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钩》 第1章 咬钩 作者 阿阮有酒文案看上了工地搬砖的穷鬼,喜欢,想钓。被发配到小镇的有钱少爷看上了隔壁工地搬砖的英俊穷鬼。少爷每日放长线沉鱼钩,用自己做钩上的诱饵,等着穷鬼主动来咬钩。不料最后提竿收线的时候,才发现上钩的那尾鱼是自己。*攻不是真的穷鬼。*内容不写实。*同性可婚。第1章 球赛时针已经走过午夜零点,镇子上唯一的小酒吧里,依旧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酒吧里扎堆拥坐的客人们,非但没有半点想要散场的迹象,伴随着门边布帘不断被人从外掀起的动作,零点后涌入酒吧内的客人不少反增。门帘又一次被高高掀起,几个面容陌生的男人走了进来。为首个子稍矮的男人搓动着双手,语气略显局促地开口:“我看见门外挂了块木牌,十二点以后全场酒水免费……”立于门边的服务生脸上挂着敷衍的笑容,将几人粗糙的穿着打扮收入眼底,不等对方说完,就点着头抬起手来摆了摆,示意他们径直往里头走。问话的男人道了声谢,同身后几人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向卡座区。这个时间点的卡座,在陌生人相互拼座的情况下,就已经坐得满满当当。好在他们运气不错,恰好碰上有桌客人起身离开。没有留意前面那张桌子的人群更换,林原野缩在角落的双人座里玩手机。视野内被遮挡许久的光线,终于再度从前方泄了下来,他眨了眨在黑暗里长时间盯着手机,而逐渐变得酸胀的眼睛,没能享受多久扫过来的昏黄光线,视野内就再次暗了下来。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目光直直朝前方的卡座投过去。大概就在刚刚,那张桌子旁的客人,已经从女孩子换成了几个年轻男人。酒吧里的灯光流动变幻,如同分割后的光点那般,五彩斑斓地映在视网膜上,那些人背光坐在桌边,林原野并未看清他们的脸。但刚才脸边突如其来的光线,却足以让旁人看清了缩在角落里的林原野。穿露脐吊带和包臀裙的年轻女人端着酒杯,笑盈盈地在他身侧的沙发扶手边弯腰落座。对方胸口带着浓香的白皙起伏,在林原野的视野里一览无余。女人却好似不曾察觉,轻启红唇同他搭话:“哥哥一个人,是在等女朋友吗?”林原野收回扫向她的目光,言简意赅地回答:“等球赛。”“哥哥也看欧洲杯吗?” 女人勾着挂在脚尖的红色细高跟,轻笑着在半空里晃了晃,“今天是最后一场决赛,酒吧老板免费请大家喝酒看球赛,哥哥不喝点什么吗?”对她的话充耳不闻,林原野见惯不惯地挑高了眉尖。女人并未就此放弃,转而聪明地换了个话题:“今晚这场比赛,哥哥支持哪个球队?”林原野意兴阑珊地抬起眼皮,语气敷衍地给出答案:“意大利吧。”未曾料到他的答案是这个,女人明显愣了一秒,忍不住提醒他道:“今晚是英格兰的主场。”“英格兰的确进攻很强。” 林原野的语气顿了顿,就在女人几乎以为他要改口时,他又缓缓吐出两个字来,“但是——”他的声音被前方响起的低沉声线盖了过去:“但是意大利今年不太一样。往年他们以防守见长,今年算得上是攻守均衡。”原打算随意糊弄过去的林原野愣住,视线投向前方桌边说话的年轻男人时,才发现对方并非是在接自己的话茬,只是在回同桌其他人的话而已。对角线尽头的那几桌,在空气里酒精的催化下,已经为今晚的决赛冠军争得面红耳赤。加入阵营中替英格兰声援的球迷越来越多,倒显得为数不多的意大利球迷不堪一击。这让林原野再度将目光放回了几秒前说话的男人身上。他看上去个头很高,明明只是坐在那里,却不难让林原野在脑海中想象出,对方站起身来那一刻,整个人舒展开来时身高腿长的模样。灯光变幻着颜色从他脸边滑过时,林原野隐约瞥见他映在灯光里的侧脸轮廓,英俊锋利的眉骨,被光线勾勒出来的高挺鼻梁,还有棱角分明的下颚线条。他穿着宽松且普通的背心,手臂在灯光下露出起伏明显而又紧实的肌肉线条,掌心看上去宽大且修长。仿佛遗忘了身侧女人的存在,林原野不由得多看了对方几眼。那是个侧脸很年轻英俊的男人,他也喜欢意大利这支球队。很快在心底得出这样的结论,林原野转头打断了旁边的年轻女人,明确拒绝她道:“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女人话语猛地顿住,不太甘心地询问:“哥哥喜欢什么样的?”林原野缓缓抬眸扫视一圈,目光最后漫不经心地落回了男人的侧脸上,“我喜欢——”仿佛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落点处,男人毫无预兆地侧过头来,目光略含探寻意味地越过旁人头顶,与他的目光笔直撞在了一起。在男人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沉默半秒,林原野明目张胆地看向他那头偏短的黑发,以及轻轻抿起时不带任何情绪的薄唇。眼看着男人在自己长久的注视中,神色平淡地收回了与他对视的目光。林原野单手握拳抵在唇边,视线依旧流连在对方脸侧。仿佛已经进行过最终的确认,他轻轻唔了一声,嗓音里带着浅淡的笑意:“我喜欢那样的。”女人冷着脸转身离开,心底连声暗骂晦气和倒霉。将她的心思尽数看在眼里,林原野心中并无半点恼怒,只觉微微好笑,听着耳朵里对方离开时踩得极重的高跟鞋声响,低下头来继续玩手机。他并没有去找男人搭讪,从对方给自己的感觉来看,林原野断定他在性取向上多半是笔直的。而他并不打算招惹直男。距离球赛直播还有十分钟时,林原野起身去上洗手间。在洗手间门外的走廊上,他看见了本不该出现在酒吧里的小孩。小孩穿着连帽衫形迹可疑,脸上带着少年时期才有的青涩,尚且不知道是用什么手段,才骗过门口的人混进来的。林原野伸手将人拦下来问:“成年了吗?”小孩目光躲闪,支支吾吾地答话:“成年了。”林原野眉尖轻挑,“身份证拿给我看。”小孩闭上嘴巴不再说话,满脸写着拒不配合。不再费心与他周旋,林原野将他按在墙边,伸手朝他的口袋里摸去,余光里却看见有人从墙角那边拐了过来。林原野下意识地将脸转向对方,这才借着走廊里更加明亮的灯光,将男人从头至尾仔细打量了个遍——宽松的背心和宽松的大裤衩,还有脚上那双再普通不过的拖鞋。这在他从前去过的那些酒吧里,是绝不会看到的穿着打扮。可偏偏就算是这样随意的穿扮,也丝毫遮盖不了他那张引人注目的脸。在见惯旁人西装革履精心打扮,头发梳到一丝不苟的林原野看来,这甚至没有半点违和感。反倒还让男人那张英俊的脸,在背心大裤衩的衬托下,多出了几分懒散随性的味道。唯独有些违和的,大概就只有对方落向自己手背的凝视眸光。林原野在心底小小地咦了一声,顺着对方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按在小孩身前的那只手。下一秒,想到造成对方误会的可能性,他松开了自己的双手。小孩抓准了时机,头也不回地撒腿朝前跑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视野尽头。林原野也无暇再分心去管,与男人对视片刻后,还是决定张口解释一句。却见对方收回目光,目不斜视地从他身旁走过,抬腿跨入了洗手间内。事先在脑中料想过对方事不关己的漠然反应,林原野心中半点不觉意外,转而若无其事地跟在他身后,走进了洗手间里。心底那点原本就已经熄火的心思,被更加用力地踩进了泥土里,不曾有过半点重新冒头的迹象。解决掉生理需求,他转身走回洗手台前,弯下腰来洗手。等待出水的空隙里,他抬起头来,朝面前的镜子里看了一眼。隔着中间的那个洗手台,男人同样站在台前弯腰洗手。但是很快,林原野就被后方隔间开门的动静,吸引走了全部的注意力。喝得醉醺醺的中年男人,面色酡红地从隔间里开门出来,东倒西歪地走向洗手台的方向。人还未过来,浓臭的酒气就先在空气里弥漫开来。垂眸关掉面前的水流,林原野伸手去抽台边擦手的纸巾。余光里却瞥见,身后醉醺醺的中年男人,眼中已经醉得浑浊不清,口中小声嘟囔着 “美女”,从身后朝自己抱了上来。林原野神色冷淡地转身,想要将性别不分的那人重重踹开,却见原本站在旁边洗手台前的男人,动作更快地捏住了对方的手腕。神志不清的醉鬼在他的动作下哀叫出声,林原野在心底轻轻啧了声,看见高大英俊的男人站在自己身前,面上不带半点恻隐之心,眉眼不动地朝醉鬼低声吐字道:“滚。”林原野看着他,心底那片被踩得紧实的土地,突然就缓缓松动了起来。是对方自作主张要来帮自己的,这可怪不得他。“意大利?” 林原野问。在男人神色淡淡地看过来时,他朝对方露出漂亮的笑容来,“你也喜欢意大利球队?如果今晚的决赛意大利赢了,我请你喝酒。”第2章 胜算“不用。” 程燎重新洗了手,抽出纸巾来随意擦过两下,“举手之劳。”被对方拒绝,林原野也没有再穷追不舍。他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那张水珠浸湿的纸巾,很快被男人揉捏成团,朝墙角的垃圾桶里丢去。纸团完美命中垃圾桶,对方发力时微微绷起的手臂线条,在林原野的脑海里留下挥之不去的画面片段。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洗手间,返回酒吧里的卡座区。程燎回到自己的座位前坐下,林原野远远就看见,角落里自己原本霸占的那张两人座,在自己擅自离席且无人看守的情况下,已经被陌生的客人取而代之了。他从善如流地走到程燎身旁停下,“不好意思。”桌上的闲聊话题戛然而止,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朝他看过来。并未刻意地扭头去看程燎,林原野神色抱歉地看向其他人,“我的座位被别人占掉了,介意我和你们拼个座吗?”“不介意不介意。” 有个年纪稍大的男人立刻接话,剩下几人纷纷替他挪座。林原野心中有些许惊讶。入眼几人皆是老实质朴的面相,他认为以程燎这样的身材与长相,至少在这些人当中,是拥有主导地位的。可事实并非如此,他提出这样的要求来,回答的男人甚至都未刻意征求程燎的意见。且他左想右想,也实在想不出来,程燎与这些人同进同出的缘由。撇开他们身上同样普通廉价的穿着不谈,程燎坐在这些人当中,看上去就像是格格不入。但这并不是他在意的事。如愿在男人身旁坐下来,球赛直播很快就开始了。服务生中途来过,送的是酒吧酒水单上最便宜的啤酒。林原野看在眼里,问得不动声色:“今晚这里喝酒不是免费吗?为什么不点更贵的酒?”回答他的还是那位年纪稍大的男人,他轻轻搓着手掌心,不好意思地摇摇头道:“只是想来看场球赛。”林原野便愈发在心中确定下来,这些人都不是酒吧这类场所的消费人群。虽然在这样的小镇上,对大部分当地的原住民来说,酒吧这样的存在本就属于高消费场所。在所有人的目光被球赛直播吸引时,他低下头来拿出手机摆弄了片刻。混杂着球赛解说的背景音,酒吧里的主持人拿起麦克风扬声宣布,假如今晚的获胜球队是意大利,老板会随机抽取在座的一桌客人,请他们下次来喝酒。且奖励的兑现没有任何时间限制。在座的意大利球迷皆是欢欣鼓舞,只是这样的快乐没有持续太久,就被英格兰踢进的第一球给打破了。林原野拿起摆在面前的啤酒,仰头喝下一口,转而在英格兰球迷的欢呼声里,偏头看向旁边的年轻男人。程燎始终眉头未皱分毫,与那些狂热的粉丝形成了鲜明对比。轻轻晃动杯中的酒液,林原野的身体朝他坐的地方偏了偏,“你觉得今晚意大利能赢吗?”在嘈杂吵嚷的酒吧里,程燎没有听清他的话,“你说什么?”如同小把戏得逞那般,林原野神色自然地朝他靠了过去,而后在心中盘算着分寸与距离,适当地停在了距离他脸不远的地方,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对方似乎并未看穿他心中的算盘,脸上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比赛才刚开始。”林原野笑着坐直了身体,身旁的人似乎并不排斥同性肢体上的靠近。 第3章 同样没有给那包纸巾施舍眼神,程燎又问了一遍:“你要去哪?”闻言抬起一双眼眸,林原野这才接上他的话答:“我听说这附近有家书店,你知道在哪里吗?”程燎说:“不知道。”就在林原野几乎要以为,他们的对话即将终结在这里时,他又听见程燎淡声开口:“你可以问别人。”林原野没来得及回话,思路就被身后一声 “程哥” 陡然打断。有个容貌年轻的短发女孩,捧着盒饭和筷子从隔壁棚内小跑过来,将盒饭和筷子递给了程燎。男人捧着盒饭坐下吃饭,短发女孩面色忐忑地站在旁边开口:“我不知道你吃不吃芹菜……”程燎没有抬头,话语简短地回答:“都行。”女孩面上抑制不住地浮现出几分喜色,“我去给你倒水,我记得你的水杯是黑——”男人没有拒绝,出声打断她的话:“有一次性杯子吗?”女孩愣了愣,但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有。”两人全程的对话都似旁若无人,林原野在旁边被晾了片刻,视线数次从他们脸上掠过,见程燎忙于和女孩说话,似乎没有要理会自己的意图,短短几秒时间里,已经动了想要离开的心思。女孩离开去倒水时,林原野脚尖轻挪,目光转向四周其他人。却听得身后程燎的声音陡然响起:“你可以问言言,她是大学生。”林原野挪动的脚步轻顿,半晌才发觉对方在和自己说话,耳中自动过滤掉程燎对女孩的亲昵称呼,耐着性子留在了原地等。等待的时间里,他也没有再主动找话题和程燎说话。直到叫言言的女孩端来了那杯水。女孩似是才留意到还有旁人在,发觉是陌生的面孔,面上还有些怔愣。林原野将帽檐稍稍抬高,朝她露出一点笑容来,询问了附近书店的地址。骤然看清他帽子下方的长相,言言脸有些红,回话时甚至有些卡壳。林原野佯装没有察觉,记下她话中描述的详细路线,道过谢以后,就打算离开。低头吃饭的程燎第二次叫住了他。林原野压下挑高的眉尖回头,看见坐在桌前的男人撩起眼皮,将摆在桌上的水推向了他。“不是口渴吗?” 对上他眼中浮现的疑问,程燎语气平常地开口,“干净的,可以喝。”第4章 程哥离开以前,林原野不客气地喝掉了那杯水。去书店买书只是临时起意的借口,从工地出来以后,林原野站在路口思考了片刻,最后还真就按照女孩给的地址,去书店里买了两本书。书店位置靠近镇子的中心地段,旁边开了家小小的咖啡店。林原野拎着装书的袋子,去隔壁店内坐下,点了杯冰美式,然后从袋子里拿出书打开,煞有介事地翻阅起来。到了傍晚饭点时,林原野便起身结账离开,沿着记忆中来时的路往回走。回家的路上,他依旧是从工地外路过。而这一次,不等他提前在心中替自己编好理由,就先被蹲在路边抽烟的娃娃脸热情叫住了。对方看着年纪不大,烟瘾却挺大。似乎对他中午来过的事不知情,娃娃脸站起来和他打招呼:“你怎么在这里?”林原野将手中装书的袋子拎起来给他看,“去书店里买了两本书。”娃娃脸的目光顺着他的话落了下来,“这家书店我知道,言言去那里买过书。”“言言?” 林原野适时露出些许惊讶来。“我们工头的女儿,成绩很好的大学生。” 娃娃脸连忙解释给他听。林原野点了点头,而后朝他露出一点笑容来,“我有点口渴,能到你们工地里喝杯水吗?”娃娃脸把他领到工地的纳凉棚下,转身离开去给他倒水。言言恰巧坐在棚里玩手机,听见动静后抬起了头。、林原野看着她唇角微弯,语气随意地问道:“程燎呢?”认出他是中午来问路的年轻男人,言言面上愣了愣,“程哥还在忙,你和程哥认识吗?”林原野说:“认识。”言言局促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娃娃脸很快倒了水过来,林原野单手接过,顺势将装书的袋子放在桌边,朝他道了声谢谢。娃娃脸的目光被桌边的袋子吸了过去,“你买的是小说吗?”“是和建筑结构有关的书。” 林原野将那两本书从袋子里拿了出来。面前的两人看上去皆是有些诧异和意外。“你是学这个的吗?” 娃娃脸好奇地问。他没有问林原野是否上过大学,对方无论是从长相上,还是从穿着打扮上看,皆是干干净净的,显然是生活在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世界里。娃娃脸虽然读过的书不多,却也心知肚明,这个问题对林原野来说,明显是有些多余的。“不是。” 林原野摇了摇头,“我是学画画的。” 他小小地撒了个谎,“最近接到了这方面的工作,只是我对建筑结构并不是很熟悉。”“我刚出来找工作的时候也不熟悉。” 娃娃脸笑起来,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在工地上待过一段时间以后,不用看书也能熟悉起来了。”林原野有点意外地看着他。被他看得逐渐紧张起来,娃娃脸磕磕绊绊地问:“怎、怎么了?”“没怎么。” 林原野的唇角轻轻上扬,“谢谢你给我提供了新思路。”下一秒,他转头看向旁边的女孩,“你是叫言言对吗?言言,” 林原野的眼眸里浮起几分真挚与期待来,“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吗?”被他注视得眼也不敢眨的女孩,以同样磕绊的语气回答:“当、当然可以。”几分钟以后,她叫来了在工地上帮忙的妈妈。四十出头的中年女人,见过林原野那张五官干净优越的脸时,想起自己满是泥灰不曾洗过的脸,也难免露出了几分局促来。林原野佯装未有察觉,笑容漂亮地问候女人道:“姐姐你好,我叫林原野。”女人出乎意料地好说话,很快就替他叫来了自己的丈夫。而显然林原野的运气不错,女人的丈夫看上去并非脾气很坏不好相处的类型,举手投足间还带了几分难得的干脆与豪爽。对方答应得很爽快,前提是他不会干扰他们的施工,以及他自己的人身安全问题,不在工地附带的保障条款以内。林原野自然是表示完全能够理解。到最后,他虽然没有在工地上见到程燎,却也满意地拎着买来的书回了家。第二天上午,林原野背着家中落灰的画板去工地上。他到达的时候,工地上的人已经开工。没有刻意寻找程燎的踪迹,他将画板架在纳凉棚下,在棚里对着画板坐了许久。直到娃娃脸从棚外路过时,他才将人叫住问:“我可以走近一点去看吗?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娃娃脸说:“你等一下。”他跑去给林原野找闲置的安全帽,半路上撞见程燎,便顺口询问道:“程哥,多余的安全帽还有吗?”程燎说:“有。”男人转身去帮他拿安全帽,娃娃脸小跑回纳凉棚下,陪着林原野一起等。程燎拿安全帽过来的时候,才看见坐在棚下的林原野。林原野今天依旧是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的搭配,看上去与尘土飞扬的脏乱工地格格不入。视线扫过旁边的娃娃脸,心中似乎已经有所预料,没有将安全帽交给娃娃脸,程燎径直看向林原野,“帽子是你要的?”后者慢吞吞地从凳子前站起身来,犹如意外踏足这里的优雅艺术家,神色自然地朝程燎伸出双手,“谢谢。”程燎臂下夹着安全帽没有动,“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不等林原野自己开口回答,娃娃脸已经抢先给出了解释。程燎听完,面上没有太多的情绪变化,直接将安全帽丢给了他。林原野双手稳稳接住帽子,拿在手中摆弄两下,“这个要怎么戴?”娃娃脸出声提醒道:“你得先把头顶的帽子取下来。”林原野便依言照做,拿下了压在头发上的棒球帽,顺手放在一边。做完这些以后,他带着眼中升起的疑惑,抬头看向面前的两人。程燎似乎并未有要帮忙的打算,只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站在原地冷淡旁观。娃娃脸便拿过安全帽往他头顶戴,主动替他调整好帽子内衬的位置,然后伸手在自己下巴轻轻比划,“下颌带要系起来。”林原野闻言,伸出指尖摸索着去脸边找下颌带。娃娃脸又热心地提出来道:“我帮你系吧。”林原野果真就放下了双手,乖乖抬高了自己的下巴,等着他来帮自己系。娃娃脸神色认真地凑近上来,手才摸上帽子的下颌带,就听见远处有人叫自己过去帮忙。娃娃脸连忙应声从林原野面前退开,转头匆匆朝程燎道:“程哥,你帮他系一下,我先过去了。”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跑入了棚外的阳光下。确认耳中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林原野这才稍稍垂低了脸庞,视线慢悠悠地落向程燎的脸。见男人仍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缓缓眨过眼睛,“可以帮忙吗?” 林原野刻意放慢的语调,带着一点询问的意味,微微上扬起来,“程哥?”男人眸中平静的情绪动了动,迈开步子朝他走过来,伸手捏住了他脸侧垂落的下颌带。“穿白衬衫来工地上,你是怎么想的?” 程燎稍稍垂眸,漫不经心地开口发话,“如果你不想每天动手洗衣服,下次就别穿了。”第5章 拒绝程燎动手替他系好安全帽的下颌带。林原野眼皮轻垂下来,有意识地扫了眼他今天的穿着,裤子还是昨天穿的军绿色迷彩裤,黑色的圆领短袖已经换成黑色的紧身背心,倒也直接省去了对方卷袖子的功夫。“夏天穿黑色更热。” 对方停下手中动作的那一刻,林原野望着他开口。“耐脏。” 男人从他面前退开,语气简洁地丢出这两个字。林原野没有否认他的话,而且很快,他就意识到程燎对自己的提醒并非没有道理。即便已经刻意地去避开施工中心,但是几个小时下来,林原野还是难免将自己弄得有些灰头土脸。四周是堆积的砖头石块,运送钢筋混凝土的工人们来回走动。整个工地里的空气,都像是浸泡在飞扬的细碎尘土中,耀眼刺目的阳光照下来时,甚至能够肉眼瞧见,那些在空气中翻滚的细小的灰尘颗粒。仅仅是戴着安全帽站在工地上,强忍头顶烈日的火辣炙烤,看了一会儿程燎搬砖时丝毫不喘的模样,林原野后背的衬衫就已经被汗意浸湿了。没有了棒球帽檐的遮挡,他不得不在强烈的日光中轻轻眯起眼眸。安全帽下紧紧压住的碎发,此刻湿润而柔软地贴在额前,密不透风的厚重安全帽里,粘腻闷热的感觉不断地涌上来。林原野最后还是很没出息地转身,躲回了那顶简易破小的纳凉棚下。但随着正午时分的缓慢临近,以及空气中温度的不断攀升和水汽的逐渐蒸发,纳凉棚里也没有好上太多。林原野取下帽子静坐许久,后背上的粘湿感觉始终没有再消失过。他在这样糟糕的状态里,仍是拿起了自己有些日子没摸过的画笔。偶尔有工人从棚外路过时,也会好奇地转过脸来看他两眼,却并未有人主动上前,近距离地去看他的画板。 第5章 林原野没有接话,脖颈后方被刮过的小块皮肤,却像是借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势般,猝然就烧了起来。他站在原地没有动,眯眼看着言言撑伞迎上已经走出几步外的程燎。即便遮阳伞有些小,女孩仍是悄悄踮起脚尖来,努力地举高了手中的伞,想要去替面前的人遮挡太阳。“不用。” 程燎拒绝了她。但即便如此,男人依旧在对方鞋底踩到石块,失去平衡即将摔倒时,伸手拉了一把她。“这代表不了什么。” 目睹完整个过程的林原野,伸手摸上程燎在自己脖颈后留下的滚烫烙印,自言自语般地低声说。按照往常的行事风格,他打电话给昨天下午待过的咖啡店,请工地上的所有人喝了冰奶茶。昨天在咖啡店种的价目表上,扫见奶茶品种的供应时,林原野就记下了店内的电话。但是做出这番举动的林原野,此刻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这些免费的冰奶茶,很快就给他招来了一点小麻烦。第7章 大雨咖啡馆是家小小的夫妻店,电话打过去以后,丈夫便借了车过来送奶茶。林原野已经提前和工头打过招呼,工头带人提了奶茶回来,很快就发给了工地上的其他人。工人们喝了林原野的奶茶,自是纷纷对他好脾气地笑脸相迎。娃娃脸蹲在菜地边捧着奶茶喝,半晌后满脸稀罕地问:“林哥,这奶茶多少钱一杯?”“不贵。” 林原野报了个单价,数字没有超过十。娃娃脸听了,却暗暗咋舌起来。一杯奶茶的价格是不贵,可他们这工地上,怎么说也有百来个人。按照人头这么算下来,都快赶上他们小半个月的工资了。显然除开娃娃脸以外,还有别的人私下里算过这笔帐。冰奶茶林原野自己也有份,只是小镇上的杂牌奶茶,到底还是比不上城市里的连锁品牌。他喝了几口稍稍解暑,就将奶茶放回了脚边,没有再拿起来过。眼前的地面忽然落下大片阴影,有人从他身后走了上来。林原野抬起头去看,粗略瞥见对方高大结实的身材时,下意识里便以为是程燎。只是当那人在自己身侧坐下来,视线触及对方那张有些陌生的脸时,他才意识到来人并不是程燎,是个轮廓硬朗的年轻男人。对方留着比程燎更短的寸头,一双微斜的吊梢眼看上去略显邪气,不像是好相处的性子。“我叫袁存。” 他咧开嘴唇朝林原野笑,“谢谢你的奶茶。”林原野很快就将视线从他脸上转开,“不用。”“奶茶花了不少钱吧?” 察觉到他流露出来的冷淡,袁存若无其事地装作视而不见,从身上摸出一盒烟来,将拿烟的盒口朝向他那边,“抽烟吗?我这烟比他们那几块钱的便宜牌子好抽。”林原野闻言,垂下眼睛来,扫了一眼他捏在手中的烟盒。正如对方所说,这盒烟的价格,大约能抵得上娃娃脸再买好几包烟的价格。“谢谢,我不抽烟。” 他漫不经心地出声拒绝,抬手压低了额前的帽檐。袁存轻轻笑出声来,并未刻意去探究他话中的真实性,将手中的烟塞回裤子口袋里,继而转开话题询问:“你是做建筑设计工作的?”他的字里行间,虽然都带着几分不经意的口吻,却明晃晃地透露出了,对林原野的浓厚兴趣。林原野嘴上并未拆穿他,藏在棒球帽下的那张脸,已经隐隐浮现出厌烦来。他抬起眼皮环顾四周,想要寻找程燎的踪影。娃娃脸和李哥仍旧蹲在菜地旁,工头和他的妻子忙于清点收上来的菜,言言撑伞站在几米外的地方,唯独不见程燎的踪迹。四处搜寻无果,林原野双手捧住脸颊,百无聊赖地垂下眼皮看脚边爬动的蚂蚁。一只手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掌,突然从他的帽子下方伸了过来。林原野皱着眉毛抬头,看清面前这只隐隐熟悉的手后,余光扫向了自己的身旁。袁存依旧坐在他身侧没有动,甚至在看见这只突然出现的手时,也没有开口说任何话。下一秒,程燎低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来:“走了。”短暂的愣怔过后,林原野迅速会意过来,自然而然地将自己的手伸了出去。程燎握住他的手,将他从台阶边拉了起来。男人拉他的那只手很快就松开,继而落在了他肩头。程燎双手握住他的肩头,将他从自己面前转过去,低眸略微扫了一眼他身后。“裤子上的灰拍一拍。” 他松开林原野的肩头淡声提醒。林原野便低下头来拍了拍自己的裤子。拍完以后,察觉到袁存朝自己投来的明显目光,他心情不错地抬头,在袁存的目光里轻轻勾了勾唇角,继而转身跟着程燎走了。娃娃脸和李哥站在不远处等他们,待两人走近以后,娃娃脸才压低声音道:“林哥,你不要和袁存讲太多话。”林原野看向他的眼里浮起淡淡的疑惑来。“工地上都知道我们几个和你熟,前阵子我们宿舍和他闹过矛盾,还差点打起来,程哥出面这事才解决。” 娃娃脸主动解释给他听,“我们也是怕他迁怒你,才让程哥过去叫你的。”这样一来,程燎刚才的那些举动,似乎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林原野点了点头,回答他道:“我知道了。”工地要到晚上七点才下班,林原野在饭点前,就背着画板回去了。到家扔下画板,他立马去浴室里洗澡,将身上那件反复汗湿的衬衫换了下来。沾满汗液的衬衫变得皱巴巴的,不缺这点买衬衫的钱,林原野直接将衣服丢进了垃圾桶。隔天再去工地时,他就学聪明了,从衣柜里翻出便宜耐穿的 t 恤换上。昨天傍晚回来以后,林原野就没有再出门。打开面朝前院的那扇门时,目光触及走廊外留有残余湿意的地面,他才意识到昨晚真的下了一场雨。此时空气中光线清透明亮,天边的太阳虽然少有地被云层遮挡,但依旧是干爽的好天气。甚至托昨天夜里那场雨的福,林原野终于在七月的三伏天里,感受到了难得的雨后清新与凉爽。夏日的温度终于降了下来。看过天空里洁白干净的云层,没有再去留意手机里联网的天气变化,同时也打消了回去拿伞的念头,林原野背着画板走出院子,朝远处的工地走过去。工地上今天似乎很忙。整整一个上午,林原野坐在纳凉棚下,都未曾见程燎和其他人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他亦没有再四处走动,画笔拿起来以后,就没有再放下过。快到中午饭点时,倒是有出乎意料的人找了过来。袁存捏了串葡萄从棚外走过来,瞥见他单独坐在棚下,便步调悠闲散漫地晃了进来,径直绕到他身后,从他脸边俯身弯下腰来,语气热络地问:“大画家在画什么?”林原野将头朝旁边偏了偏,并未刻意去遮挡画纸上勾出来的线条。画上是简单而又潦草的建筑结构,没什么不能给旁人看的东西。袁存应该是信了,从他身旁直起身体来,将捏在手中的那串葡萄,递到了林原野的眼前,轻声哼笑着问:“我刚拿的葡萄,大画家吃不吃?”林原野坐在凳子上没有动,没有丝毫要回答他的打算,也始终没有伸手去接。耐着性子等了片刻,袁存有些不快地眯起眼睛来,“大画家是嫌葡萄不干净看不上?”“谢谢,我不吃葡萄。” 忽略对方语气中明显的情绪转变,林原野放下画笔起身,朝棚外走了出去。棚里的人原打算追上去,但看见远处有人叫住了林原野,又就此作罢。他在林原野的凳子前大剌剌坐下,架起腿来哼着歌吃葡萄。葡萄看着清甜多汁,吃到嘴巴里却是酸的。袁存一张脸瞬间就拉了下来,将葡萄连皮带籽吐在脚边,吐完以后仍是不解气,余光瞥见林原野摆在那里的画板,又用沾满汁水的指腹去翻看他的画纸。不料只是顺手一翻,就让他发现了藏在第二页的那张画。认出画上男人熟悉的轮廓与五官,袁存定定地看了片刻,随即哼着歌将那张画,从画板上轻轻扯了下来,折起来塞进了裤子口袋里。吃午饭的时候,林原野才从李哥听闻,天气预报提醒下午可能会有大雨。倘若雨势太大,为了工人的安全考虑,工地上所有的工作就只能暂停。工作暂停容易耽搁整个工期的进展,上午工头就召集所有人开了会,希望大家稍稍加快手上速度。为了配合和响应工头,自然也有鲜少有人忙里偷闲,从纳凉棚那边路过了。林原野愣了愣,这才拿出手机看了两眼。果真就见手机上的天气软件里显示,整个小镇下午都将会有一场大雨。心知肚明自己没有带伞,林原野面上却半分忧虑不显,也没有丝毫吃完饭就提早回家的打算。他慢悠悠地吃完了午饭,继续回到纳凉棚里去画画。工人们的午休时间被迫大大缩短,吃过饭没过多久,就又全部回到了施工区域上。而在走出吃饭大棚的时候,瞥见视野尽头逐渐变得暗沉压抑的天光,以及天边染上墨色的厚厚乌云层,林原野心中就已经对天气预报信了大半。大雨是下午三点左右到来的。起初只是藏在凉风里零零落落的小雨点,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就演变成了黄豆大小肉眼可见的雨滴,再到最后穿透风声砸在棚顶时清晰可闻,不消片刻便模糊视野的巨大的雨水帘幕。林原野坐在棚下朝外望去,看见远处高高搭起的建筑骨架,很快就隐没在了杂糅青黛与浅灰两种颜色的朦胧雨雾中,连带着一起被吞没的,还有那些在架子下方移动时若隐若现的微小黄点。那是工人头顶安全帽的颜色。工人们似乎已经停工撤离,林原野也起身开始收拾画板和纸笔,准备淋雨跑去工人的宿舍楼。而在这个时候,越来越大的雨势里,似乎传来了由远及近的急促脚步声。林原野手中动作未停,循声抬头看向雨中,便看见程燎那张英俊熟悉的脸,逐渐从灰色的雨幕里清晰地显现出来。林原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目光远远追随雨中的人影而动,直到男人头顶遮雨的外套,大步跨入自己所在的棚下。拿下遮在头顶的外套,瞥见站在棚内没动的林原野,程燎抓着外套皱起眉来,“你没有回去?”提前想好说辞的他不慌不忙地开口:“我在画画,没有留意天气和时间。”对方皱着眉头问:“带伞了吗?”“没有。” 林原野在男人的目光里缓缓摇头。“不带伞也不看天气,” 程燎冷淡的嗓音里透着几分沉,“你打算怎么回去?”林原野沉默地对上他的视线,片刻后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还没想好。”男人不再看他,抖了抖手中外套上的雨珠,重新将外套展开,露出外套里没有淋雨的内衬来,“过来。”林原野愣了一秒,随即就反应过来。程燎话中的意思,大概是邀请他共用那件外套挡雨。对眼下这样的发展乐见其成,他下意识地便迈开脚步往前走。没走两步,又听见对方话语简短地开口:“画板。”林原野转身将桌边的画板带上,回头见程燎双手拎着外套走向自己,便主动伸出一只手去拿。带有男人体温残留的宽松外套,临头从他的视线前罩落下来,瞬间将林原野裹得严严实实,唯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露在外面。林原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很快就染上了明显的怔愣与错愕。“嫌脏?” 准确捕捉到他眼中的情绪,程燎眉眼不动地问。“不——” 林原野想问他,不是一起躲吗?“嫌脏也没用。” 按住他那只欲掀衣服的手,男人面色淡淡地打断他,“你没有伞。”“不想穿我的衣服,下次出门就记得带伞。” 程燎说。第8章 狼狈林原野没有再拒绝,他将自己的画板递给程燎,示意对方可以用来挡雨。