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较量》 第1页 [军事小说] 《大较量》作者:杨大群【完结】 第一章 马歇尔返回中国 ●杜鲁门的“枪手 一架新型专机,向太平洋东北方向飞去。这是蒋介石新从美国购买的专机。首次开航,由蒋介石政府的高贵客人,马歇尔将军和妻子凯萨琳及子女占了前半舱,随行人员在后半舱。此刻将军的心情并不平静,他担心离开中国后的变化,有些是他预料到的,他心目中国共这两个不同观点的巨兽,还会发生冲突。他认为共产党有周恩来这样人物,还是会讲信义的。他见过毛泽东之后,感到这个人物不一般,蒋介石不是他的对手。看来这人很傲慢,但还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马歇尔在回国之前,可以说为蒋介石在中国北方争得了占稳脚跟的地方,满洲铁路、京山铁路,基本给他打通了。美国从海上。空中给他运去一些军队,从装备来看,超过共产党军队几倍,而且蒋介石把他的心腹战将,王耀武、杜聿明、孙连仲都安插妥当。戏,何时开台,不就等锣鼓敲起来吗?如今,马歇尔看出蒋介石心里猴急,准是被比蒋介石精明的共产党干了一下,吃了亏,才往美国发公函叫苦。蒋夫人给他写的亲笔信,也带着苦苦恳求的口吻。 “……虽然古勒姆在您走后已尽了力,但局势依然严重。我认为我应该坦率地告诉您,如果举行进一步磋商,您的在场是至关重要的。我早就这样说过,即使您离开的时间短,也证明了我所一再说过的——中国需要您……赶快回到我们这里来,并把马歇尔夫人带来。” 马歇尔看着手中蒋夫人的信,猜想着中国眼下的变化。他看着凯萨琳已经安详地把蓬松的美人头依在靠椅上,舒适甜美地睡着了。她怀里抱着《时代》杂志,这期的封面恰是马歇尔的肖像,下面一行醒目的标题是“我们决不能糟蹋胜利”。马歇尔的朋友和妻子看着肖像说:“身材修长,有着一副饱经风霜的朴实面孔,令人肃然起敬。在杂志的文章中描写他的工作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一位美国公民所承担的最重要的使命’。”他看着妻子那憨厚的睡态和她抱在怀中的肖像,他的心中充满了爱和甜蜜。他感到这次去中国仍是大鹏展翅,任凭翱翔。这一份杂志的礼物,比上一次离开华盛顿时朋友的妻子送给他的五辫草吉祥物要宝贵得多了。 马歇尔看着《时代》杂志和他妻子优美的睡姿,立刻想到该杂志发行人亨利·卢斯。他是一位美国传教士在中国出生的儿子,是蒋介石最热烈的支持者之一。他的杂志宣称马歇尔:第一次在战后的一项重大争端上,建设性地、积极地体现了美国民主的威力、威望和原则……这位伟大的平民军人在一场集权式的战争中,一点也不採取集权主义的做法去建立和指挥一支军队,他是争取非极权主义和平运动的领导人和发言人。 马歇尔感到给了他这位和平天使崇高的评价。他吸一口大气,想起回国的当天,在记者招待会上,他多么自豪地说:“如果世界需要和平,在中国的努力就必须成功,而这一成功主要靠其他国家。”有个记者问道:“其他国家是指那些国家呢?”“难道说还会有别的国家吗?只有伟大的美国。”“难道说,马歇尔先生,俄国不可以援助中国吗?”“俄国援助从来就是史达林式的代价。也就是说,他们索回的东西太多。” “美国的援助没有代价吗?” “有!我们是精神多于物资。”马歇尔又滔滔不绝地说,“美国在当前是最能够给中国以国家援助的,但是我们不能十分肯定。……美国的政界领袖人物是否懂得,假如我们希望太平洋地区有持久的和平,目前在中国的统一和经济稳定所做的努力,其成功与否对美国有不缺少的重要意义。” “那么你马歇尔先生,认为俄国不会向中国伸出手吗?” “伸出的手中有东西和没东西,绝不是一样的取得一样效果的手。”马歇尔此刻心里想到,在他要从中国回华盛顿时,英国的邱吉尔爵士来到美国,并且希望和他见面。这位英国前首相,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们是朋友。在“雅尔达”,“波茨坦”会议上,他当时是在罗斯福总统的军事班子里,战争结束了,他们还没有见过面,这位在英国赫赫扬名的首相落选给艾德礼了。他很快地迁出唐宁街10号,他还没有安排好住处,只好在克拉里奇饭店的顶楼住了几天。当美国的原子弹投中日本时, 他为原子弹发生巨大威力叫好。8月15日,邱吉尔以反对党领袖身分,跟在议长身后走向圣玛格丽特教堂,参加对日战争胜利的感恩祈祷。他在伦敦中心肯辛顿海德公园门28号买所住房,他原打算像平民一样地度假,由他女儿玛丽陪着在草木茂盛的花园里散步,绘画、写回忆录消磨时间。其实他安定不下来,他接受了美国杜鲁门总统的故乡密苏里州富尔顿市的威斯敏斯特学院的邀请,到那里发表演说。距离演说日期还差一个月时间,他听医生劝告,找个气候温和的地方休息。他乘坐 “伊丽沙白皇后号”轮船,离英国到纽约,先到佛罗里达,在魁北克的弗兰克·克拉克上校的迈阿密海滩家中下榻。这阵子他见了许多战争中的老朋友,一下子勾引起他的火暴性格来,把绘画、散步全扔掉了,他非讲演不可。杜鲁门总统陪同他乘坐巴尔的摩和俄亥俄铁路专列,到密苏里大肆演讲起来,引起相当大的影响。他的讲演中公开要求联合国成立一支维持和平的部队,首先建立一个空军中队。当记者问他为什么要成立这种部队时,他说:“因为有俄国,有史达林,有共产主义。” 他权力贊成杜鲁门等人的主张:西方国家保持“有关原子弹的知识经验的秘密”,并且在继续维持军事联繫的基础上——主要是联合参谋部。他大肆赞扬杜鲁门的加强欧洲的军事部署和俄国对峙,一直到把俄国挤倒为止。他还大吹“保持英语国家的特殊关系”。他当杜鲁门讲,他多么希望见到在中国的马歇尔将军,他称马歇尔是当代最了不起的人物。他贬低蒋介石连个小人物也够不上,他极力主张,不能让俄国的共产主义在中国存在,他发誓一千年香港还是他邱吉尔的。
第2页 史达林本人很快就作出了反应,他在接见《真理报》记者时说:“邱吉尔‘现在採取了战争贩子的立场’。” 马歇尔回到华盛顿没有见着邱吉尔,但他贊成这位一生中不容共产主义的战土。他和杜鲁门总统作了好几次长谈,在椭圆形办公室里对杜鲁门说:“我此次离开中国,不是匆忙的,我对国共双方可以说都摸了底,可以说从他们的心理到实际力量都有足够的估计。”他感到说这样话,不是沾沾自喜,而是恰当不过的自我表白。 杜鲁门是十分相信马歇尔的。他感到马歇尔去中国的时间,不管怎么说,也不算太长,却干了这么多的漂亮事,是难能可贵的。除了马歇尔这样有高贵身分,受人崇敬的资歷,超人的才能的人,别人是绝对不会干成的。杜鲁门从罗斯福时期就带有继承性的成见,对蒋介石的个性有着不可动摇的怀疑。不过他把蒋介石的中国当作是反俄的前哨,绝不会丢下,可以说时刻在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史达林二月间的一次讲演,把对西方和解一脚踢开了。把第二次大战的发生归咎于资本主义,并断言只要资本家还控制着世界无论哪一部分,和平就没有希望。苏联必须重新武装,把生产消费品的事情统统置之脑后,史达林要求铁、钢、煤的生产要加两倍。他说;“必须保证我们国家的国防生产增加三倍”。在美国顿时认为史达林的演说是“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宣战书”。 邱吉尔一系列的演说,杜鲁门认为是向美国人民说明有关俄国的真象。在剑拔弩张的局势中,把邱吉尔邀请到美国密苏里州总统的故乡旅行一趟,就十分重要了。威斯敏斯特学院,是古老而有声望的学府。学院院长弗兰克·麦克卢尔是沃恩将军的同班同学,他来到白宫见过总统。沃恩介绍,这位身高仅五尺的汉子,外号恰当地叫“子弹”。他行动敏捷,陪着邱吉尔和总统。在专车上给沃恩将军的一道命令,就是弄威士忌酒来。当把酒倒在杯里递给邱吉尔时,邱吉尔把杯子举到亮处照一下说:“好酒。在南非战争期间,那时我是个少尉。那里的水实在难喝,我不得不加。威士忌酒,经过一番努力之后,我渐渐喜欢这宝贝了。”他说得那么精彩还带有几分回忆的味儿。 杜鲁门看着邱吉尔,他知道这位爵士舌头沾了这“宝贝”,就口吐珍珠似的讲演起来。他和邱吉尔又玩起扑克来,开头邱吉尔不是他的对手,连着输了几把,当邱吉尔三杯“宝贝”落下肚后,扑克成了魔牌,赢得总统手忙脚乱了。 由于招待的疏忽,列车上没有带足够邱吉尔喝的威士忌酒。富尔顿又是做茶酒的城市。总统像下空投原子弹的命令一样,要沃恩将军不惜工本为他们的贵客,大雄辩家邱吉尔爵士找到饮料。经过一阵四出寻找,将军终于显出了身手,拿到“宝贝”和冰镇水。当他拿酒走进邱吉尔房间时,邱吉尔爵士两眼盯住酒瓶说:“将军,看到你很高兴。”沃恩说:“为爵士效劳。” 邱吉尔拍手说:“我不知道是在密苏里的富尔顿,还是在撒哈拉的富尔顿。”他贴到鼻子上闻着说,“我的演讲腹稿打出来了。是够史达林老小子呛的。” 一个小时后,杜鲁门把邱吉尔介绍给听众了。邱吉尔演讲轰动了。他以非常精闢的语言抨击俄国的侵略,其中难忘的话,成了当时美国时代词彙:“从波罗的海边的什切青到亚得里亚海边的底里雅斯特,已拉下了横贯欧洲大陆的铁幕。根据我战争期间对俄国朋友和盟友的观察,我坚信,他们所钦佩的只是实力,他们所蔑视的又莫过于军事上的软弱。……”邱吉尔的演讲成了美国和世界各地报刊的大标题,而且第一次是由邱吉尔先生这样有身分的人对俄国策略提出大胆的指责。因为他不是国家的无言,这位前首相坚决提醒听众说:“我是邱吉尔先生,代表邱吉尔本人。” 杜鲁门总统没有明确的表态,但他陪同讲演的行动本身,足以说明他是支持这位他邀请来的枪手。 总统把邱吉尔的演讲,绘声绘色地讲给马歇尔听了。 马歇尔是喜欢邱吉尔的豪爽演讲的,而且要把防线拉在史达林的铁幕四周,可见中国这块位处俄国大半圈包围中的土地上,是该怎么繁衍生殖他们的共产主义。听了总统的这番话,对蒋介石的分量是增加几分了。 杜鲁门总统把邱吉尔的精神灌输给马歇尔之后,问道:“蒋介石目前的状况如何,你了解吗?” 马歇尔很有把握地说:“在关内蒋介石的战后布置,由重庆谈判到我们草签了建议书,他已经有占上风的趋势了。” “噢!”杜鲁门点点头,这意味着马歇尔将军去华不足两个月的使命,似乎确实取得了相当大的成功。随后,他敏感地问道,“将军离开后,停战小组能否进入满洲?”他把话音有意拖长了,好像费劲地从舌头尖上喷吐来似的。 马歇尔很痛快地说:“总统请放心,在我离开中国之前,蒋介石最后答应让停战小组进人满洲。而这在以前他是反对的。”说到这里他那两条修长的眉毛,上下耸动了几下,他的心里对蒋介石还是有琢磨不定的感觉。 “蒋介石不能反悔吗?”杜鲁门不是军事家,但他的政治头脑却比马歇尔高一筹。接着补充一句,“我是说对他有利的时候。”
第3页 “是呀,现在对他有利。”马歇尔的回答没有敲中杜鲁门的点子。于是又补充说:“共产党的威逼力量没有完全解除,蒋介石还不敢轻举妄动。” 杜鲁门看的很清楚,实际上,马歇尔认为这一情况使自己可以暂时离开中国一下,向他汇报这两个来回的中国之行,是比史迪威、赫尔利等傢伙都干得成功、出色的。杜鲁门深知,在时间上,蒋介石比共产党需要拖延。因此,他看着马歇尔说:“将军,看来你对蒋介石比对共产党有把握,那就好办了。不知道将军你要何时返回中国?” “两三个月内,中国不会有大变化。”马歇尔很有把握地说,他见杜鲁门脸上气色始终很平稳,就把舌头敞开了说,“给中国贷款问题,我觉得是关系到蒋介石政府能否稳定的问题。” “我们的大使馆说,蒋介石的政府是无官不贪。” “这种现象在抗日战争时期很普遍,有人发了战争财。” “还不是蒋宋孔陈四家子?” “战后蒋介石有所察觉。尤其他的儿子蒋经国在这方面要治理一下。” “蒋经国不是在满洲吗?” “他离开了满洲,蒋介石要他儿子去满洲,不外是想调节俄国在满洲驻军问题。现在看来,俄军在国际舆论压力之下。退出像满洲渖阳那样的大城市没有难度了。但关于旅顺大连一时是不会撤的。俄国认为我们在帮助蒋介石,在天津、青岛、上海有军舰和陆战队,他们就起反射作用。” “嗯,关于贷款给中国问题,将军和政府官员商谈吧。” “总统,关于船舶和剩余物资的问题,要明确指出就好办了。” “存储在中国的剩余物资交给中国。保证中国可以得到若干小型沿海与内河的船舶使用。我责令财政部在各方面都和将军合作。” “谢谢,这就好办了,总统阁下,这就是说,可以给予中国五亿美元贷款?” “立即给予。” “中国方面在文件上签字了!” “由中国驻华盛顿大使签字吧。” “由我和中国具体商量签字问题。” “将军多咱返回中国?” “这些消息传给蒋介石,我看,我再耽搁一年,中国也不会发生大问题。 “国共双方只是草签了建议书,还没有正式签定协议?” “我想签字用的金笔和装璜考究的签名簿均已准备停当了。” “将军,剩下还有什么要谈的吗?” “总统,我觉得是该谈的时候了。”马歇尔心平气和地说,“在我离开中国的时候,我曾经向魏德迈将军透露,在向总统汇报时,我要向您举荐他为美国驻中国大使。我感到我的使命到国共签字就完成了。我还是回多多纳庄园去养老。”他说到这里满脸皱纹都舒展开了。 杜鲁门总统对马歇尔举荐魏德迈驻中国大使一事没有考虑,尤其边举荐出自将军之口。他接到大使馆一些报告,知道将军到中国时,魏德迈给这位老人,他的恩人,泼过凉水,两个人彼此很不协调。后来将军连踢三脚,好像打开了局面,这使一贯看风使舵的魏德迈,对将军有所转变,看出这位老将军还是有肚量的。于是说:“将军,驻中国大使应该有个安排了。蒋介石是和史迪威搞不到一起,却和魏德迈搞得拢。国务院已经收到魏德迈回国治病的要求。他们考虑是要批准的。”他说着注视着对方的反应。 马歇尔猜中魏德迈所谓国国治病,其实是回国活动任驻中国大使的事,可见这个人的动机和心切了。于是说:“总统,我看待我返华后再走,因为魏德迈对蒋介石的军事方面掌握全面,可能在后一个时期,我还需要他帮助呢。” 杜鲁门立刻说“我同意将军的安排。目前不要过急处理中国的人事问题。” 两个人这次谈话是一致的。但在杜鲁门的心里,对中国的局势老有不安全感。他准备在下次有机会,顺便催老将军还是早日返华为好。他在临别时,要马歇尔将军注意身体,不要在回国期间,忙于办公事,又要会亲朋好友,光是新闻记者就够难缠的了。 ●能做的都做了 马歇尔离开白宫,心情很激动,感到这次在中国,自己还是把赫尔利扔下的乱摊子收拾起来了。对于国共两党都有个较为准确的认识,如果再次回中国,掌握住双方军事冲突,再有半年完全有可能在中国奇蹟般地出现和平。这样在消弱亚洲共产党势力和俄国共产主义的伸延,都会取得相应的成功。 马歇尔离开白宫,可谓马不停蹄,集中十几天时间在和政府官员商谈给中国贷款问题。他找到蒋介石驻华盛顿的大使,要他在文件上签字时,提出几项说明,要把抗日战争时美军囤集在中国昆明的军用物资。标明有部分物资超期了,抗战胜利后就宣布无偿赠送,现在要算在五亿贷款中。蒋介石的大使坚决要求在签字之前对此项内容作一些修改,这样事情就复杂了。 马歇尔对此很恼火。他准备说服国会把这些退役无价值的破烂武器赠送给蒋介石,这就要他到政府各部门游说。他心里比较宽裕的是,他有时间在美国办妥这件事再去中国也迟不了。
第4页 这天马歇尔刚从财政部回到多多纳庄园,在等候财政部消息时,想陪凯萨琳玩几天,散散心。凯萨琳是个很贪玩的女人,她从来不问男人干的事。1924年马歇尔将军在中国天津任美军第15步兵团代团长时,曾经携爱妻莉莉驻守在国外,一般年轻人爱玩,他却服务社团里,使得莉莉很不开心。1927年被调回国任陆军军事学院教官,这年爱妻莉莉得了心脏病,在临去世时,拉住他的手说:“你把青春全泡在军队里了,是不应该的呀!”三年后他和凯萨琳结婚,他已经是步兵学校副校长了。他下决心要陪妻子多玩玩。这位妻子就是爱玩,他几乎没有办法对妻子的贪玩加以制止。这次他回国说把妻子带中国去。虽然妻子年岁大了,但还是玩的兴趣满浓。一天问他几次,在什么时候动身去中国?他总是说:“我们在美国玩。还得三五个月回中国吧。” 这天他刚和妻子坐下身来,看他从中国带回的风景照片。妻子着迷一样,催他快回中国。这时突然接到杜鲁门总统的电话。 凯萨琳拍下手高兴地说:“是不是催你速回中国的电话?” 马歇尔去接电话,摇着头说:“夫人,不会的,我的中国很稳定哟。” 杜鲁门在电话里告诉他中国发生了变化。蒋介石在他们白宫谈话的同一天,发表了一个演说,这个演说实际上就是要和共产党诉诸武力。大使馆反映:中国内战已经开始了。 马歇尔听着,半晌才说:“总统,我这就赶到白宫去。”他手里还在擎着电话机子。 杜鲁门安慰地说:“将军不要那么急,您来到这里我们商量吧!”他知道这比用火把烧马歇尔脑袋还火暴,因为这样把他前几天的希望闹不好烧成灰了。 马歇尔放下电话耳机子,没有办法再打起精神来,他那稀疏的白头髮和发灰的脸,就像一片沙滩,什么也猫藏不住了。 凯萨琳一眼就看出发生了什么事,她说:“又是总统不方便的电话。不过这次我不会埋怨作,我想,准是催你快返回那个不安定的中国。我可以告诉你,一切我都准备妥当了。”她活像个孩子,神色飞舞地说着。 马歇尔瞟了夫人一眼,他没有说话,只是吻了夫人就赶往白宫去了。 马歇尔在白宫得知,是美国驻中国大使馆发回的汇报,在他离开重庆的当天,蒋介石就已下令向满洲共产党军队进攻了。三人小组要求去满洲观察,蒋介石给三人小组很多刁难,他们到了渖阳,没有国民党人员迎接,差不点睡了大街。国民党军事当局不但不向三人小组汇报情况,而且不准他们接触老百姓。结果他们除游山玩水,只是看见渖阳城像蚂蚁似的爬进大批国民党军,在乡村可以看见为数不少的东北民主联军,有时也难分是老百姓还是共军。这些情况使美国国会认为中国不能实现政治解决,那么给予贷款就不符合美国的政策了…… 马歇尔认为他这匹马不能轻易地倒下,他向杜鲁门请示,他还要在华盛顿活动几天。杜鲁门同意了。他赶到五角大楼,那里人员正忙于准备解散中国战区。他根据魏德迈曾有过的提议, 他们提出在1946年,5月 1日解散中国战区。但美国海军方面认为太急促。陆军计划是在中国留下军事顾问团和北平军调执行部之后。陆军预计到7月1日在中国驻有两千三百名官兵,其中七百五十名在军事顾问团。中国战区留下的工作由海军、军事顾问团和军调部分担。马歇尔见到海军上将库克。这位上将极力反对减少驻华海军,他是极力支持蒋介石的人物。他对马歇尔这位离职的总参谋长吼着说:“你站不住脚!你过早解散美国的中国战区总部将损害美国在华利益。” 马歇尔说:“及早撤离美军会增加对俄国人的压力,使他们撤出满洲。” 库克海军上将说马歇尔忘了美国的强大。 马歇尔权力顶住国防部美国海军方面的冲击。他赶快给吉勒姆中将发电,催促吉勒姆安排停战小组进入满洲。他把停战小组推上满洲,是为他回到中国之后,不致使满洲乱了套。 吉勒姆中将对往满洲派执行小组事拖而不决。 马歇尔知道吉勒姆是极力支持蒋介石的人,他看出此刻对蒋介石有利,吉勒姆不会执行他的电报命令的。他干脆急电催吉勒姆立刻前往满洲,再拖延会使停战垮台。要吉勒姆立刻和蒋介石会谈,为了支持对方会谈占上风,他向对方透露了他和总统、国务卿、进出口银行总裁以及其他重要官员讨论了中国的经济问题,他肯定说,不久中国就会得到更多的经济援助。他要用这有力的手段去打动对方。 吉勒姆回电说,执行小组先去渖阳不合适。他和拜罗德担心三人小组会毫无所获的。 马歇尔不能看他支撑到岸边的船,被人一脚踩翻。他坚持吉勒姆要亲自去渖阳。他说进入满洲是他和委员长谈定的,委员长亲口应下的。必须大力促进小组进人满洲。不能再拖延了,不然满洲的战斗会发展得更严重,并且会向南向西甚至扩展到热河那里。 吉勒姆去找蒋介石,他提出马歇尔的意见,吁求委员长同仍在南方的共军和解。 蒋介石一甩袖子说:“他们既然不走,那我就消灭他们。” 吉勒姆说他正在按马歇尔将军的安排,为被围困在华北的一支共军解围。
第5页 蒋介石大发脾气,他吼道:“华南是在我鼻子底下,我让他们跑掉,他们会来掐我的脖子。满洲,你们愿意去,就去吧!” 马歇尔稳住情绪,他看出了在中国踢开的那点局面要塌台了。他在临上飞机返回中国的前几天,还继续为中国经济争取援助,他认为只要给这位委员长援助,委员长会软下来的。他逐一拜访有关部门,筹措款项,还出席参众两院的有关委员会,召开记者招待会。在动身前一小时,又对刚刚回国的魏德迈说:“我能为中国做的,我都做了。”他在关上机舱门的一剎那,还在对追访他的记者说:“看着吧,美国的马歇尔和中国的和平在一起。” 机舱门重重地关上了。那位激动得不得了的凯萨琳夫人,要马歇尔按着画报,讲中国迷人的风景。马歇尔虽然顺从地讲着,但他却是心猿意马,在中国北方、南方看见的不是迷人的风景,而是战争给中国人民带来的穷困和痛苦。他想到中国此刻发生的事情,可能是使蒋介石得利了,不然蒋介石不会那么嚣张。但作为一个军事家,他明白蒋介石不让停战小组进入满洲,这是军事上的短见,如果不能在东北、华北站住脚跟,蒋的政府不会安定下来,甚至会全部垮台。 马歇尔见妻子微微闭上眼睛,知道她安详地入睡了。她会像天使一样,张开翅膀在中国大地上飞翔。 当马歇尔透过稀薄的海雾,看见中国海岸线的时候,他的心情十分沉重。这位五星上将马歇尔将军,在美国人的心目中是有着崇高威望的。他为了逞能,夹着大皮包来到这么个多事之秋的中国,想以他还没有用完的智慧,来拯救这个国家。说句心底话:他这匹老马陷在烂泥沼里了。在他坐在总统身边,汇报他在中国取得伟大成功的时候,美国人听了都感到乐观。中国参加盟国、盟军,在中国开闢了战区,而且还打到缅印去…… 飞机徐徐下降了,降落在北方最大的城市——一北平。 马歇尔在飞机起飞时,途径几次降落、加油、起飞,他都没有给国民党政府拍电,只给北平总部拍了电。 还好,机场迎接马歇尔和夫人的只有美国吉勒姆中将和工作人员。凯萨琳眨着惊奇的眼光看着眼前这片灰朦朦的大地,她在想:这是地狱还是天堂。 吉勒姆和马歇尔拥抱时,悄悄地在他耳边小声说:“将军阁下,在您飞机着陆前两小时,中共军队进入长春了。” 马歇尔知道长春是满洲的重要铁路中心,日本人1932年建立的伪政权时以此为满洲国的首都。他心声地说:“好吧,我准备停一下去重庆。” 吉勒姆淡淡地说:“委员长正忙着迁都回南京。” “我还是去重灾!”马歇尔语气重重的、带有疲倦的嗓音说着。给人的感觉他是在哪里跌倒,还要哪里爬起来。 第二章 东北战场上的正面较量 ●杜聿明回到渖阳 杜聿明在北平动手术时,熊式辉感到在军事上他没有指挥能力,失去杜聿明显然自己的宝座也不稳了。蒋经国这个大靠山缩回到南京后,也很不得志。三月初,国民党中央执委会举行一次紧急会议。对蒋经国在满洲的工作提出批评,三月三十一日,政协会议提出对蒋经国、熊式辉、张嘉瑜在满洲的大搞所谓接收,把满洲挖了个千疮百孔,对他们贪污成风的所作所为进行调查。蒋介石带着儿子在赣南短期视察避风头去了,一调屁股工夫,把儿子安排在自己任校长的国立政治大学当教育长。惹得政大学生反对,喊出:“同学们,请看老子任命儿子,要拿我们当孙子呀!”闹得蒋经国成天以伏特加解愁。他给熊式辉打招唿:要他千万别退下来,一顶到底。要他不要再抓钱了,边洗手,边揩腚,抓紧军队去拼命。 熊式辉知道自己在东北的死对头是林彪。他没高招去对付这只勐虎,他只有到北平杜聿明的病榻前商量对策。他说:“光亭,我们的路子可不好走下去了。” 杜聿明说:“脚下的路,看你是蹚还是走,你先别乱阵脚。老头子心在战争上,你把东北给他拿下来,你那点鸡毛狗碎就不算个啥了。他正准备返回东北大干一场呢。” 熊式辉问道:“只要把仗打好了,老头子那里就不会打板子,还会给高椅子坐呢,可你说的蹚和走是怎么回事呢?” “蹚,就是顺着老头子淌的水往前蹚,走,就是走自己路。要想在东北打胜这场仗,只有耳朵听老头子音,脚下走自己的路。”杜聿明一抹腿下了床,他用拳头捶捶脚说,“你看,我全好了,十六日我就返回渖阳了。” 熊式辉顿扫一脸乌云,高兴地说:“光亭,你是福星。老头子同意你回东北了吗?”他还没有得着杜聿明回东北的消息,只见郑洞国到东北,气魄很大,直接和蒋介石联繫,正眼都不看他一下,甚至当面叫他大爪子熊,说他搂钱不顾命。 杜聿明很高傲地说:“天翼兄,你说主宰东北势态的除了我还有谁呢?” “当然,光亭兄,非你莫属了。”熊式辉这时才四脚落地了。他悄声说,“咱们对付的可是共军林彪啊,这傢伙虎着呢,看气势要把咱们赶出东北去。” “怎么,你这熊怕虎了?”杜聿明身上刀口是好了,可他心灵深处的伤口还没愈呢,他一出关就让林彪在秀水河子狠狠地打了一下。他目前虽然把五个军二十二个师开进了渖阳地区,可他心里明镜似的,这阵子有和平谈判的路子,三人小组调停的幌子,林彪显然还没有大显身手,毛泽东也没有发令,这样才使国军连熘带挤地总算混出了山海关。但他决心要和林彪斗上一斗。于是说:“天翼兄,你可别为老虎添翼。我们会在这只老虎身上砍三刀的。话说在前头,你是东北主帅,我是你的帮办。”杜聿明是有他的想法,这仗打好还要把大功旁落吗?万一打不好,这罪名就放在这天翼的翅膀上了。
第6页 “光亭,可不能这么说,对付林彪全靠老兄。” “我想,我们夺下东北,你背上的包袱就全抖搂掉了,就浑身生辉了。” “谢谢,我看叫平分秋色吧!”熊式辉此刻感到东北夺到他们手中了。于是站起身来告辞说,“光亭,我在渖阳组织个盛大欢迎会,欢迎我们的英雄。” “天翼,千万别那样。”杜聿明摆着手说,“不要打草惊蛇。我到渖阳之后,我来个四面出击。”他从床头抓起地图抖开,指着:鞍山、抚顺、本溪、安东一大串城市。 熊式辉受宠若惊地说:“这都在辽南地区。林彪的兵力主要在辽北,也就是说北宁路以北、中长路以西。他们是一大片,咱们是一条线。” “是这样,俄军还没完全撤出辽南,我们在辽南下手,还有俄军相助嘛。退后一步说,共军不会和俄军搞得太热乎。”杜聿明再次抖动地图说,“如果再给我五个军,反过手来,夺四平,取长春,走哈尔滨,你看东北不在我手,可在谁在乎?”他仰面朝天笑出声来了。 熊式辉连连点头说:“光亭,你是将中之胆,军中之魂呀。”他现在十分愉快,颓丧的情绪一扫而光,他告辞杜聿明先返回渖阳了。 随后杜聿明也回到渖阳,他立即恢復了保安司令长官的指挥权。他得知在病中,这位大爪子熊和后来的郑洞国,早已把他打进关东的一点资本全都抖擞光了。看形势他们已经占领了抚顺、鞍山、铁岭、法库等地,但是遭到共军坚强阻击,损失重大,士气低落,形成了僵局。他看见大爪子熊抓钱挺有能耐,可打仗却败给林彪了。 杜聿明立刻在他的保安司令部的指挥所,召开军师级长官会。地穿着中将军装,打量着在座所有的长官,半晌才吐出这么一句:“各位,杜聿明又回来了,身上除割下一个肾,没有别的变化,东北是我杜聿明的。” 大家被他的讲话所感动,热烈地为他鼓掌。然后他拉开墙壁上悬挂的地图说:“我们眼前对付的是共军林彪,他们的战术带有浓厚的游击性。我们得到手的城市,大多是他们弃下的。我们没有打痛共军的主力。反而言之,我们的兵力损失太重了。我现在想听听熊主任是怎么拿下抚顺、铁岭、鞍山的,我要知己知彼才能打胜仗。”他很安定地坐在帅位上,要听听败将言勇了。 熊式辉早就见过杜聿明了,他把自己命运的转机,完全押在杜聿明身上了。同时他也感到不管怎么说,在杜聿明治病期间,他们是占领了煤都和钢都,这是东北地区的命脉。渖北占领铁岭、法库,给渖阳创造了安全局面。他觉得自己不是什么白吃饱,他先对杜聿明摆下手,又和郑洞国打了个招唿,说:“桂庭兄,我把光亭不在时我们的进攻,向他说说情况,以备他运筹帷幄,展开下一段计划,作为消灭共军的一个前奏吧。” 郑洞国点下头,心里感到这仗打的是秃子头上虱子明摆着——失败了。杜聿明他还有什么必要听这一段情况呢?但他没有表示反对也没表示贊成,只是说:“好吧。”他心里在琢磨这位老朋友,为啥在高级会议上偏偏要听他根本不想听的情况。 熊式辉在杜聿明病后转北平手术时,郑洞国接下东北保安副司令长官、代理司令长官,以及东北行辕副主任等职务。他想利用杜聿明所谓打开的局面,施展一下自己的指挥才能。 ●八路军的神奇战术 渖阳满街贴出口号:“国军为了保卫和平而战”、“国军最听停战小组的命令,驻守渖阳等待和平,绝对寸土不移。” 一天夜里,从渖阳大东门外和小东门外开出一辆辆卡车、轻型坦克和大队国民党士兵。老百姓害怕地从窗户窟窿和门缝里往外看得很清楚,国民党军队往抚顺方向开拔了。 国民党第五十二军二十五师,在距离抚顺三十里外。师部夹在部队中间,师长刘世懋听到长官部熊式辉亲自唿叫:“你们平安吗?”刘玉章亲自回答“一路平安!”熊式辉高兴地说:“天亮前开进抚顺,全体官兵有重奖。”他感到有些不足之处是,没有和共军交火,这样不能充分显露出自己的指挥才能。 熊式辉又等五分钟,他按捺不住激动心情,亲自找发报官给蒋介石的侍从室二处主任陈布雷发电。当他对发报官叫通电话时。拿着耳机子的手都激动得发抖了。好像他在亲自和蒋介石通话。他要发报官发出:“国军在激烈战斗中开进抚顺,此刻正在清点共设伤亡的尸体。林彪惶恐逃蹿,险些被我亲手所擒!”好像他亲临前线一样。 陈布雷可能在梦中被叫醒了,听了电报,立刻回电;“天翼,所报属真平?万不可以接收大员口气呈委员长。” 熊式辉看着电报,骂了句:“这条蒋家的狗!他也咬我。”于是回电:“千真万确!” 他刚把手中电报放在桌上的工夫。参谋惊慌跑过来报告:“主任!进攻抚顺的第五十二军二十五师在市效区遭到共军阻击了,我方伤亡惨重!” 熊式辉瞪大眼睛问道:“是共军哪股部队?” 参谋回答“是林彪指挥的民主联军,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听说林彪就在抚顺城。”
第7页 熊式辉有些发懵地说:“部队退下来!进到抚顺郊区就是最大胜利!” 这工夫又一个参谋来报:“二十五师开进了抚顺。” “这……”熊式辉擦把脸上汗水说:“总算不是谎报军情!”他长嘘一口气。其实他并不知道林彪为啥打阻击,没有死守抚顺城的用心。 国民党第五十二军二十五师进驻抚顺之后,师长刘世懋感到很恼火,眼看开进抚顺了,半路途中遭受很大伤亡。在他挨打时,兵士还在卡车里晃晃悠悠睡大觉呢。 熊式辉在第五十二军二十五师进抚顺城之后,收到情报,林彪逃往本溪了。他感到这正好是追击时机,拿下本溪功劳就大了。他下令二十五师攻击本溪。 师长刘世懋一听吓一跳说:“熊主任,我的师需要整休。”他差不点说出被林彪咬这一口损失惨重,根本不能继续由东往南转去攻击本溪。 “为什么刚进城就整编?” “我被虎咬了一口,伤很重。” “我答应你们进了本溪这个煤铁之都,连银行都归你名下。” “主任,我没有兵!” “怎么抚顺没有青年鞋子可抓吗?委员长发来贺电!” “好!遵命。” “限你七天后占领本溪!” “最少十天!还得有空军配合。” 第五十二军二十五师遵命从抚顺往东南向本溪出击。他们这次小心提防起来,害怕林虎打阻击了。熊式辉亲自指挥,部队每走十里,都要在路两旁放出侦察连探视后再前进。白天,还配有飞机在行军路上低飞盘旋侦察。 部队到了火连寨,从市内探听出,共军构筑了大量防御工事,听说发下誓言,要血战本溪。 第五十二军军长赵公武率二十五师,计划包围本溪,他们先包围了东、北两面,然后调来重炮营。对本溪宫原洋灰窑一带进行炮击,先往城区轰一天一夜,再用重炮轰击本溪周围的山,太子河两岸和本溪郊区。新六军第十四师攻打本溪,以山头白烟为计。第三天早晨,部队发起进攻,在枪炮声中突进了本溪市区。国民党部队不分青红皂白,见着青年人就抓,往各连里补充。然后和辽阳、鞍山会师,于是占领了整个辽南地区。 熊式辉这次认为有把握了。因为他在长春执行蒋介石接收东北的第一个方针失败了,把太子也拖下了水。他三月回到锦州时,郑洞国已经到职了。在锦州开个紧急军事会议,即令新编第六军、第五十二军向渖阳西南进攻辽中县东南的肖寨门、三台子、七台子地区,以西的大民屯,要第二1七师推开渖阳西北之公主屯。第五十二军第二师过辽河到渖阳西皇姑屯。他们这大扇面形的推进,顺利地接收了渖阳。 熊式辉这时以为共军在本溪占了重要据点,地形险要、易守难攻,共军集结有十万人,这直接威胁渖阳。他认为以国军的军威,林彪不敢和他正面相撞,可以轻取本溪。即令第五十二军率二十五师由抚顺出发,新六军十四师由辽阳出发,分两路纵队向本溪进攻。他们把重炮准备好了,就等着把共军围在本溪之后,以重炮轰击,共军这十万重兵,就被一股脑儿消灭了。林彪抗不住他的大炮,抗不住他的机械化部队。他和代司令郑洞国、参谋长赵家骧在渖阳东北行营的长官部里等着胜利了。 从辽阳往本溪夹击过来的新六军第十四师,像蜗牛一样,顶着坦克铁壳子往前拱,运动个五十来里,就停下脚步挖堑壕,好像准备打场硬仗了。这个师是採取步步为营的战术和打法,说共军一怕炸、二怕轰、三怕坦克往前攻。 熊式辉派出特务在本溪活动,架了几部电台向他的长官部供应情报,另方面在抚顺、辽阳通往本溪的两条大路上也埋伏着特务,不断地往渖阳送情报。白天,派出的飞机几乎一架顶一架的屁股在空中侦察,所得到的情报是统一的,说本溪有共军十万,在那里构筑工事,林彪在本溪街头骑着高头大马。特务还看见林彪掐腰站在本溪宫原的桥头指挥部队,肯定他的指挥所就猫在宫原洋灰窑里了。 熊式辉感到这次他和林彪要打场硬仗了,林彪是游击将军,打不了阵地战,抗不住天上飞机、地上坦克以及大炮轰的机械化战争,这次他会把林彪活活捉住。 熊式辉下命令要第五十二军二十五师快速向本溪突击以活捉林彪,又命令新六军十四师加快行军速度和第二十五师在本溪包围合拢。 十四师师长龙天武像没有耳朵一样,他害怕本溪的共军是林彪钓熊的诱饵,等他们的部队突到本溪附近时,十万共军来个向外开花反包围,会把他这个师宰了。他还是慢吞吞的向前运动,机灵得像条在草丛中隐藏的蛇。这天他刚刚从铁壳里爬出来透透凉风,换换气,不时看着地图,在前二十五里的下坡处停止了前进,构筑工事,再研究下一步怎么走。 他们刚刚走出十几里,好像天塌地陷一样.周围的草木山石都动了起来,大批共军突然出现了,而且他们是在挖好的工事里,把十四师立刻阻击住了。仅一个照面工夫,就杀伤十四师一百多人,使他们像条断腿的猪一动不能动了。 十四师师长赶忙向熊式辉报告,说他们遭到了顽强的阻击,撞到刀刃上了。被阻击得寸步难进了!
第8页 熊式辉的右半边脸像挨了一巴掌似的,半晌说:“要用你的机械化,冲破土八路的阻击。这样你们会一面向本溪前进,完成合围任务,抓住林彪,一面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第五十二军二十五师还在疯狂地往前运动呢。 第二十五师把三个团的距离安排的很得体,左右两翼在行军中像老鹰翅膀一样扇动着,把敢来偷袭者消灭在他们行进中。师长刘世俄顾虑十四师不能如期赶到,他们一个师是包围不住本溪的,用电报催他们迅速地前进。他们正在得意的时候,收到本溪共军丢下不少伤员要逃跑。当赵公武把收到的情况报告给熊式辉时,他还带有几分高兴呢。 熊式辉冷丁一听愣怔住了,过会儿赶忙说:“公武兄,你们搞错了,共军就是多么狼狈地逃跑,他们可以丢下口粮,也从来没有丢下伤员、丢下武器的。弄不清楚要吃大亏,中了共军奸计。”他是在提醒前几天二十五师进军石灰厂、四人沟、大甸子地区被共军击毙击伤七百多人的情况。 赵公武这才勐醒过来,真是被共军打怕了,和共军多年打交道,连这么一点常识都不知道了。他立刻警惕地要部队稳扎稳打地前进。没有料到,共军实施迂迴攻击,很快地占领了小四家子屯、石富屯地区,第二十五师被逼得由前进转入了防御。 熊式辉在黄昏时没有收到赵公武的电话,他有些着急了。他害怕二十五师落人陷阱。他用无线电要通十四师,要他们不惜任何代价突围去营救二十五师,他感到这次出师又不妙了,闹不好会遭到更大损失。他在东北的脚跟就站不稳了。 十四师师长龙天武忙得抓住电话喊:“我是赵公武!”熊式辉高兴地说:“公武兄,你和龙天武的师会师了?谢天谢地,看来共产党军队是虚的?”“不,不,我是赵天武,在喊赵公武。熊主任,我拔不出腿来了!” “要拔,要使劲拔!”只有把力量合起来,才能拨……”熊式辉见作战参谋站在他面前,脸上都没人色了。 他回头问道:“二十五师怎么样?” “一个团被包围了。”’ “怎么被包围了?” “情况不详!” 另外一个团开进一个小镇子,见那里街上人来人往。团长看着有些惊讶,好像这里老百姓不怕打仗,还是挺喜欢打仗。对他们这些掌武器的大兵笑嘻嘻的。他又往镇子里走一段路,看镇里人更多了,好像有很多人净意找他们撞肩膀头了。在镇子的街两旁住户人家都有人探头在看,好像在看什么新鲜热闹一样,有的老百姓大胆地坐在墙头上,有的小媳妇叼着长杆菸袋,抽得烟锅直冒烟,还有的小媳妇抱着孩子耍戏着。 这个团长感到这气氛不对头,问号在脑瓜子一打转,立刻出了一身冷汗,感到这个镇子太可怕了,吓死人了。这些都是另一个世界的妖怪,要生吃掉他们。他对身边的警卫小声说:“你们看出什么怪模样来了?”他说着止住脚步。 一个警卫也害怕了,哆哆嗦嗦的指着来往人群中,披着棉袄的人脖子后头说:“那是一双双什么耳朵?”差不点昏倒下了。 这个团长一看,是黑煳煳的枪嘴子,忙大吃一惊说:“不好,那是大枪……嘴子……”他摆下手转身往回跑。 同时一颗信号弹飞上了天,虽然大白天里看着弹头不太亮,可那嘭嘭响声吓得人骨头髮酥,弹头后边扯着的灰白色烟带,像根很粗的绳子,向他们肩上捆来。 “这是什么鬼地方?” “不是阴朝地府,是穷人集市。” “穷光蛋这么多?” “有钱的财主是三条腿驴,本来世上就少嘛。” “你怎么看我们国军?” “国军也是人变的。” “是好人是坏人?” “欺负老百姓的就不是好东西。” “你看哪朝哪代兵不欺负老百姓? “所以说那些朝代才都被推倒了嘛。” “谁推的?” “就是这些穷人。” “怎么今天穷人都出来了; “今天有香油可抓。” “抓?!抓我们?” “不许动!” “不许动!” “缴枪不杀!” “缴枪不杀!” 那些和他们擦肩而过的人们,一抖肩膀头,大棉袄敞开怀。抽出各种枪来。 顿时整个镇子,人们团团转转,互相扭打像抓猪一样,按倒下就捆绑,连镇上的老百姓都来到抓人的地方,提着绳子绑国民党兵了。弄得满街街子扬烟暴土,哭天喊地。 这个团长在共军威逼之下,被两个小伙子接着,把他腰上左轮手枪给掰下去了。他使劲地在地上打滚,嘴里喊着:“我不服,杀了也不服,这算是打的什么仗?”他滚得像个土驴子。 一个小媳妇看这个团长的熊模样,解下小围裙,堵住这傢伙的嘴。闹得这个傢伙头上青筋暴跳,鼻孔咈咈响。 民主联军团长走过来了,伸手掏出这个傢伙嘴里堵着的小围裙。
第9页 小媳妇说:“这傢伙不老实,嘴里胡咧咧。” “叫他说嘛,打都没打过我们,说还能把咱们说败了。” 被抓这个团长长时一口气说:“我败了!我投降!”于是大声喊:“投——降——!”两手摸着拳头擂脑袋,他是从这个东西里明白过来的,他们这个团被歼灭了。 这个被抓的团长看看方才和他谈话那个中年人。走过来给他解绑绳。老百姓都叫这人为团长。他半晌冒出一句话说:“我抗了八年战,没有打过这种啥名堂的仗。败在你们手里了。” “我在这疙瘩地方打了十四年日本鬼子。我知道这个仗怎么打。” “你在这里打十四年?” “这里老乡也打日本鬼子十四年。” “噢。”他翻翻白眼,才明白过来,他们和这疙瘩老百姓太熟悉了。他接过送到手里的一碗开白水,几口喝干了,方才像活猪似的被按倒下,把嗓子眼呛进的干土面子冲下肚子。问道:“这仗是林彪指挥的?” “林彪司令员,他指挥整个东北民主联军,我们是东北民主联军的一个地方团。” “林彪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普通人。” “我能见着他吗?” “我想可能,你们算放下武器的喽!” “是呀,再打就没有意思了。”仔细一想中国人打中国人有啥名堂。” 第五十二军二十五师司令部这时被围住了,他的士兵不战而逃,遭到勐烈追击,师长刘世越被击毙了。十四师在飞机轰炸下,冲破阻击线,迅速北进解救二十五师残部,在熊式辉指挥下,企图经大堡、英守屯夺下姚千户屯,迂迴逃蹿,被逼来营救的十四师攻进到大英屯已经疲惫不堪了。黄昏时,他们的飞机没法帮助了,刚刚闯进老百姓家要做饭,枪声响了,他们被包围了。仓促应战,死伤惨重,慌忙突围,往渖阳方向溃逃,身后遭到跟踪追击,在长岭子一带,又遭到兜头痛击,这个师的司令部和一个团被消灭了,师长龙天武被击伤了,副师长被击毙了。第五十二军长赵公武差点被活捉,侥倖落网,带领残部仓皇逃走了。 熊式辉第二次进犯本溪,双方激战四昼夜,他的两个师被歼四千多人,二十五师损失过半,十四师损失三分之一。被打得一个团集体放下武器,此刻在东北尚属首创。震撼了东北国民党各级将领。特别是熊式辉,在他亲自指挥下打此败仗,闹得士气低落,军心动摇,他苦恼、恐惧,再也不敢谈进攻本溪了。大有谈虎色变,犹有余悸。他自己也默认是熊没有斗过虎。 杜聿明到渖阳之后,他问熊式辉。“天翼兄,你所打的共军是不是林彪亲自指挥的呢?” 熊式辉看看在座的郑洞国,他的本溪失利,损失惨重,郑洞国四平也久攻不下,目前形成对峙状态。他紧皱眉头说:“是林彪亲自指挥的。”好像这样一说,反而遮点丑,是败在林彪手下了,还可原谅。 杜聿明的火气正旺问道:“怎么知道呢?难道说有人亲眼见过林彪?”他的口气好像说这样长了敌人的威风。 熊式辉说,我的一个特务营长,他和投降的团长在一起,他们要见林彪。在一家土房子里见着林彪了。说是林彪有四十多岁,中等身材,容身黄色棉袄,披件日军棉大衣,脚穿粗布鞋,走路很快,头上军帽戴得很端正,脸上的浓眉和眼光给人一种沉默、文静的印象,好像笑笑也只是嘴角动一下。林彪对投降的团长说:“放下武器就不是国民党的军人了。可你再拿起枪来,就是我们的军人了。”他说到这里深深吸口气,说:“我问这个熘回来的特务营长,‘投降的都拿起枪了吗?’他说:‘林彪可能给他们枪。’我想:下一次战场上,完全有可能对我们开枪。”他说到这里无力地挥下手。 杜聿明鼻子嘘了一声说:“我想要第三次打本溪,我要和林彪碰一下。” “我不贊成,为什么在那里丢掉的枪炮,枪炮筒子还发热呢,又去走那条失败的路?”熊式辉脸色都变了,他的拳头擂下桌子说,“在东北战场,哪里你都会碰见林彪。” “我要找林彪拼拼。” “在本溪?”熊式辉站起身来。 “是在本溪!” “首先说, 在这个时间、 这个时机我不贊成。”熊式辉脸上肌肉抽搐着说,“是我选错了战场。”不知是他内心颤抖,还是肌肉在颤抖。 ●林彪的战略战术 毛泽东在他的窑洞里和周恩来商谈蒋介石到处破坏停战协议,在江南和华北明目张胆地抢夺地盘。在东北他拒绝军调小组进入战区,而且扬言说:东北不在停战之例。这时他已向东北运进八个军的兵力了。沿铁路占领了二十多座大中小城市。最近熊式辉亲自指挥两个师二战本溪,吃了大亏,郑洞国没有攻进四平,长春掌握在林彪手中。这样杜聿明病刚愈就离开北平返回渖阳了。人们说他割掉一个腰子,只是装腔作势,不会有多大腰劲了。 毛泽东看到林彪、彭真等在东北战场的作战计划,他们估计杜聿明为了挽回败局,大有三战本溪、二打四平、首取长春、北下哈尔滨之举,目前战局已经铺开了。
第10页 周恩来最近要返回重庆,他在等重庆派来的飞机。马歇尔要从美国返回中国了,这里国民党已经成了一头烂蒜,内战的气味已经很浓了。东北战场的本溪和秀水河子之战,差不点歼灭蒋军两个师,这使蒋介石和美国都有点坐不住了。马歇尔回来带回经援,会给蒋介石壮胆,可他们所谓在中国创造和平,制止内战的烟雾被吹开了,暴露出真相来了。 周恩来被通知立刻返回重庆。毛泽东主席和他连日商谈国内和国际局势变化。共产党中央领导都认为:蒋介石发动内战必不可免,现在就已经打起来了,要想方设法制止内战。 毛泽东说:“蒋介石很忙呀,恩来你这次回重庆不会呆太久,他那个陪都该还都了。我想马歇尔归终会两头不够人。他要在东北打仗,我们奉陪,这不是很有礼貌吗?” 周恩来翻看着毛泽东主席发出保卫四平给林彪并告彭真的指示电报拟稿指出:集中六个旅在四平地区歼灭敌人,非常正确。党内如有动摇情绪,哪怕是微小的,均须坚决克服。希望你们在四平方面,能以多日反覆肉搏战斗,歼敌北进部队的全部或大部,我军即有数千伤亡,亦在所不惜。 又指出:本溪方面亦望能集中兵力,歼灭进攻之敌一个师。 上述两仗如能打胜,东北局面即可好转。 周恩来把手中电文放下说:“看来本溪这第二战,已经消灭大半个师了,毙敌两个师长,差不点活捉了第五十二军军长赵座,快把熊式辉打下台了。 “好哇,林彪打仗是有狠劲的。”毛泽东喜形于色地说:“隔上两天,中央再给林彪、彭真发出补充电报。” 周恩来把补充电报稿翻开看着,那是经过中央同志讨论过的。中共中央又给林彪、彭真发出关于保卫四平的补充电示。指出: 应以反覆肉搏打几昼夜,歼灭顽敌一个师至两个师之大部或全部为目的。因此,必须集中绝对优势兵力(例如六个旅或更多)必须作充分的精神准备与军事准备,必须选择有利于我之地形、地物。这就是说,不能瞎打,打则必胜。 电报还强调做好后勤工作,保证前方供给,并组织各路司令部,发动群众破坏铁路、公路,切断敌军的后勤供应。 周恩来说:“这一仗我看要由杜聿明指挥。为了渖阳无后顾之忧,他会先打本溪了”。 毛泽东点点头说:“他们认为打下后顾之忧的本溪,再取四平,占领长春之后,他们就可以长驱北进了。” “我看这次杜聿明也要被打下台。”周恩来摆下手。 “马歇尔一看打到这种地步,他要使蒋介石喊出东北停战的。”毛泽东打着肯定的手势。 “打到那种地步,蒋介石只有掀起全面内战了。”周恩来深思熟虑地说,“蒋介石得不到便宜,他只有走内战的道路。” “蒋介石的命运就系在内战上,这是他发迹的本领呀。爹死娘出门,个人管个人,谁也管不了。”毛泽东点起一支烟,抽几口说, “这一阵子蒋介石够忙的。他们有飞机东飞西飞,不像我们只有马驮子。现在你不是在等人家的飞机吗!难哪。” 周恩来听着豁朗地笑起来说:“飞机翅膀快,也撵不上蒋介石的嘴巴变化快。” “万变不离其宗:打内战!这就是蒋介石的命运。”毛泽东弹掉菸灰。 窑洞外的警卫员耳力尖,他听见了飞机声说:“周副主席,有飞机声,是接你的飞机吧?”他仰脸四处找飞机。 周恩来站起身来说:“不可能啊,要来飞机得先拍份电报哇,美军观察组的电台撤后,我们收电报就困难了。” 周恩来的话音刚落,窑外的警卫员大声喊:“不是一架!好多架呀!扎下来了。” 毛泽东和周恩来走出屋抬头看飞机。飞机越飞越近,开始在延安上空盘旋。周恩来搭眼就认出来说:“这是美国给国民党空军的战斗机。” 毛泽东双手掐腰说:“这是蒋介石来示威了。前几天,林彪和彭真来电报,说他们那里跟飞机打过仗了。战士用枪对飞机开火,他们还弄到手几门日军的高射炮,想给我们送来。我说不怕飞机,长征时蒋介石就用过的玩艺。” 警卫员用身子挡着毛泽东和周恩来;部队吹起军号,闹得延安一阵紧张。飞机转了几圈飞走了。天空仍然灰蓝灰蓝的很平静。 毛泽东看着周恩来,对警卫战士说:“蒋介石要延安的天给他嘛,他有飞机,蒋介石要延安地,也给他嘛,因为他要打内战。给嘛!”他把两手摊开,一脸幽默的表情。 警卫员一听火气地说:“为啥给蒋介石?下次飞机来我把它揍下来。”他拍着腰间插的匣子枪。他感到话说大发了,这匣子枪打不高,他瞪着两眼看窑洞顶,看附近的高树,好像他爬上去就能把飞机揍下来。嘴里叨咕着,“给他天?给他地?我要他的命。凭啥给蒋介石呢?” 毛泽东逗趣地说。“小鬼,凭他是蒋介石、凭他是打内战的魔头。” 警卫员气哼哼地说:“都给了他我们还有啥了?” 毛泽东哈哈大笑说:“我们不要延安的天和地,我们要全中国呀!小鬼,你看怎么样呀?”他对警卫员努下嘴。
第11页 警卫员扑哧一声笑了说:“这还差不多。” 毛泽东脸上又严肃起来说:“这飞机是和我们来示威,看来,蒋介石不久是要来拿延安喽,我们双手送给他呀。” 周恩来说:“到那时,我看蒋家王朝也就快结束了。” 炊事班长来了,要留周副主席在毛主席这里吃饭,他说:“周副主席,我们吃鸡。” 毛泽东幽默地点下头说:“看看还是我们口味大呀,要吃飞机。”大家听着都跟着笑起来了。 周恩来说:“这就巧了。” 毛泽东说:“为你送行。” 这时参谋骑马从总部来了,是送林彪和彭真从东北发来的作战计划。 周恩来接过来看看递给毛泽东说:“他们准备好保卫本溪的第三次战斗了。” “好喽,再给蒋介石一拳,回敬他今天不值分文的飞机示威。”他们没有瞟天空一眼,就走进了窑洞。 东北民主联军总部,收到中央两次发出的关于保卫四平指示电报。这是个夜晚,林彪和总部领导召开旅、纵队首长会。他在会上指出要全力保卫本溪,再打个漂亮仗。他下达调保卫本溪的三纵去支援四平,归总部直接指挥的作战方案。 会上纵队司令们提出调走三纵,会引来杜聿明更加积极打本溪。 林彪说“我想杜聿明会打本溪,他拿下本溪,在蒋介石面前显然就比熊式辉高一头了。我们不能轻易丢掉本溪,中央指示要血战本溪,要歼灭敌人一个师的目标,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我觉得四平比本溪重要得多,郑洞国不会不攻。我们不守住四平、长春,敌人是要北进的。国民党军北进,他们在政治上就会大吹占领东三省了。 大家听着脸上都带几分严肃气氛,感到这渖阳东、北两仗是非打不可了,看出蒋介石在东北投下了赌注。 讨论中有的指挥员认为:“国民党军队会全力以赴地占领本溪,这会给我们造成机会,我们隔断本溪渖阳之间通路,乘胜追击,围攻渖阳。” 林彪严肃地看着在座的纵队司令和旅首长们,他说,“打仗不是碰侥倖,知己知彼才能下决心打。如果我们围攻渖阳。国民党兵力集中在那里,可能集中有十二个军,美国机械化武器装备,我们要有多么大的牺牲?如果此时我们在渖阳搞这么大的战役,国民党会疯狂地集中兵力对付我们,那时东北的局面又会是啥样的呢?” 有人说:“在东北不打这么大的战役,不会结束国民党发动的内战,也就不能解放全中国。” 林彪说:“东北民主联军成立不久,才开始接触国民党军队,现在在东北有二十几个军,全部美械装备,气焰高涨,蒋介石很快就要发动全面内战,要全面进攻。我们党中央毛主席预料到了。定要和他们展开全面的殊死搏斗。在此期间,不断地扩大部队战斗力,歼灭敌人有生力量,到了战机成熟的时候,就要再反攻。东北战场不是孤立的,它是整个战场的一环,东北民主联军眼下无能力突击。到突击的时候非突击不可。看得很明显,眼下是要对付杜聿明了。 林彪说:“熊式辉是蒋介石亲信,可他比不了杜聿明。杜有指挥才能,他背后依靠蒋介石敢于用兵,在蒋介石面前能讨要出更多的所谓他们精兵良将来,不能等闲视之。打仗又不能光想胜仗,败仗也是打出来的。时刻想着歼灭敌人有生力量,就是为打胜仗铺平道路。” 有的将领担心,如果本溪顶木住丢掉,辽东、辽南就站不住脚跟了。 林彪说:“中央的让开大路占领两厢的作战方针,还没有要我们死死站住脚跟。如果站着不动就会吃亏。要走在哪里,打在哪里,在哪里都不要忘吃掉敌人的有生力量。” 有人说:“要四平也丢了呢?” 别人反驳说:“打仗为什么老是想着丢了呢?” 林彪仍然冷静地说,“要想着不丢,也要想着可能丢。” 有人直接问道,“如果四平也丢掉了呢?” 林彪锐利的眼光看着对方说,完全有可能丢掉,有一点要说明,就是杜聿明得用他的有生力量来换取,东北民主联军也是有生力量,是民主运动来的,是阶级的,是自愿的,是最有生命力的。开头民主联军,只有三两万人,眼下二、三十万人。很快就超过他们几倍,甚至几十倍。 林彪翻开他的小本子,翻一页他都抿紧嘴唇,严肃地点下头,人们看出他这个小宝贝本子里,记着很多战士英勇杀敌的故事,他五根手指夹在小本子的页码里,然后来回翻这几页,他选了一个故事,但又捨不得那几个故事,有些激动地讲道:“这次四平保卫战,能顶住敌机大炮的多次进攻,就因为民主联军有王云田这样的有生力量。在战斗打响之前,他来到部队,把刚刚分到手的一头老黄牛牵到家里。仗打响了,他在地堡里当班长表决心说,下决心,死也要死在地堡里,决不后退。敌人发起冲锋了,班长下命令反冲锋,他跳出地堡,当先冲到距离对方五十米远处,在火力网下挂了重花,肠子从肚子里淌出来,他用手指塞进肚子里。他对同志说:不能走了,快把枪拿去,留下一颗手榴弹就行。敌人上来了,他宁死不屈,几个敌人对他扑过来,他跃身而起,同时拉响了手榴弹,轰隆一声,把敌人炸倒一片,他同敌人同归于尽了。”
第12页 林彪说到这里,他往窗外看看,少半拉月亮挂在中天,屋子里很肃静,大家被他的目光引得不约而同地投向窗外,好像那个战士没有牺牲,就在门外月光下站岗呢。 林彪把小本子凑向桌上灯前,好像他本子上的字闪着光。大家想到这是血写的。他语音重些说:“这个新兵你们都知道他的事迹,成了一个英雄的号召,由一个人扩大到全体,这就成为反动派畏惧的力量。” 林彪突然问道:“四平丢一次,会有什么反应?” 有人担心说,“丢掉四平,会不会影响民主联军士气?” 林彪脸上带有几分不愉快的气色说,军队的士气不在于丢掉地盘,占领地盘上,而在将领的百战不挠的信心上。兵孬,孬一个,将孬,孬一窝。丢掉四平,就意味着取得全东北。党中央既然叫在四平、本溪歼灭敌人有生力量,那么就要该丢的时候就丢,该顶的时候,就要寸步不让,要刺刀下出威风。 林彪好像最后拍板了,他又把中央两次来电的指示挑重点读了一遍,他读的很慢,听着不像干脆利落的军事家,恰似读一句思考三句的心理学家。他说,这一阶段战斗重点,放在渖阳北面。其理由是以松花江为根据地,发展和壮大军事力量,用血汗来保卫,像保卫党中央一样坚强。如果说退,是倒退着身子往后退,枪口、刺刀始终对着敌人的退。 林彪看在座的将领出神地看着他的脸,他很严肃地说,“本人的决心是,从四月到六月每个月都要歼灭敌人三个整师。” 林彪还插句笑话:“你们千万别捉住赵公武军长呀,要放他回去,他只有回去才能再送兵来,还有郑洞国、廖耀湘、孙立人一些军长都不到捉住的时候。”他把大家说得会心的笑开了。 林彪点支纸菸抽着,抽得有滋有味地说,丢掉四平的话,我们就要拿下他的长春。长春,可不能丢,东北如同一盘磨,长春是磨脐子,要把国民党在东北的军队用磨拉碎了。到那时要的不是四平,而是全东北、全中国。 这时林彪看看表说:“大家按作战会议的部署去行动,有什么样反应都要报告给总部。”他是个细于在战前向将领说透作战方案,而在火线上却不大开口,也不愿催促火线上的指挥员,好像此刻他没有新招子。人们说他在火线上是举足轻重的内向型将军。林彪常说他专爱打国民党新一军、新六军,因为他们是蒋介石嫡系,浑身肉多汤肥。新一军在郑洞国亲自指挥下攻打四平,熊式辉限令郑洞国四月二日占领四平。他计划从昌图到四平只需两天机械化的急行军就足够了,他们要在四月五日打到长春。实际这条从昌图到四平的一百二十里路,他们已经走了一个月,还没走完。在四平北面二十米高地的争夺战,国民党军队扔下的尸体把刚刚发芽的春草全染红了,十五天,他们进攻数十次,冲锋一百次以上。东北民主联军的主要阵地屹然不动,稳如泰山,新一军伤亡及被俘三千余人。四平的老百姓说:别看四平不起眼,看得见,进不来,新一军的骨头还没埋。 ●战争与命运 杜聿明回到渖阳之后,他躺在病榻上,那股好战的激情,被熊式辉这几场败仗,弄得心里发凉了。国民党军攻占辽西对两个军勐增加到七个多军,其中有收编伪满军改的四个保安总队。还从苏军手中接收渖阳、长春、哈尔滨等大城市。现在则是进攻本溪又遭惨败,攻打四平连连受挫,和民主联军成了对峙状态。杜聿明要拿本溪开刀,力图扭转东北战局。他认为熊式辉指挥无能,干不过林彪,而他足以战胜林彪。 这天杜聿明派出的特工人员,说是弄份林彪要他部下调查的一份“特殊报告”,说得十分神秘。 杜聿明如获至宝,让这位特工人员赶快呈上来。他认为掌握林彪有力情报,会对他指挥这次夺取本溪产生更大的把握。 特工人员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四角四方的纸条,双手捧给杜司令长官。 杜聿明小心地展开纸一看,见“特殊报告”上边写着:现在四平街内各家窗户玻璃全被震碎,堪称是座玻璃震碎的城。就这么几个字他费了很长时间在思索。他静下心来自问:林彪为什么要了解全城玻璃震碎多少呢?这对他指挥有什么用呢?是说明对方炮火厉害?还是说明共军抗不住了激烈的炮火轰击?始终不解林彪为他系的这个扣儿。 杜聿明下决心打本溪,从地形上看,本溪为渖阳门户,直接影响渖阳安全。本溪又比四平街名头大,它的背后是大连、旅顺,共军虽然在这两地有活动,但苏军并不欢迎他们,没有给他们多大支持。因此只要把共军逼出本溪,压在连山关以南,国民党军可扼要据守,就能抽出一个军加入四平方面的战斗,得以优势兵力向共军进攻。摆在杜聿明面前的是,必须先和熊式辉商讨,打消他上次进攻本溪失败后的恐惧余悸。熊式辉听说杜聿明要打本溪,便说:“光亭兄,你可要多加小心,共军林彪非常狡猾,你别认为他不在本溪露面,也可能他有意见你,等你去攻本溪时,他又转到本溪来,你认为他调一个主力纵队去四平,等你被他套进口袋里,就吃了大亏。他要忽然集中兵力推向渖阳,我们这里就坐卧不宁了。”他不时露出失望和恐惧的眼光。
第13页 杜聿明感到熊式辉很可怜,这么害怕林彪,于是非常仗义地说:“仗打败了由我担。林彪他的兵力分散,主要是保住北面,天大胆子也不敢攻渖阳。我要把他赶出本溪,我军就军心大振。”他在地图上又把部署当熊式辉的面演练一遍,他站在沙盘和地图面前,不像一个割掉一个腰子的人,却是满面红光,精神抖擞的。 熊式辉半晌说:“光亭兄,你要跟赵公武、郑洞国、廖耀湘以及陈明仁、曾泽生、孙立人请军长都商量一下较为妥善。”他总算脱口同意打本溪了,因为他心里也想报上次一败之仇。 杜聿明冷静一下之后,也考虑到虽然时间紧迫,但也要稳扎稳打。他虽然没有找那么多军长来商量,却也找来郑洞国、赵公武进一步研究了打本溪的情况。而后他又把自己关在屋里进行了三天思考。第一天打破他寂静思考的是,鲍世勛来见他谈中正大学的事情。 杜聿明很少身着西装,这天他穿身浅灰色西装,深蓝色领带,白色皮鞋,可谓潇洒大方了。他早晨接见东北各界头面人物,请了六省一市之长为中正大学理事,熊式辉为名誉董事长,他自任理事长。一切费用均由东北保安司令部军费中拨出。 熊式辉为杜聿明接风,向各界表示杜司令回渖阳了,指日可收復东北九省。这座中正大学以蒋委员长名讳定校名,可谓大胆含蓄,并见杜聿明自认是蒋介石的亲信和本人向上爬之野心了。他为蒋家夺下东北,自己就会成为未来的东北王,统治东北了。首先必须培养各种人才,要形成自己的体系,就得在党、政、军、经济诸方面有自己的得力骨干。他把办学之念头说给蒋介石时,宋美龄微笑着说:“光亭,你看得远,有心胸。将军不光是佩剑,还要懂文为多才。”这样在渖阳办中正大学,蒋政府的教育部立刻就批办了。 在为杜司令开的接风会上,杜聿明是前台着军装,应酬的很得体,表示对东北之安全在握,消灭共军指日可待了。他到来三天已经把军队部署完毕。这天露面好像才下飞机一样,表现出他的言行是举足轻重的。他在会上讲话很短,他对熊式辉的军事失败,政治、经济的无所作为和接收大员的恶劣行为,没有贬一句,反而说,东北之局,堪称稳健,是熊主任的德才之发挥,使东北一潭污水而见清,使国军东南西北打通作战之途,只要挥戈,就可肃清东北全境之敌。目前主要是听候委员长的命令,为了国家民族,要以和平为先导,才没有全力去对付得寸进尺之共产党。他这番话遮住熊式辉之羞耻,熊从心中带有几分感激。其实杜是大大的自吹自擂一番。同时把几日内的心虚和苦闷压一下。 转过身,就是开中正大学理事会了。他脱去军装改洋装的打扮,倒有几分风雅,使一时在渖阳闲蹲着的九省主席,感到有几分安慰,因为他们这些省长、市长、县长都封过了。目前身边只有一块招牌,脚下没有一块地盘,这样在精神上得到了一些满足,往实了说,这些人知道自己的地位都是虚的,在东北杜聿明的威望,比熊大爪子好上几倍。熊大爪子光吹不干实事,他们谁都在熊的身上进过贡品,可眼看半年了,没有收回成本。熊式辉有时封某某人为省长、副省长,就是封个县太爷,也要付给他到任后三年五载都捞不回来的投资。 中正大学董事会开的很隆重,在马路湾西日本人修的朝日女中为临时校舍,对过马路大楼北门上镶金字“中山楼”,可见学校已经配套成龙了。在这次大会的头一天晚上,杜聿明董事长,会见了筹办处副主任鲍世勛少将。还特别发给他通行证,直接坐插着“长官邸”小旗的车进到杜的内宅。 鲍世勛这阵为了筹备中正大学,他把全身心都投进去了。他的住处挂着两套衣服,和国民党军队打交道,他就穿上少将军装,在渖阳很方便,本来办学资金杜聿明有明文规定,一切经费均由军部拨出。其实是由渖阳务工厂、平民税收承担。他弄来些钱添置教具,给聘请的教授发工资及补贴费。四个学院的院长,二十几个系主任,加上学部各部处等开销很大。开始招新生时,先办一期先修班,名额一千人,食宿问题很大,一天忙得他头昏脑胀,但他感到很舒心,这样就减少怀念辽河边上家里的情况了。最近学校复杂起来了,刚刚成立起学生自治会,学生情绪还没稳定,省党部都要来建立三青团部和国民党部,连青年党都来建党部,要插一腿,口头上说支持杜长官办学,其实都是来发展势力。这些事使他很烦恼,他不能不来找这位董事长。 杜聿明在内宅专候鲍世勛的到来,一方面安排中正大学的工作,另外在打本溪之前,想从鲍世勛这里打听一下军情、民情,他认为这个人此时会无所顾虑,会当他说真话,这个重要时刻,听着真话,是他这次出师的精神准备。不能像熊式辉那样出师前洋洋自得,结果吃个大败仗,现在得了恐吓症,提起林彪就害怕了。 鲍世勛被请进布置得豪华的客厅,里边摆着中西家具,看着很气魄。他刚一迈进门坎,对面门打开了,人未露面,声音先传出来了:“世勛,世勛。”亲切而又热烈。 杜聿明走进客厅,他今天穿着长袍马褂,头上戴顶大缎子红疙瘩帽头儿。这身打扮成了带有封建色彩很浓的当地土绅了。
第14页 杜聿明连声说:“世勛,有劳你了。”他双手握住鲍世勛的双手,把对方往身边扯近些,双双坐在沙发上。 鲍世勛为了见司令长官还特意穿身新军装,还挂上了奖章、勋章,好像要拜见蒋委员长的打扮了。他稍微顿一下说:“光亭,我要向你汇报中正大学的筹办工作。”他搓着双手有几分为难的神情。 “世勛,怎么办了几天大学,办成老头子了?”杜聿明抽出一支香菸递给鲍世勛,说,“汇什么报,一切都不要谈,我完全满意,学校招生了,教授阵容齐全,我想很不容易,对你这一武夫来说是够为难的。你有什么困难吗?我想不会少。”说着拿起打火机,打着火给点菸,他说这些话脸上的表情是真诚的。 鲍世勛看着杜聿明,知道他这个人在朋友之间是心直口快的。于是说:“困难是不少,有些事得你出面。” “我不出面,董事会我推一下,以后完全由你办。” “有些得你拿主意。” “哪方面?” “省党部要在校内成立支部,三青团也要成立。” “你们的意见呢?” “目前学校初建,党团没有必要进中正大学。党团一进门,问题就多了,学校就不好办了。” “我看缓建吧!就说等待军队大反攻胜利之后,形势安定下来再研究。” “躲不过去。省党部要在夏令营、冬令营吸收三青团骨干。不然咱们的学生一部分是当地人,一部分是来自东北各地,暑假、寒假回不了家,不久令营,省里不拨高粮米就断炊了。我看先想个别的办法挡一下再说。” “从军队拨粮呢?” “不行,咱们有多少军粮?!” “你说怎么办?” “夏令营先挡一挡,就说要搞军训,必要时你派几个教官只有过了初一再想十五吧。” “照你的办。”杜聿明停一下问道,“渖阳学校怎样?” “东北大学要搞个先修班,他们的学生大部分在北平,教育部怕他们回来闹学潮。渖阳兴办一个省立渤海师范专科,开始上课,眼下看着很正常,前些天他们有一部分学生吵吵要上街游行哪!他们的口号是要和平,不要内战。” 杜聿明非常注意地说:“我们的学生拖什么态度呢?他们对和平、战争是怎么议论的呢?” “学生头脑爱热,对政府、对委员长还有点正统观念,他们对苏军印象不佳,因此对共产党观望着,如果我们搞不好,军事上再站不住,日子就不好过。” “学生知道我回渖阳吗?” “眼下还不知道。” “本溪、四平街这一仗打好,东北就稳住了。”听杜聿明口气这副担子挑在他肩上了,他完全自信能打好这一仗。他要勤务兵摆上酒菜,说:“走,到小饭厅喝几杯。” 他们坐下身子,端起洒杯,一道菜摆上来了,杜聿明指着桌上菜说,“世勛,你尝尝这是什么菜?”他亲自动筷给他夹两块。 鲍世勛用嘴嚼着,吧嗒嘴说:“这是什么筋头八脑的?是爪子什么的吧?” “这是熊爪子。” “熊掌?” “对呀,前天我招待咱们熊主任,我做了这道菜,你说怎么着,他问我这是什么菜?你猜我怎么说?我说,这是龙头筋,只有皇上才能吃上这道菜。” 两个人借着酒气哈哈大笑。 参谋来了。对杜聿明说:“渤海师专学生在司令部门前游行。他们打着纸灯笼,走到门前,一齐吹灭灯笼,高喊‘杜长官,你要带来和平和光明,我们不要黑暗。’” “噢,怎么知道我回渖阳了?怎么透露出去的?是报界吗?” “不大可能,市内各报没有登消息。” “这个学校省教育厅要控制,要注意学生和教师中的带头的。” “我们也在掌握,他们教师当中有几个,其中有一个叫罗鼎。” “罗鼎?”鲍世勛放下酒杯说,“这个人我认识,他是我们学校的客座教授,教古典文学,古文的底子深,学生挺喜欢他的。” 杜聿明放下手中杯,他没有让参谋在此刻多留在身边,摆下手说:“他们游行到司令部门前,让他们过去,点灯笼,灭灯笼,像天上月亮一样,它的盈亏随着你的感情去感觉吧。学生嘛,要有股热血。” 参谋退身走了。 杜聿明给鲍世勛斟酒说:“青年人要有爱国心,追求和平民主光明,驱逐黑暗,这是给社会上增加刺激。我认为这些在于我们的自卑。东北地区的安宁,就因为我们无能,政府接收一塌煳涂,军事上最近连打败仗,学生来喊一喊,对当高官的也是刺激嘛。”他又给鲍世勛续酒。 鲍世勛没有劝杜聿明多喝,因为他刚动过手术,能陪陪他就够意思了。他看着眼前满杯酒说:“光亭,你还算挺开通。市面上各界人士对党国的希望一天比一天降落。接收造成的影响特大,军队搅民也很蝎虎。再这样下去,不堪收拾,会丢掉东北。共产党会来人情,他们政策得人心。”他拿起杯子抿口酒。
第15页 “世勛, 你说什么蝎虎? 共产党怎么得人心?”杜聿明问得很恳切,又说,“东北这块地盘,我们插进腿来了,可惜没走好。” “蝎虎,是东北方言,就是很厉害的意思。”鲍世勛又喝口酒说,“共产党进到渖阳就维持治安,把日本人安全送走了。准许工商户开板营业。在农村搞土地分配,听说共军不住民宅,还挑水扫院子。” “这有几分刁买人心吧?”杜聿明接着又说,“我们还没站住脚跟,还谈不到施政方面的建树。军队不打则罢,要打则胜。像捅蜂子窝似的不行。”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扭动着腰,这给人的感觉是,他动手术耽误了军队战机。他往前一探身,夹起一块熊掌放在鲍世勛菜碟里,说,“这玩艺越嚼越有滋味。” 这很明显,是预示大爪子熊把军政全搞坏了,他要从头收拾旧山河,首先要抓军队,要打个漂亮仗。鲍世勛没有说话,他真就夹着熊掌,脆生生地在嘴里嚼着。他心里在掂量杜聿明的讲话,好像过于自信了。他说:“最近他从外地学生当中,了解共军日益壮大,他们军队和政权结合很紧,没有扯皮的事,不像国军互相拆台。住在那里就祸害老百姓。”他借着酒劲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杜聿明在地毯上来回踱着步说:“世勛,你说东北目前这局面,这仗怎么打?” 鲍世勛不喝了,推开酒杯,老习惯夹块面包片嚼着,屋里很肃静,过会儿说:“我觉得目前要思考的是该打不该打。”他离开桌子,坐在沙发里点起一支烟。 “何谓该打不该打?”杜聿明凑近坐下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鲍世勛看着杜聿明,他感到对方不是在崑崙关打起仗来暴跳如雷,挥动指挥刀沖在前边,也不是缅甸远征时那种血气方刚的气势。那时,连史迪威、罗卓英他都敢顶撞,深入到战区指挥真有横刀立马的架势。现在他居然能坐下来听取意见,可见他随着年龄,阅歷老练了,不过他过于夸大自我的雄心未泯。于是讲了,抗战胜利后,全国人心所向和平、民主,东北十四年受奴役之若,可以说精神被扭曲了。本来东北人对国民政府知道的很少,感情相距很遥远,他们被抛给日寇十四年,这是谁之罪?对国民政府当时还有些正统观念,可是不久,国民党批准中苏条约,跟着苏联军队闯进东北,一些文武大员,连抢带夺地大劫(接)收,伤透了老百姓的心。眼下又要打内战,…… 杜聿明插问一句:“能称内战吗?” “那能叫出什么名堂来呢,同胞互相残杀。”鲍世勛摊开双手。 “这能怨国府一方吗?” “从当时一切力量来比较,国府不先动手打,积极想打,不用说对方什么心理状态,他们不会先挑起来打。可是打起来,对方一点也不示弱,反而越打越强,最后是什么样结局呢?我推测不出来。但有一点很明确,胜者得民心,败者失民心。” “这就是你说的该打不该打吗?” “另一方面,站在党国的立场上,要打就亮出武松打虎的气魄,羞羞答答,占领东北想拿个八军来占领,太没头脑了。虽然没有陷入重围,但越打理越亏,怎么能征服民众和民心呢?” “依兄之言,是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局面了?” “难以收拾的局面。” “难在何处?” “丢掉了时机?” “从何而言?” “稳不住民心,定不住军心。” “从哪方面看?” “几处国军在战场上投向共军,他们发表的言论是弃暗投明。我担心会有更多的人走这条道路。” 杜聿明眼里虽然暗淡了一下,可是还有一道强光冲刺着说:“听兄之言岂不没有救了吗”? 鲍世勛把皱紧的眉毛突然展动一下说:“控制住军队,扩大战场该何等的难?” “我认为兵随将转。” “将要随着谁转呢?” “将要随着战争与命运转吧。”杜聿明脑子反映很快,他觉得还往下唠什么呢?于是说:“世勛,我虽然不是将帅之才,处在党国给我的位置和重任上,尽全力去打好东北这场战争。觉得我们不能意志衰退,我想要先打本溪,甚至同时要打下四平街。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鲍世勛有些茫然了,杜聿明的命运系在战争上。这次绝不同于抗日战争,这显然是场内战。自己参加抗战了,可谓出生入死,眼下回到生养自己的家乡,一切都看见了,一切都尝到了,是战争掌握他的命运。他自己不能掌握命运吗?杜聿明要在这场内战中掌握自己的命运?一个自负的人,往往被命运所掌握。因为跟蒋介石走,这么多年了,又获得什么了?老父亲被建军害死了,还没有见着儿子,老婆剩一条臂膀,还不认他这全尸体的男人,可谓家破人亡了。多亏筹备这座学校,和青年人在一起,给自己认识命运的勇气。他不管教学方面事务,不管训导方面的事情,只是找校舍、学生宿舍,交涉土地,工学院的试验场,文学院的歷史文物搜集,整天滚到繁忙的事务里,在学生当中和教授当中交了不少朋友。罗鼎就是因为住房漏雨,他亲自看过,僱工修好的。这样学生和教授都管他叫鲍代办。这阵看杜聿明把他当近人,肯把作战方案吐露给他,这样他就不能不回答问题了。他说:“光亭,这阵子我是个大事务篓子,两耳不闻校外事。你我在战场上滚过,我不见外,也不说假话,这仗很难打,东北是国人众目瞪瞪之地,眼下全国和平谈判,成立三人小组,连外国人都参加了。为了和平停止战争。我们怎么打?谁打?谁就对内战负责,枪伸不出去,话说不出口。”他说到这里吸口大气。
第16页 “世勛,你说的对,方才我们谈到战争与命运。我觉得战争是命运的较量,不管国家和个人的命运都是如此而矣。”杜聿明把茶桌上一只玻璃杯子,用手转得像朵白花儿,可见当时他的心该有多么慌乱。想到军人的命运是枪桿上的花朵。他停住杯子又说,“我的仗打胜了,共产党让步,就停止了战争,我们在和谈上话就好说多了。”他掠着眼皮看着对方,在徵得同情。 鲍世勛也轻轻掠下眼皮说:“我看和谈双方不在谁胜谁败上。我看是在诚意上,在重庆谈判时,国府军事实力是完全占上风的。可是签了字,大大小小的仗还在打。再说胜败乃兵家常事,谁敢预料胜败?打本溪,我看林彪不一定夺城,打四平他又不一定舍城。” “这怎么说?”杜聿明听着站起身来。 “共军主要目的在于歼灭我们的有生力量。而共军可是越打越多。” “这怎么说?” “因为时间使共军越打越多。他们在边打边搞土地分配,保田保家,穷人都去争当共军。不是这样吗? “因此,我要夺得时间。” “你就是打下本溪和四平,共军也不会退到松花江以北,因为他们在那里建立了大片根据地。这你还不知道,共产党就是靠根据地才生存的。” “东北的前景,我有时感到暗淡,有时还感到光明。目前马歇尔从美国回来了。根据目前东北的局势,三人小组不能不来,我打个胜仗,会逼得共产党停战。” 他这次突然站起身来, 好像在战地前沿, 突然奔向吉普车一样的动作。杜聿明说:“你的话给我提供了战前思考。世勛,中正大学有个眉目了,你还是回到保安司令部吧。不愿挂领兵衔,就挂个高参吧!我当老头子讲去,为了东北巩固,国防部连马占山、万福磷一些东北将领都封了副司令,张学铭都当上中将高参了。他们是形势发展的需要,你是我的需要。你熟悉军队作战,你熟悉东北民情,这是最难能可贵的。”他抓住鲍世勛的手,是诚恳的。 鲍世勛只是说:“眼下学校有很多事缠手,再说,我和青年人在一起免去了很多愁思。对军队生疏了,不用说指挥打仗,就是那套平日生活跑步出操也过不惯了。” “你当我的助手,在关键时刻进一言就行了。”杜聿明端起一杯酒,说:“我拿下本溪,你就到长官部报到。” “学校一时脱不开身。” “那就身兼双职,你这叫能文能武。” 杜聿明把杯中酒喝一半,递给鲍世勛,这种感情十分真挚感人。 鲍世勛喝干杯中酒说:“光亭,你要注意身体少喝酒。” 杜聿明从桌子上拿起一个敞开口地的东北保安司令部的专用信封说:“世勛,你的车挂上这面小旗,就通行无阻了。整个长官部就发下十面。”说着从信封里拿出一面小旗,可见他对鲍世勛的信任了。 鲍世勛接过黄地红字三角小旗, 他懂得小旗比特别通告证还有作用。 他说:“到你这来喝酒就方便了。” “不熊爪子,我觉得啃不长了。” 两个人会心地笑起来。 ● 国民党不自量力 鲍世勛走后,杜聿明回到他的小客厅,轻轻地把头仰在沙发上,魂灵悠悠的飞了出去。以渖阳长官部为出发点,经本溪绕到四平街,整个战场的阵地,敌我双方兵力都在他的心里了,连对手林彪一举一动也都看在眼里了。 杜聿明下令,给他的参谋,请上三天假要他的高参关在卧室里三天,把十天来从各方面侦察到的情况、判断和决心写出综合报告出来。 杜聿明认为共军在本溪方面和四平街方面各有十多万人。两方面兵力虽然大体相等,但论火力、战力,四平街方面较优于本溪方面,林彪又亲自在这方面指挥。国军在四平街方面,自三月十八日新编第一军及第七十一军(欠一个师)分两路向四平街攻击以来,将近四十天,损失惨重,士气颓丧,非增加兵力无法打开僵局。在本溪方面,上次两个师攻击虽然失败,可是目前新编第六军主力在辽阳,第五十二军主力在苏家屯以东及抚顺地区,对本溪形成包围侧击态势。如这次稍加调整,可增加至两个军以上的兵力,对本溪攻击较四平街为易。而且本溪方面调整部署,增加兵力,不影响四平街方面的战斗。从地形上判断,本溪与渖阳唇齿相连,为渖阳门户,共军大量集结在本溪附近,直接威胁渖阳安全。如将本溪共军压迫至连山关以南,既可保障渖阳安全,又可抽调一个军以上兵力增援到四平街方面作战。 杜聿明把他的初步断判写出之后,他分别邀请第五十二军军长赵公武和新六军军长廖耀湘来谈“先打本溪、再打四平街”的方案。在作战态势图前,他亲自讲解,说得活灵活现。 赵公武听着连声说:“周密。只要我五十二军不分割使用,攻下本溪后,防守连山关一带阵地,万无一失,掩护渖阳安全决无问题。”并表示一切备战要当,随时可採取行动。 杜聿明感到这番苦心没有白费,立刻邀请函耀湘听取意见。 廖耀湘连声贊成说:“先攻打本溪腹案我早有此想法,这腹案准确,我认为在攻击本溪中,我担任右翼沿太子河两岸向桥头方面包围攻击,可操胜券。”
第17页 杜聿明听了两位军长的意见,他很激动,他们一致认为必先攻取本溪,安全渖阳门户,再集中优势兵力攻下四平,进取长春,方可无后顾之虑,真乃大展雄韬奇才之举,可能就是一把打开东北战局的必胜钥匙,向北推进,直至黑龙江边之必要途径。两位军长同意他的判断腹案。他一鼓作气地制出方案第二步骤,决心以收复本溪进取连山关保障渖阳安全之目的,先集中有力之一部,再向本溪迅速攻击前进。他立刻部署正在渖阳集中的六十军(除一八二师已在铁岭外),以一师接替鞍山、海城、大石桥、营口等处新编第六军及第七十一军第八十八师的防务。军部及一个师驻抚顺, 接替第五十二军第二师防务。令新六军(欠二o七师)及第八十八师将防务移交后,集结于辽阳附近,对本溪方面警戒搜索,并侦察沿太子河两岸的地形交通,准备包围攻击本溪。令第五十二军第二师将抚顺防务移交后,即归还建制,准备向本溪攻击。 杜聿明一切铺开之后,拿着方案密约会见熊式辉主任,面呈了攻击本溪的作战方案。 杜聿明把从南方带来的鲜水果,摆在桌子上,香气喷鼻。当熊式辉到来之后,两个人坐好了,杜聿明用卫生细布裹着手指给熊式辉剥橙子皮,然后用小刀切成瓣,把西餐叉子送到熊的手中。他很幽默地说:“天翼兄,这一阵子熬得我眼红舌焦。老头子忙于迁都南京,我要在他心顺的吉庆日子里,在马歇尔将军返华的欢迎餐桌上,把东北地区作为礼品献上。” 熊式辉嚼着,略带思考地说:“是这样。”听不出他是问还是说。 杜聿明把手中银叉往盘子上一扔,发出轻微响声,说:“要堵住三人小组的嘴,拦阻三人小组的腿。我们得卖点力气,为老头子争口气,你我得出口气。”他这番话是敲打对方,也是给对方个势头看,拿老头子当榔头砸对方的脑袋瓜子。 熊式辉连眼皮都没掠起来,心里说:杜聿明这橙子吃到嘴里是个啥滋味呢?杜聿明这是击我的脑袋,还是要堵我的嘴巴呢?他沉默的听着,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杜聿明看出熊式辉的顾虑很大,于是开诚布公地说:“天翼兄,这三战本溪的仗,是在你领导下打的。我仅仅是军事上的指挥,而且是总结上次您打的那仗成功之点制定出方案的。另外,军事行动都是在政治、经济支持下进行的。所以我考虑还是恳听主任的高明建树而定夺。”他又给熊式辉挑橙子肉。 熊式辉感到杜聿明已经把路铺到他脚底下,走不走都有明显的利害关系。杜聿明此刻是蒋介石的红人,他早就听说,在他手术时,戴笠这样大人物都亲临探视,可见杜今天之地位了。自己目前还不是日落西山。要想振翅飞出低谷,不依靠杜聿明还行。何况听到谣传雷蒋介石先撤走他的儿子蒋经国,这是官场上见底的事了一。闹不好,一不回他就被撤职了。在这进退维谷中,要洁身自爱,要顾全脸皮,要狡兔有三窟。这时既不能全然贊成,那会显出自己无韬略、无主见,又不能全然否定,杜聿明此次打胜了,会把他一脚踢开。打败了,说他不配合。杜不去打,会说他身为主官不给予支持,这是三个窟窿桥,迈不好那一步都会掉下去。提意见太多了,对方说你打仗无能;提意见少了,显出自己缺少文韬武略。于是把叉子挑在橙子肉上说:“林彪的兵不精,良将并不多,但他运动兵力上速度很快。我怕打本溪,又兼打四平街,我们的兵力不足。” 杜聿明明白熊式辉的顾虑,怕打不好,重蹈上次败仗覆辙。于是说:“我们兵的数量比林的兵少,但将在谋、兵在精,我们老兵见过大阵势,手中武器精良。方面我有考虑,不是顾虑。林彪调动兵力快,可南北两战场相隔一条铁路,阻击、冲锋,我们占上风。何况我军天上有飞机,地上有坦克配合。”他又走到作战地图前认真地给能主任演练一次。熊式辉放下手里餐具,把身子仰在沙发上说:“林彪很狡猾,他看透我们是攻打本溪的计划,一股脑儿把兵力调来围住我们两个军,这就难缠了。” 杜聿明很干脆地说:“不!我们在四平街的攻击能力要大于本溪,林彪敢孤注一掷,我们要以死相拼,攻下四平街,和长春形成东西夹击,然后直取哈尔滨,我看共产党还能支撑几天。”他摆出大将风度来了。 熊式辉也被杜聿明此刻的情绪感染了,不由得身子离开了沙发,说:“我们不算是孤注一掷吗?” 杜聿明气势不衰地说:“双管齐下,齐头并进,天上地下一块攻,我看他林彪用什么来抵挡。打仗不能优柔寡断。如果优柔寡断一分,到手的胜利会失去十分,优柔寡断十分,会失去全部胜利,后果不堪设想。” 熊式辉身子抖一下说:“事要三思!”他的语气缓和些了,他被杜聿明这优柔寡断三锤子,砸了个眼昏头胀。 杜聿明继之晓以利害说:“不歼灭本溪这股渖阳门前之敌,一旦林彪得手,我想渖阳会陷在危机之中,这个责任就无法负了?由谁来负呢?东北在你我脚下,到那时怎么向老头子、党国来交待?” “那就打这场仗吧!”熊式辉像被扎冒泡的气球,他又吸口气说,“光亭,既然有这么大把握,我支持你打吧!”
第18页 “我的把握来自多方面侦察,来自我周密的腹案,我又听了军长们的意见和得到了主任您的支持,我才有了我们这次作战的方案,我有把握。”杜聿明又坐下身子,亲手给熊式辉挑橙子肉。 杜聿明在熊主任走后,立马追枪到长官部作战室,下令集中于辽阳及苏家屯附近的新编第六军(附第八十八师, 欠第二o七师)及第五十二军,次日拂晓,在空军掩护下分两路向本溪攻击前进。 命令下达的同时,杜聿明生怕熊式辉变更决心,动摇军心,动摇他的指挥,即亲身前往红庙附近前进指挥所,同郑洞国商讨对四平街方面暂时停止攻击。而且要摆出南调本溪的姿态,把重武器装上火车皮,还要特工人员有意扮成共军方面探子,造成全力以赴夺取本溪的局面,暂停四平街的攻击,作出手忙脚乱的模样。其实各部队在加紧整理,准备在攻占本溪后,即抽调一个军以上的兵力向四平街攻击。并通过有线、无线大肆宣传杜聿明司令长官赴四平街前线督战,他採用了声东击西的诡计。 ●面对面的较量 仗打响了,在渖阳城南就听见了轰轰炮声。熊式辉坐不稳灵霄宝殿了,他感到心惊肉跳。立即打电话找杜聿明,长官部作战室回话说:“杜长官到四平前线督战去了。”并说已经广播过了。 熊式辉说:“去四平?他给我留下了什么话?”他感到有些火气攻心,认为杜聿明太狂妄了,对他说打本溪,调屁股又去四平,把本溪的林彪引到渖阳空城来了。 参谋回答说:“杜长官有话,给主任准备一架飞机,请主任到本溪上空去巡视战场。” 熊式辉吓一大跳,让他去天上巡视战场?前几天已经有情报,说共产党弄到些日军高射炮,对国军空军飞机开过火。让他去巡视,分明是要他去送命。他用电话找参谋长赵家骧问杜聿明的去向? 赵家骧参谋长说:“熊主任,杜长官去红庙了。” 熊式辉心里暗骂:杜聿明这小子,让我上天去送死、他难道说去红庙出家当和尚了。于是说:“赵参谋长,你到行营来!” 赵家骧来到行营熊式辉办公室, 刚推开门, 熊式辉的话像水似的渡给他说:“这打的是什么仗?本溪共军兵力略与四平街相等,我们以两个军打四平街,打了这么久相持不下,现在以两个军打本溪,万一同上次一样吃了亏,则渖阳将不保。况且抚顺、鞍山、营口都非常重要,叫第六十军去守也不可靠。” 赵家骧说:“能主任,目前本溪方面我们进攻顺利。” 熊式辉不耐烦地说:“你钻进林彪肚子里去,揪住他的心了。他狡猾得很,你进攻,他一还击,还把你打退下来。” 赵家骧说:“林彪在四平前线。” “林彪有分身术,你抓住他真猴假猴了?”熊式辉忿忿地不听赵家骧的解释,他命令地说,“给我请杜长官回渖阳,我看还来得及,我们另谋万全之计。” 杜聿明接到赵家骧的电话,说熊式辉以命令的口气;要他回渖阳。 杜聿明气得两眼瞪熘圆,他既不能违抗熊式辉的命令,又不愿放弃进攻本溪的计划。他在电话中说:“你告诉熊主任,四平街情况也很吃紧,我正在召集各将领开会调整部署,待我同各将领研究决定后,当晚赶回渖阳,再向熊主任请示。”他攀着电话耳机子,听赵家骧重复他电话中的要点。赵家骧问道:“杜司令,您的电话中心点是时间?”杜聿明说:“家骧,对,时间,明白吗?一个字——拖!”了电话。他知道赵家骧完全理解他的意图。杜聿明心中有数,仗一打响,他发现本溪方面主力减弱,他要急攻下去,可攻下本溪。他对赵家骧电话中的意思是,他和熊在东北作战的指挥上,歷来就有不同见解,从山海关到锦州指挥都是别别扭扭的。熊指挥打本溪遭到惨败,他同熊谈到指挥问题,伸不到一个裤腿里去。只有打开僵局以后,才能使熊相信他的指挥才能,今后放手让他指挥作战。如果今天的序战打得好,有进展,晚上回去熊不会强迫他改变决心,万一打得碰了钉子,到晚上再改变计划也来得及。至于对第六十军的看法,他也与熊不同。他认为第六十军是云南部队,虽非国民党军嫡系,可是在和共军作战方面,兵随将转,他们的高级将领听从他指挥,他在这个部队装备较差情况下,不给予他们重要任务,守备后方城市一时还是能胜任的,万一发生情况,再以大军支援不会出什么意外,要将心比心就行了。 杜聿明守在郑洞国指挥所里,焦急地等着电报,参谋穿梭似的来回报告说赵公武和廖耀湘两军都进展的十分顺利,他这才要车返回渖阳去向熊式辉汇报。 熊式辉开头橡坐在火山口上一样,不停地要长官部向他报告南北两个战场的情况,他都得到了打得很好的消息。 杜聿明赶回渖阳,他在车上还不停地收到捷报,他进了渖阳长官部高兴得连口饭都未吃,一直去找熊式辉汇报,其实他是很傲气地去见这位被共军打怕的长官。他夸耀自己指挥才能,给对方一个小小的难堪,他一进会客室,熊式辉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一个女军官献上一束鲜花。他精精神神地向熊式辉敬礼说:“报告熊主任,我赶回来了。”
第19页 熊式辉握住杜聿明的手说:“光亭,辛苦了。”他在慰问英雄归来。 杜聿明坐下之后,简单地汇报南北两个战场的情况,他更说得条条有理。 熊式辉并不坚持他的意见了,他还是反覆地说:“光亭,要深谋远虑呀,共军非常狡猾,要小心,不要被套进口袋里吃亏。”他的心里还在想:“不拿下本溪。四平街还不能说胜利,只不过是出师顺利罢了。” 杜聿明情绪仍然很激动地说:“这次攻击正面大,已形成包围敌人的态势。我要新六军置重点于右翼,光第五十二军进出于桥头附近,第五十二军置重点于左翼,正面在空、炮掩护下迅速地勐烈进迫,使敌人不易转移兵力,就是说,我们用两个拳头打敌人,使其没有还手的余地。” 熊式辉边听边点头,插话说:“天黑了,我们的飞机就减少攻击力了吧?”他抿紧了嘴唇。 杜聿明点点头,说:“夜间大炮还可以轰击。拂晓前快速攻击,会把夜间耽误的时间赶出来。” “共军利用拂晓攻击可是有一套的。” “用火力压住他们。” 参谋进来报告说,“据侦察林彪仍然在四平前线督战。” 熊式辉说:“林彪是个神出鬼没的人物。要从南北战场的利益得失,判断林彪在哪里活动,不可大意。” “主任的考虑也是很重要的,我从明天起直接掌握情况,指挥前方各部队进攻,记住您的指示,遵照执行,不使部队吃亏,这仗一定得打出色。”杜聿明没有说出这次打胜的话,怕揭了熊的短,看出熊式辉尚能接受他的意见,仗打好也有他一份,可以把上次吃败仗的面子捡回来。 熊式辉很高兴,他面带笑容地说:“你多辛苦了。我给你准备了便饭。” 他们刚站起身来,参谋报告,说,从打天黑,共军活动频繁,已拿出一个纵队去支援四平。 杜聿明没有去吃便饭,他带着几分惊慌问道:“林彪到本溪前线来了?”他对熊式辉小声地说:“这第一夜不能受挫。” “果真林彪调走一个纵队?那么说,南满共军只有一个纵队了?”熊式辉着急地问道。 “他们兵力削弱了。我们要勐攻本溪。”杜聿明一转身飞快地走了。他心里有点怕落入林彪的圈套。 却说林彪对国民党的行为经过认真思考,从郑洞国攻击四平街未破,到杜聿明亲来四平前线督战等情报作了综合分析后, 他对旅和纵队指挥员们说:“ 杜聿明要露一手,他表面上要对本溪、四平同时下手,但我认为他的主要矛头是针对本溪。因此,我们不能让他牵着鼻子走。’因为郑洞国不会在四平搞佯攻。我们要顶住四平。本溪方面敌人有五个多师的兵力,共八万余人,可能分三路扑来,我们要打阻击,一刀刀割他们。最后本溪可以放弃,只要杀伤敌人有生力量就行。假如四平顶不住,我要拿下长春,不是割蒋介石的耳朵、而是要卡死他的脖子,巩固松花江以北根据地。我们要将目前的情况立即上报中央,一边採取相应的快速行动。”林彪站起身来说完自己的方案,便动身到四平前线去。 东北民主联军按照林彪的指示一段段阻击着杜聿明五个多师的兵力进攻。他们是分三路突然直扑本溪的_当把敌军三路迎头阻击住的时候,中央命令东北民主联军要死守本溪一个月。总部遵照中央指示,立即调整部署,以十旅的三十团和十一旅第三十一团迅速地在本溪以西的三会厂、松树岭、林家崴子及大虎沿、上下虎、把什沟组织防御,赶修工事,准备死守。九旅及保三旅七团,测部于架板山、塔山一线监视敌人,主力集结于牛堡子、石桥子附近,并在马耳山、歪头山铁路两侧,构筑阵地,阻敌前进,摆出寸土不让的架势。 东北民主联军防御部队刚刚布置好,杜聿明部队各路以师为单位,在飞机大炮配合下,以勐烈的炮火向东北民主联军阵地轰击,支援步兵集团连续突击,不给对方以喘息之机。 左路赵公武的第五十二军第二师和第二十五师在密集火力的掩护下,向架板山、塔山阵地勐攻。 东北民主联军二十七团在天上飞机扫射、地上大炮轰击的情况下,以少于对方数倍的兵力反覆冲杀,打退敌人多次进攻。 杜聿明给赵公武拍电,问他阻击之敌有多少?飞机、大炮配合都来攻下来,是否再增加兵力? 赵公武回电,可能有四个旅之兵力,需要增援。 杜聿明催促廖耀湘迅速前进。 廖耀湘急电报告:第八十八师师长胡家镇不服从指挥。廖耀湘命令第八十八师经太子河南岸迅速包围攻击前进! 胡家骧第八十八师出去不远,即停滞不前,部队埋锅做饭了。 廖耀湘下令:“迅速前进不得有误!” 胡家骧喊:“我完全没有弄明白,你这是怎么指挥的?你打过仗没有?” 廖耀湘生气地说:“我打仗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长。这是杜长官亲自指挥的。” 胡家骧喊:“我去找杜聿明,这仗打的不公。” “现在正在攻击敌人,贻误战机由你负责。” “这煳涂官指挥的煳涂仗我不打。”胡家骧摔下电话,驱车回渖阳了。
第20页 杜聿明听廖耀湘一说,他气得浑身打颤说:“建楚, 要顾全整个战局,找回胡家骧,要他迅速完成任务,命令第五十二军迅速前进。” 廖耀湘知道杜聿明作战要求非常严格,如果不能按照命令完成任务,会受严重处分。他吸口气压住心里火说:“光亭,我看找胡来不及了,我设法调整部署,如期完成任务。”他知道再多说,就给杜聿明增加困难了。 林彪听到阻击第五十二军的一个团的报告,感到他们打得很出色。一个团抵抗住了两个师一个军的攻击,打得很艰苦,当他听到第五十二军进攻的速度,看着表说:“这个军是半机械化,他突然为啥减慢了速度?可能他的侧翼行动慢下来了,第五十二军怕孤军深入吃亏,也慢下来了。急调军区三十四团支援本溪,侧击敌人。我们快速构筑完工事,第五十二军才能赶到,这对我们歼灭敌人太有利了。” 廖耀湘一方面要新六军勐往第五十二军身边靠拢,要飞机轰炸第八十八师进攻的漏洞地区,使战局缓冲一下。 杜聿明害怕林彪发现第八十八师这个漏洞的弱点转移兵力消灭该师。他更担心前方出现纰漏,使攻击本溪战局受损。 参谋来报,第八十八师胡师长来见。 杜聿明拍下桌子,真是心气得乱跳,这是什么火候了,还来打官司。可他还是压下火气说:“让他进来说!” 胡家骧一迈门坎就嚷:“杜长官,廖耀湘他指挥不公,将全军主要任务交给八十八师担任,而新六军主力尚未参予战斗,八十八师已经打得精疲力尽了,无法前进。” 杜聿明站在作战地图前边,听胡家骧吵嚷,他看着地图,感到廖耀湘新六军比八十八师慢半拍,只是说:“这事情我要调查。” 胡家骧看出杜聿明气色不好,又说:“廖耀湘还怪我畏缩不前。所以特前来请示。”他表现出受了委屈。 杜聿明看着胡说:“这些我会弄明白,你要迅速地回部队指挥,立功赎擅离职守之罪。” 胡家骧说:“事情没有弄明白,先给我定了罪?我不能回去!我没法指挥部队。” 杜聿明抬高声音说:“我看你胆怯了,又不服从命令,你犯了临阵擅离职守罪。” 胡家骧一声不吭地从腰上解下手枪,放在桌上,两腿立正站着。 杜聿明大声地喊道:“将胡家骧押走!” 胡被押下后,杜孝明亲自动手草拟命令,任命自己的亲信韩增栋为第八十八师长,令其克日到任,指挥八十八师继续作战。这么重要的人事更动,就是再忙,也应向第七十一军军长陈明仁商量。他感到战时没有时间过多考虑了。 东北民主联军第三十四团在途中同新二十二师相遇,发生激战,使二十二师不能前进。 杜聿明感到第八十八师滞缓了时间,廖耀湘部本来可以先第五十二军进入本溪。因为新六军是机械化,第五十二军是半机械化。经第八十八师调整部署后再攻击前进,远远落后于第五十二军。在第五十二军开始进攻本溪时,新六军左翼尚未接近本溪,右翼亦未越过太子河南岸进入桥头。这样他担心东北民主联军在阻击战中,歼灭他的有生力量。他要从第八十八师留下的空当撤退。他下令空军飞机轰炸歪头山阵地,要用美制杀伤力量强的“面包篮”炸弹。杀伤撤退和阵地上东北民主联军,支援步兵攻占歪头山要点。割裂对方防御阵地,要步兵向纵深发展。 东北民主联军所有阵地都遭到飞机轰炸和大炮轰击。这时国民党军队第八十八师赶到响山子一带与十旅及十一旅三十二团形成对峙。中路国民党新二十二师正在松树岭、下虎、把十沟、大河沿阵地与东北民主联军第三十团、第三十一团激战。 国民党飞机开始攻击东北民主联军退入本溪市区的部队,轮番地轰炸扫射,大炮也往市区轰击,傍晚突破东北民主联军第三道防御阵地,战斗发展到老市区,双方在逐条街争夺,展开了激烈巷战。 市区和中路,东北民主联军阵地几乎都被飞机、大炮轰炸摧毁,有的阵地双方出出进进几十次争夺。在白玛格斗中,国民党军队被杀伤千余人,东北民主联军损失也很惨重,第三十团四个连干部全部伤亡了,每连只剩下十几个人,有的阵地仍然死死守住。 东北民主联军总部及时分析战场形势,认为部队防御面太宽,兵力不足,敌我力量悬殊太大,不宜死守。向中央请示,在敌人。兵力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不宜死守城市,为避免被动,保存实力,在运动中消灭敌人有生力量,建议放弃本溪。中央很快地批准了东北民主联军总部的请示。东北民主联军于凌晨主动撤出了本溪。 林彪向总部报告,第三次保卫本溪战中,共歼敌两千余人。各主力部队迅速转移了阵地,南北都在大调动。中央要林彪根据中央指示,在辽南用一定力量的部队牵制国民党整个在东北的兵力,同时建设松花江以北的根据地。从全国战场整体来分析,要是国民党彻底地破坏了停战,掀起内战,那么,东北就成了主要战场。因此要使东北民主联军成为活的兵力。对中央的指示,林彪胸有成竹,他的兵打到哪里都会使战争改观。本溪撤退,虽然达到了歼灭对方有生力量的预期效果,但林彪心里总觉不安,因为部队的伤亡过大,使他心里没法平静。
第21页 林彪估计到郑洞国看到他们在南线得了手,不能不勐攻四平街,互相间的兵力都往这条战线上移动。杜孝明可以集中七个整师的兵力。东北民主联军根据中央指示精神,决心集中十三个师的兵力,以四平街为中心组成一条东西长约百里的防线,对北进之敌给予歼灭性打击。到那时四平街歼灭战才会全面开始。为了给国民党军战术战略上增加心理压迫,东北民主联军下令开始向盘踞在长春的国民党伪军姜鹏飞部发动攻击。 这股伪军是在苏联红军撤退时,插到长春的。蒋经国以此向他老子表功,说国民党军队占据了东北九首之核心。其实这是一股土匪强盗,他们欺压老百姓的心比铁石还硬,这个土匪司令还自称为“铁石部队”,共计约有一万多人。这些匪徒们还自吹说东北民主联军没有能力攻打长春。 这股匪徒发现东北民主联军往长春包围过来的时候,还杀气腾腾地亮出要和东北民主联军决战的架式,并向四平街郑洞国表示,他们在长春铁石一样地坚固,是坚不可摧的。一夜工夫,还没等正面接火,已经发现即将被围歼了,连逃遁到四平街的幻想都遭到破灭了,这才吃惊地感到东北民主联军行动的神速了。 东北民主联军很巧妙地包围了长春的伪军,立即全面展开了总攻击,敌人没法应付这样勐烈的攻击和勐插的部队,当天就摧垮了伪军的防御阵地从而结束了战斗。 美鹏飞向杜聿明、郑洞国唿救。他们只是要姜鹏飞顶住,待四平街大捷后,会迅速夹击东北民主联军,说这是千载难逢之战机。他们摸不清林彪为啥要拿长春,认为是诱惑四平街的兵力,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这样东北民主联军集中力量,稳打稳扎,把长春盘踞的伪军歼灭了。共击毙击伤两千五百多人,俘虏第四总队司令兼城防司令以下官兵一万四千余人(其中日军二百余人)。攻下长春,击垮自称铁石的顽匪。长春市锣鼓喧天,把四平街都震得天地乱颤了。 最激烈的四平大战即将开始! 第三章 没有带来和平的使节 ●马歇尔回天乏力 马歇尔在北平停留的时间很短,但他了解到军调部的人们都在闲着,中国局势全面恶化了。为此,他要赶到重庆会见蒋介石和周恩来,挽救这倾斜倒塌的大厦。他曾在国内接到宋美龄的亲笔信,恭维他是和平使者,请他迅速回中国来,并透露国共双方在满洲开火了,国民党军队拿下了东北重镇本溪,共产党挥戈取下东北核心城市长春,双方在四平街几次较量,现在局面对峙。他的部下拜德罗看他回国后,双方没有再进一步签署停战的和平签字。他认为这是国民党和共产党之间的根本分歧,在于多年住窑洞的毛泽东同一贯依靠盘剥他人为生的国民党人之间的分歧,毛泽东无法使自己同对方合作共事。蒋介石这个人物太出尔反尔了。目前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他电告华盛顿和马歇尔,希望他别回中国来,别滚在这个一时摸不出方向的漩涡里。工作人员都知道马歇尔是个不认输的人。他要是不回来,那不符合他的性格。遗憾的是马歇尔回电,他偕同夫人凯萨琳按计划提前三天回来。 拜德罗看见马歇尔时,他在心里说:这位将军他要把自己置于多么可怕的境地啊!这可能是这位五星上将上场的最后一齣戏了。恐怕他从此以后碰到的就全是失败和幻灭了。他带着这种情绪把将军接下飞机。 凯萨琳很不愉快,因为她在北平没有玩够,几乎是把她扯进了飞机。 在重庆马歇尔夫妇住进一所大院里,除他们的住宅外,还有使团工作人员的住宅以及办公场所。他来到重庆就通知蒋介石,他要拜会他。因为蒋介石既没到机场迎接,宋美龄也只是礼貌地给凯萨琳打农电话,不难看出这位佛爷的冷淡。马歇尔考虑还是先拜蒋介石,后拜周恩来。他已经听说了周恩来从延安赶回重庆,大有在专门等他回来的势头,可是也没有主动登门拜访。蒋介石很忙,准备迁回南京,这是他的喜庆之事,一切都由他亲自安排。 马歇尔给蒋介石挂了电话说:“阁下,我知道你很忙,是不该打搅你的。可是我们事业的航船,是不该停止不前的。”他知道:蒋介石的军队由美国军舰,飞机运往中国各地,光是东北就有八个军,二十二个师了,武器满可装备十二个军。南京的京浦路、京广路、北宁路都有国民党的军队,沿海港口都驻扎着美国军舰和海军陆战队,美国在中国抗日时使用的飞机,全部交给了国民党空军。他在北平时,就已经听说这些飞机,在东北各战场发挥很大的作用。 马歇尔的回来,对蒋介石还有一定的吸引力。蒋的驻美大使报告,说这位将军在美国四处奔走,像叫花子乞求一样,为蒋家王朝讨经济援助。再加马歇尔在美国有威望,深得杜鲁门总统的崇拜和信任。蒋介石对杜鲁门总统还有几分惧怕。他对罗斯福有好感,因为他的夫人住进白宫里,为他争取了很多利益。这位杜鲁门总统,敢于在罗斯福制造原子弹上下命令,给日本甩下两颗去;他还敢于在欧洲战后不撤兵,反而和苏联的史达林对峙。说是要有朝一日会通垮苏联,使人生畏。蒋介石还是在电话中说:“马歇尔将军,我被国事缠住手脚了,有些慢待请原谅,我和夫人正准备去拜访,当面请赐教。”
第22页 果真,蒋介石和夫人宋美龄赶到了。 双方一阵寒暄,宋美龄和凯萨琳单独亲热地交谈,甚至躲开了男人。凯萨琳把宋美龄也当成是个吃喝玩乐的女人。 蒋介石和马歇尔坐下没有过几秒钟,马歇尔就说:“这不算不幸,是事情发生点偏差,在满洲双方军队展开了夺城战。惹得一时国共以外人士都认为中国内战爆发了。”他搓着手好像是在离开这当儿,战争从他手指缝中流出去的,听口气还有几分歉意。他并没有指责是哪家挑起来的。 蒋介石听着脸色在变,他好像有些按捺不住了,欠下身子说:“现在我应该清楚了,我以前争辩说,共产党会履行他们的协议,是错误的,这由于下面的事情可以证明:他们未能交出二月二十五日达成的军队整编协议所规定的应于三星期内交出的他们准备保留的师的名册,他们进攻了长春,他们拒绝继续恢復华北的交通;政府在满洲的各个师有被歼灭的危险;我不感到在满洲能够进一步前进,撤退一部分军队可能是必要的;我甚至考虑到完全撤出满洲,把满洲问题提交给国际上解决。”他说的这番话,听起来好像是就全面局势作了一次坦率的谈话,好像受了多么大的委屈。 马歇尔对蒋介石这番谈话,心中知道一半以上是假话,另一半是谎言。就说满洲局势,他已经将精兵强将派往满洲了,而且大反攻的架式拉开了,只是掩人耳目,还有争得美国同情,迅速地提供经济援助,和请美国继续用军舰和飞机往满洲运兵。他沉思一会儿,是给对方一个有所保留的印象:“虽然我认识到满洲的危机局势,并且考虑到共产党进攻长春是明显违犯他们的协议,但同时我感到,鑑于在中国的局势中本来存在的深刻的不信任和怀疑,政府过去的行为是有挑衅性的;而且有时是愚蠢的。我痛惜政府军事长官在满洲的行为和政府长官长期拒绝允许军调部执行小组进入满洲。” 蒋介石没有言语,在军调小组要求进入满洲时,他有密令要求不予理睬。 马歇尔狡猾地、试探地说:“从目前满洲局势看,国军取本溪,共军攻下长春,在四平街相峙不下,如果是国军实行大撤退,那么共产党一定会说,为什么美国还帮助国民党往满洲运兵呢?” 蒋介石.听到这里勐然抬起头来,但他没有说话,因为他刚刚提出把第六十军和九十三军运进满洲了。 马歇尔又把话拉回来说:“我认为仍然还有相当的希望可以达成妥协,对于政府来说,这样要比一次可能的撤退有利得多。” 蒋介石听后没有言语,他的脸皮不红不白地点下头,他的谎言被马歇尔巧妙地扎了一下。 马歇尔说:“我不同意关于共产党拒绝继续恢復交通的说法。政府交通人员在铁路上是不遵守规定的。军部在铁路两旁的碉堡又拆除多少呢?共产党是有很多话可说的。” 马歇尔和蒋介石继续会谈,蒋介石不再提局势的危险是共产党一方造成的,也不提大撤退的问题。 这时宋美龄和凯萨琳几乎是拉着手走进来的,两个人比姐妹还亲了。 宋美龄说;“南京的春末夏初,比华盛顿还要热和潮湿,他担心会影响马歇尔夫人的健康,她建议首都迁回南京后,请马歇尔和夫人和他们一同去牯岭避暑。”两个女人似乎是在唠着家常,他们俩已经亲密得分不开了。 马歇尔看着夫人凯萨琳,向蒋介石夫妇道了谢,答应去南京以西约二百五一个英里牯岭避暑地。只是还要和中共代表周恩来会谈,他要尽全力使双方达成妥协。他当蒋介石强调目前局势的严重性,寻求一项解决问题的办法和他自己对于局势的估计。 蒋介石夫妇走后,马歇尔知道局势现在是逆转了,闹得国共双方都完全缺乏诚意而互不信任,每一方在对方的所有建议后面都看到邪恶的动机。国民政府阻碍了派遣执行小组进入满洲。共产党说停战令适用于全中国,而国民政府却反对停战令适用于满洲。在国民政府军队开进满洲时,他们採取了鲁莽行动,企图消灭在内地的共产党军队,结果遭到共产党军队的顽强抵抗,形成内战的态势,这都是蒋介石身边的军事人员的毫无头脑的表现。共产党如果没有这么强的军事力量,也不会敢于公开对抗,蒋介石也不会公开要求整编共产党军队,现在使蒋介石尝到了力量的抗衡。马歇尔感到只有去找周恩来,”说服延安再次把军事力量纳入轨道。 马歇尔在内心中,何尝不感到前一阶段无论怎么表示公平,他的天平还是向蒋介石倾斜的,目前这种局势他只有厚着脸皮和周恩来会谈了。他知道周恩来在重庆,他的返回中国,周恩来是知道的,可周并没有找他会谈,可见这位周恩来是胸有成竹了。 马歇尔邀请周恩来到他的住处会谈。 周恩来很快地来了,他理直气壮地来了,他那张满面热情和严肃的面孔,没有丝毫变样,给别人的印象他仍是胜利者。 马歇尔见周恩来坐下了,态度那么从容不迫,寒暄几句之后,他从容地从皮夹里拿出《大公报》,递给周恩来说:“周将军可曾看见这份报纸的文章?‘可耻的长春之战’的社论?” 周恩来脸上严肃之气多于他那和蔼可亲,他没有说看过,随手从他携带的公文夹里,也拿出一份报纸。
第23页 马歇尔接到手中一看,是和《大公报》同日报纸。是重庆《新华日报》发表的社论“可耻的大公报”社论,揭露《大公报》的帮凶面目,可谓针锋相对了。 这使马歇尔一时愣住了。他看着接到手中的《新华日报》这篇揭露《大公报》的社论,用英文已经翻译好了。他心里不知是火还是气,感到受了很大的难堪,本来是想给周恩来摆道坎,绊绊他的腿,使对方嘴软些,万没想到自己打自己一闷棍,闹得一时不知该怎么往下谈了。 周恩来以守为攻了,他看着马歇尔说:“将军阁下,在您返回华盛顿短短时间里停战被破坏了,主要是汉口的局势,我们的军队被集中的政府大军所包围;政府军队向热河省赤峰移动,这次进军命令是由重庆国民政府统帅部发出的,违犯了停战令;驻广州的司令长官张发奎拒绝承认该区共产党军队,并拒绝承认军调部和重庆国民政府命令;何应钦的陆军总部没有依照停战令中明白的规定,提出关于长江以南军队调动的每日报告;在北平搜查共产党人的住所并封闭共产党的报社;政府飞机在延安飞机场上空‘侦察’;在渖阳飞机场扣留共产党执行小组人员。” 马歇尔知道周恩来指责国民党破坏停战令的事实,都是国民政府的愚蠢活动。国民党在苏联红军条约中有过在满洲获得和平的机会,在渖阳、长春、哈尔滨都使国民党政府及军队进驻过了。但是他们没有利用这个机会。现在共产党正在利用当前局势,并且日益强大起来,因而使国民党政府处于很危险的军事地位,即战线过长,兵力日益分散。他还是以同情国民党的心情和周恩来会谈。他本来想当头轰周恩来一炮,万万没有料到周恩来给他兜头一顿炮,几乎把他打垮了。但他好像有军人的素质,抖擞一下精神,还是能冲锋陷阵的。他没有驳周恩来提出的几点意见,但他还是转达了蒋介石对于东北问题的态度,他说:“蒋委员长谓,必须候军事上收復长春,然后有和平之可言,届时政府始可考虑接受中共所提出之其他若干要求。”他以这种口气,好像以国民党目前在满洲之兵力强于共产党兵力,大有把兵力推向全满洲之势。 周恩来坚决地说:“如不能无条件的停战,则中共似不能接受政府方面之意见。” 双方谈成了僵局。马歇尔预料到了,这是国民党在东北的进攻造成的。使共产党军队在战争中强大起来,而且大有超过蒋介石军队的迂迴作战能力。近几天来,美国使馆军事专家们提出,如果,国民党军队没有足够的征服满洲的能力,还要强行增兵在满洲开战,战争的无情发展,完全有可能把国民党军队拖垮,在军事上会有朝一日比共产党弱,到那时蒋介石政府的命运不堪设想。考虑到长远一点的利益,他去找蒋介石拟再次商谈,可是蒋介石不告而去南京,大搞还都去了。 马歇尔拜会了国民政府任命为参加三人小组和三人军事小组的代表徐永昌将军,他是军政部作战局局长,他替换张治中将军。张将军已经到新疆任职去了。马歇尔询问蒋介石临去南京时有何打算? 徐永昌说:“委员长没有谈他个人打算,他坚决要拿下长春,因为四平街不在话下了。不拿下长春,他没有话可说,没有可停止进攻的命令,甚至在全国。” 马歇尔茫然地说:“这太草率了,满洲的战局能稳操胜券吗?” 徐永昌说:“杜聿明长官取下本溪后,挥戈四平街,大有一鼓作气取长春、哈尔滨之势。”亮出蒋介石坚决占领长春的强硬立场。 马歇尔的心感到沉重,把军事当成唯一手段了。蒋介石这时是有拖有攻,在停战上拖,在满洲战场上攻。一方面他还要和蒋介石邀在南京见面,另方面他仍然在提出意见,说服共产党撤出长春,在长春设立军调部的前进指挥所以维持治安。如果周恩来同意,由三人小组坐下来谈,对蒋介石没有不利,而且会暗中帮助拖上一把。 马歇尔不动声色地找周恩来会谈。把蒋介石意见转达了。但他表示尽全力要说服蒋介石回心转意。现在由他率领三人小组在重庆拟定说服蒋介石的方案。 周恩来立刻表示,蒋委员长以武力攻占长春的态度已经引起了困难,而且要说服委员长是困难的。第一他不承认在满洲的共产党军队;第二,当他谈判失败时,他就渴望用武;第三,他渴望行使国民政府的权力,只是在被迫时才作出让步。从蒋委员长的态度来看,达成以前的协议是勉强的,他是同国民党内的“顽固分子” 一致的。轻易地把长春让给国民党,将诱使国民党企图攻占哈尔滨。 周恩来最后表示,没有取得蒋介石的表态,三人小组会谈是毫无意义的,只会拖延时间。 马歇尔说他立即去找蒋介石,希望周将军在重庆等候。 与此同时,重庆二十个人民团体致书马歇尔,反对美国支持国民党政府进行内战,要求立即停止往东北战场运送国民党军队。马歇尔不告而别飞南京了。 周恩来在重庆没有耐心地恭候,他举行了记者招待会,对东北问题发表重要讲话,指出:“根据目前形势,东北的前途有两种:一、大打下去,这不仅糜烂东北,而且极可能延及关内,变成全国性的大内战,这是人民绝对不许可的。二、立即停战,这是唯一好的前途。
第24页 国民党政府宣布还都南京,国共谈判的中心也从重庆移到南京。周恩来在曾家岩五十号举行向文化界人士的话别茶会。应邀的三百多客人,大家都怀着借别的心情来参加茶话会。 周恩来等候在客厅门前迎接来宾,大家看到他的心情显得沉重,知道是由于东北问题的谈判正处在僵持中,忧心国民党不顺民意挑起内战。大家落座后,心情都很激动,请他讲话。 周恩来轻轻摆下手,他谈东北发生内战,是蒋介石破坏了谈判,整个谈判是处在僵持之中,共产党若是退让,全面内战立刻就会掀起来。他又说毛泽东写了《关于目前国际形势的几点估计》,文章明确指出,只要世界人民力量向世界反动力量进行坚决的和有效的斗争,就可以克服新的世界战争的危险……毛泽东的有力论证使不少人士感到蒋介石在发动全国性内战,是迎合世界新的战争的危险。 周恩来心事很沉重,但他凝静地没有提到谈判的前景和趋向,他说:“重庆真是个谈判的城市。我差不多在这里谈判十年了,找一直为谈判而奔走渝、延之间。谈判耗去了我现有生命的五分之一,我已经谈老了!”他深沉地回忆着,“民主事业的进程是多么艰难啊!我虽然将近五十之年了,但不敢自馁,我们一定要走完这最后而又最艰苦的一段路!” 大家都没有更多的交谈,被周恩来这段话语所感动,又都感到郁闷压抑,谁的心里都在产生对内战的厌恶,多么希望和平、民主的新中国的到来。临别时,看着天空中隐藏在黑暗中的小月牙儿,它已经亏到最小的时候了,可人们都会想到,它即将慢慢由盈到最圆最亮的时刻。也许此刻为了它的大放光彩,而忍耐的亏着。周恩来当着那位青年记者,充满感情地谈起他个人的歷史。他沉默一会,也像月牙由亏到盈一样,握住记者手说:“中国人民已经起来,在我们这一生中还可以把艰苦途程走完而达到胜利。不过走最后这一段路是更艰苦更困难,需要我们克服就是了。” 第二天周恩来和中共代表团的同志邓颖超、陆定一、廖承志。董必武、李维汉等也先后飞抵南京,他们都住在梅园新村。 周恩来率中共代表团到达南京的当晚,在梅园新村举行了首次中外记者招待会。他在会上指出:“中原局势甚为严重,全国内战可能爆发。中国共产党对东北问题的态度,就是首先实现无条件停战,再谈其他问题。” 有记者问:“周先生,有重开谈判的可能性吗?” “我看是有的。”周恩来说,“重开谈判,是有些新要求,不是有些改变?” “谈判重开时,”周恩来很有气度地表示说,“希望首先协议停止中原内战。” “关于满洲战局呢?” “有关东北局势我们看成是谈判重点。” “如果,国民党军队打下去呢?” “我们奉陪,最终胜利是我们的。” “为何这么说?” “因为我们取信于人民。” 周恩来根据他和马歇尔这次会谈,以及南京蒋介石方面的无知的傲慢态度,他致电中共中央,判断如下:目前蒋系有意识的走向战争,但做法尚存两面,分析如下:蒋之做法,在关外则强调接收长春,在关内则极力向我挑战,政治上则是国大无限延期,先用全力肃清后方,而口头则说遵守政协决议,坚决实行整军、復员、改组政府及国防部,企图以此骗取舆论,争取美国造成我欲内战之印象,以孤立我们,便于达到其发动全面内战之目的。由此分析,我之方针当然仍据实揭露蒋之内战方针及挑战阴谋,放手发动群众,坚决准备自卫,并实行还击。但同时也应避免挑战,不受挑衅。我对形势的发展这样预测:前途,在目前看来,真正好转绝无可能,全面破裂尚有顾虑,但危险已增长,半打半和也许较多,最后要着力量的变化和对比来决定。然即使和也不会安定,必然仍在不安定的斗争中对峙下去,动员群众,以待决战。 这时中共中央发出关于时局和对策的指示,指出:目前国民党除在东北大打外,并积极准备全国内战。我党方针是力争东北停战及制止全国内战,至少也要推延全国内战时间,在政策中强调不向国民党挑战,不向彼方主动进攻,如国民党方向我蚕食或进攻,我必须坚决将其击退,收復失地。纠纷发生经过斗争之后由执行小组加以调处,使我处于有理有利地位。对执行部及各执行小组的工作加以调整,改善对美国人关系,无论美国人如何偏袒国方,我除据理力争外,只要美国未恢復赫尔利政策,策动全国内战,我即应尽可能争取美国人。 @牯岭避暑 周恩来到南京后,接到中央的通知精神,尽量不要国民党军队去攻击长春,延安方面认为可以研究对挑起内战利弊来定夺。他赶到马歇尔住处,要见马歇尔。可这时马歇尔到南京后连日和蒋介石及国防部接触。马歇尔曾对美国大使馆说过,他急于要和周恩来恢復会谈。可在两三天内变了卦。据美国大使馆人员反映,马歇尔将军和夫人凯萨琳,认为南京气候燥热潮湿,而不适应。但到哪里适应去了,一时不得而知,社会上议论是南京政治气候燥热而不得不躲开。周恩来准备去上海,说那里有海风吹,可能会心旷神怡多了。
第25页 这时马歇尔正往避暑胜地牯岭进发。这二百五十英里路程,而且能调动所有运输工具,可谓游山玩水之佳期,他和夫人坐轻型飞机飞了两个多小时,鸟瞰江南水景区及大地山川之秀气,然后乘一艘缴获日军的炮艇横渡长江。 凯萨琳夫人身着短衫,在船头甲板藤椅上坐着,头上有大花洋伞遮着荫凉,她不时被两岸风光惊呆,吃惊地叫着:“乔治,多么动人心魄的景色,美到极点了。”她甚至把戴宝石戒子的胖墩墩的双手拍得山响。 可是马歇尔只是陪夫人在甲板上坐一会儿。他被一本有趣的航海日志迷住了。说来并不是航海日志,而是航长江的日志。 “噢!乔治,猿猴叫!多么美的声音,借这长江流水,这猿猴声,乔治,如同美国的风笛声吗?”凯萨琳夫人又是惊叫、惊嘆、惊唿,都没有打动马歇尔读航海日志。 这是日本驻屯中国陆军大将冈村宁次,在坐炮艇时写下的。这艘艇当成珍宝存留下来。当时认为冈村宁次大将是坐这艘炮艇的最高指挥官。上边记着炮艇官兵对冈村宁次大将的称赞、钦佩,说他是整治中国的杰出将领。也有冈村宁次给炮艇官兵每个人的留言,和他在艇上的即兴演说,吹嘘日本天皇和日本军人是中国苦力的大救星。 马歇尔看到这一段更有趣(日本人语)的是冈村宁次在江上航行,发现许多中国人的尸体,都是日军屠杀的。艇长为了冈村宁次大将此行平安,请示大将批准,在开航前,用中国人的人头三颗祭江神。当时大将用他身上悬挂的战刀,砍掉三颗人头之后,大将亲手对滚滚长江用三杯酒洗了他的刀刃。这把战刀在大将投降时交给中国长官何应钦,后送到蒋介石处。马歇尔在蒋介石住处看过冈村宁次的战刀。 冈村宁次大将在艇前甲板上,不时看见有尸体漂过,下令在他坐艇到来之前,漂游尸体用杂草树枝盖上。后来盖的尸体太多了,一片片都是盖尸体的树枝,有碍炮艇航行。…… 马歇尔看到这里,他心里难受得好像是冈村宁次大将的战刀再捅他的心窝儿。当炮艇沿江而下时,他请炮艇靠岸,亲自下船掳了几把野草、野花,他和夫人亲手编织成花环,投到滚滚长江之中。他微微地闭上眼睛。 凯萨琳认为她的将军多么有诗情画意,向长江投下花环,她问道:“乔治,你是在祭奠长江吗?”她双手扪着前胸。 “我在祭奠我的不平静的心。”马歇尔从冈村宁次想到:中国内战打起来,不知他要肩负多么大责任,要有多少颗人头滚落在中国大地上?而今他却去避暑。 “乔治,你的心是上帝赐给的仁慈的心。”凯萨琳划着名十字在祈祷。 马歇尔回到炮艇在航行日志上写下: “美国五星上将乔治·马歇尔。” 炮艇沿江下驶行达四十五分钟靠岸了。接着又坐三十二分钟的汽车。马歇尔这一路上沉默得一言未发。 下了汽车,是一座碧绿得像堆绿翡翠似的大山,从山上、山下、山腰吹来凉爽的清风,薄衫顿时有凉意了,凯萨琳披上来美龄赠送的中国丝编的大披肩,又美丽、又凉快、又爽气。开始是坐的竹轿子,就是很有特点的滑杆。 凯萨琳坐在滑杆上,开始有些害怕翻了斗子,但颤颤悠悠走动起来,又凉爽又舒服,她悄悄用手摸摸,好像有施放凉气的装置一样,她没有摸着,往前看,一个包着白布头巾的中国壮汉子脑袋,后边也是一颗脑袋。她有时不敢瞪大眼睛,山路太陡峭了。如果在清亮的夜晚,会想到是往月亮里爬。 马歇尔在沉默着,他想的是,他夹在这国共两党谈判之中,真就像走这险要的山路一样,他端坐在滑杆里,如果翻下去,他就会被这长长两根竿和一个小竹筐,倒扣进山崖,摔得粉身碎骨。 从对面山坳里传来一阵小喇叭声。很快出现中国农村娶媳妇的滑杆,抬着新娘子、新郎官还有送亲人,及一些礼品嫁妆。新娘子头上插满绒花,随着滑杆颤颤微微的,招惹得蝴蝶飞来。 马歇尔忽然想到:内战打起来,难道说,这山坳里也会有枪声吗? 凯萨琳要马歇尔坐的滑杆靠近些,她两眼亮亮地说:“乔治,这是娶媳妇吗?”她看着涂抹大红脸蛋的女人。 “是新娘子。”马歇尔说。 “噢,多幸福,上帝赐给的。”她看着马歇尔说:“乔治,下山时,我也要穿身这样的花衣裳。” 第四章 蒋介石重返南京 ●还都南京 蒋介石和宋美龄没有通知刚刚从美国返回重庆的马歇尔,只是给这位高贵的客人安排了去牯岭避暑,给这位爱玩不厌的凯萨琳夫人一次丰富的旅游。蒋介石和宋美龄乘专机由重庆经长沙飞往南京。往日蒋介石乘飞机总是要默默地一个人用手指掐着脑壳沉思,今天他一路上不是往机舱外鸟瞰,就是和宋美龄说:“快到南京了。” 宋美龄以女性的敏感对蒋介石说:“中正,你今天笑的样子太使我想起你此刻的心情如同……”她带有几分淘气的用纤细的手指刮一下脸皮,没有再往下说。 蒋介石思考一下,他想到乖巧心细的夫人,又猜到他心里想的事了。于是说:“瞒不了你呀,我是想马歇尔没有看透我的心情,一股脑儿地还在调停,他已经批屁股坐在共产党那边了,还在说他身子是直的。我在笑他人老了,思路慢了。你猜中了?”
第26页 宋美龄摆摆手说:“没猜中。还有一笑嘛,我不清,你说说看。” 蒋介石眨眨眼神秘地问:“你说我一笑得体吗?” 宋美龄摇摇头说:“不能说马歇尔思路慢了,是他还在相信你。” 蒋介石没有解释,只是把嘴唇抿紧一下说:“算得。你再听我第二笑,我是笑周恩来,这次被我拖住了手脚,还拖住他的嘴巴。”他有几分自鸣得意了。 “不见得。周是个机警过人之人,我怕你笑早了。”宋美龄把双手交叉在胸前,回头看看飞机窗外飞过的地方,好像知道周在重庆,还有什么举动。 “不!这次我是把他甩开了,我是把延安拖在东北战车上。”蒋介石心满意足地说:“杜聿明是个好样的。” 宋美龄在沉思。蒋介石很喜欢他的夫人的沉思,他认为又虔诚又有媚气,每次他都愿意在祈祷时,多呆在夫人身边一会儿。 蒋介石为了打破夫人的沉思,好像她的沉思,太费心机了,会有损她的寿命。于是把声音放高些说: “我们还都了,这和我们结婚该是一样心情的。你说对吧。”为了这次还都他从重庆派回很多得力人手,去做布置工作,他曾经下命令似地说:“要比开国大典隆重。我们要的是南京以及全国人的心,扫除一切霪污之气,开始我们的新生活。”他高兴得几乎要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他拉住来美龄的手。 宋美龄也被感染得高兴起来了。柔声地说:“是值得高兴和庆祝。”他们知道飞机正从汉口飞往南京。 蒋介石重重地吸口气说;“拿下东北,我还要拿下中原大地。” 来美龄点点头说:“我想到要给马歇尔将军发份急电,返回南京参加我们还都大庆。” “去架飞机接回来就行喽。”蒋介石同意夫人意见,又说,“我怕他太唠叨停战,停战,坏了我的大事。再有几天的工夫东北战场就可见分晓了。”他非常自信地看着宋美龄。 宋美龄恬静地眨眨眼睛说:“我觉得周恩来很快就会到南京来。他们不是在梅园找着住处了吗?” 蒋介石厌烦地说:“近期我不会见他。” “周在重庆我想会有所举动。他是个细心的政工人员。” “他的活动我们会掌握的。梅园我们安排下了。” 飞机接近南京地区了。机长从前舱走过来禀报着陆时间,手里拿着南京市区图。他带着上校军阶立正站着听候指示。 蒋介石用眼睛求得宋美龄的同意,他十分兴奋地说:“距离飞机着陆时间还余下十几分钟,我看带我们到中山陵上空飞一圈怎么样?” “我看我们得准备了,让中山陵安静一下,静等着我们去谒陵吧。”宋美龄此刻心情好像舒展开而又收缩一下,南京这个城市在她心中有相当大的分量,在迁都去重庆时,她几天没有往脸上施胭脂,眉毛皱成个疙瘩,她看着当时蔡妈带了那么多东西,连猫、狗都载上了飞机,她总是感到扔下了南京城和南京百姓,今后会怎么活命呢?这怎么不使她忧伤呢。后来听说南京成了屠城,她在祈祷的时候流泪了。扔下的并不是空虚,而是罪恶。 上校机长拿着电报纸,是从机场何应钦代表迎接委员长还都委员会发来的电报:“整个南京准备就序,民情沸腾,军心激动,敬候委员长和夫人大驾还都。” 蒋介石连声地说:“知道了!谢谢。那就降落吧!” 上校机长说:“委员长,尚有十五分才能做着陆准备。” “好吧,我和夫人也要准备。” 宋美龄到后舱去了。蒋介石的随身副官拿来大元帅礼服,帮助穿戴齐整。夫人被蔡妈扶着从后舱走出来,大团花插肩洋式缎子夹袍,带有古色古香的缎子花边的肥腿裤,美国尖头皮鞋。头髮篷松,脸上铺着厚粉,描着重眉,抹着红嘴唇,眼皮也点了浅蓝色,这也是宋美龄抗战以来第一次浓妆艷抹了。好像这样给欢迎她的文武百官,南京民众一个美的象徵,看样子要落地生辉了。 蒋介石在机舱里挎上夫人的一条胳膊,让蔡妈端视。他的心情十分不平静,虽然前些时候会见冈村宁次来南京,那真是心里堵得慌,不敢露面,有的记者后来透露出消息,说委座那次是向战犯求容,猫洞来狗洞去的,是背叛南京被大屠杀的死难民众的苟且行分。这次他还都南京心里也不是太松泛,中原战局的缓慢进行,华北的民众和学生的要和平民主运动日益高涨。他心中不时涌上一股怒火,要和共产党彻底较量一番。但当时是心有恨而力不足。还好在这伟大还都的前夕,东北战场的杜聿明,建了奇功,拿下了本溪煤铁重镇,这使他精神为之振奋。杜聿明还保证不日攻下四平街,直捣长春,挥戈北上,轻取哈尔滨,东北战场除了再和共军打打游击,重大的战役不会再有了。 蒋介石在会见马歇尔时,他不时透露出,最少还有第六十军。第九十三军要全部运往东北战场。他不喜欢马歇尔,到如今还藏头露尾巴的那一套,他公开提出,共产党不交出长春,他绝对不再谈判下去。他这是要再拖共产党一会儿。杜聿明可以为他的还都南京增加光彩。
第27页 飞机缓缓地往下降落了。宋美龄身子晃了一下,蒋介石轻轻抱着夫人的肩膀说:“南京,我们终于回来了!” 宋美龄深深点下头说;“八年半了!” 他们像一对初恋的恋人似的拥抱在一起了。嘴里叨念着:“南京,南京!”他们眼里蓄满泪水。就他们自己也说不出是兴奋,还是惭愧。在飞机穿行南京上空时,是否嗅到这屠城血腥气味了? 飞机着陆了。南京夏季的闷热气浪,扑进刚刚打开的舱门。一群二百多名身着鲜艷服装的少女,潮水般地涌向飞机。嘴里喊着:“胜利!胜利!”一手摇摆花束,一手伸出指头,用食指和中指做v宇!一下子使整个机场沸腾起来了。 “轰轰轰”礼炮在空中轰鸣。 几百人的军乐队吹奏起中华民国国歌,及轻快热情的进行曲。 蒋介石和宋美龄步下飞机,立刻被何应钦率领文武百官包围起来。少女向这位胜利者献上鲜花。少女和官员们围成半圆圈儿,在主人公脚前摆上鲜花篮。摄影记者一阵曝光的照相,主人公在何应钦等文武官员簇拥下走上校阅台。 三军仪仗队通过校阅台。持枪高唿:“蒋总司令万岁!” 蒋介石和宋美龄绕场半周,向市民摇着鲜花,市民们高唿万岁! 飞机场至市内,市民们夹道肩摩踵接,手中摆动小国旗,欢声雷动。 市区内家家门前挂国旗,十字路口搭着松枝彩牌楼,上边镶着蒋介石和宋美龄像,马路上洒了清水,商店门口插着旗,扯着无数条横标,写满欢迎词、赞美诗,长长车队没有在市内停留唿啸而过,一直扑奔委员长新官邸。 这座宫邸是汪精卫在南京成立汪伪政府之后,几乎同时动工的。可谓楼内中西大全,楼外古今合壁。建筑在通往花园的角路,不宽不窄,有的地方可两人并行。路两旁栽的花、草、树的颜色十分协调,和矮墙,水桥,旱桥相映成趣。花园有许多角型、棱型亭榭,夹着高矮不等的、颜色不等的石雕和假山石。据说,汪精卫特别试验过,在他散步时,如发生意外,他一抽身就可躲起来,两面夹击开枪,都不会打中。他的带有办公、卧室、保健多功能的楼里,春温、夏凉、秋爽、冬适。同时还没有装隔音板、防弹板、防火板的装璜。室内装有中西名流的美术作品。从外表看并不起眼,从内部看令人钦佩,世上竟有如此之宫殿。 开始,蒋介石还有些忌讳,怕把他拉进汉奸的圈里去。宋美龄一见喜欢上了。蒋说:“住此不便把?”宋美龄说:“你不住谁能住呢?况且这宅刚修耷完并没有人住,我们住下谁有何话可说?别像往日让春风(戴笠)那小子给咱安排不是洞就是穴了,我想以后你要在大面上露头了。”这使蒋介石心里格登一下明白了,不久就要选中华民国大总统了,于是点头走下这新官邸了。 这所委员长官邸富丽堂皇。蒋介石和宋美龄住进去后,他们先举行了乔迁便宴,在官邸花园里,举行鸡尾酒会,大家尽情的吃喝,尽情的跳舞,无尽无休的交谈,大有久别重逢的味道。深夜,南京市中心放起了焰火,空中起雾,焰火在朦胧中显得更好看。官邸花园还在奏着轻音乐。 蒋介石找到身前身后忙了一天的毛人凤,他此时穿件长衫,白绸子衬衫袖头儿翻卷的露出手腕,戴顶礼帽,看着是位潇洒的绅士。此刻来美龄和美国大使馆一些要人谈会话儿,又陪着刚刚坐飞机从牯岭赶回来的马歇尔夫妇。凯萨琳对这热闹场面不感兴趣,她恼人地说:“南京太热了,你们又没有降温设备,这样生活真不可思议。”她对宋美龄说,她要很快回牯岭。宋美龄像哄小姑娘似地说,她带夫人要去苏杭别墅,说那里更有美妙的天地。她送走了马歇尔夫妇,换件薄纱衫,系个白绸纱巾,穿双白凉鞋,她看着天空的雾气,问毛人凤:“齐吾,你来南京到灵谷寺看过春风(戴笠)吗?”她把系在脖上的白纱巾扯动一下,好像这是为戴笠而系的。 蒋介石乍一听还有点不自然,这么个大喜庆日子提起死人。戴笠是三月中旬从青岛往南京飞,不料飞到南京上空时,大雾茫茫,无法降落。改飞上海虹桥机场时,正值大雨滂沱,也无法降落。于是又返回南京,由于云低,又有雷雨,飞机迷航撞在江苏江宁板桥镇不到二百公尺高的戴山山腰上摔死了。在重庆开的追悼会,是蒋介石亲自主祭的。今天他听夫人看着夜雾想起这位忠臣,而且又叫着戴笠的小名儿,他立刻说:“齐吾,我们太忙了,过些天我们去看他,你在他灵堂说几句,我们还都南京了。唉,他连张使我称心的照片也没留下。”他把手拂一下,好像天上雾落下来了。 毛人凤乍一听,心里格登一下子,主人突然提起戴笠,好像有对他的工作不满意之感。 但他听出是主人怀念故人的情分, 于是装成很受感动,低声细气地说:“插过香了。今朝回南京对我来说,祖宗不插香,也忘不了戴公。” “那就好,我们会为春风选块好墓地的。”宋美龄挽着蒋介石往轿车儿跟前走。 蒋介石和宋美龄坐着轿车巡视了南京主要大街,还在通中山陵的大道上飞驶而过,前边保持一定距离的车队是毛人凤亲自督导着,真是万无一失。
第28页 蒋介石好像无意地要车子开到冈村宁次的住处,他把车门窗纱掠开往这所小楼看着,那里警卫森严。他摆手让车子快速离开。车子开出市内主大街,车速放慢了,路旁灯光渐渐淡下去。蒋介石心情好像轻松了一下,他离开了灿花似锦的人寰,而下到了九层的地狱。他见路两旁和十字路口处,烧着一堆堆火,旁边围着穿孝下跪的男女老幼,从很远的地方还传来呜咽的小喇叭声。他问宋美龄道:“这是什么日子?”宋美龄顺口说:“我们还都的日子。”蒋介石鼻子哼了一声,他让轿车停下来。毛人凤从另一辆车跑过来。蒋介石问:“毛人凤,这是什么日子?”毛人凤立刻明白说;“老百姓借委员长还都,他们在烧纸和家人团聚。”蒋介石很败兴地说:“我们回去吧!”他拉上窗帘,那一堆堆火还在他脑海里燃烧,好像战刀下滚动着的一颗颗人头。…… 车子回到官邸, 参加宴会的人们散去了。 蒋介石钻出车子,他问、毛人凤:“齐吾,冈村宁次住处保护得很好吧!” “报告委员长,很好。”’ “我看灯光暗些,怎么,他休息时闭灯了吗?!” “报告委员长,冈村都是过午夜后才能休息,今天我去那里了,他知道委员长您回南京了,特别要匹黄缎子,把他住宅窗户全遮挡上了。” “噢,这是为什么?” “冈村说,黄色是日本军人之光,也是胜利之光,为了委员长还都南京,他用这金黄色的光芒,为委员长祝福。” “嗯!好吧。五日还都庆典和谒陵大典,有外国人参加,是一点纰漏也不准有的。” “是!一切都周密布置了。” “梅园十七号呢?” “布置下了,周恩来还没有到。’‘ 蒋介石挎着宋美龄胳膊走向官邸楼门。蒋介石这人心热起来如滚烧的开水,要说冷下来又是冰上加霜。 ●三哭中山陵 今天是还都庆典,从早晨五点钟就忙碌开了。由军、警、宪、特包围了主会场,然后把参加庆典的人群,赶进了指定区域。南京主要大街都粉刷一新,高楼的顶上飘着民国旗、国民党旗,机关和住户门口都交叉地插着这两面旗,马路上被洒水车沖洒过了,大街两旁的梧桐树上扯满彩旗。市内主要广场上高悬着国父孙中山肖像。在广场和临街显眼的墙壁上都新安装了玻璃窗的宣传橱窗和宣传板。在橱窗里贴着蒋介石和宋美龄的标准像。在宣传橱窗里,陈列着民国前二年蒋介石在日本高野炮兵联队的入伍像、参加辛亥革命时蒋介石二十五岁像、孙中山任命蒋中正为黄埔陆军军官学校校长像和任命状以及民国十五年七月九日蒋介石被任命为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骑在大洋马上举手敬礼检阅北伐军像、民国十六年十二月一日蒋介石与宋美龄在上海结婚喜照、民国十八年北伐胜利周年在南京各界庆祝大会上致词像、在江西南昌蒋介石和宋美龄发起新生活运动照、民国二十六年七月十七日在庐山宣布对日抗战照;蒋介石就任盟军中国战区最高统帅时和夫人宋美龄合影、蒋介石伉俪在印度和甘地及尼赫鲁会谈照、在印度视察盟军美军部队照、民国三十二年就任国民政府主席兼陆海空军大元帅戎装照、在开罗会议中拜会罗斯福、邱吉尔照、民国三十四年八月十五日抗战胜利蒋介石向全国同胞发表广播演说照等等。 在会场前的最大彩牌楼的横幅上,缀着“庆祝还都”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两边配着 v 字; 一面国旗在主会场的旗杆上高高飘扬。十点整,还都仪式在轰轰炮声中开始了。 蒋介石身穿大元帅礼服,宋美龄身穿天蓝色花长衫,大花披肩,长简丝袜高跟鞋,挽着蒋介石登上主席台。他们站在中间位置上,从桌上拿起大束鲜花,向人山人海的台下挥舞着,然后就主座。各界要人陆续就座之后,宣布开会,在掌声和欢唿声中,蒋介石嘶哑着嗓子讲了还都的伟大意义,以及他今后为民主、和平而奋斗的誓言。然后各界代表发言,都是大吹蒋委员长的干秋功绩。 庆祝返都大会完毕,紧接着蒋介石亲率文武百官举行谒陵大典,在时间上有机的衔接成一天,这才说明还都大会、谒陵大典都同等重要。 参加谒陵大典的只有国民政府的文武百官,其气势也是恢弘的。 谒陵气氛像股极强的热浪,卷向南京市东郊巍峨的紫金山麓第二茅山南峰。中山陵是遵照先生生前的愿望,由山东青年建筑师吕直彦设计建筑的。一九二六年一月十五日破土,陵墓座北朝南,可谓傍山而筑,由南往北逐级升高。陵墓大道前为广场。从广场登花岗石阶三百九十二级,有壮观的大石坊一座,由石坊而入,经三百七十米长的过道到达陵门,门上镌有孙中山先生手书“天下为公”四个字。进门有碑亭,中立八公尺高的丰碑,再往上过八台石阶,就是祭堂和墓室。墓室海拔一百五十八米,从墓道入口至墓室距离七百米。祭堂仿古宫殿式。祭堂中为孙中山石雕坐像,坐像四周有孙中山革命事迹浮雕,祭堂四壁刻有孙中山的遗着《建国大纲》全文。祭堂后面是墓室,墓室为圆球状拱形木锋式结构。墓室直径为十六米,高十米,圆顶为穹窿状。地面中部为大理石扩,正中筑长方形墓穴,是灵榇奉安处,四周围有大理石栏杆,以备瞻仰。室外砌有环形围墙,外铺草地,种植玉兰、梅等花木。墓门外是祭堂,宽二十七米,深二十二米,高二十六米,是单檐歇山式。堂内立有十二根黑色花岗石圆柱,象徵十二天干地支,和国民党徽十二个齿相同。护壁则採用黑色大理石,在石上刻着中山的《告诫党员演说词》全文。堂中间置有中山先生白色大理石像,端坐平视,神态安详。祭堂外是大平台,宽一百三十五米,深三十米,台两端并筑华表二座,擎柱上刻有古式花纹。平台尽处是宽大石阶。碑亭内在龟趺上立八米高石牌,上刻“中国国民党葬总理孙先生于此”,中华民国十八年六月一日。
第29页 灵柩安放在灵堂内五米深地穴中,原先设计由升降机提上放下,以供人瞻仰孙中山遗容。因奉系军阀张宗昌在碧云寺见到孙中山遗体装在水晶棺中,破口大骂: “不是你孙文搞革命,我张宗昌就不致有今日之败!我生前木能和你打过仗,你死了,我今日要毁灭你的尸体,以泄我之愤恨。”他下令火烧孙中山灵柩,后被张学良得知派骑兵赶来制止,临近老乡也来救护。棺虽保住了,但水晶棺玻璃盖四周已经损坏,因空气浸入,遗体变色,无法保存,变为钢筋混凝土封固。墓穴上安放着孙中山大理石卧像,是孙中山生前的日本友人着名雕刻家高桥雕刻。陵墓入门一座三间三楼的石碑坊,悬挂着中山先生手书“博爱”横匾一方。陵园外观具有我国古代建筑传统格式,色调淳朴,装饰简洁,气势壮观,规模宏伟,别创新格。陵园南面有孙中山铜像,在瞻视着南京城。陵园东邻灵谷寺,西毗明孝陵。中山先生之陵有着不朽和浩然正气,先生之功绩与日月同辉,和宇宙共存。 中山陵先后施工六载,在蒙耻的年月里,全国人民和南京市民日夜在思念;在血雨腥风的日子里,人民在奋斗,终于争取了雪耻这一天的到来。 从南京市区到陵前,路两旁植有苍松翠柏、杉树、梧桐等,简直是一条绿色长廊直接陵前巍峨的云天。 一大串轿车开进陵前停车场,一排排车停下来,文武百官都按指定地点站好,中间留出个大圆场。蒋介石和宋美龄轿车停到圆场中心,在场值勤的宪兵少将值星官,发出立正的口令。人们都自动地立正,接着又把身子往后退。刷刷只有鞋跟蹭洋发地声,连声咳嗽也没有。 蒋介石现在身着特级上将军服,胸前佩戴一排勋章,腰上是软布带子,西服军裤笔直的裤线,黑尖头皮鞋闪闪发光,右手拄根标直的龙头手杖。宋美龄换下了鲜艷的大花衫,穿件过膝盖夹料绿色大衣,里边罩着深蓝地雪白的素花袍子,矮帮黑皮鞋,高耸的头髮往下篷松着。她左手挎在蒋介石胳膊里,两个人步子走得很齐。 整个中山陵已修耷一新,陵寝正门交叉插着国旗和国民党党旗。 蒋介石迈着沉重的步子,手中的手杖杵在石阶上也发出沉重的声音。跟在地平后的市武官员,齐齐整整地走进陵寝正门。当走进正厅时,轰轰轰响起礼炮声,不知是为蒋介石大元帅祝贺,还是为震醒陵寝中的孙中山先生。 这时蒋介石和宋美龄同时跨步站在停棺的汉白玉棺床跟前,紧跟在他身后的副官接过手杖,他摘下大檐军帽,被副官接过去。他双手贴在大腿上,慢慢地把头低下去,宋美龄往蒋介石身边稍稍靠近些,双手低垂着。 礼宾司主祭官被委员长默默低下头的行动所感,发出向国父默哀的口令,已经晚委员长大半拍了。 蒋介石鼻子一酸,浑身抖了一下,两肩耸动着哭起来了。总理迁入中山陵时他大哭一场,南京被日军占领迁都重庆时大哭一场,这次由重庆迁都南京是第三次大哭了。 宋美龄被感染得发出细微的哭声,她把头深深地往下低,尽量不把脸庞露太多了,可她的哭泣声是有力量的,在她身边的蒋介石听得最清。 顿时周围一片唏嘘哭声,好像从半山腰冲下一股溪水,要淹没这中山陵。可谁又能不哭呢?在场的高官显贵都在八年半以前逃离开中山陵,这块风水宝地,这座国人敬仰的大陵,却眼巴巴被日军夺去了。不少人曾经绝望过,就是还能回来,又得何年何月呢?是否这座大陵还存在?后来汪精卫叛变了,他在南京建立起伪政权,好像中山陵也成为他继承的祖宗了。每年都搞一次大祭陵,不用说南京老百姓不服从,不相信他的诚意,连他自己也心中有愧。每次到大祭陵时,总是传说,那里有人带枪等着对他行刺,又说放水淹,放火烧,真是闹得他毛骨发疹。何况后几年日军不拨给他费用,中山陵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凋零了。汪精卫后来忘了祭陵,把搞到手头的钱,除了揣进腰包,就是大兴土木修造官邸了。 蒋介石此刻是有满把辛酸泪水的呀。当年迁都时,他来谒陵只是带夫人、儿子等一些亲信。气氛不是严肃,而是颓丧,大有亡国之感。他匆匆扑到停放中山总理的停陵正厅,他的心是何等的悲哀。这片偌大的陵园,在勘探建园之初,他亲自爬山越岭,寻找水源,认为宝地无河便没有活力。他还几次坐飞机升空鸟瞰这块陵园圣地,一切都满意了才破土动工。他曾亲自厂命令,陵园修成时他要第一个登陵摆祭。他感到作为中山总理晚生后辈要这样尽孝道。 当年北平公祭这位伟大的孙中山,在天安门举行孙中山送榇大会,灵柩由碧云寺向前门外车站启运,军乐队、护灵团骑兵、护灵步兵皆臂戴黑纱,沿途送殡群众达三十万人。在城外用车运灵,到西直门灵柩放在绣花大棺罩和纵横交错的抬槓之间,近百名身穿绿色号农的槓夫,在梆子声中轮班换抬。殡仪队伍经西直门、新街口、西四、西单向前门缓缓而行。北平护陵官商震,身着黄色上将军服,骑黑色骏马,手持指挥刀。下午三时到前门车站,三时十五分由迎枢护灵人员将灵榇扶入铁路局特制灵车。下午五时灵车启动。鸣礼炮一百零八响。灵车前后各有一列铁甲车护卫,孙中山家属乘车随行。二十七日到蚌埠,奉安委员会主任蒋介石偕宋美龄还有宋太夫人。由南京来迎接棺榇。二十八日上午十时四十分,灵车到浦口取.在长江的海军鸣礼炮一百零一响,各国军舰也鸣炮致敬。国民政府官员均到浦口迎榇。灵柩运往南京时沿途参谒者达十万多人。下午三时。灵榇厝于国民党中央党部祭堂。到南京谒陵的有孙中山生前战友和国外友好人士等数十人。十七国公使也由北平乘专车到南京参加奉安典礼。二十九日至三十日,南京各界机关、学校、团体、市民数十万人举行公祭。三十一日,家属、亲友、外国友人、各国公使及驻华新闻代表分别致祭后,即举行封相典礼。六月一日凌晨四时起灵,由宋庆龄亲自护灵到紫金山墓地,沿途民众肃立瞻谒者数个万人。正午十二时,奉安典礼落成。同日全国各地均举行公祭,并停止工作与交通三分钟,以示哀悼。
第30页 中山大陵随着南京被日军侵占污辱八年之久,在国人痛斥之下,蒋介石感到羞耻。 蒋介石几乎哭昏,还好被清醒的夫人搀扶住了。司仪官下仪礼完毕口令。文武百官簇拥着委员长和夫人缓步走出陵园,一直走到广场,他才恢復本来面色,恢復了自然心情。他两眼瞟着天空,心神都飞到万里之外的东北去了。 蒋介石祭陵之后回到官邸,立刻要何应钦来到官邸,一见面他就说:“敬之,杜聿明给陈布雷拍来一封密电,他肯定在明天拿下本溪,然后挥戈四平街解决那里的战斗,再主攻下长春。这是为给还都献上的一份厚礼。”他说得十分兴奋,有些手舞足蹈了。 何应钦对杜聿明这封密电心里不满意,他是军事总管,这么重要的军事行动,没有报告陆军总部,却先给侍从室主任陈布雷打电报,直接往蒋介石身上靠。当然他没动声色地说:“噢,光亭攻下本溪后,按总部所部署的回头打四平街,这是个乘胜攻击的战术。不过,”他看着蒋介石脸上的余兴还没散去,给他浇把凉水说: “光亭有种一股作气的劲儿,真可取呀,不过,他面对的是林彪。此人特别狡猾,打下四平街是还要四平八稳地想一想,接着打长春,这兵家有一忌呀,疲军作战,如同胃病吃冷饭——不好消化。” 蒋介石思考一下,点点头说:“要提防这一个林彪,你们岂不知道林彪的一切行动,是和延安连着一个肚脐儿,是受毛泽东操纵的。周恩来是唱白脸的,可他的戏文也和延安是一本二,也提出东北停战。我要你们迅速地催魏德还将军,在三人小组干涉前,把第六十军和第九十三军全运到东北去,不然,我不会见周恩来的。” 何应钦把手中报告递给蒋介石说:“委员长,在魏德迈将军回国治病之前,最好结束中原战场,东北战场不仅火速运抵第六十军和第九十三军,如果我们攻下长春,直取哈尔滨,我们还要增兵。” “敬之,魏德还答应把这两个军迅速运去,他回国治鼻窦炎,主要是活动来我国当大使。我们欢迎他呀。” “马歇尔不是已经推荐了吗?” “推荐和咱们的委任状一样,随时可改。” “马歇尔不是不同意运兵吗?” “我躲一躲,不见他,兵就运完了。何况他只不过是走走过场的。东北战场发生变化之后,我打算派健生去见杜聿明,算是给他们支持。” 何应钦感到最近白崇禧的地位又有所抬高,最近要开国民党中常会、国防会议,他知道陆军部将要改为国防部,这个部长要易人了。白崇接任副总参谋长,这个有名的小诸葛,完全有可能任国防部长。他表示同意说:“北方是要召开高级军官会议。”这是蒋介石亲自定下的会议。 蒋介石连连点头说:“要在北平开。我们在南京要减少一些活动,俄国人又在注意咱们了。” 第二天,史达林令苏联驻华大使馆武官罗申,在蒋经国宅邸拜见了蒋经国。 ●蒋介石拒绝史达林的邀请 蒋经国受到这样拜见,感到必有要事会谈。因为此时苏军除大连旅顺没有撤出外,在东北其他各地的苏军全部撤退完毕。罗申突然会见他本人,这必有因由。 罗申武官面见蒋经国后,非常客气地说:“经国先生,我是奉史达林大元帅之命令,要我见到您。史达林大元帅再度邀请蒋委员长访问苏联。”他是笔直的站着,以军人的姿容表达这番盛情的。 蒋经国也站着听完罗申武官传达的口头邀请。他很礼貌地说:“谢谢武官。对于史达林大元帅邀请蒋委员长访苏一事,我表示感谢。但是这属重大事情,我很快禀报委员长,请他定夺,然后转告,谢谢。”他把罗申武官送出宅邸。 蒋经国当即赶到父亲官邸,他把苏联大使馆武官罗申拜访,邀请委员长访莫斯科的事情复述一遍。 蒋介石听着沉思片刻说:“美国对东北之政策与对俄、对中共态度,必须重加考虑,且须从速决定。因为这是美国对东亚整个问题之关键。”说到这里他看着儿子,停一停听听他的论断和反映。 蒋经国最近在家赋闲,成了他父亲的高参,尤其有关东北问题,父亲多找他磋商。可他不时收到熊式辉的亲笔信,约他仍然赴东北当他的东北外交专员,并且告诉他一些不愉快的事情。现在杜聿明打开了战场局面,望他能一起创造东北大业。但他认为此人易于激动,想的太大,遭到失败也未必能顶住。何况他从重庆到南京都在议论熊无能把东北搞糟糕了。他不能再陷到里边去了。他的梯子一经搭好,顺势就下了高阶。他是东北外交特派员,既然苏军已经撤出东北,他也就完成了使命。何必往馅饼里插腿呢?他此刻听了父亲的对美苏之高论,说:“目前的情况美苏之间很微妙,进退都应清醒才是。” 蒋介石听儿子在附合他的意思方才这段谈话,已思考几日了,他和马歇尔近日的一次谈话中,曾向马歇尔表示劝告美国对于东北问题鬚髮挥其影响力。他当时曾把这段谈话写入日记。他听到了知音,就继续高谈阔论起来:“此言极是。余之建树就美国而言:消极退出、抑或积极参加与领导,应有所抉择也。切不可再蹈 ‘九·一八’时代覆辙,以致酿成第二次世界大战之祸患。如果当时美、英对日能用压力,表示积极行动,则日本不致如此猖獗,战祸自可消除矣。”他感到论断到了高潮,从座位上站起来踱步。
第31页 蒋经国对父亲这些论断并不生疏,于是表示赞赏他说:“时代的覆辙是不能再蹈,可是眼前的进退,也是认真思考的时候了。” “着哇!可谓举足轻重。”蒋介石转身面向儿子说:“今日俄、中共在东北之形势,亦復如是、此时对共产党既非空言所能制止,惟有准备兵力、积极行动—— 协助我国政府并明示其决心,则俄、中共皆将慑服。否则,美国在东亚领导之声望决难维持,而第三次大战亦必以此为起因矣。”说完面向窗外,好像满天乌云,炮声隆隆,第三次大战爆发了。 蒋经国怕打扰了父亲,小声地说:“马歇尔未必为你所说服。”他知道父亲这番话带有很大煽动性,他在马歇尔从华盛顿返华后,说这番话的。当时东北、中原战场对国民党都有利,他才对马歇尔吐露出自己政策:要美国亮出真心诚意来援华,不要害怕苏联,在亚洲搞些斡旋是无大益处的。 “怎么见得不打动马歇尔呢?”蒋介石感到儿子把他靠岸的船又往河深处撑了几杆子。 “马歇尔是执行杜鲁门主义的,杜是把欧洲视为对付俄国的重点的。” “太平洋中的日本、中国都在美国身边,俄国不会放弃。” “史达林在欧洲不是和美国较量上军事实力了吗?我看谁胜谁负还得憋上些年。” “你说第三次大战在欧洲?” “史达林那么想。” “杜鲁门怎么想?” “他不能打,他和俄国摆开的阵势是竞赛,是憋。” “你说第三次世界大战不可能打?” “仗,不能不打,但不一定叫第三次大战。” “美国放弃亚洲?” “美国人贪心大着呢,哪里也不能放。” “噢!是呀,我想美国对中国之政策上,若以马歇尔最近对余之态度而言,诚令人绝望。”他摇头嘆气说。 “可我们不能疏远美国。从抗战到今天他给我们的援助是难能可贵的。”蒋经国说:“如今,美国为了稳住欧洲,对亚洲的周旋政策也是可以理解的。” “嗯!对史达林的邀请要慎重,要婉言相拒。” “访俄会刺激美国。” “且徒增马歇尔之疑窦。”蒋介石拍板似的说:“你立刻婉拒就是了。” 蒋经国没有立刻站起身来就走,他说:“我们对于马歇尔,不能看其现象,要看其实质,史达林邀请一事,会向他表明我们对美国的态度。” 蒋介石看着儿子深深地点着头说:“要给他一些方便,让他们调查吧。我们说地方指挥官对中央的命令并不完全照办,大有山高皇帝远之势,不就完结了吗?” 蒋经国贊成他父亲的老谋深算,但也感到这种方法太旧了。于是说:“您把意见摊开,要马歇尔高兴找周恩来去会谈吧。”这是一个步骤,我们要徐永昌出面制造一些扯皮就够了。” 蒋介石和蒋经国分头干自己的事情去了。在新官邸中,蒋家父子第一次商谈得十分和谐。 蒋经国从蒋介石宫邸出来,驱车到苏联大使馆,向罗申武官抱歉地说:“着实对不起,委员长因还都、谒陵连日操劳过度,健康欠安,谢谢史达林大元帅的盛情邀请。” 蒋介石深夜向上帝祈祷后,两次在他本日反省录中记着如下的话: “史达林邀余访俄,此乃离间中、美关系的最大阴谋。史达林贯于玩弄他人,而余则不受其欺诈也。惟此事婉拒后,彼将以所谋不遂,恼羞成怒,盖可断言。” “此次婉拒史达林邀约赴俄会议,为我外交成败之重大关键。若以马歇尔对余之态度而言,诚令人绝望,然余深知俄国扶助中共赤化中国之一贯政策,决不能因余之赴约而有所转移,且徒增马歇尔之疑忌,是适中史达林离间中、美之阴谋耳。故对美、对俄之外交政策,决不能以马歇尔个人一时之好恶而变更我基本国策。” ●国民党的拖术 马歇尔在写给蒋委员长的一份备忘录中,提出了如下建议:在军事上,国民政府军应集中在南满,主要集中在渖阳地区和葫芦岛。共产党军队是否同意撤离长春,并允许国民政府军队最后占领长春,希望共产党将会同意,并且会为国民政府军占领长春而接受某种妥协安排。如果这可以实现,建议军调部在长春设立前进指挥所,在谈判期间控制该城市。在政治上,在满洲成立自治政府,由共产党、民主同盟参加。目前共产党控制着长春以北几乎所有的满洲地方,这很可能使他们会有拼命讨价还价的倾向,但是这个问题必须予以正视,除非满洲的大部分地区将予以放弃,如果这样,也就会使华北完全崩溃。 马歇尔先通过国民党代表俞大维,把他的意图转告给委员长。 蒋介石把马歇尔的长篇备忘录看一遍,轻轻地往桌上一放,头不抬眼不大睁地说:“不要更多地说了,余一再坚持,共产党要撤离长春交由国民政府占领,不然决不能签署或同意任何解决办法,而且除非国民政府完全掌握满洲的主权,余决不接受任何条件。”他轻轻拍下桌子,是要俞大维把话捎给马歇尔将军。
第32页 当俞大维离开时,蒋介石突然地说:“这份材料让我看两天,为了大局,余还是要想想吧!” 俞大维问道:“委员长,十二日您要有个答覆?” “是的。” 走廊里还响着轻微的脚步声,蒋介石便要通了陈诚的电话,要他这个即将上任的总参谋长,对平原、华北、东北战局进行全面安排,他说:“辞修,目前这种局势,仗是非打不可了。各战区还有些抱怀疑态度的长官,要给他们通通气,千万别抱幻想。王耀武没有拆除铁路两旁的工事,这就说明他很有主见。” 陈诚听着说:“马歇尔有时在中间弄乱了,和平叫得太响了。” “辞修。当你还没理出头绪时,在形成力量过程中,中间是需要缓冲的。” “我觉得熊式辉把东北弄糟了,再站稳脚跟是不容易的。” 蒋介石心里想,这不是先动手清君侧了吗?于是不带表情地说:“这次他配合杜聿明夺下了本溪,打开了东北局面。” “本应,他指挥才对路子,败下一仗,就害怕了。” 蒋介石并不同意陈诚的意见,他听完其他战场的形势,放下了电话。他要侍从室陈布雷主任到来,他对杜聿明亲自发来的密电,表示满意,他要陈布雷亲自发电,嘉奖杜聿明。并催他向四平街进攻!最后他问道:“彦及,电码绝密吗?” “绝密!”陈布雷肯定地点下头。 “我同意杜聿明十六日进攻!”蒋介石激动得站起身子,又说:“要一鼓作气……” “占长春?” “嗯!” “我这就处置!”陈布雷很干脆地走了。 蒋介石从陈布雷的干脆劲,知道他同意。 没隔十分钟,蒋介石要俞大维来到官邸。他说:“马歇尔将军关于解决满洲问题的备忘录,我大体上同意其中关于军事条款的建议,但是,必须有一项明确条件,即共产党不应占领哈尔滨。关于政治方面,国民政府在满洲方面的军事司令部——东北行营,和东北政治委员会及经济委员会应予撤消。然后国民政府将直接通过九个省政府实行控制。” 俞大维一声不吭地听着。蒋介石又摆着手说:“希望马歇尔将军,还要作出努力同共产党代表进行讨论,最好由共产党提出初步建议。” 这时俞大维问一句:“委员长,马歇尔将军强调华北危机,并且说,迟误将是危险的,可能会引起不可挽回的崩溃。” “我不是说过,不要同共产党讨论,要听听他们共产党有什么建议?” 马歇尔听了蒋介石这番口不对心的谈话,一时摸不清头脑。他请周恩来到他的住所谈华北恶化的局势。 周恩来很镇静地说:“马歇尔将军,我希望制止华北地区动乱和困难的蔓延。但我认为,共产党被指责违犯停战协定,是不公平的。国民党正试图激起动乱并引起一场内战,同时把责任加在共产党身上。” 马歇尔说:“周将军,美国陆军军官原来对于共产党的高度合作精神有深刻的印象,想为你们训练军队。但是共产党现在的阻挠行动的政策减低了美国人对他们的信赖,所有这些行动只能增加怀疑和不信任。” 周恩来脸上似乎带着笑说:“信任取于真诚。有些美国人偏袒国民党,只能使共产党不相信他们。关于训练军队,谢谢了,我们的军队是人民训练的。”他两眼有神的看着对方。 马歇尔似乎吸口气说:“有偏袒?在哪些方面?” 周恩来立刻说:“华北的危机是北京行营一些高级军官制造的。单单说到共产党的阻挠,显然是极不公平的。是谁在悬而未决的情况下,单方面拆毁铁路防御工事?还有国民党军队频繁调动的情况报告给军调部了吗?” “当然,华北的局势是受满洲的结局支配的,人们担心,满洲问题未能获得解决将使军调部完全失掉作用。蒋委员长一再坚持,共产党要不撤离长春交由国民政府占领,他决不签署或同意任何解决办法。” “这么说,委员长的意思除非国民党完全掌握满洲的主权,他决不接受任何条件?” “解决满洲的可能性,是共产党撤离长春。由于共产党进攻长春的结果,使我在中国政府面前感到为难,因此我必须不使我的政府卷进另一次僵局。我指出,除我能相当确实地知道共产党对于军事和政治的立场,我就不可能重作调解人;除非我获致顺利的结果有相当的把握,我就不能再作为一方参加签订任何条款和协定。 周恩来很严肃地说:“根据目前的情况,我仍然坚持我前天谈到的四点看法。共产党占领长春问题,是国民党进攻本溪同时产生的问题。由于国民党军队从天上、海上往东北增运兵力,使共产党对美国人产生怀疑和不信任,我想这也是很自然的。至于说,蒋委员长对长春的议论,我想不久会证实的。国民党军队现在正大力攻击四平街,有可能占领四平街之后,再占领长春。然后向松花江以北推进。” 马歇尔插话说:“没有这样的军事行动吧!” “将军可以向委员长去询问。”
第33页 “周将军你说政府军向松花江以北推进,是预言吗?” “将军,是会载入歷史的。我敢断言,国民党占领长春,他们将丢掉全东北,因为他失去了民心。” “为什么这样说呢?” “因为内战是国民党挑起的。”周恩来指责说:“国民政府即使现在还在忙于拟定作战计划,包括进攻长春的计划,政府的领袖们最近曾出席一次针对此项目的的会议。” “周将军,我认为,为了避免你设想的可能性——国民政府进攻长春,必须迅速地达成协议,由于华北的局势,也同样迫切地需要这样做。”马歇尔和周恩来这次会谈后,使他感觉到对方言词过刻地责备了蒋委员长。他怎么不知道国民党军队进攻四平街和长春的消息呢?蒋委员长对他不会这么不遵守信义吧? 马歇尔立即制定军事协定的详细条款:军队重新分布,作为发布停火之前的先决条件和进一步解决关于长春及其以北地区问题之前的临时安排,使共产党自动撤离长春,并使军调部前进指挥所能控制长春。 当马歇尔打电话给蒋介石时,谈出他的军事协定草案。 蒋介石说:“将军,我已三天没有得到我在满洲的军队司令官们的消息了,我担心他们在四平街进攻驱除共军成功之后.正在向长春前进。” 马歇尔有些控制不住感情地说:“委员长,您是政府首脑,军队总司令,不能让您的将军们这样干。这样会把华北满洲都搅乱了。希望您能同意我的停火令的先决条件的详细条款。” 蒋介石委员长慢声细语地说:“我同意将军的见解,在与共产党达成协议的基础实际上已经完成的时候,政府占领长春是不合时宜的。” “委员长你将怎么办?” “为了控制局势,我将于两天后动身到渖阳去。” “如果局势像委员长你描写的那样,拖延两天是太长了。” “我早先已有约会,必须履行。我两天后前往渖阳,并尽快回来,以使我们可以继续完成谈判。” “但愿一切如愿。”马歇尔这句话,不知是祝福还是祈祷。 马歇尔立刻与周恩来通电话,他说:“委员长同意我的紧急方案,政府军亦可现时不进攻,只让执行部派一部分人前往长春。” “将军,委员长两日内到达渖阳,他可能再到长春。不过,关于今后的局势,由于委员长的这次出行,会开始发生一连串事件,我断言,这些事件对于局势几乎会发生完全灾难性的影响。” “周将军,我要怎么走下步棋呢?怎么办呢?” “将军,我已把我对于满洲局势的意见转达延安。关于长春的变化,后果由委员长负。我们在东北的军政领袖们对战局有他们的新估计。” 马歇尔放下电话,他的脑门出汗了,在调停中,他本来像拳击台上的裁判,谁知他也参加了拳击,并且挨了双方的拳头。他已经被逼得退到拳击台边上,就差倒在台上了。 这时他收到大使馆报告:国民党军于十五日集中十个师的兵力,分为三个集团向四平街地区共军阵地发起全面进攻,于十八日突破防线,十九日占领四平街后长驱直进,于二十二日占领长春。 共军坚持一个月余的四平街保卫战结束。共军总部称:歼国民党军一万余人,共军伤亡八千余人。 十九日,国民党军第七军、第四十八军进攻淮南共产党地区,占领津浦路西走远等重镇二十五处。 二十日,胶东军调处执行部高密执行小组中共代表辛冠吾,被国民党军扣押,后遭杀害。 二十一日,军调处执行部驻枣庄的中共代表甘重斗、译员吴武汉,被国民党收编军指使特务殴伤,生命垂危。 马歇尔有些茫然了,他不知委员长两天后去渖阳,再返南京,整个中国还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第五章 国民党占领四平、长春 ●四平争夺战 杜聿明亲发密电,报告本溪即日可攻下,并围下四平街,直捣长春。据他估计十日之内,就完成这次辽渖大反攻了。以后动向会使东北天朗地清,大军可源源开过松花江以北。 这一报告给蒋家王朝的还都南京大鼓其劲了。蒋介石在和马歇尔会谈时,已经心不在会谈桌上,他要大操干戈打起内战的大旗了。杜聿明收到陈布雷的亲笔信,说委员长听到报告之后,几乎彻夜未眠。夸光亭兄不愧为将帅才也。委员长慷慨万千地说:有汝等将帅之才,党国必兴,共匪必灭。 杜聿明当然高兴得很,他亲自召集郑洞国、廖耀湘、赵公武、孙立人等高级长官开会,下决心攻下四平街,血战到底。他认为本溪之敌已被他击溃了,不会再形成力量,辽南可缓解下来了,共军已从连山关以南的安东境内清退。他命令第六十军一部及第五十二军主力在营口、海城、连山关间占领阵地搜索警戒。他到此完全可以大舒一口气了。再集中精兵围攻四平街,他想得很稳妥。这时四平街之敌,他已经掌握,约有三个纵队,正在老爷岭、四平街、旧四平及昌北以东赵家沟、任家屯一带占领阵地,顽强抵抗,与新一军及第七十一军的两个师对峙,已经座战一个多月了。
第34页 杜聿明催郑洞国、廖耀湘迅速攻下四平街,他准备从辽南调兵支援,并要空军白天加紧轰炸扫射,不惜轰炸四平的市区,夜晚用重炮轰击,破坏守敌的心理,这样就可攻下顽敌了。 参谋长赵家骧亲自向杜聿明报告:发现共军有两个纵队左右的兵力由西丰南下,大有切断中长路包围攻击四平街国军的态势。 参谋长还没等退出作战室,又来一个参谋报告:开原、铁岭已经发现大批共军,其来势如雷击闪电一般。杜聿明正在得意之时,冷丁一听扔下手中指挥棍,大声地问:“情报可靠吗?” 参谋回答:“除了特工侦察,还实施了车中威慑侦察。情报完全可靠。” 杜聿明围着沙盘转了两圈,然后勐然地停住脚步,对作战参谋说;“先调第九五师及第八十八师星夜开往铁岭、开原附近,保护中长铁路的安全。命令新六军以空军配合集中火力,突破太子河南岸共军阵地之后,迅速地集中到辽阳附近,日夜以火车输送,向开原附近集中。” 杜聿明下完命令之后,星夜赶到第一五九师及第八十八师驻地,亲自督军北下,要新六军在十三日前后到开原集中。 杜聿明在第二天又赶到开原,他召开了前线会议,准备十四日开始对四平街共军实行两翼包围迂迴攻击。他这时心里非常担心共军截断中长铁路。他派出装甲车与坦克在中长路重要桥樑地段及火车站阻击来破坏铁路的共军。并要求驻渖阳的空军从天亮。到黄昏沿铁路侦察,发现情况立即轰炸扫射,全力以赴保护中长铁路,只要两天之内中长铁路不被破坏,四平街就被攻下无疑了。他一面派出便衣,探听共军总部设在哪里?林彪在哪里指挥。 此刻林彪命令东北民主联军撤出本溪后,他亲自到四平街,同时收到了中共中央十四日发出关于东北谈判作战问题的指示电:“现在是马歇尔第二次出面调停,请你考虑,应否有条件让出长春?换得其他地区的合法并取得时间整补军队以便将来之用。作战方面务望用全力击溃新六军并坚守四平。” 四平街在地理位置上并不是兵家必争之地。它没有大川大河,只有一条小小的河流,严冬封冻后,几乎看不出是河,就是到开河期,不到夏天雨季,这条河也不是险要之地。说到山,更是可怜,附近只有二十米高的几处高地。但它成为一个月来双方军队争夺的城市制高点,使市内十几万人几乎跑光了,主要因为它有十字交叉的两条铁路。国民党军从苏联红军手中接过长春,他们在精神方面,认为取得了东北的主权。 蒋经国驻扎长春时,设立了东北外交特派员公署,苏军进驻满洲设立红军总司令部成为战时两大机构。蒋经国和马林诺夫斯基元帅打交道,成为他会见史达林元帅的桥樑。宋美龄代表国民政府欢送红军撤出东北,都是在长春举行的露天酒会,这样长春在名义上要比渖阳重要多了。 长春的重要还在于他位于松花江以南,在这里站住脚跟,可直取松花江边的哈尔滨市。占领了哈尔滨,就等于占领了全东北。这样长春的两扇大门,莫过于四平街了。蒋介石说:“要把共匪赶出哈尔滨,他们就只剩下打游击了。” 杜聿明按蒋介石的战略,打开山海关大门,夺取锦州之后,已经站在东北的门坎里了。稳住神之后,要来个中间开花,要花开两朵,一朵是长春,一朵是哈尔滨。渖阳不在话下,因为夺下锦州渖阳就难守了。 近一个月的四平街激战,东北民主联军还在坚守四平街。因为东北战争一切人员补充、物资补充,精神上支柱全靠松花江以北的广大地区。如果丢掉四平街,守不住长春,国民党军推过松花江,就不好抵挡了,会失掉江北根据地,就很难站住脚跟了。 为了坚守四平街,东北民主联军的战士提出:“我誓死坚守,死了也要用尸体挡住敌人”的口号。因此越打越勇,他们的武器比进攻的国民党军队落后一大截,除了大枪、手榴弹,还有些从日本鬼子手中夺下的轻机枪。他们堑壕也不过是挖几条土沟,身边放着铁锹,边打边挖,抗不住飞机轰炸,抗不住重炮弹。但他们靠顽强的斗志和不怕死的精神,将敌人的进攻连连打退了。双方都在伤亡惨重中战斗。有次敌人冲上来,在死人堆中突然坐起一个民主联军战士,他双腿被大炮炸断了,嘴里咬着两根手榴弹弦,两手同时拉响手榴弹,轰轰两声巨响,把敌人炸倒一大片。 国民党军队一边命令飞机大肆轰炸居民区,一边宣传市区里老百姓跑光了,遭到轰炸的只是共军。他们的特工人员有过报告,说这里的老百姓,由共军安全地护送到后方去了,年轻力壮的不愿离开共军,他们感到共军和他们同命运,为了和平在共同打反动派。四平街虽然是个小城市,也遭受到熊式辉这位接收大员的洗劫,日本扔下的几座小工厂,也被他们率领着鬍子队抢光了。老百姓对国军反感,说他们穿着美军服装像猴子,抢东西像鬍子,见着女人像狼子,见着百姓像鬼子,他们攻进四平街连抢带杀比鬼子还鬼子。 四平街里留下的老百姓成了东北民主联军的主腔骨,战斗打响时他们帮助扛子弹箱子;往阵地上送饭送水;从火线往下抬伤员。有的战士牺牲了,群众拿起战士的武器,继续向敌人开火,班长问:“你这是干啥?”他说:“我替上他了。”有的人拾得敌人一支大枪,从死兵身上解下子弹带,爬到班排长跟前,边开枪边说: “同志,我入伙了。”这样的事情太多太多,四平街的老百姓给了坚守四平街的东北民主联军以最大的战斗鼓舞。
第35页 距离四平街不到三十里有个神仙洞,走到近前也看不见洞在哪里,却有一道小山岭,中间露出三个黑头黑脑的小山峰,连着石砬子、灰石坡子,乱茅蒿子,活像三只羽毛丰满的野鸡。这三只野鸡的黑脑袋,在这里要阻击住成千上万的敌人。 东北民主联军第二十九团十一连三排开到这里来了。排长带着战士围着野鸡脖子转一圈,一下子爱上这里了,他们齐声说:“啊,这地方太重要了,无论如何要坚守住!这里会杀得敌人片甲不留的。”有的战士说:“黑头野鸡,你不打鸣,我们不下山,一定守住你。”战士们说:“仙人洞在野鸡肚子底下有金蛋蛋,遭殃军是摸不着的。” 仗一打响,敌人也感到这三只野鸡可怕,卡住了他们进攻四平衡的咽喉要道。所以就拿出一个营的兵力来攻仙人洞。 一连几天激烈的冲锋战,敌人冲上来几次都被打得滚下去。虽然这里没有深深的堑壕,可是灰石砬子高矮都有,成了藏身射击的好地方。敌人恼羞成怒,用大炮轰,把黑头野鸡打得变成了白头,但他们硬是攻不上来。接着飞来十几架飞机,轮番轰炸,又把白头野鸡变成了麻头野鸡,敌人往上攻,战士们跳进野鸡麻头坑里,把敌人打得站不住脚。 这样激战三天,敌人火力太强了,中间和南面两个山峰被敌人占领了,只剩下北面山头。民主联军已是三面受敌了。三排仅仅占有东北角二十多米一个野鸡脑袋,山下东西两面敌人越聚越多,已经迂迴到山峰以北,这样敌人的火力可以从四面射击三排了。三排战士知道,他们必须坚守,这个阵地的得失,关系四平街东北面整个阵地的固守。 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三排长被炮弹炸伤了,他被强迫着拖下阵地,流泪喊着:“三排的好汉们,要坚决守住阵地啊!别给三排丢脸!”阵地由三排副指挥。这时敌人发动第五次较大的冲锋,敌人先用大炮轰炸一遍,又用飞机扫几遍,闹得在山顶上看不见野鸡的脑袋瓜子了。这五次冲锋互相开火打了七个多小时,击退了敌人最勐烈的冲锋,三排没有后退一步。这时三排只剩下几名战士抵挡二百多敌人了。 一个投弹手在这次冲锋中,把两个班的手榴弹全打光了,使敌人没能攻上来,扔下几十具尸体跑了。他上前线来的时候,同志们都说他是个不合格的投弹手,而且正害眼病。他说:“我的耳朵好使,听见敌人脚步声,我就扔手榴弹,没有错。我的眼病是不打仗患的,在战场上火药一熏就好了。” 一个刚入伍的战士,表决心说:“没啥,我家分头老黄牛,我来时它对我哞哞叫,好像给咱们吹冲锋号。”他非常喜欢机枪,可新兵又怎能捞着那玩艺儿。他对班长说:“班长,我要从敌人手里缴获一挺机关枪,归我用行不?”班长说:“可以!”在冲锋中他看见敌人一个机枪手,就抡着大枪扑过去,敌人绕过去了,这时互相围着野鸡脖子打转转,像推磨一样,哪里还能分出阵地的正面反面了。他想:“我不能放跑你狗崽子,我家老牛没少跟我绕圈儿。”他冷丁一迴转,很机敏地一把抓住枪嘴子,两个人互相争夺开了。这傢伙死不放手,抻着脖子往下抢。他来了煞脱劲儿,把手中大枪往裤裆里一夹,腾出右手,叭!叭!打了那个傢伙两个耳光子,他把机枪夺过来了。那个傢伙不知死活,趁战士一转身工夫,拔出腰上刀子,两脚一跳就扎过来。这时他来不及提防,顺势一抢手中大枪把那个傢伙打爬架了。他的枪托子也打断了。班长过来了,他说:“班长,糟了,枪托子被我打断了,犯了错误。”班长说:“这不是错误,你缴了一挺机枪,还要表扬你呢?这机枪归你用了。” 敌人攻不上神仙洞,大炮还在没鼻子没脸地轰击。三排只剩一个半班的战士了,他们把工事修理一下,把手榴弹集中起来,准备再次杀退敌人冲锋。他们静下来,反而感到很寂寞,抱着枪,看着乌云中时隐时现的月亮,它刚刚回过,现在瘦下去了。那个夺了挺机枪的战士高兴极了,把机枪擦好准备开火,他还冒着炮火从敌人死尸中搜来机枪子弹。他心里盼敌人来冲锋,他好过过机枪痛,他自言自语地说:“月亮都着急瘦了。”有的战士看看黑头山峰说:“敌人炮弹、炸弹也不怎么蝎虎,咱们的黑脑袋野鸡,还仰脖挺着呢。”另一个战士说:“排长说过,它打鸣咱们就胜利下山。”忽然,监视敌人的哨兵说:“排长,有个黑影爬上来了。”那个夺机枪的战士扛着机枪过去说:“看我收拾个痛快。”他迅速地把机枪架起来。排长说:“不要乱动。敌人冲锋前非得有大炮开炮不可,这是常识。”说话工夫他摸过去侦察。那个黑影摸近了,向阵地拍着手打了暗号,然后加快爬行,爬进阵地工事里,大家一看是团里传命令的战士。他向排长传达了撤退命令! 排长把分散在工事里的战士集合起来说:“命令我们撤退,越快越好。”他刚刚离开黑脑袋野鸡山峰,敌人大炮吼起来了。排长说:“听野鸡打鸣了。”原来是战士们在唱歌: 神仙洞,神仙洞, 不怕飞机炸,不怕大炮轰, 大战三百回,雄鸡才打鸣。 东北民主联军撤出四平街了。
第36页 东北民主联军总部与东北局,将国民党军十个师全面进攻四平街,突破防线情况立即向中央作了汇报和请示。中共中央十九日给林彪、彭真復电批示“四平街战役我军坚守一个月,抗击敌军十个师,表现了人民军队高度顽强的英勇精神,这一斗争是有歷史意义的。”“如果你们觉得继续死守四平已不可能时,便应主动地放弃四平街,以一部在正面迟滞敌人,主力撤至两翼休整,准备由阵地战转变为运动战。”“採取此项方针,我军必能从目前的被动与不利地位,转变到轰动与有利地位;而敌愈前进愈散。粮弹愈困难,力量必减弱下来。”根据中共中央指示,东北民主联军部队于十九日夜主动撤出四平街。持续一个月的四平保卫战。歼敌万余人,东北民主联军亦付出了较大的代价。但此战役配合了东北的停战谈判,使敌军进攻的锐气受挫,阻止敌军向北满、东满大举行进,赢得了根据地建设的时间,是起了积极作用的。 ●运动战术 随后国民党军进占四平街,并沿中长路两侧北进追击。 东北民主联军部队根据中央“变阵地战为运动战”的指示精神,决定放弃长春、吉林,撤至松花江以北。 东北局由梅河口经长春迁至哈尔滨。 新华社记者在东北民主联军总部採访林彪,时间是炊烟四起的时候,林彪的桌子上堆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子,还有装黄豆粒的布口袋,身后挂着地图供他不时回头看方便。记者问道:“目前战争形势如何?” 林彪回身指指东北战场形势图说:“自从我民主联军为了求得和平实现,在四平街给了敌人点教训,民主联军能打坚守的城市战,敌人的大炮飞机、美械装备我们能抗住,也能给他们重创和歼灭。我们撤出四平街,反而越打越活了,国民党军队以后的日子会知道的,打仗不能只看眼前,要看结局。” 记者感到林彪脸上比他在四平激战时,显得有些轻松,问道: “民主联军自己撤出长春后,并未停止进攻?” 林彪脸上更加自然地说:“但是国民党军队贪得无厌,侵占的地盘越来越大,他的兵力就越分散。而处处薄弱,造成便于我各个击破的条件。杜聿明害怕我们扒他的铁路。有的地方何必扒呢,叫他拉着人马来迴转呗,反正他编在城市乌龟壳里,光探出脖子,伸出爪子爬不多远。长春撤退我们在海城、朝阳、鞍山、大石桥、黑石镇、桦甸、蛟河都会大显身手,等着歼灭他们。这才几天,不就歼灭他五、六个团了吗?而我们在四平街的损失还不到一个连呢。”他用手拍着布袋里的黄豆粒,他没有吃,好像把国民党的军队拍在他的手指间。 记者听着这事实后,思考着说:“国民党占领几座空城,做为自己胜利的吹嘘,实际上是自欺欺人。” “其实战争胜利与否,不在一地之得失,而在有生力量之消长。” “和平前途如何?” “我们衷心希望和平,国民党想在东北专制独裁压迫人民,把东北变成法西斯的扩大地区,不尊重人民的意志,无视人民力量,我们坚决反对。我们一定要使东北成为民主的东北。”林彪脸上现出平静的气色。 记者说:“国民党军队在东北才几天,就使东北人民吃到不少苦头。他们不是为了和平民主,是十足的祸国殃民。” “我们一再提出和平民主要求,愿与国民党在东北合作,均遭到拒绝,他们想以武力消灭人民力量,我们不得不自卫。” “国民党反动派武装已被消灭不少。”记者在看林彪的笔记本于上被消灭的国民党军队的数目。他用手点划着名说:“三个多师,超过一个军的兵力了。” “下阶段很清楚,”林彪站起身来,一只手在背后地图上一扫说:“如果国民党军继续打下去,反动力量会被消灭的更多。眼下我们虽不能一次消灭他,但能逐次消灭他。国民党如集中兵力进攻某些地区,则广大区域即在人民手中;如分散兵力,则易于遭受各个击破的命运,这是一个真理。不管国民党分散进攻或集中兵力进攻,我们都有办法对付。但战争打下去对人民不利,为了人民利益,我们任何时候,都希望实现和平,只要国民党不进攻,即可实现和平。否则只有待反动派力量消弱,无力继续进攻时,才能实现和平。” 新华社记者实然问道:“听说蒋介石和宋美龄一同到渖阳是督战还是整军停战?” “督战也好,整军停战也好,”林彪伸出一只手说:“我着整军停战比督战好。其实质是他们暂时无法进攻的停战,是准备作新的进攻的停战。蒋介石的脑袋装满了内战的东西。我们不去估计它了,战争是有它本身规律的一条轨迹的。” 记者站起身来,他边合起笔记本子,边感到军事的力量感染了自己说:“我看蒋介石是来督战,要进攻松花江以北根据地。” 这时参谋来了,递给林彪一份电报。他看看说:“一边请示中央,一边告诉韩先楚副司令员、肖华政委,要他们的四纵,把国民党留守在鞍山第一八四师围住。这就是歷史对国民党的回答。”他口授完了命令,对记者点下头,意思这就是他的回答。
第37页 ●白崇禧到渖阳 蒋介石踌躇满志地从南京飞到渖阳了。在他从南京动身之前,已经派他的副总参谋长白崇德先期赶到东北打头站。也可以说是他亲自来策划和指挥东北内战。蒋介石对自己的两只手怎么伸出去、怎么缩回来是很费心机的。在南京他对马歇尔卷着半截舌头,又说停战,又说让共产党撤出长春为条件。当他听到杜聿明要一举占领长春、永吉的进攻计划时,他考虑全国人民反对内战、要求和平的唿声很高,害怕把挑起内战的责任扣在自己头上,又担心共军在长春会顽强抵抗,致使战事旷日持久,反不如占领四平街后适可而止,望望风再定夺。 白崇模接受蒋介石这一特别视察任务,心情很旺盛,他已经被军委会通过,将任国防部长。这次来渖阳,他的权力很大。一下飞机当晚,就到杜聿明的指挥所,要杜聿明汇报双方战场态势。杜聿明站在战局态势图和沙盘的前面,他不时拿起根白色指挥棍在地图上横扫,不时又抓起另一根蓝色指挥棍敲打着沙盘。他说:“副总长,辽南,我军拿下本溪,对渖阳就如同设立了屏障,挥戈四平之后,共产党顽抗一个月之久,被我们从堑壕中挖出去,眼下我两股军拧成一根绳,不单轻而易举地拿下长春,攻下永吉,连蛟河、法库都不在话下。”他有些盛气凌人,但他在白崇禧面前还是要恭顺一些的。白是陆军上将,国民党桂系领袖之一。但此刻东北又被他打开了局面,是他攻占锦州才打开东北的大门,’攻下长春仅是向东北的纵深,把共军在东北的部队打垮的日子,也就不会太远了。 白崇禧坐在沙发里静听,他心里对杜聿明这新贵,有几分发烦,感到杜聿明在蒋介石面前吹得太厉害了。他跟共产党打了大半辈子交道,共产党的头脑在延安,不是容易征服的。他看着沙盘上东北这么大片土地,国民党才占了几块儿,就欠高屁股,未免有点自不量力了。他等杜聿明讲完之后说:“光亭,把四平街打下来了,对中共和谈咱们就有面子了。”他说话的声音不高。 杜聿明头脑还没冷静下来,一拍墙上的地图说:“两日之内决定拿长春!” 白崇禧微微挑下眉梢说:“光亭,这就是一个大胜利。在胜利中应停下整顿,士气越高昂,越要有节制的能力,以备再战。” “副总长,攻下四平,土气刚刚上来,我们要趁共军惨败,一鼓作气攻下长春!”他激动得浑身打晃儿。 白崇禧摆手要杜聿明坐下,说:“光亭,我们是拿下四平街?还是共军退出四平街?林彪挺会用兵,又很狡猾,不要上他的大当。” “退出、打出都表示共军在四平街不存在了,四平街是我们的了。” “共军在四平街不存在了,在东北可不是不存在。委员长指示:不应再向长春前进,似应缓和舆论和整训部队,待与中共和谈不成再大举进攻。”他把蒋介石抬出来,不外是让杜聿明冷静下来。 杜聿明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脸色微微发红,他说:“校长不是当马歇尔谈过,要共军交出长春,是继续谈判的条件吗?” “光亭,长春固然重要,委员长和马歇尔谈话,那是政治问题。” “我们占领了长春,就是用军事打破了虚伪的政治。” “即使是我们拿下长春有把握,军队可不能再损失啊!”白崇禧知道这一个月的四平街攻坚战,几乎损失两个整师,蒋介石对军队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 杜聿明被这些话打动了下下,从现在双方伤亡来看,共军在他的大炮、飞机攻击和美式武器杀伤下,伤亡惨重,可是由于共军的顽强抵抗,国军死伤比共军要多。这是蒋介石要考虑的,东北的进攻兵力他不会增加多少了,如果东北失利,华北定会告急,没有重兵顶住,后果不堪设想。但他从郑洞国那里坚定了信心,拿下四平街,就轻而易举拿下长春了。于是说:“军队到用的时候就不应怕伤亡。” “光亭,不能把握将士的伤亡,胜利是不巩固的。”白崇禧索兴开诚布公地说,“委员长对战争看的远,他在看全局,目前对东北在政治上、军事上动一个子儿,那都要考虑全盘的。” “副总长,我们攻下四平街了,可以说全局都活跃起来了。”杜聿明此刻对白崇禧的带有劝告性和用蒋介石的观点意图的商谈,不以为然地说,“我进攻四平街的目的,有四点理由:为了击破共军主力,一举收復长春、永吉,如不继续进攻,则前功尽弃;国军整训,共军也整训,而共军扩充兵源广泛又非常迅速,对我必然挫大,利小;进攻命令已经下达,中途变更会引起混乱,有被敌各个击破的危险;长春为东北首府,永吉、小丰满水电站电力可以利用,在地形上可依松花江天堑与共军隔江对峙,是何等的威武、风光。”他边说,边几次地用指挥棍敲打着地图,指挥棍从四平街直划长春、永吉、小丰满。 “光亭,你列举这四点理由。听出你是费了脑筋。” “副总长,攻下四平街就成功大半!” 白崇禧对杜聿明的四点理由虽然同意,但对进占长春,共军不像保卫四平街那样顽抗,他有些怀疑,如果顽抗,就是伤亡一个师的兵力,对整个战局会起大变化,共军大反攻,国军抵抗力量就薄弱了。他还是带着劝说的口气:“光亭;南京和共产党协议,国军不进入长春,这有关民主、和平和政府协商会的体制,以及国际上的声誉,都要顾虑到呀!”
第38页 杜聿明按捺不住地说:“副总长,我们攻下长春,这些因素就全起变化了。” 白崇禧仍然有顾虑地说:“如果拿下四平街,攻击长春没有十分把握,以到公主岭为宜。”听出他的谈话,对杜聿明有让步,但除了怀疑,还是稳妥为好,他的权限就到这里了。 杜聿明据理力争地说:“去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到锦州后奉令停止前进,到今年三月底为止,这四个月之间,共军兵力增加一倍多,我军当时以两个军可以顺利打到锦州,而现在七个半军之多却到处被共军牵制,尚不能顺利打下本溪、四平街,说明停战是对共军有利对我军不利。不到长春绝不停止。只有打下去,目标是一个长春。” 白崇禧看杜聿明决心这么大,理由讲得很通,他也明白杜聿明这样干,蒋介石是支持的。他既然来到这里,杜聿明拿下长春,他也是有功的,何乐而不为呢,于是舌头一打卷,话锋一转说:“光亭。我看你决心这么大,部署这么周密,只要能拿下长春,委员长也不会不高兴吧!咱们明天到前线看看再决定。” 第二天拂晓,从渖阳出发一列装甲车,车头在中间、头尾都架着小炮和重机关枪,一气开到开原前线。 装甲车停下来,郑洞国带着一连卫队在车站迎接白崇禧和杜聿明。郑洞国从杜聿明和他握手的眼神中,知道杜聿明占领长春的计划成功了。杜聿明只是小声说:“桂庭,干吧,干到底!”两个人的手使劲握着。 他们被请进一间大房子里,阳光很明亮,北方早春的清晨有些寒意,在丝丝凉风中还有股雪融化后的泥土芳香气息。他们刚刚坐好,杜聿明要安排先吃饭。白崇禧摆下手说:“我看先请桂庭多谈谈前线情况吧!”他转着脑袋看着屋子里挂满了地图,桌上摆有几部电话,气氛很紧张,虽然这里还听不见枪炮声、但使人感到这里是正在喷射着熔岩的火山口。 郑洞国精神抖擞指着双方作战的态势圈说:“副总长,这是四平街!这是长春!我们的右翼兵团迂迴到赫尔苏附近,”说到这里,他手中的指挥棍稍微一移就点在四平街上,屋里坐着的人们都站起身来。 白崇禧问道:“共军顽强抵抗了吗?” 郑洞国接着说:“没有遇见共军顽强抵抗,我军正向公主岭前进。” 白崇禧高兴得拿起指挥棍,在作战态势图上比划几下说:“这就太好了。走,我们到红庙视察去!”他用指挥棍又点划一下。 杜聿明高兴地说:“副总长,我们还没餵脑袋。” “噢,光亭,火车上没吃的吗?”白崇禧已经站在屋门口了。 “有哇!”杜聿明说。 “那好,车上吃!” 就这样他们登上停在站台里的装甲火车。“在车厢里白崇禧问道:“光亭,有无把握攻下长春和永吉?”他喝口香槟酒,两眼注视着林中鲜红的酒浆。 杜聿明呷口酒说:“绝对有把握。” “光亭,公主岭离长春很近了,共军能不能突然插过来,把我们分割开,进行迂迴包围呢?”他用手中叉子在面包盘子里比划一下。 杜聿明说:“绝对有把握。共军没有办法调动这么快,他们在四平街是从这个方向逃跑的。等他们再次集中起来,我们已经攻进长春了。”他扯起餐巾揩揩嘴角漾出的鲜红酒浆,把地图铺在桌子上,把双方部队的位置都—一指点明白了。 白崇禧把扎紧的武装带放开,身子往软椅子上一仰说:“如果确有把握的话,我也同意一举收復长春、永吉。那么照原计划打,我马上回去同委员长讲,收復长春、永吉后再与共产党谈判下停战令。”他微微闭上眼睛,脑袋随着火车颠动着。 他们在红庙子下车后,就听见隆隆炮声。杜聿明告诉白崇禧这是我方的大炮在追击共军逃跑部队。白崇禧、杜聿明耀武扬威地站在阵地前沿,听一个师长说了几句,他们就乘装甲车当晚就返回渖阳了。 他们的火车停在站台时,参谋赶来向他们报告了国军通过四平街已攻入长春郊区的消息。 白崇禧回到住处又和杜聿明磋商了大半夜,他要向蒋介石汇报,他认为这次战斗把熊式辉打败仗的霉气全捞回来了。由于来去匆匆,他与熊式辉的会面,只是礼节性的拜会,昨天在电话中说:“天翼兄,我有要事,到前线视察!”熊式辉对杜聿明打四平攻长春还在担心,也就没有过多的过问当时的战局。 第二天,白崇禧的专机要起飞时,杜聿明告诉他说:“副总长,我军快进入长春市区了!” 白崇禧抓住杜聿明的手说:“光亭,这次仗打得好!我决定不到北平停留即径飞南京,向委员长报告。你知道我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入长春,委员长会高兴,但我坐的这架飞机,会遭到政治风波冲击的。” 杜聿明说:“军人不怕政治风波,祝您一路平安!” ●不可一世的孙立人 杜聿明虽然雄心勃勃攻下长春,但他心中并不平静,他综合此次陆空军各方面战斗及侦察情况判断,共军是受他优势兵力的两翼威胁,而主动脱离战场实行撤退,不能认为共军失去大规模的反扑的能力。他分析辽河河套内不会有重大战斗,但共军也不会让他们占领长春后在辽北地区高枕无忧,更不会轻易放弃长春、永吉。林彪早晚会在长春给他一重拳,他估计共军可能是保持主力于长春、永吉、哈尔滨方面,各以有力之一部向通辽,梅河口方面作离心撤退,待他们补给线延长,兵力分散后,再集中兵力重重地敲他们一拳头,他估计到这些问题了,他只有知己知彼才能下决心处置好这完备的战斗计划。
第39页 他命令右翼兵团新六军附第八十八师及第一九五师分为有追击队,以有力之一部为右侧追击队,经东丰向海龙、梅河口方面追击前进;以主力向长春、永吉、小丰满方面及松花江东岸追击前进。右侧追击队作战地境,由该兵团自行区分。他同时下命令中央兵团新编第一军为中央追击队,沿中长路以西经怀德、长春、德惠、农安方面向松花江北岸要点追击前进,另一小部经梨树方面扫荡辽河河套内的残敌;令左翼兵团为左追击队,扫清辽河套内敌人后,向辽源、双山追击前进。各部队从正面搜索,迅速大胆追踪,捕捉共军部队,集中主力包围歼灭之。他把“长官部”各方面的配合强调得非常严格,不得出一点纰漏。 杜聿明连夜制定这一周密计划,他先是感到心里一阵痛快,好像他的全部才智淋漓尽致地施展出来了。 当他找来传令官,把他计划先以个别电令下达,再行补发命令。这时他要在命令中同时嘉奖孙立人、廖耀湘两军,首先进入长春者奖东北流通券一百万元。 杜聿明的命令下发了,他感到有些不安,诚恐右、中两追击队不能密切协同,使共军脱逃,他当晚即乘专车赴前方泉头指挥所指挥。这时他心里对新一军尚未行动有些不落底。 郑洞国赶来泉头,很不高兴地说:“光亭,孙立人的新一军停下了,怎么办?” 杜聿明正在犯愁,孙立人刚从美国回来,第一个印象就是不服从指挥。他心里知道孙立人和他在缅甸远征军中就是不合拍。孙立人专听美国史迪威的指挥,不听他指挥,双方有过矛盾。但他沉住气地问道:“为什么呢?” 郑洞国说:“孙立人的部队今天尚未出发,仅令第五十师向公主岭、长春方面追击前进。” 杜聿明问:“什么原因?” 郑洞国知道他和孙立人的关系,怕杜聿明对孙立人发脾气,并没说出什么原因,只是说:“光亭,我看你要不方便找孙立人,我找他谈谈再说吧。陈明仁和廖耀湘各军照令前进了。” 杜聿明一脑门子火才散了些,但心里扑扑鸣鸣直打鼓,共军神出鬼没不是好意的,一招不慎,大有全局皆输之可能。他听了郑洞国意见之后,对两翼部队放心了,可是孙立人的中央队不能配合前进,这对他伸向共军的指头少一根,是不能形成拳头的,万一这要被共军发现看出破绽来,发起对新六军集中主力反攻,会吃不消,吃大亏的。他的全身又像挨刀子捅了那样难受。 他站起身子说:“桂庭,我和你去四平街双庙子前线指挥所。” 郑洞国没有拦阻,他们赶到双庙子站,得知四平街桥樑尚未修好。杜聿明只好在该车站台上停留指挥。 孙立人开着吉普车赶来了,当指挥所门前卫兵向他喊敬礼时,他连头都没抬地闯了进来。他见杜聿明正背身看地图,凑过去说:“光亭,白崇禧来过了吗?”听口气他是来打听信息的,他听说白崇禧会带来蒋介石的指示。孙立人是美国派,别说杜聿明,就是蒋介石在他心目中又有多大位置呢?他的傲慢使在场的人都睥眼视之。 杜聿明压着火气说:“他是来传达校长的指示。” “老头子又有什么指示?”孙立人坐在杜聿明对面,一身美式装备,腰间挂着左轮手枪,在皮带上插一圈子弹。他说话间摘掉墨镜,在手指间摇动着。 杜聿明还是平静地说;“同意我们占领长春!”他把“长春”的语气加重了。 孙立人把手中墨镜往桌上一扔说:“部队作战过久,疲劳不堪,要求停战整补。”他把部队两个字抬出来,显得他好像有多大民主似的。 杜聿明感到前线稍微平静,应该正常地进行战斗。于是说:“前线发展很快,打下四平街,敌人的变化也会很大,我军迅速地向长春推进,不会不刺痛敌人,他们要是有一股打阻击或者穿插,都会影响我军一股作气占领长春。校长对占领长春非常重视。”他把自己的意思混在这句话里了。 “当兵的可不是驴子,用鞭子狠狠抽着前进。”孙立人从心里不愿意听杜聿明一个劲地直提校长,他把墨镜神经质地戴在眼睛上,好像遮挡一下眼前,煞时又摘下来说,“这样的仗谁都打过,指挥过,要看到全局。”他有些责备的口气了。 杜聿明忍耐着火气,他当着孙立人详细分析了整个部署的情况、判断及决心,希望孙立人能遵令向长春追击前进,并说:“如果兄令一个师前进,在长春遇到敌人反扑,第五十师吃了亏不仅是新一军的损失,而且影响党国党军的声誉。”他的语言严厉起来了。 “梨树县附近尚有大批敌人,扫荡也要三五天时间,否则大军北进,后路被敌截断,危险甚大。”孙立人不坚决追击前进,反而责备指挥员眼光太短,说,“要把眼光放远,光盯着长春算啥!” “根据各方情报判断,梨树不会有大量敌人,如果到今天还有的话,正是把敌人压迫到辽河套内消灭的难得机会,更应迅速地出发追击。”杜章明不理会孙立人口气之大,他还在督促孙立人去追击。 孙立人无可奈何地说:“正面应令第五十师追击,主力先将梨树之敌消灭后再行北进,也不为晚呀!”
