是怒,见他与他人继续聊天,是哀,而他最后落座在我身边朝我微微一笑,是乐。  似乎从那时候开始,我的情绪就成了握在张开霁手中的遥控器,他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我的一嚬一笑。  就和一些不懂表达感情的男生喜欢揪前桌的头发一样,我也无意识地想要引起张开霁的注意。  那时候他总是抽自习的时间给我讲习题,我非但不认真听讲,还总是捉弄他,一会儿答非所问,一会儿又手痒拿他的东西。  不过遗憾的是,不管我如何顽劣,都没能让他平静的表情因我泛起一丝涟漪。  单方面的互动很容易会感到疲惫,我对他口中的知识点大多左耳进右耳出,没一会儿就困意袭来。  学生当着老师的面打瞌睡,老师非但不生气,还会主动关心学生在教室睡觉会不会着凉,大概也只有张开霁这样的老师才能做得出来。  这么一想,认识他这么多年,张开霁的情绪似乎很少有大的波动,就连我俩结婚,他也能够从容自若,上下打点好一切,只有我一个人紧张得手抖,在交换戒指环节一度把戒指抖到了草丛,闹了好一出笑话。  故事的另一个人如今就在我身边,我却还要靠回忆捕捉我俩曾相爱过的影子,想到这里,我不禁润湿了眼眶。  张开霁也察觉到了我的异常,“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偏过头,躲开了他自然伸过来替我擦眼泪的手,慌忙解释道:“没什么,今天风有点大,吹得我眼睛疼。”  我都这样说了,张开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闷不做声换了个位置,替我挡住没由来的风。  刚一开门,就看见一道黑白的影子朝我们闪电奔来。平日里无精打采的多多一见到张开霁就像是狗见到了骨头,欣喜若狂,发了疯似的扑在他身上,又叫又舔,倒让我这个每天照顾他的人冷落在一旁。  都说狗随主人,我可没有想要扑在张开霁身上的心思。  我回屋换了身衣服出来,张开霁还在同多多游戏。想当初张开霁一开始还不同意养狗,我好说歹说才把多多留下来,取了名字,如今还不是成了一口一个乖儿子的笨蛋铲屎官。明明每天照顾他起居,还带他出门遛弯的人是我,他却对一个抛弃他的冷血父亲这么亲热,让我心里尤其不是滋味。  见这俩把我冷落一旁,自己玩得火热,我没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没良心的狗东西。”  张开霁正好抬头,见我臭着脸,笑着说:“西西,你这是在吃咱儿子的醋吗?”  --------------------  张开霁在查:对象睡觉打呼怎么办?(bushi)第42章   两个大男人养了一条狗当儿子,听来也是滑稽,但确确实实是发生在我和张开霁身上的事情。  那时候我俩刚结婚,同性婚姻法通过也没过多久,大众对于同性恋还持有观望的态度。当两个男人举止亲密地走在路上,免不了听到一些闲言碎语和指指点点。  就连有些平时不来往的亲戚来我家作客,见张开霁是以我伴侣的身份示人,也会脸色一变,然后偷偷拉过我爸妈,用自以为很委婉的方式,问他们我是不是下半身不行,所以自卑,找了个男人,更是有人给我爸妈推荐壮阳药,顺带着要给我重新介绍一个对象。  他们说两个男人该怎么搭伙过日子?现在我还年轻,追求刺激喜欢上了男人,一时糊涂还来得及纠正,等我老了,身边连个能照顾我的后人也没有,难不成还指望一个外姓人来为我端屎端尿?他们的嘴又碎又难听,竟然当着我父母的面,诅咒张开霁,万一张开霁比我先死了,我死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那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他们嘴里一口一个“难不成要让咱顾家断后?”“咱顾家列祖列宗要是知道家里出了这么一号人物,岂不是要气得祖坟冒青烟”,仗着自己和我一个姓,就敢骑在我的脖子上撒尿,还自认为幽默,让他们的孩子骂我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  这还只是让我听到的,没听到的那些话指不定还有多难听。我在家里的名声本来就不好,也不怕再添一个殴打亲戚的误名。不过我还没来得及出手,就有人替我出了这口恶气。  从小就教导我要以礼待人,要以直报怨的父母头一次在亲戚面前失了态。正月初一,当着众人的面,我妈做主,直接把那群嚼舌根的亲戚赶出了我家,联系方式一个也没留,就连我爸,也吹胡子瞪眼,指着他们的背影骂。当时的动静闹得很大,还引来了街坊的围观,我爸妈就趁此机会在外人面前表态,谁要敢再说他家闲话,就别怪他们不客气。那架势,就差为了我和张开霁,和其他人断绝关系了。  不过我家家大业大,他们需要依仗我家帮忙的地方还有很多,哪怕是为了孩子的前途,他们也都会上门道歉。  知识分子一身傲气,哪能轻易妥协。我爸妈反正是一个都没接待,见人就喊保姆关门,反倒是被骂得最惨的张开霁做主,和和气气地收下了他们的礼物。我爸妈其实也明白,人都是社会性动物,他们又怎么可能做到完全不和亲戚往来,但就是需要一个台阶。  而张开霁就是那个最合适的台阶。  我没有张开霁那样善解人意,顾全大局,我只会追着他骂,骂他是个窝囊废。  断子绝孙,有伤风化,脑子不正常,诸如此类的言论还有很多,我和张开霁都已经听得耳朵起了茧。  我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但我绝对忍受不了张开霁被流言中伤。  张开霁明知道那群人是怎么骂他的,说他是凤凰男,和我在一起就是为了我家的钱,还让我父母在买房的时候小心点他图谋不轨。  连我听了都恨不得冲上去打人,张开霁居然还表现得跟个没事人一样,这让我怎么不生气?  他的无动于衷弄得我像个小丑,自以为是为他出头,结果人家根本不在乎。  那次我对他发了一通脾气,也不听他解释,就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家门。  出门出得急,什么都没带,住不了酒店,连面包也没钱买。想回去又实在拉不下面子,只好沿着河边散步消磨时间。屋漏偏逢连夜雨,没一会儿就下起了雨,雨势越来越大,仿佛在替张开霁出我不停骂他的恶气。  也是那时候我遇见了多多,一只被遗弃在路边,刚刚足月的小土狗。  我这个人谈不上有多喜欢小动物,但却对这只和我有着相同处境的小奶狗莫名产生了恻隐之心。  多多从小就有灵性,见我蹲在他面前,就知道自己终于要有一个归宿了,所以哪怕是匍匐,也要爬到我面前,舔我的手指。  在他舔我手指的时候,我突然心里萌生了一个念头。  于是我问他:“你当我儿子,怎么样?”我对自己的想法非常满意,“既然他们觉得张开霁和我在一起,是绝了我家的后,那我就自己找个狗儿子,看他们能把我怎么着,我就是要气死他们,省得他们一天到晚嘴巴停不住,就知道说张开霁的坏话,他们都不认识张开霁,也不了解他,就胡编乱造,也不怕死了下十八层地狱,被阎王爷吊起来割舌头。”  “他们加起来都没有一个张开霁好。”我愤愤地说,“听到没,以后我就是你爸爸,张开霁也是你爸爸,你有两个爸爸,可比其他小孩儿幸福得多,我们能给你双倍的幸福。”  他还只是一条幼犬,听不懂,也不会叫,只会本能地咬我的手指,希望能给他一点母乳。  但在我看来,他已经是同意了,所以我兴高采烈地把它抱起来,用身体为他遮风挡雨。  张开霁找到我的时候,我和多多,一人一狗,正在桥洞下躲雨。我当时穿出门的拖鞋掉了一只,中途还被台阶绊倒摔了一跤,弄得浑身都是泥,好不狼狈。不过在看到张开霁紧张的表情后,这一切都无关紧要了。  回到家后,我迫不及待地向他炫耀我们家的新成员,我们俩的狗儿子。  当时还没取名,我让他取一个。  由于我一直把多多藏在怀里,张开霁一开始还没发现这个小东西,我本以为他会和我一样开心,然而他却表现得异常严肃,问我怎么一回事。  他意外之外的反应让我有点心虚,只好把捡到多多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他。  听完我的话,他表情仍然凝重。  他郑重其事让我把狗送去流浪站。  我不明白,张开霁平时在路边遇到流浪狗都会去买狗粮喂,怎么我捡了一条和我有缘的狗回家,他就要让我送走。  于是我赌气地不理他,不管他说什么,也绝不把多多送走。  见状,无奈的张开霁只好用厚毛巾把多多轻轻裹了起来,放在我怀里,蹲下身,看着我的眼睛问:  “西西,对你而言,这条小狗是什么?”  “就是狗啊。”我噘着嘴说。  “西西,那你摸摸它。”张开霁抓着我的手放在了多多身上。失温导致多多幼小的身体不停颤抖。我这才意识到被我随便捡回来的这条小狗是如此脆弱,我只要手掌稍微用力,甚至能轻松地掐死他。  “西西,它也是一条生命。”张开霁说,“如果你只是因为生那些人的气,赌气把它带回家,你不是为了它好,而是害了它。你知道吗?如果你不是真心想要照顾它,咱们最好还是给它找一个合适的家庭。”  多多像是感受到了我们两人的争吵,他努力地挪动身体,想要离我们再近一点。  张开霁看出了我的不舍,“你觉得你能照顾好它吗?对一条生命负责?不是几天,而是十几年,这条生命的一辈子。”  尽管我对养狗的知识一慨不知,但我还是本能地点了点头。  我能感受到多多的体温渐渐回升,他似乎在用这样笨拙的方式告诉我们,他也想留下来。  我忍不住落下了眼泪,用恳求的语气说:“张开霁,别送走他好不好?他都已经答应了要当我们俩的儿子了,而且我还告诉了他,他会有两个爸爸,给他双倍的爱,咱们留下他,好好照顾,行不行?我想养他,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见我是真心想要照顾一条鲜活的生命,张开霁最终还是同意了多多加入我们的小家庭,第一时间把他送去了宠物医院检查身体。  当晚冷静下来的我也向张开霁道了歉,为我的冲动行事和离家出走。  张开霁俯身,啄了一下我的额头,说:“西西,你知道咱们已经结婚了吗?”  “嗯。八月十一,在你生日那天结的婚。”  “知道就好。”张开霁说,“今天的事,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是为我抱不平,但你应该对我更信任一点。我不是不生气,我只是有更重要的人需要保护。日子是咱们自己的,过得好与不好,咱们心里有数就行,咱这辈子就几十年,不能总是为了别人而活,如果他们今天说我们这个,明天说我们那个,我们一直去在意他们的看法,难道日子就不过了吗?你想和我分开吗?”  我使劲摇了摇头,钻进他的怀里:“我这辈子都不会和你离开的。”  “我也是。”张开霁紧了紧怀里的我,继续说道:“而且西西,咱们是夫夫,是两口子,是分割不开的整体,哪能每次都让你挡在我面前,去面对他人的闲言碎语,我们做的应该是携手并进和风雨同舟,知道了吗?”  “嗯,”我应和着,“知道了。”  “偶尔也让我做你的屋檐,为你遮风挡雨吧。”他轻声说道。  --------------------  宝子们,下次更新就是v章了哦~  大概一口气更3章的样子,在周四~  这两天我就乖乖写论文去了哈,啾咪。  大家记得看的开心哦~第43章   眼看就要二次化疗了,我却一直抽不出时间去医院,倒不是因为工作繁忙,或者是琐事缠身。 第19章 我以为张开霁被我骂后会就此打住,没想到他还要继续说。  “时间过得真快啊。”他感慨道,“你还记得当年你和孟兮只来g市找我吗?”  那次瞒着父母跑去g市,回来差点没被我妈打死,我怎么可能忘得了。  “记得。”  “从你家回去发现我弟弟已经去世后,我其实已经不想独活了。这么多年,我和他一直相依为命,我哪怕吃了再多的苦,受了再多的打,只要想要身后还有个他,我就觉得哪怕咬碎牙,我也要坚持下去。我们那么多难关都挺过来了,眼看着我就要考上大学带他逃离那一切了。谁又能想到他会以哪样的方式意外离开人世呢。”  “我当时本来想着等把我弟弟下葬后,自己也就此了断算了。但就在我心生这个想法的时候,你却突然出现在了我门外。你都不知道你当时有多狼狈,头发湿透了,还浑身是泥。但就是这样的你,却在无声中拉了我一命。看着你,我突然就不想死了。  “如果说在那之前,我弟弟就是我活着的动力,那么之后,我的生命就全靠你在灌输养分。”  虽然已经听张开霁讲过他和他弟弟的故事了,但无论多少遍,我的心还是会因为张开霁脸上的沉痛揪作一团。  我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拥抱他,安慰他,我能做的也只有静静地听他讲完一切。  张开霁回过头,看着我说:“西西,你知道我这些年来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什么?”我心一紧,开始打起了响鼓。  张开霁咬字清晰地说:“后悔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不在他身边。