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军礼》 第1页 [架空歷史] 《最后的军礼》作者:三杰【完结】 简介 临近復员,工兵营地爆连连部文书关英杰还没有入党,一心想让他回去当村支部书记的父亲来部队了解情况,正遇到昔日的老部下现在的大军区副司令员来部队检查工作;一班长周文父母离婚、对象分手,倍受打击,在苦闷中成长,最后在施工中为救一名精神病人牺牲;李振原是同年兵中最优秀的标兵班长,由于自我放纵在临近復员时被除名;五班长谭建树由刚入伍时的“刺头”成长为优秀的班长;三班长郭化文、炊事班长郭晨江、饲养员胡可、“小四川”王景兵几个老兵在復员前都以自己独... 关键字: 西北 关英杰 李振 油大力 最后的军礼1 最后一个军礼 1 1993年10月底,位于祖国西北地区的阳平市迎来了一个奇冷的冬天,室外最低气温达到了零下22度,即使是在中午气温最高时,也在零下15度以下。据说,这是本地区近30年来最冷的一年。 本来这里应该属于寒温带气候,但是,由于其特殊的地理位置,造成了这里冬天不冷、夏天不热的特殊气候特徵,倒很像是暖温带气候。那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天气变化,勐的一冷,令当地人十分不适应,老百姓白天基本上都不再出门,躲在家里围着炉子烤火,或是一家人坐在炕上取暖,偶尔出去一趟,也都冻的不敢把脖子伸出来。清冷的大街上,更是行人稀少,仅有的少数人也都是行色匆匆,低头行走,只看路面不看人,其实是不愿意在外面多呆一会。 在阳平东郊有一座军营,营房已经很旧了,只有大门是刚刚修建的,彼有气势。此时的军营里面却是冰火两重天,大路上和公共场所都是冷冷清清,基本上看不到军人的影子,而在各个单位的训练场上却都是热火朝天,一派繁忙的景象,到处都是军人在进行军事训练。因为,根据今年的天气变化,部队专门下发通知,要求各基层部队不能减少训练课目和训练时间,而且要在个别课目提高训练强度,增加训练内容。要通过加强军事训练,使部队官兵逐步适应严寒天气,从而进一步提高部队在各种恶劣气候条件下的战斗能力和生存能力。通知同时要求,军事训练要以队列和军体拳训练为主,除了正常的军事训练外,战士一律在家进行政治学习,尽量减少外出,晚上更不能安排战士进行任何形式的室外活动,集体活动要在房间内进行。另外,在着装方面部队还规定:干部、战士一律穿棉袄、棉裤、大头鞋,戴棉帽子、棉手套,为了统一着装,部队还专门会了一次操,一些老兵把在提包里面放了几年的棉裤都拿出来穿上了,原以为没用的棉裤终于派上了用场。 这天晚上八点整,工兵营地爆连连值日吹响了集合的哨子,并连喊了三遍“点名”。 各班的战士们正围坐在炉子周围烤火,听到这急促的哨音,急忙回到各自床前,抓起帽子往头上一扣,然后拿起腰带就往外跑。 五班宿舍里,班长谭建树一边整理服装,一边大声喊:“‘小四川’,抓紧时间,不要磨磨蹭蹭。” “小四川”一边扎着腰带一边懒洋洋地嘟囔:“又不是星期天,点什么名哟?” 有战士就猜测:“这时候点名,肯定有什么重要事情宣布。” “小四川”马上跟着叫苦:“关键是指导员每次点名都会超时,这么冷的天气,让我们站在冰冷的俱乐部里陪他练口才,真是受罪哟!”“小四川”本名王景兵,是连里年龄最小的老兵,说起话来手舞足蹈,声情并茂。 谭建树却笑道:“你们能站着听算是幸福了,我们在前面的只能蹲着听,更是受罪!” 地爆连指导员姓油,名大力,山西人,个子不高,其貌不扬,但性格却十分暴躁,非常有个性,像个浇灌了浓缩炸药的小钢炮,看着不起眼,但威力勐得很,连里战士都怕他。他自己也不谦虚,而且非常自信,常常自比为中国的巴顿,他最大的希望就是以后能当个将军。由于油大力个子低,每当他组织点名时,都要让前三排战士蹲下,而且每次晚点名都要违反条例中没有特殊情况不得超过十五分钟的规定,所以,战士们特别是前三排的战士们非常不愿意听他晚点名。 但说归说,作为军人,晚点名还是要参加的。 不一会儿,地爆连全体官兵都在俱乐部集合完毕。但让所有战士感到惊奇的是,他们看到在俱乐部前面的桌子上放着一个装有东西的塑胶袋,透过塑胶袋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里面是两瓶酒。大家都盯着桌子上的方便袋,心里却在猜测着那里面放的是什么酒,这酒里有什么含义?它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现在放在这里是做什么? 大家都马上意识到今晚点名肯定有点小故事,心里顿时产生许多莫名的兴奋,原来叫苦的战士也不再有意见了,怕冷的战士也不嫌天气冷了,他们都想早点知道这酒里面的故事。 这个星期是二排长刘锋值班,他在请示了油大力之后,快步走到队伍前面,开始集合队伍,然后向油大力报告:“指导员同志,队伍集合完毕,请指示!” 油大力命令:“点名。” “是!”刘锋接着转身走到队伍前,以洪亮的声音说道:“点名!”下面战士立即收起左脚呈立正姿势。
第2页 刘锋还了礼之后,接着命令:“请稍息!”这才拿起花名册,开始点名。 “一班,周文。”刘锋声音很洪亮。 “到!”周文回答的声音更大,盖过了刘排长,并迅速呈立正姿势,把胸脯挺的老高,身高也立即长了两公分。 “陈一兵。” “到!” 那天,大家的心情都格外好,情绪也非常亢奋,一个个好像是小老虎似的,答到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响亮,透过俱乐部窗户传出去很远很远。 “三班,郭化文。” “到!” …… “李振。”停了一会,下面却没有人答应。 三班长郭化文这才想起李振是自己班的战士,他赶快说:“李振请假到道桥连去了,没有来得及找他。” “赶快去找。”油大力在旁边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大声命令道。 “是!”郭化文一边答应一边扭头对站在队尾的副班长彭平方说:“你快去找李振回来。” 谁知油大力却生气地对郭化文说:“你自己去找。” “是!”郭化文只得离开队伍,亲自跑去找李振。 刘锋点名结束后,转身看了看指导员,便退到了一边。油大力往前走了两步,果然下达命令:“前三排都有了,原地蹲下!” 于是,前三排战士便“刷”地原地蹲下,油大力前面顿时一片开阔。 油大力这次点名倒是十分地干脆,开门见山就说:“本来今天没有准备点名的,但是刚才我们师副参谋长派人给我送来了这个东西。” 他扭头用手指了指桌子上的酒,又迴转身继续说:“因此今天不得不点名。今天点名有两个内容,一是清点人数,二是解决这个问题。”油大力说着又用手随意指了指旁边的酒。 油大力说话短促有力,执地有声,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和他的身高体貌很是一致,没有一点多余的地方,这一点倒是和巴顿将军有点相似。 按照油大力的性格和脾气,他点名是不允许有一个战士迟到的,更不允许有人无故缺席,否则,他会让全体人员等那一个人回来,不用他去批评,让大家都去谴责那个不遵守纪律的战士。但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他没有等到郭化文找李振回来就开始进入了正题。 其实李振并没有到道桥连去,他怕冷,此时,他正在宿舍里炉子旁边取暖。 地爆连的干部战士都知道李振和师长有关系,所以,他经常搞特殊,郭化文也没有办法。尽管现在郭化文是李振的班长,但在一年半前,李振却是郭化文的班长,那时,他郭化文还是李振班里的普通一兵。所以,郭化文对李振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认为只要他不影响自己进步就好。 今天晚点名集合的时候,郭化文要李振一起去参加集合,但李振却说:“你就说我出去了,这么冷还去点名冻不死啊!” 郭化文知道他的脾气,也就没有再坚持,不去就不去吧,说多了也是白搭,弄不好还会惹自己一肚子气受。 但没有想到今天指导员今天倒认真起来了,非要把李振叫来不可,看来肯定是有什么大事要宣布。 郭化文来到宿舍,对李振说:“指导员让你过去呢,你不去点不了名!” “你就说我不在不就行了吗?咋那么多毛病呢!”李振有点不耐烦地说,也不知道是说指导员毛病多还是说郭化文。 郭化文一点也不急,他知道李振的特点,你越和他急,他越不听话,你越让着他,他倒是能哄着走,像是个小孩子似的。 郭化文只得耐心地说:“今天有重要事情传达,要求全体都到,肯定是哪里发生了什么大事!”他一幅神秘兮兮地样子,好像是真的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似的。 李振听了,果然动了心,他一边拿帽子和腰带,还一边嘟囔:“唉,这么冷的天气,能发生什么大事啊!” 等他们来到俱乐部,指导员正站在那里讲的起劲,郭化文领着李振在外面打报告,不等指导员喊进来,李振就直接走了进去,站在了队伍最后面。郭化文则等指导员喊过“进来”之后才敢进去,一看队伍的前三排都蹲着,他的位置空着,就自觉地走过去蹲在了那里。 油大力继续他的讲话:“我今天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老兵离復员还有一个多月时间,但是,在这最后一个多月时间里,你们一定要站好最后一班岗,一定要善始善终干好自己的工作。作为一个老兵,绝对不能有船到码头车到站的思想,绝对不能放松自我要求,更不能等着復员混日子,否则,不管是谁,我都会对你不客气,非治的你拉稀不可!” 下面非常寂静,没有任何声音。 油大力停了停,接着又说:“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目前,我们地爆连领导干部团结协调,战士思想稳定,可以说整个连队是风清气正,人心思进,特别是老同志充分发挥了‘传帮带’的作用,在新同志中树立了良好的形象。但是,也有极个别同志平时工作不努力,到现在快要復员了才想起来没有入党、没有立功,于是便在歪门邪道上下功夫。这种行为不但严重败坏了我们部队的良好风气,而且严重影响了我们连队的形象,在我们部队绝对不允许有这种现象存在!”
第3页 油大力说着,从身后的桌子上把那个塑胶袋提了一下,又重重地放回原处,他那架式,让人一看就认为是谁送给他的礼品,结果被当众曝光。 油大力接着又说道:“我要明确地告诉你们,这种做法是非常错误的,在我们部队是肯定行不通的,也是註定要失败的!你这样做就是在拉拢和腐蚀我们的领导干部,就是败坏我们部队的良好风气,更是损害我们地爆连的名声,我们一定要坚决抵制,绝对不能容忍这种现象的存在!你有什么事情不能光明正大地说出来,而偏偏要去走这种歪门斜道?结果让我们的首长给退了回来。我们首长给你留了面子,没有说是谁送的,我只能通过这种方式给大家看一看,一方面教育大家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不要再耍这样的小聪明;二是谁的东西赶快把它提回去,你们家里人挣点钱也不容易,你们要尊重父母的劳动,要尊重自己的人格,不要让别人看不起!” 油大力停顿了一下,又缓缓语气,然后语重心长地说:“老同志想入党、想立功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不能用这种方式,这不是我们部队的作风,更不是我们地爆连的作风!各班回去后都要召开班务会,每位战士都要针对这件事进行发言,谈一谈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应该从中吸取什么教训,坚决杜绝此类事情的发生。” 接着,油大力对连部文书关英杰说:“关英杰,你把这东西提到我房间去,你在那里看着,是谁的东西就让他领走。我到营部去一趟,省得我在那里你不好意思。”说完就背着手离开了俱乐部,各班长喊着口号把自己班的战士带走。 关英杰只得提着那塑胶袋送到指导员家里,他家属不在,关英杰把东西放到桌子上又不能离开。指导员说了,让他在那里守着,看着别人拿走。可是,这样一来,别人还能来拿吗? 关英杰坐在那里,心里很不平静,从指导员刚才的讲话中,他听出来今年老兵復员时间和去年差不多,那么离復员只有一个多月时间了,可是自己的组织问题却还没有解决,不知道还有没有希望。按照计划,一年发展三批党员,年初、半年、年终各一次,每次1--2名,今年最后的一次还没有发展,但这最后一次按照以前的惯例要有一名是新兵,以防老兵復员后连队没有战士党员,所以,年底这一批,只能发展一名老兵入党,这一名能轮着自己吗?关英杰心里没有底。 关英杰一直等到熄灯号响也没有等到有人来拿东西。指导员从外面回来,只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塑胶袋,就对关英杰说:“你回去吧。”关英杰答应了一声便离开了指导员的房间。 回到连部,关英杰收拾好东西,打开被子,封好炉子,没有脱衣服就躺在了被窝里。被子太凉,他想先暖一会再脱衣服。原来他和指导员住一个房间,后来指导员家属来了,指导员搬到了后面的宿舍,这里就成了关英杰一个人的天地,享受着营级以上领导干部的住房待遇,条件如此优越,让其他战士眼红的要死。 熄灯了,关英杰脱掉衣服,躺在被窝里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他满脑子都是那个放着酒的塑胶袋,心里却在不断地猜测着:这酒到底是谁送给师首长的啊? 连里没有入党的老兵一个个都在关英杰的脑子里想了一遍,最后也没有猜出来是谁送的。但不管是谁送的,这都说明关键的时刻来到了,还没有解决组织问题而又想在部队入党的老兵应该考虑这个问题了。 老兵只有一个入党名额,能轮到自己吗?到现在,指导员也没有找自己谈过这方面的问题,他会考虑自己吗?想到这里,关英杰不知不觉又生出一股悲观情绪,他似乎看不到自己入党的希望。 按说,连部文书是指导员的得力助手,按照指导员的话说,一个好文书相当于半个指导员,而关英杰又是十分合格的好文书,这一点油大力是承认的,那么这半个指导员能否在最后一批发展党员中胜出呢? 按照常规,关英杰的组织问题是不应该成为问题的,文书整天和指导员在一起工作和生活,作为指导员的得力助手,如果文书入不了党,那还不让人笑话吗?但现在这个不应该成为问题的事情确实成了一个大问题。作为一个在连部当了三年文书的老战士竟然快到復员了还没有解决组织问题,这确实是让人难堪的事情,最奇码在战友面前没有面子,在老乡面前说不起话。但关英杰最担心的是如果不能在部队入党,肯定会让老父亲伤心,也可能会让他老人家的希望全部落空。 回过头来仔细想想,和指导员相处到这种地步,自己也确实有责任,都怪自己太清高,不想委屈自己,不愿为五斗米折腰。如果现在去找指导员提要求,那不是关英杰的性格,也不是一个共产党员的作风,关英杰做不来。 关英杰躺在床上安慰自己:如果这次能解决更好,如果真的解决不了,只能说明自己还不够优秀,和一个共产党员还有一定的差距。尽管以前从没有过连部文书没有入党的先例,只不过从自己开始以后就有了,也许这样会让更多的人知道自己的名字。 可是,没有入党也并不能说明自己不够共产党员的标准啊!毕竟没有入党的优秀战士还有很多!能够入党的战士只能是少数! 关英杰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为自己查找不能入党的理由,这样想着,慢慢就进入了梦乡。
第4页 最后的军礼2 2 在三班宿舍里,李振正在那里发牢骚:“首长既然给退回来了,你就直接退给人家好了,还让人家去领,这不是存心难为人吗!” 班长郭化文急忙制止他:“你就少说点吧,都快走的人了,说那么多做啥子吗?”郭化文平时都是说普通话,但一急了就又说起了四川话,有时则是普通话和四川话并用。 但李振并不听他的,仍然自言自语地说:“你看吧,肯定不会有人去领。” 郭化文几乎是用乞求的语气对李振说:“你莫再说哟,万一让指导员听见,不知道又有啥子事了?” 李振马上嘲笑郭化文道:“你整天考虑这个,照顾那个,结果到这个时候也没入党,你不觉的亏吗?” 郭化文不再说话了,他知道如果再说下去,李振会越说越多,你不理他让他找不到对手也就完事了,再说,李振刚才的那几句话还真是点到了郭化文的麻骨上。 是啊!自己小心翼翼地干了三年,到现在档案里除了两个优秀士兵和一堆奖励卡片外,还得到了什么?象徵着士兵最高荣誉的“党票”和“三等功”都与自己无缘,心里也总觉的有点亏,更何况,自己还有更大的目标,入不了党下一步也就很难继续再走下去。但他知道,李振不是可以说心里话的人,心里再有意见也不能对他说,否则,放屁的功夫他就会给你宣传的人尽皆知。 李振却依然不知道好歹,他快步走到郭化文面前,故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看,今天指导员的点名也算给你们一个提醒,发展党员快要开始了,你要做好准备哟!” “你莫乱讲好不好?”郭化文真有点急了,扭头看看四周,幸好没有人注意他们。 但李振却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他又把身子往郭化文身边靠了靠,更加神秘地说:“咱们这批兵一共13个人,到现在才发展了4个,想要入党的多着呢!尤其是关英杰,你想想,他是文书,到现在还没有入党,不就是因为和指导员关系没有搞好吗?指导员重用他,但并不给他好处,这次能不能发展他还不一定呢!所以,你要充分利用他们这种关系,去和指导员套套近乎,他会优先考虑你的。” 郭化文轻轻地嘆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别看李振这“锤子”平常很讨厌人,关键时候还真有点人情味!但自己做到心里有数就行了,这事可不能乱说,于是就对李振说:“莫说这个了,我们现在开班务会。” 谁知李振马上说:“你们开吧!我找指导员还有事要说。” 郭化文一听急了,他知道李振想逃避班务会,就说:“指导员没在家里,你到哪里找他啊?” 但李振还是说:“我到营部去找他,可不要耽误了大事!”好像他是连长似的,说完不等郭化文反应就径直走出了宿舍。 郭化文很无奈,过了约有两分钟之后,才故意大声说:“李振让指导员叫去还没有回来,我们就不等他了,现在开班务会。” 于是大家纷纷到自己床下拿小凳子,自觉地按原来队形排好队。郭化文这时非常严肃地站在队伍前面,用高亢而又洪亮的声音下达命令:“向右看齐!向前看!准备凳子!” 于是,大家迅速把凳子放到了屁股下面,等郭化文一声令下:“放!”大家一齐迅速下蹲把凳子放到身后又迅速起立,好像按下的弹簧又勐然松开一样。 郭化文听到凳子落地整齐划一的声音非常满意,接着命令:“坐下!” 于是,大家迅速一屁股坐下,挺胸抬头,目视前方。郭化文每当这个时候都非常兴奋,他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找到做班长的感觉,才能从中体会到做领导的威严。 班务会召开的非常成功,大家的发言也非常踊跃而又热烈,唯一遗憾的是郭化文并没有从战友的发言中得到什么启示,也没有找到对自己有利的计谋和对策,但郭化文还是认为,只要大家积极参与了,认真讨论了,这就是最好的效果。 班务会结束了,李振也回来了,这傢伙时间卡的很准,基本上没有浪费过。 预备熄灯号响后,郭化文一边收拾床铺,一边招唿班里战士休息,自己也准备解衣上床睡觉。 李振不知什么时候又跑到郭化文身后,依然很有耐心地说:“你再好好想想,我不会害你的!” 郭化文马上沖他摆摆手,说:“就要熄灯了,你快去准备睡觉!” 熄灯了,郭化文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李振的话一直在他耳边迴响,心里也在思考着这个看起来确实很严峻的问题:今天的事情可能就是个信号,说明发展党员快要开始了。自己这样傻等着,能有希望吗? 郭化文从小生长在四川一个贫困的深山里,当兵前从没有走出过那座大山,初中只上了一年,就因家庭困难再加上离学校路途遥远而休学,当初他来当兵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转成志愿兵,只有这样,才能跳出那个贫困的山沟沟,完全脱离农村。所以,在来到部队的第一年,他就给自己定下了目标,并决定分三步走:第一步是在第二年或第三年时加入党组织,第二步是在第四年或第五年时立1次三等功或二等功,第三步是在第六年时转成志愿兵。因此,在新兵连特别是在刚下班排的那一年时间里,他就和李振一样表现出了强烈的进步愿望。开始他看李振经常受表扬,就处处跟着李振学习,甚至和李振比着干。在工作上,他吃苦在前,不讲享乐,不怕脏,不怕累,经常帮助连队饲养员餵猪,打扫猪圈,在当上副班长之后,他还每周都带领班里新战士义务打扫营里厕所,做了很多好事。在训练方面,他的100米障碍、器械、军体拳等各项训练几乎都为其他战士作过示范动作,每次军事考试他的成绩都是优秀。只是在理论学习方面有点吃力,由于文化水平较低,理解能力差,他只能靠死记硬背。但他知道笨鸟先飞的道理,他总能挤时间和别人赶齐,从没有拉过班里的后腿。
第5页 说来也怪,在当兵的前一年半时间里,自己好像一直生活在李振的阴影之下,在新兵连时,李振光茫四射,自己表现的再优秀也当不了第一;下班排后,李振更是如鱼得水,处处表现的非常突出,自己只好处处跟着他学习,有时甚至学都学不来。但后来李振却因为母亲去世回家探亲的事情和指导员闹反了,从此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从最高峰一下子滑到了最低谷。李振出事后,郭化文当时还在心里暗自庆幸,以为自己就是地爆连最优秀的战士了,他会成为第二个代理班长,没有想到,谭建树却又半路杀了出来,他不但取代李振成了同年兵中第二个代理班长,而且成了同年兵中第一个加入党组织的战士。现在,他马上就要成为一名正式的共产党员了,可是自己却还没有解决组织问题,难道这都是上天註定的吗?想当初,自己经常受到领导表扬,而谭建树却常常让领导头痛,特别是在新兵连时他还像个纨绔子弟一般,各项工作和训练几乎都是全连最后一名,听说有一次还差点当了逃兵,可现在人家却成了连里的红人了,不但第一个入了党,而且成了连队的团支部副书记,各方面都走在了自己的前面,真是不可思议!郭化文越想心里越难受。 三年来,郭化文得到的奖励可以说是地爆连最多的,每次半年总结、年终总结的奖励都少不了他的份,另外,还有阶段性工作、阶段性训练、集中活动等所得的奖励卡片连他自己都不记的有多少了,但唯独没有最管用的“党表”和三等功,这让郭化文很是不安,内心也很不平衡。郭化文始终认为别人能得到的他也应该得到,就是别人不能得到的自己也应该得到,但到目前为止,同年兵中已经发展4个党员了,却依然没有他的份,心里确实是十分地着急。 郭化文在心里把这4名党员逐个想了一遍,再对比一下自己,越想越感觉自己不能入党实在是太委屈。如果说,一班长周文入党自己没意见,那个同志确实很成熟、很老练、很优秀,但二班长和四班长原来在各方面都比不上自己,他们为什么能入党,自己却入不了党?郭化文心里有点想不通。难道真的是自己太不够主动?郭化文自从交上入党申请书后就一直在等待着指导员找他谈话,给他填写《党员培养对象表》,但直到现在快要復员了,他也没有等到。这件事一直是他的心病,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轮到自己?如果这次再不能入党,自己的整个计划都要被打破,也许到时候一切都会化为泡影,所以,这关键的第一步非常重要,他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在第三年入党! 可是,在同年兵中没有入党的还有好几个表现优秀的同志,其中之一就是连部文书关英杰,他可是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啊!按说他在连部工作比自己更有优势,整天和连里领导在一起,应该近水楼台先得月啊!他到目前也没有入党,难道这一个名额是专门给他留下的不成? 说句心里话,关英杰没有入党,谁都替他可惜,如果和他相比,自己没有入党倒也算不得什么了。连部的兵在復员前没有不是党员的,而关英杰又表现的非常优秀,至于他为什么到现在不能入党自己不是很清楚。难道真的如李振说的那样,关英杰和指导员的关系不好吗?外表上也没有看出来啊!不得而知,但这更让郭化文放心不下。 关英杰有才,这一点是三连的干部战士有目共睹的,他不但字写的好,他办的板报几乎每次直属队评比都是第一名,而且文章写的漂亮,经常在军区报纸《人民军队》上发表稿子,就是在《解放军报》上也有过好几篇上稿,一个连队有这样的文书会让指导员省心很多,再说,他们整天在一起工作和生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没有亲情总有感情吧,到这个时候了,指导员心里对关英杰再反感也不可能不考虑他啊!连部的文书如果到復员还不是党员,说出去还不让人笑话吗?指导员的脸上也不好看啊!想到这里,郭化文又有点悲观失望了。 按规定这批党员只能发展一个老兵,但如果指导员硬要发展两个老兵呢?把自己发展了再留队,等到下一年不就有战士党员了吗?人还能让尿憋死不成?或者,如果事情真的如李振说的那样,指导员就是不发展关英杰呢?不管怎么样,自己都不能放弃啊!郭化文又在心里给自己加油鼓劲,他似乎又看到了希望。 但不管怎么说,关英杰还是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这最后的机会就要看指导员的意思了,在地爆连,他说发展谁就发展谁,与其在这里等着,不如主动出击,说不定,指导员就等着看自己的态度呢! 可是,怎么向指导员表明自己的态度呢?郭化文又失眠了半夜,他好长时间没有睡着。 此时和郭化文一样睡不着觉的还有五班长谭建树。 连点名结束后,谭建树把队伍带回,召开班务会,按要求让每个战士发言,但他们讲的什么谭建树也没有听清楚,他有点心不在焉。 班务会一结束,谭建树把班务会讨论情况交给副班长陈永远整理,然后就去连部找关英杰,他想和关英杰谈谈,但连部没人。谭建树想起指导员说过让他在家里等着别人领酒的事情,知道他还没有完成任务,就想一个人到训练场去走走。但刚走到半路,预备熄灯号响了,他只得转身回到宿舍,组织小值日讲评,接着进行他的独创节目“每日一笑”。
第6页 为了活跃班里气氛,让人人都做一个快乐的士兵,谭建树当班长后要求每天的小值日必须在当天的讲评后再讲个笑话,让大家在笑声中进入梦乡。这一做法坚持了将近一年时间,受到大家的一致欢迎。有的战士为了完成晚上的任务,就在白天努力搜集笑话素材,有口才差的还要找个没人的地方预先演习好几遍,有的战士连做梦都在讲笑话,所以,这个班里始终都充满了笑声,同志们也普遍反映,不但每天生活的开心快乐,而且锻鍊了口才,增长了知识。 熄灯后,谭建树躺在床上,此时的他脑子非常清晰,一点睡意也没有,他在仔细琢磨着指导员点名时的讲话,考虑着关英杰的组织问题。 关英杰和他是高中同学,说确切点是他高中三年的班长,可是这傢伙在连部当了三年文书却到现在还没有入党,谭建树实在是为他着急。想当初在学校时,关英杰是一班之长,每年都是学校的三好学生,老师同学都喜欢;自己则经常逃课打架,吸菸看录相,是公认的差生。但现在两人似乎颠倒过来了,自己事事都走在了关英杰的前面,不但入了党、当上了班长,而且连他自己都想不到今年春天,他一不小心还被选上了连队团支部副书记。可是关英杰却到现在还没有加入党组织,还是一名属于自己管理的共青团员,不要说关英杰心里不平衡,连自己都替他感觉不好意思。 尽管和关英杰高中同学三年,但他们那时的关系却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地紧张。说实在话,尽管关英杰是班长,但谭建树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平时见面也不搭理他,其实是谭建树从心眼里看不起从农村出来的同学,这其中就包括关英杰。他们之间甚至还发生过一次小小的冲突,有一次上自习课,谭建树和一名女同学大声说话,班里同学敢怒不敢言,关英杰就走过去制止他们,谭建树则眯着眼睛一脸坏笑地说:“想管我你还太嫩!小心挨揍啊!” 关英杰则显得大义凛然,一点也不畏惧,他有板有眼地说:“如果你认为揍我几下就能不影响大家学习,那么你就打吧,我不还手。” 谭建树则撇着嘴轻蔑地笑道:“哟唉!还挺英雄!你这样做我还真下不去手!” 谭建树转身对那名女生笑着说:“你看他像水浒传里的哪个人物?” “宋江,好打抱不平。”那名女生毫不犹豫地说。 “不对,是燕青,看到别人和女同志说话就不舒服。”说完,又是一脸的坏笑。 关英杰则恼怒的额头上青筋暴跳,想要发火却又没敢,他对这种城里的差生也是从心眼里看不起,但他知道自己惹不起这样的同学,他们好打架,而且在外面都有一帮小兄弟,人多势众,打架没事,自己没有这种资本,只能忍让。 看关英杰没有反应,谭建树反倒瞬间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马上收拾起书包,抬起双手对关英杰抱了一下拳,说:“兄弟佩服,兄弟佩服,告辞了!”说完就背起书包走出了教室。接着,身后就传来一阵欢唿的掌声。 从那以后,一直到高中毕业,他们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两人在入伍体检时碰到了一起,他们只知道对方也是来当兵的,但是谁也没有搭理谁。让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是,他们最后竟然是坐着同一列火车来到了同一个部队,而且还分到了同一个连队,直到最后他们竟然分到了同一个新兵班。用谭建树的话说真是太有缘了! 来到新兵班后,他们才第一次和对方相互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唿。在一次训练间隙,关英杰主动走到他身边,问他:“你怎么也来这里当兵了?” 在关英杰认为,像谭建树这样的城市兵怎么也得当个武警啊! 但谭建树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他:“你也没有考上大学?” 关英杰淡淡地说:“没有,差了几分。” “那怎么没有复课啊,上大学怎么也比当兵强啊!”谭建树倒是挺真诚,没有了以前的狂妄不羁。 “不想复课了。”关英杰只得那样回答。 “也好,你可以在这里考军校,我听说在部队考军校要比在地方上容易!”谭建树满脸微笑地说。 关英杰反问他:“你考吗?” 谭建树一摇头,笑道:“我不考,就我这水平,能考上军校才怪!” “那你为啥来这里当兵?”关英杰问他。他还是不明白谭建树为什么要来这里当兵。 “锻鍊身体,保家卫国。”谭建树笑道,好像是在开玩笑,但又看起来很认真。关英杰一听就知道他是在唱高调,于是便不再问他。 但在不久的一次班务会上,新兵班长武峰问起每个人来部队的原因时,谭建树却第一次受到了挑战。他在新兵班里个子最高,他第一个回答:“锻鍊身体,保家卫国。”但可以听出来,他回答的底气明显不足。 武峰显然对谭建树的态度很不满意,对着他大声喝道:“回答问题要严肃,笑什么笑!” “班长,我没笑。”谭建树竟然大胆地申辩了一句。 “你明明在笑,还说没有笑?嘴硬的不行,有你不笑的时候!”关英杰知道,其实谭建树就长着一幅笑脸,属于自然笑的那种,不笑也是笑,高中时,就有人称他是“笑面虎”。
第7页 谭建树不敢再说话,只是目视着前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和脸上的神经。 “再说一遍,大声说,不要婆婆妈妈的!”武峰显然还没有完。 于是,谭建树便又大声喊了一句:“锻鍊身体,保家卫国。” 武峰对这次回答比较满意,于是就一字一顿地高声对着大家说:“你们都听清了,以后说话都要用足底气,干脆利落,不能像含个茄子一样,嘴里半截,肚里半截。” 大家都以响亮的声音回答:“是!” 只有谭建树不知道为什么回答了一句:“知道了。”和班里其他战士回答的有点格格不入。 武峰马上又扭转脸对着谭建树喝道:“我是怎么教你们的?在部队回答问题只能说‘是’和‘不是’,谁让你回答‘知道了’?”谭建树吓得不敢动一动。 “过去面对墙壁大声说一百遍‘是’!”于是,尽管谭建树很不情愿,但他还是乖乖地走到队伍尽头面对着墙壁大声喊了一百遍‘是’。在最后的三十遍,关英杰听出他的声音有明显地变化,他肯定流泪了,原来狂妄的纨绔子弟想不到在这里竟变得如此软弱。后来,关英杰告诉他,就是从那天起他才真正从内心里原谅了他,原来对他的反感才开始慢慢消融。 等到关英杰回答那个问题的时候,他已经想了好久了,而且由于有了谭建树的教训,他大声地回答:“来当兵是为了锻鍊自己。”结果,武峰对关英杰的回答很满意。 最后,武峰在讲评时说:“对于这个问题,有的同志回答的非常实在,真实可信,但有的同志纯粹是在唱高调,没有说实话。我敢肯定地说,你们在没有经过部队的培养和教育之前,你们来部队当兵绝不是为了什么保家卫国而来的,你们来部队当兵肯定都有自己的想法。有的想在部队学习开车,或是学一门手艺,回去可以养家餬口;有的想来转志愿兵,可以跳出农门;有的想来报考军校,可以圆自己的大学梦。总之,你们都是抱着各种各样的目的来到部队的。作为一个有志青年,你们有自己的理想并不是什么坏事情,也不要隐瞒自己的目的和追求。但是,做人一定要诚实,不能说假话。以后,要有谁再说假话让我听到,就绝不饶他!”吓的新兵们在以后各种场合的询问中再也不敢说假话了。 经过新兵连的训练,谭建树和关英杰竟然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这是他们以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也难怪,在这个班里,只有他们两个是真正的高中毕业生,有共同语言,更何况,他们还是三年的同窗呢,相互了解,以前的不愉快是可以慢慢消除的。 所以,此时的谭建树很为关英杰着急,他一直认为关英杰来部队就是为了报考军校寻找出路的,可他又始终不明白关英杰作为一个农村兵,却为什么不在部队考军校?今年军校招生报名的时候他就极力鼓动他,让他报名参加考试,但关英杰却不为所动,根本就没有报名,让谭建树十分地不理解,甚至是恼火!还有,在连部当了三年文书到现在却还不能入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这一批再入不成,那就彻底完蛋了! 谭建树在被窝里重重地嘆了口气,决定去找关英杰谈谈,再不抓紧可就晚了。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最后的军礼3 3 第二天早操后,油大力径直来到关英杰房间。看到关英杰正在整理内务,以少有的口气温柔地说了一句:“整被子呢。” 油大力说话鼻音很重,他是山西人,却有着一口浓重的陕西人的口音,好像鼻子不透气似的,和关英杰的山东话形成很明显的差别。 关英杰直起身回头看了指导员一眼,忙答应了一声,心里就明白指导员肯定有事了,要不然他不会用这种温柔的语气。 果然,油大力象徵性地和关英杰说了几句话之后,便点到了正题:“你在復员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做。”说完就笑眯眯地看着关英杰,故意卖了个关子,那样子好像一个多情的姑娘要他心爱的白马王子猜谜似的,让关英杰感觉很不舒服。 但指导员的话又让他突然想到自己的组织问题,难道是指导员要解决自己的组织问题?想到这里,关英杰就开始心跳加速,但他又不敢多想,害怕希望越高,失望越多。 关英杰转过身来,努力用平静地语气问道:“指导员,有什么事啊?” 他等待着指导员能说你的组织问题应该解决了,但结果听到的却是指导员说出的另外几个字:“年终总结啊!你看你这个文书当的!”那样子就像是自己的情人没有猜出自己的谜语令人十分失望似的。 这回倒轮到关英杰失望了,他忙说:“上面还没有要求啊!” 油大力嘆了口气说:“不要等命令了,咱们今年早点下手,笨鸟先飞吗!” 其实油大力想的是,他怕等到临近復员的时候再让关英杰写总结会增加难度,所以,他要趁这次发展党员之前把这件事安排好。但关英杰想的是,这活早晚都是自己的,早点动手写也好,以后就省事了。只是指导员用“笨鸟先飞”这个词让关英杰有点不高兴,不知道他是说自己笨还是说关英杰笨。但不管怎么说,战士不能和领导顶撞,关英杰还是很爽快地说:“行,我马上动手写。”
第8页 油大力听了很高兴,接着就很感慨地说:“你看,在你后面的两批新兵里面,就没有一个能写的,要找个像样的文书真难!所以今年的年终总结还是要你写!” 关英杰轻声说:“没什么,反正这几天我也没什么事做。” 油大力接着又不放心似的安排道:“我们今年做的事情还真不少,你要多下点功夫,写的好一点,把我们今年的工作成绩,特别是思想政治教育方面的内容多写点,只有把成绩写出来,让别人一看、一听就知道我们今年干的不错,要不这一年就等于白干了。” 油大力说一句,关英杰就答应一声,心里却希望他早点离开。 但油大力却像是意犹未尽似的,接着说:“对了,过几天,我们连还要配合地方预备役师进行军事演习,这件事也要写上。”油大力故意压低声音很神秘地说。 关英杰吃了一惊:“到这个时候了,怎么还要举行军事演习啊?” 油大力也愤愤不平地说道:“这就是他们今年演习的课题,夏天演练高炮防空,冬天演练夺取阵地。这么冷的天气,却要我们去陪练,真是哈怂!” 关英杰马上说:“行,那我就把这件事也写上。” “要写上,一定要写上,这也是我们今年工作的一部分吗!”油大力连连说。 关英杰希望指导员能马上离开,但油大力却看起来并没有马上要走的意思,他今天的心情好像特别地好,他仍然在房间里来回地走动,一边到处乱看,一边好像是很随意地说:“好好干,在连部呆了三年了,是不会让你吃亏的。” 油大力说完,不等关英杰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就笑眯眯地背起手走了,倒是让关英杰一下子愣在了那里,指导员最后说的那句话令他回味无穷,难道是……。 关英杰心里有点后悔刚才慢待了指导员,恨不得再把他叫回来说清楚刚才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关英杰来部队当兵有两个目标:一是入党,二是当班长。这是父亲对他提出的最低要求。可是时至今日,离復员还有一个月时间,他的目标还没有实现一个,真是可悲啊! 关英杰的家乡地处鲁西南平原,位于黄河岸边的一个美丽的村庄。村子很大,方圆有4平方公里之多,中间是一个大藕坑,藕坑呈不规则的四方形,长约2公里,宽约1公里,平均水深2米,最深处可达4米以上,每到夏天,坑里藕叶郁郁葱葱,大的像伞,亭亭玉立,高高地矗立着;小的像豆,软软地飘浮地水面上,中间加上洁白的荷花相映衬,远远看去,像是碧绿的毯子上点缀了无数颗明珠,漂亮极了。这里不但景色美,空气味道也十分地清新,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离藕坑一公里远的地方,都能闻到荷叶的清香。村民环坑而居,把整个藕坑严严实实地围在中间。 关英杰所在的村庄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白鹿村。关于这个村名还有一个十分美丽的传说。据老人讲,在很早以前,这个村子只有几十户人家,人丁一直不旺,尽管守着藕坑,庄稼地却常常干旱。后来,村里来了一只白色的鹿,那白鹿和村民相处很好,走到哪里吃到哪里,人们不但不伤害它,相反,还经常有人把剩饭剩菜用盆盛着放在家门口让它吃,慢慢地,白鹿和村子里的每个人都混熟了,村里的小孩子还常常和它一起玩耍、嬉戏,人们都把它当成了村子里的一员,就这样,他们友好地相处了十几年。但是,在一天早晨,人们发现白鹿竟然平静地躺在藕坑边再也没有起来,它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只是安静地躺在那里,村里的人们说它是老死的。白鹿在那里生活的十几年时间里,村民一直没有锯它的角,死后也没有扒它的皮,村里几个有威望的老年人,组织年轻人把它埋在了村后的庄稼地里,从那以后,村里的庄稼年年丰收,天气风调雨顺,人丁开始兴旺,村子越来越大,村民们便认为是那只白鹿带来的好运,于是,就改名叫做白鹿村。82年,重新划分公社,白鹿村又成了新公社的驻地,叫白鹿乡。现在,白鹿村已经有3千多人,成了全县人口最多的行政村。 关英杰的父亲就是白鹿村的党支部书记,他曾经是个军人,确切地说是一名真正的军人,打过仗,杀过敌,立过功,在抗美援朝的时候当过连长,至今在他的脸上还留着一块炮弹炸的伤疤,看起来有点吓人。据父亲说,他48年参军,先是参加了解放战争,后又参加了抗美缓朝战争,65年转业到县农机局上班,66年响应毛主席号召自愿回到农村老家当了一名农民,从此默默无闻。他从一名普通社员到生产队长,再到大队党支部书记,一直干了二十多年,在村里德高望重,说话很有份量,不管哪里有矛盾,只要他一去,马上化解,他提出的处理意见,双方都不会有异意。在他的领导下,白鹿村民风淳朴,邻里和睦,很少出现小偷小摸现象。但是,作为村支部书记,他知道自己没有文化,经济头脑欠缺,不能发展集体经济,不能带领村民致富,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不称职的村干部。每当他看到群众仍然住着几十年前的土坯房,他心里就非常难受,看到那些衣衫破烂的老人和孩子,他就感到脸上发烧,尽管群众都很尊重他,对他没有一点意见,但他还是感到愧对村里的群众。后来,他慢慢地发现,大藕坑其实就是一个聚宝盆,只是由于自己文化水平低,藕坑不能得到很好的利用,只是每年在藕坑里挖点藕、抓点鱼,卖几万块钱,别的就再没有什么集体收入了。近几年,关英杰父亲也一直想把这个藕坑开发一下,好好利用起来,但是,由于自己没有文化,年龄也大了,总是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就想找一个有文化、有素养、有组织能力、能够带领村里群众致富的青年人接替自己的职务,自己该退休回家了。他也曾向乡里多次提出辞职,但是,乡里领导一直认为他还能再干几年,最主要的是考虑到白鹿村太大了,担心离开他会乱套,所以,一直没有松口,要不就说让他自己先物色一个接班人培养着,等待时机成熟了就换过来。他平时也注意观察,却一直没有发现合适的人选。只是在那年夏天,自己唯一的儿子也是白鹿村唯一的高中毕业生,没有考上大学,和他商量准备复课的时候,他才像是突然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发现自己原来苦苦寻觅的目标原来就在自己的眼前。
第9页 儿子高中毕业,考大学只差了几分,真正的秀才,算得上有文化;儿子品德好,这一点做父亲的最了解,在他小时候,自己就经常教育他要尊老爱幼、乐于助人、多做好事,村里人都认为他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儿子在学校一直是班长,肯定有组织和管理能力。如果儿子级够回来当这个村的党支部书记,那自己就完全放心了,儿子一定会比自己强,白鹿村的面貌一定会很快大变样。关英杰父亲了解儿子的优点,同时也了解儿子的缺点,清高自傲,对自己看不惯的人就不愿意理睬,遇到不合理的事就灰心丧气,这说明他还不够成熟,如果能去部队锻鍊几年,那将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关英杰父亲越想越得意,很怪自己以前只知道发愁,只把目标瞄准别人了,却没有考虑到自己儿子头上,他以前一直梦想着自己家里能够出个大学生,现在看来,出个村党支部书记比出个大学生更实用。也难怪,在他们这么大的一个村子里,还没有出过一个大学生,甚至连一个真正的高中毕业生都没有出过,也真是可悲。村子穷,学校破,教师工资低、待遇差、思想不稳定,教学质量肯定上不去。这也是自己的罪过啊!他越想越觉的儿子合适,只是一定要把他送到部队去锻鍊锻鍊。 当村支书这二十多年,使关英杰父亲养成了说一不二的性格,只要是自己看准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底。 当那天儿子问他能不能去复课的时候,他只是淡淡地说:“让我考虑一下吧,明天再说。” 其实他早就想好了,只是儿子问的太突然,他还没有想好该怎么样给儿子说这件事,该怎么样去说服儿子,让他不再坚持复课,按自己的设想心甘情愿地去当兵,回来接自己的班,当村支部书记。 他也知道,对于一个农村长大的孩子来说,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考上大学,离开农村,走进城市,真正实现鲤鱼跳龙门的跨跃。对于一个有一定文化基础的优秀学生来说,上大学和当兵又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道路啊!尽管儿子以前很听自己的话,可是,在这样的时候,面临这样两种命运的选择,他能听自己的话吗? 当关英杰听了父亲的话站在旁边迷惑不解的时候,关英杰父亲没有看儿子的表情,只是又轻轻地说了一句:“让我想想。” 他苦思冥想了整整一天,终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这天下午,关英杰父亲对儿子说:“走,陪我出去转转。” 关英杰有点不解,村子里哪个地方父亲不熟悉,为什么还要自己陪他去转转,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但关英杰对父亲向来尊敬,看着父亲有点古怪的言行,他还是跟着父亲走出了家门。 父亲领着儿子一直来到藕坑边,指着满坑的藕叶对一脸迷惑的儿子说:“这个藕坑老了,你说该怎么办?” 关英杰摇摇头说:“不知道。” 父亲看着远处说:“我没有文化,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有文化,难道你也不知道吗?” 关英杰这时突然想起在一本什么书上看到过的一个名词,便脱口说道:“可以搞立体养殖。” 父亲说:“这个藕坑就是一个‘聚宝盆’啊!这是上帝赐给我们村的‘聚宝盆’,可是我们却没有充分利用它,只是每年挖点藕、抓点鱼,除此之外,就是夏天孩子们洗光腚、冬天滑冰凌的地方,你说我们和抱着元宝去要饭有什么差别啊?” 关英杰低着头,似乎是在思考着父亲的问题,可是心里却在想着父亲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这“聚宝盆”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吗?父亲把自己叫到这里来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心里隐隐有点不安,难道父亲是想……?他不敢往下想,但马上又安慰自己,不可能!父亲怎么会这样做! 但父亲接着又说:“这些年来,村里的乡亲们对我十分信任,他们跟着我受穷也毫无怨言;乡里的领导也认为我们这个村离不开我,让我一直当这个村支书,可是,我自己知道,我没有能耐带领群众致富。我常常在晚上想起这个事就不能睡觉,我感觉到我们村有这么好的条件却不能利用,我有愧大家对我的信任啊!” 关英杰静静地听着,默默地看着父亲那刚毅而又略显苍老的脸,他一句话不说,他要等待着父亲说出他真正的意图。 父亲嘆口气说:“这个聚宝盆不能再沉睡了,我们一定要唤醒它,要想办法开发它。我想了,我们这里别的有利条件不多,要想富,就一定要从这里下手。如果在我有生之年不能看到它得到开发,我真是死不瞑目啊!” 父亲满怀深情地眺望着远处的荷叶,久久地、久久地看着,一动也不动,时间似乎停滞了。关英杰内心里十分地复杂,真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来的滋味。 一会儿,关英杰看见两行泪水从父亲的眼睛里流了出来。这让关英杰更加迷茫而又不安,尽管父亲始终没有点题,但他心里已经完全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 他默默地对父亲说:“爹,咱回家吧,您的意思我明白了。” 父亲站着没动,他仍然眼望着远外的荷叶,动情地说:“可惜我没有文化,年龄又大了,精力不够了。我只能把希望寄託到你的身上了。”
第10页 听完父亲的表白,关英杰也抬头凝视着远处的荷叶,他竟不自觉地点了点头,但嘴上却轻轻地说出这样一句话:“也许我会让你失望的。” 父亲说:“我想好了,先送你去当兵,到部队锻鍊几年,回来再说,你愿意吗?” 关英杰听了心里为之一震,难道要我去当兵吗?自己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当兵的,当兵这个词似乎和自己离的太遥远。他不敢再看父亲那满含期望的双眼,他慢慢地说:“让我想想吧。” 关英杰说完就独自一个人先走了,他心里实在是太乱了,他不愿意让父亲看到他痛苦的抉择的过程。他一直想说服父亲让他去復读,等待明年再考大学,没有想到却被父亲拉到这里接受教育,想起来真像是上帝给开了个玩笑。 最后的军礼4 4 关英杰带着父亲的重託来到了部队。在离开家乡的头一天晚上,父亲和他谈了好长时间,但最后只给他提了两个要求:一是要当班长,因为只有当班长才能在各方面都得到锻鍊和提高;二是要入党,因为只有入了党,才能说明你进步了,回来才能当村支书。 可是,在部队的三年时间马上就要期满,父亲给自己的两个并不算高的目标,到现在还没有完成一个,这让关英杰十分地痛苦,深感对不起父亲。 在部队三年,既没有当上班长也没有入上党,真是惭愧啊!回去该怎么向父亲交待啊!现在离復员还有一个月时间,当班长是不可能了,只看能不能入党了。 上课后,部队被带到了训练场进行军体拳练习,关英杰一个人在连部写年终工作总结。 铺开稿纸,他只写了个题目“工兵营地爆连全年工作总结”,便再也写不下去。尽管他坐下来已经一个多小时了,屋里的火炉子也烧的旺旺的,可他还是写不下去。 他脑子里太乱了,满脑子都是老父亲那付饱经苍桑、布满深深的皱纹的面孔。他失望而又痛苦地责问自己:“你在部队三年都干了些什么?你怎么面对家乡的父老乡亲和对你寄予厚望的父亲? 关英杰写不下去,便想到应该给家里写封信,把自己的情况向父亲解释一下。这样,即使自己不能入党,那么,也应该让父亲明白没有入党的原因,应该让他知道自己没有入党并不是自己工作没有干好,没有当班长并不是自己能力不行。他想,只要能给父亲解释清楚,他老人家一定会理解自己的儿子的。 于是,关英杰推开总结,重新拿来稿纸开始给父亲写信。脑子里用来写信的内容到处都是,比写连队工作总结容易多了,关英杰文思如涌,下笔千言,从第一个字开始,他就没有停下过一秒钟。他将自己在部队三年来的表现,从工作情况谈到思想转变,从自己刚来部队时的幼稚,谈到现在的成熟,又重点讲了指导员的性格特点,谈了两个人的性格差异、两个人的分歧以及指导员的用人原则。 父亲识字不多,他尽量用最通俗易懂的句子,挑最容易认的字来表达自己的意思。关英杰此时的思路很开阔,心里似乎有千言万语要往外涌,但又必须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写,他生怕父亲看不懂他的意思,生怕父亲不能理解他的心情,所以,他的字写的很工整,思想表达的很充分,感情流露的很真挚。 一个小时过去了,他基本上没有抬头,一口气写了四张,可是心里还是有很多话要说,他想倾诉,他要发泄。此时,关英杰完全浸沉到家信的环境中去了,他忘记了周围的一切,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存在,他只觉的自己是在给父亲汇报三年来的思想和工作情况,他正在和父亲面对面地进行谈心交流,他只觉得父亲正坐在他对面耐心地听着自己的诉说,此时,他又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了久别的亲人一样,他要向亲人诉说自己心中的冤屈。 突然,他听见有人在使劲地敲门,他立即意识到是指导员来了,因为他早晨刚安排写年终总结,现在一定是过来检查自己是不是开始动笔了。这是指导员的一贯做法,关英杰对此有点反感。 指导员这个人,关英杰已经把他了解透了,他的一举一动,关英杰基本上都能猜得清清楚楚。指导员也曾和他开玩笑地说:“你现在是最了解我的人,跟了我三年,把我给摸透了。”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关英杰急忙把还没有写好的信装进抽屉,又把总结重新铺到桌子上,这才起身去开门。谁知道进来的却是李振。 李振一进门就喊:“你一个人在屋里搞什么鬼哟!这么长时间也不给开门,我在外面都快冻透了。”说完,又返身把门关好,走到炉子前烤了两下手,便大大咧咧地走到关英杰桌子前看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关英杰忙给他解释说没有听见敲门声,接着就随便地问了一句:“你怎么没有跟连队去训练啊?” 李振也很随便地说:“都快走的人了,训练再好有什么用啊!” 关英杰知道李振和师长有关系,所以听了这话也就没有再说什么。李振平时对关英杰比较客气,经常找他谝闲传,所以两人关系还算不错。 看关英杰桌子上有稿纸,李振张口就问:“这么专心是不是在写情书啊?你那大学生妹子可真够感情专一的,对你这傻大兵还咬住不放!”李振进来就一派胡言,让关英杰哭笑不得。
第11页 关英杰知道他的特点,进来就没有一点正经地瞎聊一气,但是,你如果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他会越说越多,这种情况下,关英杰都是只听不说,或是避实就虚。此时,关英杰给父亲的信还没有写完,他只想让李振赶快离开,但又不能撵他走,便笑笑没有说话。 李振走过去,拿起来一看上面那几个字,便又一下子扔在了桌子上,马上表现出一幅十分生气地样子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写这种东西?指导员答应给你解决组织问题了?”他边说边盯住关英杰的眼睛,希望从他眼睛里找到答案。 关英杰看出来他是在试探自己,马上说:“没有的事。” 李振也不再追问,起身拿起关英杰的玻璃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拿在手里,一边暖手,一边慢慢吸着杯子里冒出的热气。 李振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之后,就一屁股坐在关英杰的床上。关英杰刚想说不能坐床,谁知李振却把身子一歪倚在了关英杰整的好好的被子上,整整齐齐的被子一下子变的不成样子。关英杰一看再说也白搭了,只好把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李振说:“你可真是难得的好同志,指导员有你这么好的文书帮助,真是他三生有幸。不过,对你来说,摊上这么个指导员真是倒霉了。” 关英杰知道他说的这是心里话,尽管他很不喜欢李振,可是此时,李振的这几句话却是触到了他的痒处,心里感觉很舒服。但他嘴里仍然说:“别这么说,各人有各人的难处。”他不愿意在背后议论别人,更不能议论领导。 但李振却愤愤不平地说:“这有什么难处,这是指导员明显让你难看,在部队,有哪个文书到这个时候还不是党员的!在这里三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凭什么这样不近人情?” 关英杰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制止他,有人理解毕竟也是一种安慰,关英杰此时的内心非常脆弱,他也确实非常需要有人给予安慰。 但李振却接着说:“你还给他写啥吗!拉倒吧,让他自己去写吗!” 关英杰看李振越说越多,而这样的话说多了对自己是没有任何益处的,他急忙说:“这是我的工作,是我应该做的。” “部队还没有进行总结动员呢,这么早就让你写总结,这里面肯定有鬼,你要小心上当哟!”李振时不时地冒出一句四川话来。 “一个大男人还能上什么当啊?多干点活罢了。”关英杰想换个话题,就用了个很低俗的比喻。 李振一幅神秘地样子说:“你想想看,现在还不到总结的时候,他就急急忙忙地让你写总结,你要小心给你来个卸磨杀驴,到那时,你可就后悔也晚了啊!” 关英杰原来只是认为指导员让他早点写出来省心,并没有考虑的这么远,现在听李振这么一说,想想倒还真有点道理。 但关英杰还是平静地说:“我们是军人,在任何时候都要执行命令啊!” 李振瞪大眼睛说:“你也别说不写,你就给他提出来要求解决组织问题,看他怎么说。” “那不是给领导提条件吗?”关英杰不愿意那样做,他认为那不符合一个军人的要求,也不是自己的作风。 “这个时候你不提条件,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李振生气地说,一幅狠铁不成钢的样子。 听了李振的话,关英杰心里有点酸楚感。刚才还有点讨厌李振,这一会倒是感觉到这傢伙有点可爱了,刚才对他的戒备心理也一下子消失了,现在才感觉到李振还是一个很能理解人的好同志。 但关英杰并不想再过多地议论这事,要不,会越说越难受,李振嘴上没有把门的,言多必失,说的再多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再说,一旦说了不该说的话传出去会对自己不利。 于是,关英杰就有意叉开话题,问他:“马上就要復员了,你就这么混下去吗?” 谁知李振却毫不知羞地说:“我能不出事就不错了!” 关英杰笑着说:“当三年兵不容易,我们应该给连队、给新兵留下好印象!” 谁知道李振却把眼睛瞪得跟牛眼似的,十分不满地说:“我说关班长,现在这个社会,太老实了就是不行,你只知道埋头拉车,不知道抬头看路,结果落得现在这个结局。” “可我觉的我过的很充实,我觉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即使很多年之后,再回想起在部队的做法都不会后悔!你现在这样做以后会后悔的!”关英杰开始对李振的话不满意,他又开始看不惯李振的这个态度,这种自我放纵的做法要不得。 “后悔?我做过去的事从来就不会后悔!我以前比你思想还先进,要不,我怎么会是第一个当班长?说实话,我那时真的是干出来的,可是我干的那么好,还不照样得不到别人的理解?你干的这么好,还不是照样没有入党?”李振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指手画脚。 关英杰忍不住问他:“你以前确实表现非常优秀,如果一直坚持下去,不是更好吗?” “别逗了,我要是一直那样干下去,我还能像今天这样自由自在吗?我现在想干什么干什么,多好啊!老兄,别太认真了,还是现实一点吧!”李振说的振振有词,唾沫星子乱飞。
第12页 关英杰不想再和他说下去,就开玩笑地说:“你就不要再拿这样的歪理骗人了,各有各的活法!” “哈哈哈,你这书呆子!就知道看书学习,不知道人情世故!真让我失望!但不管怎么说,你都一定要弄明白,不能总让别人牵着鼻子走,你这次一定要争取入党,不能再等了!”李振对关英杰说的和对郭化文说的意思差不多,他这样可以落两个人情。 李振终于走了,关英杰一个人在屋子里连信也写不下去了,想想李振,比比自己,关英杰确实觉的自己很委屈。其实李振当初并不是这个样子,当初他曾经是新兵连的标兵。那时,李振是新兵连长也就是他们现在的指导员经常点名表扬的对象,新兵连60多名战士没有人不认识李振,他被认为将是同年兵中最有希望、最有前途的战士。有的新兵班长在训练场上,常常张口就说:“人家李振和你们一样长着两条胳膊两条腿,人家是怎么训练的,你们为什么就做不到?同样是新兵吗,对不对?”让其他的新兵既羡慕他又嫉妒他,即佩服他又恼恨他,如果不是他太优秀,别的新兵们也许会少挨一点班长的骂。后来,新兵训练结束,他们下班排不到两个月,关英杰就到连部当文书,到年底,李振和谭建树、周文、郭化文一起到师部教导队参加新兵骨干集训。 从教导队回来后不久,谭建树、周文和郭化文继续回一班当战士,而李振则因为所在的五班副班长调走,他成了代理副班长,这样,李振就成了同年兵中第一个副班长。李振也劲头十足,有点春风得意的感觉,走起路来也是标准的军人步伐,不管是什么时间、在什么场合,你去量吧,他每步都是标准的75公分,决不会误差半个公分。李振工作更加认真,训练更加积极,年底就被评为优秀士兵,又成了同年兵中唯一的优秀士兵。 那时,油大力已经在地爆连当了两年指导员了,他常常自豪地说:“李振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标兵,只要听我的话,我就要把他培养成全师最优秀的标兵班长,我培养的标兵就是全师最好的兵。” 等到老兵復员新兵到来后,李振又不可思议地成了新兵班长,谭建树则是给他当副班长。按照以前的惯例,他们第一年新兵最好也只能做新兵班副班长,但李振是标兵,他是特例。在当新兵班长期间,李振的方法非常独特,他从不打骂体罚新兵战士,倒是经常找班里的新兵谈心,帮助他们解决思想问题。每天晚上,只要新兵连没有集体活动,别的新兵班都在加班训练体会动作,或是给拉后腿的新兵“吃小灶”,只有李振带领新兵在宿舍里背条令条例、唱歌或是画漫画。李振尽管是从农村出来的战士,但他却是多才多艺,首先他会唱歌,他的嗓音很好,他教会了班里新兵很多革命歌曲,每次新兵连组织拉歌或是唱歌比赛时,李振所带的新兵班都是第一;其次,他会画漫画,据他自己说他是看了第一副漫画后就开始喜欢上这一门艺术的,而且是自学成才,一看就会,画的惟妙惟肖,形神兼备,所以,他经常在晚上教班里新兵学习漫画,尽管新兵训练很苦,但他们在李振的班里却生活的很愉快、很充实,也确实跟着李振学到了很多东西,所以,李振班里的新兵不但歌唱得好,而且人人都会画漫画,让其他的新兵眼馋不已。李振的做法正好和谭建树的想法相一致,谭建树也想给新兵一个宽松的环境,所以,他们在新兵班配合的非常默契,尽管他们所带的新兵班训练时间比别的班少,但他们班里的战士进步却很快,各项训练和工作都走在了新兵连的前面,在新兵连第一次全面评比中,七面流动红旗就让他们班夺走了六面,另一面还是和别人并列第一,是他们主动让了出去,那时的李振真的成了地爆连里最优秀的标兵班长。 新兵训练结束后,地爆连重新编班,李振成了地爆连五班班长。这样,李振又成了同年兵中第一个真正的班长,也是全营唯一的下士班长,他和关英杰一样享受正班长级待遇,比其他同年兵每月多领五元钱津贴不说,更主要的是他得到了一个战士的最高政治荣誉,这在部队是非常荣耀的事情。可以说,在李振当兵的前半部分事事都非常地顺利。 但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后来发生的一件小事却完全彻底地改变了李振,让他由一个全连最优秀的标兵班长变成了全连最落后的问题战士,也许这样的变化正如李振自己所说的那样,这不全是他的错,但他确实是迷失了方向。 最后的军礼5 5 今天是班里新战士师玉柱探亲归队的日子,早饭后,谭建树让“小四川”把师玉柱的被子从库房里取出来晒上。 “小四川”说:“让我一个老同志给他新兵蛋子晒被子,哪里要得哟!” 谭建树连忙哄他:“要得要得,说明你风格高哟!” “风格高有啥子用?真是命苦哟!”王景兵尽管有点不情愿,但还是去了。 看着王景兵走远了,谭建树站在那里禁不住笑出了声,自言自语道:“这个‘小四川’,真是个大活宝!” “小四川”这个名字还是在新兵连里新兵班长武峰给起的。那天,武峰正领着他们几个新兵在训练场站军姿,新兵排长又领回来几名新兵,其中有两人分到了他们班,谭建树就看到一名新兵又瘦又小,像是个小学生。谭建树当时就猜测他肯定是领错了服装,最小的个子却领了套最大的军装,想想那是什么样的效果吧!上衣穿在身上像是半截大衣,盖住了整个屁股不说,连大腿都盖住了一半,袖子不知道挽了几圈才把手露出来;裤子肯定是在家经过改装了的,下面的裤腿至少剪掉一尺长,两个裤褪中间没有一点缝隙,看起来就像是连在了一起,又像是个大麻袋,肥大空荡,几乎能把他整个人都装进去,从远外看又像是穿了一条少数民族的裙子,让武峰看了都惊呆了,忍不住骂道:“你他妈的怎么像个小八路!”
第13页 王景兵肯定也知道班长是在说他的衣服,就解释说:“我领衣服的时候就剩这一套了,没得办法哟!” 在他们这批四川兵里,王景兵的四川话说的最标准、最地道,长的也最有特色,所以,在新兵连里,武峰就开始叫他“小四川”,结果慢慢就叫开了。在连里的非正式场合,战友们都是以“小四川”称唿他,他的真名则很少用到,对这个名称他倒也乐意接受。 据“小四川”自己说,他当兵时才刚刚16岁,根本就不够当兵的年龄,是改了户口才来的。据说刚来时身上除了头髮还没有任何毛髮,星期天去洗澡都要等到别人进去了他才敢脱衣服。他长着一付娃娃脸,浑身处处透露着稚气和单纯,现在快要復员了,还是玩心不退,喜欢抓个鸟,逮条虫,有时实在没啥玩了,还会爬在地上和一群蚂蚁玩上半天,而且嘴里念念有词,表情丰富,就像是和一群小猴子逗着玩一样动作逼真有趣,变幻无穷,那功夫真让老兵笑破了肚皮。当初,他来当兵就是要走“曲线就业”的道路,他的家人对他的最大希望就是在部队别出事就行,等復员后为他安排一份好工作。所以,当兵三年,他家人来看他三次,每次来都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要出事。“小四川”也算听话,他在部队玩归玩,干归干,训练也能跟上趟,从不给领导添麻烦,只盼早日復员回家。 “小四川”还是班里的“活宝”,只要有他在,班里就肯定笑声不断,特别是和谭建树在一起,他们两个一唱一和,让五班始终充满着轻松与快乐。别看他年龄不大,但非常聪明,而且说话做事特别逗人,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想笑,不管什么故事到他嘴里一加工就成了经典的笑话,所以,大家都愿意和他一起吹牛皮、侃大山,图的就是一个快活。 谭建树以前常说他:“你这傢伙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什么事都不去想,就知道玩,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小四川”也总是说:“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还有什么事能让我想着哟!”在他的世界里好像根本就没有忧愁二字,在艰苦而又寂寞的大西北军营里,能做到苦中作乐也确实不容易。 在这方面谭建树和“小四川”差不多,他说话幽默、风趣,嘴整天合不住,常常有人叫他“快乐王子”。在训练场上,谭建树是一名严厉的班长,他作风硬朗,训练刻苦,善于动脑,他带出来的兵个个都像小老虎似的,训练有素,业务精通。但在训练场外,特别是在生活中,谭建树的态度就是做快乐的士兵,当快乐的班长。所以,自他当上班长以来,不管遇到多大困难,他都始终坚持着他的“每日一笑”制度,让班里笑声不断。 晚饭后,师玉柱果然按时归队了。他刚一踏进宿舍门,班里战士就立即围上来,问他带了什么好吃的,很快,李振和邻近班里的战士也都从外面涌了进来。 这是连队的习惯,不管是谁从家探亲回来,都会带回来一些家乡好吃的东西,而且豪不吝啬地拿出来让大家品尝。师玉柱是城市兵,这次回来,带了两个大包,不知道这傢伙在路上吃了多少苦,作了多少难才把这两包东西带回来。 师玉柱把带来的家乡特产一样一样放在桌子上,大傢伙也不客气,立刻一拥而上,伸出手来就抓,放到嘴里就吃,大家你争我抢,五班顿时成了欢乐的海洋。 这时,一班班长周文迈着四方步很有礼貌地从外面敲门进来了,明知故问道:“你们班有什么大喜事啊,这么热闹?” 有人说:“周班长也闻到香味了!” 师玉柱走过来象徵性地和周班长握了下手,接着给周文让烟。 周文说:“我说咋这么热闹呢!师玉柱回来了,家里可好?” 师玉柱忙说:“好好,都好!” “父母身体不错吧?”周文好像并不是来吃东西的,他品着烟很老练地接着问道。 “好好,身体都很好!谢谢周班长关心!”师玉柱忙不叠地说着就拿了桌子上的东西往周班长手里塞,周文也不谦让,伸出双手接住了。 周文突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紧紧地盯着师玉柱的额头,轻轻地问他:“你脸上怎么了?路上碰的?” 大家都纷纷转过来观看,果然在师玉柱额头的右面上有一道伤口,大家刚才只顾吃东西都没有发现,还是周文心细。 师玉柱无所谓地说:“没什么,在车上让一个傢伙给划了一下。” “怎么回事?你和别人打架了?给我们当兵的丢人了没有?”谭建树紧盯着他的眼睛惊讶地问道。 师玉柱轻描淡写地说道:“在公共汽车上,抓了个小偷,他给我留下个记号。” “唉哟!想不到你还做了件好事啊!”谭建树一听马上高兴了。 师玉柱还是平淡地说:“车上就我一个军人,我再不动手还不让唾沫星子给淹死啊!” “你们看看,还是我们五班的战士厉害吧!你不亏是我带出来的兵!”谭建树自豪地说。 郭化文说:“你这事迹要让关英杰整理出来,往报纸上投稿肯定能行。”宿舍里其他人也都纷纷发表自己的意见,好像他们对这件事特别感兴趣。只有“小四川”什么也没说,一个人悄悄地遛出了宿舍。
第14页 第二天,谭建树发现“小四川”变的深沉起来了,脸上失去了往日的笑容,也不再和班里战士嬉笑打闹了,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没事的时候就坐在凳子上一个人发呆,或是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窗外,像是一下子成熟了许多。 “小四川”为什么突然变得沉默寡言了?难道是他想家了?还是看到师玉柱探亲回来触动了他的什么心事?谭建树感觉他一定有什么思想问题。这样憋闷在心里不好,一定要让他说出来。 下午训练结束后,谭建树叫上“小四川”来到训练场,故意很严肃地问他:“你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没得哟!”“小四川”有点迟疑地说。 “有事就说出来,不要憋闷在心里吗!”谭建树关切地说。 “小四川”抬起头盯着谭建树惊讶地反问:“你怎么看出来哟,班长?” “在你脸上写着呢,我能看不出来吗!你快说出来,不要让我着急!”谭建树赶忙催促他。 “我说了,你可不要骂我哟,班长!”“小四川”有点可怜巴巴地说。 “你快说,不要再啰嗦!” “小四川”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难过地说:“昨天听了师玉柱在路上勇斗歹徒的事迹后,我就感觉我太无能哟,我太窝囊哟,自从他回来,我心里就一直难受的很哟!” “怎么回事?你和他有什么关系?”谭建树不解地问。 “我……我去年在探亲回来的时候,也遇到过类似的一件事情,但我总感觉很窝囊,就一直埋藏在心里,昨天听了师玉柱的壮举后,我更感觉自己无能,更感觉无地自容哟!” “你快说,怎么回事?”谭建树真有点急了。 “我探亲回来的时候,在长途汽车上遇到这么一件事。车正行走,我突然感觉到旁边站了一个人,一扭头发现他拿着一把镰刀架到了我的脖子上,刀有这么长哟!往这边一看,好傢伙,这边也有一个人,他们一人拿一把镰刀让我动弹不得!其中一个人恶狠狠地对我说:‘没有你的事,你不要动!’我当时很害怕,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杀我。这时,我看到有两个人从车的前面开始,挨个旅客要钱。我才明白,他们不是要杀我,而是在挟持我哟!车上只有我一个当兵的,他们害怕我多管闲事,就事先用两个人先看住我,当时我都傻了。 “你就没有敢动?”谭建树急了,他停下脚步,怔怔地瞪着“小四川”。 “我哪里敢动哟!你不知道两把镰刀架在脖子上的那种感觉有多难受,我只要一动弹他们肯定就会把我喉咙割断哟!”“小四川”小声说,明显底气不足。 “你就没有看过徐洪刚的故事!人家遇到这种事情是怎么做的?肠子都出来了,用背心兜着还追了他们300多米呢!你看看你竟然动都没有敢动!”谭建树越说越生气,用手指着“小四川”埋怨他。 “我也一直很后悔哟!我当时如果再勇敢点有多好哟?我不就成了英雄吗?可是我……”“小四川”痛苦地低下了头,后悔的脸都青了。 “遇到那种情况还用想吗?我们当兵的任务是什么?我们军人就是人民的保护神,当人民群众的生命和财产安全遇到危险的时候,我们军人就要义无反顾地站出来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和财产安全。可是你呢?你当时为什么就不能勇敢地站起来,你就是死了也是英雄啊!可是你却这样当个怕死鬼!你让我们的老百姓怎么样看待我们军人?在他们遇到危险时,如果我们解放军都不敢勇敢地站出来保护他们,他们还有什么可以依靠?他们还有谁可以值得信赖?我们军人的形象都是被你这样的战士给毁了!你真给我们军人丢脸!”谭建树边说边走,一幅竖子不足与谋的样子。 “班长,你骂我吧,你狠狠地骂我吧!我错了,我现在都后悔得要死哟!如果现在让我再遇到他们,我就是死也要和他们搏斗到底哟!可是……”“小四川”紧跑几步双手抓住谭建树的一只袖子可怜兮兮地说,那不争气的眼泪也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 “可是什么啊?一切都晚了,我们军人的脸都让你给丢光了!”谭建树从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他真为自己班里出现这样的兵感到窝火。 “可是我该怎么办哟?班长,我现在都后悔的要死哟!”“小四川”一幅痛苦地样子。 “那里有一棵树,你去撞死算了!”谭建树指着附近的一棵大树生气地说道。但马上又感觉到话说的太重,接着又换了个语气说:“可是你死了又有什么用啊!我们军人失去的影响也无可挽回了!你现在死了也是一个怕死鬼!只能落得个遗臭万年,别人还是看不起你!”谭建树越说越生气,真想踹他两脚才解气。 “那我该怎么办哟,班长?”“小四川”可怜巴巴地说。 “你现在既然没有‘光荣’,那就好好地活着吧。等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就不要再当怕死鬼了。”谭建树知道再说什么也不能改变现实了。 “这件事在我心里一直是个阴影,我也不能原谅我自己!我甚至都看不起我自己哟!这么长时间了,不管什么时候我只要一闭上眼睛马上就会想到那天的情景。特别是昨天听了师玉柱的事迹后,我更加后悔,我真的想去自杀哟,班长!”“小四川”无比痛苦地说。
第15页 “你可不能自杀啊!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一切往前看!以后改正就行了。”谭建树害怕他真的想不开,就转而开导他。 “可是不行。我真的很内疚,我真的不能原谅我自己哟!”“小四川”一本正经地说,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 谭建树这才感觉“小四川”遇到了思想障碍,这个心结如果不能给他解开,他说不定还真会弄出点什么事来。 于是,谭建树就极力安慰他,说他年龄还小,遇到那种事也是正常的,以后就会有经验了等等。 可是“小四川”却说:“人家徐洪刚年龄也不大吗,他也是在探亲回来的路上遇到这样的事情,他也是为了保护群众的生命和财产安全和歹徒进行搏斗,最后连肠子都出来哟,可是我却连动都没敢动一下,我真不能原谅我自己哟!” 谭建树感到有点好笑,心想:你既然知道徐洪刚勇斗歹徒的事迹,为什么不向他学习啊?可是他又怕再次刺激“小四川”,就安慰他:“师玉柱人高马大,身强体壮,让歹徒看见就会感到害怕。你个子那么低,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自我保护也没错,否则只能出现无谓的牺牲,毕竟人的生命才是最宝贵的。” “不对,人的尊严才是最重要的,军人的尊严更重要!”“小四川”这一会又有理了。“你不知道,那伙歹徒下车后,车上的人都纷纷指责我,他们刚才也是吓的没有一个人敢动,没有一个人敢说一句话,可是等歹徒走了,就有人说我穿着军装却怕死,还有人直接说我是假冒的解放军,我当时真狠不得从车窗上跳下去,我的脸火辣辣地疼,好像被揭了几层皮似的难受,我真是无地自容啊!我受不了那个指责,就只好半路下了车,一个人在荒郊野外提着包走了三个多小时,到半夜才回到连队。我现在一想起来这事就感到非常地难受,你说我该咋办哟,班长?我真的快崩溃了哟!” 谭建树急于想安慰“小四川”,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听说这里的小偷猖狂得很,等到星期天,我带你到公交车上去抓小偷,这样可以帮你赎罪,现在不要多想了。” “要得,要得,你说话可要算数哟!你不要骗我哟!”“小四川”脸上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最后的军礼6 6 早晨,张凯带着队伍出操去了,油大力到各班转了一圈之后,刚回到自己家里,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开门一看,原来是师副参谋长来了,油大力慌忙让副参谋长进屋。 但副参谋长却站着没动,只是盯着油大力问:“你怎么在家里?” 油大力反应快,马上说:“我准备今天下午对老兵进行一次专题教育,早晨清静,我正在备课呢。” 副参谋长点了点头,说:“好,你陪我到连里去看看。” 油大力心里暗暗庆幸刚才到各班检查了一遍,知道不会有问题,就连忙陪同副参谋长到各班去检查。他们先是来到一班,只有一名战士在打扫卫生,这位战士戴着下士军衔,看见副参谋长进来,连忙停下手中的动作,拿着拖把立正站在那里,对副参谋长说了一声“首长好”。 副参谋长问他:“你是哪一年兵。”那名战士用标准的新兵语气回答:“报告首长,我是91年兵。” 副参谋长像是自言自语道:“噢!老兵了。”接着又问道:“今年復员吗?” “復员。”老兵响亮地回答。 副参谋长笑了,说:“好,很好,作为一名老同志,就应该这样,站好最后一班岗。” 离开一班,副参谋长对油大力说:“一名战士做一天小值日不算什么,可是作为一名即将离队的老兵,能够坚持做好班里的小值日,为班里战士服好务,这样的战士就是合格的,思想是过硬的。” 油大力赶紧说:“是的,我们连的老兵思想素质都很过硬,没有任何思想问题。我们在平时经常组织老兵进行座谈,对他们进行思想教育,要求他们站好最后一班岗,时时处处严格要求自己。”副参谋长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二班也是只有一名小值日,没有老兵压床板。就连三班的李振也不在宿舍,油大力最担心的就是李振,他这下彻底放心了,心里暗暗高兴。 六个班看过后,副参谋长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他很满意,油大力也很高兴,他以为副参谋长要走了,就准备送他。谁知,副参谋长又对油大力说:“走,到后勤去看看。可别是灯下黑啊。”说完自己先是笑了。 油大力忙说:“不会的,我们的后勤兵个个都很过硬。” 连部的文书和通讯员都在打扫卫生,司务长也不在宿舍内,油大力便说:“我们的连长、副连长和司务长都去出操了。” 参谋长不住地点头。但到了炊事班,却又发现了问题,还没有进门,就看见里面一张床板上有人,衣服上的军衔显示是下士,老兵无凝。 油大力顿时十分生气,他一看就知道是饲养员胡可。油大力知道胡可最近有思想问题,他不想再餵猪了。司务长也反映过几次,自己没有马上答应他,可是,没有答应你也不能不起床啊!油大力一方面埋怨胡可太不给自己争面子,同时也很怪自己刚才检查时没有想到炊事班会有问题。这下真成了灯下黑了,等着副参谋长批评吧!
第16页 果然,副参谋长站在门口,指着躺在床上的胡可,问油大力:“他是怎么回事?” 油大力突然计上心来,他紧走几步,跟在副参谋长后面说:“这名战士病了几天了,一直在发烧。” 副参谋长听了后,停在那里,转身问油大力:“什么病?” 油大力面不改色心不跳:“感冒,病得很厉害,快走的老兵了,我没有让他住院。” 副参谋长“哦”了一声,看了看胡可衣服上的军衔,又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就说:“有病要早看,该住院的还是要住院,不要延误病情。” 油大力忙说:“是,我们一直很关心他。” 参谋长又关心地问:“有病号饭吗?” “有病号饭,我们一直坚持病号单独做饭。”油大力肯定地说。 走出炊事班,副参谋长说:“你们连的整体情况不错,以后要继续保持和发扬这种作风。特别是对老兵同志一定要敢于管理,大胆管理,绝不能在老兵復员前出任何问题。” 油大力说:“我们一定认真做好老兵復员工作,请首长放心。” 副参谋长又向一连检查去了,油大力站在那里暗自庆幸,紧张的心情这才放松下来。 等副参谋长走远了,油大力马上来到炊事班,把炊事班长吴晨江叫了出来。吴晨江正在做馒头,两只手上沾满了面粉,他来到油大力面前问:“有什么事吗,指导员?今天的馒头髮的不好,天气太冷了!” 油大力气唿唿地说:“我没有问你馒头的事,你跟我过来。”说完就向炊事班宿舍走去。吴晨江一头雾水,不明白怎么回事,也只好跟着指导员走。 油大力走到炊事班门口停下,指着仍然躺在床上睡觉的胡可,问吴晨江:“这是怎么回事?” 吴晨江这才明白指导员生气的原因,他对指导员解释说:“是这样,他这几天在闹情绪,不想再干了。” 油大力严厉地说:“不想干就让他睡懒觉吗?你这个班长是怎么当的?嗯?” 吴晨江不再和指导员争论,走过去把胡可推醒,说:“快起来,指导员过来了!” 胡可很不情愿地坐了起来,看到指导员也站在门口,反埋怨吴晨江:“你怎么没有叫我啊?”胡可说话很逗人,他的声音就像是个大姑娘一样,给人一种温温柔柔的感觉,他的话永远都是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吐出来的,让急性子的人都能憋死。 油大力说:“别人都能起来,就你听不见起床号响?” 胡可也不再争辩,就开始穿衣服。 油大力又说:“从明天开始,你要么帮炊事班做饭,要么随队参加训练。如果再发现你压床板,就要处分你。”说完就背起手走了。 胡可看着指导员走了,又要躺下接着睡觉,吴晨江忙说:“不能再睡了,快到猪圈去看看你的‘老典型’吧,人家都快生了。” 胡可有气无力地说:“看它有什么用?我已经为它接生了两次了,不能再为它服务了。”尽管这样说,胡可还是重新爬了起来。 吴晨江像是大哥哥一样地哄他:“去吧,去吧,别再装了,人家在等着你呢!” 胡可一边往外走,一边嘟囔:“你可得给我反映啊,都这么老的兵了,还让我侍候猪,我可是真的不干了,让他们赶快为我选接班人,我给你三天时间,过期不候啊!” 吴晨江看着他那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当兵三年了,马上就要復员的人了,说话做事还是满身孩子气。可是又一想,他今年还不到20岁,还是不成熟的大男孩。吴晨江决定找时间和胡可好好地谈一次,给这小傢伙再上上发条,让他跑到復员,他可不是那种思想落后的战士。 早晨开饭哨音响过之后,各班队伍带到了饭堂前面,看到指导员还没有过来,值班排长马政民便让一班长指挥唱歌。周文站出来想也没有想就指挥着唱了一首《团结就是力量》。 歌刚唱完,油大力也来了。油大力本来想讲讲早晨副参谋长来检查的情况,但想了一下却又不愿意讲了。于是,马排长便让各班依次进入饭堂。 进饭堂后,战士们却发现摆在餐桌上的是“军用馒头”。所谓“军用馒头”,就是做馒头时硷放多了,蒸熟后虽然发的很好,但一个个却是黄色的,而且大都张着“嘴”,有的还裂开了花,战士们便称这种馒头为“军用馒头”。本来这种“军用馒头”在平时经常出现,因为放硷量确实不好把握,放硷量不但和面粉的多少有关系,也和气温的变化有关系。硷放少了面不发,不但不好吃,勉强吃到肚子里也不消化;硷放多了就成了“军用馒头”,“军用馒头”虽说难看,但总比死面要好吃一些,所以,饮事班的同志宁可多放一点硷,也不能让面不发。 但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这是临近老兵復员的特殊时期,是敏感时期,稍有差错,就可能会引起老兵的不满,在这个时候,让老兵们吃这种“军用馒头”,他们是不情愿的。 李振一进饭堂,就大声地喊叫:“都什么时候了,还让我们吃这种‘军用馒头’。”说着就端起一筐子馒头要往饮事班去讨说法。
第17页 三班长郭化文赶紧上前一把拉住他,低声劝道:“馒头做的不好有领导在,你去做什么? 看李振这么一闹,跟着就有老兵表示不满,大家都不吃饭,想看领导怎么处理这事。 油大力本来已经在连部桌上坐下了,他一看有人竟敢当着他的面这么放肆,顿时勃然大怒,勐地一拍桌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着大家吼道:“吃军用馒头怎么了?当兵的人就要吃军用馒头!” 大家一看指导员发火了,都乘乘地坐下了,但火气并没有消除,饭堂里的气氛还是很紧张。 连长张凯这时站起来对大家说:“其实炊事班的同志也很辛苦,他们起床比你们还要早,但是由于天气冷,面不爱发,做成了军用馒头,请大家多理解,大家先吃饭吧,回头要求他们改善伙食质量。” 这时,饮事班长吴晨江却一个人进来了。吴晨江已经是第六年的老兵了,是工兵营唯一的二级厨师,地爆连所有的老兵在他面前都只能是新兵蛋子。他刚才在炊事班听到了大家对今天的馒头有意见,就主动过来给大家解释。 结果,吴晨江一进饭堂,下面就有人小声嘀咕:“难道吴班长也不想干了!” 但马上就有人为吴晨江鸣不平:“吴班长都第六年兵了,人家能做给我们吃就不错了!” “炊事班长也不能什么都亲自干啊!” 副连长常华山也站起来对大家说:“今天馒头没有做好,让饮事班长吴晨江同志给大家解释一下怎么回事。” 吴晨江不慌不忙地说:“今天的馒头没有发好,我代表炊事班全体同志请大家原谅,对不起大家了!我们原来做馒头都是用硷发面,那样既方便又容易发,但是,我在书上看过,经常吃硷做的馒头对身体不好,所以,今年以来,我们连就很少用硷做馒头,都是用上次留下的面头髮面,但现在天气变冷了,面不容易好发,我们就每天晚上把和好的面放在温水锅里,第二天早晨如果还发不好才用硷,这样就不容易掌握硷的多少。昨天就是因为天气太冷了,面没有发,今天早晨用的硷没有掌握好多少,让大家吃这种黄馒头,实在是对不起大家,尤其是对不起我们的老兵同志,我们饮事班以后一定注意,争取让大家吃的好一点。” 吴晨江这样一说,倒让许多老兵感到不好意思了,在这些老兵里面有许多是吴班长带过的新兵,平常大家都比较尊重吴班长,把他当作大哥哥看待,现在看到吴班长这种诚恳的态度,倒让大家有点汗颜。本来都是要走的人了,人家还这么敬业,实在是太不容易了。于是就有人小声说:“这个时候吴班长能给我们做饭吃就已经不错了,我们就不要再挑三拣四了。”于是,大家都不再说话,纷纷坐下来吃饭。 这时,张凯又说:“饮事班工作也很辛苦,吴晨江同志也是快要復员的老同志了,能够保持这种工作姿态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饮事班在工作中出现什么不如意的地方也请大家多理解。同时,我也希望大家对后勤工作多提宝贵意见,让我们共同把连队的伙食搞好。” 张凯的话刚一说完,就赢得了大家的一阵掌声。 油大力这时不失时机地站起来说:“大家赶快吃饭吧,今天是周末,晚上各班副班长到副连长宿舍去开会,订上食谱,大家想吃什么就订什么,订什么就做什么,保证让大家在復员前吃好。” 油大力的话赢得大家的热烈掌声,有人甚至喊了一声“指导员万岁”。油大力笑了,他脸上不自觉地现出了得意地神色,那样子好像是一位打了胜仗的将军。他知道老兵们认为自己快要復员了,他们想要吃的好一点,这是可以理解的,在这个时候替老兵们说句话,满足他们的要求,既可以显示出对他们的关心和爱护,又可以抓住他们的心,从而加强对他们的管理。油大力对自己今天的表现很满意 早饭后,油大力又背着双手慢慢来到连部,问张凯:“课表上今天安排的什么内容?” 张凯说:“今天是周末,上午是军体拳、队列训练,下午是党团活动。” 油大力这时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老兵不能迁就照顾,安排什么就要训练什么,8点半要准时带到训练场,上午你带领战士去训练吧,下午我安排党团活动。天气冷,要注意安全。”按级别他们是平级,但听口气好像油大力在对一个排长安排工作。 油大力和张凯配合的似乎并不是很默契,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表现在他们的性格和带兵方法不同。油大力性格急躁,做事武断,处理问题方法简单、粗暴,有点独断专行,战士们都很怕他;张凯则温文儒雅,作风民主,为人正直,以情带兵,有点大家风范,战士们都很喜欢他。连里的战士也都认为如果连长和指导员的职务对调一下也许会更合适一些。其次,油大力是从战士一步一步提起来的,从战士、副班长、班长、排长、副连长、指导员一个职位没拉地全干完了;而张凯则是高中毕业后考上了军校,没有当过战士,甚至没有过当排长直接带兵的经歷,他军校毕业后就直接做了副连长,接着就是连长。所以,油大力一直看不上张凯,认为他是个“学生兵”、“小白脸”,太温柔,不会带兵,不适合在部队发展。第三是油大力比张凯资格老、兵龄长,油大力是81年兵,84年提干,光排长就干了4年,来地爆连当指导员也已经快要4年了,而张凯则是85年考上大学而入伍,89年毕业来到部队就当了副连长,两年后就被提成了连长。在油大力眼里,张凯可算是典型的“新兵蛋子”和“小学生”了。油大力也常常在一些非公开场合戏称张凯为新兵蛋子,张凯也只是一笑了之,不做辩解。有着这样的背景,油大力自然也就不把张凯放在眼里,连里的大小事情常常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第18页 由于天气冷,早饭后,尽管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但气温仍然很低,张凯看了看表,已经8点10分,他扎好腰带,走出房间,告诉连值日:“吹哨,全体集合。扎腰带,穿胶鞋,戴手套。” 一会儿,各班陆续带队过来,张凯看了看队伍,告诉连值日:“去叫后勤班的战士,全部参加。” 一会儿,炊事班长吴晨江带着后勤班战士也来了。张凯说:“各班报告人数。” 各班报告完毕,张凯发现有几名战士没到,于是便说:“各班没有来的战士班长去叫,只要是没有特殊情况,没有病假条,一律参加训练。” 于是,各班班长都回去喊人。三班长郭化文说:“李振说他脚疼,不能参加训练,我让他到连部请假,他说给指导员说过了。” 张凯也听说过李振和师长有关系,像他这样首长的关系户最不好管,他们常常是利用某些干部不敢得罪首长的心理而跳出普通士兵的行列,自己把自己当成了特殊兵。张凯对这种兵很是反感,但看到指导员平时很袒护李振,为了照顾指导员的面子,他并没有和指导员当面说起过这事,只是牢记着一条:自己决不能迁就他们。 张凯回头对三班长说:“不能参加训练也要随队跟着。”郭化文只好回去叫李振。但一会儿就跑回来说人不在了。 张凯说:“你派人去找,不能参加训练怎么能外出。”郭化文答应了一声,就让副班长彭平方去找李振,自己回到了队列。看其他战士都到齐了,张凯就带领队伍向训练场跑去。 张凯带领队伍来到训练场,他先是和大家一起绕训练场跑了十几圈,身上感觉到发热但还没有出汗,用当地老百姓的话说是正合适呢。 张凯又带着队伍走了两圈,然后集合好队伍,做简单的动员:“同志们,今天天气比较寒冷,老兵同志马上又要退伍了,但作为军人,我们要牢记一句话,只要身上军装一天不脱,就要做一天真正意义上的军人,只要是军人就要参加训练。下面,我们先以班为单位进行队列训练,然后再集体进行军体拳训练,各班带开!” 随着各班长的命令声,各班被分别带到了适当位置,刚才还一片沉寂的训练场,一下子变的热闹起来,一二三四的口号声充满了整个训练场的上空。 张凯站在那里看着各班训练。三班副彭平方一个人回来了,一幅垂头丧气的样子,对连长说没有找到李振。 张凯问他:“你去哪里找了?” 彭平方说:“我去了营部、卫生所,还有厕所,能去的地方我都去了。” 张凯低头沉思了半分钟,抬头对彭平方说:“好,你去训练吧。” 张凯隐约感觉到李振这样下去迟早是要出事的,对他不能再这样迁就下去了,指导员不是说了吗,对老兵不能太迁就,可是,现在指导员对李振不是就有点太迁就了吗?如果一味地这样护着他,不敢对他大胆管理,不敢正视他的错误,这是对他的不负责任,也不利于对别的老兵的管理。 张凯想到这里,决定去找指导员商量一下,如何加强对李振这样的老兵的管理。张凯和随队参加训练的两位排长交待了一下,便向指导员的房间走去。 当张凯来到油大力家里时,却意外地发现李振正和指导员一起围着炉子烤火,张凯一时愣在那里,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油大力一看是张凯,忙说:“外面挺冷吧,快来烤烤炉子。” 李振仍然坐在那里,伸着双手在炉子上烤着,嘴里倒是很轻松地对连长说:“连长来了。”算是打了招唿。 张凯这才缓过劲来,问李振:“你怎么在这里?” 不等李振回答,油大力忙说:“是我把他叫过来的,给他谈谈心,看他有没有思想问题。” 不等张凯说话,油大力又接着对张凯说:“我忘记和你说了,在老兵復员前,我们连干部要和所有的老兵们逐个谈谈心,这是上级的要求,也是我们自己应该做到的。” 张凯听了油大力的一番“教导”,心里很不是滋味,便告辞说:“那边还在训练,我去看看。”说完扭头便走。 油大力还在后面问:“你有什么事情吗?有就说。” 张凯说:“没事。”他推开门急匆匆地向训练场走去。 最后的军礼7 7 原来,这几天,油大力有点急了,眼看着离復员没有多少时间了,可是李振答应帮助他调动的事却还没有一点消息。李振和师长有关系,油大力想利用这个关系把自己调到师部机关。可是这个滑头,每次问他,他都说师长答应了,却老是不见调令下来,如果这事不能在老兵復员之前办好,李振一旦走了,凭自己这水平,到猴年马月也进不了机关,油大力决定再摸一下李振的底细,看看情况进展到底如何,如果实在不行,哪怕把今年连里这唯一的三等功给他,也要让他帮自己把这事办成。主意打定,上班后,油大力便让通讯员去找李振过来。谁知道一会儿通讯员过来说李振出去了,班长也不知道,正在到处找他。 就在这时,门一下子被推开了,旋即进来一个人。油大力以为是哪个上级领导来了,连忙把书藏起来,站进身准备迎接。一转身却发现进来的是李振。
第19页 油大力心里很高兴,却假装生气地批评他:“你这怂怎么没去训练啊?上课时间还敢乱跑,嗯?” 李振大大咧咧地说:“天气太冷了,在外面训练能把人冻死!” 油大力走过来坐在炉子旁边说:“就你怕冷!别人不都在训练吗,嗯?” 李振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就走过去和指导员坐在一起烤炉子,他说:“马上就要復员了,训练再好能有什么用啊!”接着问道:“连值日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油大力过来坐在炉子旁边说:“没事,没事,想和你谝一谝。过来,坐这里暖和一下!”李振一听就明白,指导员肯定又是想问他调动的事情,便走过去和指导员坐在一起,一边烤火一边主动说:“那天晚上我到师长家去玩,专门问起你的事情。” 油大力一听顿时十分兴奋,把眼睛也不自觉地眯成了一条缝,专注地盯着李振的脸,但李振却停下不说了。 油大力忙说:“我这几天正考虑这事呢,不知道还行不行?” 李振说:“师长说了,既然你们指导员对你这么好,就一定要把你调过去。” 油大力忙说:“那太谢谢你了,让师长尽量快点,不下命令先下个通知也行。” 李振一本正经地说:“这段时间师长太忙了,老兵復员,王副司令员检查,他的事情多的很。” “那是,那是,师长吗,肯定忙的狠。”油大力的嘴不自觉地就裂大了。 油大力正在想像着自己美好的前景,李振突然问道:“指导员,今年我们连的三等功该给谁了?” 油大力一听,心里骂道:难道这怂还真打这个主意?就不动声色地反问李振:“你认为给谁最合适啊?” 李振不假思索地说:“前年的给你了,去年的给马排长了,今年该给个战士了吧?” 油大力淡淡地说:“有这个打算。” 李振开始猜:“给郭化文?” 油大力摇摇头。 李振又猜:“关英杰?” 油大力又摇摇头。 “吴晨江?”油大力还是摇头。 李振说:“反正不会是我。” 油大力说:“今年,我要在这上面做点文章。” 李振问:“怎么做文章啊?” 油大力眼看着窗外说:“我要打破以前的惯例,把三等功给一个新兵,在全师里面搞出点动静来,你说好不好?” 李振禁不住沖指导员竖起大拇指:“好,这个办法好!指导员真是高人!” “不能什么事都按资排辈,谁工作突出就给谁,管他是第几年兵呢!”油大力语气十分强硬地说。 “对,就应该这么办。那发展党员呢?最后一批党员你也准备这样做吗?”李振接着又问。 油大力说:“最后一批发展党员竞争很激烈,这个事我们干部都很慎重。” “这次能给几个名额?”李振很随便地问。 油大力也很随便地说:“估计还是两个名额,一老一新。” “老兵能给谁啊?”李振不给指导员一点放松的机会,接着问。 “这个问题支委会还没有研究,现在还不能确定给谁。”油大力卖了个关子。 李振笑道:“你是指导员,还不是你说了算!” 油大力却一本正经地说:“连队的大事都要集体研究确定,不能我个人说了算。” “郭化文有希望吗?”李振想知道指导员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油大力却说了一句:“没有入党的老兵都有希望。” 李振继续试探着问:“关英杰还没有入党,人家可是跟着你三年了!” 油大力从鼻子里出了一口气,有点不屑地说:“跟我这么长时间就没有一点长进!” 李振说:“他可是连部的文书,鞍前马后的跟着你也不容易啊!” “那又怎么样?思路不清晰,还清高得很!不改一下以后是要吃大亏的!”油大力说完长长地出了口气。 李振想进一步试探,就装作有点担心地说:“他在连部三年,什么奖励也没有,到復员再不能入党,他要闹情绪怎么办啊?” 谁知油大力却很坦然地笑道:“你放心吧,他不是那样的人,他是个有涵养的人!哈哈哈!” 李振没有笑,他心里很为关英杰难过。 正在这时,连长敲门进来了。等连长走后,李振也知趣地离开了指导员的房间。油大力站起来很客气地送李振离开,然后转身回来,关上门,轻轻地嘟囔了一句:“你要好好干,这个时候应该成为正式党员了。”他在心里暗自庆幸李振没有向他提出要求入党的事情。 其实李振的转变只是缘于一次偶然的事情,那件事后,他就从山峰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 在他们入伍第二年的时候,工兵营地爆连要派建制班参加兰州军区大比武,当时,由于李振不管是军事动作、专业技术,还是组织管理能力等各方面都在同年兵中表现的最为突出,油大力没有把这项艰巨而又光荣的任务交给一班,而是重新组建了五班,仍然让李振担任班长,谭建树任副班长,两个人再次成为黄金搭档,共同带领五班代表全师参加兰州军区工兵专业大比武,而郭化文则成了五班的普通一兵。工兵科任科长在为他们做动员时说:“从现在开始,你们工兵营地爆连五班的水平就不仅仅是代表地爆连的水平了,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代表全师的水平,因此,你们要不辱使命,顽强拼搏,一定要拿到第一。”各级领导都非常重视那次大比武,同时,对五班寄予厚望,五班的战士也都感到非常自豪。李振更是牛气沖天,当场表态:只要第一,不要第二,否则,他就辞职去餵猪。从那以后,李振开始玩命了,他利用一切时间加班加点地训练。西部地区夏天黑的晚,李振就请示指导员晚饭后可以不看《新闻联播》,而去组织专业训练。晚上,别的班战士可以自由活动,李振则组织班里战士学习理论课程。他甚至连星期天也不放过,只留出两个小时用来洗衣服,惹得班里三个老兵联合起来向他提意见,甚至提出如果再这样下去就要罢训。但那时的李振很会做思想工作,连哄带拉最后竟让三个老兵完全站在了他的一边,工作不但配合的十分到位,而且还主动帮助其他新兵纠正动作,讲解要领,真正起到了老同志的模范带头作用。有一次,李振在全副武装翻越高板墙时,不慎把脚给崴伤了,脚面肿得老高,医生让他休息。在前几天,他确实没法参加训练,就代替班里小值日做好一切后勤工作,训练时,则让战友背他到训练场进行现场指导谭建树组织班里战士训练。最后,连油大力都被他感动了,有好几次在全连军人大会上对他进行点名表扬。
第20页 经过三个多月的艰苦训练,地爆连的训练课目进步很大,工兵科长和营长都说看一次有一次的提高,看一次有一次的进步,他们都十分满意,每次都对地爆连特别是五班提出表扬,油大力自然是十分高兴,天天咧着嘴笑。 但是,就在训练紧张进行的时候,有一天,连部通讯员送给油大力一封电报,是发给李振的。油大力以前安排过通讯员,凡是战士家里寄来的电报或是挂号信都要先让他知道,他说这是为了全面掌握战士的真实情况,及时做好连里干部战士的思想政治工作。当油大力接过李振的电报,看到上面除了地址外只有四个字:母病速归。油大力当时看着电报思考了一会,很快就把它折了一下放进上衣口袋里,对通讯员说:“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来处理。” 其实,油大力根本就没把这封电报放在心上,他认为这是家长想念孩子,找个理由让孩子回家看一看。想当初,自己也曾用过这一招,这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所以,油大力看到这样的电报,一般都是把第一封先压下,看以后事态的发展再做决定。李振的这封电报也不例外,更何况当前是训练最为紧张的关键时刻,大比武在即,岂能乱我军心! 但是三天之后,通讯员又交给油大力一封发给他和连长两个人的电报,是李振所在家乡武装部拍来的。油大力拆开一看,上面写着这样几个字:李振母病危,速归。这一下,油大力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知道自己这次的判断错了,看来李振的母亲是真的病重了。可是,现在离大比武还有不到十天时间,如果告诉他,这比武还怎么参加,谁不知道骨干一走,等于抽筋扒骨,全连拼死拼活三个月等于白训,更何况这不单是工兵营地爆连的事情,这是代表全师参加兰州军区比武的大事,直接关系到全师的荣誉。如果这次能取得好成绩,说不定自己就能提个副营长,作为全营最老的连级干部这是不能不想的现实啊!可是,如果让李振走了,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油大力当时考虑:以前也没有听说过李振母亲有病,现在突然生病,也不会是很严重的大病吧,说什么也不会在这半个月就不行了吧,那么就等大比武结束后再让他回家吧! 但在是不是告诉李振电报内容的问题上,油大力又考虑了很久,让他左右为难。告诉他,肯定会让他分心;不告诉他,万一在这期间有个三长两短,这事可就大了。他决定和李振谈一谈,如果他顾全大局,自己决定等大比武结束后再走那就好办了。 油大力那次多了个心眼,他把最近发给他和连长的电报放起来,又找出三天前发给李振的电报放在桌子上,然后再让连值日叫来了李振。 油大力拿起桌上的电报关切地对李振说:“你母亲病了,想让你回去探亲,你看怎么办啊?” 李振拿起电报看了看内容,脸上表情马上凝固了,他低头不语,似在思索,完全出乎油大力的意料之外。油大力满以为李振会说:“等大比武结束后再说吧。”但结果却没有出现那种预想的场面。 油大力只好温和地问他:“你家里还有哥哥吗?” “没有,只有我自己一个孩子。”李振低头轻声回答。 “你一个男孩为什么还要让你来当兵啊?”油大力似乎有点不相信,他现在才发现对李振的家庭情况还真不了解。 “我家里穷。”李振说话很少,看来他真把这电报当成大事了。 “噢!”油大力也沉思了一下,然后语重心长地说:“还有不到十天就要进行大比武了,现在你们这个班一个都不能少啊!尤其是你,既是骨干,又是班长,更不能离开,你看怎么办啊!” 李振默默地把电报放到口袋里,又低头沉思了良久,才终于轻声说:“我知道,我现在不能回去。” 油大力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里的一块石头顿时落了地,他马上说:“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先给家里寄点钱,如果没有,就去司务长那里借一点,我一会给司务长说一下,等比武结束后,马上就让你回家好不好?”李振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油大力话锋一转,又关心地说:“这次比武,你们有信心夺第一吗?” “班里战士都有这个信心。”李振马上又振作起精神,说话底气很足。 “好,这就好。连里把你一个新兵破格提拔为班长,并让你担任建制班班长,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我也是排除很大压力才做到的,你一定要珍惜这次机会,这对你的前途很有好处,你一定要夺取第一,否则,我们就是不成功。” “我明白,指导员,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如果这次比武你们班夺得第一名,至少要给你记一次三等功,我们再发展你入党,你是农村兵,对你以后提干是很有好处的,机会难得啊!”一席话说的李振大受感动,连声说谢谢。 离开连部,李振就把电报撕了,然后到司务长那里借了100元钱给家里邮去。 李振走后,油大力就放心了。但很快接下来的事情却又让油大力最终没有把心放下。 在离大比武还有三天时间的时候,李振的家乡武装部又给工兵营地爆连连长和指导员发来了一封电报,内容是“李振母病故,让其速归。”
第21页 这一下,油大力真的急了,这事必须告诉李振,但重要的是如何让他顾全大局,参加完军区比武后再走。 在和李振谈话前,油大力专门搜集了一些名人为了事业而不顾家庭变故或亲人不幸的动人故事,想好了动员李振能顾全大局参加比武的一切理由之后,这才让连值日叫来了李振。 油大力表现出一付十分难过的样子,把电报交给李振之后,又擦了擦眼睛,说:“没有想到会发展的这么快,你看怎么办?” 李振一看电报,立时呆了,他站在那里约十秒钟之后,眼泪顿时流了出来。 油大力安慰他说:“人死不能復生,你现在就是要化悲痛为力量,把对你母亲的爱转化成训练的动力,用优异的成绩来报答你母亲的养育之恩。” 谁知李振却张口说道:“我要回家,我要马上就走。” 油大力不动声色地说:“你的心情我们能理解,按说,这么大的事情你应该回去,可是,你想想,你现在回去,你的母亲也不能再看到你了,回去能有什么用啊!你三天后就要参加兰州军区大比武,你是班长,能不能等比武结束之后,你带着喜报或是立功证书回去告慰她老人家的亡灵?” 但李振的态度非常坚决,他咬着牙说:“不行,我必须现在就走。” 油大力又换了个办法,说:“会不会是你母亲想你想的厉害才这样说的。” 李振顿时生气地喊道:“不会,我家里人不会这么做的,我必须回去见我母亲最后一面,要不,她是不会下葬的。” 油大力也有点沉不住气了,生气地说:“你是军人,你要明白你肩上的责任,比武场就是战场,你现在走就是逃兵,你知道吗?作为军人,你要时刻记住,当个人利益和国家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一切要以国家利益为重,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国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接着,油大力就给他讲那些搜集到的各类名人顾全大局的故事。 看李振没有说话,油大力以为触动了李振的神经,就又缓了缓语气,说:“你母亲去逝了,你心里很难过,我们可以理解,我们也都为你感到难过,可你不能意气用事啊!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师里花费了这么大的精力培养你们,到了用你们的时候,你却走了,你想想,你这一走,你们班怎么办?我们连怎么办?我们师怎么办?你再好好想想,我们可以帮助你换个方式处理这件事情,如果家里有困难,我们还可以以部队的名义请求你们当地政府帮助家里解决困难,你看这样行不行?” 但李振却动情地说:“指导员,比武就是比武,比武不是打仗,如果我们部队上战场,我保证不当逃兵,可这只是比武,这次争不了第一,我们明年可以再夺回来。可是我母亲只有一个,她辛辛苦苦把我养大不容易,如果这次我不能见她最后一面,以后就再也不可能见到她,她会死不瞑目的,我也会内疚一辈子的,获得再大的荣誉又有什么用啊!” 但油大力仍不死心,说:“你是个孝顺的孩子,我们能看得出来。有很多人都遇到过这种事情,国家队有一个知名教练,当他在国外参加国际比赛的时候,接到了亲人病逝的电报,为了不影响比赛,他硬是把电报撕了,也没有告诉组织,结果他带领这个球队取得了世界冠军。还有好多人都是为了事业,为了国家和集体利益,当他们在失去亲人的时候只好把眼泪吞进肚里,一个人默默地承受,难道他们就没有孝心?也不是,是他们摆正了小家和大家的关系,摆正了个人和集体的关系。看一个人的素质,就是要看他在关键时候怎么做。” 但李振却听不进去,似乎是吃了称砣铁了心,他什么也不顾了,坚决要走,他生硬地说:“那是别人,我做不到。” 油大力尽管心里十分地生气,但他仍不死心,他决定再最后一搏,他的语气也变得有点生硬地说:“你如果现在不回去,就这一条先进事迹就可以上《解放军报》;可是,如果你现在回去了,那么你就是反面典型,这对你的前途来说可是天差地别啊!你再想想!” 但李振还是全然不顾,他已经什么也听不进去了,他说:“现在,一切对我来说都没有吸引力了,我必须回去见我母亲最后一面。” 油大力哪里遇到过这样的战士,平时,别的战士都是恭恭敬敬地和他说话,哪里有这样和他不讲道理的,他顿时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坏脾气终于上来了,他对李振喊道:“你走,你走吧,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 结果,李振也对他喊道:“你就是现在把我除名了,我也要回去。”说完,转身走了。气得油大力站在那里直喘气。 当油大力气唿唿地找营长汇报的时候,孙志军倒是很平静地对油大力说:“你即使勉强把他的人留下,也不能留下他的心,他的心不在这里,能参加大比武吗,别说得第一,不出问题才怪呢!再说,人家说的也有道理,他家只有他一个男孩,按他家乡的风俗,儿子不回家,尸体是不能下葬的,这样的天气,尸体在农村怎么能放这么长时间呢!”一席话说的油大力没了脾气。 李振于当天下午两点坐上了回家的汽车,这是营长特批的,先回家再补假,享受了特殊通道待遇。
第22页 李振走后,连里领导经过慎重考虑,认为谭建树一直和李振组织五班训练,对情况比较熟悉,于是,谭建树成了五班代理班长,郭化文则被任命为五班代理副班长,他们两个一起挑起了参加建制班大比武的重担。谭建树和郭化文也确实没有让领导失望,在那年兰州军区比武中,他们带领五班一举夺得了工兵专业第三名,五班也因此荣立了集体三等功,谭建树从此一炮打响。 李振探亲回来后,班长的职务没有了,连副班长也不是了。从此,他是一蹶不振,思想上发生了质的变化,他开始变得玩世不恭,完全丧失了上进心,直到成为全连的后进兵。 最后的军礼8 8 下午,党团活动结束后,张凯带领战士去洗澡,关英杰没有去,他想到明天下午再去,那个时候澡堂里面的人会少一些。 战友们都走了,外面很清静,关英杰决定利用这个时间写年终总结。这两天要么是有事,要么是没有心情,就是不愿意坐下来动手写连队的年终总结,即使勉强坐下也是心浮气躁,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就写不出任何东西来。尽管自己是马上要走的人了,指导员也没有催促,但自己还是要自觉一些,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也不管能不能入党,都要首先把工作做好,这是自己做人做事的标准和原则。 说干就干,关英杰拿出稿纸铺在桌上,又拿出去年的年终总结作为参考。总结这东西,思路年年一个样,变换的是主要工作,其余的都差不多。今年的主要工作共有五大块,一是参加军区正规化集训,二是参加集团军建制连比武,三是参加全师“百日安全活动”,四是……。刚写到这里,就听见指导员在后窗外面喊他,又是那种很特别的腔调,关英杰喊成了“贯应洁”,而且是前面两个字连在了一起,后一个字尾音拉的很长。每当指导员用这种腔调喊他的时候,关英杰就知道指导员是有私事要他做,所以,每当他听到这种声音,心里都会产生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甚至连身上的汗毛都会树起来。 关英杰急忙打开后窗,油大力隔着窗户问他:“做什么呢?” 关英杰如实回答:“我在写总结。” “好!好!写多少了?”油大力今天说话语气特别地温柔,让关英杰浑身上下都很不舒服。 “刚刚写一点。”关英杰如实回答。 “要抓紧时间啊!我们要笨鸟先飞吗!”油大力一本正经地说。 关英杰听到他说“笨鸟先飞”这个词,心里更加不舒服。安排任务的时候指导员就说了一句笨鸟先飞,这次又说这个词,看来指导员上次不是随便说的,他肯定是有所指,也许是真的嫌我笨。但我哪里笨了啊?你安排的哪一项工作我没有完成好啊?关英杰心里顿时有点反感,脸上的神色就有点不好看,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有改变自己的性格,心里有什么事情就会在脸上反映出来。 看关英杰没有说话,油大力像是没事人一样,说:“走,我们去洗澡。” 关英杰一听,心里是一百个不情愿,他认为陪指导员去洗澡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特别是指导员对搓背的要求很高,搓的轻了他说没感觉,搓的重了他说疼,让关英杰很难把握火候。关英杰不会侍候人,也不愿意等候人,所以,他认为陪指导员洗澡还不如在家写材料。 指导员平时都是让通讯员陪他去洗澡,只有通讯员不在家的时候才会找关英杰,可是,今天通讯员在家啊,他怎么不叫通讯员啊?于是,他就试探着对指导员说:“我刚来了灵感,要去洗澡,这一下午就写不成了。” 但油大力却说:“先放下,洗了澡再写脑子会更清醒。” 关英杰没有办法,不能再多作解释了,再不情愿也只好收拾东西和他一起去洗澡,否则,让他看出来自己不愿意陪领导洗澡就不好了。 在去洗澡堂的路上,油大力又不住地强调:“今年的年终总结要好好下点功夫,努力写的好一点,到时候让我在全营官兵面前读起来也有面子。” 关英杰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在想着,这不是说以前写的总结不好吗? 油大力接着又说:“我们今年要写出特色来,不但要把我们所做的工作都列出来,还一定要体现特色。好的人和事都要到各班去收集,可以适当夸大一点。要多写战士,当然也要突出个别干部,因为这一年的工作以及各方面成绩的取得都离不开干部的努力啊!” 关英杰不时地答应着,不多说一句话。 油大力今天似乎特别地兴奋,话也特别地多,他又接着说:“你们就要復员了,你和班里的战士在一起比较多,他们都有什么想法?老兵还有什么不稳定因素?你说说看。” 关英杰知道指导员是想通过这种方式了解下面战士的反映,也想通过这种方式试探你是不是和他保持一致。他只好如实说:“我在连部,和班里战士接触不多,他们有什么心里话也不对我说。” 油大力似乎是十分理解的样子,说:“对,你们后勤的几个兵我都放心,只是下边有什么反应,你们知道了也一定要对我讲。说实话,你们就是我的眼睛和耳朵,是我的左膀右臂,知道吗?”关英杰忙说知道。
第23页 油大力又说:“我听说军区王副司令员马上要来我们师检查指导老兵復员工作,你这几天还要准备办一期板报,内容就是以老兵復员为主题。标题我都想好了,就叫‘站好最后一班岗、再为部队做贡献’。” 关英杰问:“那总结呢?两件事先做哪个啊?” 油大力不假思索地说:“总结要写,扳报也要办。这几天你辛苦点,明天星期天你就不要出去了,拿出你的真本事,办一期高质量、高水平的墙报来,让我们的王副司令员看看我们基层老兵的水平怎么样。” 关英杰点头答应了,他知道这是应该的,说明指导员很有政治敏锐性,这是自己所没有想到的。 在澡堂里,油大力在水池里泡了一会,便让关英杰给他搓背。关英杰看着眼前指导员那又黑又瘦的“排骨”,心里很不舒服,但又不得不十分卖力地给他轻轻地揉搓,心里想着这也算是对自己思想意志的一种锻鍊和考验吧。 刚搓了两下,指导员便说:“太重了,受不了,轻点。”关英杰只好用力再轻一点。 油大力似乎对这种动作很享受,感觉很好,不住地说:“就这样,这样就很好!” 由于油大力平时很少参加训练,出汗并不多,背上的泥也不多,关英杰只得轻轻地在他的身上来回地揉搓,已经搓不下任何脏东西出来了,等于是在给他做按摩,但指导员不说停止他就只能这样慢慢地揉搓下去,他不敢擅自结束搓澡。 关英杰就这样给他来来回回搓了十多分钟,搓完后背搓前胸、搓完胳膊搓大腿,强忍着内心巨大地痛苦,机械地给他搓着,完全像个机器人似的。 终于洗完了,当他们从洗澡堂里出来,关英杰像是刚刚刑满释放的犯人一样,顿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关英杰陪着指导员提着两个人换下来的衣服回到连里,指导员没有说要把自己的内衣拿回家让家属去洗,关英杰只得把它们都带回连部,将它们分别泡在两个洗脸盆内。关英杰看着满满的两大盆衣服,无奈地嘆了一口气。他往里面倒进去许多洗衣粉先泡起来,但却并不想马上去洗它们。 在部队三年了,直到现在,关英杰还是看不惯指导员的许多做法,还是不愿意帮他洗衣服;如果指导员是一个各方面都能让他佩服的人,那么,为他做什么样的事情他都会心甘情愿,为领导搞好服务是完全应该的,也是他的一项工作,只是侍候这样的领导感觉有点窝囊、有点委屈自己。他也知道这样的思想要不得,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思想才害了自己,让自己直到现在还没有入党,可是,他就是不愿意改变自己,实际上就是不愿意委屈自己,不愿意为三斗米折腰。 其实,油大力的家属就是本地人,虽不够随军条件,但由于她们在城里没有房子,平时就和油大力住在连队的两间库房里。有家属在,自己的衣服本不应该再让战士帮着洗了,尤其是内衣,但油大力却并不这样做。 关英杰记得第一次为指导员洗衣服时,指导员曾自豪地说:“在我当排长的时候,对洗衣服要求极高,不干净的战士想给我洗衣服,我还不让他洗呢!”言外之意好像是说现在要求降低了。 当时,关英杰听到这些话后,心里第一个反映就是感觉好笑,后来仔细想想,可能是指导员有夸大的成份,自己不必太较真。 但不久,却发生了一次严重的“洗衣事件”,让关英杰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心存畏惧。 那次,关英杰正在连部看书,老连长也在,他听见指导员在外面喊自己,以为指导员有什么东西要写,便赶快走了出去。 谁知,却听见指导员表情十分严肃地说:“我屋里有几件衣服,你去洗了。”那口气完全是命令式的,好像是要他做的不是去洗衣服,而是去完成一件十分光荣而又艰巨的紧急任务。本来那时指导员和连部通讯员住在一个房间,关英杰认为他的衣服应该让通讯员去洗才对,但不知道指导员是出于什么考虑,却以那样的方式来让关英杰去完成那项“光荣使命”。 关英杰来到指导员住的房间,发现那堆衣服里面不仅有外衣,而且有内衣,包括裤头、背心、袜子。关英杰不会做事,只是把外衣拿去洗了,却把裤头和袜子都留在了原处。他当时就想:哪里有让别人洗裤头、袜子的? 但外衣还没有洗完,指导员又过来了,用那种不容置疑的口气,十分不满地对他命令道:“衣服怎么没有拿完?去!把那几件也一块洗了。”说完就扭头走了,留下关英杰一脸的惊愕。 那时关英杰刚刚高中毕业来到部队,正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极其要强而又自尊,看不惯的事情太多,不愿意做的事情也太多,按照他做人的原则,他宁可心甘情愿地去打扫厕所,也不愿意去为一个人洗裤头和袜子。打扫厕所是为大家服务,可是为别人洗裤头、袜子算是什么?这算是男人做的事吗?但不满终归是不满,关英杰毕竟是刚入伍不久的新兵,他还不敢抗拒,心里再不情愿也得去洗,全当是锻鍊自己的忍耐性吧。自己来部队不就是为了锻鍊吗。不但要锻鍊自己的能力,还要锻鍊自己的性格,现在稜角太多,确实需要磨练。 问题是洗完之后还没有结束。当天下午,当关英杰拿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给指导员送去的时候,油大力却只看了一眼就十分不满地说:“你这是洗的什么衣服啊?领子还黑乎乎的,拿回去重新洗!”真让关英杰羞愧难当、无地自容,狠不得当场撞墙去死。
第24页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增溢其所不能,所以动心忍性……。”所以,每当关英杰遇到挫折或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他都在心里默默地背诵这一段文字,并以此作为自己的座右铭。 唉!三年前刚入伍时的思想到现在还是没有彻底转变过来,原来的不成熟到现在还是不成熟!关英杰感觉自己在这方面还是长进不大,关键还是自己性格太要强,骨子里太清高,不愿意太委屈自己。 但现在,自己正面临着这样一个十分困难的境地,许多人想在这时候讨好指导员还找不到机会呢!说不定这是指导员在考验自己呢?也许他是故意这样做的。毕竟自己在这三年时间里并没有给指导员洗过多少次衣服,全当作是自己的衣服吧!洗吧! 想到这里,关英杰的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他把两个盆里的衣服合在一起,端到水管上去洗。 等把衣服洗完晒在铁丝上,关英杰重新坐在椅子上,感觉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更没有一点要写东西的欲望了,他便爬在桌子上想休息一下。 谁知这时,指导员又在后窗外面喊他的名字,依然用的是那种软绵绵的、尾音拖得很长的腔调,让关英杰听了身上顿时又起了一层米粒。 关英杰打开窗户,指导员探进头来,说:“明天我和你嫂子去她家吃饭,你把屋子收拾一下,这是钥匙。” 关英杰答应一声,便接过了钥匙,心里倒是感觉自然了许多。 等指导员走后,关英杰心里却又很不平静,开始胡思乱想:指导员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何有通讯员不用,却对自己情有独钟,事事让自己去做,确实有点反常!难道他是在试探自己?还是……? 关英杰似乎从指导员今天的反常举动上看到了自己入党的一线曙光,他心里又有点兴奋了。 最后的军礼9 9 上午,关英杰刚从营部取报纸回来,还没有来得及分发,一班长周文便推门进来了,张口就问:“有没有我的信?” 关英杰沖他摊了摊手说:“没有啊!” 周文听了立时显的十分失望,他轻轻地关上门离开了。 新兵信多,老兵病多,这句话是有一定道理的。按说,只有新兵才会这样盼望来信,可周文是老兵了,他怎么也这样急切地盼望来信啊?他的表现似乎有点不同寻常。但关英杰仔细想了想,似乎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地爆连的干部战士都知道周文有一个大学生对象,他们原来一直书信不断,周文也一直以此为骄傲,恋爱中的人盼信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 周文和谭建树一样是连里的标兵班长,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胆大心细,老练成熟,争强好胜,集体荣誉观念极强,见红旗就扛,逢第一就夺。不论在工作方面还是训练方面都确实很有能力,一班让他管理的井井有条,各项工作都走在全连的前头,而且受到过师长的点名表扬。但他也有明显的缺点和不足,那就是爱抽菸,好喝酒,不爱说话,性格有点忧郁。 这几天,周文心里确实有事,此时他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女朋友的来信,也可以说她的态度决定着他的前途和未来。 周文的女朋友名叫齐慧敏,和他是高中同学,但在上学的时候他们却从没有说过话,他们的真正恋爱是在周文来到部队后才开始的。 周文是城市兵,作为一个城市兵,可能很多人都想早点回去参加工作,但周文却不同,他是真心想留在部队。他太喜欢部队了,他太喜欢身上这套军装了,他捨不得脱去它,他捨不得离开军营,说句到家的话,他甚至想一辈子留在军营,做一辈子的军人。 他的这个想法缘于一个很特殊的原因,那就是他的父母关系长期不和,他生活在那样的家庭里一直感到非常压抑,来到部队后他才发现这个大家庭确实很温暖、很和谐,生活在这个大家庭里感觉很开心、很快乐,守卫着祖国的西北边陲也有一种成就感和幸福感,所以,他不愿意离开部队,他想为自己的祖国站一辈子的岗,保卫着全国人民的安全,并在部队干出一番事业来。 所以,周文当初来部队的时候,只是随身带来了满满一提包书和高中时的课堂笔记,他决定要在部队考上军校,他觉的他一定能够考上军校,凭自己的文化程度,凭自己的思想政治素质,他不相信自己考不上军校,所以,到部队后,他一直坚持学习,特别是英语,他每个星期天都按时起床,到训练场读英语,记单词,时刻准备着上考场。 但结果却是事于愿违。按规定,新兵入伍后满两年才准许参加军校考试,今年,等到他有资格参加全军统一招考的时候,他们连队却从春节后就开始上山施工,白天和战士们一样搬石头干活,他只能利用晚上时间自习功课,每天学习到深夜,其中甘苦只有自己才能知道。但是,到了7月初,就在他要下山参加军校考试的时候,因为山洪暴发,他们连被隔在了山上,吃饭只能买老百姓的粮食和蔬菜。连长接连三天派出六个班战士分头去寻找下山的出路,但每次都是无果而终。当地老百姓说,每到雨季他们都不能出山。这唯一的出路还是部队帮助修建的,这条路坏了就更出不去。 张凯生气地说:“我们是工兵,我们的任务就是逢山开道,遇水搭桥,现在却被困在了山上出不去,这不是在侮辱我们吗?”