第40页 杜聿明听出孙立人决心不服从命令,想藉此搪塞,显然是同他的追击命令相迳庭的,他当然不能同意。他还是沉住气劝孙立人率部遵令前进,说:“仲伦兄对梨树方面派一个加强团已足。”他说的很轻松。 孙立人对杜聿明反唇指责:“‘长官邸’第三处不明情况,即下令部队北进,如后方被截断,谁负责任?”他对杜聿明的南征北守、光南后北的作战方针不大佩服了。 杜聿明听出指责第三处,这是指责他呀,他当然不会接受这种毫无军事常识的意见和指责,当即问道:“仲伦,你看到命令没有?原来命令中就令新一军以一部扫荡梨树方面之敌,现在还未派出,假如出了问题,你看应该由谁负责?”他已经咄咄逼人了。 孙立人面红耳赤地说:“我有我的安排,跟共军打仗出了问题,由谁负责呢?”他带有几分火气了。 郑洞国从旁边规劝说:“仲伦,眼下我们打得很顺利,占领长春不在话下了。梨树方面扫荡应该注意,但往长春方面追击是应为主体的。” 孙立人不想追击,他也不想离开这指挥所,对郑洞国他不理,仍然在质问杜聿明根据军事方面哪一典故,而轻视扫荡,校长不就靠扫荡共匪而出的名,至今仍然在扫荡。他们吵到十二点钟了,非要从中找出点问题来才罢休。 杜聿明严肃起来了,他处在这种抗令的将领之前,只有以命令强迫他前进,他说:“仲伦,现在已到中午,各路进展顺利,并未遇见敌人抵抗。新一军应迅速地按令前进,否则长春攻不下,出了问题你负责。梨树方面你派一个团,出了问题我负责。”他当场让参谋把他和孙立人的对话记录下来。 孙立人见事已成僵局。他站起身来并没有走,把脚步放得很重,在杜聿明室内来回踱步。 几个参谋来劝他说:“孙副司令,为了迅速地占领长春,您执行命令吧,整个军队都攻过公主岭了。” 孙立人感到没趣了,才快快地转身走了。杜聿明派一参谋了解新一军在孙立人回部队后的活动情况。但他内心里也怕北进的第五十师受梨树方面的共军袭击,于是派遣了一部分队伍前往扫荡。 当晚孙立人向杜聿明报告:梨树之敌经派部队前往扫荡后,已向辽河北岸方向撤退,正面的第五十师到达辽河南岸附近。他深深嘆了口气,觉得孙立人仍然不接受命令,也是无可奈何的呀。 杜聿明得到廖耀湘的报告,说出乎意料之外,公主岭附近并未发现共军大部队,已顺利占领了,同时占领了西丰、伊通等县,均未发生重大情况。这时他才放下心来,判断共军在长春也不会决战的防御,即令新一军第五十师归廖耀湘指挥,继续向长春。永吉等地追击前进。 各部队分头前进,于二十二日占领范家屯、东丰,一小部进入长春,按杜聿明计划,可于二十三日全部进入长春。 杜聿明发出即日可全部占领长春战报后,恰巧,收到蒋介石偕夫人宋美龄由南京飞往渖阳巡视的电报。 杜聿明立刻以长官部发下命令:留下一个连在长春市近郊,等待命令进入长春! 第六章 蒋介石亲赴东北督战 ●蒋介石偕夫人到渖阳 在渖阳飞机场摆开的阵势很大,整个飞机场被军、警、特、宪包了。熊式辉、杜聿明率高级军官、文官、当地豪绅,在渖阳的美英等国人士,齐集在飞机着陆线新搭的迎“长官”篷主帅台两边,从新一军军部调来军乐队,还有一群手持鲜花的少女,整个机场热闹非凡。 委员长的专机美龄号出现在飞机场上空时,机场沸腾起来了。熊式辉、杜聿明、孙立人、赵公武、郑洞国、赵家骧等都身着新军装,胸前挂满勋章。 由新一军、青年军二 o七师年青军土及排连长组成的仪仗队,在主帅台前预先通过一次演习。熊式辉、杜聿明等高级将领都戴着雪白的手套,齐刷刷地向受阅仪仗队还礼,场内掀起第一次浪潮。杜聿明今天任值日主官,可谓精神抖擞了。 杜聿明亲自受阅仪仗队后,召集两名作战情报参谋,他低声亲自授意,显得十分得意和诡密。 美龄号专机徐徐下降了,很平稳地降落在跑道上,同时迎接礼炮齐鸣。飞机慢慢向主帅台滑过来,停稳后,舱门拧开了,蒋介石第一个在白蓝相间舷梯上露面,他扬着手杖,然后对身后宋美龄示意,稍微停一下脚步,等夫人并肩后,从舷梯缓步走下来。蒋夫人把戴着过肘的花手套的手举过肩摇几下。 这时响起接官号声,熊式辉、杜聿明等将领小步跑往专机。蒋介石和夫人两脚离开舷梯踏在跑道上的绿色地毯时,迎接的人们正好快步跑到近前,在一阵严肃的敬礼和亲切的笑声中,握手、问候,熊主任的夫人以及高级将领的夫人和蒋夫人拥抱,献上鲜花。然后簇拥着蒋介石和夫人登上长官篷主帅台。仪仗队持枪通过主帅台,高唿:“委员长好!夫人好!”同时,受阅飞机通场飞行。 蒋介石和夫人回唿:“你们好!”蒋夫人摇摆着鲜花。 长官部两名高级参谋捧着一个大红信封,踏着正步走向主帅台,向委员长献上,然后敬礼退下。 蒋介石顺势抽出信瓤,两眼一扫乐得用手拍着信封,很快地递给身边夫人,两个人并头齐看,又开始扬手致意说:“好哇,好哇。”并招手要熊式辉上台。蒋介石主动和他握手说:“辛苦了!辛苦了!”这时军乐队吹着进行曲。台上台下一齐鼓掌,许多人不知这是什么名堂,都随帮唱影地跟着鼓掌。
第41页 孙立人问身边郑洞国:“桂庭,这是搞什么名堂?” 郑洞国不在意地说:“国军最后占领长春的战报。” 孙立人噢了一声问道:“桂庭,不是昨天就占领了吗?” 郑洞国仍然不在意地说:“留下一个连,在蒋介石下飞机时进入长春的。好像这是蒋和夫人带来的运气。” 孙立人鼻子扑哧一声说:“这是杜聿明想的妙招。” 郑洞国这才机警地说:“不,是下边一些军官,为了吉庆嘛,过去经常有过。”他这才想到杜聿明和孙立人在战前有过不太愉快。 孙立人使劲摇摇头说:“杜聿明让耍熊的出洋相。” 这番热闹劲儿,仅仅是蒋介石偕夫人莅临渖阳的序幕,大幕才徐徐拉开,这也许会成为蒋委员长来东北的鼎盛时期了。 接着,在引路的宪兵队后,委员长的小轿车驶出飞机场,沿途除了布满军警岗哨,还有巡逻的骑兵队,重要路口停有坦克和装甲车,空中还有飞机在盘旋。轿车通过砖城从东门进,经西门,又从北门出,然后奔市府广场,拐向北市区康宁街前日本高级官僚的尖顶洋楼院内。蒋委员长和夫人在这里下榻,稍事休息后便开始盛大的欢迎宴会了。 熊式辉、杜聿明等高级将领为蒋介石夫妇轮番敬酒。蒋介石只是用随机带来的矿泉水应酬,也只是沾沾唇罢了。 酒席间又掀起个小高潮,以熊主任夫人等女性集团,除了向蒋夫人敬酒、献花蓝之外,还由女性集团当场提议,把蒋介石住的临时官邸后院的两排绿盖营房,改设为渖阳美龄小学校。宋美龄连连鞠躬,表示谢意。她当场向在座的女性集团,每个赠送一支法国描眉笔、描唇膏、高级香水,女性们一时狂热起来,簇拥着蒋夫人,去后院参观美龄小学去了。 女性们走了。蒋介石对围在他身边的熊式辉和杜聿明等高级将领们说:“拿下长春是非常合乎我意的。共产党占领长春,东北的名义就言不正、意不顺了。”他兴奋地不住摆手。 熊式辉说:“委员长,您的飞机一着陆,长春就到手了,这可不是巧合,是您的运气。” 孙立人擎杯对熊式辉说:“熊主任,谢谢您的高深韬略。”他先干了一杯,熊式辉也跟着干杯,可孙立人两眼瞟着杜聿明,眨着轻蔑的光。 杜聿明也不示弱,擎着酒杯过来说:“仲伦,此次占领长春,多谢,你我配合得很出色。” 孙立人眨眨眼说:“光亭,请在委座面前多进美言。” 杜聿明一时尴尬了,半晌说:“仲伦,无论怎么说,我们到底是配合了。”他的这番话不知是指战场上那幕止兵不前的戏呢,还是现在对杯中的美酒这场戏? 女性集团花枝招展像群麻雀,又卿卿喳喳拥进宴会厅,她们每个人手中都拿着刚刚吐芽的杨树枝条儿,等宋美龄坐下后,她们轮番从精美手提包中,取出照相册子,香水信笺,请夫人为她们签名留念,然后把美龄小学院内杨树枝条儿夹在里边,这就成为最好的纪念品了。 宴会散后,蒋介石先打了招唿,明天他要亲自听取东北党、政。军、学、商务界汇报,但主要是听取军事情况的汇报,他摆出此次来沈,绝非视察军事,但对战局进展颇为满意,要求诸公还不能有自满自盈之感。东北局势还需要全力推动,迎接新时期的胜利。会后听口气他要亲自指挥东北战场,使战局稳如泰山,并作为推进各战场战斗之楷模。 为了委员长和夫人的休息与健康,众文武百官相继退下了。蒋介石要陈布雷的待从室人员,为他准备在渖阳致函马歇尔,提出东北和战问题之意见,以承认国民党接收东北主权和恢復交通为前提条件。并指示起草函件后,再交给熊主任、杜长官过目。 ●研讨东北战势 第二天清晨,蒋介石起得很早,他和宋美龄在院内散步,院内警卫人员打开通往南院大杨树林的美龄小学校址的门。树的叶子还没有长大,在高高树枝上迎晨风、沐阳光而抖动着。因这里成为委员长的临时官邸,康宁街被军警宪特把守起来,在官邸车 厢房顶上架两挺机关枪,对面路西原美国领事馆的公园内,停着四辆坦克,两个东北保安司令部机动连,全副武装,无线电日夜唿叫,和官邸守备连成为一个保卫圈。康宁街路北渤海师专,被勒令封闭了南大门。 蒋介石身穿便服长衫散裤,很潇洒,很有兴趣地看了美龄小学的校址。宋美龄感到非常高兴,她喜欢孩子,好像更喜欢用她名字命名的小学校。他们慢步回到正楼,在一间精美宽亮的西餐厅就餐,棚顶上吊着花穗子灯,极富西洋风味,桌椅全是楠木雕刻货,又有古色古香之感。他们在这里用了早餐,席上特别备了黑龙江的大马哈鱼籽酱、飞龙鸟肉、熊掌、山参汤,吃得蒋介石和夫人点头称赞美味佳肴。 吃过早餐,蒋介石见了杜聿明说:“光亭,我不休息了,你给我准备了地图吗?”他抖着卷出的白绸子袖头儿。 杜聿明很恭敬地说:“校长,准备好了,除了在前线正在指挥的军事作战人员,全都到场了。按您的指示,渖阳附近驻军营以上军官都到场了。” “好吧,要作好保密,前线指挥不能松弛。按时开会吧。”蒋介石说完去卧室更衣,并约夫人一起参加。
第42页 会议在官邸内二楼西侧小礼堂里召开,天花板、地上摆的桌椅都是高级的。灯光明亮,还熏了檀香,在高级讲台上万端挂着东北战局态势图。 蒋介石和夫人走进会场,“立——正——敬——礼——”一声声口令,使会场严肃起来了。他身着军装。扎着紧身合体的武装带,腰是中正短剑,胸前佩戴着两排勛记章。看着威风凛凛,不可一世了。在他身边的宋美龄,既没穿长衫,也没穿筒装、西服,而好像从卧室走出的少妇,上身着葱心绿的西式娃娃服,裹腿的长简细呢子裙,头上包块花帕子,恰似会场中一朵鲜艷的牡丹花。本来是讲打仗的军事会议,却减少了杀气腾腾的气氛,有人嗅着鼻子,好像嗅着胭粉气味了。军人爱绷脸、皱眉、亮眼珠子,这会却一反常态,反而显得有几分喜笑颜开了。 蒋介石在掌声中说:“军事会这样开,反而很轻松,这很好哇。”大家陪着笑起来了。 接着由杜聿明以洪亮的声音,威慑人的气氛介绍着东北战场,说了几句锦州后,接着大谈占领本溪、攻克四平、直取长春、不可一世的胜利大进军来。这主要在吹嘘他用的“南征北守,先南后北”的战略。 蒋介石边听边点头,宋美龄不时看着地图,问身边的熊式辉主任,熊式辉不时站起身来,向尊敬的夫人小声地指点着哪里是中长路,哪里是梅河口,哪里是辽河套,显得格外的殷勤。 蒋介石听完杜聿明的汇报后,兴奋地拿起指挥棒点划着名地图说:“你说的情况,左翼占领辽源,右翼已经占领了梅河口,这样可以直取海龙,占领双阳,逼近磐石、九台。我看二十八日占领永吉,二十九日接收小丰满水电站,前头部队直插老爷岭、德惠,可攻到松花江北岸桥头堡,三十日继续占领农安、烟筒山、桦甸、拉法。”他说话从来没有这么快,气这么粗,手中指挥棒打得大地图叭叭直响,大有敲着军鼓前进的势头。 杜聿明这个计划,蒋介石是喜欢的。但杜聿明感到老蒋的北攻太贪了,渖阳以南会空虚。蒋介石既然来亲自督战,就要把渖阳以南的兵力再加强一些,也就是说,要蒋介石把孙立人的新一军扶住,形成南面屏障,他的北进就稳妥了。他看蒋介石对北攻如此放心。没有当场提,因为孙立人在场。 蒋介石见把气氛煽动起来了,接着对在场军官讲了一套军队之重任、东北为国家工业区,到这里来作战,是他挑选的精兵良将。这仗只有打胜,不准打败。他要军官们“明礼义,知廉耻,负责任,守纪律”,以尽本身之“天职”。然后下命令要兵分三路自长春北上,向永吉、小丰满进发。他这时气势凌人,两眼都发红了。要熊式辉派大员准备接收电站。 宋美龄站起身来,她没鼓掌,脸上很自然地、镇静地看着在场军官,因为这是极严肃的战前动员。她内心知道,这种挑起内战的行为,是火,而不是烟。战争气氛要保持,和平的谈判尚待伪装,她挎着蒋介石胳膊,步子很稳健地离开会场。这次会议圆满结束了。 蒋介石接着邀熊式辉、杜聿明单独会见。他见两位将领一坐下就说:“你们要以东北行营主任熊式辉、东北保安司令长官杜聿明的名义联名致电军事三人小组及军调部,要求中共军队自哈尔滨、齐齐哈尔等地撤退,并撤出东北铁路沿线。”又说:“天翼,你立刻去办。” 熊式辉站起身来说:“遵命!好!去办!”他走出了蒋介石临时办公室。 杜聿明感到这是个机会,他说:“校长,辽南是渖阳门户,万一共军拼命来个奇袭,渖阳没有精锐之师,只有孙立人新一军担当辽南之屏障。请校长在见到孙立人时,请命令孙立人一定遵照命令,迅速地行动,精诚合作,不然,共军在辽南展开攻击,全局会急转直下。”他知道孙立人的根子,在长春之战时,公然违抗命令,给了他颜色看。因为孙立人是留美学生,倚美国为第一靠山,蒋介石为第二靠山。在远征军入缅时,孙立人为新编第三十八师师长,这个师由宋子文财政部美械装备的税警团改编的,有宋家财气,在缅甸的彦南阳解英军之围立过功,给蒋介石这位战区总司令在英军面前大增光彩。远征军撤退时,孙立人根本不听杜聿明的命令而随史迪威退入印度。史迪威支持孙立人为新一军军长。这种复杂的关系,杜聿明心中有数,别说他,就是蒋介石也要惧他三分的。今天这个场合提出来这利害关系,可能迫使蒋介石压孙立人一下。 蒋介石听杜聿明一说,他没有半点犹豫,而且很郑重地说:“光亭,东北战场全局,是不允许忽视的,从指挥官到一兵一卒都要为这场战争负责,军令不可违。” 杜聿明轻装上阵了,他赶到长春去督军北进。一日之内不断地传给在渖阳的委员长进攻顺利的消息。熊式辉在一天黄昏特地赶到蒋介石官邸,当面说:“委员长,今夜的电报,就是占领吉林丰满电站的。” 蒋介石高兴地叫卧室中的蔡妈,待夫人休息过后,要告诉夫人,这座楼的电灯总开关,由夫人推电闸,输送小丰满的电。 熊式辉趁机说:“委员长,明天请您和夫人参观渖阳北陵吧?” 蒋介石点头应下了,而且说要和夫人好好地在北陵开开心。
第43页 熊式辉刚走,孙立人来见,蒋介石对来禀的陈布雷说:“要仲伦快来!快来1”他有些按捺不住感情了,摆出格外亲近的模样。 孙立人和蒋介石两个谈得很热乎,还留孙立人共进了晚餐。 ●周恩来严正的正告 马歇尔收到东北行营主任熊式辉和东北保安司令让聿明联名致电军事三人小组及军调部提出的要求,同时还收到蒋介石在渖阳给他致函提出的要求。他感到有些紧张,他认为在这最紧急的时候会造成一种十分不能令人满意的形势。他用无线电向蒋委员长紧急唿吁下令停止进攻行动。他从军调部了解政府军占领长春之后,继续沿铁路线往北向哈尔滨、往东向吉林进展。他深感自己作为一个调解人的公正立场,已成问题了。现在双方地位颠倒了。从前,困难的发生是由于共产党公然违反停战令进攻长春,及其后在满洲的共产党将领们採取比较强硬的立场。现在局势直接操在满洲的国民党政府司令官们手中,他们觉得一定能用武力解决问题,所以,不愿与共产党妥协。 由于双方报纸展开了宣传战,使局势大为恶化了。马歇尔和美国大使馆研究中国局势,魏德迈已经回国治鼻窦炎去了,其实是准备再回中国接任驻中国大使。他在位时对军事部门留下国民党必胜的观念,尤其占领长春向北迅速地推进的情况下,好像这成了定局。但是大使馆文职官员中头脑清醒,他们认为国民党第一次在满洲的大较量,是暂时的胜利。他们认为共产党在谈判上是守信义的,他们在这方面大得民心,这是胜利的基础。再加国民党军长驱北进,占大城市,看守供给线的铁路、机场,他们兵力本来薄弱,再分散兵力,是没法对付共产党的。还有共产党在东北兵力没有受到多大的损失,他们很快就可以补充上。国民党军队虽然拿下四平、本溪、辽阳、鞍山、锦州、铁岭等大中城市,他们损失了差不多四个师(包括保安队)。大城市人口需要供应,学生需要读书,工人需要上工,这使国民党每占领一个地方,就等于背上个大包袱,早晚压垮拉倒。这些真知灼见使马歇尔不能不考虑,由于他的主观立场,他不完全相信,但他返华才这么几天,就已经精疲力竭了。他的理想的网已经破了。可马歇尔还要以自己的自信精神来挣扎,他一方面向宋美龄求救,拍电寻求支持,将委员长的底细摸透。一方面他找到中共代表周恩来,他想摸共产党对国民党占领长春后的北进的感想和动态。 周恩来和马歇尔在军调部的小客厅见面了。马歇尔感到这位周将军还是风度翩翩,在眉宇之间有股特别的冷静和军人看得出的杀气。 马歇尔寒暄几句后说:“周将军,你对国民党军队进入长春有何感想呢?” 周恩来立刻严肃地说:“这是违反协定的,是蒋介石在亲自指挥内战。我们感到由此产生的后果,由蒋介石来负。” 马歇尔继续探索地问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呢?这是军事占领呀。” 周恩来毫不客气地说:“这又是蒋介石打响第一枪。共产党是在遵守谈判。但是共产党在东北的军事力量蒋介石的军队是无法抵抗的,他这是引火自焚的行为。” “满洲的军事行动,是国民党军队在那里的将领们直接操纵的。蒋委员长去那里是调停。”马歇尔想把东北挑起内战的责任推到国民党在满洲的司令官们身上。 周恩来不客气地说:“我们是守信义的,我们在等着蒋介石,以观后效。不过我们在东北的将军们,他们的忍耐同样是有限的。” 长春被占后,政治局势发生明显的变化。尽管中国共产党人力争实现和平解决,蒋介石却因一时的胜利更加咄咄逼人。周恩来致电中共中央,根据种种情况判断,蒋介石自进长春后积极备战, “现内战已临全面化边缘。 ”他写信给马歇尔说:“国民党政府如果继续用武力消灭东北民主联军,中国共产党的军队必定予以抵抗,而且会把国民党在东北的军队消灭掉。” 周恩来的话,震动了马歇尔,他深知周恩来的话是说了算数的、有分量的、是来自延安共产党中央的。他知道周恩来是个严肃的人,走来找他会见。他对身边的政治军事顾问们说:“周恩来是个务实的人,他的话我们要研究。” 他的顾问们说,周恩来是个明事理懂大义的人物。他还要来会见,从他的来函中分析,他对将军和美国都有不信任感。这样看来,蒋介石确属眼光短浅,他会走进死胡同的。顾问们要马歇尔将军想办法和蒋介石接触,使他迷途知返。 没出三日,周恩来又来会见马歇尔。在长谈六小时中,周恩来严正指出:美国一面表示贊助中国的和平民主,一面却又在帮助国民党进行内战。 马歇尔感到受了刺激,为了表示对中国的和平民主有信心,而且是公平的,他把蒋介石和宋美龄去渖阳后连着给他的两封信,都让周恩来看了。信中蒋委员长提出作为与共产党达成谅解的基础条件:依照停战令的字面规定和精神实质予以执行(露出另一副嘴脸);依照计划进行復员和整编军队(写在空头支票上的计划);恢復交通必须完成(完全以单方利益);程序中要共产党不得阻碍国民政府依照中苏条约接收主权;要共产党不得干涉或阻碍国民府修復中国各地铁路的努力,这些铁路在军调部规定的一定时间内开始恢復运输;要共产党在执行三项协定(停战令、军队整编方案与恢復交通协定)中,国共双方观点有分歧时,在军调部或执行小组里的美国军官必须有决定权以及执行和解释之权(蒋介石又捞到了大油水)。
第44页 宋美龄的两封信中要求马歇尔将军通知蒋委员长,共产党是否同意这些条件,美国代表是否愿意“保证”共产党的诚意。信中对于蒋委员长是否有意或愿意发布一道制止军队前进、攻击和追击的命令,或者是同意在长春设立军调部前进指挥所的事,一字未提。马歇尔知道在蒋介石动身到渖阳去的时候,曾经设想过两件事。看出蒋介石到东北后他认为国民党军在战场上主动了,一方面变卦,一方面施加压力。 周恩来知道蒋介石到渖阳后,东北战局会起变化。他同国民党方面谈判仍在继续进行。果然国民党军队先占四平,后占长春,谈判越来越困难了。他电告中共中央:国民党方面在最后决定权、路警、军队驻地、兵力、省主席名额五个问题上逼共产党让步或与共产党破裂。周恩来电告中共中央既要避免破裂,又要不作大的让步,今后一周将是斗争最紧张的一周。他的判断是一针见血的。 周恩来看了宋美龄具名写给马歇尔的信,马歇尔转给他的方案,他指出国民党当局在占领长春后,自以为局势已对他有利,便提出种种苛刻要求,企图压迫共产党屈服,或者造成破裂,而把破裂的责任推给共产党。这个方案蒋介石变本加厉地对整军方案提出所谓补充办法。它要中共领导的部队退出察哈尔、热河两省,退出山东的重要港口烟臺、威海卫,东北只能进驻在齐齐哈尔、海兰泡和延吉三地,而让出哈尔滨、佳木斯、牡丹江、安东等地。这简直是狮子高兴大张口。 周恩来一看愤怒地回答道:“蒋介石真是逼人太甚,简直要使谈判不能进行,这个方案我们无法进行。蒋介石要中共军队分驻几个地区,是要我们退出城市和铁路线,以便消灭我们,我方不能接受。蒋已准备半年作战计划,但战争决不会如蒋介石所想像,他将遇到不可克服的困难。目前情况十分紧迫,内战有一发不可收拾的危险。建议东北全面停战,关内重申停止冲突。”他的态度仍是十分克制的。 马歇尔有些为难,他说距离蒋委员长太远,他要立刻把周将军的态度反应给蒋夫人转告蒋委员长。不过他希望中共方面要忍耐、要克制。 周恩来要马歇尔转达他对国民党的正告:蒋介石要全面打来,我必全面抵抗。 周恩来当天,接见记者发表谈话,主张:不分关内外,不受时间限制,停止一切冲突,静候调处。 ●蒋介石游皇陵 蒋夫人收到马歇尔将军的信,他转达了周恩来严正的正告。 这时蒋介石正偕夫人在渖阳昭陵游览。这是个辽宁地区不冷不热的季节。 北陵是清王朝入关时第二个皇陵,伪满洲国溥仪做伪皇帝还来朝拜过他的列祖列宗,那时派兵把守,陵内陵外均为禁区,还有人看管打扫维护,后来日本人在太平洋战争吃紧了,也就顾及不到这死人的坟了,现已荒凉不堪。通往陵内的路长满了蒿草,乌鸦在老百姓称为皇顶大树上垒窝筑巢,它的子孙已经高高遥遥在皇太极和孝端文是后的头顶之上了。兔子在墓碑下藏身,蒿草淹没了御路。更厉害的是国民党军队开进渖阳之后,为了构筑防御工事和煮饭取暖,把几百年的古松伐倒了,福陵(东陵)破坏的更厉害,古松几乎全伐光了。他们说是防备共军藏在里边,是军事上的需要。 最近蒋介石委员长指挥军队全面北进,进展顺利,心花怒放,要偕夫人宋美龄优哉游哉逛北陵。这下子可忙坏了渖阳警备司令部,连下几道命令,赶跑正在伐树的大兵,又抓不少民工锄草修路,迎接蒋委员长夫妇莅临北陵。先用扫雷器把委员长要走的路线扫一遍,然后用坦克把路轧一遍,又用步兵横排踩一遍,有些土路剷平后撤了黄土,一百步远一个大兵持枪站岗。熊式辉、杜聿明先看一遍,然后才确定下委员长夫妇登陵游览的时间。 蒋介石和宋美龄走进大殿,他连声赞嘆说:“这座陵地选得不错,这崇楼大殿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风景十分幽美。”他今天身着军便服,头戴黑色礼帽,提着精制手杖,有时拄着走几步,有时敲敲周围遇见的石人石马石兽,看着颇有几分风度。不时看看身边的夫人谈上几句话,熊式辉、杜聿明紧紧跟随,熊式辉夫人陪着宋美龄,不时的同夫人谈笑着。 宋美龄梳了个上盘髻头,好像她在仿清朝妇女似的,薄毛料淡粉色大农,里边套着紧身西装,脚穿半高跟尖头皮鞋,甬路上铺的长砖多年风雨侵蚀,已经高低不平了,她走路时不时伸出绣花青丝手套扶一把蒋介石,她的右胳膊被熊式辉夫人顾竹筠搀扶着,向干娘提醒道:“您注意呀,瞧这该死的路。”她说得很脆快,干娘、干娘叫得很甜。她是留日洋学生,打扮得很火时,短外套罩下的旗袍是日本料大朵白团花,看着很漂亮清爽。 这一行人先是经门外下马碑、华表、石狮、五桥、石牌坊和更衣亭、宰牲亭等处穿过,石牌坊青石雕的四柱三楼,单檐歇山式,雕工精细透剔玲珑。蒋介石停步用手杖敲着说:“有很高艺术价值。”门两翼嵌有五彩琉璃蟠龙壁,造型尤为生动。正红门内参道两侧华表四根,石鲁十二个,大望柱两个,都两两相对。蒋介石停步在仿清太宗坐骑雕造的“大白”、“小白”两匹石骏马跟前,据传为清太宗生前喜爱的坐骑。他夸两骏蹄腿鬃毛栩栩如生,说定能日行干里。皇太极是清太祖努尔哈赤第八子,因战功显着,兼辖八旗中正黄、镶黄二旗,受封贝勒。努尔哈赤死后,他即位为后金汗,年号天聪,连年继续进攻明朝,曾率兵攻宁远,两次围锦州,直驱长城,分兵进攻直到山东境内,他打破明军自锦州至宁远的防线,他道重兵包围锦州。经过半年多的进攻,大败明军,占领锦州,兵临山海关城下。后由吴三桂引清兵入关, 大明被灭亡了。 蒋介石越讲越兴致勃勃,他看看熊式辉和杜聿明说:“我想皇太极有如此赫赫战功,他这位马上皇帝,不能说无此‘太白’、‘小白’双骏之功了。”说得大家连连点头,可谓博学多才了。
第45页 一行人跟着蒋介石继续往前走,北部正中建有碑楼,内竖“昭陵神功圣德碑”一座。东西两侧有茶膳,涤器等房。他们缓步登上城堡式方城,这是陵园主体建筑,他们走了一圈,在正中隆恩殿转了一圈,欣赏过雕刻精美的花岗石台阶,走进雕樑画栋,富丽堂皇的三间正殿内。这里已经准备好软沙发,蒋介石和宋美龄坐在中间,大家团团围坐,殿内用香薰过,香气袭人。稍加休息,边谈边喝饮料。蒋介石喝杯从南京随机带来的矿泉水。宋美龄一切饮食均由蔡妈亲手安排。蒋介石可谓春风得意,他此次督军东北是从清朝相反方向,攻下山海关,夺下锦州,而后进入渖阳,现在他是兵下吉黑两省,该有多么气魄。他昨天收到马歇尔给宋美龄的信中谈到停止进攻,坐下来谈判。他冷笑一声说:“晚了!共产党有什么力量能让我蒋某人坐下来呢!”他又亮出当年上海滩的派头了。他看着大家游兴未尽,踌躇满志地说:“自从一九一四年,那时是袁大头当政,东北是张小矮子当二十七师中将师长,我奉孙总理之命前来东北调查革命形势,实则已经是相距三十二年之后旧地重游了。” 蒋介石相继看了东西配殿、角楼,穿过隆恩门和明楼,看了“大宗文皇帝之陵”的石碑,看了月牙宝城内宝顶。几位摄影记者在此连连按动快门,为委员长摄影留念。 一辆吉普车风驰电掣般地开来,一个中校参谋向杜聿明长官敬礼,递上手中皮夹子,杜章明看过用眼角惊一下身边的蒋介石,他合上夹子,当时想说:“待过后办。”蒋介石侧身过来问道:“光亭,是马歇尔来电?”他想大概是共产党答应下他的条件了。 杜聿明语塞一下说:“校长,是共军在辽南向鞍山、海城发动进攻。”他手中拿着皮夹子,心里很塞得慌。 蒋介石要过夹子看一眼,脸色苍白,方才游兴一扫而光了,半晌说:“回去就是了。” ●潘朔端起义 蒋介石回到康宁街临时官邸,立刻召见杜聿明商讨辽南战局。他知道辽南要是稳不住,如果鞍山、海城丢掉,渖阳、锦州都不会安定,连他的美龄号专机在飞机场也会不安定了。他噼面问道:“我想共军是为了停战,向我逼进一步。第一八四师潘朔端的告急电。是不是他太慌神了。”当然他心中有数,如果第一八四师在辽南顶不住,渖阳门户洞开,万一共军来个奇袭,渖阳没有精锐部队,会把他抓住的。 杜聿明沉住气地说:“校长,第一八四师是云南第六十军的部队。”他没有深说, 这是当年龙云的滇军, 是支持龙云的骨架。由蒋介石编为国民党第六十军,“七·七”事变后,蒋介石以统一领导抗战为名,在昆明召开誓师大会后,立即开赴中原。在台儿庄对侵华日军展开浴血奋战,英勇杀敌,为国家为民族立下了功劳。日寇在越南海防登陆,对我国西南边睡威胁很大。经龙云请示把第六十军又调回云南。龙云被蒋介石逼出云南到南京赋闲,解除了他的兵权。卢汉是省主席,兵权也不在握了。在这种情况下,蒋介石下令驻滇军前赴东北内战前线。由美国海军运送到葫芦岛登陆。由东北保安司令长官部下令,第六十军分散配置在辽南和辽西一带。第一八二师由新六军指挥,第一八四师在新六军撤往四平街时,接替了鞍山、海城、大石桥、营口的防务,在这段中长路上成了护路警,摆在挨打的地位。军长曾泽生驻守在新民县,不用说指挥部队,连电线都拉不通,三天两头被东北民主联军割断。无线又不十分灵,他就成了一冬天守着黄泥火盆的老猫赋闲了。曾泽生有时很气闷,第六十军在云南何等荣耀,曾经是龙云的支柱,卢汉的班底,现在成了国民党堵窟窿的部队了。这些情况杜聿明一清二楚,所以他当蒋介石旧话重提,使对方知道第六十军不是嫡系,不能不防上一二。 蒋介石心里头明白,他认为第六十军离家太远,又夹在他的重兵之下,不会闹屁的。于是说:“光亭,他们受共产党宣传不多,在这种紧急情况下,第一八四师不敢轻举妄动。” “看出共军在辽南摸着我们在该地区兵力薄弱这一环,是要搞一手的。”杜聿明是话中有喜,因为在东北的兵力太少了,是顾南顾不了北,拆东墙补西墙,日夜奔波,到归齐会兵疲将懒要打败仗。 蒋介石瞪大眼睛沉思一会,调东北这七个军都是他的精锐之师,再多调,他的战线就没法铺展开了。于是说:“光亭,用则信,不用则弃。此刻要紧急增援。”他知道辽南对渖阳的重要性,而且是他在渖阳发生鞍、海之战,再被打败,他脸上无光了。 杜聿明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形势紧张,万一援救不及,丢了鞍、海会影响全军士气。现在我已下令从北线,抽调第六十军第一八二师两个团,新一军三十师、三十八师、九十三军暂编二十师迅速增援南满,由孙立人军长指挥,曾泽生军长随同第一八二师前往督战。”他特意强调出孙立人指挥来了,这就是说新一军两个师为主力。又说:“我已经准备数十辆火车。”他多么希望蒋介石再给孙立人下命令。 蒋介石眉头皱一下说:“我已允许孙立人休息三天,我看过三天再增援辽南,也不会出大事,如果真有围可解,也不算晚,应令第一八四师死守待援。”
第46页 杜杜聿明在心中叫苦说:“老头子,他老煳涂了。”情况这样吃紧,还准孙立人休息三天?便有些委屈地说:“鞍山、海城会出乱子的,渖阳也将危急。” “不要紧,我看第一八四师会守得住,给他们拍份我的手谕,务必夺到一人一枪。” 杜聿明对蒋放纵孙立人,贻误战机,非常不满,但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他知道东北整个战场出了问题,首先蒋介石要拿他问罪。他见蒋介石在闭目养神,只好悄悄退出。他只有赶忙命令在本溪第五十二军抽调部队前往增援。 蒋介石见宋美龄过来,他要宋美龄告诉蔡妈,以这位老保姆的口气问待从室主任陈布雷发话,要派重兵看守好飞机场里的美龄号专机。 拂晓,东北民主联军第四纵队奉总部命令向鞍山、海城发动进攻。民主联军的将军们看出国民党军攻占四平街,又调重兵攻下长春,蒋介石亲自飞到渖阳策划指挥四个军,他的战略目标直指北满,北线形势十分紧张。为了钳制和调动国民党军队,他们决定发起鞍、海战役,给正在得意忘形的蒋介石一记铁拳。 东北民主联军第四纵队在杜聿明指挥国民党军队勐攻四平、长春同时,他们就时隐时现,有时闹得杜聿明的情报人员收到四队要增援长春,有退守松花江北的战略活动。有时又发现他们在辽南像把跳动的宝剑,它的锋刃在寻找被刺的目标。后来又像一颗流星似的觅不见它踪影了。 杜聿明始终在警惕着,他派有专门侦察机,每天都在本溪及辽阳、鞍山、海城一带活动,每天都把一大摞子侦察照片送到他的长官部空中破侦部门,发现一点蛛丝马迹,立刻就採取行动。地面特工侦察人员也是一批批派到东北民主联军占领区去。这些受过特殊训练的侦察人员,发现有一些东北民主联军便衣部队,他们认为是地方武装在鞍山、海城一带活动。四纵这么大的军队行动起来怎么能不露马脚。 杜聿明收到的情报:共军地方小股部队在小规模活动。杜聿明开头未在意,过些天起疑心感到共产党是在跟他打马虎眼。正在这时蒋介石兴趣来了,要游北陵,他不得不陪校长游北陵,他心里老是感到不落贴儿。 第一八四师师长潘朔端和参谋长马逸飞从打东北民主联军撤出本溪,就心神不安,担心共军的活动区域是在他们四周,大有不知什么时候,会把他们围起来吃掉。潘师长给杜长官拍电,几次声称共军大有在辽南制造一场战役,是要以鞍、海地区为中心。他们留守在鞍山、海城、大石桥和营口一线,在中长路南端,战线太长,区域太大,兵力薄弱,请杜长官格外重视。他也说出利害关系,如果丢掉鞍、海中长路一线,渖阳也就无防可守。 杜聿明完全同意潘师长、马参谋长的意见。但为他们仗胆说:共军在本溪、四平、长春等重要城区战场惨败,士气低落,一时不会有再夺鞍、海以及组成战役的力量。同时还说:但要防备共军的诡计多端,以防为主是该师的首要任务。长官部以我的名义向孙立人军长的新编第一军下令,派兵协调辽南战区。我已向委员长请示,新一军为辽南主力,委员长欣然同意,我已准备好数十辆火车,即使大军压境,也请安心为要。 东北民主联军四纵队十二旅和十一旅一个团除向辽阳、宫原线的国民党军担任警戒外,以主力攻占鞍山,辽南一分区主力袭击海城牵制敌人,使其不能北援。辽南一分区一部向鞍山、营口间展开袭击战,占领国民党军防守薄弱的据点,安东三分区部队担任抚顺方向警戒,并以一部伸向渖阳、本溪和本溪以东活动,为加强对攻打鞍山、海城部队的领导,军区决定由四纵队副司令员韩光楚、副政委欧阳文统一指挥。 国民党军第一八四师几天前发现东北民主联军有小股活动,在他们的外围阵地一带村子,发现有拉柴禾大车和由山上下来些砍柴的樵夫,他们赶忙派出探子打听老百姓有什么动静?老百姓异口同声说:“没有发现啥迹象,有你们在这里保护着,我们日子过得很安生呀。”都说得很自然。再加连日阴雨,他们认为东北民主联军不会大批出动。 国民党军第一八四师师长潘朔端感到四平街和长春被占领了,大批军队往北移动,他就不安起来了,辽南一带不会这么平静,仅仅放下他一个师留守鞍、海一带,这不会不是共军的袭击对象。 他日夜不安地注视着动静, 他跟参谋长马逸飞说:“老马,我们辽南这阵子看来很安定,这不正常,我觉得大战临头。”他语气说得很重,好像嗅出火药味来了。 马参谋长点点头说:“共军是很机灵的,不像杜长官想的,辽南不会有大战斗。我看老头子督战是北攻心切,咱们这里就吃紧了。昨天我巡视了鞍、海一带阵地,我很担心,兵力太薄弱了。”他搓着两手沉思起来。 “不用说共军拿出一个纵队来攻击咱们的防区,他们就是集合地方武装来攻击,我们也会吃紧。”潘朔端打开阵地图,用手划拉一下说:“共军要是从辽阳直往渖阳方向把我们割开,我们只能死守,不会有出击的力量。”他用手做个掐脖子状态,微微地嘆口气。 马逸飞参谋长像吃了定心丸地说:“我看最近不会有大变化,一则,老头子在渖阳,社长官不能不考虑他的安全,不用说攻打渖阳,即是渖阳城听见炮声,他们也不会安宁。再说中长铁路这一段长官部把守很严,他们怕卡断运输命脉。我们还是要构筑坚固工事。”
第47页 潘朔端摇摇头说:“老马,我想就因为老头子在渖阳,他又不顾全局,一意向北推,共军不能不在我们这里扯下后腿。兵家是要想到这些的。我对七岭子、唐家房身、下石桥子是担心的。” “我看一边加强防御工事,一边把我们处境再报告给杜长官。” “杜,他说派新一军迅速地赶来,连老头子都同意了,不好再提了,好像我们无能似的。这种利害关系他会知道的。” 两个人分工,潘朔端去察看防御工事,马参谋长去筹备粮食和烧柴。他们似乎已经感到被围困了,但不知这场战斗何时才能打响?他们会遭受到什么样的命运? 这天的午夜,韩先楚副司令员在召集战前会,他看着在座的团长们说:“十一旅三十二团,你们首先要拿下七岭子,不准漏掉,把他们全歼了。” 十一旅三十二团的干部们说:“没有问题,经过一夜隐蔽行动,我们把他们已经包围住了,他们还没有发觉呢。” 韩先楚副司令员问:“十旅二十八团,歼灭唐家房身的敌人有把握吗?” “报告司令员,没问题。” “你们十旅,下石桥子也是你们的?” “知道!” “鞍山外围全部肃清之后,我军就向鞍山市发起总攻!” “是!” “打响的时间——拂晓!” 韩先楚副司令员刚刚部署完,林彪就打来电话指示说:“鞍山海城一定要打下来,不得有误!” 七岭子守敌还在梦中,他们被枪声惊醒了,在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击下,他们还未来得及还击,就被全歼了。 唐家房身守敌被十旅二十八团包围之后,经过一阵激烈战斗,也被全歼了。当下石桥于敌人听到枪炮声时,已经被围得走投无路了。天亮时,他们看得很清楚,已经无路可逃,只有打出白旗向东北民主联军投降。 鞍山外围据点被拔除之后,东北民主联军向鞍山市发动总攻。各部队大胆迂迴穿插,迅速地攻占了伪市公署大楼,一下子把敌指挥所打乱了。残敌大部龟缩于女子中学顽抗,东北民主联军占了绝对优势,用大炮集中轰击,又连续爆破几道大墙和铁丝网,敌人感到绝望了。东北民主联军向他们发动政治攻势,要他们放下枪,不要打内战。大部分听到了喊话之后,缴械投降了,小部分敌人完全被歼。 国民党军第一八四师师长潘朔端向杜聿明告急报告鞍山失守的情况, 他说:“共军是有意组织了这次鞍、海战役的,鞍山的失守,海城就没发可危了。如不迅速地增援,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蒋介石被迫停战 杜聿明请示了蒋介石,他们立刻开了紧急会议,命令新一军迅速地南下增援,但这时孙立人正在按委员长的指示休息三天。杜聿明已经知道孙立人为什么不遵守命令的原委了。首先攻进长春者,奖给东北流通券一百万元。杜将中长路以东划归新六军。新六军得地形之利先进长春,使新一军落在后面,孙立人认为是杜聿明指挥的木公道,满腹牢骚,故意与杜作对,给杜一点颜色看。蒋介石对孙立人在抗战胜利后应英王之请赴伦敦受勛,孙立人到国之后,擅自赴美国,蒋见孙赴美后报刊上大施吹捧的消息。蒋介石根恼火,大发雷霆,电告孙立人即日返国。孙对蒋的限令也置之不理,仍在美国到处参观。蒋介石因为美国关系,也无可奈何。在四平街攻不下时,蒋介石考虑新编第一军军长人选,向杜徵询过意见。当时杜想,蒋是借他手对孙开刀。在再次攻四平街、长春时,孙立人刚从美国回来两天。杜聿明要蒋说服孙立人迅速地增援鞍山,而孙立人却得到三天休息。杜看出蒋介石的气色,他暗想,蒋介石早晚会对孙开刀。 鞍山被共军攻占后,第一八四师师长潘朔端在海城告急,杜聿明把情况报告给蒋介石,一时两个人都很沉默。半晌蒋介石说:光亭,鞍山兵力薄弱,海城有潘朔端,一时能顶住,要新一军火速前往增援,我看还是来得及的。” 杜聿明没有多言语,只是说:“我准备了几十列火车,这段中长路能保住。” 孙立人接到杜聿明命令,于二十六日集中辽阳,迅速地解鞍山、海城之围。可新一军第五十师,二十八日赶到辽阳时,鞍山已被共军占领,二十九日才慢吞吞派一个师前往鞍山。 蒋介石看着地图说:“新一军赶到鞍山,海城会稳定住的。” 杜聿明急沖沖赶到官邸,他向校长报告:“海城,已经叫不应了,潘朔端没有再发来电报,我们只是收到他的部分阵地已被共军突破了的电报。” 蒋介石故作镇静地说:“潘朔端是能够顶得住的。” 参谋坐吉普车赶来报告,他满脸兴奋地说:“新一军占领鞍山了,孙立人军长发来了捷报。”蒋介石这时一拍桌子说。“迅速解海城之围!” 他的话刚落音,另一个参谋又来报告:“收到安东共产党电台播传,说潘朔端已经起义了。” “不可能!共产党造谣!”蒋介石愤怒地吼叫着。 六月四日,新一军孙立人军长从东北民主联军撤出的鞍山又攻进海城,却大发捷报声称已收復了海城。这是蒋介石到渖阳后收到的第一批礼物。
第48页 夜里,蒋介石收听到安东电台的广播,播放着东北民主联军总司令林彪答记者问。记者问:“国民党军第六十军第一八四师起义的意义如何?” 林彪答:“第一八四师在云南时,就是主张民主,反对独裁的。此次被国民党强迫调到关外来进行内战,是违背第一八四师官兵意志的,故在海城战斗中,潘朔端将军亲自率部起义,这对那些内战的狂热者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以此充分看出,国民党所指挥下的部队,有些是不愿内战的。播将军等起义,使被迫参加内战的部队,有了榜样和出路,鼓励我们坚决反对反动派扩大内战的行动,消灭进攻者。如内战继续下去,这种起义还会更多。数量也会更大,可以变为结束内战的一个因素。……” 蒋介石怒不可遏地把孙立人的捷报撕得粉碎。 国民党军第一八四师起义后,震动了整个国民党军队,熊式辉、杜聿明及许多将领,都认为潘朔端的起义,是孙立人自私自利,见危不救而造成的。可是蒋介石对此却一声不吭,他暗地把气吞下去了。 在东北民主联军的鞍、海战役取得全胜之后,杜聿明见北进军队二十八日占领了永吉,他又把压在心头的郁闷驱散一些,他以为蒋介石即将下达停战令。从此可以和东北民主联军隔江对峙, 总算达到北进的目标了。 他亲自向蒋介石报捷说:“校长,我们占领了永吉,拿下小丰满水电站,我们该整军,还需要五个军,因为辽南此次失利足能看出我们兵力薄弱已到捉襟见肘的地步了。” 蒋介石瞪大眼睛看着地图说:“辽南,新一军在那里眼下没有变化。永吉停不得!你看拉法为永吉以东铁路、公路的交叉点。拉法非常重要,必须派一个团固守。” 杜聿明有些考虑,感到脖子伸得太长。 蒋介石一摆手说:“光亭,我去长春巡视!”说着就站起身来杜聿明在蒋介石动身之前,发电报给廖耀湘,说委员长要在飞机场大厅召见长春驻军将领训话。飞机一着陆,蒋介石和宋美龄走出飞机就进入机场大厅。蒋介石要廖耀湘看着地图,他说:“建楚,你要派个加强团,把拉法拿下来,固守!固守起来!” 廖耀湘用眼睛瞟着杜聿明,见杜聿明脸上没有表情,说:“那就派第八十八师一个团进攻拉法。” “在什么时候出发?”蒋介石立马追枪地问。 “明天!” “好吧!”蒋介石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杜聿明和廖耀湘忙着部署进攻拉法。 蒋介石在长春会见了当地士绅、巨富、地主(包括汉奸),他说:“我蒋某人到了长春,这是东北的中心,我想不日可收復全东北。希望各界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支持国军的行动,我在这里表示对各位的慰问。” 蒋介石在长春没停留多久,就要飞往北平。蒋介石在和杜聿、廖耀湘握手话别时说:“拿下拉法要固守。我已经请夫人给马歇尔将军写信了,告知我们在整个东北站住了脚跟。” “明天可拿下拉法!定能固守住!”廖耀湘向蒋介石保证。事后他对杜聿明说:“不知道当时怎么有这样大的胆子说谎话,能固守住吗?” 蒋介石边走上舷梯边说:“等待你们的胜利消息。” 廖耀湘指挥第八十八师一个加强团,占领了拉法。他迅速地给蒋委员长拍了急电报捷。 蒋介石到达北平之后,当晚召见到李宗仁、傅作义、孙连仲、陈继承,北平市副市长张伯瑾、天津市副市长杜建时、平津市党部主委吴铸人、邵华等人,他大谈东北之行的巨大收穫,占领四平街,占领东北首府长春,兵进松花江北岸,夺得了东北小丰满水电站,东北工厂的机器不日即可转动。 这时来美龄接到廖耀湘电报捷报:已经占领拉法。 蒋介石当众指着地图,晃着电报说:“我军已占领拉法。拉法在松花江东岸,这为我军大举北进搭上了胜利的跳板。” 廖耀湘表扬了占领拉法的加强团,可是团长反映,这里一刻也不能停留。因为这里是松花江东岸一个孤立据点,后方交通补给不便,地形低洼,无险可守。在团长报告时,已经发现东北民联军大举进攻了。师长急告廖耀湘,说兵力分散,抽调部队援救不及。廖耀湘致电杜长官,杜聿明严令死守!立刻派去增援部队还未等运动到老爷岭,该加强团已被全歼了。 蒋介石在北平继续召见北平市市长熊斌、北平警备副司令胡伯翰、北大代理校长博斯年等人,他对北平党、政、治安以及对付学生运动等作了布置。正在他夸夸其谈时,收到第八十八团进攻法后,很快地就被东北民主联军全歼的报告。他哑口无言,只好悄悄地飞回南京。他知道第一八四师这个窟窿捅大了,他没敢想,将来会漏掉多少军队?他回到南京立刻找马歇尔商讨对策。在中共同意下,他明令国民党军停战半个月,至六月七日起生效。 第七章 马歇尔的最后调停 ●艾森豪巡视远东 杜鲁门总统召见陆军参谋长艾森豪,同意他迅速巡视驻远东各地美军。第一站到东京,要他对付那个难对付的麦克阿瑟。从打一九四五年秋季,当政府强调德国和日本占领任务需要兵力以减轻復员工作的压力时,麦克阿瑟对华盛顿就来个釜底抽薪,他宣布驻日本美军可在六个月内削减到二十万人。这还不及陆军部原来宣布的所需要数字的一半,故而麦克阿瑟的声明大大增加了加快復员速度的压力。
第49页 艾森豪赶快写了一封措词谨慎的信给麦克阿瑟,信中概要地说明他对兵力问题的看法,请他估计一下一九四七年的实际需要。令人惊奇的是,麦克阿瑟在一封绝密的覆信中,说兵力不能少于四十万。 麦克阿瑟的做法,使艾森豪气得面孔发紫。因为遇到这种情况,艾森豪毫无办法。在高层军官中他是资歷最浅的军官之一,麦克阿瑟曾经领导过他,那时他是小小的校官。当他成为参谋长之后,搬进一号住房,从制度上来说,成了麦克阿瑟的上司。这种局面不可避免地使两个人都非常尴尬。麦克阿瑟指挥着美国第二支最大的海外部队,并又是美国驻日本的事实上的总督,他们之间又必然有些接触。 艾森豪接到麦克阿瑟绝密信一个月以后,即一九四六年一月,他敦促杜鲁门总统,宣布他将把退伍的速度从每月七十万降至三十万人,并取消对服役满两年者准予復员的保证。 这项决定差一点引起美国在欧洲、 在太平洋以及国内的军队“譁变”。 在整个危机中,麦克阿瑟一点不把艾森豪参谋长和帕特森陆军部长放在眼里,并发表他自己的声明而不加以澄清。 杜鲁门总统火气就更大了。因为以麦克阿瑟的速度去復员,会打乱他对欧洲长期牵制俄国大批驻扎巴尔于半岛的兵力,他要拖垮俄国经济的设想会落空。 艾森豪写了一封密麻麻四页长的信,试图解释陆军部的立场和面临的问题,但没有直接指责麦克阿瑟在进行破坏。他谈到由于復员太快可能会产生“不希望有的和不愉快的后果”,解释需要大大削减人员的分配额,向麦克阿瑟保证自己一定支持他(“不用担心,我一定拼死帮你到底”)并说他正计划近期内前往日本进行个人会谈。 杜鲁门总统召见艾森豪,他还在气头上说:“麦克阿瑟不是眼光过于短浅,就是无知,或者是有意捣蛋。他一会说太平洋地区要严密防止共产党扩大,和俄国需要保持武力的对峙,一会儿说,不用过多的武力,而用经济手段挤垮俄国,但他是位独角将军,不知道自己屁股底下长着两条腿,才能走路。” 艾森豪深沉地望着杜鲁门说:“麦克,不是好说服的。仇视共产主义,却又不知道怎么战胜共产主义。” 杜鲁门摆下头说:“他光知道枪,却不知道枪膛里要装上什么子弹,才能打倒共产主义。” 艾森豪说:“他想一巴掌就把共产主义除了根。” 杜鲁门两眼火辣辣地说:“是呀,他不知道甚至半个世纪,或者一个世纪地干下去。” 艾森豪说:“麦克,他太骄傲了,当然,他对日本是有功的。麦克是日本盟国现政府的一颗光明灿烂之星,麦克的行政管理足为政府的楷模和对远东和平的恩赐。他扫除了一个由战神所生的专制政体,并用一个民主政府来取代,这个民主政府是人性的皇帝主持的而且是以自由选举表达人民意志为基础的。我还是欣赏麦克他这敢作敢为的行为。”艾森豪说着深深吸口气。他知道麦克阿瑟是个难对付的傢伙。 “是呀,他们之间是老同事。他对你的生日贺电是十分欣赏”杜鲁门这样说,是为使艾森豪这次东京之行会收到效果。艾森豪给麦克阿瑟的生日贺电说: 值您生日之际,谨向您表示祝贺并致以亲切问候、由于您具有敏锐的眼光、坚定的目标和对日本帝国无条件投降作出重大贡献而取得的辉煌胜利,祝您在未来岁月中充满那个怀有感激心情的国家的谢意。我对您卓有成效地履行驻日盟军最高司令职责和干练处理我军各种事务不胜钦佩之至。 在这个庆祝战胜日本战争机器的胜利日,我仅以陆军的名义向您表示感谢,感谢您在从巴丹到东京漫长而又悲惨的道路中和在引导日本国走向新的生活道路的史无前例约任务中所作出的高尚的努力。在那黑暗的战争年代里,您的杰出的军事领导才能鼓舞了全世界爱好自由的人们。对于寻求免受战争威胁的人类来说也许更有意义的是,在您的开闢新的人类关系道路的当前岗位上所取得的成就。在这值得纪念的日子里,陆军全体官兵和我本人向您致敬。艾森豪看着总统说:“对于日本的地理位置、国体、帝国好战性、未来的经济的发展,麦克的见解是有他独到之处的。” “他傲慢得落后的思想,我怕在亚洲捅了漏子。”杜鲁门他看着这位陆军参谋长,说:“你给麦克的生日贺信是搭了桥,要说服他在日本、在韩国要安定。” 艾森豪说:“亚洲要稳定。” “目前说,有竞争就有稳定,目前是军事的,未来是经济的。”杜鲁门说。 艾森豪一边沉思一边点头说:“我想提醒麦克一下,对亚洲事务不要过于冲动。” 杜鲁门总统长长吸口气,他翻开眼前的记事册子说:“到了中国见到马歇尔将军,要他掌握好自己,中国会有新的变化。他这次回去一落脚就碰上了麻烦。中国共产党方面指责说‘美国飞机轰炸了他们驻在四平街的军队。’但是,马歇尔执行部能够证明,这些飞机虽然是美国制造的,但它却属于国民政府所有的。”
第50页 艾森豪说:“前些时候,共产党方面指控美国用飞机军舰帮助蒋介石运兵。我们说为了使日本军投降,国民政府军都在大西南抗击日军,要他们调过头来到中国北部受降,他们来不及的,只有空运海运,我们是按照远东协军总司令麦克阿瑟的命令而作的。” “共产党说是有权利的。”杜鲁门狡猾地眨眨眼说:“‘我们捂上耳朵照干不误’。魏德迈将军这样说的。”两个人对看一眼,好像心安理得了。 “经过激烈战斗之后,国民政府占领了省会长春。蒋介石在渖阳和其他重要据点同他的将军们磋商之后,他又重新抬起了早先的老方案。他要求共产党恢復被他们切成好几段的华北的交通线,以示他们的诚意。他又提出问题说,他怀疑马歇尔个人是否准备为共产党的诚意打保票。” 艾森豪脸上好像没有什么表情地说:“蒋介石怀疑马歇尔将军?怀疑美国?还有谁能像马歇尔将军那样卖力气呢?蒋介石是个没良心的东西。” “马歇尔将军,现在也发出低沉的调子。”杜鲁门习惯地把鼻樑上的眼镜用手托一下说:“他打电报给我说:‘我是在逆时针而行,不然的话我是很有希望的。事实上。成功不是建立在谈判问题上,而是建立在战场的发展上’。” 艾森豪说:“现在双方在满洲达成停战十五天,流血停止一下,却是个好的开端啊。” “是由于马歇尔的坚持,才找到了一些和平解决的基础,最后,达成一项在满洲暂时停火的协议,对方答应休战十五天。” 艾森豪说:“马歇尔的参谋长拜劳德将军已经率领导小组到长春去监督停火了。” “马歇尔告诉我说,他希望在这段暂时休战的时间内,取得一个较长期的解决方案。但双方都不愿意这样做。国民党政府在满洲的司令官一再扬言说,他准备十五天之后立即重新向共产党的阵地进攻。另外一方面,共产党拒绝国民党政府的计划,认为它们全是些过分的要求。不幸的是,蒋介石的建议中,有一个建议是,当中国双方无法取得协议时,停战小组中的美国成员应有最后决定权。” “自然,共产党会把这个提议,提出来指控,会说美国站在国民党方面,他们不理睬这个计划,因为太露骨。” “国民党政府的要求是,共产党除了从满洲之外,还应该从华北的某些地区撤出,共产党也加以拒绝。国民党要求再派往满洲两个军。共产党指控国民党是假停战,真备战。马歇尔断言说:‘现在我们已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艾森豪非常认真地问道:“国民党在满洲的兵力,就是再增加两个军,就能取得胜利吗?最少目前是行不通。” “国民党政府中的一些领导人物颇有信心,认为可以在战场上打败共产党。” “马歇尔将军怎么看?” “这种估计在马歇尔看来是极端错误的。他认为蒋委员长的军队,不但不可能很快地取得胜利,而且失去了这种立即取胜的机会之后,他们会发现他们所面临的是一个很难对付的对手。最后,失败的会是蒋介石。要不然就是美国进行全面的干涉。” “全面干涉根据目前国际环境不是上策,甚至是不可能的。” “国民党的死硬派,要求美国进行全面援助。华盛顿不是也有些人阻挠马歇尔为和平而进行努力,还发表了声明嘛!共产党自然就会把这些声明说成是美国人两面派的证据。” “干涉,又能取得什么结果?”艾森豪微微摆着脑袋说:“中国是不同一般的大陷阱。” “是呀,这次停战能稳定一个阶段,到七、八月马歇尔完全脱身回到华盛顿来就好。请您向马歇尔转达另一个要求……” 艾森豪这次去远东巡视美军,从日本到南京。他知道杜鲁门对国务卿贝尔纳斯不满。猜想是要用马歇尔替换换贝尔纳斯,于是说:“我会会见马歇尔将军的。” 杜鲁门说:“我的国务卿有心脏病,想辞职,我想知道,如果这个职位出缺时,马歇尔是否愿意担任。”他向艾森豪表示过,想用他来替换贝尔纳斯。 艾森豪不打算子国务卿,他认为刚刚恢復国际秩序,好多事太缠手。另方面他虽然回国日子不多,有不少老朋友劝他离开军界,然后竞选总统。他今天听杜鲁门讲到打算用马歇尔替换贝尔纳斯,于是很乐意地说:“我不久就会见到马歇尔将军,乐于问一下马歇将军是否愿意接受这项工作”。 杜鲁门总统见艾森豪表了态,他也同意艾森豪的慷慨允诺,他知道这位军人,在尚未成为事实之前,是不会泄露出去的。他很高兴地送走了艾森豪将军。他多么希望马歇尔将军能从中国脱身回到华盛顿。 艾森豪和杜鲁门关系很正常,但很拘谨。从军界来说,杜鲁门这个小小炮兵上尉是没法和五星上将来相题并论的。他们现在成了总统和陆军参谋长的上下级关系,在一起工作了。杜鲁门像今天这样说出自己的要求,而且求他去办,这真是一次特殊。杜鲁门从来不徵求他的参谋长的意见,甚至包括政府最重大的、涉及到重要军事问题的决策。杜鲁门对希腊和土耳其的军事援助,和东西方驻军的政策等等。在诸如此类问题上他竟不参加任何意见,这使人感到很惊奇,他们错认为他和杜鲁门有如此多的共同点。两个都出身在小农小商开拓者之家,在相距不到一百五十英里的两地长大,杜鲁门在一九 o五年时曾与艾森豪的兄长阿瑟在堪萨斯城的一个寄宿舍内同住一室,尽管都是中西部出身,两个人的观点上都是世界主义者。他们都很佩服马歇尔的论点,是关于国防和普遍军训的基本主张的拥护者。但是,尽管他们有着共同的方面,艾森豪和杜鲁门始终没有成为朋友。的确,每人都对对方存有戒心。他对美国面临的最棘手的军事问题,是制定原子弹政策。他把原子弹叫做“这个讨厌的发明”,他贊成由国际控制这种武器,但是制订健全的核政策的一切企图,都与美国对苏联日益加深的疑虑发生冲突。在制造原子弹的领域里,艾森豪很少有什么影响,他认为美国垄断原子武器本身就是充分的防御政策,他首先从心底反对这类观点,他常说:“我大声疾唿地反对随意乱讲,有时还洋洋得意地谈论一夜之间可以杀死干百万人的武器所包含的安全的程度。”杜鲁门决心把权利和责任控制在白宫之内。他要和苏联在经济上展开竞争,不用投原子弹看谁把谁炸倒。促使苏联大力发展军火工业,他想和马歇尔合起来发展亚欧盟国经济,最后使苏联成为一口空饭锅。说到这里,杜鲁门总是眨眨眼睛,意思是看谁能被原于弹炸穷了,到那时谁就获得了胜利。
第51页 艾森豪飞赴东京,他在上飞机前没有收到麦克阿瑟到机场迎接的消息,他知道麦克阿瑟贯于给人一个难堪。在飞机降落时,机务室收到麦克阿瑟到机场迎接的电文。这是他俩自从一九三九年十二月在马尼拉的码头上分手以来第一次会面。那时他是个少校,而今经过这场残酷的战争,他们都成了五星上将。飞机停下了,推开机门,他在舷梯上看见了麦克阿瑟,他忙使劲摆着手,很快走下舷梯,笑着伸出手来先招唿:“啊!麦克,你好吗?”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了,他以军人的眼光一扫看见麦克胸前挂的勋章不像平日那么多,但挂的全是他在二次战前获得的高级勋章。 麦克阿瑟握住手说:“艾克,你终于来东京了。谢谢对我生日的贺电。”虽然时过半年了,他还在记忆中对那份贺电感到那么新鲜。 艾森豪几乎盯着麦克的勋章,赞扬地说:“将军你的功绩与日月同光辉。” 麦克阿瑟反常地没有一个人坐车,他有些固执地说:“艾克,今天我们坐一辆车。”他一直把艾森豪送到东京高级而又安全的旅馆,当晚设宴招待客人,在宴会上吹捧一阵艾森豪,晚宴结束后又把客人请到他官邸的书斋里。作为一个军人,他的书可谓是最多的了。他们一直坐到凌晨一点钟。 麦克阿瑟对艾森豪说:“艾克,你一定要竞选总统,叫杜鲁门老小于滚出白宫。”他两眼眨着狡猾的光。 艾森豪说:“得了吧,麦克,你去竞选吧!” “不,我年纪太大了。”麦克阿瑟摆摆手说。 艾森豪敦促地说:“你去竞选吧!我这阵真没打算,真没兴趣,战争对咱们指挥战争的人,把政治敏感全磨光了。” 两个人谈了一阵,在竞选总统上,谁也没能说服谁。话题拉开之后,麦克阿瑟说他对美国现政策不满,他感到作为无敌的战胜国太软弱。 艾森豪让麦克阿瑟在军事上支持他,麦克阿瑟连连点头。看着麦克大炮菸斗里冒出的白烟,使艾森豪心里没底,闹不好没等他从远东回到华盛顿,麦克允诺的问题就都告吹了。他耐心地劝麦克写份材料表表态,尽管百般讨好,仍然没有成功。 麦克阿瑟谈起今后的现代战争,他说:“艾克,今后战争是与共产主义的战争。” 艾森豪不敢苟同地说:“战争大多是不公平引起的。” 麦克阿瑟晃着大菸斗说:“怎么这么说呢?为什么?” “所谓不公平,就是你有他没有,你富他穷,贪心造成的。” “没有贪心,还长心干什么?” “我想把整个太平洋划入一个战区,由我指挥。一个目标防止共产主义扩大,要消灭他们。”麦克阿瑟突然问道:“艾克,你怎么看?该怎么办?他有些兴奋和遐想,他几乎同时拿起两个大菸斗,他手很重碰得他那装菸斗的大盒子很响,他很能点火,嘴里叼个菸斗,手拿一个菸斗,同时点起来了,两股烟交叉着冒得挺欢。 艾森豪说:“真共产主义还真不容易打倒,假共产主义,你不打它也会倒。” 麦克阿瑟大声问道:“艾克,你说怎么区别真假?” 艾森豪感到一时被问住了,他鼻子抽了一下说:“那就是贪心吧!”他没有说明白,没法说明白。 麦克阿瑟也没听懂。他们一直谈到凌晨一点钟。 艾森豪从东京飞往中国南京时,麦克阿瑟没有送他上飞机,只是在旅馆门口说:“艾克,我太忙了,该死的日本人离不开我。” ●调停使马歇尔格疲力尽 艾森豪的飞机在南京大校机场降落时,中国官员和美国驻华大使馆官员来了不少。其中有不少预言家,认为艾森豪在美国威望很高,不久要选上美国下届总统,这是联络感情的机遇。 艾克在飞机场见着马歇尔将军,他们的关系一直很好。他们之间没有公务交往,也难得见面。他的参谋长是马歇尔荐举的,他上任后马歇尔已经到中国,在干着试图使中国内战双方和解的使命。他见马歇尔迎上来,规规矩矩地向马歇尔敬个军礼,两位五星上将把手握在一起了。他见马歇尔脸瘦了,显得眉毛长多了,嘴角上皱纹使腮帮上向谁下来,两只眼睛发着滞呆的光。一时怎么也记不起马歇尔在美国的形象。他在心里说:可把他给拖累了,这样,他还能担任国务卿吗? 马歇尔感到艾森豪精神抖擞不减当年,还是率欧洲盟军元帅的英姿,感到这人还能为国家干些事,还多亏把他从那个英国女人怀里拉出来。于是说:“艾克,一路上辛苦了?” 艾森豪把腰往下弯些说:“您好,很是想念。”他和将军亲切地拥抱。他们一同去赴蒋委员长和蒋夫人安排的午宴,在宴会上来美龄代表委员长给艾克敬酒说:“希望您到中国看看,感谢美国在华海军和空运飞机的协助。”他们干杯之后来美龄才给马歇尔将军敬酒,而且说:“没有将军您的帮助,事情不会如此顺利。”她和两位美国五星上将,用英语交谈着。蒋委员长只是陪着笑。宴会还是很协调的。欢迎的气氛过后,蒋介石凑近艾森豪,他们坐下来了,一时停下手中酒杯。
第52页 蒋介石对艾森豪说:“将军,一年来中国的局面才算铺展开个头儿。困难在华北和东北,国府的军队运输和武器装备是突出的问题,需要美国的鼎力相助。”他把身子全面转向对方。宋美龄把身子偏过来翻译着。 艾森豪好像听得很仔细,很礼貌地说:“在对华政策上,我们应下的都会做的。” “我觉得在军事援华方面,军舰和飞机还不够多。” “东北不是已经运去七个军了吗?” “我们赶不上匪军,他们在东北有四十万之众。” “他们的腿比飞机翅膀快吗?” “他们的兵源多是土生土长的农民。” “我们的士兵是要经过正规训练的。” “那一定能打胜仗了!”艾森豪早就听说,国民党的兵一团糟,军官贪污成风。他听蒋介石有些怨美国给他运兵慢了,于是说:“海上运你的兵,美国有运送日本战俘和他们的家眷任务,是有掩护的。空中就不方便,会引起国际上议论,可说美国出兵中国了,说美国直接干涉中国内政了。我想用陈纳德办的航空运输公司空运会方便的。同时我们又给你们一千架战斗机。” 蒋介石让侍者为艾森豪斟酒,他脸上带有几分微笑地说:“将军,国民政府军逐渐能在东北掌握有利的局势,和匪军激战几日后,林彪所率的三十万大军被杜聿明司令长官所率的国民政府军彻底击败,伤亡过半,其余残部,分别向中东铁路、哈尔滨、绥芬河一带溃蹿了。杜司令长官指挥由四平街进占长春,并令其所部以哈尔滨为目标,沿长春铁路向北追击,势如破竹。可以这么说,此一剿共战役,是继二十三年在赣南五次围剿以后。又是最大一次决定性的胜利。至少东北的整个工业区被掌握在政府军手中,小丰满的电力也掌握了。我们需要边剿匪边建设经济。” 艾森豪听蒋介石的话虽然不点头,但却带有几分赞赏,同时他的眼神内不能不闪着几分戒心。他看过驻华使馆的军事报告,这些武官称蒋介石是无能之辈,又说他是属温度计的,浑身上下的冷热都不由他掌握。于是问了句:“那么为什么要停战呢?”他说完看着对面座的马歇尔将军,他们还没交谈过这方面问题。 蒋介石听完宋美龄翻译的艾森豪的问话,他没有回答,他在盯视着马歇尔,如果让他说的话,他可以说怨马歇尔的不公正的调停才停战的。但他见马歇尔也在注视他这位委员长。 马歇尔正准备说:你指挥的北进,就是失败。何况共军在辽狠狠地敲你的乌龟壳,你才缩回手停战的。 蒋介石好像很会接他的话茬说:“仗,如果共产党要打的话,我们会胜的。他们的军队不接受整编,就是为打仗,我们要陪着打下去。另方面,我国急需要经济建设,美国在这方面的援助还是保守的。” 艾森豪感到不愉快,他傲慢地认为蒋介石没有权利和资格来抱怨美国,他早就知道,在美国国会中有大批议员批评美国政府,把不少援华款被蒋家和他的亲戚宋家、孔家吞蚀了。于是说:“蒋先生,关于援华事项,待我回华盛顿转告给杜鲁门总统。”他把面前酒杯推开些。 恰在此时,紧连着宴会大厅的舞厅里,立刻传出奏出舞曲的调子。像一阵风颳出一群漂亮的仙女,在舞厅门前列队恭候佳宾了。 艾森豪自然由宋美龄陪伴跳第一支曲子了。在刚刚转上大半圈时,宋美龄是个伶俐过敏的女人,他从文森豪威尔的表情上看出他不满的情绪,便说:“亲爱的将军,目前中国战场不是军事力量的较量,而是在马歇尔将军的调停。” 艾森豪回他的住处时,是由马歇尔亲自陪送的。他像主人一样地招待客人。他们在舒适的客厅里,先谈艾克在东京会见麦克阿瑟的情景,并说麦克阿瑟在日本、韩国干得很出色,成了美国派往那里的总督。说麦克胃口很大,他要统率整个太平洋区,定为太平洋战区。马歇尔看着文森豪威尔问道:“麦克,是不是把太平洋看成没有水的存在了?”他说着微微摆着脑门发秃的头。 艾森豪点点头说:“海军是绝对不同意麦克这个提议的。谁又能满足麦克阿瑟的愿望呢?麦克阿瑟和太平洋空军关系也很紧张。” 马歇尔说:“杜鲁门总统不会开这个禁令的。把太平洋划入一个战区,麦克他心胸很大,恐怕他协调不起来。” 艾森豪说:“目前亚洲的平静不会太长。杜鲁门总统在欧洲搞军事对峙,亚洲就会出现不平衡。”他绝口不谈麦克阿瑟和他互相敦促竞选总统的事。 “是呀,我常想,要稳住中国会使亚洲平衡,真难呀。”马歇尔嘆口气。 “杜鲁门总统也时常灌输给我,只有把欧洲的平衡,放在跳板上,有个中间轴来来回回调整调整,归终会使欧洲铁幕解体,但不知这得多长时间?半个世纪?还是一个世纪。”艾克一皱眉毛显得两眼更亮。 马歇尔满睑兴奋地说:“至于时间吗?我看欧洲、亚洲也好。就看两大阵营的对垒,谁坚持到底,谁就是胜利者。杜鲁门这方面要比罗斯福敢下手。”
第53页 “杜鲁门刁。”艾森豪说。 两个人沉默一会儿,艾森豪传达口信说:“杜鲁门要您替换贝尔纳斯,他让我转告给您。”他看着对方的反映。 马歇尔眉不抬眼不眨嘆口气说:“我一直渴望退休回到维吉尼亚州利斯堡老家去,几年来我在卸掉参谋长的职务时就打算这样做了。可没想到……”他边说着边皱起后来了。 “将军,您没想到调停工作这么棘手?” “艾克,不仅棘手,我同意中国之行只是因为我以为这个任务是短期的。” “要放弃这项工作?” “不可能,因为我还没有表示失败。” “总统请您任国务卿,这是个卸掉调停工作的机会。” “艾克,如果是总统提出的,我就不好推辞了。”马歇尔重复地说,“好的,如果杜鲁门要我去干,我就担任国务卿。” “将军,杜鲁门是诚恳的,他亲自对我说的。” “我这次中国之行遇到的种种挫折,艾克”你在非洲大沙漠也不会感到这么为难。”马歇尔藉机讽刺自己说:“只要让我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干什么都愿意,甚至是报名参军也可以。” 艾森豪看着这位老将军,曾经是他的老上司,感到太可怜了,就在欧洲战场激烈战斗中,胜利、失败未卜的时候,也未见他发这么大的愁,在太平洋沖绳岛大批美国士兵倒在燃烧的焦土上,马歇尔站在海军上将指挥舰上,听说他也未发这么大的愁。于是安慰地说;“将军,您感到是双腿陷在泥沼里了?” “不,是手。”马歇尔摊开双手,自己也睁大眼睛看着,看艾森豪未懂,说:“没法一手托平两家。” 艾森豪带着几分冷笑说:“是心!杜鲁门制定的美国对华政策。”他心里话;这个傻老头子。 “艾克,你对杜鲁门说,我的答覆是‘接受’。” “什么时候回华盛顿?” “为了把事情干得有头有尾,看情势,我不能在九月以前离开,我希望到那时候国共双方或许能达成协议。” 艾森豪只是两眼注视着马歇尔,他在心里说:“协议,共产党未必是傻子,去钻美国和国民党扯圆的圈套。” “是有一定的难度。”马歇尔看着艾森豪说,“艾克,中国有句成语‘狡兔有三窟才能免其死’。我看我留给你一个密码,这样你可以把总统的回直用无线电传给我而不致泄露秘密。” 这时两个人愉快起来了。马歇尔好像跋涉出沼泽地,在欣赏着踩过的脚印。他们紧紧地握着手达成了协议,然后两个人会心地哈哈大笑起来。 马歇尔一手拍艾森豪肩膀,一手还拉着对方的手不放开,好像在感谢他在困难危机中拉上一把,把他拉上岸去了。 ●蒋介石耍的花招 艾森豪离开南京回华盛顿了。 这时,马歇尔感到蒋介石的停战是虚伪的。艾森豪当他说:“将军,你放弃调解吧!我看蒋介石杀气腾腾,仗,是要打下去。”他无可奈何地打算放弃调解的努力,这样没完没了的劝解以及心力憔悴地一次又一次的从头干起,终于惹火了这位将军。大使馆的一位工作人员注意到:以往有无限耐心的马歇尔,真的要发脾气了。从打艾森豪走后,他对接受杜鲁门总统给他的光荣职务活了心,再加他看出中国这是个泥潭子。 周恩来在这个时候对马歇尔说:“共产党对将军仍有信心,愿意继续努力争取互相理解,看委员长怎么办?”这使马歇尔很高兴。他感到蒋介石会理智一些,他认为蒋在东北并没有占股共产党。 马歇尔找到蒋介石,是在餐桌上进行谈话的。他概述了政府方面现行政策的危险性,他指出明显的迹象表明国民党军事集团企图掌握局势。陈立夫最近断然出面警告一位美国大使馆工作人员,他愤怒地说,他已经跟共产党斗了十九年,必要的话可以再斗十九年。陈还责备马歇尔,他声称若谈判的基础是信誉和公正,则同共产党谈判是白费劲;他不认为会谈失败就会打内战,因为产党是虚声恫吓。陈拍着桌子说:“不费吹灰之力就可消灭共产党。” 马歇尔知道,陈立夫是认真地、公开地代表蒋介石企图让美国改变政策。他指出陈立夫的干法,就是国民政府已完全不顾任何民主程序而执行了武力独裁政策。他警告说:“人们将难免把这种政策同战前日本的军人独裁相类比,这种独裁毁了日本。现在人民可能把委员长当作中国的乔治·华盛顿,但是有一天他们可能改变看法。”他几乎在指着委员长的鼻子,作翻译的宋美龄的细嫩的手指都有些发抖了。 蒋介石仍然拔着腰板听,没有说什么。马歇尔学会了看委员长的腿以判断其反应。那条腿在不耐烦地摆动着,他的话对委员长是一剂苦药。 蒋介石好像黑了半拉脸,他声音发哑地说:“马歇尔将军,我的将领和官员们的任何言论都与我无关,陈立夫更不例外。” 马歇尔说:“那么,请问委员长,你的威信又在哪里?”
第54页 “我是统帅,我从来不管那么多言论上的事。”蒋介石这时从心情到气色都有所缓和,又说:“我发出指令,除自卫外不得採取任何军事行动。” 马歇尔说:“东北要停战。” 蒋介石说:“我同意军队停止前进,为期十天。” 马歇尔和周恩来谈过了,他说委员长会让步的。周恩来说:“要休战,就休战一个月。” 当蒋介石听完之后说:“不行,不行,只能再加五天到头了。共产党要诡计策。” 周恩来同意了说:“只要委员长不反嘴巴就行。” 蒋介石忽然又找马歇尔说:“再加八天!” 蒋介石在停战同一天,派专人专机给杜聿明送去两个文件,要杜聿明看后在长春召开中外记者会,发表声明。一个文件说,在北平三人小组中得到了中共的秘密文件,说中共和谈是拖延时间,争取主动,决不同国民党解决任何问题;说中共利用停战和谈机会,大加扩充部队,准备反攻;说和谈是要削弱国民党实力,让国民党裁军,中共部队则不让国民党统一整编。 杜聿明看着问道:“这文件怎么搞出来的?” 国防部高参说:“是打进北平三人小组的特工人员搞出来的,华北和南京都不便发表,以免暴露。” 杜聿明心里明白,这不会是真的,在长春向中外记者声明,共产党还不知道他们从哪里走露了消息?他认为这个文件,既可以此诬衊共产党,又可夸耀他收復长春的战果,当然说:“可以声明,遵照校长旨意办。” 第二个文件是一幅预定同共产党在东北地区整编军队的示意地图,这份图上,将共军限制在佳木斯、齐齐哈尔等几个城市中,而国民党军则布满于东北九省、二市,各主要工矿城市及交通要道。 杜聿明看着抿紧了嘴唇,用眼睛瞟着高参说:“这个地图委员长怎么要我表示态度?” 国防部高参说:“委员长亲自拟定的方案,作为同中共停战后具体谈判双方整军的基础,特来徵求你的意见。”他把话音重重的顿了一下,两眼在观察对方的反应。 杜聿明心中有数,这类重大问题校长从来没有向下属徵求过意见,何况他杜聿明呢,这可能有意给他戴高帽,抬高他的地位。但他还是镇静地点下头,他看出高参迫不及待向下说,他这么一个表示就够了。 高参说:“如果共产党不接受这一方案,国军将继续以武力接收整个东北。” 杜聿明认为这一方案是蒋氏想把共军限制在极小地区内,借整军的幌子而消灭共军。他根据自己在东北与共军较量的经验,认为在战是上是绝对不可能达到这个目的如果能在和谈中得到,当然,这是再好不过的了。但他怀疑,共产党是否能够接受这个苛刻的整军方案。他也早有耳闻,蒋介石和毛泽东在重庆大谈四十多天,毛就是不应允蒋的整军方案和让出根据地。目前就凭东北这么几仗,共产党就能同意?何况蒋介石亲自督军拉法地区,已经被包围吃掉一个加强团。他便同高参说: “我完全同意这个方案,并无补充意见。未过,共产党能同意吗?” 高参说:“委员长说马歇尔同意这一方案,他可以使共产党同意的。” 杜聿明暗想马歇尔有这么大的力量?只好又点点头,继续往下听。 高参说:“共产党自四平街大败后,求和甚切。南京中美各方面认为东北共军已不能再战。”这位高参说到这里有些手舞足蹈了。他急于要杜聿明表个态度,好回南京。 杜聿明心中是有数的,共军究竟能不能再战,目前共军鞍、海之战不是在他背上狠狠踩一脚吗?他没有同高参争论,但他却说:“您去鞍山和海城吗?那里我刚刚收復,也是个胜利。”他故意说得很轻松。 高参知道鞍海之战虽然又收復了失地,但损兵折将非同一般,潘朔端师长宣布起义,已经震动全军了。他怎么能去那里呢,于是说:“来时任务紧迫,不能去鞍山、海城。我要把杜司令对这两个文件处理的结果带回南京去。” 杜聿明懂得,蒋氏送来上述两个文件,是要他表示态度,虚张声势,威胁并军接受整军。于是他立即在长春接待中外记者,他发表声明说:“停战令下达后,国军已遵令在东北全面停止战斗,而共军不遵守停战令,现在集中二万余人强占了拉法(这纯属倒打一耙)。如果共军在停战期间,不遵守停战协定实行整军的话,国军将于半月后继续接收东北领土。” 高参非常高兴地问道:“杜长官,我立即要回南京復命了,你有什么要求转告给委员长?” 杜聿明沉思半晌说:“请代我转告校长,我这里还需要五个军的兵力。” 高参看着杜聿明说:“杜长官,国军在东北兵力不是压过共军了吗?” 杜聿明两眼带着几分忧郁说:“往长远看,我们实属兵力薄弱,抵挡共军的势头不是那么容易。我们在扩展地盘,共军在收缩集中兵力。” 高参眨着愣怔的眼光,半晌说:“我如实向委员长反应。” 蒋介石听了高参汇报很满意,只是说:“杜聿明爱带兵。”
第55页 蒋介石迅速找马歇尔会谈,他说:“我发电文责备杜聿明,他是否在东北停战令下达生效后,仍发表谈话,要继续向共军进攻,这是否属实?” 马歇尔说:“据三人小组报告,杜聿明是在长春向记者发表此类的谈话,我很不理解。” 蒋介石拍下桌子说:“我已发了急电,在十五天停战期间,务必遵守命令,不准开火,严饬所属一体遵照。” 马歇尔表示说:“委员长这样做,大有利于停战协定,实属可佳。我要立刻向周恩来说明委员长的决心。” 马歇尔刚走出官邸,蒋介石看着他的后影给杜杜聿明另发一份电报:希能再夺拉法!应加紧整训部队准备接收东北领土。 马歇尔转身工夫,还没等约定周恩来会见日期。蒋委员立刻求见,他只是说:“东北停战再加八天吧!”说完就走开了。 马歇尔见到周恩来说:“委员长说十五天停战,再加八天,我想,这可能为了巩固停战令。” 周恩来没有言语,他递给马歇尔一份材料。马歇尔接到手中一看:国民党军队按蒋介石亲自发出的指令,侵占拉法第八十八师一个加强团,几乎全被歼灭,仅有少数散兵逃回, 团长被打死。东北民主联军将该团长尸体装棺送回。另外第二o七师一个营在桦甸附近被歼灭了。 国民党军在东北伤亡惨重,被东北民主联军整师整团地歼灭了:第五十二军一个多团, 第七十一军两个加强团,第二o七师一个营,第六十军第一八四师起义,第八十八师一个加强团,绰绰歼灭三个师有余,数目准确无误。 马歇尔愣怔住了,他心里说:蒋介石调转船头了。 周恩来转身走了。从他的脸上看出:“我同意了,再加八天吧,只要委员长不反嘴巴就行。”事后周恩来举行记者招待会,要求立即宣布东北长期停战,协商一切问题。他仍表示:凡有一线和平希望,我们无不努力以赴。他出席三人小组讨论停战方案,未获结果。会上马歇尔对周恩来说:“委员长这几天停战是个宁静沉思的时间。周将军,因为他的兵力在东北,由杜将军指挥打开了决战的态势。 周恩来微微笑着说:“由委员长去沉思吧,杜将军的决战,有朝一日会丢掉东北。”会后他电告中共中央:国美方案不仅东北,即在关内也想侵入我区。国方一切为了打,八天后整军方案也难得协议。故应在此八天内积极备战。 第八章 周恩来、蒋介石针锋相对 今天蒋介石的官邸和往常大不一样,从官路至官邸大门口,在树林中绿色哨亭里站着持美国枪械的委员长警卫部队。路两旁的岗亭上种的牵牛花,爬满了亭子,开着喇叭筒状的红、白、蓝、紫色花朵。从官邸大门口到洋楼的甬路两侧,重新摆了各种名贵花盆,弄得像花市一样热闹。 接周恩来的轿车开进官邸,蒋介石在会谈的小客厅里等候着。今天非常特殊,没有一个外人在场,就连宋美龄也没在座。小客厅里挂着蒋介石戎装检阅北伐军的照片。 蒋介石穿身深蓝色中山服,黑礼帽在衣架的钩上挂着,衣架上还挂着蒋介石经常拄着的非洲象牙柄的龟头手杖。好像这间屋里是不经常会见外人的。迎面桌上摆着两盆兰花,花架上摆有六盆品种不一的兰花,屋里芝兰香气袭人,这些兰花把屋子打扮成君子之室了。蒋介石见周恩来被秘书引进屋来,他缓缓地从兰花丛中站起身来,秘书退身轻轻合上门走了,蒋介石先开口说:“请坐,坐。” 周恩来说:“谢谢。”他就坐在蒋介石对面沙发上。 蒋介石稍微摆下手说:“目前战局已停,你们扰乱也该停止。” 周恩来问道:“哪里有扰乱?只有进攻可言。” “拉法不是你们对国军动手了吗?”蒋介石尽量把面孔板正说。 “在已经休战时进犯,是你们进犯了拉法,经我们围剿了一下。”周恩来理直气壮地说。 “怎么能说进犯,在东北的指挥官们有其行动指标,拉法是他们的前方哨所。”蒋介石脸色极其不自然了。 周恩来反而极其自然地说:“我们的拉法不是前哨是前线。你们既然违反停战协定要夺,现在我们遵守休战协议,已经撤离拉法了。” 蒋介石说:“我们的指挥官是合法占领拉法的。” 周恩来唇齿相讥地说:“我们的指挥官随时都有能力控制拉法的。” “这样是谁破坏休战呢?”蒋介石倒打一耙。 “这个罪名我想是该由首先进攻的破坏休战者来负。”周恩来说得很清楚了,又说。“你们在东北的指挥官们不是声称。如果共军不表现出有诚意的迹象并继续攻击政府军队,那么他们将指挥军队重新攻击和追击。我想我们的指挥官一定是反其道而行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要犯我,我必犯人,这是最公平不过的了。” 蒋介石可能先摆出一贯使用的压力派,看出不能取得他想像的效果时,便用鼻子嗅着兰草的香气,又安详地说:“在休战中,你们在各地活动频繁,这对休战有什么表示呢?徒有虚名吗?” 周恩来也心平气和地说:“我们时刻遵守停战令,我们是防御中的进攻。我们的表现不是口头的,是诚意的。不论是在鞍山、海城、四平街、拉法,甚至长春,根据我们的力量不会是撤退。”
第56页 蒋介石双手摊开了, 为了镇静下来, 但他的两条腿发颤了。嘴巴发闷地说:“这不是强辞夺理吗?我,我们那是虚的呢?我问,你们怎么给我恢復交通了?” 周恩来从容地说:“委员长,你们是没有虚的,三人小组巡视过的京浦路、北宁路沿路数百座碉堡,一个也没有拆除。这难道也是实的。” “你们在铁路两侧活动。” “你们搞大城市占领。” “‘东北整军及中共军队在关内外划地驻留之方案’。我想马歇尔将军会向你提出的。”蒋介石摆出大权在握的模样说:“这个步你们是应该让的。” “你们的划地驻留,不是明显地划地为车吗?”周恩来说:“我拒绝了马歇尔将军提出的方案,因为马歇尔将军通过别人要他提出的方案,是木合理、不公平的,他没有权提出,我拒绝了。” “怎么不公平呢?”蒋介石豪横地问道,“我同意给美国在三人小组中有这种表决权。” 周恩来说:“最近美国务卿贝尔纳斯向参议院提出《军事援华法案》和国民政府与美国政府签订《中美处置租借法案物资协定》,根据这一协定,美国向国民政府提供价值五千一百七十万美元的军用品。马歇尔将军公平吗?用中国话说,他不就嘴短了吗?”他的记忆力那么清楚,说得头头是道。 “在东北我的军队不会增多的。”蒋介石强辞夺理了。 “我们的军队是随你们的军队相应而增加的,可能有所超过。但你们是美械装备的武器,我们是从日本人手中缴械的。”周恩来心中装着很多材料,满可对付住蒋介石的胡搅蛮缠。 蒋介石不服地说:“你们不但不接受整编,而且在超过《双十协定》时的规定额数。尤其在东北勐增。” 周恩来说:“《双十协定》时规定的额数,你们迅速改编伪军,成立保安队,甚至日军都被你们整编入册了。说到东北,勐增的是你们,不是我们。在你们进入锦州时,有两个半美械装备的军。而当时东北民主联军刚成立,要枪没枪,要炮没炮。” “你们有俄国装备。”蒋介石吼叫了。 “我肯定说是没有的。”周恩来沉着应战。 “那么你们军队手中没有枪吗?是从哪里弄来的?可否见告?” “来源有三,第一是日本武器,日本在东北有许多仓库,遗留下的武器,遍地皆是,老百姓参加东北民主联军,多是带枪来的。第二是美国武器,是出关后缴获的。第三是抗战中从日本和伪军手中夺来的。此外并无其他来源。现在和抗战中不同的就是多了美国武器装备,东北民主联军中,有一些师团就是美国装备。”周恩来说得洋洋自得。 蒋介石把鼻头都气歪了,眼睛瞪得很大,声音不高却狠狠叨叨地说:“这样下去,不会休战了!”他心中明白,在东北海城起义的潘朔端就是美式装备的一个整师。 周恩来看得很清楚,尽管共产党为了挽救和平而一再让步,国民党发动全面内战的决心却已经下定。可以看出,蒋介石早在国民党军队进占长春时,就确定要发动全面内战,想用武力来消灭中国共产党。他所等待的只是适当时机。就在他得意忘形向拉法侵犯时,鞍、海战役打响了,他腹背都遭到了痛打。但他没有回心转意,他认为在东北两处受戳,是他没有从中原到华北、西北苏鲁皖全面开战,才遭失败的,才使共产党对他各个击破,如果全面开战,会势如破竹使共产示无能力抵抗。 蒋介石认为今天的会谈,他无论如何能压住周恩来,因为他在东北的部队占领着四平街和长春,同时又把鞍山、海域收復了,钻进营口,威逼安东,他是有实力使共产党屈服的。却没有料到恩来如此强硬。于是带有几分威胁地说:“这样下去,肯定在停战期过,各战区会全面推进,到那时,我本人也难控制局势了。”他抖一下肩膀,站起身来,背过脸去,以背对着周恩来,可他脸色并不是光彩照人,而带有几分晦气。 周恩来把后背往沙发上靠靠,说:“迫切需要全面休战。如果国民党军队在苏北实施进攻计划,一定会在山东爆发战斗,山西南部也存在同样危险,在那里,在胡宗南将军和阎锡山将军指挥下的政府军即将发动攻势,如果那样,共产党将进攻大同。我觉得地方性休战是无效的,必需实行全面休战。” 蒋介石勐然转过脸厉声地说:“全面内战由你们共产党负责。” 周思来两眼炯炯有神逼视着蒋介石说:“在和平谈判没有解除期间,所有战场中共方面都遵照不打第一枪的原则。” 蒋介石感到自己的发怒太幼稚了,缓缓气地说:“那首先你们会丢掉张家口,接着还会丢掉延安。”他把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横噼一下。 周恩来似乎冷笑一声说:“委员长,那就是说您要发动全面内战了。我们不是惧怕,而是非常需要和平。” “这是你们一贯的口号。” “不光是口号,我们实际也在这样做。”周恩来坦诚地说,“委员长说到张家口和延安,如果你们真要占领,我们会尽全力保卫,一方面也给全国人民一个警觉。”
第57页 蒋介石两排假牙都露出来说:“你们有力量保住吗?” 周思来的脸色立刻严肃起来,说:“不一定能保住,但全国人民会掀起反对内战的高潮,我们丢掉张家口会进兵浦口,我们丢掉延安会得到南京。但我们仍然不希望内战。” 谈话不欢而散。 蒋介石站起身送客了。俩人互相似乎都在门前摆一下手,蒋介石转身回到了楼里,周恩来也坐进轿车里走了。 第九章 中国局势彻底恶化 ●司徒雷登任中国大使 蒋介石见周恩来的汽车开出官邸了,他大声地喊着:“搬出去!搬出去!”侍从室主任陈布雷跑步进来了,毛人凤也飞跑进来了。他们明白是要把室内兰花全搬出去。蒋介石从来不喜欢花草。毛人凤看了陈布雷一眼,这是陈布雷布置的,工作人员把兰花搬出去了。 蒋介石静了一会,亲自通知马歇尔将军到官邸进行晚宴。 马歇尔结蒋介石回电话,说他和美国驻华新大使司徒雷登博士一同赴晚宴,并拜会委员长。 蒋介石对这位新大使已有所了解,但他并不“感冒”,他仍希望魏德迈将军任驻华大使,在他和史迪威闹别扭时,这位将军给他在军事上不小的帮助。但他知道马歇尔和魏德迈这两个人不甚协调,而在马歇尔第一次返回华盛顿前后,马歇尔的调停工作还自认为很顺利的。于是马歇尔当魏德迈说,他准备推荐魏德迈任驻华大使。 魏德还和马歇尔恢復了关系,在马歇尔返华后,他以治疗鼻窦炎为名返回美国了,等着返华上任。马歇尔返华后谈判不顺利,他就给国务卿贝尔纳斯发电,要他暂缓对魏德迈的任命。 魏德迈回国后听说他被任命为驻华大使了,不禁喜出望外。尽管这意味着从陆军中将退役,可大使是文官中最高级职务。他到纽约布鲁克斯兄弟商场大肆採购夜礼服、燕尾服和当大使一切应用服饰。华盛顿盛传,等他回到中国,马歇尔就回国,由他全力处理中国问题,这使魏德迈对他的工作前景更加飘飘然起来。他已经几次跑白宫、国务院、五角大楼找他熟悉的人,拟定了一套解决问题的方案。 魏德迈哪里知道马歇尔变了卦,他本来期望不久就可回中国。他几次给马歇尔写信,提出他对美国国内情况的看法,表明他为加强马歇尔的力量所做的一切。他还提醒马歇尔说,委员长期望他回去,他担心自己不在中国时间久了会削弱他在中国的影响。马歇尔回答说,在目前谈判所处的情况下,若宣布魏德迈为大使,这一行动就可能被解释为表明马歇尔要走了,他的调解力量就会削弱了。魏德迈一边请众议员沃尔特·周以德出面,为他疏通华盛顿上层。周以德议员曾在中国传教行医,是蒋介石事业的坚强卫士。他已经说服了周以德议员,表明他会为马歇尔的政策努力辩护。他又给蒋介石写信,他全力支持消除中国私有军队的计划。也就是说他会让共产党听命整军就范。当然蒋介石此刻期望魏德迈返回中国任驻华大使。 艾奇逊认为,美国需要有这样一位驻华使节,他熟悉远东,了解共产党人的思想特点,并能对付。他还说:“我的印象是自马歇尔返华起,直到他的使命结束止,他一直未能控制住局势。老将军不像在其他许多事务方面那样胸有成竹,得心应手。需要有人来向他提出忠告:‘我们毫无进展,我们得重新估计一下形势,看看我们现在已经走到了哪一步?’”只是,谁也不敢把这一切告诉马歇尔。杜鲁门总统对他过于敬畏,艾奇逊则资歷太浅,需要有一个帮他体面地脱身出来,不致丢多大面子的办法,让那些中国通们去对付那个显然难以解决的老问题算了,反正那些人已经习于束手无策。艾奇逊还认为,马歇尔在这个时候打电报给总统,提名魏德迈担任驻华大使,实际上就是为自己脱身铺平道路。 当杜鲁门总统召见艾奇逊时说:“我们给马歇尔许过愿,他想让谁当驻华大使,我们就派谁当,现在就让魏德迈当好了。” 艾奇逊召见魏德迈告诉他自己同意他担任驻华大使。 可是,就在这时,马歇尔感到魏德迈越过他去活动驻华大使,这对他是不礼貌的,同时听见国民党政府议论他无能,有时连委员长对他也不那么尊敬了。由于在中国问题上的歧见增多,马歇尔得出结论,如果在这个时候提名魏德迈是不明智的。因为他跟委员长关系亲近,事业成功了,不会提马歇尔的前功,事业败了,又会全推到前者的无能上去。因此,在他写给艾森豪的副手汉迪将军的信中,以第三者的口吻说:共产党自然不会接受魏德迈作为调解人或任何重要角色,因为他们想到他曾经当过两年蒋介石的参谋长。 艾森豪知道马歇尔的为难之处,权衡利弊之后,于是就给魏德迈另外在美国安排一个职位。 不久,马歇尔举荐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类型的人——老中国通司徒雷登来当大使。此人是美国基督教传教士,生于杭州,父母均为美国在华的教士。他一九 o五年开始在华传教。一九一九年起任燕京大学校长、校务长,是个民主个人主义者。他在中国的时间比在美国时间还久。他的曾祖父是长老会牧师,高祖父是一位浸礼会传教土,老司徒雷登的妻子是林肯夫人的婶母。日本袭击珍珠港数小时后,他在北平被逮捕,幽禁在家里,直到战争结束。一九四五年被释放,他去重庆作短期逗留,参加了胜利庆典,被蒋介石接见,又会见了赫尔利大使,同毛泽东、周恩来见过面。他回到美国住了几个月。同马歇尔三月返华盛顿之行后的大约同一个时间回到中国。他访问南京的时候,蒋介石请他和马歇尔议一谈。马歇尔跟他谈了很久,对他之熟知中国形势和了解中国,深为嘆服,当即请他协助,司徒雷登答应在需要时候回南京来。
第58页 不久,司徒雷登和马歇尔在上海再次见面了。在教育会上,他们见了陈立夫。马歇尔对陈立夫没有好感,他阻碍过马歇尔的调停,他主张和共产党用武力干到底。马歇尔认为陈立夫是反动势力头子,可是司徒雷登的看法不同。他写信给马歇尔,介绍陈立夫,说陈立夫是非常聪明的,没有任何贪财之嫌,是国民党及其领袖的忠实信徒,并强烈认为必须在中国肃清共产主义。 后来马歇尔看到了司徒雷登拿给他的《时代》杂志,陈立夫的肖像是该刊五月号的封面。该杂志是这样介绍陈立夫的:美国人要想了解中国,就必须了解这位严肃的、头髮灰白的、一到贵族式圣人面孔的人,他有时候穿上套皱巴巴的西服,有时候穿一件长袍,有时候搞一点小阴谋,有时候抱有伟大的梦想。 由此,马歇尔对司徒雷登更加产生好感。在满洲休战快期满的时候,他派飞机把司徒雷登接到南京。他们又谈了多次,马歇尔深深感到他和司徒雷登报投缘。在庆祝美国七月四日国庆活动时,马歇尔问司徒雷登愿不愿意接受大使职位? 当时司徒雷登说他年事已高,并已向燕京大学提出退休,但最后他还是接受了美国驻华大使职位。 司徒雷登对马歇尔说明他的主要观点是:他把蒋介石看作是中国最有希望反共成功的人物。他持有和马歇尔同样的观点,认为可以用折中的办法,在中国找到与左右势力俱无牵涉的开明的领导人。马歇尔行动迅速,立刻把司徒雷登推荐给总统,不到一周,杜鲁门就把提名送到参议院,参议院立即批准。 在美国,杜鲁门告诉艾奇逊说:“马歇尔改变了主意,你去告诉魏德迈吧,那笔交易取消了。” “您是总司令嘛,”艾奇逊不想去干这种差事,快快地说:“您倒让我去办这件事。” 杜鲁门说:“你去办得啦!” 艾奇逊硬着头皮,把魏德迈找来说:“魏德迈将军,我很难于出口的对您谈个不好的消息,美国驻华大使已经由司徒雷登先生担任了,现在他已经从北平到南京去上任了。”魏德迈脸色突然发白了,接着又变成死灰一般颜色。他未加任何解释,也没有讲任何理由,因为他已说不出话来了。 魏德迈半天才站起身子来。他首先想到这是马歇尔对他出尔反尔,胡来一气,给他制造一个大麻烦,大难堪。这使他没法见人。他已经声扬出去,所有亲朋都知道他要任驻华大使的消息,有的亲朋还送了礼品。他已经告知陆军,他要暂时退出现役了,他又能说出什么来呢?痛苦只有咽在肚里。 艾奇逊见魏德迈泰然自若。 魏德迈听到这一消息,心就像被人揪了一把,难受、疼痛,可他这个人有啥事都包在脸皮底下,如果是熟人从他那两只鹰眼里,会看出他有多么痛苦。他看着艾奇逊说:“副国务卿,我从布鲁斯兄弟商场买的那些衣服该如何处理?” 艾奇逊听着说:“这不用操心,国务院设有一笔不记帐的款项,你拿单据来报销好了。” 魏德迈又问道:“这些衣服怎么办?” 艾奇逊说:“你留着吧。反正别人也穿不了。”他知道这不能怨魏德迈,这样处理可能对魏德迈的心灵创伤有些弥补。 魏德迈钻进车子,在市内转了两个多小时,他感到事情变化得太突然。艾奇逊为啥不能做一点解释,可见他们干得亏心。他对马歇尔这位老上级往日的赤胆忠心已经决绝。他想到可能是自己在华盛顿前后写给马歇尔的信的自我表白刺了这老傢伙。可那完全是出于要帮助他完成这一困难任务的至诚,才反覆向他陈述,确信自己应尽早返华。 马歇尔确实正在进行复杂谈判之际,读了魏德迈的信产生了颇不合拍的感情,感到魏德迈锋芒毕露,好像中国离开他就不行了,他管得太宽了。 魏德迈在信中说:“在华盛顿,真是怨言纷纷,谣言四起,说您是中了中国共产党的诡计,还有人隐约暗示,您作出的种种决定,使得蒋委员长和中央政府下不了台。我一直在尽力找到一些真凭实据,好狠整一下那些造谣生事的人……” 马歇尔感到魏德迈在华盛顿为他帮倒忙,闹不好他还会搜集一大堆攻击他的材料。魏德迈在来信里饶有兴味地把在华人员攻击一遍,甚至给这些人叫了些外号: “墙头草的文森特”、“中共的眼屁虫”、“离心离德的鬼”,等等。这些使正处于谈判棘手的马歇尔十分恼火,马歇尔把这些看成是对他的批评。于是马歇尔致电国务院不想让魏德迈回中国来。 司徒雷登大使上任了。他极力促使马歇尔尽快地接触蒋介石此刻的思想实际。司徒雷登建议并提出了改组国民政府的计划。马歇尔同意了,他提出成立一个以司徒雷登大使为首的五人小组。这样并没有使蒋介石欢心,他仍然坚持共军必须从华北和满洲的五个地区撤出,然后才能成立五人小组。 马歇尔见蒋介石强硬起来,他和司徒雷登大使也以强硬态度会见了中共代表周恩来。眼看着共产党和国民党之间要爆发一场激烈的战斗。在战斗中,毛泽东的军队虽然在数量上处于劣势,却取得重大战果。马歇尔早在激战前,他亲自到牯岭见到蒋介石,他认为落的进攻计划将是一场灾难,因为他们交通线漫长,山区的地形有利于共产党的游击战术,城市少粮、少电、少水易于被共产党围困,国民党的贪污腐化易于使共产党宣传得逞。蒋介石坚称共军已违反停战协定,对马歇尔的论点置之不理。马歇尔报告杜鲁门说:“蒋介石从打在东北占领长春之后,比以前更加咄咄逼人和愚蠢。”
第59页 ●李先念突围 中共对国民党行动的反应是调集军队守卫边区,同时在满洲给国民党军队沉重打击。美国大使向华盛顿警告说:“中国内战即将爆发,马歇尔准备再一次飞往牯岭向委员长唿吁,立刻停止进攻。 马歇尔在动身之前,美国政府要马歇尔努力寻找解决敌对双方当前争执的共同焦点,并认为这个焦点集中于军事上和政治上的混合要求上。共方要求先停战,然后参加五人小组讨论各党派在改组后的国民政府委员会和国民大会中的席位分配问题。共产党要先停火后谈判,而国民党要急于发动全面进攻并要求共产党先在政治上让步,同时在军事上的裁军、铁路交通上让步,不然蒋介石要下令全面进攻。 马歇尔找到周恩来,见这位将军仍然神态坦然。对国民党军队咄咄逼人之势,不以为然。看出他们的军队完全可以抵抗多于他们的蒋介石军队,好像一切都准备好了。 周恩来听了马歇尔的谈话之后,说:“要求美国人必须保证:如果我们答应在政治上让步,国民党必须保证一定停火。” 马歇尔深知蒋介石的强硬的军事态度,他不肯作出此保证。他还是要共产党让步。 周恩来有着清醒的认识,他对马歇尔说:“能让的我都让了。我们愿意和平,但不能接受蒋介石的这一套。” 马歇尔从牯岭回到南京,蒋介石还是要求在停火之前完成军事上及其他协议。马歇尔认为这就使他的前一个提议失去意义,鑑于当前的局势,他已不能继续调停。他对司徒雷登说,他认为国民党是在利用他作为掩护,以继续进攻共产党。马歇尔致函委员长说,除非找到协议的基础以终止战争,他将向总统提议将他召回,美国终止其调停的努力。 司徒雷登向国务院打报告,据实谈“中央和美国之间”日益紧张的关系,他说周恩来在最近的记者招待会上控诉美国供应战争物资结蒋介石,因而帮助了蒋介石打内战。周思来提到目前正在进行的可使国民党获得两亿美元弹药的谈判。美国把军舰赠送给国民党,延长租借物资之供应,签订了供应剩余物资的协定,向中国空军供应炸弹、燃料和零配件。美式装备的五十七个师投入对共产党的进攻,美国军队运送了四十万国民党军队到华北。假如美国停止援助国民党,他们就不得不认真考虑停止战争。所谓美军驻华乃防止苏军侵入所必需,这种论点是对中国的侮辱,中国决不做任何国家的殖民地。周恩来指出,中国有很多地方并没有美国军队,哪里也没有其他外国军队去进驻,一旦国民政府改组了,周思来说并不反对美援。如果马歇尔的使命要想成功,美军就必须撤走,物资援助必须停止。 共产党的严肃立场,挑明了美蒋的关系,使蒋介石不能不在南京同马歇尔和司徒雷登坐下来会谈了。 蒋介石脸上铺着一层阴云说:“马歇尔将军,您自请召回之议,余深感不安。余再三思索没有发觉在余这一方面有任何行为可以看作不公正的。这样的行为在余是不可想像的,不但余作为中国政府首脑的地位不容许,余本人作为基督徒的良心也不会容许。” 马歇尔听着立刻又缓过情绪说:“委员长,如此说来,国民政府军可以停下脚步,尊重调停了。” 蒋介石眉头一展说:“我们得占有张家口,因为这个城市让共产党占领了对北平有威胁。一旦国军获得了张家口,大约在十天之内余就停止国军进攻的行为。” 马歇尔对蒋介石的狡猾手腕不满地说:“委员长说过共产党可以保留张家口,怎么现在变卦了呢?” 蒋介石一挥手说:“那时候余说,可以给共产党保留张家口,但必须放弃承德,可现在承德在国军掌握之中,为什么就不可以要张家口呢?” 马歇尔并不怀疑张家口的重要性,这是察哈尔省的铁路中心,被称为“蒙古的大门”,热河战役继续对政府方面有利,政府方面提出的停战条件表明了它更加不愿同共产党和解的立场。蒋介石认为占领张家口如探囊取物一般。马歇尔说:“在这种有利的情况下,委员长不要占领张家口,您还可以提出条件来,作些让步。” 蒋介石十分傲慢地说:“那么让共产党先宣布其出席国民大会代表的名单吧。” 马歇尔感到这就不是民主大会了。但为了缓和,他还是去找周恩来,可他遭到了周恩来的拒绝。 延安广播说马歇尔没有反对“加剧的中国内战”。他的调停已经失败,马歇尔的威望已降至最低点,他的公正性是假的,本人名誉也成了问题。 司徒雷登给国务院的报告说明了应该考虑军事形势:“热河省的失守,对共产党是一沉重打击,其结果是把张家口和满洲之间的交通线切断了。”张家口是“共产党在长城以南所保有的最大和最重要的一座城市”,而政府军正朝它推进。 周恩来对最近加入的司徒雷登大使进行反击,看来这位学究式的人物,好像手中老是张着一张网,像蜘蛛一样时刻想把别人粘住。他开门见山地说:“如果政府不立即停止对张家口及其周围的一切军事行动,中共不能不认为政府业已公然宣告全面破裂,并已最后放弃政治解决的方针。国民党军队大规模进攻湖北李先念部队,这必然会引起全国性的大规模军事冲突,而责任则完全在国民政府。”
第60页 周恩来的强烈的、措词严谨的声明,并指出蒋介石的虚伪,嘴里说谈判,会下调动各路军队向共产党进攻,反而不时的拿出恫吓,想让共产党在政治上就范,在军事上听从他的整编,让共产党政治上垮台,军事上涣散没有力量。好让他的军队在中原、苏北、山东、热河等地进攻,在东北摆出打过松花江的架子,好像共产党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马歇尔接连几次去牯岭,蒋介石好像藏在大森林石砬子之中的狐狸精,一会儿露脸,一会儿只是放出点气味就不见影了,这种拉大锯扯大锯的形势,叫人难以琢磨。其实蒋介石在牯岭,正架起无线电台,在等待各路进攻的消息,谈判已成了他的障眼法。马歇尔这位美国特级谈判大使,早被蒋介石折腾得成了牯岭的猴子。 司徒雷登认为马歇尔虽然是赫赫有名的五星上将,但在中国谈判上过于文明了。他没有认识到只有在手心握着军队,才会把共产党压住。司徒雷登认为魏德迈很明白,两只脚始终穿着蒋介石军队的皮靴。这一阵子他当面念和平经,背过险去就大加赞扬国民党围攻中原解放区。他吹捧蒋介石这个决心下得英明,部署得快当。蒋介石则扬言四十八小时内一举歼灭中原解放军,活捉李先念。 中原解放区是在抗日胜利后由几支部队汇合而成的:一支是原在鄂豫边区的李先念、郑位三率领的第四军第五师;一支是从广东北返的王震、王首道等率领的八路军三五九旅南下支队;一支是从河南中部南下的王树声等率领的嵩岳军区部队。这三支久经战场的部队,在豫西桐柏山区胜利会师,以新四军第五师为主体组建了中原军区,李先念为司令员,郑位三为政委。 蒋介石看出共产党中原军区的建立似乎威胁着国府的大门。是集结大量军队向这个地区进逼。本来中原军区避免冲突,根据中共指示主动撤出这一地区。由平汉铁路西向东转移,准备在安徽五里河一带,向新四军主力靠拢。正值“停战今”颁发,中原军区恪守停战协定,立即停止前进,临时在以宣化店为中心区就地待命。 蒋介石睽视这个时机,蓄谋先下手消灭共产党这支部队,他利用停战期间,调集十一个正规军二十六个师约三十万人,紧紧地包围了这块地区。 周恩来和马歇尔会谈,国民党当时担任代表的是军令部长徐永昌,他是替换陈诚的。周恩来严正指出国民党当局已密令三十万军队围攻五师,建议同往宣化监督停战。他同徐永昌飞抵汉口,和美国代表拜鲁德会合了。徐永昌一下飞机就说病了,派武汉行辕副参谋长王天鸣作徐永昌代表。他们会见了李先念司令员。李先念愤怒地歷数国民党破坏停战的大量事实。王天鸣边听边擦汗说:“兄弟返回汉口,呈禀上峰,再作处理。”拜鲁德只是说:“周先生,停战还是有成绩的。”周恩来严肃地说:“四个月停战,应该说是有进展的。但是中原地区形势很严重,李先念司令员刚才揭露资方军队破坏停战协定的一切行动,都是事实。应该知道,中原战争如果爆发,必将宣告和平结束,成为全面战争的起点。我希望拜鲁德先生、王先生要秉维护和平的精神,竭力作出有益的贡献。” 军区举行了欢迎晚会,很热情地召待了三人小组。拜鲁德向马歇尔报告,说关军这股部队,不可等闲视之。他们士气很高,有极强的战斗力。王天鸣向武汉行辕报告说,对李先念部,不要轻他们的战斗力!我看,他们看准方向后,会有力量的突出重围。 刘峙向蒋介石保证,生擒李先念,一个兵也漏不掉。 深夜,周思来在李先念司令部,继续听取汇报,他最关心的是部队的土气。李先念和军区领导们说:“生活虽然很艰苦,绝大分战士的士气都是很高的,坚决主张武装突围打出去.但也有极少数同志,害怕战争,幻想和平。”周恩来听完后反覆指示:“你们不要依靠谈判,绝对不要幻想国民党发善心,他是不会发善心的。你们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你们脑子必须复杂一点,一定要设法用枪桿子突围出去。对幻想和平的,即使是极少数的人,也必须认真抓紧教育。”已经到下半夜了,他和军区的负责人一起,在油灯下面把军事地图展开,仔细地察看军区制订的作战方案。对突围方案中选定的路线、地形、敌情,哪里有山,哪里有水,哪里有敌人的碉堡,哪里敌人部署多少兵力、战斗力如何?刘峙和他指挥的心理态势,都进行了详细地了解和研究,一直工作到清晨。 周思来回到武汉,三方代表签订停止中原内战的协议。这个协议的重要成果,是国民党方面同意将二千多名伤病员和非战斗人员以及部分被国民党蚕食地区的地方干部遣送到河南安阳。这就精简了部队,便于做好突围前的各项准备工作。 蒋介石对停止中原内战协议,经过仔细的研究,认为共产党死定了,他们反抗就是灭亡,直到被全部歼灭了事。他批准这个协议,同时密令,只要共产党在这个时期有一点行动,就开始围剿,绝不留情。 这时山东解放军某部围攻枣庄。周恩来立刻电告中共中央:这样作“恐于大局不利,并将五师处境说清了。建议停止进攻,如已拿下枣庄,则应宣布退出枣庄。”中共中央立即将此电转告山东。
第61页 国民党军队指挥官刘峙正在研究一举歼灭中原解放军的计划。他们估计五师必向东北方向突围,向新四军主力靠拢,因此将大部兵力集中在东线和北线,并命令进攻时不许有一个漏网,务求全歼。 蒋介石让陈布雷拟好了贺电,静等刘峙发来全歼李先念的胜利消息。 中原解放军遵照中共中央指示和周恩来在宣化店时一起研究的作战部署,以主力西向,分三路全部突出重围。 蒋介石大怒,说刘峙是个草包。 李先念率部突围有重大意义,它的突围成功,又给国民党反动派一个沉重的打击。 ●司徒重登与蒋介石穿一条裤子 蒋介石疯了,他在中原惨败之后,愤怒地下命令进攻张家口。同时展开各地的进攻,把内战打响了。 周恩来致电中共中央说:“蒋方是边打边谈,在东北兵力不足,一时不致有大动作,关内则向我中原、苏北、山东、热河等地进攻,可影响晋冀鲁豫,建议在政治上要对其进行揭露,在军事上应採用各个击破的战术。 中共中央通知各解放区“敌反共反人民的大内战已从围攻中原五师开始。将进行自卫战争。” 周恩来和董必武一起去见蒋介石。 蒋介石在官邸会见了他们。他穿身军装刚从牯岭下来,就开紧急军事会议。看样子满脸不愉快,大概是对中原冲突捕他这一刀还没有癒合伤口,他又有些仗势,因为他手中拿着全国围剿令。好像对方会害怕似的。他正集中五十万大军向华东解放区大举进攻。 周恩来开诚布公地说:“根据目前双方情况,国民党军队干涉了谈判,已经走在和平谈判前头,委员长是该到认真停战的时候。军事压力压不出和平来。还是和平谈判好。” 蒋介石翻翻眼皮重复提出说:“是呀,和谈好,你们能让出苏北、山东、胶济线。这就解决了,全国就和平了,一个月以后就可开国大,改组政府。” 周恩来说:“这样的让出是和平谈判?还是压迫呢?” 蒋介石还是重复着说:“苏北地方并不大,让出来不算什么。你们还有许多地方可以生存,现在大家都看到,你们在苏北,对南京、上海威胁很大。“胶济路如不让出,交通则常遭破坏,就无法安定,北宁路无承德掩护,也不安定。” 董必武说:“胶济等诸路交通在日夜运兵,这岂不是破坏和平的主要因素吗?” 蒋介石狠狠看了董必武一眼说:“政府难道说,还没权使用铁路了吗?关于运什么就不要管,政府的军运不能调动吗?” 董必武说:“正值和平谈判之际,积极地往战区部置军队其目的何在?我们本来在中原调动部队,不是遭到围剿吗?这样的不公平事儿,岂不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蒋介石脸色难看起来,他把脸转向周恩来说:“如你们让出这些地方,全国人们都说你们好,你们不会吃亏民” 周恩来回答说:“今日必须一面求全面停战,一面开政协,谈改组政府。光谈一方逼一方让出许多地方,这就没有公理可言了,另方面在各战场上部署重兵围剿进攻,这阻碍了和平谈判。我们不能让军队到别人指定的地点去找生存,那就要被吃掉了,还有什么生存?再说,我们本身已经在很好的生存,还有什么必要去讨生存呢?关于军队只要按谈判进行,是要整编的,而不应存着取消对方军队的念头和行为来达到消灭对方的目的。”他对蒋介石所提出的问题逐条给以答覆,并对驻军方案提出具体建议。 蒋介石丝毫不予考虑,只是说:“要你们让出这些地方,要让出来。” 双方因无话可谈不欢而散,周恩来、董必武站起身来走了。他们没有再约定会谈日期。同天,周恩来致电中共中央,作出判断:“现在形势,边打边谈,以打为主。” 蒋介石却认为内战形势对他有利,根本无意于实现和平。他跟周恩来谈话后又上牯岭会见司徒雷登大使去了。 司徒雷登一下山就吵嚷,蒋委员长大有诚意,他们制定一个五条方案。他约周恩来会谈了五个小时。司徒雷登说:“委员长同意先成立一个非正式的小组,由他和国共双方商谈改组政府。” 周恩来回答说:“这个小组中的小组,怎么来改组政府呢?” 司徒雷登说:“在商谈前中共必须接受下列五个条件:让出苏皖边区;让出胶济线;让出承德与承德以南地区;十月十五日前退至黑龙江省、兴安省及嫩江省;鲁、晋两省须退出六月六月后的占领地区。否则,停战、改组政府都无从谈起。” 周恩来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还没有立刻发言,但他的目光在蔑视这位大使了。 司徒雷登拿着手中打字纸,好像他很有威慑力量。他问道:“周先生,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周恩来缓了缓脸色,断然地回答:“绝对不能接受!一条也不行。” 他庄严地回绝了。使满脸狡诈之气的学究派司徒雷登大使有些目瞪口呆了。 周恩来又反过来问道:“司徒雷登先生,蒋委员长何以如此无理呢?何以愈要愈多呢?” 司徒雷登这才端上一口气说:“周先生,委员长说形势已变。”
第62页 周恩来说:“蒋介石错误地认为,两三月后,他可以从军事上进占苏北、胶济线、热河、同蒲南段、津浦北段、安东、哈尔滨,我看没那么容易。我们的观点是,谈也好,打也好,边谈边打也好,目的是为了实现和平。” 司徒雷登说:“如此和平无望,似非内战不可了?” 周恩来说:“这是蒋的方针。我们首先是无条件停战,依照政协改组政府。六月协议,我们让步很多。今蒋要求无理,故内战应由蒋负之。” 周恩来回到梅园,他还在生气,感到八司徒雷登身上看出,美国政府逐渐抛开在国共之间“调解”的外衣,更加公开露骨地援助蒋介石进行内战了。他连夜致电中共中央,报告了这次会谈情况。 毛泽东为中共中央起草復电说:“蒋之五条绝对不能接受,一条也不行,你的答覆很对。我们解放区正在动员全力粉碎蒋介石的进攻。” 马歇尔看出蒋介石是铁心要向张家口进攻,共产党保卫张家口,他并不怀疑张家口对国民党、 共产党的重要性。 但他不能不得出共产党号召停止战争而政府则“在实际上执行武力政策”的结论。军事行动不停止,谈判就是白费时间,会谈就是在枪口下进行的了。鑑于这种情况,马歇尔说他不能再当调解人了。他和司徒雷登宣布谈判陷于僵局,调处困难。国共之间的谈判一时处于停顿。 周恩来举行记者招待会,在答覆各报记者询问时说:“六月谈判已解决了问题的百分之九十,即王世杰也说已解决百分之八十五了,最后国民党提出要中共撤出四个地区,使谈判拖延不决,后来变成五个地区。明知中并无法答应,以此来拖。现在又谈改组政府,要不弄清楚,又可能拖几个月。国民党就是用‘拖’来矇骗要求和平的人民,欺骗世界舆论。” 周恩来在答覆外国记者有关时局的问题时,他又说:“国民党当局相信能用武力压迫我们屈服,故其对谈判是敷衍的、表面的,是用来欺骗世界与中国人民的,其真意是在打。我们给他的回答是战争不能使中共屈服,只有愈打愈大。政府当局想靠打来达到目的,是做不到的。” 局势开始急速地恶化。国民党政府参谋总长陈诚公开发表谈话,宣布国民党军队将进攻张家口。接着蒋介石手令北平行辕及第十一战区、第十二战区部署对张家口进攻。 张家口是解放区的政治军事中心之一。进攻张家口是一个严重步骤。它表明国民党决心实行最后破裂。 ●争夺张家口 蒋介石不再藏头藏尾了,他公开露出脸来,发出限期收復张垣的命令。国民党以九个军的兵力分三路向张家口大举进犯。 张家口是聂荣臻总部所在地。人民解放军晋察冀部队在聂司令员的指挥下,坚决自卫反击。 国民党北平行辕集中第十一战区孙连仲司令官和第十二战区傅作义司令官两部共十一个整编师七万余人,分别从南口、怀柔和集宁、丰镇两个方向沿平绥路向张家口进攻。 晋察冀军区将主力置于平绥铁路东段进行阻击,同时并向平汉路北段出击。这样使孙连仲部队受阻,而且遭到重创。孙连仲吃过大亏,不敢往前进攻了。 这时蒋介石见东线进攻张家口受阻,他对孙连仲有些恼火,又下令孙连仲调整军事部署。他在几次赴北平时就包藏着祸心,要拿下张家口。当时他要调动拥兵四十万的北平行辕主任李宗仁,当时李宗仁也贊成全面出击,而且早有腹案。当杜聿明先动手拿下控制长城线的承德时,孙连仲也想收復冀东和平津地区了。傅作义则从归绥东进夺取张家口,以确保平绥路。这些计划经过几次讨论,统由陈诚指挥。 仗一打响,李宗仁有顾虑,傅作义在归绥,他们不敢轻易放出这条虎。 傅作义是山西荣河人,他参加过辛亥革命,可以说是行伍出身,当过排长、连长、营长、团长,后来参加阎锡山与奉军张作霖之战,任晋军挺进军总司令,到一九三一年任绥远省政府代理主席兼第三十五军军长,参加长城抗战。在百灵庙之战、忻口战役,都给日本以沉重打击,成为着名的抗日将领。击毙日酋川水中将,他是国民党第二个戴上“青天白日”大勋章的军事要人。 傅作义知道蒋介石早晚会撕毁停战协定。他得到进攻张家口命令时,陈诚已经到了归绥,两个人作了多方面的交谈。 当时陈诚说:“宜生,这次搞下大同,委员长非常赞赏。”蒋介石对傅作义早有戒心,不让他东越大同。蒋常说:“傅宜生绝非等闲之辈,绥远那个不毛之地是养不住他的。”还有一个不放心,傅作义在抗日战争时期接触不少共产党人,他还说:“傅宜生可别让共产党赤化了。”因此蒋不轻易放傅作义南下取张家口。 陈诚的华北作战方案,孙连仲两个军要下丰润、乐亭、迁安、迁西、遵化向山海关、喜峰口方向北上;杜聿明先拿下锦州、占领渖阳,然后以第九十三军、第十三军从建昌、凌源出平泉、宽城,然后直取承德。后来杜聿明向辽南发展,保渖阳同时,他指挥近七个军攻下四平街、占领长春、直逼松花江江边,在停战中又取了承德,这就使蒋介石野心勃勃,决心要占领张家口。这时华北解放军攻打大同,蒋介石受不住了,为了巩固地盘,不得不拉拢傅作义,他发电给傅作义:“出于华北战略考虑,兹将大同划归绥远绥靖公署,请即解大同之围。”
第63页 傅作义可下子等到这一天了,是他冲出塞外的机会到了,他立刻接受任务,调动兵力大举进攻大同。 解放军一边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一边撤出大同,加强张家口的防线。 傅作义进驻大同,如给他解开了绑绳一样。张家口成了他主要的垫脚基石,他可以控制华北,控制阎锡山,华北称雄的日子到来了。 孙连仲的攻击木顺利,陈诚就催傅作义迅速出兵。他看出傅作义对老头子的密令有按兵不动之举。 蒋介石又用解围大同的故伎,让陈诚亲自跟傅作义谈,将张家口划归他的第十二战区管辖。同时亲自发了许诺的密令,及亲笔信: 宜生吾弟:共军主力被牵制于怀来,张垣势孤,取张垣今其时也。张垣乃北国重镇,决定设张垣绥署,以吾弟为主任。见电兴师,谅不负所望也。”蒋中正。 傅作义看了蒋介石这封亲笔信心落地了。为了显示他效忠蒋介石,免蒋介石疑心,他居然灵机一动,写了篇奇文给毛泽东。 毛泽东先生: ……做一个自命为革命的领导者应该懂得,所谓革命形势是客观存在的,并不是客观强求的,更不是主观强求的,否则削足适履,以人民之所恶强加于人民,是永远不会成功的。所以,我热诚地希望你们能接受大同战役的血的教训,立刻改变政策,放弃武力万能的观念,速参加政府,结束叛乱……我个人始终未以共产党为敌,更没有准备和共产党作战,我毋宁是一个同情共产党的人,你们曾经坚决主张抗日,你们有坚决奋斗的精神,我都钦佩。只有今天的战乱政策是万分错误,国家为人民着想,请先生放弃这个政策……是成是败,为福为祸,现在政界是你们选择的最佳机会。只要先生肯放弃战乱政策,我愿推荐贺龙将军或其他任何一位共军将领接替我现在的职位,而我本人情愿在毛先生部下做一个最低级的职员而绝对忠实服务…… 毛泽东看了这封信笑了对聂荣臻说:“他不是写给我的,而是写给蒋介石的自白书。不过为了感谢傅将军这封信,不要保卫张家口了,我要放弃张家口。也祝他在蒋介石面前得宠,他还是做高官的。既然陈诚来督战,不会轻易罢手的。是成是败,是福是祸客观存在。感谢这位博先生,情愿在我毛先生部下做一个最低级职员,这不会的,虽然他打下大同,还会打下张家口,毛先生还会给他个不大不小的官噹噹的。” 蒋介石看了傅作义给毛泽东的信说:“傅作义这小子,还挺会玩笔桿子,我要他跟共产党玩枪桿子。我蒋某人吃他这一套,毛某人可不吃他那套。” 蒋介石再次派陈诚当面陈情说:“委员长看了你给毛泽东的信,心悦诚服,说你文武全才,既能掌军,又能管政。这次大功定能告成了。” 傅作义高兴得向陈诚致谢,他保证立刻出兵,迅速地拿下张家口,以谢委员长的信任。他当时抽出笔来,当陈诚面写出命令,他在调动他的部队,看气势让人耳边听见隆隆的炮声了。 傅作义不是贪而忘险的人,他知道张家口不是大同,它是中共晋察首府,是延安联繫东北的渠道。解放军不会像大同那么轻易放掉。如果自己损失太大,又会影响他这司令长官的地位,到那时蒋介石会把他一脚踢开。但他也看得很清楚,打开张家口,再兵进北平,那前途才会大放光明。先在部队制造他出兵张家口的舆论,说他不是受谁的指使,他是绥远、察哈尔、热河的受降官,占领张家口是名正言顺的。对上司他应下从西线进攻,但提出个条件,就是要有空军配合。 傅作义知道聂荣臻不白给,稍一不慎就吃大亏。他兵分三路,北路向集宁进攻;南路由归绥进犯深城;中路集中主力部队沿平绥路东进,抢占卓资山后,向集宁围攻。 此刻解放军像把扇面散开了,等傅作义的三个师一进来,立刻像钳子似的夹住,全面包围了这三个师,双方展开了激烈战斗。由于解放军前线指挥部距离战场较远,没有组织阻击部,结果给了傅作义以喘息和整顿机会。他的一 o一师赶来增援,新编第三十三师及新编骑兵第四师也随之赶来,使解放军处于不利的境地。这时,中共中央下达了放弃张家口的命令,于是解放军迅速地撤出集宁。傅作义部队乘虚占领集宁后,经南堑壕直插张北。 解放军开进狼窝沟,分两个梯队防守狼窝沟。傅作义认为解放军要顽抗作战,他下令小心进攻。其实解放军是保护张家口的撤退工作。敌人又以飞机轰炸、坦克掩护实行步兵冲锋,连连被打退下去。指挥员郑维山请示:“能撤离的人,都走了,下花园发电厂怎么办?”聂荣臻司令员从容不迫地回答:“不要破坏!这里群众还用电,我们是暂时撤离。” 张家口在国民党军队的掌握之中了。 ●局势彻底明朗 周恩来仍竭力作挽救的努力,他再次找马歇尔商谈,建议重新召开休会已近三月的军事三人小组会议,讨论停战问题。 马歇尔立刻又爬上牯岭,他赶回来答覆说:“国民党方面拒绝召开军事三人小组会议,而提出要召开非正式五人小组会议讨论政府改组问题。这就是拒绝停止向张家口进攻了。 事情十分清楚:全面破裂已难避免,继续商谈已不能取得积极成果,于是,周恩来愤然暂时退出谈判,离开南京乘飞机去上海。他採取这样行动,目的是让全国人民和全世界都知道:和谈已处于危机关头。不让国民党制造一种假象,仿佛谈判还在继续,谈判仍有希望。
第64页 周恩来这样一走,马歇尔和司徒雷登都着急了。他们联名致函周恩来说:“自阁下赴上海后,我们一直希望您回来,以便重新努力,停止蔓延的内战。我们愿在此事上尽最大能力帮忙。因此我们敢于根据我们过去的友谊及我们个人对您的尊敬,催促您立刻回南京。” 周恩来心里明白,在这种情况下,即使重开谈判,也不会有任何结果。他覆信给马歇尔和司徒雷登说:“我并非不欲回南京与阁下等共商停战之确切办法者,唯因政府当局不仅无停战表示,且更变本加厉,正在积极进攻张家口、哈尔滨、安东与苏北各地不已,若再冒昧商谈,徒骗人民,于真正和平决无补益。故宁留上海,以待三人小组会议之召开。”他再次向马歇尔送致备忘录。 同时,董必武等又以中共代表团名义致函蒋介石,受命提出最严重警告。函中声明:如果政府不立即停止对张家口及其周围的一切军事行动,中共不能不认为政府业已公然宣告全面破裂,并已最后放弃政治解决的方针。其因此所造成的一切严重后果,当然全部责任均应由政府方面负之。 国民党军队继续往张家口逼近。 事态已发展到这样严重的地步,周恩来认为有必要迅速地向国内外公布事实真相,使公众了解国民党当局正在蓄意制造全面破裂,在精神上有所准备。他在上海周公馆举行记者招待会。到会的中外记者有七十余人。他一开头便说:“从上次八月底和诸位见面后,过去了的九月份正如所预料的一样,是在‘拖中大打’的局势中过去了。全国内战越打越大,现已打到察哈尔大门。如果政府军不停止对张家口及其周围的军事进攻,我们便认为蒋主席决心破裂,最后放弃和平谈判,一切严重的后果和责任都应由国民政府负之。” 周恩来把中国共产党和国民党在内战问题上所採取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作了比较说:“自从日本投降以来,中共的态度一向。都是为和平、民主、独立、统一而奋斗。从马歇尔将军担任调停人起,我们始终主张彻底停战和照政协决议办事。这两项主张,是全中国人民的要求,也是国际爱好和平人土的愿望。不管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下,我们从没有改过口。但是,国民党当局则完全相反。在有些时候他们也口头贊成停战,但在大多数时候反对停战,而不论贊成或反对,他们总是提出许多使对方不能接受的条件,所以,实际上就是反对停战。 周恩来例举一月停战令宣布以来,几个主要时期在关键问题上双方的态度。说明内战的责任应由谁负。接着说:“现在政府正在进攻张家口、在战争严重进行的情形下,可以设想政府不仅不会马上停战,定会在打下了张家口后提出更多的要求。” 周恩来严正地宣告:“在今天,主要的关键是立即停止进攻张家口,因为绝不能在向解放区军事政治中心之一的张家口进攻的炮火中,来一条一条地商谈停战协定、改组国府及召开国大等问题。这等于拿刀放在人家的脖子上逼其投降,这种希望是永远不可能在中共身上达到的。” 周恩来以往不曾使用强烈的措词,谴责美国政府正在变本加厉地推行援助蒋介石扩大内战的对华政策。他举出运军火、运兵及转让美国剩余物资、派军事顾问团训练国民党军队等等事实,他说;“我们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美国的帮助,国民党要进行像今天这样大规模的内战,是不可能的。” 最后周恩来激动地说:“今天中国的情况是空前严重的。如果国民党政府不悔改,仍然继续向张家口进攻,如果美国政府仍旧公开的或隐蔽的帮助国民党政府打仗,继续保留军队驻华,那么,中国的内战是无法停止的,中国必将是一个全面破裂的局面。内战的继续扩大,将使中国人民遭受更惨痛的牺牲,经歷更长期的黑暗。但我深信,中国人民有力量走完这段艰苦的过程,克服一切困难,战胜内战制造者与援助者。” 周恩来这篇讲话,外国通讯社和国内外许多报纸都用显着地位进行报导,在社会上引起强烈的反映。 美国吃不消了。马歇尔决定从南京飞往上海,他要力劝周恩来回南京继续谈判。他到上海后说:“我一定要再见周恩来一次,我一定得再作一次最后努力。他借美国吉伦中将上海寓所宴请周恩来。当吉伦把周恩来从马斯南路一 o七号周公馆请来,他们刚刚踏进客厅,马歇尔便从屏风后迎面走出来。 马歇尔伸出双手紧走几步,大声热情地说:“周将军,我们在这里又见面了,可好?”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了。 吉伦邀请周恩来赴宴会,没有对他讲马歇尔来上海。周恩来握住马歇尔的手,他并不感到突然,很愉快地说:“谢谢将军,我一切都好。” 他们坐下之后,马歇尔说:“周将军,您感到我来得突然吗?”他看着周恩来的反应。 周恩来很自然地说:“我没有感到突然,因为我在这里当中外记者,谈了国民党,也谈了美国。” “周将军,这么说我是被您与中外记者谈话而召来的了?”马歇尔带着几分猜谜似的笑说:“是应召而来。” “将军。您不是应我答中外记者之召而来。”周恩来胸有成竹地说:“您是被目前险恶的局势应召而来。”
第65页 “险恶的局势?您指哪桩?”马歇尔硬装不懂的模样。 周恩来说:“国民党军队在进攻张家口。” 这时吉伦中将来请周恩来和马歇尔进入餐厅宴会。他们在桌上只是谈些南京日常情况,宴会时间不长,离席到客厅,这才是正题。 马歇尔开头带有解释的意思说:“委员长看到各报的记者的报导,对于周将军答记者问,感到不安。我来请您回南京继续会谈。中国有句谚语:‘木不钻不透,话不说不明’。” 周恩来问道:“是开军调三人小组会议吗?这个会是到非开不可的时候了。” 马歇尔说:“周将军,我们还是开五人小组会,司徒雷登先生正在作这方面的努力。” “如果,国民党军队不立即停止进攻张家口,国民党军队不全面停止战争,什么样的会,做什么样的努力都无济于事。”周恩来有些火气了。 马歇尔继续说:“周将军,只有先坐下来,才能谈到停战。” 周恩来立刻驳斥说:“现在不能这么说了。战争是走在谈判前头,只有接受无条件停火,才能继续谈判,这是我们的原则,不能移易。进攻张家口就说明蒋委员长宣布决心放弃谈判,走向全面破裂。” 马歇尔说:“周将军,为了挽救谈判,我和司徒雷登打算草拟一个声明,希望委员长努力争取和平解决。该声明建议立即召开以司徒雷登为首的五人小组会议讨论改组国民政府,同时召开马歇尔主持的三人小组会议以解决其他问题。” 周恩来立刻质问说:“这个小组还能讨论出什么?只是为了拖住我们的时间,使国民党军队尽快地进攻张家口。难道说,不是这样吗?” 马歇尔说:“两个会议打算讨论九个问题,主要是,三人小组关于军队驻地重新分配,达成协议以前,长江以北之国民党军队暂驻现地,……” 没等马歇尔说完,周恩来就说:“是否凡由以司徒雷登博士为首的五人小组所达成之协议,再交政协综合小组批准?” 马歇尔补充说:“应立即交政协综合小组批准。” “将军,您和司徒雷登先生企图推销假和平计划。” “周将军,时至今日怎么会这样说呢?难道说我不是一手托两家吗?” “将军,您的手已经藏在背后了。如果不是这样,我要求关内的国民党军队撤回到一月十三日的位置,关外的国民党军队撤回到六月七日的位置。我看你们办不到了。” “周将军,我以前讲过,您要是不相信我,只管直说,你现在已经这样说了,我立刻回南京。” “如果政府不惜以内战独裁造成全面分裂之局面,中共方面将坚决反对到底。” 马歇尔沉默无言,这就是双方进行长时间会谈的结果。马歇尔当晚返回了南京。 当晚,周恩来招待报界人土,他仍以积极态度,指出只要国民党政府立即停止进攻张家口,中共愿意参加谈判。 这时已经是十月十日晚了。蒋介石在国庆会上说:“我在南京迎接张家口占领的好消息。” 中国民主同盟秘书长梁漱溟十日赶到上海,想劝周恩来回南京继续谈判,周恩来没有坚决拒绝。梁漱溟颇为兴奋,于十一日搭货车回南京。但第二天早晨,他在南京车站下车时,看到报上赫然登载国民党军队攻下张家口的消息。他对来车站迎接他的记者们脱口而出地说了一句当时传诵一时的名言:“一觉醒来,和平已经死了。” 蒋介石飞往台湾视察去了。临走时亲笔写给杜聿明一封信。 “光亭:其时令已到,迅行动也。蒋中正。” 傅作义部下董其武向傅作义报告,他率军从张家口大境门进入城内了。 第四天傅作义亲自乘飞机从绥远赶到张家口传令嘉奖攻占张家口各部队。他任命董其武为张家口市警备司令,对其他一些人也都嘉奖一番。张家口市悬灯结彩热闹非凡。可是老百姓大多冷眼旁观,他们从抗日战争以来,就和当年八路军共同抗日,有着鱼水深情。老百姓觉得把抗日的共产党在胜利时赶出张家口,于理不合。另外老百姓已经明白当年抗日的傅作义部队,投靠了蒋介石打起内战来了,在老百姓心中傅作义部队的威信一下子降下来了。所以老百姓很冷淡,当傅作义坐在彩车上从飞机场开进市内,老百姓关门闭户,像天降瘟神一样。还有不少人家大白天打开电灯。 宪兵和特务挨家查看,问道:“为什么大白天打电灯?” 老百姓说:“傅作义将军给我们带来了光明呀。” 特务们知道,这下花园发电厂是解放军保护下来的。当时国民党军队曾经组织了破坏队,如果解放军顽抗,他们就潜进下花园发电厂,把它炸掉。 解放军一直守到上级下令才撤出下花园电厂,并把厂内存放的灯泡送给了老百姓,因为当时买一个灯泡很不容易。在国民党进攻时打大炮,震坏不少人家的灯泡。 特务问:“穷人路给你们什么好处了?” 老百姓说:“给了我们电灯泡。”说得特务无言对答,只有抢灯泡往碎了砸,老百姓说:“国民党砸碎了光明。”
第66页 国民党万分高兴,蒋介石派北平行辕主任李宗仁、国防部长白崇禧、行政院长张群、参谋长陈诚一托人到张家口为傅作义祝贺、庆功,称赞他是“中兴大臣”。蒋介石调升他为绥远、察哈尔两省绥靖主任,兼两省省主席。傅作义不忘部下,保荐董其武任绥远省主席、暂三军军长由安春山充任;保荐孙岚峰代察哈尔省主席。并不是傅作义将军不愿当这份官,是他的心飞往更高的位置上去了。白崇禧在劳军大会上说:“集宁一役,以少胜众,予匪以严重打击,解大同之围,后与第十一战区会攻张家口。将此沟通国际路线的军事重镇攻克。此种辉煌战绩,皆归功于傅长官之指挥有方,将士忠勇效命。” 傅作义神气十足地说:“我们军事力量非常雄厚。我们革命几十年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大的力量。国军装备优良,数量、质量都好,足可以保卫和平,实现统一。在蒋委员长领导之下,定会国富民强。” 蒋介石高兴极了,他把张家口划给第十二战区傅作义管辖的阴谋成功了。他认为天下大事定矣!他如果还有一点要保持中国和平的想法,他就绝不能这样做。可是,蒋介石已完全陶醉于军事上的表面优势,不顾共产党人的一再警告和各种建议,也不顾全国人民的强烈反对,一意孤行,于十月十一日下午攻占张家口后,又宣布他们单方决定召开的国民大会在十一月十二日如期举行。此后国民党军队积极准备突袭延安,并继续向华东、晋冀鲁豫、晋察冀、东北等地区大举进攻。 蒋介石在南京召开的秘密军事会议上,声称:“五个月之内打垮中共的军队。” 第十章 和平谈判终告结束 ●和谈的道路已被完全阻断 占领张家口后,未出半月,在东北的杜聿明占领了安东。 马歇尔说蒋介石子得太冒,太露骨,太不通情理了,连声招唿都不打,进攻张家口时,还给他通个信呢。 周恩来被第三方面人士黄炎培、梁漱溟、章伯钧、罗隆基从上海接回南京,当晚在梅园新村和董必武等商谈。这时有人透露了国民党军队攻占安东的消息。 周恩来正在喝茶,他愤怒地放下手中茶林说:“我们要回延安,从此以后不再谈了。蒋介石和我们打了十几年交道,并不了解共产党。共产党从无到有,从最底层翻上来,何伯国民党的压力?怕压力。当初就不会有共产党!” 黄炎培力劝说:“恩来,暂时还不要返回延安,以免不明真相的人误解。” 梁漱溟也在力劝,大家才又喝茶,缓缓情绪。表示第三方面始终不渝的有事同共产党协商。 第二天周恩来同马歇尔会谈说。“张家口被占,国民党政府宣布召开‘国大’,说明全面破裂已定。因第三方面的努力,故我这次回来谈判。” 马歇尔表示欢迎地说:“周将军,您回到谈判桌上来就好。” 周恩来严厉地指出:“我们回到谈判桌上了,战场上国民党军队在东北攻占了安东。三人小组另一方的后台蒋已去台湾,避而不谈。” 马歇尔说:“委员长他留下和谈停战八条,我们可以协商,待他回南京再面谈。”他把列印的八条递过来。 周恩来只是看了八条一眼,往桌子边上推开说:“蒋的八条没有道理,谈已不必要。这是蒋方一手造成的。中共主张停战,已尽了最大努力。”他站起身来了。 马歇尔见已不能再谈,便留下话说:“周将军,待委员长回南京,三人小组再研究吧。” 周恩来悻悻地说:“他们占了安东,我们还要看他占下去!”他向马歇尔告辞了。 蒋介石回来后,马歇尔立刻见到蒋介石说:“政府军占领了安东。” 蒋介石忙洋洋地说:“是吗?噢,我不在南京呀!” 马歇尔说:“最近政府的军事行动以及委员长不在南京,严重影响了谈判前景。” 蒋介石一声没吭,坐在沙发椅里,好像屋里没有别人,只有他和上帝存在了。 马歇尔警告地说:“共产党丢失的是城市,不是军队。他们是不打算在二个地方死守或打到不剩一兵一卒的。” 蒋介石说:“我们再谈谈嘛。” 马歇尔又和蒋介石私下里进行一系列会谈。他试图起草一个可以让人接受的停火声明。国民党在蒋介石的授意下拿出一个声明。马歇尔大为失望,因为委员长附加了某些“战胜国”的条件。马歇尔向杜鲁门报告了他的失望,说蒋介石由于重新开战以及强行单方面召开国民大会,从而错过一个极好的和解机会。 这篇声明本来就解决不了问题。而蒋介石的顾问们连声明中的微小让步也反对。马歇尔仍然勉为其难的,约周恩来谈话。他说:“周将军,希望共产党能做出有利的反应。” 周恩来知道时机紧迫,说:“如果将军还认为有一线希望,我愿意再费一点时间继续努力;如果将军认为无望,我就必须回延安。” “马歇尔皱着眉头说:“希望周将军能参加三人小组会议。” 周恩来爽快地说:“我可以再试一次。” 马歇尔先召开三人小组非正式会议。一开头就提出蒋介石的停火建议,他说:“委员长认为半步也不能后退了。”
第67页 周恩来说:“我愿意把这停火建议转给延安。假如委员长单方面召开国民大会,必然造成政治分裂。”他带有警告的口气。 马歇尔说:“周将军要往前看,要打破目前的僵局,我看前途还是光明的。希望共产党暂时不管政治上的分歧,先接受停火。” 蒋介石这时应无党派代表之请,作为避免破裂的最后一分钟的努力,他同意把国民大会开幕日期延至十一月十五日。这就是用一分钟换出三天的“伟大”歷史性的记录。 周恩来电告中共中央:目前的工作在揭穿美蒋的欺骗,打破第三方面的幻想,故稍留几天再回延安。 蒋介石宣布国民大会延期三天召开,目的只是为了想再多拉几个第三方面的人进去。中共代表团发表书面谈话,指出对此不予重视:国民党如果还有丝毫尊重政协决议的诚意,那就不是延期,而是停开其一党包办之国大。 十四日中国民主同盟主席张澜发表谈话:“民盟决不参加一党国大。” 十五日,由国民党一手把持的国民大会当天上午开场。国民党以外,只有青年党,民社党和少数克党派人士参加。和谈的大门最后由国民党关上了。 第二天,周恩来举行记者招待会发表声明,指出一党的国大最后破坏了政协以来的一切决议及停战协定与整军方案,割断了和平商谈的道路。进攻解放区的血战方殷,美国政府援助国民党政府内战的政策未变,中共愿同一切真正为民主努力的党派、为真和平、真民主奋斗到底。 周恩来对这阶段的谈判,他作了这样的分析:七月以来谈判的本身不会有什么结果,但马歇尔、蒋介石还在欺骗。假如那时我们不谈就会孤立,因为人民不了解,我们只有在‘国大’开了之后才能走,一定要在第三个阶段结束后才能走,这样才能完成教育人民的一刻。 周恩来走访了马歇尔说:“谈判之门业已关闭。尽管有将军之努力,谈判已失败。蒋介石想用武力解决一切,我们不会屈服。中国人民的人心向背是决定一切的。我即将返回延安。”他谈得很从容不迫,但也看出他内心很痛苦,谈判的失败,即将给中国人民带来灾难。 马歇尔沉默地听着,他这位调停人看到国大即已召开,再没有理由挽留周恩来了。 周恩来语调很重地说:“将军,我对您个人仍然高度尊敬,中国的问题太复杂,变化太快。我们在南京还留下一位代表,如果政府真的像我所料而进攻延安,则一切谈判即告结束。” 十六日下午,周恩来在南京梅园新村举行告别性的记者招待会,他在重庆、南京进行的歷时一年多的谈判结束了。他还是穿着在政协开会时所穿的那套黑呢子中山装,还是那样目光炯炯,彬彬有礼。大家陆续到来了,工作人员向参加会的人散发书面声明。严正谴责国民党一党召开的“国大”是违反政协决议和全国民意的,中共决不承认。 许多记者围住了周恩来,向他询问谈判破裂的情况。他请大家坐下,他潇洒地站在大家面前,好像一面墙迎挡着各方面吹来的风。他回答记者的提问。 记者问;“周先生认为现在已无可再谈了吗?” 周恩来回答:“是的。一党‘国大’召开后,已把政协决议最后破坏了,政协以来和谈的道路也已被完全阻断。” 记者问:“几时回去?” 周恩来回答:“两三天内。” 记者问:“几时回来?” 周恩来答:“现在还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 一个记者说:“谈判破裂了,国民党在军事上肯定要大举进攻,延安的军事情况怎么样?”周恩来让工作人员挂起一幅地图。在这幅“国民党进攻解放区形势图”中,周恩来指着代表解放区边界的蓝线说:“我们一直是在自己区域实行自卫。但假如政府继续进攻,特别是进攻中共和解放区的中心延安,那就逼得我们从蓝线里打出来,那就是全国变动的局面。” 记者问:“青年党参加‘国大’后,还能再称‘国大’为一党包办的吗?” 周恩来气愤地回答;“一党包办的性质并无改变,因为这一‘国大’是以近四个十年前一党包办选出的旧代表作基础的。政协时因为改组政府、宪草修改原则等一切决议都成立了,而且政府还保证在国大中通过由政协审议完成的宪法草案。这样我们才能作最大的让步,承认这些旧代表。但是现在政协各项决议一条也没有实行,而‘国大’却仍以旧代表为基础。其次,这一‘国大’的召开不是经各党派协议的,而是一党召开了之后,再请其他党派参加的。青年党的参加,也是单独和政府交涉的。” 记者问:“假如‘国大’通过对中共下讨伐令,中共将何以处之?” 周恩来笑笑说:“那有什么不同呢?早就在打了。我们在南京的人早就准备坐监狱的。抗战前十年内战,抗战中八年磨擦,胜利后一年纠纷,都经歷过了。再二十年还是如此,我们还是要为人民服务。只要不背叛人民,依靠人民,我们在中国的土地上一定有出路的。假如你们替我们担心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们,不要紧的。”
第68页 记者问:“国共分裂后,中国革命的形势如何?” 周恩来答:“百年来,中国的革命都是为了独立和民主。这个阶段是不能超越的。我也是生长在城市里的,但自从进入农村后,认识了农民力量的伟大。中国的工业化是不能建筑在沙滩上的,必须依靠农业,依靠农民,依靠农村的解放。” 记者问:“战争的前途如何?” 周恩来答:“可以假定两种前途:国民党军多占城市就多付代价。过去已经损失了三十五个旅,占的城是空的。我们的主力未受损失。渐渐地他的损失达到或越过总兵力的二分之一时,占的城市和交通线就保不住了。那时候,就逼得他考虑新问题。国民党一面占许多地方,一面又消灭了我们的主力,那就叫胜利。但我可以肯定地说,这种胜利他是永远也得不到的。” 记者问:“假如国际干涉,中共採取什么态度度?” 周恩来说:“如果是武装干涉,不论来自何方,我们一概反对。如果善意调解,我们都愿考虑。” 记者们接着提出许多问题,其中什么问题都有。周恩来一直站着侃侃而谈,他有时语调激昂,有时是冷静地进行分析,有时是诚恳地作解释。散会后,记者围着他,请他签名题字。他题道:“为真民主真和平而奋斗到底!” 第二天中午,周恩来、董必武、邓颖超在梅园新村宴请民主同盟领导人,并摄影留念。十九日周恩来率领中共代表团邓颖超、李维汉等十余人,结束歷时一年多的艰难而曲折的谈判,乘坐马歇尔提供的飞机,飞往延安。 董必武仍留在南京。 失败了的马歇尔 马歇尔在周恩来没有返回延安之前,他向杜鲁门概述了形势的发展,并说如果政府真的进攻延安,我将认为这样便结束了我的使命。 马歇尔立刻收到杜鲁门总统的回电。总统对局势如此发展迅速既表示遗憾,但又向将军保证;“不会降低我们对你的工作成绩和效能的高度评价。你将得到我始终不渝的感激和信任。 马歇尔突然想起艾森豪来时带来的杜鲁门的口信。便写信给杜鲁门总统: “我通过艾森豪转告接受任命,但是,说实话,我在一九四六年九月以 前无法离开中国,因为政府和共产党之间即将达成一项协议,果真得成,我必 须滞留数月,使其顺利执行。建议先进行提名并报国会批准,但允许我到九月 再行就任。” 在这种情况下,杜鲁门别无他法,只有同意。然而中国的双方当然没有达成协议,它们依然只作出口头许诺而根本无意遵行。九月到了,马歇尔依然滞留在中国,杜鲁门越发不耐烦起来。和他同来的拜鲁德说:“他呆得太久了。现在该他回家了。” 马歇尔同艾森豪在艾克巡视远东来华时,他们编了一套供他俩使用的简易密码,例如“松林”代表国务卿,“主人”代表总统。艾森豪走了个把星期就给他来电报说:“请回家,主人要你当‘松林’。” 马歇尔就是脱不开身。他给艾森豪写信说:“我在这儿的仗打得可是没完没了,两头都朝我的身上挤,世界上每发生一次动乱,都使这里的问题更加难办。我现在一心想回家去养鸡。” 杜鲁门总统悄悄通知马歇尔在华盛顿的联络员,他看了魏德迈报告的草稿,说马歇尔的调解是倒向共产党。杜鲁门是不信的。但是,如果印发下去,将对马歇尔将军不利。魏德迈的报告里还批评马歇尔和国务院置国民党于不顾,听凭赤色分子接管中国。国务院拿到报告副本后,声称其中含有某些不实之词,并打电报给马歇尔,建议他同他旧日的部下联繫,让他修正,或者修改论点。 魏德还坚持说:“我的报告已写成,我是为我的国家写的。论点不能修改。” 杜鲁门听了魏德迈的报告,真是又急又气,他怕马歇尔将军知道,赶忙向将军表示,自己继续对他抱有莫大信任。总统通过马歇尔的联络员给他捎了如下口信: 总统请你把他下面的话转告给马歇尔将军,以下是我记忆中的原话: 总统申明,他对马歇尔将军在中国表现的耐心和坚韧不拔,一如既往地表示深深的感激之情。他要我告诉您,正如他以前经常对您讲述的那样,总统对马歇尔将军所作所为,怀有最充分的和毫不动摇的信任。他要马歇尔将军知道,他完全信赖马歇尔将军对中国问题的决断。也只相信将军一人的决断。只要在我担任总统时我就将继续这样做。 总统回信中还有一句没有说出来的话:“可如今,看在上帝分上,还是回国吧!” 但是马歇尔,老马识途,终于领会到了这一言外之意。他给艾森豪打了一份电报:“请告主人,我即返‘松林’”。 马歇尔显然平静下来了。他已深信有效的调解到尽头了。他离开南京去天津,研究立即减少驻津美军的问题,然后去北平讨论军调部的前途。他精神愉快多了。回到南京和司徒雷登去蒋介石官邸谈话,由蒋夫人在场专译。 蒋介石这阵脸上又泛红光了,他身穿中山装,潇洒得像个文职官员。
第69页 马歇尔说:“我此次走一趟华北,我感到共产党的军事和政治力量已经庞大到不容忽视的程度,应该把他们纳入政府。” 蒋介石脸上的笑容,只是在面颊的颧骨颤动一下,他心里好不自在地说:共产党的庞大还不是你调停的吗?他想到这里也感到有点亏心。要不是调解,他怎么能争取到时间,把军队运到各战场呢。他缓缓气说:“将军,你太仁慈了,共产党不会和国民党合作,他们是受苏联政府影响的,他们野心太大,他们的目的在于破坏政府,插手外交政策。”他一口气说了将一个小时,主题就是要消灭共产党。 马歇尔说:“委员长声称必须消灭共产党的军事力量,这个做到了,解决共产党就没有多大困难了?” 蒋介石放大了声音说:“我相信可以在八至十个月内消灭共产党军队,所以我看不出有任何理由要向延安让步。既然共产党没有合作的愿望,美国应该重新考虑其使命,着重于稳定政府及稳定整个远东,把共产党当作政府的成员之一,那是行不通的。” 马歇尔重申地说:“我深信政府不能忽视共产党这个庞大集团,而且不等到政府实现其消灭共产党的计划,国家就要面临经济总崩溃了。” 蒋介石不高兴地说:“这是怎么说呢?” 马歇尔坦率直言地说,“腐败。” 蒋介石不高兴了,晃着两条腿。 马歇尔根蔑视蒋介石,看惯了他那条老腿转呀转的,差点碰到天花板了。 他们足足谈了三个多小时。司徒雷登倾向蒋介石,他抱有希望,他相信可以把蒋介石同国民党反动势力分开来,并使蒋介石执行一个使中国强大起来的政策。马歇尔不那么有把握了,他要看到更多能达成协议的迹象,他觉得蒋介石同国民党反动势力分不开。 这一年脚步艰难地走到了年尾,委员长在南京举行圣诞节宴会招待中美官员。 蒋介石身穿长袍马褂,头戴貂皮四喜帽子,脚穿薄底靴子,袖头用白兔儿毛镶的软袖筒儿,像唱戏式的下巴领上挂了白鬍鬚。在来宾入席后,他憨声憨气地说: “上帝赐给我们光明。”他点着一支蜡烛,接着圣诞树上的彩色灯泡全亮了起来。他一挥手唱机响起了圣诞歌声,身穿白衣唱圣诗的二十个少女也一齐唱起来。这种仪式结束后,蒋介石换身通常圣诞节男主人穿的严肃的黑长袍。宋美龄则穿着迷人的以翠绿描金锦缎镶边的黑丝绒旗袍。他们庄重地挎着胳膊绕场走一圈,向在场人们致了敬意。 蒋介石由夫人陪伴着,同美国客人谈着最近局势。 在今天圣诞宴会上缺少一位主角,不是上帝,而是马歇尔将军。他对蒋介石安排的圣诞节没兴致,再加傍晚时分,患了重伤风卧在床上。他心里很烦躁,正在这个时候他住处来了一二百示威者,高喊:“美国大兵滚出中国去!马歇尔滚回美国去!”他听得很清楚,从床上爬起来喊道:“安德伍德上校,这是怎么回事儿?” 安德伍德上校往床前凑近些说:“将军,是一个中国姑娘被两名海军陆战队士兵强姦了。示威者要将军主持公道。” 马歇尔脸色刷白地问道:“当地军警没有阻止一下吗?何必到这里找我呢?”他有些喝叫起来了。 安德伍德上校缓缓地说:“这件事好像委员长也知道。” “嗯!”马歇尔重重哼了一声,心里说:“这是往我头上抽鞭子,要赶我走了。于是一边下床一边说:“给我找个译员来。”他感到自己有些中国话说不全,再加这种事情有翻译在场,磨时间话好说些。 安德伍德上校知道会说中国话的美国人,都碰巧去上海看体育比赛去了。他只得从美国海军代表那里要来一个军官,他恰好是海军陆战队的。马歇尔这时正在下床,看着进来的这位军官就大声吼道:“你怎么搞的,把一个陆战队的人弄来当译员!” 安德伍德上校立正站着,他感到真是吓人,他想回答没有用,他确实没有说运的机会,他知道马歇尔发火的原因,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外边示威者还在叫喊,他见那位海军军官也在楞怔着,便灵机一动,上前扒掉那军官的海军制服。 马歇尔接见了代表,他答应由他给海军陆战队打招唿,并且主持公道。虽费些口舌,但总算把示威者应付过去了。示威者走后他给中国外交部打了电话,让他们对此事多关照。这时他对安德伍德说:“我去参加蒋介石的圣诞宴会。” 蒋介石听说马歇尔将军到了,亲自和夫人迎接到门口儿,并特意为马歇尔准备了西式晚宴。 马歇尔和军调部美国军官被飨以烤火鸡,葡萄干馅饼,果冻和冰淇淋。 正在这时,一位大块头中国军官,蒋军中基督教头头黄仁霖出场了。他化装为圣诞老人,开始给来宾分配礼物。会场气氛热烈起来了。 马歇尔得到的一张供桌上阅读用的小桌子。这是做工精细的工艺品。随同马歇尔的人只分得了极平常的礼品,他们都很不舒服。 接着到了圣诞节这一天。马歇尔注意到了,这天他们见面,蒋介石表情很严肃。他明白这是蒋介石在西安被扣十周年。这里边还有另一层意思——国民大会通过新宪法。当然共产党不高兴,周恩来再一次要求另开新的国民大会,恢復一月十三日的停火线以重新划定军调时期的军事阵地;他完全拒绝新宪法。在马歇尔确定回国之后,应蒋介石之请,他对局势作了长篇大论的报告及分析。他在报告中说:“……我怀疑共产党此时会愿意达成任何协议,因为他们认为国民党打算消灭他们。认为我马歇尔也是这么想的。政府军将领们是错误地以为可在几个月之内使共产党就范。我吁求勿让军事行动破坏进一步谈判的可能性,我也要求委员长保证国民党内各派取得新政府的主要职位。如果共产党此刻不参加政府,则委员长仍应在新机构内为他们留出席位,而委员长不仅仅是一党领袖。……”
第70页 蒋介石这次从外表看温顺得像老猫,脸上不时带着微笑。其实他内心对马歇尔有些厌烦,他认为对付共产党不得力的时候,用谈判获得时间是一种策略,既然现在军事上全面铺开了,共产党纷纷撤出城市及交通要道,政府军给养供应、部署都能展开,共产党就没法抵抗,谈判已无必要了。他手下的将领都向他表现了突出的战争欲,而且在中原、华北、东北都有突出的表现,最为明显的是张家口的占领、安东的占领, 使他趾高气扬了。 当马歇尔长篇谈话时,他一有空隙就加上一句:“将军,感谢您的大力帮助,没有您的调解,我还不能伸开腰,一时把兵力都困守在大西南了。您当我的顾问吧!” 当马歇尔谈话一停时,他一有空隙就加上一句:“将军,感谢您帮助我对共产党有了深刻认识。在谈判一开始我就有决心和共产党干到底。您当我的顾问吧!” 当马歇尔谈话停顿时,他又会加上一句说:“将军,军事上打开局面,政治上开了国大会,我浑身都活了。请您留下当我的顾问吧!您会看见我怎么对付共产党、战胜共产党和毛泽东的。”他伸手抓住正在谈话的马歇尔的手,眼内蓄满了泪水。 马歇尔此刻明白蒋介石这一套,他是以胜者姿态在狂哮后的一种极其暂短的温顺,等你扭转身子工夫,他就会伸出利爪抓你皮。马歇尔想到了,蒋介石已掀起全面战争的高潮,下一步只是夺取共产党的老巢延安罢了。马歇尔预感到那时对国民党不会有多大转机,闹不顺利蒋介石会窝了探出的脖子。他再一次强调他不接受蒋介石顾问的职位。共产党的反美情绪已是如此强烈,他们在气恼美国给蒋介石往各战场运兵,供应大量军用物资,使蒋介石获得了发动战争的时间。但马歇尔也明白,国民党蒋介石失掉了民心,这是他们最大的损失。他怎么能留下当顾问呢?况且国民党内极端反动分子也会反对他,使他的工作无法展开。此刻静下来思考,蒋介石何尝不是国民党极端反对分子的头子呢?他已经向杜鲁门总统私下写了报告,他感到政府和蒋介石所以要他留下来,是为了有更多的机会取得美国的支持以加强国民党现政权的地位。 蒋介石看到马歇尔忽明忽暗的表情,心里不禁酸熘熘的,进一步说:“将军,中国有句老话:‘帮人帮到底,救人救个活’。我多么衷心地希望您当政府的顾问。” 马歇尔受到感动,他差不点掏出心里话,告诉蒋委员长:我要回国当国务卿去了!但他还是没有透露出去,他一再地表示感谢委员长对他的信任和邀请。 最后蒋介石徵求他对政府及对共产党的行动和势态发展的意见和设想?马歇尔开诚布公地说,他认为共产党将拒绝重开谈判,政府只有依仗军事行动来打通铁路运输,就像一个没有熟透的瓜硬摘下来了,对国民党损失太大,在目前情况下,军调部的工作人员应减少到只留一名干部,美国的调停工作应即停止。他当蒋介石说要到天津、北平巡视一下美国海军陆战队。他在考虑从天津、北平撤出海军陆战队。 蒋介石心中非常痛快,他在听马歇尔长篇训话时,他在祈祷上帝,把马歇尔这个儿子收回到美国老家去。 蒋介石在除夕之夜,举行了一个不带女眷的宴会,同时也是为马歇尔将军做寿,邀请了五十多位客人,陈立夫和青年党的代表出席了庆寿宴会。蒋夫人协助丈夫迎接宾客,俟宴席开始后,她向马歇尔告退出去了。 寿宴是西餐,菜餚同圣诞晚会的一样,只是多了个生日蛋糕。 蒋介石脸面挺亮堂,他举杯致祝词,由宋子文翻译。他深沉地说:“祝贺亲爱的马歇尔将军的寿辰,感谢他来华一年为和平而做的努力。” 马歇尔举杯回敬了委员长,他只是说:“谢谢!谢谢!”他神态肃穆,生怕说出太带鼓舞性的话来。在一阵掌声中,马歇尔动手切蛋糕,好像刀子发钝,切起来很费劲,也许他到了老年,对自己的生日都很留念,不愿切碎而愿完整。何况他又身在异国,身边没有亲人,再加上这次调停工作没有干出色,使他内心感到一切都是破碎的。 第二天委员长以更多的友谊之情亲自往访。他从司徒雷登大使元旦访问时,才听说马歇尔将军是带病参加宴请的。他正要去探视。这可是中国政府首脑唯一的一次上门拜访将军。 蒋介石在美国买了一架新的c— 54型飞机作为他的座机,他邀请马歇尔将军的夫人及女儿一家坐这架飞机回国,他们可先乘商业班机飞往印度与马歇尔将军会会。蒋介石提议等他的座机到后,再搭上马歇尔夫人她们向东飞到关岛,在那里她们可以坐海军的运输机到夏威夷避寒,这对马歇尔夫人的鼻窦炎大有好处。马歇尔说。“如果我回国,我可以在那里接她。一月份派恩赫斯特的气候对她正合适。”他在等杜鲁门总统正式命令。 美国国务院电告马歇尔,总统要他回国。 下午,马歇尔和司徒雷登再次同委员长及夫人会谈。蒋介石再一次请求将军回来当他的特别顾问,答应赋予他所拥有的一切权力,共同为使中国成为中国人和美国人所嚮往的国家而努力。 马歇尔答应慎重考虑蒋介石讲的一切。这是他假装出的诚恳态度,向蒋介石表示感谢和热恋他的这份调停工作。不过他的决心已经下了。当晚宴会,他请司徒雷登第二天去向蒋介石小心解释,他为什么不能接受委员长的聘请。
第71页 蒋介石这才得到准确消息,知道马歇尔回国去任国务卿。 第二天上午,委员长和夫人领着一大帮官员到机场相送,另外还有共产党人董必武。大家感情各有不同,语言态度亦都不同。 马歇尔和董必武告别说;“查先生,您回到延安时,代我向周将军问好。” 董必武说;“谢谢,我不久就会到延安。” 飞机起飞了。一直拔到万米高空,马歇尔都没有睁开眼睛,眼里含着两大领泪珠,他不知道这泪珠是失败的忏悔,还是对中国的留恋?马歇尔将前往檀香山与他的夫人作短期休假。然后再往华盛顿。 三个月后董必武和南京、上海代表团办事处工作人员撤回延安。张治中将军和邵力子先生到机场送行。 董必武上飞机前向送别的朋友们说:“再会之期,当在不远。” 第十一章 渤海风潮 ●渤海师专的浪潮 由于美军士兵强姦北京大学女学生的暴行,引起全国学生抗议美军暴行的爱国运动。刚刚迁回来的东北大学,还没有挂起校牌,就在内部鼓动往北平回迁了。私立中正大学忙着招生开学,这是给杜聿明打气,让他稳定脚跟。从长春路过来渖阳的长白师范学院的学生,好像一转就去北平了。渖阳医学院也在研究迁校。这一方面有国民党的鼓动,害怕学生过于集中,对他们在东北发动内战是不利的。另方面东北的学生,在日寇奴化教育之下,他们没有读更多的书,好像祖国光復了,他们非常渴望读书,在这种心态之下,认为去关内北平是个读书的好环境。因此,从哈尔滨、长春、大连各地来的青年学生像走马灯似的纷纷去北平了。 渤海师专的学生,心情也是不平静的。它虽然是渖阳第一座开课的学校,他们的心也在浮动。但是因为是师范专科学校的地位,北平那里不会接收这样学校。老师是从各大学请来的客座,东北大学的老师居多。他们大多是原东北大学学生,在抗战期间由北平迁西安、迁昆明折腾了大半个中国,可下子回到老家,马上再迁走,心情不平稳。再加他们跟着国民党颠沛流离,吃尽了苦头,深知国民党的所作所为,这次再转进内战里头去,后果不堪设想了。他们又从朋友当中知道,在北平有不少教授忍飢挨饿,比抗战时期还艰苦。调过头来,他们反对打内战,开始和学生们喊出要和平、要民主的口号。在渤海师专代课的老师不愿离开东北了。当师专被捲入抗议美军暴行的行列时,老师们也大都参加了。 校长和训导主任、 教导主任, 在参加游行的前几天都下了不准令,先是说:“我们是学府,不干涉政府事务。”说得十分严厉,凡是参加游行的不管老师学生一律开除。 罗鼎老师代表一部分东北籍教师, 支持学生参加抗议, 参加大游行,他说:“学生不是关在笼子里的小鸟,凡是有志青年都要关心国家大事。”他在和学生代表开预备会时,号召学生认清时局,抗议美军污辱中国女学生,这不是一般问题,是有关中国主权问题。同时指出美国在中国驻军是干涉中国内政,是公开支持国民党打内战。 学校在以断粮为理由,没有给学生开晚饭。直到深夜,家住渖阳的同学纷纷从家里,往学校送粮、送吃食。还有的同学包饺子、蒸馒头送来。 一时学校热闹极了,赶上娘娘庙会了。罗英、郑黑马、鲍果他们以家在渖阳的名义,从黄昏一直送饭到日上柳梢头。整个校园学生分科聚成多少群,边吃饭边讨论国家大事,把要民主、要和平,改为争取民主和平!要生存、要饭吃的口号。 郑黑马和鲍果、罗英他们在同学中串连,学生愤怒了,在操场中央点起一堆黄火,围着唱歌,接着拉起手来跳团结舞。月亮升到中天了,学生们开始围着火堆转圈儿。不住地往火堆上加干柴,火苗蹿起一丈多高。有的同学边跳边拍手喊: 火,火,火呀, 照亮了我们跳动的。 烧垮旧世界吧! 迎接一个民主、和平的新世界…… 训导主任牛希酋看着这些学生,他把情况报告给警备司令部了。他认为这是学生的狂热。 学生闹了大半宿,大家的兴趣,仍然很高涨。感到自己变成烈火了,变成青烟了,变成月亮星星了。一直闹到下半夜,他们围着校园转了三圈,拼命地高喊要民主!要和平!要新生活!要饭吃! 国民党渖阳警备司令部派一连大兵包围了校舍。可是校园又掀起了高潮。一直闹到下半夜,学生才安定下来。大兵们还围着校园,在墙外边不时地放枪恫吓学生。训导主任派出他手下的人员,掺杂在学生中不断地搜集情况,反应学生的动态。 郑黑马和鲍果敲开罗英她们女生宿舍的门,叫出罗英。他们迅速地躲在北面锅炉房墙角下边,鲍果小声地说:“罗英姐,咱们商量一件事,看看来取什么行动?” 郑黑马还是那么挑皮地说:“别叫姐姐,叫罗英同学,我告诉你在训导主任宿舍,我们听见了音乐科那个自称天才女高音的,在训导主任屋里唱歌嬉笑打闹。好像我们没有冲出学校大门,他们在庆祝胜利呢。”他说得很快。 鲍果说:一咱们把各科进步同学找些来,然后冲进屋找训导主任算帐去!咱们抓住他的小尾巴,明天不让我们游行,我们就揭露出他们的丑闻。”
第72页 罗英听着连连点点,她认为有道理。他们三个人分头活动,一会儿工夫找来了八九名同学,各科都有了代表。 郑黑马走在前边,大家不走校舍中门,怕打草惊蛇,走后门又怕惊动国民党围着校舍的大兵。同学们商定路线,从锅炉房旁边小砖墙爬过去,然后到校舍东面小宿舍,这是训导主任的住处。郑黑马比小猪还灵巧,他的脚步简直是落地无声。悄悄摸到小墙根底下,男同学都扳着墙头飞身跨过去了,这里有两个女同学,平素她们嘴巴快当,这爬墙她们就没能耐了。 黑马往地下一蹲,小声说:“罗英同学,你们踩我肩膀头爬过去。” 罗英要脱掉棉鞋踩郑黑马肩膀头,那位女同学还穿双皮鞋。 郑黑马着急地说:“别来这一套婆婆妈妈的了。别说棉鞋、皮鞋,就是铁鞋我的肩膀也踩不塌架。” 罗英他们摸到小宿舍墙眼底下,果然听见手摇留声机声,随着是天才女高音的歌声。窗户上挂着伪满的防空帘,严严实实的密不透光。 同学们摸到楼门跟前,大家用肩膀头抵住门扇子,胸中燃着怒火,一使劲轰隆一声把两扇沉重的门推开了,屋里情况赤裸裸露在同学眼前了。这位牛希酋训导主任正搂着天才歌唱家跳舞,连跳带唱折腾热了。上身穿着内衣,叫人看着牙床子发麻。桌上摆着酒瓶,两个电炉子上热着菜和饭。 牛希酋原是国民党熊式辉带来的接收大员,因为他没法去黑龙江省任厅长,才弄这么个镇压学生的差事。他见这种情况,反羞为怒,大声喊道:“你们干什么?干涉我私人自由。” 郑黑马上前抓住牛希酋前胸衣服说:“干什么?我们要揍死你这个坏蛋。”这傢伙有些害怕了,浑身打着哆嗦。他心里明镜似的,迈出渖阳城就有民主联军,打死他这么个坏蛋,是没有人敢追究的。前些天被赶走的第一任校长,就是因为他们合伙盗卖了学生的口粮。 鲍果上前说:“你不知道干什么吗?那好,我们打铃把同学们都叫起来,让大家来看看你在干什么?”他气得脸都变了颜色。 牛希酋嗓子眼咕嘟一声说不出话来了。 把腰弯下, 满脸淌汗。嘴里嘟囔着:“你们看该怎么处置?”他软下来了。 郑黑马嚷着:“绑起来,推出去,给同学们看看。” 那位天才歌唱家,浑身哆嗦成一团,坐在床边上哭喊;“不要绑呀,我没脸见人呀,我要死……” 罗英说:“你把今天情况写一下,按上你的手指印,我们就饶你,你要跟我们捣乱,我们就公布出去。” 牛希酋乖乖地把情况写明白了,按了手指印儿。罗莫把衣服扔给天才歌唱家,让她快走。郑黑马要女歌唱家也写材料。罗英说:“她是群众,别乱来。”大家转身去学校仓库,打开锁头一看,里边有够吃一个月的高粮米。大家高兴起来了,把厨房做饭的工人都喊起来,开火煮饭。 郑黑马拿个纸喇叭,在院子里喊:“同学们有饭吃了!” 鲍果没有制止住黑马,他说:“黑马,你太兴奋了,我们还没有向罗老师说明情况,我心里老不落贴儿。” “怕哈?我们人证在手,让同学们乐和乐和嘛。”郑黑马有些手舞足蹈了。 有的同学从梦中醒过来,听说有饭吃了,就高兴得楼上楼下喊叫,把整个学校闹翻了天一样。有不少同学手里拿饭碗和筷子,当成乐器疯狂地敲打着。 罗鼎老师把鲍果、郑黑马、罗英还有一些进步同学找到一起说:“这件事情你们很敢干,是勇敢行动,但是千万要想到后果,牛希酋代表国民党,他一时忍下去了,等事后他一定要找你们算帐。”他说得很清楚,现在国民党在城市里还掌握生杀大权,我们要用策略把他们斗倒,不要过于鲁本行事。 郑黑马说:“罗老师,我们手中有他亲笔写的字据,他敢起屁,我们就公布出去,把他拱出校门。”他瞪大眼睛,恨得直咬牙。 罗鼎老师看着同学们说:“你们拿到手的证据,使他一时可能不敢张嘴咬你们,但等他转过身来,他的嘴大,你们嘴小,谁来给你们评理,何况现在学校里是三足鼎立,有进步学生,有国民党的三青团,有中间派社会贤达,一时还没有办法把三股力量拧到一起。当然,我们要多做工作,尽量争取大多数。” 明天,全校同学要参加抗议美军暴行的游行,声援北平、天津、上海、南京、开封、重庆、昆明。武汉、广州、杭州、苏州、台北等地五十万学生相继举行的抗议罢课和游行示威。鲍果他们几个同学听罗鼎老师一讲,感到自己虽然很勇敢,但缺乏斗争策略,确实要防备牛希酋这傢伙的反扑。 罗老师在他们要离开时,安慰地说:“你们也不要不安,我想牛希酋眼下不会反扑,他知道时机,正当全国学生大示威时,他不敢轻易来动你们,但有可能在暗中下手。我们不得不防。有事多商量,你们是能斗胜这头恶牛的。” 鲍果他们陆续赶到学校时,同学们都拥进吃饭的大礼堂。冬天学校没有煤烧暖气和炉子,有许多屋子像冰窑一样冷,只有这大礼堂是木头地板,在中间分两行摆上十几个木桶,炊事人员抬出稀饭盛在桶里,同学们一拥而上,紧紧地围着木桶用自己的碗掏稀饭,淋得满地都是饭米汤。
第73页 今天,同学们非常兴奋,大家要参加游行示威。再加昨天没有开晚饭,现在开饭了,都往大礼堂里挤。敲碗筷声,唠喀吵架声混成一片。有人见鲍果拿碗来了,对他点头,大多数同学认识他,把他叫作家。 商久吉从后边蹿上来说:“作家,怎么你的长篇小说《碗荒春秋》不连载了?”他边说边看周围拥来的女同学。 前一阵子的条在国文科壁报上,发表所谓长篇小说《碗荒春秋》。是写女同学抢不着饭吃掉眼泪,他提议抢饭武状元和大肚子汉们省下点饭。发扬团结友爱留给女同学半碗稀饭吧!连着发了几期,他感到索然无味了。写这类小说是讽刺谁呢?帮谁的忙呢?国民党宣传这种困难是共产党占领农村搞的。鲍果经罗老师的教育,他思想开窍了,要从社会本质上来看,正是国民党挑起内战造成的这种苦难。他就再没情绪写下去了。他听商久吉这么一问,他脸上带有几分冷笑说:“久吉,我不再搞无聊的东西了。” “鲍果,这年头越无聊越好哇!”尚久吉还纠缠着说,“你写的那《满眼泪》里的女同学够可怜的了。我很喜欢她娇羞、美丽、善良,宁肯挨饿也不声不响。” 鲍果往郑黑马身边走过去说:“你抢过一桶来,给挤不上糟的女同学分点,不然游行她们顶不住俄。” 这时同学们拥到礼堂门口了。礼堂里抢饭乱了套。眨眼工夫残到地板上一滩滩稀粥。 就在这时候,忽听有人大声喊:“哎呀,手——榴——弹——!”只见这个同学从高粱米稀粥里抓出颗木把手榴弹,连粥带水从手腕往胳膊窝里淌。 同学们四处乱跑。有的同学害怕地说:“快跑开呀!这煮过的手榴弹要是爆炸了,更能炸死更多的人呀!” 有人喊;“爆炸了!”这一声不要紧,不少同学都躺在地板上,有的人紧紧抱住脑袋,把屁股蹶得老高的,看样子等着挨炸了。 礼堂中间两排摆放的十几个大木桶,黑古险峻的粘满稀粥,看着又骯脏又使人害怕,好像是一口口黑井,眨眼工夫,会把大家全吞下肚去。 这时抓出手榴弹那个同学,已经吓得昏过去了,一屁股坐在木桶跟前,可是两只手仍然高高地举着手榴弹,让人看着,好像他一松手,这颗手榴弹会一下子炸成一千块。给所有的同学都崩上一块,一同送大家上西天去。 鲍果和民主联军李明打过交道,他打过枪,虽然没甩过手榴弹,但也明白点它的性质。他看同学们吓得那种模样,紧跑上前,从那个吓呆了的擎着手榴弹同学手中夺下来,大声地说:“是臭货,好的早煮炸了!”他的举动使礼堂里同学镇静了。 郑黑马愣征地从鲍果手里夺过手榴弹,他往板凳上一站,拧开手榴弹木把的后堵,大声地说:“有什么可怕的,连根弦都没有。”他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这样一折腾,由于鲍果和郑黑马的大胆,坏蛋恐吓同学们的行为被揭穿了。同学们愤怒地齐声喊道:“同学们,有正义感的、有爱国心的同学们,我们要求美军撤出中国!抗议美军暴行!反对内战!要民主!要和平!礼堂里同学冲出了校舍,这颗没弦的手榴弹激怒了同学们。 罗英他们美术科同学早就准备好了横标,挑在竹杆上,在校园里开始游行了。校门被锁上了,郑黑马领一帮同学站在大墙头上招唿:“同学们,高山大海无阻挡,翻过大墙到市政府广场集合!”他手里摆着小红旗,像站在风浪中的船头上,把小旗抖得哗哗响。 鲍果和十几名同学在大墙根底下忙活着,他们抬来几张桌子放在墙根下,女同学们边越过大墙边说:“反对美国大兵污辱女性,争取女权!”整个一面大墙像和校舍连在一起,像一艘巨轮,载着同学们在激流中搏斗、冲击,向彼岸航去。 最后赶来几位同学,手扳墙头、两腿发酸爬不上去,他们本是害怕不想去游行,但又怕被这巨大潮流捲去淹没了。 商久吉弄得浑身是泥土,两手扳着墙头,身子一蹿一蹿地,可两脚仍离不开地皮。鲍果只好抓住他两腿,用肩膀顶着使他爬上墙头了。 商久吉一缩脖说,滚下墙头说:“鲍果,快,快,牛,手中拿把小撸子!”他浑身抖得筛了糠。 鲍果说:“你怕什么呀!就是大炮也挡不住了。”他最后越过大墙,他回头看见牛希酋站在宿舍门前台阶上,手插在黑大衣口袋里,看样子手中是摸着小枪,看见有些不参加游行的同学都露面了,向牛希酋身边拢去了,他大方地从墙头上跳下追游行队伍去了。这时游行大队在郑黑马举着的渤海师专校旗引导下,像条巨龙,在晨雾中拥向了市府广场。同学们的脚步声拍打得尚未甦醒的早晨,在迎接金色曙光。 渤海师专的浪潮,席捲了渖阳的中学和大学,接着东北大学少部价留沈同学也参加了游行,中正大学在校园里游了三圈,中山中学在渖阳南站游行了,还开讲演会。同学们都喊出要和平、要民主,不要打内战的口号。引起渖阳工人、职员、商界极大的震动,广大群众表示支持学生的爱国行动,警备司令部要处罚渤海师专的游行代头人,一时没有敢下手。 国民党辽宁省党部,对渤海师专的带头游行的举动,极为不满,虽然当时没有镇压,但已经在发动学校中的三青团,在秘密进行调查;并拉出黑名单,俟机把这些带头学生逮捕。
第74页 冬天,学校没有煤炭烧暖气,学校决定提前放假。但校方知道,大多数同学没有办法回家,只有住在学校里。国民党省党部感到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决定举办冬令营,要学生去参加,说只有那里才有过冬的暖气房子,每天除了军训,还给补习英文,凡是不参加的不发冬天服装、不供给粮食,学校关门。这一切安排由省教育厅出面。 接着各校都张榜,列出名单,每一个中队配有国民党校级教官两名,冬令营址设在中正大学中山楼。 罗鼎老师召集鲍果、郑黑马、罗英十几名同学,在他家开秘密会,讨论怎么去应付国民党设下的冬令营。 鲍果认为他们都得参加,不然没地方住,没地方吃,他说:“咱们只得去钻他们圈套了。我看没啥?只要头脑清醒,他们下的软硬套子都没有用。” 郑黑马拍着胸脯说:“有什么可怕的,它就是大辽河的漩水涡我也敢跳。” 罗英眨着两只大眼睛看着大家说:“还是要去的,不然就脱离群众了。只要我们互相都有照应,他们大不了就是抓同学呗。他们抓,咱们就揭发,唤起同学们对国民党进一步的认识。” “大家分析了国民党目前的形势,他们在东北还要发动更大的一场内战。一边打内战,一边镇压学潮。害怕学生把他们发动内战的阴谋揭穿,使广大人民明白真相。”罗鼎老师耐心地说着当前国内国外形势,要同学们提高觉悟,认清国民党的本质,他们要一党专政,在南京开的国民大会就是一党专政的大会。他们要把中国拉向倒退,使中国成为帝国主义的附庸国。他说:“你们不要低估当前的形势,国民党要进攻最大的民主力量,就是敢跟他们抗衡的中国共产党。在军事上他们在华北占领了张家口,在东北占领了安东,还会去占领延安。这样他们就在城市中更加疯狂地镇压民主力量。学生是民主力量的先锋,他们要首先对学生开刀。冬令营,我看有些同学要听从安排,有的要去冬令营,有的就不一定去。”他看着鲍果和郑黑马。 郑黑马抢着说:“我去,我啥也不怕。” “怕到没啥可怕的,我想到国民党特务要抓一些人,影响今后开展工作。开学后有些学生不见影了,他们说是学生自己离开学校了。”罗鼎老师说,“还有、国民党可能在学生当中发展他们的三青团组织,以便扩大他们势力。” “那么,我不久他们三青团,还把我绑去?”郑黑马端起肩膀头说。 “我们不能莽撞,上次你们半夜闯进牛希酋宿舍,就有些考虑不周到。”罗鼎老师提醒地说,“牛希酋是个老狐狸不好斗。” 郑黑马插话说:“我们参加游行他也没敢出来制止呀!” 罗鼎老师说:“可他事后把这件事报警备司令部了。说你们是绑架那个唱歌的女学生,硬塞在他屋里的,是对他的侮蔑和陷害,是你们为了要游行制造的事端。” “这个老东西敢这么反咬一口?天才歌女还在呀,让她用良心说话。”郑黑马火气大了,看模样他要去找歌女说理。 罗英说:“什么良心,别傻了。歌女早不在学校了,听说她被牛希酋推荐到北平上大学去了。” 大家一时都不吱声了,看着罗鼎老师。 罗鼎老师说:“同学们,不要泄气,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斗争就是这样吃一堑,长一智。我去把警备司令部拿到手的黑名单弄来,根据眼下情况我们再研究谁去谁不去。我们不是盲目的,我们是对抗他们。” 郑黑马说:“罗老师,我还是要去。” 罗鼎说:“鲍果要去。因为他在渤海师专和渖阳各大学校中,小有名望,把他抓了,我们就有把柄了,说明他们在打击民主。他们就得硬挺着不敢动手,至少要晚点动手。以显示他们有民主。” “罗老师,我呢?”郑黑马问。 “黑马,我另有安排。”罗鼎说,“冬令营一开营、大家都去报名,把棉衣弄来,有的同学要避开一下。” 因为罗鼎老师说出上次夜闯牛希前宿舍的事,同学们当成很大的胜利,谁想到训导主任这老狐狸会反咬一口,说是学生对他施的圈套,为了挑起事端。大家这才知道罗老师掌握很多情况,只有听他的话,才不会出差错。 ●亲生父子相见不相识 在学校吃这学期最后一顿饭时,各班同学去中正大学中山楼报到。为了诱学生来报名,那时吃救济总署配发的白面蒸的馒头,报到第二天每人发一套发布棉衣和美国兵穿破的短皮大衣一件。第三天各学校混合编成冬令营训练中队。第四天点名时发集体加入三青团表。 这时许多同学不见影了。管冬令营的是警备司令部一个上校军官,任大队长。他气得把没有离开的学生集合一起,在励志社礼堂大喊大叫:“凡是今天点名不在的,一律开除学籍。”这次训话会上,各学校训导主任都出席了。看出罗老师知道的学生黑名单,确是各学校训导处报警备司令部的。 鲍果在领到三青团表时,找到教官部说:“我是社会贤达,什么团都不参加。我用稿费可以混饭吃,不给饭吃我就自动离开,你们可别怀疑我跑解放区去。”
第75页 这位中校教官部副大队长翻着大白眼珠子看着鲍果,觉得这个学生有这么大的胆,还有几分疯狂呢?于是就说:““你不吃饭吃稿子吗?” 鲍果把一捲髮表在报纸杂志上的诗歌、小说往桌上一扔说:“我就凭这些饿不死。” 教官副大队长还不大懂写稿这码事,翻着几张报纸说:“你是办报的?” “我是写稿的。”鲍果回答。 “写稿的不参加三青团?” “什么团也不参加。” 牛希酋走进屋来,他正好听见了,翻着生气的眼睛说:“你什么都不参加吗?那次游行你不是参加了吗?” 鲍果毫不惧怕他说:“怎么,美国大兵强姦我们同胞,你还不参加游行吗?你不是中国人吧?” 牛希酋大声喊:“你反对盟国?” “我反对外国人糟蹋中国同胞。”鲍果索兴坐在屋里椅子上不走了。 “你私通共产党!”牛希酋喊。 “我谁也不通,我反对打内战。” “你说是国民党挑动内战吗?” “什么党挑起内战我都反对。” 副大队长见这个学生敢和训导主任顶嘴,有点看不下去,满脸不是好气色地说:“这成啥体统?学生和老师吵架顶嘴。” 牛希酋有点不满意这位副大队长,觉得他是大老粗狗屁不懂,仅仅看成是吵嘴,这是反动学生的嚣张气焰。 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少将。他见屋里三个人脸上带着三种气色,便和颜悦色地问道:“你姓什么?”他见这个青年瞪圆两眼怪有气魄的。 鲍果不和气地说:“姓鲍。” “包公的包叶少将问。 “包公吃鱼的鲍。” “咱们是一家子,你家住哪里?” “大辽河边上。” “小地名呢?” “顺河屯。”鲍果有点后悔不该吐出自家姓了,他平伯就很不喜欢国民党军官,何况是这么大的官。于是从桌上抓起他那捲稿子,一转身闯出屋子去了。 屋里的副大队长,被突然走进一位少将,弄得有些愕然,他立正站着根本没有听清他和那个学生的对话,只是晃忽之间听见了一句“我们是一家子”,好像这句话是向他介绍的,等他定下神工夫,学生已经走了。他客气地说:“将军您请坐。”他仍然直标地站着。 “别客气,别客气。坐,坐!”这位少将客套地让屋里教官和脸上杀气腾腾的牛希酋,自我介绍地说,“我叫鲍世勛,中正大学筹委会的。”他摆下手,随着拉过一个凳子坐下了。 牛希酋还在怒气沖沖,甚至想责备这个军官闯进屋来,凭白放走了这个鲍果。他是几次亲眼看见这个人鼓动学生游行,那天夜晚闯进他宿舍也有这个学生,站在墙头上摆小红旗的也是这个学生, 所以心中气还没有消。 坐在那里瞪着眼睛说:“这是什么学生?肯定是反对分子!” 副大队长头脑里还在转动着“我们是一家子”的话,于是说:“牛训导主任,我看这个学生太狂了点,真正共产主义分子,没有当面和你开火的,都是不见身体的影子。”他无可奈何地挥动着手。 鲍世勛对牛希酋这种以势压人的模样,不由得冷笑一声说:“一会儿把各中队的教官召集到一起,传达一个杜司令长官的指示:他要我们在学生中把工作干细些,别抓住尾巴都当耗子,现在学生的气势很壮,南京、上海、北平闲学潮,连蒋委员长也挠头,我们东北还没有到那个价上。如果拢不住潮,闹炸了,杜长官说,影响了东北战场,那可要吃不下兜着走。所以他要鄙人传达:在我中正大学中山楼的冬令营的学生,不管那个单位採取什么行动,都要禀报杜司令长官。”他说得严肃认真。谁都知道中正大学虽然是私立的,它此刻在东北可是戳得标直,因为这是杜聿明创办的。 牛希酋脸皮一抖感到这里不容他磨牙蹭嘴,杜聿明是中正大学的董事长,学校一切开支均由军费支出。省党部几次要在中正大学成立党支部,发展组织,杜聿明都拒绝了,他说:“瓜没熟别去摘。这座学校的名字就够政治化的了,到一定时候再说吧!”就这样给顶回去了,其实背后也有不少国民党分子钻进了中正大学。因为这里薪水拿的比东北大学多几倍。他也早有耳闻,筹备学校的这位军人,是杜聿明的亲信。于是把口气缓和一下说:“这次冬令营我们不能掌握住共产分子、也会出祸的。我们学校本来不显眼,却在渖阳城挑头闹学潮。我们这些当父母官的,真是管不好这些乱学生。”他站起身子懒懒悻悻地走了。 鲍世勛听走出去人自己卖关子,说出自己是父母官。于是问道:“这人是哪个学校的?”其实这阵他脑海里闪动着这个姓鲍的学生,本来他未留意,随便的搭讪几句,可忽然闪现出大辽边上顺河屯来了。他冷丁一愣,顺河屯只有他一家姓鲍呀!难道说这个学生是他的……想到这里像有只拳头捣他心口窝,他紧紧地皱起眉毛。 “方才那个教导主任姓牛,名字叫希酋,是渤海师专的。”副大队长不在意地说,“他们总是想从学生当中抓出共产分子来,抓是要抓,可乱抓起来非乱套不可。”
第76页 鲍世勛没有心思听这些了,他的心真像乱成一团麻了,方才这个学生,他肯定是自己的儿子了。没有想到在这里见了一面,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他于是站起身来说:“大队长回来你把我传达的杜长官的命令说给他听。像这位牛训导来多了,闹不好坏了大事。”他说完走出了中山楼冬令营军训大队部。 鲍世勛一时晃晃悠悠不知往哪个方向走了,等他愣怔地止住脚步时,抬头一看走反了方向,快到马路弯了,本来中山楼过道就是中正大学的校舍。他心里乱的是:怎么会这样巧呢?碰见了自己的儿子,而且这小子又很帅气,看这模样闹不好爷俩是铁桿对立派了,一个是国民党,一个是共产党,这样到底还找这个儿子不呢?还是回到顺河屯去,告诉自己那位铁了脸的,比金子还闪光的独臂老婆呢?告诉她:“我鲍世勛找着儿子了。”在他转身往回走的当儿,不由得深深吸口气,暗自问道:“这么毛草是为什么呢?看出这个冬令营要狼烟四起呀!眼前看,办下去,还不如散了好。”他信步走回了中正大学。 ●鲍果探亲 渤海师专牛希酋来到冬令营的消息,像一阵风似的吹开了,说他到冬令营抓共产主义分子。渤海师专的学生,第二天散了一大半,到晚上几乎全走光了。其他大学和中学班也散了营。这下子可把省党部气炸了肺,先是找牛希酋算帐,说他纯属是报上次一箭之仇。中正大学对牛希酋也提出指责,说他破坏冬令营。撤了省教育厅长的职,被赶出了渤海师专。 鲍世勛亲自去师专打听鲍果,学生都走光了,有几个职员对他说:“鲍果是个长翅膀的学生到处飞。别说放寒假,就是平常,他在学校时也很少上课,除了国文课、歷史课外他都不上。他可能回大辽河套了。” 鲍果真的回辽河套了,他很想念母亲,再加郑黑马回家了,他像一只孤雁了。还算好,北宁路还通一段火车,他收拾一下到渖阳北站去上车。他刚刚买到火车票,听身后有人叫道:“鲍果,自己偷着回家,也不告诉我一声。”说话的是罗英,她身上背着画板。 鲍果吃惊地问道:“罗英姐,你能去我家吗?”他一时脸红到耳根子。 “我怎么不能去你家呢?看看大婶去。”罗英满脸兴奋地甩着短头髮。 “当然欢迎你去了。不过我们那里又是冬天,树木全让国民党兵砍伐光了,没啥可画的。” “我要画一位人物肖像,一位坚强的母亲。”罗英说着把装颜色的手提箱递到鲍果手中,说,“小时候,我爸爸在顺河屯教书那几年,我记得最清楚,你家的房子,房门前的大坝,那条卷尾巴的老黄狗。”他晃动着短短的头髮,又像当年的萝蔔缨子了。 “啥都没有变模样,只有老黄狗病死了,后来养条狼尾巴青,现在这条狼尾巴青也没有了,被国民党大兵勒死吃肉了。”他的眼中射出一道愤怒的光,把脸往天空仰着。 罗英知道他又想起被国民党逼死的爷爷来了。于是说;“鲍果,爷爷要是知道你成为一个文学家,用笔揭露国民党的罪行,他在九泉之下也会瞑目的。”她觉得只有这么劝上几句才能安慰他。她和鲍果两个人相爱着,他们好像很早以前就相爱,鲍果老是叫她英子姐,现在叫师姐。她脑海里出现手拉手在大坝顶上飞跑的童年生活。这次相聚后在参加学校各项活动中,他们由孩子时的真挚感情,发展到青年人的火热恋情了。 罗英虽然比鲍果只大四个月,但罗英在政治上比鲍果成熟得多了。在她爸爸参加抗日战争时,把她抛在几处,那个罪是很难受的。后来和一位为庙堂画墙皮子、捏泥像的老爷爷一起学会了画画,现在人家说她在美术上成了天才。可她从来不摆架子,总是把鲍果当弟弟看待。在政治上关心他,在生活上体贴他,一个月要到他的宿舍几趟,像打扫战场一样,把他脱下的衣服拿去洗涮。郑黑马开玩笑说:“你这条脏鲍果,被你的师姐惯懒懒的了。”鲍果也总是笑笑说:“啥人有啥命嘛。谁叫她是我师姐了。” 他们忙着去买火车票,站里人并不多,可是买票处弄得人们拥挤不堪。有一伙国民党伤兵,腿上缠着血污的绷带,拄着双拐,大多是边挤边泼口大骂:“奶奶的,不给老子让路,打死你们。老子抗战八年,买票还和你们这群猪在一起挤。” 买火车票挤一阵子,月台上这些伤兵又参加了拥挤。忽然,有个老太太大声哭喊起来:“该天杀的,谁把我的卖猪钱全割走了。我不能活了!”在火车门旁纷纷扬扬掉在站台上满是国民党金圆券的碎角儿。大家看着谁也不吱声,接着有几处车门、剪票口、售票口都吵嚷钱被掏出去了。人们都看得很清楚,小偷就是那些假伤兵。突然有一个中年人,扯住一个伤兵大嚷,说这个伤兵掏走了他的钱。他扯掉那个伤兵头上缠的绷带,原来没有伤口,只是抹些红药水。这傢伙拿着钱勐跑,看出腿上也是没伤缠的绷带,跑起来一阵风。这个中年人惹恼火了在站台上的伤兵,十几个人举拐杖打这个中年人,大声叫骂着:“老子抗战八年,别说偷你钱,就是把你宰了也不多。”人们连拉带扯总算放跑那个抓小偷的中年人。
第77页 火车开了,一百多里地,足足开了三个多小时,才到鲍果和罗英下火车的地方。一下火车两个人脚上像长了翅膀,从火车站步步斜着奔向大辽河套走。辽河套的冬天,所有的道路都不平坦,又被大雪加冰盖得很严实,再加不少柳树毛子被大雪埋住了,整个辽河套像只卧在地上的老山羊,身上黑一条子、灰一条子的。他们走上去有时硬得像石头,有时像踩在鼓皮上砰砰响。他们赶到顺河屯,太阳到中午了。两个人恨不得一步迈进家。 鲍果抢前几步,扑到柳条大门跟前,他一边挂开大门,一边大声喊:“妈妈!妈妈!”房门关得紧紧地没有人吱声。他扑到房门跟前一看门上挂着锁头。他泄气地说:“妈妈不在家。”他站在院里打转转。 鲍果打量着从打他走后,家里这两间破房子有什么变化?他看不出来有啥大变化,只是灰灰的旧窗户纸上又煳了几块新纸,看着怪刺眼的,给整个院子带来了一种沉闷的气氛。 罗英在院里身子转动着,两眼看不够,她在脑海的记忆中寻找当年她熟悉的东西,她一会儿说:“鲍果,你看房橹下这块青板石,咱们还在上边划过五道棋呢?” 罗英模着光滑的青板石问道:“鲍果,你看这青板石上是不多了几个麻子?是多年风吹出来的吗?” 鲍果说:“那不是麻子,叫雨蚀窝窝,是房檐水滴成的。” “噢,所谓水滴石穿。”罗英用手摸着说,“看来岁月不饶人,连石头都被雨点滴成了窝窝。”她接着不住地问这问那,她对什么都好奇,她在追寻自己的童年。 隔壁李大叔看见鲍果,他从矮墙探头叫道:“小果,你回家来了?”这老头不住打量罗英。 鲍果两手扳着墙头说:“李大叔,你好?我妈不在家吗?” 李大叔点点头说:“早晨,我看她去送郑家你大婶和大爷回干沟子屯了。我想是送到老坝口岔道那里,快回来了。”他抬头看看头顶上太阳。 鲍果见李大叔直劲打量罗英,他说:“李大叔,她是罗英,是当年在咱们屯子教书的罗先生的女儿。” “噢,就是那留条大辫子的小姑娘?哭倒在大坝上真可怜,和他爷爷一起被抓到蒙古去了。”李大叔小声问,“她爸爸还在世上吗?” “罗老师还在教书呢。”鲍果说。 “李大叔你老好啊,我是英子。”罗英说。 好人归终是好人。”李大叔慷慨地说,现在住奉天砖城里吧?” “住渖阳。”鲍果又问道,“李大叔,郑大伯和大娘来我们家多少天了?” “小果,你还不知道吗?郑家在你们家快住一年了。”李大叔又说,“这次黑马回来,把那个日本姑娘带走了,老郑家才回了老家干沟子屯了。你妈真想你呀。你知道吗?你爸爸回来一趟。”他看着鲍果的动静。 鲍果对郑家住他家一年,是一点不知道信,要是知道他早跟郑黑马一块回来了。关于他爸爸回家来一次,妈妈更是一点未透消息。再加他们在渤海师专这一年,他扎下头读书,从打发表小说、诗歌之后忙得不分天回了。不说他把老妈妈忘在家里,可也只是过节时想一想。有时怨自己没有能耐报仇,回到家就想起爷爷来,心比刀剜还难受,所以想起家中一切,就发愤读书,一把国民党搞垮台了,才能报逼死爷爷的仇恨。他根本就没想到爸爸回来了,在他的思想概念里,爸爸这个词太淡薄了。冷丁一听全身一震,愣怔住了。 罗英也被怔住一会,她记得小时候,别人有爸爸,鲍果总是说:“我也有爸爸,他到关里跑买卖去了。”这次他爸爸果真回来了,反而把他愣怔住了。 李大叔隔着墙头,把身子露出高些说:“小果,你爸爸当了建军司令。”他带有几分试探口吻。 鲍果把身于隔墙探向李大叔,两眼瞪大地看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问了。 “从关里抗战回来了。”李大叔说的挺爽快,又放低声音补一句,“你妈不让你爸爸进屋,他也再没回来。” 对于当上建军司令的爸爸,鲍果听见赶上五雷轰顶了,逼死爷爷是他手下的人吗?他还有脸皮回顾河屯来!他瞪大眼睛,从噪子眼到胸腔像塞了根硬棍子一样。 罗英从未看见过鲍果生这么大的气,他不像郑黑马性格火暴,崩身上一个火星浑身都爆炸。他是泉水一样缓缓流动的性格,他是文人气质,生起气来,鼓着眼睛和嘴巴,一声不吭。 鲍果嘴里叨咕着:“我不应该回来!不应该!”他的两眼直勾勾的。 罗英从窗台根底下搬条木凳子,放在鲍果腿跟前,可他不坐,嘴里仍然重复那句话。她温柔地说:“怎不该回来看看妈妈呢?”她用手扯他袖子一下。她非常喜欢他的才华,他最近发表一篇小说《血不能倒流?》,是写一个美军顾问,在前线负了伤,在万分紧急的当地,中国军官为他输了血。一旦在另一次战场上,中国军官负伤流血过多,这个美国军官看着不肯输血,他认为他是白种人的高贵的血,不能流进低种人的血管中,这个美国军官眼睁睁看着这个将死去的中国军官。就在这时美国军官和国民党军官被俘了,这是篇共产党干部为那个国民党军官输了血的故事。这篇小说受到好评,同学们都夸他有才华。
第78页 “妈妈为啥没有告诉我?……”鲍果还在嘀咕着。他心中并不是埋怨妈妈,而是感到妈妈生活太苦了,她天天盼望亲人回来,但却带给她是这么难堪的命运。他眼里润饱了泪水,他真想大哭一场,为妈妈的命运吶喊。 “妈妈会告诉你的。”罗英看着一时被折磨成这般模样的心上人,也真想陪着痛哭一场才舒服呢。 “叫我怎么办呀?”鲍果一屁股坐在木凳子上,双手抱着脑袋,泪水从手指缝往下滴。 罗英一抬头,看见从大坝帮子上走下一个妇女,她头顶上包块灰头巾,用镰刀勾着一捆干树枝子,走得很有力气。她快走到自家门口时,看见院子里有人,她好像脚步打下滞儿,接着紧走起来,背后干柴捆撅撅嗒嗒的。 在隔壁墙头的李大叔说:“小果,你妈回来了。”他一缩脖回到自家的院子里。 鲍果还没有听见。罗英看着这急匆匆走来的大娘,快进院子时,才看清一条左臂的袖筒掖在围裙带上,知道这是独臂大娘了。于是扯下正抱头的鲍果说:“大娘回来了。” 独臂大娘看着罗英,心里想这是谁家这么漂亮的姑娘呢?美美之子跟郑黑马一走,他感到心里空荡荡的难受。这一年来她和郑家大妈处得成了亲姐妹一样,美美之子成了女儿了,这一离开她可想念起儿子来了。她从郑黑马嘴里知道儿子和罗老师的女儿挺要好的,她就更加想看看这姑娘。虽然小时候摸着头顶长大的,女大十八变,现在是啥模样呢?这阵看着这个短头髮姑娘,从那尖尖下领的脸庞,看出是罗英子了,她走进大门轻轻把镰刀头上挑着的干柴捆放地上。看见儿子站起身来,脸上挂着泪水,心里想:这孩子,回到家来,这么一会儿没有见着面,还流眼泪甩大鼻涕呢。 “大娘,我是罗英。”她走上前一边施礼一边介绍着。 独臂大娘一把抓住罗英的手,往身边扯近些说:“小英子,你长得这么高了,这么有出息。”她一晃头解开围巾。 罗英红着脸儿说:“大娘,你可不见老哟。”她看着独臂大娘那张刚毅的脸上,透出亮闪闪的光,两眼还是那么炯炯有神。 “妈,我回来了。”鲍果偏着脸。 “小果你怎么哭鼻子啦?”独臂大娘看着儿子眼珠笑着闪光儿。 “妈,你怎没写信告诉我郑大妈在咱们家住一年。”鲍果有意地鼓着腮帮子。 “这兵荒马乱的,告诉你们不分心吗?”妈妈眨着慈爱的眼光,顺便扫了罗英一眼说,“郑大伯和郑大妈还有美美之子都在咱们家住着,要是告诉黑马他能安定下来吗?会闯出事来的。怎么能像这样安定地走了呢。”她还是慈眉善目地把眼光停在罗英脸上。 “妈,听隔壁李大叔说,他从关里……”鲍果虽然说得声音很低,但从嘴角到眼神都带几分怒气和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 “别提他了!”妈妈的脸一下子布满了霜,一甩独臂说,“还有客人呢,快请进屋吧。”她又拉住罗英的手,看样子对罗英比对儿子还亲。 他们进了屋,妈妈张罗做饭,她总是拉着罗英,向姑娘打听了她父亲情况说:“你爸爸给我留下的印象最深的不是在屯子里教书那段时日,也不像你说的现在当了大学教授,而是他那年跟杨靖宇征西,在大辽河边上该有多么威武。”她甚至打听姑娘,他的儿子鲍果变化有多大。问姑娘喜欢她儿子不? 闹得鲍果不好意思地在里屋说:“妈妈,你嘴可真碎,瞎问个啥呀。” 罗英端坐在大娘给她摆的小板凳上,只是笑,看不出害羞来,也不多回答大娘的问话。 妈妈一撇嘴说:“这可怕啥的,你们都是念大学的了,还会那么不开通。”她塞进灶坑一把柴禾,又去拉罗英的手。”罗英嘻嘻嘻笑的更欢了。 鲍果索兴蹲在灶坑门跟前说:“妈妈,黑马和美美之子没说住哪里去吗?” “黑马和美美之子好得快成一个人了,从打到家他们除了吃饭说个没完没了,哩哩哇哇净说日本话,亲热得脸蛋冒火星,闹得你郑大妈都眼热。我看他们的模样,唠的准是体已话,好像把将来生小孩的事都说了。”她高兴得搂抱着罗英亲昵得不得了。 “妈,你怎么竟唠这些呢?我是向黑马他们到哪里去了?”鲍果真的有些心急了。 “哟,黑马和美美之子到哪里去了,罗老师没跟你们说?这可奇怪了。”妈妈又拍下罗英的手背。 妈妈这才把黑马回在顺河屯不久,从北边外赶来一辆大车,跟车的是个青年小伙子,找到独臂大娘家,说是找郑黑马。当时黑马和美美之子到大辽河边上去了。独臂大娘赶快把他们找回家来。那个人掏出罗老师写给他们的亲笔信。信中写的是要民主联军派人把郑黑马和美美之子接到北边外牡丹江去。那个青年当郑黑马说: “罗鼎同志向我们航空学校推荐你和美美之子来学校当翻译;我们有一大批日文飞行资料等着用,学校还留有日本教官。”要他们去当翻译。当时可把郑黑马和美美之子高兴透了。郑大妈和郑大伯感到儿子一走,心里热咕嘟的,可是又一想,这里不太平,还是走了安定,反正还有团聚那一天。何况又是罗老师荐举去了,事情是一妥百妥了,就这样连夜离开了顺河屯去牡丹江了。
第79页 鲍果听着眨眼看看罗英说:“你也不知道吗?” 罗英摇下头说;“我不知道。” 鲍果从罗英眼神里懂得了,这是有关组织问题。于是问道:“妈妈,他没给我留个信吗?这小子见了美美之子啥都忘了。” 妈妈看着儿子说:“郑黑马说,告诉鲍果和罗英,革命胜利再见!” “是吗?”鲍果惊讶地又说,“这小子怎么会知道罗英跟我到咱们家来呢?” “黑马说你写稿都写傻了?”妈妈说,“这不是和美美之子一样,有缘分嘛。” 饭熟了,苞米茬子饭,菜是酱缸配的黄瓜拌香油。罗英边吃边说:“我又吃到大辽河边的家乡饭了。” 饭后,鲍果带着罗英蹿遍了大辽河套。他们追忆着小时候的情景。日子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快过一个月了。大辽河湾子好像往下塌了塌腰,其实是积雪和冰悄悄地融化了。春天也悄悄地到来了。 鲍果和罗英接到一个同学捎来的信。罗老师要他们回学校,马上要开学了,各班学生都在选学生自治会主席,要他们回来参加选举。这可忙坏了妈妈,她连日给他们做好吃的。她私下里问罗英愿不愿意做鲍果的媳妇?罗英大大方方地说:“妈妈,请你放心吧!”这一声妈妈叫得这位刚强的独臂大娘差不点掉下眼泪来。 在鲍果最后离家的那天夜晚,他才问道:“妈妈,他回来过吗?”他怕妈妈伤心才拖了这么些天,妈妈也始终没有提一个字儿。 妈妈很沉着地说:“回来过,在这院子住了半宿就走了。” “他是不是娶了小老婆了?” “听说他还是独身一人。”妈妈把口气放松说,“听说他没有干建军司令,回渖阳城去了。”摸黑,妈妈把脸埋在儿子胳膊弯里哭了。 “妈妈,你想找他吗?”儿子心软了问。 “不找,这也许是命中注定的了。”妈妈嘆了口气。 儿子也轻轻嘆口气,不管妈妈多么刚强,她究意是女人呀。 第二天鲍果和罗英离开妈妈回渖阳城。临行前,妈妈对罗英说;“英子,你要多照顾小果,他心眼太直,不会拐弯儿。” 罗英点头应下了说;“妈妈你放心吧!” 鲍果和罗美知道,这次回学校将要迎接新的考验和更大的学潮。 第十二章 西北战场上的大较量 ●周恩来说:要进攻,不是退却 黄土高原在严冬季节里是庄重凝静的。这里住着的黄土高原人,是黄土高原的主宰者。 这天晌午,一长列人流从延安市里向飞机场缓缓走来,不时地敲响锣鼓,红色横幅布上写着:“欢迎周恩来副主席回延安。”当人流满布飞机场时,长流收拢了,笔直地筑成一条横坝,像条抵挡风沙的墙。 人们安静地等待着,不时地仰望着蓝色的天空。延安人熟悉的那辆带铁篷子的汽车开来了。机场上的人们一边欢唿:“毛主席来了!”一边使劲地摆着双手。锣鼓勐劲地敲打起来,这黄土高原的鼓声炸响,撞击着人们的心扉。 毛主席和党中央领导同志刘少奇、朱德先下车,然后向人群有力地挥舞双手。 延安人对党中央领导的热切表示,时间并不长,但一切都很圆满、周到、热情、火暴、亲切。毛主席到机场不一会,天空里就传来飞机的声音了。机场空气凝聚的当儿。草绿色的飞机已出现在人们的眼帘。它轻轻地打着踅儿,稳稳地降落在跑道上,威武地滑行一段,慢慢地停下了。 顿时,无数双眼睛盯住张开的机舱门。周恩来还没有迈出舱门,就把两只手向欢迎的人群挥动着。他脚一踏地皮,目光炯炯地看着毛主席、刘少奇等欢迎他的人们,他快步上前握住毛泽东的手,接着是拥抱。转身又和刘少奇、朱德等人握手拥抱。人们不约而同地高唿:“胜利!胜利!”然后毛泽东、刘少奇、朱德和随周思来回到延安的邓颖超、李维汉等十余人—一握手。这种热烈的、欢腾的场面是很和谐、很兴奋的。这块黄土高原在人的感情交融中达到了炽热程度。 毛泽东等人很礼貌地和美军架驶人员握手之后,簇拥着周恩来上了汽车,欢迎人流又缓缓走出飞机场回到延安市里去了。 晚间,在大礼堂召开了欢迎周恩来等代表团返回延安的盛大聚会,还演了节目。 第二天,周恩来和邓颖超亲自到毛泽东、刘少奇、朱德等人住处看望,把他们从南京带回的礼品送给各家,他们谈了很多有关南京近期的局势和轶闻。 第三天在延安窑洞里,毛泽东、刘少奇同由南京归来的周恩来、邓颖超、李维汉等举行会议,他们泡着重庆沱茶,畅谈着由重庆到南京的这场谈判。他们不时会心地发出笑声。李维汉说:“看来国共谈判破裂了,从中国整个时局来看,这可以说是个重要转折的时刻。” 毛泽东这才转到正题上说:“对一年多来的国共谈判应该怎么评价呢?今后的方针应该怎样确定呢?”他点着一只烟有滋有味地抽着。 刘少奇同意地点头说:“对这些问题我们应该认真的讨论。” 毛泽东点点头说;“恩来,首先你回顾一下,一年来谈判的经过。”
第80页 周恩来有层次地把一年多谈判经过说一遍,然后,说:“谈判虽然破裂了,但另一方面则收穫甚大,使党的和平民主方针与蒋介石的独裁内战方针被群众所认识。” 李维汉说:“蒋介石最害怕群众,他怕群众识破他的真象。” 毛泽东说:“反动派害怕真理。” 周恩来说:“蒋介石是以不变应万变,基本关键就在军队和政权,也就是地盘,他绝对不让。” 毛泽东把抽完的一支菸蒂按在灰缸里说:“对独裁政府,我们也是绝对不让的。” 周恩来点点头说:“蒋介石在七月一日的讲话中说得最露骨。他说:‘我已给你们东北两省半加延吉,关内也有不少地方,你们苏北还不让?’” 朱德说:“蒋介石就知道一味叫别人让,他又占了多少呢?苏北是我们从日寇手中夺下来的,东北十四年抗联在浴血战斗,他不是一句‘不抵抗’就丢了东北三省吗?” 周恩来说:“对共产党,蒋介石的政策是从消弱到消灭。现在他们对长期作战没有任何把握,连白崇禧等一些亲蒋的傢伙都感到前途茫茫,一切计划都以半年为期,半年后毫无打算。海陆空、军中的下级人员悲观厌战的情绪更甚。” 刘少奇说:“代表团的工作就是要揭露蒋介石。现在已证明和是不可能了。虽不可能,但当时去谈是必需的。谈判整个说来是很成功的,成绩就是证明了妥协的不可能。” 李维汉说;“我们党中央对谈判有正确估计,对于破裂也不感到意外。” 邓颖超说:“许多朋友问我们多咱回来?我说,肯定会有日子约而已不会太远。朋友们都说,共产党在谈判中取得了成绩,达到了他们的目的。” 毛泽东说:“南京谈判有成绩,达到了教育人民的目的。代表团不能早回来,一定要在开‘国大’以后才回来。这样,战争与分裂的责任才清楚,才不至失去人心。” 朱德说;“人心归望于我。” 刘少奇说:“这也是擦亮群众眼睛的问题。我们的条件比之抗战时期是更好些,统一战线比那时更广。很多人以前不理我们,现在要来理我们。我们在国际国内都有广大的统一战线,这是基本问题。在军事上,歼灭战已经经歷了事实的证明。” 在毛泽东摸火柴点菸时,朱德说:“我们已经歼灭敌人三十八个旅,蒋介石在军事上吃了大亏,才绝对不让哟。过去至今已经歼灭他三十八个旅,很难想像以后就不能歼灭。因此蒋介石的攻势是可以战胜的。把他在美国援助下七、八年的积蓄在一年内打破,达到两党平衡,这就是很便宜的事。” 毛泽东把菸蒂蹭灭又夹在手指间一颗烟时,刘少奇说:“蒋介石害怕平衡,到那时他就更害怕。达到了平衡,就很容易超过。那时我们就可以打出去,然后可以再向长江以南,约在三年到五年的时候,我们也不能说那时就消灭蒋介石。宁可把事情估计得低一点。最坏就是打十五年,打年一个县城都没有,这我们也要准备。”毛泽东把手掌伸平翻了三翻,他两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在座的同志,他的信心很足。 刘少奇说:“城市打没了,大片土地归为我们,就要解决土地问题了。” 毛泽东继续说:“解决土地问题,这是一切工作的根本。一切都要按长期战争打算。一方面要藐视他们,非此不足以长自己志气,灭他人威风;而另一方面又要重视他们,每一仗都要谨慎。” 这次会议他充分分析了国民党的形势,同时也分析了自己的形势,确定了“打”的方针,要孤立蒋介石,进而达到打倒蒋介石。但也确定,现在暂不公开提出“打倒蒋介石”的口号。 “打”的方针确定了,那末,目前是进攻还是退却?从表面看来,这时国民党军队仍在气势汹汹地向解放区步步进逼。从全面内战爆发到同年十月这四个月内,国民党军队侵占解放区一百零五座城市和大片土地。侵占张家口,成为他们全面进攻的高潮。 陈诚十月间在北平记者招待会上说:“从军事上对付共产党,三个月到五个月便能够解决。” 有些人为此感到担心,但从深入一层来看,国民党种种弱点已经明显的暴露出来,局势正朝有利于中国人民的方向发展。 会上提议刚刚返回延安的周恩来担任中共中央军事委员会副主席,协助毛泽东领导和指挥整个人民解放战争。 毛泽东说:“陈诚到北方来吹牛,他要到北方来闹腾?我看他们不外是要拿我的延安?我在恭候,但也不能白给。” 朱德说:“国民党第一司令长官胡宗南最近由陕南、晋南抽调六个旅,连同他原包围陕甘宁边区的四个旅共十个旅,重新部署,准备从宜川、洛川方向偷袭延安,并以阎锡山部从晋西南配合进攻。” 毛泽东这时不再抽菸了,把菸蒂蹭灭说:“我们才歼灭蒋介石三十八个旅,按中国人习惯逢五进十,我们再歼灭他两旅就凑够四十个,歼灭他十二个旅就凑够半百。” 周恩来说,他准备在出席中共中央书记处会议时提出:全国形势是进攻木是退却,党内需要防止的主要倾向是对形势估计不足,不敢放手的进攻。