两人从棚里出来,在雨中朝宿舍楼的方向跑过去。工人们大多已经回到了宿舍中,两层高的小楼忽然就变得热闹拥挤起来。程燎带他昨天进了那间宿舍里,娃娃脸和李哥坐在床边看手机,程燎取了抹布过来,擦干林原野画板上的雨水。林原野脱下罩在头顶的外套,站在门边抖了抖衣服上的水珠,回头将衣服挂在了旁边的空椅背上。窗外雨势似乎不减反增,雨水接连不断地砸在窗外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急促响声来。宿舍中的工友们见到林原野,也纷纷意外于他没有提早回去。“下这么大的雨,小林你要怎么回去?” 李哥语气关心地问,“你家住得离这里近吗?”林原野微微一顿,回答他道:“不是很近。”“那岂不是要等雨停才能走?” 娃娃脸低头打开手机里的软件,“天气预报说雨要一直下到晚上。”程燎拎了两把椅子过来,坐下以后拧眉出声问:“你们谁还有伞?先借给他。”娃娃脸说:“我的伞已经借给李哥了,他要去接嫂子下班。”程燎又问了宿舍里的其他人,有些人家中有老婆有孩子,平日里不住工地的集体宿舍,都需要伞才能回家。隔壁宿舍也是差不多的情况,而那些不需要出门的工友,雨伞也都已经其他人被借走了。程燎最后从工头那里,借来了言言昨天落在工地上的遮阳伞。林原野当着男人的面,将小巧可爱的遮阳伞撑开看了一眼,而后神色坦然地抬起脸来,对上程燎那双眼眸道:“伞面太小了,遮不住太大的雨。”娃娃脸亦忍不住插嘴问:“两个人只有一把伞,程哥你要怎么回去?” 第7章 面前的门被人缓缓推开一条缝,林原野从门缝间露出小半张脸来,“衣服在外面。”程燎顺着他的话垂眼,这才看到对方脱下来以后,顺手堆在洗脸台边的衣服裤子。里面的人又将门缝拉大了些,从缝隙间伸出一条光溜溜的手臂来。“能不能先帮我拿一下衣服?” 林原野在门后出声。门外的男人神色未变地嗯了声,果真就只伸手捞起了台边的衣服,却对垫在衣服下的长裤视而不见。林原野抓着衣服从门外缩回手,重新将卫生间的门关紧后才发现,程燎只给他拿了衣服,并未拿裤子。他盯着衣服面色微愣,而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似乎是自己话未说明白在先,这也不能怪站在门外的人。他面上不见丝毫慌张之意,甚至也没有再让程燎拿裤子的打算,直接将脏衣服套回了身上。宽松的衣摆从胸前腰后落下,堪堪能遮到屁股的位置。林原野唇角微微挑了挑,在门边站定开口道:“我穿好了。”话音落地的那一刻,卫生间的门被人从外侧拉开来。光线从扩大的缝隙中泄了进来,林原野站在最显眼的位置,捕捉到程燎笔直落在他两条腿上的目光时,语气有些茫然与迟疑地出声:“你只拿了衣服给我——”余光瞥见躺在洗脸台边的裤子,林原野的话语骤然顿住。他连忙伸出手去,似是想要去拿那条脏兮兮的裤子。程燎的视线从他那两条修长而又笔直的腿上收回,开口打断他的动作:“别穿了。”林原野拿裤子的动作停住,轻轻在心底咦了一声,眼中带着明显的疑问转头看向他。“下雨天风大,洗脸台上灰尘很多,裤子放在这里不干净。” 程燎说。暂时收起心中的疑虑,林原野拿起那条裤子看了看,果真就见原本就蹭有许多泥点的黑色长裤,在洗脸台边放过片刻以后,此时已经大片大片地沾上了灰尘。林原野也打消了要穿它的念头,侧身给门外的男人让路。“我等了很久,它一直都不出水。” 林原野微微偏过头,指着墙上的花洒认真向程燎告状。程燎擦着他身前跨入门内,抬手取下墙上的花洒,垂眼摆弄了两下。狭小的卫生间里塞下两个成年男人,拥挤得似乎连空气,都开始变得稀薄起来。林原野却好似未曾察觉,反而还不动声色地往程燎身旁凑,“是不是坏掉了?”“不是。” 察觉到他近在咫尺的温热吐息,男人眼皮并未抬起,“出水孔有时候会堵住,疏通就行。”林原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视线略显放肆地流连在他脸侧,“你还会修这个?”问完以后才意识到,自己是陷入了思维误区中。买新的太费钱,还不如自己动手修。思及到此,他看向程燎的眼神里,不自觉地就染上了几分复杂。林原野决定给他买个新的,下次带过来换上。丝毫不知他心中所想,程燎将花洒握在掌心里问:“水关上了吗?”林原野回忆片刻,张口答道:“关上了。”程燎信了他的话,没有再去看墙边的开关,伸手从架子上的盒子里摸出细针,将针末粗的那端倒过来,挨个刺入花洒的出水孔里。接着又弯腰打开腿边的龙头,往花洒的出水口里注水。未料本该已经关紧的花洒,此时骤然喷洒出许多股细细的水流来,临头浇落在了躲避不及的程燎身上。程燎拧着眉头黑眸轻闭,将花洒的出水口转向脚边地面。身旁的林原野反应过来,伸长手臂越过他身前,去关墙上的热水开关。他本就对这些开关不熟悉,匆忙间不仅没有将水关上,反而将开关从热水打到了冷水的位置。察觉到他的手忙脚乱,程燎握紧他的手臂开口:“你别动,我自己关。”林原野闻言,立刻安静了下来。而后才分出多余的心思来,观察此刻他与程燎两人的站位情况。开关设置在程燎右侧的墙上,而林原野就站在他的左侧,手臂横过他身前,轻轻地撑抵在他身侧墙上,仿佛近距离地将面前的男人,围困在了墙与手臂间的狭窄角落里。而程燎闭着眼眸没有动,水珠接连不断地从他发梢流淌而下,滑过他那张英俊深邃的脸庞,沿着他线条分明的下巴边沿,尽数滚落隐没入他胸口的衣领里。林原野眸中轻动,抬起另一只手来,悬空在了距离程燎下巴不远的地方,直到下一滴水珠稳稳砸落在他的指尖上。他将沾有水珠的手指送到唇边,悄无声息地伸出舌尖来,在自己的指尖上轻轻舔了舔,随即轻轻蹙起眉来——热热的,却不甜。或许对方嘴唇边的水珠尝起来会更甜,林原野思索着抬起头来,发现程燎已经睁开一双黑眸,正沉默不语地盯着他看。“你在做什么?” 松开他的手腕,程燎看着他缓缓开口问。林原野置若罔闻般动了动两条腿,面不改色地先告状道:“能快点吗?我现在有点冷。”顺着他的话音,程燎垂眸看向他那两条笔直站立的腿,这才发现从花洒里喷出来的凉水,多数都溅在了他光裸的小腿上。察觉到对方视线的落点,林原野无声地弯了弯唇角,随即轻轻抬起一条腿来。他进来洗澡前,就已经借来程燎平日里洗澡的拖鞋换上。程燎的鞋码比他稍稍大一点,林原野光脚踩在拖鞋里,能够明显地感觉到有些空。眼下他抬起腿来,将挂在脚尖晃晃悠悠的男士拖鞋甩回地面,转而轻轻贴上自己的另一条腿,动作缓慢地摩挲蹭动了两下。“你看。” 像是为了证明给程燎看,林原野维持着单只脚站立的姿势,面带笑容地抬起头来,“真的有点冷。”程燎没有说话,收回停留在他腿上的目光,转身去关旁边墙上的出水开关。离开他视野范围的林原野,却冷不丁地轻轻哎了一声,身体在单脚站立的姿势下失去平衡,晃晃悠悠地朝旁边歪过去。匆忙慌乱间来不及低头找鞋,林原野那只抬高的干净的脚,在卫生间的地板上无处落放。然而即便是这样,他似乎也仍是不愿意,光脚踩在地面找回平衡。这样的紧急关头,程燎反应极快地关掉开关回头,一只手带着些力道穿过他腋下,掌心按在他的后背上,稳稳地捞住了他。下一秒,还未找到拖鞋穿好的林原野,直接赤足踩在了男人伸过来的脚背上。他神色略有惊诧地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程燎那张脸看。对方却不看他,只话语简短地沉声提醒他:“穿鞋。”匆忙收起自己那点不着边际的心思,林原野听话地低头把鞋穿好。支撑在背部的力道骤然抽空离去,对方没有和他维持丝毫多余的肢体接触,就将手收了回去。林原野眼中有浅浅的失望浮现,心中也像是被抽空了一瞬。似是并未过多留意他的心情转变,程燎将修好的花洒放回原处,随即转身跨出门外的同时,顺手替他关上了身后那扇门。林原野重新将门推开,从门边探出半张脸来叫他:“程燎。”屋檐下的男人循声回过头来,眼神中带着淡淡的疑问看向他。“你身上都湿了,要不要先洗?” 林原野扶着门框问。“不用,我进去换件衣服。” 程燎嗓音低沉地答。不再多说什么,林原野准备关上门洗澡。然而当落向门外的余光扫过程燎的背影时,他又缓缓停下了关门的手。程燎一边往朝走,一边脱下了身上湿掉的衣服。做出这番举动时,对方并未回头往后看。林原野亦任何无关门避嫌的打算,视线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灼意,毫不遮掩地落在了他的后背上。男人背部的肌肉看起来依旧均匀而紧实,中间那条狭窄凹陷的浅浅沟壑,从背上笔直地延伸而下。眸光寸寸挪过他宽阔结实的背脊,林原野后背被他掌心抚过的位置,再一次似有若无地热了起来。第11章 烟味林原野洗完澡,换上程燎的背心和大裤衩出来,把拖鞋还给程燎,然后换对方进去洗。窗外已经雨势渐小,林原野坐在沙发里等他。手机上的信息提示音响个没完,林原野拿起来粗略扫两眼,又神色懒散地将手机放下了。他打开放在沙发扶手边的画板,翻开最上方的那张画纸,想要拿藏在下面的画纸出来看。不料画纸上却干干净净,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他在工地上给程燎画的速写,在自己毫不知情的状况里,就这样凭空消失不见了。林原野眉头轻轻皱起,短暂陷入思索与回忆中,很快就排除掉了,画纸掉在马路边的可能性。而唯一剩下来的答案,就只有画被别人偷偷拿走了。没有浪费太多时间,他直接就将自己的怀疑对象,锁定在了袁存身上。对那张画的去处有了大致猜想,林原野心中并未生出太多恼火的情绪。听闻门外传来有人走近的脚步声,他不以为意地低下头来,将拿在手中的画纸塞回原处,而后动作慢吞吞地合上了画板。洗完澡的程燎,脖子上搭着擦头发的干毛巾,低头从门外跨了进来。林原野从沙发上抬起脸来问:“外面还在下雨吗?”踏入门内的男人脚步稍顿,回头朝屋外轻瞥一眼,而后回答:“小雨。”林原野便拎着画板起身,找程燎借了把大点的雨伞,以及用来装脏衣裤的袋子,准备从他家离开。他穿走了程燎的背心和大裤衩,打算回家洗好晾干以后,再带去工地上还给对方。到家的时候,恰好赶上隔壁小孩来送饭。林原野自己不会做饭,也不愿意动手去学,索性就每月拿钱给旁边邻居,在他们那儿蹭口饭吃。林原野拎着饭盒进了门,先把衣服裤子丢进洗衣机里,然后才坐下来吃饭。还没来得及吃上几口,手机里的视频提示音就响了。顺手划过视频接通的按键,他单手夹住手机立起来,将手机歪歪斜斜地靠在水杯前。摄像头的位置有些靠下,堪堪只将他脸部以下的位置收入画面。林原野忙于低头吃饭,并未太过留意这些细节。手机对面露出整张脸的杨锦年,看清他穿在身上的老头背心时,陷入了良久的语塞中。对方不出声说话,林原野也懒得开口问。直到细微的咀嚼声传进耳朵里,杨锦年才骤然回过神来,语气里带着迟疑与不确定问:“是林原野本人?”认真吃饭之余,林原野短暂抽出空隙来,懒洋洋地对着手机嗯了一声。辨认出熟悉的声线,他那位表哥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费解:“你这是穿的什么破烂衣服?不过是在乡下住了半年,怎么就落魄邋遢到这种地步了?”“不如你也来住半年试试?” 并未向对方做过多解释,林原野似笑非笑地反问。杨锦年连忙摆手拒绝,同时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你这几天忙什么呢?发信息都不回。”“也没忙什么。” 吞下口中的米饭,林原野唔了一声,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补充,“就是忙着钓鱼。”“钓鱼?” 杨锦年微微一愣,“乡下那点小河小溪,有什么鱼可钓的?不如等你年底回来,我们开家里的游艇出去海钓。”林原野闻言,抬了抬眼皮道:“不一定。”“什么不一定?” 杨锦年问。“年底不一定回。” 林原野慢吞吞地解释。杨锦年脸上罕见地浮现出几分纳闷来,“那么个破镇子,有什么好待的?”林原野却不再多说了,只看着他问:“你找我什么事?”画面中的年轻男人语气奇怪地反问:“没事不能找你?”林原野见状,将手机摄像头对准自己摆正,盯着他看不说话了。杨锦年的性格他很了解,他自小就与这位表哥关系不错,只是平日里若无其他事,他们在网上聊天的频率也并不高。而这几天里,杨锦年不但频繁在网上找他聊天,眼下就连视频都直接打到他这里来了。林原野直觉对方是有事情找自己。只是同样令他费解的是,他在镇子上住了大半年,圈子内发生的事也已经一概不知。林原野猜不出来,对方能有什么事情要找自己。被他盯得略微有些心虚,杨锦年装模作样地转开目光,满口咬定自己没什么事。林原野对他那点事没多大兴致,见状也不再追问,继续埋头吃自己的饭。两人又聊了点无关紧要的话,就挂断了视频。没有将这点插曲放在心上,林原野吃完饭以后,开始琢磨镇子上哪有花洒喷头卖。第二天起床时,窗外依旧是阴雨连绵的天气。林原野先去镇中心买了新的花洒喷头,然后才拎着袋子去工地上。早晨镇子里雨下得不大,工地上的工人们还是照常开工。他在工地上找到程燎,将雨伞一并装在袋子里还给他,男人接过以后,就顺手放在了旁边,并未打开袋子往里看。林原野也没有出声提醒,不想干扰男人工作,和对方道过谢以后,就转身离开了。整个上午在工地里,他都不曾看见过袁存的身影。 第9章 后者没有接话,看他重新撑开自己的伞,才打着伞转身朝里走去。他没有邀请林原野进来,却也没有将院前的铁门关上。林原野也就没提回家这件事,撑着伞走入院子里,转身主动替男人将门关上。他稍稍加快了脚下速度,追上程燎的步伐问:“你在睡觉?”程燎头也不回地走入屋檐下,收起雨伞放回原地,嗓音淡淡地嗯了一声。林原野跟在他后面,学着他的动作放好伞,随后抬脚跨入了屋内。沙发旁的那张床上,的确还留有男人睡过的微乱痕迹。昨天进来时并未留意,此时他才看清楚,那是张不怎么宽的单人床。程燎背对他站在电视机旁接水喝,中间回过头来问他:“你喝水吗?”林原野摇了摇头,轻车熟路地在沙发里坐下来,“衣服洗了没干,我下次带过来还给你。”对方看上去似乎不太在意,垂眸瞥见他身上的短袖和长裤,放下手中的水杯问:“热吗?要不要开空调?”林原野没有立马回答,余光在屋内环顾了一圈。连着两三天下雨,气温也逐渐变得凉爽起来。房子的门窗皆未紧闭,坐在里面还能感受到屋外吹进来的风。开空调的电费也不便宜,接下来的几天里,对方有没有工资拿还难以确定,他最后指向了摆在角落里的电风扇,“我吹风扇就行。”程燎顺着他的话朝角落里看,而后神色微顿道:“风扇坏了,修不好。”林原野心情略感复杂,将给程燎买风扇的事悄悄记下,随即补救般地朝对方笑了一下,“那扇子呢?扇子有吗?”程燎似是有点意外地抬了抬眉毛,“扇子?”稍稍在脑中回忆了一下,镇子上的居民们夏天拿在手中的草编扇子,他抬起双手,在空气里轻轻比划,“就是本地人都用的那种蒲扇。”男人沉默片刻,回答他道:“没有。”林原野开始有点为对方忧心,倘若镇上一直不下雨,程燎要怎么熬过整个炎炎夏季。丝毫不知他心中想法,程燎迈开长腿走向他问:“袋子里的花洒喷头是你买的?”林原野说:“是。”“多少钱?我转给你。” 男人弯腰拿起放在桌边的手机。他用的似乎也是便宜的老款手机,手机甚至都不是全屏设计。林原野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神情自若地摆手拒绝:“不用,就当还昨天在你家洗澡的水费。”程燎看他的眼神又变得有点奇怪起来。就在林原野疑心自己是不是说错话时,对方握在手中的手机响了起来。程燎接起电话,话语简短地同对方聊过几句,很快就挂掉了电话。紧接着,他看向沙发上低头玩手机的人问:“今晚去酒吧兑上次中的奖,你去不去?”没有再看手机,林原野回答得很快:“我去。”近段时间他也鲜少再去酒吧,老板甚至打电话来问候过他几句。既然晚上要去酒吧,林原野自然是要先回家洗澡换衣服。和对方约好晚上在酒吧里见,没有再在程燎家中久留,林原野拿上画板和雨伞离开了。他按计划回家洗澡,从衣柜里挑了几天未穿的白衬衫换上。换好衣服照镜子时,余光扫到摆在桌上的耳钉盒,这让他堪堪记了起来,自己也是有耳洞的。在过去那段放荡不羁的少年时期里,他也曾跟风打过单侧的耳洞。林原野顺手打开桌边的耳钉盒,从盒中取出一枚碎钻耳钉,戴在了右侧耳骨上。他到得比其他人都要晚,酒吧里的驻唱小歌手已经唱过几轮,他才在姗姗来迟地出现在酒吧里。酒水不打折的日子里,酒吧中的客人数量肉眼可见地减少起来。因而坐在卡座区的几个人,一眼就看到了从人群中缓缓露面的林原野。隔着视野内穿梭的人流,娃娃脸笑容满面地朝他招手。程燎从身旁的动静中抬头,一双黑眸直直掠向林原野所在的位置。酒吧里流动变幻的灯光,将他的黑发染成了光滑柔顺的浅棕色泽,林原野那张白日里多次见过的脸,在光暗交织间愈发显得精致与立体起来。他穿着干净轻薄的白衬衫,将领口开到了第二粒扣子,忽明忽暗的光线贴着他白皙的脸颊扫过,细致而均匀地铺落在他漂亮分明的锁骨上。覆在右侧耳骨上的碎钻耳钉,在众人视线中折射闪耀着细碎的光点。程燎轻轻眯起眼眸,看着林原野那张被光影模糊的脸庞,从初时俊秀清瘦的少年模样,逐渐蜕变成了年轻男人的生动面容。林原野在程燎身旁的空位上落座时,程燎的视线也滑过他柔软的耳骨,在他那枚小小的耳钉上短暂停留了片刻。娃娃脸打量的目光更加直白,他盯着林原野的脸看,眼底流露出明晃晃的新鲜与好奇来,“林哥,你是在耳骨上打了耳洞吗?”林原野一边低头翻看酒水单,一边回答他道:“是。”“我也想打。” 娃娃脸情不自禁地倾身靠近,“林哥,我可以摸摸你的耳钉吗?”林原野从酒水单上抬起头来,“可以。”带着些许新奇与兴奋的情绪,娃娃脸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伸了过来。程燎从始至终都未说话,目光却跟随娃娃脸伸出的那只手,不带任何遮掩地攀爬上林原野的耳骨。直到娃娃脸的手指轻轻抚上那枚耳钉,男人一贯掩藏情绪的眸光微顿,喉结极为缓慢地滚了滚,心中忽然涌上难以自持的冲动来。他端起放在手边的酒杯,张唇含住冰凉的酒液吞咽,面不改色地压下了心底的那股冲动。对此无知无觉的林原野,很快就拿起手边的酒水单,抬手招来了候在不远处的服务生。“洋酒你们喝吗?” 他垂眸环顾在座众人,看上去似是心情不错,“既然是酒吧老板请客,不如点几瓶价格贵的洋酒来喝?”李哥闻言,如实开口道:“我不懂这些,小林你点吧。”其他人紧随其后,纷纷附和与赞同李哥的话。娃娃脸面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放低了声音接话:“我还没尝过洋酒是什么味道呢。”最后唯独剩下程燎未发话,林原野便拿着酒水单转过头去,唇角挂着笑容单独问他:“程哥喝洋酒吗?”他故意垂下头来凑得很近,又将嗓音压得很轻。而身处酒吧这样的喧闹环境中,没有人怀疑林原野做出这般举动的动机。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对上他近在咫尺的明亮瞳孔,程燎语气平常地开口:“可以。”“浓度高的烈酒能喝吗?” 林原野又问。程燎没有说话,一双黑眸轻轻抬起,眸光深邃沉敛地锁定在他脸上,“有多烈?”“比你烈吗?”维持轻描淡写的口吻,男人低声吐出后半句话来。林原野神色困惑地抬头,却只来得及在巨大的音乐轰鸣声里,捕捉到话中的第一个音节。“比什么?” 他忍不住开口追问。“比啤酒烈吗?” 程燎大概是又重复了一遍,声音落在空气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惊讶于对方竟然问出这样的常识问题,林原野望着他缓缓眨眼,“当然。”“可以。” 程燎淡淡回答。“我喜欢烈一点的酒。” 他对林原野说。第14章 喝多林原野不负众望地点了一堆洋酒。大家暂时忘掉工地停工的烦恼,热热闹闹地喝起酒来。娃娃脸叫上林原野和他们玩划酒拳,发现自己会的那套规则,和他们这边的规则有点出入,林原野又重新学了他们惯用的那套规则。他很快就发觉,自己似乎低估了面前这群人的酒量。几个平日里老实本分的工人,喝起酒来却豪爽而又痛快。他们的酒量,似乎并不比常年混迹于酒吧的林原野差。玩不习惯这边划酒拳的新规则,林原野很快又输了一局。他自觉举起酒杯来喝,脸颊上已经染上薄薄的绯意。肤色白的人似乎很容易显色,察觉到自己的面颊升温,林原野心中仍是很清楚,自己离喝醉还有很远的距离。然而当他抬眸环顾其他人时,却见那些人皮肤偏黑的脸上,半点酒意上头的绯红也没有。他又端着喝完的酒杯,扭头去看身旁的男人。程燎玩起游戏来似乎游刃有余,输掉的次数屈指可数,面前的酒杯甚至没怎么拿起过。林原野略有不平衡地扬了扬眉,放下手中的空酒杯,转而双手捧住脸颊,眉眼间染上几分笑意,故作语气不满地道:“你们这是欺负外地人。”娃娃脸神情微憨地摸了摸脑袋,“洋酒价格这么贵,喝起来还没有白的辣。”对于他们的酒量是怎样练出来的,林原野心中终于微微了然。小镇酒吧里喝到的酒,自然不能与他从前喝过的那些酒比。只是许久不曾在酒吧里这样喝过酒,林原野还有些不适应,想找点其他的事情,来稍稍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心中这样想着,也就这样去做了。林原野从座位里站起来,指着中间舞台上表演的小乐队问:“你们想听歌吗?我给你们唱歌。”在座众人自然都十分捧场,其中以娃娃脸的表现最为热情。林原野转身离开座位,径直朝舞台的方向走去。娃娃脸将其他人都叫起来,去舞台下时刻准备着为他喝彩。恰逢一首歌已经结束,林原野与乐队主场商量两句,便临时取代了对方在话筒前的位置。剩下的两名乐队鼓手与吉他手,配合林原野切换了歌曲风格。酒吧里霎时响起一首民谣的前奏,林原野在微醺的酒意里握住话筒,眼眸低垂投向半空里,嗓音不高不低地唱出第一句词来。这大概算得上一首经典传唱的歌曲,即便是在这个小小的镇子上,几乎在座的所有人,也曾经听过这首歌。他的声线与原唱的声音不太像,然而嗓音与情绪糅杂于其中,当歌声落在其他人耳朵里时,听不上去并不会觉得违和,甚至还隐约唱出了属于他的独特味道来。歌词中的主题与爱情毫不相干,林原野一边游刃有余地唱,一边在半空里对上程燎的目光。男人身量笔直挺拔地站在台下,神情淡然地看着台上的他。对方眼中虽然不见任何起伏的情绪,目光却也始终不曾从他身上挪开过。林原野突然就意识到,他似乎有点喜欢被程燎这样注视着。歌曲唱到间奏部分,林原野停了下来,侧耳认真去听身旁鼓点的节奏。鼓手坐在架子鼓后方,手中松松握着两根鼓棒,动作看起来驾轻就熟。显然对专业的鼓手来说,这是一段比较简单的演奏。余光飞快扫过台下站立的男人,林原野忽然笑了一下,指尖从话筒上松开,转身从鼓手手中拿过鼓棒,凭着脑海中已经不算清晰的记忆,将右手那根鼓棒轻轻抛向空中。鼓棒在空中顺利完成头与尾的翻转,林原野伸出右手,稳稳地接住鼓棒的尾部,踩着吉他始终未停的弹奏,在大鼓上落下完美的节奏点。林原野操纵着手中的两根鼓棒,在鼓声短暂地出现断层过后,又顺利地合上了吉他声中的节拍。台下的娃娃脸忍不住张嘴惊呼了一声,望向林原野的眼睛里缀着憧憬与向往的光芒。他的架子鼓其实敲得有些滞涩生疏,但即便是这样,沐浴在明亮灯光里的林原野,也依旧看上去明媚灿烂,而又熠熠生辉。程燎就那样站在台下看着他,从头至尾未给出过只言片语的评价,身侧自然垂落的指尖却难以自抑地动了动,望向他的那双黑眸里,似有藏在月光后的潮浪无声缓慢地翻涌而起。承载着男人注视的目光,在酒意的教唆之下,林原野大着胆子尝试了一下转鼓棒。然而他本身就未系统学过架子鼓,加上多年以前的身体记忆早已消失,林原野的尝试失败得很彻底。鼓棒从他的指尖翻滚而下,朝着前方一路滚了出去。林原野嘴唇微微抿起,遥遥朝着站在台下的程燎,露出耍酷失败后不好意思的笑容来。他的笑容砸得程燎心中微微一动,男人眉眼不动地迈出脚步,走到舞台边捡起了那根滚落的鼓棒。林原野自觉将剩下那根鼓棒,交还给了架子鼓后的鼓手,老老实实地回到话筒前唱歌。然而余光里却瞥见,从舞台边捡起鼓棒的程燎,并未归还手中的鼓棒,而是大步抬脚跨上舞台,拿走了鼓手的另一根鼓棒。 第11章 第16章 留宿或许是滚去其他地方也说不定,没有再去思考耳钉消失的问题,林原野就这样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他做好了睡沙发的打算,却见程燎从角落里拎来一张折叠床,将床撑开摆在衣柜前的空地上。对方弯腰摆床的时候,林原野就站在后方全程旁观。“今晚我睡这里吗?” 他适时开口问。“折叠床睡起来很硬。” 程燎闻言转身,语气中不带任何停顿地补充,“你睡我的床。”林原野没有拒绝,心中只觉得略微可惜。假如不是单人床睡两个成年男人太挤,那么他是丝毫不介意,邀请程燎与自己共睡一张床的。折叠床打开以后并不短,横放在衣柜与桌子中间,恰好将单人床挡在了里面。林原野要去床上睡觉,就必须从那张折叠床的床尾跨过去。眼下还没到睡觉的时间,他又坐回了沙发上,看程燎转身背对自己,站在柜子前拿干净的枕头与薄毯。“你不准备看一下,袋子里是什么东西吗?” 余光再次扫到放在桌上的袋子,他蓦地出声问。对方似乎对此不感兴趣,头也不回地答:“你替我看吧。”林原野闻言,自然也就没有再与他客气,伸手拨开了面前的袋口。袋子里放了个纸盒,盒子里像是包了礼物。他将纸盒拿出来拆开,发现里面放着刺绣可爱的平安符与钥匙包。两样东西都像是手工缝制,盒底还压着一张字迹清秀的卡片。文字内容的大致意思为,平安符与钥匙包原本是做来送给家人,只是做完以后材料还有剩余,所以又额外多做了两个,托娃娃脸私下里转交给程燎,希望他能够喜欢。林原野一字不差地将卡片内容读给男人听,随即又拿起平安符与钥匙包翻看了两眼。女孩的手工能力不差,两样东西上的图案都绣得很漂亮。他将平安符与钥匙包放回纸盒里,眉尖轻轻挑起来,语义不明地看向前方的男人问:“收了女孩子亲手做的礼物,是不是也应该认真准备回礼?”程燎将枕头与毯子丢在折叠床上,转过身来口吻平淡地反问:“谁告诉你,我要收了?”林原野心情瞬间好转不少,面上神色里却分毫不显,故作惊讶与意外地问:“可是人家都已经把礼物送过来了。”“那就再还回去好了。” 男人不以为意地接话。林原野语调悠缓地哦了一声,低下头来盯着自己的鞋尖看,唇角挂着轻微笑意,没有再说话。程燎的话题很快就从这件事上转开,“你先去洗澡。”林原野没有异议地起身,接过对方递来的毛巾,又从他的衣柜里顺走背心与大裤衩,充当洗完澡以后的临时睡衣与睡裤。晚上已经提前洗过澡,他只去卫生间里略微冲了冲,就换上背心与大裤衩走了出来。程燎出门去洗澡时,他准备回沙发上再找找自己的耳钉,却接到了发小打来的电话。迫于家中压力出国学习两年,对方在电话里语气兴奋地嚷嚷,下周终于能回国继续混日子,叫他提前准备好给自己接风洗尘,还问他这两年国内有什么好玩的。“接什么接?我住的这地方连个机场都没有。” 林原野直接将人骂了一顿,“我现在被我爹发配到乡下,年底才让回去。”被国外的课程与考试弄得焦头烂额,已经有大半年没联系过他的发小愣住,“你现在是怎么回事?”“还能是怎么回事,不就是闯了点不大不小的祸,我爸让我留在乡下好好反省。” 林原野握着手机赤脚蹲在沙发里,语气略显纳闷地回答。发小也不是傻子,立刻就从他的话里琢磨出了点其他的味道来。以他家的人脉与势力来看,林原野口中不大不小的祸,若是放在寻常的普通人家,那必定就是不好摆平的大祸了。“你闯什么祸了?” 对方语气幸灾乐祸地问。林原野轻轻地啧了一声,“我把程斐打了一顿。”“自己打的?” 电话那头的人直接笑出声来,“没叫别人?”“自己打的,没叫别人。” 林原野如实坦白道。话音落地,轮到对方反过来,笑着将他骂了一顿:“你是不是傻?就算是来不及去叫人,动手前也得先套个麻袋,事后销毁所有证据吧。”林原野唔了一声,盘起双腿在沙发里坐下,“我这不是没忍住吗?”“没事,等哥哥我回国,再去他那里帮你找回场子。” 发小安慰他。心知他家中也不会放任他去招惹程斐,林原野听得左耳进右耳出,最后带着几分明显的敷衍,语调懒洋洋地接话:“知道了哥哥,你先顺利回来再说吧哥哥。”两人这会儿时差不对,也没有再多说,话题聊到这里,就互相挂掉了电话。下一秒,他放下手机抬起头,就看见程燎洗完澡从门外跨进来,停在沙发前垂眸开口问:“你有哥哥?”林原野面容微怔,仰起脸庞回望他,“亲的吗?没有。”程燎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并未解释刚才问话的由来,只收回停留在他脸上的目光道:“该睡觉了。”林原野从顺如流地回答:“好。”顺手将手机放在桌上,他起身跨过摆在外侧的折叠床,上了里侧程燎睡过的那张单人床。床上仍旧还维持着,下午男人睡过以后的微乱模样。他接过对方递来的新枕头与毯子,垂眼扫向两张床中间。中间的距离不窄也不宽,看上去倒是有些像,小宾馆的双人间里,并排摆放的两张单人床。大概是面朝外躺下来,就能将程燎睡脸清晰收入眼底的距离。林原野抱着毯子唇角微翘,对两人睡觉时的距离十分满意。他等着程燎过来睡觉,对方却站在门边开口:“你先躺下,我关灯了。”他这才发现,老平房的顶灯开关装在门边,似乎有些不方便。记起手机还在桌上,他迟疑了一秒,最后还是没有起身去拿,抱着毯子侧身朝外躺了下来。伴随着开关发出的细小声响,视野内瞬间就陷入了不可视物的黑暗里。耳旁响起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很快就看见,程燎借着手机屏幕上的微弱光芒,走到了外侧的折叠床边。对方按灭了手机上的屏幕光,将手机放在枕头旁,脱鞋躺上了身后的那张床。黑暗中又传来程燎翻身的细微声响,林原野维持着朝外侧躺的姿势没有动,眼睛却无法从黑暗里看清男人的五官与轮廓,甚至无法辨认出来,对方是面朝自己还是背朝自己侧躺,抑或只是仰面平躺而已。林原野在淡淡的失望里闭上双眼,开始尝试着从脑中催生睡意。然而大概是身下的床板太硬,他有点睡不习惯,时间分分秒秒地从空气里流逝,连带着也抽走了他积攒的所有睡意。更加不妙的是,晚上在酒吧里喝过的那些酒,似乎尚未彻底排出体内。此时此刻即将入睡的深夜时分,也仍旧缓慢却又明显地汇聚向了他的小腹。轻轻地在床上翻了两次身,他终于忍不住摸黑坐了起来。在床上静坐两秒以后,他声音极低地开口,在黑暗里叫了一声程燎的名字。躺在折叠床上的男人并未给出回应,似乎是早已经陷入了沉睡之中。林原野低下头来,尝试着在床边寻找鞋子未果,记起程燎放在床边的手机,脑中回忆着对方手机灯光熄灭的最后位置,起身赤脚走向男人床边。察觉到小腿抵住床边时,他慢慢弯下腰来,伸出手沿着枕头边缘一路朝里摸索。手机似乎放在靠外的那侧,林原野一只手撑在床边,另一只手从男人脸上方越过,意图绕过对方去拿手机。然而他大概是低估了整张床的宽度,指尖最远也只堪堪触及男人肩头的位置,无法再摸向更远的地方。猜测程燎应该是仰面平躺的姿势,林原野抬起一条腿来,动作轻缓地将膝盖压上床沿,掌心朝下按在男人身侧,尝试着将自己的上半身撑高腾空,越过静静平躺的程燎伸出手去。这一次,他的指尖终于够到了程燎手机的边角。光是指尖够到还远远不够,林原野尽力将身体拉到最长,同时稍稍压低了自己腰部的高度,以一种堪称不可思议的柔软腰力,将自己的指尖往前送了送。他顺利地将手机抓在了掌心里,却面临着这样的高难度姿势,有些难以收场的尴尬场面。林原野维持着原有的姿势,支撑在半空里休息了几秒,才动作小幅度地慢慢往回收腰。他退得缓慢却平稳,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似是感觉到身下那张小小的折叠床,无法完全容纳下自己的一双长腿,熟睡中的男人轻轻屈起一条腿来。对方屈起来的那条腿,不偏不倚恰好顶到了林原野压在床沿边的膝盖上。膝盖不受控制滑向床外,林原野的身体霎时失去平衡,眼看着就要砸向男人的怀里。电光火石之间,一双宽大的手掌没入衣摆下方掐上他的腰,在黑暗中将他稳稳地扶住了。“别乱动。” 程燎带着睡意的低哑嗓音自耳旁缓缓响起,“折叠床承不住两个成年人的重量。”第17章 短工林原野果真就没有再动,从床沿边滑出去的那条腿,晃晃悠悠地挂在半空里。他手里握着程燎的手机没放,换上略带抱歉的口吻解释:“我想出去上厕所,屋里太黑找不到鞋子,手机也不在身边。”程燎低低嗯了一声,开口提醒他:“你先把腿放上来。”林原野便照他的话做,慢慢将腿挪回床上。程燎屈起来的那条腿并未伸直,小腿冷不丁地压到对方屈起的腿,他又连忙摸索着将腿移向其他空地方。然而似乎不管他移往哪里,从程燎腿上散发出来的热源,始终都略带灼意地贴着他。正有些无计可施时,他又听见下方的男人低声催促道:“快点,我支撑不了太久。”林原野愣住,眼中掠过一丝浅浅的疑惑。转而想到自己并非体重不过百的年轻女孩,而是有着正常体重的成年男人,又很快放下了这丝疑惑。“你把腿往里挪一点,” 林原野轻声接话,“我找不到放腿的地方。”黑暗中响起细微的响动,似乎是程燎伸直了那条屈起的腿。林原野也没有再耽搁,动作轻缓地将自己的腿放了上来。此时就只差双手找到新的支撑点,他就能将整个人的重量,从程燎的手掌间腾空出来。他伸出未拿东西的那只手,在漆黑的视野里全神贯注地摸索。第一次摸到的是程燎肩头,他很快就将手移开,朝对方肩颈上方的枕头边摸过去。未料入手的触感,并非熟悉的棉布枕头,而是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线条。“你摸到我的脸了。” 程燎在下方淡淡出声。对方说话的声音,听上去并不像是生气的样子。撑在自己腰间的那双手臂,始终平稳如初,不见任何或大或小的抖动。林原野语气毫不慌张地哦了声,指尖轻轻擦着对方的脸侧,朝上移了移。程燎略微顿了顿,提示的嗓音再度响起:“这是我的耳朵。”