第25页 最后,张凯和油大力想尽了一切办法,也不能送他下山。那时候,山上还没有通电话,无法和部队取得联繫,也就无法得到上级领导的支援。 油大力就安慰周文说:“要知道这个时候下雨,我们就早几天让你下山了。看来,你是命中注定有这一难的。”周文原来并不相信命运,但那个时候也只能埋怨自己命运不好。 无法下山他也就无法参加军校考试,无法参加考试他也就无法上军校。自己三年来的等待又一次泡了汤,那几天他头上的白髮一下子徒增了许多,两边的嘴角也都起了火泡。高考那天,他只能孤零零地坐在山顶上眺望着部队的方向,痛苦万分,欲哭无泪,直骂老天爷不长眼。 等到洪水退去,他们能够下山的时候,军校的录取通知书已经下发到连队了,当周文回到部队看到别人准备到军校报到的时候,他的心都碎了,但谁也没有办法帮助他。大家都知道他是城市兵,考不上军校回去也可以安排工作,所以大家也都没有太在意,认为这军校上不上对于他来说并没有多大的意义,毕竟和农村兵不一样,对于他们来说军校考试才是改变命运的大好时机。其实,只有周文自己明白,这个军校对于他来说是何等地重要。 周文太喜欢部队了,他真的很想留下来在部队呆上一辈子,所以,在每年老兵復员的时候,周文看到老兵们穿着没有领花和肩章的军装、戴着没有帽徽的军帽,他心里就会感到针扎似的难受,每次为老兵送行他都要大哭一场,好像要走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他无法想像自己復员时的情景,他害怕见到那样的时刻。所以,只要一想到将要復员,周文就心神不宁、焦虑不安,似乎有一种六神无主、大难临头的感觉。 离復员的时间越来越近,周文却越来越感觉到和齐慧敏的差距变的越来越大。以前他从没有想到过这一点,他一直认为自己一定能考上军校,一定能成为一名军官,军官和大学生之间在社会地位上、个人身份上是不存在任何差距的。因为在他的眼里,军官是可以和任何职位的女性般配的。但问题是自己现在并没有考上军校,如果留队,到明年就一定能考上吗?如果明年再次落榜,那么后年还能再考吗,如果再考不上该怎么办啊?现实迫使着周文不得不认真地去考虑这个问题 那时的周文自作聪明地认为,自己能想到的,想必齐慧敏也一定会想到,与其让她先提出来,倒不如自己先说出来,也好体现出自己有这种自知之明,更主要的是可以从中看出她对自己的真实态度,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想知道她对于自己的留队有何看法。所以,他就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在上封信中和齐慧敏完完全全地表露了出来,一方面给她说明自己想要留队,希望能得到她的理解和支持,另一方面也是想徵求她的意见,看看她对自己选择的看法,以判定她对自己的感情有多深,从而判定他们将来关系的发展趋势。在信的最后,尽管他没有明确提出来,但在话语中也隐含着这样一层意思:你要想好,做好选择。 其实,周文的本意更多的只是想试探一下齐慧敏的真实想法,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选择。实际上,这是一种不自信的表现。 可是,那封信寄出去已经两个多星期了,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收到齐慧敏的来信,让他一直惴惴不安,始终放心不下。莫非她有什么事情了?还是有什么另外的想法?不管怎么样,你倒是来信说出来啊! 这种不详的念头一直伴随着周文,直搅的他心神不定,寝食不安。在他心里,齐慧敏不是那种俗气的女孩,她当初对自己的感情也不是一般的深厚,难道是她没有收到自己的那封信,还是出去实习了?周文一直这样安慰着自己。 周文计算过,按照原来的速度,从自己发信到收到对方回信最多十天就够了,却没有想到两个多星期了却还没有一点消息。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却得不到她的明确的答覆,怎么不叫他心急!她是真的没有收到信还是故意不回答?她不回信又不好再写信询问,害怕自讨没趣。可是,如果在离队前不能接到她的明确“指示”,这让自己如何是好? 唉!这个齐慧敏!你到底在玩什么游戏?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倒是说出来啊?你就这样保持沉默,让我怎么去猜测?周文焦急地等待着,从他发出信后第七天起,他就开始这样等待,一直到现在还是没有任何结果。 时间越长,周文考虑的越多,想的后果也开始越来越严重。他不得不开始做最坏的打算,也许是她看到了两个人的差距,在考虑着两个人走到一起的可能性有多大?难道我们之间确实存在着很大的差距吗?他听说现在的女孩都很现实,也许齐慧敏也不例外,也许自己看到的只是表面现象?再说人都是会变的啊,特别是人的思想变化更快。 周文甚至都有点后悔了,他后悔自己多事。本来两人好好的关系,却偏偏要逞能去试探人家,结果人家的态度没有试探出来,却把自己试探的快要崩溃了。 本来,周文当初并没有想到要来部队当兵,那时,他一心只想考上大学,认为只有考上大学才能离开那个让他感到窒息的家庭,所以,他学习非常刻苦,成绩名列前茅,就是盼望着早早高中毕业,早早考上大学,早早离开家庭。周文来当兵其实是一个很偶然的因素促成的,在他决定要当兵之前,不要说他的家人,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会来部队当兵,他听说他们家上溯五代都没有出过一个当兵的人。父母就他一个孩子,本来,他们是要把他培养成为一名大学生的,但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却在无意之中改变了他的生活,从而在不经意间改变了他的前途,也可以说是改变了他的命运。
第26页 如果说现在有一个女孩在决定着他的去留,那么,当初是另一个女孩促成了他的入伍,她也是他的高中同学牛红丽。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在他上高二的时候,他们班转来了一名女生,她长着一付娃娃脸,小巧玲珑,十分可爱。那时,他在班里坐在最后一排,旁边正好有一个空位,班主任教师便把她安排在他的旁边。他知道她也只是在他这里过度一下,很快就会调走,所以,刚开始好几天他都没有理她。 但几天后,他却发现他们来回要走同一条道路,他每天都要经过她家所在单位的大门口,所以,他们经常会在上学的路上碰在一起。她倒也挺大方,在路上主动和他打了招唿,于是,他们慢慢地就熟悉了,也知道了一些她的情况。她叫牛红丽,老家是本地的,爸爸原来在四川当兵,在部队是个团政委,刚转业回到地方。她从小在部队长大,现在随全家来到这里,就在她爸爸单位的家属院里住。由于她以前所在学校的开课进度较慢,所以,她有好多功课还跟不上班,这样,他便又当起了她的义务辅导员,经常利用自习时间给她补课。 那时,他们星期六晚自习愿意去就去,老师不管,他家住房本不算紧张,但总感觉家里气氛压抑,他不愿意在家学习,所以,他每到星期六晚上都会去学校学习。有一次,他刚走到她爸爸单位的大门口,不由自主地往里看了一眼,却看到了她正站在大门里面,看见他过来,她马上走出来和他打招唿。他问她在做什么,她却大方地说在等你。当时,他听到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时,确实有一种从没有过的激动的感觉。尽管他那时表面上对别人很冷淡,但心里还是希望有一个女生对他笑一笑的。他立时就发现这个女孩确实很讨人喜欢,他当时故做惊讶地问她等他做什么,有什么事吗?她马上说你今天晚上帮我补习英语行吗,他立刻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可是,到哪里去补啊。在学校肯定不行,大家都在学习,不能说话的。他正思考着这个问题,结果,她却大方地说去我爸爸办公室行吗,那里没有人,很清静的。于是,他们就一起来到了她爸爸的办公室。他们并排坐在一张桌子的一边,他开始给她讲解英语。尽管他们同位已经有一个月了,可是,他们单独坐在一起又离得那么近还是第一次。那天晚上,他的心一直都跳得很厉害,因为他从没有这样近距离地和女生接触过,直至学习结束他的心都没有平静下来。她倒是非常地镇静,没有一点不自然的样子。那天晚上他心情非常好,内心的感觉也非常地美妙、舒服。从那以后,他们经常利用星期六晚上的时间去她爸爸办公室补习功课。那一段时间他的心情都非常地好,从没有过地好,以前内心的压抑也开始慢慢地在消失。 又过了一个星期,班主任教师把她调走了。她个子矮,坐在后面看不见黑板的下半截,她经常是站起来看老师的板书。 她走的也很突然,那天,他吃晚饭,来到教室看到她正在收拾课桌上的东西,他也没有当回事,以为她在整理课桌,因为他们两人的东西都已经分不清是谁的了。谁知他刚坐下,她却小声对他说:“我要走了。”他一惊,问她去哪里,他还以为是她又要转学了呢。她却说要到前面去,刚才老师给她调位了。他这才稍微放下心来,但还是有一些失落感,他问她是不是给班主任要求了,她说没有,接着又有点委屈地说她从没有给班主任说过要调位,刚才还给班主任说不调也行,但班主任说又来新同学了,非要让她到前面去。他只好帮她整理东西,在他的书里找她的书,在他的练习本里找她的练习本,在他的铅笔盒里找她的文具,她也做着和他一样的工作。她从她的铅笔盒里拿出一个像小猪模样的橡皮说:“这个送给你吧!我就是属猪的。”他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就爽快地收下了,只是他当时想不出有什么东西可以送给她作为纪念,确实有点不礼貌。她走后不久,果然又有一名男同学坐在了他的旁边,但好长时间他的心里都感到空落落的,找不到学习的感觉。 她虽然走了,但他们还是经常会在上学的路上碰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他们几乎每天早晨上学的时候都会在她爸爸单位的大门口正好碰在一起,好像是约好了时间一样的准确,不知是时间的巧合还是她有意在等他,反正,只要他走到那个门口,就能看见她。有时,她晚几步,有时他晚几步,只要能看得见,他们都会站在那里等待对方一会儿。他们在路上简直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她给他说她家的小狗昨天吃的太多撑死了,她弟弟为之哭了,给他说她家买了个什么样的家具,给他说她们女生之间的故事。他则给她说班里的情况,说各位老师的特点,学校有什么规定,就连哪个男同学喜欢哪个女同学也禁不住给她说了,说完又后悔,安排她一定要保密。她说她从没有看到他笑过,但她就是喜欢看他忧郁的样子;他说他根本就不会笑,她就说那以后我教你笑吧…… 自从认识牛红丽后,周文才开始感觉到生活的美好,感觉到阳光的灿烂,感觉到这个世界的温暖,那段日子他过的特别的开心,体会到了从没有过的幸福和快乐,学习起来也感觉特别的轻松。每到星期六晚上,他们都会到她爸爸办公室去学习,刚开始的时候,他是为她补课,到后来,她慢慢地就能跟上班了,他们就各人学习各人的,但是除了讨论功课,他们很少说话,只是感觉时间过的特别快。
第27页 有一次上体育课,他正和几个男同学打篮球,快下课的时候,他累的要命,就停下来,站在球场边上擦汗,无意间往别处一看,也许正是想要寻找她的身影,却发现她正一个人站在不远处一个比较隐蔽的树阴下静静地往这边看着,看样子一定是站了好久了。看见他注意到她,她沖他笑笑便马上跑走了,那样子十分地可爱,他到现在都记忆犹新,好像刻在了他的脑子里一样。他知道她肯定是在观看他打篮球,因为她曾经给他说过她并不喜欢看篮球赛,他不会看别人打篮球的。看到她那样子,他的神经又开始兴奋了,顿时也不感到累了,像是被注入了新的活力似的,马上又到球场上去拼去抢了,接连投了几个好球,而且姿势都很优美。 不知不觉快到元旦了。那个周末,他下午放学后就和几个男同学去打篮球了,直打到天黑,回家吃过饭,已经七点半了,他便急忙到她爸爸的办公室。她正在里面学习,他敲门进去,她张口就问他你去哪里了,放学后你就没影了。他说去打篮球了,有事吗。她说没事,接着就从面前的书里拿出一张精美的贺年卡,递过来说送给你的。那是他第一次接受女生送给他的贺年卡,十分高兴,他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一句话:让他们的友谊天长地久。他有点激动地把贺年卡存放好,她说本来想晚上和同位去看电影的,但没有找到你,就没有去。他说你为什么不去,她说害怕你等我,看我不来你再生气。他听了又激动了好一会,他说我来了你要不在,我可以去学校啊,这生什么气啊!她听了就在那里低头笑。他问她要去看什么电影。她说是去看《芙蓉镇》,是获国际大奖的,刚才同位过来找她一起去,她说家里有事去不了了。他就大胆地和她开玩笑说明天我请你去看吧,她却撇嘴一笑说你敢不。他又鼓起勇气问她什么时候想去,我请你,谁知她又说了一句你敢不。他那时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勇气,就说明天下午六点,我在电影院门口等你,我看你敢不敢,谁知她却大方地答应了。于是,他们就在那天晚上一起看了一场电影。那是周文到目前为止唯一的一次单独和女孩子看电影,那时的感觉真是妙不可言。他清楚的记的,他买了票,她买了两包瓜子,进去坐下后,他们只顾边吃瓜子边看电影,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两个人的眼睛都只盯着前方,不敢往旁边乱看一眼。他很快把那包瓜子吃完了,她又要把自己剩下的部分给他,他不要,她要给,在推让中,他和她的手碰在了一起,他生怕再发生碰撞,就把瓜子接住了。在回去的路上,他们各自骑着自己的自行车,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那时,他并没有感觉到他们是在谈恋爱,只是感觉和她在一起时心情非常好,学习也有很大的动力。在期中考试时,他在全班名列第5,她则排在16位,他们的学习不但没有受到影响,反而都有了进步。 现在想起来,那段时间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了。但那段美好时光很短暂,他们的关系很快就被一件他怎么也想不到的事情所破坏,从而促使他成为一名军人。 最后的军礼10 10 星期六晚上,按照部队的习惯要进行小会餐,炊事班做了六个菜,一个辣子鸡块,一个红烧肉,一个花生米,一个蘑菇肉片,另外还有两个素菜。这是上星期六晚上副连长领着几个副班长订的菜谱,那天的军用馒头事件之后,各班副班长又进行了修订,从饭堂里战士的反映就可以看出来大家对今天的饭菜非常满意。 在连部饭桌上,张凯又向油大力建议:“今天晚上我们开个支委会吧?研究一下如何加强老兵的管理和復员前的思想稳定工作。” 油大力刚把一块鸡肉放在嘴里,听了张凯的话后,没有做任何反映,只是慢慢地咀嚼着嘴里的鸡肉。 等油大力把嘴里的鸡肉嚼烂吞咽进去之后,才不紧不慢地说:“我准备今天晚上开个老兵思想形势分析会。” 张凯随即说:“那也行,让各班长汇报一下老兵的思想情况。” 油大力边吃边说:“快復员了,每年都少不了要开几次思想形势分析会,现在营里还没有安排这项工作,我们提前进行,说明我们会做工作,思想超前,这也是工作技巧。”好像是说张凯抓不住工作重点,不会做工作。 张凯没有再说什么,就埋头吃饭。在这方面,他自己感觉确实不如指导员想的周全。 吃完饭,油大力就让连值日通知:七点正,各班长到连部开会,副班长到副连长宿舍订食谱,各人自带小凳子。 七点的时候,连里班以上干部骨干差不多都来了,副连长带领副班长订食谱去了,班长中只有三班长郭化文没到。油大力等的有点不耐烦了,就让连值日去叫,过一会儿,连值日回来说郭化文不在,班里战士说他下午就没在连里吃饭。 油大力这才想起吃饭前集合的时候没有注意到郭化文,便回头问一排长马政民怎么回事,马政民也说不知道,他没有请假,但接着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下午洗完澡后,在澡堂前集合的时候,他倒是给我说出去买点东西,我以为他要去服务社,就让他去了,没有想到他现在还没有回来。” 油大力说:“现在临近復员,我们各位干部一定要严格管理,绝不能让老兵在这个时候乱拉关系,否则会影响我们军人的形象。”
第28页 张凯也忍不住说:“我们作为班长骨干更要严格要求自己,带头做好榜样,绝不能在这个时候犯错误。”接着又扭头对马政民说:“等郭化文回来,你一定要问清楚他到哪里去了,干什么了,回来后要让他给指导员汇报。” 油大力知道郭化文出不了什么问题,他还没有那个胆量和能力。于是便清了清嗓子,说:“我们就不等了,下面开会,关英杰,你做好记录。” 关英杰早已经准备好了纸和笔等在那里。 油大力说:“今天我们开一次老兵思想形势分析会,离老兵復员时间不长了,有个别老兵工作上开始滑坡,思想上开始放松,有的班长还不敢大胆管理,这样下去可不行。作为班长一定要硬起来,该管的管起来,该整的整,别怕他,别怕出事,出了事有我担着,我做你们的后台。”油大力口气十分严厉,一边说一边挥舞着胳膊,做着十分强劲有力的手势。 油大力说话有个口头语,三连的干部战士都知道,那就是“哈怂,看我不整的你拉稀!”或是简化为一个“整”字。 油大力接着说:“下边,各班长把自己班里的老兵情况逐一汇报一下,主要是思想状态、工作情况,要如实汇报,不能隐瞒。尤其是那些思想不稳定的同志,更要详细汇报。” 等了一会,看没有人说话,油大力不耐烦地说:“从一班开始,往下轮。以后开会不用说就是从一班开始。不要再让我多说话!” 一班长周文沉稳老练,他手里拿着个小本子,上面写的密密麻麻,也不知道记的是什么,只要是连里开会,不管是什么会,他手里都会拿着这个笔记本,让人一看就知道这个班长准备的很充分,平时的工作很认真。周文一边看着小本子一边慢慢地汇报:“我们班算我在内共有3名老兵,他们思想都很稳定,工作上相对于即将復员的老兵来说应该说是很积极的,没有任何思想问题,工作训练都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他们也都很支持我的工作,没有提出过分的要求。现在我们班仍然坚持每天早检查,中午半小时读报学习,晚上小值日讲评,老兵同志配合很好,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汇报完毕!” 但油大力对周文的汇报并不满意,生气地说:“讲的太简单,要一个人一个人的说,不能这样笼统地说都不错、都稳定,要抓每住个人的特点进行分析。”周文只得再次打开笔记本,找了一页写满字的地方停住,看着,想着,说着,逐一介绍班里老兵的情况。结果让油大力比较满意。 其他班长也都学着周文的样子一一介绍了班里老兵的思想和工作状况。 等到炊事班长最后一个汇报完,油大力正要做总结,就听到外面有人大声喊报告,张凯喊了一声进来,就见郭化文气喘吁吁地推门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不等有人问,他就自觉地解释说:“洗完澡后,碰见汽车连一个老乡刚探亲回来,我就去他那里谝了一会,正要走的时候,他说他们的伙食好,让我在他们那里吃一回,我就在他们连吃了。”刚说完,下面就有班长偷偷地笑。 油大力严厉地问他:“你不在连里吃饭,给谁说了?” 郭化文低着头站在那里,像是个被批斗的罪犯似的,不敢再为自己辩护。 油大力仍然很生气地样子,严厉地说:“作为一个班长,你不吭一声就走了,还有一点组织纪律性没有,扔下班里几个战士不管,万一要出点事可咋整啊!嗯?”郭化文紧张地一声不吭,站在那里,脸上直冒虚汗。 张凯就赶紧调和说:“先坐下汇报一下你们班老兵的思想工作情况吧,就等你自己了,回头再说你自己的问题。” 郭化文没有带小凳子,也没有带笔记本,他只得以标准的姿势蹲在门边口头开始汇报。郭化文汇报的比较详细,他把班里每位老兵的思想状况都了解的一清二楚,并说了自己如何分别找每个老兵谈话的情况以及效果,尤其是李振,郭化文说:“李振现在已经基本上不参加连队的活动了,一到训练他就请假,有时连假也不请就找不到人了,自由散漫思想较为严重,他现在总认为自己是领导的关系户,别人不敢管他,也不能把他怎么样,所以他就把谁都不放在眼里,什么都不在乎,我已经找他谈过几次话,但都不见效,还是想干啥就干啥,我感觉他早晚要出事。”说完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希望领导多多帮助他。” 油大力马上反问郭化文:“你怎么知道没有人敢管他?只要他犯了错误,人人都可以管他。”言外之意,他现在还没有犯错误。郭化文只得跟着说对,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停了一会,油大力总结说:“今天,各班长汇报的都比较详细,说明我们的班长平常是注意观察了解情况的,你们的工作是可以肯定的。下面,我们先确定一下重点管理对象,现在营里还没有让报,我们只要做到心中有数就行,可以分类管理,区别对待,也算未雨绸缪。” 于是,各班长在下边酝酿,有的说三班的李振,有的说五班的王景兵,还有的说炊事班的胡可。 但五班长谭建树却笑着说:“我说点个人想法啊,我认为有个别同志思想上落后一点,工作上消极一点,但只要他们没有出事的苗头,没有撂挑子不干,就不要把这部分同志列为重点管理对象。一说重点管理对象就好像他们思想很落后一样,其实他们只是感觉就要復员了,不自觉地放松了一些自我要求,就像是手錶一样动力不足了,需要我们为他们再拧一拧发条,再鼓鼓劲、加点油一样,我认为包括李振在内,都是可以改变的。一旦把他们列为重点管理对象,很可能我们不自觉地就把他们划到了另类的队伍里去了,我们对他们的态度也就会不自觉地有所改变,另外,让他们知道了,也会伤害他们的自尊,挫伤他们的积极性,很有可能会起到反作用,到那时就更不好了。所以,我认为对这样的同志应该多帮助,多鼓劲,多做思想工作,而不是对他们进行分类管理,更不能让他们跟台湾一样想分裂出去闹独立。”
第29页 谭建树说话一向让人爱笑,就是在这样的场合也不例外,他的话刚一说完就有人禁不住笑了。但油大力却对他这样的发言很反感,他果然对谭建树生气地说:“你理论上说的一套一套的,实际操作一下试试?他要真想闹独立就让他独立去!还想闹独立?看我不整得他拉稀才怪!” 谭建树只得做了个笑脸没有再说话,他知道和指导员不能讲道理,你有思想观点可以说出来,但他不认可的事情也绝对不能和他辩论,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否则后果很严重。 看没有人再说话,油大力看了看张凯,用一种首长的口气问道:“连长,你的意见呢?” 张凯说:“我认为,作为重点管理对象也只是我们干部骨干好做工作才确定的,确定之后,我们可以做到心中有数,但绝不能对他们另眼相看,另类对待,一定要一视同仁,而且还要更加关心他们,更加照顾他们,争取他们有转变。我的意见是目前要做好李振的思想工作,要让他正确对待和领导的关系,做好自己的工作给领导争光,别给首长丢脸。我认为他现在很需要帮助,应该作为重点帮教对象。对于王景兵,我认为,他是城市兵,他当兵的目的就是为了回去安排工作,正如谭建树所说的,他不求上进,但也不会犯错误,更不会出问题,只求能平平安安復员回家,这种思想本身就是消极的,应该及时给予纠正和帮助。对于胡可,他现在还在餵猪,没有撂挑子不干,不能打消他的积极性。” 其他排长也都分别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基本同意连长的说法。 油大力最后总结说:“我建议把他们三个都作为我们连的重点帮教对象,但是,如果李振知道了我们把他列为重点管理对象,说不定他会闹情绪,有可能会比现在更不好管理,这也是刚才谭建树提出的观点,他的部分观点还是有一点道理的。所以,我们只要做到心中有数就行了,对这个同志就不要列为重点管理对象了。列为重点管理对象只是一种形式,关键还是要我们平时多做工作,特别是对李振,重点就是要做好帮扶工作。对于帮教问题,我建议谁班里的战士谁负责,排长和班长两个人相互配合,靠上做工作,我们三个连干部也一人负责一个,我就帮助李振吧,他最难管,连长帮助王景兵,副连长帮助胡可。你们看好不好?” 看大家没意见,张凯特别强调了一句:“对待这三个同志,除了我们三个干部所做的工作之外,我们排长和各位班长也一定要对他们多关心,多尽力,多帮助,让他们尽快得到转变,和大家一样平安復员回家。” 最后,油大力对各班长说:“我们的班长同志,越是在这个时候,越是要大胆地管理,别害怕,还是那句话,该整的整,出了事由我负责,绝不能迁就照顾,更不能做老好人。”油大力说的唾沫星子乱飞,完全是一幅强硬派人物的角色。 看大家都不再说话,油大力说了声散会,又扭头安排关英杰:“文书记下来,把这次会议记录分别上报营长和教导员。” 油大力说完就瞪了一眼仍旧挺胸抬头蹲在地上的郭化文,站起身走出了房间。 其实,郭化文下午并没有去他老乡那里,而是坐公共汽车进城买东西去了。 中午,他一个人跑到训练场转了好长时间,一直在考虑自己的组织问题以及今后的前途。 李振从厕所出来,远远看见班长一个人在训练场散步,知道他有心事,就走过去对着他的背影喊道:“嘿!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呢?” 郭化文正专心地想着心事,听见背后有人说话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是李振,马上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没事,出来转转。” 李振说:“别瞒我了,你在想什么,我心里一清二楚。” 郭化文一幅君子坦荡荡的样子说:“那你说我在想什么。” 李振也不正面回答他,径直说:“要想入党你就赶紧行动,要不,到时候后悔可别怪我没有提醒啊!” 郭化文试探性地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李振肯定地说:“因为这次没有打你的牌。” 郭化文半信半疑地接着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振有点不耐烦地说:“这个你就不要问了,这可是绝秘的军事情报。你要赶快行动,否则到时候后悔可就晚了。” 郭化文低头考虑了一会儿,说:“随便吧。”扔下李振,一个人独自向训练场那边的钢桥走去。 李振生气地骂道:“小气鬼,真是自作自受。”骂完扭头回宿舍去了,大有竖子不足与谋的气概。 郭化文虽然嘴里那样说,其实他是放了一颗烟幕弹,他刚才就在思考着这件事。他一直在想着该不该去找指导员活动,怎么活动?活动要花多少钱? 实际上,这两天,郭化文心里就十分矛盾,一直想找指导员说说自己入党的事情,可是如果空着手去说入党的事情能有效果吗?按说,不活动也该考虑自己了,如果是这样,再去活动岂不是白费了钱?这钱可不好攒啊! 但是,刚才听了李振的话后,他知道自己这次要想入党,非活动不可了。他知道李振和指导员的关系不一般,李振完全有可能从指导员那里知道内部消息,他刚才说的有可能就是真的。
第30页 郭化文内心十分痛苦,如果这次入不了党就不能留队,不能留队也就不能转志愿兵,更不能提干,一步跟不上,就会步步跟不上,自己的一切愿望都会全部落空。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郭化文决定去找指导员活动活动。 可是,如果指导员真的像李振说的那样根本就没有考虑自己,那么去找指导员活动就一定能入党吗?如果活动了再不能入党,那岂不是鸡飞蛋打?郭化文又有点迷茫了。 可是再想想,既然指导员没有考虑自己,那么,自己活动了就有可能会考虑考虑,反过来,如果不去活动,那么就肯定不会有这种可能了。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为了自己的前途,再不能患得患失了,郭化文最后终于下了狠心,他要孤注一掷。 下午,洗完澡后,郭化文看别人还没有洗完,就给排长说了一声便自己一个人回到了连队。 他打开自己的军用提包,拿出一个用报纸包着的小包来,里面有一卷全是十元一张的纸币,郭化文又点了一下,共18张。他狠狠心从里面抽出三张来,想了想,又放进去一张,正要拉上拉链,想想感觉有点少,又慢慢地拉开拉链,再慢慢地打开包钱的报纸,慢慢地从里面又抽出两张来,这才把钱重新包好小心翼翼地放进提包里,拉上拉链,再用一个小锁锁好,然后放回原处。 郭化文把手中的钱捲成一个小卷,放在上衣口袋里,扣好扣子,又在外面拍了拍,便一个人出去了,他今天要做一件有生以来从没有做过的大事。 郭化文没有外出证,他害怕遇见纠察,就没有走大门,而是从医院的一个小门走了出去。 到了城里,郭化文径直走进一家较大的商店。指导员不吸菸,但爱喝酒,郭化文便在酒柜前观看,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酒可真贵啊!如果买高档点的好酒,自己的钱只够买半瓶,他也捨不得。 郭化文正在犹豫之间,突然想起前几天连里的一个战友给副参谋长送酒结果被退回来,让指导员给予公开亮相,指导员说他是平时不好好工作,到復员的时候走歪门斜道。如果自己再给指导员送酒,算不算是走歪门斜道啊?算不算是顶风作案啊?他会不会也给自己公开亮相啊? 郭化文有点害怕了,他担心花了钱再不讨好,到时候让指导员批评事小,万一影响入党那就不值了。他想起李振说过的话,礼不在多,关键是要让指导员知道自己很尊重他。郭化文又想起指导员的孩子尚小,干脆就给孩子买个玩具吧,他肯定不会退回来。 郭化文打定主意,来到玩具柜前面,经过好一会挑选,终于花20元钱买了一个玩具熊,让营业员仔细包装好,又装进一只大的塑胶袋内,让人从外面看不出来里面是什么东西。 郭化文提着轻轻的礼物倒像是提着自己的脑袋一样沉重地往回走,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是正确?指导员会不会接受?更不知道送这样的礼物有没有效果? 他不愿太早地回去,一是害怕路上碰见熟人,二是担心回去后礼物没处放。看着太阳还有一树多高,他便决定慢慢走回去。但刚走了一条街,又发现这样也不是一个好办法,提着东西走这么远很容易让人看见,而且还有遇到纠察的危险。于是,他又决定坐最后一辆班车了,他便在街边一个不太显眼的地方坐下,一直等到太阳落山。看到一辆公共汽车过去,估计不是最后一趟车,就决定坐下一趟车回去。 他来到站牌下等候,但一直等了半个多小时也没有再等来公共汽车,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末班车,只好提着东西往回走。 走到一个小饭店,感到肚子饿得难受,知道回去也没有饭了,于是下了个狠心,走进去要了一碗炒面,美美地吃了一顿。这是郭化文到部队后第二次吃炒面,第一次是在新兵时到一个单位出公差,人家请客吃的炒面。郭化文的家乡没有炒面,他第一次吃炒面时就感到这个小面片非常好吃,现在再吃一回仍然感到非常好吃,吃完后又让老闆给盛了一碗面汤喝了,感觉非常舒服,这才付了钱离开饭店上路。这是郭化文在部队唯一自己花钱的奢侈生活。 等郭化文回到连队,已经六点多了。连值日看见他,便马上告诉他班长都在连部开会。他这才慌了,连忙来到班里,趁其他人不注意将礼物放在自己的床下,便急匆匆来到连部,急中生智编了一个谎话。 散会后,连长、指导员都没有留下他单独补课。郭化文回去后躺在床上开始考虑如何把礼物给指导员送去,见到他后又该如何向他提出自己的要求,并考虑如果他不要礼物自己该怎么办,该怎样说服他收下,还让他不觉得有收礼的嫌疑。可以说,每一步郭化文都考虑的很精细。 星期六晚上休息时间比平时要晚半个小时,郭化文决定等到熄灯后再去。 今天,他第一次感觉时间过的非常缓慢,他的心一直狂跳个不停。在他看来,这是他有生以来干的最伟大的一件事,也可以说是直接关系到他的前途和命运的一件事,怎么能不让他紧张? 熄灯后,郭化文佯装睡觉和衣躺在被窝里等待机会。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后,郭化文估计着班里战士差不多都睡着了,就悄悄起身,穿上棉大衣,从床下摸出东西,放在大衣里面抱着,就轻轻打开门向指导员家里走去。他知道指导员有晚睡的习惯,他不会睡那么早。
第31页 郭化文走到指导员宿舍门前,害怕被前面班里的战士听见,就没有喊报告,而是用手轻轻敲了三下门。听见指导员在里面喊了一声进来,郭化文便推门走了进去。 油大力一看是郭化文进来,很惊讶地问他:“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郭化文站在门口,有点不安地说:“没有事,过来和你汇报汇报思想。” 指导员说:“那就进来坐吗!” 郭化文走过去,从怀里拿出东西来,还没有等他放下,油大力便严厉地说:“你这是做什么?拿回去!快拿回去!” 郭化文忙说:“指导员,我跟你三年了,谢谢你的培养,我给孩子买个玩具。” “你钱多了是不是?快拿回去!”油大力说话的口气明显温柔了许多。 郭化文小心翼翼地说:“马上要復员了,我的事还需要指导员多照顾。” 油大力轻轻地笑笑说:“老同志了吗,有些想法是可以理解的。你是我喜爱的兵,今天开会看你不在,我就没有多说你,相信你吗!” 郭化文顿时有点感激地说:“是,是,这个我知道,我当时就感觉出来了。” 油大力接着又严肃地说:“你有什么想法就直接和我说,只要能解决的,一定优先照顾,不要搞这一套庸俗的东西!” 郭化文马上鼓足勇气,大胆地说:“我来自农村,我们那里衡量一个人在部队干的好坏的标准就是看你有没有入党,有没有转志愿兵,我父亲是个极要面子的人,他希望我能在部队入党,以后有机会能转志愿兵。” 油大力满脸认真地说:“按照以前惯例,这一批有两个名额,其中包括一个第二年度兵,我们连竞争比较激烈,你们几个老兵都很优秀。” 郭化文一听有点着急地说:“我的情况特殊,还请指导员多关照哟!” 油大力轻轻一笑,不慌不忙地说:“我心里自然有数!回去把工作做好,各方面都表现突出些,千万别松懈。” 郭化文急忙说:“我还想再留队一年,你看行吗?我还没有在部队干够。” 油大力一听,高兴地说:“这一条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我们连队就需要你这样的骨干!” 郭化文听了很高兴,他又和指导员谝了一会闲传,便告辞出来。走到门口,油大力用手一指旁边的塑胶袋,严厉地说:“这是什么?赶快拿走!” 郭化文赶忙说:“给孩子买个玩具,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边说着,一边想走,但被油大力挡住了去路。 油大力十分严肃地说:“你要不拿走,就别想让我再考虑你,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郭化文还要争辩:“你看我已经买了,拿回去也没用。” “我知道你家里没钱,在哪里买的就给他退回去。”油大力不容置疑地说。 “他们肯定不给退了!”郭化文几乎是哀求了。 “不给退就把他店给砸了,你当几年兵白当了。去吧,不要再啰嗦了。”油大力下了最后的逐客令。 郭化文不敢再说什么,只好掂起地上的东西和指导员告别出来,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回到宿舍,躺在床上,郭化文好长时间都没有睡着,尽管指导员没有收他的礼物,但至少让指导员知道了他的思想,看到了他的真心,而且得到了指导员的真话。礼物虽没有收下,但目的达到了,而且是一箭双鵰,何乐而不为!只是这礼物不知道还能不能给退回去,郭化文又开始对礼物的处理髮愁了。 最后的军礼11 11 星期天是战士们的节日。早饭后,关英杰按照连长的指示及时把电视机抱到了俱乐部,打开,选了一个播电视剧的频道,然后等着战友们来看。他自己则到指导员家里去打扫卫生。 当关英杰打开指导员的家门,却发现房间里并不很乱,他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好,又把扔在床上的衣物叠好,把被子整了整,摆放整齐。看看地下,并不是很脏,因为通讯员每天都要把地拖一遍,但既然指导员已经安排了,又是在这种非常时期,再拖一遍又何妨!于是,关英杰又拿起拖把,到水池边洗干净,开始拖地板。 当他拖到床边,发现一个洗衣盆露出半个边,拉出来一看,洗衣盆内还有满满一盆没有洗的衣服。尽管是在床下,但从外面看还是挺显眼的,只是自己刚才没有注意这里罢了。关英杰有点不明白了,昨天陪指导员去洗澡,他换下来的衣服自己都已经洗了啊,怎么家里还有这么多啊! 关英杰这下有点为难了,怎么办?是装作没有看见,还是主动给他洗了?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关英杰最后还是决定去洗。关键时候,不能因小失大,再说以后也洗不了几次了。更何况,这很有可能是指导员在故意考验自己呢?要不,房间里不脏不乱,指导员为何还要特意安排我打扫呢?有通讯员为什么不用啊?这不是故意考验自己又是什么意思?指导员也真是的,想让我为你洗衣服,就直说好了,为何还用这种方法考验人呢?把人看得有点太幼稚! 想到这里,关英杰就更加坚定了要去洗衣服的决心。他赶紧加快速度,把地板拖完,然后就端起洗衣盆朝水池走去。这次为指导员洗衣服,他倒感觉很轻松。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开始变得世俗了啊?还是自己的思想真的发生了变化?这算是“晚节不保”还是“为三斗米折腰”?
第32页 关英杰没有想到自己的思想在这几天内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他似乎对自己感觉有点陌生了。这还是当初的那个心高气傲宁折不弯的关英杰吗?如果自己当初就有现在的思想和做法,可能早就入党了,何苦轮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唉!仔细想想,都是一个“党票”闹的。 水池边有几个新兵在洗被子,但关英杰一看那被子的颜色就知道是老兵的。在部队有这个传统,新兵要为即将復员的老兵拆洗一次被子。 新兵们看见连队的文书端着一大盆衣服过来,就都争着要替关英杰洗,但关英杰硬是没有给他们。他知道新兵的辛苦,不想再为他们增加工作量,便说服他们不用帮忙,他要自己亲自来洗。 关英杰担心洗不干净,让指导员不满意,就又回到连部拿来自己的洗衣粉,一下子往盆里倒了许多。但当关英杰动手搓洗的时候,他却意外地发现在衣服的下面还有几件小孩子的衣服和女人的内衣,再往下翻,里面竟然还有一件女人的三角内裤,而且,上面还沾着一些红红的脏东西。 关英杰看到这些衣服大吃一惊,顿时头都大了。他既感到一阵噁心,又为自己的自作聪明后悔得要死。他这才意识到指导员并不是在考验自己,这完全是自己的卤莽、愚蠢和急于表功的心理在作怪。 关英杰后悔刚才为什么不拿出来看看都是些什么衣物呢?现在可怎么办才好? 洗吧,太难为情了,小孩子的衣服还不算什么,可这女人的内衣和带血的内裤该怎么办?旁边还有新兵在看着,让他们看见影响也不好;可是,不洗吧,衣服已经浸泡在水里了,总不能再端回去吧?真是洗也没法洗,不洗又不行,让关英杰左右为难,浑身冒汗。 关英杰一边为难,一边在心里暗暗地嘲笑自己太下溅,既然已经高傲到现在了,还讨好他做什么?以前连被动给指导员冼内衣都不情愿,现在却要主动给指导员的老婆洗内裤,这事如果传出去,对自己的名声不是极大地损害吗!以后还怎么在工兵营做人?还怎么在地爆连呆下去?这真是自作聪明、自作多情、自找罪受! 可是事到如今,再后悔也没有用了。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关英杰还是决定只能硬着头皮去洗了。这样做即使双方都有点难堪,但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也许这样做更能打动指导员。 为避免让别人看见,关英杰想一个人端起洗衣盆回连部,可是他费了吃奶的劲也没有成功,洗衣盆太大了,盛满水太沉了,他一个人无法端得动,只好悄悄地用指导员的衣服盖在上面,让一位新兵帮他把洗衣盆抬回了连部。 关起门来洗吧,省得别人看见。关英杰越想越感觉窝囊,刚洗了几下,他又突然想起一个绝妙的办法:把指导员老婆的内裤扔进厕所。这样,就可以既免去自己的难堪,又可让指导员找不出破绽。至于他老婆,也许她会认为自己忘记了内裤放在哪里。 对,就这么办。关英杰迅速从洗衣盆里把指导员老婆的内裤捞出来,团成一团,用报纸裹了,一路小跑来到厕所,看看左右没人,快速地扔进了深深的茅坑,然后像没事人一样回到了宿舍,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 他坐在房间边洗衣服边考虑着对策,如果指导员一旦问起来,自己就说没有看见。这事,想来他也不会问的。 唉,这事做的真别扭!真窝囊!真晦气! 洗完衣服,才十点多一点,关英杰把自己的被褥全部拿出来晒晒太阳。回到房间,想静下心来写总结,但心里却又感觉烦躁不安,根本没有心思坐下来写东西。他在屋里转了一圈,没有找到其他的事做,又感到有点无聊,就走出连部,到俱乐部看了看,里面只有几个新兵在玩撞球,时不时看一眼开着的电视。 今年夏天,师后勤部给各连队统一配备了撞球桌,这可乐坏了战士们,只要时间允许,这撞球桌基本上就没有休息过。 那几个新兵正玩的高兴,看见关英杰进来了,一个新兵便主动把球桿递给关英杰让他玩,关英杰连忙推辞,这些新兵只有在老兵不在的时候,他们才能开心地玩一次,他不忍心打扰他们的兴致,便走出俱乐部。 走到外面,抬头看到了墙报,关英杰这才突然想起指导员安排办板报的事情,差一点给忘记了这件大事。 关英杰先是用拖把擦掉原来的墙报,由于天气太冷,拖完后墙报上面就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他就回来准备文字材料。但既然年终总结写不下去,这墙报用的文字材料也照样写不出来,他现在脑子里没有一点东西,什么也写不出来,还是先放一放吧。 关英杰在房间里又感觉憋闷得不行,就走出来,不自觉地来到了伙房,就进去看看今天做的什么饭。 伙房里只有炊事班长吴晨江一个人在忙活。关英杰吃了一惊,“吴班长,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的兵呢?” 吴晨江哈哈一笑,一点也不在意地说:“老兵自己出去玩了,新兵让我给撵出去了,星期天吃饭简单,炸酱面好做,用不了那么多人。” 关英杰不解地说:“吃杂酱面也要两个人啊?压面条,做酱,还要烧火,你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啊!” 吴晨江边忙边说:“忙的过来,我已经压过面条了,做酱简单,烧火我也会,我自己完全能忙的过来。”
第33页 关英杰听了,佩服之情禁不住油然而生。吴班长这才是真正的老兵,他和马排长是同年兵,本来今年要转志愿兵,但最后没有转成。知道结果后,人家一点也没有思想包袱,仍然保持这样的工作作风,和那些只当了三年兵便自以为“老的不行”的老兵们比起来,真是太伟大了。 关英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真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啊!” 吴晨江却认真地说:“说心里话,像我们这样快要走的人了,还能在部队干几天啊!再不抓紧时间多干点活,以后想在部队干活就没有机会了。” 关英杰知道吴班长对部队很有感情,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关英杰看过吴晨江的档案,知道他得过一次三等功,五次司令部嘉奖,营连奖励更是无数,本来他今年转志愿兵应该是很有希望的,营里也给他报上去了,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最后却没有批下来,这样,他在部队六年之后还要再回到他的家乡去当农民。尽管他十分希望自己能留在部队,但希望破灭之后,他并没有消沉。吴晨江是二级厨师,在炊事班当了四年炊事班长,按说他现在完全可以什么活都不干,等着復员回家就行了,但他并没有这样做,他仍然做着新兵才做的工作。 吴晨江确实是个非常优秀的老班长,当那天连长把他不能转志愿兵的消息告诉他的时候,他表现的非常冷静,只是笑笑就接受了,什么也没说。连长徵求他的意见还有什么要求,他还是什么要求都没提,只是说要充分利用自己在部队的有限时间多为战士们做几顿好饭,尽可能调剂好连队的伙食。 在实际工作中,吴晨江也确实做到了这一点,他充分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尽可能地想着法改善连队的伙食。吴晨江善于动脑,在他的手里,一种菜都有好几种做法,所以,不管上士买的什么菜,他都能做到两天之内不吃重样的菜。 其实,在别人看来,吴晨江是走错了一步路。想当年,他曾经在全师举行的大锅菜比武中夺得过第一名,每当师里举行大型会议或是集体活动,他都会被抽去帮忙。在他当兵第四年的时候,师司令部小灶曾想调他过去,给领导干部做饭,但他自己不愿意去,他说每天就给几个干部做饭没有意思,还是在连队给基层战士做饭来劲。老乡劝说他如果能去司令部小灶,那么,不用费劲他就能转志愿兵,到那时,可能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了,说不定和哪个领导关系处好了还能提干呢!这对于一个农村出来的孩子来说是多么好的机会啊。可是,他却轻易地把这样的机会抛弃了。他说他啥事都不想强求别人,更不想强求自己。他愿意呆在部队,而在他眼里,基层连队才算是真正的部队,在连队当兵才是真正的兵,后勤兵、机关兵都不能算是真正的兵。 所以,在地爆连的干部战士中,不管是新兵、老兵、志愿兵还是干部,没有不尊重、不佩服他的,包括油大力在内,油大力对吴晨江都非常尊重。一个老战士要做到这一步,享受到这样的待遇,也确实是太不容易了。 关英杰似乎被吴晨江的言行所感动了,他真诚地说:“吴班长,我给你帮忙吧,咱俩一起做,总比你一个人快点。” 吴晨江连忙说:“不用,不用,你能站在那里给我说说话就已经足够了,你就别下手了。” 关英杰执意要干,他说:“反正我也没事,今天全当跟你学一手,回去好做杂酱面。” 吴晨江说:“这好学,你光看就行了,我保证教会你。” 关英杰看看也确实帮不了什么忙,便说:“那我就替你烧烧火吧,省得你来回洗手。” 吴晨江问:“你会吗?烧火也有学问的。” 关英杰说:“在家烧过柴禾,可能和那也差不多吧。” 吴晨江说:“那好吧,烧煤和烧柴禾性质都一样。火要空心不要实心,只要记住这一点就行。” 于是,这两个相差三年兵龄的老兵一个烧火,一个做酱,忙活开了。 关英杰到煤房往炉堂里填了几块煤,又用铁钩子搂了几下,火便唿唿地烧得很旺,看看不用人管,便又回到操作间看吴晨江忙活。 吴晨江边切菜边讲做杂酱面的程序和要求。讲着讲着,吴晨江突然停下刀,看着关英杰唐突地问了一句:“你不想入党吗?” 这一问一下子勾起了关英杰的伤感,他说:“我做梦都想入党啊!只是没有机会。” 吴晨江惋惜地说:“你前面的这几任文书都是在入伍的第二年就入党了,按说文书经常和连队干部打交道,应该优先考虑才对。连队文书入不了党还能行?你这几天多找指导员谈谈心,让他明白你的想法。放下架子,别那么清高,我想你入党应该不成问题!” 关英杰有点灰心地说:“就这一次机会了,如果这次再不能入党就彻底没戏了!” 吴晨江说:“哪天我找指导员说说你的情况,看他是怎么想的。我们都是农村兵,回到家,乡亲们看你在部队干的好坏就凭这个‘党票’了。”关英杰也有同感。 吴晨江又说:“不管怎样,作为一个真正的军人,不能在部队加入党组织总是一个遗憾。” 关英杰想说指导员对我有看法,但他终于没有说出来,到这个时候了,再说那还有什么用?还想用这个来证明自己是无辜的吗?但刚才吴班长也说到了自己的点子上,自己确实有点清高,难道自己真的应该放下架子,讨指导员的喜欢吗?那样做算不算为三斗米折腰啊!
第34页 最后的军礼12 12 一大早,“小四川”就催促谭建树上街抓小偷,他心理负担越来越重。 谭建树却说:“一个班只有一个外出名额,我们班师玉柱要给家里拍电报,我让他去了。” “小四川”有时很不讲理,他说:“我不管,反正你答应我要去抓小偷。” 谭建树一看“小四川”那样子顿时乐了,当初为了让“小四川”减轻思想压力,放下思想包袱,自己只是随便一说,没想到这傢伙竟然当了真。 但为了彻底消除“小四川”的思想障碍,谭建树还是决定带他去一趟城里,不管能不能抓到小偷,但无论对他还是对自己都是一种思想安慰。 谭建树就对“小四川”说:“我可以带你去抓小偷,但你要答应我,不管今天能不能抓到小偷,你以后都要忘记那件事情。” “小四川”满口答应:“要得,要得。只是没有外出证我们怎么出去?” 谭建树不假思索地说:“我们跳墙从师医院出去,那里没有人站岗。” “小四川”有点胆怯地说:“现在纠察看的紧哟!这样行吗?” 谭建树却满不在乎地说:“我们出去做好事,你害怕什么!” “小四川”马上一挺胸,说:“跟着你,我怕什么哟!天塌下来也是先砸你哟!” 谭建树给副班长安排好工作,带着“小四川”找个没人的地方跳墙进入师医院,然后从师医院大门走出了营房,看看没有纠察,这才登上开往城里的1路车。 上车后,他们就开始瞪大眼睛盯着四周,但一直坐到终点,也没有发现一个可疑目标。两个人只得下车,重新登上另一辆公交车继续搜寻。阳平城很小,一上午,他们坐车在城里来来回迴转了好几遍,却没有发现一个小偷,着实让他们有点灰心。 当他们再次登上1路车,谭建树说:“如果再遇不到目标,我们就回去!” “小四川”也感觉累了,刚才的兴致消失了不少,忙说:“要得,要得,我三年都没得坐这么多公交车哟!”没有一点刺激的平淡生活确实很容易产生疲劳,现在才感觉到抓小偷其实一点也不好玩。 当公交车行驶到地区医院附近的时候,谭建树正眯着眼睛迷惑敌人,突然就听到有人低声说:“你口袋里有钱吗?” 谭建树勐一激灵,他循声看去,就见一位坐着的老汉可怜巴巴地对旁边站着的三个人说:“有200元钱,这是给孩子看病的钱啊!” 一个年轻人对老汉说:“把你的钱拿出来!” 谭建树一听,马上意识到这不是公然抢劫吗?你们也太大胆了!竟然没把车上的两位解放军战士放在眼里,这性质可比“小四川”遇到的情况还要更加恶劣。你怎么也要让一个人拿着镰刀放到我们脖子上啊,这根本就是不把我们解放军当回事吗!谭建树气得额头上的青筋暴跳,不自觉地把双拳握的“磕巴”直响。 谭建树向“小四川”瞟了一眼,然后沖他一摆头,就直接走向那三个人,他用手一指那位青年人,大义凛然地歷声喝道:“你要干什么,想公然抢劫吗?” 那位青年人正专注地看着老汉掏口袋的手,勐然听到一声断喝,把他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是两位解放军战士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他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就对谭建树低声说:“我们是警察,请配合工作。” 那位便衣警察又用右手一指自己的左手,谭建树看到他的左手正紧紧地抓着另一个人的右手。谭建树顿时明白了,原来自己一直寻找的小偷找不到,却被便衣警察给抓到了,自己不知情,还在这里捣乱,他顿时羞红了脸。 这时,就听那位老汉着急地说:“哎呀!我的钱没有了!这可是给我孩子治病的钱啊!” 老汉说着就焦急地站了起来。当他看到谭建树后,突然双手紧紧地抓住谭建树的胳膊,就像看到救星一样激动地说:“解放军同志,你可要为我做主啊!那可是我借的钱啊!那可是我孙子的救命钱啊!”说着就要下跪。 谭建树一把架住老人家的胳膊,扭着头对老人说:“这是便衣警察,是他把小偷抓住了。” 老汉扭头看了看,他不知道便衣警察是干什么的,还是紧紧地抓着谭建树的胳膊,一味地乞求:“我的钱呢?你给我把钱找回来吧!” 只见那位便衣警察严厉地对小偷说:“把钱拿出来,还给老人家。” 那小偷乖乖地从口袋里往外掏钱,但掏了半天也没有掏出来,就示意那便衣警察松一下手让他方便找钱,便衣警察便松开了手,那小偷好像不知道钱放到了哪里,在身上到处乱摸,最后好像终于找到了,只见他慢慢掏出一样东西勐地往老汉身上一扔转身就跑,另一名便衣警察好像早就知道了他的意图一样,伸手便抓住那小偷的衣服,结果,那小偷却来了个“金蝉脱壳”,瞬间脱掉外衣跑出了车的前门,动作之快令人来不及反应。便衣警察马上从前门下去追赶,谭建树则迅速从后门跑下车,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迅速超过便衣警察,很快就将小偷追上,小偷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把匕首转身乱舞,企图把谭建树吓退,这时,便衣警察和“小四川”也一起追了过来,“小四川”不知从哪里弄了把拖把紧紧地拿在手里。
第35页 谭建树想给“小四川”要拖把,但“小四川”却毫不犹豫地冲上去,一下子就把小偷手中的匕首打落在地,谭建树上去一个侧踹锁喉将小偷压在身下,一名便衣警察马上拿出手铐把小偷的右手和自己的左手铐在了一起。 老汉这时也追了过来,对着小偷喊叫:“我的钱呢?把钱还给我,那是我给孩子看病的钱啊!” 小偷这才乖乖地把钱掏出来交给老汉,老汉自然是千恩万谢,感激不尽,先是对着谭建树和“小四川”拱了两次手,才激动地说“谢谢你们两个解放军,谢谢解放军!” 谭建树倒是感到非常地不安,他微笑着对老汉说:“这是他们两位警察的功劳,你要感谢他们才对。” 老汉这才转身又对着两名便衣警察连着拱了两次手,激动地说:“谢谢警察,谢谢警察!” 回去的时候,谭建树和“小四川”都很兴奋。他们在公交车上呆了一上午,现在想走着回去。 路上,“小四川”兴致很高,连蹦带跳,看到一个石子也要当足球踢几下。他看谭建树不说话,就问他:“班长,你为啥子不高兴哟?” 谭建树看他那无忧无虑的样子,反问他:“你现在还有思想障碍吗?” “没得了,我现在感觉心里轻松多了。”他扭了扭头,就用手指着路边的一块石头说:“你看,我心里的那块石头落地了,现在什么障碍也没得哟。”“小四川”快活地说。 “你的思想障碍转移到我的身上来了,你知道吗?”谭建树好像并没有开玩笑。 “你有什么障碍啊?班长,莫开玩笑哟!” 谭建树一本正经地说:“我心里难受的正是这一点,尽管开始不是我们抓到的小偷,但是那老人家仍然不停地感谢我们,好像我们就是他的救星一样,这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我们身上穿着的军装吗!在他发现钱丢了的时候他是那么地无助,可是当他看到我们之后,又像是一个落水的人抓到了救生衣一般,这说明老百姓对我们解放军有着无比深厚的感情啊!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他们的保护神啊!他们对我们这么信任,这么亲近,可是我总感觉我们为他们做的实在是太少了!我感觉惭愧啊,伙计!”谭建树有点动情地说。 “你说的对哟!”“小四川”好像是脑袋刚刚开化了一般,频频点头。“我也感觉到我们身上的军装对老百姓来说就是一种信任,不,是一种靠山,我们以后一定要更加注意维护军人的良好形象!” 谭建树也深沉地说:“我们身上的军装份量太重了,穿上军装我们代表的就是所有的军人,甚至是代表着整个军队的形象。我刚才脑子里就一直在回忆那位老人家无助的眼神和他要对我下跪的神情,我们的老百姓对军人太信任了,特别是在他们遇到困难的时候,对我们太依赖了,所以,我们以后一定要对得起这种信任和依赖。” “小四川”马上说:“以前,我还真有点不太注意自己的形象哟!以后一定要注意哟!” 谭建树轻轻地嘆了口气,说:“以后我们不管做什么事情一定要对得起这身军装!一定不能损害军人的形象!” “要得要得!可是,你说在这和平年代,又没得仗打,没得险情,没得灾难,我们解放军也没得为老百姓做好事的机会哟!”“小四川”说的头头是道,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忘记了自己探亲时失去的那次为老百姓排忧解难的大好机会,让老百姓的生命和财产安全蒙受了损失,让军人的形象受到了损害。真是小孩子多忘事! 谭建树没有再提那件事,只是满脸地严肃地说:“你别看老百姓平时对我们军人的感情表现的不明显,但是,一旦他们在遇到困难和危险的时候,肯定会第一个想到我们解放军。我现在越来越认识到,我们身上的军装才是这个世界上最让群众信赖的东西,我们军人的形象才是群众最信得过的品牌!今后,我们不管是在部队,还是回到地方,都要永远保持我们军人的本色!” “小四川”一边不住地点头,一边信誓旦旦地说:“要得,要得,回去以后我就把这身军装挂在我的房间里,时时提醒我要多做好事,多帮助别人,绝不能让任何东西玷污我们曾经穿过的军装,绝不能给我们军人的形象抹黑。” “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今天那位老人家对着我要下跪的神情,以后,我们为老百姓做什么都是应该的,甚至牺牲生命都是值得的。”谭建树满含深情地说。 “班长,我明白了,以后,如果再让我遇到那样的事情,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我绝不会再做缩头乌龟。”“小四川”咬着牙狠狠地说。 “一日在军,终生为兵。即使以后復员回家,也要想着我们曾经是军人,做人做事都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曾经的军装!”谭建树脸上又露出了可爱的笑容。 “小四川”不由自主地对谭建树树起了大拇指,佩服地说:“要得,班长,我真是越来越崇拜你哟!” 谭建树听了顿时“哈哈”大笑,说:“不要崇拜我,三年前,我还是一个‘混世魔王’,比坏蛋还坏!”
第36页 “不会吧!”“小四川”不相信。 “说了你可能不相信,没进部队前,我可是一个十足的混蛋,是老师眼里的坏学生,家长眼里的坏孩子。”谭建树自惭形秽地说。 谭建树想起了过去的很多往事,那些时光已经被他尘封在心底很久了,一直不愿去面对。 “我出生在一个干部家庭,从小在县委大院长大,爸爸是副县长,妈妈是医院院长,上有三个姐姐,只有我一个男孩子,父母对我十分疼爱。可以说,我在小学时还是一个好学生,一直担任班长,而且每年都是三好学生,但到了初中后,由于班里有几个坏学生,把我给带坏了,经常跟着他们逃课、打架,进入高中后,我又学会了抽菸、喝酒、打群架,一切的流氓习气在我身上都体现的那么‘完美’。公安局派出所我当时是常客,那时我们县城里的派出所没有我没进去过的。我打架进去派出所,爸爸一个电话打过去就把我放了,但需要妈妈去派出所领人,记不清有多少次了,妈妈深夜把我从派出所领回家,然后再挨爸爸的一顿训斥。妈妈害怕我想不开,就处处袒护我,结果爸爸就连她一起训斥。现在我一直感觉对不起我的妈妈,原来不但对她的疼爱不领情,还经常把她气的直哭,那时确实是太不懂事了。” “到部队后,很多人都认为我当兵是为了回去后能安排工作,其实并不是这样,高中毕业后,我爸爸就把我安排到一个比较好的工作单位上班。但是在我上班后不到一个月,我就因为一个女孩和别人打了一架,我们约定女孩归胜方,败方自愿放弃。我以前打架从没有吃过亏,但那次我却被他打的落花流水,败的一塌煳涂,真是毁了我一世英名!”谭建树说起来是满脸地苦笑。 “你把那女孩放弃了吗?”“小四川”追着问。 “放弃了,我得讲信用。” 谭建树干脆地说。 “你是感觉在家乡呆不下去才来部队避难哟?”“小四川”幼稚地问道。 “我那时还没有想到要来当兵。我被打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回到家,妈妈心疼的直掉泪,闹着爸爸要让警察把打人兇手抓起来,但爸爸却照例又把我训斥了一顿。但突然有一天,我回到家,听到爸爸正和妈妈吵架。就听爸爸吼道:‘送他到部队也是为了他好,通过部队的严格管理可以剎剎他的野性,你不看他现在成什么样子了?’‘你不管他我可以管,他长大了慢慢就会懂事的。’妈妈无力地说。‘你管?你还能管得了他吗?要再不送他去当兵,他也许就要犯罪。你是想到监狱看他,还是想去部队看他?’但妈妈却哭着说‘反正我不同意,他也不会去的。部队那么苦,你就捨得送他去受罪?’我当时一听,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直接冲进屋里,对着他们说:‘我去当兵,你们送我去部队吧。’爸爸对我说:‘你到部队锻鍊三年回来再上班也不迟。’于是,我就来当兵了,就这么简单!” “可是你为啥子不去当武警,却来这偏僻的大西北来受罪哟?”“小四川”还是有点不相信谭班长的话。 “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一冲动就说同意去当兵吗?因为我早就听说过野战部队有特务连,特务连的兵个个都是武打高手,可以以一挡十,所以我就是奔着到野战部队的特务连来的,我想到特务连学习三年武术后再回去和那个傢伙决一死战,我一定要打败他。没有想到来部队后分到了工兵营,一人分一把小锹,连个枪都没有,只能和地雷炸药打交道,你不知道,当时,真把我失望死了!唉!”谭建树苦笑着对天长嘆了一声。两个人禁不住又大笑起来。 两人刚回到连里,连值日就通知他们马上到指导员家里去一趟,谭建树这才想起没有请假的事情,顿时十分地紧张,只得硬着头皮去指导员家里接受批评。 油大力果然是大为恼火,一顿噼头盖脸把他们骂了个狗血喷头,并要求晚上九点前每人交一份不少于2000字的检查,晚点名时要在全连面前公开检讨。 走出指导员的房间,两个人都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刚才的兴奋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最后的军礼13 13 吃过午饭,关英杰回到连部,把被子、褥子收回来,随便铺在床上就准备睡觉。忙了一上午,关英杰也确实感到有点累了。 关英杰睡觉前有个习惯,那就是要看点什么东西,否则就要好长时间睡不着。所以,他经常在晚上睡觉前看信,确切地说是看刘春燕地来信,这样很快就会幸福地进入梦乡。他算了一下,刘春燕大概10天左右就来一封信,他常常中午看完后就压在枕头低下,等到晚上睡觉时再看一遍,这样每一封信他都要看10天时间,也就是说每一封信他都至少要看十遍以上,每封信都会陪他做十个好梦,等到下封信来了,他才会把上封信编好数码放起来。而到了星期天,他会把上个星期收到的所有信件都翻出来再认真地复习一遍,读信成了他的一种重要精神食粮。 上床前,他先把上个星期收到的所有信件都拿出来放到床里面,然后拉开被子依在床头,把每一封信都复习了一遍,最后才把刘春燕的上封信拿出来认真地读了两遍,包括标点符号都一个不漏。放下信,想睡觉但却又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刘春燕的笑脸。想起她,身体下面就有了强烈的反应,手不自觉地向下身摸去。从去年夏天开始,在连部这个特殊的环境里,他竟养成了手淫这个坏毛病。很多次他都想改掉,但却一直改不掉,每到想要手淫的时候,他都安慰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但每次都不是最后一次,一直到现在。
第37页 正当他感觉特别兴奋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敲门,急忙把手拿出来,不敢做声,他想看看动静再说,确定一下是谁再决定是不是给他开门。 等了一会,就有人边敲门边轻轻地问:“关英杰,你还在不在啊?” 果然是这傢伙,关英杰听出来是谭建树。这傢伙在自己房间外面看起来很有礼貌,但进来后他就不把自己当外人了,他们现在成了最好的朋友。 从到部队第二年开始,谭建树几乎每个星期天都要到关英杰住的房间和他谝上一两个小时。关英杰说那是“每周一谈”,而谭建树则称之为“每周一吹”。两个人在一起说说心里话,交流一下感情,互通一下信息,或是纵论国家大事,总之是天南海北、军营内外、天文地理无所不谈,对他们来说倒也是一种心灵的解脱和放松。但谭建树知道关英杰有午睡的习惯,所以他一般都是在上午或是下午两点半以后过来,今天这傢伙不知道是吃错什么药了,这么早就来了。 关英杰答应了一声:“等一下。”就急忙起床整理衣服,准备去开门。但下了床才知道下面十分地不听话,怎么也缩不回去,一站起身子,裤子前门就好像要被顶开一样,十分地不雅。关英杰突然想起以前老兵教的一个绝招“打机枪”,早晨或午休起床后,如果下面硬是不听话,又要急着出去解手,就把一只手操在裤子口袋里,在里面抓住那不听话的宝贝,把它按住,然后再去解手,那动作就好像打机枪一样,所以,在部队只要是在上课前把一只手操在裤袋里的战士,那肯定是在“打机枪”实行“紧急避险”,因为在部队是不允许操手的。关英杰以前也只是听老兵讲过这个动作,但他还从没有实践过,因为他在连部,出现这种险情,他完全有时间自然解除。现在出现这种意外,他只得试验一下了。他把右手伸进裤袋,在里面使劲按住那不听话的宝贝,这样看上去确实不太明显了,于是,他就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这才去开门。 谁知道谭建树一进来就看出了猫腻,他看着关英杰那样子,就忍不住笑了,一拉他的右手,问道:“干什么呢?伙计,自己在这里打机枪呢?” 关英杰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不听话了,没有办法。” “这说明你身体健康,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谭建树说完就自己坐到椅子上,点燃一只烟,依然微笑着看着关英杰,并不急于说话。 关英杰知道他是来玩的,便又坐到了床上,用被子盖上,不用再“打机枪”了,心里这才轻松了许多。 谭建树抽了两口烟,然后毫不客气地笑道:“今天不睡午觉了,陪你说说话!” 这人真是,你不睡午觉,也不管别人睡不睡啊?你过来捣乱还美其名曰陪我说说话,真是乱了世道。但关英杰还是说:“行,那我先谢谢你了!” 谭建树依然笑着说:“你坐在被窝里就行,对我不用客气。” 关英杰一边答应,一边笑着说:“好,我不客气,你也不要客气啊!”他们中间只隔着半张桌子,离的很近。 谭建树手里的烟快要吸完了,只见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红豆”牌香菸,抽出一支让给关英杰,关英杰急忙摆手说:“我喉咙不好,一抽菸就咳嗽。” 谭建树就又把那支烟重新放进烟盒里,说:“那我也不吸了。”说完就起身把手中的菸蒂扔到炉子里。 关英杰忙说:“没关系的,你吸吧。” 谭建树说:“不吸了,不吸了,别影响你身体健康。” 关英杰笑道:“在这里你就不要装斯文了!要不,我也陪你吸一支?” 谭建树说:“吸菸不好,你还是别浪费我的有限资源了。”说完,谭建树又从烟盒里抽出那支烟来,放在嘴上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又悠悠地吐出来。 关英杰最佩服谭建树的就是他永远保持着那张招牌式的笑脸,不管什么时候,他几乎从来没有发过愁,让人看到的永远都是阳光的一面。可以说,他的嘴几乎就没有真正合拢过,以至于在新兵班时,新兵班长武峰老是因他不够严肃而对他进行惩罚,有时往他嘴里塞个香蕉皮,有时往他嘴里放个小石头,总之是看到什么就放什么,也不管卫生不卫生,着实因为笑让他吃尽了苦头。 “今天遇到什么开心事了?这么高兴!”关英杰问他。 “今天办了件大事,不敢独自享受,就赶快过来给你汇报一下。”谭建树一脸神秘而又兴奋的样子。 “别卖关子了,你还能办什么大事啊?”关英杰想激他快点说出来。 谭建树果然中计,就把上午和“小四川”一起做的事儿,以及前因后果都一五一十地交待了出来。 “你还真行,不仅消除了他的思想障碍,而且成了反偷英雄了!”关英杰有点夸张地说。 “唉!可别这样说啊!指导员要让我们做检查。”谭建树一边嘆气,一边沮丧地说。 关英杰有点弄不明白了,忙问:“怎么回事啊?” 谭建树也不迴避,就把他和“小四川”跳墙私自外出的事情全盘说了出来,引得两个人哈哈大笑。
第38页 笑过之后,关英杰说:“你可以告诉指导员你们在公共汽车上做的好事,让他给你们将功抵过。” 但谭建树却连连摆手说:“我和‘小四川’约定不能告诉任何人,看你不是外人,就告诉你了。” 谁知关英杰却说:“你是别有目的吧。” 谭建树用手一指关英杰的脸,笑道:“真是知我者关英杰也!伙计,那一千字的检查就麻烦你了!” 但关英杰却说:“检查的事还要你自己写,这种事情不能让别人代替。” 谭建树一听有点急了:“这么长的检查我不会写啊!我在高中写作文也写不了这么长啊!” 关英杰说:“我可以教你,把事情经过写的详细一点,然后再写原因和改正措施,一千字不成问题。” 谭建树像是茅塞顿开一般,连连说:“真是写检查的高手啊!字数不够经过凑。”两个人又开心地笑了。 笑过之后,谭建树变得一本正经起来,他很认真地说:“那事就不说了,今天过来有个正事要和你说呢!” “有事就说吧,别那么严肃地样子。”关英杰随意地说。 “我们快要復员了,你的组织问题怎么办啊?”谭建树一语道破天机。 和谭建树说起这个问题,关英杰又无语了,感觉自己没有了发言权。想当初,关英杰在学校当班长的时候,可以说他就是班里最优秀的学生,而谭建树当时连个团员都不是,基本上就是班里最差的学生。可是,现在却完全颠倒过来了,当初最差的学生不但在部队入了团、入了党,而且成了连队最优秀的班长,今年初又当选了连队团支部副书记,而当初最优秀的班长,现在则连个党员都不是,倒是成了要接受谭建树管理的普普通通的共青团员,真应了那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这么大的反差,怎么不叫关英杰这个清高的人伤心难过! “你想过没有,离復员还有这一个月时间,你的组织问题怎么办?你在连部干了三年文书,到復员了还没有入党,你难道一点也不着急?”这本该是关英杰教育谭建树的话,现在却颠倒过来了。谭建树说的头头是道,句句在理,自己也没有理由不接受啊! “着急有什么用啊,这不是着急的事情!”关英杰故意轻松地说。 “当初在学校你当班长时,我是我们班最差的一个,现在,最差的学生都已经入党了,而当初最优秀的班长却入不了党,你不觉得难受吗?”谭建树故意刺激他。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我们班最差的学生现在成了连队最优秀的班长、党员、团支部副书记,我也感到无尚地光荣啊!”关英杰也同样回敬了一下谭建树。 “别给我扯那个,说你的正经事!我现在可是很严肃地和你谈话啊,请你也严肃点,别嘻儿马哈的!”谭建树马上严肃地说,但两个人都忍不住轻轻地笑了。 “说实在话,你现在成了管理我的团支部副书记,我心里确实有点不服气。可是谭书记,你也知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我已经无能为力了。”关英杰有点失望地说。 “你和指导员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矛盾吗?他为什么对你一直不冷不热?” “他是指导员,我是一个兵,又整天在一起工作和生活,我们之间能发生什么矛盾啊?指导员其实也是一个好人,就是脾气不好,还有点小心眼,而我又太清高,不愿意为三头米折腰,做的事不能让他满意。”这次关英杰很严肃认真地说出了实话,他分析的很客观,也很实际。 “我说过你多少次,你的性格太直,不会拐一点弯,这样是不行的。你看我当初也是很顽固的,可以说,那时候,我是全连让领导最头痛的战士了,而且差一点就当了逃兵啊!可是,你再看看我现在怎么样?我不也改变了吗?而且改变很大!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我们不能改变现状,就要改变自己;不能改变大局,就要改变小局’。我觉的这句话很有道理,就像前面有一座山,它不给你让路,你就要想办法绕过去,总之要顺应形势,慢慢适应这个大环境。他是指导员,你只是一个兵,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呗。如果说刚来时看不惯他还可以理解,怎么到现在了还看不惯呢?即使看不惯也不能表现出来啊!”谭建树说的头头是道,但也不无道理。 “这都是不自觉地表现出来的,有时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就像那次,他让我写一份安全措施,我写好后交给他看,当时他家属也在,我看他当时还挺高兴,谁知道他看过之后却一把撕烂扔在了地上,生气地对我说‘这是写的什么啊!重写!’当时,我的心就好像被他一把撕碎了一般,脸也一下子红透了。你想想,遇到这种情况我还怎样能冷静?我当时扭头就走了,回去后是流着泪重写的。还有一次,营部书记要求所有干部、志愿兵填写计划生育登记表,上面有家属姓名、年龄、文化程度、避孕措施等很多内容,我交给他填写时,他却把手一挥说‘你自己看着写吧。’我说这材料要装入档案,必须要真实,他却说你瞎编吧。你说我该怎么办啊!他爱人的姓名年龄我能瞎编吗?这不明摆着是让我作难吗?本来,他家属是本地人,每星期天都来连队,可是他的衣服却还要让我洗,包括他的裤头、背心,如果只洗外衣还可以理解,可是,他却要让我洗裤头、背心,我不愿意做那样的事情,所以和他在一起总有一种委屈的感觉。”关英杰说着有点激动。
第39页 “但现在好多了。”他又接着补充说,他想起了上午帮指导员家属洗衣服的事情,现在感觉洗了内衣也没有什么,并没有产生那种强烈的受委屈的感觉。 谭建树一直耐心地听着,他说:“我认为你跟着这样的指导员做事,最能锻鍊人,你在有意无意之中就得到了锻鍊。你现在比以前就成熟了许多,也改变了许多,只是和我相比你还有一定的差距,你没有我转变快,也没有我变化大。” “这一点我承认,我也能感觉出来我自己的变化,在忍受的过程中我也在成长,只是没有你成长快。”关英杰说完也情不自禁地笑了。 “帮领导洗衣服也累不着,不管是内衣还是外衣反正都是衣服。这事想开了,也无所谓。合理的是锻鍊,不合理的是磨练。你这人就是太清高,我记得你当初刚当文书的时候,看到有的班长领器材不写借条,你就不让他们领,结果和他们闹矛盾。我那时就感觉你太死板,他们是班长,有的还直接领导过你,他不写借条你可以自己写上再让他们签名啊!你这个书呆子啊!真是读书读呆了!”谭建树边说边指点着关英杰的鼻子索罗他。 关英杰说:“你说的这事是真的,我当初就是想剎剎那些班长的威风,你不写借条我就是不领给你,但也确实得罪了一些老同志。后来,老连长对我说‘当文书就是为大家服务的’,我一直记着这句话,慢慢就改变了许多。” “就是啊!你在为战士服务方面改变了,但在为干部服务方面也应该改变啊!”谭建树埋怨他。 “我要佩服一个人,为他服务会心甘情愿,否则……”关英杰没有说完,他相信谭建树能听懂他的意思。 “这也是你清高的具体表现,所以,你现在入不了党,也不能光埋怨别人,你也要找找自身的原因。在我们连,谁都承认你是一个有能力的文书,是一个称职的文书,包括指导员也会承认你这一点,可是,做了工作,你却不能让领导满意,这就是你方法上的问题了。指导员也并不一定不想发展你入党,但你如果老想着让他求着你入党也不现实啊!不要总觉得这事应该是自己的,自己的事情自己首先要主动,积极争取,而不是被动等待。”关英杰很惭愧,他也不得不佩服谭建树在为人处事方面确实比自己强,只可惜他说的有点晚了。 再说,关英杰也不知道应该怎么主动,他总感觉那就是求人,他不喜欢求人,也不会求人,他说:“我感觉我现在已经够主动的了!原来不愿意给他洗衣服,现在都能主动给他洗了,原来不愿意做的很多事情现在也能做了,我还怎么主动啊?” “这只是一个方面,在入党这方面你也要主动啊!你是什么时候交的入党申请书?” “去年五月份就交了。” “就交那一份吗?” “是啊。” “你应该再写一份。另外,你还要找时间和指导员谈谈心,好好地谈一下你自己的想法,把你的思想给他汇报一下,让他更好地了解你的思想状况,让他知道你想要入党的迫切愿望。”谭建树神情严肃地说。 “没用,他能不知道我想入党,作为指导员,他应该找我谈心才对啊!”关英杰有点委屈地说。 “他不找你,你就主动去找他。这两天就去,一定要去,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你一定要抓住。”谭建树特别地强调。 “离復员这么近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发展计划?”关英杰有点担心。 “不管有没有,你都要朝这方面努力;不管结果怎样,你都不能放松。就像参加比赛一样,只要没有最后宣布结束,你就不能放弃。军事比赛是这样,入党也应该是这样。”谭建树说的头头是道。 关英杰现在才感觉到谭建树的理论水平也确实比自己高出了一大截。真是今非昔比啊! 关英杰最后同意找指导员谈谈心,汇报一下自己的思想情况,让指导员更多地了解自己,让他知道自己想要入党的迫切愿望。 最后的军礼14 14 午饭后,炊事班长吴晨江一个人打扫完卫生,回到宿舍却发现胡可正躺在床上睡觉呢。 吴晨江“嘿嘿”一笑,知道他心里还有思想包袱,他不想再餵猪了。胡可曾经给吴晨江说过这事,吴晨江也给司务长反映过,司务长也给副连长汇报过,但最后都没有下落,他也就当起“老兵”来了,想撂挑子不干。吴晨江决定和他谈谈,做做他的思想工作,因为他知道胡可思想还不成熟,仍然具有很强的可塑性,他目前的状态实际上就是动力不足,需要紧一紧发条。 吴晨江走过去慢慢揭开胡可身上的被子,硬把他从床上拉起来,说:“快起来,睡什么觉啊!走,我带你出去玩会!” 胡可本来就没有睡着,他故意懒洋洋地问:“到哪里去玩啊?” “到泾河边去玩,你去不去啊?”吴晨江随口说道。 “就咱俩?”胡可听了一下子来了精神,可又有点不相信。以前吴班长可是从没有出去玩过,怎么现在也想开了? 吴晨江又拉了他一把,说:“就咱俩还不行吗?你快点,四点前得赶回来。”
第40页 “玩什么啊?”胡可一边坐起身,一边问班长。 “马上就要走了,你不想再去看看泾河吗?你不去我就找别人去了啊!”吴晨江装作一幅要走的样子吓唬他。 “怎么不去啊!你说到北京去玩,我也敢跟你去!”胡可一翻身从床上下来,赶快穿鞋。 吴晨江找值班排长请了假,便和胡可一起走出了军营。 走在路上,胡可还在问:“班长,你今天怎么想起来玩了?你以前可是从来不会玩的。” 吴晨江笑着反问道:“我为什么就不能出来玩,我也是人,我也喜欢玩啊!” 胡可有点天真地说:“我还以为你不会玩呢!看你平时那一本正经地样子,就知道干活,不知道享受!” 吴晨江收起笑容,说:“要说享受,我们现在还不到享受的时候,趁着年轻多干点活不算吃亏!”胡可不吭声了,吴晨江知道点中了胡可的麻骨,不想扫他的兴,也就不再多说。 从营房到泾河边大约有一公里路程。一公里路程在陆军战士的脚下不算是路,一会儿功夫就到了,泾河整个河床一览无余地展现在他们的眼前。现在正是枯水期,宽大的河床中间只有一条四五米宽的浅浅的溪水慢慢地向前流淌。在没有河水的地方,有很多当地的老乡开着拖拉机挖河沙。吴晨江和胡可坐在河边用水泥浇灌的大堤上,看着河里热闹的景象,感觉这河边的风景倒也不错。 吴晨江从口袋里掏出“大雁塔”香菸,抽出一支问胡可抽不抽,胡可却毫不客气地接过来,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吴晨江笑道:“你还真抽啊?” 胡可又把烟还给吴晨江,不解地问:“班长,你就抽这烟啊?” “这烟怎么了?这烟还要三毛多钱一盒呢!我还抽过一毛多钱一盒的烟呢!”吴晨江说着就点燃了嘴里的香菸,一幅自得其乐的样子。 “班长,你转志愿兵的事还有希望吗?”胡可小心翼翼地问,好像生怕刺痛了班长神经一样。 吴晨江却满不在乎地答道:“早就没希望了。” “为什么啊?原来不是很有希望的事吗?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今年我们营只有两个转志愿兵的名额,一连的那个班长在军区比武中获得第一名,必须得转,营部的修理班长去年获得二等功,也不能落下,最后就只能把我落下了。” “那你怎么办?你真的要和我们一样復员回家吗?你能想开吗?”胡可的问题显得很天真。 吴晨江吸口烟,又轻轻吐出来,嘆了口气说:“反正得有一个人落下,当时教导员找我谈话时,我就想通了,什么事情都要想得开才行。” 胡可则学着班长重重地嘆了一口气,惋惜地说:“你也真是的,在部队辛辛苦苦干了六年,没有转成志愿兵,到现在了还整天为那些新兵蛋子做饭。你还那么大劲干吗?要是我早就不干了,我还要新兵端给我吃呢!” “你可不能这么说!人这一生几十年,可是能在部队呆几年啊!如果转了志愿兵还有时间,现在转不了,最多也就这一个月时间了,再不好好干,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以后回想起来能心安理得吗?”吴晨江平淡地说。 “你只想着别人,就不想想自己!你在部队干了六年,休息这一个月还不应该吗?”胡可很不服气地说。 吴晨江还是不紧不慢地说:“像我这样的老战士按说也该休息了,可是,休息这一个月又能如何?能得到什么好处吗?继续干这一个月还能损失什么?我总觉得这几年都过来了,剩下在部队的这最后一个月时间更应该干好,给部队留下好印象,给新兵做个好榜样,让自己心安理得不是比什么都强吗?” 胡可不再说话了,他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吴晨江继续说:“就像你吧,如果你再餵一个月猪,能对你有什么损害吗?不会吧。只能有好处不会有害处!” “好处?还能有什么好处?”胡可抬起头来不理解地问。 “有什么好处?你想想,第一,可以锻鍊身体,你平时不参加军事训练,每天就担几趟猪食,如果连这也不干了,你想想,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一句话说的胡可也笑了,他问:“第二呢?” “第二,你可以给部队留个好印象,让你的后任们都以你为榜样,向你学习,不管是谁,只要一说胡可大家都树大拇指,多好啊!” “还有第三吗?”胡可又忍不住笑了。 “第三吗?这猪已经对你产生感情了,你一旦不餵它们了,它们不集体绝食才怪呢!它们会嗷嗷地叫你胡可的名字!” 胡可听了笑得直捂肚子,吴晨江也跟着一起笑了。等笑够了,胡可终于说:“班长,我跟你这么长时间,才发现你还有幽默细胞呢!你什么时候跟谭建树学会了啊?” 吴晨江止住笑说:“我这是说的真心话,我总觉得在部队呆的时间太短了,一想到还有二十几天时间就要离开部队了,就感觉好像到了生命中的尽头一样,过一天离死亡就近一天,有一种恐惧感,真想让一天当成两天、三天、甚至是一个星期、一个月,我感觉这时间过的太快了!”
第41页 “我怎么就没有这种感觉啊?”胡可天真地问。 “这说明你在部队呆的时间还太短,如果你在这里也呆上六年,可能你的感觉比我还强烈吧!” “也许是吧。”胡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现在回想一下当兵这三年的歷程,你不感觉时间过的很快吗?我们如果不珍惜剩下的时间以后就再没有机会了啊!” 胡可却说:“这三年确实过的很快,可是,我却什么也没有得到?” 吴晨江说:“你想想,经过部队的培养和锻鍊,你的思想政治素质提高了,身体强壮了,眼界开阔了,为人处世的能力增强了,另外,还有很多方面你都得到了提高,你还想得到什么啊?” “唉,我真命苦啊!本来,我是想到部队来学习开车技术的,可是却分到了工兵营,工兵营又把我分到了地爆连,地爆连又把我分到了炊事班,炊事班又分配我去餵猪。结果开车没学成,却餵了三年猪,我感觉有点不值啊!”胡可不服气地说。 “餵猪并没有什么不好,你可以认真总结养猪的经验,回去后专门养猪,当饲养专业户啊,这不也是一种收穫吗?”吴晨江笑着说。 “唉!你不知道,我都不敢让家里人知道我在部队餵猪,我一直给他们说我在部队是学习地雷爆破的,就是董存瑞干的活,他们都知道董存瑞是个英雄人物。” “你还挺有虚容心啊!但既然能餵到现在了,就要坚持到底啊!” “你想想,班长,尽管我是一个农村兵,但在家里也是娇生惯养的,能干到现在就已经很不错了!我能坚持这么长时间也确实够伟大的了。”胡可表现出一幅很认真的样子,让吴晨江又好气又好笑。 吴晨江知道一时很难说服他,需要慢慢地引导,于是,便说:“我们往回走吧,炊事班没人,别再有什么事情。” 胡可还没有玩够,就对班长说:“班长,要不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再玩一会。” 吴晨江不同意,他说:“马上就要收假了,回去还要打扫卫生,整理内务,做饭,事情多得很,我们一起回吧。” 胡可不敢在老班长面前造次,虽然心里不痛快,也只得乘乘地跟着吴班长往回走。 刚下大堤,他们却看到周文走了过来,胡可用手碰了一下吴晨江,说:“班长,周文做什么来了?” 吴晨江小声说:“可能也是过来转转。”但心里却想着,这周文一个过来,肯定是有什么心事,要不,他不会单独来这里。 周文看到他们两个也感到很意外,就问吴班长来这里做什么,吴晨江用手一指胡可说:“快要復员了,我领胡可来这里玩会,你怎么也来了?” 周文有点不自然地说:“我也是到这里来看看。你们就要走吗?” 胡可说:“还要不要我陪你?” 吴晨江忙说:“你回去还有事呢,不要给周班长添乱了。”他真的害怕胡可会影响周文的单独行动“计划”。 果然周文说:“那你们先回吧,我自己在这里看看。” 告别周文,吴晨江对胡可说:“你真是小孩子,你就不想想,周文既然一个人出来,说明他肯定有什么心事,他能和你一起玩吗?就让他在这里静静地呆一会吧!” 胡可忙说:“这个我还真没有想到。” 真让吴晨江猜到了,周文还真有心事。今天还是没有他的信,让周文坐不住了,心里憋闷得厉害,下午,他给副班长方成田安排了一下工作,然后就独自离开了连队,他想一个人到泾河边走走,排遣一下内心的苦闷。 周文来到泾河大堤上,没有心思看远处的任何物体,他心里有点难受,就找了片干净的水泥地坐下来,心里又不由的想起了他和牛红丽之间那复杂的感情歷程。正是因为她才有了他当兵的经歷,也正是因为她才有了他和齐慧敏的另一段曲折的感情故事。 那时候他和牛红丽的感情确实很纯洁,不掺杂任何的私心杂念,他甚至连摸一下她手的想法都没有产生过,只是感觉和她在一起心情很轻松、很愉快,比在家里感觉好的太多了;她也曾经对他说她以前从没有和别的男生说过一句话,她说她在别的男生面前会很紧张,不敢说话,而在他面前却什么都敢说。他想他们两个那时的想法可能是一致的。 她那时在他心里简直就是纯洁女神的化身,如果说用洁白无瑕来形容当时她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一点也不过分的。 那段时间,每到星期天和节假日晚上,他们都会在她爸爸办公室一起学习,那一年是他最幸福、最快乐的一年。 升入高三后,他突然觉得,他是不是在和她谈恋爱。那时他的思想是很正统的,他从内心里看不起那些在上中学时就谈恋爱的学生,他觉得他已经进入了被自己看不起的行列。他那时好像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们都要考大学,绝不能因为这事把考大学的事给耽误了。尽管事实证明,他们保持那样的关系并没有影响到学习,但他还是觉得高三不比平常,稍有松懈就会耽误人的一辈子,他最后决定要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等考上大学再说。带着这样的想法,他没有给她说明,周末就不再去她爸爸的办公室学习了。早饭后,他也故意在家看一会书再去学校,为的就是避免和她碰在一起,他想她是会理解的。
第42页 但他却想错了。 也许是他的态度转变的太快,又没有和她说清楚原因,结果,几天后,他发现以前上学从不骑自行车的她开始骑自行车上学了,这样,他们就更不会在上学的路上碰在一起了。从此以后,他们就真的和其他同学一样了,完全成了普通的同学关系,谁也不再理谁了。 虽然他的目的达到了,但他的心里却是极度的不平静。说心里话,他那时心里非常难受,有好几次都想去找她解释清楚,但他又害怕那样一来会使自己前功尽弃,等到高中毕业都考上大学以后再向她解释吧,现在一定要专心学习。 那一段时间,为了调整心态,他除了学习就是打篮球,不给自己留下任何空余时间。只是从此以后,体育课打篮球的时候,就再也看不到那个特殊的观众了。每当那时,他的心里都是空落落的。 就那样过去了一个多月时间,他的心里才稍微好受了一些。可是他仍然不敢看她,只要看到她的身影甚至是看到她的座位,他的心跳就会加速,好长时间不能平静下来,但他一直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感情。他一次又一次地在心里默默地念叨:为了两个人的前途,以后再说吧。 他一直认为他是在做一件很伟大的事情,但是过了不长时间,他却意外地听到了一个令他震惊万分、让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的消息:她和班里一位长的非常难看的同学在谈恋爱。当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怎么也不相信,感觉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感觉一定是冤枉了她,她一定是在蒙受着委屈。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啊!那么纯洁善良的女孩怎么会这样被人误解啊?他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 那是一个星期六下午,他到现在还一直讨厌那一天,10月23日,他记的清清楚楚,那是他一生中最黑暗、最痛苦的一天。 那天放学后,他们几个男同学照例到师范学校去打篮球,他们一直打了两个多小时,等到天黑了,他们也累了,就坐在球场旁边的草地上休息。说了一会笑话,有个同学就说前几天晚上学校里有两个学生谈恋爱被保卫科抓住了,就有人说我们班怎么就没有谈恋爱的。他当时听了马上就联想到自己和牛红丽的事情,心里暗自高兴别人都不知道他们曾经有过的往事。但马上就有人反驳说怎么没有,班里那个最可爱的小姑娘不就和李志在谈着吗。他当时一听,就猜想他说的班里那最可爱的小姑娘是谁,是不是牛红丽啊?难道会是她?不会,他马上就否定了这种想法,怎么会是她呢,不可能的。但马上就有人追问是不是牛红丽,那同学果然说就是她。听到她的名字,他当时就愣住了,这怎么可能啊!他大为恼火,人家这么好的一个女孩,你怎么能给人家造谣啊?他当时就想上去揍他两个耳光,但他还是忍住了,他要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要在听清楚以后再为她挽回影响。 那位同学还在津津有味地说,李志每天晚上都会在宿舍里讲他和牛红丽的最新进展情况,开始大家都不相信,他为了证明自己的魅力,就把牛红丽写给他的信拿出来在宿舍里传阅了。后来,李志又开始讲他们约会的故事,让大家对李志是又羡慕又妒嫉,感觉牛红丽肯定是被李志欺骗了,都替她感到惋惜。昨天晚上,李志又在宿舍里宣布他们已经开始拉手了。 听了这话之后,周文相信任何人都不可能理解自己当时的心情!那种内心的痛苦真是无法形容!他感到他的脸在发烧,一定是血红血红的,他甚至清楚地听到了他的心在“嘭嘭”地狂跳,似乎要跳出来。幸亏是在晚上,别人都看不见他的表现,否则非露馅不可。 同学们都在议论着那件事,有人替牛红丽惋惜,有人骂李志不是东西,还有的坚决不相信,只有周文那天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他不知道是在生谁的气,他只是感觉到他心中的圣洁女神倒塌了! 他过后都想不起来那天是怎么回的家,没有吃饭就上床睡觉了,可是脑子里却又老是出现他和牛红丽在一起的情景,满脑子都是她的笑脸,耳朵里都是她那稚嫩的声音。他还是不相信,他的心里老是出现这样的疑问,这怎么可能?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她和主动给一个男孩写信的事情联繫起来,他仍然认为她是无辜的,她一定是受害者,她一定是冤枉的,一定是那个傢伙故意败坏她的名声。 他觉得他那时很有男子汉的气魄,他认为他有责任有义务帮助她,他要先问问她,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再为她洗清冤屈,还她清白。于是,他又翻身起床,决定到她爸爸的办公室去找她。 可是,当周文不假思索地推开她爸爸的办公室门时,他却分明看到了李志正坐在他以前经常坐的地方,他们正惊讶地看着没有敲门就直接进来的他。 他的脑袋顿时“嗡”的一声胀大了,他看见她惊慌地站了起来,一幅不知所措的样子。他则顿时脸发烧,心发慌,什么也没有说,急忙转身关门走了。 走到外面,他不知道往哪里去,就想找一个清静的地方独自呆一会,于是,他一个人来到了离他们家不远的护城堤上。堤上很黑,偶尔有谈恋爱的青年经过,只有他孤身一人在那里漫无目的地游荡。 他感觉到肚子发胀,后脑勺也开始隐隐作痛。他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脑子里就开始像放电影一般,把他们两个认识后所经歷的每一个环节都仔细地回忆了一遍。
第43页 回忆时的感觉是非常美好的,但回忆后的味道又是非常苦涩的。他想那可能就是失恋的滋味吧! 唉!没有经歷过失恋的人是不知道失恋有多么的痛苦,那是连死的味道都有的啊! 周文一直不认为他恋爱过,但他却实实在在地经歷过一次失恋的打击。” 他原来一直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因为失恋而自杀或杀人。总认为天下的好男人或是好女人多的是,何必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但是自从经歷了那次痛苦之后,他才真正地理解了,人在极度痛苦的时候确实很容易失去理智。 那天晚上,周文一个人在大堤上坐了很久,连谈恋爱的青年都回家了,可是他却不想回家,他心里的疙瘩始终解不开,就淤积在心里,越来真沉重。眼看大堤上越来越黑,心里有点害怕,又担心家里人着急,最后才很不情愿地回家了。 回到家,他没有脱衣就躺在床上,脑子里又放了一夜“电影”,基本上就没有睡着。 第二天早晨起来后,仍然感到腹胀、头痛、浑身无力。那一个星期他都神情恍惚,没有一点食慾,而且天天晚上失眠,白天则头痛欲裂,注意力不集中。 妈妈还以为他是学习压力大造成的,她一边给他做思想工作,想减轻他的思想压力,一方面又想方设法改善伙食,后来看没有效果就带他去看医生,医生说是神经衰弱,需要慢慢调养。 他知道自己的“病因”,但又不能和别人说。他那时已经对学习毫无兴趣了,父母冷战,家庭不和,他不愿意呆在家里,可是他又开始害怕走进学校,更是不愿意走进教室的大门。他开始讨厌学习,看见课本就心烦,考大学似乎对他失去了吸引力。 刚好不久,那年的徵兵工作开始了。他像是在孤苦无依的大海中抓住了一根稻草一般,他打定了主意要去当兵,他要离开这里,离开让他感到压抑的家庭,离开让他害怕的学校,离开让他心碎的城市。他要到部队去考军校,永远不要再回到这个让他伤心的地方。 当他对爸妈说他要去当兵的时候,他们都惊呆了。尤其是他的妈妈,她一听当时就懵了。她说你无论如何都能上大学的,为什么突然想要去当兵? 周文说不清理由,他不做解释,也无从解释,他想马上逃离这个城市,永远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一辈子再也不回来。 父母看他态度坚决,最后才不得不答应他去当兵,但要求他一定要在部队考上军校。就那样,他带着满心的伤痕,带着满满一提包课本来到了西北军营,他要报考军校,他要一辈子留在军营。 可是,三年过去了,自己的军校梦破碎了,另一段感情又不明不白没个结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难道是上帝又和自己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周文不愿意再往下想,他捡起一颗石子站起来扔向了远处的泾河,看着它落到一堆鹅卵石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周文抬头望了望天空,然后慢慢地离开了泾河,他知道应该归队了。 最后的军礼15 15 晚点名结束后,各班回去召开班务会。关英杰就在连部写工作总结,不知道什么时候,指导员进来了。 油大力在他身后有点异常热情地主动给关英杰打招唿:“在这里干什么呢?” 关英杰正写的投入,听见指导员说话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急忙站了起来,说在写总结。 油大力听了更加高兴,连说:“好,好,写多少了?”说着就走过去看桌子上的稿纸。 关英杰说:“快写完了。” 油大力只看了一眼铺在桌子上的稿纸,就又走过来,说:“好,好!写完就赶快给我看。”关英杰答应了一声。 油大力走到屋子中央站定,习惯性地往四周看了看,然后用温和地口气责备他说:“你怎么把衣服给洗了,我不是只让你打扫一下房子吗?你看你这娃!” 关英杰一听,生怕指导员问起裤头的事,尽管早已做好了思想准备,心里还是不免有点紧张,忙说:“我也是闲着没事。” 油大力说:“我本来是想让你嫂子洗的,就放到床底下了,谁知道还是被你发现了。” “我拖地的时候发现了,就随便洗了。”关英杰装作很轻松地说,其实心里有点烦。 “你的心情可以理解,以后好好干吧!”油大力说完就转身走了。 那裤头的事指导员没有提起,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会不会对自己的组织问题有什么影响? 关英杰愣在那里仔细地品味着指导员最后留下的那句话,“你的心情可以理解,以后好好干吧”,什么意思啊?这句话又有什么涵义呢?难道他……?想到这里,关英杰脸上有点发烧的感觉,好像偷了别人的东西被发现了一样,但同时心里又自我安慰,领导发展自己入党和洗衣服没有关系。 这时,关英杰听到外面有人争吵,他走出房门,看到连值日正和一位老乡大声说着什么。关英杰正猜想着他们在争论什么,就看见连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问是怎么回事。 连值日说:“这位老乡是饭店老闆,他说周文欠他钱。” 周文是党员,全连的标兵班长,军事素质过硬,组织能力较强,思想作风扎实,他能做出这等事来?