这些年来,自责和愧疚一直折磨着我,让我不得安宁。每年的忌日,我都会梦见他。他在梦里掐着我的脖子问,问我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而是他。”  “不会的,他不会这样想的。”我下意识否认。  抬头看向张开霁,发现他的表情比任何时候都要凝重。我直觉告诉我,他这句话是对我说的,这样不争的事实令我感到莫名的烦躁。  眼看着张开霁步步逼近,就快要把我的神经逼到死胡同里了,这时多多突然吠了一声,接着把张开霁拖着往草丛走。原来他想去上厕所了。  张开霁让我在原地等他,我便在附近找了个长椅坐下。  这还是半个月以来,我第一次出门,周围的一切都让我感到陌生。外面的天气比我想象中还要冷,风吹过,我被灌了一脖子的冷空气,冻得直跺脚,哈出的气也成了白雾,飘散在空中。真想赶紧回家钻进暖桌。为了抵御寒冷,我把脖子缩进了高领毛衣里,只留了一双眼睛跟随一人一狗的玩闹。  帽子盖住了我的耳朵,让我更加听不清周围的声音。一旦感官失灵,就会让大脑不受控制地运转。  刚才张开霁给我的压迫感太强了,一度让我呼吸不上来。我忍不住去回想他说的那些话。  我不是傻子,我大概猜出了张开霁那天已经通过我父母知晓了一切,不过他选择了装糊涂,等我主动开口,我也就没必要拆穿他。  方才他明显就要藏不住了,幸亏多多及时拉住了张开霁,不然我就不得不面临和他摊牌以及考虑是否要躲着他的局面了。  感谢多多千钧一发的一泡尿,让我有了苟且的时间。  张开霁带着多多上完厕所,很快就回来了。  我们两人一狗,继续沿着院里散步。  我们刚出门的时候,路上还没几个人,这才走不到一圈,饭后出来溜达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都是多年的老街坊邻居了,大家一眼就认出来了重新出现在军区大院里的张开霁,和跟在他身后,裹成粽子的我。  有我在身后眼神警告,谁也没敢主动找张开霁搭话。  每一个经过我们身边的人,脸上都写满了诧异,一个个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等人走过,我追上张开霁,不爽道:“你知道他们刚才说什么了吗?”  “什么?”张开霁忙着拉住多多不去骑其他人家的小母狗,对于关注路人说的话表示有点分身乏术。  “他们说你是受虐狂,离了婚还忘不了我这个爱折磨人的大魔王。”我模仿着他们的口吻,咬牙切齿地重复那些诋毁我的话。  张开霁笑了笑,“是吗?”  “你不骂他们?”我拧眉。  张开霁还是像以前一样,对外人的闲言碎语并不感冒,反而还乐观其成:“他们说的都是实话,我有什么理由去骂他们呢。”  “你的意思是我是爱折磨人的大魔王咯?”我瞪了瞪眼。  既要拉住多多不去糟蹋别人家的小狗,还要忙着宽慰我的情绪,张开霁忍不住扶额,“西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我是受虐狂,没说你是大魔王。”  闻言,我白了一眼不争气的张开霁,大步流星地往家里走,一边走一边骂:“神经病!受虐狂!”第45章   在哪里受的气,就要在哪里发泄出来。  现实生活里,我拿张开霁没办法,我只好改变方式,把气都撒在了另一个“张开霁”身上。  眼看着剧情越来越放飞,读者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他们纷纷在评论下追问为什么从恢复更新后,主角人设就突然崩坏,总是给他安排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情节,还逻辑不自洽。有的考古党甚至找出了一个多月前和我产生争执的那个读者的评论,并在底下盖起了高楼,一方面同意他的看法,另一方面想听他对许要的见解。  许要是我创作的角色,这个“uxid_829164”懂个屁!  我想都不想,直接举报了uxid_829164的评论,恶意攻击。不一会儿,连带着底下盖起来的高楼,uxid_829164彻底消失在了我的评论区。  不过在我喜滋滋继续看电视的这段时间,uxid_829164再度出现在了评论区。  他大概已经看到了那些读者的留言。  这次他依旧是在打赏结束后,才开始发言。  uxid_829164:我说许要不会出轨,是因为我认识他。许要很爱顾向南,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始终如一。  一石惊起千层浪。  不少读者本来就觉得我一直写同一个人设很可疑,再加上我在文中提到的地址都能对应到现实,他们其实早就怀疑我笔下的人物有原型,uxid_829164的言论更是让他们沸腾不已,于是继续在底下追问,问现实生活中的许要长什么样子,顾向南是哪样的人,两人现在是不是还在一起。  等我发现不对劲的时候,uxid_829164的评论已经盖了几百层楼,但uxid_829164除了给我的评论,并没有回复底下任何一条。  认识个屁认识!我气得发抖,捏着手机想要揍这个自以为是的uxid_829164。  雨后初霁:你说你认识?怎么,你也是纸片人?还是说逢年过节需要给你烧点纸钱?  我说话毫不客气,有不少读者都看不下去了,要站出来替uxid_829164说话,说我就算生气也不应该骂人,而且对方还是我的真爱粉,我这样的行为只会让喜欢我的读者感到失望。  我承认我是有点冲动了,于是在事态发展到无法挽回前,我主动删除了那条评论,但并未道歉。  退一步越想越气,忍一时越想越亏。  既然你们都觉得我写崩了,那我干脆删了一了百了。于是我立即向后台申请了章节删除,从离婚那一章,一直删到昨天的更新。  不仅如此,我还在申请通过后,直接给这本文打上了完结的tag,让许要和顾向南的故事永远停留在了离婚那一刻。  既然已经完结,我也要履行我的诺言。我不顾评论区的错愕和疑问,置顶了我的评论。  “完结。封笔。退圈。再见。”  至此,雨后初霁的笔名彻底宣告结束。我不仅高调宣告了退圈,还一并删掉了网文app。  现在这么一点小事就能让我情绪暴躁,想要打人,我不敢去想象等我病情严重后,会不会彻底变成一个极度燥怒的打人机器。  我被网上的事情弄得烦躁不已,就连忙着工作的张开霁也忍不住抬头看向我。  这已经是他第五天在家办公了,最近他每天除了守着我,其他事一概不管。我又不是离不得人,他越是对我关心,我就更加抵触。  “怎么了?”他关心道,“生气了?”  我把手机重重丢向沙发,闷声道:“没有。”  张开霁早已习惯了我的言行不一,起身把手机捡了回来,“想出去转转吗?”  我不回答,再度丢掉他捡回来的手机。  张开霁也不恼,不管重复多少遍,他都还是耐心地替我捡回手机。  他明明对我百般好,我却控制不住想要对他发火。最后一下,我直接把手机砸在了张开霁身上,怒不可遏地吼道:“滚啊!你能不能滚远点啊!我不想看见你啊!”  手机砸到了张开霁的鼻梁,他捂住流血的鼻子,表情十分痛苦。  我撇过脸,选择视而不见,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张开霁...你能不能别来管我啊...求求你了...”  张开霁并没有去厕所处理,而是用干净的手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脑勺,温柔地说:“过几天就是圣诞节了,我们出去逛逛,给你买件新衣服吧。”  “...对不起。”  --------------------  还希望大家不要讨厌西西,西西不是故意想要发脾气的,他只是被病影响了,控制不住情绪第46章   从医院包扎出来,天已经黑了,又因是工作日,路上根本没有几个人在走动。  想起出门前张开霁的采购计划,我缩了缩脖子,盯着鞋面一言不发。  面对如此冷淡的街景,张开霁哈口气,搓了搓手,仍然兴致勃勃地提议:“走吧,去商场逛逛,顺便暖暖身子。”  要想暖身子,回家不是更快吗?我忍不住在心里埋怨。  不过埋怨归埋怨,人还是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毕竟是我害得他破了相,如果就这样放任不管,晚上指不定会做怎样的噩梦。更何况,我出门走得急,没穿外套,而手机和钱包都在外套兜里,如果现在不跟着张开霁,我就得一个人顶着寒风走一个小时的车程走回去,只怕到时候还没走到家门口,人已冻成了冰棍。  张开霁丝毫不在意我的冷淡,继续说着他的圣诞计划。  他想在家里放个圣诞树,我说不要,占地方。  他计划圣诞当天订个餐厅,我说不去,人多很挤。  他问我想要什么圣诞礼物,我说我不过洋人节。  他试探问我对新上映的电影有何看法,我双手插兜,决心不搭理他。  对他来说,我的沉默就是默许,于是他自作主张地安排好了圣诞那天我的行程。  我撇着嘴,不知该说他什么好。越想越不对劲,先前光顾着愧疚了,都没想过这一切都是张开霁故意的安排。  他先是在家里装出一副鼻梁骨折的假象,害得我心慌着急,连外套也顾不上就急匆匆带他出门,然后又利用我目前不敢独自开车上路的胆怯,诱骗我抛下出行更方便的私家车,选择了出租车。  结果谁想,到了医院,人家医生问他伤势如何,碰鼻子疼不疼,他又给医生说只是小打小闹,不碍事。  简直就是把进医院当儿戏,亏得我真心实意地担心他会不会因我从此破相,哪想这一切都不过是他为了顺利把我拐出来的诡计。  我以前都不知道他这么有心机,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花招。  因为外面刮着风,张开霁把他的外套脱给了我,自己则穿着一件毛衣硬抗着,我都看见他好几次搓手上的鸡皮疙瘩了,但还是嘴硬说自己不冷。  他那破毛衣能挡个寂寞。我不愿继续和他争执,便走在了他正前方。风是从前面来的,我走在他前面,多多少少能替他挡点风。  见他又想同我走成一排,我回头倪了他一眼:“老实走我后头。冻死你,我可不管。”  闻言,张开霁没再往前。 第21章 张开霁送我到家已是晚上十点。我回屋吃药的功夫,他已经替我放好了洗澡水。  我在浴室泡着热水澡,他则在一墙之隔的厨房收拾残局。  听到张开霁在哼小曲儿,我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他:“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张开霁不答反问:“西西,咱俩现在像不像刚毕业那阵儿?”  刚毕业那会儿,因为父母不同意,我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搬去了张开霁实习期间租的一室一厅。那时候张开霁白天要上班,我只有晚上才能见着他。张开霁是个会过日子的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把小小的出租屋置办得有条有理。唯独没办法解决的就是上厕所和洗澡的问题。  因为是廉价房,没有独立浴室,要和其他三户人家公用,所以不能泡澡,只能淋浴。  一开始,没吃过苦的我根本不适应这种和人要排着队才能用,有时候在里面忘了反锁门还会被人突然从外面打开的浴室。因为没办法和其他住户打好关系,连着一个月我都闷闷不乐,只有等张开霁回到家,让他在浴室门口坐着等我,我才能痛快地洗澡。  后来张开霁为了照顾我的感受,干了一件现在想来尤其荒唐的事情。  他买了一个浴缸放在客厅,用的还是他实习期间拿到的第一笔工资。  这个浴缸并没有让我们的生活变得便利,反而多了一些烦恼。洗澡本来是一件能够让人放松身心的事情,但因为需要自己烧水往里面倒,洗完澡还要小心把水接出来倒去厕所,于是洗澡彻头彻尾成了一件体力活。并且洗澡的时候还得尤其小心,动作不能太大,就怕水弄到地上,浸透地板,让楼下的住户白天上来找麻烦,吵得我耳朵疼。  但即便这样,张开霁还是乐在其中,每天下班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挽起衣袖,给我烧洗澡水。  等我洗完澡,他的饭也烧好了。  我俩坐在饭桌上吃饭,我总是问他,你上班不累吗?  回答是肯定的。  然后我又问他,累还折腾回来这么一个费事的浴缸,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张开霁对我的埋怨总是打马虎眼,说:“只要能让西西高兴,一切都值得。”  直到今天,我都依然不明白哪里值得了。  不过那时候年轻气盛,我每次吃过饭,总要一身水气缠着张开霁,不把人弄得缴械投降,誓不罢休。平日我俩总是不敢弄半点水在地上,就怕楼下住户上门,可做起来的时候,真是一点都顾不上,不仅弄得家里到处是水,还要叫得让其他三户人平日里见着我都要退避三舍,生怕被我这个成了精的妖精看上。  