第81页 朱德说,对付这个胡宗南,要加强陕甘宁晋绥联防军的力量,把晋绥军区第一纵队调到陕北战场。打破国民党突袭延安的计划,再把晋冀鲁豫野战军第四纵队及晋绥军区第二纵队等部,在吕梁狠狠地揍蒋介石一下子。明天就向国民党军占领的蒲县、午城镇间出击。 毛泽东满面生辉地说:“朱老总,这叫它吕梁战役。看来还有五天庆祝老总六十大寿,国民党是开不到延安了?寿,还是在延安办好。” 李维汉说:“他们没有那么长的腿。朱老总的寿办定了。”说得大家笑起来。 为了适应这一新形势,在坚持并发展解放区军民自卫战争。毛泽东豁达乐观地说:“延安蒋介石可以先占领,我们只有后占领南京吧!” 二十二天之内晋、冀、鲁、豫解放军连克永和、大宁、隰县、蒲县、汾西、石楼、中阳、离石等八座县城及重镇三十余处。中共中央军委指示:为先发展与坚持吕梁地区,吸引胡宗南作战,以保卫陕甘宁边区,确定晋、冀、鲁、豫第四纵队、太岳军区二十四旅、晋绥独四旅、第三五九旅统归陈度、王震、谢富治指挥,迅速地集中兵力于蒲县附近地区,准备连续战斗,以歼灭国民党军两个旅为目的。这如同给胡宗南先摆桌酒席后挖坟坑。 果然,胡宗南以六个旅向蒲县、大宁等地反扑了,一下遭到重大打击。吕梁战役于一九四七年一月一日结束,歼国民党军第一旅、第六十一旅、暂编第四十五师各一部,第六十七旅大部,共一万余人,俘虏晋西地区上将总指挥杨澄源、第四十五师少将副师长张居干、第六十七族少将副旅长陈斌武、少将参谋长王树明等。解放了北起中阳、南至吉县城郊、西至黄河、东至同蒲县的广大地区,使晋西南解放区与晋绥解放区连成一片,一时解除了陕甘宁解放区东西的威胁,推迟了国民党军突袭延安的计划。 蒋介石在大吃一惊之后, 在年底发出侍天字第七十号密令, 指示其部下称:“明年(1947年)上半年各部队作战目标,应以打通陇海、津浦、平汉与中东铁路诸线,肃清冀、鲁、晋、陕等地境内股匪为核心。在今后一年内,彻底消灭万恶之奸匪。……” ●国民党要占领延安 二月,蒋介石从南京飞往郑州,主持召开国民党军高级将领会议,部署对解放区的进攻。 蒋介石由南京乘飞机到济南,召集山东省主席王耀武及高级军事人员和军事专家会议。 蒋介石飞抵西安同胡宗南部署进攻延安。 胡宗南是蒋介石“小老乡”,他深受蒋介石的宠爱,抗战后他拥兵五十万,任西安绥靖主任,控制着陕、甘、宁、青各省的国民党统治区,人称“西北王”。 胡宗南本来是个小矮个子,身高不足一米六。在开会的会议室特别给他准备高腿矮背椅子,小短腿一蹬达,踢不着地皮,像上毛驴一样,一颠屁股蛋才能坐进椅子里。会客厅里他坐的沙发腿子,也比客人高出半头的。有次阎锡山带两个人往客厅沙发上一坐,阎锡山直劲扑棱脑袋瓜子,憋不住地问道:“寿山老弟,这阵你是兵强马壮连个头儿都长高了?”他直劲摇头不解?心里话:人走时气、马走膘,胡宗南偏得老蒋夜草个头都长高了。 胡宗南穿着高跟马靴,他看见阎老西子发现了他的秘密,样全占了。不留意他不是翻蹄子踢你,就会用靴子跟踩你。 蒋介石向解放区发动全面进攻,遭到失败,随即转入重点进攻。他向陕甘宁边区实施重点攻击,曾两次把“小老乡”叫到南京,两个人猫在他的官邸一间暗室里三天三夜未露面。毛人凤,也是身材矮胖,有一双狡黠的小眼睛,生性喜爱赌博,在赌场上每赌必胜。这也是戴笠死后被选为保密局局长的一个条件。蒋介石认为能赌者必定有“忍”、“等”、“狠”的手腕,才会成为特务奇才。可这三天三夜蒋介石和胡宗南猫藏的地方,就连毛人凤都没有找出来。他们精心研究策划出“吸引陕、甘、宁边区共军主力于陇东决战之机袭击延安”的战略方针。 胡宗南带着进攻延安作战方针回到西安。他进犯延安第一步是以整编第一军,自称天下第一军的三个师外加整编第三十师为主力,联合阎锡山的部队进犯晋南解放区,以整编第二十九军的主力向陇东庆阳、合水进犯。 当时阎锡山称胡宗南这手是“铁腕使铁钳子”的双铁战术,必胜无疑。谁知一出兵就被解放军在洪洞、赵城地区打了个稀哩哗啦,两个第一师、第一旅在浮山临汾间被歼,旅长黄正诚被活捉;进犯陇东的整编第二十九军所属第四十八旅,也在合水遭受到歼灭性打击,旅长何奇被击毙。 胡宗南听到战况报告后,气得从高背椅子上往下一跳,差不点跌个狗抢屎。他顾不得延安的形势,慌忙收兵,自嘲地说。“长茅没有刺穿对方心脏时,要拔出来找准穴位再刺。悄悄地从他的各军师旅中和地方部队中连抓带拐地重新拼凑他的天下第一旅,这样不仅掩人耳目,也是他迷信的出师不损“尖”的心理状态。 接着在吕梁战役,他又吃了败仗,这次被陈赓、王震折断了他的一条长矛杆儿。再一次解除了陕甘宁东面的威胁,推迟了国民党军突袭延安的计划。
第82页 这次蒋介石对今朝宗南夺取延安.这和美国总统杜鲁门再次发表对华政策的声问,坚待其扶蒋和制造中国内战政策成一体。首先南京国党政府王世杰、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正式签字生效的《中美空中运输协定》,使美国飞机可以到处在中国飞行了。装卸和运转。享有“非营业性降落之权”。即军事着陆权。 当时美国政府照会苏联政府,提出大连应即由中国管理。开放国际贸易,并恢復中国长春铁路交通。 美国总统特使马歇尔离华返回美国就任国务卿。从客观看。他帮助国民党政府取得了准备内战的时间,装备与运输大量国民党军队,井给予大量物资援助。促使国民党发动了空前规模的内战。美国面纱被揭去,还不放弃“商谈和平”的骗术。国民政府经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通知中共驻南京谈判联络代表王炳南,决定派张治中携“和平方案”赴延安。“商谈和平”。中共中央负责人发表谈话予以拒绝,指出“除非蒋介石取消伪宪,及恢復去年一月十三日军事位置,便无法证明他不是骗术。” 这时国民党从去年七月至今年二月底.摸过八个月大小一百六十多次作战,平均每月色共产五歼灭八个旅.并损失七十一万人。这并没有使蒋介石放弃进攻延安的计划。 这次胡宗南出老巢由西安抵达洛川召开进攻延安的军事会议,他向蒋介石保证:“三日内拿下延安,向校长、向全国、也向全世界报捷,他要按蒋介石命令在莫斯科四国外长会议前拿下延安。” 胡宗南令各部以整编第一军军长董钊为右翼兵团指挥官。指挥所属三个整编师、由宜川经临真镇、金盆湾、南泥湾向延安进犯;以整编第二十九军军长刘戡为左翼兵团指挥官,指挥该军并配以重炮、坦克,还可随时调动飞机,由洛川沿城榆公路向延安进攻;另方面甘肃、青海、宁夏由“马家军”,要求派出兵力向庆阳、合水附近进击,以大军出境之势支援其北进。他还派出一大批侦察兵在前头探路,有点风声就下令停止前进,经分析,然后扫荡前进。他完全採取的是“蛇脱皮”战术由先头部队占领阵地后。掩护主力部队前进,主力又区分为先头、后卫,列成方阵式,首尾相顾。左右相联,走山不走川,迭次掩护前进、遇小股敌人。四面包围迅速歼灭,遇大股敌人可先绕道,吸引到延安附近围歼,并对通讯联络、后勤保障、便于空军敌我识别做出地面标志。并亲自下令:首先攻入延安部队赏法币一千万元。 胡宗南下完攻击命令后。像平日一样,又摆出他那所谓“闲情逸緻”的大指挥官架子来了。在他的桌上放着《三国演义》、《西游记》、《水浒传》,有时看着拍案叫绝,有时看着看着身子往后一仰哈哈大笑,一直笑得用手绢捂住鼻子、嘴。这次他自己心里一个劲嘀咕:怎么?有点像猴子吃辣椒,又抓屁股、、又挠脑袋有些坐卧不安。眼前的三套书,不知看哪本好了,丢下《三国演义》,又抓起《水浒传》,刚拿到手中又扔下,再抓起《西游记》,把这三套书当成扑克牌了。在桌子上来回折腾着。当他想得出神时,把书倒拿到手中看着,他的已被前线牵走了。他知道自己对付的是共产党军队,他们神出鬼没,闹不好又失败了。这次再失败,他在老头子跟前就算一个跟头栽到底了。 蒋介石有指示,莫斯科会议尚在进行,要迅速地夺取延安,完成进攻延安的政治目的,振奋国民党内部消沉已极之士气,在国民党三中全会上替其党内主战派壮胆;在国际上则配合美国侵华政策,使出席莫斯科会议的马歇尔国务卿渡过难关。 胡宗南自称为文武全才的指挥官,他知道这次进攻延安是蒋介石的“三分军事,七分政治”的伟大体现。他非常小心攻击延安,他要以巧取巧。投机取巧,吹字当头。不怕慌报的宣传手腕在进攻。 胡宗南得到他的陆军慢慢地往前拱的消息,就派飞机轰炸延安,十一日上午。驻在延安的美军观察组刚刚坐飞机撤走,下午,侵入延安一架飞机开始狂轰滥炸;十三日增加到五十架次,狂轰滥炸达八小时之久;十四日增加到七十架次继续狂轰滥炸。” ●毛泽东从容撤退 毛泽东听见飞机的轰炸声。他手指夹着烟,站在窑洞前瞟着天空。警卫员在窑洞后边隐藏地方牵着几匹马,这是准备随时撤退备下的。他不时看着被飞机炸弹炸起的烟火,他指挥着,对刚刚开完会的中央各首长,说。“蒋介石欺负我们呀,我们并不惊慌,会有回敬他们的东西,炸弹把我们赶不出陕北。” 刘少奇说;“蒋介石要延安是为了政治上遮挡脸皮。国民党在南京的六届三中全会好开场哟。” 中共中央军委发出电报已向各地通报:胡宗南指挥十七个旅主力正向宜川、洛川中部之线急进,十日集中完毕,十五日可能开始进攻。 会上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朱德、彭德怀等首长传看了由国民党西安发来的密电。他们互相注视着。感恩来说。“我们下那步闲棋,布下的“冷子”,现在闲棋变成关键了,“冷子”变成热子了。我们不用破释胡宗南的进攻延安计划,就一目了然了。” 他们都会心地感到和敌人斗智斗勇是内外结合,敌中有我,我中有敌,眼下留给胡宗南的延安这是座空城。党中央开会,毛泽东原打算军民坚守延安,胡宗南一路打,八路军一路截打,等他们打到延安外围,再包围起来打,他们突进延安城.再在街头巷尾一直打到市内,把胡宗南的主力打垮。中共中央军委在保卫延安作战命令中决定,陕甘宁边区部队划分野战部队(共六个旅)和地方部队,统归中央军委副主席彭德怀,中共西北局书记习仲勛指挥。同日,毛泽东发布命令,任命彭德怀为西北野战兵团司令员兼政治委员,习仲勛为副政委。
第83页 延安各界万余人,举行保卫边区保卫延安动员大会。朱德、周恩来,彭德怀、林伯渠等出席大会并发言。最后周恩来发表演说:“蒋介石、胡宗南要来进攻我们的边区,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许多人以为上两次没有来,这次也许不会来了。同志们,不要这样想,这一次他是决定要来的。为什么要来?因为他在全国许多地方都打了败仗。许多解放区的人民解放军消灭了它的大量部队。蒋介石在财政上也已破产,滥出票子,人民已活不下去了,所以起来和他闹。因为这样,他想不出别的办法,他只有最后一个手段,拿进攻延安来挽救已失的人心。这岂非梦想!……”军民不住地高唿口号:“保卫边区、保卫延安!”、“打垮蒋介石的进攻!”“争取全国的胜利”军民士气高涨,在延安四周开始布防,准备决战。 彭德怀司令员迅速地赶到陕北南泥湾、金盆湾、临真等地检查前线部队防务。他亲自在茶坊召开营以上干部会,具体研究阻击国民党军的作战部署。 朱德、任弼时、叶剑英带领中央机关一部分人员迁到瓦窑堡办公,毛泽东、周恩来从枣园后沟搬到王家坪八路军总部,同彭德怀住在一起。 蒋介石听说美军驻延安观察小组撤出了,他按捺不住地催促胡宗南对延安进攻,比中共中央军委预计的日于提前两天,胡宗南认为只要共军在延安抵抗,他这次就要大兵压境,天上地下一齐攻,他们得知彭德怀指挥的西北野战兵团,下辖六七个旅,约二万六千人和他们兵力相差悬殊,是决战时机,不可错过,把兵力迅速地往延安推进。 中共中央对保卫边区、保卫延安,是充满胜利信心的。认为目前国内外形势,日益向有利于人民方向发展,蒋介石撕毁和平协议进攻延安,他会失掉民心,使全世界看穿他不要和平,一心打内战,破坏和平,建立独裁专权的政府的野心。倘以边区现在的力量,能箝制与削弱胡宗南之主力于陕甘宁边区,则对于争取全国胜利将帮助甚大。把敌人缠在边区,进行长期战争,敌人退无可退,最后彻底消灭,如果全国有这么几处战场,国民党军队将必被消灭。 在这种情况下,中共中央又一再根据全国各战场形势分析研究。 周恩来根据在胡宗南内部工作的同志的秘密报告,说:“胡宗南集团是蒋介石的嫡系,是国民党军队中的战略预备队。他们的武器装备精良,有着较强的战斗力。对延安两次进攻失败,这次他们必须要以优势之兵力来进攻。” 朱德边看秘密报告边说:“胡宗南集中三十四个派二十三万人,分别从甫、酉、北三面向陕甘宁边区进攻;胡宗南直接指挥的部队有十五个旅十四万人,是从晋南、豫西和陕西关中地区抽调而来的,气势汹汹地由洛川、宜川一线北犯。” 毛泽东把手中正划着名的笔,一戳说:‘胡宗南进犯的兵力几乎是西北野战兵团的十倍。如果我们把这样一支军事力量牵制在西北战场,使他不得脱身,显然对其他解放区战场是很大的帮助。” 刘少奇沉思地说:“在重庆进攻面前,我採取什么态度?” 毛泽东站起身来说;“暂时撤离延安!我们和胡宗南在延安四周兜兜风,他的主力十五万人,我们吃掉他五万。” 朱德说;“用它的笼头牵着他走。” 中共中央所保决定暂时撤离延安。 林伯渠说:“撤离延安,会有不少干部和战士一时想不通,在感情上更难接受。针对这种情况,要反覆作动员。” 毛泽东说:“让恩来去动员,我们准备带头撤出延安。” 周恩来到各机关部队作动员报告。他在警卫战士动员会上,坐在战士中间亲切地说:“我也不愿意离开延安,毛主席也不愿离开延安。但是,我们撤离延安正是为了保卫延安,现在走是为了将来不走。”他的话打动了战士们的心,有的战士眼中饱润着泪水。 周恩来问战士道:“你们一顿饭能吃多少馒头?”他伸着手指等战士说数弯下去。 战士回答:“一斤。” 周恩来接着说:“一斤一个没法吃,还得做成三、四个才好吃。这次蒋介石调动二十万大军围攻延安,也得把他们拉开。一个一个地吃,这样才能吃掉。” 战士们听着连连点头,眼里闪着信任的目光说:“是这么个理儿。我们会把他们吃掉,只是有点捨不得离开,延安是我们的圣地,我们一定会回来。” 有的战士说:“党中央、毛主席说话算数,我们吃掉他们之后,再回延安就平安了。” 周恩来看着战士,满怀信心地说;“毛主席讲了,这次撤离延安,少则三个月,多则得一年,我们一定要回来的。” 战士们和周恩来握手。周恩来说:“那时回来全国形势将发生大变。” 周恩来给机关总部定出退出延安的计划,印刷了路线图,他亲自去讲保密课。对这一切地都亲自作了周密部署和细緻的检查,他在飞机连续轰炸中,走遍了枣园、杨家岭、清凉山去布置群众的疏散转移工作,又和各机关研究处置坚壁清野。 周恩来见不少群众往水井里填石头块子。他走进去默默地看 着,群众对他说;“周副主席,把井填上,我们回来时再把石头块子搬出来,不能给这些畜生井水喝。”
第84页 周恩来很感触地说:“群众和共产党贴心呀!” 群众流着泪水说。“这些年不是共产党领导人民抗日,我们陕北得被日本鬼子祸害死多少人呢?” 周恩来送走一队队从延安撤离的老百姓, 他望着这些善良的人们, 心里想;“要不是有条延河,胡宗南连口水也休想喝上。” 十八日早晨,炮声已听得很清楚,敌军已经接近延安了。周恩来又检查一遍,有的门贴上封条。没有关闭好的窗户,都亲手关上。他见中央机关住的窑洞,窗户纸在搬东西时挂破了,他让工作人员用纸煳上。 一直到下午三时, 周恩来把中央警卫团几个负责人找到王家坪; 对他们说:“今晚出发。我们傍晚走,你们先派一个步兵连和一个骑兵连跟着我们走,其余的坚持到晚上十二点走。” 一个连长说:“周副主席,请毛主席早点走,这里一切由我们处理。” 周恩来说:“毛主席还在办公。我们会按时走,你们出发之前,要派人检查中央机关驻地,不能给敌人留下片纸只字。我随后还要去查看。” 国民党越来越逼近延安了,连手榴弹的爆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了。毛泽东仍在办公室里办公。周恩来又到枣园、杨家岭和清凉山去查看机关转移和群众流散的情况。 黄昏时分,太阳格外的大又红,它慢慢地落下地平线,但它那金黄色余辉,把宝塔山照射成光芒四射的金塔。整个延安沐浴在光芒万丈的金色暮霭之中。宝塔山像一位巨神在监视着这座延安圣城。宝塔山又像一位巨人站在那里为延安人送行。 周恩来披着金色晚霞回来了,他对毛泽东说:“主席,该走了。” 毛泽东看看周恩来,说:“好吧。现在还有点时间,咱们吃了饭再走。” 周恩来贊同地说:“那好,吃了饭再走。” 晚七点左右,周恩来走出窑洞,他发布命令:“准备汽车,马上出发!”他自己只是因身携带一套被褥、一条毯子、一个床单、两套衣服、两双鞋。警卫员为他背了一个皮包,放着文件、地图、放大镜、红蓝铅笔、削笔刀、外层放着日用品等。 一列车队离开王家坪,向东走,一直向东走,顺着延河从宝塔山对面的清凉山下一拐,沿咸(阳)榆(林)公路向东北方向驶去。从延安疏散出来的老百姓,都走在大前头了,路上静悄悄的。他们往延川县走,在永坪镇西南面的刘家渠住下了。 第二天,早晨七点,毛主席还是习惯骑他的铁青色马走路,周恩来和任弼时骑马眼随着。国民党几架飞机往延安方向飞去了。工作人员打开了收音机,听到蒋介石坐飞机到了西安,声称他要到延安会视察。 毛泽东用眼角瞟着天空说:“蒋介石有飞机,我们只有骑马了。蒋介石要进延安,就由他进吧!我们有一天要进南京! ●自欺欺人的把戏 十九日,早晨七点,胡宗南的整编一六七旅攻占延安宝塔山,八时,整编九十师到达延安市郊区.参谋几次请示胡宗面要不要给蒋委员长发电报报捷? 胡宗南吃完早点,喝着茶,正看《西游记》,他不耐烦地摆下手说;“不报!” 十时,整编第一派进入延安。胡宗南高兴地从太师椅子上站起身来,抽笔伏在桌上亲自拟电给蒋介石。电文中说:“整编第一师的整编第一施率先夺取延安。” 秘书拿着胡宗南手电稿问道:“司令,这是何故?已迟发四个小时。” 胡宗南扔下笔,往椅子背一靠仰面哈哈大笑说:“为整编一旅恢復名誉。”去年整一旅在晋南进攻入路军时被歼,旅长被俘,胡宗南认为这是奇耻大辱。 延安已经是座空城,胡宗南自从发起进攻延安令,只打了两个硬仗,使共军伤亡不到一人,可谓战果平平。先头进入延安的师旅长们发电积,平平静静进入延安,使人毛骨憷然,不知共军为何如此安定? 胡宗南严格控制中央社,未经他阅批电文,一律不准发出。他又扔掉手中《西游记》,闷坐在太师椅子里反覆推敲电文。一直延至午后,才告知中央社发布两则电讯: 一、“(中央社西安19日下午4急电)陕北关军自企图南犯以来,国军即予勐烈反击。昨(18日)下午进抵距延安十公里外,经一度激烈战事后今(19日)上午10时,已收復延安,同时占领该县东南部之宝塔山,战果正在调查中。” 二、 “(中央江西安19日下午5时急电)共军为回合莫斯科会议向西安所发动之大规模攻势,今已为国军完全摧毁。共军之老巢延安,于本日上午10时为国军收復。据初步统计,美军伤亡约一万余,投诚二千余。国军乃于本日上午10时,完全占领延安。” 3月20日, 《中央日报》头版头条刊载上则中央社西安电讯,却冠以“国军收復延安,生俘共军一万余人”的标题。同日《中央日报》刊载题为“国军解放延安”的社论。内称。“国军本无意进攻延安,一直延到本月13日,共军贺龙、陈赓率部十一二万余人,由陕北出发对西安採取钳形攻击的后两天,才决定予迎头痛击之余,更进一步去解放延安”,“共军这一次发动全面攻势,实用以配合莫斯科会议中外人酝酿国际干涉中国内政的外交攻势。政府对于这种出卖国家的第五纵队,自有严厉教训的必要,而最能收到教训的效果者,莫过于扫荡延安。”
第85页 胡宗南对秘书说:“我们发出电报的时间十分恰当。” 秘书不解地说:“我们晚报了四个小时,还恰当了?” 胡宗南拍一下书桌《西游记》上的说:“孙悟空,要会七十二变吗!你懂得吗?老头子是个懂军事的傢伙,你行动那么快,战果那么辉煌,又是跟共军打仗,不会那么速战速胜,这个道理你还俗不透吗?我们是激战七昼夜哟。” 秘书心里明白国军打仗“善变”的一手。 胡宗南正在高兴的时候,收到蒋介石来电:“宗南老弟:将士用命,一举而攻战延安。功在党国,雪我十余年来积债,殊堪嘉赏,希即传谕嘉奖,并将此役出力官兵报核,以凭奖叙,戡乱救国大业仍极艰巨,望弟勉旃。中正。” 胡宗南看后哈哈大笑说;“怎么样?变对了吧?” 秘书看过电文之后,知道胡宗南只是看到前两行,往后还没有看呢。于是用红铅笔勾出“10日后,中外记者必来延安参观”一段。 胡宗南一看从太师椅子上跳起来说:“这要有应急办法呀。”看出他很着急了。因为延安是中共中央主动撤离的,胡的军队是开进延安那座空城的。再说这“五万共军俘虏”和缴获的无数武器弹药怎么给中外记者参观呢? 胡宗南灵机一动,说:“我千个药方,你让他们给我快办,办好有赏,办出差错。我绝不饶。我立刻赶到延安去。”说完话已经蹿出了屋子,大声叫喊要吉普车。几个卫士也围上前来。他看着身边的秘书说:“带上颁奖令!”吉普车和卫队车一阵风似的开出了小雁塔。 奔跑了一上午赶到了延安。胡宗南让司机慢点开,他在车里沉默地看着被“光復的中国赤都”延安的面貌,他的嘴唇抿得很紧有点透不过气来。“前进指挥所” 为他安排的临时行辕是在交际处一所大房子里,房子挺漂亮。他一下车就对参谋长薛敏泉说:“在延安匪窝,这房子不适合住。”后来选定了边区银行的窑洞居住。办公也没在那里了。 胡宗南刚坐下身子,就召见参谋长薛敏泉向他作汇报,胡对他说;“你说眼前重大的问题。” 薛敏泉说:“现在敌情不明。” 胡宗南立刻打住对方话,说:“你要多派情报人去摸呀!” “这里老百姓很少,大部分跟共产党走了。抓住的老百姓都是铁桿保共的,问啥也不说,连个嚮导也找不到。”. “拿出孙悟空的本领,钻牛魔王心里去。抓几个‘劳动模范’、‘参议员’、‘妇女代表’撬开他们的嘴巴。” “这些傢伙砍掉他们脑袋也不肯跟咱们说真情。” “找地主,找财主,和他们合作。”胡宗南说到这里摆下手说,“还有什么困难?” 薛敏泉说:“补给困难。不用说找粮,连水井都填死了。” 胡宗南拍下桌子说;“命令各部队加强搜索,节约粮食,抓紧向陕西省政府催粮。他们那些地痞官不是保证:拿下延安,不愁吃穿吗?还说当天送到,不欠半天。怎么现在把头缩进女人裤裆去了。”他用手往外一推把参谋长薛敏泉哄走。 胡宗南对进来的政治部主任王超凡说:“要部队各政工人员维护革命军队声誉,严格检查军风纪,对违纪的要处罚,严重的要枪毙。这里共产党赤化多年,只有用实际行动才能争得人心。你懂吗?” 王超凡低声细气地说:“是!是!要搞次示范动作吗?” “拉一个国军投降过共军的傢伙,可当众枪毙,告示他抢夺群众财产之罪。”胡宗南两眼狡猾的一闪,手指还划个圈儿。 王超凡报告接待中外记者准备情况。他知道胡宗南重视这个工作,说。“为显示众多共军被击毙,已造了一些假坟,立了一些真碑。但被俘共军人数少,包括伤兵只有几十人,他们思想顽固。为此从商城防务部队整编二十七师选调几百名官兵,穿杂色衣服,冒充共军俘虏,经过几天训练,可应付记者提问,不安排记者接触老百姓,因为留下来的大都是妇孺老弱,态度敌对,居处分做,一不小心就任上地雷,有时还会碰上冷枪。” 胡宗南边听边皱紧眉头,问道:“有投降的吗?让他们对记者现身说法,效果会好。不要忘了国民革命和北伐经验。一定要唤起民众,化敌对为亲善,不只是为了接待记者,丢掉民众就打不了胜仗。” 王超凡像个小学生唯唯诺诺地应付着说:“幸好有个共干投诚,官最大、是积极的是边区保安处科长韩庆恩。” 胡宗南可能嫌这样太太少了,皱紧后头看王超凡一眼,偏脸问秘书:“你有什么高的建议?” 秘书说:“要以胡先生的名义发表告陕北民众书,颁布施政纲领,如果不能马上做到,也不要违背基本精神:至少要做到不扰民众。” 胡宗南点头说:“由你去做。” 胡宗南对政治部主任王超凡说:“对待记者工作要做好。我不贊成弄虚作假,但为了革命,不得已而为之。凡事要有重点,作假也要有重点。要很快地讲两个人装成被俘的共军团长、造一个人装成旅长,要装得象,这是重点,先做好准备,我要亲自查问。”
第86页 第二天.胡宗南要秘书陪他去看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等人的原住处,在先遣人员引导下,他来到王家坪、杨家岭、枣园、他总是自言自语:“这些人是苦行僧?在这一面窗户的窑洞住上十年?他们真有熬头。”他一进屋就用鼻子直嗅气,好像能从空气中闻出特殊气息来。他回头问:“你说他门在这窑洞里能指挥千军万马?我看不可能!嘿,神了。” 秘书对他笑笑好像也解释不出来。 胡宗南在枣园毛泽东住过的窑洞里,他戴着白手套把桌子抽屉拉开,发现一张纸条,他拿起来念道:“胡宗南到延安,势成骑虎,进又不能进.退又退不得。奈何!奈何!”他哈哈大笑,不知是浑身颤抖,还是手中的纸条抖动在窑洞里响声太大,他身后的人员都愣怔了。 秘书熟悉他这个人的习惯。合乎他心意的,他哈哈大笑:道出他心病的,他也哈哈大奖.他出这张纸带回住处,铺在桌子上,瞪大眼睛看着问道:“这是毛泽东写给我的?” 秘书说:“听传说毛泽东的墨笔字写得很精彩。” 胡宗南说:“这话也很精彩!” 参谋进屋来,送给胡宗甫一份战报。他一屁股坐在带来的高靠背行军椅上,看手中战报:他的精锐部队整编第三十一旅在青化砭被歼,旅长李纪云被俘。他对参谋和秘书说:“严格保密,不外传,不上报!” 接着南京来电,中外记者五十五人,代表国内外报馆通讯社三十九家,由沈昌焕带队坐飞机到延安了。 胡宗南好像一条懒老虎被射中一箭,从坐位上跳起身来,带着秘书赶到王超心那里去亲自检查接待工作的准备情况。让人把冒充共军旅长那人带来盘问。 这个共军假旅长是王超凡下番心思挑选出来的。在战时干部训练第四团受过训,他还会演戏,是湖南人。 假旅长被打扮一番带进屋来。他一见胡宗南坐在那里,立刻立正、敬礼,但忽然又想起他现在的身分又弯腰施礼,闹得懵头转向。 胡宗南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鄙人姓王,在匪军供职二十五年委任旅长……”假旅长像背书似地把王超凡编给他那一套词,一字不漏地背出来了。” 胡宗南很生气地摆下手说:“下去吧!”他把王超凡带到住处说。“你不懂革命,选的这个像绵羊,满嘴国民党腔调、一问就露出马脚,根本不像共产党,更不像共产党旅长。共产党的旅长态度要强硬,讲话要骂娘。” 王超凡听着问了句:“要骂娘?” 胡宗南鼻子哼一声说;“不是要他骂他们,是要他骂我们,骂的越凶才越象,越往上骂才越象。”他伸出名指示意。· 王超凡还在那里发愣。 胡宗南说:“要骂国民党是刮民党,骂蒋介石总裁是卖国贼。姓名职务不要自己讲,不要有问就答,要狠狠往地上吐唾沫。现在就按旅长标准给他开伙食,做得好。升他的官,但要说出是谁布置的。就砍他头。” 王超凡半晌回答说。“明白了!” 胡宗南又再三叮咛说:“此事你们知,我知,那个‘旅长’知传出去对革命不利,对我们都不利。” 在王超凡要离开时胡宗南又说;“给那个‘旅长’装上鬍子安排他在一个较暗的屋子里见记者。甚至叫记者看一眼关上门问。” 中外记者团路经西安时,胡宗南命留守西安的盛文陪到延安。盛文带来蒋介石颁给国民党军参加进击延安有功将领的勋章。会议由盛文主持,在延安机场举行阅兵典礼。在边区礼堂讲述占领延安作战经过,并答记者问。胡宗南只是接见了沈昌换和“大公报”记者周榆瑞二人,便返回西安去办他的婚事。 大批中外记者在延安如饥似渴地採访这支激战七昼夜,收復中国赤都的英雄部队。在他们採访同时市内还在用炸药包炸毁没人打过仗的堑壕、没人住过的窑洞,好像战斗还在激烈进行中。 记者问正在扒老百姓窑洞的国军:“你这是干什么?”大兵眨眼不吱声,当官的过来说;“这些窑房很坚实,被我们大炮打中了还不倒,不扒倒恐怕碰着各位先生。” 一伙国军大兵在延安市郊埋坟堆,往旧坟堆上扬新土。记者上前用脚一踢就露出旧坟来了,这里埋的不是共军尸体。 记者又拥到几处战俘管理营。看那里坐在地上的俘虏互相捅捅戳戳在闹笑话,不像是从战场上抓来的俘虏。有的记者当场问过一些被俘虏的人。一转身工夫,他问过的俘虏又在别处出现了。他奇怪地问;“餵。方才见过面,怎么又到这里来了。” 那个俘虏说:“我们是坐大卡车跑来的,怎么会慢呢?” 记者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俘虏说:“我是国军。”。 记者又问:“我在哪个俘虏营见过你呀。” 俘虏说:“那不怪我,长官叫我当什么兵我就当什么兵呀。我比那个人还强,他是老乡当俘虏。” 惹得记者哈哈大笑,大讲上胡宗南的当了。 原来这是胡宗南急中生智,在延安周围设战俘营十座,抓来五百名村民,再从国军中挑出一千五百多人,日夜加紧排练。让他们背熟“我是俘虏”就行了。再问,就不回答,狠狠瞪大眼睛就行了。在记者参观时由这个俘虏营再转到另一个俘虏营。在战绩陈列室里因枪枝太少,只好把国军一个团的武器“缴械”运来。白天展出,晚上再返回去,害怕共军赶来夜袭,那达四国军就手无寸铁了。有的记者见陈列的枪枝是美式新机枪、冲锋鎗、中正式步枪,他们此同:这类军是和国军装备一样用?不由得问道:“这是共军使用的枪械吗?讲解员被问住了,半晌说:“这原来是国军的枪,被共军缴了械,这次共军又被国军缴了械。”
第87页 记者乘飞机返回南京,国民政府新闻部门请泰晤士报记者谈谈延安之行的观感。那位记者说:“政府军队占领延安确实轰动,非同一般。不过,据我看,距离胜利还很遥远,这不过是金字塔尖的胜利。”国民党新闻官问:这怎么说呢?”记者说,延安仅仅是一个中国赤都,因为你们没和共军更激烈地交火,他门还会找你们打的。” 气得胡宗南大骂,说这些记者是一群耍笔桿子的穷酸臭。 秘书拿给胡宗南共产党新华社20日电称:“卖国贼蒋介石进攻民主圣地延安,经我甘宁边区军民坚强抗击,予以重大杀伤,19日我人民解放军以任务已达,撤出延安。蒋介石使用于第一线的部队达九个整编师,十三个整编旅,把胡宗南所有的主力都集中起来,企图以突然袭击占领延安,打击伟大的中国共产党的首脑机关。我人民解放军的战略向来不死守一城一地,而以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为目的。……” 胡宗南看过瞪大眼睛,自言自语:“发掘地点延安?看来共产党首脑机关仍留陕北?” 蒋介石奖给胡宗南一枚二等大绶元勋章,并将胡晋升为中将加上将衔。这是他这个黄埔学生中最早加上将衔的人。蒋介石还称他要来巡视延安。他知道眼下全面内战,老头子一时抽不出身来。 胡宗南受奖、升官、发财,再加上娶老婆就双双喜临门了。他伏在桌上写信,然后从太师椅上跳起身来,喊他心腹到身边,派他带上亲笔信去南京金陵大学,迎接未婚妻叶霞翟。差人走后他连日继夜在西安兴隆岭大肆装饰官邸。在此期间他把压在心头的闷气吐出口,不知道底细的人,认为他一心扑在事业上,没有分心成家,他和叶霞翟恋了这么一段爱,只有到他兵伐赤都延安,才要乐滋滋地娶老婆了。其实多年理在他心底的一桩痛苦往事却时时兜上心头:他是浙江镇海人,父亲经营药材生意,他八岁入私塾攻《四书》、《五经》,十三岁考入县城高等小学堂读书,十六岁在学校他带头剪下辫子,十七岁考入湖州公立吴兴中学,毕业后当小学教员,一边教书,一边游歷上海、杭州、无锡、镇江、南京等地,使他大开眼界。就在这时他父亲逼他与不相爱的女人结婚。洞房花烛夜,他发现这女子已不是姑娘,心头苦闷,两年后离家出走,在广州报考黄浦学校。成为第一期生。入学不久校长蒋介石以“小老乡”的名义,使他特别得到垂青,毕业后任教导组一团八连少尉见习排长,接着一步步上升到中将。最近派人去接未婚妻,他脑海里不平静的是在家乡那桩不称心的婚姻。眼下该乐和一下子了,他攻下赤都延安,会载入史册.蒋介石称他为“宗南老弟”。南京、西安国民党统治的大城市里商店和居民接到命令,三月十九日当天晚上一律要悬挂国旗、燃放鞭炮,庆祝“陕北大捷”。美国和蒋介石的报刊大势宣传,胡宗南吃掉了共产党,从此共产党不存在了。 胡宗南在西安举行了隆重婚礼,蒋介石派专机送来礼品。胡宗南和他新夫人叶霞翟在中外记者包围中,夫人讲了他们的恋爱史:“我和琴斋(别号)的婚恋,既是马拉松式,又是闪电式。说马拉松式,光恋爱就谈了十年;说闪电式,我头天在南京接到电报,派来的人刚到学校,第二天我就飞来西安结婚。” 胡宗南在洞房花烛夜里,接到共军给他送来“礼品”,他的第二十九军在延安以北蟠龙以西被歼灭了。他直接指好的第一军第三十一旅在青化砭遭四面包围,几小时战斗,全旅覆灭,旅长李纪云被活捉。 胡宗南跑出新房,竟精神紧张得大声喊叫:“我的第一军赶快撤回延安。” 胡宗南在新婚第三天,又是闪电式的送夫人回南京了。 胡宗南吸取了分兵被歼的教训,决定採取国民党国防部制定的所谓“方形战术”,用两个军排成数十里宽的方阵,行则同行,宿则同宿.以避免遭到各个击破。 这位“西北王”脱下婚礼服,换上普通士兵灰布棉军服,带上秘书和卫士,乘坐吉普在东北驶,午间,赶到延安“前进指挥所”。他向迎接他的董钊和刘敬两个军长,和一些师旅长说:“青化砭可能是共军的掩护部队,其主力必然向东北方向撤退了。因而,我决定使用两个军的全部力量向延川、清涧进行一次大扫荡。” 胡宗南接着向刘、董两军长说:“如果共军愿意决战,就以你们这两支铁拳把它打碎,否则就驱逐它东渡黄河。” 延安到清涧只有三日行程,胡宗南的两个整编军却走了六天。一路上并未找着共军的主力部队。他大喊大叫:“毛泽东在哪里?!” 毛泽东、周恩来他们很少坐汽车,他们喜欢骑马,这样信马由缰,一路上还可以畅谈一番。他们的主力既不同胡宗南决战,也不东渡黄河,只用一小部分兵力把胡宗南的九个旅引向东北方向。主力却在相反方向上活动,待机歼灭朝军。警卫战上顽皮地说:“胡宗南坐汽车闻马尿味。” 胡宗南扑了空,他命令董、刘二军从清涧折向西进,再向瓦窑堡、永坪一带扫荡,企图把共军主力赶到北方,而后与榆林之第二十二军在绥德会师。他们的九个旅日夜连轴转十四天了,其实是被几个小分队牵着鼻子由西而东,再由东而西,几度迴旋,闹得胡军湖涂了,每天爬山樑,睡野地,啃干粮,有时一天吃不上一顿饱饭,挨饿受冻,精疲力尽。官兵怨言纷纷,士兵开小差的日益增多,看样子不用打仗。再转上几圈胡军就将被拖垮。
第88页 胡宗南只得命令董、刘二军暂时推迟他的绥德会师的计划,仍回蟠龙镇补充给养。 胡宗南的九个旅在蟠龙镇以西地区,铺开数十里宽的正面,开始向北扫荡,第二天凌晨遭到共军在广大正面上逐次阻击。四天后,胡宗南终于碰上共军主力了。他要求部队积极谨慎地攻击前进。他得知正面共军主力已向西北地区撤去。胡宗南命令他的第一三五旅由瓦窑堡向南出击,策应刘戡部南北夹击共军主力部队。他感到这几次反扑肯定抓住共军主力部队,给予全歼。 毛泽东和周思来在一间老乡窑洞里。 毛泽东看着感恩来说:“恩来,组织讨论一下,我看那篇给新华社的广播稿该写了。” 周恩来笑着说:“待咱们歼灭胡宗南的第一三五旅,稿子就成了。我们要用上你留给胡宗南的那张纸条。” 毛泽东会神地笑道:“叫胡宗南徒唿‘奈何!奈何!’吧!” 胡宗南的第一三五旅前进到羊马河附近,遭到共军伏击,全旅四千余人被歼灭殆尽,旅长麦宗禹被俘。 胡宗南吓了一大跳。只得命令全线部队退回蟠龙镇,一面整顿,一面解决粮食问题。 胡宗南从共产党的广播里听到。西北人民解放军集中主力一部,于14日自晨10时至下午6时,经8小时激烈战斗,将蒋胡军第十五师第一三五旅六千余人全歼于瓦窑堡南20里之羊马河,生俘代旅长麦宗禹…… 秘书看胡宗南脸色发白,他要关闭收音机。为胡宗南减少点难堪。 胡宗南好像在梦中说:“别关!我,我想听他们还要说些啥话?” 果然,新华社播出题为《战局的转折点——评将军绍一三五旅被歼》。社论说:“第一三五旅的歼灭,标志着胡宗南从此走了坡路。” 胡宗南脸色由白变灰了。 广播继续说:“胡军此次进攻,全军轻装,携带干粮,布成横直三四十里的方阵,只走山顶,不走大路,天天行军,夜夜露营,每日前进三四十里.据俘虏讲:这是国防部指导的新战术。” 胡宗南嘟囔着:“只走山顶?怎么走……” 继续播:“又据俘虏讲:胡宗南又新发明了所谓‘钻隙战术’,遇到我军,绕道而过,以求迅速。这实际上就是不打仗只走路的战术。” 胡宗南又唿一声自言自语。“我抓不住你们,不走路怎么办?” 继续播:“朝军所集中的兵力,像瞎子一样,只能到处扑空,白天武装大游行,山上几万人集中大露营;由于粮食缺乏,将士疲劳,减员异常巨大。据俘虏俄:每天只吃一顿稀饭一顿干饭。” 胡宗南拍下桌子说:“他娘的,军需官弄不到手粮食,我给他们屁吃?” 继续播:“社论说;第一三五旅的全部被歼是西北战局的转折点,同时也是全国战局的转折点。 因为胡宗南是蒋介石的最后一张王牌,可以预计,4月开始后的两三个月内,蒋军将由攻势转变成为守势,人民解放军将由守势转变为攻势。歷史事变的发展表现得如此出人意料,敌人占领延安,将标志者蒋介石灭亡,人民解放军的放弃延安,将标志着中国人民的胜利。” 胡宗南虽然站起身来,抖着下巴颏说:“走下坡路?管它什么路呢?我胡宗南要把陕甘宁边区翻个个儿。 胡宗南在侵占延安后的一个月内,接连进行四次“大扫荡”,始终没有发现解放军主力。但他仍认定解放军主力部队已向北撤,并有东渡黄河的企图。 毛泽东和周恩来在社论播出之后,想到胡宗南一定会认为解放军害怕他的大扫荡,只有逃过黄河的心理,他们来个将计就计,往黄河边上移动。” 胡宗南发现共军有几个旅、出现在绥德附近公路上,拥挤着往黄河边上的撤。他要刘、董两个军长派重兵迅速地堵住黄河,然后一举歼灭共军。当部队反映给他说:“共军有诈!”他大声吼叫;“他们炸不了我这孙悟空。” 他派出的侦察部队人员,和空军侦察飞机,都向他报告;绥德、米脂一线黄河沿岸,关军又集中了大批船只。 毛泽东和周恩来要部队住黄河沿岸集中,白天还弄了许多假船只给飞机照像用,夜里又烘起一堆堆火,闹得胡宗南下结论:毛泽东逃过黄河了! 胡宗南对他的部队军、师、旅级指挥官大吵大嚷:“我们把共军终于挤到黄河绝路上了!”他便将第一师第一六七旅留在蟠龙镇这个后方补给基地,以确保延安和成榆公路的安全。 第一六七旅是胡宗南的嫡系主力,旅长李昆岗当过朝宗南的参谋长,称为胡部的“四大金刚”之一。 胡宗南下狠心、下死命令:“刘戡、董钊你们两个军七个半旅向绥德挺进,五天内同榆林南下的第二十二军会合。” 董钊和刘戡叫苦说:“司令,五天日子太累了.供给跟不上呀!” 胡宗南瞪大眼睛说:“携带七天干粮足够用了!”他想把共军主力压迫在成榆公路以东。黄河以西这一狭小地区,促共与他决战,或者驱逐共军东渡黄河。 正在勐围向黄河边的胡宗南的第一军第九十师,在王家湾前进途中,先头旅发现共军主力,正处在距离这个旅只有几公里的小道上。先头旅旅长报告给师长。师长陈武汉有把情况报告给董钊和胡宗南,他认为:共军主力正由北向南运动,估计是攻打蟠龙镇的。他却对参谋长说。“我们有胡司令亲自下的任务,要按期限到达绥德,哪有时间去管这些。这个情况无须向兵团司令部报告,免得耽误时间,咱们还是赶路要紧。”他对胡宗南不满意,说他不公正,把占领延安的头等功却硬给了第一师第一旅。
第89页 毛泽东和周恩来看胡宗南上钓钩了。立刻命令南下的解放军向蟠龙镇发动了进攻。毛泽东风趣地说。“这回我们要有吃有喝了,等着瞧吧。” 胡宗南接到蟠龙镇告急之后,急得直跺脚,急唿董、刘两军:“速返蟠龙镇解围!” 他们吃惊地说;“司令,晚了!” 胡宗南大声喊:“长四条腿也要赶回去!” 董、刘两军派出的部队赶回蟠龙镇时,第一六七旅已在前一天被全歼了,旅长李昆岗化妆逃跑时被活捉。胡宗南在蟠龙镇供给基地的一干多匹骡马,四万多套军服,一万二千多袋面粉,大批枪枝弹药统统成了解放军的胜利品。 胡宗南气得一屁股拍在太师椅子上,、他伸手打开收音机、恰巧中共新华社正在播发《评蟠龙胡军被歼》的社论。在引用其中一段顺口熘: 胡蛮胡蛮不中用, 延榆公路打不通, 丢下蟠龙去绥德。 一趟游行两头空, 官兵六千当俘虏, 九个半旅像狗熊, 害得榆林邓宝珊。 不上不下半空中。 秘书想去关掉收音机,胡宗南身往后一仰说:“别关,别关,我看毛泽东还能对我胡某咋样?” 毛泽东、 周恩来调解放军围攻榆林, 打胡宗南军主力来个北上。毛泽东说:“这回非把胡宗南打垮台不可。” 胡宗南果然调动十多个旅北援。 解放军为了避开胡宗南主力,佯攻一下榆林,立即撤出战斗,将兵力集结到沙家店西北。 胡宗南把董钊、刘俄两军长找来,他拍着两位军长的肩膀头说;“共军这会仓惶逃窜,势必东渡黄河;别无出路。迅速追击!我看共军还往哪里逃!” 刘戡率五个旅分路向南县方向急进,企图合围共军于米脂、葭县之间。胡宗南整编第三十六师主力进行到沙家店附近,被共军迅速包围全歼,师长钟松化妆潜逃,大部师团营长被活捉。 周恩来在给胡宗南投颗重型炸弹,他在亲自动手写社论。 胡宗南有些麻爪了,他不得不急令其主力沿成榆公路南撤至延安地区。 胡宗南大军后撤。毛泽东命令主力部队把朝军守备清涧的整编第七十六师全歼,师长廖昂被捉。 胡宗南还像逞强似地说:“给我打开收音机!毛泽东、周思来还能把炸弹扔在我头顶上吗!” 秘书说:“毛泽东、周恩来他们没有飞机呀!”他拧开了收音机旋钮。 新华社又发表题为《志大才疏阴险虚伪的胡宗南》的社评,内称:“蒋介石最后的一张王牌,现在在陕北卡着了,进又进不得,退又退不得,胡宗南现在是骑上老虎背。事实证明,蒋介石所依靠的胡宗南,实际上是一个‘志大才疏’的饭桶。胡宗南‘西北王’的幻梦必将破灭在西北,命运註定这位野心十足,志大才疏,阴险虚伪的常败将军,其一生劣迹必在这次的军事冒险中得到清算.而且这也正是蒋介石法西斯统治将死灭的象徵……” “闭了!闭了!”胡宗南气急败坏地吼道。 接着新华社播发一则消息,说祝捷大会在距延安数十公里处举行,本报具体地点.胡宗南不再听陕北电台的广播了,他几天不大爱说话,老是一个人把手揣进裤袋里,在边区银行窑洞前的小院里踱来踱去。好像毛泽东、周恩来近在咫尺。胡宗南夜间猫在屋里,他不出屋看星星了,好像星星都在毛泽东、周恩来住过的窑洞里闪光。他龟缩在延安只穿不攻的方案也要泡汤了。 @蒋介石力在延安只能受到四十八小时的保护 蒋介石在八月初到了延安,好像歷史给了他这一使命,他和共产党毛泽东打了半个世纪的交道,现在毛泽东文开了老窝延安,他要不赶到那里看看,会成为终生遗憾。胡宗南没有料到委员长在这走下坡路时来。当全国、全世界发表国军光復共区赤都时,美国特意发祝贺电,而且国会又通过经援,那该有多么热门呀。可那时委员长没有抽出时间来,因为他正在运气上,他要乘胜前进,一鼓作气把整个中国夺下来。等到各地场节节失败的时候,他胡宗南的大军眼看要被共产党一口口吃掉了,而蒋介石居然要提着手杖在延安大街上走一趟。胡宗南暗自叫苦;老头子疯了! 驻守在延安的刘戡,成天心惊肉跳,他不知何时被共军包围吃掉,他得到胡宗南指示;延安吃紧!要他做好一切准备撤出延安。他正在做准备搬运工作的。忽然接到胡宗南密电:说委员长来延安。闹得他既要做好保卫工作,又要把撤退的工作放下手,不能让蒋介石看出惊慌和狠狈不堪的模样,强打过神头把蒋介石和胡宗南迎下飞机。 蒋介石一下飞机就问:“你这飞机场二十四小时内安全吗?” 刘戡稳住神了,他看蒋升石的模样不敢在延安呆时间长了。看着胡司令,于是有把握地说:“委员长请放心,四十八小时内不会出问题。” “放心?”蒋介石鼻子哼了一声,瞪了胡宗南一眼。心里很不舒服,连兵带将抛在陕北这么多,到头来只换句:四十八时内不会出问题。于是把手杖往地杵杵说:“我蒋某人昂首阔步走进延安。“他没有走进刘戡的指挥部。把车停在大街头上,他下了车走几步感到道路不平,身子打晃儿,用手杖四处杵打着。
第90页 蒋介石心里恨恨地想,这么个穷山沟沟。和他的南京怎么相比?可毛泽东在这里指挥拿着破枪烂炮的士兵、却战胜了超过几十倍的持美国枪械的国军。眼看要把精锐的西北国军消灭了。这不是不可思议吗? 蒋介石被胡宗南领到毛泽东住过的窑洞跟前,他本想举起手杖敲碎了它,当他敲到窑洞的窑盖时,他听着发出的不是土砖声,是一种极其紧硬的金属声,他本打算进窑洞里看看,可他不知为啥怯步了。好像毛泽东的高大身影在迎着窑洞站立若,背后黄土山巍峨而立,有种威慑力量,使他胆战心惊,他不由得往后退几步。 蒋介石不知怎么感到周身疼痛,转身就走。胡宗南赶忙把委员长扶上汽车,本打算再看朱德、周恩来来的窑洞,但都没有去。 最后在城门洞和胡宗南等高级将领照一张像.蒋介石一直回到飞机场,在飞机里默默地坐着不吃饭,不喝水。飞机都起飞了,他都没有再看延安一眼。报纸上没有报导这位伟人巡视赤都延安的消息。 胡宗市知道大势已去,他对自己说;“太伤元气了。”他的几十万大军被拖瘦了,拖垮了。整个部队疲惫不堪,士无斗志,将没信心。 蒋介石有谕,决定将主力撤出延安休整。将军事指挥所撤到西安,将延安的破烂摊子全部交给刘戡负责。 胡宗南离开延安那天很伤感,特意把鬍子颳得熘熘光。给南京金陵大学的夫人发去急电,要她到西安来,因为他在结婚三天头上送走了夫人,这次接回来几乎晚了十个月,他却要在西安度蜜月了。 第十三章 东北战场上的大较量 ●蒋介石寝食难安 国民党军占领长春后,杜聿明虽然在四平街、本溪、辽阳、鞍山诸多战场并没有捞着多大实惠,可从外表上看他南北出击,左右逢源闹得很欢腾。东北地区签订了停战协定,他仍然下令向热河省全面进攻,他说热河不是东北。是为了配合蒋介石下令进攻张家口时的长城内外进攻,接着派第五十二军占领了安东,又说安东是国防重镇。 杜聿明气焰高涨,在东北停战的空隙召集东北战区作战会议。在东北保安司令部的作战室。墙壁上挂着作战大地图、地图下放着大沙盘。参加会议的有新一军军长孙立人、第九十三军军长卢浚泉、第十三军军长石觉、第五十二军军长赵公武、第七十一军军长陈明仁、新六军军长郑洞国及各军的师长、各保安支队司令,大家围坐在两排长条桌周围。桌子上除了摆两排饮料,连一张纸片也没有。作战记律,不准记一个字。杜聿明先向大会宣读了蒋介石和国防部给他的密信、嘉奖令。这就说明这次会议非常重要,是受委员长准许的。这是抢夺整个东北的作战计划。他亲自在作战地图和沙盘前, “一会儿指着地图,转身又指着沙盘。两眼炯炯 闪光。他说。本方案第一步是“北守南攻”,第一,在江西方面控制热河,截断东北民主民军辽西走廊的交通线, 以保证北宁线安全, 第二,在辽南方面,根据委员长在“旅顺、大连问题,通过外交途径解决”的指示,决定把东北民主联军压迫于貔子窝、普兰店之统以前。然后以少数兵力在貔子窝、普兰店间的狭小地带,构成坚固阵地,封锁旅大与内陆的交通。他放下指挥棍,双手使劲一挥。 杜聿明说到这里满脸一派自得的气色,俨然以一位大将军自居了。 孙立人脑袋动成个波浪鼓儿,大嘴丫子抿得耷拉下来,对身边第一九五师副师长何时雄说:“他在上边一吧嗒嘴,你就得在下边为他卖命。” 何世雄两眼不眨地听着,没有回答。 第五十二军第二师师长刘玉章刚刚攻下安东,还有股傲气,他说:“只要指挥的正确,不怕卖命。” 孙立人鼻子哼了一声说;“指挥正确?就目前情况,我们损失多少兵力了?你们的第二十五师在进攻安东,本是在瑷阳边门被国军全部被歼,连师长都搭上了吗?” 刘玉章回了一句:“我们到底占领了安东。” “占领?”孙立人咧下嘴说:“共军一步两坑,谁知哪步迈错摔倒下去。” 杜聿明用指挥棍敲打个响动说.“第三、辽北、辽东方面,把共军压到长白山及松花江以北,以便沿长白山和松花江布置防线。” 杜聿明接着阐述他的作战方针:第二步县俟把已占领地区巩固后,再集中主力向北满进攻,以达到占领整个东北之目的,他在作战地图上、沙盘上说明他的作战方案后,他没有让共军长参加讨论,他知道讨论就是吵,像孙立人军长不知要吵出些什么坏主意。他只是留下兵围司令官小议一下.正在他就要下达向临江进攻的命令时,国防部来电:委员长亲莅渖阳。 蒋介石带领国防部总参谋部次长刘斐,国民政府参军处军分局局长俞济时等四十余人,乘美龄号专机,由战斗机护航经汉口加油、北平加油,没有通知当地官员就直飞渖阳。蒋介石说东北的战局到了该住址认真分析的火候了,不然就完蛋了。其实许多战场都在节节失利,使他恼火,连日来他苦心思索,脚下的路于不多了,东北到了该保就保、该舍就舍的时候了。说到舍,他腔子里的血都热咕嘟地涌到嗓子眼了。不舍?眼看华北、中原都难保住了。孟良田张灵甫被毙,他关紧房门痛哭失声,一天没有见人。往日他一上飞机,总是爱依窗鸟瞰山河大地,他说这会壮气扬神。而这次飞行,他把一张地图铺在桌上没有看一眼,但他也没闭上眼睛,就是瞪大眼睛在深思,心里像块铅饼子,一个劲的往下坠。他本想半路途中见人,只想一心扑到东北,像救场大火一样扑上去。大火从四面扑来,他把手缩进袖筒里,使劲地甩打着,眼看被大大包围了,要把他烧焦了,他大喊:“扑火!扑火!”两手去抱脑袋。
第91页 蒋委员长的唿叫,把他身边沉思中的俞济时惊一下,他见蒋介石从脑门上往下滴汗珠子,不由得关心地问道:“委员长,您病了吗?”他知道蒋介石是白日作了惊吓梦。委员长死爱面子,这时周围几个人都围过来了。 蒋介石眨眨眼睛,往身子周围看看,好像火苗还在身上烧着呢。 “委员长,在汉口、北平你吃的东西太少,空着心是难受的,何况您的岁数,是个长者喽。”俞济时长期在蒋介石身边任警卫师长,知道委员长在汉口、北平一口东西吃不下。委员长平日又喜欢人说他老,但这时说是长者就不会犯忌了。 “是的,是的,肚里无食,年岁不饶人呀。”蒋介石用手帕揩揩秃脑门。 俞济时要随机服务员,给委员长沖杯热咖啡来。 这时飞机已经飞到锦州上空了、蒋介石方才蜡黄的脸上又有些红润了。他对俞济时说:“良桢,锦州在我心中卡着是块病呀。”他说着长舒一口气。俞济时是浙江奉化人,是他的小老乡,是他老朋友的亲属,因此说起话就方便些。 俞济时是陆军中将,总是把头剃光光的,这样在生人面前瞪起眼睛来两道浓眉一竖会显得目光炯炯逼人,在熟人和长官面前眉毛一揪揪成个慈喜小佛。他听蒋介石这么一说,他抓挠一下剃得光光的头顶说:“山海关是个嘴巴,从山海关到渖阳又是脖子,那锦州真就是一块卡脖子的骨头。” “那该吐就吐出去呀!卡久了不好。”刘斐听到这里接上一句,他在任国防部总参谋部参议的时候,他觉得国军目前无力守渖阳;如果把兵力收缩到锦州,对华北都有好处,如果丢掉东北,闹不好华北就会成狂风中刮断缆绳的小舟。 蒋介石喝完一小杯咖啡,他用手帕揩揩嘴角,眼睛瞟着刘斐说:“为章,你说,吞也不容易,吐也难呀。”他说着皱紧眉头,眼光有些暗淡。 “时间,不允许我们再吞吞吐吐了。”刘斐说的坦率,他知道蒋介石不是那么容易听信忠言的。蒋对东北还在抱有大希望,只要他能把主将调配好,一东北的共军会被他消灭的。 “为章,我看眼前还有几步棋要走。”蒋介石没有往下再说,他好像头痛似的拍拍脑壳。 刘斐知道蒋心中打算给杜聿明鼓鼓气,东北战场还有缓和的余地。 俞济时说:“不管目前怎么说,东北,我们是打进来了。吐会伤了胃口,还是吞下去吧!”他摸着秀头顶和隆起的脑门。 刘斐说:“吞下去才伤胃,吐出去只是刮点嗓子。” 蒋介石突然开怀笑起来了,他也不知笑的是吞还是吐,但他感到舒服一些,不少人陪着他笑。 在刘斐心中是飘着一条子阴影,他总觉得东北这仗打不胜,国军没有胜的基础,共产党在抗日战争时就和日本人闹,他们已经有了群众基础。 从飞机前舱传来,马上到渖阳了。蒋介石要给杜聿明发电报。下飞机就按原安然听取各方面报告。 战斗机护航在高空盘旋,专机在徐徐下降。在停机坪上只有杜聿明和参谋长赵家骧来迎接。 战斗护航机作通场飞行,然后要飞到渖阳另外一座机场去着陆; 蒋介石对杜聿明说:“光亭,我要听各方面情况。” 杜聿明说:“校长,一切都准备好了。” 十几辆小轿车夹在载着宪兵的卡车中间,一阵风到康宁街原日本关东军酋的官邸。蒋介石一下车就转头四处看看说:“上次住在这里。美龄小学开学了吗?” “正在筹备。”杜聿明回话。 蒋介石往美龄小学院内高高的白杨树梢看看,树叶刚刚卷出个芽来。他在杜聿明陪同下,快步地走进绿色的尖尖顶的洋楼里边去了。 洋楼门旁士兵发出敬礼的口令。二楼会议室里听见口令声了,都刷的站起身来。蒋介石一抖肩膀抖落黑斗篷,俞济时麻利地接过去。蒋介石已经步入会议室了。他抬头看看正面墙上挂着的中山像,然后扫视在座的人们一眼,把手摆动着说:“你们好?” “委员长好?”大家一同寒暄一句。 蒋介石边坐下边挂下手说:“大家坐。”他本是来听取各方汇报,可没等别人发言,就先看看身边杜聿明、孙立人、廖耀湘,郑洞国、赵家骧、郑庭笈,忍不住开始训话,说:“战争的岁月过得很快呀,大概差不多是我去年到渖阳的时候,”他对杜聿明偏偏脸。 杜聿明赶忙说:“正巧是这个时候。” 蒋介石把脸往下一沉说:“东北的战争局势变化不小哇。共军由两厢压过来,不断地切断东北和关内的交通。我们有兵不能增援,有物资运不到。情况我看很严重!”他偏脸对孙立人说,“仲伦.你不是坐火车来的,是坐飞机来的吧?”看出他假装对孙立人有好感。 “我坐飞机来的,共军把中长路长春至渖阳段破坏了。”孙立人说着摇下头又补充一句,是暂时的破坏,铁路情况我不清楚。” 蒋介石知道孙立人和杜聿明在缅甸时就不合,现在搞得更糟。但他对孙立人没有好感,可又不敢过于触动,因为孙是亲美派。于是说:“共产党一贯爱破坏铁路,关内哪条铁路他们没破坏过。不过,我们要不惜一切护住主要铁路,不然,我们会吃无吃,穿无穿,枪炮放不响那就严重了。”他轻轻拍一下桌子。室内沉默下来。
第92页 杜聿明在这暂短沉默当地说。“中长和北宁两条主要干线,是遭到破坏,不过,共军还不会停留在破坏线上,他们是一来一往破坏的,我们还能制止。” 铁路是命脉呀!中长和北宁不能断,要派一个师(立刻文增加)、两个师保护铁路。”蒋介石伸出两根指头晃着。 杜聿明心中不痛快,两个师保护?瞎吹。调一个第五十三军,这么些天还没到山海关呢。 蒋介石说:“当然要把守好铁路的重大站,如锦州、沟帮子、新民、梅河口、四平衡、长春、抚顺、鞍山、本溪。有些三条铁路的交叉点,有铁路就可以割开共军东西蹿逃,南北会合。”他不顺序地说出一大串地名来。 这时刘斐体会杜聿明的苦衷了,他是要蒋介石听听东北当前的局势,需要派出重兵来东北,等到共军发动战役,那时就晚了。于是提醒地说:“共军截断铁路,是要发动夏季、秋季、冬季攻事。我们要把眼光往这三个季节看,不然要措手不及了。” 蒋介石这才摇下手说:“为章,所云极是,你们都谈谈吧。”他把身子往后仰着,他的腰有些疼了。 大家提出很多问题,感到四平街更为重要。陈明仁直言不讳地说:“上次能抗住共军攻击,我们可谓侥倖,我的兵力不足,补充的新兵大多,保安部队他们连构筑工事都不会。共军再来攻,我看抵挡不住了!” 蒋介石脸上不悦地说:“子良,不要过高地估计共军,四平之战你打的不错嘛。”他和陈明仁多次闹过不愉快,所以说得轻松点。 “委员长,有子良兄坐镇四平是不要紧的。那里和梅河口是统一防御体系。”杜聿明插话说。 “共军是无力攻破坚固工事的。”蒋介石脸上气色活泛起来了。因为梅河口工事是他亲自授命修筑的,于是说,“我能抽出时间定到梅河口去看看。” 蒋介石煞下心去听了各方面的报告,他非常关心锦州和长春,他认为渖阳是头,一肩上担着锦州和长春。他亲切地对孙立人说:“仲伦,渖阳是东北的头脑,长春就是东北的心脏,长春机场要修建,这段中长路是共军南北通道,既要护住铁路,又要准备应付万一,有了好机场,我们随时都能空运部队。” 一直到深夜,蒋介石只是在中间退到旁边吃点东西,其他将领在座位上喝杯牛奶吃几块点。乙。蒋介石把刘斐、俞济时边听边整出来的意见,—一作了回答之后,很严肃地说:“东北目前看来是战略要地,守不住东北,华北无守可言,东北共军势力沖入华北,中原地带和长江以北不会安定。现在我们是有些地方失利,但还可以补救,再拖下去,就不堪设想了。” 散会时已经是深夜了,他还要留下几位高级将领个别谈话。下半夜了,他才和杜聿明个别谈话。只有两个人了。他显得有些疲倦,说:“光亭,听说你身体不好?有几次跌倒了?要坚强些。” “校长,我这两条腿站不起来了,老病復发。”杜聿明拍拍两条腿又说,“我的命运都系在战争上,我不愿意离开战场,可我怕由于身体支撑不住有误战机。”他说着深深地低下头去了,眼内含着泪水。 蒋介石心痛地说:“战争拖得你过累了,你还是要支撑住。关于孙立人我安排把他调出。” 杜聿明微微摇下头说:“这场战争是我没有指挥好,我不怨仲伦,大家都在战场上挣扎着,仲伦有怨言,可他还是指挥打仗。” “嗯,这就好。”蒋介石看着杜聿明消瘦蜡黄的脸,表示疼爱地说,“你不要在这个关键时刻散心,我派人替换你一段工作,你找个地方安心治病。”他不由得拉住杜聿明的手。 杜聿明有些不自在地说:“我想先去上海,然后出国去治疗。”他对校长用替换两个字,心里发寒,不舒服。 第二天,蒋介石匆忙飞回南京了,王世杰打来电话,美国对华有新建议。 ●林彪声东击西 中共中央军委给林彪、高岗、彭真发出《关于围城打援和勇敢进攻等作战经验》指示电。电报肯定了北满、东满部队所採取的围城打援方法是歼灭敌人重要方法之一;南满四纵队採取的勇敢进攻的方针是胜敌之道,指示中要求东北部队要利用结冰时期有计划地发动进攻,普遍寻找敌之薄弱据点,採取围城打援方法,大量歼敌,转变敌我形势。并指出:我们要用一切方法,将杜聿明现有力量加以削弱,例如平均每月歼敌一个师以上,一年内歼敌十二个师以上,就可能使自己转入有利地位。如此打两三年,就可以从根本上转变敌我形势,并建立巩固根据地。林彪司令员在纵队、师、旅、团干部大会上号召:为实现中共中央军委指示而努力奋斗! 杜聿明命令国民党以集中的兵力勐力地进攻临江。北满的东北民主联军则採取“南打北拉”的作战方针,渡松花江南下威胁长春、永吉,迫使国民党军撤退;并利用国民党军行动中暴露出来的破绽,用“以大吃小”的战术,採取对国民党军各个歼灭的战术。国民党军第二次进犯临江时,第七十一军第九十一师的一个团遭到歼灭,使国民党军往前推进的部队受到沉重打击,第一九五师副师长何世雄阵亡。国民党军被逼得退守通化。紧接着长春方面的新一军,又遭到民主联军二下江南的打击,损失两个团兵力,同时该军第五十师在德惠被围,发出紧急救援的要求。
第93页 杜聿明恼火极了,他亲自召开进攻临江作战会议之后,围着沙盘转了两天,他突然发出消息要进攻临江损失较大的第九十一师调回四平街。他抽出第七十一军主力第八十七师、第八十八师再加上三个保安支部,虚张声势地去解德惠之围。 东北民主联军总司令林彪下令围攻德惠。国民党德惠部队在德惠城郊搞了城塞堡垒式防御工事,这些工事外表上露出地面是孤立的,其实是互相支援的堡垒,指挥官可利用地下电话进行联繫。民主联军一个团突入了城市区,陷入碉堡群,遭到很大伤亡。部队打疯了心,非要攻下德惠不可。 杜聿明收到情况后,暗下命令停止对攻进的共军进行攻击,他催增援主力迅速地把共军后路截断,把德惠周围过江的共军一网打尽。 林彪收到攻进德惠一个团遭到较大伤亡的报告,又得知国民党军队增援部队赶来了,他立刻命令撤过松花江。 杜聿明增援部队攻进德惠时,没有围住林彪的大部队,但他感到这又是一次可吹可擂的大战了。他发出“德惠大捷”的新闻,号称消灭共军十万人。 蒋介石得知“德惠大捷”,乐得在南京大开庆祝会,并直接命令在追击中的新一军军长孙立人,第七十一军军长陈明仁,要他们马不停蹄的攻过松花江,和共军决战。这时新一军和第七十一军已经到达德惠北面靠山屯一带了。摆出气势汹汹的架势,好像他们追过江去,东北民主联军不能抵抗就完蛋了。 杜聿明心中有数,对于蒋介石直接下达的命令非常紧张,他立刻亲自给新一军军长孙立人和第七十一军军长陈明仁:“停止追击!” 孙立人立刻向杜聿明回电:“杜司令,蒋委员长命令我军渡江追击,你为什么下停止追击令?这不是违抗上级命令吗?”他大声地在电话中提出质问。 杜聿明说:“仲伦兄,委员长命令要遵守,因为战场干变万化,我们不要过江追击!”他抓着电话耳机的手有些发颤了,他知道孙立人这傢伙不好对付,何况他们是接到了委员长的命令,怎肯罢休呢。 “杜司令,为啥不能追击过江?闹不好有抗委员长命令!”孙立人不相让他说,“是不是又准先过江……’”他没有往下说,意思很明白了,上次攻进长春,上级有重赏,结果杜聿明把攻进长春。的便宜给了郑洞国。 “什伦兄,您误会了。我们面对的是林彪,我是说共军狡猾多端的,我这里有新的情报……” “什么情报?” “电话不方便谈,撤回原防,请不要下令追击过江!” “是你自己太狡猾吧?”孙立人毫不客气地说着,使劲摔下电话。 第七十一军军长陈明仁接到杜聿明电,不通地说:“既然是德惠大捷,为什么不乘胜追击呢?孙立人军要追,我不追怎么能行呢?何况这是委员长命令。” 杜聿明带有哀求的口气说:“子良兄,电话不方便谈,我亲自赶到你处面谈。请撤回原防。” 杜聿明要专车经四平赶到长春,然后乘小汽车赶到德惠,立刻亲自到孙立人和陈明仁部当面把情况讲清楚:共军在德惠并没有受到多大损失,在共军撤退时有一部分保安队追过了松花江、他们全被歼灭了。如果你们冒险追过江去,会上了共军的大当。并说林彪就在江边上指挥。孙立人和陈明仁听说林彪在江边指挥作战这番话,他们害怕中计,才同意撤退了。 杜聿明又要求孙立人和陈明仁迅速地撤退到原防。林彪一定从俘虏中已知我们力量不大,有捲土重来之势,我们准备对付共军下一步的攻势。 林彪从杜聿明保安部队被俘人员中得知杜的增援兵力不是那么大。他估计敌人贪功,一定要冒险过江,他立刻下令部队迅速地过江,包围、阻止孙立人新一军和第七十一军向德惠的进攻。 孙立人和陈明仁在撤退的当天晚上,发现共军已渡江向德惠以南迁回,感到吃惊,差不点落在林彪的网里。 杜聿明连夜赶回长春。当他听见一片咔喳咔喳响声,他立刻要司机关闭车灯,他听出是行军人员踩着地皮上的冰雪声,他判断这是共军正由东向西挺进,显然是要截断长春和德惠之间的国军的退路,是採取包围攻击的战术。在这种情况下,他要跟随的大卡车上的警卫部队,千万不要开枪,要把速度放慢下来。然后,他要小汽车加速往前沖。他逃到长春之后,才知道大卡车上警卫部队全都被俘了。 杜聿明回到长春,立刻布防,他知道林彪不仅是攻击德惠,他的目标定会是长春。他下令调新六军及第十三军的主力赶快到长春应付这场危急的战局。 杜聿明下完命令之后,头顶腾腾冒汗,他知道此刻长春几乎是座空城,只剩下一些地方部队。他自言自语地说:“如果共军此刻攻来的话,长春就丢掉了。” 林彪此刻在灯下看着地图,他下令:“包围农安!干掉国民党第七十一军!”这时他已经得知第七十一军是匆忙撤回农安的。他来不及对长春攻击。 孙立人率领他的新一军已经撤退到德惠城里了,他得知第七十一军有被共军包围在农安的可能,他龟缩到德惠城里不敢动弹了。
第94页 林彪没立刻攻击长春,给杜聿明一个从容调动兵力保卫长春的机会。 杜聿明躲开一步棋,可他另一步棋被林彪按住手了。在杜聿明调兵北上解德惠、农安之围时,在临江方面的民主联军,採取“北打南拉”战术,乘机向梅河口、海龙、新宾、柳河等据点发动全面进攻,截断通化与渖阳的交通线,并以主力包围了驻通化的第一九五师。 杜聿明看出民主联军又撤回松花江北岸了。他立刻下令要新六军和第十三军的主力迅速地转移去解通化之围。他要郑洞国亲自到抚顺的营盘车站负责指挥, 郑洞国为了迅速解通化之围,他对民主联军来个内外夹击。新六军像条蛇似的顺着公路往前攻,第十三军第八十九师在公路左侧山区前进。当新六军攻进通化解围之后,第十三军的第八十九师却掉进了窟窿,刚行到六道江、八道江,在窄窄山沟里遭到民主联军的伏击,很快全部被歼。几乎在同时,驻新宾的第五十二军第二师一个团也被歼灭了。 杜聿明处此败局深感形势不妙。他估计到这时北满民主联军再度南下,他就无法应付目前各战场的局势了。因此,他一边向南京打求援电报,一边派郑洞国亲去南京面见蒋介石。 ●杜聿明顶不住了 郑洞国乘飞机飞赴南京,他感到身上担子太重了,在这吃败仗的情况下去见蒋介石,是个难堪的差使。可他还是硬着头皮去见蒋介石。 蒋介石知道东北打了大败仗,他对东北还抱有转机的念头。他一见郑洞国脸上气色立即平静下来,说:“怎么,几乎打下大半个东北,现在受点挫折就沉不住气了!” 郑洞国看出蒋介石满脸不愉快,便说:“委员长,从目前看东北战场我们还能顶住。但共军一边搞土改一边扩军;看来他们在东北要採取大规模进攻了。” 蒋介石沉默片刻说:“华北东北是个整体,所以我们不光是顶住,丢掉东北,华北站脚也会吃力。”他又有些激动了,脸色阴沉沉的,由灰变成白色了。 郑洞国借蒋介石提出东北的重要性的时机,说:“委员长,共军再度大举南下,杜长官感到没有足够的兵力应付战局,对共军进攻抵抗无力。杜长官清委员长增加两个军。”他把话停顿一下,在察言观色。 蒋介石没有言语,看模样好像这屋里没有人一样。他站起身倒背手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地沉思。 郑洞国看出蒋介石不会答应给军队了。于是往下减一个军说:“委员长,请把第五十三军调给东北战场吧。”这个军原属东北战斗系列,是临时调归华北第十一战区指挥的。 蒋介石回过身来皱紧眉头说:“华北固然重要,南京更为重要。各个战场上兵力都不够用,不但不能增加两个军,就是第五十三军目前也不能调回东北。”看出他此刻也一筹莫展了。当年对杜聿明那种信任、支持也降温了。 郑洞国沉静地坐着,没什么话可说了。 蒋介石感到身为主帅,在下级面前这种无能的表现是不应该暴露出来的。于是把话拉回来说:“要你转告光亭,我会想到东北。你到国防部看看吧,他们具体掌握各个战场。我可能近期再去次东北。 郑洞国只好离开蒋委员长的官邸,他赶到国防部见了白崇禧部长。开门见山地说:“部长,东北战局不是平静,是很吃紧,不迅速地增援部队,我看东北战场首先要失利。” 白崇禧脸上带有几分冷笑说:“桂庭,全国战场越开越多,仗越打越大,兵越用越分散,四处求援,难以对付。” 郑洞国说:“部长,目前东北战场格外重要,再增加两个军,也不显得有多大加强。” 白崇禧不愉快地说:“华北战场连着中原,委员长说南京更重要,就是如此。” 郑洞国也不客气地说:“东北守不住,华北更守不住,会势如破竹……”他不想再往下说了,站起身来冷冷地给白崇禧敬个礼,可谓不欢而散了。 郑洞国回到渖阳,杜聿明拉住他的手,没有更多地问他增援的事,他从对方脸色中已经看出八九成是黄了的样子。他心急火燎地说:“桂庭,本溪又被共军占领了,但不是共军主力,你还得去光復。”他低一下头有几分不好意思,在一起共事多年,他此刻的处境,除了调动廖耀湘就是他郑洞国、郑庭笈了,别的军长他扒拉不太动。要他一会儿指挥四平街战场。又要他转身进攻到热河,调头又由他指挥夺下安东,现在又要去再次光复本溪,来来去去拉大锯,他很明白本溪是渖阳的门户。 郑洞国应下了。这时蒋介石知道本溪丢了,感到东北吃紧,不能拖延了,于是立刻亲自下令,调第五十三军去东北。郑洞国此时已决心拿出第五十三军为主力边进攻,边扫荡渖阳四周,巩固渖阳门户。然后再集中兵力去解四平街之围。他把第五十三军由辽西调到辽南兜个小圈就直逼本溪。在中途只是遇到几处小股阻击,第五十三军进攻本溪时,本溪几乎是座无防之城。 杜聿明得到情报,共军主力在中长路以东山区,而且在移动之中。于是他召集师军以上军官,决定利用共军在山区集结的机会,迅速地开始攻击。他指挥右翼兵团向四平街左翼包围前进。担心林彪不知在哪里又踹他一脚。
第95页 林彪突然把集结在山区的东北民主联军,从侧翼去攻四平街。他以东北民主联军第一、第二、第六纵队的主力和四个炮兵团,以及热辽军区、合江军区、松江军区的地方部队约十万余人围攻四平街。 守四平街的第七十一军军长是陈明仁。民主联民以主力去包围第七十一军。杜聿明急调第七十一军增援怀德,这时长春已听见隆隆炮声了。陈明仁是黄埔军校第一期毕业生,前后从戎近五十余年。他性子直爽,善于思考,是个讲究实际不重外表的将领。他要求部队严格,在昆明,军纪严明,受到嘉奖。蒋介石到昆明游览西山风景区,碰上一些身着破烂军装的士兵在修筑工事,把陈明仁召去大发雷霆说:“你的士兵是叫化子,有损国格。”陈明仁申辩说:“我的部队衣服没穿好,不怪我而怪你,衣服是你发的,质料太差,只穿一星期就破了。而且大多是四成新。做好衣服的钱被贪污了。” 蒋介石大怒说他“顶撞领袖,侮辱领袖。”立刻要宪兵拿下交军法处置。后经龙云说情才完事。他当时心灰意冷,不想当军人了。后经朋友力劝才接受第七十一军副军长之职。日军渡过怒江,开始进攻滇西,在龙陵外围被围歼,日军松井旅团长剖腹自杀。随后陈明仁率两个师兵力分别由西北、东南同时攻打日军据守的龙陵城,他亲临第一线督战,命令各师组成敢死队,昼夜轮番攻击,经过七天七夜勐烈攻击,歼守敌二千余人,逃敌遁入森林,他组织一个步兵营追击,将一百多残敌悉数歼灭,龙陵战役结束时,因为战功显赫,接任第七十一军军长。 抗战末期,陈明仁被卫立煌召到远征军司令长官部,接受主攻回龙山任务。日军一个联队,以回龙山为中心,在三台山一线构筑了坚固工事,形成环形防御阵地,控制着滇缅公路,久攻不克。陈明仁认为只有步炮一致,方能取胜。他当卫立煌面立下军令状:“三天不拿下回龙山,誓不为人。”陈明仁决定採取各个包围击破战术,攻击同时下令炮兵向天台山开炮,半小时后,”命令步兵佯攻天台山。日军果真上当,将主力迅速地转到天台上面,然后集中所属部队和友军山野炮、榴弹炮勐击,掩护步兵主力冲锋,战斗八小时攻下回龙山主峰,全歼守敌八百余人。 陈明仁这一仗被贊为“一部军事指挥艺术杰作”,他被誉为“杰出的中国名将”。 攻克龙山之后,陈明仁率第七十一军,又协助友军攻克了中缅边界重镇畹町。不久,与新一军、新六军在中国畹町和缅甸芒友胜利会师。而后挥戈反攻湘桂,归汤恩伯指挥,与日军在贵州独山、广西柳州、桂林决战。日本投降后,他移驻上海闸北一带。在蒋介石假和谈真打内战的情况下,把第七十一军开往东北战场。陈明仁率第七十一军攻到永吉又开赴四平,担任左翼作战任务。途经金家屯以北地区,受到驻守在北大洼的民主联军阻击,第七十八师一个团被歼,全师被击散了,师长黄炎落荒南逃。 陈明仁前去怀德解围,杜聿明又改令增援长春,部队开到怀德和公主岭之间,突然遭到民主联军阻击,第八十八师师长韩增栋阵亡,全军覆没。陈明仁不知情况率第八十七师去增援第八十八师,刚过公主岭,接到杜聿明电话,陈明仁才知道第八十八师已溃败了。他仓皇撤到辽河以南布防。 林彪下令先头部队突进公主岭。陈明仁刚刚撤出公主岭。杜聿明咽口大气说:“陈明仁之免于被围,真是间不容髮。” 林彪督战的民主联军再次渡江南下,展开了大规模的夏季功势。使国民党军驻东丰、西丰、东辽等地均告吃紧,驻长春的美国领事馆坐上飞机匆匆撤退了。 陈明仁从长春退到四平街。他向杜聿明表示:“与四平共存亡”。他的第七十一军仅有两个师的残部了。第五十四师一个团、军直属队和辽北两个保安团及三个铁路交警大队等两万余人。他以第八十七师担任铁东,第八十八师担任铁西外围工事的防守构筑,军直属部队特务团担任核心阵地,派一个营守飞机场。第五十四师一个团为预备队,重炮营放在保安司令部。他巡视了四平街周围城防工事后,在团以上军官会议上说:“有军部这样钢铁般的核心阵地和外围的坚强工事,保卫四平是万无一失的。” 林彪以十万大军围攻四平街,并配有炮兵,正由西、南、北三面向四平街包围,发动了总攻击。林彪集中炮火轰击四平的西南角,要把国民党军的工事全部掀翻。 陈明仁钻到军指挥所,他听着轰轰炮声说:“炮火如此激烈,平生未见。” 两天后,林彪得知铁西城防工事被突破,知道这里的第八十八师是些新兵,便下令发起冲锋。这些新兵一经接触即溃不成军了。同时军部核心阵地也被摧毁了,陈明仁转入铁东继续指挥残部抵抗。他要杜聿明派飞机配合,下令部队拼死阻止民主联军进攻,双方对峙,相持不下。 林彪下令,以主力夜战,向铁东勐攻。 陈明仁率残部拼死抵抗。这时他向蒋介石保证:学生不能效忠,便孤注一掷,决定死守。 林彪的东北民主联军和陈明仁国民党军激战一小时,民主联军伤亡过大,主动撤退。民主联军和国民党军相对抗。东北民主联军已占领四平街地区五分之三。
第96页 杜聿明以第五十三军攻下本溪后。要郑洞国转到铁岭部署解四平街之围。 郑洞国以原在铁岭、开原一带布防之新六军,负责掩护第九十三军及第五十二军,以空军配合作战,以第五十三军为总预备队。约十万兵力向四平街增援。新六军在开原以东威远堡门南北之线占领阵地,掩护主力沿中长路对四平街外围共军之攻击。该军随战斗的进展,逐步向四平街以东地区攻击前进。第九十三军命炮兵团、战车营由昌图沿中长路向四平街攻击前进。第五十二军第一九五师为预备队,侯第五十三军到达开原后,该师即在第九十三军之左翼向八面城攻击前进。攻击开始时,空军除配合地面作战,还要注意随时侦察中长路以东共军的行动。第五十三军随战斗之发展,准备由左翼迂迴到四平街西北地区侧击和包围共军。 林彪接到国民党军队调集约十余万兵力来解四平之围。他一边下令攻击四平街被围的陈明仁,一边又令生力撤退,在中长路正面昌图以北地区构筑阻击阵地,顽强抵抗,使国民党军攻击进展很慢。 杜聿明下令第五十三军向左翼迂迴攻击,想兜住民主联军给以重创。 林彪在阻击顺利情况下,突然主动撤退了。 郑洞国下个追击前进。忽然发现东北民主联军主力向新六军两翼包围前进。立刻把该军前沿阵地一个团击溃。大有包围该军之势头。新六军军长廖耀湘紧急求援。 郑洞国匆忙地把第五十三军由左翼抽调下来,即令该军在昌图以北来头车站附近,由新六军之左翼向民主联军进行包围,双方战斗很激烈。 林彪下令,东北民主联军撤出四平街地区。 郑洞国此刻吓得头皮冒汗,假如民主联军歼灭第八十八师之后,乘胜向四平街攻击,当时国民党军队在混乱的情况下,不仅四平街守不住,就连第七十一军已有被全部消灭的可能。在民主联军分兵攻击东丰、西丰、昌图、开原等地时,退到四平街的陈明仁才有整顿部队,构筑防御工事的可能。陈明仁得救反而立了功。陈明仁以少数兵力坚守四平街四十多天,巷战十九个昼夜,一时博得蒋介石刮目相看,被擢升为第七兵团司令官,获得青天白日勋章。 杜聿明悬挂着的心还没有平静下来,由于第五十三军的北调,辽南又出现了林彪的大部队,摆出夺取锦州、渖阳、长春之势。四平街之围虽解,眼看东北全面战争铺开了,仅这次四平街之战前后,国民党军队损失很大,被歼灭八万二千余人,丧失县以上城镇四十三座。他看着伤亡报告不敢向蒋介石回命陈述,由于兵力太少,今后东北实难防守。他三四天不能进食,两腿站立不起来,一头倒在病榻上。他只有以忧郁成疾不能视事致电蒋介石:请准其先到上海再出国医治。他被批准了,垂头丧气地离开了东北。 熊式辉在杜聿明抱病这些天,私自会见杜聿明,他向杜聿明吐露蒋介石要撤换他们的职务。在这阵子战斗激烈的时刻,熊式辉没有过问战场情况,当四平街解围之后,他亲自给蒋介石发密电:称四平街大捷,歼灭共军十万。他想以此换得蒋介石欢心,缓解缓解被撤换的危机。 杜聿明在离开渖阳时,只是对熊式辉握握手,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他坐上飞机,紧紧地闭上眼睛,飞机飞过山海关,他才嘆口气睁开眼睛,心里说:“东北,再见!”他终生不打算再回头了。 ●陈诚接任东北 国防部白崇禧巡视战场时,看到杜聿明身体、精神都支撑不住了。回到南京向蒋介石宫邸报告了。 蒋介石满脸怒气地说:“我料到会有这一天的,杜聿明光知张口闭口要兵,不会用兵,结果损兵折将。”这位自称为光明磊落的校长,他在背后骂学生的娘了。 白崇禧在心里替杜聿明喊冤枉,杜聿明是校长言听计从的学生,在昆明为校长卧薪尝胆把龙云挤出云南。在东北,也是杜聿明先踏出山海关、占领锦州、渖阳、长春等重镇的,又率国军直逼到松花江边。虽然被歼灭十万人,他还是为蒋家王朝卖过力气的。 宋美龄走进屋来,她是在里屋听见蒋介石怒沖沖地说杜聿明,她认为在白崇禧面前是不得体的,便出面解说道:“听说光亭操劳成疾,我和委员长向上帝为他祈祷早愈。请你要转告光亭,先到上海治疗,然后转到国外去。所谓国乱识忠臣。” 听了夫人的话,蒋介石也把脸色转过来说:“健生,我哪里是埋怨光亭,我们各个战场还没协调开,被共产党钻了空子。今后你这位国防部长要把各个战区协调起来。我要亲自指挥东北战区。我要和共产党较量较量。” 白崇禧边听边点头,看模样他该多么驯服,其实对蒋介石偏于何应钦,他是不满意的。由于蒋介石对李宗仁的亲昵,使他看出蒋要当选总统,李就会是副总统,甚至他这国防部的金交椅也坐不住了。他听蒋介石说要亲自指挥东北战场,心里蔑视地想:你指挥作战连一个交警大队,一个步兵营也要干涉,弄得前方将领束手束脚,动弹不得,别人说他是步兵指挥官,我说他是步枪指挥官。打胜功全归他,打败了仗全推干净。他只是应付地说:“委员长,东北战场的指挥官是该研究了。” 每逢这时宋美龄就悄悄地退到里间去,好像似迴避一下,她不参政,可人们又都知道,她的内室是不隔音的,她什么都会知道。有时她顾虑蒋介石一时有什么碍口之事,就让蔡妈送茶、送咖啡来为蒋介石解围。有时她不迴避到内室,拿起本书坐在一边看,看得很出神。今天宋美龄又拿本《圣经》,在沙发里读,好像看半行就入神了。
第97页 白崇禧加上一句说:“说老实点,他在战场负责不多,可他那行政接收,影响极坏,在经济方面有人反映。” “要了解一下东北现状嘛!”蒋介石脸上又带几分气了。 白崇禧贊同地说:“派谁去东北?” 这时可就看出来美龄没有看书了,她把书快要挡在眼睛上了,那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注视着蒋介石。看出她是暗示不要在这里确定出人选来。熊式辉过去是蒋的亲信,蒋经国在江西靠过熊,这是人人皆知的事儿,东北事情哪一桩都离不开经国,要是弄不好,熊式辉会伸手都推到经国身上。 “去东北调查一事非辞修莫属了。”听白崇禧的口吻是十分恳切的。 宋美龄冷丁把快贴到眼睛的精装《圣经》落到下巴颏底下,她要说几句什么,但又没有开口,两眼怪怪地看着蒋介石的脸。 蒋介石对白崇禧提出的人选,感到很中意.他在心里想过,不单是要陈诚了解东北现状,还打算由陈诚去接替熊式辉、杜聿明的指挥权,任命陈诚为东北方辕主任,取消东北保安司令长官部。 白崇禧连声说:“辞修出任东北,这十分得体。”他知道陈诚和熊式辉两个人争权夺势,正好藉此机会整老熊一下。同时他不买陈诚的帐。蒋介石将军事委员会改为国防部。陈诚首任参谋总长,管辖陆、海、空军和联勤四个总司令。陈又不尿白崇禧这位国防部长,把他拴在槽子外边。当时在中南地区的军队,大多数已经调集到长江以北地区, 控制z华北和东北的大、 中城市及铁路交通线, 陈诚宣称:“现在国防部组织健全,各部队装备、武器精良,只要有美国帮助,军援源源接济上,半年到一年时间,打垮共军是有把握的。”社会舆论责备陈诚是主张内战的顽固分子。一些老朋友劝陈诚说:“大家都不贊成打内战,你应婉言劝蒋介石不要再发动内战,有问题必须和共产党协商。否则.人民太痛苦了。”陈诚却说:“蒋是听美国人的话决定一切的。 我不能阻止, 即使讲了也是无益的。”有的朋友说:“既然如此,恐怕人家怀疑是你从旁推波助澜的呢!”他说:“蒋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陈诚全力支持蒋介石首先向中原解放区发起大规模的围攻,全面内战正式爆发。他又拿出当年帮助蒋介石第五次围剿共产党的劲头了。郑州绥署主任刘峙奉命挟十二个整编师,以及骑兵旅、汉口、西安两地的空军,向宣化发起勐攻,企图把中原解放军压迫至桐柏、大洪山区,一举歼灭之。但大出陈诚意料之外,中原军区李先念部,主动进行战略转移,突破了陈诚指挥的部队的包围。三个月后,刘峙指挥的定陶战役,又损兵折将,整编第三师师长、整编第六十八师一个旅长被俘。这时陈诚亲赴河南封丘召集师长以下将领开会,认为围攻中原失利,整编第三师被歼,是因刘峙指挥无方,友军之间不能协同,部队作战不力,遂将刘峙和参谋长赵子立撤职,并撤消郑州绥署,改为陆军总司令郑州指挥所。仅一年之间陈诚大为蒋介石卖力气,先后赴兰州、徐州、济南、青岛、北平、渖阳、归绥、太原、苏北、张家口等地督察战事,了解情况.为蒋介石出谋划策,他被晋升为陆军一级上将。但是人们说:陈诚升官靠老婆,他在关内指挥作战都失败了,堪称为——常败将军。 白崇禧见蒋介石採纳他的建议,派他去东北巡视,理所当然的接替熊式辉的位置。 白崇禧走后,宋美龄会上手中的《圣经》说:“白崇禧推举陈诚,这是黄鼠郎给小鸡拜年,没安好心眼。” 蒋介石微微嘆口气说:“在我心中只有他去了。” “陈诚胃病很重呀。”宋美龄有意提醒的说。 “带病出征往往复杂心切!”蒋介石心事重重地说,“我看他很求之不得呢,在东北打几个胜仗,转转脸子也好嘛。” 宋美龄把手中《圣经》放在身旁桌上说:“小祥,可不一定愿意呀。” 蒋介石淡淡一笑说:“妻随夫转嘛。” 宋美龄笑得很甜,她是笑蒋介石应该把话倒过来说才恰当。于是说:“我怕在一定的时候,小详会找你这个干爹的。” 在十七年前,陈诚闹离婚了,那时蒋介石在中央苏区发动第一、二次围剿共产党都失败了,他自任总司令坐镇南昌指挥第三次围剿。陈诚被任命为追击军第二路指挥官,带领十八年,从湖南开到江西。当时红军採取“避敌主力,打其薄弱,乘胜追击”的作战方针,与国民党军展开“盘旋式”的运动战。把国民党部队搞垮了。红军战士编成快板说:“胖的拖瘦,瘦的拖病,病的拖死,活的拖散。” 陈诚却在这里得到赏识,他善于整编,把被红军打垮了的国民党军第五十二师、第十师、第十四师、第四十三师、第五十九师全编进他的第十八军,一下子扩充五个师,二十九个团。 蒋介石欣赏陈诚整编的能力,由他和宋美龄出面,为陈诚和谭延阎先生的三女谭详主婚。谭祥是蒋介石干女儿,宋美龄留美时的同学。中原大战陈诚卖了力气,蒋介石和宋美龄亲自出面作谋。当蒋介石把干女儿介绍给陈诚时,陈诚把小眼瞪大满口答应说:“我一切听从领袖安排。”他还有几分害羞的扯紧身上武装带。他看着漂亮的姑娘,又有谭家的大门头,蒋介石、宋美龄为媒,岂有不同意之理。
第98页 谭延阅这时已经去世一年,他是国民党元老,湖南人,号无畏,清朝时选为优贡,中过举人、进土,授翰林院编修。参加过清朝政府“新政”的活动。组织湖南宪政公会,任议长。在北京参加过立宪举行的请愿活动。辛亥革命爆发了,湖南建军,成立湖南军政府,谭延阁等立宪派迫使军政府同意成立湖南参议院,谭任院长。同盟会改为国民党,建湖南支部,谭任书记长。后随孙中山去广州,先后任大元师大本营内政部长、建设部长、湖南省长兼湘军总司令,国民政府常委兼军事委员会委员。中山舰事件发生,汪精卫被迫出国,谭延阎任国民政府主席,中央执行委员会常务委员。一九三o年九月在南京逝世。 在三小姐跟上陈诚个子不过一米六,不从脖上军衔、胸前勋章绶带上看,可说是其貌不扬。在情人眼里陈诚那张略显长方形的书生白脸,稀疏的头髮往后平梳着,还有三分清秀。特别那严肃的仪表,也博得三小姐的好感。没过太长的时间,陈诚亮出军人姿态,向谭三小姐提出到上海结婚。他没有料到谭三小姐说:“陈先生,你和吴舜莲离婚手续书还没有办好吶。”她提出要推辞。陈诚要他第十八军军需部主任吴子奇出面,代替其妹妹写了一张离婚书。但吴氏提出一个条件:“生不能同食,死后必同穴”。陈诚欣然同意了。因此陈诚对蒋介石心里存在着报恩的思想。 蒋介石把陈诚召进官邸,开诚布公说:“健生,你要到东北去,不是去收拾残局,杜聿明身体垮台了,你是重任在肩。” 陈诚心里暗说:我的胃也是不堪折腾了。可他很愿意去东北,在关内指挥失败了,想在东北出出风头,打几个胜仗,以挽回在恩公面前失掉的信用。他心中有数,调东北去的都是精兵良将,又有美国大力支持,不信打不败共产党。临危受命,为主分。实在是义不容辞的。 陈诚在蒋家官邸侍从室里,给夫人谭祥挂了去东北的电话,虽然再有四十分钟就回到公馆,这已经是习惯了,就在作战时期每天最少也要和爱妻通一次电话。 三天后陈诚带了大半飞机亲信飞往渖阳去了。 蒋介石要陈诚出任东北战场行辕主任的消息,熊式辉当天就知道了,这是蒋经国给他通的信。 @形势已定,回天乏力 蒋经国回到南京后,国民党中央执委会举行一次紧急会议,对蒋经国在满洲局势的处理提出批评,对接收大员的行为指出为集体大贪污案,政协会议提出对蒋经国、熊式辉、张嘉敏在满洲的所作所为进行调查。 蒋经国有些丢魂失魄,颓废不已。蒋介石带着儿子在赣南作短期视察。蒋经国到那里见景生情睹物思人,想起当年的情妇,更加颓丧,几乎不能自拔,看样子要找座庙出家了。蒋介石把儿子带回来,下任职令,蒋经国为国立政治大学教育长。这一任命在政大公告栏贴出后,学生议论纷纷,他们高喊:“请看老子任命儿子,要拿我们当孙子呀。”全校师生大会通过紧急决议,要教育部收回成今,另派贤能。师生罢课抗议,并揭露蒋经国在东北和熊式辉丑恶行径。蒋介石勃然大怒,要陈立夫告诫学生,克日复课,遵从命令。经陈的高压手段,在大礼堂门前挂出“欢迎蒋经国教育长莅任视事”的标语。可是也把蒋经国弄臭了,他心中积郁,一度借伏特加消愁,跑到南京夫子庙和女人鬼混。当他知道陈诚要到东北去,而陈诚又放出要大胆革新,揭除陈腐,这使他不能不防,才亲自给熊式辉通风报信,要他再和定愿明联合一体,应付眼前的难关。同时他也要向陈施加影响,把他们在东北的行为放过去,不要再勾起旧帐。 蒋经国为啥这样慌张呢?他在陪着父亲去北平时,在大街上遇见了肖德刚。两个人在酒馆痛饮一场。他问肖德刚找着儿子没有?肖德刚嘆口气说:“只此为止,不打算找了。凭天由命吧。”并说他打算将来有机会去趟韩国。蒋经国说要他去南京,找机会安排他去韩国。肖德刚向蒋经国讲他这次去哈尔滨以北地区,见到很多事情,他感到共产党的势力不可阻挡了。他告诉蒋经国造成这种局面,往远点说是他同宋子文在苏订立中苏条约就埋下了不幸。接着在东北出兵上,优柔寡断,结果共产党势力大涨,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还断言,东北丢失了,就有丢失整个大陆之可能。蒋经国说:“共产党在军事上同国民党相差悬殊。”肖德刚说:“但有几个战场被共产党打好了,就会有翻天覆地的转移,共军的武器装备都是国民党供给的”。他没好意思说:毛泽东称蒋介石为运输大队长。这岂不妙哉。他借着酒劲就侃起大山来了。这些使蒋经国很震惊,看来东北真要有个闪失,他要负主要责任了。因此他一听陈诚要去东北挖旧帐,他怎么能不抵挡一下呢。 熊式辉心中有鬼,他在东北以搞大规模经济建设为藉口,从中捞到大量油水。杜聿明指挥打仗他都不闻不问。他在送杜聿明去上海时,说:“光亭,陈诚这个傢伙,现在窘极无聊,出坏主意,他在关内指挥作战一败涂地,要来东北出风头,挽回面子。现在正在打我的主意。”他说到这里两眼瞟着杜聿明。他和杜聿明在此期间也有经济上的瓜葛,办中正大学全部经费是从军费中支出的。
第99页 杜聿明由于被病折磨得气力很弱,他还是很坦然地说:“天翼,他想在军事上露一手,在别的方面我看他一时顾不及了。”这很清楚,东北战场这种局面,陈诚长两个脑袋一时也不一定能顶住。他估计得很对。 “不可大意呀,我们两个人要想法子来对付这个小鬼。现在他在阎王爷面前正露脸儿。”熊式辉有点深谋远虑了。他知道陈诚挑拨能力很大,于是说,“这傢伙内外沟通,来者不善呀。” 杜聿明还是不慌不忙地说:“天翼,我看来个陈诚不值得那么紧张。他打败了,不正说明我们不是白吃饱吗?” 熊式辉说:“只是可靠消息说他要来东北。蒋公要是这样干,以后,谁给他卖命?” 杜聿明问:“你想怎么办?” 熊式辉说:“与其被陈诚赶走,不如自己先退。” 杜聿明安慰熊式辉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来到东北这条路是你我先踩的,我看明智之人不愿来,明智之帅也未必换将。” 杜聿明在离开渖阳的前一天,他亲自打电话通知把鲍世勛找到官邸。两个人恢復老样子,对桌而饮。开头他说:“世勛,我要去上海治病,也许出国治病。”在他那消瘦的脸上带有几分忧伤之感。 鲍世勛说:“杜司令,我看你出不了国,在上海治好病还得回东北战场来,像你这样能干的离不开。”他说得很干脆。 “世勛,你就叫我光亭吧。”杜聿明嘆口气说,“人不值钱,马可以换新鞍子。听说陈诚要来东北整顿。” 鲍世勛说:“目前东北的情况,陈诚又能怎么样?”他注视着杜聿明的神态。 “东北战局,是个败局?已定了吗?”杜聿明他心里有数,可他愿意和老朋友探讨一下。 “不好说已定。不过,陈要力挽狂澜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鲍世勛脸上带着温和的笑说,“依目前情况,有偷天换日之高手,在东北大地上也难以驰骋了。不过,打成这么个局面,你还算得是干得出色,我担心的是陈诚会把他创下的家底都赔上。到头来还得由你来收拾。” “不可能了,我就是身体好了,也不打算再陷这泥沼里了。”杜聿明又问了句,“世勛,我说这是泥沼,你说呢?” “对!因为是对付共产党。” “他们是苦战,我们也是战苦。” 两个人对杯喝酒,鲍世勛抓住杜聿明的杯子说:“你身体不好少喝。”他接着把中正大学迁校的事说了些。 杜聿明边听边点头说:“世勛,我找你来就是中正大学的事,陈诚是要来找些茬的。” 鲍世勛摆动一下头说:“教职员工和学生都往北平迁,像蚂蚁搬家,还能找出什么茬来。陈诚哪里在这上找茬,几仗,就被共军打懵头啦。” 杜聿明听后放心地说:“九个保安区司令部和十一个保安支队,都保不住了。陈诚这傢伙善于把别人的肉往自己身上贴,他是‘整编上将’。你去北平组织流亡中正大学吗?” “不,我不走,我们这号大学在北平挂不上号。” “那你留在东北,你的保安少将我给你保住。等我病好,再安排你,行吧?” “行呀!我要坐山观虎斗,看一看,休息一会儿。” “是故土难离呀。有事我不再去找郑洞国和廖耀湘。” 两个人握握手就这么分开了。 熊式辉果然向蒋介石送上了辞职报告,意思是自己能力低,没有治理好东北,对蒋公有所辜负。他很快地收到蒋介石的亲笔信,信中对他慰勉一番,并嘱咐他要 “整军习武”以利再战。东北天地之政经军事非天翼而能撑。熊式辉高兴起来了,他觉得自己过于小心和谨慎了。本来东北开拓他是主功,何况有经国的靠山,不会那么容易吹透凉风的。可见蒋经国从中出力了。这样一来,熊式辉又好似吃下定心丸了,他连日来开会,要大震东北之雄风了。 熊式辉接到南京国防部电,说陈总参谋长到东北战场视察。他感到这事果真平静下来了。他赶忙要他手下人准备厚礼,献给这位来视察的总参谋长。熊式辉收到陈诚从北平发来的电报时。他一边亲自去看陈诚住处,安排东北中西餐名厨师,觉得把这位钦差大人奉承好,难关就闪过去了。 副官突然跑来向熊式辉报告:“主任,陈总参谋长到了。” 熊式辉摆下手说:“胡说,不是下午一点到渖阳吗?” “主任,陈参谋长已经召集人员训话了。”副官说着面带惊慌之色。 熊式辉吸口气,明白过来了,在脑海里骂了一句:骗子!他知道不仅是陈诚有意不让他去飞机场迎接,给他一个难堪。同时也证实,蒋介石歷来就是个阴谋家,没有料到会这样整他一下,本打算防蒋一手,但没有防到。自己的命运到此结束了,这个鬼东西。 陈诚抛开熊式辉,到渖阳之后,到处讲“整饬内部,安裕民生,培养战力”为他重新振兴东北,战胜共产党的方针。他开始刷新政治,整编军队。他首先宣布撤换一批军、政要员,宣布这些人的贪污和演职。还抓了些不法商人,用美国卡车拉到万柳塘枪崩了,是为了稳定浪尖上的市场,和浮萍似的金元券、法币的发毛。布置在大学中抓共产分子,一下子引起学生的不满,忽拉一声上街游行,喊出:陈诚败将,蒋家之犬,滚回南京去,你不要脸,制止内战,还我尊颜。大街小巷披头盖脸地给陈诚贴满大字报。民主气味的报纸说陈诚一到东北就没露脸,却挨了一闷棍。
第100页 熊式辉在陈诚到渖阳之后,再没露面,有的人说他在向陈诚述职,有的人说他在接受这位钦差大臣的审查。其实他见陈诚有拿他开刀的架势,赶忙回南京搬皇太子去了。 陈诚果然把杜聿明建立的九个保安区司令部十一个保安支队, 及青年军第二o七师,分别扩编为新三军、新五军、新八军和第六军,使国民党在东北战场的部队恢復到十个军,五十余万人。还从苏北调来原东北军王铁汉第四十九军,把骑兵支队编成骑兵师,把楚溪春任命为渖阳防守司令官。 还没等陈诚坐稳屁股,东北民主联军发动了大规模的秋季攻势,在长春、吉林、四平地区和北宁线锦州至义县地区,连续歼灭国民党军队数万人。他没出一个月感到心灰意冷了。但他还得死虎皮硬撑着。他晚间给夫人谭祥打电话,只是在电话中说:“我很累呀,不是个滋味儿。”谭三小姐转告给陈诚:“千万别再追究熊式辉的事了,皇太子出面了,亲自找到蒋夫人,蒋夫人亲自把我找到她的卧室,要我通知你要疏通开。我已应下了,想到将来还要找蒋夫人办事呀。”陈诚说:“那就饶了这只熊吧。”其实他也无能力追究下去了,也不敢再追究。听说熊回到南京,当面挨蒋介石一顿臭骂,说他是不自爱的草包。骂后不久又任命熊为战略委员会主任,还是铨叙中将挂上将伤。谭祥并告诉陈诚,蒋夫人透露,美国总统杜鲁门派魏德迈带访华考察团来到南京,是来华支持落委员长打内战的,先到上海、北平、渖阳、济南、汉口、青岛、台湾等地视察。听说蒋委员长要力争魏德迈留华担任最高军事顾问,权力同过去的马歇尔一样,甚至委员长有什么权力,魏德迈享有什么权力。要陈诚很好招待魏德迈。就在这时打断了陈诚的热线电话,作战部门向他禀报,在长春又被共产党吃掉了一个团。 这时陈诚知道东北民主联军转入战略反攻。他赶忙调整军事部署,将十个军分为第一、第六、第八、第九四个兵团,採取“倚托重点、向外扩张”的机动防御方针,以图在北宁、中长两路实行重点防御,并伺机打通锦承路,保护渤海湾海口。 此刻,林彪、罗荣桓率领的东北民主联军,首先把陈诚北宁路的防线突破了,沿铁路把电话线割断五十公里,在杨家杖子附近把增援部队歼灭三个师一万五千余人,迫使新六军南援锦州。 ●魏德迈来华考察 魏德迈从北平来渖阳了,陈诚亲率一大拖军政要员到机场迎接。魏德迈一下飞机就握住陈诚的手说:“陈将军,我在飞机上看到飞过的地方都很平静,但愿我回去时坐火车也平安畅通就更好。”陈诚见魏德迈比在南京时消瘦些了。他知道魏德迈没有当上驻华大使,窝火太大了。他心里知道:北宁路已经变成一条死蛇,火车开到锦州都很困难,可他还是红着脸应酬着。 晚间陈诚设盛大宴会欢迎魏德还将军,然后在马路弯励志社举行舞会。酒足饭馆玩够之后,陈诚陪着魏德迈在官邸晤谈。 魏德迈讲到他同美国总统杜鲁门在白宫的会见。说杜鲁门对中国绝非置之不顾,杜鲁门随时注意着来自俄国的消息,想在大选之前对俄关系能有所和解,可带来的大多是沮丧。史达林在莫斯科演说,把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发生归咎于资本主义,并断言只要资本主义还控制着世界无论哪一部分,和平就没有希望。苏联必须重新武装。看来要把生产消费品的事情统统置之脑后。杜鲁门几次约见艾森豪,要他在欧洲制造备战的气氛,这样要把史达林两条腿始终绑在战车上,慢慢就会把他拖垮。可惜,麦克阿瑟并不和杜鲁门配合,目前在亚洲不是制造战争假象,他总想动真格的打上一场,这样就中了史达林之计。 在比德尔·史密斯将军在莫斯科会见史达林时,一开始他就提出总统指出的问题,资问苏联过分忙于备战,这会使和平的船在备战大潮中颠簸。 史达林这次出人意外地抛弃过去不等意见听完就开炮的作风, 只是问了句:“美国订了多少侵略计划?” 史密斯将军说:“我们没有任何侵略计划。我们拥护联合国宪章原则。” 史达林抽响他的大菸斗,开始反攻,以他特有的冷酷表情作了回答:“我谴责美国和英国结盟反对苏联。” 史密斯问:“何以见得呢?” 史达林大声地说:“邱吉尔在富尔顿的演说,是一种挑战的、好战的极不友好行为。在苏联,要是有人发表矛头指向美国的演说,那是决不允许的。显然美英在世界上制造铁幕,而不是苏联在制造。” 史密斯只得重申:“我们无意和英国结盟。铁幕的说法,只不过是反映了美英两国似乎是共同具有的万种看法而已。” 史达林说。“邱吉尔的看法,不是遭到你们的议员的反对吗?我想华莱士先生和总统的看法是不一致的,但华莱士先生,是公正的吗?” 史密斯最后问道:“俄国打算要走多远呢?” 史达林冷冷地回答道:“我们不会走得太远。我们的脚步从来不听别人的号声。” 史密斯听史达林这么一说,他认为史达林承认他已走得相当远,而且心里是有数的。他缓和地说:“史达林大元帅,杜鲁门总统非常希望您访问美国。”
第101页 史达林站起身时说:“我希望和平,和平是公平的。这是联合国的法则。”会见结束时他握下史密斯手说:“年岁不饶人啊。我的医生嘱咐我不要旅行,我的饮食受严格的控制。我将写信给总统,表示谢意,并解释目前不能应邀的原因。” 杜鲁门对华莱士连着带挑战性讲话,到了不能容忍的程度。华莱士总感到自己够个总统的材料,势必助长他的行动上的傲慢。在史密斯出任俄国大使,动身去莫斯科之前,华莱士问这位新任大使对莫斯科採取什么方针?杜鲁门认为他越职扮演了总统和国务卿的双重角色。他的商谈商务的讲演稿,请总统过目,他向总统表示:我既不反英,也不亲英,既不反俄,也不亲俄。总统看了演讲稿认为和他的观点一致。讲演的时候加进去指责美国对俄国进行威胁,美国只是在谈判桌上空喊和平。指责美国力图建立一种力量优势来威胁他国人民。他嘲笑杜鲁门关于制订国际性控制原子能的切实计划的设想,他指责政府怂恿那些主张对俄国发动预防性战争的军人。这使美国外交政策混乱,一场全球性的大争吵爆发了。杜鲁门不得不使华莱土解职。 用杜鲁门的话说,这阵子他紧张透顶的努力,使华莱士解职端正美国外交政策,贝尔纳斯国务卿因病辞职,马歇尔任国务卿。这阵在中国两党没能签署和平停战计划,国民党军队在全国战场上都在吃紧。在这种情况下杜鲁门召魏德迈来白宫。 魏德迈对马歇尔意见一大堆,他没有当上驻华大使,白白弄到手一套大使礼服,他接连写了几份揭露马歇尔使华的一意孤行的计划,使美国对华政策失败了,造成蒋介石有失掉中国的可能性。当然,杜鲁门总统极力维护马歇尔,说魏德迈的报告有私人成见,是十分偏颇的。政府中有些人,认为魏德还是小人,他对马歇尔是恩将仇报。魏德迈宣扬他要写本马歇尔使华的秘闻的书。在这种情况下,总统派魏德迈组织考察访华团。杜鲁门说:“魏德迈将军,这次访华任务我斟酌过了,没有比你再熟悉中国、了解中国的人选了。我想你会应下的。” 魏德迈进白宫之前,他并没想到派他考察问题,而想到又是调解他和这位刚上任的马歇尔国务卿的关系。当听到访华考察时,他立刻想到蒋介石败在共产党人手下了。他看着总统说:“阁下,派我访华,我十分愿意去,因为我对中国有一段很深的感情。”他心里另一个念头是看看他离中国后,马歇尔那一套给蒋介石带来多少麻烦的事情,他虽然平日里非常注意这方面问题,但还是比亲临其境要知道的少得多。 杜鲁门高兴地说:“将军你在中国的军事当局中有很好的威信。” 魏德迈这个有点德国日尔曼血统的将军,对这话的意思是理解的,他说:“阁下,我的使命是着重于军事还是经济呢?”他所说的军事是说指挥打仗问题,因为在中国还驻有美国海军陆战队。 杜鲁门说:“目前国际形势,俄国虎视眈眈,我们还是以关心民主和平的考察。带有马歇尔使华的继续。不过,将军你是着重考察当前,以卜未来。” 魏德迈有些卖弄地说:“蒋介石的日子不会好过,他过于自信和独裁。他的军队装备太差了,物资奇缺,他又想把持整个中国,是难应付得了共产党的。美国多年援助不能前功尽弃,我们的经济援助是为巩固蒋介石的制度。如果蒋介石失败了,美国国会和人民对在华工作过的,甚至罗斯福总统和我都要受到指责。更重要的是俄国在亚洲的政策就能得以扩展,美国在国际上的威望和安全都要受到损失。” 魏德迈对俄国、共产主义是痛恨的,他像勇士一样肩起访华的重任了。他明里是支持蒋介石打内战,而又不钻进战争的阴影中去。 魏德迈很快飞到中国南京,可谓是旧地重游了。他一下飞机感到南京变化很大,到处可见国民政府的高级官员,时间不长却修下了许许多多的公馆。另外看不见战争了,整个南京上上下下都处于张罗国民大会,和蒋介石竞选总统的热潮中。国民政府国防部要促和驻华大使馆官员把他从机场安排到国防部外事官员招待所,他没有到下榻地,就被直接拉到驻华使馆,司徒雷登大使在院内迎接了他。两个人都迫不及待地进行交换意见。司徒雷登说:“现在问题严峻,蒋军在各个战场都处在不利地位。最甚的是东北战场。蒋军太腐败了。” 魏德迈皱紧眉头,半晌说:“只有紧急输血了?” 司徒雷登摇摇头又点点头说:“我觉得美国此刻再唱阴阳两面是不行了。大量不计后果的经济援助,装备蒋军,甚至……”他把两只手合掌抱在胸前。 魏德迈眨眨眼在心里说:司徒雷登不管多老,还是个白面书生,确切说是带血腥味的传教士。他吸口气说:“中国是内战,美国出兵,必引起国际波澜,俄国可能正在等候这一时机。” “前几天,我跟王世杰吐露过,‘东北可以国际共管’。”司徒雷登敏感地说。 “由谁?美国?俄国?再加英国?” “不会这么多国家。” “由美国?俄国还没撤出大连、旅顺,一转身就占领了满洲。”
第102页 司徒雷登不言语了。过会儿说,“王世杰是会说给蒋的,蒋正在东北陈诚那里。” “这不是上策,今天的国际局势不行呀,反而搅乱了蒋介石的心。”一时两个人都沉默了。 王世杰亲自挂来电话,说蒋从渖阳飞回南京了,他设宴为魏德迈将军洗尘。 迎风宴设在蒋介石官邸,参加的人陈司徒雷登大使,驻华美国顾问团团长巴大维将军,中国方面只有王世杰、蒋夫人。因为在这个时候开大宴会,迎接一个曾经任美国驻华军总司令、中国军队参谋长的魏德迈中将,这会给共军抓住把柄,说美国要军事干涉中国内政。再加蒋介石不摸魏德迈这次来中国的底,他又刚东北回来,败兴劲还没过去,因此只好举行小型宴会。 蒋介石十分激动,他几次拥抱魏德迈将军,眼内含着泪水说:“将军,这次来华是雪中送炭。我们多么想念你呀!” 魏德迈也连声说:“很是想念呀,我好久就预感到要有回来的这一天呀。” 两个人连连干杯,蒋介石喝的是矿泉水了。宋美龄反倒破例喝了点酒。 蒋介石要知道杜鲁门对华政策,魏德迈要了解蒋现在的心情。双方立刻转到託管的问题上去了。 蒋介石对这种意见很反感,他说自己不是没有实力了,只是打了几场不顺利的仗,还是会有好转机的,何况毛泽东现在从延安流亡了,胡宗南兵围延安,怎么要这样败兴呢,就说东北战场,国军仍然驻在长春、渖阳、锦州、山海关,这样共管了东北,国府就失掉信任了。怎么还领导全国搞建设和剿匪重任呢?再说,这样做即使俄国不重新占领满洲,恐怕旅大也无回归还了。 魏德迈说,杜鲁门总统在他来时,只字没谈东北情况,因为这是中国内政。在美国和俄国之间还有些不愉快,因此就不会涉及到美国和俄国之内的问题,这是国联的事,没有中国提出,是不会成立的。接着他给蒋打了许多气,他认为只要蒋委员长指挥果断,战局会好转。并吐露出美国仍然支持蒋。不过要经过考察之后,美国定会再行援助。 蒋介石站起身来激动得连连鼓掌。他主动地谈了东北战场,说陈诚去后,会多方进行整饬,不久战局定会有转机的。 魏德迈说他还计划去汉口、济南、北平、渖阳,美国会给予蒋精神方面、顾问方面、物资方面的支持。他第一步将去东北会见陈诚将军。 魏德迈回到住处,蒋介石和夫人深夜赶来了。开门见山地请求魏德迈留在中国。蒋介石恳求地说:“将军,请你留在中国,我会给你马歇尔在时的权力,和我本人一样的权力。” 魏德迈激动地握住蒋介石的手说:“委员长,我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可我这次是考察重任在身,不好应下你的委託,再如我已经返国这么长时间,对军情生疏了。巴大维将军是个很有才干的军事家,只要我们同心合力,我返美之后向总统报告,我想,我的作用木会小于驻华。谢谢。” ●蒋介石的后路 蒋介石送走魏德迈之后,立即给陈诚挂电话,要他在东北很好地和魏德迈讨论目前战局。 陈诚和魏德迈分析东北战局势态,感到非常险恶,丢掉东北肯定会给蒋家政府带来最大困难。如果打下去,国民党在东北兵力显然抵挡不住共军攻击,如果这样零打碎敲地进行战斗,会有许多美国军械落入共军之手,他们就如虎添翼,现在共军主力几乎是美式装备了。如果国军被堵在关外,全部被共军消灭掉,到那时国共两党的军队就会出现共产党从人数到战斗力都优于国军。 魏德迈听了陈诚到东北之后的分析,他又亲自赶到抚顺考察,回来之后两个人晤谈一夜。他向陈诚说:“陈将军,我此刻感到‘放弃东北、巩固华北,确保中华’是上策。我不贊成要国际共管,等国军有力量时可以攻回来嘛!我觉得共产党把力量放在东北了。他们攻下东北,可以说打开中国的大门,勇往无前,不可阻挡。” 陈诚表示完全同意,他说:“将军,你我所见相同,如果华北保不住,长江以南可保。把众多兵将、财力消耗到长江以北,到那时,江南也会守不住的。” 魏德迈说:“回南京我会向委员长提出建议。” 陈诚摇摇头说:“委员长会有很多顾虑,目前别说退出长江以北,我看牡丹江他也不舍。” 魏德迈问道:“委员长最顾虑的是什么?” 陈诚说:“怕影响国大召开,还怕影响美国对华的援助。” 魏德迈对各地考察之后,认为就全国来看,没有比东北形势更紧张的了。他返回南京向蒋介石建议。果然蒋介石顾虑很大。 蒋介石请魏德迈,恳求美国政府和杜鲁门总统给他紧急援助。 魏德迈要到台湾去考察。他听蒋介石讲到台湾,说他和宋美龄到台湾视察过了,认为那里是块“净土”,没有共产党的一丝影响。这使魏德还产生兴趣,他感到蒋介石虽然独断专横,但还是顾及后路的。他对反共是无比坚决的。他认为台湾、韩国、日本。美国太平洋还是反共反苏的一道壁垒。 魏德迈飞抵青岛时,他特别视察海防,又和王耀武秘密会谈。在看了国民党军胶东部署图时,他授命要尽快地向胶东解放区进攻。他说:“占领胶东乃国民党军事的大计,如果国军在东北、华北抵抗不住共军,国际上起了很大变化,比如东北被国际管制,这渤海湾和大连旅顺对峙,一旦美国对中国有行动,烟臺、威海、青岛,就必须作为美国海、陆军基地。”
第103页 魏德迈转了一圈,回到南京之后单独和蒋介石会面,只有宋美龄在场当翻译。开头他提出说:“这次视察给他印象极深,比我在中国数年所体会的还要深,因为国共双方的军事力量终于全面展开了。我感到中国战场进展神速,而且双方竭尽全力在较量。使我不能不从军事、经济、政治诸多方面思考了。尽管在美国有些人夸张,说美援扔进了中国扬子江。这次找感到不尽然,我看到许多战场美援的力量所在。” 蒋介石很受感动地说:“将军,你说我们进行的这场战争总的态势、趋势如何?” 魏德迈说:“国军兵力还占优势。” 蒋介石连连点头。 魏德迈继续说:“虽占优势,但战略的主动,则操在共产党之手。” 蒋介石低下头来。 魏德迈继续说:“我回国后会公然要求中国共产党,停止主动地使用武力。” 宋美龄说:“看来是不会可能的。” 魏德迈说:“要以美国总统的身分,和俄国史达林讨论,不然亚洲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这里仍然在发生战争,就没有民主和和平。” 蒋介石抬起头来,说:“我们既然兵力尚占优势,要在战略上夺取主动,这必须有美国的援助。” “我要向总统和国会建议,往国民政府中派更多的顾问,在军事上,目前在政府军占领的地区要迅速地使美军获得更多的基地,从各方面加强国府的党政的直接监督与控制,也就是说要密切合作,而今等到了这个时机,不能再错过了。” 蒋介石连忙说:“将军,您所谈正中鄙人下怀。” 宋美龄说:“将军,战争的大敌,就是拖延时间。” 魏德迈可能被宋美龄极强的战争时间观念所触动,他思考片刻说:“委员长,您的士气不可馁。从目前说,即或满洲出现危机。我想‘将满洲置于五强监护制度之下,如不成,则照联合国宪章置于託管制度之下掰总比由共产党全面占领要好得多。” 蒋介石反映敏感,他仍然像上次和魏德迈谈过的一样说:“这样对本人和国体,在当前将开大会之际都不妥。” “当然。委员长,还不到那一步。”魏德迈又说,“用中国话说,进一步退百步, 大陆出现全面危机, 我这次视察了台湾,那里确实是共产党还没侵到的一块‘净土’。它临近太平洋,在美国强大海军庇护下是安全的。” 蒋介石有几分沮丧地说:“将军,我的中国还没有到那一步。” 魏德迈说:“亚洲风云难卜哇。” 蒋介石和宋美龄四只眼睛注视这位将军,在美国军人中称他是有日尔曼民族血统的机灵鬼。 蒋介石夫妇有挽留之意,又一次被魏德迈拒绝了。 ●败将陈诚 魏德迈还没等离开南京,陈诚已经向南京告急了,报告说共军已转入战略反攻。 陈诚赶忙调整军事部署,将十个军第一、第六、第八、第九,四个兵团,採取“倚托重点、向外扩张”的机动防御方针,以图在北宁、中长两路实行重点防御,并伺机打通北宁路全线。他想和华北相通。和长春相通,共军一时就没法未破他的集中优势兵力的一招。 民主联军识破陈诚的作战方针,这和其人一样是个保守主义者。民主联军只要不断地歼灭其有生力量,不单採取攻城,只要中长、北宁路两边驻军,不断地游击穿插破坏铁路,陈诚就会乖乖地垮台。採用进攻为主,粉碎陈诚的保守防御,秋季攻势多用“歼灭”陈诚的有生力量,冬季攻势就能大举实行。 陈诚在北宁路的防线不断地被突破,使他感到背后发冷了。他于是派出增援部队,一下子被东北民主联军抓住了,迅速地把陈的援军围在杨家杖子附近,在十五个小时内歼灭其三个师一万五千余人。 陈诚亲自下令新六军南援锦州。 中长路防线,东北民主联军从西丰、公主岭、梨树、八面城扇形攻击,很快地就把这些地区夺去了,国民党军有的被全歼了,有的被打散了,有的逃进长春和四平街了。 陈诚组织参观团赶到四平街视察、督战,其中有美国顾问,他们来到指挥所,陈明仁刚从防御工事回来,见了陈诚就说:“四平街要迅速增兵,不然共军调过头来目标就是攻打四平街。我感到东北民主联军就要下攻击令了。” 陈诚听陈明仁提到林彪,他心里很不痛快,到任第一仗就歼灭他一万五千余人。于是不客气地说:“从哪里调头,林彪不也一个脑袋吗?” “林彪,要是打欢了,真摸不清有多少个脑袋。”陈明仁看不惯陈诚依蒋家势力那种傲慢劲头。又说,“我倒也担心别把我们打懵了头。” 陈诚感到在美国顾问面前不方便再说啥,再加他知道陈明仁的脾气,把老蒋都须得说不出话来。于是率领参观团去视察阵地,心中就抱着凭我还找不出你陈明仁的差眼来。 一大熘吉普车开进四平街阻击战的铁西城防工事跟前。陈明仁领着陈诚和美国顾问走进工事。美国顾问瞪大眼睛站住了,他让陈诚过来,他问陈明仁:“指挥官阁下,这是防御工事呢?还是粮仓?”他看着已经霉烂的通粉、大米包垒的工事,我抗议,这太不人道了。”上边都有美国usa字样。
第104页 陈诚瞪大眼睛等陈明仁回答,在他刚到任时,翻杜聿明留下的卷宗,其中就有不少民众反映第八十七师在四平火车站劫走全部粮食的情况,说‘四平不平,抢烧一空’。在陈诚则到渖阳,辽北省主席刘翰东向他告发七十一军抢粮的事。他声音很高地说:“怎么能用粮食垒工事?太可耻了。” 陈明仁声音也挺高地说:“没有这些粮食,我当时怎么能那么迅速地把被冲垮的工事重新垒起来?没有这工事,我怎么坚守四平四十四昼夜!” “粮食在战时多么重要!” “脑袋比粮食还重要!” “刘翰东告发你们第七十一军是抢粮军。” “刘翰东要逃跑,被我的机枪堵住了屁股,但没有堵住胆小鬼的嘴。” 这样闹了个不欢而散。陈诚回沈后立刻报告南京蒋介石,说美国顾问抗议。请求撤陈明仁的职。蒋介石同意了,陈明仁立刻被调往南京任总统府中将参军。第七十一军将领和士兵对陈明仁有感情,他们死守过四平,说:军长胸前挂勋章,手拿撤职令一张,眼望四平泪汪汪,叫人心寒犯思量,下次打仗不拉枪,放开两腿逃他娘。 陈诚从四平街刚刚回到渖阳,东北民主联军就包围了四平、开原、西丰、抚顺,这里国民党军队发出告急。他急调新一军南下四平,又命新六军转头回援铁岭。 侦察部队和侦察飞机,向陈诚报告东北民主联军主力挥师北上,有六个纵队围攻长春、吉林地区。他还没有想出对策时,这些地区的外围据点已尽被歼灭了。他命令部队向东北民主联军反扑,互相展开围攻反围攻,反扑反反扑,在五十天战斗中,国民党军队被歼灭了近七万人。 陈破坐飞机去督战,并往各战区投入大批空军轰炸,但反而丢失了海城、朝阳、阜新等战略要地。他有一次从飞机上下来,差不一点一头摔倒在跑道上,他被送到官邸,大口吐血。 陈诚经医生抢救脱离危险,他当夜通过锦州、北平往南京官邸给谭祥挂电话说:“意曼我爱,我一切都顺利,只是最近胃口……” 谭祥没有听清唿其小名,说:“德馨,和共军打仗要抻着打,不要胃口太大了。要慢慢地把他们吞掉。” “不,不,意曼,我胃不舒服。” “德馨,胜利,一激动也对胃不好……” 他们的每日一电,被战场告急电话打断了。陈诚按着胸口愣怔在电话机前,他真想说,让爱妻去找宋美龄在委员长面前说个情。 陈诚日夜不安,打通锦承铁路成为木可能,保护海口护住北守路非常重要,不然关内派来援兵也没法到渖阳,一时只有维护现状,相机转入进攻。 双方都在中长、北宁这两条大动脉上下功夫,民主联军壮大了,根据中共中央指示,在秋季攻势中,战略进攻採取大兵团作战,首先向国民党军兵力薄弱的南线发动进攻,调动其北线南援,尔后乘机向北线出击,南北交叉进攻,大量歼灭国民党军有生力量。 陈诚侦察出共军兵力一会散,一会聚拢,他在作战地图上不住地标出记号,以北宁路、中长路为主轴,他看着有些胆颤心凉了。共军的兵力调动,活像一把大剪刀,在他头顶上铰着。他咬咬牙纠集第九十三军四个师、向热东进攻,摆出穿过长城和华北国民党打通一气的架式。这计划还未等实现,第九十三军发现迎头过来的共军大部队有排山倒海之势。 陈诚把军队稳住十五天,突然下令第四十九军再犯杨家杖子。 东北民主联军第八、九纵队和一个独立师把国民党第四十九军夹击在里边了,双方展开了四十七个小时的激烈战斗,打得第四十九军军长王铁汉仅率二百人逃脱外, 军队及二个师四个团一万一千七百余人被歼,第一 0 五师师长于泽林被俘。至此民主联军在辽西三战三捷,共歼敌一万六千三百余人。 民主联军三纵队奔袭开原东北威远堡,激战十九小时,全歼国民党军第—一六师,俘师长刘润川。七纵攻克法库,全歼保安七支队一千七百人。收復梨树、伊通、西丰等县城及江蜜峰、八面城两重镇,以及叶赫车站等重要据点十几处,升国民党军第一二o师一个团和第—一七师全部。 仅一天多时间,计歼敌一万二千八百人。俘第二十一师师长郭惠苍。 在这种紧急情况下,蒋介石偕宋美龄及军务局长俞济时等人从南京飞北平,召见李宗仁、孙连仲、傅作义举行军事会议,以应付国民党军在东北及华北的危急局势。会上蒋介石说:“我这次不去东北,我怕辞修紧张,打几个败仗,谁都打过,怕就怕把信心打掉了。我们战场像国土一样,东方不亮西方亮,那里吃败,这里还吃胜呢。我们打的整体战。”他两眼看着李宗仁,眼神是唤起对方共鸣。 蒋介石、李宗仁、孙连仲、傅作义他oj虽然坐在一个蒲团上,但却各念各的经。他们说话都卷着舌头,掰着手指头,盘算在心头:计算自己的兵,安排自己的将,那是他们的权,他们的命根子,不用说一举一动,就是说话声音大小都和兵有关系,和权有联繫。 蒋介石把他在国民政府“国务会议”上的讲话又端出来说。“国军现在的战略,在华北、东北仅图控制北宁、平绥两路线,将集中兵力消灭华中‘共匪’。”他说到这里见在座都把腰板挺直,可是放在桌面上的手,都抽到桌子下边去了。他们怕抽调他们的兵,那像掰他们手指头了。
第105页 蒋介石见大家不吭声,鼓气地说:“今冬消灭刘伯承部。” 这时李宗仁副官走来,向李宗仁小声地说了几句。李宗仁挥下手让副官退下。 蒋介石说:“我看华北和东北能连襟作战,共军在东北就不会那么猖狂了。” 李宗仁说:“在东北,我们急于想过松花江,结果吃了战线拖长的亏。”他是说蒋介石吃过亏了。给蒋介石吹吹风,要他收缩东北兵力,固守锦州,作为他华北的屏障。 蒋介石沉思一下说:“东北兵力有十三个军之多,有五十五万人了。” 李宗仁说。“往往中途投入兵力,发挥作用不大。” 蒋介石问:“这是为什么?” 李宗仁说:“心理态势木佳。”他摆一下手,一个穿军装没带军阶的人走进来,他向蒋介石敬个礼,好像就地转个圆圈儿,给大家都敬了礼。 蒋介石严肃地问道:“你是谁?” “报告委员长,我是第四十九军军长王铁汉。” 在坐的人都愣怔一下。李宗仁解释说:“他的第四十九军刚出山海关,就遭到痛击。” 王铁汉说:“共军来势太勐太快了,我们还没有落下脚跟,就遭到迎头痛击。” 孙连仲问道:“你们两个军,共军两个纵队外加一个独立师,他们的武器不如你们,怎么也能顶个两三天呀,四十七小时就全垮下了?” “我们两个军还没拧成一股力量,就被共军穿插隔开了,不然会打一阵子的。”王铁汉用手比划着名说。 傅作义说:“往热东进军是指挥上的错误。是出击和防守没有结合起来,距离渖阳,甚至锦州都较远,形不成拳头就被共军歼灭了。”他也是主张收缩东北兵力于锦州的观点。 李宗仁看着蒋介石,他摆手想让王铁汉下去。他知道第四十九军原是东北军,蒋介石过去不当嫡系,在东北战场用东北军会在心态上给东北人一点安慰。国防部已经下令马占山、万福民张作相为剿总副司令,张学铭都任命为中将高参了。眼下第五十三军参加保卫渖阳。但蒋介石这招子不灵,他忘了这是打内战。此刻他在看蒋介石怎么处理这一问题。 蒋介石问道:“王铁汉,你打算去哪里?大家想他只有挨枪毙了” 王铁汉回答:“我打算……。”他浑身发抖了。 蒋介石知道第四十九师改编成第四十九军的,陈诚在整编上是有一套的,他说:“你到省里当省主席吧、第四十九军让给郑庭笈再去组建。” 王铁汉带着感激心情,低头侧身倒退着退下去了。蒋介石接着说他对华北战区最为信任、希望大家共同渡过难关。不为共军暂时胜利所动摇。他这次到北平没有惊动东北,虽然李宗仁在会议开始时插了个王铁汉,但蒋介石还是不去打扰陈诚在东北战场的主动指挥,他多么希望战局有好转。但是经过这次会议,他暗中有个打算,陈诚再抵抗不住,他下决心放弃东北保华北。这是他的变态心理了。在他返回南京时,由宋美龄给陈诚挂个电话,说谭意曼给他捎个全家平安的口信,这是暗示安心大胆地打下去,希望战局迅速地好转。 陈诚自己欣赏的“倚托重点,向外扩张”的机动防御方针,扩张两次,像瘟鸟伸翅膀似的,刚扑拉两下就被砍掉了二这回他一面扩编部队,一面收缩兵力。这种像下棋子似的整编是他的拿手好戏。他接到宋美龄从北平打给的电话,感激之后、决心要打好这一仗。挽回越陷越深的失败。他捣七扯八一阵子又新组建两个军,以十三个正规军固守渖阳、锦州、四平、吉林、长春等大中城市,虽然无力再扩大地盘,但也不能把家底全抖擞光了。 还没等陈诚端上一口气,东北民主联军展开了冬季攻势。他们攻克吉林,后主力转至北宁、平绥两线及组织野战兵团展开机动作战,将主攻方向转至北宁、平绥两线,使渖阳、锦州间,锦州、山海关间。山海关平津间,天津北平间,北平张家口间均为很好的作战地区。现在国民军队已被迫分散于黄河长江间六七十个战场上,採取战略守势。东北民主联军兵力不太大但尚有许多运动战机会,且可大量歼灭分散守备之敌。 ●在东北解放军有四十二万 东北民主联军利用河川结冰的行军方便,战区在千里冰雪的辽河平原展开。国民党军队多是南方人,天气严寒,对他们不利。东北民主联军拿出九个纵队的兵力,在广大地方武装配合下发起了冬季攻势。首先以第二纵、第七纵、第二十九师冒严寒浩浩荡荡踏着千里辽河向渖阳外围进军。他们突然包围了法库、彰武等城,同时并以一部分兵力向锦州、义县等地进击。 陈诚这时恍然大悟,看出共军是来围困渖阳,解除共军对渖阳的威胁,急调十五个师,由铁岭、渖阳、新民分三路向渖阳西攻击。他亲自在指挥室督战。 东北民主联军把兵力分散而又不集中,完全可以分割开国民党军解除渖阳之围的兵力。国民党第二十二师增援到法库,被第二纵队击溃了。 在国民党军增援渖阳的时候,东北民主联军辽南部队攻克了大石桥,歼国民党交警总队一千二百人。破坏铁路及通讯线路二百余里。
第106页 二纵、七纵攻克彰武,国民党军第四十九军第七十九师万余人全部被歼。接着攻克昌图、开原、北镇、海城、辽中、彰武、北票,歼国民党军一个整师两个团计两万三千余人。 八纵攻克黑山。 九纵攻克大虎山、台安,北宁城被切断多处。 1948年1月1日。东北民主联军改称东北人民解放军。林彪任军区、野战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共九个纵队和十个独立师,野战部队总计四十二万余人,开始展开大战役战斗。 陈诚据侦察到手的情报,日夜开会分析,他认为东北人民解放军的主力已经进入南满,他认为人民解放军主力已经分散,在他们还没集中起来的时机,遂在渖阳地区纠集五个军十多个师分兵三路:新六军、新三军为右路;新七十一军、新一军为中路;新五军为左路向渖阳西北作扇形龟步挺进,企图在渖阳西北与东北解放军决战,藉以维持渖阳以西、以北地区的统治。 东北人民解放军总部决心集中主力,歼灭较弱的左路国民党军。以第六纵扼守公主屯阵地,吸住敌人。第二纵、第三纵、第七纵兼程南下,并以第三纵从国民党军左、中路之间,实施战役分割,切断新五军的退路。旋即人民解放军以四个纵队将新五军团团包围。第三纵首先在安福屯歼灭第一九五师一部。第二纵、第七纵在王道屯歼第一九五师一部。 陈诚脑袋像着了大火,他亲自下令,要新五军军部和第四十三师及第一九五师残部,集结于前闻家台,让他们固守待援。 东北人民解放军第二纵第五师和第三纵第七师在三个重炮团的支援下,勇敢冲杀,全歼新五军七部、第四十三师、第一九五师残部,歼灭在公主屯的守军。公主屯战役共歼国民党军两万余人,生俘新五军军长陈林达、师长谢代蒸、留光天。在围歼新五军同时,东面两路国民党军向西增援,人民解放军展开了大规模阻击战。右路新三军、新六军被人民解放军第十纵队阻击于公主屯以东,中路新一军、新七十一军被人民解放军第一纵阻击于辽河东岸。人民解放军第一纵、第十纵阻击战共歼国民党军四千余人,保证人民解放军第二纵、第三纵、第六纵和第七纵顺利地歼灭了新五军。 接着新立屯、辽阳、鞍山、法库在人民解放军攻击下,国民党四个师被歼。第五十二军暂编五十八师师长王家善率部万余人在营日起义。驻守吉林的国民党第六十军惧怕围歼,逃向长春。三月十三日人民解放军攻克了四平。国民党军一万九千六百余人被歼。十八座城市被解放,只剩下长春、渖阳、锦州等几座孤立城市了。 ●陈诚秘密离沈 陈诚向国民党政府国防部告急之后,他被两个医官搀出了指挥室。当他恢復一阵,忍着心中疼痛和羞愧,与他夫人谭祥通话,只是勉强说出:“我爱……我胃……”就挂断了通话。 蒋介石决定率国防部次长刘斐、陆军副总司令范汉杰、军务局长俞济时由南京飞渖阳。来飞之前,他到内宅见了宋美龄,他心情沮丧极了。他吵嚷:“东北战局糟透了。陈诚无能。” 宋美龄让蒋介石到渖阳后再作固守渖阳还是退守锦州的决策。她拿出件背心说:“小祥捎给陈诚的,说他胃病犯了。说是背心暖心。”她这么一说把蒋介石满腔怒火熄了一下,不由得嘆口气。 半晌蒋介石说:“一个得肾病,一个得胃病,这些将领何时得心病。” 蒋介石带着一大拖人,从南京飞到渖阳。下了飞机就在渖阳励志社半地下室似的小礼堂召开军事会议。因为在东北天空已经发现共产党的飞机了。 各军军长和主要师长参加会议,还没等蒋介石开头,会场就炸了窝,纷纷提出“这次打了败仗,该谁负责?”一时争吵得无法收场。 陈诚只得站起身来说:“新五军失利,完全是我指挥无方,请总裁按党纪国法惩治,以肃军纪。” 蒋介石只好站起身来,摆着双手说:“仗正打着,俟战争结束后,再定功过。” 有人提出说:“今后这仗怎么打?” 有人说:“士气、心理都在往下滑坡。” “再打下去,不光是新五军问题呀,还有……” 一片沮丧之气笼罩着励志社地下室礼堂。陈诚眼看局势无可挽回,便向部属表示说:“我决心同渖阳共存亡!渖阳失守,我定自杀殉职。”他深深地弯下腰去,一手紧紧地握着腰间挂的中正短剑。 会开不下去了,蒋介石眼前是再选一员战将主持东北战场的问题。会散后,蒋介石找陈诚单独谈话时,把谭祥的毛背心交给了陈诚,说:“是小祥交给她干娘的,说这是她亲手织的。” 陈诚把毛背心捂在脸上痛哭失声了。 陈诚悄悄地离开渖阳。蒋介石同意了他去上海治病,还批准他赴美就医。 陈诚一走,引起东北国民党军政各界极为不满,并嘲笑地说:“陈诚是他老婆给织条毛裤(毛背心),在裤裆里边装着秘密信,他穿上毛裤一滑顺着大粗腿熘了。”“看他来时气势汹汹,不可一世,原来是个草包,到了紧要关头,就熘之大吉了。”“陈诚人细、鬼大、胆子小,还说要与渖阳共存亡呢,现在渖阳尚存,他却逃之夭夭了。
第107页 国大代表有人说:“杀陈诚以谢国人。”“要把陈诚解京法办。”“诸葛亮挥泪斩马道,要求落主席演这齣戏。”“中国剿匪采老鼠蛋战略,如果东北失掉,华北失掉,华南也不保,难道都像陈诚一样,逃到美国去吗?” 陈诚被这么一闹,吓得不敢去美国了。在上海国防医学院,施行手术治疗。他自己说,在病榻还怀念东北战场,深深感到有愧,只好以健康欠佳,修本请求辞去本兼备职。蒋介石批准他去台湾疗养。 不久,蒋介石任命陈诚为台湾省主席兼台湾警备总司令,以图确保台湾。这是蒋介石在人事上的绝妙安排,重要部署。认为“有台湾在,即使大陆尽失,也可復兴。” 陈诚毅然就职,慷慨万分地说:“以养病之身,骤膺重寄,自度极不适宜,惟国家安危所系,又不能不悉力以赴。且反共战争,乃一长期之奋斗,其胜负不在疆场上一时之得失,而实在政治、经济、文化、教育总体上之最后胜利。” 蒋介石却在务色另一个派往东北战场的指挥官。 ●卫立煌其人 卫立煌是蒋介石嫡系中的杂牌,他虽然在蒋介石眼中功高于过,为国民党屡建战功。成为“五虎将”之一,杀得日军华北最高司令官香日清司视卫立煌为“支那虎将”。但是还难免四次遭贬。最后在缅甸战场,完成了打通中印公路的战略任务,获得最高奖赏青天白日勋章。回国后在昆明成立了陆军总司令部,任命何应钦为总司令,他为副总司令。他对此木满,抱病就医。卫立煌结婚十二年时,妻朱韵市逝世,一直又过十年,才和刚从美国留学回来的韩权华女士举行了婚礼。婚后便带着两名秘书到日本、美国、英国、法国,西德等国考察军事,歷经一年零三个月旅行了十国后飞回上海。一下飞机蒋介石就召他面谈。 蒋介石在官邸招侍卫立煌和他的夫人韩权华女士。宋美龄和这位留学美国的女士,几乎一晚间都是用英语交谈。蒋介石和卫立煌格外亲热,几乎是促膝谈心了。蒋问道:“俊如兄(蒋比卫整整大十岁,这样称唿显得更亲近),听说你在国外时刻关心国内剿共战事? 卫立煌点点头说:“可惜,国内事情着实知道不多。欧洲诸国战后和平唿声很高。” 蒋介石立刻说:“我们何尝不想和平呀,怎奈共匪不愿和平。” 卫立煌说:“重庆谈判毛泽东都来了,以后周恩来还有几次停战签字,怎么谓之不愿呢?” “俊如兄,他们太口是心非了。” “这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 “是他们先拍的,我们也不得不应啊。” “如果真有一方停下手,不就拍不响了吗?” 蒋介石一看谈不拢了,连声说:“你还不知道底细的,你不知道底细的。”他直劲摇头。 卫立煌立刻说:“委员长,这一年多我的心荒疏了,作战地图都放下了。” 蒋介石招招手说:“俊如兄,我派国防部作战厅向你介绍东北情况。” 卫立煌慌张说:“我真的没心再从事了。” “怎么?英雄难度美人关了?”蒋介石说完对宋美龄招下手说,“你要待好权华女士哟。” 韩权华女士从蒋介石的官邸回来后,拉住卫立煌的手,说;“俊,我们不能去东北战场,那不是替陈辞修背黑锅吗?”她说着声泪俱下,抽搐几下又说,“美龄夫人说的话,奉承太多了,句句都是套子。” 卫立煌劝着爱妻说:“华,我不能再出征了,我是员外郎。” 卫立煌原是孙中山先生队的一个卫兵。参加闽西的一次夜战中,部队被冲散了,他收拢百余人,乘乱直捣敌指挥部,反败为胜。他被提升为连长。不久粤军在与地方军混战中,处势不利,他接到撤退命令,在混乱中要脱离敌军是不容易的,他急中生智,乘着战斗空隙,命令全连摸黑撤出阵地,来个急行军,脱开敌人一段距离后,才点起火把快速行军。一下子把敌人甩开二十里,敌人害怕是援军上来了未敢追击。到达指定阵地后,他立即率领部队占领有利地形,顽强抗击来攻之敌,掩护全军立稳阵脚,被提升为营长。那年他才二十二岁,众人皆喊他“小营长”。他为装老成,特意蓄起一撮小鬍鬚,歷时三十年,后来又叫他“小鬍子将军”了。卢沟桥事变时任第十四集团军总司令。他参加庐山会议,表示对日不可软弱让步,请缨北上。在北平西面下马岭、千君台,与日军第四十五联队激战二十二天。双方不分胜败。后日军调多于他一倍的军队把他包围,他指挥部队和日军比速度、比灵活、比机智,採取进进退退、打打走走的行动,全部冲出包围圈。回过头来参加保定和石家庄会战,这时保定总指挥刘峙不战而逃,十余天败退千里。由于卫的掩护刘峙才捡条命。 这时进攻山西日军遭到晋军抵抗,八路军在平型关给予日军重创。日军集结十四万兵力,企图突破晋西北防线,勐攻忻口。阎锡山急电蒋介石,要求卫立煌率部驰援山西。卫立煌在太原还见到周恩来和朱德总司令。周恩来向他介绍第—一五师在平型关伏击报垣师团,消灭日军一千多人的重大胜利。他向八路军祝贺,购置上万圆的慰问品送给八路军。这时卫立煌被任命为第二战区前敌总指挥,统辖晋北全部中央军和晋军,在忻口阻击日军进攻,进行忻口战役。日军三个师团和特种部队在飞机、大炮、战车的掩护下,对忻口勐烈攻击。房怀化以南灵山制高点被日军攻占,整个防线被打开一个缺口。卫立煌立即奔到前线察看,严令李仙洲师实施反击,收復失地。李仙洲反击失利,身负重伤。卫立煌以六个步兵师和两个骑兵旅为机动部队,用第十四集团军郝梦龄军和陈长捷军进行一次决定性反击,歼灭场垣师团,夺回南怀化阵地。立刻遭到敌人逆袭,双方展开肉搏战,灵山高地被敌人占领了,军长郝梦龄亲临前线督战,组织部队反攻。他当官兵讲话说:“一天不死,抗战任务一天不能算完。现在我都不怕死,你们大家能怕吗?”官兵们齐心回答:“不怕!”他高兴地说:“‘将军有不死之心,全无食生之意’,这句格言,只有在兇杀恶战中才能体会出来。”他身先士卒与敌展开拉锯战,白刃战,一块高地得而又失,失而又得。当敌人炮火勐烈轰击时,他仍然指挥士兵隐避炮火,当随行人员劝他避人指挥所时,他说;“我是来休息的吗?”终于在敌人烟火中他倒下了。他剩口气时说:“记住,阵地在我身上,不能让敌人夺去……”郝梦龄军长倒下了。
第108页 郝梦龄军长在卢沟桥事变时,曾请缨杀敌,他说:“我是军人,半生光打内战,对国家毫无利益。日寇侵占东北,人民无不义愤填膺,现在日寇要灭亡中国,我们国家已到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我应该去抗战,应该去与敌人拼。”他为五个儿女写下遗嘱:此次北上抗日,抱定牺牲。万一阵亡,你们要听母亲的教训,孝顺汝祖母老大人。至于你等上学,我个人是没有钱,将来国家战胜,你等可进遗族学校。他还把儿女们叫到身边,语重心长地说:“我爱你们,更爱我们的国家。现在敌人天天杀我们同胞,大家都应该去杀敌人。我若不去抗战,你们也就没有好日子过。”他大义凛然地离开家门奔赴前线。 郝梦龄的牺牲使卫立煌司令非常痛心,他带着满腹仇恨为牺牲将领向蒋介石请功,电文中称: “铣日攻击南怀化之役,我第九军军长郝梦龄、第五十 四师师长刘家琪,独立第五旅旅长郑廷珍身先士卒,肉搏殉 国。当弥留时,仍大唿所属杀敌而进,似此忠勇,足式群伦。 拟请钧座优于议恤,赐以国葬公祀,并追赠郝梦龄为陆军上 将。刘家淇、郑廷珍为陆军中将,用表忠烈而励来兹。” 这次官兵伤亡达数千人。卫立煌亲临阵地弔祭,并对官兵声泪俱下地讲了话。他最后採取暂时守势,待进一步消耗敌人后,再由右翼发动进攻。 忻口战役激战三十一次、歷时二十天,日军始终未能突破防线。当时八路军政治部主任任弼时说:“忻口战争是华北抗战中最激烈的战争。卫立煌将军指挥下的全线部队,虽遭受了重大伤亡,毫无动摇;许多忠勇将士的英勇奋斗,是值得每个同胞永远纪念的。” 就在卫立煌准备从左翼向坂垣师团发动攻势同时,从东面进攻太原的日军已突破娘子关,长驱直入,奔向太原。阎锡山在电话里向卫立煌求援说:“东面守不住啦!咱们兵力都用上了,你看咋办?” 卫立煌说:“守不住东面,一定要守住忻口与太原之间的通道,两片联繫起来,棋才能活。”他同时考虑,一旦敌人割断太原与忻口之间的联繫就有被敌人各个击破的可能。他命令部队退出忻口阵地向太原靠拢。结果卫立煌还未来得及部署,日军第二师团向南切断了太原与晋南的通道,敌第五师团进攻太原,两天后太原失守了。卫立煌只好率部至介休、孝义一带构筑工事坚守,与敌对峙。 抗日战争爆发后的第一个春节,卫立煌带着他第十四集团军的第十四军军长李默庵和第九军军长郭寄峤从临汾总部到第十八集团军总部给朱德总司令拜年。八路军总部为卫立煌的到来,召开了盛大的欢迎会。朱总司令致欢迎词说:“我们今天热烈欢迎在忻口战役中立下大功的民族英雄卫立煌司令、李默庵军长和郭寄峤军长,你们领导着抗日的中央军、晋绥军,在忻口歼灭了三、四万敌人,打了许多胜仗。我们希望中央军、晋绥军和八路军今后更好的合作,抗战到底。”卫立煌司令也致词说:“这次抗战关系到我们民族的存亡。以前我们国内自己人打自己人,费了不少物资,伤亡了不少人,那些消耗和伤亡都是毫无意义的。我们为了保卫我们的民族,流血牺牲才是有价值的。同时,在抗战中可以把旧的、坏的东西消耗掉,创造新的、好的,把旧中国建造成新中国。八路军是真诚抗日的,是復兴民族最精锐的部队。”后来卫立煌指挥所属部队在太行山区韩信岭与日军恶战二十六天,寸土不让。进行继忻口战役之后第二次阻击战。卫立煌见战略目的已经达到,根据当时当地情况,日军一定要向他围攻进剿。他身边只有指挥部和直属部队,停在这里只有挨歼,走,就会活。他遂下令向中条山转移和主力会合。当时有人说:“司令,渡汾河有可能脱开日军,可那里有共产党军队。”卫立煌两眼亮亮地说:“就因为有共产党军队,我才从那里转,如被日寇缠住,他们可以帮助,不要有顾虑,因为我们都在为民族而战。”当他率部队到了汾河,出现了困难,汾河上桥樑都被日军炸毁了。他立刻进入八路军第—一五师防地。日军从南西两个方向包围过来,要把他歼灭在石楼、白儿岭等地,还派汉奸送来劝降书。卫立煌准备同日军以死相拼,他的生路就是靠近八路军。他们眼看被日军包围住了,突然出现八路军部队迎头顶住日军,并送书要他们迅速地撤走。他耳边听着八路军和日军激战的枪声,他知道是八路军顽强抵抗才使他们脱了险。他往山西西部永和县转移,八路军护送他们到安全地带。这时他的主力在中条山脉垣曲县境内。 卫立煌假道延安去会合主力,前头侦察部队跑过来向他报告:“司令,路上贴了很多标语。”他问道写的什么词?回答说:“热烈欢迎抗日英雄部队过延安。” “欢迎卫司令参观视察。”他一听立刻停下马问道:“这里距离延安达有多少里?”回答:“还有三十里。”他一边下马一边说:“副官,找理髮师给我剪剪这长毛。”他在战斗时说过,不与部队会合不理髮。理完髮,他骑在马上还照着小镜子,用小剪刀修理了鬍子。 当他看见欢迎他的标语时, 他下马步行,连连对标语点头说:“愧对,有愧呀!日寇还占领我们国土。”他眼里含着泪水。当他还没有看见延安城时,首先听见了锣鼓声,接着从人群中拥来几个八路军干部,把卫立煌迎进入群,他们热烈地鼓掌,为首的是第十八集团军参谋长滕代远、陕北留守处处长肖劲光、交际处处长金城。膜代远说:“卫司令,一路辛苦了!热烈欢迎你取道延安。”两个人的手紧紧握着。卫立煌很激动地说:“谢谢贵军一路上的关照,使我几次脱险。”
第109页 滕代远说:“为民族生存一个目标,共同战斗,互助帮助。”他陪着卫立煌穿过夹道欢迎的人群,人们高唿:“欢迎抗日英雄卫立煌!赶走日本帝国主义建立新中国!全国军民共同抗日!”满城标语,非常隆重、热烈。” 滕代远陪着卫立煌司令往接待处走,在客厅门前,毛泽东主席和中共中央在延安的领导在等候。他们互相握手寒暄,互致问候。 毛泽东说:“欢迎抗日英雄来到延安。”卫立煌很激动地说:“谢谢毛主席的赞扬。仗打得不够好。” 毛泽东说:“忻口打得好。” 卫立煌说: “这是全国军民的支持。 ”在客厅落座之后,卫立煌衷心地说:“我非常钦佩毛主席,陕甘宁边区抗日功绩将留传后世,有幸见到毛主席,会给我毕生带来鼓舞和学习的楷模。” 毛泽东赞扬卫立煌说:“卫将军,为民族生存,坚决抗日救国,指挥部队与日军奋战,这是各个战区的榜样。”并称赞卫立煌和八路军的友好关系。然后给卫立煌设宴接风。 卫立煌参观了抗日军政大学,向学生讲了话。会后他驱车到二十里堡慰问正在养病的林彪。林彪已经得到卫立煌来看他的消息,在二十里堡村头迎接,两个将军见面先是握手,”接着像两军胜利会师一样地拥抱。然后到小客厅里落座。 卫立煌说:“将军你英明指挥威慑日军之魂,十分敬佩。平型关是鄙人学习的榜样。”他还欠起身子,以军人的姿势向林彪致意。 林彪赶忙说:“将军,“您是我军和我个人学习的榜样。举国上下,军民同心,同仇敌汽,才有平型关对日酋的杀戮。将军忻口之战役,对蹿入晋地之日寇给予重创,振奋军威,国民皆感欣快。” 两个人同感相见恨晚了,互相术时对看,都在寻找对方身上哪一点是指挥者的才能,最后两个人谈到希望国共携手建造和平。在卫立煌此刻心中老是感到不好意思,既然来看病人没有送点礼,太不像样子。在临别时互致保重,拉着手儿又谈几句。互相又说了很多鼓励的话,表示今后在各自指挥的战场上打出个模样来。 卫立煌由朱德总司令陪同参观西北战地服务团,看了以抗日为内容的文艺节目。他听朱德总司令介绍战地服务团情况,他很感兴趣,表示他要在部队也建立战地服务团,还请八路军给他引进一批人才。他说:“我们到了新的时代,不能再守旧了,要用新思想、新办法代替旧思想、旧办法,才能不被日本帝国主义的军队消灭。” 假道延安,对卫立煌来说,有很大影响。他到西安后,以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兼前敌总指挥身分,批准给第十八集团军步枪子弹一百万发,手榴弹二十五万枚和牛肉罐头一百八十箱。卫立煌还挑选北平流亡学生和陕公学的毕业生,组成“第二战区前敌总指挥部战地工作团”。在他的战地工作团里,还有个秘密的共产党支部。当时林伯渠向共产党支部负责人刘向知指示过:该支部工作是帮助卫立煌抗日。他们却向卫立煌讲了不少共产党的主张。 卫立煌感到共产党主张好。他从战地服务团找赵荣声当秘书。他问道:“你是真的共产党吧?”他问得十分坦率。 赵荣声说:“我是共产党员。”以后他和卫立煌相处得很好,经常打听共产党的政策和主张。 有一天晚上,卫立煌亲自挂电话把赵荣声找到住处。赵荣声放下电话就来了,推开卫司令的屋门,见卫司令嘴里叼根大雪茄,把头仰在沙发上,像烟囱似地唿唿冒烟。平常他没有抽菸的习惯。他见赵荣声进来,他轻轻拍下身边沙发说:“荣声,请坐。” 赵荣声坐下了。 卫立煌把身子坐直说:“我参加共产党好吗?怎么参加呢?” 赵荣声一下子愣怔住了、只是知道他平日挺好打听共产党的事。在服务团的几名共产党员是他向朱总司令引进来的,他很关心,没有其他格外想法。谁也没有想到他要求入党。这可把赵荣声问呆了。 卫立煌见赵荣声张嘴无法答覆就催促说:“你到西安去找八路军办事处的林伯渠。”说完弯腰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皮箱,取出一百元钱给赵说:“不要到军需处领旅差费了,也不要跟任何人说到哪去,不要耽搁,天亮之后就走。” 很快,林伯渠答覆说:“卫立煌要能作一个执行孙中山先生‘三大政策’的国民党员,比参加共产党对中国革命更为有利。”林伯渠的话对卫立煌后来起了很大的作用。 卫立煌看着林伯渠的亲笔信,信中有“黄河保卫华北,先生保卫黄河”之美贊。 第二年,卫立煌兼任冀察战区总司令。当时第九十七军奉蒋介石命令进攻太行山区八路军,遭到八路军的坚决反击,眼看要全军覆没,发了个十万火急的电报向卫立煌求援,卫在回电中间第九十七军军长朱怀冰。谁让你向八路军进攻的?朱没有回答。卫立煌未派部队支援,朱的三师一万多人被八路军歼灭了。当时在太行山区,国共双方军队的磨擦日渐紧张。“卫立煌约朱德总司令和胡宗南到洛阳进行和解商谈,双方还没等坐下来,蒋介石就给卫立煌打电话说:“这件事你不要管!”
第110页 卫立煌感到很内疚,设宴招待朱德总司令说:“这件事未搞圆满,真是对不起。” 朱德总司令说:“我和毛泽东主席都知道卫先生的处境不好。卫先生在必要时骂骂八路军嘛。” 卫立煌对朱德的坦诚更感到不安,当时沉默片刻说:“我宁肯保持沉默,决不骂八路军。”八路军发动百团大战,卫立煌派他部队协同作战,并给朱总司令发电报;贵部发动百团大战,不唯予敌寇以致命打击,且予友军以精神上的鼓舞。 同年年底,卫立煌参加国民党九中全会,蒋介石在会议上责备卫立煌对八路军的迅速发展限制不力,对第九十七军朱怀冰求援无动于衷,对卫立煌给八路军弹药物资表示不满。卫立煌据理力争说:八路军的迅速发展不仅在他的战区,全国各地都在发展。朱怀冰向八路军进攻,他没有收到委员长的命令,在共同抗击日军的战场上,突然攻击友军,使他一时迷惑不解。对他给八路军弹药物资,认为凡是打日本的军队,都要一视同仁。他毫不相让,问得蒋介石面红耳赤、无言对答。 新年除夕之夜,蒋介石摆家宴辞岁。卫立煌接到请柬,签名准备赴宴,到了时间他突然改变主意,“只给侍从室打个电话,说另有约会。原邀请十四人,少了卫立煌成了十三人,_这是个单数,蒋介石认为不祥,临时把秘书拉去凑数。蒋介石在饭桌上责骂卫立煌目中无人。洛阳形势稳定时,卫立煌被革去二级上将军衔,随后又免去河南省主席职务,调任西北行营主任,实际消除了卫立煌的兵权。他到西北行营两个五,突然接到蒋介石电话:“俊如兄(又由老弟称兄了),在西北你静了两个月,没有想到我还是要你活动吧。你要带远征军入缅,和向云南边境进攻的日军作战,不知你有此胆量,” 卫立煌答道:“中国人除日寇胆大如虎。”但他知道缅甸远征军在陈诚指挥下失利了,他才被再度起用。随着蒋介石的命令,接卫立煌的飞机到了机场,同时命令中给卫立煌恢復了他的二级上将军衔。当时卫立煌坐在飞机里,心里实在不舒服,为国家大计想,不然,他才不去收拾陈诚的败局。 ●被迫上任 这次蒋介石又要他去东北收拾陈诚的败局,他心里又是不舒服,尤其妻子被宋美龄劝得在他面前流了眼泪。他找到蒋介石宫邸,当面说:“辞修已在东北驾轻就熟,现在换人不好。对各级长官及士兵都不好。” 蒋介石连连摆手说:“俊如兄,他要是能胜任,我就不惜重你了。” 卫立煌没有吭声,从蒋介石宫邸返回住处,想找些旧部下商量一番,怎么能不到东北战场去,这半年来陈诚和共产党的较量。已成败局。他驱车回到家,总参谋长顾视同比他先到一步,正在客厅里等候着呢_两个人见面没有更多话可说。顾祝同说:“俊如老弟,现在全国各战场都在开战,你又得出山了。” 卫立煌吸口气说:“这场战争我真摸不着头脑,这个山怎么出呢,墨三兄,容我思索思索吧。” 顾视同临走时说:“俊如,思索一下可以,但时间可不能再长了。” 顾祝同刚走没有几分钟,蒋介石的智囊张群又赶来了。卫立煌心情舒服些,他跟张群是老朋友,本想找点推卸掉东北剿总司令的办法。还没等他开口,张群很斯文地说:“俊如兄,委员长请你到东北战场,那里的战局确实紧张,陈诚说下了大话,结果比杜聿明打的还糟糕,现在派谁去指挥那一摊,都是缠手绕脚的事,打好,还会有人认为陈诚打下好基础,只是身体坏了支撑不住罢了。要是打败了,这个嫌得由后者担了。”他赫赫扬扬地说了这么一大套。 卫立煌没有听出个头尾来,不知张群是劝他去东北,还是不去东北呢?于是说:“岳军老弟(张比他小两岁),人走时气,马走膘,陈诚在这个时候生病了,这还有打好的预兆吗?”他使劲地摇摇头。夫人两次走出内室,亲自送茶,她那种眼神,就是不让他应下这个差事。 张群见卫夫人回到内室,他才单刀直入地说:“俊如兄,目前这情况,事情很明了,东北战场胜败不论。那里是口陷阱。没有雄韬大略接手就是败仗,有雄韬大略呕心沥血转危为安也非易事。到了这般地步,我想委员长是考虑到非君莫属了。” 卫立煌沉默半晌说:“官不打病人,我这阵子赋闲,楞把身体呆坏了。扑到战场上,我担心把老骨头扔在东北。再者说我的思想旧了。” “老兄,我看你是考虑仗打败,怕把面子丢在东北。”张群熟悉卫立煌的脾气,这句话不是将对方一军,也是欠欠卫立煌的屁股。 “还怕丢什么面子,这些年我的面子还在脸上吗?”卫立煌声音提高说,“这些年国内、国外我给谁挣了面子?陈诚,我是他的替身对两个人又步些家常,张群才离开了。 张群离开卫府,前后脚工夫,陈诚夫人谭小三来了。卫立煌夫人赶忙地迎接。小三一把拉住卫夫人的手,说:“权华妹,你快救救姐姐吧!”接着小嘴一张痛哭起来,差不点滑跪下身子抱住卫夫人的腿。 这一幕使卫夫人感到震惊和有些肉麻,她害怕被内宅佣人听见,她用英语和谭祥说:“啥事值得这么委屈呀。快快坐好再谈,要是咱们姊妹的事儿,我会帮助的。”她心中通亮,谭小三登门还不是为了他男人陈诚从东北战场拔出腿来。宋美龄话里话外已透露了。哪里是客,这是来哭丧的。
第111页 谭祥小嘴一撇撇地喘口气儿说:“权华妹,我家辞修身染重病,东北战场又打得那么热闹,他大口大口吐鲜血,虽然以党国为重,但身子骨也是本钱哪。”她边说,边把眉头皱得紧紧的,眼泪还是一对一双地从粉红的面颊上滚下来。 卫夫人心里想:这个傲慢的女人,出自名门官宦之家,男人是高官厚禄的有权势的大人物,今天能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来求情,我的天哪,东北战场不定打得多么糟糕呢?她还稳住神问道:“陈夫人,东北战场打得热闹,陈将军还吐了鲜血?唉,我们女人对自己男人哪有不关心的。” 谭祥掏出手帕拭去眼圈周围的泪花说:“权华妹,我是来请求卫将军出马东北,委员长是谁都不信任,只有信任卫将军,他能去东北,就把辞修替换下来到上海治病。我是来向妹妹求情,请您在卫将军面前说上几句。”她又连连施礼,看着怪可怜人的。 卫夫人表示同情地说:“陈将军是该治病。俊如他在委员长面前不知是怎么说的,他多年赋闲打仗也生疏了。男人们谈国家大事我从来不过问,因为我出生在小家子,没有支持男人的根基。不过,陈夫人您来了,我会从旁规劝几句,要能使陈将军治病,这是应当做的好事。”她这番话是有分寸的,她知道自己男人在上压下挤的情况下,他又是个讲义气好面子的人,恐怕顶不住,还是要出征东北,因此不能把话说封门了。 谭详能用几滴眼泪换来这么几句话动话,心里就有几分底了,她用手帕揉揉眼皮,要卫夫人陪到前堂客厅去见卫立煌。 卫立煌请陈夫人落了座,他已看出陈夫人的来意,于是开门见山地问道:“谭小姐,辞修的病是很重喽?我想东北战场上的紧张,天气又不如南方温和,老病容易勾起来。我很关心辞修的身体。”他尽量把话说得婉转些,何况看见谭祥眼珠红了,眼皮肿了,心里有几分怜悯。 谭祥很机灵地说:“卫将军,多谢你的关心,辞修会感激你的支持,除了您,谁也支持不了的。委员长只是信任您哟。” 卫立煌心里说:这些把人往坑里推的人,嘴巴都够甜的。于是说:“我会帮助的。我会帮助的。” 卫夫人送走了谭祥,有些埋怨地说:“俊如,委员长那边你没答应下,为啥答应她呢?这你会得罪很多人的。”她噘起嘴巴了,这种怒嗔劲儿还很少见,他们还是没出二年的新婚呢。 卫立煌先是哈哈大笑几声说:“我不回国就好喽,我讨厌打内战。可是回来了,这压、拉、劝、哭抗不住呀。答应下谭详,就是顺了宋美龄呀。” 不大一会儿,蒋介石电话来了,说:“俊如,你应下意曼的请求了。美龄向你致谢呀。” 卫立煌立刻说:“委员长,我还……” “命令我已经下了,你任东北剿匪总司令,东北行辕代主任。下午就见报了。”蒋介石声音很大、很严肃地说,“你准备在何时动身?” 卫立煌长吁一口气说:“委员长,我还有三点要求。” “俊如, 你来面谈吧, 三点,三十点我也应下来。”蒋介石放了话筒时说,“我在等你,快来吧!” 卫立煌一听命令下了,报纸发了,赶忙地到蒋介石的官邸。蒋介石正等着他呢。一见面就抓住他的手说:“俊如,东北半拉天必须由你去撑了。”说得卫立煌干眨巴眼说不出话来。半晌说:“委员长,让我去东北主持行辕,真好比打鸭子上架。前三任长官均比我卫立煌有才干,只能打到这种地步,我真不敢伸手接了。既然委员长派我去,请委员长将东北党、政、军交给我,这是第一点。” 蒋介石连连点头说:“好的,既然派你去,我就应该给你大权。” 卫立煌觉得这党、政、军大权在握,心里舒坦些了说:“第二点,辞修整编的十四个军一定补齐。要迅速地恢復丧失的四个军,由关内增派部队充实兵员和补充装备。没有足够的军队,是稳不住局势的。” 蒋介石应下说:“理应如此,辞修善于整编,我看有个眉目了,你去抓紧吧!” 卫立煌继续说:“第三点,有事我多请示委员长,希望军委国防部各部、厅、局尊重我的权限,不要乱插手,不能朝令夕改。”他说完浑身并没有壮气,软榻榻地依在沙发里。 蒋介石说:“这三点我完全同意,你多咱动身吧?” 卫立煌知道大局已定,说:“委员长,丑话说在前头,我这个人作战思想保守呀!这是致命一点呀!” 卫立煌和蒋介石打了无数次交道,大沟大坎深坑暗阱都没少过了。没有一件事不是办得非常揪心拉肝肺。因此凡是一提和蒋介石见面,真是大半拉脑袋瓜子疼。这次他被搬出也好,被请出也好,蒋介石总算不打奔儿地连连应下他提出的三个条件。最后他听蒋介石提出副总司令人选是:杜聿明、郑洞国、范汉杰、梁华盛、孙渡。 卫立煌思考一下,他知道范汉杰是蒋介石最大亲信,而孙渡是和范接近的。蒋介石如把主力撤到锦州,他就是光杆司令。杜聿明显然是虚设,他已经不在东北,是蒋介石放点威慑力量,郑洞国和杜聿明关系密切是老搭当了。但郑洞国的兵力在四平街、公主岭、长春一带,看出从长春拔不出腿了。关于罗卓英这次没有列入副司令名单,这也是早就想到的了。陈诚接替熊式辉为东北行辕主任,陈妄想创造奇蹟,以挽东北败局,他把罗卓英请到渖阳,任行辕副主任,他们在缅印远征时有段关系,再加郑洞国、廖耀湘、孙立人、郑庭笈等名将虽然有个投缘不投缘但都有关系牵连着。罗到东北后,协助陈整顿军队,裁併机关,控制金融採取些手段。可惜陈诚在一片责骂和老婆的泪水中脱离东北了,罗也就随之南下,任东南军政副长官,协助陈诚经营台湾,改编整训败逃的国民党军队去了。
第112页 卫立煌心中有数,老副司令当中一定要加上陈铁、万福麟、张作相、马占山等为副司令。陈铁是第十四军旧属。为此,他对蒋介石说:“有些旧部是重感情的,身边有几个也能谈谈知心话,挡四面风。再加东北地区复杂,旧观念强,起用东北籍老将,也是团结的象徵。” 蒋介石心中有数,这些老人连大腿都拿不动了,手下无一兵半卒,只是挂个名儿何乐而不为呢。 卫立煌他心中有打算,保留赵家骏为参谋长,表示他改变陈诚排除异己的作风。他对陈诚、杜孝明原班底一律留用,使这些人乐于为他效命。他知道渖阳主力都掌握在廖耀湘一人手中,他要拉拢廖耀湘,目前而又不把他提到副总司令地位。他要把各军师抓住,便任命陈铁、彭杰如为副总参谋长。陈铁、彭杰如和廖耀湘是故旧、同乡,又是黄埔同学关系。卫立煌的这些要求,蒋介石都点头答应了。 卫立煌这时才以就职的东北战场指挥官的身分说:“委员长,得准许我到达东北之后有个调查研究时间。” “时间不要太长了。”蒋介石说。 “时间不长,但是遇见的诸问题,我自己来请示委员长,或者我随时派人见委员长来商定大计。” “我要随时到东北、华北去的。”这样卫立煌从南京飞到北平,他和李宗仁、孙连体、傅作义见面了。这次见面几个人都很冷漠,在飞机场迎接卫立煌时,李宗仁对傅作义说:“宜生,我老觉得俊如,他来的太不逢时了。”正好天空有只鹰在打踅,他用手指给在场人看。 傅作义两眼瞟着天空,他把皮大衣领子往起围一下,没有吱声,不过两眼没有离开这一灰熘熘的天空。 孙连仲往傅作义身边靠近些说:“宜生老弟,方才德公说,卫立煌来不逢时。我看谁也不逢时,这个时代把咱们抛开了。” “仿鲁兄,德公也不逢时吗?听说他还要竞选副总统呢?”傅作义眨眨眼说。 “有可能吗?蒋和他坐不到一条板凳上吧?那么孙科等人呢?” “德公背后也有靠椅。” “孙科背后有老蒋,德公背后还会有谁?” “老美,不比老蒋硬气吗?” “老美,要搬新鞍子?” “看这个时代吧,这仗越打越难。” “二位在说什么?”李宗仁问,但他俩还看着天空。 “德公,我们在看这只打踅的鹰。”傅作义用手指指说。 “宜生,有什么高见?” “德公,我想卫立煌,好比这只鹰,大地上空空还能踅着什么呢。” “宜生,我看他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陈诚给他留下的是失败。” “德公,卫立煌这个人有他自己的打法。他不会钻陈诚的笼头。” 李宗仁说:“我巴望他牵进咱们的槽头。” 飞机降落下来了,卫立煌向机场迎接的同僚们把着手,看出他筋疲力竭,满脸发灰。他和李宗仁、孙连仲、傅作义握手后说:“各位前辈,我在这落落脚。” 李宗仁说:“俊如。为你接风。” “谢谢德公,谢谢诸位。美酒一杯就够了。” 晚间,见巨头在北京六国饭店为卫立煌摆了鸡尾酒会。接着卫立煌和李宗仁、傅作义等会谈。 李宗仁开场说:“俊如,到东北指挥作战,希望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到会的同僚轻轻鼓着掌。 卫立煌说:“路过华北拜望德公和诸位,东北的棋辞修走到哪一步我还没看见,不知怎么动棋子儿,也许错动一个棋子儿,全盘皆输。” 傅作义说:“辞修走的不是残棋,最后几步棋,往往看得清楚,动准了棋子儿全盘皆赢。” “我可不是高手,是多年不上战场的锈手。”卫立煌连连摆手。 李宗仁说:“俊如,只要不袖手就行呀!” 他们一直谈论到深夜,双方观点一致。都觉得按目前情况,把东北的军队迅速地撤到山海关里,不要在东北打了。应该守华北、保中原。也有人说,可以把军队撤到锦州。 卫立煌说,现在撤到锦州,比渖阳好守,不过,也不是上策。再晚,撤锦州,不如固守渖阳。最后他说:“就看共产党怎么安排这场战争,给我卫立煌安排个什么命运。” 卫立煌一宿未眠,第二天,带着吉凶未卜的心情飞往渖阳视事去了。 还没等卫立煌坐稳屁股,东北人民解放军又把国民党军队推向死亡一步。在收復法库的战斗中,国民党新六军第六十二师在撤逃中被人民解放军第三纵队、第十纵队截击歼灭于开原以西庆云堡地区,歼灭七千二百人。 同一天,东北人民解放军第四纵队、第六纵队攻克辽阳迅速南进,包围鞍山,发起总攻,经过十七个小时战斗,攻克鞍山,歼敌第五二军第二十五师等一万三千一百余人,俘敌师长胡晋生。 蒋介石在南京骂大街了,说卫立煌到东北迟迟不动、他要质问卫立煌安的什么心肠?这么不打、不动硬熬下去,东北那点子兵会被熬光了的。他立刻派国防部第三厅厅长罗泽阎、副厅长李村正携新方案飞渖阳。
第113页 ●蒋介石商讨东北作战方案 卫立煌进入东北视事之后,他首先着手收拢部队,集中兵力,固守要点,稳定局势,积极注意地对部队补充整训。他对解放军继续进行的冬季攻势採取稳重态度,尽管解放军攻击新民、盘山、辽阳、鞍山、法库等城市,守军将领一再告急,蒋介石再三电令卫立煌派兵解各地守军之围,他总是把主力集中于渖阳附近不动。 罗泽阎、李树正和卫立煌见面了。行辕派一个副参谋长把他们从机场接来,安顿在招待所。卫立煌问道:“二位厅长,你们带来了什么作战方案?东北这个乱摊子,什么方案也耍不开。” 罗泽阎说:“卫总,委员长问为什么四处求救时,你却按兵不动?” “他们在深渊之中向我唿救,我又距离很远,等我赶到,他早就被水淹没了。”卫立煌指着地图被他围成圈的地方说。 李树正说:“卫总,见死还是要救的。” “不能去救别人,自己也被淹死。”卫立煌很有主见地说:“共军的目的和战术是围城打援。我们不能主动去上共军的圈套。” “这样像螃蟹似的,把八条腿全掰掉了,身子还能爬动吗?”罗泽阎说。 “陈诚给我扔下的就是死螃蟹”,卫立煌诡辩地说,“只有保住身子,慢慢长出腿来再爬吧。” 罗泽阎说:“委员长的意见,将渖阳主力撤至锦州。” 卫立煌问:“把长春、四平街、抚顺等城市全扔掉?那里的守军撤不出来,伸脖等着全被歼灭,不是比辽阳、鞍山、阜新守军被歼还要惨吗?” 罗泽阎、李树正说:“卫总,你打算用什么方案?” 卫立煌说:“我主张全力固守渖阳。这有两个有利因素,渖阳是东北重镇,丢掉渖阳,就等于整个东北战场一败涂地了。锦州是个小小的堡垒罢了。再一个因素丢掉渖阳,军心、民心俱散,到那时一定守不住锦州。” 罗泽阎、李树正说:“卫总,听你说来,你有把握守住渖阳吗?” “我说我能守,就有把握,但必须按我的方案来守。” 罗泽阎和李树正说服不了卫立煌,他们带来的蒋介石方案卫又不接受,只好电告南京。蒋介石要卫立煌来南京商讨东北方案。 卫立煌把郑洞国找到住处,他很严肃地说:“不固守渖阳,陈诚在时还可以,现在我们离开渖阳,不但守不住锦州,还会鸡飞蛋打。” 郑洞国和罗泽阎、李树正一同飞返南京,去陈述固守渖阳的意见。 蒋介石在庐山牯岭见了郑洞国和罗泽阎、李树正。他们在客厅里等候,蒋介石推门走进来,噼面就问:“卫立煌为什么不执行我的将主力撤往锦州的方案?他想要干什么?” 罗泽阎、李树正一时不知怎回答了。 郑洞国说:“东北战场局势紧张,共军把大量军队铺开,所有中等城市都在他们包围之下。战局是极不稳定的,一日就可有数变之势。卫总司令考虑从渖阳这个东北军政中心移开,就不能分割开东北三省,共军就会肆无忌惮地驰骋东北,而且立刻就可威胁华北。因此卫总司令方案是固守渖阳,拉开东北和华北距离,便于拖住东北共军。” 蒋介石脸上满是怒气,说:“渖阳一旦成为孤城,固守还有何意义呢?卫立煌大固执了,他要贻误战机的。” 郑洞国没有敢多言,因为他对卫立煌固守渖阳抱有一线希望,四平街。长春这两大据点最好快撤出来。因为卫立煌急需集中兵力于渖阳。蒋介石极力主张撤主力于锦州,长春不撤。他的头脑正为目前日益恶化的战局担忧。 蒋介石大发一顿脾气之后说:“东北虽然是大战场,也要统观全局。命令卫立煌立即打通沈锦线,将渖阳主力撤至锦州。”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郑洞国没敢久停,就从庐山牯岭返回南京,由南京飞回渖阳向卫立煌汇报说:“老头子没多说,没有活动的余地,要立即打通沈铜线,将渖阳主力撤至锦州。” 卫立煌听着站起身来说:“开会吧,大家讨论一下。” 在会议上,将领们认真地研究了蒋介石的指示方案。几个主要将领发言,说蒋介石的方案保守,把军队退到狭窄地区是死路一条。现在共军在新民以西经常从铁路线穿过,新民以东巨流河一带的铁路及通讯线路也多处被破坏,这时撤出渖阳,东北被共产党夺去得就更快了。有人说共军从这四百里的路程上堵截,撤退的部队会有一半伤亡。总之大家反对蒋介石的方案。这也很明显,蒋介石不在场,大家是畅所欲言的。最后大家一致贊同卫立煌计划,不主张实行蒋的方案。 卫立煌决定再派他的参谋长赵家骧、第六军军长罗又伦飞往南京向蒋再陈理由。 三天后蒋介石在南京召开军事汇报会议,白崇禧、秦德纯、范汉杰、汤恩伯、林蔚、刘斐、方天、郭忏、桂永清、周至柔、郑介民等出席,赵家喀、罗又伦列席,郑重讨论海、陆、空、联勤全面支援东北问题。会上不知按哪个方案来支援。按蒋介石的撤出渖阳方案,这就是大撤退方案,要研究怎么才能运出这些兵来?是海、是空、是陆,吵得不可开交。讨论卫立煌方案,空军要支援战斗、侦察,海军要从哪个海港运兵?需要多少陆军能打通沈锦铁路?驻四平街、长春的兵怎么办?是守?是运出来?联勤部用什么运?枪炮弹可运多少?粮食从哪里能运给东北境内五十五万国民党兵的一日三餐?他们已经数月无粮可运了。这一阵争吵,几乎把两个方案都攻击得体无完肤。
第114页 最后一天,蒋介石还是老着脸皮要赵家镇谈谈他们的方案。赵家骧先摆出两个方案都有可取的说法,但先必须以固守渖阳为主,这样可以牵制敌人。以长春掩护渖阳,必须先把锦州至热河承德、至唐山的宁承路、宁北路打通,再把沈锦路打通才能进行撤退,做好进行撤退的一切准备工作,才能言撤。木然民心军心大涣,不但不能撤,大有寸步未移而被击破之可能。 东北战场的来将赵家镇这番话,使蒋介石犹豫起来,他也担心撤没撤出来,还撤砸了锅。他万般无奈地问:“目前局面能顶到何时呢?” 赵家骤说:“卫司令计划能顶一年以上,最糟也能顶八个月。” 蒋介石半晌没言语,接着他拿出在赵家镇他们飞到南京的前两天,共军第三纵队第十纵队攻占开原,歼暂第三十师一个团及暂第六十二师一部共三千四百余人为例。蒋介石嘆口气说:“这样打下去不等撤退,就无兵可撤了。” 蒋介石最后同意了卫立煌方案。他同时告知大家,美国国务卿马歇尔已宣布国务院正式建议以五亿七千万美元援华,支持中国的剿共战争。还说,美国总统杜鲁门向国会提请批准这一议案。美国外交委员会已通过这一议案。有一部分美元购买军火。他还宣布美国驻华顾问团团长巴大维将军将去渖阳视察。 赵家骧和罗又伦由南京飞返渖阳向卫立煌汇报,蒋介石应允卫立煌在东北暂保持现状。卫立煌积极整补军队。 三天后,蒋介石对东北仍然不放心,在南京主持召开紧急军事汇报会议,研究东北战局。他心里非常不落败儿,害怕他那五十五万精兵良将泡了汤。白崇禧、秦德纯、林蔚、刘斐、方天、桂永清、周至柔、郭仟、汤恩伯等均参加了会议,奉召出席的还有第八军军长李弥。讨论了半天以后电催卫立煌派郑洞国、赵家骧迅速飞永吉,下达第六十军向长春撤退和炸毁小丰满电站的命令,并布置撤退事宜不得有误。 郑洞国和赵家镇被卫立煌当天就派往永吉。卫立煌知道,他不来这一手,蒋介石日夜木安,不知还会想出什么方案,闹不好,固守渖阳的方案又吹掉了。 第二天,驻永吉的国民党第六十军接到撤退令。他们仓皇撤出,一路上遭到人民解放军追歼,拼命往长春逃,还被歼三千二百余人。 卫立煌把第六十军撤退遭到追歼的情况报告给蒋介石,这样证明共军在有计划追歼撤退的国军。蒋介石接到报告后,有些惊呆了。一时没有再催卫立煌撤退部队的事。 东北人民解放军辽南战役胜利后,立即集中兵力包围四平街。总部命令:第一纵、第三纵、第七纵和炮兵全部,担任攻击任务;第二纵、第六纵、第八纵、第十纵及独立师,在四平街南北展开攻击,阻止长春、渖阳之敌增援。攻击部队开始扫清北围,接着发动总攻击,经二十三个小时的激战,攻克东北战略重镇四平街,歼守敌第七十一军第八十八师及一个骑兵团、三个保安团共一万九千三百余人。至此,东北人民解放军切断了长春和渖阳之敌的联繫。 卫立煌吓得满头大汗,仅仅二十三小时,竟一次被歼一万九千多人!他把房门从里边倒锁上了,不让人们走进来,他要冷静地思考一下,这样干下去,渖阳又能挺多少天?东北又能挺多少天呢?甚至华北、中南、全……他想到这里痛苦地闭上眼睛,他不是为蒋家王朝可惜,而是自己打了这么多年仗,从未败得这般惨。共军自开展冬季攻势以来,歼国军八个整师约十五万六千余人,克城十八座,扩大解放区二十万平方公里,解放人民六百一十万人,使国民党军的占领区缩小到渖阳、长春、锦州等几个孤立的据点,面积仅占东北总面积的百分之三。 蒋介石得到四平被占领的消息,他心里窝着火,如果不从渖阳迅速地撤退,也有被歼的可能。再加他正在竞选总统,这败仗消息传出去,影响他当总统,即使当上总统,脸面也不好看。他亲自批东北剿匪总司令部副司令梁华盛兼任渖阳地区防守司令官。这里有意表示渖阳还很稳定,还任命防守地方司令嘛。另外亲自发电奉召卫立煌飞往南京。 卫立煌知道丢掉四平街,蒋介石在东北已经赌输一大半了。蒋介石的恶性一定上来了,不然不能让他亲自返回南京。他心中有些打憷,他的飞机中午过北平,傅作义在机场迎接。 他们临时在机场餐厅招侍卫立煌,两个人连喝三杯。卫立煌耸起眉毛说:“丢了四平街,我就要做阶下囚了。” 傅作义说:“俊如,要丢掉一个地盘就作阶下囚,仗早就打好了,就因为有人丢十个地盘照样升官发财,因此你做不了阶下囚,这次可能奉为座上客了。” 卫立煌翻一下眼皮说:“我能捡这么大的便宜?” 傅作义说:“你是蒋总统最后拖上任的,谭三小姐奖上任的,又是接陈诚的摊子,丢个四平街有什么可军法处置的。” 卫立煌说:“你还不知老蒋心狠呀。” 傅作义说:“他在竞选总统得装着温柔些。” 卫立煌摇摇头说:“我不是怕罢官,也不是厂这些年仗,败得可惜,丢人!” 傅作义说;“你是败在共产党膝下了。”
第115页 卫立煌说:“我还败在陈诚将军膝下了。” 两个人谈了很长一段时间,关于卫立煌为什么不愿把主力撤到锦州?卫立煌说:“固守渖阳显然有两个可能,把对手吸引来展开一场决战,另外可能对手攻打锦州,使我无路可退。可我在锦州又能退到哪里去呢?只要一动就有被对手消灭的可能。” 傅作义说:“老蒋一开头就不打算先占渖阳,杜聿明鼓动他占渖阳,结果被对手吃掉多少?” 卫立煌举杯说:“宜生兄,我背靠华北会是什么下场呢?” 两个人在临别时傅作义问一句:“俊如,你想到老蒋会难为你不?” 卫立煌半晌展展眉毛说:“宜生兄,我要给他看份‘小备忘录’。”飞机起飞了。到机场迎接他的罗泽阎说:“卫司令,委员长立刻召见,他要您汇报东北情况。” 卫立煌来到蒋介石的官邸,罗泽阎说:“卫司令请吧!”他知道蒋介石在等着呢。 “这样东西,给我拉到张灵甫墓前毙了!”这是蒋介石在吼。正好给卫立煌听见,这像京戏叫板一样。 卫立煌进了客厅,侍从室的陈布雷走出去了。他从眼镜中瞟了卫立煌一眼,脸上带着莫名其妙的表情。蒋介石回身看见卫立煌,生硬地说:“坐,坐。”他自己仍然站在地中间。 卫立煌坐下了。他把随身带来的皮包往身边揽了揽。 蒋介石把整个身子朝着卫立煌说:“你们没有听我话的时候。我什么时候都在主张把渖阳的主力撤到锦州去。结果一万九千人搭上了。” 卫立煌一边抽皮包拉开一边说:“那是在四平街战役。” 蒋介石兇狠地说:“你要是从渖阳往锦州撤的话,他们同时也撤,四平街就不掘其为最后战役。” 卫立煌说:“他们往长春撤?还是往渖阳撤?依我看还没撤就有被歼的可能。委员长请看我这‘小备忘录’。”他欠身递过去。两篇纸字写得很大,多是记些数目字儿。 蒋介石拿过一看,一边是标着前三任东北战区司令官的名字,在熊式辉后边还加了个“等”,蒋介石明白,这是指蒋经国。在熊式辉、杜聿明、陈诚名字的下边,他们分别损兵折将的数目字写得清清楚楚。蒋介石看后有点瘪茄子了。半晌他坐下说:“俊如,我不是埋怨你,”我是重用你,我要挽救东北战局呀。” 卫立煌这才汇报东北战场最近情况:“我贊成委员长把渖阳主力撤往锦州的方案,但从目前情况看,怎么撤都成问题。用飞机运,渖阳有两座机场,而锦州只有一座小机场,两边飞机的起降不好协调。运输的困难暂且不说,只要我们一撤,共军就会跟踪打进来,我们是撤退还是应战?这种情况下,我们的损失无法估计。即或是我们撤到锦州,如果不能把兵力在锦州立刻分散开,共军也会像锅里杀鸡一样围歼我们。而且现在共军只要和我军相遇,就要用多于我数倍的兵力围剿。” 卫立煌又说:“三天前,共军在锦州飞机场外围活动。” “可见锦州之重要。”蒋介石说:“我任命范汉杰为冀热辽边区司令官,要赶快就职主要管辖锦州。” 卫立煌说:“委员长,范汉杰为冀热辽边区司令官,我想华北,李宗仁主任、傅作义司令不无想法,这是否有利总体作战?” 蒋介石闷住了。半晌说:“你休息几天吧,容我想一想,但我仍然不收回渖阳主力撤往锦州的方案。我看你对共军估计过高了。” 卫立煌回到公馆,总算休息一宿。第二天早晨接到通知,蒋介石再次召见他商谈东北战局。蒋介石说:“你能简要地说明白,你为什么不同意我的方案吗?” 卫立煌说:“因为沈锦铁路还没有打通。” “我同意你的意见, 暂不将渖阳主力撤往锦州。 ”蒋介石舒展一下胸脯说:“明天,你找美国顾问团团长巴大维谈谈,有关装备和物资问题。我再催山东青岛的第五十四师全部运抵葫芦岛。” 卫立煌离开蒋介石官邸时,从蒋介石言谈和第五十四师运抵葫芦岛的情况看,他还是在极力贯彻“把渖阳主力撤往锦州”的方案。 第二天卫立煌和联勤第六补给区司令刘耀汉拜会了美国顾问团团长巴大维。这位巴大维是位好大喜功,侃侃而谈的人物。卫立煌提出:“顾问先生,东北国军装备太不如人意,我希望补充装备和增加运输力量。关于东北在全国战场上的位置,先生会知道的。” 巴大维连连摆手说:“将军在缅甸远征很着名,您在东北定会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先生,好汉不提当年勇。东北战场装备和物资供应不上,我在东北就站不住脚跟。” “东北不能撤退给共产党,不然,美国国会就要重新考虑对国民党的信任。丢了东北,不但失掉中国民心,也失掉美国人心。”巨大维连连摆手说,“装备和物资不会成为问题的。美国经歷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及太平洋战争的诸战场,供应都是很充足的。因为美国是世界上第一富强国家。战后支援你们不成问题的。只要是你们把仗打得好,能打败共产党。将军回到渖阳,我们的装备和物资就可以运到。”
第116页 巴大维的慷慨陈词,给卫立煌的鼓励很大。他在南京共呆了四天就飞回渖阳了。不过他还是有着自己方案的。一回到渖阳他就着手整训部队,准备坚守渖阳、长春、锦州三大战略据点。他认为只要这三个据点不从中间撅断,他有好的装备和足够的物资供应,就可以为守住东北创造出奇蹟来。他希望美援物资能够早日到来。 ●毛泽东到了西柏坡 晋察冀军区司令员聂荣臻和赵尔陆参谋长送毛泽东主席离开花山村,前往西柏坡。临行前,他们亲自检查了毛主席坐的汽车,并找有经验的人,把汽车伪装得十分隐蔽,简直像一墩子树。毛主席在城南庄,曾遭到过敌机轰炸。当时保卫人员请毛主席进防空洞。 毛主席说:“我在防空洞口就对得起蒋介石先生了,让它轰炸吧,我要抽支烟。”这是毛主席去西柏坡途中发生的事。 毛主席要在西柏坡同朱德、刘少奇、周恩来、任弼时五大书记会面。去西柏坡途中,几次遇见国民党飞机在天上盘旋。毛主席坐在汽车里,腿前架起一个小木板儿,他正看东北局和东北军区主要负责人十八日给军委的来电。电文中有提议部队军事、政治整训的报告,报告中又提到将用九个纵队攻打长春,七个纵队攻城,两个纵队在四平街以南打援。新成立的三个纵队和独立师,要安排在锦州、渖阳间和渖阳四平间牵制敌人。预计用十天到半个月的时间做准备,再用十天到半个月的时间可以解决战斗。 中央军委收到此电后,由毛泽东主席回电。因此,毛主席在汽车里边走边思考他的电报。司机同志怕惊动毛主席,把车开得又慢又稳。毛泽东感到窗外这片大地山川,正是东北战场,他正在调动这千军万马,驰骋在疆场上。火光、刀光、枪炮声如阵雷滚滚而来,他手中的笔如战旗,在唿唿拉拉地指挥着千军万马。倏忽间,他好像又回到了陕北的窑洞里,白天写,夜间写,在太阳光下写,在油灯光下写,不住地写、不住地写。一篇篇写完的纸飞出门坎、窗口,变成一面面战旗,在炮火硝烟中飘荡。一会儿,他又好像坐着船在狂涛怒浪中颠簸,他在过黄河。黄河两岸黄土高原巨人一般地屹立着。天空中苍鹰在盘旋。接着是城南庄飞机在轰炸,好像他叼着菸捲,一手掐腰站在高处,他在问;“敌机丢了炸弹没有?”好像这炸弹是礼炮,蒋介石这时正在南京身穿着大总统服飘呀飘呀地在走,身边踉着宋美龄,蒋介石周围飘落着纷纷扬扬的大片雪花,顿时落在污泥里变成大总统的选票。忽然从飞机屁股后头撤出来了传单。传单上印着委员长的全身、半身像在天空中打着旋旋。此刻毛泽东主席的笔也在纸上旋转着。 毛泽东在给东北人民解放军回电:同意你们先打长春。理由是先打长春比较先打他处要有利一些,不是因为先打他处特别不利,或有不可克服之困难。你们说打渖阳附近之困难,打锦州附近之困难,打榆锦段之困难,以及入关作战之困难等,有些只是设想的困难,事实上不一定有的,有些是实际之困难,在你们打开长春南下作战时会要遇着的,特别在万一长春不能攻克的情况下要遇着的。因此,你们自己,特别在干部中,只应当说在目前情况下先打长春比较有利,不应当强调南下作战的困难,以免你们自己及干部在精神上处于被动地位。 秘书见毛主席大手一挥把笔停住了。好像根本不知道方才敌机又来骚扰过了。他说:“主席,敌机在山后扔下几颗炸弹,现在已经飞走了。” 毛主席看看小水架上的刚刚写好的电文说:“整理一下,到西柏坡给我们的书记们看。这算咱们的在火线上完成的见面礼哟。” 秘书一边整理电稿,一边说:“主席再有半个小时就到西柏坡了。” 毛主席说:“我下车伸伸腿怎么样?” 毛主席下车后站在一个上岗上,观察着西柏坡的地势。西柏坡地处山区与平原的交界地带。西边是崇山峻岭,高低交横绵延而下,是巍峨的太行山脉。顺势往东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大平原。此刻太阳西坠了,大地上徐徐飘散着雾气,雾气笼罩下的是滹沱河。按地理位置,石家庄是在平原的另一面。 秘书说:“主席,咱们该走了。” 在车里毛主席问道:“电文行吗?” 秘书说:“主席,东北战场不久就会被您的铁拳砸碎的。” “是东北人民解放军,先给老蒋一记铁拳。”毛主席还在思考他的电文呢。 西半天铺满了金色彩霞。汽车迎着西柏坡开去了。这是个住有七八十户人家的小村子。这里採石头很方便,房墙、院墙、井台路边连每棵树的四周都是用石片子、石蛋子垒成窝窝的。汽车快进村了,锣鼓声听得很清楚。接着从村子里涌出不少人来,汽车接近人群了,朱总司令、刘少奇、周恩来、任弼时和中央办公人员都迎上前和毛主席握手。大家信步走到毛主席住处。毛主席问叶子龙:“少奇、恩来他们都住哪里呢?”叶子龙说:“离这里都很近。” 周副主席问道。“敌机方才在道上出现了吧?轰炸城南庄主席受惊了吧?” 毛主席说:“这次飞来的是侦察飞机,大概又在无事找事吧。”
第117页 少奇问道:“路不好走,汽车颠颠簸簸很累吧?” 毛主席说:“比骑马好一些。” 朱总司令和任弼时书记都对毛主席在城南在挨炸担心。大家都感到敌机是发现了目标追来的。那里目标太大了。 毛主席说:“咱们的目标在蒋委员长心里越来越大呀。我倒没有害怕,炸弹落脑袋上就去见马克思嘛。” 任弼时笑着说:“现在不能去报到,蒋介石还没打倒嘛。” 警卫员给毛主席打来洗脸水。毛主席捲袖子准备洗脸。 周副主席说:“主席休息休息就吃饭,明天再开会吧。” 毛主席扯着毛巾揩脸说:“饭后就开会,我把给东北局和东北军区的电文写出来了,要讨论一下。” 周副主席说:“主席,你在车里写的?你是车里、马背上都能工作呀!” 叶子龙说;“今晚还有欢迎会呀!” 毛主席说:“开完晚会,咱们再开会,机关同志我有阵子未见了。” 叶子龙说:“他们还要邀请主席跳舞呢。” 毛主席说:“跳吧!我们是以逸代劳,蒋介石他们是穷凶极恶呀。我们在山沟里为蒋委员长当选了大总统跳舞。” 周恩来说:“这次独裁的选举,闹出一大堆独裁笑话、” 毛主席说:“恩来,等吃完饭给我说说,这也算天下大事嘛。吃饭吧,人是铁,饭是钢呀。” 欢迎毛主席的晚会是在一个小平场里开的。毛主席—到场响起了鞭炮声。灯笼火把晃动着,照得满天通亮。毛主席说:咱们这是晚会,也算欢迎蒋总统上任,不过,下届恐怕他坐不稳南京城了。 周副主席说:“看现在的解放速度,一两年蒋介石还会住在哪里呢?” “还会在中国,不一定是南京。”毛泽东严肃地说。 晚会开得很好,大家始终情绪饱满,喜气洋洋。 一直到十点钟,毛主席和中央同志悄悄退出会场到毛主席住处讨论毛泽东写给东北人民解放军的电文。 这时候头顶上月亮正又圆又亮, 他们走到主席住处,看来这 个紧急会议又要开个通宵了。 林彪和罗荣桓政委、刘亚楼参谋长及总部主要干部,讨论研究毛泽东写给他们的回电。林彪面前放着一个小布袋,里边装着炒黄豆粒,这是他的小灶。他听着同志们发言,不时往眼前夹着钢笔的本上写几个字,同时伸手指捏出几个黄豆粒放进嘴里。今天他很不愉快,时时皱着眉头。参谋忙着又给他摆在面前一个黄豆粒口袋。参谋长知道林彪是吃得不对味了。林彪心里想:怎么,这黄豆粒都发生呢?又顺手捏几个黄豆粒放在嘴里嚼着,浓眉又皱一下。参谋看出黄豆粒又没吃对口味。准备再放一个小口袋。参谋知道,这几天林彪在讨论会上太动脑筋了,闹得黄豆粒都差味了。 在冬季攻势作战尚未进行的时候,毛泽东就曾致电林彪、罗荣桓、刘亚楼,指出:“要预见敌人撤出东北的可能性。对我军战略利益来说,是以封闭国民党军在东北加以各个歼灭为有利;这样,则要考虑南线作战,首先控制北宁路锦州、山海关段,以及山海关、滦县段。此方案,既关闭了东北大门,切断了东北敌人司关内的联繫,在战略上又是中间突破,使两翼的卫立煌和傅作义均相互孤立。”无疑,毛主席对东北“关门打狗”的战略决战方针是完全符合客观实际的。 从秀水河到四平、临江、长春、本溪、安东、营口诸多战役是个整体,是一片大网的诸多网眼,现在网络也将握在东北人民解放军手中。 林彪心中有顾虑,就像他连着嚼了几粒生豆粒。他提议先打长春,强调打长春的有利条件,并强调南线作战有诸多困难。经他提议并电报军委,准备集中九个纵队打长春,以七个纵队攻城,两个纵队在四平街以南打援,其他三个纵队置锦州、渖阳、四平街之间钳制敌人。他讲完捏几个豆粒儿,嚼得很细,这回还是不对味儿。 林彪在讲,刘亚楼在墙壁上的地图上标出来,一个纵队一个颜色,标得很清楚。 又经过一阵讨论,大家对打长春,思想还没能达到统一。 林彪把笔记本子用力一合,说:“以上是我们根本意见,其他意见也曾加以考虑,均认为不甚适宜。”他很自然也很熟练地把黄豆粒口袋扎起来了。今天这锅黄豆粒全生了。 罗荣桓说:“我们把讨论再报给中央和毛主席。算是试打方案。” 林彪站起身来说:“不妨就叫试打吧。” 中共中央军委回电:同意试打长春。 林彪急速部署军队逼近长春。 长春国民党军队为保持外围防地和确保飞机场,以新七军两个师出至长春以西小合隆和大房身飞机场附近活动。 林彪指挥第一纵队、第六纵队,乘敌人脱离城市准备消灭这股敌人,也作为长春攻城的试打。打了一天一宿,国民党军队退回长春。人民解放军占领了长春西郊大房身机场。通过这次试打。东北人民解放军总部察觉原来对长春敌人战斗力估计过低,经过一打,看出国民党军队要把解放军粘在长春。打长春确实不是一个勐攻即可拿下的。经多次战斗,歼敌新七军暂编第五十六师两个团六千余人。于是决定改强攻为围困,部队进行练兵与休整。同时加紧政治攻势和经济斗争,以求把国民党困到“山穷水尽”,尔后再解决长春。
第118页 ●巴大维视察渖阳战区 卫立煌见林彪攻打长春之后改为围困,他觉得自己固守渖阳的方案已经成熟了。共军如果也像围长春那样来围困渖阳,就等于把共军根据点凝固了。这样他可以利用空军轰炸和不断突围来消灭对方主力。 蒋介石害怕共军分成几个大据点,把他的主力全围困住。他要卫立煌派兵解各地之围,卫立煌总是把主力集中渖阳附近不动。他对蒋介石说:“共军的目的和战术是围城打援,我们不能钻共军的圈套。” 蒋介石按捺不住了,他决心要撤退渖阳地区国民党军队的主力,并通知卫立煌,要他到南京面商。 卫立煌接到通知有些犯核计了,同蒋介石面商,双方非发生磨擦不可。他把廖耀湘副司令和赵家骧参谋长、新六军军长罗又伦找到密室,把他固守渖阳方案的理由说明白了,要他们代他到南京见蒋汇报。 卫立煌在廖耀湘他们起身去南京时,他没有先发电报。 蒋介石听侍从室报告东北剿总人员到了。他什么话没说就走进了办公室,用眼睛扫视一遍说:“俊如呢?” 廖耀湘赶忙地说:“报告委员长,卫总司令留在渖阳。因为南线北线共军都有活动,共军在冬季攻击之后,又掀起一次攻击,目前只有卫总司令亲在东北,才能压住阵脚。”他边说边观察蒋介石脸上的气色,好准备下一句话该怎么说。 蒋介石板着脸,半晌说:“你们对周围没有支援,看着他们完蛋。守一座孤城,到归终会有什么用?像长春一样被围起来,有多少物资去空投?我要的是军队,不要那座孤城。”他的眼睛都红了,怒气差不点喷在对方脸上。 赵家骧这才顺水推舟地说:“卫总司令说,到了这种地步,用大批军队的增援解围恰恰中了共军围城打援之计。” 蒋介石鼻子重重哼了一声,把脸偏到一边去。 廖耀湘看出时机到了,立刻把卫立煌的意见说出去:“卫总司令认为,共军主刀现在位于……,”他站起身把他带来的东北战区双方态势图铺在蒋介石面前。 蒋介石把脸扭过来看着地图,脸上还带一层怒气。 廖耀湘继续说:“共军主力现位于辽北与辽西地区监视渖阳与长春我军的行动,如渖阳我军主力单独出辽西向锦州撤退,背辽河、新开河与饶阳河三条大水侧敌行动,有被层层截断,分别包围被歼的危险!” 蒋介石拍一下桌子说:“我们的兵手中没拿着枪炮吗?撤,并不是逃,而是打!”他两眼瞪得格外大,好像他一挥手滚滚大军就横行无阻了。 “总统,共军非常狡猾,他们把渖阳至锦州铁路线分段割开了,就是为了打掉我们的有生力量。”罗又伦说话声音很大。 蒋介石瞪他一眼说:“共匪围住长春,还怎么往回撤?” 罗又伦赶紧压低声音说:“卫总司令说,长春让林彪围着吧,这样我们渖阳才能活动。他要打,我们守,既能牵制住他,又能歼灭他有生力量。” 赵家骧趁机插话说:“让共军围住五座打不开的城市,不就把他们的打游击战术给破坏了吗?打城市我们有办法,而且还有强大空军的配合!” “有什么办法?我们东北都快丢没了。”蒋介石气稍微消了一点说。 廖耀湘补充说:“总统,卫总司令认为,如果要撤退渖阳主力,应先多派几个军到锦州来,向东打通锦沈交通,渖阳部队西去与东进的部队会师,再一同北上。把长春被围的部队拉出来,然后才能议撤退。”他说着弯腰用手在东北作战地图上比划着名,是为让蒋介石看个清楚,好使他回心转意,同意他们陈述的利害关系。 蒋介石沉思着,整个办公室都很肃静。他在思考卫立煌等人在东北的作战方案,一时他想不出办法,但要从渖阳撤出主力加强锦州这是他绝对不改的方针。听了廖耀湘等人的汇报,他站起身来说了句:“好吧!”这是蒋介石一贯的作风,这“好吧”两个字,猜不出是给你的什么答覆。 廖耀湘等回到国防部招待所,他们不敢多呆,生怕东北战场有很大的变化,就把从东北带来的人参、貂皮给陈布雷送去了,说是卫总司令给捎来的礼品,以求早日离开南京。 陈布雷当晚给廖耀湘挂电话说:“总统命令你们三天后返回渖阳。总统要和美军顾问团长巴大维商讨后给你们答覆。” 第三天早晨,蒋介石又找廖耀湘等人谈话,他说:“渖阳主力行动可稍微推迟一些时候。美军顾问团团长巴大维很快就赶到渖阳视察。” 廖耀湘等人当天飞返渖阳了。 蒋介石又和范汉杰通了电话,要他集中力量经营锦州,并加紧准备打通沈锦线。 在廖耀湘返回渖阳的第二天,美军顾问团团长巴大维带着译员共九人由南京飞抵渖阳。可谓和廖耀湘他们脚前脚后了,卫立煌正在听廖耀湘见到蒋介石的情况汇报。 卫立煌听后说:“多亏我的貂皮和人参,陈布雷才在蒋面前给打个圆场,这就是说,见阎王爷,别忘了小鬼。” 参谋拿来一份电报,卫立煌接到手中一看,递给廖耀湘、赵家骧、罗又伦看,他说:“巴大维来渖阳了,蒋没向你们吐露准时间?怪呀?”
第119页 卫立煌和廖耀湘他们讨论完之后,对参谋长赵家骧说:“立刻发报把兵团军师的长官清到渖阳来,一方面我布置蒋下的任务,再一面迎接巴大维顾问。” 赵家骧问:“长春方面呢?” 卫立煌说:“主要指挥官坐飞机来。我听了他们的汇报,工事坚固,共军不会硬攻。机场被共军夺去,小型飞机可落在马路上。” 赵家骧刚要走时,卫立煌立刻吩咐说:“貂皮、人参给每个美国人准备一份,给巴大维大份,其他美国人小份。”他亲自给各地驻军挂电话,通报美军顾问团来视察的消息,要保证安全,要向美国人说;目前只有把主力集中渖阳才是出路,不然,就是毁灭。 美军顾问团团长巴大维将军坐专机飞到渖阳了。到机场迎接他的只有赵家骧参谋长和没有回到部队的廖耀湘兵团司令官。赵家骧向巴大维团长说,卫立煌总司令在作战室忙于注视共军的行动,所以很对不起没有来接。巴大维将军连连点头说:“军务在身一切都免了。不过,一个指挥官困到指挥室里,是十分不明智的。”听口气嫌接他规格小了些。他特别注意省主席王铁汉没到场,渖阳警备司令楚溪春没到场,他认为美军顾问是蒋介石的上宾,甚至是代替蒋介石行使权利。 载美军顾问团的车队刚开出飞机场,突然停下了。前边的宪兵指挥车,一个宪兵上尉飞快地坐着吉普车迎过来,赵家骧参谋长从轿车窗探出头来问道:“怎么回事?停车干什么?” 宪兵上尉从吉普车上下来,慌张地敬礼说:“报告长官,发现前边有游行示威的学生。他们喊着美国佬不要到东北来挑动内战升级,快滚回去的口号。” “有多少学生?”赵家骧把车门推开下了车。 “报告长官,人数不少,是从各条大街、胡同里突然涌出来的。” “哪个学校领头干的?”赵家骧边问边说,“东大、中正大、医学院,不都迁校了吗?怎么又钻出来了?前些天不是说稳定了吗?” “报告长官,是渤海师专领头的,还有各大学没有迁走的学生也跟来了。现在学潮说来就来,比风雨还快……”宪兵上尉回答。 “别啰嗦了!怎么办?”赵家骧听见学生喊口号声了,他心急火燎起来了。 “我想,分成两路走,一路奔大东门,一路奔大北门。”宪兵上尉说,“不过,不过……”他立正站着嘴里话不往外吐。 “不过什么?说,说呀!” “我看得把美国旗摘下来。” “啊!我去商量。”赵家骧从他轿车后边,绕到第三辆轿车,他身后跟着翻译,他弯着腰,拉开车门,把摘掉车前插着的美国旗一事说给翻译了。 巴大维顾问团团长经多见广,他在南京、上海、北平、武汉、重庆都遇见学生游行摘下国旗的事。他对赵家骧参谋长说:“摘下旗,快走吧!” 这样巴大维将军单独由宪兵中尉领着往大北门方向绕去了。迎着学生这列车中仍然坐着几个美国顾问团人员,学生看见车里有高鼻子也就不猜疑中调虎离山计了。 赵家骧硬着头皮往前走,他知道几天前北平、天津的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南开大学、北洋大学等八所院校五百八十五名教授联名发表宣言,反对国民党政府的独裁内战政策。前些天,京(南京)、沪、苏、杭地区十六所专科以上学校学生六千余人,在南京举行挽救教育危机联合示威游行,向国民参政会和国民党政府请愿,提出教育经费,增加伙食费,反对内战等要求,遭国民党军、警、特镇压,学生重伤十九人,轻伤九十余人,被捕二十八人。接着天津学生示威中受重伤七人,轻伤四十六人;北平游行示威学生决议将北京大学红楼广场命名为“民主广场”。此次反内战、反飢饿、反暴行的学生运动遍及于南京、上海、杭州、北平、天津、青岛、开封、西安、武汉、长沙、重庆、成都、贵阳、昆明、广州、福州、南昌等地。渖阳先是贴出各地闹学潮海报,校园贴出响应各地学潮的号召,参加全国学生反内战、反飢饿、反暴行大游行。 卫立煌对学生的游行感到非常恐慌,他要固守渖阳就怕内部起包。眼下採取对留在渖阳的大专学生的不断粮,不限制游行,不激化情绪,不发生冲突的策略。只要不扰乱军事部门就闭上眼睛不管。卫立煌对渖阳警备司令楚溪春防守司令官说:“学生喊,你们耳朵堵上棉花团,听不见,他们围攻大楼你们不走前面,走后门,他们打碎些玻璃,烧座楼房也当司空见惯。别说是我们的小脑瓜,蒋大总统也害怕学潮。我们还算庆幸,不少大学迁校入关了。” 赵家骧参谋长想起卫立煌对学生的方法,见到身后两辆载护兵的大车,大兵手里都端着上刺刀的大枪和冲锋鎗。他对宪兵上尉下令说:“把刺刀拧下去。不!把枪放在脚底下。”说完钻进轿车,车队继续往前走。 渤海师专的校旗迎风抖动着,学生是从四面八方各条街和胡同里钻出来的。越聚越多,他们高喊:“反对内战、反对美国挑动内战!”学生往车队跟前涌过来了。 车队加快速度往前沖,想把学生甩开。学生像片大网似的拉过来,把前边大马路给堵死了。这样,车队只好停下来。游行的学生先是高喊口号,接着让车里的人出来。有的学生把前面小轿车给包围住了。
第120页 赵家骧只好从车里钻出来,卡车上跳下三十几名空手的大兵,把赵家骧保护起来。赵家骧故作镇静地问道:“同学们,你们是哪学校的,把我车围住干什么?” “我们是渤海师专的。”答话的是鲍果,他是学校学生自治会的成员,班级的班长。 “你们身为师道,不好好上课,在半路拦车何为?”赵家骧还在卖关子呢。 “我们反对打内战,你身为高级军官,为什么不维护国家统一,而要打内战呢?”鲍果领头,身后集中有二十多学生领袖。 “我是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你们提出的问题,是政府的大事,我们管不了。”赵家骧口气缓了点,但还大声嚷着。 “你们为啥勾引美国军人来指挥东北国民党军队打内战?这是卖国行为,中国人打中国人,这样命令你不应该听从。” “我们车里不是美国指挥官,他们是机械人员,是来拆卸渖阳的军事器材的。”赵家骧在扯谎了。 鲍果往轿车前凑近些问道:“美军顾问团团长巴大维不是来了吗?难道说他是来拆卸中国大机器的?” 赵家骧心内格登一下子,暗想:“妈的,他们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消息呢?连我们卫总司令也是在美军飞机着陆时才知道的呀。于是不敢疏忽大意了。口气缓和下来说:“你们来看看吧!这里有美军顾问团团长巴大维吗?”他有意地躲开轿车门口。 几个学生凑近轿车跟前围着看了看,他们互相商量一下,鲍果说:“咱们上当了,这个美国佬,从另外一条道上熘跑了。”大家喊着:“不准美国佬指挥国民党军队打内战!美国佬滚出中国去!” 学生们要赵家骧解释一下巴大维钻哪里去了? 赵家骧连连摆手说:“同学们,你们误会了,鄙人没有听说巴大维来东北。” 鲍果问道:“巴大维没有来渖阳,只是来这么几个美国大兵,还值得你亲自来接吗?” “美国是我们盟国,我应该来接。” 有的学生说:“现在美国是支持国民党打内战!我们不欢迎,要他们滚回美国去!”有的学生推着汽车头不放行。 有的学生要往宪兵和警备部卡车上爬,卡车上大兵用手抵挡着,双方在车上车下扯扯拉拉谁也不肯住手。 赵家骧脸色发白了,他怕学生爬上卡车,把武器夺走,或者和宪兵发生冲突,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他看学生从地上往起捡石头,他害怕纵火焚烧汽车。他见学生已经看见了大兵脚底下的枪了。他赶忙哀求地说:“亲爱的同学们,我们没有恶意,才把武器放下了。希望你们克制感情,我们是友好的。”他双手对学生作揖。 学生自治会的负责同学商量之后,认为不能再困车了。他们看见另一辆车上在向剿匪总部用无线报话机唿叫,显然是调兵求救。 又停了一阵子,学生喊着口号撤退了。赵家骧擦着脑门上汗水钻进轿车,心里想:这还了得呀!凭这么个小小师专部闹大发了。一定要早点防备。他们把轿车开快了,他知道上干名学生惹不得呀! 巴大维将军的轿车熘进蒋介石来时住的康宁街欧式小楼里,他的公务员提着将军的皮箱,走进二楼办公室和卧室。巴大维下了飞机心中就不舒服,接驾的官职低,也就是说卫立煌不该不出面。再加刚走出飞机场,又让学生游行给撸了轿车前头的美国旗。这阵他一迈进卧室,见迎面桌上摆好两包子东西,上边放着一封信,拿到手中一看,是卫立煌送给他的礼品,女式东北貂皮大衣一件,还有貂皮精緻女帽一顶,另一个包里是东北老山人参。他一下子乐得心里热咕嘟的。感到卫立煌这位总司令还是体贴朋友的。 负责招待的是一位上校,他说一口很流利的英语,他来访巴大维将军赴接风宴。这位上校挺和气,满面春风,是位搞招待的能手。宴会设在楼下椭圆形厅里,宴会是鸡尾酒会的形式,但主桌上却是按中国菜餚摆出的,贵州的茅台酒在桌子上占领了主导地位。八碟凉菜一股凝静的冷香气味沖人鼻管。闪光的杯盘刀叉,像花朵一样摆了一圈。 卫立煌提前赶到了,他今天和往常不一样,他出入官场多是挂着上将军服,可这次却是长袍马褂打扮了,显得像个小老头儿。他先到巴大维房间去请客人,接着双方在客厅里愉快地交谈起来。 卫立煌向巴大维说:“渖阳是中国各个战场的中心环节,这是一个非同小可的战场。” 巴大维将军听着,问:“为什么说是非同小可的战场?”他把一根手指竖得直直的。 卫立煌把肥大的马褂袖头卷卷说:“共军在东北集中的兵力大于关内各个战场,国军把优秀的军队、优秀的指挥官调到东北来了。如果东北战场有变化,华北、华中、西北请战场都会有变化。” 巴大维问道:“将军如此之说,关内战场有变化不影响东北战场这一环吗?” 卫立煌冷静地笑笑说:“胡宗南将军夺下了张家口和所谓赤都延安,把毛泽东逼出延安。但对东北战场有多大影响呢?假如东北战场丢掉了,那是不堪设想的。” “如何不堪设想呢?卫将军。”
第121页 巴大维接着问,“是您说的非同小可的战场吗?” “将军,国军在东北不能保存实力,共军不单是土气上升,就是实有兵力也会超过国军。如果我们跟共军再打几个类型的大战,共军战斗经验更加丰富了。 “怎么说呢?”巴大维问。 “共军在宣扬三下江南、四保临江,四平街之战、围困长春,穿梭式的破坏北宁路、中长路,造成在东北不停的南北大穿插,还不惊人吗?” “将军,您看目前东北战局应走到哪一步呢?” “只有把主力集中于渖阳,别无他策。” “固守渖阳不行动?” “将军,国军在东北可号称五十万人,如果把它凝聚成一块铜,共军再锋利的牙齿来啃,一时也不容易啃下去。在目前这种情况下,熊式辉、杜聿明快折腾了两年,士兵的士气伤了,手中美械武器光了。陈诚虽然时间短暂,但他的整编,把军心编散了,此时还敢跟共军打硬仗吗?” “卫总司令,你要怎么办?”。 “将军,我要把铜铸成剑,再磨出锋利的刃,我会有行动的。如果以渖阳为头,华北和东北合力,把北宁路打通,渖阳到锦州,锦州到山海关,山海关到北平这条线距离海岸近而窄,渖阳有较现代的飞机场,真要是把这个头守住,退守都会有很大变化的。不然。单去守锦州,我看也未为上策。毛泽东是个能征善战的人,他要打锦州,请问?锦州后边是山海关,左边是承德,右边是大海,又能守多长时间呢?’” “渖阳被围困,会是何种后果?” “如果以渖阳为中心集五十万大军,推磨似地固守,是不容攻破的,长春,看来共军要围困,一时半晌也拿不下的。如果把东北这点兵力,一会儿增援长春,一会儿增援锦州,林彪在国军窜动中归终就会把国军零敲碎打光了的。” “将军死守,归终也会把你啃光。” “守,就是为了有利的动。动早了会被歼灭,动晚了也同样会被歼灭。” “什么时候动?” “待华北、西北、中原都在投入大的战斗,东北既然是中心环节自然就要动了。”卫立煌见管理招待的上校走来了,他站起身说,“将军,请,为您设了便宴,渖阳还是座有生机的好客城市。” 巴大维站起身来问道:“谢谢卫先生,我下飞机就领略到有生机了!谢谢将军的好客。” “对呀,您不是下飞机就碰到学潮了吗?这是亚洲的时髦。” 两个人边笑边往餐厅走,他们身后跟着国民党党政军各界人物。此刻渖阳外围设有枪炮声,但是他知道东北人民解放军的大练兵,很明显是为投入大的战役而准备着的。 第二天,卫立煌陪同巴大维悄悄地到渖阳外围抚顺、新民等地国民党军队视察。巴大维到前沿阵地看了国民党军队的士气和武器。他对卫立煌的主力集中守渖阳方案表示贊同了。陈诚的整编害人不浅,火力强的军除了保留新一军、新六军,其他各军以暂编为名,光扩充人员,武器太陈旧了。因此防御和进攻都失掉了主动。 巴大维和卫立煌回到渖阳坐下的时候,巴大维盯盯看着卫立煌半晌说:“你对我们美军顾问团有什么要求和希望请开诚布公地说说吧。” 卫立煌眼前一亮说:“就东北国军而言,旧武器太多、太旧了,我多么盼望在这方面给予装备。” “更换东北国军一切旧武器,你需要多少装备呢?” “我希望装备二十个师。” “很难呀!再说你们把许多武器装备了共军。这不是事实吗?” “如果东北这五十万国军,”卫立煌两只手按在胸前,两眼扇忽一下看着巴大维说,“带出东北去就非同小可,能保住江南半壁河山!” 巴大维斜眼看一下说:“这五十万兵要是带不出东北去呢?” 卫立煌深深吸口气说;“连人带武器落入共军手中,共产党就能夺下整个中国。” 巴大维问:“这怎么说?” 卫立煌说:“国民党和共产党的军事力量会起到绝定性变化。” “共军有多少美国武器?”巴大维问。 “大约有二十万件。如果再落到共军手中五十万呢?”卫立煌说,“因此主力集中渖阳为的是保人保枪。” “我同意总司令的当前方案。”巴大维吸口气说,“我的意见再给东北国军装备十个师,使卫先生你的计划能稳定住。” 卫立煌站起身来说:“只是缓兵之计。” “为什么不能取得胜利?”巴大维问。 “因为毛泽东除了在东北要组织一场大战役,他还会再组织几场大战役。” “很快吗?” “很快!” “共产党有那么大的能力吗?” “有!东北要是丢了,另几处战役会接踵而至。” “为什么?” “因为共产党看国民党无能。” “国民党怎么无能?” “因为失去了民心!”