唇角在黑夜中勾出微小的弧度,林原野将掌心从他柔软的耳垂边收回,借着记忆中对方肩膀的位置,落在了男人的锁骨上。“锁骨。” 似乎已经习惯他蒙头乱撞的摸法,对方不带任何情绪起伏地开口。林原野唇角勾起的弧度逐渐扩大,指腹沾着来自程燎锁骨的残留余温,重新兴致不减地移向男人的脸旁。只是这一次,原本预想中程燎的下巴并未出现,指尖下骤然传出来的,是属于对方陌生而又柔软的温热触感。程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脸转了过来。林原野微微愣住,心中尚且有些心猿意马地想,原来男人的嘴唇也是这样柔软。下一秒,支撑在他腰间的力道轰然倒塌,林原野毫无预兆地砸入对方的怀抱里。几经折腾的折叠床发出尖锐僵硬的咯吱声响,与此同时,程燎低沉平淡的嗓音从上方落入他耳中,“你摸到的是我的嘴巴。”林原野失语一秒,从他的肩膀前抬起头来,“你——”“提醒过你的,” 男人不急不徐地打断他的话,“我支撑不了太久。”林原野神色无言地趴在他身上,沉默片刻过后,记起对方嘱咐的话,主动开口询问:“我现在突然起来,床会不会塌?”“说不好。” 程燎回答。“这张床多少钱?” 林原野换了个方式问。“床不贵。但是,” 男人的语气稍稍顿住,“床坏了,今晚就没办法睡。”林原野愈发不敢轻易地有所动作。屋内的沙发给女孩子睡,大约都要稍稍蜷缩起身子,更别提成年男人的身高。骤然沉寂下来的四周,衬得屋外雨声愈发清晰密集起来。见程燎始终没有要出声的意图,他本是想要出声询问对方打算,不料话到了嘴边,不知道怎么的就变成了:“雨又开始下了。”程燎没有否认他的话。林原野脑中流动的思绪,从屋外的大雨转到屋内桌上的礼物,“如果明天不用去工地,你要怎么把礼物还给言言?”“那就托别人还。” 程燎回答。林原野眯眸思索片刻,心中念头在雨声里浮浮沉沉,最后冷不丁地从他身前撑起来,试探性地朝前迈出一大步,“她是不是喜欢你?”男人似乎默认了他的话。除此以外,对方看起来也并不排斥,与他讨论这件事。林原野自然是抓住这个机会,进一步地深入整个话题。“那你呢?” 他又故作漫不经心地追问。“你看不出来吗?” 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话,程燎语气平静地反问。“你如果不喜欢她,为什么要叫她的小名?” 语调中染上几分散漫,林原野玩笑般地提出来。不过眼下这时候,他似乎没有太多的耐心,去等待程燎给出回答。他真正想要说的也只有,“如果你觉得困扰,我可以帮你解决。” 他拖长了音调,循循善诱般地补充,“你需要吗?”程燎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问了他毫不相干的问题:“晚上你在和谁打电话?” 第13章 第19章 借火余微微沉默片刻,也不知道是真没看出他话里的刻意,还是分明已经看出来,却故作不知般开口问:“你们是表兄弟?”林原野不再多说,闻言也只是轻轻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似乎对他们的关系并不感兴趣,又或许是早已看出来,两人的关系并非林原野故意暗示那般,余微微转而看回程燎道:“我在镇上待的时间不长,没时间排队预约。刚才说过的那些话,你可以考虑一下,我会在这里等到你下班。”她说完以后,就从座位里起身离开,朝酒吧洗手间的方向走去,丝毫不给程燎立即回答的机会。将视线从她离开的背影上收回,林原野换上玩笑般的口吻总结道:“看来我们的新鼓手很受欢迎。”“这样的欢迎我不需要。” 程燎闻言,淡声接话。“是吗?” 林原野转过脸来,模样认真地看向他的眼睛,“听说是镇委书记的女儿呢。”对上他疑惑打量的眼神,程燎的神色平静如初,“镇委书记的女儿,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男人从他旁边站起来,离开以前垂眸瞥向他补充,“不过,你的方法对她来说,似乎不太管用。”没有反驳程燎的话,林原野坐在原地目送他返回舞台区域。程燎的话说得没有错,他的方法的确不怎么管用,但至少,程燎对余微微的看法与态度,他现在也已经掌握清楚。几分钟以后,林原野从酒吧里出来,在旁边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摸出手机给他那位表哥打电话。此时仍在埋头加班的杨锦年,接通他的电话以后,倍感稀奇与意外地开口问:“林少爷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有事找你帮忙。” 不想浪费时间与他闲聊,林原野开门见山地提出来。“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对方的语气里透着些许焦头烂额,“你表哥我还在加班干活。”“一点小事,你交给别人去做就行。” 林原野解释。杨锦年闻言,这才松口问道:“什么事情?”“帮我查个人。” 他稍稍顿了顿,继而语速略快地补充,“我现在待的这镇子上,镇委书记的女儿。”“怎么?” 杨锦年心中念头转得飞快,话语中不自觉染上几分试探的意味,“你看上人家了?”“看上她弟弟也不会看上她。” 林原野不以为意地出言搪塞,“你不知道我的性取向吗?”“说的也是。” 杨锦年忙不迭地出声附和,接着便话锋陡转,“她还有弟弟?”林原野神色略微诧异地挑眉,“她有没有弟弟,我怎么知道?” 不欲与对方在这件事上多说,他不着痕迹地转开话题,“你这么晚还在加班?”大约是真的有重要工作要忙,对方回答得言简意赅:“是。”“你老板呢?” 林原野轻轻啧了声,“你们不是关系很好的大学同学吗?”“他不在。” 随口回答完他的问题,杨锦年似乎急着挂电话,“资料我明天给你,还有别的什么事吗?”“没有了,挂吧。” 林原野最后说。电话挂断以后,他收起手机回到酒吧中坐下来。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一直都待在吧台边,没有再去关注过余微微的动向。乐队在零点结束所有演出,回到休息室里准备下班。林原野径直去休息室里找程燎,主唱和吉他手都已经离开,休息室中只剩程燎一人在。余光扫到他推门而入,程燎收起正在看的手机,起身轻描淡写地开口道:“可以下班了。”林原野点点头,“刚好我也要回家。” 他神色如常地抬眸,“一起走?”程燎对此没有异议,越过他迈步走向打开的门边,“我去一趟洗手间。”林原野留在休息室中等他。然而五分钟过去,却始终不见对方回来。他索性起身走出休息室里,沿着通往洗手间的那条狭长走廊,一路朝前走去。还未走到洗手间在的位置,就先听到那边有不小的动静声传来。酒吧这样人群杂乱的地方,总是难免会起纷争与事故。林原野不慌不忙地拐过墙角,果不其然又撞见醉酒客人骚扰落单女性的熟悉画面。而偏偏好巧不巧的又是,落单的女性客人就是余微微。程燎从洗手间内出来,出门撞上这样的场面,也就顺手帮对方解决掉了麻烦。林原野出现的时候,恰好看见程燎一只手拉过余微微,另一只手将醉酒的男人从她面前拽开。与上次程燎帮自己有些不同的是,被程燎拽住后衣领的男人,似乎并非已经醉到神志不清,仅仅只是假借喝醉的理由,故意去接近余微微而已。被程燎突如其来的动手打断好事,男人恼羞成怒地从他手中挣脱开来,指着程燎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林原野从后方缓缓走上去,刻意加重了自己的落地的脚步声。察觉到第三人的出现,男人骂声中的气势顿时减下来不少。饶是极度心有不甘,也只能强忍心底不断喷出的怒火,骂骂咧咧地转身快步离去。余微微在程燎身侧站定,低下头来不慌不忙地整理好裙子,才抬起头来朝他道谢:“谢谢。”“不用。” 男人说完,转身走向停在几步以外的林原野。余微微又从身后叫住他问:“晚上我说过的那些话,你考虑好了吗?”“我没时间,” 程燎头也不回地撂下话,“你找别人吧。”余微微站在原地看他离开,不再开口说什么。没有再回休息室里,林原野和程燎直接离开了酒吧。从大门里走出来,程燎停在路边的灯光下,回过头来看向他问:“哪个方向?”指了指与他相同的方向,林原野说:“这个。”程燎闻言,欲要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又被他伸手拉住问:“你喷香水了?”“没有。” 男人在他的话音里微微拧眉,“我不喷香水。”林原野的掌心紧紧贴着他的手臂,指尖温度覆上被余微微触碰过的地方,“你身上有很淡的香水味。”神色略微顿了顿,程燎眉头拧得更紧几分,“是余微微身上的香水。”不等林原野出声回答,他在路灯里停下迈出去的步子,一只手伸入长裤口袋里,微微沉下嗓音问:“介意我抽根烟吗?”林原野听了,唇角轻轻弯起来,“不介意。”他非但不介意,甚至在程燎拿出烟盒与打火机时,还从对方那里顺走了一根香烟。程燎将香烟咬在唇边,眼眸微垂开始按手中的打火机。林原野指尖捏着那支香烟,等他点烟的短暂间隙里,百无聊赖地抬眼环顾面前这条漆黑寂静的马路。只这样漫不经心的几眼,就让他注意到了街对面远远走过来的黑色人影。虽然只见模糊身影,不见清晰的五官与轮廓,但他还是很快就从走近的那人身上,察觉出了几分似有若无的熟悉感。而当对方那张脸彻底从路灯下显现出来时,林原野几乎立刻就认了出来,那是酒吧里本该有事请假的乐队鼓手。虽然不清楚是哪个环节出现差错,让本该老实待在家中休假的鼓手,深夜期间出现酒吧门外的马路对面,但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情。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看向身旁站在路灯里的男人。没有留意街对面逐渐走近的那道身影,程燎仍在垂眸按打火机。“打火机是坏掉了吗?” 林原野的神经不自觉紧绷起来,说话的语气却依旧平稳如初。“不是。” 程燎咬着香烟咬字含糊地回答,“快没气了。”话音未落,就见男人手中按过许多次的塑料打火机,终于燃起微小摇曳的火苗来。程燎将唇边的香烟凑过去点火,林原野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看,余光却不着痕迹地扫向马路的斜对面。似乎并未注意到站在路边的他们,街对面的人已经横穿过整条马路,从程燎的斜后方不快不慢地走了过来。林原野一声不吭地望向正在点烟的程燎。伸入火苗中间的烟头,终于燃起点点红光来。打火机上的火苗没能支撑太久,很快就熄灭在了风声流动的空气里。程燎略略抬眸,将打火机递给他,“你试试还能不能用。”他依言伸手接过打火机,象征性地按了两三下。打火机没有再燃起火焰来,程燎却并未低眸去看他手中的打火机,身后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清晰落入耳中,男人咬着香烟似乎想要回头。不等他完全回过头去,林原野已经伸出双手按上他的肩头。眼底划过一丝淡淡的诧异,程燎立在原地没有动,目光重新笔直地落向面前人的脸上。就见林原野已经学着他的模样,将捏在指尖的香烟放入了嘴里。“借个火。” 唇齿含糊不清地说完这句话,他双手按住程燎的肩头,咬着唇边的那根香烟,近距离地朝男人嘴唇前凑了过来。第20章 麻烦乐队的鼓手就这么从他们身旁走了过去。两人的烟头近距离地轻轻相抵,林原野嘴里的那根烟一直没有点燃。他心中觉得奇怪,却碍于没什么抽烟的经验,只好沉默寡言地盯着自己的烟头看。将他的状况尽数看在眼里,程燎主动朝后退开,抬眼瞥向他问:“点烟不会吗?”林原野面上微怔,与他对视的那双眼睛里,露出明晃晃的疑问来。程燎咬着香烟低笑出声,“要吸一口。”林原野恍然般垂了垂眼眸,又神色自若地往他脸前凑近过来,似乎是想要再试一次。程燎却不给他试了,伸手将香烟从他唇边掐走,转身丢进了垃圾桶里。“不会抽烟就不要抽。” 男人叮嘱道。被对方看破假象,林原野也丝毫不觉得尴尬,语气坦然地解释:“我的确不会,但有些场合需要我会——”“我这里不需要。” 程燎打断他的话,指尖捏住嘴里那根香烟,按灭以后也丢进了垃圾桶里,“走吧。”眼见他径直迈步走入前夜色中,林原野神情意外地追上去道:“你还没有抽完。”“不用抽完。” 程燎闻声顿住脚步,“只是用来遮盖身上的香水味而已。”林原野若有所思的望向他,虽然偶尔会见到程燎抽烟,但男人的烟瘾似乎并不大。想起打火机还被自己握在手中,他朝对方摊开掌心问:“打火机还要吗?”程燎朝他手心内扫了一眼,“丢掉吧。”林原野转头去找路边的垃圾桶,心中想的却是,刚才两人嘴对嘴点烟的事,程燎全程都未追问过缘由,也未流露出过半分排斥意外的神色来。“你经常和别人这样点烟?” 他收回四处搜寻的目光问。“偶尔。” 在他的注视里顿了顿,程燎低声回答,“出现意外情况的时候会。”林原野轻眯眼眸思考两秒,暂时选择了相信他的话。与对方在岔路口分开,回到自己住的地方以后,林原野给酒吧老板打了个电话。老板亦没能预料到,乐队主唱与吉他手今晚收了小费,临时叫鼓手出来吃夜宵的突发状况。但好在程燎并未看见鼓手,他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反而是老板开了句玩笑,既然新鼓手这样受欢迎,不如从明天起,就调他去酒吧的安保人员。林原野闻言,也只是不予置评地笑了笑,没有要将玩笑话当真的打算。摸清楚他在这件事上的态度,老板也就识趣地没有再提。毕竟在小镇上经营一家酒吧,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假如没有林原野在财政上的大额资助,他当初也没这么多钱拿来开酒吧。虽然不清楚林原野是什么来路,但总归也是投资自己开酒吧的股东,他自然是要好好供着的。到了第二天,程燎在酒吧里兼职乐队鼓手的事,工地上好些人也都听说了。娃娃脸白天在镇子上打短工,忙里偷闲的时候联系林原野,约他晚上去酒吧看程燎打架子鼓。林原野答应了下来。他没有去找程燎,而是待在家里看杨锦年发来的资料。酒吧里打听到的余微微身份果然不假,从中学时期开始,对方就一直在外留学,也是最近才从国外回来。不过让林原野歪打误撞说中的是,余微微果真还有个弟弟,外貌与学历同样不比姐姐逊色。林原野对余微微的弟弟没有兴趣,真正让他感兴趣的,反而是杨锦年对那位弟弟出乎寻常的关注度。“你大学是在国内读的,怎么还会认识她弟弟?” 对方在视频中盯着他问。“我不认识她弟弟。” 林原野翻着平板上的资料,头也不抬地回答道。“你既然不认识她弟弟,又怎么会知道她还有个弟弟?” 杨锦年锲而不舍地追问。林原野语塞片刻,心不在焉地敷衍他道:“我认不认识他弟弟,跟你有什么关系?与其关心素不相识的余微微弟弟,不如多去关心一下,你那位大学同学兼老板什么时候回国。”杨锦年闻言,神色踟蹰不定地开口道:“公司在国外也有业务板块,他应该暂时还不会回来。”他当初也是在国外留学,才逐渐和对方熟悉起来的。大学毕业以后,杨锦年就回国了。对方因为家中的一点问题,长期留在国外未回。杨锦年大学起就跟着对方创业,毕业回国以后,公司在国内的业务发展,自然而然也就全都落在他身上。 第15章 他在医院里处理了脚底伤口,做好包扎出来以后,程燎将他留在大厅的休息区,继而离开去窗口替他取药。林原野乖乖坐在原地没动,很快就瞧见急救车一路亮灯鸣笛,开入医院大厅外的空地,地头蛇被医护人员从车里抬了下来。而紧跟在急救车后面的,还有从派出所里开出来的公用车辆。他心中有些奇怪,一旦警察调出酒吧里的监控,就能发现他们并非最先动手的那方。这样的情况下,他们的人还选择报警,证据显然是对他们极其不利的。林原野的这些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出警人员很快在大厅内找到他与程燎,态度强硬地要求两人去派出所配合调查。而对于酒吧中的监控证据,对方却从始至终只字未提。这般情况看上去,倒不像是要请他们回派出所做笔录,更像是请他们进局子里吃点苦头。不过这样一来,倒也符合了镇上人将被程燎打伤的男人,背地里称作为地头蛇的说法。两人从医院里出来,转头又坐上了警车。期间林原野也已经提前做好了,打电话从乡镇所属市里找人解决的打算。不料在前往派出所的途中,林原野还没来得及往家里打电话,副驾驶里的警员就先接到了领导打来的电话。两分钟以后,他恭敬而又顺从地挂掉电话,叫停正在开车的司机,将两人在路边放下了。林原野叫住对方询问笔录的事情,只得到警员略显匆忙的一句 “不用了”,就目送那辆警车从他们的视野内飞快离去。他们在路边等了片刻,偏僻无人的马路上却始终不见其他车辆驶过。眼见时间已经不早,程燎转过头来问他:“你住的地方离这里还有多远?”林原野拿出手机来查地图,而后略带意外地抬眸回答,“不是很远,再走十五分钟左右就能到。”此时此刻,终于体会到镇子面积小的好处,他扶着身侧的路灯柱子,轻轻晃动抬离地面的右脚,尝试着提出建议道:“不如直接走回去?”默许了他的提议,程燎转身在他面前微微弯腰,“我背你。”林原野心中愉快点头,面上却丝毫情绪不显,故作迟疑与犹豫地问:“你背得动吗?”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男人眉眼不动地直起身体来看他,“抱你也可以。”林原野心中一动,却也没敢真的点头,最后也只面不改色地望向他道:“那还是背我吧。”程燎又重新转过去,在他面前俯身弯下腰来。松开手中的路灯柱子,林原野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低头趴上他的后背。对方两只手勾过他的膝盖窝,将他从地上稳稳地背了起来。程燎身体的温度透过后背的薄衣服,传向他胸前最靠近心脏的位置。而他只要稍稍低头,鼻尖就能沾上对方发梢残留的洗发水淡香。林原野在与对方这样近的距离里,心猿意马地走了几秒时间的神。直到程燎的问话声将他拉回现实,他才堪堪回过神来,意识到对方不认识路,及时出口补救:“走左边那条路。”程燎背着他朝左边那条道路走,他的步子迈得不快不慢,却很从容平稳。林原野甚至不曾察觉出他的呼吸乱过,似乎对于程燎来说,背上多出一个人来,也是极为轻松简单的事。不自觉地微微收紧搂住他脖颈的双手,林原野仰头朝高高的夜空里望去。看见挂在高空里的银白圆月时,他不由得轻声感慨:“今晚的月亮好圆。”程燎背着他脚步未停,声音不高不低地嗯了一声。伴随着对方话音的落下,林原野清晰地感觉到,有东西贴着自己的手腕轻轻擦过。他愣了一秒,随即才反应过来,那大概是男人滚动的喉结。他下意识地也跟着喉结轻滚,收回目光瞥向眼前近在咫尺的人。在男人看不见的角度,林原野眼眸灼灼地落向他的脸侧,目光寸寸缓慢移动,无声无息地描摹他的脸部轮廓,嘴上却漫不经心地与他闲谈:“今天是十五号吗?”“十六号。” 程燎话语低沉地纠正他。林原野恍然般地唔了一声,为了将他的唇角看得更清楚,又将自己的脸往下压低了些。没有发觉自己时不时蹭过男人肩头的下巴,他声线悠缓地喃喃自语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吗?”感知到颈后覆落而下的温热而湿润的唇息,程燎脚步极为明显地顿了顿,呼吸亦难以自持般地乱了一瞬。察觉到他脚下步子的短暂停滞,林原野的下巴轻轻抵上他的肩头,口吻略带困惑地问:“怎么了?”等待对方回答的时间里,他脑袋微微低垂,下巴依旧抵着程燎的肩头没有动,却清晰地听到了男人胸腔内沉而有力的心跳声。那声音如同月下拍打礁石的海浪,一声接一声地漫过他耳膜,逐渐与他的心跳声覆盖重叠。催动着林原野自己的心跳频率,不受控制地变得躁动急促起来。但越是眼下这样的时刻,他脑中的思绪反而越是如抽丝剥茧般清明。如同隐隐有所感应一般,林原野再度将视线投向程燎的侧脸。他没能从对方脸上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只听到程燎声音平淡如初地接腔,“没什么,只是你刚刚说的话,” 男人语义不明地顿了顿,“我没听见。”“没听见吗?” 林原野的声音里浮起明晃晃的疑惑来。但倘若程燎此时此刻回头,大概就能恰好撞见,他那双被月光照亮的乌黑眼眸中,与他说话语气截然不同的狡黠笑意。“我是说,” 抬起轻压在男人肩头的下巴,林原野略微歪了歪头,悄无声息地将嘴唇凑近到程燎脸边,而后状似正经认真地低声重述,“十五的月亮——”他故意将嗓音压得近似气音那般低,而程燎也不负众望地侧过脸来,声线低沉好听地问:“什——”两人的声音同时戛然而止。月光下,林原野的嘴唇轻轻撞上了程燎转过来的脸。第23章 问题时间似乎陷入到了短暂的停滞中。几秒时间以后,程燎移开了自己的脸,林原野亦将头往后仰了仰。“抱歉。” 他煞有介事地抬起手来擦嘴唇,“我没想到你会突然转过头来。”“我没有听清你说的话。” 程燎继续迈开脚步朝前走,语气冷静平常地向他解释,自己突然回头的理由。林原野嗯了一声,嗓音里似乎染上轻微的笑意,“需要我帮你擦擦吗?”说完以后,不等程燎张口回答,便主动将手伸向他的脸庞。指尖即将触碰到对方脸侧时,男人不紧不慢地偏开了头,话语简短地拒绝道:“不用。”林原野见状,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也不再说什么。他照着地图导航给程燎指路,程燎最后在他住的院落门边,将他放了下来。林原野低头在口袋里摸钥匙,院子大门打开以后,他并未伸手去接男人手中装药的袋子,而是佯作没有察觉般出声道:“上次穿走的衣服还没还给你,你要不要进去拿?”程燎没有拒绝,率先越过他走上前去,将闭合的铁门朝外拉开,示意他先进去。林原野单脚跳入门内,将铁门从里面锁好,又跳着去开里屋的那扇门。两室居的房子虽见不得有多豪华,住起来却也宽敞舒适,房子中的家具与电器一应俱全。他在客厅的沙发里坐下来,朝旁边弯腰放东西的男人道:“衣服和裤子还晾在后门阳台,你知道阳台在哪里吗?”程燎没有接话,转身朝主卧后的阳台走去。林原野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待对方身影消失在房间门内时,连忙扶着沙发站起来,弯腰拿起摆在茶几边的玻璃水杯,以单腿跪在沙发上的姿势,贴着沙发放轻动作朝前挪去。茶几前铺着柔软的地毯,他一只手扶着沙发扶手,身体后仰坐倒在地毯上,另一只手将玻璃杯轻轻丢了出去。他瞄准了地毯丢的杯子,手上力度却并未完全控制好,杯子径直从低空里飞出地毯范围,声响清脆地砸落在地板上,继而碎成了大大小小的玻璃堆。林原野不由得呆愣一秒,最后在耳边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里,匆忙回过神来。程燎循声走了回来,手上拿着从阳台取下的衣服和裤子,瞥见客厅中的满地狼藉时,人还未开口说话,眉头就先轻轻拧了起来。他放下手里的衣服裤子,大步走向林原野的方向。途中路过杯子摔碎的地方时,被林原野眼疾手快地叫停道:“小心踩到碎玻璃。”程燎充耳未闻般地抬脚跨过那堆玻璃,停在地毯前垂眼望他,淡淡的语气中似是带了几分沉意:“想喝水不会叫人帮忙吗?”林原野抿着嘴唇没吭声,黝黑浓密的眼睫毛轻轻耷落下来,面上流露出一副知错的可怜模样来,大概此时不论是谁看了,都会不忍心再出声责怪。对方果真没有再说话,从他面前俯下身来,距离极近地贴着他耳侧淡声道:“抱住我。”仍旧沉浸在程燎忽然贴近的插曲里,林原野下意识地听凭对方嘱咐,伸出双手抱住了男人近在咫尺的腰。男人身体极为明显地顿了顿,在林原野看不到的视角盲区,唇角不着痕迹地掀了掀。他也没有再提醒林原野错误的动作,而是就这么维持着弯腰的动作不变,任由他的双臂紧紧环住自己的腰。林原野抱了大约有三秒时间,察觉到面前男人迟迟未有任何动作时,才慢半拍地从他腰间仰起脸来,望向他的眼眸中无声流露出疑问来。“你这样,” 程燎眉眼不动地低声陈述,“我可抱不起你。”此时才明白过来对方话中含义,林原野耳朵尖隐隐发烫,神色仍作镇定地松开他肌肉紧实的腰,补救般地抬高双臂,老老实实搂住他的脖颈。程燎一条手臂揽住他的后背,另一条手臂穿过他的双腿下方,将他从地毯上凌空横抱起来。身体腾空的那个瞬间,林原野抱住他脖颈的双手微微收紧,视线同时不受控制地飘向,对方发力时肌肉线条微绷的上臂。对方抱着他步伐平稳地走向沙发,期间并未低头看过他。林原野抬高眼眸望向他,悄悄藏起了眼底的愉快情绪,心口却仍旧不自觉地隐隐作烫。将他放在沙发上,程燎直起身体看向他问:“家里有扫帚吗?”“有。” 不想暴露自己眼底的情绪,林原野错开他投来的视线,“就在门外墙边。”男人出门拿了扫帚和撮箕回来,停在水杯摔碎的地方清扫碎玻璃。林原野坐在沙发上看了片刻,冷不丁地开口道:“我一个人住。”程燎停下手中动作,目光略含探询意味地抬起头来。“所以,没有人帮忙的时候,” 林原野朝他露出稍显落寞却漂亮的笑容来,“我还是得自己接水喝啊。”男人听了并未搭腔,又垂头继续轻扫脚边的碎玻璃。林原野几乎要以为,程燎对自己装可怜的话无动于衷时,就见对方头也不抬地回答道:“今晚我可以不走。”“好啊,刚好你的衣服裤子也都在。” 林原野语气如常地回答,眼中却浮现出计划得逞的轻微笑意来。清扫完地板上的那堆碎玻璃,程燎重新去厨房里找了新杯子,帮他倒了一杯水拿回来。林原野接过水杯道谢,心中却在暗暗琢磨睡觉的事情。房子虽然有两个房间,空置的次卧却因为长期没人住,床上非但什么都没有,床垫甚至还落满了灰尘。而他住的这地方,可就没有多余的折叠床拿出来给程燎睡。主卧的床倒是很大,睡两个成年男人已是绰绰有余。只是他主动提出来让对方去睡,多少都有点心思不纯的嫌疑。他还未完全想明白,就先被程燎的话打断了思路:“你要不要先去洗澡?”林原野闻言,将水杯放回茶几上,下意识地朝他点了点头。点完头以后,视线不经意掠过茶几边装药的袋子,又伸出指尖抵住下巴,眼眸轻眯陷入思索。瞥见他盯着前方似是在走神,程燎的目光缓缓落在他脸上,“还有问题?”“有。” 林原野低声喃喃着接话,继而在男人的注视中慢慢抬头,露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来,“可是,这个澡要怎么洗?” 他伸手指向自己包扎过的右脚,话语里透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茫然与无辜,“医生是不是说过,我这只脚不能沾水?”第24章 体重“有浴桶吗?” 程燎思忖片刻后问。对方像是全然没有察觉到,林原野那点明知故问的心思,垂眸扫了一眼他受伤的右脚,继而神色如常地替他想办法。“没有。” 林原野为难般地摇了摇头,“浴缸也没有。”男人见状,又撩起眼皮追问:“凳子有吗?”“有。” 愣了一秒,林原野出声回答。程燎转身去厨房里找凳子,林原野坐在沙发上没有动,看他将两个凳子拎进卫生间里放好,又走回客厅里看向他问:“需要我帮你拿衣服和毛巾吗?”林原野回过神来,缓缓眨着眼睛回望男人道:“我在家习惯穿浴袍。”程燎闻言,面上神色分毫未变,“浴袍放在哪里?”“也挂在阳台上。” 林原野神情轻松地接话。程燎帮他取了浴袍回来,又扶他去卫生间里。林原野停在卫生间门边朝里看,发现浴袍已经叠好放在旁边,两个凳子就摆在花洒下方,一个用来给他坐,另一个用来给他放脚。眼见程燎没有再往里走的打算,林原野目光迟疑地转过头来,“花洒放得太高,我可能不太方便拿。”“只有花洒吗?” 程燎垂眸对上他的视线。林原野不明就里地盯着他看。 第17章 车子发动起来的前一刻,杨锦年从前面回过头来告诉他:“那是我表弟。”眼底倒映着被朋友簇拥离去的少年身影,程燎漫不经心地低声接话:“他很受欢迎,朋友很多。”“是的。” 杨锦最后笑着总结,“除了学习不好,他什么都好。”伴随着被抽离的过往回忆,程燎松开了捏在林原野耳骨上的那只手,替他将毯子拉回了胸口位置。然而不过是上床的短短几秒时间里,毯子又被他推到了肚子上。而林原野两只手搭在肚子旁,依旧睡得很沉。程燎望着他微微扬眉,再度伸出手去扯被他轻轻压住的毯子。这一次,熟睡中的林原野终于似有察觉般,朝他所在的方向轻轻翻身,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想要将毯子拽回来。然后睡梦中的他终究难敌意识清醒的人,男人每将毯子朝自己身前拉近一分,林原野就拽着毯子朝他挪近一分。因而到最后,程燎甚至没有费太大力气,就将他从大床右边轻轻拖了过来。而这些发生在黑夜里的事情,林原野全都不曾有半分察觉到过。夜里的事他不清楚,眼下发生的事,他却的的确确正在经历。“抱歉。” 在睡意尽数褪去的这一刻,林原野昧着良心撒谎,“我睡觉习惯不太好,你可以直接推开我。”“你的脚上还有伤。” 程燎淡声解释。林原野闻言,试探般地动了动自己的两条腿。这才终于发现,自己的双腿正紧紧贴着男人的身体。他动作轻缓地缩起腿来,想要从对方身前慢慢滚开。不料弯起来的膝盖,却骤然顶在了程燎的腹下。膝盖上不同寻常的触感与温度传来,意识到对方那里大概是什么状况,林原野直接愣住。被他蹭到的人反倒坦然自如,语气没有太大情绪波动地开口:“早上睡醒以后的正常现象而已。”对方不说得这样直白还好,如今以寻常平淡的口吻告知,林原野膝盖上的那片热源,反而润物细无声般地渗入了他皮肤表层,顺着他的下肢一路朝上烧了起来。他也有了所谓早上醒后的正常现象。不敢再耽搁半分时间,林原野急着从程燎怀里爬起来。然而越是这种时候,反而越容易变得手脚慌乱起来。他撑着身体想要坐起,仓促之间双腿却数次不受控制地撞到程燎身体。饶是定力极好的程燎,也经不起被他的两条腿频频触碰。男人神色略带微妙地蹙眉,最后伸手按住了他的动作,低声张口吩咐道:“你先别动。”林原野就如同那在水中胡乱扑腾扫尾的鱼般,霎时就陷入了沉寂的静止状态中。程燎收回被他压在身下的那条手臂,撑住床单缓缓从他面前坐了起来。听闻对方起身的动静,林原野维持着曲腿侧躺的姿势,下意识地就低头朝他看过去。这一看不要紧,目光猝然撞上男人那明显尺寸可观的地方,林原野定定地睁着双眸,半晌甚至忘了要眨眼。似乎认定双方性别相同,自己有的他也会有,程燎并未在他面前做出过半点遮掩举动,就这样坐在床上朝他道:“你可以起来了。”林原野心不在焉地收回目光,从床上慢吞吞地爬起来。眼皮抬高的那个瞬间,又毫无预兆地对上面前男人那双若有所思的黑眸。“你在看什么?” 没有给他转移话题的机会,程燎盯着他的脸问。林原野心中想的是找借口搪塞过去,与男人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久久对视后,话到嘴边又鬼使神差地改了口:“需要帮忙吗?”程燎眼中情绪微不可见地变了变,看着他迟迟没有回答。气氛莫名陷入微妙的凝滞中,意识到自己鱼钩抛得过于惹眼了点,林原野又补救般地眨眨眼睛,朝他露出漂亮无辜的笑容来。男人眸中果真逐渐趋于风平浪静,就在林原野几乎要以为,对方会打消心中的怀疑时,却听见程燎嗓音低沉地缓缓开口问:“你想怎么帮?”早已提前想好对策的林原野,闻言从容镇定地扬起唇角,“不知道。” 他佯作不解般思考两秒,“你需要的话,我就可以帮。毕竟,” 他语气近乎真挚诚恳地补充,“你昨晚帮我洗了澡。”“不用。” 目光掠过他唇边沾染的笑意,程燎声线淡淡地回绝。林原野神色不变地点了点头,状似了然般转过身,双腿跪在床单里,似乎是打算爬到自己脱鞋的那侧下床。只是尚未来得及挪出两步,他就被人冷不丁地从身后冷不丁地握住了脚踝。男人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紧紧贴住他的脚踝收拢,将他没受伤的那只脚牢牢抓在手中。林原野面上一怔,下意识地回头朝身后望去。程燎抓着他的脚踝没有松开,看向他的目光中浮起几分莫测难言的情绪来。猝然撞入程燎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他忽然毫无由来地生出了几分,鱼钩连带饵食都将被鱼吞食入腹的心惊感觉来。第27章 疑问这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那样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不见,林原野再盯着程燎看时,却再也捕捉不到男人脸上任何外露的情绪。“还有什么事?” 林原野问。“你的手机响了。” 缓缓松开他的脚踝,程燎将枕头边的手机丢给他。林原野愣了愣,慌忙抬起手来接住,果然感受到了手机接连不断传出的震动声。只顾着赶紧起床去厕所里解决,他下意识地就忽略掉了枕头下传来的沉闷声响。扫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并非是什么非接不可的重要电话,林原野径直按下了挂断键,丢下手机匆忙起床离开。两人各自花了点时间,才解决好自己身上的问题。程燎洗完脸从卫生间里出来,站在卧室门外询问林原野,早餐想要吃什么。后者背对他站在阳台门边,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迟迟都未给出回应来。程燎抬脚走入卧室里,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林原野这才神色诧异地回头,“我不会做。”男人眉眼不动地回答:“我会。”林原野闻言,朝他露出笑容来,“我都可以。”程燎点了点头,没有立刻转身离开,而是又淡声开口问道:“你站在这里看什么?”林原野轻轻唔了一声,“早上起来阳台门是打开的。” 他眼中流露出几分困惑来,“昨晚睡觉我没关门吗?”