第44页 张凯对饭店老闆说:“你过来吧,有事和我说。” 饭店老闆跟张凯来到连部,张凯给他倒了一杯水,又让他坐下,很客气地说:“我是连长,现在,各班都在召开班务会,你有什么事就和我说吧。” 老闆问:“周文是你们连的兵吧?” 张凯说是。 老闆便从口袋里一把掏出许多纸条来,往桌子上一放,说:“连长,你看看吧,这都是周文在我饭店里吃饭的欠条,你们老兵快復员了,他要走了,我可怎么办啊!” 张凯拿起一张欠条,就看上面写着:欠条,炒面一份,啤酒四瓶,窄猴两盒,计款11.6元,下面是周文的名字和日期。 张凯指着桌上的那堆欠条,问老闆:“这些都是他一个人的吗?还有其他人吗?” 老闆说:“这都是他一个人欠的,你们连就他欠我帐。” “这是多长时间欠下的?” “快一年了,每次他都说马上还我,可是直到现在,也没有还。你们可要为我做主啊,连长!”老闆可怜兮兮地说。 张凯问:“有多少张欠条?总共欠多少钱?” 老闆张口就说:“总共22张欠条,共246元,你说我们这小本生意,哪里经得起他这样欠帐啊!你们如果不给我想办法,我就只好去找你们师领导了,我认识你们雷师长的。”老闆想用雷师长来打压张凯。 但张凯却并不吃他那一套,张凯很严肃地说:“我告诉你,这件事你也有责任,你看他不还,就不应该再继续让他欠帐,如果他还不復员,难道你还要让他再接着欠下去吗?” 老闆马上唯唯诺诺地说:“是,是,我也有责任,我也有责任,可是现在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他欠的帐一定在復员前还给你,你不要乱找了。”张凯严厉地说。 “如果他復员走了怎么办啊?”老闆担心地问。 “我说还就会还,不还你向我要。”张凯肯定地说。 “那好,那好,我保证不去找你们雷师长,我明白,我不会影响你的前途的,连长,你是个好人。”那饭店老闆倒是挺会说话。 “你回去吧,过几天,我们会让他过去还你。”张凯肯定地说。 “那好,那好!”饭店老闆千恩万谢地走了。 饭店老闆走后,张凯去找指导员,给他说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油大力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走了好几趟,一边走一边骂:“这个哈怂,怎么会办下这种事情!明文规定战士不准饮酒,他竟然还敢明目张胆地违抗!一定要处分他!” 张凯说:“我们现在找他谈谈吧?看他还有没有其他欠帐?他到底欠别人多少钱?我们要做到心中有数。” “也好,去把他叫来。”油大力很严肃地说。 张凯就让连值日去叫周文。 当连值日告诉周文,连长和指导员叫他到指导员家里去的时候,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刚才连值日已经把饭店老闆过来的事情告诉他了,他早已有了思想准备。 油大力其实十分欣赏周文,油大力曾经说过,周文和谭建树是地爆连综合素质最高的两位战士,但周文太严肃,谭建树又太不够严肃,他总认为,如果把这两个哈怂放到一个瓶子里调和一下就好了。 当周文大模大样地抽着烟走进连部,故意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问:“指导员、连长,你们找我?” 油大力满脸严肃地问他:“你是不是有欠帐没还?” 周文低声说了一个字:“有。”便只顾低头抽菸,不再说话。 油大力十分严厉地说道:“你身为党员、班长,竟然不顾部队的规定,私自到外面饭店去吃饭、喝酒,你怎么要求你们班的战士?我们把你作为标兵班长来培养,你就这样要求自己吗?你这样做能对得起谁吗?” 周文依然低头抽菸,他没有想到指导员会对他发这么大火。 张凯问周文:“你总共欠外面多少钱?” 周文思考了一会,慢慢地说:“大约有三四百元。” “什么?到现在了你竟然还敢欺骗我们!你欠了多少,我们都已经掌握清楚了。到底有多少?”油大力吼道,他担心周文欺骗他,就想诈他如实交待。 周文思考了一下说:“具体多少我也不清楚,大约就这么多。” “马上就要復员了,你欠这么多钱怎么还?”油大力火气还是很大。 看周文不说话,油大力接着说“这样吧,你现在就到关英杰房间去,把你所有的欠帐都写清楚,一家一家都拉出清单,然后写出来还帐的具体时间和措施。”说完就让张凯带周文去了连部。 张凯带着周文来到连部,给关英杰交待了一下情况,又语重心长地开导了一会周文,就先离开了。 连长走后,周文仍然站在那里一直抽菸,什么也不说。 关英杰让他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同情地问他:“平常也没有看到你出去吃饭,怎么花了那么多钱啊?” 周文也不再隐瞒,他说:“这一年多来,我常常感到心烦。每到这时候,我都是借酒消愁。”
第45页 关英杰不解地问:“你心烦什么啊?你是党员,是班长,有幸福的家庭,有漂亮的女朋友,我们都很羡慕你啊!你应该感到很满足才对啊?” 平时,关英杰和周文虽然接触并不多,但他知道周文是城市兵,家庭条件不错,父母都有很好的工作单位,有个正上大学的女朋友,既是班长,又是党员,自己和他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想不出他还能有什么心烦的事情? 周文轻轻地吸了一口烟,又嘆了口气,说:“一家不知两家的愁,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关英杰终于忍不住问他:“你是党员、班长,奖励无数,该得到的都得到了,该有的都有了,还能有什么难念的经啊?你看看我,到现在还不是党员,一事无成,我心烦还可以理解,你心烦谁能相信啊!” 周文吸了口烟,完全没有了往日的自信,他眼睛盯着桌面缓缓地说:“唉!我家里有事,你不知道这一年来我心里有多痛苦。”周文说着竟然痛苦的流下了眼泪。 关英杰一看这阵势,有点慌了,忙问:“怎么了?周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说出来也许会好受一点。” “实话告诉你吧,我父母就要离婚了,我马上就没有家了。”说完,他竟然趴在桌子上压抑着声音哭起来。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周文压抑的哭声让关英杰心里非常地难受,可能是他压抑得太久了,就让他哭出来吧!看来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看着表面上多么鲜亮的人也挡不住背后有难言的苦衷。 关英杰想去劝慰他,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空白无力的,人在这样的处境下是不需要安慰的,他需要的是理解和宽容。关英杰什么也没有说,他只是把自己的水杯倒满水,轻轻地放在周文的身边,他想让周文哭一会,让他把心中的苦闷哭出来,让他把内心的压抑释放出来,这样,他心里也许会好受一些。 但周文却又不哭了,他在桌子上静静地趴了一会,然后,抬起头,直起身,使劲地揉着血红的眼睛。 关英杰则轻轻地说:“谁家都有难事,慢慢就会过去的。”他没有问他的家庭变故,他知道那属于他的家庭隐私。 但周文稳定了一下情绪,却自己主动说了出来:“我的父母都是事业型的知识分子,他们都是好人,可是,他们太相像了,正应了同性排斥的原理,谁也接受不了谁。以前,他们就经常吵架,常常几天时间不说一句话,我们的家庭外人看起来很和谐,但却让我感到很压抑。我原来学习一直非常努力,就是为了能顺利考上大学,好早日离开那个令我窒息的家庭。” “那你为什么又来当兵了?”关英杰有点不解地问。 周文似乎有难言之隐,他思考了好一会,才终于说:“当时一冲动就参军到了部队。” “来到这里后悔了吗?”关英杰想起了自己刚来部队时的情景。 “没有,自始至终都没有后悔过,而且我越来越喜欢这里,喜欢这个大家庭,这里比我的家庭不知道要温暖多少倍。”周文动情地说。 “你的家庭以后也会幸福的,等你父母年龄大了就会慢慢和好的。”其实连关英杰自己都知道这样的话是多么地苍白无力。 “不可能了,我知道的。”周文淡谈地说。 “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好人一定会有好的结果。”关英杰还是想努力安慰他。 但周文却慢慢地说:“爸爸从今年春天开始就来信对我说,他和妈妈不适合在一起生活,以前维持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让我有一个完整的家。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商定好了,等我能独立生活了就分手。现在我长大了,参军了,成熟了,能够自立了,他们也就没有什么顾虑了。这么长时间谁能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啊!”周文说着,眼泪禁不住又流了出来。 关英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知道家庭的不幸是人生中最大的不幸,一个人到了这个年龄还要忍受父母离异的痛苦,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啊!让人如何不心烦! 关英杰却又不自觉地说了一句连他自己都感到无用的废话:“你怎么从没有和别人说起过?” 周文说:“这事让我怎么向别人说起?给别人说又能有什么用?” 也是,中国早就有句古训“家丑不可外扬。”这可是典型的“家丑”啊!怎么能让人当作好事一般宣扬。 “可是,你应该给连长和指导员说啊!或者回家去劝劝他们,调和调和,说不定还能挽回呢?”关英杰还是有点天真地说。 “给谁说也没有用的,这种痛苦只能我一个人独自承受。”周文悲观地说。 “那你以后怎么办啊?”关英杰很为周文復员后的生活担心。 “他们现在还生活在一起,但我知道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会很长了。他们分别给我写了信,都要求我回去后跟他们在一起生活,可是,我不愿意跟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生活。我和谁住在一起都会感觉压抑,我在哪里都感觉不到家庭的温暖和幸福。” “那你以后怎么生活啊?”关英杰还是为他的将来担心。
第46页 “所以,我想留队,我愿意在部队干一辈子。”周文真诚地说。 “如果万一不能留队呢?”虽然嘴上这样说,其实关英杰一直认为,像周文和谭建树这样的优秀战士如果能留队那确实是部队建设和精兵强国的需要。 “没有万一,只有留队,我一定要留队!”周文有点伤感地说,在他的脑子里还没有復员回家的概念,所以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齐慧敏现在是他唯一的精神寄託,只是还不知道她的态度如何。 听了周文的话,关英杰心情很沉重,他知道周文有思想问题,但这不是自己能帮他解决的,他感觉有点无能为力。 那天晚上,关英杰和周文聊了很多,他们两个以前很少有思想交流,三年加起来也没有说过这么多话,现在,他们都有一种相识恨晚的感觉。 时间过的真快,已经十二点多了,可是,周文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关英杰想提醒他一下,就说:“马上就要復员了,你想过没有怎么还这些帐?” 但周文却坚定地说:“我已经给我母亲去过信了,让她先给我寄200元钱过来,我告诉她我想留队。我真的不想走,我真的喜欢部队,我喜欢这个环境,喜欢这个大家庭,这里有温暖,这里没有压抑!” 关英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祝福周文将来能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已经快一点了,周文要回去,关英杰问他:“你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呢!” 谁知周文却非常干脆地说:“欠谁的帐我都有记录的,我回去后抄一份交给他们就是了。” 关英杰有点担心地说:“那你就早点休息吧,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忙。” 周文轻轻地点点头说:“这个事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把它处理好。” 周文走了,留下了关英杰很长时间没有睡着,他很为周文的家庭不幸而痛惜。 最后的军礼16 16 谭建树刚从训练场回来,通讯员过来说有他一封信。谭建树拿过来一看,来信地址是甘肃张掖,他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顿时心跳加速,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失,他把信折了一下装进裤袋里走出了宿舍。 谭建树知道那是新兵班长武峰的来信,去年,武峰復员后不久,就曾给他来过一封信,被他原封不动地扔进了茅坑,不知道武峰为什么还要再次给他来信?谭建树一直认为武峰作为新兵班长太没有人性,从心里面讨厌他,不愿意接受他,谭建树这辈子都不愿意再和他有任何联繫,他不想在自己的大脑里保留任何关于他的痕迹。 本来谭建树并不是一个爱记仇的人,没来部队前,他常常和别人打架,但第二天他们或许就又成了好朋友,那时,他总是以胜利者的身份和对方和好的,因为他打架几乎从没有吃过亏。和武峰的关系就不一样了,在谭建树的印象中,武峰给他的总是灰暗的东西,是没有尊严的生活,没有任何可以回忆的价值。在武峰面前,谭建树永远是失败者,是弱者,甚至是受害者,所以,谭建树一直从心里不愿意接受他。但从另一方面来说,武峰对谭建树最大的好处就是让他知道了怎么去关爱别人。在新兵的时候,他自认为没有得到新兵班长武峰的关爱,但他从此之后知道了新兵最需要的就是班长的关爱。所以,他把自己的关爱最大限度地奉献给了班里的战友们,特别是在他当新兵班长的时候,他刻意让自己班里的新战士生活的既团结又紧张,既严肃又活泼。他相信自己的言行会让他手下的新兵们对他怀念一生,至少会让他们感觉到新兵连的快乐和部队大家庭的温暖。 谭建树不由自主地又一次来到厕所,站在茅坑上面,他没有解腰带,而是从裤袋里掏出武峰的信,刚想扔进去,但又有些犹豫了,拿信的手停在了两腿之间。把他的信扔掉就能在大脑里抹去对他的记忆吗?刻意不去想他就真的能忘掉他吗?不能,一点也不能。他知道不管自己想与不想,他三年的部队生活都离不开武峰的影子。一个人要想在三年的军营生涯中去掉新兵班长的影子实在是太难了,新兵班长是每一个新兵永远都不会忘记的重要人物,他可以忘记师长叫什么名字,可以忘记营长甚至连长叫什么名字,但他永远不会忘记新兵班长叫什么名字。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谭建树越是想忘记他,就越是忘记不了他,越是不去想他,就越是常常会在脑海里想起他。 人啊,真是奇怪的动物! 谭建树决定看看武峰信里到底写的是什么,看完再扔也不迟。 谭建树解开腰带蹲下来,拆开信封,取出信纸,随手把信封扔进了茅坑。只见信中写道: 建树,你好! 我计算着你们快要復员了以?你还好吗? 我復员后不久分别给你和周文写过一封信,不知道你收到没有?一直没有收到你的回信, 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我也知道我当初的做法不对,对你们新兵的心灵造成了伤害,特别是对你更是感觉愧疚!我现在越来越感觉对不起你们,尤其感觉对不起你,所以,就想在你復员前给你写封信,只是想对你说一声对不起,不要再记恨我!不知道我的这一声迟到的对不起能不能真正让你原谅我的鲁莽和粗暴?
第47页 建树,我知道你很讨厌我,那都是在新兵班时给你造成的心理伤害。其实,我那时并不是刻意想为难你们,更不是想故意整治你们,我只是想让你们都进步大一点,想让你们都成长快一些,另一方面,也想让自己尽快出成绩。我想把我们班带成一个示范班,所以我管理十分严格,但方法也确实有些粗鲁,或者说是粗暴。我看到你自身素质较好,可是你却不愿意刻苦训练,你高中毕业但喜欢冲动,你很豪爽但有很强的家庭优越感……但我总感觉你是一块好材料,就想让你成为一个真正的好兵,所以我就刻意提高标准处处为难你,故意制造各种障碍磨练你,想要通过严格管理剎你的野性……总之,就是想让你有一个脱胎换骨的变化,就是想让你尽快从一个普通的老百姓转变成一个合格的军人。但是我没有想到我的这些做法却把你压垮了,我没有想到你竟然会接受不了,而且是以那样的态度来表明你的正确!我当时也不能理解,因为我以前也是和你一样过来的啊!当时我的新兵班长就是那样培养我的啊!当我离开你们新兵班时,我感到很惋惜,其实我知道是你举报我的。 当你们新兵训练结束下班排时,你可能不知道,当连长要我担任一班班长的时候,我只提了一个要求,那就是要求把你分到我们一班。因为我认定你就是一棵好苗子,你一定会成为一个标兵班长。实话告诉你,我当时就是想把你培养成一班班长的。在连队当一个班长不难,但要想当一班班长却不容易,因为只有一班班长才是全连真正的标兵班长。这是我的新兵班长告诉我的,他说这是他的新兵班长告诉他的,所以我认为这也是新兵班长一代代传下来的。刚开始的时候,我也不相信这话,认为班长都是一个样,但后来我当了一班班长之后才慢慢相信了,连队有什么急难险重任务领导会首先想到一班,连队有什么荣誉也会首先想到一班,所以,一班就是全连的标兵班,一班班长就是全连的标兵班长。我牢牢记住了我的新兵班长的话,所以,我就是想把你培养成一班班长才故意那么严厉地要求你。我最渴望的就是等到你当了新兵班长的时候,我对别人自豪地说‘瞧,那就是我带出来的兵’!我总认为,我不能告诉你我的目的,我不能让你有那种功利思想,我只能用严厉的方法培养你,让你成才。我当时不要求你的理解,不要求你的配合,只要求你能盲从就行了,因为一个合格的战士一定要服从命令听指挥。但是我没有想到由于自己的方式过于严厉而伤害了你,你不但不理解、不配合,甚至都不盲从。你个性太强了,先后两次炒了我的鱿鱼,让我十分地没有面子。 但你在第二次离开我之后,我也对自己进行了彻底地反省,查找了自己的不足,所以,从那以后,我就对一班的其他战士没有那么严厉了,对待周文和郭化文的管理方法也开始理性化了。但我仍然一直感觉对不起你,让你在部队的第一站就受到了伤害,实在是不应该,我现在真诚地请求你的理解和原谅。如果不能得到你的谅解,我将会愧疚一生! 其实,我和你有着一样的经歷,当年我在新兵班时也害怕班长,更恨班长,老是想找机会给他一铁揪。但在那年老兵復员的时候,我的新兵班长搂着我流着泪说,‘兄弟,你不要记恨我,我只是不想让你废了在部队的日子,是你自己不争气,我恨铁不成钢啊!’说完那句话,班长就头也不回地上了汽车,我是追着汽车跑啊,哭啊,喊我的新兵班长,我当时真后悔,我有多长时间没有主动和新兵班长说话了?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我那时才真正意识到我可能一辈子再也见不到我的新兵班长了。我復员的那天,我也想学着我新兵班长的样子对你说那些话的,但是,我看到你在故意躲避我,你不知道,当时我的心都要碎了。我曾经恨我的新兵班长,但我的新兵班长在他要走的时候一句话打动了我,可是,我却再没有那样的机会去打动你! 建树,你马上就要復员了,等到你离开部队就会明白和战友的感情有多深,等到你回到家乡才会感觉到部队的可亲与可爱,真诚地希望你能珍惜在部队的最后一程,真诚地希望你能理解我、原谅我、不再记恨我! 此致 敬礼 你的不称职的班长武峰 1993年11月6日 看完信,谭建树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解下任何物质,肚子里却有一种下缀的感觉,很不好受。他把信按原来的痕迹折好,然后装进了上衣口袋,很严肃地离开了厕所,他的心有点乱。武峰的语气很真诚,甚至很感人,自己该不该原谅他呢?他有点拿不定主意,决定去找关英杰商量对策。 关英杰正在写总结,他打开信纸,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然后交给谭建树,很轻松地说:“写的不错!” 谭建树满脸严肃地问:“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还在讨厌他吗?”关英杰也很认真地问。 “是的,我感觉在他手下当兵的日子没有任何尊严,我一想起他就感觉屈辱。”谭建树实话实说。 “说实在话,我当时也认为他过于严厉。”其实关英杰也不喜欢武峰的狂妄和粗暴。 “但我认为他不是过于严厉的问题,我认为他就是缺乏人性,是个冷血动物。你还记得吗,我们刚到部队,他第一次给我们训话,就耀武扬威地说‘来到我的班里,你们就不要把自己当人看,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没有了尊严,就是一群只知道吃饭和训练的动物!’你听听这是什么鬼话?我们来当兵就不是人了吗!动物也有尊严啊!”谭建树故意夸张地张大嘴巴嘆息道。
第48页 “是的,我当时也感觉十分刺耳。”关英杰也跟着说。 “他说到做到,真是让我们吃尽了苦头!”谭建树一脸地苦笑。 “我们班里新兵都吃了很多苦,受了不少委屈!”关英杰说。 “你知道连续喊100遍‘报告’是什么滋味吗?那简直就不是人干的事啊!”谭建树气唿唿地说。 “我知道你那次在宿舍里因为回答问题没有达到要求,他让你连续喊了100遍报告。”关英杰说。 “你知道我那时有多委屈吗?我当时真想一拳打歪他的鼻子,然后回家不干了。我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待遇,以前在家里都是别人看我的脸色行事,包括我的父母,哪有给我穿小鞋的!真是反了他了!”谭建树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可以想像,按你当时的思想素质能不造反我真感到吃惊。”关英杰深表同情地调侃道。 “他还有一个最大的毛病就是爱骂人,他说话第一人称就是‘老子’而不是‘我’,称唿对方就是‘狗日的’,而不是‘你’,你说这是什么人啊?”谭建树从心里看不起他。 “我对他这一点也非常反感。”关英杰也深有同感。 “不尊重他人,不尊重父母!这样的人让我看不起!”谭建树现在说起来还有点激动。 谭建树依然愤愤不平地说:“那次,我们进行队列训练,都快要碰到墙壁了,他却一直不喊立定,我就不自觉地原地踏步,结果他却气急败坏地跑过来对着我大骂:‘你狗日的怎么回事?谁让你踏步的?’我说前面有墙啊,他却对着我的脸大声吼道‘没有命令,前面就是万丈深渊也要跳下去!’当时真把我气死了,哪有大活人睁眼往墙上撞的?” “他只是想训练我们服从命令为天职的意识!”关英杰理解武峰的良苦用心。 “服从命令也不能盲目服从啊!军人也要机动灵活,见机行事,不能做没有思维的机器人。”谭建树说的振振有词。 关英杰不想和他再争论这个问题,就问他:“你当班长后用过这个办法吗?” “没有,我不想培养他们盲目服从的意识,我要锻鍊他们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能力,根据实际情况机动灵活地做出正确的判断。”谭建树说起来头头是道。 “你很民主,但军人就是要做到服从命令为天职,这样才能行动一致。”关英杰似乎并不贊同谭建树这样的做法。 “当然,我会让我的部下保持行动一致,绝对不会三心二意。我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充分听取别人的意见和建议,让他们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否则,他们以后单独行动遇到新的情况,就只会机械等待上级的命令,不会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分析判断,做出正确决定,那样会贻误战机。” “也许你做的是对的,他的那些做法很可能是他班长的班长传下来的。”关英杰现在也感觉谭建树说的有道理。 “所以,我们现在好多新兵班长还都是用传统的方法训练新兵,不会创新。” “其实现在想想,这些做法也都是训练新战士的一个过程,严师出高徒吗!”关英杰想帮谭建树消消气,就和他开玩笑。 “错了,你越严格我越不给你干,你越这样对待我,我越不给你争面子。所以,在他的带领下,我的训练成绩新兵连倒数第一,你们当时不都是叫我‘老末’吗?”谭建树还是振振有词。 “你都是故意的吧,凭你的身体素质完全可以做的更好!”关英杰笑道。 “你不尊重我的人格我能好好训练吗!还有一次,我在厕所偷偷吸了半支烟,结果回来让他闻到了烟味,就把一支烟的菸丝抽出来,放到我的牙缸里,倒上开水让我喝下去。你说……唉,简直没法说,想起来都非常恼火。”谭建树越说火气越大。 “他做的确实有点过分!”关英杰也感觉这事不怎么好。 “那件事过去一个星期,我打隔还是满嘴菸丝味,直到现在我都不喝茶叶水。”谭建树苦笑着说。 “他也是为了你好,抽菸对身体不好。”关英杰还是想为武峰开脱。 “知道抽菸对身体不好,他为什么还要吸菸?”谭建树显然不贊同这个观点,关英杰听了轻轻地笑了,他没有再说话。 “他是有个性的人物!我到连部后,曾经问过他,为什么喜欢骂人?他却理直气壮地说‘这是军骂,不算骂人’,真是笑话,军骂就不算骂人吗?”关英杰说着也笑了。 “我在家的时候经常打架但从不骂人,谁骂人我就揍谁。所以我在新兵连特别地讨厌他,从心里面看不起他,于是,我就偷偷给师长写了一封信,说我们新兵班长经常打人、骂人。没有想到,不到一个星期,武峰就被免职了,哈哈哈!他被免职那天,我简直就像过年一样高兴。”谭建树说起自己的胜利又高兴的手舞足蹈,像个可爱的孩子。 “他离开我们班真是因为你写的举报信啊?”关英杰惊讶地说,他当时只知道突然换了新兵班长,感觉十分高兴,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
第49页 “他在信上不是说了吗?他知道是我写了举报信。唉,你说他是怎么知道的啊?我可是谁都没有说过啊!就连你我也没有敢说,就害怕走漏风声。”谭建树这时候才感觉有点惊讶。 “高人就是高人啊!孙悟空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过如来佛手心的。所以,你下班排后他又把你要到了一班,还是归他管理。” “当时一听到我又被分到他的班里,顿时头都大了。就是因为分到一班,我差点当了逃兵!”谭建树尽管很生气,但脸上还是充满了可爱的笑容,没有了刚才的恼怒。 “你没有和我说过。”关英杰好奇地问。 “到一班后,我感觉他还是给我小鞋穿了。他对我要求还是和原来一样严格,但训练却比在新兵连时还要苦。在第一次挖防坦克地雷雷坑时,我的手就被磨烂了,双手至少十个血泡,我用不上劲,打滑,半天也没有再挖一个雷坑。武峰对我大喊大叫,我委屈地让他看我的双手,结果他看了后不屑地说‘别把自己当成公子哥’,他让我把双手在沙地上揉搓后再挖10个雷坑,我手上的鲜血把揪把都染红了。那种沙子钻进肉里的痛啊,真是痛到心里去了。我当时真火了,把小工兵揪往地上一扔,对着他喊道‘你不要欺人太甚,这兵我不当了’,大有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谁知道武峰快步走到我的面前,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狗日的真没种,你真是个孬种’,我一听顿时感觉血往上涌,我分明能感觉到脸上火辣辣地灼痛,你竟然敢这样污辱我,不打你我誓不为人!我当时什么也没有想,挥拳就砸向了面前那张让我噁心的嘴脸,以解我心头之气。我本以为凭我的身体素质,凭我打架的本领,我一定能把他打倒,结果我却想错了,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我被他三下五除二就制服了,真是让我在全班面前失尽了脸面。 本来我是一个很坚强的人,但那段时间,我真的有一种崩溃的感觉。接着,因为和武峰打架的事,指导员要处分我,当他找我谈话的时候,我极不冷静地说‘处分吧,给一个处分我扛着,给两个处分我担着’,把我们指导员气的暴跳如雷。” “你那时确实不是一个好兵,就是个难剃的刺头!”关英杰也笑道。 谭建树也不反驳,他继续说:“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有了离开部队的念头,真的不想当兵了,我害怕再呆下去会变成一个疯子。有一次站岗,我越想越感觉委屈,就在不知不觉间离开了连队,我决定离开军营,什么也不管了。我知道走大门是出不去部队大院的,就想找个地方跳出去,但绕着围墙走了很远也没有找到能够跳出去的地方,我绝望地蹲在一个黑暗的角落哇哇地大哭起来,想把肚里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尹连长过来了,他蹲在我的身边,用手拍着我的背,问我是不是想家了。我什么也不说,还是想哭,尹连长说你要想哭就哭吧,新兵哭出来心里就什么也没有了。但我马上又不哭了,我只是提出我要回家,坚决不当兵了。尹连长就蹲在那里给我讲了许多他当兵的事情,却始终没有批评我半句,我只记的他说了好几次‘山东兵没有孬兵,更没有逃兵’。我知道尹连长了解我的情况,所以,到最后我答应尹连长可以回连队,但要离开一班。尹连长问我为什么,我说我要有尊严地当兵。尹连长说‘要想有尊严,就必须吃苦。一个战士只有刻苦训练,吃别人吃不了的苦,受别人受不了的累,才能赢得尊严,否则,别人会看不起你,你也就不会有尊严’。我说‘只要离开一班,我会重新开始,用自己的努力赢得自己的尊严’。没有想到,尹连长竟然答应了我的要求,就那样我离开了一班。现在,我不但自己赢得了尊严,也让我们班的战士个个都生活的有尊严,我在训练中对他们严格要求,但在生活中让他们生活的很快乐。” “我没有想到你对武峰那么有成见,你不是一个爱记仇的人啊!”关英杰有点不解地说。 “我不是一个爱记仇的人,但让我失去尊严的人我是不会再接受他的。从我离开一班后,我就再也没有主动和他说过一句话,只是决定要干出个样子来给他看看。那年老兵復员时,我们去欢送老兵,我看到武峰在人群中寻找什么,看到我后就朝我这边走过来,我马上故意躲开了,我从内心里不能接受他,我不愿意再看到他。在他就要上车的时候,我看到郭化文抱着他痛哭的样子,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说不出来的感觉,当时还特别不理解郭化文为什么要那样做。” “你这种感受我能理解,他确实过于严格,确实让人接受不了。不过,我感觉他这个人本质并不坏!看一个人要看本质,看主流,这是矛盾的两个方面,你知道的。”关英杰对谭建树讲起了哲学。 谭建树轻轻地摇了摇头,撇了撇嘴说:“在我心里他这个人的本质就是坏的,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他还能有什么好地方!” “有,真的有!”关英杰信誓旦旦地说。“在新兵班时,有一天夜里,我起来解手,发现班长面前放着一盆热水,他正从冻伤的手背上往下揭伤湿止痛膏,我看了看,他的两个手都肿的老高,有几个地方已经流血溃烂,那是冻的。只见他把两只手上的伤湿止痛膏揭下来后,用热水浸泡了约有十分钟,然后再沾上新的伤湿止痛膏。我当时看了都感到心痛,你说要不是训练我们新兵,他也可以和其他老兵一样呆在家里烤炉子啊?为了给我们做示范,他和我们一样在那么冷的情况下都不能戴手套,结果他的手比我们新兵的手冻得都厉害。你说,他这么做是为的啥吗?”关英杰用阳平话夸张地嘆了一口气。
第50页 “是为了他自己的进步!”谁知道谭建树一点也不领情。 关英杰想了想,然后很严肃地对他说:“还有一件事本来我是不想和你说的,你还记的你那次和他打架是怎么处理的吗?” “当然知道,让我在全连面前做检查。”谭建树记的很清楚。 “其实,那次指导员是要给你处分的,他说新兵和班长打架就一定要给新兵处分,否则班长没有办法开展工作。就连我们尹连长当时都没有提反对意见。但是武峰却坚决不同意。他说你只是一时冲动,如果因为这事给你处分,你就很可能会破罐子破摔,那样就会毁了你的一生,他向指导员保证一定会做好你的思想工作。正是因为他的意见,最后才没有给你处分。” 谭建树听了没有再说什么,他悄悄地低下了高傲的头。 关英杰急忙趁热打铁,说:“其实人人都有优点,也都有缺点和不足。我们应该更多地发现别人的优点,多看他们的长处。”关英杰教育着别人,又想起了自己。其实,他和指导员关系没有搞好,就是因为自己也没有做到这一点。 过了好一会,谭建树还是说:“但我现在只要一想起他,心里就有那种生吃苍蝇的感觉。” 关英杰也不想强求谭建树,他知道他们之间的矛盾太深了,冰冻三尺非一日可以化解。于是就说:“也好,你再慢慢想想,我相信你一定会想通的。” 最后的军礼17 17 吃过中午饭,关英杰脱掉外衣刚躺在床上准备睡觉,就听见有人使劲敲门,接着就听见指导员在外面喊他的名字。关英杰只得一面答应,一面前去开门。 油大力进来,看到关英杰这个样子也没有说什么。按照部队的规定,国庆节以后战士就没有了午睡的时间,只有午休,午休是不允许拉开被子睡觉的。但连部的兵属于后勤兵,自然就可以和班排的战士不一样对待。 关英杰问:“指导员,有什么事啊?” 油大力今天看来心情不错,他又照例往四周看了一遍,然后就很随便地问关英杰:“年终总结写完了没有啊?” 关英杰说写完了,接着就打开抽屉拿出来交给指导员。 油大力摸了摸厚度,然后又看了看最后一页的页码,共22页,他很满意。油大力有个习惯,凡是让关英杰写的材料,标准高低不说,只要求页数多,页数够了,这个材料就算过了第一关。 关英杰说:“你看还有什么没有写进去的东西,回来我再加。” 油大力说:“好,我改改,你再抄一遍。” 看指导员拿着总结不走,关英杰知道指导员肯定还有事,就站在那里等着他安排。 果然,油大力走到他的床边看了看,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生气地说:“李振今天上午没有请假就跑到城里看录相,结果让纠察给抓住了。态度又不好,牛气的不行。刚才,整训队打来电话,说李振要被整训一周,让我们把他的伙食费和背包送过去。这个怂兵,到这个时候了还给我找麻烦!” 关英杰不明白指导员这个时候给他说这事是什么意思,就说:“他不是和师长有关系吗?他还能被整训?” 油大力说:“谁知道他是怎么给纠察说的,整训队让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不管他。”好像这事真的和他没有关系似的。 停了一会儿,油大力又十分不满地说:“李振被纠,整训就整训吗!军务科还要让我在全师军人大会上做检查,因为这次抓住的还有通讯营一个,影响很坏,司令部要专门召开全师军人大会,让本人和连队政治主官上台做检查,你说气人不气人!当兵这么多年,我还从没有上过礼堂主席台讲话,没想到第一次上去讲话竟是做检查。”说完自己先笑了,关英杰也只好跟着他笑,顿时明白了指导员过来的真正目的。 果然,油大力笑完,接着就说:“你说做检查就做检查吧,还规定不能少于2000字。这么长的检查谁能写得出来,而且明天就要用。我是写不出来了,这事还得你办!” 关英杰尽管早有思想准备,但还是有点不情愿,他脱口说道:“我也不会写检查啊!没有亲身感受,不能无病呻吟啊!” 油大力一摆手,说:“你就给他来个无病呻吟,这东西没有人仔细听,只要能凑够字数就行,晚饭时把草稿拿出来让我看看。”说完不等关英杰做出任何反应就笑呵呵地走了。走到门口又回头说了一句:“要不你先休息一会,等上课再写也行,反正这是你的活,你自己安排好时间。”说完就走出了房间。 关英杰尽管心里很不舒服,可是却不敢再反对,他的组织问题最终能不能得到解决,还需要指导员的帮助。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睡一会再说。尽管心里有事,但关英杰还是躺在床上睡着了,直到上课号响起,他才起床。起来后洗了把脸,就坐下来开始写检查。 要写出2000字的检查,必须得先拉个提纲,于是,他开始在纸上列了个写作提纲: 一、 事情发生的经过 二、 问题发生的原因 1、管理不够严格。 2、组织纪律观念不强。 3、……
第51页 三、连队处理意见 四、今后打算 事情经过要多说一点,分析原因要多写几条,只有这样才能把字数凑够。但是发生这事的原因他却怎么也想不出第三条了,只有这两条肯定是不行的,一是分析的不深刻,二是字数凑不够,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找出四五条原因来,只有这样才能完成任务。可是,让一个连班长都没有当过的文书,站在连首长的角度去分析问题产生的原因,真是难啊! 一下午,关英杰都躲在屋里写检查。三个多小时的时间他只写了1500字,最后,挖空脑汁再也写不出一个字来,还弄得他又头痛起来。 晚饭时,油大力问起检查写的怎么样了,关英杰只好如实回答,油大力对此很不满意,但他现在已经不再轻易给关英杰发脾气了,他说:“这样吧,吃过饭,你把你写的草稿拿到我屋里来,我给你说说,再补充一下。” 吃过晚饭后,关英杰拿着草稿去找指导员的时候,油大力正和一位老乡聊天。 看到关英杰进去,油大力竟然完全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问关英杰有什么事吗。关英杰只得提醒他说:“检查的事,指导员,什么时候改啊?” 油大力听了,马上沖他摆摆手很不耐烦地说:“你自己看着写吧,明天上午交给我。”说完就不再理会关英杰。 关英杰深知指导员的脾气,他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转身出来,回到连部继续写他的检查。 还没有整理出新的思路来,关英杰听到有人敲门,他以为是指导员来了,急忙起身去开门。 结果站在门外的却是在司令部当公务员的老乡赵怀亮,关英杰急忙让他进来。 赵怀亮大模大样地来到桌子旁,拿起稿纸看到上面的“检查”二字,大吃一惊,忙问:“你犯了什么事啊,到这个时候了还要写检查?” 关英杰只得苦笑着说:“如果真是我犯了什么事,也不至于这样作难了。” “那你这是给谁写的检查啊?”赵怀亮不解地问。 “我们连一个战士外出看录相让纠察给抓住了,军务科让我们指导员写检查,他写不出来,只好让我替他写呗,唉,我也写不出来!” “你们指导员也真够可以的,这检查也要让你文书代写。” “没有办法啊!”关英杰听了只得苦笑。 赵怀亮突然很神秘地问他:“检查的事先放一边,我问你,你的组织问题有眉目了吗?” 关英杰如实回答说没有。 赵怀亮却胸有成竹地说:“你就等着吧,最后一批肯定有你的。” “你怎么这么肯定啊?你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啊?”关英杰张大了嘴巴问他,他不明白赵怀亮怎么突然关心起他的组织问题了。 赵怀亮压低声音神秘地说:“前段时间,我偷偷地为你做了件大好事,你一定要感谢我啊!” “什么事啊,这么神秘?”关英杰听了这话,感觉有点莫明其妙。 赵怀亮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们副参谋长和他家人外出期间,有个志愿兵带了两瓶家乡酒过去看望首长,我没有给副参谋长汇报,只给他家属说工兵营地爆连文书来过,看领导能不能帮忙解决组织问题。结果你猜怎么着?”赵怀亮高兴的手舞足蹈,好像办了一件天大的好事一样。 看关英杰惊讶地张大嘴巴看着他,赵怀亮不打自招:“她答应了!而且她还说老兵想入党是好事,应该帮忙。”赵怀亮说完得意地大笑起来。 关英杰听了赵怀亮的话,脑袋顿时涨大了,他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此时此刻,他真不知道该对赵怀亮说什么才好。也许这傢伙还在为自己的小聪明洋洋得意,但他怎么能体会到此时此刻关英杰的心却像是被烈火烧烤一般难受,自己这三年的“英名”算是被这小子无意之中全给毁掉了,自己再也无颜面对指导员。 赵怀亮并没有注意到关英杰的表情变化,他继续兴奋地说:“前几天我到军部出公差去了,这不,刚回来就赶快过来给你汇报。” 唉!你这个赵怀亮啊!你让我说你什么才好啊!你事先也不和我商量商量就做出这种蠢事来!你让我以后还怎么在地爆连做人? 但现在说什么也已经晚了,他也是好心办了件蠢事。唉, 一切都结束了!关英杰知道自己的希望算是提前破灭了。 赵怀亮走后,关英杰的大脑似乎也不听使唤了,脑子里像是炸裂了一般地疼痛,这是高中时留下的毛病。自从当了兵以后头痛好多了,但每当心烦的时候,他还是常常头痛。现在,他心乱如麻,别说是写检查,什么也做不下去了! 熄灯号一响,关英杰就拉开被子睡觉了,他的脑子就像浆煳一般地混沌,他想等到明天早晨早点起床再写,也许到那时候脑子里会清醒一点。 谁知一夜没有休息好,等到第二天早晨醒来,关英杰还是十分地头痛,难受,脑子里依然很乱,没有任何思路。关英杰整理好内务卫生,便坐下来呆呆地望着窗外,他强忍着内心和身体的巨大痛苦,把检查拿出来想再最后改一改。时间很紧张,精神很痛苦,但工作还是要做。始终把工作放在第一位,这是关英杰的一贯作风,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也不管自己承受着多么大的痛苦或是委屈,他都不会耽误工作。
第52页 早饭时,油大力问起检查写的怎么样了,关英杰说改好了。油大力一听很高兴,说集合时你给我带上,我就不看了。 吃过饭连队集合时,油大力却没有给关英杰要检查。等到了礼堂坐下后,油大力才像是刚刚想起来似的给关英杰要检查,关英杰连忙把早晨修改的那份检查交给他,心里却惴惴不安,不知道指导员会不会满意。 油大力看了一下,发现只有五张稿纸,便焦急地说:“这不还是昨天那份吗?” 关英杰急忙说:“我又修改了一遍,增加了部分内容。” 油大力十分不满地说:“还是不够2000字啊!” 关英杰有点无奈地说:“我实在没有东西可写了!怎么办啊?” 油大力很是生气,低声埋怨:“让你早点给我,你就是不给,到现在了还能怎么办?”关英杰感到很委屈,但又不能申辩。 结果可想而知,油大力上去后本想念得慢一些,这样好延长时间,给人以篇幅较长的感觉。但这样却又使他念的很不流畅,磕磕碰碰,明显语句不连贯。也许他自己也感觉到了,脸涨得通红,煞是难看。 大会结束后,回到连队,关英杰原以为指导员一定会找他谈话,但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指导员并没有找他。关英杰最了解指导员,如果指导员发现你做错了事而没有当面骂你,那么,就说明你已经不值得他理会了。现在,关英杰已经看到了前兆,他知道自己已经开始被指导员冷落了。 关英杰这时才知道什么叫悲哀,他这时才真正感到自己很悲哀。他决定放弃一切希望,什么都不去想了。当一个人什么希望都没有的时候,活的可真轻松!关英杰心里的石头落地了,他这才感觉到天空真蓝、太阳真亮! 中午吃饭时,油大力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他一边吃饭,一边和其他干部谈笑风生,只是不再看关英杰一眼,好像他并不存在似的。 第二天上午,整训队却打来电话,让工兵营地爆连派人到整训队去领人。按规定李振应该被整顿学习一个星期,可是他只在里面呆了两天就被放了出来,说明他还是有关系。 当连值日把这一消息告诉油大力的时候,正好连长张凯也在旁边,张凯不知深浅地说让他们排长过去就行了,结果,油大力却说:“还是我去吧!我正好有事去一趟司令部,随便把他领回来。” 油大力亲自去接李振自有他的道理,帮助一个人就要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拉一把,这样才会感动他。 整训队不是部队正规编制,这是军务科为了加强部队管理而临时组建起来的单位,主要任务就是把那些军容不整、无证外出、违反部队纪律的战士集中起来学习教育。按照以前的做法,每到老兵临近復员,整训队都要解散,避免老兵和纠察之间发生矛盾。可是今年却和以前不一样,纠察不但不解散,反而比以前更加严格了。据说这和刚调来的师参谋长有关,参谋长是个铁腕人物,治军很严,在集团军都是出了名的。参谋长在全师军人大会上曾经说过,纠察要一抓到底,不能因为临近老兵復员就有所放松,他要求纠察在老兵復员前和平时一样严格执法,不管是对新兵还是对老兵,只要违反部队纪律就要大胆纠正,情节严重的还要参加整训。有参谋长撑腰,这帮纠察们就天天在营区内外,甚至在城里大街上巡逻,看见战士就拦住检查各种证件,检查军容风纪,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带到纠察队整训,今年纠察的疯狂令老兵们感到很不自在,真是又恨又怕。 下午上课后,油大力来到整训队,他先到队长室了解情况。纠察队长是一名志愿兵,很牛气,正坐在办公桌前象模象样地看材料,见到肩扛三颗星的上尉油大力进来,只是抬起眼皮看了一下,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油大力只得对他自我介绍说:“队长,我是工兵营地爆连指导员,来领我们连的战士李振。” “检查带来了吗?”纠察队长依然没有抬头,好像那个材料很吸引人,至少比油大力重要。 油大力并不知道来这里领人还要带检查,听整训队长这么一说有点吃惊,早知道这样他就不来了,省的看这哈怂的脸色。让他们排长过来多好啊! 油大力只得忍着内心的火气,轻轻地说:“我们不是已经在军人大会上做过检查了吗?” “那是那,这是这,不是一码事。”纠察队长很严肃地说。 “我们不知道还要带检查,我能不能先把人领回去,明天再给你们送来检查行吗?”油大力尽量温柔地说。 “不行,我们这里概不欠帐。”志愿兵纠察队长根本不给上尉油大力一点情面。 但油大力还是有点于心不甘,他轻声说:“我们回头一定把检查送过来。” 纠察队长马上不耐烦地说:“不行,这是规定,整训两天让他回去就不错了。” 油大力恨不得上去煽他两个耳光,但他还是强忍住没有发火,默默地离开队长室,脸憋得铁青,心里气得要命。想想自己堂堂一个上尉指导员竟让一个志愿兵给训了一顿,内心极不平衡。他妈的,你一个志愿兵牛气什么!如果在我地爆连非整的你拉稀不可!油大力越想越生气,心一狠,脚一跺,这兵我们不要了,你愿意放就放,不放拉倒!油大力的牛劲也上来了,他气唿唿地独自回了连队。
第53页 回到工兵营,张凯正在训练场组织器械训练,看到指导员一个人回来了,就过去问他怎么没有把李振给领回来。油大力生气地说他们不让领,接着又把整训队长骂了一通。 张凯不解地问:“他们不是通知让领人了吗,怎么又不让领了啊?” 油大力并不说整训队让交检查的事,只是骂道:“这帮哈怂说话就跟放屁一个样,说变就变。” 张凯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事,就说:“成立整训队也不是管理部队的好办法,应该以情带兵,让战士自觉遵守部队的纪律,而不不能用这种简单的处理方法,况且这么做也是不符合条例规定的,我要向上级反映这个问题。” 谁也没有想到,快要下课的时候,李振却独自一个人回来了。他一回到连队,又神气起来,见到连值日,竟高兴地一挥手,自豪地说道:“啊哈!我李振回来了!”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 晚饭后,油大力让连值日把李振叫到自己家里,很客气地让他坐下,又给他倒了杯水,关切地问道:“在整训队呆这两天怎么样?” 谁知李振却埋怨道:“还说呢,你怎么不去接我?” 油大力却不慌不忙地嘆了口气说:“这两天你不知道我为你的事费了多大劲,我给军务科张参谋打电话,张参谋说不敢放人。我又去当面找他求情,他才答应去做整训队长的工作。今天下午,我们接到放你的通知后,我就亲自去整训队接你,谁知道整训队长又要我带着检查去领人,我让他先把人放出来,马上就把检查送过去,但这个哈怂说什么也不同意,我只得先回来写检查,这不,我给他的检查还没有写好呢,你倒自己回来了。” 李振说:“整训队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油大力问他:“你被抓住后,怎么不给师长打个电话?” 谁知,李振却生气地说:“我就是给师长家属打了电话,她亲自过去才把我放回来的。” 油大力就怪他:“你看你这娃因为这事还麻烦师长家属!” 这时,张凯推门进来了,李振和连长打了个招唿,连忙知趣地出去了。 张凯看李振走远了,才说:“司令部让我们上报对李振的处理结果。” 油大力有点生气地说:“我不是在检查上说了处理意见吗,怎么还要求上报?” 张凯忙说:“他们要落实结果。” 油大力马上说:“这好办,上报就是了,就说我们已经给了他警告处分。” 张凯很认真地说:“我们如果不落实,那不是欺骗领导吗?也不能给同志们交待啊?” 油大力有点不高兴地说:“你想想,李振是师长的关系户,我们给他处分合适吗?” 张凯还是坚持说:“我们以前在全连军人大会上讲过,谁违反部队规定被通报,就要给予纪律处分。” 油大力似乎有点无奈而又语重心长地说:“你当连长时间短,对付老兵我比你有经验。对李振这样的兵,能哄就哄,能拖就拖,不要过于认真,否则容易出事。” 张凯苦笑了一下,很无奈地离开了。 最后的军礼18 18 工兵的任务之一就是逢山开道、遇水搭桥,所以,工兵营的公差特别多,部队有什么急难险重任务领导都喜欢往工兵营倾斜,不管什么样的硬活交给他们就放心。 这天下午,张凯又带领班排战士出公差了,油大力和后勤的战士留守老营。 连队走后,关英杰没有事做,就拿出近期刘春燕写给他的信一封接一封地复习,看着信,心里感到很幸福。 想起刘春燕,又让关英杰心里很不平静,其实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当初,在高中的时候,关英杰是班长,刘春燕是团支部书记,由于班里的事情,他们会经常在一起开会,真正两个人在一起的机会倒是很少。他清楚地记得他们最后在一起说话是商量购买毕业纪念册的事情。 那天晚自习,关英杰正在教室里做数学练习题,靠窗的一位同学说外面有人叫他,他走出来一看是刘春燕和文娱委员。刘春燕大方地说:“你过来一下,我们和你商量个事。” 关英杰便走过去,刘春燕说:“马上就要毕业了,以后,说不定谁会走到哪里去,我们女同学想集体买纪念册,然后在同学之间相互写几句话,贴上照片,做个纪念,你看怎么样。” 城里的女孩子总是很浪漫,他们想的很天真,很理想化,可是作为农村出来的关英杰就和她们所想的不一样了,他首先考虑的是经济问题,这也是绝大多数农村学生首先考虑的问题,他们和城里的学生不一样,家里没钱,买一个纪念册至少要两元钱,如果再加上洗照片,合在一起就要好几元钱,这样一来,一个月的伙食费就没有了,如何能负担得起,即使他同意,其他同学能同意吗? 关英杰就把自己的想法给她们如实说了出来,并表明了自己的观点。但他们两个好像是早就心里有数似的,马上说可以折中一下,每人买个纪念册,照片自愿。他们的意见得到班里绝大多数同学的贊同。 毕业的时候,关英杰收到了班里几乎所有同学的留言和十几位同学的照片,但刘春燕却并没有送给他照片。直到高考结束后,他离开学校,刘春燕都没有对他表现出任何一点对他有意思的动作来。
第54页 但当关英杰来到部队后,在他还没有完全从落榜的痛苦中解脱出来的时候,却意外地收到一封来自山东农业大学的信,拆开一看落款原来是刘春燕寄来的,心里一时很是激动,不明白她怎么会给他写信。信写得不多,内容也很平淡,通篇没有一个能让关英杰激动的字眼。 尽管如此,关英杰却一点也不感到失望,反倒使他感到有几分兴奋。那时,在部队能收到一封异性同学的来信足以让其他战友们羡慕得要死了,尤其对新兵来说,每一封来信都是一包精神食粮,比吃烧鸡都高兴。 刘春燕在信中写她来到大学后的生活,以及她思想的变化,说她如何怀念以前高中时的美好时光,希望他能及时回信,介绍一下他在军营的情况,并想看看他穿军装是什么样子。信中并没有提一句关于他高考落榜的话语,更没有给予半句安慰。 关英杰很快就给他写了回信,并按照他的要求给她寄了一张穿军装的照片。因为当时他们还没有进行军人宣誓,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还不是一名真正的军人,所以,关英杰穿的是旧式军装,戴的是旧式软军帽,像是民兵一样。 很快,刘春燕的回信来了,信中还夹着一张她的照片,女孩子一上大学就是和高中时不一样,一打扮竟有点认不得她了,比以前漂亮多了。她信中说看到他的照片,第一个感觉不是在军营,而像是在劳改农场,没有一点想像中现代军人的威武。 就这样,他们开始了不间断的通信联繫,从此,地爆连的战士都知道本连有两个战友正在和当代大学生在“谈恋爱”,其实关英杰知道那是他们的误解,自己和周文的情况不一样。 在和刘春燕之间的关系上,关英杰非常明白,他和刘春燕并不是在谈恋爱,他们之间只是纯洁的同学关系。自己是一名士兵,而且父亲又规定自己不能在部队考军校,三年后就是一名标准的农民,怎能和当代女大学生相提并论!所以,关英杰在和刘春燕的通信中一直把握着分寸,他绝对控制着自己的感情不往那方面考虑,免得以后自寻烦恼。在信中,他给她谈他部队生活的艰苦、谈他理想的破灭和对前途的迷茫。她则在信中和他谈她的大学生活,谈她的学习,谈她的前途,唯独不谈她的感情。后来,随着了解的加深,关英杰把父亲对自己的期望告诉了她,并给她谈了自己对前途的迷茫和困惑,而刘春燕在回信中并没有一句安慰他的话,只是说了自己的情况,她说尽管自己考上了大学,但一个从小在城市长大的女孩子,却阴差阳错地上了个农业专科学校,心情可想而知,本想放弃报到再去復读,但家里人不同意,直到报到截止的最后一个小时她才勉强来到学校。 后来,随着通信联繫的增多,关英杰就把家乡的那个大藕坑给她做了详细地介绍,并请求她帮助自己出谋划策,如何综合开发利用好这个“聚宝盆”。 刘春燕对这个大藕坑十分感兴趣,她就是学农学专业的,她在信中说一定要帮助他充分利用好那个大藕坑,有时间她还要亲自去那个地方去看一看。那一年时间,他们的通信都是讲述部队和大学的生活,以及如何开发利用藕坑的内容,完全没有一点个人私情。那年暑假,刘春燕果真去了白鹿乡。她在信中说,她是和一个女同学一起骑自行车去的,那天,她们经过多次打听终于找到了白鹿村,刚进村子就闻到了那扑鼻而来的荷花香味。她们在几个小朋友的引领下,先是来到了那清香无比的藕坑边。只见那一眼望不到边的大如雨伞的绿油油的荷叶中,点缀着无数的洁白的荷花,一支支黑色的、绿色的莲蓬矗立在中间,高出荷叶许多,像是在炫耀着丰硕的果实。往远处看,满目绿色,只看到对岸模煳的房屋,却看不到藕坑的边沿。往近处看,有一些妇女在清澈见底的水里洗衣服,两块砖头并在一起就成了洗衣的搓板,手里拿一个木棒,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击着;旁边是一个个光着身子的男孩子在坑塘边戏水,他们在坑边的硬地上抹上稀泥,当作滑道,光屁股上去后从上面滑进水里,引来一阵阵开心地欢笑;在远处的深水里,漂浮着一个个黑色的小头,他们是半大的小伙子在深水里游泳,展示着矫健的泳姿。眼前的景色构成了一幅美丽的乡村风景图。她说她当时第一个想法就是把这藕坑开发成一个乡村旅游景点。环绕藕坑修起公路,建几个亭子,辟出钓鱼区,实行钓鱼收费,在村里建几处乡村饭店和旅店,买几只小木船(等以后有钱了可以换成游艇)供游人到水里摘莲蓬,多好的休闲娱乐地啊!说不定会把电影电视剧组给引来呢。这么好的坑塘没有得到充分利用实在是可惜!她在信中说,她们两个一直在藕坑边走了两个多小时,才绕着藕坑走了一圈,到了吃饭的时候,她们还不想回去,但村子里又没有饭店,于是,她们决心到关英杰家去看看,一来解决吃饭的问题,二来和他父亲、也是村里的“一把手”去谈谈自己美丽的设想。 听说她们是从城里来的客人,要找村长商量事,一位正在水里绕游泳的光屁股小男孩自告奋勇地带她们去找村长。 走在村里,她说那里的农民确实很穷,还有很多看起来很旧的像是六七十年代的老房子,砖瓦房还不到一半;人们穿的衣服也很破旧,有很多小孩子干脆光屁股什么也不穿。刘春燕说当时就天真地想,如果自己的设想能够顺利实施,那么,这里的群众很快就会脱贫致富。一业兴,百业起,如果能真正开发旅游业,吸引城里的人们来这里游玩,那么,就可以带动其他一大批行业兴旺发达,这里的男女老少都能找到活干,老百姓何愁不富?这里的小土房很快就会变成砖瓦房甚至是楼房。
第55页 刘春燕说她是带着满心的欢喜来到关英杰家的。当听完刘春燕和她同学的自我介绍后,关英杰的父母又惊又喜,他们知道儿子城里的女同学来家里,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于是,关英杰的母亲急忙来到自家菜地摘青菜,又到瓜地摘甜瓜,还到邻居家借鸡蛋,直搞得刘春燕她们有点不好意思。 当关英杰的母亲出去张罗东西的时候,刘春燕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关英杰的父亲,满以为会得到他的贊同或惊喜,谁知他听了却好长时间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吸菸。刘春燕以为他经过思考后会贊同,谁知最后他父亲却表示不同意。他说:“我们农村干不起那样的大事,也不适合我们村的实际,农民只知道在水里养鱼、种藕、养鸭子、养鹅这些实实在的东西。”结果他们的谈话有点不投机,没有达成一致意见,刘春燕的满心欢喜也顿时化成了失望。她把这一切都告诉了关英杰,他希望关英杰能够同意她的意见,等他以后“当政”时能够採纳她的意见。 关英杰清楚地记得接到刘春燕的来信时,他当时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她的想法不成熟,也许是长期生活在农村的缘故,他的思想依然很保守,目光不够远大。而刘春燕又是自小生活在城市,见多识广,想像丰富,在这一点上,关英杰有点像他的父亲,喜欢实实在在的东西。 他给刘春燕回信谈他的看法,他说那种开发只能当作一种长期规划,而目前要办的是如何在短时间内就能收到明显效果,而且要投入少,他还是真诚地希望老同学能够利用自己所学的知识为他设计一种更实用的方案来。 刘春燕接到这封信后,尽管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她还是能够理解老同学的心情。回到学校后,她就开始在学校的图书馆查阅各种资料、书籍,又利用业余时间请教学校里的农业专家。教她的钟教授是位五十多岁的学者,他对坑塘的综合利用很有研究,他曾经专门下到农村考察过因建窑烧砖留下的坑塘的开发利用问题,并写出专题调查报告,提出了有效的利用办法,刊登在《大众日报》和《农民日报》上,后经多家报刊转载,在农村引起广泛的反响。当钟教授从刘春燕口中听说白鹿乡的那个面积有500多亩的坑塘还没有得到有效利用的时候,他顿时兴奋了,但又有点不相信,这么大的藕坑,他还从没有听说过,他当即提出要去进行实地考察。他当时向刘春燕许诺说,如果真有这么大的藕坑,他就会把那里当作一块实验基地,帮助那里的农民出谋划策。于是在十一放假期间,刘春燕又陪钟教授第二次来到白鹿乡。这次他们是先坐公共汽车来到白鹿乡所在地,又步行了半个多小时才来到藕坑边。 刘春燕说,钟教授来到藕坑边,看着那一眼看不到尽头的荷叶,激动不已,连连说好。当时,钟教授执意要绕藕坑转一圈,刘春燕告诉他,上次她们两个骑自行车绕一圈还用了两个多小时,如果步行一圈至少要三个多小时,如果那样的话,他们就赶不上回城的班车了,钟教授只好作罢。他感嘆地说:“这么大的藕坑,真是一个聚宝盆啊!” 刘春燕兴奋地告诉关英杰,在回去的路上,钟教授像是若有所思地对刘春燕说:“回去后,我要把它当作一项课题来专门研究,我要让它最大限度地发挥作用,挖掘出它的潜在价值,它的潜能是很大的。” 当关英杰从刘春燕的信中知道这一详情后也是激动不已,他感觉钟教授这人很伟大,他认定有钟教授的帮助,那个大藕坑很快就会得到最大限度地开发利用,他天真地认为,他的家乡很快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关英杰正想像着大藕坑美好的明天,指导员进来了。油大力照例站在屋子中间往四周看了一遍,然后才对关英杰说:“你和通讯员马上把屋里收拾一下,晚上要招待共建单位的客人。” 关英杰就问指导员:“怎么样收拾?” 油大力干脆地说:“把办公桌挪开,放下一张圆餐桌就行。” 关英杰这边刚收拾完房间,战友们出公差回来了,关英杰收完工具,就对谭建树说:“晚上不要走远,有好事。” 谭建树一听,马上兴奋地拍着关英杰的肩膀问道:“有什么好事,伙计?” 关英杰说:“指导员晚上要请客人吃饭,肯定有剩下好吃的,等他们走了,你也跟着解解馋。” “好!这事好!你可真是雷锋式的好同志!”谭建树又使劲拍了两下关英杰的肩膀。这种机会确实很难得!谭建树爱吃肉,但在这里他感觉最受委屈的就是吃肉太少。部队的生活水平和家里差远了,菜里的肉,他都尽可能地留给其他战士吃了,今天晚上,他要留着肚子好好打打牙祭。 最后的军礼19 19 一直等到熄灯号响,客人还没走。谭建树安排好班里工作就和关英杰到仓库去“谝闲传”。 谭建树坐下来自嘲地说:“唉!吃点剩菜剩饭咋这么难啊!” “可不要这么说啊!我刚才去给他们敬酒的时候看见了,桌子上有烧鸡,有鲤鱼,有清蒸……”关英杰一边说一边扳着手指头数着。 但谭建树却受不了了,连忙沖关英杰一边摆手,一边说:“好了,好了,你就不要再折磨我了!你每说一个菜名,我的胃都折磨我一下,让我受不了。”
第56页 “那你就耐心等着吧,不要再想这方面的事情了。”关英杰笑道。 “转移个话题吧,说点其他的事情。对了,你的组织问题找指导员谈了吗?”谭建树终于找到了一个正经话题。 一听这话,关英杰又没了精神,他顿时像散了骨架一样,软棉棉地说:“没有找到机会。” “你要抓紧,时间可是不多了。”谭建树像是兄长一样,这一会表现得煞是成熟。 关英杰马上有点不满地说:“我怎么越看咱俩越像是颠倒过来一样,想想你当初是什么样,现在是什么样子?你再想想我当初是什么样子,现在是什么样子?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此一时彼一时吗!只能说明那时你比我优秀,现在我比你优秀而已。别的也说明不了什么!”谭建树此时一点也不谦虚。 关英杰却不示弱,他突然挺起身体来,直言不讳地说:“我记的我们新兵训练结束军事考核时,你只有射击是优秀,其他全是良好以下;全幅武装五公里越野,只要你跑过来大家就知道后面再没有别人了。请问谭班长,你当时是不是故意的?”关英杰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就是想剎剎谭建树的威风,刺激刺激他。 但谭建树却一点也不在意,依旧慢慢地说:“我给你说实话,我们第一天进入军营,当我从车上下来,真的被训练场的满眼黄沙和四周荒凉的黄土高坡吓倒了。当时我就想,难道这就是我梦想中的绿色军营吗?除了绿色的军装、绿色的训练器材,就没有一点绿色了,只有满眼的黄土!后来想想,也许就是训练场的荒凉给我的心理造成了太大的反差,我从踏入军营的第一天就开始厌恶军队的生活,再加上新兵班长那一付凶神恶煞的样子,让我的心真是凉透了。我那时真不想当兵了,很想回家!不想训练,射击考核优秀还是我在家经常用气枪打鸟的结果。所以,我也不在乎你们叫我‘老末’,说我是孬兵也无所谓。” “你现在厉害了,你成了地爆连最优秀的班长了!”关英杰由衷地赞嘆道,他心里也确实很佩服谭建树,这傢伙三年的变化确实是太大了。 “别这么说,周文比我还优秀。”谭建树谦虚地说。 “你们两个带兵的方法不一样,他是严格管理,你是以情带兵;他是领导喜欢,你是战士欢迎。”关英杰分析的头头是道。 “但我还是佩服周文,他比我老练,比我成熟,比我稳重。”谭建树真诚地说。 “你就别谦虚了,你也是最棒的。”关英杰笑他。 “你没看武峰信上说吗,只有一班班长才是真正的标兵班长,一班班长只有一个。”谭建树认真地说。 “尽管你是五班班长,但你取得的成绩也不少。你带的班得过军区比武团体第三名,立过集体三等功;你独创了在戈壁滩适用的‘旋转推进法’埋设防坦克地雷,并在军区得以推广。一个小小的中士班长能够取得这么大的成绩也是很不容易的,所以我认为你才是我们连最棒的!” “这都是被逼出来的,虽然我们部队位于黄土高原,但我们的驻地却是在泾河河滩上,是和戈壁滩一样的地质,在戈壁滩上埋地雷确实是太折磨人了。我经常想,教科书上的方法是针对全军的,适合在泥土地上操作,但不适合在戈壁滩上操作,所以没事的时候我就琢磨,不知道经过多少次练习,最后终于找到了埋雷规律。”谭建树不无自豪地说。 “你那‘旋转推进法’既不伤手又比传统埋雷方法速度快,你真是了不起!”关英杰说着禁不住对着谭建树伸出大拇指。 “你可不要助长我的骄傲情绪啊!”谭建树也不自觉地露出自豪的神情来。 “我这是发自真心的佩服你。请问谭班长,你是怎么从一个‘孬兵’转变成优秀班长的?能不能给我讲一讲你的转变过程?”关英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谭建树却满脸严肃地说:“我饿了伙计,我今天晚上只吃一个馒头,你却让我等到现在还不给吃的。” “你转移注意力就不饿了。”关英杰安慰他。 谭建树用胳膊肘碰了碰关英杰,说:“你还记的吗?我们在新兵班的时候,白天总是感觉胃跟没底似的吃不饱,我就在晚饭时趁着班长不注意,拿一个馒头用手一挤,拍成饼状,然后放在裤子口袋里,等到晚上熄灯后,我们躲在被窝里偷吃掉渣的馒头饼,那真是香啊!”说着用嘴不自觉地咽了几下口水,自己先笑了。 关英杰说:“那次你偷偷从被窝里塞给我半块,把我感动坏了,你知道吗?我以前一直很讨厌你,就是从那天开始我才感觉到你这个人还是有人情味的。” “啥叫还有人情味啊!我本来就很讲哥们意气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帮吗?” 关英杰还没忘记刚才的话题,他又推推谭建树说:“快说说你的转变过程,我怎么也不能理解你是怎么转变过来的啊!” 谭建树又拿出香菸来,问关英杰:“能在这里抽菸吗?” “行,你抽吧。”关英杰知道他的菸瘾大,不让抽菸他是不会讲他的故事的。
第57页 果然,谭建树点上烟,勐吸了两口,然后扭头看了看关英杰说:“我说了你可不能笑话啊?” “你放心吧,绝对不会的。” 谭建树又是勐吸了两口香菸,接着就开始讲起了他的故事。 那天晚上,连长不是答应我调班了吗,但就在我要离开一班的头一天晚上,我忽然醒了,感觉肚子痛的厉害,想呕吐,却又吐不出来,我以为是吃的不好了,忍一忍也许就会过去了,谁知道肚子却越来越痛,我开始不自觉地在床上翻滚。 武峰这时下床走了过来,他拉住我的胳膊问我:“怎么了?哪里痛?是胃痛还是肚子痛?”当时感觉你真是废话,胃痛肚子痛还不是一回事吗?后来才知道,胃痛和肚子痛其实并不是一回事。 “是不是这儿疼?”武峰摸着我的肚子轻轻问我。 我说再往下,他的手又往下摸了摸,问我是这是这里,我无力地说是。 “你可能是得了急性阑尾炎,得马上去医院。”我心里想着你知道阑尾在哪里吗,好像自己懂多少似的。 看我没有动静,他又着急地说:“快起来穿衣服,我带你去医院,必须去医院。” 这时副班长也醒了,问怎么回事,他就对副班长说:“谭建树病了,我送他去医院,如果不回来就是住院了,明天早晨你给连长说一声。” 副班长要和他一起去,但他没有同意,副班长要把班里最壮实的战士叫起来和他一起送我去医院,但他还是没有同意,他自己一口气把我背到了医院。我计算过,从我们连到医院门诊楼至少要有1000米距离,我身高一米七八,当时体重一百四十多斤,而他身高才一米七二,体重才一百二十多斤,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一口气把我背到门诊楼的。我当时意识很清醒,但我并没有被他的言行所感动,反而在心里认为他是在呈能。 我清楚地记得他背我到医院后,门诊室里亮着灯,但却没有人,武锋把我放到旁边的椅子上,就一个房间挨着一个房间地去敲门,他先是轻轻地敲,然后才温柔地问:“医生,医生在吗?”那样子就像是做贼似的,又像是一个害羞的大姑娘,和平时的他完全是两个人。 最后终于找来了医生,医生给我检查了之后果然说是急性阑尾炎。武峰一听很着急,问医生要不要动手术,医生摇摇头说没必要,开点药,回去按时吃就行。但武峰迴头看了看我在那里难受的样子,就对医生轻声说:“医生,你看他痛的很厉害,能不能给他输点液体,尽快减轻点痛苦。”医生却仍然说没必要。 但武峰却近乎哀求地说:“医生,你就让他减轻一点痛苦吧,他家就他一个孩子,可不要毁了……”他那天真有点低三下四地样子,完全不像他以前的作风。 最后,医生被他缠的没有办法,终于给我开了液体,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输液。那天晚上,我们就在医院的观察室里度过了下半夜。 输完液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我感觉武峰一直没有睡,他的眼睛通红。从医院出来,武锋问我肚子还痛不痛,我说不痛了,他就说我们别急着回连队了,反正回去你今天也不能参加训练,我们到泾河边去呆会吧。他先是带我去医院门口的一家小餐馆吃了一份炒面,还特意安排老闆不要放辣子。吃过饭,我们就一起去了泾河边。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泾河,我们就在河边的大堤上席地而坐。武锋掏出两颗烟,递给我一根,我不敢接,但他却把烟放到自己嘴上点燃后硬是塞到了我的嘴里,他自己也点燃一支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盯着远处的河面,轻轻地说:“你是不是要离开一班了?”我急忙说:“没有。”他说:“连长已经找我谈过话了。” 我心里想你既然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我不再说话。 他接着用温柔的声音对我说:“我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那样子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自我检讨一样,和以前的粗犷野蛮截然不是一个人,但那语气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心里想你知道不对为什么还要那样对待我。 他又说:“我知道你恨我,但你要记住,严是爱,松是害,不打不骂要变坏。等到有一天打仗了,你就明白了。”我还是不说话。他接着说:“我不善言辞,平时和你沟通不够,等你以后当了班长,对你的兵一定要严格,但是别像我这样,让我的兵恨我。”我只是轻声说:“没有。”但我的心里却在说:“我就是恨你,没有人性的傢伙!” 他不看我,也不管我如何反应,接着说:“你不理解我!我不想让别人说我带出来的兵是‘孬兵’,我要让我带出来的兵个个都是在训练场上嗷嗷叫的雄兵,在战场上是敢打敢沖的精兵,不管放到哪里都是响噹噹的标兵!但是,你却不能理解我!”他说话的表情有点痛苦。 我当时不想和他说话,就一直闭口不言,内心却感觉这傢伙还真有点才气呢,说话用词一串一串的,只是我不喜欢听,因为我从内心里讨厌他。 武峰接着说:“你是正儿八经的高中毕业生,不管别人怎么看你,我总感觉你一定会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关键就看你自己的态度,还有一点就是你班长的水平。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我想让你当一个雄兵,是‘英雄’的‘雄’,不是‘熊包’的‘熊’!”武峰说的十分动情,让我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第58页 武峰又说:“以前都是我做的不好,现在我给你道个歉,希望不要给你造成心理伤害,更不要恨我。不管你走不走,不管你在哪个班,我都希望你别浪费了在部队的日子,既然来当兵,就要把兵当到最好!记住:一定要争口气,给你自己,给你父母,也……给我争口气!让我以后能自豪地对别人说‘这是我带出来的兵’!” 尽管当时武峰比较真诚,尽管认为他说的话也有道理,但我心里还是感觉他有一种做作的成份,再联想到他对自己的不近人情,想到他的出口成“脏”,所以,我还是无法从心里接受他,我还是想离开一班,离开武峰,如果让我离开,我就会重新开始,努力去做一个雄兵,做一个精兵,做一个标兵。当他最后问我还走不走的时候,我说我服从组织决定。他说那你找连长谈谈,把你的真实想法给他说出来。我知道他是想让我主动找连长收回我的要求。但是我没有去找连长,结果,到晚上点名的时候,连长宣布了我和周文对调的命令,周文调到了一班,我去了五班。 当晚点名结束,武峰带班回到宿舍,我以为他会生气,就想对他解释,但他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守着全班战士的面对我说:“军人要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绝不能讨价还价!”说完就安排两个新兵战士帮我收拾东西,并亲自把我送到了五班,说实话,我就认为他在那件事上做的还有一点人情味。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能接受他呢?通过那件事你不是已经改变了一些对他的看法了吗?”关英杰不解地问。 “没有,我心里的结一直没有解开,只要看到他或是听到他的声音,我就会感觉到自己所受到的屈辱,我的心里都会不自觉地产生一种牴触情绪。我爱笑,但只要一看见他我就笑不起来;只要一听见他的声音我就感觉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所以我一直不能接受他。还是上次听到你的教诲后才开始慢慢地理解他,开始慢慢地从心里接受他。” “那你是不是当时调到五班以后就开始改变了?那件事是不是你的人生转折点?”关英杰好奇地问。 “也可以说是吧!但到了五班后,我们尹连长接着又对我进行了彻底的改造。”谭建树笑道。 “怎么改造的?快说。”关英杰有点急不可耐,他害怕一会客人走了,后面的故事就听不到了。 谭建树继续说道:我调到五班后,又找到了以前快乐的自己,感觉心情很好,工作训练也开始逐步上升。接着那一段时间,尹连长经常在晚上熄灯后约我到连部看录像,我现在还记的先后看了《甲午战争》、《火烧圆明圆》、《高山下的花环》等好几部电影或录相。尹连长开始什么也没说,我当时也不知道尹连长让我看这样的录像究竟是什么意思?最后才隐隐约约地觉察到了尹连长的良苦用心:他是想让我自己从国家屈辱的歷史中看到青年人的责任,从英雄人物的高大形象里体味一名军人的职责。当时也确实对我思想触动很大,从此就开始有意识地改变自己,刻苦训练,积极改造,最后才真正做到了‘流血流汗不流泪,掉皮掉肉不掉队’。”还没等说完,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然后,你就开始脱胎换骨了?”关英杰看着谭建树的眼睛说。 “其实,一个人真正转变的过程就是一个痛苦的过程,也是一个从不被人理解到慢慢被人接受的过程。在那不久进行的一次全营全幅武装越野比武中,我本想拼尽全力提高速度,努力摘掉全连‘老末’的帽子,但在跑到最后500米的时候,我突然感到肚子痛,就和那天晚上的情况一模一样,而且疼痛越来越厉害,我马上意识到肯定是我的阑尾炎又犯了,这可怎么办。我当时真是跑不动了,我恨不得马上停下来躺在地上休息。可是,我想到了我的从前,想到了我对连长的诺言,想到了和武峰的对话,我要洗刷我的耻辱,我不能再让别人看不起我,我努力地坚持着,忍受着痛苦机械地跑动着。刚开始我的身后还有很多战友,可是,慢慢地,他们一个个从我身边超越了。这时候,我们班长跑过来要走了我的枪,然后鼓励我一定要坚持住,他只知道我体力不行,但他不知道此时的我身体有多痛苦。这时,武峰带着几个收留的战友也从后面跑了过来,我们几个组成了最后的集体。武峰突然盯着我的脸看了好一会,问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说是,他说肯定是你的阑尾炎又犯了,他问我还能不能坚持,我说能,于是,他又抢走了我的背包,和我们班长一边一个架着我朝终点冲刺,我机械地迈动着脚步,隐约听到有人在嘲笑我‘我们的老末过来了’,‘后面肯定没有人了’,‘老末也不能总是给我们拉后腿啊’,我接着就听到武峰在旁边大骂‘狗日的,你们没有看到他病了’。当我冲过终点线,就一头扎倒在地全然没有了知觉。” “武峰其实还是很理解你的,他能在关键时刻看出来你病了,就说明他非常在意你。”关英杰认真地说。 “现在想起来确实是这样。”谭建树也承认关英杰的观点。 “那你怎么还不能接受他呢?我说过,他这人还是有好处的。”关英杰还是想为武峰开脱。
第59页 谭建树慢慢地说:“我说服不了自己,他骂我的话一辈子都忘记不了,我看到他就反感,听见他说话就心烦。” 关英杰还想劝说他,这时,有人敲门,就听外面有人喊:“关英杰,指导员找你呢!” 他们赶快出去,到连部一看,客人已经走了,桌子上剩了很多菜。谭建树上前拿了一只鸡腿,刚啃了两口,又一下子停下来问关英杰:“剩这么多菜,你准备怎么处理?” 关英杰不假思索地说:“等我们吃完了,剩下的就餵猪了。” “餵猪太可惜了!还是餵我们班伙计吧!”谭建树说着就转身走出了连部。一会儿拿着一个脸盆进来了。 关英杰惊讶地问他:“你要做什么?” “废物利用!”说着就拿起关英杰的热水瓶,往脸盆里倒了一些热水,然后端着脸盆让里面的热水绕着内壁转了几圈,倒掉,又按同样的办法做了一次,就算消毒了。只见他把桌子上有价值的热菜全部倒进脸盆里,成了一盆大杂烩,直让关英杰看的目瞪口呆。 谭建树接着把一个盘子里的牛肉用一张白纸包了就装进了裤子口袋,说:“班里还有个回民兄弟,得给他留点清真的。” 谭建树又用眼睛扫视了一下桌子上的盘子,对关英杰说:“我先给我的兄弟们送去解解馋,这相当于过一回年啊!”说着就端起脸盆离开了连部。 回到宿舍,谭建树先把炉子打开,把脸盆放在炉子上热着,然后逐个对着每一个战士的耳朵压低声音说:“快起来,紧急集合!” 战友们一听,条件反射一般地迅速穿衣,下床,打背包,谭建树看着他们一个个风风火火忙乎的样子,禁不住笑了,说:“不要打背包了,赶快穿衣服下床,不要出声!” 大傢伙又赶快下床,慌慌张张扎着腰带拿着帽子等着谭建树下命令。 谭建树说:“伙计们,有好吃的,大家都不要吭声。” 大家一看被班长耍了,有点生气,但看到有好吃的,又都没有意见了。大家把腰带解开,把帽子重新放回到床上,纷纷站到炉子周围闻脸盆里的香味,等着菜热。 “小四川”说:“没有筷子哟,班长,总不能用手吃哟!” 谭建树说一会就拿来,他叫陈永远带两个人过去帮助关英杰打扫卫生,回来时顺便把筷子捎回来。 脸盆里的菜开锅了,他们关着灯都不敢出声,谭建树压低声音说:“大家要做到三点:一是不要说话,二是不要烫着,第三不要把菜放到鼻子里去。” 大家都轻轻地笑了,他们围坐在炉子周围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正在他们吃的满头大汗的时候,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了,大家吓了一跳,纷纷扭头去看,只见营长拿着手电筒正站在门口,原来是他查铺来了。大家马上放下筷子,立正站好,嘴里的东西既不敢咽下去又不敢吐出来,只好含在嘴里等候处理。 孙营长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是典型的山东大汉形象,说话声音洪亮,做事雷厉风行,作风正派,敢做敢为。全营官兵都很敬佩他,但又都害怕他,于是大家都规规矩矩地笔挺地站在那里等着营长发火。 孙志军果然严厉地问道:“你们不睡觉都在这里干什么?” 谭建树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只好如实报告:“我们连部招待客人,刚才帮助他们打扫卫生,害怕浪费,就把剩菜拿来吃了。” 孙志军走过来用手电照了照炉子上的脸盆,看到里面的剩菜,竟然轻轻地说:“赶快吃,不要出声,吃完早点睡觉。”说完就转身走了。 看着营长就这样走了,而且没有骂他们,大家都感到很高兴,只有“小四川”非常不理解:“营长为啥子没有骂我们哟?” 谭建树一拍他的脑袋,说:“骂你才好受吗?” “我是说,他为啥子没有骂我们哟?这不符合他的性格哟!” “王班长真是,不挨骂就难受。”师玉柱也不满意了。 “赶快吃,五分钟后上床睡觉。”谭建树下了命令。 大家不再说话,赶快专心地在脸盆里找自己喜欢吃的食物。 最后的军礼20 20 星期六下午是党团自由活动时间,谭建树找到副连长,提议组织老兵以班为单位给连队做一件好事,得到了常华山的贊同。 副连长把各位班长召集到宿舍开了个小会,布置了任务,提出了要求。很快,各班长带领战士走出了宿舍,奔向自己的目标。 谭建树首先想到连队通往菜地的小路坏了,上面铺的砖块有的掉了,有的烂了,尽管现在是冬天,地里没有种菜,但菜地紧挨着营房的大门,影响美观。谭建树就让陈永远带领三名战士去领工具,他则和班里其他战士过去做前期准备工作。 但让谭建树没有想到的是,他和郭化文的想法竟然不谋而合了。郭化文担心别人抢先,就赶快领了工具跑步过去抢占阵地,但还是比谭建树慢了半步,两位班长一前一后几乎是同时到达目的地。 谭建树和郭化文各自带领班里的战士分别站在菜地的两边,形成对峙之势。郭化文大声说:“你们赶快去找别的好事吧,就不要在这里捣乱了!”
第60页 “小四川”马上说:“是我们比你们早来一步,怎么是我们捣乱哟?” 郭化文却说:“你们连工具都没有带还做什么好事,赶快回去领工具吧!” 谭建树用手一指郭化文的身后,说:“我们的工具来了,你们让开吧。” 但郭化文还是说:“你们的工具来晚了,谁的工具来的早谁先干。”说着就一下把铁锹插在了菜地里,算是占领了地盘。 “小四川”还想要争辩,被谭建树拦住了,他对郭化文说:“不要伤了兄弟班和气,你们在这里干吧,我们再去寻找别的好事做。”于是带领班里战士列队离开。 谭建树不敢再浪费时间,赶快再去寻找新的目标,但却发现自己能想到的好事都已经有人干了。他们在营区里来回地寻找,也没有找到可以算做好事的目标。 在路上,他们碰到了一班长周文正带领战士修补围墙。周文惊讶地问他:“这么快就干完了?” 谭建树有点垂头丧气地说:“别提了,和郭化文想到一块去了,没有他们下手快。” “你们准备去做什么?” “好事都被你们抢光了,你们班任务量大不大?我们一起修怎么样啊?” “这么一点小活,还不够我们自己干的。要不,你们去看看厕所有没有人打扫啊?那可是一件大好事。”周文提醒他。 经周文这么一提醒,谭建树像是勐然醒悟一般,对,厕所可能还没有人打扫。他对周文说了一声:“我们去看看。”就要带队伍过去。 但陈永远却提出了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厕所是我们全营共用的,不是我们地爆连自己的,我们打扫了,算不算给连里做的好事啊?” 班里其他战士也说:“是啊!厕所是全营的,不是地爆连的。”“打扫厕所这么大个工程,而且又脏又累,如果万一不被承认,那可是损失惨重啊!” 谭建树说打扫厕所肯定算是好事,好事还用分那么清吗! 但陈永远还是建议请示一下副连长,如果算是为连里做的好事就干,如果不算那就另想办法。 谭建树就对陈永远说:“你回去请示,我带领大家先去抢占阵地,可不要再丢了。”说完,谭建树马上转身集合队伍,一口气下达了全部命令:“向右看齐,向前看,向右转,跑步走!” 当他们到达厕所后,看到没有人干,谭建树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正要进行动员,陈永远也跑步回来了,离老远就对他们喊:“副连长说是好事,我们赶快干吧!” 谭建树站在厕所门口,用宏亮的声音布置任务:“我们进去后首先是清理大小便,然后再用水沖洗,最后再用扫把打扫。一定要清理干净,不能留下任何死角,干就要干的最好,要保证让领导和同志们满意。” 这时,“小四川”忙对谭建树说:“班长,今天我是小值日,我们班要留一双干净的手哟,这样,你们晚饭可以吃的干净一点哟!” “小四川”的话惹得大家哈哈大笑,纷纷表示贊同,谭建树知道“小四川”是想偷懒,但还是笑着同意了。 接着,谭建树就进行了认真的分工,大家领了任务各自忙活去了。 常华山想让指导员和连长一起到各班去查看一下。张凯去营部了,油大力却说:“这是你们团支部的事情,你团支部书记看一下就行了吗!” 常华山笑笑说:“团支部也是在党支部的领导下开展工作的,作为党支部书记你应该去检查一下。”油大力只得和常华山一起出去转了一圈,对各班的活动都给予了充分肯定。 油大力和常华山回来后,却听到五班宿舍里有敲击声,走过去一看,原来是“小四川”正在里面忙活着什么。 油大力走进宿舍,问他:“王景兵,别人都去干活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四川”正干的专心,勐听到身后的说话声,竟吓了一跳,他赶忙站起来,一边努力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一边掩饰说:“啥子也没得做,我在玩哟!”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油大力问道。 “小四川”只得把手里的东西拿出来,原来只是两块普通的木板,被钉成了丁字型。 油大力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便问:“你这是干什么?” “小四川”很随便地说:“耍着玩哟!” 油大力有点生气地说:“你还小吗?在这里耍着玩?别人都去干活了,你怎么没有去?” “我脚上长了个刺猴,疼得很,不敢沾地哟!”“小四川”夸张地说。 “怎么没有治疗?”常华山也跟着问,他们都有点不相信。 “去医院看了,现在还贴着药膏,不信我脱下鞋你们看看哟?”“小四川”说着就要脱鞋。 油大力没有查看“小四川”说的是不是真的,便和常华山一起走了,他知道“小四川”还没有学会骗人。 第二天就是星期天,早饭时,连值日把哨子吹的“嘟嘟”直响,吹过之后,还连喊了两遍“全体集合!全体集合!”接着又到各班去喊人,看那急急忙忙的样子,让人一看就知道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第61页 各班长都出来相互询问有什么事情,连值日也说不知道,是指导员让他通知的,要求全体干部战士一律到饭堂门口集合。 各班都有战士躺在床上睡回头觉,个别老兵不愿起床,也都被班长从被窝里拉出来。各班长生怕指导员等急了发火,不等集合完毕就将队伍带了过来,后面不停地有战士跑过来喊报告。 油大力站在那里表情十分严肃,见各班长都带队过来了,他没有要求集合队伍,只是生硬地说:“各班长清点人数,不够的回去找,要一个不留。” 各班都派副班长回去找人,炊事班也已经全部到齐,战士们静静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会儿,各班回去找人的都回来了,连李振都来了,油大力知道该来的都来了,他这才要求值班排长集合队伍,给他报告后,他自己把队伍调整到面朝饭堂大门的方向,然后用手一指上面,生气地说:“大家抬起头来看一看,那上面的玻璃上是什么?” 战士们这才发现在饭堂大门上方的玻璃框上有一块一尺见方的木板,木板上写着几个大字:离復员还有22天。数字22是用红粉笔写的,其余的字是用黑墨汁写的,字体很不规范。 油大力指着那块木板严厉地说:“我国体育代表团在参加重大国际比赛前,为了提高运动员的训练积极性,增强紧迫感,在体育馆内都制作这种倒计时牌,但是我没有想到会有战士在我们连饭堂里弄这种倒计时牌!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想早点回家吗?还是唯恐天下不乱,想搅乱我们连队的正常工作?我告诉你,这是严重的政治错误!这个牌子是谁做的?一旦查出来,就要给予纪律处分,绝不手软!” 油大力接着又命令:“周文,你负责把它摘掉,销毁!” 油大力又转向张凯问还有什么事吗,张凯说:“这是哪位战士做的,可以私下里单独找我们干部谈谈,可能你的动机是好的,想要老同志在每天吃饭时都能明白自己在部队还有多长时间,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更加珍惜在部队的每一天甚至每一分每一秒。只要你能勇于承认错误,我们还是以批评教育为主。” 油大力显然对张凯的话有点不满,张凯刚说完,油大力接着就说:“今天这个星期天不过了,任何人一律不准外出,不准请假,就在家里给我呆着,各班召开班务会组织讨论,发表对这件事的看法,进行自我检查,并提出建议对这件事如何处理。然后,各人都要写出书面材料,不得少于1000字,各人写各人的,不准相互抄袭,如有雷同两个人都要重写。” 早饭后,连值日八点准时吹哨,让各班组织讨论。油大力又背着双手到各班去检查,发现各班战士都已经围成一圈,感到很满意。但当他转到炊事班的时候,却发现他们还没有开始,便生气地问吴晨江在哪里,班里战士问答说餵猪去了。正说着,就看见吴晨江挑着猪食桶过来了。 油大力有点生气地说:“你快点,别的班都已经开始了,你们怎么还没有干完活啊!” 吴晨江说:“我们炊事班要比他们晚一点,忙不过来,我们八点半开始,行吗,指导员?” “八点二十分准时开始。”油大力说完不等吴晨江回答就背着手走了,吴晨江在后面说行,就又去挑猪食了。 各班讨论的都很热烈,基本都是老兵发言,所以有点研讨会的轻松感。 在一班,周文组织的十分严密,他首先谈了自己的观点:“我认为这种做法不可取,你想早一点离开部队,我们都可以理解,毕竟离家三年时间了,你可以有这种思想,但你不应该有这种行动,更不能用这种做法来影响别人的思想,否则,会很容易引起大家的思想混乱。”周文说完要大家发言,但没有人说话,于是周文就要求从第一个开始轮流发言,他则拿一个笔记本在上面认真地做记录。 在三班,郭化文十分气愤地说:“我认为这种做法是十分错误的,首先,说明这个战士不热爱军营这个集体,不喜欢部队这个大家庭,只想早点回家。其次,挂这种倒计时牌,只能诱使我们犯错误,在思想上总觉的快要復员了,快要离开部队了,就可以不再严格要求自己了,这样,就容易放松警惕,产生麻痹思想,容易违反部队的纪律,所以,这种做法是十分错误的,我们一定要坚决进行抵制,绝不能受这种错误思想和行为的影响。” 谁知,李振却马上反驳说:“班长,我觉的这个牌子挂的有道理。首先,挂这个牌子可以提醒我们离开部队还有几天,这不是对部队没有感情,而是感情太深;不是想早点离开部队,而是不想离开部队。其次,有这个牌子,可以使我们老兵产生一种紧张感,快復员了,该给部队留下点什么,该为部队做点什么,都要早做打算,要不,等到登车了,才知道要离开部队了,那才叫煳涂呢?你说对不对啊,班长?这就看你怎么理解了。”李振的一番言论直说的郭化文哑口无言,这傢伙不亏当过班长,尽管文化程度不高,但辩论水平还真有一套。 五班讨论的自由而热烈,谭建树要求大家不必双手抚膝,挺胸抬头,而是随便地坐在凳子上,谁想先说谁先说,谁想咋说就咋说。大家发言的积极性都很高,不用点名,竞相发言,谭建树也不做记录,只是偶尔笑着插一句。
第62页 “小四川”这次发言最积极,谭建树刚说了个开场白,他就接着说:“我看这个倒计时牌挂的好,不用天天翻看日历,一抬头就能知道还有几天就可以回家了,这是为我们老兵做的一件大好事哟!这位班长真是聪明哟!” “小四川”的话得到大部分战士的贊同,一个老兵突然瞪大眼睛扭头问他:“‘小四川’,这个活该不会是你干的吧?” “小四川”听了马上红着脸申辩:“班长,你莫要血口喷人哟!我这么笨的人哪里会想起这么高级的办法哟?我看就像是你干的哟?你这么聪明才会想起这种办法哟!”“小四川”的话引的大家一阵大笑。 最后,谭建树看大家都说完,自己先是“哈哈”一笑,轻轻地说:“我看这件事没什么,很正常的事情吗!” “小四川”马上跟着说:“就是,就是,这有啥子吗!你说我们跑那么远来当兵是为了啥子吗?不就是为了平平安安地早点回去找个好工作吗?这不是什么大事情哟!”“小四川”的话又引起一片笑声。 在连部,也在进行着一场辩论,指导员油大力、连长张凯、副连长常华山都在议论着这件事。 张凯说:“我觉的对这件事也要一分为二地看待,它本身有一定的消极作用,但是从另一方面考虑,也有一定的积极作用。” 油大力立即打断张凯的话说:“有什么积极作用?这是典型的捣乱行为,是向我们干部挑衅!” 张凯还是说:“这位战士的出发点可能是错误的,但是,如果我们加以正面引导就可以让它变坏事为好事。” 油大力说:“那你说,怎么变好事?它能变成什么好事?” 张凯仍然不慌不忙地说:“我们可以在老兵中开展一项活动, ‘就要离队了,我该怎么办’,这样,这个倒计时牌不就有用处了吗?” 油大力却断然否决了张凯的提议,他生气地说:“不行,如果我们连挂这个牌子,师里非通报我们不可!” 常华山突然对油大力说:“我们昨天到五班时,王景兵正在用木板做什么东西,这会不会是他干的?” 谁知道油大力却十分不屑地说:“我早就知道这是他干的。” 张凯问:“真的要处分他吗?” 油大力笑道:“在这个时候处理这种事情,就是要颳大风,打响雷,不下雨,这叫绑鸡给猴看,不能杀的,要不然就会出问题。但是,如果我们不管不问,他们又会笑我们太软弱,会得寸进尺的,这就是处理老兵问题的艺术方法。”说完他们三个人都笑了,但笑的内容却不尽相同。 十一点左右,连值日吹哨,让各班长到指导员宿舍汇报讨论情况。 油大力开门见山地说:“各班长简要汇报讨论情况,要旗帜鲜明,不能模稜两可。” 郭化文急于表现,他看周文还没有开口,就急忙说道:“没人先说,那我就先汇报吧。我们班经过讨论,大家一致认为:这种做法是十分错误的,对这种行为都感到非常气愤,严重损害了我们地爆连的形象,特别是损害了我们地爆连老兵的形象。首先,说明这个战士不热爱军营这个集体,只想早点回家,思想落后,态度消极。其次,挂这种倒计时牌,只能诱使我们犯错误,在思想上总觉的快要復员了,快要离开部队了,可以不用严格要求自己了,这样,就容易放松警惕,产生麻痹思想,所以就很容易犯错误,影响正常的训练和生活。” 郭化文的发言声情并茂,情真意切,态度端正,观点鲜明,油大力很是满意,就说:“对,就是要这样汇报,郭化文这个同志近来表现的非常好。下面一班长汇报。” 周文照例不慌不忙地翻开手里的笔记本,然后拿眼睛看了看指导员和连长,接着又用眼睛的余光扫视了一遍参加会议的各位干部和班长,最后才慢慢地说道:“我们班刚才严格按照指导员的要求,针对復员倒计时牌的问题进行了认真的讨论,大家发言都比较积极主动,针对这件事说出了各自的看法。最后我又归纳总结了一下,总的认为是这样一个观点,那就是有这种思想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这种做法又是十分错误的,应该得到及时纠正。我们在部队当兵,绝不能光想着早日离开,而应该想着如何充分利用这段时间多为连队做贡献。” 周文的发言滴水不漏,油大力没有说什么。 轮到谭建树发言时,他依然用他那招牌似的笑容先是“哈哈”笑了两声算是个开场白,然后才笑着说:“我们班经过讨论,大家认为这个事情其实也不算什么坏事情,这个战士制作復员倒计时牌也并不一定就是想早点离开部队,也许他就是想提醒大家抓紧时间为连队做贡献!我们认为要一分为二地看待这个问题!可以做正面引导,为我所用。”说完又自顾自地“哈哈”笑了两声算是结束。 各班长一一做了简要汇报,但没有一个承认这件事是自己班里战士做的。 油大力最后总结说:“听了大家的汇报,就可以看出大多数班确实进行了认真的讨论,组织认真,发言积极。但也有个别班组织不认真,发言不积极,态度不端正,旗帜不鲜明,而且针对错误的思想和言论没有进行有效地引导和针锋相对地斗争,不敢大胆地整,这怎么能行?嗯!刚才,我们几个干部也针对这件事情进行了认真的讨论,我们也认为这种做法本身就是十分错误的,不但影响战士的士气,更会影响我们连的形象,绝不能允许这种行为在我们连存在。各位班长一定要正确对待这件事情,一定要从思想上真正认清这件事的错误性和危害性,针对错误思想和言论,绝不能掉以轻心,绝不能让这件事情影响我们连的形象,更不能影响我们连干部战士的思想和行为。这件事还不能算完,还要继续查,一定要查清是谁干的,只要查出来,就一定要给予纪律处分,非整得你拉稀不可!晚上各班开班务会时还要再讲,我们作为班长和骨干一定要正确加以引导,一定要旗帜鲜明地、针锋相对地同这种错误思想和错误言行做坚决彻底地斗争。”
第63页 散会的时候,油大力没有说下午要做什么,便有大胆的战士问下午能不能外出。 油大力想了一下说:“可以外出,一个班一个外出名额,吃午饭时把请假条交过来,四点按时归队。”大家听了都很高兴。 最后的军礼21 21 上课后,营部临时通知各连进行民主评议。评议前,连干部要在全连军人大会上作述职报告,述职后进行投票。评议的作法很民主,营长、教导员和副营长三个营领导分别到各单位进行监督,营长孙志军来到地爆连,他要求当场唱票,当场公布评议结果。 评议表格是营部已经列印好了的制式表格,表中的内容有最好的党员、合格的党员、最差的党员,优秀的干部、合格的干部、不合格的干部,以及对连队有什么要求等项内容。评议实行无记名投票。 当几名干部全部述职以后,就开始发放评议票。全连干部战士很快填好了评议票,交到了营长手里。孙志军提议由三班长唱票,五班长监票,文书计票。 关英杰上台把表上的几项内容横写在黑板上头,然后又竖着把连里的党员、干部依次写在下面。唱票人是郭化文,监票人是谭建树,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这三个人的身上。 当选票统计到一半的时候,油大力就有点坐不住了,因为在“最差的干部”一栏中,他已经有了一个“正”字,而别人最多的只有一个“t”字;在“最好的干部”一栏中,他只有一票,而连长却已经有两个“正”字了,这种明显的对比让任何人都会感到不舒服。 此时此刻,郭化文嘴里念着,心里却像揣着个小兔子一般惴惴不安,他心里不时闪过这样一个想法:指导员只得一票“最好的干部”,那么这一票很可能就是他自己写的,如果再没有第二票,指导员肯定会知道自己也没有投他的好票,这就说明和他不一心,那么入党和留队的事情就会有难度。 郭化文直后悔自己没有投指导员一票“最好的干部”,都怪自己写票的时候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当时他只是觉得连长是最好的干部,就在不经意间按照自己的标准投了票,却没有想到别人都没有投指导员的好票。这下可好,如果指导员只有这一票“最好的干部”,那么所有班长都会得罪指导员;如果再有一票,那就可以以假乱真,让指导员分不清第二票是谁投的,到时候,谁见了指导员都可以说是自己投的那一票。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眼睛一花,他似乎在“最好的干部”一栏里看到了油大力三个字,于是便张口念了出来。关英杰似乎是心领神会,马上在黑板上“最好的干部”与油大力的名字相对应的一栏中快速地划上了一笔。 站在郭化文旁边的谭建树急忙用胳膊肘碰了一下郭化文,郭化文却没有反应,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接着大声地往下念。谭建树想提醒他念错了,可是又觉得有点不太合适,犹豫之间终于没有说出来。郭化文将那张票念完,交给谭建树,就又开始念下一张评议票。 其实,关英杰心里也有着和郭化文一样的想法,他刚才也一直在紧张,担心指导员在“最好的干部”一项中得不到两票,以后见面会尴尬,现在终于听到一声最好的干部油大力,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感到轻松了许多。站在下面的油大力脸上的表情也明显地得到好转。 谭建树接过郭化文念过的评议票,仔细地对照了一下,发现郭化文真的是念错了,他想可能是郭化文看的时间长了,看花了眼,看错了地方也是可能的,因为最好的干部和最差的干部紧挨着。但碍于指导员的情面,谭建树也就没有纠正。过了一会儿,郭化文却又看错了,谭建树明明看到在最好的党员一栏里写的是张凯,他却念成了下边最差的一栏中的油大力,如果这次看错,他应该把连长念成最差的党员,但他却把连长也念成了最好的党员,谭建树这才意识到郭化文并不是看花眼了,而是故意念错的。 这不是弄虚作假吗?谭建树不等郭化文念完,就急忙纠正他:“你看错了,兄弟。” 他这一说立即引起下边战士的一阵响动,纷纷扭过头来看他俩。 营长在旁边站着正专心地看黑板,听见谭建树的话也急忙凑过来看,发现果然错了,但他并没有发火,只是轻声对郭化文说:“看好再念。” 尽管没有挨批评,但郭化文的脸还是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他不敢抬头看营长,只是使劲地揉了揉眼睛,然后才小声说:“看花眼了。” 营长只是对关英杰说:“把刚才的擦掉,这张票重新念。” 油大力的脸色很难看,但还是装作一幅无所谓地样子,在下面尴尬地笑着。 最后结果是油大力得了两票最好的干部,一票最好的党员,五票最差的干部,四票最差的党员,其余均为中间等次;连长得了三十多票最好的党员,二十八票最好的干部,其余均为中间等次,没有一票最差的党员和最差的干部。在对连队有什么要求一栏中,大部分战士写的都是要求改善伙食。 评议结果出来了,营长孙志军没再要求集合队伍就走上讲台,他动情地说:“战士的眼睛是雪亮的,谁的工作干的好,谁的工作没干好,从这里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回去以后,希望我们的干部和党员认真总结经验教训,对照以前的工作方法查找不足,把今后的工作做好。当然,这个结果也不是绝对的,我们也不会完全凭这个评议结果来判断一个干部工作的全部,这其中也不排除有个别同志是出于私心,认为这个领导原来批评过我,我就投他的差票,这也是不负责任地行为,也希望我们的战士能够客观地、公正地、一分为二地看待这个问题。”
第64页 连长上台表态:“针对战士们提出的问题,我们连干部一定会认真研究,加以解决,保证让同志们满意。关于伙食问题,我们可以成立一个伙食小组,副连长为组长,司务长为副组长,每个班的副班长为成员,你们可以在借鑑每周伙食表的基础上,每天晚上开会再讨论第二天的食谱,想吃什么就给你们班副班长说,特别是老同志,想吃什么我们炊事班就做什么。”连长的一席话引来台下一片掌声。油大力则没有上台讲话。 晚饭前,连值日通知关英杰,让他到指导员房间去一趟。关英杰猜想有可能是指导员又要让他写什么材料,便准备趁机和指导员谈谈心,看指导员还能不能考虑一下他的组织问题,不管成不成,都试一下吧!但当他快步来到指导员家时,却惊奇地发现他家的饭桌上摆着四个菜和一瓶酒,指导员正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似乎要招待什么客人。 关英杰站在那里愣了一下,忙问指导员有什么事吗。 油大力指着旁边的另一只沙发说:“坐,坐吗! ” 关英杰认为指导员要招待什么客人,就站着没动,接着又问了一句:“有什么事啊?”他想赶快领完任务回去,组织问题今天也不谈了,省得一会客人来了还要麻烦。 但油大力却依然不慌不忙地说:“坐下再说吗!我们慢慢谈。” 关英杰更加感到莫名其妙,他又问:“你家里不是要来客人吗?” “是啊!客人就是你。”油大力依然笑眯眯的,让关英杰感到很是紧张。 “我?”关英杰感到不可思议,脑子里马上猜测难道这是“鸿门宴”? “对,你跟我干三年了,我还从没有请你吃过一顿饭,原计划是昨天上午要叫你吃顿饭的,没有抽出时间来,就改在今天了。” 关英杰听罢指导员的话,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他马上意识到可能是指导员要让自己下班排,这是离开连部的送行饭,肯定是最后的晚餐。也许是指导员感觉自己跟他辛辛苦苦干了三年,也没有给自己什么好处,心里感到过意不去,就请自己吃顿饭弥补一下。想到这里,关英杰心里很不是滋味。 油大力依然很温柔地说:“坐吧,站着做什么!很简单的一顿饭,也算我的一点心意。” 关英杰这才找了个小凳子坐下,而没有坐在指导员要他坐的沙发上,他觉得那样做不合适,他不能跟指导员平起平坐。 油大力拿起酒瓶,关英杰连忙要到自己手里,先给指导员倒上一杯,关英杰这才看清手里的酒瓶并不是指导员通常招待客人用的“陇南春”,而是一种包装非常精緻的白酒,他没有见过这种酒,但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哪个地方的名酒。 关英杰越发感到迷茫,他知道指导员家庭困难,凭他的经济实力和一贯的作风,他是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地招待一个普通战士的,可是现在……? 油大力似乎看出了关英杰的心思,他端起酒杯说:“今天就是请你吃顿饭,什么意思也没有,不要胡思乱想,来,干一杯。” 关英杰很少喝酒,他一方面不忍心喝这么好的酒,另一方面他感觉这酒喝的不明不白。但看着指导员兴致这么高,也只得跟着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心里还是惴惴不安,感觉很不踏实。 油大力接着又让关英杰吃菜,他自己一边吃一边感慨地说:“有人说一个好文书相当于半个指导员,要我说,按你现在的水平,你完全可以当一个合格的指导员。没有你,我这个指导员当的也很吃力,你马上就要走了,我很感谢你在这三年为我所做的一切。” 关英杰忙说:“指导员不要这样说,那都是应该做的,有很多事情我还没有做好。” 油大力说:“不管怎么说,我们三年的合作很愉快,来,为我们的顺利合作干一杯!”他们一起端起酒杯,碰了一下,都喝干了酒杯里的酒。 再好的酒,关英杰也喝不出好来,只是感觉很辣。关英杰一边忍受着嘴里的辣味,一边又给指导员倒满了一杯。 油大力一边吃菜一边说:“你跟我三年,好处没得到多少,倒是让你受了不少委屈,有些事情还要你多理解。” 油大力没有说“谅解”而是说“理解”,关英杰听了心里更加不舒服,但他还是说:“你太客气了,指导员,在连部三年,使我成熟了许多,也学到了很多东西,这一点,我应该感谢你才对。” 油大力嘿嘿一笑,说:“跟我三年,你也没有给我提过什么额外的要求,现在要復员了,我准备给你报请三等功,你没有意见吧?”说完就用眼睛直直地盯着关英杰看。 关英杰一听要给自己报请三等功顿时感到十分地意外,这是自己从没有想过的,他有点激动了。他知道部队年终总结有时会有三等功名额,但很少上报一般战士,他绝对没有想到指导员会给自己上报三等功,真的有点让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指导员的话了。谁都知道,在和平年代的部队,立个三等功是很不容易的!现在自己马上就是三等功臣了,怎么不让他激动?尽管父亲的愿望是让自己入党,可是入不了党能够立个三等功回去也可以向父亲交差了。他有点为自己以前的小气和自私感到不好意思了,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指导员心里并没有认为自己不好,并没有对自己有意见,只是自己想的太多了,指导员还是在想着自己的。
第65页 关英杰忙谦虚地说:“还有其他同志比我更优秀。” 油大力故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大声说道:“你在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还在各种报纸上发表了那么多稿子,在新闻报导方面成绩突出,这个谁能和你比!三等功非你莫属!” 几杯酒下肚,油大力的脸已经血红了。他们又喝了几杯酒,油大力说话就开始没有把门的了。 油大力盯着关英杰的眼睛,有点醉醺醺地说:“我知道有些人看不起我,其实我心里都明白,但你和他们不一样。” 关英杰不知道指导员说的看不起他的人是谁,顿时感觉心里有点冷溲溲的,刚才的沸腾热血一下子消失了不少。 关英杰看出来指导员已经有几分醉意了,就想劝指导员别喝了,但油大力却伸出手在空中挥了一下,强硬地说:“我今天高兴,你不要拦我。” 关英杰只好任由指导员表现。 油大力又拿起桌子上的酒瓶,沖关英杰摇了摇,问他:“知道这酒是怎么来的吗?”关英杰轻轻地摇了摇头。 油大力把酒瓶重新放到桌子上,说:“这就是那天副参谋长退回来的酒,副参谋长没有给我说是谁送给他的,又没有人来领,今天,我们就把它喝了算了……” 关英杰已经听不清指导员后面说的是什么了,他只感到天塌了,地陷了,脑子也不听使唤了,他顿时又从天堂掉到了地狱。原来这酒是自己“送”的啊! 尽管指导员说他不知道这酒是谁送给副参谋长的,但关英杰还是不相信,既然让你退给本人,就不可能不说让你退给谁啊?指导员肯定知道是谁送的,可是,指导员既然知道是“我”送的,那么,又为什么要让我在这种场合把它喝掉,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关英杰的脑袋倾刻间变的一片空白,难道是指导员在故意羞辱自己?还是另有其他目的?关英杰想不出来,他感觉无地自容,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于是,关英杰说自己头痛想要回去,指导员似乎意犹未尽,还在劝关英杰:“再喝一杯吗!我们俩怎么也要把这一瓶酒喝完啊!”但关英杰却毅然决然地站起来离开了。 回到宿舍,关英杰还是百思不得其解,指导员今天这样做到底是想干什么啊?联想到指导员开头的话,他还是认为指导员想让他下班排,这是给他的送行“酒”,可是这送行酒为什么要通过这种方式进行啊! 对于下班排,关英杰早就想过,说实话,他早就想下班排了。在这之前,他曾经两次正式向指导员提出下班排,第一次是在1991年底,新兵班长集训,眼看着自己的同年兵有几个去参加骨干集训了,他就向指导员提出下班排,要求去带新兵。他当时的想法很简单,第一,参军时,父亲对自己的要求之一就是当班长,而带新兵是当班长的第一步;第二,他看到个别新兵班长对新兵战士缺乏耐心,方法简单,作风粗暴,便想,如果自己当了新兵班长就要以情带兵,以理服人,他想做试验;第三,他确实不愿意在连部呆下去,和指导员相处太难了。但他的这一要求被油大力当即拒绝,油大力说的很不好听:“你下班排,谁来当文书?你去给我找个文书来。”一句话把关英杰给堵回去了。 到了92年5月份,连队要参加建制连比武,关英杰再次提出下班排参加训练,他当时给指导员提出的理由有四条:一是找到了新文书,在新兵连里有一名战士高中毕业;二是自己身体素质不太好,想参加训练,强身健体;三是想锻鍊一下自己的组织能力;四是想学点工兵专业知识。 油大力听后,很干脆地说:“换军械员兼文书要经过营里和直属队审批,这样吧,你写个报告先报营部,我看营里批不批,如果批了再往上报。” 关英杰信以为真,于是,回去后便很认真地写了一份要求辞去军械员兼文书职务要求下班排的请示报告,慎重地交给了指导员,油大力看后说:“行,我马上去交给营领导,但批不批可是不一定啊!这个职务很重要,一般人是不能胜任的。” 尽管油大力那样说,但关英杰还是认为只要写的字好,能写点材料就能做文书。从那以后,关英杰就做好了离开连部的准备。但一个月过去了,也没有得到答覆。中间,他主动问过指导员两次,油大力均说营党委会还没有研究。后来,关英杰也不好意思再问了,他心里也明白其实是指导员不想让他走,他离不开关英杰,让关英杰写辞职报告报营里审批只是缓兵之计或是藉口託辞。果然两个多月后,油大力只是在一次和关英杰的闲谈中轻描淡写地说营里不同意换军械员兼文书,让他安心工作,以后不要再有这样的想法。从此,关英杰就再没有和指导员提起过这件事,因为他知道,再提也没有用了。眼看着三年就要过去了,自己的愿望一样也没有实现,而现在自己最不愿意下班排的时候,指导员却要让他下班排了,那么自己的全部希望也就随之破灭了,下了班排,再想入党就更是没门了! 当兵三年原本希望得到的却一样也没有得到,而原本并没有在计划之中的三等功却意外地得到了。尽管立三等功回去也不能当村党支部书记,可是立三等功对一个战士来说确实是很高的荣誉啊!也算是对自己三年连部工作的肯定。
第66页 给父亲的信已经寄出去一个多星期了,不知道他收到了没有,也不知道他知道了自己的情况后会不会生气?父亲对自己报有那么大的希望,不知道现在会作何感想?他老人家会不会理解自己?会不会认为自己是在部队没有干好才落得这样的结局?真是惭愧啊! 最后的军礼22 22 果然,第二天上课后,张凯把关英杰叫到自己的宿舍,让关英杰坐到他的床上,随意地问他:“当兵三年,感觉有什么收穫吗??” 关英杰对连长的印象不错,连长只比他大五岁,平时很像个大哥哥,他们之间说话也比较投机,彼此都很随意,完全没有上下级之间的距离。 关英杰笑笑说:“收穫当然是有的,只是现在感觉还不是很明显。” “这就说明你是有进步的,如果你觉的在某一个方面有进步了,这只能说明你的进步并不大。”说完他们两个人都笑了。 张凯接着又问他:“马上要復员了,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关英杰马上就明白连长的意思了,他停顿了一会,终于鼓足勇气把憋在心里已久的话说了出来:“连长,我对党组织嚮往已久了,十分渴望加入党组织,希望能在部队成为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 张凯点了点头,然后神情凝重地说:“你的入党问题,我和指导员一直都在考虑着。从我个人来说,我一直认为你无论是从思想品德上,还是从工作能力上都已经完全具备了一个共产党员的基本素质,我们会认真考虑你这个要求。” 关英杰也知道这事还要指导员最后决定,但既然找我谈话,那我就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最终能不能解决就是领导的事情了。关英杰终于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地吐出来,心里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 张凯这才转入正题,他说:“你马上就要復员了,昨天我们党支部研究了一下,决定让三班的雷玉国接替你的文书职务,你到三班去,你看有什么意见吗?” 关英杰尽管心里早有思想准备,但是听了连长的话还是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但关英杰想的开,俗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连部也是一样,固定的连部流动的文书。马上要离开部队了,也该到班排去体验一下集体生活了,连部再好也只是一个孤独的场所,只有到班排里去才能体验到真正的部队生活,也才能体验到真正当兵的感觉。关英杰尽管心里有点不舒服,但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他知道这个时候只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让领导知道就够了,连党支部定下的事情一定要服从。 关英杰于是很爽快地说:“行,我没有意见。” 张凯说:“这三年你在班排呆的时间短,现在离復员时间也不长了,你可以再体验一下班排的集体生活。在班排里和战友们一起生活是很有意思的,要不,恐怕这辈子你都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关英杰很干脆地说:“我明白,连长,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马上给新文书交接。” “好,你先把仓库里的东西拉个清单,我们一会就进行交接。” 十点钟,张凯带着关英杰和新文书雷玉国进行了交接,这其中包括训练器材和枪枝,以及连队归他保管的其他公用物品。 交接完毕,张凯对关英杰说:“我已经给一排长和三班长说过了,他们一会派人过来帮你拿东西。” 关英杰说:“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搬,没有多少东西。” 张凯说:“东西不多你自己一个人也不方便拿的,还是让他们来人帮你一起拿吧。” 关英杰没有再说什么。张凯接着又很真诚地说:“中午饭你还在连部桌上吃吧,你的餐具还都在那里。” 关英杰这次没有答应,他很肯定地说:“不了,中午饭我就在三班吃了。” 张凯也没有再坚持,只是说:“以后如果有什么事情,一定还要和以前一样给我说,我也一定会和以前一样帮助你。” 关英杰有点感动,连忙点着头说:“一定。” 关英杰回到房间,首先把铺盖捲起来,然后把桌子抽屉里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拿出来,放到脸盆里。 在整理电视橱里自己的衣物时,看到了一个白布包,他慢慢地拿出来,那是新兵时在育才学校里学习时发的一套理髮工具,自己一直用了三年,用它不知道为连里干部战士理了多少次头髮,看着这套理髮工具,关英杰甚至产生了想要带走的冲动,不是想占有它,只是想把它带回去做个纪念。他把布包打开,仔细地看着,又把它们一个一个地抚摸了一遍,内心里产生无限的留恋,毕竟是陪自己三年的工具啊。尽管是物品,没有感觉,但关英杰还是对他们产生了一定的感情,他原来就想要带走一个有纪念意义的部队的东西,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现在,他看到这套理髮工俱顿时感觉它们很有意义。想想每次会操前,关英杰都会用这套理髮工具连续工作好几个小时,有时甚至要理到夜里十二点。记得在第一年新兵时有一次师部要在第二天会操,他连续工作了八个小时,当时动作还不是很熟练,结果把手腕都累肿了,一个星期时间手腕都不能打弯。尽管很累,又不是自己职责范围内的工作,但关英杰当义务理髮员还是毫无怨言,他真的是从心底里感到自己能为连队、为战友们做一点工作很充实,他能从中体会到自己的价值。
第67页 另一方面,关英杰和班排战士的联繫在很大程度上就是靠这套理髮工具发挥作用,通过它们增强和班排战士的友谊,特别是每当有老兵探亲回来,很客气地找自己理髮时,他心里就会产生一种自豪感。 现在,看到这套理髮工具,关英杰好像又看到了自己的价值体现形式,看到了自己曾经做过的工作。但这套理髮工具不是发给自己的,它是连队的公共财产,是公用物品,自己无权带走。 这时,门口站着几个新兵战士喊报告,关英杰扭头一看,原来是三班的几个新兵战士过来帮他拿东西。关英杰一边让他们进来,一边把这套理髮工具重新包好放在了电视厨里。 几个新战士进来,其中一个说:“关班长,郭班长让我们过来帮你拿东西。”关英杰只好安排他们先搬床上的东西。 这时,油大力走了过来,进屋左右看了一遍,没话找话地说:“你的东西还真不少呢!如果班里没有地方就先放在这里也行,要不就让司务长打开库房门放在行李房里。” 关英杰说:“不用了,这都是公用物品,我自己的东西很少。” 油大力又说了一句:“你慢慢收拾。”说完就背着手离开了。 关英杰的东西确实不多,一会就拿完了,当最后一件东西被新兵拿走后,关英杰站在连部门口,往连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扫视了一遍,然后才有点依依不捨地离开了,他的心情很复杂,目光里有些留恋,但更多的还是失落。 走进三班宿舍,郭化文正站在宿舍中间,看见关英杰进来,他赶紧一边鼓掌,一边走过去和关英杰握手,同时大声地说:“欢迎,欢迎,我们三班全体同志欢迎关英杰同志到三班工作。” 宿舍里其他战友随即也跟着鼓掌,李振也跟着笑道:“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关英杰笑了笑,说:“希望大家多关照。” 关英杰看到自己的东西被放在最里边靠近墙角的一张床上,就朝那边走了过去。郭化文也跟了过来,说:“这里原来是雷玉国的铺,就先把东西放这里了,你想睡哪个床,我马上给你调,要不你睡我这里也行。” 关英杰马上说:“就在这里吧,有个地方就行。” 郭化文说:“在新兵班时,你的内务在我们班就是最好的,要不,你就睡我旁边这个床吧,副班长让给你。” 关英杰听出郭化文话里的意思,他是想提醒自己以后要注意内务卫生,这里是班排不再是连部。 关英杰边整理床上的东西边说:“我就睡这里了,我一定尽我的最大努力做好内务卫生。” 在连部时并不觉的多的东西,现在拿到班里来,倒一下子显得多了,因为在连部有一个橱柜可以放衣物,有一张两屉桌可以放零碎东西,而班里只有一张写字檯,关英杰只能分到一只抽屉,还不能随便放东西,现在摆在那里有很多零碎东西没有地方放。 关英杰正在考虑如何处理,郭化文走过来说:“暂时用不着的东西可以放在库房的提包里。”关英杰只得这样,他就去找司务长打开库房门取出自己的提包,把多余的东西全部放进了提包里,外面只留下几本书。 待关英杰再把提包放到库房回来,却发现郭化文正在为自己整理被子,关英杰顿时有点感动,忙走过去说:“我自己来吧。” 郭化文一边继续整理,一边说:“你在连部呆了三年了,可能内务要求放松了一些,在班排新兵和老兵是一个标准的,你刚来班排可能还不习惯,以后我让小值日帮你整内务,你不要着急。” 关英杰一听这话心里又顿时十分地反感,刚才已经暗中提示一次了还不够啊,生怕自己听不出来,又明说出来了。 关英杰马上表态:“郭班长,你放心,内务卫生我是不会拉我们班后腿的,我不需要特殊照顾。” 郭化文倒有点不自然地说:“这点我放心,我绝对放心,你原来的基础就好吗!” 就在那天早上,油大力曾把郭化文叫到自己家里,对他说:“关英杰马上就要离开连部到班排,我和连长商量了一下,决定让他到你们班当战士,你对他一定要严格要求,大胆管理。” 郭化文一听顿时十分高兴,他知道关英杰一旦下了班排,那么,他入党就没有和自己竞争的任何优势了,更何况把关英杰放到自己班里,其用意更是不言自明,他知道这是领导对自己的信任和关怀,顿时感到十分地骄傲和自豪。郭化文似乎看到了党表就摆在了面前,内心里激动不已,但他还是有点担心地说:“他要是不服从管理怎么办啊?” 油大力口气很强硬地说:“你放心大胆管理,有我给你撑着,不要害怕,出了事我负责。” 郭化文这才轻轻地说:“行,我一定对他严格要求,保证让领导放心。”他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辜负领导对自己的期望。 开饭了,关英杰又习惯性地一个人往饭堂走去,但看到战友们在宿舍外面排队集合,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连部的兵了,他现在是班排的一名战士了,只得回来排队。 关英杰悄悄地站在了队伍的最后一名,但郭化文却说他个子太高,站在后面不合适,让他和第一名比了比,竟比第一名还要高,郭化文就要他站在第一名的位置,但关英杰却说自己刚来还不知道怎么带头,就要求站在第二位,郭化文同意了。
第68页 来到饭堂,他们几个人挤在一张饭桌上,关英杰感到别扭透了,他只吃了一碗米饭就一个人出去洗碗了,这一点倒是不错,再也不用天天为别人洗碗了。 回到宿舍,关英杰顺势拉开被子就躺在了床上。他想静下心来睡上一会,于是就闭上了眼睛。 刚有点睡意的时候,就听有人推门进来,关英杰没有睁眼,接着,就听到郭化文惊讶地声音:“哎!关英杰,你怎么拉开被子睡下了?” 关英杰反问道:“怎么了?中午不是有午休吗?” 郭化文很严肃地说:“你不知道吗,过了国庆节就没有午睡了。” “我是说午休。” “午休时间是不能拉开被子破坏内务的。” 关英杰这才想起来了,他只得起来,重新把被子整好。 郭化文说:“以后,如果真想睡一会,你可以坐在小凳子上,或者是爬床上休息一会,只是不能拉开被子睡,我们老兵要给新兵做好榜样。” 关英杰说:“我知道了,以后我一定注意。” 郭化文又换了个语气说:“你刚离开连部,有些老习惯可能和班排不一样,以后我就多提醒你一下,你也不要介意,好吗?” “我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就直说,我不会介意的,我只会感谢你帮助我进步。”关英杰真诚地说。 “你也不要这样说,我们一起进步吧。”郭化文倒是挺客气。 最后的军礼23 23 那年的天气是出奇地冷,而且空气干燥,要在以往早就下几场雪了,可是那年却还没有下过一场像样的雪,天倒也阴过几回,有次竟一连阴了四天,宿舍里都快滴水成冰了,人们都认为一定会下一场大雪,但老天爷却硬是没有下一片雪花,人们都说这天气有点冷得离奇。 关英杰下班排的第二天就接到了出公差的任务。师部的下水道被冰得堵塞了,点名要求工兵营地爆连前去清理。 在这么寒冷的冬天里去室外清理下水道,这可是硬任务。但关英杰一直认为在部队吃点苦是应该的,既然来当兵就不能怕吃苦,只有吃点苦,受点累,才能真正得到锻鍊。 上课后,郭化文要求全班战士戴上棉帽子,棉手套,穿上大头鞋,准备外出参加劳动。 李振很自然地说:“我没有棉手套,我就不去了,班长。” 郭化文有点为难地说:“指导员说要全体都去的,就是炊事班也要去。” 李振说:“我的棉手套丢了,你的借我用吗?” 没有想到郭化文却很爽快地说:“行,我的借给你戴。” 李振却摆着手说:“那你怎么办,这么冷的天,要是冻坏你的手找不到媳妇怎么办啊!这样我也不忍心啊!” 郭化文只得妥协说:“这样吧,你只跟着去,到那里你可以不干。” “我不去,家里有炉子,在家多好,去那里能冻死。”郭化文没有办法,只得随他的便,不再理他。 看郭化文领工具去了,李振急忙走到关英杰旁边轻轻地问他:“你也去?” 关英杰惊讶地反问:“我怎么不去?” 李振说:“马上就要走的人了,你还去做什么?不要去了,我们两个在家谝一谝。” “老兵又不是就你我两个,如果都不去怎么行啊!”关英杰严肃地说。 “别那么正经了,这个时候让你下班排,你还看不出门道来吗?你现在什么也不用干,就给他混,看他们能把你怎么样?人善被欺,马善被骑。你要看开一点哟!别那么死心眼了,有谁真正为你着想?”想不到李振说的头头是道。 关英杰不愿和他多说,就轻轻一笑说:“你一个人在家呆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到那里去玩,人多热闹。” 李振一听,仔细想了想,感觉也有道理,立即附合说:“你这么一说,那我也跟着去。” 关英杰笑了,他也没有想到李振的思想会转变这么快,郭化文说那么多都没有让他动心,没有想到自己两句话倒让他改变了主意。 等郭化文领工具回来后,李振主动说:“班长,我也去参加劳动。” 郭化文很惊讶地问他:“找到手套了?” 李振说:“没有,不戴了,干起活来就不用手套了。” 一句话说的郭化文有点莫名其妙,以为李振在和他开玩笑,便不再管他。但到集合的时候,郭化文真的发现李振主动站在了队伍里,这才相信李振说的是真的,但他却不明白李振是怎么改变主意的。 全营官兵在营部集合后,营长孙志军首先做了简短的动员,教导员江大兴又讲了几条注意事项,然后全体出发。 上午,孙志军已经和三位连长到实地考察过了,并已经进行了分工,等部队到达任务地点后,各连又分头安排了任务,各班分开带到了自己的施工地段,很快开始了劳动。 任务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很难。这下水道其实就是一条露天水沟,好长时间没有清理,本来就很浅了,又加上近来天气太冷,上面的冰越来越厚,到后来,污水只能外溢了。现在要挖开谈何容易,首先要把这满沟的冰砸开才能挖下面的污泥。但上面的冰很厚很硬,铁锹根本派不上用场,只能用镐,但一镐下去也只能在冰面上留下一个拳头大小的白坑,而且溅的冰花四射,持镐人身上很快就会出现一层薄冰。
第69页 几个老兵班长都是身先士卒,带头干活。周文首先抡起大镐使劲地砸了一通,他很快就摘掉了棉帽子、棉手套,头上直冒热气,不大一会儿功夫,在他的前面已经出现一个一尺见方的冰坑。 谭建树则一边干活,一边讲笑话,什么话从他的嘴里出来都能让人笑上半天,哪里有他在,哪里就有笑声,大家都喜欢围着他干活图个热闹,干活也有力气,再苦再累也不在话下。 此时的郭化文也是干劲沖天,他不但摘掉了棉帽子、棉手套,甚至把棉袄也脱掉了,只穿一件绿色的绒衣,在众多的“棉袄”里显的十分单薄,也十分抢眼,班里几位战士要接替他,他都不肯。 油大力看见郭化文的表现,就大声说:“郭化文,你可不敢出汗,这么冷的天气,一出汗就要感冒的。” 郭化文头也没抬地说:“谢谢指导员,没事。” 油大力就对周围的战士们说:“看看我们的老兵,马上就要走的人了还这样干,这是什么作风?这才是我们地爆连的作风!大家都要向郭化文同志这样,苦活累活抢着干,不拈轻怕重,不挑三拣四,当一天兵就要做一天贡献,这才是我们地爆连老兵的风采!” 关英杰本来想去接替郭化文的,听指导员这样一说,他又不好意思去接了,只得在旁边做点小活。 郭化文确实是累了,但却没有人去接替他,他也不敢停下来,只是节奏比刚才明显地慢多了。 这时,谭建树走了过来,笑哈哈地说:“郭班长,小心着凉啊!” 郭化文大声地说:“没事的。” 谭建树却大方地说:“让我帮你干一会吧?把我冻坏了!” “你们班的活干完了?”郭化文以为自己班落后了,吓了一跳。 谭建树却轻松地说:“我们班那几个傢伙都不让我干,我过来支援你一下子。” 郭化文连忙摆手说:“我们是分了工的,你还是去你们班干吧。” 谭建树依然笑哈哈地说:“什么你们班我们班的,我们都是一个连的。” 谭建树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就夺镐把,一边夺一边说:“大家轮流来,也不能我们都冻着,你只顾自己暖和。” 一句话说的三班的战友都笑了,纷纷赞扬谭建树的“国际共产主义精神”。郭化文也感觉累了,就不再坚持,顺手把镐给了谭建树,上来接过别人递过来的棉衣穿上,他这才感到内衣湿透了。 关英杰正用铁锹在已经砸开的冰洞里往外捞浮冰,这时,李振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他手上没有任何工具,用手碰了一下关英杰说:“你过来一下。” 关英杰莫名其妙地跟李振走了几步,问他有什么事。李振压低声音说:“那边有两个女学生,我们过去和她们谝一谝!” 关英杰听了顿时生气地说:“全营官兵都在这里劳动,你怎么好意思过去干那种事?” 李振却不以为然地说:“这么老的兵了,还干它做什么?让新兵干去吗!” 关英杰十分严厉地说:“你想想,别人都在这里劳动,你却临阵脱逃,你还配穿这身军装吗?” 李振却不生气,嘻皮笑脸地说:“再干也不给你入党,你还干什么啊!” 但关英杰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轻声对他说:“别去了,你过来,这沟里还有鱼呢。” “别逗了,这污水沟里能有鱼?” 关英杰一脸真诚地说:“真的,我刚才就看见有一条,这么长呢。”他说着用大拇指和食指叉开比划了一下,看李振还不相信,关英杰又发誓说:“骗你是小狗。” 李振这才半信半疑地指着关英杰的胸口说:“骗我你是小狗啊!”看到关英杰点头答应,李振这才拿起铁锹去铲冰抓鱼。 郭化文一直在旁边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以为他们要离开这里逃避劳动,他想在他们刚走出不远的时候再喊他们过来,让他们当场难堪,但最后却看到李振拿起铁锹去干活了,一时弄不明白他们搞的什么鬼。 上面的冰终于除掉了,露出了下面垃圾一般的污泥,臭气熏天。污泥很稀,站在沟边是挖不出来的,要赤脚跳进去也不太现实,时值寒冬,即便是在白天,气温也至少在-15c以下。新兵们面面相觑,老兵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干。正在大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后勤部门送来了高腰雨鞋,每连十双。于是老兵们一哄而上,都争着要穿。 张凯急忙把十双雨鞋护在自己身下,对着面前的战士们半认真半玩笑地下达命令:“有困难党员先上,党员出列。” 结果,张凯的话音刚落,却一下子站出来10多名战士,地爆连总共才有6名战士党员,出列的战士中不仅有郭化文,而且还有新兵陈永远,他们显然都不是党员。 张凯只得再次命令:“非党员出列。”但却没有人动。 张凯接着命令:“新兵出列!”还是没有人动,连长的命令竟然也敢违抗,但张凯却并没有生气,只是感觉到战士们太可爱了。 这时,郭化文用响亮的声音说道:“我们不是党员,但我们都渴望加入党组织,让我们也享受党员待遇吧!”