不过我本来就对他们有意见,他们越是对我私下指指点点,有意无意地阴阳怪气,我就越要把屋子里的那点事儿摆到明面上来,让他们瞧瞧男人做起爱来是什么样的。  一个大男人非要和几个喜欢嚼舌根的人一般计较,一大早,觉也不睡,故意穿一个领口大的衬衫,露出脖子上的那些红痕,然后蹲在门口等着和他们打招呼,问他们睡得怎么样。  现在想来,简直丢死个人。  不过这些糟心事,我一直没告诉张开霁。张开霁也不知道当年那些人背地里是如何骂我们俩苟合的。  或许是年龄的问题。因我比张开霁还要大一岁,从我俩认识开始,我就始终认为我理所应当挡在他的面前,替他抗下所有糟心的事情。  包括我自己。  我不得不承认,这段时间有张开霁陪在身边,我变得开心了不少,有时候甚至会忘记自己还是个病人。张开霁的脾气也好得没话说。哪怕我经常因为一点小事对他动怒,他也能继续温柔待我,甚至问我生气累不累。  就因为这样的日子太过美好,才显得不切实际。好几次我从噩梦中惊醒,都会下意识起床来到张开霁的卧室,瞧见他真真切切躺在那里,我才能捂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重新钻回被窝,难以置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偷来的日子总是太短,就算我有再多不舍,总归也是要还的。  我心知肚明,那挡在我和张开霁中间的现实问题,是我始终无法跨越内心的一道坎。  稍早的时候,我已经和主治医生约了第二次化疗的时间。  时间定在下周一,圣诞节的第二天。  等我回过神,张开霁已经站在了门外。原来是见我这么长时间没有应他,有点担心。  他敲了敲门,提醒我已经过了半个小时。  就当是偷欢好了。我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放下了手中的睡衣,赤着身子打开了浴室门。  张开霁见我赤身裸体明显一愣,接着皱着眉说:“西西,怎么了?”  我不管不顾地环上张开霁的腰,把身体全部交到他的手上,说:“我们来做爱吧。”  张开霁起初还紧紧抱着我,我也明显感受到了他的慌乱,可就在我说出做爱的话后,他眼神一灭,用浴巾把我裹住,抱到了床上。  他并没有回应我的热情,冷静地说:“时候不早了,你早点睡吧。”  张开霁说完就要走。  我一下子就慌了,伸出手,连忙抓住了他,急于求证地问:“张开霁,你还爱我吗?”  张开霁没有立马回答。  我顿时变得不安,抓着他的手不放,表情狰狞地问他:“张开霁,你说啊,说你还爱不爱我啊!”  “你说啊!”  张开霁还是没能走成,握住我的手,坐在了地上,叹了口气,自暴自弃地说:“西西,你明明一直都知道,我比任何人都还要爱你,你为什么还要用这种方式来伤害我呢?”  “我没有...”  在他受伤的注视下,我的回答显得格外没有底气。  张开霁轻轻拭去我的眼泪,无比凝重地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西西,咱们复婚吧。只要你让我在你身边,你想怎么闹都行,好吗?”  我早知道张开霁的想法,可真当他说出来的时候,我却无法顺畅地说出在心里已经演练过百遍的回答。  每次一开口,嘴型都会自动变成一个“好”。  张开霁见我不愿回答,也没有勉强我,只是替我掖好被角后,在我手心留了一个轻吻。  “睡吧。”  “我一直都在等你。”  --------------------  今日份的落泪。第49章   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总是梦见以前的事,梦我小时候调皮捣蛋,梦我和父母顶嘴,还梦见我躺在张开霁怀里哭泣。  或许这也算是一种征兆。  回想起姥爷快要去世的那几天,原本已经神志不清的他突然变得神采奕奕,让大家都以为他的病已经好转,至少能再熬过一个冬天。  在那几天,姥爷的话变得格外多,不管是见着谁都能聊上好一阵子。老年痴呆的他虽然已经认不得几个人了,但唯独知道他还有一个小他十岁的妻子,整日里拉着人问,有余在哪里,身体好不好,他很想她。  但就算姥爷嘴里一直记挂着姥姥,姥姥站在他面前,他也总是把她认成家里最小的闺女。  姥爷其实已经病了好多年,家里人也做好了他随时都有可能离开的心理准备。但每次医生让我们准备好后事,姥爷都能挺过来。  我妈说,是因为姥爷始终无法放心姥姥一个人留在人世。  姥姥是家里的童养媳,准确来说,是姥爷从外面捡回来的孩子。  那一年闹饥荒,死了很多人,街上也全是流离失所,填不饱肚子的可怜人。姥爷于心不忍,把父母双亡的姥姥带回了家,当自家小妹抚养,有他一口吃的,绝对不会饿着姥姥。  那一年姥爷十八,姥姥也才八岁。八岁的孩子连话都不会说,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只会怯生生地跟在姥爷身后,见他要干活,就赶紧上前去帮忙。吃饭也不敢上桌,端着碗蹲在门口,倔强地替姥爷他们看门。  后来家里条件好了,再也不缺粮了,姥姥也总算学会了说话,但还是没有名字。  姥爷便做主,给姥姥取了个名字。有余,希望她以后吃喝不愁,年年有余。  姥爷是家里最大的孩子,早早就没有再读书,过了二十岁,就收拾行李准备外出打工。  走之前,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姥姥。一个早就过了读书的年纪的小姑娘,却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也说不清楚家住哪里,即使被人拐走了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那个年代,人贩子拐卖孩子的事情并不新鲜,有些父母为了能减轻一点负担,甚至会主动把孩子卖给人贩子,希望能帮他们找一个更好的家庭,但孩子们到底去了哪儿,谁也不清楚。  就因为放不下姥姥,姥爷才出门一个月就匆匆回家,最终还是决定把姥姥带在身边。  姥爷虽然自己没怎么读过书,却一直希望弟弟妹妹们能成才,所以靠出卖体力赚来的钱,他大多都汇给了家里,供弟妹们读书,而剩下的钱也不敢乱用,因为他还得用这少得可怜的钱让他的有余妹妹吃饱肚子。  以后跟着他,就再也不怕饿肚子了,是姥爷带姥姥带回家时许下的承诺。他这一辈子忙忙碌碌,终其一生,也一直在向姥姥履行他的承诺。  姥爷说他从来没有对姥姥抱有过非分之想,他只想能赚更多的钱,让姥姥也和其他同龄人一样有学可上。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姥姥出落得越发标致,不少人开始打起了姥姥的注意,想要上门提亲。  因为姥姥的智力问题,姥爷始终无法放心把她交给其他人照顾,这一辈子这么长,姥姥又是受了罪也无法开口说出来的性格,如果她嫁给其他人,被人欺负了,姥爷也无从得知。  姥爷想,是他许诺要照顾姥姥一辈子,那他就应该负起责来,于是他问了姥姥,愿不愿意和他过一辈子,就她和他,没有其他人。  姥爷不顾家人反对,决心要娶姥姥,当时还闹得很厉害,就连兄弟姐妹也要和他划清关系,说他不知廉耻,不顾家族颜面。  因为无法得到家人的祝福,姥爷和姥姥的婚礼办得格外潦草,就两人煮了一桌饭菜,就算完婚了,连一张合照也没有。  那一年姥爷二十七,姥姥十七。婚后的日子并不好过,但也没有糟糕到哪里去,依然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结婚五十余载,姥爷和姥姥就和普通的夫妻一样,养家糊口,生儿育女。没怎么读过书的姥爷为了能让姥姥多认几个字,甚至还自学了高中课本。  姥爷快要走的那一天,他浑浊的双眼突然变得澄清,他认出了姥姥,颤抖着手把她叫到病榻前,紧紧握住那双彼此搀扶了一辈子的手,艰难地问:“有余,跟着我,这辈子吃饱了吗?”  姥姥只是小时候营养不良,比别人发育得晚,但在姥爷眼里,他的有余始终是那个第一次去他家里问什么都只会摇头的小哑巴妹妹。  “饱,太饱了。”姥姥哭着回答。  “名字会写了吧?”  姥姥摊开姥爷的手,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写下当年他给自己取的名字。  “会写就好。”  “知道咱家在哪里吗?出去玩一定要回家。”  “下辈子...我还做你哥。”  姥爷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还不等姥姥说完家庭住址,他就彻底咽了气,死在他们相遇的第六十个年头。  姥姥说,姥爷去世那天下的大雪,她在姥爷带她回家那天也见过。  每年清明节扫墓,姥姥总是让我们先离开,让她和姥爷单独说说话。  我曾偷听过姥姥的自言自语。她总是锲而不舍地数着姥爷离开的日子。她说姥爷比她多活了十年,多吃了十年的苦,等她把这十年活足了,她就去地下找他。  今年已经是第六个年头,姥姥的身体已经明显大不如前。  我妈常说姥姥虽然智力不比其他人,但却比任何人都要活得幸福,就是因为这么些年,一直有姥爷在她身前为她遮风挡雨,撑起一片天来。  或许是从小听着姥爷讲他和姥姥的故事长大,我也想成为姥爷那样的人,不管遇到怎样的大风大浪,也不会丢下另一半不管。  然而从小就以姥爷为榜样的我最终也只从他身上学到了分毫。  在我向家里人宣布我和张开霁的关系后,不出意外,姥爷和姥姥是唯一没有反对的人。  就在前几日去看望姥姥的时候,她还问我怎么没有带张开霁一起去见她。考虑到姥姥的身体,我和张开霁离婚的事并没有告诉她。 第23章 “好像没想象中那么可怕?”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说剃头发还是做手术,但手摸着头发,不觉得害怕,只觉得酥酥麻麻,还挺好玩。  孟兮只见我笑了,终于松了口气。  “以后还想剃头发,随时欢迎。”  我学动画片里的一休和尚,摸着自己的脑袋,咧嘴冲孟兮只笑:“行!”  --------------------  来晚了,实在抱歉。第52章   为了避免露馅,我在圣诞前一天去了舅舅家,顺便看望一下姥姥。  姥姥就我妈和舅两个孩子,姥爷去世后,由我们两家轮流照顾她,不过因为她现在腿脚不便,走路会疼,两家商量后就直接让姥姥住在了舅舅家,我们想她了就去舅舅家住几天。  我从小就喜欢爱笑的姥姥,但对不苟言笑的舅舅始终有点畏惧。  把他的名号搬出来,威力和牛爷爷不相上下,所以我妈总是用“你要是不听话,我就让你舅舅把你背去卖了”的话来吓唬我。我有一次还真着了她的道。那年暑假,我舅来我家玩几天,我当时在学校里闯了祸,没敢告诉父母,然后被我舅一问,我当着众人的面就吓尿了裤子,他要抱我,我更是直接吐在了他衬衫上。  不过这都是后来我妈逢年过节在饭桌上用来威胁我的谈资,我当时究竟为何会尿裤子,我也忘了具体原因,不过在那之后,我舅要是再来我家,我就把自己关在卧室,不管他怎么喊我,我也不出去。  我虽然对我舅的印象一直不算太好,但他这个人却得到了我们全家人的认可,包括我那个有点死板的爷爷。  我舅只比我妈小五岁,至今未婚,年轻的时候混过社会,后来又幡然醒悟,开始搞事业,运气好,正好碰上了国家大力扶持,我舅便乘着东风,从一个街混子摇身一变,成了我妈他们市有头有脸的人物。  那时候我妈正和我爸谈恋爱,因为我舅暴发户的身份,我爷爷他们一直有点瞧不上我妈,觉得她不如s市本地的那些千金大小姐。  我妈要强,一听到未来的婆家如此嫌弃她,当机立断,直接向我爸提了分手。如果我爸就这么答应了,后来也没我什么事了。我爸和我妈是大学同学,毕竟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思想境界还是要比老一辈人高出不少。所以即使在我爷爷奶奶极力反对的情况下,他仍然追我妈追到了她老家,还特厚脸皮,从早到晚都阴魂不散,我妈走哪儿他跟到哪儿,弄得我妈单位都知道了她有一个痴情的追求者。他们俩本来就不是因为感情破裂分的手,再加上我妈嘴硬心软,耳根子还软,我爸稍微买通了几个同事整日在她耳边煽风,她一合计,就动了复合的念头。  我爸求婚的戒指都准备好了,就差我妈点头了,结果半路杀出一个我舅,不由分说,用他当年混社会那一套,把我爸给揍了一顿,还连夜打包踹回了我爷家,扒了他的衣服,在他身上写了一个大字:“滚”  不管我爸如何解释,我舅就是觉得他姐在外面受了欺负,我爸还是个挺不直腰杆的窝囊废。不仅如此,舅还给我妈安排了一场接一场的相亲,相亲对象全是榜上有名的贵公子,单论相貌才华和财力,都要压我爸一头,明摆着就是想告诉我爸这边的人,我爸给我妈提鞋,他都不配。  那时候我爷还不是司令,一听说我爸为了我妈,面子都不要了,上赶着去给小舅子打,气得要和我爸断绝关系。  我妈当时都以为她和我爸只能做一对浪迹天涯的苦命鸳鸯了,结果被他们俩打动了的我舅单枪匹马,自己又杀到了我爷爷家,指名道姓,要和老爷子聊聊。  