男人的面色极为明显地顿了顿,很快又恢复到不动声色,“大概吧。”说完,不等林原野继续往下接话,就转身朝卧室外走去。他去厨房里找食材,毫不意外地发现,冰箱里除了塞得满满的啤酒饮料,什么也没有。林原野略微心虚地扶墙跳过来,认真思考片刻后出声道:“家里有邻居送来的鸡蛋和大米,我不确定有没有坏。”上半年搬来这里没几个月时,曾经顺手帮过隔壁邻居的忙。事后隔壁大爷拎着大米和鸡蛋上门来道谢,非让林原野收下不可。他推辞不掉,也就尽数都接了过来。只是林原野向来在厨艺上一窍不通,因而收下的鸡蛋与大米,长时间地堆放在厨房里,却从未派上过任何用场。根据他记忆中模糊的细节,程燎顺利找到了还能吃的鸡蛋与大米。食材有限又并未提前准备,程燎最后也就简单煮了粥,煎了两个鸡蛋。半小时以后,两人面对面地坐在桌前吃早餐,程燎冷不丁地问他:“早上做梦了?”“做了。” 林原野如实回答。“什么梦?” 男人又问。“梦见了意大利的比赛。” 并未尽数和盘托出,林原野最后半真半假地答。对方似是未怀疑他话中的真假,只如同漫不经心闲聊般问起:“为什么喜欢意大利?”为什么?林原野有点被他问住了。他捧着手中的粥碗慢吞吞地喝,心中思绪百转千回,直到那碗粥慢慢见底时,才不紧不慢地将碗放下,眉眼懒散地冲男人笑了一下,“哪有什么为什么?如果非要问原因的话,那大概就是因为——” 他的话音微不可见般地顿了顿,“意大利的队服是蓝色的吧。”对面正在夹蛋的男人停下手中动作,撩起眼皮沉默不语地望向他。察觉到程燎笔直投向自己的目光,不等对方继续追问理由,林原野便主动开口补充道:“因为我喜欢蓝色。”在他的话中沉默了片刻,大概是接受了这个理由,男人最后语气平直地评价道:“听上去像是临时编的。”林原野弯唇笑了起来,却也没有再对他的评价做出其他解释。清晨时分的那个梦,在程燎的这个问题中逐渐变得清晰深刻起来。要说为什么会喜欢意大利的话,那大概是因为当晚对意大利比赛输赢的那点在意,让他在几天以后,主动打开了意大利那场比赛的转播视频。说不上具体的理由来,但的确也是在看过那场比赛以后,他才喜欢上意大利这支球队,甚至慢慢地开始去关注,世界范围内有关足球大大小小的赛事。至于刚才对程燎说的理由,也只是林原野擅自从别人那里借来的。曾经这样说过的人并不在这里,而林原野也与对方互不相识。不过有句话算不得撒谎作假,所有的颜色当中,他的确最喜欢的是蓝色。思及到此,林原野又抬起头来反问:“那你呢?你为什么会喜欢意大利球队?”话音落下,却见对面的男人略微抬了抬眉毛,神色平静地看向他未接话。林原野见状,慢慢挑高了眉尖,“不能说?”“没什么原因。” 程燎嗓音低沉而又缓慢地开口,“非要解释的话,就是和你差不多的理由。”林原野单手抵在脸侧,一双眼眸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闻言轻轻哼笑出声来,“程燎。” 唇齿间缓缓吐出男人的名字,他尾音轻松而又愉悦地指控对方,“你这是在抄袭我。”将他的玩笑话听在耳朵里,程燎不置可否般地轻轻勾起唇角。他嗓音略低地嗯了一声,话语里带着似有若无的纵容意味,“你说是抄袭,那就是抄袭。”吃完早餐收拾过碗筷,程燎就接到了酒吧老板打来的电话,由于酒吧临时停业维修,对方通知他今晚不用再去上班。电话挂掉以后,男人看向坐在沙发上的林原野,“你不会做饭,平常去哪里吃饭?”“一般都会出去吃。” 林原野循声抬起脸来,小小地撒了个谎,“现在不方便出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午饭我可以做,” 程燎主动提出来,“只是需要买菜。”“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适时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林原野假模假样地推拒道。“不会。” 男人答得平淡而又简短,“你的脚受伤,主要责任在我。”林原野先是面色微愣,转而回想起从昨晚开始,程燎为自己做的所有事情,很快又心生几分了然与顿悟。想来大概也有道理,假如程燎不这样想,又怎么会主动提出留下来,替他解决生活中所有不便。不再去纠结对方留下的原因,迅速将这点小事抛掷脑后,林原野重新仰起头来道:“我知道这附近有个小菜市场,需要我带你去吗?”“你要怎么去?” 目光落向他受伤的那只脚,程燎口吻不咸不淡地问。林原野亦有些困扰般地皱起眉来,一时半会也没能想出什么好的办法来。程燎也没有再留下等他想办法,一边转身迈步走向门边,一边头也不回地撂下话道:“你在这里等。”只当对方是不想自己拖后腿,将自己单独留在家中等,林原野虽然心中有些不情愿,却也无法做到立刻起身追上去,只能歪过身体倒入沙发里,后脑勺枕着沙发扶手,百无聊赖地举起手机来玩。玩手机归玩手机,他也没有忘记还有正当事情要做。林原野首先给隔壁邻居打电话,嘱咐对方今天不用来送饭,随即又翻出早上被自己挂断的号码,回拨了过去。打电话的是圈内关系普通的酒肉朋友,被他挂掉电话也丝毫不恼,这会儿接到他主动回拨的电话,笑嘻嘻地在电话那头问候他的生活近况。不清楚对方心中打的什么算盘,林原野毫无耐心地打断他的殷勤关心,“有话直说。”酒肉朋友这才卸下刚才的嬉皮笑脸,换上正经诚恳的口吻想要求他帮忙。虽然对方并未明说是什么忙,但林原野听下来只觉得莫名与纳闷,他人被遣送到这乡下镇子已经有大半年,这个忙不论对方去找谁帮,总归也不该来找他才是。没有问对方需要自己帮什么忙,林原野张口拒绝得干脆直接:“我帮不了,你找别人吧。”那酒肉朋友言语间略显急切,似乎是还想张嘴向他解释。若是放在以往没什么事,林原野说不定还会耐着性子听下去,但偏巧就在这个时候,他又耳尖地听到院子里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林原野三言两语将电话挂掉,从沙发里坐起来的时候,果不其然见本该离开的男人,又出现了客厅门边。对方径直迈开长腿走向他,不等神色诧异的林原野问清楚他返回的缘由,就俯身将他从沙发里抱了起来。匆忙之间抬起手来抱住对方脖子,视线划向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颚线条,林原野愣愣出声询问:“去哪里?”程燎抱着他走向房子外,期间脚下步子未停,闻言垂眸瞥向他淡淡反问:“你不是想去菜市场?我从隔壁借了轮椅过来。”未曾料想到还有这样的解决办法,目光远远望见摆在院子中央的轮椅时,林原野瞬间心情好转了不少。思及对方昨晚抱自己去房间的吃力模样,目测过比浴室到卧室还要多出一倍的距离,他十分体谅而又善解人意地开口:“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男人却没有依言将他放下,一边大步朝前走去,一边面不改色地拒绝道:“你走路太慢。等你自己走过去,菜市场就该关门了。” 第19章 他虽然问得冷淡而又公事公办,那双吸走林原野全部注意力的眼睛,却如同休眠于漫天雪中的沉睡火山,总有叫人看不清却又意图探寻的情绪,微不可见地流动起伏在其中。而此时在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里,林原野能够清晰看到的画面,除了自己再无其他。虽然他心中亦有不小的疑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用火山来形容程燎。从字面上的解释与意义来看,程燎这样的长相与性子看上去,似乎与火山丝毫沾不上边。与其说对方像是火山,还不如说男人如同冰冻的湖面来得贴切。可林原野偏偏就是这么用了。至于详尽的原因与理由,他自己也暂且说不上来。定定注视着男人眸中映出来的自己,林原野良久没有出声答话。他甚至止不住地想要猜想,对方是否也曾经这样看过身旁的其他人。大概没有人能从程燎这样的目光里全身而退,甚至会有人甘愿跌落其中摔得粉身碎骨。林原野大概能够有几分理解,那些人藏于心中的想法了。忽然前所未有般地意识到,自己这些年来从别人身上听到的看到的,糊弄欺瞒那些酒肉朋友或是心血来潮逢场作戏时,轻易占据上风且游刃有余的手段,不过也都是些纸上谈兵的模仿挪用而已。他终归还是没和任何人有过超出父母朋友的亲密关系,终归还是没有好好谈过一场恋爱。沉默地在心中将自己判定为暂落下风,最终也没能回应对方的话,林原野在耳中旁人的高兴呼喊声里,抱着谨小慎微的态度与想法,若无其事地转开了自己的脸。“鱼钓上来了。”林原野滴水不漏地转开话题。程燎从他面前站起身来,顺着他指尖落点的方向看了过去。钓鱼那人已经动手取出鱼嘴里的钩,兴致高昂地将鱼放入身侧的提桶中。起身来回走动的大爷,目光略含欣赏地看向林原野称赞道:“年轻人钓鱼知识掌握得不错。”“会钓点小鱼。”林原野礼貌性地朝对方笑了笑。目睹那条鱼钓了上来,两人也就不再在河堤边停留,很快就离开了。回到家中已经临近中午,程燎从隔壁归还轮椅回来,在厨房中洗过双手,就准备动手做饭。林原野坐在餐桌边低头拨弄那些菜,余光扫见男人从角落里拎出闲置已久的菜刀与砧板,饶有兴致地主动问道:“需要我帮忙吗?”程燎闻声瞥了他一眼,“你会吗?”“洗菜我会。”林原野毫不犹豫地道。“厨房里地板滑。”视线掠向他受伤的那只脚,程燎并未采纳他帮忙的提议。林原野从顺如流地哦了声,本着不给对方添麻烦的想法,老实坐在餐桌前没有动,双手撑脸百无聊赖地望向他道:“我是不是应该给你付工资?”“不用。”男人淡淡开口。林原野挑着眉尖收回视线来,先是拿起那把蒲扇慢悠悠地摇过两下,接着又去翻装有葱姜蒜的袋子。眼尖地瞧见一抹红色从袋口掉出来,林原野下意识地弯腰将它捡起来。定睛去细看时,才发现是杂货摊老板送的情人结手链。编手链的绳子虽然粗糙普通,手法看着却相当细致漂亮。倘若是放在平日里,林原野大多是看都不会去看这东西。但想到这是老板送给他们的情侣款,林原野便兴致勃勃地将红绳按上自己手腕,粗略比划了一下绳子的长度。确认过手腕能够顺利戴进去,林原野转头出声叫住忙碌的男人,朝他扬起自己捏在指尖的红绳道:“可以过来帮我戴一下吗?我自己好像戴不上。”程燎踩着他的尾音缓缓走近,认出他手中的红绳是老板送的情人结,目光意味难明地落在他脸上没有动。顶着面前男人久久的注视,林原野镇定自若地露出浅淡笑容来,“今年是我本命年。”似乎已经自动忽略掉这条手链的名字,他漫不经心地偏了偏头,语气严谨认真不似作伪地补充,“我爸说本命年要戴红色。”程燎不予评价地接过那条情人结,“哪只手?”左右之间略微摇摆过后,林原野朝他伸出了自己的左手。程燎将红绳套入他手腕里,替他将绳子缩到最合适的圈围,随即松开了自己的双手。红色本就能够很好地衬出白皙肤色,林原野戴上以后,只要旁人不走近弯腰细看,大约也看不出来他戴的只是几块钱的便宜地摊货。他笑着朝程燎说了声谢谢。后者得了他道谢的话,并未立即就转身走开,而是将手伸入他面前的塑料袋中,从里面摸出姜与蒜来。林原野一边抬起自己的手腕看,一边口吻随意地问道:“程哥,你是自己学的做饭吗?”“是。”程燎拉开餐桌边的椅子坐下,眼眸微垂开始剥手中的大蒜,“你吃不吃蒜?”“吃。”林原野点点头,双手抵住桌面略微倾身向前,视线随之落向他指尖褪下外皮的蒜瓣,“你最拿手的菜是什么?”程燎说:“水煮鱼。”林原野微微愣住,反应过来以后,露出略显遗憾惋惜的神情道:“早知道就把他们钓上的那条鱼买回来了。”程燎闻言,抽空瞥了他一眼,语气简洁地开口:“下次。”林原野出声应了下来,语气里跟着染上些微笑意,“下次我自己去钓,就不用再花钱买了。”“多久能钓到?”程燎问。“快的话,算上打窝大概半小时,慢的话——”林原野话语微顿,在自己的记忆海中仔细搜刮了一圈。视线不经意扫过面前的男人时,他脑中的思绪骤然中止,继而就有些不受控制地发散开来。“慢的话,大概要很久。也有可能,花费再多精力都钓不上来。”林原野看着他慢条斯理地补充。“是吗?”程燎微微拧眉。“当然。”他语气笃定地回答,继而意有所指般地弯起唇角补充,“钓鱼的整个流程里,最重要的环节就是诱鱼。”“你诱不到鱼,也就钓不上鱼。”林原野说。对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起身将生姜与削皮刀递给他,“会削皮吗?”诧异地接过他递来的东西,林原野张口回答:“会。”他说完,不等程燎做出任何反应来,就自己拿过空塑料袋垫在手边,握住生姜垂下头来认真削皮。程燎反手拉开身后椅子,似是要去将剥好的蒜瓣洗干净。但只堪堪迈了半步出去,男人又似想起什么一般,近距离地停在他面前,毫无预兆地俯身弯下腰来。温热湿润的呼吸声清晰落在耳畔,林原野手中削皮的动作骤然顿住,却很好地克制住了自己想要立即抬头的冲动。“对了。”停在他脸侧半寸距离的位置,程燎嗓音低沉淡然地陈述,“你说诱鱼很重要,这句话我同意。但你在河边说的那些话,我保留不同的意见。”“不是所有鱼咬钩以后,都会挣扎着想要脱钩逃跑。也不是钓所有的鱼,都需要在收竿的时候放线。想上钩的鱼,钓线绷得再紧,也不会脱钩跑鱼。”“不信的话,下次可以试试。”男人缓缓直起身来道。--------------------程燎:为爱做鱼。第30章 流言林原野没有转头也没有说话,心脏却跳得又重又快。程燎是不是听懂了他的话,有意为之地在暗示他什么?林原野的脑中就只剩下这个念头,牵动着他的心神来回跃动与盘旋。程燎却好似无事发生一般,从他手中拿过了姜块与削皮刀,垂眸立于餐桌边,动作熟稔地削起皮来。脸侧接收到林原野投来的目光,男人这才头也不抬地出声解释:“你动作太慢。”林原野并未张口反驳,视线虚虚落在他拿姜和削皮刀的双手上,乍看之下像是在轻轻追随他手中的动作,细看的话却也不难发现,林原野的眼眸中根本就没有聚焦。而他在意的也并非给姜削皮这件事。两人各怀心思地吃完了这顿午饭,程燎下午被工头的电话叫走,顺便带走了放在他这里的衣服与裤子。多雨天气终于要结束,工头将众人叫过去商量开工事宜。林原野闲在家中无事可做,回卧室的床上睡了个午觉。傍晚起床以后,程燎又过来给他做了晚饭。男人做饭很好吃,可林原野也不想让他天天跑。听闻他们从明天起开始复工,林原野便拿出自己出餐费,让邻居送饭的理由来,让程燎明天不用再过来了。对方并未做过多坚持,闻言也只点点头道:“有事叫我。”林原野见状,顺着他的话半是玩笑半是试探地问:“上班期间也能叫?”程燎神色平静地抬起头来,语气淡淡地承诺:“可以。”“为什么?”承认自己对这样的答案心动不已,林原野面不改色地追问理由。“如果只是普通的小事,你不会在上班的时候找我。”没有思考太久,程燎直接给出了回答。男人说这句话时的神情与语气,看上去像是单单只在就事论事,但林原野仍旧听得心中微微发痒,甚至在某个短暂的瞬间里,他都想要开门见山地与对方挑明,隔在两人中间的这张窗户纸。这张初时贴在两人中间的窗户纸,随着他与程燎近段时日的接触与相处,似乎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发轻薄而又透明起来。虽然结果并非百分百能如意,但他至少也有近八成的把握,能够有效地将这层窗户纸捅破。只是眼下显然不是好时机,垂眼扫向自己行动不便的那只脚,林原野最终还是在心中说服自己,再等等好了。就等到自己脚好的时候。当晚程燎没有再留宿,但是对方在临走以前,也仍然替他搬好了洗澡需要的凳子,拿塑料袋套紧在他受伤的那只脚上。“洗澡记得套塑料袋,脚底伤口的药两天一换,晚上最好不要熬夜,少吃辛辣和冷饮。”程燎站在门外话语微顿,继而做出最后的补充,“有事找我。”林原野靠在门框边连连点头,虽然没有主动开口说话,眼中却渐渐染上点点细碎的笑意。在这样安然静谧的离别氛围中,他甚至产生了自己正在与程燎谈恋爱的错觉。只是男人无论是对他还是对旁人,始终都有藏于冷淡外表下的那份仗义,这是他打从一开始,就在对方身上发现的。林原野将自己从这份错觉里抽离出来,听见程燎低沉的嗓音缓缓落入耳中:“知道我电话号码吗?”他下意识地想要点头,很快又回想起来,自己上次存入手机的号码,还是从酒吧登记姓名电话的那张纸上看来的。思及到此,他稍稍模糊了一下自己的说辞:“我不记得有没有了。”程燎直接将自己的电话号码报给他。后者反应过来,匆忙打开手机新建电话联系人,指尖堪堪打下一个数字“1”,短时记忆就陷入了卡壳。带着几分疑问的情绪,林原野抬起头来看他。“我来打。”男人拿过他握在手中的手机,指尖动作流畅地输入自己的电话号码。号码输入完成以后,程燎仍未将手机递还给他,而是又轻轻点过联系人姓名那栏,开始打字输入自己的名字。林原野看着他在手机里打下一个“程”字,接着又输入自己名字的拼音。只是男人打的并非是单字,林原野很快就瞥见,选项中紧跟在“燎”字后出现的,还有一个“原”字。程燎直接选取了选项排在最前的“燎原”二字,然后才将多出来的“原”字删掉。他在林原野的注视里平静抬眼,“燎字难找,我习惯这样打。”林原野心中微动,看着他没有说话。他将程燎送到院子门边,目送对方的身影离开以后,才转过身来将院子大门锁好。铁门落锁以后,他没有立即朝里走,而是再次拿出自己的手机,低头输入了“燎”字的拼音。果不其然就看见,输入法有自己打过程燎名字的记忆在前,此时跳出来的那排选项中,程燎名字中的那个字,赫然就排在了选项首位。林原野唇角轻轻扬起来,重新将手机放回口袋里。他在家里待了三四天,脚底的伤才逐渐好转起来。只是他人虽然大门不出,给他打电话的人倒是有不少。单说那个找他帮忙的酒肉朋友,电话就又给他打过两次。最后那次林原野倒是耐着性子听了几句,听对方说到得罪了程斐朋友,想要通过自己认识程家人曲线救国时,林原野就终于再也忍不住,语气古怪地打断他道:“我不认识任何程家人。”林原野说的话不假,他的朋友圈子虽然不小,却没有任何程家的人。而他唯一认识的程家人,也只有程斐。两人用结仇来形容也不为过,交朋友是则是断然不可能的。不料对方想找的人实则是杨锦年,“你表哥不是认识吗?我记得你们关系很好。”“表哥认识不等于我认识,我连他的名字都不清楚。再说了,”林原野懒洋洋地躺在沙发里搭起腿来,“我表哥那条路如果真能走得通,我现在就不会在乡下了。”“那是因为他前些年在国外,管不上国内这些事情。前不久我听说,他很快就要回国了。”对方道。“马上回国,”林原野漫不经心地点头,“但是,这些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对替他和杨锦年牵线的事兴趣不大,他将自己的态度摆在这里,便不再开口说什么。电话那头的人见他说服不通,最后也就悻悻挂掉了电话,没有再来找过他。只是他没能料到的是,自己那从小认识的发小,竟然也会对程家人回国的事感兴趣,甚至还专程抽出时间来找他打听,个中相关的具体细节。 第21章 林原野闻言,顿时心情好转了不少,面上却半点也不显,“你现在不要干活?”“要。”程燎语气简洁。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是在工作期间过来找自己,林原野轻轻啧了一声,“不干活被工头抓到的话,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会扣工资。”程燎看上去似乎不太在意。“扣多少?”林原野问。“五十还是一百。”男人略微回忆了一下,“记不太清了。”“你现在还不过去吗?”林原野有点心疼地皱起眉来,“扣掉的工资都够吃好几顿水煮鱼了。”“那就少吃几顿水煮鱼好了。”程燎嗓音轻描淡写地答。林原野一双眼眸定定地看了他片刻,举起手中没吃完的苹果开口:“还够你买好多斤苹果。”“那就不买。”男人眉眼不动地道。心口发烫的感觉逐渐涌了上来,担心再说下去就会有些控制不住,林原野顺着苹果不着痕迹地转开话题:“你给我的苹果哪里来的?”“工头发的。”程燎告诉他。林原野了然地点点头,垂眸在苹果上咬一口,叼着那块苹果肉含混不清地说:“你们工地上福利挺好的,还经常有新鲜的水果吃。”说完以后,不等对方张口接话,他将嘴里那块苹果肉吃进肚子里,又神色略带几分困惑地问:“你的呢?已经吃完了吗?”“我的?”将他咀嚼苹果时微动的腮帮子收入眼底,视线扫过他沾上清甜汁水的湿润嘴唇,程燎话语漫不经心地回答,“我的给你了。”林原野陡然怔住,望向他的那双乌黑眼眸里,逐渐翻涌起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来。却听见面前的男人吐字清晰地低声道:“过意不去的话,就让我闻闻苹果的甜味好了。”从他的话音中回神,林原野下意识地就想将拿在手中的苹果举起来给他。下一秒,程燎伸出手按住他抬高的那只手腕,毫无预兆地朝他嘴唇前靠近过去。鼻尖在林原野的嘴唇前停留片刻,男人神色平常地从他脸前退开,语气淡淡地给出评价:“苹果很甜。”《再说一遍,到底是什么很甜》《吃不到就先闻一闻》《今天少吃几顿水煮鱼,明天多吃自己钓的鱼》第32章 煎蛋林原野顿了一秒,若无其事地抬起眼眸来接话:“还行。”程燎目光扫向他受伤的那只脚,“脚好了?”“好得差不多了。”林原野接话。颜言抱着空菜篮从棚外走进来,“什么好得差不多了?”话音落地,注意到程燎也坐在棚内,她面上神情愣了愣,继而才小声提醒对方道:“我爸爸刚刚往施工区域去了。”程燎闻言,起身垂眼朝林原野道:“我先走了。”林原野点了点头,目送男人的背影消失在棚外,转而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没什么。”颜言也就识趣地不再追问,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低头继续处理菜盆里的辣椒。慢吞吞吃完手里的苹果,林原野回头将苹果核远远隔空丢入垃圾桶里,又单手抵着下巴,回味了一遍刚才与程燎的独处。他心中变得愈发笃定起来,自己的感觉不会有错,那天中午在他家的厨房里,程燎说的那些话,就是在刻意暗示自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林原野的唇角甚至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他始终对此无知无觉,直到余光间偶然留意到,身旁女孩数次悄悄投来的好奇目光时,才猛然回过神来,神色镇定地将唇角弧度压了下去。鱼既然已经咬了钩,也就是时候该提竿收线了。毕竟抛开鱼上钩的时限不谈,旁边还坐着其他虎视眈眈的垂钓者。林原野开始等待收线的好时机,只是程燎每天早出晚归地来干活,工地上又是人多嘴杂,他实在是挑不出任何好的时机来。从两人单独外出吃饭那天起,余微微有好几天都没有再出现过。对于这样的发展与走向,林原野自然是十分乐见其成。脚伤恢复以后,他又开始每日背着画板去工地上。短暂的雨季结束以后,小镇上又恢复到了从前的高温酷暑。周五那天吃过午饭,林原野跟着他们躲在遮阳棚下吃西瓜,没过多长时间,就听从棚前路过的工友说,政府那边突然来人了。以为是对工地安全隐患与施工材料质量的例行检查,工头捧在手中的西瓜都没吃完,就带着两三人急忙跑去门口迎接。这点事情与林原野他们无关,几个人坐在遮阳棚里,谁都没想要跟过去打探情况。未料几分钟以后,林原野就从棚下远远地瞧见,工头领着那戴金边眼镜的斯文男人,非但没有去工地上的施工区,反而径直朝他们在的遮阳棚走了过来。林原野便下意识地收回目光,侧过脸来看向坐在身旁的男人。程燎眼也不抬地在摆弄自己手机,从头至尾没有看过远处那些人一眼。片刻过后,工头带着那人走入遮阳棚里,停在了程燎面前。“这个就是。”工头指着坐在桌边的程燎,转头回答那秘书模样的斯文男人。周围看热闹的工友们,齐齐将视线投向坐着没动的程燎。工头见状,连忙喊了一声程燎的名字,想要说明来人的身份:“这位是——”来人直接打断工头的话,话语简单明了地开口道:“程燎是吧?余小姐托我来给你送邀请函。”男人从公文包中拿出三封邀请函,将第一封摆在离程燎最近的桌边,接着伸手扶了扶眼镜,抬头环顾四周问道:“陈洼是哪位?”躲在林原野后方观望的娃娃脸,神色怔愣地站起来认领自己名字:“是我。”省去说多余话的力气,男人直接将第二封邀请函递给了他。娃娃脸连忙将双手按在裤缝边擦了擦,紧张而又惊奇地伸手接过,略有几分语无伦次地向他确认:“我、我也有吗?”男人略微点了点头,算作是回答他的问话。众人又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汇聚在他手中最后剩下的那封邀请函上。着实有些出乎林原野意料之外的是,第三封邀请函是给他的。林原野伸手接过来以后,甚至还当场拆开邀请函,看了一眼印在里面的名字,的确是自己没有错。男人完成了送邀请函的任务,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甚至回绝了工头让人重新切好送来的西瓜,很快就从工地上离开了。工友们瞬间如同全数涌上前来,心情热切地将程燎与娃娃脸团团围住,提醒他们将邀请函拆开来看。邀请函印着余微微生日派对的时间与地点,周六晚上在镇上的酒吧里。完美避开程燎的工作时间不说,还考虑周全地邀请了程燎的朋友。大约在余微微看来,自己或许也是被放在“程燎朋友”这个挑选范围里的人。“周六晚上没什么事情。”娃娃脸小声嘀咕完,扭头期待地看向程燎,“程哥你去吗?”“不去。”程燎说。娃娃脸心中虽然觉得可惜和遗憾,但也无条件支持对方做下的决定。林原野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心中却漫不经心地猜想,以余微微心思细腻且滴水不漏的程度来看,事情多半不会就这样简单解决。不然也就无法说通,为什么来送信的不是余微微本人,抑或是其他普通身份的人,反而偏偏是政府那边的人。他的料想没有错,考虑到会被程燎拒绝的事情走向,余微微直接选择了从工头那里下手。送完那人离开的工头,很快就原路返回来,找程燎与娃娃脸游说谈话。政府那边与工地过检事宜息息相关,假如他们两人接了邀请函不去,就怕日后对方会想方设法地为难他们。且来送邀请函的人也明确提及过,只要程燎明天晚上能去,以后他们工地想要办事开条,自然也会变得更加方便。工头和他们谈的这些话,与其说是要求,倒不如说是请求。谈话结束以后,程燎答应对方会去。工头自然也是喜出望外,决定周六破例给他们放假。程燎既然要去,林原野自然也要去。三人约好明天下午,在程燎住的地方见面,晚上再一起过去。当天林原野回家没多久,就从酒吧老板那里听说,余微微周六已经在酒吧包场,明天还会有人过去提前布置场地。他们的见面时间虽然约在傍晚,但林原野在第二天中午,就以家中没饭吃作为借口,提前去了程燎住的地方。男人出来开门的时候,仍旧是穿着随意黑发微乱的懒散模样。从拉开的铁门边走进去,林原野忍不住回头问他:“你中午才起床?”伸手带上院子的铁门,程燎双手插在大裤衩的口袋里,声音略低地嗯了一声,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没有买菜,你想吃什么?”“你原本打算吃什么?”不用他带路,林原野轻车熟路地朝屋内走。“煮面吃。”程燎言简意赅。林原野心中微愣,回想起他日常生活中的拮据,语气不变地顺着他的话道:“我也吃面。”男人踩着拖鞋从他身侧慢悠悠走过,径直去开角落里冰箱的门。看他找食材去厨房煮面,林原野对下厨一窍不通,也就没有跟过去,而是自觉在沙发里坐了下来,等着对方叫自己去端碗。然而对方也没有叫他去端面碗,煮面似乎不需要花上太多时间,程燎很快端着第一碗面出来,将面碗和筷子摆在他面前,示意他自己先吃。林原野拿起放在碗上的筷子,垂眸看了一眼对方煮的面。碗里虽然不见任何煮面的配菜,面里的红油辣汤看上去却很开胃。他握着手里的那双筷子,夹住碗里的面条慢吞吞地卷起来。未料卷开最上层的面条以后,埋在中间金黄微焦的煎蛋,就彻彻底底地露出完整的原貌来。林原野眉尖略微向上挑起,夹起藏在碗里的煎蛋咬了一口。酥香焦脆的味道瞬间从唇齿间散开,林原野心情愉快地眯起眼睛来,未曾想过自己也会喜欢上煎蛋的口感。余光瞥见程燎端着面碗在旁边坐下,视线掠过男人握在手中的筷子,林原野忽然面露几分若有所思,“你一个人住,怎么会买两双筷子?”眼前的人还未出声回答,他倒是又顺藤摸瓜地回忆起来,程燎这里喝水的杯子也有两个。然而从之前在这里洗澡,自己借对方拖鞋穿的事就能看出,程燎并非是习惯多买日用品的人。“买来备用。”男人回答他。“备用什么?”林原野下意识地张口接话,问完以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又落入了对方设下的套中。果不其然就见程燎眉毛微微扬起,视线缓缓落向他拿筷子的那只手,“这不就用上了吗?”分明是再平常不过的解释话语,林原野却不知道怎么的,听得两侧耳根隐隐发热。但即便如此,林原野心中仍旧保留有足够的理性。毕竟两人之前互不相识,程燎多买的水杯和筷子,自然也就不可能是为他准备,他的视线在半空里飞快游走,想要若无其事地将话题转移,却在看清程燎吃的那碗面时,脸上浮现出了轻微的怔色。铺在上方的面条已经被筷子挑开,然而程燎的碗里却不见任何煎蛋。他目光略微困惑地抬起头来,“你不吃煎蛋吗?”“只有一个。”程燎淡淡接话。说不上来心中是什么滋味,林原野低头想要将碗里的蛋夹给他,视线触及煎蛋上的缺口时,才记起来就蛋已经被自己咬过。林原野用筷子将煎蛋分成两半,想要将自己没吃过的那半分给他。随手丢在沙发里的手机忽然响起铃声,他一边回头在沙发里找手机,一边让对方将自己没吃的那半煎蛋夹走。身后很快传来男人动筷的声响,程燎没有拒绝和他分吃同一个煎蛋。林原野找到手机接通电话,却是询问他是否需要购房的售楼人员。很快将电话挂掉,他转过身来重新拿起碗上的筷子,视线扫过碗里剩下的那半块煎蛋时,满眼诧异地顿住了——煎蛋上除了撕裂留下的痕迹,不见任何被他咬过的缺口。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朝程燎看去,却见对方将他吃过的煎蛋夹在筷尖,在自己接电话的这点功夫里,就已经吃掉了大半。“你那块是我咬过的。”林原野说。“是吗?”程燎神色平常地看了他一眼,“我没注意。”仿佛不怎么在意他说的话,程燎略微抬了抬手,将筷尖上最后那块煎蛋送到嘴边。发现林原野仍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男人拿筷子的右手顿住,眼中浮起意味不明的莫测情绪,“我已经吃了。” 第23章 余微微走后没多久,娃娃脸就端着满餐盘的点心回来了。林原野与程燎坐在桌边喝酒,唯独他跟个小孩似的,从头至尾都在埋头吃点心。但即便是如此,他还是眼尖地发现了,程燎手腕上多出来的那根红色手绳。疑心在哪里见到过同款,娃娃脸不自觉地问出声来:“程哥,你这条——”一句完整的话还未说完,就见林原野戴有红绳的那只白皙手腕,大剌剌地从自己的视野范围内横穿过去,从他的餐盘边捏了块没动过的糕点,微微仰头放入口中。话音冷不丁地就卡在了喉咙间,娃娃脸面色困惑地转过头来,顺着他吃糕点的动作,直勾勾地望向他抬高的手腕。将糕点吞进肚子里,林原野诧异对上他毫无遮掩的目光,“怎么了?”“林哥,你们手上戴的红绳子是——”娃娃脸吞吞吐吐地问。“这个啊,”不等他将话说完,林原野就放低自己左边的手腕,大方坦然地在他面前晃了晃,面不改色地朝他胡诌,“杂货摊老板送的,说是适合本命年戴。”娃娃脸连忙理解地点了点头,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其他地方,“林哥已经到本命年了吗?我离本命年还有好几年呢。”林原野唔了一声,算作是对他的简短回应,接着神情自然地伸手拍他道:“刚才吃的点心味道不错,你再去夹点来吧。”娃娃脸老老实实地应声而起,离开座位朝取餐区走了过去。直到走出好几步以外,才面色茫然地回想起来,不对啊,林哥今年是本命年,可程哥他不是啊。脚步略显踟蹰地停在原地,他心中有一丝怪异的感升腾而起。没有发现远处娃娃脸的异常,在后方卡座区的角落里,程燎抬眼瞥向林原野提醒道:“你这样说,容易露馅。”“露什么馅?”林原野不以为意地开口。“他知道我的年龄,解释起来很麻烦。”男人说。林原野放下高脚杯陷入沉思,“那就——”那就在对方发现以前,发展成能够轻松解释的关系好了。当然这样的话,他是不会对程燎说出口的。吐出两节字音的话很快没了下文,林原野没头没尾地冲男人笑了笑,继续端起酒杯来喝酒。又坐了大约十分钟左右,就有人将提前准备好的生日蛋糕推了进来。余微微被朋友们簇拥着过去点蜡烛许愿。林原野几人坐在座位里没动,但他还是很快就眼尖地瞧见,余微微身边多了个长相帅气的高个子年轻男生。从点蜡烛到切蛋糕,对方始终紧跟在余微微旁边。就连那枚镶满水晶的生日皇冠,也是男生亲手为她戴上去的。到分切蛋糕的环节时,年轻的男生手中端着两盘蛋糕,身后还领了个服务生,径直朝他们坐的方向走了过来。林原野略感惊奇地扬了扬眉,不动声色地看男生停在他们桌边,首先将右手上的那盘蛋糕递向距离最近的自己。朝对方道了声谢,他一边伸出手去接,一边听男生话语爽朗地自我介绍道:“我叫余希,是余微微的亲弟弟。”对方话音落下,眼见林原野的指尖就要触碰到餐盘边缘,斜刺里忽然横过来一条手臂,替他接过了那盘蛋糕。下一秒,程燎低沉冷淡的嗓音从耳旁响起道:“谢谢。”林原野面上不由得愣了愣,条件反射般地扭头朝身边的男人看去。后者却看也不看他,将从余希手中接过的蛋糕放在他面前,脸上神情不见丝毫明显的波动。同样愣住的还有余希,但是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将自己手中剩下的那盘蛋糕递出以后,又从身后服务生的托盘中,拿出第三盘蛋糕放在娃娃脸面前。