第70页 陈永远也跟着高喊:“我们是新兵,但我们不怕脏,不怕苦,不怕累,这活就让我们新兵干吧!” 郭化文大声地说:“新兵不要和老兵抢功,等我们走了你们再干也不迟。”赢得了老兵的一片掌声。 陈永远却大胆地说:“你们老同志也该休息了,让我们新兵多干一点吧。”他的话又得到了新兵的一致同意。 张凯动情地说:“大家不要抢,我们有活一起干。不管是谁穿上雨鞋都要到污泥里去干活,里面泥深、冰冷,我们人多,雨鞋少,这样吧,党员骨干先下,大家轮流干活,每人最多在里面十五分钟。” 张凯刚说完,郭化文一个箭步冲上去,拿到了一双雨鞋,他边穿边说:“我干这活有经验。” 谭建树也上去拿到了一双,他咧开嘴笑着说:“快走的人了,再不干就没机会了。” 周文什么也没有说,上去就拿了一双雨鞋往脚上穿。 关英杰也想去拿雨鞋,但想起连长刚才的话,有点不好意思,自己现在既不是党员,也不是骨干,有资格去换雨鞋吗?但又一想,这又不是去吃酒席,不是去抢夺胜利果实,更不是去占什么便宜,自己是老兵,为什么不能尽自己一个老兵应尽的义务?为什么不能走在新兵的前列?想到这里,他毫不迟疑地走上前去拿到了最后一双雨鞋。 张凯一看是他,马上轻轻地说:“你不要去了。”他有点担心关英杰受不了这个罪。 关英杰也轻轻地说:“我是老兵。” 张凯又问:“你能行吗?” 关英杰斩钉截铁地说:“没有问题,我是农村出来的。” 张凯帮助关英杰把最后一双雨鞋穿到脚上,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干一会就上来,大家轮流上。” 下到污泥里面,关英杰才知道这活有多苦,污泥直接没过了小腿,皮肉和外面的冰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胶皮,脚在污泥里面又不能活动,很快小腿以下就开始冰凉,接着是针扎似的疼痛,不到十分钟就几乎失去了知觉。 张凯好像在看着表,关英杰感觉过了很长时间之后,终于听到了连长的叫声:“在沟里的同志全部上来,换人。” 大家也都不再客气,纷纷上来换人,关英杰脱下雨鞋后,双脚几乎不会走路了,他只得找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用双手使劲地揉搓小腿以下的部位,他抬头看了看,有好几个班长都和他做着一样的动作。 这时就听见连长大声喊话:“郭化文,你快上来,时间长了会冻坏你的脚的。” 只听见郭化文也喊道:“没事,连长,我一点也不冷。” 油大力也在旁边跟着喊:“你这个哈怂!快上来换人,冻坏了你可怎么办?” 郭化文依然在污泥里使劲地干着,边干连说:“我的衣服已经脏了,就不要再换那么多人了,这里面一点也不冷。” 油大力就对身边的新兵们说:“你看看我们连老兵的风格怎么样!你们以后都要向郭化文同志这样,不怕脏,不怕苦,不怕累。” 新兵们就响亮地回答:“是。” 直到下午五点,劳动才结束,天已经全黑了。回到连里,油大力在讲评时点名表扬了郭化文。 油大力动情地说:“和平时期军人的价值不能体现到战场上,但可以体现在日常工作中,甚至就体现在一次施工中。郭化文作为一名老兵,身先士卒,冲锋在前,能在这么冷的天气只穿绒衣干活,而且一个人坚持到最后,实在是难能可贵,我们发展党员就要发展这样的同志。” 最后的军礼24 24 尽管天气很冷,但张凯还是每天带领队伍进行军体拳和队列训练。张凯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打仗是不分天气的”。但这天实在是太冷了,冻的战士们真有点受不了。直到一个小时以后,大家才慢慢适应了外面的寒冷。 这是关英杰下班排后第一次参加正规的队列训练,关英杰老是和班里其他战士走不到一块,不是走的太慢就是走的太快。班长郭化文也早就看出了原因,他就耐心地纠正关英杰的动作,像是教练新兵一样,让关英杰都有点不好意思了。郭化文却安慰他说:“你这么长时间不参加班排的训练,能做到这样就已经很不错了,慢慢就能和大家融合到一起了。”让关英杰在寒冷的冬天,心里产生出一股暖流。 课间休息的时候,别人有的在说笑,有的在抽菸,关英杰不知道做什么,只好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到处乱看,好像是一只不合群的大雁被排斥在外面。 这时,他听到一阵笑声传来,循声看去,就看到谭建树正和班里战士围坐在一起做游戏,他不自觉地走了过去。只见谭建树点燃一支烟,自己先抽一口,然后交给身边的一位战士,要求轮流每人抽一口,抽到谁那里没有了就表演个节目。当烟传到师玉柱手里的时候,由于他不会吸菸,要求传到下一位,但谭建树不同意,就说:“不会抽也要抽一口,当兵的人怎么能不会抽菸呢?” 但师玉柱仍然不愿意抽,谭建树却依然笑着说:“学不会抽菸你就永远不会成熟,我命令你必须抽一口!这是班长命令,你要服从!”
第71页 师玉柱听了班长的话为了尽快变的成熟,就屏住唿吸抽了一口,结果一下子抽去了那支烟剩下的一半,把他呛得直咳嗽,却也让谭建树心疼的不得了,连说:“你看你,谁让你使那么大劲啊!你一个人比两个人抽的都多!可惜可惜!” 关英杰站在旁边正在偷笑,郭化文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边,大声对谭建树说:“谭班长,你可真会玩啊!” 谭建树好像没有听到一样,没有任何反应,依然在专心地玩着他们的游戏。 郭化文就转身对关英杰笑着说:“他们班净会玩这种小游戏。” 关英杰知道郭化文是没话找话说,就说:“这样也不错,可以调节气氛,增强团结。” 郭化文却说:“老同志了,还和小孩子一样,一点也不成熟。” 关英杰听了感觉有点不舒服,不只是因为他和谭建树是老乡和同学,主要是他的思想观点和郭化文的不一致,他便不再说话,专心地观看他们做游戏。 那支香菸最后在“小四川”手里被吸完了,按照规定,“小四川”要给大家表演个节目。在大家的掌声中,“小四川”大方地站起来说:“下面我给大家演唱一首歌吧,这首歌最能代表我此时的心情,希望大家能喜欢。” 接着,“小四川”清了清嗓子,用优美的嗓音唱出了他的心声,也唱出了全体老兵的心声。 “说句心里话我也想家,家中的老妈妈已是满头白髮,说句实在话我也有爱,常思念梦中的她,来来来来来,既然来当兵,来来来就知责任大,你不扛枪我不槓枪,谁保卫咱妈妈谁来保卫她,谁来保卫她……” 刚开始是“小四川”一个人清唱,但他刚唱了一句,就有战友跟随着他同唱,紧接着是五班全体战士共同合唱,在他们中间不管是新兵还是老兵,他们都唱的非常卖力。慢慢地,他们班的合唱逐渐演变成了训练场上全体战士的大合唱,地爆连的每一个战士都站在原地跟着高唱,他们没有人指挥,没有人领唱,步调非常一致,每一个音节都非常合拍,特别是当唱到“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时,声音很高,有的战士竟然伸直了脖子,把脸憋得通红,那震耳欲聋的声音久久飘荡在训练场的上空。 关英杰听着这嘹亮的歌声,眼里的泪水差一点流了出来,他也禁不住跟着大家唱起来。唱着歌他不禁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自己三年没有回家了,家乡的老妈妈怎么样了啊?你的身体还好吗?我们战士都在这里思念着家乡的老妈妈,你们也一定想念远在边关的儿子?他在心里默默地对母亲说:“妈妈,我现在祖国的边疆保卫着你的安全,我们军人在保卫着天下所有母亲的安全。” 想想自己为什么要当兵?原来一直认为是为了锻鍊自己,其实,他明白自己真正的任务是为了保卫祖国,保卫家乡的老妈妈,让祖国的安全不受侵犯,让天下的妈妈们在和平的环境里幸福地生活! 我们军人远离家乡,远离母亲,为祖国站岗放哨,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世界还不太平,还有战争的存在。我们军人不是为了发动战争,而是为了阻止战争,是为了保卫祖国的安全,维护世界的和平。 战争有什么好处?战争中最大的受害者就是老百姓,尤其是妇女和儿童,他们或者成为炮灰,或者倍受屈辱,无论是正义或者非正义的战争老百姓都是弱者!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战争,人类社会将是多么美好!如果没有战争,最大的受益者将是老百姓,他们能够安居乐业,幸福平安地度过一生;如果没有战争,那么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和平相处,整个地球将成为一个大家庭,没有强弱,没有战争,也就不存在军人,自己也就不用远离家乡,和平之鸽将会到处飞翔;如果没有战争,我们人类将更加文明,国家集中精力发展经济,家中的老妈妈幸福地生活,天下的儿童快乐地玩耍,整个世界会充满欢乐。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没有战争,该有多好啊! 关英杰站在那里展开思想的翅膀自由地飞翔,正在想着,旁边的郭化文轻轻地推了他一下,他连忙收回思绪,回头一看,原来是营部值班员跑过来喊关英杰去接电话,说是师司令部打来的。 关英杰感觉有点奇怪,司令部哪个领导给自己打电话啊?他看了看郭化文,郭化文很大方地说:“去吧。” 结果,电话是司令部老乡赵怀亮打来的,赵怀亮说副参谋长让他到军部出公差,问他愿意不愿意一起出去玩两天,司令部领导可以帮助请假,直说的关英杰有点动心。 这几天,关英杰心里正烦,他也确实想出去走走。但今天不是星期天,如果自己这个时候出去,肯定会有人说自己思想上有问题,自己想想也感觉不合适。尽管自己没有入党,但也不能降低自我要求的标准啊!人要靠自觉,绝不能让别人对自己有看法,原来在连部时都没有放松过自我要求,现在下班排了更不能自毁“长城”,损害自己的形象,这不符合自己的风格,也不是自己的作风。关英杰决定不去了,如果有时间,等到星期天再去也不迟。 队伍带回后,大家刚想坐下来烤炉子,外面却传来了哨声,连值日通知,要求各班整理内务卫生,十一点进行检查评比。
第72页 这次活动是谭建树提出来的。但这主意却让战士们感到非常地不快活,一些新兵最害怕各种形式的检查评比,一到这时候他们就会感到紧张,生怕做的不好让班长批评;而部分老兵却普遍认为,快要走的人了,再和新兵一样认真地整理内务卫生,有点不情愿。但不快活归不快活,工作还是要做,而且各班长都非常重视,因为他们都认为这可能是他们在復员前的最后一次检查评比了,谁都不想落后。于是,各班长都给班里战士布置任务,讲要求,提条件。 周文觉得上次因为欠帐的事在全连丢了面子,这次就决定利用这个机会重树自己的形象。 那天晚上饭店老闆过来催帐后,周文第二天早操后把欠帐清单交给了指导员,然后点上一支烟,低下头等着指导员训斥。 但油大力接过来只是轻轻地扫了一眼欠帐总数,就把那张纸折起来放进自己的上衣口袋,然后直接问他:“这么多钱你打算怎么还?” 周文也轻轻地回答:“你放心,指导员,我一定会还上他们的。” “那好,不要再让我看到有人过来要帐,否则,别说我不给你面子。”油大力说完背起手走了。 尽管从那以后指导员再没有找过他的麻烦,但周文还是感觉受到了冷落,连队有什么“急难险重”的任务都不再主动交给他了,心里感觉有点不舒服。周文决定利用一切机会提高自己在领导心中的地位。不管在什么时候,周文都是一个不服输的人,他这一点很适合当兵。 周文回到班里首先召集全班战士开会,他很严肃地说:“连里要进行内务卫生检查评比,其中最主要的一条就是床上的被子。有的战士不喜欢叠被子,特别是个别新战士,认为叠被子是一件小事,体现不出一个部队的战斗力。但是我认为叠被子能折射出军人整齐划一的向心力和凝聚力,能体现我们军人一丝不苟的生活作风和集体荣誉感,一支标准化的部队如果连被子也叠不好,那么是很难去完成艰巨任务的。我们班已经有三面流动红旗,但唯独短少那面卫生流动红旗。没有它,就说明我们班的工作还不全面,说明我们的荣誉还不完整。我们一班作为连队的标准班和示范班,要让优秀成为一种习惯,地爆连的每一面流动红旗都应该挂在我们一班的墙壁上。我们上次失去的就有点冤枉,所以这次我们一定要把这面流动红旗夺回来。希望大家共同努力。” 接着,周文又在自己床上做示范,他一边整理内务,一边给战士们讲着各种条件和要求:被子要绝对叠成刀切一样的豆腐块,厚度不能超过30公分,小包袱、衣服一定要叠在被子的夹层里,被子两面要平整,床上除了被子外不能放任何东西。说完床上又说床下,包括鞋的摆放要统一样式。说完床下又说脸盆,包括脸盆内的牙缸、牙刷牙膏的方向都要一个朝向。 周文逐项布置完毕,班里战士便开始整理自己的床铺。周文样样带头,他一下子把自己的被子拉开,重新整理压线,一把一式都很卖力。 周文整理好自己的床铺,就去收拾煤池。煤池里面很乱,菸头不少,他就用手先把菸头一个一个地捡出来,然后又清理了里面的煤块。 在三班,郭化文更是如临大敌,倍加重视。他认为这是復员前最后一次出头露面的机会了,只有在这次内务卫生检查评比中夺得第一名,才能扩大自己在全连的名气,也才能让连领导在确定党员发展对象时往他这边倾斜,发展他入党才有过硬的理由。在这一点上他比关英杰具有明显的优势,三班得第一,功劳是班长的,关英杰他一个普通战士是捞不到任何好处的,他甚至认为这是指导员专门为他安排的一次表现的绝好机会,所以,他暗暗下决心一定不能辜负指导员的期望。 郭化文召集全班战士作动员,他这次讲话很有高度,上去就直奔主题:“这次内务卫生评比非常重要,我们一定要引起高度重视。以前,我们班在全连内务卫生评比中很少得第一,我以前也一直认为只有硬体才能决定一个班的整体水平,所以,我们班在训练、施工等方面都走在全连的前头,只有这内务卫生方面我没有足够重视。但今天这次就不同了,我估计这是我们连在老兵復员前搞的最后一次评比了,这是显示我们班整体实力的最后一次机会了,再不夺回这面流动红旗我们这辈子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这次评比,我们一定要把这面内务卫生流动红旗夺回来,也让它在我们三班挂几天,陪我们老兵离开部队。我希望每一位战士都要有这种集体荣誉观念,特别希望各位老兵同志,一定要最后为班集体做一次贡献。” 但李振却不以为然,他在一边阴阳怪气地说:“都什么时候了,还争那第一有什么意思?这个时候再往脸上贴金不起作用了。” 郭化文脸一红,急忙辩解说:“我就不信我们班争不了这面红旗,我就是要看看我们班有没有这个能力!更何况,今天就是证明我们班能力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李振低声嘟囔:“唉!临时磨枪,不快也光!但愿多少能起点作用。” 郭化文佯装没听见,讨好李振说:“这次如果我们班得了第一,我掏钱和大家一起照个三班全家福,等你们復员后留个纪念。”
第73页 谁知,李振却不领情,他说:“我们復员,你不復员啊?反正我不干,我的被子就那样了,你要看着不行你就帮我整。” “我帮你整,照相你掏钱吗?”郭化文仍然讨价还价。 李振却扭着头说:“得了第一,你光荣了,我为什么要掏钱啊?” 这时,关英杰走了过来,对李振说:“想当初,我们还都整不好被子的时候,你就已经是整被子的高手了,怎么现在又不会整被子了啊?难道是你退化了?” 没有想到李振却不吃这一套,他拿出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说:“你就不要刺激我了,不起作用的。” 关英杰却依然很有耐心,他不紧不慢地说:“你想想,在部队就这么几天时间了,你在部队还能再这样整理几次内务啊?你回家后还能再这样整理被子吗?我估计你这辈子也就整理这几次了。赶快抓紧时间再整理几次吧,要不然你以后想整理也不会再有机会了。” 但李振依然嘴上很硬,说:“不是不想整,是整了没用。” 关英杰一听他口气有点转变,就跟着说:“你今天拿出你的看家水平来,趁復员前整理一次最好的,然后你坐在床上照张相,留作纪念,以后让你的老婆孩子看看,也是你吹牛的资本啊,肯定会大大提升你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 “好,好,我真服了你了,你当指导员真合适!”李振终于被关英杰说服了,他乘乘地到自己床前把原来整好的被子重新拉开,开始进行整理。 郭化文在这边偷偷地笑了,但他心里却还是暗暗佩服关英杰会做思想工作。 郭化文一边整自己的被子,一边和班里战士提着具体要求:“新兵的被子不好整,线条出不来,要用板凳压平,稜角要用水湿了再拉成一条线。床上除了被子不能放任何东西,垫被下面什么东西也不能压,包括一张纸也不行。” 郭化文整理完自己的被子,就去查看别人的床铺。李振整理完自己的被子就出去玩了,这傢伙是个要好的人,不干是不干,一干就质量不一般,有角有棱,真正的军营豆腐块。但美中不足的是,他却把一件作训服放在了被子前面,刚才的要求他一定没有听见。郭化文径直走过去,把作训服拿开,想放到他的被子夹层里面。但郭化文却发现在作训服下面被单正中间印着好几张十分清晰的“地图”,有的地方已经连在了一起,最上面的一张看样子是新“画”的。他不禁笑了。怪不得这傢伙要把作训服放在被子前面,原来是有“隐私”啊!郭化文禁不住心里骂道:“还老兵呢,这么没经验!” 但郭化文却又犯难了,这么难看的连体“地图”就这样裸露在大家面前太显眼了,要想遮羞只能用叠好的衣服放在上面。怎么办?如果不给李振遮丑,他回来会不会生气啊?如果让他放衣服,显然标准不一致,也会影响内务质量,显得床上不干净。考虑半天,郭化文最后还是决定让李振的“地图”“曝曝光”见见世面。他把李振的作训服夹进了他的被子里。整理完内务,郭化文又带领全班战士全面打扫了室内外卫生,角角落落都弄了个干干净净,直到一尘不染。 上一次的卫生流动红旗在五班,所以,谭建树这次也非常在意这面流动红旗的流动问题。他的动员令很简短,但很实用,他说:“内务卫生红旗已经在我们班挂了一个月了,我们决不能让他们在这个时候把这面红旗从我们班摘走,否则,别人肯定会笑我们是虎头蛇尾没志气。希望大家共同努力保住这面流动红旗。” 但三班的问题在五班也同样存在。 当谭建树收拾完自己的床铺,却发现“小四川”的被子前面放着一件作训服。 谭建树马上纠正说:“‘小四川’,你怎么忘记了,床上是不能摆放衣服的。” 谁知,“小四川”却一下子脸红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班长,我昨天晚上又‘跑马’了,在床单上‘画’了个‘地图’,这么多人参观,多不好意思哟!” 谭建树一听忍不住笑了,别人也都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禁不住大笑起来。 谭建树走过去要拿开作训服看看,“小四川”想拦住不让看,但晚了一步,谭建树拿开衣服,真的看见在床的正中央有一块新鲜的地图,像是胶水倒在了上面一样分外显眼。 谭建树马上笑道:“你这小子做地图的水平越来越高了,上次画了个欧洲地图,还没有洗干净,这次我看像是大洋洲了。” 谭建树的一句话说的班里战士纷纷过来参观“小四川”的“杰作”。 另一位老兵说:“‘小四川’,你这水平可不懒!以后可不能让这门技术失传了啊!一定要把这门技术传授给新兵啊!” 师玉柱接过来说:“王班长,画地图我会,只是不能想画什么样的就画什么样的,尺度大小也把握不住火候,你什么时候也教教我们。” 又有人说:“我想画个世界地图,有什么具体要求吗?” “小四川”笑道:“我当初也不是一画就像的,这是深功夫,要多练才行哟,一晚上练几次,等熟能生巧了,就能想画什么就画什么。”说的班里战士又一阵大笑。
第74页 谭建树说:“既然你画地图的水平这么高,那就更应该亮出来在全连干部战士面前展览一下啊!” “小四川”说:“别这样,班长。家丑不可外扬,我们自己欣赏就行了,不能再对外宣传了,要不然我可没脸见人哟!” 谭建树只得对大家说:“那好,既然‘小四川’不好意思让地图展览,那我们就统一在被子前放一件作训服吧,只能放冬训服啊!” 于是,整好被子的战士为了顾全大局,只好又把作训服从整理好的被子里抽出来,整理好端端正正地放在被子前面。尽管多做了工作,但大家都没有怨言,他们感觉很开心。 十一点整,连值日吹响哨子,让各班长到连部集合,参加内务卫生评比。 副连长常华山给大家讲了评比的条件和要求之后,便叫上连长和指导员一起出发了。他们先从一班开始,到炊事班结束,对每个床铺、每个角落都进行了仔细的查看,一班有战士在垫被下放袜子,二班床下的鞋子摆放的不符合要求,四班的牙具没有在一条直线上,五班的床铺放有衣服,六班的煤池不干净,炊事班则问题比较多,整被子的水平和班排里的战士根本不是一个档次,只有三班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只是当他们在检查李振床铺的时候,大家看到床中央那显眼的“地图”都忍不住大笑起来,大家想和他开玩笑,却没有找到他,只好胡乱说了一通。其实,他们在检查过程中,发现有好几个战士的床铺上都画有这样的“地图”,只是李振的“地图”是最新的,又是几个叠在一起“连体”的,无论是艺术性还是观赏性都比较高,因此,看起来最显眼。 最后,大家根据检查结果,评出三班的内务卫生最好,于是,这面卫生流动红旗就被从五班取下,挂到了三班的墙上。 郭化文自然是十分高兴,当场表态:“我们班以后一定继续保持这种高标准,决不放松对内务卫生的要求,直到復员的最后一天,希望连队领导和同志们给予监督。” 结果出来后,“小四川”感觉很对不起班里战友,更感觉对不住班长,就来到谭建树跟前,不好意思地说:“班长,都怪我私心太重,只顾自己脸面好看却让班里丢了这面流动红旗,我对不起大家。” 谭建树轻轻拍了拍“小四川”的肩膀,笑着说:“不要这样说,你的尊严也很重要,应该得到大家的共同维护。” 最后的军礼25 25 地爆连接到命令,要求协助当地军分区进行军事演习。 按照惯例,部队很少在老兵临近復员时进行军事演习,但军分区也许没有这样的概念,在他们看来什么时候都可以进行军事演习,因为预备役没有老兵復员的情况。 尽管油大力早就知道会有这次演习,但是,当油大力和张凯到营长办公室接受任务时,还是忍不住骂道:“这帮哈怂,天气这么冷,在家都不敢出门,到野外进行军事演习怎么让人受得了?” 孙志军马上严厉地说:“难道冬天就不打仗了吗?越是在气候恶劣的情况下举行军事演习,就越能检验部队的战斗力!” 油大力连忙符合:“这样的天气确实能锻鍊部队。” 孙志军继续交待任务:“这次军事演习各级领导都非常重视,省军区首长和市政府领导都要到现场观看,所以,我们一定要保证演习效果。另外,由于预备役力量有限,我们连不但要负责现场炮火显示,还要担负着蓝军进行有效抵抗的重任。” 油大力一听马上又瞪大眼睛表示了反对:“这怎么能行啊!如果再让我们充当蓝军,就很容易让战士们分心,弄不好会出事故的。” 但孙志军马上说:“军人不要讨价还价。”孙志军最讨厌别人给他讲条件。 “那是,那是,我们服从。”油大力马上改口。 张凯问:“我们连全部都去吗?” 孙志军说:“能去的全部都去,实在不能参加的就留守,演习由连长。” 油大力正不想去呢,听了营长的话,马上高兴地说:“好,我在家带领留守人员做好其他工作。” 张凯说:“我们保证圆满完成任务!” 孙志军说:“今天要做好各项准备工作,明天一早就出发。” 油大力说:“我们回去马上进行动员。” 孙志军一挥手,说:“你们现在就去集合部队,我亲自去做动员。” 当三连全体干部战士集合到俱乐部时,孙志军已经和油大力在这里等候了。 当张凯整理完队伍,向孙志军报告后,孙志军直接进入了正题:“同志们,我们营接到师司令部命令,要协助地方预备役部队进行一次军事演习。这次演习是我们老兵同志在部队的最后一次演习,也可能是我们老兵一生中最后一次军事演习,所以,我们每一名同志都要格外珍惜这次机会,认真做好各项工作,积极参与每项活动,全身心投入到演习之中去,坚决把最后一次演习演好,让这次演习不留下任何遗憾,从而成为我们今生永远的回忆。” “尽管这次演习只是常规的军事演习,但是规格非常高,省军区首长和市政府领导都到现场观看,所以,我们一定要拿出自己的真本事,让这次演习真正代表我们工兵营地爆连的真水平;这次演习条件非常艰苦,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我们要在野外吃住,在野外作业,这是对我们思想意志的一次考验,也是对我们部队作风的一次考验,更是对我们整体军事素质的一次检验,希望大家充分发扬我军的优良传统,克服一切困难,把这次军事演习演好演成功。”
第75页 “另外,这次军事演习还有一个特殊的情况,由于地方预备役力量不足,也为了让这些有限的预备役力量都能参与进攻,所以,我们连队既要承担着炮火显示任务,又要充当着蓝军进行有效火力抵抗的重任。我知道,大家都想当红军,都想享受进攻和胜利所带来的快乐,但是,我们是军人,我们第一要服从命令,第二要积极参与,所以我们不管做什么工作,都要认真地做好,不管我们充当什么角色,都要当的合格。” “对这次演习,我提三个要求,第一,要一切行动听指挥,不管是在演习中还是在日常生活中都要绝对服从命令,服从管理,听从指挥;第二,要切实注意安全,严格按照操作规范认真做好每一项工作,严格按照规定的要求做好每一个动作,绝不能出现任何不安全因素;第三,一定要维护好军人形象,尽管我们离开了军营,但要时刻牢记我们是军人,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要维护好我们军人 形象,维护好我们部队的形象。” 接着,油大力又对连队提出了要求和自己的意见,张凯则宣读了参加演习人员名单。连里除了餵猪的胡可外,老兵里面只有李振和关英杰没有参加。油大力担心李振去了会起反作用,而关英杰则不会爆破技术,去了也没有用处。 谁知道,动员会刚结束,李振和关英杰就急沖沖地找到油大力,李振很不满意地说:“老兵都去了,为什么不让我们参加?” 油大力早有准备,他轻轻地说:“本来连长把你们都拉进去了,我说你们俩个还有其他任务要做,就不要让他们参加了,这才临时换了别人。你想想,这么冷的天气,在野地里趴着还不把人冻死啊?要真是好事,我还能不让你们去?嗯?” 李振其实并不是真的想去参加演习,但没有徵求他的意见就不让他去,他感觉受到了不尊重,于是就拉关英杰来讨说法,现在听了指导员的一番话才感觉找到了尊严,于是就说:“不去就不去吧。最后一次演习还要当蓝军确实没有意思,临走还要被别人消灭掉。” 但关英杰却不这么认为,他认为自己当兵三年来就没有真正参加过一次军事演习,算是一生中的遗憾,现在有了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正是求之不得,但结果参演人员名单中却没有自己,实在是无法接受,于是就坚决要求参加这次军事演习。 油大力说:“你没有学习过爆破知识,参加演习能干什么?跟我在家多好啊!” 但关英杰却认真地说:“当兵三年没有参加过军事演习总是一种遗憾,这是最后一次军事演习了,我不想再失去这次机会。” 油大力沉思了好一会,终于点点头,说:“我和连长再商量一下吧,争取满足你这个愿望。” 关英杰连忙说:“谢谢指导员!” 油大力却说:“跟我还客气什么!连部出来的兵吗,不照顾一下还能行!” 李振一听,连忙说:“你们都走了,我自己在家还有什么意思,我也要参加。” 油大力装作生气地样子说:“你这个哈怂啊!去就去吧,可不敢给我捣乱!” 李振马上嘻皮笑脸地说:“不会不会,我一定努力当好敌人。” 第二天一早,张凯安排人员领了工具、爆破器材、炸药等物品,和油大力一起带领着连队战士分乘两辆“解放”出发了。关英杰和李振也如愿以偿地加入了演习队伍。 汽车刚驶出营区,刚才还端坐在车箱里的战士们便活跃开了,在活动了身体之后,他们又像是没出过远门的农民一样,纷纷扭着头往车后看着外面的世界。 汽车进入山区,左转右转,走了两个多小时,最后终于在一个小山村的学校门前停下,这里的村长和学校校长早已经在学校大门口等候多时了。 连队就住在学校的两个教室里,村长弄来一些木板铺在地面上,木板上面又铺了些麦草,大家御下背包开始整理床铺。 “小四川”蹲下来,摸着松软的麦草说:“老百姓对我们蓝军也这么好哟!真是惭愧啊!” 村长没有听懂他的意思,马上说:“是哩是哩,咱们老百姓和解放军就是一家人吗!” 张凯转身对村长说:“谢谢村长,给你们添麻烦了!” 村长也客气地对张凯说:“这是咱们应该做的吗!” 住的问题解决后,副连长带领炊事班人员在一块空地上开始挖灶,准备埋锅做饭。 演习阵地就设在离村子一公里远的山坡上,吃过午饭,张凯带领大家一起到演习现场去察看地形。由于没有大路,汽车上不去,大家只能扛着工具步行上山。 演习的山坡属于沙石地质,就像是戈壁滩一样,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沙子和蚕豆一样大小的鹅卵石,估计在几亿年前有可能是海洋。这里地势平坦,视野开阔,但不长庄稼,不长树木,到处是干枯的野草,倒是很适合进行军演。 张凯站在山坡的最高点,手指着远方,一幅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大将风度,对着大家说:“这就是我们连的指挥部,也是蓝军的司令部,前方设两道防线。我们的人员分成三个战斗小组,一排长带领第一战斗小组守卫在第一道防线,二排长带领第二战斗小组守卫第二道防线,我带领第三战斗小组在最高点坚守司令部。”
第76页 张凯刚说完,“小四川”就说:“那就是说,等到红军攻到这里,我们被消灭了,他们就胜利了,演习也就胜利结束了。” 大家一下子被他逗笑了,张凯也跟着笑,说:“对,就是你说的这种结果。等我们被消灭了,他们就胜利了,演习也就结束了。” 谭建树却在旁边说:“这种老一套的演习方法是不是太简单了。” “你还想怎么复杂法?”张凯惊讶地问他。 谭建树也不客气,他很认真地说:“我认为,一是要给他们设置点障碍,我们蓝军也不能只是被动挨打,坐以待毙,应该想办法阻止他们进攻,至少要延缓他们进攻的速度;二是在配合他们演习的同时也要锻鍊我们自己,应该把这次演习作为一次提高我们自己实战能力的机会,达到锻鍊我们自己的目的。” 郭化文马上说:“那可不行,如果万一演砸了,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周文说:“我看可以,我们不能老是进行那样简单地攻防,既然是演习就要达到锻鍊部队的目的。” 张凯没有想到谭建树会这样想,他十分感兴趣,就对谭建树说:“你这个意见很好,快说说你的想法。” 谭建树说:“我的想法还不太成熟,我只是感觉应该给他们设置点障碍,让参演官兵都有一种实战的感觉,不能拿着枪冲过来就算胜利了,我们能不能给他们出点难题啊,至少我们可以把我们的掩体挖成深一点宽一点的战壕,以检验他们的素质和体能,让他们感觉到胜利得来的并不是太容易,在实战时我们也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有效阻止他们进攻的速度。” 张凯非常贊同,他兴奋地说:“你这个想法好,我们挖掩体的时候,可以挖成深一米、宽两米的壕沟,再加上两边的培土,就可以形成深两米的战壕了,正好和训练时的标准差不多。只是这样一来,我们的工作量要增加了。” 郭化文说:“他们是地方武装,在这么冷的天气下演习,本身就很苦了,如果再让他们爬战壕,造成伤害怎么办啊?我们不能对他们要求太高,有那个样子就行了。”一句话倒把大家都给逗笑了,他的“地方武装”这个词用的不太合适,但大家都明白他要说的意思。 周文马上说:“地方武装也是属于我国武装力量的一部分,打起仗来和我们是一样的要求,既然是演习就应该按照实战标准来进行。” 谭建树接着说:“战争不会避开冬天,我们应该做好在各种天气条件下适应战争的准备。再说,我们原来就很少进行在冻土地上开挖战壕这方面的训练,我们不防利用这次机会先对我们自己进行一次这方面的演练。” 郭化文还是有点担心,他说:“这么冷的天气,土地都冻的跟石头似的,我们怎么挖啊?” 马政民有点不满意了,他对着郭化文大声说:“我们工兵就是要头顶天,脚踏地,逢山开道,遇水搭桥,还有我们工兵害怕的事情吗?实在不行,就用爆破吗!” 郭化文这下不吭声了。 张凯马上表态说:“我认为这个主意可行,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演练用爆破法开挖战壕,就当是我们自己的一次练习。” 副连长和两个排长也都同意连长的意见,张凯又问谭建树:“你还有其他的主意吗?” 谭建树也不客气地对连长说:“另外,我们在炮火显示方面能不能再改进一下啊,怎么样增加点实战效果,让演习看起来更加逼真,更加好看。” 张凯听了沉思了一会,就说:“你说的有道理,我们不能总是固定在一个老套子里演习,应该摸索出更好看更实用的炮火显示效果。这样吧,你先考虑一个方案,到晚上我们在一起认真研究一下。” 郭化文在旁边又忍不住有点不安地说:“可不要演砸了啊!这炮火显示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认为还是保险为好。” 张凯说:“不能老是求稳,应该大胆创新,怎么样能提高我们部队的战斗力就怎么练,怎么样能增强实战效果就怎么演。你们都可以考虑一下,对以前的炮火显示方法可以大胆改进,但要安全第一。” 回到驻地,张凯和三个干部到学校的校长办公室里开会,校长的办公室成了连队的会议室。 他们先是对所有参演战士进行了重新调整,把战士分成3个战斗小组,张凯为蓝军总指挥兼第一战斗小组组长,副组长为周文,负责坚守山顶司令部;第二战斗小组组长为一排长马政民,副组长为郭化文,负责第二道防线;第三战斗小组组长为二排长刘锋,副组长为谭建树,负责第三道防线。副连长负责物质装备和后勤工作。 领导开会,战士们也没有闲着。郭化文带领班里的几个战士把学校里面一块菜地给平整了一下,他们带着大小工兵揪髮挥了自己的强项,把一块杂乱不堪的菜地整理的如同压制的模型一般,不知道当地老百姓和学校的师生看到这种方方正正有稜有角的菜地会做何感想。而周文则带领着原来班里的战士把学校里高低不平的路面给弄的如同镜子一样平整,让人都不捨得在上面行走。其余的战士也都在外面做着各种各样的好事,只有谭建树没有外出,他一个人呆在宿舍里苦苦构思着如何提高演习质量和效果。
第77页 晚上,张凯把班长以上干部骨干全部集中到校长办公室,公布了人员调配和任务分工情况,接着就让谭建树讲述自己对演习的看法和设想。 谭建树也不客气,张口就说:“第一个问题,关于设置障碍的问题,我认为我们可以利用这次机会,演练一下如何在冻土地上快速开挖战壕课目,战壕既可以作为我们的掩体,又可以给对方设置障碍,可以提高敌我双方的战斗力。” 张凯马上说:“这个问题我考虑过了,我认为可以进行,我们可以演练用爆破法在冻土地上开挖战壕,我们平时在这方面的练习确实没有进行过,在战场上各种因素都要考虑到,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进行练习。” 看大家都没有意见,张凯用手一指谭建树,说:“你接着说。” 谭建树又说:“第二个问题,也就是关于如何增强演习效果的问题,我认为可以改变一下炸点设置方式,我们以前参加演习的时候都是在每一个炸点埋设一枚雷管,如果是在晴天和沙土地上效果会好,但是,这里是沙石地,属于戈壁地质,再加上天寒地冻,我们只在炸点埋设雷管,肯定没有实战的效果。如果我们在炸点中间穿插着埋设部分炸药,效果应该会好看。” 不等张凯说话,郭化文就迫不及待地表示了反对:“要说好看,在每一个炸点都埋一块梯恩梯才好看呢!只是这样做太危险了,再说也浪费炸药啊!” 谭建树一本正经地说:“所以,我只说在炸点中间穿插着埋设炸药,而不是全部。” 但郭化文好像专门和谭建树作对似的,说“梯恩梯炸药威力这么大,炸出的沙子和石子就像是子弹一样乱飞,肯定有危险,要是伤着人可怎么办啊?” 谭建树不做声了,他没有想到这一点,现在郭化文一说,他也感觉有道理。 但马政民却力挺谭建树,他说:“你这个傢伙,就是思想活!我认为这个设想可行。我也注意到了,在这样的天气和地质条件下单用雷管作炸点效果确实差一些。” 刘锋也表示了贊同,他说:“我们可以使用小剂量的硝铵炸药作炸点,而且可以把炸药埋的深一些,让炸进来的沙石往天上飞,再拉长距离,这样危险性就很小了。” 张凯最后拍板说:“行,我们可以初步确定用20克的硝铵炸药作为炸点,然后每隔十个炸点用一个50克的药包,只是一定要提前引爆,防止伤到自己和进攻的红军。” 看大家都没有意见,张凯就说:“如果没有问题就按这个意见执行。” 谭建树说:“我今天一直在想,当敌人攻过来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可以燃起烟火,让战场上狼烟四起,利用烟火增加实战的氛围,这样看起来不是更加逼真吗!” 刘锋马上说:“你这是跟电影上学的吧,电影上的战场都是到处烟雾瀰漫。” 张凯对谭建树点了点头说:“你再说详细点。” 谭建树马上兴奋地说:“我们可以利用山上的野草集中在战壕的两边,当红军攻过这一道防线后,我们在‘牺牲’前点燃野草,这样就说明我们已经被攻陷了,等蓝军司令部被攻占后,我们这边山坡上就会漫山遍野烟雾缭绕,这样就会增加激烈战斗的氛围,增强演习的效果,让演习看起来更加逼真好看。” 大家听了都没有说话。张凯逐个询问大家的意见,他们都同意谭建树的这个建议。 于是,张凯进行了总结:“谭建树的这个意见我认为有道理,既经济又实用,我建议可以採用。另外关于深挖战壕的问题,我建议在司令部只挖掩体,在前面的两道防线分别开挖两条长度为50米的战壕,另外还有烟火显示的问题。这三个问题的方案我明天拿去给军分区和我们营领导汇报,答覆之前,副连长和两个排长带领大家共同开挖那两条战壕,其中一条要用人工开挖,另一条用爆破法开挖,要全部按照战时的要求进行,不准偷工减料。” 第二天早晨,连队照例6点半起床,跑操,打军体拳,最后喊着响亮的口号带回!村里的老百姓跑老远过来观看,他们脸上纷纷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战士们更加神采奕奕、精神倍增。张凯则天还没亮就回去汇报了。 上午,两个排长带领战士们到山上按照昨天设计的方案先是进行人工开挖战壕。 在沙石地上开挖战壕,谈何容易,更何况沙石地表面已经上冻,一镐下去,只能刨出来几个鹅卵石。但工兵的任务就是逢山开道,遇水搭桥,再难的事情在工兵面前都不算什么! 经过努力,地爆连的战士们很快挖出了一条长50余米、深一米、宽两米弯弯曲曲的壕沟,沟的两边培成了将近一米高的护堤,这样壕沟就变成了深两米的战壕,既能做为自己的掩体,又能当成红军的障碍物。 快要中午的时候,张凯回来了,军分区领导不但答应了他们的改动方案,而且建议他们可以根据实战需要,尽量增加演习课目,尽量增强演习效果,并答应推迟一天进行军事演习,给他们留出足够的准备时间。营里领导也同意了他们的建议方案,只是特别要求一定注意安全。 在山上吃过午饭,就开始演练利用爆破法开挖另一条战壕。
第78页 张凯说:“这个训练课目其实并不复杂,关键是在冻土条件下,如何在规定时间内完成爆破任务。” 马政民这次充当了爆破总指挥,他把这次爆破当成了一次实战演练,沉着有序地指挥战士们快速炸出了一条50米长的壕沟,紧接着,又组织所有战士进行深挖、培土、修整,很快就开挖出了一条标准战壕。大家以前都没有看到过採用爆破法开挖战壕的情景,这次算是开了眼界,那场面确实非常壮观。 第二天,张凯带领大家开始在阵地前沿布置炸点,经过预演效果确实不错,大家又进行了一番评论,对个别地方进行了整改。下午,开始正式布设火力点。 正在他们忙的不亦乐乎的时候,天空起风了,而且越刮越大,飞起的沙石打在裸露的脸上和手上有一种针扎似的疼痛,但面对这样的环境没有一个人退缩,大家都在按照各自的分工紧张地忙碌着。 谭建树布置好炸点,又拔了野草,堆放在战壕里,用沙土盖上,以防被风颳跑。 这时,张凯走过来对谭建树说:“天气不好,为了确保明天的演习效果,刚才我和两位排长商量了一下,决定派你带领五班战士在这里搭帐篷值班看守,有困难吗?” 谭建树听后马上把胸脯一挺,响亮地回答:“没有困难,保证完成任务!” 张凯伸出拳头往谭建树胸脯上轻轻地捶了一下,笑道:“我相信你。” 相当初,地爆连在山上施工的时候,谭建树曾经带领班里战士在山上帐篷里连续住了半年,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眼前这点事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张凯说:“其实,你们的任务很简单,只要帐篷在这里一搭,把夜训灯往外面一挂,你们只需在帐篷里睡一觉就行!” 最后的军礼26 26 关英杰没有参加过军事演习,所有的额外工作他都想参与,所以,他主动申请跟着谭建树守护阵地。 帐篷四边全用石头压住,周围打了八个木桩,牢牢固定着帐篷的四个角,看起来非常很结实。但他们走进帐篷里面,还是有一种生活在真空里的感觉。大风颳起的沙石打在帐篷上“嘭嘭”直响,帐篷摇晃不定,好像随时就要被风捲残云一般,让人心里很不踏实,甚至有一种恐惧感。谭建树直后悔不该让连长把剩下的炸药放在这里。如果万一帐篷被颳倒,这些炸药怎么办啊?他确实有点不放心。 但他知道自己是大家的主心骨,一定不能扰乱军心。他镇定地组织大家整理铺位,安排岗哨。等做好各项准备工作后,谭建树要求集合队伍提前进行讲评。在这里不能严格执行作息时间了,早点睡觉为好,说不定夜里会发生什么情况。 “小四川”却不禁笑道:“班长,你老是教导我们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天气这么冷,我们躺在被窝里,你讲评一下不就行了吗!” 谭建树却一本正经地反问他:“在被窝里讲评那是我们军人的作风吗?” “小四川”马上嘻皮笑脸地说:“开玩笑哟,班长,你不要当真哟!” 谭建树也笑笑说:“将在外君命可以有所不受,但作为一个兵,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要有兵的样子!” “小四川”赶紧说:“要得要得,班长,今天我是小值日,我来讲!” 按照原来的规定,“小四川”讲评后,又卖力地讲了个笑话,但显然是准备不足,笑料不多。最后,谭建树进行了简单总结,也算是个小动员:“大家都看到了,我们今天面临的环境非常恶劣,条件非常艰苦,也可以说非常危险,但是,我们的任务很重要,明天的演习能不能顺利进行,关键就在于我们今天晚上能不能坚守住这块阵地,能不能圆满完成这项任务。所以,我们一定要克服一切困难,保证这次演习的顺利进行!” 解散队伍,谭建树要求大家早点睡觉。几个战士想要出去解手,但“小四川”刚打开帐篷门,一股寒风进来差点把帐篷吹成汽球刮跑,吓得他们赶快把帐篷门拉上。外面这么大风,如果这样出去还不被颳得无影无踪!可是不出去也不行啊,人不能被尿憋死啊! 谭建树看他们难受的样子,就往帐篷里四处看了看,看到角落里的石头,就笑道:“你们干脆一人抱一块石头出去解手,肯定刮不跑!” “小四川”还真过去抱一抱,竟然没有抱动,他又找了块小点的抱了一下,感觉还是不行,这样抱着都吃力,还怎么解手啊? 谭建树又往四周看了看,看到了铺上的背包带,心里就有了主意,于是,他走过去拿起长背包带,走到帐篷门口对他们几个说:“用背包带捆在腰上,然后一边两个人拉着,这样一定能保证外出的人不被大风颳走。” 大家一听,都认为有道理。谭建树第一个试验,果然可行,只是解完手回来后嘴唇被冻的发紫、鼻涕乱流,浑身直打哆嗦,手在外面裸露一会都快不听使唤了。但不管怎么样,内急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还是感觉有价值。 “小四川”从外面回来捂着裆部缩着脖子说:“真冷啊!差点把我的宝贝给冻掉哟!”大家都给他逗笑了。
第79页 师玉柱说:“我感觉尿出来的好像都是小冰雹,还没有落到地上就被风颳走了。”大家又是一阵快乐的笑声。 尿的问题解决了,只是这么一折腾,帐篷里的热气一点也没有了,好像冰窟一般寒冷。 谭建树说:“我们这样睡觉不知道多长时间才能暖热被窝,下面,每人做100个伏地挺身,100个仰卧起坐。” “小四川”又有点不情愿,说:“班长,你又让我们当新兵哟!” 谭建树笑道:“我们一起做,上铺,开始!” 做完最后一个仰卧起坐,大家身上开始有了热气,谭建树安排好岗哨,就和大家一起脱衣准备睡觉。 突然,“小四川”紧张地说:“外面好像有人?” 大家立即紧张地屏住唿吸竖起耳朵仔细听,有人甚至把脸贴到帐篷上感觉外面的动静。 “小四川”又说:“你们听,拍帐篷的声音。” 谭建树用拳头在里面击打了两下,没有反应,知道是风颳的,“小四川”这才放心了。 帐篷连续不断地发出很大的声响,听起来确实很像是有人敲击一样,大家都睡不着觉。关英杰更是感觉提心弔胆,生怕大风把他们都刮跑。 大家都睡不着,谭建树就提出来每人讲一个故事,这样就可以转移注意力。 关英杰说讲故事会让人兴奋更不容易入睡,不如讲一讲自己在部队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得到大家的一致同意。但要求关班长首先带头,因为他们平时和关英杰接触不多,他们想听听关英杰的故事。 关英杰也不推辞,他像是早有准备似的,说:“对我印象最深的人就是我们营房科的一名老修理工人。”大家都比较惊讶,他一个营房科的老修理工人还能有什么特别之处?给你造成那么深的印象! 关英杰接着就开始讲:“那年,我刚到连部的时候,营房科的修理工到我们连修理房子,我说连部的门老往下垂,不好关闭,他很熟练地用铁丝在门的背后斜着拉了一道,然后就说好了,准备收拾东西离开,我不相信这样就能修好,要求他再用铁拐角把门的四角固定一下,但那名修理工就是不同意,还露出一幅很不屑地样子对我说没必要,我当时就有点生气,顺口说了一句‘又不是你家的东西,那么小气干什么’,谁知那师傅却张口问了我一句‘你是共产党员吗’,这句话尽管很高调、很土气,但当时却让我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让我永远都不能忘记。” “小四川”天真地问:“你当时怎么回答哟,班长?” 关英杰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当时就愣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我没有想到这么普通的一个营房修理工竟然会问我这么一个二难选择题!” “小四川”接着又问:“你当时就说不是,他还能说啥子哟?” 关英杰笑道:“我就是小声说了一句‘不是’,他只是轻轻地‘噢’了一声,我以为他接着要说‘怪不得’呢,结果他却没有说。” 陈永远说:“人家给你留个面子,其实他的那声‘噢’就代表了。” “小四川”说:“这个修理工我认识,他也是当过兵的人哟!” 就在这时,帐篷突然扭曲地倒向了一边,大家都惊慌地从被窝里坐了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谭建树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说:“肯定是固定帐篷的木桩被拔掉了,大家赶快起来。” 谭建树有点担心,倒下来的帐篷还能不能再重新撑起来,如果撑不起来,那么,他们无法在里面睡觉,问题就严重了。 “小四川”有点害怕地说:“班长,我们干脆回去吧,这里太危险哟!” 谭建树马上说了一句:“你是共产党员吗?”一句话把帐篷里所有的人都逗笑了,刚才紧张的气氛有所缓和。 看大家都穿好衣服,谭建树镇定地说:“你们不要害怕,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接着对陈永远说:“我和老兵到外面去固定帐篷,你带领新兵在里面看守炸药。” 陈永远却说:“我好歹也算半个老兵,就让我和你们一起去固定帐篷吧?” 谭建树以不容置疑地口气说:“你是副班长,我们两个要分开!”陈永远这下不再说话了。 这时,师玉柱对谭建树说:“班长,我身强体壮,让我跟着你们一起去固定帐篷吧!我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谭建树盯着他想了一下,轻轻地点了点头,说:“好。” 陈永远一看师玉柱也跟着去了,他又有点急了,就徵求关英杰的意见:“关班长,你带新兵守护炸药好吗?我身体素质比你好。” 但关英杰却不同意,他说:“我是老兵,还是让我去吧!” 谭建树这时却十分严肃地说:“你们不要以为在帐篷里面轻松,如果我们固定帐篷不成功,你们就要随时准备带着这些炸药转移,确保任何危险物品都不能流失。所以,你们的任务也非常重要。” 陈永远还想说什么,但不等他开口,关英杰却说:“你们去吧,我们保护炸药。”陈永远这下高兴了。
第80页 谭建树马上给陈永远交待任务:“出去后,我和‘小四川’负责打桩,你和师玉柱负责拉帐篷固定。” “小四川”说:“我们出去撒尿都站不住,这样还不被大风颳跑哟?” 这倒是个很现实的问题,谭建树刚才没有想到这一点。 谭建树低头想了一下,突然抬起头来,说:“这好办,我们用背包带在每人腰上捆一块石头,抱着出去,放下来作业,不就固定住了吗?” “小四川”惊讶地说:“班长真是聪明,兄弟佩服哟!” 很快,他们四个人相互帮忙在每个人腰上都捆了一块石头,检查无误后,戴上棉手套,每人抱着一块石头,带着大铁锤,顶着寒风艰难地走出了帐篷。 来到外面一看,果然是固定帐篷的两根木桩被拔了出来。 此时,外面的气温大概有零下20几度,狂风夹裹着沙石打在脸上如针扎一般疼痛。陈永远和师玉柱紧紧地抱着石头去找被刮跑的绳子,谭建树和‘小四川’则把石头放到地下,找到一个固定自己的角度开始打桩。 “小四川”蹲在地上扶桩,谭建树轮起铁锤去砸,但刚砸了几下,“小四川”就受不了了,他艰难地说:“班长,我的手不听使唤了,快扶不住哟!”说着,竟然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谭建树生气地说:“真是软怂!你来砸,让我扶!”但“小四川”却站不起来。 这时,陈永远放下手中的绳子抱着自己的石头走了过来,陈永远拣起地上的铁锤,对着“小四川”大声说了一句:“你是共产党员吗?”接着就使劲地往外吐沙子,他的嘴由于张的太大,沙子吹了进去。 尽管大家都知道陈永远是在和“小四川”开玩笑,但 “小四川”这时却慢慢地站了起来,只见他从陈永远手里夺过铁锤,瞄准谭建树手中的木桩就开始往下砸,一下,两个,三下…… 谭建树把头埋在大衣领子里,低声安慰他说:“不要着急,慢慢来。” 陈永远也对他说:“还是让我来吧!”但“小四川”却像是赌气似的还是一下接着一下地往下砸。 木桩得到了重新固定,陈永远想把帐篷绳子牢牢地固定在木桩上,但他的手也早已僵硬了,经过好几次努力都没有如愿,他这才知道“小四川”并不是装的,在这样的天气条件下,手不被冻疆才怪呢! 谭建树推开他,说:“我来吧。”他很快把绳子固定在木桩上,又把自己身上的石头解下来,栓在木桩的根部。 回到帐篷,他们发现关英杰和两名新兵正蹲在帐篷的一个角落,而原本放在那里的炸药却没有了。谭建树惊讶地问他们:“你们蹲在那里做什么?炸药呢?” 关英杰他们慢慢地站起来,解开身上的军大衣,谭建树这才发现他们竟然把炸药全部捆在了自己身上。 谭建树心里瞬间产生一种感动:关英杰这傢伙还真有办法! 关英杰说:“如果万一帐篷被刮跑了,我们就可以带着炸药离开了。” 危险解除了,谭建树这才感觉到脸上火辣辣地疼痛,用手摸了摸,木木地感觉好像肿大了许多。看了看其他几个战友,他们也都在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脸,表情有点痛苦。 谭建树看了看表,说道:“你们赶快睡觉,现在该我站岗了。” 关英杰说:“你们几个刚才辛苦了,站岗的事我们几个新兵全包了。”其他几个新兵也马上表示同意。 但谭建树肯定地说:“不行,该谁就是谁,你们都赶快睡觉。”他感觉后背开始发凉,这才发现里面的衬衣都已经湿透了,就拿出自己的毛巾垫在里面。 到了下半夜,风慢慢地小了,天亮的时候,竟然完全消失了,一切又重归风平浪静,完全看不出昨天晚上那样狰狞的恶劣天气。这里的鬼天气,真是捉弄人! 上午九点的时候,演习正式开始了。 主席台就设在对面的山坡上,上面坐着各级首长和地方政府的领导。 前方两公里就是红军的进攻出发地,谭建树的阵地就是第一线接触点。他不时地往前方查看着“敌人”的动静,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终于发现前面的山坡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仔细一看,竟然是密密麻麻的人群,那是一群穿着没有佩戴军衔、没有帽徽、没有领花的军服的红军,现在却要我们正规军当他们的消灭对象,真是不舒服! 红军开始进攻了,对讲机里传来了命令,要求严密注视敌方,伺机进行抵抗。 谭建树注意到,红军们移动缓慢,而且没有成散兵线,他着急地喊道:“这是怎么指挥的?这样的队形在战场上还不就是一堆炮灰!” 就连“小四川”也看出了门道:“我现在如果有个机枪,十分钟就能把他们全部消灭哟!” “要让他们马上进行整改!”谭建树也顾不得什么演习规则,马上通过对讲机向红方提出了抗议。 很快,红军的阵形开始散开,而且运行速度明显加快,也许是谭建树的抗议收到了效果。 红军很快就要攻到谭建树的阵地了,谭建树拉紧了手中的火线,第一个引爆了炸点,接着,要求大家按照昨天的分工开始逐人按响手中的起爆器。
第81页 “小四川”刚按响手中的起爆器,就大声地喊道:“我们的阵地就要被炮火覆盖了,我们就要被消灭了!” 红军冲过来了,他们已经可以清晰地听到红军们“沖啊”“缴枪不杀”的喊声。很快,就有红军跳进了战壕,接着对谭建树他们喊了几声“缴枪不杀”之后,就开始往上跳,有的红军战士跳了几次却没有跳出去,因为上面的培土太松了,有的则冻成了冰疙瘩,根本抓不住。于是,蓝军们就蹲下来为他们做人梯,帮助他们跳出去。 谭建树说:“我们简直就是叛徒啊!不但不抵抗,还要帮着敌人去攻占我们的司令部。”连红军战士都被他的话逗笑了。 眼看着红军攻进来的差不多了,谭建树要求负责烟火的战士们点燃野草,制造更好的战场效果。 但“小四川”几次都没有点燃,野草受潮了。 这时,对讲机里传来了刘锋着急的声音:“为什么还不点燃烟火?他们已经冲过去了!” 谭建树急忙回答:“野草受潮,正在点燃!” 眼看着红军都跑远了,野草还是不能点燃,最后,谭建树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他跑过去大喊:“你们都离开,让我来点!” 大家都不明白谭建树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你点就点吗,为何还要让我们离开? 只见谭建树快速从弹匣里御出几个弹包,放在嘴里用牙咬开,把里面的枪药撒在野草里,划了根火柴往野草上一扔,撒腿就跑,草堆瞬间被点燃了。接着,谭建树又用同样的办法点燃了另外的草堆。 顿时,他们的阵地烟雾瀰漫,场面十分壮观。坐在观战台上的省军区和市领导们开心地笑了,谭建树他们则躺在战壕里终于可以放松地休息一会了。 谭建树把枪往怀里一抱,身体往地上一躺,闭上眼睛对大家说:“我们都牺牲了,赶快躺下休息一会吧!” “小四川”跑过来,躺在谭建树身边轻声说:“班长,你刚才用的啥子办法哟,一下子就点燃了?” 谭建树笑笑,说:“这是我的绝招,一般情况下不能使用。” “班长,马上就要復员了,对我还有啥子保密哟!”“小四川”不依不饶。 谭建树就爬在“小四川”耳朵上说出了自己的“绝招”,结果,“小四川”马上吃惊地说:“班长,那样做可是违反规定哟!” 谭建树重新躺在那里,用四川话轻轻地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关键时候没得办法哟!” 这时,关英杰也走过来说:“你刚才那样做太危险了啊!”关英杰刚才看出了谭建树的门道。 谭建树却振振有词地说:“敌人都已经打过来了,你还注意射击的姿势吗?” 这时,对讲机里传出郭化文的声音:“野草受潮,点不着哟!” “小四川”马上爬起来,对谭建树说:“我过去帮助他们。” 谭建树赶快制止他:“你都已经‘牺牲’了,怎么还能跑出去?” “小四川”却一本正经地说:“他们点不着,会影响整个演习效果的,我去哟!”说完,一个纵身跳出了战壕。不大一会儿功夫,第二道战壕里也冒起了滚滚浓烟。 但就在这时,对讲机里有人号大喊:“‘小四川’被烧伤了,快来人啊!” 谭建树一听,一下子弹起来,赶快跳出战壕往第二道防线跑。过去一看,只见“小四川”正躺在战壕里,头髮烧掉许多,双手捂着脸呈现出一幅痛苦的表情。谭建树吓坏了,就蹲下身子,问他:“怎么回事?很疼吗?”他脑子里马上呈现出“小四川”被毁容的情景,他有点害怕了。 “小四川”不说话,只是痛苦地呻吟着。谭建树想拿下他的手,他却紧紧地捂着不让看,他越是这样,谭建树就越是紧张。 这时,马政民过来了,大声地问道:“怎么回事?你们这是弄的啥逑!” 郭化文赶快给他汇报:“他用弹包里面的枪药点燃野草,结果没有来得及躲开。” 救护车在山坡下,前面的演习在继续,谭建树蹲下来背起“小四川”就往山下跑。 路上,“小四川”突然紧紧地抓住谭建树的手,轻轻地说了一句:“班长,我不是软怂!” 谭建树听了顿时难过的要死,他赶紧说:“‘小四川’,对不起!你真的不是软怂!” 谭建树一口气跑了一千多米,中间有几个战士要求替换都被他拒绝了。 “小四川”被拉走了,谭建树看着救护车渐渐远去,站在那里非常沮丧,他认为是自己害了“小四川”,如果不是自己的所谓“绝招”,“小四川”也不会受伤。 演习结束,过程非常美,效果非常好,军分区和地方政府领导也都非常满意,他们给地爆连送来了锦旗,上书八个大字“工兵先锋,地爆精英”。 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小四川”受伤了,谭建树感到非常自责。为了过份追求美的观感,结果让“小四川”在临近復员的时候被烧伤,谭建树越想越感觉对不起他。
第82页 最后一次演习不完美,战士们也都感到有点遗憾。 回来的时候,车厢里有些沉闷,全然没有了刚来时的兴奋和活跃。谭建树、关英杰和周文坐在了车厢的最后面,他们很少说话。 周文和谭建树各自抽着烟,样子都非常老练。周文把一支烟吸完,接着又掏出一支,用手中的菸头把这支烟重新点燃,勐吸了一口,缓缓地吐出口中的烟雾,然后慢慢地转过头来看看谭建树,问他:“还在自责吗?” 谭建树完全没有了笑容,他轻轻嘆了口气,说:“心里难受。” 周文说:“其实这事不怪你的,是他自己违反了操作规定。” 谭建树眼望着远处的山坡,淡淡地说:“办法是我提出来的,兵是我们班的,怎么说都有我的责任!” “演习中肯定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这很正常。”周文也眼望着远处,轻轻地说。 谭建树突然想起“小四川”临上救护车时说的那句话“班长,我不是软怂。”他是想表白什么?难道自己当初的那句气话给他造成了新的伤害,直到现在还让他耿耿于怀?谭建树又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最后的军礼27 27 演习回来张凯组织班长以上参演人员进行总结,油大力由于没有参加军事演习,就没有参加这次总结会议。 张凯显然已经向指导员和营长汇报了整个演习的过程,所以在总结的时候,他对整个演习过程和战士们的表现给予了充分肯定,对“小四川”受伤一事,最后只说了一句:“美中不足的是,王景兵同志受伤了,这是我的责任,下一步,我们最主要的任务还是要总结经验,吸取教训,杜绝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连长刚说完,谭建树接着就主动承担了责任:“王景兵受伤主要责任在我。” 张凯马上说:“我是连长,追究责任还论不到你?” 谭建树还是进行了自批评:“当时由于野草受潮,用火柴无法点燃,我为了不影响整个演习效果,就违规使用枪药点燃野草,后来,也没有制止王景兵,结果造成他的受伤,我请求处分。” 张凯说:“我是连长,是蓝军总指挥,所有的责任都由我承担。怎么处理是我们干部的事情,不用你来考虑。这件事说明我们准备还不够充分,没有考虑到这一特殊情况,以后不管做什么工作,我们都要考虑周全,或者要有第二套备用方案,如果这样行不通,就要换一种办法来完成。”大家都贊同连长的意见。 张凯接着说:“另外,我们一定要增强安全意识。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绝对不能违反操作规定,不能抱有任何侥倖心理。我们都知道,电雷管在进行导电测试的时候爆炸的可能只有千分之七,但是,如果一旦爆炸那就是百分之百,所以,我们一定要严格按照操作规定进行。我们情愿不要这种效果,也不能带着侥倖心理去冒险,更不要这种无胃的牺牲。这就要求我们一定要把前期准备工作做扎实,把各方面因素都考虑周全。” 最后,在讨论受奖人员名单的时候,张凯要求大家发言,最后再投票决定两个营嘉奖和四个连嘉奖应该给谁。 周文说:“我在部队加入了党组织,也得到了很多奖励和荣誉,这次嘉奖就不要考虑我了,建议把名额给新同志,他们干的最多。” 郭化文认为自己应该得到一个营嘉奖名额,好增加自己入党的砝码,但听到周文的意见后又不好意思毛遂自荐,就重点介绍了自己是如何带领战士做好工作的,特别是在演习结束后,不顾劳累组织班里战士打扫战场,清理爆炸物品。大家一听都明白他的意思。 谭建树说:“能不给我处分就是对我最大的奖励了,所以,我也不要奖励,但我推荐我们班‘小四川’,不,是王景兵同志。在演习的前一天晚上,我们在山上看守阵地的时候,帐篷给大风颳倒了,他和大家一起冒着大风和严寒到外面固定帐篷,表现很突出。在演习中,他又主动承担各项工作,圆满完成任务,最后又被烧伤了,我认为应该给予营嘉奖。” 想不到郭化文却表示了反对:“王景兵平时就自我要求不严,作为一个老兵,在这么重要的演习中竟然违反规定,用枪药引燃野草,如果再受奖励,别人会不会认为我们……”郭化文没有说完,故意把后面的关键词语省略掉,他相信别人都能听懂他的意思。 谭建树十分不爽,就说:“不能因为有错误就全面否定一个人!” 郭化文忙说:“我是就事论事啊,并不是针对哪个人?其实王景兵这个同志还是非常好的,我就很喜欢他!” 刘锋也忍不住说:“王景兵这段时间确实进步挺大,在这次演习中也表现比较突出,应该奖励!” 最后,经过大家讨论,营嘉奖分别上报郭化文和王景兵,连嘉奖也论功行赏分别确定了人选,谭建树心里这才感觉舒服了许多。他记的“小四川”曾经给他说过,在他的档案中还没有一个奖励卡片,所以,谭建树就一直想找机会给他争取个荣誉,现在,这个心愿终于实现了。 张凯给油大力汇报后,当即安排雷玉国马上填写奖励卡片,营嘉奖要马上报到营部书记那里。
第83页 第二天上午,油大力去营部开会,本年度最后一批入党指标下达。地爆连有两个入党名额,原则上还是要求一个老兵一个新兵,但有特殊情况也可以视各自情况而定。 回来后,油大力对张凯说营里严格要求一老一新。张凯沉思了一下,说:“今年復员的老兵多,发展的党员少,下一年的新战士少,我们能不能给营里请示一下,把这两个名额都给老兵啊!” 油大力说:“教导员专门强调,一定要有一名新兵党员,一老一新这是标准,否则不批。” 张凯说:“具体情况具体对待吗,不能什么事情都一刀切啊,我们一起给教导员请示一下,行不行?要么都给老兵,要么让他再给争取一个指标。” 油大力有点不屑地说:“我们做干部的考虑问题要长远,老兵在这里还能呆多长时间,等老兵一走,新兵又成了老兵,他们还要在这里再呆一年,他们的稳定才是我们要考虑的重点,不能只顾眼前。” 张凯有点担忧地说:“符合条件的老兵这么多,只发展一个老兵,这不是让我们作难吗?” 油大力却满不在乎地说:“这次名额少,要优先考虑班长,只要班长没事老兵就不会出问题。”油大力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他要在班长中发展党员。 “优先考虑班长是应该的,可是像关英杰这样的老文书我们也要考虑啊!他在连部干了三年文书,也是我们应该重点考虑的对象。”张凯还记得关英杰给他说过的话,他前几天也和指导员汇报过。 油大力对张凯的话有点不满意,他说:“应该考虑的老兵很多,我看就连炊事班的胡可这段时间干的都不错,但我们要有重点,要做到心中有数。郭化文这个同志表现非常突出,早就应该发展的,人家没有怨言,仍然兢兢业业、踏踏实实地工作,我看他应该重点考虑。” “那就看民主测评结果如何吧,谁得票多就发展谁,这样,战士们没意见。”张凯这样建议,他以为指导员会同意。 但油大力却说:“战士的意见只能占一部分,但不能全听他们的,我们干部的意见还应该是主要的。” 油大力说话的口气就像是在教训一个小学生,张凯便不再说什么,这是党务,由指导员决定也是应该的。 油大力接着又说:“还有一件事,王景兵的营嘉奖给否了。” “怎么回事?”张凯惊讶地问,这样的奖励营里一般是不会否定我们意见的,这次是怎么了? “刚才教导员专门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说王景兵在演习中违规操作,不通报批评就是照顾他了,再给予奖励不合适,同志们会有意见,如果领导知道了更不好,所以,就给取消了,让重新报一个。唉!你说这有什么啊?不就是一个营嘉奖吗?又不是发展党员!”油大力也有点不满地说。 张凯没有说话,他感觉很不舒服。 油大力大方地说:“这个名额还是你来决定,你说报谁就报谁。”说完就乐呵呵地走了,剩下张凯在那里沉思。 下午,地爆连全体干部战士被集合到连俱乐部,油大力开门见山地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今年最后一批入党指标下来了,按说到这个时候就不发展党员了,但是我们的领导考虑到我们这一批老战士多,特别是优秀的战士多,就又专门给政治部请示,决定再发展一批党员,这也是各级领导对我们战士的关心和厚爱。”下面有人带头鼓掌,接着就都跟着鼓掌。 油大力笑了笑,接着说:“我知道大家都很激动,我也和你们一样激动。这次发展党员,我们连有两个指标,而且严格要求一老一新,即91年兵一人,92年兵一人。我们连老兵还没有入党的同志我认为都很优秀,都符合要求,特别是班长和副班长那些骨干,他们兢兢业业、踏踏实实,为部队建设做出了突出贡献,他们都应该发展成党员,但是由于名额有限,只能有一名同志入党,那么,不能入党的同志照样是好同志,你们回家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机会入党。所以,我希望同志们能够正确对待这个问题,要一颗红心两种准备,入了党不要骄傲,没有入党也不要气馁。”大家接着又鼓掌。 油大力停了停,接着又说:“这次名额少,我们一定要在思想上更加重视这次测评工作,大家投票时,绝不能凭个人好恶来投票,要看主流、看大局,看一贯的表现,从而选出两名真正能够代表我们地爆连水平的战士加入党组织。为了使这次发展党员真正做到公平、公道、合理,我们决定进行民主测评和干部评议相结合的方法确定发展对象,民主测评当场唱票,民主公开。但是并不是谁的得票最高就一定发展谁,最终发展谁入党一要看民主测评结果,二要参考干部的综合评价意见,最后确实发展对象。但是不管发展谁,民主测评得票都必须要超过参加评议总人数的一半以上,否则不能发展入党,这也是民主集中制原则规定的,我们不能违背。” 于是,副连长开始发票,选票就是四分之一张白纸,大家都怀着一颗虔诚的心用手捂着在膝盖上填写。副连长把选票收齐后,油大力指定周文、谭建树、吴晨江三名党员公开计票,周文计票,谭建树唱票,吴晨江监票。
第84页 民主测评结果出来了,新兵中只有陈永远得票超过了半数,但老兵中关英杰得18票,郭化文得17票,其余都在10票以下,他们都没有超过半数。这个结果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大家都以为没有推出来,这个名额要浪费掉,都感觉非常可惜。 但油大力马上说:“老兵都没有超过半数,按规定就要重新投票。下面就在关英杰和郭化文两个人中间选一个,你们可以弃权不写,但不能另选别人。” 但戏剧性的结果再次出现,这一次他们两个竟然得了相同的选票,原来凑巧了,参加投票的人数是双数。战士们都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了,如果再选那不还是相同的结果吗?难道这个名额真的要浪费掉吗? 油大力也禁不住笑了,只见他往前走了一步,对着大家说:“各班还有没来的战士吗?要有就马上去喊过来,来一个也行啊!” 但各班长都回答说班里所有人都来了,就连小值日也过来了。 油大力也没有了办法,他和连长低声商量了一会,然后就对着大家宣布:“再选一次,如果还是这样的结果,我们就上报营党委,如果这个名额浪费掉那你们可不要埋怨我!” 于是再次重新投票。关英杰前两次都是选了自己,他在心里一直念叨着“举贤不避亲”和“毛遂自荐”两个词语,在选票上写上自己的名字也感觉心安理得,没有丝毫不安的感觉。但这一次他拿到选票时,心里却有点不安了,难道就因为自己的这一票就要让这个难得的入党名额浪费掉吗?如果两人都入不了党,难道自己就能心理平衡吗?与其浪费掉这个珍贵的入党名额,不如牺牲自己成全另一个人的梦想。于是,他不由自主地写上了郭化文的名字,然后折起来交给了副连长。原以为忍痛割爱会很难受,但交完选票却并没有产生预想的那种心如刀割的痛苦感,倒是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郭化文则每次都是毫不犹豫地在选票上快速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把票折好,装作不经意地样子用眼睛往四周战友的膝盖上瞟,只想看看别人投的是不是自己。 这次郭化文比关英杰多了两票。这一结果让油大力大大地出了一口气,也让郭化文心里那颗沉重的石头落了地,尽管俱乐部里很冷,但刚才他头上的汗都已经出来了。 油大力走到队伍前面,说:“我还是刚才那句话,我们採取民主测评和干部评议相结合的方法确定发展对象,你的票数高也并不一定就发展你,票数低也不一定就不发展你,最终发展谁入党还要参考我们连排干部的综合评价意见,最后才能确实发展对象。各班带回!” 队伍解散后,关英杰没有进宿舍,而是直接去了厕所,他知道自己彻底没戏了,尽管是自己葬送了自己的理想,但心里还是感觉憋屈的很,刚才的轻松感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地失落和怅惘,那是一种揪心的感觉。 刚走到半路,李振从后面追了上来。李振边走边骂:“你说是谁这么缺德,最后一次倒戈了?” 尽管挨了骂,但关英杰心里还是感觉热乎乎的,李振这傢伙还真会理解人,专往别人痒处挠! 关英杰说:“不管谁选的,人家既然这么做就有自己的道理。” 李振有点愤愤不平地说:“我感觉今天这票是迷惑人的,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关英杰没有吭声,也不看他,只顾自己走路,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李振的话一样。 李振也不管关英杰的态度,接着又说:“不过我感觉你还有机会,你要抓紧时间去找一找指导员,应该还有希望,我感觉你们两个都有可能会发展。” “让领导决定吧!”关英杰有点无奈地说。 “这可是关系到你前途的大事啊!机会可就这一次了。”李振盯着关英杰的脸说。 关英杰依然眼盯着前方,轻声说:“机会均等。” 李振不屑地一撇嘴说:“什么机会均等,要是机会均等,你现在都应该是正式党员了!你想想,哪个连的文书到復员时还不是党员?没有一个!到最后一批入党的都很少。可是你倒好,到现在了还没有一点希望,你背运背到啥程度了?马上就要復员了,却让你下班排了,既不安排你当班长又不给党表,这算什么?我都看不过去!” 关英杰不想再和李振讨论这件令人头痛的事情,便装做一幅无所谓的样子说:“我是农村兵,无所谓的!” 李振说:“这是对你三年工作的评价哟!” 关英杰淡淡地说:“最公正的评价还是自己。” 谁知李振听了竟生气地说:“你这人完了!不跟你谈了!”说完竟生气地转身走了,厕所也不去了,大有“竖子不足与谋”的英雄气概。 其实李振也已经预计到了,这一次发展党员肯定是郭化文的,他在和指导员谈话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指导员的意图。再说,在这个时候让关英杰下班排也已经说明了问题,否则是绝对不会让他在这个时候下班排的。 晚饭吃的是包子,关英杰坐在那里只吃了两个便回宿舍来了。要在以前他至少可以吃四个,可是今天却一点食慾也没有。他回到宿舍,拿来自己的小凳子,坐在炉子前烤火。
第85页 刚坐下不到一分钟,郭化文端着放有两只包子的饭碗吃着进来了,大声地说:“怎么不吃了,今天的包子这么香,肉可真不少。” 关英杰说:“饱了。” “饱了?怎么可能?你再吃一个,我已经吃了四个了。”说着就把盛着包子的碗伸到关英杰面前。 关英急忙说:“真的吃饱了,吃不下了。” 郭化文把碗放在炉子上,也拉过自己的小凳子在炉子边坐下,像是领导关心下属一样,轻轻地地问他:“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其实他心里最清楚。 关英杰说:“没有啊!” 郭化文拿出一幅领导谈心的样子,说:“伙计,马上就要復员了,是不是感觉下班排有点苦啊?” “没有。”关英杰心里感到很别扭,他想一个人单独呆一会,但现在走开又显得太不大度,便强迫自己坐在那里,只是盼望着班里战友能早点回来,这样才能被动地结束和郭化文的谈话,他也才能从容地离开。 “其实在连部不也一样復员吗?这个时候根本就不应该让你下班排!”郭化文这时倒显得很会关心人。 “我是农村出来的,吃点苦不算什么。”关英杰淡淡地说。 “这个我能看出来。不过,我们班确实要求有点严,你刚下班排肯定有点不适应,我以后可以照顾你一点,马上要走的老同志吗!”郭化文大度地说。 关英杰有点急了,他急切地表白说:“谢谢班长的照顾,我真的没有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很支持我的工作,我很感谢你。”郭化文也很客气地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很支持我的工作,我真的很感谢你。” 关英杰没有吭声,郭化文又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不知道这次党表会给谁,从心里说,我是很希望你能入党,我今天选的就是你,毕竟你在连部干了三年吗,哪有连部文书不入党的道理!” 关英杰听了心里有点感动,忙说:“你比我条件更合适,作为班长应该优先考虑,发展你才是应该的。” 郭化文没有接关英杰的话茬,表情平淡地说:“指导员说这次只发展一个老兵,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关英杰知道郭化文是在套他的话,便如实说:“不知道。” “唉!要我说,这两个党表我们两个一人一个正合适,不知道领导是怎么考虑的,非要发展一老一新,实际问题实际对待吗!”郭化文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关英杰明白郭化文是在和他套近乎,于是就附合着说:“领导这样做自有他们的道理。” 郭化文忧心重重地嘆了一口气,突然很神秘地问关英杰:“你猜这次会发展谁?” 这还用猜吗?测评结果都已经出来了,而且指导员说的也很明白,民主测评一定要超过半数,超过半数的只有你郭化文一个,还能会发展谁啊? 关英杰明白郭化文的意思,就说:“肯定是你啊!”。 可是郭化文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得意地说:“要我说啊!如果发展两个,那就是我们两个;如果只发展一个,那就是你的了。”说完就盯着关英杰傻笑。 关英杰一听,脑海里立即出现曹操和刘备煮酒论英雄的故事来,想当初,曹操用手一指刘备,再指自己,说: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怎么这故事发生到自己的头上来了呢?这郭化文文化程度又不高,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关键时刻怎么这么复杂呢? 关英杰顿时有点反感,这不是明显地要自己表态吗?就故意问他:“为什么这样说?你得票最高啊?” 郭化文却平淡地说:“指导员不是说了吗?这次发展党员要採取民主测评和干部评议相结合的方法确定发展对象,我的票数高也并不一定就发展我,你的票数低也不一定就不发展你,最终发展谁还要参考连排干部的综合评价意见,最后才能确实发展对象。你想想,这句话不是很明显吗?你是从连部出来的,领导干部都很喜欢你啊!” 关英杰想说:“如果那样,就不用再第二次和第三次投票了。” 但关英杰却没有说出来,他脑子里又想起了曹操的自信和狂妄,想起了曹操的谋略和深邃,他不想再说话了,只是不由自主苦笑了一下。 郭化文一看关英杰笑的很自信竟然有点慌了,他本来是想试探关英杰的态度的,看到关英杰笑了,他自己倒有点害怕了,难道真的不幸被自己言中了?难道是他已经知道结果了? 郭化文急切地问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笑曹操。”关英杰随口答道。 “笑曹操?”郭化文感到有点莫名其妙。 正在这时,李振进来 了,他进门就喊:“喂!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呢?像是同性恋似的。” 郭化文没有说话,站起来出去洗碗,心里却十分地不安,没有摸清关英杰的底子,反倒让自己越发地感到迷茫了,直怪李振来的不是时候,忍不住在心里骂道: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进来,真是讨厌!