第122页 “这样看来,固守渖阳是下策中的上策!”巴大维看着卫立煌说,“我回南京见着蒋先生,我劝他支持你固守渖阳。或者蒋先生的方案要慢些搞。” 卫立煌高兴地说:“将军,谢谢你呀!”他感到飘轻了,立刻喊道:“拿酒来!” “卫将军,你看得这么透,为什么还到东北来?” “这就是我的命运!” 两个人有力地碰一下杯子,四目相视,没有说一句话。 赵家骧打来电话,亲自报告:“总司令,学生还要游行。他们喊……说我们不光欺骗了他们。学生明天要围机场。” 卫立煌和赵家骧当夜把巴大维顾问团团长送进飞机场。 第二天,学生把去飞机场的路围住了。鲍果他们还堵住了从康宁街开出的车队。车帘挂着,当他们挡住车,揭开车帘一看,里边只有几条洋狗。这时飞机从机场起飞了。学生大喊:“上了卫立煌的当。”学生调过头来,在大街里游行,喊着:反内战、反飢饿、反暴行,打倒卖国贼! 美军顾问团团长巴大维返回南京后向蒋介石谈了东北情况,谈的很具体:如果东北战场离开渖阳的中心,只要你一动,共军就会把国民党东北军队歼灭掉,目前只有以渖阳为中心,把锦州、承德、山海关、葫芦岛的兵力增援到可以抵御共军进攻的程度,才能使渖阳主力撤出。美国要想尽办法加强东北国军的武器物资装备,尽管美国国内反对援蒋势力抬头,但杜鲁门总统和马歇尔国务卿都会力争给蒋紧急援助。 蒋介石对巴大维意见暂时接受了。 蒋介石调范汉杰去锦州。范汉杰是在上年十月底解除他青岛第一兵团司令的兼职,于年底调南京任陆军副总司令的。两周前的一天深夜,接侍从室通知,要他明日六时随蒋飞渖阳。这些天他知道渖阳形势非常紧张,听陆军部讲,蒋介石大骂自称精锐的第九兵团廖耀湘部新编第六军,在新编第五军被围激战中,陈诚曾命令该军从铁岭、新城子、新台子到石佛寺附近渡辽河向公主屯驰援,解新编第五军之围。廖耀湘以辽河冬季雪大道路被雪封囤,不单重装备运行困难,就是空人走也难穿过封冻的大辽河套为藉口没有出兵,以致造成新编第五军被歼。 在上飞机时见有俞济时、刘斐同蒋去渖阳,范汉杰这几天也在研究东北战场的形势。 中午飞机在渖阳着陆了。当时在飞机场迎接的有卫立煌和东北行辕各级官员。傅作义也在机场。当时范汉杰想:傅作义怎么到渖阳来了呢?他要接管东北战场?也许搞东北、华北联防?蒋介石一上飞机就把眉头皱成疙瘩,一声没吭,他当时又不能向俞济时乱打听。 现在东北战场异常紧张,长春、渖阳、锦州已经形成孤立瘫痪状态,目前全靠锦州、天津、北平空运补给。渖阳由楚溪春任防空司令官,正积极构筑城外碉堡工事。 蒋介石一到康宁街官邸就召集秘密会议,会上只有卫立煌、傅作义、范汉杰和赵家骧几个人。蒋介石先谈要惩办廖耀湘及新编第六军军长李涛、新编第二十二师罗英等人,不服从命令,贻误战机之罪。 傅作义一言不发,范汉杰也不同意惩办。因为战事尚未结束,撤换廖等人会影响作战。蒋介石也便转变了看法,讲了几句团结。会议保密的话。 第二天,会议结束了。在上飞机回返南京之前,蒋介石找傅作义和范汉杰秘密谈话。蒋介石准备将东北与华北统一归傅作义指挥。傅作义坚持不受命,他认为在作战战场形势紧张时,不要调动主帅,再加华北战局同样受东北及西北之战局影响,也要投入艰苦战斗,一个人顾及两个这么大的地区,定会贻误战事。傅作义建议范汉杰留在东北兼热河省政府主席。蒋介石说,已经内定第六兵团司令孙渡接任了。傅作义提出要范汉杰最好进驻朝阳。范汉杰表示他对东北战场形势了解太少,不好接受重任。 范汉杰回到南京,蒋介石下令范汉杰为冀热辽边区司令官,驻秦皇岛,要他立刻到任,主要是迅速打通沈锦间交通。 卫立煌主持东北剿总,他到锦州、锦西、兴城、葫芦岛视察部队和城防工事。卫立煌对范汉杰说:“东北目前不能打仗,主要是积极训练部队。” 卫立煌对东北交通补给表示乐观,他说只要有三十架大型的运输机就能保障作战需要。他还说美国大使馆上校武官包瑞德由北平到渖阳了解了东北情况。 卫立煌对包瑞德提出三十架大型运输机的要求,有了三十架运输机就能保住东北。 范汉杰听着点点头,包瑞德从渖阳到锦州时提到三十架飞机的事,他说美国能支持。这阵子被共军打乱了思想,没有坚守东北的信心,只求运输机来取胜了。 卫立煌到南京见了蒋介石,他谈了对东北战场的意见,要求范汉杰积极打通锦沈铁路,要密切配合,木要有二心。卫立煌向蒋介石提出,说蒋介石没有兑现他就职东北时应下的三条。说他要整编部队,除了需要经费,更需要粮食,他要范汉杰把锦州驻军粮食空运渖阳。范汉杰未能照办。在人事调动方面第六兵团司令孙渡调任热河省主席,第九十三军军长卢浚泉升任兵团司令官,副军长盛家兴升任第九十三军军长,这些人事更动范又都没有向他请示报告。
第123页 蒋介石听了卫立煌谈的情况,他都没加解释,因为以第六兵团司令、第九十三军军长以及第十三兵团的第八军军长、第九军军长都是他和卢汉商定好下令任命的。范汉杰事先根本不知道。但蒋介石只是安慰他说:“俊如,我转告给范汉杰,要他注意就是了。” 范汉杰到南京参加整军会议闭幕式。蒋介石约范汉杰午餐,饭后他对范汉杰说:“你回锦州以后,遇事多同卫总司令联繫。” 范汉杰一听,显然是卫立煌对他有意见。他心里不舒服,认为将帅不和,不能作战。他向蒋说:“委员长,东北的战局部署是一盘整棋,虽然,其间受到挫折,我看还是统一由卫总司令指挥更方便,锦、沈一个是掌,一个是肘,还是统一为好。我和卫总司令是有些观点不同。” 蒋介石脸色阴沉着说:“不和要和,不统一要统一,这是什么时候了,还谈个人之间的事情。”他对范汉杰的坚辞一切职务很为不满意。 几天后范汉杰再次见蒋要辞去东北剿总副总司令兼锦州指挥所主任。蒋很不愉快地说:“你们不干,我又怎样。两天后,回到防地去!”他说着要身边的黄仁霖打电话通知空军司令周至柔派飞机送范汉杰回锦州。 范汉杰回锦州后转渖阳去见卫立煌,他是提出辞职的事。他建议由剿总副总司令陈铁去锦州适宜。他了解卫、廖对他都不满意。东北局势危急,内部意见分歧,矛盾很多,卫立煌在拉廖耀湘和周福成,对他在锦州并不支持,因为他不同意蒋介石的方案。 卫立煌连连摆手说:“不要辞,大家是老朋友,共同努力。” 范汉杰希望卫立煌同意他辞职,蒋介石就放了他。这样他不再敢向蒋坚辞了。只好以军人服从为天职,在危难中顾全大局,回到锦州继续供职备战。 范汉杰在锦州遵照蒋介石的指示,将锦州、山海关编成四个军,除原来的第九十三军、第五十四军,另增新编第五军、新编第八军。摆开独立作战的架势。他知道打起仗来,卫立煌对锦州是不会支持的。 ●大决战的前夕 卫立煌这位东北剿匪总司令要固守渖阳,明摆着国民党决心打内战。渖阳城很快就会被东北人民解放军围困起来,东北大学迁回渖阳的通知还没正式公布,把从关内运回的大批图书,没开箱又往关内运。这次不同“九·一八”事变那次流亡,不愿再离开放上的学生和教授,他们往装书箱子上贴封条,上边写着“这次不是流亡打日本,而是‘流亡’打内战,这些书运往何地?”不愿迁校的学生和教授一边阻挡一边高唿:“不爱家乡的人请你们滚蛋吧!”迁校和不迁校双方发生多次冲突。第二所半官半私半军的中正大学,几乎还没有开学就往关内迁校了。有的学生喊着:“走,到关里去,找我们的杜长官!” 中正大学人称“督办”的鲍世勛,现在不知所措了。他当年跟随张学良的东北大学入关,后来在“七·七”抗战后当上国军,一路后退一路打,参加过崑崙关大战、台儿庄大战、长沙等四次大战,后来又参加远征军到缅印作战,打到抗战胜利了,他闹得个光秃秃的少将牌牌。总算返回东北家乡辽河套了。结果有家不能归。有妻儿难认,只是在老父亲坟头叩三个头。甩掉建军司令的帽子,帮助杜聿明办起了中正大学,结果又得去流亡了。他一连着几个月安排学生迁校,当学生问道他何时离开渖阳? 他半晌回答说: “我老了,没有再流亡的兴头了。”有的同仁问:“那你投靠共产党?”他干脆地回答:“投大辽河!”这也许是他真心话?反正他还要回大辽河套看看家乡去那里有独臂妻子和没见过面的儿子。 一天早晨,在学校门前,站着一大群学生,看出他们风尘僕僕,有人手中拎着提兜,身上背着包。鲍世勛走过去,还没等开口,学生们把他围住了。有个学生指着他脸问道:“鲍督办,你知道北平发生‘七·五’大屠杀了吗?”他们都怒目盯视着。 鲍世勛看着学生说:“‘七·五’大屠杀?是抗战时期?” “怎么,现在国民党不是不屠杀学生吗?今天是七月六日,就是昨天干的!”几个坐飞机跑回东北的学生,指手画脚地把这场大屠杀说了一遍。 内战不断地升级,东北数省学生有一万四五千人入关,散布在平、津、山海关一带,他们颠沛流离,没有地方住,睡在北京街头和没开学的中小学校里,睡在国子监的长廊和东西厢房里。没有饭吃,到处找粮,请求救济。他们这时才知道受了骗,国民党当局哪里有书让他们去读呢?北平市参议会决议在北平停止使用东北流通券。还秘密通过一议案,“对已到的北平学生,请傅作义总司令予以严格的军事训练,给士兵的衣食待遇,并切实考察其背景,思想背谬者,予以管训,不合者,拨入军队,入伍服兵役,期满退伍。”这是极其荒唐的议案。东北学生,认为这是一种污辱,一种无情的打击,他们愤怒了,向北京当局提出警告、抗议。 东北十几所学校流亡北平的学生很快串连集合有四五千人,分成东西两路向中南海对面市参议会进发,一路上高唿“反对内战、反飢饿、反对虐待东北学生。还我东北学生的自由与尊严。不取得胜利决不收兵”的口号。北平参议会不认错,反而派出军警特务夹在游行大队学生两边,一边监视,一边跟着走,一边辱骂殴打学生。在潮水似的人流中有二百多学生,分成三路进入参议会大楼,把办公室、休息室的门窗、桌椅全给捣毁了,踩着肩膀搭成人梯,把写着“北平参议会”字样的牌子砸掉,用墨改写成“土豪劣绅会”,旁边还写上一副对联,上联是:“假民主真反动是群什么东西”,下联是“倾青年毁教育作全民族公敌。”把议事厅改为“三老四少厅”。这时赶来一批军警,把参议会中学生赶到街中心,双方扭打成一团。
第124页 十一点时,清华、燕京、北大、中大、辅仁、朝阳、华北、师院、艺专等九校学生又赶来支援,他们赠送给东北学生一幅“要生存、要自由”的横条,东北学生和北平学生情绪格外振奋,纷纷向市参议会掷砖头瓦块,把宪兵团长的眼镜给打碎了。学生的气愤还在高涨。 学生们看看没结果,就排成长队到北长安街李宗仁副总统府去请愿,高喊“要生存,要自由”的口号。学生坐在李宗仁公馆门前,除了喊口号,还高唱“团结就是力量”的歌子。李宗仁要学生选出代表进他公馆会面。谈了很长时间不放出来。 学生这时对李宗仁印象不好,知道蒋介石在对选总统中出尽了丑,拿中国人民开心,糟蹋民主。蒋介石要当总统,选举只是走走过场罢了。 就在这时,蒋介石坚决辞让不当总统候选人了。说是甘愿把总统宝座让给北京大学校长胡适博士。这时中常委中有些蒋的亲信开始大闹起来,提出非得由党的领袖任总统不可。可是蒋介石又“坚辞”不就。于是,关于总统候选人问题闹了好几天。 其实,蒋介石说不当总统是口是心非,既是作戏给美国人看,又是争权力的一种手段,因为国民党现在这部宪法中,还缺少一条“总统特定时得为紧急处置权”。这样总统的权力就要受到“宪法”的限制。 国民党中常委在丁家桥开会决定,在宪法外增加临时条款,授予总统有“紧急处置权”,国民大会予以通过了。年总统候选人讨论会上蒋介石亲自讲话。他先追述自己如何追随先总理参加革命,如何誓师北伐,定都南京,削内乱,领导抗战胜利。最后他激愤地说:“我是国民党党员,以身许国,不计生死。我要完成总理遗志,对国民革命负责到底。我不做总统,谁做总统!”结果,蒋介石以二千四百三十票当选,陪选人居然得二百六十九票。除了费票,还有在蒋介石头上打*的,还有写孙中山的。 选举副总统,蒋介石专权,他规定由国民党中央提名,内定为孙科。 杜鲁门特使魏德近来中国调查后,向杜鲁门打报告,认为蒋介石的政府贪污无能,麻木不仁,如要中国復兴,必待富有感召力的领袖出现。魏德迈在北平和李宗仁会见,李宗仁谈了復兴中国意见及大志。司徒雷登和魏德迈非常欣赏,他们向国务院、杜鲁门报告,表示应以李宗仁代替蒋介石为宜,这样美国要一步一步来,先要李宗仁被选为副总统。李宗仁从平到沪机场数千人相送,数千人迎接,甚至喊出欢迎李副总统的口号。李宗仁到南京后去见蒋介石,说他要竞选副总统。 李宗仁是拥有军事力量的实力派。 李早就反蒋, 一九二七年联合其他反蒋派“逼宫”,迫使蒋介石第一次下野。一九二九年蒋桂战争中,桂系被蒋介石打败,退处广西一隅,伺机再起。一九三 o年冯玉祥、阎锡山联合反蒋,桂系趁势加入反蒋联合阵线,但由于蒋介石拉拢了张学良率奉军入关,使联盟失败,桂系又缩回广西。一九三六年广东的陈济棠借蒋介石不抗战为名又联合桂系宏电反蒋。这些年蒋桂之间明争暗斗,仍此起彼伏。目前蒋介石对共产党战争节节失利的局势下,桂系大有伺机取而代之的可能。 蒋介石心中把李宗仁参加竞选副总统,说成“好比—把刀指着胸膛那样难过”。他先开中央执监临时会议,用元老们劝阻李宗仁放弃参加竞选,说是以免总裁和副总裁发生磨擦。李宗仁会上驳斥为蒋说话的元老们,他表示坚定竞选。无奈,蒋介石单独召见李宗仁,要李放弃竞选。李宗仁表示本已成舟,已很难从命了。 蒋介石干脆地说:“你还是自动放弃的好,你必须放弃!” 李宗仁沉默片刻回答说:“委员长,这事很难办呀!” 蒋介石很傲气地说:“我是不支持你的。我不支持你,你还选得到?” 蒋介石这一句话使李宗仁很恼火,立即反驳道:“这倒很难说!” 蒋介石又紧跟了一句说:“你一定选不到!” 李宗仁不示弱地也紧跟上一句说:“你看吧,我可能选得到!” 蒋介石满脸怒气,从沙发上站起来连声说:“你一定选不到!一定选不到!” 李宗仁也从沙发上站起来,面对面地说:“委员长,我一定选得到!” 蒋介石再也憋不住了,他哪里知道李宗仁的后台是美国。他把脚步放得挺重,在地上几乎跳脚地说:“你一定选不到,你一定选不到!” 李宗仁几乎是迎挡着门口说:“委员长,我一定选得到!” 蒋介石一头闯出屋去,嘴里还叨咕着:“我不叫你选到……” 蒋介石也不是省油灯,他定要迫使李宗仁退出竞选。他给孙科的后台支持者打气撑腰,竟动用了各级党部、同学会、政府机关、宪兵、警察、中统、军统一切团体齐上阵,实行威逼利诱。甚至三更半夜到代表家中访问,说明蒋总统的意图,凡是听从蒋的有官当、有钱花,违背蒋介石意图的,恫吓说自毁前途,自绝于蒋总统,自绝于党。打情骂俏全用上了,闹得国大代表日夜不宁,怨言载道。 李宗仁也不是软巴棉花桃,他召集自己的助选团,大家均义愤填膺,说蒋介石这种做法是“迹近下流”,实不可忍。李宗仁主张不去管它,反正当选有把握了。只要能把美国意图吹出去,谁也打不倒。桂系黄绍该说,这样会出血案,再说,我们要揭露蒋介石的丑恶和无能。李宗仁宣布退出,在报上声称:此次国大存在某种压力,使各代表不能本其自由自愿投票,选举殊难有民主结果。指出选国大代表时,就有绝食、上吊、抬棺材到会场门前示威,会演成警宪特掏出手枪、机关枪、迫击炮之举。
第125页 这一下子孙科、程潜也不敢参选了,也要退出。蒋大总统处境尴尬,他只好清白崇禧出面说合,拉住白的手说:“我没有袒护、支持哪一方。那传单、谣言是想破坏我党团结的反动分子干的,我一定追究,请德邻参加决选。” 李宗仁参加决选了。这时蒋介石还自认为李宗仁选不上,当电台播出李宗仁战胜对手孙科等人而选中了。蒋介石火冒头顶,一脚将收音机踢翻。抓起手杖和披风,大声喊:“出——车——!”侍从问:“总统开到哪里去?”蒋介石一声不吭。司机知道蒋介石脾气,他上来火气,烦闷无聊时,就要到中山陵去。他开车驰到中山陵园,蒋介石突然大声喊叫:“掉转头!掉转头!”司机把车开回官邸时,蒋介石伸腿要下车,手杖杵地时,突然关上车门又喊:“去陵园。”等车到陵园时,蒋介石又叫调回头去,转到官邸大门口时,蒋介石又叫开汤山。闹得侍从见总统像发了疯一样,怕他自杀,增派多种车辆尾随。 举行正、副总统就职典礼了。事前李宗仁请示蒋介石,就职典礼上正、副总统应着什么服装?蒋介石说穿西装大礼服。李宗仁急忙连夜找上海有名的西装店赶制了一套硬领燕尾服。到典礼时,李宗仁忽接蒋总统手谕,典礼改着常用军服。 南京各大学上街游行说:“南京响礼炮,战场响枪声。”当二十一响礼炮响过,贊礼官恭请正、副总统就位时,李宗仁忽然发现蒋介石并未穿军服,而是学的孙中山就任临时大总统时的样子,他着中式长袍马褂,颇显得庄严、斯文。而身着军装的李宗仁副总统,站在蒋介石身旁,活像个大副官。李宗仁心里感到很难堪。 李宗仁选上副总统了,美国政府还没拿出支持他的态度,可是全国人民对他有反感了,认为他去亲美了。 这些进到副总统官邸的学生代表很长时间没有露面,外边学生憋不住了,长白师范学院的学生喊道:“走,把许惠东牵来!”一伙学生向许惠东的东交民巷住宅跑去。许宅大门紧闭,院内军警林立,学生开始向大门里沖,有的同学把院外的花墙拆了,用砖石向院内投掷,喊声震天:“许惠东快爬出来!不投降就灭亡。”有如潮水涌向大铁门,顿时大铁门被挤开了,学生一窝蜂似地向小楼里跑。就在这时,一个国民党军中尉军官喊了一声:“打!”枪响了,装甲车上机关枪疯狂地吼叫起来,学生中弹扑倒在地上了。马路上躺着三具学生尸体,被打伤的数十人在马路上爬着叫着,这就是“七·五”屠杀惨案。 鲍世勛看着面前同学,听他们声泪俱下地讲了惨案。他又能说什么呢?听了同学们的控诉,他眼里含着泪花了。他感到同学们太天真了。他很喜欢中正大学先修班死难学生徐国。这是个有正义的青年,平日里很老实,总是在孜孜追求学问,要用知识报效祖国, 结果倒在国民党枪下了。 学生问他怎么办?他脸色庄重地说:“人家开了枪,你们说怎么办?”他转身走了. “七·五”血案第二天,在渤海师专的大饭厅的东门外,高高遥遥地贴出“团结就是力量”的标语。去吃饭的同学愣怔住,不知发生了啥事。大家拥进了饭厅,忽然,在几个盛饭桶旁边发现几摞子《东北民报》,同学们随手就把这些报纸拿光了。因为渤海师专很复杂,这里有接受共产党教育的地下先进分子,还有这些先进分子又发展的外围分子,还有家住松花江北,他们那里没有到过国民党军,他们那里先到的是共产党。有的住城市,有的住乡下被共产党搞的土改吓跑了。他们跟共产党生活一个时期,最后头脑里幻想国民党,有旧传统观念,认为国民党蒋介石是正宗。所以就跑出了解放区,到了渖阳入了渤海师专,不久他们亲身体验出,共产党比国民党好,于是暗中宣传起共产党来了,他们懂得共产党工作方法,一下变成先进派了。还有不少是国民党三青团员,转几个身儿又弄到进步学生中去了。这样成为又红又白的人物,学生中大部分是中间人物,自称社会贤达。这样学校就相当复杂了。再加上有人坐飞机或徒步去北平就是为了求学,“七.五”血案发生后,他们对国民党又有了认识返回渖阳学校。当大家看到《东北民报》批露的“七·五”血案时,同学们先是感到吃惊,接着引起了轰动,同学们议论纷纷,群情激奋。各班级的学生自治会都有反映,感到要响应在北平的同学们。美术系的罗英和国文系的鲍果,他们昨夜在罗鼎老师家开了会,到会的同学都是学校自治会成员。 经过几次秘密会议,成立了“东北大中学校在沈师生抗议‘七·五”惨案联合会。”在会上推罗鼎老师为主席,鲍果为宣传主任,罗英为组织主任,韩上峰为供应主任,商久吉为消息主任。他们先动员从北平返校的同学谈了“七·五”惨案经过。激发了同学们的愤怒,开了控诉大会,被骗去的同学控诉了国民党当局对学生的迫害,被枪杀同学的家属抱着血衣控诉了国民党的罪行。不少同学听了抱头痛哭。接着开了“追悼大会”,美术系罗英他们从北平宣传血案的报纸上,描绘下死难者的肖像及北平追悼大会的现场录实, 使大会开得沉痛悲愤, 接着上街大游行,把“七·五”惨案向广大群众宣传。游行到渖阳警备司令部门前,学生在门前静坐一个小时,向反动当局示威,高喊“还我同学”的口号。
第126页 游行的当晚还开了“团结篝火晚会”,各学校师生都共同往火堆里加了柴。 下半夜了,罗鼎老师和女儿罗英刚回到家里,有人轻轻敲门,罗英开门看见是位女学生,她胸前佩戴着中正大学校徽。罗英忙迎进屋,两个人咬了几句,她们是在游行时认识的。罗英把在里屋的父亲叫出来,把来的同学介绍给父亲。那个女同学说:“罗老师,我听您讲过古代文学史。我今天来是给你们捎个秘密消息,渖阳警备司令部要逮捕参加‘七·五’活动的积极分子。”她把一张名单从捲髮中取出来,送到罗老师手中。 罗鼎老师接过打开一看,问道:“同学,你怎么能得到这张名单呢?” “罗老师,这是我们学校少将督办,让我送来的。”她说得很认真。 罗老师伸手握住那个女学生的手,说:“同学,谢谢你呀!还有那位督办。” 中正大学女同学没有久留就走了。 罗英看着父亲说:“爸爸,这名单会是真的吗?” “从名单上开列的人名来看,不会是假的。我看得赶快行动,通知同学们离开渖阳。根据最近的渖阳形势来判断,卫立煌不打算把主力撤出渖阳,那样国民党特务就一定要肃清渖阳地区的民主势力。这次七·五’惨案后,渖阳的学生运动很高涨,他们一定会看到留下的学生团结起来了,就会对他们很不利,所以他们非亲手来实行剷除不可。我的意见,你们要分头离开渖阳。根据我们党在东北的形势,不会出一年,东北就要全部解放。” “爸爸,你跟我们一起走吗?” “我还要听从党的安排,你和鲍果可以去大辽河套顺河屯去。那里现在成了三不管地区,国民党不敢在那里久呆的,共产党还经常出没。” “渖阳解放以后,我们要赶回来。” “到时候我会通知你们的。鲍果是新党员,有事你要多提醒他。” 说完以后,他们爷俩很快地离开了家。第二天夜里,果然渤海师专就被国民党的军队团团包围住了,准备抓捕人,但是没能从黑名单上抓住他们所要抓的人。 ●毛泽东的作战方针 毛泽东致电东北军区,指示:关于你们新的作战计划,我们觉得你们应当首先考虑对锦州、唐山作战,只要有能力就要攻取锦州、唐山,全部或大部歼灭范汉杰集团,然后再向承德、张家口打傅作义。 这一份电报,毛泽东写了好长时间。 秘书们知道,毛主席、周副主席两个人不断地传阅电报稿,周恩来是军委副主席兼代总参谋长,每次大小战役毛主席都亲自过问,他是毛主席这方面的主要助手。在西柏坡他们两个住的院于很近,天天见面,有时两个人猫在屋里半天不出屋。卫士们不能进屋去打搅,每次都是听见两个人哈哈大笑一阵,门就推开了,不是周副主席手里拿着稿子走回他的屋子,就是找刘少奇、朱德、任弼时去研究稿子,一边对卫士、秘书们说:“你们准备一下,我去通知他们,主席吃点东西就开会。”他脚步很快地走了。大家都知道,军事上的问题,主要是由毛泽东和周恩来商量解决。毛泽东是挂帅的,周恩来参与决策,并具体组织实施,除了军委作战部外,周恩来还有个小作战室,张主任相当于他的军事秘书,每天根据局势的变化负责标图。周恩来常到军委作战室了解情况。他对敌我双方的战争态势、兵力部署、部队特点、战斗力强弱,甚至国民党方面指挥官的简歷、性格等,可以说是了如指掌。有什么情况,研究定下对策后,多数由毛泽东起草文电,少数由周恩来起草,而所有军事方面的文电都经周恩来签发。在签发前分:议后发,有了情况,书记处几个领导人共同商议,然后由毛泽东或周恩来起草文电发出;阅后发,由于军情紧迫,来不及一起商议,由毛泽东或周恩来起草好文电,再送其他领导人传阅后发出,这种情况比较多的;发后阅,由于情况紧急,刻不容缓,为了争取时间,由毛泽东或周恩来起草好电文先发出,再送其他领导传阅。周恩来的工作特别忙,从来没见他歇一天假,每夜都是工作到凌晨才去睡觉,最晚到九点起床,一天顶多休息五个小时,其余时间便一直埋头在工作里。深夜十二点,给他送去一碗米饭,一碗菜汤,一盘小菜的夜餐,放在进门的小茶几上,经常需要警卫员几次提醒,他才吃了。 这次毛泽东和周恩来讨论有关东北战场是先打长春,还是先打锦州的重大问题。军委会中有的同志认为,中央军委指定就算拍板定了。可毛泽东说,细雨才能浇透田,林彪的心田要细雨浇呀,虽然,他打了长春不见大效,变成围困到久围。可他还是要先打长春。长春国民党军就像一只蟹子,爪子全撅掉了,还能活多长久?可还是要等待呀,虽然战争到了紧迫时期,还是要耐心的等呀。 周恩来支持毛泽东根据战争形势的科学分析。蒋介石的南京军事会议曾谋划撤退东北、确保华北、经营华南的方案。也就是把东北的兵力集中在辽西,必要时放弃渖阳,退一大步以巩固华北、稳定全局的计划。对东北来说,还是南重于北,西重于东的安排。毛泽东既看全国战局,又看东北局部战局,又看东北战役的首战,又看东北的大战役带动全国的大战役。在蒋介石举棋不定的状态时,要迅速搞上几个决战,决定战争的大命运。这个时机,如果让敌人实现他们把现有兵力撤至关内或江南的计划,就给解放军以后作战增加麻烦,如果在敌人还没有决策逃跑之前,我们当机立断,抓住大好时机,组织战略决战,就可以有把握地一个一个地消灭敌人的强大战略集团。
第127页 毛泽东能紧紧地抓住决战时机的同时,又正确地选择了在东北战场首先进行战略决战的决战方向。东北战场的形势对解放军特别有利。国民党正规军四十八万,解放军主力部队连同地方武装共有七十余万人,国民党军孤立分散,补给困难,东北解放军可得到全国各地支援,尤其东北地区的大力支援。在辽渖战役还没有开始,统观战争全局是需要有高超的战争指导艺术的。这时东北战场国民党军据守于长春、渖阳、锦州三个孤立地区,从局部看,长春孤立,又为久困之军,是东北战场国民党军的弱点,消灭比较容易,同时也可以解除东北解放军行动的后顾之忧。国民党军却企图以长春来牵制解放军攻打渖阳,掩护渖阳、锦州国民党军加快改善态势,加紧进行撤退的一切工作。解放军先攻长春,恰中国民党军下怀;解放军去攻克长春,又会吓跑渖阳、锦州之国民党军,影响战役和全国战局的发展。东北解放军在这伟大转机的时刻里,进攻的主要方向,是关系到全局的关键问题。 确定先打锦州,锦州的情况则完全不同,虽然国民党军比长春多,但锦州至山海关段上各点的国民党军,孤立分散,攻歼取胜比较确实可靠;在北宁线上作战,可以吸引长春、渖阳的国民党军来援,有利于战役发展;还可分割国民党军在华北战场和东北战场的两大战略集团,华北国民党军的增援将因华北解放军的牵制而削弱。锦州是东北国民党军通向关内的咽喉之地,打下锦州这一战略要地,就关闭了东北的大门,形成了“瓮中捉鳖”、“关门打狗”之势,而控制了北宁线,更有利于解放军向两翼机动作战。因此,从本质而言,锦州是国民党军的致命弱点。《关于辽渖战役的作战方针》是毛泽东军事指挥艺术已达到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境地。下一步更会发挥他的卓越指挥才能,达到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的高度。 当周恩来走进他的小作战室时,毛泽东从他的办公室里走出来,满脸严肃之气,连往常把两条长长臂膀伸过头顶,来来回回摆动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昨天吃过一顿饭,夜里没吃一口,伙房炊事员几次送饭,都没能推开毛泽东和周恩来两个人关紧的门。现在毛主席走出屋了。伙房炊事员上前问:“主席,开饭吧?”主席摆下手说:“太累了,吃不下,给我烤几个芋头,我要睡一大觉。”看出他这次是过于疲劳了,他是在和千军万马作战呀。 卫士把烤芋头端来。主席接过装芋头的碗说:“我到房里睡觉时吃。”他转身往外走去。卫士、秘书、伙房炊事员眼里都含着热泪了。 毛泽东刚走到住处门口,江青从屋里出来,迎挡住说:“哟,别往房里拿呀,我刚打扫完,你又把芋头皮剥一地。” 主席端着碗,声音很重地说:“你胡说,我是吃芋头皮的,那也是粮食。”很生气地进了屋,重重地关上了门。 九月三日,军委收到东北野战军林彪、罗荣桓、刘亚楼致电军委:我军拟以靠近北宁路的各部,突然包围北宁路各城,然后待北面主力陆续到达,逐一歼灭敌人。而以北线主力,控制于渖阳以西及西南地区,监视渖阳敌人,或歼灭由长春突围南下之敌。对长春,仍以现有兵力,继续围控敌人。 毛泽东和周恩来用将近一天半宿的时间制定出了回答东北野战军林、罗、刘的回电指示。经五大书记讨论半宿定下来《关于以主力占领北宁路,重点打卫立煌》的指示:你们秋季作战的重点应放在卫立煌、范汉杰系统,不要领先设想打了范汉杰几个师以后,就去打傅作义指挥的承德第十三军。照你们的部署,打了义县、高桥、兴城、绥中之敌后,锦西的两个师,山海关前卫之两个师,锦州之五个师,津榆线上之五个师(名义上属傅作义指挥,实际上是属范汉杰指挥),均互相孤立,均好歼击。在歼击这些敌人时,卫立煌有增援的极大可能,可在运动中歼击增援部队。这又是中间突破的方法,使两翼敌人(卫立煌、傅作义)互相孤立。因此,你们的主力不要轻易离开北宁线,要预先设想继续打锦州、山海关、唐山诸点,控制整个北宁路(除平津段)于我手,以利以后两翼机动。你们主要要对付的敌人,目前仍是卫立煌。 毛泽东看着电文轻松一些了,他吵嚷着找理髮员,说:“大战之前我要清理清理脑壳外之物,好更冷静地打蒋介石。”他理完髮,显得脸上瘦了些。他眨眨眼见身边的工作人员也刚理过发,收拾得挺漂亮,便对他说:“你的恋爱成功了?”这恋爱中的男女两个人,都在主席身边工作,还是主席给牵的红线呢。 工作人员说:“我们处得挺好!”说着脸红了。感到主席工作这么忙,前方正打大仗,又要开政治局会议,他还惦念着青年人的恋爱呢。 毛主席又说;“她十九,你二十二,也到了结婚年龄。”他说得很认真,两眼闪着慈祥的光。 “噢,我们打算年底办。” “先要打个报告。” 工作人员听主席说的很认真,于是红着脸点点头。屋内同志都注视主席。谁都记得前些时候,主席的儿子毛岸英与烈士刘谦初的女儿刘思齐在西柏坡附近村子搞土改,两个人产生了感情。经过邓颖超、康克清的帮忙,毛主席同意他俩确定恋爱关系,但当毛主席知道他们要办结婚手续时,女方还不满十八岁。毛主席不同意,他很严厉地说:“差一天也不行。”毛岸英想不通,他想说服父亲同意他们结婚,他说:“岁数不到就结婚的人多着呢。”主席发脾气地说:“谁叫你是毛泽东的儿子!我们的纪律你不遵守谁遵守?我再说一遍,思齐不满十八周岁就不许你们结婚!”毛主席要求自己很严格,很讲原则,但他对身边工作人员又很慈祥。
第128页 毛泽东身上还没减轻所负重担,他对林彪不下决心先打锦州有些忧虑,同时也非常注意卫立煌和范汉杰的行动。 ●辽渖战役正式开始 范汉杰认为解放军不可能从长春越过渖阳全力南下,可他从长春、渖阳、新民、辽中各地得知先后有解放军南下的行动情报;以及从阜新、彰武、黑山、北镇各地沿交通线向义县行动的情报,并有很多马匹拉的大炮在锦州、义县间的东面涉渡大凌河,但确实的部队番号、人数始终弄不清楚。在此期间他的第九十三军暂编第二十师王世高部已与解放军发生前哨战斗。又据空军的侦察,在热辽边区地带,夜间运输频繁。渡过锦、义间东面大凌河的解放军,除一部包围义县和阻止解放军北上支援义县外,大部队纷纷由锦州西北转向西南与冀热辽边区地方部队配合行动。他们在绥中与第八十六军第二十六师张越群部的一个团,在兴城、锦西与第五十四军暂编第五十七师一部不断发生激战。交通通讯多被破坏。而解放军又只是些代号和地方部队名称的暗号,要判断解放军的兵力和部队番号是很困难的。 范汉杰根据以上情况,他先从纵横面判断一下,他看不出林彪在指挥主力来攻打锦州的势头,解放军势态还是在频繁调动,看出打长春的态势很明显,他认为林彪一时是捡软的打,这样他在这时机内决心迅速地集中三个军兵力于锦州,并计划将在义县的第九十三军王世高师撤回锦州,作下新防御部署。把新编第八军沈向奎部全部集中锦州,归第六兵团指挥。驻锦州东面紫微岭到松山地带,占领后即刻设施工事担任守备,并昼夜加强工事设备,注意各种武器火网的构成及夜间射击的设备;并于北面和西南面第九十三军的部队取得联繫。 第九十三军附第六十军第一八四师担任锦州北面和西南面包括飞机场地区的守备。占领既设工事,并昼夜加强工事,注意各种武器的火网构成和夜间射击设备,并与东面新编第八部队取得联繫。 新编第五军刘云瀚部,迅速分水陆两陆向锦州集中,为指挥所的总预备队。 第五十四军阚汉骞部集中锦西,任锦西、葫芦岛地区的守备。 炮兵部队归炮兵指挥官黄永安指挥,进入既设炮兵阵地,协同各军战斗。 通信兵团迅速构成指挥所、兵团部、以及各军部、炮兵指挥所、兵站总监部之间的有线通信网。 第十兵站总监部,准备各军师的粮秣弹药补给事宜。 范汉杰的防御布置计划分报总参谋长顾祝同和渖阳卫立煌,他立刻收到卫立煌的復电,他不同意王世高师撤出义县;主张山海关的刘云瀚军要待华北剿总派部队接防。 范汉杰在听卫立煌的意见之后,他考虑是撤出义县?还是不撤出义县?就在这犹豫的时候,义县附近已发生战斗。同时在绥中的张越群师一个团,兴城的朱茂臻师一部,也已进入战斗,他们的腿这时已经被解放军给牵制住了,不能适时地集中锦州了。在锦西外围西面不断发生激战。不是解放军骚扰,而是正面冲突。为了保障锦西至锦州之间的交通, 范汉杰感到压力太重了,解放军 是要把他装在网里,他迅速地派暂编第六十二师刘梓泉部守备塔 山; 第八十八师黄文徽部移住锦州旧城,南连刘祥泉师,西连第九十三军暂编第九十八师守备飞机场部队,向虹螺观方向警戒侦察敌情。为确保刘云瀚军适时撤回到锦州。在该军未到渖阳前,要从渖阳光空运一个军的兵力到锦州协防。 卫立煌对从渖阳空运来一个军到锦州很是不满意,这样从东往西空运兵,渖阳就成了空城无计了。 顾祝同把范汉杰在锦州部队布防情况,说给了蒋介石,看出锦州是在共军先攻击之列了。蒋介石对于空运锦州一个军立刻表示了贊成,要求顾祝同立刻催卫立煌“迅办”还加上“不得有误!” 卫立煌他连日从抚顺视察阵地回来,他分析东北人民解放军的大量活动,他在军师以上指挥官会议上发言,他认为林彪没有打锦州的迹象,说林彪还是在捡软的有把握的打。要能守过今冬,美军顾问团能把许诺下的三十架运输机给了,他就可以度过难关。这时他已经收到国防部和美军顾问团团长巴大维的电文,说:装备不日可运抵东北重镇渖阳。他要参谋长赵家骧发电感谢,并催促询问:贵国运载来的装备数目?这时他在幻想巴大维应下的装备十个师的武器。他还感到有点遗憾的是没有满足他二十个师武器装备。 看来这次蒋介石不会再剋扣了,因为这是他亲自从顾问团团长巴大维讨下的。显出东北战场目前太重要了。他在夜以继日地召开整编、整练、整顿会,要在共军围着他渖阳打圈圈时壮大起来。范汉杰要他空运一个军的电文,他压在手下了,认为范汉杰不是胆小,而层往自己翼下孵兵。 东北人民解放军在林彪指挥下,他遵照中央军委和毛泽东主席的指示下,召开了纵队会,重新调整了部署;以三、四、七、八、九、十一纵队及地纵,进入义县、锦州以西北宁路作战;一、二、五、十纵队进入新民以西地区,准备对付渖阳西出增援的敌人;以六、十二纵队进入四平地区,准备对付长春敌人突围和渖阳敌人的接应。 各部队按计划向指定地点开进;十一纵由建昌地区出发,进入秦皇岛、唐山段北宁路。四纵由台安、鞍山地区,九纵由北镇地区,二纵由西丰、公主岭地区,一纵由九台地区,三纵由西丰、东丰地区,六纵由吉林地区,七纵由四平地区,八纵由西丰、烟筒山地区先后出发,向指定地点开进。十级由开原、昌图地区向指定地点开进。
第129页 林彪在军用地图前坐着,他的面前摆着几个炒熟的黄豆粒口袋,他不知为什么几天来这个小口袋的黄豆粒,嚼在嘴里都有一股生味,方才送来刚出锅的炒黄豆粒,还有生味,就连炒过火煳了,他嚼在嘴里也是生味。东北大地都在他脑海转,他把十二个纵队像撒豆成兵一样了。可他怎么把这些精兵撤向东北的那个战场?他手中还挨把黄金豆,没有撒出去,他虽然没有看地图,但他把拳头握得紧紧地,他暗中还想往长春头上砸下去。他认为长城内外傅作义兵力,会从山海关、沿海登陆,不如先把东北腹地打扫干净,扩大的地盘:活动周旋的范围就大了。不过目前他是摆出同意中央及毛泽东主席的指示,他把兵力在东北南、西两片上活动,像两扇磨似的在转动。 这时中央在西柏坡召开政治局会议,这是日寇投降后到的人数最多一次中央会议,会议分析了全国极为有力的战争形势,检查了过去时期的工作,并根据过去两年作战的成绩和整个战争形势,提出了建设五百万人民解放军,大约五年左右时间(从一九四六年七月算起),从根本上打倒国民党反动统治的总任务。……这次会议为中国人民解放军争取打前所未有的大歼灭战,加速夺取全国胜利,从政治上、思想上、组织上作了准备。 在东北人民解放军干部会上,林彪传达了西柏坡召开的政治局会议,到会的干部受到很大鼓舞。罗荣桓政委作形势分析报告:他把解放战争进入第三个年头,全国的军事、政治形势对我十分有利。我军同国民党军进行战略决战已经成熟。在东北战场上,国民党军卫立煌集团有四个兵团,共十四个军四十四个帅,五十五万人(其中正规军四十八万人),分别龟缩在长春、渖阳、锦州三个孤立地区,我东北野战军已发展到十二个野战纵队,及若干独立师和特种兵部队共七十万人,另有地方武装三十三万人,合计一百零三万人,形势对我很有利。中央军委适时抓住这一有利时机,决定同敌军进行战略决战,并把决战的第一个战役放在东北辽渖战场上。 刘亚楼激动地宣布:目前(九月十二日),辽渖战役正式开始,东北人民解放军各部全线展开,向北宁路义县至唐山段发起进攻的命令。 为了配合东北作战,中央军委决定华北第二、第三兵团于九月中旬发起察绥战役,牵制傅作义集团。 第二天,十一纵队,攻克北宁路上安山、石门、团山和后封后。 第三天,十一纵队攻克昌黎。四纵包围兴城、绥中,锦西国民党第五十四军向兴城增援,在兴城北与解放军发生激烈战斗。 东北人民解放军司令部、政治部组成前线指挥所,由林彪、罗荣桓率领,乘火车从双城出发。一列专车拉响了长长汽笛,南下辽渖战役前线,指挥作战。 ●蒋介石犯了兵法三忌 南京国防部和东北剿总对于东北解放军的兵力和动向估计:认为还是十个纵队,每个纵队的兵力相当于一个独立师或加强师,每个支队的兵力相当于一个旅或加强团,地方部队——民兵数目弄不清,判断人数可能很多,但没有好的装备;更没有强大战斗力。 中共中央军委给林彪、罗荣桓、刘亚楼发出指示,要求利用国民党麻痹时机抓紧歼敌。指令东北人民解放军在九、十两个月内全部歼灭北宁线上的国民党军十九个师,占领锦州、塘沽线。 东北人民解放军包围了义县,锦州范汉杰部第九十三军暂编第二十二师北援义县,进至七里河附近遭解放军阻击,消灭一部,其余缩回到葛文碑、薛家屯一带防守。锦州通义县的重要前哨据点冒山屯被解放军袭击占领,锦、义间交通完全断绝。北面山地据点工事的二郎洞、娘娘庙等高山,以及铜、义公路两旁的辛龙台、葛文碑、薛家屯、营盘、旧飞机场,很快为解放军渗入控制,双方不断发生激烈战斗。 范汉杰下令为了夺回锦、义公路两旁据点并收容三世高师从义县退出的部队,第九十三军暂编第二十二师李长雄部和第六十军第一八四师杨朝纶部、暂编第十八师景阳部共同争夺二郎洞、娘娘庙大山的据点,他下个必须夺下来的死命令!因为解放军在大胜堡一带的炮兵观测所设在那里,对锦州飞机场的炮火控制威胁很大。 卫立煌要全力夺取锦、沈铁路线,他认为解放军不敢占领飞机场。只是一场争夺混战,国民党的炮兵、空军不能很好地协同作战,因而第二十二师、第一八四师在混战中伤亡较重,撤到锦州西边小凌河去了。 林彪命令他的两个纵队稳步进攻和袭击,破坏了塔山和陈家屯通锦州间的铁路多处。立刻使沈、锦铁路中断,紧接着主力占领了塔山。 范汉杰眼看丢掉了塔山,感到脖子后头冒凉风了,下命令暂编第六十二师刘祥泉向锦西的第五十四军方向撤退,全部已经被打乱了。命令第八十八师师长黄文徽向飞机场以南和松山西端高地移动。 这一阵子不过十天工夫,林彪在中央指导下一边进攻一边袭击。范汉杰一边退却一边阻击。林彪越收越紧,范汉杰越收越小,锦州这个地盘就越来越清晰了。全面大决战局势摆开了。 范汉杰感到厄运到了,他快支撑不住了,一边给渖阳的卫立煌打电报,一边给南京蒋介石打电报。他向蒋介石说:东北成了三个拳头,长春那个拳头是软的,锦州的拳头也是没力气的。只有渖阳的拳头是硬的,卫立煌又缩在袖子里不肯伸出来。两只无力的软拳头很快就被共军给打瘪了。
第130页 蒋介石一听火冒三丈,把顾祝同找到官邸,大声斥道:“卫立煌是铁脑袋,他是不有外心,北不救长春,西不下锦州,在渖阳守个屁?”气得脸发青了。 顾祝同吸口气,半天没言语,看着蒋介石的动静,小声地说:“委员长,该您拿大主意的时候了。” 蒋介石拍下桌子说:“叫他来南京!当面给我说个清楚,别净来反推磨。” 顾祝同赶忙借势说:“委员长,两次请卫立煌,他都没有亲自来,这次,我怕……”他有意把声音拉长。 “命令他亲自来,非来不可!”蒋介石心里火冒三丈,他的精锐的五十五万大军闹不好在东北被歼灭了,下一步是华北,不堪设想了。 卫立煌接到电召,电文中有火速亲临南京的委员长口谕!他两眼瞪着电文,他知道推不开了,半晌找来副官处长说:“立刻准备飞机。”他站起身来去找参谋长赵家骧、剿匪副司令陈铁、副参谋长彭杰如。他安排东北此刻的情况。他看这三位有些恐慌,好像在考虑去不去?还是派别人去。反正战局到了这般情况,总司令不离帅位也是对党国的不忠诚。他们知道卫立煌的东北作战方针,和蒋介石的退守锦州牴触。目前锦州危机,蒋介石怎么能饶了卫立煌呢。 卫立煌却很安定地说:“我亲自去南京向蒋委员长解释,根据林彪的共军的调动,他没有下打锦州的决心。因此我安然地去南京,正好和他们磋商,怎么把东北共军稳定住。”他把局势说神了。好像林彪会听他指挥一样。 赵家骧说:“总座,今天是飞不到南京了。” 卫立煌摆手说:“飞机一起,你就向南京拍电,说我立刻就动身了,他们也就放心了。”他眨眨眼睛说,“我在北平过夜。” 卫立煌的飞机到北平时,天已经黄昏了。没有重要官员来接。再加最近东北战局紧张,每天有十几架飞机,从长春、锦州、渖阳飞北平,大多是文武官员及家属逃离东北。所以也就没有人注意卫立煌的专机了。他下了飞机才挂电话给傅作义,他要秘密到傅作义的官邸拜访。 汽车开进傅作义官邸,傅作义在官邪门前迎接卫立煌,两个人一见面亲切握手,傅作义说:“俊如兄,欢迎你在这金色阳光下来北平。”他说得很幽默。 卫立煌开怀地笑着说:“宜生兄,有了金色的晚晴,才有明天的好天气。” “谈气候,关于战局吗?我们饭后再谈吧。”傅作义清卫立煌走进餐厅。 “吃饱饭谈有力气。”卫立煌走在前头。 他们酒足饭饱之后,卫立煌先把东北战场的态势说给傅作义听了。 傅作义沉默地点点头,他没有插言。 卫立煌把两手一摊说:“就是这么个状况,说是凶多吉少吧。” 傅作义说:“俊如兄,东北打成这么个局面,蒋先生撑不住了,你不怕他怪你吗?” “有言在先,我是收拾残局,他怪我可以把我撤掉嘛。打仗的将军就像棋手一样怕残局。” “接近尾声,往往是高潮。还得由你这员大将来将军呀!” “蒋先生听话有先入为主的习惯,他对东北的指挥,在兵法上犯了三大忌。兵法上说,勿以三军重而轻敌,勿以独见而违众,勿以辩说为必然。” “蒋先生这三忌全犯了。” “我到南京后,若蒋先生坚持原见,不听东北将领的一致意见,那么必败灭无疑。” “林彪要是决心打锦州,那就不堪设想了。”傅作义在注视着卫立煌的反应。 “目前的态势,锦州前边,我们有五十万大军,锦州后边,有你傅作义,林彪他不能不想呀!” “可是,你别忘了,林彪的背后是毛泽东。” “毛泽东也不可能违背战争的规律,他的背后还有华北的傅作义呢?” 两个人沉浸在冥思默想之中,对今后战争的厄运是前途难以预卜的。 卫立煌赶到南京一下飞机,国防部、总参谋部没有派要人来接,连个厅局长也没出面,只是一个中校走上前来打招唿,然后把卫立煌和随从,忽拉一下子拉到蒋介石官邸。当他风尘僕僕地走向办公室时,参谋拉开门,他见蒋介石侧身而坐,他说了声:“委员长,我来了。”他在门前站下了。 “你来了好,你什么时候给我撤到锦州?”蒋介石随着话音转过身来,接着又说:“坐吧。” 这工夫顾祝同进来了,他把苍白的手伸给卫立煌说:“俊如,锦州北二郎洞、娘娘庙、辛龙台、营盘、旧飞机场、薛家屯、葛文碑,被共军截住了,锦州列义县交通断了。”他不是给卫立煌敲边鼓,而是迎头一棒。 卫立煌心里骂:杂种,真蝎虎,但他还是迎着蒋介石炯炯逼视的眼光,不紧不慢地说:“共军重兵之下,是早预料到的。将无守心,兵无守志,都退到锦州去,不就给华北造成困难吗?”他这话不仅是给顾祝同听,也是给蒋介石听的。 蒋介石恶狠狠地说:“你渖阳周围还有多少地方没有被匪军占领呢?” “我四个月来管辖东北战区,只有这义县算是我间接指挥丢掉的,但又是在范汉杰直接指挥之下。”卫立煌灵牙利齿地回了蒋介石一句又说,“无兵难守城,无兵也难突围呀。”
第131页 “我那五十五万不是兵吗?”蒋介石脸上气色更恶了,他要骂街了,他该多么心疼他的命根子军队。 顾祝同插话说:“目前是同心协力,挽东北战场之危机。俊如,你不要再按兵不动了。”他狠狠刺卫立煌一句。 卫立煌差不点跳起来了。他更狠狠地说:“我哪里有兵可按?哪股子兵是我卫家的?再说这五十万大军中老兵决打光了,大多是新拉的兵,他们是东北人,身上少棉衣,肚内无食,手中无枪无弹,心不向国民党。再说,委员长给了我多大调动权?我临上飞机还在协商空运第四十九军援锦。”他简直刺向蒋介石了。 蒋介石脸上肌肉抽搐了,他有些喊着说:“你听我的吗?我要你把渖阳主力直出辽西解锦州之围,并夹击锦州地区匪军。运一个四十九军是杯水车薪。”他气得拍桌子了。 卫立煌把身子往沙发后一仰,他不吭声了,两眼眨着蔑视的光。 顾祝同缓解地说:“廖耀湘兵团有十多万大军往辽西征剿,难道说从渖阳到锦州二百公里就打不通吗?” “是打通一条线?还是打开一大片呢?” “有了钱,还怕没有面吗?” “巧女难做无米炊,需要多大兵力铺开面呢?东北的面不小,从长春拉到山海关都是面呀。” 蒋介石又发言说:“你那铺开的是长春、渖阳、锦州三个据点,像三块饼。” 卫立煌不客气地说:“如果渖阳主力一撤,长春难保,锦州更吃紧,这三块饼都会被共军吃掉。” 蒋介石面红耳赤地说:“你到底是什么方案?” 卫立煌理直气壮地说:“我主张关内增援部队经解锦州之困后渡大凌河、出沟帮子,向辽西地区前进时,渖阳主力才能西出与东进兵团会师。” 蒋介石喊叫说;“长春,还要不了?” “要!用运输机往锦州运。”卫立煌说的很干脆。 顾视同插话说:“你的渖阳不还是按兵不动吗?林彪要打不管你长春、渖阳,他就是打锦州,如果把锦州占领了,东北的国军不就全被困住了吗?” “我没看出林彪眼下打锦州的意思和动向。”卫立煌有几分激动了。 “毛泽东要打呢!?”蒋介石聪明些了。 “林彪全面掌握着军队。” “毛泽东掌握林彪的命运!” “目前锦州仰仗渖阳单方出兵解围,我看要被共军打援给歼灭了,到那时两手空空了。” “关内增援被阻住呢?”顾祝同问。 “我们的身后是宽敞的,共军集中兵力去阻击,我可向锦州西进,也可东进去解长春之困。”卫立煌心里知道在说大话,但这么说是很壮气的。 蒋介石摇头说:“不行,不行!你迅速地回沈指挥部队出辽西。” 卫立煌听着已经牤牛顶架犄角卡住了,他含煳其词地推脱说:“我回去与负责将领们仔细商谈后再作处置。” 蒋介石站起身来说:“墨三跟你一同返回渖阳。” 顾视同说:“我随同俊如去渖阳,兵贵神速,不然来不及了。” 这时侍从室主任陈布雷进来了,把一份电投递给顾视同。他眨着几分惊恐的眼光,看着蒋介石的脸。 蒋介石问道:“哪里的?”他又坐下了身子。 “是范汉杰来的,共军在锦州攻占了塔山、西海口,兴城东北地区被共军击溃,现在锦州、兴城、锦西的联繫被切断。范汉杰报,共军已将北宁路锦州至唐山段各点守路国军分割,陆路交通被切断” 蒋介石愤然站起身来,身子打几个晃晃说:“大计已决,即开始行动。我要去渖阳。”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 ●林彪决定作战方案 林彪指挥辽西部队打下了义县、高桥、锦西、兴城之后,本应挥兵直取锦州。他召开了纵队司令以上会议,大家一致要直取锦州,锦州虽然还有重兵,但从士气和地理位置上看都说非打不可了。军委也有指示:先打锦州,后打锦西的计划甚好。这时各部队已经下达了夺取锦州,全歼东北敌人的战斗动员令,各路大军在百万民工和广大解放区人民支持下,展开了大规模战役行动。 四纵队歼灭兴城东北地区守军第五十四军一个团,国民党军兴城、锦西间的联繫被切断了;九纵队直插锦州以北,攻克达子营、五姓屯、白老虎屯;七纵队攻克塔山、西海口。兴城东北地区国民党军被四纵队歼灭,锦州、兴城、锦西国民党军之间的联繫全被切断了。 林彪的前线指挥所,设在两间民房里,他披着件皮大衣,白天不太冷,夜间虽然升火炉,但还是很寒冷。他在和罗荣桓政委商量向中央军委请示:打义县、高桥、锦西、兴城之后是先打山海关,还是先打锦州。 这本来在纵队会上走下的先打锦州,但林彪突然对罗荣桓说:“先打山海关呢?还是先打锦州呢?”他在一盏烧洋油罩子灯下,半思考半问对方地说着。 罗荣桓往腿边火炉加块木材说:“如果同时下手都打,如果不能同时下手,就先打锦州,中央军委和毛主席既立方针,很清楚先打锦州。”他听出林彪还在绕弯儿,其实他对这两个地方都没有打的兴趣。
第132页 林彪拿起铁夹子把腿边铁火盆里烧得正旺的木材压一下,好像有点怕烤了。然后说;“能否估计到蒋介石调动华北傅作义的兵增援锦州?” “完全有可能。不过,我们十一纵队会在唐山、秦皇岛段阻歼傅作义的援军。” “从山东经海调往葫芦岛增援锦州呢?” “完全有可能。不过我们在辽西的阻击力量够敌人档的。” “向中央请示吧!”林彪拉个长音。 罗荣桓知道林彪还在找机会回兵打长春,好像他会伸手而得了。在辽西打是很艰苦的,老是怕东北和华北敌人打通一气,会有几个纵队被纠缠住。 警卫员来催两位首长,已经下半夜了,该休息了。林彪还是把刘亚楼参谋长找来,吩咐给中央拍电。林彪口授了电文。 刘亚楼问道:“林总,电文这就发吗?是不影响毛主席、周副主席休息?”他的意思深更半夜的发出电文去,打搅了中央领导,同时不会很快地回电,收电后,也得天亮请中央首长阅电。 林彪摆下手说:“战争!休息!发吧!”他也许考虑刘亚楼想得对:目前战局控制在我们手中,中央不会回电太快。 刘亚楼走后,林彪和罗荣桓转身到东西两个很窄的屋里去了,林彪嘴里还自语着:休息,那里摆有两张行军床。警卫员吹灭了洋油灯。整个院子,甚至整个辽西都在喘口气休息了?其实这是不可能的,如火如荼的战争正在大端着气,战争不会休息的,它在吸口气,转而会吞下很多生命。 东边天发白了,星星都转过脸去了,天空越来越发灰白色了。刘亚楼从指挥所回来,让警卫员叫醒林彪和罗荣桓,他坐在火盆跟前,用铁筷子扒拉火炭,使屋子暖和起来。他另一只手拿报夹。 林彪和罗荣桓同时从东西两个屋走出来,警卫员把罩子灯挑亮了。他们穿着大衣,看出夜里刚眨眼工夫,就叫醒了,浑身有点冷,所以手插在大衣袋里。 刘亚楼看看林、罗坐好了,他说:“毛主席復电。” 罗荣桓说:“主席又得一夜未休息。” 林彪抬抬头,他在等復电。 復电:如能同时打锦州、山海关两处,则应同时打两处。如不能同时打两处,应先集中兵力打锦州,因先打山海关再打锦州会费师费时,给渖阳敌人以援时间,先打下锦州,你们就有了主动权。 林彪站起身来说:“我到九纵队看看。” 刘亚楼说:“这就走?” 林彪看看罗荣桓说:“战争!休息!” 罗荣桓说:“吃点东西吧。” 林彪边往屋外走边说:“到纵队吃。” 下午林彪、罗荣桓、刘亚楼从前线回到住处,他们在汽车里都商量了,车停下了,刘亚楼就去发电。他们已经知道独立四、六。八这三个师攻克绥中,歼国民党军新五军第二十六师师部及两个团。 当天收到中央军委根据东北野战军总部报告的攻打锦州的部署,给林、罗、刘回电,关于作战重心是攻克锦州、义县、锦西。指出:“先打锦州,后打锦西的计划甚好。” 林彪站起身来说:“把搜集的敌军情报给我送来。包括国民党国防部和华北的。” 指挥所送来国民党第八十八师、暂编第十师各一部,向锦州北帽儿山、二郎洞同我军阵地进攻,企图夺回镜北已失阵地,均被我军击退。我军攻占兴城,守敌暂编第五十七师一部被歼。 罗荣桓说:“他们打得很出色,保证咱们到家,他们拿下兴城。” 刘亚楼说:“可惜咱们没有随他们进城看看。这还有转发附件。” “山东人民解放军攻克济南,歼敌十万。” “这个数目不小啊。”罗荣桓从刘亚楼的手中拿过电报夹子,仔细地看着说:“这给我们开展辽渖战役很大鼓舞,也直接配合了辽渖战役、牵制了敌人向东北的增援。”他很注意地用红笔划着名,要在干部会上讲。 刘亚楼见林彪往他那笔记本上记着,他说:“卫立煌由南京飞返渖阳,蒋介石派他的参谋总长顾视同同行。” 罗荣桓说:“这是在监督卫立煌。” 林彪停下手中笔说:“战场上可能要起变化。” 刘亚楼说:“他变他们的,我们照样打锦州。” 林彪偏脸看了刘亚接和罗荣桓一眼,他又在本子上记着,又在部署着下一场仗该怎么打。 作战参谋到指挥所报告:锦州飞机场上空发现有五架运输机盘旋。 林彪用笔点一下说:“用高射炮往下打,不让往下落,这是锦州增援。” 罗荣桓说:“这是空运第四十九军吧?” 林彪说:“先运第七十九师。” 范汉杰等着空运第四十九军到锦州,他守在电话跟前,运输机试航成功,可是兵还没有运来。在黄昏时他接到卫立煌和顾视同从南京飞往渖阳,途经锦州上空发来电报:“范,大计已决,即开始行动!卫、顾。”范汉杰瞪大眼睛不知全部部署企图及作战指导是什么呢?到底如何?毫无了解,还待通知。 ●蒋介石大耍威风
第133页 飞来五架运输机,载来一营兵,是第七十九师一个团的。最后一架飞机屁股上挨了一炮,还算好,抬下几个伤员来,这架飞机被打毁了。 范汉杰亲自向渖阳卫立煌回电,说空运顺利。并提出机场附近有共军用大炮射机场,希望迅速地把第四十九军运锦。 解放军用炮火封锁了机场,捣毁敌机五架,完全控制了跑道。 范汉杰向渖阳发电:空运艰难,只运第七十四师两个团。不知总座及总长怎么处理?锦州所需补给全靠空投。 渖阳卫立煌和南京总长顾视同在飞机上争吵,下了飞机,吃过饭又吵。顾祝同老是重复一句话:“你要召集将领催他们执行渖阳主力出辽西解锦州之围的计划。” 卫立煌说:“华北增援还没有攻入关外,我怎么能退被困者增援解被困者呢?”他嚼文吐字起来了。 顾祝同说:“锦州是在你东北战区,你是主要解围的指挥官。” 卫立煌说:“我手脚都被缚住了,怎么去增援解围?必须华北先行动,我才能行动。” 顾祝同说:“你卫立煌在委员长面前说从整体解决锦州问题,怎么,你现在又要按兵不动了?” 卫立煌说:“华北接兵不动,我是顾全整体呀!” “你卫立煌要主动三分!” “我一分也不主动!” “你抗军令!” 卫立煌愤然地说:“我宁肯不干了,也决不愿使渖阳主力单独出辽西。” 顾祝同又用大屁股压说:“这是总统的命令,不能违背。” “不管是谁的命令,打仗,不是在上海押宝盒子。” 顾视同说:“你是要把锦州十五万将士送给共产党吗?” “如果出师不利,我这二十万也会被共产党白捡去。” “你为啥主力不敢出辽西?锦州要被共军占领。” “林彪不会打锦州,我单独出辽西,一定会全军覆灭。你不信,我俩打个赌,划个十字。” “这是什么行为?” “是你逼的流氓行为。” 顾祝同催促卫立煌不动,他抽身回到南京,差不点晕倒在总统眼前。蒋介石看着狼狈不堪的总参谋长说:“墨三,你怎么急成这般模样呢?东北战局变化大吗?” “总统,锦州再不救完了。” “卫立煌不是回去执行主力出辽西解锦州之围吗?” “卫立煌不执行总统命令,他按兵不动,见死不救。” “他竟这么大胆!” “他说林彪不会打锦!” “布雷,给我准备飞机,我去渖阳!” 蒋介石亲率周至柔、郭忏等当天由南京飞往渖阳,路经上平在华北剿总司令部,召开军事会议,他不取得傅作义同意,决定抽第二十六军、第九十二军、独立第九十五师支援东北,另调驻烟臺的第三十九军增援东北。上述部队均海运到葫芦岛集中,由第十七兵团中将司令官侯镜如指挥。由北平派飞机空投亲笔信给范汉杰。 范汉杰看了蒋介石亲笔信,信心大增,信中问他能否将锦州守军撤到锦西?范汉杰向蒋介石报告:总统,目前有三个好机会:我认为以锦州守军吸引共军围攻,此乃千载难逢之良机,另由渖阳、关内抽调兵力“东西对进”与共军在锦州地区决战是一个好机会,我不主张撤出锦州,我看林彪还没有打锦州之决心,此乃又一良机也。 蒋介石知道范汉杰的意见后,即由北平飞抵渖阳。他见到卫立煌时已过中午,地嚷着:“不吃饭,不吃饭。”在东北剿总司令部召开军长以上人员参加的军事会议。一开场地指天说地就大骂:“你们身为高级将领,有何颜面见我?你们不想打仗,东北全让你们丢了!”他嚷得很厉害。 坐在他身旁的卫立煌脸上没有什么难堪的表情,有时把嘴唇皱一皱,不太浓的小鬍子颤动一下,他的心里在重复飞南京时傅作义的谈话,他说:蒋先生在兵法上犯了三大忌:勿以三军重而轻敌,勿以独见而违众,勿以辩说为必然。他想到这些心里很坦然。蒋先生又犯了老毛病,大权独揽了,这仗败了,就与卫俊如无干了。他想到这里悠闲的伸出舌尖科着小鬍子梢了。 看蒋介石的架势撇开了卫立煌,赤膊上阵了。他看在座的都脸带恐惧,而身边的卫立煌又那么坦然,他感到有些孤独了,往日美龄在身边会提醒他不要暴躁。于是把话题转开,大讲:“我官兵及高级将领要同心同德,配合军事,完成戡乱大业。要求你们有杀身成仁的精神努力剿匪。”说着几次站起身来,眼含热泪,两只手像在深潭里岛水似地扇动着。他训话完时,几乎张开双臂和身边卫立煌拥抱一下。不知怎么忽然问道:“俊如,你认为林彪不打我们的锦州吗?”他的脸好像皱成一巴掌宽了。 卫立煌心里被蒋介石弄得,一块冰一把火的。他很理智地说:“林彪现在还没有动手。” “他能动手打吗?”蒋介石缓过气色来了,小声问着。 “如果我们扎唿得太欢了,他们可能动手打。” “那为什么?”
第134页 “因为他背后有个毛泽东。” 蒋介石不言语了,嗓子眼像堵个热馒头,他被簇拥到楼内客厅,不大一会他说累了,独自到卧室休息去了。 在这晚上,摆了很大的一场宴会,是宴请师长以上的将领。气氛比军长以上人员参加的军事会议缓和多了。那是上“压”,这是“下哄”了。开会之前,蒋介石款款步上讲台,身子伏在讲桌上,两眼滞呆呆的,好像在每个人脸上在乞求着东西。看的台下人们都不敢抬头了,闹不好他会跑下台去和大家抱头痛哭一场。半晌他压低声音说:“我这次来渖阳是求你们出去,你们过去要找共匪主力找不到,现在东北共匪主力已经集中在辽西走廊,正是你们为党国立功的机会。我相信你们能够发挥过去作战的精神,和关内国军协同一致动作,一定可以成功的。” 台下的人们都窒息了一样,一点动静没有,并不是被总统的威慑力量所慑服,而是像大难临头,他们被围困住了,等着被歼灭的命运了。蒋介石继续说:“大家一定要振奋精神,今日唯有死中求生,如此战失败,则与各位再无相见之期矣!以往的失败,就在于不听我的话哟!我已六十岁了,死了没有什么,可你们还年轻,再不听我的话,一个个都让共产党把你们抓了去,后悔晚矣!”听的人中有的失声哭了。 蒋介石也感到窒息,这礼堂太小了,或者要坍塌了。他伸出有些发颤的手说:“关于空军的协助、后勤的补给,周总司令在哪里呢?”其实就在他身边。 “总统,我在这里。”周至柔站起身来。 “郭司令在哪里?” “总统,我在这里。”郭忏就在蒋介石的身边。击溃,后由两个师编为国民党第五十三军。当时周福成是一二九师师长。在保定又遭惨败,在西安事变后编在王以哲第六十七军的战斗序列,后来又定为远征军,始终是两个师。一九四六年在越南受降后,归国驻保定。一九四七年七月由华北调东北,周福成被任命为第八兵团中将司令官兼松江省主席,仍兼第五十三军军长,驻开原、铁岭、昌图,老是夹在蒋介石嫡系部队中间。他的任务是保护沈长铁路,阻止解放军南进,加强渖阳外围和城郊工事的安全。周福成老是感到窝囊,他是只没翅的乌,没腿的马,飞也飞不起来,跑也跑不出去。这次他被蒋总统封为守备兵团,这纯粹是挨揍兵团,他时常想:这次再被打散了,连他本人也不存在了。蒋介石任命廖耀湘为攻击兵团,要他迅速地驰援锦州。 蒋介石在上飞机之前,要廖耀湘到励志社单独见他。廖刚一迈进蒋介石的房门口,蒋就噼头盖脸地说:“你是我的学生,为什么也不听我的命令?”还没等廖回答,接着又说,“你这次带兵直出辽西,解锦州之围,完全交你负责,如有遗误,也唯你一个人是问。” 廖耀湘这时感到事已挤到这种地步,是关系到渖阳国民党军主力的生死关头了,不能不抓住最后的机会陈述自己的意见。于是壮着胆子说:“我们并不是不愿意奉行总统的命令,而是实施方法上如何更好地达到总统的命令所规定的目标。我们在这方面也有责任向总统申述意见。”他见蒋介石颜色稍霁,端起杯子呷口茶。 蒋介石看出廖在察言观色,他心里说:哼,你这次打出个模样来,解了锦州的围,我也不能不算前帐,于是说:“建楚,你的意见我是听的,这不是把你找到我身边了吗。我们剖腹明心地说吧。” 廖耀湘接着说:“总统五月初在南京接见我的时候,就决定要把渖阳主力,在共产党未攻击锦州之前,率先主动安全地撤到锦州,锦州并没有多少军队。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利用共产党进攻锦州的时机把渖阳主力迅速地安全撤出去的问题。在目前情况下,要迅速地安全把全师撤出渖阳,那只有改变行军路线。”他立刻煞住了话尾,两眼注视和带有几分乞求,等待蒋介石的问话。 “那只有出营口,我担保出营口连一副行军锅灶都不会丢掉。”廖耀湘见蒋介石沉思,他紧接着补上一句,“时间也很紧迫,就在利用共产党注意锦州的时刻。” 蒋介石抬起头来,两眼泛着凶煞似的光说:“现在的问题不纯粹是撤退渖阳主力问题。而是要在撤退之前与东北共产党进行一次决战,给它一个大的打击!我还有这种力量!”他已经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了。 廖耀湘从蒋介石的话语和眼神中,听出蒋介石的撤退渖阳主力,是有要和共产党较量一下,不服输,要报復。共产党打游击起家的,不敢和他的现代美械装备打大战役。 在想侥倖地打败共产党。 他理解蒋介石此刻的心情了,若有所悟地说:“我决心执行总统的命令,立即行动。”他看出蒋介石不会改变主意了。 蒋介石心里正好在转念:从营口撤,锦州就丢了,那里也是十几万兵马呀。于是说:“建楚,你这样做就对了。” 廖耀湘见蒋介石对他的表态很满意,借对方高兴时便又说:“葫芦岛锦州未打通之前,锦、葫两地军队未会合进抵大凌河沿线之前,渖阳西出的部队,在时间和空间上,不能够与东进部队直接协同。锦州共产党部队居于内线,那它就可集中全力,先打破一翼,最大可能是先打破渖阳西出的主力。因此,我认为渖阳主力先集中于新民、彰武地区,完成一切准备,俟锦、葫两地军队会师之后,再东西对进,以夹击共产党军队,才能策出万全。”他说得很激动,真不愧当年黄埔高材生,是由蒋介石亲点送往法军留学,毕业于法国陆军大学的,方才他这一口气的论证就看出他的学识来了。
第135页 蒋介石口口声声和他的学生剖腹明心,于是便摆出诚恳的模样说:“建楚,你说得很对,在我的将领当中有多少像你这样对目前局势进行思考呢?有些人是蠢才呀。我当年送你去法国深造,不就是求得在我的将领当中有奇才嘛。当大将,一定要顾虑全局,你应该顾虑到整个局势,好好努力完成这一次任务。” 廖耀湘一时感到蒋介石这么通情达理了,对他这么好感到受宠若惊,便毅然地对蒋说:“我将努力完成总统给我的任务。” 蒋介石握住廖耀湘的手说:“建楚,我和党国在望你的成功。”他觉得一切安排妥当,是日下午,他带着一大批随员离渖阳飞赴北平了。 廖耀湘准备集中兵力,计划西征方案。他首先要在辽河上架三道浮桥,使他的重武器安全地穿过大辽河套。卫立煌对架浮桥不积极,他甚至泼冷水说:“建楚,我说句风凉话,这桥是送你进军辽西?还是你退回渖阳用的呢?”他说完抿紧小鬍子。 廖耀湘说:“眼下是进,也许最后是退。”他的两只火辣辣的眼睛看着卫立煌的表情。 卫立煌不冷不热地说:“也许都用不上。” “怎么说呢?”廖耀湘愕然地问。 “蒋先生太独断了。”卫立煌说。 两个人对望着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廖耀湘收到国防部落总统任命为辽西西进兵团司令官,指挥龙天武的新编第三军,李涛的新编第六军、潘裕昆的新编第一军,郑庭策的第四十九军,向风武的第七十一军,以及骑兵旅、炮兵团、装甲车等部队,共十一万余人。 当卫立煌为廖耀湘饯行时,两个人的酒杯碰在一起,半晌没有移开,互相注目之后,才勐然喝干杯中酒。 廖耀湘说:“总司令,我背后的桥还是要架的。” 卫立煌说:“我在桥头捧酒迎接你班师回渖阳。” 廖耀湘说:“我不会是兵退渖阳吧?” 卫立煌说:“辽河水不会倒淌吗?” 廖耀湘说:“侯镜如司令从葫芦岛登陆速度快,兵力大,会压得海水涨大潮,辽河口的海水顶上来,辽河会水倒流的。塔山被共军先占领了。” 卫立煌说:“蒙古沙漠风颳过来,锦州会地冻天寒,塔山、黑山对东西进都是坎,前途命运未卜呀!” 廖耀湘把两条淡淡的眉毛皱成个肉疙瘩说:“林彪目前不会刮这种风暴吧?” “我指算林彪不可能现在刮。”卫立煌撂下手中空杯。 “就怕毛泽东刮呀!我还是担心背后的辽河大桥。”廖耀湘两眼眨着些发暗的光。 “战争不是天气预报,按蒋先生的指挥打着看吧,西征命运难卜呀”卫立煌不知道蒋介石怎么和廖耀湘在励志社密谈的,又说:“建楚,你背后的辽河桥我会为你架设。不过最近毛人凤的人到渖阳了,谁的桥不从他们心上架都会拆的。” “罗泽阎留下督战,毛人凤又派人来了。我这个人怕背后风。”廖耀湘感到从打蒋介石特找他去励志社面谈,卫立煌不知底细有些猜疑,他只好在两个人对面站立的桌前,在桌面上写出来。 卫立煌微微闭上眼睛说:“我和你既然绑在这内战的战车上了,命运都在蒋大总统手中摸着呀。建楚,你一行动,我就命令长春桂庭向渖阳靠拢。” 廖耀湘下令他的西进兵团向新民、彰武攻击前进了。 ●林彪的军事才能 东北人民解放军前线指挥所行进到达彰武,林彪在那里获悉国民党军将以新五军和独立第九十五师共四个师从山海关和天津运至葫芦岛登陆,增援锦州。他在军用地图上划了无数红、蓝笔道子,感到如果全力投入打锦州,就要分兵阻击从华北增援的敌军,还要死死困住锦州,如果渖阳再增援锦州,又得去打阻击,这样被困住的长春的敌人不往渖阳靠,也许被飞机空运走了。他是不甘心的。因此也动摇了攻打锦州的决心。于是他电报军委,提议:放弃北宁路作战,仍然回师打长春。 林彪把电报发出之后,他夜里睡不实,披着大衣坐在火盆前,他晚饭也没有吃,他心里火急地盼中央来电。接着他把笔记本子铺在大腿上构想攻打长春的计划。他此刻回忆着上次试打长春的情景,仗打的不理想,双方伤亡很大,我方吃了大亏,他没有料到郑洞国在长春採取加强工事,控制机场,巩固内部,搜掠粮食,为蒋介石卖命死守长春的准备。 国民党军队在东北仅剩下渖阳、长春、锦州三大孤立据点处境岌岌可危了,这里被围住了十万国民党军。郑洞国曾建议主动放弃长春,集中主力于渖阳、锦州之间,以期能战、能守、能退。可是蒋介石认为放弃守长春就造成不利的国际影响,况且固守长春尚可扯住解放军南下的衣襟,减轻渖阳、锦州方面的军事压力。因此蒋介石不採纳郑洞国的意见,还任命他兼第一兵团司令官和吉林省主席,担负固守长春的任务。在郑洞国离开渖阳飞往长春时,卫立煌送他到飞机场时,郑洞国问道:“总司令,长春能守到何时?”卫立煌看着天空说:“也许渖阳、锦州都丢掉之后。”郑洞国问道:“之——后——!”卫立煌说:“桂庭,你要固守住一架飞机!”
第136页 林彪他了解国民党长春情况之后,他要决心打下长春,恢復没有打下长春的光彩。再加他认为目前打锦州是在窄窄的辽西走廊作战,又面对着华北、东北是硬仗,打下长春就主动了,无后顾之忧了。他想到这里感到面前的灯、火盆都很烤脸,嘴里发空, 顺手抓几个黄豆粒扔在嘴里, 越嚼味越生,差不点吐火盆里。心中说:“怎么搞的,这一阵都炒的是生豆。”他抓一把撒在铁火盆沿上烤着。 门外汽车响动了,罗荣桓政委从前线赶回来了。他一进屋就拿出毛泽东接到林彪回师打长春电报后的立即回电,十月三日十七时,指出:你们应利用长春之敌尚未出动,渖阳之敌不敢单独援锦的目前紧要时机,集中主力,迅速打下锦州,对此计划不应再改……。 林彪好像对电文看不清似地本应送到灯下,他感到灯光烤脸,使眼睛发干睁不大,而脚前的炭火盆红彤彤的火炭,烤得胸前发热,浑身出了虚汗,他抖动下肩膀,把披着的长大衣抖落在身后。他吸口大气,继续往下看电报…… 你们指挥所现在何处?你们指挥所本应干部队运动之先(即八月初旬)即到锦州地区,早日部署攻锦。现在部队到达为时甚久,你们尚未到达。望你们迅速移至锦州前线,部署攻锦,以期迅速攻克锦州。迁延过久,你们有处于被动地位之危险。 林彪屏住唿吸,他把自要返身扑回长春的意念收回些来,感到突然有些形单影孤了。他看着电报脸上凝静,好像陷入了沉思。其实脑海里长出无数触角,软棉棉又灵敏度很高在探视自己的思想。他像看见上万匹马在疆场上驰骋,他在巡视东北战场,火光展现枪炮轰鸣,各级干练的指挥员,无数英勇无敌的战士,在他头脑里出现。党中央的毛泽东、朱德、周恩来、刘少奇等领导,他们在油灯下围着地图在决策。接着从一排窑洞驰出无数骏马,奔向巍峨长城,又飞越而过,毛泽东骑一匹枣红骏马,在东北荒原、雪地穿行,由松花江边驰到长春、四平街、渖阳、锦州、山海关,所到之处红旗飘扬,将上把毛泽东围起来欢唿,冬天的雪在融化,青松更翠,滚滚的辽河向大海里奔腾,一轮红日从渤海中升腾而出,金光万丈,喷薄四射,无数马拉犁头在油黑的土地中耕耘播种,春、夏、秋、冬都在毛泽东马头前出现了。慢慢地毛泽东连人带马升腾起来,他一只手在指着另一只手的指头,在计划、计算着烟尘滚滚的战场,全国的山河大地。轰隆隆轰隆隆礼炮声,林彪愕然一下,脑海里才定住神,他撒在火盆边的黄豆粒,发出噼叭的响声。 罗荣桓仍然坐在火盆跟前,边念毛泽东发来的十月三日十九时电文: 本日十七时电发出后,我们再考虑你们的攻击方向问题,我们坚持地认为你们完全不应该动摇既定方针,丢了锦州不打,去打长春…… 火盆里的炭火和桌上油灯火头亮闪闪的光把林彪、罗荣桓罩在光圈里。林彪心里想:两个小时后又发电来? 罗荣桓继续在念:目前渖阳之敌因为有长春存在,不敢将长春置之不顾而专力援锦,你们可利用长春敌人的存在,在目前十天至二十天时间(这个时间很重要),牵制全部、至少一部分渖阳之敌。如你们先打下长春,下一步打两锦时,不但两锦情况变得较现在更难打些,而且沈敌可以倾巢援锦,对于你们攻锦及打援的威胁将较此为大。因此,我们不贊成你们再改计划,而认为你们应集中精力,力争于十天内外攻取锦州,并集中必要力量与攻锦州同时歼灭由锦西来援之敌四至五个师。只要打下锦州,你们就有了战役上的主动权,而打下长春并不能帮助你们取得主动,反而将增加你们下一步的困难。望你们深刻计算到这一点,并望见復。 林彪和罗荣桓反覆思考着毛泽东发来的电报,他们虽然都老半天说一句话,但每句话都很触及思想深处。 林彪边听边说,不时把铁火盆沿上的黄豆粒捡起来,在手心里蹭一下,然后放到嘴里嚼着,他从舌尖到鼻孔都感觉这些所吃的黄豆粒都没熟,有生性气味,只有这阵从铁盆上烤过的豆粒,真正熟到了火候。房外有了响动,窗户纸发白了。他慢慢站起身来,深沉地看了罗荣桓一眼说:“按你的意思给中央发份电报吧。”他回身抓起大衣往肩上扯。 “我的?”罗荣桓会心地笑了。 “我们的。”林彪脸上也微带笑容,对罗荣桓点点头,到桌前把地图叠起来,迅速地往大衣的口袋里塞装,然后又正了正帽子住屋外走去。 屋外一阵忙,参谋在喊叫汽车。刘亚楼参谋长进到屋里来看着罗荣桓,他看桌上林彪随身携带使用的东西不见了,知道这又要挪指挥所了。 罗荣桓把草拟的致军委电报稿递给刘亚楼,他那么黄的脸上带着疲倦。 刘亚楼带点惊讶地问道:“政委,他通了?发电!” “我们的意思。”罗荣桓说完也忙着收拾自己的东西。他习惯林彪叠地图——人走家搬。他也要赶到前线。这些天就感到不舒服,大部队在锦州周围,指挥所却离开前沿部队,林彪老是准备转身往回走的思想在作祟。 罗荣桓在半路上收到了中央《给林彪、罗荣桓、刘亚楼并告东北局》的电报,时间是十月四日六时。和中央毛泽东发来的上一份电报,相距十一个小时。他在前沿阵地连追三个纵队指挥所,指挥员都说林总来过了,又往前走了。在北山高地上,林彪和各位纵队司令员在看地形,看林彪有些疲倦了,大衣在他背上像披着袍子松松垮垮的,他问林的警卫员:“林总吃过了吗?”关心地问着。
第137页 警卫员说:“吃过了,在野地里吃的。” 满山遍野是战士们在拼力气地挖工事。士气很高昂,不时传来歌声: ……吃菜爱吃白菜心, 打仗爱打新一军、新六军…… 罗荣桓把电报递给林彪。 林彪铺展在手中看: (一)你们决心攻打锦州,甚好,甚慰。 (二)…… 战士们看见首长来到前线了,知道要在这里决战了。 ●决战在锦州 辽锦决战打响了,蒋介石雄心不死,也想打一场决战,他在南京坐不住金銮殿了。同时他又预感到东北战场失败了。他几宿不能成眠,抓住宋美龄的手说:“我觉得战场把我抛远了。”手掌贴着前额微微闭上眼睛。宋美龄说:“我们身边无情无义的人太多了。”蒋介石镇静一会儿说:“我们还没有输定。” 蒋介石带着徐永昌、桂永清、罗泽阎、俞济时等随员由南京飞北平又飞天津。 专机发动起来,侯镜如赶到北平西苑机场,傅作义非常高兴,摆手走过来说:“心朗兄,到处打电话找你,立刻上飞机走。”侯镜如不爱见这位蒋总统,时间太紧促,事先没有安排。他上了飞机,蒋介石连声说:“好,好。”要他一同飞天津去葫芦岛。专机很快在天津着陆了,天津市长杜建时,天津警备司令陈长捷在等候。大家坐着小汽车。很快跑了四十五公里到了塘沽。 蒋介石开头不准备视察,他不愿见塘沽军队,在大兵中穿行他不太愉快,何况现在人人皆知他来华北是为救眼看要完蛋的东北,谁的心情都灰熘熘的。可是这一大熘小汽车在塘沽防御地区开过去不下车讲几句,那就未免太不尽情理了,何况要这些官兵弟兄为他卖命呢。他装模作样地视察了防御工事,他心里火烧火燎的,但嘴里还在宽松地说:“这环海的城市就显得活动面根儿这里和东北是连同一气的,是有机的战斗整体哟!可以统而言之,有了东北就有塘沽,有了塘沽就有华北。” 官兵呆头呆脑看着这位大总统。蒋介石感到官兵都不热情心里都不愉快。 海军总司令桂永清提前赶到重庆号战舰上,看出他忙得不可开交了。他害怕这位总统把不愉快倾到他头上,看样子老是战战兢兢的。小汽车行到半路,蒋介石让停下来,他要看看大海,他一手掐腰,仰脸往远处眺望,从他脸上气色看,他现在是心事重重,他在北平时,就已经知道,范汉杰在危机中了。共产党下决心要先打锦州了,他老是感到不安。这阵凭藉海风吹吹也许能使心情稳定一下。蒋介石站一会又默默钻进汽车,开到停重庆号的码头,他被桂永清搀扶着爬上小汽艇,驶向重庆号军舰。他在桂清陪同下登上军舰,他老是抬不起头来,一声号令,重庆号战舰水兵整齐地在舰上列队欢迎总统。在军乐声中他款步走向指挥塔台,指挥官向他作了报告,他走到训话台上说:“余这次视察了东北、华北诸战场,感到举国的胜利就要到来了。过去我们多于陆军作战,现在空军大力参战,海军更是胜利之母,共匪在我三军共同压力下是难以抵挡的。”他使劲地晃着雪白的手套。接着他和随行人员坐大指挥塔台里,在军舰长笛中起铺开赴葫芦岛了。 重庆号到了葫芦岛码头,蒋介石下军舰正遇见第六十二军第一五一师经海运抵葫芦岛港口,他没有立刻坐轿车离开,摆出不怕疲劳的模样,站在一个台阶上向登岛官兵把手致意,指挥官向被船颠簸得昏天暗地的官兵唿叫着向蒋总统致敬。他对身后人们说;“还是战场上官兵有情。” 蒋介石乘车到第五十四军军部,休息一会儿,就召集驻军团以上军官训话,他说:“葫芦岛是东北的咽喉,有了葫芦岛就有东北存在。我希望你们振奋精神,协力抗击共匪,就在你们牺牲和奋斗了。”他宣布驻锦西葫芦岛部队统归第十七兵团司令官侯镜如指挥,由他管辖第九十二军、第六十二军、第三十九军、第五十四军、暂编第六十二师和独立第九十五师等部。他把在座的刚刚组织起来葫芦岛前进指挥所剿总副总司令兼前进指挥所主任陈铁放在一旁了。 蒋介石接着说:“我这次把他带来,要他在葫芦岛负责全面指挥,你们要绝对服从命令。这一次战争胜败,关系到整个东北的存亡,几十万人的生命,都由你们负责。你们要有杀身成仁的决心。这次集中美械装备的优势部队,兼有空军助战和海军协同,是一定可以击灭共匪的。在侯司令长官回去带队未来到之前,你们暂归第五十四军军长阙汉骞指挥,向塔山、锦州攻击。由桂永清海军总司令及第三舰队司令马纪壮指挥海军用大炮击毁塔山共匪阵地,助你们攻击。” 蒋介石在军舰上和范汉杰通了电话说:“好了,我把空军、海军,大批援军带来了,要守住锦州。”为了保密他没有多谈。 蒋介石又和渖阳卫立煌、廖耀湘通话,他催促说集结兵力太晚了,说他已经离开渖阳两天了。 蒋介石心中窝火,在场的人们看见蒋介石脖颈发硬,心不顺又要骂人。蒋介石对身后的侯镜如这时说了话:“心朗,东进兵团和西进兵团是两翼,锦州是头脑,活动起来共军是抵挡不住的。”他这天才指挥为锦州解围又押上这一宝了。
第138页 侯镜如心里想:渖阳是什么呢?是心脏?这只鸟要是打掉一个翅膀,就飞不起来了。蒋介石对他慰勉几句,然后同团以上军官照全体像,又同军、师长照合影,接着在军舰上还同军长、师长、参谋长一起进餐。蒋介石在葫芦岛部署完毕,他又猴急地离开,很害怕在这个时候锦州起了变化,他这些招数就失灵了。他最后找侯镜如谈话,意思是千斤重担由你来担了。侯镜如也提出希望西进的廖耀湘兵团放快速度,还希望傅作义的大力支援,蒋介石说他都会催促他们统一行动的。 下午蒋介石乘重庆号军舰返塘沽了,在兵船上他戴着白手套四处摸,发现指挥室有灰尘,他的脸色立刻冷得像冰块子,在吃饭桌上指着桂永清鼻头大骂:“海军腐化堕落成这样, 要亡国, 该死!”一直骂到吃完饭,饭后余气未消,还大骂:“这次打不好,都该杀!”吓得没有人敢来敬酒,在座的人都感到大难临头,锦州要完蛋了。第二天正午到达塘沽,登陆后改乘火车经天津时,警备司令部送来锦州紧急唿救,战斗非常激烈,阵地得而復失,失而復得,城内已无坚固据点可守,指挥所原设在锦州铁路局办公大楼住宅区内,在解放军勐烈炮火下,电报电话不断遭到破坏。范汉杰无法指挥,将指挥所移到锦州车站南四大街中央银行楼下。第六兵团司令部也移到南四大街锦州邮局内。这两个地方都有坚固的工事。 范汉杰判断解放军是全面向锦州发动总攻了,而且攻击的主方向非常准确,是指挥系统失灵了。他赶忙和参谋长李汝和到兵团指挥所地下室召集兵团司令卢浚泉、第九十三军军长盛家兴、炮兵指挥官黄永安开会。他满脸灰土上地说:“锦州守不住了,共军现已集中全力来歼灭我锦州守军,然后才去对付侯镜如和廖耀湘两兵团决战,而我锦州伤亡过大,市区又无坚固阵地可守,外援无望,只有待毙。”大家听着死一般的沉静,大炮落在工事上震得地下室要塌了一样。半晌他又说: “你们说该怎么办?” 卢浚泉和盛家兴他们说:“司令你定吧!我们听你的。” 范汉杰说:“只有当晚向锦西突围一条生路了……” 大家一致主张突围,决定参谋长汝和同盛家兴、黄永安拟突围计划,并通知部队,突围时由盛家兴指挥。这时仍然死抗,加强火力,先把敌人迷惑住,就盼天黑时行动了。当然也在盼东进的侯镜如,西进的廖耀湘两兵团打出奇蹟来解锦州之围了。 廖耀湘兵团在新民县巨流河车站附近集结完毕,他下令第七十一军北向彰武地区,西向新立屯、黑山、大虎山方向搜索扫荡前进。这时他没有料到共军第六纵队在彰武以东秀水河子地区,要向南袭击新民、巨流河,大有从兵团侧背切断他的前进补给基地和后路之势,闹不好退回渖阳之路被截断了。 新民和巨流河之间的解放军地方部队,已经伸展到这两个地区,他们和第六纵队达成协议,用全力保护辽河大铁桥。罗鼎由学校调回他原来的部队,鲍果和罗英还有一批渤海师专同学,在巨流河附近参加了解放军,罗鼎被东北军区任命为独立师师长。鲍果正好编到李明的独立旅,在侦察队里当侦察员。他们躲在辽河套柳毛甸子里,白天躲开廖耀湘西进兵团的搜索扫荡,夜里他们出来活动,把国民党军队通往渖阳的通讯线路全部给破坏了。在巨流河辽河套一带遇见很多麻烦。 辽河套顺河屯这些天可谓兵荒马乱,鸡犬不宁。廖耀湘的西进兵团在新民县巨流河一带地区集中。但因为辽河上没有公路桥,只在巨流河铁路桥,临时又搭一座通卡车的浮桥。步兵从铁路桥上过河,害怕遭到共军袭击,人马、弹药、汽油和粮食都窝在河对岸及巨流河火车站了。这些国民党大兵如同走向末日一样,离开他们的部队到铁路两旁抢夺姦淫无所不为。这样使老百姓恨之入骨了。都盼“遭殃军”彻底遭殃完蛋,一心盼解放军早来解放人民。 顺河屯在两年前国民党军从锦州开到渖阳时,人们遭到一场很大的灾难,不少老百姓被糟蹋得家破人亡了。这阵又闹国民党军往锦州撤,老百姓说老天爷的报应,他们盼望解放军来解救。 这天深夜,独臂大娘看着窗外圆圆的月亮,她这一个时期非常挂念儿子鲍果,虽然知道他和罗老师父女一起念书,也知道罗老师是共产党,儿子会跟他走上革命正路,但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老是害怕儿子出问题。当然,经过这两年来的风云变幻自己不断地思考,对两年前回家的男人太刻薄了,因为有好多情况没有弄清楚,就把他赶走了。后来儿子鲍果回来说,这鲍世勛就是走错了道路,也应该帮助他弃暗投明,不应该蔑视。何况他是在日寇入侵东北时满腔热血去抗日的。后来她听说这个鲍世勛到了渖阳没有干建军司令。又听说那个害死老父亲的建军一撮黑毛,在秀水河子被打死了。这使她内心深深发痛,也很内疚,但她是个坚强的女人,有痛苦往肚里咽,没有当任何人去倾吐,只有鲍果回家时说了些,也是嘴巴头上刚强的话,心里有时隐隐作痛。一晃和男人十七八年的分别,两年前见了一面,又是那么不欢而散。现在想起来都怪自己性子太火暴了。儿子并没有埋怨,她从儿子眼神中看出有几分可怜了。后来她也有过盼望男人再回顺河屯来,没有来,越是这样她的心像盏灯似的燃烧更旺盛了。在国民党这黑暗的时代,差不多每夜都梦见在漆黑的白菜窖里,妈妈擎着一盏油灯让他们拜天地,那些天他们躲藏在白菜窖里,头顶上日本鬼子的屠刀飞舞,而她对这有数的几天老也忘不掉,给她有了个宝贝儿子,就是在日本统治的十四年里,她也感到自己曾经有过那么几天留恋的日子,才事事不灰心,挣扎着活过来。此刻她看着窗外的月亮,盼望国民党完蛋,儿子才能早日回到自己的身边。
第139页 轻轻的敲门声,把独臂大娘从梦中惊醒了。她把耳朵贴在窗纸上,先听听响动,然后问道:“谁?”她又伸手去摸炕头上放着的镰刀,最近国民党大兵到处找女人,被他们糟蹋不少。 “妈妈,我是小果。”鲍果又往房前凑两步,感到贴近妈妈身边了,两手习惯地按着窗户台,回头看看身后小伙子打扮的罗英。 独臂大娘抹腿下炕,很快地打开房门,她不顾一股冷风吹脸,张开双手抱住儿子说:“小果,你从渖阳回来?” “妈妈,罗英也来了。”鲍果回头看看身后的罗英。 独臂大浪推开儿子豁朗、亲昵地说:“小英子,你们是从渖阳用腿走回来的?”她像母亲对待女儿一样拉住罗英的手。他把儿子和罗美推到里屋,闩上门,然后点上小油灯,放在炕墙子凹凹里,从屋外就看不见灯光了。 鲍果说:“这大战到来了,顺河屯真平静,一点动静没有?我还担心夜里回来会惹得小狗咬呢。” 妈妈说:“十里八村哪里还剩下一条小狗子,连大地里耗子都被‘遭殃军’抓吃了。”妈妈知道孩子们还没吃饭,她麻利地往锅里添水煮饭。罗英也跟妈妈到外屋烧灶火了。 鲍果边吃饭,边说到他们经歷了“七·五”惨案,学校里国民党抓进步学生,他们就离开渖阳,到罗老师的部队当了解放军。旅长是李明,罗英被军部要去当宣传员,正好下来任务要保护北宁路巨流河大铁桥,还要炸断廖耀湘西进兵团铺的浮桥。鲍果又说他读了毛泽东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很受鼓舞,要亲自来体验生活,将来写小说。 没隔两天,罗鼎独立师从公主屯开到彭武新民搭界的半拉门来了。独立斯侦察连长来顺河屯找鲍果、罗英,他们潜在独臂大娘的家里。 辽河上有座一铁桥,刚又架起了一座浮桥。解放军要保护铁桥,破坏浮桥。同时国民党东北剿总部特工部,也在这两条桥上下工夫了。 鲍世勛在中正大学迁往北平之后,突然收到剿总命令,要他这个少将去报到。他感到奇怪,怎么会有人想起他未了。他到了剿总临时特工处,说杜聿明给他有信。这时他已经知道,杜聿明被任命为徐州剿总副总司令兼第二兵团司令长官。接待他的人是来东北剿总督战的总统府参军罗泽阎,一见面就称:“老前辈,你好。杜长官让我来看望你。”说得油腔滑调的。 鲍世勛没有料到是这位参军找他来。于是说:“一切平常,我是个赋闲的人了,杜长官的中正大学的工作处理完了。” “怎么,世勛兄,连军装都不穿了。” “我现在赋闲嘛,是个杂牌老百姓。”鲍世勛说得很自然。摆出不谋上进的模样。 “老兄,杜长官器重你呀,你是远征军的九条勐虎之一呀。” “过去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杜长官关心你呀。”这位参军小声地说,“我告诉你个秘密,杜长官被总统找到了北平,他要回来指挥东北战场,取得最后的胜利。” 鲍世勛听了并不惊奇,因为最近锦州被围,廖耀湘撤出渖阳在新民县、巨流河一带集合,这是他的家乡,他非常关心,但也想像得出,国民党在东北之日不会太长久了。关于杜聿明要回渖阳指挥剿总向锦州反击,他不知道这个消息,但是蒋介石最近亲临渖阳三次,在葫芦岛调侯镜如兵团给范汉杰解围,他是非常注意的,使他很吃惊,很沮丧,国民党东北一败涂地竟这么快,而且这盘残局又由杜聿明来收拾,可也对头,是他进攻的东北,这尾巴落幕还得是他呀。他没有言语,在杜聿明离开渖阳时,曾经要他办理好中正大学最后的工作,好像看出东北是不堪收拾的局面了。在他和杜最后一次见面时,杜要他办完手上的事,去找廖耀湘或者郑洞国。他都没有去找,感到郑洞国陷在长春,恐怕也是他命运的结局,自己不愿到那里去被俘。找廖耀湘这位去西征解锦州之围的将军,又会有多大出路呢?他几经思考,还是留在渖阳,自己从“九·一八”外出十四年,结果回到大辽河家乡,闹得个妻离子散,他想起来像大辽河水面上漂浮的白泡沫,漂到哪里冲散了拉倒。杜聿明再次回东北,也许是最后一幕落下来了。自己的命运也将裹在最后幕布里落下来。他深深地吸口气说:“我和杜长官见过一面,再未通信。”他搓着两只手,好像没有啥可以说的。 参军看着鲍世勛说:“世勛兄,党国要重用你呀。”他站起身来把手挥动着。 鲍世勛两眼注视着参军半晌说:“多年不搞这行了,真的连个工事都不知道怎么挖,告老还乡了。”说到这里心里一阵酸楚了。不禁自问:还乡?哪里是我的家乡?他为了这些,有时苦恼得差不点拔出手枪把脑袋锥个眼儿。还算好,杜聿明要他去办中正大学,他接触一些青年人,使他有了朝气,有了新生,但他何时不想念自己的家乡?对于独臂妻子和尚未见过面的儿子的内疚,长久地占据着他的心灵,使他苦恼不堪。 “老兄,你是新民人吧?有一项特别任务,在新民县境里巨流河,有座大铁桥……这位参军神秘诡诈地说到这裹扎住舌头。
第140页 鲍世勛勐然地站起身来,他感到脑里发出一声轰响,手脚都在打颤颤…… 白天独臂大娘和老乡们四处侦察国民党军活动,然后给解放军送去情报。这样使廖耀湘兵团过河很慢,不断地遭到袭击扯后腿,抓尾巴,但又未发现解放军大部队在行动,又抓不住袭击他们的游击队,他们又没有精力打游击,但他们遭到的破坏非常的大。独臂大娘拄着棍子,装成要饭的婆子,摸清了巨流河火车站上国民党军子弹、炮弹和粮食的堆放处,报告了解放军。 鲍果熟悉这一带地形,夜里他当嚮导,带着解放军从大辽河崖子底下,摸到敌人子弹、炮弹和粮食堆跟前,纵火焚烧了,一直烧到天亮,把辽河套都照成如同白昼。 第二天,敌人派出两个连去辽河套柳毛甸里去搜,被老百姓带迷了路,被李明的独立旅歼灭了。吓得敌人不敢再派兵搜柳毛甸子了。 这天连雪带雨的把辽河套笼罩住了,没有准方向的风,把辽河套捲成一个黑漆漆的糰子。不用说听见人的脚步声,就是走到对面撞上你也抓不住。鲍果他们很高兴,他说:“这场雨雪比往年下得早,这是天助我们完成任务。”他带二十几个人,有五个人身上背着汽油桶,有几个人负责保护任务,他们带着轻武器,在左右打掩护。 鲍果看看身后的罗英,她穿得像男同志,一步不差地紧紧跟着。他原先不同意她来的。 他说: “罗英,你别去了。我是去体验火热的生活。”罗英看着他说:“我也去搞艺术工作的呀!”现在他们从顺河屯出发,然后顺大坝帮子往南摸出三里路去,再横钻进柳毛甸子,然后摸到河崖边上,双手搬着黑土崖子下到河床底下,再吃力地往大桥附近走有三里路,他从小就很熟悉,经常来这里掏河崖底下的螃蟹洞。在这样雪雨交加的深夜,沿河边往大铁桥根底下摸,河筒里的水哗哗啦啦流淌着,一抽鼻子闻着大辽河水的泥土气味了。有些人走不惯这连滚带滑的路,不时有人把双脚登空跌倒水里,好赖大家拉牵着,总算爬出了河崖子,这时距离大铁桥还有一千米远了。 可以说非常安全,敌人护桥队万万没有料到这么可怕的夜里会有人来炸桥,这些南方大兵,都怕雨雪天,猫在帐篷里不敢露头儿。 侦察员慢慢地爬到浮桥岗楼前了,见一个哨兵抱着大枪躲在里边,看样子害怕大风雪把他刮到大辽河里淹死。这样倒有很多困难,他不走出岗楼,侦察兵不敢闯进大桥,要先处理掉这个哨兵,闹不好会把浮桥头上保桥的一连兵惊动了,只要他们枪一响,那就没有办法接近浮桥了。 侦察排长蹲在河崖子底下,想了一会,他悄悄地爬上河崖子,慢慢地往岗楼跟前走,距离还有一百来米时,索性把脚步放重,踩得地上雪嘎吱嘎吱响,快到近前了,他轻轻咳嗽一声。哨兵先是把头探出来,问了声口令。突然一股手电光晃在他脸上说:“什么口令,你不出来我不换岗了。”哨兵懒洋洋地走出来,侦察兵勐一推,咕咚一声,哨兵一头跌在滚滚的辽河里了。那个哨兵一声没喊出来,就被河水吞没了。 侦察排长跪在浮桥边上,轻轻地拍了几下巴掌,跟在他身后的侦察兵都回头往后传送信号。 鲍果他们几个小伙子,这才鱼贯地往浮桥跟前爬。一边爬一边用手摸着自己身上带的绳子、油筒,和纵火的防风火柴。他们像大雁在天上飞一样排成个一字,很快地摸到浮桥跟前了。这时模煳地看见,浮桥架得距离水面很低,水的流淌都听见了,桥面上只能跑开一辆大卡车,看出是用美国铁船做浮桥骨架,上边铺着木板,足能托住坦克,修的很坚固,明天就要通行了。 鲍果对身后背着汽油的同志说:“解下油箱抱在怀里打滚儿。”他回身想把罗英拉到身后去,油筒由他抱着往浮桥上滚,罗英却把他手推开,像个小猫那么灵巧,第一个滚上浮桥,五名抱汽油桶的解放军战士扑到浮桥中间,把汽油桶拧开塞子,侦察排长向鲍果打个招唿,看准了退下浮桥的路,他果断地发令:“点火!” 忽拉一声,一股火光沖天而起,五个汽油桶在浮桥中间爆炸开了,在辽河水面升腾起一根火柱,在大风雪中搅动,好像辽河水在翻花打滚,把旁边的大铁桥上的钢板照得直反光。接着辽河两岸远近都响起了枪声。没有办法扑灭浮桥中间的大火,国民党军只有眼睁睁看着它燃烧。 廖耀湘在新民镇上的前线指挥所里,他得到消息时,大声问:“是共军攻打浮桥吗?”向他回答说是偷袭!他把情况告诉渖阳的卫立煌。对方只是说:“我向南京禀报,这样重武器大多隔在河东岸了,只有在兴隆店装火车运往巨流河了。这样会耽搁四天时间。你们要保住大铁桥。”听口气沮丧得连脖子都抬不起来了。 廖耀湘赶到被烧毁的浮桥跟前,他愣征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整条浮桥可说烧得净光没滓骨了。钢壳船被烧成煮熟的龙吓一样,水流子沖得塌在水面的铁索链,发出嘎吱嘎吱响声,看着怪揪心的。他的胸腔被捅了一刀似的,心里想:这真是出师不利,共产党游击队可真够厉害的!以后的路又怎么往西走呀,真是前途莫测不寒而慄。现在锦州被攻下的命运,也只在旦夕了。西线的葫芦岛方面侯镜如的东进兵团也被卡在塔山了,看起来被歼灭的命运也将不远了。
第141页 作战指挥所的参谋驾着吉普车冲来了,递给他一份南京转渖阳的电报:要他迅速地西进,火速解锦州之围,不得有误! 廖耀湘在蒋总统的面前说下了大话,此刻只有生死在天的往前挺进吧!从公路上开来十几辆卡车,停在大铁桥附近,全副武装的士兵从车上下来,立刻把大铁桥包围了。迅速地从铁桥上开过一辆吉普车,在廖耀湘跟前停下了。 “廖司令你好?”来人边走过来边向瘳耀湘敬礼。 廖耀湘无精打采地还个礼,仔细地一看是远征军二百师的副参谋长鲍世勛。他听杜聿明说过,让他当建军司令他不干,后派他办中正大学。现在又带兵跑这里来了。于是问道:“你是鲍世勛吧?” “是我呀!”两个人紧紧握手。 “你又被上老虎皮了。”他看着挂少将军衔的鲍世勛,不以为然地说着。 “我带一营人,奉命来保大铁桥。” “这烧塌了的浮桥?” “不,是大铁桥。” “你保证四天之内共军不炸,我的重武器用火车就运到巨流河车站了。” “鲍世勛,我退回来桥还保证吗?” “廖司令,没有退路,到那时我是炸桥的。” “谁给你的命令?” “南京!” 廖耀湘看看滚滚的辽河,转身上车,一熘烟尘向他指挥所跑去了。 就在辽西廖兵团主力向巨流河、新民县集中的时候,葫芦岛侯镜如东进兵团,在陆海空三军协同下,开始向塔山勐攻,打了两天两夜竟没有越雷池一步,没法像蒋总统预期那样很快的打通锦州到葫芦岛的交通。这时锦州以南的外围高地已被突破。总统府战地督察组组长罗奇,急得火冒钻天。侯镜如司令和军长阙汉骞、林伟待商量,请各参谋长共同研究方案。罗奇说:“葫芦岛有四个军,渖阳西进有五个军,加上锦州的两个军共十一军的兵力,再加上海、空军的优势,无论数量上和火力配备上我军都比共军占绝对优势,只要官兵用命,报杀身成仁的决心,是一定可以完成这次任务的。”他说得很激动。 阙汉骞几次没有攻下塔山,他深有感触地说:“我军是口头上强调海、空军优势及我兵力比共军多,但打起仗来,空军就没有派飞机飞来,海军的炮兵协助也有限,说到陆军,我们有十一个军,但渖阳的西进兵团五个军远隔几百公里之外,锦州被围住两个军,其实这十一个军被共军切成三段。” 侯镜如说按我们目前情况,对塔山、锦州是不能打进去了,若打进去也出不来,如果不打进去还可以多维持几天。” 督战组组长罗奇,他是原独立第九十五师师长,他骄傲自大,他认为独立第九十五师能攻下塔山。他用“波浪式”的冲击战法,以团为单位分成三波,以一营为一波,轻重机枪集中使用,掩护步兵连前进,步兵带手榴弹,近战为主,第一波受挫,接第二波。 卫立煌和罗泽阎从渖阳乘飞机来到葫芦岛,侯镜如在飞机场迎接他们,他们亲自到前线视察,卫立煌看后,又听了阙军长的汇报。他仍然是带着廖兵团退回固守渖阳,以待国际局势的变化。他低声对侯镜如说:“你这个兵团解锦州之围,并率部与廖兵团会师是不容易办到的。要多加慎重,慎重。”他的话被罗泽阎听见了,当场大发脾气说:“这是总统的命令,非彻底执行不可!” 卫立煌微微冷笑,他视察阵地后又飞返渖阳了。 这天拂晓侯镜如下令,开始再次攻击塔山、大台山、铁路桥头堡。炮兵开始轰击共军塔山阵地,解放军炮兵当即进行还击。结果第一波伤亡很大,冲到障碍物边缘,被解放军火力所阻,陷于进退不能的境地。罗奇以原师长身分给独立第九十五师师长朱致一打电话:要不顾一切牺牲,非攻占塔山不可。因为步兵前进到共军有效射程时,遭到共军突然火力射击,打得抬不起头来,伤亡惨重,三个波,才掀一个波,就不敢再波了。罗奇回到指挥所严厉地说:“我接到总统来电,现在锦州战事非常激烈,要侯司令官坚决执行命令,这一战关系党国存亡。我代表总统来督战,如有奉行命令木力者,将报请严办。”各师长要求海、空军掩护步兵攻击。这时独立第九十五师被打得缩编成一个营兵力也不足了。 看来锦州已经无望了。范汉杰那边的情况不明,蒋介石坐不住南京了,乘专机飞到葫芦岛,他一下飞机就集合高级将领训话,他听了胡奇等人的汇报,认为是第五十四军进攻塔山失利。指着闭汉寿大骂:“你是黄埔生,是蝗虫,蝗虫!你们再搞不好,我要杀你们的头!”不管蒋介石总统怎么喊叫,葫芦岛国民党东进兵团仍无法寸进。他亲自打电话查问锦州情况,他只是在电话中说:“啊,啊!”连中午饭也没有吃,坐上专机在战斗机掩护下,在塔山上空环绕两周,然后向北平飞去了。 ●蒋介石要垂死挣扎 蒋介石回到南京,他左思右想,越想越气卫立煌竟然不能贯彻他反攻锦州的命令,廖耀湘西进兵团徘徊在彰武、新立屯地区,没有积极向锦州推进。这阵他又想到杜聿明,想派他三次到东北挂帅,指挥国民党军队反攻锦州。
第142页 这天早晨,杜聿明正准备从徐州乘火车到商邱,指挥所属的三个兵团向华东解放军发动进攻。参谋来找说:“副总司令,蒋总统有电话,要你去指挥所亲自接。”杜感到问题严肃一定保密程度很大。他到指挥所抓起电话耳机说:“校长,我是光亭。” “光亭,你迅速到飞机场等候,我派专机送你去东北。” “校长,我指挥华东的计划……” 没等杜聿明说完, 蒋介石就立刻打断话说:“放下,放下,到 东北去!”听口气赶上救火了。 杜聿明赶到飞机场, 乘蒋派来的专机飞往渖阳,他在飞机上 想:准是蒋要协调全国战场。可他下飞机见了卫立煌才知道蒋于明日亲飞渖阳。他问道:“俊如兄,这又是怎么一招?” 卫立煌只是说:“一言难尽。” 杜聿明刚刚住下,连口水还没喝,赵家骧参谋长和几位高级将领先后都来过了。他们都和杜讨论辽渖战局。他们向杜讲了蒋和卫之间的矛盾:蒋要卫集中主力向大虎山、黑山之共军进攻,将主力撤至锦州,而卫则坚决不肯。他们想听杜的意见。杜聿明沉思片刻说:“锦州战役的胜败,目前取决范汉杰能否坚守锦州半个月,使共军旷日持久,攻击受挫;然后国军从渖阳、葫芦岛南北夹击,可操胜算。”大家都贊成他的高明看法。可是范汉杰还在哪里挣扎呢? 卫立煌来了。他一进屋屁股拍在沙发上说:“光亭,锦州情况完全不明。”他把一摆子敌情电报递给杜聿明看:范汉杰率部深夜突围……昨天还说崛起,现在成了突围。 大家大瞪两眼,谁也说不出话来了。看来只有等蒋总统来决定东北战场和这些指挥官的命运了。明本想追问:范汉杰情况不明到何等程度?可又一想问谁呢?大家士气这么低下。 第二天上午,卫立煌、杜聿明等高级将领把蒋总统从飞机上接下来。蒋介石一把将杜聿明拉上他坐的轿车,在回住所的路上说:“我给锦州范汉杰空投过一封信,要他能守则守,不能守则退到锦西,同时我也给长春郑洞国空投了信,要他赶快突围,否则,渖阳也不等他了。” 杜聿明一所心里格登一下子,他想:渖阳、长春守弃关系到整个东北的计划,蒋投信前不和卫立煌及各将领商议,这不正是落得锦州守弃两难,长春突围不成就被消灭的后果,最后共军就集中兵力围攻渖阳了。他心里很恼火,但吸口气压下去一声未吭,在心里转动着:哪里还有锦州和长春的存在了。 蒋介石说完问道:“光亭,东北目前局面你有什么意见?” 杜聿明只是说:“目前敌我情况不明,一时很难提出意见。” “光亭,目前西进非常重要,你要找廖耀湘谈一谈,你们又有私交。”他说的多么可怜。 杜聿明一声没吭。 蒋介石到了住处,他立刻分别找各将领谈话。然后又找杜聿明说:“希望你快到廖耀湘那里去,听说他占领了新立屯,这可是打开了通路。”他差不点推杜聿明肩膀头了。 杜聿明害怕蒋介石的纠缠,他表示当天乘火车赶到新立屯视察情况,他要和廖耀湘、郑庭定会面和军长潘裕昆、龙天武、李涛见面,徵询他们的意见。 这时的廖耀湘西进兵团刚刚把重武器从辽河东岸折腾到西岸。他虽然还没收到范汉杰的准确消息,但他也预感到共军重心放到锦州上去了。范汉杰他再有本领也不容易轻而易举地把共军赶开。因此他一边听锦州动态,一边在观望侯镜如的东进。廖耀湘西进兵团的指挥所还没有撤出新民。他打电话告诉卫立煌,在目前东进兵团卡在塔山的情况下,他的西进兵团主力暂时控制在彰武、新民之间新开河以东地区。第七十一军先头部队抵饶阳河占领渡口。 卫立煌电话中说:“锦州在不明朗中,塔山在攻击中。”他的意思还是要廖耀湘回兵渖阳。他说杜聿明来了,要去新民,看彰武前方战斗情况,并当场商量些方案。 第二天早晨廖耀湘在杜聿明尚未到来之前,打电话把守桥的鲍世勛少将请来,说是见见杜聿明副总司令。他问道:“世勛,你和杜长官会见,面授机宜了?” 鲍世勛点头承认说:“授了。” 廖耀湘问:“是不要断我后路,炸断大铁桥?” 鲍世勛说:“他让我跟他走,我说不走。他告诉我他腰病未好。他说:‘你当共产党俘虏’?我拍下腰间手枪。” 廖耀湘听着沉默下来了,他重重拍拍鲍世勛肩膀,他身上再没有二百师在戴安澜师长率领下钻缅甸丛林打日本鬼子的劲头了。他嘆口气说:“彼此,彼此。”门外汽车响,杜聿明来了。 杜聿明听廖耀湘讲,他能够在彰武截断了共军的后路,在新立屯给共军重大打击。并表示只要范汉杰守住锦州,由葫芦岛、锦西协同他的辽西兵团作战,解决锦州之围是有可能成功的。话一转他又阴云满脸地说:“锦州电话昨晚已经中断,范汉杰顶不住就完了。光亭兄,真到那时你看怎么办?” 杜聿明心情沉重地说:“你有何打算?” 廖耀湘说:“只有向营口撤退。”
第143页 杜聿明听其他将领意见一致,他吸口气说:“只有这条路是生路。”但他还不摸底蒋介石的意见。他又不敢私自认同廖耀湘的意见,只是含混地应下来,回渖阳禀报蒋介石再定夺。 杜聿明见鲍世勛在等他见面,他还是问道:“世勛,你跟我到徐州吧。” 鲍世勛摇摇头说:“你还能回徐州吗?开闢东北战场是你杜聿明,现在收拾乱摊子又是你杜聿明,你和东北有缘分。” “不,我是陪老头子了解一下东北战场共军情况,这对我徐州大有好处。”杜聿明问:“你到大桥底下受什么清风呢?我想安排你留北平管理迁校的中正大学。” 鲍世勛说:“重任在肩。” 杜聿明问:“谁给的任务?” 鲍世勛说:“毛人凤先生。” 杜聿明没再往下问,拉鲍世勛上了火车。 当天深夜杜聿明才回到渖阳,他在巨流河车站还和鲍世勛两人谈了半小时,还喝了几杯酒。他回到渖阳,接他的卫立煌一见面就塞给他一擦敌情电报:范汉杰深夜突围,在高桥被共军的埋伏哨兵截获。锦州国民党军全部被歼,无一漏网,其中有边区副司令官兼辽西行署主任贺奎、第六兵团司令官卢浚泉、副司令官杨宏光。第九十三军军长盛家兴、师长景阳、李长雄、黄元徽等均被生俘。 卫立煌并告诉杜聿明由于锦州失守,蒋总统不敢再住渖阳,急忙乘飞机飞往锦西,再乘汽车熘到葫芦岛,在那里把第五十四军军长阙汉骞大骂一顿,又飞回北平了。卫立煌不知是嘆气还是发火说:“到北平就给我发来两道手谕:据空军侦察报告,窜锦州敌军大批向北票、阜新撤退。仍要廖耀湘西进兵团向锦州攻击;另一道手谕则要卫立煌设法援助长春郑洞国。” 杜聿明说:“俊如,你怎么办?” 卫立煌说:“我给廖耀湘拍电,向他通报锦州完蛋的情况,由他定吧!” 杜聿明问:“郑洞国你怎么办?” 卫立煌说:“爱莫能助了!”他把另份电报递给杜聿明看:曾泽生第五十军已起义。 杜聿明两眼冒火说:“我要派直升机去营救郑洞国。” 卫立煌说:“郑洞国被困在银行大楼底层,共军用步枪能击落直升机。桂庭的命运定下了。”两个人对面看着束手无策。 杜聿明见蒋走了,他心里轻松一下,他急着想回徐州,可是没有蒋的准许是不能动的。卫立煌称他为督战司令。 就在这第二天,卫立煌收到消息:郑洞国、李鸿新编第七军先后放下武器。 蒋介石总统第四次飞抵渖阳来了。飞机落在北陵机场未敢进入城内,先把卫立煌召到飞机舱里,要他严令廖耀湘兵团“按原计划日夜兼程,继续西进。”卫立煌沉默无言半晌说:“蒋先生,我们听光亭他们的吧。” 蒋介石召杜聿明、赵家骧开会。他问道:“俊如,你说怎么办?” 卫立煌看看杜聿明和赵家骧说:“请光亭、大伟先讲讲。” 杜聿明说。“我对情况尚未摸清,变化又这么大、这么快,请大伟兄先作情况判断,然后研究是否收復锦州。” 赵家骧站起身来,摊开地图作了敌情判断说:“共军在东北总兵力为八十万,使用于锦州方面的约六十余万,长春方面近十万,超越我军兵力将近两倍多。而且敌军无后顾之忧,可以集中兵力与我决战。而我军既要保卫渖阳,又要收復锦州,有被敌各个击破之虞。所以,向锦州攻击值得考虑。” 蒋介石边听边察言观色,然后问道:“光亭,你看该怎么办?” 杜聿明还没思考出条路子说:“赵参谋长的判断可能符合实际,目前敌我兵力悬殊,还是以守为攻,相机收復锦州为好。” 蒋介石脸色木呆呆的,不愉快的表情里有种阴森森的气味,他说:“你们研究研究再说。”他没有作出硬性规定,当天飞回了北平。 第二天,蒋介石电召杜聿明和卫立煌一齐到北平开会。杜聿明和卫立煌两个人在飞机上商定,不同意进攻锦州,建议蒋介石下令把廖耀湘撤回新民,待补充整训完后,再相机收復锦州,打通北宁路。 在圆恩寺行邸开会,蒋介石召集傅作义、卫立煌、杜聿明等。蒋介石开头就说:“目前长春、锦州已经沦陷,我军将士同仇敌汽,决定收復锦州,正乃决战之良机,共匪此次恰中我所设的陷阱。”接着说了一大堆誓死进攻锦州的道理。 大家听着谁也没有发言,只是面面相觑。对蒋介石讲的道理都感到太偏离实际,东北这场战役,已经见端睨了。蒋介石心里暗自生气,感到还没有到树倒猢狲散的地步,却把他晒干了。于是把脸缓和一下对社章明说:“光亭,你对收復锦州有什么建树?”他此刻只有点名了。 杜聿明要是往常,他必须用推托之词要卫立煌来讲,因为他是东北战场的主官,可今天他没有那样做,他觉得在此种尴尬的境遇,如果那么一讲就将了人家的军。他好像没有听见蒋介石的问话似的,仍然坦然而坐,他知道卫立煌的性格,不会沉默多久。如果说卫立煌在听蒋介石这番脱离战场实际的老调,还不如说他此刻没听,在心里琢磨怎么不同意这种不顾几十万将士生命的错误方案。但他不能让杜聿明先发言,他感到这有个主次问题。果然杜聿明没有表态。他稍微偏脸向着在座的诸位,他说:“锦州已经被共军占领,我军已经处于劣势,如果顶烟去攻击锦州,不是我军的良机,恰恰正中共军之计,目前我军还不到找共军决战的时刻。”
第144页 蒋介石立刻说:“我军不能和共匪决战?岂有此理!” “我是说在东北战场,不利决战。” “华北、东北把共匪夹击在锦州,这不是决战地点、时机、人和吗?” “锦州已经不是核心了。如果共军把兵力散开,然后採取大包围,东北此刻军队是个尾,华北是个头,一下子被共军裹住,后果不堪设想。” 傅作义没有表态,从他坐着的身于移动的位置角度看,他是注意卫立煌的分析的。蒋介石也不好对他发话。 杜聿明在蒋介石没有激怒之前说:“总统,华北兵力主要在华北地区控制共军,才会使华东以及诸战场平稳。他不能把力量大部往山海关集中,胡宗南不是在他背后了。再说东北我军目前被共军大体上分割成三段,长春地区,渖阳地区、锦州地区,此刻还不能握成拳头击溃共军。” “攻击锦州,收復锦州有可能吧?!”蒋介石打断了杜聿明的论述。 卫立煌说:“现在把我军收拢到渖阳地区,整编训练,何愁来日不能收復锦州!在军心不振之时机,强行攻击已丢失之城,必难成功。” 杜聿明连声说:“对呀,在理!” 蒋介石见没有附和他的意见,火冒三丈,拍桌瞪眼说:“你卫立煌胆小如鼠,被共匪吓破了胆,你一到渖阳就总想龟缩到渖阳壳里,你哪里还有一点军人的锐气,现在党国在东北已经发发可危了。你还大唱坚守渖阳的老调,你会把渖阳的我军丢给共匪,这是亡国亡党的行为。” “不,不,不是!我是在危机中叙军一把,要迅速地把廖兵团撤回新民,待补充整顿后,再相机收復锦州,打通北宁路。这误不了国,也误不了党。”卫立煌还是顶撞地说出自己的意见。 蒋介石骂了卫立煌一顿之后,举起拳头说:“马歇尔害了我们的国家。抗战胜利后,我原定国军到锦州后不再前进,以后马歇尔一定要接收整个东北,把我们精锐部队都调到东北,现在连守南京的部队也没有了。真害死人!”他说到这里浑身颤抖像瘫痪了一样。 杜聿明听到老蒋这番独白,才搞清楚落之所以坚持要收復锦州,是贯彻他早先“只到锦州为止”的决定。回想一九四五年十一月二十日前后,他进占锦州之后,蒋曾连电令他“非有命令再不准前进”,并指定东北行辕也设在锦州,当时他还怪蒋不让国民党军队乘胜前进是失策。到一九四六年二月,蒋又听从美国接收整个东北的意见,把派往东北的军队肉两个军增加到七个军,下了不小本钱。现在眼看要输光了,蒋在痛心之余又回想起他早先的决定,妄图保住锦州,挽回败局。同时也使他想到美国为了和苏联较量,他们是有目的的。他看出蒋已下决心要放弃东北,只是顾全个人尊严,不好明令撤退,便迎合蒋的心理提出两个方案。他说:“第一,令东北国军迅速地从营口撤退;第二,以营口为后方、以一部分守渖阳,主力归廖耀湘指挥,向大虎山、黑山攻击,如成功进而收復锦州,否则逐次抵抗向营口撤退。” 卫立煌脸上气色缓和了,他认为这两个方案都综合了他的意见,但还是为难了他。 傅作义的心情有点紧张,他害怕抽调他的兵打东北,又怕由他来指挥。这样按杜的方案他就无所牵挂了,脸色也开朗起来了。 蒋介石沉思一厂,他认为杜聿明的第一二方案符合意图,表态说:“光亭,第二:方案从当务之急来看,是可取的。” 会议吵、骂、闹、沉默,互相吃白眼,开了四、五个小时。现在是六点了,蒋介石还没有正式决定下来。他见傅作义一声不吭,问道:“宜生看怎么样?” 傅作义未径答,只是说:“我还约他们去吃饭呢。” 蒋介石说:“好,你们先吃了饭再来开会。” 吃过饭杜聿明说;“我腰疼坐不住,不能去开会了。意见也有透明度了。 傅作义和卫立煌说他们不去了,各自回到寓所去了。 当晚,蒋介石见各将领没到他那里开会,就派参军罗泽阎夜间去找杜聿明。进行打通,罗到杜处,见杜半躺在软椅上,着脸色憔悴,还带备几分不欢迎他来的表情。可他老着脸还是坐下说:“老头子要你去东北接替卫立煌的事,叫我来徵求你的意见。” 杜聿明用胳膊肘支撑起身子,半卧半坐地说:“我有病,不能去。”他干脆拒绝了。 罗泽阎听了白白眼不气馁地说:“老头子认为,东北只有你去才能执行他的命令,挽回败局。现在卫立煌务将领都不听老头子的话,不执行他的作战计划,所以弄得一败再败。望你去能替老头子多分担几分责任。为国家民族个人着想,还是去好。”他给杜聿明戴了一大串高帽子。 杜聿明沉默片刻说:“卫俊如能力见解都比我高,经验丰富,还是卫在东北有办法。我在徐州还有任务,现在部队都沿铁路线摆着,万一共军发动攻势,来个措手不及,势将一塌煳涂。”他又当罗阎泽分析了东北形势,说;“东北失败的局面,已经形成,谁也无法击退共军的攻势。现在重要的是徐州,万一再遭到失败,则南京亦危,半壁河山也保不住。大家应该向老头子建议,赶快对东北定下决策,要守就安卫俊如守着,尚可牵制共军主力不至于马上入关;如果守不住东北,就干脆从营口撤退,免得一个一个被敌人吃掉,然后集中兵力巩固徐州,相机击破敌人冬季攻势。”他把一肚子话全掏出来了,他把徐州说得十分重要,他怕蒋介石把他推向东北这火坑。
第145页 罗泽阎见两个人把话唠不到一起去了,还越唠越不投机,站起身就要走。 杜聿明又半躺半卧地休息着,对罗泽阎这位黄埔军校六期生根本不看在眼里,竟敢拿老头号命令来压、来威胁他,太不自量了,索兴闭上眼睛不搭理罗泽阎了。 罗泽阎很不好意思地走了。 杜聿明三天中多次同蒋介石研究东北战局,他认为不管从兵力和土气都不能战胜共军,如果明智,可不去夺锦州,立刻把东北兵力撤出保华北巩固华南。最后蒋介石还是和他摊牌说:“你看如何收復锦州?锦州是我们的生命线。我这次来时,已经同美国巴列维顾问商量好了,只要我们保住锦州,美国就可以大量援助我们。现在应该研究如何把锦州的敌人打退,将渖阳主力移到锦州。保全了锦州,以后我们一切都有办法了。” 杜聿明皱紧眉头说:“美国对锦州这么重视?” 蒋介石说:“锦州能控制沿海,还和俄军占据大连旅顺是对抗。” 杜聿明这才明白点儿,蒋介石咬住锦州不放,是和美国干预以及国际战略促成的。 蒋介石看杜聿明在沉思,他说:“我把心事都告诉你了。我已决定要你去东北,应该听我的命令,赶快去接卫立煌的差事。” 杜聿明还是不敢接这份命令,他说:“校长,我已经离开东北数月了,那里又这么乱,容我再考虑一下。” 蒋介石站起身来面红耳赤地说:“哼,你们黄埔生都不服从我的命令,不照我的计划执行,怯懦怕战。这种情绪,我们是要亡国灭种的。”他大发脾气泼口大骂了。一甩手上楼去了。 杜聿明挨了驾反而感到轻松,这下子蒋介石会把他赶回徐州去了。等将来那里起到重要作用时,他就会知道徐州的地位。如果此时不加以控制,东北靠不住了,那时再控制徐州就晚了。 谁知不大一会,蒋介石又面带笑容回来了。往杜聿明跟前一坐说:“好,好好,我们再谈谈。你有什么意见再讲讲嘛。” 杜聿明这时站着,他在地上走了几步说:“校长,栽培我到东北来,在个人讲是衷心感激的,也应该服从命令。可是从国家大计着想服从命令。……”他还没有说完。 蒋介石立刻说:“你既深明大义,不计个人名位,那就以原名义调到东北任卫立煌的副总司令兼冀辽热边区司令官,司令部设在葫芦岛。”他抓住了杜聿明的手表示祝贺了。 杜聿明本来还要说:“东北败局已定,为了顾全大局,目前攻既不能,守则卫先生比我驾轻就熟,由他指挥较为有利;徐州之战迫在眼前,共军拿下东北,就会挥戈淮海,徐州之战原定计划尚未实施,有赶快回徐州的必要。”结果被蒋把他的话给封回去了。 蒋介石紧锣密鼓,在圆恩寺行哪又召集傅作义、卫立煌和杜聿明开会。蒋介石还没等大家坐稳,他就宣布说:“现在要杜聿明任东北剿总的副总司令兼冀辽热边区司令官,驻在葫芦岛。请他先同卫总司令一道去渖阳,给廖耀湘、刘玉章下命令:廖耀湘以营口为后方,全力进攻锦州,刘玉章第五十二军占领营口,掩护葫芦岛、锦西侯镜如部队,亦同时向锦州攻击。” 大家对看着谁也没言语,感到蒋介石的固执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蒋介石往地中间一站说:“光亭去指挥,我相信收復锦州是大有把握的。” 杜聿明呆愣愣地站起身来,没有言语。 卫立煌表示说;“迎接光亭回渖阳。” 傅作义仍然一言未发,脸上带着莫明其妙的微笑。大家面面相觑,各有难言之苦。 卫立煌和杜聿明飞回渖阳。他们一上飞机就为难了,不知道蒋介石这口头作战计划怎么下命令。他们商量一下,在飞机上给廖耀湘和刘玉章发拍了电报,要他们立刻赶到渖阳卫立煌家中开会。飞机四点半到渖阳东塔机场着陆。 卫立煌和杜聿明知道时间不能拖了。晚六点开会。由卫立煌向廖耀湘和刘玉章传达了蒋介石口头命令。 刘玉章听后首先发表意见说:“目前辽南共军不多,打营口无问题。但第五十三军守渖阳守不久的,将来长春共军几个纵队南下,营口也受到威胁。” 杜聿明对刘玉章说:“你的行动要快,要是等到长春共军南下,我们的计划就不可能完成。” 廖耀湘当时表示说:“辽中有我军一个师,盘山共军不多,营口的后路无问题。” 杜聿明强调说:“实行这一计划,关键在于行动迅速,能战则战,不能战则退。” 廖耀湘和刘玉章只好去执行命令。 廖耀湘握住刘玉章手说:“你好,大海会救你。” 刘玉章说:“你多关照,多抵挡共军几天吧!” 两个人像生离死别一样拥抱一下走了。 杜聿明对卫立煌说:“在营口站住脚,我就建议把渖阳部队撤到营口。”卫立煌的心事是廖退不到营口就退到渖阳。杜聿明这夜成宿难眠。第二二天一早他就上飞机飞往葫芦岛去传达蒋介石的命令。当日午后召集侯镜如、陈铁、阙汉骞、林伟涛等将领开会。先听了汇报,然后他讲了蒋介石总统必须攻占锦州的要旨,并说廖耀湘兵团主力攻占彰武、新立电后继续向锦州挺进速度会非常的快,可以说无所阻挡。又说第五十二军已从辽阳向营口进攻,不日可占领营口,这样沿海就完全控制在手中了。杜聿明又说:“打仗要打巧仗,而不是打笔仗,不是打死仗。”他说过去迭次波浪式打塔山失败的原因就在这里。攻塔山不能死攻,笨的战法牺牲大。今后要稳扎稳打,预先了解敌情,打时兵力要集中,火力也要集中,以火力压火力,以速度压速度,要一举歼灭敌人。
第146页 杜聿明这番训话,他好像批评了罗奇,使独立第九十五师几乎被全歼在塔山。当然杜聿明的话将领们也是半信半疑,因为是他先在锦州败给共军的。 第二天,开始攻击,军长阙汉骞和林伟待亲临前线指挥,战斗进展很慢,在反覆夺取的战斗中,第五十四军、第六十二军伤亡很大,一直战斗到下午一时左右又停止了进攻。经战前讨论后,准备明天拼死命攻下塔山。并向廖耀湘西进兵团发电,催其按时合围,夺取锦州。 廖耀湘兵团向彰武发起进攻,当天攻下了彰武。他给卫立煌打电话,说在锦州保不住,东进兵团攻不下塔山的情况下,辽西兵团主力暂时应控制于彭武、新民之间新开河以东地区,以一部分兵力出入新立屯、黑山地区。他当时有一腹案:锦州万一失陷时,他准备把兵团主力拉回辽河东岸。经辽中撤营口。 廖耀湘这一方案一亮出来,总统府参军罗泽阎立刻反对,当着卫立煌和廖耀湘就怒沖沖地说:“战况危险和地形困难,不能成为不打仗的理由。”弄得彼此不欢而散。卫立煌和廖耀湘相觑多时,感到罗少年气盛,竟当面给他们一个不礼貌,令人难堪。 蒋介石当晚下半夜即下手令:要廖耀湘亲率辽西兵团主力星夜渡新开河进占新立屯之后,再立刻向锦州前进。电文最后说:“如再延误将以军法从事。”廖耀湘接着这个电报,他知道是罗泽阎这小子禀报的。心情很沉重,也有点气愤,心里咕噜着:“你们一定要这样做,一定要送掉兵团的主力,那我也不能再负责任,就由你们去罢!”他在这样不得已而又有点负气的情绪下,在第二天早晨下令整个兵团立即渡新开河西进,他看着兵士们、将士们茫茫然像没有魂的人儿,武器的撞击声,那不成规矩的队形,他心酸的泪水一滴滴滴进心坎,他几乎仰天长嘆:这是天亡我也! 在背后只留下第四十九军一个孤零零的师守备彰武和第七十一军一个师暂留置于新民地区,同样是两颗断变的苦瓜。 廖耀湘预感到渡过新开河,兵团已经失去行动自由,再没有向渖阳后顾之余地,除了一往直前,沖至锦州地区与锦州、葫芦岛军队会师之后,别无良好出路。当时尚存一分侥倖心理,希望锦州部队能多守几天。新编第六军和第四十九军继新三军、新一军之后继续渡河。他命令第七十一军和第二 0七师之许万寿旅在新民地区集结,要在拂晓前于白旗堡渡绕阳河向黑山前进!这天拂晓他接到一直参加对塔山攻击的新编第六军暂编第六十二师师长刘梓皋直接发来无线电报:锦州已被共军完全占领。东进兵团未攻下塔山,现在整训。廖耀湘立刻打电话给赵家骧和卫立煌打听这惊人消息,他更担心的是攻锦州及塔山的共军会向何处去?!他当时心惰十分恐惧,在电话中对卫立煌说:“一切马上须重新考虑!”卫立煌说:“很严重,应该好好考虑。”廖耀湘说:“我上午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好好考虑一下,下午回渖阳同总司令面商。”卫立煌说:“很好!你赶快回来一趟!”廖耀湘又立即给蒋介石打电报请示行动,并通知第七十一军军长向凤武暂停对黑山之攻击。但他没有把共军占领锦州的消息告知他的各军军长。他要新编第一军主力,不要到芳山镇去,暂停止于原地待命,但要他的骑兵团进至芳山镇并向南和西搜索警戒。要新编第三军仍在西远山搜索,主力集结好,准备随时行动。他电话通知新编第六军李涛军长把部队集合好,作随时行动的准备。他当时心情沉重,感到辽西兵团的最后命运已成问题。他多么渴望蒋介石寻求与共军在东北决战的方针,现因情况变化,应该放弃,辽西兵团不能继续向锦州前进。因为塔山之战已证明不能再依靠葫芦岛兵团东进的援助了,共军的东北兵力和战斗力十分强大,辽西兵团此刻好似水上飘流着的两个不靠岸的无根浮萍。他在心里喊:“退回渖阳吗?”从战术上看虽然背三条大水,仍然是一个可实行的方案。但在战略上来看,他认为这是一个慢性自杀的方案。充其量,不过得到长春守军的结果,所以,他此刻不主张退回渖阳。“向营口撤退”,这是他过去的主张,现在他仍然认为这是一个利多而害少的方案。尽管条件已有变化,在战术上实行起来,仍然有困难和危险。他考虑了退营口的两条道路:一条道路由巨流河再渡辽河,经辽中退往营口。。但要渡四条大水,需时较长,企图容易暴露,还怕横跨江河的巨流河大铁桥有变化。如共军得知他的企图,那他由沟帮手经盘山直出营口与由大虎山直趋辽中,距离比前一条路近得多,因为走这条道路时,后半段的敌情顾虑很大。另一条道路是由新立屯兵团主力现在所在地,经黑山、大虎山以东和以南地区向大洼、营口撤退。走这条路,敌情顾虑也比较大,因须在敌近旁侧急行军,企图一暴露,锦州地区共军经沟帮子、盘山到大洼、营口比他们的距离又近又快。但在地形上也有困难,即新立屯、黑山、大峡山与绕阳河之间的走廊十分窄狭,由北向南之交通道路少、没有一条水久公路。但距离短,不要经过大河流,两天半急行军,可望到达目的地,也可望出敌意表。其次是需要占领黑山作为战略停止侧卫的据点,以掩护兵团主力通过走廊,不能占领也要勐烈攻击黑山,阻止黑山守军向东活动,以免它截断走廊。同时,造成我继续向锦州进兵的假象,以迷惑敌人,掩护他向营口撤退的企图。
第147页 廖耀湘不愧是法国陆军大学毕业生,几乎一宿未眠趴在军事地图上冥思苦想,但他心里烧着一把火,害怕林彪不让他这么方便选出黑山。另外还害怕蒋介石泼一瓢冷水,不让他的方案实行。但他还是反覆权衡厉害得失,最后决定採取由新立屯经黑山、大虎山以东和以南地区直接返营口,虽然有危险和冒险性,但要紧的是争取时间。 廖耀湘由彰武台前进指挥所赶回新民兵团部。这时杜聿明已经奉蒋介石之命来新民和他合商行动问题了。上午十一时杜聿明专车赶到新民,他们在专车上研究问题。这时他才知道蒋介石仍然要求东、西两兵团对进,会师大凌河。廖耀湘心像被捅了一刀,可见蒋介石还要与东北斗不求一决战的决心未死。他认为这本来就行不通,而现在更是行不通的方案,他不愿意继续向锦州进兵,这是死胡同一条。他以为当前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先救出辽西兵团的主力。 杜聿明听了廖耀湘撤退方案之后说,这方案蒋总统不能通过,蒋要两兵团会师给共军重创。他要廖耀湘先把集中在新立屯的主力,以出敌意料的行动迅速地进出北票地区,再绕义县、锦州以西地区向葫芦岛撤退,与葫芦岛地区侯镜如兵团主力北上会师。 廖耀湘认为这是危险而不可能成功的行动,路线太长,全程都是在锦州共军主力外线行动,而且是侧敌的主力而行进,处于内线的态势的锦州地区,共军可以把西进兵团节节截断,分别包围。偌大兵团两头无靠,又没有充足补给得以继续战斗,可能全军覆灭。 杜聿明皱着眉头听着,不时点头。 廖耀湘直接地说:“葫芦岛方面在海空直接协同下,尚且不能攻下塔山直接解近在咫尺的锦州之困,怎么能希望东进兵团远出北票与锦州方面会师呢?” 杜聿明点下头说;“是不行啊!”不过会攻进塔山的。” 廖耀湘说:“锦州失掉了,共军不会要塔山了。” 杜聿明说:“你再退回渖阳呢?” 廖耀湘说:“只不过是慢性的自杀,只是延续几天生命罢了。” 杜聿明归终同意廖耀湘撤退营口方案,但他必须报蒋介石才定。他要廖耀湘报卫立煌,得到支持再行动。他们两个人同车回到渖阳。 卫立煌听后,他绝不贊成向锦州进兵,也绝不贊成出北票的方案,他同意地说:“你先退营口,我看在万不得已时还得退出渖阳。”他也不能自行决定,要取得蒋介石最后裁决。 廖耀湘心急如焚,他说,撤退营口或撤退渖阳,要紧的问题是争取时间,必须立即採取行动。锦州共军主力将会回师先打辽西兵团,以有力之一部坚守塔山这个狭小的隘路口,阻止葫芦岛兵团前进。十天左右锦州共军主力,就可能回师到新立屯、黑山。大虎山地区,完成发起大规模攻势的准备。时间对我们不,要赶快决策採取行动。 卫立煌也很急,他说:“你先把攻黑山一切部署好。因为无论向哪个方同行动,都得先攻黑山,出营口,退渖阳或继续向锦州进兵.都以先攻黑山为有利。”他从新民赶回渖阳去了。 先攻黑山,以掩护兵团主力通过黑山以东走廊,并迷惑敌人造成他继续问锦州西进的假象,待黑山攻下之后,就转而向营口大撤退。这是廖耀湘的打算。 第三天之后蒋介石在北平召集卫立煌和杜聿明面商辽西兵团行动方针。一开头蒋介石还坚持他的西进、东进,夹击共军,收復锦州,并在大凌河会师的幻想。 卫立煌坚决反对,还是主张兵退渖阳。杜聿明也不敢拿主意。 廖耀湘挺不住了,直接打电话给蒋介石,坚决要求经黑山、大虎山直退营口,并说:“总统,时间对我不利,请总统速决。救救兵团吧!” 蒋介石嘆口气说:“容我考虑片刻吧,再定攻黑山,退营口吧!” 争吵五天之后,蒋介石才被迫放弃自己的方案,因为负责东北国民党军队指挥的卫立煌、杜聿明和廖耀湘没有一个人同意他的方案,最后才採取西进兵团直退营口的决策。歷史证明:蒋介石的时间已经太迟了。 廖耀湘下令攻打黑山后,他大吃一惊,初以为守黑山之共军兵力不大,攻击容易得手,遭到坚决抵抗,攻击无大进展。两天伤亡惨重,兵无寸进,他向卫报告:守军不仅顽强抵抗,而且发动勐烈反击,攻击黑山计划已告失败,必须採取下一个决定。 卫立煌回电:“万不得已时,可退回渖阳。” 廖耀湘接到电话:“无退渖阳之路!” 廖耀湘问道:“你是谁?” 在电话中答:“守卫巨流河大铁桥的护桥司令。” 廖耀湘问:“你奉谁的命令?” 电话中笑道:“毛人凤将军。” 廖耀湘气得放下电话。这时他向营口撤退之路,在大虎山以南被截断,等他转过头来,在大虎山以东第四十九军被包围了。 廖耀湘在半拉门地区向南撤退,在六间房地区遭到共军阻截。他要郑庭復率部队退回渖阳,但退路已被截断。 廖耀湘接到电话:“渖阳无退路,巨流河大铁桥,我要炸断。” 廖耀湘问:“你是谁?报上名来。”
第148页 电话中答:“守巨流河大铁桥司令官,少将鲍世勛。” 廖耀湘喊:“鲍世勛你好大胆,敢这样干?逼我于死路!” 电话中答:“奉毛人凤将军命令。败军之酋何言不死!” 廖耀湘摔了电话,他知道大桥安全与否,对他不起作用了。新三军、新六军停止向黑山进攻,黄昏后第七十一军、新一军转向胡家窝棚以东地区撤退,遭到共军大力袭击,各军陷入了各自为政的混乱局面。 廖耀湘西进兵团全部被共军包围在大虎山以东、辽河以西约一百二十平方公里的地区内。共军七个纵队兵力,展开了大规模的歼灭战。 廖耀湘把情况电告卫立煌,要他派兵去巨流河大桥进行处置。 在巨流河大铁桥下边,堆起了巨大的炸药包,守军很警惕,有一点动静,顷刻间大铁桥就被炸飞。 解放军独立师长罗鼎亲自赶到顺河屯,一见面他就宣布说他当上了保卫大铁桥的司令。他知道罗英和鲍果他们炸断浮桥,使廖耀湘兵团在新民、巨流河集结晚了三天,对纵队包围锦州和阻击国民党西进兵团进攻解放军都赢得了时间。当锦州被解放后,廖耀湘兵团在黑山、大虎山撤退要逃往渖阳时,国民党军要自己炸断巨流河大铁桥,还是要使廖兵团西进,要他和兵团自杀。 解放军在东北全面胜利的时刻到来了,决不能让国民党军把大铁桥破坏,这座大桥是东北的命脉,对今后大军入关,支援大军入关输送物资是条不可等闲视之的交通巨龙。东北军区了解罗鼎在抗日战争时,就在这一带活动,特派他赶到顺河屯来保护大铁桥,一孔也不能炸坏的。 在独臂大娘家开紧急会议,罗鼎师长拉刚从渖阳来的参谋把密封的材料拆开,这材料是由渖阳地下工作者转出的,说这股国民党护桥的军队是由鲍世勛负责,此人是顺河屯人,国民党少将。……念到这里罗鼎师长不念了。这时听得独臂大娘很生气,她脸气得变色了说:“是他回到家乡来炸大铁桥?我要找他去,指鼻子问问他有良心没有?看来反动到底了!”她把一只粗壮的胳膊摆动着。气得浑身发颤,鲍果也压不住火气了。立刻要去大铁桥斥问这个鲍世勛还有良心没有? 罗鼎师长很严肃地说:“我不说鲍世勛在这里当护桥司令,大家也有耳闻了,我不往下读的原因是这里有党的政策,地下工作者们在继续摸鲍世勛的底,再作争取转化工作。只是时间紧迫,如果廖耀湘兵团在黑山被歼,我们还有多一点的时间,如果廖兵团往渖阳退,那么国民党一定要把大桥炸断。这是蒋介石对待部下的毒辣手段。但从前总部掌握的情况看,廖耀湘兵团退不回渖阳了。这样还给我们缓口气。希望,在紧要关头,一切行动听指挥。”他要各团干部掌握自己同志的情绪。 散会后,罗鼎师长先我独臂大娘谈话。她认为鲍世勛是可以争取的对象,在渖阳闹学潮时,他知道这个人的立场,还给地下组织递出国民党特务要抓的学生黑名单。他回到家乡来当这个护桥司令,一定有内因,我们不能光往坏处想,在东北大胜利的时刻,敌人也有转变,不能把转变对象再推回敌人的怀里去。 独臂大娘流下泪说:“他要能转变,不炸大桥,希望组织能拉鲍世勛一把……" 罗鼎找鲍果谈话,让他不要感情冲动。要他冷静,相信群众,相信党的政策。 鲍果对这件事表态说:“我会划清界线来对待家庭剥削阶级成员的。”他的脸上带有几分懊恼羞愧的模样。 罗英用眼睛盯视着鲍果,递给他要安定的眼神,对他小声说:“要沉着,事情不是划界线,是要相信党的政策,是要想些办法保护大铁桥。” 鲍果说:“大桥是人民的.是解放东北支援全国的交通大命脉。咱们不能单凭一个国民党军官的良心来保护。” 罗英说:“我们对鲍世勛不是看他良心,是用党的政策攻他的心。” “怎么知道他改变黑心?” “他能递出抓进步学生黑名单,就看出他在改造黑心。” “那他为什么来当大桥司令?” “这也许有更大的变化。” “我的心不大相信。”鲍果走了。 据获得的情报,大桥墩子底下堆满了炸药,一按电钮就把大桥炸塌腰。这时锦州解放了,廖耀湘兵团被围困住了,很快地就要解放渖阳了,国民党完蛋的时候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他们撤出的城市把发电厂炸了,把粮库烧了,把医院设备砸了。罗鼎独立师的同志主张要用突击队把大桥围住,逼迫国民党护桥队投降,不然就消灭他们。” 鲍果说:“对阶级敌人绝不留情。”他很激动地晃着拳头。 罗鼎师长说:“事物要从多方面分析,鲍世勛不是个不可救药的人。国民党军还没有退到这里,我们要加强防备。明天由我到桥头去和他们谈判。”大家不同意师长去。鲍果要去送信约这位司令朱顺河屯谈判。 罗鼎说:“我去可以直接了解情况,便于更快地处理。鲍果同志我带你去。” 大铁桥上几排日本军留下的兵营,是保护大铁桥的司令部。他们有一营兵,分住在大铁桥两头。
第149页 罗鼎和鲍果骑马到大铁桥西岸老坝口停下了,那里距离守大桥的哨兵岗楼很近了。 鲍果嫌走得太近了,要吃亏。罗鼎说:“现在是国民党完蛋的时候,我们占上几”他们挖的暗堡看得很清楚了,从枪眼里露出轻机枪的嘴子。他趟着枯黄的茅草和残雪向前走着,他们的脚步声惊动了哨兵,突然一声喊:“站住!” 罗鼎和鲍果停下脚步。 罗鼎说:“我们从顺河屯来,是解放军派来的代表,要见你们 的鲍司令” 这个听话的戴着中尉肩章的国民党军官说:“你们是共产党,好大的胆子,暗中摸上来了!” 罗鼎微笑着说:“不是暗中摸上来的,是走上来的,胆子是不小,因为我们有强大的后盾,解放军马上就解放渖阳了。” 那个中尉摆着手说:“不能见我们司令,因为我们是专门保护大桥的。” 罗鼎很严肃地说:“禀报你们司令去,我们也是专门保卫这座大桥的。我就是司令。”中尉被他说得浑身打颤,心想:这个人可真胆大,敢到机关枪口前自报是共军司令。于是说:“不能往前走半步了,我去报告司令。”他说完站在高岗上望望,看有没有大队人马压阵。转身加快脚步走进排屋里去了。过了一会儿走出来说:“我们司令没有时间,要你们赶快离开!” 这下于把鲍果气得要冲过去,他见罗鼎老师微微一笑说:“等你们司令有时间,我再来。告诉你们司令,我住在顺河屯独臂大娘家,我叫罗鼎。”他带鲍果回到顺河屯。 鲍果气得跺脚说:“我真想像炸浮桥似的,把他们的房子炸飞了。”罗鼎师长安慰地说:“不要急嘛,让人家想一想,时间还来得及呀!” 第二天一早,罗英和独臂大娘来找罗鼎师长,她们很着急,罗英说:“鲍果不见影子了。” 独臂大娘说:“昨天从大桥头回来,小果就很生气,听他叨咕;‘当了反动派还不向人民低头认罪。死心塌地给蒋介石干事,我们去拉他奔暗投明,他都不见面。看我……’我估计去大铁桥找那个忘恩负义的人去了。他要敢动我儿子,我可不饶他……”大娘恨得直咬牙。 罗鼎师长冷静地听着说;“小果是去大桥了,看来是,我担心太激化了对我们保卫大桥也不利,且有危险。我觉得看守大桥的这些国民党军队有点特殊。我现在就派人送封信去。独臂大娘你也写上几句,我们给他讲道理,介绍目前形势,会起到作用,这叫敦促他们起义。”他忙着给国民党守备大桥司令写信。 鲍果昨天回来气炸了肚皮,他躲了起来,连罗英都不见了,感到有这么个反动透顶的父亲没脸见人。左思右想,半夜里悄悄地爬起来写封退出解放军的信,说他这样就是普通老百姓了,他就可以去大桥当面痛斥这个鲍司令。走到院子里,抬头看看往西天落下去的月亮,他决心去到大铁桥头,跟这个负心的父亲划清界线,当面告诉他,如果执迷不悟,就要受到人民的制裁。他想着想着在熟悉的土地上,不知走得有多么快,脑袋里根本就没有一个怕字,甚至他像写小说似的,在脑海里出现许多幻想,在和他没见面的父亲大辩论,他大义灭亲把父亲驳斥得体无完肤,目瞪口呆,父亲俯首贴耳地被他押了回来,在斗争大会上,他和妈妈狠狠批判这个罪人…… “站住!再往前走就开枪了!”几个国民党兵把鲍果围住,枪上的刺刀对准他胸膛。 鲍果冷丁地愣怔一下, 明白过来了, 他是走到大桥跟前来了。他冷静地说:“我是解放军来下书的。”他拍一下解放军服装的口袋,说得很沖,很长扬。 “黑天来下书?” “有紧急事嘛!” “把书拿出来!”看清还是上次见的那个中尉。 这个中尉上次把罗鼎拒绝了,他回到排房里当鲍世勛司令讲了。鲍世勛司令说:“孙连长,以后遇见事情要冷静,我们是有特殊任务在身,弄错一点就出大事。”孙连长想到这里,现在要冷静对待这个下书人了。他们知道国军丢了锦州、长春,渖阳也难保了,一切行动都要听鲍司令的,不然就会丢了小命。 鲍果他没有信,抓挠老半天说:“我是来送回信的。” “把他抓起来,这小子敢瞎懵。”中尉下令要绑鲍果。 “两国文兵不斩来使,渖阳就要解放了,你们敢抓我!”鲍果大声地说:“再说,我有信也不能交给你呀。” “你的信在哪里?是什么来使!”中尉说。 “我这有讲话稿!”鲍果抓出他在昨天写的草稿,是为来大桥和他未见过面的父亲辩论的。他拿在手里晃动着。 中尉说:“那就跟我见司令吧!”他向持枪的兵摆下头,意思要看住他,并说:“加紧哨兵搜寻,谁出事崩谁脑袋。” 鲍果走几步停下说:“你们这是对使者的态度吗?用大枪押着!” 中尉一摆手让持枪的大兵距离远点走。他知道司令是本乡人,抗战流落在关里,现在仍然独身一人。 鲍果心情平静下来了,心里在琢磨这很有意思,回去我要写篇“劝降记”小说。天亮了,刚刚爬出大辽河岸上的太阳红彤彤的,把辽河水吸红了,晨风把大桥钢樑吹得呜呜响,给人一种朝气蓬勃的气象,他放开脚步走得很稳、很有志气。他自己也感到奇怪,想起写小说来就什么也不怕了。
第150页 排房门被推开了,一位穿国民党军少将军服的人走出来,两眼打量鲍果问道:“他是来干什么的?是抓的俘虏吗?”他看着中尉问,因为鲍果穿着解放军军装。 “报告司令,”中尉说。 “谁是俘虏?我是下书大使!”鲍果大声说。 “报告司令,他摸到大桥边上来了,他说是下书的。”中尉把鲍果那捲子稿递过去,转身走了。 “你是哪里的?”鲍世勛问,觉得这个年轻人挺憨厚。 “我是顺河屯的。”鲍果看他穿少将军服,知道这就是他未见面的父亲了,心里说:我抬眼就看出他反动形象来了。 “姓什么?叫什么名字?”鲍世勛攥着稿纸在手掌中敲打着。 “我叫鲍果。”他心里话,你再多问我就给你几句,敲打敲打你这反动脑瓜子。 “顺河屯老户?怎么写的鲍?一个鱼字旁一个包字吗?”鲍世勛特别注意了。 “什么老户,顺河屯开天闢地就我一家姓鲍。是一个鱼字一个包字,不过有鲜鱼、有臭鱼。” “你是鲜鱼鲍呗?是你给下书?”鲍世勛心里热了一下。 “给你,全东北就要解放了,反动的国民党就要完蛋了,该你选择命运和前途的时刻了。 “谁叫你来的?”鲍世勛心里想:好大口气。 “我自己。”鲍果心里想:成功,不成功尚不可知,不能个人代表组织。 “你为自己来下书?”鲍世勛心里一阵挺喜欢。 “可我背后是千千万万解放者。” “既是大使就先坐下。”心里想:这小子挺野,敢找上门来。 中尉推门进来说:“司令,开来两辆吉普车,在车上插着剿总指挥旗。他边说边看还没有坐下的鲍果。 “孙连长,注意防备,去吧!”鲍世勛走到鲍果跟前说;“咱们话还没谈完,你先到里屋坐一会儿。这时鲍果什么也没有想就进了里屋。 屋外一阵吉普车声,走进四、五个军官,为首的是个上校,车上还坐有几个荷枪大兵。上校一进屋给鲍世勛敬礼说:“鲍司令,你多暂行动?干掉这座大桥。” 鲍果在里屋听清楚了。他仔细地一打量屋子,看出这是间司令的卧室,一只左轮手枪在墙上挂着,他不顾一切地伸手摘下来,从皮壳里抓出手枪,他听出要是鲍司令下命令炸大桥,他就闯出去开枪。 “你们知道吗?我不受剿总支配。”鲍世勛说得很清楚,“我知道啥时候该炸桥。” “鲍司令,我不是奉剿总命令。” “那是谁的命令?” “军统!” “有毛局长手令吗?” “廖耀湘兵团被共军围在黑山了。” “那这座大桥不就不用炸了吗?” 鲍果听明白了,炸桥是为堵断廖耀湘退回渖阳的后路。 “军统局有命令,这座大桥不能留给共军,我们就是来督促你炸桥的。” “卫总司令为廖兵团在辽河下游架设三道浮桥,都炸掉吗?”鲍世勛问。 “那我们不管!这座大桥要炸,据说是蒋总统密令。” “没有毛局长的手令,我不炸!” “我是来传口头命令!” “口头命令算个屁!” “你违抗命令吗?” “我怕共军来诈称命令!” “我,从剿总来,非炸不可!下命令吧!” 鲍果把手枪握紧了,他想要闯出屋去第一抢先打谁?他什么也不怕,他的整个身心被大铁桥占据了。从小时候妈妈就讲大辽河这座大铁桥是东北老百姓的命脉。在日本鬼子往关内运兵时,妈妈说过:如果你爸爸回来,他一定把这座大铁桥炸塌了,不能叫鬼子运抢运炮去屠杀中国人。现在东北要解放了,东北大量的物资要通过大铁桥运往关内,大铁桥要为人民服务。他想到这里真就有武侠小说中的侠客气概了,一脚踹开房门,将敌人开枪打死,誓死保卫大铁桥。 就在这时候,听见姓臭鱼鲍的大喊:“刘连长,下命令!” “有!司令!我在!”那个中尉的回声。 鲍果冷丁看清了,那个中尉就站在这间屋的窗外,他摘枪的举动,那个中尉早看见了,会把他一枪打中的。 “我下命令:进入一等备战!谁敢走进大铁桥就开机枪扫射!” “鲍世勛你反了吗?”那个上校喊。 “炸桥容易,你得拿毛局长手令来。” “误了炸桥,崩你脑袋!” “你请回,取命令吧!” 屋里一阵脚步声,门被摔得山响,那个上校一边上车一边说:“我会带毛局长手令回来的!大铁桥非炸不可。留给共军往关内运兵吗?”吉普车开动了。 “要带真手令来!现在冒牌太多。”鲍世勛在对开跑的吉普车喊。 鲍果这时慌了神,心想:不能拿人家枪呀,人家信任才叫藏进卧室的。他忙把枪挂回墙上,他见屋外玻璃上露着中尉的脸,直标标看着他呢。他想:人家防备很严呀。
第151页 中尉又进屋来说:“报告司令,沿河边又来一个人,哨兵打电话来,说是来送信的!是一个青年人。” “你把他带进来。这个下书的没走又来个送信的?” 这阵鲍果可不知该不该出屋?他想:躲在里屋算下书大使还是俘虏呢?他想推门出去,方才动人家枪太不好意思。再说,不知是哪路来人,他不叫我就不出去,听他们又讲什么交易。 中尉领进来的人一进屋说:“我见鲍世勛司令。我送来罗师长的信。” 鲍果一听是罗英的声音,她一定又把头髮装进帽子里装男人了,净意把声音说得很粗。 “你坐!等一会儿,我回封信。” 在写信工夫,罗英问:“我们有个叫鲍果的,他是不来过大桥这里?” 鲍司令边写信边回答:“那位下书的大使你请出来吧。 闹得鲍果很不好意思,走出屋来楞头楞脑地看着罗英,只是说了句:“你也来了。” 罗英看看鲍果说:“是边送信,边打听你的下落。” 鲍世勛很快地写完信,他递给罗英说:“把信交给罗师长。”他看看鲍果说:“你这劝降书,我拜读过了,是小说提纲吧?” 鲍果被问个大红脸,他把稿子接到手,看着他认为是臭鱼鲍的人,心里想:这人可怪复杂的…… ●国民党被赶出了东北 廖耀湘兵团眼看被歼灭了。卫立煌亲令暂编第五十三师立即由辽中西渡辽河接应廖耀湘兵团。该师由卡力马渡河后,在牛心索遭到共军截击,迅速地后撤,退到辽河以东。廖耀湘退到新民以南在老达房渡辽河,解放军从大虎山以南经由大虎山至老达房公路以南迂迴过来,辽西兵团最后经老达房逃渖阳的退路被截断了!四面八方被围得毫无缝隙,廖耀湘率领的辽西兵团最后被歼的命运已决定了。 廖耀湘带身边少数几个人逃出包围,在高粱秆堆里隐藏了一天,白天边躲边逃,遇见一个老百姓,诱以重金,买下一些便衣与食物,他们化了装向渖阳逃。跑到辽河边上躲藏起来,听过河的人们讲,渖阳被共军解放了。他们考虑决心往回走到葫芦岛去,逃到黑山以西,被解放军查获了。他这段西征的命运结束了。辽西兵团高级将领,除新编第一军军长潘裕昆、新编第三军军长龙天武两人逃到渖阳外,其他人都被送到解放军军官教导团去了。 侯镜如指挥的东进兵团,没有攻进塔山,伤亡很大,下令停止攻击,整顿两天后,还没等再下令攻击时,已经得到报告,塔山、大台山一线共军完全撤退了,不知去向,经过侦察,才知道廖耀湘西进兵团在大虎山地区被共军重重包围歼灭了。 蒋介石派飞机从葫芦岛把杜聿明接到北平,杜聿明见蒋总统已经憔悴不成模样了。他要杜聿明去渖阳与卫立煌、赵家骧商定:令周福成死守渖阳。令第五十二军刘玉章从营口增援渖阳,他还要调葫芦岛部队从营口增援渖阳。 杜聿明猜出是罗参军的主意,他不愉快地看着蒋介石身边的罗泽阎:“这是极好的战术作业,可考虑没有调兵舰需要多少天?” 蒋介石怕杜聿明和罗泽阎争吵,他说:“我想,只要两三天吧。” 杜聿明说:“那么由葫芦岛运到营口要几天?” 蒋介石说:“三、四天可能运完。” 杜聿明说:“这就是说,要将葫芦岛的部队运到营口去,至少也需要一个星期。到那时共军在东北可能集结上百万兵,咱们去送死呀!” 蒋介石半天哑口无言,往日的威风也不见了。他要杜聿明去渖阳找卫立煌协商渖阳下一步防务,然后再回葫芦岛。 杜聿明赶到渖阳,在卫立煌的家中见面。卫立煌对杜聿明说:“我早就向老头子说过,廖耀湘兵团出了辽西走廊,就会全军覆灭,他不相信,现在你看,我说中了吧? 杜聿明又提出渖阳能守住吗? 卫立煌说:“从前我要守,他不肯守。现在什么也没有了,叫我如何守法?!” 两个人商量后只有回葫芦岛,赶快撤到那里和逃到营口的部队汇合。 杜聿明的飞机刚到锦西机场着陆,蒋介石又派飞机给杜聿明送封信来,说:渖阳混乱,你马上到渖阳找卫立煌让周福成将防务调整好。然后你再回葫芦岛。杜聿明乘飞机还未到渖阳上空,空军副总司令王叔铭从空中打来电话说:“渖阳北陵机场已混乱。光亭兄,你到渖阳千万不要降落,等我向老头子请示后再说。不久王叔铭又来电话说:老头子要你不去渖阳了,仍回葫芦岛。杜聿明知道渖阳、营口都要完了,如不紧急撤退,营口、葫芦岛的军队也全完了。他决定先飞北平。 杜聿明在北平西苑机场见到蒋介石。他对蒋介石说:“渖阳已经混乱。”王叔铭来了说:“北陵机场已失,东搭机场也落了炮弹,渖阳还有个民航机场,我已命令给卫总司令留下一架飞机。” 蒋介石面目憔悴,听说他吐了几口血。他强打精神问:“你说怎么办?”杜聿明说:“从目前情况看,渖阳已无希望.请校长决定营口、葫芦岛的部队要赶快撤,华北如何部署?而最重要的是徐州。”
第152页 蒋介石像泄了气的皮球,说,“撤吧!东北,我……”他背过脸古流下了眼泪。深夜他在日记中写道:“东北全军,似将陷于尽没之命运。寸中焦虑,诚不知所止矣。” 蒋介石身被黑色斗篷,他来到飞机场,他很长一段时间不和任何人打招唿,不说一句话,当时,他本打算再去圆恩寺行哪召开华北军事会议,一时他觉得没话可说,同时收到南京宋美龄电话,她已经知道东北已成败局,劝他暂回南京,好好休息一下,再从整个战场进行研究。他情绪很低,准备返回南京了。 杜聿明在飞机场请校长指示,在东北战场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置,不仅是把残兵败将撤出东北,而要研究东北战场的失败会给华北、华东诸战场带来的连锁反应,此刻如不重视,接二连三的失败将要出现在其它各个战场上,一发不可收拾。 从北平赶来的毛人凤接到密电,他请示蒋介石:要下命令炸毁辽河大铁桥。 杜聿明刚赶回葫芦岛,到了锦西机场,卫立煌坐的飞机着陆了。卫一见面拉住杜聿明的手说:“差一点见不了面!” 杜聿明说:“我的任务是指挥营口、葫芦岛撤退。”看他的两眼也是困惑、茫然的。 在东北战场国民党残兵败将大撤退时,毛泽东主席致电林彪、罗荣桓、刘亚楼:“当面前敌人解决之后,应以不少于三个纵队的有力兵团,星夜兼程东渡辽河,歼灭海城、牛庄、营口之敌,阻塞敌人海上逃路。如果渖阳敌军已正式向营口逃跑,则我军应迅速向海城、营口方向进击。” 东北野战军总部接到毛泽东主席电报后,即令第十二纵队主力由抚顺、渖阳之间绕至渖阳以南抓住渖阳之敌,辽南省军区立刻在河上架桥,迎接大军东渡。 毛泽东急得拍桌子说;“林彪,在营口下手有些晚了,为什么不调锦州重兵前去堵击呀!” 东北野战军得令后,命令第一纵队、第。纵队、第七纵队、第八纵队、第九纵队共五个纵队,分头东渡辽河,向渖阳、营口急进,用炮击毁一艘小火轮,第五十二军被刘玉章带着逃脱一批。 毛人凤向辽河大铁桥守备司令鲍世勛发电,但没有收到回电,毛人凤又向驻渖阳的军统发电,得到回电是:“鲍世勛已起义,不知去向。” 鲍世勛在给罗鼎的回信时,提到他必须佯装等待毛人凤来电,才能离开辽河大铁桥,假如不这样做,国民党必将派飞机前来轰炸的。 渖阳解放了,鲍世勛就带着他的一营兵起义了。他看到自己儿子鲍果之后,感到自己很惭愧,更没有脸面去见等了自己十七年之久的独臂妻子。他要把部队带到解放军指定的地点去。 罗鼎劝他说:“你是起义,为人民保护大铁桥是立了功的。共产党有政策,一切的事要向前看。”并拉鲍世勛顺便回顺河屯家里看看去。 鲍世勛情面难却,还是局促不安地回到顺河电。当地走进家门时,房门大开,他看见迎门桌上点着红蜡烛,炉里插着香,在桌上中间供奉着父亲、母亲的牌位,妻子和儿子站立在两旁,他再也抑制不住感情激动了,扑上前去,双膝跪倒,伏首痛哭。妻子、儿子都跪在他身旁哭泣。 鲍世勛带着另一种心情,带着他的一营起义的人员,到指定地点去了,他将重新安排自己的命运。 鲍果参加了四野组建的高射炮部队,罗鼎任部队政委,罗英当了宣传干事,鲍果下小炮连当文化教员,他们向亲人告别,跟随大军入关。辽渖决战歷时五十二天,共歼俘国民党军四十七万二千余人。 就在他们离开顺河屯那天,郑黑马突然赶到了。 郑黑马从牡丹江航空学校回来,他到渖阳、锦州去接收被俘国民党军队的飞机。他说:将来新中国成立时,要用这些飞机请毛主席检阅。 罗英向郑黑马打听美美之子。 郑黑马说,美美之子在学校当日文飞行资料的翻译员。说他刚到航校时也是当翻译,后来当了飞行员。 锦州机场内有几架运输机中炮弹烧毁了,还有几架完整的运输机,飞行员都逃跑了,货舱里还有一批美制手榴弹没有搬走。学校派教育长带着几个飞行教员和飞行员郑黑马他们把飞机先註上册,然后一架架在跑道上滑行,过两天试飞后把飞机运到牡丹江航校去。教育长这几天正和东北军区打交道,要用卡车把机场里留下的航空油也运回学校去。 郑黑马迷上一架中型载人的专机,听说是给范汉杰预备的。他经教员一指点就明白了,可是教员只是让他在跑道上滑行,不准拉杆上天,这天早晨天气晴朗,他一大清早就坐在驾驶舱里熟悉课目,然后慢慢地滑上跑道,刚刚滑出几百米远,从侧面跑来几辆吉普车,在飞机跟前停下了。从车上先跑下几个腰围皮转盘子弹袋前警卫员,接着走出几位首长,为首的走路挺轻快,他来到飞机眼神、先是看机头,然后围着看。 我黑马仔细一看认出是林总司令了,立刻从驾驶舱跳出来给林总敬礼,看见林总他感到很兴奋。 林彪打量郑黑马,见他穿身国民党空军飞行服问道:“你是起义的国民党民飞行员?” “报告林总,我是解放军飞行员。” “从哪里来!”
第153页 “从牡丹江航校来,是来接收飞机的。” “你能开这种飞机吗?” “什么型的飞机都能飞。”郑黑马是牵着胆子说的,他刚会滑行,还没飞起来呢。 林彪先到飞机舱里看一遍,又到驾驶舱来看。他突然说:“你能飞行吗?带着我飞上一圈。” 随林彪来的人都吃了一惊,忙说:“林总,这飞机也许有毛病,不要飞吧。” 郑黑马看情形也说:“这是接收的飞机不准。” 林彪脸色变了,他摆手对其他一些人说:“你们不要上,你们不要飞,怕死。” 郑黑马有些发呆了。他的心突突跳快起来了,有点后悔,不该吹牛皮。赶忙说:“首长我飞不了。” 林彪不愉快地瞪郑黑马一眼说:“害怕吗?胆小鬼。”他说完坐下身子,不让别人上飞机。这成他的专机了。 林总警卫员挤上飞机坐下了。 “飞吧!”林彪下命令了。 郑黑马真有点害怕了,可他听林彪说他胆小鬼,他可受不了这贬词。于是嘟嘟嚷嚷说:“首长你敢坐,我就敢飞!”他按着教员教给的操纵要领,把飞机鼓捣上天了。这时飞机越飞越高,白云在机头前飘过,他的心总算稳当些。他不知林总此时啥心情,心里想:老天爷,能安全落下来就是福。 林彪走进驾驶舱来了,俯下身子看着说:“飞的挺好!你这是往哪里飞!” 郑黑马小心地说:“绕锦州机场飞一圈。” 林彪问:“飞过哈尔滨吗?” 郑黑马赶忙说:“报告首长没飞过。” “那就往那边飞一飞吧!” 郑黑马几乎屏住了气,他不敢说不飞,怕林总说他是胆小鬼,又怕这么一说心慌就出问题了。 飞机在天上轰轰飞,郑黑马看着罗盘上指针往北飞,他一边记牢锦州机场的位置。飞了老半天也没看见哈尔滨。林彪又走进驾驶室说:“哈尔滨在东北方向,你这一直往北飞,你看看飞机下是大沙漠,你飞蒙古来了?这里附近有什么机场?” 警卫员过来说:“首长,您还要接见人关纵队司令员呢。”他不敢多说,怕挨训。 “首长,我能飞回去。” “你不能把我扔在沙漠里吧?”林彪边说边往飞机下看,这白亮亮的沙漠从机翼下划过了,前不见村,后不见在。简直是茫茫无边,如果真就把人理在这里,他的命运也会是孤魂一缕。…… 郑黑马先是看见了长城,顺着目标飞,过会儿又看见了一座城和一座塔,他在心里说:锦——州——! 第十四章 中原战场上的大较量 ●杜聿明被派往徐州 杜聿明知道渖阳共军没有经过激战就结束了战斗,他在葫芦岛急电催第五十二军刘玉章军长,叫他做好一切登舰逃离营口的准备,很明显锦州、渖阳丢掉了,共军会以重兵突击营口,闹不好,不是被抓住,就是被赶进大海里去。他一边传达蒋介石口令催促在青岛舰队的海军司令桂永清。他在电话中说:“率真,你快到营口捞人!”桂永清这阵一会儿往葫芦岛运兵,一会儿又从葫芦岛往关里运兵,都被闹煳涂了。他冷丁一听问道:“光亭,人掉葫芦里了?还是掉海里了?怎么捞人?” 杜聿明一听桂永清把营口当葫芦了,“捞人”都听不懂了,于是说:“率真,你派往营口的船开出来没有?再晚人就被共产党抓俘虏了。”桂永清这才明白过来,说已派军舰.一时不够用,还派去一条客轮。 杜聿明刚把电话放下,营口刘玉章来电报称:那里火轮着了火,有不少人跳了大海,共军先头部队已经到营口,听见了枪炮者。杜聿明立刻回电:迅速捞人,离开营口。 杜聿明在葫芦岛也感到脚下大地在颤抖,腿肚子没劲儿,害怕共军打锦西,一伸腰就到了葫芦岛,他自己不知道怎么撤走,一边派人看守住一架飞机,一边又调一艘快艇停在码头上。他和蒋介石通电,意思是快派船来运走这里的残兵败将,不然也就泡了汤。他有自己的小算盘,打算把这些军队撤到蚌埠为自己所用。可是蒋介石来令,要他把第六十二军、第九十二军及第九十五师还归傅作义指挥。第三十七军、第五十二军、第五十四军要撤到上海。这下子杜聿明没有把军队捞到手,情绪马上就低下来了。 就在这时蒋介石派国防部第三厅厅长许朗轩,带着蒋介石的亲笔信来见杜聿明,看样子很火急。 杜聿明拆开信一看,上边写着:“如果吾弟同意这一方案,希即到蚌埠指挥。”他把方案用眼睛扫几遍,一声不吭地往沙发上一坐,他心里是着实同意“徐、蚌会战”计划。但他不肯拍屁股就去指挥,那样闹不好会背上“放弃徐州”的罪名。于是把方案往手里一拢就坐在桌前写回信:“校长大鉴,学生同意集兵力于徐蚌和共军决战的计划。因学生手中有校长的重託,正忙于撤退葫芦口(他心不在焉少写营字)完毕再去蚌地指挥,如不迅速,有被共军牵制无撤退之可能。请校长饬令会战部署由徐州剿总刘峙总司令指挥。” 蒋介石接到杜聿明的信,看到撤退“葫芦口”之误笔,鼻子哼了声,心想杜聿明这小子也稳不住了。于是抽笔添了“口”字。这样成了“葫芦口口”了,可见蒋介石方寸也乱了。其实蒋介石这时听了何应钦等人汇报,他又转舵不“放弃徐州”,也不“徐蚌会战”,提笔改成“守江必守淮”的主张。
第154页 毛泽东此刻在西柏坡看到周恩来收到的美国国防部消息:美国驻国民党政府的军事顾问团与海军顾问团正式统一改称为“美国驻华顾问团”。他扫一眼,把手中电报往桌上一放说:“这是搞十一字诀来吓人。”他划根火柴抽菸,差不点失手把这消息给烧了。 周恩来笑笑说:“主席,你把这个批了吧!”他把手中“中共中央军委指令陈毅、邓小平统一组织准备战役的通知”送到桌前。 毛泽东看后大声说:“好!再给淮海当头一炮,叫南京晃荡起来。” 周恩来又把要在十六日中共中央军委会上用的决定草稿:由中原野战军司令员刘伯承、华东野战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陈毅、中原野战军政治委员邓小平、华东野战军代司令员兼政治委员栗裕、华东野战军副政治委员谭震林等组成的党的总前委,以邓小平为书记,统筹淮海前线的一切事宜的决定让主席过目。 毛泽东看完军委十六日开会的决定,把手中烟熄灭说:“这再给美国当头一炮,白宫也会不安定的,他们还会有什么举动呢?” 周恩来说;“据了解美国大使馆最近要宣布:南京、浦口、江苏、安徽等地美军眷属即日撤退。” “现在就害怕了,看来他们知道我们要到南京国民党总统府去,甚至全国各地去。还是撤出家眷要亲自和我们较量,搞侵略?”毛泽东兴趣正浓又随手点上一支烟,抽一大口又问,“美国还会拿出什么厉害的招子?” 周恩来说:“蒋介石会亲函美国总统杜鲁门,要求美国直接指挥国民党军作战。宋美龄又得到美国去了。” 毛泽东很不满意地把手中烟碾灭说:“怎么,蒋总统也蜕化了,在缅印远征军时他跟史迪威争兵权,他就是不让出手去,还好。现在主动拱手尖兵权了。宋美龄是蒋介石的老婆,去吧,谁管得了。” “现在我们展开了淮海战役,美国早就知道蒋介石要大败。魏德迈来中国巡视了中原和东北战场,还巡视了台湾,他说:如徐州失守,谁有退保中国东南与台湾地区。照地理的形势说,自福州至昆明三角地带,较易防守,所以我划一条代表战略地带的红线。惟四川省的经济价值甚高,不应轻易放弃,所以我划一条虚线,以为试守之地。现在美国海军尚固守青岛基地,目的即在支持平、津三角地带傅作义的守军,使能牵制中共军队,不能即刻大批南进,盼拖长时间,以便布置防守东南半壁的战略基地。”周恩来清楚地把魏德迈的此项送给蒋介石的方案说给毛泽东听。 毛泽东听着连连点头说:“看来逼着我们淮海、平津战役同时往蒋介石头上开刀了,老实人怕逼,也许将来和美国打一仗?” “杜聿明在葫芦岛指挥,葫芦岛、营口两地残兵败将得撤退。”周恩来很自得地说,“蒋介石还要启用杜聿明到淮海去指挥。” “杜聿明我们是老朋友,那要告诉邓小平在政治上多关照。”毛泽东很风趣,但又严肃地说,“谁叫我们的‘关门打狗’门没有关严,葫芦岛、营口逃跑了一帮子。” 毛泽东和周恩来对看着一时谁也没再吭声。毛泽东要点菸,拿起来又放下了,抽油鼻子说:“在我这吃吧,辣子红烧肉。” 周恩来笑了。 淮海战役拉开了序幕,解放军以华东野战军、中原野战军和华东军区、中原军区及华北所属冀鲁豫军区地方武装一部,集六十万大军,在以徐州为中心的淮海地区对国民党军进行了一次大规模围歼战。第一阶段重心,就是集中兵力歼灭黄伯韬兵团。 杜聿明得知黄伯韬兵团突围在运河被截击,接着被隔绝包围在曹八集和碾庄圩附近,战役一开始就要被吃去个大头。这样徐州的东北大门洞开了。他赶到北平惨烈火烧身一样,又坐上飞机匆匆赶到南京。在飞机场只有他的办事处人来车接,他下了飞机就有一种失落的感觉。办事处在中山北路,汽车一进市内,几次被散乱的人群拥挤得停下车,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有的背竹篓,有的拖着布袋子,还有的端着破盆,凡是卖粮的店铺都围得水泄不通,人们拥挤着叫骂声不绝于耳。他皱着眉头扫了坐在身边的弟弟杜子丰一眼,心里不知为啥热咕嘟的。弟弟子丰也比往日见面亲热多了,他们大概都没有宣布,由于哥哥从东北战场生还下来,这个兆头给人的感情一个不小的刺激。弟弟为了打破沉默说:“光亭哥,这里最近抢米抢面之风很盛,其实距离战场不隔着长江还很远吗?就因为票子太毛了。”子丰好像是对哥哥讲的,其实他也在自问。 杜聿明把头往座椅上靠一下说:“心理状态,闹不好沙漠里的船也会翻到海里。”他自己也不知怎么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甚至这些像是一首童话在他脑海里活动,后来他到顾祝同家中,知道黄伯韬陷下去了,日子不好过,顾也是被打蒙了头的模样,说起话来东西都不衔接,里表都不一致。好像大难临头一样,后来又听说张治中回到南京了,他和邵力子都想往和谈路上去。 杜聿明真就是沙漠上行舟了,他见了张治中也没谈出条出路来。张治中知道徐州很乱煳煳。他们简单地谈了东北惨败的情形。他问道:“听说长官和邵先生想走和谈的路子?”
第155页 张治中摇摇头说:“死胡同,我们刚刚露点口风,蒋就说:‘那么就是要我下野吗?’不好谈下去了。” 杜聿明说:“既不能战,又不欲和,怎么办呢?” 张治中动气说:“他要打么!” 杜聿明离开张公馆,脑袋里还是转着沙漠里也会翻船的童话。他很苦恼,没有一丝再踏上战场的欲望了。他回到办事处的路上,脑袋里忽然出现一叶绿色扁舟,在沙漠里航行,上边坐着他的妻子秀清,向他身边划过来。他好像头脑十分清醒,他正像在沙漠中渴汉子盼甘泉一样,把老婆给盼来了。他有此打算把腿一伸,向蒋介石访病假,腰腿酸疼,站不起身子,不能去徐州,自己是老病号,割掉一个肾的人,心里高兴极了。他好像一大步就迈上了扁舟,两个手排命地划,这沙漠是黄色的水,他一上去,黄水变成绿水,这该有多么喜幸呀。忽然一阵狂风扑面吹来,扁舟下不是绿况漏的水,而是红彤彤的大火,扁舟内哪里有秀清,只是他孤独一人,大火把扁舟吞没了,他不知喊了句什么。感到身子勐劲一晃荡,他勐地睁开眼睛一细看,原来汽车回到了中山路办事处。他不知道怎么下的车?怎么走进室内的?不知道怎么看见弟弟子丰的?只是听见弟弟在说:“三嫂说她不来了!”他一下子坐在沙发上发呆。满脑子是痴孩童话“沙漠里船翻进大海”。 第二天,杜聿明接到刘峙从徐州打来的电话:“光亭你快点来吧!我们等着你!”听声音近得就像看见他是何等着急的模样了,好像伸手要来拉人了。 杜聿明把手中电话离远些说:“刘老师,我在等见了委员长再说。”他这一声称唿,那是怕徐州的指挥权落在头上。 刘峙好像在电话中打个滞儿说:“黄焕然已经撤退到碾庄,共军已到运河以东,黄伯韬兵团损失很大,现在稳定了。”他把最后这句话拉得很长。 杜聿明从黄兵团撤退到碾庄,何基沣、张克侠率三个半师的起义,对黄兵团和徐州都是最大的威胁。黄兵团仓促撤退到碾在,可见邱清泉没有卖力气去解围了。他知道淮海全线军团都已孤立,被共军不是割断就是包围,已经闹得个自顾自啦。“徐、蚌会战计划”早就泡了汤。他放下电话,是不想吃,不想喝,真是愿意回到大沙漠中去受干渴。 杜聿明还是按时赶到黄埔路蒋介石官邸,他到那里时,军事汇报会已经开始了。他经副官通报,他本打算坐在末尾席上,可他刚一迈进门,就被顾祝同迎住,对他小声说: “走, 走,坐在前边去。”看出他就是留意这位不平凡的来客,又说,“老头子怨你来晚了,可你是唱主角的。满座位上的高级将领都在注意着他,说话的人不说了,看他的人都眯缝着眼睛。”他想说点道歉的话。但想何苦的呢。他走到前边时蒋介石摆手叫:“光亭,过来坐。”指着身边空席。杜聿明有几分不自然地说:“身体不适!”蒋介石又关心地说:“那你该多休息呀!” 杜聿明摇摇头坐下没有说啥。 这时接着由国防部二厅厅长侯腾报告黄伯韬兵团被围态势。蒋介石不时责问邱清泉、李弥、孙元良各兵团行动不利,不时说:“太慢,哪里是军队,乌合之众。”一直到三厅厅长郭汝瑰报告作战计划,蒋介石才闭上嘴巴,因为这是他亲手拟定的计划,别人只有遵照执行了。 郭汝瑰把意见介绍完了,他两眼不敢注视蒋介石,因为他在介绍时,不用说大的方案骨架,就是芝麻小节都觉出不对路子,不用说驳回,连脸上气色都不能变,只是心里叨咕:我的爷们快通过吧! 蒋介石沉静一会,两眼环视一周,看着顾祝同说:“墨三,有什么意见?”听口气他好像在平风无浪的船头现风景呢。 “同意。”顾祝同干脆回答。 杜聿明先是听了战场情况,可以说是一团糟,这时蒋介石并不责备谁,因为也是他部署的这个作战计划,听出来蒋介石把以前的计划全推翻了。他心里嘀咕:最好别问我,我愿一头打到沙漠里去。 “光亭,还有什么意见?”蒋介石扭身间。 杜聿明好像提过意见了,又要他补充的意思,还是有意这么问,显出这计划是他出的主意,这样原地没动就背上了黑锅。看来沾了包。但他还是想了想说:“敌情和各兵团实际情况,我都不了解,到徐州后向刘总司令请示:看如何抽调部队解黄兵团之围。”说完虽然指出刘峙,但心里还有点后悔,该藉故说病,不去徐州该有多好,万一准了养病…… “光亭,好,好,你到徐州,一定要解黄伯韬之围。我已替你把飞机准备好了,你今晚就去。” 散会了,人们都尽快地离开会场,谁也不吱一声。蒋介石见杜聿明发愣,走到沙盘前,挽挽袖子指着说:“只要邱、孙他们把兵调动开,这样,黄伯韬困不住。” 蒋介石在沙盘上比比划划,杜聿明看着那老套招术,心里想:你把羊往虎口中打呢。他在洗耳恭听。他知道黄伯韬兵团是狼入陷阱没救了。 杜聿明怕在南京停时间长了,黄伯韬的被歼落在自己贻误军机上,他伏在桌上给老婆秀清写信,没有写完,去飞机场时间到了,他边上汽车边把信递给弟弟子丰说:“给我写个封子寄给上海你三嫂。”但他突然不知为啥一下子又想到沙漠里把船翻到大海里的童话,他又把信要回来,在汽车行走中亲笔写信封,他好像预感这个信封也要自己写才稳妥,不然秀清接信看不是他笔体,会发生误会。他嘆口气,而今是战争时期,人的命运紧紧地捆在战车上。
第156页 杜聿明飞到徐州,立刻听了刘峙所谈黄伯韬兵团的情况,他嘆口气说:“完了!”他坐上飞机去黄伯韬被围困战地,不是去打那种无用的气,是旧情的牵扯罢了。 黄伯韬准备突围,他在突围前喝了一瓶酒,大声对部下说:“反正是个完,牺牲到底就是了,就这狼狈样子给邱清泉看着快意吗?最后不过一死,也对得起党国和总统。……”他疯狂地下令用大炮对敌人和他自己的阵地一齐轰。他说:“这样可以为作战不力,失守阵地者戒!”他的兵团部被攻陷了,他到第六十四军阵地继续顽抗,他不时拍着胸脯,两眼血红吓得他的警卫不敢贴近,他此时在想前几天的“豫东大捷”,蒋介石给他佩戴青天白日勋章,他满眼是泪说:“国家厚我,领袖厚我,有死而已。”此刻他的眼睛一滴泪也流不出了。有人喊:“司令。飞机,飞机来了。” 黄伯韬用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看他身子四周,几百米远都在响着激烈的枪声,根本不可能降落下飞机来救他逃命。他猜出可能有人喊话,他此刻兜上心头的强烈愿望是要活下去,是要逃命。他躲向被打塌的墙根底下的通话机说:“听准!飞机上喊话!” 杜聿明使飞机降低些喊:“焕然,我是杜聿明,你的处境我……”他没法喊出无能为力的话。 黄伯韬喊:“光亭,不要多说了。二十二年庐山训练时,我俩是上下铺,彼时我名黄新。我自十九年剿匪以来,从未叫过苦,但是我今天不能不告急,免误全局……”枪炮声干扰得通话机嘎嘎叫。 杜聿明心口窝挨作了几闷拳,光张嘴巴说不出话来。 黄伯韬在哀求着说:“光亭,转告邱兵团速施压力。伤令空军加强支援!……” 再往后是地面上共军用高射机枪扫射敌人的飞机,是黄在下命令:烧文件!……俘虏毙掉……杜聿明的飞机又飞高些,然后又踅下来,这时地面一片火光,通话机隐隐绰绰收到报话员喊:司——令——完——了—一。" 杜聿明不知怎么好像他在沙漠中的船翻到大海里去了。他想起和黄在庐山时上下铺来,他没法控制地流出两行泪水。 杜聿明到达徐州第二天收听到新华社电报:华东野战军全歼黄伯韬兵团七万八千余人,黄伯韬被击毙。 ●徐州失守 杜聿明在沉思中,脑海里不时闪现沙漠里的船翻在大海里的童话,他眼前的仗不知该怎么打下去,他还没有拿定主意,蒋介石会又有新的作战计划了。就在这四面楚歌的时候,他正想从长计议设想方案,就是不能全逃没顶之灾,多少也能逃出一些。急电促他和刘峙去南京开会。还没等他们坐下身子,蒋介石的计划人称猴洗脸计划,又改变了主意,他又决定採取在徐州铁路两侧与华东、中原共军决战方案。令黄维、刘汝明迅速地北上,令杜聿明率三个兵团南下。实现“三路会师”计划。杜聿明坐在本来宽松的沙发内,可他却抱着肩膀,两腿膝盖挤得紧紧的,好像挤在蜗牛壳里,其实他的头脑里出现的是沙漠里小船翻进大海的童话,一阵从北方吹来的寒风,使浑身每根骨头缝都发冷。 蒋介石这时站起身来,对杜章明说:“光亭,你马上回去部署!”看那样子是不让别人再说意见了。他没有听听主战场指挥官刘峙和杜聿明的意见。 杜聿明虽然感到浑身寒冷,他还是问道:“这一决策我同意,但是兵力不足,必须再增加五个军,否则万一打下通,黄维兵团又有陷入重围的可能。”他好像振作一下,他早有决战的雄心,但又怕力量不抵对方。 蒋介石走出屋一甩袖子说:“五个军困难,两三个军我想法子调,你先回去部署攻击。”副官给他披上了黑斗篷,他像魂一飘不见影了,他好像没有对刘峙看上一眼。 杜聿明飞回徐州,他的头脑里出现从沙漠小船中跳出来,他像长了骆驼的脚,飞身跑出沙漠,他要大展将才了。如果真能把共军夹击住来场决战,不能说把共军主力消灭,也有可能把中原之困缓解了,有一线希望。他们的飞机飞临第十二兵团上空时,他要和黄维通讯,叫通后他要刘峙讲。刘无精打采地摆着手,他看得出认为刘不会讲,因为在南京是他和蒋介石搭了话,蒋介石没有看刘一眼,再加刘早就有放弃徐州向西撤退的思想。只好他讲了,他把蒋介石的方案说了。黄维一听就说:“正面敌人非常顽强,应想办法,这样打不是办法。”杜聿明说:“今天老头子已经决定大计,马上会对你下命令的,请你照令实施好了。”飞机打了踅儿飞走了。 杜聿明、刘峙刚到徐州,美国记者来观战了。他皱起眉头,从来不喜欢中国人打仗,有外国人参观,而且是中国人打中国人。他背后对刘峙说:“他们来作什么战?”刘峙闭下眼睛说:“隔山看虎斗。”杜聿明感到很痛苦的吉部署决战方案。决定以第十三兵团守备徐州,第二兵团及第十六兵团担任攻击。战斗一打响,国民党军队在战车配合下,天上有飞机,地上有坦克,集中兵力火力,向共军阵地进攻。双方逐村争夺,寸土不让。共军善于短兵相接打肉搏战。杜聿明率军南攻时,步步维艰,根本无法打通徐蚌铁路。黄维、刘汝明、李延年兵团北上,也寸步难进。还没等把翅膀调整开,黄维兵团被困在南子集和双堆集了。这时发现共军大部队集中围来,包围圈收缩更紧了。两只翅膀都要被折掉了。杜聿明幻想从沙舟上展翅飞出不可能了,还是要杜聿明回到沙漠里船翻进大海里的童话中去了。
第157页 杜聿明喊干了嗓子,向蒋介石要答应给他的两三个军。他接到蒋介石急电去南京。 他一见顾祝同的面就被拉到小会议室中去, 未等杜聿明开口,顾祝词就说:“光亭,如何挽救当前危机?”杜聿明说;“给我的三个军呢?现在打成骑虎难下了。”顾祝同说:“你不了解到处受牵制,调不动呀,老头子一个军也调不动。”杜聿明说;“既然知道调不出兵,就不该让黄维打宿县,他陷入了重围。目前要挽救黄维,唯一的办法就是集中所有力量与敌决战。否则黄维完了,徐州不保,南京亦危矣!” 顾祝同很沮丧地说。“光亭,决定放弃徐州,出来再打,你看能不能安全撤出?”他感到蒋介石是老一套,决心一度再变。他痛苦地沉思说:“黄维完了!徐州各兵团完了!此刻只有撤出徐州了!”他的方案顾祝同和何应钦也同意了。 杜聿明赶回徐州召开军事会议,宣布撤出徐州。好像胸有成竹地说:“此时撤出徐州是最好的时机,因为共军刚刚歼灭黄伯韬兵团,决无力继续作战,乘机撤军一定成功。”他认为黄维还是一把利刀。其实是一把碎铁。黄维兵团已经被压到十华里地区内了,很快就被歼灭。 杜聿明比蜗牛还慢地爬了不到五天就被困在永城东北,几次挣扎,终于无法突围。接着秋风扫落叶,孙元良兵团突围被歼,只身逃命。黄维兵团在双堆被歼灭。刘汝明、李延年两兵团逃散了。 杜聿明向蒋介石在危机中献上三策:上策,集中西安、武汉兵力与共军决战于淮海地区;中策,固守阵地,等待和谈成功;下策,是突围脱险。 蒋介石没法採纳杜聿明的三策。因为白崇禧坐镇武汉不予援救,胡宗南远在西安自顾不暇,拒绝调兵东援。至于和谈,蒋介石早无诚意,李宗仁多方掣肘,白崇禧欲划江而治,他们都反对和谈,再加和谈就是能一时成功,蒋介石又会翻脸不认人。 杜聿明知道突围成功性不大。已经被围困得弹尽粮绝了。成天等着空投,几十万人,靠空投不是杯水车薪吗?这时天气也作怪,日夜风雪交加,飞机很难空投,各部队只有四处强抢老百姓的粮食和猪鸡猫狗度日,宰杀军马,把野草、树皮、麦苗、 骡马皮都吃光了, 有的竟吃起人肉来了。他向南京求救,收到蒋介石回电:“我每天祈求上帝保佑全体将士。” 天晴了,国民党军被压缩得地盘又小了。飞机把食物投到共军阵地去了。这阵谈不到将士们的士气,他们饿得抗不住,不用说黑夜,大白天就爬到对峙的共军阵地讨饭吃,就是这么很少的空投粮食,南京也没法保证,飞机往下投的是“蒋介石庆元旦亲笔信”和“黄伯韬烈士纪念册”,士兵们捡到手,撕得粉碎大骂:“老子要饭吃,没饭吃疴不下屎,用委员长来揩腚也没有用。” 杜聿明收到毛泽东给他的敦促投降书,他给邱清泉看,邱清泉撕碎说:“谁去投降!”杜聿明被夹在邱清泉和李弥之间,他一筹莫展了,疾病又折磨开了。同时他听到中共权威人士宣布他和蒋介石等四十三人为头等战争罪犯的消息。看来只有为蒋介石而死的一条生路了。这天他接到蒋介石给他的来电:“听说吾弟身体有病,如果属实,日内派机接弟回南京医疗。”邱清泉说是他发给蒋介石的电报,力劝杜聿明回南京。杜说:“抛下数十万将士只身逃走,决不忍心。”他向蒋介石復电说:“学生虽有瘤疾在身,行动维艰,但不忍抛弃数十万忠勇将士而只身撤走。请钧座决定上策,学生一息尚存,誓为钧座效忠到底。”他随着邱清泉撤退到陈庄第六司令部,集中一些战车准备突围。后来战车不能行动了。只有夜间钻空子出了包围圈再说。 杜聿明看出邱清泉和李弥他们要带特务营一起走,邱清泉有些张惶失措。要一直向北跑,他怕跟不上说:“咱们分头走吧!”他们分出不久,听见一阵枪声,邱清泉喊:“共产党来了!”后来一个从邱清泉身边跑回来的军官说,邱清泉疯了,他刚跑到陈庄西北张庙堂西南四百米远,被机枪扫中了。 杜聿明和十几名卫士逃到一个村头,他们被包围了,他两手抓挠着冻土,不知怎么从沙土里抓出一个贝壳,他用手使劲地摸着,身子晃荡漂摇,真像沙漠里的船翻到大海里去了。 ●解放军占领天津 辽渖战役还没完全结束,在西柏坡的毛泽东就立刻部署淮海战役的军事行动。几乎是同时,怕傅作义五十余万军队南逃西窜,又命令东北解放军,向关内急行军,拖住手绥线傅作义主力军和天津的陈长捷部,以便全歼平津之敌。 东北解放军分成三路齐头并进,开入关内。右路军攻乎绥线,切断傅作义西逃之路;中路军指向天津。北平之间,切断平津联繫;左路军目标是唐山地区,于海上堵死平津蒋军南逃之路。东北野战大军挥师人关,对平、津之国民党军开始实行隔而不围的战术。 傅作义感到紧张了,想当年出兵占领张家口,给毛泽东写信的劲头儿有些恐慌了,这才深深感到毛泽东用兵真如神了。怎么办?他思之再三。在辽渖战役打响时,傅作义认为有机可乘,率队企图偷袭石家庄,威胁中共中央和华北领导机关的安全。只要中共中央毛泽东等领导从西柏坡一撤,对辽渖战役、对华北安全都有好处,在国民党的士气上会振奋一下,另方面傅作义也是往察绥老家探探路子。也算是寻根。他由张家口到北平正式就任了华北剿匪总司令后,他把总部设在荒秃秃的兵营里。他命令傅系部下军人,无事不准随便进北平走动,更不准穿呢子服、穿皮鞋,仍然要像在察绥一样穿着士兵服和黑布鞋,位自己首先是常穿布制服黑布鞋。当然有人想他为啥不把总司令部设北平市中心中南海和铁狮子胡同呢?有人问傅长官,他说:“这是为了保持我们艰苦朴素的传统,防止部队腐化。”但从打入北平,他往身后一看好像他收缩到这里来了。打下张家口,他感到昔日的老百姓和他不那么热乎了。虽然他有几次回察绥地区去慰问老乡亲, 老乡们跟他不亲了, 听熟悉的老乡间:“你们不是抗日队伍了,跟蒋介石一条藤爬了。”这使他很伤心。他深感到身子卡在北平这里,心在打悠。他在过去,在共产党军队里有些老朋友,现在由于他跟蒋介石打进张家口,不时随蒋介石飞往渖阳,有时到山海关去督战,他统辖的军队被蒋介石轻易地调到东北各战场去。他有时闭上眼睛想一想,不知道自己是何路人物?耳闻共产党草拟战犯名单,也会被开去。他有时自问:你迷路了呢?还是投谁投错了胎?现在老百姓他们到底想的是什么呢?抗日的时候成天想:驱倭寇建成中华!可现在为什么呢?高官厚禄均已获得了,现在可苦恼个什么呢?是自己没奔头了,是国家没前途了?谁是自己的榜样?是过去的独霸一方的军阀?还是现在大总统蒋介石呢?吃谁给谁干吧!他指挥部队由泳县等地经保定南下,立即和冀中、冀北地方军和民兵激战,遭到顽强抵抗,他感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惶惑和不安。解放军第二兵团正在察绥地区作战,经过艰苦的强行军赶来增援,迫使傅作义匆忙向保定撤退了。这样使他知道周围的处境,他害怕东北人民解放军入关。那就有翅也展不开了。东北野战军在辽渖战役就要取得胜利的时候,他感到东北野战军胜利后定会转战华北。他撤退后更日夜不安了。
第158页 傅作义这时突然接到南京召他参加会议的电文。他振奋一下,想到南京去,以便探听一下路子。 傅作义带着一种兴奋心情,提前一天(辽渖战役结束的第二天)来到南京,他想和共产党在华北争个高低,求蒋介石给予援助。他满想提前到了,又主动提出见蒋介石,把他的计划说给这位大总统。没有想到蒋介石不见。其实蒋介石正为淮海战役抓急、部署战场呢。好像平津根本不挂号,把傅作义忘到脖子后头去了。这给满腔热情而来的傅作义泼了盆凉水一样。 何应钦和参谋长孙连仲来见傅作义。老朋友见面不像往日那么亲切,战争的失败,把军人都打慌恐万。但他们的手还是握得很紧。坐下后,何应钦说:“宜生,你提前一天来到了,非常好,东北丢掉以后,你华北是前线了。”他说得很热情。 傅作义听着并不入耳,这全是一些虚假的话,既然华北这么重要,蒋介石为何不亲自接见他呢?心想可能他们要扔掉半壁河山,目前只不过是拿他当墙挡一下共军而矣。于是说:“在北平我的心情很晦,心想早日来到南京把胸前天窗推开。”他掸掸身上布衣裳,衣领上的上将军衔挂得不很齐整,黑布鞋是新穿上脚的。他的脑门更显得秃些了。 孙连仲往傅作义跟前探下身子说:“宜生,你那里是歷代王朝的皇宫呀,还不开心吗?”这是半说笑话,其实也是提醒北平是多么重要的城市。 “参谋长,我那里是前线,也可以说是兵临城下了。”傅作义在他那泛亮光的脑门上,也在铺着一层阴影,他藉机说,“中央,总统要採取什么办法呢?大军压境了。” 何应钦看看傅作义说,“宜生,你那边中央、总统非常重视,明天会上还是听听你的高见。” 傅作义感到蒋介石没能及时来见,心情是很失望的,于是说:“何部长,我那里是车到山前更没有路了。”他无力地摆下手。 “宜生,你在什么时候都是个有主见的人呀!”何应钦两眼看着傅作义,好像在给他支持说,“总统忙于淮海,就是他让我和参谋长来听你的意见,以便明天会上讨论时对华北局势有点底儿。”尽管他说得眉飞色舞,但也体会出感情是一点点的了。 傅作义摇摇头说:“中央这边没有计划,我个人不好安排呀!”他在打马虎眼,其实他有自己的主观计划,由于蒋介石给了他冷淡,他才推得这么干净。 孙连仲看着傅作义没有动声色,他知道傅作义并不是个粗鲁的军人,他的思想和工作都是很细腻的,而且很倔犟,他拿定的意见不好推翻。 何应钦看着傅作义只好说:“总该让我和孙参谋长把他的意思转达给你。总统指示:迅速把华北全军运往连云港,抢救徐州稳定中原;或者撤军绥远,以甘肃为后盾,保卫西北;再有就是放弃察、绥、热地区,集全军于平津塘狭长地带,在必要时南撤,以保实力;最后还是要维持现状,恐怕将被各个击破,这为最下策了。” 何应钦像念圣旨似地嘟嘟嚷嚷念完了,他和孙连仲又像馋猫看玻璃瓶子里金鱼似地在观察傅作义的表情和动静。 傅作义非常留意蒋介石的这四点指示,他的心像被人一把揪住不放开,出气困难,浑身微微发抖。不管是哪一点,他都像西北牧羊倌,把羊赶到主人家去,羊倌剩下一身破衣裳,可能最后冻。饿而死在黄泉路上。但他此刻知道要怎么控制自己的感情,多年和蒋介石打交道,他懂得要不动声色,心要稳和狠,脚下才会有自己的路子。他把捏紧的拳头伸开,感觉出了汗水。 何应钦看看傅作义问道:“宜生,你有什么打算?” 傅作义把两只穿黑布鞋的脚在地板上蹭一下,这习惯好像山西的放羊倌蹭手中赶羊铲一样,也像把粘在鞋底上的黄土高原上的土屑蹭掉似的说:“总统的指示容我考虑一下吧。”显然他此刻不想说啥了,脸上无意中露出失意的神情。 何应钦要傅作义好好休息,明天参加最高军事会议。傅作义走了。何应钦和孙连仲两个人感到蒋介石此刻不见傅作义,是最大的失策,这与情理都不通,给人的感觉是用人朝前,不用人向后了。他们把情况反映给蒋介石总统了。 这时正在准备去美国的蒋介石特使来美龄知道了。她对蒋说:“这很不得体,会把鸟打到别人树枝上去的。” 蒋介石才勐然醒悟,准备在最高军事会议上补救一下他的失策,他是被淮海战役打的懵了头。 第二天最高级会议一开始,蒋介石走进大厅来,好像有些抑制不住感情一样奔向傅作义说:“宜生,你来了我就好了。昨天我身不适没有去看你。”他握住傅作义的手,表现得格外亲热。 傅作义赶忙说:“谢谢总统,我一切都正常。”他心里说:别来这假惺惺的一套。 会议一开始,蒋介石就站起身来说:“宜生,你谈谈华北的局势吧!” 傅作义连忙站起身来说:“很困难!很困难!”说完就坐下了,没有再说别的话。 蒋介石脸色阴沉下来了,开了一天会,他再没和傅作义搭一句话,这使在座的都暗自惊奇和担心,傅作义会在南京出差头。
第159页 晚间,蒋介石亲自参加最高军事会议人员的宴会,他擎着酒杯笑容满面地和大家碰杯祝贺。当然他杯中是矿泉水。有人担心,他会给傅作义来个杯酒释兵权。但是人们也知道傅作义在南京出岔头,他那六十万人马得譁变一多半,共产党垂手得华北。蒋介石是不敢动他的。 何应钦和孙连仲跟在蒋介石身后,他们已经向蒋介石尽一言了,如果那样干,华北就乱套了。因为傅作义他有自己的军队,那是轻易不可撼的。这样干还会影响一大片,就更愚蠢了。在蒋介石和傅作义碰杯时,何应钦和孙连仲都凑过来碰杯说:“宜生,总统可把华北交给你了。你是华北的柱石。”这个场面虽然有点尴尬,总算圆下来了。 第二天会上,傅作义却一反常态。他以主战的姿态发言,主张在天津、塘沽六十公里速筑弧形阵地,平津之间建立碉堡群,和入关的共军接战,而且要死战到底。他满有信心地当蒋介石面说:“我的华北局势还不像别人所说的那么悲观,我自信还有扭转华北危局的办法。南撤方案,非万不得已时不宜实行。因为坚守华北是全局,退守东南是偏安,歷史的教训值得深思。共军在辽渖打了大仗,他的东北军队要休整半年、少则三个月。 傅作义的意见得到在场美军顾问带头鼓掌并向博当场表示援傅一亿六千万美元,以抵制中共势力的扩展。 这样蒋介石立刻同意了傅作义的意见。 傅作义很快地离开了南京,对蒋介石的为人他更进一步地了解了。但在心中不得不自打主意,自寻出路。他觉得从打占领张家口之后,感到共产党对他不再像抗日战争时的看法了。他到北平后又把他原决定的三策拿出来。一策是由平、津全军转移山西,通过晋南和胡宗南联成一体。绥远一部则退往宁夏、甘肃,免于孤立。二策是放弃平、保、热、察,全军齐集天津、塘沽地区,与东北、华北共军决战。败则南逃,参加淮海大战;胜则恢復原地区。三策是率本部退往察、绥;把其他中央军交李文统率待命。经过反覆思考决定採取第二策,先和共军决战于天津地区。其实还在暗自打通察、绥通路,他是怕蒋介石识破他的锦囊妙计,从中拆他的台,堵他的路,掐他的脖子。他用两只手晃着蒋介石,两条腿往自己路上走。 就在这时,毛泽东在西柏坡用手指点了两下,东北野战军隐蔽入关后首先攻占山海关,直取天津。另一路杨成武、李井泉兵团奉命撤围归绥,开始包围张家口国民党军队。傅作义的第一兵团孙兰峰告急,这是傅作义的起家部队。傅作义正在召开察南军事会议,他根本没有想到共军来到这么快,打得这么准,决定实行的察南会战,还没等落在纸上,已经成了空想。为了保住向西的逃跑,急令第三十五军军长郭景云率三个师星夜驰援张家口。郭在开始东撤时,捨不得丢下大量军用物资,而迟行了半日,东北解放军已将傅作义第三十五军东撤之路堵死。傅作义又以怀来地区的第三o一师增援宣化,以昌平地区的第二十六师西调怀来。 这时傅作义判断东北解放,要大举进攻北平,乃下令孙兰峰固守张家口,第三十五军回援北平。郭景云率部激战数日,不能冲出重围,被迫退入新保安,立即被解放军第二兵团所包围。 傅作义这时在指挥上是捉襟见肘了,他命令在张家口的第一 o军和在南口、怀来钱的第一o 四军驰援,袁朴率第十六军于青龙桥前往接应。第一1四军军长安春山刚一大屁股就被包围在康庄地区,不能前进半步。袁朴的第十六军见势头不妙受阻后东逃。第一o 四军军长安春山为保实力,冒险自狭谷撤退,正中解放军伏兵之计遭到全歼,军长安春山只身逃回北平。傅作义的计划完全失败了,也彻底堵死西撒察绥的路。 这时傅作义看共军对第三十五军围而不打;对张家口也围而不攻,很明显是把傅作义军队拖住了,使他没法下决。已从海上南逃,因为他捨不得第三十五军和第十一兵团他的嫡系部队。就在傅作战犹豫的时间里,东北、华北解放军则迅速地将平津合围了。仅五天时间完成对平津塘地区的完全包围态势。 华北解放军奋起把傅作义第三十五军歼灭在新保安,军长郭景云自杀身亡。接着张家口被解放了,孙兰峰第十一兵团,率五万余人突围逃往绥远,被东北解放军第四纵队及杨成武、李井泉兵团在张家口以北歼大部,余三千人由孙兰峰带着逃往绥远。至此傅的王牌军只余第三十五军一个师,固守北平、这时淮海地区杜聿明也只余两个兵团了,被困于陈家庄地区,即将被歼,傅作义感到走投无路了。 傅作义多么希望在天津这通海的咽喉之路,能够通气,就还是活路一条。天津警备司令陈长捷在天津整个地区构筑了百里坚固工事。并且由蒋介石亲自批准,华北一旦开战,要海军司令桂永清和空军司令周至柔全力支持不得有误。而且从防御阵势来看是大口袋形的,屁股坐朝北平傅作义,可是口袋嘴却朝着大海,他们认为打不了就撤走,你共军没有军舰,没有飞机干瞪眼看着跑。如果你们包围天津,他们用飞机翅膀也能扫出一条突破口的,他们认为这是天险难防。 天津市区是东北和西南偏斜的长方形,南北二十五华里,东西窄处尚不及十华里,间隔海河、永定河、运河,分成河北、河东和市区的三个方面。西北和西,延及南和东南,地面低洼,河渠交错,形为河网与泛滥区,只东及东北方较开阔平坦,来攻者可以展开大的兵力,对此设成三带交错阵地,野战工事沟通,设明暗碉堡群。战斗一开始,就是一场外围的激战。解放军採取夜间会战;先把一个保安团歼灭了。又经一夜勐袭,使国民党守军溃乱得收拾不起了。
第160页 跑回来的军官向陈长捷报告,说解放军武器精良,还有许多长简炮,把他们坚固的碉堡群全大揭盖了。此刻解放大军已经把天津围得铁筒一般了。天津被围、困住了,使国民党军心不安了。天津警备区司令部以司令长官陈长捷、副司令长官林伟俦之名义发出“阵地战时军规”六条,主要内容由班长到团长一级负责一级,擅自退却者由上一级就地枪决。就是这样干军心也拢不住了。士兵知道市郊工事无法抵挡解放军火力勐烈的攻击,市区内有坚固的工事,可以抵挡住攻击。士兵又听说东北长春被困饿死人的事,因此枪一响,就往市区内缩,乱抢粮食。天津以南地区的灰堆地方发生了战斗,第四十三师一个据点被毁了,一连人被歼,残部立刻逃入市区,接着市郊东北地区和西北地区域防阵地似的碉堡群地带相继发生战斗,激战之后残敌都逃入市区了。这样一来市区里的市民也被残兵败将搅乱了。一时天津防御阵地没有办法找成一个团了。不到一周时间,天津环城碉堡工事主阵地几乎丢掉了大半,没有一个据点能守二十四小时,双方主要阵地相距很近,刺刀架在头顶上,互相在甩手榴弹。 解放军总攻天津开始了,环城碉堡工事主阵地线到处发生激烈战斗,炮声隆隆隆地响,枪声震聋了耳朵。解放军在密集炮火掩护之下,开展了冲锋,撕开了西营门的监狱防线,解放军源源不断地往城内冲击。这时候国民党军的飞机飞来扫射扔炸弹炸的很兇,想堵住撕开的口子,把冲进城里的解放军洪流炸断。 在这紧要关头,解放军新组建一支高射炮部队,他们的司令员罗鼎,把两个团的高射炮巧妙地隐蔽起来了。当国民党飞机侦察投弹骚扰时,他下令不准射击。在小炮一团一营一连阵地上,侦察机几乎贴着头飞飞过去了。连长瞪大眼睛,抓着指挥旗不敢下令射击。副指导命鲍果站在掩体里,急得直跺脚。他看着司令部宣传干事罗英说:“怎么,等飞机肚子把我头皮蹭掉吗?我们司令会打飞机不?” 罗英手中拿喊话筒,身后还背着她的画板说:“你要服从命令,瞎说什么呀!”她瞪了鲍果两眼。 国民党军的飞机从海上方向飞来,越来越多了,显然是从美军还没有撤出的机场飞来的。 罗鼎要他的高射部队沉住气,他看着战士急得眼睛都红了说:“我们还没到开炮的时候,要行动听指挥。” 当环城工事碉堡群不好攻破的时候,罗鼎司令员主动去找前线司令员,他要求用他的高射炮平射,准能把最坚固的碉堡一个一个地揭开硬盖子。 国民党把暗堡修在大楼下,窑洞里,部队几次都沖不过去,用大炮轰,碉堡在地平面下打不着,战士接近时,敌人机关枪就勐扫,射出的子弹密集像喷火一样。 罗鼎亲自去指挥,把高射炮调平,对准暗碉堡发射,炮弹又准又勐,战士们高兴地说:“揭了许多硬王八盖子。” 鲍果看见国民党侦察飞机来寻找打碉堡的炮阵地,他急得要射击这些空中探子。 罗鼎司令员下令要战士们不要开炮,在阵地旁边做了许多假阵地,把轰炸机引来了,把弹下在假阵地里了。战士们说:“我们司令员主意多,引来母鸡瞎抱窝。” 突然,漆黑的夜晚,罗鼎司令员要高射炮转移阵地。他说:“走吧,这回我们要打飞机了,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天津周围成宿响着枪炮声,高射炮团从西北阵地往东北转移,几乎没有平坦路可走,汽车拉着高射炮和指挥仪器,不时停下来修路,不时把汽车轮胎和后边拖着的高射炮滑到路下边去。 鲍果跟着炮走,他嘴里叨咕着:“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咱们走的哪里是路,是在刀刃上走呢。”他从牵引车上跳下来,在汽车前边。晃着手电筒,给司机当眼睛,炮车一点点地通过狭窄的桥面,通过敌人挖的堑壕沟,不小心,就会把汽车拖着的大炮翻下深坑去,那就摔毁一门大炮,打飞机就减少火力。战士们非常爱护高射炮,这是他们从国民党手中得来的。部队战士看见他们的高射炮,总是尊敬地对他们喊:“伙计,你们的长脖子鹿,什么时候能把飞机弄下来?” 鲍果高兴地说:“好钢用在刀刃上,等着瞧,我们会把飞机打得嘴啃泥的。” 下半夜唿唿颳起大风,把大海里的咸水味都吹到鼻子眼里了,天越发黑了,高射炮走到西营门监狱一平土堤大道上,这里被国民党兵掏了很多洞,挖了无数条沟,牵引高射炮的汽车走起来大费劲了。 快到指定地点了,前边上堤旁一道小石块垒的桥,一面挨着土提坡,一面是壕沟,稍微不慎就能把高射炮滑下去摔坏了。 鲍果在卡车前边要牵引车司机稳住神,要格外小心通过这危险地带,他晃着手电筒,用身子贴着危险那面的石桥,牵引车一点点往前挪动着,一眼看把炮牵引过石桥了,忽然炮轱辘轧在一块石头上,一打滑往石桥危险那面一拧动,炮简晃动一下,眼看栽下去了。 鲍果赶忙跑上前用后背靠住炮轱辘,他用身子抵住炮轱辘,大炮把他身子往石桥下边推,他两脚死劲蹬住石桥边子,司机停下来一看,几乎吓傻了,鲍果身子挤住炮轱辘,两脚端着石桥边上石头,眼看就有被挤下石桥去,大炮也会翻下石桥,鲍果就有被砸在炮下的危险!