一般人聊聊就是嘴上说说,我舅倒好,撸起袖子,就要和我爷干架,还开出条件,如果他赢了,我爷爷就要准备好彩礼,如果他输了,他就带着我妈搬家,这辈子都不会再见我爸。  我爷打小就是练家子,就知道打野架的舅舅哪里是他的对手,很快就落了下风,被打得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我爷以为就这样就结束了,但他低估了我舅的战斗力。他混社会那会儿,可不是靠拳头称霸,而是拼的那股劲儿,那股死不服输的劲儿。不就是被打趴了吗?爬起来不就好了。  我舅就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不管倒下多少次,最后都能站起来,然后继续挑衅我爷爷。  打到最后,我爷都累了,我舅啐一口血,表示还能再来。  我爸妈可能做梦也想不到,我爷爷同意他俩的婚事仅仅因为我舅太抗揍。不过我爷后来也说了,虽然对我舅第一印象不太好,但以他在部队多年的经验来看,我舅这人能成大事,并非等闲之辈。通过我舅后来的发家史,我爷爷倒是一点都没说错。哪怕中途破产过一次,我舅依然能重头再来,甚至做得更好。  舅舅的事业越做越大,后来干脆跟着我妈来了s市发展。有他撑腰,我妈的家庭低位可谓高不可攀。  不过我妈对这个弟弟又爱又恨,恨就恨在,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在外打拼,从没考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让她和父母操碎了心。  二三十岁的时候,我妈还能当我舅是玩心不改,还不想成家,到了后来,我向家里人出了柜,我妈开始琢磨同性恋是不是遗传,传男不传女,所以我舅也是同性恋。由于我舅一直没解释,更加加重了我爸妈的猜疑,他们甚至还郑重其事地讨论过等他们两口子和我舅都老了,我和张开霁的工资够不够抚养他们三个人。  直到前年,我舅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一个尚在襁褓的女婴,说是他初恋的孩子,初恋和她老公一家车祸去世了,只留下这么一个孩子,他知道后就把人领养回来了,我们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我舅一直不结婚也不谈恋爱,是因为心里还有一个放不下的人。  那人是我舅的初中同学,两人好过一阵,不过因为我舅成绩不好,中途辍学,两人就断了联系。我舅一直觉得是他不够优秀,才让女方家里人瞧不起,所以分开后,我舅发愤图强,发誓要闯出一番事业回来找女生。  我舅说到做到,没几年就真成了别人嘴里的年少有为,然而当他再去找女生的时候,对方早就被家里人逼得和当地一家有点小钱的男人结了婚。  我舅就是这么倔一人,看着对方都结婚了,还是不死心,苦苦守着,有求必应,还和女生的老公成了朋友。  我舅把孩子带回家,我妈一开始是不同意的,说他也老大不小了,该成个自己的家了。但我舅想做的事情,就没有人能阻止得了,大家只好默默接受了我舅上赶着给人当爹的现实。  由于我对我舅的认识绝大部分都来自于他人之口,并未真正意义上和他共处一室,我实在难以想象他那么凶神恶煞的男人如何独自抚养小孩。  直到我住进了他家。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根本不会相信任由小孩给他编发,在他脸上涂涂画画的人是我舅。我舅同样也没料到我会不打一声招呼就上门。我们俩面面相觑,脸上纷纷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为了能给小表妹更多发挥的空间,我舅大冬天也光着膀子,坐在地上,身上画满了各种颜色的桃心:“西西来看姥姥?”  “啊。”我咽了咽口水,借着换鞋,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就你自己来的?”  “嗯。”  两句寒暄结束,我们俩再度陷入尴尬。  我虽不知该如何和舅相处,但和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表妹关系还不错。我一进门,小姑娘就认出了我,然后丢下任她摆弄的爸爸,扑向了我的怀抱。  小姑娘看着不大,还挺沉,我使了使力,才把她抱起来。幸好我舅带回来的不是大胖小子,不然以我现在的身板,还真不一定能抱得起来。  趁着我在带孩子,我舅赶紧溜去了厕所,处理他花花绿绿的脸。  看她爸爸离开了,小表妹转了转圆溜溜的大眼睛,凑近我耳旁,悄咪咪地问:“哥哥,你什么时候生妹妹啊?”  我惊讶地看着她,哭笑不得地说:“哥哥是男孩子,男孩子生不了孩子。”  “骗子。”小表妹拧眉,不乐意地说,“爸爸说男孩子也可以生孩子!”  我看了一眼厕所,问她:“你爸怎么和你说的?”  “因为幼儿班的同学都有一个爸爸和一个妈妈,他们说我是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所以没有妈妈,我回来就问爸爸,我妈妈在哪里。爸爸说我就是他生下来的。他说男孩子也能生孩子,不需要妈妈。”小表妹童言无忌地解释,“你和张开霁哥哥两个人都是男孩子,那你们谁负责生妹妹啊?”  在知道小表妹为何会误会男孩子也能生孩子的缘由后,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清楚了:“你爸爸和你说,我和你张开霁哥哥要生孩子的?”  小表妹摇摇头,“不是。老师说小朋友都是在爱里面孕育出来的。爸爸说你和张开霁哥哥很相爱,所以想问你们什么时候给我生小妹妹,班上同学都有哥哥姐姐或者弟弟妹妹,就我没有。”  小表妹现在还无法理解离婚的概念,我又不忍心破坏她的童心,只好把问题重新抛给始作俑者:“可就算哥哥生了妹妹,也是你的小侄女,不是妹妹哦,如果小泉想要妹妹,要去拜托你爸爸自己生哦。”  “这样啊。那哥哥能帮我给爸爸说说吗?”小表妹眼巴巴地望着我。  于是在舅舅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我和小表妹偷偷拉个勾,达成了共识,要让舅舅再给她生个妹妹。我不知道同样身为男性的舅舅要如何凭空给小表妹变出妹妹,但一想到舅舅能在我手下吃瘪,我莫名心情大好。  把小表妹交给舅舅,我来到了姥姥的房间。  舅舅说姥姥这几天精神状态不太好,忘事的毛病也越来越严重了,他让我不要在姥姥面前提姥爷,老人心脏有点承受不住。  见我来了,姥姥连忙坐了起来,还和小时候一样,一见着我就从兜里掏糖,不过把糖交到我手里,却喊错了我的名字。  “闻原来了啊。”  我接过糖,纠正她:“姥姥,我是文西,顾文西,闻原是我妈。”  “哦哦哦!是、是西西。瞧我老糊涂了。”姥姥拉过我的手说:“你妈妈怎么没来啊?”  “妈妈有事来不了。”  “有事啊。”姥姥明显有点遗憾,“那张开霁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啊?”  我姥姥记不住我爸,倒是把张开霁记得清楚,也不知道该为张开霁感到高兴,还是为我爸感到悲哀。  “他明天就来。”我哄着她说。  “那你见着闻哥了吗?我好久没见着他了。”姥姥带着点鼻音说。  闻哥是姥姥对姥爷的称呼,多年来,一直没变。见姥姥和姥爷当初一样,记忆开始衰退,不仅想不起事,还记不住人,我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如果我动完手术,是不是也会变得和姥姥一样?张开霁在我面前,我还能认出他来吗?  想到这里,我心里有点发堵,突然涌上一股想见张开霁的冲动,于是给张开霁发了短信。  “你什么时候过来?”  暂时没收到回信,看了一眼时间,这个点,张开霁应该还在给学生上课。  晚饭是舅舅亲自下的厨。我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舅舅还比较擅长厨艺。他说是因为当年出来闯,姥爷不给钱,为了能省点钱买原材料,他都自己买菜下厨,时间久了,就会了。  印象里是没有这样和舅舅面对面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我端着碗,有点不知所措。幸好小表妹挑食不爱吃饭,舅舅要忙着哄她,无暇顾及我,才让我一顿饭吃得有惊无险。  不过该来的还是会来的。饭后,舅舅把我叫去了阳台。  他本来想拿烟抽,突然想起我还是病人,又放了回去。  “你和张开霁...”舅舅斟酌着该如何开口,“...现在怎么样?”  不清不楚,不上不下。  “就那样吧。”我到底还是有点怂这个闻名在外的舅舅,和他隔了至少有两个人的距离。  “前段时间,他来找过我。”舅舅抬眼往下望去,“我还以为你们要复婚了。”  听到这里,我顿生疑惑。我俩还没离婚的时候,和舅舅往来不多,只有逢年过节才会上门拜访,张开霁什么时候和舅舅扯上关系了?  “他找你有什么事吗?”我问。  舅舅转过头,说:“他问我能不能帮他弄一个人进福康疗养院。你应该也知道。就琅琊那边那家。以前叫万顺,后来改名了。”  难怪上次在琅琊区遇到了张开霁,但那家疗养院不是专收精神病患者吗?  我向舅舅表达了我的疑问。  舅舅做了个小手势,说:“动了点关系。”  舅舅的事业在s市做得有声有色,各个领域都插了一脚,张开霁找他帮忙也不奇怪。  不过我对张开霁送去的人十分好奇,“我能知道是谁吗?”  舅舅低眉,大拇指指向楼下,“喏,找你的。自己问去。”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楼下雪地里站着搓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张开霁。  --------------------  我不相信今天没有对我的夸奖。  舅舅:我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男妈妈。唉,我也烦啊。我姐谈恋爱要我去挨揍,我外甥谈恋爱也要我当中间人。他们都不张嘴,只有我长了一张嘴能用。大家都圆满了,只有我还在愁怎么生孩子。第53章   “你怎么来了?”  入夜后开始降雪,室外温度骤降,我裹了件羽绒服还觉得冷,张开霁竟然只穿了一件大衣就站在门外。瞧他鼻子冻得通红,也知道他等了有段时间了。怕他冻感冒了赖我,我赶紧错开身,放他进屋。  进屋前,张开霁先掸了掸身上的雪,才从身后拿出上门的礼物,分别是给姥姥买的营养品和小表妹喜欢的芭比娃娃,连舅舅也没忘,买了一套健身器材。  看样子他根本就是有备而来。 第25章 张开霁看样子还没从电影里走出来。  我才懒得等他细细反应我说的话,我勾住他的脖子,越身直接吻了上去。  张开霁短暂愣了几秒后,很快也投入了这个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的吻。  想来我们已经很久没有接吻,也没有做过了,昨晚躺在他怀里,我才终于想起原来和喜欢的人发生肢体接触是那样舒服的一件事。  接着吻,我也不专心,注意到张开霁的嘴唇有点干燥,我顽劣地舔了一下他的下唇。与此同时,他的身体瞬间绷直,接着便传来可乐落地的声音。  很快张开霁揽在我腰间的手收了收力,我明显感觉我俩的气息都有点乱了。但哪怕到了这个地步,我都还能抽出空来想,工作人员会不会背地里骂娘。不过这时候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到底还是张开霁比较有定力,在事态进一步发展前,他及时打住了这个让人腿软的吻,替我整理好衣服,自己则轻咳一声去了厕所。  等他回来,电影都快接近尾声了。  走出电影院,张开霁有喜也有悲。他真的期待这部电影很久了,一直忍住没有去搜剧透,就是想要在影院有更佳的观影体验,结果上厕所错过了剧情的最高潮。我只好给他剧透。但剧透完,他还是表示有点遗憾,说想下次再来看一遍。  他难掩失落,但脸上浮现更多的还是被突然的惊喜击中的欣喜。  为了能让他的喜悦有一百分,我主动牵起张开霁的手,把那枚一直带在我身上,曾被我丢掉,又重新找回的戒指交还给他手心。  “这是昨晚的回答。收好了。”  --------------------  姨姨们,不表示点什么吗????(开始明示)  ps:各位大朋友,小朋友,看电影的时候,要小心不要把可乐倒地上哦。事后,西西他们有帮忙打扫。第55章   张开霁在认出那是我俩的结婚戒指后,愣了两秒,随即满脸疑惑地问:“你不是丢了吗?”  再度想起那晚和孟兮只翻垃圾桶的狼狈模样,我撇了撇嘴,没说实话:“是丢了啊,但没丢远,后来溜达到附近的时候在地上看到了,想着好歹也是你花了大价钱买的,就这么丢了浪费,留着万一哪天家里破产了,也能去当点钱回来救急。我可不是故意去捡回来的。”  解释越多,心越虚,我忙瞧瞧张开霁什么表情,想着如果他敢笑话我,我就立马原地后悔,把戒指收回来。  