第86页 最后的军礼28 28 什么事情要发生都是有前兆的,油大力要公布消息也是有铺垫的。 中午开饭前,油大力让谭建树指挥唱了一首歌,谭建树大步出列走到队伍前面,想也没想就伸出一只手:“团……”他想指挥大家唱“团结就是力量”,谁知刚起了个头,就被油大力制止了。 油大力吼道:“天天唱这首歌,你们就会唱这一首歌吗?换个新的。” 谭建树那只手还在空中没有挥下去,他抬着手想了想,不知道指导员是什么意思,没有贸然起调,只是对大家说:“我们下面唱〈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他看似给大家提醒,其实是在看指导员的反应,这次油大力没有表示反对。 谭建树于是就带头领唱,自己先是小声调整了几次高低音,但最后还是起高了,结果,只唱到一半就唱不下去了,后面的战士偷偷发笑。 谭建树用来指挥的两只手还悬在半空中,扭脸看看指导员,意思是要不要再换一个。 油大力骂道:“这么好的歌真让你们糟蹋了!”大家以为他要让进去开饭了呢,谁知道,他却接着又说:“郭化文出列,你来指挥一个有气势的,提提精气神。” 郭化文像是早有准备似的,出列后伸出双手,说:“我们就唱我们自己的歌,《工兵之歌》。” 这首歌能够唱出气势来,大家也想早点吃饭,所以唱起来格外卖力。“征服那天堑,扫除雷阵,把大军送上胜利的征程。布防那海疆,设垒边境,用血汗筑起卫国的长城。光荣啊工程兵,光荣啊工程兵,歷史铭刻着我们的功勋。高效地施工,快速反应,把事业推向科学的高峰。迎着那狂风,战胜恶浪,用生命捍卫祖国的安宁。光荣啊工程兵,光荣啊工程兵,未来召唤我们开拓前进,开拓前进,开拓前进,开拓前进,开拓前进!”唱到最后,大家似在怒吼一般,震得墙壁直掉土。 油大力这次较为满意,让郭化文入列后,他清了清嗓子说:“最后一批党员发展对象是大家都比较关心的问题,现在,我利用这个机会向大家宣布,根据大家的民主评议结果,经连党支部研究,我们决定发展郭化文和陈永远两名战士为预备党员,希望两名战士要戒骄戒躁,再接再厉,在今后的工作中更加严格要求自己,不管是老兵还是新兵,都要对得起党组织的培养和信任,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发挥好党员的模范带头作用。” 果然是发展一个老兵和一个新兵。郭化文听了异常激动,他的脸都涨红了,心脏狂跳不已,此时此刻他以一幅标准的军人姿势,笔直地站在那里注视着正前方。陈永远就更是兴奋的不用说了,凡是同年兵中第一个被发展入党的战士肯定就是最优秀的。 在饭桌上,郭化文一边吃一边偷偷用眼角打量一下关英杰,看他有什么反映。关英杰脸上的表情似乎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他只是低头默默地吃饭,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下午,是党团自由活动时间,连里没有安排工作。周末下午只要没有集体活动战士就比较自由,他们可以写信,可以谝闲传,还可以打篮球,只是不能走出营区。 关英杰哪里也不想去,就坐在宿舍里看《周恩来传》,但看了一会却看不下去,感觉心里堵得慌,就放下书想出去转转,此时此刻,他很想找个清静的地方散散心,排遣一下内心的压抑。 但今天不是星期天,他不知道班长能不能让自己出去,就偷偷看了看郭化文,准备去试一试。 此时,郭化文已经拿到了《入党志愿书》等表格,正坐在班里唯一的桌子前准备填写。现在要入党程序复杂了,需要填写三份表格,郭化文把手中的表格逐份逐页地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就像上学考试时检查试卷一样仔细,在没有发现漏页漏项之后,郭化文这才准备填写。自己写的字很难看,他想找个文化程度高的人替自己填表,班里只有关英杰的字写的漂亮,但又不能让他帮忙,这不是故意刺激人家吗?想想还是觉的自己填写最放心,省得别人给写错了。可是,他那文化程度填写这样的表格确实有难度,尽管指导员交待的很清楚了,但他仍感觉很复杂。 这时,关英杰走过来向他请假:“我想到防化连去一趟,可以吗?” 郭化文正想说周末时间不准外出,可低头看到眼前的党表,考虑到关英杰此时此刻的心情,一时竟对他产生许多同情来,于是就很干脆地说:“你去吧,连里有事我给你挡着。” “谢谢。”关英杰转过身要走,郭化文在后面又叮嘱了一句:“注意纠察,可不敢让他们抓住哟!”关英杰答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出了营房门,关英杰并没有到防化连去,而是直接出了西大门。他不害怕纠察,他有《外出证》,只要军容整齐,他们纠察也没有理由胡乱整人。这《外出证》还是去年到军务科办理证件的时候,他偷偷给自己办了一个专用的,这是他利用职务便利为自己谋得的唯一“福利”。 出了营区西大门,径直往北,走上一公里路程就是着名的泾河。当兵三年来,他曾经无数次来到这里散心解闷,但还从没有沿河往上走过,他决定顺着河流往上走一走,看看前面是什么地方。
第87页 关英杰走在河床的鹅卵石上顺着小河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就像是来到了戈壁滩。沿河往上走了约有一公里,关英杰看到在河北岸的半山坡上有一个孤零零的白色的建筑物,他想那肯定不是住的人家,因为那山坡很陡,交通不便,而山下就有一座村庄,老百姓怎么能在那里居住呢?更何况当地老百姓住的房子是不会刷涂料的。那么,这是什么建筑呢?他决定过去看看。 要想上去就要过泾河。这么冷的天气,可怎么过去啊?在今年春天他曾和医院的一名老乡趟过一次泾河,那时已经开春了,冰也化了,就是那样,他们的双脚也被冰冷的河水冻得麻木了,现在这样的天气要趟过去是万万不行的。关英杰看到一辆拖拉机横穿泾河到对面去拉河沙,就拦住要求司机把他带过去,司机也是个和他年龄差不多大小的男孩,很爽快地答应了。过河后,司机问他到哪里去,要不要再送他一段,关英杰就如实说想到对面山上去看看,司机说那还有很远一段路,我送你一段吧。关英杰客气了一番还是答应了。 在车上,关英杰问司机对面山坡上那个白色的建筑物是什么,司机说那是武侯祠,也就是诸葛亮的庙。关英杰有点不相信,说这里怎么会有诸葛亮的庙啊。 司机说,三国时,诸葛亮曾经领兵在这里打过仗。当地老百姓十分崇拜诸葛亮,再加上后来泾河老是发大水淹庄稼,老百姓就在这半山腰建了一座武侯祠,一是纪念诸葛亮,二是想让诸葛亮来镇压水龙王,不要再来水灾。听说以前这里香火很旺,现在泾河的水少了,香火也不行了。 关英杰一听更有兴趣了,在这里当兵三年,竟不知道这里还有一座诸葛亮的庙,幸亏今天出来了,否则肯定没有机会参观了。 司机把关英杰一直送到山脚下,真诚地说:“你回去的时候,就在河边等我,我再把你送回去。”司机的热情把关英杰感动的不得了,把心中的烦恼也忘记了许多。 关英杰沿着司机指点的路线往上走。道路只是一条仅半米宽的羊肠小道,在坡陡的地方是一个个小土窝连成的阶梯,更增加了那座武侯祠的神秘感。关英杰费了好大劲才来到武侯祠跟前,结果却发现只是一座极为简单的小庙,也就是一个小四合院,院子的大门没有了,里面也十分地荒凉,野草遍地,倒有几分恐怖感,看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 关英杰壮了壮胆进到里面,仔细地观看,面朝泾河的是三间主房,透过窗户看到里面还有用泥巴塑雕的神仙,中间一个大的看来就是武侯诸葛亮了,院子的两边各有两间小房子,里面也有各路小神仙,只是胳膊腿已经不全了,有的连头也没有了,南面也有两间小房子,可能是当作仓库用的,连个小窗户也没有,所有房子的门都锁得死死的,只能透过窗户看到里面的东西,在正房的前面有一个大大的用青砖垒成的香炉,看来以前这里的香火还是很旺的,但不知什么原因,现在竟然断了香火,无人光顾,也无人维修了,肯定是不显灵了!这里的环境还是不错的,面向泾河,一览无余,背靠大山,北风颳不着,南风扑面来,多好啊!特别是在夏季河水上涨的时候,如果在这里摆个桌子,弄几个小菜,把酒临风,对河当歌,那该是多么的惬意啊! 正当关英杰胡思乱想的时候,勐然听见身后有动静。他急忙跑到庙门口往下看,就发现有一个穿军装的战士正低头往上爬。看那战士的轮廓和举止都很面熟,再仔细一看,这不是李振吗?这个小子,怎么也来这里了?难道他是在跟踪自己? 等李振一抬头,发现上面有一位解放军战士正盯着自己,他好像也吓了一跳,待再细看,原来是关英杰,他也感到十分地吃惊:“你怎么来这里了?” 关英杰也笑了:“是啊!我也正想问你呢!” “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没有想到我们会不谋而合。早知道你出来,我就叫上你一起来了!”李振说着就爬了上来。 李振掏出烟来,递给关英杰一支,关英杰以前从不吸菸,但这次他接住了,并让李振给自己点上,很不像样地吸了起来。 李振很老练地吸着烟,说:“你现在后悔了吧?在连部白干了三年!” 关英杰笑笑,反戈一击说:“你小子真不够意思,和师长有关系,也不给我帮个忙!” 谁知,李振却撇嘴一笑,说:“你还真以为我和师长有关系啊?” 这次倒是轮到关英杰吃惊了,“难道你们没有关系吗?” “伙计,实话给你说吧,我和师长没有任何关系,师长根本就不知道我李振是谁。我只知道他家也是四川的,但是哪个县的我都不知道。” 李振的话让关英杰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不可能吧,大家都知道你是师长的关系户,要不,指导员怎么可能会处处照顾你?” “这你就不懂了,别看你是高中毕业,但在这方面你比我还差得远。”李振吹起牛来感觉很自豪。 关英杰一听更加迷茫了,他说:“伙计,我有点迷煳了,你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 “行啊!但是你要给我买包烟。”李振毫不客气地说。 “这里哪有卖烟的啊?”关英杰并不生气,他知道这符合李振的性格。
第88页 “回去以后买啊!” “行,没问题,你说吧。” “要‘金丝猴’啊?窄盒的!”李振很会讨价还价。 “好,好,你说吧,再给我一支烟,我吸你两支,还你一盒。”关英杰心里不爽,他这一会想要抽菸了。 “还有,你一定要为我保密,不能再告诉任何一个人!” “你放心吧,我当过文书,知道保密守则,你说吧!” 于是,李振便毫无保留地讲起了他的“发家史”: “那次我探亲回来后,指导员让我去营部当值班员,就是在那里的一个月时间里,我遇到了一个人,从此改变了我的命运。” “那天晚上,已经是10点多了,我都已经睡下了,有一个志愿兵进来打电话,那个志愿兵也是四川人,一听口音我就知道我们离得不远,他是给防化连连长打电话,我以为他是防化连的兵,要给领导请假呢,谁知道要通电话后,他竟然自称是师长,他的声音拿的很准,故意把声音拖得很长,听起来确实很像是师长的声音。对方一听是师长深夜亲自打来的电话,顿时激动的不得了,那志愿兵说:‘你们连的张万科在我这里玩,要晚点回去,你不要怪罪他。’原来他在为自己的老乡请假。电话打完了,那志愿兵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他可能是看我并没有睡着,就对我说‘给老乡请个假,你看我说的还像吗?’我当时马上受到了启发,心里也就有了一种想法,于是,我趁机就让他给我们连指导员也打个电话,让我们连指导员关照我一下。那志愿兵当时就满口答应了,操起电话就打,电话打到了连部,可能是卫生员接的,他一听是师长,马上到指导员家里把他叫了过来,那志愿兵就说‘是小油吗?李振是你们连的吧?他是我一个同学的孩子,你以后要多关照啊!’从那以后,指导员对我的态度就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我的春天才真正开始了。” 李振似乎有点得意忘形了,关英杰心里却很不是滋味。人啊!有时候是多么的幼稚! 等关英杰和李振回到连里,通讯员看到关英杰就说:“下午,尹参谋来电话找你,你不在,他让你这两天去他家一趟。” 关英杰忙问:“尹参谋没有说什么事吗?” 通讯员说:“没有。” 关英杰刚回到宿舍,就有个新兵拿着一张《人民军队》报高兴地对关英杰喊道:“关班长,你的文章又上报了,还要不要请客啊?” 关英杰接过来一看,果然看到有一个“豆腐块”下面印着部队的番号和自己的姓名。关英杰心里这才舒畅了一些,总算给了他一点心理安慰,现在想来,三年来自己最大的收穫就是在新闻写作方面取得了一点成绩。 晚上自由活动,关英杰想起尹参谋要他去一趟的事,就到尹参谋家里去看看。 尹参谋原来就是地爆连的老连长,关英杰刚到连部时就和老连长住在一个房间,半年后,老连长调到师部机关任参谋,但直到现在,关英杰还是喜欢称唿他为尹连长。尽管老连长变成了参谋,但关英杰两年来一直和他保持着联繫,平常有时间也经常到他家里去坐一会,老连长家里有什么事情,也主动打电话让关英杰过去帮忙。但这次老连长打电话让他过去,关英杰感觉不会是让他去干活,因为,这次没有时间要求,再说,自己马上就要復员了,老连长家里有事他会找新兵去做。那么,现在让他过去到底是什么事呢? 当关英杰来到老连长家里,老连长让关英杰坐下,直接就说:“今天遇到你们司务长,我才知道你下班排了,而且还没有解决组织问题,你思想上不会有什么包袱吧?” 听了老连长的话,关英杰顿时像一个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了家长一样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在部队,他认为最关心、最了解自己的人就是老连长了。但关英杰还是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不想在老连长面前失态,就装作很平静地样子,说:“我早就想下班排锻鍊一下了。” “可是,现在下班排和平常下班排不是一码事,你心里愿意吗?” “我愿意在班排呆几天,也想再过几天真正的集体生活。”关英杰故作轻松地说。 “你有这样的想法就好,可不要想不开啊!”老连长还是有点不放心地说。 “不会的。”关英杰肯定地说。 “组织问题你是怎么想的?”老连长盯着他的眼睛问。 “等我復员回家再说吧。”关英杰淡淡地说。 老连长想了一下说:“在部队当三年兵不容易,你没有考军校,如果再入不了党,回家怎么给你父母交待?他们会不会认为你在部队表现的不够好?不了解的人还可能会说你不是一个好兵,你想过吗?” 关英杰没有说话,他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啊!老连长很理解战士的心理,他管理部队严格,军事素质过硬,但同时也很会做战士的思想政治工作。他在带领部队训练时脸黑得像包公,严厉的让人害怕,但他做思想政治工作时又完全换成了一付温柔的笑脸,哪位战士有什么思想问题都愿意和他说,而且都能得到他的指点。他常说这样一句话:“我也是从战士走过来的,我很理解你们。”在连队,他很少大声训斥战士,但他是无怒而威,战士们既害怕他,又对他有很深的感情。
第89页 尹参谋慢慢地说:“你现在应该理解连队干部的难处,入党指标少,符合条件的战士多,连部出来的兵是大家比较关注的对象,但班排骨干的积极性还要充分调动,所以,这一个指标该给谁,他们也都感到很为难。” 关英杰一边点头一边说自己能够理解。 尹参谋又安慰他说:“在连队,很多优秀战士不能加入党组织,但这并不说明他们工作没有干好,或是思想素质不高,他们完全符合一个共产党员的各项条件,甚至完全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共产党员,只是因为入党名额限制而不能入党,其实他们就是没有入党的党员。” 关英杰听了心里踏实了许多,他说:“我復员后还有很多机会,无论干什么都可以入党。” 尹参谋说:“你有这样的想法很好,我还担心你会想不开,这下我就放心了。不能在部队入党,回去也照样能发挥你的才能,农村的天地更广阔,你一定能干出个样子来的。” 有老连长的鼓励和支持,关英杰心里踏实了许多,他在这个时候确实很需要别人的理解,更需要领导的关怀。 最后的军礼29 29 从老连长家里回来,关英杰刚一回到宿舍,郭化文就急忙对他说:“你可回来了,我正要派人去叫你呢!” 关英杰忙问:“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郭化文小心地看看左右,这才神秘地轻声说:“刚才,指导员过来问是不是都在家,我没敢说你出去,就说你去了厕所,过一会连里可能要点名。” 关英杰感觉郭化文有点小题大做,点名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至于这么神秘吗!但他还是忍不住又问:“发生什么事了?” 郭化文又看看左右,才小声说:“听说周文不见了,晚饭也没有在家吃。” “那也不一定就不回来了啊?说不定是去找他老乡了,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关英杰感觉郭化文今天有点反常,把这样的小事看的太重。好好的一名班长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了呢?如果真的不见了那倒真成一件大事了,在连队失踪一名战士要在半小时之内报告的。 但关英杰一点也没有感到紧张,他不相信周文会失踪。他问郭化文:“周文不见有多长时间了?派人去找了吗?” 郭化文说:“不知道,这事现在还保密,连里不让对外说,只是让各班清点人数,严格管理人员,任何人不能外出。我听说一班的战士全部出去寻找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关英杰一时也被郭化文凝重的神情感染了,心里不免有点发慌。 “不知道。”郭化文如实说。 “那是怎么发现他不见了的?又怎么知道他是失踪了而不是外出了?” “听说是一班副班长方成田发现他一下午都没在家,晚饭也没在连队吃,到晚上也没有回来,就给领导汇报了,指导员就把一班的副班长方成田叫去狠训了一顿。这不,指导员把一班的战士都派出去找周文了,一会肯定要点名。”郭化文一幅成竹在胸的样子,这会儿显得非常有信心。 听了郭化文的话,关英杰心里也隐隐感到不安,他想起了那天晚上指导员让周文在他房间里写欠帐清单时两个人的谈话。周文家里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内心里有那么大的精神压力,而他却一直憋在心里,他会不会真的出什么事情啊?当时自己也想到这事要不要给指导员说清楚,让指导员及时做他的思想工作,帮助他解除思想包袱。可是,当时只想到这事涉及到人家个人的隐私,所以也就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可是,这样做会不会害了周文啊?现在,要不要把周文家庭的情况给指导员说清楚啊?也好帮他分析情况制定对策,关英杰也一时拿不定主意。 此时,油大力和张凯正在连部焦急地等待着消息,他们也在猜测着周文到底做什么去了。据通讯员说,今天中午,周文同时收到了两封来信。要在别人,这肯定是值得大喜大贺的好事,虽然现在不是烽火连三月的战争年代,但在临近復员前夕,家书仍是十分宝贵,更何况是两封信啊!因此,大家都猜想着他接到信后出去喝酒的可能性比较大。可是,刚才出去找他的一班战士回来报告说附近的小饭店都找遍了,老闆都说没有见过他。于是油大力又让谭建树带领五班的战士和他们一起出去寻找,要求他们扩大范围,四个人一组到更远一点的地方去找。 待寻找的战士走了以后,张凯试探着问油大力:“我们先给营长汇报一下吧,如果万一有什么事情,我们的责任可就大了。” 油大力马上语气坚定地说:“不行,再等一会,到八点半,如果再不回来就报告。”说完,他先回自己的家了。 张凯在连部喊来连值日,问周文出去时是什么表情,有没有拿什么东西。连值日说周文好像有什么心事,满脸的严肃,给他打招唿也只是答应了一声,头也没有扭一下,手里什么也没拿。 张凯又叫来通讯员,问他寄给周文的两封信都是来自哪里的。通讯员说两封信都是来自他家乡的那个城市,好像有一封是他爸爸写的,另一封好像是他家乡一个医院寄来的。张凯又问周文接到那两封信后有什么反应,通讯员说关英杰接到两封信后,分别看了看上面的字后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张凯听了心里越发地沉重,他开始意识到周文的外出肯定和那两封信有关,他心里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在隐瞒着别人,心里有事不说,这可是很危险的徵兆啊!也怪自己太粗心大意,没有发现这个苗头。
第90页 油大力在家里也坐不住,他又回到连部看情况。刚进来,方成田没有喊报告就匆匆忙忙直接推门进来。 张凯急忙问他:“发现什么线索吗?” 方成田气喘吁吁地说:“我们在七里店一家小卖部打听到一个战士在那里买了一瓶酒、一包红豆香菸,然后就向南山去了,他们几个就向南山上去找了,让我回来先报告一下。” 油大力狠狠地骂了一句:“这个怂兵!” 周文真的是去了南山。此时的他已在大山中迷失了方向,找不到东西南北了。 这几天,周文一直在等待着齐慧敏的来信,他想知道齐慧敏的态度。但没有想到的是,中午一下子收到了家里的两封信,却没有一封是齐慧敏的。当他看到来自同一个城市的两封信,他的心就开始收紧了,他已经猜想到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回宿舍的路上,他感觉到口袋里的两封信似有千斤重,压得他直不起腰、喘不过气、迈不动步子。他不愿意回宿舍,他想找个清静的地方静静地呆一会,就朝训练场走去。 周文来到一个地下掩体的里面找个地方坐下,但他并没有急着掏出信来读。他仍然感到心里很难受,确切地说是憋闷的很厉害,他想发泄,他想大声地喊叫,他甚至想找人打架。他不明白造物主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人,甚至奇怪地想如果现在发生战争该有多好,他无论如何都要昂首挺胸走上战场,如果有机会,他也一定会像董存瑞一样捨身去炸碉堡,或是像黄继光一样奋不顾身去堵枪眼。可这是在和平年代,他没有这样的机会,他生不逢时啊!难道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要遭受苦难吗? 周文心中的苦闷无法排遣,他心里的酸楚不能向任何人述说。他又感到肚子发胀,脑子开始出现空白,他不知不觉走出了营房大门。 周文顺着公路漫无目的地来到七里店,他想抽菸,却发现烟没有了,他摸了摸身上,竟然还有10元钱,便来到一家小卖部,卖了一瓶酒,一包香菸、一包锅巴,独自一人上了南山。 南山其实不是山名,只是一座小土山,因它位于营房的南面,所以,这里的战士都叫它南山。 以前,周文曾来过这里几次,一次是在去年冬天一场雪后,他和两位战友借了一架照相机到山上去拍雪景。一次是今年夏天他和一位新兵来这里抓松鼠。另外,因训练也来过不只一次,都是在爬到半山腰就下去了。今天,他独自一人慢慢地爬到了山顶,路上竟没有遇到一个人。 以前,从下面看山顶很陡、很尖,但爬到山顶后才发现上面却是一马平川,像是平原一样,甚至可以当训练场了。从山顶边缘往下看营房,整个营区尽收眼底,一览无余。站在山顶,顿时有一种顶天立地的感觉,视野开阔,心情舒畅,能让人暂时忘却眼前的烦恼。 周文摘下帽子,站在山顶边缘,默默地注视着远方。站了很久,他才找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把酒拿出来放在地上,撕开香菸的包装,掏出一支点上勐吸了一口。然后,他才从口袋里掏出那两封信来,先看了看爸爸的,正面写着公安局,又拿出妈妈的,正面写着县人民医院,先看哪一封呢?爸爸的那封信感觉很厚,大概有四、五页吧,妈妈那封稍微薄一些,可是上面一定又沾满了妈妈的泪水。他拿不定主意到底该先看哪一封。其实,是他不愿意拆开任何一封,他知道先看哪一封都是一样的结局。 最后,周文还是先拆开了妈妈的那封信。展开信纸,令他惊奇的是上面很干净,没有一点泪水滴上去的痕迹。信上写道: 文儿: 你还有多长时间回来啊?妈妈非常想你,你现在还好吧? 孩子,我想告诉你一个事,我和你爸爸已经正式办理了手续,对于你来说,这也许是一个坏消息,可是对于我们来说都是一种解脱。孩子,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的选择。当初,我和你爸爸结合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的选择,那时,你爸爸是一个救人英雄,而我是奉命为他做特护,由于医院领导的安排,市妇联的撮合,我们结婚了。也许在别人看来,这种英雄配美人的结合是一种美满的婚姻,可是,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却成了政治婚姻的牺牲品。结婚之后,我们才发现我们之间的距离是这样的大,简直无法弥补,以至于到了相互之间不能容忍的地步,所以,我们之间的争吵也就成了家常便饭。我们都想到过离婚,但是在那时候,离婚是被人看不起的,更何况我们这样的政治婚姻就更不能离婚,单位那一关也过不去,所以,我们只能生活在别人羡慕的光环下,他们却不知道我们在这光环下是无休止的争吵。孩子,我一直感觉对不起你,在你很小的时候,由于我们的争吵,你常常被吓得大哭;等你稍大一点后,再碰上我们吵架,你就悄悄地呆在自己的小屋里不敢出来;你上学后,我们由于生气而没有做饭,你又常常自己倒碗开水泡凉馒头或是干脆饿着肚子去上学,等你再大一点,你就开始不理我们,以此作为对我们吵架的报復。由于我们的争吵,给你小小的心灵就蒙上了阴影,使你变成了孤僻的性格,有时,我们几天都听不到你说一句话,更看不到你的笑脸。孩子,你还记得吗?那天,你放学回家,又看到我们在争吵,你竟生气地说了一句:“你们干脆离婚算了,整天吵架还在一起干什么?”孩子,你不知道,听到你说的那句话,我当时心里好像刀剜一般地难受。孩子,自从有了你,我们再怎么争吵也没有提过离婚的事,可是你却张口说了出来。但是,你那句话却也提醒了我们,我们都意识到这样无休无止地争吵下去何时才是尽头,眼看着我们的青春被吵没了,中年也即将在争吵中结束,难道我们还要再争吵到老年吗?更何况这样也会影响你的健康成长。所以,为了让你有一个稳定的家,我们商定好等你走上社会后就离婚。所以,我们一直等到现在。孩子,不是我们狠心,你也不要怪你爸爸和妈妈,你的爸爸和妈妈都是好人,但是并不是两个好人加在一起就能组成一个幸福和睦的家庭,现在,你长大了,我和你爸爸也都要解脱了。我们都希望你能幸福,你回来后,可以和我一起生活,也可以和你爸爸一起生活,我们都会尊重你自己的选择的。
第91页 孩子,我和你说了这些,你能理解我们吗? 孩子,希望你安心服役,早日平安归来,妈妈等着你! 看完信,周文已是泪流满面。 “我真的没有家了。”他只低声嘟囔了一句,便开始嚎啕大哭。这里没有任何人,不用担心让别人看到或是听到,远处只有一只小松鼠在睁大眼睛瞪着他。 大哭之后,周文又呈“大”字仰面躺在地上,任凭泪水静静地流淌,鼻涕流了一脸,他只是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他才慢慢坐起来,抓过酒瓶,打开瓶盖,像是口渴的人喝矿泉水一样勐喝了几大口,放下酒瓶,他又拿起烟盒,抽出一支,点燃后,重新躺在地上,头枕着军帽,仰面看着蔚蓝的天空。 就这样,他喝几口酒,吸一支烟,等到喝下半瓶酒的时候,他又拿出爸爸的来信,撕开来接着看。其实他已经猜出了爸爸信中的意思,所以他看的很简单。 信看完了,酒喝干了,烟也抽没了,迷迷煳煳中,他竟躺在那里睡着了。 等到他被冻醒,使劲睁开眼睛,才感觉到眼冒金星,浑身软绵绵的,待睁大眼睛细看,才发现四周一片黑暗,寂静无声,天上繁星点点,没有月亮,原来天已经全黑了,他顿时有点害怕了,酒也醒了大半。此时的周文心中产生几分恐惧,尽管这山上没有吃人的野生动物,但在山洞里却有棺材,听说这里的人死后不埋,而是直接放在山坡上的洞里,洞口只用干树枝堵一下,有的就在路边,下午上山的时候他就看到好几个这样的洞口,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棺材。周文最害怕死人,现在想起来感到身上更冷,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现在也不知道几点了,不知道连队的战友会不会因为找不到他而着急,不管怎样,要马上回去。此时的周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早点回家,回到部队,部队就是他的家。 他想站起来,谁知刚一起身,却发现头重脚轻,差点又摔倒,稳了稳神,努力挣扎着站起来,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下走。小路紧靠着雨水沖刷形成的峡谷,晚上非常危险,周文异常小心地紧贴着小路里边的山坡急急地走着。当他下到一半的时候,突然看到就在身边出现一个山洞,洞口用干树枝挡着,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葬人洞?周文好像真的看到了里面的棺材或是裸露的尸体,脑海里浮现出死人的面目,顿时,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浑身上下冷汗直冒,赶紧把眼睛一闭,加快脚步往前跑,但又怕后面有东西追上来,忍不住边跑边往后看,突然,脚下一滑,身子失去了重心,他一下子摔到了山谷里。 周文一直滚到谷低,但却没有受伤,他站起来,活动一下胳膊腿,都运用自如。由于走得急,再加上害怕,此时的周文已是大汗淋漓,身上的衬衣都湿透了。帽子拿在手里,头上尽是汗水,周文顾不得浑身泥土,又急急忙忙寻找上去的出路。但由于谷底高低不平,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清。 完了!彻底完了!难道要命丧于此吗?周文开始有点绝望了。下午还很悲观的心情,此时变成了对生命的渴望。自己不能死,一定要活着出去!家庭没了,但还有老人,还有一个深爱的女孩!为了他们也一定要走出去。 周文不敢坐下来等待,他知道等待下去就是等死,在这个时候,他只能想办法进行自救,不会有人来救他的。他不断地寻找着能够爬上去的出路,此时的他全然忘记了一切,他只想着能够早点爬上去,早点回到军营,回到他的那个温暖的家,他此时才深深地感觉到部队是多么的温暖。 正在这时,他突然听到有什么声音传来,他身上的汗毛又竖了起来,难道是狼?还是有鬼?他吓得不敢乱动,侧卧在地上仔细辨别到底是什么声音。他隐隐约约好像听到有人在远处喊他的名字,难道是幻觉?还是战友们找到这里来了?不可能吧?有谁能知道他在这里?不会。但仔细听听,声音越来越清晰,就是在喊他的名字。声音越来越近,确实是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而且不是一个人在喊。听清了,他听出来是班里战友找他来了,是真的,这是副班长方成田的声音! 周文顿时兴奋了,他激动的浑身发抖,眼泪差点流了出来。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战友们寻找到这里来了,他就要得救了。就在周文又听到一声真切的唿喊之后,他勐吸一口气,然后大声喊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远处马上传来方成田激动的声音:“周班长,你在哪里?” 周文激动地喊着方成田的名字,大声叫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战友们终于发现了周文,周文也看到了方成田和另几位战友的身影,他的心里这才踏实了。 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他们终于找到一个斜坡,把周文拉了上来。 战友们没有问周文为何来到这里,周文也没有问他们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他们相互搀扶着急匆匆地往山下走,他们想赶在部队熄灯前回到连队。 走下山,来到公路上,副班长方成田帮助周文拍干净身上的土后,他们便开始跑步前进,中间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他们要节省体力。 周文一边跑着,一边在心里来回重复着一句歌词“战友啊,战友,亲如兄弟,你来自边疆,他来自内地,我们都是革命兄弟……”此时此刻,他对战友的含义有了进一步的理解和体味。平时战友之间可能会产生矛盾,也可能会发生争吵,甚至会为了一件小事而进行无裁判比武,但到了关键时刻,还是战友亲近啊?战友情是任何时候都不会消失的,也是任何事物都不能代替的。周文想起刚才战友们找到他的情景,想起大家焦急的情形,他一直被深深地感动着,激动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幸亏是在晚上,大家都看不见。
第92页 回到连队,周文让方成田去给领导汇报,自己径直回到宿舍,他这个样子太狼狈了。 当油大力从方成田那里听说了周文的情况后,顿时大为恼火,他马上说:“你去把周文叫来,我非治得他拉稀不可!” 方成田连忙往回走,路上正碰见连长,忙说:“连长,周文回来了。” 张凯说:“我知道了,你去做什么?” 方成田如实说:“指导员让我去喊周文过来。” 张凯低声对周文说:“你先不要叫他,等我的通知。”方成田答应了一声便回去了。 张凯径直走进油大力的房间,看见指导员正坐在那里生气,便说:“我看周文今天一定有什么心事,我听说他今天同时收到两封家信,说不定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还是先冷一冷,等明天问清楚了再处理也不迟!” 油大力气唿唿地说:“上次他欠帐的事还没有处理,今天又给我弄这事!不要以为快復员了,就不敢管你了,这次一定要严肃处理!” 张凯依然说:“他现在思想上有情绪,在这种情况下处理问题可能会造成他的逆反心理,不如等到明天再说。” 油大力说:“也好,这事就先交给你处理,我听你的汇报吧!”油大力一幅军中主帅的模样。 张凯让连值日把方成田叫出来,安排他照顾好周文,有什么情况及时向他报告。 周文回到宿舍感觉到衬衣已经变得冰凉,身上开始发冷,但他不敢拉开被子睡觉,他要等着连值日喊他去连部谈话。他知道今天这么做的严重性,这是严重违反部队纪律,给个警告处分也不为过。但一直等到熄灯号响,连值日也没有进来叫他。 第二天早晨,张凯在出操集合时特别注意了一班,发现是周文带队过来,他的心里马上感到轻松了许多,他知道周文在这方面是个称职的班长,是个合格的党员,他会顾全大局的。 一整天,张凯都没有去找周文,只是在暗暗观察着他的动静,他在慢慢寻找着解决问题的突破口。 最后的军礼30 30 星期天,关英杰本想静下心来看书,但却看到宿舍里只剩下自己和郭化文两个人。郭化文还在那里认真地填写《入党志愿书》,关英杰就不自觉地走出了宿舍,他想出去散散心。 关英杰来到五班找到谭建树,两个人一起来到训练场进行“每周一吹”。 关英杰心里不舒服,本想得到谭建树安慰,却感觉谭建树情绪也不高。果然,他不打自招,有点生气地说:“在这次演习中,我感觉‘小四川’表现最为突出,而且还负伤了,结果却什么奖励也没有得到!” 关英杰吃惊地说:“不是给他上报了营嘉奖吗?” 谭建树愤愤不平地说:“要我说给他司令部嘉奖都不过分,可是营嘉奖也给取消了。” 关英杰不解地问:“怎么回事?” 谭建树愤愤地说:“就因为他违反了规定。” 关英杰沉思了一下,然后非常可惜地说:“本来‘小四川’是完全可以跑开的,但他看到旁边有位预备役人员就推了他一把,结果自己被烧伤了。” 关英杰的话让谭建树大吃一惊,他急忙问:“这么说,‘小四川’是为了救人才被烧伤的?” 关英杰点了点头,说:“也可以这么说,在他点火的时候,有位预备役人员可能是感觉好奇,就站在旁边看他操作,着火后,他迅速把别人推开,结果造成自己受伤。” 谭建树埋怨道:“你怎么不早说啊,他应该立功的!” 谭建树这才想起“小四川”临上救护车时说的那句话“班长,我不是软怂。”当时自己还感觉有点莫名其妙,以为是自己曾经的话语伤害了他,现在,谭建树终于明白了:“小四川”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不是软怂。谭建树心里更加难受。 关英杰也有点后悔地说“我当时只想着他的事迹能不能写新闻稿件,没有想到立功的事情。” “走,我们去找连长,要向上级反映这个情况,要给‘小四川’争取立功。他档案里还没有一个奖励卡片呢!” 他们两个来到连部找到连长,张凯听了关英杰的情况介绍后,问他:“这种情况,当时还有谁看到了?证人至少需要两个啊!” 关英杰想了想,说:“当时在场的还有郭化文,不知道他看到没有?” 张凯对关英杰说:“你去把郭化文叫过来。” 但郭化文过来后却一口认定没有看到王景兵救人的事情,他说:“我当时还要求他一定注意安全,没有看到他旁边有其他人啊!” 谭建树和关英杰听了郭化文的话都感觉十分地失望,这证人不足也不能评功吗?一个证人还不能证明吗? 从连部出来,谭建树还是不愿意放弃,他想了想,对关英杰说:“如果能找到那个被救的预备役人员就好了,让他来做证明人最有说服力啊!” 关英杰也点头认同,说:“可是演习结束后他们就解散了啊!我们到哪里去找他?” 谭建树却胸有成竹地说:“这好办,我们去当地军分区找他们,要求他们协助调查。”
第93页 关英杰担心回不来,不能按时归队,但谭建树主意已定,两个人办好外出手续,到城里坐上了公共汽车。 当他们一路打听来到当地军分区,找到值班人员说明情况,他们也很受感动,热情地帮助联繫当时参加演习的领导,接着又给各县区武装部打电话询问。但最后都说不知道有这个情况。军分区领导说当时参加演习的人员都是各县区武装部抽调来的復转军人,人员太多,涉及面太广,需要慢慢调查了解。 看到两位战士有点失望,军分区领导急忙安慰他们说:“一旦有了消息,我们马上给你们部队联繫好吗?”他们只好回去等待调查结果。 从军分区出来,两个人都有点失落,谭建树说:“如果找不到那个被救的人,王景兵就不能立功,太可惜了!我不能让他当兵三年得不到一个奖励卡片!我一定要让他得到!” 关英杰却很有信心地说:“只要他们真正去做,就一定会找得到。只要逐个去问就行了。” 尽管没有结果,但还是给他们带来了希望,他们都希望军分区能尽快找到那个被救的预备役人员,想到这里,他们心里又都得到一些安慰。关英杰心里不再那么地难受了,心情也好了许多。 谭建树说:“我听说这里的‘羊肉泡’很好吃,今天大方一回,我请你吃羊肉泡馍。” 关英杰这才感觉肚子里确实饿了,他原来也听指导员说过这里的羊肉泡很有名气,上级领导过来检查工作都要来吃上一回。于是就答应了。 他们沿街从这头走到那头,发现有好几家“羊肉泡”,但门面都不怎么样。就向一位老人打听哪一家“羊肉泡”最好吃,老人用手往前方指了指,说:“前头门前有小棚的那家开的最早,吃的人也最多。” 他们顺着老人手指的方向往前找,果然一家饭店门前有个小棚,但门面实在不敢让人恭维,墙壁一半是黑砖,一半是泥墙,门前的泥地已经变成了黑色,这样的门面别说会增加食慾,本来饿了也会倒味口的。 关英杰看了看谭建树,谭建树也是一幅愁眉苦脸的样子,估计他也一定会有同样的想法。但既然来了,不管好坏都要品尝啊!领导都能吃得下,我们就吃不下吗? 他们进到里面,发现墙壁都被熏的灰黑,整个屋子都显的很暗,屋子里摆放着几张很老式的家用桌子和条凳,根本不是饭店里用的物件,只有那锅台用水泥彻了个平面,还显得有点整洁,但上面也沾满了白花花的油污。 进得屋来,味道马上不一样,一股清香的味道直扑鼻孔。里面有三个当地的老百姓正吃得满头大汗,被辣得不住地往外呵气,并把嘴巴“咂”得很响,一幅十分过瘾的样子。 谭建树学着在阳平吃羊肉泡馍时的样子,对老闆说:“来两碗。” 只见掌勺的师傅答应了一声,便一手拈起炒勺,从大锅里舀了几勺子高汤放进炒勺里,放在火上勐烧,然后又从黑乎乎的案子上抓起一把烫好的粉条放进锅里,拿起一块黑白相间的肉,切成一小堆放进去,待锅烧开,再拿起一个同样黑乎乎的竹筒在上面抖了几下,又用手抓起一把葱花撒在上面,羊肉泡就算做好了。 等到盛好的羊肉泡放到他们面前的时候,那种异样的香味扑面而来,看着那漂满油花的香喷喷的“羊肉泡”,他们的食慾立即上来了,也学着别人的样子,把饼掰成指甲大的小块泡在碗里,接着就勐吃起来。 关英杰喜欢吃羊肉泡馍,确切地说是喜欢吃羊肉泡馍那种独特的味道,在阳平的三年时间里,关英杰几乎吃遍了所有饭店的羊肉泡馍,他星期天上街,除了买书以外,就是找一家干净的饭店吃一碗羊肉泡馍,但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羊肉泡”。 当地人吃羊肉泡馍都要放很多辣子,他们说吃羊肉泡馍不放辣子就等于白吃了,吃不出汗那不叫吃羊肉泡馍。这“羊肉泡”里放的辣子也不少,不一会儿,他们俩都吃的满头大汗,嘴巴也和当地人一样“咂”得很响,相互看看对方,都禁不住笑了,原来他们都是满嘴血红,就像是涂了口红一般。 吃完“羊肉泡”,关英杰心里舒服了许多,他们不敢在这里耽误时间,决定马上回去。 坐在回去的汽车上,他们两个默默地注视着窗外,谁也没有说话。 突然,谭建树用手一指远处的山坡,惊讶地说:“你看,那是什么?” 关英杰顺着他的手望去,果然看到在山坡上或是山顶上相隔不远就有一座孤零零的小房子或是小院子,那建筑外观有点另类,看起来不像是居民的住房。 关英杰想起在北山上看到的武侯祠,马上联想到这山上的房子是不是一座座的小庙啊? 谭建树马上兴奋地说:“如果真是小庙,我们就过去看一看。” 关英杰也说:“这是当地的一种民俗文化,应该去看看。” 这时,坐在前排的一位中年人转身对他们说:“山上的小庙都是土房子,里面什么也没有,你们可以到四十里舖去看看,那里是一个古战场,还有保留的古建筑。” “古战场?什么古战场?”谭建树吃惊地问,关英杰也顿时来了精神,他十分喜欢古建筑。
第94页 中年人说:“汉朝时霍去病就在这里和匈奴打过仗,现在保留的还是汉朝时的古建筑,你们年青人可以去看看,过几年也许就没有了。” 说起古战场,关英杰就想起了苏轼的那首词《念奴娇·赤壁怀古》,想当年,苏轼贬居黄州时,面对当年的赤壁古战场,创作出了被誉为“千古绝唱”的名作。想想自己现在的情况和当年苏轼的遭遇差不多,都是郁郁不得志,如果看到这么一个古战场,自己能不能产生文学的灵感,也创作出一段出彩的佳句呢? 关英杰担心不能按时归队,但谭建树却坚持要去,他说如果我们今天不去,也许这辈子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既然出来了就放松一回吧!于是,关英杰决定和谭建树一起到四十里舖去看古战场,也许到了那里就可以忘掉心里所有的痛苦和烦恼。 他们在四十里舖下了车,可是到哪里去寻找那古战场呢?他们一路问了许多人,但没有人知道古战场具体位置在哪里。他们都说:“只听说过原来的先人就在这里打仗,整个四十里舖都是战场。” 关英杰问:“现在哪里还有以前古战场的痕迹?” 老人家用手一指西北方向,说:“那里有一座古方寺,传说就是以前打仗的时候留下的。” 告别老人家,经过多次询问,他们终于找到了一条通往山上的石阶,全部由石头砌成,虽然简单粗糙,但在这遍布黄土的山坡上,依然显得很有气势。他们拾阶而上,登到山顶,面前出现一个三合院,中间有一座石刻的大香炉,香炉里已经没有了香火。正房是三间大厅,大门上方挂着一块木匾,上有“太清殿”三个雄劲的大字,殿门紧锁,里面正在进行维修,从窗户上往里看,站在里面张牙舞爪的各路神仙都是泥身,用高粱杆做的身子骨还都露在外面。关英杰这才明白原来在各地庙宇里看到的威风八面或是四平八稳或是张牙舞爪的鬼神们原来都是泥土之身,真没有想到,那些虔诚的人们自己用泥土塑造鬼神,然后再来向他们顶礼膜拜,并要求那些自造的鬼神们来保佑自己,真是自欺欺人啊! 在大殿的后面又有一条小路通往远处的小山坡,有一米多宽,二米多深,走在里面,就像是走在露天的隧道里,这就是黄土高原的“特产”,在平原地区是绝对看不到这种道路的。走了约有二百多米,前面又一下子变得豁然开朗,出现了一块平地,有一座孤零零的小房子,也算是仿古建筑,青砖青瓦,已是十分的破旧。 继续往前走,前面又出现一个用一米高的土墙围起来的小院,院子里有几棵巨大的核桃树,下面是一片小树苗,再往前又是一个小院,院墙很低,里面的房子背对着他们,他们跳墙进去,来到房子前面,发现这里才是寺院的精华,同样是三合院式的建筑,只不过这座正房上的匾上写的是“大雄宝殿”四个大字,比刚才看到的“太清殿”要大的多,殿里的鬼神也同样是泥土之身。在大殿的正前方是一块巨大的挡风墙,挡风墙的左边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写着捐款人的名字。绕过挡风墙是五级台阶,走下台阶,立着两座一米多高的石狮子,威风凛凛。再往下走,是一座只有一间房子建成的尖顶小岗楼,只有窗户没有门,待走近才发现岗楼下面是一条地道,下去的石阶很陡,穿岗楼而过,往远处看,石阶的尽头连着两扇约有三米多高的红漆木门,看到大门,他们这才明白,这是一条上山的要道,真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关英杰这才看明白,他们刚才是倒着进来的,这个地方才应该是进山的正门,现在要想出去都难,只能往下走了。 谭建树站在高处看了看,说:“出去这个大门,就是通往山下的一条道路。” 但越往前走,越有一种阴森可怖的感觉,越往下走路越窄,感觉就像是在进山洞。关英杰心里想着,这地方是不是以前的城门啊?如果敌人进来肯定是出不去了,这还不是瓮中捉鳖,手到擒来吗?他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 当他们相互鼓励着慢慢来到大门前,却又发现大门是在外面锁着的,只能推开一条10公分宽的门缝。怎么办?难道还要原路退回吗?这时,他们都有一种紧张感,好像是偷东西被堵住了退路一样。 谭建树说:“我怎么感觉像是关门打狗一样啊!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从这里出去。” 关英杰说:“下来容易上去难,我们现在想回去也没有退路了。” 谭建树很自信地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一定能出去。” 谭建树就在门上这里推推,那里摸摸,寻找着出路。一会儿,他高兴地喊道:“有路了,这里有个机关。” 关英杰一看,原来大门下面的门槛不知怎么让谭建树给拿掉了,他们便高兴地从下面钻了出去。 谭建树笑道:“这可能是特意为看家狗留的通道。” 关英杰毫不在意地说:“不管谁走的通道,只要能出去就行。” 钻出大门,他们又把门槛原样安好,眼前出现了一片明亮的天空和远处尽收眼底的旷野,他们的心情也顿时变得豁然开朗,如果从这里进去倒比他们刚才倒着看要有味道。 回头再看,大门造型就像是古城墙上的城门洞,门洞的周围全用石头彻成,上方写着三个大字“古方寺”,他们都不明白这“古方寺”是什么意思?这是古寺院还是古城墙?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古战场?如果单从这“古方寺”的大门看倒真像是一座名胜古蹟,很有气势,只是他们刚才没有找到这个大门。
第95页 尽管没有找到古战场,但也总算找到了一点古战场的痕迹,来到了古方寺也算来到了古战场的一角。关英杰站在“古方寺”大门外,久久地凝视着远处的田野,真是感慨万千,浮想联翩,但却没有产生一点创作的灵感,脑子里连半句诗词也没有蹦出来。 关英杰感嘆地说:“这么好的建筑能保存到现在真是不容易啊!” 谭建树用手指了指眼前的大门,大声地说:“这真是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啊!”说完诡秘地朝关英杰眨了眨眼睛。 关英杰听出了谭建树的弦外之音,他这才明白,谭建树为什么坚持要到这地方来的真正目的。他从心里感激谭建树,这个傢伙,别看平时大大咧咧的,没想到心还这么细。 他们怀揣着满足感,有点恋恋不捨地往回走,但关英杰的心早已留在了“古方寺”,他有点发呆地说:“这趟真的没有白来!”这是他近一个月来最为开心的一天,也是最为放松的一天,他似乎忘记了世间的一切烦恼,忘记了身外的一切事情,他的心里特别舒畅,特别痛快。 最后的军礼31 31 周文这两天感到身体不适, 可能是星期六晚上一冷一热感冒了,星期天他几乎是睡了整整一天,头痛、乏力,没有一点食慾,但星期一上午,他还是坚持着参加了全程训练,不想让别人说他思想上有问题。 午饭后,周文爬在床上睡了一会,但等到上课预备号响起,他坐起来才感觉浑身像是散了架一样,没有一点力气,差点歪倒在地,把班里战士都吓了一跳。 上课后,连值日通知各班复习条令条例。周文安排好工作还是感觉头晕眼花,浑身没劲,方成田要他拉开被子休息,他没有同意。在部队,没有特殊情况是不能在上课时间拉开被子休息的,再说,只要他坐在那里,班里战士就不会乱跑乱动,如果他真的躺在床上睡觉,那就不好说了。 当油大力到各班检查的时候,看到周文正爬在桌子上睡觉,就生气地吼道:“你这是在干什么?萎靡不振,没有一点精神,你就这样组织学习条令吗?” 周文勉强站起来,低头不语。 油大力接着又说:“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松松夸夸,敷衍了事,不要感觉快要復员了就放松自我要求!”说完生气地背起手转身就走。 周文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作为一班之长,让指导员这样守着全班战士的面指责一通,有一种脸上被揭层皮的感觉。 指导员走后,一位老兵小声嘟囔:“我就是不愿意学习才来当兵的,结果当了三年兵,背了三年条例,在部队比在学校里学的都多!”引得大傢伙一阵窃笑。 周文说:“我们以后即使復员回家当老百姓,也不能忘记曾经当过兵,也得用军人的条令条例来约束自己的言行!学习条令条例什么时候都能用得着!” 一个老兵马上说道:“我们心里都明白,班长,我们保证做一天和尚念一天经!” 周文马上纠正他说:“其实你的意思就是站好最后一班岗,做好最后一件事,何必说的那么谦虚呢!” 大家听了都轻松地笑了,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认真复习起条例来。 周文就有这个本领,他说话很有号召力和说服力,即使是很难办的一件事,或是别的班长要做很多思想工作才能做成的事情,到他嘴里几句话就能解决了,这一点大家都很佩服他,包括油大力在内都认为他很会做思想政治工作。油大力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过:“我们连有两个人适合做指导员,一个是周文,一个是关英杰,而谭建树则适合做连长。” 周文硬撑到下课号响过,实在撑不住了,就给方成田说了一声,让他带队去吃饭,自己拉开被子躺下了。 晚上有文艺演出,听说是师里的宣传队专门为老兵排练的告别晚会,大家都愿意去看。 集合的时候,张凯发现一班是由副班长方成田带队过来的,队伍里也没有周文,便问:“你们班长呢?” 方成田说:“他病了,让我给他请假。” 张凯听了突然感到心里有点沉重。联想到那天晚上周文不明不白地外出,可是自己到现在还没有顾得上找他谈话。他是真病了还是有什么心事?都怪自己对他关心不够,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张凯认为周文肯定有什么事情没有说出来,这样憋闷在心里迟早会出事的!张凯决定利用这个机会同周文好好地谈一谈,真正了解一下他的思想情况。 张凯给副连长常华山安排了一下,让他带队去看电影,自己则到军人服务社去买了几包方便面和两盒罐头,然后回到连队。 张凯轻轻推开一班宿舍的门,看见周文正和衣躺在床上,便走过去,轻声问道:“周文,现在怎么样?” 周文隐隐约约听到宿舍门响,以为是连值日进来了,也就没有当回事,当他听到连长的问话,才使劲睁开双眼,勉强说:“有点头痛,没事的,连长。”说着就要坐起来。 张凯急忙按住他:“不要起来,不要起来,躺着就行。”但周文还是挣扎着坐了起来。 张凯看周文的饭菜还没有动一下,知道是真的病了,便说:“我去给你煮方便面。”
第96页 周文忙说不用了,但张凯不听他的,把他碗里的稀饭端出去倒在了猪食缸里,洗干净,回来后,熟练地用火钳往炉子里放了几块煤饼,又用炉条捅了几下,那火炉里便一下子冒出了长长的火舌,他就把周文的糖瓷碗加了半碗热水放在炉子上,开始煮方便面。 周文倚在床头上,看着连长那一系列熟练的动作,便禁不住问:“连长,你以前也没少吃方便面吧。” 张凯搬了把椅子坐在周文面前说:“说实话,我当兵的时候,最大的心愿就是吃包方便面改善生活,所以,每当发了津贴后,我首先是买两包方便面,冬天在炉子上煮得黏乎乎的,那简直是香极了。”张凯说着还禁不住伸出舌头添了一下嘴唇,让周文看着也忍不住笑了。 “我们那时候煮一包方便面都是一个班战士共同吃,一人一口,连洗碗水都不捨得倒掉,也是一人一口喝到肚子里,真香啊!”张凯说着又咽了下口水。 周文也笑着说:“这可能是我们部队的老传统吧,我们班现在也是一样的,不管谁煮的方便面都是一人一口吃完,然后再一人一口喝洗碗水。” “所以说,我们当兵的人天南地北能聚在一起真是缘分,马上就要復员了,也许我们分别之后就再也不能相见,但我们结成的友谊是一辈子也割捨不了的。” “连长,你原来从高中直接考上军校,没有当过新兵吧?” “怎么没有当过啊!我们到军校的前三个月就是新兵训练。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第一次走齐步去饭堂吃饭,我一迈步就感觉不习惯,结果班长说我顺拐了。”说着两个人都一齐哈哈大笑。 周文现在感觉好多了,头也不觉得那么痛了。他说:“我和你一样,第一次走齐步时也是顺拐了,我们班战士笑得肚子都痛了。” 张凯一边陪周文说着话,一边用筷子在碗里面来回地搅动着方便面,屋里充满了方便面的香味。等张凯把方便面煮好,又小心地端到周文面前,要周文趁热快吃。 周文感动地说:“谢谢连长了!” 张凯却充满歉意地说:“都怪我,吃饭时没有发现你病了,要不然应该让炊事班单独给你做病号饭的。” 周文说:“我本来不想吃的,一点胃口都没有,什么都不想吃。” 张凯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身体有病就更要吃饭,要不怎么和病毒做斗争呢!” 周文也不再说什么,就低头津津有味地吃起来,一会儿功夫,竟吃得鼻子尖上冒出了许多小汗珠来。 周文一边吃,一边说:“连长,你煮的方便面真好吃。” 张凯也高兴地说:“好吃就多吃点,要不要再给你煮一包。” 周文忙说:“这一包就足够了,我本来一点也不饿的。” 周文吃完,张凯要去洗碗,周文说什么也不给他,非要自己下床去洗,结果还是被张凯按住了,张凯说:“你别那么客气,我不就是比你早当几年兵吗?你为我们连做了那么多事情,我现在为你做这一点事情也是应该的啊!” 周文听了这话,也就不再坚持了,又躺回到床上。张凯洗了碗回来,又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很随便地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周文一脸轻松地说:“感觉好多了。你怎么没有去看演出呢,连长?” 张凯说:“听说你病了,就想过来看看你怎么样?” 周文也学会了部队的外交辞令,随口说道:“谢谢连长的关怀!” 张凯这才转入正题,轻轻地问他:“家里没有什么事吧?” 这句话似乎触痛了关英杰的神经,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才好。 家!我的家在哪里?我有父母,可是我的家庭却没有了!没有父母的孩子是不幸的,但有父母却没有家庭的孩子也是不幸。此时此刻,周文的内心极不平静,那种心痛的感觉又顿时涌上心来,但这种家丑他不愿意说出来,尽管是面对十分信任的领导,但他还是不愿意让更多的人知道这种家丑,这种事任何人也不可能帮忙。周文努力压抑着内心的痛苦,低声说:“没有事。” 其实张凯能看出来周文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他肯定是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但周文不愿意说,自己也就不便多问,他知道有些事情是需要自己慢慢承受的,他相信周文能够经得起这种考验。张凯只是想在周文内心最痛苦的时候给他一点精神力量。 张凯轻轻地说:“在人的一生中会遇到各种想像不到的事情,这就需要我们做好心理准备,面对各种困难都能坦然接受。” 周文轻轻地点了点头。 张凯又说:“我们在部队当兵,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累,但也磨练了我们的意志,锻鍊了我们的体魄,可以说我们已经具备了战胜各种困难和挑战的能力,我们军人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被困难所吓倒。” 周文低下头,轻轻地说:“我明白,连长,我也会做到。” 张凯马上说:“我相信你具备这个能力,相信你会做的更好。”接着他话题一转,说:“在你们这批战士中,你是党员、班长,文化程度又比较高,你算是一个佼佼者,现在临近復员,你还有什么想法吗?”
第97页 谁知道,周文一听这话,心脏霎时狂跳起来。他又想到自己的家没了,心爱的人至今没有来信,自己今后的路在哪里?下一步应该如何走? 周文想了想,有点犹豫地说:“说实话,作为我个人来说,我很想留队。” 张凯听了感觉有点吃惊,如果说农村兵想要留队可以理解,可周文是个地道的城市兵,他为什么也想留队呢?但周文的这个想法同时也让张凯心里十分兴奋,因为张凯这一段时间都在考虑着该让哪个骨干留队!部队建设需要周文和谭建树这样的骨干力量,如果他们中间能有一个人留队,那么,明年的训练也会好搞的多!但是,他们两个都是城市兵,张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和机会和他们交流,没有想到周文现在却主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这让张凯的心里多了许多安慰和轻松感。 张凯想知道周文的真实想法,就故作不解地样子问他:“你是城市兵,回去就能安排工作,为什么想要留队呢?” 周文真诚地说:“说实话,指导员,我是真的喜欢部队这个大家庭,我认为人这一生可能有很多选择职业的机会,但当兵的机会只有这一次,所以,我想在部队多干几年。” 周文并不觉得自己是在唱高调,他说的就是自己的真实想法,家庭的不和谐、感情的不顺利那毕竟只是外因,真正的内因还在于他对军营的挚爱。 张凯听了顿时松了一口气,笑了,说:“你这个想法很好,一个城市兵能有你这样的思想境界确实很难得!” 周文说:“我总感觉在军营里当兵,有一种神圣地使命感和自豪感,真的很想在部队一直干下去,不知道能不能实现。”如果说以前他离开家当兵是想逃避那个小家庭,那么他现在是真正地喜欢部队这个大家庭。现在即使没有家庭的变故,他也真的愿意在部队干一辈子,穿一辈子军装,当一辈子兵,终生守卫祖国的边疆! 张凯也不敢明确表态,他也希望周文能留队,但最后能不能留队并不是他自己能够决定的事情,于是,他如实说:“对于我个人来说,我很希望你能留队,你的综合素质非常高,我很欣赏你;对于我们连队来说,也确实需要你这样的业务骨干,如果你能留下来,明年的军事训练就会好搞许多。我一定会把你的想法带上去,不过,最后你能不能留队,那还要看部队的统盘考虑。你现在要做到一颗红心,两种准备,好吗?” “好的,保证做到!”周文爽快地答应了,他想就是能在部队多呆一年也好,参加工作可以晚一年,但在部队当兵的机会以后就再也没有了。 张凯又问他:“其他方面还有什么想法吗?” 周文很干脆地说:“没有。”他还是不愿意和连长说出自己家庭的变故,在这件事情上,他一直奉行着那条原则: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事情再大的痛苦也只能自己独自享受。 张凯说:“临近復员的时候,也是个别老兵思想比较混乱的时候,有的想入党,有的想立功,还有的有其他想法,所以,他们会感觉不平衡。在这个时候,你们党员骨干就要充分发挥模范带头作用,及时了解班里老战士的思想变化,并利用你们的一言一行影响和带动其他战士积极做好各项工作。”周文连连点头称是。 张凯又说:“作为你个人来说,你在老兵当中威信较高,不管下一步你能不能留下,你都一定要充分发挥作用,影响和带动其他老战士正确对待进退留转,正确对待荣誉得失,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多为连队做贡献。” 周文听到这里,马上联想到自己那天晚上的外出,心里就想:是不是连长在委婉地批评自己?但不管怎样说,连长说的都是实话,自己从新兵时就跟着连长当新兵,关系相当不错,在这三年的相处中,连长几乎从没有大声地批评过自己,即使在某件事情上自己做的不够好,他也是私下里告诉自己应该怎么做。周文非常佩服连长,也非常感激连长,他们之间几乎是无话不谈,周文有什么事情更是主动徵求连长的意见,但只有自己家庭的秘密他没有和连长说,他感觉说不出口,家丑啊!再说,这种事情说出来也只能赚取别人的同情,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所以,他情愿让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也不想和任何人说出来,只是那天晚上,他是在极度痛苦的情况下,才和关英杰透露了一点,但说过之后他还是后悔了,他很担心这件事情传出去,如果弄的全连都知道那就遭了,但现在看来,他知道关英杰还是为他保守了这个秘密。 周文想了想,态度很坚决地对连长说:“你放心吧,连长,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张凯马上高兴地说:“我也相信你会做好的,我相信你的思想素质是过硬的。” 接着,他们两个又在那里谈自己对部队的看法,谈自己的感受,谈自己的理想,一直谈到文艺演出结束部队回来。周文的头也感觉不那么痛了,身体也不那么乏了,他暂时忘却了内心的痛苦和烦恼。 最后的军礼32 32 刘春燕来信了。 关英杰从通信员手中接过信来,心里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几天来的压抑感也随之一扫而光。他并没有立即撕开来信,而是用手捏了捏它的厚度,先在心里初步估计了一下里面有几页,然后再把它小心地放到上衣口袋里。这是他三年里养成的习惯。接到信一般都是在饭前时间,怀里揣着一封信去饭堂吃饭就好像揣着一沓钞票去逛大街一样,那种舒服的感觉是无法形容的。再说,口袋里有封信,饭也吃得香,吃什么都觉得有味道。在连部的时候,他一直认为开饭前不是看信的最佳时间,最佳时间是在饭后一个人躺在连部的床上细细品味。他通常是在床上首先把信粗略看一遍,了解一下大概内容,该高兴的事就先高兴着,然后再慢慢地一字一句甚至一个标点也不漏地细细品味一遍,接着再对信的关键部分、重点字句认真研究透彻,最后再通盘考虑这封信的价值,该回味的回味,该联想的联想,该猜测的猜测,该享受的享受,待这一切都做完之后,才把信放在枕头一边,头枕着兴奋慢慢进入梦乡。
第98页 但现在不同了,他下班排了,中午不能午睡,在班里看信也不方便,便决定饭后到训练场去看信。离开饭时间还有十多分钟,他先是坐在床上遐想了一会。感觉这封信不厚,估计也就是三张纸,那么,她会写些什么内容呢?她已经毕业了,上封信说在家里等待分配工作,那么,这封信有可能说一下她的分配去向,也许她已经分配到了工作单位,不知道是不是合她的意?关英杰从刘春燕原来的信中知道现在大学生分配也不容易了,要想分得一个好单位也是很难的。不知道她在这封信中还会不会讲到她对如何开发利用大藕坑的计划和设想,这是比较实在的内容,关英杰希望她能在这方面多说一说、谈一谈,他希望这封信里最好能说她已经找到了如何有效开发这个大藕坑的最佳方案。 这时,连值日吹响了开饭的哨子,关英杰急忙起来到外面集合,感觉到浑身轻松。 吃完饭,关英杰没有回宿舍,他直接来到了训练场。尽管训练场有点冷,但那里清静,他还是愿意在这里独自体味看信的快乐。他找了一个有阳光的地方,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掏出信来仔细研读。 英杰: 你好!来信早就收到,之所以到现在才回信,就是想等到分配以后一起告诉你,可是却是一等再等,直到现在才有了结果。先告诉你我吧,我被分配到了你的家乡--白鹿乡政府农技站。 英杰,这么长时间没有给你回信,你一定等急了吧,实在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们这次分配还算是时间比较短的,还算是比较顺利的,我是学农业的,我希望到一个能发挥自己特长的地方去施展自己的才能,最后,我被分配到了县农业局,但局机关一个不留,要求全部下乡。今年分到农业局的总共有5个人,他们都不愿意下乡,可是我总觉得我们学农业的应该到乡下去。虽说我上的是专科学校,但是我认为,我们农业专科毕业的大学生只有下乡,才能算对得起这三年的学业,才能对得起所学的专业。尽管我从小生长在城市,可是我却对农村有着浓厚的感情,农村的土地、农村的空气似乎对我都有着极大的吸引力,所以,我对下乡工作没有任何怨言。同时,我又深深地迷恋着你们村的大藕坑,对我来说,那是一个神秘的地方,也是一个神秘的课题,所以,我主动要求到你们白鹿乡工作。你不是快要復员了吗,你不是以后要当村长吗?你不是决心要大力开发这个藕坑吗?我决定到那里去帮你,你有胆量,我有知识,我想我会成为你的一个得力助手的,我也相信我们一定会让这个大藕坑真正成为一个聚宝盆的。 …… 看完信,关英杰有点迷茫了,这个刘春燕,到底是怎么想的啊?在这个时候,别人都想方设法留在城里,在乡政府工作的也在努力往城里调动,可是她,一个从小生长在城里的姑娘却要主动下乡,她图个啥啊?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啊?关英杰带着迷茫,带着不理解又把信从头到尾仔细地看了一遍,看完后又回过头来把关键部位和重点字句重读了一遍,还是不能理解这个刘春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坐在那里想了好长时间仍然没有理出个头绪来。 上课前的预备号响了,关英杰赶紧起来回宿舍。在路上,正碰见谭建树去厕所,关英杰便同他一起去。 谭建树笑嘻嘻地说:“我听说今天有你一封信,是不是刘春燕来的?也不给我汇报一下!” 关英杰故意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是。” “信里写的什么?有没有透露心声啊?快老实交待!”谭建树一听马上兴奋了,和他又开起了玩笑。 “能透露什么心声啊!我们都是老同学,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是城里的女孩。” “那可不一定,我越来越感觉她对你有意思,要不,我们都是老同学,他怎么就不给我来信啊?老是给你来信,我都吃醋了!”谭建树装作很不满的样子说。 “我们当时都是班干部,接触比较多,你整天跟大侠似的,经常不去上课,人家和你根本不熟悉吗!”关英杰急忙解释。 “不行,你一定得给我说说她给你写的什么?”谭建树开始耍无赖。 这时他们走进了厕所,关英杰一边松腰带一边说:“等出去再说吧。” 从厕所出来,谭建树又催促关英杰:“快给我汇报汇报,信上怎么说的?” 关英杰也不隐瞒,如实说她毕业分配到他家所在的乡镇。谭建树听了,一下子停住了脚步,眼睛睁得大大的,惊讶地问道:“真的?” “真的!”关英杰也停了下来。 “她还说了些什么?” “她说要帮助我开发我们村那个大藕坑。” “好,你小子有门,鱼儿上钩了。”谭建树用手指了指关英杰的头,做了一个很滑稽的动作。 “什么意思啊?”关英杰有点不解地问。 “什么意思?那还用问吗?这你还不懂吗?真是个笨傢伙!”谭建树说着用力拍了拍关英杰的肩膀。 看关英杰愣着,谭建树又问:“她还说什么了吗?” “没有。” “这就对了,女孩子做事都是比较含蓄的,她在等待着你的主动,请好吧你。”
第99页 “开什么玩笑,我从来不敢往这方面想的。” “说不敢想是假的,你不可能不想,只是不敢肯定罢了,伙计,你就大胆地向她表露心声吧,她肯定不会拒绝你。” “你怎么知道啊?”关英杰一幅是半信半疑的样子。 “你想啊!现在有几个人愿意主动去乡下工作,更何况她家还在城里,就凭她这个做法就可以肯定她到你们乡去工作是别有用心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你。”谭建树说着用手指了指关英杰的鼻子。 一句话说的关英杰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忙说:“不可能,不可能,现在大学生分配不容易,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听说现在的大学毕业生都不能留在城里,一律下乡。” “不对,即使下乡,人家也不一定非要去你们那偏僻而又贫穷的小乡镇啊?她家在城里,她父母完全可以为她找一个离城里较近、经济基础较好的乡镇啊!更何况人家明确提出来是为了帮你开发什么大藕坑才特意要求去的。这是早就有预谋的,伙计,你就等着上钩吧!”说完,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他们只顾站在那里谝闲传,竟然没有听到上课的号声。 等关英杰回到宿舍,发现班里只有郭化文一个人,其他战士都不在,心里有点纳闷。 郭化文看关英杰进来,连忙站起来热情地和他打招唿:“你去哪里了?”完全没有一点责备的意思。 关英杰没有回答,只是问:“班里战士哪里去了?” “副班长领着他们出公差了。” “你怎么没有去?” “刚才指导员找我谈话,我回来他们已经走了,我们一起去吧。” “好。”关英杰便和郭化文一起往外走。 在路上,郭化文又轻轻地问关英杰:“你刚才去哪里了?” 这几天,郭化文对关英杰的态度明显地温柔,不但处处显示着热情友好,而且还时不时地表示一下对他的关心,甚至照顾,关英杰当然明白这其中的原因。他入党了,而自己却没有,也许是出于同情吧。但关英杰却从心里不喜欢他这种明显的示好,更重要的是他不喜欢别人对自己的同情,所以,他对郭化文这几天对自己的态度总感觉有点不舒服。现在,看到郭化文这故意示好的样子,只是淡淡地说:“在外面和老乡谝了一会。” “噢!”郭化文有点漫不经心地答应了一声,接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大雁塔香菸来,抽出一支,往关英杰这边一伸,问他:“抽不抽?孬烟。” 关英杰说:“我不会抽菸,好烟也不抽。”关英杰想起来郭化文他们几个四川兵刚到部队的第一年都是说“吃烟”,刚开始大家都很不习惯,现在他们都不再“吃烟”了,慢慢改成了“抽菸”,四川话的语气也改变了不少,只有“小四川”说话的川味还是那么浓。 郭化文就自己把烟放到嘴里,点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没话找话:“现在连里都是抽这种大雁塔。好烟人人都想抽,但是,买一包自己抽不了几根就没有了,这种烟就放在桌子上,谁愿抽谁抽。不过这烟抽着还可以,劲挺大,就是有点呛喉咙。” 关英杰看他那架式,好像又是有意和自己套近乎。关英杰也不想太冷落他,那样显得自己太没有肚量,想想人家一个班长对自己一个小兵这样客气也不容易,也许是感觉以前对自己太严格了吧,现在主动和自己谝一谝,拉近一点距离,这种愿望也是好的,按家乡的说法这叫懂事,自己还计较什么! 于是,关英杰也尽可能地让自己的面部肌肉放松一点,问郭化文:“这种香菸多少钱一包?” “不贵不贵,才三毛六一盒,要买金丝猴,最便易的也要一块二一盒,一盒快买这四盒了。还是这烟划算,我以前就经常吸这烟,不错的,你来一支尝尝吧?”郭化文看关英杰主动和自己说话,显然有点激动,又拿出烟来让他。 “不不,我真不会吸。”关英杰急忙伸出手去挡,并解释说:“我咽炎很厉害,不敢抽的。” “抽菸确实没有好处,我戒了好几次都没有戒掉,等你们都走了,我就下决心要戒掉。”不知郭化文是有意这样说还是无意间透露了秘密。 “我们都走了?往哪里走啊?”关英杰有点莫名其妙地问他。 “你们復员回家啊!”郭化文平淡地说。 “怎么,你要留队?” 关英杰有点吃惊,他还从没有听说过郭化文想要留队的事情。 “是的,我想留队,我们那地方太穷了,在一个深山沟里,什么也没有,回去后也没有什么事情好做,兄妹还多,家庭生活很困难,不如在部队干几年。”郭化文如实说。 “你是只想在部队多干几年,还是想转志愿兵一直干下去?” “当然想转志愿兵,但能不能实现还不好说,现在转志愿兵太难了,所以,我一直在努力。”郭化文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事在人为,部队还是很需要你这样的班长的。”关英杰自己也感觉有点在恭维他,但他是真的想让郭化文高兴点。 “别那么说,咱是农村兵,又是来自穷地方,凭良心做事,部队不亏待我们,我们也不能亏待部队。”郭化文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了。
第100页 “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只要努力,你的愿望就一定会实现的。”关英杰也在心里默默地为他祝福。 “但我感觉这事不好办,只能看机遇如何了。我的计划是,第一步先入党、留队,如果以后能立个三等功就更好了,那样希望就大了。” “还有三年时间,立功的机会还很多,说不定还能立二等功呢,那样,即使你转不成志愿兵回去也可以安排工作了。” “那样就更好了,就不用转志愿兵了。唉!农村兵,希望不高,只求回去能有个‘饭碗’。”郭化文抽了支烟淡淡地说。 “面包会有的。”关英杰说了一句笑话,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却对郭化文产生了一丝同情感。 “可能你会认为我很俗气,其实我这话完全可以说的好听些,说的好听些超期服役就是为部队服务,为了保家卫国,说的俗了就是为自己找个出路。”郭化文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其实结果都是一样的,大的方面是为了国家,小的方面是为了自己,正像我们当兵一样,在保卫国家的同时,也在保卫着自己。这是事物的两个方面,就看你怎么去理解。”关英杰也实事求是地说。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我不会表述。”郭化文急忙说,其实,他的意思关英杰完全能够理解。 他们默默地走着,好一会儿谁也没有说话,似乎都在考虑着各自的心事。 突然,郭化文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关英杰:“我记的你也是农村兵吧,你不想转志愿兵吗?你真想回去吗?” 关英杰很干脆地说:“我要回去的。” “你为什么不想转志愿兵呢?”郭化文真的不能理解关英杰的思想。 关英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这时候,目的地到了,他们的谈话也就结束了。这是三年来,关英杰第一次和郭化文说这么多话,也是他第一次真正地了解郭化文的真实情况。其实,郭化文也不容易,也许是那深山里的信息太闭塞,也许是他家庭生活的太艰辛,使得这个山里娃一旦走出大山看到外面的世界就再也不想回去。更主要的是,通过这次谈话,让关英杰真正认识了郭化文,也许是自己以前总是戴着有色眼镜看他吧,总感觉他有点自私,有点另类,其实是自己没有真正走近他,没有真正理解他,自己只是看到了他外在的表象,并没有真正认识到他的可爱和可亲之处,一个从贫瘠的大山里走出来的农村战士的内心世界也是十分地丰富多彩。关英杰现在才开始感觉到郭化文这个人还真不错,有着浓郁的山里人的纯真和朴实。 看来,人和人相处需要更多地交流和沟通,关英杰感觉自己和郭化文就缺少这种真诚地交流和沟通,以至于对他的看法有点太片面。原来在书本上学的要一分为二地看待问题的理论,自己并没有真正应用到实践之中去,这是理论和实践脱了节。 最后的军礼33 33 这天刚吃过早饭,司务长就来找油大力,露出一幅很无奈的样子说:“胡可说马上就要復员了,不想再餵猪了,找个新兵替换他吧?” 油大力马上说道:“这个怂兵,你把他给我叫过来。” 司务长没有动,只是嘆了口气说:“他快復员了,能餵到现在也就不错了,再说,他心里有意见,即使勉强去餵也餵不好,猪会越餵越瘦的,不如趁早换个新兵。” 油大力马上说:“这个时候哪有新兵可换啊?几个新兵外出学习还没有回来,几个第二年兵去参加骨干集训,各班人员都不多,我看这样吧,炊事班人多,让他们轮流喂,每人一天,你就说是我说的。” 司务长苦笑着说:“这样能餵好吗?还不都胡弄人啊?” 油大力说:“你监督着,每天挑几桶猪食,你数着,谁干不好就告诉我,不管是新兵还是老兵,非治得他拉稀不可!” 司务长说:“我们连那头老母猪快要生了,可能就在这几天。” 油大力有点不耐烦地说:“生就生吧,有什么事告诉我就行。”说完扭头走了。 司务长望着指导员远去的背影愣在那里,心想:炊事班长是87年兵,今年转志愿兵又没有转成,人家能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不错了,现在再叫他和班里的新兵一样去餵猪,他能干吗? 司务长感到左右为难。昨天,他曾给副连长说起过这事,副连长也同意换个新兵来做这项工作,让胡可下班排。可是,现在,指导员却又给他出了这么个难题,让他始料不及。毕竟轮流餵猪不是个好办法,猪是肯定餵不好,猪圈也不会有人打扫,更重要的是,他放心不下那头即将下崽的老母猪。那头老母猪可是地爆连的功臣啊!它是司务长来部队第二年春天买下的猪崽,到现在已经8年多了,每年都能生下十几个小猪崽,为连队挣下一笔钱,所以,司务长对这头猪很有感情。他总觉的指导员的这个办法太对不起那些为地爆连积累了大量财富的猪们,更对不起那头为地爆连官兵默默奉献的老母猪,他真后悔刚才没有和指导员据理力争。 司务长决定先找炊事班长吴晨江谈谈,徵求一下他的意见。
第101页 司务长原以为吴晨江会表示不同意,甚至会和他吵起来,此时此刻,司务长多么希望吴晨江能拿出一个老兵的果敢和气魄对他发泄不满,大声地对他说不干,这样,他就可以拿这个理由再去找指导员要求重新换人。 但结果却完全出乎司务长的意料之外,吴晨江听了之后几乎想都没想,就说:“司务长,反正也没有几天时间了,我来餵吧。” 司务长没有听清,急忙问他:“你说什么?” 吴晨江又重复了一遍。司务长还是有点不相信,他以为吴晨江是在说反话,他知道吴晨江这个老同志思想觉悟高,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个全连最老的班长去餵猪啊!但看吴晨江那认真的样子又不像是说反话,司务长一时摸不准吴晨江的真实意图,便试探着说:“你要认为这样不好,我再去找指导员反映,让他换个新兵餵。” 谁知道吴晨江却笑了,他看出了司务长的顾虑,便说:“我说的是真的,司务长,我来餵吧。” “你这么老的同志了,怎么也不能让你餵啊!”司务长有点难为情地说。 “我怎么就不能餵啊?我保证不比胡可餵得差,保证不让我们的猪吃不饱!”吴晨江也开起了玩笑。 但司务长仍然不同意:“那不行,怎么能让你来餵猪呢?你这老同志了!” 吴晨江笑了,他依然很爽快地说:“你放心吧,司务长。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是农村出来的,干这点活真的不算什么!” 司务长好像也被吴晨江的言语感动了,他只好说:“那好吧,你就先餵着,如果受不了,就告诉我,我再想办法。” “放心吧,没问题。我知道咱们连的老母猪快要生了,现在该给它铺麦草了。”吴晨江如实汇报。 司务长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感到热乎乎的,看来吴晨江也在关注着这头老母猪! 刚开始餵猪的时候,吴晨江感觉非常地不适应。从炊事班到猪圈有一百多米远,每次要挑六担猪食,一天要挑将近二十担,开始第一天,他的肩膀就被压肿了,等到第二天扁担再压上去后立刻感觉到肩膀像针扎似的疼痛,他只是强忍着没有说出来,他不想让胡可笑话。吴晨江这才感觉到餵猪其实并不是一项轻松的工作,胡可能坚持到现在也确实不容易。 连里的老母猪马上就要产崽了,这两天,吴晨江一直在仔细观察着那头即将生产的老母猪的动态,观察它的吃食、睡眠、活动和休息情况。而胡可却在注意着班长的一举一动,他原以为班长是在和自己赌气或者是做做样子,在復员前喂喂猪,临走的时候说不定还能再捞个什么好处,所以,当吴班长告诉他以后不用再餵猪而由自己来餵时,他先是吃惊,接着推让,最后坦然接受。他认为班长是想用这样的办法来刺激他,他对此有点反感,于是,他就想干脆让班长餵两天再说,试一试班长的真心与否。 其实餵猪也有窍门,那就是“要多走少挑”,“多走”就是要多走几趟,显得猪吃的多,吃得饱,也显的自己干活多,“少挑”就是要少挑食,每次不超过半桶,这样,既不会肩膀疼,还显得有成绩,一举两得。反之,则既感觉很累也会给人一种餵猪这活很轻松的感觉。这经验也只是在猪倌中暗中传下来的,而且是在新兵的肩膀被压肿了以后,上一任猪倌老兵才会很心疼地传给你,没有真正当过猪倌的战士是不会知道的。想当初,胡可也是在肩膀被压肿了之后才得到这个真经的,他本想在復员前找个新兵接替自己,让新兵在肩膀被压肿之后再把这个真经传给他,也好赚取几句感激的话,可是老班长吴晨江却想在復员前试一把,那就让他试试吧,这真经是不能传给他的,如果吴班长真要餵到復员,那么,这经验也许就要在胡可的手里失传了! 胡可原以为吴班长超不过两天就会感到心烦的,谁知道两天过去了,班长还是和以前一样乐呵呵的,每次餵完猪后都和班里战士说说笑笑,全没有一点心烦的样子,炊事班的工作也不比以前少干一点,只是在每次吃过饭后,别人打扫卫生,他一个人去挑食餵猪。 每次看到吴班长去餵猪,胡可心里都会产生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按说自己也是个老兵了,可是在吴班长面前,自己却完全是个新兵蛋子,自己有什么资格把这幅担子交给吴班长啊!吴班长当兵六年,最后没有转成志愿兵,还是要回家去当农民,吴班长不但没有情绪,反而能踏踏实实地工作,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坚持到底呢?更何况,吴班长还专门和自己谈过话,自己也是表态要善始善终干到底的,但最后还是忍不住向司务长发了牢骚,要求下班排,没有想到最后班长却把这幅担子给接了过来。胡可越想越觉得对不起班长,越想越感到不好意思,等到第三天,当他再看见班长担着猪食去餵猪的身影时,他就开始感到脸上发烧,身上发痒,浑身感觉不自在。 到了午饭后,当胡可从伙房操作间出来,正看见班长挑着空桶回来,他实在忍不住了,不由自主地走过去,鼓起勇气对吴晨江说:“班长,还是我来餵吧。”说着就要去抢班长肩上的担子。 但吴晨江却微笑着把他推开了,说:“不用,不用,挑几担猪食没有事的。”
第102页 胡可这次非常真诚地说:“班长,我看出来了,你以前夜里睡觉很老实,可是这几天你老是在床上‘烙煎饼’,你肯定感到很累。” 吴晨江笑了笑说:“刚开始有点累是正常的,过几天就会习惯的,我这肩膀基本上能适应了,你就休息几天吧。” “不,班长,还是我来挑吧,看到你这么干,我心里真的感到不安,你就给我这个面子吧。” 吴晨江想了想说:“这样吧,你如果是真的还想喂,我们两个就一人一天吧,你看行不行?再说,那头老母猪马上就要下崽了,要特殊照顾的,你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胡可略一思考,马上说:“好吧,一人一天。” 吴晨江开玩笑说:“你可不要给我耍小聪明啊!”胡可听了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两人笑过之后,吴晨江又严肃地说:“我刚才看那头老母猪早早地就进了窝,它会不会今天晚上就要生啊!你有经验,我们一起去看看吧,要早做准备的。” 胡可说:“好,我们过去看看。” 当他们一起来到猪圈,果然发现那头老母猪的单独猪圈里空荡荡的,胡可打开门进去,又低头从仅有一米高的小门钻进猪舍里,发现里面很干净,没有猪粪,也没有太大的臭味,看来吴晨江已经把老母猪的产房布置好了。 那头老母猪正在里面的一堆干土窝里躺着,胡可来到老母猪屁股后边,仔细地查看了一下,然后出来,对吴晨江说:“班长,这头猪很快就要生了,我们要赶快为它准备麦草,一是要让它躺在干草里,二是要在它下崽的时候烤火。” 吴晨江说:“好,你有经验,我听你吩咐好了。” 从猪圈出来,两个人进行了分工,吴晨江继续去挑猪食餵猪,胡可则去取铁锹、扫帚,又把猪圈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 等吴晨江挑完猪食,胡可也打扫好了猪圈。胡可凑到吴晨江跟前,小声说:“班长,我们到外面去拉麦草吧!” 吴晨江问他:“你以前都是在哪里拉的麦草啊?” “我以前都是给老百姓要的。”胡可有点诡秘地一笑。 吴晨江真的相信了胡可的话,他随口说道:“那我们再去给老百姓要点吧。” 胡可一听高兴地说:“行,我们拉个架子车一快去。” 他们回去收拾了一下,胡可就到营部借了一辆架子车,一起到外面去弄麦草。 出了营门,往东走了约有三百米,发现在路边不远处就有一座小小的麦秸垛,胡可用手一指说:“就用这个麦草吧。” 吴晨江问:“我们怎么给老百姓说啊?你认识它的主人吗?” 胡可笑道:“找什么主人啊?我们部队用他们一点麦草算什么啊!” 吴晨江一下子愣在那里,他心里顿时明白了胡可的意思,惊讶地问他:“你以前都是这样给老百姓要的麦草吗?” 胡可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对。” 吴晨江十分生气地瞪着胡可的眼睛说:“这怎么能行呢!这样做和偷老百姓的东西有什么区别啊?” 胡可的脸顿时红了,他低下了头。吴晨江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他是为了连队,不是为了自己,他换了个口气说:“我们一定要找到主人,一定要给他们钱,要不然就不能用。” 胡可有点委屈地说:“这麦草对他们来说也没有什么作用,他们餵牲畜也不用这个。” 吴晨江很干脆地说:“不管他们有没有用,这是他们的私有财产,我们只有经过他们同意之后才能使用。” “这里离村子还有一段距离,我们不好找主人的。”胡可为难地说。 “这样吧,我们先到村子里去问,看谁家院子里有,我们就买他们一点。” “何比这么认真呢,班长,这一点麦草值不了几个钱的。” “那不行。再不值钱也不是我们自己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是说了吗,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一定要说到做到啊!”吴晨江满脸认真地说。 胡可还有点不死心,他小声嘟囔了一句:“这么点小事,还用这么麻烦吗?” 吴晨江马上纠正他:“小事也不行!我们是军人,就要用实际行动来维护我们军人的形象。” “好吧,我们到村子里去买吧。”胡可看没有了迴旋的余地,也似乎想通了,愉快地和吴晨江一起到村子里去买麦草。 等两人拉回麦草来到猪圈,发现那头老母猪已经出来吃食了,两人又弯身进进出出好几次猪舍,总算给里面铺好了干净的麦草,为老母猪布置好了产房。 胡可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母猪的屁股,说:“这猪说不定今天晚上就会生的,我们要对它进行24小时观察,如果万一赶在夜里生崽,没有人守着肯定会冻死的。” 吴晨江说:“我们给连里汇报一下,从今天开始我们两个就在这里轮流值班吧。” “行。”胡可毫不犹豫地回答。 于是,他们俩个又一起来到连部,发现连长一个人在里面,两人就向连长简单做了汇报,最后要求轮流守护母猪。
第103页 张凯被两个老兵的言行深深地打动了,但他知道如果只有他们两个人这样轮流守护一夜肯定是不行的。 他想了想说:“这样吧,你们炊事班六个人再加上连部班的两个,一起轮流值班守护,白天晚上分开排班,一人一班。” 吴晨江连忙说:“用不了那么多人的,我们两个轮流值班就行了。” 张凯说:“现在还不知道它到底会在什么时候生崽,你们两个就这么靠下去是不行的,要不,等到要生的关键时刻,你们两个再累倒了可怎么办啊!” 吴晨江一听也有道理,只得表示同意。他回到宿舍,把炊事班全体战士集合起来开了个小会,向大家说明情况,布置任务。 吴晨江原以为会有人不同意,但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竟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意见,当他讲到值班要和老母猪时刻在一起时,还是没有人表示反对,倒是有人开玩笑说:“这次真的要和老母猪睡在一起了。”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又有人接口说:“晚上一个人和老母猪睡在一间房子里可不要犯错误啊!”一句话说的大家又大笑一通。在战士中开这种低级玩笑就像是生活中的调味剂一样,在枯燥的军营生活中放了一把味精。 吴晨江最后严肃地说:“如果大家都愿意和老母猪睡在一起,就要负起责任来,决不能麻痹大意,特别是在晚上既要坐在猪舍里,又不能睡觉,要时刻注意老母猪的动静,一旦发现特殊情况,要立即通知我和胡可过去,紧急情况下可以自行处理,相信大家能做好这件事。”一席话倒说的大家有点紧张了。 最后的军礼34 34 上午10点的时候,各班战士都在宿舍复习条令,突然,响起了急促的哨声,接着就听见连值日喊道:“全连集合。” 等各班将队伍带到俱乐部,值班排长集合完队伍,油大力说:“刚刚接到司令部紧急通知,军区王副司令员要来我们师视察工作。这是王副司令员第一次到我们师视察工作,各级领导都非常重视,特别要求一定要加强部队管理,严禁私自外出。当前最我们最主要的工作是打扫好卫生,包括室内外卫生和营房内卫生区。一定要拿出最高标准,把角角落落都打扫干净,下午四点进行检查,各班回去后马上开始行动。” 郭化文把队伍带回去后,没有马上解散,他除了把连长的要求重复了一遍之外,又加了一点,要求个别头髮长的同志自觉理髮,现在连里的理髮员就在我们班里,近水楼台先得月,不能灯下黑。接着他又进行了分工,要副班长彭平方带领三名战士打扫室内卫生,特别强调要用水沖洗一遍,这样干净彻底,不留死角,他亲自带领三名战士去打扫室外卫生。 解散后,郭化文拉住李振说:“你的头髮太长了,让关英杰给你稍微理一下吧。” 尽管他只是说稍微理一下,但李振还是十分不屑地说:“马上就要回家的人了,还理什么发啊!” 郭化文说:“头髮长了,戴帽子也不好看。” 但李振却不领他这个情,说:“现在理了,要多长时间才能长出来啊!回家别人不笑话才怪呢!” 郭化文有点软了,他折中说:“你看这样行不行?你下面稍微理一下,理个边也行,不影响上面的长度,下面又好看。” 李振终于给班长一个面子,软软地说:“那就理个边吧。” 李振刚走,彭平方就走过来对郭化文说:“班长,现在用水沖宿舍,连里能同意吗?夜里会结冰的,再说,屋里也冷啊!” 谁知,郭化文这次却十分干脆果断地说:“先沖了再说,不要前怕狼后怕虎。” “上次卫生评比的时候就不让用水沖。”彭平方又提醒了一句。 “上次说了,这次没有说,没有说的事就可以干。”郭化文十分肯定地说。 彭平方听了没有再说什么就带人去做准备了。 按照郭化文的分工,关英杰随同他一起去打扫室外卫生区。三班的室外卫生区是营区外面的一段马路,室外卫生区最难打扫的就是路两边的绿化带。绿化带栽的不是冬青树,而是小榆树,那些小榆树有大拇指般粗细,长高后在一米处被拦腰剪断,也显得非常整齐。但它有一个缺点,就是打扫里面的落叶太难,夏天落叶少,且树叶挡着看不见,一到冬天,落叶天天有,且一眼就能把小树丛看个透彻,有一点落叶就显的很脏。小榆树的间隙很小,且没有规律,打扫起来很是麻烦,要用小扫帚一点点地往外扫,再把里面的土地整平。这是个细活,要找有心人去做才行。 郭化文就对关英杰说:“这个活不累,但标准高、要求严,你是个要好的人,你去干吧。” 关英杰没有干过这活,就问标准是什么,郭化文说:“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没有一片落叶,然后把土地整平。” 关英杰答应了,他蹲在那里就开始低头干活。郭化文则带领其他战士去修补小榆树下面的土堆,土堆要求有稜有角,其实这也是个功夫活。 关英杰正在埋头仔细地清扫着落叶,突然听到有人喊他,抬头一看,原来是直工科的李干事。关英杰急忙站起来,隔着小榆树和李干事说话。
第104页 李干事说:“新闻报导奖励方案定下来了,直工科长已经签署意见,给你申报一个三等功。” 关英杰听了,顿时十分高兴地说:“那就太谢谢你了,李干事。” “不用感谢我,这是你应该得的,要谢也要感谢组织。”李干事十分客气地说。 “那就感谢组织关心。”关英杰内心里确实十分高兴,说话的语气也不一样了。 李干事说:“你们战士在部队干几年立个三等功也不容易,该立的功就一定要为你们争取到。” 关英杰听了李干事的话,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站在那里连声说:“谢谢!谢谢李干事。” 李干事又说:“在你们这批通讯员中,只有你一个人的稿子上过《解放军报》,所以就给你自己报请了三等功。” 关英杰听了越发激动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表达出对李干事的感激之情,他此时只有笨拙地说着:“谢谢!谢谢!” 李干事突然问他:“你下一步怎么办?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将来?还没想呢。”关英杰一想到自己的余生将一直和那个大藕坑联繫在一起,心里又感到有点空落落的。 李干事马上很严肃地问他:“你愿意留部队吗?” “留队?”关英杰真的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上次郭化文就问过他,但他并没有当回事。考军校父亲都不同意,他老人家还能让自己留队吗?关英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李干事,就只好轻轻地摇了摇头。 李干事继续说:“你如果留队,我可以给科长推荐,把你调到直工科专职进行新闻报导。按照你的才能,以后肯定能在新闻报导方面做出成绩的,将来也许会有机会转志愿兵或者提干。” 对于一个农村兵来说,碰到这样的领导,有这样大胆的许诺,可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其他任何一个农村兵都会动心的。但关英杰却不行,他必须復员回家,因为他父亲在等着他,家乡的那个大藕坑在等着他,他必须回去。他并不是不留恋部队,他从心里热爱军营这块土地,热爱部队这个大家庭。同样,他也热爱新闻报导和文学创作,在这三年里,他不但写了大量的新闻稿件,而且还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写了很多小说和散文。他曾经给《解放军文艺》等好几家杂志社投过稿,只可惜都没有发表。从年初开始,他根据自己的经歷,开始动笔写一部长篇小说,并列好了详细的写作提纲和内容提要,为文中每一个人物都写了个小传式的简歷,到目前为止,他已经写了厚厚的三大本稿纸,估计有十多万字。他原计划写二十万字,到復员前完成,但现在看来是不能按时完成任务了,只能等到復员后再继续写了。只是回去后,离开了部队这个特定的环境,离开了李干事的帮扶和支持,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创作激情。 关英杰特别羡慕李干事,李干事也十分欣赏关英杰,他从内心里喜欢这个有才气的连队文书。李干事曾多次带着关英杰一起下连队採访,回来后先让关英杰写出初稿,然后,他们再逐字逐句地进行修改,他们常常为了一个稿件讨论到深夜,有时为了一句话也会争执得面红耳赤。但没事的时候他们也会在一起谈理想,谈家庭,谈事业,除了他的感情经歷没有和李干事说过之外,他们几乎无所不谈。李干事对他的家庭情况也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一方面,为他的才华所折服,另一方面,也为他的前途而担忧。李干事对于关英杰父亲的做法非常不理解,李干事就曾直言不讳地说关英杰是他父亲的牺牲品,因为他一直认为关英杰应该上大学,他的手应该是拿笔而不是握铁锹,他应该进行脑力劳动而不是体力劳作。为此,李干事曾多次劝说关英杰放弃他父亲为他铺就的“支书路”,鼓励他拿起书本考军校,但关英杰却始终不敢擅自违背父亲的意愿。 现在老兵很快就要復员了,李干事仍然不愿放弃最后的希望,他想做最后的努力去劝说关英杰留队。他认为,只要关英杰能答应留下来就是胜利,以后的出路并不是问题,考军校、转志愿兵、甚至提干都不是没有可能。 其实,关英杰内心也十分痛苦,他又何尝不想有个光明而又美好的前途!现在想一想,他也想留下来从事自己喜爱的事业,他也想永远脱离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村生活,如果自己真的能留在部队,以后就可以像李干事一样专心地干自己所喜欢的事业,就可以有大量时间进行新闻报导和文学创作。可是,一想到父亲那充满期望的目光,一想到临来部队前父亲在藕坑前的教诲,他又不能不考虑父亲对自己所寄予的那份沉重的期望。只要一想起父亲,一想起家乡的那个大藕坑,他就觉得他的前途不是自己一个人所能决定的,他是属于大家的,他是属于白鹿村的。有父亲的“紧篐咒”在身,自己只能回去,而一旦回去,等待自己的将完全是另一番事业,因为家乡有一块荒地在等着他去开垦,有一个“聚宝盆”在等着他去开发。可是,那毕竟不是他理想的天堂,不是他擅长的事业,他似乎有一种被逼上梁山的感觉。想到这里,关英杰心里又禁不住生出许多悲哀来。 但他又不想让李干事过早地对自己过分失望,他的心太软,于是,关英杰轻轻地嘆了口气,对李干事说:“让我再想想吧,李干事。”
第105页 李干事却是着急地想让他表态:“这事你还想什么?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现在还分不清哪高哪低吗?” 关英杰只是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李干事是个心急的人,他恨不得马上就能听到关英杰同意留队的答覆。看关英杰不表态,李干事只得把最后的“鎩手锏”拿出来,说:“我实话告诉你吧,让你留队,这不只是我个人的想法,这是一位领导让我徵求你的意见的,只要你同意留队,剩下的工作我去作,保证让你满意!” 李干事说的是真的,这事确实是直工科金科长让他徵求关英杰的意见,金科长是从政治部宣传科长转任的直工科长 ,非常重视新闻宣传工作,也非常爱才,所以,他也想让关英杰留下来。 李干事原以为关英杰听了这话肯定会对他的心灵有所触动的,认为会改变他那顽固的甚至有点愚昧的思想的,但关英杰却依旧紧闭着嘴唇,没有说话,真让李干事哭笑不得。 李干事不想再逼迫关英杰表态了,让他回去考虑一下也好。于是,李干事缓了缓语气,慢慢地说:“我为什么要极力挽留你呢,第一,现在部队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我们部队一千多人,可是有这方面特长的人很少很少;第二,对你个人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你可以从事自己喜爱的事业,也为你提供一个进步的机会,比你回家当村干部不知要好多少倍,再说,我认为你当村干部并不是很合适,因为你的性格有点柔弱,刚性不足;第三,这也算是你对我工作的支持,你知道现在各级领导都非常重视新闻宣传工作,我的压力太大了,你要留下来,就能减轻我很大压力。这三条你要认真地考虑一下,不要避实就虚,避强就弱,那样只会葬送你的前途。” 听李干事说完,关英杰仍然不紧不慢地说:“我回去想一想,明天晚上去给你汇报好吗?” 李干事心有不甘地说:“好吧,不过,我还是真心奉劝你一句话,千万别义气用事啊!我现在才发现你们山东人太重义气了,完全是受《水浒传》的影响,你再想想吧,明天晚上,我在宿舍等你。” 李干事走了,关英杰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他再也无心打扫树丛里的落叶了,心里感到乱糟糟的。他突然联想到指导员曾经答应要给他报请三等功的事情,那是连里的指标,是连队对他三年工作的肯定和奖励,和这个新闻奖并不是一回事,这样一来,自己就可以荣立两次三等功,听说有政策规定,在部队荣立两次三等功或是一次二等功以上,农村兵復员后就可以安置工作。可是,父亲能否同意呢? 唉!剪不断,理还乱,干脆不去想它,走到哪里算哪里吧!当前自己要做的就是打扫好卫生区的卫生,迎接王副司令员的到来。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王副司令员还没有来到,关英杰的父亲却来了。 下午快要下课的时候,关英杰正在宿舍里背条令,连值日突然跑来说:“关班长,南门岗来电话说你家属来了,让你去接。” 关英杰一下从小凳子上弹了起来,惊问道:“谁来了?” “他们说是你父亲来了。”连值日又说了一遍。 “我父亲?你有没有听错啊?”关英杰还是有点不相信。 “不会,他说的很清楚,让你赶快去接。”连值日肯定地说。 连值日走了,关英杰却站在那里发呆。他还是有点不相信,自己已经写信告诉父亲马上就要復员了,他这个时候还来部队做什么?是来看望自己?不可能。再想念孩子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部队看人,因为用不了几天他就復员回家了,完全没有必要破费100多元钱跑这么远路程来看孩子。 那么,父亲这个时候来部队是为了什么啊?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啊?难道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唉!你傻了吗?怎么还不去啊!”李振在后边推了他一把,关英杰这才回过神来。 李振拉住他的衣服一边往外走,一边对郭化文说:“班长,我和关英杰一起去接他家属。” 郭化文本不想让李振出去,他知道李振在家里憋不住,想趁机出去熘达一圈,但看他们一起走到宿舍门口了,只好卖个人情答应了。 三年了,关英杰没有探过一次亲,不是没有机会,是他父亲不让他回去。老连长说过连部的兵有两个优先待遇,一是优先入党,二是优先休假。可是,这两个优先待遇关英杰都没有享受到。本来,当兵第二年元旦的时候,指导员曾答应他春节可以回家过年,关英杰就提前告诉了父亲,原想让父亲提前高兴几天,不料想,父亲很快回信说,不要老想着回家,当兵三年不容易,要珍惜在部队的每一天时间,能在部队多呆一天就多呆一天,特别是部队的节假日,休假的人多,要把机会让给别人。最后说家里一切都好,父母两个身体也好,不必挂念,要在部队安心工作。 父亲的做法和当初让关英杰放弃考大学来当兵一样有点违背常理。当兵三年只有一次探亲机会,别人的家长都希望在外当兵的孩子早点回家探亲,而自己的父亲却是阻止儿子回家探亲,在连部放着这么好的有利条件却不让利用。 刚开始,关英杰确实有点不理解父亲的做法,但慢慢地,他才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让你来当兵不是为了镀金或是曲线就业的,来部队就是为了锻鍊成长的。所以,到第三年他就再也没有提过回家休假的事情,父亲也没有说过要来部队看他。可是,现在马上就要復员了,父亲为什么突然来部队看他呢?他那么大年纪,身体又不是很好,也没有提前和自己说一下怎么说来就来了呢?在这个时候又这么突然地来部队看儿子实在让人不能理解,难道家里真的出了什么事吗?关英杰心里越想越紧张,不觉间急出了一身汗,他和李振一路跑步来到了南门岗。
第106页 当关英杰和李振在南门岗值班室里看到父亲那明显苍老的身影时,他的心顿时震颤了,眼泪也禁不住流了下来。关英杰跑到父亲面前蹲下来,紧紧拉住父亲那双粗糙的大手,哽咽着问道:“爹,你怎么来了?” 父亲却微笑着说:“我来看看!” “家里有什么事吗?”关英杰提着心问道。 “没有,家里都很好。”父亲还是微笑着说,他说话的语气很平淡,让关英杰放心了不少。 “我不是马上就要復员了吗?”关英杰还是有点不放心,他不能理解父亲的意图。 “我想趁你还在这里的时候来部队看看,要不然等你回去了就没有机会了。”父亲还是慢慢地说。 知道家里真的没有事,关英杰那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他接着就给父亲介绍了李振,李振的嘴很甜,一口一个大爷地叫着,真叫的关英杰父亲合不拢嘴,脸上也乐开了花。 关英杰扶着父亲,李振提着父亲带来的帆布包一起向连队走去。 路上,关英杰不时地问父亲家里的事情,问父亲路上的经歷,但他也不敢让父亲再多说话,生怕耗费父亲的精力。 可以看出,父亲明显的苍老了,记得自己当初离家时,父亲的头髮还有一半是黑的,可是现在几乎是全白了,连鬍子也白了;尽管父亲走起路来还是很利索,但已经不似以前那般稳健了,步子也没有以前大了。关英杰以前一直认为父亲走路时迈的步子很大,走路很有力,他来到部队才知道父亲走的那叫军步,每步标准为75公分,但现在看起来,他每步最多也只有50公分了。 可是,关英杰心里还是感到不踏实,自己前一段时间给父亲的信,想必他应该接到了,信上写的明明白白,自己马上就要復员回家了,父亲为什么还要在这个时候过来呢?难道他真的只是想来部队看看吗?关英杰知道父亲当过兵,对部队有感情,但要来部队看看也不能等到自己快要復员的时候来啊?关英杰越想越感觉父亲这次来部队肯定不会如他说的那么简单,心里不自觉又增加了许多沉重感。 关英杰小心地问父亲:“我的信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父亲平静地说。 既然收到了就应该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復员回家了啊!看来父亲并不是单纯来看自己的,他在这个时候来部队肯定还有别的目的。 关英杰和李振一起把父亲接到班里,给大家一一做了介绍之后,父亲从帆布包里拿出一大袋炒熟的花生来,放在桌上让班里战士吃。 很快,谭建树和其他班的战友也都过来看望他老人家。油大力、张凯、副连长和排长听说后也都先后过来和父亲说了几句话,吃饭时,副连长又安排上司到外面饭店买了两个菜,再加上炊事班做的菜,很是丰盛了。 班里战士都去饭堂吃饭了,宿舍里只剩下关英杰和父亲两个人吃饭,父亲只吃了半碗米饭,吃了很少的菜就不再吃了,四盘菜基本上没大动,关英杰想让父亲多吃点,但父亲却说吃好了。 关英杰心里更是放心不下,他更加认定父亲这次到部队肯定是有事而来,他肯定有什么心事,才吃不下饭的。 父亲似乎看透了儿子的心事,他点燃一支烟,慢慢地说:“我坐了两天汽车,有点累,没有味口,你多吃点吧。”接着又说:“你们的伙食还不错,比我们家里吃的好多了。” 关英杰说:“这是炊事班特意做的小灶,连里谁的家属来了都是四个菜。” “让连队破费了,其实连里的伙食就不错,没有必要再出去买菜的。”关英杰父亲有点心痛地说。 吃过饭,关英杰出去洗碗的时候,谭建树走过来告诉他,已经给警卫连的战友打过电话,让他帮忙在师部招待所开了个房间。关英杰听了心里一阵热乎,还是老同学想的周到。 关英杰回到班里,给郭化文说要送父亲去招待所,郭化文很大方地说:“去吧,三年没有见面了,好好陪陪你父亲,熄灯前回来就行。” 李振还想再陪他们一起去招待所,但被关英杰拦住了,因为谭建树要陪他一起去,人太多了不好。 谭建树和关英杰父子两人一起来到招待所,警卫连的战友已经等在那里了。过去开了房间,他们陪着老人家说了一会话就先回去了,他们都明白,老人家跑了这么远来看儿子,要留他们父子两人单独说说话。 关英杰打来开水,让父亲洗了脸和脚,要父亲早点躺下来休息。 父亲可能真是累了,很顺从地躺在床上,说:“这两天把我累坏了,真是老了!” 他们就这样慢慢地说着话,不知不觉父亲竟然和衣躺在床上睡着了,关英杰只得把他叫醒,让他脱掉衣服睡觉。 父亲听话地按照关英杰的安排做了一切,最后,坐在被窝里说:“你也早点回去吧。” 关英杰也想让父亲早点休息,又对父亲安排了几句就回到了连队。只是心里始终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他始终想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这个时候来部队,难道他真的只是过来看看部队、看看自己吗?不太像,肯定另有目的。 最后的军礼35 35 晚上,熄灯号响后,周文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他又想喝酒了。在他的床头柜里还有半瓶白酒,他轻轻地打开床头柜,拿出了酒瓶,刚想打开喝一口,突然想起了自己对连长的承诺,他又有些犹豫了。连长那么信任自己,自己也已经向他表明了态度不再喝酒,怎么还能再违反呢?他又悄悄地把酒瓶放回了原处。
第107页 周文非常想找个人说说话,本来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以前有事都是憋在心里,结果是肚子发胀,吃东西不消化,感觉很难受。所以,在地爆连,他没有一个能够敞开心扉说知心话的真正朋友,这确实和他的性格有关。上次,在他心里难受的时候,和关英杰长谈了一次,心里舒畅了许多,他知道关英杰这个同志素质很高,只可惜平时和他交流的太少了。后来和连长长谈了一次,消除了自己的心理负担,他才感觉有个知心朋友有多重要。现在,周文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他很希望身边能有个忠实的朋友听一听他的叙说,感受一下他那曲折动人的爱情故事。他很想再找关英杰聊聊,哪怕随便说说也行,可是关英杰现在下班排了,没有以前的条件了,再说,关英杰的父亲今天来了部队,他也不可能再做他的听众了。 周文睡不着,就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家庭没了,现在唯一欣慰的是还有一个深爱着自己的女孩,那就是齐慧敏,她是周文目前最后的精神寄託,只是还不知道这最后的精神寄託结果如何,他似乎是在等待着齐慧敏下达最后的判决书。可是这齐慧敏到现在却迟迟不见动静,着实让周文有点坐卧不宁,难道他们在经歷了那么多的考验之后还不能有个圆满的结果吗?难道还要再继续考验自己吗? 现在想来,他们的经歷也确实太复杂了!他和齐慧敏的恋爱可以说是曲曲折折,反反覆覆,颇不寻常,周文慢慢地回想着他们所经歷的爱情故事。 那年,周文带着满心的伤痕来到部队后,心情一直很低落,他始终摆脱不了以前的阴影。新兵连三个月的训练十分艰苦而又紧张,白天除了吃饭就是训练,晚上不是加班训练就是学唱革命歌曲,熄灯后头一挨上枕头就会立即进入梦乡,根本就没有过多的时间让他去想那件事,但是要想彻底忘记过去那也是不可能的,只要一有片刻的空闲,往事就会像流水一样涌来挤占他的大脑,让他不得安宁,所以,他在新兵连似乎从来就没有笑过,新兵班长武峰常常说他的面部就像木头一样没有任何表情,让周文更加郁闷。 如果说在新兵连中紧张的训练生活,使周文没有时间去回想以前的往事,暂时忘却了烦恼,那么,等到他下了班排之后,他的痛苦才重又开始了。每当训练结束或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牛红丽就会像幽灵一样钻进他的脑子里,赶也赶不出来,使他心神不定。他越是想要忘记她,她就越是挤占他的大脑,这时,他的脑子里就像有两个人在打架,一个要往里挤,一个要往外赶,让他疲惫不堪,甚至会头痛肚胀,难受的要命。有时星期天,他就一个人到训练场坐在桥樑上抽着烟静静地想她,这样,心里倒是平静了许多,肚子也不胀了,头也不痛了,心里也不难受了。有时想着想着,嘴里就会不自觉地喊出她的名字。这样让他越陷越深,简直到了无以自拔的地步,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忘记她。 直到有一天,周文突然收到一封来自家乡一所大学的挂号信,下面赫然注着齐慧敏的名字。当时,他对她几乎没有什么印象,想了好久才想起她的大概轮廓来。她长的算不上漂亮,但也很清秀,个子不高,人很老实,几乎从没有给男生说过话,但也很少跟别的女生说话,总是独来独往,所以,她并不是男生们注意的目标。拿到信,周文还感到有点奇怪,她怎么会给自己来信呢?她又是怎么知道他的地址呢?周文带着种种疑问拆开了信封。信中,她告诉他自己在很小的时候就非常羡慕当兵的人,自己也一直想当一名女兵,但却没有机会实现这个愿望,到大学后,从一个同学那里知道他当了兵,就要了他的地址,冒昧地写了信,她只是很想知道更多的军营的事情,希望他不要见怪。 此时的周文正需要有人交流,他那颗受伤的心正需要有人抚慰,心中那块空缺的位置也正需要有人占领,于是他当天晚上就给她回了信。应她的要求,周文给她讲了他们这个部队的情况,以及他来这里几个月来的感受和体会。很快,他就接到了回信。这次他接到的是一封快件,他以为她有什么急事,结果拆开来一看,是她害怕让他等急了才用快件寄来的,令他十分感动。就这样,他们的通信正式开始了,周文每星期都能收到她的一封信,有时一个星期还能收到两封,原来是她等不及收到回信就又写好一封寄来了。他说她的字不好看,要多写多练,他鼓励她用写信的方式练字,这样可能会比单纯地练字效果要好一些。果然,她再写的信字体工整多了,信也明显地多了,有时甚至是一天一封,她说她是比着字帖写的,给他写信等于每天练习写字。现在想来他当时只是想让她多写信才让她用写信的方式练习写字的,结果,她上当了,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上当的。 在信中,她写他们大学的生活,写大学生的心态,写大学生的恋爱和考试时的作弊。他也向她写战士们在训练场上的辛苦、无聊时的自娱自乐和战友之间的情谊。和齐慧敏信件往来,让周文那颗受伤的心灵暂时得到了抚慰,让他那颗失落的心暂时找到了休憩之地,但他的心里却还是忘记不了牛红丽,仍然不能忘记对她的思念,牛红丽的音容笑貌老是在他的脑海里浮现,他这才知道,要想真正忘掉一个真正喜欢的人是多么的困难。
第108页 有一次,周文在给齐慧敏回信的时候,想也没想就把以前和牛红丽之间的那段往事以及自己的思念全部发泄在稿纸上,他很希望能够得到她的安慰和理解。 但时间过去了一个星期,他也没有收到齐慧敏的回信。他这才知道可能是自己做错了一件事,当时只图一时快乐,却没有考虑别人的感受。本来,他还希望得到她的安慰,希望她能被他们的故事所感动,希望她能从中看出他是一个多么有情有义的男人,结果却是想错了。他的信成了石牛入海,一沉到底。 十天过去了,仍没有消息,一个月过去了,还是没有回音。有好几次,周文也想坐下来想给她写一封信,给她解释一番,但每当他提起笔来的时候,他都觉得这样做不太合适。既然她不能理解自己,那还解释什么?既然她这样的态度,那就没有必要再联繫!让一切都顺其自然吧!于是,周文便努力不再去想这件事,也许这只是他生命中的一段小插曲,他决定忘记这段歷史。 没有和齐慧敏的信,对牛红丽的思念就更加强烈,她的影子又像幽灵一般侵蚀着他的大脑,吞噬着他的灵魂,让他感到心神不定,萎靡不振,甚至是疲惫不堪,周文那段时间更加痛苦。 但是,在时隔三十八天之后,当周文快要把齐慧敏忘记的时候,他却收到了她的来信。信很薄,里面只有两张纸,而且没有写满,确切地说,只有一页半,以前都是至少四页的。信中说,她前段时间病了,在医院住了两个多星期,没有办法给他回信,现在她刚出院,身体还很虚弱,不能多写。信中说看了他的信后,不知道该如何对此事发表意见,更无力为他解除痛苦,这事只能由你自己慢慢消化掉,别人是没有办法的。 信短不说,而且口气不冷不热。让周文无可奈何。 周文知道她信中所说的生病肯定是一个美丽的藉口,也许看到信后不知道如何对此事发表意见,无力为他解除痛苦才是真正的原因。但他并不后悔将这件事说出来,一个不能理解自己的人是註定不能成为朋友的。 于是,周文没有再给齐慧敏回信,他决定重新振奋起来,把她们两个统统忘掉,然后抛弃所有的痛苦和烦恼,努力实现自己的奋斗目标。男人就要干一番事业,不能就这样碌碌无为,更不能在感情上虚度光阴,两年后一定要考上军校。周文在自己的笔记本封面上工工整整写下了“发奋”两个大字,以此作为自己的座佑铭,时时警醒自己。 但事情并不像他想像的那样。半个月之后,周文又接到了齐慧敏的一封快件,而且信很厚,里面整整写满了13张稿纸。这次,她彻底向他解释了自从上次收到他的信后的感情歷程以及自己的思想变化的经过。信中说她收到他的信后,强烈地感到有一种被深深伤害的感觉,无以自拔,没法解脱,她一直认为一个连自己的痛苦都不能摆脱的人是不能为别人解除痛苦的。于是,她病了,但并不是如上封信中所说的那样在医院住了两个多星期,她只是一个人躺在宿舍里,没有上课,很少吃饭,常常在同学们上课走了以后,她一个人躺在床上默默地流泪,似睡非睡地虚度光阴。就这样硬熬了两个星期之后,终于挺了过来,把同宿舍的姐妹都吓的不轻。本想慢慢忘记过去,重新开始,但病好之后,又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和反思,她才发现自己做错了,现在想起来,她似乎觉的自己一下子成熟了许多,好像勐然间长大了好几岁。她在信中检讨自己说,从这件事中看到了自己的渺小,看到了周文的伟大。她对周文和牛红丽之间的事情进行了一番客观真实的评价,而且说的头头是道,很有道理,让周文很是服气。信中也多次提到希望得到周文的理解,原谅她的不懂事。 在那封信中,齐慧敏正式向他坦白了一颗少女的心。她说她一直在默默地喜欢他,自从高中一年级她第一次看见她,就马上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心里有一种亲近感,有一种心跳的冲动,所以,她一直不敢正眼看他。高中三年,尽管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但她一直在旁边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上次,收到他的来信后,才知道他的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个女同学,她顿时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认为自己被无情地伤害了,她当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种局面,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做。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她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了。以前,她只是过多地为自己着想,以为自己是无端地受到了伤害,实际上那不是你的过错,完全是因为自己的无知、幼稚和自做多情造成的,在你最需要我安慰的时候,我却没有做到我应该做的,真的对不起……信写的很真诚,很感人,不能让周文无动于衷。 周文苦苦思索了一夜,自己现在毕竟是一个小兵,前途未卜,以后还不知道要在哪里工作,而人家是一个堂堂的女大学生,天之骄女,社会的宠儿,更何况人家条件也不错,人家图的是什么啊,不就是感情吗?在当今社会,还有几个是真正的看重感情而不顾其他条件的啊!周文也被她真挚的情感深深地打动。他想马上写信给她,告诉她自己也在思念着她,自己以后也会慢慢地喜欢她。可是,仔细一想,这样一来,不就等于答应了她的求爱吗?如果自己过早地谈恋爱会不会削弱自己奋发向上的意志和决心,进而影响到自己的前途和进步?