送完蛋糕以后,余希似乎毫无离开的打算,示意服务生将托盘里的红酒放下以后,便笑容灿烂地留了下来。程燎两侧都已经坐了人,视线扫向林原野身侧半人宽的位置,余希礼貌且主动地询问他道:“方便往里挪挪吗?”暂且看不出对方打的什么算盘,林原野神色不变地想要点头答应时,却听得程燎从旁边不咸不淡地插话道:“太挤。”林原野心中又是一愣,却也从顺如流地配合男人开口道:“你坐陈洼旁边吧,他那里还很宽敞。”对此没有太大意见,余希转头在林原野对面坐了下来,“抱歉,我看你们这里没有女孩子,就厚着脸皮坐过来了。”男生笑容不好意思地解释,“我姐身边的女孩子太多,我不想被她们围住要电话号码。”他说完以后,看见林原野手边的那只高脚杯,被摆在距离桌边很近的地方。担心高脚杯从桌边掉落,余希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将杯子朝桌里推。林原野握着叉子,低头在吃蛋糕上层的奶油,对杯子的事情无知无觉,桌边的手肘甚至不经意间就撞到了杯子。脆弱的高脚杯在他的撞击下剧烈晃动起来,眼看着就要从桌边滚落下去。猛然察觉到手边的突发状况,林原野匆忙且仓促地伸出手去扶。而在同一时刻,余希的手也反应极快地从对面伸了过来。两人手心叠手背地抵住即将坠落的杯子,及时将它稳稳地送回了桌面上。年轻帅气的男生轻轻松了口气,还未来得及空出多余的时间,去思考其他不重要的事情,抬眼就瞧见程燎眉毛微微拧起来,眸色淡漠且不虞地看着自己。“拿开你的手。”男人沉声开口。余希:?林原野:?给出错误情报的杨锦年:紧张擦汗。第35章 装醉余希不明就里地缩回了自己的手。但见林原野面上反应并不大,也就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搜肠刮肚地找话题,尝试着与程燎熟稔起来,但似乎看起来没什么效果。反而只有当林原野说话的时候,男人才会偶尔主动出声搭腔。余希只能退而求其次地从林原野那里找突破口,他曾经在国外酒吧里打工时,向专业的调酒师学习过调制鸡尾酒。留意到林原野手边放着几只空酒杯,俨然是已经喝过不少酒,余希便主动热情地提起调制鸡尾酒的方法来。林原野看上去似乎有几分兴致,当即就接过他的话茬道:“鸡尾酒吗?我也在酒吧学过几天。”两人聊了几句时下那些酒吧中,最为常见与热门的鸡尾酒配方。眼瞧着引线已经埋得差不多,余希笑容大方地站起来问:“我最近学了新口味的调制,你们要不要试一试?”林原野闻言,从顺如流地朝他挑高了眉尖,“谢谢,我很期待。”余希转身朝吧台的方向走过去,目送年轻男生的背影走远以后,林原野的视线虚虚落在半空里,自顾自地陷入了良久的沉思中。程燎轻描淡写的声线很快贴着他耳边响起:“别看了,人已经走了。”从对方的话音里骤然回神,林原野怔愣缓慢地眨过眼睛,“没有看,我只是觉得——”说不出余家姐弟的违和感在哪,他不着痕迹地换了个新话题,“你不喜欢他?”“为什么这么问?”男人不予置评地开口。林原野的视线追着程燎的声音,在他那张没什么情绪的脸上停留了许久。他虽然一直没有说话,那双眼尾轻轻上挑的黑眸里,却带着清晰可见的细碎笑意。“很明显?”面上神色略微顿了顿,程燎最后若有所思地问。“很明显。”他如实回答道。“不喜欢。”程燎也没有丝毫想要隐瞒他的打算。“为什么?”林原野眼中流露出淡淡的疑问来,“你认识他?”“不认识。”男人说。林原野盯着他的眼睛思忖片刻,最后抱着半信半疑地想法,慢吞吞地点了点头,换上玩笑般的口吻道:“我还以为你们认识。”他不再继续往下说,转头看向对面埋头吃蛋糕的娃娃脸,很快也拿起自己餐盘里的叉子,继续挑蛋糕上层的奶油吃。余希很快就带着亲手调制的鸡尾酒回来,装在高脚杯中的酒液色泽漂亮且层次分明,即便是不会鉴酒的门外汉,也能看出来对方此前的话并非是说谎。他将其中一杯酒放在程燎面前,另一杯酒却是如同先前那般,递到了林原野的面前,等着林原野自己伸出手来接。事情的发展同他料想中出入不大,未等林原野自己将手抬至桌面上,程燎就已经率先越过他身侧,伸出手去替他接那杯鸡尾酒。偏巧就在这个时候,有个粗心毛躁的酒吧服务生,抱着托盘从余希身后路过时,不小心重重撞到了对方。余希被撞得身体猛然前倾,握住杯角的那只手毫无预兆地朝前歪去,将杯中的酒液尽数泼洒了出去。眼看着酒就要泼在程燎身上,林原野迅速侧过身体,反应极快地挡在了男人身前。而那些本该泼向程燎的酒,瞬间就淋湿了林原野的手臂与衣服。闯祸的服务生点头哈腰地朝他们道歉,余希目瞪口呆地看着林原野没有说话。半晌在程燎皱眉抽纸巾的举动中回神,一边忙不迭地出声道歉,一边帮他拿纸巾擦衣服。手中的纸巾还未完全碰到他的衣服,余希的手背就被人按在了半空里。他似有预感般地抬起头来,果不其然就对上了程燎那双冷淡且锐利的眼眸。心中莫名滋生出几分心虚来,余希目光略含躲避地缩回手来,不着痕迹地与林原野拉开距离,语气中满是歉意地道:“这件衣服多少钱?我原价赔给你。”“没事,”林原野面色如常地抬起头来,“夜市里几十块买的,不值钱。”余希忍不住张了张嘴巴,似乎还有话想要说,但见林原野回完他的话以后,很快又将头低了下去。他只得沉默地将嘴巴闭上,看着两人什么都没有再说。手臂上始终残留有酒液干涸以后的痕渍,林原野最后还是起身去了一趟洗手间。几分钟后从洗手间里出来时,他又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酒吧二楼的房间里就有备用的衣服。林原野决定去二楼把身上的湿衣服换掉。通往二楼的楼梯就设在酒吧大厅内,大厅乐队的表演已经换成摇滚曲目,余微微请来的那些朋友,热热闹闹地围聚在台下给乐队捧场,人群中唯独不见余微微的身影。林原野并未多想,收回目光想要从角落里上楼,却在视线扫过二楼的走廊时,恰巧看到了余希从扶手后消失的身影。他忽然就对余家姐弟的事情来了兴致,路过餐桌时顺手取走一杯红酒,端着酒杯慢悠悠地走上酒吧二楼。片刻过后,他在二楼换衣间门外的走廊上,听到了门内余家姐弟的对话。只是他上来得有些晚,没能听到那两人完整的对话过程。“看着有点像,但我不太确定。”这是余希的声音。“你把酒倒林原野身上了?”没有正面接他的话茬,余微微问起别的事情来。余希没有说话,大约是沉默地点了点头。“那天我们去吃西餐,他看上去不太会用刀叉。”余微微不由得轻轻啧了声,“我想给他买西装,也被他拒绝了。”“姐,你觉得会是他吗?”余希的语气听上去似乎有些摇摆不定。伴随着他话音的落地,随之而来的却是余微微漫长的沉默与思考。她没有回答余希的话。两人亦不再有任何对话,但仅仅是他们话中透露出来的这点信息,也足够让林原野站在门外,露出诧异惊讶的神情来了。他们真的和程燎认识?基于这样新获得的判断与认知,林原野开始搜寻起记忆中的所有细枝末节来。然而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门内就响起了余微微高跟鞋落地的清晰声响。那声音隔着门缝越来越近,对方显然是正在朝门边走过来。暂且收起脑海里发散的思绪,林原野动作极快地仰头喝掉杯中红酒,后背紧贴身后的墙无声无息地坐了下来。余微微开门走出来的时候,垂眼就见林原野双眼紧闭,垂头靠坐在门外墙边的地上。对方的身侧滚落有一只空酒杯,唇角还有红酒留下的轻微痕迹,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看上去似乎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余微微当即顿住脚步,语气略带狐疑地回头问:“你看见他喝醉了?”余希闻声从门内走出来,看见坐在门外墙边的林原野时,眼中下意识地愣了愣。他离开的时候,林原野还没有醉。而这短短几分钟内,对方更是不可能会喝醉。只是想到自己把酒泼在了他身上,余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帮他撒谎道:“我看见了。”余微微果然不再说什么,正要从他身前绕过去下楼,就听见林原野身上的手机响了。她回头看了林原野一眼,见他没有丝毫要被铃声吵醒的预兆,又走回去蹲在他面前,从他的口袋里摸出手机划过接通键。提前在屏幕上瞥见程燎的名字,电话接通以后,不等那头有任何声音传出,她直接开通免提说话:“你到二楼来,他喝醉了。”预告一下:明天就收线了。第36章 吻住程燎很快就过来带走了林原野。没有再在酒吧里久留,找回林原野以后,男人直接叫上吃饱喝足的娃娃脸离开。心中虽然觉得纳闷,只离开不到半小时,林原野怎么就已经醉成这样,但见程燎脸上不见任何异常,娃娃脸也就老老实实闭上了嘴巴。三人从酒吧回去的路上,一直是程燎在背着他走。程燎要先将林原野送回住的地方,在半路上就和娃娃脸分开了。娃娃脸离开以后,程燎又背着他走了一段路。直到拐进新的路口,程燎才冷不丁地出声提醒道:“人已经走了,还不醒?” 第25章 在林原野将所有注意力倾注在两人嘴唇上,不曾留意过周遭任何细微变化时,程燎撑在洗脸台边的两条手臂,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已经动作自然且从容地环在了他的腰间。等到自己嘴唇上的动作慢了下来,对方已经玩得差不多的时候,男人握在他腰上的两只手掌,才力道不轻不重地在他腰侧按了一下。林原野的后腰下意识地轻轻弹了弹,注意力很快就从两人的嘴唇上,转移到了自己被程燎紧紧搂住的腰上。而在这个时候,程燎也终于如一尾鱼那般动了起来。他趁势而入般撕开了林原野布下的渔网,鱼尾擦着渔网中间的网格探进去,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气势,从他那毫不设防的渔网间长驱直入。渔网里霎时被男人的气息满满占据,林原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却也错过了反击的最佳时机。原因无他,面前这条鱼已经在网中游得太深了。能够无比清晰而又敏感地感知到,程燎的鱼尾扫动游走在自己的嘴巴里,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林原野又成了受困于渔网中的那尾鱼。男人的鱼尾擦着他柔软的渔网内壁,目标明确地直追他的鱼尾而来。林原野不躲不闪地等在那里,果真就迎面撞上了程燎轻甩的鱼尾。程燎的鱼尾贴着他的鱼尾游动过去,短短两秒的触碰与温度的传导里,林原野的鱼尾犹如骤然被他惊到一般,不受控制地在渔网里轻轻翘了翘。下一秒,那条滑过他鱼尾的游鱼,不动声色地从前方掉头回来,缠住了他微微翘起的鱼尾。被程燎温暖柔软的鱼尾紧紧缠住,林原野就像是这场无声战争中受降的俘虏,胸腔内的心脏也情不自禁地加速跳动起来。伴随着他那颗急促跳动的心脏,流动的血液在血管中热烈且喧沸地翻滚起来,林原野抓在程燎手臂上的双手缓缓松开,从对方的手臂内侧穿插而入,隔着掌心里薄薄的衣服布料,抱住男人结实有力的后背脊与腰。双眼紧闭的面庞上不见半分怯意流露,林原野的鱼尾抵着男人的鱼尾,不甘落于下风般地吞咽搅动起来。两尾鱼在狭小的水箱里你来我往地嬉戏打闹,灵活的鱼尾高高甩起又重重落下,在周围的水面上溅起大朵大朵的透明水花来。急促沉重的呼吸声互相交错覆落着,频繁而又密集地落入耳朵里,却又无法在短时间以内,将他们的呼吸声区分开来。口中唾液分泌的时间与速度,远比想象中要来得短和快。心中隐约浮起不妙的预感来,在那点预感继续扩大以前,林原野迅速缩回双手,抵上身前程燎的胸膛,想要从对方的嘴唇前退开。后者箍在他腰间的手臂非但没有打算松开,反而踩着两人唇舌绞缠的步调越收越紧,将他紧密无缝地困于自己的双臂之间。林原野站在原地退无可退,身体抵着洗脸台朝后仰去的同时,轻轻抬起一条腿来,膝盖微屈顶了顶程燎的小腿,示意对方先将自己放开。男人的舌头这才从他嘴巴里退出来。两人嘴唇分离的那个瞬间,有晶莹剔透的水液从林原野唇角拉了出来。他微微喘息着想要抬手去擦,念头堪堪从心头浮现的那个瞬间,程燎的指腹已经率先落在了他嘴唇边,替他抹掉了唇角留下的透明水液。他伸长手臂越过林原野身侧,打开池子前的龙头将手洗干净,林原野沉重的呼吸声却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程燎伸手关上流水的龙头,尚未来得及将那只手擦干净,面前的人就又主动靠回了他怀里。他维持着笔直站立的姿势没有动,稍稍侧过脸来瞥了林原野一眼。林原野的双手已经重新抱回他腰间,他沉默地垂下头来伏在男人的颈间,露在空气里的两只耳朵又烫又红。细细密密的喘气声从他唇间沉闷而短促地溢出,卷着空气中无声流动的暧昧热潮与气浪,毫无间断地钻入程燎的耳朵中。似乎此时此刻只要他开口说话,就连吐出来的唇息都会迅速发烫。眸中波动剧烈的情绪滚了又滚,落在林原野身上的目光,逐渐流露出几分难以自持的灼意与暗沉,程燎终于从他的声音里回过神来,放开他转身朝卫生间门边走去。察觉到对方抽身退开的那个瞬间,林原野单手扶着洗脸台,神情怔愣而又恍惚地抬起头来问:“你去哪里?”他抬起来的那张漂亮的脸庞上,白皙的肤色像是不小心蹭到了腮红盘,眉间眼尾沾染上薄薄绯意以后,五官看上去更是愈发的艳丽如桃花。而在他那双满是潋滟秋水的明亮眼眸里,如同夜间星河那样散落着点点朦胧茫然的光。“我去关门。”视线落在他的脸上没有再离开,程燎哑着嗓音低声缓缓开口。抬手落下卫生间里的门锁,男人迈开腿大步朝他走回来,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抬高,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衣摆掀起,低头将他唇边的低喘声尽数堵了回去。两人如同借着风势燎原而起的野火,很快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别的不能写,就只能写点接吻了。第38章 痕迹林原野从床上醒来的时候,窗帘紧闭的卧室里光线昏暗,老式空调在头顶缓慢地运转,他浑身赤裸地将整条毯子卷在身上,掌心撑在柔软的床单里坐起来。床上的另一只枕头还在,身侧却不见程燎的踪影,唯有那半边皱巴巴的床单,以及身体里的酸痛感觉告诉他,程燎昨晚曾在这张床上睡过。他将毯子从身上掀开,没有在床边找衣服和鞋子,赤脚踩着地板下床走向窗边。指尖捏住垂落的帘布轻轻抬起时,明亮刺眼的日光从窄窄的帘缝中挤进来,在他的手指上无声跳跃浮动着,落向他未着寸缕的身体。借着那点细微浅淡的光亮,林原野侧过身体低下头来,从镜子中看到自己裸露的锁骨下方,还有男人在昨天夜里留下来的清晰吻痕。指腹按在那枚吻痕上摩挲片刻,林原野抬手将面前的窗帘彻底拉开,站在铺天盖地泄入的阳光里眯起眼睛,视线焦点虚虚落在窗外的院子中,露出散漫却又餍足的神情来。直到窗外玻璃上骤然响起手指的轻叩声,林原野才猛然回过神来,失焦的视线重新聚拢落向面前的窗上。看见压在玻璃上修长而有力的手指时,林原野踩在地板上的那双光裸的长腿,如同霎时被唤起熟悉的身体记忆般,腿部线条下意识地轻轻绷了起来。男人再度弯起手指叩了叩紧紧闭合的窗户,顺着对方的手指愣愣望向他那张脸,勉强隔着玻璃辨认出来,男人说话的口型大概是在叫自己开窗,林原野伸手将面前那扇窗朝外推开。“你——”他语气诧异而惊讶地出声。程燎的目光毫无阻拦地落向他身前,话语简短地打断他道:“去把衣服穿上。”林原野闻言,垂眼扫向面前高度约到自己腰部的窗台,随即弯腰将手肘抵在窗台边,双手捧脸笑眯眯地歪头看向他,“下半身又看不到。”“上半身也不能给别人看。”男人看着他接话。“这里除了你,没有别人。”林原野语气轻快悠然地答。“我还有衣服要洗。”程燎说。林原野面色略微顿了顿,很快就领悟过来,这两件事情之间暗藏的联系,视线不由得悄悄瞄向男人身前靠下的位置,却见对方那里并未出现任何明显的异常。察觉到他目光中毫不掩饰的打量,程燎伸出手来托住他的头,不由分说地将他的脸转向另一边,继而口吻淡淡地出声解释,“我还不至于那么禽兽。不过,”对方话语意有所指地顿了顿,“你如果要一直看下去,我就不能保证了。”林原野在他的掌心里老实点头,当即就笑意盎然地扶着窗台直起腰来,相当配合地转身朝床边走了过去。他在床边找到自己的拖鞋穿上,却没有找到昨天晚上,自己脱在床边的衣服和裤子。怀疑是不是被自己踢进了床底,林原野裹着毯子在床边跪下来,单手扶着床沿低头朝床底看去。毯子并未将他的身体严实包裹起来,伴随着他躬身垂头的动作,那些原本在毯子下若隐若现的春光,此时此刻在窗外的程燎看来,却是早就已经一览无余。而在对方白皙光滑的皮肤上,更是交织相错地布满了自己留下的明显痕迹。停留在林原野身上的眸光深了几分,却又很快恢复到情绪如常与毫无起伏,程燎的喉结轻轻滚了滚,极为克制地转开目光问:“你在找什么?”在他的话音里披着毯子起身,林原野面容困惑地走回窗边道:“我在找昨晚脱下来的衣服。”“洗了。”程燎说。林原野怔了一秒,身体不自觉贴着窗台微微前倾,“我的也洗了?”“洗了。”对方给出的答案没有任何变化。他迎着窗边的阳光站在那里没有动,淡金色的光芒落在他的发丝和睫毛上,将他脸庞的线条轮廓勾勒得近乎剔透发光。院落里的树上歇着喳喳轻叫的鸟,院外间或传来单车路过的清脆响铃声,晨间浸透在阳光里的微风,风声细微地卷过他懒洋洋的眉梢眼角。程燎忽然有点想从窗外吻住他,却还是不动声色地忍了下来。他的视线掠过林原野的唇角缓缓下移,瞥见他肩头滑落的轻薄毯子时,面色如常地伸出手去,将他掉下来的毯子重新拢回肩膀。同样扫到他漂亮分明的锁骨下方,那枚红到难以忽略存在的吻痕,程燎捏毯子的那只手微微顿住,温热粗砺的指腹轻轻划过那枚吻痕,修长的指尖甚至带了几分似有若无的流连意味。林原野眼眸低垂没有说话,锁骨下方那枚红色的吻痕,却在对方指尖不轻不重的摩挲里,不受控制地变得隐隐发烫起来。脸侧空气流动的速度愈发缓慢起来,空气中渐渐沾染上缱绻与缠绵的气息。片刻以后,林原野轻笑的声音划破沉默,语调微微上挑着落入程燎耳朵里:“你的杰作。”“嗯。”程燎声线低沉地接话,看着他缓缓掀了掀唇角,“我的杰作。”在他磁性好听的声音里有略微的失神,林原野眨着眼睛缓过神来,裹着毯子慢慢朝后退去,“我先去穿——”一句话尚未完整说完,他的手腕就在半空里被程燎握住了。“把窗帘拉上。”男人说完,松开了他的手。林原野先是愣住,继而眼含促狭意味地弯唇笑了起来。两分钟以后,他动作利落地穿好衣服和裤子,重新将房间里的窗帘拉开,俯身倚靠在窗台边,探出头去搜寻男人的身影。发觉对方正背对着自己,站在屋檐下晾洗过的衣服,林原野略微偏了偏头,抬手在窗边轻轻叩了两下。程燎闻声转过头瞥向他,手中拿着晾衣杆没有动,眉间带着淡淡的疑问情绪,略微往上抬了抬。林原野看着他没有说话,弯腰将手肘撑在窗台边缘,抬起一只手朝他招了招,示意他过来自己这里。程燎依言放下手里的晾衣杆,迈开长腿朝窗边走了过来。林原野却像是没什么事,见他停在窗外望向自己,也只是抬起手来伸了个懒腰,继而轻眯眼眸话语带笑道:“天气不错。”程燎没有说话,视线久久地定格在他脸上,沉默地等待他的下文。“你今天为什么没有去工地?”林原野终于想起了自己没能问完的话。“请假了。”程燎言简意赅地答。“请了多久?”林原野问。“一天。”程燎说。林原野闻言,神情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眸,“你接下来还有其他安排?”“没有。”男人依旧是话语简洁。“那么——”脸上露出漂亮的笑容来,林原野悠然散漫地拖长语调,热情地邀请面前这位,自己新鲜出炉的过夜对象,“下午要不要一起去钓鱼?”小林:挑个浪漫点的场景告白。第39章 补偿程燎没有拒绝他的提议。两人吃完早餐以后,就立即动身前往镇上的渔具店买鱼竿。没有花太多时间来挑选,林原野直接买了价格最贵的鱼竿。老板一时间有些喜出望外,又额外赠送了两个捞鱼网给他们。最后付款的时候,林原野主动向老板打听,附近哪里有适合钓鱼的地方。“有些人会去菜市场旁边的河堤上钓鱼,钓上来的鱼就直接提去菜市场里卖。不过,”见林原野肤色白皙,看着不像是能吃苦的人,老板又热心地给出建议,“下午河堤边温度很高,如果不想晒太阳,可以去山里的池塘边钓。”想也不想地排除掉河堤边的选项,林原野询问他进入山中的详细路线。“离这里大约五公里的距离,就在镇子的西北边。”老板转身拿了份地图给他,“上山以后照着地图走就行。”开口向对方道过谢,林原野接过那张地图收好,和程燎带上东西从店内离开。五公里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倘若是放在从前,也就是开车十分钟左右的距离。可现在让林原野苦恼的是,他在这边没有任何代步车。镇子上的出租车原本就少,两个人想要上山很容易,下山时却不一定能打到车。林原野站在店外的屋檐下,望着马路边时不时穿过的车流,开始思考找当地人包车的可能性。程燎神色平常地转过身来,出声打断他的思路道:“电动车会骑吗?”林原野愣了一秒,继而顺着对方的话音,看到了放在店门外的私人电动车。盯着那辆电动车沉思片刻,他最后摇了摇头,语气略显迟疑谨慎地回答:“没有骑过。”“有后座。”程燎目光平稳地看向他,“我载你。”共骑电动车这种事情,说不心动大概是假的,没有经过太多思考,林原野立刻就答应了下来。程燎重新推门进入店内,找渔具店的老板有偿借用了电动车。老板答应得十分爽快,又主动从店内拿了两个头盔给他们。头盔分别是深蓝色与浅粉色,见林原野的视线落向粉色的头盔,老板搓着手心不好意思地解释:“没有别的颜色了,粉色那个是我老婆选的,你们凑合着用吧。” 第27章 程燎没有说话,贴在他下巴边的那只手抬起来,指尖带着少许逗弄玩笑的意味,轻轻捏了捏他露出来的后颈肉。林原野像只慵懒却敏感的猫那般,条件反射性地缩了缩自己的脖子。下一秒,他恍若梦醒般骤然抬起头,“鱼呢?”“什么鱼?”程燎捏着他的后颈肉轻揉,嗓音里明显裹着几分漫不经心。“你捞的鱼呢?”林原野抬眼看向他补充。“跑了。”程燎声音平稳地答。林原野闻言,面容怔愣地转开视线,看向对方身后浮在水面的捞鱼网。抄网中早已空空如也,那几条被程燎捞上来的鱼,都已经跑得不见丝毫踪影。他有点失望地收回视线来,尾音也跟着往下掉了掉:“我还想中午吃水煮鱼的。”“溪里捉的鱼太小,做不了水煮鱼。”男人说完,率先从水里站了起来,垂眼见他仍旧坐在溪中未动,又不慌不忙地补充,“想吃可以去菜市场买。”林原野立即抬起脸来,眼眸微弯望向他道:“我吃。”程燎伸手将他从水中拉起来,两人衣裤湿淋淋地走回岸边穿鞋,带着一无所获的鱼桶朝山下走去。回镇子里的路上,程燎骑车带他去菜市场里买了鱼。林原野家住得比他远,他穿在身上的长裤已经湿了大半,就连衬衫的下半部分也没能幸免于难。他急着回去洗澡换衣服,最后就近去了程燎住的地方。他在程燎那里冲了个澡,将自己身上湿掉的衬衫与长裤换下来。程燎出去洗澡的时候,林原野就坐在屋里等他。杨锦年忽然打语音电话过来问他:“你上次在我这玩过的游戏机,玩完以后扔哪了?”对方说的已经是去年的事情,林原野举着手机回忆片刻,才不怎么确定地张口道:“是不是在书房的抽屉里?”手机那头传来对方拉开抽屉翻找的声响,杨锦年的声音紧随其后响了起来:“不在。”“是左边的抽屉。”林原野说。“两边看了都没有。”对方语气纳闷地回答。林原野微微顿了一秒,“你切视频给我看看。”杨锦年依言将语音电话切换成了视频,眼见林原野那张脸从手机屏幕里显现出来,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对方,“你等等——”完整的话还未说完,扫到林原野身后老旧的墙面与沙发时,他神色诧异又费解地扬起眉来,“你这是在什么破地方?谁家废弃的老旧危房吗?”林原野头也不回地坦然接话:“在朋友家里。”杨锦年眉间的情绪似乎有些古怪,“你在那破镇子上还有朋友?”“一个多月前认识的。”并不打算过多谈及这个话题,林原野将镜头转向沙发边的鱼竿和提桶,“我们刚刚钓鱼回来。”视线顺着他的话看向沙发边的提桶,杨锦年不由得啧声询问:“一条都没有钓到?”“谁说没有钓到?”林原野心情愉快地哼笑出声,“不仅钓到了鱼,还钓了条大的上来。”杨锦年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心中暗想鱼再怎么大,多半也没有他们出海捕到的鱼大。他对林原野钓鱼的事情兴趣不大,惯例般地询问了两句,最近有什么事情发生。从林原野那里得到否认的答案后,未免自己表现得太过刻意,从而引起对方心生怀疑,杨锦年便不再做过多的追问。他在抽屉下方的柜子里找到了积灰的游戏机,准备将视频挂断的时候,却出乎意料地听见,林原野在视频中向他打听,自己那位大学同学回国的事情。在杨锦年的认知中,林原野向来对这些事情漠不关心。没有立马回答对方,他看向视频中的人问:“你打听这个干嘛?”林原野并未向他隐瞒,直截了当地卖自己的发小道:“我替姜池问的。”“具体的回国时间还没有定,可能是在今年的年底吧。”犹豫了一会儿,杨锦年措辞谨慎地开口。林原野闻言,眯起眼睛打量他那张脸片刻,“没骗我?”这一次,杨锦年答得斩钉截铁:“没骗你。”暂时打消了对他话中犹豫的疑虑,林原野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杨锦年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在镜头前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不怪他回答得底气不足,只是自己主动坦白林原野的行踪在先,而对方也已经有两个月时间,没有与他们通过任何视频会议。这让他不得不在心中有所怀疑,对方此时此刻身在国外的消息,到底是真还是假。跟着对方工作的这几年,他从不怀疑男人在任何事上的行动力,最后为保谨慎起见,杨锦年还是多嘴问了一句:“你那个新认识的朋友,是镇子上的本地人吗?”毕竟有被林原野拒绝过的事例在先,杨锦年不想林原野因为这件事情,对和自己这么多年的亲近感情心生嫌隙。这句话倒是有点问住了他,想起眼前这房子还是程燎租的,林原野最后摇了摇头,“应该不是。”杨锦年的心微微提了起来,又佯作不经意般追问打探:“他是做什么的?”林原野话接得很快:“在工地上班。”杨锦年骤然愣住,提到嗓子眼的心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安安稳稳地落回了胸腔原处。他在心中暗骂自己是疑心病。这必定不可能会是他那大学同学,对方虽然在出国读书期间,被家中断了所有的经济来源,甚至包括学费与食宿费在内。而在短短几年的大学期间里,他在学校外做过许多份工作,如今手中这家创立起来的公司,在资金与人脉上也与家中没有半点瓜葛。但也远远不至于会沦落到,在国内小镇的工地上搬砖的地步。视线随着发散的思维缓缓上移,再次扫到林原野身后的破旧墙壁与沙发时,杨锦年心中万般笃定地摇了摇头。林原野身边出现的任何人都有可能是他,唯独这个人绝不可能会是他。全然不知他心中那些想法,林原野举着手机转过头,朝屋门大开的院子中瞥了一眼。发现程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洗完澡出来,正背对自己坐在门边屋檐下,不知道在干什么。注意力瞬间转移到了门外,林原野三言两语挂掉视频,起身穿上男人新买的拖鞋,慢悠悠地踩着步子朝门外走去。走近以后才发现,程燎弯腰坐在门外洗他换下来的衣服。对方将湿衣服裤子浸泡在盆中,拿起脚边的洗衣粉倒进去,一双手跟着没入盆中的水里。林原野愣了一秒,反应过来以后,伸出手来阻拦他道:“我可以带回去用洗衣机洗。”将他那件衬衫从水中捞起来,程燎语气平淡地接话:“衬衫机洗容易皱。”“那也不用手洗。”林原野垂下眼眸看了看他,“你往后坐一点。”男人依言搬过板凳往后坐了坐,随即无声地抬眼看向他。却见林原野径直脱掉脚上的拖鞋,赤脚踩进了泡有自己衣服的水盆里。凉水混着白色的泡沫覆盖过他干净的脚背,林原野站在盆中垂下头来,笑意盎然地看向他,“这样不就好了?”程燎不置可否般地抬了抬眉毛,却也没有将他从盆中叫出来。反倒是林原野自己,在不期然撞上他抬起的那双黑眸时,后知后觉地蹙起眉来,略有些忧心忡忡地张口问:“水盆会不会被我踩坏?”“踩坏可以再买。”程燎说。林原野便放下心来,谨慎地抬起脚来在衣服上踩了踩,见脚下的水盆仍旧是完好无损,当即就语调微微上扬道:“踩坏我赔给你。”“不用赔。”程燎俯身抹去飘上他膝盖的泡沫,头也不抬地出声回答。“要——”林原野看着他的头顶开口,想说该赔的还是要赔,毕竟程燎每个月的工资才那么点。却见男人倏地从自己视野里站了起来。两人从最初俯视与仰看的状态里,霎时转变为几乎平视,甚至林原野还需要稍稍抬眸的画面。程燎的目光随之落在了他的脸上,“不用赔。”他出声打断林原野的话,“补偿就行了。”“像早上那样的补偿。”低眸瞥向林原野微愕的面容,他轻描淡写地开口道。对方说完这句话,准备进屋里处理买来的那条鱼。转过身去的那个瞬间,他的手臂被林原野从身后抓住了。程燎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就见林原野已然从刚才的愕然中回神,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眸轻轻抬起,有粲然的笑意从眼底缓缓荡开,“早上那样的就已经够了吗?”“还是说——”他看着男人蓦地止住话音。程燎眉眼未动分毫地立于原地,等着他那迟迟不来的后半句下文。林原野却似刻意想要留白那般,不再继续往下说了。像是很快遗忘了刚才的话题,他伸手将衣服从自己的锁骨前拉开。程燎留在锁骨下方的那枚吻痕,就这样明晃晃地暴露在了空气里。白皙圆润的指尖穿过眼前投落的阳光,落在那枚吻痕上轻浅而缓慢地抚过,林原野挑着漂亮的眼尾对上他的凝视,语气满含惊讶与无辜地咦了一声,“你看,它还没有消失。”程燎面容沉默地望着他没有说话。林原野又耐着性子等了片刻。但见男人迟迟未主动上钩,他不由得神色有几分纳闷地出声问:“你在想什么?”程燎投向他的眸光终于微微动了动。“我在想,”对方的话语听上去简短而直白,“中午的水煮鱼还要不要吃。”“可能会来不及煮。”男人说。第42章 往事这顿水煮鱼最后还是没有吃上。程燎转身去屋内拿干毛巾给他擦脚,林原野站在水盆里等,看见对方拿着毛巾跨出门外时,便主动自觉地伸出手去接。毛巾却没有落在他的掌心里,程燎拿着毛巾在板凳前坐下,抬起眼皮示意他道:“左脚抬起来。”林原野见状,眉尖轻轻挑了起来,却也没有拒绝他的帮忙,依言将自己的左脚抬出水面。程燎端起放在脚边的清水,淋过他满是白色泡沫的脚背,继而伸出一只宽大的手掌,将他的左脚完全握在了手心里。男人掌心内略显粗砺的薄茧,轻轻摩擦在他柔软的脚心里,蹭得他的脚心有些发痒。林原野的脚忍不住贴着他的手掌动了动,白皙圆润的脚趾抵着他的手指关节,不自觉地朝里蜷缩了起来。“别动。”抓在他脚侧的手指微微收紧,程燎手中的毛巾覆上他的脚背。林原野听话地没有再动,垂眼顺着男人落在空气里的话音,看向自己那只被握住的脚。毛巾很快就将他的脚趾裹住,隔着柔软干燥的毛巾,程燎力道不轻不重地揉过他蜷缩的脚趾。痒意很快从脚心蔓延到了脚趾,林原野不由得抬起脚来轻轻挣了挣。毛巾被他踢落在男人的膝盖上,程燎抬手扣住他在半空里挣动的脚踝,放低声线缓缓开口问:“动什么?”“痒。”眉梢与眼角染上了轻微笑意,林原野看着他回答。程燎没有说话,目光顺着他抬起的小腿线条,一路无声地延伸向他膝盖上方的短裤。这条外穿的四角短裤本就宽松肥大,林原野此时又是将腿抬高的姿势。视线轻轻松松就贴着宽大的裤管滑了进去,将他裤管里的风景尽数收入眼底,男人的眉毛略微往上抬了抬,不紧不慢地出声提醒他道:“已经被我看光了。”林原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轻轻挣脱开他落在自己脚踝上的桎梏,抬高的左腿微微弯起,径直踩上了男人的膝盖。脚底踩着对方的膝盖来回碾动了两次,权当作是对程燎刚才行为的惩罚,林原野哼笑着将左脚踩回拖鞋里,继而不客气地朝他抬起了自己的右脚。照例先将脚上的白色泡沫冲洗干净,程燎抓住他的右脚放上自己膝盖,动作仔细地替他擦掉了脚上的水珠。林原野肤色偏白的脚踩着男人麦色的膝盖,在视线里形成鲜明的色差对比。程燎转头将毛巾丢进盆中洗时,林原野并未将踩在他膝盖上的脚拿开,而是顺势压低自己的脚尖,贴着他的大腿内侧缓缓挤了进去。脚尖碰到程燎短裤的裤腿时,林原野就极有分寸地停了下来,转而改为将自己的脚趾翘起,勾住男人宽松的裤腿边缘蹭动起来。程燎很快回过头来,抬起手掌按住他不安分的脚趾,嗓音不高不低地淡声开口:“脚趾很灵活?”林原野笑了一声,没有回答他的话。程燎伸手将他拉向自己面前,低沉的声音语义不明地从他耳边响起:“那就不能浪费。”林原野没有明白他的话中的意思。直到十几分钟以后,当他将两条光裸的长腿地挂在男人腰间,被对方按在床里提出来,用脚趾勾开对方裤腰边的松紧带时,他才终于明白得前所未有般的透彻。 第29章 程燎却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放在灶台旁边。”这里毕竟是程燎住的地方,娃娃脸最后还是听了男人的话,转身走向位置靠里的灶台。林原野从他的背影上收回视线,不明就里地看向自己面前的人。却见程燎已经洗干净双手,垂下头来近距离地停在他耳边,嗓音几乎低不可闻般地贴着他耳朵响起:“逗他干嘛?”