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秘主》 楔子 千年尘定 天地相去人间幽幽,足有十万三千六百丈之远,然纵如此遥距,亦不能隔绝天地征伐杀戮。凡俗尘世,人活一世,至多者百载有余,于神界天庭不过数月光景,自对凡夫俗子之死老病生不闻不知。然而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因人间处神界与九幽之央,凡有战火,皆祸水中引。 往数风云,神界与九幽之争已逾万载纪元,时至今日,终有竟时! 三十三重天上,乃是天之所极,自其而下,乃是修炼渡劫、筑就法身的群帝居所,到处都是一片云山雾海,祥烟庆雾的清丽妙景。神界之上,隐隐掩映着一座座红墙绿柱、画金描彩的辉煌天宫,是为众帝居处,云气冉冉,相间看似切近,实则早逾万丈! 神界一片宁静祥和,到处都是香氛瑞气,霞光潋滟,万里神域,绝无妖邪影踪。然而,就在此时,忽自云下传出一声厉啸嘶鸣,跟着一道黑影如电,眨眼间就已冲至神界之上,一看时,才知竟是九幽霸主冥雀犯闯天界神庭。 冥雀翼展足有五百余丈,翔云掠雾,却似一道闪电般在神界上空穿过,口喷百余丈玄色烈焰,将清明祥和的天界烧得到处都如火海一般,熊熊飞焰,滔滔浪滚。冥雀骤至,惊动天界,自有神将来将其伏诛,瞬息之间,自天界四涯接连飞纵处数道祥云来,其急如电,晃眼立至。 冥雀双目凶狠,一见神将前来,立就仰首长啸,怒声嘶鸣,将一对山似般巨的黑翅狂拍急振,一阵罡烈无比的狂风夹杂着数百道熊熊黑焰席卷而出,朝四周神将疾去。一众神将,面面相觑,立就将手朝空猛抓,金光闪出,一柄柄枪戟自嗡鸣连声中凝显出来,纷纷抖擞神枪神戟,猛一前挥,将黑焰火涛逼退开去。 这时,中有一神将,长喝一声,戗指骂道:“好不知死的畜生,速速束手就缚,否则莫怪本将引动天雷,将尔形神诛灭,悔不可及!” 冥雀不听还罢,一听火发无边,巨口猛张,就将体内重重黑焰尽数喷涌出来,朝定詈骂之将疾射过去。那名神将乃是守护天界神域之人,岂能容冥雀如此放肆无忌,旋将腰间一块玉牌取在手中,猛地高举,喝道:“吾奉天令,请动天雷,诛灭异类,毁灭轮回!” 一声方毕,就见那名神将手中玉牌化作一道直冲上霄的莹亮玉华,昊天中央一处,突然聚起雷云如山,高巨巍峨,眨眼间就已形成一座数百丈方圆的雷池。轰隆一声惊天巨响,雷池中央疾驰飚射下一道纯青色的天雷来,七八百丈指长,垂空如瀑,倒似银河,滚天而下。 冥雀怒目鹰视,狠狠瞪着从天而降的雷潮,不畏反昂,口喷烈焰,朝天垂降的雷潮反攻上去。天雷轰隆震震,倾泻猛倒,瞬间即与黑焰对撞在一处,立就僵持一处,烈焰飞卷,雷纵电横,雷潮积威势盛,黑焰渐渐不支,终是尽将黑焰吞没,朝着冥雀裹将过去。冥雀体躯庞大,却也顷刻之间就被雷潮团团缠住,一朵朵小则数十丈,大则数百丈的雷花爆炸开来,冥雀难以禁受,不禁哀声嚎鸣。 这时,请降天雷的神将见冥雀锐气顿消,威势全扫,不禁得意盎然,重新抖擞威势道:“无知蠢兽,擅敢犯上天界,今本将承天旨意,诛尔形魂,夺灭轮回,天刑之律,巍巍如山。”说完,就要施法现出诛神铡刀来,却闻一道轻柔儒雅的中年男子之音传至,浩浩荡荡,洋洋盈耳。 那名神将乃是修炼而得上升天界之果,修为浑厚,神识超然,谛听来者声音来迹,却是察无一果,心下暗自大震道:“本将神力当属神将鳌首,就算是天宫神帝,也断无察觉不出声音修为之理,可是此人传声入耳,修为非凡,却查识不辨,来者绝非易与之辈。” 一念方罢,就见三十三重天上云开雾散,祥光如电,一阵钧天广乐悠悠扬扬的飘荡而出,香花瑞雾,仙风涌荡处,冉冉降下一尊千丈之阔的金莲神座。遥观金莲神座之上,有一白袍老者,相貌清奇,面如婴肌,发挽道髻,寂然端坐,双目微阖,实则帝识早已遍布寰宇之内。 金莲神座徐徐降下,遥停诸位神将头顶,那名请动天雷的神将满心惶恐,忙即跪道:“末将罗明参见无相古帝。” 金莲神座上,那名老者正是历经三千六百五十六劫,每劫三万五千六百载终得无相帝果的无相古帝。天风拂处,一道玉音纶旨落降下来:“尔等听命,现有九幽妖孽来犯,速退千丈去,以免无端殃及,毁坏果位。” 罗明身为神将,守卫神域,乃是职责所当,又闻有九幽妖孽来犯,不由怒火滚滚道:“罗明既居镇护神界大将军之职,自当抵御外敌,以保神界无虞。” 无相古帝语气平淡温和,仿佛一池永不波动的寂波,见这罗明倒有几分忠于职守,精钢勇猛之意,遂加几分旌奖之意道:“罗明,你忠心可表,日月可鉴,乃是神界之福。不过,此次所来九幽妖魔乃是大能之人,你区区修为,怕是终堕轮回,还是听了本帝号令,避开是好!” 无相古帝一语才讫,罗明高拱双手,慨然有辞道:“罗明纵然拼却果位不要,也要尽退来敌,古帝可命其他神将暂避,以防来敌趁乱攻虚。” 无相古帝不以强命,遂道:“罗明,你去颁布本帝神令,命众神将各镇天位,不得玩忽职守,严防来敌乘虚攻进。”话音才落,罗明已是洪声道:“古帝有命,各位神将立归本处天界,严阵以待,如有妖邪趁机窜进,立就诛灭,绝不容侵天界半步。” 一时令下,一众神将立就各返天位,布下重重禁制,谨守门户,不敢大意! 骤然,罗明足下烟云一震,几欲散去,后来天界上空繁云密雾惊散,赫然可见下界杀伐正烈,神影如电,帝踪飘忽,正与一众九幽妖邪拼杀惨烈。然而,就在这当中,九幽之地内冲天而起一道巍巍千丈,炎炎炽烈的黑光玄炎,扶摇直上,冲上天来。 战于人间的九幽妖邪和天界神帝,纷纷被这股来势奇大的玄炎冲震开来,神帝之身本来不易损毁,可是一经碰上这玄异黑炎立就神力如火,滚滚燃烧而起。帝身再是金刚不坏,却也抵受不住黑炎锻炼,纷纷化作灰烬,从此无前尘,绝来生,再无因果循环! 罗明见之大震,忙即回禀道:“古帝,九幽之下有一道黑炎,厉害无匹,竟将派遣下方的各宫神帝一径毁灭,眼下正望天界攻来。” 无相古帝不惊不惧,从容有度,缓缓应道:“此为九幽冥炎,本非天地间物,却经九幽历主化炼,威能大具,能毁一切因果轮回,是为逆天之物。” 罗明愤然道:“既然古帝有知,何不趁势毁却,免其为祸,贻祸将来!” 无相古帝许久不语,终是轻叹一声道:“九幽冥炎无生无死,无终无了,已是超脱万物万劫,不在三界众果范畴之内,本帝纵是有心殄灭,却也心足而力无余。不过,世间无物,皆为阴阳对抗,九幽冥炎再是厉害,如今本帝也有应对之法。” 言尤未了,就闻先前那浩然传至天界的中年男子之声复又响起天际八方,徐徐和声,不怒而威:“无相古帝,闻你封关混沌虚空,意欲参破无相帝炎秘奥,眼下可是有了对付本尊九幽冥炎之法?” 无相古帝徐徐催动金莲神座向下驰去,才一止时,不知何时已有一身披黑丝重袍,面容儒雅,双手负后的中年男子立在对面百丈之处,道:“南冥秘主,你掌九幽,本该规矩行事,宾服天界,为何屡造杀伐,启衅挑斗,致使人间受灾,此等滔天罪行,不诛难消尔愆。” 原来这位中年男子正是现任九幽秘主南冥,权掌九幽圣域,乃是三界之内的一方统领,权势熏天。南冥相貌俊挺,广额胆鼻,一袭黑袍不沾天云,随风而拂,闻此颠倒黑白,全错是非之言,却面淡如水,一如未闻,徐徐出声道:“无相古帝,自来九幽仅以余力卫护疆境而已,何曾颠弄杀权,无相古帝此言莫非存心嫁祸,祸水东引。” 未及无相古帝降话,罗明已是气得暴跳如雷,双手握处,一柄七云烈焰枪已是现出,身形一抖,即已欺至南冥跟前。不由分说,分心就是一刺,南冥笑淡如波,轻伸一指,点在七云烈焰枪上。登时罗明只觉手中枪身一虚,跟着七云烈焰枪就已化作铁屑,纷飞而去。 南冥容色如一,不怒不嗔,信口道:“你若就走,本尊或可饶你不死,但如顽抗,不知起倒,前世今生,重重来世,尽断顷刻!” 罗明神将身份,如何能惧了九幽妖邪,面上怒云潮起,喝声如雷道:“大胆妖魔,口出狂言,且看吾神通。”说时,就要施展神通禁术,南冥一见,无何奈何的一摇头,将袖一拂,罗明就此烟消云灭,连个劫灰都未曾留下。 大将军罗明被南冥谈笑间诛戮,形神皆灭,无相古帝面色淡寂,良久后道:“本帝有意救你生路,可你偏要自寻死径,也罢,这也是你了局。”言讫,无相古帝重又看向九幽之主南冥,面色和缓道:“九幽势大,若不加诛,日后必定更加棘手,南冥今你若降顺,本帝或可全你神魂不灭。” 南冥洒然一声笑道:“无相古帝,自来九幽从未僭越之心,一切都不过是你挑拨是非,权欲熏心。罢了,既已打了数万年的仗了,又何必在乎这些细枝末节,动手吧!” 无相古帝笑意渐凝,隐隐有怒色如云,突然间就有雷云如潮,朵朵大如山岳,望中央一地拥挤而来,雷云巨大,内有万钧雷电,稍一碰撞,即有轰隆巨震之声。雷云转眼聚集成势,围高百丈,电闪雷鸣,罡风如刀,将南冥困在垓心,雷鸣声隆隆,仿佛置身一座雷电樊笼之内。 南冥含笑立着,凭风玉立,一张儒雅精细的面容上除了温然淡笑,绝无异色。无相古帝盘坐金莲神座上,信手一招,登时四面雷云齐齐轰鸣狂震,下一刻就有千百道瀑布般的青光雷潮洪泄而下,尽朝南冥身上裹去。 滚滚滔滔的青光雷潮蓄势已久,无相古帝神力一动,即排山倒海般倾覆而下,千百道雷潮一齐盖下,青光耀目,雷霆震耳,几乎目不能视,耳不能听。跟着就见雷潮一拥而上,将南冥灌没无影,惟余雷电如涛,炸响天际。 一时间,雷潮覆下,就连无相古帝也都搜寻不到南冥的气息波动,好像确实已经身死。然而,就在这一刻,突自方圆千丈之内传出一声苍然嗡吟之声,跟着一道黑光如电,冲出雷潮之上,无相古帝细意端详,却是猛然一惊道:“乾坤浮屠塔,南冥,难道你连九幽之地都不想要了吗?” 正念间,乾坤浮屠塔已是大开塔身上的千门万户,将一应雷潮全都吸纳进去,化作塔内万千的进补之物。南冥微是一笑,乾坤浮屠塔立就门户紧闭,幽幽悬浮在空,跟着将袖轻甩,乾坤浮屠塔立就增巨,转眼间即有万丈之高,顶天碍日,高矗云霄之上。 无相古帝微带喝怒真气道:“南冥,乾坤浮屠塔乃是镇护九幽的神器,是为隔绝神凡的壁障,你若失落了此塔,岂不大开九幽之门,致使人间之地更遭荼毒。” 南冥不以为然道:“人间尘世,乃至是九幽秘地,最大的敌人始终是天界,是你无相古帝。若是没有你连年兴战征伐,三界安定,万世清平,又哪里来得血流漂杵,尸骨堆山,万罪根源,自你而起。” 无相古帝知他嘴利,无意舌辩,清喝一声,响声如雷,轰轰隆隆的传出。跟着,将袍袖一展,自内飞出一道灿亮晶光如电,御风暴涨,转眼即成了一柄长约数千丈,绯电萦旋的金刀,朝着乾坤浮屠塔身疾撞而去。 轰隆一声,高逾万丈的乾坤浮屠塔竟是摇如钟摆,颠晃数记,竟是就此跌下云霄,落在人间之地上。而那柄巨大金刀也因此而受到反震之力,寸寸断裂,化作飞星万点,四下飘散。 无相古帝着实有些动怒道:“南冥,你与本帝相抗,究竟有何好处,出了让九幽之地多死妖魔,更有何益?” 沉吟良久,南冥方细细出声道:“时至今日,就有所作所为都不过抵御外侵,仅此而已不过今这一战,南冥却要力保人间九幽千年平定。无相古帝,神界本为净土,却也刀兵蜂起,战事如河,看来以天下之大,却无一处善地!” 无相古帝无意纠缠,盘坐金莲神座之上,神力暗运,帝识横扫八荒。瞬息之间,天边雷光大殷,远远一震,忽自八方天际接连飞至一十三道洪荒神火,将南冥困在中央,十三道神火烈焰如云,炽浪若海。 无相古帝神通潜运,那一十三道神火齐齐一震,接着就融合一处,化出一座高达十万丈的巨大法身,灿光晶莹,辉射如霞。法身聚成时,无相古帝驱动金莲神座入了法身之内,位居眉心之间,那座金刚不坏的法身立就活转,一动处,极有千丈风雷相成,任何逼近法身千丈之内人或物都会湮灭无形。 南冥见状道:“无相帝炎身,看来你果然已将无相帝炎参至巅峰了。” 十万丈之高的无相帝炎身巍然端立云霄之上,而与其身前相形不过芝麻米粒般大的南冥实在渺小得可怜。然而,就在此刻,南冥淡然一笑,跟着将双臂张开,从体内滚滚泄出千万丈之高的精湛九幽冥炎来,汹涌如涛,将南冥团团围定。 一时间,天际之上一金一玄,两道气势相当的光芒几乎将整片天空各据一半,雷电游走,宛如龙蛇,两股如山气势早将方圆万丈之内威压倾轧,任何有形之物入内都会立成齑粉。 无相古帝重喝一声:“九幽冥炎,今日本帝倒要领教。”说时,就已驭动无相帝炎身劈空一道巨掌派出,气浪掀处,顿如狂风,一道千丈巨掌早已悍然拍至。南冥将身一抖,亦是化成身外法身来,高达九万余丈,同时立驱九幽冥炎化作一柄万丈玄炎巨剑,一径斩向巨响。 轰隆响处,黑炎巨剑与金光巨掌相与一撞,一股无岸反震巨力将南冥法身狠狠推震出去数千张之远。而无相古帝帝识因受这一剑之力而大受损毁,无相帝炎身立有滞碍壅塞之处。 南冥觑定破绽之处,将身一抖,法身立化重重数万丈之高的九幽冥炎围绕无相帝炎身飞旋数匝。寻至破绽处,九幽冥炎趁隙攻入,立将无相帝炎身内一十三道神火吞噬开去。 九幽冥炎吞噬无道,一切炼具灵气之物都可进补,且无限禁,正因如此,九幽冥炎才能够与足足一十三道神火相抗衡。无相帝炎身内神火遭损,立就溃散开来,十三道已自修成灵智的神火纷纷坠落人间,绝无踪迹。 一团千丈方圆的九幽冥炎凝出莲花之态,将已自重伤的南冥拖住疾飞千丈之处,方才止住。南冥熔炼九幽冥炎,自与一体,九幽冥炎吞噬神火,就如南冥自行吞噬一般,而十三神火威能何其庞巨,南冥也难禁受,修为大打折扣,战力锐减。 无相古帝帝识依旧运转,见南冥身负重伤,乃是千载不逢的绝好时机,将金莲神座一驭,立就金光万道,催化成无尽本命神焰,化虹经天,立将南冥团团罩定。这道神焰乃是无相古帝本命之火,自经数万载锻炼,颇具威能,南冥一时不曾防备,被神焰炼去了肉身,一副神魂业已行将消陨。 无相古帝正自得意毁灭了南冥往世今生之因果时,突然自体内神脉爆炸出一团数千丈之阔的冥炎狂潮来,神脉大损,修为已毁十之七八。急切间,无相古帝立就催化神焰,重新凝成金莲神座,就欲飞升混沌虚空去。 这时,冥雀终是挣脱,振翅飞去,当头一道数百丈黑焰火柱射向无相古帝身上,黑焰重重化海,烈焰凶威几乎将无相古帝的神脉尽断。不过无相古帝还是凭着最后一口气,驭起金莲神座,飞上了混沌虚空,从此再无声息! 南冥业已生息奄奄,冥雀就势飞回身畔,泣鸣数记后,负了南冥就飞回九幽圣域。到了九幽未过数刻功夫,南冥就已消陨,从此再无因果轮回。冥雀愤然啸鸣,不过仍秉主命,自沦天血海池内吞下一道冥炎,此后巡游天下,意欲替九幽再寻新主! 自南冥与无相古帝一战后,人间终得平宁寂静达千年之久,百业昌盛,歌舞升平,到处一片安居乐业,繁华如梦的景象!自九幽与神界殊死一战后,三界寂定,而静极生动,一切又都有卷土重归之意,是以冥雀寻主更急,九幽亟待统御,方可重战神界! 第一章 天院未晋 “刑尘,你若不是刑神殿少主,蒙受庇翼,你以为能进入这牧野天院参加院试吗?今日如是,三年后亦复如是,牧野天院择天选之子,不过是看在你父亲刑吾的面上,才允许你这修为不成的弱者来年参加入院比斗。否则,依你禀赋,纵是炼上一辈子,也决计是无法晋入牧野天院的。” 啊的一声惨叫,刑尘再次自心神不宁的回忆中醒来,环绕周身不朽的莹白色元气也一尽散去,如烟而逝。元气大震下,刑尘周身元脉均有轻重不等的伤痛,不过与心头所衔之耻来比,无关痛痒。汗透重衣,门庭上挂满了细汗,深沉如波的眼瞳里倒映着一张眉目如画,冰冷艳绝的面容。 “洛青城,惜败之耻,必教你偿于三年后。”一间光明如昼,宝气蒸腾,霞光滟滟的斗室里,刑尘蹙着眉头,口中恨恨道。 每逢凝实元气,尽力要突破这久攻不下的漱谷境六品的时候,数月前在牧野天院中的一场入院比试总会突然窜进脑海,扰乱神识,余惊绕心,经久不绝。那场比试中对手正是牧野天院的负名天骄洛青城,今次院试,在她手下饮恨败北,怎教刑尘不恨,竟也成了一块纠缠心头的痼疾,万难攻治。 摄动气海之内其薄如纸的淡淡元气,刑尘重又澄心息虑,摒除杂念,重新盘坐好,朝身前摆着的一卷满载蝌蚪篆字的古书上望去,心中叹道:“这金龙祖玄诀极为深奥玄隐,我元气低弱,根本无法修炼此等上乘功法,也不知道父亲赐我此诀究竟出于何种用意!” 空空如也的脑袋里胡思乱想了一阵,就抛除绮念尘思,六识归位,神魄内敛,按着金龙祖玄诀上所载修炼秘窍自修炼去了。星目微阖,神识寂定,元气巡游于周身的九处元脉之中,宛如一层晶莹光润的脂玉紧贴在血脉之间,透着隐隐宝气,元气运转一周天后,却是渐显异象。 元气周游体脉之间时,刑尘神识微动下,依着金龙祖玄诀上神诀运炼开去时,自体内低低传出一声清越雄沉的龙吟之声来,一连七记方止。整间斗室内都轻微的回荡着,许久方散。 真龙七吟,刑尘神识清朗,自是知道这是修炼金龙祖玄诀入境后方才会显现出来的异象。未尝稍有松懈,刑尘意念守中,聚精敛神,想要一战而克,摄住心神,暗暗依诀默炼,终是见了效果。 刑尘单掌提处,手掐一诀,灵光飞聚,急如星火,一道淡金色玄奥光气飞旋而出,停浮掌上。那头绕身盘空的金龙立时攒动起身子,飞入金光之内,凝成一头具体而微的金甲真龙来。 金甲真龙化作一道巍巍黄芒,绕如飞虹,这头丈许般长,鳞甲峥然的金龙缠护刑尘身外,低低吟啸,不容逼视。 刑尘微微睁目,星光电射,若带喜色的望着手中所聚金龙祖玄气中怡然遨游的金光真龙,叹了一声道:“终于炼成了金龙祖玄气,突破了金龙祖玄诀的第一重境界,总算没有虚耗时光。” 神识微弛,手中阵光连同金龙一齐消于无形,整间房中斗恢复了常态,宝气若华,亮如白昼。这才发现,在刑尘正端坐在一方八卦紫玉台上,身前安着一方玄魄石,身后则是一块碗口般大的蟠龙纹玉珏,左右摆着深具灵性的螭首玉如意,皆有不俗的灵气,可增大幅进功行修为。 奈何在这一样一座已是等同于寻常门派之积的宝器法阵下,刑尘也不过是勉勉强强的才炼到了金龙祖玄诀的第一层,而形同桎梏的漱谷六品则是一直毫无寸进。 刑尘低了头,脸上满是苦闷之色,默然半晌后才携了古书出了斗室。才一推门,就见满目晴光如针刺箭射般狠狠扎进眼睛里,刑尘举袖去遮,过了好一会才堪堪禁受。 将袖放下,才算是看清了刑尘的形貌,果是不凡。面如莹玉,眉清目秀,唇红齿鲜,两道剑眉之间尽是勃勃英气。身着一袭织锦松纹袍,足登软底布履,浑身汗水涔涔而下,殊不知竟已在这斗室里修炼了整整七日。 刑尘朝前正走时,迎面轻手轻脚走近一灰衣小帽的家僮,抬头一见时,脚下步子走得更是疾了,来到跟前,就贺道:“恭喜公子,贺喜公子,想必定是晋升了漱谷境六品了吧。” 刑尘却是一摇头,脸上添出一抹悒悒郁色,不过转眼即逝如风云,露了喜色道:“桑子,你怎么也会察言观色,望人而语了,嘴上也是学得更加滑头了,是不是又要家法伺候了。” 桑子吓得拿手抱头,浑身瑟瑟发抖起来,口中连道:“公子息怒,桑子不过是看公子这次出来脸上微蕴喜色,这才大胆臆测,还请公子莫要责罚。” 刑尘本就无意责罚,只是喜得调弄他,见他如此当真,也就失了三分趣味,不耐道:“罢了,罢了,不同你闹了。哎,桑子,你来这里做什么?” 桑子正起神色,恭谨答道:“老爷传唤,眼下正在殿中候着呢!” 刑尘不敢迟疑,立时举步回房,换了一套干净舒适的常服望大殿去了。一路穿花绕树,度柳穿山,转殿过阁,处处复道回廊,楼阁沉沉,宫殿影影,富丽堂皇,精而越俗。到处都是低首默走的下人,还有编队持戟的甲士在私下巡逻,护卫检视。 没过一会,刑尘走进了大殿,白玉铺地,紫漆涂壁,描金绘彩,宝气森森,中间过道两旁各立三根鎏金蟠龙纹的紫金巨柱。大殿四处角落,皆有紫明供奉,大殿沉尘乃是一块完整的千年坚玉所制,晶莹透明,纤尘不染。 刑尘一径前去,直至到了丹墀阶头才止住,恭恭敬敬的加了一声:“父亲。” 层层玉阶上,是一块阔有丈许的玉基,上有一方青金铸的紫海青龙椅,正坐定一人,正是刑尘之父,方今刑神殿主刑吾。观他面容深沉英武,目透精芒,四十出头年纪,发披脑后,顶心横叉一截青色盘龙玉簪,身披金线滚边,绣龙刺蟒的织金重袍,坐如巍山,不怒自威。 宝鸭香沉,降降而燃,刑吾见爱子到了,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来,和声问道:“尘儿,为父交与你的金龙祖玄诀你修炼得怎么样了?” 刑尘应道:“启禀父亲,这金龙祖玄诀极是玄奥,尘儿参悟了整整七日,方才堪堪炼至第一重境界,怕是要让父亲失望了。” 刑吾神色如常,并未因为刑尘的话而生出半分横怒之色,欣然道:“尘儿,近来总见你悒悒不乐,心头是不是还记挂着数月前的那场牧野天院比试。” 提及此事,饶是心平如水的刑尘也不禁掀起微澜来,接口便道:“父亲,尘儿战不得胜,败于女流之手,实在有愧父亲教导,丢尽了刑神殿的颜面。” 刑吾久经风波,杀伐果决,对于此等小风小浪自是不过过于看重,更不会因此而质疑自己爱子的能力和天资。也正是基于此因,才将金龙祖玄诀交他修炼,此计不过是通变的权宜之计,意在砥砺刑尘,不要轻言放弃。 “尘儿啊,胜败乃是常事,何必如此看重,为父坚信你终有一日会出人头地,成长为年轻一辈中最炽手可热的后起新秀。为父传你金龙祖玄诀,正是要你一如既往的坚持修炼,将来刑神殿可不能无主。至于你败给洛青城也大可不必耿耿于怀,大丈夫能屈能伸,日后胜了她颜面自回。”刑吾如是道。 经这沦肌浃髓的一番提点,刑尘方始恍然大悟,深明了父心,恭施一礼道:“父亲对尘儿寄予厚望,尘儿定锐意精进,绝不退后,一定要将失去的颜面夺回来。” 刑吾心怀大畅道:“这就对了,这才是我刑家的男儿。在这三年里,务必要修至玉府境九品,牧野天院那里为父已是打理好关系,三年后再去比试便是,你尽管放心的努力修炼,为父大力一定支持你。” 刑尘心头信心重燃,铿锵有力的答道:“尘儿三年内全力以赴,必定要修至玉府境九品大圆满,入了那牧野天院。” 刑吾顿了一会,又道:“尘儿,你大哥明日就要回来了,要什么不懂的尽可向他去请教,他可曾是牧野天院的榜上高手,有他在旁指点,定是事半功倍的。” “什么,大哥明日就要回来了,犯边的蛮族可是击退了?”刑尘禁持不住大哥回来的喜讯,不禁有些失了仪态,不过很快就矫正过来。 刑吾点点头道:“嗯,这次蛮神族纠集三万魔鬼妖神,大肆犯我刑神殿边境,情况备是严峻。你大哥受命出征,统领万余锐旅,前去围剿大获全胜,为父正想着大排筵席,替他接风洗尘。” 刑尘喜之不胜,抚掌道:“父亲说得极是,大哥征战辛苦,远途劳顿,定是要好好慰劳一番的。” 第二章 紫魂灵晶 次日清晨,神武城外尘烟大起,远远而来密如潮水的黑影,时而可以听到异兽低吼,汇成洪雷之声,隐隐有地动山摇之感。 城头上,刑吾头戴紫金冠,身着金甲红袍,足蹬精钢战靴,腰间别着一柄剐龙神刀,藏锋鞘中,望去威风凛凛,英武绝伦。十年来,每逢长子刑战临危受命,率军出征或凯旋班师之时,刑吾都会披坚执锐,顶盔掼甲,以示庄重。 刑尘立在一旁,满眼热切的等候着大哥回城。里许之外,风烟高百丈,沙走石飞,轰隆隆的一阵晃震中,走出一支刀鲜甲亮,旌旗蔽日,军容严整的万众劲师来,声势煌煌,直若天兵神将降凡。 走在前头的一部是为先锋营,胯下坐骑皆是大荒异兽,躯体庞大,通身披甲,上坐御兽甲士,手横偃月刀,正催兽前进。紧随在后的是为劲师主体,皆着青铜铠甲,悬刀横槊,或骑或步。后头一部同样是为异兽锐骑,一方变起仓促,可首尾变幻,从容应对。 异兽军队咆哮而至,万众之军,尽揽眼底,刑吾虎躯几次颤抖,眼底几次欲滴出泪来,从来征夫马革裹,一腔碧血绕心府。每一次统军出征,刑吾都不知道刑战能否全回,可是他并没有选择,只有将刑战一次次送上疆场,殄灭异族,护城国无虞。 三军浩浩荡荡走至城前,自军队行列里分开一条阔有丈许的长衢,一道雄浑刚烈的狮吼响处,走出一头高有丈许,金睛三首的异种狻猊来,披戴银龙甲,上坐一威武轩昂的青年男子,正是在外征杀年余的刑战。 刑战驾出狻猊,立定三军之前,朝城上父亲抱拳慨声道:“孩儿刑战甲胄在身,不能全礼,望父恕罪。孩儿受命出征,尽歼蛮族三万余级,凯歌回旋,正请示下。” 刑吾手把剐龙神刀,高举左臂,喝命道:“开放城门,迎刑神殿勇士归回。传我令下,神武城大宴三日,夜不闭户,宰羊担酒,犒赏三军。” 言毕,神武城城门大开,刑战上了金目狻猊,催将开去,率了三军将士进了城内。 刑吾与刑尘回到大殿上相候,过不多时刑战已是换了一身元色常服,腰悬一柄玄铁利剑走进,朝上拜道:“孩儿刑战,拜见父亲。” 刑吾笑着命起,遽令下首设座,刑战谢受了。这时,刑尘走了过来,朝刑战施了一礼道:“大哥远征在外,经年累月,今日总算是回城来了,真是可喜可贺。” 刑战眉目俊挺,丰神超然,见是刑尘,爽朗一笑道:“二弟,这些日子在城中可曾努力修炼没有?大哥人虽远在疆边,可是心中始终惦念着你,怎么样,这次可进了牧野天院?” 刑尘脸上一阵落寞的灰败之色,满带着怨气道:“大哥,这回又要教你失望了,我又是败了,没能通过入院比试,而且还败在同一个人手上。” “洛青城?”刑战试探着问道。 刑尘点头应了。 刑战皱起眉来道:“自三年前,洛青城进入牧野天院修炼之后,就一直听人说她禀赋高强,修为连续突破,仅仅破瓜之年就已突破到了玉府境五品,确实极有天分。二弟,不是大哥与你说宽心话,败在她手上,你并不冤枉。” 刑尘不以为然,极口辩解:“大哥,你是不知,若是仅仅败于她手,我也就没有怨言。可是,她洛青城仗着天赋高强,功法精绝,就心存轻我之意,言我不过仗着父势,才可让牧野天院一再破例。嗣后,并说三年后依旧必败,我堂堂男子,讵可平白无故受她讥嘲。” 饶是刑战久经风波,疆场惯杀,早已磨就一副潭波不澜性子,听了此话也着实动了一番怒火,道:“好个洛青城,想她不过是区区洛真宗之后,就敢如此轻我刑神殿。她洛真宗又有甚奇处,不过是仗着洪荒血脉嫡传,就敢蔑视于我二弟,这口恶气管教她给你出了。二弟,你放心,这段时日为兄并无战事羁缠,可从旁指点你。再者此次征缴蛮族,意外得了一块紫魂灵晶,乃是增补元气的上品晶石,有它自可修为日进千里。” 刑尘狂喜不断,忙即要大哥取出一观,刑吾座上并不言语,刑战被缠不过,就从芥灵戒中取出一方红漆雕纹长盒,置在手上。 揭开盒盖一看时,一股磅礴灵气已先冲出,令心神一振,细细观去才发现那是一块晶莹无暇,珠光玉润的菱形紫晶,表面天然雕琢而成一道道细细的玄奥灵纹,灵纹越多则表示紫晶年份越是久远,所藏灵气就越是浑厚精湛。 刑尘耐心数去,发现竟有整整五十五道,这枚紫魂灵晶竟有五十余年,其中灵气自是沛然充盈,足够自己修炼上一阵子。 刑战将盒盖合上,递给刑尘,道:“紫魂灵晶内蕴灵气如江,二弟你修炼时可要小心,切莫一次化炼过多,以防元脉承受不住,爆裂开来。” 刑尘满口应了,就将朱漆盒接在手中,心中道:“洛青城,三年之后,我倒要看看能不能入了牧野天院。” 皆大欢喜之下,刑吾命摆设筵宴,殿上歌舞不歇,管弦迭奏,清乐四鸣,父子极乐而罢。 翌日,刑尘带着那方朱漆雕盒走进了斗室之内,盘坐紫玉台央,安神定息,掀开盒盖,取出紫魂灵晶,托在掌心。 紫魂灵晶入手淡有余温,并不生冷,刑尘心上一喜道:“果然是天生神物,入手即现不凡。”言讫,缓缓阖上双目,以气海之内元气驭出,汇聚掌心,神识入主,两相加持下,紫魂灵晶逐渐氤氤氲氲的游弋出丝丝缕缕的紫色晶气,宛若一根根极细极亮的紫色光线飘荡而出。 紫色晶气游若细丝,飘似轻舞,围绕着刑尘四周,在刑尘的神识内,紫魂灵晶内所积储的灵气极其广大深厚,浮动若海,阵动着摄人心魄的灵气之潮。 神识聚拢,飞腾如龙,将紫魂灵晶溢出的紫色晶气充分控驭,继而以本身元气炼化这些充斥着精湛灵气的紫晶细丝。元气聚摄周身丈许之地,空中浮漫着的紫晶细丝被元气一点点化炼开来,成了一片濛濛紫雾,晶亮凝彩,灿若云锦。 紫晶细丝被进一步炼化成可透肌而入的漫漫紫雾,刑尘虚张灵窍,将紫雾一丝不差的全都摄入玄窍元脉之内。经络之间巡游的元气,将氤氲紫雾一点点炼成月白色的元气,与本身元气融成一体,九条元脉中的第六条元脉行将充满,这也就预示着即将晋迁漱谷境六品。 紫雾不断化入体脉之间,将第六条元脉逐渐填充完满。刑尘更加凝神静气,神识渐渐收缩,直至完全断绝了与紫魂灵晶的联系,全力以赴凝实新炼的元气,使之圆融,完美聚合。 经过长达一个多时辰的化炼,最终使之完美容聚,元气大涨,已将体内第六条元脉充盈着滚滚不休的元气。紧接着,体内六脉齐震,光芒如电而射,已是晋升到了漱谷境六品,尚差三品就可晋入灵动境。 刑尘稍事休息,将元脉之内的云气将养片刻后,即收了紫魂灵晶,重新放入朱漆雕盒内,收在怀中,出了斗室。 朝外一观,已是月横天上,清光如昼,四外静静寂寂的,除却偶尔一两声鸟鸣虫吟外,万籁俱无,惟新月朗悬,净空万里。这一日下来,刑尘颇多收获,凭籍着紫魂灵晶一举进臻至漱谷境六品,破了久攻不取的桎梏,心中大喜,看这朗朗美美的月色,心中也惬怀起来。 一声宿树异鸟的低吟幽幽传出。刑尘抬首望月,迷迷茫茫中,竟于那清朗空净的明月上端详出一女子的模样来,芳嗔薄怒,黛眉微轩,口中似在喃喃念语,只是所说为何,却听之不得。 “洛青城,你倒是阴魂不散,走到哪儿都有你的身影。”刑尘口中虽是微微咒骂,可是目光却是舍不得寸移半分,痴痴的盯望着。 看她仗剑微嗔,胜却人间多少红妆! 第三章 灵蛟潭 刑神殿,演武场。 “赵新元,孙动你们俩来。”一圈巨大的黑石铺就的演武场上,刑战身着元色常服,赤裸着上半身,站在场地中央,手指着道。 刑战统领刑神殿兵卒军士,掌元帅之职,向来言出法随,军令如山。这一声令下,有两名龙骧虎步,虎背熊腰的心腹亲信走进,朝刑战打躬施礼,刑战依礼回敬。 刑战须眉如戟,肌肉虬结,相貌堂堂,生得极是英武不凡,两道阔阔刀眉平添数分果决英豪之气,双手背后,周身自然而然的笼罩上一层濛濛淡金光芒。赵新元,孙动,也是军中佼佼者,一身修为亦颇不俗,在军中累下赫赫战功,是刑战的左膀右臂,颇为倚重。 赵新元与孙动齐齐站着,面色从容,神色镇定,略觑了片刻,即各各展开浑身解数攻向刑战。赵新元左足顿处,浑身透体而发出一股幽幽绿芒,却似一道闪电般急急攻向刑战左侧要位,右掌暴捏成拳,呼呼带风,使得却是一门神蟒手的功法。这套功法最重力道刚猛,丝毫不假阴取之力,全以自身意气催发拳劲,出手便无回缩之理,惯有震山裂石,降妖伏蟒之能。 赵新元神蟒手一拳轰至,其速已极,几是眨眼而至。而与此同时,立在刑战右侧身位的孙动,足尖微蹬,身化长虹,飞纵如电,瞬间欺至刑战右侧左近。一抬腿处,一道淡淡碧光如电旋绕而出,荧荧发亮,使的正是七劫腿的绝技。 拳脚交至,眨眼之间就可将刑战打成重伤,震断经脉。可是,就在赵新元的拳和孙动的脚行将击中刑战之时,突然闪起一道亮晶晶,金巍巍的光芒,绕着刑战周身向天冲射而上,绕身如电,一阵吟啸声中,轰的一身化成三条丈许般长的金色真龙,瞬间回击向赵新元和孙动。 轰的一声惊天震鸣声里,赵新元与孙动各被一条丈长金龙冲撞得震飞出去,胸口如遭山撞,闷哼一声,气脉已是有些紊乱失调。刑战并无下辣手,否则以他现今所修金龙祖玄气所化金龙,足以重伤二人。 刑战收住了金龙祖玄气,阖目再睁时,精芒如电,威势更添。赵新元与孙动从地上挣扎而起,手捂着胸口走至刑战身畔,齐声道:“大公子所修金龙祖玄气又有精进,劲发如涛涛江河,无有断绝,我等兄弟拜服。” 刑战道:“这金龙祖玄诀是我刑族一门威力强横霸道的功法,修至巅峰时可将所修金龙祖玄气凝出九头金龙来,九龙齐现,举世无敌。这部功法深奥,我参修了数年也不过是凝化出区区三头金龙而已,想要悟炼出九龙之境,只怕尚需时日以待。” 赵新元和孙动不置一词,只是点首称善。这门功法乃是刑族秘传家数,威力自不必多说,横扫千军如卷席,只是这门功法自被刑族先圣创出时,也仅惟有一人修炼出九头金龙的超凡境界来,可见当中的艰难程度,实不啻逾越天堑。 这时,刑尘走上演武场来,刑尘入目一观,就已察觉出刑尘元气大涨,已有漱谷境六品,笑着道:‘“二弟,你突破至漱谷境六品了,可喜可贺啊!” 刑尘脸上露出憨笑来,道:“还是多亏大哥带回来的紫魂灵晶,从中获益实巨,不过短短坐炼一日,就已晋入了形同桎梏的漱谷境六品,总还是要对大哥说声谢谢的。” 刑战朗声笑回道:“都是自家兄弟,做大哥的就该多多照料弟弟,这有什么需要道谢的,把手足情都弄疏生了。” 刑尘道:“是,大哥。” 刑战穿上了衣衫,走上前去,一手搭在刑尘肩头上,道:“二弟,这三年里你就专心修炼即可,那洛青城既如此相轻,那你就更要让她好好看看咱们刑族男儿的本色。” 刑尘心中衔耻积恨,洛青城轻蔑睥睨的目光始终在脑海深处挥之不去,似以刻烙在心魂之中,无法去除。听了大哥刑战的一番话后,刑尘心中斗志更盛,一种源于本欲的渴望在心中熊熊燃起,他要成为这片大陆上首屈一指的强者,屹立众生之上,身怀逆天之能,却不稍逆。 刑尘点头道:“大哥说得是,刑尘一定努力修炼,争取三年后一定进入牧野天院,堕一堕那洛青城的威风。” 刑战道:“刑尘,明日我会率冥剑卫前去灵蛟潭擒杀一头百年道行的双头碧鳞蛟。这双头碧鳞蛟依据灵蛟潭天险作恶多端,时常吞食行旅之人,如今罪积如山,正是它大限之期将至,父亲命我将其捕杀,安抚一方百姓,你愿不愿去。” 刑尘惊道:“大哥,双头碧鳞蛟可是天生地养,修行百年的灵兽,且深通灵性,往往到了百年地步时,大都牵扯一方气运,杀之恐不吉。” 刑战不以为意道:“二弟,你都哪儿听来的这些稀奇古怪的言论,可别怪做大哥的说你,这些话要是旁人说的,为我听去,先行杖责三十再说。二弟,天下灵兽,自洪荒伊始起,煌煌千万年,其数早不可胜纪,不过各据一方,繁殖生息而已。不过,其中为祸者即为凶兽,暴戾残毒,擅杀生灵,若不除之,无异养痈为患。况我刑神殿承天脉,接地气,千年昌盛,无如今日,又岂是杀了一头双头碧鳞蛟就可动摇的,简直是笑话。” 刑尘被大哥刑战训斥得不敢则声,静静的立着听着,过了些时,刑战心情稍平后才带着歉意道:“二弟,别怪大哥话重,许是在军中待得久了,说话行事都过于严苛了些。不过,这样动摇族心,难脱蛊惑之嫌的话还是不要再说了,被有心人听去,恐生灾殃。” 刑尘面色遽慌,不过依旧点头应了。 刑战长叹一声道:“世道多艰,怎不教人百般戒惧,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二弟你不是不懂。此次,出征凶荒蛮族,我刑神殿虽或全胜,可是又有多少骨血抛洒在了凶荒蛮地,连马革裹尸都不能。眼下,刑神殿外患迭起,若是再祸起萧墙,变生肘腋,则前途多凶,休咎难料了。” 刑尘听了大哥刑战的一番话后,才知大哥所思所谋实远超己想,是为了刑神殿荣光永驻,盛名不衰。由此看来,方才自己所说的那些话,确实让他逼不得已的发了火,这等先忧而忧的谋画是刑尘所不及的。 刑战纵目远眺,见杰阁危楼,宫殿轩室高出云半,排天耸立,宛似一片片浮游云上的山峰,露出小荷尖尖,浮云荡雾,凭风拂去,心上添了数分忧愁之意:“自来江山多谋画,不过是强弱使然,刑神殿若想永世不衰,则须内外皆有金汤之固,培养出年轻一代的顶尖高手,或能成全此道。父亲将金龙祖玄诀付你,一为砥砺锐进之意,二则图谋于异日,二弟肩掮重任,方知其巨,你我兄弟,当同心戮力,共担此任才好。” 这些话自大哥刑战口中说出时,刑尘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刑神殿乃是大陆上势力最为深厚,也是传承最久的古老势力之一,如其者,世上无几。可就算如此,刑神殿常年外患不断,兄长刑战一年在家时日不过月余,身赴疆场,斩杀敌魔,刑尘不知,是因为不想让他知道,因为他年纪尚小,还没到承受这一切的时候。 刑尘道:“大哥,我知道了,以后我一定小心注意,不给任何人以可乘之机。” 刑战欣慰一笑道:“二弟,神龟虽寿犹有竟时,刑神殿一旦陷入绝境,决非一城一地之得失,而是千千万万黎元将处险危之境,就算以命相殉,你我兄弟都坦然受之。今日这番话,或许还不到说与你听的时机,不过在大哥看来晚知不如早知,身为刑族嫡脉,这就是冥冥注定。” 刑尘默然应了,刑战这时话锋一转道:“此事暂且不论了,明日还是否与我一同前去灵蛟潭,你再考虑考虑,明日发晓,殿前发集合,过时不候。” 刑尘一口应道:“大哥,不用考虑了,我去。”刑战温然点首道:“多见识见识这些凶兽也是好的,以后若是遇上,心里也好有个底,趋吉避凶,是为圣人之道。” 谈了三言五语后,刑战去了军营,操演武艺,排阵成列,检视弓马之艺,巡阅三军,直至抵暮才罢。 第二日晨时初晓,刑尘着了一袭淡白织纹长袍,较于平常,已是朴素多了。背插一口家传古剑天吟,望去神仪内朗,丰神挺秀,足踏白玉广场,徐徐行至。 第四章 双头碧鳞蛟 刑战着一身玄纹轻盔皮甲,腰系紫金狮蛮带,足踩飞云履,正立在十六位冥剑卫阵列之前。回首一见,刑尘禹禹而来,笑着迎下,口中颇是自豪语气道:“刑族男儿,顶天立地,为天地所不能,二弟,看来大哥昨日说的话你是听进去了。” 刑尘认真一点首,回道:“大哥金玉之言,醒我神魂,刑尘自当以大哥为模楷典范,怀见贤思齐之志,在旁参习。” 刑战满面堆喜,即回身朝十六名冥剑卫道:“今日,我二弟同众出发灵蛟潭,一路上小心卫护,若有一丝差池,尔等项上人头难保。” 十六名冥剑卫同声共发,响震天半,直若一道焦雷炸响,刑战命人牵来坐骑三首狻猊。神殿前,一道辽阔雄沉的兽吼传至,三首狻猊已是牵至,这三首狻猊乃是洪荒异兽,有两百余年道行,而且随刑战常年征战,更显神骏威武,鼻中不时喷出大团白烟来。 刑战接过丝缰,纵身上了狻猊,坐跨背上,伸过手来道:“二弟,来,咱们共乘一骑。”刑尘心中极慕狻猊威名,今日能得缘一乘,自然千个万个愿意,搭过手去,只觉一道大力将自己拎起,双腿张处,一下子坐上了狻猊阔背。 狻猊乃是洪荒异兽,本就异常警觉,如非主人骑跨,定拼死不从,抗拒激烈。别人纵是靠近半分,狻猊一闻生人气息,也会长啸如雷,震慑来者。故此,刑尘乍一坐上之后,三首狻猊就变得狂躁起来,吼声如雷,颠簸起身躯,想要将刑尘摔下。 刑战见状,忙即勒缰控住,口中连吁,这才安抚下来,狻猊颇具灵智,通悉刑战心意,镇静下来,安然立定。十六名冥剑卫也都衣着劲装,个个背插镔铁剑,骑跨呼雷豹,意气风扬,列阵待发。 刑战将狻猊调转过头来,朝冥剑卫道:“灵蛟潭处东南方,距此三百里,日夜兼程,不到两日共赴就可到了。此次诛杀双头碧灵蛟,不可轻视,那双头碧灵蛟已有百年火候,道行大成,务必速战速决,作战最忌稽延,迟则生变。出发。” 刑战轻抖丝缰,催动三首狻猊,离了刑神殿,望灵蛟潭进发。十六名冥剑卫骑跨呼雷豹,浩浩荡荡的紧随在后,一路播土扬尘,异吼阵阵,晃眼即不见了踪影。 行程间,所见莫不是危山险峰,碧嶂排天,关山带河,深堑绝谷,天下山水幽景,夹道毕见。因时正春,处处柳吐翠条,金花飞舞,团簇如锦,映衬着山色似黛,备是赏心悦目,实为天下之洋洋大观,人间奥府。 刑战率队不分昼夜,疾行了整整一昼夜,中途不曾稍歇,直至到了第二日接近晌午时分,才堪堪到了。刑战请挽丝缰,以手搭目,远远眺望开去,隐隐约约可见冲天妖气,聚结成云,笼罩数十里方圆,杀云蒸腾,天色昏暗,隐有雷震之声。 观看了毕,刑战手指前方,朝身后的刑尘道:“二弟,前头就是灵蛟潭了,小心戒备。”言毕,朝紧随在后的十六名冥剑卫命道:“冥剑卫,结阵前行,路遇灵兽,量决再杀,如非势逼,不得出剑。催促豹爪,务必中午前赶到,抵暮前斩了双头碧鳞蛟,回殿覆命。” 十六冥剑卫异口同声道:“是。” 刑战再催狻猊,宛似足下生云,飞驰电掣般就朝灵蛟潭疾奔而去,不过一两盏茶的光景,就已到了灵蛟潭下。 刑战右腿一翘,下了狻猊背,举目细细瞩去,见灵蛟潭已在前处山凹内,地占百顷,色作琉璃,晶莹光漫,潭波沉沉,微澜不掀,水雾淡淡,袅袅盘萦。 在灵蛟潭上空妖气聚拢成云,遍遮百里之域,隐隐有雷鸣之声,只是远在天穹之上,几不甚闻。刑尘随之眺目望去,灵蛟潭上空妖云聚敛,广有百丈,妖气冲天,浓厚沉重的云山里,不时有一两道如龙蛇般蜿蜒的雷光闪过,但转瞬即逝,并未接着响起。 十六冥剑卫下了呼雷豹,齐朝灵蛟潭展目看去,中有冥剑卫队长坤元越众而出,拱手道:“公子,卑职观这灵蛟潭妖气浓郁,远非双头碧鳞蛟所能号聚,彼处定大有玄机。卑职愿往一探就里,待明虚实之后,再来报禀公子,如何?” 刑战惯于征战之事,从来刚强脾性,从不示弱,挥手打断道:“无须多此一举,与我一同杀赴灵蛟潭,以大通冥剑阵诛戮了便是。”顿了一顿,即将丝缰系于一株古松上,十六冥剑卫也随之将呼雷豹捆束苍树上,步行上前。 走过两壁高高耸立的青峰,顺着一条石路进前,发现是一座天然形成的大池潭,尚有活泉常年奔泄而下,漱石分波,最终缓缓注入潭内。灵蛟潭地阔百丈,烟波浩渺,水雾遍空,潭水清澈鉴形,却深不见底,暗暗一片。 灵蛟潭四周俱是十多丈高下的山峰,为天然屏翼,峰上多有虎豹豺狼,凶猛悍兽,却皆将灵蛟潭视为一大禁地,敬若雷池,无敢稍有轻越。刑战匆匆一览周围地势,依据五行之法,先天八卦方位,勘定埋伏地点,十六名冥剑卫当下埋伏妥当。 刑战将刑尘藏于一块高约丈许,状如圆柱的一块巨石后,自己则一人当前,觑定灵蛟潭。未作迟疑,单手掐诀,顿时三道臂粗金辉绕身,缓缓凝成三头遍身覆满金色鳞甲的金龙,缘身盘舞,低低吟啸。 三头两丈来长的巨大金龙皆由刑战金龙祖玄气所化,刑战修炼金龙天罡决日久年深,功候也是最为深厚,已至圆转精妙的地步。三条金龙盘空而踞,舞爪张牙,气势雄昂,超前一指,三头金龙即咆哮而去,冲撞进灵蛟潭内,劈波斩浪,一径冲至潭底最深处。 一路奔势如破竹,持续了没多久,三头金龙齐齐身躯一震,厉啸狂吼起来,疯狂朝下扑噬,整座灵蛟潭涛浪狂掀,沸腾如幕,潭波剧涌,骇人眼目。三头金龙去势为之一滞,跟着被一股极为强烈凶横的威压反震上来,刑战散了灵诀手印,三头金龙立化虚无。 重瞩那滚滚如潮的潭波下,蓦然自底下传出一声隐隐厉声长啸。紧跟着,一道啸声如雷,炸于潭底,一道黑影疾如电闪,飞快的自潭底冲飞上来。这深不可测的灵蛟潭却是眨眼就已冲出,周围爆炸出一道道高达十余丈的水柱,一头巨大怪物正疾冲而上。 潭中黑影渐渐阔大,潭波越堆越高,隆起约有六七尺高,宛似一座座山头罗立潭面之上。潭下黑影一飞冲天,露出半条身躯来,映着日光,周身俱是掌大的碧色鳞甲,珠光玉润,晶莹若璃,射目生华。 这头冲波而出的怪物正是双头碧鳞蛟,轰隆一声巨响炸处,浪花飞射如雨,如绳而下。双头碧鳞蛟半截身躯都昂立在潭面上,巍巍有三十丈长,生具双头,其大如斗,血瞳绿纹,寒芒如电,虎视狼顾的盯着刑战。 刑战也紧紧盯着这头双头碧鳞蛟,暗道:“这头双头碧鳞蛟看样子已有六七十丈长,百年道行定是不差的,若非此行带了冥剑卫,独自面对,只怕少不得费上一番手脚。” 一念方毕,刑战骤然大喝一声:“冥剑卫何在!”突然,自灵蛟潭四周十六处天地气机要位处,跃将出来茫茫人影,十六名冥剑卫仗剑御风而至,迅如雷霆,分别占据有利方位,望双头碧鳞蛟的周围险位刺去,其速之极,已如风逝。 双头碧鳞蛟灵智超凡,立觉周身十数道寒气疾速逼近,隐隐有锐不可当之势。双头碧鳞蛟扭动庞大身躯,在潭面上震出不下百道巨大水柱。爆炸声里,十六名冥剑卫一时陨落七八,所剩不过半数,这些剩下的冥剑卫冲身欺近,手中长剑点刺蛟躯,却如抵精钢,分毫不能寸进。 冥剑卫近身剑刺,恼怒了双头碧鳞蛟,疯狂摇摆起它那庞大如山的身躯,冥剑卫身子如遭山击,胸前一阵惨痛处,肋骨早已尽断为末,失了战力,掉落深潭之内。 先前掉在灵蛟潭中的冥剑卫纷纷抖擞精神,凌波踏浪而至,瞬间就欺至双头碧鳞蛟躯前,奋刺手中利剑。一阵呛啷声中,只见双头碧鳞蛟的巨大鳞片上滑过一溜淡碧色明亮火星,却是没有伤及一星半点。 双头碧鳞蛟怒发已极,张扬四爪,抓过两名冥剑卫,嘶吼一声,往两边一扯,立时分尸,裂成两截。天空中一阵血色微雨降下,整座灵蛟潭都透着骇目的血红之色,缓缓晕开。 第五章 九阴神煞雷 见状如此,刑战才知自己轻敌大意,不过咄嗟之间,已是损失惨重,连折两名冥剑卫,旋即大声喝命道:“冥剑卫听令,速速撤离灵蛟潭。” 一令方下,徘徊辗转于双头碧鳞蛟周身十丈之内的一应冥剑卫都刷刷刷的飞离了灵蛟潭,附山踩壁,高低错落,影影绰绰。双头碧鳞蛟怒火尤自未歇,整个身躯飞腾出潭,足近八十丈长,蛟鳞灼烁,映日光耀,夭矫盘空,狂声怒啸。 刑战心忖道:“糟了,这下杀蛟不成,反受其害了。”立时提聚元气,大声喝命道:“冥剑卫,重组大通冥剑阵,相机诛杀此蛟。”此时,残剩下的十四名冥剑卫身形暴动,迅如疾风,长纵剑光,大通冥剑阵立时构成。 长空里,一道由剑光纵横勾勒而成的剑网急降而下,径罩向飞盘在灵蛟潭上的双头碧鳞蛟。 剑网落下时,一张巨网已是将双头碧鳞蛟罩定,十四名冥剑卫立发真诀,将剑光收缩,分据天地奇位,剑网剧烈望中央收聚而去,每一道剑光均有千钧巨力,如此交错下,力道将会是何等之强,可想而知。 双头碧鳞蛟不甘屈服,生性残杀,霸道威横,血口盆张,奋扬利爪,想要将剑网撕扯断裂,逃出困兽之局。奈何,这大通冥剑阵所铸剑网伸缩如意,断即续补,兼有神威与妙用无穷,一时这双头碧鳞蛟竟也无可奈何,惟有死命挣扎,却也逃脱不了困身桎梏。 十四名冥剑卫以大通冥剑阵封锁双头碧鳞蛟身躯,不留余隙,暂时封住了双头碧鳞蛟的身躯,使之无法兴威作乱。不过,冥剑卫所结大通冥剑阵颇有降妖伏魔之能,只因欠缺了两名冥剑卫,存了破绽,被双头碧鳞蛟灵智通玄,一眼觑破,猛甩巨尾,顿将剑网解散开来,炸得四分五裂。 冥剑卫纷纷口吐鲜血,五内震伤,元脉伤损不轻,撞向四周山壁,少不得骨断筋折,连喷鲜血。刑战何时吃过如此大亏,心中横怒,提聚元气,周身飞旋而出三道金龙祖玄气,立化三头金甲神龙来,双掌齐出,三头金龙冲飞而出,径扑双头碧鳞蛟。 震开剑网,双头碧鳞蛟进退裕如,似虎还山,如龙归海,凶势大振,四爪之间,各自聚出一大如水缸的蛟气,煌煌有直逼天地之威。 金龙急如星火而去,只不过与双头碧鳞蛟的巨大身躯相形看来,不过是天地之一粟而已。双头碧鳞蛟血口盆张,巨如深渊,三头金龙飞窜进去,只听得蛟躯内隐隐传出三记轰鸣爆炸声,之后再无续章。 刑战满心大骇,竟不知这头双头碧鳞蛟道行精深如斯,心下竟是忧惧起来,转瞬之间就朝冥剑卫下令道:“所有冥剑卫速速护送二公子远离此地,延迟者军法从事,立斩无赦。” 刑尘避观在后,一直提心吊胆,这下听了大哥刑战的话,怎肯抛舍而去,忙不迭的就从巨石背后走将出来,大声道:“大哥,我不走,我要跟你一起。” 冥剑卫一时竟也不知如何是好,纷纷面面相觑,心中没了个主意。刑战恐迟有变故,再宣命道:“缘何僵持不动,若是二公子有何伤损,尔等百条命偿尚且不够,作速护送二公子离避。” 军令如山,冥剑卫纷纷展动身形,凌空而来,架着刑尘就要逃走。正当此时,双头碧鳞蛟四爪上所聚的蛟气滚滚如雷,飞驰激射而下,朝定了刑战与冥剑卫所立之地,狠狠驰射而去。 蛟气凶横,沾之即伤,若无足够修为相抵,五内撑持不住时,免不了爆体而亡。 刑战立催金龙护身,冥剑卫则以身挡前,挥剑作拼,蛟气与剑锋交斫,雷音四爆,到处烟尘大起,碎石纷飞,骤起如暴风狂雨,天地俱蔽,目不能见。 冥剑卫因受蛟气冲撞,又是伤折不少,只剩不足十人,刑战回头一顾,见刑尘被冥剑卫护于垓心,一切无恙,心才稍定。双头碧鳞蛟,厉声嘶啸阵阵,响动云庭,刑战冲身飞起,驭起金龙,作势欲拼,为冥剑卫护送刑尘离开赢得裕如时间。 可是,就在此时,天空中忽然阴风乍起,雷云四起,蓦地昏暗下来,风罡如刀,电闪如蟒,千百朵雷云宛似飞星疾火般望中央一地千军万马般奔腾而去。雷云聚拢处,正是灵蛟潭上空,刑战与刑尘俱是一震,齐齐脱口道:“九阴神煞雷,区区灵蛟潭怎么会招引此等厉害冥雷?” 刑战与刑尘生于刑族,于洪荒上古之事,散帙阙失之学无不自幼禀受,尤其于奇珍异兽,异雷神火一支更是如观掌纹,洞若察火。 九阴神煞雷乃是十方冥雷中品阶靠前的凶异冥雷,往往天地巨变或是道行侔天的邪魔应劫出世时才会现出。可这双头碧鳞蛟不过是百年功行,妖力尚不足通天及地,如何能引降得动这上乘的九阴神煞雷。 灵蛟潭上空,九阴神煞雷所成紫光雷云聚为天潮,滚滚凶烈,其广如海,雷横电走,光芒殷射。此时,天外尚有无穷无尽的雷云声势浩大的望地处中央的灵蛟潭上空蜂拥疾驰而来。未及片刻功夫,就已聚有数百张方圆,天光惨淡,日影不复。 刑战眉头猛蹙,深为不解,为何九阴神煞雷会不显朕兆的突降此地,难道这双头碧鳞蛟修为不知百年之限?刑战凭籍自己圣将境修为,可以清晰洞察一切百年以下修为的人或兽,这头双头碧鳞蛟的修为很明显连百年都不足,亦非洪荒异种血脉,并不能招引如此之强的冥雷,其因不解,百转千思。 九阴神煞雷位列十方冥雷中上位,威力绝大,寻常修行炼法之士若是沾染上一丁点雷光电气,定神识如焚,血肉炙枯,一身修为尽付东风,连托生转世,六道轮回的可能都没有。此雷如此之横,本该万物畏忌,避且惟恐不及,可这双头碧鳞蛟不知源于何处底气,竟是朝相隔不过百尺的九阴神煞雷潮厉声狂啸不止。 刑战心知不妙,忙即回首喝命道:“冥剑卫,冥雷当前,生死未卜,宜速护持二公子远离,不得迟延。”说完,从芥灵戒中取出一枚青玉简,默诵真诀,旋有一道其薄如纸,濛濛发光的如鼎光华当空射去,想要抵住九阴神煞雷,拖延片刻。 不料此时,九阴神煞雷蓄势已毕,迎空就已降下七道滔烈凶横的雷瀑,电火星驰般射向下处的双头碧鳞蛟,眨眼之间,就已击在蛟躯鳞甲之上。轰轰隆隆的一阵连珠密响声里,双头碧鳞蛟刀剑无伤的碧鳞被九阴神煞雷殛碎,碎甲纷飞,血射淡碧。 双头碧鳞蛟被九阴神煞雷砸得血肉纷飞,血雨模糊,一时周身疼痛如绞,魂魄不安,既怒又惧,满腹不甘。九阴神煞雷乃是冥雷中极霸道凶暴,横征暴敛的一种,所行之地,无不被雷潮殛得寸草不生,土石沸熔。 七雷皆落,却有先后次序,双头碧鳞蛟先是受了六道雷轰,疼痛难禁。眼看还有一道九阴神煞雷要落,一甩躯尾,就将剩下的一道九阴神煞雷震飞出去,雷光虽去,可击雷之处,还是被灼烧得一片枯黑似炭,袅袅冒着黑烟。 那道被双头碧鳞蛟尾巴扫荡出去的九阴神煞雷穿透了刑战所布玉龙灵印,哗啦一声,就已势如破竹,毫无滞碍的穿透而过,正要击向刑战。 刑战僵立原地,望着堪堪逼近的九阴神煞雷,第一此心中大惧到无法动足,冷汗直下。然而下一刻,自己的身侧却是突如其来的冲出一股冲撞之力,将自己撞到一边去,那道本该落在自己身上的九阴神煞雷也因此易了主。 刑战被撞得跌足就地,侧目望时,心下已是凉透了,那救命于顷刻之间,代己受雷的正是自己二弟刑尘。