第109页 实际上,最主要的是周文还没有对齐慧敏产生那种真正的感情,他还是无法忘记对牛红丽那种刻骨铭心的爱。再说,他现在不想过早地把心思都集中在儿女私情上,他还要报考军校。但他又是自私的,他并没有完全拒绝齐慧敏,他只说等他考上军校再说。 齐慧敏很快回信答应了,但她从此之后给他写信的口气却和以前明显的不一样了,信中的称唿原来是连名带姓,现在自然地把姓取消了,只保留一个名字;而且做出的动作也超出了一般朋友的范围,离中秋节还有一个月时间,她就给他寄来了家乡的月饼和午餐肉,说远在外地的人吃家乡的月饼能寄託相思;冬天来了,她寄来了红糖,说西北地区寒冷,让他每天喝杯红糖水,暖暖身子。周文每次收到这些东西,心里总感觉不妥,这不是表明他们之间的关系既成事实了吗?他心有不安。 那年快到春节的时候,她来信说就要放假了,让他把回信寄到他爸爸的单位。并说回家后要给他寄些家乡的特产,让他在部队过春节能吃到家乡的名吃。 周文一方面在心里着实很感动,一个人在大西北军营里能够收到来自家乡女孩的关爱,确实很幸福;但另一方面又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还在上学,哪里来的钱给自己买东西啊?肯定是省吃俭用从生活费里抠出来的,自己怎么敢受用?更何况自己在部队的生活还不错,天天有肉吃,比在家里吃的还好,每月还有三十元钱的津贴作零花钱用,根本用不完。于是,他没有多想就他给她写信不让她再邮寄任何东西。 但没有想到,正是这一封信,让他们的关系又紧张了一阵子,但也正是这封信让他对她有了新的认识。 想着想着,周文进入了甜蜜地梦乡,去和他的齐慧敏梦中相会去了。 最后的军礼36 36 父亲来队的第二天,关英杰要领父亲到外面去转转,但父亲说,明天再去吧,今天我要好好休息一下,于是,他们父子俩就坐在床上说话。 关英杰详细地问了家里的一切,他尤其关心母亲的身体。母亲身体不好,他记得从记事开始,母亲就经常吃中药,等他上高中后,星期天回家,还是经常看到父亲为母亲熬中药喝。那时候,他一直不知道母亲得的是什么病,后来父亲才告诉他,母亲身体不好是因为在生他的时候,连续下雨落下的病根,所以他一直觉得对不起母亲。 关英杰无意间注意到,父亲从不主动提起母亲,每当他问起母亲,父亲要么是被动应付几句,要么就是环顾左右而言他。关英杰认为他们是老夫老妻了,一个长期生活在农村的老农民这样做也是正常的,所以也就没有多想。他们的话题从家里的房屋、院里的树木说到地里的庄稼,最后说到了那个让他们父子二人都放心不下的藕坑的变化。 父亲说,这两年,村委会把大藕坑承包给村里的几户农民,但他们也是养鱼种藕,没有别的什么花样,而且也只是富了那几个承包人,村里的群众并不能从中得到多少好处。 父亲轻轻嘆了口气,惋惜地说:“那个大藕坑不能充分利用起来,就是我的一块心病。”说完看了看关英杰,又低头吸菸。 关英杰明白父亲的意思,他心里清楚父亲看他那一眼的真正含义,是在暗示关英杰表态。关英杰似乎明白了父亲这次过来看他的真正目的了。看来,父亲对自己的期望一点都没有改变。 关英杰看着父亲说:“这三年,我看了很多关于坑塘开发方面的书,也让我的同学帮着给研究设计如何开发利用我们村那个大藕坑。她是专门学农业的,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咱们乡政府工作了,她对那个大藕坑很感兴趣,已经答应帮我研究一个好的开发利用方案。” “我知道她,她到咱们家去过。” 父亲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似乎对他的话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兴趣。 看到父亲的这个态度,关英杰有点不知所措,他不知道父亲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父亲低头勐吸了几口烟,突然问他:“你心里有个谱吗?” 关英杰没有想到父亲会这样问他,就像小学生遭遇了老师的突然考试一样有点紧张。 关英杰确实还没有一个成熟的方案,他只得仓促应答:“我也考虑过很多种办法,但到现在还没有定下来一个具体的方案来。” “你都想过什么办法,你说一个最好的让我听听。”父亲盯着他问。 “我想的最多的就是搞立体种养,下面种藕、养鱼,水面上搞养殖。这么大的水面至少可以放养两万只鹅,鹅既可以下蛋也可以肉用,一只鹅每年收入10元钱应该不成问题,光这一项一年就是20万啊!再加上鱼和藕的收入,一年收入30万元没有问题。”关英杰说的头头是道,但坑里能不能放养2万只鹅还是个问题,一只鹅每年能收入多少钱他也不知道,这只是他的估计。 父亲似乎对关英杰的这一构想很感兴趣,他努力睁大眼睛问:“鹅不吃鱼苗吗?” 关英杰肯定地说:“鹅是食草动物,我们那藕坑每到夏天都长满了杂草,正好可以做它们的食物,这样就可以一举三得。”关英杰看着父亲,不知道自己的设想能不能让父亲满意。 父亲又点燃了一支烟,低头深思,并没有马上表态。
第110页 关英杰以为父亲不满意,接着就又说出另一种想法:“我想还可以把藕坑分成几片,分别用来养殖乌龟和其他经济价值高的水产品,比单独养鱼效益要好得多。” 其实,关英杰说的这都是还不成熟的想法,只不过是他的美好的设想罢了。以前他确实这样想过,但并没有把握。有一些问题他自己都感觉不行,比如,藕坑里大部分水面都是密密麻麻的藕叶和藕杆,对养鹅有没有影响?如果鹅跑进去出不来怎么办啊?再者,它们的蛋下在哪里,如何收回?鹅真的不会吃小鱼苗吗?这些问题他都没有明确的答案。今天,他之所以这样给父亲说,只是为了证明他是想着这件事的,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看来,父亲这次就是为这事而来的,文雅的说法就叫“考察考察”。 他们就这样慢慢地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一直聊到下课的号声响起。关英杰徵求父亲的意见是回连队吃饭还是到外面饭店吃饭。父亲说我哪也不想去,你到外面买几个包子吧,我们就在这里简单吃点算了。于是,关英杰出去到门口的饭店买了十个小包子,又做了一碗汤带回来,父亲吃的并不多。 中午,关英杰陪父亲在房间休息了一会。下午,有几个老乡过来看望父亲,他们就呆在房间里聊天,一直聊到下课他们几个才走。 吃晚饭的时候,关英杰没有徵求父亲的意见就独自到外面的饭店要了两个小菜,买了一瓶“陇南春”酒回来,他知道父亲喜欢喝点酒。 果然,父亲一看很高兴,说:“这几天都想喝点了,路上不敢喝,憋坏了。” 关英杰用茶杯给父亲倒了半杯,也给自己倒了一点,算是陪父亲高兴。父亲喝完杯里的酒,关英杰想再给他倒点,父亲看了看酒瓶,意犹未尽地说:“不喝了,不喝了,晚上还有事。” 关英杰一听,有点不明白,马上惊讶地问:“你有什么事?” “晚上我要到你们连长、指导员那里去看看,和他们聊聊。”父亲淡淡地说。 关英杰一听放心了,说:“其实,你不去找他们,他们也会来看你的,向每一位来队战士家属汇报战士在部队的表现是他们的任务。” 父亲说:“别麻烦他们了,一个连队这么多战士,够他们忙的了。我带来一点家乡的土特产,给他们送去一点,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父亲的决定在关英杰眼里从来都是正确的,他从来没有违背过父亲的意愿。这也是他为什么能够放弃復读考大学而听从父亲的命令来部队当兵的原因。 吃过晚饭,父亲让关英杰拿过来他带来的包,从里面一样一样地往外拿东西,有炒熟的花生米、莲子、莲藕,还有两瓶香油。看着父亲从两千多里外的家乡带来这么多东西过来,关英杰真有点心痛。听回家的战友说,路上要倒好几次车,他们提着包挤车都有点困难,父亲这么大年纪了,带这么重的一个大包,不知道在路上做了多少难! 关英杰出去买了几个塑胶袋回来,父亲已经把东西分好了,关英杰这才发现父亲带来的东西都是一样两份,看来,父亲在家里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关英杰提着东西陪着父亲来到连队,父亲对关英杰说:“你提着那一包东西在外面等我吧。”关英杰这才明白父亲是想和连队领导单独谈谈。 父亲一个人带着一包家乡特产先去了指导员的家,他在里面呆了十几分钟后就回来了,看起来比较顺利,他心情也比较好。父亲去连长宿舍的时候还是让关英杰在外面等着,这次他进去了半个小时都没有出来,把关英杰冻得够呛。等父亲出来后,手里却还提着那个装东西的方便袋。看来,连长并没有留下父亲带来的家乡特产。 但父亲看起来却很高兴,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关英杰说:“你去把这东西交给你们司务长,让他明天给连里战士尝个新鲜。” 关英杰一边接过来,一边问:“连长不要?” 父亲说:“连长只留下两把莲子。” 看父亲一点也没有沮丧的样子,关英杰便高兴地去把东西交给了司务长。 他们一起回到招待所,父亲好像是很随意地问了一句:“听你们连长说你们军区的王副司令员要来检查了?” 关英杰如实说:“是的,听说这是王副司令员上任后第一次到我们师来,所以,我们部队各级领导都很重视,这两天一直都在打扫卫生。” “噢!你们王副司令员叫什么啊?” “听说叫王洪业。”父亲听了就没有再说什么。 第二天,关英杰要陪父亲到外面走走,开始父亲还不想去,经过关英杰的劝说才终于同意了。他们走出营区西大门,往北走不多远就是一个空军小飞机场。他们先是绕着飞机场转了一圈,然后又领着父亲来到泾河边。父亲没有文化,自然不知道泾渭分明的由来,然而这毕竟是一条全国有名的河流。在阳平有两个全国有名的东西,一个是泾河,一个是崆峒山,这两个地方一定要领父亲去看看,今天先领父亲在附近转转,也算让父亲缓缓劲,等明天就领父亲到崆峒山上去玩,毕竟崆峒山才真正有看头。关英杰没有去过少林寺,但他感觉崆峒山应该不会比少林寺差多少,只是没有少林寺名气大罢了。
第111页 在泾河边走走,会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尽管这个时候,父子俩都没有多少话说。 当他们走到一处水泥堤坝前,父亲说:“我累了,咱俩歇会吧。”关英杰这才想起父亲已经快六十岁了,走了这么远的路,刚才怎么就没有想起来让老人家休息一会呢?他忙扶父亲坐下来,自己也紧挨着父亲坐下,心里又后悔没有拿军用水壶带点水来。 父亲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捲菸来,放在嘴上点燃,悠然地吸了一口又吐出来,一幅很惬意的样子。 关英杰看了看父亲手里的烟盒,那是家乡产的一块钱一盒的“绿牡丹”,在家乡农村吸这种香菸也算是中等水平了,关英杰猜想父亲吸这烟肯定是用来装点门面的,他老人家在家肯定不捨得吸这种“高档”香菸。 父亲吸了一口烟,又慢慢地吐出来,看着远处的河道,缓缓地说:“英杰,我给你说个事儿。” 关英杰心里勐地一沉,连忙支起耳朵,怔怔地看着父亲问:“啥事?”他心里似乎有一种不祥地感觉。 关英杰最先想到的是父亲又要提让自己回去当村支书的事儿,心里又稍感坦然,自认为这并不是多大的事儿。但结果从父亲口里说出来的却是一条对关英杰来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噩耗”,一下子把关英杰击懵了。 父亲慢慢而又平静地说:“你母亲没了。” “啥?你说啥?爹,你说啥?”关英杰一下子从堤坝上站了起来,抓住父亲的胳膊使劲地摇晃了好几下,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他甚至怀疑父亲是不是在路上受到了什么刺激,还是自己没有听清,他需要重新得到父亲的证实。 父亲不说话,只是任凭关英杰摇晃,一口接一口地吸菸,只是此时拿烟的手有点哆嗦。 关英杰非要父亲再说一遍不行。“爹,你说啊!你说的啥啊?你刚才说的啥啊?” “孩子,你母亲没了。”父亲说着,两行老泪也禁不住从他那浑浊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关英杰一下子跪在水泥地上,失声痛哭,嘴里不住地喊着:“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为什么不让我回去啊?为什么会是这样啊!” 父亲搂着浑身发抖的儿子,让孩子在自己的怀里痛哭,自己也默默地流泪。老父亲理解此时儿子的心情,嘴里不住地说:“哭吧,哭吧,孩子,哭出来心里也许会好受些。” 父亲知道,接下来他要面对儿子的质问:“母亲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不拍电报让我回去为母亲送丧?”这些问题他早就准备好要告诉儿子了。 果然,儿子终于停止了痛哭,断断续续地提出了这些问题。 往事不堪回首,但这是必须要向孩子交待清楚的事情。儿子在外当兵三年,没让他回家,母亲没了,又没见上最后一面,父亲这时才觉得很愧疚,感觉很对不起儿子。他一边搂着儿子,关英杰也乘乘地依偎在父亲的怀里,就像小时候躺在父亲怀里听打仗的故事一样一动不动,只是眼里的泪水止不住地无声地流淌,经过脸颊,滑向衣襟。为了不打扰父亲,他努力不去管它,任凭泪水流淌。他静静地倾听着父亲的述说。 “今年夏天,咱们那里由于连续暴雨,藕坑里水都积满了,最后,连村子里平地都有一尺多深的积水。有很多老房子都被水泡塌了,还砸伤了好几个人。我是村党支部书记,是一村之长,有很多事情都得我去处理,所以,那几天我一点也顾不上家,把你娘和一些群众安排在地势较高的你二大娘家里后,就和村委会几个干部一直在外边忙。乡里的王副乡长也来了,我们几个人又分成几个小组,分别到各家各户去检查房子,处理险情,指挥群众抢运东西,组织他们往外转移。咱们那个村太大了,我们几个人都忙不过来,饭都顾不得吃。那天上午,突然有人找到我,说你娘不见了,我问怎么回事,他就慌慌张张地说,头天下午他们还和你娘在一起,第二天一早,谁也没注意你娘就不见了,他们一边去找一边给我汇报。王副乡长也崔我赶快去找,并派了两个年轻人和我一起回去。我先回家去看看,我已经有两天两夜没有回家了。谁知道等我们几个人来到咱家,才发现咱家的房子已经倒塌了。咱家的老房子本想在春天翻盖的,因为我不得闲就没有翻盖成,谁知道却出了这么个事,但我当时还没有想到你娘会被砸在下面。我走的时候我就对她说家里的什么东西都不要了,房子太危险,你离开这里就不要再回来。我当时还以为你娘是到别处找我了,但好几个邻居一起找遍了整个村子都没有找到你娘,那时我才慌了,我开始担心你娘是被砸在了咱家屋子里。几个邻居开始扒屋子,最后终于在屋子下面找到了你娘的尸体。我想可能是你娘不放心家里的东西,早晨回家去看看,正巧房子塌了,结果你娘就被砸在了里面。” 此时的关英杰又忍不住放声大哭,其状极其悲惨,任何一个人看了都会感到心酸。那让人肝肠寸断的哭声似狼嚎一般,在空荡荡的泾河上空来回地飘荡。 当关英杰情绪稍微平静一些,哭声小一点之后,老父亲又忍不住慢慢说道:“当人们把你娘的尸体抬到一块高地上,和族里人共同商量后事时,我主动提出来,尸体要尽快火化,一是天热,很快就会糜烂;二是也没有地方放,大水还没有下去,天还在下着小雨;三是我是一村之长,村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四是村里还有其他两个老人也在这场暴雨中去逝了,该怎么处理后事,人家也在看着我怎么办。所以,你娘的后事办的很简单。当时很多人提出来拍电报让你回来奔丧,我也想让你最后见你娘一面,但是,那不现实,还是不能让你回来,第一,那时全国有很多地方都在下暴雨,部队应该去抢险救灾的,你们部队可能也有任务,告诉你也只能让你分心,对私对公都不好;第二,即使部队让你回来,可是你接到电报再赶回来至少需要三天时间,尸体放不到那个时候,你回来也见不到你娘了,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我和你舅舅、你姐姐商量一下,就没有告诉你,当天下午就火化了。我想你是一名军人,你应该能够理解你父亲的这一做法。”此时,老父亲也已是泪流满面了。
第112页 关英杰此时只是无声地哭泣着,肩膀一抖一抖地,听了父亲的话,他顺从地点了点头。 一阵沉默过后,父亲似乎已经稳定了情绪,他不再流泪了,他继续缓缓地说:“一个星期后,积水终于排出去了,但那时村里的事情更多,到外是污泥,到处是哭声。我和几个村干部陪着乡里的领导,从这家走到那家,帮助群众出主意、想办法,还要统计受灾情况,分发救灾物品,组织民兵打扫战场,还有许多群众开始整理倒塌的旧房子盖新房子,事情多的忙不过来,那几天我就一直住在村委会办公室里,你娘的骨灰盒也放在那里和我做伴。” “等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后,我这才有空回家去看看。在路上我还想,屋里的东西都被水泡了好几天了,现在又被砸在下面,啥东西都不中用了,得先想法收拾一下盖两间房子。谁知道,等我走到咱那院子时,却发现一座新房子已经开始动工了,我当时还以为走错了地方,就左右看看四邻,发现没有走错,是这个地方啊!我站在那里正在发呆的时候,村里的老族长走过来,对我说‘这一段时间看你太忙,就没有给你说,乡里刘书记知道你家的事后就安排王乡长先帮你把房子盖起来,王乡长没有给你说就把这事安排给我了。砖是乡里给的,木料让从村里买,乡里拿钱,但大傢伙一看都自觉给送来了,说啥也不要钱,我说登记一下谁家的东西,他们都不让,他们都说你为村里出了那么大力,平时帮不上忙,现在乡里帮你盖房,大家出点力,也算略微表示一点心意。你看,那木头盖四间房都用不完。’我往那一看,果然在墙边堆着一堆木头,足有几十根,尽管被浸泡了,但一看都是原来干好的木头,显然是他们准备盖房子用的,结果给咱们家扛来了。族长又说:‘还有送钱来的,我都没敢收,有些是硬要留下的,我都一一登记了,这工钱也不用咱们自己出,是乡里派来的建筑队盖的。’当时我一听我就流泪了,自从你娘没了后,我夜里哭了多少次都记不清了,但我白天从没有哭过。孩子啊!只要你能拿一颗热心对待老百姓,老百姓就会对你好啊!以后,你一定要相信,付出总会有回报的。正在我站在那里发愣的时候,老族长又对我说‘屋里的东西都扒出来了,棉被、棉衣都让邻居拿回家去洗了,粮食让别人拉走先晾起来了,家具砸得不中用了,我先让村里几个木匠解板子再做几件。现在剩下你自己了,但这个家不能没有啊!’唉!当时激动的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老族长看我那样,就给我出主意说你给师傅们每人让一支烟吧。我就流着泪过去给盖房的师傅每人让一支烟,并亲自给他们点着,我当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倒是他们都安慰我。族长看我太激动,就让我先回村委会办公室去,说等房子盖好后干几天再接我回来。临走,我指着那堆木头说:‘把剩下的木头送给困难户盖房子用吧。’那一段时间,我就住在村委会办公室,每到吃饭的时候,都会有好几家人跟在我后面争着拉我到他们家去吃饭,我不去他们就硬拉,到后来,我就走到哪家吃哪家的,那些天,我吃了多少人家的饭都记不清了。一个月后,族长又领着好几十人吹着喇叭敲锣打鼓到村委会办公室接我回家,我简直受不了这样的待遇。让他们回去,但他们谁也不走,我只得叫他们把锣鼓家什都给我撤掉,我就抱着你娘的骨灰盒在大家的护送下来到新家。看到那新房子、新家具,我又禁不住流泪了,我默默地对你娘说:‘你就放心地走吧,孩子他娘!’就再也说不出来话了。那天,乡里还派来了记者採访,第二天,报纸、电视都放出来了。你爹都成了我们那里的名人了。乡里还让我做报告,县里记者又来採访,唉!我不喜欢那样,都让我给拒绝了。” 父亲说到最后,心情好多了,也不再流泪了,他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儿子,轻轻地问:“孩子,你恨爹吗?” “不。”关英杰感到眼疼,但他不敢再揉了,估计眼睛已经肿了。 关英杰像是早就考虑了许久似的轻声问父亲:“母亲的骨灰盒埋了吗?” 父亲说:“没有,族长说要举行一个隆重的仪式把骨灰盒入坟,说农村都这样,但我说,等到一年以后吧,孩子没有见到他娘,让他看看骨灰盒吧。”说着,父子俩都又禁不住流泪,关英杰又痛哭失声。 父子俩就这样一直坐到中午十二点多,关英杰害怕父亲饿了,就提出到城里去吃饭,然后在城里转一圈再回去,父亲答应了。 他们俩个来到城里,找了个偏僻的小饭馆,关英杰要了两个菜,又要了一瓶“陇南春”酒,父子俩就坐在那里喝起来。按部队规定,军人外出不能在饭店吃饭喝酒,可是,今天这是例外,家属来队,即使纠察看见也会网开一面的,人之常情吗!如果说昨天中午,关英杰只是礼节性地陪父亲喝一点的话,那么今天他是完全放开了,他和父亲一人一杯,一口见底,尽情地展现着山东男人喝酒的豪爽。父亲似乎也放开了,当他把心里的事情全部说出来之后,心里就轻松了许多,喝起酒来也丝毫不逊于儿子。 当酒瓶里还有三分之一的时候,父亲突然说:“明天,我就要回家了。” 关英杰吃了一惊,以为是听错了,父亲又说了一遍。关英杰吃惊地看着父亲说:“你这么快回去做啥?在这里呆两天再走吧,回去也是你一个人,不如在这里散散心。”说着又有点伤感,眼泪又涌了出来。
第113页 但父亲的口气很坚决,他说:“实话告诉你吧,我这次过来有两个目的,一是告诉你家里发生的事情,我怕你回去后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二是来看看你在这里干的咋样。接到你的信后,知道你没有入党,不知道你的真实情况,通过昨天和你们连长、指导员说话,再看看你的表现,我就放心了,入不了党没有问题,毕竟名额有限,重要的是个人要有进步。虽说我原来给你定的两个任务都没有完成,但我对你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这次过来看一看,我真的放心了,你回去我就该退休了。” 能够得到父亲的理解,关英杰心里感到十分欣慰,也感觉轻松了许多。他动情地挽留父亲说:“爹,你在这里再住两天吧,要不,你现在就回去我也不放心。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明天去崆峒山看看,那是全国唯一的道教和佛教合一的名山,很值得一看的。” 但父亲却说:“不去了,我年纪大了,对这山啊水啊的也没有兴趣了。只要看到你有长进,我也就放心了,我要早点回去,村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处理呢!” 父亲的话还是让关英杰产生一些伤感,他不解地问:“你是当过兵的人,应该对部队有感情啊!既然来了部队就多呆两天吧,以后你可能再也没有机会感受部队的生活了。” “这两天时间就够了,还是早点回去吧!”父亲的态度很坚决。 关英杰真心地想挽留父亲再多住两天,他实在是不愿意让父亲这么快就回去,哪怕多住一天也好啊!但父亲似乎是主意已定,他定下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关英杰实在是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快就离开,他为什么就不愿意在这里多呆一天啊!按理说,当过兵的人更应该对部队有感情才对,在这里多少也可以寻找一下自己当年的足迹和印象。父亲为什么就这样不解人意呢?父亲坚持说部队太忙,他在这里会影响自己的工作,而村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可是,难道多呆一天就会让部队和村里的工作受到损失吗?关英杰想不明白,他只能听从父亲的安排,心里却是十分地沉重。 最后的军礼37 37 上午,营里召开全体干部会议,安排进行点验的事情。根据规定,每年老兵復员前都要进行一次点验,特别是在工兵营,整天和雷管、炸药等爆炸物品打交道,更要严格控制危险物品外流。只是原来点验是在临近復员前几天,今年因为王副司令员过来检查,点验工作提前进行了。 开完干部会,各连进行简单动员后,战士们到仓库取包,回到宿舍把床上床下凡是属于个人的物品都拿出来,手提肩扛全部带到营部训练场。 各班所有人员到齐后,首先清点人数。地爆连王景兵受伤住院,关英杰家属来队请假外出。连长张凯让把这两名战士的个人物品全部清理后单独放到连部,等最后再做单独检查。 由于这是復员前的最后一次点验,所以要求非常严格,营里干部都做了分工:营长孙志军带四名干部在这里检查个人物品,教导员江大兴带领两名干部组织部队唱歌,副营长赵华带六名干部到各连宿舍检查暗角,营部车管助理员带领三名干部检查营部、厕所、菜地和伙房等地方。总之,只要是工兵营的地方都要检查到位。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检查,第一组在战士提包里找到十几颗演习用的弹包,几个用教练雷管或是弹壳做成的小工艺品;第三组在地爆连的宿舍顶棚上找到几盒拉火管;第四组没有发现危险物品。 对这样的点验结果孙志军还是比较满意的,总结的时候,他说:“通过点验,没有发现私自存放危险物品现象,但是,没有检查出危险物品并不等于没有外流。雷管、炸药、导火索这些危险物品是绝对不能私自存放和外流的,玩这些东西不但危害个人,还会危害社会。所以,不管我们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如果有外流的危险物品,要马上收回。否则,一旦发现,不管是谁,都要严肃处理。” 孙志军接着又说:“各连把队伍带回去以后,要进一步加强教育和管理,进一步查找漏洞,确保不出任何问题。另外,各连没有参加点验的战士,一定要在连长和指导员共同监督下进行点验,探亲和出差战士的物品要单独存放,等归队后再组织点验。” 谁知道,这边点验刚完,孙志军就接到师军务科雷科长打来的电话,口气十分严厉地说师部医院在点验时发现10块梯恩梯炸药,还有导火索、雷管等一大堆危险物品,要求他速去协助处理。 孙志军听了顿时大吃一惊!我们天天讲安全,天天教育战士严禁私藏、外流危险物品,结果还是流出去了,而且一下子流出十块梯恩梯炸药,还有导火索、雷管等一大堆危险物品,这还了得! 孙志军马上谦恭地向雷科长自我检讨说:“科长,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请您多批评,我们马上过去处理。” 孙志军挂上电话,叫上通讯员小霍就上路了。 这事让孙志军想起来就害怕,如果不懂得爆破知识,把这些东西混放在一起,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如果被坏人利用,那社会危害性就太大了!孙志军想着身上就开始出汗,也不知道是心里紧张还是走路累的,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第114页 孙志军掏出手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珠,他真的感到热了。跟在身后的小霍紧走慢撵还是跟不上,每走一会都要跑几步才能跟上营长,他不知道营长那么急急忙忙的样子要带他去哪里。 来到医院,又曲曲折折转了好几个弯,才走进一个小院子。房屋的门关着,孙志军很温柔地敲了几下,听到里面喊了“请进”之后,孙志军才轻轻推门进去。 屋里有两位领导正在说话,一位是师医院院长华强,另外一位就是军务科雷科长。孙志军赶紧走过去恭恭敬敬地给两位领导敬礼握手,并做了自我介绍。 华院长介绍情况说:“今天上午,我们医院进行点验,一名战士外出,就把他的包拿到了我的办公室,等他回来后,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放着这么多危险物品,当时就把我吓坏了,可了不得啊!你快过来清点一下。” 雷科长也马上说:“这么多危险物品一旦爆炸,整个医院都要被夷为平地,后果不堪设想啊!” 华院长带领他们来到后面的厨房里,指着厨台上的一个塑胶袋,说:“你过去清点一下,我当兵三十多年了,还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多暴炸物品。” 孙志军走过去把塑胶袋轻轻打开,里面果然有十块200克的梯恩梯炸药,有几圈导火索,只是没有雷管。孙志军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幸亏他们把雷管和炸药分开存放了,如果混放在一起是非常危险的。 孙志军小心地问华院长:“院长,雷管是不是单独存放了?” 华院长说:“是啊,是啊!我怎么敢把它们放在一起啊!” 华院长转身又从后面拿来一个纸包,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说:“你看,好几盒呢!” 孙志军过去打开约包,看到里面只有几盒拉火管,连忙问华院长:“雷管呢?” 华院长指着里面的塑料盒说:“那几盒里面不都是雷管吗?” 孙志军一听顿时松了口气,他向华院长解释说:“院长,这是拉火管,点火用的,不是雷管。” 院长恍然大悟似地说:“噢!这就对了,这就对了,那傢伙可了不得,一碰就爆炸的,带那么多危险物品在路上可怎么得了。” 孙志军看了看雷科长,又盯着华院长说:“这些危险物品我先带回去,我们一定认真总结教训,进一步查找工作中的不足,加强对战士的教育管理,坚决杜绝这类事情再次发生。” 华院长也很理解地说:“好,好,我就是要让你带回去,放在这里也太危险,看着就让人害怕!” 雷科长说:“你们回去后要再认真地查一下,看看还有没有外流危险物品,有就赶快追回来!” 孙志军一边点头答应,一边问华院长:“是谁给的,他说了吗?” 华院长如实说:“他说是一个叫李振的战士给的,想带回去炸鱼。” 孙志军一听是李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生气地骂道:“这个怂兵!回去一定要严肃处理!“ 雷科长也生气地说:“梯恩梯这么厉害怎么能炸鱼呢!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你们回去后一定要做好思想教育工作,同时还要加强对危险物品的管理。” 孙志军真诚地说:“请两位领导放心,我们回去后,一定要加强教育和管理,坚决杜绝这类事情的发生。” 雷科长说:“参谋长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怎么处理你们等候通知。” 孙志军忙说:“我们工作没有做好,回去后一定处理好这件事,再次感谢两位领导的批评和帮助!” 小霍把拉火管和炸药放在一起,就提着塑胶袋跟在营长后面离开了医院。 路上,孙志军再没有说一句话。小霍吓着一声不敢吭,只是一路小跑紧紧跟着营长往回走。 回到营部,孙志军让小霍打开会议室,把东西放在茶几上,马上通知地爆连连长、指导员过来。 小霍跑的一身是汗,没有顾得上擦一把,就又跑到地爆连找人。不大一会儿,油大力和张凯急沖沖地来到营部。 孙志军指着茶几上的塑胶袋说:“你们自己打开看看,那是什么?” 张凯和油大力感到有点莫名其妙,当小霍通知他们的时候只说营长叫他们过去,并没有说炸药的事情,他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径直走过去,打开塑胶袋看到里面的炸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们心里都明白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于是相互对视了一眼,不敢询问,只得抬头看着营长,等候发落。 孙志军指着塑胶袋,生气地说:“这是你们连李振那小子做的好事,送给医院老乡的,结果让人家给查出来了。”油大力和张凯听了顿时大大地吃了一惊。 油大力反应快,立即狠狠地骂道:“这个怂兵,这么大胆!回去一定要严肃处理!” 孙志军缓了缓口气,说:“我们整天抓安全,天天讲安全,结果还是留下了安全隐患,说明我们在工作中有漏洞。你们要根据这种情况举一反三,进一步查找问题,认真吸取教训,堵塞各种漏洞,决不能在安全工作中出问题!” 油大力马上表态说:“我们回去后一定进一步加强对战士的教育和管理,引导战士进行自查和反思,深挖细掘,坚决把外流的危险物品全部追回来。”
第115页 张凯马上也跟着检讨说:“我们只注重了个人物品的检查,忽视了外流危险物品,这是我们工作中的失误。” 孙志军说:“现在,要先把这件事搞清楚。你们都看到了,这里面有炸药,有导火索,有拉火管,唯独没有雷管,没有雷管他怎么爆炸?他肯定还有雷管!他只是把雷管和炸药分开放了。这说明他还有一点安全常识,如果混放在一起还得了吗,如果不被发现,还不造成惊天大案!所以,一定要从他身上把雷管找回来!” 油大力马上说:“我们现在就去找他,先把他控制起来,别让他转移了。” 孙志军似乎早就想好了,他胸有成竹地说:“你们去个人把他叫来,先问清楚他还把东西送给谁了,还有多少没有被发现的危险物品在外面漂着,不说出来就别想出这个门。” 张凯答应了一下刚要出去,油大力急忙说:“我去找他吧。” 油大力先来到三班宿舍,李振不在,郭化文说是到舟桥连去找老乡了。 油大力生气地说:“去把他找回来。” 郭化文以为指导员还有别的事情,转脸就对一个新兵说:“你过去找李振回来。” 谁知道油大力却大声说:“我让你去找,你却让别人去找,我的命令你还听不听?” 郭化文赶紧拔腿就往外跑,油大力就坐在三班等他回来。 过了约有十分钟,郭化文和李振一起回来了。郭化文走在前面,一进宿舍就大声地向油大力报告说:“指导员,李振过来了。” 李振以为油大力找他有什么好事,兴沖沖地问他:“指导员,找我有什么好事啊?” 油大力低声说:“你跟我过来。”站起来就往外走,李振真以为有什么好事就乖乖地跟在指导员后面。 油大力领着李振来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停下来,然后看着李振用责备而又爱护的口气轻轻地说:“你怎么能把炸药随便送给别人呢?” 李振一听,顿时呆了,但马上又一脸惊讶地反问道:“没有啊!我没有送人啊!” 油大力轻轻地嘆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说:“你送给医院老乡的炸药给人家检查出来了,现在已经拿回营部,营长很生气,让你过去。” 李振一听顿时泄气了,他也有点害怕了,只好交待说:“那是很久以前送给他的,这个龟儿子怎么把我给供出来了!” 油大力说:“现在不是说那事的时候,关键是现在怎么办!营长正在气头上呢,让你过去,你要有思想准备,怎么回答。” “指导员,你说我该怎么说?”李振真有点害怕了,他从心里害怕营长,这时全没了主意。 “你现在只承认送给医院这个老乡十块梯恩梯炸药,其他没有!如果还给过别人,要马上要回来”油大力假装生气地说。 “行,行,我听你的,你让我怎么说我就怎么说。”李振这时候很是听话,一幅老老实实的样子。 “你送给他雷管没有?这次他们没有检查出来雷管,要有雷管你的麻烦就更大。”油大力严肃地说。 “我没有给他雷管,那个太危险。”李振这次信誓旦旦。 “没有雷管我就放心了,送出去的一定要赶快要回来。”油大力叮嘱他。 “我知道,我知道。”李振满怀感激地点头答应着,这时候全没了原来的傲慢和狂妄。 来到营部门口,油大力让李振在门口等着,他自己先进去汇报。 孙志军正端坐在那里,只是装东西的塑胶袋不见了。油大力小声地对孙志军说:“李振过来了,营长。” “让他进来。”孙志军没有好气地说。 油大力对着门口大声说:“李振进来。” 李振这时像个新兵似的大声喊:“报告!” 孙志军没有吭声,油大力只好代营长说了声“进来”。李振这才进来,站在门口对着孙志军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低头站在那里听候发落。 孙志军说:“知道叫你小子过来做什么吗?” 李振装作很老实地样子说:“不知道。” 孙志军说:“你小子以前给过别人炸药吗?” “没有。”李振口气很坚决,但马上又后悔了,他忘记了油大力刚才的教诲,要承认有,但只承认给过医院的老乡。 李振正想改口,孙志军严厉地大声说:“你小子再好好想想。别人都找过来了,还不承认!” 李振只好装作努力思考的样子,想了一会才说:“我去年给医院一个老乡十块梯恩梯,我都忘记了。” “还有别的东西吗?” “没有。”李振口气很坚决。 “还给过谁?” “没有了。” “再好好想想!不老实交待,就处分你。”孙志军严厉地说。 李振心里更加紧张,他开始有点怀疑指导员刚才对他说的话的准确性,心里很是矛盾该不该老实坦白交待。他不由自主地用眼角扫了一下油大力,油大力也正望着他,似乎看出了他内心的矛盾和不安,于是装作十分生气地说:“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你自己还不清楚吗?”说着对他使了个眼色。
第116页 李振心里明白了,立即装作十分委屈地样子说:“真的没有了,营长,请你相信我。” 孙志军回头对张凯说:“你把那东西拿出来,让他看看。” 张凯马上从沙发后面拿出来那个塑胶袋,又重新放到茶几上。 孙志军指着那个塑胶袋对李振说:“你小子看清楚了啊!这都是别人说是你给的。想想都是给谁的?” 李振装模做样地走过去看了看塑胶袋里面的东西,然后信誓旦旦地说:“这里面只有那十块梯恩梯炸药是我给他的,别的都不是我给的。” “不是你给的?人家怎么会说全是你给的啊?他还能往你身上裁脏不成?”孙志军火了,大声吼道。 李振小声嘟囔说:“那真的不是我给的啊!”并装作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来,让人看了真以为冤枉了他。 孙志军停了一下,说:“这个问题先放下,我还要做进一步调查,等我调查清楚再说。现在我问你,你小子给他多少雷管?” “我没有给他雷管。”李振信誓旦旦地说。 “不可能,那些东西没有雷管是没有用的,你小子老实说有没有雷管,给他多少?”营长的口气让人听了害怕。 “真的没有,一个也没有。”此时的李振口气十分坚决。 孙志军看李振那架式,就改变了一下策略,他缓了缓口气说:“雷管这东西太危险,绝不能送给别人,他们没有学过这方面的知识,不知道该怎么用,不会保存,一旦发生爆炸,不但害了他自己,也会害了你。况且,他携带危险物品上车,一旦被查获,你和他都要负刑事责任的。所以,你要为你的前途着想,为你老乡的安全着想,也要为这个社会着想,如果有,你赶快要回来,现在还来的及。要回来,我们不追究你的责任,如果一旦发生问题,你小子再后悔那就晚了。”孙志军的话尽管没有了刚才咄咄逼人的气势,但始终给人一种软硬兼施的感觉。 “请你相信我,营长,我真的没有给过任何人雷管。我再傻,也知道雷管有危险,我不会那样做的。”李振委屈的好像要哭的样子。 孙志军直直地盯着李振好一会儿没有说话,让李振心里感到发毛,不由得低下了头。 下课的号声响了。张凯和油大力都看着孙志军,希望营长能给一个说法。 孙志军像是想了好久,最后才看着李振一字一顿地说:“李振,你小子没有给我说实话。从现在开始,你就呆在这里给我想,啥时候想好了啥时候让你出去,想不出来你就一直在这里想下去,直到想出来为止。吃饭,我让通讯员给你送来;睡觉,就在这里睡;解手,让他陪你去,全当给你配个公务员。”说完就径直走了出去。 孙志军到外面,喊来通讯员小霍给他交待了一番,小霍就走进营部会议室去看着李振。 营长走后,李振呆呆地站在那里,这时全没了原来的灵气,只是求救似的看着张凯和油大力,满腹委屈地小声嘟囔:“我真没有给别人雷管,营长也太欺负人了。” 张凯走到他身边说:“你再好好想想,不要害人害己!”说完也走出了会议室。 油大力则深情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就走开了。 下午,孙志军给教导员江大兴说了一下情况,就又来到地爆连,他还是不相信李振真的没有给别人雷管,也不放心地爆连还有没有其他危险物品外流。 地爆连连部只有通讯员一个人在那里,孙志军问:“你们连长哪里去了?” 通讯员小心翼翼地说:“可能是在指导员家里,我去找他。” 孙志军摆一下手说:“不用了。”就独自向油大力家走去。 张凯和油大力正坐在那里商量李振的事情,看见营长进来连忙站了起来。 油大力说:“我们正商量李振的事呢!” 孙志军说:“你们连要通过这件事进一步查找工作中的漏洞。点验只是一种方式,点验没有发现大的问题,并不能说明就真的没有问题,李振就是一个十分明显的例子。我们要通过做好战士的思想政治工作,教育战士们反思一下有没有给过别人危险物品。我们原来只注重了点验,但忽视了外流,这是我们工作中的失误。你们连经常接触危险物品,要进一步检查,特别是对经常接触危险物品的干部战士,包括军械员文书,一定要认真细緻的做好他们的思想政治工作,帮助他们认清私存或者外流危险物品的危害,查找思想认识上的漏洞。如果自己私存了,就要赶快上交;如果给过别人,就要主动收回。可以明确告诉他们,只要交回来或者是要回来,我们就不再追究他们的责任;如果是检查出来,那我们决不客气,一定要严肃处理。”张凯和油大力连连点头答应。 最后,孙志军又特别交待说:“王副司令员已经提前到我们师了,你们一定要抓紧时间进行,坚决杜绝一切安全隐患,绝不能在这方面出问题。” 油大力和张凯连连答应,等营长一走,他们马上组织点名,油大力把李振外流危险物品的事情向全连干部战士进行了口头通报,接着,对营长的安排进行了简单的动员,要求各班围绕“私藏或外流危险物品的危害”组织战士进行大讨论,晚上进行个人自查,每个战士都要写出心得体会和自查报告,认真查找问题,制定整改措施。
第117页 最后的军礼38 38 当关英杰和父亲喝完那瓶“陇南春”,两个人都感觉有点喝多了。关英杰的话也开始明显地多了,说话也大胆了。他一直劝说父亲多住两天再回去,但父亲主意已定,坚持明天就走,关英杰也没有办法,只得答应他。 走出饭店,关英杰就和父亲一起在阳平城里转了一圈。这个西北的小城确实很小,只有一条主要街道,两路公共汽车。他们先是坐公共汽车到小城的最西关,然后就走着下来,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就把这个小城转完了。关英杰想在这里买点东西让父亲带回去,但这里又实在没有什么稀罕的东西可以带,想到这里盛产核桃,就和父亲商量了一下,买了几斤核桃和一斤宁夏特产枸杞。看看天色尚早,徵得父亲的同意,他们就没有坐公共汽车回去,而是慢慢地走回部队,他想让父亲看看阳平的街景。 当他们父子两人回到招待所,却发现在招待所大门两边一边站了一个警卫战士,而且不再让他们进去。警卫战士告诉他们军区王副司令员已经提前来了,为了首长的安全,这里不能再住军人家属。 关英杰一想也对,首长安全重要,可以让父亲睡在自己床上,自己再找个地方凑合一晚上。 于是,关英杰对警卫战士说:“我们的东西还在里面,我进去拿出来行吗?” 警卫战士让关英杰到门岗值班室打电话询问,结果值班室的一名干部说东西都已经收拾好放在这里了。 关英杰取了父亲的东西刚刚出来,这时,就见一群干部向他们这边走来。关英杰一看那阵势就知道是首长过来了,顿时有点紧张,但又躲不开,关英杰和父亲就只好退到路边,想让首长过去了再走。 关英杰看到走在中间的那位首长肩扛两颗金星,师长和政委一边一个陪在两边,想想肯定是王副司令员了。 关英杰想起条例中规定战士遇见首长要敬礼,他就在心里对自己说:“要敬礼。”他只是感觉这是对首长的尊重,同时也能体现一个老战士的素质。于是,他笔直地站在路边,做好了准备。等首长离他还有约四五米远的时候,关英杰对着首长“啪”的一声举起了右手,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王副司令员可能早就注意到了站在路边上的这位小战士,看见他对自己敬礼后,也微笑着抬起右手到肩膀处就放下了,算是还了礼。 “这个战士不错。”王副司令员对师长说着,又微笑着看了一眼前面的这位小战士和他身后的那位农民装束的老人。但很快他就停下了脚步,脸上的微笑也顿时消失了,随着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惊讶和迷惑,他怔怔地盯住关英杰父亲的脸,眼珠也不转动了。 师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忙问:“王副司令员,怎么了?” 看王副司令员不说话,接着又走过去问关英杰:“这位战士,你有什么事情吗?” 刚才王副司令员的举动也着实让关英杰有点不知所措,他开始看到王副司令员一直看着父亲,还以为他认错人了呢,后来看到师长这样问自己,又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关英杰急忙说:“昨天我父亲来队探亲住在这里了,我们是来招待所拿东西的。”说完拉住父亲就往外走。 关英杰父亲倒是很从容,一点也没有紧张,刚才那位看起来就是首长的人用那种惊讶地表情看他的时候,他也在注视着对方,当关英杰拉他走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赶紧低头往外走。 谁知,他们刚走了两步,当他们和王副副司令员走到并肩的时候,王副司令员却伸出一只手拦住了他们:“这位老同志,请你等一下。” 关英杰马上拉住父亲停住脚步,怔怔地看着王副司令员。此时的关英杰紧张万分,心里像揣了个小兔子一样跳动得很厉害,难道真的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是父亲有什么事让王副司令员看出了端倪? 跟在后面的那些干部们也不知道王副司令员到底发现了什么问题,他们也都很紧张,特别是保卫科长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只是用迷惑的眼光不时地盯一眼师长或是政委,想从他们的眼睛里找出一点行动的信号来。但此时的师长和政委也都在紧张地盯着王副司令员的一举一动,时而扫一眼那位战士和他的家属。 王副司令员仍然紧盯着关英杰父亲的脸,他往前走了几步,又把目光慢慢转移到关英杰父亲的眼睛上,有点激动地问道:“请问这位老同志,你脸上这个伤疤是怎么回事?” 跟在王副司令员身后的师领导听了这话,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原来王副司令员只是对这位老汉脸上的伤疤感兴趣,他们终于放心了。保卫科长这才掏出手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也难怪,他的责任太大了。关英杰那颗提着的心也总算放下来了。 关英杰父亲直视着王副司令员的眼睛,平静地说:“在朝鲜战场上让美国鬼子的炮弹炸的。” “你是哪一年入朝?”王副司令员接着问他。 “52年。” “你是因为救一名小战士被炸伤的吧?” “也不是,是我躲避不及时被炸的。”关英杰父亲平淡地说。 王副司令员有点激动地问道:“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第118页 “关同生。”关英杰父亲脱口而出。 “你是哪里人?” “山东。” “你认识关成吗?”王副司令员声音都有点颤抖了。 “不知道首长说的是哪个关成,我原来也叫关成。”关英杰父亲依然平静地说。 “老连长,真是你啊!”王副司令员此时全没了刚才的矜持和威严,不顾那么多老部下在眼前,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关英杰父亲的双臂激动地摇晃着,像个失散多年的孩子突然找到了亲人一般。 “老连长,我是王洪业啊!我就是你被炸时压在身下的那个小战士王洪业啊!你不记的我了吗?”王副司令员激动地说。 “王副司令……”关英杰父亲这时倒变得口拙起来。 “老连长,你可别这么称唿我,我受用不起啊!”王副司令员说完又大笑起来,笑完之后又掏出手巾擦眼睛,不知道是笑出的眼泪还是刚才激动的泪花。 关英杰父亲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微笑着,并没有流露出一个普通老百姓遇到高级将领的激动和自豪感,倒是表现出分外的冷静和淡定。 倒是王副司令员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他激动地说:“这么些年我一直都没有忘记你,说真的,我一直都想找到你,可是却始终没有你的消息。” 关英杰父亲还是淡淡地微笑着。 王副司令员继续说:“老连长。刚才要不是你脸上的那块伤疤提醒了我,我还真不敢认你。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我们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相见!” 关英杰父亲依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淡淡地说:“你也变样了。” 这时,跟在王副司令员身后的师领导们也都被眼前这激动的场面感动了。 师长上前对关英杰父亲说:“老人家,你好!” 王副司令员这时才回过神来,忙给师长介绍说:“这是我刚入伍时的老连长,我们分别40多年了,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真是巧啊!” 师长忙说:“王副司令员,我们还是到房间去说吧。” “好,好,走,到里面去说。”王副司令员说着一把拉住关英杰父亲的手就要往招待所里走。 关英杰父亲站在那里似乎有点难为情的样子,他看着王副司令员,又扭头看一眼身边的儿子。王副司令员这才回头去看刚才给自己敬礼的那位有礼貌的小战士,忙松开老连长的手,指了指关英杰,笑着问道:“这是你的儿子吗?” “是。” “在这里当兵吗?” “是。” 师长插话问道:“你在哪个单位?” 尽管关英杰经常在各种场合见到师长,但和师长直接对话还是第一次,他有点拘谨地回答:“报告师长,我在工兵营地爆连当文书。” “噢!”师长听后点了点头。 王副司令员亲切地拍了拍关英杰的肩膀,赞许地说:“好,好,不错,一看就是个好兵。走,我们一起进去。” 看来,王副司令员对老连长确实是有感情的,他又伸手拉住关英杰父亲的一只胳膊,说:“走,我们进去好好谝一谝。我想知道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啊!” 接着又对师长说:“让其余人员回去吧,晚上活动另行安排。” 师长安排了一下,其他干部都散去了,只有师长、政委、参谋长、保卫科长等几个人陪他们一起来到招待所一个小会议室,王副司令员拉老连长和关英杰一边一个紧挨自己坐下,师长坐在了关英杰父亲旁边,政委则紧挨着关英杰。 关英杰还真有点不习惯,和这么多大领导坐在一起还是第一次,况且一边是军区副司令员,中将首长,一边是大校师政委。尽管紧张,心里还是产生了许多的自豪感。 王副司令员指着关英杰父亲对大家说:“我从一参军就跟着我们这位老连长。可以说对我是恩重如山啊!”王副司令员说着眼圈竟然有点红了。关英杰父亲则憨厚地笑着。 大家看王副司令员说话有点伤感,师长就想调节一下气氛,于是便笑着问王副司令员:“王副司令员,你那时有多大啊?” 王副司令员满脸真诚地说:“我那时才16岁,当时还是个小孩子。其实我们连长那时也不大,我感觉你只比我大五六岁吧,老连长?” 关英杰父亲随口答道:“我是31年人,比你大几岁。” 王副司令员想了想,说:“你比我大5岁。” 师长接着说:“您老人家参军也挺早的啊!” 关英杰父亲笑了笑,说:“我是二十岁当的连长,当时在我们团里面都是比较老的连长了。”一句话说的大家都笑了。 师政委也跟着开了一句玩笑:“怪不得我们王副司令员称唿你老连长啊!” 王副司令员忙笑着纠正说:“我称唿老连长是对他老人家的尊称,因为他是我以前的连长。” 师长感嘆道:“你们在战争年代成熟都比较早,进步快。” 关英杰父亲淡淡一笑,说:“是伤亡大,轮换快啊!”大家都一致称是。
第119页 王副司令员接着说:“我参军后就跟着我们老连长直接去了朝鲜战场。老连长处处照顾我。我参军时文化水平低,老连长就把我安排到全连文化程度最高的那个班长手下,让他教我学文化。我当兵的那一年已经快到了战争尾声,等到战争结束的时候,我就已经达到了高小文化水平。”一席话又说的大家笑起来。 王副司令员接着便满脸严肃地说:“老连长不但处处照顾我,而且还是我的救命恩人!” 会议室里十分寂静,大家都静静地等着听王副司令员讲他那激动人心的故事。 “那是1953年7月,战争快要结束了,停战协定就要签订,为了在最后谈判时增加有利条件,我方志愿军发起了金城反击战。在一次战斗中,由于我打仗没有经验,只顾跟着前面的战士跑,不知道保护自己,一颗炸弹就在离我很近的地方爆炸了,我当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后面的一个人扑倒在地,等我从泥土里抬起头来,却发现我们的老连长满脸是血,还在紧紧地抱着我,当时就把我吓坏了,连长为了掩护我,脸上被炸烂了一块肉,刚才,我就是突然发现了你脸上的这块伤疤,才感觉是你,如果不是这块伤疤,过了这么多年,我是不会想到是你的。”王副司令员一边说一边激动不已。 关英杰父亲只是轻轻地说:“你那时没有经验。” 王副司令员接着说:“我当时都吓哭了,但你爬起来拉着我就跑。后来,我们突围后,你被送到了后方医院。很快,韩战结束了,我随部队回国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你,但你脸上的这块伤疤就一直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都是过去的事了。”关英杰父亲淡淡地说。 师长插话说:“战争是残酷的,还是不要战争好。” “但是在战争年代建立的感情是终生难忘的,特别是老连长对我有救命之恩,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忘记你。回国后,我去上了军校,从此,我们就彻底失去了联繫,但我一直在寻找你,在我心里,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我的老领导,我永远都是你的兵!” 师长笑道:“我们王副司令员也是一个非常重感情的人啊!” 关英杰父亲还是淡淡地说:“都是都过去的事了。” 王副司令员依然看着自己的老领导,关切地问道:“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啊?” 关英杰父亲略微停顿了一下,轻轻地说:“我59年营职转业到地方粮食局,61年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减少城市人口,到农村安家落户当农民,直到现在。” “你现在做什么?还在家做农民吗?后来没有落实政策吗?”王副司令员惊讶地问。 “我现在是我们村的党支部书记。”关英杰父亲很从容地说。 “你为什么不向政府要求落实政策啊?”王副司令很惋惜地问。 “回乡的时候是我自愿要求回去的,就没有再找过政府。再说,比起那些牺牲的战友,我能活到现在,也该知足了。” “老人家真是高风亮节啊!”师长也跟着感嘆地说。 这时,旁边的落地钟敲响了六点的钟声。师长对王副司令说:“王副司令员,现在六点了,你看我们是不是先吃了饭再回来说话。” 王副司令员很爽快地说:“行,今天我和老连长干一杯。” 关英杰父亲急忙推辞:“不要了,不要了,王副司令员,你还是先去吃饭吧。” 王副司令员一听也有点急了,“你看,老连长,你不要这样称唿我,你干脆还叫我王横就行了,我还是感觉你那样称唿我亲切。” 在座的干部又听不懂了,难道王副司令员还有一个名字? 倒是王副司令员自己给大家说开了:“我刚到部队的时候,有个战士老是把我名字的‘洪’叫成‘横’,把‘业’叫成‘爷’,自己改不过来,又感觉吃亏了,所以他就叫我王横,后来,大家也都跟着叫我王横了,可能是这两个字比我的真名叫着顺口吧,我也就慢慢认了。到后来做了领导,就没有人再叫我那个名字了。”说完自己倒先笑了起来,大家也都跟着笑。 关英杰父亲很诚恳地对王副司令员说:“今天能看见你,我心里也很高兴,自从离开部队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咱们连的一个人,说实在话,我也很想你们啊!今天碰见你,我也就心满意足了!”说完竟有些伤感。 王副司令员说:“这样吧,老连长,过两天,你跟我到兰州去,我再给你找两个老连队的战士聚一聚,你要过去,他们一定会高兴的很啊!” 关英杰父亲确实有点动心了,毕竟是一个战场上同生死、共患难的战友啊!可是,见面之后又能怎样呢?自己现在这处境,和那些昔日的老部下比起来,倒让他产生出一些自卑来。 想了一下,他还是说:“我明天就要回去了,村里还有许多事等着我做。再说,能见到你就算代表了。” 王副司令员一听有点急了:“走?那可不行,以前你是连长,我听你的,现在我是副司令员,你得听我的。明天不能走,什么时候走,听候通知。”说完自己先笑了,师长和关英杰父亲也禁不住轻轻地笑了。
第120页 这时,坐在旁边的师长又轻声说:“王副司令员,我们先去吃饭吧。” 王副司令员说:“走,老连长,我们先吃了饭再来说话。” 关英杰父亲知道这样的场合自己不能去,就说自己和孩子已经在街上吃过了,王副司令员还要拉他去喝几杯,他坚持不去,王副司令员也就不再勉强,但一再叮嘱他们一定要在这里等他回来。然后又手指着关英杰说:“你就陪着你父亲等我回来啊!”关英杰笑着答应了。 师长特意走到关英杰面前问他:“要不要给你们连队打个电话请假啊?” 父亲还没有安排好,关英杰就不能回连队,他就说:“我去打呗。” 这时,关英杰父亲真诚地对师长说:“这事就不要让孩子连队知道了?” 师长微笑着点点头答应了,他从心里由衷地佩服眼前的这位老人,现在这样的人真是太少了。 最后的军礼39 39 晚饭后,油大力找到营长,一边嘆气,一边说:“李振这个怂兵是师长的关系户,我们不能把他关在营部啊!” 孙志军一听,生气地说道:“让他好好反思一下,有什么不对吗?不管他才是害了他!” 孙志军的年龄其实只比油大力大两岁,据说是全师最年轻的营长了,他喜欢训人,而且训起来没个轻重,很容易让人下不了台,油大力从心里害怕他。 油大力有点心虚地说:“我是说如果师长知道了,我们就被动了。” “那你说怎么办?我们对他不管不问才好?”孙志军又想训人了。 “我们是不是换个办法啊?”油大力小心翼翼地说。 “你说用什么办法?”孙志军盯着油大力问他。 “你看这样行不行啊,营长?”油大力温柔地说。“我把他带回去,再给他做思想政治工作。只要能让他说出真话来,把危害减小到最低限度就行了!” 本来孙志军对油大力那种媚上的做法很有些看不惯,但现在仔细想一下,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于是孙志军就说:“行,你把他带走吧,熄灯后给我汇报。”油大力一听高兴地答应一声就去了。 油大力带着李振来到家里,刚把房间门关上,李振就一屁股坐在指导员那自制的简易沙发上,像是个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 油大力禁不住嘆了口气,说:“我找了营长一百次,给他做了许多保证这才答应让我把你领回来,你看你这娃,总给我诺麻烦!” 李振马上很不满地说道:“这不是故意整我吗?营长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油大力故意说:“你不知道这事让营长多生气,这要是万一出了事可是大事啊!我们也会跟着受牵连的。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呢,嗯?”李振这才不吭声了,只是扭头盯着墙角的一只扫把,满脸不服气的样子。 油大力想弄清楚李振到底有没有送给别人雷管,于是,他就装出一付十分关心的样子说:“梯恩梯炸药、导火索给别人就给了,毕竟它们自己不会爆炸,但雷管这东西是绝对不能给别人的!它一旦保管不好,稍微碰撞都可能会引起爆炸,很危险的。你可千万不敢把雷管这东西送给别人啊!” 油大力尽管没有直接问李振有没有把雷管送给了别人,而是採用了这种旁敲侧击的办法,但还是引起了李振的不满。 李振有点生气地说:“指导员,营长不相信我,你也不相信我吗?” 油大力急忙安慰他说:“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为你担心!这东西太危险了!” 谁知,李振却不买指导员的帐,他有点冷淡地说:“请你相信我,指导员,我是真的没有给过任何人雷管的,我知道那东西的厉害!” 油大力又装出一付很无奈地样子说:“我是相信你。可是营长一直认为你是给了别人雷管的,他坚持说没有雷管就不能爆炸,你没有给别人雷管更好,你要给了就赶快要回来,要不然营长就可能会处理你。” 但李振还是一幅无所谓的样子说:“随便他吧,要处分我到时候有他的好看!” 油大力有点尴尬,脸上那种不自然地微笑固定在那里,很是难看。他假装生气地说:“你看你,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不成熟,一说你就跳呢!尽管营长那样说,但他也是在气头上说的话,过两天待他气消了,也就没有事了。” 李振这才不再说话了,但还是显的很生气,好像不是他做错了事,而是别人在故意找他的茬。 油大力又安慰他说:“过一会我还要去找营长,再做他的工作。你先回宿舍吧,可千万不敢出去啊!” 熄灯后,油大力准时去给营长汇报。他说:“我给李振讲的很严肃,先是给他讲了我们的政策,你不要觉得和师长有关系就什么也不怕,你一旦出了事,师长也救不了你。结果这傢伙还真的害怕了,他说自己知道私自存放雷管的危害,他真的没有给过任何人雷管,还给我赌咒发誓,我们应该相信他这一回。” 油大力的意思很明显,一是李振和师长有关系,应该重视;二是李振真的没有给别人雷管,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第121页 孙志军对油大力这种做法非常反感,他盯着油大力看了好一会,直看的他心里有点发毛。 孙志军问油大力:“你真的认为他和师长有关系吗?” 油大力马上肯定地说:“那还有假,我就亲自接到过师长打来的电话。” 孙志军冷冷地说:“我早就说过,对这种乱拉关系的战士不能迁就,否则,如果被他们利用,我们的工作就只能处于被动局面,也会害了他们。不管他和首长有没有关系,只要我们坚持原则,大胆管理,严格要求,首长也会理解我们。” 油大力听了,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忙不迭地说:“那是,那是,就应该这样。不能让他牵着我们的鼻子走。” 孙志军沉思了一会,说:“你一定要给他讲明白,让他进行深刻反思,明天上课后再给我汇报。” “行,我马上给他安排。”油大力和营长告辞,匆匆向家里走去。 但是当油大力回到家刚刚睡下,就听哨兵在外面叫他,说是营长让他过去一趟。 油大力以为还是因为李振的事情,就有点不乐意,心里想着不是让明天上班后给你汇报吗,怎么现在就叫我过去啊,真是小题大做!他完全没有想到是因为关英杰入党的事情,而且还和王副司令员联繫到了一起,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由于王副司令员下午刚到,本来晚上第一顿饭师首长们要给王副司令员接风的,但他们知道王副司令员的脾气,不敢太奢侈,所以,晚饭准备的是“面条宴”。 面条共准备了六样,但王副司令员只吃了四样就说吃好了,他擦了擦嘴,站起来说:“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我先回去陪老连长了。” 师长紧跟着站起来说:“我也吃好了,我陪你一起去。” 王副司令员和师长一同回到招待所二楼会议室,关英杰和他的父亲正静静地坐在里面看电视,看到王副司令员进来,都赶忙站了起来。 王副司令员问老战友:“你有几个孩子啊?” 关英杰父亲忙说:“两个孩子,一男一女。” 王副司令员又转过头来问关英杰:“你叫什么名字?” 关英杰本就立正站着,看到王副司令员问自己,马上又往上挺了挺身体,有点紧张地说。“报告首长,我叫关英杰。” 王副司令员微笑着对关英杰说:“不要那么客气,随便说好了。” 接着就让他们都坐下,他们也都随着王副司令员坐下来。 王副司令员好像对关英杰比较感兴趣,接着又问他:“当兵几年了?” “三年了。” “噢!那不就是老兵了吗?”说完大家都笑了。 师长插话说:“是个班长吧?我看是中士吗?” “没有,在连部当文书。”关英杰回答起来还是有点紧张。 王副司令员马上说:“文书也行,文书也算班长级别。入党了吗?” “没有。”关英杰只好如实回答。 王副司令员听了似乎有点吃惊的样子,关切地问:“怎么回事啊?文书整天跟在连长和指导员身边,怎么能没有入党呢?” 关英杰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他似乎有点惭愧地低下了头,轻轻地说:“入党名额有限。” 王副司令员马上笑着说:“是不是你干的不好啊?要不就是连领导对你有意见?” 关英杰马上羞红了脸,忙说:“没有。” 王副司令员看关英杰很紧张,就转身对师长说:“你给我问一下,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接着就又对关英杰说:“你如果没有干好,我可是不愿意啊!” 师长微笑着答应了,但并没有立即起身安排。关英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的很拘谨,有点不自然。 王副司令员接着对关英杰说:“你先回连队去吧,把你父亲交给我了。” 关英杰知道父亲明天肯定是走不了了,于是就看了看父亲,父亲想说什么,但又没有说出来,最后只说了一句:“你去吧,我陪王副司令员说说话。” 于是,关英杰礼貌地和各位首长打了个招唿,放心地离开了师部招待所。 王副司令员又转身对师长说:“你也回去吧,今天晚上我要和我的老连长好好地谈一谈。”师长又和他们客气了几句,就离开了房间。 师长离开会议室,又到值班室和协理员安排了一下,看看没什么问题,就放心地离开了招待所。回到家,他马上给工兵营长孙志军打了个电话,询问地爆连文书关英杰的情况。 孙志军起初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如实说这个战士是地爆连文书,很优秀,很有才华,是个好兵。师长接着就问这么优秀的战士为什么没有入党呢。孙营长迟疑了一下,似乎明白了师长这个电话的意思,他以为是关英杰托关系找到了师长说情。 孙营长马上说:“这个战士确实表现不错,但是有没有入党我还不清楚,我马上询问一下情况再给您汇报。” 要说关英杰这个同志,孙志军是了解的,素质很高,也很有才华,不但文章写的好,而且黑板报办的好,经常在直属队评比中夺得第一名。只是这么优秀的战士在连部当了三年文书怎么就没有入党呢?难道关英杰真的有什么事情?孙志军决定找油大力问一问。
第122页 当油大力来到营长办公室,刚进屋还没有来得及问营长什么事情,孙志军张口就问:“关英杰是党员吗?” 营长的一句话问的油大力有点目瞪口呆,措手不及,心想营长这个时候叫自己来就是为了要问这个吗?他问这个做什么啊?油大力有点迷茫了,他不知道营长的意图,想不通为什么营长会在这个时候莫名其妙地问他这个问题。 油大力只好如实回答:“不是。” “他表现怎么样?” “很好啊!”油大力还是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一个连部文书,又表现很好怎么就没有入党呢?”孙志军听了就感到非常不可理解。 此时的油大力和刚才的孙志军犯了一个同样的错误,他也以为这是关英杰托关系找到了营长想要入党。油大力心里有底了,他马上就想起了副参谋长家属给他退还礼物的事情,心里有一点好笑,看不起我却乱找上面的关系,有什么用啊!于是,他就表现出一幅十分无奈地样子说:“我们连优秀的战士多,可是发展党员名额少,今年发展的最后一批党员又要求有一名新同志,我们也没有办法啊!不光关英杰,另外还有两名优秀战士都不能发展啊!” 孙志军有点不相信情况真的像油大力说的那样,他说:“连部的兵思想政治素质都很高,他们在各方面都应该是最优秀的。” 油大力看出了营长的怀疑,他很自信地说:“连部的兵确实都很优秀,但是,我一直认为越是连部的兵越是不能优先发展入党,因为班排的战士毕竟比连部的战士更辛苦,所以,我们并没有刻意地照顾连部的兵,而是把重点放到了班排战士。再说,在测评的时候他的得票也不是最高的,我们是完全按照民主测评结果确定的发展对象。”油大力说的有理有据,滴水不漏,不能不让人信服。 孙志军盯着油大力的眼睛,还是没有说话,接着就低下头思考问题。 油大力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又不敢直接问,只好使了一招,自我检讨说:“这也是我们工作中的不足,没有照顾好自己身边的战士,还让领导跟着操心,但也确实没有办法啊!” 孙志军果然中招,他轻轻嘆了口气,说“刚才师长打来电话,说关英杰的父亲和王副司令员是战友,王副司令员就让师长问一下关英杰的情况!” 油大力一听顿时懵了,这怎么会可能啊?难道关英杰的父亲是专门来找王副司令员的?不对,他怎么能知道王副司令员在这个时候来这里啊?难道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看来,他们一定早有联繫。自己怎么就没有感觉出来啊?油大力后悔不已。他这才感觉自己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 油大力小心翼翼地问营长:“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啊,营长?” “老兵马上就要復员了,最后一批党员也已经发展过了,我们总不能单独发展关英杰入党吧!”孙志军没有再批评油大力,他现在相信油大力说的是实情。 孙志军想了想,终于说:“我就如实给师长汇报吧,尽管这个同志表现很优秀,但是由于受名额限制没有发展入党,请首长理解。” 在回去的路上,油大力还在深深地责备着自己,就为了剎剎他的傲气,图一时快乐,结果却造成了目前这种被动的局面。 但油大力有个特点,即使自己做错了也不愿意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而是善于从别人身上找理由。他又开始埋怨关英杰,你关英杰也真是,有这么一个大关系怎么不早说啊!你要早说了还能不发展你入党吗!哪怕你心里对我再有意见,我也不会跟你过不去啊!还干吗非要把你父亲搬过来?他老人家这么大老远的来一趟多容易吗? 但怨气归怨气,油大力还是想帮助关英杰加入党组织。只是怎么发展,通过什么方式发展要想想办法。 油大力绞尽脑汁,煞费苦心地思考着对策。 最后的军礼40 40 刚吃过早饭,油大力就去给营长汇报李振情况,但最主要的是想给营长汇报关英杰的入党问题。 油大力昨天晚上考虑了很长时间,他越来越认为应该发展关英杰入党,哪怕单独发展他一个人也行,不知道营长会不会同意。 当油大力来到营长办公室,正好教导员也在,油大力就给他们汇报李振的事情:“刚才,我又和李振谈了很长时间,软话硬话都说了,我看他确实没有给别人雷管,我们应该相信他这一次。” “没有就好,绝不能让任何危险物品从我们这里流出去。”孙志军连连叮咛,看样子气也消的差不多了,说话没有昨天那样吓人了。 油大力连忙符合:“那是,那是,绝不能让任何危险物品流向社会,太危险了!” 孙志军从桌子上拿过来一份文件,交给油大力说:“通报下来了,司令部对李振进行通报批评。” 油大力看了看通报,上面果然写着《关于对工兵营地爆连李振私自存放危险物品进行通报批评的通知》,油大力尴尬地骂道:“这个怂兵,老是给我们惹麻烦!” 孙志军说:“晚上全营点钟,宣读通报,加强安全教育。” 油大力忙说:“昨天我就给他们上了一课,专门讲了危险物品的问题,晚上又组织他们进行了自查自纠,目前还没有发现其他同志存在外流危险物品的问题。”
第123页 教导员插话说:“思想政治教育工作是我们部队的传家宝,什么时候都不能放松。你们要加强战士经常性地思想教育,一定要让他们充分认识到私自存放危险物品的危害性。” 油大力连连答应:“好,好,我们一定做到。” 看营长和教导员心情都不错,油大力赶紧说起关英杰的组织问题,说关英杰非常地优秀,不能入党实在是太可惜! 孙志军听完油大力的话后,又有点生气地说:“这么优秀的战士早就应该发展他入党,为什么还要等到现在?” 油大力只好苦笑着自我检讨太照顾班排骨干了,没有过多地考虑身边人,与其说是自我检讨不如说是自我表扬。 孙志军严肃地说:“班排的骨干可以照顾,但对在后勤工作表现特别优秀的同志也应该考虑。他们能在连部工作本身就说明他们非常优秀,再加上我们平时的言传身教,他们更应该成为战士中的佼佼者。如果这么优秀的战士不能加入党组织,只能说明我们用人不当,只能说明我们没有把最好的战士吸收到党内来。” 一席话说的油大力浑身不自在,尽管他心里很不舒服,嘴里还是说:“虚心接受营长的批评,以后我们在这方面一定摆正关系,不能再让身边的同志吃亏。” 但教导员马上纠正他说:“不是不让身边的同志吃亏,身边的人吃亏也是应该的,只是这样优秀的战士不能发展入党,对我们党来说来也是一种损失,我们的党组织只有把最优秀的同志吸收进来,才能不断发展壮大,才能永远保持先进性。” 油大力赶紧附和:“那是,那是,要不,我们党也不会走这么远。只是我们连优秀的战士太多了,入党名额太少了,如果现在给我们连一个名额,肯定就是他的了!” 孙志军听出了油大力话里的意思,他严厉地说:“如果我们现在发展他入党,这就是严重的不正之风,是会影响和败坏我们党的形象的!” 油大力有点不自然地说:“发展党员又不是什么坏事情,怎么能算是不正之风呢?” 孙志军严肃地说:“在这个时候只单独发展他自己,不是不正之风是什么? “这个同志确实很优秀,发展他入党也是应该的,别人也不会有意见!” “如果不是王副司令员过来,在这个时候会发展他入党吗?”孙志军又想发火了,一句话说的油大力哑口无言。 但油大力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掉泪,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药,表现的如此执着,他依然笑着说:“那就不公开发展,这样别人都不知道。” 孙志军没有想到油大力会想出这样的主意来,他大手一挥,非常生气地说:“这怎么能行呢?这样的主意你也能想的出来?” 油大力有点底气不足地说:“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吗!” 教导员也表示了反对:“发展党员是非常严肃的事情,有一整套严格的程序,发展每一个党员都不违背程序!” 油大力知道是彻底不行了,顿时十分地尴尬,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站在那里傻笑着。 孙志军依然瞪着眼睛吼道:“我们发展的每一名党员都要经得起现实和歷史的检验,绝不能弄虚作假!” 油大力不敢再坚持了,他忙说:“那是,那是,我也是想让领导满意!” 孙志军用手指着油大力说:“把工作做好了领导自然会满意,弄虚作假领导永远不会满意!” 油大力一边表示虚心接受,一边自我检讨,这才让孙志军和教导员慢慢消了气,油大力赶快离开营长办公室。 但在回去的路上,油大力却在心里暗暗嘲笑营长的小胆和迂腐:本来很好解决的问题,到他那里却变的如此地复杂,什么事情都应该有个变通的时候啊!这可怎么办才好? 但思来想去,油大力还是感觉应该想办法让关英杰入党,这可不是小事情,千万不能因为这事影响到自己的前途啊! 油大力想起自己的家里还有一套党表,本来他是想等到关英杰求自己的时候发展他入党的,可是关英杰一直没有求他,油大力也就没有拿出来,现在正好可以派上用场,既然营长不同意这个时候发展关英杰,那就先斩后奏,让关英杰填好表再去找教导员商量,也许教导员会同意。油大力一直认为教导员是个好人,只可惜他到年底就要转业了。 油大力回到家里,马上通知连值日去喊关英杰过来。 关英杰本来想吃过早饭就去招待所找父亲的,不想在给班长请假时,郭化文又给套了一番近乎。郭化文像是大哥哥关怀尚不懂事的小弟弟一般,问了他的家庭情况和他父亲来队后的经厉。尽管关英杰心里很难过,但战友的关心又不能冷落,他就站在那里和郭化文闲谝了一会。谁知道,郭化文这一耽误就被指导员叫来了这里。 油大力很客气地让关英杰坐下,显示出很关心的样子,轻声问道:“你父亲在这里还住得惯吗?” 关英杰似乎对于指导员今天的态度有点不适应,以前指导员对他温柔的时候都是想让他干活,可是现在他已经离开连部了,为什么还会对他这么温柔,难道他又有事要自己做吗?关英杰轻轻地说:“还可以。”
第124页 “没事就领老人家出去转转,这么大年龄了出来一趟不容易。”油大力关切地说。 “是。”关英杰嘴里应付一声,想等指导员赶快说正事,他好脱身。 “昨天领他老人家到哪里去转一圈?”油大力却并不急于说正事,依然不紧不慢地问。 听了指导员的问话,关英杰脑子里马上想起坐在泾河边上听父亲讲述家里不幸变故的情景。不禁又一阵难过,感到有点心烦意乱。他胡乱答了一句:“到城里转了一圈。” 油大力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关英杰的异常反应,仍然很热情地问道:“没有到崆峒山去看看吗?” “没有。”关英杰淡淡地回答。 “你一定要领他老人家到崆峒山去看看,以后他老人家再来这里的机会可就不多了,一定要去看一看。” 不等关英杰说话,油大力接着又说:“你这几天什么都不用干,只要陪好你父亲就行了,好好休息几天,陪他老人家散散心。” 关英杰轻轻地答应一声,他认为指导员叫他过来就是为了体现他对战士的关心,并没有其他的事情,很快就会让他离开。 谁知道指导员却转身从旁边桌子的抽屉里拿出几个表格来,关英杰只扫了一眼,心跳顿时加速了,他分明看到最上面的那张纸上印着“入党志愿书”五个大字,他似乎马上明白了什么。 油大力把那些材料放到关英杰面前,语重心长地说:“这是一套党表,你拿回去抓紧时间填好。你入党的事情,尽管没有和我说过,但我一直想着呢,只是你们这批老兵太多,发展你入党害怕班排战士有意见,所以就想等你快要復员的时候再给你填写党表。” 看关英杰满脸惊愕的样子,油大力又很大方地说:“连部的兵吗,哪有不入党的!我们用的人都是最优秀的战士!” 面对眼前的这一切,关英杰内心十分地激动。自己奋斗三年不就是渴望着能得到这套党表吗?父亲来部队“视察”不就是因为听说自己儿子没有入党吗?这党表几乎是每一个战士梦寐以求的目标。自己三年来梦寐以求的东西现在突然摆在面前,怎么不让关英杰激动呢! 但关英杰马上又冷静下来,他感到这份党表来的不明不白。这件事是不是和父亲的来队有关系?说明白点,是不是和王副司令员有关系?但他马上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他父亲请求首长不要和连队说那件事,他们不应该知道父亲和王副司令员的关系。可是部队最后一批党员已经发展完了,原来并没有自己,怎么现在又突然要发展自己入党呢?如果真如指导员所说的那样,连部的兵不能入不了党,那么,为什么不在连队最后一批发展党员时一起发展自己呢?难道真是因为害怕班排战士有意见才放到最后吗?关英杰不相信,他认为这个理由太没有说服力。 关英杰越想越感觉这里面有问题,他并没有急于表态,也没有显示出有多高兴,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指导员。 关英杰的表现让油大力有点失望。他原以为关英杰看到党表一定会很高兴,一定会对自己千恩万谢。可是这个关英杰怎么面对着这党表就无动于衷呢?看起来,这个关英杰不好对付啊!并不是自己三言两语几句好话就能哄下的!但仔细想想,也可能是自己当初做的不够好,让他伤心透了,更何况,人家现在和军区副司令员有关系了,拿起了架子。油大力显的很尴尬,心里有点不高兴。 关英杰这时心里也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他认定,指导员这个时候给自己一套党表,决不会如他所说的那样,是害怕班排老兵有意见而留到最后再让自己填写,因为,原来已经答应给自己报请三等功,从来就没有说过以后要发展自己入党的事情,如果要放到最后也要早有打算啊,即使放到最后发展也要提前给自己说一下啊!这就足以说明他当初根本就没有打算发展自己入党。可是,为什么现在又突然改变态度这样做呢?肯定是父亲和王副司令员的关系给暴露了。如果不是这事泄密,指导员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转变态度呢? 虽然找到了答案,但关英杰心里却很不是滋味。本来自己没有入党,已经得得了父亲的理解,现在指导员却又以这种方式让自己入党,他感到不痛快。按说加入党组织是十分光荣的事情,可是以这种方式加入党组织又有什么光荣可言呢!不是光明正大地入党,自己不干。 油大力看着关英杰站在那里好长时间不说话,并没有表现出自己想像的那种效果,心里也十分地失落。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地说:“这是三份表格,包括培养表、考察表和志愿书,你拿回去一起填了,明天上午上课后就交给我。” 但完全出乎油大力的意料之外,关英杰很平静地说:“指导员,这党表我不能要。” “不要?为什么?我给你争取这套党表是做了很大难的,你怎么就不要呢?”油大力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他万万没有想到关英杰会拒绝他。这个怂果然是要求高了,给党表不要,这不是明摆着拿架子吗? 关英杰不想把话说的太白,便含蓄地说:“我家在农村,復员后回家务农,入不入党都一样的。”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想的啊?你年纪轻轻的,有这种思想可不行!入不入党可不一样,入党不是为了升官发财,是为了更好地为人民服务。”油大力一本正经地说。
第125页 关英杰急于想离开这里,不愿意再和指导员讨论这个问题,于是便改口说要回去和父亲商量一下。油大力看关英杰态度很坚决,也只好同意,只是憋了一肚子火,气得要命,却没有地方发泄。 关英杰来到招待所,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在一间高级套房里找到了父亲。 父亲已经吃过了早点,马上就说:“明天无论如何我要回去了,村里事情太多,我放心不下;王副司令员也太忙,我在这里只能耽误他的工作。” 关英杰知道父亲的脾气,他也表示同意父亲的意见,但心里又似乎有点遗憾和失落,究竟是什么原因他又说不清楚。 关英杰给父亲说了刚才指导员要发展他入党的事情。父亲用严厉的目光盯着关英杰的眼睛,问道:“你把我和王副司令的关系说了?” “没有。”关英杰有点委屈地说。 老人相信自己的儿子不会欺骗他,他略微深思了一下,又自言自语地说:“这就怪了,他怎么会变化这么快呢?”接着又问关英杰:“你是怎么想的?” 关英杰说:“我也看出这里面一定有问题,所以我当时就说不要这个党表,但我们指导员说这是连党支部早就研究好了的,我就说要给你商量一下再说。” 老人点了点头,说:“你做的对,我看这个党表就不要填了,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行。”关英杰马上答应了。 老人家又不放心地说:“你以后对任何人都不要提起我和王副司令员的这种关系,那样不好。” “我知道。”关英杰轻声说。 关英杰父亲坐在沙发上吸菸,不再说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最后的军礼41 41 送走关英杰,油大力正坐在那里郁闷,李振却推门进来了。油大力这次破例没有理他,他感觉李振给他带来的麻烦太多了,油大力开始有点讨厌他,他知道李振的利用价值不大了。 李振却不在意指导员的态度,他大方地走进来,问指导员:“我没事了吧?营长还在生气吗?” 油大力有点不屑地说:“营长现在只考虑关英杰的事情了,顾不上你了。” “什么?关英杰?他也出事了?”在李振眼里,关英杰是不会出事的,况且他父亲又来队了,他能有什么事呢? 油大力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但又想故意刺激一下李振,就很随便地说了一句:“王副司令员是他父亲的战友,他们在路上正好碰到一起了。人家这关系比你的硬多了!” 说完又多余地补了一句:“可不敢给别人说啊!” 李振的眼睛立即瞪圆了:“真的吗?怪不得关英杰的父亲在这个时候来部队啊!原来是探听好的啊!” 从指导员的房间里出来,李振脑子里还在想着指导员刚才的话,真是没有想到啊!关英杰有个这么硬的关系却一直隐瞒到现在才透露出来,真人不露相啊!关英杰这下子可要发达了,他以后肯定会前途辉煌,一片光明。 上午,关英杰看到父亲有点不大高兴,就想带他老人家到崆峒山去玩一玩,既然他坚决要求明天就走,再不去就没有时间了,于是他就把自己的想法同父亲说了出来。 父亲有点无奈地说:“今天早晨,王副司令员已经安排过了,他要到团下去检查工作,让丁参谋陪我们到崆峒山去玩一天,我说不去,他就是不答应。” 关英杰急忙说:“我们可以坐公共汽车去,有汽车直接开到山上。” 父亲也说:“我也说自个儿去转,可他却怕我跑了,硬要丁参谋跟着。” 关英杰知道首长安排的任务就是命令,如果不让丁参谋陪同,他也不好交待。父亲是军人出身,他知道部队的纪律,所以,他很勉强地说:“就别让丁参谋为难了,我们去看看吧,早去早回。” 在丁参谋的陪同下,越野汽车一路畅通无阻,直接开到了崆峒山的塔前停车场。丁参谋给联繫了一个导游,就在下面等着他们。 导游先领他们走进眼前的那座寺院。导游介绍,寺院里有“三绝”,树包塔、塔包树和塔顶上长树。所谓树包塔就是在一座砖塔的底部长出一棵松树,松树越长越大,最后从中间裂开,把塔包了半个。塔包树是在一座塔的中间斜着长出一棵松树,就像是被塔包裹着。还有一棵松树是长在一座七层高的塔顶上,十分壮观。那里的景色确实很美,令人叫绝,但父亲仍然提不起精神,倒像是心事重重。 关英杰左思右想,就是想不起来父亲到底在思考什么问题。本来,昨天下午,他同父亲吃过饭后,父亲的心情就已经很稳定了,到晚上碰见王副司令员,按说更应该心情舒畅才对,怎么现在他倒高兴不起来了呢?难道是王副司令员又给他说别的什么事情了吗? 他们来到山上,在 “上天梯”石碑前,导游介绍完,父亲又围着石碑转了两圈,然后停在前面仔细地把上面的字看了一遍,不住地点头,接着父亲又提议父子俩一起在石碑前照了张照片。 他们来到“天梯”前,父亲看看那陡峭的台阶,表示不想上去了。现在天冷,上山的人不多。再看那天梯也确实是太陡了,几乎是60度以上的斜坡,让人望而生畏,有点危险。可是这崆峒山上的美景几乎全在这天梯之上啊!导游也说不上天梯就等于没来崆峒山,关英杰也是真心想让父亲上山。
第126页 关英杰对父亲说:“这天梯只要上到一半就可以拐弯,只有几十级台阶,后面的坡就很缓了,等到下来的时候就好办了。” 父亲迟疑了一会,才开口说:“我们先在这下面喝点水,坐下歇一会再说。” 于是,他们就在“天梯”下面一块不大的空地上找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关英杰买了两杯茶水,慢慢地喝着。最后,父亲终于狠了狠心说:“走,破上这把老骨头,上去看看。” 山上的建筑、景色果然出乎父亲的意料之外,他完全没有想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崆峒山会修得这么有品位,更没有想到山上的景色会这么美。尽管天气很冷,但山上的香客还是不少,每一个院里香火都很旺,一些信男信女们在烧香磕头,十分虔诚,山上到处烟雾缭绕。 关英杰很后悔没有借周文的照相机带来,给父亲照几张照片留个纪念,回去给村里人看看,也让他们开开眼界。尽管山上照相的人不少,但父亲害怕人家相机里没有胶捲,只是在上天梯的石碑前照那一张,就再也不肯照了。 他们终于来到了一个小山顶,导游给指点了下山的路就独自回去了。 父亲说:“我累了,找个地方歇歇吧。” 关英杰便找块干净的大石头让父亲坐下。父亲又掏出烟来点上,说:“这山上真不错,不上来看看还真是怪可惜的。” 关英杰说:“这里有一句话,说不到长城等于没来中国,不上崆峒山等于没来阳平。” 关英杰父亲嘆了口气说:“该做而未做的事太多了,有些是有特殊原因的,有些是没有任何理由的。”这句话说的关英杰又有点茫然不知所措,他认为父亲今天一定有什么心事。 父亲又点上一支烟,直视着远方看了一会,突然盯着关英杰的脸轻轻地问了一句:“如果王副司令员要带你走,你怎么办?” 这一问,倒把关英杰给问愣了,他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父亲。难怪父亲今天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事重重,难道昨天晚上王副司令给父亲提出来要带自己走吗?父亲肯定是不会主动要求的。关英杰心里有点激动,心跳急聚加速,他分明感觉到自己那一下又一下急促的心跳,他似乎听到了那清脆的声音。如果跟着王副司令员去当兵,那么,凭着自己的素质和能力,再加上王副司令员的关心,前途肯定会是一片光明。到那时,和在家当村干部该是多么大的差别啊!关英杰不敢再往下想,确实是让他稍微一遐想就有点头晕目旋了。 关英杰不敢轻易回答父亲的问题,他抬头看父亲一眼,父亲也正直视着他。关英杰心里勐一哆嗦,似乎是打了个冷颤,他从父亲的眼睛里分明看到了一丝无奈的神情,关英杰的心里顿时清醒了许多,他没有急于表态,因为他还不知道父亲到底是什么意思。 父亲终于说:“昨天晚上,我和王副司令员一直说话到很晚,他说你是个优秀的孩子,应该在部队发展,部队也确实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我没有明确表态,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只想听听你的意见再说。” 不等关英杰说话,父亲又继续说:“当初,我不让你复课考大学,让你来当兵,但又不让你考军校,总感觉有点委屈你,那时只觉得自己老了,村里找不到合适的年轻人,你有文化,有能力,品行好,就想着为村里培养个人才,所以,就让你一步一步地按照我设定的路线走。在这之前我还从没有后悔过。说实话,我这次就是来考察你的,你说你没有入党,我就是来看看你在部队干的怎么样,我来了也就放心了。” “但昨天经王副司令员这么一说,我的心里也没有底了,我想再硬当你的家,可能会委屈你一辈子。这可能是你在部队最后一次机会了,也可能是你一生最好的一次机会。我也知道你面前这两条路根本没法放在一起来比较,这件事太重要了,弄不好,我会让你报怨我一辈子。所以,我就想要听听你的意见,让你自个儿拿主意吧。”父亲说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好像是卸下了一块沉重的心理包袱。 父亲的一席话,又说的关英杰差点掉眼泪,泪水在眼眶里来迴转了好几圈,最后终于让他给憋回去了。怎么办?怎么办?摆在眼前的这两条路,明显是一条铺满了鲜花,一条布满了荆棘;一条是光明大道,一条是羊肠小路。这样的事情,让任何人在这二者之间选择都不应该为难。可是,这个问题在关英杰面前却成了一个难以抉择的大问题。 按说,如果没有父亲和王副司令员的这种关系,如果部队建设真的需要,那么自己留在部队也是应该的。上次李干事要求自己留队的时候,自己只是认为就会写点东西,并不是部队建设最需要的人才。而父亲想的却是家里那么多乡亲们没有一个好的带头人何时才能过上好日子!自己来到部队,身上承载着父亲和众多乡亲们的希望!所以当时就没有答应李干事。可是现在又出来一个这事,让关英杰着实有点措手不及。但关英杰早就听说过王副司令员是一位非常正直的领导,对下属和身边的同志都要求非常严格,在干部战士中拥有很高的威信,现在,他对父亲提出这样的要求也许只是客气一下,自己可不能当真,更不能因为自己而影响他的名声!