林原野闻言,唇角微微向上扬起,用同样近乎低至气音的话语轻轻回答:“有意思啊。”他的话并没有说完,他这样做的本意并非出于玩笑心思,只是想要提前给对方埋下心理准备。至少前期数次目睹过隐约冒头的暧昧火花,往后接受两人的关系也就不再是件难事。“没什么意思。”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程燎淡声接过话茬。在林原野闻声愣住的那一秒里,对方已经伸手捏过他的下巴抬起,毫无预兆地转过脸来吻住了他的嘴唇。“不如来点有意思的。”亲吻落下来以前,他听见男人这样低声说。同样听到了程燎说话的声音,娃娃脸在钻入耳内的细微动静中里转过身来。杯子仍旧被他握在手中没放,娃娃脸下意识地朝前迈出两步,心不在焉地抬起头来问:“程哥——”前方两人疑似接吻的画面骤然落入眼里,娃娃脸的话语微微一顿,面上已然多出几分经验丰富的镇定神色来。他一边朝两人走去,一边转过话锋驾轻就熟地问:“又蹭到泡——”看清两人唇齿相抵的接吻画面时,娃娃脸的话音如同被人陡然掐去般,尽数消失在了喉咙里。伴随着铺天盖地涌向自己的震惊情绪,玻璃杯从他手中松松滑落,重重地砸落在他的脚背上。紧接着,他一脸懵地痛呼出声来。第44章 腕表娃娃脸就在这样突如其来的疼痛里,仓促消化掉了程燎与林原野谈恋爱的事实。明明就在一天以前,他仍旧还是无比坚定地认为,程燎与余微微看上去十分般配。除去余微微以外,他想象不出身边任何人,与程燎谈恋爱会是怎样的画面。当然,在做出以上这些想象时,林原野这个选项是首先被他排除在外的。而如今将他重新算入这个范围里,娃娃脸才恍然发现,倘若这个人选是林原野,其实也挺不错。甚至于在他心中,自己对于林原野的支持程度,很快就超过漂亮有钱的余微微,将她远远地甩在了身后。一时间心中感慨万千,娃娃脸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到来大约是打扰到了两人的独处,他没有再在程燎家中久坐,检查过被砸的脚背安然无恙后,很快就起身告别他们打算离开。林原野与程燎将他送到坡上的路口,停在路边目送他的背影穿过斑马线,朝不远处工地的方向走过去,才准备返回程燎住的地方。他脚下步子迈得有些慢吞吞,程燎放缓脚步跟在他旁边,很快就从中瞥见些微端倪来,“屁股痛?”“还好。”林原野也并非从小娇生惯养的性格,语气简洁地打发掉对方的问话,顺势将话题转了个方向,“你在厨房里那样做,就不怕他看到以后无法接受?”“接受不了可以疏远。”程燎双手插在裤兜里,不紧不慢地回答他,“我更习惯这种处理事情的方法。”林原野闻言,神色略有些微妙地扬了扬眉。其实就算是程燎不说,自己也能看得出来。他在工地上的那些天也不是白待的,除了留意程燎的任何动向以外,他也曾经暗暗观察过其他工人。程燎这样的人放在工地上,无论是外表还是性格,都算得上是极为出众的。每天与男人共事的那些工友中,性格多数都能归纳到两大类中。一类为李哥那样老实本分的人,一类为袁存那样性格有缺陷的人。而程燎这样果决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做事风格,是那两类人身上都没有的。事实上对于林原野来说,在他从小生活的阶层圈中,那些非富即贵且背靠稳固权势的家庭,从孩子出生那天起,除了注重他们的教育素质与各项特长以外,同样也很看重对他们性格及处事能力的培养。像程燎这样处理事情的人,林原野倒是在自己身边见过不少,譬如他表哥的那位大学同学。他虽然与对方见面的次数并不多,读大学的那四年里,掰着自己手指头满打满算地数起来,也才只有短短三次而已。其实说是见面也不太恰当,毕竟在那三次短暂的见面中,他都没有见到过对方的长相,亦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对于林原野自己来说,或许他就连男人当年开过的车牌号,都记得要比对方的声音模样更加清楚。关于前些日子那晚,与程燎同床入睡后做的那场梦,其实还有并未来得及在梦中显现出来的后续发展。在自己兼当主唱与鼓手的乐队演出结束后,与朋友一同前往庆功聚餐的地点前,林原野在学校北门等其他人来与自己汇合。杨锦年开着牌号陌生的车经过,看见他站在路边等人以后,便直接将车停在了他前方。林原野从开局不久的游戏里抬起头来,视线率先扫向挂在车辆后方的牌照。那辆车的牌号看上去并非有多昂贵,若是放在平常那些时候,他必定不会仅凭一眼就能记住。但说来也算是小小的巧合,英文字母与数字组合的车牌号上,竟然嵌着自己名字的首字母缩写。剩下的数字看上去与自己毫不相干,因而林原野很快就在心中断定,这只是个普通的巧合而已。而当副驾驶那侧的车窗玻璃降下,杨锦年那张熟悉的脸,从驾驶位的方向露出来时,林原野更是诧异地挑起眉尖来。他上前两步停在车门外,微微俯身从窗外看向他那位表哥,笑眯眯地开玩笑问:“这是你新买的车?上了个那样的牌照,是打算将车送给我吗?”没有理会他的玩笑话,杨锦年直接轻啧出声道:“说什么呢?这车不是我的。”林原野闻言怔了怔,余光不自觉地悄然延伸向车内,轻轻触及坐在车后排的身影时,才反应过来车里还有其他人。对方坐在靠自己这侧的位置,从林原野的角度望过去,只能扫到他从座椅缝隙间露出来的手肘。但是林原野还是很快就辨认出来,那是不久前在学校的礼堂里,坐在杨锦年身旁戴鸭舌帽的年轻男人。几乎是在回想起那顶鸭舌帽的瞬间,记忆中男人帽子下好看的下巴弧线,也就跟着从林原野眼前清晰地浮现而出。直觉自己刚才的玩笑话,似乎是有些冒犯到了对方。他又话语轻快上扬地开口解释:“不好意思,我看见车牌号恰好撞上我名字的缩写,所以才想跟杨锦年开个玩笑。”伴随着他尾音的落下,空气很很快陷入短暂的沉寂与凝滞,坐在后排的男人似乎并未理会他的解释。倒是杨锦年不着痕迹地出来打圆场道:“你这是准备去哪?需要我捎你一程吗?”林原野将注意力从后排收回来,脸上笑容不变地摇了摇头,“我等朋友去聚餐。”说完以后,他话语顿了顿,又主动出声询问,“乐队演出的庆功聚餐,你们要不要也一起来?”面色犹豫地看了眼后视镜,杨锦年没有立马回答他的话。后排的男人终于低声缓缓开口道:“机票可以改签,但是航班延误会赶不上明天的会议。”“早上那趟延误的概率很低。”杨锦年转过头来看他。后者似乎是嗓音淡淡地嗯了一声,“但也不是零。”“你想不想去?”没有否认他的话,却也没有立刻下决定,杨锦年转而将问题抛向他问。对方的语气中未见半分犹豫与停顿:“我不去。”杨锦年这才就此作罢,转过头来回绝他的邀请道:“我们赶时间,就不去了。”林原野神色了然地点点头,“好——”告别的话尚未来得及说完,他放出去的余光就瞥见,男人忽然从后排伸出了一只手来。他下意识地止住话音,听见对方低沉好听的声音从车内响起:“拿张纸给我。”杨锦年低头打开车内的抽屉找纸,虽然意识到男人并非在和自己说话,但是林原野的视线,还是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对方抬起的那只手上。车内光线偏暗看不出他的肤色,却能清晰地瞧见,对方的手指骨节分明而又修长有力,宽阔的手背上覆着微微起伏的青筋。他伸向杨锦年的那只手腕上,戴着一块银色的卡地亚手表。手表价格不贵,预估大约是在五位数以内。因而他当时并未认出来,坐在车内后排的人,就是杨锦年那位程家关系不错的大学同学。记住这块手表。第45章 偷闲程燎家里的床实在太小,虽然两人抱在一起也能睡,但夏天睡起来燥热又费电。林原野想要让他搬去自己那里住,却又不想增长对方早起上班的距离,最终还是暂且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又在程燎家中睡了一晚,隔天男人起床去工地以后,林原野就回了自己住的地方。两人当天没有再见面,晚上林原野睡得很早,第二天上午起床以后,就又背着画板去了工地上。林原野在工地上遇到了几天未见的余希,余家的两姐弟似乎都很喜欢往工地跑,且不约而同都是来找程燎的。余希比他到得更加早,对方去了工地以后,就径直目标明确地奔向程燎的工作区域,因此林原野没来得及和他打上照面。他是在听到棚外其他工人的闲聊内容时,才知道有人去了施工区域找程燎。林原野放下画笔走过去,脸上挂着笑容语气随意地打听了两句,很快就将工友对那人的外貌描述,与余微微的弟弟对上了号。不清楚对方过来是出于余微微的授意,还是绕开余微微私下里自行跑来的。但余希出现在这里的举动,难免让他联想起余微微生日那晚,自己在酒吧二楼听到的语焉不详的对话。他将画板和笔丢在纳凉棚里,转身朝远处的施工区域走过去。林原野没有在施工区找到程燎与余希,他没有戴工地上的安全帽,因而站在外围也没有靠得太近。四周同样不见娃娃脸或是李哥的身影,林原野转头叫住其他工人询问:“你见到程燎了吗?我找他有点事情。”“程燎啊,”后者面露几分了然,转而抬起手来指向他身后不远处的矮棚,“他去那边拿安全帽了。”林原野向他道了声谢,接着便转身抬脚走向后方的矮棚。矮棚前的棚帘是掀起来的,林原野还未完全走近的时候,就先隐约瞧见了程燎站在棚内的身影。而在程燎的旁边,还站着另一个年轻的男生。两人皆是背对他的方向站立,没有人察觉到林原野从棚外的靠近。程燎弯腰拿起安全帽递给余希,后者伸手接过以后,动作生疏地套在头顶摆弄起来。片刻之后,他有点束手无策地看向程燎问:“这个带子要怎么缩短?”林原野停在棚外没有往里走,听到余希这样问的时候,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心仍是不受控制地往上提了提。程燎并没有抬起手去帮他系,而是站在原地没有动,话语简短地指导了他两句。见余希将安全帽戴好以后,他不带任何停顿地收回目光,欲要转身从棚里走出来。林原野反应极快地往棚帘边躲了躲,隔着帘布听见程燎朝门边迈出两步,却又很快被余希从身后叫停了下来。余希叫他的声音不大,林原野站在帘布后面听得有些费力,最后也只能堪堪辨认出来,余希叫的人是程燎没有错,可他叫的却又不是程燎的名字。似乎是默认了余希对自己的叫法,林原野听见程燎走了回去,低声向对方问了一句什么话。林原野盯着面前的帘布微微皱起眉来,记忆中有关程燎与余家姐弟认识的想法,再度难以抑制地涌上心头。只是在小镇工地上做事的程燎,又有什么渠道与契机去认识在国外读书的他们。两人的对话内容已经无法再听清,暂时想不出合理的解释来,林原野在略微混乱的思绪里,放轻脚步缓缓朝后退去。矮棚里的谈话并未中断,听到余希叫出自己的英文名字,程燎这才抬起眼皮问他:“你认识我?”他虽然用的是疑问句,话里带的却是肯定的语气。余希眼中流露出明显的惊讶情绪来,“我姐说是你,我一直都不太确定。”两人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曾经在一次重要的辩论联赛上,见过程燎穿西装的模样。那场比赛中余微微是参赛选手,而余希是拿了观众席的票入场的。余微微学校的队伍并未进入决赛,当时两人离开得有些匆忙,也只在观众席的末排见过程燎那张脸。程燎作为那支队伍中仅有的中国学生,自然而然也就引起了两人的注意力。但也就仅此而已,他们与当时快要毕业的程燎并无任何交集。自打上次在酒吧里见到程燎起,余微微心中对此始终存有疑虑,事后也曾去外网搜索过那届辩论联赛的获奖名单,却也只在名单上找到程燎的英文名字。而她这几天辗转通过留学期间建立起来的人脉,也终于顺利地打听到了对方的中文名字,这才得以确认下来,当时他们在辩论赛场中见到的年轻男生,就是如今在小镇工地上做事的程燎。“余微微让你来找我的?”即便是被人认出来,程燎的表情依旧没有太大变化。余希点点头回答道:“我姐让我来问你,林原野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程燎面上的神色终于动了动,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话,而是嗓音淡淡地接话道:“我知道了。”余希露出困惑的表情来,似乎有些不太明白,对方话中的意思。没等他细想明白,就又听见程燎道:“你帮我转达给她,这件事算我欠她个人情。”听到这里,余希又好像有点能懂了。余微微这两天在市内,暂时抽不出时间回来,找到余希让他帮忙时,余希只当她是还没有放弃程燎。可余微微告诉他的却是,“和程燎谈恋爱确实不亏,但我也不是傻子。既然这件事成不了,与其继续追着他死缠烂打,还不如直接后退一步,从程燎那里要个人情过来。毕竟,”她有十足把握地挑了挑眉,“不是所有人都能让程燎欠人情的。”“什么人情?”余希下意识地追问。“自然就是,”余微微轻轻地笑了起来,“替程燎保管真实身份秘密的人情。”两人结束谈话出来,就看见林原野站在棚外不远的地方等他们。余希已经完成了自己跑腿的任务,他将安全帽取下来,直接告别两人离开了。瞧见程燎抬腿朝自己走过来,林原野率先笑着问他道:“余希找你干什么?” 第31章 程燎眉毛略微往上抬了抬,轻描淡写地开口纠正他:“是你亲的我。”不着痕迹地压下眼底浮起的笑意,林原野理直气壮地推卸责任,“我可没想要亲你,是你自己把脸转过来的。所以,” 他最后煞有介事地下定结论,“是你的脸亲到了我的嘴巴,不是我的嘴巴亲到了你的脸。”程燎不予置评般地瞥他一眼,唇角微不可见地挑了起来。他将林原野的手握在宽大的掌心里,两人的手腕轻轻撞在一起,林原野低下头来才发现,程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那根红色的情人结戴了回去。对着两人戴有同款红绳的手腕端详片刻,林原野将自己的手从他掌心内抽出,转而抓起他的右手举高,饶有兴致地去摸他手背上起伏的青筋。察觉到他的动作,程燎垂下眼眸来问:“摸什么?”“我喜欢你的手。” 林原野答得直白而坦率。程燎闻言,手指弯起来抓住他的指尖,将他的手背翻上来看了一眼。他的手背在路灯下看起来白皙且干净,手背上不见任何明显突起的青筋。“我也喜欢你的手。” 对方看完以后总结道。林原野听了,不由得微微扬起眉尖来,“我喜欢你手背上的青筋,喜欢你手指的形状和长度。”指腹顺着自己的声音,依次从男人手背的青筋,以及对方的指尖上摩挲而过,林原野不紧不慢地收住了话音,眼眸带笑地瞥向自己旁边的程燎,“你呢?”“我什么?” 程燎抓着他的手指,漫不经心的低沉嗓音里,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逗弄。敏锐地察觉出来,对方是在明知故问,林原野面上也丝毫不恼,视线定定地停留在他的脸上,哼笑着不依不饶地追问道:“你喜欢我的手哪里?”程燎踩着他的尾音停下脚步,转过脸来神色淡然地问:“想知道?”“想知道。” 林原野也跟着停了下来。“那你过来。” 程燎开口道。林原野从顺如流地朝他走近两步,抬起眼睛望向他的那一秒里,看见男人贴着自己脸侧微微俯下身来。对方刻意放慢的平缓嗓音,很快就吐词清晰地落入他耳中:“我喜欢的是,你躺在床上的时候,双手环在我背上的力度,还有握在身前的时候,指尖不小心蹭到自己体液的画面。”林原野神色无言地将脸转开,靠近他嘴唇的那侧耳根却很快烧了起来。程燎垂眼站在他面前,将他耳朵上的变化看得清清楚楚,见他转开了自己的脸,非但没有就此作罢,反而还追着他靠近过来,故意将嘴唇贴上他发红的耳根,在他发烫的耳根边落下浅浅的吻。林原野始料未及般地愣在那里,如同藏起的秘密被人窥见那般,神色匆忙仓促地转过头来,尚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听见程燎低沉好听的嗓音,再度从耳边风轻云淡地响起:“嗯,你没想亲我,是我亲的你。”对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击毫无准备,林原野仍旧没有说话,耳根处的红意却迅速扩散蔓延了开来。回去的途中耽搁不少时间,两人走到林原野住的地方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左右。林原野洗完澡出来,坐在客厅里给杨锦年打视频电话。视频接通以后,杨锦年惊讶的脸很快就出现在镜头里,“你今天这么有空找我视频?”林原野毫不客气地笑出声来,“我又不用上班,每天都这么有空。”杨锦年登时陷入语塞,自觉在他的话中受到了极深的伤害。片刻之后,他才终于平复下自己的心情问:“说吧,找我什么事?”“没事就不能找你?” 林原野语调慢悠悠地反问,将对方曾经说给自己听的话,一字不落地还了回去。杨锦年的反应看起来,几乎与那时他的如出一辙,“你没事会找我视频?还是说,” 眼中浮起明显的狐疑情绪来,他开始先入为主地猜测起来,“你最近遇到了什么事情?”想到林原野最近遇到的事情,极有可能是与自己那位大学同学有关。杨锦年立刻就来了精神,迅速摆出一副认真关切的倾听模样来。不料林原野却摇了摇头,神色懒洋洋地否认道:“我没什么事情,只是找你聊天而已。”杨锦年面上难免流露出几分失望来,“没什么事就下次再聊,我现在还有工作没做完。”林原野看向他的目光微微定住,继而反应敏锐地眯起眼睛来,“你在失望什么?”后者面上神色一顿,反应过来以后,若无其事地对上他的目光道:“还能失望什么?当然是失望没有乐子。”“是吗?” 林原野盯着他那张脸追问,还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就先被客厅前方传来的脚步声中断了思绪。他从手机屏幕前抬起头来,看见洗完澡出来的程燎,手中端着两杯水朝自己走来。似乎察觉到他在和别人视频,男人停在沙发旁的镜头盲区里不再动,伸手将其中一杯水递给他。对方的身体虽然连衣角都不曾入镜,但是递水给他的那只手,仍是不可避免地入了镜头。从林原野的追问里侥幸逃脱,心中才松下气没多久的杨锦年,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看到了,镜头中那只明显属于年轻男人,却并不属于林原野的手。他眼中不由得愣了愣,随即出声询问道:“你那边还有朋友在?”抬手接过程燎递来的水,林原野捧着水杯朝对方点了点头。紧接着,如同提前在心中多次预演过的那样,他神情自然地伸出一只手来,将程燎拉入视频的镜头中介绍道:“程燎。”说完以后,不等视频中的杨锦年开口接话,他又转头看向自己旁边的男人,“这是我表哥。”程燎掠向他脸上的目光不着痕迹地顿住。下一秒,男人神色淡淡地从镜头前转过脸来,面不改色地看向手机里的人道:“原野表哥,你好。”杨锦年看着他没有说话,眼皮却止不住地剧烈抖动了起来。第48章 梦醒见视频中的人迟迟不答话,林原野轻微诧异地挑起眉来,“怎么了?”杨锦年这才猛然回神,表情木讷地摇了摇头,“没怎么。”林原野盯着他的脸看得仔细,闻言有些狐疑地眯起眼睛来,“真的?”正面迎上他略含审量意味的目光,整个人浸泡在心虚与震惊双重交错的情里,杨锦年的额角几乎要冒出汗珠来。但是不管再怎么说,也是已经毕业工作好几年的人。意识到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不然惨的大约不只是程燎,还有受到程燎牵连的自己,杨锦年很快就重新恢复了镇定。“我只是觉得,” 视线飞快扫过坐在他旁边的男人,杨锦年语气五味杂陈地补充,“你朋友长得还挺帅。”林原野心情愉快地挑起唇角来,也就自然而然地没有再去追究,对方刚才并未回应程燎的小插曲。他仰头喝掉杯子里的水,顺手将水杯递给旁边的程燎,在男人拿着空水杯起身离开时,看向手机里的杨锦年打听道:“你那要回国的大学同学,最近有消息了吗?”对方抬起来擦额角的手猛地滞住,不着痕迹地错开他投来的视线,口吻略带几分敷衍地反问:“什么大学同学?”林原野不由得轻轻啧了声,“每月给你发工资那位。” 他问得随意而又顺口,“他回国的时间定下来了吗?”杨锦年一脸难以言喻地看着他没说话。林原野不明就里地顿了顿,“不能说吗?”后者欲言又止了片刻,深感夹在他们中间难以做人,最后自暴自弃地叹了口气道:“不如我把联系方式给你,你自己去找他问?”林原野想也不想地摇头否决道:“不用了,有消息你再通知我吧。”杨锦年闻言,也轻轻地松了口气。话虽然是那样讲,他也不敢将程燎的联系方式给林原野。不过程燎回国以后,必定是已经换了国内的号码。眼下他要是想联系在国内的程燎,多半还是得反过来去找林原野。思及到此,低头看向摆在自己面前厚厚的文件,杨锦年不由得有些悲从中来。他最后神色愤慨地挂掉了视频,继续埋头沉浸到了自己的加班工作里。全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林原野只觉得疑惑而又莫名。两人各自收拾好以后,就准备回房间里睡觉。对方第二天还要早起上班,两人睡前什么都没有做,只坐在床上聊了一会儿。程燎去洗澡以后,林原野将两人的衣服拿去洗衣机里洗。因为与杨锦年的那通视频,他早已将衣服的事情忘了个干净。最后还是程燎先记起来,又起身开灯去阳台里晾衣服。对方站在门外晾衣服的时候,林原野就双腿盘起坐在床尾,仰起脸来看向门外的他,主动开口抛出话题引线道:“我跟我表哥从小关系就很好。”程燎偏过脸来淡淡嗯了一声,看上去却似乎并没有,要顺着他的话往下问的打算。对方的反应也算是在他的意料之内,林原野抬起手来托住下巴,仍旧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动作看。白日里在工地上的想法很简单,他需要更多地去了解程燎。而在那以前,即便男人看上去漠不关心,他也会想方设法地让程燎来了解自己。而杨锦年的存在,就是这件事上重要的切入点。“我虽然是家里的独生子,但亲戚里有不少堂表兄弟和姐妹。你呢?” 林原野顺理成章地将问题抛给他,“你有弟弟妹妹吗?”“没有。” 程燎晾完衣服关门进来,思考过后又开口补充,“但是有个堂弟。”林原野面上的神色难掩诧异,片刻以后试探般地出声问:“你老家不是农村里的?”程燎在床边停下脚步,眸光垂至低空中与他的视线相撞,继而面不改色地回答:“不是。”林原野眼中的诧异情绪愈发明显起来,“那——”眼前的男人与他同时开口:“你——”两人不约而同地顿住话音,适当收起眼底流露的诧异,林原野轻轻笑了起来,“你先说。”既然程燎的老家不在农村里,那么对方在小镇上打工的动机,愈发在林原野心中变得不合理起来。他本是想顺水推舟地问这件事,却又出乎意料地被程燎打断了。他索性将先说的机会让给了对方。程燎问的却是他与杨锦年的聊天内容:“你在向你表哥打听什么人?”显然是意外于他对这个感兴趣,林原野下意识地顿了一秒,继而如实告诉对方道:“我表哥的大学同学。”“打听他回国的具体时间吗?” 程燎问。林原野点了点头,并未出声否认他的话。“你表哥看上去也不太知情。” 男人轻描淡写地总结道。“他们关系很好。” 林原野慢半拍地补充道。“直接问本人不是更快吗?” 程燎眼眸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林原野没有回答,听完对方的话以后,心中却莫名浮起几分微妙与异样来。他重新抬起头来看向男人,却有些看不透对方伏在眼底的淡淡情绪。“什么意思?” 心底升起的古怪直觉,让他问出了这样的话来。“没什么意思。” 面色如常地从他脸上收回视线,程燎在他旁边弯腰坐下来,“你表哥不是要给你本人的联系方式吗?”林原野面容怔愣地眨了眨眼睛,意识到对方似乎只是想说这个,心底的微妙与异样又瞬间消散干净。他很快就放松下来,神色漫不经心地摆手道:“这个啊。”本想随意找个理由搪塞过去,理由尚且还是腹稿没有完全成形,他又听见程燎语调低沉而又缓慢地补充,丝毫不给他任何思考与润色的机会:“你为什么不要?”林原野理亏地张了张嘴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两秒以后,在沉默中意识到时间的流逝,他才仓促回过神来,聊天的兴致却明显降了下来,“只是替别人打听而已,我不想在这件事上费太多心神。”程燎没有再说什么,语气如常地转开话题问:“要不要睡觉?”“睡吧。” 林原野一边回答他,一边从床尾爬起来,挪到大床中间躺下来。下一秒,男人伸手按掉了床头墙边的开关,房间内霎时陷入到黑暗当中。察觉到程燎在自己身后睡下,结实的手臂贴着他的腰间横搂过来,林原野自然而然地转过身去,伸出双手抱住了他的手臂。耳旁枕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轻缓呼吸声,林原野心中想的却是刚才那件事情。没有接受杨锦年的提议,其实也并非全是他说的理由。更多的可能还是因为,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不愉快事情。或者准确一点来说,是让杨锦年的大学同学不愉快的事情。这天晚上入睡以后,林原野果不其然就又梦到了,当年那件不太愉快的事情。那大概是他在大学期间,与男人的第二次见面。遇见的契机是姜池的生日,那时恰逢姜池放假回国,对方生日的当晚,林原野被叫去市内的酒吧玩。二十岁的林原野,酒量远不如二十四岁的林原野好。几轮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以后,他很快就在酒吧的包厢里喝醉了。虽然人尚未醉到完全意识不清,但他在之后的那些所作所为,却也都受浸泡在酒精中的大脑所支配。在接下来的那轮游戏中,林原野再也无法逃脱喝酒以外的选项。 第33章 程燎配合地将车前座让出来,转身坐上单车的后座。林原野抬腿跨上单车的前座,双手握住车把蹬上脚踏,顺利地将单车骑了起来。他载着程燎沿路往前骑,不忘在风中笑着抬高声音喊:“你看,我骑得动。”没有出声否认他的话,程燎坐在自行车后座,一双手臂轻松将他的腰环抱圈紧,低沉的嗓音里裹着浅淡笑意道:“嗯,你骑得动。”对方说完以后,停顿了大约两秒的时间,又在他身后轻描淡写地补充:“下次在床上也这么卖力就好了。”林原野惊得车头在道路上猛然歪了歪,匆忙将单车的行进方向扶正回来,他慢慢消化掉程燎话中的意思,继而语气略有迟疑地开口问:“意思是下次换我来——”男人直接打断他的话道:“只是换个姿势而已。”林原野一时间有些无话可说。前方忽然出现成群结队过马路的野鸭群,林原野将单车停了下来,按响车头前的铃铛催促它们。肥硕的野鸭子踩着清脆的铃铛响声,摇摇摆摆地晃着屁股从视野中穿行而过,林原野双手扶在单车把手上,挑着唇角回头朝后座的程燎道:“它们好慢。”“无聊?” 程燎对上他的视线问。林原野顺着他的话点点头道:“无聊。”后者略微思忖了一秒,“找点事情做,就不无聊了。”“什么事情?” 林原野问。程燎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直接从后座上站了起来,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垂头轻轻吻上他的唇角,“这样的事情。”林原野下意识地闭紧眼眸,吐字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任由对方含住自己的嘴唇吮吻片刻,在男人浓烈的唇齿气息间断断续续地问:“鸭子走了吗?”程燎落在他嘴唇上的动作顿住,贴着他微张的唇缝低声开口:“还没有。”林原野闻言,不由得将唇缝张得更大了些,伸出舌尖舔了舔对方的嘴唇。两人唇齿轻缠气息交错片刻,林原野又气喘吁吁地出声道:“走了吗?”程燎没有说话,双手从他的脸边缓缓松开。林原野一边抬起手来擦嘴唇,一边转头望向道路中间。却见那浩浩荡荡过马路的野鸭群,早已在马路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恍然醒悟般回过头去,一双漂亮的眼眸轻轻眯起,看向男人没有说话。程燎神色不变地迎上他的注视,眼底却有轻微却明显的笑意掠过。林原野佯装不满般从单车上下来,轻声哼笑吩咐对方道:“你来骑。”后者自然是没有任何异议,两人就又换回了原来的位置。回到单车的后座上坐稳以后,他又冷不丁地抬起手来轻扯男人的衣服问:“这里离河边还有多远?”“没多远。” 程燎的语气顿了顿,“怎么了?”“没事。” 林原野将手从他的衣服边挪开。眼见对方要蹬上脚踏继续往前骑时,林原野又小小地哎了一声,毫无预兆地叫停了对方的动作。下一秒,他双手攀着程燎的肩头站了起来,从后方轻轻弯下腰来,胸口贴着对方的背脊,姿势亲昵地搂住男人的脖颈,将脸垂在他的颈间缓缓吐息道:“马上就要天黑了。”程燎没有接他的话,沉默地等待他的下文。林原野的唇角不着痕迹地弯了弯,“今天时间太晚了,不如我们下次再去。”程燎眉毛轻轻动了动,语气从容平稳地开口问:“你想去干嘛?”料到对方多半已经洞穿了自己的心思,林原野也不再遮遮掩掩,伏在他肩头大方坦荡地回答:“不是让我在家卖力一点吗?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索性还不如——”他略显狡黠地拖长了语调,将后半句没有说完的话,故意作留白的部分处理。“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 两秒时间的沉默过后,转过脸来瞥了他一眼,程燎语气低沉地回答。男人要调转车头往回头,却被林原野从后方出声阻止道:“先去镇上的酒吧一趟。”两人就骑着单车去了镇子上的小酒吧。正是夜色未浓的时候,酒吧还没到开门的时间,老板坐在酒吧里清点账目。林原野从他那拿走了两瓶伏特加,和程燎骑自行车返回自己住的地方。两人回家以后,没有立即在桌边坐下来喝酒,而是一前一后有条不紊地去洗了澡。程燎依旧是最后进去洗,等他洗完澡出来以后,就看见林原野已经自行打开酒瓶,单手抵头坐在餐桌边喝掉了半杯酒。在他手边的桌子上,还摆着提前为程燎准备的空酒杯。程燎坐过去拉开椅子坐下,扫了一眼他握在手中的酒杯,“好喝吗?”林原野没有说话,径直将那瓶打开的酒推向他面前,示意他动手给自己倒酒。程燎拿起酒瓶抵上杯口,往自己的杯中倒入了半杯酒。男人低眸倒酒的过程里,林原野撑着脑袋转过脸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瓶口汩汩流动的酒液看。晶莹剔透的无色酒液,很快就没过了酒杯中间的位置,程燎举起酒杯端详片刻,继而将视线投向坐在旁边的人,语气淡淡地开口问:“盯着我的杯子看干嘛?想喝我这杯?”林原野面容无辜地摇了摇头,目睹他缓缓喝下一口酒,突发奇想般小声嘀咕道:“你好像从来都不好奇,我和酒吧老板的关系。”后者将酒杯从唇边拿开,眉眼不动地回答道:“你如果想说,我自然会知道。”林原野笑了起来,将程燎的问题原封不动地丢还给他,“好喝吗?”程燎虽然是在说酒,目光却始终停留在他的脸上,“很烈。”林原野的唇角慢慢牵起,大约是想朝他露出笑容。却在触及对方目光的那一刻,烈酒入口时轻微的灼烧与刺激感,又重新在舌尖与喉咙间复苏过来。他喉结不受控制地滚了滚,望着程燎做出轻微吞咽的动作来。在程燎开口说话以前,他从男人手中拿走了那半杯酒,低头含住杯口缓缓吞酒入肚。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林原野的嘴唇覆在了杯边男人喝过的位置。烈焰燃烧的感觉从味蕾上猛地炸开,林原野神色餍足地眯起眼眸来,意犹未尽般地重复他的话道:“很烈。”他看起来就像只毛发蓬松神态慵懒的猫,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握住他的猫尾巴。程燎从他手中拿回自己的杯子,退而求其次地伸出手来,捏住他的耳朵软骨轻轻揉动,“自己有杯子,还要喝我的干嘛?”林原野像猫那样抬起脸来,回味般地舔着嘴唇朝他道:“你的更好喝。”“一样的。” 程燎放下手来道。“不一样。” 林原野摇着头说。“哪里不一样?” 男人看着他问。林原野却并未明说,只将自己的酒杯举向他面前道:“不如你也尝尝我的?”程燎略带纵容意味地伸出手去接,他却好似忽然改变主意,又将自己的手缩了回来。“不是让我尝吗?” 程燎的手停顿在空中没有动。林原野闻言,笑着点点头,“对,让你尝。”他说完这句话,就将酒杯送到了自己嘴边,微微仰头喝下一口酒。林原野含着那口酒没有吞咽,猛然从桌子前站了起来,俯身低下头凑到男人的脸前,压住对方的嘴唇,舌尖搅着辛辣的酒液送入对方唇间。在给人渡酒这件事上,林原野的业务并不熟练。温热的酒很快就从他唇边满溢出来,顺着他的唇角流淌而下。程燎一只手抵住他的下巴抬高,将他唇边溢出的酒液缓缓吮吸干净,另一只手拦下他想要抬手擦嘴的动作,嘴唇沿着他唇边干涸凝固的酒渍,从他的唇角一路吻到他的下巴。林原野很快就被他按在了桌边。他闭着眼睛扬起头来,在程燎的亲吻中拉长漂亮的颈线。他抬起垂落在身侧的双手,紧紧环抱住男人的后背低语:“酒不贵,砸了也没事。”程燎嗓音略低地嗯了一声。林原野的指尖刮着他的衣料滑落,缓缓停顿在他的衣摆边缘,“明天请假?扣掉的工资我给你补。”程燎良久没有搭腔,双手穿过他的腋下,直接将他抱上了餐桌边。溺入深海中的前一刻,林原野听见他滚烫的声音落入耳朵里:“可以请,不用你补。”第51章 小虞程燎梦见自己喝下了一杯烈酒。梦中的他放下手里的空酒杯,坐在包厢的沙发里没有再动,甚至连头顶的帽子都懒于抬手去摘。包厢里坐着不少漂亮的明星和模特,那些暧昧而又露骨的视线频繁地落在他身上。程燎拒绝了她们试图靠近的殷勤举动,意兴阑珊地将鸭舌帽压得更低了几分。离开程家留在国外的这几年,国内的朋友圈子似乎愈发变得无趣起来。他坐在情欲糜烂的昏暗灯光里,漫不经心地推拒掉旁人递来的酒,心中想的却是杨锦年还在读大学的表弟。