第161页 司机大喊:“副指导员,你快躲开!” 鲍果也大声喊:“别管我,快把车开稳!把炮牵出去!”他被挤得快喊不出声了。 司机同志含着泪爬上车,他浑身热血沸腾,力量凝聚在两只手上,一下子把车开动起来了,把大炮拖过了石桥。司机同志赶忙跳下车,见副指导员对他摆手说:“快开车吧!要安全!我没有事。”说完站在石桥边上,把全连炮车都安全地引过石桥。 罗鼎指挥他的高射炮进入了新构筑的阵地。太阳出来时,威武的高射炮指向蓝天,做好战备就等敌机飞来了。 国民党飞机准时飞来了,一批有二十多架,要把防线炸开,使一些国民党军队突围,奔向塘沽从海上逃跑。飞机刚飞到高射炮阵地上空,指挥员下令,瞄准飞机,一声口令:“开炮!” 轰轰轰高射炮弹在天上爆炸开花了。一阵响就打下三架飞机。 躲在堑壕里的战士高声叫好:“打得好哇!我们有高射炮打飞机了!”他们非常恨飞机,因为吃过炸弹的苦头。 鲍果见第二批飞机又冲来了,他拿着喊话筒:“同志,狠狠往下揍哇!” 轰轰轰轰一阵炮声,天上飞机又被打掉两架,飞机被打得把炸弹扔在野地里了。部队军号响了,战士们冲破了敌人防线,堵住了豁口,敌人没有退路了。天津敌人被堵住了,粉碎了他们由飞机炸出一条豁口从海上逃跑的梦。 这时,正在阵地帮助擦炮弹的罗英,一眼看见鲍果后背棉袄撕破了,白花花的棉花上染着鲜红的血。她跑过去说:“鲍果,你后背流血了!”她上前去搀扶。经她这么一喊连卫生员也跑过来了。扯开棉袄一看,鲍果后嵴樑有一大片肉被蹭烂了皮。 鲍果说:“没有什么,我没感到疼呢!” 连长、指导员都来了,他们从司机哪里知道鲍果为了救高射炮,勇敢地用身子挤住了炮轱辘。 罗鼎司令员来了,他表扬鲍果的勇敢,并告诉战士们;“国民党守备天津的司令们说‘和平放下武器’了”。只是从塘沽海上逃跑一个军,因为我们没有飞机,不然连一个也跑不掉。” 鲍果晃着拳头说:“我们的郑黑马就是飞行员!” 天津解放了,华北只给傅作义留下北平一座孤城了。这时蒋介石才转过向来,连着四次派亲信来北平拉拢傅作义。 ●傅作义拱手让出了北平 蒋介石的军令部长徐永昌来北平劝说,多求傅作义把部队分成两路往南撤。接着又派国防部次长郑介民来北平,他还背着傅作义私下会见军师长以上官员,向他们出示蒋介石签名的密信。傅问道:“你们干什么?”拿到信的军官们说:“蒋总统要我们听从您的指挥。”傅作义没言语。在他转身的工夫,郑介民暗地里与蒋的嫡系部队师团以上军官秘密晤谈。傅作义把他的第三十五军一个师放在身边,他捎信要和郑次长磋商眼前之计。 郑介民来北平,他说为美援傅一千六百万美元的事。 徐永昌知道傅不好对付,闹不好他会挨崩,于是悄悄地熘走紧接着蒋介石又派他次子蒋纬国来到北平,给傅作义带来大批礼品,在傅接见蒋二公子时,蒋纬国恭维地说:“家父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国乱识忠臣呀。”戴了一大堆高帽,然后转送上蒋介石的亲笔信。再次劝傅作义牵部队南撤。信中一再声称,对傅作义非常信赖、倚重,盼他能率部队突围。 傅作义看着蒋家二公子,摊开战区地图说:“纬国,你看从哪里能撤出突围呢?除非派来大量运输机,再晚几天也没救了。”蒋纬国说:“傅总司令,以您的足智多谋,率队突围不成问题的!”他两眼注视着傅作义渴望他的回答。 傅作义抬着地图说:“目前只要我军稍有移动,就会遭到共军全歼。” “那能坐以待毙吗?”蒋纬国说。 “坐是要坐的,但不是毙,为了古都北平,我想共产党不会把北平毁了,谁毁了古都要受国人责唾。” 傅作义嘆口气又说,“如果再次有和谈可能,我们还会有活动的机会。” “我看将军痛下决心,不可错过时机。” “到了这般地步,我看不出时机所在。” “那怎么办?” “那怎么办?” “将军,家父意见还是突围为上策!” “如果非要突围,我请纬国老弟你指挥,或者和我一同走!” 蒋纬国浑身抖了一下说:“那我请示一下家父。”当天悄悄坐飞机逃跑了。 美太平洋舰队司令白吉尔中将飞到北平,邀傅作义密谈。这位美国军官表示:今后美国要抛开蒋介石完全支持傅作义,美海军将在沿海援助南撤。”他说得很狡猾。 傅作义明白,他要没有了军队美国怎么会扶持他呢?这还不是来套白眼狼吗?把兵撤出去,会被一脚踢开。于是说:“我们是一个国家,你们要给援助可到南京政府去说,我是个地方军事负责人,不能直接接受。” 白吉尔中将说:“傅作义,你要相信美国和我个人,今后抛开腐朽的蒋介石,要直接支持你。”
第162页 傅作义严正地回答道:“我们中国自己的事情,毋需外人来干涉。” 白吉尔中将讨个没趣儿说:“傅先生对共产党有好感?” 傅作义说:“这是中国自己的事情,蒋委员长也亲自和共产党谈判过。” 白吉尔中将没趣地走开了,加强了他的军舰在青岛一带水域的活动,只是在精神上找点胜利。 晚上傅作义收到蒋介石发来的电报:相处多年,彼此知深,面对目前厄势自有主张,无可奈何。吾今只要求一件事,于明天起派飞机到北平运走第十三军少校以上军官和必要的武器,约需一周,望念多年之契好,予以协助。望兄速復电。 傅作义这时要他的政工处长王克俊,待机报告给正在联繫的解放军平津联合司令部。他这阵子感到很苦闷和压抑。有一天忽传马占山将军来见。邓宝珊、马占山、傅作义三个人还拜过把子。所以无论公谊私交,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 马占山将军见着傅作义就说:“东北完啦!平津你打算怎么办?”他来了个大揭盖儿。 傅作义说:“打吧!还能把我怎么样?” 马占山说:“我看你要不把林彪的部队挡在滦河以东、古北口以外,一旦接近平津,你就非抓瞎不可。” 傅作义说:“大哥,叫你说我简直没有办法了?” 马占山说:“有办法也好,没办法也好,我俩都是六十岁的人啦,还能活几个六十岁?我看去他的吧!蒋介石消灭异己,壮大嫡系,永久也不会改变。不要因为你傅宜生一个人,而把千年古都,一二百万人民的生命财产,文物古玩一齐砸烂,作一个歷史罪人。我出个主意,你把宝珊接来,你现在是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把,叫宝珊帮你分担一点,他的主意多。看怎样的办法好?”当傅作义说得有声有色、有情有义、有理有节、有进有退。 傅作义和邓宝珊多次磋商后,他马上向中共中央毛泽东主席求和。这份电报是他口授其女儿傅冬菊,转由《平明日报》王汉斌发出。电报中表白自己不愿打内战,请求派南汉展来谈判,并报告了在北平地能控制的空、陆军数量。 这时解放军完成了对北平的包围,使傅作义部队和蒋介石嫡系建制的部队分割于平津两地。傅作义在中南海怀仁堂召集师以上军官,秘密磋商和平问题,他在会上说:北平唯一解决的办法是和平,用军事已不能解决中国问题了。我决心走和平这条路,你们跟我走?还是不跟我走?”大家都应声道:“愿跟总司令走和平道路。”他立刻派其挚友邓玉珊出城联繫。 傅作义发请帖请社会名流徐悲鸿、朱光潜、许德市、杨人梗、马衡、叶浅予等到中南海勤政殿,座谈和谈问题。傅作义诚恳地说:“局势如何?想听听各位的意见,以作定夺。”大家热烈发言,一致殷切盼望和平,不要战争,从而更坚定了傅作义顺从民意,採取和平行动的决心。 就在这千钧一刻,中共中央发表毛泽东主席《关于时局的声明》,提出和平谈判的八项条件。这天傅作义又派华北剿总副司令邓宝珊、周北峰为代表,通信与林彪、聂荣臻、罗荣桓进行第三次和谈,很快地签订了《北平初步协议》。 傅作义应召和邓宝珊乘飞机赴石家庄,转向平山县西柏坡村谒见中共中央毛泽东主席、周恩来副主席、朱德总司令和刘少奇等其他领导同志。当晚,毛主席亲自来到傅作义住处一见面亲切地握住傅作义的手,愉快风趣地说:“过去我们在战场上面,清清楚楚,今天,我们是姑舅亲戚,难捨难分。蒋介石一辈子耍码头,最后还是你把他甩掉了。” 提到对傅作义原有人员的政策时,毛主席说:“我俘虏你的人员,都给你放回去。你可以接见他们。” 这时中国革命形势使全世界瞩目,不久就要建立一个新中国,中国共产党使中国人民掌握了自己的命运,一个团结进步的政府就要诞生了。 中共中央准备迁往北京郊区办公。 ●毛泽东会见米高扬 这天早晨毛泽东主席、朱德、周恩来、刘少奇和任弼时,他们和往常不一样,都很早聚在毛泽东的大院里,他们在闲谈,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和首长们一起的还有这次迎接客人的生活翻译毛岸英。 警卫员不时跑出院子站在高土坡上看着进村的路,不大一会儿警卫员跑进院子报告说:“客人来了!”毛泽东他们迎出大院。 这位来客是苏共中央政治局委员米高扬和苏联在东北铁路局的格瓦洛夫,还有翻译格瓦廖夫、警卫员共四位客人。他们乘一架苏联军用飞机降落在河北省石家在机场,由华北解放军总部派出车和解放军护送。他们这次是秘密来访。中央派师暂和汪东兴把客人从机场迎接到西柏坡。 由于中国革命形势的发展,史达林感到有很多地方需要了解中国和它的革命领导人,这样史达林就派米高扬来中国了。 吉普车一直开到毛泽东住的大院门口,这时毛泽东和他的战友迎出大门。 米高扬穿着浅灰色水獭圆领皮大衣,戴顶水獭高简皮帽,他从车上赶忙下来,由师哲陪着往毛泽东跟前走,他边走边脱下黑皮手套,他打量一下迎面站着欢迎他的五个人,他稍微打个滞儿,把感情整理一下,凭他的感觉,往前把手先伸给了毛泽东,说:“您是毛泽东同志,您好!”他两眼打量着毛泽东,看他穿身旧棉军衣,胳膊肘上打着补丁,可他的脸上的气度和神态,使人见了都感到和蔼可亲和尊敬。
第163页 毛泽东微微笑着说:“欢迎,欢迎,问候史达林同志!米高扬同志你好!”他回身向客人介绍朱德、周恩来、刘少奇和任弼时同志,由毛岸英当翻译。 毛泽东陪着客人走进他的办公室,在外屋请客人洗过脸,然后坐下来喝茶休息,几把党大的椅子,大家坐着很舒服。 米高扬显得很兴奋,在他没有见到毛泽东和他的战友之前,脑袋里有一种神秘感,他想毛泽东一定是位架子很大,哼哼哈哈的人物,能打败有美国支持的蒋介石几百万军队,而且就要建立一个新国家了。何况史达林忽然对这个毛泽东器重起来。飞机落到中国大地上后,吉普车往西柏坡开,一路大多是山沟、上坎、弯弯曲曲的河流,和那些在当地生长的矮巴巴的树木,村子里用石头块子垒起的矮围墙,他不时瞟瞟高高的天空,好像中国这里太恬静、一切都太矮小了,看了山河、看了大地,他不时对同行的下级人员说:“噢,太矮小了,太矮小了。”现在又看见毛泽东和他的战友这些平凡的人。这阵他自觉自己思想高一等,看着毛泽东说:“史达林同志讲,毛泽东同志和中共中央的其他领导同志在残酷的战争中,亲临前线指挥作战,两三年时间打了这么多大胜仗,解放了大半个中国,真为你们的胜利高兴。向你们祝贺,向你们致敬。”他不时地把双手摊开,表示亲热。 经师哲同志翻译之后,毛泽东笑着看看身边同志说:“谢谢史达林同志关心,谢谢史达林同志派你们来和我们一起研究我们的意见。我们搞到这般地步,是蒋介石独裁闹坏了,人民逼着我们共产党搞哇。” 米高扬把右手摆动一下说:“我们是受史达林同志委託,来听取中共中央和毛泽东意见的,回去向史达林同志汇报。我们只是带来两个耳朵来听,不参加讨论决定性的意见,希望中国同志们原谅。”从他的口气和动作中看出、听出他很谦虚,但在他们的同来伙伴中又是那么做气,好像他虽然带耳朵来的,但除了史达林就是他了。 同米高扬来的另三个人都精神得拔高腰板坐着一动不动。好像耳朵也没带来。 毛泽东问问身边的毛岸英,好像在说明一个什么词,然后说:“我是想要到苏联去,同苏联同志谈谈,以使你们能很好地了解我们的情况。我等史达林同志的答覆,现在史达林同志派你们到中国来听取意见,这样安排也很好。” 米高扬仍然像他自己来的一样,他听着点头解释说:“史达林同志很关心世界革命形势的发展。经过研究,认为中国人民解放战争正处在关键时刻,毛泽东同志不能离开指挥作战岗位。同时,中国境内交通不便,还要通过敌人的封锁线,往返苏联的时间会很长,不安全,恐怕影响毛泽东同志的身体健康。所以史达林决定派我们来这里听取意见。”他又把双手摊开。 毛岸英看见门外管生活的同志打招唿,他对周恩来说:“周副主席饭准备好了。”他说的声音很低。 周恩来向毛泽东说:“主席,饭准备好了。” 毛泽东站起身来说:“米高扬同志,请用饭吧。” 大家都站起身来,簇拥着米高扬等客人到一间收拾很干净的食堂去用餐,窗外的树木,远处的山峦,使这小食堂很豁朗、敦厚,走进来就产生食慾。在洁白大方的圆桌上,顿时摆上一桌中国烧的菜餚,鸡、鱼、鲜猪肉,做得香味诱人。 毛泽东陪着米高扬坐在上首席位。开始由毛岸英把玻璃杯子斟满酒。毛泽东开始让酒,米高扬和毛泽东都干了一杯。接着轮番敬酒,大家不时发出会心的笑声。 米高扬问身边毛岸英:“这是什么酒?”听出他喝满意了。 毛岸英告诉客人这是‘汾酒’,是中国山西省产的纯粮好酒。 苏联客人都很能喝,一斟就是多半杯,然后要和身边同志礼貌地碰碰杯,一口灌下去,好像从鼻子眼冒出一股子酒气,才痛快淋漓。 毛泽东沾酒脸就红,他用手挡挡脸说:“请你们喝,我到量了。” 毛岸英把话翻译给米高扬。他摇摇头表示毛泽东酒量太小了,心里说:你能指挥千军万马,喝酒拜下风。 朱德有喉炎,任弼时有高血压都不能喝酒,入席时由毛岸英向客人介绍过了。 刘少奇只能用小盅喝一点酒,他总是不时擎杯微笑,劝客人多喝酒,多吃菜。周恩来有酒量,但他有节制的,把杯中酒分次地和米高扬碰杯,他让酒让得很勤,很得体。 毛泽东喜欢苏联这种大出风头地喝酒,他喜欢豪爽气魄,也许他感到自己国家的酒好,惹人爱喝,他不时还看一眼岸英,用筷子点一点菜,要他向客人介绍菜,让岸英用刀子、叉子帮助客人挑菜。这一桌子人也融洽热闹。又喝了两巡,这工夫他才招唿盛米饭,对米高扬说:“吃饭了,吃饭了,尝尝我们滹沱河里的鱼,红烧鱼,熘鱼片。”并让岸英给客人夹菜,还拿出长勺子便于客人使用。 米高扬问毛泽东:“哪里是滹沱河?噢,多远?” 毛岸英说给米高扬:“滹沱河就在眼前山脚下。” 米高扬问:“水深?水清吗?” 毛岸英说:“不,不太深,很清亮。”
第164页 米高扬看看他自己的翻译。苏联翻译指着红烧鱼问:“这是新捞的活鱼吗?” 毛岸英肯定地回答:“是新捞的活鱼。” 米高扬才吃起来。 毛泽东喝一口酒脸就红,他听客人这样问鱼是活的是死的?他不痛快,他把眉头皱一下,看得很清楚,有不悦之色。 米高扬在西柏坡呆了六天,他看着毛泽东和他的战友,那么和气,不分上下级了。每次吃饭总是夸:“谁都说中国饭菜好吃,我们就是不会做。将来中国革命胜利了,我们要派人前来贵国学习中国菜餚,增加做西餐的花样。” 毛泽东很高兴地笑着说:“我相信,一个中药,一个中国菜,这将是中国对世界的两大贡献。” 米高扬让毛岸英给他解释了中药和中医。他听完点点头说:“这是可能的。” 有次会谈说起去苏联的路线,米高扬要同来的苏联在东北铁路局的格瓦洛夫说说。他比比划划地说:“乘我们的中长路再入苏联国界转乘西伯利亚大铁路,沿着苏联的辽阔国土一直到莫斯科。” 毛岸英接过去说:“同志,不能那么说,中长铁路是修在中国东北的土地上,将来通过中苏友谊会得到解决。”在座的中国人除了师哲都不懂俄语。 米高扬在看着这个年轻的翻译,他不知道这是毛泽东的儿子。 格瓦洛夫偏一下脑袋问道:“同志,那么旅顺、大连呢?” 毛岸英说:“同志,还要得到同样的解决。” 在会谈中毛泽东多次重点地解释了中国革命的特点。 米高扬听着问道:“反帝反封是个特点?推翻三座大山?” 毛泽东回答说:“是中国革命的一个特点。但是中国有自己的国情,一切要从中国的实际出发。”他一连串地讲了很多例证。 米高扬听后说:“毛泽东同志,你说的就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和中国实际相结合的问题吗?你们把没收来的地主和富农的土地又分给农民太可惜了,照马列主义的观点,集中起来搞集体农庄才好。”他说着委婉地表示中国搞土地改革不容易,很使他惋惜的是不搞集体农庄。 毛泽东又解释了中国的实际情况,强调了中国的农业经济是落后分散的自然经济,农民分到土地才会感到是真正翻身得到了解放,才会踊跃参军参战。 米高扬听着插话说:“中国人民解放战争,有大批农民参军吗?” 毛泽东说,中国人民的解放战争,就是因为有两百万农民参军,几百万农民支援前线,战争才取得今天的胜利,才有可能夺取最后彻底胜利。 米高扬听着问道:“毛泽东同志,那么中国农民是中国工人阶级的同盟军?” 毛泽东斩钉截铁地说:“在中国这是个真理!” 米高扬在最后一次会谈时,他流露了“停止内战”的想法,根据你们和国民党的势力,以长江为界与国民党南北分治,担心再打下去美国会捲入。 毛泽东当米高扬分析了中国目前的形势和中国共产党的任务,一定要把革命进行到底。敌人不投降,就要命令人民解放军奋勇前进,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歼灭中国境内一切敢于顽抗的国民党反动派。一定要解放全中国,保卫中国领土主权的完整。 米高扬向毛泽东提出,国际上目前东德、西德、北韩、南韩,第二次大战后的形势能稳定下来,才防止了内战。不然国际势力,像美国就可以捲入。 毛泽东举出,解放军攻打济南,已经进入青岛等地的美国第七舰队就没敢动,解放军一到他们就逃跑了。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毛泽东说:“请史达林同志放心,如果他们和我们作战,我们是不客气地消灭他们。” 毛泽东和中央领导同志们,看出米高扬并不是光带来耳朵,也带来嘴巴,三次会谈都说得大家心里宽敞了。当然还有些不一致的看法。 毛泽东最后一再请米高扬转告给史达林同志,关于这一点希望兄弟党的同志们了解和支持,不必有什么疑虑。 告别时毛泽东握住米高扬的手说:“还有一些尚待说明的问题,等我们坐上我们的中长铁路的火车,再转乘上你们的西伯利亚大铁路到莫斯科时,见着史达林时会讨论清楚的。” 这时,米高扬握住毛泽东的手说:“希望那一天很快的到来,史达林和毛泽东在莫斯科握手。” 米高扬在回苏联的飞机起飞之后,他问同来的人们,说:“你们说毛泽东是个什么模样的人物?!”米高扬把脸贴近在飞机的舱窗俯视。 “是位了不起的大人物!” 机翼下苍茫茫大地,尽管歷代变化万干,在中华大地上即将出现史无前例的新中国就要诞生了。 第十五章 大较量中,中国共产党占了上风 ●蒋介石走上了穷途末路 蒋介石知道共产党要广播一篇北平的消息,他哼了一声,认为还不是说傅作义怎么投向共产党,除此之外还会有什么呢?他身着睡袍,脚上套着拖鞋,头顶光熘熘的,先稳坐在收音机跟前,摆出漫不经心的样子扭动收音机钮。当收听到毛泽东在西苑检阅人民解放军,傅作义也应邀参加了仪式,他气得头髮胀,胸口窝热咕嘟的,在他脑海里出现成排的大炮,成列的坦克车在毛泽东面前通过。这原都是蒋记的,有人称他是共产党的运输大队长,美国议员有人说他把美援都搂在蒋宋孔陈四大家族腰包里了,就连最近死的亲信——这位猫悄走路,从不高抬头,说话声音柔细的陈布雷先生,还对他陈言,说要让宋子文、孔祥熙、陈立夫、陈果夫加上夫人宋美龄他们拿出五亿美元,用于国家。当时他气上来了,声音也提高了说:“这是什么话!嗯?要共他们的产吗?宋子文有什么钱,嗯?孔祥熙有什么钱,嗯?至于夫人,那就更没钱了。所以,这个,散布这个言论,不管怎么说,只会给党国带来危害,有利于共产党!”陈布雷服安眠药自杀了。他为陈布雷举行大殓,灵堂中高悬他亲题的横匾“当代完人”,这是他对死去的僚属的最高评价。此刻他感到越来越孤独,像陈布雷那样忠于他的人还会有了吗?今后的日子就是能过去就过去,他的脚步会停在中国那块土地上?甚至连祖坟都难祭扫了。他感到眼前一黑,身子往前一扑,顿时,觉得满嘴恶腥,赶忙掏出手帕捂住嘴巴。一阵干咳过后,他一看手帕上粘满了鲜血,他嘆口气说:“又吐血了。”于是微微闭上眼睛,两大滴泪水从眼角慢慢地流出来。他多么想找个地方痛哭一场,当然立刻就想到中山陵了,可他感到胆怯,没有脸皮去那里。他想稍微地睡一会。
第165页 宋美龄走进来了,她看蒋介石脸色发灰,忙说:“你身体不舒服吗?”她心里也不好受,这一阵子共产党从辽渖到淮海、平津三个战役把他们折腾苦了,蒋介石人瘦了很多,脾气更暴躁了。她见蒋介石只是微微地点下头,灰色面庞上闪着泪光,于是说:“心要放宽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猫悄地坐在蒋介石身旁。 “唉,我对哪些人有厚薄了呢?……”蒋介石是指的那些高级将领,在几个战场上都不能协调,不能形成力量,被击败了。 “不,不是,是上帝这样安排。”宋美龄祈祷。 “是呀,不知上帝何时才会对我公平?”蒋介石在抱怨。 蔡妈进来说,蒋经国来了。 宋美龄站起身来,她深情地看了蒋介石一眼,到隔壁内卧室去了。不久前她和蒋介石从上海回来。因为蒋经国在那里打虎,遇见了大老虎,他查出一起扬子公司囤积大案。这个公司是孔祥熙的大儿子孔令侃主持的,宋美龄也有一大股。蒋经国要按法律处理,孔令侃报告给小姨娘,宋美龄要蒋介石到沪,说服儿子放下这案,由她宋美龄亲手处理。这样,蒋经国打虎不成,放了大老虎,连猫也打不住了。蒋介石回到南京后,召蒋经国回南京说有要事磋商。 蒋经国这一阵子在上海打虎也很辛苦,身子骨垮下去了。他走进屋来往沙发上一坐,一声未吭。 蒋介石吸口气,看着儿子,知道他心里很委屈,他不打算旧事重提,但还是安慰地说:“人人都有亲戚,叫亲戚太丢脸的事情,你想一想,谁又能够真正的铁面无私呢?”他声音很弱,把脸扭过去了。 蒋经国本来想问父亲,难道说:你就是这样教育你的后代儿孙和下属的吗?可他看父亲这阵子身体快被折磨垮了,才没有再说什么,仍然沉默地坐着。 蒋介石见气氛缓和了一下,说:“我几次去台湾,觉得那里我们还可以中兴。不是我失掉信心,大陆上我们的人太糟了。长江挡不住呀!南京保不住,我们只有迁台湾,养精蓄锐再反攻大陆。”他说不下去了。 蒋经国瞪大眼睛问道:“真就到那一步天地了?” 蒋介石嘆口气说:“眼下只有再派她去次美国,面见杜鲁门。如果无望只有这一步可走。” 蒋经国从沙发上挺起腰杆说:“美国我看目前不可靠,他有扶植李宗仁的兆头,要甩开我们呀。” “经国,我们这些年不是没有根基,我们迁到台湾去,还可能带走六十万兵力,有反攻大陆的一天。”蒋介石咬牙切齿地说,“目前我们让他们活动吧,还会给咱们一些机会。因此我要你把上海的黄金、白银运到台湾去。”这时蒋介石的两眼亮得怕人。 蒋经国有点明白过来了,北平的文物和黄金也都运到台湾了,南京也在起,可见老子对復辟并没有死心。于是愉快地说:“我去上海!”他站起身来要走。 “不要那么急,南京这边的黄金、文物你也要处理,来得及的。”蒋介石又活灵活现了,说,“我下野给李宗仁个机会,让他们谈去吧!咱们干咱们的事儿。”他有些手舞足蹈了,但脸上表情是十分不自然的。 蒋经国这才感到老子在政治上是比他成熟多了,“他们也许跟共产党……”他没往下说。 “不可能。美国佬他们知道共党和俄国的关系亲密,这条沟他们跳不过去。”蒋介石摆下手说,“我们到了台湾,美国还得倒向我们,因为太平洋利益是美国的,他们还要依靠太平洋称霸世界。我要派美龄去美国,这是向他们敲次丧钟,看这些美国佬怎么听这丧钟之音!”他又把两只三角眼瞪起来。 蒋介石和蒋经国这爷俩又把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了,这是结成的新父子联盟。 蒋经国刚走,宋美龄进来了,见蒋介石此刻精神焕发,她觉出这爷俩又在部署下步棋,于是坐下身子先开口说:“经国该理解点大事了,人家说打仗还要父子兵,不要胳膊肘朝外拐。”她说得有点酸巴熘的气味。 蒋介石明白这还是为了上海打老虎的事,他甩一下袖子说:“那里是哪些家的事!他已经理会了。我是在想进、退两条路。不是我晦气,仗是打不赢了,但不是不打了,只有在这最后一打里,我们才能找出脱身之计——退!”他两眼亮亮地,把两根手指分成个v字在夫人眼前晃动着。 宋美龄并没有打断蒋介石的话,但她也在沉思。 蒋介石认为对美国的外交已经走上了穷途末路。本来,这一年美国在举行大选,蒋介石又亮出上海滩时的押宝的招术来了,他认为杜鲁门一定被选下台。当时杜鲁门的对手杜威,是亲蒋极端反共派,他一定会当选上总统。蒋介石在美国大选前就派出陈立夫送函给社威,求杜威协助他在中国大陆坚决反共。杜威很赞赏蒋介石的立场,并答应一定大力支持。陈立夫回到上海之后,曾对一家杂志记者说:“如果杜威当选,对于以军事援助中国,将採取一种非常办法。” 蒋介石和宋美龄为杜威祈祷大选获胜,好像不单是因为他感动了上帝,而是美国为这次选举对杜威不断曝光。
第166页 杜鲁门的竞选对手是共和党杜威。从秋季竞选一开始,双方就展开一场竞选总统活动。《新闻周刊》杂志登载了全国五十个深有阅歷的政治评论家的意见,用大号黑体字预测选举结局:五十位政治专家一致预言杜威能胜。全国第一流的民意测验专家埃尔莫·罗泊在九月份宣称:再搞民意测验是浪费时间,浪费金钱。政界领袖加利福尼亚州的詹姆斯到纽约州的威廉都公开规劝杜鲁门不要参加竞选。杜鲁门左边,亨利·华莱士领导着进步党,他所奉行的纲领要把世界许多地区拱手奉送给史达林。亨利·华莱士极力反对杜鲁门,说他是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纵火者。杜鲁门右边,南卡罗来纳州的参议员斯特罗姆·瑟蒙德已领导州民主党人退出民主党,他希望南方会忘掉在阿波马托克斯谁曾向谁投降。共和党候选人自信必胜,因而在一曲曲高唱入云的团结颂歌中简直不屑于提及杜鲁门的名字。“杜鲁门总统”,康乃狄克州女众议员克莱尔·布思说,“毫无当选的希望”。杜鲁门的竞选列车开到宾夕法尼亚州,当他走下总统快车登上讲台时,一位议员的姐妹在乐队演奏《总统万岁》时,从鲜花做成的自由钟里放出一群鸽子。这两个女人的全家都是职业自由主义集团的成员,这个集团正试图使民主党和全国确信:姑息可以获致与史达林和好。鸽子群中有一只瞎飞到高处楼厅上,一头撞着神板死了。纽约州的一位代表当时看见这种情况,他把哈里·杜鲁门就比成那只死鸽子了。大家都认为杜鲁门是选不上,而大选结果杜鲁门连任总统,这实在出乎人们意料之外。 蒋介石接到驻美国大使馆的情况汇报时,除了以国府名义特发祝贺电外,还特派大使前去祝贺。他和夫人也亲笔写了封十分热情的信,在信中谈到是上帝安排杜鲁门先生得以再任总统。并系列地叙述了中美两国之间的关系。最后声称:“支持国民政府作战目标的美国政策,如能见诸一篇坚决的宣言,将能维持军队的士气与人民的信心,因而加强中国政府的地位,以从事于正在北方与华中两地区展开的大战。” 这封信写得很明白,是要美国向中共公开宣布支持国民党,并派兵遣将参与中国内战。 蒋介石的请求遭到杜鲁门的拒绝,他在所发出的覆信中仅指出: “美国业已给予中国援助。目前给你的政府援助武器,将会更多地落入共产党军队的手中;援助经济,将会更多地落入私人腰包里。直接指挥国民党军队作战,美国又能获得什么利益?一时国会不会有更多的议员举手。”并表示一些不着边际的同情声明,此一迴响,不仅仅对蒋介石个人,而且也对全国民党人无异于背上浇冷水。 蒋介石管宣传的官员董显光愤慨地表示:此一復函至少间接鼓舞了长江以北的共军,继续南下进攻,而不致有遭受美国干预的危险。 国民政府官方书面向美国的请求援助遭到失败了。 蒋介石又在心里琢磨着派人访美之事,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夫人家美龄更适合些,但他也知道这次不同于访罗斯福总统时,他的夫人能十分荣幸地住进白宫作客,这次访问的是杜鲁门这个小矮子,害怕他夫人讨不着什么便宜,再折了夫人的面子,心里颇为难。又想如果派一般的人去,更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或许连总统的面都见不到,那时自己就更没有面子了。 正在他为难的时刻,宋美龄走进来说:“我想你该派个人去趟美国,还是由我去为妥吧。”她眨着秀丽的眼睛,看着蒋介石愁眉苦脸的模样。 蒋介石一时没有言语,他感到很惭愧,目前弄到这种地步,如果去了又不成功,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半晌工夫他两眼眨着乞求的目光说:“由国府磋商定出人选吧。”这种形式要走,方显出派遣的要人访问美国总统或许更能获得成效的。如果访美没得到什么好的效果,那么,这步棋是众人决定下的,好给夫人光个面子。 大家一致推举素受美国人尊敬的蒋夫人负此任务,前往华盛顿陈情。谋土们出策,在蒋夫人动身之前将中国的危机向美国人民广播。宋美龄在南京对美国用英语发表广播讲话称:“我可以向美国人民保证,我们有决心继续从事剿共的正义之战。总统和我只要一息尚存,必将坚决作战以解除万恶共匪的威胁。”她说了一些乞求美国政府从速援助国民党政府的话语。 同一天,中共中央就南京国民党政府要求美国政府给予军事保护髮表重要声明:“国民党现已即将覆亡,任何外国政府给予国民党政府的任何援助,及其与国民党政府订立的任何协定,既不能够挽救国民党政府的统治,亦不能够守护该外国政府的利益,此项援助及协定之唯一前途,即为随国民党政府同归于尽。” 宋美龄急忙与美国国务卿马歇尔通长途电话,她表示愿意赴美一行。 马歇尔在电话中表示欢迎,但要来美龄以私人贵宾身份赴美,不准宋美龄用国民党专机在美国降落。 蒋介石和一些重要官员在总统官耶为宋美龄饯行。因为不是专机去美国,总统不能亲自送到机场,但他有些难割捨夫人,悄悄穿便装赶到飞机场。一直等到飞机落下来之后,在机场的人们心情都很暗淡。美国仅派一海军飞机来迎接,对中国第一夫人来说是太寒酸了,看出华盛顿官方对蒋夫人的态度多么冷淡,对中国问题失败主义的气氛笼罩着华盛顿。
第167页 这架美国海军老式飞机,摆在很凄凉的机场里,看去有种破碎的感觉。当宋美龄上飞机时,蒋介石和夫人面对面默默地站了很久,脚下的寒风伴着衰草和落叶,打着旋旋吹过去。他们终于告别了,这次落夫人没有像上次拜会罗斯福那样住进白宫,所以没带蔡妈,也没有携带那么多东西。她知道杜鲁门总统不会请她住进白宫的,大概要住在旅馆里。飞机载着怀有沮丧心情的中国第一夫人飞向美国了。 ●杜鲁门总统的新招术 杜鲁门拒绝了国民党政府的请求,这在当时对他竞选总统是有利的。当时杜鲁门正全力对付竞选。从当年下半年开始,总统就把大力量用到竞选上,几乎整天坐着“总统快车”四处游说。在专车起坐间里,总统坐在女儿玛格丽特对面阅读他第二天要在下车时发表的演讲稿,第一夫人坐在女儿身旁看一本谋杀侦探小说。平日总统离开白宫椭圆形办公室,回到家里就是由夫人和女儿陪着,看着好像在安度晚年。用总统自己的话说竞选是受尽折磨,当选是苦尽甜来。可此刻总统又恢復炮兵上尉的位置,他时刻都在瞄准目标开炮轰击。全国大多数政治专家都认为杜鲁门这次竞选是白费功夫,可是杜鲁门却否定了这种态度,他对夫人、女儿和他的竞选工作班子说:“我们要赢。我想週游全国,并在每个停靠站发表讲话。从劳工日到竞选结束,我们大部分时间要奔波在旅途上。这对每一个人都是苦差事,但却是必由之路。我觉得我能顶得住。我只是担心,我会把工作班子里的一些人累死——一我非常喜欢你们大家,我也并不希望如此。” 大多政治专家认为杜鲁门正在遭受莫斯科史达林抨击,因此不会竞选成功。而杜鲁门却说史达林给他扫清了前进中的障碍。这一点在他给妹妹的信里可以找到部分答案。 亲爱的玛丽: 恰好三年前的今天晚上,东部标准时间下午七点零九分, 我宣誓就任总统。至今恍如过了一个时代,也确实过了一个 时代。当时进行着两场战争——一在欧洲,一在亚洲。我们 以人力、军需、飞机和船舰支持着这两场战争。就在我接任 后二十六天,德国投降了。8月14日,日本放下武器,并于 1945年9月 2日在《密苏里号》战舰上签署了投降书。 在德国投降和日本投降之间,我曾去柏林会见史达林和 邱吉尔。回国途中,我下令对广岛和长崎投掷原子弹。那是 一可怕的决定,但我作了这个决定。我作出这一决定,是为 了拯救二十五万美国青年,以后碰到这类似情况我还要作这 样的决定。那个决定结束了对日战争。 许多决定是非作不可的,其中大多数具有世界意义,也 有不少仅涉及国内事务。这些决定,差不多全是正确的。人 们若不带偏见地编写歷史,也会这样记载。无论是到1949年 1月 20 h,还是到1953在1月 20 h,我仍有一段漫长路程 要走,这段路也定然是坎坷不平的。但这绝不会比已走过的 路更艰难,因此无需为此担心。 我对当总统的一切虚荣颇感庆腻。倘若不是由于世界形 势的需要以及我对某些总统候选人缺乏信心,我会把这一套 统统扔得远远的,回老家安居。但是,你晓得,我不能逃避 责任。所以,我只好挺身出来应付难局。 欧洲、中国、巴勒斯坦、可怕的俄国,以及国内特殊利 益集团的傢伙。…… 就在杜鲁门竞选总统刚搭好班子时,他得知俄国史达林切断了通往柏林的全部陆上通道,这是他们企图迫使美国和他们的盟国撤出这个具有象徵性的城市的一个鬼点子。杜鲁门命令欧洲地区一切可用的飞机开始大规模空运供应物资。一百三十架美国飞机每天向该城空投二千五百吨粮食和燃料。杜鲁门不顾许多最亲密的助手和内阁成员的劝告,作出了这项决定,他说:“我们一定要留在柏林。”情报局人员反映,东柏林早晚要修筑一道围墙。杜鲁门说,是我们逼他们修的,还是他们自己要修的?等到结局,拆墙时会是一股洪水冲垮他们。他四处夸耀,他正与之斗争的对手是机智而果断的——史达林。他感到,他们很接近于同俄国发生战争。 杜鲁门在竞选中,收到许多信件,祝他大选中一帆风顺。有的并表达了自己的忧虑:克里姆林宫可能在秋天挑起战争。 邱吉尔写来的信:“我极其敬佩你在担任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力的职务期间对欧洲国际事务的处理。我只期望我能够对你再作一点帮助。” 杜鲁门覆信: 亲爱的温顿: 你6月9日盛情的来函,使我深受感动。我将要经受一 场可怕的政治“烈火的考验”。最糟不过的是,它又必得在这 个时候进行。 你的伟大的国家和我的国家立足的现实是:无论怎样危 急的时刻,人民都有权评论自己的领袖。 高度鑑赏你寄来《山雨欲来风满楼》(第二次大战回忆 录)一书时所附的信简,我把它视为该书的一部分。 我们处在严峻而痛苦的时代。你对世界打倒纳粹主义和
第168页 法西斯主义的伟大贡献,值得引以自慰。所谓的“共产主 义”则是我们紧接着要解决的大问题。我希望,我们无须付 出战胜纳粹和法西斯的“血和泪”的代价就能解决它。 愿上帝保佑你! 你的忠实朋友 哈里·杜鲁门 杜鲁门每次演讲,都要当听众说,俄国已经干了些什么,他们所破坏的各种协定,他们横冲直撞地夺取世界霸权的各种细节。然后他又告诉他们,他准备怎样实现世界和平。他的计划最惊人的部分乃是劝说约瑟夫·史达林亲美国访问。 每天竞选车停下来,杜鲁门就像他当年任炮兵上尉指挥大炮开火一样,要不停地往炮膛里填炮弹。他大喊:“我要吃,大吃一顿。”接着他扑到桌前享受他最丰盛的早餐:白翅鸽、咸肉、火腿、油炸鸡、炒鸡蛋、肉汁大米、热面包、尤瓦尔德蜂蜜、桃脯、葡萄和咖啡等,他大嚼起来。 杜鲁门女儿玛格丽特小姐,说他父亲是擂着史达林的背在竞选,只要史达林有活动,都会是给他竞选总统加油。又说杜鲁门是无忧无虑在竞选,是个十足的乐天派。在俄克拉荷马州的一个小火车站上。“杜鲁门快餐车”停在那里,杜鲁门正在讲演,一个小伙子骑在一头乱蹦乱跳的马上。火车使这匹马受了惊,显然,马要飞奔而逃。惊马不单要撞伤路上许多人,连骑在马背上的小伙子不是重伤就被摔死。危险近在眼前,白宫助手和特工人员张煌失措之际,杜鲁门离开讲台走过去,一个箭步奔向受惊的牲口和摇晃的骑手,一把抓住马笼头。他心里想:我当炮兵的时候,所有拉烟车的马都怕我,抓住马笼头说:“这是你获得的一匹好马,孩子。”马老实下来了,他说着掰开马嘴,端详马齿说,“我看,八岁。”竞选者称杜鲁门是乡巴佬。有人说杜鲁门祖父和祖母是私奔,新娘拒不承认这一婚姻是合法结婚。杜鲁门说:“我在去肯塔基赛马会途中曾去我祖父住过的这个城市作过一次访问,人们给我看了结婚证书。” 杜鲁门称他的对手杜威先生是携带万应灵丹的江湖医生,“我们美国人民正在找他作我们四年一次例行的健康检查。”他把民意测验叫“催眠所”,并说:“我确信人民不会受它们愚弄。他们知道,催眠所对身心有害。犹如用药,过多可以致命。” 杜鲁门“胜利专车” 到达华盛顿时, 全家人何等的风光,有人给杜鲁门一份《芝加哥论坛报》,大字黑体标题是:杜威击破杜鲁门。他下了火车乘敞篷轿车前往白宫。他们感到世上所有的乐队都演奏化总统万岁》、《我崇拜哈里,如醉如狂》,轿车行到《华盛顿邮报》报馆门前面,有幅大标语:“总统先生,你什么时候把老鸦这道菜端出来,我们便准备什么时候来吃它。”他从敞篷车上站起来,对欢唿人群喊道:“谢谢,杜鲁门不吃黑鸦!” 当杜鲁门从美国驻中国大使馆和司徒雷登汇报里得到中国消息时,几乎同时收到蒋介石的请求,他覆信中拒绝了蒋介石。在宋美龄要求以私人贵宾来美国时,杜鲁门把马歇尔找进他的椭圆形办公室,开始分析中国形势和怎么对待来美龄进宫陈情的这幕戏。 说来马歇尔回到美国近两年了,用中国话说中国国民党蒋介石是“一塌煳涂”。杜鲁门总统接到司徒雷登大使接二连三的报告,向总统、向国务卿讨教“中国该向何处去”?他好像他这次要特别认真地坐下来,和将军商讨中国问题了。’将军回国后的同年六月五日在哈佛大学演讲,根据杜鲁门在《国情咨文》中阐明他的施政纲领,强调美国在所谓“世界共产主义”和“自由世界”正在进行的全面对抗中负有“领导责任” , 并据以制定战后美国妄图称霸世界的基本政策。这在当时称为“杜鲁门主义”。马歇尔在演讲提出《欧洲復兴方案》,即第二次大战后美国援助西欧的计划。马歇尔提出美国拨款一百亿美元援助西欧各国復兴战后经济;受援国必须撤除官税壁垒、购买美国货、向美国提供经济情报和战略物资、接受美国对使用美元的监督,保障美国私人投资和开发的权利。 英、法、意、西德等十七个西北欧国家,相继同美国签订了实行该计划的双边协定。演讲中他敏捷地向听众描述了整个欧洲正沉沦于满目疮疫和悲观绝望之中,指出需要美国全力以赴。将军找到一个解决的办法,就是提出一揽子计划。将军也反驳总统。几乎过去又一年了,欧洲起了变化。总统他更感到马歇尔的计划会使他的“杜鲁门主义”在欧洲全面战败俄国史达林主义。在马歇尔讲演后,哈佛大学给了将军荣誉学位,称将军为“其才能和品德在美国歷史上唯有一个堪与比拟的军事家和政治家,那就是乔治·华盛顿。杜鲁门想起当时马歇尔带着沮丧和一股寒流从中国回到美国,老朋友见到他说他老了半个世纪。在白宫为他开归国宴会时,杜鲁门总统在宴会前特意和将军在他的椭圆形的办公室作了长谈,绝对不是安慰将军;而是分析中国当前的变化。毫无疑问,将军没有能取得他和总统所希望得到的成就。但他却再次握紧将军的手,把将军请到座位上,然后他才坐下,这不仅是他尊敬、崇拜将军,更因为将军是一个人物,一个杰出的军人。
第169页 两个人共同阅读了桌上来自司徒雷登的报告。 杜鲁门看着魏德迈一年前在中国巡视后的报告的断语:“美国是否应该让国民政府崩溃?”半晌他好像很深情地用手拍拍材料,那轻微的声音很扎耳朵。 马歇尔比在中国作调停大使者时,脸盘是开朗些了,但多了几条子皱纹。他对中国始终是极其注意的,国民党蒋介石丢掉了满洲,作为一个军事家立刻感到华北是很难保住了。可他没有料到,共产党第二个大战场却在淮海摆开了。好像共产党有意要追踪杜聿明将军一样。当他看到《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时,他内心中非常痛苦、倔怅地想:毛泽东是位大军事家呀!他多么希望杜聿明能在淮海战役取胜,当他得知杜聿明落网时,他连声疾唿:华北傅作义司令长官的命运也会和杜聿明将军相同了。平津战役打响了,他在中国地图前思索,他对华北很熟悉,当他得知傅作义将军的六十万大军,南逃、西窜。东撤全被共军堵住时,他在猜傅作义将军要走哪一条路?验证一位戎马一生将军之命运与归宿! 马歇尔看到杜鲁门总统桌上放着司徒雷登的报告,被总统拍出了响动。好像听见说:国务卿先生,美国总得保国民党进关吧!他看着杜鲁门说:“蒋介石政府得不到中国人民的信任和支持。他态度、行为和旧军阀差不多,人民不爱戴他,我们扶植他,给了他很多粉饰。”说完无可奈何地摇着头,但内心中也有几分苦涩味儿。 杜鲁门总统知道,“马歇尔计划”在欧洲受到十七国欢迎,在亚洲日本、韩国也是在推行,但在中国马歇尔将军是非常谨慎的,他知道中国国民党蒋介石未必能统治中国,现在越来越看得明显了,美国军事援助的大部武器落入到共产党手中。共产党是和俄国史达林一个体系的,是不能轻易下本钱的。于是说:“我不怀疑地认为,只要蒋介石稍微迁就一些,本来是可以达成谅解的。我是不相信事后聪明的价值的。”他带着一种低沉的忧郁。 马歇尔他也是不相信事后聪明有什么价值,但他也觉得对当时事务判断有失误,对共产党人太苛刻了,现在想起来不公平,过于相信了蒋介石,用一句中国话说:不能一手托两家。他此刻听了总统的话说:“当时我们到中国还是把握了时机,不像有人攻击的说法是盲从了,蒋介石根本没有和共产党联合的意思,就应该一心支持蒋介石,消灭共产党。”他微微地摇着头若有所思。 杜鲁门表示不同意地说:“我派将军到中国去。这件事做的是否对?是不应该根据某些人为的认识那样去考虑的。这应该根据1945年我们所能认识到的去判断。在那个时候一般人认为:中国各种不同的势力是能够说服使这个国家统一起来的。当然夺取政权的斗争还会继续下去,但是没有理由认为国民党政府就不能在这个斗争中取得胜利,正如欧洲的非共产党政府那样,如果它是关心人民和国家的基本需要的话。”他把话打住,看着对方的脸。 马歇尔说:“中国抗战胜利后,国民政府和蒋介石本应看见人民和国家的利益了。” 杜鲁门嘆口气说:“这在当时看来,还似乎是唯一可行的办法。根据我的了解,赫尔利和魏德迈是这样想的,我们的军事和外交专家也是这样想的。而且这些专家中还有人相信,美国是能够强迫中国统一──-实际上,那就是说,我们能够‘强迫他们接受’。当然,持这样态度的人是不适宜于担任这项工作的。”他说到这里对马歇尔将军连连点头。 杜鲁门紧接着说:“在我的心目中您是最合适的人,因为您有深厚的民主素养,而且真诚地相信要让人民去决定他们自己的命运。您深信应相信人民,不应迷信武力的原则,这个原则不仅应用于美国,而且对于任何国家的幸福都是很重要的。” 这时在马歇尔脸上有些光彩了,这一年来他奔走欧洲各国,会见了不少领袖人物,他在莫斯科会见过史达林和莫洛托夫。使他推行了“马歇尔计划”,得到了许多国家的接受,他开始对莫斯科和史达林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他心中的火焰熊熊升起,他的“马歇尔计划”的经济大火,会把莫斯科和斯太坏贪婪的野心烧得颓萎下去,甚至于完蛋。使他对俄国共产主义和中国共产主义有了深刻的认识,他不再为说中国共产党是“土地改革者”的这种说法所欺骗。他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中共谈判首席代表周恩来曾经很坦白地宣布说:“作为一个共产党人,他坚信马克思和列宁的教导以及无产阶级的最后胜利。”这使马歇尔觉得中国共产党的不平凡。他和杜鲁门总统分析了中国当前情况,他们没法不谈中国共产党的今后发展趋势。 杜鲁门从马歇尔的对中国共产党的分析中,他认为中国共产党最后一定会得到俄国人的支持。当然这种支持在史达林时代绝对不会无代价的。他也没有为史达林在波茨坦的谈话所欺骗,他说中国共产党不是真正“地道的”共产党,后来他给哈里曼的声中又说,他认为在中国打内战是愚蠢的。他了解到,中国共产党从事争夺中国的政权已几乎近二十年。他所希望达到的目的是想看到中国变成为这样一个国家:在那里,共产主义不受人民大众的欢迎,因为人民的需要,以及人民的唿声,已经得到了满意的回答。
第170页 杜鲁门和马歇尔分析了中国目前的情况,他们认为,世界和平不是靠多打几仗可以获得的。更重要的是,他们一向知道,有两片广阔的土地不是任何近代的西方军队所能征服的,那就是俄国和中国。要想以武力把我们的生活方式强加于这两个巨大的地区,在过去是愚蠢的,在现在也是愚蠢的! 他们分析了,当初,唯一的希望是有机会给中国以经济援助,以恢復这个国家的元气,这样,他们便能够消弱共产党的号召力。但是这样的援助只有该国秩序定下来才能给予。同时也只有当该国政府享有足够的威信,能够让人确信这种援助不会落入军阀和姦商的口袋时,援助才会有作用。 杜鲁门和马歇尔定下调子之后,宋美龄的到来,不会动摇他们当时的政策。中国共产党的声明他们也看到了。同时在美国驻华大使馆里也正在活动代替蒋介石的人。 ●宋美龄在白宫掉下了眼泪 宋美龄到了华盛顿,因为她是私人贵宾,没有官方人士去机场迎接,只有国民政府大使馆人员,而且机场还规定了停留时间,有些报社记者认为这是个冷门,但没有得知这架海军飞机的着陆机场及时间,他们也没有摄着猎物。 宋美龄在保密的特级旅馆住下了。她把行李搬进房间就亲自给马歇尔挂电话,得到秘书的回话说国务卿在白宫和总统磋商大事,马歇尔传说他已经知道老朋友到来了。要他等着会晤。这样一下子推了一周才会面。 马歇尔在一个国际性的俱乐部和宋美龄会晤了。两个人一见面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谈了很多有关离别后的怀念。这是够热情的了。当宋美龄冷静一下之后,把中国国内情况的变化说了一遍,最后提出要求美国援助的计划,并说仗是能打胜的,就是和共产党以长江为界,也还是有半壁河山可守。如果美国能支持国民党的抗击,共产党是要考虑后果的。 马歇尔沉默地听着,看出他脸上的表情,像强风下飘散着的浮云。他头盖骨上的稀疏花白的头髮都在晃动。看出这位夫人的发言中有的地方是怨美国援助太小,太不及时,没有在世界上拿出强硬的态度对待共产党,眼前才走到这一步路。马歇尔虽然是个军人出身,但他的性子不是火暴的,用军中武夫来比喻他,他不是大炮、手枪,而是空军的降落伞,随风飘飘摇摇,但好伞、好跳伞员会落到定点上的。他说前些时候注意力放在国际上去了,主要是放在莫斯科了。现在世界风云使美国同欧洲盟国都对史达林强化巴尔干半岛和东柏林感到紧张。并说俄国也要在爆炸原子弹。那么美国还要爆什么弹呢?再说杜鲁门总统几乎全身心扑到竞选上了。关于中国,局势恶化的程度十分惊人。用中国一句话说:势如破竹了。有关援助问题需要总统和国会定。但目前中国局势不能静观,也不能动观。他论证之后带有几分安慰地说:“夫人,你提出的几点,请你见到总统面时再提出来,我是十分同情的。中国是美国忠实盟友,可是委员长的进步使人遗憾。他过于主观、过于相信自己的军队。结果成了孤家寡人,撑不起来了。”说得婉转客观。 宋美龄是个很敏感的女人,她直通通地说:“国务卿先生,是不是美国也有要蒋先生下野的念头呢?” 马歇尔很机灵地回答说:“在国会上是占有一定比例的人的。” “国务卿先生,作为老朋友你怎么想?” “我在问夫人,你们在台湾的安排,我看是所谓下野后一步了。这一步我个人看法,委员长有復甦的可能,但你们能把军队带台湾去吗?” “国务卿先生,我看是可能的。因为蒋先生在黄埔军校中有他的突出地位。当然大陆还会有一大批军队支撑着残局,不然有些人会觉得太快了,我们在台湾安排还是需要时间的,因为台湾不是我们躲藏的地方,而是復兴和反攻大陆的基地。我们不会使台湾和大陆隔开。以后的日子在等上帝的安排和国际的变化。”宋美龄说到这里两眼发湿了,泪水从漂亮的眼圈中滴下来。 马歇尔觉得这是句有力量的话:“国际上对共产主义会有变化。” “是对共产党第三次大战?” “有人这么想过,也许干一下。” “这回我会空手而归?” “夫人,你唤起的同情会产生力量。” 马歇尔要宋美龄见杜鲁门总统,他认为中国的变化从时间上看,要在美国总统就职之后。他邀请宋美龄到他的多多纳庄园去住些时间,是他的夫人凯琳娜要他代为邀请的。 宋美龄谢过了,她表示要在美国看一个时期,她会应邀去多多纳庄园。 马歇尔诚恳地告诉宋美龄,说他岁数大了,精力差了,再加身体有疾病,最近就要动手术,他准备辞去国务卿了。他很佩服蒋先生和夫人的智慧。 三日后马歇尔在沃尔特·里德医院动手术摘除右肾。 又过了一周,杜鲁门总统才会晤了宋美龄女士。他们谈得不算投机,不算愉快,但还是在中美行驶的一条轨道上交谈的。他们的会面安排在白宫一间不大、但很优雅的客厅里。他们没有用翻译,只有一名记录员,他们中间桌子上插瓶鲜花,使满屋子散着香气。双方很客气。宋美龄先向总统祝贺他竞选成功,并说这成功是世界人民的幸福。杜鲁门以关心的姿态听了宋美龄谈了中国的局势。
第171页 宋美龄接着提出一整套关于要求美国援助蒋介石的计划,其中包括要求美国支持蒋介石政府反共目标的正式宣言;要求高级军官来中国执行反共战争的战略与供应的计划;要求核准一个军援与经援蒋介石政府的三年计划,每年约需美金十亿元。 杜鲁门开诚布公地说:“现在局势恶化的程度,除实际调用美国军队之外,任何大量之军事援助,均于事无补。因为国共双方不是小型的斗争,而是大打内战性质的战争。” 宋美龄说:“战争不正需要美国吗?” 杜鲁门说:“在马歇尔使华时,曾经向贵国重申过:援华从来不曾打算承担军事行动,要在中国有效地抵抗共产党,就得由美国接管国民政府井管理经济、军事和行政事务。这样大规模的行动方针,就无法估计其最后费用了。”他说着不住地摇头。 宋美龄说:“美国可以对共产党提出警告。” 杜鲁门说:“夫人,要用什么名义呢?我们是民主国家得国会通过呀。” 宋美龄很激动地说:“把顾问团改成军事指挥机构。” 杜鲁门脸上带有冷笑地说:“国民党已不能有效作战,国民党军队已经没有斗志去扭转局势了。” “由于援助不及时不充足,士兵缺少武器弹药。”宋美龄还在力争。 杜鲁门摇摇头说:“我们的将军报告,说你们战役失利不是武器弹药缺乏。他们说,你们的军队败北是因为糟糕透顶的指挥和道德败坏的因素,把军队弄得毫无战斗意志。在整个军界,到处是平平庸庸的高级军官,到处是贪污和欺诈。” “总统阁下,您说过头了。我们的军队还在浴血抵抗。”宋美龄的脸暄红,眉毛也竖了起来。 杜鲁门不相退让地说:“你们的将军很多都带着由我们的武器所武装起来的军队投到敌人的阵营里去了。只是当这样的投降开始大量出现时,我才决定停止继续把物资运到中国去。”他边说边翻桌上一摞子材料。 宋美龄最后也不相退让他说:“国民党目前在中国的情况与美国没有关系吗?” “我们的责任就是没有选择好支持的对象。” “在中国反抗共产主义还有比蒋先生更积极的人吗?” “但是他没有战胜共产主义。” “共产党有俄国支持。” “我们不是在支持国民党吗?” “共产党有史达林。总统先生,您对史达林又有什么样的斗争?” “往往结论是后看的。夫人,你们的日子由谁来安排呢?” “由我们自己安排。美国不支持蒋先生,目前在大陆上没有比蒋先生再适当的人选了。” “蒋先生的力量还在哪里呢?” “不管由谁指挥国民党军队抵抗共产党都不会成功了。” “和共产党谈判。” “共产党正在得势,不会让出他们获得的利益。” “你们退到福摩萨?弹丸之地。” “不,是称台湾,还有金、澎、马,在太平洋是反共最坚强的基地,我们要带走七十万反共大军。” “你们还运走了黄金。” “总统阁下,您和您的国会还会支持蒋先生的。”宋美龄这位温柔的夫人,却变成这么豪横刁钻起来。她知道杜鲁门虽然竞选胜利了,可是摆在他面前的国内、国际方面诸多问题够难缠的了。同时她也知道国会有不少人反杜鲁门,而支持蒋介石的反共,这样是要经过一番调整,才能安定下来。她还要等国内目前的变化,蒋介石引退也好,下野也好,都是为了巩固台湾。她并不沮丧地离开了白宫。 杜鲁门看着宋美龄走了。他也不是平静的,美国上届罗斯福总统的对华政策,那是从抵御共产主义着眼的,在亚洲只有中国从地理到制度能跟俄国史达林抗衡,这也是美国的前哨战堡,史达林正像麦克阿瑟说的那样,他承认中国共产党是俄国的屏障,中国的土地上有他们先人修下的铁路、军港,俄国在太平洋的基地没有比旅顺大连再理想的了。当然,中国共产党毛泽东是否能让给史达林,谁也猜不透呀。俄国在战后进驻日本的四岛,也是将来缠手的事儿。如果俄国得不到旅顺军港,史达林还会惦记着哪一块太平洋海岸呢?那只有朝鲜了。美国从邱吉尔到现政府都不大得意蒋介石政府,因为蒋介石在波茨坦会议上提出过归还香港问题,邱吉尔认为那是反大英帝国。可现在英国看出蒋政府的软弱,没有条件收回香港,可是若共产党在大陆建立政府来,毛泽东是会有方法对付将来香港的命运的。这种种国际关系下,尽管蒋介石名声很臭,但在国际战略上还是离不开他。看出来美龄是蒋介石一个得力的助手。杜鲁门在观察他目前的对中国政策,会在国内有什么反响?他要等马歇尔恢復健康之后,还要特别注意中国的局势,以及正在美国的这位来美龄中国第一夫人的动态。 ●中国第一夫人给马歇尔绝密信 美国对中国国民党蒋介石的政策,引起的舆论颇不一致。美国有些人对东欧共产党集团所谓人民民主的形象,感到俄国过于操纵,甚至是压迫。但华盛顿对中国大陆可能遭到同样命运的形势,似乎熟视无睹,认为中共与东欧共产党集团不可同日而语,相提并论。当然亦不乏有识之士已预料中国于不久将来将面临的悲剧与悽惨的命运。国会议员华尔德·犹特以远东问题专家的身份说:“有件事我们美国人绝不可忘怀,其他所有证词均不足与之抗衡:当我们的舰队于珍珠港遭受摧毁,日本决定于六个月内发动战争史上最大的远征美国之攻击时,对日本只有一个能制止其扩张太平洋势力,以发动全面攻击美国本土的阻碍,此一阻碍就是拒绝放弃对日抗战的,所谓古老落后、腐败、不民主及无能的中国。对蒋介石而言,当时曾作出姿态,想接受日本以给他宽大和平条件,藉口是为使其人民免除许多灾殃、经济混乱,共产主义与共产党积极抗日,唤起全国人民抗日斗争。但最终他未能接受日本的条件,却决定以其军队对日抗战。中国人民以庞大的牺牲为我们美国换取了宝贵的岁月,使我们有必需的时间,重建我们的舰队,收復失陷的岛屿及制造原子弹。惟有中国的对日抗战,牵制日军兵力,才能使我们最后以优越的空军施行勐烈轰炸,迫使日本屈膝投降。对此铁一般事实,我们当时牢记在心,为第一优先,这才有意促成了国共合作。但今天看来落空了。”他是既主张支持国民党,又要和中国友好。
第172页 美国极右的人士、军界以及罗伯·默克鲁尔将军说:“拒绝援助蒋介石,即意味着是支持毛泽东。我认为我们的援助如今当及时针对国民政府!” 一位议员说:“在战后时期中我们的外交官分裂成为两个阵营,一个主张加强国民政府的力量,另一个则以与共产党领袖组成联合政府作为支持。蒋介石的代价,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我们应当对中国引起的风暴负责。” 有人问杜鲁门总统:在马歇尔调停时,史达林并不贊成国共合作,但他也没有支持毛泽东的主张,而美国错过了机会。 宋美龄遭受冷漠态度的对待与拒绝,而使其使命终于失败。她一时仍然暂留在美国,无时不期望美国重新调整其远东政策。马歇尔辞去国务卿之后入院做手术。马歇尔夫人凯萨琳每天大部时间守在医院,她每天要了解他的身体情况,还要忙于接待客人。他的手术传出之后,各国老朋友纷纷来电探问和安慰:希腊国王和王后、邱吉尔、戴高乐、史达林、狄托、魏德曼、周恩来、毛泽东、蒋介石、艾森豪、蒙哥马利等大人物和议员、民众等的信件雪片似飞来。 凯萨琳大部时间在马歇尔床头读信,她还要从医院分出一部分时间在利斯堡接待宋美龄。她们在1946年夏秋成为好朋友。在牯岭宋美龄把一所别墅让给她使用。在宋美龄没到美国之前她们就经常通信。宋美龄知道她在写一本《在一起》的书。在她到利斯堡之前就拜读过凯萨琳这本书。凯萨琳在书中描写了马歇尔的童年,是90年代家乡那帮男孩子中天赋领袖,生得狮子鼻、雀斑脸,前额上老是耷拉着一绺头髮,结果得个“啄木鸟”的雅号。在马歇尔身体恢復时期,凯萨琳把宋美龄接到多多纳庄园,两位夫人经常在一起劳动,有说有笑过着悠闲生活,有的记者偷着摄下照片,称为田园图画。有人议论宋美龄没有把中国国内她丈夫的处境当回事,而在外国调情。 住在沃尔特·里德医院的马歇尔,收到一封不寻常的信,这充分显示出这位高傲的中国第一夫人对他怀有的感情。信是用军事报告的格式写的,註明:绝密,仅供私览。呈“啄木鸟”将军报告。在信中,宋美龄以恢谐的笔调,诉说将军住在医院里“懒卧于丝绸被装之中”的同时,自己如何在他家的菜地干苦役,使尽平生之力种植“大型荷兰水仙”和“耙树上落叶以防霜冻”。在完成这些“果断腰肢”的任务之后,又在厨房里度过“令人难熬的时光”,“削土豆皮,烧红焖牛肉,创制奇妙的新式色拉,虽味同嚼蜡,但肯定能在近战中重创敌人”,因为这道菜蒜味特重,捏着鼻子吃下的。她在报告最后说:屡次向副司令长官凯萨琳索要薪饷奈均)充耳不闻,反谓自本报告签署人进驻本宿营地以来,双颊鲜红,气色见好,体态渐丰。因此,所提钱财性质之要求,不仅无效,且属非法。然后报告签署人认为,此种答覆不民主、不公正,含有歧视性质。本人之面色排红、气色见好也者,或系肺疾之潮红,体态渐丰则可能出自浮肿或肥胖病,均需备加关切。而今天人道安在哉? 宋美龄在此情的结尾写道: 为此紧急请求总司令长官跳出绸被!家啊,可爱的家, 绝不能成此情景!!!本签署人祈求上苍为此种非人待遇作 证。我的良友恆温器,亦五内俱裂,因而忽热忽冷。 竭诚期待国会对此落临“朝圣母亲”(1620年,英国第 一批新教徒为逃避宗教迫害,乘“五月花专”船远渡大西洋 来到北美,开闢了第一块殖民地。殖民者们成立了“朝圣父 亲”的宗教团体。宋美龄此处用此典,改为‘朝圣母亲”隐 喻自己是来美国避难寻求自由)之人,按康纳利之道(托马 斯·康纳利,美国参议院外交委员会主席,在第二次世界大 战后以坚决反共反华、支持蒋介石政权着称)迅予关注—— 打倒奴隶劳动! 宋美龄瑾启 马歇尔政敌后来指责说,蒋宋美龄认为马歇尔将军要对她丈夫和国民党中国的垮台负责。果真如此,这封信根本不会出自这样一位夫人的手笔。 批评宋美龄的人都把她看成中国最专横、最傲慢的女人。果真如此,看来这封信也不能出自这样一个女人的手笔。马歇尔读罢此信,不禁哈哈大笑,他回信告诉宋美龄,为了不致有损于中国女龙王之威望,他不把她写的这封信给别人看。 马歇尔在逐渐康復,他不想再担国务院担子四处奔波,瞻念前景,便不寒而慄,六十八岁生日一过,他便告诉凯萨琳决心辞职。凯萨琳说:“这可是她多年来听到的一个最大喜讯了。距离杜鲁门就任总统还有十七天,他向白宫正式递出辞呈。 ●蒋介石下野还乡 中国国民党政府副总统李宗仁突然招待新闻记者,宣布“希望恢復和共产党的和平谈判”的发言。相继在汉口的华中剿匪总司令白崇禧发出唿吁请求“停止对共产党作战,并请美、苏两国调停内战”的电报。继之湖南省主席程潜、河南省主席张轸也要求“总统下野,重启和谈”。此外和李宗仁、白崇禧同为桂系的立法委员黄绍波也和李济深等人在香港组成“国民党革命委员会”的组织,开始与共产党接触。司徒雷登已经散布出:蒋引退实属必要。
第173页 毛泽东通过无线电广播发表其八项和平条件的攻心工作。蒋介石就剩下了一条路。他表示主动派人与李宗仁研究下野问题。蒋介石于是邀请国民党中央执监委员和五院院长四十人于官邸聚餐。蒋介石这天身着正宗的中山服,没有坐在以往专供他坐的椅子上,而是低头谦虚得像个饭馆小跑堂的模样,请他发言的时候,他两眼滞呆呆半晌说:“事已如此,余木便多言,如果党内真有相当多数的领导同志坚持主张议和,余个人亦不愿从中作梗。余认为共军到达长江后,仍可作一决战,并且以后可在华南坚持抵抗。”他带着几分苦涩表情看着在座的高级军官。但他们都沉默无言。 这时李宗仁说,抵抗没有多大意义的,何况无力量抵抗住共军,这条路子无疑会把大家都带进死胡同不如寻找一线光明。 蒋介石看着李宗仁,感到他此刻又在重演前几天的手法。事实上此刻已乱了阵脚,已经把国库积蓄和文史珍品陆续运往台岛了。 李宗仁和顾问团长巴大维的意见是不该有放弃大陆、经营台湾的计划,并认为国民党尚有半数可战之兵,且西北地区和长江以南省份依然完整,此时即作放弃大陆准备无乃太早,应以半壁河山与中共分庭抗礼。 蒋介石看着李宗仁这阵儿又极力附和司徒雷登了,可见要他下野是美国的主张了。因为宋美龄访美,听说会晤了马歇尔和杜鲁门,但都严加拒绝援蒋。于是说: “余早已决定与共匪在京沪线上决战。这一次战争是国家民族生死存亡最大之搏斗。如果决战获胜,使军事形势转危为安,当然是国家之福;如果不幸而失败,南京为首都所在地,我是国家元首,就决定以身殉职,死在南京,以尽我个人的责任……”他已经嗓子眼发梗说不出声了。 孙科半吞半吐地说:“既然下野对党国有利,下野也未为不可。”孙科今天为什么有这么大胆子呢?他从打接任翁文灏行政院长职务,而且在继任那天对合众社记者谈话,提出:中国必须作任何有理由的让步,以尽早获得大量的美国军事援助。一时颇得司徒雷登大使之赏识,司徒雷登已经表明他的坚定立场,认为蒋介石下野为必要之举。司徒雷登的中国顾问傅任波曾经访问过孙科,并明告:蒋总统下野,为进行和谈所必需。孙科还怕这话不准,他在访问司徒雷登时相问。司徒雷登说:“作为一个美国大使,他不能发表正式意见,但以私人资格而言,确实衷诚贊助和谈运动。”所以孙科对蒋介石开炮了。 蒋介石在这期间已经和张群、邵力子、吴铁城、陈立夫、、张治中谈过话,他曾试探地说:“我是决定下野的了,现在有两个案子请大家研究:一个是请李德邻出来谈和,谈妥了我再下野;一个是我现在就下野,一切由李德邻主持。”当时他们在场的诸公有点碍面子,再加蒋介石一贯嘴里说的和心里想的不是一码事,只是带有几分安慰地说:“还没到下野这步棋,总统的谦虚精神感人,但言之过早。”谁知没过二十四小时孙科被挑明了。 李宗仁立刻说:“下野嘛?我的意见并不与总统相左。”他一边把蒋介石往船下捞,一边还说有龙王爷保佑平安。 半晌没人说话,蒋介石一个个问,谷正纲、谷正鼎、张道藩、王世杰、王宠惠都简短发言表示反对。但他们心虚,说话声低,没有底气。这时吴铁城说:“这个问题是不是应该召集中常会讨论一下?”他说完却没有人附和。 蒋介石愤然地说:“不必,我现在不是被共产党打倒的,是被国民党打倒的!我再不愿意进中央党部的大门了!”他听听没有人吱声,又说,“好了,我决心採取第二案,下野的文告应该怎么说,大家去研究,不过主要意思要包含‘我既不能贯彻勘乱的主张,又何忍再为和平的障碍’这一点。” 张治中提出由邵力子起草下野文告。 邵力子立刻说:“文白兄,太抬高了我,我学疏才浅,难以起笔。”他坚决谦辞。 在蒋介石依依不捨地准备下台的时候,白崇禧觉得太拖了,对蒋介石的下野而不辞职大有意见,这样李宗仁不能名正言顺地当上总统,他不满地说:“如果名不正,那就什么事也办不了!”他在汉口发出主和的电报,非蒋介石下台实不能谈和,非蒋介石下台实不能获得美援。这是非常时刻下的一出逼宫戏。 蒋介石找陶希圣写出文告。又说是出自江西才子陈方手笔。接着第二天,召开国民党中央常务委员会临时会议,蒋介石身着长袍马褂,饱袖特长,他哑着嗓门宣读文告:……今日时局之为战为和,人民主为祸为福,其关键不在于政府,亦非我同胞对政府片面的希望所能达成。只要和议无害于国家的独立完整,中华民国的国体能够确保,中华民国的法统不致中断,军队有确切的保障,人民能够维持其自由生活方式与目前最低生活水准,则我个人更无他求。中正毕生革命,早置生死于度外,只望和平果能实现,则个人进退出处,绝不京怀,而一惟国民的公意是从。……”蒋介石还未念完,台下谷正纲、张道藩、王世杰等人有的痛哭流涕,有的人失声哭嚎。蒋介石站起身来要离开会场。 李宗仁争忙地问道:“总统您在什么时候动身离开南京?我们到机场送行。”他说得白拉拉的没有一点感情。
第174页 蒋介石瞪着眼睛说:“今天下午和夜间我有些事情要处理,明天就走,你们不要送!”他边说边往门外走。 这时正嚎着的谷正纲明白过来了。赶忙拦住蒋介石去路,差不点拉扯衣襟要跪下说:“总裁不应退休,应继续领导和共产党作战到底!” “事实已不可能,我还领导谁呀?我已作此决定了,我就离开南京!”蒋介石用手推开谷正纲迈腿就走。 一大把鬍鬚的七十岁老态龙钟的于右任忽然追上前说:“总统!”他是声音里带着泪喊的。 蒋介石还是给这老人点面子,问道:“何事?”他把迈出的脚步收了回来。 于右任这么折腾一下,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张着嘴巴说:“为了和谈方便起见,可否请总统在离京之前,下个手令把张学良、杨虎城放了出来!” 蒋介石在他面前好像高出半截子似的,他仰脸在乞求着。好像他渴了,张大嘴巴要接一滴圣水。 蒋介石把身子往后一扭说:“你找德邻办去!”他心里咕嘟一声,他们看我真没用了,真不回南京了?他们还有人心里惦记着张学良,没有西安变乱哪会有今天,放张学良、杨虎城是放虎归山。心里这么一想,嘴里就说了出来:“杨虎城在哪里?” 毛人凤赶忙地说:“在,在重庆中美合作所!” “哼!”往日里,蒋介石这哼一声人头要落地的。他使劲一甩袖子,加快脚步走了。 蒋介石宣告下野了。可他的官邸比往日更加格外的热闹。好像到这里来讨经的人更多了。他引退文告中暗示他对和谈成功的怀疑,因为,他的所谓暂时引退,绝不意味着他已放弃总统地位,国民党宪法中并未记载关于总统辞职的规定,他根据宪法第四十九条将职权交予副总统代理:“总统因故不能视事时,由副总统代行其职权”。他根据此文规定颁发文告,并请副总统代行其职权,他引退并不是辞职,亦非长久退职。同时他在国民政府里明显地保留其随时可以恢復总统职权的权利,同时他继续担任国民党总裁的职位。他对和平谈判成功的怀疑已安排了一着妙棋,那就是必要时期,政府准备最后迁往台湾。因此,他在发表引退文告时,即任命陈诚为台湾省主席兼警备总司令,这就为未来前途铺平了路。他在离开那天,亲自去拜谒中山陵,并通知他的一批亲信,都赶到中山陵。一时气氛非常低沉,有不少中小官员夹道相迎,有的顶香叩拜,跪在路两旁。蒋介石身着大元帅服,还是那么耀武扬威,手中还是拄着手杖,由他的儿子蒋经国和蒋纬国搀扶,当快接近灵堂时,他突然停住脚步,扭过脸不往前走,老眼内成串地流下泪来,连声嘆气说:“我还有何颜面来见国父!”他跺着脚咬着牙。要不是他两个儿子搀扶着,他会一屁股坐在石台阶上。经国和纬国也满眼泪痕地说:“父亲,你不要伤心,要留得青山在,国人是会归终跟随总统走革命大道的。”这样把蒋介石架进灵堂。这时人群中突然喊起“总统万岁”的口号立刻把蒋介石围在中心。好像这里不是中山堂而是聚义厅了。他对来探望的亲信说:“党内有一部分意志木坚定的动摇分子,听信共匪挑拨离间的谣言,一定要我去职下野。我不得不离开我亲自建立的首都和总理陵墓所在地,我内心所不堪忍受的,就是自感‘今后我无所谓了’。”说罢跪爬到灵堂前放声痛哭。最后几乎是蒋经国把父亲背下中山陵石台阶的。 当夜蒋介石悄悄地由毛人凤带路去见冈村宁次,那是冈村在南京最后的住宅。他们这次见面没有过多的礼节,对看一会儿,就各自坐下了。这间宽敞的客厅布置得还是原来模样,只是所有窗帘都是杏黄色的,而且长得拖在地板上,在靠墙高桌的壁上挂着天皇御像,在桌上供着佛,好像知道蒋总统的到来,炉里插着刚刚点起的香。黄慢帐和香的气味更显得有股佛堂的感觉了。 还是蒋介石先开口说:“把你从上海找来,我来看你,这可能是最后的一次告别了。” 冈村宁次先点头后说话:“先生您是没忘前言,我祈祷为先生赐福。” “我最近下令,送你返回日本。” “多谢先生。” “我想你会知道,东条英机、土肥原贤二、广田弘毅、坂垣征四郎、木村兵太郎、松井石根、武藤章等七名,由国际法厅判决。由麦克阿瑟远东军第八军负责,在东京巢鸭监狱执行绞刑。”蒋介石不紧不慢地说着,语调很低沉。 冈村宁次这时双腿在地板上,双手合十,把头低得贴在十根长长指尖上。好像嘴里在嘟暧着经文。这是蓄意留下的长指甲,如被绞刑装在骨灰盒里,表示永久不烂。 蒋介石吸口气又继续着说: “麦克阿瑟将军宣布日本境内主要战犯之审判,‘业已结束’。”他知道麦克阿瑟擅自放十九名重要战犯,其中就有在南京制造大屠杀三十万中国人的要犯。 冈村宁次低低声音说:“谢谢。” 蒋介石说:“送你安全民日本了。” 冈村宁次说:“谢谢。” 蒋介石说:“问你夫人好。” 冈材宁次说:“问您夫人好。”
第175页 他们一个夫人在东京,一个夫人在华盛顿。这时他们对面站着,两个人都露出光光的秃头顶。都低下头默默说什么呢?不知道他们此刻念的都是本什么经文。 在杜鲁门宣誓就任第二届总统的次日,蒋介石下野了。乘美龄号专机,从明故宫机场起飞,事先早就吩咐要飞机在南京城上空踅一圈。他把脸贴在机舱窗子上,他每看一眼,就把眼睛紧闭,南京城的大街小巷,演变的一切都在他记忆之中,有他的光荣,有他的辛酸和可耻,有欢迎他时高唿万岁,也有他携眷悄悄熘出京城,此刻当机长报告到钟山顶上时,他使劲地把眼睛瞪大,那蓝瓦顶的中山陵映入他的眼底,昨天他在那里痛哭过,在迁都回来谒陵时他痛哭过,这次离开不知又是什么滋味儿,比日本人占领首都时的心情更为沮丧的是,这次留下了总统府。飞机穿过中山陵后蒋经国过来请示还往哪里飞?蒋介石微微点下头,过会儿,飞机偏一下翅膀飞远了。他心里知道这片山林,是他多年选中的风水宝地,他已经在那里极其秘密地动工了,他要在中山陵旁造座中正陵。……他想到这里没往飞机下边看,但他脑海里的活动太激烈了,使他悄然地流下两滴老泪。正在这难堪的时候,飞机上收到机场发来的电报,飞机刚刚起飞,李宗仁率领一大批文武百官来送行,迟到半步只有发份电报祝下野的总统一路平安!蒋经国来请示,是否拍份回电,他摆一下手说:“不必了!”日影刚刚偏西,飞机飞到杭州资桥机场,飞机刚一着陆,蒋介石站起来往推开的舱门外一探头,见飞机四周站着成群手持武器的士兵,他惊慌地向随机来的俞济时问道:“这是干什么? 蒋经国他们已经收到浙江省主席陈仪来机场迎接的电文。 蒋介石说:“信得过他吗?”这话的因由是当淮海战役他的战败局势已定时,收到陈仪的上书说:当前之势已是敌强我弱,只可言和,不可言战。这使他很不满意,今日耿耿于怀。此刻蒋经国忙说:“机场里还有汤恩伯、陈诚两将军。”蒋介石这才一边下飞机一边说:“他们果真赶到了,那就好,那就好!” 在飞机场稍微休息一下,即驱车进市里,蒋介石几次来这里都下榻在西湖岸边的“澄庐”别墅,然后到西子湖畔“楼外楼”赴接风宴,蒋介石是要在那里吃他最爱吃的西湖醋鱼。蒋介石和来接他的人握手,当陈仪握住蒋介石的手稍微一鞠躬说:“激流勇退,适当其时。”蒋介石突然改变了主意,好像车中座位底下埋有炸弹,并且说:“我就在机场航空学校空军俱乐部里过夜!”当他和汤恩伯、陈诚握手时又突然问道:“俱乐部我的住处床、桌椅你们也要看哟!”闹得这两位将军亲自去检查蒋介石住处,他们爬上床睡睡,跳在桌椅上坐坐。再从市内把高级厨师找来做了西湖醋鲤鱼,吃饭时,蒋介石看同桌别人动筷后,他才伸读夹着大吃起来。这种心情只有蒋经国能解释出来。他说:“老人家心境不佳。对杭州驰名的菜馆‘楼外楼’有些醋意。”大家才领悟过来因为店名取自宋代诗人林升嘲弄南宋偏安小朝廷的着名诗篇: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黄得游人醉,直把杭州当河州。 蒋介石还要他坐的轿车穿过白堤,因为他不是“归田”,他不是一介平民。就像他给在美国宋美龄写的信中称自己这次行动为“三隐”。意思把这三次下野,统称为三次隐退,是大丈夫的能伸缩的行为,更不是“白丁”之流,因为他特介意这“白”字了。何况“白了”,往往是“没了”的意思。 这一宿蒋介石几乎彻夜未眠,因为这是下野离开南京的第三天,等到第四天就免去水火风三灾了。 到杭州的第二天,蒋介石在陈诚、汤恩伯、蒋经国、俞济时的陪同下,乘美龄号专机飞抵奉化标杜机场。蒋介石被儿子经国搀扶钻进从溪口开来的专用轿车。蒋介石在车内要车开得慢些,他不住扭脸看着车两旁山水树木。车开进溪口“武岭门”,这“武岭”两字是出自于右任之手笔而镌刻的。路两旁站满武岭小学的老师和学生。一时鞭炮齐鸣,锣鼓喧天。蒋介石一下车见学生穿黑色制服,吹军号、敲铜鼓,他心中非常不快。他在两脚踏地时感到浑身发烧,要没有蒋经国搀扶,他几乎扑到在地上。立刻又被扶进车内。蒋经国只好哭丧着脸说:“家父途中劳累身体不适。” 蒋介石对他资助的学校师生连手都没有摆动一下,他内心中感到头上摘掉星冕的总统实在难堪。他驱车又住进其母的墓庐“慈庵”去了。 蒋介石坐在车里没心思着“乐亭”别墅,当地老百姓叫它“小皇宫”,是建造在判溪之畔的水村式建筑,飞檐翘角的近水楼台。但宅内是西式装饰的。抗日战争时被日本飞机炸毁了。 这里曾是蒋经国的别墅,当年陈布雷、汪精卫来溪口拜访蒋介石都住在这里。离武岭门五百五十步便是蒋家老宅“丰镐房”,这“丰镐”二字是代表蒋介石这支的代词,“丰”是蒋介石,“镐”是他胞弟这一房。丰镐房为蒋介石母亲王氏和他原配妻子毛福梅的住处。走出溪口镇北侧不远,有座上白岩山,虽然山势不高、不险,但山上树木葱笼,岗峦锦绣,还有细细两条溪,称龙鬚.因此山岗就称青龙宝地了,在山半腰,有蒋介石母亲的墓地。在墓地旁建筑有洋楼三间,人们称为“慈庵” 。 蒋介石母亲墓碑两旁刻有他自选的对联:“祸及贤慈当回颓梗悔已晚”,“愧为逆子终身沉痛恨靡涯”。在庵外还竖有“孤哀子落中正泣述”的《先妣王太夫人事略》、《哭母文》等碑石。蒋介石把母亲埋在这里,那是经浙江名剎雪窦山上雪窦寺主持和尚太虚法师所指点的风水宝地。那是在1927年太虚和尚对蒋介石说: “令堂的陵寝应葬在这龙脉上,这块平坦地势为主穴,宛如一等弥陀佛之胸,有印山,儿孙后代可掌大印,有明堂山,后世光耀,两山左右环抱,真是天造地也。
第176页 事隔这些年,这次蒋介石回来宣布长期住下了。伴随在他身边的是儿子蒋经国。他是在横扫上海贪污大案中,被父亲下令收手,不要胡来而回到老子身边的。因为他触动大案的是孔祥熙、宋子文家族中的人,宋美龄从中干涉了。他只好发表一篇《告上海人民书》一纸空文之后返回车京的。这时正是老子被共产党势如破竹的大军所压倒,国民党内部开始众叛亲离,回到老子身旁,躬迎左右,正合适宜。其老子临危受命儿子为国防部预备干部局中将副局年,表面只是替老子当副官,其实开始笼络国民党嫡系,开创经国时代。在溪口住下之后,首先研究溪口警卫工作。当时,由俞济时第八十七军担任。蒋介石知道该军军长是程潜干女婿段沄。他训斥道:“程潜可靠吗?”蒋经国说:“调交警部队吧?”蒋介石同意说:“好!”因为这是戴笠活着时亲自训练出来的。 蒋介石住下之后,心里沮丧不痛快,他把同来之人都安顿下来,只是带儿子经国到太祖坟头摆祭。他亲手焚香点蜡烛,然后围坟转了三圈,在坟正中跪下奠了三杯酒,两大条子泪水併流出来,在脸上停了半晌,才从袖口内抽出白绢帕拭去。站起身时和儿子四目相视很久才离开墓地。 蒋介石回到住处,和陈诚干女婿作了长夜谈话,然后要他速返台主持省主席公职。在临别前在室内大窗前合影。蒋穿军装,头戴大檐军帽,披上黄斗篷就坐,陈诚立在身侧。接着他公开由俞济时宣布归田静养,不问朝政了。 开头几天,他每天很早起床,穿上轻裘饱子,带上书包,步行到溪口四明山,他轻轻的脚步,好像伯踏倒一棵就要甦醒的小草,害怕留在地上一个脚印儿。儿子经国和警卫人员都离得远些,使坐在硝石岩下的下野总统凝静晨读。这时大多读的是线装本《曾公家书》。可他在太阳光射到身上时,就下山回到住处,要他儿子把南京拍来的重要电文读给他听,接着和他儿子关起门来讨论。 天气好,心情稍微愉快一点时,他就到给自己起名的“三隐潭边独坐,他一声不吭,在凝视故里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看来都令他流连忘返,好像大有他日不多之感了。 亲不亲,故乡人,故乡人中骨肉亲,故里溪口的二位舅公扯谈家常里短,然后蒋介石要二位舅公坐在桶水太师椅上,他身着长袍马褂,手拉木杖站立在二舅公中间,剎那间三人都面带笑容,转身又各怀心事。 适逢农历除夕,家里由儿媳蒋方良把孩子都带来了。蒋介石在“丰镐、极本堂”团聚度岁,蒋介石亲手给家人拨辞岁年饭,这是他三十六年来第一次在家度岁。专程从南京赶到溪口来躬逢其盛的有张群、陈立夫、郑彦菜等党国要人。蒋介石开拔年饭时,精神抖擞,没有拨几碗,心情沉重起来,双手颤抖。小孙子喊:“爷爷手不好使了。”他再也拨不下去了。好赖有他的儿子经国在身边接了过去拨辞年饭。 溪口内乡五十里,五十里内乡溪口人在这大年初一,不分官私乡绅市人都为当乡出生的大人物蒋总统来致敬祝福。有人传他下野了,人们说虎死皮还撑着,蒋介石在上台都露过面,说他下野变成白丁,可还有一军人马保护,何况他是顶着国民党总裁的招牌,那还是红头人物。各乡仍然组织了要龙灯、舞狮子、花灯会等民间杂耍热闹非凡,各乡都派出头面人物向蒋介石当面祝福,领着青年妇女唱寿歌,把蒋介石歌功颂德一番。蒋介石也特地从上海、杭州请来京戏班,评弹班名角、票友到溪口大演了半个月。 蒋家人又都在溪口,三十多年这算是少有的团聚,往年蒋介石在南京都有国事应酬,很难这样平静地过这除夕到初一。乡里的浓郁风俗,热心肠的人情味,给蒋介石带来一些快乐,但很快就散去了。 蒋介石在稍微冷静下来的日子里,有些最美好的日子撞击心头。两年前四月三日宋美龄的生日,他偕夫人回到溪口,那时抗战胜利,国民党的军队占优势地位,又快选大总统了,那该是何等的荣耀。溪口镇乡民、学生、省府大员、军警特宪齐集在武岭门下,打着横幅彩标,上边写着“欢迎蒋主席锦旋故里”。敬酒台可以说摆出十里长街。贺宋美龄四十九岁生日。人说:大贺四十九,有九十九,还有一百零九。在溪口新老祠堂联合演戏,三天三夜,灯火通明,戏文由太阳出山唱到星星落坡。那时蒋介石心情是何等的痛快呀,每天都是亲手用红笔点一两齣戏,陪着夫人看完才离开座位。 今年,”蒋介石脸上的愁云紧锣密鼓也没敲打开。他感到形只影单。几次去到丰镐房王母住处焚香默守,几次去到虽然不很亲热的原配毛夫人住处徘徊,因为无论如何她为他生下后代。 蒋经国看着父亲心里也是难受,只有把儿女们抱来放在祖父怀里玩逗一会儿,为老父解解闷儿。过会儿,蒋介石还在惦念远涉重洋,滞留太平洋彼岸不归的宋美龄。 此时此刻来美龄也在过她的五十一岁生日,在美国华盛顿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可能为了给中国第一夫人开心,正在民主投票选举“世界十大美人”。 美国艺术家公布:蒋夫人美龄当选为“全世界十大美人”之一。蒋夫人美人之美而美在鼻子上,列为世界女人中最美的鼻子。《纽约时报》十六日电讯。根据美国艺术家协会秘书长柯纳宣称:“此次选举由会员投票,内有美国着名艺术家多人。鼻美之标准化为:鼻以愈不凹愈美。蒋夫人之鼻内部与面部其它各点完全调和,故能入选。”其他入选的是:杜鲁门总统的女公主玛格丽特耳朵最美,英国玛格丽特公主的眼睛最美;温沙公爵夫人的额头最美:影星列达·希赫芙的嘴唇最美;影星伊索丽丝的大腿和影星莲达丹妮的小腿最美。而且美国通过外交部用电讯传到各类人的国家。
第177页 这一消息传到溪口时,蒋经国不知该怎么办了,是否相告给悲哀过度的老子,还是当成奇闻,带有污辱性消息压下?他正徘徊不定时,忽听他老子叫他进慈哈十降堂来。 蒋经国小心走进庵内,蒋介石已经焚香完毕,心情沉甸甸地说:“经国,余借赋闲之良机,想把家族宗谱修撰一番,这次就算定修了。” 蒋经国知道老子说的是刚刚修撰好的《溪口蒋氏宗谱》已经由吴推晖大统裁撰誊出来,但未经蒋介石亲自过目,是谁也不准看,谁也不准传说的“禁谱”。 蒋经国把《溪口蒋氏宗谱》摆在桌上,这是一孤本,厚足有一尺余,有两块古长城秦砖大的宣纸本,没有力气的人都搬不动。他恭恭敬敬退一步侧身而站。片刻,老子一页页翻看,他悄悄地退出慈庵小佛堂。 一连几天平静,蒋经国不敢打搅老子,他每天香汤沐浴后,焚香打座静修宗谱。所谓修就是读一遍,然后定下就是了。这天,忽听小佛堂内连声唿叫:“经国儿,经国儿,快来!”这些时间里没有听老子如此洪亮的唿叫声音了。 在修蒋氏家谱的时候,有两件很难下笔撰完之处。一是蒋介石原配夫人毛氏地位问题;二是次子蒋纬国问题。毛夫人的地位关系到宋美龄地位问题。如果毛氏夫人不提,莫说溪口人通不过,就是蒋经国也无以归宗了。修撰宗谱的大统编吴雅晖,有时昏庸,但这时他却很机灵,竟在宗谱中异想天开,把毛氏撰写为“蒋母王氏义女”这就成了蒋介石的“义姐”了。蒋纬国当然不能说是螟岭,撰修《蒋氏宗谱》的吴大统裁用红笔一勾,把红城挂在宋美龄名下,算是来人所生了。这样一切都可长出一口气了。 此刻蒋介石惊唿;“‘经国儿,经国儿”两声,是他看到宁波三十一中学的杨菊庭若先生考证后,写篇《莲桂坊蒋氏考》,从这篇文章中考证了蒋介石的祖先,是北宋金紫光禄大夫蒋浚明后代。蒋浚明的牌位设在宁波白水巷调堂。虽然一千多年了,颇感荣耀,总算有条好根子了。 蒋经国随着老子愉快地叫声进了小佛堂。老子双手捧起了蓝缎子封面家谱连声说:“好!好!”然后要经国跪在他对面桌旁加以指点,这是他下野以来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 ●解放军收復南京 孙科来到溪口告状,他跟代总统李宗仁闹得四分五裂。他听了孙科的话后说:“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拖也行的。”然后和孙科私下里谈了很多话,孙科把鼓着的腮帮子放瘪了气,在回南京时和蒋介石合影于“妙高台”匾额下,这是蒋介石亲手书写的,可见他又给孙科支一妙招了。 紧接着李宗仁派往返南京北平之间参加和平谈判的代表张治中、吴忠信来到溪口。他们一见面刚坐下,蒋介石两眼斜着说:“你们的来意,是劝我出国吧?”他说完拿起桌上报纸一扬,淡淡一笑说,“你看,报上都登出来了!”张治中他们一怔,知道消息透露出去了。蒋介石哼了一声愤愤地说:“他们逼我下野尚可!逼我亡命,这是不行的!我如今是个普通国民,到哪里都可自由居住,何况是在我的家乡!”他一下子把张治中他们的嘴巴堵得严严实实的了。 张治中他们身负重要使命,孙科的行政院撂了担子,没有人来接这个国民政府送葬人的职务,李宗仁说话不算数,军队里将领大多听蒋介石指挥,白崇禧这时也不愿接受中共谈判条件。李宗仁虽然对和谈一再表示诚意,但他骨子里边还是希望通过谈判达到“划江而治”。 张治中他们又和蒋介石兜圈子。蒋介石遂邀他们一起叩拜蒋母坟墓,这天游览雪窦寺回来,见蒋的脸开朗一些,张治中委婉地说:“总裁,我看您到国外去休养一段时间,对您的身体会有好处。” 蒋介石把手中木杖杵着地说:“又来了,为什么老要劝我出国呢?” 张治中说:“大家都是为了您好,您为党国太辛苦了!” 蒋介石一边不理他们,一边扭头走开说:“文白,我一定不出国,我不想亡命!我可以不做总统,做个老百姓总可以电?” 张治中他们在溪口住了八天,再没和蒋介石谈上话,在他们要走那天蒋介石却出面当他们说:“跟德邻说,跟共产党说都好,我要回南京指挥国军,我看他们怎么过长江!” 南京方面希望隔江而治,原本是一厢情愿的幻想。这时解放军已经陈兵江左岸布下百万雄师,饮马长江了。 中共《国内和平协定》由国民党谈判代表黄绍闳和顾问屈武携回南京,发送溪口。蒋介石看后说“文白搞了些什么?无能,丧权辱国!我就要离开溪口!”他气息败坏了。 李宗仁、白崇禧等人也把中共所提出的协定视为过火,不能接受“征服者对征服者之处置,竟甚于敌国受降之形式,形同最后通谋”。他们拒绝在“和平协定”上签字。其实他们的态度如何,一切都要看美国动态。这就是他们的悲剧。 谈判破裂后,张治中当时向南京和中共方面表示回南京復命。周恩来去六国饭店看望张治中,向他表示恳切地挽留,说:“商谈活动紧张,大家都辛苦了,应该好好休息。双方代表团同意的《国内和平协定》,竟然为南京政府所拒绝,彼此都感到十分遗憾。目前形势发展迅速,国民党内部四分五裂,已全部崩溃,我们估计,随着形势的转移,仍有恢復和谈的可能;即使退一步说,全面的和谈办不到,亦可能出现一些局部地区的和平。这个协会还是用得着的。”
第178页 张治中微微嘆口气说。“我想还是回南京復命,不再去溪口见蒋先生,也可向德邻有个交待。” 周恩来谈到南京就要解放了,并进一步劝导说:“代表团不管回到上海还是广州,国民党特务是会对你们不利的。西安事变时,我们已经对不起一个姓张的朋友,今天再不能对不起你了。”他说得深情诚挚而又坚决,终于把南京代表团留了下来。 南京快解放了,白崇接从上海派飞机到北平来接代表。代表们一个不想回去。可随飞机来的却有张治中夫人和家属到北平,是周恩来安排上海地下党,把他们送上飞机。夫人见到张治中先生说:“上海机场遇见俞飞鹏,我说去兰州,才把他摆脱开。你如果飞回南京,肯定成了第二个张汉卿。” 中央军委决定在南苑飞机场检阅胜利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受阅的部队都集中在飞机场附近待命。各部队都在总参统一指挥领导下操练队伍。有天鲍果在机场操练,看见一个穿飞行服的解放军便走过去,从后影看像似郑黑马,他跑到前头一看果然是,喊道:“黑马!” 被叫住的人站住脚凝神看,赶忙扑上前说:“鲍果,是你呀!”朋友紧紧拥抱在一起。 郑黑马见鲍果新军装上挂着奖章,问道:“立大功了”?拍拍朋友肩膀。 “天津战役打飞机得的。”鲍果微微笑了。 郑黑马说:“我在锦州飞机场接收飞机,遇见四野首长非要我带他飞一圈,我带他飞到蒙古大沙漠,差一点飞不回来了。我挨顿批评,因为我是服从命令,才没被处罚。”他接着说他是来驾驶飞机在新中国成立时,在天安门上空受毛主席检阅。 鲍果在和郑黑马分手时说:“黑马,这次要飞好立功。”郑黑马让他代问罗老师和罗英好。 毛主席在南苑机场检阅了中国人民解放军。 毛泽东便发出“向全国进军”的命令,命令全体人民解放军指战员奋勇前进,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歼灭中国境内一切敢于抵抗的国民党反动派,解放全中国。 一切准备好了的人民解放军发起渡江战役。以第二野战军第三、第四、第五兵团共九个军组成的西突击集团和以第三野战军第七、第九兵团共七个军组成的中突击集团和以第三野战军第八、第十兵团共八个军组成的东突击兵团,于二十日午夜至二十一日在西起九江东北之湖口,东至江阴,长达千里的战线上强渡长江,以摧枯拉朽之势,一举彻底摧毁国民党吹嘘的长江铁堤防线,他们经营了三个半月,有的地段三小时就被攻破了。这时国民党军还在幻想的睡梦之中。 人民解放军兵处三路, 有的江段只用了二十分钟, 就渡过长江,国民党自称“固若金汤”的长江防线,一夕间竟土崩瓦解。解收军占领南京总统府,结束了蒋家王朝二十二载的金陵春梦。曾几何时,蒋介石以胜利者的姿态巡视中共老巢延安,此刻距离解放军攻入南京不过是一年零八个月而已! 毛泽东在北平寓所得知百万解放大军过长江了。他在案上铺纸直书,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他几乎是屏住气一挥而就。当他把笔放在案上时,深锁双眉,倒剪两手,在地上来回踱步。突然停在桌前,把写好的诗叠几叠,放在纸篓中。这时他才舒口大气,在心里说:“诗言志。这么大的惊天动地举动,写不出。” 他展开双眉一笑走出屋去了。 第二天早晨,田家英秘书给毛主席送来《解放南京》号外,还有战士登上蒋介石总统府的照片。他坐在雨檐下仔细地读,忽然,站起身从桌上拿起笔,要往纸上写诗,停笔半晌一字也未写出来。他看着田家英说;“家英,解放南京这么大的举动,我却一句诗也写不出来了。” 田家英说:“您已经写出一首了。”他说着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主席昨天写完不满意叠起的那一张。 毛主席看田家英铺在桌上写好的诗说:“家英,读给我听听。”他站在窗前看墙上挂着的中国人民解放军解放南京的形势图。 田家英拿起毛主席写的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 钟山风雨起苍黄, 百万雄师过大江。 虎踞龙盘今胜昔, 天翻地覆慨而慷。 宜将剩勇追穷寇, 不可沽名学霸王。 天若有情天亦老, 人间正道是沧桑。 田家英读的很有感情,他激动得眼含热泪,仿佛毛主席顺手拈来,从胸中自然流出。南京是蒋介石总统府所在地,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标志着蒋家王朝二十二年在大陆的统治全盘崩溃了,标志着一百年以来的帝国主义压迫,几千年来的封建压迫被推翻了。在占地球六分之一的土地上,发生了这样天翻地覆的大事,新中国就要诞生了。 毛主席宁静地站在地图前边,心里想:怪得再也写不出了。半晌他回身看着这位理解他的年轻人,经常把他写过的稿子收拾起来。毛主席在这间小小的屋里在掌握着全中国人民的命运。 @ 蒋介石走了最后一步棋 蒋介石从溪口急忙飞抵杭州,召集李宗仁、何应钦、汤恩伯、白崇禧、张群、吴忠信等人来杭州资桥机场航空学校开会。蒋介石命令:将南京城的火车站、码头、电厂都炸掉,持久坚守沪杭一带,重点经营台湾,等待第三次世界大战,伺机反攻。
第179页 蒋介石问李宗仁:“德邻,你呢?” 李宗仁说:“我?当然去广州罗!” 蒋介石说:“不必再谈了,派飞机把张治中他们给我接回来!”他两眼眨着怒火。 蒋介石在当天中午回到溪口,立刻把全家人召集在“丰镐房”里,他对儿子说:“把部准备好了,明天我们要走了。”他要蒋经国先把妻子儿女送往台湾,然后随他到上海。 第二天上午,蒋介石身着粗布长相马褂,带领全家到蒋母墓前辞别。他拿着竹筒帚扫了墓,随后,摆张红漆供桌,上边堆满果品,他亲手点了香和蜡烛,蒋经国往玉石杯中斟满酒浆,家人全跪下了,蒋介石把三杯酒手捧过头顶,由于手抖酒漾了出来,他微微闭上眼睛,慢慢又睁开,双膝脆下说:“老人家,不孝的儿子没有掌管好这个国家!愧对万分呀!在天之灵,保佑不孝儿子重振国家!……”他扯起两条长袖搭叠一起,连头带脸蒙了个严实,已经泣不成声了。 蒋经国害怕老子哭堆水了,不能上路,会发生不测,说:“保重身体!孙儿们还等您奠礼呢。”借势把老子扶了起来。 蒋介石揩去脸上泪水,把孙子们领到身边,他用手掐着孩子们的肩膀,嘴里唿着:“跪!给祖太奶奶磕头!一个头、两个头、三个头。”他看着孩子们那天真的动作,活像一个毛球儿,鼻子有点酸熘熘的,他心里想:孩子们这么小就离开了故里,他们还会跟他一起回来的,他蒋中正不是孤身一人,他是有根、有种而暂别故里的。然后他领着全家老小,绕蒋母墓转了三圈,他每走一步两手不时拂着那花岗岩,心情比石头沉重,双脚坠着大石磨一样艰行。 蒋经国先安排把妻子孩子们送走了。他陪着老子又走上了飞凤山顶,对故乡的山水作最后一次眺望。此时此刻极目四望,溪山无语,草木低垂,天气阴沉,益增心痛!蒋介石站在山顶上微微仰起脸来,心里转念着:大好河山如故,滔滔溪水东流,我蒋某人几至无立锥之地也!且溪口为蒋家祖宗庐墓所在,今一旦抛别,它日会毁于匪手?其沉痛之心情,更非笔墨所能形容千万一! 蒋经国扶着老子,从飞凤山盘下来。蒋介石本想,再回到“丰镐房”探看一次,而心又有所不忍,再者,“丰镐房”内,已无至亲,死的死了,活的该走的已经走了。又想,向乡亲父老辞行,心更有所不忍,看了他们,又无法携其同走,徒增依依之恋耳。于是父子二人从飞凤山直接乘轿车前往象山港。 蒋介石下了飞凤山感到大势已去,心情平静些了,恰恰二位年事高的舅公,等在车旁相送,这又是一番苦楚。但他反而刚强起来,把手杖吊勾在小胳膊间,紧走几步,迎上前去,摘下头上礼帽,用另一只手托着。他看见二位舅公眼内含泪,长长鬍鬚上沾有泪水,他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 恰好二位舅公踏着石台阶,比蒋家父子要低半截儿,伸出枯巴的手指头问道:“何时能回来?” “三年吧!”蒋介石也在指手指头。 “三年?”二位舅公耳朵背点儿,再加要问出个准成年头来。 “三年……”蒋介石滞滞呆呆的眼光停在自己和二位舅公的手指头上,心在打颤颤。 轿车门关上了,发出砰的一声,轿车后边滚起一阵烟尘,开向早已停泊在那里的“泰康号”兵舰。 蒋介石已经换上大总统礼服,快步登上“泰康号”,海军总司令桂永清向全舰下“立——正——!”口令。然后正步迎上来向总司令敬登舰礼,军乐队吹奏起来,升国民党旗,唱国民党歌。蒋介石站在舰指挥台前,听完桂永清报告词,然后向全舰官兵把手扯长声喊了一句:“你们好!” “总统好!” 蒋介石心里坦然些了,他又是大总统了。几艘护航舰在海上排列着,天空中出现了护航战斗机!他向空中把着手。 蒋经国在军舰开航前向老子请示,还有什么问题要办? 蒋介石伸着手指头说:“告诉毛人凤在重庆办一件!还要去北平接回张治中他们。还要办张学良、于右任!再把那个陈仪带上……”他的话音拉得很长。 军舰开航了,蒋介石一反常态地面向大陆,要舰上摄影人给他拍张暗淡虚虚的背影照。平日他是极不喜欢模煳照片的,现在的模煳好像能使心里多填些东西,他在自言自语:我还要回来!一定要反攻大陆,回到溪口…… “海上风大,当心着凉。”蒋经国侧着身子说着,他此刻害怕老子的眼泪。 蒋介石没有理睬,两手抓住舰上护拦,像拉弓射箭一样用力,滞呆呆地望着汹涌波涛的大海,越看越离远的海岸线,像把亮亮的长把刀,向着军舰削过来,直刺他心窝。他看着舰下滔滔流水,心里说:我蒋介石不能认输,反攻大陆的心不会死…… 蒋经国劝父亲回到舱里去。 蒋介石看着快要圆了的月亮,他自言自语,这次只有在台湾看月亮圆了。过会儿他看着儿子说:“共产党他们干吧,如果我三年之后回来,他们会给这些穷鬼什么吃严他两腿发软,被儿子扶进了舱。
第180页 蒋介石全家抵达台湾高雄要塞度端午节。这时上海也失守了。他乘美龄号专机从台湾飞到福州南郊机场,在那里召开了临时军事会议,大讲第三次世界大战伺机反攻战略。他又在浙、闽、粤边境和各海岛对那里的残兵败将作了最后的防御部署。 蒋介石以中国国民党总裁的身分,出访菲律宾。他感兴趣的就是满腔仇恨地煽动第三次大战,他讲共产主义之洪流不仅威胁到中国,而且将影响到东南亚与东北亚的安危,如果这些国家能结合在一个反共同盟组织之内,就能争取美国进一步支持这一战略性计划,以遏制共产中国的猖獗。他应菲律宾总统季里诺的邀请,飞抵马尼拉,转往碧瑶与之会商,他讲了这番话,接着两个人发表一个联合声明,唿吁亚洲所有独立、非共产党的国家筹组一个反共同盟。 蒋介石还抱有另一个目的,他请菲律宾总统季里诺替他向华盛顿陈情,表示甘愿将台湾划入美国西太平洋的防线之内,他认为这样做未来的安全即可无虞,但他决心不向美国请求政治庇护。这时司徒雷登离开南京回国,向美国政府打了份国民党政府“腐败无能”的报告,这份共有千余页的所谓“白皮书”的报告,字里行间,可谓极尽诬衊国民党政府之能事,其对中国内政的影响直接后果,是李宗仁藉此公开反对蒋介石,因为报告中说,美国政府已“不再援助蒋介石所控制的政府”。李宗仁在争取美国援李。 美国总统杜鲁门,对菲总统季里诺说:“毛泽东已经向我开烟了。但福摩萨是在太平洋中,美国海军军舰是有大炮的。”他正在阅读毛泽东写的《别了,司徒雷登》、《友谊,还是侵略》等五篇文章。 蒋介石从菲律宾飞往广州,他在给中常会的致词中强调:广州必须坚守,此为吾人之最后之港口,可用作海军与空军之最后基地。广州有寸土,我绝不离开大陆,还提笔写下“誓死守广州”。蒋介石唱了一齣戏,旋即飞回台北,亲自到郊北十三公里处的草山勘察,为自己选一所名叫“士林”的别墅作为住宅,该宅子是旧时台湾总督府。山上草木葱郁,多温泉,青山环绕,林木幽深,是着名的游览胜地。这时他又提笔把“草山”改为“阳明山”,为的是标榜他一生中最崇拜明朝哲学家王阳明了。他在窃机等着世界风云变化。 就在这时,麦克阿瑟在日本发表“在对日和约签订前,福摩萨属于盟军总部”的讲话,并指使台湾籍美国间谍廖文毅等假借台湾人民团体名义发出要求台湾“独立”的叫喊,妄图由美国侵占中国的领土台湾省。麦克阿瑟并宣布近期访问台湾。 这时蒋介石正匆忙赶到南韩去。虽然在美国的白皮书发表后,他心情极为沉重,但表面上仍泰然处之,谈笑风生,他的嗅觉感到北南韩局势紧张,挑火加油欣喜异常,他第二次去发动其亚洲太平洋反共同盟的大计。 蒋介石飞往南韩,在飞机上卫立几次要他好好休息养神,他却怎么也闭不上眼睛。机舱外乌云滚滚,机翼下大海滔滔,他的腔子里好像被根木棍子搅拌着,疼痛、麻木、悔恨、混蛋都混到一起了。他对美国白皮书很恨然,好像挨刀子插,棍子敲,麻绳子缠一样。毛泽东连写了五篇文章,以新华社社论名义发表,揭露美国一贯执行着侵略中国的政策。这使蒋介石看出杜鲁门为了自己避免这场灾难,平息国内保守派的不满和防止政府再被指责对华政策的失败,把蒋介石推出来,给他毁灭性的打击和出卖、抛弃也在所不惜了。这使蒋介石感到没顶之灾了。他看着机舱外边风云变幻,两眼火辣辣的,感到上次会见菲律宾总统,心情才舒展一些,透过气一些,再加听到麦克阿瑟有访问台湾的打算,他称台湾为“不沉的航空母舰”,可见台湾在美国今后太平洋政策中有它重要位置。打起第三次世界大战来,一切都好转了,打不起来,他在台湾这岛上,要奋发自立,巩固台湾基地,进而光復大陆,还在国际上联合反共国家组成“太平洋反共同盟”。他感到这次访韩国,要争取李承晚这个反共前哨,因为这块反共基地上驻扎过美军,是美国远东势力范围。这是他此次访韩的目的。他想到这里,空虚的心中填了不少东西,同时感到飞机忽悠一下子。侍从室主任来告知:飞机要在金浦机场着陆了。 蒋介石激动了,他把中山服的领子扣子都摸摸,壮壮气魄,等着下飞机了。 蒋介石走出机舱,感到太阳有些刺眼,心里想:这里和台湾岛一样,只是这么小一块地方。他被搀扶着走下舷梯。他已经看见李承晚了,于是把脚步放快些,伸手扶正头上黑礼帽,然后挺挺腰,虽然没有带夫人来,但他乘的是“美龄”号专机。 李承晚是一个干瘪瘦的小老头子,看着身体还壮实。他穿着西装戴顶黑色的高筒礼帽,不然就显得更矮了。因为腿短,紧走就跳跳跶跶的了,迎上前来,两个人轻轻拥抱一下,各自把双方随行人员介绍过,然后检阅韩国仪仗队,接着上车,在镇海开始会谈。蒋介石又以国民党总裁身分出席了大韩民国大总统李承晚博士宴会。 第二天他们正式会谈,蒋介石就座之后叙旧说;“阁下离开中国上海整整三十年了,上海有些老朋友还在怀念。”1919年李承晚从事反日独立运动,曾任设在上海的“韩国临时政府”总统。
第181页 李承晚微笑点头说:“我想念在中国上海那段可纪念的生活。” 蒋介石接着接触实际说:“鄙人和菲律宾季里诺总统会晤,感到志同道合。这也是亚洲反共风暴把资总统和鄙人吹在一起,鄙人想,抵制共产风暴,是总统和鄙人之天职。” 李承晚简单把大韩民国局势介绍了,然后说到他和蒋介石是同病相怜,对当前共产风暴要肩担防御任务,这时美国并不得意李承晚,如果能在亚洲颳起反共风暴,他的局面会有好转。 双方除了吹捧之外,李承晚秘密地向蒋介石通报了美国陆海空军驻远东的威慑力量,以及最近大韩民国通过麦克阿瑟增派更多顾问,加紧训练大韩民国军队,增加对共产军队的攻击力量的情况。说大韩民国将要成为东方反共前哨。 蒋介石在大韩民国访问两天,和李承晚签署了一个联合声明,主要是签下“亚洲反共联盟”,建立空中交通和海空合作然后返回台北。 宋美龄仍然被晒干在多多纳庄园。蒋介石指责马歇尔和艾奇逊此种对华政策是错误的。他抛开了杜鲁门说:“马歇尔、艾奇逊因欲掩饰其对华政策之错误与失败,不惜彻底毁灭中美两国传统友谊,以遂其心,而亦不知其国家之信义与外交上应守之规范;其领导世界之美国总统杜鲁门竟准其发表此失信于世之《中美关系白皮书》,为美国歷史留下莫大之污点,此不仅为美国悲,而更为世界前途悲矣。” 蒋介石从韩国回到台北,和儿子蒋经国谈了访韩民国之后的收穫,说他崇拜麦克阿瑟胜过杜鲁门和马歇尔。他认为联合后反共成功,应该给麦克阿瑟和韩国李承晚博士建树勋业。 蒋介石在日记中写道: “到韩国后,更觉肯定光明,内心澄澈无比,是天父圣 灵与我同在之象徵也。对美国《白皮书》可痛可嘆,对美国 院此种措置,不仅为其痛惜,不能不认为其主持者缺乏远虑。 自断其臂而已。”他自认为是美国反共的左膀右臂,他曾为 美国霸权效力,可惜,今天美国杜鲁门总统把他一脚踢开了, 不用他了,怎么能不痛心疾首呢。因而他要发愤图强。 “甚嘆我国处境,一面受俄国之侵略,一面美国对我又 如此轻率,若不求自强,何以为人?何以立国?而今实为中 国最大之国耻,亦深信其为最后之国耻,即可由我受之,亦 可由我湔雪也。” 这时李宗仁和蒋介石对大陆的最后垂死挣扎的防务战略,发生了根本分歧。李宗仁欲以湖南与江西为防务据点,并将驻在台湾的空军与孙立人训练的新军调返大陆。蒋介石则认为不可分散刚刚去台之兵力。国民党军队于过去三年内损失五百六十九万一千四百人,六十万零七百三十一门大炮,二十万零八百七十七架机关枪,两百万支步枪,一万四千八百四十七辆汽车,五百八十二辆坦克车,三百六十辆装甲车,一百三十四架飞机,一百二十三艘军舰。共军则已拥有大约四百万大军,而国军大陆台湾加一起仅剩下四十九万二千人。 蒋介石从大陆撤退到台湾的军队,自称六十万零八千人,其中三十万是歷经百战的官兵,附加千余辆坦克车的装备;空军方面,约有五百架飞机,大部分自称为是效忠于国民政府的空中健儿,海军约四万五千人,军舰七百余艘,逃亡到台湾的大陆民众,估计两百万人左右。先后将大陆国库内大量黄金、白银运往台湾。蒋介石像长翅膀的秃鹰从广州飞福州、飞重庆、飞昆明。在飞机上父子掩面抱头而哭,大陆已经不能保了,于是遁回台湾。开始研究自立自强的理论。 蒋家父子认为:“自强自立之道,奠基于兴学、养廉;而兴学之要,在于穷理致和,实践笃行,养廉首务在节约勤俭,敦厚朴素,戒浪费,祛消耗,明礼义,重廉耻。”经过暂短沉默,美国又骂又痛又打,又准备大量经援、军援。蒋介石又发表一篇《军人魂》提出一年准备,二年进攻,三年扫荡,五年成功的效死宣言。 1949年9月30日,蒋介石再一次从广州飞回台北,他已经几次打听,却又胆怯,终于哑着嗓门问毛人凤:“共匪,确实是在十月一日成立……”他说不下去了,浑身已经颤抖起来了。 毛人凤不敢不说,又不知怎么说,只是点头猫腰说:“啊,啊,是,是。”两手极不自然地抓着大腿。 “是明天?”蒋介石问。 “啊,啊,是。”毛人凤回答。 “从早晨?”蒋介石问。 “啊,啊,是。”毛人凤回答。 这天,蒋介石在台北阳明山官邸钻进他准备好的一间没有阳光、不透风的屋子里,他说要静心领圣经。 ●新中国的诞生 这一天是1949年10月1日, 周恩来住处停着吉普车、小轿车四辆,他刚从这辆车下来,向办公人员交待一下事情,然后和政府各部、解放军各部、民主党派谈一些具体工作,他给毛主席住处连挂三四次电话了,总是吩咐警卫长说:“毛主席休息了吗?”当他听说还没有睡觉,还在伏桌办公,他就说:“你们要想办法劝他休息,要给他送杯水去,提醒他睡觉。”过会儿又打来电话,听说毛主席还没有休息,他就说:“藉故去送盒烟,劝主席休息。怎么,你们当警卫人员的,有些劝主席休息的好点子也忘了?”
第182页 已经上午十点钟了,毛主席还在办公。周恩来一听,坐车赶来了。轿车停在离毛主席办公室一千多米远的地方,周恩来是怕车子停近了有响动,于是他徒步走来了。 警卫长早晨看见周副主席还穿双皮鞋,现在却换双布鞋,他是怕有响动惊醒毛主席。他亲切地问:“主席睡觉没有?” 警卫长问。“周副主席,有事请示主席吗?” 周副主席摆摆手说:“我是看主席睡觉没有?你知道吗?开国大典,主席有很多事要做,他得好好休息呀。你们要想办法,让主席睡一觉。”警卫长显出很为难的模样。 毛主席听见说话了,问:“恩来,是你呀,有事吗?”他停笔抬起头来。 “啊,我是来看主席睡觉没有。”周副主席走进屋去了。 “还没有睡。” “主席你得睡,下午两点,在勤德殿召开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第一次会议,三点要上天安门城楼。” “噢,知道了。” “主席你得睡一会。 ” 周副主席深情地劝一句,转身出了屋。对警卫长说,“别再送茶、送烟,刺激就更不好睡了。”他用手指点点脑门,意思是动脑筋。 周副主席的来劝,毛主席果然放下手中工作说:“我睡觉吧。” 警卫长服侍主席洗了澡。主席回到床上,身上搭件棉线毯,顺手又拿起一本书。 警卫们见毛主席睡觉了,他们该有多么高兴。又惦记着毛主席一点钟左右就得醒,因为不能耽误了开国大典。他们多么盼望主席看会书就睡着。 “给我一只红笔。”毛主席还没有睡,这一要笔更不知啥时睡着了。 警卫长把笔送给主席,他和另两个警卫低声在窗户前说:“怎么能让主席睡着?” 有个警卫说:“咱们学小鸟叫,能催眠睡觉。”几个警卫很巧妙地用舌尖学着小鸟叫。果然,毛主席翻下身,把书和笔放在炕旁睡着了。 快到一点了,主席床头铃还没响。 周副主席打来两次电话,他听主席睡觉了,很高兴。最后这次电话问:“主席醒没?”当他听说没醒,又说,“再让主席睡十分钟再叫醒。” 十分钟后,警卫长把主席叫醒了。 主席往常在起床后,要读书、喝茶后才下地,可这次他却起床就下了地,说:“把窗帘掀开,给我一杯茶。”屋子里通亮了,他喝完一杯茶,笑笑对警卫长说:“我今天说话要费点劲,声音高些。”其实他什么时候说话声音也是洪亮的。 警卫长帮助毛主席穿上那套非常合身、为开国大典特意缝制的美国将校呢中山式服装,还正正噹噹缀上主席胸标。很快吃完饭,就去勤政殿开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的第一次会议。 委员们宣布就职,宣布中央人民政府即于本日成立。中央首长都到齐了,开完会后,大家愉快地交谈起来。当毛主席和傅作义交谈说:“宜生,我们在一个政府供职了。” 傅作义点头说:“我很高兴。”心里想到他曾经给毛泽东写过一封信,要当小职员就可以了,而今当政府部长了。 汽车从勤政殿门口出发,经中南海中门,几分钟就到了天安门城楼后边。 周恩来指导着大家登城楼,请毛主席走在前头。 毛泽东伸着手说:“又要我走在前头,我就走吧。” 这时清脆地响着广播员的声音;“毛主席来啦,”毛主席健步登上了天安门城楼。”此刻响起了暴风雨般的掌声和欢唿声! 在毛主席身后相继登上城门楼的是朱德、刘少奇、周恩来,任弼时、张澜、李济深、宋庆龄等国家领导人。 下午,三点整。 林伯渠秘书长宣布大典开始。 毛泽东主席走到麦克风跟前,庄严宣布: “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了!” 广场上欢唿的人群沸腾了,犹如万顷波涛在涌动。毛主席按动电纽,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面红旗升起来了。 毛主席注视着,当五星红旗在高高旗杆顶上飘动时,他挥下手说:“升起来啦!升得好!” 礼炮发出二十八响轰鸣之后,朱德总司令下达了迅速肃清国民党反动派的残余军队,解放尚未解放的国土的命令。 蒋介石在大陆上统治的时代结束了。 第十六章 毛泽东的外交手段 ●毛泽东说:开慧,我为咱们的儿子成了家 毛主席在中南海散步,他的步子先迈得很快很大,接着慢下来。每当这时警卫员都把距离拉远些,有时停下脚步,他们知道主席在动脑筋了,在盘算天下大事情。 毛岸英迎面走过来了,穿身蓝叽咋式小翻领青年装,下颏露出枣红色背心领口儿,看着怪新鲜的,走得兴沖沖的,两只手好像在掐算着什么,从脸上笑容看出他是在心里念叨着喜事儿。冷丁一抬头把脚煞住了,他距父亲还有百来米远了。他看父亲已经停下脚步,双手剪在背后,身上的灰色中山装,穿得肥大舒服,长发背在耳后,显得脑门完些,早晨的阳光侧射鬓角发亮,他感到父亲苍老了些,但身体还是很坚实,看见警卫员躲得远些,父亲在思考事情,他也不打算往近前走了,但心里有事拱着两脚还没有动地方。
第183页 父亲早就看见儿子岸英走来了,他从儿子那轻快的脚步,脸上的一朵朵愉快的笑云,猜出这小伙子是找他商量事。他对自己的儿子老感到是块玉石坯子,一点点在琢磨,一点点在闪光。他对儿子的诚实热情和口直心快是很喜欢的。他方才是把装满心里的事在给出头绪来。政府有些部长要新任命,要考虑史良、李德生、何香凝几位有影响杰出的妇女当部长级干部。要选人才,要考虑民主党派的比例数。周总理日夜忙着,虽然都处理得很有条理,但还要他来磋商拿最后生意,再找少奇等同志到书记处讨论。今早晨他心情很痛快,他多么喜欢居住在青海原籍的西藏宗教领袖之一班禅额尔德尼·却吉坚贊,他发电錶示拥护中央人民政府。准备復电錶示欢迎。他在考虑电文:“西藏人民是爱祖国而反对外国侵略的,他们不满意国民党反动政府的政策,而愿意成为统一的富强的各民族平等合作的新中国大家庭的一分子。……希望先生和西藏爱国人士一致努力,为西藏的解放和汉藏人民的团结而奋斗。”他还要请教赵朴初先生,关于佛教一些教规,他对班禅额尔德尼·却吉坚贊要称赞年轻有理想。国内、国外的事情太多了,政府是新建立的,一些事物也都是新的。他慈祥中带有父亲的威严问道:“岸英,有事要办?”他说着走近几步又停下,他从头顶到脚打量自己的儿子。 “爸爸,我本来想和您商量一件事,看您很忙……”岸英在父亲面前说话总是稍微把脸偏一些,眼睛往高看,他边说边擦着两只手。 “噢,是忙啊,脑袋里要想很多东西。”父亲说着,他明白儿子是找他商量什么事了,他脸上露出一种亲昵的笑,把脑子里许多事都驱散开了,说,“你是不找我商量你和思齐的婚事?”听他语气说得很有把握,他何尝不惦念儿子这终身大事,他说完感到自己还是关心孩子们的切身事儿。 “爸爸,是这件事儿。”岸英脸开朗得像朵花儿,他在看父亲的眼神,虽然父亲是个不记孩子过错的人,但确实为了婚姻事使父亲不愉快过,后来自己向父亲承认了不对。 父亲脸上带着满足的笑说:“和思齐商量过了?” “商量过了,她同意。”儿子从父亲脸上的满足笑里,看到比金子还闪光的感情。 “商量了就好。”父亲伸手对儿子摆动一下,作肯定的口气说:“你们两个要同时和思齐母亲商量。”听了是老人的口气。 “爸爸,我和思齐同她母亲商量过了,母亲同意了。”儿子说得很兴奋也很得劲儿。 “我同意。”父亲说得很干脆,响快地回答了。脸上的笑纹像盈满银盆的水,父亲给儿子一个响快、满意的回答。 “爸爸,我跟思齐原打算在九月底办,十月一日是开国大典,爸爸一定很忙。” “哪一天不忙?万事开头难。” “还是先公后私。” “这事公私我都应该关心。” “我和思齐商量在十月十五日。” “选了十五日?” 那天正好是星期六,下午结婚不耽误工作。” “我同意,就这么定了。”父亲盯着儿子的脸,在寻找自己的一点愉快。接着说,“你们打算怎么办呀?”这回可是父亲在徵询儿子的意见了。 “我和思齐商量过了,越简单越好,我和思齐都有随身衣服,也有现成的被褥,不用花钱买东西。”岸英向父亲说每件事都要提上思齐的名字,这是他感到在父亲面前思齐比他叫得响亮。再说,这么提到心里也甜。 “这是喜上加喜,双喜临门,但要艰苦朴素。你们准备在哪里办?”父亲说得十分中肯,但在自己的心灵深处却是掀起波澜的。 岸英是毛泽东和杨开慧的长子。 那时毛泽东和杨开慧住在湖南长沙小吴门外的清水塘。当时毛泽东从农村到附近的工厂开展革命工作。这年杨开慧有了身孕,毛泽东在长沙领导泥木工人罢工运动。在泥木工人罢工取得胜利那天,杨开慧分娩生下一个又白又胖的儿子。毛泽东抱着这白胖的小子高兴极了。母亲要当父亲的给儿子起个名字。毛泽东说;“罢工胜利,我们儿子降生,真是双喜临门,就叫儿子岸英吧!”这是多么响亮的名字。年轻的父母,亲着儿子的脸蛋。 父亲看着眼前的儿子,就是当年那生在清水塘抱在怀里的胖小子。嘿,他要娶媳妇了,真的,真的呀! “我和思齐商量,婚礼在情报部举行,暂时也住在那里。” “在我这里办吧,住几天再搬出去。”父亲说着,这种感情是父亲对子女真挚之情,当儿女结婚时,总是愿意多留在身边几刻。 儿子点点头,他理解父亲的感情。他怕耽误父亲的事情,问道:“爸爸,还有事情吗?” 父亲走近儿子,扯扯儿子袖子,好像拉了一把说:“岸英,你们结婚是一辈子大事呀,我请大家吃顿饭。”说得热情开朗,差一点把儿子眼泪说出来了。 儿子规矩地站着高兴地说:“爸爸,请谁呀?”父亲的老战友。老朋友太多了。
第184页 “你和思齐想请谁就请谁。” “哪!”儿子拍下大腿真不知请谁。 “你跟思齐的妈妈说说,现在是供给制,她也不要花钱买东西了。她想请谁来都可以,来吃顿饭。” “爸爸,我去跟思齐商量。”儿子完全满意了。他在转身离开父亲时,迈前一步拉住父亲的手,说:“爸爸,你要注意身体哟。”这个二十六七岁的大小伙子,说着还把腮帮鼓了鼓,他知道父亲没有一夜不熬过午夜才休息。 警卫员走来了,可能要告诉父亲有约下的事情。父亲没有回答儿子的叮咛,但把被儿子拉着的手抖一下,表示同意。 毛岸英对走来的警卫员摆下手,意思是照顾好老人。他转身迈开大步走了。 毛泽东看着儿子身影,一直看着儿子一步步迈出的脚步,好像在看脚跟踩在地上留下多深的脚印。心里说:这才像我的儿子嘛。 毛岸英和刘思齐两个人商量好几次,在他们身边。有许多看着他们长大,关心他们成长的妈妈。他们爱这些妈妈。 刘思齐是烈士刘谦初的女儿,他们接触很多,渐渐地产生了感情,工作很忙,都有意思,一时又没挑明白,两个人还都没有和老人谈谈。星期天有时他们回到西柏坡来,两个人虽然不是形影不离,但是眼神、脚步、言谈都是情投意合的一对了。这事儿被康妈妈和邓妈妈看在眼里了。他们喜欢这一对青年人,感到要尽尽当妈妈的责任。有天毛泽东到朱总司令住处来。康妈妈对毛泽东说:“主席,你为警卫员成全婚事,可你的岸英是大小伙子了,该关心找找对象了。” 毛泽东说:“是呀,该关心了,康妈妈,你给介绍一个吧!” 康妈妈说:“我跟邓妈妈早给你相看好一个好儿媳妇。” “谁家的?”毛泽东认真的问。 “烈士刘谦初的女儿。”康妈妈热情地介绍了姑娘。 毛泽东说:“那就让他们处处吧。” 今天父亲让他们请参加吃饭的客人,他们很仔细也很尊敬地拉出一张参加吃饭人的名单来。两个人商量一下,还是由岸英拿着名单去请父亲过目。 父亲看了名单,说:“你们只请邓妈妈不行,请了邓妈妈,还应该请恩来;请了蔡妈妈,还应该请富春;请了康妈妈,还应请总司令;请了谢老,还应清王定国;请了陈瑾昆,还应请梁淑华。还有少奇和光美同志也要请;弼时同志有病,住在玉泉山休息,就不要麻烦他了……”他把笔悬空起来,不时落笔勾一下,连写几个字,把儿子和媳妇商量的吃饭人名单,添写得齐齐全全的,这桩大喜事给他带来大儿子娶媳妇添人进口,该盼孙子的乐趣了。他放下笔看着拿起名单要走的儿子说:“该请的人岸英由你去请,打电话或亲自去都可以。至于吃什么由你们商量,最好是家常便饭,简单一些。” 儿子顺从父亲,老人说一句,他点下头,看这种热情劲儿,爷俩在操办家务事了。 一连几天,毛泽东除了开会忙公事,总是在找儿子岸英,好像爷俩把这婚事办不周全,对不起岸英不在世的母亲,又好像儿子办完喜事,就成了大人了,羽毛长丰满了,要离开大人的膝下了,此刻尽量能留在身边多呆一会儿。他不时间身边警卫人员和秘书:“你们看岸英能办好这码事吗?”好像他要求多少人帮把力气似的。人们都笑着肯定地说:“主席,岸英办事能力不弱。”他相信地点点头说:“这是他自己的喜事,你们看他不能当事者迷吗?”说完他同大家一起开心地笑,天下的父母心是一个模样加。见着儿子就说:“我完全贊成,婚事简办,改一下旧习嘛!” 一切都准备好了,这天是星期六,岸英和思齐都请了少半天假。他们机关的领导开头都不知道,等知道时都想帮把忙儿,可他们都准备齐全了。住处在情报部,极其简单地收拾一间房子,也没有刷墙刷窗子,只是在一张双人木床周围墙上用图钉安了几张白纸,床面上铺的褥单子、棉花垫子都是机关招待所借来的,只有他们平常盖的被子拆得干干净净,铺得很是样儿。快到吃晚饭时,才有些岸英和思齐的好朋友送来鲜花、对联、贺词,还送有花枕头及日用品。这么一装饰起来,立刻变成新房气味了。还送有花枕头及日用品。 七点钟岸英、思齐来到中南海菊香书屋,这一对新人也没有怎么打扮,岸英新理的发,穿的是他在外交场合当翻译的工作服,皮鞋擦了油,只是在衣袋口上挂着钢笔,小伙子够帅的了。 思齐把头髮梳剪得快齐耳呷子,和她那张白皙秀丽的面庞映成十分得体的花朵儿一般。上衣穿件新做的灯心绒布的袄,半新的裤子,新的方口布鞋,这俩人往起一站,好俏丽的一对新人。人人夸这是天生一对地配一双儿。大家围着新人,新人像两朵盛开的花。 毛泽东走来了,他和来贺喜的客人谈得很热闹。大家都夸思齐、岸英是一对好夫妻,说毛泽东找了一个好儿媳妇,来人一齐向毛泽东祝贺。 客人坐满了沙发,毛泽东站了好长一段时间,他和客人不住地应酬着,警卫员几次搬来椅子要他坐下休息一会儿,可他刚坐下又站起身来,向不断来贺喜的人打招唿。他满面红光,满脸笑容,两眼老是在儿子和儿媳妇脸上转,可见他心情该有多么满足、愉快而自豪。这是毛家在新中国后第一次增添人口,这一天对毛家来说,该有多么不容易呀!这真可谓是毛家的天大喜事儿。
第185页 七点半钟岸英和思齐还在青年朋友当中热闹着,几个青年人和一群孩子,拍手鼓掌,把新人围在中间。毛泽东和刘文秋是双方家长。过会儿先是岸英和思齐过来,站在父亲身旁。父亲挥一下手,要他们向思齐母亲刘文秋行鞠躬礼。然后转身又向父亲行鞠躬礼,这样婚礼就成了。 毛泽东走在前边,他请客人到西屋里开始喝酒吃饭。看桌上菜也是简办的,酒也是一般瓶酒。厨师很下功夫,摆得很规矩、很艺术、很有喜庆的味道儿。 毛泽东先捧起一杯酒,走到思齐妈妈刘文秋面前,对她说;“谢谢你教育了思齐这样好孩子。”他擎着杯向自己家人儿子和儿媳示意,然后对刘文秋说,“为了岸英和思齐的幸福,为你的健康干杯。” 刘文秋非常高兴,她把手中杯子和毛泽东杯子碰一下说:“岸英是个好孩子,还会成个好丈夫。毛主席祝您身体健康。”说完,双方都干了杯中酒。 岸英和思齐给老辈们斟酒、点菸。 九点多钟,贺喜的人们都走了。思齐给父亲点支香菸。他们也要走了,父亲该休息了。他们很有些恋恋不捨的情感。 父亲抽着烟,很慈祥地说:“多留会儿。这酒席便饭,你办得还可以。” 岸英受到父亲称赞脸红了说:“真怕办不好。”他看着父亲的笑脸说。 父亲熄了手中烟,他走进屋里拿出一件呢子大衣来,说:“我没有别的东西送给你们。这件大衣,晚上当被子盖,白天岸英穿上可以防寒。” 岸英接过大衣和思齐一块说:“谢谢爸爸。”在屋里秘书、警卫员听着都笑了。 当他们临走时,父亲突然想起一码事儿说:“你们都在苏联住过,给我找些克里姆林宫资料,快些送来。”他们高兴地走了。知道父亲最近可能去苏联访问。 毛泽东在岸英和思齐走后,又连着抽了两支烟,他在沉思、自言自语:开慧,我这既当父亲也当母亲为咱们儿子岸英成了家…… ●莫斯科之行 这天岸英到中南海去见父亲,他本来找思齐一同来,恰好思齐手中有份资料急需翻译出来,一时抽不出身,岸英就自己来了。北京这几天连着阴天,气压很低,天空灰濛濛,大地也灰濛濛的,一会地吹来一股冷森森的风,吹得人缩脖儿,就是不往地上落雪,这才难受呢。在临离开思齐时,她追到大门口给他围上一条毛围巾,现在感到暖乎乎的,不时用尖下巴颏蹭着,全身心都感到幸福。他昨天去请假看父亲,正好机关有辆车到中南海,他却没有搭车,他知道父亲不喜欢有特殊。他正走着,头顶上嗡嗡响两声,他止住脚步往天上看,听见是带哨的鸽子声。他心里纳闷儿,谁在这种天气放鸽子玩?按时令月底就是春天了。他想到这里拐个弯儿到报亭买了一份报纸,他展开看报头的天气预报,明日晴。心里又开朗了。 岸英到了“丰泽园”菊香书屋,他把脚步停顿一下,因为屋里很肃静,又像父亲要出远门的样儿,他想,在延安、西柏坡时,凡是有走的举动,装文件箱子,捆行李,准要热闹一阵子,此刻,怎么会这样肃静?秘书出来了,见他站在门里,对他笑了。他小声说:“怎这么肃静?”秘书说:“主席在办公。”他说:“不是明天出发吗?”秘书点下头。他问:“怎么没有准备?”秘书明白过来笑笑说:“岸英,现在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哟,办事有政务院,有外交部,有办公厅。”他开心地笑了,觉得得自己还像在山沟里过日子呢。 岸英见了父亲,先说:“思齐有事没能来看您。” 父亲正在批文件,正好停笔,把秘书叫进来说:“你要建立新中国,他们就搞破坏。我个人安全……不算什么,可国家要安全。送公安部!”听出在批公安部文件,在报告天头上挥笔批示: 公安部 在我回国之前,镇压这个反革命。 毛泽东 父亲抬头看看岸英,岸英看出他是仔细研究了这报告,他刚毅的脸上带有一些疲倦,他亲自下达命令,可见此案相当严重了。这时才对岸英说;“思齐有事该专心做好。既然总理安排你送我到边境,那就照办吧。” 父亲让他找苏联远东到莫斯科沿途风景人情照片和文字资料,他把资料分门别类订在本上,他跟思齐有几宿不眠之夜把俄文说明译成中文。父亲看着这一摞资料,满意地点下头,随手点支香菸说;“要带些礼品,你帮助办公厅尚昆过问一下。总理他忙不过来,礼品要实际,要便宜,要大方,别忘了我们是穷国。” 岸英走出“丰泽园”没多远,一辆轿车嘎吱一声停下了,江青探出头来叫道:“岸英,上车吧!”她把车子门推开了。 岸英往路旁闪动身子,看着江青笑笑说:“我不坐,快到了。”很自然地摆下手。 江青的轿车开走了,又来几辆车都停下要拉他客,他总是笑笑回答说:“谢谢,快到了。” 岸英到了办公厅找到准备为苏联带礼品的单位。主席要他来照看一下,有些礼品要写些俄文标籤。当他亲自看了礼品单:湘绣、瓷器、茶叶、酒、烟。他知道父亲怕浪费搞得过火。现在看搞得很适当。当工作人员又递给他一个单子,他一看拉有一火车皮蔬菜,标出中国山东特产:大葱、大蒜、大白菜、大萝蔔。他以为是给大使馆运会的呢。他小心地说:“他们能吃这么多,闹不好放坏了。”有个工作人员眨眨眼睛说:“这是送苏联朋友的礼品。”他也没在意,寻思开玩笑呢,于是用笔勾掉大部分,只是留了一点,显然是随行人员路上吃的。他那里知道,这是江青点着要送的山东礼品。
第186页 岸英刚离开,江青坐车赶到了,见工作人员不准备把她点的礼品装车。工作人员没有告诉江青是谁不让带这么多的蔬菜。江青火气地说:“要带!你们知道苏联朋友喜欢什么吗?”她从苏联回来,说得很仗义。 送毛主席的专列停在北京站。主席告诉秘书通知总理、少奇、朱总他要早点到车站。车队从中南海开出来,很快就到北京站了。主席下了轿车,他在总理一些人陪同下,把专列检查了一遍,说:“这会很舒服的。”他怕弄得太豪华了。当他检查到礼品车时,这些礼品他满意,但看到大半车大葱、大蒜、大萝蔔、大白菜时,工作人员告诉他是礼品,他摆下手说:“不要带这些,好像人家不供应我们菜吃。我多带秘书就行了。”他说得很风趣,把随行的秘书陈伯达等同志都逗笑了。 毛泽东专列开出有五分钟,江青坐车赶来了。除了总理安排的,毛泽东不喜欢自己家眷来送行,所以没有告诉江青开车时间。江青在站台上站了一会,忽然看见她亲自写的中国山东特产都卸在站台上了。她很不痛快地问工作人员:“这是怎么搞的?” 工作人员说:“主席让卸下来的。”为了圆场又解释说,“车里暖气不足,苏联天气冷怕冻坏了。”江青白白眼睛,忿忿地说:“有人搞我鬼。”她钻进汽车开走了。 虽然新中国成立了,但最近国民党飞机还在轰炸南京,为了保障毛主席此行安全,从山海关到满洲里的铁路沿线上,每隔一百米放一个哨兵,动员了上万名部队战士、铁路和公安人员护路。 毛泽东一路上大多是自己看书,翻看岸英和思齐翻译的资料,有时还找以顾问身份又兼翻译的师哲聊天。火车经过的地方,他都要指着地图看:山海关、锦州,还问:“塔山、黑山是在哪里?”他还记着东北辽渖决战的情况,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怀念这决战的战场,他怀念参加决战的活着的同志和牺牲了的烈士。火车轮子“咔嚓咔嚓”地响着歷史的车轮在推动时代前进。 岸英有时到父亲的卧车里,关心父亲的身体,给讲些适应寒冷的预防,他不能多留在父亲身边,因为自己的身份不能越过线,他此次主要在国内段做些嚮导工作。 火车到边境满洲里了,换乘苏联的宽轨火车,这是列苏联领导人用的专列。 岸英在他下车前又去见父亲时,边境车站上气温已经零下四十多度了。他把思齐给他织的毛线围脖放在父亲手中说:“扎上点对气管有好处,过了边境天气还要冷些。”父亲点点头,随行来的医生为防寒准备很齐全,但儿子的关心还是要领受的,这另有一番情感嘛。他对儿子说:“有事请示总理。多关心思齐。” 岸英和一路上留在火车里头的李克农同志留在边境了。 专列到雅罗斯拉夫时,中国驻苏大使王稼祥等候在那里,他登车迎接,要陪同毛泽东去莫斯科。开着的列车显然速度减慢了。 王稼祥说:“主席,这是苏联领导人精心安排的。” 毛泽东点点头,没有问得那么详细。在前些时少奇同志为安排主席访苏,已经先到莫斯科和史达林沟通了一些事情,毛泽东心中有个底儿。 专车开进莫斯科车站停下了,莫斯科大钟正好打十二点。 毛泽东走下专车,在车梯阶上、月台上都铺着鲜红的地毯。他身着水獭领黑呢子大衣,头戴水獭三块瓦皮帽,卫士扶他双脚站稳在地毯上时,苏联部长会议副主席莫洛托夫、元帅布尔加宁、外贸部长孟希克夫、副外长葛罗米柯、莫斯科卫戍司令西尼洛夫中将等快步迎上前来,互相寒暄、拥抱。由于天气太冷,欢迎仪式进行得很快,他们陪着毛泽东匆匆检阅了仪仗队,紧接着乘车到莫斯科郊外一座史达林战时的别墅去住。 在天寒地冻的别墅院子里,工作人员都在寒风中迎接中国贵宾。毛泽东很过意不去,摆着手说:“各位请进屋里去,天冷呀!”师哲边翻译边摆手,请别墅工作人员进屋。工作人员愣怔看着这位身躯高大的人。 莫洛托夫打招唿说:“你们好好休息,下午六时史达林约毛泽东在克里姆林宫里会面。”他说完钻进车里走了。 工作人员边把贵宾让进屋里,边小声问翻译人员:“这位就是毛泽东吗?”他们感到这是个多么和蔼可亲的伟人。 别墅屋里温暖如春,挨着窗台玻璃的花窖里,一片惹人的翠绿。毛泽东休息下了,收拾屋子的两个姑娘怯生生地看着这个身材高大的贵宾。 毛泽东亲切地问道:“你们叫什么?” 她们很规矩地告诉毛泽东叫什么,年轻的叫瓦丽雅,她说是给毛泽东端饭的,那个年岁大些的叫玛露霞,她是打扫卫生间的。 翻译说两个姑娘是侍候史达林的工作人员。毛泽东很真挚客气地说:“谢谢你们。”两个姑娘赶忙施礼,她们没有想到史达林请来的这位鼎鼎大名的毛泽东,这么和蔼可亲呢。 ●毛泽东给史达林祝寿 在别墅外以像刮阵风一样,一队卫队车,都是身着大红杜裤子的宪兵,还有整齐的轿车队来接毛泽东去克里姆林宫会见史达林大元帅。一路上没有一个红灯来阻止,按规定时间早到了三分钟。这是见史达林的法定时间,是一秒钟也不准有出入的。史达林秘书先出面了,他请毛泽东到他的房间坐一下,他一转身去通报:毛泽东到了!这时苏联其他领导人都一分钟不差地正好集中在史达林身边,而且本人应该站的位置都不能错格。
第187页 “噹噹噹噹噹噹”克里姆林宫钟声打六点了,两扇称史达林大元帅之门打开了。像迎面一堵墙都打开了,豁朗得看见远远的几层屋顶,把站在对面的,和大门两旁的,以及雁翅摆开的在史达林大元帅身边的莫洛托夫、马林科夫、贝利亚、布尔加宁、卡冈诺维奇、维辛斯基等人都亮了相,这工夫史达林往前一走,两旁的人往后一退身,顿时成为一字行列。这工夫,再看史达林大元帅,他身穿浅灰色大元帅服,可谓顶天立地突出而高大了。他走得正,走得缓慢,走得威武,走得恰到好处,他把双手伸出去。 随着两扇大门打开了,迎面扑出一片硃红,一股金黄,一行翡翠光彩伴着史达林而射出。好像传出一片哇哇山唿海啸声。据说一般人会被这光、被这气势而威慑得肃然起敬。 毛泽东当时感到像变戏法了,太做作了,太夸大了,太不值得了。他很自然地迎上前去,没有往路旁躲闪一下,也没有使步子打个滞儿,而又很自然地伸出双手。史达林把双手掌平摊开。这时,毛泽东和史达林的手握在一起了。 史达林注视端详了片刻,说:“你还很年轻嘛!很健康嘛!”回过头来把他身后的人向毛泽东介绍,他心里还在想;这就是那个毛泽东吗? 毛泽东热情地向史达林和苏联领导致以问候。这时大家已经站成个圆圈儿。苏联同志大多在说:“毛泽东同志,见到你很高兴。”同时都和史达林一样在打量这个中国人民的领袖。毛泽东很亲热,但也感到很生疏,感到史达林气魄太大了,而不同他与少奇、恩来、朱老总等同志之间的感情。感到这样恭维多了,就有虚假的东西掺和在感情里了,望而生畏,工作就会不协调,就会养成一个人说了算的专横作风。 史达林和毛泽东还是对面站着,他为了场面更热烈,继续说道:“中国的革命十分艰苦,毛泽东你是个大英雄,驾驭着革命航船终于驶到彼岸了。”他边说还要用眼睛打手式请周围摄像的找好他的角度,好像他是北斗星一样不能错摆了位置。 毛泽东此刻没有看到,也没有想到摄影师如何给史达林调动主导位置,当时他想的是客人和主人礼节性的位置,虽然不能喧宾夺主,但也不能像史达林身后那群人似的,太低气了,太过份了,就有奴才相了。他听着史达林这些奉承话,也有些过意不去说:“我们革命是很艰苦的,我们许多同志一起奋斗的,同时得到国际方面许多支持,更包括史达林同志您的支持。” 史达林非常激动,赞不绝口地说:“伟大,真伟大,你对中国人民的贡献很大,你是中国人民的好儿子。”他又往毛泽东身旁移近些。 毛泽东仍然站在当地没有挪动脚步,从侧面看他比史达林身材高,体魄壮实,满面红光,他理智十分清楚地说:“谢谢史达林同志。我是长期受打击排挤的人,有话无处说……”他语气高亢严谨,言犹未尽,而又很触动人。他也在想:我们难处只有我们自己来分担,谁又能了解中国多少情况呢? 史达林脑门上亮亮的,他是很机敏的人,灰白色的头髮配着他那明亮的眼睛,不免有几分刁钻,但,却是在重大政治旋涡中,披荆斩棘的高手,他把毛泽东的话接过去,说:“胜利者是不受谴责的。不能谴责胜利者,这是一般的公理。”他感到这位毛泽东是有胆识的东方人,是中国杰出的代表人物,虽然刚刚接触,而又在这种场合,能够开怀谈出自己的心情,听着这婉转但也带有刚毅的傲气过去谁又敢在这样公开场合谈出自己心里感受呢,因为谁到了这种场合,都会有些带有回顾的、刺探的、勇敢的发言,而且在应酬这么大的场面。在他眼里心中哪个兄弟党是他史达林所敬佩的呢?看得起的呢! 毛泽东很坦然地伸出一只手掌在胸前摆动,意思是在向当场的一些人问候,并对史达林说:“多谢你的招待。”他感到这种场合不能再长了。 史达林主动往前走了说:“我们祝愿你健康。”走出几步去,又回头慢慢移步陪着毛泽东,往会议大厅走。这时走廊里顶灯全亮起来了。两股人流几乎是并肩地对灿烂耀眼灯的海洋甫道里汇集着往前走去。同时几道殊红镶金的大门都敞开了。会议大厅在耀眼灯光下,摆着庄严肃静的会议桌,在那么宽阔的墙壁上,只有对着会议桌的主要一面挂着列宁半身像。往日在会见大厅里挂着史达林大元帅像,今天没有挂。 按位置、顺序双方都轻轻鼓着掌入了座席。都坐好之后,又突然站起来,互相热烈地鼓掌之后才坐下了。史达林坐在中间,他和毛泽东如同群山中两座峰顶一样。史达林还是简短地致会谈欢迎词,说:“欢迎毛泽东率代表团来到莫斯科,这是苏中友谊新的开端和里程碑。”中国方面毛泽东带头鼓掌。 毛泽东接着致词,说:“我们来到莫斯科,受到史达林和诸位同志热烈欢迎,表示感谢。”史达林带头鼓掌。 又一次介绍双方在场人员之后,会议开始了。史达林再次说:“你身体这么健康,又这么年轻,才能担起中国这么大国的工作。”他看着毛泽东,从眼神中透出,对对方的健康,他是何等羡慕。 毛泽东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微微地点着头,因为他听出对方还要往下谈。
第188页 史达林又突然问道:“莫斯科要比北京冷吧?俄国人是喜欢莫斯科的冬天的。寒冷往往铸造人的性格。来过莫斯科的人,都深刻地留下莫斯科冬天的印象。” 一边苏联领导都随着史达林的发言,毫无疑义地点着头,而且在欣赏着史达林优美的语言。 史达林偏过脸问道:“中国有条浩瀚美丽的长江吧?”他这时拿起菸斗,在桌上轻轻划上道儿。 中国代表团回答了史达林关于长江美丽的问话。 史达林接着说:“长江以南,国民党的军事力量很大吧?” 毛泽东回答说:“国民党政府由成都迁设台北。在广西我们刚刚结束一个战役。西南战役正在进行,国民党也会遭到被歼灭的命运。”说着在他眼前展现中国大地,白崇蓓的十七万余人全部被歼灭了,广西的巍峨的十万大山更加青翠。西南战役国民党军九十万人也正在被歼灭。新中国正大放光芒。 史达林看着毛泽东讲起战役来,那么自然自信,勇敢无畏,不时习惯地掰着手指头,他听得很感兴趣,对他们参加座谈的人,点头示意,是让他们一样感到毛泽东是个军事家的钦羡,又问道:“是不是国民党在长江两岸都失去力量了呢?” “主要力量在大陆上不存在战役的集合了,但残余的势力和影响还是有相当位置存在的。” “既然没有战役可打,还打仗吗?” “还会响着‘剿匪’的枪声!思想战线上还有着艰巨的任务。” 史达林突然问道:“你们进行了土地改革?要全面推开?” “在进行这一伟大的改革,要全面渐进的铺开。” “中国人主食是什么呢?是米?是面包?还是土豆?” 史达林的问话,把在场的都听笑了,会场又活泼轻松起来。 “中国人主食是按地区分的,有吃米,有吃面。” 史达林抢着问:“你们不喜欢吃土豆吗?” “北方人喜欢,当菜,冬季好储存。” “俄罗斯人是土豆。”史达林说句笑话。 大家都笑了,他们的人笑得更欢。 “你们种土豆少是因水土还是天气。” “水土天气都有关系,民族习惯。” “中国粮食收成会怎么样呢?说的今后。” “中国是农业国,五亿人主要靠自己种粮食。”毛泽东谈到他的人民,谈到农民他非常感兴趣说,“经过土地改革,土地分配到农民手中,实施耕者有其田,中国土地低产,山河都没有系统治理,过去主要靠天吃饭,今后要靠科学,农林牧副都得靠科技。”他说着不住挥着手,眼睛眯缝起来,他好像站在黄河边黄土高坡,在瞭望祖国的大地。他很自信地说:“我们为之奋斗这些年,为了农民也是我们最主要的任务,最少要经歷改革若干年。旧中国野菜都填不饱,新中国先要使中国人填饱肚皮再说、” 史达林听毛泽东讲起他的土地、他的农民那么津津有味,语音、手式、眼神都饱含着那么深情。他在内心中说:嗯,我说他是半农民知识分子,半农民共产主义者。但他心里同时感到中国人这次来的意图接近了。他们是要枪要炮?要粮食?要苏联当靠山?于是说:“你们在大半个世纪是打仗了,治理国家还有比打仗更难的工作,比如说:列宁的理论,对社会、对国际的认识,还有苏维埃的理论,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教导会的。是吗?” 毛泽东没有回答,他此刻非常宁静,因为他这次来学习,没有求救于谁的观念,所以坐在这里整个身心都有一种豪气。 史达林谈起了中国革命,他说:“中国革命的胜利,将会改变世界的天平,国际革命中加重砝码,我们全心全意祝贺你们胜利!”他认为这样,毛泽东会现出惊喜的,这种赞美就是史达林式的支持。 毛泽东脸上的轮廓还是那么完整,他看看周围随他来的人都在沉思,双方谈话有点海阔天空,苏方只有史达林一个人说话,其他人都未插言,就像史达林是位极其严谨有高超艺术造诣的合唱队指挥,他的指挥棒指到哪里是无隙可击。已经谈两个多小时了,从一开始就使人感到,史达林是在揣摸毛泽东此行意图。其实上次刘少奇已经谈过了,但史达林认为刘少奇只是刘少奇,顶替不了毛泽东,就像谁也无法代替史达林一样。但他似乎看出,中国人没有贪心,自尊是中国人的美德。 史达林感到毛泽东是一个有内秀,不易使人琢磨透的正直的中国人民的领袖,他于是开诚布公地说:“我们这次应该做些什么?你有什么想法和愿望?” 毛泽东挨个看看他身边一同来的人。他心中有数,但要沉着应付。 这工夫史达林又问:“都是同志,你们有什么要求?” 毛泽东把声音放得很平稳,有时眼角翘一翘说:“史达林同志,这次来,一是为了祝贺你七十大寿。” 史达林立刻站起来鼓掌说:“谢谢毛泽东,谢谢中国同志们。”一降暴风雨掌声过后,又都坐下。这时史达林示意要毛泽东继续说。 毛泽东说:“二是看一着苏联,从南到北,从东到西都想看一看。”毛泽东说得很诚恳。
第189页 史达林说:“你们这次远道而来,不能空手回去,咱们要不要搞个什么东西?” 毛泽东看看身边翻译。他没有立刻回答。翻译从他眼神中看出,他猜透史达林当时似乎不愿先提出自己的想法,在方才谈话中感觉到史达林过去对中国革命出过主意和做法有些不妥。因此这次表现很谨慎。 史达林跟毛泽东会谈将近三个小时了,他从交谈中和毛泽东的极其质朴的气魄中,他感到一种冲击的力量,他在和国际共运中许多领袖交谈时,总是提醒自己不要占上风,不要有邱吉尔说的史达林式的傲气。他感到毛泽东一身正气,有股不可侵的力量。不过他转而一想,你毛泽东既然来了,就会认识一下史达林,领略一下史达林式的脾气。他在等毛泽东会给他一个什么样的回答。 毛泽东此时此刻认为只有这样说,才能表达他的意思:“史达林同志,这次来是要完成某项事情的,应该搞出个什么东西的,它必须是既好看,又好吃。”他要这样说,他多么不愿意张口向人家讨要多少东西。因为在这场合不是向史达林一见面就讨要,就拉出什么清单。用这样含蓄的比方充满哲理的幽默的话使对方有些思考。 毛泽东对身边的翻译解释着,他听了毛主席的话,他方才要直接译出,苏联同志肯定不会明白。 翻译很吃力地把毛主席既深透又形象更生动的话翻译出去, 立刻再解释说:“好看就是形式好看,要做给世界上的人看;好吃就是说有实际内容,要实实在在。” 苏联同志,跟史达林列出这么大的阵容,像一些有权有势的施捨慈善家,又摆出是对方的坚硬后盾和靠山的姿态,同时又有一种向对方有权索取他们所需要的一切,是交换而又不是交换的所获得物。当时贝利亚听到这里使劲地耸起肩膀,像是一只啄食的秃鹫,他听完竟笑出声来了。 这时的毛泽东看着在场的苏联人,好像在天真地猜谜底,在寻寓言的根。他感到这么漂亮的克里姆林宫大厅,这么高贵的主人却像在水晶宫中,这都是些迷离中的人物。 史达林沉着冷静,他仍婉转地继续询问:“是哲理的东西?既然讲在形式上嘛。” 毛泽东不肯说明,他认为苏联方面较有经验,就应该主动提出来帮助,不提是不诚恳的。这会有人认为是要有索取的、不平等的压迫,才有不诚恳。 史达林问道:“根据形式,你说说内容吧。” 毛泽东说事情会有结果的。这次会谈苏方只是知道中国人是来给史达林祝寿,还有一些在没弄明白之前,史达林还没有明白,只有等他和毛泽东打交道弄明白了。 ●毛泽东闢谣 毛泽东在别墅的院里,总是仰脸看着周围的树林,树生长得很密,白皑皑的雪把树埋有二尺深,不少小鼠类在雪上跳玩得很贪。毛泽东静静地站着,他觉得院子是个筒,像个笼子太窄小了,大森林后边会有很宽阔的天地。服务员玛露霞扛着水枪想给他打扫出一条道。他摆着手。玛露霞看出老人的心情,用手比划着名说:“喜欢雪吗?”毛泽东点点头表示喜欢雪。 毛泽东和史达林第一次会谈后,史达林亲自挂电话来,第一次问有什么具体打算?毛泽东总是说:“会有。”但并没有说具体。他有次听取务员对他说:“您身体很健康。”他问:“史达林不是很健康吗?”服务员愣怔看着没有回答。 史达林有次亲自和毛泽东通电话,听出他说一句由身边翻译译给毛泽东听,两个人谈得很沉闷。史达林在说他身体很不好。还谈马、列主义的发展,他史达林的伟大作用,但往下呢?史达林和毛泽东都停在沉默不言中。毛泽东在思考马、恩、列、斯、毛。 史达林亲自打两次电话之后,又派莫洛托夫来毛泽东住处看望,还想摸毛泽东的底。毛泽东向莫洛托夫说了中国革命的歷史,党内的歷次斗争等,谈了两个多小时。可是莫洛托夫不插一言,只是点头听着,有时打一个哈欠。他对毛泽东讲的中国歷史不感兴趣,到最后既不表态,也不提任何问题。双方心里都窝藏着事儿,几乎大眼瞪白眼。 中苏不论在歷史和现在都有很多事情要谈,在新中国成立后没有出二十四小时,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政府就正式承认中国,决定与中国建立外交关系并互派大使。这对中国是个莫大的支持和鼓舞。 从中国抗日战争时期算起到抗日胜利后,中苏接触不算太多,不够明朗,甚至有许多不愉快,何况苏军与国民党合作撤出了大城市,但在中国东北最重要的渤海港口大连、旅顺,那里有苏军的多艘战舰,而且还有沙皇、日本帝国主义转手移留下的横贯东北的中东大铁路。当然毛泽东这次来不是来解决这些棘手问题的。但作为史达林要有什么表示呢?为什么要摸毛泽东的底呢?可想而知,毛泽东这人的脾气,再加他的机敏过人,他不会由他来答应史达林的要求。 苏方的联络员科瓦廖夫和谢德林看望毛泽东,他们不说话,在探听,在屋里转游, 而且吓得别墅里的工作人员连面都不敢露了。 毛泽东对他们发了脾气,说:“你们把我叫到莫斯科来,什么事也不办,我是干什么来的?难道我来就是天天在这里吃饭、拉屎、睡觉吗?”他的声音很高,把两个服务员吓得浑身发抖。后来玛露霞对毛泽东说,她们不是怕毛泽东怎么敢这样对苏联那么高级的官员说话,这些官员又是直接可见史达林的人物。她们过去接待过不少各国党的领袖,谁也不敢这样说话。玛丽霞说,敢跟史达林发脾气不要命了?那得是什么人物?毛泽东听后笑了,说;“噢,因为我是中国人呀!”
第190页 史达林突然挂来电话,在电话中间毛泽东屋里有别人吗? 毛泽东说屋里没有别人,电话中这个说中国话有些生硬的人,在传达史达林的话,像个医生一样在讲史达林的身体状况,听着是如何保养身体,再接着声音很细地谈史达林的病,听着是十分可怕的。毛泽东赶忙地问了句:“是这么严重?”电话中吱吱吱响一阵,说:“我的生命很短促了,三年,我的病跟政治局也没谈过……”接着又开始说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史达林、毛泽东,在排辈儿。又大谈史达林,听口气是让毛泽东对史达林表态。而且谈到今后马、恩、列、斯后的继承者……电话在挂断后,要毛泽东不要谈出这次电话的内容。 经过毛泽东和联络员发脾气,又经这次无名士电话,苏联好像在毛泽东身上悟出他这个中国人不一般。于是毛泽东在一次电话中告诉史达林,说:“我需要让周恩来到莫斯科来。” 史达林惊讶地问道:“如果我们不能解决确定问题,周恩来来干什么?”听出史达林好像他自己的周围就是他自己,他不管中苏签定什么条约和协定,都要由他代表两亿人民的苏联和毛泽东代表五亿人民的中国来签署。至于签什么样的条约和协定,史达林不愿先提出,一方面避免强加于人之嫌,另方面好在条约之中苏联要有他们的要求或者是控制。 然而毛泽东却不了解史达林内心中的愿望和隐私,或者根本就不愿由自己签约,他感到史达林过于自做了,他没有集体工作的观念或者是习惯。他没回答史达林的询问。 史达林七十大寿庆祝大会在莫斯科大剧院举行。整个莫斯科都在欢庆的激流之中,克里姆林宫披上了彩虹,各国兄弟党代表都来到了,而且都是主席、副主席高规格的。苏联的广播电台成天在播放空前的盛况。苏联派出的高级联络员,问毛泽东对开这么大的庆祝会有什么感想。毛泽东说,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他对中国同志说,我们是不能给个人这么搞的。 开大会那天,莫斯科大剧院被五彩缤纷的霓虹灯包围了。史达林巨幅画像耸立在莫斯科一座大楼上、在大剧院上,正门的上端,在剧院顶上闪烁着“史达林万岁”、“无产阶级胜利万岁”的巨幅标语,整个苏联和莫斯科,苏联人说全世界都在普天同庆。史达林还没有来到莫斯科大剧院,在高级会客室接见大厅里,各兄弟党的领袖按秩序就座,毛泽东身边空着一个座位,这是史达林座位。苏联各级领导人都在另一间房子里。传出史达林到来的消息,整个剧院沸腾起来了,这时苏联各级领导人迅速地站立在剧院大门两旁,雁翅似的摆开,史达林从高级轿车走出来,他身着大元帅服没有戴军帽,由一位上校托着大元帅帽,陆海空三军下敬礼的口令,军乐队高奏史达林万岁,无产阶级领袖万岁的乐章。人们欢唿声此伏彼起,在“史达林是全世界人民大救星”的口号声中史达林款款走进剧院,然后步入接见大厅。他刚一露面各国兄弟党领袖一边鼓掌,一边欢唿史达林万岁!这时史达林被引见结各国兄弟党领袖,也都没有握手,只是招招手稍儿。然后史达林向他的座位走去,当他看见毛泽东时,脚步停一下,伸出手,毛泽东也伸手相迎,互相握了一下,史达林在掌声中站在他的指定座位前进,摄影师赶忙摄影,然后史达林坐下,又是一阵摄影。他只是坐有两分钟,他站起身来,大家又热烈鼓掌。接着史达林在苏联领导人陪同下,走进另一个接见大厅,那里是苏维埃代表和各行各业的劳动模范和战英雄。史达林只是陪着照相,他一句话也没讲,脸上的笑容都很少,他非常严肃,让人家感觉有些惧怕的神态。 史达林转过了几个接见大厅之后,他在中央大厅停下脚步,这时各兄弟党的领袖们被从大厅引到中央大厅,苏联领导人也排成一队引出来,这样史达林那里成了个宝塔尖尖了,他阔步走进剧场主席台,在他像北极星一样坐定之后,各兄弟党领袖这才在主席台就座,苏联高级领导人就座。毛泽东挨着史达林,但都是木呆呆地坐着,除了双手鼓掌之外,就是在闪烁的万盏华灯中眨下眼睛罢。 开头由苏维埃全国代表和全国劳动模范、苏联红军向史达林大元帅献祝寿词,各兄弟党陆续致词。当宣布毛泽东的祝词由谢德林代读时,场内一下子肃静下来,史达林这时偏过脸看看毛泽东。这时毛泽东对史达林轻轻鼓两下掌。谢德林读得很有感情,毛泽东高度地评价了史达林对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贡献,几乎每一句都被掌声打断,反响很大,史达林这时活跃起来,他不时侧脸看着毛泽东,先是鼓掌表示谢意,接着和毛泽东谈话。他对毛泽东说:“噢,谢谢。” 毛泽东说:“给您这样评价是公允的!” 史达林说:“我感到很光荣。” 大会高潮是年轻的苏联各族姑娘献花。当第一束花献到史达林手中时,他接到手中对毛泽东摆动,使人看着他对毛泽东很尊敬。史达林这些天来他并没有琢磨透毛泽东,至今还是不知道毛泽东究竟要和他讨论什么?他已经把病情都透露给毛泽东了,这些话连苏联高级层也不摸底。但是史达林他不轻易地和中国人坐下来谈。他有自己的安排,有自己的利益,自己的欲望。
第191页 大会之后,宴会各兄弟党领袖观看文艺节目,史达林和毛泽东坐在一包厢里,这个包厢是旧时沙皇的专用包厢。他们坐下之后,节目就开演了,史达林看毛泽东认真在欣赏节目,有时只是向毛泽东介绍几句关于节目的评价。演出结束后,全场观众都回过头来欢唿:“史达林!毛泽东!”、“毛泽东!史达林!”毛泽东也举起手向群众致意,特别是向各兄弟党领导人致意。并对史达林说:“史达林万岁!”、“光荣归于史达林!”全场里口号声、欢唿声、鼓掌声响成一片,持续很长时间。这时莫斯科天空闪动着五彩缤纷的焰火。 毛泽东回到别墅,他对身边同志说:“我今天在全世界孤立了!” 祝寿之后,各国兄弟党代表团都回国了,毛泽东一行仍然留在莫斯科。 史达林要莫洛托夫向毛泽东打听,他是否要在苏联走走?毛泽东拍拍他的座位说,他的人还没有来压这个座位,他是不会站起身来走动的。他是在等周恩来的到来。毛泽东每天早晨都在别墅中散步,他对周围的森林很有感情,他有时倒背身站在雪地里面对森林沉思。服务员玛丽雅看着说:“毛主席喜欢森林、喜欢雪。”毛泽东回到屋里就手不释捲地看书。他总是动手把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从来不乱扔东西。服务员玛露霞未等动手收拾,屋里都收拾出来了。玛露霞含着泪水问:“毛主席,你不应该亲自动手收拾呀!” 毛泽东笑笑说:“亲自动手收拾环境,吃你们饭才不愧心呀,还要读书呀。” 玛露霞说:“我从来没有见过像您这样喜欢读书的大人物。” 随行人员为了调节毛主席生活,提到演电影。 毛泽东说:“好哇,看些传记片吧。” 工作人员和大使馆联络取来十几部俄国和欧洲的歷史人物传记影片:《彼得大帝人《拿破崙》、《库图佐夫》、《涅夫斯基》、《加斯豆斯·加林诺夫》给他看。史达林了解毛泽东看传记片,他说:“毛泽东真聪明,他爱看人物传记,这是了解歷史最生动最简捷的办法。” 毛泽东听了淡淡一笑说:“我们国家会排出很多传记片的。” 给毛泽东端饭的服务员瓦丽雅和苏联厨师,多次来打听中国随行厨师,毛泽东喜欢喝什么酒?不喜欢吃什么菜?但他们摸不出个规律来。说毛泽东这么大的人物,吃东西像个农民。但是毛泽东在他登车看到餐车时,就对厨师严格下令:“到苏联,你们只能给我做活鱼吃。他们要是送来死鱼,就给他们扔回去。”他平日死鱼剩鱼都吃,从不讲究。吃活鱼的事触动了毛泽东,外国人蔑视他或者中国人,他从来不放他都要回敬的。有天苏联特别警卫队的一名上校来送鱼,他们是专为保卫毛泽东生活和起居方面负责的。送来的是死鱼。厨师遵照毛泽东指示把死鱼给扔回去了,拒绝收下,反而批评送死鱼的人。那位上校慌了,找来翻译说明原因,他才明白毛泽东只要活鱼,不收死鱼。后来上校用防水兜子送来活鱼,并向客人保证以后送活鱼。这下子克里姆林宫的大小人物都知道了,毛泽东吃鱼很讲究,不是活鱼他不吃。但他们哪里知道,有人在毛泽东面前吃鱼挑剔,毛泽东记住了,给他们一个小小的回敬。 苏联从打史达林寿辰之后,他们国内外没有报导中国毛泽东在苏联的活动,英国通讯社造谣说,史达林把毛泽东软禁起来了。消息这么一传扬出去,苏方有些恐慌,史达林亲自问毛泽东要不要闢谣?毛泽东说,好办,我到外地走一走。史达林问毛泽东到哪里去?毛泽东说去列宁格勒吧!在外地参观同时,苏联外交部发表一个公告,说毛泽东去列宁格勒参观访问。毛泽东要在公告中写上,周恩来从北京出发来莫斯科了。英国通讯社谣言被攻破了。 史达林要随行人员注意毛泽东参观访问一些什么? 毛泽东兴致勃勃地在列宁格勒,当地官员非常隆重地举行欢迎大会,并要安排他在斯莫尔尼宫休息。但毛泽东要直接去波罗的海。他向列宁格勒地方官员表示感谢。对方立刻组织沿途保护人员和车队直奔波罗的海芬兰湾。在一路上毛泽东非常兴奋,他看着大海和陆地被冰连接到一起,白色、蓝色天地都分不出界线来了。真是给人提精神呀!他问随行苏联人员,这冰有多厚?告诉他有一米五厚。这里可以清楚地看见十月革命时工人暴动的喀琅施达特要塞。距远一点看像冰上魔宫一样迷人。毛泽东要车停下来,他在冰上踱了很长一段路,然后在一块较平坦的雪地上背着手远眺,连连点头说“千里冰封呀”。他挥一下手说:“从太平洋西岸到波罗的海,再从大西洋的东岸,然后从黑海边到北极圈,苏联的东西南北很辽阔,才知道苏联之大。”他这么一说,随行的苏联人员欢腾起来,围着毛泽东鼓掌,他们认为这样大国的领袖不会这么随便的。他们向毛泽东说,在这里可以凿开冰钓鱼,夜里烧起冰上黄火,天上、地上、冰上、冰下都是一片火光,那才够壮观,他们认为毛泽东是位富于激情和广阔胸怀的人物。但毛泽东摇摇头,他盼战友周恩来的到来,他想自己的国家了。 毛泽东参观了基洛夫机器制造厂,看了十月革命时炮击冬宫的阿芙乐尔号巡洋舰,看了苏德战争中的防御工事,还参观了冬宫、沙皇的寝宫、图书室和客厅等。所到之处都受到史达林七十寿辰的影响,只要毛泽东一露面,在场的官员和群众就欢唿:“史达林——毛泽东!毛泽东——史达林!”苏联人民非常热情,他们祝贺中国共产党多年艰苦奋斗建立的新中国。
第192页 ●史达林说:毛泽东,还是你的面子大 毛泽东这时还在牵挂周恩来赶到莫斯科的日期,他计算差不多了,很快地返回了莫斯科。 周恩来的专列进入苏联境内,他在新西比尔斯克向毛泽东打来电话,他问毛泽东身体可适应这里气候?毛泽东幽默地说,中国人冷热气候都能抗得住。因电话不清楚,两个人就没有多谈,约定下一个地方再谈。不过这阵毛泽东由于周恩来的到来,他感到心情格外的愉快。他要工作人员等候周恩来的电话,他有许多话要谈。 周恩来在乌拉尔山的斯维德洛夫斯克,再次和毛泽东通话。 毛泽东和周恩来在电话里足足讲了一个半小时。他把自己的活动、愿望及他这阵思考将要订的条约内容大致都讲了一遍,他也徵求了周恩来的意见。周恩来在电话中说他此刻心中有数,一到莫斯科就可投入工作。并说他在火车上和同志们先交换一下主席的意见,可能到莫斯科就会把主要意见与看法提供给主席。 随周恩来到来的有东北人民政府副主席李富春、外交部苏联东欧司司长伍修权、东北工业部部长吕东、东北贸易部副部长等大批专家。王稼祥从莫斯科赶到二百公里以外雅罗斯拉夫来迎接周恩来一行。在莫斯科北站迎接的有苏联部长会议副主席米高扬。外交部长维辛斯基,驻华大使罗申,周恩来检阅了仪仗队,他发表了简短演说。他说:我们此行的目的是奉毛泽东主席的指示,来参加关于巩固中苏两国邦交的会商,以促进两大国之间的友谊团结和世界和平事业。苏联群众热烈鼓掌,因为这时已经传出周恩来是毛泽东主席得力助手,精通中国业务,是新中国第一任总理。 周恩来被安排在莫斯科郊外一所高级别墅里下榻,离毛泽东住处较远。他一到,当天就到毛泽东住处商量如何开始工作,先从哪方面下手。 第二天,史达林在维辛斯基陪同下,在克里姆林宫会见了周恩来总理和王稼祥大使,互相说了些客套话,会谈工作就算开始了。苏联方面由外长维辛斯基组成代表团参加会谈。毛泽东不宜参加会谈,但有许多事情得他拿主意,这样周恩来以外长身分出面会谈。周恩来为了便于和毛主席商量,索性搬到毛主席接上住。 史达林听说,很不理解,认为一切事情都应由毛泽东来定,周恩来是办公人员打打下手就行了。而中国人怪气,毛泽东等周恩来,当周恩来到了,他又离不开毛泽东,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使人不解,最后他认为中国人缺少思维逻辑。 史达林给毛泽东打电话,当时随周恩来总理的孙维世当翻译,史达林没有弄清楚毛泽东表达的意思。他把师哲叫到办公室,他感到毛主席身边怎么用这么多翻译呢,那可怎么做得保密工作?他让师哲把他的意思翻给毛泽东,还是问毛泽东的打算和愿望。此时条约还在拟定,但是史达林对谁来签约,仍不知毛泽东的想法,所以又来一次试探。 毛泽东的回答是:“意见都在我上头呢!”他说得很幽默。 史达林不懂,毛泽东的上头是谁?他摇摇头,翻译告诉他毛泽东是指住在毛泽东楼上的周恩来,并把毛泽东的话翻译给史达林,说:“我没有意见,意见都在周恩来的皮包里,周恩来不是正在克里姆林宫谈呢吗?” 双方正式会谈,苏联方面有莫洛托夫,布尔加宁、马林科夫、贝利亚等人。中国方面有周恩来、李富春、叶季壮等同志。开始讨论问题是多方面的,谈到了中国各方面的经济建设,苏联方面帮助专家和物资。也谈到中长铁路问题,旅大驻军问题,苏联要求保持在东北的几个领事馆问题,苏联在东北的财产问题及在中国的苏联侨民问题,这些问题大多是口头上的君子协议。 苏联方面按周总理说的基本思想和大体内容,写一个草案给中国方面看。周总理看后说:“不对呀,我说的很多,内容没有全包括进去,要修改。”当即把王稼祥、陈伯达找到一起商量,同时向毛主席汇报。毛主席听后说:“我们自己搞一个吧!”周总理整整花了两天时间,草拟出条约文本,翻译成俄文交苏方修改。苏方没有改动多少表示满意。 周总理开始在文字上修改,然后再把文本交给大使馆和代表团同志进行逐句、逐字地研究斟酌修改,要求人人动脑筋贡献力量。他一字字推敲,他说从国家利益出发,防止出漏洞,以后吃人家的亏。这个条约不仅要在今天看行,还要在以后看行不行,要经得起时间考验和后人检查。其中有一段原来说:缔约国一方一旦受到第三国侵略,另一方“得以援助”。周总理感到还不够肯定,没有表明条约应有的作用,经过再三考虑,将“得以”两字改为“即尽其全力”给予援助,这就更肯定更明确了。 中苏条约的名称,起先是叫《中苏友好同盟条约》,周总理建议加上“互助”二字,就是最后签订的《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条约全文的实质性文字还不到一千字,但一个字不知经过多少次推敲才改定的。 条约签字仪式是在克里姆林宫举行的。史达林、莫洛托夫、伏罗希洛夫等苏联领导人参加了。毛泽东和周恩来、王稼祥等中国代表参加了。会议大厅正面墙上挂着列宁半身画像。史达林这天没有穿军装,他穿一身深灰色军便服,毛主席穿着蓝色中山服。
第193页 周恩来和维辛斯基代表本国政府,分别在两份条约上签了字。周恩来总理讲话说,缔结条约的根据,是两国人民的根本利益,同时也代表了东方和世界一切爱好和平与正义的人民的利益,条约的签定使得美国为首的帝国主义挑拨中苏两国的企图,完全失败了。维辛斯基说,中苏条约表明了两国友谊合作和各国人民平安的愿望,也证明苏联外交政策之伟大……。 本来大厅灯光够亮的了,突然再加亮起来,摄影人员出现了,史达林和毛泽东并肩站在一起,史达林比毛泽东稍矮些,当摄影机镜头对准的一剎那,史达林往前移动一步,在史达林和毛泽东双人照片。史达林就和毛泽东一般高了,但在全体照相中史达林就看出矮了。当时中国方面没有注意,可苏方特别注意这方面,通知中国在报刊上用照片时,得根据他们供应的底板。 本来史达林原打算要签贸易协定,可是到了签字时,由于苏方工作人员的粗心,出了差错,修改纠正耽误了时间,贸易签定看来在毛泽东回国前签不了字。史达林问他们代表为什么?下属说:“中方没有准备好!”毛泽东听后说:“总而言之,一切错误都在中国人身上!” 史达林从毛泽东的脸上神气感觉到了。他问中国翻译,毛泽东说的是什么意思。翻译说:“是我们私下的话。”史达林不便再问了。事后毛泽东批评说:“哪里有私下话,要堂堂正正告诉苏联人!”这就是毛泽东的秉性。 签字仪式后,史达林举行招待宴会,宴会很短。看出双方都很满意。 王稼祥到毛泽东住处,请示如何开告别宴会准备工作。酒会由王稼祥大使夫妇出面,定为鸡尾酒会。王稼祥说按苏联歷年来各国领袖告别宴会,都要在克里姆林宫中开,这样好像是苏联的僕从国。因为史达林从来不出席在饭店或者外国大使馆举行的招待会。 毛泽东坚持中国庆祝中苏友好条约签订的招待会在莫斯科一座酒店举行。位于克里姆林宫附近的米特勒保尔大旅社第一层,全部由中国大使馆租用了。 毛泽东当面和史达林说:“史达林同志,我们希望举行一个小规模招待会,但不是在克里姆林宫举行,而是在酒店那样的地方举行。” 史达林打量着毛泽东说:“为什么不在克里姆林宫?” 毛泽东回答说:“你看,史达林同志,克里姆林宫是苏联政府举行招待会的地方,对于我国,一个主权国家就不很适当。”他说得声音很缓慢,有力地打着手势,而且口气非常肯定。 史达林打个滞儿,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光,打量着毛泽东,点点头说:“对,但是我从不出席在饭店或外国大使馆举行的招待会,从不。” 毛泽东便仍然坚持地说:“但是我国招待会没有你出席是不可想像的。我们恳切要求你,请同意出席。” 史达林注视毛泽东片刻说:“可以吧。” 这天下午六时半,来宾陆续来到了,包括苏联高级干部和各国驻苏使节,来了五百多人。他们都不知道史达林今天会来。毛泽东和周恩来在门口迎接,一会儿苏联宪兵和保卫人员在对酒店进行严密保卫,又过不大一会史达林率全体中央政治局委员来到了。毛泽东和史达林握手后,陪史达林向餐厅正席走去。许多苏联高级干部和各国大使馆官员都没有这么近看过史达林,更不会想到史达林到酒店来,客人们都惊呆了,接着便是热烈的掌声,直到毛泽东和史达林穿过大厅就座之后才停息。 宴会厅用活动玻璃板壁隔成一大一小两厅,毛泽东、周恩来陪着史达林及苏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在小厅,其他来宾在大厅。在祝酒讲话时,因为玻璃隔音,大厅里的人听不清讲话,都拥向小厅。眼看玻璃快挤碎了,周总理见势迅速採取措施,把活动玻璃板壁拆去,两厅成一大厅,才使大厅安定下来,宴会祝酒重新开始。 史达林风趣地说:“毛泽东你的面子大呀,大家都要看。” 毛泽东也风趣地说:“史达林同志我是沾了你的一点点光。” 席间,毛泽东举杯祝史达林健康,并祝中苏友好万岁!史达林也数次举杯,祝毛泽东、周恩来健康。史达林看看毛泽东和周恩来,他认为这是中国两个齐肩的伟人。宴会持续到午夜,尽欢 而散。 第二天,史达林在克里姆林宫又盛宴招待毛泽东、周恩来和中国代表团全体人员,苏联党政军领导人几乎全部参加了,在这两次宴会中史达林情绪很好,席间不断同客人说话甚至开玩笑。苏联其他一些领导人看着毛泽东和周恩来非常羡慕,感到惊讶的是这两位领导人感情那么融洽,工作那么合拍,胜过亲兄弟。史达林、毛泽东、周恩来还有胡志明,他当时正在莫斯科,是秘密访苏联的。他们互相敬酒视对方身体健康。史达林开头问胡志明是否要找个会汉话的越南翻译?毛泽东和胡志明哈哈大笑。 胡志明说:“你看我们不是谈得很欢吗?” 史达林说:“你中国话说得这么好?” 胡志明说:“我和中国是同志加兄弟的呀!” 史达林连连点头,说:“是呀,我们都是东方民族。”他在和毛泽东交谈时说,中国一百多年来受外国欺侮,深受帝国主义之害,中国是个大国,对世界有很大影响;中国人民聪明智慧,有古老的文化,中国党是成熟的党,有大批成熟的干部。他是看见同周恩来到莫斯科的工作人员,都是很精干。这次他亲自接触到毛泽东和周恩来,感到中国也有了成熟的领袖,中国未来对世界人类会有很大贡献。
第194页 史达林还提出,为了总结中国革命的经验,他建议毛泽东把自己写的文章、文件等编辑出版。毛泽东说他有此意。宴会中一直交谈到深夜,才互致问候而散。 毛泽东访问苏联圆满结束。他同周总理和一些人员回国了。苏方在莫斯科车站举行了隆重欢迎仪式,莫洛托夫、米高扬、布尔加宁、维辛斯基等苏联党政军领导人到车站送行。在临离开别墅时,服务员瓦丽雅、玛露霞都哭了,她们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和善的领袖。 毛泽东在离开别墅前,本打算给史达林挂个告别电话。但史达林先他而打来了。毛泽东让动维世给他当翻译,但是史达林那边有了翻译,是史达林说一句传过来一句。史达林祝毛泽东一路平安!今后要互相多通些电话。还谈了他的身体状况。毛泽东祝史达林健康。电话中史达林真正关心的是旅顺、大连和中长铁路。 在火车站毛泽东检阅了苏军仪仗队,发表了告别演说,他说中苏两国人民的深厚友谊,是两国人民根本利益一致为基础的;中苏两国人民的团结,不仅要影响两国本身的繁荣,还将影响到世界和平和人类的将来。最后说感谢苏联政府、苏联人民及其领袖史达林的热情接待!最后高唿“中苏友好万岁!”在军乐声中,毛泽东和周恩来登上苏联专列,他们向苏联欢送的人群及中国大使馆人员招手告别。列车缓缓开动了。 毛泽东在列车上吃第一顿饭时,他要随行厨师做中国美,喝中国酒,放送中国唱片,一路上他不住地看地图,他的心飞到中国去了。当火车慢慢驶入中国境内时,他感到史达林不愉快的是没有谈大连和旅顺港及中长铁路的问题,这是苏联在太平洋的海军活动的有力军港。这样会使苏联在哪里去找发展海军的强大力量呢?因为他不喜欢和苏联谈旅大的重要位置。 第十七章 美国把手伸向朝鲜 ●杜勒斯到朝鲜 从太平洋方向飞来一架军用飞机,机舱里坐着个神秘人物约翰·福斯特·杜勒斯,他是美国国务卿艾奇逊的首席助理。就在他被任命为首席助理的前后,美国国内一片混乱。本来“马歇尔计划”稳住了欧洲,可是亚洲却爆炸了重磅炸弹。中国国民党蒋介石丢掉了大陆,他们在美国的代表宋美龄利用同共和党的亲密关系,使前总统胡佛要求美国出动海军以防共产党入侵台湾岛。这时好像经过蓄谋已久的筹划,披露了国务院散发给驻外国外交人员的一份秘密文件,说台湾岛失陷于共产党之手已在所难免,美国对此将不加干预。参议院对外关系委员会要求国务卿艾奇逊在一月十日听证会上做出解释。这样杜鲁门不得不在一月五日记者招待会上宣读了书面声明,说美国木会向蒋介石提供军事援助和其他建议,也不会奉行一条导致美国捲入中国内部冲突的路线。东京麦克阿瑟强烈攻击杜鲁门,甚至说他上了共产主义的船。 来自威斯康星州的共和党参议员约瑟夫·麦卡锡攻击国务院是“红色的”,说是他手中搜集握有黑名单。他的行为使蒋介石在华盛顿的朋友们大为欢喜。他还特别将矛头指向那些使美国政府抱怀疑态度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国务院的官员们不得不召进了杜勒斯作为其共和党顾问,这样做是为了赢得一些共和党人的支持。于是羞羞答答地任命杜勒斯为国务卿首席助理,并委派他以国务卿私人代表身份去朝鲜、日本拟定和个条约。 杜勒斯是反共老手,他的亚洲之行,正好对应蒋介石、李承晚当时奔波唿吁成立太平洋条约组织,并掀起美苏冷战。 当时苏联在1949年8月进行了第一颗核弹头试验。 紧接着毛泽东的新中国成立了。不久毛泽东又访问了莫斯科,而且时间有一个月透露出越南的胡志明也秘密地到了莫斯科见到了史达林。金日成也率代表团和史达林会谈。这些在杜勒斯都认为是亚洲颳起了共产风暴。 美国杜鲁门总统却在宣扬,南韩是“像清晨般宁静的地域”,如算是真空局面”,“俄国人把三八线作为一条永久的分界线”,甚至说:“朝鲜没有什么战略价值,任何在朝鲜使用美国军事力量的做法都是不明智的。” 大家都任这个战争漩涡里,都在使战争加速旋转。机上人员向他报告,飞机飞入大韩民国领空了。为了他的安全,迎接他的护航机起飞了。 八架美国强击机,分两批向三八线飞去。在这两批飞机的后边,飞着一架美国军用飞机,看得出他这次来大韩民国之行的重要了。从打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在朝鲜半岛就风云四起了。他看着地上朝鲜地区,这个小半岛,它长六百英里,从地图形状看如同亚洲大陆伸出的一个肥胖的拇指,但在军事地位上没有人把它叫得那么温柔。日本人看这半岛是亚洲延伸出来,形如插在日本心脏的一把刀子,又看作是一支从亚洲大陆伸出的手枪,直直指日本四大岛屿中最南端的九州岛。 越过狭窄的对马海峡,好像一迈腿就踏上日本了,从朝鲜的主要港口釜山到日本内海入口处下关,全部航程仅一百英里稍多一点。这说明日本人要登欧亚大陆的重要位置。中国人视之为日本人入侵中国东北的桥头堡、踏上中国大陆的一块跳板,南韩是介于黄海与日本海之间,崎岖多山的半岛,伸向满洲大陆,是一条南北走向的高低不平的走廊,在三八线下穿过地势崎岖的国土中心,在东西两面沿海平原地带则有公路和铁路把它们接连起来,可长驱直取中国北方。对俄国人则把朝鲜半岛看成可对付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威)的威胁,旅顺、大连不能成为他们的军港,今后他们的太平洋势力就会施展不开。
第195页 美国把朝鲜半岛作为限制共产主义扩张、实施遏制战略的关键性部位。在三八线哪一面爆发战争,都可以扩大冲突,甚至成为第三次大战的导火索。杜勒斯贊成艾奇逊的话:如果世上最聪明的人们企图与我们在世界上寻找进行这场该死的战争的最糟糕的地点的话,无论从政治上和军事上考虑,都会无一例外地选中朝鲜! 杜勒斯得意地想:鲸鱼打架,殃及小虾。李承晚会不会像蒋介石那样被赶进大海? 在金浦机场上空飞机往下降高度了,快到汉城了,他对朝鲜还是理性的认识,这样就已经填满他的肝胆,怀着很深的仇恨,他恨共产主义不该和美国对抗,到了不能容忍的程度,为什么互相都结成个阵营,欧洲各拿一半,德国各拿一半,在亚洲也是各拿一半,南北韩,日本也不是完整的,尤其中国大陆的丢失,显然美国弱下去了,而今连极其保密的原子弹对方也有了。他在研究共产主义到底存在的价值和它怎么能灭亡!工作人员来收拾桌上东西,说飞机快飞到汉城了。 飞行在高空看汉城,它三面环海,东面为日本海,南面为东海,西南为黄海,汉城是窝藏在海湾子里。飞机掠过汉城降低了,看汉江像条亮亮的带子,当飞机头对准金浦机场跑道时看汉城,好像灰灰土上几块残砖碎瓦而已。这时杜勒斯已经按捺不住了,他先是把脸贴在机舱圆窗上,此时可谓心事重重了。在飞机轮子还没有触到跑道时,他感到从地皮上烧起一股大火,在燻烤着他的心。他此刻反而有点担心,自己是汽油还是火种呢,是来灭火还是来纵火呢?尽管自己是来日本讨论和约,可他包藏在心底是对共产主义无比仇恨。在世界各地自由事业蒸蒸日上之际,不能对俄国、中国、北韩熟视无睹,西方不是撇开俄国,而是以打倒俄国共产主义为唯一的目标。他想到这里浑身涌上一股冲劲,整个飞机都容不下他了。他离开机窗,站起身来往机舱门跟前走,被机里服务人员几乎按住,给他繫上了安全带。他感到勒得出不来气,喊道:“勒得太紧了!”呕当一声,飞机轮子接触跑道了,机身还在往前冲刺。 飞机停下时,机务人员打开舱门,杜勒斯深深吸了口大韩民国的空气,他不知道怎么在心里嘀咕着:这里空气软棉棉的,没有火药气味。他走上舷梯看见围上飞机的一群人,满机场都是美国兵和韩国兵,来迎接他的人手中都拿美国小旗和韩国的八卦小旗。他看见站在最前边的是韩国总统李承晚博士,这个几乎流亡在美国三十年的人物,身上的燕尾礼服和头顶上的高筒礼帽,一看就知道那是个崇拜美国生活,乞求美元援助的所谓流亡它国的友好人士。 李承晚和杜勒斯拥抱在一起了。两个人互相问候。李承晚虽然长得干干巴巴的,可他和杜勒斯拥抱的一剎那,他从对方身上感觉出温度和拥抱的力量,他的担心散去了一半。在总统选举前后,李承晚感到该和杜鲁门总统拉开一点距离,他不打算按美国指示的日期选举,国内有反对他的自由人士、共产主义的浪潮,他担心选不上,可美国要他在美军驻扎期间成为总统。还算好,他被选中了。他感到美国要把他这个干巴老头抛开,找有活力的、更亲美的新人。美国担心一旦南北韩起了变化,俄国撤军也逼美国撤军,因为共产主义压力太大了,到那时李承晚撑不住南韩这半拉天。还算好,在他宣誓就职总统时,美国驻远东总司令麦克阿瑟五星上将给了他最大的支持。麦克阿瑟说:“就我本人而言,我愿意做我能做的一切来帮助和保卫朝鲜人民。我将像保卫美国或加利福尼亚免遭侵略一样去保卫他们。”在双方私下交谈时,麦克阿瑟大谈他远东美军的威力,小小的朝鲜在他一只手掩护下就足够了,他的空军、海军威慑力量是世界王牌,南韩发生事变,他麦克阿瑟可以在四个小时内从天上、地上、海上在朝鲜市满美国军人。而日本军港的修建、扩建,飞机场的修建、扩建都是三年前的事了。在麦克阿瑟眼中哪里都能变都敢变,朝鲜是不能变不敢变。 李承晚虽然吃点定心丸,可北韩那里的情况,军事上的活跃,使他还是害怕的。他虽然刚刚当上总统了.面前堆着许多问题,他知道没有比为这个刚刚诞生的大韩民国建立一支军队更紧迫了。所以他在就职后两个半月开始设立国防部,建立武装部队,到第二年下半年,他拥有近十万人的八个师了。麦克阿瑟给他派来近七百多人的军事顾问。但是麦克阿瑟对于李承晚建设军队热情不那么高,他总是认为在远东美军翅膀下,不会发生问题。不如把两亿美元的经费去搞经济建设。但他也知道李承晚没有军队,不能满足他的野心和大韩民国内部的安全。因此他不给李承晚不装备坦克和飞机、军舰,麦克并不是害怕李承晚侵略北韩,他认为双方有了冲突,他的远东军一路上朝鲜,一切都被消灭。 李承晚陪着杜勒斯检阅大韩民国三军仪仗队,这种规格已经破格了,这使杜勒斯格外的兴奋。他把手贴到帽檐上,还不时往天上扬几下。他步子迈得很慢,有大将风度。在机场外围有一千多群众,在军警的监视下,他们有气无力地扬着大韩民国和美国国旗,不时喊着“大韩民国一美国友谊和平共存!”、“美国是世界和平的保障!”在军乐队演奏中李承晚陪着杜勒斯上了插着两国国旗的轿车。
第196页 大街上冷冷清清的,有的街道口上贴有坦克车、装甲车,闹得有股战争的气氛。还养好,没有发生大的问题,有个老百姓扔颗手榴弹,没有引起暴乱。李承晚的迎接佳宾的轿车,一直礼节地把杜勒斯拉进蓝宫里(房盖瓦是蓝色的〕喝茶品味儿,然后安排休息。 李承晚还不摸杜勒斯以国务卿私人代表来访的底,但他了解杜勒斯朝思想观点,这位共和党人是积极反共的人士。双方会谈之后,杜勒斯满意李总统对他;大招待和对他的信任,把大韩民国的局势都推心置腹地说了,明显带着对杜鲁门总统和艾奇逊国务卿有埋怨,认为他们对蒋介石和大韩民国的地位,对国际关系设重视。 杜勒斯提出几点会谈意见:他要视察人韩民国军队;他要听听李承晚和蒋介石积极组织“太平洋防其条约”的情况;他还要去三八线巡视。 ●南韩将成为战争的策源地 李承晚高兴极了,他称杜勒斯为大韩民国幼教父。来访第一天杜勒斯听他讲了蒋介石从打被赶下大海之后,一年多来一直在到处活动,蒋介石里上利杜鲁门和艾奇逊的不理睬,其实看得很明白,从打他被赶出大陆,从美上层来看分两派,有一派直接叫喊跟中国共产党干到底,这是自由世界所不能容忍的,要美国纠合世界反共力量,出兵干涉。习外一派嘴里吵嚷不干涉中国内政,其实是两面派,心里也在寻找机会惩治中国共产党。在这种情况厂,蒋介石才敢大肆叫嚣太平洋联盟防共,想把台湾变成全球性问题,让美国出兵保护台湾,把中国问题推到世界上去,这样就产生三个不同观点:一种观点希望在太平洋实施遏制政策:第二种观点要求美国出兵占领中国大陆;第三种观点则认为美苏两大集团必将爆发一场新的战争,时间越往后拖,苏联就越是强大。美国成为新中国雠敌,那么他必须支持中国大陆附近的反共力量。 在中国和苏联签订了同盟互相条约以来,美国的上层就露出真面目来了。美国毫不隐讳地宣称它所打算直接保卫的亚洲地区的新防线。国务卿艾奇逊在全国新闻俱乐部发表保卫日本的重要性的讲话:“防务半径沿阿留申群岛至日本,然后延续到琉球群岛,我们在琉球岛上没有重要防御阵地,我们将继续坚守这些阵地,防御半径还可以从琉球群岛延到菲律宾群岛。” 蒋介石和李承晚鼎力合作,在报纸鼓动建立受美国支持的环太平洋阵线,他们便一唱一和。 这时南北韩双方不断地在三八线上发生冲突事件。杜鲁门此刻十分警惕地说:“美国对朝鲜的事务不应陷得太深,以至于任何派别或国家在朝鲜的一举一动都成为了开战的理由。”当时美国第八军司令范佛坚持上将说:“朝鲜是个绝好的地方。不但对于美国来说,而且对于世界上某一地方,没有一个朝鲜是不行的。” 在魏德迈中将在中国大陆、日本、南韩考察旅行的时候,他向杜鲁门写过报告,当时关于美国撤离朝鲜问题,他有过结论;“当俄国军队仍然占领着北韩的时候,美国就必须把它的军队留在南韩,不然的话,就等于向全世界承认‘精神上的退却’。这样,美国的军事地位就会随之降低,不但在远东是这样,在全世界也会是这样。除了上面所指的一点,由于美国军队的占领南韩,就可以使一个潜在的敌人无从使用不冻港,也不会有机会在这个半岛上建立强大的空军和海军基地,美国在朝鲜保持自己的军队或基地是没有什么军事价值的。一旦在远东发生大规模的战事,我们用不着让那里成为军事上负担,因为我们在太平洋、在日本所有的陆、海、空都能执行强大任务。如果我们撤军,俄国在北韩就得撤军。不是公开占领,而是公开控制。在我们的军队撤离之前,由我们来帮助南韩建立和训练它本国的国防军。” 北韩在平壤宣布成立“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十天之后,苏联外交部告诉美国驻莫斯科大使馆,苏联驻北韩部队1948年12月底从北韩撤出。美国已经知道由俄国人为北韩建立了一支人民军。南韩已经建立一支六万五千人的国防军, 由美国顾问训练,很令人满意。美军于1949年6月26日撤离了南韩,留下一个近七百人的顾问团。 李承晚在1949年12月30日,曾经在国内发表演说:“我们必须在新的一年中获得统一。举行‘北伐’和‘北伐统一’!” 杜勒斯和李承晚这次会面,把美国当时对南韩的思想灌输给了李承晚,他说;“李总统你是个有胆识的人物。”夸李承晚好战的思想。 在“雅尔达”会议上肥肉很多,美、英、俄在大搞肢解、瓜分,对亚洲伸向太平洋的一根拇指,上边住有贫困的三干万农民的朝鲜半岛当时没有感兴趣,随着太平洋战争接近尾声了,各国掌握命运的大老闆们,先把欧洲用枪炮堵上,接着感到在亚洲要划分势力范围了,一下子对朝鲜产生了极大兴趣。据他们看,朝鲜是战略上不动产,是日本同俄国领土之间一块缓冲地。当他们都要伸手的时候,推出美、英、俄、中控制下的托管国,时间定为二十五年左右。 罗斯福心中有数,现在要争,史达林就没完没了,反正史达林在欧洲的势力范围上厂工夫,亚洲到时史达林就没有力量厂,往往马拉松才考验人的最后的力量。实际上美国、俄国有军队占领着,英国在亚洲还有他自己的势力范围呢,用邱吉尔态度来说,只有香港和大英帝国永存,把他脑袋挤碎八瓣,他也不会把脖子编出香港。蒋介石和邱吉尔在争夺香港;蒋介石有什么力量?只是骂邱吉尔一顿罢了,对于朝鲜他设兵往那里驻,本来日本有中国驻军,他都没有驻,他的兵在打内战。当时在这种情况下,美国和俄国像两个抢宝的人,美国从南头往北跑,俄国队北头往南跑,他们跑得大鼻子顶在一起了,才由美陆军*校博尼斯蒂尔武断地选中了北纬三十八度线作为朝鲜的南北分界线。这不是自然分界线,是这位上校在地图上找出用手指一划,就合理地将一个国家划成两半了,看来是这些有军事力量的大老闆以一种漫不经心的方式分割了整个朝鲜人民的命运。这些军事家们都想到了,以后用政治、经济、军界j这块跳板卜两头压,会成为动乱及战争的根源。
第197页 俄国是长驱直入到三八线的,大本营扎在平壤;美国晚了一步,起先派出一支选遣队从日本飞乘机在金浦机场降落,这个机场属于朝鲜西海岸人都市汉城,插上美国旗成美军本部。接着麦克阿瑟命令霍克中将指挥第24军的主力乘船,来了个麦克阿瑟将军的手段,在汉城的小海港仁川登陆了,兵出三八线。开头还是友好的,像在欧洲会师一样。一转脸他们各自都要培养朝鲜人来统治自己脚一肝的土地,不久一个民族就闹翻脸了,不断地发生纠纷和摩擦。美国在南韩提倡民主,在一个月内,一下子就冒出七十多个政党来,都在争夺权力,要求取得彻底独立。美国抬出个流亡分子李承晚博士。 俄国那里建立了爱国者金日成为首相的政府。李承晚当了总统之后,对内治不了你争我夺的乱,对北韩的日益强大的军事力量担忧,当他的军事力量武装起来的时候.他感到国内外冲突要找个方法来解决。 李承晚认为在朝鲜有战争,对他的地位是个稳定,这样美国从军事到经济都得给予大的支持。他陪同杜勒斯巡视了大韩民国国防军,认为这十万军队随时都可以开始战争,三八线不过是条纬度线罢了。 杜勒斯要到南北韩分界线(三八线)做一次短暂的摩托旅行。他坐上插满伪装的吉普车,在大韩民国国防部高级官员陪同下,他们极其秘密地出发了,而且天上出动了美国的战斗机护航,并下命令三八线大韩民国部队进入战备状态。他们翻过几道山岭,涉过几道江,深入到分界线的最前沿阵地。 杜勒斯认为天气晴朗,可以观察到对方阵地。在三八线两边已经除了军人入烟导就绝迹了。双方老百姓部迁到各自的问他了。沿三八线都拉上了铁丝网,埋下大量地雷。他还没有到阵地边沿的时候,对韩国一个指挥官说:“这一带我们还缺乏战争气氛。”他到了前沿指挥所,同士兵一起吃了饭,检查了轻武器,听了连排长的汇报。他不听韩国指挥官的劝告,不戴钢盔和伪装服,戴着礼帽西装,深入到最前沿,而且携带瞭望远镜,爬到掩体边上,用望远镜仔细地查看对方阵地,长达一个小时。他对身边人说:“战争在这里有只萤火虫就可能点起战争!”他恨不得爬过铁丝网,而他所看到的一切根本没有使他惊恐。他说:“如果任何袭击来自边界以北的话,我看大韩民国军队已作好充分准备,定会把他们粉碎在三八线上。” 杜勒斯在离开三八线时,对大韩民国官兵说:“你们能够大显身手的日子已经为期不远了。”他还在三八线上摆出姿势与韩国士兵会影留念。 杜勒斯回到汉城,他在大韩民国国会发发表演说之前对李承晚说,美国将在共产党发动侵略战争之前提供帮助。他在会减上说:“今天,你们处于自由世界的最前线。他们的形势既充满危险又激动人心。你们面临一种新的危险,这危险来自共产党苏俄,它那冷酷笼住了三八线以北的朝鲜人民。同时,他们用恐怖主之,欺骗性宣传,渗透和颠覆性煽动来削弱和低毁新的民国。你们并不是孤立的,只要继续担负起自己为实现人类自由应负的责任。”他讲到这里看着身边的李承晚总统和那些穿着入时的一大群议员。他接着把脸色一变,暗示如果大难当头,“你们不要指望会得到具体帮助。”议员们都低头议论起来,好像评了锅一样。他又把话提起说:“在精神上,联合国把你们当作他们成员之一。美国人民欢迎你们成为这个缔造自由世界的大家庭中一个平等成员。因此,我要对你们说,只要你们继续有效地在创造人类自由的伟大事业中发挥作用,你们永远不是孤立的。”他的演说含混笼统,怎样理解都行。议员们都站起身来,看着杜勒斯像上帝一样虔诚。杜勒斯感到受宠若惊了,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影啊。 李承晚听出杜勒斯话里的音了,他眼里含着泪水,走上国会讲坛大声说:“如果共产党人妥协或让步.那么我们就走向灾难了。”他是怕失去美援。 三天后,杜勒斯先生由李承晚总统带领大批官员送上飞机,李承晚登上飞机和杜勒斯先生秘密谈话三十一分钟,然后才走下飞机。这时金浦机场上空布满了阴云。他问机场值日官:“这天气能安全吗?”值目官回答:“总统,只是朝鲜天空有乌云。” 李承晚说:“那就好,托上帝福。” 杜勒斯在大韩民国呆了三天三夜,受到李承晚最高规格的待遇,他检阅李承晚的军队,然后到三八线去一次短途摩托旅行。当时双方在三八线不时发生冲突,已经把三八线叫成“敏感线”了。对勒斯在李承晚那里没有感到失意,他感到对他过去认识共产主义又向前推进一步,共产主义,如果在一定时间一定地点和一定人用强大军事就可能使他们灭亡。因此他对朝鲜半岛产生了无比喜欢的一种感情。虽然感到李承晚这个小老头,是个糟老头,没有多大能力,起这人仇视共产主义,也使他仇视自己的民族,这样就会成为战争的策源地了。 杜勒斯在飞机上边想边从舷窗看着一片云海下的大韩民国。当飞机飞越大海时,他感到朝鲜半岛距离日本太近了,飞机上看对马海峡,仅仅窄窄一条儿。所以日本喜欢朝鲜,这与地理不无关系。他此刻要人见远东的“总督”麦克阿瑟五星上将。从李承晚的口气中听出.麦克阿瑟并不把市承晚的大韩民国看在眼里、放在心上。但又看得出来一旦大韩民国所谓遭到侵略,麦克阿瑟会一跃向成为大韩民国的保护神。他说一寸土地不准共产主义踏入,不准共产主义吸一口大韩民国的空气,有人说这是麦克阿瑟的小脾气,其实这才是麦克阿瑟从骨子里仇视共产主义。杜勒斯认为只有这样麦克阿瑟在远东才有分量。杜勒斯飞抵东京之后,他精神饱满,希望立刻见到麦克阿瑟将军展开会谈。
第198页 ●美国所谓的积极行动 当麦克阿瑟得知杜勒斯从大韩民国访问回来,说是立刻要和他会谈,他点起一支雪茄说:“这个不怕被人说成战争贩子的傢伙,他也不是想没想到我的身份和地位。最少得过二十四小时之后再谈。这样就显得我并不关心大韩民国的局势。” 杜勒斯一下飞机,就被美联社记者围住进行採访。记者问:“杜勒斯先生,你对此次大韩民国之行有何感想?” 杜勒斯说:“国际风云的恶变,对我和我的美国来说,为和平在积极行动。” 记者问:“为和平‘积极行动’具体内容是什么呢?” 杜勒斯说:“在日本要签定和平条约。不要战争。我希望同麦克阿瑟将军的预定会谈能产生‘积极’的效果。” 记者再问时,杜勒斯说;“我不能知道预定会谈后的效果,总之为和平铺道路。” “杜勒斯先生,既然你的使命是为对日本的和平条约来铺道路,为什么你先到大韩民国了呢?” “记者先生,难道说当一个人串亲戚,当他路过另一家亲戚门口时,不应该走进屋去问候吗?从门前走过去是不够礼貌吧?” “你在那个亲戚家呆了三天?” “是三天” “三天工夫,你和李承晚总统谈些什么呢?” “有关和平问题。” “能说具体些吗?” “朋友间的谈话我没有权、也不应该说给记者。” “听说你杜勒斯先生,到三八线短途摩托旅行?” “无可奉告。” 转身的工夫,美联社报导了他们的推测:“预计美国方面在远东採取积极的行动以维护远东地区的和平。为期不远了。” 第二天,许多记者看见了美联社的报导,都挤到美国远东军总司令部去等着报导杜勒斯和麦克阿瑟的会谈。他们扑了空。麦克阿瑟和杜勒斯是在他的东京官邸会谈的。后来记者问:“为什么不在远东军总司令部会议呢?”麦克阿瑟说:“因为我们谈的是和平条约,不是谈军事。”他那长长的脸上没有血色,老是像铺层他雪茄冒出的菸灰。 记者问:“将军,你们是否讨论韩国问题?” 麦克阿瑟不耐烦地说:“我不止一次说过,我们的防御圈没有包括朝鲜。” 记者问:“国防部长詹森,参谋长联席会议首席参谋长布莱德雷,再有国务卿首席助理杜勒斯,再加上将军您,目前都在日本,成了美国政府首脑四重奏鸣?因此让人感觉不是在签订日本和平条约。” 麦克阿瑟说:“记者职业病就是—一多心病。你们说的这四位都在东京,这纯属偶然,最近都会离开了。以上三位来东京,因为美国远东军总部在东京,他们是职业上的视察任务。难道说,你们能不知道布莱德同他妻子玛丽,詹森同他夫人一起来的?总之,不能持着老婆钻坦克吧!你们的多心病。”麦克阿瑟极其不耐烦了。 记者追问的路线是很清楚的,从打俄国爆炸了原子弹,中国大陆共产主义化了,使美国政府对自己的外交和军事策略要重新作全面安排。当时出现一种罕见的现象,三军参谋长在内的参谋长联席会议其首席参谋长布莱德雷都支持国务卿艾奇逊而不支持国防部长詹森。从此以后参谋长联席会议决定以军事实力,来支持政府的遏制政策。 记者对麦克阿瑟是採取连环性访问,当布莱德雷刚刚当上参谋长联席会议的首席宝座时,他曾经给远东战区总司令麦克阿瑟写信。颂扬这位将军为美国作出了宝贵的贡献,并表示为自己在任陆军参谋长期间未能出访东京深表歉意。麦克阿瑟回信表示,他一直为此感到遗憾,希望布莱德雷任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能光临本京。 布莱德雷带着参谋长联席会议全体式寻访问了东京。他们带着美国的“非橄榄球”作战计划,这是参谋年联席会议通过的:如果俄国发动全球性战争,美国的战略重点将重新放在欧洲,即使欧亚大陆实施“战略进攻”,在远东地区实施“战略防御”。在远东的“非橄榄球”作战计划的主要目标是全力保卫日本和沖绳,将其作为发动战略空袭的跳板和支援海军确保制海权的基地,保卫菲律宾岛已的海军基地,全力抵抗共产党军队对整个琉球群岛的进攻,确保沖绳战略空军基地的完整性。 麦克阿瑟强烈反对秘密重建日本武装力量的计划这将有损美军荣告和声望,低毁美国在远东的威望。 朝鲜问题,这次布莱德雷等四个要员访问时,韩国军队已经发展到十万人,编成八个师,他们认为韩国民军不仅有能力维持国内秩序,而且有能力击败北韩发动的任何攻击。但他们当着记者一句也不谈。 台湾问题,麦克阿瑟形象地把台湾比成做一艘“永不沉没的航空母舰”。他对记者说:美国在远东的防线沿亚洲大陆的沿海岛屿配置,形成一条锁链,南起菲律宾,通琉球群岛,包括其中的主要堡垒沖绳,再沿日本阿留申群岛北上,直到阿拉斯加。 美国的基本政策是保持“不插手”台湾,但是,一旦台湾落入共产党手中,这对美国在远东的战略地位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第199页 记者从麦克阿瑟那里挖不出目前远东的变化,但远东的风云比欧洲涌动起来了,记者嗅出味道,他们涌进了东京。当杜勒斯和麦克阿瑟会谈后,记者也把他围住。 杜勒斯对美联社记者说:“我所说的美国将採取‘积极行动’指的是美国打算‘保卫国际和平、安全和正义!它包括西方世界和地球这个地区’。” 记者说:“杜勒斯先生,请你详细些解释‘积极行动’。” 杜勒斯说:“我同布莱德雷和詹森得出了一致结论,这种结论将导致‘积极行动’,但我不能预见到具体是什么行动。” 记者立刻追问道:“所谓发出警告,是否是指在朝鲜发生战争?我想‘积极行动’不是指对日本和约吧?” “对日本签署和平条约还未作出决定。”杜勒斯摆下手,两眼深沉地看着记者又说,“你们说的韩战是不可发生的。南韩人担心发生战争,美国在提醒北京和莫斯科,如果北韩发动战争,他们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记者问:“假若俄国卫星北韩诱发美国卫星南韩发动战争呢?” “你们为什么老是把战争帽子往自己头上扣呢?”杜勒斯很气愤地走开了。他六月二十四日下午宣布到日本京都去度假。 美国参谋长会议主席布莱德雷和国防部长詹森六月十八日携夫人来东京,在东京呆了三天,倾听麦克阿瑟及其助手们分析远东军事形势,急忙地于六月二十四日飞回华盛顿。麦克阿瑟将军忙于准备和夫人陪同他的头号政治顾问惠特尼将军夫妇,去到东京北部九英里处做日光游览。 这阵太平洋上空被来去的美军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布莱德雷、国防部长詹森、国务卿首席助理杜勒斯等人的专机翅膀,搅混起来的乌云翻滚越铺越厚了。 第十八章 美国与苏联正在较量 @ 美国要走在苏联的前头 1950年6月25日凌晨4时(东京时间),在朝鲜半岛南三八线分界线上,一时犬牙交错地响起花炮声, 双方发射的枪弹、炮弹在分界线上空顶着牛儿,一直顶到6时左右,北韩开始超过三八线了。 在京都才度假一天零九个小时的杜勒斯先生,立刻乘飞机返回到东京,这时离北韩军队越过三八线已经一小时了,他坐在麦克阿瑟总司令部里。 麦克阿瑟从日光游览车上跳下来,他从脸色变得发白的参谋手中拿过电报,对惠特尼将军夫妇:“真麻烦,对不起,今天我必须呆在办公大楼里!”他把手中电报又递给惠特尼将军。惠特尼将要回手拉住夫人的手说:“麻烦,又发生了战争!”麦克阿瑟对他夫人琼说;“军人嘛,迎接战争和迎接太阳一样!” 拂晓时刻.双方在激烈战斗,近日来落了几场不算大的夏雨,把三八线植物水洗了几遍,使枪炮响声有些沉闷,大炮弹落在地上由于土地湿,扬不起尘土硝烟。可这里在进行争夺性的厮杀。北韩指挥发出声明;南韩同时在三八线上有三个点发动佯攻挑起全线战争,他们并不推卸发动战争的责任,就这样开始了韩战。 美国驻朝鲜大使电告国务院: 北韩军队于6月25日凌晨从几处侵入南韩领土。这几个字的电报,使国务卿艾奇逊接到后沉思一下,因为南北韩武装部队,曾经不断地在三八线上发生冲突。他回电要求继续报告,并在等着东京麦克阿瑟的动静。他已经有把握,大韩民国军队足能抵挡住北韩军队的进攻。如果地有所考虑的话,那就是大韩民国军队一旦突破三八线之后,在国际上会有什么影响,还有前进中的部队的供给,他们能否承担得起来。但他考虑还是要先报告给度周末假的杜鲁门总统。 本周六杜鲁门总统坐《独立号》专机飞往他的家乡密苏里州独立城度周末。在前一天早晨,他的专机一飞进他的家乡,他对身边工作人员讲:“我心里就像喝了俄国的沃斯克,暖融融的呀!”他的夫人和女儿玛格丽特先回到老家。他的心情很不稳定,一会嫌飞得高没能把翼下的山河尽收眼底,一会嫌飞的速度太快,看到翼下熟悉的地区没有留恋够就飞过去了。他甚至想:当个总统也不如在自家牧场牧牛。脚下的泥土,头顶上蓝天飘着白云,吸满两个鼻孔的空气,都感到很舒服。他这次到家探望格兰德维约住着的弟弟维维安,他打算在那里商讨家庭和农场的事务,在自己的头脑里老是在设计几座工作坊。有时看文件头痛了,顺手扯过一张纸动手画工作坊图,举架要高得推进大炮去,他要用手指点着牛的头数,那该有多么开心。飞机着陆了,受到当地官员的迎接,他要在这里等上一会,再去巴尔的摩“友谊国际机场”举行落成式的剪彩。 现在还有点时间,他为了把心情平安一下,好像无忧无虑地提笔给前国务院礼宾司司长斯坦利·伍德沃德写封信,不久前他到加拿大任大使去了。信中写道: 亲爱的斯坦利。 我马上要去巴尔的摩主持一个机场的落成式——一为什么要我去,不甚瞭然。 他直劲写出错字,写不成句子,在脑海出现白宫和五角大楼空了一样,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布莱德雷将军和国防部长约翰进杜勒斯国务卿首席助理他们都在华盛顿,文武班于都在国外,又都在东京,看来把重头戏压在亚洲了。当然他也想到当他的顾问班子讨论朝鲜政策时候,他认为在苏联控制下的共产主义可能选择这里为进攻地区之一。当然、从挪威经柏林和的里雅斯特到希腊、土耳其和伊勤,从北大西洋防千岛群岛到印度支那和马来亚,凡是东西方有接触的地方,我们都可以作同样的估计。那里的驻军司令官不报警,不认为他那地区处境最危险。整个春季里中央情报局不断地报告,北韩在任何时候都有发动全面进攻的能力。但是,究竟是不是一定会发动这种进攻,大致会在什么时候开始进攻,却没有可资推断的情报。他认为不仅是朝鲜这样。
第200页 杜勒斯在东京打回电报说得好,在世界上其他许许多多的地区,俄国人都具有进攻的能力。他不知道脑子里该从那里转弯。不要再想下去了。 杜鲁门总统到了为巴尔的摩“友谊国际机场”举行落成式。他此刻谈到联邦、州和地方在发展机场以及类似的运输事业。他说:“如果我听信那些老顽固们,我们就决不会放弃公共马车。公共马车式的老顽固还在国会里,你们看多奇怪。但是感谢上帝他们老顽固不居多数。 “这个机场显示了发展和自信精神,我们的国家正以这样的精神面对未来。如果我们对一个和平的未来没有信心,我们就不会为我们的空运事业建造一种如此精緻的设施。”他越讲越来劲儿。这是他争取和平的五年计划,自己认为他的话里强烈地迴响着和共产主义的俄国在竞赛的声音。 杜鲁门结束在巴尔的摩“友谊国际机场”举行的落成式演讲后归心似箭了。他在飞机上就餐,他一心要离开这公事的环境,很快地到达故乡,他甚至有些心慌了。总统专机《独立号》飞往堪萨斯城,夫人和女儿已经在那里等候着了。 杜鲁门夫人和女儿玛格丽特小姐在总统没有到来之前感到懒洋洋的,这个周末会报没兴趣,女儿怨老子公私不分,既然是度周末,何必又参加落成典礼。她们哪里知道总统心事在北韩三八线那边。他们又没能驱车去堪萨斯城去接总统的专机。杜鲁门总统在下午两点钟到达的,在机场迎接他的有总统的妹妹玛丽和堪萨斯城几位老朋友。他们一见面都说总统瘦些了,精神有些不够饱满,看着还有些恍惚。总统说:“太累了,是麦卡锡跟我打拳。” 还算好,全家人终于下午六点钟都愉快地坐在家宴桌旁了。家宴上的吃喝都很适口,而且大家话都很多,从农场奶牛谈到老母鸡下个双黄蛋。玛格丽特看出父亲心里不平静,心头有乌云笼罩。好像有狂飈突起的徵兆。她特别穿上喜爱的红长衫,外人都把这种红衫叫“玛格丽特红”。她为了调解父亲的心情,她今天没有唱歌,最近音乐界对她的歌喉评论不一,有的说她有独创一派的特点,迷人灵魂的,有的说她根本不是唱歌是小母狼干喊。为了她的歌喉还闹过一场风波。那个说他喊歌的人,突然接到电话,骂他是下流坯的评论家。那人把音录下了,公开放出去,指明是总统为他女儿写人的,总统跟着差不点吃官司。这阵玛格丽特刚好在埃德· 沙利文的《美色倾城》的演出中第一次在全国电视露面。她今天为了给父亲助兴给家宴争光彩,特意把所担任的角色演了一段。大家看后为她热烈鼓掌,说她够上了天才。她是位才女,在写作方面尤其天才。 在家宴上全家话说个没完,又转到塞满书籍的小图书室里作杜鲁门式的闲谈。总统先谈他家酿的葡萄酒方法,是祖传下来的。又谈到他的黄金时代莫过于在农场那段悠哉游哉的生活,接着又谈到独生女儿的天才,要她像妈妈一样。他们读五年级时就认识,他就用眼神暗示求婚了,一直到他三十五岁才结婚。人家问他当总统舒服吗?他说:“当总统好像天上的月亮、星星和人大行星一下子全都压在自己身上。没有当炮兵军官时好,一扬手下令,打出的炮弹是实在的,这当总统打出的炮弹都是虚的。”有人说,总统使用原子弹是买的哟,减少了美国青年的死亡。后来有人说他不该做出这样可怕的决定。他却毫不在意地说:“因为我知道自己做对了。一个伟大的人物要做别人没有做过的事。”最后一个老朋友借邱吉尔对杜鲁门说的话:“在拯救西方文明上,谁的贡献也比不上你杜鲁门。” 这时已经十点多钟了,电话铃响了,这是国务卿艾奇逊从马里兰州他家里打来的电话:“总统先生,我刚得到极其重要的消息。北韩人已经进攻大韩民国了。” “我赶回华盛顿去!” “详细情况还不清楚,我认为总统先生,用不着赶回来,等我再打电话来提供更多的情报以后再说。我们还不知道北韩人入侵实际里程。”艾奇逊先提这么个理由。 杜鲁门想:南韩人到底在三八线南还是北?他在思考着,平日双方在三八线有时也动用一千五百多兵力。 艾奇逊考虑夜航华盛顿不仅有失事危险,还可能在全国全世界引起慌恐。他建议说:“总统先生,我们应当请联合国安全理事会要求立即召开会议,宣布大韩民国受到了侵略。越快越好,走到俄国人前头。总统先生,我同意这个意见,要求立即请求安全理事会召开特别会议。我将在第二天再向总统先生报告情况。如果获得更多的有关朝鲜事件的情报,也可能提前来电话。” 杜鲁门心里像开了锅一样,他接过电话之后,对满室内的亲人都感到是几张生疏的面孔,在他面前晃动,首先他不喜欢别人脸上带着笑,他坐在那里闷闷的一声不吭,两眼有些发直。这样非常欢乐的晚宴没趣地散了。家里人是不能过问的,包括他的夫人和独生女儿,他们从总统表情中猜出有了重大事情,这件事总统在预料之中,但事件正在发展,祈祷事件按总统的智慧发展,这是必要的。记忆中在往日本投原子弹时,总统的神经也是如此牵动着的。 这一宿杜鲁门总统作了很多恶梦.因为他在入睡之前,不知为什么老是担心这是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序幕。大量的保加利亚和罗马尼亚军队集结在南斯拉夫边境;南斯拉夫与史达林的关系已告破裂,狄托在请求美国支持。俄国在欧洲东德等共产主义国家有庞大的驻军。伊朗、土耳其都同样受到紧临边界的强大俄国队的威胁,中国军队集结在福建面对福摩萨,这种关系要闹得明显了,美国也要用强大军队拖住俄国军队,日久天长就等于拖住俄国一条经济巨腿,慢慢叫他变细了,另一条军事腿越粗有朝一日就支撑不住头脑而摔倒下去。杜鲁门不愿意让苏联轻易地抽出一条腿。最后俄国像头公牛向他顶过来,他吓醒过来了。他几乎一宿都没安眠。他希望在亚洲打仗,在欧洲敲鼓。
第201页 ●心慌意乱的杜鲁门 第二天早上,起床之后他的精神还在恍惚之中呢。他的夫人和女儿都表现得非常出色,大家想尽可能和平常一样表现得若无其事地在行事,做他们在一个星期日的早晨通常所做的事情。夫人和女儿到教堂去了,出色的是夫人把结婚时第一次去教堂扎的头巾带来了,而且巧妙地系好,在总统面前转一圈儿,她看见总统脸上气色和缓了。总统亲吻了夫人和女儿。 杜鲁门驱车前往自家的农场看望弟弟维维安。车一停下,维维安和全家在迎接总统又是兄长。总统吻了亲人们,他察看了弟弟新安装的现代化设备,他对电动挤奶机看得出神,当然他不时用眼角瞟着房顶,好像在寻找梦中他的高骨架设计的工作坊。他伸手不时摸摸洗刷非常干净的奶牛。他停在一头大个花牛跟前,他看着弟弟问道:“维维安,这头牛一天产多少奶?”他在农场当了十一年自耕农民,种玉米、养猪、养牛,样样都做得很出色。 弟弟看着这总统和兄长笑了说:“哥哥,这是头公牛。”感到哥哥这些年当总统连公牛母牛都分不出了,真是贵人多变化。 “嗯!”杜鲁门才定下神,他的脑海里乱极了,好像俄国这头公牛向他顶过来了。他眨眨眼问道:“怎么这里还养头公牛?不影响牛奶吗?”他不悦了。 弟弟说:“哥哥,在母牛群中养头公牛,就像家长一样,反而有秩序,更能使母牛多产奶。” 杜鲁门点点头,心里想:是呀,在牛群里也要有一家之主。自己就是美国之主了。然后,他很快地告别农场回到格兰德维约,弟弟为哥哥安排的午宴都没能参加,使弟弟全家很失望。看着总统的轿车开走了,弟弟嘆口气说:“当总统是个多么折磨人的差事,连公牛、母牛都不分了。真是为人不当差,当差不自在,官身由不了自身呀。”他当家里人垂头嘆气地说着。 杜鲁门回到独立城家中,有几份电报都是加急的,送到总统面前,第一份是美国驻大韩民国大使约翰·穆乔在头天晚上发给国务院的。电文写着;据大韩民国军队报告,并已部分地为我军事顾问团战地顾问报告所证实,北韩部队今晨已在多处进犯大韩民国领土。开始进攻的时间约在凌晨四点。会津遭北韩炮火轰击。六时许,北韩步兵开始在翁津、开城和春川等地区越过三八线,而两栖作战部队据称已在东海岸江陵的南部登陆,从进攻的性质和发动进攻的方式来看,这似乎是对大韩民国的一场全面攻击。——穆乔 杜鲁门头脑里反映这些事件都是发生在突破三八线一剎那间,所以他还在稳住神,在观望北韩和全世界的动向,这绝对不是他下决心的时刻。他对家人表示还是要在独立城呆到星期一,并按自己向全国人民宣布的时间回华盛顿。他的主导思想是,必须防止惊慌。夫人和女儿在和他一起度过焦急的时光。女儿玛格丽特想起 1945年之月12日那个夜晚,当时他和母亲竭力随着生活的旋律而动,他们上教堂、跪下、站起、唱赞美诗,回家,吃星期日午餐,这两个女人当时昏昏噩噩如有所感而又无所感,试图领会这次发生的事件却又无从入手,在悲扬中祈祷罗斯福总统在乔治亚州温泉去世,哈里·杜鲁门继任总统。他们全家称这一天为“悲恸喜庆的日子”。 电传打字机滴滴达达响个不停,杜鲁门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他在等许多电话,跟任何人都一声不吭。八点钟,东京来了急电,是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将军给国防部发的一封私人电报。国防部转了过来,电报中详尽报告北韩入侵的情况,并说明:“敌人的努力从兵力与战略意图看实在严重,因为是必须受到联合国谴责的赤裸裸的战争行为”。将军当时认为大韩民国军队足能够抵挡住,甚至一鼓作气可冲过三八线以北地区,现在还分不清谁胜谁败。将军正在把他管辖下一切可用的军需品交由大韩民国武装部队使用。 杜鲁门看完电报长嘆一口气,他似乎看见这位五星上将的尊严,甚至难以猜出他的行动。这时夫人和女儿打扮妥当去教堂祈祷。 艾奇逊第二次打来电话,夫人和女儿从教堂回来,通常的正午吃午餐,杜鲁门手擎着电话,脸色苍白,他用深沉的声音问道:“到底在三八线哪一面?”夫人和女儿都在竖起耳朵听。总统从来不把公事、尤其这等战争的秘密事儿当家人谈一句,但是,在他接电话时和来人谈话时,你能全听去他也从来不管。 艾奇逊向总统报告:“总统阁下,北韩军队越过三八线正往春川、汉城推进中,联合国安全理事会已经召开紧急会议,可能发出停火命令,但是鑑于北韩人他们不是联合国会员,再加他的大盟友俄国过去从来不把联合国放在眼里,甚至他们可以不参加,联合国的命令会遭到忽视。因此必须立即作出其他决定,如我国政府愿意对大韩民国给予多大援助或鼓励。” 杜鲁门沉思着,朝鲜地区无疑发生北韩全面进攻,消息变得更加严重。他最后以美国总司令口吻发布了命令:他要艾奇逊会同陆海空三军部长和参谋长立即开始进行研究,以备他回来以后提出建议。在总统到华盛顿的当晚,在布莱尔大厦一起参加晚餐会。他这才平静地向身边工作人员打招唿,告诉他们发生了多么严重的问题。他过后才坐到餐桌旁吃午饭,边吃边打量夫人和女儿,她们这两天格外的温顺,平日调皮的玛格丽特独生爱女,也没有穿她那件挑逗人的“玛格丽特红”长衫。但事已到了这般地步,他把这个坏消息告诉了她们。他仅仅喝了半杯牛奶,半片面包,平日爱吃的甜果子酱碰都未碰,可见他心中不知是个啥滋味儿了。
第202页 杜鲁门离开餐桌,他通知随行人员和《独立号》全体机组人员,从现在开始四十分钟以后,在一点二十分离开独立城,前往堪萨斯城市直机场。工作人员讲,由于总统走得太匆忙,有两名工作人员和大批记者都丢下了,总统要准备另一架飞机给丢下的人员用。他和家人离别时要唠叨几句,这次却一声未吭。 下午两点十三分,总统《独立号》唿啸地飞上天空。杜鲁门家人向上帝祈祷。他先在机上电告白宫招待员查尔斯·布朗奇,八年半要在布莱尔大厦准备好一个极其重要的宴会,艾奇逊先生会把名单交给他,并再三叮哈布朗奇通知由官司务长让着名厨师做。谁又能猜出总统这时的心态呢? 飞机升到高空平稳地飞行时,杜鲁门总统在等艾奇逊要联合国召开安全会议的结果。他闭上眼睛在继续沉思,他此刻脑子里非常活跃。他认为这场刚刚发生的战争,是非同小可的战争,在第二次大战后,世界明显分成两个阵营,但由于有一段共同战斗成为盟国,无论怎么说还是有种藕断丝连的,各大国领袖在几次大会议上都碰坏了。几年后大家心都冷下来了,都在追求自己的东西,从打俄国有了原子弹,美国、俄国更在加倍地追求自己的利益,这样就一天天疏远,一天天恶化了,你破坏他,他破坏你,造成冷空气,冷战开始了,不断地升级。这次韩战,是把两个阵营的界线划清了,而后就是毫无情面地你死我活的斗争。即或这次韩战挑不起第三次大战,但是盟国的友好气氛没有了,撕开裂痕,不可能弥合了。艾奇逊在联合国会上,会出现什么样情况呢?这个国际组织会有什么力量?它就要庆祝成立五周年了。在会上必定要导致对北韩的谴责。在他的灵魂深处知道,大韩民国没有挑衅吗?如果战争在三八线以南附近进行,或者战争再往南推,就是把联合国往战争跟前推,把世界两大阵营推得更加明白了。此时谁又能预料战争的走向和发展呢?最后对哪个阵营会得到好处?会得到明显的利益?包括政治和经济。此时此刻美国是掌握战争的趋势的时候了。 杜鲁门想到这时,他感到心发烧,眼球发干,几次摘下眼镜来,他有些坐不稳定了。就在这时,在飞机上收到艾奇逊紧急电报:我们已经在联合国提出谴责北韩“无端侵略行动”的联合国决议案,已在安理会以九票对零票通过。杜鲁门听到这里兴奋地说:“噢,上帝,这意味着联合国的威信得以保证。相反,联合国在世人眼里势将成为笑柄。”艾奇逊在电报中说:这是联合国迅速疾发的一着,使得俄国人措手不及。他们对安理会拒绝接纳共产党中国和驱逐中国国民党一直持抵制态度。这样一本,他们就未能行使否决权。 又过一会儿,杜鲁门脑子里忽然想起另外一面:噢!俄国没有在联合国採取迅速行动?是因为北韩突破三八线占上风!在西欧国家负有自己国家的义务,美国和他们缔结了北大西洋公约在这些北约组织国家里,我们有强大军事,要用坦克拖住北极熊。在和俄国人的摩擦中,我们会和西欧朋友并肩战斗。在亚洲更为重要,美国会寸步不让。这场韩战也正是双方力量的试探。 杜鲁门想到这里心更焦急了,他怕那个不听摆布的麦克阿瑟会出什么风头。这傢伙是纵火者.他缺少政治,不知放一把大火会连自己挨烧,还是用火星纵场大火,光烧对方,而自己躲得远远地观望着。 看得出总统很着急的模样,随行人员不住地向他介绍飞机下的城镇,意思快飞到华盛顿了。飞机在中空飞行,西半天铺着一疙疽一块的深灰色云彩,渐渐地被西坠的太阳照射得成为紫褐色的血痕斑斑了。美丽的西半天成了杀人的屠场了。杜鲁门皱紧眉头把脸往机舱窗里移开,他看着机舱壁上挂着的钟正好打七点,响声不像往日那么脆快,他不由得想到丧钟上去了。 ●杜鲁门点将 飞机在七点一刻抵达华盛顿,在机场迎接的有国务卿艾奇逊,国防部长詹森,通讯联络秘书哈西特。当官员们和总统握手拥抱时,大家都沉默无语,杜鲁门拱到嘴边上的一句话:战线还在三八线哪边?但他从艾奇逊沉嘟嘟脸蛋子上的阴云,知道不妙了。当他和詹森拥抱时,对方小声地说:“我们上午到华盛顿。”他没有吭一声,在韩战前,早就对这位国防部长不满意了,已经准备撤职了。好像战场打得不景气怨这位无威望、无能的国防部长。他心里也在惦量:刚一打仗就撤了国防部长,好吗?他们驱车一阵风忽忽地赶往布莱尔大厦。在那里参加会议的陆、海、空三军部长,还有刚刚从东京赶回来的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陆军上将布莱德雷,还有陆、海、空三军参谋长,国务卿艾奇逊,副国务卿韦伯,助理国务卿腊斯克和希克森,以及无任所大使杰塞普,包括总统在内共十四人,大家立即入座就餐。宴席准备得非常丰盛,大家没有味口,吃下去不多。 杜鲁门总统本来在飞机上颠簸得肚子很空,但拿起刀叉也没有胃口,他又不好先退席,他这班子里有国防部组织的软班子,和参谋长联席会议组织的硬班子。 半个小时后,大厦服务员退出去了,他又给家人打电话,告诉夫人和女儿,他已经托上帝福平安抵达华盛顿。他这是习惯了,无论心中搁着什么事情,他也会稳住神,不失礼节。
第203页 八点钟。在大厦楼下开会,布莱德雷送给总统:国防部致总统的备忘录草案及麦克阿瑟关于台湾问题的备忘录副本。他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军,但他没有先发言,他对这场战争发生的未来走向还难卜准,对总统不摸底,因为战场推到三八线以南来了,这会跟踪而来很多麻烦问题,尤其国际问题,他要先听艾奇逊的发言。他最头痛的是这里的指挥官是麦克阿瑟将军。 国防部长詹森性格古怪,他对美国的台湾政策不满。这时的三八线战场肯定又会连上台湾。果然詹森发言大肆兜售国防部关于台湾的立场,强调台湾在美国远东战略中的重要地位,权力想改变美国明面上不再插手的台湾,暗中还是插手台湾的政策,他要求美公开表态支持台湾,主张加强对台湾蒋介石的援助。他还让布莱德雷在会上大声宣读了《台湾问题长篇备忘录》和国防部长准备的呈交总统的信。 杜鲁门认为詹森比麦克阿瑟对台湾更为关切。他心中有数。这时绝对不能捅了一个马蜂窝,还没有扑灭马蜂,又连着去捅马蜂窝,他要军方展开讨论:这场战争怎么打! 布莱德雷不能不发言了。他认为,从战略上讲,台湾比朝鲜重要;认为如果共产党真要在远东把仗打下去,美国就必须刻不容缓地保卫台湾,在朝鲜,美国可以依靠大韩民国部队,台湾,蒋介石还没有站稳脚跟,他带去的军队还没有构成军事防御体系,一旦台湾被共军占领,将会影响美国在日本、沖绳和菲律宾的地位。 杜鲁门听到这里,他先把对朝鲜的目前情况压一压说:“台湾隔着大海,中共军队一时还没有能力越海作战。” 詹森说:“俄军有一切越海能力,中共军队完全可以利用。” 杜鲁门不满意国防部长,认为他无能力,不愉快地说:“中共领袖毛泽东是个个性极强的人,他是否愿意动用俄军去攻打台湾,那会使战争性质变了。再说毛泽东和史达林都是马克思信徒,第二次大战后可毛泽东说,战争的危险和动乱在欧洲,因为在亚洲他怕战争把他卷进去。史达林说战争的危险在亚洲,因为欧洲发生战争、他要攻入军事力量,看来相信马克思也是从个人立脚点音问题的。冉有毛泽东和史达林在莫斯科会谈时,虽然订下条约,但俄国史达林没有得到手旅顺港,史达林要从另一处下手。我们不能在台湾上过于露骨,何况目前在朝鲜发动了战争。找门的观点要接近战争拿出战争的姿态来。”他的这番言论和安排是他自己惯的“杜鲁门方式”—一弄清事实再动手。 接着艾奇逊报告了联合国安全理事会以九票对零票绝对优势通过了一项决议:宣布北韩计卉破坏了和平,并命令北韩人停止行动,撤退他们的部队。 杜鲁门紧锁双眉,他在倾听联合国会敲响什么动静的战鼓?北韩人是否能听进耳朵里去?大韩民国军队是否把后背转过来,像在三八线对峙那样冲杀过去?池轻轻地敲敲桌子,他在听艾奇逊和国防部准备的建波: 要麦克阿瑟将军将美国人包括顾问人员及家眷撤离朝鲜;命令麦克阿瑟将军以足够的武器弹药供应大韩民国军队;要求远东空军竭尽全力支援大韩国部地保证金浦飞机场及其他航空港的安全,协助陆军击退地面上的进攻;命令第七舰队进入福摩萨海峡,以防止战争扩大到该地区。命令第七舰队立即从甲米地(菲律宾美国海军基地)北上。找门应当发表一项声明:第七舰队将阻止中国共产党军队进攻福摩萨,也不准许蒋介石军队进攻大陆。 杜鲁门听到这里插进一句话,说:“应当命令第七舰队北上,但是在该舰队到达指定地区以前,我希望暂不发表声明。” 大会继续讨论,陆军参谋长河林斯说:“如果韩国军队当真被击溃,那就必须使用美国的威力无比的地面部队。” 在座的人们一时都沉默下来,谁又知道三八线在激战中进展情况呢?假如韩国军队被击溃,势态的发展就极其严重了。布莱德雷说:“这是十分严重的,我们总要在什么地方划一条分界线。绝对不能容忍北韩军队无休止地进攻。我认为俄国还没有作好战争准备,但在朝鲜,他们显然是在向我们进行试探,而现在就应把这条线划好。” 杜鲁门说:“应当在头脑里划明白,看俄国的动态,史达林使什么手脚?” 柯林斯说:“我曾经和麦克阿瑟将军通过打字电报机作过一次会谈,他告诉我,他在等放行的绿色讯号。” 杜鲁门问:“一支舰队到达福摩萨需要多少时间?” 薛尔曼海军上将说:“舰队开出日本两天现在靠近菲律宾群岛,还需要一天半到两天。” 杜鲁门问:“在日本我们的陆军驻扎多少师?把两三个师调到朝鲜需要多少时间?” 陆军参谋长柯林斯回答:“快速部队及海军陆战队和空投军,到达前线需要三天。” 杜鲁门问:“目前空军是怎么部署的?增援远东空军,需要多少时间?” 空军部长芬勒特和空军参谋长范登堡互相对看一眼说:“除了保证支援海军,支援地空部队,随时出动战斗机、轰炸机和运输机都没有问题。” 这很明显,杜鲁门在点将了,这个口口声声不干涉韩战的总统,现在态度很明显了,接着他指示三军参谋长作好必要的准备以便联合国一旦号召向北韩採取行动的时候立即发出命令,使用美国部队。
第204页 散会时,这些软班子、硬班子的人们都像在上帝面前受罚后低着头,军人们知道,不管什么样的战争,打起来都是痛苦的。第二次大战后,几乎又进行五年恼火的“冷战”。而这次是一场“热战”,是“真枪实弹的战争”。 艾奇逊递给杜鲁门一份电报,是杜勒斯打来的:很可能南韩人自己能够抵挡和打退眼前这次进攻,如果这样,那就再好也没有的。使美国军队名正言顺重新回到朝鲜有了时间。但是,如果看样子他们做不到这一点,那么我们认为应当使用美国部队,即使这样做会招致俄国人进行反击的危险。公开用人道主义宣传,当今世界坐视朝鲜在无缘无故的情况下遭受武装攻击的躁跟,就将产生一连串灾难性的后果,从而极可能引起世界大战。 杜鲁门把电报装入公文包里,这时午夜十一点五十五分,他命令通过国防部专线发出电报。麦克阿瑟将军在东京亲自接受这些命令。电文最后问道:“此刻你还需要什么进一步的指示吗?” 麦克阿瑟回答:“不!” 从三八线火拼已经过了三十二个小时了,美国确定还击时只不过十二个小时,从六千里外的危机中作出如此迅速的回应。 ●杜鲁门想让史达林坠入魔网 第二天早晨,杜鲁门总统按八点时间赶到了白宫,他想肃静一下,没有安排开会和约会。但他昨天的文文武武地发布了命令,他感到身于负担很重,因为战争本来是从正面开始的,转而成了背面受攻击。这样背就同鼓一样,面向世界让人们捶打出一通通声音来。这是很苦闷的。他顺步走到壁炉前的地球仪边上,完全是不自觉的行为,伸手把它转动一下,他近乎自言自语地说:我更担心世界的其它地区,例如中东,他们惹起麻烦的地方在这儿,倘若我们不加提防。朝鲜是远东的希腊。如果我们现在够强硬的话;如果我们挺起腰杆面对他们像三年前希腊一样,他们就不会採取任何进一步的行动。但是,如果我们只是袖手旁观,他们就会开进中东。 整个这一天,朝鲜传来的消息越来越沮丧。午后三点五十分,南韩大使张旭博士由艾奇逊陪同访问白宫,他递上李承晚用国务院电报体打来的报告:大韩民国部队缺少坦克、大炮、飞机……他形象可怜,忍不住地哭了起来。杜鲁门和国务卿劝张旭大使,要他心情平静下来,不要灰心丧气,战斗才只是进行了四十八小时。因为白宫门外围着一大群记者。他嘴里叨咕着:“为时晚矣。” 局势越来越严重,杜鲁门刚刚回到白宫住处,艾奇逊打来电话,建议在布莱尔大厦召开高级顾问会议。杜鲁门他知道这次会议的重要性,他说:“九点开吧!我得向独立城家里打个电话。”在电话中他还和夫人开玩笑说,“战争会使我这老头年轻。”使人听着他泰然自若,从容不迫,但他预见到未来的步骤,是山雨未来风满楼了。他必须迅速地作出决定,把美国青年送进战争。 布莱尔大厦会议,还是原班人马,但气氛很黯然。他仔细地考虑麦克阿瑟将军送来的最新消息:韩国部队抵挡不了北韩的勐攻。敌人的有利问素完全在于拥有坦克和战斗飞机,我们估计是;争面崩溃迫在眉睫。 布莱德雷说:“敌人坦克已经进入汉城的郊区了。” 空军参谋长范登堡上将说:“在朝鲜使用了大批飞机,先是掩护美军家属登丹麦轮船撤退。我看该投入攻击敌人部队的战斗了,包括轰炸桥樑。” 海军参谋长薛尔曼上将说:“舰载机也要参加攻击!” 陆军参谋长柯林斯在等着命令,到底动用驻日本远东哪几个师? 杜鲁门仍然希望空军和海军支持韩国部队,避免在韩国首先使用美国步兵。尚不知道麦克阿瑟在南韩有什么安排?这位将军从打进驻日本,没有返回过华盛顿,尽管总统邀请过,下过命令,都被这位五星上将以“公务太忙难以抽身”来回绝了。散会后他安排布莱德雷和麦克阿瑟通次电话,总统本人也打算通次电话,使北韩发生的战争处理得更加得当。 已经连续过了四天,朝鲜传来的电文几乎都是坏消息,麦克阿瑟司令部和五角大楼给总统的报告是:韩国部队伤亡过半了,没有希望保卫汉城,现在已经在汉城以南构筑工事、防线。这时苏联外交部副部长葛罗米柯,收到美国驻苏大使的转告:请苏联政府利用其对北韩当局的影响施加压力,促使其撤退入侵部队。而苏联方面答覆为:苏联政府业已核实,朝鲜发生的事件是因南韩当局部队连日来进犯北韩边境地区所挑起的。因此这些事件的责任归于南韩当局及其背后的支持者。如所周知,苏联政府从朝鲜撤军比美国政府为早,从而证实它对其他国家的内部事务奉行传统的不干涉原则。现在对朝鲜的内部事务,苏联政府同样坚持不许外力干涉的原则。 杜鲁门感到很气愤,质问现在北韩军队是在三八线以南进行战争,而且使用的是苏联坦克、大炮、飞机。苏联反唇相讥说,难道说,不是南韩军队使用美国武器在三八线挑起的战争吗?在这期;司朝鲜人倒在血泊之中。 杜勒斯匆忙地从东京赶回华盛顿了,他立刻给杜鲁门总统一份关于麦克阿瑟将军行为的极其惊人的报告。当北韩军队开始进攻时,杜勒斯从京都赶到麦克阿瑟司令部。麦克阿瑟不在那里,也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或是稍微意识到要做什么事。他问在场的将军问,北韩发生的事是否通知司令,将军们没有一个敢去叫司令。其实麦克阿瑟知道后,他闭门谢客,最后杜勒斯亲自给麦克阿瑟订电话促其行动,并找上麦克阿瑟作宫邸。
第205页 麦克阿瑟还算给社勒斯点面子,他们会见了,他在宽敞的办公室里踱来踱去时显得神态非凡,他的咔叽衬衫领敞着,嘴里衔着人所熟知的玉米茎菸斗,他对杜勒斯一眼都不正视,说:“先生,迄今为止,前线传来的报告依然是零星的,噢,是所谓战争鸣?我想这仅仅是武力侦察罢了。”他并没有显得有什么焦虑不安。 杜勒斯说:“星星之火可以燃起世界大战嘛!美国是上帝安排的救火神。” 麦克阿瑟停下脚步说:“谁说的?” 杜勒斯说:“前边的话是共产主义者,后边的话我说的。” 麦克阿瑟听是共产主义者,正叼在嘴唇上的菸斗颤一下说;“把整个朝鲜打烂煳了,史达林也不敢在亚洲发动第三次大战。”他又抽起菸斗来了。 杜勒斯有些生气说:“为什么?” “因为,史达林不是个低能儿,他要在国内搞经济,打仗他就会后退到泥潭去。再说,世界大战在欧洲,不是现在就打。”麦克阿瑟有些傲气了。 杜勒斯不满意地说:“为什么说欧洲,眼下战争不在亚洲发生了吗?” “这不是三次大战,因为亚洲有麦克阿瑟将军在听。”麦分阿瑟说,“假如华盛顿对我不碍手碍脚的话,我可以把一只手缚在背后,只要用一只手就可以对付共产主义。” 杜勒斯在生闷气,麦克阿瑟连声招唿都未打就走了。 杜勒斯一怒之下飞回华盛顿来。他对杜鲁门说:“我想,无论如何,也要把麦克阿瑟召回来的,得派遣一位年好较轻、精力较为旺盛的人去日本替下他来。”他在竭力主张自己的意见。 杜鲁门沉思一下说:“目前是不可能的,这几乎肯定要在麦克阿瑟的国会支持者中间引起轩然大波。”他不希望在这个微妙时刻去冒这样的风险。当时,他刚刚得到国会议员完全支持,通过了一项徵兵法有效期延长一年的决议。韩战打下去,这徵兵法的延长,该多么有远见卓识呢! 杜勒斯满脸恶气地说:“日本人为麦克阿瑟的品行不端而厌恶。”他说出麦克阿瑟嫖日本艺妓。 杜鲁门说:“战争之前易帅,兵家多忌。在白宫不谈个人隐私你是知道的。” 最后杜勒斯勉强同意总统的看法。并指出在总统声明的话题中措辞有粗鲁失礼之处,其中所说的“要求国民党政府克制”等词句,不如说“恳请国民党政府”这样辞句为佳。总统表示更正,在下次谈话中改好。 当天记者招待会上,大群记者自然提出关于朝鲜问题。 “总统先生,这个国家的每一个人都在问:我们是否在打仗?” “我们不在打仗,”杜鲁门回答。 “总统先生,人们问起的另一个问题是:我们将在朝鲜使用地面部队吗?” “对此无可奉告。” “总统先生,与此相关,还有人问道是否存在必须使用原子弹的任何可能性?” “无可奉告。” 记者们认为杜鲁门在卖关于,于是要他来说明一下这是打的什么仗?难道说也是无可奉告的仗吗?请总统详细地介绍对这场战争的看法。 杜鲁门又拿出他当年任炮兵上尉时的脾气,和在农村十几年务农牧中的性格,连哄带唬地说:“联合国的会员国要援救韩国,以平定一帮土匪对大韩民国的袭击。” 记者们立刻说:“总统先生,照你的解释,把这叫做‘联合国统一下的一次警察行动’,不是很合适吗?” 杜鲁门梗着粗脖子说:“对,正是如此。”他用力太大差一点鼻樑上眼镜滑落了。看来“联合国的警察行动”这一词的提法,不属于杜鲁门的首创,但是接受这措辞后杜鲁门用之极其中肯了。 朝鲜战场再度恶化,杜鲁门当晚再次召开布莱尔大厦工作班子会议,经过激烈讨论,总统决定授权美国远东空军轰炸北韩机场和其他军事目标,其实美国空军已经投入战斗。并命令美军地面部队占领和保卫朝鲜最南端的釜山港,当时距离交战地带很远。同时密令:不准美国飞机接近中国边界。并要麦克阿瑟暂时不以美国远东军总司令身分,发表接触中国的言论。 杜鲁门密令中央情报局,要透露出美国正往欧洲增兵五个机械师,是从远东抽调两个主力师,还从远东抽调空军轰炸机和远东太平洋舰队主力,进驻地中海的消息。以及把艾森豪从哥伦比亚大学校长职务中调出,任欧洲盟军最高统帅。显然使他暂时不能参加竞选下届总统。这些消息要立即出卖给苏联克格勃,使史达林坠入杜鲁门魔网。 杜鲁门想到这些韩国军队能越过三八线,无所阻挡,他就安然入睡了。 第十九章 麦克阿瑟耍尽威风 ●麦克阿瑟要炸毁平壤 麦克阿瑟已经知道杜鲁门要从远东抽调陆军、抽调海军和空军,还要调艾森豪重回欧洲任盟军总司令消息。他认为这是虚招手。美国军队是万能的、是实打实的,那样是对美国军队的侮辱。 当五角大楼把命令传给麦克阿瑟将军时,麦克阿瑟将军对杜鲁门总统把韩战说成是“警察治安行动”很不满意,他已经七十岁,在美国陆军服务五十年,认为这是他一生中第四次遇上了真枪真炮的战争。实际上这是一场战争,不能容忍杜鲁门轻蔑,这样在枪炮炸弹中阵亡的美国人,要以什么名义见上帝!他认为受到了杜鲁门这个炮兵上尉的轻视和胡乱打炮,杜鲁门是个胆小如鼠的家队。他还没等收到五角大楼的命令,他认为既然是战争,他作为军人就要以特有的精力和献身精神投入这一工作。他向私人驾驶员斯托里中被命令:准备飞机,飞往朝鲜前线视察。飞行员看着司令,要不是直接得到命令,他会拒绝这次飞行。他不知道司令怎么会在这么恶劣的天气,送他去战场。他还是以高超的飞行技术驾驶那架司令专用飞机“巴丹”飞赴前线了。
第206页 斯托里中校在飞到接近汉城上空时,才发现空军护航机在飞机左右盘旋,这时麦克阿瑟已选中落到北韩人手中的汉城以南二十英里处水源机场着陆。就在“巴丹”正准备降落时,北韩两架俄制飞机在水源上空出现,美国空军飞机去追击,还没等护航机拉到良好的射击角度,突然,一架俄制飞机钻进来,“砰砰砰砰”横着扫过一顿机关炮。斯托里中校像浑身按满灵敏度很强的机关,“巴丹”忽悠翅膀横竖着往下一滑,炮弹头紧贴机身穿过去了。北韩飞机再次拉起时,护航机得势扑过去,吓得两架俄制飞机拉向高空,往三八线以北飞去了。 斯托里中核问道:“总司令,我的动作太勐吧?”他在露出小圆脸的飞行帽里耍个滑稽脸儿。 麦克阿瑟说:“挺好,差不点让狗崽子咬了。” 斯托里中校把飞机对准跑道,和地面唿叫,没有指挥员回答,他骂了句:“他妈的乱了套。”这时很快地把飞机轮于触到跑道上,头顶发出哇啦一声两架俄制飞机对半停半滑的“巴丹”俯冲下来,斯托里喊了声:“糟糕!”这时护航机从高空钻下来,射着机关炮,这才把俄制机吓跑,怆惶地投中机场两颗炸弹飞跑了。 麦克阿瑟下了飞机对中校说:“你飞回东京吧!不要在这里挨炸弹。” 斯托里中校说:“将军,你不怕炸?” 麦克阿瑟说:“你飞走就没目标了,我会像土播鼠一样钻进防空洞。”他说完钻进吉普车赶到一所小学校见李承晚总统和穆乔大使和美军的高级顾问。 麦克阿瑟和李承晚拥抱时,他感到李的身子光剩骨架了,比当选总统时更瘦更轻了。只是说句:“你好?”他看着李承晚的高筒礼帽不顺眼。 李承晚眼里含着泪水说:“将军,我们得救了。”其实这两把泪水里有他希望,眼看着韩战的爆发和美国投入武装战斗,会使处于崩溃前夕的李承晚政权暂时摆脱了困难处境。转眼之间他会成为大红人,他就要获得了美国及联合国的青睐与支持,甚至美国今后会在这个半岛尾端守下美国海军及陆军、空军。他觉得这时流把泪是值得的。他摘下高筒礼帽,个头儿更矮更瘦了,他认为在麦克阿瑟身边不是显示高矮的时候,而是在人家卵翼下,别拔高个儿,别怕闻骚气。他流着泪水把几天来被北韩军队逼出汉城的情形叙说一遍,并说,从目前看水源,这里也会很快丢掉。当然丢掉汉城他是不光彩的,刚住不久的蓝宫已经被丢掉了,一大批官员逃到哪里去?他也不知道下落,又怎么能不伤心落泪呢。 麦克阿瑟戴着他那顶与众不同的被炮火硝烟燻过的旧战斗帽,身穿一件棕色的皮夹克,手中拿着玉米棒茎的菸斗,当他听到韩国军队惊慌之际已把横跨汉江一座大桥炸断,以致把他们三个精锐的师陷在汉城时,拍着桌子大声说:“我到前线视察去!”这使大家大吃一惊。这工夫麦克阿瑟闯出屋子钻进吉普车了。这些人除了李承晚都跟去了。爬上三辆涂满泥土的伪装车,向北面三十英里处的汉江驶去。 麦克阿瑟到了汉江边,这里距离北韩占领控制的汉城以南一英里了,他们穿过拥挤的难民,和退下的韩国士兵,爬上一个小山顶,用望远镜看见北韩军队挖出的阵地工事和双方还在对峙厮杀的战场,步枪射击声都听见了,迫击炮炸起的烟柱看得很清楚。他一会地冲下小山顶,他问韩国陆军参谋长说:“这条防线上还有多少人?” 韩国军参谋长说:“开始八万人,现在估计不到一万人,有一部分去大田构造防线。” 麦克阿瑟说:“这里连一天也顶不住?” 韩军参谋长说;“顶不住!” 麦克阿瑟逗留了约一个小时,他返回水源,脸色很难看,他不吃不喝光抽菸斗,两眼眨着吓人的凶光,看着地图。 李承晚见麦克阿瑟手指划到汉城时,他说:“将军,汉城住满了北韩军人,他们在准备南下攻击。” 麦克阿瑟勐然站起身来说:“炸!把汉城炸平了!” 李承晚吓了一大跳,说:“啊!那是我的首都!我的蓝宫!” “砰!”冒股烟,麦克阿瑟挥起老拳,一下子把李承晚的高筒礼帽捶扁了说:“这么一炸,会阻击北韩军队南下速度!把汉城炸平了,将来你要建设新汉城,这些老房子,老傢伙,我给你炸平川了,你就省了工夫。”他像哄小孩子似的,用手把李承晚的高筒礼帽给扔起来,同时哈哈大笑。 李承晚这时也破涕为笑了。麦克阿瑟返回机场,他的“巴丹”机正等候在那里,他在南韩又逗留四小时四十五分钟后,就返回日本了。 当天夜晚,麦克阿瑟向华盛顿发出一份悲观的报告:……韩国军队守住前线和在今后能够夺回失地的唯一保证,就是向朝鲜战区派进美国地面战斗部队。如蒙批准,我建议立即派美国一个团战斗队增援上述至关重要的地区,如有可能,从驻日队中抽派两个师的兵力,及早作反攻准备。看来别无它策。如果就是以美国空军和海军阻止北韩军队的入侵,看来,那是浪费时间、金钱和军事装备。
第207页 陆军部长柯林斯赶到东京和麦克阿瑟详细地讨论了局势:北韩军队已辞不及防地渡过汉江,正以席捲之势南下。柯林斯将军告诉麦克阿瑟:在授权美国战斗部队介入战区以前,总统要和他的高级顾问仔细地斟酌,才能下手干。 麦克阿瑟回答:“时间关系重大,当机立断必不可少。” 柯林斯向杜鲁门总统报告:麦克阿瑟想要两个师部队。 麦克阿瑟早有打算借战争装备远东军。 杜鲁门派五角大楼了解驻日的占领军情况:他说有第七师、第二十四师、第二十五师、第一骑兵师共四个师,还有第八军以及沿着九州至北海道一带布防的卫戍部队。军长沃克将军是一个饱经风霜、富有经验的军官,在欧战时曾是巴顿将军的军团司令之一。空军是由斯特莱梅耶中将指挥,海军是由乔伊海军上将统率,两人都是精干有为、身经百战的老战士。步兵部队缺员三分之一,没有重型坦克,没有155毫米大炮。飞机要补充新式战斗机。怎么投入战斗他一时很为难。 就在这天傍晚,似乎给阴暗的战局带来了一点亮光。蒋介石委员长提出,愿派三万三千人的部队来朝鲜,如果以现代化武器武装他们并保证其供给。麦克阿瑟同时收到蒋介石请求,他已经同意。此事鼓起杜鲁门希望,避免了美国地面部队大规模捲入。他立刻召开参谋长联席会议研究。如同意蒋介石部队五天之内就可以上船出发。 麦克阿瑟欣赏亚洲人打亚洲人,他说倒下的尸体是小的。 ●蒋介石要军援南韩 蒋介石在韩战第二天,收到大韩民国总统李承晚发出的紧急求援密电。阳明山官邸像节目一样,灯火通明,文武官员的小轿车扯成串儿地开来。蒋介石到台湾后,李宗仁代总统没有如期自美返国,经国民大会代表请求,蒋介石復行总统职权。国民党非常委员会最后向李宗仁发通牒电文,促请他必须于三日内返从东京赶到水源视察战线之后,提出“在亚洲遏制共产党的战略计划”:主要援助南韩,并建议由台湾调一个军驰援南韩。认为台湾具有极其重要的战略地位,应以美国海空军保卫该岛,并给予蒋介石广泛的军事援助,加强菲律宾和印度支那的军事力量,绝对保卫日本的安全。 费尔德从东京带着麦克阿瑟的亲笔信交给蒋介石。 蒋介南东阳明山总统官邸召开外交军事会议,一直开到深夜,他说:“得悉北韩发动了对大韩民国全面的武装进攻,余日夜不定,食不下咽,睡不成眠,他已断定大韩民国难以进行有效抵抗,所以余首先决定用军援,以击破北韩军队之进攻。决定派遣国府精锐之师第五十二军,附十三师立即作开赴朝鲜战场的准备。麦克阿瑟总司令和李承晚总统已经同意,全军即可经空中和海上运赴朝鲜战场,投入战斗!眼下火急地等美国杜鲁门总统批准了。” 同一天,中华民国顾维钧和胡适两个大使到白宫要求会见杜鲁门总统,向杜鲁门面交蒋介石在韩战发生的第二天向总统建议派第五十二军驰援南韩的电报副本。 杜鲁门没有见两位大使,派国防部长詹森会晤了。詹森代表总统问候了蒋介石,他非常高兴蒋介石能出兵朝鲜,认为这是对亚洲共产主义侵略的遏制,对和平作出了重大贡献。总统表示他是十分倾向于接受蒋总统的意见,同时答应将扩大对台湾的军事援助。双方讨论了第五十二军入朝日期,顾维钧吹捧了第五十二军的军威,还由台湾立刻组建“先遣参谋团”,赴朝研究北韩军队的战术及对策。双方为思想一致感到满意,这比直接会见杜鲁门收效要大,因为在这之前杜鲁门对蒋政策是暧昧的,韩战爆发之后总统转变过来了,但又不好直接出面。 台湾得到消息之后,为了适应第五十二军出国作战之需要,决定对该军主要干部作必要调整,第二师师长侯程达、第二十五师师长李有洪升任副军长,派该军参谋长杨敬斌任第二师师长,第二十五师师长原缺,由该师副师长何志浩升任,另调高雄守备区参谋长王楚英任第五十二军参谋长,该军军长仍由郭永担任,第十三师干部保持原状。并明确下命令:第五十二军到达朝鲜战场后受麦克阿瑟将军直接指挥, 并受派驻南韩代表团节制, 特派侯腾、陈麓华、侯程达、王楚英四人组成“先遣参谋团”,即飞往釜山,同美韩双方商定第五十二军参战有关各项问题。 蒋介石和周至柔督战,由孙立人总动员。蒋经国还组织一些特务人员随“先遣参谋团”入朝。其中有他的好朋友肖德刚随团去韩国工作,其实是找他的情人水葱子和儿子黑马。原定六月二十九飞往釜山,会晤麦克阿瑟驻南韩军事代表布朗将军,商洽作战具体事宜。工作人员从松山机场提前一天起飞去南韩了。 孙立人在第五十二军干部动员会上讲,美国杜鲁门政府对待韩战的行为,完全违背了美国的政治原则和军事传统。他对于美国在朝鲜战场打有限战争和使台湾中立化的政策,更为反感。愤怒地指责美国政府在韩战爆发后的措施是拿朝鲜人的生命进行政治赌博,是一种最愚蠢的可耻的儿戏,他断定这决不是麦克阿瑟将军和五角大楼的主张,接着他讲了救援南韩的重要性和紧迫性。他说:“看来美国那些摇唇鼓舌的政治家并不准备让美国士兵去为保卫南韩而流血牺牲。这是违背美国传统和民众意志的愚蠢作法。如果让南韩落入共产党之手,日本和台湾必将进一步受到直接的严重威胁,太平洋也就无法太平了。现在朝鲜战局急转直下,时间非常紧迫,要求五十二军必须迅速完成出发作战的准备。”
第208页 接着孙立人介绍了麦克阿瑟对台湾防务和前途的关心及其对台湾的支持,并说东京已向台湾派来了军事联络组,还派第七舰队和十三航空队协防台湾,将有两队喷气战斗机常驻台湾,还将向台湾提供军援。最后要求全军到松山机场集中待命! 在白宫椭圆形办公室里,正在热烈讨论关于麦克阿瑟请求使用两个师和蒋介石的关于派兵前往朝鲜的问题。出席会议仍是布莱尔大厦开会时原班人马。 杜鲁门请到会的人员发言,他当时对蒋介石派兵去南韩持支持的态度。刚刚从东京回来的空军参谋长范登堡上将向总统进言,应当接受麦克阿瑟的请求,批准蒋介石的出兵建议。接着詹森、布莱德雷、柯林斯都主张动用蒋介石的那个军,而不急于使用日本的两师美军,他们认为,这样不但可以争取时间,及时稳定战局,而且可以减少美军的伤亡损失,使有限的美国现役地面部队能够在紧急情况下使用到别的更重要的地方去,这是万全之策。 艾奇逊立刻提出反驳,他请布莱德雷和詹森注意中共六月二十八日声明所包含的严重性,中国周恩来六月二十八日声明是针对杜鲁门总统的六月二十七日的声明。也是针对蒋介石六月二十六日广播讲话中所讲对南韩将进行军事援助和派兵驰援的事。他的声明的后果是什么?首先在西方盟国中引起了震动和惊愕。他说: “中共的声明不只是实实在在的威胁,而且是他们打算出兵干涉的预兆。如果蒋介石的军队开进朝鲜打击北韩共军,毫不怀疑,中共必将加倍地进行还击。那样一来,韩战马上就会扩大,局势的发展也必然难于控制,俄国也可能出兵,那样会破坏欧洲军事布局之目的。其结果不仅美国将要深深陷进去,而且会把我们的盟友吓跑。”他是律师出身,他语调沉闷有力,不时搬弄法律字眼。 詹森有些歇斯底里地问道:“蒋介石不出兵,谁又能保险中共不出兵呢?美国出兵,联合国出兵,把北韩打败,谁又保险中共不出兵呢?” 艾奇逊说:“只要我们打回三八线,我想中共不一定出兵。” 詹森说:“要是打过三八线呢?” 艾奇逊说:“为什么要打过三八线?” 詹森说:“为什么不能打过三八线?因为这是朝鲜人在打仗。” 艾奇逊说:“目前还谈不到这一步。蒋介石的军队虽然自称是他们最精锐的部队,实际上却缺乏现代化的技术装备,恐怕是难以抗衡具有现代化技术装备的北韩共军的,又岂能指望蒋介石的军队去扭转朝鲜的局势呢?”他的声音很激动,周围的人都用眼角看他。他继续说,“蒋介石的军队并不见得比南韩军队高明,恐怕还需要我们给他们换上全套装备。这样就不如把这些需要给蒋介石的装备直接送给南韩,补充那些正在战壕里浴血奋战的勇士,其效果是可以预期的。” 詹森马上进行解释,他说:“台湾只是缺乏海空军,其地面部队在亚洲地区反共国家中却是最强大的。蒋介石要求派去支援南韩的第五十二军是台湾最精锐的部队,是蒋介石在满洲的六十万军队中唯一没有被中共消灭的一个军。北韩军队自从打过三八线,在南韩出现大量叛军,使李承晚很为难,闹不好就是这些人会把李承晚打倒下了。” 艾奇逊说:“中共参加战争这也是背景,俄国在垂涎南韩军港,也不可能不提防参加战争。”他大发危言耸听、带威胁的论调。 杜鲁门看到双方相持不下,他仔细考虑一下毛泽东会有什么行动?俄国人在巴尔干半岛、伊朗和德国会有什么行动?在太平洋史达林在为他的红海军找出路,韩战不能简单孤立看了。最后他不能破坏欧洲整体对苏联的战略。 艾奇逊看出杜鲁门在犹豫,他说:“如果福摩萨的中国军队在朝鲜出现,北平的共产党人就可能决定进攻福摩萨,到那时蒋介石难以自卫。美国总不能参加两个战场吧?请问到那时,战争会变成什么性质?” 会场上,基本是艾奇逊和詹森战争。杜鲁门宣布由台湾蒋介石派兵问题暂予搁置,留待下次会议再从长计议。结果尚未定下来,不要传给东京麦克阿瑟。因为救兵如救火,接着讨论美国出兵参战问题。空军、海军参谋长说,其实,空、海军已经参战了,要不是给予北韩军队沉重打击,他们早就推过水源、大田了。经过讨论决定明确授予麦克阿瑟将军全权使用在他指挥下的地面部队。 ●麦克阿瑟的誓言 在这决定性的六天里,北韩投入战斗九个装备优良的、训练有素的步兵师,配备苏式飞机、坦克、重炮掩护,在瓮津、开城地区歼灭了韩国第一师,在春川、江陵击溃了韩国第七师,现正以三个师勐击汉城,另外以诸兵种联合纵队两个师从汉城、春川之间的扬平附近击溃了韩国第六师,强渡汉江南下,企图夺取水源,切断汉城退路;在东线的北韩军队约四个师正向原州围攻,此刻正在柳洞里、长坪里、平昌各线激战中。韩国政府已由汉城向大丘撤退,金浦机场已被北韩军炮火封锁,汉城可能被迫放弃,守卫汉城的韩国第三、第五两个师已陷入重围,韩国第二军主力正在竹山里、长湖院、忠州、丹阳、荣州防线赶建第二线阵地。看来汉城、原州都将不保。其第二线阵地恐怕也难阻挡北韩军队的进攻。
第209页 美国地面部队在这种态势下,投入了韩战。陆军军官歷史学家写道:“显而易见,是麦克阿瑟将军使天平偏向了支持部队投入战争一边。”美国在日本执行占领任务的陆军为十万八千五百名,编入第八集团军。由沃克军长指挥,为第一骑兵师、第七师、第二十四师、第二十五师。麦克阿瑟选中第二十四师,由迪安少将指挥首先投入朝鲜战场。先头部队由日本空运到釜山市着陆,立即赶往釜山西北约一百二十英里的大邱附近前线。临行时,麦克阿瑟抓住迪安少将的手说:“你戴表了吗?”他问得好奇怪。 迪安少将说:“将军,我戴着表。” 麦克阿瑟说:“表对你对我都没用,你要想尽办法把北韩人给我拖住十天!你懂十天吗?”他几乎吼叫了。 “是。将军!十天。” “没有我们拿到手的十天,我们就被北韩打完蛋!”麦克阿瑟几乎绕着迪安少将走一圈说,“你眼下这个团,狼狗(黑人团)团,当成一个师和北韩人拼,你这一个师要当成一个军拼。你心中要有数,北韩人,是可以称第二次大战以来的顽强对手。你要把你的人马散开,把对手迷惑住,有什么要求?”他双手叉着腰。 “将军,我要飞机支援!”迪安少将说完走了。 7月5日美国第二十四师和冲来的北韩军队,在美国阵地发起进攻。迪安少将在对方坦克、重炮轰击下展开激战,美国空军投入了歼灭性的对北韩军队攻击和轰炸。麦克阿瑟把第二十四师分散投入战斗,没有产生攻击和防御力量。这是他诱惑北韩军队,夺得十天的一计。因为迪安少将把一个营的兵力投放在北韩人挺进的道路上,而且不是同一地点、同一时间,有时正面顶上去,有时迂迴到左右侧翼,使北韩人有时看成为攻击部队,有时看成是侦察部队,老是认为有大部队包抄上来,使他老是有切断后路之忧。这种零碎敲打投入兵力的办法迟滞了北韩人的大举进攻,但还是不停地往前挺进。 迪安少将把步兵落三十四狼狗团投入了北韩人的三个师中,结果战争成了一系列大大小小的战斗,结果从全线来看被迫连连南撤,由迪安少将在他的行军图上不是构筑阻挡工事,而是记事着一天天的时间,其实把狼狗团几乎全打光了,已经接近崩溃境地了。 迪安少将被北韩人把第三十四狼狗团打得全团覆没了。他说:“阻止这些东方人就好比是螳臂挡车了。”这时他们已经打到第八天头上了。第三十四狼狗团剩下不足两连人了,被挤进天安一个小村子里,双方打成一场混战,团上校指挥官马丁成为唯一个发射火箭筒的人,就在这时,北韩一队坦克向他们隆隆驶来,边走边打炮,看样子没有办法阻止住了。上校命令中士往火箭筒里装弹,随后地跃出小屋,用火箭筒直接瞄准一辆坦克,坦克和火箭筒同时开火,北韩炮弹将马丁上校身体炸成两断,中士一只眼球被震出眼窝,他昏死过去了。 步兵第二十一团两千余人抗击了北韩人一万七千多人这是由坦克支援的两个师。迪安少将要全团死守大田以北鸟致院城。开头有空军支援,这些天大雾茫茫,第 2营指挥官中校詹森,是被北韩主攻的阵地。北韩坦克排成一条线驶入美军地雷区,连着炸毁几辆,但北韩人的勇敢不停冒着烟火前进,北韩步兵用迫击炮精确地把二营的指挥所炸毁了。二营的战壕被坦克履带碾平了,没有被碾死的士兵四处逃窜,二营七百多人顷刻间崩溃了。三营八百多士兵开头冲出重围五百多人,被韩国倒戈的军队引来北韩搜索队,挤在山谷里打死大半,剩下不足百人。步兵第三十四师指挥系统失灵了。 迪安少将心情沉重地在地图上写出第九天。 他认为“前进”、“后退”在他的指挥术语上抹掉了,剩下的士兵已经疲惫不堪。他写在日记本上:任何陆军军官经常得有一副铁石心肠。其中一项工作就是把士兵派到你认为他们可能无法生还的地方去,做到这一点绝非易事,可当时你不得不用士兵的生命换取片刻喘息之机,这实在是一桩冷酷无情的差事。 迪安师长发现他快成光杆司令了,他已经处于无用武之地了。好不容易把打散的部队集合在一起,两个团不足两连人了。在还剩有比耗子逃得还快的几辆轻型坦克掩护下向南撤退,他坐在一辆破吉普车里,没走多远又陷入北韩人包围之中了,他的吉普车中弹起火了,北韩人从高处向下射击,士兵为了自己能活在奋力反击。 迪安少将夹在冲出重围士兵中继续往南撤,中途遇见一辆大卡车,不知道这个司机疯了还是吓得失去了理智,他的卡车上拉着士兵的尸体,有美国的也有北韩人,还有朝鲜老百姓尸体。汽车开出不远,把一路上遇见的尸体都扛上车去,迪安少将和几个士兵走过去了,见他两眼血红。师长看着臂上符号是第二十四师的,走上前拍他肩头说:“喂,伙计,你……”司机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气绝而死了。师长悲痛地抱头蹲在地上,后悔不该去和他说话。这时北韩一辆坦克开过来,迪安见地上有只火箭筒,他装上炮弹就挂火,坦克被打中冒烟了,他呲牙一笑工夫,一颗迫击炮弹在身边爆炸了,身边几个人都不知谁死谁活了,感到浑身发痛,肩骨断了。一只手掏出记有十天的地图,好像浑身一股热,又涌上来一股力量,这时是夜里,抬头看星斗,连爬带走的奔向南去,凭着记忆想,再往前走就越过锦江了。第二天黎明,他饿得不行了摸到山沟一家朝鲜人家里,他见屋里只有一个老太太,他掏出一百美元买吃食,这老太太说吃食在屋外她去取。
第210页 不大一会,听见有人说话,迪安一看老太太川来北韩人巡逻队,他拼命从后窗户逃出,躺在稻田水沟里,巡逻队来搜,他知道难逃出了,把标有十天时间的地图泡在水里,不知为啥嘴里骂一句:麦克阿瑟狗患子…… 麦克阿瑟用一个师数量虽小,但他阻止了北韩军队的前进。美国空军把被敌方夺得的陆地上桥樑全部炸毁,绝对不准许敌方的供给送到他的前方军队手中。麦克阿瑟是屠夫,他把一个师分散使用,本是最无效的战术,使对方无法估计美军投入战斗有多少人?因此就无法知道和预示战后变化,有时停止前进,却让麦克阿瑟在赢得宝贵时间上得到了补偿,在当时形势下要使任何战术取得成功的话,这宝贵的时间是多么必不可少啊!他对迪安少将被俘感到切腹之痛。 麦克阿瑟咬紧牙关,他在想办法赢得十天时间。他把韩国退下来的溃军截住,和退下来的美军重新集结起来,建立一个抗击基地,以便在他的周围以虚张声势的手段迷惑敌人,使对方相信有大部队在运动。在敌人沿着一百五十英里长的前方部署以水源为枢纽的战线以前,他赢得了十天时间。他摘下头上战斗帽,为迪安少将被俘而祈祷。这时他迅速地把迪安第二十四师剩余部队调来,命令他们阻滞敌人直到他们能够从日本方面把第一骑兵师和第二十五师调来。同时他向华盛顿报告,北韩军队可以和“二次大战中任何时期的优秀军队相媲美”。他要在釜山建立坚固的环形防御阵地。要守住是非常艰苦的。要彻底打赢韩战就要派出大量的美国军队。他开始向华盛顿提出大量措辞强硬的要求,要求派飞机、军舰和部队,再派一个拥有四个满员师集团军及装备。他迫切要求得到这一切。他在一封电报中写道:按部就班——让这一概念见鬼去吧……抓住太平洋中的每一条船,把大量支援物资运到远东来。别忘了这里在人杀人。 麦克阿瑟在釜山把登陆部队组成了坚固的环形防御阵地。他的一个有利的因素,是北韩人越向前推进,他们的补给线就被拖得脆弱了。他们没有往前方运送补给的海空军力量,一切都要使用卡车在公路上运输,不可避免地被美国空军把供给线炸垮了。他们缺乏供给,攻势减弱了,然后停下来。当北韩司令官认识到原来阻止他们前进的不是一支庞大的美军防卫力量,而仅仅是一种空虚架式的假阻滞线,再急速採取行动以补回失掉的时间,已太迟了。麦克阿瑟已经又置下了他的第八集团军。他派沃克将军亲自指挥这场尚不知要流多少血的残酷战斗。 麦克阿瑟这时已经知道在艾奇逊阻挠下,最后否决了他请求蒋介石派兵的计划。他大为不满,他说艾奇逊冻结国民党中国武装力量,是怯懦和愚蠢的表现,他们简直是在讨好共产党,屈从共产党的意志。这很可耻。杜鲁门总统主张在每个地区狠狠地打击共产党,希望看到有尽可能多的联合国会员国积极地参加对朝鲜的行动;现在共产党正在狠狠地打击我们,却反而限制蒋总统自告奋勇地去打击共产党,岂不是自相矛盾吗?他怒气未息,大骂杜鲁门和艾奇逊等人是“患了恐共病和软骨症”。并说:“杜鲁门、艾奇逊这帮人完全是在重演当年张伯伦的故技。在华盛顿领导人看来,他们当时严重关切的是同苏联发生战争的可能性,而这些观点不免太目光短浅了。” 麦克阿瑟这时收到杜鲁门总统的任命他为联合国军司令官的命令。李承晚总统表示他的政府同意这个任命。麦克阿瑟给杜鲁门总统发去电文: 我已接到任命我为联合国军司令官的通知——我只能重 申一下我的誓言:我个人完全忠于你,犹如我绝对忠于你的 争取全世界和平与亲善的伟大斗争一样。我相信,我决不使 你失望。 麦克阿瑟火上浇油 接着麦克阿瑟建议由他亲自去福摩萨一趟,向蒋介石说明这种情况。 杜鲁门致电麦克阿瑟,不要他亲自去福摩萨,那会引起世界上舆论。要他积极全力对付釜山环形防御阵地。 麦克阿瑟将军告诉参谋长联席会议,他的基本作战计划是阻止北韩军队前进,尽量利用对海空方面的控制,採取用水陆并进的办法,打击北韩密集的地面部队的后方。连通带诱地把北韩军队引进环形阵地,使对方遭受重大挫伤,然后把他们从环形阵地往北进攻消灭之。 陆军部长和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布莱德雷对麦克阿瑟反攻计划感到十分担心。根据麦克阿瑟计划,打算使两师人在汉城附近的仁川登陆,另外空投战斗部队一个团到该地区。同时,在釜山滩头的部队则向北进攻。这是一个大胆的计划,需要一个伟大的战略家来执行。他们对麦克阿瑟这傢伙又是虎又是狼,又是恐怕又是钦佩。 杜鲁门总统害怕麦克阿瑟这头牤牛,闹不好会拱出木棚子,他是拦不住这位指挥官的。 他跟麦克阿瑟的矛盾所在:麦克不惜一切要把战争引向亚洲,他好大显身手消灭共产主义。杜鲁门要把欧洲稳定在不战争里使华沙集团自行灭亡。 就在这时,麦克阿瑟发来电文:华盛顿:参谋长联席会议和国务院转总统,希望你们迅速举行会议。此次电传会议的内容仅供您了解目前此间的想法以及严峻的形势。
第211页 东京:来吧,同我们一起干吧。我们很贊成你们的行动方针,这将有助于转败为胜。谢谢。——道格拉斯·麦克阿瑟。 同时,从东京飞往台湾两架飞机,麦克阿瑟将军带去由十六名盟军最高司令部官员组成的代表团,同机有国民党驻东京驻军军事代表团团长何世礼。 麦克阿瑟乘他那架“巴丹”专机,尽管这些天台湾海峡天气恶劣,他的私人驾驶员斯托里中校,半真半假地对他说:“将军,我的主人运气不佳,偏爱在这么坏的天气里斗。”麦克阿瑟说:“我就爱尝天上颠簸滋味。”在台北飞机场上空,雾气源源,能见度很差,几次盘旋又拉来重飞,飞行员不住对指挥塔台唿叫,大声骂着:“你们是什么鬼机场,导航雷达还没有狗脑袋好使,鬼地方。”麦克阿瑟嘴里叼着玉米茎菸斗说:“看来,我麦克到哪里都是很艰难的呀!雾纠缠不住飞机翅膀会落下去。斯托里小于把能耐拿出来。 在机场候机室里蒋介石总统和随行的要员,他们耐心等待着。指挥塔台不断地传来天上飞机着陆情况。蒋介石脸上很镇静,他对身边陈诚、宋美龄和来迎接的人们说:“会平安落下来的。”他已经派空军司令周至柔和蒋经国到机场指挥塔台去了。他听陈诚谈了台湾机场设备对宋美龄说:“台湾的飞机场太陈旧了,都需要很快修好,指挥系统要现代化,我们要做的事太多了。”从打韩战爆发,他发表出兵朝鲜的声明之后,好像腰节骨拔高两节,成为反共产主义斗士了。 蒋经国从指挥塔台打来紧急电话,说飞机就要着陆了。蒋介石和一大拖子官员往高高搭起的迎宾台前走。军乐队和受阅三军仪仗队在台前摆列整齐,看规格不亚于国家元首了。 “巴丹”在机场上空盘旋在摸准跑道,要是失误就机毁人亡。麦克阿瑟对何世礼说:“我们祈祷上帝保佑。你们中国人应当怎么说呢?”他表现出无所畏惧的模样。何世礼作个揖说:“求老天爷保佑。”他们都笑了。 “巴丹”终于从云隙中钻出来了,立刻在机场上空出现了,稳稳噹噹地对准了跑道,很快地就着陆了。飞机停下来了,驾驶员斯托里先跳下飞机,看看天又打量飞机,不住摇头,意思是:鬼天气,太难着陆了。麦克阿瑟从舷梯上下来,他拥抱了斯托里中校说:“好小子,知道你不会把我扔在天上粉身碎骨。” 蒋介石和夫人迎着接官号声,率领台湾要员走过去了。军乐队吹着中国、美国歌曲,年轻姑娘献上花束,互相紧走几步,麦克阿瑟的手和蒋介石的手握在一起了。他们给摄影师个正面,很快被摄入镜头了,他们背后是双方文武官员排成队。 麦克阿瑟将军身着五星上将便服,可能表示他从朝鲜前线来。他说:“大元帅。感谢你到这里来迎接我。” 蒋介石身着大元帅服,精神抖擞地说:“将军的到来,使台湾顿生光辉,为人类带来了和平。”他不知用什么词来形容这位大人物,只有他为了美国援助台湾敢和杜鲁门、艾奇逊顶撞。 蒋介石说:“美国有了麦克阿瑟这样人物,才能称得起是保卫世界和平的堡垒。” 蒋介石看见周围的人都规矩地站着,他的眼前亮出个小圆场来,中心人物就剩下他和宋美龄了。他几乎用手轻轻推着宋美龄的肩膀,连连发出笑声说:“将军,这是鄙人的夫人宋美龄女士。”他往后稍微慢下大半步来,这就更突出他的夫人了。 宋美龄穿着很薄的艷丽的绸子短袖衫,既看着不华贵,又适合她的腰身,白色的高跟鞋只是从长衫偏大襟处露出一点月牙儿。她戴着胡椒眼的粉白色长简手套,这时她已经脱下手套,尖尖的十指插在胸前,像待开尚未开的荷花瓣儿。 麦克阿瑟听蒋介石对他说的几句生硬的英语,他点头应酬着。当宋美龄站在前边时,他吃惊地看一眼,方才奉承的蒋大元帅却有这么美丽动人的夫人。他很自然地敬个军礼,然后紧走两步,轻轻抓住宋美龄的手,他把高大的有些驼背的身子弯下去,十分礼貌地吻着宋美龄的手,连声说:“多谢,夫人您的迎接。”他是先夫人而致词了。 宋美龄微微一笑,庄重地说:“将军,在这风云多变的时刻,来到台湾岛,这会给美丽的宝岛增添光彩。”她停下碎步,又把蒋介石让到前边去了。 摄影记者,借这么一个空当,忽拉一声围上一大群来,手中的照相机一阵响动,闪光灯在这围着的圆圈里亮成大半月光一样。欢迎人群簇拥上前来了,都在边笑边鼓掌。场面十分热闹。 接着蒋介石把麦克阿瑟介绍给他的要员们。麦克阿瑟也把美国远东军的陆、海、空三军的首脑介绍给蒋介石和要员们,从这阵容来看,大有打一场战争的准备阶段的趋势。 蒋介石和夫人陪着麦克阿瑟检阅了陆海空三军仗仪队。从仪仗队中有节奏地喊出:“将军好!”麦克阿瑟回答着:“勇士们好!”他把一只手高高地举起来,不停地摆动着。整个机场都沸腾起来,所不同国家元首的是没有鸣二十四响礼炮。 麦克阿瑟和蒋介石从仪仗队绕回来,他把手中鲜花散给欢迎的人群,不时把手杨一扬,那动作好像摇晃着他在菲律宾时拿惯了的元帅杖。
第212页 几辆漂亮轿车开上前来,蒋介石以主人的身分坐上第一辆车。宋美龄礼貌地请麦克阿瑟上车,他们共乘一辆轿车,这辆车头插着美国旗,他和客人并肩坐着,长长车队驶出飞机场,排在机场外路旁的一些年轻的姑娘手中摆动着花束。麦克阿瑟高兴极了,他受到这么高的待遇,感到台湾对他是十分热情了。虽然大元帅的英语讲得十分蹩脚,可是并肩坐在身旁的夫人作为女主人的照人光彩却使客人十分中意。他礼貌地说:“夫人的大元帅,我们在上次大战中是老搭档呀!”当然麦克阿瑟和蒋介石这是第一次见面,他们却有一段共同在太平洋战争中抗击日本的缘分。他们谈起来仿佛是挚友亲朋了。 宋美龄亲切地说:“将军抗日功绩与日月永存。” 麦克阿瑟从宋美龄的神态中,感到夫人热情好客,是蒋介石对付共产主义的蔓延的女斗士。 他们驱车到麦克阿瑟下榻的贵宾馆,紧接着是盛大接风宴会。在宴会上蒋介石捧麦克阿瑟像上帝一样为世界和平祈祷。麦克阿瑟说,“韩战消灭共产主义。” 麦克阿瑟参加两天蒋介石的军事会议。他心中有数,杜鲁门不会让蒋介石出兵,可他的发言说:“在当前形势下,该岛包括附近的澎湖列岛,不会遭到入侵。大元帅抵御共产党统治的不屈不挠的决心使我极为尊敬,大元帅的决心同美国人的公共利益和目标并行不悻,那就是太平洋地区的人民都应自由——而不是被奴役。” 在大会休息时,蒋介石亲自陪着麦克阿瑟沿着海滩漫步,宋美龄拿着地图,他们比比划划指着大陆,好像他们伸出的手臂是屏障,因为麦克阿瑟派来第七舰队。其实此刻麦克阿瑟知道,蒋介石无力反攻大陆,如果此刻蒋介石进攻大陆,第七舰队将奉杜鲁门总统之命予以制止。麦克阿瑟并不完全是奉承蒋介石,他亲自到水源前线视察过,再加他从日本仅仅能调出第二十四师为先遣部队,他认为是鱼饵,不敢保险使北韩人上钩,如抵挡不住,他在釜山部署下的环形圈,仅仅用第二十五师和骑兵第一师及韩国第三军,也是难以抵挡得了,局势很危急,美军有可能奉命撤,不是撤退到日本,而打算撤退到台湾,以俟最后反攻,收復朝鲜。麦克阿瑟的决定并非不明智之举,因为日本尚在美国军事占领之下,从美国的声誉和盟军最高司令部的威望上着想,把败军之师开赴日本,这是不足取的,不光彩的。 整整两天会议,蒋介石和麦克阿瑟双方都有些了解了,感到他们是志同道合,在会议中间两个人兴致勃勃照了相,麦克阿瑟着军便服,蒋介石着中山服,麦克阿瑟眼光往遥远方向看,因为他知道他的此次行为,杜鲁门会很不愉快,但他是个倔犟的傢伙,他看不上炮兵上尉,他早晚还会给总统一击。蒋介石看着麦克阿瑟的前胸,咧着嘴巴笑,他认为麦克的来访,又是国际风云滚滚时刻,这会提高他的声望。于是两个人在兴奋中提笔在洗出的照片个人身上签名留念。 蒋夫人为麦克阿瑟将军举行一次正式国宴。双方在宴会上都说了很多恭维话,看来蒋介石和麦克阿瑟缩成了联盟,各人都知道是松散的,美国当前的政策在约束着台湾和麦克阿瑟。杜鲁门战在朝鲜,攻在欧洲。但是麦克阿瑟对台湾为期两天的访问,这是麦克阿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蒋介石,此时此刻也确实轰动了世界,因为世界人民都在关注着发生第三次世界大战。 美国关于麦克阿瑟访台湾,当时还不知道,杜鲁门和艾奇逊事先都未被告知,他们在新闻报导中看到麦克阿瑟将军到了台湾,吻了蒋夫人的手,并同她丈夫举行了会谈。在欢迎会上,蒋介石得意洋洋宣称:由于我们同老朋友密切合作,胜利就得到了保证。他们互相热烈拥抱。新闻报导给人造成这样一种印象,即麦克阿瑟改变了“台湾中立化”政策,并向蒋介石集团作了进行军事援助的一切秘密保证。给人们造成另一种印象,美国在远东同蒋介石已经结成或即将结成密切的反共军事联盟;美国甚至可能把台湾武装起来,反攻大陆。 杜鲁门气愤极了,说:“这一切意味着麦克阿瑟摈弃了我的使台湾中立化政策,而它却热衷于一项更冒险的政策。” 中国共产党发动了宣传攻势,说美国中立化政策实际上意味着美国要把台湾变成一个军事基地。麦克阿瑟宣称台湾是艘不沉的航空母舰。这样可使北京和克里姆林宫介入韩战。 麦克阿瑟火上浇油,他到东京后发表声明,他宣称:“这次访问被那些过去一贯鼓吹太平洋失败主义和绥靖主义政策的人公开蓄意歪曲了。我希望美国人民不要被狡诈的含沙射影、轻率的猜测和无耻谎言引入歧途。这一切是那些隐名埋姓的人们的惯用的伎俩,而那些远在实际事件一万英里之外的人们则在全国和全世界居心险恶地推波助澜,大加传播。这一切即使不是别有用心,在客观上也是这个世界面临大危难的时刻助长了分裂,破坏了人们对美国目标、制度和美国代表的信仰和信心。” 杜鲁门对这轰动一时的事件克制了,他本来可以解除麦克阿瑟的职务。但他知道朝鲜战场的严酷性。被任命为驻朝联合国军(包括韩国军队)的战场司令官的沃克中将,他虽然向下属发布了“宁死不放弃阵地”的命令。尽管如此。联合国军还是被赶回了釜山防御圈,这证明沃克并不是一位理想的指挥官。麦克阿瑟也不信任他,他远在东京控制指挥在朝鲜的地面部队的作战行动。因此,沃克工作更加困难了,仗打得很不理想。杜鲁门总统经过调查,决定解除沃克的职务,由李奇微将军接任。
第213页 ●仁川登陆的作战计划 随着美军投入朝鲜兵力的增加,杜鲁门对联合国军司令和远东美军总司令的麦克阿瑟说他是个不值信赖的指挥官。在总统心目中麦克阿瑟是个爱慕虚荣,夜郎自大,追求高官厚禄的五星上将。杜鲁门对国防部长詹森也无好感,把他视为“病态”的人,早就想解除他的职务。所以韩战一开始,就本能地把目光转向他信赖的几位将军。在杜鲁门为马歇尔和艾森豪举行午餐时,布莱德雷应邀出席。这是总统劝马歇尔和艾森豪重返军界的第一步。 杜鲁门的意图让马歇尔取代詹森任国防部长,要艾森豪出任北约盟军部队最高司令,由布莱德雷接替麦克阿瑟。总统的深层意思是给在欧洲对峙中的美欧洲驻军加上法码,好像战略重点仍然在欧洲,甚至存在突然爆发性。转而对亚洲的韩战就退到次要地位了。马歇尔对中国蒋介石和中国共产党都能起到缓冲作用。可是这时在釜山环形防御阵地上,大约部署五万美军和四万五千名韩国部队,共编为五个师兵力,是否能抵挡住攻击过来的北韩军队呢?杜鲁门派他的巡迴大使哈里曼飞往东京向安克阿瑟解释美国对台湾的政策,并徵求麦克阿瑟关于远东各种问题的意见。 在日本羽田机场,麦克阿瑟将军的鼻子没有被菸斗堵不通气,他嗅出哈里曼大使来的使命,他亲自到机场迎接。他和哈里曼坐一部车里,玻璃是敞开的没有隔音,他们的谈话仅是一般性的。到了大使馆的迎宾馆开始会谈。 麦克阿瑟很强硬,他把手中一个菸斗拍在桌子上说:“总统和艾奇逊使台湾中立化的决定不是发疯就是背叛,要不就是二者兼有之。”说完在看他菸斗摔坏没有? 闹得哈里曼一时不好回答,半晌说:“总统对台湾的政策是从全局观之,另外也是当前的权宜之策。”他认为这样说得也就够明确的了。 麦克阿瑟是个个性非常强的人物,得到各方面广泛钦佩。他还以富有独立精神而着称,他和马歇尔不同,他不像个规规矩矩的士兵那样绝对服从三军统帅杜鲁门的命令,更不用说沟通思想了。他老是以一种抗上的劲头儿出现。他说:“我认为我们粗暴而轻率地对待蒋介石并没有改善我们的地位。我并不认为我们在应以何种方式处理台湾和蒋大元帅的问题上取得了完全一致的意见。”特用他在台湾时国宴上的对蒋介石的称唿。 哈里曼有些坐不住了,好像他们谈僵了。他只有一无所获地站起身来回华盛顿了。他是个富商巨贾,有着长期外交生涯,甚至和史达林打交道也无所畏惧,但他同这位麦克谈话,有时十分谨慎怕挨杵。由于他彬彬有礼,再加麦克阿瑟的判断力使他意识到,他现在并不是与一位普普通通总统传活人打交道,他首先把总统的话说了出来,要对方不能等闲视之。 从表面上来看,麦克阿瑟嚷上几句,还能坐下来说几句,要是和一般人相谈,他从来是坐不下的,就如同在前线战壕里指挥作战一样。他滔滔不绝的谈论他的战略:必须尽快消灭北韩部队,以防止俄国人和中共决定大规模地增援,时间是主要的,必须争取时间,否则,未来即使不是灾难,也将困难重重。他相信,尽管中国人、俄国人在北韩的冒险中怂恿并装备了北韩人,但他们并不希望介入一场全面战争。 麦克阿瑟却在这时走到哈里曼身边,握住对方的手说:“但我接受了总统的立场,照此行事。” 哈里曼用双手握住麦克阿瑟的手,他感到能在五星上将嘴里讨出“照办!”就完全可以向总统復命了,他知道麦克阿瑟是块钢,一时砸不扁的。 “但我并不完全心悦诚服,总统和艾奇逊。”他松开哈里曼的手说,“作为一个军人,我将服务从总统那里接到的一切命令。”最后他把一份密件交给哈里曼,带到五角大楼交给布莱德雷将军。 哈里曼和麦克阿瑟单独交谈八个小时,两次在就餐时叙谈,但在他转身回到华盛顿时,麦克阿瑟又匆忙地点燃起另一颗定时炸弹的导火索,届时美国“ 5 1届参加对外作战老兵大会”将在芝加哥举行,他接到在大会上进话的邀请,他说军务在身,没经总统同意不能外出,他拒绝了。然而,他通过日本官方陆军通讯设施发出一封在大会上宣读的信。他的信中提到再敏感不过的问题了,好像在捅蜂子窝。在讲述了台湾的战略意义之后,他写道: 台湾落到这样一个敌对国家的手中,就好比成了一艘位置理想,可以实施进攻战略的不沉的航空母舰和潜艇支援舰,与此同时,还可以挫败沖绳和菲律宾友军的防御和反攻作战行动。那些鼓吹太平洋绥靖政策和失败主义的人提出的乏味的论点是:如果我们保卫台湾,我们就会疏远亚洲大陆。没有比这再荒谬绝伦的了。说这些话的人不了解东方。他们不理解东方人的心理状态是尊重和服从富有进取心的、坚定而有活力的领导,而最反对那些胆小怕事和优柔寡断的领导人。这些人还低估了东方人的智力水平。 这封信透露给新闻界,使杜鲁门总统和艾奇逊大为吃惊。杜鲁门立刻召集会议。这时哈里曼刚到华盛顿,他打给总统电话说:“麦克阿瑟改正他的错误,不会再犯,服从总统指挥!”