九阴神煞雷暴烈强横的电光如潮而下,仅仅吐息之间就已将刑尘整副身子吞噬而尽。 那一刻,刑战除心中涌涌而动的惨痛外,别无一丝感受。 九阴神煞雷转瞬即逝,刑尘全身衣衫尽焚,一丝不挂的僵立着,身上是大片血肉被雷电炽烧得滋滋发响的细微声,双目空洞无神,却极深幽。不知是被九阴神煞雷殛得片识不存,还是通了神窍,刑尘整个人都发生了一些细微却不容被忽视的变化,变得不可捉摸起来。 轰隆一声,刑尘跌倒在地,双目瞑合,气息绝无,已是失了生机,奄奄一息的三魂七魄随时将散。然而,就在此时,九天之上,雷云怒潮之间,却是响起一道辽阔凶厉,远震百里的啸鸣之声,似大有来历。 第六章 九幽霸主,冥雀 这一声遍传八方的厉啸声中,刑战蓦然抬首一看东南天际,一道横展达五百余丈长的黑影破空电驰而来,其速之极,如电似风。一转眼间,几乎就已当头临至,凌驾于九阴神煞雷上空,一团巨大的黑影当即遮天蔽日,到处都是一片深沉的黑暗。 刑战疾步走至刑尘身畔,伸手想要去扶起,可是双手稍一逼近,就感觉炽热难当,且还有残余淡紫色电光火花游走不定,根本无法触碰。无奈之下,刑战只得展动神识,将刑尘暂且存入芥灵戒内,先行带回殿内,再请父亲决断施救。 此时,查点人数,发现冥剑卫只剩下区区五人,已是折去十一人之多,心中大是悔恨。正在刑战自念之时,骤然那头双头碧鳞蛟超空狂啸一记,血口中一道十余丈长的蛟气径直击向九阴神煞雷上的那头大得不可思议的异兽。 谁知,双头碧鳞蛟不过区区百年功行,那头凌驾雷云之上的异兽根本没有将其放在眼里。昏昏如夜的长空里随之响起一道厉声尖啸,嗣后一颗足有水缸般大的硕大头颅来,别余尚未看清时,两道金光如电,已是早早疾驰而下,将深幽晦暗的下界照射得亮如白昼,毫细毕现。 刑战这时才意识到为何这九阴神煞雷会降于此地,原来冲的并不是双头碧鳞蛟,而是这头天地之间最为强横威霸的冥兽-冥雀。 “九幽霸主冥雀,史籍上有载,九幽去地深达十万三千六百丈,与天同高,地界广大深阔,片物不存,却蕴有极为霸道残暴,嗜杀掠夺成性的冥兽。九幽之地中冥兽数目极广,不啻凡间乃至昊天上玄的灵、神之兽。然而九幽之地中惟属冥雀为当之无愧的霸主,来无影,去无踪,纵横天地,巡游八荒,但凡天地所存之物,无不吞噬,冥雀杀掠成性,睥睨穹宇,自无胆敢招惹者。”可是出人意料的是,这双头碧鳞蛟竟是无惧九幽霸主冥雀,反而反攻而上,岂非自寻死路。 其实,并非是双头碧鳞蛟不知死活,胆敢擅犯冥雀,而是适才所降九阴神煞雷毁去了它百年所修的灵智,眼下不过是一头没有智慧,单具勇力的妖兽而已。 有道是不知者不罪,可是在九幽霸主冥雀眼里,无异触动逆鳞,巨口盆张,顿时满空漆黑,不见彼此。咔嚓,嚯嗤声自一片虚无的黑暗中传出,就听见双头碧鳞蛟被冥雀咬断身躯的声音,不禁教人一阵倒牙的感觉。 冥雀妖力广大,进食无忌,天下之物无不为九幽吞噬,这双头碧鳞蛟身具百年修为,对于冥雀来讲虽不是什么名贵进补之物,不过却也足以作为甜点了。 天空倏地的亮堂起来,刑战抬头一看才发现不独是双头碧鳞蛟被冥雀吞吃了,就连那九阴神煞雷都未能幸免,也一同被吞噬个干干净净。天空之上,一丝一毫云翳也无,明朗如镜,却也看清了那九幽霸主冥雀的真实模样,不禁让刑战为之一惊。 生存于九幽之下的冥兽大都妖力强大,且随着修行年限的逐年增高,而使得自己身形而发生水涨船高的变化。作为九幽霸主的冥雀体形更是庞大得可怕,高有五百丈,双翼横展更可达千余丈,通身黑翎,透着如玉光泽,每一片翎羽都浮现着玄密古纹,是为九秘奥霸。 冥雀双目如电,神光电驰,奋展双翼时,健羽凌风,翱翔四海,一对利爪长有百丈,大可抓山,锋利如刀,无坚不摧。正望去就好似一座巨岳横浮天地之间,气势迫人,周身黑气如雾,绕之不休,低低的嘶鸣声在人听来也似焦雷炸空,远震百里之外。 冥雀吞噬完毕双头碧鳞蛟与九阴神煞雷后,就驰往东北方向去了,一道黑影如山,却其去似电,纵横驰骋,疾如雷霆,晃眼即已不见踪迹。 冥雀的突然来袭,让本来凶险之极的情形顿时有了巨大的转折,而这些人的气息之所以没有引起冥雀的注意,实在是因为刑战这些人的修为波动在冥雀广大如海的神识中不过蝼蚁之般,难于甄别。 刑战见双头碧鳞蛟已死,任务也算是完成了,这才急急出了灵蛟潭,上了三首狻猊,催动四足,急急赶回刑神殿。 “什么,九阴神煞雷,此乃冥雷,如何会突降于灵蛟潭?此事实在匪夷所思。”刑吾高坐青金椅上,面上风云镇定,心中却早已翻江倒海似的惊慌不已。 阶下刑战并剩下的几名冥剑卫立着,刑战拱手回道:“父亲,九阴神煞雷之所以会降在灵蛟潭,是因为九幽霸主冥雀的突然出现。” “什么,冥雀,战儿,你可曾看清了,确乎是冥雀?”刑吾一下子就激动起来,他一身历刑神殿主,对于九幽秘地之事自然多有涉猎,尤其这九幽霸主级冥兽冥雀更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是以这一听下,自然而然就激动了起来,略略失了些仪态。 “父亲,孩儿瞧得的确真是,果是冥雀,想不到此生竟是有幸遇见九幽霸主,孩儿足慰平生。”提及九幽霸主冥雀之时,刑战少有的露出了笑意,不过很快这抹笑意就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刑吾略平复了下心中余惊,问道:“眼下尘儿在何处?” 刑战道:“孩儿已命下人将二弟安卧在千年寒冰床上,以冰力暂时封存住身躯不腐,只是如何挽救,还要父亲设法裁决。” 刑吾听了愣了许久,眼中虎泪屡屡滴下,有些哽咽道:“尘儿宅心仁厚,以人为念,他救你却是定然的。不过这九阴神煞雷决非一般之雷,极是凶横,若是为父强以元气灌注吞并,其中爆发出的力道足以将尘儿肉身损毁,实在难于抉择啊!” 刑战却是跪了下来,以头叩地道:“父亲,无论如何都请想方设想救得二弟生还,若是二弟去了,孩儿绝不苟活于世。” “混账话,当真是尘儿就转无方,难道你也要抛舍为父而去吗?你让为父与你早已物故的母亲魂将何安?以后再不许说出这样不争气的话。听到没有?”刑吾骤然动怒,让刑战心愧又惶,连连喏喏叩首,应答不歇。 “九阴神煞雷吞噬无道,焚绝一切,尘儿能得肉身不毁,已是天大之幸。不过要求尘儿,也非一计没有,只是此计一出,实在生死难卜,为父心上也是委决不下。”刑吾为难口气道。 “父亲,但有何计,如何不说出,也好一同商议一番,定了就舍。”刑战心急如焚,可是还是勉力让自己言谈得度,不失分寸。 “战儿,我们刑神殿一脉你可知源起何人?”刑吾这出人意料的一问,却是让刑战有些错愕,可对于此人还是极有话说的,忙即回道:“刑神殿源起始祖刑古,绵延千年,名著不衰,方有今日刑神殿之盛。” 刑吾极是满意的点点头道:“战儿,你所说不错,只是当中还有些事却是你们不曾知道的。本族始于刑古始祖,也是本族中惟一一位以金龙祖玄气炼出九头金龙之人,却曾与九幽结下不解之缘。” “始祖曾入过九幽之地?”刑战魂骇魄惊,满面诧异的问道。 “九幽禁地,乃是吾等炼法修道之士不敢擅越之雷池,刑古始祖纵是功法比天,却也未敢轻入。不过,与那九幽霸主冥雀却是有过一段非凡的际会,彼时刑古始祖功法大成,周游天地,欲寻觅一法器来筑炼九劫不死金丹,籍渡帝劫,却是无意遇上冥雀正以冥火炼身,不能动弹。危急之间,骤遇发伏,大伤垂毙,多仗始祖之力才得避过凶劫,冥雀遂口吐一鼎,赠予始祖。始祖凭借此鼎,炼就不朽金丹,渡劫成神,名录神籍,位列天界。”刑吾娓娓而道,刑战也是听得聚精会神。 “父亲的意思是,冥雀所赠之鼎可以救得二弟?”刑战听出了些话机,遂相问道。 刑吾却是意味深长的摇摇头道:“非也,要想救得尘儿,靠的不是那鼎,而是鼎中所藏的一缕异气。九幽异气。” “九幽异气?”刑战口中嘟囔着复念了一遍,只是不知这九幽异气如何能就刑尘之命,心中悬忧。 第七章 祖地圣殿 “九幽异气乃是本族最大机密,亦是大陆上最切近九幽传承的秘奥,自得吞天鼎后,始祖刑古炼出不朽金丹,一举成神,铸就刑神殿威名千年不堕。战儿啊,这吞天鼎乃是九幽之物,生具九幽异气,掠夺成性,吞噬无忌,本是害人之物,可眼下尘儿能不能全活,却要全仗此九幽异气了。”刑吾不知这吞天鼎中九幽异气是否能救挽爱子性命,生怕出现差池,是以心中踌躇,无法抉择。 刑战听后,心中略一思量,即言辞凿凿道:“父亲,孩儿有一言,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刑吾一挥手,面带和色的敦促道:“目下你我父子同殿,又无旁人在侧,有什么话直须明讲即可。” 刑战应后回道:“父亲,这吞天鼎乃是九幽之物,虽则凶险,可若是其中九幽异气能够挽回二弟性命,顺道袭了九幽传承,岂非大好。何况,二弟眼下生息奄奄,死在顷刻之间,父亲不宜迟疑,反正现在二弟总逃不过个死字,不妨一搏了。” 刑吾刀眉拧蹙,心中暗忖再三,终是轻嘘口气,洪声命道:“来人,速去备案焚香,沐浴净手,开启祖地。派人去抬二公子刑尘前去祖地圣殿,诸事停当后,齐齐退出祖地外等候,未得传召而擅进者,立斩不赦。” 令下如山倒,刑神殿外立有侍卫得令传下,不一时就全都忙开了去,未有半个时辰,就已全部妥帖。 刑吾换了一身龙纹新袍,发披脑后,腰系坤玉带,足蹬软底朝靴,两旁提炉捧花,各奉如意、玉螭等法器,摆设仪注,极是肃穆。 刑族祖地圣殿位于后山,独辟一面,入目可见是一扇数百年金刚岩所打造的大门,重达千斤,凡人肉躯不能洞开。门上不纹不饰,惟以乾坤两个篆字雕琢其上,笔势如龙,线条雄逸,银钩铁画,一望便知是大家所书手泽。 金刚岩大门被两旁的黄巾力士缓缓朝内推去,石门其中如山,饶是膂力惊人的黄巾力士也破吃力。门启处,是一片明辉灿烂,云霞如锦,仿佛金钰遍饰的世界,刑吾与刑战一前一后走进,身后随着两名下人,抬着奄奄一息,生机将绝的刑尘。 刑尘被小心放置在一片莹玉打就的地基上,刑吾头也不回,即道:“你们出去罢。”两名下人立时叩辞而出,身后的金刚岩石门也被重重的带上。不过,这间圣殿内并未因此而稍显暗淡,反而是更加光明如昼。 刑吾抬目一瞩,神情凝肃,宛如古井深潭,身子一筛间,鼻尖一酸,摄衣膝跪,朝上跪去。侧立在后的刑战见状,不敢不跪,也一同随之跪下。 刑吾行三跪九叩之礼,备极恭谨,竟是凄凄泪下道:“不肖后裔刑吾,愧负刑族族长之名,更无言以对刑族列代祖先,致令刑族血脉惨遭祸劫,眼下行将断尽生机而死。势非得以,才开启祖地,欲籍吞天鼎中九幽异气解救,冒渎列祖列宗真颜,刑吾在此先行谢罪。” 口诉己责后,刑吾立起,袍袖拭罢泪痕,刑战也一同站起,静立在后。刑吾慢抬虎目,望着身前那方紫檀木香案所炷线香,烟雾缭绕,长生灵灯更是亘古未歇,不分昼夜的燃着。香案上则上挂一幅绘着麻衣老者,负手凌云的画卷,线意淡雅藏拙,却暗透古意,非笔染烟云,胸藏斗宿之人不能挥就。 刑吾指着画中人物,朝刑战道:‘战儿,你可知这画中人物是何人?’ 刑战虽为见过刑族始祖面貌,不过在这刑族古地圣殿中,能够张挂此人画像,决非一般人等,遂大胆臆测道:“若是战儿猜测不差的话,画中老者应就是刑族之源,始祖刑古。” 刑吾嗯了一声,道:“不错,画中老者正是刑族一脉源流,始祖刑古。要知千年之前,始祖功法之强,独步天下,可是却也依旧未造神境,好在蒙天庇佑,得了九幽圣物吞天鼎,始祖炼制出不朽金丹,一举臻神,扬望立万,名垂千年,方才有了如今刑神殿为大陆上正道势力中流砥柱之名。福荫后裔,其功莫大!” 提及始祖刑古,那自然是大路上首屈一指的超凡人物,一手创立刑神殿,并迅速崛起为大路上最根深蒂固,实力雄厚的宗派势力,造功之大,足侔日月。 刑战朝香案上的画卷望去,始祖背插单剑,手托一尊古鼎,正凌烟踏雾,怡然巡游,而头顶上一头巨大古异的巨鸟奋张羽翼,冲霄而去,正是九幽霸主,冥雀。 看后,刑战心中万潮起伏,此事距始祖飞升天界已有千年之久,可是看画卷上形容无不逼真,栩栩如实,好似真人一般,不由叹道:“始祖渡劫成帝,名盖寰宇,一己帝名,力佑刑神殿名望传世千载,实令战儿敬佩。” 刑吾深具同感道:“始祖不特修为深洪,而且与九幽联系匪浅,遗下吞天鼎这样的圣物,不了如今竟或可救了尘儿性命,想必也是始祖他老人家洪福降庇。” 刑战连声附和,称然不迭。 刑吾动身朝殿后走去,以浑厚修为将刑尘身躯临空抬起,缓缓飞渡,绕过前殿。到了后殿时,光辉稍黯,不过两壁之上仍有臂粗画烛长燃,后殿中央摆着一尊高达两三丈许,阔有水缸般大的黑色古鼎。稍稍经目一观,即可见古鼎上秘纹如咒,字迹似篆,其义玄奥不明。 刑吾走至那尊黑鼎一畔,命刑战退至一边,自己则将刑尘身躯移至黑鼎上处,以自身精湛元气将其缓缓罩定,一点点挪向鼎口。吞天鼎内寄居有一缕九幽异气,经过上千年的修炼,已是自具灵智,近有千载不曾吞噬,如今嗅到了九阴神煞雷这样大有滋补之效的冥雷,自然不会放过。 刑吾所设元气护罩亮放光华,可是吞天鼎中的九幽异气千年饥饿,势道更是非凡。一经嗅到九阴神煞雷的气息,就蜂拥而出,化作一道指粗黑气游绕刑尘周身三匝后,长啸一记后,即立时攻穿防护御罩,没入刑尘眉心之间。 九幽异气侵入之后,就立刻沿着经脉大肆搜掠其中残余下的九阴神煞雷,九幽异气竟是精炼不少。殊不知,这九幽异气饿极如狂,不独连九阴神煞雷吞噬得一丝不剩,就连刑尘好容易才修得的漱谷境六品修为也都一并化尽吞没掉。 刑吾察觉到刑尘体内的修为在疯狂的消失,宛如巨鲲吞云,长鲸吸川般滔滔而逝,不过顷刻之间,就已消耗得干干净净,一丝不剩。 面对九幽异气的贪婪成性,霸道吞噬,生怕进而会对刑尘造成不可预估的伤害,刑吾忍无可忍,并伸双指,一道指气如电,瞬间透入刑尘体内。刑吾所使乃是一门渡魔指神功,可以自身修为强行化解任何异气怪物,这部功法经刑吾多年淬炼,已是运用入神,大具造化。 渡魔指力入体如龙,强行化作镇护刑尘元脉灵机的壁障,与九幽异气相抗衡。九幽异气起先突然一滞,并非防范到还有异力攻进,可是略一察觉下,就发现正是大好的进补之物。不由分说,九幽异气一拥而上,就将刑吾的渡魔指力吞噬净尽。 刑吾心中恼火,张口骂道:“好个九幽孽气,竟敢吞我儿修为在先,噬本尊渡魔指力在后,今不诛你,恐日后为祸,更加棘手。”话不待毕,单手结印,金光灿灿处,飞起一座灵神阵当空罩下,意图迫出九幽异气,一举而歼。 九幽异气灵智超凡,察于机先,不过凭着刑吾功力尚不足令九幽异气生惧,反而派生出一缕极细的游丝自刑尘顶心漫出。这缕游丝一经出了体外,即凶相暴狰,厉吼着朝灵神阵飞去,一头击碎阵光,如横扫烟云般吞吃个干干净净,一溜烟又是没进刑尘体内。 刑吾一时拿这九幽异气没有良策,只得恨恨的干着急,这时刑战走上前来,献计道:“父亲,这九幽异气奸猾无比,又极凶横,善于吞噬,精于炼化,难于应付,战儿有有一计或可使这九幽异气乖乖服帖。” 刑吾面上一喜,眉头一挑道:“何计?” 第八章 吞天诀 这微妙感觉,让刑尘颇觉受用,对三年后晋入牧野天院的院试更怀信心! 沉吟未几,刑战胸具成竹道:“父亲,这九幽异气之所以狡猾多端,乃是因为修炼出了灵智,自有权衡之力,这才不易对付。若是父亲能够毁其灵智,则九幽异气自会散去,二弟可保无恙。” 刑吾思忖了一阵,却觉为难道:“九幽异气如此凶横,灵智又极机敏,恐怕不易毁去。” 刑战又道:“既如此,当另具诱饵相引,定可转移九幽异气。” 刑吾深以为然道:“此计甚妙。”说时,取了一枚青灵石以修为停浮刑尘身畔。果不其然,九幽异气闻到青灵石气息,立时展动秘影,飞出体外,瞬间一团暴横凶烈的异气绕着青灵石飞旋不休。刑吾立催修为,将青灵石推开,筑结灵印,将刑尘与九幽异气隔离开来。 青灵石转瞬即化为一团灰烬,四散扬空,宛似炭屑,而当九幽异气正欲返回刑尘之体时已是不能,怏怏飞回了古尊之下,不闻动静。 刑吾这才安下心来,正要暗暗松口气时,刑尘突然四肢乱跳起来,双目暴睁,血脉沉寂下去,一息也无。这时,刑吾才察觉到一丝诡秘的九幽异气的痕迹,正蛮狠涌入刑尘神识之内,欲与其融为一体。 原来,九幽之智竟是远超刑吾,方才所出不过是九幽之形,而九幽灵识依旧驻留在刑尘体内,见九幽之形被隔绝开去,这才为求自保而入主刑尘神识。 九幽异气的灵智正与刑尘神识相融合,这样的情况下,纵是刑吾也断不敢轻加预手,只得满心忧惧的僵立原地,期盼刑尘的神识不会沦为九幽灵智的属物。这一等,就是足足一昼夜,九幽灵智吞噬之象终是停住,而此时刑尘依旧昏迷不醒,未知生死。 嗣后,刑尘突然惨呼一声,双目尽玄,精光四溢,眉心间一点黑气如电,隐隐盘旋,许久方散。双目再阖时,生机尽断,无有活兆,刑吾心中一绞,痛中落泪,哀叹自己无能,不能力保爱子无虞。可这是,刑战却惊道:“父亲,您看。” 刑吾再一看时,发现刑尘却已抬起半副身子,跟着盘膝而坐,顶心处一道大有玄机的黑气隐隐凝成一尊古鼎之态,过不多久即已散开,重新没入刑尘眉心之间。就在此时,刑尘竟是奇迹般重续了生机,鼻息渐自沉重起来,呼呼有声,刑吾与刑战均是大喜过望。 刑吾看了一会儿,才道:“看来九幽灵智并未吞噬尘儿神识,反而主动臣服于尘儿神识之下,方才显出吞天鼎之态,战儿你道是为何?” 刑战思转不开,只无奈的一摇头道:“孩儿不敏,还请父亲指教!” 刑吾却是哈哈大声笑道:“这吞天鼎曾是九幽霸主冥雀之物,后赐予师祖,始祖以此吞天鼎炼制金丹所用,要知炼制足以抵御天劫的金丹,可是需要精血祭炼才可。也就是说,九幽异气早已承认了始祖刑古为主,而尘儿乃我刑族血脉嫡传,自然也是一同认了主,当真是一桩奇缘,想不到尘儿竟能袭了九幽传承,真是匪夷所思。” 刑战也同样大喜道:“父亲,这就是北翁失马,焉知非福。” 刑吾嗯道:“尘儿身具九条元脉,虽则修为尚弱,可现今得了九幽传承,借以时日,成就定不可限量。身具九幽传承,尘儿日后定路途遥远,许能成神,也未可知。若是能再出一神帝级别至尊,则我刑神殿定望穿万古,神名不朽,岂非头等好事。” 刑战附声道:“父亲所言定是不差,二弟今袭九幽传承,日后定有宏图要展,只是眼下九幽异气才行服顺,尚需留神察看情形,以防突变才好。” 刑吾捻须道:“战儿说得不错,尘儿体内九阴神煞雷虽去,可仍有重伤在身,不能轻视了,还是要小心修养一阵才好,期间定要专挑细人小心伏侍。” 刑战道:“此事交与孩儿,定不出差池。” 这时,二人再向刑尘望去时,发现早已平躺在空,生机虽许,却是隐隐低弱,仿佛虽是都会断却。刑吾撤了灵印,自吞天古鼎中幽幽飞出九幽异气来,与九幽灵智遥向感应,逐渐靠拢向刑尘身躯,自眉心间缓缓没进,与九幽灵智复融成一体。自此,九幽异气尽为刑尘神识统御。 刑吾让刑尘在祖地圣殿中一直安心修养,进而跟踪勘测体内九幽异气有无异变之兆。所幸的是,三个月来,在刑尘体内的九幽异气一直都相安无事,已为刑尘随心所欲。自九幽异气吞噬了刑尘的修为后,好容易才修得的金龙祖玄气也一同化去,不过九幽异气则更为强大,而且在这段时间内,刑尘似乎发现了九幽异气与这尊吞天鼎似乎大有联系。 这日,一如往时的在盘膝坐炼,以九幽异气的凶横搜掠之道,任何稍具灵气之物均能吞噬化炼,成了最具这天地万物最具威胁性的存在。九幽之道,便是无道,兼容并蓄,化炼万般,也惟有如此,方可成就在天地亿载之间,惟有九幽足与天界分庭抗礼的格局。 刑尘自修炼中醒觉过来,觉浑身酸麻,遂站起活动活动筋骨,不经意间走至吞天鼎一畔,环顾一周后,手指念着下颌,略有所思道:“吞天鼎乃是九幽异气存身之处,经过这许多年的朝夕相处,想必早已通灵,若能驭用,今后用来炼丹亦是妙事一桩。” 刑尘打上了吞天鼎的主意,绕着这尊庞大古奥的黑鼎走了几圈,发现这古鼎周身尽是秘纹,不能解读,且深具苍古之意,恐是洪荒之时所遗。刑尘动念一想,道:“九幽灵智与我神识尽归一处,说不定神识入驭,或可奏功。” 刑尘眉梢添出喜色,旋即盘身坐下,万虑尽消,息机凝神,一股迥异曾经的精湛神识已是缓缓投入到吞天鼎那冰冷广大的鼎体之内。吞天鼎时过千年惟有神识驭动,如今初一经刑尘神识入主,不禁嗡鸣长震,不过这透体而入的神识中有九幽灵智的存在,吞天鼎岂会抗拒,不过稍经生疏之后,即自然认主。 刑尘神识微展,一思一念才启,吞天鼎已是嗡的一记长吟离地飞起,似千斤重岳拔地飞升,整间圣殿都随之摇晃震动不止。吞天鼎渐渐离地三尺,直至丈许高出时方才稳住不升,而与此同时自吞天鼎周身飘浮出一个个其大如斗的黑书古篆,散发着淡淡幽芒。 “这些字迹,好是熟悉。”刑尘总觉这些字迹在哪里见过,可是一急之下,自然也就想不彻了,可当再一观吞天鼎时,才发现这些古篆大字,竟是吞天古鼎上的秘纹排列而成。 刑尘大觉有异,举目朝那些古篆大字看去,神识略动,那些本杂乱无章,胡拼乱凑的古篆大字竟是纵横交错,各自归位起来,不一刻,就汇成一篇文字。在这篇文字上首处,有“吞天诀”三字,极为耀眼,叫人不得不注视。 “吞天诀,此诀竟是附在吞天鼎上,想必定是一篇稀世功法,炼上一炼,倒也无妨。”刑尘维持神识入驭不散,那些古篆大字也就一直聚列在空,刑尘依照诀上内容缓缓参悟习炼开去。这一炼之下,才发现这吞天诀并不是如何厉害的攻击功法,而是一门内阔元脉,增容元气的功法而已,刑尘不禁略失所望。 吞天诀虽未具强横霸道的攻击,不过这样不断内增自己元脉的深广度,元气的积累势必与日俱增。其实相较于那些神威莫测,凶厉霸道的功法,吞天诀的益处实则高出它们不少。 吞天诀上所在诀法内容,刑尘横扫一遍,立刻成诵,吞天诀一共分有九层境界,每一层境界之间划分十三阶,炼至巅峰时,可吞星噬月,罗天星辰如脉内恒河沙数。 刑尘暗惊于吞天诀的所具威能,更加潜心静炼,才不过半日功夫就已炼至第一重化星境第一阶。内察一番,发觉元脉阔增不少,储积更是大前数倍,只不过与此相形,元脉中所积元气实在少得可怜。 吞天诀的修炼过于艰苦,刑尘身体大伤初愈,不宜过分劳累,是以修炼了半日功夫也就暂止了。神识动处,吞天鼎已是渐渐飞旋而下,鼎体如飞般缩小,到了掌心间时不过高阔三寸许,望去小巧玲珑,古意横溢。 在圣殿中休养了堪堪将近四个月的时间,刑尘才算是将伤完全养好,身上近藕灵液涂擦,连疤痕也未曾留下,光洁如新,更透玉泽。 这日,刑尘袖藏了吞天鼎,身怀九幽异气出了祖地圣殿,一股吞食天地的浩荡气势自心间勃然而发,仿佛微一张口,即可吸扯天幕之上的云山雾海,江海之间蛟龙亦可尽炼。 第九章 天陨神火榜 刑尘出了祖地圣殿之后,即望前殿走去。 入得殿内时,父亲与大哥正在叙话,见刑尘满面风生,步疾如矢,身子已无大恙,心觉甚喜道:“尘儿,想不到灵蛟潭一劫,竟是助你得了九幽传承,劫后重生,当有福荫。” 刑尘走至阶前,面带淡笑道:“尘儿不独受了九幽传承,还在吞天鼎上发现一部功法,名为吞天诀。此诀乃是增广内境之用,已颇多不凡之处,此番于祖地圣殿实受益良多,多仗列代祖先余泽荫庇。” “吞天诀,此诀倒是耳生,不过尘儿你既已炼过无妨,那就无碍了。”刑吾面上喜容越盛,差点笑出声来,一番灾劫之后,竟是袭得九幽传承,且炼有吞天诀,怎教他不心生喜乐。 刑战在旁故作嫉羡道:“二弟,可真是好运道,怎么大哥我就撞不上呢!” 刑尘听得笑起道:“大哥身怀统军之能,护卫刑神殿边疆,不容敌侵,排兵列阵,六韬三略无不成算于胸,这份本事却是刑尘可望而不可即的。” 刑战道:“二弟这嘴上哄人的功夫可是没有丝毫退减,一如从前,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刑吾见儿子如此出众,各怀异能,深觉慰藉,日后刑神殿在他二人麾下定然荣光更盛,盛况臻巅。 这时,刑战面色凝起,开口道:“父亲,近来神武城外边境又有敌兵游窜,数目虽则不多,然刑神殿威不容侵。孩儿请缨,率军前往征缴,势要斩尽敌首,永保边定。” 刑吾心中略忖后道:“战儿,此番边境不过小事,为父遣派几位殿中副将前去平定即可,何劳你远途跋涉,来回劳顿。” 刑战辞色俱肃,一再坚持己见道:“父亲,孩儿请缨正是为了一彰刑神殿除恶务尽,杀敌绝不手软之心。孩儿此去,务必全歼敌军,凯旋奏歌而回,此事攸关刑神殿歼敌之志,还望父亲此令。” 刑战言辞恳切,却让这个有意藏私的父亲刑吾无法回绝,只得首肯道:“战儿,为父命你统军三千,务必杀敌凯还,班师之日,在这天刑殿前再为你治酒接风。” 刑战高声唱喏,欣然接令。 刑尘道:“大哥,你我才聚不过数月,就要分别,刑尘心中不舍。” 刑战豪气凌天道:“二弟,你我生为刑族嫡脉,自当承受非比寻常之痛。不过为兄希望在回来之时,你的修为已是大有突破,好歹你也是身具九幽传承之人,可不比昔日了,总不能一日千里,也当日行八百啊!” 刑尘脸色一苦,幽幽道:“大哥,你放心,我一定努力修炼,带你回城之时,一定修为大进。” 刑战笑着抚了抚刑尘的脸,凝了凝口气道:“二弟,大哥此去不知何时方归,你在家中可要多抽出些时间来陪伴父膝,大哥不在,就多劳你辛苦些了。” 刑尘道:“这是我该做的,大哥你放心吧。” 到得翌日,刑战披盔顶甲,悬剑牵缰,胯下三首狻猊长啸阵阵,于城下朝上拱手道:“父亲,孩儿这便去了,父亲请归吧。” 刑吾道:“战儿,此去速战速决,及早还家,以免为父心悬。” 刑战高声应了,旋即兜转狻猊,领了兵卒前往边线去了。三千军士踏飞尘,踩巨烟,一路浩浩荡荡离城而去,旌旗蔽日,靴声如一,许久方才不见军迹。 刑吾立在城头许久,直至残阳似血,洒身殷红,真似血淋一般,手握剐龙刀,矗立城头上,不知经时几许,方才走下。 接下来的数月内,刑尘一直谨遵兄嘱,每日除却所需的修炼时间,余下闲暇功夫都是陪伴父左,逐日笑语,其乐融融。而自经一别,大哥刑战到现在都音问不通,尺素不传,战况也是不知如何! 刑尘日夜苦修,因有九幽异气化炼灵气的助功,短短数月之间元气大涨,连破漱谷境六品,仅差一线,即可迁升七品,与之前几无所差。 品阶之间升迁若要最是圆满,丹药补足最是适宜,得有高人以无上修为助拳也是甚可,不过无法臻至最完美的融合境界。刑尘有吞天鼎在手,自可炼丹,来达到完美升迁漱谷境七品,不过炼丹药材都极罕有,其中有些药材更是天生地育,举世罕见,极难入手。 刑尘这段时间一直在殿中琅嬛经阁内搜寻丹经秘典,苦苦搜寻最适宜助益升迁修为的丹药。在阁中捱得旬余之后,方才有所斩获,在【清虚百转丹】中龙庭碧烟丹最可。这是炼制这龙庭碧烟丹除却诸般珍罕药材之外,还须一缕天地之间淬炼精湛的丹火焚鼎方可顺利炼制。 药材虽贵,尽为天材地宝,终是有法,可是这孕育自天地间的丹火却是往何处去寻,这刑尘心中毫无主张,暗暗犯难。嗣后,又是翻阅了不少古典秘籍,最终再一满是积尘的角落里发现一卷简册,字迹模糊,吹开上面积灰,上书有“天陨神火榜”五字,下有刑古二字落款。 见到刑族始祖的名讳,刑尘心中惊道:“这天陨神火榜难道是始祖所遗?父亲曾说始祖刑古惯喜游历,天下秘地去了十之八九,他老人家留下这样一册秘籍,也合乎情理。且先看看这上面所书究竟所系为何,再作论断。” 刑尘披阅开去,目光自右而左,自上而下,一字字一行行细细读去,发现上面所述尽是自洪荒之前就残存在天地之间的一十三道神火,只那第十三位则是空着,并未写明。这十三道神火均有焚烧天穹,融炼山海之威,有些更具千年神智,霸厉凶狠,绝非易与。 刑尘慢慢搜寻起最为毗邻神武城的神火位置,一处处看去,总是遥隔十万八千里之巨,纵是驾雾腾云,凌虚蹑空也要几日的功夫,远水可救不了近火。何况,这些神火无一不是恐怖骇人的存在,尤其是简简单单就可收服的,是以刑尘也不稍加考虑。 朝后慢慢看去,发现在神武城北方一地不足五百余里的地方,名曰金焱山脉,中有一七百年功行的神火陨落彼处,最是适宜。刑尘遂欲前去,收服回来,炼就龙庭碧烟丹,以助自己迁升漱谷境七品。 刑尘心中定下主意,次日便向父请辞。 “什么,离城出家,前去金焱山脉收服神火,尘儿你可知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吗?”刑吾气得面色有些难看,不过还是强忍着,没有厉声呵斥出来。 “尘儿修为已至升迁大圆满之期,急需丹药圆转渡过,而炼制丹药首重就是丹火之须,无论如何,这趟远门还是恳求父亲能允尘儿前去。”刑尘据理力争,并无妥协之意。 刑吾见刑尘言辞甚决,情知劝也无用,索性提了个折中建议:“既然你执意要去,倒也不是不信,只是为父须派冥剑卫贴身保护,如此我心方安。” “父亲,冥剑卫随侍太过招摇,尘儿以为……”话未说完,就被刑吾举手拦道:“从议若你不允,那为父绝不许你出城半步,行与不行,你自己抉择。” 刑尘未多沉吟,即一口应道:“尘儿愿意,父亲亲派冥剑卫在旁护卫就是了。” 虽说是有冥剑卫在旁护持,可是还是终觉心中大有隐忧,遂自袖底出了一环状宝物,下了阶来,递与刑尘道:“尘儿,此乃龙蟒坤天环,以神识入驭即可运用如意,今日就赐你,可保无虞。” 刑尘素知父亲龙蟒坤天环妙用无穷,岂料今日竟就赐了自己,跪地不敢承受。刑吾见状,哈哈大笑道:“尘儿,区区龙蟒坤天环,就让我这堂堂爱子如此折膝吗?” 刑尘道:“龙蟒坤天环乃是父亲平生倚重的异宝,尘儿何德何能,敢承父亲秘宝!” 刑吾不由分说,将龙蟒坤天环塞进刑尘手中,仰首微吐口气道:“尘儿,战儿常年征战在外,不能团聚,共享天伦,心中已多抱憾。若是连你也不能陪伴为父,日子更觉寡淡无趣,不过为体贴你锐意精进之心,不愿平添阻力。不过,你的安全却是首要,虽未出了刑神殿所统地域,不过终究难保万一,因此为父这才坚持要命冥剑卫随身护卫,否则父心必整日忧悬。” 第十章 金乌洞墟 刑尘谢受了龙蟒坤天环,领了父亲一番耳提面命后,即离了天刑殿,自行回房准备去了。 未过两日的功夫,刑吾就已从冥剑卫中挑选出了七名骁勇善战,剑法通玄的冥剑卫,以坤元领队,一同护卫刑尘。到了第三日,刑尘换了一身常服,背着家传古剑天吟,上了逍遥龙驹,手挽马缰,率领冥剑卫出城往北行进,龙驹神速,呼雷豹亦颇不若,约莫三日的功夫总也是该到了。 刑尘与冥剑卫一顿紧赶慢赶总算是三日的功夫才算是到了金焱山脉附近。刑尘勒缰住马,遥观金焱山脉绵延数十里,青山绿水,虫鸣鸟飞,颇是透出灵奥之意来,不过细细一观后发现在这金焱山脉中竟是涌动着一股极为轻细的沧桑古意来,不知从何处传来。 身怀九幽异气的刑尘,因九幽异气灵智超越千载,故此自己的神识也形同平空多出千年灵智修为来,可以察觉到天地之间寻常修士所侦测不到的细微气息。略观数刻,刑尘催马前行,进了前头一座人烟辐辏,烟雨朦胧的乾阳城内。 乾阳城人物清华,商肆繁华,人流如织,山温水暖,本是个即惬意的去处。奈何,在毗邻乾阳城的金焱山脉中,每过三十三年便会爆发一次熔浆岩流,摧毁周围树木人家不少,百姓叫苦不迭,最近一次的熔浆喷发已是在望,相隔已不过数日。 刑尘进了乾阳城,打尖住店,暂作休息,准备明日前往金焱山脉中打探情形,若是果有天陨神火榜中所述金乌洞墟,内藏金焱灵炎,还需及早谋划才好。 用完饭,刑尘即自回房去修炼吞天诀去了,而冥剑卫则住在间壁房中,以便随时应援。房间内,刑尘盘膝而坐,顶心处一缕玄气飞旋,正是九幽异气,默诵灵诀,暗中修炼吞天诀,已是步入化星境第二阶的过程。 修炼了整整一宵后,发现进展已是不入之前那般迅速,其实原因不过是此处灵气过少,而且太半都集中在金焱山脉中,身畔又乏灵物进补,故此进展甚微,几如裹足不前。到得次日天明,不过略略增阔了数分,刑尘心中有些焦急,似如此修炼,三年修至玉府境九品,十九是不得成了。 温水沃面,整饬衣带后,匆匆用完早饭,刑尘即率了冥剑卫前往金焱山脉中去了,搜寻金乌洞墟。 催上坐骑,疾望金焱山脉就去,过不多时就已到了山麓下,山中路陡坡绝,多是深山绝谷,龙驹行走多是不便,即一起栓在山下,众人下来步行。金焱山脉周回约有五十余里,虽则不广,可若是要凭籍人力去觅,不啻大海捞针,雾里摘花。 若是仅有一点模糊的识向辨别的话,那就是九幽异气的灵智在不断纠正着刑尘的路途谬错,使之走在正途,少走弯路。另外,随着刑尘走的时间越来越长,一行人就越是感觉到灵气波动的强烈,宛似整座金焱山脉的灵气之眼,喷薄斥空。 顺着灵气轨迹的浓郁程度,刑尘渐渐摸索到了一条微径,渐渐通入一片深幽之内,视界也骤缩至三五尺远近,两旁藤葛攀附,怪石磊磊,几乎遮住了全部视线,好似形于一座重峦叠嶂的深山迷宫之内。 顺着灵气所示方位,刑尘朝前一径走去,路途间时常遇到些不过区区二三十年的虎豹豺狼之属,有冥剑卫前后左右护持,并不足畏。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辰后,眼界忽然霍的一开,之间一座孤峰耸立当前,走位三面环山,仅一条穿云石桥可通彼此。 走至此处时,灵气最为浓郁惊人,似从对面孤峰无休无止的穿荡而来。遥见冉冉云雾间,峰上一座古迹斑驳、草树杂陈的洞墟形貌若隐若现,好似一副荒古遗迹的神气。 观望一刻后,刑尘即施展出轻身家数,跳下云桥,身后仅仅随定七名冥剑卫,鱼贯朝前行去。周围白雾茫茫,云气叆叆,上下左右相见不过尺许,只能依稀凭借着目光朝前一寸寸行进。云桥之下,是一根根粗如缸底,上尖下丰的石刺,刀枪剑戟般攒簇一处,人一落下,立成血酱。 好在云桥不算很长,走了大概半盏茶的功夫就已到了对面峰上,举目一见云雾缭绕间,是一座废墟,杂草丛生,荆棘缠挂,洞墟上处的字迹早已被风雪侵蚀得漫不可识,依稀不能辨出。刑尘抽下古剑天吟,头也不回的命道:“坤元大哥,烦劳你镇守外面,我进内一看究竟。” 坤元不敢抗命,可是这座废弃洞墟里面尚不知就里如何,岂可让二公子贸贸然就进,遂据理争持道:“二公子,这座洞墟内中情形尚未勘明,二公子千金之躯如何能担险,还是让卑职前去勘查清楚,回来报禀公子再做定夺如何?” 刑尘淡淡笑道:“坤元大哥不免过忧,我等修行炼法之人俱有察觉祸机之能,这座洞墟之内并无一丝可疑之处,且就放心吧。倒是金乌洞墟外面,满山灵兽魔禽游走,冥剑卫把守在外,实时勘察才好。” 坤元不再回话,领命去了,当下即利落的将六名冥剑卫分派金乌洞墟各处,占据有利方位,俯瞰方圆百丈之内,留神侦测。 刑尘则只身单剑的走进了金乌洞墟之内,这才发现整座洞墟前端逼窄,后端广阔,洞墟内的一应陈设均非凡制,无不华美精工,远超思及。朝前深处走时,发现有一方石台,长约三丈,高有五尺,分上下两层,最上一层正端端正正的摆放着一件莲状物事。 刑尘走近一看,用嘴吹开积在其上的浮灰烟尘,才发现是一朵淡黄如晶,中无一物的莲座。在这莲座一旁石台边上,刻有“金焱灵炎”四个古篆,另有一行小字附在下面:金乌古炎,遇蟒而敕。 刑尘看得不解其中就里,心想:“这莲座上并无金焱灵炎的踪迹,石台上又有八字昭示机宜,想必其中定有玄机,还是先将莲座带走再议吧。”说时,就伸手去拿,却觉力重如山,分毫不能抬动,看这莲座总也不过七八斤重,就算铁打铜铸,也断无举之不动之理,真是怪事。 后来一想,这金焱灵炎乃是天降神火,自非凡物可比,这莲座凡人无法举动倒也合情合理。刑尘遂展动神识,缓缓罩住整个莲座,随后丝丝如流的投入莲座之内。嗡的一声里,在刑尘神识之内立起一道亘古未见,古意苍玄的混沌意识,不知生于何时,该向何方,就这么浮浮沉沉的,不知为何。 莲座久寂未动,方一经由刑尘神识入主后,即霍然发出一声嗡鸣。紧跟着,莲座之上灰尘尽为一阵不知起于何处祥风吹拂开,整个莲座发出耀目淡黄之光,莲瓣微微撑开,好似盛放之状,一股强烈逼人的灵气波动横扫开去,这才现了神火莲座的真颜。 谁知,这莲座才一离开石台,就听见轰的一声长鸣,整座金乌洞墟都开始剧烈颤动起来,足下不住传出的强烈震动之感。 刑尘正不知缘由为何之时,就听见洞墟外有坤元大声喝道:“冥剑卫,山下异动,有一条黄鳞神蟒正破出地窍,速结剑阵。二公子,洞墟下有神蟒破地而出,还请二公子速速出来,迟则有害。” 刑尘听得洞墟下有神蟒破地冲出,才想起莲座石台上所刻“金乌古炎,遇蟒而敕”的真义来,眉眼一沉,即收了莲座,拔步冲出洞墟之外。刑尘才一走出金乌洞墟,就见坤元已是率了冥剑卫结出诛魔大剑阵飞纵下去。 刑尘手中紧握古剑天吟,漫漫烟尘里,终是觑定了石桥方向,立即提气迈步冲去。突然,轰的一声,自孤峰下飞出树倒人影来,正是冥剑卫,紧接着一头黄鳞青瞳,粗如山腰的神蟒挺拱起蟒身,将穿云石桥震断坍塌,虽是纷纷而落,许久不闻回声。 刑尘入目一观,心中悚惶,更吃一惊道:“乾阳地灵蟒,看来石台上所示神蟒就是这头乾阳地灵蟒了,可是这神蟒与金焱灵炎有什么关系?” 第十一章 金焱灵炎 言尤未了,乾阳地灵蟒已是朝刑尘啸鸣飞冲而至,原因很简单,因为乾阳地灵蟒在刑尘身上嗅到了莲座的灵气波动。刑尘此时功法未有大成,一身之艺不过一点细末家学,惟一能得登堂入室的也只有手中的天吟古剑。 乾阳地灵蟒疾如闪电,眨眼间就已冲至刑尘跟前,一对寒瞳冷芒如电,激射而出,血盆大口中,一条黏湿腥臭的血信吞进吐出,极是诡异。刑尘不敢怠慢,纵起身子,宛如惊鹤掠天之姿,手中天吟古剑在乾阳地灵蟒面门刺去,当的一声,如抵顽石。 火星四射间,刑尘一脚点过乾阳地灵蛇硕大的头颅上,身子借力一纵,飞将出去十多丈远。就在此刻,乾阳地灵蛇附近飞纵出来七道迅捷无比的身影,手仗利剑,随着身影起起落落间,在乾阳地灵蛇身上纷如雨脚般点了数十记,除却少许地方鳞甲被剑锋刺裂之外,别无损伤。 冥剑卫久攻不下,乾阳地灵蛇则是越战越勇,看来至少有五百年道行,方才能如此神勇。刑尘手中天吟因久受乾阳地灵蛇的凶戾之气而嗡嗡的震鸣,直欲脱手飞出。心中略一沉吟际, 耳畔蓦然响起一声惨叫,一名冥剑卫才行飞起,就被乾阳地灵蟒拦腰咬断。 天吟剑嗡鸣声一时啸冲天际,觑定乾阳地灵蟒腹下险位,刑尘如飞点去。岂料,这头乾阳地灵蟒修炼多年,灵智非凡,一觉凉气逼近时,回首一张巨口,喷出一道黄晶晶,巍巍有十丈之长的火浪来,想要将刑尘烧成枯骨劫灰。 火浪炽烈,热气逼人,足有熔金炼石之酷威,可是这道火浪方一靠近刑尘之时,就被分解成一丝丝细小火浪窜入衣衫之内。忽然啊的一声痛呼,刑尘忍痛一剑如电刺去,并无功显,即后撤了去,一阵掏摸之下,才取出那尊贴肉藏着的莲座。 刑尘瞩目一观,发现此时莲座之内一丝细微火焰,宛若龙蛇般在莲瓣之间游走闪烁,虽则细微,其中爆发出来的狂暴气息却是极为强横,不容人近。及见莲座之内火焰游动,这才意识到这尊莲座之内的金焱灵炎定是在乾阳地灵蟒体内。 冥剑卫七人已陨其一,余下六人依旧拼命维持剑阵,抵御乾阳地灵蟒。奈何,乾阳地灵蟒善于喷火,远近俱不能攻,冥剑卫与之久久僵持下,不仅没有进展,反而处处掣肘,被乾阳地灵蟒所喷火浪灼烧得皮焦肉裂,神魂如焚,战力大降。 刑尘大喝一声:“冥剑卫退下,且看我龙蟒坤天环伏它。”说时,探手取出龙蟒坤天环,乌光莹然,幽气如雾,乃是由一截龙身,一截蟒躯衔尾铸造而成,制式奇古,巧夺天工。 刑尘默念真言,龙蟒坤天环即嗡嗡作鸣,响震远天群峰之间,脱手飞出,一道乌光湛湛,晶亮耀日的飞环破空飞出,径射乾阳地灵蟒。龙蟒坤天环随着刑尘真言念动,即大小如意,运驭由心,破空如一道飞虹射将过去,立化径达五丈之阔的箍圈,自乾阳地灵蟒头部套去。 龙蟒坤天环才一套进,乾阳地灵蟒就已察觉不妙,想要逃脱,可是刑尘真言念动,龙蟒坤天环就已倏地一下收缩,堪堪勒住蟒腰位置。乾阳地灵蟒力大无穷,纵是被锁牢了,还是拼命撑持,甩动巨大粗壮的蟒躯,满山乱拱,震得飞石乱射,破空有声。 刑尘见状,依旧聚神念动真言,龙蟒坤天环不断收缩,乾阳地灵蟒虽然拼命用蟒躯内的巨力反震,可是这龙蟒坤天环威力实在奇绝,总也是抵持不住的。哀然一声长声嘶鸣下,乾阳地灵蟒被龙蟒坤天环勒缚得腹下高高鼓起,行将炸裂开来。 刑尘见状,即命冥剑卫贴身疾攻,单攻腹下要害位置。冥剑卫领命,纷纷长身纵起,飞腾空际,仗剑禹步而刺,乾阳地灵蟒因被龙蟒坤天环缚住,空有一身神力不能施展,只能哀哀待毙。 冥剑卫剑下无虚,前赴后继的刺中乾阳地灵蟒腹下要害,起先乾阳地灵蟒上死命去抵,后来气力也乏了,声息俱微,行将就死。刑尘喝命停手,飞步连去,到了乾阳地灵蟒身畔,前后观摩。最终止住步伐,以天吟在距蟒首七丈的腹下划开一道血口,登时鲜血泉涌,腥气浊天。 鲜血泄地,忽然从内滚落出来一枚晶黄色蟒丹,滴血不沾,灵气逼面。刑尘取托手掌之间,发现内中一股火浪如潮涌动,威势骇人,应就是金焱灵炎了。 心中念定,旋盘膝坐定,将莲座放在身前,将蟒丹以真力破开,砰的一声,一团明亮如霞,烈焰翻腾的晶亮火焰幽幽浮旋,正是金焱灵炎。这金焱灵炎本就具数百年道行,后来又在乾阳地灵蟒存于体内,随之修炼多年,威力更是霸道凶横。 啊的一声,刑尘一时只觉手中炽烫,竟是将金焱灵炎脱手掉下,正在惊慌失措之时,却发现掉在半空的金焱灵炎竟如暗受力道牵引,慢慢飞向莲座之内。嗡的一声长吟声里,整座金焱山脉都隐隐震动不休,方圆百里之内的地脉火窍全部开启,飞聚出一道道宛若游龙般的精炼火灵齐齐飞射向莲座之内。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一道道明黄灿亮的岩浆火灵穷集莲座之内,凝成一道金焱灵炎的本体灵智。至此,天陨神火榜上的金焱灵炎才算是真正归位,莲座内金焱灵炎火浪翻滚,酷热难抵,莲瓣之间俱有细丝般的焰气萦绕,晶莹放光,灼射层宵之上。 金焱灵炎归入莲座之内,神火总算收伏,只是这是神识之内突然涌起异潮。骤然间,九幽异气破体而出,自眉心间如电射出,涌入金焱灵炎的重重火浪之内,九幽异气自与刑尘神识融做一体之后,本是一体,九幽异气冲进火海之内,刑尘周身自觉火焚,惨叫连连。 九幽异气渴于吞噬,一经嗅到金焱灵炎这样上等的进补之物,自然不会放过,这才未经刑尘首肯,就冲体而出,强行吞噬起金焱灵炎来。 九幽之道,其精绝之处就在于此,世间万物只消身具灵气,皆可作为九幽增进道行之补品,吞噬无道,横征暴敛,凶横暴戾而又狡猾阴狠,才是九幽。 九幽异气吞噬金焱灵炎没有丝毫的客气,就如饿狼进了羊圈,大口大口的吞噬,连那尊莲座都一同吞吃罄尽,不留一点痕迹。九幽异气至少具有千年修为,灵智更是超凡物外,仗着 自身修为远超金焱灵炎,未过片刻就将其全部吞噬殆尽,渣滓都不剩。 九幽异气吞噬完金焱灵炎后并未立时返归刑尘体内,而是停悬半空,顾自将金焱灵炎缓缓炼化。一团幽黑凶横的玄气里,不住有明黄色晶亮火焰左突右冲,狼奔豸突,想要冲出九幽异气的封锁,可是九幽异气修为过强,这金焱灵炎无论如何挣扎总是逃脱无计。 在吞噬完金焱灵炎后,九幽异气全没了之前那副神骄气躁的势态,而是不急不躁的慢慢化炼着金焱灵炎。炼化之初,九幽异气就已强横凶暴的灵智修为将金焱灵炎本体灵智一举攻摧,灵智一去,剩下的就是时间的消耗而已。 九幽异气化炼金焱灵炎,刑尘则神识如焚,烈如火烧,一副神魂肉身直要炼成灰烬。九幽异气将金焱灵炎封锁在内,以异气之形将金焱灵炎一丝丝一缕缕化炼开来,进而成为九幽异气本体的一部分。 刑尘的神识一直如处烈焰樊笼之内,九幽异气吞噬的金焱灵炎渐渐化尽,九幽异气中央升腾而起一圈晶亮明黄的火浪来,正是金焱灵炎。九幽异气吞噬神火,破具妙处,一则可将神火多年未经人驭的戾气剔除得干干净净,二则不曾削减神火之威,其三,则是可以将火熔于体内,随用随取。 九幽异气中金焱灵炎隐显隐没,中央一圈明亮色晶黄火焰喷薄如潮,显得极为耀目。九幽异气在吞噬化炼完金焱灵炎之后,异气体形更是庞大不少,也更具威势。只是,眼下九幽异气已具神火之力,不能轻易就归体入窍,否则九幽异气中的金焱灵炎足将刑尘炼成飞灰。 九幽异气大饱腹欲,这才归了刑尘神识统御,有些赧颜,堂堂九幽异气居然有些畏怕刑尘。见状如此,刑尘心中的怒火倒是因此而减弱三分,可是九幽异气想要归体入窍,眼下又是一时不能,有些不耐,九幽异气中金焱灵炎不住喷发出来,气温倏地高涨,刑尘立时面红滚烫。 九幽异气灵智出尘,将九幽之形分化成一根根细若游丝般大小,随后轻轻柔柔的渡送进百窍灵穴之内。随着九幽异气的缓缓透肌而入,刑尘立觉经脉之间有一股狂暴炽热涌动,九幽异气才进一丝,就已几不能持,刑尘心念道:“九幽异气吞噬了金焱灵炎,却要我来受罪,天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第十二章 金乌神阳经 孤峰上,刑尘盘坐在地,身前浮着一团不断被解化成一缕缕细丝的九幽异气,前仆后继的渗透进肌肤下,跟随血气流涌,去灵尘,焚嗔欲,一丝丝沾附着金焱灵炎的在周身血脉巡游,刑尘如遭火焚,几不能持。 九幽异气的还体归窍,是极柔的,可是其上所附着的金焱灵炎却是极为霸道强横,刑尘不过区区漱谷境六品,难以抵御,是以破吃苦头。 九幽异气的丝丝透入,渐渐在经络中汇成一股散发着炽热的洪流,血肉之躯在这样强悍的金焱灵炎面前,还是被炽烧得鲜血内流,经脉断裂。不过,九幽异气深具修为,在金焱灵炎将周身经络炙得断裂时,九幽异气即缠缚上去,将断裂的经脉重新续接,且更具韧性。 似如此,断断续续,反反复复下,过了足足一日一夜的功夫,这才完全将金焱灵炎融入体内。东方一抹鱼肚白如洪现出,大片大片的白茫茫雾气云岚宛如长川横挂天际,一轮红艳艳的旭日引颈东升。刑尘环身三丈之内,尽为九幽异气所笼,神识久寂忽动,九幽异气如江似海般涌进体内,进出如意。忽然,右掌探处,自掌心间溢出一道灿亮晶射的火焰来,自那火光里一尊七瓣莲花幽幽飞旋而出,莲座中间是金焱灵炎的灵精,乃是神火本体。 火莲一经浮出,周遭百丈之内气温立时突变,骤然攀升上去,宛似蒸笼烘炉一般,几是不能喘息。在刑尘身旁有冥剑卫护法,饶是修法多年,可是这尊金焱灵炎莲凝出时,还是修为猛地一滞,运转甚缓,几不能受。 金焱灵炎莲自刑尘掌间微微旋动,一层层火浪焰涛重重叠叠的铺开,中间一点亮若晶华的部分真是金焱灵炎的神火本体。刑尘心念微动,火莲即声消势歇,缓缓收拢莲座,拢住火势,悄自隐没于掌心之间。 可就在此时,刑尘以神识探入金焱灵炎本体时,发现内中竟是藏有一篇功法,字作古篆,苍劲有力,一行行排列在莲座之上,火光掩映下,却依旧明晰可见。 “金乌神阳经。”刑尘看后默自念道。 这篇金乌神阳经所修的乃是一门攻击技法,是以金焱灵炎为本源,抽调火精凝化金乌实体,以此作攻。刑尘细细看去,发现这部功法所须修为极高,凭他现在漱谷境六品修为根本无法参习,他不知这部功法缘何会出现在金焱灵炎的火灵本体之内,可是这部功法极为厉害,足堪独步天下。 金焱灵炎在人间出没日余,现为刑尘所驭,神火何等威力,能为凡人所统,其中自是不乏九幽之功。刑尘摄拢神念,驱尽尘思,将金焱灵炎莲藏于体窍之内,整副神识也都随之寂定下去,慢睁二目,射出精芒如电,收伏金焱灵炎后,修为虽为暴涨,可是整个人都透出一股神锋玉立,唯吾独尊的逼人气势。 天地去人间之地皆为相等,上者为天,下者为地,天界乃是万古以来的神帝居所,境界广大,深沉宁和。此时,层层重霄之上,天风和畅,庆云聚流,香雾沉沉,琼花飘飘,一座座红墙黛瓦,画栋雕梁,描金漆彩的神宫天殿隐隐显出。 天宫本已处在穹宇之极,然在三十三重天界上,依旧辟有一处广大辽阔之地,是为混沌虚无之处。彼处无神无仙,无魔无兽,无此无彼,到处都是沉沉寂寂的虚空,偶有似流云涌动处,实则不过是一次上古神帝的呼吸而已。 混沌虚空沉寂逾数千年之久,不料竟在今日起了云风之兆,顿令神界大动,闻兆而来。一霎时,神影如电,漫天如雨,纷纷足生烟云,急急驰至。奈何,诸界帝尊神力尚不能进入混沌虚空之内,只得抬首仰望,查验因何骤发异兆。 此际,九十九重天界之上,混沌虚空中,一尊不知其名为何的古帝法身高坐观天台上,周围沉寂已久的九九一十三座神火敕台上噗的一声亮起一道晶黄古炎。古炎一亮,古帝法身暗暗随之一震,重重天界之内钟磬之声悠悠传扬开去,紧跟着无穷无止的无岸灵气排山倒海般涌进法身之内,只是这样的灵气与古帝高达千丈的法身相比,实沧海一粟,无足道哉! 古炎一闪即灭,古帝法身也停止了吸收灵气,从此悄然沉寂下去,不知何时再能广吸天下灵气,真正苏醒! 收服了金焱灵炎,刑尘神识大有长进,九幽异气的不断吞噬下,灵智越发精绝,刑尘的神识自然也就逐渐有冠绝天下之意。略作休息之后,刑尘即率了冥剑卫望山下去,未及即坐兽回了乾阳城。 到了城内时,本欲归回,却听闻药王峰三日后将举百年之盛事,荟萃群英,天才云集,以炼丹为试,挑选出继任药王门掌门。药王峰上奇花异卉,各种珍奇药材一应俱有,其中有些药材早已深通天机地气,隐隐成了天地之间的一部分,深具灵性,更称稀罕。 药王峰盛典在即,刑尘正愁没有适意地方可以取得炼至龙庭碧烟丹所须药材,药王峰上素来天材地宝,灵草仙药甚多,说不定有机遇能得些。药王峰处乾阳城正南,相遥不过区区四五十里,快马加鞭下,不过区区半日的功夫。 刑尘遂多在乾阳城的逆旅中休息半日,明日再行出发,因体内金焱灵炎乃是新近化炼,未尽圆转如意,盘坐榻上悄然炼驭,以臻圆通。 房间靠壁的榻上,刑尘盘膝趺坐,微阖双目,手掐灵诀,神机寂定,九幽异气随之漫漫透体而处,离体三尺处淡淡笼住。紧跟着,一丝异常的热气扑出,同时刑尘双手灵诀一幻,一尊明灿晶亮,色若黄璃的古拙火莲幽幽凝出,内中一蓬黄辉灿烂、酷热如潮的金焱灵炎嘶嘶燃烧着。 火莲浮出掌心之后,整个房间内的温度即如岩浆洪流,凶横霸道的充斥其中,热浪如龙,翻腾似海,随着火莲的徐徐旋转,而大肆扬威。火莲凝出片刻之后,刑尘意念归位,神识内敛,重又将火莲摄回体内,整个房间内复又掠过几许清凉之意。 嗣后,刑尘一直潜心将养着体内的金焱灵炎,达到心神如一,灵犀相通的境界,许是金焱灵炎实过强横,刑尘努力百般,总也是未能如意。 一夜修炼后,已是东方发晓,刑尘略有不豫,不过却也未放在心上。刑尘解罢灵诀,翻身下榻,盥洗一番,整饬衣带后,稍用了些早饭,即跨上逍遥龙驹,身后随定五名冥剑卫,一同望药王峰急急驰去。 数十里地半日即至,药王峰已是在望,刑尘催马加鞭,不觉间已是到了药王峰下。举帘所见,峰清谷幽,藤萝繁茂,草木扶疏,果然一片清丽无俦,鸟鸣山更幽的形胜之地。 药王峰乃是药王门方圆三十里的第一主峰,裙峰环侍,拱若星辰,远远望去,数点青碧,飘渺云间,极为怡目。此时,药王峰山门大开,广迎天下贤才之士,招揽群英,意为药王峰遴选下任掌门。 