第127页 关英杰是一个孝顺的儿子,也善于理解人,他终于狠下心来,说:“我听你的。”说完,眼里的泪水却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他急忙转过头去,不想让父亲看到自己流泪。 关英杰父亲没有抬头,却慢慢地抽着烟,然后才故作轻松地说:“这样吧,我们回去再好好想想,这事不要草率。” 看到父亲有点无奈的样子,关英杰确实有点心痛,但这时他内心里反倒是平静了,他安慰父亲说:“我听说王副司令员是一个非常正直的领导,也许他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我们也不能太当真,如果你真的答应让他带我走,也许会违背他自己的原则,也会影响他在干部战士中的威信!” 关英杰父亲听了这话轻轻地点了点头,他心里似乎轻松了许多,说:“有这个可能,我知道他这个人。你这一说,我心里就有数了。” 在回去的路上,关英杰和父亲都很少说话,他们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最后的军礼42 42 连里的煤块不够烧了,这天,副连长常华山带领战士们打了整整一天煤饼。 晚饭后,周文感到很累,但心里却好受了许多。白天有事做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但到了晚上没事的时候,他又开始想念齐慧敏。他现在没有家了,齐慧敏已经成了他全部的精神寄託。可是,她已经一个月没有来信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难道她真的有什么事了吗?难道又是她的家人不同意了吗?还是有什么其他情况?周文把脑袋想的发痛也没有想出来到底是什么原因不能接到她的来信。信啊,信啊,你可真把我们的周班长给急死了! 想当初,自己带着满心的伤痕来到部队,是下定决心要留到部队再也不回去的,是齐慧敏慢慢抚平了自己心灵的创伤,也正是因为有了她,才可以让自己心安理得地做到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走留听从党的安排。尽管自己非常愿意留在部队,但如果连队确定自己復员那么也可以安心回去。可是现在,如果她真有什么变化,那么,这最后的精神寄託也就消失了,自己回去可怎么办啊? 尽管外面很冷,但周文还是想出去走走,他发现在想念齐慧敏的时候心里会好受很多,一旦不去想她,心里倒像是空落落的,有一种掏空心肺般的难受,就像当初思念牛红丽一般。都怪自己对感情太投入、太专注,感情的陷阱一旦进去就再也不能出来。他慢慢地在营区里走着,满脑子都是齐慧敏的影子,干脆就放开思想随意地想念她吧,他要尽情地享受思念齐慧敏带来的幸福和愉悦。他又想起了他们两个人感情的第一次挫折,那次也是从等信开始的。 那年春节,是周文在部队过的第一个春节,但也是他认为最没有意义的春节,尽管部队的文艺节目安排的很丰富,节日生活也很多彩,伙食调剂的也很丰盛,但他心里却一点也不高兴,因为,他寄出去的信十几天了还没有回音,那时,他才意识到给她写信和等她的回信已经成为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尽管他不想过早地谈恋爱,但他已经适应了等她来信的生活,没有了来信,他的心里又感到很失落。可是,他又不敢也不愿意再贸然给她去信,他喜欢顺其自然。 结果,一直等到那年春节后正月二十五,他才终于收到她的来信。信写的很长,满满的六大张稿纸,但内容却没有让周文高兴起来。信中说,他寒假寄给她的信让她爸爸收到后私自拆开了,当天晚上,她爸爸在喝过酒后和她进行了一次长谈,给她分析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和各自的前途。爸爸说我们齐家三代就你这么一个大学生,你是我们全家的光荣和骄傲,找对象不能完全凭感情用事,即使不找一个研究生,至少也要和你一样的本科生啊!可是你现在却找一个当兵的战士,我是一个局长,别人知道了,让我以后怎么出去见人,怎么和人家说啊!人家不笑话我们吗?局长家的女大学生就这么没有价值吗?爸爸接着又和她讲了他的奋斗经歷,爸爸由于没有学歷,没有关系,他从最初的一个农村户口的乡镇通讯员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现在的局长位置,中间经歷了十分艰难而又痛苦的过程,也付出了比别人多十倍甚至是百倍的努力。但现在,一个没有学歷的人就是连这样努力的机会也没有了,因为这是一个重视科技、重视人才、重视学歷的年代,没有学歷怎么会有前途,没有前途的年轻人怎么可以依託终身! 父亲也不急不火,就那样慢慢地和她讲,一直讲到凌晨二点。爸爸表情很严肃,说明这是一件非常严重的问题,讲到动情处竟然不自觉地流下了眼泪,齐慧敏则早已经是泪流满面,双肩颤抖,不能自已。爸爸也不急于让她表明态度,只是让她再慢慢地考虑考虑。 考虑到周文对自己仍然不明不白的态度,考虑到父亲的教诲,也考虑到自己的前途,最后,齐慧敏向父亲表态不再和周文来往,保证不谈恋爱,等大学毕业后再考研究生。父亲听了,显得很欣慰。 但齐慧敏却不敢给周文回信说明情况,她不愿意伤害自己,更不忍心伤害周文,所以,她就一直苦苦地硬撑着。她不敢给他写信,但心里却又十分地想念他,脑海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那种思念让她寝食不安,似饿鼠吞噬着她的心灵。她常常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希望他们的事情能够出现意料之外的转机。其实,她还是不死心,她心里只有他。但直到过了春节,也没有任何改变。
第128页 回到学校,她立即给周文写信。但写了撕,撕了写,稿纸还没有写完,眼泪就把稿纸打湿了,一直到第二天凌晨四点才终于写完六页的长信。她在信中把寒假期间家里所发生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心路歷程都淋漓尽致地发泄了出来。她怨恨地说,如果你能给我哪怕一点的希望,给我暂时的承诺,让我这颗疲惫的心灵有个短暂的依靠,那么,我也可以为了心中的目标,抛弃眼前的一切……可是,你却什么也没有给我,只是这样让我的心漂泊不定。在信的最后,她说:我现在正承受着双重的压力,家里人反对,你又没有给我明确的答覆,我实在是忍受不了,我要逃避现实,以后再也不打扰你了。 收到那封信后,周文内心矛盾极了,思想斗争得非常激烈。他也认为自己太自私,自己这样对待齐慧敏太不公平,既然自己并不爱她,那么就不要再利用她,该放手时就放手。可是一想到真的要离开她,心里又感觉不捨得。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联繫,他对她的印象在慢慢改变,对她的感情也在逐步加深,内心里也已经从刚开始的刀枪不入发展到现在收不到她的信就会感觉到失落。但考虑到自己当初的选择和今后的前途,也为了不再被她的父亲所轻视,他硬是忍着没有再给她回信,既然自己不想再发展,既然她的父亲也不想让他们再发展,既然她也已经写来了这样的断交信,那么,何不趁着现在自己还没有完全陷进去,赶快拔出脚来,实现自己人生的宏大目标。她父亲的话也深深地刺激了他,战士怎么了,战士就比大学生低一等吗?没有战士保家卫国,能有他们大学生在教室里安心学习吗!没有军人的付出能有今天和平的环境吗?于是周文暗暗憋着一股劲,下定决心一定要干出个样子来,一定要让她父亲看看当兵的人绝不比大学生差! 以前一直感觉无所谓,只有在他们断绝来往后,周文才突然明白齐慧敏在他心目中的位置有多么重要,也只有在她离开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已经喜欢上了她。那时,他才真正理解那句古话的意义: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失去以后才知道可贵。人往往都是在亲身经歷了之后才能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内涵有多深刻。但周文从不为自己的选择后悔,他一直在心里告诫自己:绝不能因儿女情长耽误自己的前途,绝不能把精力都浪费在感情上,自己的前途还不确定,一定要以前途为重,以大局为重。 从那以后,没有工作的时候,周文就看书,学习,他立志要考上军校。心里痛苦的时候,他就写日记,把日记当成自己倾诉的对象,也是藉此发泄内心的苦闷。 他和齐慧敏将近一年时间没有再联繫,但是,到了那年元旦的时候,周文却意外收到了齐慧敏寄来的一张贺年片,上面只有一句话:你生活的还好吗?只这一句话,让周文看了竟然不由自主地流下了激动的眼泪。 以前,周文一直忍受着内心的痛苦和煎熬。为了自己的前途,为了维护男人的尊严,他想方设法要使自己忘掉她,努力地不去想她,不去想和她之间已经发生的事情。但眼前的这张贺年卡片却又一下子把他那本已平静的内心全部打乱了。这张贺年片对她来说也许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含义,也许只是礼节性的问候,但也许说明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她并没有忘记他,她还在想着他,这张贺年片就像是一只探雷针,在刺探他内心的想法。 拿着这张贺年片,周文的内心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乱极了。怎么办?该不该给她回信,要不要再和她联繫?他又一次矛盾极了,拿不定主意。 那天中午他没有休息,只是坐在床前一遍又一遍地看那张贺年片,像是要从某一个角落再找出什么信息来。周文看了又看,想了又想,结果除了那几个字他没有发现其他任何秘密,心里依然是拿不定主意。 晚上熄灯后,周文躺在床上还是睡不着觉,他思来想去,最后决定给她回信。想到做到,他马上打开手电筒,爬在被窝里给她写信。笔下流不尽的情思,写不完的话语,诉不尽的衷肠。他写自己的工作、训练、生活,写自己在部队的感受和近一年来的思想变化。写过去的每一个字,他都不再回头去看,也不去检查有没有错别字,脑子里根本没有思维,只是由手碗指挥着笔尖不停地写着。要不是副连长来查铺,周文还会继续再写下去。副连长走后,他只好强行结尾,把信折好,放在枕头下,然后心满意足地睡去。一觉睡到起床号响起,从床上坐起来,扒开枕头看看信还在,心里有一种抑制不住地兴奋。 早饭后,他找到一个信封,认真地写好地址,把信装进去,快速地封好,然后亲自到营部把信投进信箱,这才放心地回去,心里十分地舒畅。 一周后,周文就收到了齐慧敏的来信。她在信中也是只谈这一段时间的学习和生活情况,信的格式严谨,语言得当,分寸把握得相当好。 从此之后,他们又开始通信,只是谁也不再谈及感情之事。 转眼就又到了第二年春节,那时,周文已经是班长,他考虑到春节后就开始复习功课,6月份参加军校考试,录取后就要去外地上学,再没有时间休假,便想在春节回去探亲,连长和指导员也都同意,于是,他便在腊月二十二日坐上了回家的汽车。 第二天下午五点到的家,敲开家门,爸爸和妈妈都激动得流出了眼泪,他们那一刻就像是一对幸福而又恩爱的夫妻,他们的家也就像是一个温馨而又和谐的家庭,把一切矛盾都掩盖在表面的平静之中,让周文感受到了久别的家庭的温暖。而周文离开家两年时间,对家里的一切也都感到十分地亲切。
第129页 吃过晚饭,爸爸说你坐了两天火车了,早点休息吧。周文答应了,便来到以前自己住的房间,里面的摆设还是原样没动,只是妈妈重新打扫了一遍。他来到桌子前坐下,想体验一下原来上学时的感觉,却看到了压在桌子玻璃板下的高中毕业时的合影,在众多的人头中,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张令他心跳加速的脸庞。原来他从没有注意过她,可是现在看到她的笑脸,心里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他久久地凝视着她的笑脸,使劲地捂着自己的胸口,生怕那颗激动的心儿一下子跳出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当即决定去找她。 尽管周文不知道齐慧敏家在哪里住,但他记得她当初留给他的通信地址,知道她爸爸的工作单位,先找到她爸爸的工作单位,再找家属院,这事难不倒周文。 她的家是一座很普通的平房,大门紧闭。敲过之后,出来一位十三、四岁的男孩。周文直接问他:“这是齐慧敏的家吗?” 男孩说:“是,你是谁啊?” 周文很小心地说:“我是她同学,她在家吗?” 男孩马上很和气地说:“在家。你进来吧。” 周文不愿意进去,知道在她家说话不方便,便对小男孩说:“你能叫她出来一下吗?” 男孩进去后,过了约有十多分钟才出来一个人,一看,果然是她,他的心又狂跳起来。 她则看起来很平静,来到他面前只是淡淡一笑,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不等周文回答,她就径直往外走去,于是周文就跟着他一起往外走。 路上,周文问她:“你现在还好吗?”她没有回答,却很伤感地说了一句:“我对不起你。” 周文想也没想就直接说:“不要这样说,是我对不起你。” 他们都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往前走。他们一起来到村口的一片小树林,她先停了下来,低头问他:“你生活的好吗?” 周文说:“挺好,你呢?”她低头不作回答,停了一会,又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我对不起你。” 周文还是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便说:“过去的都让他过去吧,没有谁对不起谁的事情。”接着又问了一句:“你谈对象了吗?”他想探探她的底细,然后就可以把话题转移到他们两个人的感情上。 结果,她却张口答道:“谈了。” 周文本想通过这句问话为自己下一步的表白作铺垫,没有想到却得到她这样一个回答,周文一时愣住了。怪不得刚才她一直说对不起他,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他顿时感到胸腔压抑,心跳又开始加速。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问她:“他对你好吗?” “他对我很好。”她轻轻地回答。 “你呢?你对他满意吗?”周文机械地问她。 “我不知道。”她木然地说。 周文很后悔今晚出来,回家的第一个晚上,脚上还穿着部队的大头鞋,一身部队行头没换就急急忙忙出来找她,结果却是到这样一个答案,让他始料不及,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他完全没有一点思想准备,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他们就这样沉默了足足有十分钟。最后,他无可奈何地轻轻对她说:“我们回去吧。” 但她却站在那里没有动,他以为她没有听见,就又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但她还是没有动,他只好站在那里陪她。但不再说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过了一会,她自言自语一般轻轻地说:“那年春节,你的信让我爸爸拆开看了,他知道了我们的事,看到自己上大学的女儿去追求一个大兵,还得不到别人的同意,他非常生气,说什么也不同意我和你再交往下去。而你又始终不给我一个明确的态度,你不知道我当时承受多大的压力。”说着,她竟抽泣起来,肩膀一动一动的。 周文又立刻心软了,他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肩膀,说:“都怪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让你受委屈了。” 一句话竟说得她干脆伏在他的肩膀上大哭起来。周围格外地寂静,她的哭声传得很远。他害怕别人听到她的哭声,以为他是在欺负她,所以赶紧往四周看了看,心里竟有点发毛,感到手足无措。最后没有办法,他干脆就势把她搂在怀里,让她在他的怀里一次哭个够吧。 周文长这么大,除了家人还从没有和别的女人这么近接触过,心里既兴奋又紧张,看齐慧敏像个孩子一样老老实实地在他的怀里痛哭,他只好紧紧地搂着她,真像哄孩子一样地哄她:“不要哭了,都怪我,都怪我了。” 过了好长时间,她终于不哭了,只是伏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他们就那样相拥着过了好长时间,她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说:“我们是在老乡会上认识的。当时,我心里很苦闷,和他在一起聊得挺多,慢慢就和他谈了。但我一直忘记不了你。” “你喜欢他吗?”他还是不死心地问她。 “我不知道。”她低下头,淡淡地说。 “我们就重新开始吧?”周文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他想也没想,张口就问了这么一个唐突的问题。
第130页 “你会原谅我吗?”她抬起头瞪着大眼睛天真地看着他。 他的心一阵阵发紧,伸出双手紧紧地抓住她的双肩,动情地说:“你又没有做错,做错的是我,你根本不需要我原谅你什么!” 她低下头,慢慢地说了一句:“他吻我了。” 周文想也没想就干脆地说:“我不在乎。” “你以后会在乎的。”她的声音很小。 周文马上对天发誓:“我要在乎,让我不得好死。” 她忙伸出一只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说。周文就势抓住了她的手,低头吻了她一下。这是他第一次和女人亲密接触,他还不知道怎么接吻,以为只要两个人的嘴唇接触就行了,他们就那样耳鬓嘶摩了好长时间,她很配合他的动作,没有一点反抗,十分地温顺可爱。 最后,她终于说:“我们走吧,我该回去了。” “你以后想怎么办?”周文还没有忘记最关键的话题。 齐慧敏低头说:“你不喜欢我。” “我喜欢你。”他极力地表白。“要不然我不会在这个时候过来找你。” “只要你真的喜欢我,我马上就和他分手。”她说的很干脆。 周文听了非常激动,又紧紧地拥抱了她一会,才松开双臂,说:“好,我一定等你回到我身边来。我们走吧,你家里人会着急的。” 她却抬起头看着他的脸问:“我回去该怎么给家里人说?” “你就说我们谈好了,我们重新开始。”他不假思索地说。 “他们要不同意怎么办?”她有点伤感。 周文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勇气,说:“这样吧,明天晚上,我去你家,我要和你爸爸当面谈判。” 她笑了,笑得非常甜,非常可爱。他又忍不住低头吻了她一下,这次,她主动把舌头伸进了周文的嘴里,让他轻轻地咬住,他这才真正知道了接吻的美妙。 在回去的路上,他一只手推着自行车,一只手搂着她的肩膀,她则用两只手紧紧地搂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胸前,被动地跟着他往前走。 到她家胡同口,要分手了,他们都有点恋恋不捨,她不放心地说:“你回去路上慢点,别骑太快!” 周文看着她走进家门,这才骑车往回走。在回去的路上,周文感到浑身格外地轻松,自行车骑得飞快,像是赛车一般。他感到非常地幸福,直到这时,他似乎才真正找到了恋爱的感觉。 最后的军礼43 43 干冷的冬天终于迎来了那年的第一场雪。雪是在夜间下的,天亮的时候已经停了。雪下的不大,但是由于天冷全部留在了地面上。幸亏把煤饼打出来了,要不然取暖也成了问题。 晚上没有站岗的战士早晨起床后才发现天地间一下子全白了,房顶是白的,树枝是白的,地面是白的,放眼望去,远处的山坡和明朗的天空连成了一片白色的世界,不由得使人想起白居易的一句诗来: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起床后,各班长都想着今天早晨不用出操了,可能要统一打扫卫生,所以都不着急集合队伍,有新战士干脆开始整理内务。 果然,出操号响后,连值日紧接着就吹响了哨子,要求各班组织人员打扫卫生。很快,各班战士排着队,扛着工具就出发了。 但在三班却出现了一点小麻烦,班长郭化文在外面集合好队伍后发现没有李振。要在平时,李振不参加早操也就罢了,但今天不行,郭化文知道凡是在这种特殊情况下,师首长都会分别下到各基层单位检查工作,如果发现有人在家肯定会批评连干部,那么连干部接着就会批评班长,自己是新发展的党员,应该起到模范带头作用,不能让领导再批评了。 郭化文开始以为李振是去厕所还没有回来,所以,他就集合好队伍在门口等,可是等了一会还不见李振回来。眼看别的班都已经走了,负责营区内卫生的战士们都已经开始行动了,再等下去可能要挨批,于是,郭化文就让副班长彭平方到厕所去找,自己带领队伍先去打扫卫生区,并特意安排彭平方找到李振后马上过去,千万不能让他再回宿舍睡觉。彭平方答应了一声就跑步向厕所方向去了。 过了约有五分钟,彭平方一个人气喘嘘嘘地跑过来。郭化文急忙停下手中的活问他找到李振没有,彭平方一脸无奈地说:“他一直蹲在厕所里不出来,说肚子疼,我就在外面等他,谁知道他出来后还是说肚子疼,就回宿舍睡觉了,死活不跟我来。” 郭化文生气地骂道:“什么肚子疼,肯定是装病,我去喊他。” 郭化文把手中的工具交给彭平方就往回跑。但他只跑了几步就停了下来,呆呆地站在原地,心想:李振和师长有关系,连指导员都不敢大胆管他,自己过去又能把他怎么样啊?还是算了吧,去了也只能得罪他,他是不会跟自己过来的。上级领导过来检查更好,这样倒可以在无意之中把矛盾上交,看领导怎么处理他吧。 想到这里,郭化文又转身回来了,对彭平方说:“他可能是真的肚子疼,别管他了,如果有领导问,你就照实说。” 郭化文说完就接着打扫卫生,心里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感到高兴。他感觉自己现在比以前成熟了许多,学会了灵活办事。
第131页 果然不出郭化文所料,这天早晨,司令部任副参谋长又来工兵营检查工作。副参谋长这次身穿便衣,没有找干部陪同,而是径直到各连各班去检查。他先是来到地爆连炊事班,接着又到各班去查看情况,掌握了真凭实据后,最后才到连部找干部说明问题。看到连部没有干部,副参谋长就在连值日的带领下,到油大力的家里找到了他。 油大力起床后安排了工作转了一圈就回来了,结果刚坐下副参谋长就过来了,顿时吓了一跳,他立即明白副参谋长肯定是检查出问题了。 油大力立即调集了一些笑容堆在脸上,很不自然地给副参谋长打招唿。副参谋长因为还要到别的连队去查看,所以就直截了当地说:“我刚才到你们连转了一下,发现有两个压床铺的老兵,炊事班一个,三班一个,你查实一下,上午拿出处理意见和整改措施报司令部值班室。” 说完不等油大力说话转身就走。油大力一边紧跟着送副参谋长,一边说:“我们一定认真查清原因,严肃处理,认真整改,绝不姑息,以后坚决杜绝这类事情再次发生。” 副参谋长一直没有再说话,径直到其他连队去了。 送走副参谋长,油大力越想越生气,上次就让副参谋长检查出一个压床板的老兵,幸亏自己反应快才化险为夷,谁知道,这次副参谋长却撇开自己独自去检查了,结果却让副参谋长一下子给检查出来两个压床板的老兵,这还了得! 油大力首先来到了炊事班,发现胡可正在那里穿衣服,心里禁不住生气,上次抓住的就是他,这次还是恶习不改,给自己添麻烦,真是气人!油大力走过去,严厉地对胡可喝道:“你怎么才起床?上次是怎么给你说的?” 胡可一看是指导员过来了,连忙说:“我昨天是在猪圈里睡的,猪直哼哼,搅得我一夜没有睡好!天亮后我才躺在床上睡一会。” 油大力这才想起司务长向他汇报过连队的母猪真的快要生产了,前几天一直是炊事班全体战士轮流在猪圈值班,这几天情况紧急,是炊事班长吴晨江和胡可两个人轮流在猪圈值班睡觉。上次他是压床板,让自己给他打了掩护,这次他可是真的在猪圈睡的,本来应该受到表扬的,却挨了批评。 油大力一时也有点过意不去,他马上换了副口气温和地问胡可:“母猪什么时候生?还要再等几天吗?” “我估计就在这两天之内。”胡可肯定地说。 油大力顿时有点心痛地说:“以后,你们两个晚上值班,第二天可以睡觉,如果有人问,你就说是我批准的。你再睡一会吧!” 胡可忙说:“不睡了,也睡不着了。” 油大力走出炊事班,刚才的火气也差不多消完了。他知道三班的那个老兵肯定是李振无疑了,也用不着再到三班去看了,不管什么原因,都随他去吧。只是副参谋长要让上报原因和处理意见以及整改措施,确实有点难办。该如何应付呢?看来给处分是行不通了,就把这事交给关英杰吧,让他看着写吧。 油大力想了想,就径直来到连部。一进门,却突然想起来关英杰已经不再是文书了,新的文书雷玉国还不会写材料。如果关英杰在这里,只要给他大概说一下情况,他就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思路把材料写出来,可是现在,雷玉国要从头开始培养,真有点不方便。现在看来,让关英杰下班排是有点早了。 油大力对雷玉国交待了这件事的全过程,最后安排他:“你就如实写,三班的李振拉肚子,一夜拉了十多次,肚子疼得厉害;炊事班的胡可夜里住在猪圈,照顾快要生产的老母猪,没有休息好。处理意见:尽管这两名同志都有客观原因,但吃苦精神不强,集体观念淡薄,自我要求不严,在全连军人大会上点名批评。” 雷玉国有点为能地说:“指导员,让关班长写行吗?我怕写不好。” 油大力生气地说:“这次让关班长写,等到关班长復员了怎么办?你就自己写,当文书不会写材料怎么能行!”吓得雷玉国再也不敢说什么。 此时的关英杰正和战士们一起在打扫卫生区的积雪,但心里却一直心神不定。父亲昨天早晨走了,路上不知道怎么样?关英杰没有回过家,来时坐的是专列,走的是宝鸡。听老乡说,现在回家都是走西安,当天下午二点左右到西安,如果顺利,可以坐下午四点从西安到郑州的火车,第二天早晨再坐汽车回家,路上要倒三次车,父亲能顺利买到车票吗?看天气预报,今天西安以东没有下雪,估计父亲现在应该到郑州了。祝愿他老人家能平安回家,只是回去后他只能一个人生活,母亲不在了,他连做伴的也没有,这一段的生活该怎么办啊! 那天,当关英杰和他的父亲回到招待所,已经是下午了,服务员告诉他们说房间里有人在等着他们,进去一看,原来是指导员坐在里面。 看到关英杰父子进来,油大力连忙站了起来,客气地相互打过招唿后,油大力说:“我过来看看您老人家。” 关英杰父亲有点激动地说:“谢谢,谢谢。” 油大力接着说:“听说你们家乡今年夏天遭遇了水灾,不知道家里情况怎么样?您老人家如果有什么意见和要求,我们会尽力满足您的愿望。”
第132页 关英杰父亲连忙摆手说:“没有,没有,家里没有事了,啥要求都没有。” 油大力就转身对关英杰说:“部队就是军人的娘家,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说出来,我们可以共同解决。” 指导员越是客气,关英杰父亲越是有点不安:“谢谢了,家里真的没有什么事。” 油大力话锋一转,说:“关英杰非常优秀,谢谢您老人家为部队培养了一个好兵!” 关英杰父亲连忙说:“孩子在部队三年,辛苦的是你们,应该感谢你们的培养。” 油大力说:“小关在部队这三年来表现确实很优秀,工作积极,训练刻苦,尊重领导,团结同志,组织纪律观念很强,是个标准的好兵。本来,我们连党支部在一个月前就已经研究决定发展他为预备党员,但是为了连队的稳定,就想等到临近復员时再告诉他,今天上午,我已经给他谈过话了。” 关英杰父亲也跟着他一起微笑,笑过之后就客气地说:“谢谢你们的培养和照顾,孩子这三年确实有很大进步。” 油大力很感慨地说:“连部的兵其实是很吃亏的,即使你表现的再出色,我们也不能优先发展你入党,要不然班排的战士会说我们干部偏心,所以,连部的兵入党都要放到最后。” 关英杰父亲只是微笑着,没有说话。 油大力接着说:“连部的兵都是我们干部的左膀右臂,有时尽管对他们批评会多一些,但关心他们也会多一些,不管怎么样,到最后,我们都不会让他们吃亏的。” 关英杰父亲真诚地说:“谢谢你们的培养,看到孩子进步这么大,不管他有没有入党,我也都放心了。” 送走指导员,关英杰忍不住问父亲:“组织问题我该怎么办?” 关英杰父亲略微思考了一下,慢慢地说:“你自己看着办吧,不是多大的事情。”接着又说了一句:“以后,自己的事情要学会自己拿主意,该办不该办,该怎么办,自己心里要有个数,不要产生依赖心理。” 关英杰就直接说:“我不想用这种方法入党,如果这样,我就不能对着党旗宣誓,就会感觉自己是个假党员,与其这样,不如不入。”关英杰说着难过地低下了头。 父亲开导他说:“现在,在我眼里,你就是一名合格的党员,你无论怎样做我都没意见。” 关英杰不敢直视老父亲的眼睛,他理解此时父亲的意思,但他还是倔强地说:“我一定要堂堂正正地加入党组织,庄严地在党旗下宣誓。” 父亲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他们都没有再说话。父亲好像也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过了好大一会,父亲突然对关英杰说:“今天晚上,王副司令员可能要和我们一起吃饭,你做好思想准备!” 关英杰一听,顿时有点紧张,一个下士文书和中将副司令员在一起吃饭,能吃得下去吗? 关英杰有点胆怯地说:“你们在一起吃吧,我就不去了。” 父亲说:“这是昨天晚上定下的,我今天没有告诉你。他一定要你参加,也许他会当面徵求你的意见。” 关英杰一听这话,脑子里顿时又乱了,心跳也明显加速。他知道父亲的心思,他理解父亲的想法,父亲是一个胸怀宽广的人,他顾全大局,公正无私,他心里想的就是如何能让村里的群众脱贫致富,早日奔小康,为达到这个目标,他不惜以自己亲生儿子的前途为代价。但现在,他却又不忍心一意孤行委屈自己的孩子。 此时,父亲心里更是万分矛盾,他觉得儿子现在无论怎样选择都有道理,而自己怎么做都感到为难。本来,在家里听说儿子没有当上班长没有入党,自己心里放心不下,就想专门过来考察一下儿子在部队的表现,通过和他们连长、指导员的谈话和两天的接触,他放心了,他觉得儿子是一个合格的军人,是一名没有入党的党员,他认为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儿子得到了锻鍊,这才是真正的结果,当班长和入党都只是一种标志,是连队给战士贴的两张标籤,标籤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里面货物的好坏,只要货物好,没有标籤也可以,所以,他对儿子的表现是满意的。 谁知,正当他准备回家等待儿子归来的时候,却在这关节眼碰上了自己昔日的部下,今天的大军区副司令员,而且提出要带走自己的儿子,不管这是不是王副司令员的本意,但至少有这个可能。按说这应该是可喜可贺的事情,家里儿子有出息,自己在村里也光荣啊!说不定以后还能跟着儿子到城里去享福呢!或是在自己做梦都想回来的军营里安度晚年,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可是,关英杰父亲却又感觉很矛盾,他生怕王副司令员把这事当真了,那样尽管儿子是有出息了,自己也可以跟着享福了,可是,村里那么多老少爷们怎么办啊?也不是看不起别人,到目前为止,他还真的没有发现一个在村里能挑大樑的人物,率先发家致富的倒是有几个,但他们不是自私就是没有号召力,在村里威信都不高,依靠他们成不了大事。铁锁有经济头脑,这几年靠运输发了财,可是这人太自私,为集体干事挣了钱还不都装进自己的腰包里?再说他在村里威信也太低,没有人服气他;英华倒是在村里有威信,也愿意为群众干事,可他文化水平太低,办事不大胆,不果断,当不了“一把手”。关英杰父亲怎么想怎么感觉着儿子来接自己的班最合适,儿子高中毕业,有知识、有文化;经过部队的培养和锻鍊,有能力、有魄力;儿子早就鼓动自己在责任田里种果树,省时省力省事,收入又高,说明他还是有经济头脑的。这是多么好的人才啊!这几年来,自己一直要求儿子按照为他设定的路线前进,可是现在,在这个最为关键的时候,却出了这么个小插曲,他有点不敢再硬当儿子的家了。昨天晚上,当王副司令员和他说起这事的时候,他当时也有点不知所措,他只是觉得这个问题太重要了,比起当年他决定放弃城里工作回农村老家种地还要重要的多。当初,由于自己头脑一热,使他再也没有了返回城里工作的机会,在农村一呆就是大半辈子,这其中的辛酸苦辣只有自己心里明白。如果说当初他不让儿子復读,让儿子参军而不准考军校也如当初自己回乡一样属于头脑发热,那么现在,他开始有点清醒了,或者说那时是他的伟大、英明的体现,而现在则明显地露出了他内心的自私和渺小来,可能人都有这种双重性吧。本来他是不想让王副司令员和儿子直接接触的,可是,现在,他突然改变了主意,他不想再强求儿子了,这一次他想尊重儿子的意见。
第133页 所以,他对王副司令说:“这是孩子的事情,还是让他自己决定吧,回去我先问问他再说。” 王副司令员一听,顿时高兴地说:“好,你还是和原来一样民主,这很好,这很好!” 在这件事上,关英杰更为慎重,任何一个人都明白这两个选择将是两条怎样的道路! 难道自己真的要一直沿着父亲铺设的道路前进吗?在这之前,关英杰还真的没有太多的想法,对父亲的决定他也没有太多的怀疑,可是,现在,他的脑子里真的有点乱了。自己已经失去了两次机会了,可以肯定地说,以后不可能再遇到比这更好的机遇了,绝对不会再有了,难道这次还要再次错过吗? 父亲说:“这样吧,你自己考虑好,不必和我商量,吃饭的时候你自己给王副司令员说。” 关英杰更觉的脑袋沉重,一字千钧啊!他不敢再轻易说出一句话。但他的心里似乎早就有了主意,今天晚上有文艺演出,吃饭时间肯定不长,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他相信自己能够经得起这次考验。 最后的军礼44 44 上课后,连值日吹哨,要求各班班长到连部集合,各班副班长组织战士学习条例。 关英杰坐在床前的小凳上,手里拿着条令本,心思却是怎么也集中不起来,他还在惦记着父亲的安全,不知道他老人家到家了没有? “喂!伙计,做什么呢?”李振走过来拍了拍关英杰的肩膀。 关英杰抬头看了一眼李振,然后低下头轻轻地说:“想回家了。” “开什么玩笑!你还回什么家?等着提干吧!” 关英杰一听,连忙紧张地往四周看了看,发现并没有战友注意他们,这才很严肃地说:“你不要乱讲,我哪里也不去,就回家。”他心里明白李振肯定知道父亲和王副司令员的关系了。 但李振却并不理会关英杰的小心与谨慎,他放肆地说:“还和我保密呢!我早就知道了,你肯定不会回去的,骗我干啥子吗!我这么老实的人!” “你不要乱说啊,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和你一起復员回家。”关英杰信誓旦旦地说。 但李振却仍然不依不饶:“我都知道了,还想瞒我呢?你父亲和王副司令员是战友,他这次过来就是和王副司令员约好在这里见面的,对不对啊?” 关英杰急忙制止李振:“你不要乱说,没有的事。”心里却在纳闷:这傢伙是怎么知道的啊!是谁走漏了风声?难道是指导员告诉他的?在父亲和王副司令员相识的第二天,指导员就知道了,可是指导员给李振说这事做什么,没有必要啊! 关英杰不敢再看班里有没有人注意他们,就想转移李振的话题,于是就轻声问他:“你想留队吗?” “我?唉!我可受不了这个约束,我是狠不得现在就回去!”李振表现出一幅很痛苦的样子。 关英杰跟他开玩笑说:“跟你一样,我也是这样想的。” “你跟我可不能一样。”李振一本正经地说。“你有文化、有知识,你很适合当干部,可是我不行,我自己咋样我心里明白得很,打个比方,你是香豆腐干,我就是臭豆腐渣;你是一棵参天大树,可作栋樑,我就是一颗高粱杆,用来吓唬老鼠的。”说完,自己也忍不住嘿嘿地笑起来。 关英杰往四周看了看,发现没有人注意他们,就放心地和他聊起来,轻声说:“其实,你也是一棵好树,只是你自己没有看到自己的长处,你应该知道,当初新兵时,你是我们连最优秀的一个。” 这一说倒把李振脸上的笑容说没了,李振脸上出现一付少有的冷峻,但马上就又嘆了口气,一本正经地说:“英雄不提当年的勇!今非昔比了,过去的事就不说了。” 关英杰却趁机说:“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明白,你都是故意装出来的,对不对?” “别说了,别说了!你真是看到我心里去了!在地爆连,我最佩服的人就是你了。我出去解个手。”说完就自顾自地走出了宿舍。 关英杰一直看着李振走出门外,心里却还是不平静,他心里在想:李振之所以从全连最优秀的士兵变成现在这个模样,指导员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看来思想政治工作是多么的重要!它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世界观,甚至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想当初,如果指导员工作方法再灵活一点,靠上去多做些思想政治工作,那么现在,李振绝对应该是一个出色的党员骨干啊! 快要下课的时候,大家都在宿舍里等着开饭,突然听到外面有人高声喊叫。 “来信了,来信了,快来领信啊!” 那些急着等待来信的战士,一下子都跑了出来,都想看看有没有自己的来信。 炮火连三月,家书低万金。现在虽是和平年代,但也是非常时期,新兵们最盼的就是亲人或是恋人的来信,而老兵们则希望能在復员前再接到最后一封家书,看看有没有“最后指示”。 很多战士都跑出来,只见李振手里拿着一封信,从后排房子跑过来。见有很多战士跑出来迎接他,更加卖劲地大声说:“来信了,来信了,这么厚一打,人人都有呢!”说着,就把大拇指和食指张开,夸张地比划了一个约有十公分的厚度。
第134页 这让跑出来等信的战士们更加看到了希望。于是就有人问他:“有我的吗?” 李振也没有看清是谁就随口说道:“有呢,有呢,都有呢,快去吧!” 有人问他:“你手里拿的是谁的信啊?” 李振答非所问地说:“这是一包烟,金丝猴,窄盒的。” 于是,大家都明白了李振的意思,他一贯喜欢拿别人的信来换取香菸,对方越是盼信心切,他越是要价高。大家对他的这种做法都很反感,但是并没有人愿意惹他。 “不知道谁又倒霉了!”有个战士毫不顾忌地说。于是就有人跟着他凑热闹,其实是想弄根烟抽。 李振径直来到一班,对着正在炉边看书的周文扬了扬手中的信,说:“周班长,你媳妇来信了,要不要?” 周文一惊,急忙站起来一边伸手去接信,一边急切地问道:“真是我的吗?快拿来!” 李振急忙缩回手,一边看一边念道:“寄甘肃省阳平市xxxxx部队xx分队,周文收。” “快给我。”周文急忙伸手去抢。 但李振却又迅速地把信藏到了背后,平静地说:“给你?有这么容易吗?这可是你日思夜想的啊,有可能是你在部队收到的最后一封情书了,你看看有多厚!估计至少有四张纸,一张纸五毛钱不算贵吧!我怎么感觉里面好像还有照片啊!你拿一盒‘窄猴’来就给你,我不算黑吧!” 那些跟进来看热闹的战友们也都跟着起闹,刚才还在讨厌李振的战士这时纷纷倒戈站在了李振的一边,他们一致要求周文买烟。 周文也不含煳,爽快地从口袋里掏出来两元钱,递到李振面前,说:“给你,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谁知李振却说:“不行,要钱是受贿,要烟不要钱。” 周文着急地说:“我现在到哪里去给你买烟啊?你拿着去买不一样吗,剩下的我也不要了。” 但李振却说:“前面就有服务社摆摊的,你去买盒烟,剩下四毛钱买糖,不抽菸的吃糖。”李振这一招更是赢得了战友们的欢迎,感觉这傢伙想的还挺周到。 周文只好赶紧跑出去,很快一手拿着烟一手拿着糖回来了,这才从李振手里换来了信,一看果然是齐慧敏的,顿时心里放松了,感觉自己刚才做的工作还是值得的。 那些围观的战士吸菸的吸菸,吃糖的吃糖,各取所需,都很高兴,却又都迟迟不肯走开。周文拿着信想要逃离,却遭到了战友们的阻拦,他们都好像商量好了似的纷纷起闹,都要求参观一下周文女朋友的照片。 也难怪,战士们在军营里天天看的都是清一色的大男人,偶尔看见一个女同志都感觉稀奇的不得了。张贤亮的一篇小说里面不是有句话‘当兵八年,母猪赛貂蝉’吗!还有一句更经典的话“当兵八年,看老母猪都是双眼皮的。”想当年新兵连时,他们连续三个月没有走出军营的大门,都是趁倒垃圾的时候站在垃圾台上偷偷往外看看有没有穿花衣服的异性。在清一色男兵的军营里,看不到女同志,能看个女同志的照片也是一种精神享受啊!所以,他们都想看看这个不爱红装爱武装的现代女大学生到底是什么样子。 周文还是想出去,却遭到大傢伙的围攻,纷纷要求他公开拆信,让大家也分享一下他女朋友的美色。 周文没有办法,只得同意让他们看照片。于是,他就慢慢撕信,生怕撕烂了照片。但手有点发抖,别人更加笑他。他只得一狠心,勐地一下子撕开了信封,谁知由于用力过大,两张照片从里面飞了出来。其中一张正好落在了李振的脚下。李振眼疾手快,弯腰就拾了起来,嘴里连声说:“让我看看俺周班长媳妇的芳容如何啊!” 其他战友也都急忙围过来看。但李振只看了一眼,就惊叫了一声:“周班长,你媳妇怎么这么粗心,把你的照片给寄回来了。” 谭建树这时也在旁边,他一边抽菸一边很老练地解释:“不用说,这是看着你的照片给你写的信,而且是晚上写的,结果到最后信写完了,头也晕了,就把你的照片装到信封里了。真是粗心大意!” 谭建树的解释把大家都给逗笑了,大家果然看到照片是周文在射击场上端枪瞄准的姿势,动作很优美,于是都为没有看到未来嫂子的芳容感到可惜。 “那一张呢?那一张肯定是。”李振说着就去找另一张。 另一张照片被一名新兵捡到了,他看了看,立即惊讶地说:“这张也是周班长哟!” 此话一出,有几个战士不相信似的走过去检验是不是真的,但更多的战士则表情僵硬地站在那里,他们没有想到怎么会有这样的结果,难道是周文的女朋友真的这么粗心吗?难道是她真的把两张照片都装错了吗? 此时的周文似乎已经明白了一切,他呆呆地愣在那里。他手里拈着信,眼睛瞪着战友递过来的照片,那是他自认为照的最好的最能代表他军人形象的两张照片。 周围的战士们也似乎从周文的表情里看出了猫腻,他们似乎感觉到这个玩笑开大了,刚才还欢乐的气氛好像一下子被一盆冷水冲散了。 谭建树反应快,马上喊了一声:“开饭了。”其实开饭的哨声还没有吹响。
第135页 大家心领神会,外班的战士们纷纷离开了一班,班里的战士也都散开去准备集合。 开饭的哨声真的吹响了,周文轻声对大家说:“开饭了,出去集合!”说着把信装在口袋里,率先走出了宿舍,站在门口等着战友们出来。 周文整队时口号喊的十分的响亮,但有点生硬,好像是故意做出来的。带队跑向饭堂时,接连喊了三次“一二三四”,班里的战士们好像也在发泄内心的不满似的,配合着班长把口号喊的震天响,甚至比会操时声音都大,把树上的积雪震的纷纷漂落。周文昂首挺胸,队伍整齐划一,雄壮有力,周文心里非常感谢这帮兄弟们架势。 吃饭时,周文只盛了半碗米饭,也没有往碗里夹菜就低头吃起来。但他只吃了几口,便端着饭碗出去了,他心里堵得慌,实在咽不下嘴里的米饭,但又怕战友们看出来,就只好走出饭堂,本想把碗里的米饭倒掉,可又觉得可惜,这半碗米饭需要农民付出多少汗水啊!尽管他不是生长在农村,但他却十分理解农民的艰辛,粒粒皆辛苦啊!他走到水龙头前,硬是把碗里的大米饭倒进了嘴里,噎得他差点背过气去。 把碗洗好放到碗橱里,周文走出饭堂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又买了一盒烟来到训练场。每当他心里烦的时候,他都会带上一包烟到训练场呆一会,一个人在这里解闷。他坐在训练用的钢架桥上,掏出口袋里的信看起来。 齐慧敏的信写的很简单,只有一页半。她说接到他的信后,想了很长时间,所以回信晚了。她说他的顾虑其实她也早就想到了,自从得知他不能参加军校考试后,就开始感觉到两个人的距离太大了。以前头脑简单也不觉得什么,有班里同学笑话也不在乎,因为她心里还有希望,希望他能考上军校,可是现在一切希望都破灭了,她也感觉到来自各方面的压力越来越大,越来越感觉到别人的话有道理。他们都说,两个人差距太大,以后就是勉强走到一起也不会幸福的。她还有半年就要毕业了,据说,他们这批大学生要全部分配下乡,她不愿意去乡下教书,尽管爸爸是局长却也没有办法把她留在城里。班里有位一直追求她的男同学,答应帮她留在机关单位,希望他能理解。信中最后说,以后我们还是朋友。 尽管周文心里早已有了思想准备,但看过信后,还是感觉周围的世界顿时变得阴暗可怕,天空似乎也要塌下来了,他又开始感到头痛欲裂。 理由,完全是自找理由!周文感到齐慧敏的做法真的不可理解,这能是她说的话吗?尽管我今年没有考上军校,但我可以明年再考,你的希望怎么会破灭?尽管我现在是战士,但以后也可能就是军官,两个人之间有什么差距?和我相处你还能有什么压力可言?别人能去乡下工作,你为什么就不能去?难道你会为了有个城里的工作,心甘情愿跟一个不爱的人在一起吗? 周文怅然若失,脑子里一片混顿,纷乱如麻。他打开香菸,抽出一支放在嘴上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从三个星期前就开始等啊、盼啊,盼星星盼月亮一样地盼着来信,结果盼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真是让他百感交集,无法形容心里的滋味。 难道自己命中注定就要承受两次感情折磨吗?难道当初的美好诺言都是一时冲动的信口开河吗?难道工作比爱情还要重要吗? 唉!周文想不通,也想不明白,他面无表情地最后看了一眼信封上那熟悉的内容,然后又看了一眼自认为照的最好看的照片,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慢慢地把信和照片都撕碎了,他的心也好像被自己撕碎了一般,碎片像雪花一样轻轻地飘落到地上,马上和地面上的积雪融化成一体。 既然事情已经无可挽回,那就学学当初毛主席得知林彪叛逃后说的那种大气的话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她思想发生了转变,那就尊重她的选择吧! 周文不禁为自己这种无奈的大度苦笑了一下,心里突然冒出一句话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只是不知道这句话在说谁,是说她还是说自己? 想当初,那天晚上,他和她的父亲谈的那么投机,仍然挡不住会出现这样的结果,看来,这次不再是她父亲的原因了。那天晚上谈话以后,她的父亲就彻底地改变了以前对他的模煳认识,完全改变了对当兵的战士的轻视,不再反对他们的交往。直到现在,回想起那天晚上单刀赴会的情景,周文还忍不住会惊嘆自己当初何以会产生那么大的勇气,去和以后可能会成为他未来岳父的局长进行面谈,现在想起来还是很佩服自己。 那天,他几乎一整天没有出门,吃过早饭就开始躺在床上,设想晚上可能会出现的不利局面,猜想着她的父亲会怎么样难为他,自己又该怎么样去应对,就像外交部发言人在出席记者招待会之前做准备工作一样,尽可能地把她父亲有可能会问的问题都想一遍,然后又逐个问题拟好回答提纲。他给自己设定的原则就是:该说的一定要说,不该说的一定不能说。言不在多而在于精,不管如何,一定要给她的父亲一个好印象,一定要让他看一看新时代军人的风采。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周文给爸妈说到一个同学家去一趟,就骑上自行车往她家赶。到她家胡同口,她已经在那里等他了。一见面,她就说:“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和他顶撞,他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只要不闹僵就会有希望。”
第136页 他则安慰她说:“不会的,我怎么会和他顶撞呢!他最多把我赶出来,我走就是了。” 以前,周文一直认为自己心理素质不是太好,见到陌生人容易紧张、有点腼腆,可是那天晚上,不知是周文穿一身军装的缘故,还是因为他骨子里本就有赴汤蹈火的勇气,反正那天他一点都没有紧张,他心里装满了自信。 走进她家,院子里亮着灯,但没有人,她轻声对他说:“你别紧张,没事的。” 他笑笑,说:“我没有紧张啊!” 他们一起走进堂屋,她的父母都在里面坐着。看见他进来,她的母亲站了起来,她的父亲则坐着没有动,只是严肃地看着他。 齐慧敏向他们介绍说:“这就是周文。”然后又对周文说:“这是我的爸妈。” 周文大方地向他们一一打了招唿,她的母亲忙不迭地对他说:“坐吧,坐吧。” 她父亲则一直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弹,周文看她爸爸没有反应也就笔直地站着而没有去坐,她母亲一直让他坐,他就一直微笑着答应着,却仍是直直地站在那里不动,他想逼她的爸爸说话或是有所反应。 果然,她爸爸伸出右手指了指对面的一个座位,说了两个字:“坐吧。” 周文这才慢慢地走到旁边的一个座位上坐下来,齐慧敏则为他们倒茶。 她的父亲看起来很有局长的派头,头髮背着,梳得很整齐,上面打着油,铮亮铮亮的,身上的羊毛衫一看就很高档,在灯光下闪闪发光,肯定是名牌。 周文坐下来,身体既没有后仰,也没有前倾,保持着一副军人的标准坐姿,等待着她父亲的提问。 她父亲倒是很和蔼地问他:“当兵几年了?” “两年。” “在部队干啥?” “班长。” “入党了吗?” “还没有。” “现在部队入党还困难吗?” “每年只有5%的比例入党,我要等到明年了。”周文知道在这样的场合下不能自我表扬,优秀与否只能让他们自己去体会,去发现,但是,该说明的时候也要说出来,不能太谦虚。 “以后有什么想法吗?” “我准备在部队考军校。” “能考上吗?” “能。”这次周文终于来了句干脆的,只说了一个字,既干脆利落又信心十足,既显示了自己的自信和成熟,又说明自己的前途很光明。多好! “在部队好好干,是很有前途的。”她爸爸很自然地夸了周文一句,让周文感到当兵很自豪。 接着,她爸爸又问了一些他们部队的情况,好像是自己人在啦家常一样,完全没有周文想像的谈判那样的场面,他设计的问题及对策全都没有用上,原来想好的表现自己的台词也都没有机会说出来,人家不提这事,你要主动提出来就有点太‘那个’了。 最后,她父亲说:“你回家晚了,家里人会担心吗?” 他这才明白她父亲是在下“逐客令”,心里有点不甘,不知道她父亲肚子里到底卖的是啥药,实在是不忍心就这么离去,但又不能不走,只得站起来告辞。 走出她的家门,周文终于忍不住问她:“他们怎么都不提我们的事啊!他们是不是不同意啊?” 齐慧敏则抿嘴一笑说:“他们肯定没有意见了。” “你怎么知道啊?” “你还看不出来吗?他们以前心里一直认为当兵的人都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现在一看,你不是他们想像的那样,他们越不提我们的事,就越说明没有问题了。” “那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你可不能再反悔了啊!”周文开了句玩笑。 “去你的。”齐慧敏朝他背上轻轻地打了一拳。他则松开自行车,任由车子倒在地上不管,只是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身体,他们不由自主地吻在了一起。 可是,这一切都只能成为周文最美好的回忆,一切都结束了。家没了,女朋友吹了,以后该怎么生活?自己的路在哪里?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啊?周文又感觉周围的天空变的黑暗了,一块乌云完全遮挡了他头顶的阳光,他似乎什么都看不到了…… 最后的军礼45 45 又到了周末,直工科要求各连召开一次老兵思想形势分析会,认真分析老兵思想状况,确定重点管理对象,并有针对性地做好思想政治工作。 油大力接到通知后和张凯商量一下,决定下午就开。张凯正想和指导员商量一下加强对老兵管理的措施,以及对两位压床板老兵的处理意见,上午他听营长说连里有两位老兵压床板让副参谋长给发现了。 营长当时很生气地说:“你们连对老兵管理太松了,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的。” 但当张凯向油大力说起这事的时候,油大力有点漫不经心地说:“这事我查过了,都有原因,我已经把真实情况给营里和司令部都汇报过了。地爆连只要有我在,老兵就不会出事。” 张凯没有再说什么,他不知道这几天指导员有点烦,因为关英杰不愿意按照自己设计的方案入党,让油大力心里有点窝火。
第137页 下午上课后,连值日就通知班长以上骨干到连部开会。人员到齐后,油大力不无自豪地说:“直到今天,师里才要求召开老兵思想形势分析会,而我们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开过一次了,在这方面,可以说我们连已经走在了全师的前面。今天的会议主要有两个议题,一是各班长汇报老兵思想情况,第二是确定重点管理对象,并制定帮教措施。” 油大力安排雷玉国做好记录,并特别强调记录要原汁原味,把每个人的发言都写详细,不可省略。 周文没有忘记上次指导员说的话,他已经打开笔记本准备好,等指导员的话音刚落地,他就说:“我先把一班的情况汇报一下。一班老兵思想稳定,算我在内三个老战士都没有思想问题,另外两个老兵尽管没有入党,但也没有降低标准,自我要求严格,在新兵中起到了较好的模范带头作用……” 其实在汇报的时候,他的心里还在隐隐作痛,脑子里还不时地闪现齐慧敏的影子。这两天精神头明显不足,没有一点食慾,只是在硬撑着,强迫自己坚强地面对困难,绝不能被家庭的变故和感情的折磨所击倒。 周文汇报完,油大力没有发表意见,于是,二班长接着汇报。 轮到三班汇报的时候,郭化文忧心重重地说:“我们班老兵是一喜一忧,喜的是关英杰来到了我们班,这个同志不亏是在连部工作过的战士,受你们的影响,思想素质非常高,各项工作都走在了全班的前面,充分发挥了老同志传、帮、带的作用。但忧的是李振越来越稀松,他对自己要求不严,经常不假外出,不参加集体活动,甚至早晨压床板不起床,所以,我对李振总感觉不放心,总担心他会出事。” 油大力当即打断他的话说:“你班长是做什么的啊!你这个党员的作用在哪里?他如果出了事,我就处分你!” 郭化文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他想辩解几句,但没敢开口,他知道指导员的脾气,在这个时候越是争辩,指导员的火气就会越大,他容不得别人的不同意见。 油大力说:“对于李振,我们要一分为二地看待,他有缺点,但也有优点,对待这样的同志,我们不能一味地看他的不足,更不能採取强硬的方法,要因势利导,根据他的特点採取不同的教育方法,只要方法得当,他就不会出事。郭化文,你是个老班长了,又是刚发展的党员,李振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你只要保证他在復员前不出事就行了,没有别的要求!” 其实,油大力的这番话里有许多成分是说给连长张凯听的,张凯听出来了,其他的干部和班长也都听出来了,但张凯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只是静静地用笔在笔记本上作着记录。 轮到吴晨江汇报时,他高兴地说:“我们班只有我和胡可两个老兵,我本人保证没有任何思想问题,请领导放心;胡可现在也非常听话,而且工作积极性很高,我们连的老母猪快生了,他天天守着老母猪,现在还在猪圈里看着呢!” 各班汇报完毕,开始确定重点帮教对象。原来的三个重点帮教对象一个演习时受伤了,另一个转变了,现在只剩下李振一个人,别的没有再发现有需要帮助的对象,于是李振成了唯一人选。 油大力说:“我们往营里上报的重点对象一定要保密,不能外传,谁泄露了,我就要追究谁的责任。” 接着,油大力又用手指了指郭化文重点强调说:“另外,郭化文一定要看管好李振,看不好他就说明你这人能力不行,我们发展你入党可不是随便发展的,表现不好可以随时取消你的入党资格。” 熄灯号响后,各班战士都开始拉被子准备休息,这时突然听见三班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张凯最先奔了过去,只见李振正和郭化文对峙着,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班里两个新兵用力拉着李振,郭化文则站在床前脸红得像是关公,激动地和他争辩着。 张凯站在宿舍门口,大喝一声:“你们干什么?” 李振还拧着头站在那里狠狠地盯着郭化文。郭化文则委屈地说:“他……他说我报的他是重点对象,还想打我。” 张凯一听就明白有人走漏了消息,他马上说:“你们俩个跟我到连部来,其他人准备休息。” 来到连部,张凯问李振:“你怎么知道上报你是重点对象了?” “我听说了。” “你听谁说的?” “反正我知道了,我不会平白无故找事。”说完又狠狠地瞪了一眼郭化文。 张凯强压住心中的火气,严厉地说:“上报谁是重点管理对象,这是连里的集体决定,不是哪一个人决定的事情!你们班长更没有这个权利。”李振则拧了拧脖子,没有吭声。 这时,油大力直接推门走了进来,喝问:“怎么回事?嗯?” 张凯把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油大力听了对李振说:“你听说的错了,那是没有的事情。道听途说是要害死人的。” 李振没有争辩,油大力转身又对郭化文说:“你身为班长,不能和战士一个样,遇事要冷静,给他解释清楚不就完了吗?吵什么吵?嗯!” 郭化文不敢争辩,油大力又对他说:“你回去好好想一想,自己做的对不对,你先回去吧。”
第138页 看郭化文走了,油大力这时平静地对李振说:“我们连根本就没有上报重点管理对象,不信你可以到营部去查记录。” 李振则表现出明显的不相信。张凯脸部没有任何表情,他也看不出指导员这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油大力又对李振说:“开会时,你们班长还说你这一段时间表现不错,进步不小,我们还准备表扬你呢!” 李振还是有点不相信,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油大力趁机说:“你也回去睡觉吧!这么大个人,要有点思想头脑,不能听风就是雨,回去后,给你班长说开就是了,以后要好好干,去吧!” 李振气消了,愉快地离开了连部。 油大力很认真地对张凯说:“管理连队要因人而异,对付什么样的人就要用什么样的方法,对付郭化文那样的人就是要吓唬,对付李振这种人就是要哄,这就是管理艺术!”说着就背着手朝外面走去。 张凯则没有吭声,仔细想想,这也算是指导员又给自己上了一课。他想起吴晨江下午汇报时说老母猪快要生了的事情,就决定过去看看。 这天晚上该吴晨江值班,张凯看到猪圈里干干净净,一点大粪味都没有,在猪圈卧室的门上还挂了个用塑料布做的门帘,就笑着问吴晨江:“这是谁做的?” 吴晨江说:“是胡可自己做的,他说这是猪的产房。” 张凯也禁不住笑了,他蹲在产房门口往里面探头看了看,看到里面铺着一层厚厚的干沙土,还在一个地方用麦草铺了一个窝,算是它的产床,老母猪正在里面慢慢地走动。 张凯问:“预计什么时候能生产?” “胡可说今天晚上就有可能会生产,最迟明天。” “如果赶在夜里生产,里面会冷吗?” 吴晨江说在猪圈外面还准备了一堆麦草,以备生了小猪仔烤火取暖用。张凯又问还有没有什么困难,需要人手帮忙吗?吴晨江说不用,有他和胡可两个人就足够了。 连长走了,吴班长深吸了一口气,走进猪的产房。他看到母猪在不停地走动,似乎有点焦躁,显得很不安份,便马上意识到猪要生产了,估计就在今天晚上。到夜里接生,恐怕一个人忙不过来,便想去喊胡可过来帮忙,但又一想,两个人在这里也是干受罪,不如等猪卧下来再去喊他过来也不迟,也好让他多睡一会。于是他就到外面把麦草抱进来一部分,裹紧大衣蹲在麦草上看猪的反映。 看了一会,就有点发困,猪不停地哼哼,倒成了他的催眠曲。他想抽支烟提提神,但刚拿出来,就想起这里通风不好,猪可能不喜欢烟味,影响他的情绪,再说,周围都是麦草也不安全,他只好把烟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然后重新放起来。他想站起来活动一下,但猪圈太低,根本直不起腰来,身子要弯下90度才能走动,他就弓着腰出来,外面虽然冷,但走走能提神。他在外面来回走了几圈,抽了支烟,倒真的不困了。他进去看看猪还在那里走动,便又退出来,准备再抽一支烟。这时,他看见一个人影走过来,就警提地问了一句:“谁啊?” 那人马上回答:“是我,吴班长。”原来是胡可自己起来了。 吴晨江有点惊讶地说:“你怎么起来了?你知道老母猪要生了?” 胡可说:“我感觉老母猪快要生了吧!” 原来,胡可下午餵猪的时候,就发现母猪烦躁不安,不停地哼哼,不停地走动,他就想到老母猪今天晚上可能要生,但他又不敢给老班长说,害怕老母猪生不了,这样会让班长一夜睡不好。他想和班长换班,但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吴班长是不可能和自己换班的。熄灯后,他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害得睡在上铺的新兵也睡不着,试探着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说睡不着,干脆起床,说:“连里老母猪快要生了,我去看看。”他决定过去和吴班长一起值班。 吴晨江看到胡可现在转变这么大,心里十分高兴,关切地问他冷不冷,其实他自己也冻得直打哆嗦。 胡可没有回答,却问吴班长:“猪有反映了吗?” 吴晨江说:“我估计今天晚上可能会生。” 胡可和吴晨江又一起进去看了看,猪还在不停地走动,只是比刚才慢多了,哼哼声也没有刚才响了。 胡可幽默地说:“这猪圈里比外面可暖和多了。” 吴晨江也跟着说:“老母猪的产房能不暖和吗!”他们都禁不住笑了起来。 胡可低下头看了看猪的屁股,很有经验地说:“再有一个小时就差不多了。”于是,他们又出来,站在外面耐心地等待。 吴晨江望着眼前可爱的胡可问他:“很快就要復员了,你现在是什么心情啊?” 胡可很真诚地说:“自从上次你和我谈过话之后,我就感到后悔了,我觉得我这三年浪费了,可以说是碌碌无为三年兵,就这样稀里煳涂过去了,以后想起来感觉没有什么可回忆的地方。” 吴晨江说:“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很可贵,但也不要沮丧,我看你在部队为老母猪接生的经歷就是以后回忆的资本。” 胡可苦笑着说:“这算什么啊!本来当兵三年在人的一生中应该是很值得回忆的时期,可是,还没有明白过来当兵是怎么回事就该回家了,现在真的很后悔。想想就要离开生活了三年的部队,心里就有点酸熘熘的,有点想流泪的感觉。”
第139页 吴晨江忙安慰他说:“你现在年龄还小,其实你这个年龄能明白过来这个道理就已经很不错了,说明你成熟了,这就是你成长的过程,这就是你的变化。你看你从原来在家什么也不干,到现在晚上还守着老母猪睡觉,为老母猪接生,这就是值得你以后回忆的事情。其实在部队有没有值得回忆的地方,不在于你做了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就在于你的思想变化过程,你从一个不懂事的社会青年转变成现在的好战士,这本身就是一个值得你永远记住的事情。” 胡可很贊同班长的话,不住地点头称是。最后,他抬头看着班长问道:“吴班长,你在部队六年也没有转成志愿兵,你后悔吗?” 吴晨江笑笑说:“我在部队六年,尽管没有转成志愿兵,但我还是感觉这六年值,可以说我这六年也学到了很多东西,我的炊事技术就是在部队学的,我现在是二级厨师,可以作为我一生的工作,多好啊,你能说我这六年不值吗!” “也是。”胡可点了点头。 吴晨江继续说:“人这一生很漫长,我们能有几年时间在军营度过,以后,我们可以自豪地说我曾经当过兵。” “吴班长,你说我们当兵的人回去后在社会上会有地位吗?别人会看得起我们吗?我们能感到自豪吗?”胡可还是有点天真地问。 吴晨江理直气壮地回答:“能。我们当几年兵后,有能力、有魄力、有胆量,能吃苦,能受罪,以后不管做什么工作都难不住我们,别人能看不起我们吗?我们能在社会上没有地位吗?我们为什么不能自豪地说我们曾经当过兵?” 突然,胡可一下子站了起来,说:“怎么听不见猪哼哼了。” 他们进去一看,老母猪已经躺在那里静静地卧着,轻轻地喘着粗气。他们一起走到猪屁股后面看了一下,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要生了。” 胡可说:“吴班长,一会我接生就行了,我去年就接了一次了,你只管给小猪烤火就行。” 吴晨江想了一下,很干脆地说:“行,我给你打下手。” 胡可把酒精瓶、剪刀拿出来,先用酒精棉球把手洗了,又把剪刀仔细擦洗了一遍,摆放在一边。 吴晨江说:“这母猪估计要生八、九个小猪仔吧,还不得两三个小时啊,我去宿舍搬两个小凳子过来,我们坐着接生要好些。” 胡可说:“我去吧。” 吴晨江说:“你已经消过毒了,就不要沾手了。”说完就急匆匆走了出去。 吴晨江回来后,胡可已经点燃一小堆麦草,开始给产房加温,两个人就坐在那里往火堆里一点一点地加草。他们就那样一直等到凌晨二点,第一头小猪才终于生出来。 胡可熟练地先把小猪嘴里的胎衣擦掉,让它唿吸空气,又一点一点地把小猪身上的胎衣扒下来,然后拿起剪刀把小猪的脐带剪掉,用酒精棉球在伤口处消了毒,熟练地挽了一个结,就交给吴晨江。吴晨江接过来小心地用双手托着给它烤火,他像是拿着一个价值连城的古懂一样小心翼翼,直到把小猪身上的毛烤干,然后才慢慢地用手托着小猪的肚子把它放在母猪的肚子边吃奶。 老母猪一口气生了十一头小猪,等到最后一头小猪生下来后,已经是凌晨五点半了。他们两个尽管累得腰酸腿疼,但一点都不敢大意,因为现在的小猪非常虚弱,稍不留意就有可能被老母猪压死。他们两个就坐在那里看着那一堆小猪挤在一起争奶吃,一会儿这头小猪被挤出来了,一会儿那头小猪又被压在下面了,他们就耐心地把被挤出来的小猪抱起来,再放到另一个地方吃奶;把压在下面的小猪拿起来,重新放好。 吴晨江和胡可看着眼前这一堆胜利的果实,他们都高兴极了,想想昨天还是一头母猪,今天就变成十二头了,这都是他们的功劳啊! 他们想站起来活动一下,到外面伸伸腰,但是,腿却已经不听使唤了,他们已经连续三个多小时没有动地方了,腿和脚早已失去了知觉,由于刚才太紧张,他们竟然一点也没有感觉出来。 他们只得用手使劲地揉搓着酸疼的双腿,等到勉强能够活动的时候,才感觉到小腿和双脚酸疼的像针扎一般。 他们慢慢弯腰蹲起来,胡可说:“吴班长,你回去睡一会吧,我在这里看着就行了。” 吴晨江说:“还是你去睡一会吧,我在这里看着,过一会我直接回去做饭。” 胡可心疼地说:“你一夜没睡,就不要去做饭了。” 吴晨江语气坚定地说:“那不行,这时候伙食可不能出问题。要不这样吧,你也别回去了,就躺在麦草上睡一会吧,回去也快起床了。”胡可也不再说什么,就裹紧大衣往旁边的麦草上一躺,很快就睡着了。 迷迷煳煳之中,胡可似乎听到了冲锋号响,他一激灵,勐地睁开了双眼。胡可看到吴班长正扶着一只弱小的猪仔吃奶呢,仔细一听,原来是起床号响了。刚才,他正做梦呢,把起床号当成了冲锋号。当兵的人在新兵连养成了习惯,不管睡得有多死,只要一听到起床号响,神经就会紧张,立马睡意全无。 胡可起身坐了起来,说:“吴班长,我来吧。”
第140页 吴晨江说:“我也要回去做饭了,给连里领导汇报一下,马上派个战士替换你。” 吴晨江走了,胡可坐在那里看着猪仔吃奶,不时把压在下面的小猪拿上来。看着看着,他却迷迷煳煳地睡着了。在隐隐约约中,他似乎听到有人说话,仔细一听,原来是指导员正站在外面叫他。 胡可连忙使劲揉了揉眼睛,把眼角的眼屎擦去,在猪的产房里就向指导员汇报:“指导员,一切情况正常,共生了十一头小猪,全部成活。” 油大力在外面笑骂道:“没有想到你这个稀怂关键时候还真行,听了吴晨江的话我都有点不相信。好好干,回来一定要奖励你。” 胡可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对指导员说:“你进来看看吗,指导员?十一头小猪很可爱的!” 油大力看看那不足一米高的小门,为难地说:“门这么矮我怎么进去啊!算了,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再坚持一会,我马上派一名战士替换你。” 胡可说:“不要紧的,我刚才躺在麦草上休息一会了,吴班长整整一夜没有合眼,可他又去做馒头了。” “你放心吧,我让你们都休息。今天星期天,你们可以睡一天!”说完,油大力就背着手离开了。 最后的军礼46 46 天阴了,但天空很明亮,似乎又要捂出一场大雪来。 早晨起床的时候,关英杰却发现自己起不了床了,腰部以下似乎没有了知觉,他几次想试着坐起来都没有成功。关英杰有点害怕了,难道自己要瘫痪了吗?昨天还没有这么厉害啊! 这时,睡在对面床上的副班长彭平方见关英杰没动,以为他没听见起床号,便轻轻地喊他:“关班长,起床了。” 关英杰忙说:“我的腰怎么没有知觉了!” 郭化文急忙走过来,关切地问他:“怎么回事?我给你揉揉!” 关英杰说:“不用了,你帮我翻一下身吧。” 郭化文就弯下腰,帮助关英杰把身体翻过来,让他趴在床上,就给他轻轻地按摩腰部,那温柔的动作让关英杰非常感动。班里几个战士也都围过来,纷纷询问关班长怎么了。 关英杰忙说:“你们快去集合吧,我一会就跟过去。” 郭化文一边答应一边说:“你今天别去了,我给你请个假。” 但关英杰不同意,他说:“不行,就要復员了,这时候绝不能压床板。” “你连身都翻不了,怎么能出操呢?实事求是吗!”郭化文还是很实在的。 “你们出去集合吧,我自己再揉一会就能下床了。”关英杰还是认为自己必须起床。 郭化文带着队伍出操去了,关英杰又轻轻揉了一会,感觉有了知觉,便试着坐起来,只是身体弯不成90度角,他只好先用双手放在屁股后面撑着身体,等一会感觉好点了,就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按摩腰部的肌肉。然后,再慢慢躺下来,先把裤子穿上,用双手撑着床沿坐起来,穿上衣服,下床轻轻活动后腰。腰部的肌肉还是有点僵硬,弯不下身子,他挺直腰板试着走了几步,还行,能走,他便拿起腰带慢慢向外走。 谁知道刚一出门,便看见营长一个人走过来。营长今天就是专门检查有没有压床扳的老兵,他刚从二班出来,一转身看见关英杰正拿着腰带往外走,便知道不是小值日,于是对着他就喊道:“你小子怎么回事,为什么才出操?” 关英杰只好如实回答:“营长,我今天腰疼,起床慢了点。” “噢?是你小子啊!”孙志军一看是关英杰,知道他不是故意装病,关英杰腰疼的病他也知道,于是就关心地说:“不行就集中治疗几天吧!马上要復员的老兵了,可不要带着一身伤病回家啊!” 关英杰听了营长的话,心里有点感动。忙说:“不碍事的,营长,慢慢活动一下就好了。” 但孙志军还是坚持说:“去检查一下吧,有病就治,好不好?可不要耽误了啊,你小子还这么年轻!” 关英杰走到操场,看到连长正带着战士们跑步,指导员在旁边站着看。 关英杰走过去对指导员说:“指导员,我今天早晨腰疼,起床晚了。” 油大力马上说:“我听说了,正要过去看你呢,怎么回事,厉害吗?” 关英杰说:“还是老毛病。”接着就如实把情况给指导员汇报了一下。 油大力也关心地说:“你上午就到医院检查一下,实在不行就住院,治不好就不要出院!” 关英杰忙说:“也许活动一下就好了,好长时间没有这样疼过了。” 油大力又关心地说:“如果严重就要申请评残,再晚了就来不及了。” 关英杰笑笑说:“没有那么严重,没有必要的。”在他心里,自己怎么能和残疾人联繫在一起呢! 油大力这时走近关英杰身边,很神秘地说:“听说现在国家对残疾军人照顾很大,你是农村兵,如果能评上残以后好处很多,而且每月都有补助。” 关英杰却感觉指导员的话很可笑,自己这点小病怎么能评残呢!更不能要国家的补助啊!
第141页 关英杰就说:“我这腰疼不是什么大病,揉一揉就好多了。” 油大力看关英杰对自己的想法不太热心,就关切地说:“你以后自己注意点吧,復员前这段时间你可以不出操,不参加训练和其他体力劳动。” 关英杰还是淡淡地说:“过几天就没事了。” 关英杰站在训练场边上开始慢慢活动身体,油大力对他说:“我到猪圈那边去看看,我们连那头老母猪前天晚上一口气生了十一头小猪籽,真他妈争气,我再过去看看。” 走了几步,又回头沖关英杰笑道:“吴晨江和胡可他们两个怂这两天光跟着老母猪睡觉了。前天晚上,他们两个就整整一夜没有睡觉,真没有想到,胡可这个怂现在变好了!”说完,这才扭头笑呵呵地走了。 吃过早饭,关英杰的腰还是很疼,他几乎直不起身子来,站一会就得弯弯腰活动一会,要不就得蹲下,身子使劲往前伸,这样才会好受一点。关英杰也感觉害怕了,这次疼的确实和以前不一样,可别真有什么问题,他决定上午到医院去看病。 关英杰写了张请假条,带上《外出证》,又到营部卫生所要了一张医疗介绍信,想想一切手续齐全,这才往医院走去。 天气有点阴,太阳还没有出来,凭感觉好像要下雪,关英杰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走到师部礼堂前,关英杰远远看见两个纠察向他这个方向走来,他本能地摸了摸风纪扣,整了整衣服,没有发现问题,又想到自己“两证一条”齐全,他就放心地往前走。 看那架式,两个纠察也是奔着他来的。果然,在离关英杰还有五米远的时候,两个纠察站在那里等他。关英杰底气足,认为自己没有问题,就迎着他们走过去。 当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一个戴下士军衔的纠察用手指了指关英杰,生硬地说:“你的证件?” 关英杰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证件和请假条,交给他们,下士纠察打开证件简单看了一眼又交给身边的上等兵纠察。 下士纠察上下打量一下关英杰,然后把眼睛盯在了关英杰的腰上,用手一指就严厉地问道:“你那个扣子怎么没扣?” 关英杰低头一看,果然发现一个口袋上的扣子没扣,于是连忙去纠正,谁知,那下士纠察却用更加严厉的声音呵斥他:“别扣了,跟我们走!” 关英杰一听就知道坏事了,这纠察的权利很大,连干部、志愿兵都敢纠,前几天不是把李振也给纠住了吗! 关英杰有点不死心,就和他们商量:“班长,我是去医院看病,能不能照顾一下。” 但那个下士纠察却断然拒绝:“不行。” 关英杰知道这个时候再怎么解释也没有用,和纠察在一起你就是秀才,他们才是兵,“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关英杰只得乖乖地跟在他们后面走。心里却在想着能不能给连长或是指导员打个电话,让他们给通融一下。 但是,到了整训队,这两个纠察却把关英杰领到一间仓库,里面还有几个战士正在清理里面的东西。这两个纠察像是交接犯人一样把关英杰交给了一位胖胖的纠察。关英杰认识他,胖纠察是新疆人,可能有蒙古人的血统,身材十分高大健壮,脸红得像关公,上面还有很多小疙瘩。 下士纠察走了,胖纠察对他说:“你过来吧,先干一会活再说你的问题。” 关英杰向胖纠察提出能不能给连队打个电话,结果胖纠察却对他说:“如果让你们连里领导知道就完了,等干完这点活,我给队长说说看能不能放你回去。”好像关英杰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能让连里领导知道一样。 关英杰说腰疼不能干活,说着让胖纠察看他的请假条,胖纠察打开请假条看了一眼,很无奈地说:“你不是我纠的,我也没有权力放你,等我们队长回来再说吧,干不了重活你就干轻活。” 关英杰看胖纠察态度挺温和,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随着他们一起干活,但干起活来也不论轻重了,忍着疼疼也要干。 一直干了两个多小时,将近十一点的时候,仓库收拾好了。胖纠察很客气地让他们几个洗了手,然后站好排成一列,逐个说明被纠的理由,胖纠察最后总结说:“你们都知道,现在我们部队管理很严格,尽管老兵快要復员了,但是由于副师长有要求,所以,我们也不得不严。刚才,你们对自己的错误也都认识的很好,干活也都很卖力。这样吧,我请示一下我们队长,这事就不通知你们连队了,也不发通报了,以后注意点就是了。你们回去吧。” 走出整训队大门,关英杰气得要命,马上就要復员回家的老兵了,最后又进了一回整训队,而且是被拉来做苦力帮他们干活,真是气人!上午是看不成病了,要看也只能等到下午了。但关英杰突然感觉到,经过那两个小时的活动,他的腰现在竟然不那么疼了。 但到下午,关英杰又感觉不舒服了,也许上午是紧张的原因,暂时感觉不到疼疼了,现在一放松就又不行了,还是疼的厉害,腰硬得像块钢板一样弯不下,伸不直。关英杰决定去医院看病。 这次比较顺利,没有再遇到纠察。关英杰来到医院,径直来到门诊,外科值班的李军医还记的关英杰,在询问了他的病情之后,便和蔼地说:“来,躺下,我看看怎么回事。”
第142页 关英杰解开腰带躺在旁边的床上,李军医一边检查一边说:“你们年轻人当三年兵不容易,这次一定要给你治好。” 李军医检查的很仔细,检查了腰又检查腿。关英杰从书上看到过,腰椎间盘突出的症状和腿有关系,这个病很难治。他还是希望自己不要是腰椎间盘突出,那个病会影响自己一辈子。 李军医检查完,对关英杰说:“我还是认为是腰椎间盘突出。我们这里没有先进的检查设备,不能做进一步检查,你是到陆军分部医院确诊一下,还是直接在这里理疗?” 关英杰不想再去分部医院检查,一是不愿意太麻烦,二是他知道即使确诊是腰椎间盘突出也要保守治疗,他不愿意动手术,那样太危险。他说就在这里理疗吧,于是,李军医给他开了一个星期的理疗单。 走出门诊楼,关英杰到理疗室去治疗。走到住院部楼下时,突然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他往四周看了看,并没有发现有他认识的人,以为自己听错了,接着往前走。谁知刚走了两步,又听见有人喊他。他这才听出声音是从楼上传下来的,急忙抬头往上看,发现在住院部二楼平台上站着一个人,仔细一看,原来是两年前在育才学校理髮班的同学杨晓光。 关英杰站住,抬头大声问他:“你在那里做什么?” 杨晓光人长的很滑稽,说话也像打机枪一样快人快语,他在上面喊:“你上来吗,我们谝一谝。” “有什么事吗?”关英杰腰疼,不愿意上去。 但杨晓光却执意要他上去,关英杰没办法,就只好慢慢地上到楼顶。 杨晓光搬了个方凳坐在二楼楼顶的平台上晒太阳,看见关英杰上来也没有站起来迎接,只是扭转了一下身体,问他:“你到医院干什么来了?” 关英杰反问他:“你是干什么来了,我看你红光满面的,不会是来‘泡医院’的吧?” 杨晓光顿时哈哈大笑,他指了指自己的脚说:“我是光荣负伤了,要不然谁会这个时候在医院里憋着!” 关英杰重新打量一下杨晓光,发现他两只脚穿着厚厚的棉袜子,外面穿着棉拖鞋,但并没有看出来哪里受伤了。就问:“我看你浑身上下好好的,哪里受伤了?” 杨晓光用手一指左脚,说:“这个脚指骨折了。” “怎么回事啊?”关英杰吃了一惊,这才明白他为什么一直坐在凳子上没有站起来。 “我们团正在山上进行国防电缆施工,大拇指被钢镐砸断了。”杨晓光说着用手做了个往下勐砸的动作。 团下的部队正在山上进行国防电缆施工,这事关英杰听说过,只是不知道在这么寒冷的条件下,他们在山上施工的情况怎么样。 关英杰有点好奇地问:“天气这么冷,你们在山上施工,是不是很苦啊!” “苦!那可不是一般的苦啊!”杨晓光说着顿时神色变的严峻起来。他接着说:“且不说这天气,零下二十几度在野外施工有多冷,更重要的是山上的冻土根本就挖不动,地面上全是积雪,下面是冻土,有的地方还是沙石土地,别说用铁揪,就是用钢镐都砸不动,那地硬的一镐下去只能见一个白点,真是太难了!”杨晓光说着眼睛里竟不由自主地泛起了泪光,这个滑稽的大男孩竟然动起了感情,让关英杰有点接受不了。 “这么苦,老兵干吗?”关英杰担心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做这样的工作,老兵会不会搁挑子不干啊! 谁知道杨晓光却马上用疑惑地眼光瞪了关英杰好一会,十分不理解地说:“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啊?我们老兵都是带头干的,而且越是在最艰苦的地段越是老兵干,新兵分的都是好干的地段,老兵分的都是难干的地段。你这人真是!怎么这样看不起我们团下的老兵啊?” 关英杰急忙解释:“我不是看不起你们团下的老兵。我是担心,老兵就要復员了,他们还愿意受这种苦吗?他们就没有怨言吗?”其实他只是想知道,团下的老兵们是怎么样面对这样的困难的,他们会怎么想,怎么做? “抱怨的话肯定会有人说过,但我们确实非常珍惜这次次机会,都认为这是在部队最后一次施工了,干完这个活就要永远离开部队了,所以,大家都比着干,重活抢着干,那场面真是热火朝天啊!真是太感人了!在这么冷的天气里,大家身上冒出的热气都狠不得能把山上的积雪融化掉。我们团长在第一天总结时就动情地说了一句话:你们老兵真是太可爱了。他说,你们这些战士平时看不出来有多高尚,有多坚强,但是一旦到了关键时刻,才显现出了你们的思想有多么高尚,才让我看出来你们的意志有多么坚强,才让我感觉到你有多么伟大。你们能克服这样的困难,以后再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将不再是困难!”杨晓光动情地复述着他们团长的总结话语,也让关英杰似乎看到了那些团下老兵在寒冷的山上艰苦奋战的激动人心的场面。 关英杰也禁不住动情地说:“我相信你们团长说的真是他的肺腑之言。在平时,我们当兵的人可能有自我要求不严格的地方,也可能有让人不满意的地方,但是,一旦到了国家或群众真正需要的时候,不管遇到多么大的困难都难不住我们当兵的人,我们会发挥任何人都不可能代替的作用!”
第143页 “尤其是我们老兵,别看有人平时说话不着调,但关键时刻还是我们老兵沖在最前头。在这次施工中就可以看出来,不管在哪里,只要有困难的地方就有我们老兵的身影。”杨晓光不无自豪地说。 “对,你说的有道理,我们有着相同的观点。”关英杰也是这样想的,他们在这方面的思想观点确实相同。 “只是太艰苦了!我们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么苦、这么难!”杨晓光说完就紧咬着嘴唇,好像有点难过。 关英杰一听放心了,就真诚地说:“那你正好可以休息几天,这里有暖气,而且伙食好。” 杨晓光却说:“你不知道,这段时间都快把我急死了!想想那些兄弟们冒着零下二十几度的严寒正在野外施工,可我却躺在有暖气的病房里无所事事,我想起来都感觉惭愧啊!说实话,我现在就想出院到山上去。” 关英杰只好安慰他:“你是因为施工才负伤的,又不是故意‘泡医院’,你惭愧什么!还是安心养伤吧!” “我们团可能要推迟復员,施工不结束我们老兵就不復员,我们所有老兵都是在军旗下宣过誓的。所以,我一定要赶在復员前出院,再到山上干几天,要不,我就这样復员回去会真的感觉无地自容的,我会后悔终生的!”杨晓光说的很真诚,关英杰听了也很受感动。 在回去的路上,关英杰脑子里还在回想着和杨晓光的对话,他似乎从杨晓光的话语中看到了团下老兵的风采,越是在最困难的时候,他们越是显得可爱和可敬! 这时,天空中开始飘起了雪花,关英杰从小就喜欢下雪,看到漫天飘舞的雪花,他的心里非常地舒服,几天来压抑郁闷的心情一扫而光,他高兴地伸出双手去接空中乱舞的雪花,好像是一个快乐的小姑娘。 最后的军礼47 47 关英杰回到连队,却听说了一件让他大为振惊的事情:李振把一个纠察打伤住院了,而且指导员也直接参与了此事。这让关英杰很不理解,如果说李振自我要求不严格,爱冲动,那么,指导员也会冲动到参与打架的地步? 原来,今天下午,李振感觉在家里憋了几天了,想到外面去玩,但刚走出工兵营大院,就碰到两个纠察要求查看他的证件,李振一看正是上次把他带到整训队的两人,顿时十分生气而又害怕,他身上只有一个《士兵证》,其余的什么证件也没有,他担心纠察再次把他带到整训队,一时冲动就和他们打了起来。李振的身体素质好,而且战术得当,他採取了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消灭敌人的策略,迅速地把其中一个纠察打翻在地,然后撒腿就往连队跑,那两个纠察在后面跟着李振追赶。李振跑回连队后,躲藏在宿舍里闭门不出,但那两个纠察却一直追到连里要把李振带走。 连值日很快报告了指导员,油大力一听马上火了,自己的兵竟然被追到连里打,他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二楞子脾气也上来了,来到三班气的大叫:“李振出来,操傢伙给他们打!” 李振在指导员的鼓动下,从煤池子里操起一把工兵揪就要出去,关英杰拼命地想拉住他,但李振似乎是疯了一般,一下子把上衣脱掉,挣脱出来,然后就朝两个纠察奔了过去。 油大力指着那两个纠察,对地爆连围观的战士叫道:“地爆连的兵都给我上,给我打,出了事我负责!” 两个纠察一看形势不好,马上转身就跑,结果跑在后面的一名纠察还是被李振拍了一揪。 看纠察跑远了,油大力马上喜笑颜开,高兴地骂道:“这两个哈怂,竟敢跑到我们连里来抓人。真是无法无天!” 李振则像个凯旋的英雄一般,昂首挺胸地掂着工兵揪回来了。 油大力却马上生气地对他说:“以后遇到这样的事情,就要给我狠狠地打!当兵的人没有一点血性还行!没有血性还叫军人!” 看大家都鼓掌,他接着说:“我这辈子从来就没有吃过亏!你们跟着我当兵也不要让我丢脸!我的兵被人欺负,我都感觉丢人!” 当李振和纠察打架的时候,张凯正和胡可在猪圈里看刚刚生下的小猪,当他听说了连队发生的打架事件后,立即跑过去,只看见指导员正和一群战士在眉飞色舞地庆祝。张凯找连值日问了一下情况,感觉事情有点严重,但要不要给营里汇报,他也拿不定主意,毕竟这事指导员直接参与了。 还没等张凯想好要不要给营长汇报,营长和教导员却已经知道了。因为军务科雷科长直接给营长孙志军打来了电话,并告诉他那名纠察的手臂被李振用工兵揪砸得骨折了,要他们马上控制好李振,等候处理。 放下电话,孙志军顿时气得大骂:“这个混小子!上次的炸药问题刚处理完,现在又给我惹事生非,这次一定要严肃处理!” 孙志军叫来通讯员,让他通知油大力和张凯两个人跑步过来。然后他气唿唿地来到江大兴房间,把雷科长的话完完整整地告诉了教导员,然后徵求他的意见:“老江,你看怎么办?” 江大兴沉思了一下,说:“现在最急于做的有三件事,一是要了解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领导问起来,我们要心中有数;二是必须稳住地爆连的李振,要看住他,防止他再生意外;三是要马上到医院看望那名被打的纠察,表明我们的态度。另外,我们还要及时向直工科和工兵科领导报告,我看这事比较严重,不能让领导说我们隐情不报。”
第144页 孙志军点了点头,说:“也许他们已经知道了。” 江大兴却老练地说:“那就更要汇报,他们是通过其他途径知道的,但我们作为下级必须主动上报。” 孙志军看着教导员,表情凝重地说:“这样吧,我先去医院看望那名纠察,我和医院外科罗主任熟悉,先听听他的意见。你经歷的事情多,家里的事情你就全权处理吧!” 教导员也干脆地说:“好,你去吧,我们分头处理两边的事情。” 孙志军赶快去了医院,江大兴则到三连去找油大力。 此时的油大力正在家里自豪地给老婆讲述事情的经过,当连值日告诉他营长让他跑步过去的时候,他心里还十分地不满:“这算多大的事啊,还要让我跑步过去!” 油大力嘴上说归说,腿上还是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他害怕营长骂他,心里却在猜测:营长是不是想把上次的炸药问题和这件事捆绑起来一块处理啊? 正走着,油大力看到教导员急沖沖走过来,油大力便问:“教导员,营长找我吗?” 江大兴生气地说:“你们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油大力害怕营长,但并不害怕教导员,他心里一边猜测着是谁告的密,一边笑嘻嘻地问教导员:“你怎么知道了,教导员?” 江大兴严肃地说:“军务科雷科长直接打电话过来了,你说我是怎么知道的?” 油大力一看教导员真的生气了,他只得老老实实地把事情经过向教导员汇报了一遍,但也只是说让李振把他们赶跑了,并没有真的打他们。 江大兴生气地说:“一个纠察的胳膊被他打断了!” 油大力一听,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急忙辩解说是那两个纠察先气势汹汹地打上门来的,是主动挑衅,这边只是正当防卫,责任完全在他们。 江大兴顾不得听他的解释,就说:“刚才我和营长商量过了,你马上回去安排人看住李振,一是千万不能再出什么事情,二是要防止他跑掉。” 油大力说:“行,我马上就去安排。” 江大兴离开地爆连,马上去向直工科和工兵科领导汇报。他这才发现天空中开始飘起了雪花,顿时感觉心里有点堵得慌,没有想到就要转业了还要处理这种事情。 油大力径直来到三班,发现李振正和大家议论着刚才的事情,就对李振说:“你到我房间里来一下。”说完就往回走,李振跟在油大力的后面来到他的宿舍。 油大力让李振坐在床上,一幅狠铁不成钢的样子,责备李振说:“你这个怂,怎么把他给打伤了?” 李振拧着脖子瞪着指导员说:“不是你让我打的吗?” 油大力马上说:“我只是让你吓唬吓唬他们,并没有叫你真的用揪打他们啊!” “我哪里知道!反正你让我打我就打,我听你的。”李振把责任完全推给了油大力。 “一个纠察的胳膊骨折了。”油大力面无表情地说。 “骨折了?不可能吧?我没有使劲啊!”李振也感觉很吃惊,他也没有想到自己那一揪拍下去会有那么重。 “教导员说是军务科长亲自给他打的电话,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油大力有点无奈地说。 李振扭头看着墙角,小声说了一句:“我只是想出口气,没有想到打的那么厉害!”一幅明显的心虚的样子。 油大力说:“纠察被打伤了,这事影响太大,你说让我怎么办?” 李振还是有点无所谓的样子说:“你说咋办就咋办呗!” 油大力显出很为难地样子说:“这件事惊动了军务科,营长和教导员都非常重视,他们都说一定要严肃处理。我估计营长也会向直工科汇报的,如果直工科再向司令部报告,或者军务科再向赵副师长汇报,到那时候上上下下都知道了,你不就被动了吗?” 油大力的意思很明白,这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事情,这已经是营里、直工科甚至是师里的大事了。 李振心里一抖,他似乎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他紧盯着指导员的眼睛,声音有点发颤地问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指导员?” 油大力盯着李振的眼睛,直盯的李振心里有点发毛,他不由的低下了头。油大力这才一字一顿地说:“办法只有一个,不知道你敢不敢?” 李振像是在漂泊的大海中抓住了一根稻草一般,他急切地说:“你说什么办法,指导员,我敢!” 油大力看到李振有点害怕了,他倒心里有数了。他装作思考了一番,然后伸出一只手,在空中停留了三秒钟,才用力地往地下一指,语气十分坚定地说:“你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赶紧去找师长,让师长给营长施加压力。只有这样,事情才好办。” 李振听了顿时失望,他呈现出一幅很为难的样子说:“这样的事我怎么好意思再找师长呢!他不骂死我才怪呢!还是你去和营长教导员说说吧。” 油大力也面有难色地说:“这不是一般地小事,我和他们说一说就完了。就像上次你送人炸药的事,我给你费了好大劲才消了营长的气。可是,这件事影响太大了,这事不好办啊!”
第145页 其实油大力想让李振找师长出面也自有他的打算,他害怕李振的事情会连累到他,自己已经四年正连级了,还没有提拔,这事可不能连累到自己啊! 但李振却坚决不同意,他坚持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让师长知道这事,任油大力怎么说他就是不同意。 油大力很失望,也很无奈,他们似乎都没有了主意,谁也不再说话。 油大力还想做最后的努力,他吓唬李振说:“如果这事我控制不了,就很可能要给你处分,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啊!” 李振一幅大无畏的样子,说:“谁敢处分我,就有谁的好看!不信就试试吗!” 油大力为难地说:“我就害怕这次我保护不了你!” 李振却鼓励油大力说:“你尽最大努力吧,指导员,不管走到哪一步我都相信你。” 油大力最后无奈地说:“那好吧!如果有人问你,你可不要再说是我让你打的啊!你就说你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们,结果是他自己不小心给碰到胳膊上了。” 李振自然明白指导员的意思,他说:“行,那我走了啊!” “好,你先回去吧,不过这两天千万别乱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找你了解情况,所以,你一定要老实点,没事就在家里呆着,哪里也不能去啊!一定要听话啊!”油大力像是在恳求李振一样,千叮咛万嘱咐,生怕有一点不如意,李振答应着离开了指导员的家。 李振走后,油大力感觉心里非常不痛快,他心里不踏实,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哪一步。他让连值日喊来郭化文,对郭化文交待说:“你这两天什么事不做也要看好李振,第一不能让他外出,第二,你要时刻掌握着他的行踪,也就是说,要让他时刻在你的视野范围内行动,保证随时都能找到他。否则,我要拿你是问。” 郭化文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时刻跟着他,他和我翻脸怎么办啊?” 油大力没好气地说道:“你跟踪他还不能让他看出来你是在跟踪他,就这个意思,你看着办吧。” 郭化文无奈地答应了。 油大力把事情部署完,就坐在那里猜测这件事情的发展走向,直到听见连值日在外面喊他到营部去开会才回过神来。 来到营部会议室,油大力就立即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头。会议室里不仅坐着营长孙志军、教导员江大兴、副营长赵华,而且还有直工科长金华和工兵科长任利言。 油大力先同直工科长和工兵科长打过招唿后,就找了个较偏的位置坐下,心里却禁不住有点紧张,知道今天的会议肯定有重要内容,要不然直工科长和工兵科长不会亲自来这里参加会议。 会议开始后,孙志军就让油大力详细汇报李振打架的经过,油大力心里早就想好了怎样描述,所以汇报起来非常熟练,并在最后主动作了自我检讨,而且态度非常诚恳。 孙志军也把那名纠察的伤情作了详细汇报,最后说:“要说责任我们也有责任,我们也虚心接受金科长和任科长的批评。” 金科长声如洪钟,打断他的话,生气地说:“现在不是你们作检查的时候,以后再说你们的事,我们今天就研究一下如何处理这件事。” 金科长看来火气很大,接着说:“这件事情性质很恶劣,影响很坏,赵副师长和参谋长都已经知道了,明确指示一定要严肃处理!纠察本来是纠正违纪战士言行的,现在却被违纪的战士给打伤了,以后还让他们怎么开展工作?这能是发生在我们直属队的事情吗?这能是我们直属队的战士做的事情吗?简直是无法无天!” 任科长也说:“我当兵20多年了,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前几天你们营刚刚出现了危险物品流失的问题,现在,又出现打伤纠察这种恶性事件。这说明你们工兵营地爆连在管理上肯定有问题,特别是在战士的思想政治工作中有严重问题。如果你们平时管理的严格一些,思想政治工作做的细緻一些,怎么会出现这种事情?你们工兵营所有干部都要认真总结这两件事的深刻教训,认真查找原因,加强对士兵的教育和管理。现在事情发生了,就必须严肃处理,否则,以后还可能会发生更加严重的事情,到时候让你们哭都来不及!” 金科长依然火气很大,他挥舞着手臂,说:“我们共产党的军队是文明之师,我们师更是文明之师,所以,绝对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存在,绝对不能容忍这样的战士存在!” 江大兴心情沉重地说:“出现这种性质恶劣的事件说明我们没有做好对战士的思想教育工作,作为工兵营政治主官,我负有主要领导责任,虚心接受金科长和任科长两位领导的批评。我个人请求处分,建议对打人者李振严肃处理。” 孙志军看教导员进行自我检查没有再挨批评,也跟着检查了自己的工作,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油大力和张凯也都相继进行了发言,对自己的工作进行了自我批评,要求对李振进行严肃处理,最后表示要加强对连队的教育和管理,保证不再出现类似的事情。 金科长说:“前几天,王副司令员在我们师检查的时候,还对我们直属队的老兵復员工作给予了充分肯定,可是,王副司令员前脚刚走,你们接着就出现这样性质恶劣的事件,你们想干什么?还想不想在部队干?不想干就打报告转业!”大家都没有敢吭声。
第146页 金科长继续说:“我们回去后还要给参谋长汇报情况。目前,你们要做好两件事:第一,马上把那名打人的战士关进禁闭室,派人24小时值班看守,等候处理。要做到三点:一是防止他逃跑,二是防止他自杀,三是防止他和外人接触;第二件事,就是你们一起研究个处理意见,按程序逐级上报。对这样的害群之马我们绝不能姑息迁就!你看呢,任科长?” 任科长也表情非常严肃地说:“我完全同意金科长的意见。在工兵营地爆连出现这件事尽管是偶然的,但也说明我们这个单位在管理方面确实存在问题,特别是思想政治工作没有做好,你们一定要从这两件事中认真吸取教训。关于目前的工作,我看刚才金科长已经讲的非常清楚了,你们一定要抓好落实,一定要保证不再出现任何事情!” 孙志军说:“行,我们马上按照领导的意见逐件办理。” 金科长和任科长走后,孙志军说:“怎么处理李振其实金科长刚才已经提出了意见,最后结果还要和军务科商量确定。目前,我们要按照金科长的要求,先把李振关到禁闭室。” 孙志军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张凯带一名排长和4名战士去看守李振关禁闭,油大力在连队带领战士们坚持日常训练和工作。两边都不能再出事。” 江大兴也跟着说:“现在看管好李振是你们最重要的任务,第一要利用各种机会做好李振的思想工作,稳定他的情绪,帮助他认识错误,查找根源,彻底改正;第二,要保证绝对不能再出现任何意外,要多想想可能会出现的任何问题,并制定周密的应对措施,堵塞一切漏洞;第三,连里工作也不能放松,要注意加强对战士的教育和管理,重点是加强学习,提高思想认识,引导战士从中吸取教训。” 油大力开始一直没有说话的机会,其实,他想去看守李振,他害怕李振到时候乱说,会影响到自己。 当教导员刚一说完,油大力赶紧说:“我去看守李振吧。我最了解他的情况,这傢伙思想太顽固,我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再给他做做思想工作。” 孙志军和江大兴听了油大力的话都有点吃惊,因为看守李振是一个硬任务,稍一放松警惕性这傢伙就有可能会弄出点什么事情来,但感觉油大力的话还有道理,孙志军想了想,又看了看教导员,江大兴轻轻地点了点头,他们都同意了油大力的要求。 油大力马上表态说:“我保证不会让他再出任何事情。” 孙志军又对油大力说:“你们去禁闭室之前,要把那小子的领花摘掉,不能让他带任何锐器,不仅要防止他逃跑,也要防止他自杀。”油大力连连答应,其实他是担心李振说出他们之间的秘密,自己工作调动的问题肯定是不行了,但这事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孙志军和张凯、油大力一起来到地爆连安排李振关禁闭的事情,很快,李振被带到了连部。直到现在,他还是装作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 孙志军当场宣布了对他关禁闭的决定:“经过工兵营党委研究,决定对你实施禁闭,最后怎么处理,听候命令。在这几天里,你一定要认真进行反思,想想应该从这件事中吸取什么教训。你还年轻,要多想想你的未来,查找一下你一再违反部队纪律的根源。你还有什么意见吗?” 李振不敢看营长,只是低声说了两个字:“没有。” 孙志军又说:“为了安全起见,要把你的领花摘掉,另外,把你身上所有的口袋都翻过来,接受检查。” 李振一听顿时愣了,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看着油大力反问:“我现在还是一名军人,为什么要摘掉我的领花,我不同意。” 孙志军说:“只是摘掉你的领花,保留你的肩章,就说明你仍然是一名军人。” 油大力也跟着说:“这是规定,你要服从命令。” 但李振说什么也不同意摘掉他的领花,一时僵在了那里。 油大力耐心地在旁边给李振做思想工作,但李振就是不同意。最后,还是孙志军想出了一个办法,让李振脱下冬常服,换上冬季作训服,这次李振同意了。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雪花真的如鹅毛一般,在空中漫天飞舞,很快,整个天空和大地都变成了白色,这才是今年的第一场大雪。 油大力一行6人押着李振冒着大雪往禁闭室走去。油大力和郭化文及一名战士走在最前面,中间夹着李振,后面跟着一排长马政民和和两名战士。此时,李振的背有点驼,只见他低着头,弓着腰,两只胳膊无力地下垂着,完全不像是一名军人,倒像是一个从没有站过军姿的老百姓。在李振的前后各有三名昂首挺胸的军人,更让李振显的可悲可嘆! 他们慢慢地走在大雪中,不一会儿,几个人全都变成了雪人,看到它很容易让人想起林沖雪夜上梁山的情景。 地爆连的全体干部战士都站在雪地里目送着李振被押走,他们都替李振感到惋惜,好好的一个战士就这么自我毁掉了。 雪越下越大,李振的身影也变得越来越模煳,慢慢地变成了白色的影子,很快就被湮没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直至最后什么也看不见了。那情景给人一种十分凄凉的感觉,让地爆连的战士们牢牢地印在脑海里,相信他们这辈子永远都不会忘记。
第147页 最后的军礼48 48 这几天,地爆连的形势很是紧张,严禁任何战士外出,就连上司买菜也只能在师部服务社购买,班排战士则天天在家学习条例。就连关英杰要理疗也不能去医院了,他只好在营部医务室里用红外线烤灯治疗。 直工科金科长和工兵科任科长几乎每天都在工兵营办公,商讨对李振的处理意见。按照条例规定,像这种性质恶劣的打架事件,应该给予除名处分,工兵科长和直工科长也都提出了给予除名处分的参考意见。孙志军和江大兴显然也已经商量过了,他们也都完全同意这个处理意见。 金科长提出自己意见的时候,难得一笑地说:“这只是我的参考意见,并不是越俎代庖,至于怎么处理,还要你们召开党委会讨论决定,你们要尽快拿出处理意见并按规定程序上报。” 工兵营党委在研究具体处理意见的时候,工兵科任科长也参加了这次会议,三个连的主官都是营党委委员,所以也都参加了会议。当他们把对李振除名的意见拿到桌面上讨论的时候,谁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油大力尽管心里有话,但他知道既然在事前营长和教导员并没有就这事徵求他的意见,就说明这事是领导早就决定了的,再说,李振和自己也没有关系,只要不涉及自己怎么处理他都行,于是就什么也没有说,除名决定很快就通过了。 散会后,孙志军留下张凯、油大力,开门见山地说:“你们回去马上安排填写处分卡,盖上你们俩人的章子,我们报到军务科。” 油大力和张凯都答应了一声,便没有再说什么。 孙志军又说:“这件事情确实影响太坏,师领导都非常重视,金科长告诉我和教导员,对我们工兵营干部也要给予相应的处分,怎么处理由直工科和工兵科上报意见。我们都要做好这方面的心理准备。” 这一下油大力有点害怕了,他没有想到干部也要处分,那处分起来自己不是要首当其冲吗!如果受了处分,那么就会直接影响到自己的前途和进步。但他不敢表示反对,就心生一计。 油大力这时小心翼翼地说:“李振和师长有关系,我们在处理他之前,还要不要徵求一下师长的意见,不要到时候我们被动。” 油大力认为既然自己救不了李振,只有想办法让师长知道这件事,才能救他,自己的处分也才能有希望免掉。 孙志军说:“营党委会已经决定了的事情不能随便改动,至于怎么和首长解释,我们回头再说,你们先回去安排工作吧。” 油大力走后,孙志军和江大兴也不得不考虑油大力说过的话。他们两个原来都很反感油大力那种媚上的样子,但是,现在事情赶到他们头上了,也不能不考虑这个问题。原来油大力一直说李振和师长有关系,他们还不以为然,现在真的要处理李振了,特别是给予除名这样严厉的处分,那么就不能再不当回事了,如果情况真是像油大力说的那样,那么,就应该给师长解释清楚,让师长知道真实情况,相信师长也会同意他们的意见的。孙志军和江大兴商量了好长时间,最后决定先给金科长和任科长汇报,然后再看通过什么方式给师长解释这件事情。 但结果却完全出乎孙志军和江大兴的意料之外,师长根本就不知道李振这个人。 当金科长和任科长向他汇报完这件事情的经过之后,师长十分生气,他明确要求一定要严格按照条令条例规定严肃处理,坚决消除恶劣影响。 金科长和任科长也都气的不行,孙志军和江大兴两人更是生气,感觉好像是故意欺骗领导似的,连连给两位科长道歉,检讨自己的错误。 在回来的路上,孙志军还不住地骂李振欺骗组织,打着师长的晃子胡作非为,结果是玩过了头,自己害了自己。他们回来后立即把油大力叫来臭骂了一通。油大力听后,顿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他还有点不相信地说:“我是亲自接到师长打给我的电话啊!怎么就不是真的呢?” 孙志军气唿唿地问他:“你怎么知道那边是师长?” 油大力有点气短地说:“我怎么能连师长的话也听不出来呢?我听着声音像啊!” 孙志军生气地骂道:“你连这点鑑别能力都没有,什么水平!” 油大力这才狠狠地骂道:“这个哈怂!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但油大力说归说,他回去后不但不敢收拾李振,反倒比以前对他照顾得更好了,他知道越是在这个时候越是要哄着他,直到他离开部队。油大力现在狠不得马上把李振开除出部队,早早离开这里,好让他早一点安心。 两天后,处分决定下来了。师参谋长签发了同意工兵营党委的处理意见,李振被除名。军务科印发了关于给予工兵营地爆连战士李振除名处分的决定。 同时下发的,还有对工兵营干部的处分意见。 对工兵营干部的处理结果十分地严重,几乎出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免去江大兴工兵营政治教导员职务,退出现役,保留原职级回地方安置;给予工兵营营长孙志军行政记大过处分;免去油大力工兵营地爆连政治指导员职务,退出现役,保留原职级回地方安置;给予地爆连连长张凯行政降级处分,由正连级降为副连级;给予地爆连一排排长马政民给予行政记大过处分。
第148页 紧接着,公布了工兵营干部调整方案:师教导队政治教导员洪继海调任工兵营政治教导员,工兵营地爆连连长张凯代理地爆连连长,工兵营舟桥连指导员刘化臣调任地爆连指导员。 发生这件事后,大家都知道一定会处分几个干部,金科长也已经给打了招唿,但他们没有想到会处理的这么快,而且处理的这么重。 据说在师党委会上讨论处分决定的时候,师长说了这么一句话:“我们师是一支有着光荣革命传统的部队,在革命战争年代就南征北战,屡立战功,在朝鲜战场上更是一支打不垮的部队,从成立以来就一直是全军的先进典型。现在,工兵营地爆连竟然发生这么严重的恶性事件,必须严肃处理!” 处分决定是军务科长、直工科长、工兵科长陪着师副参谋长一起去工兵营宣布的。当军务科长在工兵营会议室宣布完处理意见后,逐个徵求被处分人的意见,并让他们在处分决定上签字。 营长孙志军是第一个被徵求意见的对象,只见他大步走过去,什么也没说,拿起笔来,很利索地在上面写了“同意”两字并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孙志军今年才34岁,却已经任营长3年了,到目前为止,仍是全师最年轻的营长。他工作有魄力,有能力,做事雷厉风行,作风正派,敢做敢为,很多人都认为孙营长以后肯定能当个将军,可是现在,却因为这件事受到这么严厉的处分。 教导员江大兴则不同,他今年已经40岁了,即使不出事,他年底也要转业回地方了,据说他已经在家乡联繫好了工作单位,现在提前转业,他没有意见,只是在档案里多了张处分卡。但江大兴签字的时候也是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很从容地在处分意见上签了字。 但轮到油大力签字的时候,却有点麻烦。他激动地说:“我不签,我对这个处分不同意,我要申诉。” 雷科长平静地说:“你可以申诉,但你要在这上面签字,写上你的意见。” 但油大力犹如困兽似的,几乎是喊道:“我不同意我签什么字?签了不就代表我同意了吗?” 雷科长本来是个很有脾气的人,据说性格十分地暴躁,战士们都十分地害怕他,特别是调皮捣蛋的战士遇到雷科长就会老远就躲开,实在躲不了也要马上整理仪表仪容,生怕让他找出什么毛病来。 但那天雷科长却是出奇地冷静,他说:“你签了字只是说明我们给你送达了这个处理意见,说明你知道了这个处理决定。你可以签同意,也可以签不同意。这样,领导就知道你对这个处理意见的态度,在你的申诉期内,我们是不会下达最后通报的。” 但油大力仍然不同意,他竟然质问雷科长:“同为连队主官,为什么连长不转业却要我转业?” 雷科长还是没有发火,他仍然很有耐心地说:“这是师里决定的意见,不是我个人的意见。” 孙志军这时“刷”地一下站了起来,厉声喝道:“油大力,你想做什么?你现在还穿着军装,你还是个军人,哪有那么多毛病!” 油大力这下老实了,他开始冷静下来,小声对雷科长说:“我就签不同意!” 雷科长说:“那是你的权力。” 于是,油大力便在上面先写上“不同意”三个字,又胡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处分意见下来后,张凯代替油大力去看守李振,油大力就不用再上班了。当江大兴正忙着交接工作的时候,油大力却在到处找人说情,他不想就这样转业,他觉得他至少应该在部队干到团职,现在刚到正连级就让他转业,这怎么能行呢?他不停地找金科长、找任科长、找雷科长,甚至找到副参谋长和参谋长,除了师长、政委那里他没有敢去,只要他能找的领导都去找了,但最后还是没有一点转机。 油大力不愿意转业,他还有另一方面的考虑,他老家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沟里,生活条件十分艰苦,家里兄弟4个,只有他一个人走出了农村,他不但当了兵而且考上了军校,在部队做了军官,这在他们家乡是一件十分荣耀的事情。尽管转业后也能分配工作,但是他们家乡穷、条件差、环境恶劣,他不愿意回去,如果分到不好的单位上班,就更是可怕,因为在他看来,家乡几乎没有一个像样的企业,所以,能在部队做军官他十分满意。可是,现在却要他提前转业,怎么能不让他上火! 油大力在这边心急火燎,但李振那边却是十分地平静。 那天,孙志军和张凯一起到禁闭室去给李振宣读处分决定,张凯在路上还一直担心李振听到除名决定后会做出什么异常反应,特别是担心他当着营长的面说一些不该说的话来,或是做一些不该做的举动,让营长当场下不来台。 为防万一,张凯来到禁闭室外面就把那几个看护李振的战士叫到一边,特意安排了一番,要求他们紧紧地站在李振的旁边,一旦李振有反常动作,就要立刻上前抱住他,防止他情绪失控再做出什么麻烦事来。 安排好这一切,张凯这才和郭化文共同打开禁闭室的铁门,和营长一起走进禁闭室。 但结果却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当孙志军宣读完处分决定后,李振异常地平静,好像将要被除名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
第149页 李振听完后只是说了一句:“我想抽菸。” 张凯马上说:“我派人去给你买,你还需要什么只管说。” “不要。”李振说完便回到里面的床上,神情木然地坐在了那里,谁也不理,似有所思。 张凯赶快指派郭化文火速到军人服务社去买烟。李振的这一举动让张凯很不理解,但也让他心里更加不安。如果李振能大发一通脾气,甚至大骂一通那倒可以理解,也许发泄完了就什么也没有了,他越是这样,张凯越是认为他心里在酝酿着暗流,说不定就会在想不到的哪个时候爆发。 孙志军一直站在那里和李振说话,尽管李振对他也一直不加理睬,但孙志军还是语重心长地、不厌其烦地和他说着知心话:“李振,通过这件事,你小子一定要吸取教训,以后不管走到哪里,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保持冷静,做到三思而后行,绝不能再冲动。在这里绊倒了不要紧,关键是要有勇气爬起来。如果你能从这件事中吸取教训,以后就凭你小子的聪明和才能,你一定会有出息的。” 李振依然没有动静,对营长的话没有一点反映,他只是睁大眼睛盯着墙角的一个地方,一动不动。 孙志军一点也不在意,他继续对李振说:“你如果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或者你们连长说一说,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提出来,只要能解决的我们一定为你解决,实在不能解决的我们也会逐级向领导给你反映。包括你家里有什么困难现在也可以给我们说,我们可以和你家乡政府联繫一起协商解决。”但李振就是不说话。 这时,张凯对孙志军说:“营长,李振可能一时想不通,等我慢慢再和他做思想工作。” 孙志军只得对李振说:“好吧,你再好好想想,有什么问题和想法及时和你们连长沟通。” 孙志军走出禁闭室,把张凯拉到一边,叮嘱道:“我看他心里有思想疙瘩,这两天,你一定要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一定要有人24小时盯着他,绝不能掉以轻心,要经常找他谈心,想办法让他把心里话说出来。他越是不说话越是不正常。” 张凯连连点头,说:“请营长放心,我们一定会看好他的,绝不会再出任何事情。” 孙志军走后,买烟的战士来了,张凯拿着两包窄盒的‘金丝猴’牌香菸送给李振。 李振接过香菸,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手麻利地撕开烟盒,老练地掏出一支烟放在嘴上,这时旁边一位战友赶快从口袋里掏出火柴为他点燃,李振一仰身躺在被子上悠然地吸起烟来。 张凯知道他现在肯定是刀枪不入,他也想让李振冷静地想一想,现在该是他进行反思的时候了。 最后的军礼49 49 直属队要召开全体军人大会,而且要求李振上台公开做检查,这让张凯非常地为难。 就目前李振这个样子,别说让他做检查,他不再给惹出点麻烦来就不错了,谁还能让他写检查并说服他到全师军人大会上去公开亮相?谁都明白,不做检查是这个结果,做检查也是这个结果,而且这是最坏的结果了,军人最严厉的处分就是除名了,人一旦到了无所求的时候,谁还能把他怎么样啊?谁还会愿意费时费力去写检查?更别说到全师军人大会上去丢人现眼了? 当营长给他说起这事的时候,张凯当即就把自己的顾虑讲了出来,孙志军也有同感。但这是上级的要求,要求就是命令,命令就一定要执行。张凯决定先去做做他的思想工作,看能不能让他同意到军人大会上做检查,哪怕检查让别人替他写也成,只要他同意上台去念就行。 但结果却是十分地不理想,李振开始一直是不理不睬,最后终于说出了三个字:“不可能。”让张凯非常地尴尬和难堪,张凯就决定慢慢做他的思想工作,让他慢慢接受。 第二天,张凯又和他谈,李振还是这个态度,而且开始表现得非常烦躁,让张凯不敢再和他谈这事,张凯还是希望他自己慢慢想开,而不能操之过急,更不能逼他。 下午,老教导员江大兴和副营长赵华过来了。张凯一看老教导员来了,非常感动,连忙迎了上去。简单地向他们汇报了一下情况,江大兴听后说要进去看看李振。张凯打开禁闭室的铁门,和老教导员、副营长一起走进禁闭室。 李振还是躺在床上抽菸,这两天,这傢伙已经吸了四包烟了,只要他要烟,张凯就让人去给他买,无条件满足他的要求。 李振听见有人进来仍然没有任何反映。张凯便大声地提醒他:“李振,你看老教导员和副营长过来看你来了。” 李振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看,最后,还是很不情愿地站了起来,只是叉着腿呈稍息状,手里仍然拿着香菸,抬头盯着右上方的天花板,完全是一幅玩世不恭的样子。 在平时,要有战士敢在领导面前这个样子,副营长赵华早就骂开了,他是绝对不会容忍战士这样的态度的。但今天不同了,他们对李振的这种看来大不敬的举止採取了容忍的态度。 江大兴用温和地语气对李振说:“李振,我现在和你一样了,马上就要成为一名普通的老百姓了。今天是我穿军装的最后一天,我过来看看你,从明天起我就把这身军装收起来了,这一辈子就再也穿不成了。”
第150页 李振身体明显地一颤,他不明白教导员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时,张凯对他说:“因为你的事情,我们老教导员和指导员也被要求转业了,营长、我还有你们的马排长都给予了很严厉的处分。今天,老教导员和副营长过来看望你,他们都很关心你,希望你能理解两位领导的一片苦心!即使回家,也要拿出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让两位领导放心!” 李振听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怪不得这两天指导员不来了,换成了连长过来陪他。 “李振,说句心里话,我感觉我对不起你。”老教导员的这句话让所有的人出乎意料之外。 江大兴又痛心地说:“马上就要復员了,你却出了这样的事情,以这样的方式离开部队,我有一定的责任。为什么这样说呢?只能说是我以前没有严格地管理你。我对你的过去非常了解,你的家庭也十分困难,我们都知道。你在刚入伍的时候表现非常突出,在第一年你就当上了骨干,并在你们同年兵中第一个当上了班长,这很不容易,这是你的骄傲,也是你父母的骄傲。但是,你今天走到这一步,这是你的耻辱,也是我们工兵营的耻辱。我知道你在家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在部队也曾经是个各方面素质都很过硬的好战士,你走到今天这一步,这里面有我们当干部的很大一部分责任。如果当初我们的管理方法更灵活一点,在你遇到困难的时候多给你一点关心和帮助;如果我们多给你谈心,在你出现思想问题的时候帮你走出困惑;如果我们对你要求更严格一点,在你出现小错误的时候及时给予纠正,那么今天,你也不会走到这个地步。本来,你的家人把你送到部队,把你交给工兵营,他们是放心的,但现在出现这样的结局,我只能说对不起他们,这都是我们没有教育好的结果,所以我只能对你说,我们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的家人,我们辜负了他们对我们的期望!” 李振不知道什么时候自觉地把刚才叉着的双脚收了回来,合併在一起,慢慢地呈现出立正状态,嘴角也在慢慢地蠕动。 江大兴接着又像长辈一样语重心长地说:“有句话说得好‘亡羊补牢,犹未为晚’,你现在还很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这件事现在对你来说是件坏事,但是,如果你能从中吸取教训并以此为戒,那么,这对你来说也可能会变成一件好事。回到家乡以后,离开了部队的约束和管理,希望你能时时刻刻记住自己曾经是个军人,不要把自己混同于一个普通的老百姓,更不能破罐子破损,你要以此为起点,从今以后真正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站在旁边的人都清楚地看到李振的眼睛有些湿润,他把头扭向了一边,他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老教导员和副营长一直和李振谈了大约一个小时,尽管李振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但周围的战士都看出来了,李振的心灵肯定受到了触动,他的表情也在慢慢地发生着变化,他的内心肯定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晚上,老教导员家属给李振送来了水饺。李振接过来,对教导员家属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 老教导员家属有点爱怜地说:“谢什么,傻孩子,快趁热吃了,明天我再给你包。” 李振又小声说:“不用了。” 老教导员家属是个农村出来的家庭妇女,说话做事都非常实在,她一定要李振当着她的面把水饺吃掉,李振说现在不饿,过一会再吃。但老教导员家属却非要她看着吃几个,她动情地说:“我要看着你吃下去我才放心。听你们教导员说,你母亲没了,你回家也不能吃到她给你包的饺子了,你就在这里多吃几个吧!” 本是很平常的几句话,但李振听了,眼泪却一下子流了出来,他压抑了许多的感情终于爆发了,他用双手使劲地撕扯着自己的头髮,蹲在地上“哇哇”地大哭起来,边哭边喊:“娘,娘,我对不起你啊!” 李振的这一举动把屋里屋外的人都吓了一跳,他们不知道触动了李振的哪一根神经,让他如此激动! 大家都站在周围静静地看着李振,他们不是在看热闹,他们都明白,李振压抑的太久了,他肯定需要发泄,就让他把心中的苦闷发泄出来吧!此时的战友们都有点同情李振,还有这么几天时间就要復员了,可是李振却在最后的时间里没有把握好自己,被部队除名了,这样的结果让任何一个战友都会感到痛心。 老教导员家属慌忙蹲下来,双手牢牢抓住李振的手使劲地摇着,不让他再撕扯自己的头髮。她说:“快别这样,别这样,你以后好好干还和他们一样有出息!”李振还是大声地哭着,他终于意识到是自己的放纵把前途给毁了。 “我相信你是一个好孩子,在我眼里,你们所有的兵都是好兵,都是好孩子,这一步走错了,兵当不成了,我们以后做个好人!好不好?”老教导员家属没有上过多少学,她只会用最朴实无华的语言劝慰着李振。 过了好长时间,李振终于缓过来了,他站了起来,满脸泪水,眼睛通红,他使劲地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对着老教导员家属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然后真诚地说:“阿姨,谢谢你了!”
第151页 “你看你这孩子,对我还客气什么,赶快把饺子吃了!”老教导员家属连忙抓住他的手,对他下了命令。 李振这次没有再推託,他拿过饭盒,也不用筷子,就用手捏着把水饺一口气全部吃完,有种狼吞虎咽地样子,把嘴撑的鼓鼓的,就像是硬塞进肚子一样。 老教导员家属直到看着李振吃完最后一个水饺,才问:“好吃吗?” 李振一边使劲地往肚子里吞咽,一边点着头说:“好吃,好吃。” “好吃就行,我回去还给你包,你走之前我要让你天天吃我包的饺子。”老教导员家属高兴地说。 李振也没有再拒绝,他只是一直说着感谢的话。 老教导员家属走后,张凯和战士们也都跟着出去了,李振在禁闭室里来回地走动着,好像是在消化着肚子里的饺子。其实,他的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他从刚才老教导员家属的身上看到了他母亲的身影,他对母亲久违的亲情又被搅活了,他那颗顽固的心肠终于被老教导员家属的柔情给感化了。他想起了自己死去的母亲,想起了自己离家时,母亲一直抓着他的手不放,言语不清地对他说:“听话,当好兵,来看娘!”可是,自己到最后却把母亲的话彻底忘记了,自己这是做的什么事啊?自己当的这是什么兵啊?自己这样做究竟能证明什么啊?他越想越后悔,越想越感觉对不起自己死去的母亲。 想起母亲,他再一次流下了悔恨的泪水。身世的不幸,家庭的苦难都让他经歷了,人世间各色冷暖他也默默地承受了,可以说,在他以前的生活中充满了太多的曲折和坎坷,以至于他都不愿意再去回想。在部队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想最后再听妈妈一次话,做好自己在部队最后的一件事,让她老人家在九泉之下得到一些安慰。 熄灯号响了,大家正准备拉被子睡觉,李振突然对郭化文说:“你给我拿支笔和几张纸。” 郭化文禁不住问他:“你做什么用啊?” “老子要写检查!”李振一字一顿地说。 李振的这一举动把外面的战友也吓了一跳,马上汇报给连长。张凯立即让郭化文把早已准备好的原子笔和一本稿纸送过去。张凯这下放心了,他知道李振心里开窍了。 李振好歹也算上过初中,一篇检查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一晚上就写完了。郭化文也一直陪了他整个晚上,他对连长说他要单独陪他,不需要别的战友替换。 第二天早晨起床后,李振就把检查交给了郭化文,郭化文没有看就直接转交给了连长。张凯一目十行地大至看了一遍,就急忙拿回去给营长和教导员看。 张凯回到营里,刚好下操,孙志军正和新来的教导员洪继海在营部外面的空地上说话,张凯走过去向他们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就拿出李振的检查让他们看。孙志军接过来看了看开头,再翻到最后看了看结尾,然后交给洪继海,说:“教导员,你把关吧。这小子终于开窍了!” 洪继海接过来拿在手里快速看了一遍,说:“我看写的还可以,对他也不能要求太高,写到这个程度也算不错了。” 孙志军马上说:“如果你看可以的话,我们就赶快向领导汇报,早开大会早处理,免得夜长梦多再节外生枝。”于是,他们决定吃过早饭后就去找领导汇报这事。 上午十点,孙志军让通讯员把张凯和三连新任指导员刘化臣叫到办公室,教导员和副营长也都在。孙志军开门见山地说:“刚才,我和教导员一起分别到直工科和司令部汇报了一下情况,决定明天上午就召开直属队全体军人大会,专门处理这件事情。副参谋长对我们提出三点要求:第一,要继续注意李振的思想变化,决不能掉以轻心,不能出现任何意外;第二,要做好李振的思想工作,让他明天到大会主席台去做检查,只能照本宣科,不能乱讲;第三,要求地爆连主官写一份不少于2500字的检查,和李振一起上台检讨。你看你们两个谁上去。”说完自己先笑了,大家也都跟着轻松地笑了起来,这几天来一直沉闷的气氛也总算跟着营长的笑声变得活跃起来。 张凯和刘化臣相互看了一眼,笑了笑,都没有说话。 孙志军继续说:“这第一条好办,我们这几天一直都在紧绷着这根弦,不再强调了;第二条是一件硬任务,因为李振已经知道自己被除名了,他可能会认为,上不上台,做不做这个检查都是一样的结果,思想上可能会有顾虑:上台做检查丢人,不上台你又奈何不了我。所以,我们一定针对这种情况做好他的思想工作,争取他的配合,而且一定要配合好。这个工作,张凯你先去做,如果不行,下午我和教导员再去。第三项工作也是你张凯的事,刘化臣刚来还不熟悉情况,再说你也是受处分人员,对这事负有领导责任,你去上台做检查最合适。要记住,检查不能少于2500字,要写的深刻一些,写完之后,让教导员再把把关。” 离开营部,张凯心里想的不是自己做检查的事情,他最担心的还是李振,让一个就要被除名的战士当着几百人的面上台做检查,他能干吗?张凯心里没有底。 到了禁闭室,张凯让战士把门打开,他进去和李振面谈。
第152页 李振正躺在床上睡觉,其实并没有睡着,刚才还在睁着双眼望着天花板,听见连长进来才又闭上眼睛装着睡觉。 张凯走过去,轻轻地问:“李振,你坐起来,我给你说件事。”张凯对他也非常地客气,他知道李振现在需要的就是对他的尊重。 李振果然听话地慢慢坐起来,然后从床上的烟盒里掏出烟来,抽出一支点燃,使劲吸了一口,没有说话。 张凯看他那阵势,心里有了一点底。他先试探地问了一句:“马上就要离开部队了,你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助吗?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力满足你的要求。” 张凯採取的是欲进先退的战术,先感化他,然后再向他提要求,他认为李振在这个时候也不可能再向他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了。 谁知李振倒也不客气,淡淡地反问他:“有一件事你能办得到吗?” 张凯很诚恳地说:“你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为你办好,我做不到的也会向领导请示。” 认知,李振却说:“我想照一张照片。” 张凯一听,刚才还有点紧张的心马上放松了,他还以为李振要提多大的要求呢,原来只是照个相,这事好办,也可以理解,他马上答应:“可以,这个完全可以。” 但李振接着又说:“我要戴着领章、帽徵、军衔到军人礼堂前对着国旗照一张照片。” 张凯一听,感到这个事情可不像自己想像的那样简单,要走出这禁闭室他不敢做主。再说,李振的处分决定已经下来了,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已经不再是一名真正意义上的军人了,单从这一点来说,就不能再让他戴领章、军衔和帽徽了,更不用说穿军装到礼堂前对着国旗照相了。 张凯不敢答应,但他却不动声色地问李振:“就这事吗?还有吗?” “没有了。”李振说完不再看他。 张凯如实说:“如果在这里照相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但你到礼堂前去照相,需要给营长和教导员请示,我们尽量满足你这个心愿好吗?” 李振听了马上低下头不再说话。 看到他有点不高兴,张凯轻轻地问他:“你怎么突然有这么个想法啊?” 李振真诚地说:“不是突然的想法,是想了几天了。礼堂是是我们新兵到部队的第一站,也是老兵离开部队的最后一站,我到部队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军人礼堂,我一直想在军人礼堂前对着国旗照一张照片,现在,马上就要离开了,我想实现这个最后的愿望。” 张凯被李振的想法感动了,他很严肃很认真地说:“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这样吧,我马上向领导汇报,争取满足你这一要求,好吗?”李振这次老实地点了点头。 张凯回到值班室,操起电话向营长汇报了李振的想法。 孙志军一听,生气地骂道:“这个小子!到这个时候了,还装什么样子,他早干什么了!” 张凯说:“如果我们不答应他这个要求,恐怕不好做他的思想工作。” “让他上台做检查的事,你给他说了没有?”孙志军急切地问,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这件事。 “还没呢,我想只要我们能答应他的这个要求,他的思想工作肯定会好做。”张凯肯定地说。 但孙志军想了想,他也不敢擅自做主,因为这事影响太大,师领导一旦知道怪罪下来,自己也承担不起。他告诉张凯等候命令,不准擅自行动。 孙志军当即要通了直工科金科长电话,请示金科长怎么办,但金科长也不敢答覆,他说要请示副参谋长,最后,竟然逐级请示到师长,师长当即拍板说可以,要理解一个老兵离开部队前的心情,不管他是什么原因离开部队的,这都是他们对部队的感情。 张凯听到这个消息时竟然有点激动,好像是师长为他办了一件大好事一样。 孙志军又特别安排张凯:“一定要注意安全,做好充分地准备工作,你们就把这次照相当成一次实爆演习,你和二排长带几个人时刻跟他在一起,然后再让副连长带十几个人在外围安排好哨位,时刻注意这边的动向,绝不能让他趁此机会跑掉。明白吗?”张凯满脸严肃地答应着。 孙志军接着又说:“第二,要速战速决,照完相就赶快回去,不要过多停留。”张凯一一答应,便回去找人安排下步工作。 对于营长的周密考虑张凯不得不佩服,他刚才就没有想到李振会趁此机会逃跑,但经营长一说,他倒是感觉李振可能有这个阴谋,必须做好防范工作,以防万一。这样的工作,对于工兵营地爆连的干部来说确实是小菜一碟,因为在实施爆破演习的时候就要部署外围的防护工作。 回到连队,张凯首先把礼堂外围的防护工作安排好,接着来到禁闭室,把事情经过如实告诉了李振,本想李振会很感动,结果李振却是面无表情什么也没有说,好像他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一样。 李振要求穿冬装,佩戴领花,张凯早有准备,叫过郭化文,说:“你们两个穿的衣服型号一样,照相的时候你们临时换过来就行了,不用再麻烦了。” 张凯害怕照完相让李振摘领花的时候会有麻烦,便早就想好了这个主意。李振倒也没有说什么,算是同意了连长的意见,他们便一起朝礼堂走去。
第153页 在这之前,张凯也已经安排过马排长和他一起看守李振的战士,要时刻紧紧盯住李振的一言一行,第一要看好他的嘴,不能让他在礼堂前有什么过激的言行,第二要看好他的腿,不能让他有任何机会逃跑。 他们一起来到礼堂前,摄影师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李振和郭化文换过衣服,郭化文把帽子也摘下来亲自给李振戴上。 张凯对李振说:“你想怎么照就给摄影师说,尽量抓紧时间。” 张凯便和其他干部战士一起分散开远远站在李振和摄影师的周围,而在更远的地方还有一个更大的包围圈。 李振和摄影师商量了一下,他便站在礼堂前,面对高高飘扬的国旗庄严地举起了右手,保持一个标准的敬礼姿势,笔直地挺起胸脯,微抬头,双眼凝视着头顶上空的五星红旗,像一根木桩一般,一动不动。旁边的摄影师则选择了不同的角度不停地照着,最后实在找不到更好的角度了,就对李振说:“好了,放下来吧。”但李振却仍然一动没动。 张凯以为李振没有听见,就走过去对他说:“李振,照完了!”但李振却仍然一动没动。 张凯走近一看,李振已经是泪流满面,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瞪得熘圆。张凯心头一酸,马上对摄影师说:“接着照,把里面的胶捲全部照完!” 于是,摄影师又对着李振拍了一阵子,直到把相机里的胶捲全部拍完才停下来。 张凯说:“你赶快去沖洗,今天下午一定要拿回来。” 这时,李振走了过来,问摄影师:“需要多少钱?” 张凯动情地说:“这个费用由我个人解决。” 谁知道摄影师却激动地说:“今天照相不要钱,算是我送你的。”他也许已经从中看出了什么情况。 但张凯和李振都不同意。张凯真诚地对李振说:“我工资高,这相片就算我送你的礼物,你不要再争了!” 摄影师还是不死心,他最后说:“你只给我本钱就行了。” 李振这次没有再说什么,他可能知道被部队除了名的战士就没有了津贴,更不要说復员补贴了,他已经是一个穷光蛋了,这钱他也拿不起。 在回去的路上,李振平静地对张凯说:“连长,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就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答应。” 张凯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直截了当地说:“直属队准备明天召开军人大会,想让你上台给别的战士创造一次接受教育的机会,让他们都能从中吸取教训,不再走你的老路。你看行不行?”张凯故意迴避了检查二字,只是说让他给别的战士创造接受教育的机会,他害怕刺激李振。 李振想也没想,便很爽快地说:“行,我可以上去做检查,这是我能为部队做的唯一的事情了。” 张凯高兴地说:“我代表地爆连全体干部战士谢谢你!” 但李振却说:“我是个讲情义的人,你答应了我的要求,我也要答应你的要求。” 张凯听了更加相信自己刚才做的是完全正确的,帮他促成照相这件事无论于公于私都是应该的。 召开直属队全体军人大会的时候,部队入场完毕,李振在张凯、马政民和四名战士的陪同下来到军人礼堂。此时的李振早已没有了一点军人的风采,他没有戴军帽,头髮有点长,背也有点驼,上身穿一件作训服,下身穿一件冬常裤,脚上是一双大头鞋,身上没有一点军人的特徵,看上去完全像个老百姓一样,让人感到心痛。他们进入礼堂后,在最后一排坐下,没有人注意他们。 主席台上只有副参谋长和金科长,军人大会开始后,金科长首先宣读了对李振的处分决定,接着就是工兵营地爆连连长张凯上台做检查。张凯的检查是他昨天晚上自己加班写的,所以他念的很流利。 当张凯做完检查,金科长要求李振上台做检查的时候,坐在李振旁边的马政民赶紧推了一下身边的李振,说:“该你了,快上。”好像是催他上台领奖一样。 李振起身离开座位,果然像是上台领奖一样,立即挺直胸膛,雄赳赳气昂昂地大踏步走上主席台。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登上部队的主席台了。 李振一点也不胆劫,做检查像是做报告一样,声音宏亮,底气十足。但当他读到后面的感受时,却也禁不住动了感情,流下了悔恨的泪水,当他念完检查,早已是泣不成声,泪如雨下,而下面则静寂的掉个针都会听见清脆的声音。 最后,李振手捧稿纸,动情地说:“战友们,本来还有几天时间,我就要和老兵一起復员了,可现在我却以这种方式提前离开了部队,说实话,我很后悔,后悔得要死,我不想离开部队,更不想以这种方式离开部队,我现在很想在部队多呆几天,可是我只能提前离开。我衷心地希望我的提前离队能给你们敲响警钟,我真心地希望你们能从我的身上吸取教训,不再重蹈我的覆辙;真心地希望新兵们好好珍惜部队的经歷,衷心地希望老兵们好好珍惜这宝贵的剩余时间,好好珍惜在部队的每一天,多为部队做贡献!如果我今天的检查能够对你们起到一点作用的话,也算我对部队做的最后一点贡献了!最后,我真诚地希望你们能替我站好最后一班岗,谢谢你们了!”