不过张开霁还算识相,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点头称善,没有一点想要反驳的意思。  “难怪我专门回去找都没找到,原来是被西西顺手带走了。”张开霁说着话,把戒指藏进了外套里兜,唯恐动作稍稍慢一两秒就会被我夺走。  我见状剜了他一眼。把我当什么人了?我顾文西送给他张开霁的礼物,何时要回来过?  不过张开霁并没有注意到我的白眼,他现在被喜悦冲昏了大脑,一步三回头,每次回头脸上都是压不住的笑意。  “西西,我好高兴啊。”他说。  你不用说,我也能瞧得出来。  不就是收到了失而复得的礼物嘛,有什么好高兴的?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都已经是三十多岁,成过一次家的人了,还和十几岁的高中生一样,稍微有点什么喜事,就乐开了花,一点都不稳重。如果不是还牵着我,只怕是要蹦跶着走路了。  于是稳重的我在张开霁衣服上擦了擦手汗,装作替他整理衣角,故作镇定地说:“我知道。”  手刚从张开霁手心里抽出来,就又被他抓了回去。对此,我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憋不住地偷笑。  我哪有资格说他,不过是彼此彼此。  到了饭店,门口已经坐满了等号的顾客,幸好提前预定了,排号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服务员确认好菜单走后,张开霁再次望着我傻笑。  “傻子。”我低声骂了一句。  没想到张开霁突然把头伸过来,不由分说,牵起我的手放在他脸上,表情瞬变,突然严肃地说:“西西,要不你掐掐我,我有点怀疑这其实是个梦。”  我没舍得掐他,不过还是轻拍了一下他的脸颊,推开他,嫌弃地说:“谁要掐你啊,一脸的油。油嘴滑舌。你少来。”  张开霁摸了摸自己的脸,像是在确定脸上的出油情况。  “好像是有点油。”他说,“我本来以为会晚一点收到你的回复,没想到惊喜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打得我措手不及,现在都还有点难以置信。不过仔细想想,你的性格好像一直都这样,不按套路出牌。”  我装听不懂张开霁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反过来揶揄他,道:“真该让你的学生都来瞧瞧,瞧瞧这位所谓的最受欢迎的老师,离开了讲台到底是什么模样。”  “什么模样?”张开霁笑着追问。  我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吐了个“傻样”出来。  也不知道这两个字戳中了张开霁哪门子笑点,他反而笑得更大声了。我刚开始还能忍得面不改色,但很快也败下阵,被他的笑声传染,跟着一起笑了起来。接着很快就发展成了我俩只要一对视,就会此起彼伏笑出鹅叫声。  万幸选了个角落的位置,没多少人注意,如果坐在中央,只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来这家餐厅。  等菜上桌,我俩总算结束了这一场极其无聊又有毒的憋笑游戏。  饭桌上,在和张开霁聊家长里短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他那个和我有过一面之缘的表妹余朦。  她当时大着个肚子,还说绝对不会把孩子打掉,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孩子打了没有,还是说已经快到预产期了。我记得张开霁曾让她住在自己家里。他们虽是兄妹,但毕竟性别不同,有张开霁在家,余朦一个小姑娘,也会不自在。所以那段时间张开霁赖在我家,我没极力反对,也有一部分原因在里面。  但问题是我不清楚张开霁是否已经知道我曾跟踪他,和他表妹见过面的事。如果贸然开口,不就露馅了吗?  张开霁做事一向有他的考虑,既然他从未在我面前提过余朦,就说明他有不得已的理由,我没必要去深挖,等时机一到,他自然会告诉我。  我对此还是挺有信心,但又忍不住为余朦担心,毕竟她自己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如果真的生下来了,她该拿什么去抚养另一个孩子。说到底,这一切的责任还是应该由那个搞大余朦肚子的畜生来承担。  我犹豫再三,抛出话题:“张开霁,我昨天听我舅舅讲,他公司里面有个还没成年的实习生怀孕了,七八个月了,想打掉。你觉得呢?”  张开霁本来在看手机,闻言,抬头看向我,说:“西西,你想问余朦吧。”  我瞪了瞪眼,怀疑张开霁是我肚子里的蛔虫,难以置信地说:“你咋知道?”  张开霁毫不意外地说:“余朦当天就把你们的聊天原封不动地转告了我。”  “那她?”  提起余朦,张开霁的脸色明显一沉,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孩子没打掉。”  我喜忧参半,继续问道:“那你们知道孩子的爸爸是谁吗?”  “知道。”张开霁咬着后槽牙说:“一个老畜生。”  --------------------  对不起大家,因为我的私事一直没能更新,实在抱歉第56章   张开霁问我是否还记得去年我们俩去世贸广场跨年的事。  我回答他说怎么可能忘得了。  要知道我长这么大,虽然没少干坏事,但也从来没去过派出所。跨年那天还真是头一回。不过不是因为我在外面惹了事,而是我们发现张开霁的钱包被偷了。  出门前,我妈特意嘱咐过,跨年人多,每年都有小偷想趁此机会大捞一笔,完成年末kpi,让我们俩多注意点,别把贵重物体拿出来显摆。她说的时候,我只觉得她越来越唠叨了,根本不放心上,结果下车还没走几步路,一摸兜,就发现钱包没了。  如果说只是钱包被偷了,偷了就偷了吧,但关键是钱包里的照片不能弄丢了。  那是张开霁有且仅有的他弟弟的照片。  直到被迫独立在外兼职赚钱前,张开霁身上都没有几个可以用的钱。寄人篱下的滋味并不好受,所以张开霁也深谙需要看人脸色才能继续住下去的道理,一直都能不问他们要钱就不要钱。  即使是生日这种,在我看来,就是理所当然坐等父母和朋友来为自己庆祝,顺带收一堆惦记了很久的礼物的日子,对他们兄弟俩来说,能去照相馆拍张照片已经是能力范围内能做的最奢侈的事情。好在他弟弟也懂事,不会像其他同龄人一样非要闹着买礼物。于是在生日的时候,一起拍张照片囡豐成了两兄弟多年约定俗成的习惯。  由于张开霁在外读书不方便,装有他和弟弟照片的相册就一直保管在老家。  可就因为这样,在他弟弟意外离世后,他舅妈就以死人的东西不能留的说法,把照片在内的全部私人物品统统丢进了火堆。  张开霁赶回去的时候已经晚了,哪怕他不要命地扑火,想抓住他弟弟曾活在这世上的证据,也只剩下了一堆无法挽救的照片残缺。  也正是那次徒手在火堆里翻东西,才导致张开霁到现在右手还有两根指头无法记录指纹。每当遇到需要采集他指纹的场合,他都无一例外会想起那段沉痛不已的往事。  就那张勉强拼凑,依稀能看清楚人脸的照片,张开霁这些年一直没舍得离身。  深知那张照片对他的意义多大,所以在得知钱包丢失后,我比他本人还要着急去寻找是哪个天杀的狗贼。  那天也是我们运气好,找了一圈,碰巧看到偷我们钱包那人再度对其他路人行窃,所以想也不想直接冲上前,把人拿了下来,也不管他如何装委屈,大叫冤枉,我还是强行搜了他的身。  事实证明,我并没有冤枉他,除了张开霁的钱包,他身上还有几部不便宜的手机还没出手。  抓了他一个人赃并获,他再怎么狡辩也没招了,便一转态度,跪在地上求我好心放过他,还说自己是初犯,是迫不得己,下次绝不敢了。  我仔细瞧了瞧他的脸,蓬头垢面,但还是看得出来年龄不大,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还处在发育期的身体瘦得只剩了皮包骨。  他的话大概有一半是真的。若是平时,我肯定懒得管这档子事,反正未成年人抓进去也不会怎么处置,但他不赶巧,撞到了枪眼上,见不得张开霁着急的我毫不犹豫就把人押送去了最近的派出所,非要让他吃吃苦头。  明明是好人好事一件,但理应受到表扬的我坐在派出所里却怎么也不舒坦,我便把录笔录这事交给了张开霁,自己去车里等他。  我本以为录笔录就一会儿的事,还等着和张开霁回去看烟花秀,结果张开霁突然发来消息,说让我先回家,他有点事要办。  我当时也没多想,以为张开霁可能临时收到了学校的通知,要回去一趟,再加上出差一周,我也有点困了,便回了他一句早点回来,就先开车一个人回了家。  张开霁大概是第二天凌晨四五点的时候才回来,当时我半梦半醒,只觉得他背影有点疲惫,并没有第一时间关心他为何脸色沉重。  他现在才告诉我,那是因为在录笔录的时候,他知道了我们俩抓的那个毛贼是和他有着血缘关系的表弟,余胧。  余胧哭着求我说的那些话也不假,他确实是被生活所逼,不得已才动了歪脑筋。  原来从那时候开始,张开霁就又和他舅舅那边的人有了联系。想起母亲曾说张开霁舅舅来家里要钱和工作的事,我忍不住想,张开霁是否已经得知了一切。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似乎一切都说得通了。  我没有打断张开霁,继续听他讲之后发生的事情。  念在余胧还是未成年,又是初犯,认错态度也比较恳切,再加上张开霁作为失窃者表示可以不追究,也没有提余胧偷的其他东西,警察便以为余胧只是偷了一个不值钱的钱包,对他只是进行了口头教育,就把人给放了。  出了派出所,张开霁立马向余胧求证身份,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但余胧知道张开霁是他失联多年的表哥后,并没有表现出与亲人相认的欣喜,反而恩将仇报,啐了一口痰在张开霁身上,骂他白眼狼,居心叵测,然后就迅速溜进了人群。  张开霁那晚一直在找余胧,想问问他和他妹妹现在过得怎么样,但找一个正处在叛逆期的少年,就像是在泳池里辨别哪一口水曾呛过自己一样。  大海捞针,最终只得无功而返。  在那之后,张开霁又去附近找过几遍,但一直都没打听到有关余胧的消息。想着他可能是一时失足,才干了偷窃的事,如今找不到,也应该是回家了,便放下了对他的担忧。  然而就在两个月后,张开霁再度目睹了余胧的行窃过程。可就算是这样,张开霁也救不了余胧。他偷东西的那个人并不好惹,态度坚决,不仅把他揍了一顿,还不愿意私了,就想把他送进去,吃吃教训,让他知道这社会上哪些人的钱是他这种人连摸都不能摸一下的。  张开霁跟着去了派出所,向警员打听才知道这已经不是余胧第二次进去了,在他没找着人的这段时间,余胧就因为多次行窃未遂被送了进来,而这次涉案金额数目不小,他也过了十六周岁,具备完全的刑事责任能力,多半要判刑。  张开霁没想到他和余胧第二次见面会以这样的方式展开。他向余胧表示,可以为他请一个好一点的律师,争取少判。但余胧并不领情,只是让张开霁念在他们身上流有一部分相同血液的份上,替他照顾好他妹妹余朦,并留了一个地址,在那之后就再也不愿意见任何人,还一度轻生,差点死在了看守所。  张开霁按照余胧给的地址找过去是一处位置偏僻的破烂小屋。一进屋就能闻见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和食物长期腐烂的味道。就是在那里,张开霁见到了衣衫不整,神情恍惚的余朦。  余朦对屋里发生的一切都闭口不谈,在见到张开霁后,也是下意识地闪躲,哪怕张开霁表明身份,解释了来意,余朦看向他的眼神依然充满恐惧和不信任。 第27章 第59章   尽管我俩都知晓了当初想要和对方暂时分开的理由,但其实我的生病和张开霁被威胁的难言之隐不过是导火索。我想,我和他离婚的根本原因还是要归咎于我们俩都太过自私,对这段本应两人共同承担的感情有太多隐瞒。  如今想来我俩这次的分别似乎冥冥之中早有安排。  张开霁在人生低谷遇到我的时候,我还是一个骄纵得不可一世的小少爷,不成熟的我还无法懂得去尊重他人的自卑,我只是一昧享受他对我的好,并当做理所应当,看不到他在背后加倍的付出。如果我能早点学会换位思考,站在张开霁的角度去感受他的处境,而不是以无心之举的借口无视他一次又一次的欲言又止和逐渐黯淡的眼神,我们或许也不会走到不得不分开一阵子的地步。  扪心自问,张开霁和余朦两兄妹接触的那段时间,他的行为有多反常,难道我就真的迟钝到了一点都察觉不到的程度?还是说他演技已经完美得无懈可击?  想来真是令人可笑。事已至此,我都还在为自己的疏于关心找借口,我的自私程度可想而知。  那时候我但凡多问他一句最近怎么看起来心事重重,早出晚归,发消息也不回,他也不至于把我瞒在鼓里然后把所有重担都抗在自己身上。但即使我都已经发现了蛛丝马迹又能怎么样呢?我有在看见张开霁久久独坐在阳台,上前问过他一句话吗?