刑尘纵马上峰,百丈山高,转眼即至,上到峰腰之时,视界豁然广阔起来,原来药王峰上半朝阳的部分已被砍削开来,营造出一座座古雅淡然,窗透南阳的药室轩卧,其中一座座丹房内可有阵阵青烟白雾涌出,丹炉中正炼着不知其名为何的灵丹妙药。 刑尘足下则是一片晶莹如玉,明净无尘的空旷广场,俯见人影,毫细毕现。药王峰上一草一木,一室一炉俱为天下奇珍,如此宝地,自是一呼百应,附声如潮。 刑尘下了逍遥龙驹,举步前去,却闻远天之际一道细微的破空声远远而至,回首望时,才发现一点金光如电,电驰风卷般横空而来。顷刻之间,一把金光灿烂,周身浮咒的十丈巨刀已是缓缓压下,从上走下三五人众,皆英姿俊秀,气华透盖之辈,想来修为也决是不俗的。 这些人方自剑上下来,就立有一头巨鲲鸣啸数记,浮沉云间,远远破空而至。巨鲲飞速奇快,宛似一座云中巨岳,冉冉而来,天鲲飞行云间,破云冲雾,伴随着数道吟啸,已是渐渐飞低下来,从上跃将下来十余人,皆衣着华丽,佩玉嵌珠,当前一人,一身衣饰赫然更是等同一派之积。 这尚未了,就闻东南向一道苍然剑吟早已传至,未转多时,一须发如银,面颜龙钟的老者自空飞下,身后随着一肤如宝玉、清朗俊秀的稚孺,随着数道轻微剑鸣,门人已是一同到了。 第十三章 凝聚火莲 方才还平静无声的药王峰上一时竟已人影幢幢,潮声迭起,彼此之间各道寒暄,草叙阔别。峰上广场处处热闹,惟以那御剑飞行,身带稚子的老色面色沉郁,眉梢添愁不迭,始终未与人有过一言。 刑尘默坐一旁,凝神敛识,暗暗侦查开去,发现今日场上所立之人,修为最低者也有玉府境三品,正是那名稚子。刑尘展目望去,看他至多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却是悍然已至玉府境三品,修为竟是远超自己,不由心生骇异, 广场上英才济济,皆为龙虎之辈,正相语间,忽听数记悠扬醒神的钟磬之声。跟着,一扇古檀雕门开处,一团祥烟涌出,走出一位肌如莹玉,面色红润的老者来,正是名动天下,望传尘寰的当今药王门掌门李古一。 李古一身后尚随着一姿容清丽,腰似弱柳的少女,正手捧一方黑漆锦盒,神色温和,全无半分世间女子该具的烟火之气,举手投足间,盈盈然,施施然,无不动人心魄,惹怜十分。 李古一走出,朝着场上众人道:“药王峰今广开山门,其中旨意,想必各位都已了然,自不须老朽另添赘叙。不过,想要成为我这药王门掌门,还需经过一番试炼,各位既已前来,定自有些手段,那就鼎炉上见个真章吧。” 李古一随后朝侍立一侧的少女道:“师师,锦盒拿来。”那名师师的少女,正是药王门掌门李古一孙女,李师师。 李师师手捧锦盒,高举过顶,李古一单手揭开锦盒盖子,里面是黄缎内衬,立着一只只拇指盖般大的青铜物事,依稀是作鼎状。李古一将手一招,自那锦盒内咻咻咻的连珠密响,接连飞出一点点的暗沉青光,破空而去,缓缓停落场上。 那一点点暗沉青光落处,体形骤然巨大,足有水缸般大,轻烟寥寥,颇具灵意,却是一尊尊青铜古鼎。 李古一道:“今日比试,倒也简单,谁能炼出一枚有三道灵纹的丹药来,即可入我药王门,将来承我衣钵,掌领药王门一脉。” 话尤未了,就听见已是怨声迭起,中有不顾礼数,恶形狞貌的五鬼教大弟子星辰子大喝道:“李掌门,这炼丹之事只以你药王门最是精通,如何却拿来考验我等,哪有这等道理!” 李古一淡然笑道:“想必阁下是五鬼教中人吧。” 星辰子高高挺起胸膛,生怕别人看不出他是五鬼教之人,面带倨色道:“李掌门目光锐利,在下佩服,某正是五鬼教大弟子星辰子。” 李古一捻须道:“星辰子,老夫设下此局,当中立意,天下皆知是为比试,何以独独你五鬼教不知。你今日到此若是不懂炼丹之道也尚有可原,只是你无端自曝其丑,倒是有些自取其辱的意思,这个老朽即爱莫能助了。” 众人听毕哈哈大笑,不掩讥嘲之意,星辰子恼急成怒,破口大骂道:“李老头,你有何能耐,能号令群豪,今日你不恼我也就罢了,既然相欺,那就不免好生教训你一番。”说是,抽出腰间碧焰三尖叉,挺身冲去,叉尖一点碧焰阴火喷出,状如恶鬼,大是骇人。 李古一伸手揽过李师师,翼护在后,手往腰间一探,正巧有药锄在手,旋即取出,身形一晃,纵飞如电,已是迎向星辰子的碧焰三尖叉。星辰子仗着五鬼教的些许薄名,做尽恶事,早当伏诛,今日撞在李古一手中,也是合当他倒霉。 碧焰三尖叉碧色阴火飞出,若一道长龙飞腾而来。李古一身姿洒然飘逸,只是微一顿处,身形一转,避过阴火,手中药锄轰的一声就击在碧焰三尖叉上,咔嚓一声,应声断裂。李古一趁势,又以药锄柄狠狠撞击星辰子胸腔,登时元气涣散,神魄暗损,星辰子口喷一口墨绿色鲜血,身跌就地,气息已虚,一身修为已被李古一毁去,此生怕是再无修炼的可能了。 李师师在身后看得大声拍手叫好,俨然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李古一重又道:“今日乃是为选今后药王门掌门之人,任何无志于此,或是另存他图的人还是请早早下了峰去,否则别怪老朽掌下无情,识不得君面。” 李古一一生炼丹无数,于那鼎炉上的造化更是世无其匹,所炼丹药也无不重价为人购去,是以人际颇广,名望更著。今日小小教训了一番五鬼教星辰子,废其修为,也不惧日后仇家寻衅,足以证明李古一在天下门派中的超然地位。 丹鼎安毕,李古一即令司药丽女奉上一方方玉盒,上以秘咒封印,是为不逸药性。刑尘也是接了一盒在手,只觉入手有如玉肌,圆润光滑,淡淡灵气溢出,却也是件价值连城的宝物。 揭开玉盒盖时,一股股妙然药味透入鼻管,爽怡心神,精神为之一提,耳清目明,神智爽利逾常,可见这些药材竟是何等的珍贵。 场上懂得炼丹之道的人不在少数,可是刑尘自经阁中也阅览了不少古今药典丹书,于那安鼎炼丹、铅汞龙虎一道也大有见地。可是,若要是亲自上手去炼,倒是有些内怯,不独是刑尘,广场上其他人也都是差不太多的。 李古一在这群客人一上峰时,风尘未去,全无准备之时,就要他们上手炼制丹药,虽有怠慢,不过却是最能考验炼丹根底。权衡一名炼丹师是否技艺超群,臻至圆满,若是先花了极长功夫准备,在安安适适的炼丹房中炼至,自然品质脱异,可若深陷凶险,则另当别论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要如何是好,一阵功夫后,终是硬着头皮取材来炼。刑尘望着玉盒中的种种药材,并无适意来炼龙庭碧烟丹的药材,有些无奈,只得暂且先炼出一枚三道灵纹的丹药,再徐图其他。 炼丹之要,无非有三,一为气,二为时,三是火。气为气机,天干地支,九宫八卦,无一不牵扯天地气机,丹未炼,而先择气机盈满处,若得之,则已领先别人五十步。时是为时机,时间,炼丹最忌时机把握不准,及早过吃均会有折成丹品质,至于那火就是丹火,火焰的品质与驭火入微的境界也足以主宰丹药的品质。 刑尘未取药材,先是将丹鼎摆设气机最丰的位置,按定阴阳,才将丹鼎设定。李古一目光早察觉于此,发现刑尘深知炼丹之要,懂得气机为先,位按阴阳,相比于广场上另外一众门外汉的粗糙动止,足以另加青目。 丹鼎安设完毕,刑尘仍未取出药材来焚炼,而是先以双掌紧贴鼎壁,以滚滚元气化作热气如潮,将冰冰冷冷的丹鼎暖热起来,以免鼎中积存的冷气破坏药材效用。 丹鼎热后,才取出药材来,当先一味便是星魂草,碧碧晶晶,一茎三卉,翠绿欲滴,极是惹目。星魂草根性脆弱,最易焚炼,却也最易损毁,刑尘心头暗知,是以颇为谨慎,不敢大意。炼化药材,为求最大程度保留其药性,须小心驭火,过犹不及或火候不足都无法保留药性,自然成丹品质也就逐阶下降。 刑尘将星魂草投入丹鼎之内,右掌翻处,一尊火莲凝结成形,品相古拙,却大雅超凡,暗蕴炎火千重。随着一丝丝炽热之气席卷而出,吞云噬雾般将周围方圆十丈之地清凉之意尽数扫去。 火莲一出,立惊众目,纷纷转首而来,满面惊骇的望着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子,竟不知他体内藏火,暗具神通。而且,驭火入体,最是艰难,不光是对身体极限的一种考验,更是对神识强度韧性的一种毁灭性打击。 火乃焚绝之物,人生肉体凡胎,自难承受,可若经丹药护庇或是灵液泡炼,也可收摄体内。只不过,都看刑尘小小年纪,就驭火如意,实在惊异,不知如何得承此等厉害之极的古炎,心中奇痒难耐,渴于求解,为惜一点脸上颜面,却又佯作一副不在乎的神气,实则内心煎熬,早极。 刑尘受托火莲,神识入主,轻轻释处,火莲缓缓飞下,停驻在丹鼎之下,散发出极为恐怖强横的炽热气息,仅仅略微靠近一分,就足以让人心神难寂,气血沸腾,火中威力已是不言而喻。 第十四章 天殇剑体 刑尘凝出手中古拙火莲,金焱灵炎凶威横扫,若非是神识控驭得当,只怕是要将这坚逾精钢的地面都烤出烟来。 火莲徐徐旋转,七瓣莲花上各自凝聚一条手指般细的火线,晶灿灿,亮莹莹的,宛若七条具体而微的火龙聚成一道腕也来粗的火簇,紧紧贴在丹鼎腹下,灼灼而燃。丹鼎本就热暖,再经刑尘这金焱灵炎这一催逼,立时就炽热起来,星魂草的草形木质立被炼成灰烬,仅剩一滴晶莹碧亮,净澈无暇的药液中悬。 接着,刑尘又将剩下的几味药材分先后次序,依天时地气,分批投入丹鼎之内。火莲徐徐吐出细长火浪来,每一丝火焰都细匀纤活,奇温适中,几已入微的将丹鼎内的温度控驭在适宜的火温,阵阵奇异丹香款款扑鼻而至。 炼丹才至中途,就听见一声轰的一声炸鸣,刑尘过目一看,原是遥隔丈许的一座丹鼎炸裂开来,顿时爆发出一阵青灰烟气,落成满地碎片。 李古一捋须笑道:“元气催成真火,用来炼丹倒也贴合,不过驭火之术并未深通,极易药毁鼎炸,这位少侠,心形不沉,神识有差,修行不足,道行有余。” 那少年满面通红,心中衔羞,嘴唇微抿,眼中尽是不甘之意,几欲哭出声来,朝李古一一拱手道:“晚辈技艺失精,炼丹不成,自出乖露丑,还请药王前辈莫要见笑。” 李古一雪眉轻抖,和颜凝声道:“久闻天刀圣谷,刀法独步当世,纵横寰宇,老朽早有耳闻,公子背插金刀,想必定是天刀圣谷中人吧。” 那少年惊叹于药王李古一的目光锐利,卓远见识,旋即自报家门道:“晚辈葛青寒,家父葛朝玄,执掌天刀圣谷一派,久慕药王前辈清名,特来拜谒。不意,出手就毁了前辈一座炼丹宝鼎,心中负愧,无地自容。” 李古一全不在意道:“葛朝玄葛府主名望久著,刀法通神,老朽亦深感心仪。葛少主,习剑炼丹本就差若云泥,途径全非,一时失手,也是常事,自不必介意。” 葛青寒谢受了玉训,跟道:“晚辈谨记药王前辈训示,今日造访宝山,总也算不负了家父一片倾慕之意,晚辈就此告辞。” 李古一笑着伸手拦道:“葛少主且慢,老朽有一物奉上令尊,权表老朽回意之礼。”说完,就命一名姿容清秀的婢女手捧一方小巧锦盒走过去,李古一道:“盒中玄金丹乃是老朽新近炼成,有增进功行,兼具延龄益寿之效,可携回带与令尊,略表老朽微意。” 一听是玄金丹,葛青寒面色一震,心中却是暗暗大喜道:“玄金丹,竟是鼎鼎大名的玄金丹,药王果然当世奇人,这一出手就是玄金丹,只是可恨不能入了药王之门,无法承续秘丹大道。” 葛青寒面色一振,道:“晚辈多谢药王前辈玉赐,待回去时,定转叙前辈厚意。”说完,取下背插金刀,默诵真言,金剑倏然嗡的一声长吟,剧增至十丈之巨,金光如电,灿亮射目。葛青寒走步上去,领了众人化一道经天长虹,立然破空远去。 余下之人,炼丹皆有长短进步,除却刑尘丹药将成之外,还有就是那携带孺子的巍龄老者,看他手法利落,真火控驭得当,似是有着数十年之累。 时辰一点点逝去,刑尘眉目一紧,已是将要凝结成丹,丹鼎之内吗,妙香阵扑,晶光四射,宛转滴溜龙眼般大小。正在紧张之时,从旁忽传一阵馥郁丹香,刑尘略一轻嗅,即暗暗称叹此丹之质上乘。 旁边的一座丹鼎内轰的一声轻鸣,一阵云霞彩雾自丹鼎内飘出,精光若锦。丹鼎揭处,彩云冉冉间,一枚灵丹被簇拥而出,丹体表面赫然凝出三道玄奥灵纹,皆是那老者以秘法所绘,灵丹效力倍增不止。 那老者丹成之时,一脸轻松裕如,毫无为难之色,将所炼三道有灵纹的丹药装在一枚玉瓶内,就此静候,时而低首看看那名孺子,眼中尽是疼爱之色。 哗然一声,雷鸣三震而止,只见刑尘身前的丹鼎内雷光大殷,电光如射,三记响震均有惊世骇俗之威。这尚未了,刑尘一催丹鼎下火莲火力,把握得极是神妙,雏丹炼实时,丹鼎上处浮现龙形虎影,吟啸如雷,端的是法象威横。 那老者见了此状,面色顿时一紧,心下已知情形不容乐观,双手一捏,勒得骨节分明,一手缓缓向后伸去,可是手到了半途却停住,心中难以委决。这时,听得膝旁有小孩童稚声稚气道:“爷爷,咱们是不是输了?行儿是不是要死了?行儿好怕。” 老者慈颜悦色的搂过孙儿,温然道:“行儿,无论如何爷爷也会救你的,爷爷无法承受再失去一位亲人了,不计代价也要治好你,放心吧。”实然,老者心中并无胜算,尤其是在看了那动用火莲炼丹的少年后,胜算已是不足太半,可是他还是坚持,他知道自己一放弃,就意味着孙儿将死。 火莲巍巍停浮在丹鼎之下,细长的火浪在鼎腹下爆发出一阵阵热浪来,将丹鼎之内的成丹继续将养片刻,嗣后在绘上灵纹,虽非秘法所成,不过其品质早具三灵纹之质。刑尘神识微敛,火莲嗡的一声即回飞掌心,火莲徐徐旋转,渐渐没入掌心,无行无迹。 丹鼎之内,丹香早溢,芬芳馥郁,清雅淡妙,不似一般丹药品相浓艳,香味俗气,丹药以精雅为上,是以刑尘光是品相香气就已胜过不少人。取来丹药,着目一观,发现色若琉璃,淡有余温,不失为一粒上乘品质的灵丹,心中欣悦不少。 广场上,大多数人均已炼出丹来,依旧有些人忙得手忙脚乱,该投药材时拖拖拉拉,该催真火时却又不敢放手去催,弄得时辰大为耽搁,连草草了局都不能。 李古一挥手遣去婢子,道:“诸位均已炼制完毕,待婢子们将丹收来,老朽一观,即可评出高低,届时胜者自可受老朽一身衣钵,继掌药王门。” 婢子行若流云,身笼轻烟,宛似足不点地般行去,挨次将丹药注名收上,呈送门主目览。李古一将盛有丹药的玉瓶一一揭开,芳香立然扑鼻,怡然教人自醉,李古一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是者数,李古一面上时有欣慰,时有蹙眉,时有憎恶,面上阴晴不定,弄得众人心中悬石。 略过了些时,李古一命人将其撤开,近上前来,朗声宣道:“此次召集天下炼丹之士,实堪大海捞针,不过终未废弃前功,孰为第一老朽已是胸中了然。” 老者心底里直打鼓,心中已是焦急如焚,经不得多耽延,旋即越众而出,朝药王李古一抬手作礼道:“李掌门,老夫李孤罡在此见过了。” 李古一面有讶然,旋即还手施礼道:“原是剑神玉趾辱临,还请恕老朽眼拙,未能识出剑神真颜,莫要见怪才好。” 李孤罡仗剑天下,行事素不拘礼,尤其在此当口,更是无心着意于这些虚套客气,开门见山道:“不瞒药王说,老夫此来正是要求药王帮上一忙。” 李古一哦了一声,道:“何忙?” 李古一道:“倒也难为剑神大驾光临寒山,若有何忙,还请明言!” 李孤罡接口回道:“既然药王推脱,那么老夫就直说了。老夫承袭剑神宫之主已多春秋,本思禅让退位,安度天年,可惜独子早年间就已夭折,剩下这唯一血脉,眼下怕也是命无几日,还请药王援手施救,若能救转我这孙儿,李孤罡定永铭此恩。” 李古一道:“还请剑神说清楚,令孙究竟身犯何症。” 李孤罡伸手招过孙儿李独行,双手轻轻抚在他的肩头,忧色重重道:“剑神宫乃是依据洪荒一位威能通天彻地的超凡剑神血脉而源远流长,发扬光大,这个想必药王定是知晓的,老夫也就不必饶舌。怎奈,剑神血脉虽是强大,却多蕴天殃,老夫这孙儿生具剑神血脉,本来极大幸事,可近来才发现除了有剑神血脉之外,亦另为天殇剑体,命时恐已无多,还请药王妙手回春,救老夫孙儿一救。” 第十五章 围炉夜话 “天殇剑体。”李古一面上为之一震,心中更是骇异,一时竟也说不出话来。略自凝神片刻,才觉好些,饶是药王李古一这样见识卓绝,阅历丰厚的大境界之人,听到这天殇剑体也不禁为之一遽,可见这天殇剑体如何厉害! 李孤罡道:“老夫本就心想来药王峰走上一遭,会闻药王举办选材大典,老夫索性一预,权表诚恳的拳拳之心。许是老夫久居剑宫,竟不知天下间人才辈出,今日炼丹,竟发现多有英才,济济峰上,自分多半不占胜算,这才贸然出面,卖上几分薄面,请求药王施加援手。” 李古一朗朗笑道:“久闻剑神行事不羁,作为旷达,今能舍下尊面,与众同比,足见诚心,李某焉有不助之理,且叫令孙走上前来。” 李孤罡面上一悦,即让孙儿前去,李独行有些内怯,踟躇不前,李孤罡耐心劝道:“行儿,这位药王爷爷法力广大,神通入玄,妙手可令枯木逢春,你却给他稍微瞧上一瞧,就可以根治了病症。” “真的?”李独行向来对爷爷的话是深信不疑,可是对自己体内这天殇剑体却是屡屡受挫,处处碰壁,吃了无数金丹妙药,请了各方医仙能士,均束手无策,摇头摆脑,突闻有法可解,自然是半信半疑,却又满心欢喜。 经由李孤罡这一番劝说,李独行却是心动了,虽还有些内怯,不过还是勇敢的迈出了第一步。一路小嘴微抿着,一张清秀可爱的小脸蛋上再无了英气,却似个平凡人家的孩提,提心吊胆的朝李古一走去。 李古一朝前迎了数步,伸手轻握住李独行的手腕,已是施展出内法心经之术,彻查全身脉络关穴。一番细按潜察后,李古一面未改色,只是心中不禁叹道:“好个天殇剑体,实在诡异。看这李独行不过八九岁年纪,体内气血脉象却沧桑老古,宛似龙钟之年,这样奇绝的症候倒是第一次见,颇是棘手。” 李孤罡在李古一的脸上敲出一丝异样来,只是为安抚镇定孙儿之心,才未显出。李孤罡情知这天殇剑体乃是极难治除,可是眼下惟有将全部希冀寄托在药王李古一身上,若是连他也无法,那么世上再无第二人可以挽救孙儿性命。 李古一捻须沉吟,半晌不语,嘿然许久方道:“剑神远来,老夫本该款待,不过令孙天殇剑体实在凶异,就算是老夫也无从下手,还是速速另寻高明,或有挽救之机。” 李孤罡听此,面上一愕,呆愣原地许久,面上寒云渐起,终是咬了咬牙道:“堂堂药王,岂有不能救治之理,老夫医术无能,药石不精,难道连药王都束手无策了吗?” 李古一心中也是为难,这天殇剑体实在怪异,令身具者气脉血象早衰,度日如年,一日过去就如正常人过去一年。天殇剑体隐藏极深,不带发时,根本无法察觉,一待发时,却立教束手,无法可奈。 李古一眉头一沉道:“实非老朽推诿,令孙体内的绝症药石已是无救,除非大罗神仙降凡,否则依着老朽一身医术,并无救治良方。” 李孤罡寒色渐郁,阴沉起声音来:“久闻药王很久之前就秘制灵液为贵孙女浸泡,平素也服用了不少养灵益元,驱邪避毒的灵丹仙药,已是炼成无毒不侵、尘劫不坏之体。若是药王能够割爱,以孙女见赠,料来行儿的天殇剑体定有转圜的余地。” 李古一一听此语口气不善,即怒火高冲,喝声道:“李孤罡,老朽出于善意,劝你另择高明贤士,再行议治。可你却狼子野心,妄图染指老朽掌珠,就凭此话,老朽纵是有法得治,也绝不预手,由你剑神宫一脉断绝。” 李独行见爷爷为了自己与被人争吵不断,心中难受,慢吞吞的转过头,眼中泪珠已是簌簌滚落,前襟大湿,委婉声气道:“爷爷,你们不要再吵了,行儿不看病了还不行嘛!” 李孤罡听此一语,悲心顿起,眼中泛起泪花,哽咽道:“行儿,是爷爷无能,不能救你。”悠长顿挫的叹了一声后,即又道:“罢了,行儿,咱们走吧,天涯有处,终有治你之法,爷爷纵是赔上剑神宫不要,也定要救你无虞。” 李孤罡正欲含恨而走,忽听李古一重又拦道:“天殇剑体实非寻常之症,世上除了老朽,旁人绝无良策。剑神若是放心,尽可将令孙暂留此处,老朽尽力而为,成与不成总算是没有负了这一趟跋涉辛劳。” 李古一见这小童如此年轻俊秀,就惨遭横祸,心中不忍袖手,任其就死,这才说出这一番话。其实,天殇剑体乃是天灾,根本没有治愈的可能,自己所能做的,也就是仅仅拖延时日而已,这点李孤罡心中也是有数的。 李孤罡听了,身形一止,锋立良久,低思沉吟片刻后,即蹲下身来,朝李独行道:“行儿,世上除了药王,再无他人可治,你就暂且住在药王峰上,待得痊愈时,爷爷再来接你回去,可好?” 因有前鉴,李独行不愿爷爷心中再添忧愁,虽然有些不舍,可终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道:“行儿知道了,爷爷,行儿会乖乖的,你放心。” 李孤罡眼眶有些湿热,看着李氏一脉的最后一点骨血都有可能行将陨落,心中悲痛,几是要滴下泪来,可他忙将思念一转,即站起朝李古一道:“既然药王愿意施救,那么老夫就权且将行儿暂托你处,老夫五日后再来。” “剑神,慢走。”李古一也不多客气。接着,就让婢女接过李独行在畔,先让师师取来一粒龙华丹。师师机灵,早将龙华丹取在手中奉上,李古一含笑接着,即朝李独行怡颜悦色道:“行儿,这粒龙华丹可以助你减缓痛苦,你暂先住在这里,异日治好了病再回去,可好?” 李独行自李古一掌中接来龙华丹,轻张嘴,一手丢下,回头朝李孤罡道:“爷爷,行儿可以照顾好自己,你放心。” 李孤罡深知自己孙子性子,自小到大都是锦衣玉食,何曾吃过半分苦,更是从未离开过自己身边超过一日。眼下留他堵在异乡,却不慌乱,反而劝慰自己,这都是装出来的,就是希望能让自己感到放心,不再忧悬。 李孤罡听了李独行的话,欣慰的一点头道:“行儿,果真是我李家男子汉,如此,那爷爷五日后再来看你。” 李独行却是催促口气道:“哎呀,知道了,爷爷,你就走吧,可真啰嗦的。”说时,鼻翼一蹙,已是泛起酸来,眼眶一热,就要掉下泪来,忙就转过身去,不让李孤罡看见。 李孤罡拱手辞道:“药王,不日再见。”说完,即驭剑腾起半空,与一众门人尽皆化虹破空远去,晃眼即不见踪迹。 李古一看后心头暗暗惊叹道:“剑神果非虚传,平地起风雷,驭剑入神,转眼即数十里,行剑罡猛强横,真不负一代剑神称号。” 李古一正起神色,重新打量起场上的人丛,声如洪钟道:“这次胜出者是刑尘,他所炼的丹药最得我心,也是众多丹药里最出色的,当得第一。不过,剩下的各位,也别懊恼,老朽尚有灵丹派发,也算一慰诸位远来劳顿。” 李古一立派婢子一一发下丹去,众人接了心中倒也乐得开花,因为这可是药王峰所出,品质自有保障,不比一般丹药。 一众门派各自下了药王峰去,刑尘与冥剑卫自然留在了药王峰,不过李古一素爱清静,不喜繁闹,冥剑卫一行五人,在峰上走动,总教他不悦。一番交涉下,作为冥剑卫队长的坤元也毫不退让,口气强硬,刑尘无计可施,只得让坤元一人留下,其他人则奉命回殿,也不算背了父亲之命。 是夜,李古一与刑尘室外围炉坐话,他见刑尘禀赋高强,天资横溢,乃是不可多得之才,有意传授他一身衣钵,却被刑尘婉辞回绝。 第十六章 阴冥山 李古一听了刑尘一番恳切得体的温言婉语,心头不仅没有生出怒意来,反倒是有些喜惊道:“你这小子与众不同,乃是世上的一股清流。你可知道,每日有多少人挤破头皮都想要入我这药王峰,这尚不能,眼下大好机会摆在你眼里,你却不稀罕,着实教人费解。” 刑尘赧然一笑道:“不瞒前辈讲,晚辈来此不过是想讨几位药材,晚辈想炼至一粒龙庭碧烟丹作为晋升漱谷境七品之用。” 李古一精目亮光一闪,微是一讶道:“龙庭碧烟丹,你这小子倒是倒是能耐不小哇。这龙庭碧烟丹乃是前古丹种,最是讲求药材,所须无不苛刻,不过却并不难于炼至,选它作为突破修为之用,自是妥帖的。” “前辈所言极是,晚辈也是如此设想,今日在前辈面前班门弄斧,侥幸夺魁,本就该坦白心迹,拖延现在才表明,还请前辈饶恕隐瞒之罪。”刑尘抱歉道。 李古一道:“今日一见你手掌古炎,就是来历不浅,既然有着不俗的身份,又岂会甘于我这区区药王峰,这个嘛我心中还是有些底的。方才之问,也不过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如果真不成,也总不能强人所难,这岂是圣人之道。” “前辈高古,晚辈敬佩。”刑尘由衷推重道。 “世上之事,实非能一己之力总而左,有些遗憾,也许不一定是坏事。”李古一耳边听着紫泥小壶中咕嘟嘟的水开声,兼具新月印山,夜色幽清,神思放纵,早已纵横物外,话中透着机锋。 “前辈,今日剑神宫李孤罡孙子李独行身具天殇剑体,似是难治之症,不知前辈有何应对之法。”刑尘目光移过李古一面容,望向正与李师师并肩坐在门槛上相互说着悄悄话的李独行,看他专注开怀的深情,似已望了自己正处险境。 提及此事,李古一略一顿挫道:“天殇剑体极为古怪,若要根除,并非绝无他法,只是此法不到万不得已,不得轻用。” “前辈所说之法究竟为何?”刑尘衔声问道。 “九星炼魂大法。”李古一面色整肃起来,凝重道。 “九星炼魂大法?晚辈从未听过。”刑尘眉头蹙起,脑海里辗转反思,始终回忆不起任何一星半点关于九星炼魂大法的蛛丝马迹来。 “这是一门传自上古正神的秘法,取九天之上的星府之力为凡人续命,行法极是凶险,二人均需共担此危。不过,若行此法,最关键的还是要求到一件天地宝物才成。”李古一满是难处的口气道。 “什么宝物?”刑尘道。 “紫霞镇魂台,没有此宝,九星炼魂大法无法运用,说也无意。”李古一暗恨的一叹气道。 “前辈既知此宝来历,想必现在何处,必定也是胸中了彻,何不取来一用,大不了用完归还即行了。”刑尘不知此宝来历,自是不知取宝之艰险,因是说得极是容易。 “紫霞镇魂台乃是五鬼教镇教之宝,一直视为教中圣物,怎能轻易借你使用。”李古一尚在今日出手教训了一番星辰子,借宝更是难如登天。 “既然借不到,那就只有抢了,大不了用完还回去就是。”刑尘脱口即道。 “抢,小子你倒是天大的口气,那五鬼教坐落阴冥山脉,依据天险,阴气浓郁,凡人决难轻进一步,你小小年纪,不知五鬼教厉害,才言轻易,实则绝非易事。”李古一将五鬼教根底娓娓道来。 “天下宝物,惟有巍巍有德者当主。”刑尘慨然言道。 .“好,说得既极大气魄,试问世上还有几人能如尔。老夫虽纵横一生,却不曾将万事万物看得如你般彻,天下重宝,惟大德者当居,此话倒是颇提声气,也罢老夫就与你同行一遭,去了紫霞镇魂台来。”李古一心头热血翻涌,抖了抖肩头道。 “前辈岂可纡尊降贵去那阴冥山,这千万不可,再说药王峰尚需前辈坐镇,此事就交由晚辈去办即可。只是若能取得紫霞镇魂台还望前辈赐了药材,以助晚辈炼至龙庭碧烟丹。”刑尘不忘心中之事,提出了条件。 李古一大笑道:“你倒会打算盘,罢了,你若果真能取回紫霞镇魂台,老夫亲自为你炼上一粒龙庭碧烟丹。不过,你可想清楚了,阴冥山阴气凝重,五鬼教据山为险,大布迷阵,寻常人绝不敢稍近一步,饶有天大神通,也要万分小心,你当真就不怕?” “前辈,单人独自前去,晚辈或许心中还有些打鼓,不过前辈别忘了,晚辈可是有冥剑卫傍身。明日我就让坤元回去,领三百冥剑卫火速驰来,冥剑卫个个剑法惊世,以一当百,阴冥山就算铜墙铁壁,也能让它破洞百出。”刑尘手提一壶烧开的山泉,将白脂玉的茶具细心浇洗一遍,倒上两杯清馨透鼻,茶汤碧翠的香茗来,奉敬了一杯。 “冥剑卫,你是刑神殿中人。”李古一话声微是一顿,心中暗忖一会即重又释出淡泊笑意来道:“老夫若是猜测不错的话,你应是刑神殿少主。” 刑尘笑着一点头道:“晚辈并非刻意隐瞒身份,而是人行在外,总须轻便些,虚名累人,做起事来也是束手缚脚,还是微服便宜行事的好。” “名缰利锁,金钱珠利,人人披靡,犹恐不及。你小小年纪就将尘俗看断,翌日定有绝大造化,天欲成其才,必令其先为不凡,你禀赋高强,只消勤勉不辍,成就决计不低。”李古一双目神光如电,射出火热的光华来。 “前辈谬赞,晚辈如何敢承。”刑尘逊谢了。 “老夫行事说话,盖不捏虚作假,亦不屑为之,不过你这小子确实有些特别,老夫打从心底里喜欢。”李古一抬手举起已被茶呷了一口,微阖双目,一咂嘴,似有余韵无穷。 “晚辈,一切凭心而为,据理而行,自问无愧于天地即可。”刑尘云清风淡道。 “世上人事无穷复杂,求道问法之途千千万万,可最终还是万川归海,顺心而为是为道,逆心而为则是魔,此为炼法悟道之本源,顺逆无非一念之间。这次,你远赴阴冥山,进入山中切记莫为山中迷烟鬼阵所惑,否则于你修为定有大碍。”李古一不免提点一番。 刑尘眼色露浓,沉沉的点了一下头,即回道:“晚辈知了,定然多加小心。” “明日,待老夫炼上一粒驱毒辟邪,盘固元神的紫玄丹,随身携带,可保你山中不受魔邪毒瘴侵扰,驱散毒烟,行走如常。”正说时,师师走了过来,附耳朝李古一说了几句话,就又走开了。 李古一这才想起该是时候为师师浸泡灵液了,不意谈兴一起,竟是错误了时辰,忙即进了药阁,取下平日炼来储积的玉肌青灵液,给师师泡去了。 李师师走后,就剩李独行一人独坐门槛,遥望夜上微星淡月,在他深邃透明的瞳孔里倒映得异常清晰。或许在他心里,正算计着自己还能有几日这样坐望夜月朗星,又或许明日就看不成了吧。 刑尘走了过去,蹲下身子,与他一同坐着,两下默然,却是一起看得出神,久而久之,却似昔年旧雨,故旧重逢般融洽,李独行张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 坤元接了刑尘之令,望殿中抽调三百冥剑卫星夜兼程赶至药王峰下。未出三日,坤元已是率队返程,身披劲装,面罩玄甲的冥剑卫已是安营下寨,驻扎在药王峰下。 次日,刑尘洗漱一番,山泉沃面后,整饬衣带后即跨坐逍遥龙驹,辞别药王峰,望阴冥山远远而去。李独行尤自立在峰头,茫茫云雾缘身而逝,低低道:“尘哥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药王峰相去阴冥山不足百里,以龙驹脚程堪堪一日的功夫已是到了,两队冥剑卫中坤元催动呼雷豹上得前来,问道:“公子,阴冥山处天地之间一座地殇魔脉,阴气颇重,寻常人稍行走近,即气神不定,元气暗损,如何得上!” 第十七章 天鬼血魂铃 刑尘眺望开去,依稀遥见连绵如带的山峰上几点淡若星辰的冷火微焰。山中鬼影幢幢,人迹俱无,连鸟兽清鸣也无,整座阴冥山脉都阴气沉沉,邪物茫茫,隐隐中似存一种隔绝人间的强大禁制,使人无法靠近。 阴冥山鬼物精怪颇多,不过大都是山魈与草木化精一类,虽有道行,可是并无伤生害命之能,不过依旧可以蛊惑心智,迷失神魂。刑尘自怀里掏出一个形制奇古的玉瓶来,倒下一粒质若紫晶,光华暗转的丹药来,正是药王李古一所赠紫玄丹。 紫玄丹以辟邪药物所炼,天生便具杜绝魔侵妖害之力,刑尘细催修为,一层淡淡白气将紫玄丹悄然幂住,紫玄丹即自行飞浮在前。此丹一经催用,立发一道紫巍巍,亮闪闪的光华,冲射如电,将身前一概魔雾邪气、妖祟阴瘴尽数冲散开去,现出一条空荡荡的甬道来。 刑尘叹道:“紫玄丹果然玄奇,竟能冲开妖气,禁闭魔物。”说时,就已重新跨上了逍遥龙驹,率了冥剑卫上了阴冥山去。 刑尘在前手捧紫玄丹在前引路辟道,冥剑卫则紧随其后,个个牵缰按剑,神色警惕,暗暗留神,以备不意之袭。 正朝前行进时,突然前头的一片茂密松林里突然浮浮沉沉一团伞盖般大的苍白色火焰,起起浮浮,似若鬼火,极为阴怪。刑尘微举右臂,是以停止前进,坤元催驾上来,道:“公子,这鬼火来得怪异,怕是有伏。” 刑尘心头忽然升腾起浓浓的不安之感,生了戒惧之心,吩咐道:“坤元大哥,阴冥山我等均是头一遭来,不知就里,根底不清,令冥剑卫多加小心,不得轻举妄动,一旦失陷敌阵,难得生全。” 坤元依命传下令去,冥剑卫个个神色惕然,手按剑柄,随时备战。 刑尘再催坐骑,朝前一步步踱去,忽然松林里另在一处倏地冒出一团森白苍冷的火焰,游魂鬼魅般上下跳浮,却似精灵。未几,又在左方骤然冒出一团森白冷焰来,同前一般,上下跳动,情状怪异。 这时,又在右方亮起一团亮白色火焰来,望去冰冰冷冷的,透着冷焰光色,四团火焰在前,山中鬼物却似收了催动,厉声啸鸣,潮涌而动,在松林间翻滚激荡,作势欲扑。 刑尘将紫玄丹握定,神识微动,搜寻方圆十丈之内有无异动,可是神识覆处,并无任何异象,依旧是一片寂静。 坤元举手示意冥剑卫严阵以待,小心应对,冥剑卫纷纷沉神留意,不敢轻敌。 这时,涌动在松林间的冷火忽然一闪而灭,不复踪迹。就在刑尘不知其因为何之时,突然又自正前方燃起一大团白冷冷的火焰来,几将整座松林照得亮如白昼,火焰中一道身影被照得格外俊挺妖异,火光掩映下,依稀可见那人妖冶细白的肤容来。 刑尘道:“阁下何必故弄玄虚,何不出来现身一见,躲在暗处,又岂是正派作风。” 冷焰火光中,那人阴沉的笑起,抚掌道:“台驾造访本山,却未经传唤,更未递上名帖,就是正人君子所为了。道我故弄玄虚,台驾又岂不是道貌岸然,彼此彼此,不过五十步笑百步,自取其辱。” “既然开门见山,那刑某也就不再隐晦。刑某此来,是为了你教中宝物紫霞镇魂台而来,若是乖乖交出,免遭杀戮,若道半个不字,你颈上头颅怕是难保。”刑尘言语威吓,自是有恃无患,不会惧了那人。 “哼哼,好狂妄的口气,那我就让你尝尝天鬼血魂铃的厉害,看你能不能取我项上人头。”那人声音极细极利,四面传声,听来深觉刺耳,教人心潮暗涌,神魄难定。 话尤未了,就见前头松林间森白火焰噗的一下就转成猩红血色,耳畔听见一阵清脆怪异的铃声,自四面八方处幽幽传至。血色火焰腾的一下子立有三尺之高,血焰光芒随之消散,凝成一只同等大小的血色铜铃,森森冒着寒气。在他后面是那个一直隐于松林间的妖冶男子。 “冥剑卫大通冥剑阵准备,以公子安危最重,列阵。”坤元在后大声命道。 冥剑卫听令,立马纷纷跃下呼雷豹,手抽长剑,依照大通冥剑阵占据方位,把手住生门死户,将刑尘护在垓心。刑尘目光无法穿透松林间弥漫着的阴雾鬼气,可是那只天鬼血魂铃却是格外醒目,血光滔天,横铺数十里之遥,几乎整座阴冥山脉都似一片浓稠血海。 那男子尖细阴沉的话声又起,道:“无知蠢辈,擅敢犯山,今日就教你身丧此处。”那男子将掌贴在天鬼血魂铃上,默诵真言,念念有词,掌上一道玄奥光阵飞旋而出,化作一团稠光沾附在天鬼血魂铃上,那天鬼血魂铃立时传出鬼声啾啾,好似群魔将出。 那神秘男子立催天鬼血魂铃,顿时一道滔滔血光,直有数十丈之长,自天鬼血魂铃中滚滚涌出。如潮血光里,嘶吼着跳将出来一个个恶鬼妖精,身无血肉,只是一具霜白色骷髅,齿若矛戟,寒光烁烁,手足俱长,指甲尖锐,锋利如刀,密如大潮般朝刑尘处蜂拥而来。 吱呀乱叫的鬼啸声此起彼伏,一路凶狠无比的冲撞开合抱般粗的大树,利爪过处,震开斗大的山石,霎时腥风直走,走杀飞石,情状险恶已极。 冥剑卫俱是身经百战,英勇善战之士,可是一经听了这尖利恐怖的鬼啸还是禁不住的遍体生津,牙关打颤。 骤然间,一股浓烈浊臭混着腥风扑面而至,那些鬼物已是到了左近。冥剑卫凝神四顾际,忽然从斜刺里跃将出来一头尖牙利嘴,手爪如刀的鬼物,凌空跃下,声势惊人。 冥剑卫训练有素,临阵经验丰富,手起剑落已是将那头鬼物枭首,斩成两截。谁知,这一头鬼物方才斩罢,就有一大批鬼雾冲腾而起,杀至半空,冥剑卫纷纷肃起面来,神气抖擞,忙而不紊的运转起大通冥剑阵来,刑尘安坐当中,临危不惧。 大通冥剑阵深依天理造化,暗据阴阳通变,极是厉害,一时鬼雾围聚如潮,却也难以攻入。剑光飞起处若银龙冲霄,夭矫电走,缤纷如雨,深通造化,鬼雾攻势如雷,却被剑光一一遮挡在外,无法攻进,重重围堵在外,厉啸不止。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那一直藏身林内的男子再催天鬼血魂铃,血色铜铃为之一震。紧跟着,一道血光如幕,自血铃现出,轰隆一声巨响处,一头高有丈许,双目如鼎,瞳色血红,青皮钢鳞,背振双翼,肋生八目,皆是血色,自血幕中飞冲而出。 刑尘着目一观,就知此妖乃是群鬼之首,青天鬼。这狮面豹尾,肋生多目的青天鬼乃是鬼族中道行上乘者,具有三百余年道行,这天鬼血魂铃正是由青天鬼祭炼而成,是故才有如此之般大的威力。 青天鬼纵飞如电,来去无影,怒张双翼时,若一头巨大无比的青毛蝙蝠破空而来。谁知,这一头青天鬼才自血幕中走出,就耳闻一声尖啸传出,又是一头青天鬼冲出,一连者二,一共三头青天鬼飞扑而出。 “三头青天鬼,那加起来可是有近千年的道行,看来在阴冥山五鬼教中也并非尽是庸手,确实是有出尘高手的。”刑尘暗声嘟囔道。 青天鬼道行实高,肋间鬼目,冲射出一道道血色粘液,深具腐蚀性,遇物即燃,腐烂成灰。冥剑卫手中利剑多为玄铁所铸,固是坚韧锋利,可是一经碰上这青天鬼的血色粘液就不经摧似的腐朽生锈,寸断开来,掉落满地,成了废铁。 坤元见状,跃出战圈,来至刑尘身旁,急声呼道:“公子速走,由卑职拖住这些妖物,迟恐有变。” 刑尘安坐逍遥龙驹,手按丝缰,神色从容,好整以暇道:“坤元大哥不必惊慌,立起天玄剑阵,守住生门死户,全力歼灭三头青天鬼。” 身在杀场,坤元不敢稍作迟疑,立即领命去。冥剑卫立起天玄剑阵,护住生门死户,将三头青天鬼围在一处,冥剑卫围成一圈,背身而立,一旦遇机,可灵活通变,不致势虚。 第十八章 破关御敌 青天鬼肋下血目张合,如矢般急促促的射出成片的血色粘液来,冥剑卫攻势受挫,短时间内竟是无法奏功,多有伤死。虽然情形不妙,不过冥剑卫依恃着天玄剑阵,前后交替,左右续补,却战得不急不躁,尤有余度。 刑尘当中而居,手一探处,取出龙蟒坤天环,乌泽暗转,宝气成华,望空一抛,立时化作一道暗沉沉的长虹经空而去,神速已极。青天鬼道行本是不弱,可是一遇上这龙蟒坤天环,立被勒在一处,随意大小,无法脱身,纷纷哀嚎,尤示余威。 刑尘目光一冷,却如电闪,精光外射,右手抬处一尊古拙晶灿的明黄色火莲缓缓飞旋出来,顿就爆发出一阵吞天噬地的强大威势,横扫六合,威震八荒。金焱灵炎的本体灵精在莲座中央纷动不休,火焰吞吐不定,火莲一经出现,就将周遭气温催至极高,树木枝叶渐有灼灼欲燃之兆。 刑尘伸出左手自火莲上处轻轻一掠,挥手一扬就是十余丈长的金焱灵炎飞出,风火电驰般朝三头青天鬼冲驰而去。金焱灵炎威力何等强大,破空去时,沿途所经草树木石俱都受了焚炼之气而熔成飞灰流浆。 金焱灵炎转瞬即至,化成一线,绕着三头青天鬼腰际一束,金焱灵炎已是无须多提火力,立就将三头青天鬼烧成两段,化成灰烬。火莲内,金焱灵炎一部分火焰去后,又自行不断的填充修复,一如之前。 刑尘神识微动,收了火莲,一扬手召回龙蟒坤天环,朝着松林间的那只血色铜铃道:“刑某暂留你一命,速速报上山去,就说交出紫霞镇魂台或可不杀,但若不交,必死无疑。” 松林间,那人阴阴沉沉的一笑道:“我告诉你,阴冥山可不是那么好进的,我奉劝你还是速速早离为妙,否则惟自招祸。” 刑尘并不理会,轻抬一手,指尖闪掠出一道细细的亮黄色火线来,气度悠闲道:“再若不去,那就将你炼成劫灰,刑某也不在乎手下多一条亡魂。” 那人喉间一噎,好生的忍了一口恶气,收了天鬼血魂铃,朝松林后疾步而去,未作稍顿。 刑尘则命冥剑卫维持剑阵,朝阴冥山上行进,沿途鬼雾因受紫玄丹影响而不敢趋逼,纷纷避道而走,未几即上了阴冥山去。 此时,本该金阳当空,万里云动,不过阴冥山脉上接天露,下通地殇,四季如夜,风罡气烈,这才能容得一些冥兽在此休养生息。 阴冥山上,灯火稀疏,暗透冷芒,不过依稀可见重重殿影,沉沉阁貌。山中一应建造,皆以斗大见方的白石砌就,除却制度格局不尽相同之外,别无二致,故此看起来阴森森,冷寂寂的,给人一种恍若地狱的感觉。 五鬼教主殿中,儿臂般粗的巨大白烛高燃,白森森的火光中,大殿内的白玉地基都透出森恐之意。大殿两旁摆设着几张黄花梨木的太师椅,椅上正端坐着一个个面容阴绝,气息沉凝的高年男子,身披杏黄袍,颈挂菩提珠,眉头紧蹙,正自沉思。 “真灵子,你可看得清楚,他使的确实是一种神火古炎?”座上一老者显然大吃一惊,惴惴不安的问道。 大殿间,正跪着一面带忧色的中年男子,相貌邪狞,腰间挂着一只拳大的血色铃铛,原来正是方才与刑尘交手的那名神秘男子。 真灵子一叩头道:“弟子确实是看得清楚,那火中所发气势惟有神火方具,而且还将弟子苦心所炼三头青天鬼焚成灰烬,” “此子当真如此厉害?”那老者显然心头寸疑,不过听他弟子真灵子所言,确实是焚毁了他三头青天鬼,那可是加起来接近千年的道行,也竟弹指间焚烧殆尽,看来太半是一种陨落天地见的古炎神火了,是以他这一问其实答案已是自知。 真灵子脸上余惊尚未尽退,背上冷汗层出,湿透重衣,答得极是认真:“弟子在山下与他交手,并未取胜,实力确实不弱,否则弟子断无败北之理,只可惜了弟子的天鬼血魂铃,眼下没了青天鬼,已是威力大削。” 那老者听后却心生横怒道:“真灵子,为师告诉你多少次了,祭炼这天鬼,可是要折损阳寿的。屡屡教诲,你却不听,眼下元灵渐弱,命日无多,又折了天鬼血魂铃,自尝败果,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却也怨不得旁人。罢了,你暂且退下。” 真灵子心中不服,可终是未敢形于辞色,唯唯诺诺的叩了几首,即膝退出大殿。 真灵子一去时,大殿上坐在上首的一位已逾古稀之年,松颜鹤发的老者终是睁开双目,吐声道:“几位长老,此人突如天降,来我阴冥山所为乃是紫霞镇魂台,其意甚明,不过阴冥山素不畏服,自不能将此重宝拱手相让。只是,此事牵涉甚大,还须秉明掌门才好,若是老夫乾纲独断,出了岔子,那罪名老夫可承担不起。” 坐于下首的另一生得豹头环眼,一脸络腮胡的老者跟道:“莫不是代宗主想要向宗主请教此事如何决处?” 坐于上首的老者捋须点头道:“自宗主封关,迄今已有年余,老夫暂摄宗主之位,掌管教中大小事务。可是强敌当前,本教惟有一人可做裁决,为求大局计,还是先要秉明宗主才可。” 一众长老尽皆点头称善,那端坐上首的老者微是顿首,即率领众长老出了大殿,望山后一座古洞走去。云雾茫茫,触肌冰凉,阴冥山脉在云岚宿雾之间尤显峥嵘险峻,一行来至古洞前,跪禀道:“云山夜造,有事要禀,还望宗主不要怪罪。” 古洞之内,许久并未回应,过了一阵子才幽幽响起一道阴柔有力的男子之声道:“云山,本宗主嘱咐你代为处置教中一切事宜,怎的还来搅扰本座。” 云山唬得通身一震,凉意顿生千重,将首贴地,不敢抬起,口中依旧说道:“启禀宗主,此事空前,并非云山所能决断,倘生意外之变,那可就成了本教罪人。如今也是势逼如此,云山也是别无良策,这才前来告及宗主,以求裁决。” “何事,说!”古洞内男子已是带起隆隆怒意。 云山老躯颤抖不止,勉自强作冷静道:“山下来了一帮人,口口声声要教中圣物紫霞镇魂台,若不交出,全杀本教中人。” “本教五大长老,皆修为精强,功法逆天,难道也退不了区区竖夫?”洞中男子似若有些惊异,不过他谈吐极定,不曾显出半分痕迹来。 “为首之人,使的却是一道古炎神火,极有威力,故此不敌。”云山递上话简单利落的回道。 “神火散落天地之间,至今未曾现出踪迹来,何等珍罕,岂能为一俗夫所驭,莫不是错看了。”男子语气从容平和,不骄不躁,性淡如水。 “墨渊长老弟子真灵子败于他手,言之如凿,称确实是一种神火。若非是此事关系委大,云山断不敢打搅宗主清修。”云山额头已是沁出汗来,却依旧未敢自己抬起脸来。 古洞之内,久无动静,忽然洞口亮起一道青色光波,从内走出一面如白玉,丰神俊挺的青年男子来,生得两分阴邪气,一分阳刚气气,七分霸横气。 青年男子自洞府内走出,面似银月,目若青莲,一袭织金白袍披身,发披脑后,并未簪束,随风飘扬,平添数分飘逸洒然。 “宗主,您,您怎么出关了?”云山不料宗主竟会直接出关,心头更是猛颤,差点就要跳出腔外,连说话声音都听得分明的颤抖。 “既有强敌当前,本座如何再能安心静修。罢了,云山长老,众位长老都起身,与本座一同看看,究竟来者有多大能耐!”说时,身绕清风,肋生青气双翼,徐徐然望山前飞去。 第十九章 魔戟轻取坤元 青年男子去后,云山同一众长老急急蹑踪赶至山前,才发现宗主已是立在殿前,聚集了千余教众。 云山提起疾步走至宗主身旁,躬身道:“宗主果然行事迅如风雷,远非云山所能及,劳累宗主法驾,真是罪该万死。” 青年男子冷眉一挑道:“先行退了来敌再说,你率本教弟子排阵前去,务必全歼来犯之敌。至于那使动神火之人,留与本座处置,去吧。” 云山有了宗主坐镇指挥,自然心中大定,忙即领众前去,青年男子命道:“去抬本座天魔戟来。”数名弟子即望殿中一方精铁长架上的一枝巨戟合力抬出,到时已是气喘吁吁,青年男子接了天魔戟,在手中掂了掂,道:“区区千斤之重,也这般费力,真是废物,滚下去。 抬来巨戟的数名弟子脸上掠过一阵寒色,躬身作礼而去。他们心中有怒,确实不敢宣出口外,毕竟这位宗主年纪轻轻就已登顶神海境大圆满之境,独独是这份睥睨天下的修为就少有人及,何况一身功法更是高强,弹指间将人灰飞烟灭,不过存些腹诽也就罢了。 白袍男子手持天魔戟,巨戟上一阵青光浮现,盘旋如电,丝丝细蛇般电光在戟尖处闪烁不定,整枝天魔戟都透出森森阴气。 刑尘同冥剑卫穿过松林,终是上了阴冥山,可是才至半途,却闻有似潮水泛滥之声,心上正觉有异时,坤元已是近前道:“公子,前头似有异动,应是五鬼教中人前来抵御。” 刑尘深以为然,即沉思对策,旋道:“坤元大哥,命冥剑卫就地驻防,将方圆十丈之地围圆,放出缺口,引敌深入,待敌全进时再行绞杀。” 坤元立时布下命去,冥剑卫依令埋伏隐蔽处,静候敌人来攻,暂作以逸待劳。 没过片刻之余,一大片黑影已是如潮般冲涌而来,手持刀剑,形貌凶恶,朝己纷至沓来,哗声一片。五鬼教中人不知刑尘早下暗布杀局,滚滚冲进,待千余人尽数在埋伏中时,冥剑卫已从暗处杀出,刀光剑影,一时纷乱而起,映得冷芒冲天。 五鬼教中人能士颇多,多善刀剑,冥剑卫亦是久经杀战,亦不落下风。战得既久后,五鬼教初时虽是人众,却也不低冥剑卫精良骁勇,没过两三盏茶的功夫就已被杀得摇摇落落,所剩无几。 冥剑卫一鼓而勇,凭着不足三百之数竟是将煌煌千余之多的五鬼教众的喽啰杀得屁滚尿流,所剩无多。坤元命冥剑卫乘胜追击,冥剑卫履险如夷,捷如奔雷,手仗利剑,一阵冲杀,已是尽数诛灭了五鬼教喽啰。 刑尘催动坐骑上了阴冥山,冥剑卫紧随在后,一径就上了五鬼教大殿前。方一到了殿前时,别无一物,空无一人,只一白袍男子持戟独立,面色冷沉,似在相候。 刑尘下了逍遥龙驹,问道:“阁下是五鬼教中何人?” 白袍男子半晌未答,反是另起话头道:“听我教中人说,来敌之中有一人身怀神火,不知是否是你?” 刑尘脸上一怔,不知这五鬼教中竟是有人识得神火玄机,但却没有余震,淡淡道:“不错,正是在下。” 白袍男子将天魔戟一点,整座殿前地面都土石碎裂,震起半空,这轻轻一点之力竟具如此神威,确实不是不叫刑尘心头大骇。巨戟一点后,白袍男子觉大为满意道:“好,好,好,本座闭关许久,竟不知天下间竟是出现了如此天纵英才,居然能够收服洪荒神火,且教本座看看你究竟有何本事,敢勒令本教交出圣物紫霞镇魂台。” 刑尘道:“妖邪之道,本非天下所容,不过凭据山险,逞威扬凶,何敢擅占天地至宝,若不乖乖拱手相赠,必教你五鬼教覆灭咄嗟。” 白袍男子道:“神火虽威,却非战无不胜,本座这天魔戟倒是要斗一斗古炎神火,看看究竟到底谁是成王败寇。” 刑尘见这白袍男子谈吐非凡,神仪丰逸,不禁疑道:“阁下,是这五鬼教宗主?” 白袍男子将戟一提,简单利落道:“陆元星便是。” 刑尘默然,正要与斗,却又坤元早已近前请缨:“公子,区区五鬼教,何劳公子亲自应对,就由坤元代为发付即可。” 刑尘眼中识的宝物,他见陆元星手中所持巨戟乃是玄铁精英所铸,尚有大法能士所绘符咒增强巨戟威力。这枝大戟在他手中轻若无物,可方才一点之下,竟是碎石如射,足见其斤重,心下不禁忧道:“坤元大哥,这位陆掌门手中巨戟怕是有些来历,你剑法虽强,可也万不要掉以轻心,存了大意。” 坤元领命,越众而出,一手横持龙渊长剑,须发如戟,神态昂轩,反观陆元星则是一脸的漠然,全然未将坤元当做是自己的对手。 坤元步伐迅捷,当头冲至,手中长剑龙渊勃发剑光,长有数丈,耀眼闪亮,宛如孛星闪烁射目。剑发如雷,震鸣熟记后,坤元手中龙渊剑尖将要点在陆元星面门时,陆元星这才慵懒的一抬手,将天魔戟如电抬起,轻轻往上一撩拨,将龙渊荡开,规矩大为偏离。 坤元素有剑道修养,方才若非是数十年用剑根基,就凭着陆元星这轻轻抬戟的一荡之力,就能让他手中龙渊脱飞出去。 一次短暂却势如风雷的交锋下,坤元心头大震,竟不知这看上去面容冷峻的青年人物,手中巨戟竟是有着这样强横霸道的威力。心头也想起了适才公子对自己说的话,喃喃自语道:“看来公子猜测不错,这陆元星手中的巨戟却是超乎寻常,不失为一件宝物,龙渊与之匹敌,实在有如萤火之光,难与日月争辉。” 身为冥剑卫一员,由殿主刑吾亲自栽培调教出来的死士,自然不会就此而怕了陆元星。冥剑卫素来遇强则越强,远超势力的对手更能激发斗志,坤元一领手中龙渊,登即身形一闪,欺至陆元星身侧丈许处,一剑凶狠点出,不留丝毫情面。 陆元星戟法早已通玄,而一身功法则是世所罕有,察觉机先,自是远胜寻常。坤元一剑方出,还未击至之时,陆元星早就偏身一闪,堪堪规避过,手中天魔戟倏地亮起一溜暗青色电光,自戟尖穿透而出,随手轻挥,即对着龙渊狠狠挤在一处。 呛然一声震鸣之声,坤元手中龙渊如遭巨山撞击,差点脱手飞出,虎口处已是裂开数道血痕,一丝丝鲜血溢出,将握剑之手弄得黏湿非常。 一戟挥击而去,陆元星微微吐气道:“你剑法奇绝,劲力也强,只不过与本座这天魔戟比起,实在不堪一击。本座这天魔戟重达千斤,轻微一点,就要颠晃不止,凭你这区区凡剑如何能胜。” 坤元不顾手上之上,也全然不理五内逆冲鼎沸的元气,袖口一擦唇角的血迹,只道了一句:“冥剑卫,从不惧死,邪魔当前,焉有屈服之理,且看吾剑取你首级。”说时,坤元已是领剑飞腾而起,身形如风,一瞬间就要到了陆元星头顶上处,手中龙渊剑光冷耀,气射如虹,颇具威势。 一剑如电,矫若惊龙,陆元星见了却是一摇头道:“冥顽不灵,知死不退,那就怪不得本座戟下无情了。”龙渊方才出手,陆元星电光火石间已是猛抬天魔戟,以斜抱之姿似望月而刺,实则早已点至坤元右肩肩窝,鲜血立从创口处迸射出来,喷洒如雨。 坤元右肩顿遭剧痛,手中力道一松,龙渊已是脱手掉下。听得呛啷一声,陆元星撤回天魔戟,坤元失了力道,跌坐在地,脸色惨白起来,早如淡金。 陆元星道:“那些自诩名门正道之人行事就是如此,恬不知耻而又自不量力,你说呢?” 刑尘心中早已暗自坤元一战必败,只是未曾料到会输得如此之速、干脆利落,陆元星的实力实在高得惊人。 