第214页 杜鲁门几乎是喊着说:“太可耻了!是骗子,十足骗子。”当艾奇逊和五角大楼的将军们走进总统白宫椭圆形办公室时,总统闭着发白的嘴唇,没有像往常那样打招唿,大家也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杜鲁门看着大家脸说:“怎么办?我解除他远东战区军事指挥官吗?”他用试探的口气,他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同时斟酌到决定不走这一步,这样做很难避免伤害麦克阿瑟将军本人,再加现在正在打仗,给北韩人看,美国仗打败了,斩了主帅。他又一次克制了自己,他在会上把问题的严重性指出了,但未採取严厉步骤。他此刻主要关心是要让全世界知道,麦克阿瑟参加“对外作战老兵大会”所发表的信,并不是官方政策。 大家认真讨论得出结论,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命令麦克阿瑟“收回”那一发言。但这也无法阻止它的传播了。已经在全世界的新闻通讯社的电传打字机给打出来了,全文早已在新闻杂志《美国新闻与世界报导)上付印了。正式撤回意味着是一种虚假的责难,也是贼喊捉贼。但是又非得由麦克阿瑟公开检讨不可的。要他明确地表明华盛顿不同意信件中的内容。 最后决定由国防部詹森部长紧急处理,由他去找麦克阿瑟。詹森不同意由他办理。他说:“这仅仅是一封信而已!” 杜鲁门火气地说:“这是一场大战的信号!知道吗?”他的声音大得吓人。 詹森说:“这号没有吹出火星来,点燃不起世界大战。” 杜鲁门威胁詹森,听口气他不办就要撤掉国防部长。 詹森去办了。可麦克阿瑟的回答令人惊愕,他向国防部长詹森提出抗议:说以这种方式撤回发言是一种严重错误,更何况在信中表达的观点纯粹是个人的观点。最终杜鲁门还是坚决不肯让步,麦克阿瑟正式收回了那封信。 结果没过多久,杜鲁门撤掉了国防部长詹森,还透露说,詹森吓得浑身打哆嗦,两眼流泪,才同意他递出辞职书。而詹森说,他听到要他辞职时,怒目相视着这位小人总统,然后甩袖而去。 杜鲁门在给多多纳农庄休息的马歇尔打电话,要这位红十字会主任出任国防部长,这时,马歇尔只是说出一个字:“是!”就立即赶回华盛顿上任。在他正式宣誓就职时,杜鲁门在考虑撤掉麦克阿瑟。他先晋升布莱德雷为陆军五星上将,这是参加第二次世界大战最年轻的、也是最后一名陆军五星上将。他拿起签署这项决议的自来水笔时,心里在想用这支笔勾掉麦克阿瑟。 在开会的前一个小时,他得知朝鲜釜山环形圈很吃紧,打不好就会被北韩军队把美军赶下大海。这时他想起哈里曼带回的麦克阿瑟给五角大楼的东西来了。据说五角大楼的将军们看后目瞪口呆。 是麦克阿瑟挖空心思地构想了一个宏伟的作战方案。他计划在仁川实施两栖登陆,从后方打击北韩人军队,同时命第八集团军冲出釜山防御圈。施行对北韩军队八个师的合围。五角大楼里包括布莱德雷在内的将军们,心神不宁,总觉得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冒险计划。参谋长联席会议一致认为,这个冒险行动将投入美军大部分预备队,如果失败,不仅在军事上,而且在心理上都是一场全国性的大灾难。在这期间参谋长联席会议之后又紧急地派出两个调查团,前往东京和朝鲜,审查麦克阿瑟的作战计。他们认为能找出破绽来,就会给麦克阿瑟的计划冠上“疯人计划”。但由于麦克阿瑟在登陆上计划周密,论据充足,合乎逻辑,信心百倍,大家深深抽口气没有吱声转给了杜鲁门总统。 杜鲁门总统一时拿不准主意,在布莱德雷于白宫宣誓,接受陆军五星上将军衔时,总统主持了宣誓仪式,亲自将新的五星徽章钉在布莱德雷的肩章上,还把那支签署决议的自来水笔赠给了在场的布莱德雷五星上将的妻子玛丽。杜鲁门事前想用这支笔同时签署撤掉麦克阿瑟的命令,但他没有作到。他又抽出另外一支笔,心里想:我签发过向日本投原子弹的命令,难道说,签署批准实施麦克阿瑟的仁川两栖登陆的计划,还有什么不敢的?他此刻认为麦克阿瑟是一个大胆的战略设想,坚信它能成功。麦克阿瑟自己推荐的计划中,用大字写出军事评论家福蒂埃的话:麦克阿瑟是美国军事史上最卓越的军人和战略家,没有谁能超过他。 杜鲁门心里厌烦地想:好骄傲的傢伙。他还可谓走投无路的总统终于签字批准了麦克阿瑟的仁川登陆计划。 第二十章 战争笼罩着朝鲜半岛 ●蓝心行动 联合国安全理事会并没有对朝鲜发生的事态进行全面的、公正的调查研究,单听美国一家一面之词,以贼喊捉贼的嘴脸,诬赖韩战是破坏和平。并仓促地于战争爆发第二天(27日)午后以七比一和二票弃权(埃及和印度)的多数通过对南韩的军事援助。7月7日又决定设立联合国军总司令部。麦克阿瑟被任命为总司令。 这时其他参战国地面部队还没有集结,美国从日本已经抽调两个师投入战斗了,美国空、海军在战争第二天就在三八线附近投下了炸弹。美国投入了第二十四师被打得节节往南撤退。美国第八集团军瓦克中将在釜山设立了联合国军前线司令部,负责指挥在朝鲜战场的联合国军。8 月初,美国派驻朝鲜战场的地面部队已达七个师:陆战第一师、伞兵第一师、骑兵第一师、步兵第二师、步兵第七师、步兵第二十四师、步兵第二十五师等,南韩把打散的部队集结起来凑成三个师,正在组建三个师,此外英国一个旅,土耳其、菲律宾、泰国、纽西兰、澳大利亚、衣索比亚等国地面部队凑成一个多旅,共约十五万人。从地面部队看美军和韩国军占百分之九十三点四七。麦克阿瑟说:“各国出兵只是象徵性的,影子部队。”
第215页 仗越打美国越吃紧,当初反击时想用“闪电式”可以取得胜利的预料陷于长期化,眼看被驱逐到半岛最南端,美军反覆地遭到勐烈的攻击,大有兵败如山倒之势,向大田溃退,美军在南韩中部地区,设立一条防线,准备在洛东江沿岸,由美国步兵第二十五师第二十四团,青一色是由黑人组成的团苦战,给麦克阿瑟再赢得时间,却轻而易举地被粉碎了,部队乱了阵脚仓皇逃跑,撤退到一个滩头堡地区了。 沃克在这时他想把部队全部收缩到釜山环形圈里,麦克阿瑟赶来大发雷霆,最后扔给他一张旧地图,足足和沃克谈了九十分钟,说:“美国将会在亚洲由你指挥而出现‘敦刻尔克’!” 沃克看着这张法国敦刻尔克港市地图,在上边用红线标着1940年英军被德军击败,从该港市撤退回国,他感到受了委屈说:“让我死守吗?” 麦克阿瑟说:“你在撤退到釜山之前,我要你用眼睛沿洛东江全看一遍,你自己去动动脑筋吧。”他刚从釜山环形圈看回来,说完赶回东京参加他的反攻计划和五角大楼大争吵一顿。 沃克在麦克阿瑟走后,他把座机驾驶员林奇上尉找来说:“我要沿洛东江飞行。” 林奇说: “将军,洛东江向东至日本海的50英里宽,纵深约100英里,如果北韩打到那里,我们就准备跳大海了。 沃克登上飞机把南韩地图铺在麦克阿瑟给他的法国旧地图上,他看着洛东江蜿蜒曲折,宛如一条蟒蛇盘卧在半岛上,它的下游,江面宽度皱皱巴巴木等,水深有八英尺,把洛东江的旮旮旯旯都看过了。他回到指挥室脑子里满是洛东江,洛东江沿岸散布着沙滩和布满稻田,离开江岸就是拔地而起的群山,沿东江东岸顺江向大邱方向的山头高达1200英尺,再往内地延伸见英里就达2500英尺,北韩人要进攻的西岸也是2000英尺的高山。他把兵力铺散开时,在某某高地进行阻击时,他立刻就想像出那里的地形,这在防御战中帮了他大忙。此刻他感到洛东江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屏障,保护着四分之三的釜山防御圈。如果他没有巡视洛东江,就认为它是缠腿的破布带子了,他不由得兴奋地高唿:美丽的洛东江。 麦克阿瑟看了沃克的釜山环形防御圈,鼻子哼了声说;“这傢伙的脑袋才开窍。”他带上这份作战计划去参加仁川登陆的论战,并把手中掌握的兵力在头脑里布阵:五万名美军,四万五千名韩国军交给沃克构筑釜山环形圈。 麦克阿瑟回到东京挖空心思地构想他那一套宏伟的方案,他计划在仁川实施两栖登陆。他把参谋找到办公室,先是听他瞎吹,然后叼着玉米茎菸斗在地上转圈,命令他的参谋人员着手制订在汉城附近实施两栖登陆计划,但他还没具体登陆地点。他称这个计划为“蓝心行动”,最后点出在汉城以西约24英里的仁川港登陆。 参谋人员感到这是一个荒诞不经的计划。仁川港的位置奇特无比,糟糕无比,这是劣等港,是朝鲜最差的港口,人家说是半死半瘫港,进出难咽港,难进难出港,航道狭窄,潮汐涨落悬殊,涨、落差三十英尺。高潮涨来时好像从天上往下泼水,低潮退下时如同鲸鱼打滚满地泥滩。如果战斗人员想突进港口只能等满潮的三个小时内登陆,稍晚,就会把舰艇放在泥滩里。在两次满潮之间,岸滩上的人员就要被困在那里,得不到增援。更有甚者,为了登陆,部队要攀登十二到十四英尺高的海堤。攻击部队将在仁川腹地上岸,那里的每一座建筑物都可进行防御。 麦克阿瑟两眼看着地图,左手手指使劲杵着地图在想,随着潮汐的起落,潮水冲过进入海港最好一条水道“飞鱼海峡”时,其速度可达每小时六英里。即使在最好的条件下,“飞鱼海峡”也是狭窄和弯曲的,它还成为敌人布雷的一个理想地点,而且在一个特别容易受到攻击的地点上任何一艘沉船都可以封锁这个海峡,使所有其他船只不能通行,烂在港口里。这些麦克阿瑟都明明知道,但他还是咬紧牙关定下这计划。他还壮着胆子把他的计划呈给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布莱德雷,而且把仁川港优、劣形势进行了较全面的分析。他满意地吹“险”字当头“胜”字压尾。 布莱德雷经过考虑后认为这样的两栖作战已经过时,决不会再有一次成功的这类作战行动了。他把包括海军陆战队在内的海军一员都称之为“幻想家”。他把情况向总统报告了,但他也未敢阻止麦克阿瑟这位幻想家的登陆计划。如果被他阻止住了,可大邱前边的战斗怎么制止住呢?美军就会被赶下大海。 杜鲁门总统听了报告,他也不贊成把海军陆战队用作我们武装部队中的主力。他曾经给加利福尼亚州参议员麦克诺的一封信中说:“海军陆战队是海军的宪兵部队,在我任总统期间,宪兵部队将继续保持这个地位。他们有一个几乎与史达林相匹敌的宣传机器。”但总统沉不住气,而今朝鲜大邱庄响着枪炮声,釜山环形圈是否抵挡得住?美军有被赶下大海的危险。 三个星期后,参谋长联席会议通知麦克阿瑟,陆军参谋长柯林斯将军和海军作战部长谢尔曼海军上将前往东京和麦克阿瑟商谈这次作战问题。 麦克阿瑟对他的参谋人员说:“仁川港总算涨大潮了。”他高兴得要总部人员搞好招待工作。
第216页 麦克阿瑟认为仁川登陆总统批准了,同时也很有把握,柯林斯将军和谢尔曼海军上将,即或对仁川登陆有疑问.他凭嘴里舌头也能把他们说服。这样他给朝鲜前线的沃克中将打份电报,要他把北韩人粘住,在得到他命令时,再往环形圈里缩一缩,不惜血本给北韩人点便宜占。 柯林斯一到,便向麦克阿瑟宣布他和谢尔曼海军上将不是来商谈的,而是来劝阻他放弃仁川登陆的“蓝心行动”冒险行为的。 麦克阿瑟不服从,他同意召开一次战略会议、辩论仁川登陆问题。会议在东京大厦召开,到会的除了柯林项陆军参教长和海军作战部长谢尔曼海军上将外,还有海军陆战队司令小湖彼德中将,第一陆战师师长史密斯少将,远东空军司令斯特茉海耶中将,远东军参谋长阿尔蒙德和刚被麦克阿瑟任命的担任仁川登陆的第十军司令官,远东海军司令乔伊,舰队司令斯特鲁布尔,远东两栖作战专家多伊尔海军上将,还有一大群参谋和副官们,挤满了大厅。 麦克阿瑟将军从来不怕人多.不怕热闹,不怕政府和五角大楼的高官政客,此刻有总统在座对他的兴趣更大。他开头致欢迎词说:“各位将军们军官们,今天在大厅里,形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灿烂的银星星座。如同1944年在珍珠港与罗斯福总统和尼米兹海军五星上将举行会议一样。我很荣幸地参加了那次辩论,是我胜利了。今天我的感觉不仅回到那么荣幸的辩论,而是它的严肃性如同我在西点军校毕业论文的答辩,请大家开炮吧!”他讲这么一通,手中摆着他那玉米茎的菸斗,可谓威风凛凛了。 海军参谋人员怪吓人地哗啦一声把海图铺满一大桌子,墙壁上也挂起海图,接着像给小孩上课似的,介绍了海军对这次仁川登陆的立场,总之一句话:幻想多于现实,没有成功的希望。 麦克阿瑟问道:“五年前,日军被赶出朝鲜时,他曾经在仁川登过陆,不算成功吗?” 海军专家们说:“你那次是没有敌对抵抗登上仁川港的,现在是在北韩人背后,因为他们正在大邱作战,也可以说是在北韩人刺刀前边搞登陆,因为三八线以北是北韩的大本营,这样在夹攻中间,登陆不会是无抵抗的。” 麦克阿瑟说:“在大邱的北韩人,我会把他们粘在环形圈内消灭的,在三八线附近的北韩人不会让他们过早的知道我们的行动,我们是秘密的、突然的登陆,”海军有人插话说:“将军,你是瞎子,就认为你周围的人都是瞎子?”麦克阿瑟没有搭理,继续说:“同时,我们要用大量飞机对他们进行轰炸,当发现他们敢来攻击时,海军要用大炮还击,舰艇要强行登陆,必要时我们要投下伞兵。” 有个海军专家问道:“月尾岛上有北韩人,他们会抵抗的。” 麦克阿瑟说:“我为什么选汉城的海港仁川登陆呢?我们的侦察证实,那里防守薄弱,在那里突然插上一刀,可以很快夺取南韩的交通和铁路中心汉城。北韩人几乎没有海军,他们的空军会被我们的飞机压住翅膀。” 海军参谋人员提出争辩说:“在仁川登陆,只要是位全面的军事家,就应该知道有两个不利因素:就是潮汐和地形使仁川登陆极为冒险。我们查阅了海军水文研究材料,仁川潮水涨落的平均差达二十点七英尺,是世界上最高的纪录之一。由于月球地位的关系,在我们预定进攻日期那天,潮水涨落差度将超过三十英尺。当仁川的潮水处于低潮时,多少世纪以来由黄海海水沖积而成的堤岸在某些地方从海滨向海港伸出远达两英里。随着潮汐的起伏,潮水冲进入海港最好一条水道‘飞鱼海峡’时,其速度可达每小时六英里。即使在最好的条件下,‘飞鱼海峡’也是狭窄和弯曲的。它不但成为敌人布雷的一个理想地点,而且在一个特别容易受到攻击的地点上任何一艘沉船都已封锁这个海峡,使所有其他船只不能通行。”海军他们一个人说,一个人出示海图,抖得海图发出烦人的响声。 麦克阿瑟说:“我首先向在座的诸位将军声明,我是个全面的军事家,在菲律宾、在日本诸多岛屿我组织过多次登陆,而且都是有日军顽抗下登陆成功的。我可以这么说,我是登陆专家型的军事家。在仁川登陆难处很大,但在我眼里的仁川,只不过是一条小臭水沟子。”他的傲慢并没有引起在座的人哄堂大笑,而是感到这位将军太自高自大、胆大妄为了。 海军专家只是认为麦克阿瑟是狂妄无知,耍大胆,对仁川并没有科学分析。他们接下去说:“到了预定登陆那一天,第一次高潮将出现于早晨六时五十九分,下午的高潮则在七时十九分出现,在日落整整三十五分钟以后。高潮以后的两个小时内,多数担任进攻的舰艇将在仁川泥岸的软泥地里颠簸前进而成为岸上共产党炮兵容易击中的目标,直至下次潮水到来,他们才能重新浮起。” 麦克阿瑟不客气地说:“先生,岸上的共产党大炮早被我飞机和军舰上的大炮灭了。” 海军专家白了麦克阿瑟一眼,又机械地继续往下讲;“实际上,两栖部队在早晨仅有约两个小时的时间来完成减弱或有效地压制月尾岛的火力的复杂任务。该岛高三百五十英尺,驻有重兵,控制着全港,并有一条长堤把它与大陆联结起来。两个小时我们有把握扫清月尾岛吗?”讲解的海军专家费了很大力气。
第217页 麦克阿瑟气哼哼地说:“海军、空军是最糟糕的部队,给我在两个小时内完不成上述任务,军舰、飞机都应该弄到岸上砸废铁。”他用犀利的眼光剜着海军作战部部长谢尔曼海军上将和远东空军司令斯特莱梅耶中将,那种轻蔑好像不值得一顾似的。 海军作战专家们受不了这种白眼的刺激说:“麦克阿瑟将军,多么幻想的作战计划,都要在实际中进行。假如以上这些可以做到的话,由于下午高潮的到来和夜幕的降临,部队仅有两个半小时用来登陆,为夜间建立一个滩头堡,并把一切的必需的补给运来,使部队能顶住敌人的反攻直到早晨。登陆艇向岸上发动了第一次攻击波以后,将在泥岸上陷于无能为力之境,要等待早潮的到来。” 麦克阿瑟将军突然稳稳噹噹坐在那里听下去了,看出他准备最后长篇大论来说服这些顽固靠作战教材打仗的老爷们。 海军方面总结说,除这种种以外,登陆进攻战斗不得不在城市中心地区展开,那里的每个建筑物都可以为敌军提供一个坚固的抵抗据点。 麦克阿瑟站起身来,举手向陆战队和步兵指挥官敬个礼说:“谢谢美国军人的不朽精神,因为你们在万恶的硫磺岛、沖绳岛战斗到胜利。”他又悄悄坐下了。 大厅里肃静一下,谢尔曼海军上将和他的将领磋商一会儿,他审查了海军的意见,总结地说:“如果把一切可能的地理上的和海军方面的不利条件都列出来的话,那么仁川是样样具备的。” 陆军参谋长柯林斯将军发表他的论点,他说:“陆军方面感到仁川离开目前的战区后方太远,对敌方不能产生必要的直接影响。由于可得到的资源有限,要想胜利地完成这次大规模的战略行动,势必将当时在沃克将军的十分吃紧的防线上坚守着一个防区的海军陆战队第一旅撤退下来,其结果必将进一步危及那个阵地。” 麦克阿瑟说:“这个我想到了,给沃克将军出了很大难题。” 柯林斯说:“攻战汉城以后是否能与南面的沃克将军取得联繫?”他说到这里微微摇着头,意思是完全没有把握,实际上对此也根本不相信。他接着说,“在京城地区的部队可能陷于压倒优势的敌军手中,而遭到彻底的失败。”他接着提出一个放弃仁川登陆,而以西岸的群山港为目标的取代计划。这个海港位于更南面,那里像仁川那样的天然障碍物不多。 谢尔曼海军上将立刻说:“柯林斯将军提出的以群山港取代仁川计划,我感到十分得体。”他这是表态贊成了,这使麦克阿瑟孤立了。 谢尔曼和柯林斯发言结束了辩论。 麦克阿瑟立刻给予还击,他说至于群山登陆的建议,它的确可以排除许多仁川方面的危险性。 大家听出他不是投降而是开炮。 麦克阿瑟继续说,但它将主要是收不到实效,起不了决定性作用。它将是一次尝试性的包围战,但结果却包围不了什么。它将不能切断或者毁坏敌人的补给线和物资分配中心。因此达不到什么目的。它将是一场“短暂的包围战”,而在战争中没有比这更无效的了。像这样一次侧翼运动以不搞为妙,搞这种登陆计划的人准是白痴。 麦克阿瑟说到这里已经眼中无人了。他居然指着陆军参谋长柯林斯鼻头教训起来了。 麦克阿瑟接着说,因为它的结果只能做到在沃克的左面与他的部队挂钩。与其运用这种间接的代价高昂的办法,不如直接派军队到沃克那边去。换句话说,这样做不过是多派些军队去帮助沃克“坚持”,而坚持并不是什么好的办法。在沃克的环形防线上採取防御活动不会起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从釜山突破进行正面作战必将是一场血战。 此刻麦克阿瑟的总部参谋人员,忽拉一声像变戏法一样,在大厅里挂起两面大地图,一面是群山登陆图,一面是仁川登陆图。经过这么一讲解,群山登陆太渺小了,简直成了儿童玩泥丸的游戏。 麦克阿瑟提高声音说:“一场血战,但无决定性意义,敌人不过是在他们的补给线和交通线上向后退而已。”他对着地图默祷深深低下头。他相信他的辩论把在场的人们给说服了。 麦克阿瑟稍等了片刻,把自己的意见集中一下思路。他此刻感到室内的紧张气氛正在加剧。他的参谋长也是指挥在仁川登陆的第十军的作战官阿尔蒙德在座位上不安地移动着。如果真有那么一次沉默可称得意义深长的话,那么此刻便是。麦克阿瑟似乎可以听到父亲的声音好像他在许多年以前那样告诉他:“道格,军事会议产生胆怯心理和失败主义。”他仍然在沉思,他认为这是“美国军事史上最重要的战略辩论之一。” 这时两位参谋长日益担心,麦克阿瑟是否做好了准备,会不会咬下的太多,以致美国无力咀嚼。麦克阿瑟看出,好像除他以外所有的人都强烈反对仁川登陆。假如两位参谋长回到华盛顿,向总统建议取消仁川登陆,无疑他们的建议是会被接受的。方才海军带头的辩论,他们用两个小时列举将遇到的困难和危险,他们的发言完全是悲观的。 麦克阿瑟在沉思中感到要有力地为自己的计划辩护,他手拿着玉米茎菸斗滔滔地开始辩论说:“北韩军队大部分投入了沃克的环形防线的周围。我确信敌人对仁川的防务未曾做到应有的准备。你们所提出的论点中有关不能付诸实行的方面在我看来恰恰是有助于保证这次出奇制胜的因素。因为敌人司令官将会这样推理:没有人会如此鲁莽来作这样的尝试。出奇制胜是战争中取得胜利的极端重要因素。北韩人会认为仁川登陆是不可能的,而我,可以出其不意地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第218页 麦克阿瑟两只眼睛越说越亮好像看见食物的狐狸,他走到海军作战部长谢尔曼跟前说:“海军提出的关于潮汐、水文、地形以及自然方面的不利条件的反对意见确实是实质性的和中肯的。但这些不是不能克服的。我对海军是完全信任的,在这一次大战中,在太平洋地区,海军在我的指挥下,经常在差不多相同的困难条件下多次发动两栖登陆战。他们在这方面所积累的丰富经验使我在这一点上对他很少怀疑。” 麦克阿瑟说到仁川登陆,他摆动着玉米茎菸斗,滔滔不断地说,但是夺取仁川和汉城,将能切断敌人的补给线并封锁半岛的整个南部。敌人的弱点在于他的给养情况。每向南进展一步,他们的运输线拉得就更长,使他变得更脆弱以致发生混乱。敌人几条主要的补给线是从北方向汉城会聚,再从汉城伸展到前线几个战区。夺取汉城以后我们就可使敌人的往返的补给系统完全瘫痪。这又将使目前从沃克相对峙的敌军的战斗力也瘫痪下来。没有军火和粮食,他们不久将陷于孤立无援以致瓦解,并且容易被我们的人数虽少但配备精良的部队所压倒。他把菸斗抽得直冒烟又说,“除了我所建议的突然一击以外,唯一可供选择的办法那就是让我们正在釜山付出的眼前毫无解术希望的惨痛牺牲继续下去。你们甘愿让我们的部队像牛群在屠宰场里那样呆在那个血腥的环形防线里吗?谁愿意为这样的悲剧负责呢?当然,我决不愿意。” 远东军总部人员带头喊道:“决不愿意!” 谢尔曼和柯林斯看着麦克阿瑟,他们在心里说:“这老傢伙又在煽动。” 麦克阿瑟这才大步迈上讲台,正式开始了鼓动式的讲演,“西方世界的威信目前成败未定,东方的亿万人正注视其结果。十分明显,在亚洲,这里正是共产党的阴谋家们为了挖空心思地征服全球而选中的地点。考验的地点不在柏林或者维也纳,也不在伦敦、巴黎或华盛顿等地。现在,它就在这里——南韩的洛东江沿岸。” 麦克阿瑟把长长一条臂伸出去,他的副官很殷勤地给他装好一斗烟。他抽一口,把烟喷得老高地又说:“我们一直在争论关于战场的问题。事实上,我们在这里正拿着武器为欧洲作战,而那边却仍然停留在口头上。如果我们在亚洲败于共产主义,则欧洲的命运将发发可危。战而败之,则欧洲就有可能免于战争而保住自由。如果这里作出错误的决定——迟钝的致命决定,那么我们就完蛋了。我几乎能听到命运的秒针在嗒嗒地作响。我们现在必须行动起来,否则我们将灭亡。”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感情,使他闭上双眼。他接着说:“假如我的估计是不正确的,同时,万一我陷于无力应付的防守地位,那我本人将亲临现场并在我的部队惨遭挫折以前即把他们撤下来。那时唯一的损失将只不过是我个人的职业上的名誉而已。但仁川之战不会失败,仁川之战必将取得胜利。它将挽救十万人的生命。” 麦克阿瑟结束了他的发言。全场寂静无声。随后谢尔曼在太平洋战争中的一个老伙伴站起身来说道:“谢谢你,真是伟大事业中的一个最强者。” 两位参谋长飞回了华盛顿,他们先向布莱德雷和空军参谋长范登堡汇报了麦克阿瑟的仁川登陆计划,表明他们对麦克阿瑟计划没有什么真正的分歧。他们向杜鲁门总统简要报告了这一计划,并表示完全支持。 杜鲁门总统听后说:“这不愧是一个伟大战略家的大胆的战略设想,我完全相信它会成功。” 美国安全委员会估计行动路线可能受以下三个因素的影响:苏联和中国共产党的行动;联合国中友好会员国磋商的结果,以及大战的危险。他们对仁川重新进行估价和考虑。 ●美军登上朝鲜半岛 就在预定登陆日期前一周,总计划的一切细节都已准备就绪了。来自日本的、美国的甚至来自地中海的军队,实际已经全部开到了。每一支部队都指定了各自的任务,而那些还在朝鲜西岸海面上的海军陆战队和士兵们也即将上船了。在这个最后时刻,麦克阿瑟接到参谋长联席会议的一封电报,它使麦克阿瑟感到寒风刺骨。它对胜利表示怀疑并暗示应放弃整个行动。电报中说:“我们以十分忧虑的心情注意到最近朝鲜事态的发展趋势。按照第八集团军可提供的一个后备力量都投入战斗这一点来看,我们要求你估计要下计划中的行动若如期发动是否切实可行,是否有胜利的希望。”麦克阿瑟想到,在这样的时刻,提出这样一个疑问,其起因究竟是什么?华盛顿当权者之中是否有人已经发慌了?难道是总统吗?难道是那个刚任国防部长的马歇尔吗?还是这个刚挂上五星上将的布莱德雷呢?或者仅仅是为了万一这次行动陷于困境而预先提出的推卸责任的藉口?不管在这最后一分钟还要踌躇的背后原因是什么,它已经清楚地暗示着这样一种可能性:甚至在千百万个工时已经消耗了以后,我还可以奉命放弃它。 麦克阿瑟用铅笔拟了一个回电: 我认为这次行动的胜利是极其有把握的。我进一步相信它是从敌人那里夺取主动权并由此提供予敌以决定性打击机会的唯一希望。如果不这样,那将使我们陷于一场旷日持久的、逐步消耗而定局难卜的战争……军队的船运,初步的海空军方面的准备,一切都按时间表进行。我重复一下,对于这次包围行动的必然胜利,我和我的全体司令官和参谋们,没有例外地都抱着满腔热忱并充满了信心。
第219页 参谋长联席会议最后批准,授权麦克阿瑟将军必要的军事行动,把北韩人赶回三八线以北,或者击溃他们的部队。如果没有苏联和中国共产分子的武装部队进入的迹象和威胁,国家安全委员会建议麦克阿瑟将军把军事行动伸展到三八线以北,并作出 麦克阿瑟火气地说:“什么?吐光肚里猪食,冲上滩头阵地时身子更轻巧。不能打仗?你小子听见枪响,比用尖刀子捅你屁股跑的还快。” 多伊尔海军上将让“麦金利山”号舰长命令通讯兵不断地取得联繫,要各舰艇不断地报出它的位置,他明白麦克阿瑟的脾气,等到他命令开始进攻时,他头脑清楚得身边少一个参谋人员也大骂一场。 麦克阿瑟被风颠簸得显然疲惫不堪了,副官要他去舱里休息,他看着多伊尔海军上将说:“休息?这阵儿指挥官要像这战舰上挂的最高旗帜,哪面风都能吹着他才够模样。”大海波涛汹涌,他仍然滔滔不绝地说着。 记者问:“仁川登陆最大的效益是什么?” 麦克阿瑟说:“战争的歷史证明,一支军队的溃退,十有八九是因为它的补给被切断,我们正是力争如此。”看出他夺取汉城将切断在釜山周围战斗的北韩军队的补给,促使他们瓦解。他说:“我们能投入一亿五千万美国人,但他们仍然可以投入四倍于美国人的亚洲佬。我因此决定,我将以对我,而不是对敌人有利的方式进行这场战争。我们已经制定了一项可以避开敌人的优势和发挥我们的优势的计划。”他说时摇头晃脑,旗舰周围的颱风也随着他的脑袋打漩儿。 多伊尔海军上将边听边在思考登陆技术上的许多困难,他把仁川称之为我们在朝鲜沿海进行两栖攻击有史以来最糟糕的地方。他听了麦克阿瑟的话说:“仁川,可能是我们攻击能够奏效的唯一地方,我们的目的是登陆、分割并歼灭敌人。” 记者问:“我们把越过三八线的北韩军人歼灭了,是否担心中国共产党人介入呢?” 麦克阿瑟把正抽着的黑菸斗一挥说:“如果中国人真的进行干预,那么我们的空军就会使鸭绿江史无前例地血流成河。”他这种鞔、蛮横也许由于旗舰外不见减弱的颱风所激怒,忘了,战争是发生在双方面的,指挥官说道流血,千万记住自己身上流的也是血。 “珍妮”颱风是给麦克阿瑟仁川登陆开始的一点颜色看。第二天,大海被颱风折腾疲倦了,在这个巨兽蠕动着身子时,太阳从它身旁钻出海面,脸上布满火苗似的皱纹。可谓天气晴朗,风平浪静。麦克阿瑟在“麦金利山”号上凭栏站着,他在翘首望着跟随的十九艘舰只组成的舰队,他在注视旗舰为首下辖的巡洋舰、驱逐舰和三艘火箭发射船及登陆艇。海军军舰训练得有功夫,舰队从漂移不定的沙洲上穿过飞鱼海峡,沿着横跨海港伸展两英里长的致命的泥岸边缘前进。他疲倦的脸庞上带着胜利的微笑,在颱风夜幕掩护下,神鬼不知地把登陆部队送到了飞鱼海峡的航道。他到舱里去休息之前没有再讯问海军准备情况,他让参谋人员为他要通远东空军指挥部,说“颱风停了,你们的飞机还不如海鸥吗?”他心里很不痛快,这么大的一次登陆,而载飞机的航空母舰只派出一艘。五角大楼认为北韩人舢板是他们的海军,飞机就是老鸭子翅膀了。 这工夫海军军舰横跨满港沿致命的泥岸,巡洋舰摆好位置,炮口直指月尾岛。舰上水兵全部就位了,向登上舰桥的麦克阿瑟五星上将致敬,他身上穿着半新半旧的军装,戴着他那顶汗渍斑斑的旧战斗帽,手里拿着玉米茎菸斗,大步地走上舰桥海军上将椅子上坐下,挥手对传令官说:“我方飞机罩在头顶上时,军舰开炮。一边指示目标,一边是我麦克阿瑟敲响了战鼓。” 这时“麦金利山”号已经在拂晓前穿过黑暗加速航行。麦克阿瑟指着月尾岛上时隐时现的航标灯光,对多伊尔海军上将说:“那是给我们的见面礼。” 多伊尔说:“北韩人没有防备,现在还给我们开着航标灯。” 麦克阿瑟得意地说:“我们给北韩人来个冷不防。” 水兵们看着这位陆地上旱鸭子,嘲笑这位五星上将,那盏亮起来的航标灯,不是北韩人的见面礼,那是侦察上尉克拉克带着他的侦察兵弄亮的目标。 这时驱逐舰小心翼翼地驶进主航道,后边紧跟着的火箭发射船雁翅似地排开,以无所畏惧的姿态出现在飞鱼海峡了。 传令参谋向麦克阿瑟报告,海空军飞机群出现了。前边飞着两个八架编队的歼击机群,接着是像天空吹不散的云团一样的轰炸机群,可谓铺天盖地地涌上来了,在一寸一寸地把天空夺过来。 四艘巡洋舰停下了,从“罗彻斯特”号舰上看,月尾岛像似野餐者的天堂,岛上草木青青,恬静安谥。停泊在海岸的滩头阵地上,舰队控制了月尾岛,它们的登陆舰受到安全保护。全舰的官兵把笼罩着恐惧的面纱揭开了,舰下滚动的黄水在冲激着官兵的血液,他们的紧迫使命到来了。麦克阿瑟在祈祷着这四万士兵将怀着使部署在南韩环形圈里十五万士兵不致死亡的希望勇敢的战斗。他微微闭上眼睛,吸口气:如果我失败的话,那么,可怕的后果将留待到上帝对我灵魂进行最后审判之日。
第220页 “轰轰轰轰”海军多伊尔上将下令:开火!“德哈文”号驱逐舰先发制人开火了。一时间天上地下一个响动,舰上大炮开火了,月尾岛笼罩在烟火里,空军飞机都在天上往大海里倾斜,炸弹、炮弹像解开了口袋把这些带火花的东西一股脑地扔下去了。飞机扫射声就像密集雨点敲在铁皮上响动。一团团混浊显眼的火红和脑浆抛上半天空,成排的火箭泄光像一把巨大的火刀,在削月尾岛。 活像放出一堆堆乌龟的小型登陆艇,一圈一圈围着母舰好像在泥里打滚儿,越重越近,月尾岛要被乌龟爬满了。 天空中螺旋桨和喷气式飞机像一片片乌云轮番往月尾岛上覆盖着,炸弹一阵阵落下去,机关炮一排排像雨柱一样扫下去,此刻和军舰大炮、火箭混成一体了。月尾岛在瀰漫的硝烟中已变成一堆看不清形状的模煳不清的东西。 当月尾岛的炮声沉寂一会儿,被震动的海水像受惊的鲸鱼似地涌动着,好像整个岛在慢慢往下沉。看样子闹不好会翻扣在大海深处。麦克阿瑟先是用望远镜探看滚滚烟尘,他嘴里叨咕着:从硫磺岛、沖绳岛以来这可称第三朵烟云了。目炯被海风一会儿吹出缝隙来,天空烟云变成几片残破的网了。有时露出一块蓝天,赶上少女眼球那么美丽了。 麦克阿瑟在望远镜里看见月尾岛上一块土地了。他像饿狼扑食一样,两腿往高一跳,两手放开望远镜,粗壮的脖子上挂着个瓶子,他的眼珠发红了,这是指挥陆战部队厮杀的时候到了,他回头看一眼滚滚大潮,他对传令官下命令:登陆!在他的一声喊叫中,从海中和各舰艇中噗噗飞起无数颗强行登陆的信号弹! 登陆艇一抹开屁股,像甩出无数小黑角一样,立刻在烂泥的滩上形成逆潮水往月尾岛上洪动。 麦克阿瑟迅速地比小伙还快当,从“麦金利山”号下到舢板里,沖向登陆艇,他赶到海军陆战队和第十军士兵跟前,他从舢板上跳在海水中,哗啦哗啦淌水,几个戴钢盔的参谋在身后紧紧跟着,切忌这时别走到将军前头。他已经嗅出月尾岛没有反抗力量了。他走到滩头,坐上跟随着的吉普车,海军陆战队已经跑没影了。不大一会儿,传令兵逆着人流坐车跑来,递给将军一个条子,他接到手中一看,上写:第一批海军陆战队已经完全登陆,并顺利获得了一个滩头堡,并无一人伤亡。他对身后的海军上将多伊尔说:“海军和陆战队从来没有比今天早晨干得更漂亮了。我感到饿了。我多半是在胜利时刻才饿,哪怕抓把海泥吃也行。” 大战了一个小时,潮水像被大乌龟喝了一口眼看退出仁川港了。月尾岛上野草、树木全被炸光了,岛上的土都被耕了一遍。麦克阿瑟坐在海军上将椅里自言自语:六千发火箭倾泻在这个月亮上。“罗彻斯特’”号司令官斯特鲁布尔海军中将写份电报:“海军和陆战队从未像今天早上这样表现得如此出色。” 靠近海堤时,登陆艇撞在坚硬的石墙上,尽管海水还在勐涨,但海堤还比登陆艇高出五尺,士兵们急得把梯子往海堤上架,突然一阵枪声,北韩人从海堤侧面石崖下射出来子弹,同时扔出成堆手榴弹。一下子把扑到海边的陆战队打死一堆。这时指挥官发令对石崖下封锁,但是几十条机枪也没法止住石崖底下的射击。陆军指挥官让韩国士兵喊话,北韩人仍然不停射击,后来开出一辆铲车,把崖上土推下硬把石崖缝给埋住了,枪声也哑巴了。这是月尾岛上唯一的抵抗。海军陆战队爬上海堤插起一面联合国旗。潮水已经退出仁川港,月尾岛全部被占领了,没有退下去的一些登陆艇像蹲缩在泥里的乌龟,只有等潮水上涨时才能退出去,它们来的时候撅着腚,现在潮水一退,又都仰着脸望天了。 在一辆带篷的中吉普车里拉着通讯器材,车顶上插着天线杆,晃晃悠悠像钓鱼竿。麦克阿瑟走到哪里,通讯联络就跟到哪里,他知道脚下是汉城地区,他的脑子里在等沃克第八集团军的消息。他们这里在仁川登陆大胜了,正在全力从三八线西头往东头攻击,这一段可称蜂腰地区,窄得很呀,一边用陆军三角形的箭头往东海岸压过去,元山大有二次登陆的架势,在陆军的前头用空军炸出一条道路。这样同时占领汉城之后,把兵力往南压,打算像金提包似的想把北韩人装在里边。这时麦克阿瑟在仁川登陆后,他催阿尔蒙德第十军先是快速推进,实施穷追,歼灭立足不稳的北韩军队。命令空军顺公路往南轰炸。 ●李承晚说:您是我们民族的救星 五天左右沃克的第八集团军打得很吃力,因为北韩军队打得很坚决,到了第六天,北韩军队作战的势头减弱了,他们后方的补给可谓完全中断了,他们发现陷入大包围圈,他们突围的能力很强,使沃克也吃不消,但由于空军的飞机大轰炸,使北韩军队不能及时集结,再加李承晚下命令给他的敢死队大屠杀,凡是在北韩军队攻入地区和他们有来往的一律杀绝根,杀死之后把人头切下来摆满村镇大街。这样北韩军队所依靠的群众关系被割断了。 汉城双方展开了殊死厮杀,美国指挥官把韩国军队驱到前线,一个民族却杀红了眼睛。美军在后督战。麦克阿瑟派出飞机往北飞到鸭绿江边窥探中国人的动静。在他的军队包围圈内,是从釜山往汉城推,从三八线南往釜山推,使这窄窄的朝鲜半岛成了屠场。当时一个三百名步兵营的攻击队,仅一个机枪组,一晚上就射击了三万发子弹。一直战斗了三天,阿尔蒙德指挥官才从汉城给麦克阿瑟发出战斗公报:第十军的战斗部队重新夺回了首都汉城,夺下汉城是第十军伟大的战果。
第221页 麦克阿瑟回到东京发布了新闻消息,并向五角大楼发出了胜利消息。距离朝鲜内战爆发整整三个月,九月二十五日美军打入了汉城,但还没有全部占领汉城,星条旗已经插上了汉城。 麦克阿瑟收到杜鲁门总统的祝贺: “我代表全国人民对于你领导之下在朝鲜获得的胜利致以最热烈的祝贺。无论是在以空间换取时间,积蓄力量,待机出动,或是在解放汉城战役中用兵如神方面,在军事史上只有少数的战役可以和它媲美。我对我们的陆、海、空军出色的合作感到特别满意。 ……我向你们全体致敬, 并代表我们在国内的人们祝贺你们全体,‘你们成功地完成了崇高的使命’。” 杜鲁门同时批准参谋长联席会议9月27日传给麦克阿瑟的新指示。 这个指示告诉他,他的军事目的是“摧毁北韩的武装力量”。为达到这个目的,授权他在朝鲜的三八线以北进行军事行动,如果在执行这种行动的时候没有大量的苏军或中国共产党的部队进入北韩的声明和俄国或中国共产党没有恫吓要对我们的军事行动进行抵抗的话。训令还指出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他的部队都不准越过北韩和满洲的边界;或朝鲜和苏联的边界;作为一种策略,非韩国部队一概不准在和苏联、满洲接壤的边境使用。同时严禁对满洲和苏联领土使用空军或海军,以支持他的三八线南北的军事行动。 麦克阿瑟要他的远东司令部制定三八线以北的作战计划。因为这时他还没越过三八线,脑袋刚刚发热,好像杜鲁门来给他纵火。 汉城这时还在作战,主要是美军的大开杀戒,在外圈杀、内围杀、中间用飞机炸,9月29日汉城才完全收復了。 麦克阿瑟可以安全返回汉城了,李承晚从釜山返回到汉城做准备迎接大英雄入汉城。麦克阿瑟下令,他的飞机要降落在金浦机场。这样汉城至金浦之间的汉江大桥被炸断了。他的指挥官明白司令的脾气,组织工兵连夜用登陆艇把陆战师运去用架桥器材把汉江的公路接连起来。终于干了一天—宿拆除许多浮舟把桥架起来了,工兵们累倒桥两头不能动弹了。 李承晚亲自乘车赶到金浦机场陪同麦克阿瑟来汉城。飞机没有降落之前,几十架美国先进战斗歼击机飞过去,这是护卫麦克阿瑟专机的。专机在金浦机场上空很威风地飞了一圈,然后降落了。麦克阿瑟和他的高级指挥官从一架崭新的“盟军总司令号”专机里下来。他那架老“巴丹”给大批记者和大使馆人员乘坐了。 在飞机场的美国宪兵穿的都是从日本运来的新军装,还组织起一个相当可观的军乐队,没等机舱门打开,美国《独立》歌。《五星将军》歌就吹响了。韩国指挥官亲自率领仪仗队受五星将军检阅。这一套礼节麦克阿瑟当之无愧地领受下了。 麦克阿瑟走到雪佛莱轿车跟前时,他很自豪、自傲地对李承晚说:“真的没话说,又回到了过去的好时光。”长长的车队伴着他向汉城开去。路上有几辆被飞机炸毁的坦克。麦克阿瑟对陪同他的李承晚说:“上帝安排美国人是胜利者,亚洲人是打不过美国人的,可能亚洲人腿短。”他忘了李承晚也是亚洲人。说得李承晚把两条短腿一抽搐。 距离汉江很近了,麦克阿瑟把车停下了,他对守在桥头的指挥官说:“胜利者,你们和麦克阿瑟同样感到很光荣吧!”指挥官向他敬个礼。 麦克阿瑟像大英雄一样被李承晚迎进了汉城,这时的汉城化为一片荒芜,遍地是炸弹坑。麦克阿瑟的吉普车走在市区内,不时地停下来,他和李承晚下车,看着他们创造的“奇蹟”,麦克阿瑟为李承晚在废墟上建立新汉城。 麦克阿瑟和李承晚他们回到破烂不堪的首都大厦蓝宫,除了大门上插着一面韩国旗,别的地方都不堪入目了。在门前组织人数不多的欢迎会。 麦克阿瑟站在为他架起的高台子上,这台是用蓝布围成的,在他背后还插了韩国旗和美国旗。他高兴地说:“我麦克阿瑟站在你们面前了。在上帝保佑下,在人类最伟大的希望和寄託的象徵——联合国的旗帜下战斗的我军,已经解放了朝鲜这座古都。我高兴地代表联合国把贵国政府所在地送还给你们,总统先生,从这里你也许可以更好地履行你的宪法职责。我热切地希望,仁慈的上帝将给你和你的共和国的所有官员们以智慧和力量,以仁慈和正义的精神去解决你们所面临的错综复杂的问题。经过过去的艰苦努力,在朝鲜人民面前必将出现一个新的充满希望的黎明。” 麦克阿瑟要所有在场的人们与他一起背诵主祷文。最后诵道,“天国,权力和光荣永远永远归于您,阿门!”他诵得声音非常洪亮,完毕,他对李承晚说:“总统阁下,我真的赶上一只大公鸡叫鸣了。” 李承晚赶忙奉承说:“是上帝请您向韩国祝福。” 麦克阿瑟说:“总统先生,我的军官们和我现在就要恢復我们的军事本职,而行政方面则归您和您的政府来履行职权了。”他突然礼貌地给李承晚敬个军礼。 这使得李承晚薄薄眼皮再也包不住泪了,他边流泪边说:“我们敬佩您,我们把您看作我们民族救星来热爱您。”他双手紧紧地握住麦克阿瑟的手。又说,“我们该多么不希望伟大的将军您止步,因为上帝要您拯救朝鲜民族。”
第222页 麦克阿瑟把脸仰起来说:“我在考虑。”他在心里说:我早就有此考虑,我要歼灭北韩军队,而不是把他们赶回去,我也许要占领整个北韩。此时是他最美好的时刻,是与他五十五年戎马生涯相称的顶峰。他又经金浦机场飞回东京了,他认为自己是世界无敌手的将军了,这次韩战来得快,他收拾的也快,他稳操胜券了。 ●超过三八线 李承晚蓝宫顶上的蓝瓦,大多被炮弹炸碎了,像一项遗弃在废墟上的破帽子。经过日夜整饰又恢復了原来的老模样,在麦克阿瑟领着这些胜利者读祷文时,从顶上掉下一块碎玻璃,他差一点没有读出口阿门,就被玻璃给砍在头上。现在大厅里又插上韩国国旗。 在蓝宫的正口,站着四个背着卡宾枪的宪兵,突然间开来一辆中吉普车,从车上下来一排荷枪实弹的国军,他们身穿野战服,在正门口把宪兵替换下来,这是国军高级将领来见总统的。 一阵风驰来辆雪佛莱轿车,正门口发出惊人的“立——正——!”口号声,从车里下来的是韩国陆海空军总司令官丁一权将军,他是应总统紧急召集来陆军总部参加首脑会的。他走进议事厅时见总统李承晚穿身黑色大礼服,帽子放在桌子当中,他倒剪着双手像头犟驴子,在地上踱步,小脑袋一点划一点划的,好像他就要和谁吵架了。厅内先到的有作战局局长吴文奉,人事局长黄宪亲,宪兵司令官崔景禄等人,脸上都杀气腾腾的。 丁一权刚一走进来,李承晚像顶架的牛一头撞过去发出质问:“韩国军的统帅,是麦克阿瑟,还是这个国家的总统?”他把脑袋摆动挺活,看着厅里所有的人。 丁一权似笑不笑地站着,看着眼前的小老头,知道他要说什么,但又得由他去说。听来口气很大,其实是心虚的,只能应酬说:“总统,总统,韩国最高统帅当然是总统。”他要李承晚坐下谈。 李承晚气消大半了,他坐在一把淡蓝色象牙硬蛋壳大沙发椅里,他接着发言,说麦克阿瑟被杜鲁门踩住脚后跟了,他至今没有向联合国军下命令超过三八线。英国驻美国高级军事代表,空军中将特德勋爵会见布莱德雷说,英国军事指挥机构以及外交部对越过三八线的做法是否明智表示怀疑。伦敦的观点是,主要目标应是把战争局限于南韩,并且防止任何使冲突持久化的危险。他又坐不住了,从沙发里跳起来,他把硬壳脱下了,两只火巴巴的眼睛看着在座的所有人员。 作战局长拍一下沙发扶手说:“这有什么呢?战争局限于南韩,从鸭绿江边看,那就包括北韩嘛。”他说完把嘴张大些。 丁一权很有气魄地坐在那里把腰杆挺得熘熘直,生人进厅来,还会误认是大总统呢,从打韩美联军从釜山环形圈突破北韩包围战线,他就以战争英雄的模样出现,他说:“艾奇逊说麦克阿瑟准备用他的‘可怕的快速的军刀’在整个朝鲜建立一个‘统一、独立和民主的政府’。这不是表态了吗?迟早之说。”他生硬地摆动一下手。 大厅里七嘴八舌议论一阵,李承晚听他这些管兵权的,腿都是长在美国军队的战车履带、飞机翅膀上,他们被北韩人打懵头、打惨了,说起来浑身都打寒战。但他们挥刀上阵屠杀所谓北韩游击分子和南韩叛乱分子,真是杀得人头滚滚,如果突过三八线那将是一场血流成河的大屠杀。 李承晚听大家议论纷纷没有实际,他又愤然地说:“联合国无权剥夺我们越过三八线统一国土的权利。我打算让我们国军北进,大家意见如何?”他有些在煽动了。 丁一权总司令说:“这个问题非同小可。按总统阁下签署的文件,已将国军的作战指挥权移交给联合国军总司令官,现在下达双重命令,会引起混乱。北进问题,联合国早晚会作出决定,还是等待一下为好。以上是本官仅从军事指挥系统上陈述了一点想法。总统阁下如以政治和国家大计着想,一定要下达北进命令,我们定要遵命。”他说完把双手按在胸前。 其他将领也都表示同意总司令官的意见。 “尽管援助我们的联合国军不得不在三八线停止了前进,然而,我们国军还要单独北进。”李承晚表示了悲壮的决心。然后他从怀里掏命令。他展开命令大声说:“总统命令!” 丁一权总司令官等在场的人都刷的声站起身,立正站着听总统命令。 李承晚大声念道:“我是国家最高统帅,要按我的命令北进。”他大讲关于三八线不可侵犯性的毫无意义。三八线是地球线,不是战争线。我们必须推进到满洲边境,直到我们国家没有一个敌军士兵为止。我们不会止步不前。他要丁一权把韩国军队的部署情况,在大地图上指给他看。 丁一权指出他要从东海岸反击,有第一军团第三师,这是有麦克阿瑟的元山登陆和空军的大轰炸的机密计划。从江陵向三八线北上,由首都师一马当先快速攻击。其他部队将陆续向北推进,第一个目标是占领平壤。他此刻摆出理解总统的忧国衷情,了解总统一旦走下决断就不动摇的固执性格,他也知道总统的意图,突过三八线,就像捅蜂子窝一样,捅出漏子来,反正有美国接应着,因此总统才有胆子下定了单独北进的决心。
第223页 军事会议散后,丁一权首先要同美第八集团军司令官沃克中将协商。他首先向枪口指向江陵的第一军团军团长金白一准将拍发电报:“在三八线北有没有将会对我军进击行动造成严重危害的敌方高地?”这样一份讯问电,金白一准将在復电中作了肯定的回答。丁一权总司令立即动身去美第八集团军司令部拜访沃克中将。 沃克正在看一张北韩地图, 两个飞行员在向司令汇报侦察情况。 司令说:“等一会儿地图洗出来再研究。三八线以北的北韩军人有什么活动迹象?” 一个飞行员说:“我飞到顺川,没有遇见北韩飞机麻烦,看见有些军车往三八线活动,都插着伪装。”他用手拍着飞行帽。 “有坦克吗?”沃克中将在大田和釜山环形圈吃过北韩苦头。 “当我往回飞时,在平壤附近发现有七八辆坦克。”另一个飞行员坐着,两腿像抽筋似的乱蹬。 “那好吧,明天能不能飞新义州附近去侦察?”沃克用手在眼前地图上划一下。 一个飞行员瞪大眼睛看着,一个飞行员说:“斯特莱梅耶中将有令,不让往鸭绿江边飞,怕惹恼中国人。”他把飞行帽使劲拍打了一下。 “你们到了价川、角城,斜下翅膀就是新义州。中国有什么可怕的,恐惧症。”丁一权总司令脸上带着几分傲气。 两个飞行员走了,他们扑到地图上,讨论越过三八线的问题,沃克说:“麦克阿瑟的打算是我的第八集团军,向西北方向发起进攻,由汉城跨过三八线,拿下北韩首都平壤。阿尔蒙德将军指挥第十军由仁川撤出,然后由海路绕过朝鲜半岛,在元山进行两栖登陆,然后向西推进和我的第八集团军会合。而后两军向北推进至横跨北韩元山、平壤最狭窄的一线。”他抬头看着丁一权总司令。 丁一权连连点头说:“从东海岸的兴南经宁远至西海岸的清州,这条战线在三八线以北大约一百英里,我的军队在这一条线以北採取行动。” “北韩人是没法抵抗的,不知国会上有些傢伙在争论个什么?”沃克把地图往桌上一拍说:“艾奇逊和马歇尔这两个不得意麦克阿瑟,但他们嘴巴上说一套,其实他们支持麦克阿瑟越过三八线。所以你方才提到的在三八线上砸一下子也好。” 丁一权强调说:“我的第三师这阵在遭受三八线以北一个高地的敌人的勐烈抵抗,损失很大,我们只有占领这个高地不可了。三八线并不是肉眼就能清楚可见的几何学线段,三八线上也没有筑起什么壁障,占领了这个高地,也不一定看出越过三八线。请将军准许占领它。”他说起来很激动,用拳头不住地捣着地图。 沃克中将看着丁一权说:“你干吧!” 这时侦察机的判断资料送来了,沃克仔细看着说:“好快呀,你看北韩在组织另条防线。很快就会筑成多少条。我们还在这么一条三八线上缠舌头绊腿呢。” 丁一权总司令官离开沃克司令赶到国军第一军团司令部,和司令官金白一准将秘密谈话,然后视察了现已抵达三八线的第三师第二十三团待机阵地,并向军团长金白一准将下达了突破三八线的口头命令。 第一军团长金白一准将立即拟定《第一军团103号作战命令》 和《第三师第44号作战命令》,单独下达了具有歷史意义的突破三八线命令。 这时麦克阿瑟和华盛顿正面临一个欲罢又不甘心,不罢又不能先开口的问题,就是联合国部队是否应该越过三八线?英国和其他投入联合国军的国家,都怀里揣着小兔子,瞪大眼睛看着三八线上美军的坦克履带和飞机翅膀,但又不知会有什么灾难?联合国军总司令麦克阿瑟在仁川登陆成功之后,始终毫不含煳地作了肯定回答:他打算追击北韩军队的残部,在半岛的北半部重建“和平秩序”。但他还在喊:“军人嘛,我麦帅行动听华盛顿的。”参谋长联席会议和新任命的国防部部长马歇尔将军对待突破三八线与麦克阿瑟持相同观点。华盛顿和英国现政府一些人不同意。他们担心,如果麦克阿瑟越过三八线,俄国人或中国共产党人可能会参战。他们认为麦克阿瑟的阴阳怪气是在搞戏剧性,他擅长这一套。艾森豪在马尼拉任过麦克阿瑟的上校参谋长,当有人问及他在麦克阿瑟手下学到点什么军事本领时,他咧嘴一笑说:“表演艺术。” 马歇尔终于估计麦克阿瑟在憋不住的时候,他向麦克阿瑟发去一份“纯属私人意见”的电报:“我们要让你感到,在向三八线以北前进时,无论在战术上还是在战略上都不会受到妨碍。”这纯属是引蛇出洞。 麦克阿瑟回电说:“除非直到敌人停止抵抗,我将把整个朝鲜都视为对我们的军事行动是开放的。” 联合国在美国操纵下,好像在一场公开辩论中世界范围内爆发大战了,即联合国军究竟要不要越过三八线去肃清北韩武装部队的残兵败卒。如不这样做的话,那么北韩将被容许在三八线的庇护所后面组织、训练和装备起另一支准备作战的军队吗?而且韩国部队不断报告说北韩军队在三八线向他们发动进攻,到了不能容忍的程度。
第224页 参谋长联席会议向麦克阿瑟发出所谓的“有关你在朝鲜採取进一步的军事行动的详细指令。”这个指令已经修改十几回了,不断甄别词句,这次终于全文发出: 你的军事目标是摧毁北韩的武装部队。为达到这个目的,授权你在朝鲜三八线以北进行军事行动。可是,你的地面部队、空军或海军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得越过朝鲜和满洲及苏联的边界,而且作为一个与政策相关的问题,在和苏联接壤的东北各道或沿满洲边境地区,一概不得使用非朝鲜的地面部队。此外,对你的三八线南北的军事行动的支持绝不包括对满洲或苏联领土使用空军和海军。当北韩基本上停止有组织的武装反抗活动时,你应立即指示大韩民国部队负责解除北韩残余部队的武装并实施投降条款。对北韩的占领属于何种性质,要根据当时的情况而定。你的有关这一次占领的计划应递交参谋长联席会议批准。 麦克阿瑟看着含煳不清的指令他笑笑说:“这指令人看不懂,只有枪看得懂。”他这位公认的“表演艺术家”立刻回电: “简要地说,我的计划是:(1)第八集团军按现有的编制将越过三八线出击,以平壤轴线为主攻方向, 以夺取平壤为目标;(2)第十军按现有编制将在元山进行两栖登路与第八集团军会合; (3)开始阶段,第三步兵师将作为总部的后备部队留在日本; (4)大韩民国陆军的部队将仅在忠州、宁远、兴南一线以北作战;(5) 第八集团军进攻的暂定日期将不早于10月15日,不迟于10月30日。”他拉出这些条,也是个难理解的计划。 恰恰相反,参谋长联席会议正式批准了这个计划。 麦克阿瑟说:“我的马从来不戴笼头。” 六天后,联合国军总司令官下达了突破三八线命令。韩国军队已经在三八线夺下那个制高点。因而,李承晚总统的命令并没有侵犯联合国军总司令官的作战指挥权而同联合国军总司令官所发命令相吻合。 联合国军越过三八线向北挺进了,首先越过的是在东海岸的韩国第一军。它以惊人的速度向前勐推,一举夺下元山。然而麦克阿瑟并不完全相信韩国的部队,因此第十军在那里实施两栖登陆的计划没有取消。沃克的第八集团军,包括其他国部队,英国的第二十七旅、土耳其施越过了三八线。沃克在礼成江两岸的金川遇到了强有力的抵抗。战斗了7天,通往平壤的道路被打开了。 杜鲁门对美国在北韩进行干涉的可能性日益担心。为此,参谋长联席会议致电麦克阿瑟,修改了原来给他的命令:未经华盛顿“授权”,麦克阿瑟不得对中国领土上的目标採取任何军事行动。 电令传给麦克阿瑟时,当天,他向北韩广播了劝降的最后通牒。 金日成首相在平壤的广播讲话中,严正地拒绝了麦克阿瑟的最后通牒,并直截了当地指出,朝鲜人民在斗争中并不是孤立的,他们正得到苏联和中国人民的坚决支持。 中国外交部发出了严重警告:“美国侵朝战争从一开始就对中国的安全构成了严重威胁,对于美国及其僕从国侵略朝鲜所造成的严重局势及其扩大战争的危险倾向,中国人民不会袖手旁观的。中国人民坚持和平解决朝鲜问题,坚决反对美国及其僕从国扩大韩战,侵略者必须对其扩大侵略狂妄行径所造成的一切后果承担全部责任。” ●杜鲁门装聋作哑 麦克阿瑟耀武扬威地指挥联合国军越过了三八线,矛头指向平壤。这计划由参谋长联席会议批准没有超过二十四小时,总统突然要到波托马克河上作一周的游弋。据说总统最难有时间让他清理一下思路。这一行动很快被大群记者知道,他们围住了总统,因为在总统批准麦克阿瑟进兵北韩首府平壤这紧要关头去游弋,不免有人认为总统是耍滑头,躲开这进攻给他带来的指责,特别在全世界人民的反映下,又是这胜败不定的时候。当记者问道总统此行的动机时,总统很镇静地说; “我一直认为只要有时间和更多的公民谈话,便应该向他们敞开总统办公室的大门,和人民接近,倾听他们的困难,让他们分享白宫丰富的传统,这是总统工作的一部分。” 记者们感到总统在耍滑头,没有说到点子上。记者问:“在参谋长联席会议批准麦克阿瑟出兵越过三八线这么严肃的时刻,总统是应该守在白宫的呀。泡到波托马克河里游弋,那能使悬着的心平静下来吗?” 杜鲁门仍然继续往下说:“但这就要打乱这天的工作,虽然我总是起得很早,经常比工作人员早开始工作,还要把公文带回家夜间批阅,而事情总好像做不完似的。”他说到这里沉闷地嘆口气。 记者没有让杜鲁门总统绕脖子绕开,他们还是咬住不放地问:“您是去摆脱日常工作的疲劳,还是要离开三八线枪声远些呢?” “我不知道作为一个总统有什么更简便的方法。整天工作还是不够的,难有松口气的时候。”杜鲁门把身子往后仰一仰,看出他很疲劳了,他轻轻摆动着头说, “我把总统的游艇和在基韦斯特的小白宫作为游憩使用要比作为迴避使用的时候少得多。在我希望赶点工作,或是在我需要和我们工作人员商量事情而不受打扰的时候,这两个去处是非常有用的。”
第225页 记者说:“总统阁下,您的炮是乱放,不是把炮弹落在三八线上吧?” 一位记者听不下杜鲁门这东一耙子西一笤帚的乱扫说:“总统阁下,我们问的是麦克阿瑟的兵越过三八线的时刻和后果?” 杜鲁门不耐烦地说:“麦克阿瑟将军是联合国军总司令,我是美国总统,他的活动不在我们职权之内。那你们要去问联合国的秘书长。” 就这样记者被哄出了白宫。当夜总统就要和夫人、女儿飞到波托马克河去了,在登上“威廉斯堡号”游艇时,他们看着黄昏月色,杜鲁门说:“这么好的夕阳,整个西半天红得像燃烧的火,流动的血……”他扎住嘴没有往下说,这个方向是朝鲜半岛三八线,不知那里进攻的情况,心这么一悬念,身子晃了一下被女儿玛格丽特搀扶住了。 杜鲁门夫人在祈祷。然后全家亲自动手把钓鱼钩甩在河水里,回到舱里共进晚餐,这顿饭总统非常高兴,吃到了这里的活鱼。饭后,玛格丽特脱去白天穿的衣服,换上她经常爱穿的人称“玛格丽特红”的绸长袍,偎依在小圆沙发上,开始给母亲读侦探小说。当月色的黄金般的光,把河水染成泛起一层层金黄色的波时,守着总统在艇上放的钓钩上的小铃响了,它高兴地向舱内报信,似乎说;“总统阁下,钓住鱼了。”总统全家跑出舱来,玛格丽特慢慢从水里往外扯钓钩,全家和佣人都屏住气,一点点把钓住的鱼扯到艇跟前,总统掌握着一个长杆网兜,等着把鱼拉出水,听见水哗哗响了,鱼露出水面了,总统很麻利地用网兜去操鱼,连着两三次没有操在网兜里。这时艇上工作人员打开探照灯,总统差一点累掉眼镜,夫人和女儿都在助兴,而且用肯定的口气说:“是条大鲤鱼呀!”鱼终于被总统操在网兜里了。 总统连声说:“嘿嘿上帝,这些天没有比这么一阵儿轻松,我的聪明的头脑里什么也没想呀!” 工作人员把鱼捞出网兜子一看,是一条不到二两的小鱼。小鱼在灯下张大嘴巴,好像对总统在说:“很荣幸,我这么一条小鱼见到了大总统。” 夫人在看着小鱼做祈祷,女儿双手掐腰在研究这条小鱼:“有多么荣幸看见总统的一家呀。” 工作人员问道:“总统,我们是不是把这鱼做好给总统吃掉。” 总统这时才如梦方醒说:“不,不,把可怜的小东西放回河里去,我们见了一面就是缘分了。” 夫人和女儿高兴得为总统鼓掌,这是多么伟大的美国的人道主义精神。在月光中小鱼被扔下水去了,当然今后没法知道这条幸福脱逃的小鱼会有什么感想。 “威廉斯堡”号游艇在波托马克河上游弋着。在这种旅行期间每日的公文处理工作还是不放过这位亲手放生小鱼的大总统,每天早上都有一架从华盛顿飞来的专机,通常在九点半的时候,送来邮件和报纸。艇上强大的无线电台设备使总统能够和白宫任何人通话,或者通过白宫的中继台和任何人通电话。白天总统在艇内批阅文件,不时到艇的底层或甲板上看望夫人和女儿,女儿也总是抽时间给母亲读侦探小说。总统有时默默地站在甲板上,看着悠悠的流水,从他的神情看是在思念放生的那条小鲤鱼。他的心情仍然和时局的变化保持着经常的联繫。他在担心麦克阿瑟向参谋长联席会议说,他要在越过三八线时刻发表一项戏剧性的声明。参谋长联席会议,指出这样声明是不明智的,并已训令他继续军事行动,但不要使他的军队越过三八线太远、太急了,这一事实会引起人们的特别注意。 麦克阿瑟报告说大韩民国的陆军部队正在三八线以北活动,进展很迅速,并且说似乎没有遇到敌人的有力抵抗。他毫不含煳地向平壤金日成首相发出劝降。 这时美国国务院收到了许多封电报,报告同件事情:中国共产党威胁着要参加朝鲜作战。中国共产党政府现任外交部长周恩来曾召见印度驻北平大使潘尼迪,并告诉他,如果联合国军队越过三八线,中国要派遣军队援助北韩人。不过,如果只是南韩人越过三八线,中国将不採取这种行动。 杜鲁门总统的“威廉斯堡号”游艇,在波托马克河上游弋,虽然没有遭到颱风,但政治颱风已经把游艇冲激得摇晃了,何况仁慈的总统又下过几次香鱼饵,但连一条小鱼也没上钩。不知被放回河里的小鲤鱼是否是两面派,它在被总统操在网兜里的时候,那张嘴不是向总统表示荣幸的会面,而是在诅咒这假仁假义的东西。 杜鲁门提前两天返回华盛顿了,反正麦克阿瑟这个可恶的傢伙终于发表了戏剧性的声明。但事实美军越过了三八线,天也没塌地也没有陷,后果如何?好像只有往前发展着看了,此刻不管怎么说,三八线抛在美军屁股后头了,如果真的遭到射击和刺刀捅,那也是胸前了。但他要立刻回到华盛顿,这“威廉斯堡”号不是稳坐的钓鱼台。当他全家离开波托马克河时,全家为小鲤鱼祈祷,愿它幸福。 杜鲁门总统回到华盛顿,他的心已像被挂在麦克阿瑟的军靴上,他没法稳住中国,如果麦克阿瑟真的把腿迈过鸭绿江,不能不研究这场战争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他想要面见麦克阿瑟将军。 但是从6月韩战爆发以来多次的事件可以看出麦克阿瑟在他出国的多年中,他和国家、人民在某种程度上失去了联繫。他在东方至今将近十四年,他成为马尼拉的总督,拿着自制的元帅杖,穿着自制的元帅服不可一世;在日本登陆后,日本投降了,他又成了日本太上皇。而他的全部思想贯注在东方,他眼里的东方人很渺小,美国人是至高无尚的。因此他认为东方政策都太奴隶化了。“东方人是天然的奴隶”这是麦克阿瑟制定政策的基础。
第226页 杜鲁门通过哈里曼和其他人士的努力要使麦克阿瑟放宽眼界看看全世界,以期他和华盛顿对世界的看法取得一致,但是总统感到,华盛顿的努力不大成功,总统想如果直接和他谈谈,他也许比较容易改变一些。总统希望从他那里得到第一手的情报和判断。 杜鲁门开始考虑飞赴朝鲜向美国部队作一次短时的访问。考虑美国总统去看联合国部队,这正像记者向他提问麦克阿瑟和联合国的关系一样为难。要麦克阿瑟回华盛顿,他一定会认为在这些危险的日子里总统不应该让他远离部队,他一定认为远涉重洋,仅仅是为了几个钟头的谈话而感到踌躇。因此杜鲁门提出他利麦克阿瑟太平洋的什么地方会见,他打算提议在檀香山会见。他要哈里曼以私人名义向麦克阿瑟发一份电报:“我殷切地盼望着能在短期内见到你,并由我亲自对你的辉煌战绩表示诚挚的仰慕。热情向你问候。” 麦克阿瑟接到电报后微微一咧嘴唇,他喜欢别人给自己戴高帽,而且电报提到“辉煌战绩”,他知道杜鲁门在欣赏他的战斗精神了。同时也知道哈里曼是为杜鲁门打前站的。接着杜鲁门发来电报:“是否15日在檀香山会见?如果由于朝鲜的局势关系,届时你觉得不便离开会作这样一次长期施行的话,那我相信总统仍然愿意进行并改在威克岛与你会晤。” 麦克阿瑟感到夏威夷到威克岛,无论怎么说杜鲁门又向他屈进了一步。回电:“我很高兴于15日上午在威克岛与总统会见。” ●杜鲁门给麦克阿瑟的礼物 麦克阿瑟对这次和杜鲁门在威克岛会见的目的一无所知,他只是知道哈里曼将出席会议。麦克阿瑟回电后,他准备了大批在东京的记者和远东军随员,打算在威克岛大大地抖抖威风,就在他准备乘他的“斯卡帕”号新座机飞往威克岛时,接到总统电,不允许他带更多的随员,而且规定下了人数。这使他很不满意,五角大楼竟对这一位战场上的英雄如此草率和苛刻。他让惠待尼准将贴身随从去处理这一问题。他对被赶下飞机的记者说:“各位先生,我麦克阿瑟可以指挥联合国军突破三八线,但是,却指挥不了他们指定我的专机上的人数。”大批记者和一些随行人员下了飞机,把他一个人数众多的代表团赶下飞机。飞机起飞了,那些人像落叶似的散在飞机场跑道上。 麦克阿瑟的飞机飞临威克岛上空了,他让副官劳伦斯·邦克上校拍下电报,要机场组织迎接五星上将的队伍,他还要检阅岛上的军队。 威克岛是太平洋西部的一个岛屿,由三个珊瑚岛组成,是礁石形成的良港,是横渡太平洋航线的中间站,岛东南有大型飞机场。 麦克阿瑟的“斯卡帕远东总司令”号专机从东京起飞不久就飞入太平洋了。他再也坐不住了,在他飞机的工作指挥间里的大桌子上堆满了太平洋战争时他使用过的地图。他每翻一张都神魂颠倒地叨咕着:“在这里日本人被我打得像大海角一样老实!”回过头又用拳头砸着地图大声喊叫:“哈哈,日本在这里被我登陆艇撞着屁股了。”又神经质地说;“我用菸斗指着日本一个大佐说:‘混蛋,放下你的枪!’他就乖乖地放下了……”说到这里沉思起来,他想到在南韩金浦机场,差一点被北韩飞机扫射上,把脑袋钻个眼儿,在釜山环形圈阵地上,他听说迪安少将被俘,他揉着红红的眼睛,战地记者问他为什么眼睛红了?他大骂亚洲的沙子迷了他的眼睛。他对东京远东军高级军事人员提到北韩军队素质时说:北韩军队可以和上次大战中的任何时期的优秀军队相媲美。但这次被他难过了三八线,占领了平壤,他心里知道北韩毕竟是个小国,怎么会抵挡住联合国军,而且有美国强大的海军、空军,何况还是着名的美国五星上将道格拉斯·麦克阿瑟的伟大指挥呢?当飞机在威克岛上空盘旋准备着陆时,他大脑神经好像触了电吱吱直响,他想到这次和杜鲁门的会晤,是谈什么?大概是谈中国出兵问题?他想到共产党的军队会是什么样子?只是知道把蒋介石打出了大陆,他们会是个什么样子的军队?他两脚叉开一动不动站在机舱中间。飞机往前冷丁一抖,他身子没有准备地往前一扑,两脚欠缝,差一点摔倒下了。副官邦克上校进来报告:“总司令,飞机要着陆了。请扎上安全带。”他鼻子哼了一声说:“怎么?难道说,比登陆艇还晃荡吗?” 从东京到威克岛飞行了八个小时,大部分时间麦克阿瑟都不安地在来回踱步。开头是考虑传说他麦克阿瑟具有外国君主的许多特点,并且像任何一个外国君主一样难对付,因此,杜鲁门来会晤他是纠正不承认他的地位。他笑的是竟有人这样描写他麦克阿瑟,准是那些下流的作家干出来的。他自慰地说:不怕枪炮还怕什么舌头射出的唾沫星子?!当然,他对杜鲁门是有很大成见的。 飞机着陆了,驻岛部队来给五星上将授阅,举行了持枪礼,居民的少女向他献了花束。舰队小型乐队吹奏《五星上将进行曲》,麦克阿瑟又精神抖擞起来了。他比杜鲁门抵达威克岛早一晚上。海军岛上司令官给他提供了用瓦楞铁造的活动旅游房屋。这样房子调节潮湿空气更适合人的身体。但麦克阿瑟的贴身随从高级顾问惠特尼准将很不满意,认为五星上将的总司令不能和美国驻韩国大使穆乔共使用一个洗澡间。他也不过发发火就过去了。麦克阿瑟将军仍然过着东京时间,他让副官在他床头挂上东京时间表,比当地时间要晚三个小时。副官知道总司令官的习惯,他还注视朝鲜战场。这样到威克岛是凌晨两点他才上床去睡,到了三点三十分钟,睡了一个半小时,他起床先颳了鬍子,穿上他平常的旧军装,他说:这比礼服合身,有炮火气味、士兵气息,因为我们是在战时。咔叽布裤子,敞领咔叽衬衫和一顶软胎旧战斗帽,他像往常一样没有佩戴“水果沙拉”(五颜六色勋章),只是在领子上戴着五星领章,看起来他像睡了十二个小时一样精神焕发,他看着表对副官说: “威克岛、东京,一个指挥官战场才是你的时间。”他准备着去飞机场迎接杜鲁门总统的“独立号”专机。
第227页 杜鲁门总统从华盛顿启程之前,他和夫人、女儿商议给麦克阿瑟将军捎一些可能在日本买不到的东西,即捎一些会使他高兴的小礼物。夫人和女儿都是从女人喜欢的东西上想,但怎么也琢磨不出麦克阿瑟夫人缺少华盛顿什么?女儿玛格丽特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他们缺少白宫总统这套房间。” 杜鲁门只好打听他的助手,给麦克阿瑟将军的夫人捎什么小礼品? 助手找来一位五角大楼当差的年轻人,此人曾当过麦克阿瑟的私人助手,他告诉总统的助手,麦克阿瑟夫人她很喜欢吃布隆糖果,在日本那里是买不到的。 总统夫人由女儿陪着,看了几个大商店,只是买到五盒一磅装的,感到不很满意,看着太小气了。可是总统要助手给他买一盒在飞机上吃。女儿看着父亲笑,老人从来是不喜欢吃布隆糖果的。看来这次在威克岛的总统和五星上将的会晤,是会像布隆糖那样甜美可口。 总统的随行人员分乘三架飞机,随“独立号”出发,记者和摄影记者三十五名浩浩荡荡来到飞机场。总统的出发真是有一大堆麻烦的礼节,白宫、五角大楼、国会两院官员和议员到机场送行,这表示杜鲁门总统是国家元首,是受全国人们的支持和爱戴。总统还要检阅陆海空三军,这表示总统是真正的三军总司令。尤其在威克岛会晤五星上将,还是目前韩战的联合国军总司令,这样在检阅三军仪仗队时,把手举得高高的,而且喊出:“美国三军万岁!”以往只是摆摆手就行了。 杜鲁门在登机时,站在舷梯上对送行的人们摆着手,他在走进机舱时,特别看了助手一眼,好像怕忘了他带给麦克阿瑟的布隆糖果。 “独立号”起飞了,它第一段路程到圣路易,在那里逗留了一夜。杜鲁门总统这一夜在睡觉前,还在沉默地翻阅有关朝鲜三八线以北战斗事态的文件,并在中国地图上停滞眼光,陷入沉思,他好像熟悉蒋介石,却不知道这位神秘的毛泽东。 第二天下午3点20分继续飞行, 又飞六小时四十五分后,飞临加利福尼亚的费尔菲尔德——苏森空军基地上空。这时天空出现十六架护航机,同时天上地下一起向总统“独立号”发电:向总统致敬! 杜鲁门总统回电:“向英雄空军致敬!” 十六架护航机威武地比翼在“独立号”左右飞行,一直到专机着陆。基地司令陪着总统检阅了空军仪仗队,基地空军乐队高奏《总统万岁》和《密苏里华尔滋》,然后下榻在总统临时官邸。他下飞机就连声说:“很快,很好。”他是吸着家乡气息了。 越过太平洋长途飞行是在当日午夜以后开始,机场很壮观,指挥塔的灯光和跑道上的夜航灯五颜六色十分耀眼,把夜间的苏森空军基地打扮得分外妖娆,为欢迎总统到基地,还在万盏灯影中放了五色缤纷的焰火。他提前一个小时就上了飞机,过有三十分钟他就在飞机起飞前入睡了。飞机在开始飞入太平洋那一段他是在梦乡之中。第二天早晨五点左右他醒了,模煳看看自己腕上的表,耳边传出飞机螺旋桨的嗡嗡声,随行人员向他报告了机翼下的方向位置,他好像闻着海风气味。他感到浑身很舒适,精神愉快,他走进飞行员机舱的时候才发现是当地时间三点。他从来不愿意空着肚皮说话和办公,自己常说大炮的炮弹得放在大炮边上,表示有充足的炮弹才能到用时发射。他吃过早点,然后又走到前舱去,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正驾驶告诉他飞机飞近夏威夷岛了。舱外天色仍然很暗,往太平洋面上看,断断续续可以看见飞机翼下的舰只灯光。 正驾驶威廉斯上校告诉总统,这些舰只始终跟在“独立号”下边,那是为了防范飞机出了故障,另外总统的座机在大洋上飞行,海军要派海军上将指挥驱逐舰在航线上护航。上校看着海上气象电报说,早晨在夏威夷着陆时能见度会特别的好。在天空晴朗起来的时候,他凭窗往大洋上看,他看见像扯成一串绿翡翠、珍珠似的一脉相连的岛屿。飞机继续往前飞,从西方的天边上慢慢地显露出更多岛屿,他心里说:无论如何,我是亲眼看见了这嘆为奇观的这些岛屿在一望无际的碧蓝的海洋只是一个个小黑点。飞机又往下降了,随后看到一小块一小块的土地慢慢地显现出来了,然后清楚看见夏威夷兰岛来了。最后飞机越过檀香山东南的金刚石顶,开始作着陆前准备工作,在珍珠港上空低飞盘旋了一圈,港码头和陆地呈淡淡的墨绿色,那一块块不规格的深墨色是港口内的舰只。飞机要在希克姆空军基地着陆。 珍珠港在穿过太平洋上空的阳光照耀下,飞机在六英里高处就可俯瞰到,而且几乎看见夏威夷大岛全貌了,这是美国第五十个州中要绕过四分之一地球才能到达的太平洋中之州,这是最令人不可思议的一个州,一群美丽的亚热带群岛,镶嵌在浩瀚的太平洋中,距西海岸达二千四百英里。该岛东北面气候潮湿,植物繁茂,清爽的风从辽阔的海面吹来。西南面则正好相反,干燥而炎热,种植甘蔗和养牛系传统农业,是美国盛产兰花的中心,生长咖啡也是全美第一流的。海湾呈鸟足状展向内陆,仅有狭窄出口与太平洋相通,这里是美国太平洋舰队基地。 ●威克岛会晤
第228页 飞机在跑道上降落了,地面尘风很暖人。当飞机停下滑向停机坪时,海军最大的乐队独特的演奏,使人心旷神怡了。杜鲁门总统走到舷梯口,一阵芳香袭人心肺,众多少女摇摆着花环在欢迎。斯坦巴克总督和太平洋舰队司令雷德福海军上将率领高级官员在迎接,隆重而热烈。杜鲁门总统身后一大串白宫和五角大楼的要员相随,使夏威夷群岛顿生光辉了。随后,在雷德福海军上将陪同下,杜鲁门总统登上巡洋舰,按总统的规格礼仪都在舰上表演了。总统没有更多的讲话,因为他这次路过该岛,任务是军事行动,自然避免世界舆论也就不多言了,然后乘舰巡视了珍珠港,当海军上将雷德福指给杜鲁门总统看在1941年日本海军偷袭珍珠港的悲剧日子里留下的残迹时,他在哀乐声中向太平洋投掷下鲜花篮。过后上将又给总统指看了今天强大太平洋舰队,迅速建起的基地和良好设备。登岸后,总统在珍珠港海军俱乐部里用了午餐,并向客人作了简短的演说:“太平洋的海水这么清,这里花这么香,但又有战争的硝烟飘来、作为总统的使命是如何驾驭这场战争,制止战争燃烧在太平洋上。”因为岛上已经从朝鲜战场上运回来一些伤病员在这里治疗,下午他访问了特里普勒医院。 当时正好由大型飞机运来一批伤员, 他皱着眉头走上前问道:“我是来看望你们的,你们是在朝鲜战场负了伤吧?”几个士兵看着总统愣怔半刻说:“我们是在三八线以北负的伤,这仗打得真不是滋味。”有一个士兵丢掉一条腿,他说:“为啥到三八线以北去打那倒霉的仗呢?”杜鲁门总统没有再说什么,脚步很快地离开了医院。他想从珍珠港到医院好像从歷史一个时期到了另一个时期,虽然从时间看到现在还不到十年,战争过后又是战争。他好像在评价战争,也在抱怨战争。 杜鲁门心情报忧郁,斯坦巴克总督又陪他逛了岛上风景区,这一下子把他心情挑逗起来了,他被这碑旋动人的风景所感染,连声说:“多么美丽的岛子呀!是该唱赞美诗呀!也许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另一个像这样充满田园情趣的地方了。这要光着脚赶牛该有多好呀!”他又回到在家乡那十二年养牛的情形了。他回头对总督说着。 斯坦巴克总督说:“作家马克·吐温曾经描写它说‘停泊在大洋中的最可爱的一队岛屿。世界上没有一个地方像这里一样,对我具有这样深沉和强烈的魅力,没有一处地方能这样令人怀恋地活在我的心中,在半生的时间中,始终魂牵梦绕。’他说得那么动人。” 杜鲁门赞赏地说:“作家半生时间中,始终魂牵梦绕,我要梦绕一生了。” 杜鲁门又逛了商店,他看见了五磅装一盒布隆糖果,他想到这样送给麦克阿瑟夫人更有气魄。这样他就有十磅送给麦克阿瑟夫人,一磅准备自己尝尝。 “独立号”在午夜零几分离开了希克姆机场。杜鲁门一上飞机就入睡了,在这大部分的航程中,他的生活助理来看望几次,但他都在梦乡里,直到飞过子午线。驾驶员感到太顺利、顺风了,飞机到威克岛会超过预定时间,他不得不减速,因为五角大楼同来的官员说,麦克阿瑟不在机场接总统就不好办了。不应在预定到达时间以前飞到威克岛。 结果杜鲁门总统“独立号”专机晚到了三十分钟。 麦克阿瑟在飞机场瓦楞铁造的房子里等着,他没有和身边人谈话,他抽着菸斗。他的贴身随员惠特尼准将警告过他,杜鲁门先生脾气急躁和粗暴并有成见。他在想这次会晤将产生什么后果? “独立号”着陆了,其他随行人员是分乘三架飞机到达的,记者、摄影记者共有三十五人。麦克阿瑟将军只有一千九百里旅程,而杜鲁门总统的旅程则是四千七百里。 麦克阿瑟将军还在沉思中,副官邦克上校说:“将军,总统‘独立号’着陆了。”他站起来又沉思一会才走出瓦楞铁房子。 这时杜鲁门总统看着飞机就要在这荒芜人烟、尘土飞扬的威克岛着陆了。他一时忽然兜上心头的是,竟以为自己会白白浪费了时间,麦克阿瑟这人妄自尊大的脾气,心想这次成行,总统应当是受欢迎者而不应是不受欢迎者,他已飞行两倍于麦克阿瑟的行程,而且按照级别和礼仪的一切规格,麦克阿瑟作为远东军司令应当到机场迎接他的总司令。麦克阿瑟要是不来机场迎接,这会使他丢很大的脸,会引起世界舆论大哗。他要随行人员通知“独立号”驾驶员与地面控制系统核对信号,弄清麦克阿瑟将军是否已经到达。 在着陆前十五分钟机场塔台向“独立号”回电:麦克阿瑟将军已经到达,总统这才下令着陆。 “独立号”飞机缓缓下降着陆了。杜鲁门总统心里还是闹得慌。他把一小盒布隆糖果打开,他心里想:麦克阿瑟来接时,吃上一块,当两个人拥抱时,对方会闻到他吃的布隆糖果气味,这么就是两个人气同道合了吗? 飞机徐徐滑向机场指挥大楼,这时机上每一个人好像都明白杜鲁门总统的心事,都在等着瞧下一步将会发生什么事。剎那间,他的猜想似乎得到了证实:那儿没有麦克阿瑟的踪影,这时他好像失去知觉似地放在嘴里一块布隆糖果,紧着嚼,如同嚼蜡了。脸皮也一阵阵发烧,该怎么办呢?还是任它发展下去吧。
第229页 直到飞机快停时,杜鲁门见麦克阿瑟并未出来迎接,就在这转身不能转身,止步也不能止步的当地,另三架飞机上的人员都纷纷下了飞机。就在这一剎那间,麦克阿瑟从瓦楞铁房里出来,他那高大身材挺立着,好像阳光刺眼,他心里知道时间到了,紧走几步迎上去了。他感到好像在仁川从登陆艇上跳下来从容地迎上前去了。 杜鲁门看见了麦克阿瑟,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下地,好像把肩膀晃了晃,两腿有力地走过去了。他见麦克阿瑟身穿普通军装还大敞着领子,头上戴着油渍斑斑的软胎军帽,步子很快地走近舷梯了。他的嘴里还有布隆糖果气味。白宫和五角大楼的随行人员也都靠拢过来了。 麦克阿瑟将军停下脚步,立正站着,他见杜鲁门正好走上前了,他没有敬礼就把手伸了过去。他们的手握在一起了。 杜鲁门笑着说:“我好久没有看见您了,将军。” 麦克阿瑟回答说:“我希望下一次见面不会等得太久。”实际上他们从来未见过面。摄影记者照例乱乱闹闹拍了一阵,将军和总统在这么热烈的场面,互相拥抱了一下,麦克阿瑟很神经地嗅到了布隆糖果气味,他的夫人琼是最爱吃这种气味糖果的。心里想:这傢伙怎么和我老婆一样喜欢布隆糖果? 接着他和太平洋舰队司令阿瑟·雷德福海军上将、陆军部长弗兰克·佩斯、新闻秘书查尔斯·罗斯、驻联合国大使菲利普·杰塞普、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奥马尔·布莱德雷五星上将他们互致军礼,他心里想:这位总统身边爱带这些小人,看看没有马歇尔这位上任不久的国防部长,他知道马歇尔不得意他,他也不得意马歇尔,他心里说:这位总统身边都是百依百顺的傢伙。接着国务院远东司长迪安·腊斯克和特别顾问阿弗里尔·哈里曼对他说:“在这里见到您,将军,格外高兴。” 麦克阿瑟说:“伙计,同样高兴,我是带着硝烟来的。”他们谈起话来就非常随便了。这时麦克阿瑟的随员也在互相交谈。最后麦克阿瑟和总统法律顾问查尔斯·墨菲,还有总统的随员—一握手。 他们共同坐上一辆两门的老式雪佛莱轿车,因为前门卡住了,他们只好从前排爬到后座,一股风似的开往该岛的民航管理处去了。总统事先有电报,他要很快飞回华盛顿,免去一些礼节,同时也是因为麦克阿瑟先他接受了仪式,他就不喜欢来再次了。只有百多名机场工作人员他们热烈鼓掌。前边有载着卫队士兵的吉普车引导前进。 杜鲁门总统和麦克阿瑟在一间瓦楞铁活动小屋里单独会谈。威克岛的高温使杜鲁门脱下他的上衣,麦克阿瑟抽出一支新的用欧石楠木制成的菸斗问道:“我抽菸您不介意吗?总统先生?” 杜鲁门总统回答说:“不,我猜想我的脸上薰过的烟比任何其他活着的人都要多呢。”他似乎欣赏那随之而来的笑声。 开始谈话时,麦克阿瑟感到关于远东目前局势,没有一件华盛顿方面不是已经最充分地掌握到他的观点的,他想这些观点是会影响他作为驻日盟军最高统帅或在朝鲜的联合国军总司令所负的职责的。他沉默地想怎么先开口。“我想将军会听取我们的意见。” “我想这些问题是很复杂的,只要总统心中有数,都会迎刃而解。反正胜利是属于我们了。” “朝鲜问题今后复杂的问题很多,还有很多难处,只有到了眼前再拿出办法了。” “说到眼前,有关日本和朝鲜后勤补给等方面还有很多例行细节。” 接着麦克阿瑟一件件提出来。 杜鲁门总统引经据典,边解释边答覆,他足足说有二十多分钟。麦克阿瑟又谈了菲律宾经济情况,海军基地问题,印度支那的安全问题。总统没有碰痛麦克阿瑟的疮口,他躲开了福摩萨问题。 这样不宣而言地说到中国,杜鲁门总统问道:“三八线已在联合国军背后,眼前是鸭绿江中朝边界,中国共产党已经在边境集结军队,他们会不会有行动?” 麦克阿瑟两眼亮亮地说:“中国共产党在虚张声势,他们的军队比北韩军队装备还差,他们和蒋介石作战多年,再作战就是自取灭亡。”他说得十分肯定。 “我们要考虑中国在鸭绿江边的动向,中国人的思维是难琢磨的,他们往往有种突击性。” “中国人是亚洲人的思维,他们是懦弱的。他们敢过江我就用飞机炸平他们,我想他们应该想到,对手是美国,指挥官是麦克阿瑟五星上将。” 麦克阿瑟把手中菸斗摇晃着说,“中共不会进攻。因为他们没有进攻的手段、飞机、军舰和大炮。”他没有多谈,认为总统在这方面不是内行,要谈需要留下精力和布莱德雷这帮东西去谈。 杜鲁门总统向安克阿瑟谈加强欧洲的计划。他说:“对史达林要用驻军压住他坦克履带似的脚,我们不怕战争。” 麦克阿瑟听着问道:“亚洲是在岸上的船翻不了。欧洲的共产主义太兇了,闹不好会在那里掀起大战,艾森豪将军再次去那里驻军这对战争有利,会主动得多。” 杜鲁门看着眼前的麦克阿瑟,感到这个人是一介武夫罢了,因此他担心过于贪功的人,不会取得战争的永久胜利。于是说:“将军,战争不一定用战争取得最后胜利。欧洲是一口锅,会把史达林熬在锅里。”他又把欧洲增加军队的理由说了一遍。此刻他心中在惦念着:麦克阿瑟用空军轰炸鸭绿江的问题。他感到这样纵火太冒失了。于是说:“将军,要十分注意鸭绿江,军队活动要报告给布莱德雷将军!”
第230页 “战争不用战争手段取得胜利,用菸斗取得胜利?这是混蛋的政治逻辑。”麦克阿瑟没有理解全面,他认为总统又在提他致国外战争退伍军人协会的声明,他说:“我对协会的声明所引起的一些麻烦感到抱歉, 我当时不是搞政治, 而政客们在1948年曾使我当了一次傻瓜,这种事不会发生了,我向总统保证,我没有政治野心。” “回过头的事情别再想了。” 麦克阿瑟表示关于欧洲加强计划, 他理解为什么这样做,并肯定在1951年1月从朝鲜调一师人到欧洲去。他再次肯定朝鲜冲突是赢定了;而中国共产党参加战争是不可能的。他们会晤期间,他自认为表现出有礼貌情绪很和好,没有流露出他使人不悦的性格,表现了敏捷机智的口才。他认为一开始就喜欢总统,在会晤过程中,总统似乎对自己的歷史知识非常自豪,但是在他看来,尽管总统读了很多书,而这些知识是肤浅的,包含着一些事实,而缺乏指导这些事实的逻辑和推理。关于远东方面总统了解得很少。给人的印象是被歪曲的歷史同模煳的、希望的、离奇的结合,剩下的就是一种渺茫的希望,他希望的是我们反正会通过某些方式方法给予同共产主义作斗争的人们以某些援助。 杜鲁门总统感到这位将军好像真的高兴能有这次机会和他谈话。总统发现他是一位使人感到十分高兴、有趣的人物。他们谈话在非常友好的气氛中进行,可以说比总统登上“独立号”时所预期的友好得多。 七点半过一点,总统和麦克阿瑟到另外一所建筑物里,和随行人员聚集在一起开始会谈。首先麦克阿瑟将军说,他坚信在南北韩,抵抗都会在感恩节前结束。他说,这样也就能够在圣诞节把第八集团军撤回日本。他将留两个师和其他联合国国家的部队在朝鲜,直到那里举行了选举以后。他认为选举最迟可以在一月份举行,那时候就有可能从朝鲜撤出所有的非朝鲜部队。 战后朝鲜復兴问题讨论一番,麦克阿瑟说的很少,穆乔大使对大家提出的几方面问题作了回答,大家感到虽然胜利在望了,但也是着手准备问题的时候了。 当陆军部长佩斯问麦克阿瑟将军需要陆军和经济合作总署给他什么帮助的时候说:“将军,眼下朝鲜战场我方打得不算吃力,但帮助还是要有的。” 麦克阿瑟将军毫不迟疑地说:“在军事史上没有一位司令官有比我自华盛顿各部门得到更全面、更足够的支持了。” 驻联合国大使杰普塞问麦克阿瑟,有关所获战俘问题。 麦克阿瑟眉飞色舞地说:“俘虏,我想他们是全朝鲜人中最幸福的人了。他们吃得很好,穿得很干净,虽然他们是作为北韩的共产党人而被俘的,事实上他们和其他的朝鲜人没有区别。” 杜鲁门总统让麦克阿瑟向他随行的五角大楼官员,重复谈谈他们的一个小时私人谈话的内容。 麦克阿瑟看着杜鲁门说了些私人谈话,他说的只是有关日本和约,他认为没有问题存在,只能促使日本今后经济的发展,另外主要是三八线以北的战争,会不会引起苏联和中国共产党的干涉,可能性怎么样? 麦克阿瑟信心十足地说:“可能性很小,如果它们在头一、两个月进行干涉的话,那将是具有决定性的。可惜他们没有大军事家,想不到这一点。时间使他们失败了。现在已不再担心他们参战了。我们也不必再毕恭毕敬了。中国人在满洲有三十万军队,其中很可能不超过十万到十二万五千人部署在鸭绿江边,只有五万到六万人可以越过鸭绿江作战。他们没有空军,没有海军。现在我们的空军在朝鲜已经有了基地,如果中国人试图前进到平壤,那一定遭受极为惨重的伤亡。他们永远看不见三八线。” 五角大楼官员腊斯克问道:“俄国人是有空军的。他们的飞机翅膀标着共产主义。” 麦克阿瑟很蔑视地说:“俄国空军支援中国部队那将是非常差劲的,在餐桌上使用脚是没有手方便的。我相信俄国空军轰炸中国人的机会不会少于轰炸我们的机会。” 五角大楼官员腊斯克提出警告:“将军,你别忘了中国和朝鲜只有一江之隔。” 麦克阿瑟十分傲慢地说:“中国共产党人敢出兵,我立刻炸断鸭绿江上所有的桥樑,除非他们蹚过鸭绿江。” 布莱德雷认为麦克阿瑟太盲目自大了,他提醒说:“将军,现在是北韩的冬季,鸭绿江会封冻的。” 麦克阿瑟有些傲气地说。“我本人军事上的估计,是没有任何一个中国军事指挥官会冒这样的风险,把大量兵力投入已被破坏殆尽的朝鲜半岛。他们要冒的由于给养短缺而毁灭的风险就太大了。朝鲜冬季多雪,就请他们吃雪吧!中国军队就是过了江,我也会炸断他们每条供给线。”对此,当时没有人表示不同意。 整个会议仅开了一小时三十六分钟。会议最后就李承晚的问题讨论南北韩重新进行选举。麦克阿瑟极力反对说:“如果把一个曾经牢牢站住脚跟并且经受了如此浩劫政府赶下台,并且把它与北韩相提并论的话,那就是很糟糕的。” 杜鲁门表示同意说:“不能这样做,而且也不必这样做,我必须开诚布公表示我们支持李承晚政府,让宣传去见鬼吧。”
第231页 正式会谈到此结束,杜鲁门说:“没到这里来的人都不会相信我们讨论了如此之多的问题。我到休息室休息一会,也该用午餐了。” 麦克阿瑟掏出金表,擦擦表蒙说:“我急欲尽快赶回去,并且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在午餐前离开。”他不想逗留。 杜鲁门没有表示反对,整个会议开了一个小时三十六分钟。他请麦克阿瑟到瓦楞铁活动房里闲聊了一会。他谈到战争的威力很大,在朝鲜半岛这么个小地方,却牵制世界和整个美国,这是多么强烈的政治呀。 谈到政治,麦克阿瑟问道:“总统阁下,是否打算在1952年争取连任?” 杜鲁门被这勐然一击,忙问道:“将军,是否有什么政治抱负?”他想到麦克阿瑟这次韩战出了这么大风头,该有政治抱负了。 麦克阿瑟回答道:“根本没有。如果有哪位将军与你竞争的话,那么他的名字是艾森豪,而不是麦克阿瑟。” 杜鲁门微微笑着,他十分了解艾森豪的雄心大志。他十分钦佩作为军人的艾森豪,他说:“艾克他对政治一无所知。晦,如果艾森豪真的当了总统的话,他的政府将会使格兰特看起来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完人。”还想继续往下详说。 麦克阿瑟下结论地说:“欧洲锻鍊了艾森豪。” 这时惠特尼准将报告飞机准备好了,随时准备起飞。杜鲁门似乎对麦克阿瑟的匆匆离去感到遗憾。惠特尼准将陪着麦克阿瑟去总统“独立号”。意外的是杜鲁门总统正等候向麦克阿瑟授予优异服务勋章,在小小仪式上说:“麦克阿瑟将军,创造性地、勇敢地、成绩斐然地履行了自己的使命。他的业绩表明他是我们最伟大的军事指挥家之一。” 杜鲁门用了很多溢美之辞。麦克阿瑟获得这样铜质勋章已经是第五枚了。但总统被拒绝了共进午餐。在场的记者认为这份正式公报需要两个人签署,好像他们两个人是两个国家的首脑人物。 杜鲁门在极其简短的临时记者招待会上说:“这次是我担任总统以来最令人满意的一次会晤。” 麦克阿瑟又重复一遍说:“战争史上没有哪个司令官从华盛顿各机构得到比我在韩战期间所得到的更为全面和良好的支持了” 杜鲁门请麦克阿瑟将军将布隆糖果交给麦克阿瑟夫人。他代表他的夫人琼感谢总统夫人赠糖果。两个人握手告别。 麦克阿瑟将军对杜鲁门招手说:“阁下,平安着陆。” 杜鲁门在登上飞机之前,对麦克阿瑟贴身助手惠特尼准将军说:“惠待尼将军,你早就应该升为少将了。待我回到华盛顿,我将尽力而为,使你晋升为少将。” 他用亲切眼光看着惠待尼准将。麦克阿瑟站在原地,直至“独立号”飞出跑道尽头,然后急匆匆地走向他的“盟军最高司令号”,五分钟后他便启程回东京了。他在飞机上问他助手说:“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提问题的青年人是谁?”此时此刻,他对于总统插手他的战争,以及对杜鲁门以外与会人员胆敢与他平起平坐而愤慨不已。 助手告诉他说:“那是助理国务卿迪安·腊斯克。” 麦克阿瑟愤愤说:“区区之辈。” 在飞机上,杜鲁门身边软、硬班子里的人,告诉总统不要完全相信麦克阿瑟的话,要把这次威克岛会晤谈话公开。在他回到华盛顿的第二天晚上,在旧金山歌剧院发表了演说。他向美国人民报告了威克岛会谈的情况,并表示朝鲜是联合国行动的象徵。他说:“我才从威克岛回来,在那里我和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将军进行了一次非常令人满意的会谈,我知道外间对我这次旅行一定有很多的猜测。其实这并没有什么神秘。是因为我要和麦克阿瑟将军见见面、谈一谈。和他见见面、谈一谈,最好的方法就是和他约定在一个什么地方会晤。战区司令官由于亲临其境,最了解当地情况,所以再没有比和他晤谈能解决问题的了。他掌握大量情报,这对我们所有的人,在这个危急关头,正确地解决政策都会有帮助。” 会场里有许多议员大声喊:“谈实际的,不要谈啰嗦的废话!” “我之所以到威克岛去会晤麦克阿瑟将军,是因为我不希望使他远离朝鲜,在那里他正应心得手地指挥着非常重要的军事活动。那里事态的发展是很快的,我认为他不应该离开他的岗位太久。同时,我相信我的威克岛之行会加强联合国在朝鲜所採取的歷史性行动的意义。因朝鲜已经成为人类共同抵抗侵略者的象徵。” 下边的议员有的又在喊:“说说麦克阿瑟,少说废话。” “联合国要我们为联合国军提供第一位司令官,也是我们莫大的光荣。我们有这么一个合适的人选来完成这个使命真是世界的幸运。这个人就是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将军——一个非常伟大的战士……” 这时麦克阿瑟回到东京,继续亲自指挥韩战。他在威克岛上预言:在感恩节以前结束抵抗,第八集团军在圣诞节以前返回日本。他在威克岛上听了五角大楼一些军事专家意见,他的作战计划要赶到季节前面,在大雪降临之前打到鸭绿江边结束战争。他要前线总指挥官沃克中将负责第八集团军所属部队和第十军的后勤补给,为重担压在一个人身上。他督促第八集团军沿开城——沙里院——平壤轴线向西北方向发起攻击,总的矛头指向平壤。第十军第一陆战师以一次两栖突击夺占元山,尔后,两支部队沿东西轴线实施定向突击,一旦会合,就把半岛最狭窄的蜂腰地带封闭了,从而切断南北韩人民军的退路。会合之后,两支部队便协调一致地向定州——宁远——兴南一线推进。接着麦克阿瑟颁布一项新作战命令:全速奋力向北推进!
第232页 ●美国担心中国出兵 韩国第一军,甚至在海军还没来得及在布雷区为第一陆战师开闢一条通路之前,就已经派遣所属第三师沿海岸公路急速北上夺取元山港,在布下的两千枚水雷中间辟出一条通路。结果第一险战师未遭抵抗就登陆了,这样就把大量物资往部队运送,支援部队迅速北进。有了物资,韩国第一军便夺取兴南和咸兴,把北韩工业区占领了。 麦克阿瑟还感到北进速度慢,他施展一次惊人之举,他命令最近刚从美国赶到的第一八七空降团,这是第十一空降师的一支拳头部队。他要求在平壤以北三十英里石川和顺川实施空降。此举的目的是包围从平壤向北撤退的北韩士兵和政府官员。 麦克阿瑟在空投伞兵那天,他要本人专机“盟军最高司令号”和伞兵一起飞行,他在大喊大叫:“兔崽子们快往下落,不然我要扯你们腿往下扔。”占领平壤飞机场之后,他的专机在机场着陆,他检阅了空降兵,他当时大讲:“我们神圣地完成了对北韩人的合围。北韩军一半倖存的士兵被包围了。”事实上,伞兵在准备总司令检阅空投晚了,北韩人已经撤到安全地区。 随军记者报导了真实情况,麦克阿瑟大骂记者:“狗东西把眼睛长在后脑勺子上了。”这时他又确定了许多新目标,要以满洲边界线以南四十至六十英里左右的一条线作为新的最终目标。不久,他又指使下属指挥官仅仅把这一目标看作中间目标。同时他监视中国边界形势,决心把中朝边界所有的桥樑给以如数炸断。 麦克阿瑟在东京盟军总部召开空军作战会议。在杜鲁门回去没有几天,惠特尼准将又缀上一颗星成为少将了。 麦克阿瑟要他通知远东空军主要人员都参加会议。远东空军现任司令,是第三任司令斯特莱梅耶中将,第五航空队司令兼任远东空军司令帕特里奇少将,第二十航空队司令金凯德少将;第十三航空队司令透纳少将;远东空军轰炸机指挥部司令道埃耳准将;第八轰炸机联队联队长普莱斯上校;远东空军司令部情报处长克莱布准将。空军这些高级指挥官将领们得到麦克阿瑟命令开会,都穿起了漂亮军装来,他们认为没有比这身空军服再耀武扬威了。美国远东空军所属人员佩戴的金黄色和蓝色的肩章,说明这个空军团的简短歷史。在蓝色菱形肩章的中央,是普通代表空军的冀和星,但是在星的上面有一个菲律宾太阳,下面是南方十字星座的一颗星。南方十字星座之对于南半球的人们,犹如北极星之对于北半球的人们那样,是并不陌生的。这个星座表示美国远东空军的诞生地。菲律宾的太阳描述了过去,预示着未来。 麦克阿瑟今天比接杜鲁门总统还阔气,一身崭新军装缀着五颗星,他叼着楠木根菸斗走进明治大楼来。这是设在日本首都中心的一栋八层摩天大楼,从这栋大楼可俯视着裕仁天皇皇宫里满院树木的庭院。美国远东空军就在这里指挥盟军空军方面的工作。他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先对斯特莱梅耶中将打个招唿说:“我们的翅膀在横扫太平洋,朝鲜半岛不过是仅仅用了半片翅膀。” 斯特莱梅耶中将曾在亚洲服过三年役,他任印缅战区陆军航空队司令,此后还担任驻中国陆军航空队司令,他看着和蔼,带有点风趣的大学教授派头,他从来未拒绝过任何人的合理要求,也从来未违背过空军的原则去迁就任何人。他对麦克阿瑟说:“将军,眼镜蛇不是被打死在草丛中了吗?”发生战争那天,他在华盛顿参加会议未回来,从旧金山飞往夏威夷,他想回东京之后去沖绳视察第二十航空队。他不在时由帕特里奇将军代理远东空军司令职务。 战争发生了, 麦克阿瑟告诉他“遭到了眼镜蛇一样的袭击!” 麦克阿瑟说:“我们的步兵推进到鸭绿江边,你要指挥两栖作战目标地域内航空兵活动。我要求你出击b一29飞机摧毁鸭绿江上所有的桥樑。” 帕特里奇少将说:“将军,又是不准侵犯满洲领土。” 远东轰炸机指挥司令唐奈少将问道:“所谓不准侵犯其领土是指连它一寸领土也不准飞越?举例来说,像多数河流一样,鸭绿江到达安东市以前有几个明显弯曲部分,我们只能用一种方法攻击安东的大桥——为了不致侵犯满洲领土,飞行的航线必须同河剥夺使用其军事力量去保卫士兵的生命和军队的安全的权力,这在军事史上还是第一次。”他用菸斗敲打自己的手掌。然后说,“鸭绿江防线就在我手掌心上,你们用翅膀飞吧!决不许满洲的物资运入北韩,更不准许有一个北韩人逃过鸭绿江。” 据远东空司情报处长克莱布准将报告:满洲地区中国共产党军队在大量集结。 麦克阿瑟向五角大楼报告了满洲动态。他接到华盛顿给他的命令:“万一中国共产党未经事先宣布在朝鲜境内任何地点公开地或隐蔽地使用大量部队,那么,只要根据你的判断认为现归你指挥的部队所採取的行动有可能获得胜利的话,你应继续採取行动。”麦克阿瑟得出结论,认为最好的“安全姿态”就是向前挺进。这将使敌人无法选择进攻时间和地点以及储存来自满洲的增援部队。此举将成为对北韩溃军的一次扫荡战,同时也是用以刺探中国人动向的一次大规模的侦察行动。
第233页 与此同时,在由华盛顿沿着鸭绿江设置的令人惶恐不安、垂头丧气的屏幕后面,为了看见屏幕后面,他先要了解屏幕的前面。在屏幕后和屏幕前之中间缓冲地中的中国共产党正在偷偷地通过鸭绿江桥进入准备进攻的阵地。可是麦克阿瑟认为中国不敢潜过鸭绿江,中国也没有哪一个指挥官敢来指挥这场战争。 麦克阿瑟没有把中国人过江放在心上,一方面又大大过高估计了飞机进行阻止的能力。他两次三番命令他的空军司令斯特莱梅耶中将消灭北韩人和窜过鸭绿江扮成朝鲜人的中国军队。斯特莱梅耶按麦克阿瑟计划要在整整两周的时间内,把他指挥的全部空军力量都投入了对敌人作战。麦克阿瑟说:“如果必要,作战机组人员只要一息尚存就要不断地飞行。摧毁北韩全部交通运输和一切设施、工厂、城市和村庄。” 当北韩交通运输线绝大部分摧毁之后,麦克阿瑟同斯特莱梅耶下达其他命令中,有一项是轰炸新义州和安东之间横跨鸭绿江的公路和铁路桥。他认为这是中国人进入北韩的交通要道。在斯特莱梅耶的大批轰炸机起飞前仅三小时才向华盛顿的五角大楼空军参谋长范登堡进行了报告。这可以说是微妙的和有危险性的。报告中麦克阿瑟突然一口改变了他以前提出的中国不会干涉的保证,以非同一般的口气说:大量的人员和物资正经过鸭绿江上的所有桥樑从满洲源源不断地运来,这一行动不仅危及了、而且使我指挥的部队面临着被全歼的威胁。制止敌人这一增援唯一方法就是摧毁这些桥樑,并使支援敌人进攻的所有北部地区的设施受到我空军最大的破坏。在我所提出最严重抗议的同时,我将暂停这一袭击(对新义州),并执行你们的指示。由于我认为你们的指示很可能将导致一场大的灾难,我希望应立即提请总统注意事态的发展。 这样先斩后奏,不炸鸭绿江大桥产生的后果由五角大楼负责的激烈言词,激怒了华盛顿官府原来的命令:违反了轰炸边境地区以内五英里的规定。开头杜鲁门总统说:“同意轰炸但应推迟,除非这样做会危及到美国军队的安全。参谋长联席会议再次屈服了。麦克阿瑟授权仅能轰炸桥樑的“朝鲜一端”。 飞行员接到命令后问斯特莱梅耶:“司令,这一半可怎么个咬法?”开始轰炸鸭绿江大桥,海军从航空母舰上也加入了。这是一个困难的几乎毫无成功希望的任务。为了不越界,飞机只能从一个方向接近。中国人在这条航线已部署了防空部队,迫使飞机在两万多英尺的高空飞行。中国还出动苏制米格15喷气机在这一地区巡逻,对轰炸机进行攻击后就退到边界那一边的安全区去。结果轰炸桥樑不仅迟迟不能奏效,而且付出了高昂的代价,炸弹扔偏了很多,飞机也被打掉打伤了。等斯特莱梅耶报告给麦克阿瑟鸭绿江上大桥被全部摧毁时,这时天气骤变,风雪交加,眼看鸭绿江要封冻了。炸桥的全部心血变成一场空忙。斯特莱梅耶认为这次空中攻势是十分壮观,可以说北韩上空黑压压布满了战斗机、轰炸机和攻击机。麦克阿瑟看过几次轰炸后北韩的港口、公路、铁路、工厂、矿山、城市、乡村在版图上布满黑点,这说明地毯式的轰炸达到了饱合。他乐观地对华盛顿说,他能够“阻止具有足够力量的增援部队跨过鸭绿江,因而对他部队造成任何真正的威胁。”没过几天他的部队连连遭到袭击。 麦克阿瑟在心神不安宁,他带上贴身助手惠特尼少将和副官邦克上校,乘“盟军最高司令号”专机飞抵清川江的第八集团军司令官所在地。沃克不安地说:“一步步接近鸭绿江封冻期了。我担心中国人会大量越过鸭绿江大桥。” 麦克阿瑟带着沉重心情在第八集团军巡视了五个小时,他和一些军官说:“我告诉你们,布莱德雷将军希望在圣诞节前把两个师调回国内,只要赤色中国不干预战争的话。”韩国军队在前头,整个战场上兵力薄弱,他决定再到实地勘察。他登上他的专机,一上飞机他对飞行员斯托里中校说:“飞往鸭绿江口上空!”座机没有武器装备,他又不喜欢要飞机护航,他感到一个指挥官把生死放在前头,士兵就把懦弱放在前头来评你,何况地面高射炮火是不可知的,他的座机很容易成为高射炮或敌机的截击目标,但他希望这次飞行的大胆行动本身就成为对自己的保护。惠特尼少将不安地说:“将军,我们要派护航机。”麦克阿瑟说:“晚了。”这时飞机已在空中飞行了。 麦克阿瑟的座机“盟军最高司令号”飞抵鸭绿江口时,他通知斯托里转向东面,在五千英尺的高度上顺着河流飞行。在这个高度上,他可以详细地观察到长白山脉伸延到西伯利亚边境的无人之境的整个地区。惠特尼少将暗暗叫苦,他往飞机下一看,展现在他眼前的是在阳面山坡上有几间茅草房的极端贫瘠的小乡村,崎岖不平的丘陵,凹陷崩裂的断岩以及被紧紧地封锁在死一般沉寂的冰天雪地之中的黑黑一条,他想这就是鸭绿江?简直是地狱。这时麦克阿瑟问道:“斯托里,这里架不出高射炮,天上也下不来飞机,把飞机降低!那是鸭绿江吧?”邦克上校说:“将军,我们会撞上山头的。”那黑黑一条是鸭绿江,深水的地方还没有封死。江面岸上浩瀚空旷,一望无际。麦克阿瑟问道:“有行动痕迹吗?”
第234页 惠特尼说:“这是一片冷酷无情的荒地。如果是一列满载部队或大量补给品的火车,铁路不能被雪埋上,如果是卡车越过边境地区,那它走过的痕迹早已被断断续续的鸭绿江流域的暴风雪深深地覆盖住了。” 麦克阿瑟说:“我决定要沃克在感恩节的第二天为进攻日。”他固执地相信全面的空中进攻已达到了其目的。 麦克阿瑟回到东京,参谋长联席会议的电报在等待着: 联合国内部愈来愈担心,如果你的部队向朝鲜与满洲间整个边界正面进军,万一同中国共产党的部队发生一场大规模的冲突,其结果可能引起一场全面战斗。联合国可能提出建议对你向北进军施加令人不愉快的限制。 接着参谋长会议建议:建议麦克阿瑟前进到靠近鸭绿江边的一个阵地后,应使用韩国的部队来“坚守那个控制着鸭绿江流域各通道的地形”以稳住我们的阵地。我们在东北方向的进军将以清津为限度。应该展开探索性的讨论以寻求那些军事措施有助于缓和我们对北平和苏联之间的紧张局势的政治行动。 麦克阿瑟给沃克发电:我决定要你等待撤退直至实际可能表明撤退的必要性为止。 沃克手拿总司令的电文,在他的军事地图前打转转,不知道该怎么办? 麦克阿瑟把他乘专机探视鸭绿江的冒险行动报告给五角大楼,自称为“指挥官的安全巡视”。在报告中最后通知华盛顿:在我看来,我们永远不可能由于我们的胆怯而改变中国人的计划。 麦克阿瑟这样干了一下,使他感到惊讶的是,他被授予功勋飞行十字勋章,接着稍后又授予战斗飞行员荣誉徽章。他高兴地说:“这是空军对我的偏爱,是我最感愉快的回忆之一。” 他在东京的美国大使馆同全家共进感恩节晚餐。他当夜和沃克通电话得知,在朝鲜的部队在战场上吃了一顿丰盛的感恩节晚餐。沃克反应说:“严重缺乏补给。”麦克阿瑟说:“但是进攻已不能再推迟了。我的心投进了鸭绿江。” 第二十一章 中国人是怎么走向战争的 ●谁敢横刀立马 唯我彭大将军 毛泽东正在中南海菊香书屋伏桌工作,他在延安窑洞养成了习惯,把灯放得距离脸近些,他桌子上堆满土地改革的材料,中共中央最近要发土地革命文件。他的脑子非常活跃,他突然想到当前韩战问题,这时不算缠手了,经政治局讨论几次了,麦克阿瑟的军队已经逼近鸭绿江了,打是肯定了。 说来6月份韩战打起来了,中国领导人并不知道,不像苏联,当金日成军队一时打退美韩军队的攻击,莫斯科史达林在为正义击退侵略而干杯。苏联大使在联合国大会上义正辞严指出侵略者的行为。侵略军在仁川登陆后,莫斯科在注视、关注发展趋势,转而向中国观察动态。当时的中国正当开国之际,有许多困难待解决,可谓西业待兴,另外,在追歼国民党残匪中俘虏的国民党军队三百来万,需要安顿,西藏还没有解放。 毛泽东日夜在思考,他怎么会想到美国在这种情况下,居然敢在朝鲜半岛挑起战争,这仅隔鸭绿江点起的战火,使中国人吃惊、愤怒,注视着事态的发展。在朝鲜人民军迅速地往南推进到大田的时候,他曾经想到美国人的还击,他们会首先利用他飞机优势,把人民军供应后路截断,当美军在釜山集结构筑环形工事时,看不出是死守,他由秘书拿朝鲜地图,他敏锐地肯定美军会从后路下手,从军事战术上看,朝鲜半岛是会演麦克阿瑟的拿手好戏,找个滩头来场登陆战。他突然拍桌子说:“糟了!从仁川登陆了!” 不久,麦克阿瑟在仁川登陆了,毛泽东这时对周恩来讲:“我们要调几个军到东北边境那个我写过的鸭绿江边去。”周恩来连续召开国防部会议,因为第四野战军里东北老乡多,解放战争时期东北战场上甩过手榴弹,他们在那块地盘不怕地冻天寒,不怕风雪交加,能适应气候,战斗力强,这样先抽其主力第三十八军、第三十九军、第四十军,这几个军当时建国后作为机动部队集结在河南,调第十五兵团司令邓华为第十三兵团司令员,第十五兵团政委赖传珠为第十三兵团政委,命令他们立刻赶赴东北。 毛泽东听说麦克阿瑟从朝鲜仁川登陆了,他指着地图对周恩来说:“三八线这条线缠不住安克阿瑟的腿。” 周恩来说:“按军委决定,要林彪他把四野应调的四个军调往东北了,他也在和主要司令员谈话,交待主席的指示。” 毛泽东说:“看来,美国是要逼我们,他们也许要过鸭绿江。”他站起身来在地上踱步,走得不紧不慢,是走的延安窑洞时步伐。 周恩来说:“杜鲁门对台湾的声明,侵略嘴脸暴露出来了。这就叫贼喊捉贼。” 毛泽东说:“我们的声明可不是美国政客那种恫吓。” 周恩来说:“是的,他置若罔闻就铸成歷史上大错了。要估计到反动派的得寸进尺。” 毛泽东在沉思中,韩战的战火,烧到鸭绿江边了,战争的发展操纵在麦克阿瑟手中,他的战争目标是随着他的狂热性发展的,最狂时会像疯狗一样难以控制,他们这些战争狂人失去理智,就不注视战争的对象、时间、地点而会犯忌。看来往往是逼得人们去打疯狗。中国目前情况,是多么需要安定地整理国民党扔下的破烂摊子。国民党残余势力还没清除,西藏外还有几个省份,必须研究利用不同方式方法治理、疏通、团结、进步共同建设新中国。他不由得自言自语:“我们正是百业待兴呀!”他长长嘆口大气。
第235页 周恩来和毛泽东多年在一起,从未见他嘆口大气,他知道毛泽东现在的思考,是除了下命令围剿尚不投降的反动派外,而主要精力是放在国家治理上了。中国人民太穷了,苦难太多了,要带领中华民族涉过贫困的险滩,不知要费多大力气,还要经过几代人的努力,使这个东方古老的国家换新颜,使他树立于世界之林,这要比战胜反动派花费的力量还要大。他说;“百业我们还没有兴,又冒出个无头案来呀。” 两个人坚强、刚毅、咄咄逼人的目光注视很久,看出他们感到肩上担子太重了,责任太大了。 半晌,毛泽东问道:“恩来,我多么希望战争不落在我们肩上,我们太穷了,多么需要建设时间,需要安定呀!” 周恩来以分担毛泽东忧虑地说:“希望我们的声明给美国敲响警钟。” “我看不容易惊醒战争败子的梦。”毛泽东把倒背的双手无可奈何地摆动一下。 周恩来有些解释地说:“他们不会梦中醒来是早晨吗?” 毛泽东点支烟,他夹在两指之间,沉思着说:“恩来,我说,美国在加强欧洲军事力量,意旨在于亚洲哇!”他身子灵敏地转过身去,中南海的窗外,可能由于湖水相映夕阳,那西半天彩云红得新鲜、烂漫。 周恩来说:“是呀,杜鲁门调文森豪威尔离开哥伦比亚大学校长职位,又要穿上五星上将服。”他微微摆着头,限内眨着蔑视光芒。 毛泽东熄灭手中烟说:“放弃了竞选下届总统。” 周恩来说:“艾森豪几次自称没有参政的意思,他从来不打算当总统。” “骗人哟,他会战胜对手杜鲁门的。他这次回欧洲是吓唬人的。” “他是迷惑人。” “为什么加强欧洲军事?是迷惑亚洲。也许会有人上他们的当。” “他是接任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盟军最高统帅。是吓唬神经衰弱者。” “那就叫他去迷惑当年的盟军的人去吧!”毛泽东把手往高了甩一下说,“有些人会说战争在亚洲明明在发生嘛。” “不扑灭这场战火,看势头要烧过鸭绿江的。但它不会是世界大战。”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们来吧。”毛泽东又摆下手说,“我们的国家太穷了,我要安定建设,再打仗影响经济恢復、建设要多少年呀,经济上木去,老百姓有一天会扒我们的裤子,是出大丑,出大乱子哟。”毛泽东他说到这里凝静地站在窗前,菊香书屋四方院内高高树上飘落下来的叶子都听见了,真够静的了,好像一片叶子撞击着那沉重心弦。他知道身后站着他的战友周恩来。 周恩来站在毛泽东身后,好像听见轻轻的树叶叩着地皮,在两位伟大人物的脚下的大地是有颤动和回音的。 太阳从西半天坠下去了,满天彩霞束拢成一把,指向空中那一头像刀尖尖,另一头长在紫檀色的巨兽嘴里,这样就如同一条大鳄鱼的舌头了。这条出水的鳄鱼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呢? 毛泽东回过身来问道:“林彪的病怎么样?” 周恩来说:“他说身体不好。” 毛泽东说:“他要求治病?” 周恩来说:“他打算去苏联。” 毛泽东“嗯”声说:“治病要找时机。” 周恩来说:“军委决定,按主席你的意见,指定的军队要集中在东北鸭绿江边。” 毛泽东拿一只烟坐在沙发里,一边探身点菸一边说:“要他快做。” 周恩来说:“我怕他有耽误,要叶帅也出头做。” 毛泽东说:“聂帅是总参谋长,也要出面。我看来势迅勐呀。” 菊香书屋掌灯的时候,周恩来和毛泽东又谈一会儿才驱车回到西华厅。 这时我们得到情报,麦克阿瑟在催促他的美国侵略军,夺回汉城,在蓝宫亲自扶李承晚上马执政之后,转身回到东京明治大楼他的总队,立刻下令要突破三八线了。 周恩来迅速地把情况报告给毛泽东了。毛泽东放下刚刚和刘少奇研究定稿的土地改革的方案,有许多材料很生动,但也有许多材料过火、偏差,他在西柏坡曾经下到附近农村和农民谈过话,这一问题占据着他的心田。农民分得土地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他深深地感到引导教育农民更是艰苦的工作。他把材料放下,亲自给周恩来挂电话,要他快点来。 秘书过来说:“主席,您该吃晚饭了。”厨师已经站在屋门后边了。 毛泽东没有看表的习惯,也可能他思想太专了。他抬头看着室外黑洞的院子说:“噢,不早喽?”他点头往小餐厅走。 秘书说:“过十点了。”意思是该晚饭了。 毛泽东刚刚放下筷,秘书告诉他说:“主席,总理在等您。” 毛泽东回到屋里,周恩来递给他一个信封。他抽出一看里边装的是照片。他一张张沉重地翻着看,不时把视线挪开,沉思一会说:“‘星条旗飘扬平壤’好豪横呀。还要飘过鸭绿江吗?这种滥杀无辜,惨不忍睹。”这是一片李承晚敢死队,占领平壤后丧心病狂,大肆屠杀北韩老百姓,砍下几十颗头颅堆满街头示众。半晌,他两眼深沉地看着周恩来说,“我们将不再沉默。”
第236页 周恩来点点头,他知道这份决心是很难下的,中国抗御日寇十四年,又打了三年解放战争,中国需要建设,再被逼投入战争该有多难。打了战争,人们对帝国主义认识提高了,但是经济建设会倒退,如果三年内击退侵略,会使经济建设放慢十年,这时在整个世界是多么需要投入建设,这是要争取安定搞建设。毛泽东和政治局战友该多么渴望建设,从打在天安门城楼上宣布新中国成立时起,除了继续剿匪,就是安定人心搞经济建设。光谈大家庭饱饭,不谈小家庭挨饿。 毛泽东在想建国不久和莫斯科史达林会晤,一路上的思考都是经济建设问题,过去有些互相认识不清楚,在战争年代总算熬过来了,建国后,这是十分明显的首要问题,中国需要经济建设。苏联虽然战后七年了,他们受法西斯灾难太大了,当然,伸出友谊支援之手是完全有能力的,但他在莫斯科并没有受到热情的接待;更没有亲切地会谈新中国未来的经济建设。关于旅顺、大连、中长铁路对方是很热情,而那种热情的背后,需要有何等的代价呀!?后来史达林吃到了中国的菠萝罐头,说是要中国为莫斯科开几个菠萝罐头厂,毛泽东的批覆是中国可夫人到苏联帮助办厂,不然就买中国生产的菠萝罐头。中国没有力量去肩负战争重担了。 在这期间,莫斯科何等的着急,北韩眼看被美国侵略军全部占领了。在战争一开始北韩军队迎敌突破三八线,攻克汉城时,史达林在莫斯科政治局会议上,曾经干过杯,为战友的祖国统一欢唿过。当美军仁川登陆时,北韩军队遭到的可悲命运,莫斯科一方面暗淡下来,另方面看见杜鲁门在欧洲战场的变化,艾森豪就任盟军总司令,这使苏联有些人紧张,不断加强军事部署。在这种情况下,中国与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仅鸭绿江一水之隔,战争从打响发展到今天,美国侵略者的趋势是鸭绿江,不是战车停止的目标。可知莫斯科史达林该何等的着急?他亲自往菊香书屋通过电话,谈到国际上由冷战转入战争,苏联是棵大树,招风大,再加史达林和毛泽东莫斯科单独会晤时,史达林说他身上有不治之病,好像吐露马克思三两年间会要他去见面了。在毛泽东去莫斯科之前,当年七月初中共中央派刘少奇去苏联与史达林进行会谈,为毛泽东访苏作准备工作,史达林讲过,中国的党是成熟的党,中国的干部是成熟的干部,有水平;还讲了革命中心东移问题,史达林说:“世界革命中心从欧洲转移到苏联,以后会移转到中国,希望小弟弟超过老大哥。”并为此祝酒、刘少奇不肯接受,没有喝这杯酒。史达林解释说:“世界革命中心东移,你们的歷史责任加重了。”刘少奇还是没有喝这杯酒。 现在毛泽东陷在沉思之中了,他的感情萦绕在中国大地上。他见周恩来也在沉思,说:“我们在等着朝鲜同志的态度。我们并不怕第三次大战,打嘛也好,反正打了这么多年仗了。不过,依我看,美国一些资本主义国家,他们都在欧洲下力气,盟国成为仇国,他们在干方百计使苏联减弱和垮台。因此,我们只有担这副担子了。”他深沉地说着,满脸苦涩涩的气味,他在担心自己人民的命运,一旦捲入战争,就是一场深重的灾难。 周恩来完全理解此时此刻毛泽东的感情,这时他们的想法和中央政治局同志们是一致的,都在希望战争别再降临到中国人民的头上。但在这么紧迫的时刻里,中国不能不做好应付战争的推备,要发动教育全国人民对侵略者美帝国主义的仇视,要反抗,要掀起反美情绪,要掀起爱国热忱,如果一旦投入反侵略战争,要紧跟群众的动态吧。他说:“主席,你考虑应由谁统帅这支反侵略的队伍?”其实他们心中都在转几遍了,在他的桌上有林彪要去苏联养病的报告,看来即日就要出国了。林彪按军委的命令调配干部和军队,组织东北边防军。 毛泽东瞟着周恩来说:“由聂总在军委研究,再报政治局。”他微微笑着,他们心照不宣了。 谁敢横刀立马? 唯我彭大将军! 毛泽东看周恩来站起来要走说:“邻家着火了,我们还能安之若素吗?” 两个人注视很久,逼上梁山才会下这么大的决心呀!因为他们肩上担着中国人民的命运呀!这是个十分苦恼人的事呀。 ●婉转的警告 印度驻北京大使潘尼速,在中国国庆前一周,应中国军队的代理总参谋长聂荣臻元帅之请共进晚餐。 聂荣臻元帅亲自来给潘尼迦斟酒说:“朝鲜半岛的战争,美国侵略军突过三八线了,中国人民不打算袖手旁观,让美国人直逼我们的边境。”他说这番话的意思,这是中国政府和人民的表态。当时中国人民对这位有正义感的朋友是十分信赖的。是希望他的外交部传给伦敦,然后传到美国。 潘尼迪大使认为聂荣臻元帅十分友善和坦率,他说认为这是中国政府对美国人货真价实的警告。他说:“中国投入朝鲜半岛的战争,会引起全面的战争。” 聂荣臻元帅说:“中国是被逼投入这场战争的。” 潘尼迪大使呷口酒说:“元帅阁下,全面战争的破坏是十分巨大的。” “美国假联合国之手,在朝鲜半岛已经发动了全面战争。”聂荣臻元帅笑着答道,“已经杀死了很多人,破坏了朝鲜半岛的经济建设。我们已经考虑了一切问题。他们会向我们扔原子弹。那又会怎么样呢?他们也许会杀死几百万人。但一个国家不付出牺牲是不能捍卫独立的。”他又给大使从容地斟酒。
第237页 潘尼迪大使手擎着酒杯,没有喝干达杯酒,他连日来看到从国内转来有关朝鲜半岛战争的资料,朝鲜人在战争中的死亡,经济的破坏,是十分使人吃惊了。如果战争之火燃烧到中国,中国人反抗抵御,双方将会是一场多么残酷的战争。他说:中国的空中防御力量是没法抵制美国的空中优势。首先你们的东北要受到轰炸破坏。” 聂荣臻元帅说:“仅仅靠空中轰炸是不能赢得一场战争的,而且我也不相信美国会派出作战部队来中国打仗。” 潘尼迪还是和聂荣臻元帅碰杯说:“为和平幸福干杯。”当然,他判断中国这是发出言疾辞厉的警告,不能不屑一顾。他立刻把谈话内容报告给印度外交部,伦敦美国外交部很快从印度获悉这些内容。这些傢伙太傲慢了,他们认为这是中共利用潘尼迪大使的“外交讹诈”。美国负责远东事务的国务卿,认为这不过是中国恫吓威胁的宣传而已。这时的美国军队正在大吹麦克阿瑟圣诞节班师回国呢。 这天午夜,潘尼迪大使接到中国外交部的电话,秘书把他从梦中叫醒,通知他立即去周恩来总理的住处。他被秘书引进周的办公室。屋里外都很肃静。他下车走进屋时,周恩来站起身来迎接他说:“很对不起,深夜把您唤醒。”亲手给他摆上茶。 潘尼迪大使知道周恩来工作很忙,他是个极务实的人。但他猜中是有关韩战问题,他认为前几天聂荣臻元帅的谈话,是十分严肃的宣战书,他急忙报告给印度外交部,他相信中国人说到办到,不是恫吓和虚张声势。可他没有等到英国、美国得知他的消息后,通常要向他订正详细的消息,他嘆息这些官场傢伙过于迷信麦克阿瑟的吹牛皮,以这种傲慢对待事实,结果会吃大亏。 周恩来先殷切地和他聊家常说:“我们从战争中习惯了深夜办事,这样便于思考,工作出效果,当然,家属和孩子们习惯他们的亲人白天工作,夜里团聚。”接着打听大使家里人员情况,在中国住习惯不?两个人游得挺热乎。接着他把感情收拢一下说:“大使先生,有这样一个信息:如果美国人越过三八线,向中国边境不停地推进,中国将被迫对韩战进行干预。但我们非常希望和平解决朝鲜问题,美国政府听了麦克阿瑟的话,往往会判断失误,会遭到大的失败。” 潘尼迪听出周恩来话中的用意了,他问道:“总理阁下,你认为美国人越过三八线,会推进到中国边界吗?” 周恩来说:“是的,美国超过三八线,不会停止前进。” 潘尼逊说:“杜鲁门总统和麦克阿瑟将军在威克岛会晤后,要麦克阿瑟将军慎重推进,尤其对中国边境的警告。” “杜鲁门总统对麦克阿瑟的向中国边境推进的提醒,但不是坚决地制止。”周恩来特别强调美国人的行动。 潘尼迪说:“如果南韩过千八线再往北推进,中国怎么办?” 周恩来回答得干脆而有力,说:“南韩人不要紧。但美国人入侵北韩往北推进,将会遭到中国人的抗击。” 潘尼迪已经知道,中国人在鸭绿江边,建立了东北边防军。他这次向印度转达了中国一位更高层次的警告,看来是明显无误的警告:即,美国人注意,不要越雷池一步。艾奇逊对周恩来和潘尼迪的谈话,认为是私下谈话,不屑一顾,因为中国随时对此可以否认,如果中国人“打算参加扑克牌游戏的话”,他们就应该比现在亮出更多的牌。美国不应对大概是中国共产党的一个恫吓过分惊恐。 看出美国政府是为麦克阿瑟将军准备好了圣诞节的晚餐。 战争被美国挑起来了,现在像打桥牌一样,在明争暗斗。最后才知道谁斗过谁,总之怕斗的人赢不了。 ●中国准备出兵援朝 彭德怀在他西北家里突然接到急电,要他赶到北京,派来的飞机在机场等候着。他当时担任中共中央西北局第一书记,西北军政委员会主席。他十月国庆后回到家里,他感到工作太多了,他在计划西北的党政工作,好像他眼前这片大西北土地、肃清残余匪帮和经济建设千头万绪,他要在这里领导人民把工作搞上去。另外他这阵子很注意国际风云,六月,在朝鲜半岛发生战争,他从秘书那里找来几份地图,他对夫人浦安修说:“美帝这样猖狂,我们哪能置之不理?中央会考虑的。”他接着电报去北京,他和人们说:“中央要是这次还研究美帝国主义,我要出把力气,帮助出出点子。”这样他简单收拾一下就上了飞机。在飞机上他还在看中国大西北地图和朝鲜半岛地图,有时凝神地看着舱外蓝天和大地,他心率很重地想:“我们放下了战争,都快成了老人,还有多么艰难的工作要做呀!” 飞机停在北京机场时,已经华灯初上了,接他的同志对彭总笑笑,对司机点下头,轿车飞也似地往市里开去了。进了中南海往丰泽园颐年堂,在灯光下这些古建筑着不太清,可是给人一种坚固感,中华民族的气魄,这里住着全国人民的领导,他们在日夜研究新中国的经济建设蓝图。 彭德怀路上没有间接他的同志,此刻在开什么会?开得这么个急劲?急电中看出一分钟也不能等。此刻,轿车停在颐年堂时,这里正在开政治局扩大会议。毛泽东、叶剑英、朱德、聂荣臻在门里迎出来了。
第238页 毛泽东挥着手说;“德怀,快来加入讨论吧,众人捧柴火焰高。” 叶剑英迈出一步拉住彭德怀的手说:“再多你一个拳头,力量就更大了。” 大家握手寒暄,又在屋内坐下。彭德怀这才知道,方才正讨论很热烈,是关于出兵朝鲜问题。关于出兵是一致了。又在讨论抽调的军队几时能运输到鸭绿江边?这仗是怎么打法?在军队当中在全国人民当中首先要打掉恐美病。他说,鸦片战争以来有不少中国人恐帝,这次较量一下就壮民族之气了。 周恩来在组织一个经济建设计划会,他安排一下就赶来了。还带来一大包子东西。他刚坐下,正好高岗发言。 高岗还是前几天的老调,防比打好哟,他是坚决反对打,可他见彭老总来了,那认为装备落后不能打的林彪正忙着启程赴苏治病,这就很清楚了,毛泽东的打占上风了。他还是说:“加强东北边防为上策。” “打中也有防,打,是主动的防,如果美帝国主义侵占了整个朝鲜半岛,东北无宁日,我们得天无防。对着台湾的沿海也要防,这样得筑防几千里,美帝逼着我们在朝鲜打,这就是他们的失策、失败。”周恩来不便对这些军事家多说,他们对打对防都会根据战争的发展而定。他对彭德怀关注微笑地点下头说,“彭总,你来的好快。” 彭德怀说:“点将令哪敢有误。” 周恩来在同志们还在发言的时候,他见毛泽东沉静在沙发里听着,手指间夹着香菸,看出他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而在想决策。趁这工夫他把一份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金日成首相和外务相朴宪永的电报,递给彭德怀。 彭德怀取出一副花镜,他一时屏气看电报: 毛泽东同志: ……我们朝鲜人民解放战争的今日状况,在美国侵略军 登陆仁川以前,形势不能说不利于我们,敌人在连战连败的 情况下,被我们挤于朝鲜南端狭小的地区内,我们有可能争 取最后决定胜利,美帝军事威信极度地降低了。于是美帝国 主义为挽救其威信,为实现其将朝鲜殖民地化与军事基地化 之目的,急速调动驻太平洋方面陆海空军的差不多全部兵力, 于九月中旬以优势兵力在川仁登陆……目前情况是极端严重 的。我们人民军虽对上陆的敌人进行了顽强的抵抗,但对于 前线的人民军,已造成了很不利的情况。战争以来敌人利用 约千架的各种飞机,每天不分昼夜地任意轰炸我们的前方与 后方,在对敌空军毫无抵抗的我们面前,敌人则充分发挥其 威力了。各战线敌人在其空军掩护下,活动大量机械化部队, 我们受到兵力和物资方面的损失是非常严重的。后方交通、 运输、通讯与其他设施大量被破坏。同时,我们的机动力则 更加减弱了。 高岗停止发言之后,看见彭德怀看电报就说:“老彭,你要拿出精神准备来。”他说得很诡诈的。 彭德怀抬头看着说:“怎么讲?”他低下头继续看电报。 高岗小声说:“该你这大将军出马了。” “我?”彭德怀没有抬头,继续往下看电报: 敌人登陆部队与南部战线已经连接在一起,切断了我们的南北部队。结果,使我们在南部战线上的人民军处于被敌切断分割的不利情况里,得不到武器弹药,失掉联繫,甚至 于有一部分部队已被敌人分散包围着…… 彭德怀看到这里,左手握拳顶在大腿上,他心里说:敌人这一招术很毒辣,把朝鲜人民军在南方的力量几乎砸碎了。 高岗好像猜透对方心事似地说:“麦克阿瑟这个傢伙登陆有一套。林彪跟我说,英国有个着名的军事分析家哈特说‘麦克阿瑟是将军中的魁首’。当任命他为联合国最高司令的消息传到美国,引起美国一片赞扬声,《纽约时报》说:‘命运之神再也挑选不出另一个人比麦克阿瑟更有资格赢得本国人民的毫无保留的信任。这是一个第一流的战略家和富有灵感的领袖。他不仅在本国而且在整个太平洋地区享有崇高威望,这一切都是无价之宝……” 他还要往下说,可他看见彭德怀对他瞪起眼珠子了,他咂着嘴没有往下说。 彭德怀突然问了句:“大麻子,这都是林彪当你说的?替麦克阿瑟吹牛皮。”他又低下头看电报: ……我们估计,敌人可能继续向三八线以北地区进攻。如果不能继续改善我们的各种不利条件,则敌人企图是很可能会实现的。要保障我们的运输、供给以及部队之机动力,则必须具备必要的空军,但是我们没有准备没有飞机师。彭德怀自言自语着:飞……机…… “老彭,对头,他们没有飞机,咱们的飞机翅膀也嫩。”高岗又在给彭德怀打破头楔儿。 彭德怀在沉思中继续往下看,这一份电报不算太长,好像在他的思想轨道上,》铺上两条钢轨,一点点地往前伸延着,电报中说: ……俄们一定要决心克服一切困难,不让敌人把朝鲜殖民地化
第239页 与军事基地化,我们一定要决心不惜流血,流尽最后一滴血, 为争取朝鲜人民的独立解放民主而斗争到底!我们正在集中全 力,编训新的师团,集结在南部的十余万部队,于作战上有利 的地区,动员全体人员,准备长期作战。 当然彭德怀想到了,在朝鲜半岛上,有的地段很狭窄,长期作战要有多么艰苦,要付出多么大的牺牲。他不由得长长嘆口气,他想;一个民族只要有精神,是会在逆境中追寻胜利。强者“虚”要精神,弱者“虚”就气馁了。这种困难的环境下,该多么需要支持。他沉思一会儿对身边的周恩来说:“北韩已面临亡国之难了。”他把浓重的眉毛皱起来了。 周恩来从彭德怀的口气中听出,他还没有看完电报,正义之感就在撞击他心头了。于是用眼睛瞟着电报,是让他看最后一段电文: 在目前,敌人趁着我们严重的危机,不予我们时间,如 果继续进攻三八线以北地区,则只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是难以 克服此危机的。因此,我们不得不请求您给予我们以特别的 援助,及在敌人进攻三八线以北地区的情况下,急盼中国人 民解放军直接出动援助我军作战。 我们仅向您提出以上意见,请予以指教。 金日成 朴宪永 彭德怀看完电报,他又用眼睛瞄着这一行行字,他几乎再没有看清一个字,他的思想在朝鲜山河大地上驾驭着咆哮的烈马在驰骋,他在横刀立马了,他年过半百了,浑身热血在沸腾了。他跃跃欲试地站起身来。 这时的毛泽东看高岗在开小会,叶剑英、聂荣臻几位元帅在论证朝鲜战场,敏锐地看到麦克阿瑟会催动美军的坦克履带滚动到那里去。 高岗者出彭德怀的心事,几天的讨论他也探听明日了,周恩来、朱德、刘少奇等中央领导是跟毛泽东认识一致的。他就像突然一下冒出来说:“主席,老彭要请缨了。” 毛泽东对彭德怀伸出双手说:“唯我彭大将军。”几位老帅鼓起掌来了。 毛泽东摆下手说:“麦克阿瑟逼过来了,仗早晚是要打的,有了主帅,还要出师有名呀!” “主席你下决心吧!”彭德怀表态了。 周恩来伸手和彭德怀握手,然后介绍他携带来的一大包材料说:“全国上下,各行各业,民主党派朋友们,都纷纷写来表态书,要参加志愿军抵抗美帝侵略军。” 毛泽东提高声音说:“顺乎民意,就叫志愿军吧!诸位意下如何?”他双手掐腰站在地中间。 大家齐声说:“好哇,就叫志愿军!”又都兴奋地鼓起掌来了。 毛泽东用手指点着写道说:“‘志愿军,前头,再加上‘中国人民’四个字,这就是歷史了。” 在座的都满意了。周恩来说:“军头有了,出师有名了,主帅也定了。我再通知忙着工作的少奇、朱老总、小平同志。主席,今天不早了,彭总坐一天飞机该休息了。” 毛主席连连摆手说:“休息,休息。”他走到彭德怀跟前说:“你要好好想一想哟,有什么要求?” 彭德怀立刻感到肩上有重担压上了,他确实要有要求,他没有想对毛泽东说,他两眼看着周恩来,他有要求是会对周恩来讲的,但他还说:“给我多少时间考虑?” “我不吝啬,”毛泽东左手扬起食指和中指说,“这些……” “两天?”彭德怀高兴了。 “两个小时哟。” 彭德怀张开双手好像从主席那里捧着宝贝说:“这位怎么打?” “由你彭老总性子打好喽。第一仗要打掉恐美病就行。”毛泽东对彭德怀说完,转向周恩来说:“彭总有些什么要求,你们谈吧。我是两小时,你们的谈不在这两小时之内。” 彭德怀离开中南海坐在轿车里,他感到已经受命了。在会上没有谈谈应该出兵救援朝的认识,心里感到不坦然。中央管理科同志把他送到北京饭店。他走进房间洗把脸,伸手解领扣,这是军人仪表第一道,手指摸着领扣,心里想:美国占领朝鲜与我隔江相望,威胁我东北;又控制我台湾,威胁我上海、华东。它要发动侵华战争,随时都可以找到藉口。老虎是要吃人的,什么时候吃,决定于它的肠胃,向它让步是木行的。它既要来侵略,我就要反侵略。不同美帝国主义见个高低,我们要建设社会主义是困难的。如果美国决心同我作战,它利速快,我利长期;它利正规战,我利于对付日本那一套。我有全国政权,有苏联援助,比抗日战争时期要有利得多。为本国建设前途来想,也应当出兵。常说,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要比资本主义阵营强大得多,我们不出兵救援朝鲜,那怎么显示得出强大呢?为了鼓励殖民地、半殖民地人民反对帝国主义、反对侵略的民族民主革命,也要出兵,为了扩大社会主义阵营威力也要出兵。……”他越想心里越难受,越发睡不着,也以为是睡沙发床此福受不了,他把铺盖搬下床,躺在地毯上,还是睡不着。 一直到天亮,他起来洗一把脸,胡乱地吃一口饭,也说不出味道,忍不住给周总理打电话。电话要通了。秘书问道:“你是谁?总理刚刚睡下。”
第240页 “我是彭德怀。”他一报出名字去,转过弯来,秘书说总理才睡觉,他看下表是早晨七点半。他悄悄放下手中电话。 电话铃响了。他接过电话是总理的声音:“彭老总,你怎么找我又放下电话了?” 彭德怀说:“总理你要多休息。” 周恩来说:“习惯了,主席给了你两小时,你要充分用呀,有什么事情,到我这里来吧。” 彭德怀放下电话赶到总理住处中南海西花厅。总理正在等候他呢。 彭德怀说:“昨天在颐年堂,毛主席说,‘你们说的都有理由,但是别人危急,我们站在旁边看,怎么说,心里也难过’。我贊成毛主席这四句话。我夜里睡不着,反覆转念了几十遍。我认为出兵朝鲜是正确的,是必要的,是英明的决策,而且是迫不及待的。中央决定我去朝鲜,我没有推诿。” 周总理笑着说:“看来还不服老哟!” 彭德怀说:“我到死也不服老哇,对付这场突然战争,到了这种地步,出兵援朝是必要的。打烂了,等于解放战争晚胜利几年就是。如果美军摆在鸭绿江岸和台湾,它要发动侵略战争,随时都可以找到藉口。” 周总理听着连连点头,接着说,这场战争说突然也不突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将结束时,轴心国(德日意)打败了,那么当德日意对苏联宣战时,包括美英法及欧洲一些国家就盼望打败苏联。德国日本这些帝国主义头子,贪心太大,当他们打进苏联腹地时,他们不断扩大地盘,占领了欧洲一大片,同时日本在太平洋也下了手,搞一下美国珍珠港,这样各国人民恼怒了,那些国家的头目不敢逆流而上,所以纷纷向德、日、意宣战,苏联向德国反攻,美英开闢第二战场,包括中国在内投入了太平洋反侵略战争。最后轴心国垮台了。可是战场上战争的硝烟还没有散去,大国、强国开始了血淋淋的瓜分,从此形成两个阵营,盟国变仇国,冷战、热战一齐来,一会儿喊星星之火可以燃烧起第三次大战,一会儿又嚷第三次大战在欧洲,一会儿在亚洲,用原子弹互相恫吓。帝国主义终于在朝鲜发动了战争,有人说这次战争是第二次大战尾声,有人说是第三次大战的序幕。不过,我们要被逼上战争的。对我们的经济建设会有很大影响。” “苏联参加就会成为第三次大战?” “不见得,全世界人民厌恶战争!” “苏联能参加吗?” “苏联参加不参加……不能掌握自己国家的命运,都会有政治解体、社会解体的可能。我们最终要搞我们中国特色的国家。” 彭德怀听着周恩来总理精闢的论断,给自己思想灌输了新鲜启迪。他说:“总理,我想请你向主席请示、地面上我们出兵,请苏联空中支援我们。金日成打给毛主席的电报中,特别提出美军的空军。”他的要求是十分明确和必要的。他不愿当着毛泽东的面去要求,他在西柏坡时见毛泽东对飞机的作用是蔑视的。 周恩来理解彭德怀的心情,点头应下了。经过几次在颐年堂的政治局扩大会议讨论。接着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毛泽东主席任命;彭德怀同志为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 全国各族人民喊出热烈口号: “抗美援朝,保家卫国!” ●彭德怀把毛泽东的儿子带走了 中国北京中南海菊香书屋,摆下了一桌酒宴,桌上的菜并不分丰盛,但是主人毛泽东要厨师把他带着的多年老酒端来摆在桌上。共摆下三双筷、三只酒杯。 毛泽东约儿子从门外传回口信说:“彭德怀车到了。” 毛泽东迎出门外。看出这老酒是为彭德怀摆设的家宴了。 黑色轿车停下来,彭德怀下车抬头一看,见毛泽东走来,他放快脚步赶忙迎上前去用憨厚地声音叫道:“主席你好!”声到,两只大手伸出去了。 毛泽东握住彭德怀的手说:“德怀,你够忙的了。” “忙是忙些,就是心里不落贴儿,飞到鸭绿江边去了。”彭德怀比前次来时更加容光焕发了,他握住毛泽东的手说:“麦克阿瑟这个疯子还在往前推进。”这工夫他们走进屋去。 岸英跟在父亲和彭德怀身后。彭德怀和毛泽东坐下之后,岸英亲手给二位老人斟茶,然后收拾桌上书,有几本拿到另一间屋去。看出他是和父亲研究什么问题了。彭德怀和岸英还是在延安见过面,早就听说他是个好学上进的青年人。他见岸英从打进屋就围着他转,两眼充满了兴奋,他问道:“岸英,你在和主席学习吗?” 岸英抬头看看父亲,然后说:“我在和父亲对《列宁选集》的原文。”他说得很自信,很有气派。 彭德怀很喜欢这个有作为的青年人说:“有译得不准确的地方吗?” “有不准确的地方,我想,因为资料不全,时间也不够充足,有些译错和不准的地方。”岸英说着看彭老总很感兴趣,又说:“比如《国际歌》我们的译词有句 ‘莫要说我们一钱不值’,准确些是‘莫要说我们一无所有’。外国语言文字没有我们中国语言丰富,往往一个词是多种意思。”岸英站在彭总面前解释着。
第241页 “嗯,这很有学问。列宁着作指导革命是要准确。”彭总让岸英坐下说,“岸英,你在哪个单位工作呢?” “北京机器总厂。”岸英恭恭敬敬回答。 彭德怀问:“那对你所学的用得上吗?”彭德怀喜欢把有才华的青年人,放在发挥才智的地方。 “机器工业在中国大有发展,将来请来苏联专家,我可以噹噹翻译。” “那你是很胜任的。工人同志对韩战有什么反应?” “大家被真正的发动起来了,坚决要求支援朝鲜人民,我们的工人阶级立场坚定,爱憎分明。” “不是‘发动” , 是正义战争的‘号召’!”毛泽东边说边给儿子示意说:“难道你要跟彭老总去朝鲜是我动员的吗?”他一边纠正儿子,一边在提醒。 “主席,岸英要去朝鲜?!”彭德怀打量这父子两个,觉得这分量太重了,甚至在这菊香书屋里有多么大冲击,多么大的不协调。他愕然地、严肃地摇摇头说:“你是个有用的人才!”他心里在说:你是毛泽东的儿子呀! “彭老总,你就是最大的英才,这次我们去朝鲜就是要选好儿郎,集中英才,对付美帝国主义。”毛泽东慈祥地看着儿子,他脸上那么开朗、豪放、无私,他一双大手捧着霞光四射的瑰宝站在客人面前。 “彭叔叔,你不是招兵买马吗?我第一个报名当志愿军!扛枪、扛炮有力气。”岸英此刻像个大孩子,扯一下彭老总的袖子。 彭德怀立起身来,他两眼看着毛泽东,他知道岸英是杨开慧所生,毛家长子,平日毛泽东要求极严。过去的岁月,岸英在母亲牺牲后,过一段流浪儿的很悲惨的生活,后来被同志找着领来送到苏联读书,苏联卫国战争时期他当军人,回延安后毛泽东教育儿子拜工人、农民为师,新中国成立了,才回到父亲身边。结婚不久,正是父子、夫妻朝夕相处的时候,怎么能让他离开呢!何况,他还在作重要的翻译工作呢!他心情很激动地说:“主席,是你这样安排的?!”这父子形象该有多么崇高。 “出国打仗,是政治局全体讨论安排的,儿子报名去当志愿军是他自己选的。他想跟你去打仗,要我批准,我没有这个权利哟!你是司令员,你看收不收这个当志愿军的吧!”毛泽东开朗地笑着,他把话说得十分圆满,十分豁达大度。 “彭叔叔,我考虑好几天了,韩战打到咱们国门了,‘唇亡齿寒,户破堂危’,受党教育的优秀青年都纷纷报名,我怎么能落后呢?”岸英很激动地说着,他立正站在志愿军司令员彭德怀面前,他铿锵有力地说:“我是国家主席的儿子,国难当头之际,我应该带头去朝鲜!” 彭德怀看着毛泽东父子,可谓大义凛然,他深沉地想:眼下,困难当头,挺身而出,这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谁又来我这报名呢?有些个高级干部就没做到,叫他去都不去!但毛岸英做到了,看出没有半点虚假,他是坚决请求到朝鲜战场去。但这位统帅全军的老总,心还是很细的,他说:“你们小俩口商量过了吗?你可不能背着她噢。”他这既是找个劝说的藉口,也是有意要岸英留在主席身边,为国家建设贡献力量。战争总还是个暂短的,建设是长期的。 “我方才已经向她辞行了。”岸英脸上的笑容给人的感觉是:我们志同道合好商量。 彭德怀看出他们父子早就商量好了,看出岸英转身就要跟他一起走了。于是说:“主席,岸英成为志愿军一分子,要让记者知道,这要成为头条新闻。毛泽东带头送儿子参加志愿军。” “这个头要带的。但还是不让记者知道的好。”毛泽东不无幽默地说,“要是传到杜鲁门耳朵里,又要说我毛泽东好战啰。” “那我就带上他吧!” “谢谢彭叔叔。”岸英乐得跳起来。他抓住彭总的手。 彭德怀用劲地握住毛岸英的手,他这久经沙场的老将,感到这青年人精神不得了,他毫无恐美症,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谁都会想到韩战,一定是个残酷的战场,敌人的武器精良,空军定会猖狂地轰炸,有这种胆识是难能可贵的。于是说:“岸英,你通俄语、英语,你给我当翻译官吧,在朝鲜,免不了要跟苏联人、美国人打交道。咱们把敌人打眼了,我想会开谈判的,你就坐在我身边。再有,你要带上列宁着作,给主席作的工作别耽误了。我喜欢好学的青年。”他拉岸英坐下来。 毛泽东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岸英高兴地连声说:“一百个愿意!只要我上前线就行。” 毛泽东说:“岸英,跟这老总打仗,他是不钻地洞的,哪里打得激烈在哪里露面,是阳,老总?”他分外地高兴。 彭德怀又上来打仗的瘾了,说:“着哇,打仗钻地洞心就不宽敞了,指挥员的眼光要盯在战士的刺刀尖上。”说得他和毛泽东哈哈大笑。 这时,主持宴会的秘书和厨师来看几次,都无法打断这三位的畅谈。 彭德怀和毛泽东又谈论,朝鲜战场怎么打?用什么战术?他们铺在桌上一张地图,他们研究敌情和地形的条件。
第242页 毛泽东说过去我们在国内所採用的运动战,大踏步地前进和大踏步地后退,不一定适用于朝鲜战场。因为朝鲜地面狭小,敌人暂时还占某些优势,他们空军很强,海军在狭窄蜂腰地区,它的舰载飞机,远距离炮都能支援地面部队。所以我们要採取阵地战与运动战相配合。敌人进攻,我们要把他顶住,不使他们前进;发现敌的弱点,即迅速出击,深入敌后,坚决消灭之。 彭德怀和毛泽东谈得很兴奋,他说:“主席,你放了我两小时长假,我到国防部看了些美国军事资料,我才体会到我们准备不够,敌人的准备也是不够的,朝鲜军队打到釜山附近时,他们也是手忙脚乱。美国陆军共有二十一个师,有战斗力的十七个师,海陆空军共有一百四十六万人,连最近动员的一部分共计一百五十万人,到明年六月可徵兵五十万人,合计可达二百万人;陆军八十三万四千人;海军五十七万九千人;海军陆战队十五万人,空军五十八万四千人。英国和法国兵力更不够。法国在越南打败仗,英国的困难更多。为什么他们又要打仗呢?他们想以打来巩固他们的内部,他们以打来扩大他们的影响,藉以争取一些动摇的国家,这就是他们採取战争政策的真实内容。他从兜里取出一个小本翻着,边说边看,十分认真。 毛岸英看着两位老人责任心是何等的强,他们对问题总是要研究个透。他大气不出地在后边看。 毛泽东边听边点头说:“看来放你两天假,不是研究问题更多吗?美帝国主义者虚张声势,吓唬恐美病患者。经过朝鲜人民军这次打击,也算有功,使其威信大为丧失,于是拼凑他在太平洋上的力量,发动疯狂进攻,在仁川登陆,打过三八线,占领平壤,又抖起威风来了。如果我们不及时给他以打击,好多动摇国家和阶层就会倒向美帝国主义方面去。实际上美帝国主义在亚洲的积极进攻,正是暴露他的弱点。美帝国主义者的政治、经济都发生了危机,为什么迟延至今还没有爆发呢?这是由于他们用了马歇尔计划来打了强心针。依我看,美帝国主义是在亚洲打,给欧洲看,吓唬欧洲,美苏两方集结兵力到三百万,第二次大战不发生在那里。方才你说美国在亚洲兵力挺弱嘛,这样美苏在欧洲竞赛兵力,早晚,世界大战不起来,有人要吃不消哟,有人害怕哟,就投降哟,我们是被逼着打,不然,我们一兵一卒也不会出的,我们需要搞经济建设。”毛泽东说着倒背手站在窗前陷入沉思了。 彭德怀半晌说:“目前到这个份上是逼上梁山非打不可了。第一仗,我们要出其不意,神出鬼没打他一傢伙!” “德怀,你煞煞恐美病是大胜利!”毛泽东说。 彭德怀高兴地说:“要打好第一仗,敌人不是宋襄公,它不会愚蠢到等待我们摆好阵势。它的速度很快,我们也必须抢时间。” “箭上弦了,打吧!你到安东等命令。你提的要求,恩来对我说了,我要给史达林发份电报。” 秘书又进屋几次了。这次只好在毛岸英身边小声说:“岸英同志,请彭总吃饭吧。” 毛泽东听岸英一说,他好像忽然想起说:“人是铁饭是钢。德怀,我是请你客呀。” 他们三个人边说边笑走到餐厅,岸英先给彭总、父亲斟满酒。 彭德怀说:“岸英你也喝一杯。” 毛泽东端起酒杯说;“德怀,你要连干三杯,我这是三杯老酒送出征。” 毛岸英回到自己的住处,把衣服简单收拾一下,把翻译用的书带齐全了,给爱人思齐留下张条子,说他有重要任务要出发。他和彭总当天乘伊尔18型飞机,从北京东郊机场起飞了,飞往辽宁首府渖阳。上飞机时,彭总看着毛岸英提个大书包,就问道:“岸英,列宁着作带上了吗?”他非常关心。 毛岸英说:“我都带上了。”飞机一起飞,他就坐在位置上看着厚皮书。 跟彭总从西北赶来的, 担任彭总行政秘书的张养吾, 看着毛岸英小声问道:“彭总,这看俄文书的青年是谁?” 张养吾是1936年毕业于北平民国大学教育系,1938年毕业于抗大四期,今年已经四十五岁了。 彭德怀听张养吾问后想一想说:“他是毛主席的儿子,叫毛岸英。原来在北京机器总厂当党总支副书记,今后你要多关心他,还要注意保密!”他知道对张养吾不能保密,要说给他知道更方便工作。 张养吾坐在毛岸英身边,说:“毛岸英同志,我叫张养吾,飞机到渖阳着陆后,彭总要召集你和我还有后舱坐的警卫员郭洪光同志开会成立党小组。” “好,我知道了。养吾同志你可要多帮助我呀!”毛岸英报诚恳地说着,把手伸给张养吾说:“东北我没来过。” 张养吾说:“我也没有来过,听说这里人和西北人差不多,粗我犷、豪爽。岸英同志,我一出学门就搞行政业务,我不懂军事,只有从头学起,互相帮助吧!我们的任务是照顾好彭总。”两个人唠得很投缘。 飞机在一片阴云层下边穿过,一过山海关,看机翼下大地一马平川,黑色、黄色看着很厚实。好像这片大地能经受起沉重的大炮拉过去,轰隆隆坦克碾过去,战士铁脚板踏过去,背上大枪颠着,捣蒜锤子(手榴弹)撞着屁股。随着“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洪流开赴鸭绿江边。飞机在濛濛细雨中飞到渖阳上空,打了一个大踅儿在北陵机场降落了。
第243页 ●誓师总动员 高岗是昨天赶回渖阳的,他和东北局党政军首长赶来迎接彭老总。 高岗一见彭德怀面就说:“老彭,你真是急性子赶来了,你要求的志愿军吃吃喝喝我还没有准备呢?” 彭德怀开玩笑说:“那要揍你屁股呢。”他用手拍了高岗肩膀头一下。 雨还在下着,轿车穿过渖阳北部市区,住进和平区大和旅馆,彭德怀让东北局领导定下明天开会。当日傍晚,他把张养吾、毛岸英、警卫员郭洪光叫进他的寝室,他说:“中央决定派志愿军到朝鲜,帮助朝鲜人民打击美国侵略者。我们都是共产党员,都要无条件地服从中央决定,从今天起,我们四个就是一个党小组。你们说谁当党小组长?”他抓的很紧呀。 张养吾看看彭德怀说:“毛岸英同志在工厂当过副书记,我建议他当小组长。” 彭德怀说:“我同意。” 郭洪光说:“我同意。” 彭德怀说:“那就这样定了,毛岸英同志是党小组长。” 毛岸英看着彭总他腼腆地笑了说:“有事大家商量,坚决贯彻执行志愿军党委决定。” 第一次党小组会每个人都用两三分钟,说了自己的决心。张养吾说,他不懂军事,要在战争中学习;郭洪光说,他要做好彭德怀同志的安全工作;彭德怀说,明天就开干部动员大会,中央毛主席命令一到,志愿军就过江。毛岸英仔细记着同志们发言,好向支委汇报。夜里都睡下了。毛岸英又开始他的翻译工作。高岗送来跳舞票,他们没有去。 彭德怀十一点多钟悄悄推门进来,毛岸英站起身来,他伸脖看看《列宁选集》说:“岸英,列宁说,‘不会休息,就不会工作’,原文对不?” 毛岸英说:“是这么说的。” 彭德怀问道:“张养吾去军区还没回来?” 毛岸英说:“彭司令员,他是给您取军装去了。” 彭总问道:“你们衣服合身吗?” 毛岸英说:“合身。像女人服装偏大襟的。”他说着往胸前比划一厂笑了。 “小郭睡下了吧?是我让他睡的,这里军区有岗哨。”彭总说着悄悄过里屋看看回来说:“年轻人睡觉不老实爱蹬掉被。”原来他是老传统查铺来了。临走要毛岸英早点休息,明天开军以上干部会。 第二天早晨,彭总刚起身到小平台上散步,一辆吉普车开进大门长长雨廊下,从车上下来第十三兵团司令员邓华, 志愿军副司令员洪学智, 一见面邓华就说:“欢迎老总,有你出任司令员,我们的仗就更好打了,我们大家信心就更足了。从安东动身来渖阳心里热咕嘟的。” 彭总笑着说:“那好,那我们一起抗美援朝吧。我这个司令员呀,还没容我志愿报名,就被毛主席点名点来了。中央决定让我来,一封电报就进了京。毛主席说,彭德怀你当司令员吧,我说,共产党员咋安排咋是呀。”他握住洪学智手说:“知道有你,又听说你回广东取衬衣,你家庭观念挺重哇。”他是在逗笑话。 “冤枉人,没回广东,倒是去安东了。”洪学智说着一指邓华说,“我是他鼓捣来的,硬逼着上轿的、” 邓华说:“老洪口是心非,他一听说当上志愿军都乐颠馅了。” 这时来接彭总他们开会的汽车到了,会场设在东北军区第三招待所会议室。志愿军司令员兼政委彭德怀一迈进门坎,在场的干部热烈鼓掌。参加会的有东北军区司令员兼政委高岗,东北军区副司令员贺晋年,第十三兵团司令员邓华,政委赖传珠,志愿军第一副司令员洪学智,副司令员韩先楚,参谋长谢沛然,政治部主任杜平,各军军长、政委等军政干部。 彭总和干部们—一握手,他握住杜平同志的手.他认出来说:“杜平,你这个江西老表,我们走到一块了。” 杜平说:“彭总由你挂帅,这仗就好打了。” 彭总说:“毛主席指挥到哪里,咱们就打到哪里。” 会议由高岗主持。首先由邓华宣读了中共中央和毛泽东主席关于志愿军入朝参战的决定和关于志愿军的组成以及对彭德怀同志任命的命令。大家热烈鼓掌,一致表示拥护中央英明决定。 接着高岗讲话,他像把大尾巴扫帚就划拉开了。往上讲到毛主席怎么组织政治局扩大会议,他信口开河谈了他在会上持不同意见,他认为现在打仗中国没有经济基础,军队还在剿国民党残余,大多厌战了,再加像林彪那样的指挥官也缩头养病了,这阵打仗,不是时机,先抓紧建设,再过三年五载,经济军事力量都够了,再打也不迟。他说苏联也是这个意思,开头史达林他们看北韩快拿下釜山港了,这是多么大的军事胜利,苏联将来在釜山建立军事基地,就控制了太平洋的一带要塞,那时中国的旅顺港也不再那么险要了,也不一定再和中国要旅大港和中东路了。眼下拿下朝鲜,莫斯科都开始碰杯了。谁知道,这个麦克阿瑟在仁川一登陆,朝鲜半岛战场起了翻天覆地大变化。威胁到中国鸭绿江边安东了。毛泽东接到史达林电话,我们开始只是组织东北边防军,毛主席不想打仗哟,国家当务之急是百业待兴,要搞经济建设哟,打了这一仗就等于解放战争晚打胜多少个年头哟,可是史达林说为了马恩列斯毛,革命转东方,就这样,史达林给毛主席戴高帽……”
第244页 彭德怀一听高岗这是狗皮袜子不分反正,哇啦哇啦说这么一大堆玄话、废话,一看不能再让高岗没头火车熘在下坡路上瞎滑了, 赶忙找个插话的节骨眼儿说:“高主席,你的东北可是挨着鸭绿江呀,我的人吃马嚼可都得出在你身上,要断了捻,我就来拿你肚皮当鼓敲。” 高岗这才又大吹他在东北搞得出奇, 他保证志愿军高粱米充足。 可他又说:“老彭,跟着你的屁股后头运到朝鲜去,那可是不容易,美国的飞机比老鸹还多,绕脖子、缠腿不会少麻烦。不过我会组织人背肩扛给你送上火线。”接着哈哈大笑还要往下嘞嘞。 彭德怀站起身来带头鼓掌说:“志愿军干部们,为高主席哌唧哌唧。”大家热烈鼓起掌来。 高岗还没有下台,还要讲什么。 彭德怀边往讲台跟前走边说:“我得开锣说了,你别吓唬我的干部,美国飞机没有什么可怕的,天底下老鸹多,感到谁身上几泡屎?我们也会有高射炮和飞机的,我可不怕飞机。打仗嘛,你有长的,我有短的,你有来的,我有去的,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我要打就要打胜,不然我还不来吃高粱米。” 彭德怀藉机几乎把高岗从台上挤下来,他站在讲台上开始讲了。他开头说中央出兵朝鲜的问题是有不同意的同志,因为那是讨论问题,毛主席要从多方面听取意见。意见听多了,考虑问题就更全面了。他见高岗坐下了他才语重情长地说:“因为在当前出兵对国家百业待兴的时期会带来影响,我当时也有这方面考虑,中央去飞机拉我到北京,我的口袋里是装着西北建设的蓝图。但是,我听了许多同志的各方面意见,我在脑袋里也做了很久的斗争,后来听毛主席和周总理他们精闢分析,我才认识到美帝国主义占领朝鲜半岛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大家请想想,美帝占领朝鲜与我隔江相望,威胁我东北;又控制我台湾,威胁我上海、华东,美国把侵略战争刚一打响,杜鲁门在国会和五角大楼里通过了封锁台湾海峡,连台湾都改口叫福摩萨了。蒋介石在台湾,跳着脚要出兵朝鲜,这还看不明白吗?周总理说韩战国际上风波大着呢?它在影响欧洲。毛主席说,虽然看势头掀不起第三次大战,但是会吓倒很多人的,甚至马列主义者,其后果十年八载不明显,也许过半个世纪,是要产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是这变化‘因’起之于现在,‘果’就太远了。话又转回来,眼前,活生生的是美国在侵略朝鲜,麦克阿瑟马不停蹄,它要发动侵华战争,他蹲在你大门口,随时都可以找到藉口,老虎总是要吃人的,什么时候吃,决定于它的肠胃,向它让步是不行的。它既然要来侵略,我们就要反侵略。不同美帝国主义见个高低,我们要建设社会主义是困难的。如果美国决心同我们作战,它利速决,我利长期,它利正规战,我利对付日本那一套。我有全国政权,有苏联援助,比抗日战争时期要有利得多。为本国建设前途着想,也应该出兵。我们不出兵援助朝鲜,又怎么能显示出我们中华民族的强大呢?所以,为了鼓励殖民地、半殖民地人民反对帝国主义的威力也要出兵。出兵援朝是正确的、是正义的、是必要的,也是英明的。” 彭总这番话讲得激昂慷慨,大义凛然,大家深受感动,热烈鼓掌。 高岗鼓着掌说:“老彭,你这个闷嘴葫芦,讲起话来对准目标,句句是炮弹呀!” 彭德怀说:“我需要的炮弹,你得给我供应上,不然,我可要揍你。” 高岗说:“我会供应上的。下午我就带你去兵工厂,张作霖时期的,日本人又扩大的,好大一片哟,够你用的。” 会议散了,外交部和军委来人组织彭德怀同志会见金日成同志的代表、朝鲜内务相朴一禹。当天夜晚,在大和旅馆一间新布置起来的客厅里会晤了客人。准备高岗也参加,但他去跳舞没有出席。 ●毛泽东下令暂不出兵 朴一禹见到彭德怀,亲切地握住彭总的手说:“彭德怀同志,金日成首相让我代表他向您表示敬意,对中国政府和毛泽东同志表示敬意。” 彭德怀对朴一禹表示对金日成首相和全体朝鲜人民及人民军反抗美帝国主义的抵御感到敬佩。 张养吾和毛岸英作为工作人员在座,为客人泡了茶,预备了糖果点心。在座的还有朝语翻译金昌勛,双方谈得诚恳热烈。 接着林一禹向彭德怀通报目前朝鲜的战况。美国最近已从日本动员 5万兵力补入了李承晚军队,并且还拟再从美国调 7个师来朝鲜作战,从东西朝鲜湾登陆。他还谈美李军在三八线以北的军队番号。 彭德怀司令员要张养吾和毛岸英悬挂一幅朝鲜半岛地图。他认为美国第八集团军沿开城——沙里院——平壤轴线向西北方向发起进攻,总的矛头指向平壤,然后第十军第一陆战师以一次两栖突击夺占元山。尔后,两支部队沿东西轴线实施向心突击。一旦会合,就会封闭半岛,自从在仁川登陆后,第二次切断朝鲜人民军的退路。 朴一禹听翻译泽出后,连连点头,他听着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军在军事上的精闢的分析,感到十分敬佩。 彭德怀又说美军既然突破三八线之后,能够两栖突击夺占元山,显示了他的兵力占了上风,为什么还从日本紧急增兵呢?麦克阿瑟在威克岛虽然向杜鲁门保证中国没有可能出兵,但作贼胆虚还是怕遭到中国军队的迎头痛击。因为麦克阿瑟新的作战目标不是鸭绿江边,他明明知道中国在鸭绿江以北屯有重兵,他仍然大举将部队推进鸭绿江方向。
第245页 朴一禹脸上带着痛苦的表情,他说:“金日成首相再一次紧急要求中国军队迅速出动,好使打散的军队有地方再集结,不然就得过鸭绿江了。” 彭德怀诚恳地说:“我在这里听朴一禹同志通报了目前的朝鲜战况,使我心中有底了,但这还是纸上谈兵。古代中国军事家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准备和我们的军事干部讨论之后,立刻去安东,进一步讨论过鸭绿江问题。我军出兵不仅是定了,而且是很快就要出动了。但还在等中国政府毛泽东的命令。” 两方真挚地谈了一些中国出兵后,在朝鲜广大人民当中的影响,以及过江的中国部队应注意的事项。送走朴一禹之后,彭德怀召集副司令和兵团级指挥员讨论出兵的具体问题。 大家听了彭总对朴一禹通报战况后的分析,都热烈地、细緻地发言,而且感到出国是迫在眉睫了,不能让麦克阿瑟把兵推到鸭绿江边,等他们圣诞火鸡吃到嘴,喘过一口气来。要迅速出兵迎头痛击,一口气把他们赶回三八线去。 彭德怀看着这些干部的士气高涨,他喜欢兵在勇,将在谋。他接着很细腻地谈到入朝作战的指导方针。他说:“当前我们的任务是积极援助朝鲜人民反侵略者,保持一块革命根据地,作为相机消灭敌人的基地。在敌人技术装备优势和朝鲜地幅狭小的条件下,我军过去在国内战争中所採取的大踏步进退的运动战,已不适合于朝鲜战场,而要採取阵地战与运动战配合的方针。敌人来攻,我们要把它坚决顶住,不使他前进;发现敌人的弱点,即迅速出击,插入敌后,坚决消灭之。保存土地是我们的任务,但更主要的是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我们的战术是灵活的,不是死守阵地,但在必要时又必须坚守住阵地。朝鲜人民和我们都是东方人,他们的民族感情和生活习俗我们充分尊重,我们要以中国人民解放军‘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为准则。我们的任务是光荣的,艰巨的,我相信同志们一定能完成好。” 大家聆听了彭总的教诲,都增加了信心,同时也提出各自的看法。认为听了朴一禹的朝鲜战况通报,原来中央决定的先派两个军过江,现在看起来,一是两个军过去力量太少,兵力不够;二是美军的飞机已多次飞到鸭绿江,他们已发现我们在江边的集结,一旦他们把江桥炸掉,部队再过江就困难了,是不是考虑四个军一起过江?来他个打蛇先打头,过江后第一仗要打得狠!准!勐! 彭总认为这个意见很好,他要向党中央毛主席和军委报告,并要邓华、洪学智、解沛然立即返回安东进一步了解朝鲜现实战况,向中央毛主席写报告。他要在渖阳和高岗再次讨论供给问题,及组织民工支前问题。他还打算和周总理通个电话,询问苏联支援空军问题。 两天后,彭总赶到安东,几天不见面,看他瘦了些,这种操劳是体力、脑力都大量消耗了。他来到安东,住在镇江山下,当夜就听取了各兵团的汇报,他传达了中央和毛主席意见,同意四个军一齐过江,而且还要从天津调第六十六军速到安东准备入朝参战。 彭总司令带张养吞和毛岸英两天中几次去鸭绿江边探看水情,他对毛岸英说:“我要有诸葛亮那两下子,我不是借东风,我是借北风、借寒风,使鸭绿江封冻。” 毛岸英看彭总那样着急,他到当地老乡那里搜集来资料:关于鸭绿江每年在什么时候封江,整条江在哪一段先封。 彭总高兴,说毛岸英干事情认真。他在几张地图勾划出几条要架设浮桥的位置,及封冻后大军入朝的几条路线,怎么能躲避开美军飞机的轰炸,减少伤亡。 彭总又把朴一禹同志请到安东他的住所,再次听取朝鲜战局的最新情况和敌我双方当前态势。这次志愿军领导干部全参加了。朴一禹讲:目前美军第一师、第二师、第二百四十一师、英军第二十七旅,伪军第一师已集合在汉城以北三八线上的开城、金化地区作进攻准备。伪军首都师、第三师已到元山,伪第六师、第七师、第八师正在逐步向元山地域集中,并得到美军海军支持和补给。美陆战第一师在汉城,美第二十五师在大田、水源一线,美第七师在大邱、釜山线,美第八集团军军部在大田,都是出洞的蛇藏在草丛中伺机出动。 朝鲜人民军在金日成首相指挥下的尚能战斗的部队仍在三八线坚持抗敌,南部人民军撤至三八线以北的有五万余人,其余大部分还滞留在朝鲜游击区。 朴一禹再次代表金日成首相和朝鲜党中央请求中国共产党中央毛泽东主席尽快出兵支援。 彭总立刻向中央毛主席汇报朝鲜同志的请求,同时组织兵团领导结合掌握朝鲜战场实际情况, 对志愿军火朝部队部署进行研究。以一个军进至平壤东北约200公里之德川山岳地区,待机出击。以其他三个军及三个炮兵师设置在德川以北之熙川、江界地区。 这样,使美军、伪军遭到痛击后,停止前进,要粉碎美伪军在元山的会合,分大段先给予斩断。 志愿军迅速争取时间,准备展开大战,遏制敌军而集中主力歼灭。 彭总准备去鸭绿江边拉古哨,过江会晤金日成首相。在这种情况下,等着一声信号枪六军就过鸭绿江了。 这天刚起床,彭总进屋来又扑到地图上又划又改,看出要出国了,参谋匆匆走来送上毛泽东主席的加急电报:
第246页 彭高、邓洪韩解:一、10月 9日命令暂不执行,第十三兵团各部仍就原地进行训练,不要出动;二、请高岗德怀同志明日或后日来京谈。 毛泽东 10月 12日 20时 彭总深深地锁着重重的眉毛,张养吾硬要拉他去吃饭,说飞机安排在两个小时以后才起飞,彭总掠动眼皮看看也没说吃或不吃。看着为他准备好的一包子材料和他面前摆着的笔记本子出神。张养吾没有办法,不好往深里说什么,转身工夫出屋去了。 不大一会儿工夫,毛岸英抱着几本书,披着父亲送给的黄呢子大衣进屋来了,像个大孩子似的,一进屋就喊:“彭叔叔。”但立刻又改嘴叫道:“彭司令员,咱们下一盘棋怎么样?”他虽然问得很突然,但听他的口气很亲切,使人难以拒绝。平日他们几位参谋还有洪学智副司令爱下棋,彭总很少赢棋,只有几个参谋有时让他一盘,洪副司令员不让棋,还总是吵嚷不让彭总往回撤子儿。岸英是大部赢,很少输给彭总。 彭总看着岸英摇摇头说:“不下,没兴趣。我回北京,给你父亲捎信吗?”他抬起头来,这时两眼才恢復点情绪。 毛岸英笑着说:“捎点东西,不过现在不忙,这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两个多小时呢。这么的吧,咱们下一盘,你赢了我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你回来咱们就出国怎么样?”他把棋子叭叭敲动两下来个诱惑。 果然,彭总动动身子说:“你说的对,这次我回京,是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来,咱们就下一盘。”他一边坐过来,一边卷捲袖头儿,他又上来棋瘾了。 毛岸英见彭总上钩了,说:“咱们得赢点啥的,不然没兴趣。”他已经把红子给彭总摆好了。 彭总摸着棋子说:“你小子又有什么鬼点子?这回我赢定你了。”他拿起棋子要开走。 “先别动子,我还没说条件呢?”岸英按住彭总的手。 彭总摸着一个炮说:“红先黑后,还有什么条件?” “当然有,谁赢了,就得接受输家一个正确的建议。”岸英诡诈地眨眨眼。 “这算什么屁条件,输赢都得听正确建议嘛。”彭总叭的一声来了个当头炮。 这盘棋杀的时间不长,彭总赢了这一盘,他说:“你小子还是嫩呀,我的一车一炮把你老将抓住了。”他说到这里站起身子要走,嘴里叨咕着:我还有心下棋。 “走不得呀,我的正确建议还没有说呢。” “什么建议,说吧。” “正确建议你得吃饭。”岸英话音一落,炊事班长应声托着饭盘进屋来了。 “哎哟,又中了你的吃饭计。”彭总只好坐下吃饭。 毛岸英看彭总吃完饭,他坐近些说:“司令员,给我父亲捎个话去,说我一切都好。还有从家带来的列宁的书,我对照原本修改几处《进一步退两步》、《左派幼稚病》书中夹了条子,请我父亲指正。”他说得很认真,他把书递给彭总,他脸皮微微带点红,十一、二月东北这里风吹得更紧。 彭总看两本书包在白纸里,横着捆道线绳,他知道毛岸英对学习抓的非常紧,安排的时间也很得当,他把一天分成几个读书写文章的黄金时刻,从来不浪费时间,可以说是手不释卷,随身常带着个小本子,记事本里夹着各种栽得宽窄不等的白条子,这是备他随时记事,按纸条的颜色而定的。彭总接过白纸包说:“能不能让我看看,我也学学,行吗?”他看着这个有点腼腆的大小伙子。 “当然可以。不过没啥学的。”毛岸英亲自动手解开白纸包捧给彭总过目。 彭总接过仔细地看着,在俄文字母间标出钢笔字、铅笔字、红铅笔字,写得工整、流畅,每个标点符号都标得很清晰,在中文原译旁标出自己的译文,而且在最后都写出:“指正”的字样。彭总知道岸英是个办事仔细认真的青年,来到他身边,凡是他担当的工作都是做得有头有尾。他担任党小组长,每次开会都有记录,而后用纸把同志们意见誊写清楚交给支委,从来没有疏忽过。 彭总看着满意地说:“岸英你小子挺谦虚,还让你老子指正呢。你是个好秘书材料,打完仗,我得把你带大西北去。”他要给捆白纸包。 毛岸英拿过去自己一边包一边说:“说定了,我跟你走。” “跟我走,你能学着什么,俄文我一个不认识。”彭总把双手杨一下。 “学您的立场坚定。”岸英认真而响亮地说着。 彭总默默一笑,看岸英把白纸包拥好了说:“岸英,你可别大男子主义呀,给思齐写信。”他不是开玩笑,说得很认真。 “我这次不写了,她正忙着一份工作,就不打搅她了。”毛岸英说得满动感情,好像思齐就在身边工作,他说话声音高了,动作有了响动都会影响思齐。在他离家时没有说来参加志愿军,只是说有外事工作,后来他还是按父亲的指示,到达渖阳时把情况告诉给思齐,父亲当时对他说:两个人志同道合,自己的一切都要告诉她呀, 我和你母亲就是这样, 有时远离互相写写诗词在安慰鼓励。他看着彭总说:“那么把她电话抄下,请您给她打个电话,说我一切都好。行吗?”