没有。我只是任性地,毫无考虑地向他倾吐工作上的糟心事,丝毫不在乎他是不是也有烦恼想向我倾诉。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张开霁的感受。就连我生病这件事,我也只想到了自己有多痛苦,然后用一种绝对傲慢的态度做着自以为是的决定,以为是为张开霁好,然后将他狠狠推开,殊不知如果被他知晓了一切,同样爱着我的他会有多么痛苦和自责。  我的出生和成长背景的确带给了我令旁人羡煞的生活条件,但这样一帆风顺的人生同时也让我变成了一个经不起任何挫折的懦夫。我没有像张开霁那样直面困难的勇气,所以在得知自己患上癌症后,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逃避,把自己藏起来。  我自私的行为虽然能让我的心理暂受慰藉,但却让我身边的人吃尽了苦头,为我的幼稚买单。我以为瞒着张开霁就是为了他好,但其实是无情地剥夺了他知晓一切的权力。  作为与他关系最为亲密的人,我却以最狠毒的方式伤害着他,让他再次感受到了当年失去至亲的无助。  不要把伤害错当成爱,这样简单易懂的道理连小孩子都知道,我却现在才明白其中含义。  在我忏悔的时候,张开霁也在悔恨,我俩都希望把全部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张开霁向我坦言,不怪我,一切都是因为他可怜的自尊心作祟,眼里揉不得沙子,不希望我们俩人纯粹的感情被他单方面拖累,所以才导致我们俩最终离婚。  他告诉我,从知道这些年他舅舅一直在向我父母要钱要工作开始,他的心里就一直有一团疙瘩化不开,每当见到装不知情还待他视如己出的我父母,他就羞愧得抬不起头,无法为流有相同血的自己开脱。再加上忙于工作的我越来越不需要依靠他,张开霁无法在这段感情中找到存在的价值,愈发觉得出生在那种原生家庭的他配不上高高在上的我,也对不起当初他说要呵护我不受到任何伤害的承诺。  为了能尽可能保证这段关系的纯粹,在解决掉他认为的隐患前,他不得不选择暂时和我分开。  他说,与我分开比他想象中还要心如刀割,这几个月以来,他每天努力生活的信念就是尽快解决掉他舅舅的问题,然后再干干净净地站在我的身旁。但他还是把问题想得太过简单,事实证明,他的选择不但是错误的,还是大错特错。  张开霁悔恨地向我道歉说如果早一点知道我是因为生病才要和他离婚,他绝不可能点头同意,他现在每晚都在失眠,内心承受的折磨比当初想要暂时分开还要难熬,他的大脑一旦停下思考,就一个劲儿地逼问自己,自尊心和我比起来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张开霁一直在懊悔被自尊心左右,我也在痛苦自私给他带去的伤害。  我们俩人说的每一句话里都带着一句对不起。  张开霁问我化疗痛吗?我抿着嘴摇了摇头,在看到他刺痛的眼神后又被迫点了点头,说痛,痛死了,因为他不在我身边陪着我,我都快要痛得坚持不下去了,下次化疗如果他再不陪着我,我就再也不要见着他了。  这句话说出来,我俩彼此都清楚意味着什么。  他看着我,我也盯着他,两个三十多岁还哭红了鼻子的大男人最终还是在互相道歉认错中和自己达成了和解。  癌症固然可怕,但一想到以后有张开霁陪在身边,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  你们绝对想不到就这一千多个字我从七点写到现在。。。这就是卡文啊。越写到后面,就越不知道该怎么写了,明明有大纲,心里也有方向,但就是死活写不出来,愁啊兄弟们第60章   等两人冷静下来后,我问张开霁,他舅舅的问题是怎么解决的。  他说和我离婚后,他舅舅还是找过我父母,但因为我们俩已经离婚了,我父母自然不会再给他任何好处,但还是好言相劝希望他不要再出现打扰我们的生活。  他舅舅见软的不行想来硬的,结果运气不好正好撞上那天我舅舅去看我妈。想来也是可笑,两人同是舅舅,差距却不止一星半点。  和知识分子出身,讲究礼貌得体的我父母不一样,想当年我舅舅可是比张开霁舅舅还要混不吝的人,他怎么可能会忍得了自己姐姐一家被一个无赖讹上。所以在得知事情原委后,我舅舅不带一丝犹豫,直接一脚踹在了张开霁舅舅肚子上,把他踹出了家门,任凭他叫喊着自己是个残疾人,他们要遭报应,我舅舅撸起袖子作势也要揍死眼前这个人渣。  张开霁他舅舅本来就是一个欺软怕硬的小人,根本没想到会碰上我舅舅那种硬茬。他在挨了一顿揍,还听到我舅要打电话报警,立马就收起了他那副恶人嘴脸,杵着拐杖连滚带爬离开了我家,在我父母不放心追上去的时候早就跑没了影儿。  我还没听明白我父母和解决他舅舅问题有什么关系,结果张开霁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我狐疑地看向驾驶座上的他,问他怎么了。  只见他目视前方,眉头微微皱起。  我顺着张开霁的视线看去,看到了一条过往车辆川流不息的十字路口。  张开霁抿了抿唇,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都是报应。  他舅舅当时被一辆偶然经过的警车吓破了胆,以为是去抓他的,为了逃命,竟无视路上汽车鸣笛警告的声音,拖着不便的身躯要强行横穿马路,他不要命的行为虽然引得好几位司机都摇窗下来骂人,但还算有惊无险,安全走了过去。可命运就是喜欢捉弄人。张开霁的舅舅走到马路对面还没站稳,就被突然杀出来的一辆摩托车吓得接连后退,等他反应过来,已经闪躲不开,被后面正常行驶的车辆径直撞远好几米的距离。  张开霁的描述细致到可以说出撞他舅舅的那辆车是什么品牌。我没有直接问他如何得知的这些细节,他却像是已经听到了的心声,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头也不回地缓缓说道:  “我当时在场。”  他说,当天正好在附近有事,就想着去顺道看看爸妈,结果就看到了他舅舅从小区仓皇离开。本以为离婚后,余佘不会再来打扰我爸妈,没想到那人竟已经恶劣到毫无底线的地步。张开霁实在不放心余佘的目的,就追了上去,却直接目睹了整个车祸过程。  “他命大,没有当场死亡。”张开霁垂下眼眸,似在回忆余佘倒在血泊不停向他伸手求救的模样:“我第一时间拨打了120急救电话,却在电话接通的瞬间迟疑了。当时周围没有其他人,就算我直接走开也不会被人发现。”  “我都没想到原来我的内心如此黑暗,我当时竟然想着,如果他就这样死了,我们其他人就都解脱了。余胧余朦两兄妹不用活在他的阴影下,我也不用再隐瞒你。所有人都会变得更加幸福。”  “但...”  我听出张开霁的声音在颤抖,他紧握方向盘,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整个人的状态都有点恍惚。看样子他还从未将当天发生的事情告诉过第二个人。  见他这个样子,我赶紧让他靠边停车,然后一把拉过他冰凉的手,把体温都渡给他,并强迫他与我对视,宽慰他说:“他就是个畜生,你就算当时不救他也是对的,如果是我,我连电话都不打,直接让殡仪馆的人过来收尸。所以你没必要耿耿于怀,你又不是普度众生的圣人。就算是圣人又怎么样,难道圣人就应该一视同仁救所有人吗?”  不知道我的话对张开霁是否能起到开导的作用,但我实在不希望他因为当时迟疑的那几秒一直记挂在心。他舅舅一家人对他并不好,但他还是念在当年的收养情面上,一直没有把事情做到绝对。张开霁不是个烂好人,他也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但凡换一个人用一些毫无根据的证据去敲诈他,按照他的脾气,早就报警了,怎么可能还让对方得寸进尺。  我想,在他舅舅出意外前,他对张开霁和张开霁的弟弟应该不算太差,不然张开霁也不会至今还念着曾经的恩情。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比起他对他们的好,更多的还是伤害。试想张开霁如果能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长大,他又怎么可能会因为自己的出身感到自卑。所以原谅我无法对余佘产生多余的同情,我只憎恶他曾经那般对待张开霁,后来又间接导致我和张开霁的分别。  张开霁虽然有所迟疑,但最终还是把人送去了医院。真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坏人都命长。余佘虽受了重伤,却还是捡回了一条命。不过大脑却因为撞击受损,康复后成了一个谁也不认识,有点疯疯癫癫的傻子。  这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谁也说不清楚,但在医院看着已经完全不认识他的余佘,张开霁并未感到任何解脱。  他想过很多可以报复余佘的办法,也想过收集好证据将他绳之以法,但唯独没想到余佘竟然用这样的方式成了几个人中唯一走出来的人。他在变得痴呆的同时,也无法再为过往的错误负责。曾经伤害过的人再站到面前,他竟然反倒成了那个抱头求饶的人,仿佛自始至终他才是受害者,想来实在可笑。  余佘住院的那段时间,张开霁一直在想该如何安置他。他肯定无法原谅余佘对他们兄妹几人造成的伤害,但面对这样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废人,他实在想不到更好的报复方式。所以张开霁才联系了我舅舅,让他帮忙能联系一下那家颐养院。张开霁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余佘的余生能在里面度过。他是好是坏,都不再与他们有关。  我去城隍庙求签的那一次,正好是张开霁送余佘进去回来。  他笑着说他当时是为了去洗涤他的罪孽。  能看得出来张开霁的洒脱都是假象,他还是没能从余佘对他造成的阴影里完全走出来。但即便是我也无法修正他的过去,内心的伤痕只能靠时间疗愈。  为了能让张开霁不再去想这件事,我主动邀请他去家里坐坐。  张开霁闻言露出疑惑的表情,仿佛在说,难道我刚才并没有想要他和我一起回家的想法吗。  为了不让张开霁太过得意,我哼了一声,别扭地说:“就算是复婚,也要提前上门见一见家长吧?咱爸妈可都还一点都不知道呢......那既然你今天不想去,那就算了呗。”  我话还没说完,张开霁就出言打断了我:“去!怎么不去?现在就去!”  “哦。”  --------------------  抱歉啊宝贝们,我还是很卡文,不过我觉得卡文这件事还是能克服的,每天都坚持写一点,多写写应该就不卡了。嘿嘿,有没有多余的海星可以给我呀~啾咪晚安第61章   临进家门,突然想起我前几天还在我爸妈面前信誓旦旦说绝对不可能和张开霁复婚,这才过多久,我就自己打自己脸,把人带回了家。我有点后悔了。再怎么也应该提前在他们面前铺垫一下我的心路历程,表现一下我的纠葛,省得让他们觉得我把婚姻大事当儿戏,想离就离,想结就结。  事实证明,我多虑了。  我爸妈压根就没觉得我会负隅顽抗多久,所以在张开霁第一次留宿家里后,他们就已经把心别在了裤腰带上。  这次更是在我出门后,两口子双双去了麻将馆过节。  当我在麻将馆找到我爸妈的时候,我妈正在和她的麻友聊张开霁,字里行间全是满意,当那些人问起张开霁和我不是离婚了吗?我妈更是直接说,没离,孩子们闹着玩的。  不想成为话题中心的我在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后,果断后退,拉着张开霁离开了聚集整个大院八卦主力军的麻将馆。  而当他们晚上慢悠悠回来,看见正在厨房准备晚餐的张开霁,也没有表现出丝毫意外和吃惊,我妈甚至非常自然地脱了外套,进厨房帮张开霁的忙。  晚上一家四口坐在餐桌上,我看着另外相谈甚欢的三人,忍不住皱眉,随即踢了张开霁一脚,做着口型问他怎么一回事。  张开霁笑着摇了摇头,大概想要表达他也不知道,不过注意力很快又转移到了我妈抛出的话题上,分身乏术,没有多余的精力再管被冷落了的我。  真不知道和张开霁年龄差了两轮多的两人哪有这么多话要找他商量。我撇了撇嘴,轻咳一声,示意要说话。  “怎么了?”  “什么事?”  面对父母的疑问,我故作风轻云淡地往张开霁碗里夹了一筷子菜,说:“那啥,咳咳,我和张开霁,咳咳,要复婚了。”  一秒,两秒......  我静候着父母惊喜的反应,更是提前想到了该如何回答他们对我态度的质疑。然而,我想象中的画面一个都没有发生,我父母只是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随即就收回了视线,仿佛我刚才说的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不死心地又说了一遍:“我和张开霁要复婚了。”  “知道了。”