刑尘道:“所谓正邪,无非去道远近,去之越远,则终堕落为魔邪,陆掌门莫不是偏离了道之本源,身入魔道而自不知。” 第二十章 一剑诛魔不诛仙 刑尘说完一番话,却教陆元星冷声笑道:“哼,什么是正道,什么又是魔道,总不过是俗人们的巧言舌辩之辞。正邪从来都是世俗枷锁,凡俗中人为此而营营渴求,诚有大识见之人却是不屑的,虚名累人,却又都不惧费辛吃力的争夺,其中道理,怎不教人深思!” 刑尘道:“大道无言,魔擅诡辩,播弄是非,颠倒黑白,这又是正是邪?” 陆元星微微一顿,复又淡然笑道:“辩与不辩,无非舌利。” 坤元倒身在地,经了这一段时间暗自调息,略恢复了些,正欲提剑再战,却被刑尘阻道:“坤元大哥,你已败了,不必再比。”坤元面色凝重,寒云层层而起,并没有退下的意思,反而更加坚定道:“公子,恕坤元不能领命,冥剑卫从无败兵,今日势要判个生死方罢。” 刑尘声音已自厉起:“坤元,退下,这是命令。” 坤元不敢背令,含恨退下,刑尘走了上去,慢抬右手,一尊苍古萤煌的火莲正欲凝出时,却闻远天之上一道剑吟苍如龙啸,远远而至。待刑尘回首望时,却见茫茫云间,一道剑光如电,挟万钧之势,排空而至,其后则是大片亮银色剑影,自空飞降。 剑光散处,走出一位相貌奇古,须发如银,身形峻拔的老者,他双目如电,正冷冷注视着陆元星,刑尘这才发现,来者正是剑神李孤罡。 李孤罡身披重袍,发束顶心,横以一截明莹无尘的螭首玉,双手一抚古剑诛仙,剑光莹亮,纤尘不至,诛仙剑即立化光而散。 陆元星手挺天魔戟,向李孤罡致意:“我道是谁,原来是剑神宫主大驾光临,殊不知,剑神素不屑与鄙派有任何交接,今日怎的屈驾辱临?” 李孤罡话也不多说,当身立着,不容置喙道:“老夫今日此来,是为紫霞镇魂台,你若识趣,交出则万事俱无,不然管教你五鬼教一门上下全无活口。” 陆元星似从未着过怒一般,始终平平淡淡的笑着,望定手中电光游走不定的天魔戟,目沉如水,道:“怎的今日来山贵客都是火气冲天的,全没了客人该有的样子,真当我五鬼教是软柿子,谁都能捏吗?”话至尾音时,已是遍起肃杀之气。 李孤罡峭眉一沉,已是着起满面寒色,怒声如雷道:“老夫无暇与你在这弄舌,速降紫霞镇魂台捧出,老夫或可不杀,你可别自讨没趣。” 陆元星细眉一蹙,也断了话头,只将天魔戟一横,长声道:“紫霞镇魂台乃是本教重宝,蕴藏天教气运,失毁均覆,岂可与你!” 李孤罡道:“没关系,你不说,你的门人也会说,只是老夫有意留你一条生路,不却偏要望死径上投,那就怪不得老夫剑下不能容你五鬼教苟延残喘。”右掌五指暴抓,似若龙爪,一记苍然若古的剑吟声荡出,光华一闪处,诛仙已是登即在手,神锋如霜,耀眼生花。 “久负盛名的诛仙剑,今日陆某倒要领教领教。”陆元星踏罡步斗,须发尽扬,眨眼之间,展动身形,就已提了天魔戟点此而来,其速如电,几不能察。、 李孤罡剑法通神,名震天下,手中诛仙不知斩下了多少邪魔首级,往往一招平淡无奇的剑诀,却深蕴天地秘理,有极大章法可援。 诛仙剑一出,剑光精湛,射动云穹,李孤罡已然积威如山,断不容侵,朝陆元星已是失了耐性,道:“紫霞镇魂台在哪儿?” 陆元星也不答话,手挺天魔戟已是展开了密不容歇的攻势,天魔戟乃是陆元星惯使兵刃,自然驭用顺心。 天魔戟寒芒如电,戟尖处一点亮若晶华,将整片晦暗不明的天空照得亮如白昼。天魔戟骤发如雨,噼里啪啦的一顿突刺,每一击均有夺命之威,且攻势疾而不乱,不失巍然风骨。 当当当的一阵写意般回击,李孤罡以诛仙剑将陆元星的戟锋尽数从容挡下,而足未寸移一步,脸上更是将陆元星倾尽心力的一次次攻势全似不闻不见的洒然清脱。 一顿贴身疾攻无果后,陆元星将身一纵,跃出战圈三丈开外,面色已然泛霜,气息已自不宁,腔内血潮涌动,心神难以禁持,直欲跳出腔外。 陆元星忽觉嘴角湿润,用手去拭时,才发现竟是鲜血溢出,本来平波不澜的心境突然就 如掀万丈狂涛,牙关紧咬,擦擦有声,终是凶形毕露的恶声道:“李孤罡,你好剑法,竟能伤了本座,多少年了,本座出战,从无负伤,今日算是破了向例。” 李孤罡轻轻一振诛仙剑锋,将上残剩的血迹甩脱开去,声气凛然:“万事万法,理循不破不立,乃是定律。陆元星,此时你若能转念,老夫尚可网开一面,不然下一剑,直接穿了你元脉,毁你元神,教你死无全尸,轮回不能。” 天魔戟亮芒一炽,电光大起,一片如霞闪耀,陆元星毫不客气的回绝道:“话已早明,何必再问,一战即可。” 李孤罡脸色冰冷如霜,目中精光劲射,刻意压低了声音:“找死。” 陆元星重提天魔戟,双手握持,朝李孤罡劈头攻去,这一招朴实无华,并无花俏,却神威凌厉,去速如电,肉眼几不能观清。 李孤罡见陆元星悍然提戟当面飞步而来,倒是比之前多添了几分气势,将手中诛仙剑倒竖立起,掌间元气如潮,滚滚注入剑身之内。嗡的一声苍古长吟,诛仙剑剑身上蒙上一层霜色电光,儿臂般粗,冲射牛头,一股煌煌直逼天地的凶悍气势瞬间铺展开来。 陆元星转眼间就要攻至,李孤罡立催诛仙剑,剑身上电光炽亮如霞,倏地自剑尖处爆射开一道巍巍有二三十丈的剑光虚影,宛若一柄更为巨大真实的诛仙剑。 李孤罡冷眼觑定陆元星来向,万分紧急的当儿,一手就将诛仙剑横展开去,接近三十丈长的剑光虚影如排山倒海般滚滚而去。 陆元星一戟方至,就见李孤罡剑光虚影就如狂浪拍岸,刹那击至,迫人心神的强大威压已是让陆元星的修为稍稍为之一滞。陆元星也非易与,立将天魔戟劈斩过去,两相迎击处,电光爆射如雨,错乱缤纷,乱人眼目,然而紧接着却是一生咔嚓的清脆断裂声。 众目俱惊,一时风停云歇,空气里的狂躁气息也都一扫而空。只见陆元星双目骤然紧缩,暗潮起伏的惊惧真真实实的堆砌在瞳孔深处,口中一大口鲜血喷洒出来,而喉间尤有一声余叹尚未出来,就已被腰斩开来,断为两截尸身,绝了声息。 李孤罡望而生厌,叱声道:“陆元星,你若存着半分善心,今日也绝不会招致死局,一切都是你自寻,休要怪得他人。” 话声才罢,转头朝刑尘望去,极为难得的露出一抹笑意来,心头大感欣慰道:“方今天下,还能有像你这般古道心肠之人,已是不多了,真是难得。小子,你很不错!” 刑尘愧笑道:“此间多仗前辈剑法精妙,方能化解危机,若依小可一人,十九是要败阵。” “谦逊冲和,心如止水,殊为难得,殊为难得啊!”李孤罡才说完话,就转过身去,朝一众门人喝命道:“速擒五鬼教余孽,留下活口,老夫还要问出紫霞镇魂台的下落。” 领命讫,剑神宫弟子纷纷入了五鬼教的诸宫罗殿,如一张巨网将五鬼教每个角落都迅捷快速的搜检了一遍,集众之力,擒得五名长老,三十余名弟子。 五名长老尚有不屈之色,跪在五大长老身后的一众弟子见状,也尽拿腔作势,面色倨傲。李孤罡走上前去,懒得动口,诛仙剑呛然出鞘,一剑枭了中间一位长老之首,颈血泉喷也似,将两则的长老淋得满头满脸都是,惶遽不看,立时叩头不止,捣蒜也似。 李孤罡道:“紫霞镇魂台在何处,说!” 四名长老中,有一人膝行上前,叩头不止,口中急禀道:“剑神手下留情,我等俱无功行,不过料理写教内事务,这紫霞镇魂台正在禁地供奉,小人这就引剑神去取。” 李孤罡道:“能用剑,少动口,左右都是浪费气力,何不挑个自己在行的。” 第二十一章 朝如青丝暮成雪 五鬼教中长老前头引路,剑神李孤罡则与刑尘在后走着,在他们俩身后堪堪随着剑神宫弟子和冥剑卫。靴声如一,重重迭起,五鬼教长老终是止住了步伐,就此立在一座洞府跟前,回首道:“剑神,禁地就在此处,紫霞镇魂台就在洞府之内。” 李孤罡走上前去,目光微凝,即已看出洞府之外有一层强力禁制,将整座洞府封印在内。不过连陆元星都是轻易一剑诛杀,这样一座区区禁制又如何能抵挡得住堂堂剑神李孤罡。 李孤罡微一提气,掌笼灵光,骤然捏拳,朝定洞府门上一拳轰出,石门碎裂,烟尘纷乱,隐隐可见一道晶晶紫华射将出来。待烟尘稍定,李孤罡即走进了洞府,待出来时,手中已是多了一方玲珑小巧,晶莹凝彩的玉石,华美非常,一眼望去便知定非凡物。 李孤罡得了紫霞镇魂台,自是回了药王峰去,临行前道:“小子,老夫药王峰等你,到时定要痛饮一番。”说罢,已是驾剑冲霄而去,径往药王峰所在方位去了,来去如电,飞行绝迹,这份修为却让刑尘大为眼热。 五鬼教覆灭于一旦之间,剑神一剑住了掌教宗主陆元星,日后传扬出去,威望更是显著,名头远胜以往。刑尘朝满地疮痍,遍地尸首的五鬼教地看去,不禁心中忽记大哥曾经的叮咛之语,叹了一声道:“覆灭只在一朝,何须谋图多年,大哥你的话,我现在想来,大以为然。” 刑尘下了阴冥山,才发现终年笼罩在山林群峰间的阴雾鬼气已是自行散去,一抹天光从头照临阴冥山顶。五鬼教大殿前,陆元星的尸首经由天光一照,衣袍下如水被煮沸一般上途,跟着一丝丝青烟,一蹙细细火苗扑腾燃烧起来,很快就将衣袍燃烧殆尽,连同肉身化作灰烬,四散飞扬,血肉归于天地,而神念则飘飘荡荡,沉沦九幽之下。 过了两三日时,刑尘催骑才至药王峰下,冥剑卫已于半途遣归刑神殿,独与坤元上了药王峰。到了峰上时,正见剑神宫弟子按剑护卫,见是刑尘公子到了,上前和气问候道:“公子,我家宫主候了多时,眼下正在后山为药王前辈护法,我等守卫山前,以防闲人闯进。” “已是设坛炼法了吗?”刑尘略吃一惊道。 问话的那名剑神宫弟子即道:“药王前辈早于两日前就已将紫霞镇魂台设防后山,准备了许多秘宝法器,眼下正在为少宫主行法,为期九日,期限不得打扰。” 刑尘也是知了,正要走时,就听见一间轩室房门打开的声音,有一道少女的声音,如钟若磬,似珠落冰盘般清脆美妙:“尘哥哥,你回来了。” 刑尘转身过去,见门首处立盈盈然立着一少女,眉目如画,清灵秀气,着一身半袖青罗裙,轻绡雾毂般,轻若无物,目若横波,正望朝自己。 李师师手捧一方雕纹紫漆木盒,走向刑尘,脸上挂着莞尔淡笑,道:“尘哥哥,爷爷让我把这木盒交给你,里面有一粒他亲自炼制的龙庭碧烟丹和其他杂丹若干。还有让我告诉你,这峰上的药材可以随意采摘,只是不要浪费了才好,毕竟天地育养,得来不易。” 刑尘接过木盒,掀开一看,果然里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瓶显眼的墨绿色玉瓶和几瓶盛放杂丹的小瓶子。揭开墨色玉瓶一看,一股清雅淡妙的香气已自喷出,着目一看,瓶中龙庭碧烟丹赫然在底,色若碧玉,莹然透泽,五道暗暗发亮的灵纹,足以证明这枚龙庭碧烟丹的品质如何出众! 刑尘谢过,李师师却是一脸忧色的望向后山方向,满面忧色,心中惦念李独行和爷爷。连处的这些日子来,李师师发现在李独行身上有着不应属于他如此年纪的沉敛练达,就好像是个久经世故,八面玲珑的处世能手,懂得为人着想,极会说动人心肠的话,这样的李独行,是李师师从所未见的,也是最入心脾的。 刑尘走至李师师身旁,劝慰道:“不碍事,药王前辈修为本就精高,又有剑神在旁护法,独行定然无事,耐心稍候数日便可。” 李师师目泛神光,秋波层澜,似早入了山后,微微细声道:“他还这么小,就已心志如此顽强,有逾常人,在他心里,究竟是什么能让他变得这么强大,如果……” 刑尘听出李师师话中另有深意,必是心中百感交集,只是所涉的那层深意为何,无人得知,出了她自己,也许只有药王知道。 接下来的几日,刑尘先是将龙庭碧烟丹服了,元脉之内元气水涨海溢般修为暴涨,第条元脉中已有元气递补进去,一举攻破了漱谷境六品的无形避障。龙庭碧烟丹的助益是莫大的,不特助涨了修为,就连元脉中的元气也似更加精湛,透着盈盈灵气,品质脱俗。 一连七日,刑尘盘坐在药王峰前一块前突悬空,平滑如玉的一块穹石上,将龙庭碧烟丹坐炼。龙庭碧烟丹丹效醇厚,却又不似旁的丹药入体极猛,宛如洪涛巨浪般灌注丹力,能否无虞吸收,全仗服丹者自身修为根底和法宝傍身。龙庭碧烟丹丹力通灵,缓缓而进,却不失丹效精纯,虽然坐炼时间稍久,却未曾吃了多大的苦头。 期间,李师师也曾屡次来至这块玉质穹石畔,默默坐在刑尘身旁良久,却未曾开口,只是静静地坐着,坐看人间群山隐隐,烟雨峥嵘。 刑尘知道李师师不过是心中觉得孤单,想要有个人陪着,哪怕是不说话,也都是可以的。是以,刑尘依旧自行修炼,李师师坐了一会,看了一会山外青山,云上飞云也就起身走了,只是一股幽幽余香却似飘向人间,徘徊群山之间。 到了第十日,刑尘已是完全将龙庭碧烟丹炼化,化作源源滚滚的精湛元气积存在元脉之内,漱谷境七品相形六品虽不过一品之差,却相去天渊,差若云泥,于修炼道法者而言,实不可同日而语。 修为的提升,使得刑尘的神识也大肆从旁获取增益,尤其是驭火,更为顺心从意,圆转完美。神识方动,火莲已是立时凝出形态,几无滞碍,不过隐于火莲本体之内的那篇金乌神阳经终究是无法修炼。这篇神经秘法最低也要玉府境修为方可参习,这于现在的刑尘实在望尘莫及, 不过金焱灵炎中为何会有这于一部功法,其因为何,却不得解。 这个问题,刑尘当时在金乌洞墟就曾质疑过,不过并不能理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此事一经想起,总觉藏有极大玄机,隐隐然总觉有不对劲的地方,可是刑尘并不能察觉出来,自分或许时机未至,也就中罢。 此际,已然东方发晓,锦鸡司晨,远远处曙色金灿,若燃烧之状,灼灼烁烁,平展数千里云峰之上如一线,极为空旷广大。当中,一轮状似伞盖,朗润鲜红的旭日正伏云线下,然而下一刻就已高高升起,万道金光,照射人间大地,整片雾蒙蒙,云茫茫的大陆骤然亮起。 刑尘缓睁双目,一片滉漾如潮的重重暗波,将身前世界尽摄眼底,云山雾海,青峰秀翠,奇禽异兽,往来巡游,而后双目尽玄,其色如墨,完全看不见一点眼白。 刑尘双目黑彻,略得片刻,即驱散开来,一双眼眸复又神光炯炯,器宇轩昂。九幽异气所具修为,尤其是在修炼吞天诀时,让他刑尘吸收起天地灵气更为磅礴精纯,实如汪洋巨海,九条元脉积满,元气的储积已是达到了寻常修士的数倍之多。 刑尘罢了神思,长身立起,神识如玉,寂定不尘,望向药王峰前的千岩万壑,青山绿树时,已有荡荡豪气顿生胸腔之间,徐徐吐气时,不意间竟已到了天人合一的妙境。 正在观时,突然自后山中亮起九道强烈光芒,色状如晶,直冲云霄,强光一闪而逝,并无续文。刑尘知晓大概是九星炼魂大法已是完功,正回身要去后山一看究竟时,听得门声响起,李师师已是走了出来,正巧望见刑尘,就道了声:“尘哥哥,九日期限已过,爷爷他们应该行法结束了,师师正要去看看呢!” 刑尘道:“适才见有九道光柱冲天而起,似是完法之兆,料来应该行法完结出关了。” 二人同去后山,一片空旷广大的紫玉法台上,云烟缭绕,隐隐有星光电气浮游,法台上遍插旗幡,以作护台守法之用。中央处一白发苍苍,面容清癯的老者正收罢法诀,手抄过一稚童后腰,将其抱起,走下台来,递给剑神李孤罡。 及看清老者面容时,师师满面珠泪,滴滴如线,盖不间断,手掩着粉口,早已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任凭莹莹泪花沾湿袖踞。眼前的爷爷已满头华发,面如皴皮,不复日前的肌颜玉色,倒似风中残烛,神机早无,丹华俱散,就像个世俗人间普普通通的老头,从他身上再也看不见半分岳峙渊渟,英武神姿。 第二十二章 仙厄毒体 行完整整九日的九星炼魂大法后,李古一已是散尽了道行。强借天命,硬逆阴阳,让李古一付出了一身道行和命机的代价,才换回了李独行安然无恙。天殇剑体已被根除,眼下只余剑神血脉,别无异样,一如常人。 李师师眼中秋波涨溢,化作簌簌珠泪,她不敢相信这位站在她眼前的竟是自己的爷爷,呆愣在原地,半晌动不了脚步。 李古一却是满面含笑,并无一丝神伤,依旧笑意盈盈道:“师师哭甚,爷爷老了,迈不动步子,走不动路了,还不来搀扶爷爷一把。” 李师师强忍着心中悲痛,走将过去,伸手将李古一一手搀住,只觉肌欠丰盈,瘦若无骨,体内一点修为也无,成了寻常凡夫。这几步路,李古一倒是走得极为坦然,自己年届暮晚,尚能救得一子,已是大为满足,只是要苦了师师,心头不禁一阵悲颤,本平静如水的心神立时掀起微澜来,久久不能平复下去。 李孤罡怀里抱着昏昏正睡的李独行,眼中虎泪充溢,滴下衣襟,朝着李古一佝偻背影双膝跪下,泣声而道:“剑神宫一门上下感念药王大恩大德,李孤罡永铭高义,来世定结草图报。” 李古一正走时,忽又停下脚步,一声叹道:“老夫一生炼丹无数,悬壶济世,窃以为功比乾坤,可是时至今日才知,何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谛奥,剑神,该说谢的是老朽。”说完,就又朝前走去,回了山前轩室。 李古一自知余日无多,命机将尽,就在这段时间内为李师师备炼下许多丹药和灵液,只是这桩难事困在他心头多年,又岂是短短月余之内就可解决的。李古一自分或许是自己于丹道一支造诣已入瓶颈,无法再臻层楼,只有寄希望于天资横溢的刑尘。 是夜,李古一召刑尘于轩室内共话,画烛长燃,室内光明如昼,李古一正坐在刑尘对面,神色平和,虽则松颜鹤貌,双目却依旧炯然有神。 顾盼既久,李古一终是开口:“刑尘,你道老夫今夜缘何请你来此说话?” 刑尘并不避讳死字,他相信今日今时的药王也不会避忌,即脱口道:“嘱咐后事。” 李古一面色一紧,旋又寒云尽扫,笑得更盛,道:“这世上敢对老夫说这话的人不多,而且像你这样年纪轻轻的更是绝无第二。不过,老夫眼下情形已是不消多说,你定明了,老夫一生纵横,多建异勋,不过都视如浮云烟逝,不能称道,惟有一事,若得功成,老夫死亦瞑目。” “何事?”刑尘问得极是平静。 “此事攸关师师,也是困扰老夫心头多年的痼疾,目下老夫已是沉舟难起,纵有回天之力,却难救得师师性命。”李古一眼中溢出泪光,没人知道他心中的积痛竟是如此深沉。 “晚辈若有任何效力之处,前辈只管相告,定不推辞。”刑尘听得此语神色蓦变,竟不知在李师师身上竟也存着一种连药王都束手无奈的异症。 “这个,老夫相信。老夫一生炼丹济世,救人无数,不料到了师师身上却降下大殃,不过这也是他归于父母之责,一生炼毒成痴,养育毒物,炼后吞食,由此而种下毒根,祸及师师。他夫妇二人死后就由老夫一人独力抚养,虽无父母疼爱,不过师师倒也没有欠缺过爱,只是此事她并不知,在老夫心头却重逾泰山。” “师师体内究竟如何情形,怎连前辈都束手乏策!”刑尘心下起了忧虑。 “师师受了她父母毒体传承,生来克制万物,就连血液发丝中都藏有剧毒,稍一见血,立时化为脓血,横遭惨死。老夫精通医理,药石出奇,可是想要根除乃是压制住师师体内的先天仙厄毒胎,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为此老夫想请你助一臂之力。” “晚辈医道不精,岐黄乏术,怕是难当重任。”刑尘并无推辞之意,而是此事牵涉委实巨大,若因一己之失,致令师师身死,岂不深造罪孽,百死难赎。 李古一默然,从身旁取来一卷半旧不新的古书,放在刑尘身前,道:“这卷书上是老夫一生医道秘奥,你拿去好生参研,解救之道或在其中。师师自幼失怙,老夫自是百般疼爱,不过老夫已无多时日,只盼能够接触她身内痛苦,重泉之下,死亦瞑目。” “药王奇经。”刑尘望着古书上的卷名如是道。 “这卷经书上所载尽是老夫毕生所精,你禀赋高强,拿去好生研悟,定然能够推陈出新,另辟蹊径。师师眼下由老夫所炼南华三玄丹暂时压制毒性,另外她每日必要药液浸泡,内服外用,缺一不可。”说时,就已取出一青绶锦带,放在那卷经书上。 李古一指着锦带道:“袋中尚有南华三玄丹十七粒,另有炼丹和配炼药液的方子附存。刑尘,老夫必不久于人间,师师是我心中一憾,老夫希望你能继我衣钵,一定要让师师平安快乐的成长,她外刚内柔,恐怕老夫这一死,她就真的成了孤独无依之人。” 刑尘避席,摄衣膝跪,朝药王李古一口称师尊,拜道:“师尊在上,请受弟子刑尘一拜。师尊余命,弟子定尽心竭力办妥,刑神殿也定会不计代价拯救师师。” “哈哈,刑神殿,好,好得很,如此老夫就可安心了。”李古一突然大笑,让在门外坐着的李师师长久忐忑的心终是安稳三分。这时,李独行走至李师师身边,坐在她身边,欲语难言,不过终还是道:“师师,我不是该来药王峰看病,你爷爷似乎比之前苍老年迈许多,是不是我的原因?你会不会不和我做朋友了?” 李师师温婉乖巧,凡事都能料及别人感受,通明事理的她又怎么会去怪一个比她还懵懂无知的稚子,把头一低,微是一摇,口中轻声道:“不,不会的,我们会一直是朋友,因为我怕,怕孤独……” 李独行年纪虽小,不过似乎对李师师口中所说孤独有了感同身受,望着满天星辰闪耀,认真道:“师师,我会一直是你朋友,最忠实可靠的朋友。爷爷经常对我说,如果你有心事,不愿意对他将,那可以对小溪大树将,因为他们在你需要的时候永远都会在你密迩,我想做你心中的小溪大树,陪伴守护你。” 李独行言语虽近幼稚,不过却是真心真意,这让李师师感到了一丝慰藉,把目光放入了天空最闪耀深邃处,忽有所思道:“独行弟弟,你说天空的世界是怎样的?爷爷常说人死后善人会上天堂,而坏人会堕落地狱,你说爷爷会去哪儿?天堂还是地狱?” 李独行不知命理轮回之说,但凭稚嫩心灵,妄加臆测,随口就道:“李爷爷是好人,当然会上天堂,地狱是坏人去的地方。” 李师师听了若有思忖,似是不以为然道:“可是人死后没了血肉,只剩下一副神魂,魂魄本该飘坠地府,天堂圣境惟有功行超然者方可登临,书上说羽化飞升就是如此。” “书上说的?”李独行显然对自己之前的言论有了些质疑。 “嗯,爷爷从小就让我遍阅经典,儒、释、道三教典籍经书我自幼即已诵读,烂于肚心,书上就是如此说的。”师师说得竟有些泪落之意,这一下子就让李独行不知如何是好。 李师师善于自持,轻易不会将心中所想呈于面色,顾自拭干泪痕后,即谈笑如初,可是李独行依旧能透过室内烛光,历历看见师师眼角的泪渍。 李古一在轩室内与刑尘谈了一宵,到了次日清晨时,门才打开,师师正靠着李独行肩头熟睡,却被开门声惊醒,回头望时,听到爷爷呼唤,急忙跑进里面。过不多时,安安静静的轩室内,李师师突然大叫一声,跟着就传出哀哭之声,其声柔弱,却扎扎实实的传进了灵台,久久的震撼着。 李孤罡凭立云峰之畔,手把着一壶老酒,身边立着刑尘,手中亦高举一陶瓷酒壶,并肩而立。李孤罡望着药王峰漫山遍野盛开的奇花异卉、灵药仙草,姹紫嫣红,极是悦目,直叹道:“药王,你一生深居药王峰,少履尘世,却救得天下苦难,浮屠多造。李孤罡一生仗剑诛邪,却是不及你万分之一,救人乃是为善圣道,诛邪戮魔乃是为善下举,仅此一点,就值得名扬万世,勒石铭文以记。这一杯酒,李孤罡酹你真灵不灭,英魂不殄。” 第二十三章 神秘蛊毒 短短数日,就已料理了药王李古一的葬事,李师师秉持爷爷遗命跟随刑尘,药王峰上一应杂司各役的弟子婢女均以峰上细软金银遣归故里,药王门已是凋敝如秋,人脉几无。李师师独取了几样爷爷生前最爱的几样物事,放在储物袋内,以便睹物思人。 诸事定妥,到了分别时节,刑尘站在药王峰山麓,朝李孤罡施礼道:“剑神前辈,数日之处,却早心仪,今日一别,还望来日能有机会去剑神宫拜访前辈。” 李孤罡意态洒脱,捋须应道:“你与药王峰于老夫剑神宫均有深恩似海,这一点老夫不会忘记,盼来日公子能一临剑神宫,老夫也好一尽东道之谊。” 刑尘道:“晚辈记下了,告辞!”说完,就将李师师抱上逍遥龙驹,朝李孤罡一抱拳,即纵马长鞭的疾奔而去,一路播土扬尘,马嘶长鸣,站在李孤罡膝下的李独行望着李师师远去之影,双目映着淡淡泪光道:“师师,再见!” 李孤罡耳目极敏,听在耳中,记在心里,将李独行搂在膝前温言道:“行儿,你与师师总会再有见面的机会,爷爷想你保证。” 李独行心上稍慰,点了点头,李孤罡即御剑破空,冲霄而去,疾如电驰,晃眼即已绝迹。 逍遥龙驹脚程神速,加上刑尘离家多日,颇为思念父亲,一路频催疾赶,逍遥龙驹施展起陆地如飞般的本事,不出三日就赶回了神武城。 入城之后,未及换一身衣服,就同了李师师一齐上殿拜见父亲。 殿上,刑吾静坐青金椅,容态憔悴,眼神恍惚,似遇上了什么巨大变故,及见刑尘进殿,这才稍稍振作起精神来。 刑尘察人入微,相面有术,见父亲神色低郁,似有心事,不过还是先止了心中疑问,将药王峰上一应事体都向父亲叙明。一番陈词后,刑吾难得一露悦色道:“尘儿,五鬼教乃是邪道旁门,除了也就除了,无须感到负罪,倒是老夫将得一玲珑清秀的女儿,倒是颇称父怀。” 刑吾生有两子,长子刑战,天资聪颖,骁勇善战,乃是刑吾目前最为倚重之子。次子则是刑尘,天赋精强,广览古籍,凡所涉猎,无不触类旁通,深有造化,独于修炼一门,时常碰壁,不过在袭了九幽传承后此事即已潜消。 刑吾一生纵横,得有两子,自是称怀,不过随着年纪逐年高攀,颇冀能有一女儿能陪伴左右,说笑解闷,此为心中块垒,不意今日竟得一消。 青金座上,刑吾目射神芒,落在李师师身上,觉她灵秀出尘,不露遽慌,显然是大家鞠育的玉叶金枝、掌上明珠,更觉惬怀诚心。 李师师初时即对刑尘并不觉陌生,对刑吾自然也是一样,见刑吾有认作义女之心,早就乖巧体贴的递上了一声“义父”。刑吾久郁不释的心终是稍感慰藉,面上沧桑也减退了许多,刑吾随即让下人送师师下去,安排卧房,沐浴休息,也是免她来时疲累。 李师师方去,刑吾脸色重又凝重起来,先是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然后望着刑尘,声音已颤道:“尘儿,此行你出远门,你大哥期间已是回来了。” “大哥回来了,数月不见,想必此战又是驱尽敌人,再建奇勋吧。”刑尘喜道。 刑吾走下座来,低沉着声道:“你大哥此战虽得凯旋,可是他自己却是遭受祸劫,班师回城之时,已是神识溃散,六识沦丧,人尚有息,却与死无异。为父遍请城中名医圣手,将祖传小九还丹喂服下去,还是不见奏效,为此事为父心愁多日,却不得善法,正为此心急如焚。” “大哥。”刑尘叫了一声,即跑出了殿去,望大哥的卧房跑去。 刑尘一路直奔,不避来人去者,府中下人均是暗吃一惊,这位平素里极有涵养礼数的二公子不知因为何事竟是如此慌慌张张,一路跑去,但是又都人微言轻,不敢稍加问阻。 刑战自回城中,刑吾早就将此时消息封锁,明令严禁传播,若有传扬,一经查实,立斩不赦。由是,府中人物虽众,不过知道此事的也不过是仅仅数人,俱为刑吾的心腹亲信。 刑尘推开房门,高擎珠帘,一张黄梨木榻上正卧着满面晦色,唇色发紫的大哥刑战。此时,正有一年迈龙钟的老大夫正以金针度穴的秘法为刑战强拖时日,不过凭他区区医术,并不能完全根治刑战。 那名老大夫见二公子刑尘到了,即恭恭敬敬的拜了一拜道:“二公子,老身有礼了。” 刑尘迫切知道大哥现在的状况,无心搭理,问道:“我大哥现在情况如何,可有何解救之方?” 那老大夫年轻时饱览治术,医理深通,不过谈及此症还是有些支支吾吾,不能全解,只说了一点皮毛就已语焉不详起来。刑尘见他说不个子丑寅卯来,也就挥手作断,自往观看。 及见大哥门庭秽气萦绕,唇色紫胀,双目高突,刑尘就知是中了什么厉害非凡的蛊毒,至于所中为何,于这一脉他平时并未钻研,几无涉猎,一时也竟猜测不出,心下正难。 那名老大夫施完金针,整理罢了医箱,挎在肩上要走,临时向刑尘道:“二公子,老身医术不精,未能断出大公子所中为何毒物,恐有耽最佳治疗时机,因此不敢轻易下药,惟有金针度穴,强托时日,还请二公子恕老身无能之罪。” 刑尘听此一说,心上才觉方才有失礼数,即拱手致歉道:“老大夫,方才刑某并无恶意,只是全心系在大哥身上,一时言语失度,还请谅解。” “二公子,如此心系大公子,想必上天必不会让大公子有恙,老身先行告退了。”说完,老大夫已是谨然退出房间。 刑尘胸中并无主意,所能做的也只有坐在榻沿,陪他说话而已,至于解救之法,他是一点也无的。 一如从前自己犯错被父亲责罚之般,大哥总是会把自己带到城头上谈天说地,宽解自己心境。刑尘不知疲累的顾自说着,可是刑战早已不能听到人音,是以刑尘说了半日,也不曾回上一句,说着说着,就已带起哽咽的哭腔。 刑吾站在刑尘背后,望着榻上卧着的长子刑战,心头真不是个滋味,即抽身回去,望了禁地中再看看有无宝物能救治刑战。 李师师闷坐房中,房中陈设俱按淡雅古风,妆奁铜镜,诗集书卷,古琴临窗,泉石入耳,种种类类,均怡情冶神,深陶性灵。可是,骤临生地,李师师不免有些生疏,房门外即有贴身随侍的丫鬟,可她还是习惯自己铺床叠被,依旧如常。 闷闷的坐了好半日,未曾见尘哥哥来看望,心里倒是想念,即开门出去。纤足才一出门,左右就有丫鬟欠身施礼道:“师师小姐何往?” 李师师第一次觉得这府中规矩礼数甚为繁琐,向来从心所欲,不拘行迹的她,总是按着自己心性行事,何时曾被人拦过,不禁有些急道:“我要找尘哥哥。” 其中一名丫鬟道:“二公子眼下正在大公子房中,明令勿扰。” 李师师知道了刑尘的行藏,自然是不会理会什么勿扰之辞,当即夺门而去,可方才走出去一步,就倒了回来,佯装冷着脸问道:“大公子房间在何处,带我去。” 那名回话的丫鬟欠了一身,缓拾碎步,走得极有仪度,而且府中丫鬟俱都生得颇有姿色,配上这弱柳腰,金莲足,更添婀娜多姿,妩媚动人。 复道回廊,曲折盘错,自是少不了的,走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才到了大公子刑战房间的门首,那名丫鬟远远的离着,不敢再靠近半分,超李师师道:“师师小姐,前头就是大公子房间了,我等下人规矩森严,不便再靠近,师师小姐自行前往即可。” 李师师哦了一声,那名丫鬟即不敢迟疑的矮身施礼,自回去了。也不知是规矩本严还是不许旁人靠近大公子房间的禁令,那名丫鬟走时竟比来时快上许多。 第二十四章 神尸虫蛊 李师师看那名丫鬟丰臀急摆,纤腰频扭,一对金莲走得步步生风,极是迅速,不由笑出了声道:“这小丫鬟走得倒挺快,看她急急要走离此处的模样,还真是惹人笑哩!” 李师师进了门去,满室窗明几净,温暖如春,东壁挂剑,西壁悬弓,中堂上挂着一副中条,书云“厚德载物”。 察人知性,从他日常起居之所就能借鉴识断出不少来,李师师看了一圈后道:“这大公子看来是位酷爱枪马之人。”未及多看,就听到她尘哥哥的声音,掀帘处,发现尘哥哥果然是在,蹑手蹑脚的走近,正准备给他个惊喜,谁知当她走近时,惊的却是自己。 啊的一声掩唇叫出,李师师面色剧变,如凝寒霜,透着冷冷之芒。刑尘回过头来,正要斥责是谁擅进此房之时,却见是李师师,即怒气全消,和颜平气道:“师师,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房中好好休息吗?” 李师师走了前去,指着刑战道:“尘哥哥,这就是你大哥吗?为何在他身上会种有尸蛊?” “尸蛊?何为尸蛊?”刑尘料到李师师可能知道大哥究竟身中何种蛊毒,不禁欣喜若狂的追问道。 李师师遍览经书,医毒俱是如此,尤其毒经看得最是多数,这也正是爷爷平日最常督促要看的,至于缘由为何,却是不知。李师师于毒一脉,因有自幼熏陶,自是颇有门道,见了刑战身体异兆,一下就看出了是被人种下尸蛊所致。 李师师畏毒却广识天下毒物十之七八,应对之法也多有诵背,早都烂熟于心。近身查看一番后,越发证验了自己的话,旋朝刑尘道:“尘哥哥,这就是中了尸蛊,是谁这么心狠手辣,居然给生人种下尸蛊!” 刑尘急迫求索解毒之方,即问:“师师,你既知是尸蛊,那可知如何解毒?” 李师师微把螓首一点,从身畔取出一方八角古玉盒,放在刑尘眼前:“尘哥哥,尸蛊是域外之毒,最是阴毒残忍,一旦种进人体,极难逼出。不过,师师这有一条千年玄寒冰蚕,可以迫出尸蛊蠹虫。可是,千年玄寒冰蚕性阴寒,极易冻伤经脉,还要尘哥哥以元气渡送,暖温血脉,以防冻僵才好。” “一切自是依你。”刑尘不假思索道。 李师师打开玉盒,里面亦为玉质,剔透生华,纤尘不至,盒底安然静卧一条长约三寸,粗若小指,通身雪白,毫光如玉的冰蚕。这条千年玄寒冰蚕,长有十节,每百年修为便会结有一条细长金线,这头玄寒冰蚕通头彻尾,共计十条,正好千年功行。 这条千年玄寒冰蚕正蜷缩着身子安眠,玄寒冰蚕嗜睡,若不经主人催醒,可长眠达数十年之久。眼下这条千年玄寒冰蚕已眠有数月,正在觉头上,睡得鼾声大作,却似春雷,正氤氤氲氲的吐着白气。 李师师娇嗔的骂道:“这小东西,一天到晚就知道睡啊睡的,都养胖了。”这话却让肃面的刑尘有些忍俊不禁,舒怀不少。跟着,李师师神识缓缓透过千年玄寒冰蚕的灵智之内,玄寒冰蚕如梦初醒,吐出一口大团的白色晶晶雾气,已是醒彻过来。 李师师轻轻将手搭在玉盒底,落在玄寒冰蚕边上。玄寒冰蚕见状,即已了主人心意,缓缓蠕动,极是笨拙的游上了纤纤指尖,顺着玉指,到了掌心间,乖巧顺帖的伏着身子。 刑尘即将大哥扶起,半立起身子,自己盘膝坐于背后,立提元气,聚敛双掌之间,滚滚元气如潮而至,阵阵欲扑。李师师轻轻拨开刑战之口,将玄寒冰蚕喂送入口,玄寒冰蚕一点点爬进,下了腹腔之内,冰蚕进体,刑战的脸上逐渐凝结出一层晶莹霜花,口鼻之间已是溢出白色雾气。 刑尘双掌贴于刑战后心,元气源源不绝的渡送而进,方才新凝的霜花复又化作道道细流,从面上背后滑下。五内之间,玄寒冰蚕所过之处,具有冰霜覆盖,未几就将经脉冻结,不过刑尘元气紧随其后,又将冻结住的地方化开,不曾伤及半分。 千年玄寒冰蚕深通灵性,本就厉害,加上李师师神识勾连,很快就找到了蛊毒的根源。玄寒冰蚕口吐森森寒气,化作坚冰,形成壁垒,逼迫刑战体内蛊毒蠹虫现身出来,玄寒冰蚕凭借着强大的寒冰之力与辟毒之能,最终将种在体内的蛊毒蠹虫自口中逼出。 刑战将口一张,哇的一声喷出大口紫黑色毒血,随口一只长有七八寸,背覆紫鳞,腹下生有百足的蜈蚣蹿了出来。这条蜈蚣便是蛊毒根源,生相凶恶,眼射腥光,口喷毒烟,作势欲逃,却早被李师师用瓶子对准装了进去,留作阴寒冰蚕的进补之物。 蛊毒既除,刑战自然而然就体脉舒畅,神气安泰,刑尘催动修为,将刑战体内残余的毒血逼尽后,重将大哥刑战安卧,命人煎药煮汤,送来此处。 李师师将玄寒冰蚕暂留刑战体内一昼夜,进一步查检有无其他病灶,若是并无其它异样,明日再取冰蚕。刑尘每隔两个时辰都会为刑战渡送一次元气,以保证不会因为玄寒冰蚕所释冰寒之气,将腑脏冻坏。 李师师则是把玩着手中小瓶,时不时总会朝里面瞄上一眼,这让刑尘很觉奇怪,就问道:“师师,你手中小瓶里有什么物事,怎么时不时的就要看上一眼。” 李师师神秘兮兮的手持小瓶,朝刑尘道:“尘哥哥,方才从这位大哥哥体内逼出了尸蛊毒源,竟是一只神尸虫蛊,师师觉得很珍贵,就把它收了起来,待会喂给我的冰蚕。” “神尸虫蛊,这小小毒虫竟能将人祸害至此,真是好生厉害。”刑尘把手一伸,要过小瓶,觑眼往里一观,果见一条细细长长,尖嘴利爪,眼冒凶光的蜈蚣盘缩在瓶底,通身毒烟弥漫,腥味冲天,的确并非一般毒物。 李师师当个宝贝似的重又从刑尘收走夺去,小心翼翼的握在手里,一脸珍罕的神气道:“尘哥哥,这可是不可多得的毒物,我的冰蚕最喜欢吃了。它若吃了这神尸虫蛊,修为一定大涨,到时候就可以吸收天地灵气,炼体化形,必更添神通之力。” 刑尘倒是希望离这神尸虫蛊远些,以免再毒伤了自己,无端多惹灾殃。堪堪一夜将过,东方已露出一抹曙色,刑尘从榻上走下,最后一次渡送进了元气入刑战体内,李师师将手伸至刑战嘴畔,玄寒冰蚕在刑战嘴里留过一道寒霜足迹,元气大伤似的趴在李师师掌心间。 李师师极是宝贝这玄寒冰蚕,忍不得稍微累及一点,此次所救之人若非是刑尘大哥,怕是绝也不会动用玄寒冰蚕。李师师将冰蚕放回玉盒,将小瓶中的神尸虫蛊倒入盒中,一团紫色读研中,那条蜈蚣已是在了玄寒冰蚕面前。 这神尸虫蛊总也算是名头响当当的毒物,可是一经看见李师师的玄寒冰蚕,却如临大敌,体抖如筛糠,不敢张扬声势,服服帖帖的趴在盒中。 玄寒冰蚕适才已是消耗掉不少精气,见有神尸虫蛊在前,安有不享用之理,立即细微嘶鸣一声,张口一扑,就将那条剧毒蜈蚣连头咬下,细细咀嚼,一点点吞食掉。 刑尘果决玄寒冰蚕能耐颇大,不禁辟毒,而且食毒以增进修为,强化自身,实是天地之间少有的一头灵兽。 整整一个多时辰后,玄寒冰蚕才将蜈蚣全部吞食,嗣后就趴在玉盒之内,复又酣酣睡去,不知这一觉又是多少月去! 刑战经由数日细心调养,汤药补品不断,也渐渐苏醒过来。他本修道炼法之人,身体筋骨自也强于寻常之人,未有旬余的功夫,就已完全治愈休养过来,精神爽利,更胜如常。 事后,刑战这才心中犹有余悸道:“这神尸虫蛊乃是蛮神族所修炼的一门邪道左术,专一以各种至毒草药灵兽喂养毒物,这神尸虫蛊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蛮神族之前纠集众部,为我大败,已是元气大伤,此后出兵往往以游击袭扰为主,并不深具威胁,不过亦当除之,免于后患。” “蛮神族,倒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刑尘声头杀伐之意。 “是啊,蛮神族广敛邪道左派势力,据为己用,虽则散兵游勇居多,不过大都左道方士,深通邪法,自有保命之能,故此难以根除净尽。”刑战深有感触,此次远征,就有不少兵卒军士死于邪毒左术之下,死伤无数,白骨堆山,血流漂杵,其中情状刑战稍一思及就心痛难禁! 第二十五章 化星境小成 刑战周身康泰,精神更胜以往,刑尘总算了却一桩心事,接下来的日子里,全力闭关修炼,锐意突破吞天诀化星境。 刑尘这一修炼,将是自己封关斗室长达月余,期间除却贴身长随桑子按时提着食盒送来饭食,没有旁人打搅。刑尘静心参修,灵台不沾纤尘,六识寂空,入定时胸藏若海,吐气成云,俨然已具相当火候,解悟起吞天诀自是事半功倍,收效神速。 斗室当中,宝物居多,多为增幅灵气、守神护魄之效,是以室内虽无灯火,然皆众宝晶光宝气,却也明辉耀亮,直若白昼。刑尘盘坐紫玉台,手掐一道古奥灵诀,浑身玄气笼罩,顶心处一道神光聚显,正是修士命机所成之象。 刑尘神光内收,返视诸条元脉之内,每一条元脉都增广不少,藏山纳海如芥子纳须弥,玄黑色元气翻滚如涛,声势骇人,精光电射。九条元脉已有七条元脉元气充裕沛然,漱谷境七品,可是刑尘因炼吞天诀之故,他这七条元脉中所积储的元气实则滔滔若江河,远超常人数倍不止。 九幽异气属九幽传承,凭借九幽异气的强大吞噬神能,刑尘修炼起吞天诀更如虎添翼,化炼灵气更是得心应手。九幽异气吞噬完金焱灵炎,灵智提升不少,已与刑尘神识更契合融通,密不可分,渐已臻至极微妙玄奥的一体共存之境。 刑尘手上灵诀一掐,顿有星芒耀射,冲射斗室四壁,一应珠宝衬着星光亮芒逾显珠光宝气,煜煜生辉,正间斗室顿如白昼,几不能睁眼。 刑尘心神寂定,掌间灵诀倏地一变,突然间九条元脉齐齐一震,跟着九道亮若孛星的灿亮光芒一齐发出,九条元脉立时境界一幻,变得更加深阔广大起来,本来满溢的元气现在不过形同涓滴,不过堪堪注满三条元脉而已。 现如今刑尘体内元气虽然只够积满三条元脉,可是他的修为并未预因此而又退减,而是他元气的储积远远高于常人,这也正是吞天诀的神能所在。不过以后修炼,若要再取进境,刑尘的困难程度自要比常人大得多。 元脉的扩增持续了整整半柱香的光景,才渐渐收势。而此刻每一条元脉元气的积存量都大大超过了之前,暴增六倍不止,这也正是得益于自己已是将吞天诀的化星境修炼到大成之果。 吞天诀分有九层,而每一层大境又细分十三阶,划分浩繁,是以吞天诀的修炼颇耗时日,并非一朝一夕之功。 刑尘这盘膝一坐,竟不知已一月将过,身上衣衫早为湿汗沁透,黏腻浊臭,一挥衣袖,扑面浊臭汗味,刑尘自己轻嗅,立觉腹中翻江倒海,一口要吐。收摄九幽异气,刑尘翻身立起,出了斗室,先是去了族内所接一道山泉下冲洗干净身子,换上一套新衫软履,好好用了一顿饭,才发现日渐西坠,月已东升。 月余不见师师,也不知道她近况如何,刑尘就拾起碎步,望师师住处走去。刑尘心意盎然,才至半途,就听见一阵撕纸的碎响声,跟着从面前一扇圆窗里飞出一团纸球来,空气里尤且带着淡淡墨香之气,用的却是一方黑金松烟纹墨,墨香十里而闻,经宿不散。 刑尘看后一笑,才走一步,又是一道撕纸声传出,响如随帛,又是飞出一团纸球来,滚落廊道上。这时,从房间里慌慌忙忙走出一名丫鬟,似梨花带雨,雾隐春山,杏目间淡有泪痕,像是被人刚刚训斥过。 刑尘快步走到那名丫鬟身边,矮身拾起地上的两团纸球,问道:“你先去罢,这里由我照看。”那名丫鬟慢抬泪眼,尤有红痕,实我见犹怜,如蒙大赦般向刑尘欠身施礼道:“多谢二公子。”说完即轻点碎步,走了开去。 刑尘手里握着两团纸球,慢慢悠悠的踱进房去,正见临窗月下,师师手执软毫,安砚铺纸,正面临古帖,奈她愁眉深锁,面有嗔怒,想来也是心境烦闷,却如何能将帖临摹好。师师目光空洞的望着身前一封古帖,手中软毫悬而不书,幽幽叹气,终还是就此搁下了笔,望月出神。 刑尘轻轻咳嗽了两声,师师惊觉,这才双目露出喜色来,急急跑来,拦腰就已抱住刑尘,口中已有薄怨之气道:“尘哥哥,你去哪儿了,自从爷爷走后,你可再没有好好陪过师师了,你是不是嫌师师烦了。” 师师柔弱,初到陌生地,一切人与物均都不甚熟稔,衣食住行又俱有下人问管约束,自然处处不快,整日悒悒。自从上次,已有月余不见刑尘,师师整日除了临帖就是抚琴,到了晚时,就常常怀念起和爷爷在药王峰的生活日子,两相交集下,心烦意乱,在所难免。 刑尘不知自己修炼这段时间,师师不见自己竟会如此烦闷,觉有歉意,即哄她道:“师师这些日子不曾见我,就如此想念吗?那等师师长大以后,遇上了如意郎君,还会如此吗?” 师师粉面娇羞,彤云四起,耳根通红,把张又羞又红的小脸蛋深深埋在刑尘的怀里,还嗔怪道:“尘哥哥,你坏,总喜欢捉弄师师。” 刑尘声东击西的总算是让师师忘记了前事,连番温言劝哄这才原谅了自己,把自己拉倒桌前,指着桌上写满字迹的纸道:“尘哥哥,你看,你在的日子里师师每日都面临古帖,书法是不是大有长进。” 刑尘看后,果是字体秀雅公整,笔笔皆有大家手泽之功,可见天赋非凡,造诣颇高。仔细端详片刻,刑尘即大加赞扬:“师师,你笔法虽照古帖所习,不过却深蕴变化之格,不拘闺阁之限,挺笔走间大有气度,确实不易。” 师师把琼鼻子一簇,俨然已自洋洋得意道:“那是当然,只要师师想学,都可以达到炉火纯青,再添新境的层次。尘哥哥,师师厉害吧!” 师师之资实堪惊艳脱俗,漫说整个刑神殿,就算是放眼争做大陆上,也少有人及,只是终系女流之辈,拘困于诗画琴棋子之间,比起男子少了些天生优势。古有人言“巾帼不让须眉”,可是女子终是女子,一旦为情为爱所困,立然痴傻,天下再大,总也进不了她的眼中。 刑尘未免师师终日闷坐房中无趣,趁着月色正好,清风徐拂,领了师师望神武城行去。此时,已是时近夤夜,可是神武城长街小巷之内依旧稀有灯火摇摆,遥望前面,是一马平川的广阔平地,尽头处是群山巍峨,幽谷纵横的形胜妙景,清丽无俦,怡人胸襟。 师师坐在城头高墙上,双腿摆在前头,夜风徐至,吹得心神美妙,神思若驰。自来都是夜静月朗最是引人遐思,师师也不例外,想起了爷爷,不禁潸然。 刑尘不善安慰,可不忍师师哭泪伤心,还是说了几句劝慰的话:“师师,爷爷临终前将你托付给我,是希望你能变得比以前更加坚强勇敢,若是让他老人家看见你在因为想他而哭鼻子,那爷爷可就要笑话你了,说你是个爱哭鼻子,长不大的小淘气鬼。” 师师莞尔,被刑尘弄得一阵哭一阵笑,左右不是,回过手来就要捶打。可就在这时,却闻夜霄云上一记苍然啸鸣之声传下,小脸微是一惊,抬头一看,一道巨大无比的黑影自夜幕上一闪而过,状似巨岳,飞行如电,转眼即已不见踪影。 黑影急急驰过后,忽自天空上飘下一阵细雨,带着淡淡玄异黑气。刑尘初时并未注意,可当师师伸手一接,满面寒色,一看时,才发现竟是几滴漆黑如墨,伴有异香的鲜血。 刑尘大感惊骇,不知自天飘坠下的不是雨,而是鲜血。这下,刑尘灵机猛触,这才想起方才黑影极是熟悉,似是在哪里见过,顾自沉吟一会,才大吃一惊道:“冥雀,是冥雀,自在灵蛟潭一见后,冥雀即已失了踪迹,想不到今日竟又重遇,只是不知这血是不是冥雀所留?难道冥雀负又重伤?可是冥雀乃是九幽霸主,天下间能伤得了它的实在有数,那又是谁有如此大的神通,竟能伤了冥雀!” 第二十六章 九幽冥炎现世 冥雀作为九幽之地的霸主级冥兽,道行深厚,深通灵性,漫说一般寻常修士难以靠近,就算是帝境强者也不敢轻加染指。然而方才过去果真是冥雀的话,那又是谁有能力将冥雀重伤,追杀冥雀的目的又是为何,这一桩桩疑窦堆在心头,不得开释。 冥雀望西南方向远遁而去,固有重伤在身,却依旧飞行如电,眨眼即逝。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冥雀神威无穷,刑尘有心相助,只怕冥雀不识好意,一气杀了,岂不自讨苦吃,遂就将师师送回房间,自己则盘坐榻上,继续参悟吞天诀。 一宵之间,刑尘都神躁不安,无法入定,脑海里都是冥雀惨厉的啸鸣和经天而逝的庞然巨影,所修吞天诀更是收效甚微,几无进功。好容易捱到堪堪日明,天光大亮,刑尘下榻盥洗,整顿衣带,才一出门,就见府中侍卫忙乱起来,大异寻常。 刑尘深觉有异,就唤来了桑子,桑子忙就跑了过来,问安道:“少爷,早醒了!”刑尘指着府中忙忙张张的侍卫问道:“今日敷上侍卫都有失常态,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桑子一搔首,脸上也是云山雾里的,不知就里,只道:“少爷稍候,待桑子这就去探个清楚,再来回禀少爷。” 刑尘打断道:“不必了,我自去问清楚,你今天就侍候师师小姐去,不要让她枯坐无聊,若是本少爷发现她有一丁点不高兴,小心我家法伺候。” 桑子吓得一低头,若带三分怨气的道:“桑子遵命。” 刑尘即望前殿去了,府中侍卫与冥剑卫皆由大哥刑战掌管统领,手握兵权,神武城中十万军士皆从他一人号令,所以但凡遇到举兵之事,必有大哥处理调配。 到了前殿时,大哥正在向父亲陈说事状,见先刑尘到了,忙招揽过来道:“二弟,我正与父亲商讨一桩要事,你来了正好,就一同告诉你。” 刑尘神色有疑,心下已自先三分明了:“大哥所说之事,是否涉关九幽冥雀?” 刑战微吃一惊,旋又平复下惊诧色神色道:“二弟猜得不错,正是攸关冥雀。探子来报,在神武城外西南方向八十余里处,有一空旷山谷,冥雀停落彼处,满山树木泉石俱被烧毁成灰,熔成岩浆,周回数十里山脉坍塌大半,毁了形胜,我正禀报父亲,如何裁决!” 刑吾深知九幽异气与冥雀之间的关系,而且眼下刑尘又是承袭了九幽异气,冥冥中已是与冥雀成了一体气脉,自当多加拥护。沉思良久,刑吾即下令:“战儿,尘儿,你们统领百名冥剑卫前去探查清楚,冥雀是否有伤,是否有勍敌在后,火讯传号,三响为攻,去吧。” 刑战与刑尘一齐离了大殿,速速召集起百名冥剑卫,罗列殿前,骑驹跨豹,悬刀挂剑,威仪凛凛,向东南向疾驰而去。 刑战和刑尘一路快马扬鞭,路途又极坦顺,不消半日的功夫就已到了,傍晌的时候已是勒马住缰。到了山谷前,马蹄声纷纷而止,刑尘耳间隐隐可闻凄厉哀转的低低嘶鸣之声,与之前在灵蛟潭所听冥雀嘶鸣一般无二,旋即下马,望谷内走去。 刑尘走在前头,随着缓步进入谷内,体内的九幽异气开始不受控制的躁动起来,他知道这是逼近冥雀的关系。山谷之内,气息逐渐狂暴难禁,刑尘一瞥四周山石树叶均有焦黑欲燃之象,一丝丝黑气从山谷幽胜处密集升腾上空,越朝前面走时,越觉异热难当,心神狂跳不止。 刑尘早因化炼过金焱灵炎,经脉体格已是超逾常人,并不觉得如何酷热难抑。朝山谷内走了约莫有大半个时辰,才见到里面的洞天所在,果真山明水秀,古树幽嘉,平湖如镜,锦鳞潜游。 可是,这幅如画美景转瞬就被一道自山谷中央的一道玄色火焰如潮冲没,化作烟烬,合抱般粗的树木一经玄炎附着,即燃起大片黑焰火浪,顷刻间就将树木烧毁。谷内无论草木松石,溪流湖荡,一经玄炎覆盖,立时炼成灰烬,蒸干水分,成了龟裂之地,立为废墟。 刑尘体内的九幽异气也疯狂冲突,九幽灵智似有剥离出刑尘神识之兆,不停地抗拒着刑尘的控驭,疯狂的挣脱着要离体而去。刑尘受体内九幽异气的狂暴冲击,心神稍有松懈,被九幽异气激荡得洒出一口鲜血来,脸色立时苍白许多。 刑战刚忙上来询问状况如何,刑尘单手撑着胸口,气息已虚道:“大哥,我不妨事,继续走,看看谷中究竟情形如何!” 一行人继续朝山谷深处行进,终于在山谷中间的一块空地上瞧见一头巨大比天的黑影,正匍匐在当中,赫然可见一片片大如车盖的玄墨色翎羽,淡淡燃烧着黑焰玄炎,然冥雀高大如岳,周身上翎羽多如牛毛,这再是细小轻微的火焰聚成势来,也如惊涛骇浪,惊人眼目。 冥雀灵智超凡,察危机先,警觉性更是远超一般灵兽神兽,才一嗅到生人气息,即长鸣嘶啸示意警,宣示主权,不令靠近。冥雀这一道厉声长啸立教刑尘心神骤赤,九幽异气猛然一震,刑尘体内如雷轰鸣,元脉几欲断裂开来,可见九幽异气的威能何等之强! 刑尘一行人越过山障花幕,才算是见了冥雀的真面目。冥雀通身漆黑,健羽如钢,金瞳如电,一颗巨大的头颅正倒在一座山峰上,望去几与之同大,半截身子露在云雾之上,另外半截身子则将整片山谷空地填满,弯刃也似的巨喙中正喷突处大片黑血,积盈成渠。 刑尘体内九幽异气探测道冥雀的方位,豁然脱离开刑尘的控制,飞往冥雀那处,如一道急光破空而去,然而这九幽异气到了冥雀身畔却无缘无故的燃烧起来,从内爆发出一道道玄炎火浪,最终将整个九幽异气化成了一团大如栲栳的黑烟火球,静静地漂浮在冥雀金瞳之前。 九幽异气莫名其妙成了一团黑焰翻卷的火球,这令刑尘大为不解,可就在这时冥雀轻轻一张口,一股强劲罡风平地而起,宛如巨鲲吸川吞云般将九幽异气吞进腹内。 刑尘忙即慌张起来,自己若是凭借着九幽异气,如何能将修为进展如此神速,这下被冥雀吞吃下去,却可如何是好,一下子暗暗叫苦,翻悔不迭。 冥雀将九幽异气吞吃完毕后周身火焰大盛,黑焰翻滚如涛,如凤凰涅槃般高仰脖颈,厉声长啸,宛如凤凰涅槃般重生。大片炽亮的黑色火焰从冥雀的身躯上涌出,好似一道道海上楼高的凶涛骇浪,望空排卷而去,倏地冥雀双瞳金光一闪,天地骤然一暗,如失光彩,旋又明亮如常。 轰隆隆的一声巨响中,冥雀巍巍站起,高有五百余丈的兽躯在这片均告不过百丈的山峰间里,颇有些鹤立鸡群的突兀与强烈对比冲击。