他知道林原野的朋友过生日,而过来替朋友庆生的林原野,现在就坐在隔壁的包厢里。这大概也是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起身离开的原因。但也就是仅此而已,程燎没有打算要去隔壁见他。几年前大学放假回国时,程燎曾经见过还在上高中的林原野。那时他坐在车里看林原野,而车窗外的人并不知道他的存在。十六七岁少年漂亮的眉眼已经长开,个头拔高的速度同样也很快,站在簇拥围绕他的同学朋友中格外惹眼。没有花费太多刻意的心思,程燎很快就记住了杨锦年这个表弟。最初仅仅只是以为,对方的容貌与性格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程燎并未将他的出现放在心上。直到那日过去以后,程燎依旧会频繁回想起他那张脸,甚至在离家返校的前一晚,在梦中重温了遇见他的那个下午。程燎这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些年来始终不曾交过女朋友,并非是身边没有合适的人选,而是他对异性提不起任何兴致来。他大概是有点喜欢杨锦年那个表弟的。而这点不深不浅的喜欢,也就自然而然地促成了,他后来在意大利的足球赛场上临时起意,买时间最早的航班机票回国,去看林原野那场乐队演出的举动。当时他已经不再与家中有任何联系,事实上,在他重新认知到自己的性取向时,程燎就在早晨的餐桌前通知了程家其他人。可惜距离同性婚姻法的颁布实施过去好些年,严格守旧的程家人依旧无法接受,这件事情会发生在程燎身上。双方自此产生了思想观念上的巨大分歧,久久僵持不下以后,程燎直到坐上回学校的那趟航班,也没有表现出丝毫退让的想法来。而家中的人也用最快的速度,向他宣告了不服软与不退步的后果。飞机落地以后,程燎名下所有的银行账户都被冻结了。没有任何提前的通知与预兆,他们断掉了程燎所有经济上的来源,只等着程燎低头屈服的那天到来。程燎不仅没有低头屈服,甚至还顺利地在国外完成学业,名下建立起与程家毫无干系的公司来。与程家关系割裂的这些年里,他其实也能逐渐察觉到,家中人坚持反对这件事的原因里,除去思想观念上的严格守旧以外,其实也与程家从政的关系网脱不开干系。新版修订的婚姻法虽然早已存在,但在同样严格守旧的政界审核流程里,依旧会对同性婚姻或多或少地存有偏见。然而这些都与程燎无关,他从没想过要踏足那块领域。在最后那点耐心耗完以前,程燎看见包厢里的那扇门被人推开了。林原野站在打开的门边朝里张望片刻,最后径直抬脚走向了坐在沙发里的他。喝过酒的林原野主动向他讨要电话号码,程燎将自己在国内的号码给了他。半个小时以后,程燎的手机上有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他起身推门出去接电话,听到林原野在电话那头吐词不清时,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他大概又喝了不少酒。程燎一字未答地挂了电话,转身推开隔壁包厢的门,踩着包厢里起伏的笑闹声走了进去。察觉到陌生男人的进入,围坐在沙发边的男生们不约而同地愣住,不等中间的姜池皱起眉来问话,他率先淡淡出声道:“林原野喝醉了?”姜池脸上的神色顿了顿,语气略带狐疑地开口:“你找他有事?”“不是你们让他给我打电话吗?” 程燎轻描淡写地说完,不等在场众人反应过来,就穿过他们走向沙发前,继而在林原野面前原地蹲了下来,一双漆黑的眼眸从鸭舌帽下抬起,视线笔直地投向他那张绯红的脸,“喝了多少?”林原野显然已经醉得厉害,没有回答他的话,也没有认出他是号码的主人,只蹙着眉头将手机举到他脸前,声音里透着几分不太明显的委屈:“为什么没有人说话?”意外于他喝醉酒后孩子气的模样,更意外两人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是在林原野意识不清的状态下。程燎稍稍思忖了两秒,才尝试着以哄孩子般的语气回答:“他挂掉了。”林原野沉默地抿起嘴巴来,半晌缓缓垂下眉梢与眼角,小声困惑地问:“他为什么挂掉?” 第35章 “家里有事让我回去。” 简单解释过以后,程燎又开口问他,“你想说什么?”“其实也没什么。” 林原野佯作轻松与漫不经心地接话,“我就是想问,” 短暂的停顿过后,他简明扼要地直指重点,“小余是谁?”“早上你没醒的时候,我听到你叫了他的名字。” 林原野说。程燎在电话中的呼吸声未乱分毫,语气听上去依旧低沉而平稳:“你想知道的事情,我都可以说。” 低眸思忖片刻过后,他向林原野做出承诺与保证,“给我三天时间。”“三天以后我回来,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男人说。第53章 相亲程燎前脚离开以后,姜池的电话后脚就回拨了过来。对方在电话中告诉他,程家老爷子似乎突然病情加重,从早上起就被送进了重症病房里。“不过,” 姜池掰着手指头认真算了算,“就算你表哥的同学立马买机票回国,也要十几个小时以后才能落地吧。”出于古怪而又微妙的直觉与猜想,林原野没有出声附和他的话。程家的事虽然和他没多大关系,但是整整一天下来,林原野手机上的来电也没有停歇过。答应过会传消息给他的杨锦年,下午就打电话告诉林原野,他那位大学同学已经回到程家。当然这并不排除,对方昨天就已经从国外动身的可能性。强行压下自己心底的猜疑与困惑,与杨锦年通话的整个过程里,他始终耐着性子不去试探与打听。既然自己已经答应过程燎,会等他处理好事情回来,那么他自然也会说到做到。林原野决定在家待到程燎回来,不料身边那些人忙得脚不沾地时,原本置身事外的他自己,也突然接到了亲爹的电话,让他这两天尽快收拾好回家。料到亲爹必定不会没事打电话来,但林原野也没有料到时间会这样紧。他直截了当地开口询问是什么事情,林常世却言辞含糊不愿意与他明说。林原野最后答应了他会回家,却也没有忘记自己答应程燎的话。“给我三天时间。” 挂掉电话以前,他态度明确地向对方要求。林原野在漫长的百无聊赖中等了程燎三天。从第二天晚上开始,他又恢复了从前每日去酒吧打发时间的状态。然而直到第四天的中午,他也没有接到任何程燎回来的消息。或许是事情还没有彻底解决,林原野作为成年人来说,完全能够理解对方以家事为重的责任感。或许没有他爹那通突如其来的电话,他还会留在镇子上继续等程燎回来。眼下已经答应过他爹三天后回家,林原野也就不再打算留下来继续等了。他简单收拾过要带走的行李,就直接从镇上打车去了市郊的机场。他在车上试过给程燎打电话,可是对方并没有接到。而直到他上飞机以前,程燎似乎也没有看到手机里的未接来电。暂且将这件事搁置在角落里,他决定等自己与程燎的事情各自处理好,再来和程燎谈有关对方向自己隐瞒的那些事情。本以为家里有什么重大事情等着自己,以至于他几个小时后下飞机的时候,林常世都专程从工作堆里抽空,带上还在上大学的堂弟来接他。不料两人在机场接到他以后,又不紧不慢地带他去酒店里吃饭,美名其曰为替他接风洗尘。其中以林常世表现得最为夸张,酒店里的餐位是提前预订好的,服务生将所有菜色上齐以后,林常世便一个劲地往他碗里夹菜。“这半年住在外面受委屈了吧,看把我儿子给瘦的。” 林常世皱着眉头言辞凿凿地关心他,仿佛大半年前将他赶去外地的人不是自己。林原野懒得配合他的表演搭腔,转头朝坐在自己对面的堂弟抬抬下巴问:“你怎么也在这里?今天不用去上课吗?”“今天不是周末吗?” 林寻诧异地出声回答。不等林原野露出恍然的神情来,林常世又插入两人的对话道:“这两个月林寻会住在我们家里。”林原野了然地点点头,没有忘记自己临时被叫回家的事,“说吧,突然叫我回来是有什么事?”林常世露出有几分稀奇的神情来,“你刚离开的那两个月里,不是每天都喊着要回来吗?现在我让你回来,你怎么还就不乐意了?”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林原野慢悠悠地挑起眉来,目光直勾勾地落定在他的脸上,再度咬着重音吐字清晰地问:“什么事?”“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 对面的人轻咳一声回答。眼瞧着林原野面上的神色发生了肉眼可见的转变,林常世又陡然转过话锋,义正辞严地补上自己话中的漏洞道:“就是看你今年岁数也不小了,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去相亲。”林原野直接愣在了座位里,甚至开始疑心自己的听力出现问题,“相亲?”他亲爹点了点头。“为什么要相亲?” 林原野脸上仍是有些错愕,“我自己找不到男朋友吗?”以林原野的条件来说,自然是有大把男朋友可以找的。这点林常世并不否认,但从接到姜池打来的那通电话起,他就实在对林原野挑人的眼光无法苟同。林原野大学时被同校男生背叛的事,林常世当年也是有所耳闻的。只是二十岁的林原野断得亦果断干脆,他也就没有过多的再去插手那件事。眼下的情况却与当年大大不同,林常世最后话语委婉地暗示他道:“如果想找男朋友的话,爸爸还是建议你多考虑门当户对的因素。”林原野没有第一时间里给出回答。与姜池从小就在为接手家中产业做准备相比,林常世在这些事上的确是,对他宽松而又纵容。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与家庭中,他比谁都会更加明白,婚姻上门当户对的捆绑关系,能给两个家庭带来怎样明显的收益。见他迟迟没有说话,林常世在认真思索过后,斟酌着话语缓声开口道:“当然,相亲这种事如果你不想去,爸爸也不会强迫你去。只是刚好有这么个相亲宴,爸爸就想来问问你的想法。”“什么相亲宴?” 林原野问。“你表哥的那个大学同学,这几天不是从国外回来了吗?” 林常世的语气顿了顿,“我看程家最近有要给他相亲的打算,我们家昨天也收到邀请函了。”眼下强行让他与镇上的男朋友分手,林原野必定是百般不情愿的。丝毫没有提起姜池告诉自己的信息,林常世故意将重心引向整个林家,“万一你和程家的小辈看对了眼,以后对我们家里也是有很大帮助的。”“不会强制要求我去吗?” 思考两秒以后,林原野撩起眼皮望向他。“不会。” 林常世说。“那就不去。” 林原野面容散漫地挑起唇角来,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补充,“留学归国的程家太子爷公开选妃,要的都是二十出头高学历好看的小男生,我一个年纪大还没留过学的人去做什么?”见他面上没有丝毫动容,林常世不动声色地朝旁边的林寻使了个眼色。接受到信号的林寻,立即训练有素地开口道:“堂哥,你不是和程斐关系不好吗?到时候成了程斐他堂哥的男朋友,不就能在程斐面前压他一头了?”“说得也是。” 林原野似有所悟般地点了点头,但是下一秒,他就收起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地冲对方扬高眉尖,“那如果去了相亲宴没被看上,岂不是要永远在程斐面前抬不起头来?”林寻被他的话堵得哑口无言,半晌慢慢眨了眨眼睛,爱莫能助地望向林常世。该用的办法也都用过,林常世果真如自己所言那般,不再劝说他去参加程家的晚宴,“林家收到了邀请函,总归还是要有人去的。如果你确定不去的话,到时候我就带林寻去了。”林原野对此并无异议,神色理解地点点头道:“行。”“让我去吗?” 林寻似乎并不排斥这样的场合,“我得先看那天有没有课。”“有课我帮你请假。” 林常世很快就止住话题,“剩下的事回去再说,现在先吃饭。”林寻欲言又止地点了点头,最后还是没有忍住,面色略有茫然地出声追问:“从国外回来的那个程燎,他是杨表哥的大学同学吗?”不等林常世回答他的话,林原野就率先眯起眼眸朝他看了过来,“你刚刚说什么?”“杨表哥的大学同学——” 在他眸光危险的久久凝视里,林寻的声音逐渐微弱下来。“杨锦年的大学同学,” 林原野没什么耐心地打断他的话,“他叫什么名字?”林寻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小声回答他的话道:“程燎。”林原野盯着他的脸没说话,心中却有如擦过的明镜般骤然透亮起来。好你个程燎,好你个杨锦年。他放下手里的筷子,一声不吭地开始卷袖子。第54章 红绳被他看得后颈微微发凉,林寻硬着头皮在他的注视里,小心翼翼地出声询问:“堂哥,你不吃了吗?”对面林原野慢条斯理地卷好衣袖,语气不紧不慢地开口接话,“吃啊,怎么不吃。另外,” 他重新将筷子拿起来,又满脸若无其事地看向林常世,“我突然改变主意了。你说的程家相亲宴,我去。”虽然惊讶于他突如其来的转变,但是林常世心中涌起更多的还是欣慰。林寻不由得插了一嘴问:“我是不是就不用去了?”“你还是要去。” 林原野直接代替林常世给出回答,“我带你去。”林常世对他的决定没有任何异议。三人吃完饭以后,就动身返回林家。阔别大半年未住的房间,林原野进去以后还有些不习惯。他先去浴室里慢悠悠地泡了个澡。靠在浴缸中闭目养神的期间,程燎的电话也终于回拨过来了。他不动声色地接起电话来,听见男人低沉熟悉的声音清晰传入耳中:“事情下午才处理完,我买了晚上的航班机票回镇子上。”林原野闻言,花了两秒左右的时间来思考,程燎是否对程家的相亲宴尚且不知情。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打算,只字未提程燎的真实身份,他语气如常地开口答道:“你暂时先别回去了。”对方没有说话,等着他没说完的下文。“我今天下午也回家了,我爸临时有事让我回去。” 林原野说。“你的事情什么时候结束?” 程燎问。“不好说。” 他模棱两可地给出答案,“这几天我大概会很忙,等我忙完以后再联系你。”男人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似乎在判断他说的是不是气话。没有直接问他有没有生气,程燎语调缓慢地脱口而出:“要等你忙完才能联系吗?”林原野面上的神色顿了顿,差点就在对方的话语中动摇起来。但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在心中不断地告诉自己,这只是对方试图让他心软的手段而已。手上那些账目一码归一码,亲人生病延误返程时间的事可以不追究,程燎骗自己的账还是得算。林原野表情毫无动容地点头答道:“对——”程燎倏地压低声线打断他的话道:“我很想你。”林原野没来得及说完的那些话,又被尽数堵回了喉咙里。脑中思绪骤然凝滞了一瞬,心跳频率甚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两分,耗时几天完成的心理建设被一举击溃,他满脸语塞地陷入到长久的沉默里。“现在可以视频吗?” 似乎深谙攻陷他内心防线的方法,对方又耐心十足地低声补充,“让我看看你。”喉结不受控制地轻轻滚了滚,将已经滑至嘴边的那句回应咽回肚子里,林原野逐渐从怔愣中回过神来,态度十分坚定地拒绝他道:“不行,我在洗澡。”“为什么不行?” 程燎嗓音平缓而又沉稳地反问,语气中甚至染上极其轻微的笑意,“又不是没有看过。”对方那微不可闻的笑意落入耳中,几乎在同一时刻,林原野听得心中微微发痒起来。定力在短时间内流失的速度过快,他不由得抬起手来捂住发热的耳朵,长长缓慢地吐出一口气来。说到底也曾是在人际往来中游刃有余的人,林原野最后还是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定力,语气未有丝毫变化地回答道:“下次吧。”“好。” 男人开口答应下来。当晚这通电话结束以后,两人又有三天时间未再联系。然而在这三天里,林原野除了在家休息以外,也没少做别的重要事情。譬如在到家的第二天里,他就佯装无事发生那般,心情不错地打视频找杨锦年聊天。得知他突然被林常世叫回家中,杨锦年亦是惊讶而又诧异地开口问:“什么事情这么紧急?”“其实也没什么事。” 林原野面带笑容地摆了摆手,语气里染上几分唏嘘之意,“就是我爸看我年纪也不小了,叫我回来相亲找男朋友。”“相亲?” 杨锦年不自觉地太高了嗓音。而后惊觉自己反应过大,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视频以外的地方,他迅速调整好面上的情绪,主动开口替自己找补,“舅舅会不会太急了点?家里给你介绍的这个相亲,” 杨锦年神色不太自然地轻咳一声,“你应该是不会去——”从他对林原野的了解程度来看,他这个表弟不是会听从家中安排的性格。因而在相亲这件事上,他还是对林原野比较放心的。只是放心归放心,他还是忍不住多嘴,替程燎问了一句,想从林原野那里获取,对方明显拒绝的态度。不料完整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林原野神色困惑地朝他看了过来,“为什么不去?” 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明媚起来,“我爸给我安排的相亲,我当然是要去的。”杨锦年被他的话哽住,心中隐隐浮起不妙的预感来,“舅舅给你安排了几场相亲?”林原野面带迟疑地思索片刻,最后竟然还掰着手指头认真数了起来,“不多。” 数完以后,他的声音逐渐变得轻快上挑,“也就三四场吧。” 第37章 他原本就对程燎了解得不多,而从小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姜池,反而比他还要更加了解程燎。虽然知道这并非是姜池的问题,但他心中还是克制不住地涌起几分怅然若失来。知晓程燎大抵忙着收名片,和见各家带来的年轻男孩,林原野没想要在晚宴上找他。然而宴会进行到半程的时候,他收到了程燎发给自己的短信,示意自己去宴会厅后的洗手间里找他。林原野抬起头来环顾全场,果真未在会场中找到男人的身影。临时将林寻交由姜池照看,林原野起身循着标牌朝后方出口走去。几分钟以后,当他推门进入洗手间内的时候,抬眼就见程燎弯腰站在水池边洗手。男人背对着门边的方向,将两边的衬衫衣袖卷高到手臂,两枚精致简约的袖扣被他从袖旁摘下,随手放在了旁边的洗手台上。偌大的洗手间内并无其他人在,林原野反手带上洗手间的门,步伐不紧不慢地迈至他旁边的水池前,若无其事地垂下脸来弯腰洗手,只在对方的视野里留下,看不出明显情绪的侧脸轮廓来。直至双手被微凉的水流打湿,他才慢悠悠地直起身体来,双手越过程燎放在池边的袖扣,去挤摆在镜子前的洗手液。视线穿透镜子扫向站在旁边的男人时,林原野并未偏过头去看他,只收回目光垂眼望向自己的双手,指尖搓揉着泡沫漫不经心地开口:“别又把袖扣放在这里忘了带走。便宜的地摊货丢了还能够找回来,价值不菲的袖扣丢了,可就不好说了。”程燎低沉的声音很快落入他耳中:“袖扣丢了可以不用找,红色的手绳丢了,再便宜也要找回来。”林原野闻言,不由得轻声哼笑出声来,“有人忙着收各家递来的名片,和年轻漂亮的小男生相亲,又哪来的时间去找丢掉的东西?”“我只收了姜池的名片。” 男人开口道。俯身在水流里冲掉手心的泡沫,林原野转身四处寻找纸巾盒。后者转身从墙边抽出纸巾来,抬脚走至他面前停下,神色自然地用纸巾裹住他的掌心与指尖,将覆在他双手上的水珠缓缓擦干。林原野伸出双手停在半空里,任由他的动作落在自己手上,一双黑眸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看,半晌意味不明地轻轻哦了声,语调刻意为之般地朝上扬起问:“那就是在忙着和年轻漂亮的小男生相亲了?”将擦过手的纸巾丢进垃圾桶里,程燎眉眼淡然地上前一步,将他困与洗手台与自己的双臂之间。男人近距离地低下眼眸来,眸光里带着几分流连的意味,寸寸缓慢地挪过他数日未见的脸庞。“可是我只想和你相亲。” 程燎说。并未抗拒他突如其来的靠近,林原野一动不动地站在他身前,故意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不好。”“哪里不好?” 对方配合地接过他的话问。“我年纪太大。” 林原野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不喜欢年纪太小的。” 程燎说。“我没有出国留过学。” 林原野歪了歪头。“幸好没有出国留学,” 程燎缓缓吐出话语,“不然会有被别人拐走的风险。”林原野红着耳朵啧了一声,最后不甘示弱地张口道:“我没有年轻的弟弟好看。”程燎没有再说话,眼眸微微眯起看向他。迟迟等不来他的反驳的话,林原野不由得纳闷且失望地挑了挑眉。莫非在程燎心中看来,自己还真就不如那些年轻小男生长得好看?沉默地抬起眼睛与程燎对视,他没有说话。却见对方毫无预兆地垂下头来,微微张唇咬住他的鼻尖道:“撒谎是会受到惩罚的。”林原野愣了一秒,很快回味过来对方话里的含义,唇角不受控制地弯了弯,语气中却仍旧佯作无动于衷般问道:“什么惩罚?”没有开口回答他的话,程燎修长的手指抵住他的下巴抬起,覆在他脸前的温热唇息,沿着他的鼻尖慢慢滑落下去,似乎是想要去亲吻他的嘴唇。原本还听话老实的林原野,关键时刻却反应极快地转开了脸,继而停在男人脸侧缓缓启唇,轻声笑着将对方说过的那句话,原封不动地奉还回去道:“撒谎是会受到惩罚的。”没有忘记对方在自己这里,还有尚未销账的欺瞒举动,极力克制住想要与他接吻的冲动,林原野抬起手来将人推开,转身慢条斯理地朝门边走去。在他走到洗手间门边,即将伸手拉开眼前那扇门时,程燎的手从后方越过他落向门把手,径直将那扇门锁上了。他将林原野拉回门边的墙壁前,语调清晰而平稳地告诉他:“我去镇子上是为了你。”“为了我?” 林原野不明就里地抬起头来。对方却没有再继续往下说,而是眸色微暗地盯着他的脸道:“你家里人让你回来相亲?”林原野神色坦然地点了点头。握在他手腕上的指尖下意识地收紧两分,程燎微微拧起眉来问:“和谁相亲?”和你,林原野在心中默然回答,但他并未打算说给男人听。程燎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他脸上,见他没有想要任何答话的念头,在片刻的沉默以后,又低下声音来情绪克制地追问:“三场?还是四场?”听闻对方这样问,林原野佯作惊讶地开口问:“杨锦年告诉你的?”程燎面上神色微顿,“你和杨锦年视频的那天,我在他的办公室里睡觉。”那就是不小心听到了,林原野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他原本就是故意说给杨锦年听,好让对方事后再转述给程燎。事情比自己想象中更加顺利,林原野的话语里浮起少许笑意来:“怎么了?就只允许你在家办相亲宴,还不能让我回家相亲吗?”眼前的男人并未出声答话,结实的手臂却径直绕过他的后腰,将他紧紧搂在了胸膛前。下一秒,程燎的声音贴着他耳旁响起:“你知道的,我原本并不知情。”林原野没有否认他的话。因而他此时此刻提起来,也是带了几分玩笑的意味在其中,并没有打算要牢牢揪着这件事不放。未料还没等他主动给台阶下时,程燎就率先一步垂下头来,惩罚般地张唇咬住他的耳垂。伴随着喷洒在脸侧颈间的温热呼吸,男人刻意放慢语调的声音落入他耳中:“可是你却同意家里人去相亲。”“在你不跟我联系的那三天里,我每天都在等你的电话。” 程燎嗓音低沉而又淡然地控诉他,“而我的小虞却在和别人相亲。”再一次在浑然不觉的情况中落了下风,林原野表情略微错愕地抬起眼眸来,却又很快就怔在了原地,“你叫我什么?”“小虞。” 对方这样叫他。嘴唇轻轻蹭上他的耳朵软骨,程燎收紧了环抱他的双臂力度,慢慢低下头来将脸伏在他的颈间,漆黑的眼眸中似有沉落的情绪涌动,“不要和别人相亲,小虞。”从突如其来的怔愣里回神,林原野终于意识到男人是在叫自己。第57章 名字林原野上初中的时候,其实是改过名字的。只是已经过去了近十年,林原野从来没有想过,程燎会知道自己以前的名字。林虞这个名字是他爹亲自取的,可他却一直不太喜欢。从孩童时代在幼儿园里,懵懂的小男孩追着他叫小虞妹妹 ,到初中课本上学到的词牌名《虞美人》,再加上他还未长开的清秀容貌,林原野似乎总是无法逃过,被身边人取奇怪外号的结局。所以他提出让林常世给自己改名,理由是林虞这个名字太像小姑娘。对于他给出来的理由,林常世虽然觉得心中纳闷,但思来想去最后也只是认为,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他允诺了林原野提出的要求,带他去换掉了户籍上的名字。有了新名字以后,林原野不再允许身边的任何人,在任何地方提及自己原本的名字。所有人都做得很好,唯独除了杨锦年一人。他看上去似乎很不习惯,甚至更加喜欢林原野原本的名字。因而在最初改名的那两年里,他总是时不时地会叫错林原野的名字。但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杨锦年也终于习惯了他的新名字,并且逐渐遗忘掉了他的旧名字。程燎会知道自己的旧名字,大概也是从杨锦年那里听来的。时隔许多年重新听见,对方叫出自己从前的名字来,林原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抗拒。甚至恰恰相反的是,他有点喜欢听程燎这样叫自己。“所以,” 林原野的话语里染上意味深长的笑意来,“那天早晨躺在床上,你梦到的人是我?”程燎没有否认他的结论。“我有点好奇,” 林原野下意识地偏了偏脸,“你梦到什么了?”“梦到了以前的事情。” 程燎并未向他隐瞒。林原野闻言,有点困惑地抬起眼皮来,“可是我们以前并不认识。”两人过往所有的交集加起来,也只见过短短三次而已。半晌等不到对方的回答,他又忍不住想要追问道:“你梦到的是什么事情?”“是小虞忘掉的事情。” 程燎说。“我忘掉的事情?” 林原野不明就里地顿住,“我曾经忘掉过很重要的事情?”“不算重要。” 对方言简意赅地道。心中好奇得有如猫爪挠过微微发痒,林原野锲而不舍地扒着他的手臂问:“到底是什么事情?”程燎听在耳中,面上始终是眉眼不动的淡然模样,看上去没有任何想要提醒他的打算。林原野不由得轻轻啧了一声,“不是你说的吗?” 他言辞凿凿地控诉面前的男人,“再见面的时候,只要是我想知道的,你都会告诉我。”“我说过。” 程燎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但并不包括这件事。”林原野略微不满地眯起眼睛来,但见男人摆出来的态度异常坚定,也只好暂且将这件事压在心底,紧接着话锋一转继续道:“我可以不问这件事情,但是你要回答我另一个问题。”“什么?” 程燎问。林原野的视线定定地落向他那张脸,似乎不想放过他脸上任何的神情变化,“你和姜池私下里做过的约定,是什么?”程燎的眉毛略微动了动,语意不明地出声问:“你从姜池那里听说的?”理直气壮地对上他的目光,林原野神色不变地点头道:“是。”“约定的事,” 在他明显期待的表情里顿了顿,男人慢条斯理地看着他补充,“暂时也不能告诉你。”林原野露出满脸无言以对的神情来。只是从他对待前后两件事如出一辙的态度中,林原野隐约间又心思敏锐地窥探出来,这两件事之间仿佛存在有明显的共同点。或许根本就没有两件事,这原本就该是同一件事,林原野心不在焉地想。在程燎无声而又长久的注视里,他的一双眉眼迅速蔫巴巴地耷垂下来。将程燎从自己身前推开,他状似无助般地抬起手来捂住脸庞,绵长而又沉闷的叹气声,很快就从他的指缝间清晰溢出。“男朋友和发小背着我有了秘密,我该怎么办?” 林原野话语细碎而又低落地喃喃自语。程燎站在原地没有动,若有所思般地抬了抬眉毛问:“不是已经被单方面地划为前男友了吗?”“我和姜池开玩笑的。” 心中陡然一愣,林原野老老实实地抬起头来认错,眼底却还残留有没来得及藏起的促狭笑意。将他脸上的情绪看在眼里,男人一双黑眸微微眯起,指尖抬起落在他白皙修长的后颈上,“是不是在躲着我偷笑?”而林原野此时此刻的模样,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被扼住命运后颈的猫。他满脸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想也不想地摇头否认道:“没有的事。”程燎的指腹压着他的后颈缓缓摩挲起来,“真的没有?”“真的没有。” 林原野面容诚恳地望向他。“空口无凭。” 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程燎轻描淡写地出声提醒,“是不是应该拿点诚意出来?”林原野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诚意?”男人垂下眼睛不再说话,视线却明晃晃地落在他的嘴唇上,有关诚意的意图已经昭然若揭。林原野又哪里会这样好骗,当即就义正词严地张口拒绝道:“不行。”程燎眸中略含疑问地撩起眼皮看向他。“你既然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我也有权利拒绝你提出的要求。” 林原野双手抱臂靠上身后墙壁,慢吞吞地抬起眼睛来解释。程燎看着他没有说话,半晌忽然朝他抬起一只手来。林原野故意偏头往旁边躲了躲,不料对方那只手却径直越过他,伸向了他头顶上方的墙面。洗手间内的灯光骤然熄灭,视野中陷入黑暗的哪个瞬间,林原野始料未及般地呆愣在原地。下一秒,程燎宽大的手掌按住他的脸颊,温热粗砺的指腹缓缓抚上他的唇角,在沉寂的黑暗里吻上他的嘴唇。“比起站在旁人的角度回忆这些事,” 男人低沉的话语贴着他的嘴唇缓缓吐出,“我更希望小虞能够自己想起来。”林原野抓住他小臂的那只手倏地顿住,继而慢慢松开指尖的力道,从他的臂弯间滑落下来。林原野在黑暗中闭上眼睛,迅速地沉沦到了这个阔别数日的吻里。十分钟以后,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林原野,接到了姜池打来的电话。他很快就在宴会厅的大门口,见到了专程跑过来等他的姜池。 第39章 无论是这块手表还是这辆车,对程燎来说都算是便宜物件。所以林原野仍旧有些意外,对方还会继续开这辆车,戴这块老款的手表。但转念想到,对方就连在工地上搬砖,住狭小破烂的平房,都能够轻易且坦然地接受,手表与车的价格对男人来说,的确算得上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而更重要的是,不论车牌号的存在是巧合与否,林原野都很喜欢这个车牌号。他望着程燎挑起唇角来,语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问:“你是不是给车上牌照的时候,就已经喜欢我了?”不等程燎出声答话,他又笑容漂亮地对上男人的目光,自作主张地下结论拍板道:“不管以前是不是,从现在这一刻开始,我宣布它就是了。”程燎唇角略微掀了掀,语调不紧不慢地开口:“是。”“那么作为回礼——” 林原野握着他的手腕拉长语调,视线在他的车内环顾一圈。没有找到能够派上用场的东西,余光扫见旁边的安保人员,林原野当即就心中微动,转过头去朝对方招手道:“你过来。”对方连忙走上来问候他:“林先生。”林原野嗯了一声,视线扫向他别在胸前口袋里的笔,“你的记号笔借我用用。”对方从口袋前取下那支笔递给他。林原野拿着笔回过头来,稍稍卷高自己左边的衣袖,露出小截干净的手腕来。他握着记号笔垂下头来,贴着手腕认真写下程燎名字的缩写,然后将手腕翻过去给他看。“这是作为对车牌号的回礼。” 满意地扬了扬自己的手腕,林原野将记号笔盖上,转头递还给这支笔的主人。程燎不由得从车内抬起手,抓住他那只在空中晃动的白皙手腕,指腹压着他留下的字迹缓缓摩挲片刻,“是不是还少了点东西?”“少了什么?” 林原野看着他问。“所有的书面文字,都必须盖章生效。” 程燎说。林原野诧异地垂了垂眼眸,“你的车里有印章?”“没有。” 男人的话语听上去条理十分清晰,“可以用别的东西替代。”在林原野语气寻常的追问声里,他握着林原野的手垂下头来,嘴唇贴着他的手腕落下一个浅淡的吻。下一秒,在林原野毫无准备的微愕神情里,程燎面不改色地抬起头来,语调缓慢而简洁地解释道:“我的。”林原野听懂了他的话,手腕上被吻过的位置,已然无声地烧了起来。偏巧就在这个时候,程燎放在中控台上的手机响了起来。男人松开他的手腕,转头去拿手机接电话。杨锦年混杂着酒吧音乐的嗓音,很快就从他的手机里外放出来:“你到哪里了?”“在酒吧门口。” 程燎答话。杨锦年忍不住开口催促他:“你快点进来,我在卡座区等你。”程燎淡淡嗯了一声,挂掉电话以后,拿过车钥匙开门下车,将钥匙丢给旁边等候的人,随即看向面前的林原野道:“我们进去吧。”林原野点点头,抬脚跟上他的脚步问:“杨锦年叫你来酒吧喝酒?”“不全是。” 程燎停下步子来等他,“酒吧今晚有意大利球迷的聚会活动。”林原野这才神色了然地扬了扬眉,杨锦年并不知道自己喜欢意大利球队,今晚没有叫上自己也是情有可原。说不上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从未在自己的任何社交圈子内,大肆宣扬过自己在这方面的喜好,且尤其格外注意地避开了杨锦年。两人进入酒吧以后,在楼下的卡座区里找到了杨锦年。沙发上除了杨锦年一人以外,没有其他任何朋友在。林原野远远看了眼卡座的位置,将自己的手机交给程燎保管,转身去洗手间里上厕所。