我妈淡定地说,转头问张开霁打算什么时候去办手续。  张开霁按住困惑不已的我,主动接话:“今天有点晚了,等明天先陪西西去医院,再看看情况。”  张开霁的话瞬间把我拉回了现实。我这才想起,明天我就要去医院办理入住手续,等待做手术了。  此话一出,刚才还热闹的饭桌一秒安静了下来,尽管他们三人很快反应过来,都在努力转移话题,但我的情绪还是不受控制地低落了下去。  心乱如麻,无法再集中精力听他们讲话,我干脆搁了筷子,独自起身往卧室方向走去。  原本趴在我脚边的多多仿佛感受到了我的低气压,放着准备好的饭不吃,摇着尾巴跟在我身后进了屋,在我躺下后,更是直接蜷曲在我身旁,一个劲舔我脸,试图通过这种方式让我振作起来。  无奈捧起多多的脸,看着他那双毫不知情的眼睛,我顿感喉咙涌起一阵苦涩,吸了吸鼻子,哑着嗓子喊他:“多多。”  “如果手术失败,我把你和你爸爸都忘了,怎么办?”  或许只有面对无法回应我的问题的多多,我才能将全部顾虑托盘而出。  我相信现代医疗技术的发达,但我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做好最坏的打算。  万一呢?  听见楼梯传来脚步声,我知道是张开霁上来了。  卧室门虽然开着,但张开霁没有直接推门而进,而是站在门外敲了敲房门,征求我的意见:“西西,我能进来吗?”  我把脸埋在枕头里,声音嗡嗡的:“如果我说不能呢?”  “那我只能站在门外和你说话了,能听得清吗?”  我抬头,看到张开霁依在门框上,果真没有进来半步。 第29章 我说好,还说等我手术结束后就去找她。  --------------------  呜呜呜呜呜呜你们这些坏女人,说让我先安心写论文该论文的人是你们,现在取消收藏说要跑路的人还是你们,呜呜呜坏女人坏女人坏女人第64章   我怎么也没想到,张开霁有点事要晚点回来指的竟然是他去理发店剃了个头发。  还记得我刚剃完头的时候怎么看都不顺眼,所以当天就戴上了帽子,张开霁却一点都不遮掩,顶着现在的发型从理发店走回了医院。  我原本还以为父母是知情的,但看着他们脸上和我同样惊讶的表情,我想,他们大概也没料到。  我难以置信绕着张开霁转了好几圈,反复摸他扎手的脑袋,确定不是假发,是真的剃得和我一样长,才皱着眉坐回了床上。  “你怎么回事?疯了?”我问他。看着像是换了一个人的张开霁,我可算明白发型对一个人的颜值有多重要了,虽然在我心中,张开霁还是帅的,但这个丑不拉几的发型确确实实让他的颜值大打折扣。  面对我的质问,张开霁却只是毫不在意地摸了摸他的头顶,迟疑地问:“很丑吗?”  “丑!丑死了!”  “是吗?”张开霁笑着说,“原来理发店老板骗我说,我是他见过剃这个发型最帅的人原来是骗我的啊。”  我见张开霁还在这里模糊重点,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气不打一处来,冲他翻了个白眼,便偏过头,饶是他说什么,也不再搭理他。既然他一声不吭瞒着我去剃了头,我现在对他不理不睬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中间父母拉着张开霁问过一次,但张开霁只是笑着说这样比较干爽,就没再说别的。  我对此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见我对他的话会做出反应,张开霁就故意拔高音量,把原本想和我说的话,通过和爸妈聊天的方式大声说了出来。  爸妈瞧见我俩这表面冷战实则调情的行为也识趣地不做中间人,离开病房,给我们留足了两人世界。  没了缓和气氛的父母,我对张开霁的一举一动都感到不快,不管他是站着还是坐着,接水还是上厕所,我都要阴阳怪气两句。  但张开霁一点都不接茬,只是默默做着他该做的事,一声不吭的他让我有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既视感,浑身不得劲。  尤其当我看到他故意在我面前晃。  张开霁多半是路边随便找了家理发店,为了赶时间,甚至没有洗头,他现在脸上和脖子上沾满了碎发,再配上他那副云淡风轻的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已经不再留恋俗世,所以要剃发出家。  剃都剃了,我再生气也没办法,强迫症发作,看着那些黏在他脖子上的碎发实在难受,便向他招了招手。  张开霁瞧我终于舍得理他了,还以为我气消了,放下手中的扫帚大步走了过来。  “坐下。”我不爽地拍了拍床,示意他坐我旁边。  张开霁见我向他伸手,还以为我又要摸他脑袋,非常主动地歪过头,拿头对着我。我气不过,拍他的时候用了点力,手指打在他头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啪”的一声,让我突然想起来了我妈挑西瓜的时候总说的话,“响吗?响就是好瓜”。今天的张开霁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绝对是个笨蛋。  我自知破功了,板着脸,不许他笑,强硬要求他:“别乱动。”  “好好好,不动。”张开霁瞬间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我再三向他强调我并没有原谅他,还生着他的气,然后把头发一根一根仔细从他脖子和脸上扒下来。  由于有些头发比较短,再加上张开霁流过汗,头发紧紧贴在皮肤上,需要用点气力才能扒下来。  脖子的皮肤薄,掐一下就会留下红印,更何况我还故意作恶,使了劲。结果就是,弄半天,头发没弄下来多少,他脖子上倒是被我种上了不少草莓。  按单位密度来算,我国已经在张开霁的脖子上实现了局部地区草莓的产能过剩。  见张开霁照完镜子回来表情有点为难,我故意凶巴巴地说:“怎么?不满意?”  他哪里敢说不满意的话,不过就是说出了为难的点:“等会儿爸妈就要回来了。”  “现在还有什么能比你大中午跑出去剃个头发更让人惊讶的事情吗?”我故意阴阳他,“张和尚。”  张开霁自知理亏,只好没了声。  于是我俩一个坐床头,一个坐床位,没有再说话。  我明着生气,有意向张开霁表达我的不满,所以就算是玩手机也要把音量调到最大。张开霁起初还偷偷看过我几眼,不过见我不想理他,他也拿出了手机,拇指忙个不停,一直在敲字。  一个长达三十分钟的电影解说视频看完,我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我拿脚搭在他背上,没话找话说:“花了多少钱?”  张开霁知道我指的是什么,说:“比较简单,只收了我十块钱。”  我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你要想剃,我在家就能帮你剃,还不要钱。也不知道你咋想的。丑死了。看你在头发长出来前怎么出门。”  我嘟嘟囔囔一直说着埋怨的话,期间张开霁就一直受着、听着,也不反驳,为了让我搭得轻松,还故意驼着背。等到我嘴都说干了,他才慢悠悠地说:“西西,别生气了,看习惯就好了,其实也没那么丑。再说了,你不是一直不想被其他人注视吗?这下我也把头发剃了,还比你的丑,他们就不会再看你了。”  我哪里不知道张开霁怎么想的。但我就是不想他委屈自己。  “歪理。”我拧着眉说,“我不想让他们看我,又不是因为发型不好看......还不是因为生了病,总感觉那些人都在嘲笑我......”  张开霁揽过我,安慰道:“没关系的,西西,没人会嘲笑你,他们只是觉得你很潮,留了他们可能一辈子都不敢留的发型,那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可能帅哥都喜欢糟践自己的脸吧。换了个这么丑的发型,我丝毫感觉不到张开霁的后悔和不好意思,坦坦荡荡,仿佛他天生如此。  莫名被他的认真打动,我紧绷的表情有所松动,问他:“那你过几天见到学生怎么办啊?”  张开霁愣了一下,似乎被我的问题难住了。看样子,他并未考虑之后回学校上课的事情。  难得见他吃瘪,我接着敲打他:“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  未曾想张开霁竟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说:“不后悔。我知道西西你生这个病吃了很多苦头。我没办法替你分担病痛带来的折磨,也没办法让你完全放下包袱去面对手术,我能做的也只有通过这种微不足道的方式去试图感受你的心情,顺便告诉你,我一直在你身后支持着你。你变成什么样,我就跟着你变成什么样。不管是美还是丑。”  我再次看了一眼那个与张开霁气质完全不符的发型,低下头,终于忍不住破了功,畅怀大笑道:“丑死了。两个长了毛的臭蛋。”第65章   我睡得不踏实,浑浑噩噩竟然做起了梦。  梦里的我只身一人坐在一艘小船上,没有船夫,也就没人告诉我这是哪里。由于四周没有任何参照物,我只能胡乱朝着一个方向划,不过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不是我认为的公园湖,它远比我记忆中的人工湖要大,甚至没有尽头。  由于四周很暗,温度也很低,丧失方向的我只好朝着视线范围内唯一的光点划去。  我的判断是对的。  在划了没两下,我隐约在对岸看见了一道人影,再近一点发现那竟然是我姥爷,他站在岸边,似乎在等什么人。  我这才想起,原来是我调皮出去玩,天黑了还不回家。我想,姥爷这应该是来接我回家的。于是感觉又饿又困的我加紧了速度朝姥爷划去。  眼看着离姥爷越来越近,我忍不住大喊:“姥爷!是我!西西!我回来了。”  姥爷抬眼看向我,表情凝固在脸上,在我准备进一步靠近他的时候,竟朝我做了一个摆手的动作。  “这里不该是你来的地方!回去!赶紧回去!”  我不解地看着那个从不对我发脾气的姥爷,发现他似乎要比我想象中年轻许多,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几岁。  年轻的姥爷不允许我上岸,还捡起脚边的石子朝我掷来,大喊让我离开。  感觉疲倦的我只想回家,却被狠狠拒绝。  我委屈地说:“姥爷,你不想我吗?”  姥爷叹了声气,“想。天天想。想你,还有你妈。”  “那你让我上岸回家啊。你不是来接我的吗?我回来了,你带我走吧。我现在好累啊,而且脑袋有点疼。”  我的话仍然无法打动姥爷,他态度强硬,硬要让我离开。  “我一直等在这里,可不是为了等你。你听话,这里不是咱们的家,你要想回家得往回走,一直走,就能看见你爸妈等着你。姥爷想你,但姥爷不能带你离开。等再过几十年,等你老到和姥爷一样走不动了,你再来找姥爷,姥爷那时候才能放心带你走,明白了吗?”  “可我好累啊,我快要睁不开眼了。”我耍赖不走,任性把船桨丢在了一旁,“如果姥爷非要让我走,那你也上来吧。我划不动了,姥爷来帮我划吧。你不是说这里不是我们的家吗,那你带我一起回去吧。”见姥爷对我的撒泼打滚无动于衷,我有点慌了,难过地说:“姥爷你是最爱我的,你就上来帮帮我吧。”  “傻孩子,姥爷没办法回去了。”姥爷无奈地说。  “为什么啊?”我急忙追问道。  姥爷说:“因为姥爷已经忘了回家的路了。”  “但你没有。西西,听姥爷的话。掉个头,一直划,就能看到你爸妈。他们都在等着你回去,别让他们伤心。听话。”  不想让爸妈因为我难过,我只好点了点头,“那姥爷呢?姥爷不想回去吗?”  姥爷冲我笑了笑,说:“姥爷还要继续等人。”  “什么人啊?”我问。  我第一次在姥爷脸上看到那样幸福的表情。他笑着说:“一个总是吃不饱饭的小丫头。”  见到姥爷这样,我只好放弃离开,调转方向,朝姥爷指的方向划去。  我中途回了一次头,发现姥爷还站在岸边,不过手里牵着一个穿碎花裙扎马尾辫的小女孩。  见我停了下来,姥爷和那个小女孩一起朝我挥手,大喊让我离开。  我不记得我究竟划了多久,只是按照姥爷的叮嘱,要一直划,不能停下。  无边的黑暗笼罩着我,我甚至不清楚我是否还朝着正确的方向。我几度想要放弃,但耳边一直有一道即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提醒我,让我不要放弃,不要离开他。我想不起这道声音的主人是谁,但莫名感觉心脏的位置很痛,尤其是听到他嘶哑的声音带着哭腔。  疲惫不堪的我只好继续咬牙坚持。  过了很久,才总算看清一点轮廓。  我小心靠近,终于在岸边看到了苦苦等待着我的父母的身影。我谨遵姥爷的叮嘱,不敢松懈,直到脚踩上岸边的泥土,才终于松了口气,在晕倒前,朝我父母大声喊了一句:“爸!妈!我回来了!”  --------------------  手术成功~  这周要在榜完结!是真的!这章有点短,等会儿还有!第66章   感觉脑袋很疼,我皱着眉缓缓睁眼。  首先瞧见的人是张开霁。  他上半身趴在床上,脸正好对着我。