在冥雀腹下有一块亩许般大的创伤,似是为某种神兵利器所伤,正不断的掉下大块的黑光血雨来,如绳而降,转眼即将一座山峰染得漆黑如墨。 可出人意料的是,冥雀本身受重伤,可在吞噬完九幽异气后就如自行修补一般,将伤创处残缺不全的地方全以玄黑色冥炎补接好,完整如初。 刑尘这时才略有所悟道:“九幽异气乃是冥雀所传,可助冥雀自补创伤,与九幽异气吞噬万物不假外物倒是如出一辙。” 冥雀微振双翼,周身黑焰火浪尽敛体内,金目朝定刑尘冷冷扫去,巨喙吐气成云,一股压迫神魂的无岸气势滔滔如海,一瞬间就将刑尘吞没。跟着,冥雀将口一张,一道飞旋不休的黑气驰出,中间拥裹着一团密布苍古幽绝气息的冥炎,黑气散尽出,冥炎寂然不波,静静悬浮。 在冥炎之内刑尘的神识察觉到了九幽灵智的气息波动,不过却更为完整,他心中确定这就是眼前的这团冥炎就是方才被冥雀吞吃掉的九幽异气。 刑尘神识一动,那团冥炎即抽搐般抖动一下,只是却未移动半分,似为冥雀暗暗牵制。刑尘不知冥雀此为何意,默然半晌,冥雀却大声嘶啸,双瞳神光如电,入云传雾,似在抗诉着些什么。 冥雀见刑尘久不动弹,不由生怒,仰头喷出一道五六十丈高的滚滚黑炎来,声势骇人。冥雀的横生恼怒让一直紧绷着弦的刑战与冥剑卫生了戒惧之心,纷纷手按刀剑,留神作拼。 刑尘却似领悟到了什么,立将吞天鼎取出,吞天鼎才一出手,就见冥炎化作一道冥炎巨浪绕着吞天鼎飞拂数周,方才进入鼎内。冥炎一经入鼎,即如潮拍岸,在吞天鼎内重生出滔滔玄黑色冥炎,极细微的一簇火苗溢出鼎外时,也骤令气温剧变,可见冥炎的威力究竟强大的什么样的恐怖地步! 第二十七章 幕影盟 九幽冥炎自吞天鼎内澎湃扩张,声势大涨,然而吞天鼎乃是一件天地至宝,大可吞天,可见这九幽冥炎本身的庞大也与吞天鼎不相上下。 吞天鼎内九幽冥炎暴吸山谷之内数十里地氤氲灵气,尽数聚敛于吞天鼎内。鼎底九幽冥炎缓缓铸成一朵玄奥古雅的黑色莲花来,莲开九瓣,每一朵花瓣上均有冥炎熊熊燃烧,生辉不少,整座漆黑一片,虚无昏暗的吞天鼎都亮堂不少。 刑尘体内神火有些禁持不住九幽冥炎的威压逼迫,在刑尘体内左右冲撞不朽,直要将这副血肉躯壳毁去。刑尘禁持不住,释出神识,掌心抬处,一尊灿煌精亮的火莲已是倏然凝成,谁知九幽冥炎性本狂暴,凡具灵气之物无不尽吞,金焱灵炎这样灵气磅礴的神火九幽冥炎又岂会放过。 吞天鼎内一声哗然震鸣,九幽冥炎化作一江怒涛般席卷而出,瞬间即将刑尘包裹在内,每一丝每一缕九幽冥炎都前赴后继,惟恐迟及的钻入刑尘肌肤之下,渗透进血脉之内。九幽冥炎暴敛成性,金焱灵炎虽是神火,可是遇上九幽冥炎这样凶横无道的暴君,还是乖乖臣服,尽为起吸收炼化,以增强九幽冥炎本身威能。 九幽冥炎在体内饕餮盛宴,可无端受尽痛楚的却是刑尘,刑尘周身虽不见一星火丝,然而面红发烫,衣衫上直冒黑烟,大有燃烧之象。 冥雀一对金瞳紧紧盯着刑尘,恭谨神气,似乎是在等待着某一刻的降临! 刑尘本来因有前段收服神火的经历,这次体内九幽冥炎将金焱灵炎一扫而空,刑尘手中的火莲也声消势歇,化为一抹轻烟散去。可就在这一刻,九幽冥炎宛如洪涛巨浪般充斥在刑尘的奇经八脉之内,望去黑沉如漆,却炽热非凡。 九幽冥炎于刑尘体内巡游一周天后,才缓缓聚拢成势,九幽冥炎的灵智也逐次与刑尘的神识复又融合成为一体,这一次融合,不似前次,已真正的相互融合,成为一体。直至此时,通过九幽冥炎灵智的交涉,才知九幽异气不过是九幽冥炎的一部分而已,眼下九幽异气与冥炎完璧,终于成就了九幽冥炎再次横空出世,刑尘也成为了九幽冥炎的新主。 至此,九幽冥炎历千载沉寂,终是再现人间,九幽传承已是开端启运! 九幽冥炎放佛与生俱来般的顺心由意,圆转通神,刑尘神识稍动九幽冥炎即运转如潮,喷薄而出,滔滔炎流,巍巍而现。刑尘蓦然抬起右手,掌心间一道玄黑色炎流如龙蛇般盘旋飞出,自行聚成一朵大如碗口、奇古玄奥的晶黑火莲,气焰滔天,威压盖世。 就在此时,冥雀终是有了举动,竟是朝刑尘拜伏下去,一座巨山般大的黑影矗立刑尘面前,虽是臣服之姿,可刑尘心头还是止不住的颤抖。冥雀乃是九幽霸主级冥兽,本就威摄八荒,神通侔天,能令它臣服的,也就惟有九幽之主一人而已! 冥雀灵智与刑尘神识交涉片刻,即已知了它认主之意,还有一些涉及九幽的密事,不过眼下他未能全部彻晓,要待日后慢慢发掘线索,才能窥见全貌。 刑尘手上前去,用手轻抚冥雀之首,可就在这时忽闻远天之上即道极细微的破空声传至,冥雀忽的警惕暴怒起来,口中不住的喷出冥炎来。刑尘情知必定有异,抬头一看,发现东北处方向数道人影如豆,正望此处疾驰而来。 来者神速,转眼即已到了山谷上空,个个都施展了一门凌空蹑虚的功法,自空飞降而下。人物虽众,靴声整齐划一,男男女女,皆着劲装,英武神俊,玉骨冰姿。 “小子,闪开,幕影盟办事,免得伤了你的小命!”人丛中走出一面如莹玉,英姿逼人的男子来,一袭云白玉铠,内衬白罗纱衣,发挽一髻,以玉箍束住,一看便知是有门有势的富家子弟。 “幕影盟,你们是圣龙城的人?”刑战一听到幕影盟就立时一震,有些惶遽道。 那男子偏过身来,眼角一瞥刑战,满脸倨傲的神气道:“你是何人?” 刑战略略沉声:“刑战。” 那男子目光一掠,果觉刑战相貌堂堂,举止透着不凡,脸上少了些傲气:“我道是谁,原来是堂堂刑神殿大公子,倒是秦云失察失觉了。” 秦云才一说完,就听身后传出一阵妖媚动人,清脆珠裂的盈盈笑声。紧着,从秦云后走出一身披大红纱罗抹胸,发挽云鬓的妖艳女子来,望去不过二十出头,却生得蜂腰猿背,鹤势螂形,眉如远山,唇如樱桃,齿如编贝,手似玉雕,施施然走出,立时就成了目光焦点所在。 这女子腰肢轻摆,纤足不染片尘,步若行云般来至秦云身旁,一手轻托着下颌,一眼开始打量起刑战来,足有片刻,方拿姿作态的欠身施礼道:“刑大公子,小女子施昀妃这厢有礼了。” 刑战还了一礼道:“堂堂圣源天院施昀妃,不知因何事光降,还请一告!” 施昀妃生得艳绝人间,沉鱼落雁,珠光玉彩,性情也颇浮浪冶荡,眉眼间尽是轻佻之意。刑战素来修正大之法,光明之道,怎容她存半分亵渎之迹,旋又朝秦云道:“那就烦请卫公子相告了。” 秦云却是将身一转,此时另有一声如雷响起:“这小子好生罗唣,还是待俺罗敢神铁斧将他劈开,擒了冥雀回去,岂不痛快!” 刑战面上疑云尽扫,终得开释,面上镀上一层凛凛威势来:“此事诸位怕是难成!” “什么,刑战,你好大的胆子……”秦云气得面色红涨,七窍生烟,未及他说出下句咒骂的话来,后头又是响起一道清神悦耳的妙音来:“秦云,退下。” 秦云盛怒之下,仍是不服输,朝后那人道:“刑战口出狂言,若是不好好教训他一番,当真以为幕影盟好欺负。” 先前那道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淡无奇,却威不容侵:“退下。” 秦云暗暗咬牙,心生怨愤,可终是不敢有违,敛容平气走退一旁,施昀妃则款款走至,将纤纤玉手伸进秦云衣领,柔声媚气的道:“哎哟,秦云怎么生这么大气,气大伤身呐,昀妃与你好生揉上一揉。” 此时,一直刑尘未预舌锋的刑尘听到一阵足音响起,接着走出一身披黑色紧身皮甲,青丝高挽,姿容倾世,眉眼冷绝的少女子来。 刑尘素来修心持法,可是一见这女子还是忍不住偷偷觑上几眼,如此人间绝色,自是忍不住神旌激荡,心猿意马。 那走出的女子朝刑战微是一礼,道:“刑公子,此处虽是你神武城所辖,可是这冥雀并非神武所有,而且我等俱已追猎多日,重伤于它,于情于理冥雀都该是幕影盟所据,难道刑公子要从中横加阻挠不成!” 刑战见此女子口舌厉害,却是不识其人,遂请教芳名道:“未请教!” “小女子苏弱鳞。”那女子答得不卑不亢,颇显英气。 “苏弱鳞,好奇怪的名字。”刑尘心头嘟囔道。 “倒是未曾听说过。”刑战不免吐了实。 这时,那一直帮衬着秦云揉搓胸口的施昀妃接口道:“刑大公子可是短少了新闻了,苏弱鳞可是圣源天院新近异军突起的榜上高手,深得院长青目,这才得以荐委成幕影盟之首,刑公子可是不敢小视了。” 刑战本倒无甚感觉,倒是这施昀妃一席话让他吃惊不小,施昀妃本就是圣源天院中年轻一辈中禀赋绝佳者,连她都称以为异,可见这苏弱鳞定然修为脱俗,资质惊艳。 “苏姑娘,这冥雀若是前一日被你擒去,刑战绝无二话,可是眼下,冥雀已然认了,归我神武城所有,各位若还是要强取,那就怪不得刑某刀兵相见了。”说完时,哗啦啦一阵拔剑出鞘声,冥剑卫已是纷纷手握利剑,作势欲斗。 第二十八章 四纹元龙丹 苏弱鳞素来秉性平和淡泊,无悲无喜,听到此话还是止不住的身子一颤,反问道:“却不知是谁能有如此大的神通,能令九幽霸主冥雀臣服认主。据史推溯,冥雀已翱翔天下逾千载,而上一任主人也已是数千年之前,弱鳞倒是真想见见这位大英雄!” 刑战让过身来,朝刑尘一指道:“不是别人,正是舍弟,刑尘。” 苏弱鳞美目轻抬,入帘处,正见刑尘昂然玉立,犹似神锋,面容清秀,目似寒星,体内一股威横霸道的神秘气息正自涌动不休,正属九幽。 “你,是冥雀的新主?”苏弱鳞还是有些从心底里不愿相信,才有此一问。 刑尘转过身去,将手一抬,冥雀即乖乖巧巧的伸出一条细腻滑润的长舌来,舌尖不停地在刑尘手心画圈,很是驯善,全没了九幽霸主的狂暴气息。 众人皆惊,以手拭目,观之再三,惟独苏弱鳞处变不惊,面色从容,道:“想不到冥雀居然甘愿认主,真是天下奇闻,不过冥雀既已归了神武城,那么幕影盟也就此作罢,不便再扰,告辞。” 苏弱鳞转身就走,却被秦云拦道:“就这么走了?不得冥雀,如何能承九幽冥炎,这样草草了结,你如何向我父亲交代?” 苏弱鳞浑身气息倏地一凝,威压顿重千钧,声音已是冰冷至极:“冥雀已属他人,若是你父亲为了九幽冥炎要与神武城开战,那苏弱鳞也绝不介意。” 秦云胸中怒气未消,又闻刑战道:“卫公子,九幽冥炎也尽为舍弟化炼,就算是你得了冥雀也是无用,何不宽宽心,大度些岂不更好!” “什么,连九幽冥炎也……”秦云双目直要溢出火光来,朝面前那个不过方才区区漱谷境七品的刑尘森森注视,气息骤乱,一腔怒火横扫六内,却又恨极无言。 刑尘道:“神武城不惧外敌,若是圣龙城不惜一战,那么神武城也一定奉命到底,只是孰重孰轻,还请卫公子好生权衡一番,棋错一着,满盘皆输的道理想必不消我多言。” 秦云怒气冲冲道:“刑尘,你别得意,终有一日我秦云会让你后悔袭了九幽传承。” 刑尘神色平淡,处变不惊道:“卫公子之言,刑尘今日记下了,有待来日请教!” 秦云气得咬了咬牙,转身就走,施昀妃则紧偎一旁,罗敢紧随其后,最后苏弱鳞朝刑战一施礼道:“后会有期。”辞罢,又朝刑尘顾盼一眼,才驭气望东北向而去。 方才与苏弱鳞简简单单的一照面,却在刑尘心头留下了深深的烙印,那张面孔就此铭刻在了心骨之上。那样的清丽绝世,端庄秀雅,是刑尘所见过女子中最清而不妖,丽而脱俗的,怎教他不魂灵酥颤。 刑战望了,心底已是了然,拿刑尘打趣道:“二弟,这是苏弱鳞都走远了,还痴痴的看着作甚,要不追去,还来得及。” 刑尘面色微红,气息不宁起来,可还是强自摄住,一阵愧笑道:“让大哥见笑了。这苏弱鳞年纪轻轻就能得了圣源天院院长的青目,想必禀赋定然绝佳,而且任了幕影盟盟主之位,又效力圣龙城,日后必是勍敌。” 刑战深有同虑,暗叹一声道:“宗派势力争竞日益激烈,早已不能安于自保疆土,意图扩张,其狼子野心早已昭然若揭。二弟,居安思危,神武城眼下虽无大患,可难保异日祸降,整座大陆上门派奇多,人心险恶,多用机谋,你日后可要万分小心。” 刑尘道:“大哥金玉良言,刑尘时刻谨记。” 这时,冥雀长啸一声,似要离去,刑尘忙以神识对接,才知冥雀欲回九幽再行修炼,以臻育胎化形之果。刑尘心中万般不舍,却也不愿冥雀为了一己藏私而抛却圆满正果,允意离去,冥雀将头在刑尘身上拱了拱,一顿温存后这才振翅高飞,冲霄绝迹而去。 冥雀一去,刑尘也与大哥刑战归了神武城,每日安心修炼吞天诀,争取早日修至了玉府境,便可参修那部金乌神阳经。九幽冥炎虽然已将金焱灵炎完全吞噬化炼,成了九幽冥炎的进补之物,可是九幽冥炎中仍具金焱灵炎的本体灵性,这也正是九幽兼容并蓄,而不遭反噬之理。 吞天诀的修炼越到后面越是艰难,因为随着化星境的品阶不断提升,元脉越来越深广,元气的积储几乎不能足满,突破修为也自如越天堑。修为提升的渐入瓶颈,让有心使不上力的刑尘渐渐将目光转移到了丹药上,欲求灵气磅礴,而不受地域空间限制,惟有丹药可成两全。 眼下,距离三年之期已是过去整整一年,还剩下两年的时间,要将修为提升至玉府境九品,时间颇紧。刑尘心中不免焦急,可是一经修炼之时,还是沉神定气,息机绝虑,不曾露出半分慌张焦急,欲速则不达,刑尘自是知晓,不须人提点。 药王李古一曾赠杂丹不少,不过大都是养元益气、提振精神之用,绝少有助提修为之丹。不过,刑尘自药王峰下带出来不少珍罕稀奇的药材,并无短缺,刑尘遂自以吞天鼎炼丹药。 吞天鼎乃是九幽秘器,品质上乘,用以炼丹,实已大材小用,所炼之丹自然品相精美,丹效玄妙。 刑尘盘坐斗室之内,四周灵气已然稀薄,已是无法再堪吸收,双目微是一合,神识默释,掌心间一尊黑色苍古小鼎幽幽浮起,徐徐旋转。嗣后,刑尘神识运转开来,如电般透入吞天鼎内,嗡的一声轻吟,吞天鼎随转随大,渐有三尺之高,周身秘纹光晕如星,耀眼欲花。 吞天鼎放大至适意处时,刑尘才行收拢神识,吞天就此止住旋增之势,静静浮在半空。刑尘双目睁起,从身边的盒中取出一株魔星兰,三束龙骨草,并五枚天灵果挨次投入鼎内,以修为将药材一一分布方位,分据天干地支,九宫朝向,才算完功。 刑尘右手摊处,一尊幽古通玄、晶光若华的黑焰火莲徐徐凝成形态,刑尘目下已于九幽冥炎合心通神,收发无不如念。左手屈指轻弹,自九幽冥莲内滚滚黑焰火潮中应声飞出一道细长火浪,经由刑尘神识控驭,绕着吞天鼎下疾飞一周后,即围成一圈火浪,熊熊燃烧。 九幽冥炎乃是九幽之地中至尊之炎,广吸天下灵气,不论,一经九幽冥炎盯上,无不焚绝殆尽,成了补物。正因如此,九幽冥炎几乎成了永无止境,没有极限的一种强横火焰,三界无敌,六道称霸,这才铸就了九幽冥炎-举世之敌的名号! 九幽冥炎中飞出的一道细浪冥炎围成一圈在吞天鼎下熊熊而燃,火浪虽细,焰却高有盈尺,几乎将吞天鼎的一般鼎体笼罩于层层黑焰火浪之内。吞天鼎本就与九幽冥炎声气相通,未经一会就通体火热,不过吞天鼎并非一般俗器,虽已酷热,却依旧漆黑如墨,古意盎然。 鼎内药材突受猛火急攻,立时就将草胎木质一径炼却,成了灰烟,扬空而去。吞天鼎内余下三团灵液晶莹如翠,五彩缤纷,射目映彩,华盖鼎腹。 刑尘一壁厢控驭冥炎火势,一壁厢将鼎内三团灵液相互糅合为一处,炼成雏丹。鼎内奇香喷涌,嗅之有身轻体健,飞冲升灵之感,灵液经由冥炎持续不断的锻炼,渐渐凝成实态,只不过尚不成规矩,须以冥炎与神识细细雕琢。 炼丹最是枯燥,却也最不容出错,任何一个失慎,均有可能导致丹毁鼎炸,重则或有反噬之力,惊伤经脉,元气受损。 刑尘神识稍敛,冥炎大张旗鼓的声势随之收敛,文火慢攻最是适宜炼制雏丹。冥炎生生不息,源源不绝,加以刑尘神识控驭入微,吞天鼎始终稳持在一个温度,几无细变,鼎中雏丹也渐渐凝出玲珑体态,宛似玉雕脂琢,晶光珠气,极是雅致。 最后,刑尘给这枚丹药炼上四道灵纹,以增丹效。 雏丹如料成形,时辰也略无差错,刑尘将手一招,吞天鼎下的冥炎即闪电般飞回,依旧存入九幽冥莲之内。 此时,吞天鼎内已有一粒成丹,四道灵纹环绕丹体,灵气雄浑,刑尘将其提出,飞落掌心,面拢喜色道:“四道灵纹,元龙丹终是炼成了,服用后应该可以晋迁漱谷境八品。” 刑尘更不迟疑,立时吞服下去,顿觉喉间一股清凉洪流奔腾而下。然而这道凉流,降至腹下时却灼烧炽热,如万道岩浆奔涌冲荡,一体经脉尽皆泛起红潮,丝丝沁血,刑尘双目一黑,惨叫一声,就此栽倒一旁,人事不省! 第二十九章 万毒老祖 啊的一声痛呼声里,刑尘意识若有若无,飘飘忽忽,二目睁得极缓,迷迷糊糊中一点光亮照进眼中,渐把双目睁开时,才发现自己处在平常修炼的斗室之内。内视一番后,才发觉周身经脉酸痛欲裂,不过修为却已晋升至漱谷境八品。 拥有四道灵纹的元龙丹功力绝大,刑尘一下子经受不住,痛晕过去,不觉已是整整一日。在九幽冥炎的不断明帮暗助下,才将元龙丹尽数消化掉,否则但凭刑尘一人之力,恐难化炼如此高品质的元龙丹! 拖着疲惫疼痛的身子,刑尘回到房间,衣衫未褪,和衣而卧,睡了足足有三日的功夫这才回过神来,面容焕发,神采奕奕。 师师这几日在房中抚琴下棋,赏花听雨,无聊时有桑子陪着解闷,到也不觉得府中高墙深院的日子如何枯燥无味。 刑尘趁着修炼过后一阵闲暇时光,就陪着师师,南华三玄丹依旧每日必用。只是,近来师师常觉心神不寂,莫名的心跳加剧,而且青丝渐转霜白之色,一对亮若点漆的瞳孔也如结紫晶,透着异样的感觉。 师师对坐铜镜之前,顾影自怜,轻伸纤指,在青丝丛里不断挑出一根根细白刺眼的发丝,师师总会生着气憋着嘴将白发扯掉。刑尘坐在一旁的桌上,心忖道:“看来是毒胎发作了,南三玄丹也压制不住毒性了,是时候去找位世外高人治一治师师体内之毒了。” 药王李古一前辈所留【药王奇经】刑尘一时也没有时间参悟钻研,惟有另就途径。主意打定,刑尘就去大殿,准备请教父亲。 “师师竟是先天毒体,你为何不早与为父说,此等大事如何可得拖延。”刑吾大吃一惊,怒于刑尘的欺瞒拖延,又忧于师师体内毒胎不能遏制,而酿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刑尘深知己错,懊悔不迭道:“父亲,眼下是为师师解除体内毒胎为重,但不知天下间哪位神医仙师能一施妙手,回转乾坤,逆救狂澜。” 刑吾沉思良久,想起一人来,可是话到嘴边却又收了回去,几番踌躇下,还是没有说出口。父亲支支吾吾,似是心中委决不下,刑尘遂即追问道:“父亲,可是想起了什么人来,还是有何难言之处?” 刑吾叹了一声道:“天下之毒,林林种种,枝柯广繁,想来除了那万毒老祖,旁人大抵是解不了的。” “万毒老祖这号人物,尘儿倒是并无耳闻。”刑尘脱口即道。 刑吾却感慨良多,娓娓道来:“万毒老祖成名数十载,在整座大陆都是赫赫有名的顶尖人物,门徒广众,最为出色的便是一对成就颇著的爱侣,最是得他青目。万毒老祖平生炼毒无数,自用也颇多,一身毒功独步天下,无人出右。只不过,不知缘何,多年前就已归隐,不问世事。” “父亲又是为何叹气?”刑尘问道。 “万毒老祖性情古怪,喜怒无常,且有深居紫云山罗刹洞中,方圆百里之内俱是他所豢养的剧毒之物,稍不留神就有可能横遭身死,为父正是叹此。尘儿,万毒老祖虽广识天下毒物十有八九,可是秉性怪癖,杀人如麻,为父正是难此。”刑吾满面愁容,显然似肯未肯之样。 “既是投医有门,那么尘儿就带师师前去求访,务必请求万毒老祖一施圣手。”刑尘得了万毒老祖居址,自是动了往赴之念。 “罢了,万毒老祖与我也算有些交情,待为父与你修书一封,你拿去面呈,看在为父的面上,手不定或能施手一救。”刑吾心上忐忑,对于万毒老祖这样秉性颠覆,实在不敢说有万分的把握,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刑吾修了一封书与刑尘,拍了府中亲卫沿途护驾,却被刑尘劝罢:“父亲,此行最宜机密些,何况兴师动众的最惹万毒老祖这样超凡人物生厌,还是轻装简从,一路安步当车即可。” 刑吾也觉有理,可心中依旧是不放心,就让坤元一路随侍卫,也好有个照应,刑尘不再推辞。 翌日,刑尘简单收拾了一下行装,就与师师同骑了逍遥龙驹望紫云山逶迤而去,坤元骑跨呼雷豹紧随其后。 此行前往紫云山路程颇遥,足有两百余里,行期旷久,好在行经之地花团柳簇,幽山奇峻,涧谷横趣,满目俱是尘世繁华,人间形胜,到也不觉得乏味枯燥。 行罢多日,已是届了紫云山周回不足三十里处,停马住缰,遥观开去。虽说这紫云山乃是万毒老祖修道炼法,居住行止的所载,却非满山俱是毒烟瘴雾,阴风鬼飒,反倒是出奇的灵秀傲尘,云烟横半,明岚如霞,颇称心目。 药王峰之景已是人间奥府,可是一同这巍巍峨峨、清险万端的紫云山相形起来,还是乏些缥缈出尘的仙灵之意。师师素爱美景如画,见而欣悦,挣着要下了龙驹,刑尘见万毒老祖洞府已是在望,不须催赶路程,也就由着她,将她抱下,四处观览,一尽游兴。 刑尘一同下驹,遥望群山浮沉冉冉云间,苍山古树,玉泉崩泄,凡所目见,清秀无俦。坤元手握双缰,随行在后,一路默然,可正在这时,蓦觉有异,未及报禀,就见天南一方飞起一道半黄不黄的长虹来,妖气十足,似是附近山脉里修炼的凶兽。 坤元见此光来势凶猛,情知不妙,忙即大声叫道:“公子小心。”刑尘听罢,连忙将师师一把搂在身后,左手一伸处,巍巍飞起一道十余丈长的乌光长虹,径向迎击上去,那道黄光尚未及落地,就已被龙蟒坤天环拦腰缚住,难得动弹,滚下地来。 妖异黄光散处,却是一头顶生犄角,黄鬃黑纹的龙角虎,长有三丈,锋爪利齿,凶威十足,满地乱滚,抵死挣脱。奈何,这龙蟒坤天环随物大小,无能挣脱,神用玄妙,龙角虎再是力大无穷,却也屡屡挫败,终在尘埃里哀鸣长啸,不敢再肆意乱动。 刑尘走过一看,这龙角虎生相凶恶,剑齿森列,目露凶光,仿佛随时都会跳将起来扑人而噬。李师师走过一看,素喜奇珍异兽的她,乐得跳足雀跃,一手拽着龙角虎唇吻的几根长须,连根扯断,龙角虎瞳中凶光顿无,疼得龇牙咧嘴,转而成了摇尾乞怜的惹笑模样。 李师师再要拔时,突然见龙角虎将身一滚,翻了个个,背对着李师师,全意躲避,更是叫人捧腹。 刑尘正笑时,忽有数道细细破空声传至。待回头一看,才发现是一团淡蓝的云彩驰空而至,自空落降而下,云光散处,走出一形容削瘦、细眉窄目,满面邪气的青年男子来。 青年男子一身蓝色长袍,遍挂丁当小玩意,走起路来玲玲作响,极是怪异。这青年男子身后随着几名衣着相差无几,惟欠华贵的弟子模样人物,纷纷捧持葫芦、玉瓶等宝器,神状肃然,怀着万分尊崇之意。 青年男子走上前来,朝着龙角虎看了一会,即朝刑尘戗指道:“是你捆了吾之坐骑?” 刑尘慨而应之:“不错,正是在下,还未请教阁下高名!” 青年男子哼哧一声道:“观星子。” 李师师一听就小脸生惑,手点着唇,蹙了蹙眉道:“还有人姓观的,真是怪!” 观星子一听满面火发,怒发冲冠,指着刑尘喝道:“快与吾放了,不然立催尔命,送你上了黄泉,悔之不及!” 刑尘见这观星子满面邪色,气也不正,猜测定是个左道中人在,自古正邪不两立,岂能随随便便就轻放过了,随据理以争道:“贵虎适才本欲伤人,被在下施法擒住,阁下却连一句抱歉的话也没有,这龙角虎却是放不得的。” “你说什么,臭小子。”观星子已然暗起杀机,面色凝气一层寒霜来。 “若不致歉,恕难从命。”刑尘回答简洁明快,并未留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第三十章 紫云山 “臭小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连我们观星子大师兄都敢不放在眼里,且看你如何自招惨死。”说话者乃是一位立在观星子身后之人,生相粗鄙,言语低俗,跟着又在观星子耳畔低低嘟囔了几句,听得观星子连连点头大笑。 那人一阵耳语之后,观星子即正色道:“臭小子,识相的话速速放了吾之坐骑,否则吾这穿心腐骨针可就要送你归西。” 观星子一语方毕,身后群小就开始耀武扬威,有恃无恐的哗然喧阗起来,就等着观星子大师兄用穿心腐骨针送了这小子往生极乐。 未及刑尘答言,就已听见李师师嫩声嫩气的道:“穿心腐骨针不过是雕虫小技,还敢拿出来献丑,真是不知羞的。” 观星子乃是众人师兄,身拥法宝最众,在本门中修为也是最为出类拔萃的,穿心腐骨针也是自己新近炼成的一门神针秘法。不料到了这小女孩口中竟成了徒给出乖露丑的羞门之技,怎不教他怒火高腾,痛下杀机。 观星子脾性暴躁,行事却素来沉稳,否则也容不得他来坐这大师兄之位这么多年。 观星子把目逡巡,上下打量着李师师,觉她有些不对劲之处,只是自己能耐有限,无法揣摩,遂就方才之话又问道:“你说穿心腐骨针乃是细末之技,想必定有更为高妙之法,观星子倒想一开眼界。” 李师师把头一偏,双手抱在胸前,嘟起嘴道:“你丑,我不施展给你看。” 自来都已长相清俊,走哪儿都会被抛花掷果的的观星子这下气得郁火百丈,却无言以对,一张白净面皮气得发青,紧咬着后槽牙道:“那你说,谁好看,你可要小心着点回答,否则……” 观星子突然一阵邪气森森的阴笑。 李师师却是不惧,用手指着刑尘道:“姓观的,看见没有,我尘哥哥才是最好看最俊秀的脸,你那脸,看了只会让人晚上睡觉时做噩梦。” 观星子气得面皮青紫,紧咬着利齿,正要怒发时,却听见后头起了一阵哄笑声。观星子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些人就立时住口,可还是可以听见稀稀疏疏的嬉笑声。 观星子被一小女童气得哑口无言,满腔怒火中烧,微把双目一合,故意激了李师师一将道:“我看你不过是吹嘘之辞,其实并没有什么妙技,不过哗众取宠而已。” 李师师究竟年幼,当时就已上当,微把俊目一瞥,觑定观星子笑穴,右手如电探出,指尖簇着一根细若毫发,莹然发光的银针,瞬间刺进。 观星子面皮微一抽搐,即哈哈大笑不止,唬得身后众人不知以为何事,都大惊失措,面面相觑起来。想不到平日里不苟言笑,冷面对人的大师兄竟是当众狂笑不止,如此不重仪态,一众对视无语, 观星子皮肉虽是癫狂嬉笑,可是心下已是仇恨已极,恨不能将这小女孩碎尸万段,一消心头之恨。观星子行迹近乎癫狂,笑得满地捧腹打滚,面上肌理都已笑得酸痛不止,腹痛如裂,想要做出一副凶恶狠毒的面孔来,却是一星半点也不曾做出。 好在说话倒不曾受到波及,大笑之余,断断续续的大声吼道:“快,快,解,解开,我的,笑,笑穴,你们这,这帮蠢货猪头!” 众人才解其意,忙拥上前来,才将观星子笑穴上的银针取出,观星子这才止了狂笑,冷肃起面来,喝道:“蠢货,连我被人点了笑穴都看不出来吗?害得笑得如此辛苦,看我回去不好好收拾你们。” 一众人都面色煞白,噤若寒蝉,唯唯诺诺的应着。 观星子想要发怒,却又怕李师师那出神入化,神鬼莫测的针法,投鼠忌器,只得似个怨妇喋喋道:“小丫头,先前倒是小觑了你,原来你飞针刺穴的火候已是神鬼莫及。” 李师师不以为意,一瞥观星子道:“姓观的,这也……”未及李师师把话讲完,就听见观星子气恼已极的拦道:“我不行观,只是法讳观星子。” 李师师却也不理,把头一仰道:“本姑奶奶就高兴叫你姓观的,怎么样,再惹我,小心姑奶奶我下一针此你死穴。” 观星子面色一凛,气鼓鼓的退了几步道:“小丫头,算你厉害,今日就暂且饶过你,下此再遇见怕就没这么容易让你蒙混过去。” 李师师佯装把手一扬,似要飞针的神气,吓得堂堂观星子,一顿手忙脚乱的躲避,情状可笑。可是李师师破口大笑,观星子这才明了方才不过是吓唬自己而已,心头又添怨愤,却是不敢发泄出来,只得生着闷气,偷着瞪了几目而已。 观星子走到自己坐骑一旁,道:“还不作速放了我坐骑。” 刑尘不为所动,悠悠然道:“刑某说一不二,未曾听到道歉,决是不会放了这头龙角虎。” 观星子暗忍一口恶气,心不甘情不愿的一侧面道:“对不住了。” 刑尘也不屑与此阴邪之人多有勾连,即默诵真言,将龙蟒坤天环收回,龙角虎一个翻身,已是昂然立起,长啸数记,抖擞起神威来。 李师师见状,手叉着腰,朝龙角虎叫道:“叫什么叫,大虫子,小心我扒光你长须,让你再威风!”龙角虎听得李师师怒喝,当即缩屈起身子,埋后几步,躲在了观星子身后,似对李师师心有余悸,不敢靠近。 观星子重重地哼了一声,旋即上了龙角虎,手扯颈鬃,龙角虎长吟一声,群峰皆震。旋即,龙角虎四爪生云,体绕薄雾,望空狂奔而去,一众人紧随其后,却早已被远远地甩开。 李师师听得龙角虎长啸而去,声震如雷,气得一跺足道:“这大虫子好没道理,我饶了它,还大啸震我双耳,下次遇见,定不轻饶。” 刑尘道:“奸邪之辈,不足耿耿记挂。”李师师尤自气鼓鼓的生着气,好一会才消减下去。 满目灵山秀峰,深谷幽涧,烟笼云树,雾横腰半,刑尘目赏不歇,携着李师师朝前步行而去,数十里山路虽则遥远,然一路游坎玩赏,却也不觉出辛劳来。 行了约莫半日的功夫,紫云山已是在望,眺目过去才发现那紫云山状似雀笼,外有八道灵泉,飞若玉龙,喷珠碎玉,自顶奔泻而下,极尽盛美。此外,紫云山却非扎根于地,而是悬空近百丈,徐徐而旋,不过速度极缓、极稳,无论山中山外若不加细察,几乎感受不到一点迹象。 紫云山中灵光重重,瑞霞条条,溪桥精雅,泉石称奇,哪里还似尘世之地,倒像天上神府降下一般,纤尘不至,风光云美。 刑尘驻望片刻,心上称道,先领着师师和坤元寻一客栈住下,来日再行登山。师师白日行多时,到了晚上才觉酸痛肿胀,好在一夜睡后,已是消退,行走无碍。 匆匆用完早饭,刑尘就带着李师师前往紫云山,坤元一路后随。到了紫云山下时,才发现并无通山之路,惟有自山麓下一层层青石板阶,一块块的浮空禁止,却各不相连,给人一种踩一脚都会怕掉下去的感觉。 刑尘才一举步要先上一试时,坤元就已近上前来,道:“公子,慢行,且由卑职先上,探明有无玄虚,再请公子登阶。” 刑尘先道不必,坤元坚持己见,无奈只得由他先上。但见坤元提气一纵,跃上第一层青石板阶,这层板阶因受人身之重而微微下沉,但旋即又一股柔和巨力自下抬起,又将板阶复位,不差分毫,大觉奇异。 坤元提气连纵,一路无碍,未有什么机关埋伏,索性就停了下来,往回跳下,到了刑尘跟前禀道:“公子,卑职已是查探过了,并无机关,公子可放心登阶。” 刑尘蹲下身子,让李师师趴在背后,略提元气,顿时身轻体健,足下劲力无穷,才一轻点,就已窜上去十多阶。几番纵跃,刑尘总落地极稳,安如泰山,背后的李师师一点未曾觉出颠簸摇晃来时,就已登临紫云山,目见云涛万里,群峰似舟,真有登紫云而小天下之感! 第三十一章 老祖现身 刑尘才略一驻足,鉴赏神山妙景时,骤觉身后数道寒气逼近,来得极是迅速。下一刻,神识暴动,刑尘周身三丈之内,自体内滚滚涌出大片炽亮的黑焰火炎,宛似一条滔滔不绝的黑色巨江源源不断的自刑尘体内冲奔而出,将身护住。 贴身攻至的原不是什么厉害兵刃,而是一条条细长剧毒的尸斑花鳞蛇,齿如倒钩,飞腾如电,一眨眼的功夫就已欺至刑尘要害险位。不过,这三条蛇才一逼近时,九幽冥炎就已横卷而出,周围一派清凉之意尽皆扫空,三条花鳞蛇被九幽冥炎一体吞没,炼化了去,成了进补灵物。 刻下,体内的九幽冥炎已与刑尘达到心念同一,圆转如意的境界,只消刑尘一动神识,九幽冥炎无不响应,且势如风雷,绝无滞碍。 三条深具道行的花鳞蛇一下子就被九幽冥炎炼成灰烬,立有喝骂之声隆隆响起:“何方来人,竟敢伤我毒物尸斑花鳞蛇。”声未落,就见一座广阔莹净、淡有云雾白石广场上连飞带纵起一片身影,卷空而至。落下时才发现是一名名身着紫衫,头戴发箍的年轻男子。 为首一人,踏前一步,伸手戗指道:“好小子,竟敢伤了我喂炼多年的尸斑花鳞蛇,今日总算你有天大神通,也绝难生离。” 言尤未了,那人单手已是自腰间探去,手法迅利,登有一紫漆葫芦在手,口嘘一气,木塞自开内中腥风大起,一大团墨绿色迷烟滚滚喷出,嘶的一声长鸣声里,飞窜出一条水桶般粗,森持剑列的绿鳞大蟒来,扑向刑尘。 刑尘左足点转,堪堪避过,一掌蓄势如山,电光火石间击在大蟒身上,却如抵重岳,不过依旧将其震飞出去,轰隆砸地,连地上那一方方莹白如玉,坚逾精铁的白石都震裂开来。绿鳞大蟒并未作休,而是就地一滚,从口中喷射出一大团彩雾迷烟,深具毒性。 这时,坤元早已一步抢先,龙渊在手,身飞如鹤,如电欺下,朝定遍身绿鳞的大蟒七寸点刺而去,眨眼即至。不料,坤元却是低估了绿鳞大蟒迷烟毒雾的威力,才一轻嗅在鼻,已是神虚无主,四肢酥软酸麻,差点握持不住,呛啷掉地。 坤元凭着修为,手仗龙渊,剑尖依旧点下,只是却已毫无威力可言,对于这样一头红尘怪物,噬命巨兽而言,不过是略拂兽躯浮尘而已。 这时,那男子嘬口吹了一声哨,绿鳞大蟒即周身浮起浓稠黏腻的腥绿色毒烟毒雾,硕大的身躯腾地一下救起腾起半空,朝坤元扑咬过去。坤元身中迷烟,已是神弱乏力,纵是有心,也无反抗之力,龙渊近在咫尺,却如遥隔万丈,无法碰触。 这条绿鳞大蟒通具灵性,颇有神通,血口盆张,眼看就要将坤元吞食下肚。岂料,就在此时,突在绿鳞大蟒身前俏然站定了一小女孩,手中捧着一方小盒,盒里一条软白笨拙的小虫子正缓缓抬起头来,一对神目如电,劲射电芒,威压如洪而泄,正是身具千年修为的玄寒冰蚕。 绿鳞大蟒虽说是岁久通灵,满身剧毒,可是一经碰上这千年玄寒冰蚕还是忍不住通躯打了个冷战,默视良久,竟缓缓俯下身子,贴于地面,不敢稍抬半分。那控驭绿鳞大蟒的男子百般使计,吹哨都已将脸吹红,可绿鳞大蟒却死也不肯动弹半分,乖乖伏地。 一派肃穆里,突然另起一道男子之声:“元灵子师兄,看来你花费无限精力,辛苦喂炼的魔蟒算是付诸东流了,还不如人家一条小玩意。老祖他老人家教导得不错,真是一物更有一物降啊!” 此语一出,立有哗然大笑之声,隆隆传出,这让元灵子大为恼羞,把心一横,指节上一枚骨戒淡碧色光华一闪,一条长有三丈许,蛟筋扭合成的长鞭霍然在手。元灵子将长鞭朝地上狠狠一甩,登时一道鞭痕留在白石地面上,却似巨蟒碾压过的痕迹。 刑尘右手一扬,迎空飞起一道湛然乌光,化成一道圈形钢圈,朝元灵子飞去,风驰电掣间已是迎头套下。元灵子本在疑惑所发为何宝物,可是下一息已被严严实实的套牢住,无法挣脱,手中视为珍宝的碧蛟灵鞭随之脱手,整个人都如身处万丈深渊水下,全身受着千钧重压。 刑尘五指微握,龙蟒坤天环即随之收缩,元灵子全身经脉疼痛欲裂,再也顾不上半分颜面,旁若无人的大声惨呼。 这一声叫却是惊动了洞中正在谈话的两人,盘坐在蒲团上的一老者神识如洪,一刹那间就已涌出洞外,察到门徒元灵子正受异吃束缚,经脉闭塞,行将血空而死,即朝跟前之人道:“观星子,你去看看,何人在洞外搅闹!” 观星子面上有些愕然,不过既然老祖所命,当即领令出洞。 方才出了罗刹洞,就见刑尘与李师师那一帮人,眼见欺负门下师弟,一时前仇新恨交集,恼恨一齐爆发出来。观星子更不说话,手往腰间一抽,呛啷一声,一口淡墨无华,稀松无奇的松纹古剑如电刺出,势如风涛,狂席而去。 刑尘猛觉凉气裹面而至,抬头一看,观星子高跃在空,手持一口松纹剑,身法迅捷如雷,径向己处而来。观星子毒法集有大成,可是剑法也实不虚弱,威势煌煌,一剑朝刑尘心窝刺去,带着三分刚烈,七分阴冷,剑法倒也颇精。 刑尘立在原地,口中念念有词,默诵真言,倏然龙蟒坤天环自元灵子身上飞出,化作一道乌光长虹套在观星子身上。观星子立时不能举动,手中古剑掉落,全身血脉猛地一收缩,双目一黑,差点就要昏厥过去。 就在此时,罗刹洞中一道啸音如雷,遍传八方,忽然一道身影倏地飞出,瞬间绕场数匝。一时只觉风云过面,清风阵扑,而当刑尘再一看时,观星子和元灵子安然无恙的站在场上。在他二人及一众门人前头,巍然立着一白发如银,面如婴肌的老者,略显肥胖,却积威如山,不容轻视。 此人,便是紫云山万毒老祖——真陵子。 真陵子低首一看手中钢环,本来凝重的神色倏地转喜,道:“许久不曾再见了,刑吾小子可还好?” 刑尘错愕,不过转念一想道:“父亲年逾不惑,不过看这万毒老祖满头华发,须眉皆白,至少也有古稀之年,因此他叫父亲一声小子,也是断无不妥之处的。” 刑尘自念罢,即恭恭敬敬的朝真陵子一拜道:“晚辈刑尘拜见万毒老祖,家父庶务羁身,未能亲造宝山,引以为憾,修有亲笔书信一封,正要呈送前辈。” 万毒老祖虽以毒功名著于世,功法亦颇通天,修为更是高深莫测,看他满面红光,双目藏神,绝不似个古稀之年的人。 刑尘取出父亲所修书信,呈送万毒老祖,静立一旁。真陵子看后,果是刑吾笔迹,大笑道:“刑吾这小子,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现在连来都不来,直接委你这小子前来递呈书信,难道还怕老祖我下毒害他不成!” 此时,刑尘才知父亲所说性情古怪为何,忙即分解道:“家父不过俗务缠身,实非因此,想日后一旦得有余暇,定必是要来一见老祖的。” 真陵子一抚颌下长髯,哈哈大笑道:“刑族的人果然都是狡猾多端之徒,穷精舌辩之能事。不过老夫我创派立宗在,自有规矩,不能因情迁就,坏了成规,那老祖我还如何管待门下!” 刑尘差点接不住万毒老祖的招,追问道:“晚辈不敏,还请老祖明示!” 真陵子道:“万毒宗素不收全无毒功根基之人,我看这小娃娃根骨倒是奇佳,只是满身正气,却是不合入门规矩,非我门下,无法援手。” 刑尘这下倒是犯了难,师师出身药王峰,与万毒宗本就相克,这才就算万毒老祖肯破规矩,收了师师作徒,药王前辈九泉之下,怕也是万不能同意。 李师师年幼,初生牛犊不怕虎,双手叉腰朝真陵子道:“老家伙,你牛气什么,你弟子刚刚败在我手上。看了徒弟就知道你这师父也一定不怎么样,想收我做徒弟,我还不搭理你,摆什么趾高气昂的臭架子。” 真陵子面色骤然冷了下来,面皮铁青道:“老祖我门下哪名弟子败在你手上了?” 第三十二章 菩提圣灵果 李师师手一指观星子道:“就是那个姓观的,连他坐骑都被我吓怕了。” 万毒老祖却是笑着摇摇头道:“小娃娃,观星子的龙角虎乃是天地之间一成道多年的灵兽,你区区凡人血躯,如何能降服得它!老祖我看你年纪轻轻,口气倒是不小,更精善吹嘘之功!” 李师师一听就急了,手指着观星子急问道:“姓观的,你自己说,是不是本姑奶奶用玄寒冰蚕摄服了你的坐骑。” 观星子面露惭色,一下子在众多师弟们面前丢尽了颜面威风,头也不好意思抬起,只是低沉着首道:“启禀老祖,弟子那龙角虎确实是被那小丫头的一条冰蚕给摄住了,眼下还在后山兽栅里躲着,不肯出来!” “玄寒冰蚕,你说的是玄寒冰蚕,是否真有此物,快快取出来,老祖一看。”真陵子一听及玄寒冰蚕就双目惊突,焦急起来。 李师师疑是万毒老祖不服,就取出盒来,揭开盒盖,果见一条通体雪白,口喷白雾的玄寒冰蚕静卧其内。 万毒老祖见了大惊,忙的跑了过去,将玉盒捧起,竟是滚下泪来道:“真是玄寒冰蚕,真是玄寒冰蚕,李元昊、云清婉是你谁人?” 李师师心中一震,不过还是回道:“李元昊乃是家父,云清婉乃是家母,你是从何得知的?” 万毒老祖喜极而泣,仰头大笑道:“我不知,我不知,老祖我岂有不知之理!李元昊与云清婉都是老祖我门下之徒,不过他二人物故已久,却不知他们血脉撞上老祖我门来,真是天赐良缘!” 万毒老祖旋即道:“观星子,去后山小圣菩提树上摘下一枚菩提圣灵果来,与这小娃娃用下,自今日起,就算是万毒宗之人。” 万毒老祖破了成规,可李师师却不领情,道:“谁要入你万毒宗啊,老家伙你想得倒美!” 万毒老祖却不恼怒生气,笑嘻嘻的道:“小娃娃,你身上因受父母常年修炼毒功,而先天身具仙厄毒胎,不得老祖我亲手施救,怕你活不出三年就要血脉枯竭,精气散尽而亡。” 李师师以为是万毒老祖故意恫吓她,依旧不以为意道:“你才有毒胎呢,老家伙,想咒本姑奶奶啊!” 万毒老祖道:“秉性刚烈,眼不揉沙,倒是李元昊和云清婉的一脉心性!” 李师师指着万毒老祖的鼻子道:“老家伙,不许你再提我父母,不然我就针刺你哑穴,教你无法言语。” 刑尘走过李师师身旁,这才将她身上怀种毒胎之事和盘托出。李师师吓得面色煞白,才想起自己引镜自照时青丝丛里发现白发,心神难寂等种种异状,吓得心胆皆寒,差点闭气过去。 万毒老祖道:“小娃娃,你要想活命,非入我万毒宗不可,否则将来临死,万悔莫及。” 刑尘道:“师师,昔日李古一前辈将你托付我时,就曾告知我此事,不过未免让你无故受怕,这才相瞒。既然老祖愿意收你,那就依从,总要先解了体内毒胎才是。” 李师师万没想到自己最是厌恶之人,避之唯恐不及,眼下却要朝夕共处,心中难以接受,怏怏不乐起来,独自站在一边,不与人言,也不听人言。 万毒老祖乐得哈哈:“小娃娃,不要火气这般大,要知老祖我这万毒宗也不是一般人轻易就可进的,要不是你父母面上,就算你天资再佳,也定无缘收录。” 刑尘走去,一番好言相劝,李师师却是不理不睬,兀自生着气,小脸嘟起,满面生嗔,怒云朵朵而起。 这时,观星子从旁进言道:“老祖,弟子闻万事随缘,既然这小丫头不愿入本门之下,何必强求,将来传扬出去,岂不笑话本门威仪!” 万毒老祖怒声叱道:“观星子,此间焉有你说话之分,速取菩提圣灵果来,再若有迟,拿你去喂妖蟒去。” 观星子唬得面色骤寒,低头不语,即往后山一株清虬明秀,横枝九出小圣菩提树上摘下一枚其大如拳,通体殷红,色如琉璃,毫光耀目的菩提圣灵果来。 观星子手捧菩提圣灵果,一路如清风过庭般飘荡而来,站定万毒老祖一旁,道:“老祖,菩提圣灵果在此。” 真陵子看也不看,道:“将果子送与你师妹用去。” 观星子面色已是有些难看起来,本来就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眼下却又成了同门师妹,还要自己此后她享用这三百年方才结出一枚的圣果,凭他窄狭心肠,心中投已是不耐。不过,当着老祖之面,观星子并不敢形于辞色,可是心里早就将李师师骂个狗血淋头。 观星子面带怨愤的走至李师师身边,将手中菩提圣灵果递上道:“小师妹,请用菩提圣灵果。” 李师师头也不回,还生着气,毫不客气道:“什么菩提圣灵果,我看就是拿个山野浆果来骗骗我这小孩子的,才不上你当呢,不吃,拿走!” 真陵子笑得长髯直抖,手捻之道:“小娃娃,你可别小觑了老祖我这菩提圣灵果,这可是天地之间仅剩下的唯一一株小圣菩提树所结。此果清香之气纵是为那毫无根基的寻常之人嗅了去,也可延寿数十载,实乃古往今来的第一圣果,乃是天下之毒的克星,你体内仙厄毒胎已是发作起来,若是不想七孔流血,身化枯槁而死,宜及早服下。” 素来女子最重容颜,若让她少活个十年八载的,倒无绝大影响,惟有这容颜却是只得日复一日俏丽动人,若是稍稍减退些容光异彩,即如天塌地陷,生无可恋。李师师年虽幼,终系女流,一听容貌尽化枯槁,惨淡颜色,立就伸手抓过菩提圣灵果,满口大吃大嚼起来。 李师师手抓菩提圣灵果,粉口大张,一口口咬下,清香腾齿,满颊留香,口齿之间宛似芳菲缠绵,梨花寂绽,奇香潮涌,唇角不住滴下质如软玉的鲜红浆汁来,一任滴沾衣襟。 观星子在旁看得心中暗暗大叫道:“如此享用这圣果,简直大煞风光,暴殄天物。想来我观星子入宗十余年,却始终未得机缘享受这菩提圣灵果,她初至本山,就能得享,真是羡煞我也,羡煞我也。” 未曾过得半盏茶的光景,一个完完整整的菩提圣灵果已是被李师师全部吃完,两指捏着一截果核,望了望,咂咂嘴道:“果子倒是不错,甜津津,脆蹦蹦的,有了吗,再取个过来。” 观星子双眉高高挑起,长长倒吸一口气道:“什么,再要吃一枚,小丫头片子你知不知道这菩提圣灵果乃是不可多得的天地奇果,凡人得受一枚已是莫大缘分,你就因为好吃,还要再用一枚,简直不足与论。” 真陵子道:“观星子,后山小圣菩提树上还结有多少菩提圣灵果,可曾数来?” 观星子收敛起惊怒之色,恭谨禀来:“启禀老祖,后山小圣菩提树上加半青不红,尚未熟透的只剩三枚,不过树上近受风露沛然,已是结出七八个小果苞来。” 真陵子低低沉吟道:“那剩下的三枚菩提圣灵果都去打来,老祖我要一尽地主之谊。” “什么,老祖,您要弟子将剩下的三枚全部打下来,可知菩提圣灵果成果须三百年之久,您老人家平常炼功,提升修为全仗此果辅助,如今全部打下,弟子以为不妥。”观星子心中已是大为不舍,极力劝谏道。 真陵子面上现出怒色来,几乎已是喝出声来:“观星子,老祖我让你打便打来,如何这般多的闲言碎语。老祖我修炼毒功时用这菩提圣灵果不是驱除些疲累,增添些精气而已,照你所说,老祖我这一身毒功尽为菩提圣灵果之功,哪有有何稀奇之处,真是蠢货。” 李师师听得真陵子唾骂观星子,心中得意,笑嘻嘻的跟了句道:“对,蠢货,真是大大的蠢货。” 真陵子见李师师笑靥如花,淡笑莞尔,像极了李元昊和云清婉的神态,仿佛复又看见了自己那两名引以为傲的弟子,心中大悦道:“元昊,清婉,你们英年早逝,却遗下如此美质在世,老祖我一定尽心尽力的封植,以完你等成就大毒之家的夙愿!” 第三十三章 青妖神冥蟒 李师师一听要自己炼毒去,吓得哇哇大哭起来,一时就已泪光蕴眼,泪滴如雨,自是千百个不愿意,不肯屈从。 真陵子好似对这李师师生不起气来,始终笑面嘻嘻,见状却是不怕她不入门来的自信满满道:“老夫一门以炼就各种超凡毒物而名著,不过历来剑有双刃,岂不闻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若因其是毒而不加精研,他日一旦遇上,岂不自吃大亏。老夫炼毒,却从不害良人善辈,所杀者无不是干违天纪之妖邪,是以老祖这一门颇受非议,不过清者自清,也懒得作那口舌之争。” 刑尘恍然大解道:“前辈大辩若讷,大智若愚,大善如水,气节高古,晚辈汗颜!” 真陵子山雅望去道:“天下之大,本就存在诸多偏解,他有争锋之气,我却待如风云烟逝,任凭它山雨风满楼,我却处以静,好勇可贾,好胜却显锋气,行起事来未免刻薄,看似清流出世,实则不过哗众取宠。万毒宗凭立于世,不求名扬奕代,但求心之所欲,物得极用。” 听罢万毒老祖这一番精妙言语,珠玑文章,刑尘才知先前自己也是误解了万毒宗,打从心底里生佩道:“不瞒前辈讲,晚辈之前也曾对万毒宗存有偏颇之处,不过今闻老祖一席慨辞,才知不过一叶障目不见全豹,俗人见地,实在赧颜!” 真陵子不以为然道:“何为俗,何又为雅,俗人见地老祖我不以为鄙,雅老祖我不以为异,和光同尘,雅俗共存,直至无分彼此,到了那日这世上再无邪恶,处处笙歌,遍地曼舞,才算是真正的天人合一!” 刑尘越来越觉万毒老祖于世道之洞悉,人情之练达已属登峰造极,炉火纯青,且登天一步,独超群伦,更是可敬可戴! “晚辈受教。”刑尘愈发谦谨有逊起来。 真陵子含笑不语,朝一旁已是听得有些入迷的李师师道:“似如此之门,你入是不入。” 李师师有些踌躇,先前尚还竭力抵制,不过这下就已经有些渴望速进了,只是一点颜面仍旧捉弄于她,不肯拉下面子讲和称善。 真陵子见她意有回圜之象,心下已是明了,故此不急,一脸裕如神气道:“如是愿意,可再享一枚菩提圣灵果,如何?” 真陵子将话变作另一种问法,就已全没了之前的生硬艰涩,圆润可人了许多,李师师自是抓住机会连口应道:“吃过才算。” 真陵子道:“老祖我言出法随,岂有食言而肥之理。” 李师师悦色潮起:“那说定了,要给果子吃才拜你为师!” 真陵子大笑道:“自然,自然。” 见事节圆满而结,刑尘暗忖道:“万毒老祖如此青目师师,看来仙厄毒胎定是不难除的,也正好了我一桩心事,李古一前辈也可瞑目泉下。” 真陵子方才要设宴款待时,忽闻后山一阵尖利的惊啸之声,声破苍穹,霸威尽显。 观星子脸上闪过一阵苍白之色,忙即靠前拱手道:“老祖,定是那青妖神冥蟒来窃菩提圣灵果了,此蟒屡来袭扰,不胜其烦,还请老祖这次一定要给它尝点厉害,警它雷池不可轻越。” 万毒老祖面上踌躇,口气支吾起来,一甩袖即足聚烟云,往后山疾疾飞去。观星子等人不敢慢迟,立即齐望后山去了,刑尘,李师师同坤元也赶赴后山去,一探就里。 一班人提气急赶,费了一番功夫才至后山,但见云崖千里,峥嵘挺秀。蓦然一声长嘶,一条长约百丈,周身弥覆青鳞,口吐巨信的巨蟒在将身躯紧紧盘在紫云山,山石树木碾成齑粉,滚落纷纷,一只巨鼎般大的蛇首正盯着那株小圣菩提树上的菩提圣灵果,垂涎如瀑,眼光贪婪。 青妖神冥蟒正要一口连树咬下时,忽有一道灿灿紫华,巍巍七八十丈,自空落下,击中头部钢鳞。这时,万毒老祖自空缓缓飞降而下,足底彩云氤氲不散,手指青妖神冥蟒喝道:“无知孽畜,屡犯本山,今不重惩,岂不毁我名声。” 万毒老祖字字吐如春雷,炸响天畔,言尤未了,就已把手一招,那道击落青妖神冥蟒的晶灿紫华即咻的一声飞回,落手时才发现是一方毒煞神碑。这方毒煞神碑形如令牌,上尖宽,下窄细,通体作紫,质如玉石,晶莹射目,生华如彩,一旦见血,立时销形化魄,炼成劫灰。 青妖神冥蟒听得万毒老祖真陵子一番刺激言语,立然横怒,啸声如雷,将身子倏地一收,接下来就如一道比矢还疾的光影飞了上去,百丈之躯,横亘天际,着实惊目。 真陵子双目一圆,重重哼了一声道:“困兽犹斗,若非看你是九幽冥兽,老祖我这一碑下去,管教你脑浆迸裂,还魂不及。” 青妖神冥蟒一头径撞万毒老祖真身,气势无伦,绝无回理。万毒老祖见状,长声一喝,手中毒煞神碑立放紫色毫芒,冲霄而去,把手一扬,毒煞神碑立重如山,重化长虹飞出手外,朝青妖神冥蟒回击而去。 毒煞神碑妙用无穷,离手之后,立化灿巍巍,晶亮亮一道紫色长河,朝准青妖神冥蟒头部狠狠砸去。青妖神冥蟒成道逾六百余年,又岂是一般之兽,早已炼就金刚不坏之躯,尤以头部鳞铠最是坚不可摧,是以毒煞神碑这一记也不过是让青妖神冥蟒身子略微一沉而已,旋又扑冲上去。 万毒老祖不意这青妖神冥蟒如此厉害,着忙间,一掐灵诀,又将毒煞神碑召回,化作一道长带也似的晶亮光涛回护真身十丈之内。青妖神冥蟒血口大张,巨如山洞,腥风血气狂喷,十多丈长的血信子不断吞进吐出,流涎如川,经天垂下,流挂全山。 青妖神冥蟒将身盘旋而上,绕着万毒老祖身外毒煞神碑所化紫晶光涛游了上去,盘蹙起每一节肌骨,想要将这飞华如电,闪电耀目的光涛破去。可是,用力既久,还是没有多见奏功,即张口吞咬,光涛其状如波,却坚如钢铁,最难破毁。 万毒老祖虽置身金汤之固,可是无法脱身,更无计能治住这头青妖神冥蟒,一旦持久下去,绝无善果。青妖神冥蟒盘卷身躯,几是以身构筑成一座樊笼,将万毒老祖困在当中,显然是准备死耗到底。 四周突然一黑,万毒老祖心中已是焦急起来,不知该要如何应对时,只得将灵诀掐起,奔啸身外的重重光涛立时回缩,化作紫晶晶一方小碑,飞回手中。光涛一去,万毒老祖这才得以脱身,只是眼前重重密影纷纷而落,青妖神冥蟒已是要将自己裹在当间。 万毒老祖将袖一拂,飞起一团五色彩云,急急升空,朝着青妖神冥蟒双瞳飞去。待至了青妖神冥蟒双目前时,五色彩云蓦然爆炸开来,化作漫天磷火一般,约有万点,晶晶莹莹,闪闪夺目,将青妖神冥蟒全身几乎全部幂住。 