洗手间内还有其他人在,且期间始终有不认识的人进进出出,没有太过留意每张进出的面孔,解决完生理需求以后,林原野回到水池边弯腰洗手。水从龙头口流出来的时候,余光察觉到身旁有人出现,他也只当作是旁人过来洗手而已。直到他在水中冲掉手上的泡沫,想要直起身子去拿纸巾擦手时,一只手拿着干净的纸巾,无声无息地从斜刺里递了过来。那是只修长而又宽大的手掌,手指看上去骨节分明且好看,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手背上覆着林原野十分熟悉的青筋。只略微打量了一眼,林原野就神色自然地接过那张纸巾,头也不回地垂下眼睛擦手道:“你怎么——”他想要问程燎为什么会过来,完整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林原野擦手的动作就猛地顿住了。伴随着他的动作戛然而止的,还有他落在空气里语气寻常的话音。程燎的左手上戴着手表,右手上戴着红色的情人结手绳。而这只伸入自己视野内的手,手腕上却是空空如也。几乎在瞬间里就意识到,这并非程燎的手,他下意识地偏过脸庞,诧异而又莫名地抬眼望去。那是个高大且年轻的男人,而在历经与对方数秒的沉默对视以后,他终于也慢慢认出了,陈凛那张好几年未见,熟悉中透着陌生的清俊脸庞来。“好久不见,原野。” 分神回忆的间隙里,林原野听见陈凛这样说。第60章 替身不欲与他作过多寒暄,林原野表情冷淡地点点头,转身要从洗手间里离开。陈凛似乎还有话要说,又从身后开口叫住他问:“你也是来参加球迷活动的吗?”林原野闻言,停下脚步回过头瞥向他,“我是不是来参加球迷活动,早在几年以前,就已经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陈凛面上骤然顿住,沉默地目睹他消失在门外,没有再抬脚追上去。林原野按照记忆中的位置原路返回,好巧不巧走到卡座区的时候,就看见程燎身侧空出来的沙发,原本应该是属于自己的座位,已经坐了个年轻漂亮的陌生女人。他兴致盎然地挑了挑眉尖,神色如常地走向坐在沙发里的那三人。从他们身后走近以后,林原野听见女人话语殷勤地在向程燎搭讪:“先生,你也喜欢意大利这支球队吗?”程燎循声转过头来,抬起来的眼眸径直越过她头顶,看向朝自己走过来的林原野。林原野停在女人的斜后方,语调略带戏谑地插话道:“我想应该不会有英格兰的球迷,傻到会在今晚选择来这里喝酒吧。”女人面上不着痕迹地滞了滞,转头看清林原野的长相以后,才稍稍压下心底的不悦情绪,笑容稍显困惑地望向他道:“你是?”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林原野抬起下巴来冲她点了点,“美女,你占了我的座位。”对方听了,脸上倒也不见丝毫慌张与尴尬,而是甜甜笑着向他确认道:“这是你的座位吗?”“是。” 林原野话语简短地回答。对方这才完全将自己的身体转过来。林原野这才留意到她的穿着打扮,从长发披肩的背后看上去,只是件寻常普通的长袖薄开衫,开衫里的紧身吊带领口却开得很低。从他这个角度俯视过去,只需略微轻扫一眼,就能看见她胸前起伏明显的白皙线条。林原野神色不变地收回目光来,几乎能够在脑中想象得到,她在面对程燎的时候,是如何向自己的新猎物,展现自己身材上的优势的。女人大方地露出胸口给他看,甚至不着痕迹地朝他的方向挺了挺,“可不可以暂时让给我坐?” 她杏眼微挑嘴唇轻嘟看向林原野,甜美的声音里带着两分央求,“可以吗哥哥?”林原野轻轻笑了一声,没有立马开口接话。料想他心中或许已经隐有动摇,女人不动声色地缩起肩头,将胸口的弧度挤得愈发夸张明显起来。眼见林原野的目光再次落向自己,她信心满满地弯起嘴唇来,想要乘胜追击之时,一只抱枕忽然塞入了自己怀里。猝不及防地怔了怔,她低下头来看了一眼,怀中那只挡掉自己胸口的抱枕。循着抱枕掉落的方向,看向旁边神色淡淡的始作俑者,女人立即就反应过来,揣着心中微微惊喜的情绪,拿着抱枕故作茫然地朝程燎靠过去。“怎么了?” 没有料到猎物会这么快落入陷阱,她忍不住露出发自内心的甜美笑容来。“不要在他面前露出你的胸。” 眼前的男人似是不虞地拧起眉来。女人眼眸微亮地盯着他看,脸上端的却是一副娇羞模样,“你不喜欢吗?”“我不喜欢。” 程燎不咸不淡地接话。女人搂着怀中的抱枕眼神乖巧地看他,“知道了,我不会再给别人看——”“我不喜欢他看你。” 程燎语气平淡却直接地打断她,“除了我,他谁都不能看。”女人脸上没来得及绽放的笑容陡然僵住,回味过来他话中的意思以后,神情愤然地摔下抱枕起身离开。从林原野身旁擦肩而过时,林原野甚至还能清晰地捕捉到,她从唇间吐出的那些骂骂咧咧的话语。林原野倏地笑了起来,拨开沙发里的抱枕坐下来,学着女人的语调轻声调侃道:“哥哥真受欢迎,我才离开一小会儿,就有其他人过来搭讪。”程燎还未出声答话,坐在另一侧的杨锦年,就率先抢过他抛出的话茬,口吻不冷不热地强调道:“林原野,你哥哥我还在这呢。”林原野闻言,如同此时才发现他的存在般,故作语气讶异地咦了一声,“这不是和我男朋友素不相识的亲表哥吗?你怎么也在这里?”杨锦年语塞且理亏地闭上了嘴巴。林原野见状,非但没有就此作罢,反而神色不解地歪了歪头,愈发变本加厉地道:“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我亲表哥说的海外跨洋地区,就在国内远郊乡下的小镇子上?”杨锦年憋得脸都红了,最后才话语苍白地吐出一句解释来:“程燎提前回国的事情,我也是和你视频那晚才知道的。”“哦。” 林原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来表哥的演技已经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不往娱乐圈里发展属实是有点过于浪费了。”逐渐有些招架不住,杨锦年开始频繁地给程燎使眼色。后者这才抬手捏上林原野的后脖颈,语气平稳地转移话题道:“陪我喝酒。”酒自然是要喝的,但是林原野也没有忘记刚才的事,“我不在的几分钟里,都有妹妹主动送上门来了,” 他似真似假般地轻轻叹了口气,“喝酒还用得着我陪吗?”男人捏着他柔软的脖颈肉,不紧不慢地回答:“我对其他人没兴趣。”“万一呢?” 林原野换上开玩笑的语气问。“万一?” 程燎没有思考太久,径直将问题重新抛还给他,“万一出现意料以外的情况,你会怎么做?”“我?” 林原野有点意外地反问。不等男人做出任何确认来,林原野眼尾轻轻上挑笑了起来,抬高手臂压在桌子边沿,从程燎身前探出半边身子看向杨锦年,眸中笑意促狭而又玩味地问:“表哥,你之前说要给我介绍的男朋友呢?”话音未落,林原野撑在身侧沙发里的那只手,就被坐在旁边的人微微用力扣紧了。程燎的声音随之响了起来,却是在话语低沉地拷问杨锦年:“你什么时候给他介绍过男朋友?”杨锦年露出困惑而又费解的表情来,“我什么时候给他介绍过男朋友,不就只有几年前被拒绝过的那一次吗?”“他现在还单身吗?” 林原野故作兴致盎然地问。“没有。” 回答的人是程燎。林原野闻言,下意识地抬了抬眼眸道:“你也认识?”“认识。” 男人说。林原野面上似乎诧异更甚,不等他接着往下问,就被杨锦年略显古怪的语气打断道:“我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那个人的名字?”“没有。” 林原野笃定地摇头。“那我现在告诉你,” 说完这句话以后,他先看了程燎一眼,见对方没有任何反对的意图,他才继续接上自己的前半,“那年我要给你介绍的就是——”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程燎拿起来递给林原野道:“你的电话。”林原野接通以后,径直将手机贴上耳边。朋友熟悉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出来,是这家酒吧中与他关系不错的调酒师。听闻他近日从外地回来,今晚有服务生在酒吧里见到他,对方在电话里不满地开口:“你今晚来酒吧里玩,怎么都不来找我说话?”林原野笑着和他聊了几句,挂掉电话以后,已然将刚才没有结束的话题忘到脑后,拿着手机起身朝程燎道:“我去吧台那边见个朋友,半小时以后再过来。”男人对此并无任何异议。他转身从卡座区离开,走到吧台那边坐下。调酒师招待完其他客人,发现坐在吧台边未吭声的他以后,不由得笑着走过来问:“什么时候过来的?我都没有注意到。”林原野闻言,懒洋洋地开口回答:“你忙好再来,我不赶时间。”“现在忙完了。” 调酒师双手撑在身前的桌边问,“想喝点什么?”“有最近出的新品吗?” 林原野单手撑着头反问。调酒师立刻了然一笑,转身去取调酒要用的器具,头也不回地开口道:“等着。”林原野神色轻松地坐在吧台前,等他调制新口味的鸡尾酒。中途百无聊赖之际,他轻轻翻起自己的袖口,朝自己的手腕上看了两眼。 第41章 林原野忍不住哼笑出声来,“你是在乐队演出那次喜欢上我的?”没有立即给出回答来,程燎的指尖摸上他打过耳洞的那侧耳软骨,文不对题地接过他抛来的话道:“你现在很少戴耳钉。”林原野点了点头,“戴上以后经常忘记取,我嫌太过麻烦,所以就不怎么戴了。”“你戴耳钉很好看。” 男人慢条斯理地补充。心知肚明对方其实只见过一次,林原野还是故意出声追问道:“你喜欢我戴什么样的耳钉?”“上次那样的就很好。不过,” 程燎低沉的嗓音不疾不徐地顿住,“高中放学以后,在学校里严格遵守校规的乖学生,在校门外悄悄拿耳钉出来戴上的样子,也很可爱。”林原野的耳朵根漫起轻微的热意来,冷静下来以后才终于察觉出不对劲,“又是杨锦年告诉你的?”男人的唇角弧度轻微地掀了起来。林原野脸上的表情逐渐演变为惊讶,“那天下午放学出来的时候,你就坐在杨锦年的车里?”程燎没有张口否认他的猜测。林原野犹如路人看热闹般地挑起眉尖来,“高中生对你来说,会不会还太小了点?”“太小。” 对方淡淡答道。“可是,” 林原野有点想不明白地蹙起眉来,语气似惋惜似遗憾般地感慨出声,“大学生明明已经不小了。”“你应该听说过我和家里的事情。” 对上他情绪外露的那双眼眸,程燎眼中亦是微微一动。林原野闻言,认真仔细地回忆了片刻,并且很快就想起来,自己的确从姜池那里听到过这样的事,只是他并不知道其中的具体情况与缘由。“是因为我的性取向。” 犹如看出他心中所想,程燎主动开口解惑,“今年年初起家里才做出让步,回国的计划在半年前就已经定下。”林原野没有再说话,只伸出手来抓住他的衬衫领口,闭着眼睛抬起脸去吻他。调酒师的声音从吧台后飘了过来:“你喝了没有?味道怎么样——”话音未落,看见坐在吧台前接吻的两人时,他的话音蓦地止住了。下一秒,坐在林原野身旁的英俊男人,伸手翻开吧台边的硬壳酒水单立起来,径直将他的目光隔绝在了酒水单外。调酒师面上微微一哽,继而无可奈何地转身离开了。全然不知程燎做出的举动,林原野贴着程燎的嘴唇缓缓开口:“今晚要不要去酒店 ?”在他的嘴唇边流连片刻,程燎捧住他的脸颊慢慢退开道:“我去找杨锦年,你在这里等我。”林原野神色丝毫不慌地抬手拉住他,“不用去了,我发信息告诉他。”五分钟以后,林原野坐在男人的车里给杨锦年发消息,并且很快就毫不意外地收到了,杨锦年回过来的骂骂咧咧的语音。心知对方只是装模作样,并没有真的在生气,林原野在播完语音以后,就将手机收回了口袋里。程燎多年没有在国内生活,林原野带他去了自己熟悉的酒店。亲自去大厅里取房卡的时候,前台的女孩轻车熟路地向他询问,是否需要让人送酒过去。林原野接过房卡点了点头,抬眼却见其他人都在悄悄看程燎。显然对酒店里这些女孩来说,程燎是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你有没有发现?” 两分钟以后,林原野靠在上行的电梯里问他,“前台的小姑娘都在盯着你看。”“没注意。” 男人似乎对这样的话题兴趣不大。“我站在旁边都发现了,你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电梯到达高层以后,眼前那扇缓缓打开,林原野一边抬脚往外走,一边回头随口朝他道。程燎跟在他身后抬脚迈出门外,语气自然且平常地接话道:“我只有两只眼睛。”林原野保持着回头的姿势停下脚步,“所以?”“所以,” 男人不紧不慢地走向他,在从他身侧走过的那一秒里,程燎慢慢止住脚步,面色如常地垂眸看向他,“两只眼睛都在看你,哪里还有空去注意别人的目光?”林原野在原地愣上一秒,反应过来以后转身追上他问:“你以前真的没有女朋友?”程燎停在门前扫了他一眼,“没有。”“男朋友呢?” 林原野语气诧异地追问,“男朋友也没有吗?”“没有。” 男人一边话语简短地回答,一边从他手中拿过房卡开门。门彻底推开以后,瞥见他还站在原地没有动,程燎握住他的手腕将人拉入门内,将他按在关合的那扇门后,俯下身来凑近他的嘴唇前低低地问:“发什么呆 ?”发觉他突如其来的靠近,林原野先是摇了摇头,然后才话语直白地提醒他:“红酒还没有送过来。”程燎的嘴唇从他的唇前挪到了脸颊边,“让他们放在门外。”林原野的脸也跟着微微转过去,声音下意识地放得很轻:“不先去洗澡吗?”然而没等他把话说完,程燎的吻就已经擦着脸颊边落了下来。对方亲吻他的动作微微顿住,低沉的话语从唇边泄了出来,“那就等酒送到的时候再去洗。”林原野略有心不在焉地唔了一声,权当作是对他那句话的回应。程燎的唇齿很快就轻轻碾上他的耳朵软骨,“专心一点。”耳朵沾上属于对方的温度,逐渐变得发热滚烫起来。林原野抬起双手环抱住他的后背,语气有点纳闷地嘀咕出声:“我只是突然有点好奇。”“什么?” 程燎带着微沉的呼吸声问。“你真的不会钓鱼吗?” 林原野后背轻轻抵在门前,仰起头来想要看清他的脸。程燎的吻却很快就追了上来,没有给他分神去做其他事情的任何机会,“你想知道?”林原野的气息明显杂乱了起来,伴随着频率加快的呼吸声,随之而来的是他略带急喘的嗓音:“不能知道?”“能知道。只是,” 男人封住他微微喘气的嘴唇,将自己的气息渡入他的嘴里,“鱼都已经咬钩了,现在来问是不是晚了点。”第63章 沾光酒店服务生过来送酒的时候,林原野躺在沙发里和程燎接吻。隐约听到敲门的响动落入耳中,林原野摸上程燎衬衫扣子的指尖蓦地顿住,“是不是有人在敲门?”“是。” 程燎回答不甚在意,掌心仍旧撑在他脸侧并未离开。林原野立马伸手推开他,一边额头微微汗湿地从沙发里爬起来,一边捡起掉落的衣服往身上穿,“我去开门。”拦下他莽撞的举动,程燎捏住他的手腕道:“你让他放在门外。”这才意识到两人的状况不能见人,林原野停下了系扣子的双手,赤脚踩着地毯快步走到门边,隔着面前那扇门回应门外的人。对方依言留下餐车离开以后,林原野才速度极快地拉开门,将摆在餐车上的两瓶红酒拿进来。转头就见不知道什么时候,程燎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自己身后。他举起手中的红酒冲对方扬了扬,“先去洗澡。”男人的脸色看上去还算正常,磁性好听的声音却明显变得低哑起来:“可能等不了那么久。”林原野下意识地一愣,抱着两瓶红酒问他:“那怎么办?”程燎没有马上搭腔,而是转身拉着他朝卫生间走去,语调轻描淡写地回答:“那就一边洗澡,一边解决好了。”后者被他拉得微微踉跄,肩头轻轻撞在男人的后背上,下意识地张口追问道:“酒怎么办?还喝吗?”程燎停下步子回头,从他怀里接过那两瓶红酒,言简意赅地接话:“喝。”林原野留在浴室里给浴缸放水的时候,程燎去客厅旁边的餐厅里拿酒杯。浴缸里的温水接满以后,林原野背对着门边的方向,顺手扒下披在肩头的衣服,赤脚踩在地板上弯腰脱裤子。程燎回来的时间不早也不晚,恰好撞上松垮的裤头顺着他双腿滑落的画面。男人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观赏片刻,才在林原野抬腿跨入浴缸的时候,不紧不慢地迈开长腿走向对方。听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来,似乎早已察觉到男人略带灼意的视线,林原野头也不回地在水中坐下,继而才似笑非笑般抬眸望向他道:“你站在那里看什么?又不是没有看到过。”没有理会他话中里的调侃,程燎弯腰在浴缸边坐下来,将手中的空酒杯放在他面前。林原野主动往两只杯子里倒好酒,转头将其中一杯递给了他。程燎接过那杯色泽鲜艳的红酒,却似乎没有丝毫要喝的打算,一双漆黑的眼眸久久落在林原野脸侧,定定地看着他仰起头来,拉长自己下颚与脖颈的漂亮线条,喝下了一小口杯中的酒。男人盯着他看的那双眼眸微微眯起,玻璃杯中的红酒分明半点未动,突起的喉结却如同品尝吞咽红酒那般,极为缓慢地滚了滚。留意到他脸上两分淡淡的无动于衷,林原野诧异地举高自己手中的酒杯,杯口倾斜向对方手背的方向,在程燎的酒杯上轻轻碰了碰道:“你不喝喝看吗?这是我自己存在酒店里的红酒。”压下心底越窜越高的火苗,程燎听从他的话喝下一口酒。“怎么样?” 林原野眸中暗含期待地看着他问。却听对方用依旧有些发哑的嗓音,情绪淡淡地给出评价道:“还行。”“就只是还行?” 认为自己品酒的能力受到了质疑,林原野神色略有不满地反问,“你喝过更好的?”“我喝过。” 程燎说。“什么酒?” 林原野问。男人却不再答话,只垂下眼眸来催促他道:“你快点洗。”品出对方这句话里暗藏的深意,林原野眼尾不由得染上了几分明显笑意。他从水中抬起光裸的手臂,拿过放在旁边的高脚杯,想要一鼓作气地喝完。他低下眼眸去看杯中的酒,并未留意身旁人的任何举动。而等到发觉眼皮上方有阴影覆落时,此时再回神做出反应也为时已晚。在他仰头将杯中的酒往嘴里送时,程燎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浴缸边俯下身来,垂头张唇含吻住了他白皙湿润的肩头。他虽然坐在浴缸里笑程燎的情况,自己却也并未好到哪里去,真要说起来大概也是强作镇定而已。在陡然传来的轻微的战栗与酥麻里,林原野抬起来的那条手臂,极为敏感地在半空里抖了抖。红色的酒液立刻顺着他的唇角淌落而下,滑过他的下巴、锁骨与胸膛,溶入温水中翻滚着扩散开来。浴缸里的水很快就被染成艳丽的红,空气里的酒香味霎时变得浓稠醇厚起来,其中以林原野身处的那片区域更甚。没成想剩下的酒没来得及喝掉,就尽数泼洒在了浴缸里,林原野神色怔愣地眨了眨眼睛,就见程燎的嘴唇朝自己贴了过来。下意识地就以为对方是想和自己接吻,林原野嘴唇略微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不料男人的嘴唇却擦着他的唇边,滑落到了他沾有红酒的下巴。带着醇香酒味的湿吻一路从下巴延伸至锁骨,程燎张唇不轻不重地咬在他的锁骨上,语调低沉而缓慢地吐出两个字来:“很香。”林原野扶在浴缸边的那只手顿住,“什么?”“葡萄酒味的小虞,很香。” 男人气息沉重却克制地开口,“比起杯子里的红酒,我更喜欢喝这样的酒。”也不知道是红酒另作他用的原因,还是太久没与程燎做过的原因,服务生送来的两瓶红酒,林原野喝进肚子里的虽然不多,最后却还是在床上醉得有些厉害。而在酒精的催化下,这天晚上入睡以后,他又做了与程燎有关的梦境。梦中没有任何记忆中熟悉的场景与画面,只有坐在私家车后排独处的程燎与自己。男人还是记忆中喜欢戴鸭舌帽的模样,林原野兴趣浓厚地摸着男人的下巴,将他的鸭舌帽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玩,甚至锲而不舍地追问对方,为什么不戴那顶有意大利队徽的帽子。在梦境结束前的最后那一刻,林原野记得自己亲了程燎的侧脸。大约是梦境来得莫名走得也快,这夜过去以后,林原野在天色未明的凌晨里醒了过来。意外的不再有任何睡意,他从程燎的怀里爬起来,摸黑下床走过去拉开窗帘。浓重的夜色掺杂有浅淡的月光,透过面前巨大的落地窗映入视野,远处是在整夜里长燃不灭的明亮灯火,林原野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盘腿坐下,指尖轻轻抵在窗上,思绪顺着夜色懒洋洋地发散出去,开始反复地回忆与确认梦中模糊的细节。直到程燎从身后传来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唤醒。带着映在眼底的点点灯火侧过脸来,林原野的脸庞在月色下轮廓清晰而漂亮。程燎看得心中微微一动,垂下头来沉默且无声地吻上他微挑的眼尾。“睡不着?” 男人神色如常地在他身旁坐下问。林原野没有说话,被他吻过的眼尾却缀有星光般的细碎笑意,“那天晚上我喝醉以后,你和姜池送我回去,我们是不是单独坐在后面?” 第43章 林原野的亲生母亲过世太早,林常世却没有替他另找后妈的想法。因而从林原野小时候起,林常世就时常会担心,来自单亲家庭的不完整关爱会让他长歪。好在这二十几年以来,林原野除了学习成绩不太好以外,别的地方都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林常世也就渐渐对他放下心来,甚至鲜少再用那些条条框框去束缚他。不料过完了风平浪静的前二十四年,后头还有桩这么大的事在等着自己。只是事已至此,现在最重要的是问清楚情况,再看向他的时候,林常世的声音也严肃了几分:“你和别人没分手的事情,程燎应该还不知道吧?”林原野慢条斯理地摇了摇头,“他知道。”“既然他还不知道,你最好——” 林常世自顾自地往下讲,话到中途才反应过来,不由得愣了愣,“你说什么?他知道你没分手?”“知道啊。” 林原野面色坦然地接话。林常世的表情微微一凝。大约是这些年来岁数渐长的缘故,林常世甚至隐约开始觉得,自己越来越无法理解,如今这些年轻人的所作所为了。“他对这件事是什么想法?有没有让你和那个男人分手?” 林常世问。“没有。” 林原野回答得一本正经,“他让我们好好谈恋爱,不要分手。”深知自家儿子性格的林常世,敏锐地从他的话里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没等他出声追问任何细节,林原野又主动笑眯眯地向他交代道:“爸,你还没有见过我男朋友长什么样子吧?”“怎么?你还想给我看照片不成?” 露出不感兴趣的表情来,林常世抬起手来冲他摆了摆,“不用给我看——”不等他把话说完,林原野起身朝卧室的方向走去。没走出两步的距离,恰好撞上程燎两手空空地从卧室里出来,“我没找到你的手机。”闻言不太在意地点点头,林原野笑意盎然地拉过他,将他带到林常世面前道:“爸,给你看我男朋友。”林常世眯起眼睛看着他们没有说话。托常年在谈判场上练出来的反应速度,林常世很快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深意,甚至相通了两人对话中不合常理的关节。虽然依旧有些不能明白,程燎怎么会和小镇上的工人有联系,但总归是消除了他心中最大的担忧。他故作恼火不悦地扬起手来,重重来拍在自己的大腿上,“好你个林原野,什么时候还敢耍你亲爹了?”说完以后,作势就要站起身来教训他。林原野直接动作极快地躲去了程燎身后,理直气壮地从男人身后探出头来观察他的脸色。林常世当即就气笑了,笑意里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欣慰情绪。三个人一起在酒店里吃了顿晚饭,饭桌上了解完详细的前因后果,吃完晚饭以后,林常世就先放心地离开了。林原野和程燎留在酒店顶楼看夜景,程燎提起了从家中搬出来住的想法。林原野成年后一直住在家中,程燎名下有自己的房产,但也因为许多年没有住人,所以这些天来也始终住在程家老宅。“房子这两天已经打扫干净,你随时都可以搬过去。” 程燎说。“你什么时候搬?” 林原野侧过脸来问他。“我的行李都已经放进去,我随时都可以过去住。” 男人的话语顿了顿,“现在就只差一样了。”“差什么?” 林原野问。“差小虞。” 程燎缓缓开口回答。林原野轻轻哦了一声,佯作没有听懂般故意开玩笑道:“那我买条小鱼送去你家养。”对方在他的尾音里转过头来,“我想要的那条小鱼,其他地方都买不到。”“那——” 林原野懒懒拖长了语调,“程哥告诉我应该去哪买。”“是我钓到的小鱼,想买也应该来找我。” 眸光带着两分专注落在他脸上,程燎看着他接话。林原野没忍住笑了起来,身体慢慢靠向长椅里他的方向,继而轻轻撞上他的肩头,“行,不如程哥先给我开个价?”“开价?” 程燎神色淡淡地拒绝,“开什么价都不卖。”“我花心思和时间钓上来的小鱼,” 男人的气息贴着他的耳根缓缓落下,“为什么要卖给其他人?毕竟小虞说过的,我和小虞要好好谈恋爱,不要分手。”林原野在他的气息里神色微顿,半晌轻轻哼笑着张口道:“有人偷听我和我爸讲话。”身旁的人并未反驳他的话,而是轻描淡写地控诉道:“也有人让我去卧室里找,他放在口袋里随身携带的手机。”被戳穿借口的林原野霎时露出笑容来,“你真的认真找了?”“找了。” 程燎话语简短地答,“找完以后要出来告诉你,就听见有人在客厅里告白。”少有地被他说得老脸一红,林原野小声嘀咕着反驳:“和我爸开个玩笑而已,哪里算得上是告白。”男人没有再继续逗他,只嗓音低沉地嗯了声道:“不管是不是告白,都已经被我听见了。”“所以?” 对上他那双似是有话说般的深邃黑眸,林原野耐心地等待他的下文。“所以,我会和小虞好好谈恋爱不分手,小虞也要认真遵守他的承诺。” 对方眸底有淡淡的笑意一掠而过,“我会好好监督他的。”“你想怎么监督?” 林原野兴致勃勃地问他。“很简单。” 没有思考太长时间,男人思路清晰地给出答案来,“监督的第一步,就先从搬来和我一起住开始好了。”第66章 堂嫂林原野周末就从家里搬了出去,林常世对此并未做出任何反对。搬行李的时候林常世也在家,对方全程用早有预料的表情看他,只差没有直接在脸上写,“儿大不中留” 几个字。白天程燎去公司加班,林原野独自在房子里整理行李。下午收拾完毕以后,他开车去程燎的公司里玩。周末大楼中加班的人并不多,电梯中也是空空荡荡的。大厅前台只有安保人员值守,大约是程燎提前打过招呼的缘故,林原野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入楼中,直接搭乘电梯上到对方办公室在的楼层。从同样加班的助理办公室外路过时,他被穿职业套装的干练女孩拦了下来,“这位先生,您找谁?”林原野闻声停下脚步回头,视线掠过她端在手中的咖啡,面带笑容地看向她问:“咖啡是给程总的吗?”被他的笑容轻轻晃到,女孩面上怔了怔,下意识地张口回答:“是,您来找程总吗?”林原野看着她手中的咖啡点了点头。“您找程总有什么事情吗?” 女孩尽职尽责地追问。林原野缓缓抬起眼眸来,粲然的笑意逐渐从眸底流露出来。他在女孩神情微怔的注视中,笑意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带着玩笑的语气压低嗓音小声说:“我来找他约会。”女孩直接呆愣在了原地。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见林原野已经从她手中接过咖啡,唇角微微弯起朝她道:“咖啡我帮你去送。”女孩望着他张了张嘴巴,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眼睁睁地看着他敲开程燎办公室的门,在对方的允许里步调从容地走了进去。回过头来将门关上以前,对方又从门边探出半张脸来,悄无声息地冲她眨了眨眼睛。女孩这才恍若梦醒般地收回目光,转身慢吞吞地走回办公室里,坐在椅子里走神了片刻,继而动作迟缓地摸出手机来,打开了自己在公司里的姐妹小群。听闻开门进来的脚步声,坐在办公桌前的男人并未抬头。林原野亦没有出声叫他,主动走过去将咖啡放下以后,便停在桌边没有再动。对方似乎是在浏览重要的纸张文件,端起他放在桌上的咖啡喝过一口,又头也不抬地淡声使唤他:“拿支笔给我。”林原野闻言垂下眼眸伸出手,一声不吭地在桌角笔筒里挑挑拣拣,最后选了支较为顺眼的笔递给他。程燎这才轻轻撩起眼皮,往他递来的那支笔上扫了一眼,语气简洁地开口提醒:“这是铅笔。”林原野又听话地将手中那支笔放回去,重新在笔筒里找了支黑色的签字笔。男人伸手接过签字笔握在指尖,却没有急着将笔帽打开,又继续无缝衔接地吩咐他道:“再拿张便条过来。”林原野眉毛轻轻往上扬了扬,站在原地没有再动,一双眼睛盯着他略略低垂的英俊脸庞,眼也不眨地看了起来。“发什么呆?” 笔头朝下轻轻敲了敲桌面,程燎话语不咸不淡地出声催促,“快去拿。”浅浅在心底啧了一声,林原野还是闭着嘴巴没出声,依言从桌边拿了张便条过来。没有再将便条递到对方眼前,林原野直接将便条从桌上推了过去,行为举止间多少带了点散漫放肆的意味。程燎对此没有做出任何表示,拿起他推过来的便条压在文件上方,右手握笔在便条上流畅有力地写起字来。片刻过后,男人将写有字的便条折起来,又头也不抬地重新推回他面前,“便条送去给小纪看。”已经做到这个份上,都还没有被程燎发现不对。林原野不免放出视线,在男人的侧脸边流连了数秒。但见对方脸上皆是对待工作的认真专注,林原野也就打消了要干扰对方工作的念头,伸手拿过桌上那张便条,认命地充当起替程燎跑腿的临时工来。猜测小纪就是旁边办公室里的那个女孩,他带着便条转身从办公室里退了出去。反手关上身后那扇门,还未完全抬脚迈出步子时,林原野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劲。几分钟以前从助理办公室外路过,落地窗内加班的人分明只有女孩一人。既然程燎让他给女孩送便条,那么在程燎的角度看来,充当临时跑腿的自己又会是谁。林原野站在走廊上没有动,顺手低头打开了手中折起来的纸张,一眼就瞧见了男人写在便条上的话——给他拿点水果和零食。脑中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了小狗叼着主人给的字条,摇着尾巴去向旁人讨东西吃的画面,林原野露出又好气又好笑的神情来。他从顺如流地去找小纪拿了零食和水果。小纪单独坐在没关门的办公室里,低着头不知道在和谁聊天,指尖点按手机屏幕的动作飞快。冷不丁地察觉他的到来时,吓得身体极为明显地颤了颤。林原野撕了袋零食,搬了张椅子过来,坐在办公室里和小纪聊起天来。半个小时以后,暗暗琢磨着时间已经差不多,林原野就带着洗好的葡萄,重新推开了程燎办公室里的那扇门。程燎依旧维持半个小时前的姿势,坐在办公桌前没有抬头。林原野走过去停在他身侧,从果盘里捏了颗色泽饱满的葡萄,自然而然地送到男人唇边。后者垂下眼眸轻扫一眼,张唇咬住他指尖葡萄的同时,却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也将他的手指含在了嘴唇边。林原野面上神色顿了顿,指尖轻轻曲起刮过他的嘴唇,将自己的手指从他唇边抽出来,转头去拿桌上的纸巾擦手。男人低头吐出嘴唇里的葡萄皮,语气简洁地张口评价道:“很甜。”林原野顺手将果盘放在桌上,转身要去旁边的沙发里坐。步子还未朝前跨出去,手腕就先被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握住了,“去哪里?”他轻轻抬起下巴来,对准沙发的方向扬了扬,“去沙发里坐。”程燎闻言,抬起眼眸望向他道:“可以坐在我这里。”“哪里?” 缓缓垂头对上他的目光,林原野的眉眼间渐渐染上明显笑意,“你的办公桌上,还是,” 他的视线随着话音在半空里落定,“你的腿上?”“都可以坐。” 程燎语气不变地回答。林原野语意不明地哦了一声,慢吞吞地从他腿上收回目光来,抬手挪开他摆在桌面上的文件,作势就要往他的办公桌上坐。来自程燎指尖骤然而起的力道,直接将林原野从办公桌上拽了下来,继而目的明显地将人拉向了自己。顺着这股外力的方向,林原野半推半就地被他拽过来,抬起一条腿压在他膝盖上。维持着单腿跪在他膝盖上的姿势,林原野一只手扶住在椅子边缘,另一只手轻轻按住他的肩头,林原野从他眼前低下头来,近距离地停在他面前没有说话。程燎亦没有说话,面色自然地抬起头来要吻他。办公室的门忽然就被人敲响了。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顿住,短短两秒停顿的时间里,林原野反应极快地垂下头来,在程燎的嘴唇上蜻蜓点水般地碰了碰,继而放下腿从他身前缓缓退开。程燎坐在椅子里没有动,出声示意门外的人进来。小纪推开门走了进来,说是接到了合作方打来的电话,有重要的事情想与他谈。程燎什么都没有说,将林原野留在办公室里,起身跟在小纪身后迈步走了出去。程斐就是在程燎走后不久进来的。程燎离开以后,林原野便坐在他的办公椅里,从办公桌前转过去,面朝身后光线明亮的落地窗,身体后仰靠在椅子里玩手机。直到办公室的门被人悄悄打开,程斐鬼鬼祟祟地从门外探进头来,语气堪称乖巧谨慎地小声喊了句:“堂哥,我可以进来吗?”即便是没有看到声音主人的脸,以他多年来同程斐积怨的关系来说,林原野也听力敏锐地辨认了出来,门外传来的就是程斐的声音。尚且摸不清对方卖的什么关子,林原野按兵不动地坐在转椅里,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将他的沉默自动当成是应允,程斐挂着笑脸推门走了进来。办公桌后轻轻摇动的椅背,昭示着办公椅里的确坐有人,程斐想也不想地抬脚走向办公桌,却老老实实地停在办公桌前,没有再敢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