我感到疑惑,我不就是睡了个午觉吗?他怎么连胡茬都长出来了,而且黑眼圈还变得这么重,看起来就像好几天没睡过好觉。  张开霁这人平时还挺注意个人形象,难得见到他如此颓废的模样,我好奇地想要知道他长满胡茬的下巴的手感。我动了动手指,却发现被张开霁紧握在手里。  我试图出声叫醒他,然而嘴唇一动一合,只有无声的空气在流动。 第31章 我在他常用的软件里面找到浏览器然后搜索我发文的网站。  这是我第一次用他的电脑登录我的账号,但在登录界面输入手机账号那一栏,我刚输入一个“1”就跳出是否要登录显示着张开霁手机号的提醒。  没想到张开霁竟然还在这个看小说的网站注册了账号。  但我也没多想,毕竟我所在的这个网站基本是男频,男人看点玄幻小说打发时间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趁还有时间,我赶紧锁掉了原来那版的结局,然后新写一章。  本来还想着太久没写,手就生了,但意外写得顺手,写完一章甚至还多留了时间打扫干净网站痕迹。  在我还在构思下一章的内容时,接到了孟兮只打来的视频电话。  因为在部队没能赶上我动手术,孟兮只非常过意不去,所以从我状态稍微好一点开始,他就雷打不动每天给我打个问候电话。  “西西,今天怎么样?吃饭没,张开霁又给你准备了什么大餐?”  “没那么晕了,但伤口还是有点疼。还没吃呢,就营养餐,你个重口味,就不要惦记了。”  “我可不敢。”  我见孟兮只在开车,问他:“你这是要去哪儿呢?”  孟兮只低头看了一眼屏幕,愣了几秒,随后说:“请了两天假,顺道来看看你。”  我正愁没事做,便让孟兮只给我带个游戏机过来,还特意嘱托他要偷摸,不能被张开霁知道了。  后面我一边构思大纲,一边听孟兮只讲他部队里今年新兵蛋子出的丑,瞧他被气得音量都拔高了好几个度,我笑得肚子都疼了。  依依不舍挂断电话,才瞧见不知何时回来的张开霁此刻提着保温盒,正皱眉盯着我。说出来的话比陈年老醋还要酸,“比我讲的笑话还要好笑吗?”  这让我怎么回答他呢?总不能违心说假话吧?  我立马收起笑容,竖起三根手指,严肃告诉他:“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是我嘴巴先动的手,我现在就替你惩罚它。”说罢,就要动手恶惩我自作主张的嘴巴。  张开霁叹了声气,摆好餐具,说道:“行了。再演就过头了,赶紧来吃饭吧。”第68章   张开霁的掉马比他自己想象中要晚许多。  这天我照常用他的电脑上网,更完一章就开始翻看读者的评论。果不其然,又瞧见了那个总是在我评论区打赏的id“uxid_829164”。  我不由得感慨这人是真的闲啊。不管我在什么时间段更新,他都能第一时间打赏。可以说是上赶着给我送钱。  没想到他上次被我喷得那么狠,还能看得下去,莫不是一个抖m?  这次他又回到了最初只打赏不评论的状态,看得出来,他似乎很满意我现在的剧情安排。  打赏的人不算少,但我莫名对这个“uxid_829164”要更上心一点,我想,我其实也挺闲的。  我鬼使神差点开他的主页,发现即使过了这么久,他关注的作者还是只有我,书架里也只收藏了我的书。不过和上次不一样,我发现他居然用这个id申请了作者号,还更了一本名为《随笔》的文。目前还处在连载中,最近一次更新就在昨天。  由于他没和网站签约,更新也不稳定,只有少得可怜的几个人收藏他的文,评论更是一个都没有。  他开文开得尤其随意,连简介都只有“记录一下生活”这么一句话,这有人愿意看他的文就怪了。更何况他开文到现在少说也有两个月了,却才更新一万来字,这种窜稀式的更新频率要想在男频混出名头恐怕是天方夜谭。  我看了看他第一章 的更新时间,好像正好是我匆匆完结的那一天。  这么巧?看还是不看呢?这家伙该不会在自己的文里骂我吧?  我莫名感到紧张,舔了舔下唇,最终还是点开了他的文。  只一眼,我就明白了“uxid_829164”这家伙是谁。  除了张开霁,互联网谁还知道我的真名。  我直接被他弄的这么一出给气笑了,但意外的是,我竟然没有感到有多惊讶。我甚至在想,如果uxid_829164不是张开霁,而是其他人,我或许会更惊讶一点。  不过我还是很无语。张开霁居然敢把放在网上给陌生人看的东西,毫不避讳地使用真名和真实地址。他这是百分百相信自己不会火呢?还是觉得这个互联网上已经没有认识他的人了呢?  我强忍给张开霁打电话臭骂他一顿的冲动,耐着性子继续看起了他的随笔。  发现西西在用这个记录我们的生活,我也想试着记点他总是忽视的东西,等时机成熟了给他看。  生病的西西好像一只小刺猬,一点也摸不得。他从以前就是一个情绪敏感的人,很容易因为一点小事就钻牛角尖。但好在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这次他明显陷入了情绪的低潮,他因为无法控制的情绪波动在不停责怪自己,甚至把自己当成我和父母的拖累。我眼睁睁看着西西越陷越深,快要喘不过气,我却无法根治他的不开心。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忍不住懊悔。一方面痛恨自己发现太晚,另一方面又因自己的太过无能感到力不从心。  我能想到唯一的解决方案就是陪在他身边。  今天西西在用电脑,我猜他肯定又在写小说。于是我关掉工作界面,偷偷登录了我的读者账号。  看完更新,我难掩失落。原来在西西眼中,我们的结局会变得那样不堪吗?他明知道我有多爱他,却还是给我安排了一个出轨的结局。但我也没有资格怪西西的不信任,毕竟走到如今这个局面,我也有不可推脱的责任。只能怪我没能给足他安全感。但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他真相。等再过一段时间,等我处理好一切,我就原封不动给他解释清楚。  我在最新一章的评论底下发表了我的意见,但因为西西不知道那个账号是我的,所以和我吵了起来。我本想继续解释,再刷新,我的评论已经显示被他删除了。  我抬头发现西西的脸色不太对劲,我着急过去关心他,没想到却被他叱责了一番。  当听到他让我滚,让我不要再管他的时候,说不难过是假的,但我只能安慰自己,西西只是因为生病控制不好情绪,现在处于一个敏感易怒的状态,我应该做的事情是疏导他,而不是远离他。这么一想,我总算好受了点。  其实在西西拿手机砸向我的时候,我本可以躲开,但我耍了点小聪明。结果不出我所料,西西在发现自己不小心把我砸伤后,脸上满是愧疚和歉意。  我松了口气,虽然手段低劣了一点,但至少证明他还是在乎我的。  为了让他感到轻松一点,我提出和他出去逛逛街。他起初是不愿意的,但我用鼻子上的伤口道德绑架他,他不得已,只好点了头。  我明白西西为何一直不愿意出门。尽管他如今帽子不离身,但憔悴的脸庞和满地的头发还是出卖了他。想也知道他该有多痛苦,以前分明那么在乎外貌,喜欢买各种好看的衣服,如今却连镜子都不敢照了。  为了顾及西西的感受,我就算迫切地想要去问候,去关心,我也只能装作一概不知。我想,这也是西西想见到的。  妈说西西从生病开始就一直没胃口,就算勉强吃下肚,撑不了多久也会吐出来。如此反复折腾了大半年,就连西西自己也没发现,他如今已经瘦得只剩一具皮包骨。我看着他这个样子,满心满眼都是心疼。  我想和他多说说话,想和他拥有更多的明天。所以即便西西对我的圣诞计划并不感冒,我也一昧想让他也加入我的安排。  在商场,我们遇到了我的学生。我看到他们手里拿着电影首映礼才有的手办盲盒,我感觉西西会很喜欢,所以和他们多聊了几句。  在我和学生聊天的时候,西西居然偷偷摸进了我的口袋。  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我发现了。我故意捉弄他,问他在做什么坏事,本意是想逗他开心,没想到弄巧成拙,害得他浑身都在发抖。我愧疚得赶紧和学生道别,想带西西离开。学生们瞧出我想要他们的手办,所以临走前分了我一个。我借花献佛送给了西西,讨来他一句嗔怪。虽然是在骂我枉为人师,但难得瞧见他高兴的模样,我也跟着笑了起来。枉为人师就枉为人师吧,只要西西高兴,我就满足了。  西西在浴室洗澡,我在厨房洗碗。时间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刚毕业那会儿。  这难得的温存让我贪念了好久好久。  终于把西西哄睡了。  他刚才突然说要和我做爱,把我吓坏了。  他一直不是贪念偷欢的人,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很有可能想通过这种方式和我道别。我明白如果我同意了,很有可能再也无法和他见面。我不能让他离开我,我只能乞求他不要再通过这种方式来伤害我们俩人的感情。  西西心软了,我借机向他提出复婚的请求,他虽然没有立马做出回应,但我已经听到了他的心声。我明白他还没迈过心里那道坎,但我愿意等他。等到他说出愿意的那一天。  ......  妈打电话过来告诉我,西西在我出差离开这段时间突发癫痫,不过幸好抢救及时,已经脱离了危险。  像这样的并发症还会有很多,妈让我做好心理准备。我真的很害怕西西哪一天不再眷念人世,就这样永远离开了我。我吓得不轻,也不管后面的会议安排了,连夜买了回去的车票。  我想第一时间见到西西,西西却让我圣诞再去接他。电话里,他依然装得一副云淡风轻,仿佛生病的那个人并不是他。尽管我已经坐上了去医院的出租,但听到西西这么说,我就算再难受,也得忍住。  ......  我提前了一天去接舅舅家接西西,他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  这些年来,我其实一直很羡慕西西,他拥有了我的全部缺失。或许正因为他长在这样有爱的家庭,他才会被残缺的我吸引。这么一想,我虽然是不幸的,但同时我又是幸运的。  每次和西西的舅舅见面,我总是忍不住想到那个男人。同样都是人,有的人家庭美满却要硬生生自我摧毁,有的人不被他人认可,却也能活得有滋有味。  但现在我已经不想继续恨他了。就让他一辈子在里面受折磨,然后就这样老去死去吧。  ......  西西同意了!他终于同意了!  我和西西还真是天生的一对,我们都那么傻,那么自以为是。但幸运的是,我们都还没放下对方。以后就算西西打我,骂我,我也再也不要离开他。  ......  西西向我坦白了他的后顾之忧,他说他自己是胆小鬼,他什么都怕,怕死,怕忘了我,也怕我不会再爱他了。  现在的他太脆弱了,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安慰他,告诉他我有所爱他。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有点遗憾,嘴太笨,说不出那些甜蜜的话。  但幸好西西耳朵也挺笨的,即使我说的话不够动听,他也被打动得泪眼汪汪。  ......  西西的手术很成功,我终于放下心了。老天爷,谢谢你,把西西留了下来。  ...  今天的菜谱:清蒸黄鱼,蘑菇炖鸡,豆腐炖牛肉,蒜香花菜。  今天的菜谱:虫草鸡,芦笋烧大虾,芹菜爆肉丁,扁豆烧牛肉。  ......  我刚开始还看得泪眼摩挲,觉得自己生病的时候对张开霁太过分了,往后看发现越来越不对劲,他竟然都开始用当天的菜谱敷衍了事,这算哪门子随笔?  我哭笑不得,给张开霁的随笔留下了第一个评论。  雨后初霁:全是狗屁不通的口水话,建议删文封笔永远退网。  --------------------  大家有发现吗?西西的生活有很多人,但老张的生活里只有西西。  等会还有更新。第69章   我打赌张开霁还没发现自己已经掉马了,所以趁他还没回来,我赶紧整理好了表情,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坐在床上等待猎物上钩。  “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张开霁走进病房,看向我的眼神带着三分惊讶,三分不解还有四分狐疑。  这真不怪我不老实,主要还是要怪孟兮只。他前两天来看我。来就来嘛,还非要带点礼物。跟逢年过节长辈非要塞红包一样,他临走前强制塞给我一台全新的ps5,还背着张开霁,非要要求我玩,还威胁说,说如果我不好好玩,不把他买的游戏全部玩通关,他就和我绝交。我就他这么一个挚友,我怎么能和他绝交呢。为了维系我们俩的游戏,我被迫,我不得以,我不得不加班加点地玩,结果就是被张开霁抓了个正着。  我向他解释了,但他不信我那一番说辞。他不信,我能有什么办法呢?于是我就只能躲着他玩了,就连他出门丢垃圾的时间都不放过。这就是一个恶性循环。由于我出现了信任危机,导致张开霁现在进来前都要贴在门上偷听一下,听我里面有什么动静,弄得我在病房里做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