五色彩光落在青妖神冥蟒躯上时,才发现是一条条手指般粗的蠕虫,尖牙利嘴,口喷五色毒气,能摄神魄,中者身死。青妖神冥蟒鳞铠奇坚,刀剑尚不能伤及,又岂会忌惮这些茹毛饮血,食经啖肉的细足小虫。 万毒老祖本意也指望能凭此诛杀青妖神冥蟒,只不过籍此声东击西,能够分散青妖神冥蟒的注意力,得了空隙,自己才能逃出生天。 果不其然,青妖神冥蟒立时被分散开精力,将整副庞然身躯抖散开来,身上掉下五彩光点不可胜纪,缤纷如雨,惟当落地时,才发现那是一只只吸食血肉的毒虫。 万毒老祖将身一纵,飞出青妖神冥蟒的所设困局,凭风玉立,手中毒煞神碑嗡嗡作鸣,蓄势待发。 青妖神冥蟒灵智早有不凡,见状立知万物老祖机心用意,才舍了全躯的毒虫不顾,半空中,厉声嘶啸一记,将身长驱,急冲万毒老祖真身。万毒老祖情知青妖神冥蟒并非易与,又不敢轻加杀戮,毕竟这头青妖神冥蟒乃是有数冥兽,万一惹怒九幽,岂非自投死径! 盘念一毕,万毒老祖这才将巅峰造化释出,罗刹法身! 万毒老祖于空盘膝一坐,双手筑起一道元阵,一体霸道修为立时动卷如潮,一尊相容奇古,紫芒遍耀的法体已是霍然成就,高达百丈,耸立天心,手持金刚降魔杵,威风凛凛。 第三十四章 冥蟒蜕鳞 昊天之上,一尊巍巍高有百丈的紫光法身蓦然成形,高插云表,法身风云绕体,电光游走不定,双目如火,紫霞遍涌,极有威仪。 青妖神冥蟒初见万毒老祖的罗刹法身,高临天际,栩栩如生处,与真无异,以为是真,即吐信长啸,疯狂摆动起百丈之长的蟒躯,扑噬过去。 罗刹法身神用玄妙,乃是以神识入驭,是以万毒老祖一经察觉青妖神冥蟒的来攻气息,即神识暴绽展,入主罗刹法身之内。苍然一声长吟,洋洋盈耳,罗刹法身已是明睁一对蓝光如电的神目,觑定了青妖神冥蟒的来向,动展全身,将臂一挥,直接拿住了青妖神冥蟒。 万毒老祖凭借修为,以及罗刹法身的庞大,将身安于法身眉心之处,远远望去如一星点,几乎难以法诀,然而正是这不打眼的一点,维持着罗刹法身近乎逆天的元气消耗。 青妖神冥蟒大如巨鼎的蛇首正被罗刹法身一手攫住,另一只手使动金刚降魔杵,猛敲青妖神冥蟒的头颅。饶是青妖神冥蟒金刚不坏之体,可也实难承受金刚降魔杵的重敲猛击,忽闻咔嚓一声,青妖神冥蟒的头颅盯上鳞甲开裂,不过却未见血,里头倒似还有一层新鳞已然生成。 万毒老祖神识再动,金刚降魔杵已是神光乍放,力道倍增,每一击皆重逾泰山。金刚降魔杵高举在空,青妖神冥蟒却趁时一下子将身高高蹿起,将罗刹法身握杵之臂严严实实的绕缚住,罗刹法身则猛挥金刚降魔杵一记记狠狠砸在青妖神冥蟒上,电光如雨,乱目缤纷。 青妖神冥蟒无法伤及法身之内的万毒老祖,可是法身金刚不朽,渐渐力脱,哀鸣一声,松开蟒躯,望山东南一方如电而逝般逃遁而去。罗刹法身嗡的一声,光消影散,万毒老祖依旧盘坐在空,缓缓将目一展,现出疲累神虚之色来,显然罗刹法身的施展让他修为大打折扣,元气消耗几乎见底。 万毒老祖踏云落下,神色有些虚弱,与青妖神冥蟒的一战让他好似瞬间苍老不少,叹了一声道:“青妖神冥蟒端的是厉害不凡,若非是以罗刹法身抵御,几乎难以取胜。” 刑尘看后心中尤有余震未退,声气中仍带着潮惊道:“前辈神通,惊世骇俗,居然炼成身外法身,想必成就帝境必在不远。” 真陵子淡然一笑道:“老祖我一生纵横,斗杀够了,只想过些坐观烟雨,粗茶淡饭的世俗日子,神帝之境,何必强求。” “前辈说的是!”刑尘道。 “适才动用罗刹法身,有些修为有些损耗,老祖我回洞修养片刻,稍候出来会你等。”真陵子旋命观星子取来黄龙丹,送进罗刹洞中。 “前辈自便。”刑尘回道。 真陵子转身即回山前罗刹洞中,入定坐炼,洞中陈设莫一不是温润古玉制就,是以不须灯烛,就得光明如昼。 到了临晚时分,真陵子才自坐炼中醒觉,修为回复不少,吞服下龙华丹后因运转罗刹法身而招致元气枯竭之症也消失踪影,目透精芒,囧囧若神。出得洞来,真陵子命于凌波亭内大陈筵宴,门下弟子亦于山中诸处设有酒宴,趁着良夜幽胜,明月辉朗,举宗同欢。 真陵子,刑尘与李师师同座一席,凌波亭内除却司酒弟子三名再无他人。一方陈年大理石圆桌上,举目望去皆是龙肝凤髓,猩唇熊掌,海陆空之属,无不毕陈,尤未瞩目者,当属中央一方如玉白瓷花纹盘中所盛的三枚菩提圣灵果,红光滟滟,清香馨透,似若燃霞,可亲可爱。 真陵子指着盘中一枚菩提圣灵果道:“刑尘,这里共散枚,你与师师各自一枚,至于剩下的那一枚代老祖我转交乃父,一表心意。” 刑尘知万毒老祖不喜虚套,当场谢过受了。 李师师不由分说,一手抓过一枚菩提圣灵果放在面前,生怕别人会抢去似的。可是,李师师却是没有吃下,而是放在手边,至于盘中的其他两枚看也不看。 真陵子取出了山中珍藏佳酿管待,尤当山容月色正美,刑尘不免多贪了几杯,与真陵子对酌起来,推杯换盏,相谈甚欢,渐入无人之境。 中途,李师师他二人吃酒正吃在兴头上,就悄悄溜开,下了山去。去往下山的是一层层浮阶月光虽明,可是终究有些高,只能将身子蹲下,用脚够着往下走,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到了山麓脚下,照着月光指路,径向东南方去了。 原来,李师师席间拿的那枚菩提圣灵果是专给青妖神冥蟒留的。山路曲折回转,往往拐过数道弯就不见了来时路途,李师师又尚年幼,四野无人,清光如昼,心中顿时有些慌张,不过还是硬着头皮望去找去,一路万籁俱寂,惟有人行之声窸窸窣窣。 也不知李师师朝前走了多远的路,只觉脚掌生疼,身子也有些乏累了,心中再是一想:“这大蟒这么厉害,想必也是一去百里之遥,我却如何能撵得上。可是再要回去,又识不得路,尘哥哥找不到又该着急了,真是不该自作主张,出来寻那大蟒蛇给它果子吃的。” 李师师前后逡巡,也无个良方,只得强忍着朝前慢行,走得累时,就依松靠石,休息片刻,再往前去。 不知不觉间已是走了快到中宵时分,月光正浓,露华新凝,李师师到了一座山坳间,两边高山峻岭,清险巍峨,草木怒生,藤萝张悬,还待走时,突然面前一大片草木断折之声,李师师抬头一看,发现一对青萤萤、亮闪闪的巨瞳,好似一双明月高悬天半,正鹰视狼顾的盯着自己。 李师师这才意识到那可不是月亮,而是大蟒的一对青瞳。头上一片轻云游开,清朗月光当头幂住那头高昂起半截蟒躯的青妖神冥蟒,巨鼎般的青瞳间尽是凌厉杀气,微一俯身际,风云严逼,似天塌地崩,山河沦丧。 李师师一惊之余,心中这才想起怕惧来,情知可能已是羊入虎口,可还是不愿过多的露出内怯,只是手里紧紧攥着那枚菩提圣灵果,低着头不敢朝天上看。 青妖神冥蟒望月长嘶一声,云光顿开,月辉如瀑而下,照得方圆十里亮白一片,毫细毕见。李师师越听越是心慌意乱,越是神慌无主就越是拔不起足,芳体抖筛,粉面寒光,索性就闭了目去,束手待毙。 青妖神冥蟒突然目光一冷,两道瞳光似幽泉一般冷冷泄下,将李师师全身罩定,而后蟒身一低,穿破皑皑云雾,就向李师师冲去。 李师师耳中听得巨蟒嘶鸣之声,眼泪都听得滴下,心中忧怕,如潮而起。可是,青妖神冥蟒将血口冲至李师师身畔时,却是一滞,瞳光骤然温和起来,血口微微闭阖,吐出一条冰冷黏腻的血信子,在李师师脸上来回舔舐,没有停口的意思。 李师师经大惊而喜,才慢慢试着睁开眼睛,入帘即见青妖神冥蟒的一对青光冷厉的蟒瞳,又是吓得抬臂捂住双目,不敢直视。 嚯嗤嚯嗤的舌舐滋水声,李师师手上忽然冰凉冷腻起来。过了一会,李师师发现大蟒并没有伤害之意,才重又将双目开睁,发现大蟒温和驯良许多,是不是还用蟒首拱一拱自己臂弯下,极尽乖巧温良之态。 李师师美目明睁,朝着大蟒看去,发现大蟒瞳光始终不离自己的手,这才想起手中所拿的菩提圣灵果,就扬了扬手中的果子,道:“你想吃吗?” 青妖神冥蟒低嘶一声,将那状如小山的蟒首连点几点,敦良温驯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凶横杀气。李师师将纤手平托上举,可是青妖神冥蟒没有低首来吃,而是馋涎欲滴的盯着看了好久,李师师催促道:“吃吧,特地给你送来的。” 青妖神冥蟒听了李师师的话,立时就将血信子一吐,卷起菩提圣灵果带回口中,有滋有味的咀嚼起来,眨眼间就已没了。这时,青妖神冥蟒仰首长嘶,头颅上白日被金刚降魔杵砸开的破裂鳞甲突然爆开,露出里头精光四射,坚逾精钢的新鳞。外层旧鳞经青妖神冥蟒一阵躯抖,离体开裂,蟒躯一震,望空冲起,立时脱离旧鳞老壳,飞出焕然簇新的蟒躯来,映月生华,却似更加庞大了。 第三十五章 轩辕祖墓 青妖神冥蟒是冥兽中为数不多可以进化肉身的异支,月光下,青妖神冥蟒肋生双翅,各长三十丈,翅上风绕雷鸣,微是一振,即立起千丈罡风,凡人不能立。 李师师高兴地手舞足蹈,满脸喜色,青妖神冥蟒把半躯俯下,李师师顺着风雷巨翅,朝大蟒背上一点点爬去。终于两手紧抓翅根时,青妖神冥蟒长啸一声,即望夜空冲霄而去,飞行如电,晃眼即已失踪。 到得次日天明,紫云山外远峰雾隐,云烟笼罩,东方大地下一片燃霞通红,将云朵也似染成绛红之色。刑尘自凌波亭内宿醉而醒,抬首一看在万毒老祖正怀抱着酒坛呼呼大睡,鼾声如雷,满桌酒菜,杂相罗列,一片狼藉,可是却不见了师师的踪影。 刑尘一下就心意着慌起来,可就在此时通红似火,赤霞半起的东方长空上,隐隐传至一声尖锐厉啸,隐具不凡之意。紧跟着,一星黑点风驰电掣般破空而来,却是那头肋生双翅,暗蕴风雷之势的青妖神冥蟒,不意竟去而复返。 山中弟子大都昨夜吃酒过度,还未醒来,山中职司洒扫除尘的弟子又都功行俱若,见了青妖神冥蟒卷土重来,纷纷抛下笤帚,舍了水盆,抽出青乙木剑,匆匆列阵以待。刑尘见了,不由苦笑一声,神识微动,九幽冥炎已如轻烟薄雾般透出体外,汹涌成势,滔滔如峰。 冥炎绕身如虹,焰浪滚滚,气势冲天,经由刑尘控驭之后的冥炎,通同心意,随念而至。掌间一尊幽黑苍古火莲正要凝形时,刑尘将目光朝东方一扫,才发现在青妖神冥蟒的硕大蟒首上正立着一道玲珑跳脱的身影,正是不见踪影的李师师。 青妖神冥蟒因有风雷双翅的加持,神行疾速,来势如电,转眼即已至了凌波亭前。青妖神冥蟒忽见九幽冥炎,瞳光一紧,低嘶一声,朝刑尘一叩首,正是臣服之意。 刑尘见青妖神冥蟒并无犯山害命之意,也就悄自将九幽冥炎收回体内,在经脉内如潮推涌,不断的锻炼着经脉,使之筋骨如钢,极具韧性。 青妖神冥蟒因知亭中之人有着九幽之地最至高无上的冥炎传承,不敢形出任何忤逆之色来,缓缓飞近山亭,让李师师跳进亭内。李师师入得亭来,朝刑尘激动万分道:“尘哥哥,这头大蟒是我朋友,你不许伤它!” 刑尘目光一瞥青妖神冥蟒,声音中已是着上森森寒意:“青妖神冥蟒,乃是名位靠前的九幽冥兽,虽有小过,其罪尚不致死,但若今后再有伤生害命,毒害芸芸之事,吾将以九幽新主之名,以冥炎将尔焚炼成灰!” 刑尘字字吐如响雷,一记记轰鸣在青妖神冥蟒的灵智之内,深深烙印其间,青妖神冥蟒岂敢不遵九幽之主号令,低低嘶鸣两声,权作回应。李师师见青妖神冥蟒对尘哥哥并无恶意,反倒尊崇备加,心底也颇安心高兴,重又跳上青妖神冥蟒,遨游群峰之间,乐不自已。 冉冉云雾间,青妖神冥庞大的身躯时隐时现,轻张双翅,绕峰环游,宛似一座移动的巨山,浮沉诸峰之间。李师师站在青妖神冥蟒的头上,张开双臂,拥云抱岚,感受着天地间涌动的每一分气息,指挥着青妖神冥蟒四处遨游,大尽了一番兴致。 玩赏了好一会,李师师终是从青妖神冥蟒身上跳下,不过青妖神冥蟒却是长嘶一阵,似有什么事要说,却难口吐人言,只得频频长嘶作意。刑尘身怀九幽传承,凡九幽之物,无不了彻于心,是以青妖神冥蟒的长嘶兽语,刑尘也自了然。 “轩辕祖墓,你知道轩辕祖墓的位置?”刑尘有些欣喜若狂道。 青妖神冥蟒将首连点,又作兽语,刑尘听后喜色倍添道:“原来你本就镇护轩辕祖墓,乃是栖身之处,看来此行不虚,速领我前去!” 刑尘这一番意外之喜差点让自失了体度仪态,把手一竖道:“且慢,眼下万毒老祖尚未酒醒,若是此时就走,岂非不敬!轩辕祖墓方位既已明确,也不必急在一时,且后万毒老祖醒来,面禀作辞,方可离去。” 李师师喜与大蟒成为知心,自是百般疼爱,抚摸爱柔不止,青妖神冥蟒也乐与李师师共处,让她随意亲抚,相处融融,已成莫逆。 堪堪到了晌午时分,万毒老祖这才醒了来,见身旁刑尘早已醒来,正在入定参悟,周身浴着淡淡似火的玄气,极有威势,含笑以待。过不多时,刑尘神识内敛,意守灵台,缓缓睁开二目,发现万毒老祖已在相候,即略告罪一番。 万毒老祖大道不必,言说:“老夫虽非圣人异士之辈,自命也非一般俗流,你我忘形之交,区区小事,何足道哉!” 刑尘道:“师师既已托付老祖,晚辈心中自是加倍放心的,不过眼下晚辈正有一桩要事去办,这便请辞,还望老祖见谅。” 真陵子含笑道:“你既有事,当自随意,老祖我又非斤斤计较之人。只是师师打从今日起就要入小千波池内浸炼,她体内仙厄毒胎已是发作起来,若一迟延,恐怕事继不妙!” 李师师一听就嘟起嘴,满是不乐意道:“不要,我不要,爷爷让我从小泡到大,师师早都腻了。”刑尘道:“师师,听话,老祖也是为你着想,早日根除仙厄毒胎,义父与我之心才安。” 李师师低垂着头,手指拨弄着裙裾道:“尘哥哥,等你办完事可要回来看师师啊,不然师师会很想你的!”刑尘蹲下身子,伸手与她拉钩道:“我一办完事,就来看你,若是你有所好转,就带你回城小住一段时日,如何?” 李师师欣悦的拉了勾,很认真的神气道:“说好了,一百年不许变,谁说话不算数谁是小狗!”刑尘屈指在李师师琼鼻上轻轻一刮,笑道:“鬼灵精,好,就这么说定了。”说完,即转身朝山亭外一步跨去,宛似凌风驭气般凭空而去,然待远去之时,才发现足下正踏着青妖神冥蟒。 青妖神冥蟒朝着东南方向远远飞出去将近有近三百余里,沿途崇山峻岭,青峰秀谷,被山带河,风景秀丽,气度温和。刑尘盘坐蟒首之上,周身九幽冥炎淡淡浮起,降降燃烧,顺带着将周遭方圆百丈之内得了灵气尽敛一空。 终于,青妖神冥蟒挺了飞行,悬停半空之上,刑尘周身九幽冥炎缓缓收聚体内,明睁双目,亮似寒星,顿射劲光万道。 刑尘朝前瞩时,才发现竟是一座宽宏高伟,地占百顷的巨大寝陵,通体皆为丈许见方的青石构筑,高有五十多丈,却百二十丈之宽,纵深更是不可臆测,透着苍古气息,却是洪荒遗迹,久未闻津。 “大陆上,古族群立,势力磅礴,俨有百家争鸣之势,不过后来也都销声匿迹了,这轩辕祖墓中所葬乃是轩辕一族古祖,想不到竟是为我寻至,却是不是不说是一桩天大的机遇。”刑尘神识一动,青妖神冥蟒即飞腾上前,落在轩辕祖墓前的一片广场上。 双足才一落地,整座轩辕祖墓就轻微的一震,旋即震感又很快消散开去,刑尘心觉有异。再当朝前一步迈去时,忽自前头广场下轰隆一声爆炸开来,飞出一座石雕,却是一头金甲飞虎 ,高有十丈,纵是石雕,却也依旧惊人骇目。 刑尘再一步踏前时,那座金甲飞虎的石雕突然炸裂开来,从内飞纵出一头剑齿戟立,身披金甲,目透凶光的魔虎来,四爪踏地,青石炸裂,射空有声。 “石雕内竟真有一头神虎,看来倒是有些小觑了。”刑尘目光微凝际,手中龙蟒坤天环已是已是在手,将手一扬,龙蟒坤天环飞起,化作一道寒光凛凛的乌芒射将过去。魔虎立将虎躯展动,快如电闪,将龙蟒坤天环避过,刑尘将手一招,钢环飞回手中,而魔虎业已凌空扑到。 刑尘立在当地,立提元气,朝着魔分心一拳就已轰去,魔虎罡猛凶狠,却也吃不住刑尘这力道凶横的一拳,立觉疼痛欲裂,翻身倒地,口中已是垂下几道腥红血线,血沫直泛。 第三十六章 轩祖魔将 “大胆孽畜,今已重伤,如不降我,立要伏诛!”刑尘说得斩钉截铁,积威如山。那头魔虎何尝惧过凡人,不过身为得道魔兽,自是察觉到了烦人不易发觉的一股神秘雄沉气息,正属九幽,除却神界,凡见九幽,必生惶恐,这头金甲飞虎也不例外。 金甲飞虎俯伏在地,粗粗的喘息,十丈之高的兽躯不停地颤抖,直至刑尘体内九幽冥炎所放威压收敛极致时方才略觉舒服。 刑尘将指轻屈,将体内万丈冥炎狂涛中分离处一道细长火线来,顺指弹去。咻的一声,黑焰玄炎破空驰去,在金甲飞虎的额头上烙成一簇火峰的印记,正是意表九幽。 金甲飞虎并吾反抗之意,早将灵智与那道分离出来的九幽冥炎融合一体,此后无论金甲飞虎身在何处,总是相隔千里万里,凭着九幽冥炎的感应,刑尘也能辨识方位,感应距离。 刑尘望着地伏着的魔虎,道:“自今日起,你就隶属九幽,但凡有何不韪之举,冥炎炼烧,绝不容情。”魔虎浑身颤抖,金甲抖得丁玲呛啷直响。然而,就在此时,自轩辕祖墓门前约七八丈之距的地方,忽然涌起一片暗赤色光芒,离地而起,似有旋机。 此时,伏在地上不敢动弹的金甲飞虎突然灵智一动,竟与刑尘体内的九幽冥炎有挣脱之兆,刑尘这才略有解悟的自念道:“看来,是这头金甲飞虎的正主来了。” 轩辕祖墓门前暗赤色光芒飞腾悬空,聚之如云,豁然云光惊散,从内走出一身高近九丈、顶盔掼甲,手持一枝方天画戟的将军模样人来。刑尘把目一观来者,见其身着红袍金甲,肩披猩红袍披风,腰系阔口狮满带,足登精铁银龙靴,手上一枝方天画戟亮芒烁烁,寒气射目。 然将目光上移时,才发现此人面目英武,只是却非一般人生具双目,而是眉心处开裂出一道约有指长,三寸来阔的肉目,与真眼无异。内中,一颗状似水晶,晶莹剔透眼珠上下滑动,紧紧盯着刑尘,虎虎威势,不消言喻。 刑尘身具九幽冥炎,除却神界之帝,别无敌对,是以威压凌天,骇浪般一阵阵自体内卷出,朝着那人道:“你是何人?怎会在轩辕祖墓门前?” 那人话也不答,只是喉间不断翻滚着怪异的低吼声,嗣后全身气息略一凝际,将手中方天画戟一领,点步而至,冲发如雷。 刑见而微是一笑道:“自来武将多莽夫,且看我今日将你收在麾下,效命于我。”自语才毕,龙蟒坤天环已是夺空而去,急若流虹,速比电火,已是朝着那名魔将拦腰飞去。 一声长吼中,那名魔将凌空跃起,将手中方天画戟照准刑尘门庭劈头砍下,气势无伦,力道千钧。 龙蟒坤天环破空才去,就闻呛啷一声,被戟锋震开,刑尘面色不改,右掌抬处,九幽冥莲已是骤然凝成,刑尘神识一转,里就从九幽冥莲深处飞出三道儿臂般粗的汹涌焰浪来,将那名魔将拦腰缚住,只是此时冥炎尚未发出其威三层,否则魔将再是功候高深,也难活命过刻! “你究竟是何人,速速通下名来,否则难活一刻!”刑尘目光森冷,紧紧主食着身前已被绑缚严实的魔将,只是他喉间叽里咕噜发出怪异之声,却实难明白! 刑尘心中不耐,正要驱动九幽冥炎将这魔将焚炼之时,一旁的金甲飞虎却是闷哼一声,刑尘心中猜测道:“莫非这名魔将与金甲飞虎有何联系?” 刑尘遂将神识渡进金甲飞虎体内,略过片刻,才知这名魔将乃是当初叱咤一时的轩辕老祖帐下魔将,名唤魔烛,也是金甲飞虎的前主。自从轩辕古族声势颓败,轩辕老祖身死之后,他就横戟割喉,殉葬轩祖,因此无法言谈如常。 “倒不失为忠烈之将,若你愿孝顺,今日可免一死。”刑尘未曾留有半分余地,是以说得极是利落干脆。 那名魔烛的魔将低头一阵沉吟未决,这时一旁的坐骑金甲飞虎扬天吟啸数记,虎瞳泪垂,似有殇别之意,魔烛心有所触,即单膝一跪,意表归顺。 刑尘见状心有喜悦道:“魔烛,今日你既投我,投桃报李,来日一定与你谋法,将这不能言谈之根除了。这金甲飞虎仍为你之坐骑,往后身属九幽,严禁做任何违法干纪,有左天道之事,言出如令,无有不遵!” 魔烛低低嘶吼了几声,尽管刑尘不甚明了,不过看他举止神气,并无异状,想来已是明白!刑尘赦了金甲飞虎,自往前走去,金甲飞虎许久未见旧主,立就跑去,将头在魔烛臂下来回磨蹭,魔烛亦以手作抚,馈以渴念之意。 轩辕祖墓前广场无比巨大,刑尘举步前去,足足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才算是到了墓门之前。举目一看,两扇墓门皆为整块青玉制就,纤尘不染,坚逾铜铁,门上附有驱邪炼魔的符文法咒,任何幻化过的魔形一经靠近,立起禁制,永缚门外,不得入内。 刑尘乃是凡人血躯,却非邪魔,不过终系凡人一流,并无资格进入轩辕祖墓之内。不过,刑尘体内聚有九幽冥炎,乃是大陆上最为神秘霸道的传承,天上地下,无不拜服,却自可入得轩辕祖墓。 刑尘入墓之际,蓦然站定,头也不回,将手一招,层层缠绕在魔烛身上的冥炎重又飞回,直接没入体内,命道:“我入祖墓,你等就在墓门外护持,但有任何人擅敢闯入,诛于当场。倘若不能力敌,尽可冥炎传讯,在你们体内都有一道冥炎种进,示警即可唤我出来!” 魔烛双手抱拳,领了命,遂与金甲飞虎,各立一边,恪守主命,把守祖墓门外。此时,在轩辕祖墓门外还有一条盘踞在空的巨大冥蟒飞旋,吞云吸雾,四下遨游,却始终未离轩辕祖墓方圆百丈,正是那头青妖神冥蟒! 两扇数百斤的青玉墓门被刑尘推开,光照处,辟出一条长约数十丈的通道来,这才发现祖墓内里皆以明玉铺地。刑尘走了进去,墓门自行合起,轰隆一声,两扇墓门带起时,甬道两旁忽然扑腾扑腾的自行亮起两行灯火来,将整座轩辕祖墓内照得亮如白昼,分毫毕见。 刑尘纵目四观,发现轩辕祖墓之内极为高敞明亮,片尘不至,凡所应用无不价值巨万,尽为海内藏珍、前古秘器。 轩辕祖墓内广阔平整,尤以明玉作地,更显空旷广大,顶上乃是整块巨大亮银色晶石所构,透光折射,故此才能将如此巨大纵阔的轩辕祖墓照得彻亮。 刑尘朝前走去,前头有一具青铜古棺,长有三十余丈,高有达五丈,阔有八丈许,棺身上是为蟠龙紫纹,青日浮雕,尽为帝王所该之饰。 整具青铜棺就已相当庞巨,不过在这座轩辕祖墓里来看,只不过是沧海一滴,恒河粒沙而已。刑尘正走上前,忽然面前那具青铜棺剧烈颤动起来,连同整座轩辕祖墓都颠晃摇动,跟着一道苍老古衰的声音自棺内透壁传出,响如巨雷:“何人擅敢闯吾寝陵,罪已犯死,速速离去,否则立诛于你!” 刑尘心中暗忖道:“此处是为轩辕古祖安葬之地,听此人口气,应就是轩辕古祖了。”心中盘念后,刑尘躬身作礼道:“晚辈刑尘,无意冒犯,还请轩辕古祖恕罪!” “吾不识刑姓之人,当速走开,否则本祖绝不容你生离。”青铜棺内轩辕古祖已是声辞俱厉,怒生不凡,并无商讨余地。 刑尘道:“古祖不必动怒,晚辈并无恶意。”谁知,刑尘话还未完,青铜古棺内倏地爆发出一阵尖锐刺耳,雄浑沉重的啸吼怒声,跟着棺盖被推震开,从里站起一道巨人之身来,相貌奇古,一头鹤发披于脑后,两道粗眉似刀,昂然透锋,颌下长须飘如巨帘,簌簌直抖。 轩辕古祖一步踏出青铜棺,踏地发出地崩山摧的巨响,双目火怒,剑指刑尘叱道:“本族警语,你却充耳不闻,难道当真不惧死?” 刑尘丝毫不为轩辕古祖巨身所动,谈说自若道:“正如晚辈先前所说,晚辈并无恶意,想来轩辕古祖乃是超凡人物,讵有擅杀无辜之理!” 轩辕古祖重重哼了一声,整座寝陵内立如怒雷潮起,震耳欲聋,轩辕古祖道:“本祖杀诛只在一瞬,概无禁忌。何况,本祖业已安眠于此,你小子无端闯入,扰及本祖,罪更当死,安有不戮之理。”说是,轩辕古祖催起澎湃如涛的修为来,将掌压下。 巨变仓起,刑尘一时只觉罡风平地而起,刮面如刃,轩辕古祖手掌立变亩许般大,金光如电,回绕不朽,气势巍巍,直要将刑尘碾成齑粉! 第三十七章 修罗诀、射阳诛神弩 轩辕古祖金光巨掌铺天盖地的压下,刑尘身子丝毫未动,就算是避,也是来不及,这道金光巨掌大有亩许,除非身有眨眼千里得的神通,否则绝无善法可逃。刑尘,双目微是一合,神识略转,体内滚滚涌动的九幽冥炎若万丈狂涛般扑腾出体外,飞绕身外。 轩辕老祖巨掌才落,就见来人身上冲涌出一股极不寻常的玄炎,细一察看来,才大声而笑,收回了巨掌,道:“好,好,好,好个九幽传承,看来就算本祖今日杀了你,来日也定受九幽追杀。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能化炼如此凶横威霸的九幽冥炎,果真年少英雄,天纵奇才。” 刑尘见轩辕古祖收住了掌力,也自神识略转,将滚滚如潮、声势骇人的九幽冥炎重新收归体内,脸上裕如从容、云清风淡道:“古祖,也识得这九幽冥炎?” 轩辕古祖长叹了一声,直若云雷低鸣,久久回荡:“千载之前,那时的九幽最是强大,三界六道之内绝无对手。不过,素来都是树大招风摧,神界作为天地真宰,万道之源,又恐九幽下群魔出世,危及神界地位,即遣数十名威能通玄、立辟玄荒的神帝下降九幽,欲一举屠灭九幽之地,摧毁一切形,一场旷日持久,血横遍地,不过终以九幽取胜落幕。” “天地之道,不过阴盛阳衰,循环往复,九幽势盛,神界即遣能帝降凡去除,并非阴阳互济之道,有干天法。”刑尘不禁有些愤慨道。 轩辕古祖重是一哼,道:“神界极广,威能极众,却也觊觎九幽势盛,遣派大能神帝剿灭九幽更属小人行径。神界屡尝败果后,苦无良策应对,即打起本族主意,妄图染指本族至宝射阳诛神弩。本祖岂能相与,神界雷霆大怒,连遣十七名神帝一夜之间屠尽本族血脉,此等大恨深仇,若不血洗神界,本族如何能开释!” “射阳诛神弩,传闻此弩可穿透金刚不坏之身,饶是修成金仙正果、万劫不坏之神躯,也不能抵御,如此神器若是落在神界之手,想必也定不是九幽全胜的结局。”刑尘听后心头大是一震,依仗这神弩威力确实有足以让神界扭转颓势的可能,不德者据宝,无异巨灾大殃。 “你小小年纪,倒是见识卓绝。不错,这射阳诛神弩神用正是在此,故此神界欲得之而后快,不过神界行事有左天道,神弩万不能付与其手,若是兴起泼天大祸来,轩辕一族岂非成了万罪之源,这起乱天下的千古骂名,本族万不可背。”轩辕古祖刀眉一轩道。 “古祖以一族尽灭方才换得神弩不能失陷旁手,晚辈折服之至。”刑尘把手一拱,恭敬有加道。 轩辕古祖心中积恨难释,叱骂道:“神界窥伺九幽之势,本就已属小人行径。何况遣下神帝去剿,为得射阳诛神弩更是覆灭本族,屡犯滔天罪行,既是不为天道,那么索性就不让神界久安其位,老夫当助你九幽一臂之力,也好替本族屈死血裔雪恨。” 刑尘虽为九幽新主,却也力图以和为贵,竭力避免战祸,遂道:“九幽情形眼下尚未尽知,何况神界已与九幽修睦千年,刀兵久未才起,何以冒天下之大不韪,妄起杀战,殃及三界。” 轩辕古祖却是一摇头道:“神界之所以沉寂,不过是与九幽一战后,神帝多陨,实力锐减,无力再掀狂澜。而九幽同样损失惨重,将九幽相隔人、神两界的禁制神器也不知失落何处,失了壁垒,这才使得九幽溃乱,冲散人间,那头青妖神冥蟒栖身此处日久,想必定是它引你前来的吧!” 刑尘脸色一红,讪讪道:“古祖洞悉入神,晚辈汗颜!” “无妨,你今已掌了九幽冥炎,也必承了九幽秘主之位,与其任凭神弩积尘,还不如与了你,将来一旦再陷争锋之境,仗此神弩可多杀神帝,也算替本族出一口恶气。”轩辕古祖说时,就将手一抬,从青铜棺中一齐飞出两道光华来,落于刑尘眼前。 光华散去,却见分别是一册古籍和一架通体太乙精金铸就的神弩,幽幽宝光流转,隐隐气摄荒古。 轩辕古祖指着当中那一册古籍道:“此籍上所载是本族一门至圣功法,修罗诀。这门功法威力奇大,不过却须极厚修为作基,且极具抗神性,若是兼修神诀,则两不相容,损及自身。” 刑尘本来倒是有意接受轩辕古祖的这册修罗诀,只是言说此诀抗神性强,不能修炼神法,那么金乌神阳经岂不成了废诀,是以心中一直犹犹豫豫,委决不下。 轩辕古祖见刑尘沉吟未决,即有些不耐道:“小子,你可是别小觑了本祖所赐这门修罗诀法,修来定增益巨广,若非你是九幽新主,此诀绝也不会落在你的头上。” 刑尘心中不能抛舍金乌神阳经,又见轩辕古祖催逼甚紧,即将自己金乌洞墟得了金焱灵炎与金乌神阳经之事告与轩辕古祖。谁知轩辕古祖听了竟是不屑一顾道:“区区金乌神阳经,如何能与本族修罗诀法相提并论,本祖告诉你,你可非要修炼这修罗诀不可。” “其因为何,还请古祖指示一二!”刑尘道。 “修此修罗诀,可半步入神,你道该修不修!”轩辕古祖掩不住脸上对此诀的信心百倍,说得极是严正。 “半步入神。”刑尘一听这话就猛地咽了一口口水,双目火热的喃喃自语道。 “修罗诀乃是本族不传之秘,你倒还不识货,区区金乌神阳经不过是低末之技,却视如掌珠,当真是不知本末倒置,愚夫鼠光。”轩辕古祖有些气恼,不过终究襟度宽广,并未真的横怒,只是气这刑尘不识此诀厉害! 修炼修罗诀既有半步入神之果,那么刑尘自然欣然称愿,遂就抛忘了金乌神阳经,转攻修罗诀。轩辕古祖,跟着又将手指神弩,眼露温慰之色道:“这架神弩就是射阳诛神弩,满力下可射日灭神,虽是仗力而为,不过归根究底也是修为所致,故此修为越盛,弩力越是惊人。” 刑尘目光流连与射阳诛神弩上,神弩制构精巧,机括隼合,无丝毫之差,望去神光湛湛,巧夺天工。 轩辕古祖道:“神界垂涎欲滴的神弩,先交由你掌,不过神弩威能奇巨,不到殊死一搏,万不得轻用。” 刑尘全副心思都已注在神弩上,抽暇才连声应道:“神弩如此巨威,晚辈自不轻用。” 轩辕古祖道:“射弩之威,名扬三界,但凡看上一眼,总也无法抛舍。”刑尘目光热切,紧紧盯着神弩,观赏不止,轩辕古祖也抚髯含笑,心中足满。 直看了有好半晌的功夫,刑尘才恋恋不舍的将目光从神弩上移开,并道:“古祖玉赐,无一不是重宝,晚辈如何敢承!” 轩辕古祖戏谑道:“你小子无端闯进本族寝陵,无非就是想得些传承,难道以为本祖看不出吗?既已得了本祖允可,这两样东西你自然皆能受得,无须多言。” 刑尘谢受,伸手去接,修罗诀与神弩缓缓飞入双手,只是神弩重达百斤,却让刑尘手臂微是一沉,显然有些过重,不过慢慢也就适应了下来。 轩辕古祖见此间事毕,即道:“本祖残魄之力只能维持至此,行将回棺沉眠,寝陵中遁迹禁制将起,届时这座祖墓都将消失于人间,无人可寻。小子,你与本祖相识一场,虽不过是露水之缘,却已如忘形,盼你好生利用本祖所授两件重宝,方不负本祖一番苦心孤诣。” 轩辕古祖话声将消未消之际,整座轩辕祖墓内忽如沧海波幻,一阵辽阔涟漪过处,祖墓已是一处处消失匿迹,最后连同那具青铜巨棺也都一径化去,不知向了何方! 刑尘正自瞻寻回顾之时,身后响起一声低低虎啸,跟着头顶上一片黑影罩下,正是青妖神冥蟒。刑尘一转身,才发现自己已是置身一处平阔辽远的山谷平地之间,草树扶疏,花谷明媚,那座轩辕祖墓早已不知了去向。 “轩辕古祖果然神通法力,墓中禁制竟能将祖墓拔升别飞。”方一声叹毕,四处就有回荡之声响应,声声入耳,久萦灵台,刑尘若有所思,怔立良久,方才收起修罗诀,背弩乘蟒而去。金甲飞虎微一俯身,魔烛跃上,紧随蟒踪在后,折返紫云山,天穹任广,却也眨眼就已双双不见影迹。 第三十八章 玄荒禁 青妖神冥蟒来去飞行迅速,施展全力,未出一日就已回到紫云山,魔烛驾金甲飞虎随后而至,一同上了山去。 万毒宗弟子报进洞去,万毒老祖含笑出迎,见刑尘背跨一架制式精良、暗蕴精光的神弩,心中奇怪,问道:“此弩似乎着实不错,乃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物!” 刑尘遂将轩辕祖墓内中得受传承之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万毒老祖,万毒老祖点头道:“射阳诛神弩,确实是轩辕古族镇族之宝,老祖我也曾有耳闻,只是一生从未见过,今日总算是偿了夙愿。” 相语一番,刑尘问及李师师近况,万毒老祖欣笑道:“师师这孩子禀赋资质俱是奇佳,不过她体内仙厄毒胎着实厉害,小千波池内浸炼数日,收效过缓,眼下正以本宗秘器九玄落魂鼎罩在小前波池底祛毒。” 万毒老祖将袖一拂,即朝后山而去,刑尘跟随在后,转山后山一角,见一片修竹松篁,青翠掩映处,有一片清波徐徐,水烟缭绕的所在,正是小千波池。 小千波池之下全山地脉汇集之处,灵气最盛,加上万毒老祖常以峰上仙草灵药炼成灵液,倾倒池内,故此更具神效妙用。池波清澈,磊石可数,透着空灵淡碧之意,池底有一尊高达丈许,阔有八尺许的古鼎,紫铜所铸,鼎口非圆,却呈八角,鼎体也是如此,每一面上都雕刻一只兽首,皆是洪荒奇兽,十分古雅华美。 万毒老祖望着小千波池底的九玄落魂鼎道:“此鼎乃是本宗秘器,有拘人神魂之效,以此鼎暂将师师神魂吊起,再以池波精炼,可收神效,否则神魂抵抗,效果必是不佳。” 刑尘不住点头,见师师体内毒胎得法可解,自然安心许多,只是不知她何时才能自池底上来,无端虚耗时日,遂朝万毒老祖道:“老祖,晚辈来此是为见师师一面,不过既然正在渡危时刻,也就不去搅她,师师全交老祖照料。” 万毒老祖道:“师师机灵乖巧,深得我心,何况又是你刑族人所托,老祖我更无怠慢之理。你且放心,再见时,师师必已安然无恙。” 刑尘抱拳致谢,万毒老祖安之若素,含笑受了。刑尘取下身畔龙蟒坤天环,递与万毒老祖,并道:“老祖,此为龙蟒坤天环,乃是我刑族代代相传之至宝,老祖可替晚辈转交师师,便说任何时候想回神武城都可。” 万毒老祖接在手中,应道:“好,老祖我就替你转交师师。” 刑尘无意淹留,即作辞道:“前辈,晚辈这就动身回城去了,后会有期!” 万毒老祖含笑以应,刑尘躬身施了一礼后,朝小千波池底的那尊九玄落魂鼎望去,顾自念道:“师师,今日一别,后期再会!”刑尘回转山前,同坤元与魔烛一齐驰回神武城。 数日行程,转瞬即过,城中正值孟春时节,万物醒苏,春意盎然,柳吐碧条,山水依然,神武城中百姓安居乐业,百工兴旺,处处一片繁华景象。 大殿之上,刑吾面带愁色,正为心事烦愁,刑战立在阶下,眉头一蹙,即抱拳道:“父亲,请许孩儿请缨。” 话未说完,刑吾即将臂一举,出声拦道:“此事不必再议,就算蛮神族攻至城下,为父也断不许你出城迎敌。” 刑战深知蛮神族难缠,如是出征之将并非良才,恐怕难得击退,遂一再坚持己见:“父亲,孩儿生死事小,可是一旦蛮神族进攻得利,进据有利地势,大军再举,恐怕回天乏力,神武城若是因此而陷绝境,孩儿万死莫赎。” 刑吾被刑战说得有些心活,可是自从上次远征蛮神族刑战差点死于尸蛊烈毒之后,刑吾已如惊弓之鸟,生怕折了此子,轻易绝不松口。 一阵良思之后,刑吾即道:“可派殿中偏将前去迎敌,为父拨兵三万,定可大获全胜,你不必过忧!” 刑战为帅既久,岂不知治军者首重选将,若是治军之将稍有不慎,纵百万雄师亦可朝夕覆灭,力陈己见,据实力争道:“父亲,军情似火,边况日紧,若再一味拖延,只怕临变无策,应付棘手。” 刑吾被刑战咄咄近逼,可还是未松了口:“战儿,为父既已下令,你听令就是,此事就便就如此决断,不容再议。” 刑战素以护城报民为己任,一腔碧血丹心,怎甘趋吉避凶,咣铛一声跪下,拱手恳切求道:“父亲,战儿身为刑族男儿,自当保佑一方城民免于深陷水火之忧,既事兵戎,当赴疆场,血洒敌颅,死亦无憾,还请父亲收回成命,再择良将!” 刑吾语气坚决道:“此战之将,乃由父决,战儿不必再管。本殿猛将如云,安有无人可出之理,蛮神族不过一群乌合之众,不过多以袭扰,此次定一举而歼,永绝后患!” “蛮神族虽是荒地小邦,不过多有奇人异士内中帮衬,才屡屡敢犯。若不以熟稔敌情大将统率,大军前扑,无异于飞蛾扑火,以卵碰石,此战非是孩儿亲去不可。”刑战字字铿锵,说得极是坚决。 刑吾大喝一声道:“战儿,不必再说,难道我堂堂神武城,出了你再无良将可远征蛮神族吗?” “有。”这一声来得突兀,略略惊住了刑吾与刑战。二人目光循声望去,正见刑尘迈步进殿,二人均是面露喜色,然而跟着面色倏地一变,双双提聚元气,作势欲斗,正是紧随刑尘入殿的魔烛。 刑尘拦道:“父亲,大哥,切莫动手,这是孩儿新近收在帐下的魔将,曾为轩辕古祖所统,今已效命神武城。” “轩辕古祖?”刑吾将手从刀柄上慢慢移开,满腹疑问道:“尘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快与为父原原本本的说明白来。” 刑尘立在阶下,施了一礼,即将自己在轩辕祖墓得受轩辕古祖传承之事一一讲明,刑吾与刑战皆觉神异,不过心上到底还是喜之非常。刑尘又从身畔取出一枚菩提圣灵果来,奉与刑吾,道:“父亲,此果乃是菩提圣灵果,是万毒老祖特意让孩儿带与父亲品鉴。” “真陵子,倒是有心了,不枉相交一场!”刑吾接了菩提圣灵果,放在一边,又问起师师近况如何,刑尘也一一说明,刑吾大为慰怀,喜笑不迭。 刑尘扫了一眼大哥刑战,眉宇不开,紧拧一处,心意早通,遂朝父亲道:“父亲,方才尘儿可是听闻又有战事迅疾,似乎正为良将之择为难。” 刑吾长长一叹道:“蛮神族纠集贼众,再犯边境,为父正为此事发愁。你大哥闻况,屡要请缨,为父深惧蛮神族再使诡计,毒伤我儿,一直未允,才在殿上商讨争执。” 刑尘听后一笑道:“父亲,大哥也是忠心不二,为求速退来敌而已。不过,此役在尘儿以为,却是另有深意。” 刑吾不解,问道:“尘儿,说来听听。” 刑尘道:“蛮神族三犯本族边境界线,次次都为大哥击退,然而屡屡时过不久就卷土重来,当中道理,还请父亲明察!” 刑吾被刑尘这席话一提点,捋须沉吟,心头也觉颇为蹊跷,按说城邦互夺乃是兵家常事,既已战败,自当缩巢不出,安有一败而三,越挫越勇之理。细一寻思下,刑吾渐觉事有猫腻,即朝刑尘道:“照尘儿你看,这蛮神族所图者究竟为何?” 刑尘不假思索,脱口即道:“凡事涉谋夺,不过利之一字,尘儿还要请教父亲,这蛮神族屡犯之地是为何处?” 未及刑吾回答,刑战已是衔声回道:“苍野腹地,玄荒禁。” 第三十九章 修罗血神刀 大殿之上,不知因于何故,突然沉默良久,刑吾面上掠过一抹惊色,刀眉微是一沉,就已紧紧簇起,道:“玄荒禁,为父倒是失于察觉了。尘儿,还是多亏你极敏入微,发现症候,否则决是发现不了蛮神族的野心。” 刑尘隐觉苍野腹地中的玄荒禁似有异处,即诘道:“父亲,玄荒禁可有何不同寻常之处?” 刑吾走下座来,下了阶,在殿上来回逡巡了几步,即道:“战儿,速拨三万精锐军士,进发苍野腹地,玄荒禁,不得怠缓。” 刑战面露喜色,激动万分道:“父亲,那遣何人为将?” 刑吾看了一眼刑战,口气一缓,终还是坚决道:“为父现命赵新元为征魔大元帅,孙动为头部先锋官,率军三万,万石粮草先行,务求全歼蛮神族余孽残党。” 刑战听了双膝跪在殿上,朝父亲刑吾高一抱拳道:“父亲,战事刻不容缓,若再妇人之仁,当机不断,只怕就算遣派军卒再多,也不过枉然。孩儿素志保国安民,就算马革裹尸,血洒疆场,只消能护安神武城民,自万死不辞,父亲岂可藏私,不顾良将在前,退而求次,岂是一城之主所该图谋。” 刑吾听罢,虎目掉泪,滚滚而下,染湿了胸襟,他走至刑战面前,面有慰色的哽咽道:“好,好,果然是我刑族子孙,碧血丹心,视死如归,好样的。”刑战面色终是和缓,遂即请命道:“还请父亲颁命!” 刑吾把泪一止,转身背了过去,稍稍一拭,即将虎头符牌交与刑战道:“好,战儿听父军令,现命你为平妖征魔大将军,职司三军总指挥,授尔虎符,雷霆行事,予夺生杀,务必全歼蛮神族贼逆,班师凯旋!” 刑战高声唱诺,即受了调军虎符,可这时刑尘却跟道:“父亲,尘儿请缨,随兄一同疾赴疆场,共解危局。” 刑战把头一摇,朝父亲刑吾极言谏道:“父亲,万万不可,二弟尚年幼,且不精于兵戎之道,随军前往,一旦开起战来,杀起万端,必有照顾不周全,死生难料,父亲此请断不可允。” 刑吾却是微微温笑,问道:“尘儿,你可知此去必是凶象迭生,凶多吉少,你可是要想清楚了!” 刑尘体贴父意,自是一猜即中,昂然有声道:“父亲,尘儿早已想彻,既然蛮神族渴求玄荒禁,势必存有别故,尘儿随兄前去,乃为出谋划策,相互照料,望父俯念孩儿一片拳拳之心,允了孩儿。” 刑吾心忖道:“眼下尘儿修为已是足高,再加上有九幽传承,此行应当无虞。倒是,战儿一心杀敌,难免中人算计,不如尘儿旁观者清,有尘儿在旁帮扶,或可收有奇效,再者玄荒禁一地,实在重要,一旦失守,只怕天下将乱,届时已非一城一地之得失。” 沉吟片刻后,刑吾即再颁军命道:“尘儿听令,为父现命你为急部先锋官,指挥前军一万,坐镇中军,赐定军宝车一乘。尘儿,这是你第一次出征蛮荒之地,敌情凶险,变换无端,势必小心谨慎再三,待凯旋之日,为父大排筵席,为你庆功三日。” 刑尘跪地接命,高声唱诺,刑战一旁竭力反对,不过见木已成舟,也就不敢有违钧命,无奈应了。 次日清晨,东方发白之际,神武城下三军严列,气势煌煌,皆刀鲜甲亮,矛戟森然,三军肃然,整齐划一,真乃王者之师。 刑吾巍立城头,目注城下,默然片刻后终是声发洪钟道:“三军听令,即刻出发!”城下,早有三军总指挥、平妖征魔大元帅刑战与急部先锋官刑尘接令,高声唱诺,接下军令,面朝三军之列,刑战将臂高擎,大喝道:“出发!” 城头上刑吾按耐不住胸中滚滚如潮的激动之意,一抬手,将佩刀抽出鞘来,朝天一指道:“吾儿千里杀敌,必奏凯歌!”城上附和之声处处响应,城下三军拔队前去,旗幡遮日,人马有序,所行之处,无不风尘滚滚,高有丈许。 军旅行程最是枯燥,却也最是轻忽不得,尤其对为将为帅者最是考验临边应敌之策,稍有疏忽,三军失陷,功亏一篑。 车马正行,刑尘盘坐定军宝车上,一股股淡淡檀香幽传,原来这定军宝车乃是青铜车架,紫檀作厢,线珠穿帘,车顶四角坠以七宝琉璃璎珞,可驱邪避害,守护真灵,妙用无穷。此车,刑战也有一乘,格局颇大,卧起舒适,虽不及高床软枕,不过在行军之间,已是天大的受享。 刑尘匡坐定军宝车中央一团软絮蒲团上,微阖双目,正在参悟吞天诀化星境,如今三年之期已是去了小半,已是急迫起来,自当时时刻刻的要抓紧。再者,行旅无聊,亦可籍此打发时光,此去苍野腹地,耗日持久,全速前行,也须一月有余。 吞天诀刑尘已是修至化星境小成,刑尘资质灵机,触类旁通,一经开端,便精悟透彻,毫无滞碍,只是进功后,往往需要绝大的灵气方可升迁品阶。不过纵是如此,就在行程方才过半时,刑尘已是将化星境修至巅峰大圆满之境,行将步入炼荒境。 化星境大成给刑尘到来的助益直到目前为止都是空前的,以他现在九条元脉内所积累储存的元气来讲,已是远超同等境界之人。刑尘现已突破至漱谷境八品大后期,可是依他现在元气之积,换作常人早已到了玉府境,这就是吞天诀的威能。 吞天诀的修炼暂告一段落,刑尘自怀中取出修罗诀来,顾而生慨道:“这是轩辕古祖所授,据说炼至巅峰时,可达半步入神之境,想来也定是部绝世功法。” 刑尘一念至此,就已欣喜异常,连忙掀开书页,望里一字字,一句句逐次看去,才不过片刻之候已是渐觉消化吃力,无法再朝后阅去。 啪的一声,刑尘忍不住将修罗诀一下合起,把目闭起,一副神思都沉浸在方才书中字里行间内,那怪异而又玄妙的元气运御让刑尘头疼不已。也不知过了多久,刑尘才将神思收回,双目洞开,尽是茫然不解,仿佛适才看的是一本天书。 刑尘不甘服输,重又将修罗诀翻开,一字一句挨此看去,虽则多有不明晦涩之处,不过相较前次已是大有起色,通润了许多。无怪乎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刑尘放松心神,定神凝气,将修罗诀反反复复的来回去看,终是明晰了这第一重境界,修罗诀原是一部修炼血神刀的法诀。 修罗诀初读甚艰,不过时间一长,也能举一反三,刑尘总体观来,这修罗诀修炼共分七层,境界越深,则血神刀越是神威难测,诛仙灭佛自是信手拈来。然而,修炼血神刀最是消耗元气,寻常人元脉薄弱,元气量少,根本无法承受修炼血神刀所带来的强烈反震,就算勉强能够修炼的也都无法大成,不过这对于刑尘而言倒是极为契合。 血神刀对修炼者元气的渴求最是庞大,然而刑尘自悟吞天诀后,元气积储大是增涨,修炼血神刀自是颇可。刑尘心下一喜,凡事凡物皆有利有弊,这血神刀最耗元气,,可是眼下我的最多的正就是元气,倒是适宜一炼。 心中念毕,刑尘即收拾神思,全神贯注于血神刀的参炼,体内元气依照书中所说运转开来,经脉之间元气纵横,声势骇人,直若狂涛拍岸,长浪惊空。手一掐诀,一道湛然莹亮,晶华夺目的血光已是自掌间幽幽浮出,刑尘神思更摄,血光缓缓凝成一柄半臂来长的血焰神刀,血气浮绕,似火而燃,神威凛凛。 血神刀一经成形,刑尘顿觉手掌立有山重,几乎撑持不住,砸了下去。不过,正在这时,体内元气不断注入血焰神刀之内,立觉轻盈有力,巍巍生势,虽未出手,可是已隐隐觉有摧山断海,气吞日月之威。 未几,刑尘骤然又觉手中力道复又如山般重,正自疑虑之间,再行内视一番时才发现体内元气早已涓滴也无,空空如也,不禁带起些许欲哭无泪之意道:“我千辛万苦才积下的元气啊,一眨眼都没了。” 第四十章 苍灵剑老 刑尘又气又悔的大声一叫时,车外的金甲飞虎也随之长声一啸,座上的魔烛则是发出一阵怪异刺耳的笑声。正行间的三军队伍微是一愣,原地一定,见无异状,这才重又向着前方进发,马声嘶鸣,剑戟铿锵,俨俨有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之势。 三军严列,气势浩荡,一行了约莫千里,已是堪堪到了苍野腹地边界,乱石飞空,雷啸天穹,一道道数十丈宽巨的紫黑色电光盘旋交错,宛若妖龙一般自空降下,轰隆巨震。刑尘自坐炼中醒来,将目微睁,举目所见炼狱惨象,无边苦景,远处昏昏蒙蒙,迷迷茫茫,不知是何地界! 这时,距离刑尘所坐定军宝车相隔不远的另一乘宝车上正端然坐着刑战,一身铠甲,英武逼人,唤了一声副将:“前去告诉二公子,就说前面就是苍野腹地,内中多龙虎异兽,须万事小心。” 那名副将抱拳领命,即轻抖丝缰,催开坐骑,到了刑尘车旁,滚鞍下马跪在一旁道:“启禀二公子,大公子说前头就是苍野腹地,多生龙虎异兽,请二公子小心行事。” 刑尘目注于前,见雷横电劈,烟雾溟濛,巨石如沙,排空而走,绝非善地,略端详一会,即道:“知了,去吧。”那名副将即翻身上马,回去禀报,刑战传令三军戒备,前方十里派出侦查轻骑,火号为讯,三军在后,逶迤前行。 侦查哨骑背插军旗,纵马扬鞭而去,三军稍作休整,即复又跟上前去,并无异事。可是,随着军队渐渐进入苍野腹地之后,周围景象惨变,处处昏暗一片,乱石惊空,疾射如雨,不少军卒还未临阵杀敌就已丧生于此。 刑战下令所有军士高举铁盾,四面遮挡,已是铁盾挡架声嚯嚯而起,铿锵有力,不一会,就以铁盾围成防护墙,一时安走无虞。行走之时,常有自苍野腹地中流窜出来的,修有道行的豺狼虎豹,窥伺道左,不过大都摄于军威,不敢轻易出手,一直盯着军队进入苍野腹地才去。 苍野腹地乃是一块虚无莽荒之地,罕有人迹,却遍地奇珍,虽则奇极凶险,不过却也埋藏着相当大的机遇。正因如此,常有顶尖的绝世高手行走于此,籍此寻获重宝,一举成名,跻身天下强尊之林。 三军正行间,忽闻一声火讯高高飞起,炸于天半,火花四射,色状炫亮。一直安坐中军的刑战见状,传令停止前进,就地防御,刑尘忽见大军止步不前,又见火讯传号,似在示警,心中忐忑,掀帘唤了魔烛近前:“魔烛,大军就地驻守,前头必是出了事状,你小心留神,注意保护大元帅平安无事。” 魔烛乃是一名出色魔将,自是奉令如山,不敢有违,即展动自己那只独眼魔目,射出一道魔光如电,似穿云破雾一道长虹,远远落在前头一方。一片昏蒙晦暗的雾影里,三头躯长过丈,高足五尺许的血灵猿正将一名哨骑连人带坐骑撕成两半,放在嘴里大吃大嚼。 魔烛察毕情形,向刑尘一拱手,示意请缨,刑尘虽是不动魔烛混浊不堪的言语,可看他神气,似乎胸有成竹,即手一挥道:“既有勇武,那就平了此端,速回军来。” 魔烛低哼了一声,手一扯金甲飞虎的背鬃,金甲飞虎早知魔烛心意,张开双翼,咆哮一声往前头一片茫茫混秽的大雾中一头扎进,再也不见行迹。 刑尘燕然定坐宝车之内,心下还是有些担忧,魔烛久封才出,战力有待恢复,前头定是厉害角色,也不知他能够发付得过。 此念才毕,就听前头一声声哀嚎惨啸声远远传至。连珠响后,跟着前头雾里已是纵出金甲飞虎来,魔烛背持方天画戟,一手提着三颗鲜血淋漓的血灵猿头颅来至刑尘宝车一旁,掷在地下,鲜血登时遍地而流,条条渠渠。 刑尘微抬双目,冷冷看去,旋即以手掩鼻,眼神里流露出淡淡厌恶神气道:“区区冥顽凶兽,折我三名哨骑,实在可恶。罢了,副先锋,去禀大元帅,就说前方异端已平,大军尽可前驱。” 副先锋官得命,疾望大元帅处报禀。刑战听完回禀,即道:“血灵猿,那可是都是至少百年功行的莽荒凶兽,想不到二弟手下一名魔将就能轻易枭首,看来二弟果真慧目,识得真材。” “传本帅令下,三军起拔,务于日内赶至守城。”一声令下,传令官遍传军命,三军拔队前进,若一头潜游雾海的神龙,蜿蜒前进,赶赴城池。 未出半日功夫,已是到了城下,内有驻城守兵总督杨果下了城来,下令开城,跪伏城门道左相迎。三军队列,未有稍止,鱼贯而入,行至中军一部时,刑战所坐之车停在杨果身旁,刑战目注于前,俨然大将之风,道:“杨果,速沿本城方圆二十里外派兵巡哨,日夜永继,如有情况,立时禀报本帅定夺。” 杨果吓得面如寒蝉,噤声不敢语,只是应了一声后,即叩首三止。 刑战目不旁移,略顿了一下,命道:“入城。”军阵继续朝城内行去,杨果背生冷汗,直透重袍,见大元帅宝车远去,这才颤巍巍的站起身来,袍袖擦了擦汗,心有余惊道:“总闻刑战大公子雷霆行事,自本总督前头已有两任总督被问以统军失术,斩于迎军城门之前,我今日倒是命大。” 刑战与刑尘入了城内,三军安歇,养兵修锐,尚未洗尘,刑战已是同了刑尘来至指挥厅,刑战和刑尘高坐在上,面前正跪着总督杨果。 刑战也不虚套,径问道:“蛮神族眼下已是攻至何处,报与本帅听来。” 杨果跪地禀道:“启禀大元帅,蛮神族此次纠集三万余众,再度兴兵来犯,一路势如破竹,已是进据神关界,占了石阁。” 啪的一声,未候杨果将战情禀报完毕,刑战已是一掌重重击在椅臂上,喝骂道:“杨果,你可知在你接任之前已有两位总督被本帅入城之时即开刀问斩?” 杨果心胆皆寒,叩头道:“卑职知道。” 刑战眉目生出浓浓寒气来,心早横怒如雷,复喝道:“既你已知,想必也晓得其中缘由。他二人统兵无方,守城不力,皆被本帅入城问斩,前车之鉴尚历历眼前,缘何你汲取教训,依旧纵容蛮神族如此毫无阻碍攻进,连神关界都已失守,连石阁都沦丧敌手,你说你该不该斩。” 杨果吓得肝胆俱裂,把头磕如捣蒜,连忙告罪道:“卑职治兵无方,致使关隘屡失,罪责过巨,理当问斩。不过,在此之前,卑职尚有一事要报与大元帅知。” 刑战道:“说来。” 杨果这才将气略是一松,把头微抬,道:“启禀大元帅,此次蛮神族纠众来犯,除却来犯之敌前数目所未有之外,更有苍灵剑老坐镇督军,其门下弟子云中百圣一应齐出,剑法绝伦,又擅左道之术,是以屡屡受挫,连失关隘。” “苍灵剑老,可是那玄明山的苍灵剑老?”刑战有些大惊失色,旋朝杨果问道。 