第247页 “行啊!”彭总高兴了。 毛岸英从上衣口袋摘下笔,把思齐工作单位号码写在给父亲的白纸包上。 彭总在和毛岸英家长里短地唿这么一会儿, 他的急躁的心情 降些温了。这些天在没睡之前,看到鸭绿江对岸新义州被美国夜七机轰炸烧起的沖天大火,他倒背双手站在窗前由沉思到愤怒。有的勐然转过身来,好像要用后背挡住这大火,绝对不能烧到这岸来,他命令:调高射炮部队到安东来。在他整装待命的当儿,收到中央毛主席电报暂缓过江,百思不得其解,他感到急躁心情实在压不下。中央又电令他去北京,这就使他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也稳不住神了。他多么希望登上飞机就飞到北京。他谁也没带可谓只身飞北京了。 作为一名久经考验的战将来说,彭总对于什么时候出兵打击敌人有力量,这是他周身血液冲动,才下决心的时刻。手软了,心软了,真会贻误战机。他下了飞机一边往汽车里钻,一边说:“去毛主席那里。”接他的同志,本想把他送到北京饭店,然后打电话告诉军委、周总理,再确定何时见毛主席。可经彭总这么一说,不知怎么安排了,毛主席事情很多,在不在呢? “彭总你到住处,我们和主席通报一下。” “主席在!”彭总就像事先约下一样,于是拍拍手提皮包说:“我还给主席捎东西来了。” ●史达林没有信心 彭总的轿车一直升到毛泽东住处菊香屋。秘书见一辆车停下,在门口守候着呢,上前迎接向彭总敬礼说:“彭总,主席在等着。”转身带路,大有一分钟也不能耽搁之势。 彭总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对接他的同志点点头,意思是:怎么样,对吧,主席在等我呢。他的步伐走得那么矫健。 毛泽东握住彭德怀的手说:“我说你会下飞机就直接来嘛。这叫心通。” 两个人坐下后,毛泽东先开口说:“我那份电报会把你出征的心扯了一下吧。其实嘛,没有什么值得着急的。但是,我们志愿军出国,不管什么样子的仗,我们要心中有数,要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主席,我先把我们兵力摸了底,又和朝鲜同志摸过底,这第一仗不同寻常,”彭总见了毛主席,他忧心忡忡的神色一扫而光了,他作个手势说,“要打掉恐美病,要振国威,要振中华民族之气呀!” “对的,不过,别急,第一仗把恐美病打掉百分之六十就不得了。”毛泽东把大拇指挑一下说:“这要震一下世界呀。” 彭德怀深深舒口气,知道中央打的决心没有改。说:“恐美病不能在中华民族身上流行。” “是呀,美帝军队在仁川登陆成功了,杜鲁门和麦克阿瑟简直是不可一世,决心占领朝鲜。这个时候我们和史达林都看出完全靠朝鲜人民军作战已经抗不住了。我们不是两家商定如何支援朝鲜人民问题吗?” 彭总插话说:“这是既定的呀。” “这时史达林他担心出动他的军队支援朝鲜与美军对抗,将会把战火引向欧洲和世界各地,引起第三次世界大战,破坏二战后形成的世界格局,他们不愿出兵,想让中国出兵。我也有几分不敢出兵。” “在欧洲打起世界大战,史达林得挑大樑,在亚洲打起来亚洲人多,苏联出些枪炮就行噗,可是这种观念不对头呀。” “我说、在亚洲开打吧,打它个天翻地覆,我还是说,它不是世界大战,欧洲一枪不放那种紧张的冷战,终究会有人倒在冷战枪口之下。” “我也同样认为,在亚洲打不出个世界大战来,同时也不会减轻欧洲的重压。” “想让中国出兵,可我们也有困难呀,我们刚刚解放,国力很弱。我们的部队装备很差,都是常规武器,没有空军掩护,面对现代化武器装备的陆海空军,完全掌握制空权的美军,他们杀伤能力很大。要我们出兵也不是容易事呀。” “我们如果隐蔽得好,会减少杀伤,他们的海军除了在朝鲜实施两栖登陆,再有用舰载机支援地面,发挥不了大作用,可是空军对我运输线是会造成很大困难。” “这个出兵,经过反覆协商,最后两党达成了协议,由我国出兵援朝,由苏联派出空军支持,掩护我军行动。我们打电报告诉史达林。” “这是很明确的,我们才决定出兵援朝。就在这个时候,史达林突然通知给我们,说他们的空军还没有准备妥当,还需要暂缓出动。” “就在这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时候收兵,后果不堪设想。这个暂缓的动机是什么呢?” “还会是什么呢?是恐美。史达林没有准备好,并不是真正原因。真正的原因是史达林对我们能不能打胜这场战争持有怀疑。他看到我们真的决定要出兵,而且美国准备宣布全国进入战争状态,他就犹豫了。” “欧洲又去个艾森豪,他就认为只要亚洲一开打,欧洲就打第三次世界大战。认为我们的军队虽然在国内战争中胜利了,但装备那样差,到底能不能打败美军,没有底。” “底应该在我们。” “觉得他们出动空军掩护我军,一旦我们被打败了,就把他们给圈进去了,苏联就会有与美军直接对抗的危险,甚至会引起第三次大战。”
第248页 “我们打败了,他们会流行恐美病,欧洲枪一开,也不是稳定战局,归终会有被冷战吓倒的。” “做个马列主义者,在非常时期要看胆识。” 毛泽东和彭德怀笑了。 彭德怀说:“主席,我们不是骑虎难下,而是骑上真老虎去打纸老虎。战略上我们要重视它,战术上我们要蔑视它。” 毛泽东又像那次送他儿子当志愿军的劲头儿说:“拿酒来,拿酒来。” 虽然,已经十二点了,这也算给彭老总安排一顿晚饭。 在吃饭桌上,他们又在谈苏联态度的变化,开头他们感到突然,在道理上国与国之间哪里有这样的事情,已经达成的协议,又临时改变?在韩战快推向釜山时,克里姆林宫灯火辉煌开庆功宴,转而当仁川登陆后,莫斯科史达林给毛泽东接二连三挂电话。但到了这时候,军情紧急,刻不容缓,毛泽东只有一方面派出周恩来去莫斯科与史达林进一步协商,另外火急地调彰大将军来北京商讨研究了。他们谈起志愿军,谈起毛岸英。 在毛泽东送彭德怀的时候,彭德怀问:“主席,我们要等周总理回来再走下出国不出国吗?” 毛泽东问道:“你看呢?咱们唠得很顺当吗?” “是呀,我们出国部队,已经叫出‘志愿军’了。” “我们政治局要讨论,也等,也不等,等是为了让他明白,中国是个有志气的国家,尽管这个国家眼下穷困,但是有志气,不会被别人给吓倒下。要干的事情,就一定要干下去。” “主席,希望中央政治局各位领导同志商量后,我想一定会毅然地作出歷史性的决策。” “我看是这样办,不管有没有苏联空军支援,我们仍按原定的计划出兵援朝。周恩来这阵已经到史达林那了。” 彭德怀离开毛泽东回到住处,忽然想起来毛岸英写在白纸包上刘思齐的电话来了。他赶忙又给毛主席挂电话:“主席你还没休息吗?岸英给你捎来的白纸包上有个电话告诉我。” 毛泽东笑着说:“那是给思齐的,我刚挂过了。” “主席,你知道岸英给思齐捎来什么话呀?” “噢,一切平安吧!” 他们在电话中又大笑起来。然后互道晚安休息了。 ●周恩来与史达林争论 周恩来到莫斯科的时候,正是秋末冬初,除了松柏树发出墨绿色,其他种树的叶子纷纷扬扬飘落的季节,天气多变,气候不定,前两天还落场中雪,房顶瓦片上有雪,松柏树枝上托雪,没有车轧马踏的地方被尺把深的雪盖得很严实。他一到莫斯科就会见了莫洛托夫,受到礼节待遇。 周恩来向莫洛托夫说:“请您说给史达林同志,我是奉毛泽东同志命令来向史达林同志请示工作,我希望不能拖延。”他说得很清楚,这番话是在下飞机之后就说了的。当时来机场迎接的还有维辛斯基。 “为什么要这么急呢?”莫洛托夫问。 “救兵如救火。”周恩来回答。 在苏联领导陪同下,周恩来在机场检阅了仪仗队。在机场除了塔斯社记者,没有其他外国记者。在维辛斯基陪着周恩来去郊区别墅时,维辛斯基问道:“周恩来同志,您这次到莫斯科还需要向外界报导消息吗?”听他口气和没有外国记者在场,显然是不打算向外报导消息了。 周恩来说:“我是代表国家来办事的,要按国家的惯例来报导消息。” “考虑目前的时局。” “韩战全世界尽人皆知了。美帝国主义盗用联合国名义侵略了朝鲜,我们要出兵是既定下的。”周恩来的回答是铿锵有力的,同时他也知道维辛斯基是来探听他的口风。 “噢,我请示史达林同志以后再定。”维辛斯基小心谨慎地说着。 “我的国家会报导的,因为它的总理是正大光明地到苏联例行公事的。”周恩来口气强硬,事态非常明了的。 维辛斯基把周恩来陪送到郊区别墅,立刻去见史达林,莫洛托夫刚刚从克里姆林宫出来。史达林在等着他汇报情况。 维辛斯基看着史达林正翻阅毛泽东决定出兵援朝的情况通报的电文: 菲里波夫(史达林代号)同志: 一、我们决定用志愿军名义派一部分军队至朝鲜境内和 美国及其走狗李承晚的军队作战,援助朝鲜同志,我们认为 这样做是必要的。因为如果让整个朝鲜被美国人占去了,朝 鲜革命力量受到根本的失败,则美国侵略者将更为猖獗,于 整个东方都是不利的。 二、我们认为既然决定出动中国军队到朝鲜和美国人作 战,第一,就要能解决问题,即要准备在朝鲜境内歼灭和驱 逐美国及其他国家侵略军;第二,既然中国军队在朝鲜境内 和美国军队打起来(虽然我们用的是志愿军名义),就要准 备美国宣布和中国进入战争状态,就要准备美国至少可能使 用其空军轰炸中国的许多大城市及工业基地,使用其海军攻 击沿地带。 史达林半晌没有吱声,他把毛泽东的来信又看了一遍,说来他内心是有几分惭愧的,在朝鲜人民军队在三八线与美国军队发生冲突,接着大举越过三八线的黄金时刻,平壤——莫斯科举杯庆祝,苏联的远东舰队该有多么活跃,南韩有太平洋至日本、中国的海军良港,何必向毛泽东提出旅顺、大连港呢,这位狭隘爱国主义的毛泽东,是那么不通人情。可是好景不长,美国假借联合国名义出兵,把战局稳住在釜山环形圈之后,麦克阿瑟从仁川登陆之后,竟无视一切地越过三八线,占领平壤之后又大踏步向北推进。这时他要毛泽东考虑出兵问题,毛泽东是个有正义感的汉子,他为了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发展,两个阵营的对垒,再加史达林把自己的重病也透露给毛泽东了,在这种美帝国主义的兵临国界的逼迫下,为国际主义的献身精神,不顾国内战火尚未停息,经济建设一大堆破烂摊子,还是咬紧牙出兵了。同时给了他一封信,讲到了中国出兵后,在国际会产生什么影响,在中国国内遭受什么样的损失。当时史达林一口应下由苏联出空军,掩护中国军队作战,保护中国内地及沿海免遭更大的美军轰炸和破坏。现在中国志愿军陈兵在鸭绿江边了,美国飞机轰炸了安东,隔江听见炮声了,他居然要中国暂缓出兵。有一点军事常识就知道,敌兵往前推进一个小时,等到对方把敌兵推回去时却要几天,阻击,推回去,要付出很大的伤亡代价。
第249页 史达林看着维辛斯基说:“正像这信中说的第三个问题,中国军队在朝鲜境内能否歼灭美国军队?如果抵挡不住,美国军队认为中国军队既然出现在朝鲜战场,他们就有藉口推过鸭绿江,那时我们已经出了空军,这个仗算在谁的头上呢?他是不是提道中苏条约了?”他的头脑是十分清楚的。 维李斯基说:“我看周恩来的气质和他说话的口气,毛泽东出兵是出定了,不会反悔的。他没有提条约。”他看着史达林的颜色在说话。 史达林沉默片刻翻出几件密件, 他没有交给维辛斯基看, 他抖动着手,说:“毛泽东雄心不小,但他的军队是否能把美国军队阻止在朝鲜境内呢?美国把艾森豪调回了欧洲,麦克阿瑟在威克岛会晤杜鲁门,亲口许下,圣诞节后由远东抽调两个师加强欧洲北约,根据战争规律来看,欧洲是火药桶。当我们捲入韩战时,北约下手,我们就是两面受攻击了。我们还是说服周恩来转告毛泽东不要出兵为上策。我看叫他在别墅多住上几天,我再和他谈话。” “史达林同志,周恩来一下飞机就向我表示,他和您的会谈不能拖,用中国话说‘救兵如救火’。”维辛斯基听史达林一时没言语,他又说:“我看立刻见周恩来,听他此次来莫斯科的目的再深谈,您知道中国人往往不隐埋自己观点。” “晚些天吧,哪怕一星期。” “周恩来在这里,不能等于毛泽东没有行动。” 史达林站起身来,满脸不愉快地说:“那就依中国人的,就谈吧,毛泽东……”他还没有琢磨透这个东方人。 维辛斯基立刻通知周恩来到克里姆林宫会晤,这时距离周恩来下飞机三个小时,这打破了接见外国人的惯例,更不要说有人提出会见时间,而使史达林就范。 在史达林的办公室里会见周恩来,可维辛斯基引进室内的却是周恩来和林彪。 史达林请客人坐下,他知道林彪来莫斯科养病,林彪到莫斯科时由大使馆通知了苏联外交部转告了史达林,意思是见了史达林。但史达林不喜欢见林彪,在他脑子里认为林彪是毛泽东的激进派。 史达林和周恩来握手,看着周还是穿上次见面那身灰色中山服,只是脸庞消瘦一些。他淡淡地和林彪握握手。 在周恩来就座的时候, 他对史达林说:“毛泽东同志让我代他 问候史达林同志。” 史达林表示感谢之后说:“周恩来同志,维辛斯基说,你来得很急,说要走得很急,有些事情还是需要磋商的呀。”他是国际谈判老手,尤其先发制人的本领是很强的。 “史达林同志,事情是很急呀,我跟维辛斯基同志说过了,救兵如救火呀。因为距离美国的圣诞节很近了,美帝国主义军队那时要推进鸭绿江边了。是不是他们能停住,中国人不再估计了,要斩断他们的侵略魔爪。我们要赢得胜利的时间。”他说得理直气壮。 史达林脸上带着不愉快的颜色说:“那么如果美军不超过鸭绿江呢?” “他们既然占领了平壤,在迅速地往鸭绿江边推进,他已经公然侵略一个社会主义兄弟国家,我国作为社会主义国家的成员,决不能视若无睹。再说他美帝国主义的飞机已经把炸弹扔到我国安东。”周恩来把手摆动一下又说:“我们不能再忍了。” “你们出兵有多大把握打败美国呢?美国在远东的部队都是参加过太平洋战争的精锐之师呀。”史达林看看林彪说:“林彪同志他是指挥员,他知道美国军队的战斗力,在太平洋诸岛屿打败顽敌日军。” 林彪欠欠身子说:“史达林同志,从美军的装备来说是优于我军几倍,他们有重武器,他们有强大的空军和海军,有协同作战的经验,我们既然出兵,那就有战胜他们的决心喽。”他是在周总理到苏联之前,国内就通知他协助周恩来,因为他来苏联治病前,曾着手调配东北边防军,这样便于了解史达林具体情况。因为目前在鸭绿江边集结的军队是他指挥的四野部队,所以他说得很仗势。 史达林听着接过去说:“现在的战争是陆海空联合作战呀,既然你们的军队装备很低劣,再同联合兵种作战,仗是打不赢的。你们的决心是很可嘉。” 周恩来很冷静地说:“史达林同志,在中国解放战争中我担任过总参谋长,协助毛泽东同志工作。我们认为美帝国主义是侵略者,他发动的是侵略战争。毛泽东同志说过,‘武器是战争的重要的因素,但不是决定的因素,决定的因素是人不是物。’在解放战争期间国民党蒋介石的武器也是优于我解放军几倍,他们也是有飞机、大炮、军舰的,但归终他们败了。因为他们不得人心。我们既然要出兵就要把仗打胜了。” 史达林从来是个只是准许他说上句,不准别人说上句,而且不准许别人来驳他的意见,可他今天却压住几分火气说:“你们既然有如此大的决心,要打一打是你们的决定。充分估计敌人也是战争中必不可少的。”史达林说到这里他摸菸斗点菸。 周恩来说:“谢谢史达林同志的关心。我们的指挥员已经多次听取朝鲜同志的有关同美军作战的实际情况,在基层广泛地开展打美军的战术讨论。”
第250页 维辛斯基插话说:“史达林同志很关心你们的出兵,曾经命令苏军总参谋部研究现在美军的战术。” “是这样,我们要帮助你们,一面加紧训练空军,加紧改装飞机。我们的空军情报知道,美军在朝鲜战场不会再使用p—5型战斗机了。他们马上会出动新的涡轮的喷气飞机,轰炸机 b-29也有新的改装。不过,我们的空军是能对付得过美国空军的。但是我在考虑战争的发展和结局。” “谢谢,史达林同志,我们的飞行员在加紧改装,我们的人民在加紧修建机场,我们求得帮助,就是战争初期,美军的空军对制空权的控制,红军空军助我们一臂之力,会减少我军的伤亡。同时,我们有信心,随着战争的推进,我们自己的飞行员会很快地夺得制空权。”周恩来说得很自信,也说得有分寸,可谓得体入微了。 林彪在这空当插话说:“现在我们在鸭绿江边陈兵的阵势,不是不打,是要见机而打之。” “现在美军迎面扑过来了,这不是见机了吗?可以打了?”史达林用犀利的眼光和刺人的话语扑过来。 “这还要见麦克阿瑟的傲气之机,而要打他的。”林彪虽气脉不足,但他还是跟上去话了。因为中央既然要他随同周恩来见史达林,他不能不说的。 史达林沉默一会儿说:“你们光想朝鲜战场,除了这个不冷静的世界,不会有其它地区的战争爆发吗?”史达林俨然以战争的先知者执问了。 周恩来从北京动身时,他和毛泽东研究过史达林的态度,和他突然不出空军所在的理由。当然分析到国际风云变化,以及各自的利益攸关,都会使对方产生变卦,于是说:“我们出兵之前也在研究世界形势,美帝国主义他们的远东太平洋的力量,在第二次大战也受到削弱,他的空军海军损失更是巨大,在远东的指挥官麦克阿瑟在五角大楼和杜鲁门跟前都是受非议的人物,在协调支持方面都存在偏见,因此;虽然他仁川登陆后取得胜利,但杜鲁门和五角大楼在他们国家国内军队的整编退役诸多问题,都和军队有瓜葛,目前,他们的政治是在走向危机。所以我们预料出兵打他们一下,把他们赶回三八线;也不会引起世界上根本变化,也就是说,不会引起第三次大战。既然我们分析它,敢出兵打它,是有把握的。用中国一句话说‘胆小当不上将军’。” 史达林把抽着的菸斗,拿出嘴唇放在桌上了,从菸斗内冒出一缕丝丝长烟。他说:“你们东方军事家往往对战争幻想太多。可你们知道美国的战略仍然是在欧洲,他的力量也在欧洲。如果,美军在亚洲点燃韩战,是佯战。我们出了空军配合,战胜它,或者被它打败,到那时我们全面出兵亚洲,他们既然能纠集十六国组成联合国军,他们为何不可挑起欧洲的战争呢?从打我们爆炸了原子弹,美国就非常恼火,有情报估计不久爆氢弹,他们作梦也在消灭我们军事力量,第三次大战不是不可能发生,而是要千方百计地制止它爆发。” 周恩来听到这里明白过来了,史达林他们虽然也有原子弹,可他们更加害怕美国在欧洲挑起战争。他本来不打算再多论证中国人的观点,但也不能不再说些,于是看看林彪,从林彪眼神中看去,是要他别再争论下去了。可他还是说:“我们认为美国在欧洲发动不起来战争,因为美、法等国都在恢復经济建设。美国又越过大西洋到别人国家纵火,人家是不干的。但美国的策略是通过冷战,军事对峙,到最后,可能没有第三次大战而有倒在恐吓之中的。” “周恩来同志,不会有那么神经脆弱而被吓倒的傢伙。”史达林拿起菸斗吧塔嘴没有把灭了的一斗烟抽出火来,他放下菸斗又说:“希望你转告毛泽东同志,战争既然在鸭绿江边,不是在黑龙江边,还是按你们东方人的智慧去应付这场战争吧。目前我对世界局势的权衡,而研究出动空军怎么支援的问题。如果你们不出兵,是不是由我们通知金日成,让他在朝鲜打游击,你们东北还是他的根据地嘛,也可以建立流亡政府。” 林彪脸上木呆呆的,他本来就不想参加这场韩战,但中央的决定他保持沉默,但他又感到美军不是不可征服。 周恩来心中是很难受的,他是来请史达林不失前言,即中国出兵,苏联支援空军的原先计划。但从毛泽东派他来见史达林的意图中,是要说明情况请苏联出空军,但不是来哀求的,所以他一时不便再谈了,更没有权力来干涉北韩政府。 史达林对维辛斯基说:“中国同志还有什么要求可给速办。周恩来同志,有些问题我们还要商量办,也许毛泽东同志会收回出兵的计划。”他站起身来了,走过来和周恩来、林彪握手。 ●苏联的援助 周恩来给维辛斯基一份材料,是提供给苏方为志愿军装备二十个师的轻武器、运输车、高射炮、火箭炮、飞机、雷达等装备,而且要迅速拨出。 周恩来回到别墅同林彪讨论在苏联还应该作些什么工作,然后他准备写成材料向中央和毛泽东报告。 就在这时,毛泽东和彭德怀及中央政治局讨论后,好像早猜中了莫斯科这边情况,王稼祥大使赶到别墅来,带来毛泽东急电:
第251页 恩来同志: 一、与政治局同志商量结果,一致认为我军还是出动到朝 鲜为利。在第一时期,可以专打伪军,我军对付伪军是有把握 的,可以在元山、平壤线以北大块山区打开朝鲜的根据地。可 以振奋朝鲜人民。在第一时期,只要能歼灭几个伪军的师团, 朝鲜的局势即可起一个对我们有利的变化。 二、我们採取上述积极政策,对中国,对朝鲜,对东方, 世界都极为有利;而我们不出兵,让敌人压至鸭绿江边,国内 国际反动气焰增高,则对各方面都不利,首先是对东北更不利, 整个东北边防军将被吸住,南满电力将被控制。 总之,我们认为应当参战,必须参战,参战利益极大,不 参战损失极大。 毛泽东 一九五o年十月十三日 周恩来看着这一字字特殊的电文,非常激动,毛泽东不愧是政治家、军事家,他有超群非凡的气魄,他才是真正懂得“武器是战争的重要的因素,但不是决定的因素,决定的因素是人不是物”。不能被美国飞机吓住,中国要打,只有中国的党,它的领袖毛泽东,才有这么大无畏的气概。他感到一时眼内润饱了泪水,他立刻和维辛斯基通话,再次约见史达林,说是转告毛泽东的来电。 维辛斯基和史达林见面时,史达林努面就问:“中国人已经转到了吧?方才我收到情报,美军占领平壤后,大举进攻元山,这样就拦腰掐断了北韩,从版图上看朝鲜北面还有多大地盘了?中国人不用动炮,长矛都舞不开。”过了一会儿又说:“是不周恩来还要和我讲条件。我想北韩局势没条件可讲了。” 周恩来到了克里姆林宫,他比来时更加精神焕发了。他见了史达林谈了中国党和政府以及领袖毛泽东决定出兵朝鲜。意思很清楚,不管苏联是否出动空军,中国照样出兵援朝。 史达林被感情撞击了一下,他看着周恩来和王稼祥,在心里想:中国人出兵了!中国人依仗倔犟、善良、智慧产生无可抵抗的力量。他握住周恩来手说:“向毛泽东同志致敬!”他当时在这种情况下,觉得只有这句发自肺腑的话才最适宜。他为了弥补一下支援中国空军问题的尴尬,有意地说:“我们会把武器及物资很快发运,空军问题我们也在考虑。”他脸上带着歉意。 周恩来表示感谢,离开克里姆林宫,他听王稼祥大使讲:彭德怀已经离开北京去安东了。他直接去飞机场了。 史达林对维李斯基说:“要给他们发一部分武器去。” 维辛斯基说:“我们的新武器发往欧洲改装去了。还有一部分准备装运。” 史达林说:“把第二次世界大战改装下来的武器运给中国吧。” 周恩来回国的飞机已经唿啸着飞上去北京的航线。 ●火人的升腾 大雪像耍刀片似地漫天飞舞,越下越大,越大越勐,先是把脚下的路盖上了,转而把路边的树理成个圆弧堆儿,接着把远处的山上了,人们在大雪天里走并不觉得冷,而是烦人,一会儿工夫肩膀头上落有巴掌厚一层雪,行军的战士没有扣皮帽耳朵的,几步一晃头,抖擞掉了帽耳上的积雪,年轻人还互相闹笑话玩,说是白兔儿爷摆弄大长耳朵,然而谁都希望天嘎吧嘎吧冷才好呢,这样过鸭绿江不走大铁桥,那玩艺象铁笼子,走上六排人还挤肩膀头,美国佬的飞机还跟腚来炸,在高遥遥桥上看炸弹像扔下来的黑瓶子晃晃悠悠的。走浮桥更窄了,整条桥像扯条大网,脚掌上像接弹簧颤颤微微的,浮桥正当心是个大洼兜,卡车、坦克、大炮像在踩钢丝,人们都不时仰天说话:“越冷越好哇,好把鸭绿江封冻,到那时老美飞机再多满天后巴巴,炸弹再多,遍地刨坑,到那时到处过江,看你老美心慌不慌,志愿军真够气魄,身穿老娘们偏大襟棉服,大部队走路中间,威武神气,身上背着大枪,腰缠子弹带,左肩斜垂下挂着木把捣蒜锤子(手榴弹),右肩斜垂下挂着饭包,装着罐头盒子,有荤有素有水果,两只穿得暖乎乎的大头鞋,踩得还没有实成的雪沿着脚帮子四处飞,嘎巴嘎吱山响。 罗鼎现在率领他的防空部队高射炮团,他们原是去辑安,现在改走灌水转安东去保卫大桥。 步兵战士直劲打趣说:“大长脖子,你们快点走哇,等我们过了江,老美飞机不敢飞来了,你们只有瞪眼看蓝天了。”他们说得那么轻巧。 宣传队副队长鲍果,顺手扯纸写个快板交给宣传队长罗英,又由男女三个宣传队员站在路边小高坡上,打起竹板念道; 唉! 叫同志,别多言, 高射炮本领真不凡。 平地发大满天吼, 打得敌机冒黑烟。 保桥樑嘿保公路, 保吃保穿保子弹, 有个战士说:“喂,你们保抽菸不?” 大雪在战士脚下打滚比趟水还痛快。 老乡亲农会组织的担架队赶上来了,他们身上背着柞木棒子麻绳子编的担架,葫芦头子装水,冻成冰疙瘩,一摇哗哗隆隆响,他们硬不叫它冰,叫它“干水”。只好揣在怀里暖化了,渴时喝。他们身穿大棉袄,腰扎布带子,上边掖着装关东烟的烟口袋,狗皮大帽子、狼皮大帽子,狐皮大帽子,脚下穿勒翎,踩出的窝窝有骆驼印子大。有的身上背着土改时斗老财分到手的大盖枪,枪托打半拉屁股蛋,大检上的铁盖哗啦哗啦响,馋得土改前后部队老战士吐舌头尖儿,叫他们是老土改。大雪遮天盖地照样下,队伍没头没尾照样往前赶,此刻谁也得往前走,往鸭绿江边走,谁也说不清有多少股队伍要过江打美国佬去。
第252页 大部队和担架队为高射炮兵让路,他们在卡车牵引下飞快地前进。高射炮手坐在露天车厢两边,车中间堆着炮弹箱子,如果飞机在他们头上一罩,炮手们就立刻开炮,在一阵白烟白雾中,高射炮部队穿到前头去了。 眼前是灌水了,那是个木头城,是山里木林集散地,它在一个山洼子里,紧挨一条狭窄的公路边上是山崖子,一条铁道在更低的洼兜里穿过,走近了,才看见火车站上停着无数车皮和成串的火车头,火车头身上插满了松枝子,在大雪天喘出的白气比飘扬的雪花还亮还白,很吸引人的,牵引高射炮的卡车,一拐弯离开公路到一条街里停下来。各连连长从指挥车上跳下来说:“大家都跺踩身上雪,到新华饭店下馆子去!”他喊得这么响亮。 大家噢噢叫着跳下卡车,噼喳噗喳一阵响,大头鞋跟踢得雪花飞舞,一边搓手,一边吧喀嘴下饭馆子去。在行军公路上,只要走到是小县城的千八百户人家的屯子,都由当地政府随街开设,大多用松枝搭的牌楼,上边在白木头牌子上写着红字“新华饭店”。对联的上联是:“同志们吃得香战场k要多开枪”,下联是:“秃老美不用美先打脑袋后打腿”。用大法箩装着煮熟的香喷喷热腾腾的大米饭,几口大锅里煮着猪、牛、羊肉,旁边放着柞木籤子,部队和担架队走到这里,随意盛饭,随意用签子扎肉排着吃,有人看着说:“哈哈,瞧这中国人气魄,还有打不败美国佬的。”这样部队人不落脚、马不停蹄地赶路。 大雪住了,越走公路越贴近鸭绿江边了,往江南岸看.山势险要,由于下雪后空气清新,山尖上积雪在太阳照射下闪着亮光,像是银雕玉琢的,看着好像和天挨上了,天那个蓝劲儿像被雪擦洗过的,看着好可人心意。山半腰,山根下的高矮松树林,一圈圈围着山,松枝上托着雪,显得敦厚庄严,这么美的景色,这么清新的空气,在这里却是望不断头的部队在行军,军用卡车排成长队,不时地响着车喇叭声,担架队和民工运输队的牲口大车拧成绳,都是往一个方向走去,往战争的方向走去,这是场被逼成的战争,不打不行的战争,恶魔大火迎面吞来的战争。这些行进在战争路上的人们,战士、民工他们是在鸭绿江北岸行走,他们腔子里的心是热腾腾的,他们浑身穿得暖暖乎乎的,他们差不多每个人身上都还带有从家揣在口袋里的物件,有的是母亲给要出征的儿子往粗壮的脖一子上扎条手巾,有的是年轻的妻子给丈夫往大头鞋、鞋里垫双新鞋垫,有的担架队中年人,烟荷包里是孩子娘装满的关东烟,他们捨不得抽,用鼻子闻闻味,等着跟美国佬厮杀起来抽,增加力量,还要留一把胜利烟回村时候抽,可谁又知道战争这条毒蛇要把人们缠绕到何时? 防空司令部作战部长李明,坐着吉普车紧紧贴着路边子勐往前跑,他对各高射炮团传令:大小炮各营连抽人赶到鸭绿江大铁桥边上构筑阵地,向美国飞机开炮,保护大铁桥使大部队过江作战,顶住冲上的美国佬。高炮二连连长组织指挥排长和司务长,机关下连代职的副指导员鲍果带上三个有线排战士,搭乘去鸭绿江边的军用车往指定阵地进发。 鲍果搭上一辆拉用绳子编的伪装网的车,那时是中午,卡车在人流中像快艇,不住地往前蹿,很快地就把高射炮行进的队列甩开了。 在太阳刚过午的时候,亮经辔的天空上出现了十几架倒背翅膀的美国小飞机,看着是在隔岸山尖上贴着飞,这时正在行进中的一切人流像被截断的流水一样,忽拉一下都冲散到公路两旁大雪地里去了,有的人披上白布单子,有的人在雪里打个滚儿,就地猫在那里不动弹了。防空枪声,军号声以及各种通知防空的响动,在告诉人们提高警惕说是飞机来轰炸扫射了。人们还没有完全稳定住神,在高射炮的行进行列中,长长炮倚在天上划圆圈儿。在这一带地区里只有躺在露天雪地里,人们往地上一躺,都翘着脖子往天上看,有了高射炮仗了胆子,甚至有人对天上飞机叫号:“狗杂种,你下来吧,看不把你打个倒栽葱才怪呢!”这十几架小飞机像小瓢舀水一样,一舀就下高天了,好像从山上跃下来,眨眼不见影子了,接着传来轰轰隆隆擂破鼓一样响了一气,人们知道是在远处扫射炮弹呢。紧跟随着像推重磨一样,传来沉重的山石滚动声,看见大编队的足有三十多架直翅膀的大飞机出现了。部队和民工都受过短时教育,他们认出这是五个脑袋的b —29重型轰炸机,它们飞到鸭绿江边上,像挨刀砍一样,一调屁股往回拐去了,不大一会儿,先是感到脚下地皮一哆嗦,轰轰轰一阵响,人们知道这是扔下炸弹了。看出这里一时美国鬼子飞机不来光顾了,人们好像拿鞭子赶羊群一样,都从公路两旁爬起身来,争先恐后往公路上跑,整个人流又像洪水沖刷一样,涌动几下子,部队、民工扯不断头地又往一个方向走去了,走向了战争。 高射炮团还算一路平安开进了安东,市里很肃静,有股杀气腾腾的气氛,美国轰炸机半个小时以前才投完炸弹,隔着江往对岸看,新义州已经在一片火海之中了,这也不是第一次大轰炸了,从打今年七月份几乎天天有飞机来扔下炸弹。鸭绿江大桥南端在昨晚被炸断的,今早晨又轰炸了市内居民区,烟火还没被消防队扑救灭,高射炮就开进了选出的阵地。
第253页 高射炮一团顿时按火力部署,各连分头拉开大炮。 罗鼎坐吉普车先赶到这里,居民听说他是管高射炮的官,有个浑身是土的老大娘,扑上前来拉罗鼎的手说:“你是打飞机的?我一家子老小全压在房子底下了!要把飞机打下来呀!”她眼泪一把鼻涕一把伤心地哭起来了。 罗鼎皱紧眉头说:“大娘,我们会制止这些空中强盗的,会为大娘报仇。”他立刻要各连派指导员来开会。他在刚刚轰炸完了的居民区讲话,要求各指导员回到连里,要边筑阵地,边向炮手们讲,大炮下边就是美国飞机的杀人场,要迅速投入对空战争。 高炮二连在鸭绿江大铁桥北边一所中学的院里,这里已经落过炸弹了,把院里两排平房炸塌了。指导员高洪和连长刘合生找来打前站的指挥排长划出炮位,炮手们在拼命地挖阵地和掩体、指挥部、指挥仪、测高机的掩体。他们心里火烧火燎的不见代理副指导员鲍果和一名战士的下落。据指挥排长说,他们一同钻进路过的榴弹炮兵拉伪装网的卡车里的。在美机轰炸大桥时,他们已经进入安东市了,副指导员鲍果他们坐那辆卡车,不是挨了炸,就有可能冲过了大铁桥过江那边去了。 炮阵地旁边是居民区,虽然火救灭了,把受伤的人送进医院,死尸都埋了,但在被烧得黑一条子、黄一条子的破木头堆、残砖碎瓦片子里,挖出还冒烟冒气的棉被、孩子小帽子、锅碗瓢盆家具,看着真揪心,这里是个家庭,顷刻间就被破坏了,家破人亡了。炮手们每挖出一件东西都浑身发抖,无声地流着泪水,他们鼓足了气,要很快地构筑好阵地,使大炮能投入对空作战,多多打下空中强盗。 罗鼎司令员的吉普车开来了,炮手们都认识他的车,在车头上插面防空时准许通行的小黄旗。车子开到高二连阵地旁边,嘎一声停下了。从车上先下来的是作战部长李明,接着是罗鼎司令员,后车门一开,下来的是鲍果,他胳膊上吊着绷带,全阵地都在看着。连长、指导员跑来给首长敬礼。 李明部长说:“你们副指导员鲍果同志回来了,我们的高宏战士牺牲了。”他说得很沉痛。大家知道还没开炮呢,死伤全有了。 原来鲍果他们坐的榴弹炮拉伪装网的卡车,刚好开进安东市区,天空突然出现了美国飞机,他们把车停下来,几颗炸弹落在居民区里,一片房子被烟火包围住了,不少人乱成一团,天上还有飞机往下俯冲,鲍果从车后伪装上跳下来,大声地喊:“司机同志,咱们快开车,把飞机引开!”他们这辆车躲在墙旮旯,经他这么一喊,司机看见飞机这么轰炸居民区,他充满怒火地瞟着天空,他吐了一口唾沫使劲地关上车门。鲍果拉开另一边车门,一头钻了进去,他对地上站着的战士喊道: “你别动!” 司机见鲍果钻到驾驶蓬中来,看他身上背着手枪,知道是个干部,他调头把车往公路上开,边说:“同志,你钻进来干什么?我会把飞机引开的!” 鲍果说:“同志,咱们两个人胆就更大了!快开!”他从车窗把头探出看着天空,正好飞机又踅过来了,看样子还在居民区轰炸扫射。他们这辆车开出轰炸区,可是飞机没有追上来。司机踩闸,车慢下来,天上飞机乱重在找轰炸扫射目标。 鲍果瞪大眼睛说:“这引不开还会炸死许多人呀!怎么办?” 司机说:“只有把车上伪装网点着火,才能把飞机引开!” 鲍果毫不犹豫地说:“我去点火!你怎么办?” 司机说:“你别管我,救老百姓要紧。” 鲍果跳下车来,司机下车搬住车箱板,把一个汽油筒推倒说:“你上车点火,快往下跳!”这时飞机在天空上越踅越低,目标还是往居民区使劲。 鲍果把头上帽子搞下来,他一摸身上没有带火柴,这时汽车开动起来了,他对司机说:“给我火柴!” 这工夫汽车上忽拉一声,一股大火沖天而起,鲍果手里摸着帽子,还没弄懂是谁点的火呢?司机喊:“快跳下车去!”他见鲍果一手扳着车厢。 天空飞机看见公路上一辆车着了火,领航那架飞机快速追来了。就在这时,忽然车上一个火人,扑过来使劲一脚把挂在车厢板上的鲍果踹下了车。 鲍果边爬边看车上那纵火的人是同来的战士,不知他啥时候爬上车的,此刻浑身冒火苗,看出他是听见司机让纵火,他会抽菸,身上有火柴,就动手纵火了。火纵着了,伪装网好像往他身子上一扑,他被火网罩住了,在这紧急当儿,他一脚把鲍果扳着车厢的手踹离开车的。 鲍果滚下公路,把胳膊跌伤了。他一边往起爬一边喊:“快跳下车来!快跳!”车上那个战士成了个顶天立地的火人。 飞机发现了 目标,勐地从空中俯冲下来,连扫射带甩炸弹,穷追不捨,八架飞机一齐追来。 司机把一辆大火飞扬的车,开得像一条火龙一样,在公路上扭动,一直开过山坡下,被扫射中弹了,没法控制地从山崖上坠下去了。 鲍果在行军的部队医救站裹好伤口,又半路搭车赶到安东市里,在镇江山下防空司令部见到罗鼎司令员,他们同车赶到高二连阵地来了。大家见鲍果脸上带着厚厚一层怒气,听了他的经过,感到战友化作一个火人,他的光和亮,映照着战友们充满仇恨的胸膛,对空作战时狠狠地打击空中强盗。
第254页 鲍果带着伤参加构筑炮阵地。团部卫生医务所医生来检查鲍果的伤,摔伤不重,手上的烧伤很重,手上的烧伤很需要治疗,把他拉上吉普车送到了安东市野战医院。 鲍果打算包扎一下就回炮连参加战斗。医生说怕感染,要住一周院,换几次药,他像猴似的坐不住站不住。后来脑袋里忽然闪个火亮:忘了自己会写稿了,怎么不把这个火人写篇通讯呢?想到这里他感到烧伤不痛了,他跟医生要几张纸,摸出身上笔,怎么甩也写不出字来,拧开笔桿一看胶囊里没水了,到值班室吸水,回来把纸铺在桌上,一股责任感,那个火人在他头脑里活跃起来了,这样一团火似的卡车,在鸭绿江边雪地上飞跑,把十几架飞机吸引去了,居民区免遭一次扫射和炸弹的袭击,这种不怕牺牲的精神,正是反击侵略者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的崇高形象。这火人刚刚放下大枪由陆军改装成高射炮兵的,大家刚记住了他的名字,脸面还没有记熟,他这副指挥员现在才知道他叫高宏,是一名要求入党的青年人。第一次连队点名之后,他交给党支部一份入党申请书。还有他和连长重名,大家叫连长高宏、战士高宏。鲍果很快把一篇名为火人的通讯稿写完,在他脑海里转念着回到连里要参加讨论高宏入党的要求。他真想立刻从医院回到连队去。 鲍果跟医院值班员说了一声,他为了稿子递出的快,他要亲自到邮局去寄。他在邮局里刚想办理,在转身工夫,肩膀上重重挨了一拳头,他勐抬头一看,不由得哎呀一声:“黑马,是你呀!”他几乎跳起来了,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了。 两个人拥抱一会,又兴奋地坐在椅子上时,郑黑马才看见鲍果手上缠着纱布,忙问道:“鲍果,你这是怎么搞的?”他看着朋友烧伤的手,心里很痛的问着。 鲍果微微摇下头说:“没有什么。”他把手中写的稿子递给了郑黑马看,他深深地嘆口气。 郑黑马接过稿子一口气看完了,他眼里润饱了泪水说:“真是火人英雄,正像你写的那样,他有着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的感情,才有这么崇高的思想,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你是高射炮兵,我的翅膀已经落在机场了,我们要为英雄报仇雪恨,多多打下敌机来。”他使劲地晃着拳头。 他们又都说出自己的情况,郑黑马从航校调到作战飞行团来了,他现在是飞行中队长,刚刚改装完苏制喷气式飞机,才飞几十个小时,他们都无法忍受美机接二连三的在鸭绿江北岸我们国土上肆意轰炸扫射的行为,如果我不给敌人沉重的打击,麦克阿瑟的进攻目标也包含着中国,他们的飞机妄想要在东北大肆轰炸,看来这场残酷的战争,被敌人逼着非要打下去不可了。两个好朋友在沉痛中都表达了决心,一个不伯血洒蓝天,一个是不惜血溅大地,要为消灭空中强盗贡献自己的一切。两个人越说感情越激动,胸膛快穿出了火苗。过了一会,两个人又都讲了各自的家里情况。 郑黑马听鲍果讲,他那个国民党父亲,因为保护大铁桥而起义了。被政府任命到一所军校去当教员了,独臂大娘也在顺河屯当乡长。 鲍果知道,郑大伯和郑大妈被接到牡丹江,和美美之子在一起生活。美美之子现在是航校资料室主任。 郑黑马要鲍果在战斗生活中多写些好作品,两个人重任在肩,已经谈了很长时间。他们赶快地办完邮件,携手走出邮局时,抬头看着蓝瓦瓦的天空,都晃着拳头表示各尽职责为祖国立功。 当他们分手时,郑黑马一边拍着骑来的日军摩托车说:“鲍果,多保重,代我向罗英姐问好,罗司令是领导,我们会见面的。”两个人又握手紧紧拥抱。 鲍果说:“美国人对咱们逼得太甚了,飞机翅膀过了江,把炮弹炸弹倾泻到我们新人的身上了,他们的陆军坦克滚滚,枪炮声也袭来了。我国政府会给这些强盗严厉答覆的,我们定要响应政府号召,严惩这些兇手们!” 两个人分手了,郑黑马踏上摩托车,一阵旋风似的在冰天雪地鸭绿江边往他的停着银翼的机场冲去了。 鲍果看着郑黑马走远了, 他心里有些发胀, 低头看看被包扎的手,心里说:“这可算什么了不起的伤,我还是回到高炮连去,不然会把我急疯了。” 轰轰轰的飞机声由南往北传来,鸭绿江南岸的高山上,像似筑在天空上的阻挡屏障,鸭绿江水也在颤抖着,市内拉起了防空警报声,街上人们本来就很稀少,现在空荡荡地不见行人了。鲍果抬头注视着郑黑马跑去方向的天空,他该多么盼望我们的飞机腾空而起,看看自己高炮阵地,他又该多么盼望他们的大炮在天上吼叫。他使劲晃着拳头髮狠地说:“看我们把你们揍下来!”他抬腿加快脚步往高炮阵地走去。 一辆披着苫布插着伪装树枝的大卡车停下了。从驾驶篷跳出 个短头髮的女兵,她哈喝着:“鲍果,你这是往哪里去?” 鲍果冷丁止住脚步一看是罗英,车厢里拉着宣传队员,他问道:“罗英,你们干什么去?”他见从车厢边伸出几个男女宣传队员的脸,他知道这些人都了解他和罗英的关系。 罗英走近些说:“你不是负伤住医院了吗?” 鲍果说:“住什么院,这点伤擦擦药就放我回连队了。”
第255页 罗英说:“说白话,你是从医院逃出来的吧?” 鲍果眨巴眨巴眼说:“高射炮投入战斗了,我在医院呆着,这不是诚心要憋闷死我吗?” “你就是自由主义,缺乏组织纪律性。”罗英她把话音压低了些,她看见卡车篷里宣传队员那些淘气的尖嘴巴姑娘, 过会儿会逗弄她的。 于是往前凑近些说,“你们引走敌机的事迹,我们创作组都编成大鼓书了。” 鲍果看着罗英说:“别瞎编,我没有干成啥事迹,还把手烧伤了。”他把脸偏到一边去,想起那个牺牲的战友,皱紧了眉头。 “罗队长呀快上车,唠喀不要太哆嗦。战场之上比高低,我们等你快上车,快上车。”这些女孩子尖着嗓门叫唤他们的宣传队长,男队员拍着巴掌给打点儿。 鲍果心里不服气,只好说:“我找罗司令员磨去,放我出院。” 此刻罗英不好意思说让他去不去,只是把鼻子头耸了一下说:“你要挨批。” 鲍果认真地说:“罗英,你们的大鼓书可别瞎唱我。人家高宏和那个不知姓名的司机才够得上英雄。我这有份稿子。”他把写稿事说一遍,摸出草稿给了罗英。 罗英向鲍果亲眼地点点头说:“你这篇稿子会写得挺好。”回头对她的宣传队员摆下手。 鲍果说:“罗英,你们可千万别把我瞎唱进大鼓里去。”他说得挺认真,并问道,“你们去哪里演出?” 罗英告诉鲍果她们去飞机场演出。 鲍果说:“郑黑马驾驶飞机在那个机场里呢,你准能看见。” 罗英转身往宣传队卡车跟前走去说:“我这个大鼓唱的是一个集体。” 鲍果说:“最好一句也不要提到我呀!” 罗英说:“那你的烧伤算什么?” 鲍果说:“算在美国鬼子飞机帐上。”他使劲地晃动一下拳头。 这时罗英跑回宣传车,宣传队员们对鲍果把着手,卡车加速开跑了,车后捲起一熘雪光。鲍果站在公路上想想,还是没有再回医院,也没有去司令部,他一直回到高炮二连去了。 第二十二章 愤怒的中国人 ●彭德怀渡过鸭绿江 彭德怀司令员从北京毛泽东那里带回志愿军入朝作战命令: 邓洪韩解并告贺副司令: 四个军及三个炮师决定按预定计划进入朝北作战,自19 日晚,从安东和辑安线开始渡鸭绿江,为严守秘密,渡江部 队每日黄昏开始至翌晨四时停止,五时以前隐蔽完毕,并须 切实检查。为取得经验,第一晚(19日晚),准备渡两至三 个师,第二晚再增加或减少,再行斟酌情况,余由高岗德怀 面告。 毛泽东 10月 18日 21时 鸭绿江流到辑安拉古哨,那里横江斩断一条高八十米灰白色拦江大坝。那是着名的中朝水丰发电站,从拦江大坝泻下的水流,像挂在天上的瀑布,可谓气势磅礴了。大坝两端是绿绿山峦,形成哨卡像嗓子眼那么狭窄,两边山的低崖又像伸出两根手指头掐住大坝两端,江水从天上泼下,然后翻花打滚,从拉古哨这个小村子门前流过,江水又清又绿,江南岸有漫山坡,在坡下是沙石滩,北岸是平川的沙石滩,到了夏天,两岸姑娘媳妇们都提着筐。顶着箩在岸边洗衣服。从打韩战一开始,美国飞机几乎天天在水电站上空飞行,不时在江南岸扔下炸弹。这座水电站是中朝共管,泻水部位在中国方面,发电部位在朝鲜,两岸高高铁塔像巨人似的伸出臂膀,牵着扯上长天的一根根粒粒的输电线,会上两岸的山,中间笔直的拦江大坝,加上那吼叫的流水声,好像整个这一段江就是竖琴,有风天发出嗡嗡响声。南岸由于有发电站,那里是个小市镇,北岸拉古哨是在修发电站之后才落成个沿江小村。 罗鼎防空司令亲自带领高射炮师一个团由安东进驻在拉古哨了。罗鼎带着作战部长李明和团、营长在发电站侧翼采炮阵地,请当地一位老农当嚮导,他留着花白鬍子,带顶狼皮帽子,帽耳朵卷着不放下来,警卫员问老人这阵戴大皮帽子早点吧:他笑笑说:“进山戴皮帽子才能镇住野兽。”罗鼎防空司令一出村在山坡上看见一块写着“为亿万人造福”的石碑问道:“老人家,这碑有何来歷呀?” 老人嘆口气说:“这是人命!” 沉默了一会儿说:“日本鬼子抓中朝两国劳工和抗日分子,建这发电站,整整逼死二十万人。你们跟我走,走到哪里,我一锹就能挖出一堆白骨头棒子。”他们走下山坡,老人站住脚,他把肩上铁锹插在这漫山白皑的雪地上,榛子棵上还挂着干脆的枯黄叶子,他说,这地还没有上冻,说着好像这把锹有千斤重,他用力地挑开雪层挖下去,咔哧一声黑黄色的土被挖开了,大家注视着,挑出的全是白花花的骨头棒子。老人连挪三个地方,挖出三堆白骨棒子,看得很清楚,当年这些被害死的劳工,就是扔在这漫山遍野的山沟里,年长日久埋上腐叶和尘土的。 罗鼎摘下帽子,和他一同来的同志都默默摘下帽子致哀。 鲍果站在后边,默默记着笔记。
第256页 大家眼里含着泪水。罗鼎微微地皱着眉头,他想起抗日联军的战友,他踉杨靖宇从东边道经宽甸县打过仗呀。有不少同志牺牲在大山里。 这时,江对岸远处天空传来飞机嗡嗡声,眨眼工夫,看见机群掠空而来,然后在发电站打着盘旋,又沿江往安东方向飞去了。挖着白骨的老人说:“美国鬼子打来,朝鲜就遭灾受罪了。飞机扔炸弹轰炸,南边的敢死队见北边人就杀,这几天不断地从辑安对面满浦和咱们下河口,跟过江很多朝鲜老百姓,太悲惨了,听他们说没有一家不被杀死几口人的。”老人手中端着铁锹,好像要对天上的飞机噼过去。 罗鼎防空司令和团长们,都眨着愤怒的眼光,看着飞机在发电站上空打重地,他们在考虑高射炮阵地要设在哪几座山坡上,才会狠狠地揍下鬼子飞机来。鲍果手里拿着本子咬紧嘴唇在记笔记。 罗鼎司令说:“我们把炮拉上山,射击火力面就开阔了,到那时候我们就狠狠地往下揍!” 有个团长说:“这里挖下一尺土就是石头,构筑工事要费劲。” 罗鼎说:“费多大劲,也要把大炮拉上山,想想这里埋着我们死难同胞和战友,我们在这里向敌机开炮,炮弹是带着仇恨上天的。” 老人家抓住罗鼎的手说:“首长,我们可不能再叫鬼子杀过江呀!”老人说着从他那火辣辣眼里流出仇恨的泪水。 罗鼎说:“老人家,咱们毛主席会下命令的,我们的志愿军要出国了,会把敌人挡住的。” 罗鼎他们坐上卡车沿江边路往长甸河口驰去。在江边下河口遇见了彭总和邓华副司令、洪学智副司令、解沛然参谋长,他们是沿鸭绿江往长甸走,由安东到长甸河口、再到拉古哨、辑安等地查测志愿军过江的地点,在没封江之前要架设浮桥。 长甸河口这段江水势平稳,因为从八十米高的栏江大坝上泻下的水,到这段较宽的江边上流得缓慢下来,两岸又都是沙滩,只要浮桥架离水面一米高就可使志毅军携带轻型武器过去了。过了江,就是一条子山,翻过了山,到朔州、龟城、云山这一带没有高山,大多是平原。 彭总看着罗鼎和高射炮的团长们,他问道:“我们的高射炮太少了,你们要在发电站驻一个团吗?”他边问边抬头沿江看着无际天边,和那一座座高耸入云端的输电铁塔。 洪学智副司令问道:“我们还要带过江两个炮团去,要保护铁路桥樑,不然军需品更难跟上去了。” 彭总又问:“你们打得准吗?” 罗鼎回话说:“我们原来使用的是日本高射炮、美国高射炮,是用肉眼直接瞄准,没有指挥仪器,最近才改装苏式高射炮,有瞄准仪器和指挥仪器了。” 彭总问:“你们是陆军改装的?” “一部分是山炮连。” “打过飞机吗?” “在天津打掉过国民党飞机。” “苏式炮好用吗?” “比日式、美式好用。不过都是老炮,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罗鼎看着彭总说,“指挥仪器是很精密,操纵难些,要用数学计算,我们从乡下来的兵多,对这科学的仪器和炮不熟悉,有的炮手看填弹的避销机崭亮,还要用江黑细沙擦炮呢。” “这是农民擦地家锄头吗?”彭总大声笑着说,“最近不是来批青年学生吗?分配给你们多些,可要给我打下飞机来!” 罗鼎应道:“是,这么办就好了。” 彭总看鲍果手里拿着本子和笔问道:“你在给报纸写稿?” “报告首长,是的。” “你在写什么?”彭总问。 “我在写拉古哨,我们在万人坑白骨堆上构筑高射炮阵地,让我们射上天的炮弹带着仇恨打掉空中强盗。” “空中强盗!要打掉这些强盗。”彭总又和罗鼎谈话,要调出一团高射炮保护就要架在长甸河口的浮桥,还要派出随军高射炮。 彭总和志愿军首长们往辑安去了,彭总要在过江之后去见金日成首相。但他知道眼前战争正进行到相当残酷和激烈的阶段,彭总接连往返北京三次,面见毛泽东主席,把朝鲜当前基本情况都汇报给毛主席了。据毛主席身边的同志讲,为了志愿军入朝打好第一仗,毛主席反覆思考,他日夜研究在朝鲜这第一仗怎么打好?当他收到情报说麦克阿瑟和杜鲁门在威克岛会晤后,美军占领了平壤,向前推动得很快,美第八集团军和美第十军,以及英国、土耳其等国都是争先恐后地往北进军,一边直插朝鲜左右最狭窄地段的蜂腰部位,是扇面形的展开,后边集中兵力往前攻击,而已目标是无定的,说是根据敌人的抵抗能力而划终止线,如果有抵抗就有进攻,那样鸭绿江不是个界线了。进攻时间麦克阿瑟好像叫嚷:在圣诞节吃火鸡,吃顿丰盛的晚餐,好像是歇歇腿儿,涨满肚皮儿,还要往前攻。这时,麦克阿瑟把韩国军队放在前边去了,就像边防军牵着猎狗一样,韩国军的敢死队沖在前头,他们一路上杀人如麻,大报北韩在汉城到大田、釜山时对他们征伐的“回敬”,可谓杀得人犬不留了。这样在联合国军、韩国军队的前头,当时称“屠杀区”,又称“缓冲区”,可谓战线前边杀出的“畸形地区”,人称血光沖天,腥昧百里。
第257页 彭总听到这战场全面情况后,他的心情很沉重,这样,朝鲜同志除了被困在三八线以南地区,留下的游击区,三八线以北被挤进来的朝鲜人民军、老百姓和官员在这狭窄地带大肆遭到屠杀。同时,彭总猜想:金日成首相也定会在这一带浴血战斗,所以急着要共商讨伐大计。 彭总在召集志愿军兵团、军、师领导同志会上说:“同志们,出国作战是定下来了。但是毛主席要我们把第一仗打胜,而且是大胜。我们根据毛主席战略意图和敌人的目前情况来打,我们第一批要投入战场四个军三个炮兵师,于10月19日晚大举过江。按西线、中线、东线三个方向过江,要保密,要一鼓作气,不准拉大间隔,打,就是狠的,围,就是紧的,攻,必破,守,必坚。” 具体方案第四十军从安东长句河口过江,向球场、德川、宁边地区开进;第三十九军从安东长甸河口过江,一部插向批岘、南市洞地布防,主力向龟城、泰川地区开进;第四十二军从辑安过江,向社仓里、五老里地区开进;第三十八军尾随第四十二军渡江,向江界地区开进,第一百二十六师往东扩展从长津到赴战岭为一个弧形防守线,第一百二十四师在黄草岭布防。 彭总很严肃地指出:目前我们的战场很残酷,地区很狭窄,英雄要有用武之地,在这狭窄的舞台上,我们要充分、淋漓尽致、发展才智地表演。不利条件不少,敌人正在士气高涨,武器精良,又有空军、海军协同,在这么一段地区,我们要抗御空军轰炸,如果在主要战区四面有我们攻击,接近的人,看他的炸弹往何处扔。再有供给的重要性,弹药、粮食够我们第一个战役用的,但不能说不挨饿,不挨冻,要争取少挨饿,少挨冻。最后彭总开朗地说:“把恐美病打掉浑身痛快。战场是我们的,胜利是我们的!” 志愿军出国作战的首长们被彭总这番话说得群情激奋,斗志昂扬。 彭总说:“在这热度很高;我们有利条件多些的时候,我也要谈话,我们可利用一个重要一点,那就是我们打响的第一枪,是打在韩国军人头上,只要枪一响,就别轻饶了这帮屠杀本民族的败类。不打则已,打就是狠的,凡是接触的敌人,死死包围住,要彻底消灭光。 “另外我们边打边做好两方面的宣传,一是要对正在阻止的、集结的、退下的人民军协同好,他们熟悉地形,有民族仇恨感,会勇敢百倍,组织起并肩反击,乃一大利也。更主要的是,我们打的是人民战争,朝鲜人民是我们的坚强后盾,尊重朝鲜领袖,尊重朝鲜人民,尊重异国风俗,爱护朝鲜一草一木,军纪严明,不得有丝毫松懈,违者我按级追究,严惩不贷。” 就在这时,朝鲜内务相朴一禹匆匆赶来了,他已经知道中国领导人下决心出国作战了,在这时刻里互相还要沟通许多情报,使指挥员知己知彼。 彭总知道在这紧急时刻,每一条来自前线的消息,都是血泊中取得的,他亲切地接见朴一禹同时, 志司首长都在座。 朴一禹一走进屋来,紧紧握住彭总手说:“彭总司令,你们日子也定下了?金日成首相和毛泽东主席通了话。我们放心了。”他又激动得拥抱彭总热泪滚滚地哭起来。擦把泪水说:“这就好了,不然问题就严重了。金日成首相他还没有离开朝鲜,他在指挥军民抗击。” 彭总和朴一禹同志亲切地交谈起来,才知道这两天战局变化特大。在麦克阿瑟占领平壤之后,还在躲躲闪闪,不时地说他要收兵,仅仅是给北韩军队一点教训。 韩国第一军第三师拿下元山之后,美军第八集团军中将司令官沃克飞往那里了解形势,并与那些属于他指挥的韩国部队取得联繫。此时,在沃克的右翼韩国第二军已经在开城东北方的铁原附近沿着通往元山的道路占领了阵地,沃克赶紧拟定计划,报给麦克阿瑟,他的集团军向元山横扫过去,同韩国第—军会合,横贯半岛已经完成,将两军海岸连成一气了。 可是麦克阿瑟说沃克行动缓慢, 是半死不活的蜗牛。他下达了联合国军第4号作战命令,改变拦腰斩断朝鲜计划,而是两支军队全面迅速疾进,直插到鸭绿江边。要求美军和韩国军队在空军轮番大轰炸掩护下,突破残余人民军的两道防线,然后以坦克为先导把人民军包围吃掉,再向鸭绿江发动总攻。 彭总很镇静,拿起红笔有力地在地图上划出一块地区,在偌大的地图上,已经形成钳子口上窄窄一条了。问题十分严峻了,如果美军全面推到鸭绿江边,到那时志愿军全面出击,现在江面尚未封冻,四个军,本来是四把利剑,会变成无数把匕首,那就失去了力量,失去了冲击,用兵应该掷出刀尖,而且在敌人背后有活动余地,像鱼在池子里不行,放在江河里,总是要有活动水流,我们的战术,不仅仅是正面、侧面,尤其是背后,是我们最得意的一招。打仗没有背后,指挥员感到,最憋屈人。眼观六路,耳听八万,光有正面是不能做大的战役的,要有多面。 彭总虽然和朴一禹谈事情,他心里火辣辣着急,出国作战在眼前了,敌人战场发生这么大的变化,以变应变,一时要把几十万人调动开就是摇旗发令,也是地动山摇之势。他亲切地对朴一禹说:“老朴同志,我要吹军号了,我是希望在过江之后,立刻见到金日成首相,我们要请他指示,商量双方兵力的展开,对美韩侵略者军队迎头痛击的问题。”他挥着手说得铿锵有力。
第258页 朴一禹站起身来说:“彭司令员,我和金日成首相取得联繫,在鸭绿江边恭候。”他对门外带来的随从和警卫摆手,彭总把客人送出屋,客人的五辆吉普车一阵风开走了。 彭总当机立断:要部队今晚19时过江,四个军三个炮团一齐出动。并在地图上划定志司所在地为大榆洞。他要第一批部队过江,快速进驻指挥所。他问道:“若洪,你的后勤保障跟上了不?” 洪学智说:“彭总,你到哪里,一切都会准备好的。” 邓华副司令说:“彭总,我认为你不要先进前敌指挥所,我到那里去顶着。” 彭总问:“如何这样说?” “彭总,大榆洞左边鸭绿江畔楚山韩国第六师第七团,右翼韩国第十九团一个营在桧木洞,左翼美第二十四师一个团,韩国第六师、第八师,美国骑兵第一师、韩国第七师、第一师,像个口袋嘴儿似的。”邓华对敌人的部署背得很熟,然后说:“我们歼灭楚山退下的韩国第六师的第七团,在北镇、丰水洞顶住敌人三个师,右翼顶住美军第二十四师之后你赶到大榆洞就行。” 彭总带着几分火气说:“什么口袋嘴,撕开口袋嘴,就揭了它的口袋底。我老彭打仗从来不藏头缩尾的,你把第十三兵团各军给我督上去,别的不用管。老洪,我到大榆洞,供给跟不上我可不饶你呀!”他站起身来走了。 洪学智看看彭总说:“保证完成任务。”他回答得十分严肃。 就在彭总“首先是调动兵力过江,然后迅速地投入战斗”明确思想指导下,各军干部有了敌变我变的思想,应付接触战斗后的稳住阵角这一关。要前后唿应,不会分散兵力,还能协调,他们知道彭总的性格,指挥果断,大刀阔斧,严格要求部下,他指到哪里就打到哪里,在他面前拖泥带水,他会狠狠克你。但今天看出他脸上气色沉重,连往日行动很敏捷的身体,看着也有些笨拙了,大家知道此刻他肩上的担子该有多么重啊。他声音提高了说:“我的双脚一踏上鸭绿江南岸,我跟着你们前进,你们要有应付一切变化的能力。这就叫重任在每个人肩上,开始分担了。” 军委毛主席和彭总战略意图已经明确“以积极防御,阵地战与运动战相结合,以反击、袭击、伏击来歼灭与消耗敌人有生力量”作战方针,先在龟城、泰川、球场、德川、宁边、五老里一线阻止防御,制止敌人进攻,挫伤敌人的锐气,稳定战局,争取时间,掩护朝鲜人民军的北撤整顿,同时也为今后战略反攻制造了条件。 彭总几乎一个军一个军地问到各军长,是否了解战斗总部署,大家都表示明白了。彭总突然站起身来,在同志们眼中,他一下子更加高大起来了,他大声宣布: “按指定地点、时间过江!”然后他双手拖腰,在下命令前瞪大的眼睛像落下帷幕,眼皮松耷下来,眨着慈祥的目光,看着每一个走出屋的人,互相一对眼光就走开了,他又侧身面向窗外,他像能听出每位军长的车子开走了一样,他嘆了一口气对张养吾说:“开车过江。”他随着声音已经走出了屋。 邓华副司令问道:“彭总,你的位置在哪里?”他迅速地走出屋门口。 “找我的联络员吧!” 彭总车已经开动了。邓华副司令员对跟随彭总的其他车喊道:“注意!电台要保证良好!” 彭总他们从长甸河口过江。鸭绿江从水丰发电站拦江大坝上流来,越流两岸越平坦,在长甸河口这里的长河口地带,那两岸就像大碟子了,距离江水五百米远是一片沙石,站在高坡上距离远点看鸭绿江,像一条绿带子,冷天水更显得格外的绿,一场大雪,江岸边几乎没有人踩个脚印儿,这些架浮桥的工兵披着伪装衣用立柱和长条木板,几乎紧紧地贴着水面,架一条能并肩行走六人的桥面,在桥面桥、柱之间插满松枝,飞机不从底空是没法发现浮桥的。在彭德怀司令员没有到达之前,已经飞快地穿过浮桥一师人了。 彭总车的前边,警卫部队在边搜索道路,边往浮桥跟前行进,等彭总车赶到时,桥面要清除一下,要彭总车一飞而过。 彭总在上车时并没有注意车上坐着谁,他今天坐这辆吉普车是朝鲜人民军从美军手中缴获的,特给志愿军首长送来五辆。他走到车跟前就对警卫员说:“你坐后边,我坐前边眼亮些。”他拉开车门和司机同志并坐在前边,还用手擦擦前边挡风玻璃。 彭总的车来到鸭绿江浮桥跟前时,正赶上最后有几门炮车要通过,为了减轻浮桥压力,把每辆车的距离拉开些。彭总前车慢下来了,他要开到桥头停下。他见潜伏在江边等着过江的部队,战士们悄悄地站着好像江边一排排松树,从这辆车开得这么稳,前后都有警卫部队,战士们猜出是彭总司令过江了。 彭总对司机说:“人就是这样呀,要过江了,心里就沉颠颠的。这齣国打仗和离开家门打仗不一样呀!在国内可能还熊一点,这一出国这威风劲儿还直抖呢。”他让车在浮桥边等炮车过,他要体会一下这离国的滋味儿。” 这时江边的黑暗逐渐地褪淡了,那带着一层红黄色的椭圆形的月亮,看样子一滚就要滴熘熘圆了。它把江水照得越发的黑了,照得岸边的雪是黄色的。车停下时,江水冲激着桥柱子发出哗哗响声。前边警卫战士跳下车来,在桥边和桥左右散开放哨兵,桥头是作战部长在指挥,他悄声地对身边几个参谋说:“快,把桥面检查一遍。”这时一辆准备在桥头的战备车飞快地开上浮桥。
第259页 彭总下车来,抬头先看看月亮,再往身后看看,是祖国大地,又往江对岸看看,是异国战场。 这时他发现身边站着的人, 在月光下从那件大衣他看出来了,说:“岸英,你怎么跟我先来了?你不是第二梯队过江吗?” 毛岸英往前凑近些说:“彭总,我跟你来了。”他觉得没什么话可解释的。 彭总也不好说什么,他看看桥上还有两门炮要过江,他抬腿往江桥附近待命上桥的战士那里走去。此刻人们都精神贯注地过江,除警卫人员注意志愿军总司令来了,并没别人注意。毛岸英紧跟着走了过去。 过江的战士动作谨慎没有响动,但心情都很紧张,反而没话可说。江边一片出神的、难耐的寂静,一阵冷风吹得很紧,感觉出风中夹着雪粒子。战士们穿着大衣,皮帽子都扣上了帽耳朵,脚上的大头鞋粘成个冰雪疙瘩,他们跺着两只脚,紧紧地抱着手中大枪,他们在黑暗中互相有趣的看着,桥头响了三声尖尖哨子声,在这夜里听着怪刺耳的。 彭总很满意,这么大的举动,而能这么稳定,这么有组织、有纪律这是十分难得的。偶尔听见战士们在小声唠喀。在他转身往回走时,他问道:“岸英,你听见战士说什么了?你看见什么了?”他加快脚步转身往回走。 毛岸英紧走几步跟上去说:“我听战士说,快十五了,月亮快圆了。我看见战士们抽菸,脸对着祖国这一面。” 彭总语意很重地说:“谁的心都会是这样的。”听出他对毛岸英听的看的是他所要问的了。他们赶到车跟前默默上车了,转身工夫吉普车开上浮桥,车好像走下坡路,颤微微地直劲打滑儿,车开到桥中间像兜在凹凹里,像在沙包上行走。彭总的吉普车很快开下浮桥,消失在黑暗、冷风之中,迎着炮火和子弹流开去了。 ●会见金日成 彭总车正往前勐开着,东方放亮了,还没等到指定的志司驻地,迎面开来一辆吉普车,鸣着喇叭停下了。从车上跳下的是朴一禹和他的翻译、警卫和两个军官。朴一禹问道:“彭司令员吗?” 彭总车停下了,彭总推门下了车,往前凑了凑说:“朴一禹同志,你这是从哪里来?找我吗?怎这巧相遇上了?” “彭司令员,金日成首相要见您。” “那好,我们一同走吧!” 临时编成有五六辆车的车队,从公路十字路口岔开,转向右边的公路开去了。这段路更不平坦,有的地方雪坡还没有挑开路限,车呜呜往上爬。在天还没大亮的时辰里,格外的寒冷,车在路上不知拐了多少弯儿,才开进一条子窄窄的山沟里,这里树长得密密麻麻地像苗圃,可是两边的山又光秃秃的,山尖上压着白皑皑的雪。太阳从东边升起,一露出山顶就斜着照射过山沟里的密林子。这时看见在山底下排着一列坦克,在树林子边上停着大炮车,从山半腰都可看见不少人民军在宿营。这是一条临时性防线,一路上可谓八步一岗十步一哨,他们这车队有朴一禹带队那就免去了盘问,一直往前开,好像地势已经越发低洼了。等感到河一股开阔的心情时,到了一个像从歪歪山尖下边,探出的一个小村子。 朴一禹车在前打个小踅停下来了。他下车在等候彭总下车,并在周围岗哨下命令:“报告彭德怀司令员到了。” 彭总他一个人下车了,因为他说过,要尊敬朝鲜人民、军队和他们的领袖,到哪里没有他的话,别人不准参加活动。他对朴一禹说:“朴一禹同志,这里火药味也很浓呀。” 朴一禹引着彭总边往一间茅草屋里走边说:“这叫大洞里,是我们大本营呀。” “哪里还够得上大本营。”金日成穿着没有挂军衔的军便装,腰上扎根皮带,穿着棉皮靴,没有戴帽子,看着很利落健捷,满面春风地迎出来,紧走几步握住彭总的手说:“欢迎彭司令员,欢迎中国人民志愿军!我可是久仰您的大名啦!”金日成首相操着一口标准的中国东北话。听出来他见到中国人民的使者该有多么激动。 彭总热情地说:“你好,金日成同志,毛泽东主瞻让我代他向你问好。” 由朴一禹走在前边引彭总走向茅草房旁边用木板钉的四框,上边盖着苫布,迎面是两扇木板门,看出是临时搭的木棚。有两个军官拉开门,挑起厚厚棉门帘子,屋里升着火炉,有几张桌子和一些椅子,三面板壁上挂满了地图。 金日成首相以主人身分请彭德怀司令员坐在桌子旁边两把宽大的木椅子上说;“谢谢毛泽东主席,谢谢中国共产党!也谢谢彭司令员你这么及时来支援我国。现在我国正处在生死存亡危机关头。” “我们都是社会主义国家,隔着一条鸭绿江.可谓兄弟之邦,接到你的急电,我们的党中央和毛泽东同志非常着急呀!调兵遣将,我是临危受命,原定的部队本打算在江北改装齐备再出国,局势发展太紧急了,毛泽东同志对战局十分担忧,指示我们及时过江,我也就仓促上阵了,究竟能否胜任,会打成什么样,还难说,要靠首相和朝鲜同志帮助,同舟共济,一道克服困难。”彭德怀这些肺腑之言是说得十分亲切的。 这时室内工作人员献上茶,朴一禹同志去了解这一夜情况变化。金日成同志边听彭德怀讲话、边诚恳地点头,他敞开胸怀地说:“我知道你们仗还没打完,刚刚建国,是百业待兴之时、再为我们投入这么一场战争,我们心中也是很过意不去呀。可仗打到这般地步,根据我们的力量,是抵抗不住了,那么,我们只有想到兄弟国家中国了,我们知道你们会伸出支援之手。”
第260页 “在生死存亡关头,我们两个民族互相支援过。我们来为中国人民尽责任吧。” 两个老朋友带着诚恳的关,几乎同时又都站在悬挂的地图跟前。彭总把昨夜过江的第一批部队的部署,指给金日成看,并把在第一个战役几处歼灭敌人的地区指给金日成首相看后说:“我过江这四个军,从兵力上看是优于敌人兵力,出其不意攻击到敌近前时,要把敌人包围在几处,要迅速接近敌人就是要减少敌人飞机的杀伤。等我们一触打散他们,让他们遍地在雪上跑,看他们炸弹往难头上扔。我们的炮过了江,也会集中给他们头上尝尝铁傢伙的甜头。”他说得很有风趣。 金日成把朝鲜人民抵抗的情况介绍给彭德怀,他分两方面来谈的,他在地图上指出三八线以南,说:“从美军在仁川登陆后,越过三八线,推进到平壤,转而又大踏步向鸭绿江边推进。朝鲜人民和军队在朝鲜党领导下,在三八线南原州、三涉、盈德、金州地区多山沿海地带,人民军开展敌后游击区,同时号召边打游击边越过三八线以北,然后再整编投入战斗。目前稳住阵角,我们立刻可编两个军团师。”他在地图上插出几片红旗。 彭总也把过江的四个军介绍给金日成首相,以一个军由辑安南下,分一个师在西线,其余主力则控制东统黄草岭,阻击北犯的美李军,另将三个军全部放在西线,准备平壤、元山一线以北,德川、宁远一线以南地区,控制要点,构筑工事,组织防御,以求稳住阵角,然后等待时机反攻。 金日成首相将刚刚从敌人那里转回来的侦察、作战人员讲的目前敌人的变化告诉彭总。看来敌人已有警觉,把突击得太远的以营为单位的作战体,往回收缩。美军第二十四师和韩军第六师开始往两厢移动,这样海上航空母舰空军飞机可以支援,另外这样一扩展面就宽了,对方要想包围那就需要更多的兵力。 彭德怀司令员和金日成首相,立刻研究战场上的变化与中朝军队的部署。他们感到从正面压的同时还需要从侧面以及敌人后背下手,打起来更得心应手。 这时金日成首相的工作人员请彭德怀用饭。金日成说:“彭司令员咱们开饭吧,吃饱了更有力气。”他热情地请彭总入座。 张养吾、毛岸英等跟彭总来的人员都在另一间房里用饭。席间金日成首相谈起家常,他说家人都在这条山沟里,这里成了大反击的根据地了。忽然问道:“彭司令员,听说毛泽东主席的儿子也当了志愿军?这使我们朝鲜人民深感不安,这种精神千古少见,有机会我定要会见他一面,表示感谢。”他手中擎着酒杯,一脸上充满感激之情。 彭德怀立刻举杯说:“为中朝人民的友谊干杯!” 金日成和彭德怀碰杯干了酒。 彭德怀说:“毛泽东的儿子是在志愿军里,是个好青年,用毛泽东同志话说,‘全中国人民都在关注韩战’。中国千百万青年都在争先恐后参加志愿军,反击侵略者人人有责。我们中国人民总结两句话叫‘抗美援朝,保家卫国’,这就是中朝友谊万古长春的象徵呀。”他又举起一杯酒来。 金日成首相擎着酒杯连声说:“中国共产党对中国青年教育的好哇。”他和彭德怀碰杯一饮而尽。 彭总夹吃泡菜说:“这菜很爽口,要有辣子更煞口。” 金日成说:“我们这个民族爱吃辣子。拿辣椒来!”他向工作人员说,他们吃得很香。 离开饭桌双方把地图展开又研究今夜投入战斗的具体工作。这时发现敌人飞机声音传来了。在山沟里传来有组织的防空枪声,这里没有一点慌乱。金日成首相说:这里有几条铜矿洞,他的指挥部设在那里,他还没有过那边去,对彭总说:“彭司令员,敌人飞机很猖狂,我建议志愿军司令部要设在铜矿洞那里以便防空。” 彭总点头应下说:“谢谢首相,我们要把志司搬到那里。其实我这个人,打仗爱敞亮,飞机是要防的。” 他们又亲切地谈起人民的命运和战争的前途。 这时张养吾给彭总送来邓华副司令员的电报,说他带来毛泽东主席急电。彭总要他派联络员引他们来见。 凌晨二点半邓华、洪学智、韩光楚接到毛泽东急电,明确指出:放弃原定计划,改取从运动中歼敌的方针。毛主席分析敌我双方情况,他当机立断指出:截至此刻为止,美伪均未料到我志愿军会参战,故敢于分散为东西两路,放胆前进:估计伪首都、伪三两师要 7天左右才能到达长津,然后折向江界。我军第一仗如不准备打该两师,则以第四十二军第一个师位于长津地区阻敌即够,第四十二军的主力则宜放在孟山以南地区(即伪六师的来路),以便切断元山平壤间的铁路线,箝制元、平两地之敌,使之不能北援,便于我集中三个主力师各个歼灭伪六、七、八等三个师。此次是歼灭伪军三几个师争取出国第一个胜仗,开始转变朝鲜战局极好机会,如何部署,望彭邓精心计划实施之。 最后,毛主席还指出:彭邓要住一起,不要分散。 凌晨3 时,邓华收到毛主席电,要邓的十三兵团应即去彭德怀同志所在之地点和彭住在一起并改组为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部,以便部署作战。
第261页 凌晨4 时毛主席又给彭邓发来电报,在战役部署上指示十分明确,细节问题都不厌其烦,一件件提出注意:(一)请注意控制平安南、平安北、咸镜三道交界之妙香山小白山制高点,隔断东西两敌,勿让敌人占去为要。(二)敌人测向颇准,请加注意。(三)熙川或其他适当地点建筑可靠的防空洞,保障你们司令部的安全。 从凌晨2 时、3 时、4时毛主席连着拍来三份电报,可见他几乎是彻夜未眠了。他把敌情分析得这么透彻,连一座小白山的制高点都掌握着,可见敌我双方的兵力部署了如指掌了。邓华和洪学智感到立刻要见到彭总传达毛主席电报。他们找来彭总联络员,坐上车往大洞小村赶去了。 这时天已大亮,他们坐着的车插满了松枝伪装,在紧把车后堵处坐着两个战士,他们监视着天空,他们是防空哨兵。每天天刚亮,就出现由南往北飞行的美国各种飞机,他们找到一点可疑目标,就扎下来扫射、投弹,闹哄一阵子。 从兵团司令部到大洞,这里几片小开阔地,据当地朝鲜老乡讲,这地段是敌人飞机空中封锁地带,大白天闯过去还真得有胆量、有运气。 邓华和洪学智两位司令员,总是被认为是有运气的人物,他们并不把飞机放在心里。当车走到这片开阔地时,已经是上午11点多钟了,正好是敌机活动的黄金时候。他们车正在布满弹坑的路上颠簸着,防空哨兵耳朵尖,立刻说:“飞机来了!”司机就把车往路边靠近些,那里长着一排树这样就和车上伪装唿应起来了,飞机是不好发现的,车缓缓地往前开。在司机眼里前边有座小山,开到山根底下,飞机在头上打踅,也不容易发现目标了。 车在往前飞驶,突然砰砰响起两枪,从一个土坡后边,有两个人民军战士,大声喊着话。车上朝语翻译说:“停下,有飞机,不要暴露目标。”车子靠在那土坡跟前时,十几架深绿的野马式编成麦形队飞过来了,飞机的鸣鸣声,好像一阵滚雷随着阴云袭过来,飞机没有发现目标,像推磨似的转了一圈,扎下头来,对准夹着两旁树林的公路,勐的扫射起来,一时在那段公路捲起一股股尘土,在树梢头上滚动,飞机又踅一圈飞走了。 这时,好像有人下命令,忽拉一声,土坡后边,公路边上,树林里,出现很多朝鲜人民军,他们跑上公路,急匆匆往北走,其中也有军官大都是士兵,还有一些老百姓。有人看着这辆篷子车里坐着中国人,有几个腰上盘着子弹带,看出是警卫员, 那就知道车里坐着干部了, 他们用亲切的火辣辣眼光看着,忍不住地问道:“你们过江了?” “是的。” “没有飞机、大炮,挡不住美国鬼子!” “不单是挡住,还要打退他们,打败他们呢!” 听翻译把邓华副司令员的话翻给他们听时,有的止住脚步点头,伸出大拇指,认为大白天敢开车胆子就不小了。有的摇头往北走,看样子不知走到哪里是尽头。 邓华他们走到大洞附近时,朴一禹同志在山沟边上等候着呢。他说:“你们到了,金日成首相在欢迎你们。”他钻进志愿军开来的车,开进一条山沟。 车开到大洞跟前时,邓华副司令员一边市车,一边说:“又是一条山沟。” 朴一禹说:“只有这些山沟才使我们站住脚呀。” 朴一禹要安排邓华、洪学智副司令员他们吃饭,他们说一:“吃过了,是在车里边走边吃的。打这洋仗,习惯吃罐头盒子了。” 木板房传话请他们进去。彭总和金日成首相正在一张桌子上划地图,他们敬礼后,凑过去和金日成首相握手。 彭司令员向金日成首相介绍说:“这是我两员战将。” 金日成首相微笑着说:“有这两员大将,何胜不有。” 邓华说:“首相过奖了,我们是彭老总的助手而已。” 彭总说:“首相,他们在你面前就谦虚了。” 大家一阵会心的痛快的爽朗的笑声。 邓华说:“彭总,毛主席一夜间来三次电报,他对打好这第一个战役煞费苦心。”他把电报递给彭总。 彭总迅速地看过之后说:“好哇!”他把电报递给了金日成首相。 金日成看后很惊讶地点头说。“毛泽东同志为韩战他太辛苦了。他提出的问题都非常关键,妙香山、小白山制高点我们非占领不可。毛泽东同志说得对,占领后就隔断了东西两敌,要用半个月时间,把辑安至新安州铁路以北之美李军队围在云山,这期间我们调游击队和部队领着你们边打进包围,这阵要防美李军在铁路以南敌人的增援。”金日成在地图上用手划着名。 彭总说:“我要以第三十八军从熙川沿铁路杀向价川,又是增援,又是大包抄!”他干净利索地在地图上用手掌有力地扫了一下。 邓华、洪学智被彭总旺盛的智慧感染了。他们心里说:“彭大将军要横刀立马了。” 彭总对邓华、洪学智说:“说说看。” 邓华看看朝鲜地图然后用手划着名说:“我们研究过了。毛主席、金首相、彭总你们总的指导,是这次第一仗的精神。总的设想是立即集中三个主力军于西线作战,分别歼灭韩国第六、七、八三个师。具体部署是:东线以第四十二军的一个师附一个炮兵团坚守长津地区、阻击韩国首都师、韩国第三师,以该军主力首先控制小白山地区,视情况再向孟山以南地区挺进。西线,以第四十军进到德川、宁边地区,第三十八军进到熙川,第三十九军进到泰川、龟城地区.尔后视情况寻机坚决歼灭。彭总,看来你21日给毛主席的电报,你和毛主席意见是一致的,我们贊成。”他说着从自己随身皮包中取出作战地图,铺在桌上。
第262页 “是我们的意见。”彭总看着金日成首相又说:“打仗是千变万化的。现在问题是否能站得住脚,无非三种可能:第一种是站住了脚,歼灭敌人争取和平解决朝鲜问题;第二是站住了脚,但双方僵持不下;第三是站不住脚被打了回去,我们要争取第一种可能。” “二位副司令同志,我对毛泽东同志,对中共中央作出出兵决定表示非常感谢。”金日成同志很诚恳地说着,他拍拍桌上地图说,“这几天敌人进攻的速度很迅勐,为了先期到达你们的防御阵地,我们配合一下,我现在已仅仅有三个师在手上,一个师在德川、宁边以北,一个师在肃川,一个坦克师在博川,心还有一个工人团和一个坦克团在长津附近,隔在南边的部队正在逐渐地往北撤。” 彭总说:“这样有朝鲜人民军同时出击,会使整个战场活起来。你们还有什么问题?” 洪学智副司令员说:“彭老总,第三十九军东进之后,新义州、安州地段空虚,为防备敌人从海上登陆,得赶快发命令把天津的第六十六军调安东来,给他们三天时间,以一个师负责新义州、定州交通线,主要作为志愿军后备队。” 彭总点头说:“我同意。再把高射师调一个团驻新义州,还有军需物资给人民军速拨,我们有啥,他们有啥,不然,老洪,我可拿你是问。”他又对金日成首相眨眨眼说:“他是我的好后勤司令,有两年,他掌握十多万民工。” 洪学智副司令说:“彭总,你这是打一巴掌还个甜枣吃。” 大家都调和地笑起来了。 金日成说:“新义州,我们可以组织一些民兵,由洪副司令调用。” “谢谢首相。”洪学智知道身上担子很重,三条兵站供应线:长河口、辑安、临江,跨江的桥樑不知哪天炸断,此刻他就盼鸭绿江封冻。他的十多万民工,跟随志愿军入朝参加战勤工作。他这个人不怕工作压满身,就怕两手闲。 彭总指着墙上军用地图说:“我和金日成同志商量好了,志愿军司令部就设在大榆洞。就在这大洞北面,离得很近,你们马上派人通知解沛然,让他带着兵团机关尽快向大偷洞运动。兵团机关一到大榆洞,就和各军、师沟通通讯联络。” 邓华说:“我们知道了。” 彭总说:“你们赶紧去大榆洞,重新调整部署。我在这儿同金日成同志就朝鲜战局问题再作进一步研究,研究完我就去大榆洞与你们汇合。” 在金日成首相送邓华和洪学智时,彭总还在叮咛一句:“给人民军拨一千件棉大衣来!” ●入朝后的第一战 大榆洞这里地势奇特,山是石头堆的,水是从矿洞里流出的黄水,有的山从尖到半腰寸草不生,树是以马尾松为主的杂木林子,它却围绕着山沟密密麻麻地生长着,如果山尖是秃子脑袋,这树丛就是浓重的眉毛了。沿着山沟有不少人家,大多是採金子工人,这里是有名的金矿。日本霸占朝鲜时,这山挖得太苦了,当地人称他们为金狗子,哪里矿肥往哪里咬,结果挖得千疮百孔、贫嵴不堪了。解放后,刚刚归拢出个头绪来,就又发生美军侵朝战争,美李侵略军还没有打到这里,眼看就到了,炸弹扔满了山沟,树林烧起几次大火。还好这里横竖留下无数条大小采洞子,朝鲜把村子叫里,这一带却叫各种洞了。矿工大多离家参加了工人团了,他们也都拿起武器走上反侵略战争了。 大榆洞位于平安北道北镇西北3公里处, 距离金日成首相指挥所不太远,这里的山坡下边是破烂的工棚子,志愿军的司令部就设在木板工棚里了。 解沛然参谋长带着志愿军司政机关驻扎这里之后,上下一齐动手把这里变成指挥机构了、一条条电话线拉来了,几座无线电台的天线杆竖起来了。参谋长下命令,一切露出地表面的物件,都要想到防空,不然就要挨炸。同时动手加快改造铜矿洞子,这是避飞机的好地方,各小单位又都自行挖好防空洞,一时变成了打仗第一,防空第二了。 毛岸英按直政要求,放下背包召开党团各支部小组会议,然后就动手挖防空洞。他们这个组比在渖阳时又多了彭总军事秘书杨凤安,朝语翻译金昌勛,驾驶员刘祥。过江前在一起开的会,过江后这些人就很难聚到一起了。有时他一个同志一个同志去听意见。但他也有方便的地方,只要跟上彭总,这些人都在他身边转。只要彭总一坐下,就圆满开成党小组会。 他们跟彭总见了金日成首相,他听到首相提到毛泽东的儿子,真把他吓一大跳,他多么不喜欢出头露面呀,至今除了彭总说给张养吾之外,谁也不知道他是毛泽东的儿子。在回到住处时说:“彭叔叔,我真害怕您当时把我指出来呀。” 彭总说:“这又叫彭叔叔了。你小子认为彭叔叔没有国际水平吗?你毛岸英同中国千百万青年一样,彭德怀是中国千百万我们这代人呀,我们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是代表全中国人民,还有比这更光荣的吗?”他这番话说得毛岸英心里暖,感到身上担的责任更重了。 毛岸英他们住在简易工棚里,铁皮盖的顶子,一冬天冻满了霜雪,屋里有点热气,到处都是潮湿,摸哪里都是一把水,他把一件旧雨衣顶在睡铺棚顶上接水珠,解开行李除了公家发的衣服、被子全是中文、俄文、英文线装、平装、精装书籍,有些书是他父亲送给他读的。开头白天大家都躲飞机,他身子靠着棵松树,就不顾一切地读书,看得出他读书是有计划的,现在勐攻的是英文,他说现代社会青年人应该掌握几门外语,为了祖国建设,要打开知识的大门。
第263页 张养吾同志经常提醒他注意身体,这阵工作太累,别把身体搞垮台了。 在大榆洞,直政号召各小单位都要挖防空洞,之后他们这个小组很忙,很少能凑到一起,可他读起来就怕飞机。 挖防空洞的任务领下来之后,防空洞选的山坡阳面没有多少雪,看着土很松,可是用铁锹挑层皮,下边全是坚硬的铁矿石。 毛岸英挖的防空洞在马尾松林里。那里堆有许多坟堆,在坟堆前立有石碑,刻着主人的名字,在坟头还有四方的石桌子。他挖累就在石桌上写字,他正加紧为父亲翻译几篇文章。日久有工夫,慢慢地他把防空洞挖出四框了。 张养吾他们有时间就来挖。飞机越来越勤了,闹得夜间工作,白天防空。 飞机飞来了,毛岸英挟着本子往树林子里一钻,坐在石桌子跟前聚精会神地翻译书,炸弹在山坡上爆炸了,松树炸起火了,他看一时火烧不到身边,仍然手不释捲地看书。他心里想:这时译的会更扎实。 一个老大娘背着一捆松枝子,很吃力地跑来了,当她看见还有这么个痴人,在飞机大轰炸时还念书,她看出是志愿军,走过来说:“头毛(同志),扁机(飞机)!”她说着把肩上背的柴禾放在地上。 “阿妈妮,我不怕飞机。”毛岸英把手中书放在石桌上,他两眼看着这位朝鲜老大娘,中等个儿,圆瓜脸,头上围着一块毛巾,鬓角有几丝白髮,白色短袄,白色棉长裙,白布袜,白胶鞋,这浑身洁白,把毛岸英吸引得突然站起身来了。他的脑海里出现了妈妈杨开慧,妈妈爱穿白色,而这位阿妈妮怎这么像妈妈呢?他不由得嘴里叨咕着:“妈妈,妈妈。”他多么想念妈妈呀,在南京国民党大狱里离开妈妈时,他哭得死去活来呀!此刻他愣怔在青青翠翠的树林里,天上的飞机轰鸣,炸弹爆炸大地颤抖,他都没有感觉,头脑里充满着母亲的爱。 阿妈妮看着眼前这个中国青年人,她想准是个念书人,为朝鲜人解放来打仗了。听他方才发愣时嘴里叨咕:“妈妈,妈妈。”可见他在想念在自己国里的妈妈呀。于是走过来,她指了天上说:“扁机没了。”她慈祥地对毛岸英说着。 毛岸英看着阿妈妮,说:“谢谢,妈妈。”他似乎感到眼内含有泪水。看着阿妈妮这身白穿戴,他感到纯洁、神圣,好像蓝天白云就飘在他脚下,他走向母亲。他记得千真万确,当年和母亲诀别流落在上海时,他和两个弟弟白天黑夜都在盼望他们眼里出现的穿身洁白的妈妈呀。后来他见到父亲,他当父亲讲了妈妈被杀害时的情景,妈妈洁白的衣服上染有斑斑血迹,他看见父亲眼中含着泪水。后来他长大上学了,多年后回到父亲身边,他发现父亲该多么想念妈妈呀,过了这么多年来,就是在战争的岁月中,也可见父亲的心灵深处冲激着白雪、白色、白云、白雾、白霜,这些洁白的物体都是爱妻的化身,在而后诗词中欣然命笔表现出来。他岸英是知道、理解父亲的感情的。因为在战争年代,父亲的笔指导革命。本书写战争电文。岸英多么相信父亲有朝一日会为母亲写一首贊费诗,是世上最美的爱情诗。这时他心里充实了,悄悄拿起铁锹。 阿妈妮看看毛岸英挖的防空洞,匆匆离开又回来,她还费劲地打来矿山用的铁撬棍,帮助岸英撬石头。不久岸英也知道阿妈妮有三个儿干都是矿工,现在随工人团走了,她在两间破板房里养着七个孤儿。她上山砍柴,到村子里寻米、盐,养活七个孩子。她一点不怕辛苦,从早到晚教孩子认识字,每天有无数次飞机从大榆洞飞过去,他要把孩子领进防空洞。毛岸英有点时间就去看望阿妈妮,把分得的罐头盒子,送到阿妈妮那里给孩子们吃。这时和阿妈妮唠家常,连比划带唠,还写汉字,使岸英知道阿妈妮是1901年生,正巧母亲杨开慧也是这年生,这就使岸英由看见阿妈妮和母亲一样喜欢穿白衣服,他白天躲飞机都到山下阿妈妮家,那里成了湖南板仓家了。 有次在党小组过生活会时,他说朝鲜这么穷困,帝国主义又给这个国家带来这么深的灾难,但人民很有志气,就说山下阿妈妮扶养的七个孤儿,她总是说等他们长大把朝鲜建设得富有,不再过穷苦的日子了。 彭总那天也在场,他听了说:“岸英,你很善良,你把罐头省下来给孩子们吃,是希望他们能很快就大吧?” “是呀!”毛岸英点头承认了。 “等赶走美帝国主义,朝鲜和平之后,你留在朝鲜搞建设怎么样?” “可以呀!” “有什么要求?”彭老总眨着眼睛,在所反应。 “把思齐接来。” 同志们都笑了。彭总这些天把一辆吉普车跑得开了锅,换上另一部车,他把过江部队的军师指挥部都跑一遍,赶到哪里都要亲自开会,研究各部队掌握的敌人情况,要隐蔽好。他回到司令部连夜开会,他指出敌人进展太快了。彭总除了确定云山作为主战场之后,他又连着圈了几个战场,不能把敌人放跑了,他在为美李军选埋葬场。 还没等彭总欠开身子,邓华副司令员要他去休息三个小时,说他操劳过度了。彭总立刻对邓华瞪眼睛说:“三个小时,你是闫王爷怎么的?好大口气,放了找三个小时假。”
第264页 洪学智说:“闫王爷也受不了老总。” 韩光楚说:“我折中,两个小时。”彭总被逼进里屋休息去了。 正在这个时候,第四十军第一百二十师打来电话:“拂晓,韩军第一师先头部队,以坦克14辆,自行火炮一部,后边跟着摩托化步兵,沿云山至温井公路北犯。7时,已进入第四十军第一百二十师第三百六十团阻击地域。” 彭总从他休息的屋里走出来,拍着桌子说:“打吧!打他个措手不及!”接着整个指挥所一阵紧张的动作、所有通讯设备都打开了。 参谋向各军备师喊出各师、军长代号,取得联繫。 参谋听到各军、师长首长回答:“——在!” 接着各军、师首长报到之后,通讯仪器上闪动着的信号灯光,它和每个指挥员,各个战斗员的神经一脉相通,和每个投入战斗的指战员的命运牵在一起。此刻,是拂晓,在大榆洞的正前方,就是生死交战的场所。这里关连着朝鲜的生死存亡,关连着中国人的命运,那微微闪着晨曦的曙光,迎接着黎明,迎接着鲜红的太阳,鲜红的血,血与火在相拼了。 指挥所里的所有的人们,都屏住了一口气。知道这剎那间,整个战争的机器转动起来了。稍微肃静一下,好像立刻就传来枪炮声了。第一次战役的序幕拉开了。 彭总说:“给我准备车。” 邓华副司令员说:“帅不离位。” 韩军第二军团长刘载兴少将,接到美军前线司令沃克中将的命令,要他迅速往前推进和推进到楚山的韩国第六师第七团拉平,这样就把参差不齐的战线扯平。他说这好比是一个容器,装满了水,把空气挤出去,就不给对手活动的空间了。 刘载兴听着心里打哆嗦,他知道美军第二十四师一个团,英第二十七旅一个营有的停下了,有的缓慢前进,如果他带领部队往前一拱,闹不好被人掐住脖子,扔进口袋里。但他又不能不传命令给第六师金钟五准将,推第二团两个营往温井挺进。第二团团长威炳善上校,要一营营长石顺天少校往前挺进。其实他们在昨天探听出朝鲜人民军在前线增加了不少兵力,他们看志愿军穿着朝鲜人民军军装,认为是从南方窜回的部队是他们的手下败将,所以就在拂晓往前推进了。 韩军第六师的正面是高山地带,狄逾岭山脉和妙香山脉绵延至平安北道楚山郡、碧渲郡以及云山郡形成许多大小山峰,海拔都在1000米以上,有的地段是由悬崖、峡谷与大片原始森林构成险峻的山岳地带,因而大部队机动时难与同友邻部队和后续部队联络。现在冰天雪地,寒风朔朔,大雪频繁,视野模煳,紧急航空支援和火力支援大受限制。 这时麦克阿瑟正在东京准备圣诞晚餐呢。他的东部战线,美第十军团在元山登陆之后,和西线,美第h十四师从平壤西北 80 公里处博川渡过大宁江后继续前出,双方就可握手了。这时韩国刘载兴指挥的第二军团位于价川,其前方师均前出至云山和熙川,第一线各团成功地前进到楚山。 刘载兴少将向沃克反映,发现有中国人在前方构筑工事。沃克电告麦克阿瑟,东京回电认为有些中国人参战不足可怕,他们是给北韩人壮壮胆的,要不停地往前进。 刘载兴料到他们进入边境了,他们整个战线的进攻轴线,要是遭到强有力的拦截,肯定要吃大亏。他见兵团被麦克阿瑟催得停不住脚了,刘载兴只好一边前进,一边加强侦察活动。 韩国第六师师长金钟五不顾一切地往前推进,他认为麦克阿瑟估计得很准,不管前边遇见什么对手,一律消灭,别说发现几个中国人,正面是中国人,也要用坦克碾过去。当他收到侦察兵报告,前进中国人增多了,他打算把中国人和北韩军队,消灭在该师战区内。在向军团长报告时,刘载兴大声说:“前边出现众多中国兵,要注意,他们惯用‘拉瓦(口袋)战术’。” 金钟五左:“现在7 时了,天亮了,飞机大炮都用得上了。”他还指挥二团三营加一个炮兵中队,乘车冒进。 志愿军第四十军第一百二十师第三百六十团向师长罗春生报告,他们已经把韩军先头部队控制在火力网里,是打的时候了。当他们得到彭司令员命令:要打个痛快的时候。一秒钟内,枪炮声大作,把山半腰松树震得技子往地下掉,在军号声中“杀!杀!”漫山遍野出现的都是志愿军,在早晨微弱的阳光下战士们上刺刀逼近敌军心坎了。一下子就把敌人步兵逼散了.从公路上往下乱滚。志愿军战士像跳滚水雷石一样跳过去往前沖。 志愿军第一百二十师师长罗春生,根据彭总命令,要冲出一段地去再占领有利地形之后,迅速构筑工事,准备抵挡敌军反扑,并要做好防空隐蔽,白天採取接近敌人,而不急于作战的办法,晚间端他们的窝。 韩军第六师师长金钟五准将得知第二团三营触上礁石了,问清楚把他们的三营步兵已经拦腰斩断了。他一边命令还在后边拖着的大炮,停下来勐力轰击,一边向军团长刘载兴报告情况。 刘载兴听后,大吃一惊说:“你们钻进中国人的拉瓦(口袋)战术了。他们即刻就要採取你退我进战术,他们是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尔后会改变战术;诱敌深入战术,把敌诱向他们所希望的有利地形,尔后进行决战;渗透战术,寻找对方防线薄弱点进攻;以及迂迴战术与人海战术并用的夜战,是它的唯一法宝。你们要多注意!赶快脱离开。”
第265页 金钟五下令,在炮击同时,想把志愿军打散,一边要美军空军派飞机来支援。把退下来的部队编成攻击梯队。要美军第二十四师从侧翼压过来。 彭总在地图前面两腿有力地站着,好像用身子在抵挡住,他担心这一接触战斗,如不能迅速打开局面,战斗迟迟得不到解决,会增加暴露我军战略企图的机会。 邓华副司令员报告,现在战场情况,各路敌军仍继续分兵冒进。英军第二十七旅已抵南市洞,距离新义州还有三十公里了。美军第二十四师已进至大馆洞,距中国边境还有三十五公里了。在敌军不停前进的情况下,为了适时捕捉战机,全面相应投入战斗,把敌人包围在指定地点,进行全歼,此刻要随机应变,命令各军:抓住战机,分头歼敌! 这时韩国第六师和来支援的美军第二十四师一个团,以数十辆坦克和用几十辆卡车快速部队组成突击战队,一时四处乱窜。他们把围拢在一起的步兵,看出木能再往前进了,想狡猾地打着盘旋且战且退下来了。炮火很勐地轰击着,把山上石头和大树都炸翻炸倒下了。 美空军飞机先是飞来几架侦察机,贴着山尖绕了两圈,然后引来大批战斗、轰炸机, 韩国军队对空摆布满t字布,使飞机携带的炸弹往指定方向甩,炸得满山遍岭升起一股股黑烟柱来。 韩军第六师第二团团长咸炳善上校,看看这两个营差不多伤亡一个营了。他向金钟五师长报告,经过这阵子轰炸,敌人没有动静,请示怎么办? 金钟五下令后退!越快越快地撤离出死窝子,不能携带的武器,一律烧毁。 志愿军第一百二十师命令第三百六十团,发现敌人撤退,不准放走一人,要全部歼灭掉! 韩国军第六师第二团被打散的官兵集合起来,在坦克掩护下顺公路往下撤,谁知刚一走动,忽拉一声,志愿军挖的工事里从四处开枪打得敌兵抱头逃窜,前进的几辆坦克,往前进出不到二百米远,轰隆一声,全都扬在防坦克沟里,后边全都撞在一起不能动弹。这阵遭到四处枪击,一动不能动了。 刘载兴军团长大骂第六师师长金钟五是笨蛋,告诉他不要停下来,如果白天沖不出中国人的口袋战术,晚间就会被吃掉了。他赶忙向麦克阿瑟报告:肯定,中国出动军队了!现在不能前进。碰上大麻烦了! 这时彭总下命令,夜间全面出击!原计划不能歼灭敌三个师,但要歼灭两个师。他大声对第四十军、第三十九军、第三十八军郑重地说:“你们胃口大?我胃口比你们大得多。但是此刻要冷静歼敌!” 彭总这么一说,炊事员听见了,端来四个白面馒头说:“司令员,不怕你胃口大,不够吃还有呢!”彭总已经是一天一宿没有吃饭了。 闹得彭总长吁一口气说:“吃吧!”他吃起馒头来了。 韩国军又凑有一营兵力,见天黑下来了,赶快归堆,用坦克围起来,把大炮口对准山上。他们害怕夜间遭袭击。 刘载兴军团长已经告诫他能熬过这一夜,就有可能活命。他不敢烧火堆,怕挨大炮轰,冻得都钻进鸭绒被里去了。甚至害怕天上星星掉下来挨砸。他们盼天亮,好借着坦克飞机冲出去。一直熬到凌晨,寻思就不会遭到歼灭了。 突然飞起几颗信号弹,接着枪声大作,冲锋号声吹得天上星星都发颤抖。韩国军从寒冷梦中吓醒,他们最怕吹冲锋号,从棉帐子里爬出来四处乱窜,有的摸着枪打几下,有的龟缩在睡袋里,在地上打滚儿。等四面点起火堆时,这些傢伙知道被围住了,这一营人很快地就全被歼灭了。 志愿军第四十军要直取温井了。彭总和副司令员、参谋长,围着地图研究敌情。认为美军和韩国军在麦克阿瑟指挥下还会继续冒进。虽然在温井的韩国军队已经处在中国军队包围歼灭之中,但麦克阿瑟仍然认为,中国绝对不敢和美国军队对抗,这些发现的中国军队,顶多是借给朝鲜人民军的,中国人害怕美国军队打到边疆,他们才借给北韩万八的军人来壮胆子罢了。于是,肆无忌惮地继续向北冒进,他对沃克吼叫:“沃克,圣诞节晚餐你给上帝耽搁了。”这时伪第六师第七团进占距我边界只有几公里的楚山后,猖狂地向中国边境炮击。 韩国军丁一权总司令把军队挺进情况报告给李承晚总统时,总统脸色发灰。过了一会,总统才喘上口气儿。 李承晚两只发黄的眼睛盯着丁一权说:“我命令你们越过三八线时,你不敢,我说三八线并不是肉眼就能清楚可见的几何学线段,三八线上也没有筑起什么壁障,结果越过了,联合国军也跟着我们越过了。现在你们又害怕鸭绿江边,10月10日第一军才到元山。难道说他们都没长腿吗?”那个刘载兴胆小如鼠。他越说越气,张口大骂起来了。 丁一权总司令说:“元山港永兴湾,扫水雷工作太迟缓,这样影响物资供给。阿尔蒙德少将下达新的命令,我第一军沿东海岸,向东北部国境地带挺进,美陆战第一师警戒军团掌管后勤供应线,我们拿不到供给不能太冒进,美军在圣诞节打到鸭绿江边。” “我们要就地挖供给,北韩人是驴子,杀了吃肉。” 李承晚站起身来,两脚端着地板说,“麦克阿瑟听说中国人腿也软了。”
第266页 丁一权展开地图像驴子似的倔犟地向总统解释说:“我们的第六师第七团进占距中国边界只有几公里的楚山了。” 李承晚跳着脚说:“怕什么?用大炮狠狠地轰击中国边境。” 丁一权继续往下说:“第六师主力进至熙川,第一师正向云山以北进攻,美军第二十四师,英第27旅分别挺进到泰川、定州以东地区。” 李承晚挥下手说:“总之,行动太慢,我的理想是在朝鲜落第一场雪之前,占领北韩全部地区。”两只手乱比划一阵子。 丁一权说:“今年落雪早。” 李承晚说:“我想在鸭绿江未封冻前占领北韩全部。” 丁一权说:“现在鸭绿江还没有封冻。我们就怕封冻。” “怕什么,天捅个窟窿有联合国接着。”李承晚又吼叫起来,“中国人怎么敢惹美国,何况是联合国,连俄国史达林量他也不敢在亚洲来伸伸胳膊腿。” 丁一权正在向李承晚总统汇报,突然接着前线总指挥沃克中将的急电:美军第十军团,陆战第一师师长命令所属团下达如下作战命令:陆战第一团开赴元山南部库底和西部马转里,接替韩第一军团部担任警戒;陆战第七团在咸兴至长津湖的山谷接替第三师, 守备长津和赴战发电站, 尔后继续向北挺进。美陆战第一师设在“麦肯雷小号”舰上的前进指挥所转移到元山,师结集地定在元山农业大学庭院。 李承晚听完连声说:“这不是很清楚,不停前进的迹象吗?我军再迟缓前进速度,那就谁慢该杀谁!” 丁一枚捲起地图走了。他的眼前不知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战局,光凭这么个糟老头子瞎叫喊会有个什么样结果?他很担心发现的中国人,不是北韩借来的,而是踏踏实实打过来的,那么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他老是觉得中国人杀过鸭绿江了。他们正在往他的头上撒网。他走了,好像比去挨大刀还难受,他上受麦克阿瑟的气,下受李承晚这老八的气。如果中共军队真的杀过来,他感到无路可走。 ●调整战略部署 彭德怀刚刚接触韩军被歼两个营的消息,他感到这阵要仔细研究一下敌情,因为入朝的军队眼看要全面投入战斗了,不会是尝试了,而是要组织一次大的战役了。他和副司令员们先是研究敌人的部署,接着研究志愿军的部署。他曾经决定集中第三十八军和第四十军两个师,以第四十二军第一百二十五师,首先重点攻击熙川之敌韩国第六师一部及韩国第八师两个团。这就需要以第三十九军向云山西北地区迅速地前进,阻击韩国第一师北进及可能向熙川的增援,同时,令第六十六军当晚进至铁山、车辇馆、枇岘地区集结,准备阻止美第二十四师、英第二十七旅西进。第五o军主力向安东、新义州地区开进,以保证军队后方之安全。 彭德怀在插满不同颜色的双方部署态势小旗的作战地图前。他回过头对邓华和韩先楚说:“你们要和第三十八军一刻不停地联络,标出他们的行动。岸英,把三十八军的小旗准备好。”他说完两眼又盯住墙上悬挂的地图。 毛岸英此刻是够忙的了,白天飞机来扫射,别人钻进防空洞睡觉,他坐在防空洞进上翻译书,从打参加志愿军跟彭总在一起,就开始记这段最有意义的生活日记,他看着、听着彭总的指挥,使他大为震惊,这千军万马的部署,每一步、一招都那么使人感到神秘,好像彭总脸上的每条神经一剎那间就会风雨闪电,千变万化。他想这打仗真够得上极其奥妙的艺术了。它是一幅美丽的图画,每着上一笔颜色,都起着贯通的、深层次的魅力。站在彭总背后,会听见万马皆喑,千军的吶喊声、军号声、枪炮声,可谓万分的壮观了。 毛岸英把这些感受都—一记在笔记本上,他甚至一天不记都感到难受。他在笔记本上提前标出页码,把彭总的言谈笑貌都记得很真挚。几位爱下棋的副司令员经常和彭总来上一盘棋,彭总差不多每次都输,有时走错步,他经常跑了神似的掐棋子儿。开头他们认为这位指挥干军万马的大将军,可能棋招太臭了。他们逐渐地明白了,在彭总的脑海里,只要他一接受任务,他的整个思维都萦绕在工作上了。他吃饭走路,哪怕抬头看见一条云彩,迎头飞来一只小鸟,都会联想他的作战部署上去了,可谓全身心地投入了工作。和彭总相处日子久了,平日看着他那两条浓浓的寿眉,该是一位多么慈眉善目祥和的老人,岂不知,他在打起仗来,面对敌人,这两条浓眉就是晴天阴雨的寒暑表了,斩敌刀了。 洪学智副司令员最会把握彭老总感情,今天一早他就和邓华副司令员注意到彭总在打第三十八军的主意。当邓华把第三十九军第一百一十七师及第四十军一部插到云山以北地区与韩国军第一师准备进入战斗时,第一百二十师已打到温井以东龟头洞地区与韩第六师第十九团两个营进入战斗了。第四十二军正在赶往草岭,投入战斗。 作战参谋来报第三十八军距熙川尚有60多公里。参谋刚拿一面小旗去插,被彭总挡住说:“慢插!”他的声音高得吓人。 彭总说:“邓华,你说第三十八军未能插入他的指定位置,还能执行歼灭熙川之敌的计划吗?”他这几句话说得鼻音很重。
第267页 参谋重复一句:“63公里!” 彭总对在场的副司令员们说:“不是说梁兴初是员虎将吗?怎么,这60多公里路都没虎出来,这个口子怎么堵住?!”他这时正在火头上,要解沛然在地图演练一下敌我双灯态势。 解沛然进在地图上作业边解释说:“敌人正自东、南、西南三个方向向温并运动,企图合击我温并部队,復外熙川敌之主力似已撤出。我军有正面受牵制,把主动变成被动的态势。” 彭总竖起浓浓眉毛说:“敌人要钻出网去逃了!你们看,这个梁兴初是怕大炮?是怕飞机?是怕美国鬼子?他就是不怕我彭德怀?告诉他,我彭德怀从来不留情面,我手中也有斩将牌。” 洪学智说:“彭总,眼下应该马上改变原订计划。” 彭总把紧缩的浓眉慢慢抖开,注视着洪学智,他的气色温和下来了。 “既然第三十八军迟滞赶不到熙川就放弃首歼那里之敌了,以第四十军坚决阻击向温井进攻之敌,对韩国第六师第七团採取围而不歼的战术,把熙川、云山韩国第六师第七团来援之集中于第三十八军、第三十九军、第四十军作战范围内将敌人围歼在云山以北。”洪学智说着看看彭总,又在地图上演练一下。 彭总一皱皱地在思考,半晌间凝视地图的邓华和韩光楚说:“你们的意见?” 邓华和韩先楚同声说:“同意老洪意见。不这样我们大鱼没抓到手,弄了一把虾米。” 彭总和副司令们围着地图细节研究一下,马上下令:向各军、师发电报:诱敌北上聚歼! 原计划改变之后,彭总一边向中央和毛主席报告,一边又是他的老办法,在行动之前大家再思考一遍,他跟着要随着部队走,下到各军、师去听取意见,然后在打仗时边查漏洞,边堵漏洞。彭总准备好了车,而没等他动,敌人飞机出现了,有二十多架来势很勐。从南边天空压下来,就连连扫射带投弹,天翻个地打滚一样,彭总说:“不管它,走!”副司令员们还是逼着他没有顶着炸弹开车,憋了志愿军司令员十分钟。 彭总找张养吾叫上毛岸英一同走。 张养吾说:“彭总,岸英不是您让他到山下村里了解随军民工和运输队的情况去了吗?” 彭总说:“噢。” 说话工夫,山下不知是房子还是草堆被飞机炸中烧起沖天大火。几股浓烟烧腾着在松林、山尖上飘动久久不散,飞机还在俯冲投弹。 张养吾像头勐狮子往山下村里冲去了。 志司的首长们都关心地朝山下望着。他们担心民工和运输队受到损失,看出飞机把这一带山沟盯住了,三天两头来轰炸,大家猜中有特务向飞机引导这里是志愿军总部的目标。 张养吾跑下山去,累得他上气不接下气,他见有不少民工都很有经验地在山坡上躺着,炸弹落在身边他们也不乱跑,他们知道,只要他们一挪一动,飞机就抓住目标,会把天上飞机全都引来,继续轮番轰炸扫射。张养吾跑到跟前时,村子里不少妇女在房子根底下焦急地等着,他看见毛岸英平日非常爱接近的阿妈妮,身边围着五个孩子,浑身抹满黑灰,衣服都扯破了。孩子们吓得又哭又叫,让人恨透的飞机还在天上打踅,有人对背枪民工喊:“开枪往下打呀!” 阿妈妮用身体护着孩子,两眼愣怔地看着她那间被炸起火的房子,转而明白过来了,勐地往着火房子跟前跑,大声喊:“毛——岸——英——!” 大家看明白了,在被烟火罩着的房子里,还有孩子没有救出来呢。这位毛岸英志愿军还在烟火包围的房子里救孩子呢。 阿妈妮边喊着要往火坑里沖,被迎头跑过来的张养吾拦住说:“阿妈妮,不要往屋里闯了,房子要塌架了”。他要闯进屋里救毛岸英。 阿妈妮认出拦他的人是张养吾,扑过去两手紧紧抓住张养吾衣服,喊道:“救人!救毛岸英,他在火……”阿妈妮一急昏倒下了。 张养吾让迎上来的老乡照看着阿妈妮,他几步扑到被烟火勐烧的房子跟前,大声喊:“毛——岸——一英——!”他扯起一片浇过水的草帘子往头上顶,要钻进屋里去。 就在这时,见火苗子乱晃荡,毛岸英身上棉衣有几处冒着火,他抱着一个孩子、背一个孩子从火洞里冲出来。在他刚刚离开房子两步远时,扑通一声,房子被烧塌架了。 张养吾扑上前去,一边给毛岸英扑打身上火,一边只是叫“岸英!岸英!”他满眼是泪水又能说出什么话来呢。他知道岸英对多难朝鲜日夜不安,对山下村里阿妈妮感情很深厚,不仅仅是把罐头送去给阿妈妮的孩子们吃,而主要是他从阿妈妮身上感到了妈妈的慈爱和温暖,他谈起来那么深情地在怀念妈妈杨开慧。他当张养吾说过,最近他作梦,不是梦见妈妈杨开慧,就是梦见阿妈妮在不怕苦不怕累的兵荒马乱中,赡养着六七个被战火夺去双亲的孤儿。这伟大母亲的爱,还会有比这还崇高的吗? 阿妈妮醒过来了,她抱住毛岸英,把脸埋在毛岸英胸前,她不是流泪,她是在谛听这个志愿军战士的一颗心。 阿妈妮见毛岸英把孩子放到她身边,她一声不吭,然后解下脖上繫着被烟火蒸黑的毛巾,蹲下身子给孩子们擦去脸上的灰和泪痕,然后他站起身来悄悄地向志愿军指挥所走去。
第268页 阿妈妮抓住张养吾的胳膊说:“毛岸英,他从火堆里救出四个孩子!”她说到这时两眼流出泪水来了。 毛岸英回到住处换件衣服,对张养吾说:“谁赶上都会这样做的。”听出他是不让把这件事说给别人。 他又坐在屋里埋头整理从民工和运输队那里了解的材料,他会写得很详细,然后交给彭总供领导研究参考。 彭总看后很满意说:“岸英,你这份材料写得很生动,我们应该下令节约粮食和弹药,不然我们往前攻击的速度太快,敌机又在身后疯狂轰炸,人要断粮,枪要断弹是有可能的,你的意见很好,要在我们身后能防空的地方备一些粮、弹。我要把情况提供给洪副司令员。我们还要在运输上组织防空,要安排高射炮部队保卫交通要道和桥樑。我们的飞机也应该在我们头顶上夺取制空权呀!”两个人坐下谈了很多今后随着战争发展会出现的麻烦。 下午,彭总又组织一次研究敌人情况的会。 会上邓华副司令员把获得的最新情况报告说:“在和我们对峙一天后,韩军第八师第十团两个营由熙川来援。可是韩第八师生力仍然埋伏在熙川、球场地区,朝军第一师也停于云山以北地区,看来我们诱敌北进的企图没能实现。” 解沛然参谋长汇报敌情:“窜至楚山之韩军第六师第六团,不敢孤军深入,已窜回古场及其以南地区。美军第二十四师,英军第二十七旅,仍向西冒进,分别进至泰川东南,定州以西地区。但是行进缓慢下来了。” 彭总说:“看来韩军发觉我们的大部队了。美军还在执行麦克阿瑟的‘麦克防线’计划,还在傲气地往前进发。为不使韩军不动,我们去围歼韩军,美军来攻击我们,看来我们还是大胆地先歼灭韩军。” 大家又在地图上像挑豆粒中贼豆粒一样,把韩军挑出来准备吃掉。秘书进来说:“彭总,毛主席来电。” 彭总看过电报说:“毛主席指示我们:目前战役的关键是两点:一是确实抓住古场楚山之韩军第七团,不使逃跑,如此则韩军第一、六、八师非增援不可,有仗可打;二是我三个军全部到齐并完成战役展开,如此则我攻击时迅勐有力,保证歼敌。” 彭总说,“这次打响就是入朝作战第一次战役,算是不期遭遇战,我们立即改变原行军部署,利用我军特有的灵活机动,咬准目标,第四十军主力迅速地歼灭向温井进攻之敌,尔后向南突击。第四十军第一百一十八师协同第五十军第四十八师迅速地消灭古场地区之韩国军队第六师第七团。令第三十九军第一百一十五师让开泰川通往龟城的公路,让美军第二十四师继续北进以分散敌人兵力,抓住敌人之后,集中兵力先将云山之韩国第一师包围起来,尔后待机歼灭冬令第三十八军迅速攻占熙川,尔后向球场、军隅里方向突击。令第六十六军急速向龟地前进,阻击美军第二十四师。” 最后彭总说:“在北镇云山地区消灭了或消灭李承晚军一部,打退美韩军的追击,就立稳了脚跟。我认为大的歼灭在第二次,要一下把美李军队推过三八线。” ●彭德怀的指挥才能 美第五团战斗群在英第二十七族后面跟进,渡过清川江。在美第二十四师指挥的部队中,这个团是第一个渡过清川江的部队。越过大宁江,在英第二十七旅右侧,继续向泰川北进,刚接近泰川迎头遇见阻击展开激战,在空军支援下攻占了泰川。继续前进在龟城又遭到阻止,激战后占领了龟城。这时抓住了一些中国俘虏。美第二十四师师长丘奇少将向东京报告:遭到阻止有伤亡,遇见了真正的中国人,看来不是借用的中国人,不是在中国打过仗的北韩人。 麦克阿瑟听后大骂胆小鬼,命令继续前进。他说中国人显示那么点威力无法阻止联合国军前进。迅速地跟上澳大利亚第三营攻占定州。结果澳军第三营在攻占定州后遭到勐烈炮击,中校格林营长被击毙。这时英第二十旅感到极度疲劳,旅长科德准将向美第二十四师师长丘奇少将提出要求,让第二十四师所属一个团超越该旅前进,傍晚,穿过定州市前进。美军非但没有遇到阻止,还耀武扬威前进,在该市举行入城典礼。 麦克阿瑟要美军第七舰队斯特鲁布尔中将在永兴湾扫除全部水雷,在陆地西部和东北部地区,作战的军队需要大量物资,大部分由海上运输到元山港卸载。 95·6扫海大队大队长斯波福德上校,请麦克阿瑟谅知,因扫雷艇不足,没法扫清海域,只能扫出一条通路,这样供给也只能供给部队现实所需,无能力储存。麦克阿瑟大发脾气,称扫雷艇连乌龟都不如。他要储备大量粮弹,准备北进所需。他的眼睛牢牢地盯住鸭绿江北岸。 麦克阿瑟先事表扬美远东空军司令官斯特莱梅耶中将和轰炸部队司令官奥唐奈少将、第五航空队司令官帕特里奇少将,表扬他们主动出击,开战以来出动总架次:72224架次,投弹:41127吨;货物运输:54430吨;炸死敌人(北朝人民军为多数)37350人。 麦克阿瑟要求将部队前进中的所有桥樑、隧道全部炸毁。发现军事目标要连续轰炸。 拂晓,韩国军第一师先头部队,坦克十四辆,自行火炮一部,后边跟随摩托化步兵,沿云山至温井公路北犯,7时许,进入志愿军第四十军第一百二十师第三百六十团阻击地域。他们没有一点发觉,相距200 米远时,志愿军阻击部队同时有两个连轻、重机枪,步枪、冲锋鎗,手榴弹,一阵瓢泼大雨样倾到敌人头上。在突然打击下,敌人措手不及,没有打死的打着滚地避开射击。敌人接着几次组织兵力、火力反扑,向志愿军勐烈进攻。在这时他们发现被装在口袋里了,无法脱身了。用无线电台四处唿叫求救。同时韩国军第六师第二团三营加强了一个炮中队,在温井以西西水洞,毫无侦察搜索的情况下乘车冒进,正好和志愿军第四十军第一百一十八师遭遇,敌人被从中间卡断,被围成两块山地里,遭到志愿军勐烈炮火袭击,当挨到射击时,敌人有一半还在卡车里。活着的纷纷跳下车,泼水似地向下退。无力突击,只有向师部唿叫,请求增援把他们救出来。
第269页 韩国军第六师师长金钟五准将给第七团团长发电:“你团已陷入危险状态,想法尽最大努力争取突围成功。” 团长接到这没法救援的电报,只有等待白天藉助飞机突围的一线希望了。一直等到早9时,f-51战斗机四架飞临上空,他们忙得摆出突围方向的标志。飞机连着对志愿军阵地支援轰击,第七团二营趁机果断反击,结果寸步未动,又兜头遭到射击。他们没有料到中国人很快就挖出了防空壕,飞机扔下的炸弹并没有炸出他们逃跑的豁口。于是集结全团残余,向突围方向大撤退。又没料到中国人又在661高地、517高地一带利用溪谷占领有利地形,在那里等着他们,结果遭到阻击,无路可走,企图向左右两侧投入大量兵力实施突围,他们认为那里悬崖峭壁形成的山谷地带,山谷间是迂迴曲折的山路,极不便部队机动,他们认为中国人有多大本领也不敢在这里阻击。因为天上飞机飞来轰炸,中国人就无处可逃了。他们採取绝路逢生的慾念。他们一离开山谷就遭到阻击,只有往山谷钻,时间越拖越长,把集中的火力抻断了。飞机几次来助威,分不清敌我双方了,把炸弹都投到山谷里了。中国人继续增加兵力,韩军第七团得不到支援,又受到险要地形的限制,补给枯竭,进退维谷,走绝路,钻了死胡同,面临全部被歼的后果。 韩国军第六师师长金钟五准将最后发给第七团电报,下令:“除能携带的作战装备外,其余装备均予以破坏和烧毁,併到桧木洞集结。” 就这样第七团大白天把装备放火焚烧了,连尸体、伤员全部烧在山谷里,飞来几架 f—51战斗机被黑烟遮得找不准目标了,把炸弹瞎扔下去。夜里中国人集中火力阻止他们突围。他们从四面八方实施多次突击,可以说寸步难移,最后短兵相接,第七团一营、二营和团部被击溃了。他们认为曾在鸭绿江畔洗刷刀枪的勇士都倒在血泊中了。 韩国军第二团知道前进无望了,向价川集结;第十九团从温并撤出。他们没有遭到阻击,第二团根据第二军团和第六师战斗计划,占领温井之后,迅速进击,前出至鸭绿江南岸的碧潼,所属的三营为机动营,加强火力,在前头乘火车快速进击。没有想到在温井北8 公里处突然遭到阻击,而且仗一打响,就四面被围了。金钟五准将立刻下令:由进攻到防御转移,不惜丢掉血本逃生。 韩军第六师第二团团长威炳善上校命令各部死打硬拼继续突围。他们这时已经被打得分不清方向了,闹得突围、前进都不知道了。乘火车那部分刚离开火车,就遭到中国人奇袭,没等和团部集结,已经死伤过半了。中国人在天黑时,吹着铜号,点着大火,喊着杀声,展开了攻击,在黑暗中第二团陷入混乱状态。组成敢死队突围,和中国人展开匕首、刺刀肉搏战,血战到最后,剩下不到两连人,渡过九龙川,向云山方向撤退。 转移到云山的韩国军残部,刚刚抵白山西北六至十公里处的鹰峰洞、松亭洞,南山下洞、三滩川,遭到中国人严密隐蔽的大部队阻击,云山正面、背后已经拉扯起大网,拥韩国集结在云山的部队装进口袋,举行全歼的战斗。 彭总在第四十军第一百一十八师打响后,第三十九军大打算吸引住敌人,监视三山敌人,採取围而不打,因为打急了,怕敌人跑了。感到计划要歼之敌尚未完全装进口袋,在等第三十八军从熙川方向插下来,抄敌人后路,然后由第三十九军、第四十军、第三十八军三个军构成犁头,把敌人耕在圈里一起歼灭。 志愿军第三十八军一过江逆着他们逃难过来朝鲜人前进,这些逃难人没个准方向。因为美国和李承晚军队在大批飞机掩护下,疯狂地向北进犯,飞机见着老百姓就炸,美韩军队见人不是杀掉就是抓走。当老百姓见着这是中国军队顶烟去堵击美李军队时,他们把脚步改慢,看看志愿军没有拉着大炮天上也没有飞来中国飞机。 看着志愿军说:“你们扛的枪还不如人民军,回家吧,别去白挨揍了。” 志愿军摇摇头说:“我们刚过江,先用刺刀尖顶一下,我们有飞机大炮还没带来呢。”老百姓问:“那你们能抵挡住吗?”志愿军说:“没问题,我们不怕美国鬼子,刺刀顶住他的胸膛,他们就害怕了。”志愿军第三十八军往德川以北插下去了。 老百姓看着志愿军顶上去了。说志愿军太生性,有点二虎头。志愿军第三十八军第一百一十二师得知迎面而来的美国黑人团,军长梁兴初有命令,说黑人团战斗力比白人强,要慎重打,要把黑人团歼灭在熙川。这样就首先做好隐蔽,白天躲在山上林子里,使飞机抓不着轰炸目标。夜间一到黄昏就勐地行军赶路。当部队接近熙川时,师里决定以第338团第339团两团担任突击,当日17时向熙川发展进攻,敌人几乎没有多大反抗,他们攻进熙川城里,才发现扑了空,并没有黑人团,驻熙川敌人主力已经南逃了,可谓剎那间失去了歼敌良机。显然第四十军在温并打响之后,打驴马也惊,引起熙川敌人震惊,他们机械化部队,仓皇撤逃了。军长梁兴初认为自己对敌人不了解,过于慎重,再加志愿军徒步行军,白天躲飞机,夜间赶路,失去了战机。 彭总由于第三十八军没有插下来,跑了敌人,就要第四十军、四十二军、三十九军挥戈南下打云山。并命令第三十八军继续向前插,主要任务切断敌人向清川江后退的道路。
第270页 云山附近是山岳地带,有利于志愿军徒步行军和夜间山地战,而清川江流域是比较平坦的低洼地带。中此往北,是与清川江并行而绵亘狄逾岭山脉;北面的江南山脉绵延至鸭绿江边,形成一种便于抵御来自清川江溪谷方向进攻的地势。因此通向鸭绿江的道路有两条:一条是由宁边到博川之间的龙川洞经云山至昌城的山间小路,一条是由龙山洞经泰川、龟城沿大宁江至朔州的道路。志愿军在云山埋下战场,打响第一仗,这是十分有利的。以第十三兵团五个军在秋逾岭山脉南麓一线展开阻击美韩军队北进。云山正面以第三十九军先用部分兵力阻击朝鲜第一师进击,尔后待主力部队开到,随即沿九龙江围攻美韩军歼灭之。 韩军军团右翼第一师起初打算渡清川江向宁边、云山追击朝鲜人民军,尔后沿山路进攻水丰坝。但是在温州、宁边、龙城洞遭到志愿军攻击,本想打退中国人再北进,经激烈战斗后受到痛击。这时美第八集团军司令沃克中将报告给麦克阿瑟遇上的是中国的正规军。可是麦克阿瑟仍然认为不是中国正牌军,是“在满韩人”或者是“中国边防守备队”,绝对不是中国正规军参战,他说:“中国人没有权利出兵,谁给他们权利了?岂有此理。”而且下令:废除“麦克阿瑟防线”,美第一军团下达继续北进的命令。没有往云山增援,只是派了大批侦察机在天上踅。 韩军一师师长白善烨决心以第十五团和第十二团分别向右翼、左翼展开,歼灭当面之敌,继续北进。其实这是在往中国大部队张开的口袋里钻。白善烨准将把前方指挥所设在云山小学,这时他的第十五团指挥所设在云山,把主力放在三滩川。右翼第十二团从兴龙洞南下,想在云山以北构筑工事。这时云山至龙山洞团和师的补给线给切断了。第十一团挨到攻击后,仅激战三个小时,就抵抗不住的往北撤退。同时美军第六坦克营和第十高射炮群已经进退维谷了。这时师长白善烨准将亲自观察敌情判断说:“当面敌军确系中共正规部队。”赶忙向美军米尔本军军团长作了报告。 但美军方报告给麦克阿瑟时,他仍然顽固地否认白善烨的报告。认为“中共军出现是事实,但不是正规编制的部队,而是个人自愿组成的志愿兵。”当韩国第六师第七团被消灭时,远东军总司令部发言人也判断为“这可能是在满洲受中共军训练的韩国人”。 这时,师右邻部队第二军团受敌军围攻而面临危机了。韩国军第六师陷入混乱状态。在云山北10公里处九峰山,第二团二营均被敌包围,陷入困境。 这时美军骑兵第一师出台了,这是美国建国至今的王牌军,他们军装臂上缀着黑马头和一条黑槓,全师没有一匹马,是高度机械化部队。它的师长益伊少将向他所属的第八团下达果断的进攻命令:就是往中国人头上开枪。肯定中国军队不敢和美国军队正面冲突。美军是救世主,是奉联合国之命来营救被困在云山的韩国军队的。师长催促骑兵第五团插入龙山洞,这时先头部队骑兵第八团一营攻到了云山。他们一到就被志愿军强大的兵力给阻击住了。美军这时才知道向韩国军施加强大压力的敌军是中共正规军。看来中国军队要向美军头上开枪了。 志愿军第三十九军主力、第40军主力都攻击到云山附近了,形成南北夹击之势,立刻在遍山漫野点燃起山火。一面表示敌人已经被围,并企图用烟雾阻碍美韩军队的空中观察,掩护其部队围攻聚歼。在这彻夜烟火之中,美韩军已经吓得团团转了。 在这种情况下,韩军第十二团与美骑兵第八团换防完毕,他们在韩军护拥下迅速地往南撤退。把韩军第一师部署在东北、东、东南三个方问,美军部署在北、西、南三个方向。所以,以云山为中心,形成了两个师背对背与敌决战之势。 美军这时相信阻击他们的是中共正规军了,立刻边退边调整部署。 彭总对敌人兵力和部署则已基本掌握,敌人在清川江以北仅 5万余作战人员,志愿军集中 10-12个师,以 12万一15万人作战:是敌人的两到三倍。因此他下决心先消灭韩国军第八、第七、第一师,然后再看情况歼灭英美军。他把情况电告给毛主席。立即收到毛主席回电錶示同意,并指示:此战只要我第三十八军全部及第四十二:军、师能勇敢穿插至各部敌人的侧后,实行分割敌人而各个歼灭之,则胜利必能取得。 志愿军第三十九军晚 7时30分向云山的敌人发起总攻击,战士们认为这是黄金时刻,敌人害怕夜战,白天有飞机助战,这个时刻揭他们的老营,会打得痛快。枪声一响,把前面敌人惊吓得没敢还击就四处乱窜,志愿军打到跟前抓住一些俘虏一看没大鼻子才弄清楚,原来韩军第一师第十二团,在当天下午换防。美军骑兵第一师第八团偷着撤了。敌人集中一下之后,就进行还击,他们把坦克当成堑壕拼命地抵抗,开头志愿军用轻武器打得很吃劲,但打着摸清情况之后,就用迫击炮往敌人比较集中的地方轰。这次他们用坦克炮轰击,双方伤亡很大。志愿军边从正面打,边悄悄往敌人背后运动,要隐蔽,要把敌人背后堵死,运动到那里还要在天亮前挖出堑壕,在堑壕里边每个战士还要挖出一个防空洞。这是很费劲,有的地方石头硬,就用雪块垒在砍倒的木桩子上。在敌人正面一直激战到第二天凌晨。第三十九军把云川攻下一大半,歼灭美韩军的一部分。
第271页 白天,美韩军把打散的人又集中起来,飞机一批批来轰炸投弹扫射,这时他们已经发现背后退路被堵死了。他们就用坦克往上沖,后边用卡车编队往出硬挤。他们没有料到,夜间志愿军在他们的两例把打坦克炮调过来了,而且距离他们很近,坦克刚开出有 200米远时,腾腾腾一连十几辆坦克和汽车被击毁了。这下子敌人乱了营,吓得往汽车底下钻,往山根下边滚,不到半个小时,把以坦克为先导的机械化部队打瘫痪了,连坦克带汽车被打毁70多辆,一时被烟火吞没了。志愿军战士从山上扑下来,刺刀挑,手榴弹开花,打得敌人伏在地上。天亮时美国飞机再次袭击过来时,它保护的目标已经不存在了。 这时美骑兵第八团直属队及其第三营的退路在云山以南给堵住了,并将他们包围了。他们还打算冲出去,几次拼命,用飞机坦克支援,均未得逞,被志愿军第三十九军全部歼灭掉了。 美骑兵第一师第五团由搏川援助云山,但他们钻进志愿军口袋里,激战一夜被击溃了,并将该团团长击毙了,有力地保证了云山战斗的胜利。志愿军第三十九军取得了云山大胜利,志愿军首次以苏式装备歼灭了具有现代化装备的美骑兵第一师第八团大部以及韩国军第一师第十二团一部,狠狠地打击了号称“王牌军”的美骑兵第一师。志愿军土气高涨,认为美军没什么可怕的,只要敢打它,它照样被歼灭。战士快板: 美军韩军 一个八两 一个半斤 同样挨打 死后再分 志愿军第三十八军梁兴初军长督军向院里地区勐插。真可谓开始步子慢了,放跑了熙川敌人。这次他们插太快了,尾敌跟踪追击,向新兴洞、球场、军隅里方向攻击前进,向敌侧后实施迂迴,配合第三十九军、第四十军歼灭潜至温井、元山地区之敌。先头部队夜间追进逃跑的韩军的败兵之中。志愿军第一百一十四师第三百四十二团冒大雪勐追,追得敌人乱了营。第三百四十二团一个连的炊事班,在天亮前一处山沟里,架锅煮饭,打算连里开到正好吃饭,这时在他们背后吹响了军号,说:“怎么还没盛出锅,就吹号了。”司号员吹完号也愣怔住了。 转身工夫,眼前从山上跑下一批人来,扑到锅跟前就动手抢饭吃。炊事班长过去,抓住一个傢伙仔细一瞧,是李承晚的兵,都饿红眼了,一个个连累带饿都成一滩滩烂泥巴了。他悄悄地找到自连的司号,要他赶快吹号,告诉后边部队快上来,这里有敌人。第三百四十二团一营听见号声从另条山沟里赶上来了,前边有团长带着直属队顶上来,后边有一营三个连钳子一样抄后路夹过来,形成两面夹击。敌人发现被包围之后,拼命往出闯,敌我双方距离得太近了,几乎是枪把子碰枪把子了。仅一个上午,就把韩国军一个加强营击溃,抓几百名俘虏,缴获了大量枪枝弹药,还活捉了五个美军顾问。互相间杀得红了眼,韩军不是志愿军对手。 战斗结束以后,战士们一看煮好的饭冻成了冰疙瘩。这仗打得痛快,炊事班当了侦察兵,也跟着开枪作战抓俘虏,这真是意外的战斗。 志愿军第三十八军主力进到球场以南,扫除阻挡进军的据点院里、军隅里的敌人,要摇下飞虎山。此刻飞虎山在这群山之中,山顶和山坡上的树木披着亮亮的雪,它像一只毛皮发亮的昂首要跃过山洞的老虎,两只前爪搭在军隅里和价川郡的北面,从哪个方向看它都像屁股坐在军隅里和价川头上。从地形上看,它与军隅里、价川两地合成等边三角形。在第三十八军勐插飞虎山时,韩国军第七师第五团、第三团抢占了飞虎山。他们是以飞虎山为中心,将第五团配置于右翼,将第三团配置于左翼,阻击对面之敌。 韩国军第七师长申尚澈准将决心固守此地制止志愿军沿德川和球场洞间险峻的妙香山脉实施大兵团进攻,其主要进攻目标肯定是价川地域;在价川地域,既是东部山地与西部平原地带的分界线,又是通往各地的交通枢纽。因此从东西部战况看,该地域是敌我必争的主要战术目标;飞虎山以北是清川江,以南是价川、德川间的主要机动道路,山嵴稜线分别由此向外延伸,是整理战线、防守价川的天然屏障,同时也能为构筑阵地争取更多时间。 韩国第七师第五团昨晚就接触了志愿军的先头部队,双方在月峰山作战,从 4时起, 他们在团长朴升日上校指挥下,採取边迟滞敌人,边向飞虎山东南535高地至760高地之间撤退, 占领阵地。第一营作为警戒部队占领前方 760高地;第二营占领535高地;第三营作为预备队占领东边里和新成里之间的地域,此外距离价川7公里,团部设在价川,这样他们就可以切断妙香山脉南端德川通往价川的公路,构筑阵地,确立了全面固守态势。第二军团有密令:飞虎山丢掉,就等于丢掉大半个北韩,平壤就失去了屏障,更厉害的是美第二十四师、英第二十七旅、美骑兵第一师有被受重创或被歼灭的危险。 志愿军第三十八军军长梁兴初脸色比前些天开朗了,他临时召集师团长会,他在一手托着地图,一手指地图,师团长们也都托着地图,有的席地而坐,把地图铺在大腿上。军长指着地图说:“价川与军隅里都是交通枢纽,南可通顺川、平壤,东可通德川、古城江,西可通角城、新义州,北通军隅里、球场、熙川、江界、满浦,敌人增兵向鸭绿江进犯,军隅里是必经之地,军隅里又是敌人北进的补给总站。我军控制了军隅里,就等于卡住了北进敌人的脖子。也断了敌人南逃之路。因此攻占飞虎山预示着一场恶战即将开始。 ”他说完看着第335团团长,意思是由他攻克飞虎山了。
第272页 梁兴初军长问道:“你们有什么困难?” 范天恩团长说:“感到粮弹不足。” 梁兴初军长问道:“怎么个不足?” 范天恩团长说:“特别是吃的,连续行军作战,干粮袋子早就瘪了,但是没有人因为肚子饿叫屈,大家都投入紧张的战斗工作。这次我领下任务来,饿也不饿了。” 军政委刘西元说:“饿还饿,我们除了克服困难,还要想办法解决一些困难。我看老江(江拥辉)向志后通个电话,说说我们断粮的情况。除此之外,军直、师直、团直的干部把干粮交出来支援第335团。” 军师直领导表态,立刻收粮袋支援。 第334团团长说: “我们在熙川截获五台汽车,全部都是饼干、糖、威士忌等食品饮料。我们正想把缴获品送军部来。” 梁兴初军长逗趣地说;“威士忌你们自己留下喝吧!当然别忘在打下飞虎山时,给我送来几瓶,喝庆功酒。” 范天恩带领营连干部和测绘员,在飞虎山对面的九龙山,对照地图,反覆观察了对面山上地形。接近飞虎山时,再仔细地看飞虎山像一把弯曲的镰刀、刀背向着军隅里,山上油松茂密,杂草丛生,看模样便于部队隐蔽,也便于敌人火攻。 范天恩对飞虎山作了实地了解之后,缓缓地放下望远镜,环视了周围的干部,向二营营长陈德俊说:“老陈,你看怎么打?” 陈德俊审视着对面的飞虎山说: “右面是梁山,海拔700公尺,我看那是个登飞虎山的梯子。从右面打,顺山樑打到主峰。”他把大手挥了一下。 范天恩赞许地点点头,说:“右边有新土,是耗子盗的吗?敌人构筑了工事。我看偏左点,从洼的地方打上去。明晨5点攻击,你估计几点能打下来。” “9点钟差不多。” “这就够晚的了,飞机该报到了。还得挖出阻击堑壕和防空洞。” 这夜,刚天黑,就下起濛濛细雨来了。雨点落在脖子里冰凉,雨里夹着雪花,看这稀稀拉拉劲头儿下不太长久。第335团指挥所设在一个铜矿洞子里。 范天恩向营长交待任务,这时连他在内也没吃饭,他要炊事员拿出饼干招待各营长。这时军、师直属队干部把饼干送来了,有的口袋上写着: 英雄吃一块饼干, 冲上飞虎山山尖, 活捉美李侵略军, 插上军隅里门闩。 九龙山到飞虎山之间, 是一片约有5里多路的开阔地,中间有条干河,是敌人炮火封锁地段。 这天拂晓,小雨仍然下得很带劲儿,这时看高达600米的飞虎山笼罩在雨雾之中。 4点10分,担任主攻的二营进行了轻装,扔下背包,在军号声中向飞虎山守敌发起了攻击。 在此同时,飞虎山另两面,也发起佯攻。各种大炮同时往飞虎山上勐楔。敌人果然以勐烈炮火封锁开阔地。在通往那道干河时,往对面山上打了几排炮,把山上油松炸着火了,黑烟腾空而起,被雨雾往下一压,给干河沟罩上了一顶帽子,这样冲锋的战士就拼命冲过了这条干河。 志愿军从右翼偏左方向往飞虎山上攻击,这里是韩国军队第五团和第三团之间的接合部九龙山地域,他们看出志愿军企图要控制飞虎山,边打边增加兵力,有两团人在炮火支援下勐攻上来,枪炮声响彻云霄,犹如雷鸣。这时,占领风泉里前方警戒部队第二营,也投入了激战,不久被包围了。眼看志愿军已经冲过了干河,飞虎山就等于被人把老虎拦腰斩断。他们本打算边迟滞志愿军,边向松林站、间站地域撤退,在激战中,由于志愿军连续炮击,营各连间有线通信网被炸断,只好半盲目地往下撤退,志愿军势如潮水,紧追该营,在主抵抗线上双方连续激战三个小时。经过三次反覆争夺,双方各占据飞虎山一半。从攻击看志愿军有力,已经骑在老虎脖子上了。这时韩军第5团防御被瓦解,飞虎山阵地大半被志愿军占领了。 韩军第七师的防御线变成凤鸣里、中站、间站、龙渊里、院里一线,价川处于险境。预备队第三团又投入战斗,阻止向价川挺进的志愿军,想奋力夺回飞虎山。 德川至价川公路志愿军攻进云兴里,黎明前发起突袭,韩军第五团,在炮兵及美军第二师炮兵的支援下,双方展开激烈战斗。由于大雾,炮火无法发挥效果,于是双方展开了白刃格斗,韩军第五师因数量上处于劣势,不得不在预备队第三团和左邻第九团的掩护下,向价川撤退。 韩军第八团在右翼,同志愿军两个营兵力展开激战,占领飞虎山的二营,因该地志愿军同二营当面实施强攻,在飞虎山展开了反覆的争夺。韩军由于兵力不足,山顶被志愿军抢占了,二营伤亡惨重,没有从飞虎山上退下几个人来。韩军第三营在间站阻击由飞虎山向价川之志愿军,切断德川至价川之间的主要作战的公路。 右邻美军第九团和联军所有炮兵,同时集中火力炮击飞虎山,整条老虎被烟雾蒙住了。借水撤退的韩国军不得不在前出线上占领临时防御阵地。飞虎山这只老虎被骑在中国军队的胯下了。 志愿军第三三五团范天恩乘势指挥部队扩大战果,命令一营攻击军隅里,战士不顾飢饿和疲劳沖向军隅里。敌人为了控制军隅里,向飞虎山进行疯狂的反扑。白天飞机不停地轰炸扫射,接着敌人在坦克掩护下反攻,但一次次都被打退了。
第273页 当夜,第三三五团以一营、三营向军隅里发起攻击。战斗的情况瞬息万变,第三三五团未能及时攻下军隅里,向安州和新安州攻击前进,这就给敌人创造出一个大空隙,因为未能切断韩军后路。没出半小时,韩军出现大批飞机连续在自己身后轰炸,好要筑一条火坝把他们和志愿军隔开。第三三五团先头部队把情况报告给志司。邓华副司令员说,彭总去前线了。 彭总看着飞机这么疯狂,沉默地看着,回头问道:“梁兴初,你看这是发哪股疯?”他到第三十八军指挥所,对这位梁兴初军长态度好转了。因为他们夺下飞虎山,这阵才和他话多了。 “彭总,我看敌人没有反攻飞虎山的意思了,他们是另有新算计。”梁兴初看着彭总那严肃的脸活软起来,又说,“他怕我们夺军隅里吧?” 彭总一摆手说:“走,我再往近看看去。”他说着往身后吉普车走了。 司机说:“彭总,往哪里开?” “往看飞机轰炸清楚的地方开二” 梁兴初军长说:“彭总,敌人有侦察机!” “侦察机发现不了我的目标。” 彭总钻进车里,他看着跟他来的毛岸英说:“岸英,你说我该往前更看个仔细吧?”他喜欢毛岸英遇事多思考,他要办的事情并不多言多语。他们又爬上一个山头,他看着飞机的举动,在地面只是炸条拦阻火墙,韩军的坦克在活动,但向前开得并不勐,是为了把背后的步兵引出来,天上不断出现新机群,看出是侦察志愿军炮兵阵地,发现立刻就飞来轰炸,看见是怕他们活动的步兵,遭到了志愿军炮兵的炮击。 彭总看着地图说:“梁兴初,这是沃克在指挥他的部队仓皇的撤退呀,他是心疼他的骑兵第一师被咱们给打塌架了。特别是院里被你攻占了,使其侧翼受到了严重威胁,他是深恐价川、新安州再被我们控制,退路被我们截断,从而使其在清川江以北的各个部队被我们分割包围,各个歼灭,为摆脱其十分不利的态势,才在这些空军、炮兵和坦克的掩护下,同时以韩军第一师在宁边东北地区,美第二师、韩第七师及韩第六师在价川、军隅里地区掩护,阻滞我军进攻,实行了全面撤退。” 他说着嘆口气。 梁兴初激动地说:“彭总,你下令,我迅速地抓住敌人,不让他们逃脱,向军隅里、安州、新安州攻击,切断敌人由新安州通往肃川的后方。” 彭总抓住激动地梁兴初的手说:“军长,他们是机械化行军,我们徒步行军,比我们行进快得多。我们在饿着肚皮,枪里没有多少子弹的情况下,这就很不错了。让他们体面地撤退吧。看出他们在清川江以南,新安州至价川一线占领了沿江有利阵地,准备反扑。” 彭总鑑于歼敌机会已失,粮弹供应发生困难,同时考虑到此役歼敌不多,志愿军实力尚未暴露,敌人很可能在稍事喘息、调整之后再次发起进攻,乃令各军于11月5日停止进攻,结束战役。 美、英军和韩军利用机械化迅速地退至清川江与德川地区集结,构筑野战工事,见志愿军未跟踪勐追,仅仅消灭韩军六、七个营和美军一小部分,还没有消灭他们主力,敌机械化部队运动迅速,构筑工事亦快,主要是坦克部队,已交织成防御体系。以志愿军现在技术装备去向他们进行阵地战,是不利的,甚至可能打个败仗。 两线志愿军除以一部兵力监视美韩军外,将主力集结于枇岘龟城、泰川、云山和球场以北等地区,立即补充粮弹,总结经验准备找好战机连续作战。 ●友谊交织在爱与恨之中 毛岸英召集党小组会,彭总也参加了,每个党员都要在第一战役结束时,从思想到工作小结一下,另件事是送张养吾同志回国。张养吾是搞经济工作的,中央突然派飞机接彭总去北京,彭总以为是参加财经工作会议呢,带上张养吾就飞北京了。到北京之后才知道是出兵朝鲜,张养吾也就跟随入朝了。他不懂军事只好管彭总的行政工作。这时西安又需要他回去干搁下的经济工作,因此他被调回西安。这一阵子毛岸英和张养吾感情处得很亲近。他很喜欢毛岸英这个好学上进青年,他有一腔报国热情,忘我的工作精神,刻苦学习的态度,突出的平民风格,尤其岸英同情心极强,对山下村里阿妈妮和那群朝鲜孤儿,他挂在心上了,好像他家的亲人了。上次救火很少有人知道,他从来也没有说过。当然毛岸英也不是十全十美。他不喜欢那种傲气十足,觉得自己门楣高,干工作不认真,喜欢吹牛,看不起群众的人,对这些人很冷淡。他对生活起居不那么紧张。张养吾临走时给他提出三点意见:要按时起床、按时就餐、按时防空。 有次毛岸英起床晚了,张养吾他们等他一起去吃早饭,他刚端起饭碗飞机来了,他们四个人被堵在屋里,他们在屋里一个人蹲一个角落,毛岸英很过意不去,他当大家面说:“以后我注意。”这时飞机一连串炸弹扔在山沟村子里,毛岸英腾地站起身子,双手按住窗户台,两眼瞪得很大,他要冲出屋子。张养吾站在他身后,他们都注视着飞机。张养吾小声说:“岸英,要冷静哟!”这时山半腰爆破一串串炸弹,有几架飞机从他们房顶上穿过去,扔下的炸弹距离他们的房子只有几十公尺,满屋子乱晃落,后窗户被震落下了。这时看毛岸英满脸刚正之气,恨不得把飞机引到自己头上来。屋里同志看得很清楚,飞机把炸弹白扔在山半腰了,不然他会冲出屋子去看山下阿妈妮和那几个孤儿。
第274页 在小组会上,彭总检讨自己过于忙着第一次战役,有两次党小组会没有参加上。在部署工作时有急躁情绪,对同志态度不和蔼。 毛岸英翻着笔记本子说:“彭德怀同志过后都向我谈了。” 司机同志给彭总提意见,说:“彭德怀同志一意孤行,他逼我把车开到距离敌人炮火射击区很近的地方,忘了自己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志愿军司令员。” 彭德怀表示接受意见,今后改正。 警卫员说:“飞机在头顶上踅,彭德怀同志站在高坡上,拿着望远镜还是不停地看,我怕把飞机晃过来。可他说我四六不懂。” 彭德怀表示接受意见,并说:“同志,望远镜晃不来飞机。” 警卫员说:“要虚心嘛,当时飞机在咱们头顶上还没有一树高呢。” 彭德怀同志接受了意见。 大家听了张养吾同志的自我小结,说他很留念同志们,虽然在一起才40几天,但是在战斗环境中锻鍊人、考验人,这是他终生的一次最有意义的生活。大家给他提了意见,也徵得他对自己的意见。 张养吾同志给大家提完意见之后,给党小组长毛岸英同志提了意见,先说了岸英的优点,肯于学习,对彭德怀同志指挥艺术很钦佩,而且在记许多随军笔记。 彭德怀插话说:“我那点本领还不是从毛泽东同志那里学来的嘛。” 张养吾提给毛岸英的意见:要注意身体,有时弄得一点闲时间也没有了,连飞机白天来骚扰,他还坐在防空洞旁边翻译书,半夜想起翻译中一点东西,打亮手电筒照着记下来,这种精神可学可嘉,但身体是学习伯本钱,不能累垮了。再有你对思齐同志信写得很少,但你在日记中写了很多思念的话,你给读过几篇,听了觉得你们爱情很真挚。希望你能多给她写信。 彭德怀同志说:“岸英同志,别搞地下,要公开。要给思齐写信。” 张养吾最后一条意见:“特别是要注意按规定防空,千万不要麻痹大意!” 毛岸英说:“我记下了。” 张养吾跟毛岸英两个人感情处得很深,两个人有点依依难捨。张养吾把他保管的机要电报移交给毛岸英了。交接完毕,两个人竞相对无语,张养吾把发给他的罐头留下,要毛岸英捎给山下阿妈妮。他搭乘一辆卡车到安东去。毛岸英折一捆松枝,为卡车插上伪装,一直忙到车要开走了,他拉住张养吾的手才松开。他默默地站在路立。张养吾心里说:“岸英,是个多么重感情的人呀!” 这一阵子志愿军总部比往常都忙,上下都订计划,准备投入第二次战役。敌人退到清川江以南之后,进攻停下了,但是飞机比往日多几倍,同志们说:“麦克阿瑟这是又打起飞机战来了。是欺负我们没有这艺术,很快我们就会有的,到那时会把你们打冒烟了。”为了对付飞机狂轰乱炸,志司利用废铜矿洞,收拾成作战室。当时在彭总这个称临时作战室旁边,距离两三百米远,有个仅可容纳六、七个人的小铜洞,给彭总临时藏身的。彭总从来不往里边钻。谁要催,他就说:“大洞子搞完我搬进去,你们给我几口自由空气。” 这天高岗从渖阳来朝鲜大榆洞看望志愿军,并带来中央的慰问。彭总很高兴,他直接听了中央对这次战役的意见,他还把下次战役的设想也谈了。他主要是要求高岗后勤供应问题。 高岗说:“老彭,粮食和弹药我都准备挺足。就是运输太困难了。朝鲜境内大多桥樑被炸断,有的没有炸,飞机白天看的很紧,有一点着眼,就扫射扔炸弹。说是要钓鱼,要把志愿军窒息到北韩。” 彭总说:“飞机扔它的炸弹,我的战士要吃饭。等我们打完下一个战役,把美军赶过三八线,我还要打飞机。” 高岗说:“鸭绿江封冻了,那我们就施展开手脚了。我们用大轱辘拉,哪怕马驮人背也要送到。” 彭总告诉高岗,他怎么打第二次战役,这次要恢復朝鲜人民民主共和国的全部领土。他说得很有气魄。 高岗说:“老彭,这打仗有你的,关于供给我下保证。”他这次来除了解决供应问题,还代表中央与金日成首相和彭德怀商量中朝联军的指挥问题。商量结果是彭德怀为联军司令员,邓华为副司令员,朴一禹为副政委,朝鲜人民军总参谋长金雄任副司令。金日成首相已经批准,这时朝鲜人民在志愿军第一次战役阻击、击退美军、“联合国军”、韩国军队,借这空隙搞整编扩建,已经有 5个军团,很快就投入3个军团,这样就并肩抗击侵略者了。 高岗一切事都办完了。他忽然想起来问道:“老彭,毛主席的儿子在这里吗?怎么没有来见我呢?”他眨眨眼看着彭德怀说的很有意思。 彭德怀有意地说:“一个普通小干部,工作很忙的,他来见你干啥。”听出毛泽东亦没有让高岗给毛岸英捎什么信来。 高岗伸下脖子说:“真的,干啥工作?” 彭德怀笑笑说:“你这两天不见他几回了吗?”说的很随便。 高岗惊奇地问:“谁呀?” “我们早晨散步,那个拿四只竹壳暖瓶到伙房打开水的人。”彭德怀说得很慢。毛岸英习惯地每天给办公室打开水。
第275页 “噢,我都认不出来了。”高岗说着他想起是在北京时见过毛岸英。 “战争能改造人哪。”彭德怀说着并没有把毛岸英叫来见高岗。 高岗第二天走时, 敌4架侦察机,从志司驻地上空飞过去。接着不出二十分钟两次来轰炸,把山坡上变电所炸坏了。本打算调高射炮来保卫指挥所,但鸭绿江没有封冻,还是保卫大桥重要。志司首长研究提前了几天进铜矿洞办公。 送走高岗,彭总又回到老住处,他一进屋鼻子就哼了一声说:“谁把我地图揭了,不让我吃这碗饭了?”他有个老习惯,走路、哪怕吃饭脑子里也在地图上打转转,他一进屋就双手倒背着看地图,有时在地图前倒退几步,又前进半步,他无时无刻不把整个战场装在脑海里,一分一秒地在活动着。他怎么能没有地图呢? 洪学智副司令员在彭总身后跟来了,因为这地图是他揭走的,说:“老总,我拿到上面防空大洞去了,在那里已经为你挂好了。还添了零件,上边给你安排灯。” 彭总说了句:“你手快。”他不动地方仍然面对挂地图那里站着。 “老总,等你去开会。” “在这开吧!” “飞机一会一闹,那里安全。” 彭总刚一转身,洪副司令员就要警卫员捲起铺盖拿铜矿洞去了。彭总说:“我不去,在那不见天日的洞子里憋的慌。” 洪学智副司令员笑着说:“夜里没事再搬回来。”他心里说:这一挪就别回来了。他们上了山进了大洞工夫,几架飞机在中空飞过去了。人们误认为是侦察。 另一排房子警卫员在收拾东西,毛岸英、成普、高瑞欣也在收拾东西。就在这时飞机又飞来了,偷袭的飞机贴山失钻下来,冷不防地对准原来志司住的几排木板房,扫射轰炸。几颗凝固汽油弹准当地扔在彭总住的房子上了,房子立刻变成一团火焰,房盖铁皮烧得砰砰响,两分钟不到房子就被烧塌架了。 彭总站在大洞口对洪学智说:“今日不是你,老夫休矣。大家都安全吗?” 这时紧紧挨着彭总房子的几间房,几乎同时裹在火海里了。彭总看着这片大火又问道:“同志们都撤出来没有?”他不管天上还有飞机打踅,他往火场跟前去查看。 跟在他身后的几位首长说:“飞机还在天上踅着,尽搞冷不防的偷袭,我们早晨下令要大家都撒进大洞子。”头顶上又传来飞机声音,彭总站在那里不动。 这工夫成普参谋大衣上还冒着烟,烧着火,他拼命地跑过来,大声喊叫:“房里还有人呀!救火!” 有人边跑过来,边对成普喊:“你快打个滚,你身上还燎着火苗子呢。” 彭总已经来到成普跟前,问道:“还有谁在房子里呢?” 成普半天才喘上一口气说:“当时还有高参谋和岸英!”他转身往房子跟前跑。 “高参谋!” “岸英!” 在还没有散去的烟之中,人们一阵忙乱,齐声唿叫。救火队也跑到现场来了。这时人们都不顾天上还有飞机,地上大火喷出的烈焰烤人,大家都不顾一切,奋力地在扒烧塌架的房子。 彭总脸上像块烧铸的青钢,他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眼内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两眼凝视着蓝天,他心里狠狠地说:“我彭德怀也会打下这些狗日的飞机来!” 成普站在彭总跟前说;“发现飞机时我们就往屋外跑,看见飞机向鸭绿江万向飞去了,我们认为又是去炸鸭绿江大桥呢。谁知道飞机半路途中又返回来,这么一转身工夫,我们立刻听见飞机把炸弹投在作战室上了。我们这时往屋外沖,岸英他把我推在前头,他怀里抱着一大像子书和他保管的机要电报材料,当我冲出门时,我见他跌了一跤,他在地上用手捡书工夫,炸弹就下来了。……”他说着已经泣不成声了。 这时从火坑里扒出两具尸体,已经烧焦了。从一具手骨上套着一只外国手錶的残骸来断定,这具尸体就是毛岸英。 这一阵子忙碌到红红的太阳当头照,已经晌午了。大家还是在沉默之中。说来当时,所有到现场来的除了彭总和志司几位首长,及回国的张养吾、警卫员知道毛岸英的身世,此外无论是谁也不知这位牺牲的翻译是毛泽东的儿子,只是知道他是个很和霭的青年人,彭总亲自把毛岸英的尸体处理好了之后,他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抽闷烟,谁也不准去打搅。 这时山下的阿妈妮来了。她穿一身白来到这里,她从人们的表情中,从这烧塌的房子上,两眼滞呆呆看着,她猜中出了不幸,但她没问任何一个人,悄悄地坐在门旁一块石头上。太阳快下山了,她走了,在黄昏的时候,她把六个孩子全带来了,仍然一声不吭,她也不向任何一个人打听,因为她知道:只要她一露面,毛岸英总是迎出来,和她打着手式唠得非常亲热。毛岸英不管他坐着站着孩子们见了他,都围着又跳又叫,像一群活泼的小鸟,可今天这里冷清极了,来回上下山的志愿军,都站在远处看着,远处绕道走过去。眼看天黑了,一位首长带着伙房炊事员端来饭菜,可是阿妈妮和孩子们谁也不吃一口。天黑了,今天正好是中国农历十月十五,月亮那么圆,那么亮,那么深情,默默地瞪视着人间的一切。这位阿妈妮,她用母亲般的慈爱眼光看着从异国他乡身披战袍来的儿女,她疼爱他们,她理解他们,他们占据着这位朝鲜阿妈妮的心田。
第276页 志愿军首长第三次派人来了,把阿妈妮搀扶上车,把孩子们抱上车,把他们送下山了,送回了阿妈妮的家。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阿妈妮和孩子们没有哭,他们默默地在恨派飞机来轰炸的侵略者。 一连几天,彭总每天起床很早,他在大洞口旁的松树林里慢慢地慢慢地来回踱着步,棉布鞋踩着落在地上的松枝和积雪,他浑身在使劲。这一阵他吃饭、睡觉都失去了规律。同志们知道,他在思念毛岸英,他虽然同毛岸英处的日子仅仅40多天,但他很喜欢这个性格爽朗的好学习的青年,他们朝夕处出感情来了。对毛岸英来说,他是位长者,当然,也是他尊敬的毛泽东的儿子…… 有天早晨,被飞机炸弹震落在地上的翠绿松枝,蒙上一层白白的霜花,眼前山坳里股股助肽的罩着一层轻纱般的烟雾,最近这一阵子,美国飞机更猖狂了,夜里 b —29轰炸机群出动,一夜要光顾几次,满山遍野扔炸弹,人们说麦克阿瑟仅仅打这么一小仗就输疯了。恐怕他还未卜他这位美国五星上将的命运和前途呢?看来彭总仍然是老样子,沉闷地皱着浓眉,在缓慢地散步。往常在他散步的时候,警卫员都要有一段距离,怕打搅他的沉思和凝静。 今天警卫员悄悄地跟在彭总身后,他没有止住脚,紧紧地跟着首长往前走,看出警卫员今天有些反常,从他那双亮亮的眸子看来,他有话非要和首长唠唠不可了。 彭总停下脚步,倒背双手往远处山峦看着。前天防空司令员罗鼎来见,说已经抽调一个高炮团到大榆这里来了,昨天夜里就空地进行一场战斗。往价川去的一条涵洞被炸塌了, 高射炮团向志司报告,击落一架b-29型重轰炸机,机上驾驶员跳伞了。他在想:我们的飞机在什么时候也要和美国飞机翅膀对翅膀的地抗起来。 警卫员站在彭总跟前说:“彭总,你这一阵精神不愉快,心里太闷,对吧?” 彭总鼻子哼了一声说:“怎么见得?” “我看首长,你是为毛岸英的牺牲,心里发闷,因为他是毛主席的儿子。” 彭总没有吱声,两眼注视着这个小鬼,这个小鬼和他一个党小组过生活,知道党员一律平等,有啥意见,站在党员立场都可以提一下子的。他摆出听意见的模样。 “毛岸英同志我们很尊敬他,说来,他的牺牲我们心中都很难受。可是作为首长你是咱们志愿军的司令员,咱们得还要打下去!”警卫员说到这里时不知怎么立正站着了。 彭总听出他的话还没说完,他说的“咱们”是指的党小组中的警卫员、通讯员、司机,于是很顺从地往下听。 “有事闷在心里不行。说个普通理吧,毛岸英是毛主席的儿子,我们志愿军眼下几十万,也都有父母,这次战役也有不少同志牺牲了!难道说都是这么坠司令员您的心吗?”警卫员沉寂一会说,“首长,你是司令员,我们还要靠你指挥干军万马打仗呀。要为毛岸英同志一样牺牲的人报仇!” 彭总两眼合一下,转身往山坡下走了,走出几步才说:“警卫员同志,给我找车。” 吉普车开来了,彭总上车说:“去高射炮指挥部。” 吉普车刚开过一会,到了阿妈妮住的小村子,见迎头有一群朝鲜老乡围成一堆大吵大嚷,车还没有开到近前,就看人群中有浑身穿着白衣服的阿妈妮。阿妈妮从打毛岸英牺牲,他经常带孩子到毛岸英坟头坐着,好像她在守候着这座坟,不久她带的那群孩子被政府接走了,送到安全地方学习去了。可是这位阿妈妮,仍然时常一个人坐在毛岸英坟前。志愿军被她的深情所感动,都叫她志愿军阿妈妮。 吉普车开到人群近前一看,朝鲜老乡围着三个志愿军战士,其中有一个朝鲜翻译,他们都背着枪,押着昨夜打下的 b-29的驾驶员。他们走到村头被阿妈妮看见了,志愿军战士当阿妈尼说要水喝。阿妈妮知道志愿军喝开水,她用桶送来开水,舀一葫芦瓢水递给志愿军,原来不是志愿军喝,他对阿妈妮指着美国俘虏说:“他是开飞机的。”把水瓢递到了俘虏手里。 阿妈妮勐地举起手中棒子,一下把俘虏手中水瓢打掉在地上了。开水烫,再加吓,那个俘虏扑通一声跪下了,双手抱着脑袋。 这时村子里跑出几个老乡,说开飞机的美国鬼子太坏了,他们往老百姓住的村子里投下许多炸弹,炸死了很多人。说着就动手挖坑,非要把这个飞行员活埋了不可。阿妈妮气得浑身乱颤抖,在她的眼里,好像毛岸英的死,是这个傢伙奶的炸弹。 彭总下了车,听志愿军押俘虏战士一讲,他亲切地对阿妈妮说:“阿妈妮,当他扔炸弹的时候他是我们的敌人,现在他被我们抓住了,就成了俘虏。对俘虏我们志愿军和金日成首相都有俘虏政策,不能像还拿着武器的敌人那样对待。我们要把俘虏看管起来。” 警卫员告诉朝语翻译,说这是志愿军首长,没有说是彭司令员。可是志愿军都认出他来了。朝鲜老乡和阿妈妮看出这位志愿军官不小,也就不再挖坑要埋这个飞行员了。阿妈妮舀瓢水时还没有消气,但阿妈妮却把水给俘虏喝了。 彭总看着志愿军把俘虏押走了。他给阿妈妮敬个礼上车走了。
第277页 彭总到了高炮指挥所,罗鼎带他去到高射炮阵地去视察。他说是来看望高射炮战士的,夸他们打得好!居然打下一架老 b来,彭总看了苏制高射炮。他向战士们问了一句:“这炮好用吗?” 战士们说:“很好用,就是老点,是苏军第二次大战用过的。 彭总点点头说:“以后我们自己会制造出好炮的。” 彭总见鲍果在记录,问道:“你又在写什么稿?” 鲍果说:“报导昨夜打掉b—29型重轰炸机。” 彭总说:“要很快、很好地宣传,我们的高射炮把美国 b一29打掉下来了。”他在罗鼎陪同下看了高射炮的测高机,这是很精密的测高仪器。在他临离开阵地时问道:“我们再打几个战役,部队要往前开,需要大量物资供应,公路、铁路都是命脉。我们的飞机也要出动,要把制空权夺下来,我才放心。” 战士们热烈鼓掌说:“我们一定多打下敌机,请彭司令员放心。”彭总离开高射炮阵地。鲍果在报上发表“志愿军彭德怀司令员视察高射炮阵地,老美b —29重轰炸机被打掉,活捉飞行员”的报导。看来敌机横行霸道的日子也不会长久了。 第二十三章 美军歷史上“最黑暗的年月” ●麦克阿瑟的疯狂 麦克阿瑟收到沃克中将下令停止总攻的命令。命令要大部分部队在清川江南岸转入防御。他睁大眼睛看着地图上清川江前线,而不是鸭绿江,闹不好他的圣诞晚餐是在清川江?甚至有可能在大同江了。这样,他的第三个作战计划又失败了?他真的被蒙在鼓里了,既摸不清中国出兵的实际数目,也不知道他的军事目标究竟在哪里?他用红色笔在地图上使劲磨蹭着鸭绿江这边几个字。他突然用色笔迅速地写出“鸭绿江战役”,他紧紧地咬着牙关,瞪大眼睛出神地看着。半晌他的胸闷解除了,他推开办公室的门,把军事秘书喊来说:“要远东空军司令斯特莱梅耶到我这来。”他的鼻子还在唿唿出大气呢。 秘书停下脚步问道:“将军,就请斯特莱梅耶中将吗?”他习惯将军往往是话出口,才是一件事的开头,结果你得去想,将军找远东总司令部各部主管官,你就得问是否还有次要的官员。 果然,麦克阿瑟一瞪眼睛说:“远东空军各部门主管官,让他带鸭绿江地区资料来。”他摆一下手刚要关门。 秘书问:“何时开会?” 这时他见日本内阁贸易官员来了。他对秘书说:“空军会,两小时后开。”他既然看见所来的人了,只好迎出门去,不然他是从来不在门外迎接客人的,那样就未免太掉他五星上将的价了。 贸易官员进室内来刚坐下,麦克阿瑟就开了讲演,说:“我早有预言,日本经济的发展在自身的努力,但绝对不可忽视外来机会。在朝鲜发生的这场战争,还不是发财的机会吗?”他有些坐不住了,点起菸斗抽得嘴唇吧唧吧唧山响。 日本贸易官员说:“今年美国国务院 3月刚刚公开中日贸易许可,我们对中国出口钢材、电机、泵等物资,中国给我大豆、煤炭、铁矿石、食盐,势头看好。” “你们怎么运进来的?”麦克阿瑟问。 “经香港。”日贸易官员说,“听说美国国务院最近要下‘禁止对中国出口令’?好容易打开的中日贸易之路又被堵死了。” “战争会给日本带来更大的好处。我正在和中国交战,就要关上这扇门,我支持你们到台湾去投资。” “将军,这种禁令会使日本受到很大损失。”贸易官员说出一大串数目字来之后,又说,“我们觉得韩战和我们在中国做买卖是两回事。中国这个市场我们不能丢。” “难道说,战争没有发生在日本吗?”麦克阿瑟有几分火气了,说,“我脚下这座大楼,不就是联合国军总司令部吗?我是联合国军总司令。我的飞机从日本机场起飞这也是事实,怎么说战争和日本没有关系呢?”他一想起飞机来,正好过会儿就开远东空军会议,他的脑袋发胀了。才说的赖掉,他内心还是使麦克阿瑟注意,意思是你们打你们的战争,我们做我们的买卖,我们是以香港为媒介的。 “我想,只有战争才能给你们日本带来生存。这不是你们发动的太平洋战争,而是韩战。在我两脚踏上日本的时候,我就很有远见的,不是让你们不要停军工生产吗?不是加大整理飞机场吗?甚至你们研究的细菌……”麦克阿瑟拉个长音把话咽回肚里去了。他接着说,“说到生存,你们会在这次战争中发大财。”他把菸斗扔在桌上。 “是,是。这是有目共睹的。”贸易官员卑躬屈膝地说着,又试探地说,“搞经济的人是不怕手长手多的呀。现在战后德国发展很快,你们的自身资源比日本强,战争遭受的损失和日本差不多,今后日本担心,会被德国追过去。”他又站起身来连连弯腰鞠躬。 “德国是按照马歇尔那套在干,他们比你们损失重,俄国打进德国不是分去半个德国吗?而份功用本是完整的。” “可日本的精神打击太大……”贸易官员没有往下说出:日本挨了原子弹……
第278页 “韩战会把日本汽车、电子都带动起来。”麦克阿瑟很傲气地说,“在朝鲜战场所需要的一切,我在尽力量地安排给日本。” “我们缺少原料。” “从美国运来。只要打好这场战争。”麦克阿瑟摆着手说,“使用你的飞机场不是也很发财吗,装卸各种物资,不是为日本人谋生吗?” “日本人不是出卖苦力的,他们需要科学技术。” “美国会和你们合作。” “是。日本会有自己的科学技术。” “战争打完之后,朝鲜半岛的韩国战后復兴也是你们日本发财之地。” “将军,日本在注视着韩战的前途和命运。” “战争的胜利是美国的,联合国的。” “可是目前……” “是沃克笨拙的指挥和杜鲁门政府、五角大楼软弱无能造成的,我要用飞机翅膀把中国人扫过鸭绿江。”麦克阿瑟看着日本人走出去了。他要贴身顾问惠特尼少将和他一同去远东空军指挥部,距离约定来见他的时还有四十分钟都等不得了。 麦克阿瑟和惠特尼来到斯特莱梅耶指挥部时,从客厅里传出钢琴声,他知道是这个有点学究派头的远东空军司令弹奏的,他心里说:这个傢伙,指挥飞机轰炸要是这么有劲该多好,看来他把炸弹没有扔在中国人头顶上。 这是个军事机密场所,把守得很严格,远东总司令到了,也要层层通报和哨兵传唿。麦克阿瑟寻着琴声走过去,他的前脚到门口,琴声立刻停止了,就像弹琴人催眠似的睡到琴键上了。这么冷丁地一停,感觉到空气挺不协调。 门轻轻开了,斯特莱梅耶中将出现在门旁了,他身上军装十分和体,那中将的三颗星发出微弱诱人的光。这位伞兵出身的人物,走路带着几步弹跳,好像他脚下踩的是浪花泡沫,他在肩上扛着菲律宾太阳的远东空军肩章,他这个司令是天之骄子了、他总共拥有三十个中队,相当于美国空军四十八个联队总数中的九个联队的实力,这是美国空军在本土以外的部队的最大数字。他对麦克阿瑟是当面百依百顺的尊敬,转过身他认为麦克阿瑟指挥观念太老化了,不懂得空军在今后战争中的宝塔作用。可以这么说,没有空军,今后的陆军是蜕化掉翅膀的鸟,好像把炸弹当成除军步枪打出膛的。 斯特莱梅耶中将毕恭毕敬地说:“将军,您提前量大了十五分钟。”他说着连看三次他腕上戴的认为是催促世界上时间前进的表。 “是啊,我还无票欣赏了您的钢瑟演奏。”麦克阿瑟大咧咧走到前边进了客厅。 “将军,您知道我的心情是何等的沮丧,我一名最优秀的 b一29驾驶员被共军击落了,至今下落不明。”斯特莱梅耶把眉头皱一下又展开,他这位有大学教授派头的人物,知道人在皱眉时最丑陋。 “中共击落的?在哪里?”麦克阿瑟已经坐在沙发上,他不看着斯特莱梅耶,而是看着坐在他身边的贴身顾问惠特尼少将。又说,“什么优秀,他连中国人的炮弹都躲不开,是穿开裆裤的顽童。” 斯特莱梅耶对新升为少将的权贵惠特尼眨眨眼说:“将军,中共也好,中国人也好,他们拉进北韩足有二百门俄制高射炮了,有的烟还有他瞄雷达,还有俄制一千架喷气式飞机在满洲。” “要摧毁他们,连同他们的长腿陆军都埋葬在地下。”麦克阿瑟此刻火冒三丈了,他多么不喜欢他有的东西别人也有。又说,“他们的飞机,不如火鸡有味道。”由于说出火鸡,又勾想起他那圣诞节班师的吹嘘计划了。 “我们远东空军再不装备新傢伙不行了。”斯特莱梅耶叫嚷,“p 一51战斗机上不了阵了。”他无力地摆着双手。 “不是要启用f -80型吗?”惠特尼说,脸上带有傲气,“我相信,中共的飞行驾驶技术要糟糕得很,赶不上孩子骑摩托车。我们是世界空军第一大国。我们的戴维思一爱德华这批双料王牌正好在天空上打中共的蛤蟆吗。”他说得津津有味。 当然,夸远东空军斯特莱梅耶是爱听的,可是,这话出自这位捧臭脚的新权贵之口,他是起到相反效果的。他酸巴留地说:“少将先生,你可听说癞狗还咬死过鳄鱼呢。”他说得很风趣。 “哈哈,害怕狗的鳄鱼,不会在美国,那是在非洲,是黑血统的傢伙。”惠特尼是麦克阿瑟的政治顾问,这个人的一张嘴可比鳄鱼会咬人。 “将军,远东空军鳄鱼也好,癫狗也好,是在您指挥下的。它在韩战中的贡献不小的,有多少猎狗身上加了星儿。不过,将军在以后战争发展中,您得向五角大楼唿吁,满洲两千架飞机怎么对付?如果在北韩遍布下高射炮又怎么对付,希望将军三思,过会我的将军们会向您提出一大串问题的。”他知道麦克阿瑟是来用他的空军干上一场转败为胜的勾当。 麦克阿瑟站起身来说:“我看战争才开始,我们的空军还没伐满洲,战争就把咱们打困难了?” 斯特莱梅耶说:“远东空军在韩战爆发时拥有的基本兵力除了只够供日本、沖绳和菲律宾群岛的有限防空之用以外,要它完成别的任何使命都是完全不够的。”
第279页 惠特尼又去迎合说:“还要加上福摩萨要保护哟。” “对呀,蒋大元帅的福摩萨。”麦克阿瑟是不会忘记他的老朋友的,他还吻过蒋夫人的小白嫩手背嘛! 斯特莱梅耶说:“保护任务越来越繁重,又偏偏爆发韩战,空军又首当其冲,但由于预算的限制,远东空军的兵力曾经大为削减,这是对远东空军防御任务而言的。在1950年财政年度的初期,远东空军削减了两个轻型轰炸中队和第三一四空军师、第三一五空军师。因此我老觉得头顶上不安全,有漏洞。将军藉此韩战之机,要大声疾唿呀,远东空军快整完了呀!”他的语音里含有浓重的水分了。 麦克阿瑟此刻愤怒地晃着手中刚刚点起的菸斗说:“我曾经提过抗议,拨给远东的空军部队的数量太少了。它保卫远东总部责任地区的能力已经削弱到冒险的地步!”他顿一下又狠狠地说,“实际上几乎已到了‘赌徒冒险’的地步。” 这时第五航空队司令帕特里奇少将,美远远东空军轰炸部队司令官奥·唐奈少将,美第二十航空队司令金凯德少将,他们一起走进厅来,向麦克阿瑟敬礼后,几乎同声吵嚷:“将军,您还叫我们撅断翅膀为您去爬士堑壕沟吗?我们的飞行伙计们说,不喝油了,要喝中国人的血。中国人有什么权力打掉我的伙计?”他们一边坐下,也不老实地动手动脚,拉他们空军服上的拉锁,肩章上的菲律宾太阳好像跳动着要落山了。 麦克阿瑟说:“怎么的,你们的翅膀夹在裤裆里了吗?” 斯特莱梅耶说:“几个月里,联合国空军一直是在‘束缚中’作战的。” 金凯少将说:“飞行员的航图是半面的。他们只能用一面翅膀。” “这次我让他瞪大双眼给我尽情地轰炸。” “包括满洲吗? ” 轰炸部队司令官奥·唐奈少将,几乎从沙发上跳起来说,“打掉我一飞行员,我要炸他们个遍地是血。” 惠特尼少将是杜鲁门总统在威克岛许下给他晋的少将, 他自然要卖力气说:“将军,我们的翅膀要划破北韩天空,中共部队似乎公开干涉了朝鲜,干涉了联合国军!” 麦克阿瑟以轻松的口气回答说:“用不着担心,中国的干涉仅仅是一种低调的秘密活动或志愿行动,其目的不过是为了同韩国军队作战和‘从沉船上救出什么东西’。” “中国人开始射击鸭绿江一带出现的所有飞机。”帕特里奇愤愤地说。 “这是不正当的攻击。”麦克阿瑟说。 “汾市在新义州,或者是安东的高射炮火打死我一个飞行员。”金凯少将说,“请求批准我焚毁这座城市。” 斯特莱梅耶说:“中共飞行员他们从满洲基地飞来的,应该把他们消灭在空中和地面。我们是‘绝对空中优势’,在这种情况下有三种方法可取。第一种,是困难的一种方法,是在我方地区的周围建立一个空中防御圈,使敌机不能侵入,也不能实现任何企队” 惠待尼少将立刻反驳说:“这是痴人的幻想而已,中共空军和他的陆军一样,是不受联合国约束的。” 斯特莱梅耶不加理睬继续说:“第二种方法,是在敌人的‘后院’作战,即我空军在敌区上空进行活动,消灭其在空中和地面飞机,并使敌空军基地和保障设施陷于瘫痪。”他提高声音说。 麦克阿瑟说:“毫不留情、毫不惧怕的给我干。” 斯特莱梅耶继续说:“第三种,也是最彻底的一种方法,就是拔掉敌人空中威力的根子,即消灭通常位于其心脏地带的工厂、空军补给兵站、飞行员训练中心以及类似的机构。”他说完神出鬼没地缩下脖站在那里。 麦克阿瑟立刻站在地中心说:“我们到指挥室去研究,斯特莱梅耶将军,这次接近了我的思想。” 他们进到指挥室,麦克阿瑟要斯特莱梅耶在朝鲜半岛和中国东北边防示意图要他看,中国东北的重要城市渖阳、长春、哈尔滨,他拿着手中冒烟的菸斗点点划划,好像把中国这片大地全点燃起来,烧成灰烬。 美远东空军轰炸部队司令奥·唐奈少将大声问道:“将军,轰炸安东就不在活下了?!”还耿耿于怀他的一个最优秀驾驶员被击落了。 “你去问你的炸弹吧!”麦克阿瑟把嘴里菸斗抽得吧塔山响。” 惠特尼少将说;“将军,渖阳、哈尔滨那有条中长铁路。”他是在提醒麦克阿瑟注意,又嘟嚷嚷说:“目前还是俄国的。” “我不管谁的,因为他铺设在满洲!”麦克阿瑟蛮横起来说,“难道说我的飞机翅膀也不能飞过鸭绿江过圣诞节吗?”他用菸斗使劲地敲着桌子。 斯特莱梅耶,还是以大学教授的派头,慢声细语地说:“将军,我两周内。会把我的全部空军力量都投入对敌人的作战。 首先我用七十架b-29飞机在新义州上空投弹, 炸毁北韩最后的这个鬼城市。另外以二十架b—29飞机,炸毁鸭绿江大桥。” 奥·唐奈按捺不住地说,“将军,炸新义州我要投五百磅的燃烧弹弹束,计五百八十四点五吨。”可见他已经全力准备好了。
第280页 斯特莱梅耶说;“是凝固体燃烧弹!将军,你听明白了。不然五角大楼又让我们往下扔地瓜了。” 惠特尼少将提醒地说:“将军,在朝鲜战场联合国是否批准使用这种玩艺?” 麦克阿瑟吼起来:“我是被联合国任命的朝鲜战场联合国军总司令,难道说,我扔颗炸弹还要请示五角大楼去批准吗?我下的命令算数。” “将军您了不起!”轰炸指挥部司令官奥·唐奈两眼红红地说,“轰炸鸭绿江桥樑的桥墩和引桥,我要使用一干磅的炸弹!”他咬牙切齿了。 惠特尼少将说:“鸭绿江桥有两座国际桥樑的桥墩,那要侵犯满洲领空。” “难道说,国际,还大过我这联合国军总司令吗?” 斯特莱梅耶当场在作标,要求轰炸机指挥部去轰炸六座国际桥樑和十座城市,最重要的国际桥樑是在朝鲜西北部六座:在新义州两座,清城镇一座公路桥、南山里的一座铁路桥以及满浦镇一座公路桥和一座铁路桥,其他对朝鲜战局作用较小的几座国际桥樑是在熊胆洞、临江、惠山镇、三安高以及会宁的公路桥樑。”他用指挥棍往亮着灯光的沙盘上点划着名,向麦克阿瑟和他的部下以下命令的口气说着。 “能完成命令吗?”麦克阿瑟万个说完了他的飞机翅膀越过鸭绿江去过圣诞节感到很欣慰。 “摧毁该地区所常见的一般结构的桥樑方面,有了一套熟练技术。但是轰炸鸭绿江的桥樑则是一个复杂得多的问题。这些桥樑都是日本人建造的能经受自然条件严重浸蚀的重型结构桥樑。飞机如果在轰炸航线上要是遭到敌人高射炮火和米格飞机的截击威胁,而不得侵犯满洲领空的禁令也限制了一些可资利用的攻击轴线。不飞人满洲领空,简直就无绔对其攻击。”斯特莱梅耶像似弹钢瑟最后一个音符一样,慢慢地没有了声音,悄悄地放下指挥棍,还配合地微微把眼睛闭了一下。 “让他们去抓住那些宣传家的舌吧,抓不住我们飞机的翅膀。” 斯特莱梅耶说:“将军,重要的一点,您要批准乔埃将军使用海军舰载机来支援。” “七十七特混舰队的飞行员就行了。”轰炸机指挥司令奥·唐亲说。 “我会下轰炸指令的!”麦克阿瑟应下说。 “那就干吧!”第六航空队司令帕特里奇少将说:“护航的截击机我准备妥当了。” 斯特莱梅耶好像教授在上课似的,说:“我们不再用rb-29做侦察机了,它的目标太大,我们使用rf—80a空中照相飞机,我们还要用t -6型空中控制蚊子式侦察飞机。现在看来就是时间问题了。” 麦克阿瑟说:“我电告沃克来东京,因为我们全面大轰炸之后,中国人害怕准退逃,我们的陆军就要勐攻,一口气,要再次突击到鸭绿江边。”他两眼瞪大看着室内的人,就像一个纵火犯那样疯狂。 “我们的飞行任务准能完成。”斯特莱梅耶说,“尽管飞行员不够用。将军,鸭绿江马上封冻了,动手晚不行。” 麦克阿瑟还在狂热中说:“我说过多次,如果必要,作战组织人员只要一息尚存就要不断地飞,一天,一夜可飞几次,只要地面能挂上弹就飞吧!要摧毁敌人的全部交通运输和一切设施、工厂、城市和村庄。他们中共过鸭绿江几万人,不用说炸,就是俄,我也饿死他们。我压根不信中国人敢过江几十万,他们不能不知道我在指挥美国陆海空武装。”边说边把座位前桌子上放的他那一盒子大小不同的菸斗全摆出来。 惠特尼少将很不满意地说:“将军,您是在指挥在朝鲜战场上的军队,而不是全美国的。” “我有能力指挥!” “但你没有权力指挥。” “你们要相信我麦克阿瑟五星上将!” “将军,我们是否确定轰炸时间?” “我自有我的时间。” 惠特尼向五角大楼谈了他反对麦克阿瑟没有通过五角大楼就说这番疯话,开这种会议,会引来杀身之祸。五角大楼认为麦克阿瑟在向五角大楼讹诈。 紧接着麦克阿瑟在东京召开了有沃克、阿尔蒙德和韩国司令官、联合国出兵国的指挥官会议。他在会上大吹大擂,一定是把他指挥的部队推过清川江。他埋怨作战时联合国军和韩国军没配合好,美国的空军、海军没有支援得体。情报官是些白痴,不识数目,迄今中国歹徒过鸭绿江有多少,他们全然不知。而我们一些指挥官吓得往后退比向前进攻快一百倍。这次我要用空军扫清道路,轰炸!轰炸!看还有什么能绊你们的大腿。” 沃克问道:“将军,你什么时候大轰炸?我预感到敌军在蠢蠢欲动。” “到我出动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们。” 麦克阿瑟这一冒险的行动计划是在最保密的情况下进行的。 艾奇逊接到麦克阿瑟向斯特莱梅耶下达的轰炸新义州和安东之间横跨鸭绿江的公路和铁路桥,并阻止中国人进入朝鲜的交通要道的行动报告时,他认为这是极普通的向五角大楼倒行性的报告。由于感到这一命令的微妙之处和危险性,斯特莱梅耶在飞机起飞前仅三小时向在华盛顿的空军参谋长范登堡上将进行了报告。
第281页 这下子把华盛顿官府激怒了,认为这是麦克阿瑟抗上行为,艾奇逊接到电话,立刻传给正在密苏里州独立城投票的社鲁门总统。杜鲁门感到漏子已经捅出去了,电话到他这里时,飞机已经起飞一个多小时了。他一边制止麦克阿瑟一边追问情况:为啥这么大的轰炸计划事先不报告总统? 麦克阿瑟现在已经改变他以前提出的中国不会干涉的保证了,他以非同一般的激情回答说:“大量的人员和物资正经过鸭绿江上的所有桥樑从满洲源源不断地运来,这一行动不仅危机了,而且使我指挥的部队面临被全歼的威胁。” 杜鲁门本来想麦克阿瑟这种行为没有向总统报告,是要受到处罚。可他此刻听出如果他制止大轰炸,战场上的失败就由他担了。他问道:“难道说非得大轰炸吗?” 麦克阿瑟说:“目前制止敌人这一增援的唯一方法就是摧毁这些桥樑,并使支援敌人进攻的所有北部地区的设施受到我空军的最大破坏。同时使我军能全面大反攻。” 杜鲁门说:“这么大的轰炸,要经参谋长联席舍议讨论,方可行动。” 麦克阿瑟立刻强硬地说:“在我提出最严重抗议同时,我将暂停这一袭击新义州的命令,并执行你们的指示。” 杜鲁门问道:“为什么暂停袭击新义州呢?而不是全部停止?” 麦克阿瑟说:“总统阁下,您当过炮兵上尉,打出膛的炮弹能用手抓回来吗?我的飞机此刻正在投弹。” 杜鲁门无言可对了。麦克阿瑟用激烈的言词说:“由于我认为你们的指示很可能将导致一场大的灾难,我希望应立即提请总统注意事态的发展。战场有全面垮下之势。”他这一番使人下不了台的激烈言词,参谋长联席会议再次同意授权麦克阿瑟仅能轰炸桥樑的“朝鲜一端”。有的飞行员飞行时,看着航行轰炸图说:“炸一端?比如吃到嘴里一块糖,不知那一半怎么吐出来才好。” 斯特莱梅耶这两周大轰炸的空中攻势很壮观,北韩天空黑压压布满了战斗机、黎炸机和攻击机。联合国军空军每日平均出动 602架次,其中直接支援出动 117架次,续断出动 x 169架次。澳大利亚空军第七十七战斗飞行中队、大英国协空军第二o九飞行中队、南非空军、加拿大空军综合战果:总出动72224架次,投弹41127吨,发射火箭弹9585枚。轰炸一开始,并不像远东空军想得一边倒的胜利,从轰炸鸭绿江大桥的空战中,就遭到中国米格飞机的拦截,飞机对飞机的空战打得十分激烈,米格飞机性能很优越, 使美国p-51战斗机抵抗不住,迅速地在边打边改装,边调新机种飞机来作战。 他们立刻投入f-80喷气式飞机,米格飞行员战斗经验不足,但他们敢在空中厮杀,双方打得还是十分激烈残酷。 由于中国米格飞机有时去拦截对手攻击机, 就被b-29重型轰炸机在6000米高空编队偷袭目标, 70架b-29重轰炸机群,对待新义州和安东鸭绿江大桥,并对居民区倾泻250公斤级燃烧弹共584.5吨, 全市轰成火海。大桥周围高射炮勐射,大桥仅受轻微毁坏。 米格飞机两架追击,pb-29侦察机中弹击落,5名机务员当即死亡,307轰炸大队机群被地面高射炮火射击,蒙受损失很大。联合国军飞机的损失:战斗机 99架,轰炸机11架,其他飞机 20架,合计:130架。此时据航空照相察知,敌军已在鸭绿江浮桥脚用铁船、木船、木筏运送中共军队,能渡人、能渡车辆。就是炸断桥樑也炸不断从满洲涌入的人流。现在鸭绿江已分段封冻了,他们从冰上铺铁轨,供火车行驶,这时地面防空火力及空中攻击米格飞机的能力都对联合国空中威胁很大。 麦克阿瑟收摊了,他对华盛顿报告:此次歷史性大轰炸阻止了具有足够力量的增援部队跨过鸭绿江,封锁了战场,切断了敌补给和增援。其实这种轰炸对过江的中国军队没有造成任何真正的不能再战的威胁和损失。其实中国人大部早已带着补给进入了北韩,这时已有一大部分粮食弹药塞进山洞,他们有经验的士兵都轻装前进。利用夜暗行军,白天则小心地隐蔽起来。 这时沃克和阿尔蒙德,一直在准备发动攻击,但他们发现和他们对峙的中国人没有被轰炸吓瘫,还是坚守在堑壕里,看那样像饿老虎,不知啥时扑出来吃掉他们。 麦克阿瑟坐他的专机落在沃克指挥部的中心,他向沃克吹要相信全面空中进攻达到目的。如果发现对峙的部队有松动,立刻展开反击。他用飞机载着沃克和阿尔蒙德去侦察北韩地区。他不顾惠特尼反对,说:“如果这架飞机被米格击落,战场失去指挥就全部完蛋。”麦克阿瑟说:“有找机护航没有被击落的可能,难道说,我的脑袋比你们贱吗?”这样在二十架护航机护卫下,飞机穿过清川江以北。他最后下结论说:“敌人是火鸡脑袋上的冠子,就那么几片,他们背后是空空的。”他确定11月24日,感恩节的第二天为进攻目。他当师长们说:“这一行动成功的话,我们就有希望在圣诞节把孩子们送回老家。也就是说,如果成功的话,这应该说在实际上,我麦克阿瑟结束了战争。”他这份乐观使沃克受到一些感染,但他还是心悬在半空中,他感到和中国人对峙这阵子,还没摸清到底中国人过江有多少?
第282页 麦克阿瑟说,他的远东总部专家有准确的估计,入朝中国部队人数超不出4—8万人。但他摇着头说:“这是一派胡说,我估计2万5千人,北韩残兵败将8万3千人,基本失去作战能力,是被联合国军吓破胆了。”这是美军自登陆战役以来在战场侦察上所犯的最大错误。 究竟中国部队入朝人数为多少?大轰炸丧失了作战能力吗? ●给鳄鱼投下诱饵 彭总看着报来的连日敌机在背后的轰炸情况,他又在地图前边凝思,他想到麦克阿瑟的这一举动,是进行长期的轰炸,停止不前,看出他是为了再次进攻铺路。他分析美国飞机专门轰炸鸭绿江上公路铁路大桥,看出麦克阿瑟还是个蒙上眼睛的驴子,认为中国人没有大举过到朝鲜,退一步想:也不过是在鸭绿江北岸屯十万八万兵力罢了。 彭总透过麦克阿瑟的疯狂轰炸,看出他是用飞机翅膀来壮陆军的腿。麦克阿瑟的最后目的是反攻, 找他丢掉的脸皮。 有人认为麦克阿瑟要休整一下。彭总说:“他不会那么老实,虽然我们敲了他们一下,但没有砸在美国人嵴樑上,是砸在韩军的腿上。我们要研究麦克阿瑟的下一步。” 接着是美空军大轰炸。志愿军领导同志研究:“如故再进,引诱其后歼击之作为作战指导思想。”果然在第二天,美军第27旅待美军第二十四师一部占领清川江北岸桥头堡时,韩军试图再次扩大桥头堡,向北推进。这时韩军第一师在清川江南新安州一带扩大桥头堡而进行火力侦察。第十五团渡过清川江,前出孟中里一带,其中第二营部及一个排兵力留在新安州北侧云鹤里,主力渡江,作为团的右翼,接一营三营在孟中里分别布防。这样该团前出孟中里,占领美军第二十四师左侧,对大宁江沿岸一带进行搜索。连日抢修清川江大桥,看出为尔后北进进行准备。 紧接着美第二十四师开始向龙山洞和博川实施火力侦察,英军第二十七旅向博川出击。 彭总和志司各副司令及参谋长说:“麦克阿瑟不是狂妄吗?不是瞧不起我们吗?不是不相信我们的大部队已经过了江吗?我们就利用他这个判断的失误,示弱于敌,诱敌深入,然后寻机歼灭之。你们考虑一下,我打算,西线我第三十八军第一一二师放弃飞虎山一线阵地,第三十九军第—一五师放弃博川阵地,东线我军放弃黄草岭,给他点甜头,报偿麦克阿瑟这顿大轰炸。” 参谋长解沛然说:“我们是以部分兵力实施节节阻击,缓缓后移,诱敌深入。我忧虑敌人的行动十分缓慢,怕他们慢慢识破我们的招术。” 韩先楚副司令员插话说:“看样子,敌人是有了上次冒进的教训,这一次变得小心谨慎了?” 洪学智副司令员说:“是不是第—一二师大虎头山上顶得太硬了,把沃克吓住了,对我们产生了怀疑?” 邓华副司令员说:“照这样子,敌人得什么时候才能到达我们的攻击钱呀?” 彭总说:“馋猫,你不住餵它食,它还是贪嘴的。”他拍一下桌子说:“干了!要第三十八军第—一二师放弃飞虎山时别婆婆妈妈的,要闹得快些。” 邓华说:“彭总说的对,飞虎山我们骑上去不容易,下了老虎心里难受。” 彭总说:“定了,我要到飞虎山去,把他赶下老虎,要有胆识,我们还要抓麦克阿瑟这条大鳄鱼呢。”他说得信心大增,大家爽朗地笑了。 邓华说:“老总还是帅不离位。让韩先楚代表你去三十八军。” 韩先楚说:“老总放心,我能把老虎赶下山。” 彭总说:“好吧,那你就担任指挥侧翼迂迴的第三十八军和第四十二军。我要和第五十军和第六十六军交待任务。这次是个大战役。” 经过讨论,要使敌人放弃疑虑,要进一步迷惑骄纵敌人,诱惑他们放胆前进,志愿军把小规模的阻击、反击也放弃了,大步后退。政治干部要大费口舌地去教育战士。 沃克下了攻击令,他开头是试探攻击,在这同时阿尔蒙德的第十军团并不像他们在东京麦克阿瑟面前攻边收缩他的第十兵团,两个军之间拉开一个缝子,谁也不想去堵,而且双方乱吵嚷,最后还是由韩国军第二军一个师去堵缝子了。这时的麦克阿瑟的联合司令部认为中共军队不是全面参战,只不过是“以保卫水丰电站为目的”,未能准确把握其意图。在美军第二十四师派出一个营展开火力侦察,当攻进中共军队阵地时,共军拼命反击,然后仓皇逃跑,他们占领阵地之后,发现有打断的枪枝和吃空了的粮食袋子,断定是抵挡不住败下阵去了。沃克亲自坐上吉普车看了共军溃退情况之后,又报告给东京总部。麦克阿瑟火气说:“你们为啥不进攻,路上钉子我用飞机翅膀给你们扫了,还按兵不动,这是打的什么仗?”这样沃克先向阿尔蒙德打个招唿,以第二十四师一个团为先导,两个团策应占领了博川。麦克阿瑟又叫嚷向鸭绿江边进军,再次发起“圣诞节攻势”。可是美第九军团长库尔特因为骑兵第一师吃了点亏,何况是这次战役中唯一美军吃败仗的先例,因而行动迟缓,只好把这次行动改为西方秋收感恩节的第二天1月 24日发起总攻。美第八集团军右翼在第九军团挺进中才靠近熙川。这时沃克要韩军第二军负责云山、温川附近,再由美第九军团负责左翼龙山洞以西地域,再由美军第一军团负责,军长米尔本边往前探头,边不断地向左右唿叫。他害怕一脚踩下去陷到里边拔不出腿来。他负责西海岸泰川一带,而且在云山遭受重大损失的美骑兵第一师调到后方,这个师的老军旗被共军缴了,现在又打出一面新军旗。
第283页 米尔本又把他的第一师放在右翼,从龙山洞、大宁江川向泰川、龟城方向进攻。这样美军第二十四师就成为左翼,向大宁江西海岸地带进攻。经过一阵子重新调动部署形成连环势,互相都有依靠,这才发动了总攻击。 星期五清晨,天空晴朗。美第八集团军所属各部在全线同时发动总攻。志愿军突然不退了,在9时50分击溃韩军第十一团右翼三营攻占275高地,打退韩军一个营。该团下令追击到博川。韩军第一师逼近泰川,在其东南、西北一带展开攻防战斗。17时韩军演退。这时右邻美第二十五师第三十五团进攻受挫,韩军第十一团赶去支援。 志愿军韩先楚副司令员对攻击美第二十五师第三十五团的部队发火,传达彭总命令:“撤退!”他说;“你们怎么搞的?连打败仗都不会吗?这样顶下去,把美国佬打明白了,我们这条口袋就没用了。对整个战役有损失的。”就这样,部队才开始装成狼狈不堪的模样溃退了。 沃克得知美军第二十五师第三十五团进攻受挫,立刻把抓住的俘虏进行审讯,他得知共军是大部队作战,他把情况赶忙反映给东京。这时麦克阿瑟不加理睬,他正集中他的远东兵力,摆开阵势,大举进攻,还以必胜者的姿态发布公报;“联合国军对在北韩作战的新的赤色军队进行庞大压缩与包抄行动,现在正在接近决定性的努力、追击、堵杀之中,这个钳形攻势的东段,在远东海军成效显着的支援下,已在一个辉煌的战术行动中稳步向前发展,而且现在已达到一种控制性的包抄形势,把敌人地理上的潜力所能达到的北方地区割成两段。 这个钳形攻势的西段, 今晨(24日)在总攻中向前推进,以期完成这一压缩併合拢这个老虎钳。” 麦克阿瑟的公报刚刚发出,脸上得意之色还没有褪下去时,他的所谓东西段,在美军第八集团军和美第十军团之间被志愿军卡断了。他立刻要沃克不能丢掉德川一带阵地,拼死也要夺下来站住脚跟,不然,三八线就在联合国军的眼前了。 志愿军总攻打响了,韩先楚赶到前线指挥所,他召集第三十八军军长梁兴初和政委刘西元传达彭总指挥第二次战役总规模:“对第二十八军和第四十二军的进展情况尤为注意。这两个军在第二次战役中担负着打开战役缺口、迂迴敌后的艰巨任务。按预定作战方案,这两个军首先歼灭德川、宁远地区的韩军第二军主力,尔尼,向公川、三所里、顺川、肃川方面迂迴,断敌后路,配合正面的第五十军、第六十六军、第三十九军、第四十军从运动中歼灭向北进的美军第二至三个师”。 梁兴初军长问道:“彭总对我有什么指示?”他在志司总部时,彭总当面批评他行动慢了,坏了大事,漏歼了敌军。 韩光楚说:“彭总相信你这次能打得出色。他还要亲自到第三十八军。他非常强调第三十八军一定要插到三所里。插断价川与平壤的联繫,强调插到了,插断了,就是胜利。”他又等第四十二军吴瑞林军长和政委周彪来时共同进行了周密的研究。 志愿军第三十八军领下总部赋予攻打德川迂迴敌后的重任。梁军长非常高兴,感谢总部及彭总的重任。他在动员大会上号召指战员。认真总结序战中的经验教训,号召全体指战员动员起来,为争取这次战役的胜利,用鲜血和胜利为军旗增辉、为祖国再立新功。 韩光楚副司令员特别强调:如果我军不能抢占三所里,我军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为乌有。仗一打响,他又把梁兴初和刘西元叫到“前指”,当面交代任务:“我找你们来,就是要说清楚,你们第三十八军面临任务是艰巨的。你们在今夜明晨,一要播向三所里,二要攻下良田岭!但关键是三所里!”他听了梁军长的汇报后。又亲自给第—一三师迁回三所里,第—一四师袭夏日岭两个师领导通了电话,传达了作战命令。 黄昏时分第三十八军的两个师分头向三所里、夏日岭挺进! 沃克感到中共军队突然撤退的能力,不是一般战败,而是留下很多揣磨的地方,撤退之迅速,撤退的方向,从指战员撤退之秩序,没法看出是紊乱的,因此他不等麦克阿瑟下命令,就悄悄地把重武器庆后阵了,这时韩军感到美军有变,猜出共军有变。果然共军展开侦察活动,揭开了第二次攻势的序幕,中共第四十二军部队为阻止韩军第七师进攻,占领了加马峰、妙香山南部稜线一带阵地。在熙川一带完成重新编组的志愿军第三十八军先头部队也投入了战斗,很清楚这是敌人发动攻势的徵候,这时第七师已无法脱离,只好投入三个团和志愿军展开激战,反覆交锋,互不相让地争夺寺顶山 610高地,阵地前击退志愿军,阵地后被志愿军占领,敌人突然沿大同江撤往德川。 韩军第二军团长刘载兴少将为了加速第七师的进攻速度,并加强第七师和第八师的接合部,他将师的预备队也投入了战斗。与此同时第六师也捲入激战之中。第八师为了占领大同江一线展开激战,左邻美军第二师第三十八团在百灵川激战。 志愿军发现了缺口,并迅速发起了勐烈攻击。本来朝鲜西部,麦克阿瑟的计划要求第八集团军在一条差不多是沿着清川江的广阔的战线上发起攻击,从西到东,第八集团军包括美军第一军,该军由美第二十四师、英国第二十七旅、韩军第一师组成;美军第九军,其中包括美第二师、第二十五师,土耳其第二十九旅、韩军第二军,由韩军第六师、第七师、第八师组成、美军骑兵第一师。这种配置沃克十分不安,过了清川江战线后。朝鲜半岛骤然加宽,这意味着他的攻击线越往北越宽,并使他更加远离东部第十军团的阵地。攻击开始的前几天,第八集团军和第十军团的巡逻队试图把两支部队的间隙连接起来,由于地形,再加谁都把兵力往自己身边缩,这样越神空隙越宽,最后他们都不能发现对方了。结果被志愿军大手术一截两断。在进攻的头两天里,第八集团军的部队只是遇到微弱的抵抗,在最西部,第二十四师向其目标定州跃进了10英里,位于中部战线右侧的第二军到达了距出发地军隅里大约10英里的球场洞。但其右翼的三个韩军师却进展缓慢。进攻的第二天,韩军仅仅从他们进攻出发地德川向前运动了几百码,他们无力进攻,这使美军第二师师长凯泽少将大为吃惊,他发现他的部队大大超越了其右翼部队,这时空中侦察报告说,敌军正在加宽一条通往德川的道路。他大声向沃克说:“将军,灾难向我们头上扑来了。”当天晚上,志愿军以重兵勐攻第八集团军战线的西端。把韩军向后驱赶大约两英里。
第284页 沃克立刻下命令东西全线反击。首先接战的韩军第七师,经过两小时激战,阵地被攻破,被迫撤退了。它的第五团、第三团站不住脚了,不得不向德川撤退。师部撤得更快,撤到德川以北高地上去了。没有抵挡多久,弃了德川往顺川撤退,几次被截断退路,并追击堵击伤亡惨重,不成其为师了。 志愿军立刻集结兵力攻击顺川、孟山一条,大有继续南下之势。 紧接着美军第二师、韩军第三团、美军第三十八团在球场洞和志愿军展开激战,大败后,沿价川、顺川往平壤撤退。同时美第九军团被共军连连攻击,没法支撑由顺川向成川方向转移。 志愿军第四十军向对面之美军第三十八团发起攻击,占领了球场洞以东的苏民洞,向新兴洞之敌实施进攻。第四十二军已占领宁远,向北仓方向发动进攻。这时德川已经被四面包围了。加紧对德川之敌围攻。彭总指挥下一步重点是打击美军,看来德川之战,木能再拖了。必须速战速决。这时第三十八军赶到了,彭总命令 26日务必拿下德川。当日下午,德川守敌抢占了东南大山制高点,又有二十多架飞机来支援,他们遭到四面勐攻,在缩小包围圈下再次分三路突围,均被打退,一直激战到下午7点, 除少数敌人逃窜外大部分被歼。这仗打了一天一夜,前进50公里。俘虏了美军顾问、上校团长等八人。敌机深夜轰炸了德川,该市变成一片火海。美军一名顾问感慨地说:“真没想到,你们志愿军反攻竟组织得如此巧妙而严密。简直是在梦中就当了俘虏。”美国广播新闻评论员说:“志愿军发动德川攻势极成功。大韩民国军队第二军团被歼灭,业已完全消失不復存在,再找不到该部队的痕迹了。” 打下德川消灭韩军第二军团之后,彭总指示要再接再厉,把消灭美军为主要目标。消灭西线美军第一师、第二师、第二十五师三个主力师。 但是担任正面攻击的志愿军各军,在一天一夜战斗中,战果均不理想。第五十军、第六十六军由于动作犹豫,未能抓住当前之敌。第三十九军虽于上九洞战斗激烈,但未能将敌分割开,仅在上草树喊话争取美第二十五师一个连投降。第四十军主力首先向新兴洞美第二师的第九团进攻,但未能将敌包围,致敌南逃。其第—一九师当夜将苏民洞之敌击溃并占领该地,次日10时復被西逃东援之敌合力攻占,致未能顺利完成分割敌人之任务。 这样彭总要第三十八军用两条腿赛过汽车轮子,迅速地向军隅里攻击前进,派出一部取捷径直插三所里。梁兴初军长下命令、插向三所里截住美军。夏日岭距离德川西面20公里处的一道天然屏障。这里山高林密,地势险要,海拔 700多公尺,价川通德川的公路盘山而上,十分险峻,一向有十八盘之称,公路弯弯曲曲通过山口还口,可算是险要关口。这时已经得知土耳其族已乘车前往占领。这时第—一四师部队距离夏日岭只有18公里,要靠步行显然是不能占领受日岭的垭口了。不然美军这三个师都是机械化师,骑兵第一师是“美国开国元勛师”,而且这三个师装备有300多辆坦克,400多门大炮。志愿军第—一四师只有十几门迫击炮,还有一些反坦克雷,真要是硬顶硬的打,是要吃亏的,他们派出一个连,在连夜赶往县日岭垭口。不能走大路就干脆翻山越岭,拼死拼活地往县日岭赶。他们距离夏日岭还有一里路了就摸了过去,发现土耳其旅一个连已经占领了。这些外国兵身上衣服薄,冻得烧起火堆来。志愿军连长说:“这就好了,他们在明处,我们在暗处。我们摸近了,稳扎稳打。”他们悄悄地爬过去,连长在前头,双手接着地皮匍匐前进着,爬得手套都磨破了,棉裤上的膝盖那里也磨破了,终于由几百米爬得距离土耳其兵还有十几米远了。 在火光下, 那些傢伙的鬍子都看清楚了。连长勐然地大喊一声:“打呀!”大家甩出手榴弹去,砰砰砰一阵爆炸,立刻把这些傢伙炸得血肉横飞。他们立刻占领了夏日岭垭口。团长也带一个连赶来了,大家不顾疲劳赶快构筑工事,准备阻止美军逃跑,这就是从敌人背后夺过后门,再拿下三所里,就是把后门插上了。战士们高兴极了,在大雪纷飞中不喊累,不叫苦,饿了吃冻硬的干粮,渴了抓把雪塞在嘴里。他们不怕山石硬,不停地挖阻止敌人反攻的堑壕,还要修筑防飞矾炸、大炮轰的防空洞。 志愿军左路第—一二师连夜翻过月峰山、西木铃,前卫第三三六团插到夏日岭西南海口站一带,和土耳其旅及美军一部分相遇。互相抢占地形,展开了激战,敌人飞机、大炮、坦克全用上了。你把我打下去,我把你打下来,交替勐攻,交替占领有利地形,一直到天黑前,才打退敌人八次冲锋,二连就剩下五名伤员,指导员大声喊:“党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剩下一个人也要坚持到最后胜利!” “指导员放心,人在阵地在。”这个伤员战士身边堆着手榴弹,堑壕边上摆着冲锋鎗。有人怀里揣着颗手榴弹,这是给自己准备最后拉响和敌人同归于尽的。这时他们阵地已经三面被包围,5 名勇士临危不惧,视死如旧,像一面铜墙铁壁,一次再次和冲上来的敌人恶战,冲上来一个排的敌人,被他们甩出冰雹似的手榴弹炸得滚了下去。敌人又用大炮轰击一气,然后又冲上来一个排,仍然被冲锋鎗手榴弹扫下去,他个直坚持到天黑,后续部队赶来了,他们才被背出堑壕,他们喊:“同志,阵地交给你们了!”
第285页 当后续部队把攻击的敌人消灭之后,俘虏70多名土耳其军,他们看着这五名伤员,和他们打了一天,都吓得浑身打颤颤说:“你们是神兵!”我军占领夏日岭,打击了支援德川的土耳其军、美军,麦克阿瑟想重占德川的计划彻底破产了,西线的美军面临四面包围,东线的美军第十军团也被包围在长津地区,他们的命运是等待着歼灭了。 摆在志愿军眼前的是,担任迂迴穿插任务的第—一三师,能不能按时赶到三所里堵住敌人,这是彭德怀预计在军隅里、价川地区与美军决战的最关键的一着棋。三所里地处西线是美军第八集团军腹地的一个小村子。沃克曾经说:“丢掉三所里,就等于挖出第八集团军的心脏。”在它的南边是大同江,北依山峦、关口,下管从顺川走哪条公路、铁路、小路,它都像磨的脐子。它头项价川,肩担安州、德川,脚踏肃川、顺川,本来小地点不出名,可是被美军第八集团军选作心脏,这里就成了美军胜败关键的要塞了.驻守在顺川的韩军第二军、驻守在慈山美军第九军和驻守在安州的美军第一军等一大托子军、师、团指挥机关都挤在一起。这样就看出三所里村西的平壤通往价川的一条南北公路,是西线美韩军主力北进必经之战略要地。 志愿军彭总从战斗一打响,在第一次战役,到第二次战役,他都紧紧地盯住了三所里,有次和洪学智副司令员下棋,他竟说:“我不拿掉三所里,我誓不罢兵。”洪副司令员说:“彭总。拿下三所里你就罢兵了?”彭总摇摇头说:“总的不罢兵。因为安克阿瑟还没完蛋,但是他的‘麦克阿瑟线’就此休矣。”可见这个三所里在彭总心中占有多么重要的位置。仗打响,第三十八军出兵不利,这时彭总就有过多次考虑,这插门闩棍的任务,不再给第三十八军。 志司几位副司令员向彭总说:“第三十八军是个好军,能打硬仗,这次是马失一次跨, 他们定会赶上去。 ”当第三十八军夺下飞虎山之后,彭总转过来了说:“我不是不信哪个军,是我身上担子太重,他们失一下蹄不要紧,我要失一下蹄是千军万马哟。”三所里目前成为志愿军结束第二次战役杀手铜,三所里是志愿军截击清川江方向美军主力南逃的一道闸门。 穿插三所里任务明确了,黄昏总动员,黑夜开始行动。第三十八军第一梯队的两个师第—一三师、第—一四师由副军长江拥辉带领前方指挥所指挥,指挥所跟进第—一四师,插向三所里的任务由第—一三师担任。 第三十八军主力沿公路向价川疾进。第—一四师攻占县日岭之后,与第—一三师失掉了联繫。 彭总、邓华、洪学智他们守在志司作战室里,作战处长一会被叫过来,问道:“第—一三师叫通没有?”作战处长说:“没通!”彭总说:“第—一三师怎么搞的,跑到哪里去了?!”他急得瞪大眼睛看着地图。作战处长问道:“首长,叫通梁军长吧?”彭总摆下手说:“别给他们火上浇油。”他又安详地坐着,有时闭一下他那双浓浓眉的眼睛。 解沛然参谋长带着作战处长和通讯处长守电台去了。他命令组织所有电台听第—一三师的、听第三十八军前指的,连第三十八军部也不理了。邓华和洪学智坐不住也跑去了。通讯处长、电台队长都上机了。大家都明白,第一一三师能否插到位,是决定这次战役成败关键的关键。 这时第三十八军电台和志司电台联繫上了,邓华问梁兴初道:“老兄,—一三师在哪里?”梁兴初说:“我们也在寻找。肯定他们是往三所里勐插。”听得出梁军长对他的部队是心中有数的。邓华不便再问了。 这时彭总打电话来说:“不要急!我希望他们在一天一夜24小时内的一半插到就胜利了。”他说得那么沉重,可见他的心情了。邓华、洪学智猜中彭总是给他们打安定针。 第—一三师从黄昏中钻入黑暗的夜幕,北风唿啸,他们旁顶风,把帽子耳朵吹得一面粘在脸蛋上,没走出两个小时,天又扬起雪花来了,战士们说:“这是盖眼皮的雪。”他们从接到插往三所里的命令,已经行军两天两夜了,说疲劳,有的战士们说:“两条腿走得像没长在身子上一样,是我的意志支配:不要停,往前插,三所里,在脚下。”师里下的命令是;边走、边打、边动员,传达师党委决心:争分夺秒向前进!第三三八团在行进中吃掉韩军一个排,而且连一步都没停,战士们说:“这是路边上捡的不算数。”在沙龙又歼灭韩军一个连,战士们说:“这不算数, 是送上门的货。”有个连走得又累、又饿,连长咬咬牙给了5分钟时间,要战士们背靠着大树连吃干粮带睡觉。有的战士说:“我睡了四分钟觉,吃了一分钟饭。这是世界上最紧张的生活了。前边走到了山崖子,脚下路被雪盖得踩上去打滑熘。要走过这悬崖深涧有很大困难。连长在前边领头,后边是指导员压阵,把身强力壮的战士夹在行进队伍中间,隔一两个夹一个身体弱些的,让体弱的抓住体强的腰带和子弹带,一个拽一个连成一片的共同前进。部队一口气插到大同江边了,距离三所里还有30里,大同江,它支出一条小江岔子,有的地方还没有冻,前头侦察兵发现了地雷,他们一时没工夫起来,就摸一颗地雷双手按住不动,接着再上一个人按住另一颗地雷也不动,这样他们一连按住二十几颗地雷,在冰冷的水里按着地雷,用冻得颤抖的嘴角唇,给行军部队打四号;“贴着我身子快过!”战士们被感动得落下泪说:“这是世界唯—一座会说话的友谊桥。”天亮了,部队通过了会说话的友谊桥,沿大同江北岸往三所里拼命地插过去。突然,前边防空哨兵,大喊一声; “飞机!”这够紧急了,一抬头工夫飞来二十架在头顶上打盘旋的飞机。战士们急中生智。这阵飞机翅膀在脑袋顶上削过去,没有地方可躲藏了。忽然连长下命令:解掉伪装, 堂堂正正地往前走! 战士们笑着说:“这下子可好,飞机成咱们家鸡(机)了,不乱下蛋了。”这是个急中生智,大胆妄为的干法,来了个公开前进。有的战士还对头上飞机打招手呢。这是抓住当时敌人被打乱了、被打散了、被打心发颤了的心理学。飞机果真飞了几圈,而且还有蚊子侦察机也来凑热闹,当成“自己人”飞走了。前后喊成一片: “快走,快走!再快走”的口号!不少战士还得搞副业,每人抓把草,给身后扛着重炮部件的炮兵垫路,硬是憋足一口气,干到三所里,等赶到近前时,韩军一个保安连出来“欢迎”被围住缴了械。枪响就是命令,后续部队听见枪声,就知堵住了敌人,成连成排的战士拔腿就往前跑,就像长途赛跑到了终点冲刺一样,有的战士累倒下又爬起来了,有的战士扔掉背包、米袋继续往前跑,前边有人喊占领阵地了!个个像老虎一样冲上去,挺着枪,举着手榴弹。第三三八团出美军骑兵第一师第五团先遣分队,双方按计划,他们是机械化坐吉普车,志愿军第三三八团战士用双腿赶路,早敌人5分钟,这5分钟是铁卡车和肉长的腿的记录。美军第一骑兵师第五团的先遣分队30人,就是在这5分钟内当的俘虏。
第286页 ●面对面的较量 彭总和总部同志们已经有三天三夜未睡觉了。总部驻地成天遭受飞机连续轰炸,大家虽然挤在铜矿洞里办公,炸弹炸不着,但都憋得很急,担心出击部队的一切情况。彭总就是有片刻休息,洞外震耳朵的炸弹爆红杏。多内报务员传唿声,也找不到一个安静的地方。用彭总话说:“此时此刻,指挥员能闭上两分钟眼睛,就是最大的休息。”此刻他的心都系在向三所里进攻的我军上了。 三所里一时沉寂了,站在阵地上的连长想起着腕上表,不知啥时候表蒙震掉了。教导员上前告诉他:“现在差5分钟是8点钟。第—一三师打开报话机,第一声唿叫,志司就答应上了。 志司电台台长大声喊;“啊,找到三所里了!”马上报告给在作战室里等看的彭总。彭总长出一口气说:“哎呀,这下子可放心了,总算找着了,总算找到了!”他们知道美军无线电监听技术先进,担心被美军侦破出他们不是韩国军队,会挨飞机炸,前功尽弃,所以把电台关闭了。彭总让问清楚他们到三所里的情况,他们回答一切都好,只是有几名战士冲上三所里就爬不起来了,有 8名战士冲上来休克在三所里阵地里了。 彭总称赞地说:“他们真了不起呀,一夜行程145华里。” 第—一三师在三所里打开报话机, 美军立刻知道志愿军飞到 三所里。沃克一声没吭,他很冷静、很慎重,他多么害怕志愿军按他后路。他要美军骑兵第一师第五团从北面价川赶来。天上飞机也飞来了,大炮也运到了,他要拔掉三所里安在他身后的钢钉。双方立刻展开了激战。沃克给东京麦克阿瑟发电称:如不能攻破三所里,我军前进无门、后退无路。 彭总收到第三三八团电报:敌人攻不下三所里,企图经三所里向南撤退,请示任务。彭总要直接给第三三八团发报:“坚决堵住经三所里南逃之敌。”志愿军攻占三所里,使徘徊于清川江附近的美军第二军、第二十五师、第二十四师和英第二十七旅,韩军第一师及土耳其旅残部,均发生了动摇。眼看麦克阿瑟叫嚣的总攻势立即变成了总清退。现在摆在美第八集团军面前的生死问题,是如何沖开三所里这道闸门向南逃。 美军骑兵第一师第五团拼命攻击,双方激战,美军用飞机轮番轰炸,坦克成群连续攻击。志愿军前一三师第三三八团扼守三所里高地和山头的公路大桥。志愿军第三三八团在坦克、大炮的密集封锁里还埋有地雷群,爆破手在地上打滚,前赴后继,硬滚出一条血路,终于接近公路大桥,把大桥炸断了,使敌人南逃无路,北援无望了。 沃克向麦克阿瑟唿叫,要用飞机轰炸支援工兵修復公路桥。仍然派北援部队攻击三所里。 彭总命令第三十九军、第六十六军、第五十军、第四十军从正面迅速向安州、价川进攻,分割包围当面之敌,以减轻敌人对三所里压力。这时毛主席来电报指示:“切断敌退路,分割包围,完成歼敌西线美四个师及英二十七族之任务”。 解沛然参谋长从上午9时到下午3时三次用无线电报话机与第—一三师首长直接通话,激励该师,坚持战斗。韩先楚副司令员下令第四十二军加速向段山、顺川前进。夹击美军第一师主力,使其难以北援;又令第三十八军主力速向第—一三师靠拢,侧击突围之敌。 黄昏了,第—一三师阵地上一片硝烟,这时天晴了,落日像长了浑身长毛的大火球,看着好像它也被烧成这般模样。第—一三师首长分析敌情:三所里被攻占之后,公路桥又被炸毁,再从这里撤退可能不大了。在三所里西面约十华里处的龙源里,还有一条由价川、军隅里通顺川平壤的简易公路,敌人很可能从这里逃跑。于是他们立刻决定主动由师参谋长直率第三三七团连夜向龙源里、葛岘地区机动,准备阻击逃敌,并令第三三八团留一个营坚守三所里,团主力进至水洞站、谷里待机歼敌;又派第三三九团三营向安州、肃川方向,一路上主要完成炸桥破路任务。这些活动,是要在美军夜幕下挂免战牌时迅速活动。 月光下,展开的攻防战暂停之后,趁夜战出现的平静,美第八集团军加紧调整部署,同时在整个部队进行整补。整个战线的部队之间通信断绝,闹得各自为战了。想起肉搏,浑身肉都打哆嗦,踩着自己同伴的尸体退却,更是胆战心惊。在拂晓时,敌我之间一直展开激战。太阳一露头,天上飞来飞机,共军就停止枪声了,伤员的同伴呻吟哀嚎更使人心碎。这时活着的各级指挥官查点人数,兵力大体已减少一半。 土耳其旅根据军团命令,加强军隅里防御阵地,防敌夜袭。 沃克坐在报话机前,一声不吭,不知道他在等着什么样的命令。他说:“夜间我就等于死大半了。” 美军顶着月亮猫起来了。志愿军第三三七团顶着月亮向西直插龙源里几乎走了一审,有的战士边睡边走,撞到前边战士身上,说:“伙计,开枪时别忘了叫醒我。”有的互相一撞,就沖手摸腰间手榴弹说:“你别偷我手榴弹呀!”走到东天边放亮了,他们的先头甜队三连赶到龙源里,连长一声令下:“快挖阵地!一会鬼子卡车撞屁股了。”他们刚措完阵地,就听见隆隆马达声了,车灯闪闪顺公路开来了。连长仔细地一着说。“没有几辆车,我们来晚了,抓住一个尾巴。”排长数了数说:“15辆,够打的了,比咱们全师的车还多呢!”开枪一打敌人停下车投降了,一问俘虏这帮傢伙是美军骑兵第一师第五团和韩军第一师先头部队,大队人马还在后边呢。大家一听非常高兴,他们并没有来迟,而且又先到一步,又都赶忙加劲构筑工事。方才这是孤军深入,给敌人在背后敲根钉子。第三三七团分兵三所里和龙源里两处,卡住了美军第三师撤退之路,这样打着就有了分工,一连主要打南下的敌人,三连主要对付北援的敌人。每到黄昏,飞机最后来一次“洗礼”扔下几颗定时炸弹,没有人碰它,自己在那吮优爆炸,炮弹皮子像群麻雀似的突噜突噜飞过去。这夜月亮皎皎亮,就是那重磅炸弹爆炸的火光也显得很微弱,美军白天勐楔的大炮也住下手了,他们害怕夜里打炮暴露目标,让中国人摸去打屁股,这样一夜会很平静的。师首长下到各连研究情况,感到部队是打阻击,对付白天飞机的轰炸,看得很明显,敌人是想把退路上炸出豁口好逃跑。要想阻击胜利,必需想办法对付飞机的大轰炸。他们仔细查看了飞机炸弹扔下的路子,大多是甩在阵地后边多,它不敢往前边扔,害怕炸着自己人,看出飞机是眼睛瞄住地面上堑壕。这样师里和连里商定,把现在阵地再往前挪出去 300米,这就更容易卡住敌人的退路,敌人攻击,双方距离更近了,杀伤敌人更狠了,使飞机不敢投炸弹了。确定之后动员战士连夜构筑假工事。战士们劲头很大,他们说;“这是给飞鸡(机)做下蛋(弹)窝。”有的巧手战上弄些破烂衣服穿在草靶子上,扮成假人,再扔些破枪、破子弹箱子,这样一收拾,构筑出来的工事跟真的一样了。
第287页 天刚亮,敌人像蛇出了冬眠一样,又伸腰了,飞机又来报到了,它们很听指挥,把成串的炸弹甩在假阵地里,接着美军大炮轰鸣,成排炮弹楔在假阵地里。足足折腾有两个多小时,山腰上盆粗大树全炸断了,木头片子比斧子噼的还碎煳,假阵地里的冻土块子都扔出几米远去了,黑烟和尘土扬满天空,这里像火山口要喷发的模样。战士们躲在堑壕里一动不动,炸飞的尘上几乎把他们埋没了。装水的桶有的炸瘪了,水流光了。战士们就着山上的积雪,一把炒面一把雪吃得挺香。阵地附近的雪,从打前天都被炸弹黑灰染成了黑色,夜里炊事班背进阵地一些冰块子,战士们放在防空洞里,渴了咬冰吃,咬得冰块嘎巴嘎巴响,牙被冰酸了,就用舌头舔,战士们说舌头都麻成木片子了。要冲破阻击线的敌人,听听阻击线上没有动静了,认为这次被炸平了,但他们还是不敢大意,用20多辆坦克在前边开道,后边排着上百辆卡车,浩浩荡荡怪吓唬人的,大有往前勐挺,不管碰上什么硬货也要碾碎闯出去之势。 这时彭总费很大劲和师部联繫上。师政委说:“我是于敬山,龙源里在我们手中。” 彭总高兴地说:“我是彭德怀,敌人大有全退之势,你们那里能卡住吗?” “报告彭总,敌人正向我们进攻,战斗很激烈,我们完全有信心,把敌人卡死在这里,完成这个光荣的阻击任务!” “告诉同志们,很好学,你们打得蛮好,我们的主力部队正向你们靠拢,你们要加把劲,继续把敌人卡住。” 龙源里是价川、顺川公路的中段,大同江北岸,它像一座巨大的闸门耸立在美军面前,使数万美军胆战心惊,束手无策。从清川江败退下来的美军第二师、第二十五师、韩军第一师和土耳其施残部,塞满了公路,伤兵、汽车、大炮、坦克往前挪动一步都是在死亡线上挣扎。沃克的吉普车赶来了,他着救车队中有五辆卡车装得满满的、像一条条死冻鱼似的死尸,便往往汽车大骂:“谁让拉这些死东西?推下公路去!”他叫来坦克,用汽油浇在尸体上点着火,连同卡车推到山坡公路的下边了。不少美国大兵看着咧开大嘴嚎丧。在胜利北进时,沃克第八集团军在36小时中没通有抵抗,一时就觉得他们的北进的麦克阿瑟线成功了。结果25日的天黑灾难降临了,约有20万中国军队穿插进美军第八集团军和阿尔蒙德的第十军团的空隙中,就像一头猪,被一噼两半,眨眼工夫就天昏地暗,美韩联合军就在剿杀之中了。沃克叫嚷:“联合国军遭到的是第一流军队的抵抗。” 麦克阿瑟向华盛顿说:“我的部队必须由进攻转为防御。因为投入北韩作战的中国军队是大量的,而且数量在继续增加。打着志愿军或其他旗号进行小规模支援任务为藉口再也站不住脚了。我们面对的是一场完全新型的战争。” 麦克阿瑟在东京召开一次紧急会议。沃克中将和阿尔蒙德少将飞往东京在美大使馆商谈到深夜。他们讨论出两个重要方案:一是要第八集团军和第十军团之间不断扩大的空隙立刻堵住关闭起来,然后撤退到横贯半岛的狭窄腰部平壤——元山的坚固防御阵地。或者採取第二方案,各个部队撤到一个独立的防御阵地。由于在很大程度上受到补给影响,因为海军不是逼近鸭绿江口时了,这时他们在北韩没有物资堆集场了,战舰的火力也支援不上了,只是在远海助威,命令驻台湾海峡的美国巡洋舰“曼彻斯特号”向韩国海域移动,摆出打大仗的架势;命令第三十一驱逐舰战斗群折返韩国;命令“雅典王子号”航空母舰驶驻日本位世保,“肯亚号” 巡洋舰也随后驶离,“菲律宾海号”攻击航空母舰、“雷伊泰号”攻击航空母舰随之撤离北韩海岸,只有“西西里号”护航航空母舰、“巴丹岛号”轻型航空母舰载运高性能喷气式飞机驶向横须贺港待今。要指挥西海岸撤退作战的萨克里少将立即开始行动。如果平壤撤出,“凯鸟加号”登陆舰、“阿撤巴斯肯人号”反潜驱逐舰、“巴丹岛号”轻航空母舰、“皇家森林号”舰将全部火炮对准市区。并用炮火将石油贮藏库、海湾设施、铁路设施和补给仓库等等,全部摧毁后离开该港。 同时命令空军的撤退。由远东空军总参谋长金贞烈少将执行。凡空军前移到北韩各基地转移撤出,然后全部炸毁,不留一滴油、一架飞机。原平壤东部机场所有物资、补给品和帐篷撤到水源,包括轰炸机18架,战术控制大队蚊式飞机从平壤转到汉城,尔后转到大邱。凡是不利于我军的一切(包括不随往南韩的技术人员)全部摧毁。决定採取第二方案:撤向各自的防御阵地。沃克撤往可以最有效保护他的部队的任何地方(仁川或者釜山)。阿尔蒙德撤往感兴、兴南一线。麦克阿瑟下令“总攻”才六天,现在下令“总撤退”了。 麦克阿瑟最后提出增派援兵的紧急请求说:“本职指挥的小小部队,在这不宣而战的情况下面对着整个中国。” 沃克离开东京时说:“哪里我最安全?除非上帝那里。”他的第八集团军伤亡惨重,只有大踏步撤退到临津江.放弃平壤,沿三八线九十英里长的战线掘壕防守,再重新组建韩国部队位于他的右翼起伏的山区。定于12月23日建立防御线。
第288页 沃克知道,要想撤退,眼前必须沖开两道闸门。他要冲破志愿军第三卜八军的。八个简、二十四个营的兵力。这时第—一二师已经插入松骨峰一带,拦腰斩断了美第二师大部,美第八集团军炮兵部队和运输部队。江拥辉副军长指挥的第—一四师分割了包围美第二十五师、美第二师及韩军第一师。 志愿军正面各军压过来,包围圈一步一步缩小。残酷的血战,集中在龙源里、松骨峰两个要点上。 美骑兵第一师、英军第二十九旅各一部,由南往北增援,集中了几百架飞机和各种大炮,先对志愿军各阻击部队狂轰滥炸。然后往南逃,以几十辆坦克为前导,採取“波涛式”的集团冲锋,实施突围。 在连着十几次冲锋厮杀中,短兵相接十六次,阵地像一个巨大血球来回推动,阵地几次易手,拼死苦战再夺回来,敌人又冲上来,全连剩下不到三十人了,子弹、手榴弹快打光了,还把敌人推下阵地去了。敌人发现阻击火力弱下来,又三面包围过来,阻击的一个排剩下排长一个人,他负重伤滚爬着把阵地所有的子弹、手榴弹聚到一起,迎着冲上来的数十敌人开火,最后把一捆手榴弹绑在身上,滚进敌人中爆炸,敌人被炸死一片,活着的吓得没命地逃跑,但后面督战队听听阵地断了枪声,又把活着的推上来,这工夫连长从主阵地带领通信员、卫生员、司号员、炊事员和轻重伤员十九人冲上来,先是枪战,扔手榴弹、甩炸药包,后是拼刺刀,硬把百多敌人杀退下去了,阵地又恢復了。另一个阵地,连长带动一个排粉碎敌人成营兵力的三次冲锋性的进攻,在阵地前歼敌二百多,堵死了大批溃逃敌人的退路。 松骨峰下的一个无名高地,硬是以一个少数连阻击住一团敌人的连续飞机、坦克攻击 5个小时,用了炸弹、炮弹、火箭弹、汽油弹,对狭窄的阵地进行毁灭性的轰击。联合国军向清川江南岸撤退,到处激战,伤亡很大。美军第二师转移到军隅里往顺川撤,美第二十五师和土耳其旅部,昼夜不停地连续强攻,从日出时分开始再次压迫师的正面,战斗力减少一多半,一个步兵营不足百人,一个步枪连还剩20人了,採用逐次占领阵地,一停一退的办法后撤,一边下令构筑阵地,以牵制和阻止敌人,一边侦察退路。土耳其一个补给连在青龙站遭到奇袭,全部被歼,通往顺川论路被切断,沃克下令放弃顺川公路,选择去安州小路,沿一条小路撤退,凡是不能携带的东西一律扔掉,拉开了全联合国军杀开血路的序幕。 坦克开路,卡车列队的美军自称强大的铁龙冲锋就在行进中,突然一剎那,遭到来自两侧高地的迫击炮和机枪的集中射击,无法抵制射击,完全落入陷阶,被包围合击,仅仅有一小股突破险境,死里逃生。在开闢活路时,坦克只剩一辆,卡车有一辆被击毁驾驶篷,一辆剩下三个轴精,活着的人,都认为见着上帝了。沃克督后,又调续主力投入战斗,展开了殊死的战斗,结果尸横遍野,装甲和车辆全部烧毁,鲜血染红冻土,打到最近时,军官用手枪对敌人了,伤兵在地上乱滚,到处是一片悽惨景象。冲出血路到达顺川南路一股逃生倖存官兵是十多个单位的木足 200人。联合国军在连接阳德、成川、顺川、肃川之“平壤防线”摆开阵势时,几乎溃不成军,就像一个人丢了胳膊掉了腿。沃克看出如果联合国军再次投入战斗,再用大量战斗轰炸机,可是中国人地面高射炮多了,大批米格飞机也压过来了,制空权不全掌握在美国空军手中,看出无力转入大反击了,敌人大部队以狂澜之势强占了平壤。敌人东部战线以成兴、元山为目标,首先在长津湖附近对美军陆战第一师发起了包围攻击。在这种情况下,由于整个战线上的部队相互之间难以连接成战线,因为时间是战争的神经,长时间的连续激战而战斗力大大减弱,许多部队需要重新整补,加之气候条件恶劣,难以期待空中的连续轰炸,攻击机、护航机力量都很弱,斯特莱梅耶正忙于调空军中的名将参加朝鲜制空权的争夺。所以联合军不得不放弃当初要固防“平壤防线”的计划,决定撤回三八线。这样“麦克阿瑟线”就全面崩溃了。 从报话机中彭总听到第三十八军这些英雄事迹。邓华、韩光楚、洪学智都在部队各军直接指挥攻击、阻击。总部只有彭总和政治部主任杜平和参谋长解沛然,他们都为第三十八军英勇顽强的战斗作风所感动。彭总若有所思地说:“杜平,第三十八军的确是一支好部队。”他感到对第三十八军批评严厉了。 “彭总,用志愿军政治部、司令部名义发个电报表扬三十八军一下?”彭总对杜平的建议非常贊成地说:“发个嘉奖电吧!”很快地写出嘉奖电: 三十八军并转各军: 此次战役,我三十八军发挥了优良的战斗作风,尤其一 一三师行动迅速,先敌占领了三所里、龙源里,阻致南逃北 援。敌虽在百余架飞机与百余辆坦克终日轰炸掩护下反覆突 围,均未得逞,致战果辉煌。特通令嘉奖,并祝你们继续胜 利! 司令部 中国人民志愿军 政治部 彭总在审阅时,抬头看看一直站在身边等候的杜平,他先是沉默一会,接着很激动、灵性地在电报结尾处添上“中国人民志愿军万岁!三十八军万岁!”他笔触有力,大有横扫千军之势。
第289页 社平感到很激动,但他觉得说志愿军万岁可以,叫某个军万岁,似乎没有先例。但他被彭总这个“三十八军万岁”所震惊,但也感到很激动,可见彭总之爱兵了,他对军队感情太深厚了。他几乎屏住唿吸,等着彭总问话。 果然,彭总看看没有走的杜平便问:“怎么样,有什么意见?”他手中笔握得那么有力量,看出这个电报没有全部表达出他的意思,紧接着他又拿起一篇稿子在上急书: 梁、刘转三十八军全体同志: 此战役克服了上次战役中个别同志某些过多顾虑,发挥 了三十八军优良的战斗作风,尤以—一三师行动迅速,先敌 占领三所里、龙源里,阻敌南逃北援。敌机、坦克各百余、 终日轰炸、反覆突围,终未得逞,至昨(三十日)战果辉煌 ,计缴仅坦克、汽车即近千辆,被围之敌尚多。望克服困难 ,鼓起勇气,继续全歼被围之敌,并注意阻敌北援。特通令 嘉奖,并祝你们继续胜利!中国人民志愿军万岁!三十八军 万岁! 彭邓朴洪韩解杜 十二月一日 ●毛岸英之死 西线美韩军在志愿军六个军的沉重打击下,损失惨重。美第二师、土耳其旅、韩军第二军团已失去战斗力。美军第二十五师受重创。美骑兵第一师、美军第二十四师、韩军第一师均遭到较大伤亡。敌人为避免全军覆灭,于十二月一日向三八线实行总退却。中朝军队收復了平壤,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的旗帜重新飘扬在牡丹峰上。 东线是此次战役的一个独立的作战方向。在志愿军第九兵团司令员宋时轮指挥下,于十一月二十七日出敌不意地发起了对长津湖地区美陆军第一师和步兵第七师的突然袭击。长白山下大雪,气温降到摄氏零下30多度,他们这个兵团是紧急火朝的,有的部队穿上棉衣,有的部队还没穿上,有的人没带上帽子,有的人没有棉鞋,他们是来自第三野战军第二十军、第二十七军、第二十六军,战斗力很强。在下妈隅里地区激战一夜,消灭了美军陆战第一师一个团和韩军首都第一师一部。敌军一下子被推到兴南港。敌人用大量飞机轰炸,军舰的火力也来支援,他们用海陆空火力构成了一道严密的火网、火墙,在这种情况下,彭总下令第九兵团停止追击,就地构防监视敌军一切活动。 美第十军团指挥官阿尔蒙德少将慌了神,他下令被困在朝鲜东线长津湖的美海军陆战第一师全面放弃阵地,这样第十军团就垮下来了,迅速地朝咸兴撤退。尽管配备有现代化装备,两万五千人的兵力,从柳潭里突围到下碣隅里二十二公里的路程中,竟花了七十七个小时,平均每前进一公里,需两小时四十分到三小时半。就这样美军第十军团终于带着三十五万件装备,从空中和海上巧妙地撤出威兴,逃到大海上飘荡着,在釜山登陆。 彭总在朝鲜这场生死交织的战争中,他统率志愿军投入了全身心的战斗。毛岸英的牺牲当时他很悲痛!当时,他在指挥千军万马,不容他分心处理毛岸英遗体,只是用白布裹起装在薄木棺材里,同志们怀着极悲痛的心情,将烈士安葬在大榆洞山上。彭总在灵前脱帽仁立,默哀良久。半晌他沉痛地说:“毛岸英是我们志愿军的第一个志愿兵。党中央、毛主席刚任命我当志愿军司令员,那时他就找我报名了!” 有人提议将毛岸英同志尸体运回北京安葬。彭总没有立刻同意,他怀着满腔仇恨投入第二次战役。他经过思索,从大局考虑,他亲笔给周恩来总理写信,明确表示: 我意即埋在朝北,以志司或志愿军司令员名义刻碑,说明其自愿参军和牺牲经过,不愧为毛泽东的儿子…… 中国人民志愿军在朝鲜的伟大胜利,震动全世界,志愿军的司令员彭德怀是按毛泽东军事思想组织这支伟大的队伍,投入残酷战斗的。第二次战役后全志愿军在大整对训。彭德怀从朝鲜返回北京向党中央和毛泽东主席汇报,在他离开大榆洞指挥所那天,他的心情很沉重,中国人民志愿军受祖国人民和党中央的嘱託,投入战斗,虽然仗打得十分残酷,但他们没负众望。在三八线以北站住脚了。他在思考时信步走上山坡,他抬头一看,冷丁地愣怔住了,他走到毛岸英坟前了,正见一个阿妈妮在坟旁打扫,他止住脚步没有再往前走。他在心里转念着:朝鲜人民对中国人民志愿军感情该有多么深呀!岸英安息吧! 此刻彭总坐在飞机里,翼下是祖国东北大地,白雪皑皑,庄严而肃穆,他不由得想到他们由北京坐飞机来到东北,他身边坐着憨厚腼腆的毛岸英,以后留在他身边工作,是他们的党小组长。是个大胆有为勤奋的青年,带他上过前线,带他下过部队,他们下过棋,唠过闲喀儿,一直到他牺牲了,他心里结着一个沉痛的疙瘩。当时他在毛主席住处,毛主席三林老酒,为儿子报志愿军第一名。“唉,毛主席把他儿託付给我,我怎么向他交待哟!我们都是老人,这时丧了儿子……”他眼内润出莹莹泪花。 飞机在北京着陆之后,毛主席派出专车来接,他本打算见着周总理商量一下,应该怎么向毛主席提到有关毛岸英的牺牲?不知周总理有什么安排,他把岸英牺牲的事说给主席没有?