杨果把头一点,回道:“正是玄明山苍灵剑老,不知蛮神族以何手段,请动了久不出山的苍灵剑老,卑职亲率三千精锐前去迎敌,一番激战下来损失太半,敌锋太利,卑职这才婴城自守,请命殿主。” 刑战沉吟片刻,道:“既是如此,那就怪不得杨总督了,起来吧。”杨果满头虚汗直下,听闻此语时才神色转和,心中大石落地。 刑尘从来来过苍野腹地,也不知这蛮荒之地上最负盛名的几大门派,只不过方才一听说是玄明山苍灵剑老,就再不对杨果问责,心有疑问,遂道:“大哥,这玄明山苍灵剑老究竟是何来历,能百战而胜,力克本城精锐。” 刑战下了座来,在厅中央布设的沙盘上指着一处险山道:“这里就是玄明山,与蛮神族毗邻,境壤相连。玄明山乃是莽荒之地上久负盛名之一派,纵是蛮神族,也不敢轻加招惹,正因玄明山素以剑法精奇,勇猛绝伦著称,而苍灵剑老更是剑法犀利,独登造化,名望素著,只不过其人阴险狠毒,多为左道不耻,想不到蛮神族竟能请得动他!” 第四十一章 蛮神巨士 “苍灵剑老剑法高强,独步当世,且不知有何应对之法?”刑尘当着刑战与杨果问道。 刑战听后沉吟不语,杨果见状,回道:“少公子,苍灵剑老乃是蛮荒之地上剑法出奇,道行高强之人,若要战胜,怕是难如登天。不过,还请二位公子放心,就算不敌,卑职也定身先士卒,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辞。” 大哥始终不语,面上现出重重为难之色,这让刑尘心内已知这苍灵剑老决非一般等闲人物,应付棘手,也不迫问,目注沙盘上那座玄明山凝望沉思。 这一天,刑战始终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一直沉着面容,低着眉,为苍灵剑老的助拳而发愁,一夜忧愁交集,堪堪日明才睡下。还未睡得深时,刑战所居将房门板已被急急敲响,刑战根本并未睡熟,是以一下就醒,唤道:“何事要禀?” 门外有身披精铁铠甲、手按长剑的军士跪地禀道:“启禀大元帅,据探子回报,蛮神族自神关界内派兵千余人,正往本城赶来,恐有战事将起!” 刑战一下惊得完完全全的醒了,翻身下榻,大声唤道:“取本帅披挂来。”一时人手四聚,搬抬盔甲,整顿衣甲,不一会的功夫就已妥帖,刑战走出门外,步履急急,似若生风。 到了厅上,早有刑尘与总督杨果在彼候着,刑战未容暇坐,即问起军情:“杨总督,蛮神族眼下已到什么位置?” 杨果近前一步,拱手禀道:“启禀大元帅,蛮神族遣出千人大队人马,正往本城攻来,眼下只怕已是过了阴魂河,距城不足五十里的地方。” “竟来得如此之快。”刑战闻报一惊,急忙到了沙盘上一看,手一比划,情形已是刻不容缓,将身一转,下了军令:“杨总督,本帅命你立刻调兵三千,准备出城迎敌。另外,城外鹿角荆刺百米一埋,城上多步滚石火球,立即安排去吧!” 杨果得了帅令,喏了一声,即望厅外走去,安排去了。 刑战道:“二弟,咱们城上一看如何?” 刑尘回道:“自凭大帅军令。” 刑战与刑尘一同上了谯楼,细细瞩去,见视线尽头烟尘大起,隐隐传来异兽践踏大地的隆隆之声,号角之声响处,已是冲出来一支聚有千众的行伍来,杀气冲天。细望开去,只见行伍前部乃是三名体躯过三丈,肌肉虬结,满面黑须的大汉,身披钢甲,手持金翎阔背刀,威势凛凛。 “蛮神巨士。”刑战情不自禁的念出了口,一旁的刑尘却是不甚了解,问道:“蛮神巨士,大哥这行伍前头的三人是蛮神巨士?有何厉害之处?” 刑战道:“二弟有所不知,大哥曾与这蛮神巨士有过数次交锋,端的是厉害非凡。蛮神巨士惟有蛮神族血脉独有,且万众才出一人,极是罕有。因血脉异变,而天生巨力,可搬山填海,移星换月之能,又生得巨大,确实难以应付。” 刑尘若有所思,又朝蛮神族来犯敌军望去,久未出语。 这时,蛮神族军中行伍往两边分开,空出一条甬道来,尖声嘶鸣处,走出一匹丈许来高,眼生三瞳的风魔狼来,齿若戟立,凶威森森。在上骑坐这一名身着盘金纱衫的青年来,眼目生邪,衣衫飘飘,倒有三分飘逸,只是面带邪气,却非善类。 青年男子催动狼骑,出了行伍,朝城上正立着的刑战道:“刑战,你若献城投降,无赦或可饶你一命,但若执迷不悟,那就休怪无赦攻城后,先是屠城了。” 刑战怒气填膺,朝下喝道:“阴无赦,你好大的口气,上次交锋为你逃走,如今仍蹈覆辙,难道就不怕本帅剑下无情?” 阴无赦听刑战谈及前事,不由升起怒气,面色骤寒,却始终佯作笑容道:“刑战,胜败乃是兵家常事,有何值得称道之处,无赦今日前来,就是要一雪前耻,今若你乖乖献城便罢,否则前仇新恨索性教你一次付了代价。” 刑战对这老冤家也丝毫不客气:“阴无赦,前次为你逃走,教本帅好生抱憾,今日定教你难逃剑下。所有守城将士听令,头发滚石火球,与本帅杀杀这蛮神小卒的嚣张气焰。” 一言匍毕,就见城上开出一个个其大如斗的墙洞来,跟着从里面就抛射出一团团火焰翻滚,重达百斤的巨石来,密如蝗雨,如排天巨浪一般朝着蛮神族的队列行伍中狠狠砸去。一时间,骨断筋折之声,此起彼伏,连续无断,阴无赦催骑避躲蛮神巨士身后,才得幸免。 一番猛烈攻势下,来犯之敌已是歼有小半,剩下的也大都伤筋动骨,断腿折手,鼻青脸肿的,凡如此类,不一而足。 阴无赦见状,咬牙阴沉着怒吼,旋即命道:“蛮神巨士,给我将冲上城去,将刑战用手撕碎。”蛮神巨士听令,纷纷掣出金翎阔背刀,催骑上前,一时踏声如雷,地震不止。 刑战喝命道:“飞矛阵起。”一令才下,就见城头上涌出一个个,连续成列的士卒来,手持精钢飞矛,长有五尺,坚固异常,锋利更甚,为首者一声令下,千百更飞矛宛似一阵闪闪发亮的银雨经过下射,朝着蛮神巨士劈空射刺。 蛮神巨士冲势未尝稍止,扯嗓吼声,竟如虎啸,手挥金翎阔背刀将劈头射下的飞矛斩断,其中或有疏漏的,擦身而过,只不过在蛮神巨士身上留下一道细细血痕而已。 刑尘在城头上观望良久,少说已有千根飞矛出去,却未见区区三名蛮神巨士有何伤损之处,且越战越勇,狂态嗜血。三名蛮神巨士将三把金翎阔背刀旋舞成风,几乎不透,转眼就已冲至城下。 刑战从容冷静道:“地牢锁。”一令传下,就见城下前面一块地方,自两边突然开启一个个铁板来,半露出一个个人来,将手一拽,扯动起一根碗口般粗的铁链来。铁链哗啦啦一阵响动,风魔狼未有留神,一下就被绊倒在地,连同蛮神巨士也都一齐被撂在地下,掼得七荤八素。 蛮神巨士咬牙狂啸,手一拍地,翻身而起,手操巨刀,朝着城门追砍而去。 刑尘见状,深忧道:“大哥,蛮神巨士力道无穷,这城门纵是精钢打铸,恐怕也难抵挡,还须想个善法才好。” 刑战从容笑道:“二弟,莫急,好戏这就上场了。”说时,蛮神巨士已是冲至门前,举手就砍,呛啷的刀斫声里,一阵阵火星四溅。 蛮神巨士正砍得兴头大起时,忽然城门一开,纷纷刀一落空,手上力道未及卸下,就已身跌前方。哗啦啦一阵密响,自城门上出闪过一抹锋利精湛刀光,轰隆隆而下,落下的却是一柄长有丈许,重达百二十斤的巨刀。刀刃朝下,立将三名蛮神巨士腰斩开,分成六截。 刑尘见了,拍手大声叫好:“大哥,果然胸有成算,临敌神策,刑尘多有不及。” 刑战笑回道:“蛮神巨士再是力大无穷,勇猛绝伦,可也并非一无弱点,这并悬于城口的巨刀就是为他们准备的。”说完,刑战下令打开城门,追歼敌军。 杨果早已伏兵城门后,听得令下,即纵马扬鞭一身先是冲出城门来,振臂高呼:“不尽枭敌首,绝不班师。”蛮神巨士被斩,血横流地,一队队步卒操枪持矛,甲声响亮,自城门内潮水一般涌将出去。 阴无赦见蛮神巨士一一倒地,腰斩而死,一下子就底气全无,慌张失神起来,胡乱指挥残兵剩将前冲杀敌,而自己早就催骑后逃而去,看他顾头不顾尾的样子,着实叫人忍俊。 杨果久尝败阵,抑郁难平,胸中一股恶气早就要发,见来敌早已溃不成军,心中更是勇武起来,统兵酣战,全歼敌众,斩首千级,心头大快。 指挥厅上,杨果今日好生出了一番恶气,心中实在痛快,大笑连连道:“今日元帅神机妙算,全歼敌军,实在酣快,只是走脱了阴无赦那奸人,却是遗憾!” 刑尘同样深有同感道:“大哥,今日一战才知兄长腹中韬略,果真神妙,刑尘实折服有加!” 今日首战即胜,虽得扬眉吐气,一雪前恨,可是刑战却忧心忡忡起来,深知蛮神族势必兴兵重来,届时只怕不得今日这般容易了。刑战边思边走,来至沙盘前,凝望良久,若有深思道:“今日旗开得胜,蛮神族饮恨,势必反扑,若是对上苍灵剑老,本帅却无良策!” 第四十二章 石阁神剑 阴无赦一路狼狼狈狈的败逃回去,一直到了神关界城楼前,气喘吁吁的朝上守城士卒喝道:“快与本大人开门,有紧要军情禀报。” 上头士卒闻声一看,见果是阴无赦大人,旋即下令开启开门,阴无赦纵骑闪进,城门旋即重重关起。阴无赦才进城,就已跃下,望议事厅去了,到了厅上时,已是带起哭腔一路喊道:“大族长,祸事了,今日遇上强兵,全军覆没,无赦拼死才得逃回,特急来禀报。” 话音一落,就见阴无赦满脸泪流的快步走进厅来,连滚带爬的抢粮跌进,朝座上一名身高七尺,生得燕颔虎须,豹头环眼的将领模样人物拱手道:“大族长,今日举兵前探,为探虚实,不料那城中来了刑战坐镇,设下诡计,腰斩了蛮神巨士,无赦亦遭伏兵,拼死才得脱逃,还请大族长发兵一雪此恨。” 座上人听闻此报后,虎嗓阵阵嘶吼,粗眉高高倒轩,气得鼻口喷出起来,道:“无赦,你报可是千真万确?” 阴无赦身子一颤,不过还是一咬牙,哭得更加抹鼻带泪,惊天动地:“大族长玄鉴,果真是这般。那刑战依恃有些机谋,竟全未将大族长放在眼里,说大族长不过蚍蜉撼树,以卵击石,教你速速退兵为妙,否则一旦兵临城下,定要将你剥皮抽筋,刨心挖肚。” “混账!”座上蛮神族大族长龙玹叱声喝道,把个本就战战兢兢,噤若寒蝉的阴无赦吓得面如菜色,四肢直颤,气也大出。 “区区刑战小儿,焉敢小觑本族长,若不与他一点颜色瞧瞧,怕是难消心头这股恶气!来呀,牵我尸骨魔驹来,无赦你也一同随我前去吧。”龙玹走出厅外,落下一句话边走。 阴无赦连忙应承,整饬衣衫,急急追跟出去,外头早有专司马厩之人牵着尸骨魔驹在彼候着。那头魔驹高有丈许,全身没有血肉,只剩下一副白骨森森的躯骸,双瞳泛青,神光如电,极是神骏。 龙玹接过马缰,跃身上马,阴无赦自上了青狮,随立在后。 龙玹喝道:“开启城门。”城上士卒不敢怠慢,急急忙忙的就开了城门,龙玹一抖马缰,尸骨魔驹即长嘶一声,即亮蹄翻掌,一路冲出城门外,身后随着青狮阴无赦还有大队手持长戟的卫兵。 龙玹狂纵魔驹,疾驰在这凶险万端的莽荒苍野之地上,到处都是迷雾森森,昏暗不堪,举头不见日月,低手不见大地土石,惟有齐至腰半的滚滚尘埃烟灰,滚滚向前。长驱了一盏茶时,终见前头一座白晃晃,闪亮亮一座石阁在前,龙玹扬鞭一记,尸骨魔驹狂奔而去。 未转片刻,已是齐齐至了石阁跟前,抬首一看,这石阁上下三层,皆为白色灵石铸造而成,整个望去古意十足,精雅出尘,灵气磅礴,更是苍野无二。 龙玹方至石阁跟前,就见石阁两旁忽然凭空闪出两道身影,皆生得清眉秀目,身着青衫,手持一口锋利青钢剑,本来是现身禁止来人,不过见是蛮神族长龙玹,即抱拳握剑道:“不知是龙大族长光降,有失迎迓,还请勿罪!” 龙玹理也不理,径直走上石阁之内,阴无赦一同随之上阁。 石阁之内陈设也颇古典华美,大都俱为美石良玉,琉璃玛瑙制就,若非天下奇珍,就属莽荒孤品,整座石阁更是价值巨万,弥足珍贵。 沿着石梯,层层而上,一直到了阁上第三层,转过一角,见一袭珠帘垂挂,隐有淡淡香烟飘漫而出,急若星火的龙玹这才定下脚步,罕见的一施礼道:“剑老,龙玹拜见!” 过了半晌,珠帘内才响起一记淡泊从容的老者声音来:“龙玹族长忙于兵事,今日拨冗莅临,不知因为何事,还请入内讲话!” 龙玹应了一声,随后把目朝后一扫,低低道:“阴无赦,你就留在此处!”说完,将身朝前,掀起珠帘,一阵响处已是一步走了进去,见石桌上摆着一尊鎏金兽首宝鸭,内中正燃着一种荒外香料,当中端然高坐着一白发苍苍,身形精瘦的老者,天生异色双瞳,一黑一白,极是骇人。 这老者正是玄明山苍灵剑老,身后有几名随身侍奉的弟子,也都修为不俗,英武之姿。 苍灵剑老将目微睁,积威如山,却含而不露,淡淡道:“龙族长,多日不见,征伐之事已然如何?” 龙玹听罢叹了一声,道:“事本如愿,今日派兵准备一探虚实,却不料来了刑战镇守,杀了蛮神巨士,全诛士卒,惟有阴无赦仅以身免,事遭横阻,故此特来向剑老告急请助!” 苍灵剑老睁动那一黑一白的眼瞳,精光烁烁,道:“刑战,刑吾长子,老夫素闻他治病有方,深赋机谋,摆兵布阵,决胜千里之外,当真是如雷贯耳啊!” 龙玹接口道:“剑老有所不知,这刑战自幼经其父刑吾培育陶冶,兵道将理,无不深晓。本族长麾下正却良将,若是能有一二似刑战这样的,漫说区区一城,就算是称霸一方也已足矣!” 苍灵剑老哼了一声道:“凡阻大计者,势必处之,一时惜才之念,就有可能是养虎为患,他日祸起萧墙,手足无措,岂不千载成就毁于一旦。龙族长,这一点想必已是不须老夫提点了吧!” 龙玹神色一变,警然许多,答道:“剑老所言极是,妇人之仁,断不可取。只是这次功近失利,挫我军心,涨了刑战威风,还望剑老出手,教训一番,早日占了苍夜腹地才好。” 苍灵剑老闻言一笑,从袖笼里取出一方紫玉小盒来,轻轻揭开盒盖,倾覆下一蓬亮晶晶,光湛湛的细沙来。龙玹见之不解,不知此乃是何奇物,遂相请教道:“剑老,这是何物?” 苍灵剑老双目微微眯起道:“这是紫晶灵砂,乃是不可多得神砂,产自千年火山底,经由地火锤炼多年而成,乃是铁石精英。” 龙玹道:“剑老得此神砂,意欲何为?” 苍灵剑老想也未想道:“铸炼一把本命神剑,若要破城,非要依仗这柄神剑出世不可。” 龙玹道:“剑老,若以这紫晶灵砂打铸神剑,何时方得功成?” 苍灵剑老道:“凡炼本命之剑,除却炼剑之质要极上佳之外,还须寻至一道古炎,惟有积蕴千年的火焰方可融炼神砂,铸成本命神剑。” “古炎乃是天地之间稀罕之物,如何好寻?”龙玹道。 苍灵剑老道:“此事倒也不难,在那阴魂河下就藏有一道陨落神火,乃是天上神界之物,凭籍此火,自可炼出本命神剑来。” “阴魂河下,乃是水,正是克火,如何能藏神火,剑老莫不是在说笑!”龙玹不以为然道。 苍灵剑老把手一拂,将石桌上的紫晶灵砂收起,重新敛入盒内收好,站起身来,目光透过石阁上的一道窗棂口朝外望去,道:“阴魂河之所以行人难渡,飞禽倒跌,正是因为这道神火的存在,而且这道神火属阴,入水不灭,反倒经过这若许年来的锤炼,势必更生厉害。” “剑老博古通今,龙玹佩服。”龙玹惊震于心,显于辞色。 苍灵剑老道:“天地苍茫,有着太多的机密,这区区一道神火不过是九牛一毛,这一点想必龙玹族长定是比老夫还要深知的。” 龙玹脸色一变,已是有些忐忑道:“剑老此话何意?” 苍灵剑老道:“苍野腹地并未自古而存,而是新辟,只不过经过千年之后,世人多为不识之士,才以为这苍野腹地乃是古迹,更不知这苍野腹地中玄荒禁的存在。” 龙玹脸色倏地煞白,声已颤抖不堪,可还是竭力维持平静:“玄荒禁,苍野腹地何曾听闻过后玄荒禁之说,莫不是剑老错听了传闻。” 苍灵剑老淡然一笑道:“玄荒禁乃是苍野腹地之绝密,世上知人甚少,不过老夫既已知晓,自是确凿,龙大族长又何必明知故问,难道以为老夫是好蒙骗的吗?” 第四十三章 神魔天灵阵图 魔烛吐词不清,常人难懂,只是将这方宝台翻转过来,底下有几个古篆大字,书云“天灵阵图”,字迹苍劲,笔锋透古,颇具银钩铁画之力,凤翔龙腾之势。 刑尘挨次将字念出,即朝大哥刑战道:“大哥,此阵图乃是少得的宝物,施用神妙,将此阵图放出,可保此城方圆三十里内不受侵害。” 刑战喜之不尽道:“此宝,竟有如此神威,自当用之。二弟,事不宜迟,这就动手将阵图放出,也好使为兄早些心安。” 龙玹面上虚汗层出不止,心内惶惶,意有坦白道:“剑老见识广博,龙玹汗颜,但不知剑老所云玄荒禁乃是何地?” 苍灵剑老见龙玹仍有些隐瞒之意,即娓娓道来这玄荒禁其中来历:“苍野腹地本非如此,一切根源若要追溯,只怕是要谈及千年之前九幽与神界的亘古大战。”说至此处,龙玹已是面色大寒,气不敢出。 苍灵剑老见了却是心中更为笃定,旋又道:“九幽与神界之战起因为何,这老夫或有不知,不过九幽终是战胜了神界,力保九幽之地不灭,神界败退,千年未曾再下。九幽虽则胜了,不过也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其中就有庇佑九幽之地的禁制神器在大战之中失了踪迹!” 啊的一声,龙玹惊得出了声,终是按捺不住,追问确凿道:“剑老可知失落之物乃是为何?” 苍灵剑老脱口道:“九幽神器,九转浮屠塔。” 龙玹听到此处终于彻底不安起来,心忖道:“这老东西看来早知道我攻占苍野腹地是为了玄荒禁,连九转浮屠塔都知道,看来此事又要平生不少波折。” 苍灵剑老见龙玹心有所思神态,即将袖一甩道:“龙大族长,你也不必惊慌,老夫毕生痴于炼剑,早将胸中最后一点争斗之愚消磨殆尽,这九转浮屠塔老夫绝不染指。不过,老夫希望龙大族长能助我达成另外一件心愿,若得成,必助你取得九转浮屠塔。” 龙玹大是一喜道:“剑老有何心愿未酬,只须明言!” 苍灵剑老道:“神界与九幽之间的大战亘古而始,虽则断断续续,绵历千万载,却始终维持着制衡,神界落败未谓输。老夫一身功行已是不弱,却难臻神境,今生怕也无望,不过如能寻得一法,让老夫一览神界风光也好,足慰平生,不知龙大族长应也不应?” “此事,实,过于……”龙玹双手互握,心下踌躇,总算是不用顾虑了,可是这老东西一张口就要登上神界,此事过巨,应下事怕难成,若是不应,只怕九转浮屠塔难以得手,果真进退维谷,两是艰难。 苍灵剑老道:“凡人不得擅登神界。此乃神律,不过若得通神玉鉴认可,自可身登神界,龙大族长若是能代老夫寻到通神玉鉴,那么九转浮屠塔绝不染指,拱手相让。” 苍灵剑老并没有将接下来的话说下去,因为他知道那些话龙玹心中定是清楚。左右踱了几步,沉吟良久即道:“剑老,此事我就应下了,只是要寻通神鉴,须耗些时日,还请剑老耐心等待结果。不过,在此之前还请剑老助我灭一灭刑战气焰,舒一口心头恶气。” 苍灵剑老把髯一拂道:“此事不难,老夫自遣门下弟子去会一会刑战,不过通神鉴一事可暂缓,但阴魂河下神火日内必取。” 龙玹躬身施了一礼道:“龙玹这就将阴魂河派兵驻守,只是此河难入,入必魂消魄散,肉身沉丧,剑老有何方法可入?” 苍灵剑老道:“老夫肉身自是不能入水,否则一旦损毁,修为一朝丧尽,岂不抱憾,自是以元神入河,探取神火。” “事既议定,那龙玹这就前去安排!”说完,转身就走。 苍灵剑老复又望向窗外,待脚步声渐转阁下时,身后才有一名弟子走上前来,拱手道:“师父,你明知那通神鉴就在龙玹手里,为何不直接向他索取,还容他一再拖延?” 苍灵剑老略一邹眉道:“缰绳拉得紧了,可能适得其反,时紧时松,张弛有度,才是攻心之策。龙玹说到底也不过是是一介莽夫,他以为凭他区区数万人众就能打败刑神殿,简直愚不可及,为师来助,不过是惑他之计,让他全心全意为我达成目的。” 那名弟子又问道:“师父,那九转浮屠塔?” 苍灵剑老目光一凝,冰寒如波,深沉不澜,道:“九转浮屠塔乃是九幽之物,不得九幽传承,如何能加驭用,得与不得乃是一般。龙玹自命不凡,眼高于顶,以为得了轻而易举就可攻陷苍野腹地,占据玄荒禁,夺得九转浮屠塔,我看他最终还是要死在这上。” “师父果真神机妙策,玩弄龙玹于股掌之间,尤且裕如从容,只怕那龙玹到现在都蒙在鼓里,察觉不出,真是可笑至极!”说完,就已笑起,苍灵剑老也抚髯长笑,满怀期待起阴魂河下的神火和通神鉴。 龙玹方一出了石阁,上了尸骨魔驹,才出里许之地,就破口大骂道:“苍灵这个老东西,真是贪得无厌,既已许他金银重宝,自当尽心竭力为我做事,却平白无端的要下这许多东西来,当真可恶之极!” 阴无赦随在身后,前驱青狮,小心翼翼的探问道:“大族长,这苍灵剑老又是索要什么宝物,咱们蛮神族可是待他不薄啊!” 龙玹气得重重一哼道:“这老东西,迟早有一天我要他加倍偿我,只是眼下尚有价值可用,且先留他一条老命,不过此恨不消,誓不为人!”将鞭狠狠一抽,尸骨魔驹狂奔而前,径回了神关界去。 城中指挥厅上,刑战围着沙盘来回辗转,拧眉沉思,正在沉思应敌之策,旁有总督杨果禀道:“启禀大元帅,据探子回报,这几日神关界内派出不少士卒将阴魂河把守住,且连苍灵剑老都出了石阁,望阴魂河去了,不知意欲何为!” “苍灵剑老都出动了,看来阴魂河内必有文章。”刑战一言才毕,就闻刑尘应口接道:“大哥,这阴魂河刑尘早去探查过,此河属水,却片物不载,任何物事遇水即沉,极是怪异,应是有些玄机在内。” 刑战举目望去,刑尘已是入了厅来,愁意深深的脸上终是添出一抹笑意来:“二弟,这阴魂河乃是苍野腹地中惟一河流,若许年来不知有多少溺杀其中,积些阴魂冤鬼,也是常事,能有什么玄机!” 刑尘眉头一蹙道:“我也说不上来,可就是觉得此河太过玄异,不似寻常河流。” 刑战付之一笑道:“苍野腹地之内,处处皆非寻常,阴魂河有些不同一般,也自寻常,二弟不必多疑。倒是这苍灵剑老来者不善,若不想个善法对付,日后定必更加棘手。” 刑尘道:“大哥不必多虑,刑尘现有一法可行,暂可庇佑此城无虞。” 刑战听后眉梢添喜,心上诧异道:“二弟,你有何良策,快说来为兄听一听。” 刑尘一摇头道:“大哥,良策却是没有的,不过刑尘手下魔将魔烛身怀一件上古重宝,乃是世所罕有,可镇护此城。” “是何异宝?”刑战听了更是惊喜道。 刑尘把身一转,朝厅外喊道:“魔烛,进来。”言未落,魔烛已是一步踏进,他身躯奇高,走进这指挥厅来,竟有些窘迫。 魔烛走进了来,刑尘朝他道:“将你重宝献与元帅一观。”魔烛领命,将掌一翻,一道亮芒闪出,现了一方砚台大小,方方正正,通身墨玉,矗立着一尊尊奇形怪状的妖魔立雕,晶晶生华,幽然神秘。 “此宝名唤何来?”刑战对于前古秘宝虽无涉猎,不过家中藏珍也已看过不少,也略知些门道,因而才有此问。 第四十四章 阴魂河火 刑尘得了军令,不敢迟疑,即命魔烛道:“元帅军令既下,怎么迟延,魔烛速速去将阵图施放,再来回报于我。” 魔烛喉咙里浊乱的应了一声,即一手捧着天灵阵图走出厅外,到了城中中央空地上,将身一纵,飞停城上半空。手一释处,天灵阵图已是嗡鸣一声,稳稳停住,魔烛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后自内宝台放出一道强烈闪耀的光圈来,往四周时缓缓落下,凝成钟鼎之状,将整座城池倒扣其下。 魔烛缓缓飞降,那阵图光芒一闪而逝,即又消失无影,暗暗维持这神用,一经有外敌入侵,立触神效。阵图安排既妥,魔烛回去了指挥厅,向刑尘回禀阵图放置已是妥帖,刑战大加赞赏了一番,才有高枕无忧之感,心中稍安。 军中无闲暇,尤且强敌当前,刑战一直未曾松懈,日日将三军操演多遍,排兵布阵亦是天天温故,不敢一日有怠。刑尘则在烽烟不举的日子里,勤加修炼修罗诀,血神刀已是颇有进境,吞天诀也长有进步,体内元气也恢复得七七八八,与前相差无几。 阴风森森,灰雾茫茫,一条绵绵不知其终的十丈来宽的河畔,密密麻麻立着一众人物,皆是屏息以待。河底下不时传出尖利的吼叫声,入耳却似鬼啸魔吼,极是骇人,突然人群开处,走出一匹魔驹来,跃下一人,正是龙玹。 龙玹走过阴魂河畔,朝下瞩望片刻,朝身旁所立玄明山弟子问道:“剑老已是下潜河底多少时日?” 其中一名弟子拱手回道:“已有整整七日,师父嘱咐九日内必返,大族长莫急。” 龙玹哼了一声道:“不急,好个不急,本族士卒攻城,也不知刑战搞了个什么玄虚,致使本族之人死伤无数,尽是无功而返,剑老迟迟不出,何时方能攻占玄荒禁!” 那名弟子显然不曾畏惧龙玹的威势,依旧不卑不亢的回道:“我等弟子只是遵从师父之命,在此候着,不令闲杂人等靠近,龙大族长攻势失利,自该问责统兵之将,何以到此大发盛怒。再者,师父入河之前,曾有交代,如遇挫折,当养兵磨甲以待,大族长不听师父之言,兵败衔耻,还请恕直言,实咎由自取。” 龙玹听了,怒发如雷,双眉倒竖,戗指骂道:“混账东西,竟敢当众辱羞于我,今不斩你,只怕日后定以为我龙玹乃是好欺之辈。”说时,就要抽出金环大刀劈下。 可就在此时,那名弟子却阴沉笑起:“龙大族长,你可别忘了,现在你可是势成骑虎,若是斩了我事小,可一旦因此触怒我师父,不助你攻取玄荒禁,我看你如何应对刑战大军。” 龙玹将刀直愣愣的举在半空,却不敢落下,满腔怒火也因这一席话而纷纷消散,果真是有怒难平。锵的一声,龙玹将刀收回鞘中,恶狠狠的瞪了那答话弟子一眼,气呼呼的撂一句话:“你师父一上岸来,就速报我,若是迟些,军法从事,定不容宽。” 龙玹朝着一众玄明山人瞪目扫去,狠狠在马臀上抽了一鞭子,魔驹受惊,即朝来向狂奔出去,眨眼既已不见踪影。 龙玹方去,就听有一名弟子低低声道:“赵师兄好气魄,连龙玹都未曾放在眼里,把他弄得灰头土脸,怏怏而去,好生替我等出了心中一口恶气,着实痛快,痛快啊!” 那赵姓人道:“龙玹不过是区区一枚棋子,如何值得尊敬推戴,蛮荒之地,惟有师父他老人家当得第一,其他人不过蝼蚁,尚能惧他,简直可笑。” 别余弟子听了纷纷出声附和,更有人言下任掌门之位,必是当仁不让,让那赵姓之人更加自信满满,神采飞扬。 这日,刑尘正自房中打坐参炼修罗诀,忽然心潮起伏,激荡不定。刑尘正自暗忖有什么大事行将发生之时,忽闻南方大地上传出一声大震,房中桌上一枚出枝梅花胆瓶左右摇摆,终是哗啦一声坠地摔碎,碎片满地,瓷片狼藉,似显噩兆卦象。 刑尘出了房来,到了前厅去,才一入内,就见大哥刑战已是在厅中面色深忧的来回走动,抬头一见刑尘到了,忙即道:“二弟,你来了。” 刑尘就未曾见过大哥如此心慌意乱,魂不守舍,知已有大事发生,即开门见山的直问道:“大哥,方才在房间里静修,突然大震,可是有何巨事将发?” 刑战忧心忡忡的道:“二弟,阴魂河那处传来巨震异响,不知何故,我已派了探子去探,相信很快就有回音。” 刑尘默然,心中喃喃自语:“阴魂河,那里到底有什么异常,苍灵剑老会如此重视?” 厅上坐候片刻,厅外即有军士报进说:“启禀大元帅,阴魂河不知何故,河面燃起大火,蔓延数十之长,火势凶猛,小的们无法靠近,无法深入勘查!” “知道了,去吧,如有任何进展,立即报我。”刑战眉头深锁,心中犯起了嘀咕,转而有又对刑尘道:“二弟,此事着实怪异,这河面之上怎能燃起火来,天下之大,此事倒是亘古头一桩!” 刑尘却似乎有些明了了,低吟一阵后道:“大哥,可知这苍野腹地来历?” 刑战正为战事焦头烂额,不知刑尘竟会岔开话头,有此一问,不过还是认真回道:“二弟,这苍野腹地乃是本族禁忌之地,因有玄荒禁,故此更为神秘,传闻乃是因为九幽与神界大战后所遗下的一片废墟。” 刑尘道:“大哥,且不论玄荒禁如何重要,单只这苍野腹地就已是寸地不让。龙玹如此丧心病狂的争夺苍野腹地,无非就是为了玄荒禁中的东西,兴兵犯界也是因此,大哥可知玄荒禁有何大有来历之物存彼?” 玄荒禁作为刑族守护的一桩天下秘密,整个刑族也惟有刑吾与刑战知晓而已,以前是因为刑尘尚年幼,不足托付如此机密,眼下他已是身具九幽传承,何况那件重宝与他息息相关,索性也就和盘托出:“二弟,此事牵涉过巨,以前不曾告诉你,乃是为了不外泄机密,更是保护你,现在是时候把一切都公布给你了。” 刑战踱了数武,将身一定,幽然道:“苍野腹地中玄荒禁之所以会为蛮神族觊觎,实则因为玄荒禁中有一九幽重宝九转浮屠塔存彼,九转浮屠塔内有九幽万千,威力惊世,世无其敌,那龙玹定是眼热此宝,这才屡屡举兵侵犯,意已昭昭。” “九转浮屠塔,果然是件人人觊觎的绝世珍宝。既然其因已明,何不将九转浮屠塔取出,带出苍野腹地,谅他龙玹绝无胆量与刑神殿直面抗衡。”刑尘道。 “事情1若是这般容易,也就用不着这么来回平生波折了。玄荒禁出苍野腹地中央一地,外有一层强力禁制,人鸟俱不能过,不过想要破除禁制,也非难事,只这九转浮屠塔乃是天生一件器,高有三百余丈,阔有百二,上下差如云泥,重不可测,已是人力所不逮,如何能取!” “但凡神物,必属异相,乾坤浮屠塔乃是九幽至尊神器,自然不入俗流,也难怪龙玹会不择手段的来争夺。”刑尘知道计策已空,不禁犯起难来,一时间也思索不出个良法来。 刑战踌躇再三,终道:“二弟,这乾坤浮屠塔是九幽之地中最为重要也是威能最强的一件宝物,九幽之所以能够与神界抗衡,靠的就是它。而今,你已有九幽传承,又收得冥雀,实已是九幽新主,若果真到关键时刻,为兄希望你能进入玄荒禁一寻机遇,相机收服乾坤浮屠塔!” “大哥,乾坤浮屠塔是九幽神器,屹立玄荒禁中已久,只怕刑尘修为不足,难以胜任。”刑尘心中惴惴不安,对于九转浮屠塔乃是九幽至强利器,威能强悍,若要驭服,自非易事,稍有失慎,岂不拖累。 刑战来回思转,总是没有最佳的主意,只有将希望寄托在刑尘身上,思之再三,还是一如之前口气道:“二弟,你也别怪大哥将重担压在你肩上,与其死命相搏,不如灵巧智取,若你能一举而成,自然不须过忧。” 刑尘无奈应承:“既然大哥意坚如此,那刑尘不敢有方,遵从就是!” 刑战方才一笑时,就有军士急报禀来:“启禀大元帅,阴魂河大火冲天,蜿蜒百里,一片火海,十方天降怒雷,四野阴云广聚,似为大变之兆!” 第四十五章 通神宝鉴 刑战心知异变已在眼前,不敢轻忽,忙即传令:“着三军整备待命,马不离鞍,身不卸甲,夜则枕刀,和衣而卧,如有违令者,斩!” 来报军士立即马不停蹄的传令各军,一时间三军肃整,军容焕然一新,人马弓弦,铠甲刀剑俱都鲜亮明整,军仪斐然。 刑战传令全城严加防备,凭立城头之上,遥见数十里开外的阴魂河大火排天,焰翻浪涌,一条蜿蜒不知其终的熊熊火河翻涌,一如飞腾炽热的岩浆洪流。 刑尘一见时,发现这阴魂河上之火突然一怔道:“大哥,这阴魂河上所燃之火,并非一般,若是刑尘猜得不错乃是一道古炎,辨它气息,应是一道天陨神火。想不到,在这阴魂河中尚有神火陨落,只是不知这苍灵剑老要以神火作甚?” “天陨神火,传是九幽与神界大战时陨落的九九一十三道神界天火,每一道神火皆有神佛无挡之威,今若苍灵剑老果真得了神火,那可如何是好?”刑战本就对苍灵剑老感觉颇为棘手,眼下若是再为他得了一道神火,势必如虎生翼,怎能敌过! 刑尘把目一沉,体内九幽冥炎已是怒涛千丈,动如风雷,悄然间九幽冥炎竟是将刑尘全身其实尽改,变得异常强悍凶狠,一对寒星也似的良目尽转为玄,淡淡而燃。就在这一刻,刑尘心神一凛,似乎眼前世界幻灭,看到了种种因果,场场生死,一切轮回都落于双目之间。 刑尘不知为何,在自己眼前会出现这样的幻觉, 缓缓间,刑尘双目重又明澈如初,之前种种幻象也都烟消云散,如热汤沃雪,消失得干干净净。再一望向阴魂河时,突然就闻一声苍若龙吟的轰鸣之声从阴魂河底震荡而出,百里皆闻,已是狂雷轰降,电光殷殷,绚丽已极。 阴魂河畔一众玄明山弟子心知师父就要上来,都凝神敛气,跪在一旁,屏息以待。时未过久,阴魂河上空已是天雷怒集,如潮翻滚,一道斗来的青焰天雷直降而下,击在阴魂河面,顿时紫光大火一怔,旋即爆发出冲天巨焰,光芒如射,刺目不能睁。 阴魂河上紫火由盛而衰,自衰至盛,一个轮回不过眨眼之间,就骤然一收,齐望河底涌去。阴魂河底紫光大作,宛如雷横电走,整条阴魂河底都闪动着异样的强烈紫芒,将河水都照得亮如紫晶,映目生花。 阴魂河底突然一道啸音冲天而起,跟着一团紫晶晶,萤煌煌火光自河底冲上,河水炸处紫焰火球冲腾半空之上。火光散去,当天立着一白发如银,精神矍铄的老者,衣冠清华,相貌古奇,周身围绕着一道道臂粗紫火,飞旋不绝,正是陨落阴魂河底的紫霞天心焰。 此时,一众跪拜阴魂河畔的玄明山弟子皆口诵师父,才知此人即是数日前以元神潜入河底的苍灵剑老。如今紫霞天心焰已是收服,略将胸口内尚有余波未定的紫霞天心焰平复一番,即道:“回阁,老夫元神离体时限已至,须回肉身。” 一众弟子闻声如雷,心意惶惶,高声唱个大喏,苍灵剑老转身即破空而去,回了石阁去,门下弟子急急追赶。 苍灵剑老一去,刑战心头才松下一口气来,好歹给了自己盘算谋划的时间。倒是一旁的刑尘,望着苍灵剑来离去之向,久久未有回神的迹象,刑战推了他一把道:“二弟,你怎么了,在此发呆作甚?” 刑尘这才惊醒回来,那徘徊流连,断断续续的幻象始终出现,刑尘心神每次都会被其摄住,许久不能释开。回望大哥刑战,刑尘想起阴魂河底藏有一道神火,今已为苍灵剑老所得之事,心怀深忧道:“大哥,苍灵剑老得了神火,势必更增,若来攻城,如何应?” 刑战忧之更甚,道:“苍灵剑老得有神火之助,势必来侵,婴城自守恐已非良计,惟有死战到底,终归是不能遂了他愿!” 刑尘虽知自知不敌而过求力战乃是下下之策,可是计较眼前形势,除此之外似乎别无良策,也只有暂时走一步看一步。 城头淹留片刻,刑战就与刑尘入了城内,在指挥厅上议事半日,精究诡道之法,以备来日之需。 石阁内,早有龙玹立着,苍灵剑老通身紫火飞绕,深具不凡之意,纵是每一道极细微火焰里都蕴藏天地至高秘谛,苍灵剑老正自默运紫霞天心焰看,已有足足一个时辰。 龙玹神色恭谨的立在一旁,耐心的候着,心中早知苍灵剑老炼成神剑,却按兵不动之理,不过是为了自己手中那方通神鉴,今日此来,就是要解决此事。 片刻之后,苍灵剑老终是缓睁双目,射出寒光如电,及见龙玹,这才佯作不知之态,连声负谦道:“不知龙大族长光降,老夫炼功入定,未曾察觉,还望龙大族长见谅!” 龙玹心中虽恼,不过却也未敢形于辞色之间,只似从未觉恼一般笑道:“剑老说得这是哪里话,龙玹虽贵为一族之长,不过在剑老面前仍是晚辈,如何敢自行倨傲。何况,剑老新收神火,本就需要多加调养静修,龙玹还怕扰及剑老清修呢!” 苍灵剑老深知龙玹心性,吃软怕硬,人尽极用,不过都是聪明人,各怀机谋,说话时却不免要装上三分痴傻。苍灵剑老连忙道:“龙大族长哪里话,真是折煞老夫,快请坐,快请坐!” 龙玹心中急于玄荒禁之事,只是一时攻城不能,心急如焚,才来敦促苍灵剑老出动。才坐片刻,茶也未暇喝上一口,龙玹就已急忙开口:“剑老,眼下这神剑已是铸成,何不打铁趁热,一举拔了城池,占尽苍野腹地,也好早些了结此间琐事!” 苍灵剑老慢慢悠悠的端起茶来,无边享受似的嗅了一番,眉目松展,连声道:“嗯,好茶,龙大族长你也尝一尝这顶上乘的雪峰白毫,果然非凡间之茶可比!” 龙玹哪有心思饮茶,依旧续着前面话头道:“城池久攻不下,并非佳事,极易损我军心,动摇意志,还望剑老看在相请助拳的份上,定要出手一援才好。” 苍灵剑老始终玩味着手中杯茶,越喝越是心境爽朗生怡,只作充耳不闻,把手一抬请道:“龙大族长,此茶果然上品,若不一尝,岂不可惜!” 龙玹见状,无可奈何,举杯将茶统统喝尽个罄尽,口气更是迫急道:“剑老准备何时出动,龙玹也好回去调兵遣将,相助剑老,一举而胜。” 苍灵剑老突然神色为难起来,道:“龙大族长,你有所不知,这神剑虽已炼成,可是想要驭用由心,还须一番时日磨炼,否则一旦用时疏忽,极易自损。老夫心中同感急焚,不过神剑驭用非同小可,老夫决不敢轻易冒险,还望龙大族长多宽些时日!” “不知剑老还须多少时日,龙玹也好提前做个准备。”龙玹已然火怒百丈,恨不能叱骂上几句这个见危不救,唯利是图的老东西。 苍灵剑老把嘴一砸道:“这个嘛,老夫倒是说不好,神剑非凡,想来总是需要数月的。” “数月,难道剑老就没有别的方法了?”龙玹忍怒压火,心念自己的火爆脾性硬是被苍灵剑老这个老东西给压制得死死的,却还无计可施,惟有听命。 龙玹知他不肯出动的缘由,无非就是为了通神鉴,暗暗一咬牙,终是将至宝通神鉴捧将出来,奉与苍灵剑老,并勉作笑容道:“剑老,这通神鉴龙玹已是寻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当真还就被龙玹给寻见了。” 苍灵剑老面皮一抖,忙就接过在手,仔细端详起来,这通神鉴所铸之质,非晶非银,非铜非铁,却自然生光,清美如玉,手一微触,即有风烟飘逝,淡淡水痕,实在玄妙之极。 得见如此宝物,怎可舍手,苍灵剑老笑盈盈的道:“龙大族长且放宽心,老夫日内必统领门下弟子,前去助你拔取这苍野腹地内的最后一座城池,势必助你抢得玄荒禁。” “既如此,那龙玹就在此先行谢过剑老奥援大恩,告辞。”龙玹说完就走了出去,自回神关界。 苍灵剑老把玩着手中那方通神鉴,满目喜光,直欲横溢,口中不能自已道:“通神鉴呐通神鉴,你果然还是到了老夫手里,老夫倒要看看天上神界是如何一番境界!” 第四十六章 一剑出阁拥风雷 神关界内,蛮神族三万军众已是集结完毕,肃立于神关界内,步卒轻骑,持矛横槊,车马横列,煌煌盛势,静候令下。 龙玹身着蟠龙锁子甲,劈猩猩红大红袍,腰系玉束宝带,足蹬精铁钢靴,跨骑尸骨魔驹,腰后别插着一口金环大刀,望去威风凛凛,神威非凡。在他身后,驻立着阴无赦,催动坐骑近前道:“大族长,这苍灵剑老会不会出手,通神鉴一给,那可连底牌都亮出去了。” 龙玹把眉一沉,深深邹起道:“这我岂能不知,不过与通神鉴相形,九转浮屠塔才是重中之重。何况,就算他苍灵剑老修为高强,剑法独步,若要不乖乖与我合作,这数万大军毁他区区一座玄明山还是绰绰有余的,这一点,我相信他能够拎得清!” 阴无赦心忧过甚,不知苍灵剑老助拳,口中尚抱疑惑道:“苍灵剑老素来行事古怪,修为又是高深莫测,没人能揣摩得透,怕只怕苍灵剑老寻端启衅,另生枝节,大军一再拖延。” 龙玹猛的一哼,响如春雷道:“苍灵剑老这老东西敢捉弄于我,我就让他生死葬身之地。” 阴无赦听得胆是一寒,面如霜凝,虽非言他,不过还是惶恐生惧,自退了去! 俄顷,即有军卒步行疾,跪于魔驹跟前抱拳禀道:“启禀族长,发兵最后时限已届。”龙玹迟疑也不迟疑,军中之言,概无虚戏,延时定摇军心,即下令道:“大军起拔,随吾征杀。”大军群起响应,声巨如山崩地摧,河海崩丧,龙玹将臂高举,大喝口号,即一骑当先,出了神关界,大军紧随其后。 一时间,灰土扬烟,尘埃蔽日,蛮神族素以征伐杀掠驰名蛮荒之地的暴师大军浩浩荡荡出了神关界,径向定武城逼近。一路山川俱无,惟以狂风呼啸,巨石飞空,乾坤失色,走沙飞石,缘身如刀,滚滚向后排去。 这时,指挥厅上刑战与刑尘正自商讨应敌大计,忽闻急报而来,有一军士急急忙忙跑至厅前,跪地报禀:“启禀大元帅,据探子回报,神关界内大军倾巢而出,正往此处急行军,报请元帅定夺。” 刑战面色一凛,对刑尘道:“二弟,这龙玹来得倒急,看来已是按耐不住了。” 刑尘一点头道:“龙玹操之过切,看来这玄荒禁中的九转浮屠塔他是势在必得了,大哥敌军正火速驰来,还请速下决断。” 刑战把头一点,略自沉吟即道:“着令先锋一部城外三十里处埋设暗器,挖地洞,另外城上滚石火球急令速备,不得迟误战机。另着三军分部统帅,严阵以待,听候军命,如有懈怠失责者,以通敌卖国罪论处,立斩军前。” 那名军士领命而去,转眼就将军令传播开去,三军尽知,无不唯唯。 未过半盏茶的光景,就闻厅外急报传来:“启禀大元帅,东方三十里开外,有敌军逼近,请元帅令下。” 刑战暗道一声来得好快,即肃起脸来,巍巍立起,颁发军命:“着令赵新元率军一万,驰赴东位,不得迟延,违令者斩。” 军士受命而去,传扬军令,赵新元素知令下如山倒,即领命率军去。 刑战正惊于蛮神族来势甚速时,又有军中急报传来,军士跪地口称:“启禀大元帅,西方大地上有蛮神族敌军正火速逼近,且有漫天毒瘴毒烟,毒蛇猛兽排列成军,请元帅令夺。” 提及释毒之节,刑战即心头一口气不能忍,火气十足,喝命道:“传令孙动,统兵一万,赶赴城西,嘱咐皆鼻塞药团,面罩铁甲,以防毒气沁入。”军士得令而去,孙动受了军命,率军立赴西方大地驻守,静候来军。 声还未歇,就有急报似火传至:“启禀大元帅,正南方有蛮神族龙玹帅兵逼犯,请元帅旨下。” 刑战听罢,怒气沉沉的一喝道:“来得正好,传令中军,与本元帅冲杀城南正方,不斩龙玹首级,势不鸣金罢兵。” 军士传令既下,中军一万余众皆着铠握刀,阵排森列,气势煌煌,人马威武,城门大开,一时间如潮水般涌了出去,转眼就已是出了城去。 刑战立在城头,着一副银龙亮甲,英姿勃发,斜暗宝刀,颇具大将威仪。 刑尘着一身普通元色纱衫,不过眉目如锋,隐隐透着凌厉杀气,一双如波似潭的深目远远投去,正南方龙玹一骑当先,手操金环大刀已是汹汹来至。 此时,苍野三方之内,旌旗蔽日,人马压压,惨无日光的一片荒芜大地上,刀戟反映生华,仿若碎镜,点点难计,滔如巨海。 人静马未嘶,到处都充斥着一股直逼天地的肃杀之气。龙玹挺骑当先,走上前去,手中金刀轻轻落在前头,却听一声轰鸣之声,跟着一道形如钟鼎的法阵光芒亮起,从那阵光中浮波渐汹,惊如骇浪,竟自飞掠起一尊尊法影来,来去如电,飞行无迹。 法影飞起处,蛮神族大军已是心下惶惶,可是未有大族长之命,谁人也不敢擅自后撤,未有强硬着头皮不动。 天灵阵图一经发动,立起神效,封印在阵图上的法影飞掠而起,疾如闪电,朝着蛮神族大军如化长虹,凶猛无伦的驰去。 龙玹见状,即命攻杀,一时间刀兵汹涌而起,呛啷的对击声不绝于耳,紧跟着就响起一大片的哀嚎之声。法影无形无态,却战力惊人,而蛮神族士卒尽为肉躯,如何能敌,是以不过片刻之间,就已损兵折将近千余。 龙玹正恼怒间,有军卒穿越战场急急来报:“禀大族长,此阵极是厉害,不过交锋数合,已是死伤近乎两千余人。大族长,您若再无良方转圜,只怕大军还未兵临城下,就已成了强弩之末,陷入攻防无源的绝境啊!” 龙玹闻报狠狠叹了一声道:“苍灵剑老这老东西,果真小人之辈不足信,害我陷此危境,若得凯还,定要夷了他玄明山,尽断其门下脉系。”自哀自怨一阵后,即令道:“成王败寇俱系此战,命大军全力攻阵,纵然战死于此,绝不后撤半步。” 那名军卒深知力战不过自取缓死之道,不过军令如山,不容置疑,即长鸣号角,蛮神族大军发了疯似的群起而攻,虽明知是死,却依旧前仆后继,教人望而生慨,慨而余叹。 刑战立在城头,凝眸而视,远远一处,法影惊天如电,穿梭于蛮神族大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来去自如,实在神妙。望了片刻,已见蛮神族大军损伤惨重,折级近三千余,心头大快道:“二弟,这天灵阵图果然一重宝,法影攻如流水,绝无破绽,实在玄妙。” 刑尘心悦道:“大哥,魔烛乃是轩祖麾下魔将,不特法宝威横,修为也属当世高强,得此大将,此战定可安枕无忧。” 刑战心有同感,却在要略一点首际,忽闻正南之方,遥远天穹之上,一道苍然剑吟如电传至,大有神威。紧跟着,一道紫华宛似一道匹练般横穿天际,巍巍驾至,重重击在光阵上,阵图上法影齐齐为之一震,突然哗的一声脆响,天灵阵图已是应声碎裂开来,化作万点星光,扬空而去。 立在刑尘后头的魔烛独目一冷,嘶吼着出了声,刑尘眼目一觑,就见一道人影一时不知何时立在光阵消失的边界上,一手正握着剑,超然独立。 龙玹抬头一看,心中喜极,却是吼出了声:“剑老,何故姗姗来迟,大军已是攻坚多时,损失惨重。” 苍灵剑老面色从容,心平如水,悠然道:“老夫正自阁中参悟剑中玄机,忽然心血来潮,推算已是早来攻城,这才风雷之间疾驱神剑来助,总算为时未晚。” 龙玹面上不说,心里却狠狠的骂了一声道:“老东西,还玩这套,攻城时辰早就委人前去说明,还在这里装糊涂,真是诡辩奸猾。” 第四十七章 焚目 一剑出阁,势挟风雷,苍灵剑老终是悟透神剑玄机,急急来助,这令本来陷入绝境的蛮神族大军一下子士气大振,威势立添。 神剑吐锋,周身烈焰环绕,映莹亮半片天空,苍灵剑老伸手将神剑握持在手,微是一笑,身后呼呼风声卷至,知是门下弟子来了,即道:“云中百圣听令,全力一战,务克此役,了结了此间事,为师尚有要事要办。” 云中百圣皆称遵命,而后提剑驭气而去,攻向城去。 龙玹深感逆挽狂澜之喜,一记金刀拍在马臀上,尸骨魔驹一下子飞奔如箭,冲了前去。此时,天灵阵图已破,蛮神族大军已是再无滞碍,数万大军一下就扑向城去。 刑战立在城头,见一下子就转衰势,心头直道不妙,即口吹一哨,城下大门启处,飞奔而出一头三首狻猊来,刑战朝刑尘道:“二弟,记得为兄之前与你说的话吗,玄荒禁就在城后百里,一旦势不能挽,或许你能解救此局!” 话音一落,刑战已是纵下城头去了,稳稳当当的坐在狻猊背上,振臂高呼:“大军何在!”旋即,中军高呼以应,纷纷抖擞精神,冲上前去,与蛮神族大军交战在一起。 苍灵剑老目光落处,正在正在刑战身上,嘴角一吊道:“擒贼先擒王,杀了你,此战也就歇了。”自念声毕,一领神剑,已是当空冲至,威发如山,气透寰宇。 刑战一刀枭了一名敌兵首,颈血高喷,正要举刀再杀之时,劈面一道寒气已是突如其来,抬头一看,不是苍灵剑老却又是谁。刑战猛一沉神,一刀狠狠上削,却被苍灵剑老手中神剑一横,拦腰斩断,断成两截。 刑战丢了刀柄,已然手无寸铁,立运金龙祖玄气,金光飞纵而起,立化四头硕大无朋的金龙朝苍灵剑老齐涌过去。苍灵剑老得了神剑,早已目下无尘,蔑笑一声道:“来得好,且试试老夫神剑威力。” 言讫,苍灵剑老身形一动,疾如风雷,手中神剑紫华大盛,烈焰飞拂,一起手神剑立然苍吟一记脱手飞去,径迎那四头金龙去。神剑经由神火锻炼,已大具非凡之意,威力更臻层楼,刑战的四头金龙还未到了身前,就已被神剑由空自上而下齐齐贯穿,斩削成灰。 苍灵剑老信手一招,神剑疾飞回手,剑体依旧莹然如玉,纤尘不染,紫焰熊熊,望之愉神悦目。一剑斩尽四头金龙,这份修为已是让刑战心头大震,神魂离窍,手段尽出,却不能制伏苍灵剑老,刑战自觉已是穷途末路,正欲拼死捐躯之时,身后一道啸声高起,飞出一道高大身影来。 这道身影落在前方,刑战举目一顾,才发现是魔烛。魔烛乃是刑尘之将,不得其令,不敢轻出,刑战回头一顾,才见刑尘早已立在城头之顶,双目圆睁,正自双手掐诀,却是正在施展修罗诀。 魔烛长吼一声,即挺巨戟攻去,一戟当头劈下,气鸣如啸,已觉势大力沉。苍灵剑老见来将相貌不俗,定有些手段,不敢大意,抬起神剑去架,可是魔烛力道千钧,苍灵剑老纵然早有防备,还是被这一戟之力蛮狠一震,剑锋在锁骨前留下长长一道血痕,鲜血如线,丝丝溢出。 “许多年了,老夫还没有出过血,今日倒是破了例,不过你要死。”苍灵剑老不顾剑伤血痕,身形一展,手仗神剑,朝准魔烛窝心一剑刺去。 魔烛骁勇,举世无伦,向来战时不顾生死,苍灵剑老一剑来此,魔烛却不抵挡,任凭一剑刺穿胸心。苍灵剑老正自惊异之时,魔烛一戟后掠,将苍灵剑老后心砍削开一道血口,登时血肉分离,鲜血淋淋,苍灵剑老脸色倏地惨白,口中嘘出一团白气来,双足猛地一蹬飞将出去,落在远远一块地上大口喘息。 魔烛镇护轩辕祖墓年久,一具肉身早毁,自然无畏刀枪剑戟。不过,魔烛一副神魂凡间兵器受得,可是剑上沾附的神火却是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住,当即惨啸一声,翻身落马,遍身燃火,连精盔铁甲都熔烧得滴下通红的热液来。 苍灵剑老后幅袍子上满是血迹,血如泉涌,心中恼极,强忍后心惨痛,一剑过去就要将刑战先行斩了,以定大局。谁知神剑才起半空,就闻一道嘹亮尖锐的啸鸣声劈空袭至,苍灵剑老一抬头,就见一道红线远远而来,疾如电掣,满世红光,极是耀目。 眨眼之间,那线红光已是到了跟前,这才发现竟是一柄血色刀光,形态奇古,古意扑面,然而最令苍灵剑老动容的还是这柄血刀所散发出的恐怖气息,已将自己罩定住。 血刀停也未停,红光一闪,就一下子对穿了来,苍灵剑老猛提元气,手提神剑奋力斩去。刀剑相斫,一紫一红两道光芒对相耀映,几乎难分强弱,这倒令苍灵剑老为之一震,自念若非此人修为奇高,就是此法神妙,老夫神火所淬神剑剑光竟是与其相差无几,难分伯仲。 血神刀横空奇袭,苍灵剑老深觉有异,果然一交上手,就感到血刀威力十分强悍,如非仗着自身修为足高,光凭手中神剑怕是难以招架。血刀压制之势极是凶悍,苍灵剑老少有后力不继之象,血刀就能乘虚而入,高歌猛进,将自己一刀斩为两段。 苍灵剑老修为疯狂运转开来,手中神剑不留一丝余劲,拼尽全力斩去,血刀终究新炼,未臻圆满,竟是咔嚓一声断裂开来。苍灵剑老神识灵犀,察觉出血刀已有破绽,神剑力道更增,几乎朝准了破绽之处,猛发奇劲,血神刀彻底崩裂,化作百点血光,尽飘而去。 刑尘遥驭血神刀拼斗,体内元气已是大为损耗,可是凭籍修罗诀决计无法战胜苍灵剑老,自己元气渐已亏空殆尽,左右思忖下,惟有以射阳诛神弩作为最后的依仗。 未及多想,刑尘卸下背在身后的射阳诛神弩,端架在手,觑准苍灵剑老要害,扳机一扣,就闻飕的一声,一枝乌灰色的弩箭风驰电掣般飞将出去,掀起气浪千重,撕裂着天空最后一抹光亮之色。 咄的一声,弩箭在不可思议的速度间就将苍灵剑老的前心对穿过去,登时血如泉喷,洒开一片,衣袍尽赤。苍灵剑老还未来得及回过神来,弩箭已是冲出体外,将身后的数十名蛮神族士卒贯穿而死,斜插在满是血迹骸骨的地石下,余震不休。 苍灵剑老口微是一张,想要说话,却是不敢大声,稍一用力,就有大口鲜血喷出,心中却猛惊未歇道:“好,好快的弩箭。”心神受惊激荡,一口鲜血还是没有压住,从喉间喷涌出来,声气已是弱下三分。 索性苍灵剑老修有一门可使元神脱壳离体的功法,一具肉身并不足惜。苍灵剑老默运功法,元神聚摄,飞出体外,肉身已是成了废躯,为紫霞天心焰所焚,而元神浴火,正是潜藏在阴魂河底的紫霞天心焰。 紫霞天心焰乃是神界天火,威力非凡,苍灵剑老固是修为不凡,可是终系肉体凡躯,本难承受神火之烈,不过修为强悍,亦可堪堪受得。 苍灵剑老舍了肉身,以元神寄身神剑之内,反倒更如鱼得水,似虎添翼。苍灵剑老元神所附着的紫霞天心焰,神火一经灌注神剑之内,即掀起紫焰如浪,滚滚如山,苍灵剑老元神觑定城头上的刑尘,厉啸一声,即快如电驰的疯狂射去。 刑尘未曾怠慢,立将神弩连发,奈何弩箭虽然神速,不过怎敌苍灵剑老元神入驭的神剑来得灵便活脱,弩箭尽被一一避开,无一得中。 转眼间,神剑就已到了城头跟前,刑尘将神弩负在背后,准备以九幽冥炎作拼。怎料就在此时,城西方向传出城墙坍塌的巨响,十余丈高的城墙竟是倒塌成片,人群慌乱,三五头躯长过八丈的魔蟒妖虎趁虚而入,将定武城搅得天翻地覆。 刑尘略一疏神,苍灵剑老觑定时机,自神剑内飞出一道紫色火线来,朝着刑尘眉心射去。正未防范之时,刑尘忽觉危机,匆匆一顾,发现乃是一道细长火线,偏头要避,可却已是来不及,紫焰火线直接将刑尘双目灼烧爆裂,喷出两道拇指般粗的血柱来。 刑尘惨叫一声,神魂如炙,双眼剧痛,视线倏地黑成一片,不见彼此。 苍灵剑老怪异森森的大笑道:“小娃子,你能把老夫肉身毁了也算你本事颇大,不过老夫怎着也要你一对眼珠偿还才可。” 第四十八章 天界大动 刑尘双目已失,可是神魂依旧完整,耳畔惨叫哀嚎之声依旧清晰可闻,只恨现在分身乏术,不能前去解救。 然而,就在此时,身后的北方天穹之上传出一道清脆银铃般的声音:“尘哥哥,别怕,师师来助你。” 一声方落,就见北方天际一道倩丽飘逸的女子身影已是飘动而至,平伸玉手,一尊八角玉鼎正要飞出时,却闻刑尘急急传声:“师师,先不要管我,速去城西诛了妖兽,不得迟却。” 刑尘向来言出如山,不容有违,李师师只得暂且把手,先将九玄落魂鼎收起,将手一探,取出龙蟒坤天环来,望空一抛,口中唤道:“尘哥哥,接龙蟒坤天环。” 话音未落,李师师已是将龙蟒坤天环望空抛去,刑尘暗中留意起那道随之而起的破空之声,暗道:“来得正好!”将身一纵,听声辩位,已是将龙蟒坤天环接在手中,立以真言催动。 刑尘之所以要接李师师抛来的龙蟒坤天环并非为了制伏苍灵剑老,何况他现在肉身已毁,惟独以元神寄存神剑之内,龙蟒坤天环只能束缚有形有体之物,元神却是束缚不得。 龙蟒坤天环在手中不断变化着大小,直至刑尘将钢环套在眼前时,龙蟒坤天环微微一收,箍得贴肉紧实,这才止罢真言。原来,刑尘不过是以龙蟒坤天环止住血出,一旦鲜血枯竭,肉身必损,元神无处安身,后果不堪设想。 苍灵剑老厉啸道:“臭小子,毁我肉身,看老夫今不诛你!”说时,神剑孟地一颤,剑吟如龙啸,紫焰剧烈翻腾,飞火如涛,一时当空刺向刑尘门首,意在一击必杀。 巨变临前,刑尘心中盘定念头,要将苍灵剑老引至玄荒禁,以九幽冥炎与其同归于尽,总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蛮神族得手。 刑尘神识一动,一尊幽然苍古,烈焰翻涌的晶黑色九幽冥莲已是成形,将神剑堪堪抵住。神剑抵在九幽冥莲莲花瓣外,九幽冥莲内火光顿起汹涌,宛如洪流岩浆般滚动而出,顺着神剑剑身蔓延笼去,苍灵剑老元神如焚,不能禁受,立时倒撤。 九幽冥莲嗡的一声长鸣,飞速扩增开来,禁达三丈许,刑尘立在莲心之中,千万重滚滚玄炎宛如浪涛一般扑打在刑尘肉身之上,却不曾伤及分毫。跟着,九幽冥莲火焰倏地一收,尽数笼于莲心之内,神识展动,九幽冥莲已是朝后望北御空而去。 苍灵剑老见玄炎声消势歇,重又提振起精神来,驱剑去追,百里地域已是不过一盏茶时就至。玄荒禁外禁制已是感应启动,刑尘避身九幽冥莲之内,将禁制直接摧毁,驾动九幽冥莲入了玄荒禁内。刑尘自莲心内立起身来,目虽不见,神识却是感应极为灵敏,玄荒禁内一丝灵气也无,就像是一片荒凉虚无之地,连一缕风都没有,四围寂寂,惟觉广大。 苍灵剑老驭剑紧撵在后,却见九幽冥莲不在前行,到了此处之时才发现自己已是可能进了玄荒禁中。 刑尘神识轻动,足下即聚生出一股九幽冥炎来,将刑尘高高托起,出了九幽冥莲之上,正对着苍灵剑老元神入主的神剑,道:“苍灵剑老,此处便是玄荒禁,今日除非我死,否则你决计出不去这玄荒禁。” 苍灵剑老冷冷笑道:“你以为凭这区区玄荒禁和你,就能困住老夫?”笑声遍传玄荒禁内,森森恐怖,苍灵剑老跟着又道:“不论如何说,今日也必先取了你的小命再说。”说时,就已元神驭剑,电光火石间欺近,将这一尊硕大无朋的九幽冥莲竟是击得连晃三晃,莲心内九幽冥炎剧烈翻滚,溢出三两滴冥炎来,却在这片物不存的玄荒禁内燃起大片火焰来。 神剑一至,刑尘即将九幽冥炎自莲心内调动出来,滚滚炽烈冥炎将神剑团团裹住,一丝未有放松,顿将神剑熔出滚烫的铁水来。苍灵剑老元神脆弱,如何能扛得住冥炎炽烧,急忙以紫霞天心焰为宿体,逃遁出来,凝出元神之影来,一手指着刑尘厉声痛骂道:“臭小子,敢毁老夫辛苦所炼神剑,实在罪无可恕。” 苍灵剑老口上虽是强硬,不过心底已知刑尘所驭玄炎实则比自己的紫霞天心焰更加玄妙霸道,威力也自不可同日而语。 刑尘神识电展,催动起九幽冥莲来,莲心内滚滚如潮,推涌如山的重重玄黑色冥炎自九幽冥莲内排山倒海般拥挤出来,一星半点的冥炎尚能在玄荒禁内燃起无法熄灭的大火,更遑论这千百重的冥炎了。 苍灵剑老自知一战必败,说不定连这仅存的元神都有可能会遭覆灭,心中没了底气,即调转身去,转身就要逃出玄荒禁。怎料,才一至玄荒禁边界,就被一道无形壁障撞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元神光芒一闪,差点就此要消陨一般。 苍灵剑老恶狠狠的骂道:“那臭小子方才不是已经破了禁忌,为何还有一层。”骂过之后,苍灵剑老才行想起,在这玄荒禁中存有九幽神器九转浮屠塔,或许这一层禁制与此有关。 一念才毕,身后九幽冥炎已是铺天盖地的扑来,苍灵剑老旋即将元神避于紫霞天心焰内,才得躲过这次浩劫,不过九幽冥炎吞噬性极强,一番冲刷后,紫霞天心焰已是所剩无几。苍灵剑老察觉之后,心中惊道:“若这紫霞天心焰被玄炎吞噬殆尽,老夫失了寄居元神的宿体,如何能上升天界。” 心中这一想,旋即将元神显出,取出通神宝鉴来,神识透进,立自通神宝鉴上射冲出来一柱神光,顷刻间阔增有亩许般大,化作一阵,上接云霄。苍灵剑老心中有数,不以元神对抗,只觉神光如电,不容逼视,元神连同紫霞天心焰立被神光抬升,上入天界而去。 刑尘神识中苍灵剑老元神气息倏地消失,已是不在了玄荒禁中,不知逃出哪里去了,深深自责,可想要再冲出这另有禁制的玄荒禁却是无法。 且说苍灵剑老终于如愿以偿,身登天界,正自凭立紫霞天心焰上,遥观四外祥云如山,香雾漫漫,到处都是清明祥和,花雨缤纷,果真玄妙境界。 谁知正自观望出神,陶醉得不能自已之时,忽有一朵丈许方圆的淡金色疾云从头顶天上直直降下,云上立着身高过丈、满身金甲的神将,身后随着数名神卒,气势如山,压迫得苍灵剑老无法呼吸,元神几欲震裂开来。 那自天而降的神将伸出一臂,朝苍灵剑老喝声如雷道:“无知凡人,如何敢使动邪法,登上天界神庭,罪已犯死,当伏天诛!” 神将一番疾言厉色早将个名头大响的苍灵剑老唬得三魂不在,七魄遁窍,慌得跪下拱手道:“启禀神将大人,小人无意冒犯神庭威严,只是久慕天界美妙庄严,这才贸然登访,还望赎罪。”苍灵剑老虽则心中惶惶,可是对语起来倒是显了几分老练沉稳,并不看出如何张皇。 那名神将见他言辞恳切,一方亘古不动的神心竟是流露出一丝悲悯来,不忍因此将其诛灭,正要责令退下神界之时,却见他足下正踩着紫霞天心焰,心头怒火大炽,喝道:“草芥凡人,焉敢受用神火,罪犯亵渎,有忤天条,当立处天雷极刑!” 苍灵剑老吓得元神一颤,噤如寒蝉,还待要说时,忽然九天之上开出一口,从内降下一道百丈来长的青光神雷来,击中苍灵剑老元神,登时元神毁灭。 苍灵剑老弥留之际,叹了一声道:“原来,神界亦非善地。”这一声叹,在这辽阔广大的神界之上转瞬即逝。 那名神将取出随身两仪瓶来,运转体内神力,将紫霞天心焰收入瓶中,转身即驾金云,一路冉冉直上,冲上云霄而去。 天上有天,此话不假那名神将驾云来至一座金砖碧瓦,紫金梁栋的天宫前。一路踩着白玉地基,升上琉璃阶,走进天宫内,一径来至一名身着金袍,正低首把玩着一枚古珏的人面前,就此跪下,拱手称道:“卑职韩城,参见洛云神帝。” 洛云闻声,低低把眉一抬,声音低沉而又冷峻,圆润而又威严:“韩城,你不在下面镇守天界,上来本帝这无涯天宫作甚?” 第四十九章 韩城谪凡 无涯天宫内风翔云动,香雾沉沉,檀香降降,一片金碧辉煌、精美典雅。可是现在的韩城并无心流连于此,而且吐声吸气间已有些激荡之意,显然神心不固,动了凡念! 洛云神帝,一身修为早已通玄入神,察人自可于细微之间,突是重重的一哼道:“韩城,本帝察你神心似有动摇之兆,你可知神界如何处置思动凡心者吗?” 韩城慌得把头连叩不止,吓得面色俱无,忙不迭的分解道:“神界中人,凡心一炽,必受天雷殛体,毁灭神形之刑,这韩城是知的。不过,还请洛云神帝请勿见责,韩城尚有要是上禀,届时事状说完,若洛云神帝还要降惩,那韩城绝无异言。” 洛云神帝依旧低首把玩着手中古珏,淡淡口气道:“本帝事务繁重,有何事,说吧。” 韩城应了,旋即将两仪瓶取出,高捧过顶,凝声道:“洛云神帝明鉴,韩城方才收得紫霞天心焰,还请神帝慧目验看是否差池!” 洛云神帝忽然体躯一震,双目紧锁,跟着就将温如静波的目光急急抬起,望定了韩城手中所捧的两仪瓶,凭他帝识,果然察觉出是一道陨落已久的神火。偏头沉思半晌后,洛云神帝即道:“取来本帝一观。” 韩城连忙摄衣而起,慢登青玉云阶,毕恭毕敬的将两仪瓶奉呈。洛云神帝接在手内,揭开瓶口朝内神目一扫,果见紫火氤氲,晶彩夺目,正是失落已久的紫霞天心焰。 观望良久,洛云神帝眉头长锁,顾自沉吟,终是离座而起,足下立生一朵伞盖般大的金云,为曾留下只言片语,就急急出了无涯天宫。 韩城独立无涯天宫内,四顾一遍,越看越觉这无涯天宫精奢豪美、高雅出尘,心念若能端坐此宫一日,折寿百年亦当无憾。 洛云神帝一路飞升上界,金云飞行神速,眨眼间已不知穿越了多少重天去,最终金云止了上升之势,停在九十九重天边界,不能再上。洛云神帝抬首瞩目,超上望去,自声念道:“混沌虚空不容片物,本帝纵是身躯亦畏若雷池,不过神火复归天界,乃是大事,宜速归位。” 一念至此,洛云神帝手掌一翻处,一枚赤金牌令现出,洛云神帝帝识透入,那枚牌令即化作一团滟滟金光,将两仪瓶罩住,以神力托举上去。洛云神帝成帝已久,神力自是非同凡响,何况这枚牌令乃是神物,神用甚妙,虽则颇感吃力,到底也是将两仪瓶送入混沌虚空之内。 混沌虚空出九十九重天上极,乃是一方亘古未变的天域,若无万载修行,决计是无法涉足的,故此天界神帝虽众,却无一能入彼境。 谁料才至半途,赤金牌令所化金光就已烟消云散,两仪瓶品质虽已相当不凡,可终还是禁不住混沌虚空的无形倾轧,粉碎开来。一记细微的爆炸声里,一团紫焰神火飞喷出来,在风云俱无、昏暗寂静的混沌虚空内缓缓下沉,不知将向何方! 洛云神帝心中一紧道:“紫霞天心焰无法抵受混度虚空的牵引之力,不断下沉,十九是要复位无望了。”正在叹息一声时,忽自昏暗森寂的混度虚空辽远一角闪过一道亮芒,跟着神火敕台上一处火位亮起,紫霞天心焰复又缓缓飞升上去,归入所据火位之上,幽芒一闪,已是熊熊燃起,仿佛亘古未歇。 九九一十三处火位终有一道神火复还,那尊不知高至何处的古帝法身也终于松动起来,通躯犹如镀上一层紫晶,散发出不可名状的神秘威压,那种历经荒古、百战成神的强大威势竟让已身登帝位的洛云发自心底的惶遽生畏。 古帝逐渐苏醒过来,随此混沌虚空内逐渐有风行云绕,香花瑞雾来游,渐渐有了一副天界庄严玄妙的气象。下一刻,就传下一道极有威压的声音来,如雷滚下:“下方所立之人,上来答话。” 洛云神帝还未来得及答言,忽自上空巍巍降下一片淡淡云气来,将洛云轻易飘飘的托举上去。 洛云入了混沌虚空之内,就觉体内神力受到多方无形压迫,不得施展,一副身躯也似要爆裂开来,承受这难以言明的剧痛。这时,头顶上忽然云开雾散,投下一道温和淡然的眼波来,响起雷霆般的玉音来:“你是何方神帝?掌管那重天来?” 洛云诚惶诚恐,俯下身子,将头磕下,回道:“小神洛云,位镇西方,掌太虚定波天,登临天界已逾千日。” 此声音去缥缈,缓缓落于上头,那尊不知何时就已盘坐在此的古帝法身微是一动,即落下百千丈之巨的岩浆瀑布来,洛云更不敢抬首仰视。略过半晌后,才威严十足道:“洛云,本尊有一事嘱托与你,若能克完,本尊助你修成不灭金身,如何?” 洛云听后自然大喜,满口应承,古帝也颇心悦,即接着道:“本尊法身受一十三道神火供奉,眼下复得紫霞天心焰,然法身过巨,依旧无法行动。本帝要你派遣能人良将下凡,提本尊寻出余下神火踪迹,带回天界。” 洛云不敢违背上命,不过却又一番疑虑,提了出来:“天尊之命,洛云定不敢违,不过神界之人降凡,势必再无道行,如何能挟神火上升神界?” 古帝道:“凡人自然无法升天,不过本尊可以使其转生投胎,不受轮回之苦,生具前尘记忆,此他神脉,可自由出入神界,不过从前修为一概磨灭。” 洛云细一沉吟,即道:“洛云倒有一人选,只是不知他愿不愿意走上这一遭?” “你且将人带来,本尊自有动他之言。”古帝说完,便已沉寂下去,周围风声细细,宛如潮汐涨落。 洛云急急驾云返回无涯天宫,正见韩城离宫而去,还在半途就拦道:“韩将军,且慢行,本帝有话须对将军讲!” 韩城忙一拱手,谦卑有礼道:“神帝有话,韩城洗耳恭聆!” 洛云四顾一番,察无神迹,即道:“此间并非谈话之地,且随我来。”说完,一手揽着韩城之手,驾动金云,一路高飞上去,直越过了九十九重天,进入了素有神界雷池之称的混沌虚空。】 洛云手挽着韩城,来至古帝法身前面,跪地叩禀道:“回天尊,小神洛云已带了西天门神将韩城来参。”这时,洛云朝韩城一使眼色,韩城立刻满心惶惧的叩头道:“末将韩城拜见天尊。” 天上风云微动,降下一道温和慈善的目光来,古帝声如钟磬道:“韩城,你镇守西天门,虽职位轻微,不过也算劳苦功高,报得神界一方平安,总是功不可没。” 韩城将头扣下,道:“此乃末将职责所在,韩城不敢言功。” 古帝深觉欣慰,又道:“韩城,眼下本尊有一要事须人着办,你若愿意,待来日功成之时,本尊渡你成帝,你觉如何?” 嗡的一声下子,韩城只觉五雷轰顶,脑袋一下子就炸开了,旋即大喜临头的满脸悦色道:“能为天尊效劳,乃是韩城天大福分,自是欣愿。” 古帝微笑一声,似川海奔啸,八方回应,洋洋盈耳,玉音随之再起:“韩城,本尊要你所办之事,就是投胎凡间,替本尊寻回剩下八十道神火踪迹,如今要将你本身道行削去,不过仍留此世记忆,你可愿否?” 韩城一听说要降下人间俗地,就有些心生退缩之意,千辛万苦才有了今日成就,有些不甘,不过一想起能够得成神帝之果,也就抛却一切,慨然应道:“韩城愿为天尊代走人间一遭。” 古帝大觉慰藉,道:“本尊现在施用神力,堕你落凡,你不须经过轮回,立刻转世投胎,切记本尊嘱托之事。” 韩城当头叩拜下去,口中应道:“韩城铭记在心。” 古帝再未多言,念诵神诀,混沌虚空忽是风花飘作,异香天来,到处一片祥光瑞雾,彩霞蒸腾。忽自韩城身下裂开一道缺口,风花瑞霭随之飘下,韩城身子通体一震,似是凭空多了些什么。跟着,就此跌落下去,周身强光充斥,隐隐可闻天音浩渺,不知不觉间就已昏睡过去,自任堕落,全凭天命。 第五十章 玄荒巨塔 韩城谪降凡尘,已是受命而去,古帝对洛云另有一番嘱咐道:“洛云,此事韩城一人之力许不能成,你当从旁辅助,尽早寻回陨落天下的神火,本尊法身才得完全复转,知否?” 洛云拜了一拜回道:“小神知了。” 古帝就此沉寂下去,洛云也就离了混沌虚空界,自回无涯天宫,炼件神物去了。 耳旁不知何时起已是狂风大号,冷雾茫茫,玄荒禁中不知因于何故突现般般异象。满天狂风里,一尊如山般大的九幽冥莲却稳如泰山,莲心内层层翻涌的千百重冥炎炽烈滚烫,却未受风力而有一丁点的摇晃,层层重重的冥炎内整盘坐着一道身影,双目已失,已是结痂,分外恐怖。 九幽冥炎已在玄荒禁中燃烧了持续一个多月,刑尘则盘坐在九幽冥莲内休养伤势,寻法出去。奈何,这玄荒禁里头一层禁制十分厉害,无法冲出,以九幽冥炎炼烧,除了更增禁制威力之外,竟再无用处,刑尘百般尝试无果后,也渐就心灰意冷,枯坐冥莲内悟法炼功。 这一月多来,刑尘虽是无法出得玄荒禁,不过也未平白消耗时光,而是将吞天诀与修罗诀齐齐参悟,进境已是不俗,就连九幽冥炎都已驭动随心,行止由念,更趋圆转如意。 九幽冥莲内肆意翻涌的黑焰冥炎渐渐波平浪静,声收势敛,刑尘也似坐炼中悠悠醒转,双目不能见物,还是让刑尘大觉不能适应,心中也是焦急如焚,却无可奈何。跟着,刑尘将神识如电收拢,其大如山的九幽冥莲立化涛涛冥炎涌进刑尘体内,眨眼既已将冥炎摄尽。 偌大的玄荒禁中,狂风不止,冷雾森森,极是平静,好似从未有人踏足过一般。虽不能目见,识别方向距离,不过走了一月有余之后,经过屡次的碰壁,刑尘已能在黑暗中行走自如,恰似如鱼得水。 刑尘行走于玄荒禁中,神识不断横扫着玄荒禁内的每一处角落,可是每一片都坚如壁垒,其硬如钢,根本无法穿透,就好像玄荒禁外并无另外世界。走走叹叹,刑尘无法分别日夜,不过心中却是仔细记着自进玄荒禁迄今的时间,已足足一月有余。 砰的一声,刑尘咣当一下子似撞在了什么无形屏障之上,脑门生疼,可这却令走惯了玄荒禁的刑尘大是一惊,暗暗心忖道:“以往无论东西南北四向,任意哪个方位,都是一千零九十五步恰好,可我才走了七百三十步,就已撞壁,这是为何?” 刑尘细一寻思下,不禁心魂大震道:“难道这座禁制能够变幻大小,简直难以置信。”刑尘并不敢相信自己心头的那个念头,重又退回,朝着另一方向依次试去,发现竟是全都一般,这座禁制确实在缩小,而且照这速度,不出半月就能将自己碾成肉酱。 刑尘这才意识到扑面的危机,左右思考开去,却不知该要如何避开,在此当口,尤恨自己双目已失,不能看清情形,好有审度。 心中固急,可是刑尘还是思索着这座禁制为何会与日缩小范围,深一思量后,在刑尘心底涌现了一个几乎大胆已极的念头:“这座禁制与日收缩,而且自进玄荒禁后,又有另外一层禁制封锁,二者联系看来,莫不是,莫不是……这座禁制就是九转浮屠塔。” 此念一出,刑尘差点被惊得一屁股即坐在地上,满背冷汗直冒,一下子就失了主意,不知该要如何是好。 痴痴呆呆的坐炼好半晌,刑尘才渐渐从这场意外得知的横祸中走了出来,开始思索起如何转危为安,逃出这座九转浮屠塔。 沉思良久,刑尘始终参详不透其中关节,实因诸般方法都已试尽,再无它法可行。正自束手无策时,刑尘忽然灵机一动,喃喃自语道:“九转浮屠塔日渐缩小,许是并非外人入侵,何况我是九幽之主,万无困我之理。旬余来,我都以神识探测四周情形,想来已是无意间触动了乾坤浮屠塔,诱它缩小。” 刑尘心中不能笃定,不过当此进退维谷之际,也顾不上许多,立就盘坐,将精湛雄厚的神识滚滚释出,暗中留神观察禁制是否缩小。 神识展开片刻之后,再当刑尘自中间一点朝一向走时,果然就少了十多步。刑尘大喜,胸中已是有了计较,顾自低语道:“若是照此将神识释出不收,不过半日的功夫就应能将禁制缩至人般大小,到时一手将此禁制托举,自可摆脱困境。” 作定了胸中主意,刑尘盘膝再坐,将神识一点不剩的全部逼发出去,将整座禁制充斥,整座禁制也随之往中央缩去。堪堪过去半日的光景,刑尘已自感觉到神识只能覆盖到方圆丈许的地方,想来已是差不多够了程度,旋将神识收回,将身立起,果然离头不过尺许,伸手即可够到。 刑尘微一提气,将手朝顶上撑起,却发现重如泰山,一只手进不能举起,遂双臂共抬,才将这座禁制抬起,果然就自足下缝隙里游窜进些新鲜空气来。刑尘心觉有望,两手齐齐发劲,将禁制举起,这时急忙腾出一只手来,将九幽冥莲释出,垫在一角,只闻重重的一声巨响里,已是留下足够一人出去的罅隙。 刑尘凭着感官和风气来向,几乎没有费多大力气就已脱身出来,立觉精神焕然一新,转身将手一招,九幽冥莲化作如涛冥炎涌进刑尘体内。这时,当的一声重响,乾坤浮屠塔已是现出了本来面貌,只是刑尘目不能见,故此未能一瞻宝相。 九转浮屠塔矗立原地,刑尘神识稍一透入,即立时缩小至手掌般大,通体玄黑,毫芒如电,满是苍古气息。刑尘抬一抬手,九转浮屠塔即自行飞落手心,轻若无物,却极具威势,将九转浮屠塔收回,刑尘却不知该向何方,心中早已失了方位。 刑尘漫无目的的走着,神识展放,一点点朝更极限处铺盖开去,想要搜寻到人踪。可是玄荒禁四周了无人迹,连个飞禽走兽也无,茫茫蒙蒙的一片,四野寂寂,难能寻出个活物来。左右无奈,刑尘只有一路前行,走一步看一步。 谁料,才走出去没多远,天幕之上就有一道黑影疾掠而至,跟着一记响震云霄,清亮尖锐的啸鸣声传至耳内,正是冥雀。刑尘将身一定,朝后转去,果然是察觉到了冥雀的气息,只是这次,冥雀所散发出的气息似乎更为凌厉凶狠。 冥雀体内亦有九幽冥炎,两者感应,纵相遥万里,亦无阻碍,此番冥雀来此,正是大功告成,已能化形吐言。冥雀长鸣一声,即破云而下,落在刑尘眼前,刑尘早就思念冥雀,只是不愿扰它,今日意外相逢,自是百般欣喜,搂在怀里好生抚慰一番。 冥雀仰首低鸣,数百丈之巨的兽躯立时化作一团熊熊黑焰散开。再一看时,已是成了一名娉婷盈立、明眸善睐的少女,看她娇俏模样,总不过破瓜之年,可却难以想象,她已逾千年之寿,更是名震九幽的霸主冥兽。 刑尘感觉有异,似乎怀里所抱是名女子,淡淡幽香透鼻而入,肌如温玉,腰若弱柳,纤细合度,不禁教刑尘心旌激荡,神魂飘飞,几乎不能自持。 啊的一声,刑尘惊叫着挣脱开来,急忙问道:“你是谁?” 冥雀一下子笑开了声,如珠落冰盘,钟磬悠传,很快就摄敛衽施礼道:“冥雀参见主人。” 刑尘有些茫然,可细一想去,这世上又有谁敢顶冒九幽霸主冥雀之名,旋即深信不疑,道:“冥雀,你如何能开口说话了?” 冥雀嘻嘻笑道:“主人有所不知,前次冥雀离去,就是为了重回九幽圣地,修炼化形,如今已成化形正果,特来寻见主人。” 刑尘深觉冥雀修为精湛,心上也替冥雀开心,旋道:“冥雀,你今已修成化形神通,可贴身随我,不必现出真身来,颇引人瞩目,多有不便。再有,冥雀虽你本名,不过还是易惹是非,我与你个化名,唤作幽离,你觉如何?” “幽离,主人起的名字真是好听,那从今以后我就叫做幽离。”说完,就已欠身深深施了一礼,道:“幽离,参见主人。” 第五十一章 幽冥神目 刑尘听后一邹眉,以为不妥,朝幽离道:“幽离,出行在外,口唤主人颇多不便之处,还是宜作兄妹之别最好。” 幽离神色一变,倏地跪了下去,声音无比严肃冷沉道:“主人高贵,晋为九幽新主,执掌九幽圣域,地位超然,幽离不敢僭越。” 刑尘摸索着走上前去,将幽离扶起,道:“此事就如此定下了,以后唤我作哥,若是再以主人口称,定不轻饶。” 幽离不敢悖命,即改了称呼,正要上前同行离去之时,却赫然发现主人刑尘双目焦萎,状似枯槁,才知已是没了双目,立然嘤嘤哭起,满腔幽愤道:“哥哥,是谁人如此大胆,伤了你目,幽离要杀了他,与你雪此大仇。” 刑尘摇头释然一笑道:“不必了,幽离,自古事有定数,我虽失去双目,心境却是平和安宁许多,连日来所参功法俱有非凡精进,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 幽离怎肯罢休,凤目含泪,玉面大嗔,款款伸手上去轻轻抚摸了一阵,道:“哥哥,九幽之主从无残缺,正如九幽圣域,决不存让,就算是以身赴死,也不能堕了九幽威名,这也正是九幽历任前主所公认的。” 听了幽离所说,刑尘心觉不无道理,不过终还是叹了一声道:“幽离,非是我不愿双目恢复,而是人身乃血肉之躯,一旦损毁,岂有重生之理,我这不过是无奈顺应而已。” 幽离道:“哥哥,九幽圣域何其广大,足以与神界天庭抗衡,自有非凡之法,只消哥哥愿意,幽离可以载着哥哥前去九幽,设法重炼神目。” “肉眼损去,竟有重炼之法?”刑尘如灰心意重又燃起熊熊大火,格外惊喜道。 幽离轻轻一哼,很是俏皮,双手抱臂道:“九幽圣域,先于洪荒,亘古流转,与神界杀伐征战逾万载,自有其非凡之处。哥哥,九幽圣域中有神祖天目,正可恢复双目。” “神祖天目,是为何物?”刑尘虽为九幽新主,却对九幽诸般过往不甚了解,自然对这神祖天目多有不解之处。 幽离莞尔一笑,细细耐心讲解起来:“哥哥尚未深入九幽,故此有所不知,九幽第一任主人就是幽冥神祖。神祖一手开创九幽,万古而传,无出其右,九幽也因此声名大噪,引起神界注意,这才开启了一段持续数万载之久的杀伐战事。最终神祖修为耗损殆尽而死,独留下一对幽冥神目算作传承,更以此警戒神界。” 刑尘听完这一段荡气回肠的前尘往事,不由心生感慨:“幽冥神祖力创九幽,本为万古所未有之盛事,不料却招致神界仇恨追杀。神界妄图通过一举歼灭九幽,从而安坐天下,掌控三界,论其野心,已是昭昭,神界贪欲无尽,与九幽之间的大战只怕复燃有望。” 幽离乃是冥雀化形,备经杀伐征乱,对神界更是痛恨于心,恨不飞行天界,尽数将其诛杀,口气自然强硬起来:“哥哥,神界与九幽的亘古大战,都伤亡惨重,眼下战事虽歇,终有再燃之日,到时哥哥可一定要为九幽出口恶气,一举荡平神界。” “神界能者如云,怕是并非那么容易。”刑尘喃喃道。 幽离颇不服输道:“哥哥,你眼下修为尚未臻至九幽传承十分之一,若等九幽传承造顶臻峰,神界将无对手,何愁不能扫灭神界。” 刑尘一叹气,道:“罢了,此间事了,幽离咱们这就走吧,也不知大哥和魔烛伤势如何?” 幽离慢将螓首一点,将身一纵,黑焰飞滚,片片如山,立然现了真身,化作一头数百丈之长的冥雀。冥雀把身子一俯,刑尘把足一点,立就跃将上去,盘坐而下,冥雀长鸣一声,破空而去,往南方一座城池疾飞而去,转眼不见。 定武城外尸骸堆砌如山,残留的血迹将苍野腹地几乎覆盖变了,到处一片萧萧瑟瑟的悲凉景况,冥雀破空而至,落在城头,惊动了不少守城士卒。 一片山大黑影倏然冲下,早有守城士卒惊觉,纷纷搬架重弩,弯弓搭箭,手绰刀剑就要作斗。是这时却见这头庞然巨怪头顶盘坐一道人影,虽然有些模糊,不过还是可以看出是二公子刑尘。 冥雀双爪落在城头上,踏碎大片城墙,斗大石头滚滚砸下,刑尘这才耸身一跃,跳了下来。冥雀嘶鸣一记,四野响应,将身子一震,重又化成机灵跳脱的少女模样,搀扶着刑尘望城内走去。 “搜,传本将令,所有军卒出动,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二公子,若再无回音,杨总督你就提头来见。”指挥厅上,赵新元大动肝火,朝着总督杨果大声叱骂,显然气动不小。 杨果满面寒色,头也不敢抬,唯唯诺诺的领了命,膝跪出去。 还未多大一会,就有军士报进:“启禀赵将军,二公子他们回来了。” 赵新元神色大喜,早已望外,同了身旁知己好友孙动一同迎了出去。果然,才一出厅,就见二公子刑尘正被一妙龄女子惨扶着进走进,赵新元走上前去行李,却被刑尘打断道:“赵将军,不必多礼,元帅现在何处?” 赵新元道:“大元帅身负重伤,现在后面厢房中休养,有师师姑娘在旁照料,眼下已无大碍,静养一段时日即可。” “蛮神族一战,情况如何?”刑尘迫切问道。 赵新元把手一拱,继续沉声回道:“二公子放心,蛮神族大军已是尽数当场被诛杀,大族长龙玹被元帅一刀枭首。另外,玄明山门下百圣弟子也都斩杀当时,未留活口,此战大捷,蛮神族战后也称愿永远归附神武城,不再悖逆。” “既如此,此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刑尘心头石头落下,把头一转,朝幽离道:“走,幽离,我们去后面厢房,看看我大哥伤势如何。” 幽离慢将头点,小心翼翼的搀扶刑尘去后厢。到了后面厢房时,正见李师师端送药汤,撞见了刑尘,立时玉面生花,嫣然笑道:“尘哥哥,你回来啦。” 李师师微把目光一瞥,瞧见身旁还有一名倩丽曼妙的女子,眉目似画,姿容如仙,倒是人间少有。女子素来颇有妒忌之心,心中自然不大舒服,又见她与自己尘哥哥走得如此靠近,心中更是就有嗔怒,把嘴一撇道:“尘哥哥,她是谁?” 刑尘道:“这是幽离,她……”提及幽离身份时,刑尘就有些支吾起来,口中踌躇了许久,终是掩蔽了几分真相道:“她是我的一位朋友。”说完,就又将幽离介绍给师师认识,师师有些爱答不理的意思,不过幽离却不介意,始终含笑淡然。 刑尘进了房去,见大哥正在书案前聚精会神的诵读兵书,时而沉吟,时而深思,极是认真的样子。刑战不经意间一偏头,见刑尘在畔,大食一惊,立马站了起来,双手抱着刑尘肩头道:“二弟,你可知道,这些日子都让为兄担心死了,你去哪儿了?” 刑尘道:“一月多来,我都在玄荒禁中,未曾出过一步。” 刑战眉头一锁,有些匪夷所思道:“玄荒禁,我曾数次派人去寻,并未见有你的踪迹。” 刑尘也觉有些怪异,不过转念一想许是九转浮屠塔的怪异禁制所为,也就不足为怪了。刑战朝旁一看,见另有一名女子,极有仙姿,生得面如银月,黛眉玉肌,顾盼神飞,仿若神仙中人,显非常人。 刑战一指刑尘身旁的幽离道:“二弟,这位是……” 刑尘道:“这位是幽离,是刑尘朋友,大哥此事还请容日后再禀。” 刑战道:“无妨,二弟,既是朋友,那便就好。这次蛮神族一战,虽是战胜,不过代价不轻,待回城后可要好生休整一番。” 提及此处,刑尘马上递上话来:“大哥,既然此事已结,那么刑尘也就没了心悬,这就要远赴他方?” 刑战道:“二弟要去往何处?” “九幽之地。” “所欲何为?” “复我双目!” 第五十二章 目彻九幽 听闻是要去九幽之地,刑战面色一沉,当即否决道:“二弟,此事断不可为,九幽之地何其凶险,你单人独自,若是遇到意外之险,你教为兄如何回去禀报父亲。不可,此事断不可行,为兄绝不同意你去。” 刑尘淡然一笑,即在刑战耳畔说了几句话,刑战双目一亮,重又打量起幽离来,大改前态,哈哈大笑道:“二弟,有了幽离姑娘从旁相助,此行九幽倒是大可去得,只盼你早日回来,也好教父亲他老人家放心,免得他整日为你焦忧。” 刑尘默然颔首,跟着刑战为幽离安排了一间干净舒适的厢房,暂寓一宿。是夜,刑战大设宴席,全城三军同乐,极欢而罢。 次日,天方蒙蒙亮,东方大地上尚迷雾茫茫,露华正浓时,刑尘早已起身盥洗完了,独立城头上,身旁立着李师师。 二人同看远天,过了良久,李师师才轻声问道:“尘哥哥,师师好容易才摆脱仙厄毒胎的折磨,千里迢迢的跑来寻你,怎的才过半日,你就要远走,是不喜欢师师,不在疼师师了吗?” 刑尘不知师师为何会发出此问,不过念她终是个孩子,许多事情并不能明白透悉,也不过于惊怪,侧过身来,缓缓蹲下身子道:“师师,我这次去是为了治疗双眼,难道师师不希望我重生双目,再见师师吗?” 李师师把头连连摇动,急忙否道:“当然不是,师师当然想要尘哥哥能够重得光明,只是师师会好想念尘哥哥,才朝尘哥哥胡发脾气的。” 刑尘抚了抚李师师的头,将他搂在怀里久久,语重心长道:“师师,无论何时,你都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你要记住,知道了吗?” 李师师努力的点点头,刑尘这才安下心来,正在这时刑战已是登上谯楼,展袍远眺,顿生满腔豪气道:“二弟,如此锦绣江山,沦落敌手,岂不可惜。若是世上自此再无杀戮之事,永远宁静祥和下去,那该有多好啊!” 刑尘深有同慨,却不与刑战抱有同样信念,在刑尘看来,任何长时间的平和终将会掀起一场滔天巨浪来,到那时,杀戮必不可免,心存半分仁慈即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 前眺良久,刑尘终道:“大哥,事为至前,言多无益,时辰已是差不多到了,刑尘这就要动身了。”刑战搂过刑尘头来,声音已是颤抖起来:“二弟,神武城不可一日无你,父亲也不可一日无你,早去早回。” 刑尘应下。幽离将身飞纵出去,一团铺天盖地,数百丈阔的黑炎自其体内涌出,化作一头硕大无朋,高已凌云的冥雀来,巨翅微振,即是扑面狂风。刑尘自城头跃下,跳上冥雀背去,也未回首,径直盘坐,冥雀扬天长鸣,迎着前方大片阴云晦暗冲去,闪电般没了踪迹。 冥雀一路南去,疾飞了足足半日功夫,越过了多少雄关大河,长江巨海,一直保持着神速飞行,整整飞了数日,才算到了九幽圣域。举目四顾,都是一片数十张长的巨大地缝裂隙,里面充斥着沸腾火红的岩浆,咕嘟咕嘟的冒着斗大的泡,一柱柱白色热气宛似千百道风柱朝天卷去,盛况空前。 冥雀低低飞了一阵,即落身在一块小石峰上,环顾四周,火光冲天,岩浆满壑,散发出极为剧烈难当的热气来,整片天空都透着浓重的红色,似火一般,将欲燃起。这时,冥雀朝着小石峰东方一处长鸣,刑尘随之往去,似乎是一座庄严高敞的殿宇隐隐约约的耸立在彼。 冥雀朝那处久啸不歇,刑尘心中有感,即神识一动,令冥雀飞身过去,一探就里。冥雀翔风穿云,不一会儿就到了那殿宇跟前,细细一看,才发现是一座由数根碾盘般粗的黑曜石柱所构成的大殿,根根高足千丈,淡有风云缭绕,上雕以千万载来九幽桩桩件件的巨变浩劫。 刑尘下了冥雀,朝大殿内走去,四周低低有一层淡淡黑云飘流,足下全无地基,而是近乎透明,莹然剔透的虚空世界,容貌不鉴,毫发不显。正自刑尘心下微惊之时,幽离已是近上前来,细心介绍来:“主人,这里便是九幽主宰大殿,以往每任九幽之主都会在此处理决断一切事宜。” “主宰大殿!”刑尘一边自语着一边围绕着主宰大殿四周瞻望过去,手指尖轻轻抚过黑曜石柱身上,体内九幽冥炎忽然自行涌动起来,自指尖漫出大股大股的冥炎来,整根石柱立时布上一层大火,熊熊燃烧,石柱上的一幅幅浮雕也都随之栩栩如生起来,幽幽变幻。 幽离道:“主宰大殿是整座九幽圣域的中央区域,也是九幽之主的行止之所。不过,在与神界的一次次战事中,大殿之上已无一任九幽之主能够长久安坐,九幽圣域也没了往日的荣光,主宰大殿上再也见不到九幽之主的风采。” 刑尘一步步走过主宰大殿上的每一处角落,手抚过每一根黑曜石柱上的浮雕,那些早已尘封的往事忽然历历在眼前,脑海中回荡起千军万马,战鼓频擂的交战情形。这样庞大的主宰大殿,刑尘很快就走了过去,在他脑海里那些分外活跃的画面也都淡淡隐去,只是从未磨灭。 幽离走上主宰大殿前去,到了一座丈许方圆的青石台前,指着石台上的一方琉璃游龙砚道:“主人,幽冥神目就在此处!” 刑尘闻声向前靠拢而去,近得前来,用手上下摸索,发现青石台上有一方碧彩琉璃、莹光夺目的游龙纹宝砚。在这方琉璃游龙砚内盛有一汪玉润珠光、摇起微澜的净波,在水波里有两只人眼大小的物事,怒放光华,直要将整座主宰大殿照亮去。 幽离难掩芳衷欣喜道:“主人,这就是幽冥神目,在这轮回泉里浸润逾万载,却是更加莹透生华,想必定能照视更远。” 刑尘回对幽离,道:“幽离,我曾说过了,既是在外,当以兄妹称呼,总是主人主人的口口相称,倒是极易生分。” 幽离一脸认真神气道:“幽离领命。” 刑尘无奈一笑,思量起如何将这一对幽冥神目炼化肉眼,却无良方,请教起身旁的幽离道:“幽离,这幽冥神目该要如何才能炼成肉眼,移植进我的眼眶中去。” 幽离轻轻笑道:“哥哥,大不必如此繁琐,九幽之主对九幽之内一切都具有超然掌控之力,就算是九幽之外,只消修为足够也都尽可归为己用。这对幽冥神目虽是幽冥神祖所留,不过终是九幽之物,哥哥自可轻易驭用,只是幽冥神目若要植入进去,须要重新破开伤口。” 刑尘一脸洒然,毫无所谓道:“能得恢复双目,区区微痛,何足道哉。” 幽离道:“那就请哥哥以九幽冥炎注入幽冥神目之内,神目认主之后,以神识控驭植入即可。” 刑尘心中了然,双手小心撑住琉璃游龙砚,五指指尖喷出细细冥炎火浪来,将幽冥神目瞬间包裹住。顿时一股无比强大的远古气息侵入,不过瞬间之后,便即销声匿迹,幽冥神目已是认主成功。 刑尘一手指尖喷出如丝线般细的冥炎,在双目之间各自利落的划了一下,霎时血肉分离,鲜血喷滴,一阵剧痛滑过心头。接着,就以神识透入幽冥神目之内,幽冥神目光华转盛,滚滚冥炎包裹着神目一点点飞升上去,直至与刑尘双目位置齐平。 刑尘神识缓缓收拢,将幽冥神目包裹的风丝不透,冥炎恍若一阵轻烟消散于空,幽冥神目尽转为玄,光华透世,穷射遍整座九幽圣域。这一刹那间,那熟悉的幻象重又飘现而出,那一幅幅写尽人世悲欢、聚散生死的因果轮回画面,竟是逼真了起来,好似能够触碰到。 刑尘神识一动,幽冥神目稳稳飘向眼眶之内,一股强大而又威横的气息顿将刑尘幂住。就在这瞬息之间,刑尘眼前一亮,大千世界,九幽圣域,乃至那不可窥探的神界也隐隐可见。 幽冥神目,目彻九幽,上下世界,无比毕观。 第六十四章 漱鸣坊 幽离所说冥炎炼身,刑尘不明就里,直道:“照你这般说,想要达到真正的驾驭冥炎,那不是要火解了。” 幽离微抿着粉唇,把头极是认认真真的一点道:“九幽冥炎无物不吞,无形不炼,乃是九幽历来最为霸道凶狠的传承,想要得到九幽最至高无上的秘奥,自然并非易事。哥哥,你目下修为尚弱,一身血肉尚且无法化炼,而且就算要将血肉化炼,还须血海池方可。” “血海池,竟为何地?”刑尘从未闻及血海池一地,有些纳罕道。 幽离施施然直起身子来,俨然一副馆师讲学教习的模样:“血海池是九幽冥炎化炼肉身的不二之地,位于九幽圣域中央一处,不至元神飞窍的地步,不能进入化炼。哥哥,你可还记得幽离曾说过要回九幽修炼之事吗,就是回到血海池以池内冥炎化炼肉身,才修得这幻化人形的神通!” “你这一提,我倒是略略想起了,看来要想真正掌控冥炎,非在血海池中修炼一番不可。”刑尘心中已有动起前往血海池的心思,不过幽离适才说过,非要元神离窍的境界不可。元神出窍若无圣将境不可修成,看来此事并不急于一时,也就暂时压在心底。 “哥哥,你体内的九幽冥炎是幽离自血海池内吞携出来的一点而已,并非全貌。当初九幽一度中微,幽离迫切要寻一位新主,故此身藏冥炎,游历天下,意在择主而侍,授其九幽传承,哥哥虽是受了九幽冥炎,不过并未全袭冥炎。” “看来九幽冥炎的强大远超我所能想象,欲得九幽冥炎全部传承,非在血海池一炼不可。”刑尘这时暗暗调动起体内的九幽冥炎,已觉庞大浩瀚,若是尽得九幽冥炎之承,那将会是如何境界,刑尘已是不敢细想。 这时,周剩已是还了一身寻常百姓的打扮,和三五个心腹亲信一起走了过来,神态愉悦,举手为礼道:“老弟,昨夜可还歇得安稳?” 刑尘回了一礼道:“周大哥这山景清幽,寂静安谧,自然睡得香甜,这不都已日上三竿才起,岂是为客之道啊!” 周剩愈发觉得刑尘谈吐不凡,谦逊有礼,也是更加对刑尘青目有加,一看天时已是差不多,就道:“老弟,时辰已是差不多了,该进圣龙城了,再若迟些,怕是就要摸黑回山了。” 刑尘道:“一切自依周大哥决断。” 周剩也不推脱,即刻引路下山,朝圣龙城进发去了。铁鹰山毗邻圣龙城,本就不远,不过三五十里路程,对于这等常年行走山路的铁鹰山匪盗来说,这条山前直通圣龙城的平整修阔的康庄大道行来甚为轻易,堪堪傍晌时,已是到了圣龙城门前。 方一举目,首先映入刑尘眼帘的就是圣龙城城门上头的一尊十余丈高下的硕大龙首,乃是由一块光滑透明,莹朗如玉的巨石雕琢而成,但凡龙瞳、龙须、龙鳞之属,无不栩栩如生,活龙活现。大门阔达十丈,高足三十丈,行人往来穿行,多为衣着劲装,背剑悬刀的修士之辈,间有商贾缙绅、文豪白丁之流。 城门处有身披铁甲,手持长戟的士卒看守,守卫极严。刑尘左右看去,圣龙城环山绕水,景物清奇,而城内人流如织,三市六街,酒肆茶馆,琴楼弦馆,矗立如林,遍地是繁荣昌盛之景,物华丰饶之象。 入了城去,周剩让三两亲信前头开路,周剩则是相伴刑尘和幽离,一路而前,夹道小摊商贩沿街喝卖,喧阗载道,却不教人厌烦,反而愈发觉得热闹非凡。幽离幻化人形,切慕街市繁盛,这下可算是好好尽了兴致,几乎足不间歇,左顾右盼,一不留神就已见不到身影。 走了片刻之时,就有周剩亲信禀道:“大当家的,漱鸣坊前头就快到了。”周剩应了一声,即朝刑尘道:“老弟,前头就是漱鸣坊了,先随我去卖了此丹,再去天古斋走一遭如何?” 刑尘一拱手道:“自听周大哥吩咐。” 周剩率着一众人等到了漱鸣坊,但见三间坊市连椽,皆黛砖碧瓦,粉墙白壁,造得飞檐斗拱,高敞轩洁。当中一间格外高巨,门首上悬有一块绿底泥金片额,上书“漱鸣丹坊”四字,笔力遒健,凤翥龙翔,显为大家手泽。 漱鸣坊前门庭若市,人流如织,几无插足隙地,好歹是周剩令一群亲信前面威逼着才空出一条仅容一人过的甬道来。刑尘一臂拥着幽离,尽可能让她不受人潮波及,待进了坊内时,一股淡妙馥郁的丹香已是早先扑至,闻之心神一沛,神清气爽。 周剩算得是熟客了,路径也熟,走到一张四方桌前,让刑尘与幽离先行坐下,毫不客气的拿起桌上一壶茶来就满满倒了三杯,未及请就一口全下了肚,倒是喝出了数分豪气。望着杯中有些满溢的淡绿色茶水,刑尘无奈苦笑,也就就势喝了,幽离则是左顾右张,到处都觉新奇。 未坐多久,就有一名身着短打的坊中仆役迅手迅脚的近了来。看他青衣小帽,面目中可,待人接物又极聪慧机灵,未语先闻笑,刑尘心下甚为满意。 那名仆役走了来,先朝周身恭恭敬敬的施了一个大礼,跟着满脸堆笑道:“大当家的,今日怎的有空光临,且不知要购些什么丹药用使,您吩咐一声,小的这就去准备!” 周剩也不寒暄,开门见到就道:“小子,去将你坊主请出来,周某人今日带了一枚绝世好丹来,想卖与你们这漱鸣坊。” 那名仆役有些为难之色,不似方才那般爽利了,踌躇了好一会,就在周剩要发火时,他却早早察觉,忙就道:“大当家的稍坐片刻,小的这就去通禀坊主,请稍候!”说完,转身就走。 周剩把眼狠狠朝那仆役一瞪,口间尤自恶声狠狠的低骂道:“小杂种,让他去请他坊主,推推阻阻的,如此待客,漱鸣坊生意势必跌谷。” 刑尘一壁厢吃着茶,一壁厢将目光四处扫去,这漱鸣坊内中间大堂上列放着一架架紫檀木橱,一个个格子里置着一瓶瓶丹药,品类庞复,功用亦广而有之。再一看门外,求丹之人熙熙攘攘,争先恐后的买了丹去享用,也好延年益寿,祛病消灾,过些太平安康的日子。 出了寻常百姓有些丹药之需外,最大一部分的还属修士,故此漱鸣坊中丹药也大多数以养气固元、滋血养髓、刀剑伤药最多,杂以平抑风寒、凝神安魄之丹。漱鸣坊的丹药生意偏正兼顾,无有偏倚,故此渐渐成了城中最大最红火的丹坊,其他丹坊更是望尘莫及。 正自望时,突见一年逾花甲、满头银发的老者走了来,面容瘦削,却暗透丹华,一身天蓝色长衫,腰间坠以一方莹透古玉,气华冲顶,一望即知非等闲之人。在他身旁,小心翼翼的随着那名方才离去的仆役,二人转眼便至。 老者到了跟前,先时扫视了一眼中人,然后目光侧转,朝那名仆役看去,意为确证是否为这一帮人,那名仆役使回眼色,确定便是。这时,老者才举双手施礼,笑添三分道:“老拙欧阳云烈,敢问诸位谁人是周剩周大当家的。” 周剩啐了一口嘴里前夜所遗残滓,慢悠悠的放在翘着的二郎腿,挺直起胸膛,站在欧阳云烈面前,一字一顿的问道:“欧阳老先生,你是这漱鸣坊主吗?” 欧阳云烈面色一凛,心底已是动了怒意,可是事未清楚时,不宜开罪,依旧恭谨道:“想必这位就是周大当家的了,老拙不过系坊中总管而已,并非坊主。大当家的想见坊主,也是实不凑巧,坊主正有急事外出,不知何时方归,故此老拙前来招呼各位!” 周剩心气难平,知他漱鸣坊乃是店大欺客,就要好生理论,却被刑尘出言拦道:“欧阳老先生,晚生有礼了。” 欧阳云烈把目一移,见刑尘丰神俊逸,面目清秀,生得朗朗不凡,料必有大来历,心中更是敬上加重道:“公子有礼了。” 刑尘指着周剩道:“这位是晚生金兰义兄,今日来此叨扰,乃是有一丹药想要卖与贵坊,这才冒昧相请,还望欧阳老先生莫要见怪!” 第六十九章 灵璇丹三炼 圣魔锤就如此简单的立在刑尘眼前,可是刑尘却是隐隐为其强横无边的威压所摄,不敢轻易取出。不多时,圣魔锤上的九道神纹已是逐渐暗淡下去,血光奄息,圣魔锤整个锤身散发出隐秘而又不可估量的霸道气息,仿佛永不退散的神力在无时不刻的潮涌。 终于,刑尘神识如电透进圣魔锤体内,登时神识一震,圣魔锤上九道血色神纹逐一亮起。而后铁戒乌光一闪,在这间不算宽阔的山居里,忽然潮水般涌出一股强横气势来,血芒如虹,嗡的一声长吟,圣魔锤在血光环绕中矗立在刑尘眼前。 圣魔锤上所附着的威横气息,让刑尘心绪不宁,若非是神识已然契合入驭,仅凭这股浩瀚无垠的威霸气势就足以将刑尘肉身碾碎毁灭。刑尘目光无比犀利,幽冥神目几乎将锤身上每一道纹饰都看得清晰明了,一一横陈,历历眼前。 啪的一声,刑尘轻轻握住圣魔锤柄,掌间发力要将它提起时,却发现重如山岳,神器本重,凡人绝难驾驭。不过,这圣魔锤器识已然与刑尘神识融合一体,按理说刑尘应当能够举起,不过圣魔锤上神纹亮起,九重神力足令刑尘不堪重负,故此仅凭肉身之力难以提起。 刑尘逐渐参破内中隐秘,动念灭去圣魔锤神纹血光,果然轻巧许多,不过锤体仍有百余斤重。不过,相比之前,这份重量已是轻便许多,刑尘并未动用修为,也可提动。 手一握上圣魔锤柄时,一圈湛亮血光涟漪微微泛起,圣魔锤四周血光一闪,刑尘将整个圣魔锤提起半空,心魂之间,那篇驭锤诀要已是浮现而出。刑尘双帘微微闭阖,已是默自依诀参悟,这篇驭锤心诀简易明了,却能使锤上威力剧增数筹,威力奇大。 略过一盏茶的功夫,刑尘已是将驭锤法诀参悟得小成。再一睁目,圣魔锤爆发出血光如涛,盘绕锤头,似若一头头血光凝成的血龙缠护其上,瞬间威势逆上青云,这间木构小居也直晃抖得厉害,似欲随时将解体分崩。 刑尘手提圣魔锤,走出小居,择了一片宽阔裕如的空地,将所参悟已成的驭锤法诀一一施展开来。圣魔锤凭着法诀,威力罡猛,霸道狠绝,刑尘才仅小成,已觉锤上威力足可发付玉府境大圆满境界的修士。 一套锤法温习再三过后,刑尘使动这圣魔锤时已是愈发的熟络,几如流水。再一抬眼,发现已是中宵时分,适才运炼锤法,颇耗精力,刑尘旋将圣魔锤收入铁戒之内,盘坐床榻,入定安修,直至次日天明。 一阵清脆鸟鸣入耳,叽叽喳喳的,透着山居清幽之意。刑尘知觉醒苏,睁开双目,精芒劲射,耀如寒星,徐徐嘘出一口巡游体内半宵的残气来,神色丰润,透着红光,精神爽利,将身前一应物事收入铁戒,即走出小居去。 山中景色向来悦目怡人,纵眺远处青山重重,云雾冉冉,一轮海碗般大的鲜红旭日逐渐升起,将游荡徘徊在尘世间的雾霭山岚照散,彻夜的清凉也逐渐被一股淡淡的温暖替代。刑尘立在一块飞出峰顶的翼石上,周身山雾萦绕,沁衫薄凉,山色如画间,总有令人有超脱尘俗之念。 临头渐暖的天光下,刑尘神识微动,铁戒忽有幽光一闪,飞出一只小鼎来,徐徐而转,逐渐增大,落于刑尘眼前。接着,刑尘又自铁戒内取出一方锦盒来,将药材一一取出,屈指弹射出一缕手指般粗的冥炎来,精准无比的落在吞天鼎下,淡淡的燃烧着。 灵璇丹的制炼更讲求炼丹者对于大乘丹道的参悟顿解,一丝之差,往往判若云泥。除此以外,炼制玄阶丹药,须以天干地支,五行八卦为辅,吸汲天地灵气,籍此炼就更高品质的丹药。 刑尘于丹道的理解已独具造化,不过炼丹仍是一门须丰富经验积累的技艺,此为亘古不变的定律。世上无论任何一种高超的技艺,都是从败中来,炼丹亦是如此,或更甚之。 刑尘盘膝而坐,吞天鼎停浮在前,鼎下则是火焰翻卷,炽浪滔滔的九幽冥炎,而冥炎往下却是百丈深渊。灵璇丹的药材提炼,最是苛求,刑尘不敢轻怠,将三株云星花,七朵洗髓莲依次投入鼎内,鼎中剧温早将花胎草质尽褪,炼成飞烟,独留数团莹明透亮的灵液浮停。 刑尘控火入微,九幽冥炎在刑尘神识的控驭下,火力无一丝多,无一毫差,将整座吞天鼎包藏在灵犀变化的火温之内。这时,刑尘身后响起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来者已是刻意放低脚步声,可还是发出细微轻响声,被刑尘知觉,面上却是会心一笑。 “幽离,是你吧。”刑尘看也不消去看,就知是幽离在身后。这山中除了她一女子外,都是形彪体壮、动作粗莽的大汉,又有谁能如女子般心肠柔软细腻,走路蹑手蹑脚,生怕惊了人。 幽离颇自悔恨,没有注意足下声响,脸色登时隐隐愠怒起来,嘟着粉口,就是往地上一蹲,将木制端盘上的早饭放在刑尘身后。此时,刑尘正在全神贯注于炼制丹药,无暇顾及自己,幽离也只得撇撇嘴,失望的走开了。 一步三回首,惟见影流连,幽离粉面含嗔,星目却娇羞。不知源于何时,对于新主刑尘幽离竟自生出了异样之感,若即若离,似去还来,欲斩却连,幽离不敢再思想下去,忙就走避开了,自到一处独坐,眺观万山烟云,天下峥嵘。 刑尘这盘膝一坐,就是半日,神识一直处于不敢不敢放松的警惕状态,那盘浮鼎内的一团团光华如玉,彩辉绽射的灵液也渐渐融成一体。这时,刑尘将手一挥,九幽冥炎自行熄灭,那一团将欲凝成雏丹的灵液依旧散发出惊人的高温来,刑尘控驭吞天鼎,将周围的天地灵气尽数搜掠,渡送入内,汇集于灵液之内。 那团灵液接着余温,将天地灵气缓缓吸收藏纳在灵液内,与药材本身灵气逐渐合作一处,光芒愈发晶莹透亮,更显灵气磅礴似海。等候天地灵气完全融入灵液时,不及冷却时,刑尘再催九幽冥炎,将雏丹渐渐雕琢出玲珑圆润的形态来。 雕琢灵丹,颇费时辰,尤其是品阶较高的丹药,若是丹体有何坑洼高突之处,都是药性糅合不均所致,因而丹药成色必为不佳。故而,炼制丹药,哪怕是再小的一步也当谨而慎之,大意不得,刑尘深明其中道理,所以每一步都极为小心,不敢稍存轻意。 时光如水,总逝于无觉无意之间,刑尘已是盘坐一日。可是,灵璇丹的雕琢依旧尚未完成,依旧以冥炎控火,药性融合均匀,将丹体表面雕刻圆润。 刑尘身后的木盘一日三换,摆在上面的饭菜却始终不曾动过。幽离一次次将原封不动的饭菜端走送来,心有担忧,却怕扰及,未曾开口。 丹体雕琢一直持续到次日午时,终是成功炼出成丹来。此时刑尘已神虚力疲,心力交瘁下,无心饮食,收了丹鼎,直接回了居处,安卧日余,精神才得以恢复。剩下的两枚灵璇丹,亦复如是,到得第七日时,刑尘已是将三枚灵璇丹炼成,准备明日送去漱鸣坊。 这夜,刑尘难得清闲,与幽离共处山峰崖畔一块大石上,夜色正阑,斗柄参横,星光如河,将世上镀上一层如梦似幻的银亮星芒。细细暗香飘处,幽离双手抱膝,纤美厚润的下颌点在膝上,望着远处群峰出神,良久不语。 刑尘目光则早已穷尽百里之外,不知落向了何处何舍,衬着淡淡星光,幽离看去时,发现哥哥已是形容清瘦不少,不过双目依旧炯然有神,透出神锋之利。连日来,为了炼制三枚灵璇丹,刑尘大废精力,几乎茶饭不思,几已成魔,好在总算是将三枚灵璇丹炼出。 幽离心下不舍,轻声的道:“哥哥,你这么拼命的去炼灵璇丹是为什么?难道是哥哥你的修为遇上了什么桎梏,还是需要炼制丹药换些钱用?” 刑尘淡淡一笑,摇摇头,一叹道:“幽离,你说这天下之人来世一遭,究竟意欲如何?” 幽离沉思半晌,竟也悠悠叹了一声,忽把目光滞住,停在了一处遥远而又不可触碰的地方,语气极缓:“哥哥,你听说过黄泉路,奈何桥,孟婆汤吗?” “听过,没见过。”刑尘不禁忍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