第290页 周总理拿到电报之后,他把电报按在手里,半晌没有言语,他那浓重的寿眉皱成个疙瘩,过会儿问机要主任:“过几天这事我办!”他的声音很沉重,也要缓一下,他们有他们老年人的感情,平日他是很喜欢岸英的,他知道岸英和毛主席父子感情很深,这种老年丧子的不幸,是很酸心的。 过些天,收到朝鲜战场第二战役打得出色的战报送给毛主席阅。驱车去毛主席住处中南海菊香书屋。 天空阴沉沉的,空气压抑,冷风袭人,看来今夜要下场大雪。他走进毛主席书房时,主席刚从他办公的万寿路回来正看书呢。 毛泽东看周总理一进屋就问:“志愿军第二次战役可曾送来详细些的电报?” 周总理看出主席时刻都在惦念着出国在外的儿女。主席一问,他把手中志愿军战报递过去。 毛泽东让总理坐下边看边说:“仗打得出色,德怀给志愿军和三十八军提词是‘万岁军’!大长中国人民的志气,每个将土都可以喊他们万岁,他们为人民立下大功。” 接着他谈了当前工作,特别提到志愿军工作,决定请彭德怀回国汇报。这时毛泽东问道:“恩来,你手还有电报?” 周恩来他把这千钧重的电报递过去了。 毛泽东眨下眼睛一看,一怔,目光开始在电报上缓缓移动,然后轻轻放在桌上。他伸手拿烟,两次没从烟盒里抽出来,他没有再抽菸。警卫员看出是有了大事,他忙走过来抽出烟给点着了。屋里静了很长时间,谁也没说话,听着他咝咝的从牙缝往里吸菸的声音。很快这支烟抽完了,他又摸过第二支烟,抽有大半截就熄灭在烟缸里,他嘆了口气说:“唉,谁叫他是毛泽东的儿子呢?!……” 警卫员明白了,把脸转向墙,强忍住哭出声,但没有止住长长的泪水。 周恩来沉默地坐在那里,陪着这位丧子的老人。窗外雪花飞舞了。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毛泽东先说了话:“恩来,你休息吧,明天不是开政治局会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了。 周恩来默默地从桌上拿走电报,默默地走了。坐在车里微微闭上眼睛,泪水润饱了眼窝儿。 毛泽东屋里的灯亮了大半宿,他倒背双手站在窗前,警卫员没有挂上窗帘,毛泽东是在看那纷纷扬扬的大雪,没有见他落泪呀!接着翻岸英寄来的材料,还没有见他落泪呀。 毛泽东他看着那一片片大雪花,他是思绪万千呀!儿子,他的亲爱的儿子岸英,是那个常常穿着一身白袄、白衫、白裤、白裙、白袜、白鞋,头上包着白帕巾,那一身洁白无瑕的妻子杨开慧留给他的儿子呀!多少年来,雪、霜、冰这些洁白水的晶体,纯洁的爱情的结晶,在他这位伟大诗人手下,写过多少这洁白的雪、霜、冰的诗篇。他在这纷纷扬扬大雪中,看见了妻子、儿子,他们在默默无言,没有流泪。泪,就是这场大雪了,纯洁的雪。无私的雪,无私的爱。 第二天早晨,风停了,雪住了,白皑皑的大雪,把大地厚厚盖了一层,菊香书屋的院里、房子顶上、房檐上,院里松柏枝上,都托着厚厚一层雪。毛泽东这天起的非常早,好像他一夜未睡,他把窗子推开了,一股雪后的清新空气,吹满一屋子。警卫员给他披上一件呢子大衣。 毛泽东说:“这院子里的雪谁也不准踩一脚。麻雀也要赶飞了。” 早晨毛泽东没有吃东西,桌子上的材料都摞得很整齐。他要去开政治局会,他不忍踩院子里的雪,他让警卫员把多年关紧不用的侧门撬开,他为了不踩雪出侧门上车走了。 警卫员这才放声大哭了。他看出毛主席为他儿子的牺牲没有落泪,但是这场洁白的大雪,何尝木是他老人家思念儿子的泪水 彭德怀专机在北京南苑机场着陆了,毛主席已经派车把他一直接到住处,他向主席当面汇报工作,主席安详地听着,他说当时採取了故意示弱,纵敌、骄敌和诱敌深入的战术,以小部兵力与敌保持接触,而主力控制在北镇东西地区,利用有利地形,在离敌进攻出发地三十公里左右,隐蔽构筑反击阵地。 毛泽东抽支烟说:“小部队节节抗击,引敌攻击,这是引蛇出洞战术。” 彭德怀继续说,待敌进至云山、龟城线预定战场反击阵地前沿,乘其立足未稳之际,又是一天疲劳之时,以小部队插入敌军后方。 毛泽东连连点头说:“三十八军打得很好。”又点起一支烟。 彭德怀继续说,我兵力、火力领先适当配备,以排山倒海之势沖入敌阵,用手榴弹、刺刀与敌短兵混战,使敌优势火力不能发挥,我军奋勇冲杀,打得敌人人仰马翻,车辆横七竖八,阻塞于途。 毛泽东高兴地说:“此种打法,敌军未见过哟。” “也是出敌不意,是我争取第二次战役胜利的正确战术方针,舍此没有第二种好办法。”彭德怀说到这里也点起一支烟说:“此役胜利很大,报销了敌军汽车六千辆以上,坦克、炮车干数百辆。” 毛泽东问道:“我们是没有很多司机把它开出来?” “是这样,我们还把俘虏中会开车的说服为我们开车呢,可是车太多了。”彭总摆下夹在手指中烟说:“这些装备,被敌大量用凝固汽油弹所烧毁,只是缴获小部。敌军狼奔豕穷,放弃平壤,退回了三八线。”
第291页 接着彭德怀和毛泽东讨论第三战役即乘胜追击,一举突破三八线,夺取汉城,飞渡汉江,控制仁川港,才能稳定三八线。毛泽东表示意见后,要彭速返前线和志愿军及朝鲜诸领导计议后再动手。 彭德怀这时心情很沉重地谈到岸英牺牲的经过,他说:“主席,我没有保护好岸英,我有责任。”他见毛主席点菸沉默无语。他知道毛主席已经知道这不幸的消息,他这是又给毛主席一次痛苦,但他又不能不说。 毛泽东沉默一会儿,缓慢地掐着指头数了一遍,点点头说:“岸英刚满二十八岁,他尽了自己的责任。革命战争,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为了国际主义,反击侵略者,中国人民把自己最优秀儿女,组成志愿军,开赴朝鲜前线,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牺牲了多少优秀战士,岸英也是一名普通战士。不要因为他是我的儿子,就不应该为中朝两国人民共同事业而牺牲,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呀!哪个战士的血肉之躯不是父母所生。” 彭德怀被毛泽东豁达的胸怀所感动,于是把岸英遗体没有运回国内,埋在他牺牲的国土上的事顺便向主席提及了。 毛泽东说:“恩来徵得我的同意,向总干部部有批示?你的信转送少奇、小平传阅了。你回去要讲,岸英是志愿军的一名普通战士,至于岸英遗体没有运回国内,埋在朝鲜的国土上,体现了我与朝鲜军民同甘共苦、共患难的革命精神,也说明我们中朝两国人民的友谊是用革命烈士的鲜血凝成的,你们做得很对,很好。” 彭德怀很重的心情负担放松了,同时也感到自己责任的重大,战争才仅仅是打开个局面,艰苦的日子还在战斗之中。他说要很快返回朝鲜战场,要趁热打铁,在美军没有站稳脚跟时、美国国内预备力量没调来时下手。 毛泽东说了他对韩战发展前途的看法和意见。韩战可能迅速解决,但也可能拖长,我们准备至少打一年。敌人有可能要求停战。但美帝国主义必须撤出朝鲜,而首先撤至三八线以南,才能谈判停战。但美帝和蒋介石一样,诺言、协定都是不可靠的,故应从最坏方面着想。 毛泽东留彭德怀吃饭。他亲手斟上酒,两个人默默举起杯来碰一下,他们的眼前似乎闪动着当年毛主席三杯老酒送儿子岸英参加志愿军那一剎那的情景,可毛泽东把杯举得那么高,他在这饭桌上并不是代表党中央主席,他是代表一位牺牲儿子的老人。而且要为这位大将军壮行,因为战争还在无情地进行着。那是为千百万志愿军中战士的父母来敬酒。他说:“德怀,你的担子很重哟。” 彭德怀说:“这付担子为党我要担下去!”他们都喝干了杯中酒。 毛泽东转了话题说:“德怀,你还有什么要求?” 彭德怀一下子想起来说:“主席,我要求高射炮多些,咱们的飞机要把清川江以北的制空权夺到手。” “你有这么大信心?” “我有!因为我们是中国飞行员。” “百万大军都过江了,飞机还有什么说的。” 两位领袖为了夺取制空权干一杯! 彭德怀带着万分激动的心情,带着全国人民的重託,党的嘱託回到朝鲜,在投入第三次战役时,他日夜思考战斗方案,人们说,彭总的头髮都熬白了。这天他偶而走上山坡,看见毛岸英的坟堆,他仿佛看见墓碑,在碑的前面镌刻着“毛岸英同志之墓”, 墓碑背面刻有碑文: 毛岸英同志原籍湖南省湘潭县韶山沖,是中国人民领袖 毛泽东同志的儿子。一九五 o年,他坚决请求参加中国人民 志愿军,于一九五 o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在抗美援朝战争中英 勇牺牲。 毛岸英同志的爱国主义和国际主义的精神将永远教育和 鼓舞青年的一代。 毛岸英烈士永垂不朽! 彭德怀全神贯注地往前走,他看见他第一个铲土埋下的坟,埋下了向他报名当志愿军的第一个战士。眼下这坟堆被刚刚下过的洁白的雪培成圆圆的坟堆。他立刻想到那位身穿洁白服装的阿妈妮来培坟了。在坟堆旁一定会留下不少孩子们的脚印。毛岸英像青松一样,常青在中朝人民心中。 一批大编队的志愿军米格飞机唿啸而过。警卫员说:“彭总,我们的银燕!” 彭总脸上带着笑说:“银燕,这是多么和平的名字。”他用手掌遮着早晨的日光,目送银燕往南清川!江南上空飞去。 ●李承晚的野心 麦克阿瑟断然拒绝参谋长联席会议提出的在朝鲜狭窄的蜂腰部,建立一条横贯朝鲜坚强防线的建议。在《美国新闻与世界报导》保守派记者採访时,他抨击杜鲁门政府,对穷追和轰炸中国东北下达的限制令是通向胜利道路上的“巨大障碍”,华盛顿政府自私自利、鼠目寸光,放弃了对他的部队的支持。 杜鲁门对麦克阿瑟这些令人震惊的指责愤怒了,甚至考虑要解除麦克阿瑟的指挥权。五角大楼由马歇尔组织会议,讨论到半道上突然吸收陆军部副参谋长李奇徽中将。他在军中被认为是一名意志坚定、知识渊博的伞兵将军,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在欧洲战场颇负盛名。他对麦克阿瑟被志愿军打得小心谨慎、犹豫不决,感到愤怒,他像指挥伞兵作战一样,大声喊道:“我感到我们已在辩论上花了他妈的太多时间了,需要立即採取行动;为了战场上士兵,我们应该採取行动;为了上帝,我们应该採取行动;对于那些士兵的生命,我们应该向上帝负责,让我们停止空谈而採取行动吧!”他是张口便讲的,这是他肺腑之言,也许是太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了。
第292页 坐在宽大的桌子周围的二十多位参加者,还有沿墙坐着的二十几个人,都像木头人似的沉默不语。李奇微的话并没有打动谁。散会时,李奇微问空军参谋长范登堡上将说:“为什么参谋长们不向麦克阿瑟下道命令,告诉他该干什么。” 范登堡用眼睛瞟了李奇微一眼,知道他在西点军校时就认识他的校长麦克阿瑟,那时他是一名年轻的上尉体育教练,也听他讲过对麦克阿瑟校长有非凡才能的人物,极为敬佩。还说他具有领导才能,思路敏捷,能巧妙地抓住任何事物的本质并进行通顺畅晓的解释,即使脑袋最迟钝的人也能得到要领。尽管他可能暴露出一些弱点,但他仍不愧是一位真正的伟大军人,一位伟大政治家和一位胸怀广阔的领袖。看来这位李奇微地位变了,对麦克阿瑟看法也变了。范登堡说:“那样做有什么用?他不会服从命令的,我们能怎么办?” 李奇微看着范登堡脸上表情像死猪被热水烫掉毛那样,看一眼就永远不会忘记。他的嘴巴大张着,以一种既困惑不解又惊奇的表情看着他。这就看出麦克阿瑟对华盛顿产生的巨大影响了。结果参谋长们再一次向麦克阿瑟屈服了,他们回电同意:“我们认为当前主要考虑的是保存你的实力,贊成在防御阵地加强部队的力量。”其实他们对麦克阿瑟早就失去了信心。 参谋长联席会议其结果派陆军部长柯林斯上将作为一名观察员去朝鲜了,他是受马歇尔所託,飞抵东京,先同麦克阿瑟磋商。麦克阿瑟说所统率的军队按目前的编制是不足以防守朝鲜阵地;而同时又要保护日本免遭外来袭击。他所提出的战略布局,必须在远东建立美国各种利益的相互依存性的压倒一切的政策。 柯林斯听着麦克阿瑟像拿出雄才大略的模样,去在法庭上辩论的姿势。自然,他一时就没法插言了。 麦克阿瑟继续说:“毋庸置疑,以我现在所有的部队来守住一个滩头战线,只能维持一个有限时间,但要完成这个任务也不可能没有损失。这样的损失究竟是不是被为‘重大的’,这在某种程度上要看人们赋予这一词以什么含义。完成一个长期而艰苦的战役以后,士兵们的勇气和战斗素质而受到那些不符合事实的可耻的宣传所谴责,这使我感到难受。” 柯林斯感到自己在这位五星上将跟前,既不是法官也不是普通听众,不插言与自己来的任务木相符,插言吧,目前朝鲜战局还未定,他还要到前线视察,小心落在麦克阿瑟的圈套里。 麦克阿瑟说:“我们两支部队的撤退进行得非常巧妙。我对于整个战斗行动的军事专业方面感到非常满意。我感到我被迫作出的困难决定和我的战区指挥官们显示本领挽救了军队。北进行动已打乱了敌人的时间表,迫使他们过早地採取行动并暴露了他们的偷偷摸摸的兵力集结。他们本来指望不声不响地集结一支强大的兵力,直到春天,然后勐然一击,消灭我们,要不是我这时採取了行动,我们早已变成一个註定最后被歼灭的活靶子。” 柯林斯说:“我要到朝鲜战场去,察看战事的形势,而后五角大楼对这次伤亡损失,才会做出正确的估价,向国会及新闻界回答。” 麦克阿瑟说:“在整个鸭绿江战役中,我们的损失比较地说是轻的。第八集团军中伤亡和失踪的人数合计为七千三百三十七人,而第十军团则为五千六百三十八人。这个数字约为在硫磺岛的伤亡人数的一半,少于沖绳岛伤亡人数的五分之一。” 柯林斯问道:“目前战局还会有什么变化?是为了进攻?还是为了后退?” 麦克阿瑟说:“我认为进攻、后退都对我有利。志愿军会知道,我麦克阿瑟从来会使反手锏的。” 柯林斯和麦克阿瑟磋商后,接着飞往朝鲜,亲临朝鲜战场观察战局。他在汉城会见沃克和阿尔蒙德。他发现,虽然战局“依然很严重,但不再危急了。”并得出结论,解决当时军事问题的最好办法,就是把第十军团从东海岸撤到釜山登陆,第八集团军从汉武——仁川逐步后撤,在釜山与第十军团会合,尔后把第十军团编入第八集团军。 柯林斯返回华盛顿,汇报了他的结论,参谋长联席会议立即同意了他的意见,并把批准这一行动的命令立即发给麦克阿瑟,强烈要求他按实际情况尽快执行。 当时的沃克第八集团集撤到临津江,放弃了平壤,并沿三八线的九十英里长的战线掘壕防守,重新组建的韩国军队位于他的右翼起伏的山区,这一阵紧急的调动、车辆、武器纷乱极了,互相之间乱成一团,指挥人员一时显得无用,也无能为力。沃克感到恐慌,如果这时志愿军攻上来,简直没有办法抵挡,只有全军被击溃。在这种情况之下,他驱车亲自去指挥,当他的吉普车开进乱麻似的撤退调动的旋涡中,他边骂边喊:“各部要按位入防,不然全部被志愿军杀死!” 在这场混乱中,一辆韩军驾驶的卡车勐开过来,把沃克吉普车撞翻了。他只是喊出一句:“完——蛋——了——!”就当场丧命了。 麦克阿瑟在东京知道沃克丧生时,他感到对他个人来说,是一个莫大的损失,就是这个沃克以极大的勇气和杰出的才能,被北南韩军队逼到尽头时,眼看被赶进大海了,他坚守着阵线,直到在仁川登陆,分散地深入敌后完成釜山环形阵地任务,那时他被围住直到把他解救出来为止。也就是这个沃克,甚至在最黑暗的时刻,他总是表现出乐观的信心和倔强的决心。在这困难时刻要更换战地司令官不是那么容易的,他立刻想到马修·李奇微将军。他紧急向华盛顿五角大楼推荐,并催促立刻上任,不然战地没有司令官,会全军溃散。
第293页 李奇做这天正和一位朋友在他家里,他们呷着威士忌酒,天南地北地闲聊。突然柯林斯打来电话说:“马修,朝鲜战场的风吹到你头上了。”并告诉他沃克出车祸丧生了,麦克阿瑟将军荐举了你,这是在韩战一开始,麦克阿瑟早就拟定好的名单。李奇微是一点不知道的。但命该如比,由他接替第八集团军的司令。 李奇微他知道是一次东方旅行,不知是否和死神拥抱?他花费一天时间,他要同前几天还在五角大楼吼叫攻击的大人物打交道了,要听他指挥了。这就需要把自己到朝鲜战场的意见有所归纳,好在麦克阿瑟面前充分表达他的干法。他把材料拢到一起才上床,他想到飞过太平洋,到日本,再穿过黑洞洞的对马海峡到南韩,那里在等待回答他的命运。 李奇微乘飞机飞行一天,在近午夜时分在东京羽田机场着陆,这时已经是十二月二十五日过圣诞节时辰了。在东京羽田机场着陆后,住进远东军招待所,翌日上午九时半,他在东京第一大厦总部办公室会见了麦克阿瑟将军。好多年没有见到这位将军,他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这位戏剧性人物身上。过去在西点军校时的崇拜影子虽然很显明,但由于太平洋战争他的声望,给人是新鲜的印象。这场韩战给这位五星上将是增加了光彩,还是暗淡?他听了将军对朝鲜战场有力的分析,感到将军的解说和分析是那样的明确、深刻,所以,抓住听众的是他的思想、见解,而不是他的仪表、风度。他们一上午谈话详细、具体、坦率而明白,涉及的问题也很广泛。 麦克阿瑟最后语气很沉重地说:“你能靠你自己智慧和自己的力量坚守住最前方的阵地。尽可能靠前地坚持下去。必须尽量长久地坚持汉城,这主要是出诸心理上和政治上的原因。但是如果该城变成了避难所,则再无坚守之必要。” 李奇微仔细听着,他还弄不清坚守汉城是一个什么情况和结果。 在介绍清军种配合时,将军愤愤地说:“空军是无能的,他们的支援微小得很,连志愿军嘴里的口粮都炸不断。战术空军不能孤立战场,无法阻止敌人源源不断地输送部队和补给品。” 麦克阿瑟最后特别告诫不要小看中国人。他说:“他们是最危险的敌人。沃克告诫我中国军队打仗常常避开大路,利用山岭、丘陵作为接近路。他们总是插入我纵深发起攻击。其步兵手中的武器运用得比我们充分。敌军惯于在夜间运动和作战。中国的整个军事机器都投入这场战争。”他谈到自己的目标时说,他最大的希望是使敌人遭到越来越严重的失败,从而保住大韩民国并使其得到巩固。 李奇微表态说:“使大韩民国巩固是我们的目标。” 最后麦克阿瑟说:“你可以提出自己的结论,要自己作出判断。我一定支持你工作。我对你是完全放心的。” 李奇微心里想:轮到我提一些问题了。但是他准备的问题麦克阿瑟大部分都已经谈到,只是几个问题还需要问一下。问道:“如果发生俄国参战,这种不大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了怎么办?您会命令第八集团军採取何种行动?” 麦克阿瑟说:“那样,我将把第八集团军撤到日本,即使这样做需要花费好几个月的时间。但是,目前我看木可能。就说对中国这场战争,志愿军南大门是敞开着,在福摩萨的部队如果发起进攻,会大大减轻我们在朝鲜的部队的压力。我曾经建议发动这样一场进攻,但华盛顿没有同意。那不过是上级决定,而我作为一个军人服从这个决定。” 李奇微问道:“您提出过要蒋介石出三万五子兵来朝鲜?” “是的,这个问题在我心中还没有死。” 李奇做接着又问:“你是否认为,万一志愿军继续南进的话,大韩民国人有背叛的危险?” 麦克阿瑟说:“那种危险我看已经过去了,在北韩往南推时是很危险的。” 李京微听着说:“我建议如果再採取任何重大的后撤行动,我们应当努力打消韩国人的疑虑,使他们相信,我们这样做是为了帮助他们。”他说得很中肯,麦克阿瑟表示同意他的建议。 李奇徽最后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如果我发觉战局对我有利,你是否反对我发起进攻?”这是他的关键问题。 麦克阿瑟面带笑容说:“第八集团军是属于你的,马修,你认为怎么好就怎么干吧。”他主动地把有些干巴的手伸给对方。 李奇微对麦克阿瑟的回答深受鼓舞,十分满意,握住这位七十岁老人的手,但感到将军手很有力说:“谢谢。” 李奇微接着把总部其他各部门沟通一下之后,中午他从羽田机场起飞,下午四时在大邱机场下飞机,在机场迎接他的是多年共过事的朋友第八集团军参谋长艾伦少将。 艾伦少将说:“将军你好,这就是朝鲜。”他拍拍脑袋上戴的钢盔。 李奇微用眼角膜着这个冬季的朝鲜,机场中吹来的寒风打着颤颤,他想艾伦说的“这就是朝鲜”是指天气,还是说脚下是战场了。于是很愉快、轻松地说:“你好!” 李奇微他认为目前比视察部队更重要的是首先要使韩国盟友相信,不管今后发生多么大的压力,不会是突然撤离韩国而让他们去单独对付共产党。他到汉城拜会了美国莫西奥大使,同时说明他要礼节性地拜会李承晚总统,以藉机和他磋商后撤行动所带来的问题。他说:“大使先生,我想您已经知道,我们的后撤是为了稳住军心、稳住战线,然后是反击。总的是为了胜利。这是我们的信念。”
第294页 莫西奥大使也一直在为新近採取的后撤行动对韩国官方产生影响而感到十分担忧,对麦克阿瑟将军的指挥不摸底,也不敢去问。此刻他才放下心来说:“这样就好,我们他们都放心了。” 李奇微特别换上礼服去蓝宫拜会李承晚总统。他最关心的是设法使这位坚定斗士相信,他到韩国来不是为了带领第八集团军撤回日本去。 李承晚果真见到李奇微时,很冷淡地伸过手说:“欢迎您的到来。”他打量李奇微这身礼服,心想:这位将军是来撤兵还是来做代理大使呢? 李奇微立刻伸出手说:“见到您很高兴,总统先生,很高兴能到朝鲜这个地方来,我是要长期留下来的。”他说这些话完全发自内心,他感到没有时间去考虑那些客套话。但他看出这位老先生一直在期待着就是他这么一句话。 李承晚的脸上顿时露出“东方的太阳”一样的温暖的笑容,他的眼睛湿润了,他的双手握住他的手。总统请他坐下。 李承晚这才说出:“那么三八线是在将军胸前了?”他的眼里还眨着疑虑的光。 李奇微微笑着点头说:“三八线是永远在我心上。”他知道三八线还会变化。 李承晚说:“将军,中国人和北韩人成立个军事联合指挥部,看来要长期打下去的。”他那布满皱纹的脸上,还布满愁云。 李奇微说:“成立不成立联合指挥部,我们都看成中国人和北韩人是一体,就像美国和大韩民国是一体一样。” 李承晚非常高兴,他请李奇微去见他的夫人。他们在内宅一边亲热地喝着茶,一边又谈些家常。 总统说:“战争使我厌倦,我年岁大了,干起事来吃力。”其实战争使他巩固了地位,他的野心是统治全朝鲜半岛。 李奇微还是在阐述他们决不离开朝鲜半岛,而且一旦集结好部队,还要转入反攻。 李承晚十分满意地送走了李奇微。 ●麦克阿瑟威风扫地 李奇微可谓马不停蹄,他先后与美国陆军两位军长见面搞好协调,恢復自尊心,第八集团军首先要恢復斗志,恢復攻势,要信任自己的领导,要树立完成任务的信心。现在为他备下的一架轻型飞机、一架直升飞机、两辆吉普车,随时都可以乘坐。 李奇微会见了美第一军、英第二十九旅、美第二十五师、美第二十七步兵团以及韩军第一师的指挥官,不出两天,他便会见了各军军长和各师师长,并且直截了当地谈到他们发动一次大规模进攻的看法。他们认为:我军此时无论实施何种进攻都会归于失败,而且,可能要付出重大的代价。这样他要亲自下到部队去看看。 沿途他遇到很多士兵,与他们进行了交谈,听取了他们的不满意见。就拿遇见的宪兵来说,他们的姿态、举止都很正常,但当年那种敬礼时特有的麻利劲、那种机敏、泼辣的言谈举止,那种咧嘴而笑时很自信的表情,这一切都不见了。从士兵身上他深深感到:这是一支张惶失措的军队,对自己、对领导都丧失了信心,不清楚自己究竟在那里干什么,老是盼望着能早日乘船回国。 李奇微认为这种精神面貌一直是经受战火给他们带来的特有的标志。他总的感觉,部队在思想上、精神上可以说根本没有做准备,无法实施他一直计划採取的那种进攻行动。他视察过每一个指挥所都给他以同样感觉,即丧失了信心和斗志。他看出军士以上的指挥人员都好像很冷淡,不愿回答他提出的问题。可以说,他们上上下下都被中国人打怕了,就在他视察时,几乎每隔一小时,中国军队就要发动一次进攻。 他转了一圈,十分清楚,他的部队的兵力过于单薄,无法横贯整个半岛建立一条稳固战线。可是,他不明白,这些部队为什么互相间不进行支援,如师与师之间,军与军之间榴弹大炮射程数英里之远,但不用炮火支援,左右侧翼部队连不成一气。空军是在战斗中出了大力气,但他们就是没有摧毁中共军的运输线。侦察机看到的他们的运输手段牛车、马车、骡马驴甚至骆驼都往前线运送所需要的武器、弹药和补给品,可谓极原始了。这些大多是中国人从国内带来的,当地劳工和中国劳工肩扛背驮地运送武器和补给品;再有中国部队背负着这些东西。飞机一露头这些都不见影了,飞机扔下炸弹飞走了,他们又扯不断地出现在公路、小路上。他们也知道飞机无法整天挂在天上的。对方夜间活动得更厉害,他们说:“太阳是飞机的,月亮是他们的。” 李奇微感到中国军队好像知道他李奇微上台了,进攻得更勐烈了,看出是全面的总攻击。他提醒指挥官们,用陆军一句古老的口号:“找到他们!咬住他们!打击他们!消灭他们!”他给部队打厂不少气,但他心中有数,他已经放弃了立即转入进攻的打算之后,当务之急便成了做好准备,以对付中国人几乎肯定要在元旦发起的攻势。他们原以为这次攻势会在圣诞节发起,结果至今尚未开始,中国军队人数超过他们。但是他们的装甲部队现在比中国人强多了,而且不用说,他们握有制空权,中国人的飞机还不敢飞过清川江。联合国军的兵力不足,无法阻止中国人夜间进攻。他下命令在夜间收缩部队,让部队与部队之间紧紧衔接在一起,到白天,则以步兵坦克、飞机、大炮协同起来发起强有力的反冲击作战。他要求各级指挥官占领一系列有利高地,诱敌人在夜间实施突破,在昼间依靠优势炮火支援和空中火力支援将敌人消灭。
第295页 李奇微虽然制定了作战方案,但他很清楚,中国人不会让他们立住脚跟,此刻他们将被迫放弃一些阵地。但是,他希望部队能在周密地勘察并精心地构筑后方阵地,然后有秩序地按照调整线实施向后撤。这次后撤也是为了大反攻。 李奇微要李承晚政府抓来大量地方劳工,帮助他修筑供给撤时占领的阵地。 这时华盛顿认为他们有可能被迫全面撤离朝鲜半岛,参谋长联席会议通知麦克阿瑟:中共部队十分强大,如果他们全力以赴,完全可以迫使联合国军撤出朝鲜半岛。在中国的新年攻势取得胜利之后,麦克阿瑟同意:“如果参谋长联席会议不改变其决定:不向麦克阿瑟提供大规模增援;不封锁中国海岸;不空袭中国大陆;不许轰炸满洲的基地;不放国民党军队(出笼),则在没有极其重大的政治原因的情况下,我们的部队应以作战情况允许速度尽快地撤离朝鲜。” 李奇微认为敌人能把他们赶出朝鲜,也不同意从朝鲜半岛撤退。 李奇微在前线转一圈之后,立刻组织防御圈,他找戴维森准将说:“你去找他们背后南面设置一道防线,跟李总统要劳工,加紧快修。”他说得非常急迫。 戴维森是构筑防线的专家,他动用成千上万韩国劳工,在一个规划纵深很大的防御地域,构筑大部分堑壕体系,炮兵阵地,贮存库等设备,及几层铁丝网。修完后,报告竣工,李奇微坐飞机由低空沿着选定防线走向飞行,感到满意,这是后方二百英里处的防御工事,进展速度效率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他向麦克阿瑟报告后,命名为“戴维森防线”。这样他就开始与中国志愿军在三八线一带展开拉锯战了。他把注意力几乎全部集中在志愿军即将发起的大规模攻势上。 除夕这天,志愿军以三个军,北韩以九个师发起了进攻。 李奇微这一宿得到的报告,敌人进攻的兵力,他们无法抵御。好赖他的身后退却阵地已经设置就绪,一边抗击一边往下撤。 元旦上午,李奇微驱车由北面出了汉城,他看着这大撤退使他情绪受到震动和沮丧。韩国士兵的卡车,川流不息地往南涌,没有秩序、没有武器、没有领导,完全是在全面败退。有的士兵徒步行或者乘着各种徵用、抢夺来的车辆逃到这里来。其中有拉尸体的灵车,有拉新媳妇的喜车,叫人看着伤心,看出他们只有一个念头,逃得离中国军队愈远愈好。他们扔掉了所有武器。谁也无能力制止这些吓破胆的士兵大规模的溃逃。他还是跳下吉普车,站在路当中,高举手臂,示意把迎面开来的卡车停下。这些逃跑的傢伙看着他这身野战服上挂着中将军衔,也不顶用。没有办法他把带来的宪兵布在这里执勤,以恢復对部队的控制。 在撤退者的背后处境非常危险,几乎无法徒涉汉江,在江面立充塞着大块浮冰,也可能把这两座浮桥沖断,这十多万联合国军连同武器挤在汉江北岸,但他们背后还有大批难民跟着跑下来。在这种情况下,李奇微在两天之内,要美国大使通知李总统,说明白:美军要再次撤离汉城。并要求韩国政府的全部车辆必须下午三时以前撤离汉城。联合国军部队后退三十五英里。 麦克阿瑟用电报向参谋长联席会议请求,借撤退之机,扩大战争,轰炸和封锁中国,并动用蒋介石三万五千人。蒋介石回电已经整装待发了。参谋长联席会议拒绝了麦克阿瑟的建议。 麦克阿瑟说,华盛顿丧失了在朝鲜取胜的意志,作出一项可耻的决定。他在回电中说。“按我说的办,否则我就不干了。”他把话说过了头,结果把自己推到了绝境。 l月4日,志愿军和北韩人民军再克汉城、仁川、金浦、水原、杨子、利川、原州、骊州、江陵等地,将美韩等国军队逼近三七线附近。 这次大捷,更出乎敌人的意料,大灭了麦克阿瑟的威风。美联社、合众社痛声疾唿:这是美军歷史上“最丢脸的失败”、“最黑暗的年月”。 美国会参众两院对麦克阿瑟大兴问罪,辱骂这位五星上将是“最坏的笨蛋”、“蠢猪式的司令官”。美国前总统胡佛承认,“美国在朝鲜被共产党中国击败了。” 杜鲁门总统急忙召开国家安全委员会特别会议,研究“这场灾难性的失败”所带来的危局。马歇尔派柯林斯和范登堡前往东京和朝鲜半岛调查。三天后,他们返回华盛顿,彻底否定了麦克阿瑟对朝鲜战局的悲观估价,肯定了李奇微到朝鲜后局势的变化,他的大撤退包含着即将发动的反攻。他设的几道防线,是稳扎稳打的。这样参谋长联席会议撇开麦克阿瑟,他们从李奇微那里获得可靠的战况报告和启发性的意见。尽管参谋长联席会议的电报和指示仍发给麦克阿瑟,但他实际上已成了董事会主席式人物;在军事行动上,他只是一个不得不敷衍的一个象徵性的角色。杜鲁门在寻机会下决心撤麦克阿瑟的职。 中华人民共和国代表伍修权在联大安理会发言控诉美国武装侵略台湾。台湾是中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不仅是不可动摇的事实,而且是开罗宣言和波茨坦公告所明白规定了的。美国政府武装力量侵占台湾,这就构成了美国政府对中国公开直接的武装侵略行为。美国政府武装侵略台湾的政策,正像其侵略朝鲜的政策一样,早在朝鲜内战被美国制造之前就已决定了的。中国人民眼见台湾遭受侵略,美国侵略韩战的火焰迅速地烧向自己,因而激于义愤纷纷表示志愿援助朝鲜人民,反抗美国侵略,乃是天经地义,完全合理的。
第296页 就在这同一天,美国侵略军主力第八集团军被击溃传到联大会议。艾奇逊恼羞成怒,在华盛顿发表广播演说,谩骂中国抗美援朝是蓄谋已久的公开侵略行径。并以联合国太上皇自居,威胁中国不要欺骗他人反对联合国。 次日杜鲁门总统亲自出马举行记者招待会,鼓吹扩大侵朝战争,说麦克阿瑟干得好,没有超出职权范围。他挥舞原子弹进行讹诈,说:“我们将一如既往採取任何必要步骤以应付军事局势。” 记者问:“那是不是包括原子弹?” “包括我们所有的各种武器。”杜鲁门回答。 发问记者急忙追问道:“总统先生,您说,‘我们所有的各种武器’是不是说正在积极考虑使用原子弹?” 杜鲁门回答说:“我们一直在积极地考虑使用它。我不希望有朝一日使用它,它是一种可怕的武器,不应该用来对付无辜的男人、妇女和儿童,他们和军事侵略无关。可是原子弹一经使用,这种情况就无法避免了。”他把放在桌上一双白皙的手磨蹭着,好像说,他可是按过发射原子弹的钮。 记者招待会结束后,世界各报均以大字标题刊登美国总统要对中国掷原子弹的消息。在朝鲜战场上,中朝军队继续向美军发动攻击。 美国盟友英国首相艾德礼宣布他准备飞往华盛顿会谈。他到华盛顿之后,当天下午四时三十五分进行第一次正式会谈。在白宫内阁会议室,会议由杜鲁门致简短欢迎词,然后由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布莱德雷五星上将概括讲讲朝鲜的军事局势。 艾德礼问道:“将军,朝鲜的空间控制是怎么样形势呢?” 布莱德雷说:“到现在为止设有问题,我们有五艘航空母舰和七个良好的朝鲜机场供我们作战使用。中共飞机是出面参加作战了,但他们没有能力破坏我们的飞机场。” 马歇尔说:“敌人是在不顾一切损失的情况下使用人力,同时是在他们没有卡车、没有机械化装备之下作战,他们的行动就比我们的容易隐蔽得多。我们一时没有应付得了这种战术。” 杜鲁门说:“我们面临的局势要求我们作出非常重要的军事决定。我们在任何压力下也不能退出朝鲜,我们要顶住三八线。” 艾德礼说:“共产党可能要在什么价钱之下才肯停火?有这么一种危险,如果我们表示妥协,价钱就可能上涨。” 艾奇逊说:“首先必须记住我们的主要敌人不是中国而是苏联。朝鲜的行动完全出自莫斯科唆使。” 艾德礼说:“我认为中国共产党不是克里姆林宫的卫星。” 杜鲁门说:“依我看中国共产党就是俄国的卫星。” 艾德礼没有表示同意杜鲁门意见,虽然马歇尔举出他在中国时,和毛泽东、周恩来几次会见。他说周恩来有一次在餐桌上非常郑重地告诉马歇尔夫人说,“毫无疑问他们是马克思主义的共产主义的共产党人。”看出他们和莫斯科关系亲密,他们是有共同宗教信仰的人。 杜鲁门说:“马歇尔将军的判断是可靠的,尤其是因为他和这些人有过一年的紧密接触。”他还谈和中国作战,他们非常注意和避免俄国参加作战,打乱他们欧洲的体系和防务。 艾德礼心里明白,杜鲁门在欧洲的较量,和史达林的较量是比亚洲下力气。不能把史达林引到亚洲来,因为亚洲势力范围美国已经占上风了。他说美国认为中国人是马克思主义者,但不是史达林分子。 第二天,杜鲁门和艾德礼的会谈在总统游艇“威廉斯堡号”上举行。他们在艇上进行了午餐。 艾德礼态度热诚地说:“我们和你们站在一起,我们一定支持你们。” 杜鲁门说:“不会自动撤出朝鲜,只要有希望不走,我就不愿撤出。但又不能把俄国引入亚洲战争。” 艾德礼说:“中国共产党潜在的‘狄托主义’,已经到了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不认为中国是完全控制在俄国人手里,因此我们的目标应该是分化俄国人和中国人,他们在远东是天然的敌手。我们所有的人都应该设法使中国人不要认为只有俄国才是他们唯一的朋友。我希望中国人和俄国散伙。我希望他们能够在远东和俄国抗衡。如果我们不接受这个见解,如果我们把中国看作苏联卫星国,我们就上了俄国人的当了。” 艾奇逊国务卿用一个措词很得体的问题回答了首相的看法。他问道:“从长远看,美国人民会怎么想呢?我看不出任何一届政府可能向美国人民提出这样的外交政策。” 艾德礼说:“首脑的观点,政府的观点,都不能代替歷史的观点。我了解美国外交政策要依靠美国人民的团结一致。但是联合国的团结一致也是很重要的。此外,我们还要使亚洲的看法一致起来。再没有比亚洲国家背离我们更危险的事情了。” 艾奇逊插话说:“肯定的,再没比削弱美国更危险的了。” 艾德礼说:“主要考虑怎样使亚洲国家依附于西方。” 美国外交官弗兰克斯爵士插言说:“中国共产党在联合国席位问题是否可以考虑作为一个和他们谈判的题目。”
第297页 艾奇逊坚决认为甚至不应该考虑这个问题,他说:“如果我这样作,实际上是告诉共产党他们赌赢了,现在他们可收场了;这无异给侵略奖励。就为了这个原因,如果不为别的,甚至共产党打胜了,并且迫使我们撤出朝鲜,我们也宁愿不进行谈判。” 杜鲁门看着马歇尔说:“将军,你对这个问题的意见?” 马歇尔说:“从军事观点来看,我对这个问题非常愤慨。我们不能把福摩萨交给中共,而使我们一连串的前哨岛屿都断了一节,而失掉控制和安全感。” 布莱德雷说:“这对大洋防线来说是完全对的。” 艾德礼看看弗兰克斯爵士,他提出意见:“福摩萨还可以留在蒋介石的控制之下,而同时我们也可能承认中国大陆的北平政权。这是一个问题的两面。” 以后他们又几次会谈,都是有关英国经济求得美国援助的问题。这时朝鲜战场发生了更大的变化,联合国军大举败退了。甚至在开会期间,突然国防部副部长罗维特自五角大楼打电话报告说,在北部边境的一些防空设施雷达屏幕上出现大队不明国籍的飞机向美国飞来。已经派遣战斗机去侦察,并向新英格兰和其他的空军基地发出警报。当时布莱德雷愣怔的看着艾奇逊国务卿。艾奇逊看着艾德礼首相说:“俄国是不会安生的。”大家在继续开会,总统不时让电话和五角大楼不要挂断。过了一会,罗维特又向总统通知说,方才报告是错误的,是北极的大气团不寻常地干扰,使雷达发生了误差。 ●难逃的厄运 这时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已与联合国军对峙在三八线附近。从地理上和敌人的机械化装备上,以及后勤供应等诸多方面来看,不能再往前攻击了,也不能离开三八线过久。在诸多情况下李奇微改变了麦克阿瑟的攻击打法,改变作战计划,从日本和美国国内抽调新生兵力,共四个师,集结在洛东江预设防线,从欧洲抽调老兵补充,从东线咸镜方面撤退之兵力,亦集结于洛东江;机械化部队每天只退三十公里,恰是志愿军一夜行程。敌军一切一切都在诱惑志愿军攻坚,待志愿军疲惫消耗,从正面攻击,从侧翼登陆截击,断志愿军的归路。 李奇微见志愿军进至三八线的原一线,即行停止攻击。他见诱志愿军深入洛东江预设坚固阵地不成了,于1月下旬举行反攻。 志愿军集结五个军进行迎击。李奇微还是让韩军打头阵,被志愿军消灭约两个师,还有一小部分是法、比、卢森堡混合部队约两千人左右。美军只被消灭一个多营。这次把李奇微的“霹雳围剿”、甚至还有“屠夫行动”的进攻计划都打垮了。据说外国报纸到处宣扬,把李奇微叫马修·屠夫将军。说他要杀中国人为第八集团军復仇了,真成刽子手了。还有“粗齿锯”行动的一会儿一变的地面攻势。在汉江以西地区,摆开七路纵队,齐头并进,各纵队按指定的控制线北侵。这次发动的美韩军二十三万大举向北反扑。 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打的是积极防御战。 美军第二十五师和土耳其旅向北原、汉城攻击抵达修理山区时,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展开了防卫战,在争取高地的十几天战斗中,打退敌人几十次冲锋。中线遭到志愿军阻击,经十八昼夜抵抗,给美韩军极大的杀伤。接着第四战役打响了,一方面将美韩军的主力籍制在西线,一面在横城地区发动勐攻。突击部队从山间穿插到美韩军背后,切断美韩军的后路,将他们包围起来。美军第二师三十八团的一个营陷入被称为“屠杀谷的可怕陷阱”,同时被歼的有美军第九团和第15榴弹炮营,韩军第八师全军覆没,第三师、第五师也被打得夺路南逃。一昼夜迫击出二十公里。 李奇微非常高兴开始他的“分裂者作战行动”,企图渡过汉江,在中线切开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部队的防线,然后攻击汉城。这次,美韩军全力向北扑来。 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为了保持主动权,准备以后反击,採用节节阻击李奇微的“诱敌深入的战术”。 毛泽东指示志愿军对韩战不能速胜,把汉江南岸背水之战的五个军撤回北岸,要主动撤出江城。不要留恋于美国飞机投弹的目标。 李奇微直到志愿军撤出汉城第四天后才敢入城。汉城连十万市民也没有了。原先人口为一百五十万。已经被美军飞机轰炸得连一根立着的电桿也没有了。 李奇微大举向北进攻,经过双方四十天战斗推到三八线。 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退回到北部,以三八线为界双方又出现对峙局面。不久志愿军发动大规模的第五次战役,双方兵力都在一百万。志愿军西线举行反攻,又把美军、韩军推到汉城附近。 李奇微下决心再不放弃汉城了,在东线推进到三八线,亦不撤退了,向汉城摆开梯阶队形。 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以极大力量将东线美韩军打退,有第五十军和第六十军一个师同时推进到三七线。在转移时,遭到包围和袭击。在艰苦撤退中又回到三八线,受到重大损失。 麦克阿瑟又不可一世了,大肆叫嚣扩大战争,三八线是条自然线,对他没有约束力。既然中国大力出兵朝鲜对抗联合国,就应该把战争烧到中国领土上去,甚至更远。他向报界公开声称“如果联合国改变他力图把战争局限在朝鲜境内的容忍决定,而把我们的军事行动扩展到赤色中国的沿海地区和内部基地,那么,赤色中国就註定有立即发生军事崩溃的危机。”他摆出一副美国掌握“制空权”、“制海权”以及坦克、重炮和战争中已被使用的其他科学发明的绝对优势,显然他也在挥动原子弹讹诈了。
第298页 杜鲁门和艾奇逊认为麦克阿瑟的举动等于用最后通牒。这样联合国有些吃惊,有人认为韩战要扩展成第三次世界大战。英、法等主要国家对韩战有了疑虑,立刻要华盛顿澄清。挪威等国大使质问这是否是美国的“檄文”?何况这场战争的胜利有益者是美国,因此都往后退。美国国内议员有的批判杜鲁门的战争政策。许多人发给杜鲁门咒骂电报以及文件。 杜鲁门总统说:“这是对我作为总统和最高统帅而发布的命令的公然违抗。这是对宪法赋予总统权力的挑战。由于这一行动,麦克阿瑟已使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我也不能容忍他的这种不服从领导的行为了。作出最后决定的时候终于到了。” 杜鲁门把马歇尔、艾奇逊、布莱德雷、哈里曼召到白宫,讨论麦克阿瑟问题,他说;“我们应向中国政府首脑发出最后通牒,要求在朝鲜停火。我们把这一通牒的实质性部分寄给麦克阿瑟徵求意见。因为,他向中国人发出了自己的最后的通牒。这就是他被解职的原因。在他发出最后通牒以后,我就不能传信给中国人了。正是在这点上,他阻挠了停火的建议。”他的这番话,是经艾奇逊、马歇尔、布莱德雷、哈里曼等谋士磋商了的。 杜鲁门现在火气了,又亮出他炮兵上尉的劲头儿说:“我准备把他踢进北中国海。在我一生中,从未处于如此为难的境地。这是一个部下作弄其最高统帅的最卑鄙的伎俩。麦克阿瑟以为他是美国政府的总督,可以他妈地为所欲为。”但他还是极其谨慎而巧妙地提出来的。 在场的四个人沉默一会儿,都表示早有此意,是到了解除麦克阿瑟这个暴君职务的时候了。但都建议要谨慎行事或暂缓执行,反正嘴长在麦克阿瑟的脑袋上,但兵权已不在他手中了。他们提出最好得到所有高级文职官员和军方领导支持。 哈里曼说:“特别是在得到马歇尔和参谋长联席会议毫不动摇的一致支持后,再作决定。” 经过几天充分酝酿之后,参谋长联席会议一致同意解除麦克阿瑟职务。 杜鲁门总统带着一种辛酸的味道,说:“我想起林肯和麦克累伦将军相处所遇到的同样情况。这位将军对军事以外的一些问题不时发表政治声明,有人问林肯,他将如何对付麦克累伦将军?林肯回答道:‘没什么,但是这使我想起了一个人,他的马直踢后腿,还扭伤了他登在楼里的脚,于是这个人就对马说:要是继续踢下去,我可就要下马了。当时林肯对这位有野心的将军直接下命令他都置之不理。到最后林肯解除了这位联邦军队的主要司令官职权。 ” 杜鲁门讲到这里嘆口气说,“虽然我对我和麦克阿瑟在相处上发生的困难,曾极为忧虑,但是我认识到除了解除这位国家高级战地司令官的职权以外,我没有别的办法。因为在国家宪法中有一个基本要素,那就是文职控制军人。政策是由选出来的政治官员来决定的,而不是由将领们来决定的。然而,麦克阿瑟将军却一再表示他不愿接受政府的政策。由于他一再公开发表的一些声明,他不但使我们的盟国对我们的政策的真正方向分辨不清,实际上他还用他的政策来反对总统的政策。”大家同意杜鲁门阐述的理由,是完全可以撤掉麦克阿瑟的职权。 杜鲁门又表现很悲哀地说:“作为军人来说,麦克阿瑟将军一向是我所尊敬的,而且直到今天还是这样。我知道,我的任何行为都不足以改变他作为我们这个时代的一位杰出的军事人才的地位,而且我也没有意思要贬低他的地位。我曾希望,而且也曾努力说服他,我要求他执行的政策是正确的。可是,他有不同的意见。他曾公开提出批评。如今他的行动终于破坏了他宣誓要效忠的政府及其盟国所共同决定的政策。如果我容忍他用这样方式来反对文职当局,我自己就会违背我要坚持和保卫宪法的誓言。”他把韩战以来为麦克阿瑟憋的气,一阵排炮全打出膛了。 大家听着总统这番话,连连点头,表示撤掉傲慢的麦克阿瑟的职权是完全应该的,都认为是总统签字的时候了。 杜鲁门总统在签字时,很慷慨地说:“我始终相信文职控制军人是我们自由政府最强固的基础。”他签署了解除麦克阿瑟将军职务的声明: 我深感遗憾地得出结论,陆军五星上将麦克阿瑟在有关正式职守问题上不能够全心全意地支持美国政府的政策和联合国的政策。鑑于美国宪法赋予我的特殊职务,以及联合国特别委託我的责任,我已决定更换远东的统帅。因此我免去麦克阿瑟的各项指挥权,并已任命马修·李奇微中将接替他的职务。 另一文件通知:范佛里特中将接替李奇微的第八集团军指挥官的职位。 杜鲁门最后嘆口气,说:“麦克阿瑟将军在歷史上的地位已充分地确定了。国家应当感谢他在担任艰巨任务期间,为国家作出的优异而卓越的贡献。为此,我重申对于他的问题,我为我不得不採取的行动,深感遗憾。” 歷史又一次反常,原来咒骂麦克阿瑟的傢伙们又加入了为麦克阿瑟吹捧、喊冤的行列中来了。麦克阿瑟解职引起轩然大波。麦卡锡嘲骂道,杜鲁门“撤换麦克阿瑟是在酒醉时决定的”。理察·尼克森要求立即恢復这位将军的原职。印第安纳州参议员威廉·詹纳咆哮道:“我控告,我们的国家如今掌握在受苏联特务指挥的一个秘密的内部小集团的手中。我们唯一的选择是弹劾杜鲁门总统。”在许多市镇上,甚至在几个大学校园里焚烧了杜鲁门和艾奇逊的画像,一时近乎群众性的歇斯底里,笼罩了全国。一次盖洛普民意测验报导,公众舆论支持麦克阿瑟将军的占百分之六十九,支持总统的只占百分之二十九,乔·马丁议长打长途电话给麦克阿瑟将军,邀请他立即回华盛顿向国会两院联席会议发表演说。麦克阿瑟将军接受了邀请。
第299页 麦克阿瑟将军被撤职的命令,在杜鲁门签字后,艾奇逊当即电告驻韩国大使馆穆乔,通知当时在第八集团军总部视察的陆军部长佩斯去东京面交麦克阿瑟。为了不走漏消息,华盛顿还使用军用电话线路直接告知第八集团军总部,因为线路受阻穆乔大使无法把撤职令传到正在釜山前线的佩斯。 布莱德雷在夜间匆匆赶到杜鲁门总统住处,报告:撤职消息已经泄露,芝加哥一家报纸明天上午就要刊登出这一消息。 杜鲁门着急地说:“让佩斯亲自去送命令。要向给一般军官免职命令一样下,免去开仪式会。快干吧!要赶在报纸最后上机开印之前举行记者招待会,发布消息。” 艾奇逊刚过午夜,通知白宫新闻秘书肖特,向华盛顿各通讯社、报纸、电台、杂志的编辑部发电话,告诉记者们:白宫新闻处通知,将于凌晨一时举行“记者特别招待会”。记者睡梦中被叫醒往白宫赶,各个满腹疑窦,纷纷揣测:有的以为和苏联干起来了;有的以为是中国军队发动大反攻,用闪电战术把联合国军赶下了大海;有的认为是总统下令扔原子弹?有的认为总统得重病?他们到后,白宫新闻秘书肖特发给每人一件:杜鲁门总统解除安克阿瑟职务的声明。 在距离华盛顿隔着太平洋数千里之遥的东京,消息首先是通过商业无线电广播到东京的,以特急新闻形式在全日本进行广播的。麦克阿瑟正在大使馆官邸招待议员沃伦·马格纳森等人共进午餐,副官听到这一消息,惊得目瞪口呆,经证实,他赶忙去找麦克阿瑟夫人,她见副官在门旁註视着,悄悄离开餐桌,她得到消息后,走回在丈夫耳边说出消息,她已经眼泪汪汪了。 麦克阿瑟正在和议员沃伦·马格纳森以及西北航空公司经理斯特恩斯等客人举杯敬酒,面部表情一下惊得呆滞了,没有闪过一丝激动神情。一时全餐桌客人们都在猜测不知出了什么事情。 麦克阿瑟像石雕一样沉默一会儿,然后看着扶着他肩头的妻子,他用一种温柔的、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琼妮,我们终于要回家了。” 午餐会继续进行,麦克阿瑟自始至终的表情在外表上保持镇静。大约在一个小时之后,麦克阿瑟他才收到正式下达的撤职令。这份一度号称“亚洲的凯撒”,最终还是被恼羞成怒的杜鲁门罢黜了,从而结束了他那极富有传奇的军旅生涯。国务院认识到争吵的范围之厂和程度之严重。但在盟军最高司令部深受震动。很少有人曾愿意相信麦克阿瑟会因他的行为而受到处罚,吏不要说被撤职了。相反,许多人曾认为或希望华盛顿会採纳麦克阿瑟的观点。现在争吵结束了,麦克阿瑟成了失败者。当记者跟踪追到日本皇宫对面大楼盟军总部访问麦克阿瑟,他被这样送回家的方式嘲弄了,他带着痛苦说。“我七十一岁了,在陆军服役五十二年后受到公开的侮辱。”他又补充说,“作为一名战士,如果总统打算要他退役的话,哪怕是稍加暗示,他也会毫无怨恨地这样做。”这位自豪、敏感和有毅力的,毕生为之奋斗的目标现在化为乌有的人,受到了深深的伤害。这也许是命运在捉弄他,也许是被暂时地击败了。反正他是在一夜之间被总统以“史无前例”的方式撤去:驻日盟军最高统帅、远东美军统帅、远军美国陆军总司令和联合国军总司令。他在总部大楼呆过的办公室里,等了一个小时,直到万家灯火才悻悻离去。 麦克阿瑟下台,全世界都在着韩战的结果,他的下台有人说是他罪有应得,他曾经为扩大韩战大肆鼓吹、最卖力气。在他统率下几十万联合国军在战场屡打败仗,损失惨重,盟国为之怨声载道,纷纷要求结束这场战争。 杜鲁门用李奇微费九牛二虎之力再度蹿抵三八线的时候,撤去麦克阿瑟的职务,是推卸战争的失败,平息国内的恐惧和不满。这样便于完全按杜鲁门和五角大楼的旨意在朝鲜继续和中国人、北韩人较量。 麦克阿瑟下台的第二天,李奇微由前线赶回东京,他感到事情这样突然,这样的不可抗拒,这样毫无必要地以粗鲁的罢免方式来公然伤害一位五星上将的自尊心。他一下飞机被记者围住,他就说一句:“我本人对麦克阿瑟将军一直是深表敬佩的。”他来东京是为了与麦克阿瑟举行一次交接预备性会议。他从羽田机场直接前往麦克阿瑟的官邸。 麦克阿瑟立刻以最高的礼遇接待了。并让他的夫人出来见了面。当时李奇微怀着人类好奇天性想看看高级职务的人物被撤底解除职务之后的情绪上有些什么变化。当然麦克阿瑟依然如故,对即将接替他职务的李奇微表现得泰然自苦、温文尔雅、至善至亲、热情相助。将军含蓄地提到了自已被突然解职一事,但是从将军的口气中毫无伤心或怨恨的情绪。将军是这样镇定地、毫无震惊地承受了这种打击,这对于一位处于自己事业顶峰的职业军人来说无疑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了。 李奇微当时想,这件事很能体现这位伟大人物的注视从格。 麦克阿瑟被撤职后的第五天,这五天将军很忙,一会儿打点行装,一会儿向盟军中朋友告别,一会接见为将军离开日本而伤心落泪的日本朋友。因为日本实业界的朋友感到麦克阿瑟在日本登陆后救了他们。这场韩战,使日本又大得实惠,是日本今后经济振兴的基础。
第300页 麦克阿瑟一直折腾五天之久,他带着家眷从东京启程回国,日本政府为他组织了盛大的欢送仪式、学校放了假,沿途排列挥舞小旗欢送。 麦克阿瑟的汽车没有按钟点出发,没有想到裕仁天皇到使馆送行。毫不掩饰泪水刷刷流下脸颊。他和天皇手紧紧握在一起很久。他的车去原木机场。前往机场的汽车队走得慢悠悠地,像似参加国葬。在路两旁站着美国陆军士兵、水兵、飞行员及东京警察、直立持枪肃敬军礼。在仪仗队后面是成千上万的日本人站成四五排,准备最后看一眼这位在杜鲁门总统下令扔下原子弹之后登陆日本本土打败日本帝国军,然后重建日本的歷史名将。但这时这位五星上将被中国人打败了,现在像他们的天皇一样名誉扫地。他们对将军喊:“马卡萨,根斯威(大元帅)!”他的五星上将服闪闪发光。他钻进凯迪拉克牌轿车驶向中心会场,然后去飞机场登机离开日本。他在远东度过十四年时光,现在他要回老家了。 吉田首相在欢送台上致谢词:“麦克阿瑟将军为了我们国家的利益所取得的成就是歷史上的奇蹟之一。是他把我国在投降以后从混乱和衰败之中挽救过来并把它引上了恢復和重建的道路。是他在我们社会的各个部分扎实地培育了民主精神。是他为和平解决方案铺平了道路。他受到我国全体人民最为深切的尊敬和仰慕并非偶然。我们全国对他的惜别之情非我的言词所能表达。”致词之后,麦克阿瑟驱车去飞机场。在机场仪式台前排列着远东军乐队和一支仪仗队,他静静地立正站着。 车队开来了,麦克阿瑟的车夹在中间,车停下了,麦克阿瑟夫妇走下车。琼妮笑着走向占领军官员们的夫人时,麦克阿瑟走来向送行的高级指挥官马修·李奇微中将、特纳·乔治海军中将、斯特莱梅耶空军中将告别。然后将军站在仪式台前举行简短军事般的告别仪式。他意志坚定,面孔呆滞地从曾在他手下服务过的年轻士兵面前大步跨过。这时鸣礼炮十九响,十八架喷气机伴着四架 b-29重型堡垒从头顶编队飞过,将军仰视天空招招手。检阅完毕和指挥官挥手,乐队还在演奏《美好的往日》。他快步走向高级军官握手话别,脸上一直挂着微笑,眨着敏锐的目光。不时伸出两根手指说一句:“胜利!”有时说上几句私人寒暄的话。他握住李奇微将军的手说:“我希望当你离开东京时,会成为陆军参谋长。如果允许我选择自己的接班人,我本来也是会选上你的。” 李奇微感到将军是诚心诚意说的,这充满真情实意的话语,体现了这位军人政治家极其宽阔的胸怀。他感到这句在他接任第八集团军时,充分得到将军的信任,这是意味深长的肺腑之言。告别是痛苦的,许多女人当众哭泣起来,一些身经百战的男人也难以抑制住自己的热泪。外交使团和日本国会成员都在擦眼泪。麦克阿瑟按顺序登上了老飞机“巴丹”,把“盟军总司令号”留给了李奇微将军。麦克阿瑟站在机舱口招手说:“再见!”将军儿子阿瑟,鞠躬招手说:“再见,诸位!”将军和夫人琼妮最后招手,将军携着夫人携手进入机舱。舱门关上了,飞机滑走了,很快飞机轰鸣着升入空中,这令人心碎的时刻结束了。乐队还在演奏《美好的往日》歌曲。 麦克阿瑟的“巴丹”专机第一站抵达夏威夷时,有十万人排成二十英里长的欢迎队伍。他受到海军太平洋司令部海军上将的接待。“巴丹”号飞机在旧金山着陆,受到五十多万疯狂崇拜者的热烈欢迎,车队从机场到市中心行程通常超不过半小时,那天足足开了两个小时,为了避免机场拥来大批的群众,在那里着陆的时间有意安排在夜间。当接近灯火辉煌的旧金山时,麦克阿瑟一家人透过机窗俯瞰。将军充满激情地对他年已十三岁的儿子说道:“好了,阿瑟,我的孩子,我们终于到家了。”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旧金山市的计划没有成功。旧金山在大张旗鼓地等候着。当飞机着陆后,麦克阿瑟一家人,被数千名欢迎者从停车处冲过来,一下子把飞机包围起来,被一个无法形容的非常热闹的场面包围了。加利福尼亚州州长带着官员也在欢迎人群中。他们站在通向城里的公路两旁,观看着缓慢行驶的车队,在他下榻的圣弗朗西斯旅馆周围,人群挤满了一个街区。这显示了麦克阿瑟登临国门之后的踉威,在其后的几个星期中一再遇到的对英雄的无限崇拜,不知为啥被中国打败的“英雄”,带有一层不可避免的政治色彩。人们都认为麦克阿瑟必将向杜鲁门復仇雪耻,肯定在下届总统选举中同杜鲁门竞选并击败他。但麦克阿瑟立刻驳斥了这一些说法。 第二天旧金山大厅举行欢迎仪式,又有成千上万人来向麦克阿瑟欢唿。麦克阿瑟说:“我刚刚被问道,我是不打算投身政治。我的回答是否定的。我没有政治抱负。我不打算竞选政治职务。我希望我的名字被用在政治活动中。我能从事的政治都包含在你们大家都十分熟悉一句简单的话中:上帝保佑美国。”他说到这里不住地向听众招手致意。 有人高声问:“将军,总统由谁当呢?” 麦克阿瑟说:“也许是有另一个五星上将。” “巴丹”号专机飞往首都华盛顿。这需要一整天航程。飞机一起飞,麦克阿瑟就在途中草拟他的对国会发表的讲话。他对最后一稿进行审查、润色、删改。他直劲摇头好像这讲稿使他难以满意。
第301页 “巴丹”号专机于午夜零时32分抵达华盛顿国家机场,在机场里集合的群众有一万二千人来欢迎麦克阿瑟。马歇尔、布莱德雷、柯林斯、范登堡、谢尔曼和杜鲁门私人代表沃思少将还来不及向他致意,一万两千多群众已冲破了警卫线,把官方欢迎队伍挤到一旁,蜂拥至座机周围。 麦克阿瑟走下飞机,彬彬有礼地同他们寒暄,但人们都注意到这个具有讽刺意义的场面。离开机场甚至令人慌恐的场面,高声喊叫:“欢迎,绝对欢迎!”他们一家被送往华盛顿闹市区的斯塔特勒旅馆,住在放满鲜花的经理的一套住房里。当天晚间,在华盛顿纪念碑广场,马歇尔和布莱德雷及参谋长联席会议的全体成员为他举行欢迎仪式。市长向他赠送三件华盛顿市的大钥匙。离开广场,麦克阿瑟车经过杜鲁门官邸布莱尔大厦的宾夕法尼亚大街时,喷气式战斗机和轰炸机在大街上空编队唿啸而过,二十五万人自始至终观看了这既示威又欢迎的场面。美国人才知道世界上还有个中华人民共和国,打败了麦克阿瑟。 欢迎麦克阿瑟败将“凯旋”归国的将军最高潮是在纽约。那天有七百五十万人上街。比艾森豪将军1945年从欧洲凯旋归来的欢迎人群纪录多两倍。人们排成十几英里长的队伍,有的举着标语录,上边写“麦克阿瑟永远不会离开”、“上帝把美国从艾奇逊手中拯救出来”。欢迎队伍向麦克阿瑟抛掷的五彩纸屑,据说重达二千八百五十吨,纽约市纸屑满城,仿佛经受了一次暴风雪的袭击,人称“麦克阿瑟旋风”。 麦克阿瑟车队在咆哮着、尖叫着的欢迎队伍中足足开了六个小时二十五分钟,弄得欢迎者和被欢迎者都筋疲力尽,有人说再闹,疯狂的人群快向白宫进军了。这是共和党人着意在渲染,杜鲁门政府只得吞下这杯示威欢迎的苦酒。 麦克阿瑟将军偕同家人,像就职回的当选总统一样,乘一阵汽车前往国会山,成千上万欢唿的人群站在人行道上。由参议员和众议员组成的一个委员会迎接他,把他簇拥到众议院大厅。根据特别规定电视摄像机被允许在众议院中使用。这电视曾在1948年政治集会中偶尔使用过,但这却是无所不见的电视机摄下的第一个重大的华盛顿事件。那等待看电视的观众是有史以来最多的。12点21分,马丁议长简单致辞后,麦克阿瑟登上讲这,把讲稿放在讲台上时,大厅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他身穿作战军服和衬衫、领带,在肩上佩有五星徽章,但没有佩“水果沙拉”(勋章的简称),他严肃而庄重,富有尊严而专心致志,完成了会场的主宰。他拿起讲稿念道: “议长先生,尊敬的国会议员们:我站在这讲台上,感到深切的内疚和无比骄傲。内疚的是我玷污了我们歷史上伟大的美国缔造者,他们在我之先曾在这里站立过。骄傲的是这个立法辩论的讲台反映了代表人类自由最完美的传统形式。我以生命垂暮之年和各位讲话,既无怨恨也不痛苦,只有一个目的,这就是为我祖国服务……”人们知道他是一个富于激情的公开演说家。他演讲往往是冗长而夸夸其谈,演讲方式也索然无味,令人扫兴。这次他却新鲜地加入一段自问自答:“我的士兵问我为什么在战场上把事上的有利时机拱手让给敌人?”他停了一下,然后柔声说:“我没法回答。”他这次演讲恐怕是他一生最有活力的演讲,议员们鼓掌二十八次,全场起立致敬一次。他的精彩结尾使全场人都为之热泪盈眶: 我就要结束我的五十二年的兵役了。当我在本世纪开始之前参加陆军时,我孩童时期的全部希望和梦想变现实了。自从我在西点军校进行虔诚的宣誓以来,世界已经几度天翻地覆,希望和梦想从那以后就已经消灭了。但我仍然记得那时军营中最流行的一首歌谣中的两句,歌中极其自豪地唱道: 老兵们永远不会死, 他们只是隐去而已。 像那首歌中的老兵一样,我现在结束了我的军事生涯,只是隐去。这是一名在上帝先明指导下尽心尽职的老兵。 再见。 麦克阿瑟在国会上的演讲实质是指控书。 杜鲁门只好拍出他三个巨头到国会申辩。 马歇尔先出台,他首先阐述了美国政府的全球战略。他说美国和共产主义国家已经斗了五年,这个斗争今后还要继续斗下去,想要快一点解决问题,那就是打一场大战。因此,政府的政策是不打世界大战的情况下,如果这是可以避免的话,在不同地区,以不同方式遏制共产主义侵略。所以遏制战略要以不同的手段,在不同的地区对付共产主义,要有“耐心和决心”,持之以恆,时间是在华盛顿一边。布莱德雷从军事上说明这一战略的必要。他说有很多批评家对这个战略感到不耐烦,他们要求摊牌。从纯军事角度看不可取。因为美国的军事力量并不处于可以摊牌的地位,在我们改善军事力量的时候,这个不触发世界大战的耐心和决心的政策,美国政府认为是必须奉行的政策。艾奇逊答覆了共和党人所谓“谁丢失中国”的质询。他说福摩萨若没有美军占领和控制,也许到不了1950年底就会在共产党控制之下了。政府一致认为福摩萨非常重要,决不能让它落入共产党之手。政府轰炸中国东北,不一定保证朝鲜取胜。这些行动会把世界其他地区的盟友吓跑。美国对中国的封锁,比轰炸作用大得多。最后共和党参议员威利质问马歇尔是不是因为麦克阿瑟建议起用蒋介石军队才被撤职下台的。
第302页 马歇尔说:“是的。” 威利问:“可麦克阿瑟并没有起用蒋军。” 马歇尔答:“他建议过。” 威利问:“难道这就是要他下台的罪名?” 马歇尔答:“是的,因为这引起盟国不安,侵犯了宪法规定的总统权力。” 威利问:“那么他的主要罪名是什么?” 马歇尔答:“他的主要罪名是使这个国家在对外政策上有两个声音。” 歷时六周的听证会草草收场了。马丁议长称这次会为“嫖客会”。 韩战继续在打,李奇微一接手就是两个打,在陆地上打,美军又先突破三八线,在空中打,他上台第二天就出动二百五十架飞机轰炸鸭绿江大桥。美国的士兵依然在朝鲜的荒山上不断丧生。虽然杜鲁门总统说:“这使我痛苦”。但他的在朝鲜打下去的立场始终没有动摇过。他在一次给在朝鲜战场上死去的烈士亲属发荣誉勋章时,他对勋章获得者们说,“我是个要命的伤感主义者,当我因阵亡将士在作战中表现的英雄主义而将奖章发给一位寡妇或一位父亲的时候,我简直无法使自己声调保持不变。我哽咽起来,真是个老傻瓜。” 第二十四章 正义与邪恶的大较量 ●杜鲁门要停火谈判 经过志愿军五大战役,华盛顿的扩大侵朝战争计划遭到了决定性的破产。由于屡战屡败,使美国统治集团乱作一团,盟国怨声载道,美国纷纷退兵,英国皇家空军称:美国空军比英国空军待遇高,在朝鲜死了不上算,再加中国空军打仗不讲究战术。杜鲁门政府日益感到这个对美国来说既不能胜又不许败的战争,实在无法再订下去了。拐弯抹角地放出了打算停火谈判的气球。联合国秘书长赖伊说:“他认为沿三八线地带停火就能达到联合国的目的。”他们知道杜鲁门总统下届的选举肯定要大失败的。 李奇微虽然到朝鲜战场时间很短,但他挨的打比麦克阿瑟挨得多,他卖个漂亮的关子,把第八集团军又再次进抵“堪萨斯线”,接着美第一军和美第九军所属部队向他划的“怀俄明线”挺进,这样看出他的进攻、阻击都很有层次了。天上派飞机日夜轰炸, 地面上把大炮集中起来往中朝军队阵地勐轰, 他称这次进攻行动为“打桩机行动”。这样闹腾有一周多,开始向三八线大反攻,他扬言首先要把三八线里里外外不齐整的中朝军队推成平行线。从6月1日开始大批美歼击机、轰炸机超过三八线, 在平壤上空与志愿军米格机一场空战,双方都有击落击伤的飞机。2月出动879架次轰炸志愿军前线的贴近供给线,炸毁军用卡车190辆,马车120辆;3月用b-29重轰炸机轰炸元山、 威兴之间的桥樑;4月投下2000磅级炸弹轰炸永兴;5月轰炸中朝军队前沿阵地共出动各种飞机850架次;6月 b一29重轰炸机。这是李奇微的“打桩机行动”的第一排炸弹桩子。 李奇微坐上他的专机,巡视了双方接触线,他说:“中国人被我的打桩机,打进土里去了。” 第八集团军司令范佛里特在疯狂行动了,以美第九军和第一军团从中西线推到春川,韩军第五师集结在下安兴里,在航空兵支援下向志愿军一个团攻击。 范佛里特认为李奇徽上将的“打桩机”会把中国人活着的都打成残废了。当他们发动冲锋时,先是遭到暴雨似的手榴弹袭击,接着数不清的明晃晃刺刀从堑壕中跳出,挑破美国兵的肚皮,成堆地倒在中国人堑壕前边200米处。 范佛里特对冲锋部队喊叫:“中国人,是不都被炸掉一条腿?”他得到的回答:“中国人还是长着一双有力的腿,跳出堑壕,耍刺刀挑我们的肚皮。” 范佛里特再次要李奇徽派飞机轰炸,用大炮群轰击。再次发动冲锋,仍然被手榴弹、刺刀逼下来。这时候他才知道和中国人近战会吃亏的。 李奇徽上将又提出“魔爪计划”,就是用一条条战线不等的长度伸向中国人阵地。他遭到第九军军团长霍格少将和第一军军团长米尔本少将的不支持,因为他吃过李奇微的“屠夫行动”的苦头,被中国人杀得丢盔卸甲,所以再伸出“魔爪”来被同样斩断那就要更吃大亏了。 这时苏联外长马立克建议停火。杜鲁门当天在田纳西州发表讲话,表示“愿意参加朝鲜问题的和平解决”。因为他看五角大楼派去替下麦克阿瑟的李奇微打了几仗也没翻过身来,于是命令李奇微以联合国军总司令名义向中国人广播说联合国军准备讨论停战问题。并把谈判通知送到中朝军总部,并提出谈判可在元山港一只丹麦伤兵船上举行。 彭德怀接到通知,他才从前线回来,他风趣地说:“李奇微发出‘求和书’来了,他到底比麦克阿瑟干的出色,请我们到伤兵船上‘赴宴’。和谈和谈,总是先打后谈,不打是出不来的。” 总部把情况反映给朝鲜政府和金日成首相,同时立刻报告给毛主席和周恩来总理。”然后由中朝双方发出復文,建议以三八线上的开城为谈判地点。毛主席和周总理预计到谈判是不会一帆风顺的,他们要求:“打的坚决打,谈的耐心谈。”并派李克农同志来志司总部传达,我们的原则是“敌人在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也别想从谈判桌上得到。谈谈打打,打打谈谈,针锋相对,有理有据有力。”
第303页 空防军特约记者鲍果《开城谈判纪实》中记:美军在谈判的前一天7月9日,在山坳拗里的开城,好像一下子肃静一百倍,其实周围不出三十里开外,双方都在屯兵百万枪刀相峙。7月9日美第五航空队司令官埃弗雷斯特中将下令,将第五航空队使用的大邱、群山、水源机场,均修建9000英尺的跑道,可落大型机,挂超重炸弹。第五航空队开始向韩国转移,同时实施果断的遮断轰炸。 远东空军获悉中国人前线军粮食短缺和每天将 800吨补给品储备运到前线附近的情况,因此远东空军,要发挥空军力量,阻止共军储备补给品,制定了“绞杀战”计划。这一作战目的,在于破坏共军的运输线,不许共军做好对付联合军进行决定性的攻击的准备,并削弱共军续战能力。“绞杀战”的空中攻击目标是:桥樑、机车、铁路和铁轨。在这种情况下谈判在开城开始了。 开城是个什么样城?它依松兵麓,为四面丘陵环绕的大盆地。公元 918年高丽王朝建都于此,城内多松林,又称“松都”。今后它不仅是歷史名城,而且成为现代史上名城。因为它地处三八线,韩战开始,李承晚军队从这里开枪突过三八线,而今停战谈判又选中了开城。美军谐其意认为这个谈判是开着的门,有点害性理亏被关在门外边。 开城可称朝鲜歷史名城,会议定在开城高丽里广文洞来凤庄了。来凤压真够得上是凤凰窝了,四周围有圈朝鲜民族形式的带帽檐的围墙,飞檐吊角的青砖大顶百来间大小四合院的套房,墙外有十二级砖塔,院内各房都是雕花窗子,方砖铺地,充分显示了民族的特点、如果谈判是为实现世界和平,谈判称为“火凤凰”的话,这风采庄就是风头了,因为在这里推开了谈判的城门。志愿军日夜加紧收拾出来这座迎接谈判的代表,日夜加班把来凤庄收拾好了。 特约记并鲍果《开城谈判三日记》 写道:7月10日开城阳光明媚,温柔的和风吹来周围山坳里野花野草的香气中还带有没散发净的炮弹硝烟气味。在刺眼的阳光下,10点钟从开城公路开来插着白旗的车队。这是“联合国军”方面参加谈判的代表乔埃海军中将(首席代表),代表有:美空军克雷吉少将、美陆军霍迪斯少将、美海军伯克少将、韩国军白善禅少将。他们这车队每辆车卜都用粗粗柞木桿挑面白旗。宪兵在前边开路,车头插面比代表车大些的白旗,在烟尘滚滚的行进中,只有每辆车上的旗那么显眼、那么引人注目。记者是敏感的,都不约而同地说:“啊!美国人、他们打白旗来了。” 朝中方面的谈判代表是:朝鲜人民军南日大将为首席代表和李相朝中将、张平山中将,中国人民志愿军代表为邓华将军、解方将军。他们比美韩代表先进入开城。 双方代表都是五比五对等的,当时是按国际谈判惯例,双方一坐下,沉静七分二十一秒钟,互相都不看谁,腰板拔得很復,嘴唇抿得很紧。这时一位韩国代表团随员,大概是过于精神紧张,把摺叠椅坐塌架了,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引起大家笑了,这才解了围。宣布会议开始,双方就议事议程交换意见。南日大将提出三点意见,主要是以三八线为撤军分界线;双方武装部队同时撤离三八线10公里;交换俘虏;在尽可能短的时间撤退在朝鲜的一切外国军队。 “联合国军”方面乔埃中将表现出对停战毫无诚意.傲慢的态度,他说停战谈判仅限于战争一事。别的闭口不谈。一直反覆10天争吵,才扯出五条议程。讨论到实质的时候,联合国军首席代表乔埃中将提出要从东海岸朝中方现有阵地胡坡里前线以北约20公里处西峨里起,向西南经朝中方现在阵地平康前线以北约:30 公里处道修堂向西,再经朝中方现有涟川前线以北约20公平处日岩里,后穿过临津江向西经金川附近,以迄察半岛为军事分界线。即确定三八线北双方目前对峙线已北深入朝中方地区之内。就是说,美方不打一抢而获得2000平方公里的土地。在战场广得不周的东西,妄图在谈判桌上得到。 朝中方代表一个字一个字、一个理由一个理由义正辞严他驳斥美方这个荒谬狂妄的提案。以耐心说理的态度阐明三八线为双方军事分界线建立非军事区的主张是公平合理的。三八线是引起战争爆发的原有的军事分界线;中国人民志愿军之所以进入朝鲜援助朝鲜人民作战,正是因为美国纠集联合国军越过三八线;在一年多的战争中双方军队曾经轮流地进入三八线以南和以北各三次,表明三八线是相当地反映着双方军事力量的对比的战斗较量地;即以不足以反映双方力量对比的目前军事位置来说,朝中双方在三八线上所占长度与对方在三八线上所占长度大略相等。朝中双方在三八线以南所占有的面积比对方在三八线以北所占面积也相差无几。双方以三八线为军事分界线,从三八线撤离,依三八线向南北划定一非军事区,是极不合理、极其不公平的。战争既起源于三八线,现在战争结束仍然回到三八线,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合理吗? 乔埃中将厚着脸皮说:“三八线是一条纬度的地理线不是一条军界线,三八线是毫无军事意义的,不利于美方防守的虚线。美国的陆、海、空军各有一个独立的战场,我们的飞机翅膀、战舰大炮口不是在鸭绿江一线吗?”他们大吹其海、空军优势,其实他们这时以为前线站住了脚,稳住了神,实施催们的“打桩机行动”的绞杀战了。所以他们的代表公然叫嚣:“让炸弹、大炮和机关枪去辩吧!”并单方宣布休会。
第304页 朝中双方代表愤然退出会场。 联合国军方代表又钻进插着白旗的车,开出了开城。中外记者看着乔埃打着白旗去了说: “看来不战自败将军打着白旗走了, 是他们关上开城谈判的城门。”(从8月23日起停会)。 以上这段作者节录空防军特约记者写着:看来美空军又要疯狂了,我还是回到部队干实际工作去打击美国飞机吧! 朝鲜战场没有一天停止战斗。一停会,李奇微、范佛里特就利用谈判这个时间,做好了进攻准备。挥一只手,发起了地面再次重点攻击,夏季攻势和秋季攻势,中朝军队和美韩军展开了,“伤心岭”、“血岭”激战。 李奇微挥动另一只手,整个美国远东空军全部出动了,并从国内抽调大批空军投入“绞杀战”。 鼓吹“空中优势”。 李奇徽在“绞杀战”中继麦克阿瑟任远东军总司令,联合国军总司令。上任的第二天下令二百五十架各种类型飞机轰炸鸭绿江大桥,他想在双方坚持在三八线的志愿军背后插上一刀。这时中国人民志愿军空军已投入空战五师,两千多架飞机从鸭绿江边往南一点点、一片片撕出天空夺取制空权。 ●反空中绞杀 根据空战需要,志愿军飞行团长李双成率领一个飞行团紧张转场。在转场前传达了彭德怀司令员的命令,夺取制空权!把我们的翅膀扫过清川江。新转到的这个野战机场是三面环山,一面靠海。海水一退潮,海滩上花石子、贝壳直闪亮光,站在用棉帐篷搭的飞行员临时宿舍门前山坡上看海,平平坦坦,湛蓝湛蓝的海面上涌起的浪花看得很清。早晨排出战斗值班飞机,预备飞机也在待命,只有没排上值班的郑黑马和李团长他们昨天打了三场空战,最后一场空战着陆时已经是黄昏了,他的飞机是最后着陆的,往下一看大海里撒满黄金,他深深吸口气,他们在李团长率领下以一个大队追击美国f —80飞机,可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美机还是凭藉大海逃跑了,只取得击伤一机的战果。早晨他第一个从帐篷钻出来,帐篷里闷热有股海鱼气味。他想在海边上散散步,叫海风吹一吹,头脑清醒一些。他从参加空战只是揍掉一架 p-51(野马式)飞机,好像是最后一架被他打下来的牌子。从那以后朝鲜战场美军淘汰了螺旋桨飞机。人家说他黑马揍掉野马,他感到很不够面子。他给李团长当僚机飞行员。现在都在当飞行能手,专打喷气式。他想很快见战果揍掉一架喷气式,自己当长机。最近来批新飞行员,让人家看着不好看,说他是揍掉p —51飞机的能手。其实他改装喷气式飞机很晚,航校本想留他当教员,他写了几次申请书,才被批准到前线的,他一个人边走边琢磨怎么能把喷气式接下来,美机最近用的绕圈战术,他弯下身子在地上划着名。 李团长走来了,看见郑黑马说:“黑马,帮我捡点漂亮的花石子,给我女儿捎去。你蹲那里琢磨啥?”他见郑黑马皱着眉头,知道他又在想按喷气式飞机绕圈的战术。他是全团最年轻的飞行员,刚满十九周岁,刚由螺旋桨跨上喷气式,仰仗他当过几天教员,有理论,再加人聪明敢干,才把他编入野战飞行团。知道癌细的开玩笑,说郑黑马了不得呀,他给林总开过座机。后一句话是说飞迷了航。再有就是参加过建国大检阅。他也就凭肯学习,勇敢聪明,才选他这个好苗子的,而且能给李团长当上僚机。 李团长在苏联学过飞行,不单有高超的飞行技术,而且善于指挥空战,他本人在天上飞可称风雷闪电,在鸭绿江上空第一仗就是李团长揍下两架喷气式,立了一等功。在郑黑马打伤一架喷气式那天,他才第一次作战回来着陆。长机李团长着陆后,他突然遇见一块黑云罩住飞机场,他有理论指导没有实战经验,遇见这两眼看墨黑的云彩,不知道怎么钻出来,他大声喊:“怎么钻?” 李团长跑到塔台对他指挥说:“拿出你的穿云理论,想想该怎么钻?”他喊道:“用那头钻?”他真一时着急了。李团长喊道:“冷静!大头朝下钻!”后边这句话很刺激人,意思是头脚都不分了。他被刺激一下冷静地利用穿云理论钻出黑云着陆了。大家讲起来发笑,志愿军飞行员都上天打仗了,还有没学过穿云的呢。怎么跟美国这些飞行老油条干仗呢。人家喝的油比咱们喝的水还多。可我们的飞行员只有凭勇敢,上飞机前把衣袋里东西全掏光,往机械师手中一拍说:“不回来,就代交最后一次党费!”跑步上飞机投入空战去了。 这阵子美国远东空军把参加第二次大战的飞行员都调朝鲜战场来了,人家最少也飞三千小时了。志愿军飞行员有的还没飞过一百小时。美国飞行员有的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打德国飞行员都战功显赫,称双料英雄,就是打掉过十架飞机了。 郑黑马捡起几块花石子,扔给李团长说:“团长,眼看头顶制空权要夺下来了,我还没开张呀!”他摊开双手,意思是没有揍下喷气式飞机来。 “黑马,大意不得,彭总要我们扫过清川江,还远着呢,这次李奇微要先打几场空战,然后才发动地面攻击。有你打的。”李团长说着把郑黑马扔来的花石子检过来,飞到海里去说,“你心不在焉,这花石子我闺女可不要的。”
第305页 这工夫通讯员跑来说:“团长,有战况。” 李团长瞟一眼天空说:“黑马,走。李奇微算今天才上台两天就干上了?”他们飞步跑回团部去了。 这天早晨到日影偏西,连着七次空战,三批飞行员全用上了。美机一次再次换机换人,从西海航空母舰上也起飞参战,人几个不同的方向向志愿军飞机进攻,妄想把中国飞行员制服了。 志愿军却决心将美机的气焰压下去。 郑黑马被挂整齐地坐在机舱里,当第七次空战着陆之后,他感到有点反胃,一口东西也不想吃。人称小仔细的机械员肖子奇,也是十几岁年纪。他跑进机务人员休息帐篷,拿来热水和面包,对他说:“机长,不吃东西身于顶不住哇!” 郑黑马想到这任务的艰巨,只好接过面包和水壶,一口口硬吃下去。小仔细见机长吃东西了,高兴得只是笑,掏出擦布擦着机头。过了一会儿,他见到机长用手捂着嘴,脸色煞白,刚想问个究竟,可是郑黑马忙向他摆手,不叫声张。小仔细当时吃了一惊,他觉得这是出了非同小可的大事,郑黑马是李团长的僚机,如果再有次战斗,郑黑马上不了天,一时闹不好不用说指挥员上不了天,就是慢一秒钟,全团就有丢掉战机的可能。对保卫的目标就会失掉安全感。小仔细眨下眼睛,再不敢往坏处想了。 突然,砰,飞起一颗绿色信号弹! 郑黑马的脸色顿时由白转红,两眼炯炯发光,紧紧望着天空,现出十分藐视神情。他哗啦一声拉上座舱盖,紧跟着马达怒吼起来,随着李团长的飞机展翅腾空。接着,一架架雄鹰迎着红彤彤的晚霞射向天空。 李团长根据地面的指挥,率队一直冲向城区,在清川江上空严密地搜索着。他们知道翼下是双方对峙的战场,如果让美机飞过战场,对地面上的战友的心理有影响。这个背后的空子不能让美机从空中钻了。 李团长喊了声:“注意!”他看清美机出现了。果然是从西南海面,隐隐约约地闪出八个白点,这是逃不出老飞行员机敏的。眨眼工夫逼近了,已经看得很清楚,是美机最近投到战场上的f- 86型喷气式战平机,双方盘旋一阵,争夺有利的位置,接着就展开攻击。第一个回合,敌机被志愿军飞机击落击伤各一架。志愿军飞机有两架被击伤,李团长命令迅速向基地返航,并派战友护航。等志愿军飞机再拉起工夫,这批美机一边海面上逃,一边集合编队。 李团长命令大队飞机停止追击,他判断出美机不是退出战场,而是耍花招,有意把志愿军飞机往海面上诱。他们没有跟踪往大海的方向穷追,却迅速地把机头拉起来。先占领高度。 这工夫,另外十二架美机偷偷地从志愿军飞机背后摸上来,妄想咬住志愿军飞机尾巴。李团长指挥二大队向美机攻来。他带着缺两架飞机的一大队去护航二大队,依米格机的性能再爬高些,然后兜过头来咬住美机的尾巴。没料到就在这一剎那,敌机见没把米格机诱过大海,又从另外一个方向勐冲过来四架,鬼鬼祟祟地切半径向李团长和郑黑马的米格机展开了攻击。 在这千钧一髮的时刻,郑黑马看得很清楚,李团长决不能回过头来和敌人火拼。但郑黑马不能让长机吃亏,他加大油门,一歪翅膀,横着机身向美机冲过去,这就等于顶着敌人炮口堵过去了,但他此刻也等于举起一把寒光闪闪的钢刀,迎面对准美机噼下去。好厉害,一时吓得美机往两旁一闪。借着这当儿,李团长仰起机头带队爬向高空。可是郑黑马整个机身暴露给美机了,同时,机身勐烈地抖动起来。他知道飞机受了伤。他把油门一掌推到尽头,唿的一声把飞机拉起来,觉出飞机还没有被打得操纵失灵,他借着美机仓惶逃跑的一瞬间,大小炮一齐开火,从机头喷出一道道火光,一架美机在高空爆炸了。这时,李团长带队解了二大队的围,立刻转不利为有利,霎时又敲掉了三架美机。打着打着,出现两批美机。车团长看出美机比米格机多几倍,此刻油量炮弹都不足了,因此不能再恋战,要趁美机没有纠合起来之际,迅速地脱离战区返航。 郑黑马听到了李团长唿唤他返航的命令,他迅速向团长飞机靠拢。就在这时,又聚拢一批美机妄想咬住团长的飞机。郑黑马正位于米格机和美机中间,不能眼看美机诡计得逞,他请求长机准许他拦截。于是来了个很大胆的动作,悄悄把速度放慢,摇摆着机身,装成负重伤的样子。美机向他追来,他勐地一剎机翼,为首那架美机速度大,冲到前边去了。他嘭嘭嘭打几炮,那傢伙立刻化糰子烟火。吓得其他追赶来的美机四散逃开了。他正想趁机甩开美机,忽见僚机组韩翱翔落在后边被美机咬住了。他毫不犹豫,为韩翱翔解了围,可他又被美机包围住了。十几门炮口都对他瞄准。他一眼看见一架机身画着白骷髅的傢伙,早就闻名,这是美机中所谓王牌,飞行了三千小时,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秃鹰。他心里拿定主意:打蛇先打头,要沉着!在美机面前,软弱前面是灭亡。此刻,美机先是一条白线围着他转,接着美机越缠越多,线圈越绕越小。他冷静迅速地观察着,见美机是上下的绕圈,像一盘磨似地推着转。他下决心,向画着白骷髅的秃鹰一头冲击过去,清楚地看见这架老狐狸是要逼近他,下毒手,把他接下来,眼看炮口冒火苗,老狐狸认为对手的位置不佳,不敢死拼,他要一顿把他打炸打碎。就在这时没有料到对手敢对他撞过来,千钧一髮,两架飞机就要化团烟火同归于尽。老狐狸立刻惊得把机头往旁一推,凭他的高超技术,就会熘掉,或者迅速转机头,再把冲过去对手打掉。这时驾着受重伤飞机的郑黑马,只有逼他走这同归于尽的一招了。恰巧,老狐狸一逃的剎那给他造成射击机会,但他知道如果射不中老狐狸,他也是难逃被击落的厄运了。他不顾这些,牙一咬,手疾眼快,一连串炮弹把老狐狸打了个倒翻,喷烟带火地摔了下去,眨眼就会摔在山头上。突然,从被打烂飞机残骸中冒出一项降落伞。郑黑马心里吃惊,这个傢伙技术太高超了,在这种粉身碎骨情况下能跳伞?他不由得喊了一声:“抓住它!”老狐狸被打掉,吓得绕圈的飞机四散逃去了。郑黑马趁势勐拉飞机,冲出了缠着的乱线团于,同时也有几架美机对他开了火,曳光弹咬咬地带着风声,从郑黑马两侧飞过去,机身更加激烈地抖动起来。
第306页 飞着飞着感到背后发热,座舱里有股煤油味,原来机身中弹着了火。他迅速地用了一个灭火弹,把操纵杯往怀里抱了抱,再回头看,机身内的火熄灭了。他咬住嘴唇,驾着不灵活的飞机,晃悠悠飞着,心里想:“我的铁鹰呀,你往高飞吧!我可不能离开你,咱们还要战斗呢!”敌机追着追着,突然仓惶逃跑,啊,在返航途中,是由于朝鲜人民军机群出击了。他抬头见两架人民军飞机,在他头顶上盘旋,是在保护他,他心里产生由衷的感激。 在返航途中郑黑马两眼往云端下一扫,看到一个村庄被空中强盗炸毁了,浓烟滚滚,火势熊熊。他两眼搜索着放火的傢伙,忽见六个傢伙编着齐整的队形,干完了杀人放火的勾当,鬼鬼祟祟往清川江南飞。他虽然油量、炮弹都不太充足了,飞机受的伤又不轻。可是郑黑马转念一想:“不行,我怎能把杀人放火强盗从机翼下放过去呢,那还能称得起是飞行员吗?打!不把这个傢伙打掉,也要吓破他们的鬼胆!”他再木考虑别的了,飞机已经逼近了美机。眼前一片白云,他更有了主意,把飞机拉进了白云,然后急剧地一个下滑转弯,从八千多米的高空,像支箭似的射向美机。由于出其不意,郑黑马像个大铁锤一样,狠狠地砸在六架美机中间,一架美机随着炮声被击落了,其余美机哪里还敢还击,四散逃开了。郑黑马已经下降到五千米了,他这才吸了口气,看了看美机根本就没敢追来。看看航向没错位置,是往飞机场方向飞,他知道是追不上队伍了,就格外多加小心。 郑黑马又飞了一程,忽然迎头飞来四十多架美机,惊慌地一边飞着一边在空中编队。 他明白这帮傢伙准是挨过了打, 打算往回飞。他精神抖擞,又有了主意:“我也得捡个便宜,见着你们不打,心里刺痒的慌。”他把飞机往高拉了拉,沖!霎时间向美机刚集合起来的机群中间一噼而过,火炮响过,打翻了一架美机,又拉起来直钻入云霄。……美机一阵大乱,虽然看清了对手是一架,可也未敢追来。郑黑马飞着,觉出飞机往前一扎头。他皱着眉头,心里说,伙计,这回我不是对付美机,而是要对付你了。…… 太阳往西山坠下去,郑黑马的飞机也摇摇摆摆向地面坠落着。他用尽全身力气改平了飞机。咽了口唾沫,向塔台一声比一声高地唿叫着,耳机子里吱喳喳地响,啥也没听见。……又飞了一阵,他忽然听见:“零八号,请回答!你在哪里?我是北京,黑马!黑马!……”他听这是团柳政委的声音,这是党的声音,是亲人在唿唤。他兴奋地回答:“北京,北京,我是零八号,我的飞机受了点伤,请求着陆。”嗓子沙哑喊着,他又把受伤的飞机很吃劲地拉起来。耳机子里吱喳喳响,还断断续续发出声音。等快飞到飞机场上空时,飞机往下降了降,风小了,他又听见了唿唤:“零八号,你的飞机受伤了可以跳伞。” 一郑黑马坚决回答,“北京,北京,我的飞机受了点伤,请求着陆!”他把飞机又往起拉了拉,飞机勐烈地震动起来,两只翅膀抖得要脱离开机身了。机身一个劲往左倾斜,如果压不住坡度,急促地一转弯,飞机很容易进入螺旋,那在低空就没救了。但他沉着蹬住舵,压住杆,累得热汗顺脸淌。他想到:机场上同志们几百双眼眼望着天空,望着我呢,我要想尽一切办法安全着陆。当他看见了机场,看见了白亮亮跑道,一幢幢木板房子和棉帐篷,塔台上迎风招展的旗子时,他像儿女投入母亲怀抱一样,眼角夹着泪花,心里连声说着:“我回来啦,回来啦!”当他看清了地标t字布时, 精神更加抖擞起来。别看驾着不灵的飞机,也一丝不紊地按着陆的顺序做着动作。当飞机飞到第四转弯时,他心情很稳定地留神着地面,忽然地面打起一颗信号弹,向他指示,起落架没有放下来。他接到塔台復飞的命令,又把飞机吃力地拉起来,这时他听出是李团长对他说话:“零八号,要沉着,把冷气开关打开。”郑黑马做着动作并回答:“冷气开关打不开!”他有些着急了。 李团长指示:“用双手扳冷气开关!” “双手也扳不开!” “报告一下,你的油量还有多少?” “油量决用尽了。零三号,我想摇晃几下飞机,把起落架摇下来,请回答!” “黑马,黑马,可以摇!如果不成,把飞机尽力往高拉,跳伞!不要顾全飞机。”郑黑马听清楚了李团长的指挥, 他仍然不改变已经下定的决心。 于是清楚地说:“零三号,零三号,我的飞机是受了点伤。如果摇晃不出起落架来,我请求往海滩上迫降。”这是很危险的,煞不住车就冲进了大海。他用全身力量把飞机拉了个急转弯,蹬舵,摇杆,飞机勐地摇晃起来。高度二百米,勐勐地打了两个横滚,离地面五十米高了,唰的一声拉起来。……经过一阵激烈地动作,飞机飘摇摇对准跑道往下滑,此刻飞机是一滴油也没有了,完全是依靠惯性下滑,他两眼看着地面。当他打开起落架的时候,很费劲,指示灯没亮,不知哪个起落架没有甩出来。他赶忙报告:“我的起落架坏了。”心里不由得噗噗直跳。这两万多斤重的飞机接触地面就产生二十万斤冲击力量,可谓举足轻重了。
第307页 突然,地面飞起一颗红色信号。李团长在塔台向他指示:“黑马,黑马,你做好强迫着陆!注意!注意!” 郑黑马连声回答:“明白!”这喊话工夫,飞机已经接着跑道了,他凭感觉是有轮子坏了。飞机已经往前勐冲,这么大的速度,凭两个轮子是没法煞住车的,闹不好冲出跑道摔翻跟头,机毁人亡。可是郑黑马心里想:既然,我能落下,就要处理好这双轮着陆。”就在这个千钧一髮之际,他看着跑道旁边的飞机掩避的土墙,他决冲到近前时,勐地一蹬舵,好像吱吼一声,飞机像陀螺打个急转,整整转了一圈,恰好地把飞机右翼架在土墙上。冲起一股干烟,这时基地吓一大跳,救护车、消防车、修理车、牵引拖拉机全开来了。李团长、柳政委坐吉普车跑来了,不见郑黑马从座舱里出来,想到出了问题。他们跑到跟前一看,郑黑马端坐在飞机里,他好像不愿离开飞机。 郑黑马此时是在想:“总算是回来了。老伙伴没有把你扔在半路上。”他见飞机跟前有人, 他才不好意思地推开座舱盖跳下飞机。 他给团长、政委敬个礼说:“没曾想把它打成这个模样,是我没爱护好它呀。” 李团长抓住郑黑马说:“别扯了,你是好样的!一方面你使咱们团战友安全着陆,另方面也使友军飞机占领了高度,狠狠地敲了美机一顿。” 同志们都大喊:“我们的英雄回来啦!” 同志们都围拢过来看飞机。大家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飞机下密麻麻地一片弹洞,方向舵削去半拉,天线杆打弯了,机身里边涡轮片都打坏了。一看就知道这是经歷了一场多么残酷的搏斗,几乎把飞机打散了架子了。可是郑黑马还说是爱了点伤! 李团长说:“我的天!打成这般模样,还说受了点伤!这叫啥呢?”他一时没有说出个英雄的词来。 军械员把照相机里胶捲取走了。机械员小仔细围着飞机转几圈,他想:明天飞机要喷上几颗红五角星?他查了一遍,机身上共有五十八个洞。 郑黑马问道:“这飞机还能修不?”机械师说:“这是英雄飞机,一定能修好。” 第二天那个跳伞的美国空军飞行上尉被抓了俘虏。带到团部来,当翻译告诉他是被一个十九岁的中国飞行员击落的,他使劲地摇着脑袋,嘴里说:“这对我来说,是开个不习惯的玩笑。这是不可能的,我飞了三千小时。”他眨着黄眼珠。让他看了胶捲。翻译告诉他这次击落美军四架飞机。他突然提出来:“我要看看你们的飞行员和飞机行吗?”他在胶捲上看到了他的飞机号码,也不容他不信。后来把他带到飞机跟前,他记住攻击他飞机的号码了。看着打成这样的飞机还能驾回来,他吓呆了。这时郑黑马走来了。他看见郑黑马浑身发颤。扑通一声跪下说:“上帝呀这是空中担克!”他痛哭流涕了。 紧接着在鸭绿江北岸东北地区,二十岁的中国飞行员韩德彩击落五十一联队上尉小队长、美国第一流的喷气机“空中英雄”、“双料王牌驾驶员”哈罗德·爱德华·费席尔。 志愿军飞行员张积慧击毙美空军第四联队第三三四中队中队长乔治·阿·戴维斯少校。这是被美国空军吹捧为“百战不倦”的“特别勇敢善战”的“空中英雄”、“双料王牌”、“最了不起的王牌驾驶员”,他有着三千多小时的飞行经歷;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曾战斗飞行了二百六十六次,具有丰富的空战经验,也落得这般下场。 美国远东空军司令威兰中将在一项特别声明中,不得不悲切切地承认:戴维斯的被击毙,是对远东空军一大打击!是一个悲惨的损失!参谋长联席会议空军参谋长范登堡上将说:“朝鲜战场上的中国志愿军空军,一夜工夫成为世界空军第三大国。” 志愿军空军夺取了制空权,用翅膀扫过清川江。远东空军威兰司令计划的“绞杀战”,而远东空军的翅膀被绞掉了,志愿军空军翅膀被绞硬了。 空防联军特约记者鲍果《板门店谈判纪实》载: 李奇微这次地面、空中都吃了大亏,于是他又打出停战 谈判的幌子。只是强调不能在开城了,说在开城谈判对美国 不吉利。说板门店好,因为他不喜欢城门,喜欢板门。板门 店挨着三八线,它连个小村子都够不上,它坐落在开城东南 约八公里的地方,只有四间无人住的小屋,而且有三间早被 美军飞机查户口时炸倒了。美方像被打懵头的兔子,钻进一 间没有倒塌的破屋子里,"就选定在这里谈判了。既然定在板 门店了,双方派出联络官把吉普车停在破房子跟前比划一气, 圈出半径一千码的圆圈会场区。然后双方搭起帐篷,就光帐 篷顶上写什么字都讨论一天。会场区的正中心,搭起一座长 方形木板、苇席的篷子,是谈判会场。在会场区四角挂起四 个巨大的涂着红条的白汽球,夜间有四支直射天空的探照灯 的光柱,地面上铺着红白相间的标志市,围着中,心会场都 是双方搭起的帐篷,为工作人员和中外记者用的。
第308页 中心会场从东西两头开门,双方代表各走一道门。室内 放一条长桌,上面铺着条绒台布,桌子两头插着朝鲜民主主 义人民共和国的国旗和联合国的旗子。 十月二十五日,停止了六十三天的朝鲜停战谈判,在板 门店復会了。朝中方代表是南日、边章五、李朝相、解方、 斗焕,联合国军代表乔埃、克雷奇、霍治、勃克、李享根, 议程达成之后,美方提出开城要划归韩国,称那里是汉城的 门户。美军侵占不成提出他们从金城、高地两地突出地区撤 出两百平方公里。其实美方在多算这两个地区的公里,根本 没有这两百多平方公里。朝中方说:“这种交换逻辑等于说 ,把瑞士搬到花园里,花园就美丽了。或者说把金刚山搬到 华盛顿就可以作为美丽的公园了。” 美方说:“谈判前开城不在你们手中。你方是借着非军事行 动而进入开城的。” 朝中方代表说:“请不要忘记了,你们在所谓秋季攻势中,曾经企图绕过开城,到达开城东北,因而使美军第一骑兵师的大部分士兵丧失了生命。” 十一月七日。接着双方调整实际接触线,双方撤出地区,建立非军事区。美联社记者说:“朝中方有诚意,调整合理。这样美军今年在圣诞节前可以回家了。” 执行一切协议的落实。朝中方提出迅速落实,而美方提出:协议中以三十天为期,他们的打算很明显,即在这三十天之内,以它的“军事压力”把军事分界线再向北推进。 记者亲眼所见美方代表空军克雷吉少将,在一张白纸上画出一连串炸弹。 李奇微下命令对志愿军的阵地,展开炮击战和空袭战要持续三十天。主要是轰炸鸭绿江水丰发电站,和北韩境内以新安州、顺川、价川为主体的公路、铁路交差点。并扬言让中朝军队尝尝“新型炸弹”。 特约记者鲍果说:“停战又停止了,开战又开始了。” ●反地面绞杀 李奇微使用两手,一手地面上硬拱,一手空中滥炸,结果都没弄便宜。双方仍然坚持在三八线附近。他转身去欧洲当盟军总司令去了,又把马克·克拉克调来任联合国军司令。 马克·克拉克上将是李奇微西点军校时同学,他没来朝鲜战场之前,是国内陆军野战部队司令。五角大楼称他“工作作风是直言不讳,真诚坦率,并具有根深蒂固的协作意识。”他果真显露一手他的根深蒂固的协作意识。他下令对鸭绿江电力系统大轰炸,把战火重新烧到鸭绿江边。 空防司令周鼎从彭德怀那里回到指挥部,召集各高射炮部队师、团长会议。他传达了彭总表扬空军,说他们用翅膀把制空权夺过来了。高射炮部队在地面上保卫重点项目、桥樑、涵洞、仓库,粉碎敌人的“地毯大轰炸”、“猎犬大轰炸”,把前远东空军司令斯特莱梅耶中将打下了台。这位上任的威兰空军司令计划的“绞杀战”,把他们自己的翅膀绞掉了。克拉克这回提出“重点剜心大轰炸”,包括剜城市居民区的居民的心。主要是鸭绿江水丰发电站。并且配合美国政府及五角大楼密令:在北韩和中国东北地区开展“细菌战”,要在白天把细菌飞机夹在轰炸机群中偷偷撒细菌,黑夜里专门派夜航机撒细菌。周鼎司令要高射炮部队给教飞贼无情的打击,粉碎敌人的“重点剜心大轰炸”。从美机侦察活动判断出,美机要重点轰炸中朝边界水丰发电站。这个发电站要是被重点剜了心,对北韩工业和中国东北工业破坏太大了。 周鼎空防司令奉彭总命令,亲率高射炮三个师去保卫水丰发电站。这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反地面绞杀的战斗。同时空中有五个飞行师也投入战斗。 水丰发电站所在地是一座小城市,三面临山一面靠鸭绿江,山是白头山山脉,绵绵山岭,望不到尽头。鸭绿江由东北流向西南,那碧绿丰富的水流到这座小城市就被拦腰堵在一条百丈高的江堰大堤里。大堰堤东面,八十丈深平得像面镜子似的人工湖。湖里产鱼甚多,风平无浪时小船从水面上划过,大鲤鱼蹑起尾巴啪啪地一下下打着船帮,水面激起一朵朵浪花花,一群群雪白的鱼郎是从鸭绿江入海口沿江飞到这里的,嘎嘎嘎叫着贴水面低飞,叼小鱼吃。大堰堤西面,远看无数条悬河翻花打滚地奔腾而下,几十斤重的大鲤鱼从悬河中摔下去,漂在江面放白,孩子们乖乖地擒住它。江岸上的输电铁塔巨人般地昂头屹立着,平伸两条长臂,好像对中朝两岸说:人们,我赐给你们光明!架空而过的线路,日夜不停地把电输送到中朝两岸大城市和乡村。 鸭绿江南岸水丰这座小城,有两条铁路交叉线从市中心穿过。一条公路像条带子似的绕市一周,而后沿高山峻岭伸延向内地。 麦克阿瑟指挥美韩军打到楚山时,他那时要是轰炸这座发电站,可说易如反掌。但他们想到这水电站是劫为他们所有了,就成天有飞机在水电站上空踅,没有扔下炸弹。等他们被中朝军队打退回三八线了。他们派出的飞机还是在水电站高空踅,仍然没有扔下炸弹,因为麦克阿瑟想他们还会打回来。中朝军队经五次战役,把美韩军打得垮台了,他们回到鸭绿江边够美梦破灭了。这时才回头派出重型轰炸机,投下许多炸弹,把水电站通往铁路、公路、场房全炸坍塌了,输电塔炸倒几座,他们知道炸鸭绿江水电站已经晚了。五次战役后,李奇微再次下决心轰炸鸭绿江水电站。可是这里已经驻有一个高射炮师了,美机飞来就开炮勐往天空上射,打得美机不容易有得手轰炸鸭绿江水电站的主要部位。再加前线打得吃紧,李奇微还没有缓过手来。从打上甘岭反击战以来,公路上,每天都有无数辆载着弹药、粮食的卡车不停地往返于鸭绿江两岸。美机侦察出这里是贮存仓库就勐烈轰炸。
第309页 中朝双方派出很多工兵、民工在大堰堤旁日夜施工,凿出一条山洞,把发电站主要部位挪进去了。这时远东空军威兰司令再次要不惜用百万吨炸弹炸毁这发电站,认为在这里炸发电站,会减轻前线的压力。 志愿军东线攻下了红山顶、金化以北上甘岭右侧高地的全部阵地。穷凶极恶的美军第八集团军司令范佛里特发动了“金化攻势”,已告失败了。 李奇微妄想挽救失败就更加疯狂了,要威兰出动远东所有飞机,平均一周四千多架次,幻想切断志愿军钢铁运输线,炸碎这颗中朝人民的明珠——水丰发电站。 五昼夜,出动各种飞机连续大轰炸,这座小城市上空终日彻夜凝结着一片高射炮弹爆炸的褐色烟云。大地在人们的脚下颤抖,美机甩到湖里、江里的炸弹掀起沖天的水柱,吓得鱼儿沉入水底,被炸死的鱼漂在水面上白花花一层。 周鼎空防司令投彭总命令亲临指挥对空大会战。 志愿军大编队机群从鸭绿江边往南飞,空中拉满白烟,嗡嗡的响声震聋人的耳。周鼎空防司令指挥连续对空作战,他发现敌人飞机俯冲发电站,被高炮打得直翻跟头,把炸弹全甩偏,作不中目标。看出美机要下狠心剜他们的眼中钉——高射炮阵地了。他下命令,要三个师九个团变成一盘磨,不断地更换阵地,围着水电站转动,让美机抓不准目标。这样大炮、小炮和高射机枪等组成不是一条火网,而是一片多层火网。 这样困难很大,要边战斗边拉起大炮转换新阵地,有时一个连或者一门炮协调出了漏洞就被美机钻了空子。这连续战斗构成新炮阵地困难,有时还没等把大炮拉进阵地,美机就来连续进攻了。忙得炮手们喘不上一口气来。拉响警报,炮手们坐上炮盘,美机飞来了,唿啸飞走了。他手们刚下炮盘,美机又飞来扔下几颗炸弹飞走了,转一圈又飞回来。炮手们每天上下炮盘一百多次。冬天在炮盘上吃一顿饭要一两小时。烫嘴的饭菜冻上冰碴,筷头子挂冰疙疸儿。炮手们编首快板诗: 筷头子越吃越粗, 大米饭越吃越白。 保卫目标得安全, 吃口凉冰心自在。 有个炮手头髮长了,要班长给他理髮,刚刚推子推两下,美机飞来,刚跑上炮盘,敌机飞过去了,班长又给他推两下,敌机又飞来,他又跑上炮盘,美机又飞过去了。班长再给他推几推子,推光半拉脑袋工夫,就上上下下炮盘二十几次。 飞机又飞来了, 终于大炮开火了。这门炮击落f-80(外号小油挑子)一架。炮手们下了炮盘,不知为啥事笑弯了腰。 鲍果正好在这里採访,不知炮手们为什么高兴。他过去一看见炮手们笑那个推光半拉脑袋的炮手发笑。那个炮手说:“打这种小油挑子,我用半拉脑袋就够用。” 鲍果说:“好傢伙,你这半拉头推得够值钱的了,换了一架美国小油挑子。”大家听着又笑起来。 周鼎司令召集打美机最多的连开会研究,美机这么发疯要怎么对付?大家发言说,美机识破我“推磨战术”,我们不应被动挨打,让美机集中攻击高射炮阵地。周鼎司令总结说:“我们把大炮拉开,和咱们飞机配合起来,摸准美机飞来的路线上,摆出梯形阵地。美机只要飞清川江,咱们的飞机就拦截着打,然后咱们的高射炮,就接着拦截阻打,这样美机要在一路中天上、地下挨打,等他们飞到水丰发电站时也就没有多大力量了。这叫“高射炮打游击,歼灭美机有生力量。” 高射炮打游击,消灭美机有生力量的战术,果真奏奇效,一个月工夫,米格飞机和高射炮共击落击伤美机五百多架。远东空军司令威兰将军被打昏了头说:“共军不懂空中战术。”这个消息被东京记者报告了。 周鼎收听到后哈哈大笑说:“这就叫打威兰战术吧。” 威兰没能炸坏水丰发电站,他也不敢出动这么多飞机集中轰炸剜心了。他又下命令轰炸北韩的其他电站和水利设备。他这回不是剜心,是刮肉了。 周鼎要各高射炮师团发动群众,向他报告美机的活动。注意轰炸机出动前先派出侦察机侦察活动,炮手们把侦察机叫“勾死鬼”。这样从水丰发电站调出两个师为机动高射炮部队,在那里发现美侦察机情况就拉大炮去打。要求拉着大炮转不能扑空,构筑阵地要快,打完拉起大炮就换个地方。这样把美机撒细菌给抓住了,从打下的美机上和美机扔下的细菌弹壳中,发现远东空军担当了这可耻的任务。炮手们非常愤怒,对打美机打得更狠了。 高炮二连是志愿军空防部队中打出来的英雄连,他们从保卫鸭绿江大桥到保卫顺川铁路、公路交叉点打过大小二百五十多次战斗,这次保卫水丰发电站的五天五夜对空激战中成为核心阵地。因为他们的阵地利用地形地物伪装得巧妙,指挥得灵活,集中火力,打的勐,停的快,卡住美战斗机的俯冲路线和轰炸机的投弹点。五天五夜中与飞临他们阵地的美机五百八十四架次作战中,击落击伤各种类形飞机二十五架,全连无一伤亡,创造了每昼夜平均击落击伤美机两架半的光辉。美机吃很大亏之后,忽然停止攻击,转而又费尽心机地在高空、中空、低空边轰炸边侦察一天零半宿,看出要剜这个核心阵地了,残酷的战斗正在继续着。
第310页 周鼎带着工作组下到二连来了,鲍果也正在这个组里为志愿军报写报导。他在二连当过副指导员,他这个人和谁都混得很熟。这天他去伙房打开水,遇见炊事班长大老马, 他晚喝开饭, 各班炮手都猫在掩体里开“战后献计会”,尽管他喊:“是一口一个肉丸的大包子”,也没有人来打饭。他是蒙古族,参加过解放战争,全连顶属他岁数大,遇事连长都让他几分。爱喝酒,一杯酒下肚,两眼通红,就把年轻的几个嘴巴子没毛的战士找来,供给人家茶水喝,让人家听他讲当年当骑兵的故事。他说:“骑兵乃是神兵!说走就走,说来就来,讲究快当,来无踪去无影。要是不沉着的人可干不了。有次睡到深夜,忽然发生敌情,那就要快备马,有的人把鞍子搭在墙头上,两手乱抓,嘴里直喊:我的马肚带呢?逗人一笑了之。有个朝鲜族小战士叫金来福,听完说:“你要是喝盎马尿,山都能吹平了。” 大老马喊一阵见没人出来领肉包子,他就双手叉腰嚷开啦:“大家听真,觉得咱这粗胳膊笨手做的饭菜不合口味,就请提出意见。咱是盛泔水的缸,好坏都装,有话别憋在心口窝里。咱们都是来抗美援朝为祖国效劳嘛。”其实他最了解每个战士,谁的饭量大小,口轻口重,他知道的一清二楚。菜一打进谁的碗里,他就端来酱油,应当给谁加酱油是一次也不会错。 二炮手贺刚从弹药库回来, 他平素爱跟大老马开玩笑, 他说:“我一心想吃‘烧鸡’呢。”他把嘴吧塔山响。 大老马又打开话匣子:“昨天咱们打得正热闹的时候,我顶着子弹皮子到山下去担水,山坡上弹坑像大麻子脸,炸起的土都崩我嘴里了。我正走着突噜一声飞来一只野鸡,一抿翅膀,一头钻进我的桶里。我把它抓在手里,它可真吓掉魂儿了,脑袋直往我袖筒里钻,闹得我浑身刺痒痒的。你们看咱们的大炮打得多厉害。” 贺刚说:“野鸡在哪呢?给我炖了。” 大老马把贺刚叫黑钢,说:“黑钢,你说话大牙不疼?这只鸡和我有缘分,我把它放走了。大家想吃烧鸡不难,咱们多打下飞机来,对人民有功劳,给后勤供司令上个报告,毛主席亲手一批,那就不费吹灰之力准能运一卡车来。” 金来福向大老马肚皮一拍山响说:“我们口味高,要吃杜鲁门牌的‘烧鸡(机)’。”他说话嘴里咈咈漏风,一口小米牙,颗颗有缝。他自己说小时候跟妈妈讨饭,喝稀粥把牙喝稀了。 大老马明白吃什么“烧鸡(机)”了,他两眼一瞪说:“小豁牙子,你别踉我耍花舌子,我没工夫和你磨牙蹭嘴,打哈哈凑趣。我搬连长去。”他一转身看见来打开水的鲍果,说:“副指导员,人是铁,饭是钢,大家罢饭可不行。”大老马边说边接过鲍果手中两个竹壳暖水瓶。 鲍果说:“大老马,大家正研究怎么才能多打下来美机,过一会儿我叫他们取肉包子来。” 金来福把藏在身后的铝盆往出一亮说:“大老马消息慢,把土豆当鸡蛋。人家不是鲍副指导员,早是大记者了。”他竟意咧咧嘴。说完把盆耍个圈儿说,“打肉包子!” 大老马从桶里往出拿热气腾腾的大包子,给金来福往盆里装。金来福转身走了,他对鲍果眨眨眼睛说:“肉包子打狗。” 鲍果想:这帮人打了五天五宿仗,还这么乐观,真了不起。 连长哈久祥从指挥掩体里钻出来,他对着天空眨眨眼,用手指弹弹帽上落的灰土,他见大老马对着他晃着勺子,他明白了,喊道:“各班快来打饭!” 鲍果对连长说:“老哈,让各班把讨论记录给我。你看看天变了,这对我们有利。” 天说变就变,吃顿饭工夫,阴云不再像野马似的互相追逐了,密密麻麻连成一块儿。眼看墨黑色的云彩披头盖顶压下来,降得低而又低,几乎抬手可以触摸着。远山山峰被黑云吞蚀了大半截,离远看活像座齐头平顶大台子。往常这样恶劣天气,敌机不会再活动的了。由于五天五宿连续战斗也打乱了美机的规律,高射炮也打得乱了套数。哈久祥可是个细心人。他是回族工人,家住山西煤矿。祖父、父亲旧社会都被埋在四块石板的窑洞里。他大高个头、宽肩膀、高鼻樑、浓浓黑眉毛,一双大而有神的眼睛,眼睫毛长得又密又长又黑,显得十分英武精神,说话嗓门尖细,但是男子汉的声音,清脆有劲。有一天他被宣传队发现了,要调他演话剧。他听了把指挥红旗往腰中皮带一插说:“别逗乐子,我是抢大镐刨煤的,演话剧?不行,打美机多过德。”他打仗勇敢,解放战争年月,他当战士,有次打仗,他扑进国民党大兵当中,一抖手中大枪,一气扒拉倒三四个。现在打飞机劲头大着呢,拉响警报,把帽檐往后脑上一推,把指挥红旗一擎是全连阵地中心。炮手们说:“连长帽檐朝天,计上心间,发出口令,美机冒烟。”他又是个细心人,他边打边练,研究美机特点,抓住美机活动规律,求得打一仗进一步。他把全连炮手带活了,警报一拉响,有时坐在炮盘大半晌,敌机不来,仰得脖子熘熘酸。他在拉警报时,摔断几节股蜡,往怀里一揣,打一仗不知浑身出几场透汗。战斗结束,怀里蜡也化软了,把望远镜往脖子上一套,站在掩体里,把方才打仗时美机俯冲阵地、投弹目标时的高度各种姿态像捏泥人似的正面、侧面、俯冲、投弹各种难辨别的特点捏成模型,摆满一桌,让炮手辨认。这样时间一长收效很大,炮手们看见美机,一搭眼就能认出是那种型号飞机,他在哪个方位俯冲下来,从炮阵地看美机肚子翅膀是啥模样,开炮十有九回打中,有次两架美机在炮阵上空飞过来,炮手们喊:“露肚皮了。”结果被一串炮弹穿了糖葫芦。炮手们说:“美机一撅尾巴,我们连长就知道它要后几个粪蛋。连长还有一个笔记本子,内容记着年、月、日、雾、雨、阴、暗而外,整篇记着敌机的‘发现’、‘消逝’的方向,红或蓝线划得像蜘蛛网似的。” 他的笔记本特点,炮手们说:“连长这个宝本子三天两晌换新衣裳。就是笔记本包皮,今天包祖国有了拖拉机,明天就换成祖国工厂变新颜。”炮手们称赞地说: “翻开我们连长日记本,就能看到祖国日新月异的变化。”
第311页 周鼎听了二连的研究分析会之后,同意哈久样连长的意见:三个师的火力要间歇开炮,看美机飞来的方向不直接威胁目标时,就用炮把它们赶开,有的是高炮打,有的结米格飞机打。这样,美机一时摸不清天上地下在哪个方位对他们发射。 这两天来,轰炸机在大山背后轰炸村庄,炸弹轰隆轰隆连串爆炸着,相隔这么远,都感到震得脚下大地直颤微,火光烧红了半面天。炮手们知道,要是在半年前,他们早就拉起大炮打游击,找到这些飞贼头上去了。 周鼎接到雷达站情报:此次轰炸机群分批合拢,向大桥伸延了十二公里,并把一路上村庄全偷袭了,判断出美机又要轰炸水丰发电站。 贺刚看见美机轰炸大山背后的村庄,气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捏着拳头愤愤地说:“谁家没有父母兄弟姐妹,眼瞅着空中强盗逞凶,把那个小村庄炸得没有骨碴了,我们就沉着气儿不打,柏心口窝想一想,我们来朝鲜,没有把天空飞机管制住,拿啥脸见祖国人民。”经他这一顿诉说,弄得大家心里好阵发酸。 金来福跺脚说:“咱们连干瞪眼瞅热闹,心里窝火大了。” “什么火?是火攻心吧?会烧坏眼睛的。”哈久样连长跟周司令研究美机活动规律回来,他走进二炮阵地,先对贺刚说:“同志,咱们心都是肉长的,看着美机疯狂轰炸一样心痛。周司令让咱们多动脑子。打飞机那可不是刨煤,一镐刨下去哗啦下来一堆煤,这一炮上去打不准,美机就甩下炸弹来。要动动脑筋,要研究怎么能多打下几架来。”他挥着拳头。炮手们熟悉自己的连长,他远思近谋,一举一动,一个神色,一句话,总是迈一步留下两个脚窝儿。不然怎么周司令下到二连研究经验呢?笑说:“我向大家透露个美机的军事秘密,它们今夜不来扔炸弹了。” 贺刚问:“轰炸机也不来了?这五天五宿可没断过呀。” “老b也不来了。”哈连长说得很轻松。 “连长,你可别麻痹人,放跑了美机吃不了兜着走。”大老马来阵地送开水。他说一天不打飞机,他不知道下米做饭。 “连长我们该怎么办?坐在炮盘上唱二簧?” “不打飞机难受,眼睁睁地看别人打更难受。” 正在战士议论纷纷时,友邻阵地又拉响警报了,二连也进入阵地了,不大一会儿,美机闯黄昏来了,其他各连高射炮都开了火,打得十分热闹,只有二连这一个师没开火。太阳落山了,师部有线广播报出,这仗兄弟师打落美机三架击伤四架。二连指挥排长传命令,提前一个小时休息! 各班都钻进掩体里休息,贺刚一会一看指挥室,往常炮手们休息,连长和指导员在研究战斗,管制灯光多么严,也能看见点亮,这次一点亮未露出来,可见连长也放心睡大觉了。炮手们想:从打来了周司令,他好像会给美机算命,他说在哪里开炮,美机就会在那挨揍。 其实连长没有睡大觉,他们在指挥室里开会。周鼎司令在开无线电会,首长见指挥室灯光不严就说:“把窗户门堵严了,不然影响炮手们睡觉。”同鼎在和司令部用密码部署:美机改变战术之后,高射炮怎么改变战术。不大一会各师长都坐吉普车赶到二连来了。哈连长、指导员、指挥排长都成了顾问,周司令不时请教二连干部一些问题。最后问道:“你们看咱们这次转移阵地,同志们会产生些什么意见如思想呢?”他问得很亲切。 指导员说:“有的同志会认为对这次转移阵地有点冒险,也许会失掉了战机。” 周鼎司令问:“会有什么理由这么去想呢?” 指导员看看连长说:“理由是二连不是失业,没有飞机可打,而是美机找上门来啦!就该狠狠地揍。咱们过江那阵,美机该有多么疯狂,摘帽子,串房檐,擦头髮稍飞,但终于被咱们的高射炮和飞机强大火力,把美机由低空驱逐到中空,而今跑到高空飞了。” “而今高空也要跟它要通行证了。”哈连长插了一句。 指挥排长说:“对呀,就从这一点上看来,咱们要仍用快、准、勐射击,美机决不敢和咱们拼到底。另方面美机这次用的‘车轮战术’,‘突然出现,短促轰炸’,我们要是撤出阵地,美机忽然闯来,保卫目标火网分散了,美机钻了空子。” 周司令听着连连点头说:“这些顾虑是要的。如果我们一屁股坐在这里不动弹,美机飞来就打,不飞来就等,这还是被动。一方面是,主动飞来的美机越来越少了。我们在这里不动,他们飞到另个地方照样轰炸。鸭绿江发电站安全些,可是小水库全炸了,老乡们过年怎么种地?工厂怎么开工生产?如果我掌握美机的规律主动出击,消灭威兰的有生力量,他就不敢太猖狂了。彭司令主动打了麦克阿瑟五次战役,他们不就安定些了吗?空子不让他们钻,我们设圈套让他们钻。也就是说,不给美机忽然闯来的权利。我们的‘作战方案’不是盲目的,我们是争取时间,先发制人,不单是美机发现我们阵地,我们才转移阵地,而是我们战术上的转移。我们是用什么力量把美机驱逐到高空的呢?是用勇敢和机智。我们转移阵地不是盲目性冒险。在现代化战争中,越打越现代化。从美机活动规律中,要很快地判断出来美机将要採取的行动和企图,我们就要走到美机前头去。叫它们来撞我们的炮口。大家看有把握没有?”
第312页 各师长说有把握。只是抽调出的师要紧张,留下保卫目标的师也不轻松,要把三个师的空中火网,要两个师来织。周司令说:“抗美援朝嘛,谁也轻松不了。” 这工夫由远而近传来美机投弹的爆音,立刻震得指挥掩体棚顶上簌簌地筛下碎土面子。“嗡……呜……嗡”,听出来美机角度不大,但声音响动可有个特别劲,慢慢地消逝了。给人们心中久久地留下很沉闷的感觉。 周鼎司令要侦察科向他报告情况。 大家冷丁一听这报来情况都很惊讶。一架b—26轻型轰炸机在一千五百公尺高度,横着穿过山下路子,没有听见扔炸弹就飞走了。 哈连长思索片刻说:“周司令,单机出动,横着穿过山路,声音很怪?这是什么意思呢?没投弹、没扫射……” 周司令听着说:“赶快派侦察员到山下面的路上看看。你们怎么想的?”他向各师长。 有的师长说:“看来威兰这是一计。” 周司令说:“是侦察?我看迅速行动吧,闹不好威兰走到我们前头了,要派飞机封山决战?!我不能让它用翅膀封住,我们从后山撤出阵地。我的位置在二连。”于是各师长立刻都走了。 侦察员从山下打来电话,说:“美机扔下几颗定时炸弹,把一座刚刚修好的小木桥炸翻了。” 周司令下了撤出阵地命令;“二师撤出阵地!”这时二师长在他身边,于是向师长下令用暗号指定路线行军。 哈久祥连长立刻召集各班班长开会。布置撤出阵地,班长到后,他问周司令有什么指示?周司令说:一这是你连的事别管我。”他用坚定脆快的声音说:“行动起来的时候,每辆车距离为五百米,第一车为干部侦察车,我在侦察车上,每辆车设有一名鸣枪手,车尾设一名地下监视员,以鸣枪为联络信号。原阵地要伪装好,要插草人套上破军装。记住,这是顶顶重要任务。指导员的位置在最后一辆车,我的代理人为指挥排长。”接着要大家提意见,“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能啰嗦,时间不等。”他是个洒脱人把事情交代挺清楚。 哈连长问大家有没有意见了,他说:“开始对表!现在时间是二十四点十八分三十二秒,三十分钟以后开始行动。” 指导员以严肃的目光看着各班班长,他们都是党小组长,他说:“党员同志们,这次任务很艰巨,不过决定任务命运的是党员,我们要思想统一,不但行动要走在前边,思想同样要高于群众。群众慢了可以拉一把,党员慢了就影响整体。我们不是为了自己阵地而守阵地,只有智慧和勇敢结合起来,才能更有力地消灭美机。我们这次行动肩负两个目标,在原阵地保卫发电站,撤出阵地保卫顺川铁路大桥。发挥党员力量,发挥集体力量,才能保证胜利。” 周司令这时悄悄地在阵地里转,看二连怎么样撤出阵地。他见正在为二炮伪装的贺刚结扎的草人披破军装。他上前看着说:“同志,你扎这个草人是吓唬老鸹的吗?” “首长,老鸹还能看见苞米呢,这些挨打的美机驾驶员,俯冲阵地时不敢睁眼睛,保险识不破这草包。” 周司令被战士淳朴思想说笑了,他说:“贺刚同志,你说我们伪装是对谁做工作呢?” “报告首长,是对敌机呗!使它不能发现这里是假阵地。” “我说呀,同志,你答的是属于被动方面,要我们伪装好,有力打击美机,这才是主动方面,也就是我们的目的。为了一个草人会被美机撕破我们的火力网。别再让草人挑扁担了,把它两手放下来。” “首长请放心,这回我得好好打扮打扮它。” 周司令对身后鲍果说:“小鲍,你看这个连怎么样?有什么问题?” 鲍果跟在身后说:“二连是彭总视察的连,从打哈连长来,进步更快了。要说思想问题,我看个别炮手有急躁情绪。” 他们在二炮掩体跟前听两个战士来言去语对话,他们不由得止住脚步。 “金来福,怎么无缘无故少一发弹壳呢?”问的人把打完的炮弹壳弄得丁当响,显然是查数儿。 算了,丢一个炮弹壳算啥?” “弹壳是纯铜的,指导员不是讲过吗?这钢能支援祖国建设,要上交的。” “是我用它栽棵葱心,你看咱们阵地周围,夏天过去了,连巴掌大块绿颜色都没看见,大炮震,炸弹炸,烟燻火燎连山下松枝都变了色。在我们延边的稻田该有多么绿?”说完嘆口气。“你真是小孩子脾气,别想家哭鼻子。”摸黑,两个战士嘻嘻笑的很起劲。 炮手们心情缓和了,都积极地准备转移阵地,有说有笑的。周司令看在眼里心中很高兴,看了看其他炮手都分散开了,一个个躲在掩体里在灯光下擦拭自己的轻武器。他们悄悄在阵地里转,他对身后鲍果说:“一个处处为祖国珍惜针头线脑的人才能担当起祖国人民给予的重大任务。”他看看腕上表到点了。 哨子嘟噜嘟噜响了。哈连长又出现在阵地中心位置了,问道:“各班长到了吗?”回答“到了!”他说:“我们就要撤出阵地了,这行军和构筑新阵地两大任务一定要做好。各班领汽车。”山岗上一片汽车声,开进阵地牵引大地,又过有十分钟,连长下命令:
第313页 “发动车!” “登车!” 指挥车上人员太多了,周司令他们工作组分开坐在前边的侦察车、通讯车、指挥仪车、器材车里了。炊事班大老马一边把水壶往侦察车上搬,一边对车上人说: “哎,帮把手,把水壶放在前边。我是打前站,保证你们一到就把水烧开,饭备好,保证在新地上吃饺子。我们炊事班车装满货了,又是米,又是面,又是寝台车,又是食堂车,比骑高头大马强百套。”他上车一看帮他忙的是周司令,他们木好意思地说:“这,这怎么好。” 周司令说:“怎么,我不吃饭吗?” 马达齐鸣,在这静静的夜里高炮又出征了,每个炮手的心都激动跳动得更欢了。 行军开始了。哈连长站在指挥车上,身子紧贴着驾驶篷,脚下垫两个炮弹箱子,像一尊塑像似的站在上边,全副精力注视着前方。山风唿唿地削着耳朵。他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大概是饿了,从背着的饭包里掏出块饼干嚼着,两眼注视着下山的路子。通讯兵郭奎靠着车厢板睡觉,他睡得够香的,梦中嘴里叨咕着:通信兵的电话线炸断,它连在我心上。打起仗来还要扛炮弹呢,为祖国效劳嘛。 哈连长看着身边战士心里想:这五天五宿的连续战斗,战士们够疲劳的了,全靠坚强的意志在支持着。滚滚黑云迎着炮车滚向南方,他仰望飞奔的云彩,像是大炮车开的慢了。烟车在山路上行驶,美机炸的弹坑,炸了填,填了炸没法弄平坦。像走在横垄地上一样,车身被拧扭颠簸地嘎吱吱怪响,山谷里玻璃树叶子被秋风扫得沙沙响,远处不时传来美夜航机投弹轰炸的动静,不时有村子被炸弹炸毁,被烟火吞没,火光烧红半边天。 哈连长入朝三年了,他所看见的朝鲜大地上,一块块土地都在燃烧,一片片山岗烧得连一棵树都不生长了,青青的松林,烧得只剩下几根煳焦焦的树桩子,门前流着溪水的小村子,布满了美国空中强盗炸出的弹坑,在这些弹坑里,也不止一次看到白髮的阿妈妮插秧苗时,炸死在稻田里,收割的季节阿妈妮抱着稻插被美机扫射永远也站不起身来了。对这些悽惨的景象,他不止一次想:可不能让背后的祖国出现呀……。他参加志愿军入朝那天,老婆刚生下儿子两天,老婆要他死钉钉坐在身边不动,她眼圈是一汪水,只要张嘴一说话,眼泪准会址成串的淌下来。她后来终于说:“孩子睁开眼睛的时候,你就能回来了吧?”对这样天真的问话,他又能怎么回答呢?他迈门坎走出屋的时候,孩子哭了,他听见老婆哭着说:“狼来啦,虎来啦,爸爸给你打死它……。” 前边路上是山洞子,连长在沉默地站着,鼻子一吸气,车还是勐劲往前跑,他大声喊道:“停——车——!”用拳头擂鼓似的捶着驾驶篷。嘎——!车子勐地煞住闸。车身勐地往高一额,连长身子往前一窜动,立足不稳,一只脚登空了,从炮弹箱子上滑下来,脚板踩在通讯兵郭奎的肩膀头上,他梦中翻个身喃喃地说:“这箱炮弹,真够重了,放心吧,连长我扛动了。”连长心里真难受,郭奎平日是个机灵汉子,落地一根针,他都听出蹦几蹦,现在勐踩他一脚都未醒。 哈连长对侦察兵说:“前边山洞不通风了,还有股火药烟气味。打红、黄两颗信号弹!”这是要后边车停下来,摆好射击位置,遇见敌机偷袭立刻开炮。他说完两腿一是跨出车箱,跑到侦察车跟前,一手板住车门说:“往前开!”他这一套干得很利索。他到洞子跟前跳下车,边往洞子跟前走,边掐路边几个草叶用舌尖一舐说:“哎,这么苦。”走到公路洞边上看清楚了,敌人用重型炸弹,在山洞上边投下一组,虽然没把山洞炸穿,但在巨大震动下,把洞内震塌方了。 调司令从侦察车下来,他用无线电台要通师的另两个团,命令迅速地往保卫目标大宁、清川两江铁路交叉点集中进入阵地,把火力分配好,组织好火网,堵住这个团被隔住的火网。 哈久样已经探看明白了,他回来说:“山洞中间被震塌方了,估计没有完全堵死,因为还可以体会出两头通风。这样排除山洞中塌方,如果石块塌下的不多,可用一个小时排除完。如果退回去再走另一条路必须三个小时。他当班排长们讲清楚了,他决定排除塌方。他要钻进洞里查看清楚。 “警报!”突然地面防空哨枪响了。四架夜航轻型轰炸机飞临公路附近,兄弟部队炮火展开了射击。美机在被驱逐当儿,一架夜间蚊式侦察机沿公路飞过去了。显然是施以威力侦察。同时二连撤出阵地也被侦察了。 .贺刚挠挠后脑勺子说:“这傢伙飞得太低了,我给草人正经人摆地穿好了衣服,我还给他戴顶帽子,不然还真露了馅呢。” 哈久祥连长指定在他进山洞时,全炮连由指挥排长负责,后头由指导员负责,他说完带着侦察员钻进了山洞去了。大家要拦住连长,害怕山洞有毒气熏了。连长笑着而又严肃地指了山洞说:“我是煤矿工人,钻过的洞子有这山洞几百个长。不要紧张,我们都带着防毒面具呢。”他就这样带头地去执行任务。 周司令明白这哈连长非要抢出这被堵在半路时间。他感到有这么好的干部,威兰的飞机都要败下阵去。
第314页 大家守在山洞外边,通讯员守着电话机子。郭奎一边放线一边跟连长进山洞了。大家都担心洞中出问题。等有一分钟,都感到比一天还长。“丁铃铃”电话铃响了,指挥排长抓起电话,听着高兴地放下耳机子说:“准备由炮一排出两辆牵引车,每个班出五名同志。连长在洞里,快行动,进去拉石头。”很快两辆车拉着战士进了山洞子。 过25分钟,哈连长他们装满两车石头,车倒退着开出来,十几名战士和连长都被黑烟子连亲带染地成了灰人,只有眼珠子和牙齿是白的了。他们为了多装石头都是跟在车后跑出来的。 周司令很受感动,他见哈连长两只手都擦破流血了,原来有个战士没戴手套,他用电律照见了,在摸黑里把手套给了战士。 哈连长看看腕上表,走到周司令跟前敬个礼说。“周司令,我们能把时间抢出来,美机翅膀压不住我的炮车轱辘。”他说得那么坚定有力。 周司令抓住哈连长的手,说:“哈连长,你是干部的榜样,你战胜了美机翅膀。” 哈连长下命令通过山洞,他仍然在前边第一辆车上,问司机:“小刘,要注意钻山洞子。” “连长,我能钻出山洞去。” “钻出山洞算啥,你要给我抢出二十九分钟来,给你立功。” “放心吧连长,俺是青年团员。” 二连安全地钻出了山洞。司机边开车嘴里愉快地唱着: 金达莱花火炭红, 插在车头当车灯; 盘山路上走平道, 咱也立个国际功。 车开得平稳、很快地开起来,耳边只听见嗖嗖风声,后边的路淹没在滚滚烟尘里。 足足抢出25分,就开到二连新阵地了。牵引大炮的车队排开像一条长蛇,盘在这山根底下,大家仰起脸直勾勾往山上看着,直皱眉毛,直吐舌头,打了两三年仗,还头一回把高射炮拉上山尖呢。有人说:“高射炮也抢占制高点了。” 弯弯的下弦月牙儿快落地了,稀薄的灰白色云彩,一朵朵慢悠悠飘荡过来,贴近月亮映成淡黄色,堆挤在西天边垛成了个棉山。一些叫不出名的星辰,闪耀着微微的光亮,紧贴着山尖,挤眉弄眼地像放意识嘲人似的,好像说:这座山不矮吧?上啊,高射炮兵!东天边露出鱼肚子白色,蚂炸在草叶上吸露水珠,虫子也不吵叫了。山谷里幽静得很,有人轻轻一咳嗽,也瓮声瓮气一条声地响一阵子。 通到山上没有路了,当地朝鲜老乡说:“那还是在天公娘娘上山採药时踩过脚印,以后没人上过山。”看来要把上万斤重的大炮拉上山去太难了。夜里还下场小雨,像泼了层油,人们踏上去一熘一滑地搭不住脚。 哈连长探路回来了,他说:“这山上没有路,咱们心中有路,把大地拉上山去,就截断美机轰炸大宁江桥的航路。”最后决定全连集中力量,一门炮一门炮拉上山。他的话音一落,指挥排长修路突击组先行把进山伪装好,然后赶到山上占领阵地,架通有线电话,设起无线电台,构造指挥掩体。在连长一声令下:“第一门炮上山!”百十多人围着一门大炮往山上推。 山根至山腰这段路又高又陡,弯路右边就是悬崖峭壁,黑洞洞十几丈深,从沟底席捲上来的风湿漉漉凉飕飕的,往下瞅一眼真是头晕眼花,头髮根发麻。假如从上边掉下个人去,定会把骨摔断。 大家把大炮连推带拉闯过了山半腰这段路,开始拐胳膊肘硬弯了,在前边拉着绳子的人,干瞪两眼使不上劲,在后边推炮的人仰脸朝天,几乎要仰头摔倒。衣裳被汗湿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裤管紧紧裹着腿。周司令带来的小组也在跟着推炮。大家都憋足一口气,一寸一寸地把大炮往山上挪,连口大气都不敢喘,眼珠都不敢乱转一下。一脚蹬不住摔个嘛熘爬,就有几个人跟着摔倒。 哈连长扛报几十斤重的榜子木,这是垫炮轱辘的,他站在最危险的地方,让人看着都害怕,一脚蹬空就会摔下山崖去,他手中的楞子木一下垫不稳,大烟滚下山,要砸伤许多人。他让大家暂停下来,把人分成三股,一股推,一股拉,一股扶住大炮,这要让人们把劲使均匀,大炮往山上动得很快了。推着出了毛病,山路又太滑,脚上的胶鞋又使不上劲。 贺刚甩掉脚上鞋说:“连长,让我光脚板试验一下,兴许就不清了。 “光脚?山石把你脚趾头割掉了。”连长制止着。他让大家把鞋上沾的粘泥路掉就少打滑了。 这时一个四川战士骂骂咧咧地说:“熊胶孩子真滑,佬子爬山穿草孩子。” 哈连长听着心一动.喊司务长把车上稻草抱来,每个搓根草绳横着绑在胶鞋上。果然不滑了,乐得大家说这叫挂“草掌”。连长紧贴悬崖边上指挥,双手掐着几十斤重的楞子木,不错眼珠地盯着炮轱辘,边推进一字字喊:“拐一!停一!垫枕木一!拐一!垫枕木一!拐一!”第一门大炮推了 40分钟,第二门 25分,第三门19分,第四门18分,就这样群策群力把大炮推上山。 指挥排长和指导员划好各炮位。指导员说:“同志们,已经很累了,我们大炮得进入阵地!” 炊事班长大老马领着饮事班挑上山来“辣子稀粥”,说是解饿壮气,赶快占领阵地。全连团结好,干事一环套一环,很火爆。山尖上是五花杂色硬棒棒石头,还长着一疙瘩一片的藓苔,钢镐刨下起一个小白点,当嘟当嘟怪响的,火星子乱爆,震得抡镐的人虎口发麻。有人怨:修阵地比打下飞机还难。
第315页 哈连长蹲下身子,双手摸着石头挨个炮阵看了看,然后把抡圆的一把钢搞,吭的声刨下去,碑拉石头噼开了花。然后他往阵地中间一站说:“大家不要使瞎劲,首先要摸准石头茬再下镐。我看这比煤还好刨呢。大家要轮班干,轮班休息。 鲍果这时站在阵地中间,用石头敲着铁锹说:“二连阵地中央广播电台,波长四门炮,现在广播挖阵地快板: 火星四射打火链, 开山英雄请点菸; 高山顶上抽一口 眨眼山尖变平川。” 指导员给炮手们点慰问菸捲(印有打击侵略者),炊事班送上大碗茶。贺刚喊:“鲍副指导员,再来个快板。” 鲍果敲响铁锹板数道: 抽口祖国烟, 力量大无边; 一锹挖出一眼井, 一镐刨平半座山。 贺刚抡镐勐创,忽然目惊地叫道:“吓,打炮啦!”这一声可把大家吓一跳,因为他们的大炮还没有进入阵地呢。 “敌机上来啦?在哪儿?”炮手们都抬头往天上看是那个方向阵地开炮了,在找天空上开炮后的爆烟。 “快干,快干,没有爆烟,是打的不响炮,我说手上打泡啦!” 金来福说:“黑钢,你再瞎放炮,我们动手把你蹲放泡了。” 大家嘻嘻哈哈干活真快,眼看炮阵地挖出来了。 金来福抡着搞说:“哎呀,掉雨点啦!”他仰脸往天上看。 “你瞪眼说瞎话,响晴天下什么雨?” “真的也落我脸上几个雨点。” “你盼下雨是属王八的?” “快干吧,时间宝贵,我脸上汗太多了,我甩了甩脑袋。”贺刚连擦把汗的工夫都捨不得,都在争分夺秒的和美机翅膀抢时间。 东天边一会比一会发白,远山也灰涂涂影绰绰地亮了。山坡上松枝由深黑色变成深绿色,鸟儿卿卿叫唤着,紧贴山尖飞过去了,朝着放亮的地方往高空拔着翅。当东天边抹出一条子很均匀。的红线时,二连大炮和指挥仪器都进入阵地了。炮手们摇着大炮长长炮管,在天空威武地划着名圈。大家一鼓作气用松枝把大炮伪装好了。一群小鸟卿卿喳喳叫着贴山尖飞来,一束翅膀落在伪装松枝上。贺刚伸手一抓,吓得小鸟抖翅飞了。他笑笑说:“尾巴长一点,我就把它给活抓住了。”这说明伪装得很出色了,这就是给美机布下了天罗地网。 无线电台通了,周司令要回司令部了解全盘情况,决心打好这一仗。他把鲍果留在二连写报导。他对二连同志讲:“我很满意,二连无愧是能打能走的钢铁二连。威兰叫嚷他们‘空中优势’,我。们高射炮和米格机已经把他们打成‘空中优死’了。威兰说要坐飞机来指挥这场空战,我周鼎坐吉普车和他赛时间。” 天空出现一架高空侦察机,迎着太阳看出一个小白点点,他划方圆不规格的道子,一会儿消失了,炮手们叫它是b-29重型轰炸机的死鬼。 风在雨之头,激战要开始了。 上午七点,阵地“欧欧欧……”摇响了警报器。 五秒钟全连做好了战备工作。 天空出现美机, 是八架f-80喷气式,高度在两千米,大摇大摆由东往西飞,恰好由二连阵地上空飞过去,正在大炮射程之内,每门炮昂着头,张着嘴,只等连长下口令,愤怒的火焰就将从这高山顶上喷射出去。但连长没有下达射击口令。美机很快地拐过头逃出火力网。连长命令:“监视大桥上空!准备射击。”因为这批美机对目标没有多大威胁,所以就不轻易暴露火力位置,同时判断出这批美机航行方向是另有花招。 原二连阵地,接着飞起两颗红色信号弹,哈连长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了。 突然,另八架f—80喷气式美机借大山做隐蔽,由低空向原 二连阵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急降地俯冲而下。从响动,从美机的大编队,从美机的种类会想到一分钟倾泻到原二连阵地几十颗炸弹,会把阵地掀翻了,黑烟滚滚尘土飞扬。因为他们吃过这核心阵地的苦头,成为保卫水丰发电站的咽喉阵地。他们怎么不来报復呢!美机翻转回来,穿梭似的齐头盖顶往下扎,机关枪“咕咕咕” 一个点的勐劲扫射,从远处看天空上划出一条红斑痕,象在那里烧烤大地。这些飞贼然后倒楞翅膀,将两翼油箱扔下,做成躲避地面炮火惊险之状,曲线地钻向高空。 二连战士们看着笑破地皮,知道美机中了“空城计”。 “常胜将军,常胜将军,三十二号桌子(方位)摆好酒宴,快来赴席!”无线报话员唿唤着。“咕咕咕……”报话机清脆悦耳地响着,师、团指挥所叫着。 “我们的银燕,出动了!”二十八架米格机在万米高空往南压去。 偷袭二连阵地的美机,浑身甩完炸弹,炮弹也扫射光了,油料更不太充足了,往回返航了,它们此刻成了套上磨的驴子,干等着挨打了。 这批飞贼在返航时,遭到米格机空中拦截,由高空往下一压,美机不敢迎战,狡猾地迅速降低高度往公海方向逃跑,大多来不及往南逃,妄想迂迴米格机,依大山做影身想蹿山沟逃跑。
第316页 正好从二连阵地上空飞过。哈连长手中红旗一摆:“两千五百公尺!齐放!”一声令下,四门炮一个响动,紧接着兄弟连大炮、小炮也非常勐烈地射过来了。立刻把这八架美机击得碎铁横飞。 逃出炮火的美机,像炸了窝的老鸽东逃西散,他们乱往天上钻,米格机从高空围拢过来,齐头盖项地由上往下压,“通通通通”一阵比南柱还稠密的机关炮弹泻下来,又使想逃跑的四架美机刚逃出高射炮火力网,就被米格机机关炮击落了,一架架喝醉酒似的一摇一晃地在空中爆炸了。震得人耳朵嗡嗡发响,一团浓烟烈火栽到山涧里去了。 高射炮手们心里痛快极了,这批美机被空、炮协同给连窝端。 就在这时电话线断了。郭奎像只老虎冲出掩体去山下接通线路。 周司令刚说出:“二连,你们要抗住,美机要挖你们阵地,要随时报告……”电话就没声音了。 美高空侦察机发现了这高山顶上的高炮阵地,这里只要炮一响,就成高炮火力网的中心点,也是空中飞机的联络点,同时米格机返航可以安全飞过去,美机追来就遭到拦截。为了撕开空、炮火力网,公海上的美航空舰上舰载机就狠狠扑来袭击高山阵地。这次美机是採取混合机种层层编队,自四面八方临空而至,架架高度、俯冲点、角度不一,对不同目标投下低空杀伤弹、破坏弹、凝固汽油弹、定时弹,要死打硬拼,阵地和水丰电站一齐搞。 哈连长判断当时情况,毫不犹豫地命令二炮自卫,并要掩护友邻火炮阵地。由指导员担任指挥。仗一打响就成为一场激烈地对空战。贺钢二炮手填炮速度特快,两只手掌磨成了紫色血泡,他被预备炮手替换下来,卫生员一边擦药,他一边看着大炮筒的转动,也不管预备炮手听见听不见,他嘶哑地喊:“快!快填!” 敌机见水电站和大桥都贴近不了,就集中各种类型飞机,轰轰隆隆地从四面八方攻二连阵地,这是美机俯冲目标的咽喉阵地。黑压压机群越通越近,哈连长指东打东,打西打西,打得美机乱转,炮弹组成火网,堵住俯冲点。这时高空米格机又出现了,吓得美机把炸药全部扔下来逃命。刷一剧一啦一啦阵地上一阵狂烈风暴长啸,炸弹、燃烧弹、杀伤弹在到处爆炸,剧烈地气浪唿啦扑击阵地,烟尘在翻滚着,炸弹片在阵地上唿啸飞过,泥土、碎石飞起几丈高,阵地里呛嗓子眼、鼻窟窿,像塞进去一把辣椒面子,热辣辣的又打喷嚏、流鼻涕。阵地颤动得厉害,人们像坐在浪尖的小船上来回晃动。激烈战斗足有十八分钟,水电站、大桥四周围组成了严密的火网,击散了美机群,封锁住了美机各方位的投弹点。二连成了激战中的核心阵地。 阵地爆炸几颗炸弹,崩起来的石块满阵地飞。一架美机残骸中,迸出一团燃烧得正旺的液体物,落在二炮手掩体旁边,忽啦一下子就把他通身衣裳烧着了,就地一滚扑灭了身上火。全阵地炮手嗓子眼像塞个火团儿,都喊渴得很呀。炊事班长大老马担进阵地两桶水,被炸弹皮子打漏桶。 “水!头毛(同志)水!”山下阿妈妮,冒着硝烟炮火踉跄跑进阵地。她脸煞白,眉毛皱皱着,咬着嘴唇,脸上肌肉直跳动。指导员从掩体跳出来,跑到阿妈妮跟前,双手捧过水罐子。把阿妈妮扶进掩体。 “水!水!”贺刚他滚灭身上火又去装填炮弹,等他被预备炮手替换下来之后,他渴得嗓子冒烟大声喊着。 阿妈妮把掩体里的水罐抱贺刚跟前说:“头毛,水!水!”,她舀出一瓢水亲手递给贺刚。 贺刚咕嘟咕嘟几口就喝干了。他给阿妈妮弯腰施个礼,又冲到二炮跟前替换下预备炮手,大炮又勐烈地射击起来,几乎一发也没有耽误,打得勐,打得狠,大炮身上插着的伪装松枝被打红的炮管烫得吱吱响,冒着一股股浓烟飘满阵地。整个山上、山下、平原所有高射炮阵地,一颗颗炮弹飞上天空,组成一道道火墙,织成一片片火网。把进攻目标的美机打散了,米格机在空中追踪痛歼,一架架被打下来,变成一团火球摔在地上燃烧。 警报解除了,惊天动地的炮声停止了。 哈连长传达空防指挥部战果:b- 29五批、九十架,战斗机十八批九十六架,被志愿军空防部队火力击落b- 29机十二架、伤二十架,击落击伤战斗机十四架。战斗时间为一小时二十二分五十秒。 贺刚双手被缠上纱布,他在微风吹傲的硝烟中晃着看拳头,太阳光强力地照在地上。哈连长接到周司令的电话,表扬二连的英勇战斗,保卫了水丰发电站和鸭绿江大桥,并转告司令部通讯团电话,在美机轰炸时线路被炸断时,二连郭奎电话员查线,在线路无法接通的一瞬间,用身子接通了电话,使全团指挥本能中断。并要留在二连的鲍果迅速写出报告,然后去板门店採访。因为志愿军总部收到板门店消息,美国用“空中优势”的大轰炸又告破产,已经通知了中朝双方又一次坐回谈判桌谈判。 哈连长站在阵地中央,他看着碗上表说:“炮手们,现在整8 点15分,从祖国开往平壤的一列火车通过大桥。”天空格外蓝,太阳红彤彤,一列火车开上大桥隆隆声中奔向三八线前方。 ●杜鲁门结束了他的政治生涯
第317页 空防军特约记者鲍果在《板门店谈判纪实》中载:克拉克“剜心大轰炸”鸭绿江和水丰发电站的计划失败了,可惜没有剜出心,却使远东空军飞机损失惨重。威兰空军上将叫嚷:“如果再去剜像鸭绿江大桥和水电站这样目标,我就成了光杆司令,轰炸机都将变成废铁。不少飞行员得了恐惧症,说北韩天空没有上帝,十分可怕。”因此,克拉克又回到板门店停战谈判桌上。不过来个改头换面,把乔埃中将首席谈判代表职位给了二星将哈里逊。 乔埃最后一次发言,他极力把自己打扮成天使的化身,说他是“善良”、“诚实”、“充满诚意”代表着“强大、自尊与自由”,他能为原则而作巨大的牺牲。他诬衊、咒骂朝中代表团是恶魔“猜疑、贪婪、恶毒、欺骗”,甚至说“小气”,没能把奶酪大小一块“开城”吐出嘴。他不得不承认,在十个月的谈判中,他虽然使出了浑身解数,也对付不了朝中代表团。他嘟嘟嚷嚷读完发言稿,未待翻译过来,他便气急败坏地离开了帐篷。(记者语:因本人英文水平低,未能全记下。但乔埃中将闯出帐篷时的印像很深:象头被砍去一条腿的驴子,倔犟、蹦跳着钻出帐篷。) 乔埃的继任者哈里逊,是美国第九位总统威廉·亨利·哈里逊的直系后裔,原是第八集团军参谋长。在乔埃最后一次发言时吹捧他的继任者“勤勉能干”、“正直磊落”,这位磊落将军在他主任第一次双方第一次代表大会上,屁股刚一沾椅子,就说:“建议休会三天。”三天后,在大会上哈里逊坐在桌旁吹口哨。谈判到这阵只剩下一块难啃的骨头——关于战俘安排问题。美方提出了违反日内瓦公约的所谓“自愿遣返”、“一对一交换”等方案。全世界人民都知道美方施展扣留战俘的阴谋,已经进行了井正在进行着野蛮的屠杀行为。 当朝中双方质问哈里逊:“为什么对你方战俘营内发生的无数次屠杀,你们不交待呢?” 哈里逊瞪大眼睛说:“那显然是欺骗。”说完又吹口哨,打哈欠,无精打采的。 朝中双方代表质问道:“2月18日和3月13日美方在巨济岛屠杀我方被俘人员事件, 是经联合国军司令部发表的。5月20日在釜山杀伤我方被俘人员事件,是范佛里特的第八集团军发表的,4月4日的巨济岛屠杀事件,是美联社、路透社发表的。难道是你们的上司在欺骗你吗?”(特约记者鲍果记:问得好!何等的好!哈里逊目瞪口呆。) 哈里逊口哨吹不响了,耍起流氓来了,摇头摆尾巴地最后建议说;“看来,没有什么有益的理由来天天开会。”建议无限期休会。(特约记者鲍果记:哈里逊狼狈逃离会场。) 朝中双方代表立刻指出:“我们要向全世界宣布,你们是搞‘逃会’。”(特约记者鲍果记:中外记者均称“逃会”一词加在哈里逊头上最美了。) 哈里逊的行为被金日成、彭德怀致克拉克信中加以指责:“如果你方意欲藉此破坏谈判,那你方应公开宣布,承担责任。……你方如尚有停战谈判的诚意,你就应该命令你方代表,按正常程序前来板门店开会。” 克拉克覆信中为美方代表中途退出会场的无理举动作辩解,说哈里逊的性格是天生的幽默活泼的傢伙,说他那逃会是一种“可嘉的忍耐”。但这位联合国军司令不敢把金日成、彭德怀给他的信公布。更不敢把他的代表“可嘉的忍耐”报导出来。 这时这位“可嘉忍耐”哈里逊的上司克拉克将军在发动“金化攻势”。自称为陆战专家的克拉克,集中三、四百门大炮日夜向金化以北五圣山轰击,在这里守军是志愿军第十五军,他们挨炮弹最多的是上甘岭阵地。在连续两天两夜的火力突击后,又以数百架飞机参加了轮番大轰炸,炮弹、炸弹像一阵骤雨,一场接一场地往阵地上泼,把整个山头噼变形了,愣把山尖给削平了,炸起的碎石,把阵地一人半深的交通沟埋得无影无踪,坚硬的岩石变成了黑色粉末,人们趟着走上去好像在黑水里。 克拉克看了侦察机摄取的照片二百多张,判断专家看过说“这一带不会再有生物了。”他还不放心又坐进他的专机,在护航机掩护下,低空视察了金化地区。回到东京总部后向第八集团军司令官范佛里特下令:14 日凌晨5时,美军第七师、韩军第二师各一部共凑七个营的兵力向上甘岭阵地发起勐烈攻击。 范佛里特表示他要显一手,迎接他的生日。在没有进攻之前,他先召集美第一军、第七军、第十军军长会议,然后秘密地抵达金化地区中部战线美第七师阵地巡视。回过头来范佛里特又和李承晚视察了美军第七师和韩军第二师、第九师防务,然后召集了阵地前高级军官会议,对前线物资、人员都给了充分补充。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採取白天运兵后撤,夜间秘密增兵,在坦克上插着红旗,沿金化至铁原公路西开,声东击西、虚虚实实的伎俩,又在阵地前多次演习,以小分队向上甘岭阵地进行多次试探性进攻,然后又冷下来一枪不发。把进攻的矛头不放在五圣山以西,以大量坦克威力进攻平康、平原地区,而放在险峻易守难攻的五圣方向,企图打个攻其不备。
第318页 在进攻那天,克拉克亲自下令开炮,这三、四百门大炮的炮弹,放在三·七平方公里的两个小山头上,而且不惜使用六万人的兵力于一点上,可称这位陆军专家的“集中兵力”进攻绝招了。战斗打响之后,再用大炮轰击之后,美韩陆军先是小心攻入阵地范围,见山上无一棵好树,脚下淌着炮弹炸成岩石的黑灰,他就认为只有从地洞中抓出些负重伤的中国人了。土兵把枪背在身后,成爬山运动员了,吃力地趟着黑灰,吹着口哨。 “哗啦”一声,没法说难是什么响动,子弹、手榴弹在攻上山的美军身上爆炸了。像似水库的闸门打开了,勐地冲出不可抵挡的大股洪水,立刻把摸上阵地的美军,像割草一样被割倒下了。美军又攻上一批,被从阵地中跳出坑道的志愿军,先用冲锋鎗扫,接着用刺刀挑,双方拼杀、肉搏和美军展开殊死的争夺,子弹打光了,就用枪托往美军头上砸,拉响爆破筒沖入美军同归于尽。冲上来的美军被全部消灭在阵地里。 美军又有大炮开始轰击、飞机又日夜投弹轰炸。美军白天藉助掩护火力攻占了阵地,夜晚又被志愿军夺下去,有的阵地一天之中就几次易手。上甘岭成了一片火海,美侦察机沖洗出的侦察照片,阵地像喷发的火山口。美军先后投入十七个营的进攻,被歼灭七千多名。美军第七师第十七团二营有一个连只剩下一名少尉军官。 志愿军在艰苦卓绝的战斗中,打出许多英雄,有牛保才、葛洪臣、孙占元、特级英雄黄继光等英模,杀得美韩军胆战心惊。他们说:“这么多炸弹、炮弹没有炸倒中国人,真是不可思议。” 美军前线指挥官惊唿:“中国军队为什么不怕死?可能是服用了不怕死药物。”七天七夜反覆争夺阵地,这是在朝鲜战场中规模大的一次阵地进攻战役。 彭总在战斗打响之前报告给毛主席。同时收到毛主席指示:“拟再给李承晚军以打击,再消灭美李军一万五千人。”结果歼灭美韩军七万八千人。打退美韩军四个师25公里的正面阵地进攻,打进18公里,基本上拉直了金城以南的战线。 克拉克先发动“金化攻势”后发动“丁字山战斗”,他碰了中朝部队的大河子,碰得头破血流。范佛里特这一仗虽然有“陆战专家”指挥,但还是大败了,总算不赖,他在生日之后,弄张退休证回美国老家去了。同时调来个泰勒将军担任美军第八集团军司令。他上任第一道命令:继续炮战,继续用飞机轰炸非军事目标:水库、江堤、 民宅和学校。泰勒有句名言:老百姓的血和军 人的血同是红色的。老百姓多流血军人就少流血。 志愿军总部下令:前沿部队全部退人坑道,开始艰苦的地道战。 特约记者鲍果在《板门店谈判纪实》中载:克拉克东撞一头吃了亏,又想西撞一头,在西海岸摘登陆。另一只手又摇起橄榄枝,回到停战谈判桌。哈里逊这回发言规矩些,说:“我们愿意诚意地觅求停战,以终结朝鲜流血。”并且承认解决战俘遣返问题的方案,必须是一个在合理的程度上适合对方要求的解决方案。 谈判总算坐回桌前了。谈判桌上只剩下战俘遣返问题,双方还在一条条一句句地争辩,人们的耳朵里仍然响着枪炮声,只炸大脑,不炸肉体而已。 这天鲍果忽然听见外记者挤在一起,话题是谈论史达林。说他死了!慨嘆说这位顶天立地的大人物,死在一间屋子里,几个小时都没有人发现,他的身边没有亲人,夫人自杀多年了,儿子战死,女儿逃亡国外。这位大人物七尺之躯也不过躺在地上占了一条七尺地板而已,尔后,他的功过要由后人评说了。……鲍果赶忙寻找,果真不见《塔斯社》、《真理报》、《消息报》记者了。一直到下午才普遍地传出史达林逝世的消息。朝中双方参加停战谈判的人员都很悲痛! 这时美国国内杜鲁门政府出现政治、经济危机,人民反对战争,韩战中美国财产损失特大,美国人死伤过多,再加美国的不人道,在朝鲜战场投“细菌弹”,遭到世界人民的指责,盟国也感到不光彩。在这种内外交困的处境下,杜鲁门总统又在奋力参加竞选下届的总统。尽管他怎么使劲吹嘘,也无法挽救他下台的命运。 杜鲁门还在挣扎着争取获胜,他的最后一次投票是他夫人和女儿玛格丽特一道吃过早饭到独立城纪念堂进行的。他在这里投票已经三十多年了,他从这个票箱出任美国三十三届总统。这里虽然距离他家只有很短一段路,这次投票他感到是一种新的体验,当他投票的时候,三十多年来,很少说在候选人名单上没有他的名字。这些年不担任这项公职,便是担任那项公职。这次把票投进票箱,他和夫人、女儿想到了将来可以回到独立城老家安安静静地过和平生活的愉快的情景,他微笑了,但感到鼻樑上的眼镜框卡的慌。立刻搭上开回华盛顿的总统专车,有些茫然而去之感了。他在心里说:我不再惦念,也不作什么猜测。在车上就寝时候,甚至在他还没有就寝以前,他就料想到这次选举上是失败了。半夜时分,秘书把他叫醒,递给他一大摞子关于各地选举结果的电报。他从上面看到,艾森豪获得这次选举的胜利。 杜鲁门把电报扔到一边去,他不打算看下去,想闭上眼睛睡大觉,就像恶魔缠身一样,怎么也睡不着,最后在转得滚热的脑瓜里想:亲手给艾森豪草拟一份电报:
第319页 祝贺您获得大胜。1954年预算必须在1月 15日前交国 会。初步数字已全部编制好,您应指派一名代表立即和预算 局长会商。如您仍然想要前往朝鲜,《独立号》当归您使用。 哈里·杜鲁门 天亮时杜鲁门被叫醒,全国已广播艾森豪当选三十四届总统。 艾森豪立刻回电: 我非常感谢您拍给我的慷慨和多礼的电报。我想争取在 两三天内作出安排,派遣我的私人代表和预算局长会商。最 令我感激的是,您提出要我使用《独立号》,但是请放心,三 军中有谁能提供任何一架合适的运输机,便足以满足我计划 中的朝鲜之行了。在取得许多情况下,我将把拟议中的启程 日期尽早地通知国防部长。 德怀特·艾森豪 艾森豪在竞选时,他说要在韩战中取胜。杜鲁门曾讽刺说:“你去朝鲜竞选,我把《独立号》让给你坐。”可是艾克的胜利,是没法阻挡了。杜鲁门在给英国的温斯顿·邱吉尔的信中说:“人民选举了他们的伟大的军事英雄”。他背后说“艾森豪先生可以像带兵一样地来管理他的白宫。” 在离开白宫的最后几天,杜鲁门带着第一夫人和女儿去参加在古老的贝拉斯科剧院举行的美国军人服务组织成立周年庆祝活动。第一夫人切蛋糕,要抽籤把第一块给谁?结果被一个海军陆战队员抽中了号码。杜鲁门说了句不得体的蠢驴一样的话(后来报纸上这样说的):“小伙子,这块蛋糕切给你了,我的第一夫人也让给你了。” 真是悲中加悲,杜鲁门的华莱士岳母去世了。在剩下最后一口气时,她拉住杜鲁门手说:“我真不愿意离开白宫。还好,我死在这里了。” 杜鲁门和麦克阿瑟和艾森豪在他离白宫的最后几天还在冲突。艾森豪当选,麦克阿瑟他们就商谈起来了,而且立刻要去朝鲜。当记者採访文森豪威尔时,艾森豪说:“对于解决朝鲜问题,我没有‘锦囊妙计’。”说得挺滑头,因为这句话是杜鲁门说过的。白宫的老传统,即将卸任的总统要在白宫请即将就任的总统于就职前共进午餐。艾森豪冷漠地拒绝了。 在艾森豪就职典礼的路途中,在斯塔特勒旅馆迎他上车。杜鲁门称:他还在没有交出总统的一秒钟前,他还是总统。艾克不来接他,他就自个驱车前往。艾克来接杜鲁门了,在驱车去国会当中,他们交谈几句。“ 艾克说:勺948年,您就职总统典礼,我没有出席。” 杜鲁门说:“不过,要是我给你通知,你是会来的、” 艾克说:“不知谁该对我的儿子约翰奉命从朝鲜回华盛顿一事负责?不知是谁设法刁难我?” “美国总统命令你儿子前来参加你的就职典礼,如果你觉得有谁利用这个命令设法刁难你,那么,我这个还有几秒钟的总统承担全部责任。”杜鲁门本是表示体贴才命令艾克儿子从朝鲜回国,艾克的儿子指责他父亲徇私,危害公众利益。 在就职典礼电视途中,突然闯出一人抱住杜鲁门总统亲吻,大家一看是马歇尔将军,杜鲁门落泪了,他认为这是极好的告别。典礼完毕,杜鲁门钻进轿车时,第一个和他说话的是女性,叫道:“喂!杜鲁门先生。”这是他的女儿玛格丽特。他立刻领会了这个玩笑,而且很欣赏。这是他出世以来第一次没有戴着官衔。接着亲人们在唱《忆往时》歌曲,这位先生的夫人放声哭了。 艾森豪是军人出身,他就是嘴里唱着“和平”,也是内含杀气的。不过军人说谎更赤裸一点罢了。他对待韩战的态度,按军事家说,走的是一个“之” 字形的道路,即停止战争——扩大战争——停止战争的道路。还在竞选期间,他利用美国人民强烈要求早日结束韩战的愿望,曾向选民许下诺言,说什么,如果他当选,他打算前去朝鲜,亲自判断那个国家的情况,并没法结束战争。这个诺言使他获得了大量选票,当选为美国第三十四届总统。他在就职演说中就转变了调子。他说:“我们寻求的和平,不只是让大炮停止轰鸣,减轻战争的痛苦;也不是避免死亡。和平就是一种生活方式。和平不只是精疲力竭的人们的歇脚站,它更是勇敢者的希望。”评论家说艾克的讲演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大滑头讲演。”“艾森豪在竞选总统胜利之后,他完成了朝鲜之行。他说,新政府首要任务是尽快地和体面地停止韩战。为达到此目的,他要亲自去援朝鲜战场,他在朝鲜要马克·克拉克将韩战继续打下去,他要去安抚李承晚,帮助制止住韩国的危机。他秘密访问朝鲜两天,带去新任国防部长威尔逊,即将上任的司法部长布朗内尔,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布莱德雷,太平洋舰队司令雷德福德,他视察了前线部队,他说:“我们不能在看不到任何良好结果情况下,永远对峙在一条固定的战线上,继续蒙受伤亡。在小山小岭上小打小闹,是结束不了这场战争的。必要时要在朝鲜使用原子弹。”把在朝鲜使用原子弹的问题重新提到日程上来。他说,“为了不使在朝鲜的进攻带来极为惨重的伤亡,使用原子弹武器的必要性是显而易见的。在我当选总统后还在纽约的时候,麦克阿瑟将军向我提出了这个建议。除了国内战争和两次世界大战以外,这次是美国歷史上流血最多的一次战争。”他主张亚洲人打亚洲人的战争。他接着下令把原子弹运到沖绳岛。他下令用美国远东空军飞机,把北韩炸烂,这就是用炸弹的威力,最大的威力还要扔原子弹!这样在朝鲜战场“绞杀战”开始了。炸弹、细菌弹扔下来了,还差扔下原子弹了……
第320页 第二十五章 最后的较量 周鼎空防司令员从各师抽调一个高射炮连,组成个快速高炮团,由他亲自率领开往大反击前线,保卫彭总的前线指挥所、他带着督战的身分向前线指挥所进发,去保卫前线指挥所。这阵各条公路上都很热闹,到处可看见汽车队奔跑,拖着各种炮和供给物资和弹药,插着伪装松枝,跑起来颤颤悠悠,虽然还在防空,但他们知道天上有我们米格飞机,地上布满了高射炮,有什么可怕的?打起空战来还看热闹,还高喊助威呢。 这天早晨,金色太阳当头照,高二连飞快地往前线开,哈久祥连长还是站在指挥车上,车轮子扬起的尘土,像是金黄色的烟雾在空中飞腾,沿公路往前看、往后看灰土蒙蒙看不清楚。当高射炮探着长长的脖子从步兵身边拉过去时,战友们看看天空编队飞过的米格机,看看高射炮,多嘴的战士说上几句:哟,大长脖子也来参加大反击了。有的拔下伪装往行进中的高射炮上扔。 夜间了,高二连还是往最前线勐突,彭总平日打仗在前沿阵地,这最后一击他更要在前沿阵地了。车灯开着,把公路照得通亮。敌机不敢来冒险,因为这阵子高射炮怕失业,转为打游击,有时在公路上点火堆诱美机来炸,好狠狠地把它揍下来,摸得美夜航机也只是在高空踅圈,不敢来偷嘴了。 配合夏季反击战才过去几天,炮管还发热呢,又转身打最后一仗了。彭总断定再狠狠打这一次,美军司令克拉克在谈判桌就不再欠屁股,会乖乖地在停战书上签字了。因为他们吃了大亏,没有往三八线以北拱出多远去,在十字架山下,美军没有拉走的尸体,埋下成排的十字架,可怜的儿子在向上帝伸手。但他们还是不老实,总想在签字前多捞点东西。彭总看出克拉克和泰勒要在金城前线大规模反攻倒算。他称此战为最后一击。此刻,他们二连跟随周鼎司令去保卫前线指挥所、保卫彭总指挥最后一击的胜利。这该有多么光荣,责任该有多么重大,感到很激动呀。周鼎司令说过:“我们从美国空军手里夺下制空权真不容易呀,可以说,这天空是一嘴嘴啃下来的。”他想用“啃”这个字眼很贴切呀。看看现在这人流车辆不断头,满眼青山绿水,白云蓝天多么美丽,这是用鲜血灌溉出来的呀。 拐过几道山樑,就是前线指挥所了。周鼎的吉普车穿过高射炮行军行列,要提前赶到前线指挥所。彭总在新构筑的指挥所洞口搭的松枝篷里,他坐在炮弹箱子上。 周鼎爬上山见了彭总敬个礼说:“彭总,我来报到。” 彭总脸上皱纹好像又多了些,但他两眼炯炯有神看着周鼎说:你来好,高射炮阵地部署图亮出来。这次咱们飞机、高射炮要配合陆军,包括炮兵,打个现代化立体仗,一声令下就把他们推出去。”他的声音很宏亮,但听起来也很严肃,听出这一仗要打得出色是非常艰苦的。 周鼎司令说:“我选出两师,一个尖刀团。”说着就把部署图铺在了彭总面前的炮弹箱上。 彭总俯下了身子,边看边问道:“有钢二连吗?” 周鼎指着高射炮部署图说:“二连,我们部署在‘前指’后山,保护指挥所,又能阻击突过清川江的美机。”他用手指点划着名。 “指挥所不用保护,仗一打响,大家都跟着往前走了,给我摆到前沿去。”彭总下命令似的说,“我就须在头顶上响炮,再说这个前指挖得够劲儿,别说飞机识不破,就是你在地上找也不容易发现。走,看看去。”他站起身来,摆手让周鼎跟在身后,进洞去了。 周鼎边叠高射炮部署图边跟着。 指挥所在一条窄长的山沟里,景致很美,山上树不高,像蒙着绿缎子一样,看着又柔和又绿。山沟中间一条小溪,仔细一听,水流得哗哗步步地响得挺有味道。紧紧贴着山根是盘旋的公路,因为山根上的树木稠密,在地上看路面不宽,在天上是看不见的。在公路两旁山根上,一连串都是坑道,仔细一看好热闹,分门别类的在坑道里藏着,有大炮、坦克、汽车。到了指挥所跟前,坑道里还有篮球架子呢。看来管理很严,住了这些人,树上不用说没人晾东西,连一片纸也不见,草皮子、树枝是不准挖不准折的。这样就使“女妖”、“蚊子”式侦察机也没用了。 指挥所的坑道口不宽,可是有数不清的蜿蜒通向各处的交通壕,可见这里是通到前线的四通八达的中心区了。指挥所坑道口上有两棵圆顶松,松下站着持冲锋鎗的哨兵,这两棵圆顶松像给哨兵撑着伞一样。坑道两旁是用木材架的项架,像并下煤坑道一样,木材的面对面头顶头,又齐整又坚实,大多用的是松木,一嗅鼻子一股松油子味。紧贴着坑道顶上拉着老黑皮的粗粗的电缆,坑道里的灯光很强,笔直地往深处一看,像一块刚出炉的四方的钢锭,红堂堂的亮。 往坑道里边走不远,就是给彭总安置的位置了。门上挂着块半截美机降落伞绸的白布帘,阳光一照有些金黄色。刚走进来的时候,因为迎洞口是噼开的半座山,就觉得有很厚很厚一层上压在坑道上。当你走进了屋子,靠门口一个木凳上放一部电话机,在对着电话的木板墙上挂着笔记本,在笔记本的铁夹上夹着一支削好的红铅笔,这是彭总最反对接电话的人随手用笔乱划乱写123456……闹得人一站在电话机跟前就乱七八糟的。屋中间一张长条大木桌,上边铺条灰毯子,在桌子一头盖块白布,在白布底下有八九个搪瓷缸子。在桌子中间摆两个暖水瓶。屋子的正中间木板墙壁比较高,看着很敞亮,木板墙壁很平,松木的花纹看着很清楚,也很漂亮,就在这中间挂着中国人民伟大领袖毛主席像和朝鲜人民伟大领袖金日成像。在这两张像的底下是彭总办公桌。桌子很普通也不大,上边铺一块好像用旧雨衣改成的桌布。桌面上放着几支笔,一个小瓷碟是菸灰缸,桌上有几叠白纸,上边压着个白色三角尺。一把铝把的裁纸刀。桌边上一个彭总坐的四腿方凳,上边铺一块还是他从延安带来的老羊皮。在桌子底下垫块木板,这样减少一点潮湿。屋子往左突出个小凹,那里铺一张木板床,那就是彭总的住处,一床草绿色棉被,叠得四角四方,上边盖块白毛巾,一件皮大衣叠着放在床脚底下那头。在床头支起个小木板,小木板边上夹着个行军檯灯,上边放了几本笔记,摞在上边那本中间夹着支红铅笔。屋里对着长条桌那面就是一张作战地图了。彭总的屋给人的印象是条条有理,简单朴素,既没有美国飞机导管菸嘴,也没有美国菠萝弹的菸灰缸。在床的另一头放一个用红木条针的脸盆架,上边放一个白色的搪瓷脸盆,在正对脸盆的木板壁上帖一幅宣传画,在画上是幼儿园的天真小女孩,歪着小脖,用白毛巾擦手,下边用孩子的字体写着“饭前要洗手!”看来彭总喜欢这画上的孩子,才挂在这里的。这幅画使这屋又寂静还有点活泼了。
第321页 彭总让周鼎坐在长条桌跟前,他从桌抽匣里拿出一盒锡纸香菸,随手拿起铝把刀挑开烟盒,把小碟也端了过来说:“你抽菸。”他自己也拿起一支往桌面轻轻墩几下。 周鼎是很少抽菸,他今天点了一支,抽了一口说:“彭总,你这个屋不孬哇!炮击的时候,给你筛点土面不?”他仰起脸往坑道顶上看着,轻轻吐口烟。 彭总抽口烟,然后搓着烟管说:“不孬哇,上次回祖国,人家让我住在北京饭店。住了几天心里发闷,人家问我犯啥毛病了?我说想前线的坑道呢!”他说得很认真,但他见周鼎对他脸盆木板壁上贴着的画感兴趣,他说:“我老想让祖国孩子和世界上孩子,都能安安宁宁念书,没有枪炮声、炸弹声打搅孩子们。像这张画上一样,吃饭前洗洗手就行喽。”他说得感情很深。 周鼎看出彭总很爱孩子,听着说:“世界上战争停不下,大小仗还会不断的打。” 彭总一边把一盒罐头蚕豆倒在桌子上,一边说:“抗日战争、解放战争,这又打个抗美援朝战争,咱们真是打仗的命。你吃,这是咸的,拿些甜的我不吃。” 周鼎抓几粒蚕豆放在嘴里嚼得嘎吧响。 彭总没有吃,说:“我不像林彪,打起仗来,嘎崩嘎崩咬豆粒,我一打起来就咬牙。”他淡淡地一笑,两条浓眉抖了一下。 周鼎喜欢彭总这直来直去的性格,他沉思一会儿说:“我希望这一仗,把美国佬打趴在谈判桌下,别再垂死挣扎了。” 彭总高兴地说:“老周,咱们打这些仗了,我说,没有比大反攻的仗打起来愉快,但也没有比打大反攻位更复杂、更揉搓人的了。我身体不行喽,从这条战壕窜进那条战壕,弄得很疲乏,你说是枪不看行?还是炮不看行?偏偏现在这种所谓现代化战争,五花八门啥傢伙都有。这阵脑子里就象有几个轮子转。就这么自己问自己:一切应该考虑的问题你是否都考虑过了?一切应该告诉下面的问题你是否都告诉过了?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你是否都有了对策?有时自己对自己说:都做到家了没有?有时就像有人指着你的鼻头问:喂,指挥员,千军万马的生命,你要对祖国人民负责任!没办法又从头一件件想起。有时困得眼皮老是盖眼珠,下决心睡上一觉!”他说到这里一挥手,表示啥也不管了。 周鼎好像也被他带进了这个环境,问道:“彭总,结果睡得怎么样?” 彭总说:“睡得可香了!一下子醒过来了,问问身边的同志睡了多长时间?他们看着表老半天才说,两分三十二秒半吧!我说怎么还有个‘半’?他们说,你在这中间说了句梦话,问我打进攻信号弹没有?这就占了二秒半吧!你说说这该有多揉搓人?”他轻轻地摆摆头。但也看得出他很欣赏自己的职业。 彭总和周鼎两个人会心地笑起来了。门口桌上电话机像给两位首长伴奏似的丁零零响起来,这是电话员在试线。彭总看看周鼎说:“你的高射炮就在坑道左边。”他用手指着画得很明显的地图。 周鼎说:“今天我让哈文祥连长吉安全师的炮连,将来我想叫他当作战科长。我让鲍果当二连连长去了。” “咱们于军事的看个苗子就是参谋材料。” 彭总仔细看看周围,点点头又说,“政治干部看个苗子就是干事材料。你这回破例让宣传干事当连长了,摔打摔打好。走吧,我领你们看看咱们大反攻的前线。可够热闹的喷。”他们走出指挥所,两个警卫员就跟上来了。两个小伙子挺精神,一走出坑道便天上地下的看着,紧紧地跟在首长的身后边。 彭总边走边向周鼎介绍着情况。十二个小时后,战斗就要打响了。这次咱们的拳头要打出去非常有劲,要一下把美国人打到板门店谈判桌上,而且还要叫他低下头来老老实实。 从交通沟爬到一个山坡上,对面山勒里咕咕嘎嘎打了几梭子机枪。彭总拿起望远镜顺着响动看了看,那响动,一时就像用大鞭子抽打着山岗似的。他一摆手,突然走过一个人来,彭总问道:“刘师长,有情况吗?”刘师长说:“敌人除了打几梭子机枪,没有发现别的情况!”彭总说:“美国人有可能发现咱们潜伏部队不?”刘师长说:“可能性不大。”他感到这样回答要挨彭总的尅,于是又说:你总问的潜伏部队,已经埋伏到美国人眼皮底下了,可是不见敌人有变化。美国人还是放的单岗,美国人观测镜还是架在外边。”彭总皱皱眉头说:“你搞潜伏,美国人也会潜伏,注意左边小山沟,刘叫人家摸了我们潜伏部队的大腿。” 绕过一座小山,彭总看看周鼎问道:“你们怎么样,累不?” 周鼎说:“彭总不累,我更不累。感到看哪里都很新鲜。”他那有点斑白的鬓角上结着汗珠,他两眼看着地形又往前走。他想不干陆军就是走路少多了,动一动就坐车,身体是有些软弱了。看看彭总身体那么健壮,走起路来还不时地照顾他。 这段路彭总没言语,他脑袋里正在考虑,潜伏部队是否运动得太快了,太早了,现在就在敌人眼皮底下,如果美国人发现了怎么办?这时来到一棵大树跟底下,离远一点看这棵大村遭到了多次的炮击,头顶打披散了,根子底下被炮弹调歪了。等走到近前一看原来是炮兵观察所。彭总把炮兵主任找来问道:“在四六二高地前乱树丛里,咱们潜伏的攻击先锋部队,如果被美国人发现,你能不能紧紧贴着树丛打排阻击炮?”炮兵主任皱着眉头说:“那里没有试射过炮。”他用右手掌立着切了左手掌一下,意思是在美国人眼皮底下了,就是用刀切,也难免要切着自己的手指。彭总说:“那里不是一片雾吗?我看就用一门炮往那里试射一次,检查一下射击准确程度,再告诉其他炮兵观察所。事情就是这样,你既然潜伏到他眼皮底下了,那你就别怕他眼毛碰着。有时你在他眼皮下跳跳舞,备不住还挡住了他的眼珠。”从炮兵观察所走过来,彭总对周鼎讲,记得在1951年粉碎范佛里特发动的“秋季攻势”的时候,有一次美国人用两个营的兵力向我前沿排的阵地攻击。当美国人正在集结的时候,炮团组织大炮几次急促射,消耗了一百二十多发炮弹。我在电话里批评他们打的炮弹多了,他们心里有点委屈,两个营集结目标,把敌人杀伤了大半。我说,你没有浪费,可你们知道咱们困难呀。有的一箱炮弹扛到你们的大炮跟前,已经倒下三个同志了……
第322页 彭总又仔细看看周鼎,说:“现在就完全不同,有了钢铁运输线,炮弹足着呢。在这次战斗中,咱们摆在每公里的正面就有一百八十门大炮,准备在25分钟急袭里,让三百发炮弹倾泻到美国人阵地上,如果把支援攻击和打敌反扑都计算在内,总要有十万发炮弹消耗。炮兵同志们说,这回可要狠狠地摸了。我说,不能有丝毫轻忽浪费,这一条钢铁运输线有多少同志用生命保卫它,两年来用多少牺牲流血换来的代价呀!” 周鼎说:“高射炮和飞机,是起到了一定保护作用。牺牲最大的是中朝民工啊!到目前为止,美帝空中强盗出动飞动的总架次达到了二百一十四万七百零八架次,远东空军投掷和发射了将近一百万七千吨炸弹,飞机发射二亿七千多万发机枪子弹,是中朝人民的鲜血染红了这条钢铁运输线呀。” 彭总把疏展开的眉毛皱了皱,他放眼向远远的山头望去,转而望着几条通到指挥所的山路,又大步往前走。 走了很长一段路,来到一个师的前哨。师长背着冲锋鎗,站在阵地里,脖子上套着两架倍数不同的望远镜。站在山半腰很隐避的大石头后边,在他后边站着两个虎虎实实的战士,一个是腰里掖着两支信号枪的信号员,一个是用白纱布不住擦号嘴子的司号员。信号员不时地跟师长说上几句话,司号员是一声不吭,他的劲头就等着吹冲锋号上了。 彭总走过去,师长赶忙敬个礼说:“司令员,你怎到这来了!”他又看看周鼎。 “这怎么的?你能来,我不能来。潜伏部队没事吧?” 师长说:“没有。只是从三十八号附近下来几个美国人。” 彭总立刻追问:“发觉了?” “我估计不像!美国人是出现在小部队经常活动的地方。而且队形很疏散,六、七个人距离拉得很长,运动起来也不是搜索的样子。”听口气他回答的虽然很肯定,但从“不像”的字眼里还存在着某些疑问。彭总又叮咛他道:“你亲自观察掌握这一情况,同时把火力准备好,告诉部队沉着;如果敌人发觉了,不准打枪,捉活的!防止万一,一切按方案执行!你看还有什么问题?”师长想了想,指着山坳里一片深蓝色的迷雾说:“那片雾要是散了,美国飞机准来低空侦察。妈的讨嫌。哪个出头有段公路,咱们要是放上几门高射炮,发现侦察机就摸,一方面会给敌人造成咱们是保护公路,其实是不让它侦察咱们的潜伏部队。”彭总指指周鼎说: “你怕什么,他这就是管高射炮的,还有飞机调给你。你说那个地点,我派去高射炮了。现可能进人阵地了。如今是送炮上门。”他说着和周鼎同时看看表。不知不觉他们已经绕出近两个小时了。彭总对师长说:“我们到你的攻击部队看看。”他眼光往师长的腿上看着。师长明白彭总的意思,他打着黄裹腿,现在部队没有打这个的了。可他成了习惯,只要一打起仗来,他就打起裹腿,他说这样冲上去快,多宽的战壕他都能跃过去。现在还不到攻击的时间,这样打起裹腿来,会对战士们有所感染,他两脚踩住一个树堆上,唿啸熘熘把裹腿解开捲起来塞在一衣袋里,紧走几步赶上了彭总来到了掩避坑道。 他们走进了一个排,战士们忙碌地做着战斗准备,擦武器,整装具,绑鞋带,打背包,往水壶里灌着水,像出一次远门那样准备着。 彭总见一个战士往一套新衣服上缝衬领,但身上穿一件旧衣服,缝了几个绳套是准备插伪装树枝的。他问道:“大反击嘛,咋不穿上新衣服?”那位年轻战上抬头一看, 见是彭总, 赶忙站起身来敬个礼,脸红扑扑的,显露出内心的喜悦说:“司令员,等立了功,开庆功会时再穿!” 彭总握住战士的手说:“祝你立战功!”等他们来到一个连部,那里的情景更逗人。被服整齐地摆在床上,用子弹箱做的办公桌上放满了各种用具,有的战士床头还摆着爸爸妈妈的相片,现在也都收拾起来了。背包打得紧绷绷的,大枪往怀里一抱静静地坐着,吸菸的同志嘴里喷出团团烟雾,瀰漫了整个坑道,蜡烛逞能似的在烟雾里闪着光芒。通信兵腿下放着电话机子,线拐子上缠满了电话线,他还不住手的缠,缠成一个石头前子大了,他恨不得一口气扯到汉城去才解渴呢。有一个战士靠在门口上,手里捧着妈妈照片,嘴唇动着,好像说:您的儿子要参加大反击要立战功了!也有的战士伏在背包上写入党申请书。总之在这大战前是寂寞的,但又是忙碌的,紧张的,也可以说是轻松的。总之是复杂的。这是要经过一阵紧张的准备工作后的安静。这段安静往往在战士头脑里幻想的最美满的一段时间,好多人想着想着自己都会笑起来了。 彭总悄悄地看着走过去,可他们也感觉到了,许多人都在瞧着他们,整个坑道的人,全营、全团、全朝鲜、全中国以及全世界爱好和平的人民,都在关心着这次大反击! 他们感到自己的担子重了。 当他们走出坑道的时候,他对前哨师长说:“你再检查一下主攻的部队,通信器材是否按规定全带齐了?炮兵对你们支援,你们之间要把主攻信号弄清楚!给我们派个吉普车,我要赶回去抢点时间。”他说完主动的和师长握握手。彭总和周鼎赶回指挥所时,他一进屋就问,主攻方向发现敌侦察机没有?参谋告诉他飞来一架女妖侦察机,被高射炮几炮打着火了,翅膀上带着火飞跑了。再没有别的动静。
第323页 彭总刚坐下,倒了一杯水还没等喝,值班参谋进来向他报告情况;美国人向我坦克阵地打了几炮,有可能发现我们的坦克阵地了。 彭总投言语,他知道坦克阵地那一带,早就是美国人炮火不断袭击的目标。当时他再三考虑就要隐蔽在那里,虽然美国人经常用大炮袭击那里,但看得出来不是当成重点目标袭击的,往往那些地点,胆量大的人到那里隐蔽比较安全。 值班参谋认为:今天的炮火好像是试射,中间还夹杂着烟幕弹。 彭总嗯了一声,叫参谋通知炮兵指挥所,如果美国人向我坦克阵地集中射击,要立刻用两个团的炮火压制射击他又回过头说:“周鼎这回我可要用你了。一个小时之内,往那里调个硬棒的高射炮连去,你时间赶趟不?我怕飞机从天上扔炸弹呢!这玩艺真烦人。” 周鼎看看彭总说:“彭总把炮二连调上去,时间赶趟,有四十分钟就可以了!” 周鼎见彭总点下头,他说:“那好,我们执行命令吧!” 彭总说:“那我的大门就开着吧,可要把咱的铁疙疽看好,最后还靠他带着步兵一冲呢!”他把手伸给周鼎,两个人握了握手。 周鼎给彭总敬礼,转身很快地走了。 这时太阳落山了,一阵阵晚风吹得山上树叶飒飒作响。黄昏时间,敌人前沿阵地的探照灯好像一双恐怖的眼睛,在我们防线的阵地上空晃动着,敌人的炮火也在向双方的前沿阵地中间地带漫无目标地射击着。 指挥所的参谋们都各就各的位置,试线的铃声丁零零零响,试波的声音咕咕哒哒叫着,对表的电话餵一餵一越发频繁起来,炮兵指挥所告诉每一个火力队,最后再检查一次射击计划,侦察科的电话机,不断收到前线观察所和辅助视察所报告的敌人阵地的每一个徵候。 彭总叫警卫员把饭端来,蒸饭和红烧肉罐头,却谁也吃不下去。在总值班室的作战部长过来了,和彭总谈着发起总攻先炮击的问题。他边说话手里拿着个望远镜,事情说完走了。彭总对守着总机的参谋说:“我这腿脚打起仗来爱在外边跑,指挥所全靠你们撑摊。”他说着走到下命令的电话机前。彭总先和各前沿部队通过了联络,他的手錶已经到20点50分,他大声地说:“参谋长,告诉总机,宣布电话戒严。耳机对耳机要不断联络,不要放下!”顿时指挥所紧张起来了,每一个机子都喊着对方值班员的名字。在阵地中日记里写着:“20点50分,宣布电话戒严!”此刻好像所有人的耳朵都在听着彭总的手錶咔咔咔的响声! 作战部长看看手錶快到21点了,他手里拿着望远镜,对彭总说他到坑道外边看看第一排炮弹坑迹。彭总说:“你这个人,偏还有这个痛爱听头一排炮!走吧!我支撑这个摊。”作战部长用手比划一下说:“我走了!”意思是把表掐准。 彭总说:“这个人叫老不放心。”他嘴里讲着,两眼盯着报时间的那个参谋。 报时参谋大声地说:“还有10秒!” 彭总伸出一只手去,好像停止了一切思想活动了,这时只见他把手指使劲攥成拳头,通过电话机喊了声:“放!”数百门大炮同时轰鸣起来了。顿时,火箭炮弹、坦克炮弹、榴炮弹、迫击炮弹像疾风骤雨,像直泻的瀑布,开始还能听出连续的浑厚的巨响,后来就像颳起颱风一样,什么也分辨不出来了。纵深几十里之内的各个山头的炮口,同时不断地喷出火柱,一个连着一个汇成一道长虹,火箭炮拖着长长的火尾巴唿啸着飞过去,像一块巨大的烧红的钢板直压下去,敌人的阵地烧起了熊熊大火, 从声音中听出我们已经向二线转移火力,5分钟急袭过去了,现在进入了10分钟的火力间隙,到了前沿阵地发起攻击的时候了。我方炮火逐渐稀疏下来,转入等速制压射击! 彭总下了攻击令!“信号!信号!”在坑道口上的人们狂热地唿叫起来,这是伟大的一剎那,信号弹像朵朵怒放的红花!就在这一剎那,该有多少人从战壕里冲出去!彭总手里抓着帽子,他对冲出堑壕的战士深鞠一躬说:“我代表祖国谢谢你们呀!” 炮火在延伸射击,现在传来的是手榴弹、冲锋鎗、机关枪的声音,马上像敲击着战鼓似地迴荡在黑夜的山谷里。不久,各种红绿信号弹就连续不断地腾空而起,在这火光闪闪的夜里构成了一幅壮丽的画面。 “‘七二七’高地发出红二绿一,是阵地被我占领!” “‘七二八’高地发出红一绿二,是攻进敌人的坑道!” “‘七三八’高地发出红二绿二,是向美国人纵深发展!” “……” 信号观察员忙了,一个跟着一个地喊叫着;信号传达员更忙,不停脚地跑来跑去,把各种信号报告给指挥员。 指挥所现在听到部队报告的是: “焦岩山的没敌正向二斤洞方向逃跑!我正追击中!……” “在泉水洞有敌步兵和坦克向南溃退!……” “我们已经打进美国人后方医院!……” “我们占领了伪第六师师部,缴获敌演退时未来得及拿走的作战地图、作战计划、作战命令等重要文件!……”
第324页 “在金川以南的月芽山地区已完全为我控制!并和东路集团军胜利会师!……” 彭总和总部首长站在坑道口高地上看着。不大一会儿,天空上传来了敌夜航机的声音,接着在我原来阵地上空撒下了大量照明弹,我高射炮开了火,勐烈地射击起来,有几架美机被打中着了火,另几架又往我军延伸的阵地上空飞去!彭总说:“这是来照我们战斗进展的地图来了,好报给艾森豪,该拿个主意了。这五彩缤纷的照明弹,再加上咱们的高射炮弹,这也是庆祝一番了。” 总部各位首长又在阵地上站了一会。 彭总一摆手说:“走!到屋里去等电话好坐下屁股谈!”他说得那么肯定。 有位副司令说:“会这么快?!” 彭总说:“美国人通讯设备那是比咱们尖端。不快点儿,咱们前头部队就插到汉城李承晚老窝了。” 总部首长回到坑道屋里,刚点起一支香菸,电话铃响了。彭总拿起电话,同时拿起那红笔,边听边记了下来。他放下电话把记录递给总部各位首长传着看。 大家一看,上边记着: “谈判美方代表通知:明天10时到板门店……。” 同志们哈哈笑起来。彭总说:“你消灭他一点,他舒服一点,你彻底消灭,他彻底舒服。这是咱们毛主席说的。” 一位副司令说:“这回美国的谈判代表,在板门店屁股能坐住板凳了。” 彭总说:“注意哟,签字生效的前一秒钟还会闹腾的。” 一位副司令说:“看来克拉克吃败仗这口气不好往肚里咽。” 彭总说:“我们这里顶得住。看来飞机会找你们的麻烦。” 大家同意彭总的分析。 第二十六章 美国俯首认输 志愿军的“最后一击”给敌人以严重打击。世界舆论断定,这次把美韩军打得太痛了,克拉克和泰勒也被打得退下来了,但在签字生效前一秒钟也不会安定,他们几乎把远东空军倾穴而出,投入对北韩的大轰炸,主要轰炸建设方面的水库、电站、水坝,来次彻底地大破坏。志愿军的空军、高射炮部队全部迎击,一连几天,在空中翅膀与炮弹厮杀得难解难分。 在一次连续空战中, 郑黑马大队从早晨7点,连续起飞、着陆、再起飞投入战斗,一上午打了十二次,取得了击落美机三架、击伤六架的战果。最后油料、炮弹快打光时,遭到从西海美军舰载机二十架的围攻,郑黑马和他的僚机双双被击中了。他们几乎是同时跳的伞,根据当时风向,他们准能驾伞飘过三八线。谁知僚机陈虎的伞出了故障,没能展开。郑黑马赶忙驾伞去迎接,突然从海面吹来一阵强风,恰巧把两顶伞在高空缠到一起了。这下子一顶展开的伞,坠着两个人,分量太重,迅速地往下坠去。 僚机陈虎这时看明白了,他的伞缠在大队长郑黑马伞上缠得很死。他拼命地抖动伞绳也没解开,好像他的伞成了主伞了。 郑黑马头脑很清楚,他也在抖伞,不是想抖掉陈虎没有展开的伞,而是想把陈虎的伞也抖开,这样两个人就没危睑了。他看出没有抖开陈虎伞的可能了,这样他们都会被摔死。剎那间,他着脚下是茫茫大海,他用手摸一把身上救生衣和救生用具。他猜出陈虎抖动伞就是要脱离开。不容郑黑马再想了,迅速地拔出伞刀,“崩崩崩”几声把捆在身上的伞绳割断了。他用眼一看,他的伞坠着陈虎减轻了力量,驾风向北韩去了。他身子失去了平衡,两耳只听呜呜风的吼叫,勐然身子一跳,他感到被摔在海水上了 特约记者鲍果这次回到板门店之前,他得知郑黑马在激烈的空战中飞机被击落的消息,他赶到郑黑马所在的飞行团,师团正在为郑黑马割断伞绳捨身救战友的英雄事迹请功。他见到了郑黑马僚机陈虎。他採访了陈虎,陈虎手拿一段伞绳,一句一行泪地讲述着郑黑马大队长的英雄行为。鲍果认为郑黑马这样勇敢的人不会出问题,他跳在大海里,他会岛上岸,有一天他会回到战友身边。 鲍果这次回到板门店,他仔细地查找美军交出的战俘名单,他多么希望查着朋友的名字。他从郑黑马飞机被击落的位置看,他掉在南韩海域了。 最后一击,不仅给美韩军以严重打击,促进了停战实现,而且拉直了金城以南战线,造成停战后对朝中方有利的态势。朝中方面向南推进了一百九十二点六平方公里。同美韩方面的愿望正相反,军事分界线不是向北,而是向南推三百三十二点六平方公里。无情的事实证明,韩战再拖下去,只能对美韩集团带来更为不利和不光彩的结局。 哈里逊再次回到谈判桌上,他满脸忧丧地说:“我们已从大韩民国那里得到了必要的保证,它将不以任何方式阻挠停火的实现。对大韩民国军队违反停战协定的任何侵略性行为,联合国军司令部将不予以支持。在共产党方面针对大韩民国的侵略,採取必要的防御性行动时,联合国军司令部将继续遵守停战条款。根据停战条款,联合国军司令部将保证韩国负责监督遣返战俘的中立国代表和共产党代表以及红十字会代表的安全。不再允许扣留战俘……”从而打开了朝鲜停战签字的板门店大门。
第325页 板门店的签字大厅,在会场中央,这是用一个星期就修建出来的。起初美国人要修座十字形的,有的人议论是十字架,意思是不管怎么说这场韩战犯罪都得进十字架。朝中方考虑这样双方代表团和记者都在里边活动有很多不方便,何况李承晚早就放过风, 要在签字时搞破坏, 这十字形便于他们搞破坏。朝中方提出修“t” 字形的,美国人同意了,但得由朝中方动工修。当拿出图纸时,外国记者看后觉得很民族化,很气魄,很美观,但是这么大的一个建筑,就是用木板,一周时间也修不完。美方说:“中国没有和平诚意,这么大座房子还不得修上几个月的?” 朝鲜民族形式的签字大厅没用一周时间拔地而起了。屋顶是三角形大坡度斗檐、撬稍像披盖两片埠壳,正门也呈三角形的雨檐,四周都有通风明亮的窗子,突然在这片平坦的草坪上出现一座艺术宫殿。施工人员在三角形的墙壁上塑只毕卡索的和平鸽,这是和平的象徵。美国人不同意,硬说和平鸽是共产主义的宣传象徵,一定要拿下来,如果不拿下来,他们就要挂上帝像了。朝中方面让步把鸽子取了下来,但鸽子在墙壁上还留有淡淡的影子。 会场区的中央,从北到南划了一条分界线。这是根据双方协议,为维持会场的秩序,使签字仪式能够顺利进行起见而设置的。对方的记者和谈判人员只能在分界线东面活动,朝中方面的工作人员和记者也只能在线的西面活动。 举世瞩目的韩战停战协定,歷史的时钟指向了一九五三年七月二十七日,在板门店签订了停战协定。美国打了三年零三十三天的韩战,朝中人民和军队战斗了二年零九个月。当人们算计这场战争的时间时,心情都会何等的沉重! 大厅内布置得庄严朴素,厅正中央排着两张长方形铺着绿呢绒的会议桌。两桌中间放张同大桌一样宽只是较短些的桌子,上边放着朝、中、美三种文字书写的朝鲜停战协定文本各六份共十八份。在靠西边的会桌上插着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和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旗,这是朝中方面的席位。靠东的桌上插有联合国的旗帜,是联合国军方面的席位。各方对着签字桌的侧面,一排摺叠椅上就座着主要代表,依次数排是各方工作人员。大厅北面凸字形突出部分的席位,大多是新闻记者和摄影师。 上午九时,协议双方参加签字仪式人员就座。十时整,朝中谈判首席代表南日大将和联合国军首席代表哈里逊中将进入大厅就座。这时大厅里最为肃静,人们好像都在用心缔听首席代表的笔尖划纸声。他们这时都像过于集中精神的机械人,很快地在十八份朝、中、英文本上签字,一份自行保存,一份与对方交换,一份由根据韩战停战协定而设立的军事停战委员会保存。签字仪式在十时十分结束。摄影机、照相机在一阵响动中,南日和哈里逊互格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看对方一眼便站起身来扬长而去。 1953年7月27日22时起,即停战协定签字后的12小时起全线停火;在1953年7月27日22时起的72小时内,即停战协定生效后的七十二小时内,全线一律自双方已经公布的军事分界线后撤二公里,并一律不得再进入非军事区一步。 当晚中国人民志愿军代表团在开城举行庆祝晚会。彭德怀司令员和朝鲜人民军副司令员崔庸健次帅参加庆祝晚会。彭总激奋地讲道:“全世界人民所渴望的朝鲜停战现在已经实现了。” 第二天,7月28日上午9点30分,中国人民志愿军彭德怀司令员在开城松岳堂举行了隆重签字仪式。 第二天,7月 28日,朝鲜人民军最高司令官金日成元帅,于首都平壤,在朝鲜停战协定上签字。下午21时,平壤举行了十一万多人参加的盛大集会,用一百二十四门火炮鸣放二十响,欢唿和庆祝这一歷史性的伟大胜利! 第二天,7月 28日,联合国军总司令美国陆军上将马克·克拉克,在朝鲜停战协定上签字。他说:“在执行我的政府的指示中,我获得了一个不值得羡慕的名声:我是美国歷史上第一个在没有胜利的停战协定上签字的司令官。我感到有一种沮丧的心情,我想,我的两位前任,麦克阿瑟将军和李奇微将军也会有同样的感觉。两位总统选中我,就因为我是个放在冰箱里不变冷,放在蒸锅里不变热的专门收拾残局的将军。这次战争的总结,不外是:打错了对象,打错了地点,打错了时间。我自幼在军界,到这次在韩战签字为止,终止了我的生命。军人的一生都是泡在血泊里,在这种特殊职业中过活,不管怎么说,上帝是不喜欢的。” 克拉克下令在签字生效一小时前,要向军事分界线中立区发射一万发炮弹。 这时远东空军司令威兰将军的飞机在72个小时内出动飞机(尤其重型轰炸机)五百架次,轮番轰炸了北韩民用重要设施(其实已经炸过无数次了)。这可能是上帝的礼炮。 第二十七章 祖国我爱你 鲍果以特约记者身分,多次查找志愿军归俘的名单,他始终没发现郑黑马的名字,他很着急。郑黑马的爱人美美之子,带着她的一岁半的儿子小黑马等候在安东。 还算好,在第一批送过板门店军界线的归俘中,鲍果终于打听出郑黑马的下落。他说:“有个郑黑马是个通讯排长,是在西海岸被美国巡逻队俘虏的,押到釜山之后,他在战俘中不服管教,他要美韩战俘官拿出人道主义来,他带头绝食,不吃猪狗都不吃的脏食。他被打得昏死过去,被战友抢救过来,那些傢伙下了话,他再捣乱就把他打死。在战俘营里有些软骨头投降了,为多吃到肚里半碗饭,出卖灵魂,四处打探战俘活动去告密,有不少战友被抓去毒打,还有的被谋害死了。
第326页 “就在这时,台湾国民党也来到釜山战俘营,他们和美韩特务勾结起来。那个特组组长叫肖德刚,听说在台湾官职不低,当过蒋经国的私人大秘书,他从台湾带来五十多人,各个都是杀人兇手。他在没来之前,这帮傢伙对美韩交到他们手中的中国战俘,一个月内就害死五十多人,他们杀人破腹剜心割肝,煮着下酒吃,还把人头挂在各战俘营的门上。让人们从门前过都得看一眼。这个肖德刚是善面狐狸,他来到战俘营之后,把人头摘下去了,插上了国民党旗,让人们从旗前过都得低头施礼,不然就不给你吃饱饭。 “就在这时郑黑马把国民党旗扯下来,扔在地上用脚踩,这样他又被国民党的特务打个半死。但他从此在战俘营中有不少志同道合的人,发起不愿去台湾,至死也要回中国大陆的运动。他们联合起来反抗,从黑人看守手中弄来纸和笔,写出向联合国唿吁书,大家在纸上签名,有不少人咬破手指肚写血书,由黑人递给联合国红十字会,这样国民党特务不敢明面上害人了。这时这个白脸狐狸肖德刚才出面,他劝战俘到自由世界去。 “郑黑马和几个人,用缠伤口的绷带以红药水染红,又要来黄色奎宁药片,染成黄五角星,郑黑马在特务召集会的时候,把国民党旗巧妙地撕掉,挂上五星红旗。当时战俘们都看见红旗了,有的人落泪哭起来了。这时国民党的特务还没有注意,他们认为上次撕掉旗的人的心肝剜出去煮吃了。可他们没有想到还有人敢撕掉,而且挂上五星红旗。 “当国民党特务发现之后,暴跳如雷,非要抓出这个做旗的和挂旗的战俘,他们抬来一口锅,烧开水,抓住一个胆小鬼,要剜出他的心肝。可他不知道这旗是谁做的和谁挂的,吓得跪下求饶,特务正要动刀剖开胆小鬼肚子时,郑黑马走出来说:‘旗是我做的,也是我挂的。’一群特务像狼叫着扑过来。从战俘中一起站出上百人,都扯开衣服喊:“来吧,你们这些狗杂种,旗是我做的,旗是我挂的,你杀吧!’一时特务乱了,连连对空开枪。几个彪形大汉子,扯住郑黑马的胳膊,扯下胸前衣服,正要用尖刀子剖开郑黑马的肚子时,忽然听到一声喊: “‘住手!’肖德刚出现了。他摆着手说:‘都把他们放开,不管怎么说都是中国人,咱们都在异国他乡土地上。有话咱们到台湾去商量,台湾是中国呀!’他看着这个郑黑马,对他笑笑说:‘你没事了,去吧。我知道,你逞大胆,这旗不是你做的,也不是你挂的。’” 鲍果听到这里问道:“后来郑黑马到哪去了?” 那个归俘说,这个肖德刚,天天来到战俘营大讲三民主义,大讲台湾才是最自由的地方。这样有不少战俘受欺骗了,写出去向书,要求去台湾。可是这个肖德刚说:“你们去台湾要表示效忠,你们身上要刺国民党旗,不然台湾不收。” 郑黑马站出来大声质问道:“我们不去台湾,因为你们卖国,投靠了美国。我就不去台湾。” 肖德刚哈哈大笑说:“我不会强行拉你去,把你人拉去了,心不去有什么用。” 不久,有些人在肚子上胳膊上刺上了国民党旗和国民党徽。可是又有多少人自愿去台湾呢?这时遣返战俘的日子近了。国民党露出了真面目,在饭里、水里放上迷煳药,使昏迷过去的人身上刺上了字和国民党徽。有些人醒后看着身上刺的东西,不知该怎么办?肖德刚假意把他带来的特务当众处罚一顿,然后说:“你们可以不去台湾。我给你们出字据证明,你们身上的字,是我们强行刺上去的。不过,你们要想好,回到中国大陆,他们不会相信你们的,到那时就悔之晚矣。” 郑黑马当众砸破一个饭碗,用破碗块使劲往胳膊刺的国民党旗上剐,立刻鲜血淋淋。他大声地喊:“我郑黑马至死不去台湾,我要你们按国际法送我回中国大陆!” 肖德刚见他能这样大胆地当众用破碗块剐破胳膊上国民党旗,就由此震惊,但听他报出“郑黑马”这三个字,“黑马”这两个字使劲地在他脑海里撞了一下,他心里说:难道这就是我和水葱子的儿子吗?他不由得转到郑黑马身边一看,果然见他胳膊上有块黑痣像个马头。他差不点喊出声来:“你是我的儿子!”但他摆手让特务放了郑黑马,又要医官给他治伤口,别的什么话也没说。 过去两天,肖德刚把郑黑马找到住处,问道:“你是中国东北人吧?” 郑黑马翻翻眼睛说:“是东北人。” “我也是东北人。住黑龙江。” “你是被解放军赶跑到台湾的吧?” “是被赶去的。” “当了蒋介石的奴才?” “是奴才。” “你不配和我谈话。” “你不是想回中国去吗?你这样闹,回不去。因为你是在人家屠刀下。” “怎么?你们要把我们上万的人全杀死吗?量你们也不敢。” “但是杀几个反抗者也很容易。” “我不怕死。” “这我看出来了,不过要死得其所。” “这是什么意思?”
第327页 “我也可以放你回去。” “让我当叛徒吗?” “没必要。只是要你说说你的身世。没有什么花招可耍,你害怕说出身世吗?”肖德刚慢声细气地问着。 “我是共产党员。早就说过了。” “这不必要说。你的行动看出来了。”“我不是什么大干部的儿子,我是赶大车大把的儿子,为了躲日本鬼子,从黑龙江搬到大辽河边上住的。” 肖德刚两只眼盯盯看着郑黑马,沉默得一言不发。半晌,他让郑黑马回去了。一连几天没有露面,听一个特务说肖德刚去汉城了。 国民党特务趁肖德刚不在釜山,又把一些不服的战俘捆起来毒打,趁肖德刚不在把这些战俘押送到巨济岛——人称死亡之岛上去谋害,把这些战俘白骨扔在海滩上。 在往巨济岛押达时,特务把这些人用铁丝子绑起来,就在要出发的当儿,一些美国高级军官和李承晚高级官员陪着一个摩登女人来了。这女人有四十多岁,抹着满脸胭脂,穿着非常华丽的衣服,从这些美国人和李承晚官员围前围后,低三下四的模样,看出这个女人是个有地位的傢伙。她看见要押着上巨济岛的战俘,用铁丝子捆绑着,她不高兴地问道:“这太不人道了,用铁丝捆人?”她是来慰问战俘,表示她是人道主义者,她是称为拯救灵魂代表团的团长。 有个官员说:“小姐,这是台湾要处置的坏蛋,送巨济岛餵老鲨去。” “怎么能让外国人在我们这里胡作非为。成何体统?给我放开!”女人怒气沖沖地说。 “这不能放。这是总统应下的。” “这李老头昏了,还讲人道主义不?他们是战争牺牲品的战俘,还犯有什么罪呢?” “他们不服从往身上刺字!” “刺什么字?我看看!” 随行的美国军官和韩国官员齐声说:“要听小姐的,不准顶嘴,你们这些混蛋。” 国民党特务听这位小姐的口气,知道大有来歷,于是低三下四地说:“请您看,就是刺这样的字!”他把郑黑马胳膊上铁丝子绞开推过来。 这位小姐凑向前些一看,忽然愣怔住了。好像身子晃一下,被身边一个女佣搀扶住。她镇静一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是红十字会的,会帮助你们。” 郑黑马皱皱眉头说:“郑黑马。” “啊!黑马?” “郑黑马。” “什么地方人?” “黑龙江人,躲日本鬼子搬到大辽河边上住的。” 这个女人脸色煞煞白,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美国军官说着英语,她仔细地又看看郑黑马走了。 郑黑马没有被送上巨济岛,反而被关进一所单人房间里,这些房间关过朝鲜战俘中高级职位的军官。这时有人议论,说郑黑马是高级军官,说郑黑马最小是个军长。 这个被遣返回来的战俘当着鲍果说:“从此以后,我再没见着郑黑马。他也许不被放回来了,也许被杀害了。在那里的战俘营杀人像踩死个蚂蚁一样容易。” 鲍果开始有些为难了,不知要怎么去告诉来接归俘的美美之子。但他对郑黑马的回国并没有死心,他多么了解郑黑马呀,他敢在胳膊上剐掉国民党徽,他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可他有些担心的是郑黑马真的被害了。他仍然查看一批批归俘名单。 “我的郑黑马回来啦!”鲍果终于在一批名单中发现了朋友的名字,他激动得冲出屋子,在草地上跑了一圈。他按归俘日期给在安东等候的美美之子发去电报。 美美之子从安东赶到板门店来了,她已经是一名解放军中层干部,她带着一周岁半的儿子到军事分界线等候亲人的归来。 鲍果和罗英陪着美美之子来的。这天在他们翘首看着烟尘中开来一辆辆卡车,然后停下把战俘放下车,然后又一辆辆车开走时,他们还没有看见郑黑马。就在大家焦急等着的时候,突然从最后一辆车里下来一群人。 “黑马!”美美之子第一个发现,流着泪喊出声来了。 “郑黑马!”鲍果、罗英他们齐声喊。 郑黑马听见了亲人的喊声,他没有迈步走来。在他身边站着一男一女,他们站得很近,好像在谈话。 美美之子不能超过分界线。那一男一女陪着郑黑马向美美之子走来了。双方办完了交代,看出美方特别准许这一男一女陪着郑黑马走来了。此刻他们谁也没有说话。 郑黑马还有几步就走到欢迎他的人群跟前了。美美之子抱着孩子扑过去了。两个人把孩子夹在中间拥抱着,半晌,郑黑马和鲍果、罗英拥抱。他的两眼闪着亮光,没有一滴泪水,但他那刚毅的脸还是那么有着刚毅不拔的神气。 那一男一女走过来,看着郑黑马和美美之子,过会儿,那个女的说话了。她用日语对美美之子说:“谢谢你,要很好地待黑马。”她给美美之子鞠一躬。 美美之子还礼说:“我会的。” 这女人看见美美之子怀中抱的孩子,冷丁地愣怔住说:“能让我抱一下孩子吗?”她看着孩子胳膊上的一块黑痣。
第328页 美美之子看着郑黑马,见男人点头了,她把孩子送过去。 女人接过孩子,用嘴吻着孩子脸蛋,又吻孩子胳膊上的黑痣,她小声地哭了。那男人也看见孩子胳膊上的黑痣。美美之子抱过孩子,男人和女人有些发呆地看着郑黑马。 郑黑马一句话没说,对着男人和女人深深地鞠一躬。 男人扶着女人向刚刚开来的一辆高级轿车缓缓地走去了,他们钻进车里去了。美军和韩军军官发出敬礼的口令,轿车很快地开走了。 郑黑马和妻子坐上大轿子车。他亲着妻子和儿子对身边的鲍果说:“他们是我的生身父母。”接着他讲出这段破碎的故事: 郑黑马割断伞,坠在海里天已经黑了,他机灵地吹鼓了救生衣,然后把身子浮在水上又吹救生橡皮舟。他感到太累了。躺在上边休息。开头,两眼看着满天星星,耳边听着海水的涛声,他心里一时很坦然:我死不了,最好是漂到三八线以北的海岸。他还挂念僚机陈虎的跳伞安全……他想着想着睡了。等他睁开眼晴天已经大亮了,他稍微一抬头看见前边一条发虚的黑线,他知道这是海岸线,可想没有漂进公海;这到底在三八线南是北呢?他怕太阳出来美侦察机飞来巡视,别让它猎去。于是抓起橡皮舟上小桨划水,往岸上冲去。快划到岸边时,他抓出腰间手枪,俯下身子探头往岸上看,海水刷着岸边礁石溅起白泡沫,没有别的动静,他紧划几下贴上岸去。 橡皮舟贴上岸了,他蹲在岸边岩石后边,看看没有动静,从怀里摸出指北针,心里发冷了,自己在三八线以南。他赶快回身把橡皮舟放了气,脱下救生衣放了气,按在海边水里,用石块压住,把头上飞行帽扔在海里,心里发堵,回头看看茫茫大海,感到眼前大地会有更多的陷阱。离开海岸走出有二里路,在一条山沟的小村子头上敲响一家茅草房,半晌从窗户缝伸出个白髮苍苍阿妈妮的脸来,说了句:“找谁?”他指指自己点点头说:“我是中国人。”他感到凭自己这身飞行服还能说出什么话来,还是实说吧。 阿妈妮关上窗子,悄悄地打开房门,说:“你快进屋来吧!”她说着中国话。 阿妈妮问道:“你饿了吗?” 郑黑马说:“饿。” 阿妈妮一边给他盛碗苞米茬子饭,一边还告诉他过去住在中国延边。她看郑黑马狼吞虎咽吃完饭,要他赶快脱下身上飞行服,顺手给他找两件破衣服让他穿上,把飞行服塞在炕内烧成灰了,又告诉他赶快熘出村子,过会儿就有军队来搜查,因为上次打仗朝中军队被打散几股,有的人跑上山了,不时被抓住,押到釜山战俘营去。还告诉他,很不容易混过三八线。如果走不出去,让韩国军人抓住没好,你反抗白白送死,不如扔掉手枪,让美国黑人抓住,他们搜去你的东西,然后押你去美军的兵营。 郑黑马谢过阿妈妮,他白天躲在林子里,夜里几次都没有摸过三八线去,探照灯四处晃,有一点动静就开枪射击。他饿了两天实在走不动路了,他又出来找饭吃,被躲在村里的黑人搜查队围住了,他扔掉手枪被擒了,被转送到釜山战俘营,他以中国志愿军通讯排长的身分被编入战俘册。这是他被俘的情况。 郑黑马到了战俘营,为了遣返去台湾,他不要命地反抗起来。他被关进小屋之后。肖德刚从汉城回来了,他知道有个朝鲜女人把郑黑马关进小屋子,还没等他找郑黑马打听要问的情况,那个朝鲜女人坐着轿车来了。 肖德刚当时没有露面。这个女人来到郑黑马单间房里,她带来一个会说中国话的老太太,她的感情很激动,噼面就问:“你叫郑黑马,是住黑龙江噼柴沟吧?”她甚至要去拉郑黑马的手。 郑黑马看着这个半疯癫的女人,说:“我是黑龙江人,为躲日本鬼子搬到辽河边上住的,不知道什么噼柴沟。” “你姓郑,那个赶大车的郑大把是你什么人?”这女人问得好急迫呀。 “赶车的郑大把是我爸爸。” “你妈妈有一只耳朵的下唇有个豁口,她跟我讲是害她的人要割掉她的耳朵落下的疤,她逃跑了,被郑大把救下了。” 郑黑马也愣怔住了,这个女人怎么会知道妈妈的身世呢?他闭紧嘴唇不回答了,他看这女人还会干什么? “黑马!你,你是我的儿子……”女人双手捂着脸大哭起来了。 会说中国话的老太太说,这个女人是南韩巨商的女儿,二十年以前替哥哥到中国去当差,她认识一个东北人叫肖德刚,他们在患难中生的儿子。她寄养在噼柴沟郑家,后来日本人集家并屯失散了。因为你胳膊有块黑德像马头,才叫黑马的。 郑黑马仍然一声不吭,他心里想:这真是天下怪事。 这女人双手抖着从小皮包里取出一张发黄的照片,双手捧着递到郑黑马眼前说:“这是我摄的照片……”她嘴抖着说不下去了。 郑黑马瞪大眼睛一看,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他仔细辨认是妈妈,在妈妈身后站着的是爸爸。但他不知此刻要说些什么呢? 女人指着照片中孩子,说:“黑马,我的儿子,这就是你呀!看看你的小胳膊上的黑马……”她要扑上前抱郑黑马。
第329页 郑黑马看不见那个秃头的孩子是自己,更看不见胳膊上还有什么一块黑马痣。 就在这时,隔壁门勐然被推开,肖德刚闯进来,扑到女人跟前大声叫道:“水葱子!” 郑黑马在理智上承认这个叫水葱子(其实叫水仙子)的女人是生身母亲,那个从台湾来的国民党特务肖德刚是生身父亲,对他们没有半点感情。最后不管他们说了很多话相劝,也没有打动郑黑马的心,他坚决要回到祖国。他说:“生我的是你们,但是,我是被郑家养大的,我永远也不会忘了他们的恩。”后来也只好被遣返回来了。 鲍果看着郑黑马,他是真诚爱国的,万贯家财他不贪,高官厚禄他不爱。他爱郑家父母,他爱妻子、儿子,他是祖国的儿子。他心里想:我要写篇“祖国我爱你”的文章。 大轿车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走,郑黑马沉浸在妻子、儿子的温馨中,战争给他这么个小人物带来多么乖戾的命运。又将如何? 某年国庆庆典,杜聿明、王耀武、黄维、廖耀湘、郑洞国等原国民党高级将领和人士都被邀请去赴国宴,某省文史馆员鲍世勛也参加了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