第154页 说完,李振弯下腰身体呈90度角向台下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接着,他又以标准动作来了个45度角左转,对着主席台上的领导同样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然后低头走下了主席台。 台下的干部战士都被关英杰这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深深地感动了,他在台上的话音刚落,下面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没有人带头,完全是大家情不自禁地一起拍起来的。 掌声未息,副参谋长说:“按道理说,一个战士做检查,我们是不应该为他鼓掌的,但是今天这个检查做的好,尤其是最后这几句话说的好,这是他发自肺腑的心声,是他真心的感受,也是他真诚的希望,所以,我刚才也禁不住为他鼓了掌。我也真诚地希望,李振能够从这件事中真正吸取教训,以此为鑑,重新做人。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一定要有知耻而后勇的决心,有永不言败的意志,有在哪里跌到就在哪里爬起来的勇气,在今后的道路上把好舵,撑好帆,不灰心,不丧气,相信你一定会有一个美好的明天!”下面又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李振下台后就被张凯和马政民他们带离了会场。 他们来到连队,李振的全部物品在他面前经过检查后被装进了一条麻袋,过一会他就要被押送回家。 会议结束后,几个老兵过来为李振送行。吴晨江走过来,双手按住李振的肩膀,面对着他的脸动情地说:“好兄弟,回去后绝对不能灰心丧气,更不能破罐子破损,一定要重新振作起来,树立信心,勇敢地面对各种挫折和困难,我们都相信你以后一定会有出息。” 李振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愧疚地低下了头,眼睛里有些湿润。 关英杰走过来抓住李振的一只手,把几张纸塞到李振手里,真切地说:“这是我们连的花名册,本来我想带回去留作纪念的,现在送给你吧。不管你以后有没有困难,有没有事情,都要记着和我们联繫。不管你以后走到哪一步,我们战友的情谊都永远不能断。” 李振开始流泪了,他哽咽着对关英杰说:“我记住了,我会和你们联繫的。” 谭建树却在轻松地笑道:“兄弟,等你以后发达了,混好了,我就去跟着你干,到时候可别说不认识我啊!”一句话把大家都给说笑了,李振心里有几分感动,有几分温暖,也有几分惭愧。 周文这时也收起了一向严肃的面孔,真诚地说:“他们说的都有道理,战友情是一辈子的情谊,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三年,相互之间已经彼此了解,也建立了那么深的感情,以后不管是谁有了进一步发展的机会,都要互相鼓励,互相帮助,共同进步。” 李振想对大家说声谢谢却说不出来,他又想对大家笑一笑,却忍不住又挤出了眼泪,只是那哭笑不得的样子却显示出了他那可爱的本性! 郭化文也来了,他显然是哭过了,眼睛红红的,他过来就双手紧紧抓住李振的一只手,使劲地摇晃了几下,激动地说:“我对不起你,李振,如果我对你管理严格一点就不会这样了……”说着又禁不住流下了眼泪。 此时的李振像个温顺的小绵羊,刚才,他把几个老兵的鼓励和祝福都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只是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唯独郭化文过来,李振才大胆地抬起头来,他直视着郭化文的眼睛,也同样紧握着郭化文的手使劲地摇了几下,真诚地说:“是我对不住你,班长,请你原谅我的不懂事!” 说着,李振的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这可能是李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称唿郭化文为班长。 时间不早了,张凯和马政民以及两名战士要带着李振走了。 李振伸出双手和送行的每一位战友握手,眼睛里浸满了悔恨的泪水,他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悲伤,始终没有再说一句话。大家默默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 等李振走到营区大门口就要拐弯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来,慢慢地转身,想最后看一眼营区的设施。他从最偏僻的一个角落开始,用眼光扫过营部的车库,扫过训练场,扫过训练器材库房,扫过一排排营房,最后,他把目光停留在离他最近的训练器械场。 李振呆呆地站立着,他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那悽厉的哭声,就像是一只绝望的狼在嚎叫,漂荡在营房的上空久久迴荡,让张凯他们几个为之动容,心跳加速,让任何人听见都会感觉非常地痛苦。 两名战士望望连长,又看看马排长,想徵求两位领导的意见要不要过去拉他,但张凯和马政民都没有给他们下达任何命令哪怕是轻微的肢体语言,两名战士只好站在原地任凭他发泄着内心的痛苦和悔恨。 李振哭完了,慢慢擦干眼泪,跟着连长他们离开了部队。 据说,李振回去后要移交给当地派出所。 最后的军礼50 50 李振走了,按照师首长的要求,地爆连要进行为期三天的集中学习整顿。 整顿第一天,工兵科任科长亲自过来进行动员,他站在主席台上,开头就说:“你们地爆连这下可是声名远扬了,这几天,我这个工兵科长也跟着你们出了一回名。” 接着,他话锋一转,严厉地说:“你们连这件事的教训是深刻的,代价也是惨重的!首先是干部管理有问题,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从这件事情上,就可以看出我们连干部在战士管理上存在着突出问题,至少说明我们的思想政治工作没有做到位,说明我们对老兵的思想状态了解的太少!所以,这次进行集中学习整顿,既是对连队的一次整顿,也是对我们干部的一次学习教育,绝不能单纯地认为这是战士的事情。一定要把做好战士的思想政治工作作为一项重要内容,干部要主动找每名战士谈心,真正摸清战士的思想,真正了解他们心里都在想什么,有没有思想问题和现实困难。一定要从这件事上认真吸取教训,坚决杜绝类似问题再次出现,否则,别说你们担不起这个责任,连我也担不起!”
第155页 在这三天时间里,包括老兵在内,没有一个人说三道四发牢骚,没有一个人请假不参加。大家都默默地听课,默默地做笔记,默默地自我检查,默默地背诵条令条例。 可以说,李振被除名对大家心灵的触动太深了。几天来,大家除了上课、背条令条例,都很少说话,老兵之间彼此见面除此就打个招唿,谁也没有再开半个玩笑。新兵们更是老实,他们常常在吃过饭后主动帮助连值日打扫饭堂,帮助吴晨江和胡可餵猪或是清扫猪圈,整个地爆连的战士都像是在憋着一股劲等待着爆发。 这几天,谭建树心里也一直很不平静,自从李振被关禁闭后,对谭建树振动就很大,他脸上的笑容也不自觉地消失了许多。每当晚上躺在床上,他都会想起自己刚来部队时的情景,那时,自己差一点就当了逃兵。是老连长及时打消了自己的念头,做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如果不是老连长,也许离开部队的不是李振而是自己。应该感谢老连长,感谢部队,感谢战友们,让自己在三年的时间里来了个脱胎换骨的变化,以至于回家探亲时,妈妈竟然激动的哭了。在李振被关禁闭的那几天里,谭建树曾和关英杰一起三次去禁闭室看望李振,尽管每次和他说话时间都不长,但他还是想尽自己的最大努力把李振拉回来。最后李振被除名是他和关英杰都没有想到的,当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一个人跑到训练场偷偷地难过了半天。他替李振感到惋惜,认为他不应该走上这条路,他本应该成为一名优秀的军人的,可是,时至今日,一切都晚了,说什么都无可挽回了。 集中整顿快要结束的时候,指导员刘化臣提议,在连里举办一次“老战士颂家乡”演讲会,要求每位老战士上台发言,畅谈家乡的美丽和近年来的变化。 吃过午饭,关英杰刚洗好碗,还没有来的及放回饭堂,胡可就从后面追了上来,他拉住关英杰十分诚恳地说:“关班长,这次颂家乡演讲会你准备好了吗?” “还没有。”关英杰顺口答道。 “不是要求人人都参加啊?你为什么还没准备啊?” “我三年都没有回家,怎么知道家乡的变化啊?”关英杰实事求是地说。 “唉!你真是个好同志啊!可是指导员要求每个老兵都上台发言,你不参加指导员也不答应啊?”胡可似有所求,眼巴巴地看着关英杰。 “到时候再说吧。”其实关英杰早就看出了胡可的心思,故意说完就走。 果然,胡可拉住关英杰不让他走,急切地说:“我上次回去发现我们家乡确实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们村原来住的低矮的小平房几乎全拆了,都换成了宽敞明亮的新瓦房,村里的大街也比原来宽了一倍,那真是大变样啊!” 关英杰就鼓励他说:“那你就更应该发言了,这也是锻鍊你的好机会,别看你平时挺能谝,但到了台上你就不一定能说出来,你应该锻鍊锻鍊。” “就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啊!我想锻鍊锻鍊自己,可我不会写演讲稿,你能不能帮我写一下啊!” “你这小子,原来是在给我上套啊!”关英杰故意这么说,其实他还是愿意帮一帮胡可的,他感觉这个小老兵还是挺好玩的。 胡可真以为关英杰生气了,赶快央求道:“我是真的不会写啊!求求你了,帮帮忙吧!” 看着胡可那可爱的样子,关英杰忙说:“我给你帮忙可以,但你要先写出草稿来,你的家乡原来是什么样子,现在是什么样子,把你看到的,想到的都写出来,想到什么就写什么,然后我再给你修改,你看好不好?” “好,我今天晚上就写,明天上午交给你。”胡可说完快乐地跑开了。 颂家乡演讲会举办的非常成功,连里老战士全部上台参与演讲,讲家乡的巨大变化,讲家乡的美好景色。关英杰则完全凭想像给大家讲了家乡的“聚宝盆”—大藕坑,按照自己的想像把大藕坑讲成了一个美丽的旅游景点和群众的“摇钱树”,讲的跟真的似的,惹得大家唏嘘不已。 演讲会上气氛十分活跃,俱乐部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热烈的掌声。这是李振出事后地爆连的干部战士第一次这么活跃,这么开心,这么放松。演讲会进行了整整一下午时间,张凯一高兴,特意安排司务长晚上加了两个菜,战士们更加兴奋。 指导员刘化臣这两天特别地忙,他每天都要利用一切课余时间,找每一个老战士谈心,详细了解他们的思想状况,询问他们的家庭情况,要求他们有什么困难和问题都可以通过各种渠道讲出来,包括家庭的困难和復员后可能出现的问题都可以提,由连队帮助解决,连队解决不了的还可以向上级反映,请求援助。刘化臣的这一做法得到了营领导的充分肯定和大力支持。 晚上,刘化臣又把关英杰叫到宿舍,开门见山地说:“你们很快就要復员了,我想我们连老兵应当带个头,写一份倡议书,站好最后一班岗,树立老兵好形象,你看怎么样?” “好啊!”关英杰知道这并不是指导员在和自己商量,而是想让自己写这个倡议书。 刘化臣果然爽快地说:“那好,这个倡议书就交给你写了,你的文笔好,一定要写出我们地爆连老战士的风采,要让全师官兵重新认识我们地爆连老战士的思想政治素质是高的,精神面貌是好的。”
第156页 关英杰还是有点谦虚地说:“我害怕写不好。” 刘化臣把手一挥,十分豪爽地说:“你就不要谦虚了,你写不好别人更写不好,你就大胆地写吧,把你的文采都拿出来。” “好吧,我回去马上就写。”关英杰转身想走。 “不,你现在就在我的房间里写,你们班里太乱了,你今天晚上一定要写出来,我明天上午就送给直工科长看。” “好。”关英杰当即坐在指导员的桌子前专心地写起来,刘化臣则暂且出去“避难”了,他担心自己留在宿舍会影响关英杰的思路。 两个小时后,刘化臣回到宿舍,关英杰已经在做最后一次修改了,他们又一起修改了几个地方,直到夜里十二点多,才终于定稿。 第二天,刘化臣首先集合全连老战士,把倡议书给大家念了一遍,徵求大家的意见,结果获得了大家的热烈鼓掌,一致通过。 刘化臣说:“这可是我们地爆连老战士对全师所有老战士的倡议书啊,如果我们拿出去,那么,我们地爆连的老战士就一定要带头执行,大家有没有这个决心?” “有!”地爆连的老兵们顿时群情激昂,应答的声音分外响亮。于是,刘化臣便高兴地拿着“倡议书”到直工科汇报去了。 中午下课的号声响过之后,喇叭里并没有像以前一样播放音乐,而是响起了女播音员雷燕那优美的声音,引起了师部大院全体官兵的注意: 亲爱的老兵同志们,復员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工兵营地爆连全体老战士干劲不减、作风不散,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诠释了一个个老战士爱岗敬业的铮铮誓言。同时,他们也向全师即将復员的全体老战士发出了一份倡议书,现在,我们就播送工兵营地爆连13名老战士向全师即将復员的老兵发出的倡议书: 老兵战友们: 俗话说的好:“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们很快就要復员了。在部队这个大家庭里,我们整整生活了三年,有的是四年、五年、六年,还有的老同志甚至在这里工作生活了十多年时间,这里已经成为了我们的第二故乡,我们已经熟悉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在这里,我们哭过,我们笑过,我们甚至闹过,但是,经过几年军营生活的锻鍊,我们长大了,我们成熟了,经过军营的洗礼,经过严格的训练,经过领导的教育和同志们的帮助,我们不但强健了体魄,而且增长了知识;不但丰富了我们的处世经验,而且懂得了更多做人的道理,这就是我们当兵的最大收穫,这就是我们终生受益的宝贵财富。现在,我们很快就要脱下自己心爱的军装,告别朝夕相处的战友们,告别在这里生活了几年的军营,告别培养教育我们的各级领导,我们很快就要踏上返乡的路程。下面,我们工兵营地爆连全体退伍老战士特向全师即将退伍的老战士发出以下倡议: 一、走留听从组织安排。作为一名老战士我们一定要牢记“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使命,自觉做到走留听从组织安排,不给组织增添麻烦,以主人翁的责任感努力为组织分忧,帮部队解难,不管是走是留,都始终做到服从组织决定,决不讲价钱。 二、站好最后一班岗。只要没有离开部队,我们就要以“在队一分钟,奉献六十秒”的敬业精神,严格要求自己,坚决做到“出好最后一次操,站好最后一班岗”,保证严格按照条令、条例规范自己的言行,按时出操,积极参加各项集体活动和军事训练,有事请假,不随便外出,不做任何有损部队和军人形象的事情,为新同志做好榜样。 三、做一件好事。在这几年里,是部队培养我们成材,教育我们成长,部队给予我们太多的宝贵财富,现在,我们就要復员了,我们提议每名老战士为连队做一件好事,把我们的心留在军营,把我们的足迹留在连队。 四、安全返乡。如果确定我们復员,我们一定要安全返乡,顺利回家,在途中留一路歌声,在车上做一路好事,把我们军人的良好作风传播到每一个地方。 五、永葆军人本色。回到家乡,无论将来从事何种工作,我们一定要始终保持军人的良好作风,做到退伍不退色,永葆“流血流汗不流泪,掉皮掉肉不掉队”的军人本色,发扬不怕牺牲的顽强拼搏精神,用我们过硬的素质和能力再创辉煌业绩,展现我们退伍军人的风采。 六、随时听从党的召唤。我们一定要时刻牢记自己是一名军人,不论在何时何地,不论发生任何事情,只要部队需要,我们都保证听从部队召唤,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永远为军旗添光彩。 亲爱的战友们,部队是我们锻鍊成长的大学校,军营时光留给我们一生的回忆。让我们共同努力,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忠实履行自己的誓言,决不辜负党和人民的重託。 工兵营地爆连全体老战士 1993年11月15日 倡议书的广播,极大地鼓舞了地爆连全体老战士的士气,使大家信心十足,精神饱满,一下子消除了原来低落的情绪。由于那件事在心里造成的不良影响慢慢地消失了,他们重又恢復了先前的生机和活力。 刘化臣又趁热打铁,要求老兵配合倡议书的广播,每人为连队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第157页 这天,关英杰理疗回来,找到谭建树说:“就要復员了,我们一起为连队最后出一期墙报吧,就以这次活动为主题。你看怎么样?” 关英杰的字写的好,谭建树的画画的好,他们以前就经常在一起出墙报。尽管这是文书的工作,但谭建树只要有时间,他还是愿意帮助老同学画上一笔。 谭建树马上高兴地说:“我们真是想到一起了,我也正想找你商量这事呢,你的腰能受得了吗?” 关英杰轻轻地说:“没问题,下面的字我来写,上面的字就让雷玉国去写,我们要通过这期板报把他带出来。” 谭建树马上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把你的绝招都传授给他吗?” “谈不上是绝招,是把经验留下来。”关英杰谦虚地说。 “兄弟佩服!兄弟佩服!”谭建树说着沖关英杰伸出了大拇指。 “标题我都想好了,就是‘就要復员了,我为连队做什么?’主题即鲜明又突出,你看行不行?” “行,我看行。”于是,两个老兵不由自主地把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当他们把这一想法告诉指导员时,刘化臣只是轻轻地笑了,他说:“你们要不这样做,我还真的要提醒你们一下呢!”看来,指导员也早就想到这一点了。 谭建树低声说:“看来,姜还是老的辣啊!” 关英杰也附和着说:“这就叫老谋深算。” 刘化臣摆出一付十分大度地样子说:“随你们怎么说吧,反正我的目的达到了。另外,你们要带一带雷玉国,以后,这个任务就是他的了,你们要把他培训出来。”关英杰和谭建树两个人相互看了看,会心地笑了。 当墙报板面快要划完的时候,胡可餵完猪担着两只空桐走过来看了看,突然指着墙报的右下角,说:“我们在这里画个復员倒计时牌不行吗?” 谭建树一听笑了,问他:“你又出这样的主意,上次那个倒计时牌是不是你挂的啊?” 胡可急了:“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啊!那次不关我的事啊!” 关英杰也说:“我们国家收復香港制作倒计时牌是盼着早点收復领土,你在这里画个復员倒计时牌是不是想早点復员回家?” 胡可却一本正经地说:“画个倒计时牌,可以时刻提醒我们及时为连队做贡献!多好的事情啊!如果到復员了还没有想起来为连队做什么好事可咋办啊?” 胡可这样一说,倒把关英杰和谭建树两人给说愣了,仔细想想,这主意还真是有道理。 谭建树想了想便鼓动他说:“你把你这个主意给指导员说说去,看他同意不同意!” 胡可听了便把头摇得像拔郎鼓,忙摆着双手说:“别,别,就当我没说,就当我没说,你可不要害我啊!” 关英杰却真诚地说:“我现在也感觉你这主意确实不错,如果指导员同意,我们也好留下地方啊!” 他俩越说,胡可越是不敢去,以为他们是在取笑他,放下手里的米尺就要走。 谁知谭建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说:“走,我陪你一起去。” 胡可还是不敢去,他一边退缩,一边小声说:“要去你自己去,我是不去啊!” 谭建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收住笑认真地说:“我现在也认为这主意不错,你害怕什么啊?” 看谭建树当真了,胡可只好硬着头皮陪他去找指导员。 刘化臣听了他们的想法,思考了一会才说:“这主意好是好,只是,我们也不知道你们到底是哪一天復员啊?别说我不知道,就是师司令部也不知道啊!”这一下又把他们给难住了。 胡可赶忙说:“要不就算了,别再造成不好的影响啊!”说着拉起谭建树就要走。 “别走。”刘化臣伸手拦住他们,说:“让我想想怎么写。” 谭建树想了想说:“要不,就这样说:离復员大约还有几天,你今天做了什么。” 刘化臣认真地想了想,像是下了很大地决心似的,把右手一挥,说:“好,就这样写,我们去年的老兵是12月1日走的,我们就按12月1日计算,说大约时间。” 看到自己的建议被指导员採纳了,胡可竟然高兴地在原地跳了一个高,落地后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去向关英杰报告好消息。 最后的军礼51 51 正当地爆连全体干部战士群情激昂想要彻底改变落后面貌的时候,刘化臣却接到营教导员的通知,有人在营区外发现了李振的身影,要求大家注意自身安全。刘化臣和张凯商量后马上进行点名,要求大家尽量减少外出,必须外出时一定要两人以上同行。 熄灯后,谭建树躺在床上想起指导员的话,又想起了李振,久久不能入睡。他不明白李振这个时候来部队是为了什么?但他认为李振这个时候回来不应该是为了进行破坏,他还能破坏什么?他已经犯了错误,还能再继续错下去?他不应该这么做!那么,他现在来部队到底是为了什么? 想了很长时间后,谭建树也没有想明白,他决定去寻找李振,他要当面问清楚李振这个时候回来部队到底想干什么。
第158页 第二天上课后,谭建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指导员,刘化臣也认为谭建树说的有道理,就要求他和关英杰同去,这两个战士在一起,他放心。 谭建树回去后和关英杰一说,两人一拍即合,关英杰也认为李振不可能是来搞破坏,他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但走出营区两个人又犯难了,外边这么大地方,要寻找一个人可真不容易!更何况他们不知道李振现在是在城里还是在营区周边? 关英杰分析说:“我认为,他既然来到这里,就不会在城里呆着,肯定会在营区周围。” 但他们围绕军营连续转了两圈也没有发现李振的影子,眼看太阳已经升到了正南方,两个人又渴又饿又累。 他们找了家干净的小饭店,决定吃碗炒面再继续寻找。但刚坐下,就听见旁边有人轻声喊道:“谭建树,关英杰。” 两人勐地吃了一惊,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定睛一看,这不是李振吗?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找他半天找不到,结果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谭建树急忙站起来,上前一步紧紧抓住李振的双肩,使劲地摇了好几下,狠不得把李振摇零散,边摇边说:“你这个傢伙,跑到哪里去了?害的我们两个找你一上午。” 李振惊讶地反问他们:“你们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谭建树忙说:“有人看到你了,我们就想找你谝一谝。” 李振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跟着你们两个好一会了,一直没敢叫你们。” 三个人重新坐下,买了三碗炒面,坐在那里边吃边谈。 谭建树问李振:“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有什么事情吗?”谭建树想知道李振回部队的真正目的。 李振嘆了一口气,说:“我就是想来部队看一看,想看看你们。” “就这个事吗?没有别的什么目的吗?”谭建树好像和他开玩笑,他不想引起李振的怀疑和反感。 李振抬起头盯着谭建树的眼睛,十分真诚地说:“没有其他目的,就是想再看看军营,看看我的战友,也许这一分别,我们这辈子就再也见不着面了。” 谭建树连连点头,看来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李振真的不是来破坏的,他的素质并不是别人想像的那样差。 关英杰忙说:“其实我们也很想念你,你走了一个多星期了,还总是感觉你就在眼前一样。” 谭建树也说:“想当初,我们三个是在一个新兵班里共同成长的,只是你们两个享受班长待遇都比我早。” 李振不自觉地低下了头,有点惭愧地说:“可是,我现在落伍了。” 关英杰有点可惜地说:“其实就是那一件事没有处理好,把你给毁了。” 李振知道关英杰说的那件事是指那年母亲病故自己回家奔丧的事情,就说:“都怪我当时不冷静,回来后又没有把握好自己,最后把自己给毁掉了。” 谭建树和关英杰两个人都没有想到李振现在变得这么理性,他们都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变化这么大?真是不可思议,也许李振的思想真的是通过那件事受到了触动,得到了转变。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塞翁失马,也许是福!他们都为李振的转变而感到由衷地高兴。 李振接着却又缓缓地说:“但我那次是真的应该回去的,我没有办法!” 听李振这么一说,他们两个人顿时又感觉十分吃惊,他怎么还是那么地偏执啊?难道他真的还在怨恨部队吗? 谭建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李振端起水杯一仰脖把里面的茶水喝干,然后用低沉的声音缓缓道来: “我的童年非常不幸。我出生在一个很特殊的家庭,我的老家在湖北,亲生父母都是残疾人,爸爸是个瘸子,妈妈是智障,也就是农村说的傻子,但她也有清醒的时候。从我记事起,我就记的我经常被欺负,所以,妈妈就一直跟着保护我,只要看到我受了欺负,她就会奋不顾身地上来打那些欺负我的小孩子,而那些不懂事的小孩子则又转过身去打她。在我的印象中,她经常因为保护我而挨别人的打,但只要看到我没事她即使被打的浑身是伤也会搂着我很开心。” “但就是这样的生活也没有维持多久,在我6岁的时候,我和妈妈被带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后来我才知道,我的母亲是被拐骗到了四川,如果说原来我还有一个完整的家,有两个尽管残疾但会无私疼爱我的父母,从此之后,我就只有一个傻娘陪伴着我,继父经常打我和我的母亲,骂我们更是家常便饭。他每次打我,都是我的母亲死死地搂着我保护着我,甚至把我压在她的身下,结果得到的是他对我们母子两个更加厉害的毒打。可以说,我的童年和少年时期就是在打骂中度过的。有一天,他在打我的时候,我指着他说‘你如果再打我,我就给你还手了’, 直到那时,他才发现我长大了,以后,再也不敢打我了。后来,为了摆脱在村里受欺负的命运,也为了争取在家里的地位,我就决定参军。在我离开家的那天,我母亲特别地清醒,她一直拉着我的手送我到村口,完全像是正常人一样给我说了六个字‘听话,回来看娘!’我当时抱着我娘痛哭流涕,那时,我就发誓一定要在部队好好干,等以后有机会就把我的母亲接走。所以,刚来部队的时候,我是牢牢记着她的话,为自己争口气,也为母亲争口气,当一个好兵。就是想復员后能把母亲接出来单独生活,让我的苦命的娘过一个幸福的晚年,可是,没有想到,她却早早地死了。当时听到那个消息,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我的母亲是被他们害死的。在他们家里,我是她唯一的亲人,所以,我必须回去,我一定要知道她是怎么死的。我的母亲这一生太苦了,我不能让她死的不明不白,我不能让她在死的时候,连唯一的亲人都不在身边,否则,她会死不瞑目的,我也会悔恨终生。长这么大,一直都是母亲爱护我、保护我、疼爱我,在她死的时候我如果再不能让她安心地离开这个世界,那我还是个人吗?”李振说着禁不住流出了眼泪。
第159页 关英杰和谭建树两个人听了深受感动,他们没有想到李振的童年竟然是那样不幸,不知道他的身世竟然这么复杂。他们这才明白李振为什么刚来到部队时那样努力工作、刻苦训练,积极要求进步,而后来却是一蹶不振,自暴自弃。本来他应该成为一个好兵,但结果却是一失足酿成了千古恨! 关英杰想安慰他,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想了半天才说:“可能是当时指导员把军事比武看的太重了,他不知道你家里的实际情况。” 李振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说:“我还是那样认为,如果让我去打仗,那么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会毫不犹豫地跟着部队上前线,我会把一切悲痛埋藏在心里,绝不会去当逃兵。可是比武和打仗不一样!” 谭建树紧咬着嘴唇,用手轻轻地拍着李振的肩膀,说:“当兵的人也有感情,当兵的人也有亲情,愿她老人家在九泉之下安息吧!” 关英杰关心地问他:“你今后怎么办?有什么打算吗?” 李振说:“原来在部队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回去后,我才真正意识到,在我的骨子里对部队会有这么深的感情!离开部队,我的生活节奏完全乱套了,完全不适应现在的生活了。” 谭建树连忙安慰他:“你只是比别人早回去几天,慢慢就会适应新的生活的。” 李振却非常干脆地说:“我已经想好了,我要在阳平找一份工作,我要陪着你们度过在部队的最后时光,等你们走后,我就在附近租个房子,陪着我们的部队生活一辈子。” 关英杰惊讶地问他:“你不再回去了吗?” 李振说:“是的,等以后我在这边生活稳定了,就回去把我继父接过来。” 谭建树也感到很是吃惊,说:“你不记恨他吗?还要接他过来?” 李振却大度地说:“小时候他对我再不好,但是他把我养大了,我不能没有良心。” 谭建树佩服地沖李振树起了大拇指,说:“兄弟啊,你真是太伟大了!” 关英杰说:“我帮你出个主意,你可以把你们家乡的土特产带过来卖,或是把你们家乡比较有名的小吃引过来,在这里肯定会有市场。” 谭建树马上说:“对,还是文化人有经济头脑,我认为肯定行。” 李振轻轻地点了点头,说:“我还没有考虑好做什么,不过,关英杰说的倒是个好主意。”说完不自觉地嘆了口气,低下了头,一幅欲言又止地样子,似乎有什么心事。 谭建树早看出来了,他伸手搂着李振的肩膀说:“兄弟,我看你有什么心事,你快说出来,看我们能不能帮你?” 李振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缓缓地说:“我现在最渴望的就是能到我们连队去看看。你们不知道,我来到这里两天了,天天围着军营转圈,就是没敢进去,我真的很想到军营里去看看真的很想看看我们的战友,。” 谭建树听了,似乎松了口气,他说:“你的心情我们完全理解,这事我们要先回去请示一下领导。” 三个人一商量,关英杰陪着李振在这里等待消息,谭建树则迅速回到连里,向连长和指导员汇报了见到李振的情况。两位领导经过请示营长和教导员同意之后,决定等到晚上,把李振领到连队看看,和大家见个面。张凯则亲自和谭建树一起把李振接到了师部招待所,帮助他安排好房间,等待着晚上的集体见面。 晚饭前,刘化臣告诉大家,晚上八点要点名,所有干部战士一律不准外出。 晚上七点半的时候,谭建树陪着李振来到了地爆连,他们先是来到连部,张凯、刘化臣和常华山都在房间里面等着他。 刘化臣迎上前去,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说:“我代表三连全体干部战士欢迎你回家看看!” 李振没有想到连里的领导对他还这么重视,看到这场面非常感动,激动地说:“谢谢各位领导,我没有办法表达我的心情,就给你们鞠个躬吧!”说着,真的站在屋子中间给大家鞠了一个躬。 张凯说:“你走了以后,我们也一直没有忘记你,回家好好干,照样可以有出息。”李振连连点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刘化臣说:“以后欢迎你经常过来看看,只要你愿意来,我们随时欢迎你。” 李振不好意思地说:“我不好意思再回来啊!” 张凯马上严肃地说:“你可不要有这样的思想,地爆连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你的娘家,地爆连的官兵谁也不会嫌弃你,特别是在我们干部心里,你和谭建树、关英杰他们都是一样的兵!” 刘化臣说:“你不是想和你的战友们见面吗?我们八点把大家集合到俱乐部,你过去和他们一起说几句话好吗?” 李振听了连连摆手,说:“不行,不行,我不能以这样的方式和他们见面,我没有脸面站在那样的地方。” 张凯马上又批评他说:“你怎么老是把自己放到另类的地方,我说了,在我们心里你和他们都是一样的,你以后不要再抱有任何自轻自溅的思想,你一定要摆正心态。” 刘化臣也说:“你过去和大家简单说说你回去后的真实感受,让大家受到启发和教育,也算是你对连队的一点贡献,好不好?”
第160页 李振想了想终于点头同意了。 八点的时候,地爆连全体官兵集合到了俱乐部。当他们看到李振穿着便服上来的时候,都非常地吃惊。昨天,指导员还告诉他们要警惕李振回来破坏呢,怎么现在突然陪他一起来到这里来了,这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啊! 刘化臣走上前台,说:“前几天,李振虽然被除名回家了,但他回去后一直惦记着连队,一直想念着战友,今天李振回到连队来看看大家,让我们表示欢迎!”说着带头鼓起了掌。 李振忙站到队伍前面对着昔日的战友们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等到掌声停止,刘化臣接着说:“李振同志对我们连队、对我们战友都有非常深的感情,下面,欢迎李振给我们说一说他自己的感受。”下面又是一片掌声。 李振往前走了几步,又弯下身子,深深地为他们鞠了一个躬,然后,激动地说:“谢谢大家不嫌弃我,我犯了错误,现在非常非常地后悔!回家之后,我才真正感受到部队这个大家庭的温暖,才真正体会到连队的快乐,才真正体会到战友的情谊。我希望大家一定要吸取我的教训,好好把握住自己,好好珍惜在部队的每一天。也许你们现在还感觉不到在部队有多好,感觉不到战友的情谊有多深,等到你们一旦离开了部队,离开了战友,你们就会明白,部队这个大家庭是多么温暖!部队的生活有多么美好,和战友的感情有多么深厚!到那时候,你们才能真正体会到思念部队、想念战友的感觉是多么难受!说实话,我现在真想再当一回兵,哪怕再当三年新兵我都愿意!如果有来生,我还会选择当兵!所以,你们一定要珍惜在部队的每一天,甚至每一分、每一秒时间,一定要充分利用在部队的剩余时间,尽自己的最大努力为部队多做一些事情!” 李振的话不长,但很朴实,情真意切,说到了大家的心坎里,赢得了战友们一片热烈的掌声。 回到宿舍,谭建树坐在凳子上回想着李振的话,突然就想起了新兵班长武峰,他感觉此时的武峰一定和李振有着同样的心路歷程。在部队时他们感觉不到战友情,一旦离开部队才真正体会到了战友的情谊,感觉到了部队的温暖。正所谓拥有时不知道珍惜,失去时才弥足珍贵。谭建树开始在心里同情李振,更同情武峰,他们同是因为自己的放纵而失去了战友情,但李振现在又重新找回了自我,重新赢得了战友的理解和信任,可是武峰呢,至今还不能得到自己班里新兵的理解和原谅。谭建树感到内心十分地不安,他决定去找关英杰聊聊。 谭建树拉上关英杰一起来到训练场,开门见山地说:“刚才听了李振的话,让我突然想起了武峰,我突然就感觉现在的他很可悲。” 关英杰知道谭建树通过李振的事受到了启发,就说:“是啊!一个退伍老兵不能得到自己所带新兵的谅解,这是很可悲的事情啊!” 谭建树也很严肃地说:“以前,我只要一想起他,脑子里就会想起他那凶神恶煞一般的模样,总认为他太没有人性!” 关英杰说:“人性是有的,只是他过于严厉从而掩盖了自己的人性。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毕竟他不是坏人,而且是我们进入部队的第一个领路人,尽管他的方法不对,但也是为了我们好。你想想,当时就你那样的人不严厉点怎么能成才啊,别说当优秀班长了,说不定你会被除名的。” “这个我明白,我当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我对他有一种很矛盾的心理,很复杂,说不清,道不明!”谭建树苦笑着说。 “忘记别人对你的伤害,多想他的好处,毕竟战友情最重要!”关英杰说。 谭建树低头想了好一会,才终于说:“你说怎么办吧?我听你的!” 关英杰知道谭建树思想终于开窍了,他高兴地说:“给他回个信吧,要不,他真会愧疚一辈子的。” “可是我已经把信封扔进茅坑里了。”谭建树有点后悔地说。 “这好办,我这里有他的地址,老兵復员后我都留着家庭地址呢。”关英杰说着就打开抽屉找出了原来的花名册。 关英杰说:“你在信上一定要写上‘我是你带出来的兵’,他最想看到的可能就是这句话。” 谭建树马上立正,把右手伸到了帽子上面,夸张地对着关英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说:“是,一定做到,请您放心!”说完转身离开了连部。 最后的军礼52 52 这几天,地爆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干部战士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让各级领导都感到非常欣慰。 这天上课后,张凯把谭建树和周文叫到连部,很严肃地对他们说:“刚才接到营长通知,造纸厂有一个废旧的老烟囱,请求我们把它爆掉。” “好事,好事!这乃小事一桩!”谭建树轻松地说,他对定向爆破很感兴趣,在课余时间阅读了大量这方面的书籍,也跟着连队执行过几次爆破任务,都快成爆破专家了,所以,一听有爆破任务马上就很兴奋。 张凯似乎并不乐观,他一点都不感觉轻松,只是说:“先看看情况再说吧,要是一般的老烟囱应该好爆!”
第161页 “就我们三个人去吗?”周文问连长。 张凯说:“你们两个一个胆大,一个心细,先跟我过去看看情况,回来一起拿个方案,再给营里汇报。” 谭建树和周文分别回去安排好工作,然后坐着连长亲自驾驶的吉普就出发了。 谭建树原以为任务很简单,但到了现场才发现情况并不是他想像的那样。由于烟囱长期饱受风吹、日晒、雨淋,周边风化严重,特别是在烟囱的中部、上部已经出现了多处裂纹,尽管下部用多个铁箍固定,但是看起来还是弱不禁风。据造纸厂负责人介绍,该烟囱已经修建30多年,什么资料也没有,现在完全处于废弃状态,风力较大时,常出现左右摇晃的危险状况,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让人看着害怕。烟囱周围有厂房、有家属院、有办公楼,不远处还有一条大马路,因此,这座烟囱严重威胁着厂内职工和周边群众的生命安全。他们厂想把烟囱炸掉,但先后请来三家爆破公司都没敢答应,厂长最后没有办法,只好求助于亲人解放军。 张凯看着烟囱一直在思考着该怎么处理,就没有说话,厂长以为张凯又和前三位爆破公司负责人一样想打退堂鼓,就紧张地说:“你们解放军可是我们最后的希望撒!咱们军民可是一家人撒!你们要再不接这个活,咱们老百姓的生命安全可得不到保障撒!” 张凯一看厂长那担心的样子,马上说:“这个活我们接了,你们放心吧!” 厂长一听顿时高兴了,连连说:“那好,那好,我就知道你们解放军和他们‘土八路’不一样撒,你们才真正是人民群众的保护神!关键时刻还是要依靠你们解放军撒!”那说话的样子和腔调把谭建树和周文都给逗笑了。 回来的路上,张凯满脸严肃地说:“你们两个也都说说自己的意见,带你们来是给我当参谋的!” 周文首先说:“由于他们没有烟囱的结构原始资料,我目测了一下,烟囱大约高50-60米,根部直径约有5-6米,烟囱离东侧最近的厂房只有不到10米距离,东北面有宿舍,北面有居民区,西面有办公楼,西北方向有一座三层楼房,东南方向大约50米处还有高压线穿过,周围这样的地理条件非常复杂,爆破难度很大。” 谭建树却轻松地说:“我也仔细观察了周围的地形,我们可以利用定向爆破技术,让烟囱往西南方向倒塌,那里是一个篮球场。” 周文说:“问题是现在这个烟囱已经向东北方向倾斜了,要让它倒向相反的方向,难度很大!” 谭建树说:“只要把角度计算准确,开口位置和用药量计算精确,我认为控制好倒塌方向应该不是难题。” 周文有点担心地说:“我看到烟囱的根部和顶部都开裂很严重,在这样的基础上打眼很危险,在施工过程中钻机的冲击力可能会使处于不稳定状态的烟囱失去重心倒塌。” 谭建树想了想,说:“我不久前刚刚看过一篇文章,说的是用外敷药包拆除危险烟囱,那上面写的和我们这个情况差不多,我看那个办法倒是很有参考价值,我们能不能试试用这个办法爆破?” 周文说:“没有把握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试验,危险性太大!” 一直专心倾听他们两个讨论没有说话的张凯这时慢慢地问谭建树:“你是在哪里看的那篇文章?” 谭建树忙说:“是在一本《爆破》杂志上看的。” 张凯说:“回去马上把那本杂志找出来,我们一起研究可行性。”接着又说:“这事要抓紧时间进行,晚一天就多一份危险,一周时间内我们一定要把它拿下。” 谭建树回去后马上去找文书雷玉国查找今年的《爆破》杂志,很快就在第8期找到那篇论文《利用外敷药包拆除危险烟囱》,他如获至宝,拿回宿舍就开始认真地研究起来。 看完后,谭建树越想越感觉这篇文章对造纸厂烟囱爆破有借鑑意义,越看越感觉文章中爆破的烟囱和造纸厂的烟囱很相似,他马上找到周文,让周文再看那篇文章。 周文看后,还是有点担心地说:“书上介绍的倒是和我们这个情况差不多,只是我们没有实践过,连长又刚刚受了处分,不知道他敢不敢拿这个做试验?” 于是两人拿着杂志去找连长。走到连部,谭建树伸手刚要敲门,就听到里面连长和指导员说话的声音。只听见指导员说:“如果真的太危险就不要爆了,我们连现在不能再出事了!” 就听连长说:“正是因为那个烟囱太危险了,我们才一定要接下这个活。” 指导员说:“等你把代理连长的帽子摘掉再说吧!” 连长说:“这里冬天风大,我担心烟囱会等不到那个时间。” 指导员还是有点忧心重重地说:“如果再出点事,我担心下一个转业的就是你。” 连长说:“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如果我们都不敢接这个活,老百姓该会怎么看我们?我们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谭建树和周文站在门口正不知道该不该进去的时候,房间的门却一下子从里面拉开了,张凯马上让他们进来。 张凯拿过杂志仔细地看过那篇文章之后,又认真地思考了很长时间,最后终于把杂志交给谭建树,用坚定的口气说:“就按这个办法实施爆破,你们先参考这篇文章制定方案,最后我们再一起研究。”
第162页 于是,他们两个人就到俱乐部一起根据上午看到的现实情况,拉出一个详实的爆破方案交给连长。张凯来来回回对比着看了三遍,又沉思了很长时间,最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走,我们一起去找营长汇报。” 他们一起来到营部找到营长,张凯向孙志军简单介绍了一下烟囱的情况,接着说:“这个烟囱位于厂区中心部位,在它周围6个方向不是有房子就是有高压线,只有西南一个方向可以倒塌,这就必须进行定向爆破。但是,由于烟囱经过长年风化已经开始向东北倾斜,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而且在施工过程中钻机的冲击力可能使处于不稳定状态的烟囱失去重心倒塌,因此无法採用钻孔设备进行打眼装药。这两个战士在《爆破》杂志上看到用外敷药包拆除危险烟囱,我看倒是可行,就让他们拉了个方案,决定对危险烟囱实施裸露贴敷药包定向控制爆破拆除,这样可以缩短施工人员现场作业时间,降低施工过程中的危险性。” 孙志军不是爆破专业出身,就说:“你们简单给我介绍一下原理,我听听。” 张凯说:“为什么建筑物能按照我们指定的方向倒塌?按照传统的控制爆破就要在烟囱的倾倒方向一侧根部钻孔、装药,利用炸药破坏烟囱局部,使烟囱失去稳定从而达到定向倒塌。” 谭建树接着补充说:“其实这个道理和砍树差不多,先在倒地的一侧凿出一个梯形口子,口子里再凿小孔,小孔里填好炸药。引爆后,口子爆裂,整个物体坍塌,朝着预定方向落地。” 张凯连忙说:“对,这个比喻很形象。我们现在用裸露药包爆破拆除,就是将药包挂在烟囱壁的外表面,药包呈梯形布置,利用炸药的勐度对烟囱局部产生压缩、粉碎或击穿作用使烟囱朝我们预定的方向倒塌。” “用这个方法爆破有难度吗?”孙志军听懂了谭建树的意思,但还是有点不放心地问道。 张凯说:“利用外敷药包爆破并不是难题,这和常规的定向爆破差不多,只需要在开口位置、大小和用药量上计算好就行了。难题在于,现在这个烟囱已经朝东北方向倾斜了,但是东北方向有职工宿舍,我们要让它倒向相反的西南方向。” “那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孙志军问。 张凯说:“现在要让烟囱向相反的方向倒塌,我们考虑在爆破切口採用裸露药包加强药量。” “好,你们去执行吧,但要安全第一,绝不能有任何闪失。就这一个要求!”孙志军非常痛快地说,但他的那个简单的要求落实到位也确实不容易。 回到连里,他们一直研究到夜里十二点,终于敲定完每一个步骤。最后,张凯说:“这次爆破拆除的定向精度相当高,我们明天还需要再去现场进行准确的测量。” 第二天,他们又从一班和五班各增加了四名战士和他们一起到造纸厂进行详细的测量,回来后仔细计算出每个部位的用药量,然后再对整个爆破方案进行认真的修改和完善,确保烟囱倒向预定方位。 中午休息的时候,张凯说:“你们两个再想一想,看看还有没有可能会出现的意外情况。” 周文说:“这么高的烟囱要瞬间倒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尽管地面上有沙袋保护,但我最担心的还是会不会对周围建筑物及人员造成损伤,特别是在烟囱东面10米处就是厂房,怎么防止碎石伤人伤物是个难题,我们应该认真考虑一下。” 张凯说:“裸露药包爆炸产生的冲击波超压肯定会对周围人员身体和建筑物产生一定的损害,所以,我们在爆破前应採取相应的安全措施,尽量减小空气冲击波超压对周围建筑物及人员的损伤。” 谭建树说:“我们可不可以在每个裸露药包外挂敷一个沙土袋,紧贴在烟囱壁上,这样也应该能减弱爆炸产生的空气冲击波压力。” 张凯想了一下,点点头说:“有道理,应该有一定的缓冲效果。” 张凯在定向爆破方面业务较为熟练,他在经过仔细计算后,决定用15个药包分三层铺设,药包分为1公斤、2公斤和3公斤三种,并画出了具体药包布置图。回去后,他们再一次给营长作了汇报,得到了孙志军的大力支持。 孙志军最后说:“你们尽管大胆爆破,有什么事我负责!”让张凯他们三个人大为感动。 最后的爆破方案确定后,第二天,地爆连全体干部战士一起来到造纸厂,张凯进行了简单的工作分工,他自己带领部分骨干做爆破前的各项准备工作,指导员则带领剩下的战士铺设沙袋。 他们在篮球场上把15个药包按照连长的要求包好,装上雷管,用铁丝捆上,然后再用铁丝串连成三条药包链,下面就需要呈梯形把它们一个个固定在烟囱的底部。 谭建树笑着说:“我们要不要先清理好跑道,万一烟囱要倒下来,我们疏散起来也好快一些。” 周文却不以为然,他说:“我们当兵的还怕死吗?如果让你上战场还要不要把后退的路铺好啊?” 周文的话有些难以让人接受,但谭建树似乎并不在意,他依然笑着说:“我们要避免无畏的牺牲。”
第163页 张凯也贊同谭建树的观点,他说:“谭建树说的有道理,我们应该准备好退路,尽量减少危险。” 于是,张凯让战士们先把烟囱周围的垃圾清理干净,保证有危险的时候能够快速撤离。 周文好像也想通了,他说:“这是危险的作业,我们在往烟囱上捆绑药包的时候,要尽量减少人员,到时候,我自己上去就行了,等我捆好后,你们再上去检查。” 但张凯和谭建树都不同意,谭建树说:“你一个人根本就没有办法作业,必须有一个人在这边托着药包,你才能用铁丝綑扎,我们两个人一起去吧,连长最后检查。” 张凯说:“我们三个人去吧,万一有危险,也可以相互照应,相互提醒。” 于是,张凯安排其他人员都撤退到安全地带,只是在烟囱的四个方位布置了四个警戒哨,要求他们严密注视烟囱的动静,发现任何苗头都要马上报警。 当他们三个人站在烟囱下面作业的时候,真有一种烟囱就要倒下来的感觉,有一种强烈的压抑感,他们不敢大声说话,担心会把烟囱振倒,他们小心翼翼地相互配合着操作第一个动作。等到完成所有作业,又对照图纸将所有线路检查了一遍,这才放心地离开。 就要对烟囱进行最后的控制爆破了,孙志军也来到了现场,他在家里实在放心不下。 周围的群众和造纸厂里不上班的职工都跑出来看热闹,他们还从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稀奇事,但他们都老实地站在战士们拉起的警戒线之外。 布置好周围的安全防护工作,孙志军表面镇定,其实内心里十分地不安,不确定因素太多,他很担心会不会出现意外。 张凯则镇定自若,他认定稳操胜券。谭建树是主爆手,只见他一只手按住起爆器,一只手紧握着上面的摇把,睁大眼睛注视着前方。周文是副爆手,他静静地蹲在谭建树身边,也同样盯着前方的烟囱。 万事俱备,只欠一按! 只听张凯下达命令:“全体都有!” 其实大家都在各自的岗位上立正站着,所以大家都没有动,只是孙志军赶紧立正站好,准备接受张凯的报告。 张凯用齐步走到孙志军面前,敬礼之后,用响亮的声音向孙志军报告:“营长同志,一切准备完毕,是否起爆,请指示!” 孙志军也用洪亮的声音下达命令:“按计划起爆!” “是!”张凯再次敬礼后,依然用齐步走到谭建树和周文跟前,下达命令:“起爆!” 谭建树立即快速摇动手中的摇把,然后轻轻按下起爆器上的红色按钮,静等着一声巨响,眼看着高大的烟囱慢慢倒塌。 结果他们期待的烟囱轰然倒塌的效果却并没有出现,谭建树在心里默默地数了十个数字之后,烟囱依然纹丝不动。谭建树以为按的太轻,就又重重地按了一下,还是没有动静,他以为起爆器电量不足,接着又使劲地摇了几下摇把,再次按下按钮,烟囱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烟囱依然高高地耸立着,好像是在故意嘲笑他们一样。 谭建树这下傻眼了,他抬头看了看连长。张凯也发现了问题,他赶紧蹲下来,拿起起爆器,使劲地摇了好一会摇把,看了看信号指示灯,这才重重地按下红色按钮,结果烟囱还是没有反应。大家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他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张凯马上意识到一定是线路出现了问题。他赶快站起来,向孙志军汇报说:“线路出现故障,我去检查一下。” 孙志军马上说:“注意安全!” 谭建树迅速站起来说:“连长,线路是我连接的,我熟悉情况,让我去吧!” 但这时候,周文却瞪了谭建树一眼,说:“我业务比你熟,我去!” 谭建树还是说:“我跑的快,让我去吧!”说完就要朝烟囱方向跑。 但周文却一把抓住了谭建树的胳膊,把他拉了个趔趄,生气地说:“我是一班班长,想当英雄还轮不到你!”说完不等连长答覆就提起爆破箱快步跑向了烟囱。 谭建树站在那里没有再动,他不明白周文为什么会有这样激烈的反应,也许他是想把危险留给自己!想到这里,谭建树心里又顿时充满了感激之情。 张凯马上蹲下来把起爆器上的电线摘掉,然后站起来,轻轻地对谭建树说:“让他去吧,人多了不安全。” 他们站在那里默默地注视着周文跑向了烟囱,地爆连的所有干部战士也都默默地注视着周文的一举一动,周围看热闹的群众也在紧张地盯着那名孤单的战士,他们不知道那名战士上去做什么,他们都为那名战士的安全捏着一把汗。 过了约有十分钟时间,他们却感觉好像过了一个小时,周文终于往回跑了,他连跑边喊:“障碍解除!” 等周文跑回安全区域,张凯果断地按动了起爆器上的按钮。 随着一声巨响,只见烟囱根部一下子被炸开,烟囱扭转方向坐在了那里,又变成了笔直的一样,接着,上面开始慢慢朝西南倾斜,继而倒塌,当倾角达50度时,便迅速倾倒, 5秒钟之后,烟囱按指定方位完全倒塌,整个烟囱像一条巨大的树干重重地摔在了铺设了沙袋的操场上,基本没有大块飞石,漫天的尘土就像蘑菇云一样直冲云霄。
第164页 就在大家欢唿雀跃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个疯女人可能是因为受到了惊吓,手舞足蹈地狂唿着跑进了警戒圈,大家一时都怔住了。 “快回来!”谭建树第一个冲出去跑向那名精神病人。当他看到疯女人出现的时候,脑子里一下子闪现出李振母亲的身影,尽管他不认识李振的母亲,但他始终感觉她就是李振的母亲,自己一定要拉她出来,绝不能让她受到一点伤害。于是,他想也没想就朝着那个疯女人箭一般沖了过去。周文看到后,急忙转身也从另一个方向跑过去,他想和谭建树形成夹角之势把那名疯女人赶回来。 张凯想制止他们的行动,但已经晚了,连忙大声喊道:“小心上面的石头。”因为他知道烟囱落地后弹起的碎块或是飞石还有很多在天空中没有落下,现在跑过去非常危险,而且人越多危险性就越大。 谭建树和周文在警戒线内里外夹击,想把那个疯女人赶出去,但她却像是故意和他们捉迷藏一样,在里面来回奔跑,故意躲避不让他们抓住。 这时,张凯在不远处焦急地喊道:“上面有石头,快跑!”张凯一直在注意着天空中的飞石。 周文和谭建树抬头一看,一块飞石正朝那个疯女人落下,而她却站在那里傻乎乎地抬头看着天空,只知道傻笑却不会动弹,好象天上落下的不是一块石头,而是一块闪闪发光的金子。 周文和谭建树都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疯女人冲过去,他们两个几乎是在同时到达疯女人的身边,周文对谭建树喊道:“你闪开!”说着,只见他像炮弹一样一下子把那名疯女人推出去五米开外,他自己也跟着倒地后匍匐前进了三米多远,疯女人得救了,但那块石头却在二次落地后生硬地砸在了他的身上。 “周文,周文!”谭建树大声喊着周文的名字直奔过去,地爆连的干部和战士们也都沖了过来,他们不知道周文伤得怎么样。 周文静静地躺在地上,身上血肉模煳。大家都围过去蹲在那里轻轻地唿喊着他的名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有几个新兵甚至吓得哭出了声音。 张凯冲过去,一下子扒开人群,迅速抱起周文,说:“快走,注意上面的飞石。”说着,快速向安全地带跑去,后面的战士们纷纷托起周文的头和腿,跟着连长往外跑。 孙志军过来了,他焦急地询问情况,张凯说:“他伤的不轻,需要马上送医院。” 周文被大家抬到了解放车上,卫生员给他进行绷带止血,但鲜血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关英杰说:“我们多去几个人吧,如果需要输血可以现场採集。” 关英杰的话提醒了孙志军,他说:“那就再上来几个。”但不等营长的话音落地,汽车的四周一下子围满了要上车的战士,他们都要跟着过去。 孙志军一看人太多,再说,这里还有许多工作要做,就说:“老兵留下,新兵上车。” 但几乎所有的老兵都不愿意了,他们竟一齐高喊:“新兵留下,老兵上车。” “营长,让我们老兵去吧!” “营长,老兵不能留下!” 孙志军瞪着眼睛扫视了一遍周围的战士。要在平时,这一眼就会让所有的战士感觉到害怕,但今天,老兵们似乎都不再害怕营长了,他们全都可怜兮兮地看着营长的眼睛。 只见孙志军伸出手来,沖他们用力地挥了挥,斩钉截铁地说:“老兵上车,新兵留下。服从命令!” 这样一来,新兵们不敢再上车了,上去了的也只好下来,他们是真正从内心里害怕营长。 最后的军礼53 53 周文终因伤势过重没有抢救过来,他带着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他的战友们。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结果。 当天晚上地爆连点名的时候,张凯向大家宣布了这个消息,地爆连的干部战士们顿时悲痛万分,无不失声痛哭。他们都认为这样的结果实在是太残酷无情,简直让人无法接受。尽管王景兵受伤了,但他还可以康復;尽管李振被除名离开了部队,但他还有改正的机会,以后和他们还可以再相见,可是,周文却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和他的战友们从此再也不能相见,这让地爆连的战友们情何以堪! 下午,在第一时间得知这个消息后,孙志军就对张凯说:“你们抓紧时间做好这几项工作:一、给周文家里发加急电报,让他们家人速来部队。一定记住,千万不要告诉他们周文已经牺牲的消息。二、组织人员清理周文的遗物,只要是他的东西,不管大小都要注意保存。三、安排人撰写材料申报烈士,全力配合有关部门和他的家人做好善后工作。”张凯接受任务后,马上回去进行安排部署。 清理遗物时,在周文的抽屉里发现两件重要物品,一件是写给他父母的一封信,另一件是一张欠款清单。张凯拿过信一看,信封上写着他父母两个人的名字,但没有封口,于是,他打开信封,拿出信纸看了起来。 亲爱的爸爸妈妈: 你们好! 我现在参加连队施工,明天要进行一次重大暴破,可能会有危险,如果出现意外,请你们一定节哀,不要向部队提出任何份外的要求!因为我是一个兵,当祖国需要我的时候,我将义无反顾地冲上去,直至献出我的生命。
第165页 爸妈,还有几句话想和你们说。你们前几天分别寄给我的信都已经收到了,正如你们信上说的那样,我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思想,但是我的思想还没有你们想像的那样成熟,没有你们想像的那样坚强。我其实还很脆弱,有时甚至是不堪一击。 爸、妈,我始终想不明白,既然你们没有一点感情,为什么还要结婚?既然你们没有感情,为什么还要生下我?为什么你们的爱情悲剧要让我来唱主角?难道你们就甘心让我做你们没有爱情的婚姻的牺牲品吗?记的上小学的时候,时常看到别的小朋友在爸爸、妈妈的陪同下,到公园游玩、到商场购物,而我从记事起就从没有享受过这一“待遇”。长大后,在家里,总是看到你们谁也不理谁,都是默默地做事,默默地吃饭,没有一点家庭的温馨,我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所以,就下决心一定要考上大学离开这个家。爸妈,你们知道吗?我是o型血,本来是很活泼好动的,可是,我心里一直在压抑着痛苦,我永远高兴不起来,别人都说我变得越来越“严肃”,越来越“成熟”,可是,他们有谁知道我内心有多痛苦? 爸爸妈妈,我一直不明白,你们都是有文化的人,为什么把婚姻看的这么草率?又为什么把感情看的那么重要?以前,那种农村式的婚姻不都是没有感情基础吗,他们不还是在一起生活了一辈子吗?为什么偏偏你们因为没有感情,就像仇人一样地生活啊!你们在信上都说是为了我,你们才勉强维持了二十年,现在我长大了,你们也该解脱了。可是,现在的我依然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啊!我生活在一个残缺的家庭里,以后要天天奔波在两条不同的船上,我能生活的轻松吗?与其这样,我还復员回去做什么啊? 爸爸妈妈,我真的希望你们俩个能够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我有一个荒唐的想法,如果我离开了这个世界,那么,我希望你们能够復婚,这是我最大的愿望。因为我爱你们两个人,我希望你们能够生活在一起。 另外,我这一年由于心情不好,抽菸喝酒欠下一些钱,在我走后,就麻烦你们二老替我还上吧! 不孝的儿子 文 1993年12月23日夜 原来这是一封遗书,张凯看完信后心情更加沉重,他这才知道周文为什么会偷偷地喝酒,怪不得他这么成熟而又郁郁寡欢啊!只怪自己没有真正了解他的实情,没有做好他的思想工作,这是失职啊!张凯又拿起那张欠帐清单,最后写着共欠468元。张凯悄悄地把欠帐清单装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他决定自己去还周文的欠帐。 周文的父母来后被安排到师部招待所住下,他们还不知道孩子到底在部队出了什么事,以为是在训练中受了伤。当孙志军和张凯、刘化臣来到招待所,告诉他们周文牺牲的消息之后,周文的父母顿时像是遭受了晴天霹雳一般,他的父亲惊讶地张大嘴巴久久不能合拢,而他的母亲则一下子昏迷过去,他们实在是经不起中年丧子这样的沉重打击。 张凯迅速叫来了机关门诊卫生员,当周文母亲清醒过来之后,张凯就把周文牺牲的前后经过以及处理情况向他们讲述了一遍,并特别指出,周文是为了抢救群众因公牺牲,各级领导都给予了充分肯定,连队也已经向上级机关为他申报烈士荣誉称号。 孙志军也真诚地说:“周文同志确实是个非常优秀的战士,我们正准备让他留队,他个人也有这个愿望,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意外情况,我们都感到非常悲痛,非常可惜。” 周文的父母感觉像是做梦一般,他们似乎都不太相信眼前的事实。 张凯看出了他们的迷惑,就说:“周文在爆破的前一天给你们留下一封信,我们是在整理他遗物的时候发现的。” 张凯从口袋里掏出信来交给了周文的父亲,他迅速地看完后又默默地交给了周文的母亲,便低头不语。周文的母亲只看了一半就看不下去了,她又禁不住失声痛哭。 最后,周文的母亲提出要去看看周文的尸体。张凯看了看营长,孙志军十分理解此时周文父母的心情,就说:“我们一起过去吧。”说完,就让通讯员通知营部司机,又让张凯找4名战士同去以防万一。 他们一起来到师部医院太平间,周文母亲一看到躺在冰柜里的儿子,大叫一声便昏迷过去。孙志军迅速把手朝外一挥,四个战士便急忙架着周文的母亲往外走。 大家七手八脚地慌忙把周文母亲搀扶进休息室,一起陪同他们的医生用手使劲地按压周文母亲的人中,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甦醒过来。 只见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像是刚从噩梦中醒来一般,她慢慢地睁开眼睛,看到周围的人们,这才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她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轻轻地啜泣着,嘴唇憋得青紫,浑身不住地发抖,眼泪顺着依旧清秀的面庞止不住地往下流。 医生说:“她现在情绪不稳定,身体又十分虚弱,需要赶快离开这里,回去输液,补充营养。” 周文父亲也说:“对,对,她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 大家都一起盯着营长看,孙志军十分果断地说:“走,马上回招待所输液。” 但周文母亲却不同意离开,她坚持说要在这里陪着儿子,儿子一个人在这里太寂寞了,在里面太冷了。后来在大家的劝说下,她才勉强同意回去,但要再看儿子一眼。
第166页 大家都不同意,纷纷劝她先回去休息,等身体恢復了再过来。但周文母亲十分倔强,坚持要再看儿子一眼。 周文父亲知道她的脾气,只好无奈地对大家说:“让她去看看吧。” 于是,在医生陪同下,周文母亲由周文父亲和两名战士搀扶着重新进入太平间。这次,她没有再出现刚才的情况,当周文那惨白的面孔再次再现在大家的面前时,只见周文母亲用颤抖的双手轻轻地抚摸着周文的脸,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周文的身上,她不由自主地浑身发抖,软弱无力,两个战士几乎要把她架空了。 孙志军看了看医生,立即命令战士:“走,回去。” 这次,周文母亲听话地让两个战士架了出来,并没有挣扎,她像是瘫痪了一样,已经不能站立。再看大家的脸上,包括医生在内,全都已经泪流满面了。 离开医院,回到师部招待所,周文的母亲由于身体太虚弱,就在房间输液补充营养。 晚上,直工科金科长在工兵营长孙志军、地爆连代理连长张凯和指导员刘化臣的陪同下,来到师部招待所看望周文的父母。来到房间,他们看到周文母亲仍然躺在床上输液,周文父亲则坐在沙发上像是思考问题,桌子上放着两碗炒面一点没动。 大家相互做了介绍后,金科长开门见山地说:“你们把孩子送到部队,这是对我们的信任,可是我们没有把他照顾好,很对不起你们。” 周文母亲的眼泪立马就下来了,她忙掏出手绢,不住地擦眼泪。周文父亲轻轻地说:“孩子这么做是对的。” 金科长接着说:“我们平时经常教育战士在群众遇到困难和危险的时候要挺身而出,作为军人要全力保护群众的生命和财产安全,所以,当危险发生的时候,周文同志就勇敢地站了出来,他是我们全师干部战士学习的好榜样,是我们所有军人的骄傲。” 周文的父亲轻轻地点点头,说:“孩子做的对,应该这么做。” 金科长又说:“我们师领导对这件事也非常重视,指示我们一定做好周文同志的善后工作。我们也特事特办,以最快的速度批准周文同志为烈士。” 周文的父亲又轻轻地说:“谢谢,谢谢你们!” 金科长说:“你们有什么要求尽管给我们说,有什么困难需要我们解决也一定要说出来,只要条件允许,只要我们能做到,我们一定满足你们的要求。” 周文父亲忙说:“我们还没有想过这些。不能太麻烦你们了。” 金科长说:“你们先想一想,我们明天再坐下来一起商量好吗?” 周文父亲客气地说:“麻烦你们了,你们去忙吧。” 金科长说:“今天你们也累了,我们就不多呆了,输完液你们也早一点休息,等明天我们再来看望你们。” 孙志军也说:“你们一定要保重身体,一定要吃好饭,要强迫自己多吃一点,身体最重要!” 周文的母亲一直没有说话,她可能是身体太虚弱了。而周文父亲到这个时候似乎只会说谢谢两个字,除此之外,什么也不会说了。 在回去的路上,金科长对孙志军说:“明天上午,你们几个再来这里看看,多说些关心的话,让他们能感受到部队的温暖,感受到部队的人情味。中年丧子啊!况且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我们一定要理解他们的心情。不管他们说什么,不管话有多难听,哪怕是骂我们几句,我们都要理解。另外,你们一定要诚心诚意地徵求他们的意见,现在不管他们提什么要求都不过分,只要我们能做到的就一定要答应他们,实在做不到的也要做好说服解释工作。” 孙志军连连答应,说:“请金科长放心,我们一定会按照您的要求去做好每一项工作。” 但事情并没有他们想像的那样复杂,第二天上午,当孙志军和张凯一起来到招待所,先是和昨晚在这里值班的刘化臣见了面,然后一起来到周文母亲的房间。两人都是双眼通红,让人看了心疼。 孙志军本来还想问一下他们昨晚休息的如何,看到他们红肿的双眼,知道他们肯定一夜没睡。孙志军坐下来又安慰了他们几句,便再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场面有些冷淡。 这时,周文父亲看了看周文母亲,便轻轻地说: “昨天晚上,我两个商量了一下,孩子的尸体尽快火化,如果今天能火化,我们就明天回去。” 孙志军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周文父母如此通情达理,没有想到处理这件事情这么顺利,昨天晚上他还在心里一直猜测着他们会向部队提出什么要求来,没有想到他们却没有提出任何要求,这太出乎他们的意料了。本来自己把这件事想像的有点复杂,没有想到他们却是这样的高尚。 孙志军他们都被周文父母的深明大义所感动,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最后还是孙志军动情地说:“谢谢你们的理解,谢谢你们的宽容,以后,我们一定吸取教训,更好地促进我们的工作和训练。” 周文父母都低头不语。孙志军接着又说:“你们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只要我们能做到的,我们一定尽力满足你们的心愿。” 周文父亲想了想,才有点迟疑地说:“我们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当初他来当兵,我们都不同意,现在,他留在了这里,再也回不去了,既然孩子喜欢当兵,我们就想能不能给我们一面军旗带回去做个纪念,我们回去后把军旗挂在孩子的房间里,让他永远有当兵的感觉。”
第167页 孙志军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按说这个要求实在是太低了,这样的父母思想境界实在是太高了。但孙志军当兵这么长时间,还从来没有涉及过这个问题。军旗是部队的象徵,能不能送给个人,能不能让私人保存他们还不知道,他们不能擅自表态。 于是,孙志军就很真诚地说:“你们看这样好不好,这件事,我们回去后马上向领导汇报,尽快给你们答覆,你们还有没有其他的要求,我们也好一併向领导汇报。” 周文父亲有点不安地说:“没有了。如果实在不行就算了,不要为难你们。”一句话让在场的所有干部都感动的掉泪,他们赶快和周文的父母告别。 离开师部招待所,孙志军和张凯径直去司令部大楼向金科长汇报。 事情解决的异常顺利,周文父母的要求被逐级上报到参谋长那里就被答应,参谋长说这是人民群众对人民军队的爱戴,这样的感情我们为什么不能接受。 当天上午,周文的尸体被火化。火化前,在师部医院举行了一个简短的遗体告别仪式,工兵营全体官兵过来为周文送行,直工科金科长和工兵科任科长也代表师领导参加了周文的遗体告别仪式。 下午,雷师长和参谋长一起会见了周文的父母,对周文的勇敢表现和周文父母的深明大义给予了高度赞扬。 周文的骨灰被放在了烈士陵园,他永远地留在了部队,他生前的愿望以这种悲壮的方式实现了。 晚上,周文的父母主动来到了工兵营地爆连,向连长张凯提出看一看周文的宿舍,张连长就领着他们来到一班。 战士们都去参加集体学习了,宿舍里空无一人,周文原来睡过的床现在空着。周文母亲走过去慢慢地坐在床上,目光有些呆滞,她默默地流着眼泪不住地用双手抚摸着床帮。 这时,周文的父亲从口袋里慢慢掏出一包东西递到张凯手里,说:“我们明天就要走了,这是周文欠别人的钱,麻烦你们帮他还上吧!” 张凯一怔,忙推开周文父亲的手,有点激动地说:“你们不要管,他是因公牺牲,这个帐由我们连队来还!” 但周文父亲又把手伸到张凯面前,说:“我知道连队也没有钱,再说这是他个人欠帐,不能让部队还!” 张凯知道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只好把钱收下,心里却难受得要命。他愧疚地说:“都怪我们没有照顾好他。” 周文父亲却非常真诚地说:“这事没有你们一点责任,部队是所好学校,可惜孩子没有等到毕业。” 张凯突然想起了什么,轻轻地问道:“孩子走了,你们两个以后要相互照顾,相互体谅,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周文父亲也忍不住长嘆了一口气,然后用非常坚定地语气说:“请你们放心,我和他妈已经商量过了,回去后我们就復婚。为了孩子,我们也会好好地在一起生活。” 张凯听了非常感动,本还想再安慰他们几句,但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而周文的母亲却至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她只是呆呆地坐在床上,不住地用手抚摸着床上的每一个地方,久久不愿意离开,好像那个床就是她的儿子一样,看得周文父亲和张凯都感到无比地心酸。 第二天,周文父母带着一面崭新的军旗和一面鲜艷的党旗,在副连长常华山的陪同下,相互携扶着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最后的军礼54 54 周文父母走后,张凯当天晚上就召开连务会,班长以上干部骨干参加,主要是对这次烟囱定向爆破进行总结。 由于周文的牺牲让大家情绪都非常低落,感觉很压抑。张凯先是给大家通报了这次定向爆破的全过程,包括方案的制定和创新的经过,接着进行了认真的总结,谈了自己对这次爆破的经验和教训,特别是对第一次没有按时起爆的问题进行了重点分析。 张凯最后自我检讨说:“周文牺牲了,造成第一次起爆失败的具体原因我们还不清楚。但我认为线路设计和整个方案都没有错误,应该是在连接点上出现了问题。这个责任由我承担,怪我没有检查出来。” 尽管爆破出现了意外造成周文牺牲,但大家都认为这次定向爆破还是成功的,只是出现这样的后果大家都没有想到,如果能按时引爆,也许就不会出现那样的情况;如果不是那个精神病人的出现,周文也不会牺牲。 谭建树也自责地说:“线路是我设计的,出现问题责任在我。” 张凯马上打断他的话说:“你有什么责任?你还不是听我的命令!” 刘化臣忙说:“你们都不要自责了,营长已经说过了,这次爆破是成功的。周文牺牲属于意外事故,是突发事件,和爆破线路的设计与实施没有根本联繫。” 马政民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候,他也语气沉重地说:“我和副连长负责安全警戒任务,那个精神病人跑进警戒线,说明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这才是造成周文牺牲的主要原因,我应该负这个责任。” 但张凯还是自责地说:“那名精神病人的出现确实是意外,但如果第一次引爆成功也许就不会出现那种情况。” 刘锋说:“我认为最主要的原因是这个烟囱老化太严重,如果我们这次不爆破,说不定哪天就会自行倒塌,那将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
第168页 但张凯还是说:“你们说的都是客观原因,主观上我们还是有失误。如果领导追究,一切责任由我承担。” 刘化臣说:“我们就不要再讨论谁的责任了,现在,关键的工作是要认真总结这次爆破的经验和教训,以后不再出现类似问题。” 大家又讨论了一番,最后决定让谭建树和关英杰一起把这次爆破的总结报告写出来,上报营党委。 回到宿舍,谭建树坐在床上默默地抽菸,自从周文牺牲后,他的心里总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整个爆破过程都是他和周文一手操作的,但每一次出现危险的情况周文都会拼命把他拉开,自己冲上去处理,如果不是周文,也许牺牲的将是自己。 可以说,周文的死对谭建树心灵的触动太深了,他这几天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什么是战友情?原来对这个问题确实理解的不够深,现在他终于有了深入的体会和理解。 在这之前,谭建树始终不肯原谅新兵班长武峰,直到前几天李振来队进行现场说法,他才开始理解復员老兵的情怀,开始理解新兵班长的苦衷,从而原谅了武峰。现在,通过这次施工,他又对战友情有了更深一步的体会:在平时的日子里,战友之间可能会有矛盾,也可能会有争吵,甚至会冲动地动手打架,但是,一旦遇到危险的时候,战友情才会充分体现出来,甚至可以用自己的生命去体现。 谭建树越想越感觉自己实在是太渺小了,原来总是自我感觉良好,但现在和周文比起来,确实感觉差距很大。在部队这三年,自己从一个后进青年成长为党员班长,部队领导为自己付出了很多,可是自己又为部队付出了什么?自己三年来得到了那么多,可是自己又为部队留下了什么?他越想越感觉惭愧,越想越感觉对不起部队和组织。这时,他的脑子里开始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要留队,留下来为部队做点贡献。 当这个想法在脑子里出现的时候,他自己都感觉有点吃惊,因为他知道他的妈妈正在家里等着他復员回家,他也已经写信告诉爸妈自己很快就要回去,可是现在自己却要留队,爸妈能接受吗?别人会怎么看?但这个想法似乎是在他的脑海里扎下了根,挥之不去,而且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 谭建树找到关英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谭建树本以为关英杰会说自己脑子进了水,或是骂自己神经病,但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关英杰很自然地说:“我早就说过,你这样的骨干才是部队真正需要的人才,不留下才是部队的巨大损失!” 谭建树还有点不相信似地说:“这么说,你也支持我留队?” 关英杰说:“当然支持,是部队培养了你,你也应该再为部队做贡献。”谭建树也点了点头。 尽管关英杰十分贊同谭建树的选择,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和家里人商量了没有?他们会同意吗?” 关英杰的这句话倒是一下子提醒了谭建树。是啊,要留队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要和父母商量一下啊!这也是对他们最起码的尊重啊! 前几天接到爸爸的来信,说妈妈心脏病犯了,住进了医院,她一直在盼着自己回去呢,现在,自己要留队这事一定要给他们说清楚,可不能再让妈妈生气,那样会加重她老人家的病情。 谭建树决定明天到城里邮电局给家里打电话,那里没有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第二天中午,两个人来到邮电局,谭建树先是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号码,紧张的手心都出汗了。家里没有人接,他这才想到爸爸一定是去上班了,妈妈难道还没有出院?他又把电话打到了爸爸的办公室,终于听到了爸爸的声音。 爸爸一听是儿子的电话顿时感觉非常惊讶,因为三年来谭建树很少和家里打电话,倒是妈妈春节的时候往连里打过两次电话,他们平时都是信件往来。爸爸以为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肯定有什么急事。 谭建树听出了爸爸的担心,就故作轻松地说:“也没有什么事,连里想让我留队,我和你们商量一下。”他没有勇气说是自己要主动留队,他害怕爸爸生气。 谭建树的爸爸一听顿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马上说:“这个事情由你自己决定,你想留就留,我们支持你的选择。”他心里暗暗为儿子高兴,他没有想到儿子三年来在部队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看来,送儿子去当兵真是送对了! 谭建树有点担心地说:“可是,我已经告诉我妈要復员回家的。” “她的工作我来做,你自己决定就行了!”做父亲的这时候非常地慷慨,态度也非常地坚决,他看到儿子成熟了,长大了,儿子无论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他都支持。 谭建树说:“我妈妈身体现在怎么样?她还在医院吗?” “现在好多了,医生说再输两天液就可以出院了。”爸爸轻松地说,好像谭建树的妈妈只是得了一般的感冒一样。 “她会同意我留队吗?”谭建树还是有点不放心,“可不要因为这事加重她的病情啊!” “你就放心吧!她一定会为你的选择高兴的,无论你回来还是留队我们都会支持你。”爸爸肯定地说。
第169页 “那我就留下了啊!”谭建树似乎有点于心不忍,他感觉有点对不起妈妈。 “行!”爸爸干脆地说,“在部队好好干,不要牵挂家里,一切有我呢!” 谭建树放下电话,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却不自觉地流了出来,他好像看到了妈妈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看着门口等他进来。他在心里默默地说:“妈妈,等我回去一定要好好照顾您老人家,让您和爸爸过一个幸福的晚年。” 关英杰其实已经知道了电话的结果,他轻轻拍了拍谭建树的肩膀,还是忍不住轻声问他:“老人家怎么说的?” 谭建树就如实汇报说:“他说他尊重我的意见。” 关英杰从没有看到过谭建树流泪,他能理解谭建树此时内心复杂的心情,他想让谭建树开心点,就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谭建树的脸,说:“如果我有你这样的本事我也会留队的。” 谭建树还是满脸严肃地说:“可是我妈病了,她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关英杰笑着安慰他:“自古忠孝不能两全,等你回去后再多尽孝心吧!” “只是现在他们身边没有人照顾。”谭建树还是忧心重重地说。 “这样好了,等我回去后,我每个星期都进城去看看他们。你就放心吧,家里的事情交给我了!”谭建树一向满脸笑容,这傢伙一难过,关英杰倒有点不适应了。 谭建树还是有点伤感,他淡淡地说:“我留下来多带带新兵,把我的本事都还给连队,明年一定回去孝敬父母!” 关英杰却说:“如果部队需要你也要做好长期留队的准备啊!家里你就放心吧,我会定期去看望他们的。” “谢谢你了!”谭建树目光有点呆痴,他还没有完全从电话中回过神来。 关英杰想逗他开心,就说:“来,笑一个!别弄得这么伤感!”实际上,他自己心里也很难受,他还没有从失去母亲的悲伤中走出来,更何况,自己那么好的留队机会都放弃了。 谭建树果然听话地做了个鬼脸,勉强地笑了笑。 在回来的路上,谭建树心里轻松了许多,他们两个也没有坐公交汽车,一路说笑着走回了连队。 晚上,谭建树到连部汇报,正好连长和指导员都在,谭建树就把自己的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张凯一听,十分高兴地说:“我们正想找你谈话呢,你倒是主动送上门来了。昨天晚上,营里召开党委会,安排老兵復员工作。明年部队要加强工兵专业课目训练,要求每个连队至少保留1名老兵业务骨干。并特别强调为了适应建设现代化部队的需要,留队的骨干一定要文化程度高、业务素质精。我和指导员认真分析了每一名老兵的综合素质,经过分析对比,还是感觉你最合适。” 看来自己的想法和连长指导员的意见不谋而合了,谭建树听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周文牺牲后,我就在想这个问题,参加工作可以晚几年,但是以后当兵的机会再也没有了,我愿意再为部队做点事。” 张凯又说:“我们连优秀的老兵很多,但是我们要全面考虑,你无论是政治觉悟,还是军事素质,也无论是思想承受能力,还是组织管理能力,在我们连都是最优秀的,所以,我们认为你的综合素质最好,最适合留队。” 谭建树不知道说什么好,就机械地点了点头。 刘化臣也跟着说:“你的文化水平较高,部队确实需要你这样的骨干力量,但我们也尊重你个人和你家人的意见。” 谭建树好像下了最后的决心,他语气坚定地说:“我已经和家里人商量过了,他们都支持我的选择。”他知道此时的话语是一字千钧。 张凯爽快地说:“那好,我们明天就上报营党委。” 谭建树轻轻地点点头离开了连部,心里有点心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以前一直无忧无虑,快快乐乐,就等着復员回家了,但现在,自己突然改变了生活轨道,心里一时有点不适应。 熄灯后,谭建树躺在床上,回想着自己整个决定的过程,突然就想起了授衔时进行入伍宣誓的情景。在授衔的前一天晚上,所有的新兵都很兴奋,因为在那之前,尽管他们也穿着军装参加军队的训练,但那军装没有领花,没有肩章,头上戴的棉军帽也没有帽徽,所以,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还不是一个正式的军人,经过三个月的艰苦训练,他们就要成为一名正式的军人了,如何不叫他们兴奋!那天晚上,新兵连没有安排其他活动,只是让大家通背军人誓词,做到烂熟于心。 第二天上午,工兵营新兵连全体战士集中到营电教室,当营长宣读完授衔命令后,全体新兵佩戴好帽徽领花和列兵军衔,面对八一军旗庄严地举起了右手,攥拳高声宣誓:“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依照法律服兵役是我应尽的义务,为了负起革命军人的神圣职责,我宣誓:1、热爱中国共产党,热爱社会主义祖国,热爱中国人民解放军,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2、执行党的路线、方针、政策,遵守国家的法律、法规,执行军队的条令、条例和规章制度,服从命令,听从指挥……”
第170页 想想当初的誓言,现在还是感觉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是部队改变了自己,是部队培养了自己,自己也应该回报部队,贡献自己的微薄力量。这样想着,谭建树慢慢进入了梦乡。 最后的军礼55 55 离復员的时间越来越近,年终总结相继开始。按照往年的惯例,復员老兵的个人总结可以不写,连队也不做要求。但今年的年终总结工作安排后,三连的老兵无一例外地都在两天时间内交齐。 关英杰写的是当兵三年来的总结,把个人的感受也都写了出来,共写了8张纸,拿出了写连队总结的本领。 刘化臣看了以后找到关英杰说:“你这总结就是一篇很好的稿件,完全可以在师部大喇叭上广播一下。” 关英杰笑笑说:“三年来的工作和收穫都在里面了,憋在心里也难受,不如写出来反倒好受一些。” 刘化臣说:“你稍微再改一下,往报纸上投稿试试,我看也有可能给你发表。” 关英杰急忙摆摆手说:“不投了,不投了,即使发表了我也看不到了。” 但刘化臣却是热情很高,还是说:“如果发表了,我给你寄去。” 关英杰说:“那你就给我改改吧,改好后,我再抄一遍。” 刘化臣答应了,他马上坐下来修改,首先给稿子起了个十分醒目的题目“一名即将復员老兵的工作总结”,接着,又在一些地方做了修改,最后交给关英杰在他的办公室里抄写了一遍。 午饭后,关英杰就将稿子分别寄给了《解放军报》和《人民军队》报编辑部。回来的路上,正碰见吴晨江餵猪回来,于是两位老兵就很自然地就说起了为连队做好事的事情来。他们都有一样的感觉,好像自己做什么事都算不上好事,表达不了老兵对部队的感情。 关英杰说:“这些事都不能给部队留下什么痕迹,我们应该做一点更有意义的事情,在我们走后,特别是在多少年后,部队还能有我们留下的影子。” 吴晨江也有同感:“我也是这样想的,做好事不是单纯地做件事过后就结束了,我们要给部队留下点什么。” 关英杰轻轻地点点头,两位老兵的思想竟然不谋而合了。 吴晨江又说:“让我们都想想,我们还能为连队留下点什么,过一会你到炊事班来商量一下好吗?”关英杰答应了。 关英杰回到宿舍还在努力思索着能为连队做点什么好事,却怎么也想不出来。等到吴晨江餵完猪,关英杰来到炊事班,两个人谁都没有想出更有意义的好事来。 吴晨江一幅若有所思地样子站在桌子前开动脑筋想“好事”,顺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本书在手里把玩着。 这一下倒是提醒了关英杰,他勐地一拍大腿,高兴地说:“我们为部队捐书行不行啊?” 吴晨江一听马上明白了关英杰的意思,他也十分感兴趣,忙说:“行啊!你说怎么捐啊?” 两个老兵不自觉地把头凑在了一起,关英杰说:“这样,你看,我们这批老兵现在还有12个人,每人捐点钱买成书捐给连队多有意义啊!” “可是,我们的復员费还没有发下来,谁有那么多钱啊!”吴晨江有点担忧地说。 关英杰却信心十足地说:“我们不一定买很多书,重要的是我们的心意。我们每人拿10元钱就是120元钱,这120元钱就可以买上几十本书,这就是一个小小的图书室。更重要的是我们这样做只是一个开头,可以引导以后的老兵每年在復员前都捐一批书,这样坚持下去,积少成多,若干年后,我们连慢慢不就有一个很大的图书室了吗!” 让关英杰这么一说,吴晨江十分兴奋,连说好主意。关英杰又跑出去叫来了谭建树,把刚才的想法说出来,谭建树也十分贊同,他们三人商定每位老兵捐10元钱,多者不限。 商量好以后,他们马上分头去徵求其他老兵的意见,结果,所有老兵都同意这么做,没有人提出任何异议。 接下来就要和指导员商量了,又是他们三个人一起去找指导员,看他是不是同意这样做。 刘化臣听了十分感动,他有点动情地说:“这不是我同意不同意的事情,我现在就代表地爆连全体官兵向你们表示感谢。”一句话竟说的三位老兵不好意思了。 刘化臣又说:“我们部队的条件差,文化娱乐设施少,全连只有一个撞球桌,干部战士在星期天节假日除了打扑克看电视就再没有别的事情做了,既不便于管理,又浪费宝贵的时间,如果我们能有一个小小的图书室,既丰富他们的课余生活,又能增长文化知识,多好的事情啊!所以,这里面一定要算上我一个,我捐20元。” 得到指导员的肯定,三位老兵更是信心百倍,他们也都为自己找到了一条为连队出力的好主意而兴奋。 钱是各班长代收的,吴晨江、谭建树和关英杰三个人分别捐了15元,这是他们一起商量好的,谭建树又替周文捐了10元钱,他很真诚地说:“我总感觉愧对周文,就让我替他尽点义务吧!”吴晨江和谭建树都没有说什么。 胡可让人意想不到地也捐了15元,他是在班里捐了10元钱后,又主动找到谭建树单独捐了5元钱,他很幽默地说:“我不喜欢读书,就用我的钱多买几本书让别人替我读吧!”
第171页 地爆连老兵总共捐款160元钱,加上指导员和连长的40元,这样,他们手里就有了200元钱,这对他们来说可是一个不小的数目。吴晨江、关英杰和谭建树三个人看着桌子上厚厚的一打纸币,心情十分激动,好像他们成了富翁一般。 向指导员汇报后,刘化臣又请示了教导员,特事特办,在非星期天时间为他们三个人批了半天假,让他们专门上街买书。 下午,地爆连俱乐部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窗户上的玻璃一尘不染,好像什么也没有似的完全透明。里面的撞球桌被临时搬了出去,司务长买来了书架,放在靠墙的一边。讲台也蒙上了白色的床单,在讲台的正上方是关英杰昨天晚上在红纸上写的几个大字:地爆连老兵捐书仪式。 三点正,捐书仪式正式开始。工兵科长、直工科李干事和营长、教导员都来了,由于房间太小,没有可坐的地方,领导们都站在队伍的左前方。 首先由指导员刘化臣简单介绍了情况,接着由老兵代表吴晨江向连队代表刘化臣捐书。新书共96本,分别用红丝带捆成了10捆,每捆上面系一朵鲜红的纸花,十分地鲜艷美丽。 在新任教导员李保华的强烈要求下,工兵科任科长发表了口头讲话,对工兵营地爆连老兵们这一创举给予了高度赞扬。最后,他动情地说:“同志们,说句心里话,在一个星期前,我对你们地爆连的老兵还十分地失望。当李振被除名的时候,我甚至都想,我们连队怎么会培养出这样的战士!在我们管理如此严格的部队都会这样无法无天的老兵,以后回到地方还怎么得了?依靠这样的老兵还怎么建设我们的国家?怎么能为自己的家乡做贡献?但是,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的观点错了,是我不自觉地戴上了有色眼镜看待你们。特别是我们连周文同志以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我们的老兵是优秀的,是称职的!今天的事实再次证明我们地爆连的战士素质高、境界高、风格高!”一席话说的下面的干部战士都使劲地鼓掌。 第二天上午,师部直属队召开了年度工作总结大会,师副参谋长先是宣读了集团军嘉奖令,地爆连周文被集团军追授二等功。接着,师副参谋长又宣读了师政治部的嘉奖令,工兵营地爆连战士关英杰和直工科李干事因新闻报导工作成绩突出荣立个人三等功。最后,直工科任科长宣读了优秀士兵名单,地爆连包括吴晨江、谭建树、郭化文、关英杰、胡可等老兵在内的12名同志被评为优秀士兵。谭建树心里很难受,他又想起了王景兵,直到现在演习所在的军分区也没有给他们回音,难道他的奖励真的就没有希望了吗? 下午,工兵营召开全营年度总结会议,营长孙志军做了工兵营全年工作总结,副营长宣读了受奖人员名单并进行了表彰。紧接着,地爆连也进行了全连年度工作总结,老兵中没有被表彰的战士都被授予连嘉奖,以资鼓励。 晚上,地爆连没有安排工作,战士可以自由活动,只是不能走出营区,这是老兵快要復员的迹象,老兵们都意识到他们在部队的日子不会长了。 果然,第二下午,工兵营召开全营军人大会,营长孙志军宣读了关于老兵退出现役的命令和復员人员名单。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復员名单里没有谭建树。大家都不理解,难道他要留队吗?他是城市兵,回去就能分配工作,他留队是什么意思啊?很多人看不懂。郭化文原来一直想留队,却终于没有留下,和他一起復员的还有“小四川”,由于“小四川”还在医院接受治疗,他可能要推迟回家。 张凯带领连队回到连俱乐部,组织摘军衔仪式。復员的老兵排成一列,谭建树和新兵们排成一列,他们面对面相距75公分,一步遥的距离马上就要变成天南海北的分离,此时此刻,不管是新兵还是老兵,他们都有一种酸楚的心痛的感觉。当老兵们的军衔、领花和帽徽在战友凝重的目光对视中摘去的时候,他们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饱含着泪水,像一个做错事的任由父母打骂的孩子一样站在那里,委曲的连哭都不敢出声。 谭建树为关英杰摘的军衔,两个老同学相视的那一刻,关英杰好像感觉自己什么也没有了,他像被剥光了衣服一样,感到六神无主,心如刀绞。他想到了李振被摘掉军衔的那一刻,他此时才终于理解了李振离开部队后为什么会感觉那么痛苦,此时的他也正在享受着这种无比的痛苦和心灵的折磨。当谭建树和关英杰再一次相互敬过礼后,他们两个人不由自主地拥抱在一起,两个人紧紧地搂抱着,谁也看不到对方的泪水,但他们都真实地感觉到了对方无声地哭泣,谭建树不住地轻拍着关英杰的后背,默默地表达着自己的心声。 当郭化文的领花和帽徽被摘去的时候,他更是痛哭失声,当众失态,好像是遭到了天大的委屈一样,他是真的不愿意离开部队。 当副营长宣读完復员命令,郭化文的脸色就变得非常地不自然,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也会復员。他一直认为无论是自己的军事素质还是组织管理能力在全连都应该是一流的,连队需要他这样的老兵,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啊?难道是命运在故意捉弄自己吗? 郭化文神情木然地带队回来,他走进宿舍就呆呆地坐在床上,眼泪又开始不自觉地在眼眶里来回打转。自己在部队辛辛苦苦、小心翼翼地干了三年,本来还幻想着以后有机会能转志愿兵,彻底跨出农门,没想到却提前失去了希望。復员回家就意味着要当一辈子农民,又要和家乡那贫瘠的土地打一辈子交道,以后的生活简直不敢想像,郭化文心里如针扎般地难受。他坐在那里越想越感觉前途迷茫,越想越郁闷,他干脆一下子躺在床上,完全不顾自己班长的身份,不管内务条令的规定,直接把头枕在了整的像豆腐块一般的被子上,然后把帽子往脸上一盖,眯上了眼睛,任凭眼泪横流。
第172页 不知道什么时候,吴晨江走了进来,他往四周扫了一眼,问:“关英杰呢?” 有新兵说:“让指导员叫去了。” 吴晨江一转身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郭化文,于是故意问:“你们班长呢?”看来还真让指导员猜到了,郭化文果真有思想问题,指导员就是让他先来疏通一下郭化文的思想。 有新兵用手一指躺在床上的郭化文,小声说:“我们班长身体不舒服。” 吴晨江笑笑,径直走到郭化文身边,用手轻轻地拍拍郭化文的上铺,说:“怎么了,兄弟?就要回家了,应该高兴才对啊!”但郭化文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反应。 吴晨江轻轻地拿掉盖在郭化文脸上的帽子,开玩笑地说:“咋了?高兴地流泪了?” 郭化文急忙用手擦了擦眼泪,像是若无其事地说:“刚才眯住眼睛了。”说着就从床上坐了起来,轻轻地揉着眼睛,好像真是被眯住眼睛了。郭化文还是从内心里佩服吴晨江这个老班长,他不想让吴班长看出来自己有思想问题。 吴晨江知道郭化文的心思,就笑笑说:“要不要我给你吹吹?” “不用,一会就好。”郭化文木然地说。 吴晨江就在郭化文对面的床上坐下,掏出香菸递给郭化文一支,自己也拿一支放在嘴上,然后又掏出火柴先为郭化文点燃,郭化文也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客气地谦让,好像他就应该享受这样的待遇一般。 吴晨江点燃了自己的烟,微笑着说:“是捨不得离开部队吧?还是有什么思想问题啊?” “哪里会有什么思想问题啊?不会的。”郭化文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吴晨江也点燃自己嘴上的香菸,然后又坐回到原来的位置,这才轻轻地说:“刚才,指导员把我叫去找我谈心,问我有什么想法没有,我只说了一句话,那就是我们在黑板上写的标题:走留听从党的安排,不管是走是留都没有意见。我们在倡议书上的承诺一定要说到做到。” 郭化文不住地点头,连说:“对,对,应该这样说。” 吴晨江又说:“指导员还担心我们老兵有什么思想问题,我说‘我们都发过倡议书的,一切听从组织安排,让走就走,让留就留,怎么会这么点觉悟都没有呢?’你说呢,兄弟?我想你也会这样想吧?” 郭化文这次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有点动情地说:“说实话,我是真的想留在部队的,哪怕只是多留一年也好。你不知道我们家乡的自然条件有多差,山上只长石头不长树,连草都很少,更不要说庄稼了。我们村上有很多男人都找不到老婆的。我是在当兵时订的婚,人家女方是听说我有可能转志愿兵才同意和我订婚的,我现在復员回家,估计过不了春节她就会和我退婚的。” 吴晨江听了哈哈大笑,用手指着郭化文的鼻子说:“怪不得指导员担心我们老兵有思想问题啊!你原来是害怕回去找不到老婆啊!你原来说的‘走留听从党的安排’都是假的吗?” 郭化文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也不能说是假的,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吗!我的情况和别人不一样。” 吴晨江并没有反驳他,他扭头往四周看了看,看到只有班里几个新兵在宿舍,这才悄悄地说:“我告诉你一件事,我也是刚刚听说的,你知道关英杰的事情吗?” “不知道,怎么了?”郭化文吃了一惊,以为刚才连长找他过去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怪不得他这几天有点不对劲呢,原来是有事瞒着大家,就忍不住问吴晨江:“他出了什么事啊?” “告诉你吧,我们军区的王副司令员是他父亲的老部下。据说,他父亲对王副司令员还有恩呢!王副司令员一直找他都找不到,结果,前一段时间,他们却在这里偶然碰到一起了。王副司令员提出要把关英杰带走,结果关英杰和他父亲都没有同意。你看看,这境界多高啊!我们和他比起来都差远了!” 郭化文不相信,他有点不屑地说:“你是在编故事吧,说的跟电影里的情节似的。” 吴晨江却认真地说:“我为什么要骗你呢?” 吴晨江在连里是出了名的实诚人,他确实从没有骗过人,但郭化文还是感觉不可信,他轻轻地摇摇头说:“有这样的好事,他还回去做什么啊?” 吴晨江说:“他是要回去接他父亲的班当村支书,带领群众脱贫致富。” 郭化文仍然撇着嘴说:“你是听李振瞎说的吧?现在哪里有这样的人啊?” 这时,吴晨江看到班里那几个新战士不知道什么时候都站在了他的身后,睁大双眼瞪着他,静静地听他们说话。 吴晨江也就不再隐瞒,他深深地抽了口烟,就慢慢地说:“不管这事是不是真的,但关英杰要回去当村支书的事,则是他自己告诉我的。他说他们村非常贫穷,他父亲在村里当了几十年支书也没有带领群众富起来,所以就一定要他回去带领群众发家致富。” “如果是真的,那确实不容易。”郭化文开始有点相信了,也许自己对关英杰还不太了解。 吴晨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在这一点上,我建议你也向关英杰学一学,家乡穷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面对现实,不敢面对困难。一个人要想干大事,就要有志气,就应该像他那样,不计较个人得失。”
第173页 郭化文坐在床上呆了好一会,突然抬起头来问:“关英杰不是党员啊!” 吴晨江笑道:“没有入党也不能说明他不优秀啊!你说他比我们连哪个党员差啊?” 郭化文脸一红,忙说:“那是那是,他确实素质很高,我是说他不是党员怎么能当村支书呢?” “他可以回去再入党啊!”吴晨江轻松地说。 “唉!惭愧惭愧!”郭化文连连拍着自己的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以前只知道学雷锋,原来自己身边也有很多学习的好榜样啊!”郭化文现在是彻底地相信了。 “所以,让你復员也不要失望,我们復员后也会有很大的舞台。你也可以当村干部带领群众致富,这是多大的事业啊!”吴晨江说着伸开双臂做了个大大的手势。 “唉,我们村自然条件太恶劣了,我想谁当村支书也干不出成绩来。”郭化文有点灰心丧气。 “别悲观,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吴晨江笑道。 郭化文想了想,缓缓地说:“我回去也积极争取吧,如果让我当村干部,我也一定会干好。” “你回去后一定要和关英杰保持经常联繫,有什么好的信息你们可以互通有无。我就不信,凭我们在部队这三年锻鍊出来的素质还干不出个样子来?”说完两个人相视一笑,同时从床上站了起来,两只手不约而同地紧紧握在了一起。 吴晨江走后,郭化文突然觉得自己的天空不是那么黑暗了。想想以前,自己确实是有点自私,只为自己的前途着想了,怎么从来就没有想到过回去当村支书带领村里人告别贫困呢!他这才想起在当兵临走的头一天晚上,村支书告诉他要在部队好好干,如果能转志愿兵更好,实在转不了也要争取入党当班长,将来回去当村干部。自己这几年一门心思想留部队,竟把村支书的话忘记的干干净净。他又想起今年夏天妹妹给他的来信中说起过,村支书问了她好几次你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当时自己也没有多想,现在想想难道是老支书真有这个想法,让自己回村当村干部?唉!不管怎么样,自己回去后一定要发挥党员作用,把部队的好作风带回去,努力改变村里贫穷的面貌。可是,自己那穷乡僻壤,下了公路还有十几公里山路的小山村到底能干什么啊?郭化文又一次陷入了沉思。他决定找关英杰好好聊聊,既然他一直有这个雄心壮志,那么,他一定比自己有头脑、有思路。 晚饭后,看完新闻联播,连里的战士都在俱乐部看电视,郭化文注意到关英杰自己带着小方凳回宿舍了,就决定去找他谈谈。 回到宿舍,关英杰果然一个人坐在炉子旁边看书。郭化文进来,悄悄地走到他身边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看书?” 关英杰笑笑说:“没事干,看一会消磨时间。”他以为郭化文是来找他谈心的。领导在这个时候找战士谈心是应该的,指导员已经找他谈了一次,班长也是领导吗!班长找他谈心也是工作。 郭化文转身搬了自己的小凳子坐在关英杰对面,一边顺手拿过关英杰的书,一边问:“你看的什么书啊,还这么认真!” 在书的封面上赫然印着“如何进行坑塘开发”几个大字。郭化文随便翻了翻,就又还给他:“你真的准备回家当村支书啊?” 关英杰马上苦笑着说:“村支书肯定当不成,我还不是党员呢!” 郭化文真诚地说:“说实话,我这个党员和你这个非党员比起来还差得很远呢,你才是最合格的党员。” 关英杰忙打断他的话说:“别谦虚了伙计,发展你入党错了吗?” “那倒不是,我是说……唉!不说了。我是想让你帮我出个主意,参谋参谋。”郭化文就把自己村里的情况给关英杰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明白郭化文的意思后,关英杰深思了一会说:“你没有听说过吗?‘要想富先修路’,你回去后要先和村干部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想办法修个通到你们村的大路,等路修好后就好办了。” “可是我们村一没有果树,二没有特产,只有石头,修好路也没有什么用处啊!”郭化文很无奈地摊了摊手掌。 “你说你们村除了石头就什么也没有了?”关英杰问他。 “是啊!只有石头,什么也没有。”郭化文肯定地说。 关英杰马上说:“其实石头也是财富啊!我们在山上施工时,你不也看到了吗,石头可以加工成石块或是石子,可以做建筑材料也可以修路,卖了不都是钱吗?” 郭化文顿时茅塞顿开,连声说:“对啊,对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关英杰真诚地说:“因为我们家乡在平原,没有石头,有很多用石头的地方,所以,卖石头也是生财之道啊!” 郭化文感慨地说:“有道理,有道理!真是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他们两个一直聊到熄灯号响,班里战士都回来了才结束对话。郭化文没有想到和关英杰这么有共同语言,就感慨地说:“以前和你交流的太少了,如果和你多聊聊就好了,肯定能学到很多东西。”
第174页 关英杰则直来直去地说:“以前是不是只把我当成了竞争对手,不敢和我透露底细啊!” 郭化文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哪里哪里!只是感觉你有点清高,不敢和你深入接触罢了!” 两个人决定復员后一定加强联繫,互通有无,取长补短,共同努力,积极改变各自村的贫困面貌。 最后的军礼56 56 师部召开老战士復员动员大会,所有復员的老兵们胸前都佩戴一朵大红花,集中坐在了礼堂的中间位置。 今天的会场布置也与以前不同,会标上写着“老战士復员动员大会”,主席台上对称挂着两面鲜艷的红旗,一面是党旗,一面是军旗,在那里分外地显眼。 这次会议比较正规,师首长在主席台上全部坐好后,军务科长亲自报告,只见他跑到主席台右下角,整理队伍后向主席台上的师长报告,请示是否开始。 谁知师长却命令:“拉歌。” 军务科长答应后,让部队坐下,心里却有点不理解:原来都是在政治教育或是文娱活动前让部队拉歌,用来活跃气氛,可是今天是正规的大会,怎么也让拉歌啊?再说了,今天全师部的老兵们是集中坐在一起的,两边分别是工兵营和通讯营,后面的是高炮营,这歌怎么拉啊? 正当军务科长考虑谁和谁拉歌时,师长又在主席台上说:“老战士马上就要走了,再不拉歌估计回去就没有机会了。所有即将復员的老战士为一个单位,让工兵营、通讯营和高炮营分别和老战士拉,看看我们老战士的风采如何!” 师长说完台下的战士们顿时笑了。军务科长这才明白师长的意思,他抖擞精神,面对战士们高声说:“好,下面就请老战士和其他各单位分别推荐一名指挥,先请工兵营的同志和老战士拉歌。” 工兵营很快推荐了一名指挥,是个志愿兵班长,但老同志这边由于不是一个单位的,没有领导,所以大家都相互推让没有推选出指挥。 这时军务科长走过来说:“大家都不要谦让了,现在我来点将,工兵营一连一班班长,请出列。”工兵营一连也叫舟桥连,这样,在大家的一片掌声中走出了一位老兵,他很大方地走到队伍的前面。 军务科长说:“现在由你指挥老同志拉歌,你现在代表师部老战士,不是代表工兵营啊!开始!” 于是,工兵营的战士率先向老同志宣战,双方先是用常规的拉歌方式拉了几个回合后,双方不公胜负。 工兵营的指挥突然改变了方法,只见那名战士突然振臂高唿:“向即将復员的老战士学习!” 下面跟着高唿:“向即将復员的老战士学习!” 那名指挥接着又举臂高唿:“向老战士致敬!” 下面也跟着高唿:“向老战士致敬!” 这一来弄的老战士队伍早乱了阵角,老兵指挥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那名工兵营的指挥接着把双手举过头顶,一边拍手一边高喊:“哌叽哌叽!”于是,下面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一个回合下来,把老兵弄得十分被动,只得认输唱歌。 这边刚唱完一首歌,那边工兵营的又开始了:“老战士唱得好不好?” “好!” “唱得妙不妙?” “妙!” “再来一个要不要?” “要!” “下面就请老战士教我们唱歌,欢迎!”老战士们只得又唱了一首歌。 没有想到这工兵营的指挥还真是个拉歌的高手,竟然让老战士团队连着唱了三首歌。工兵营一连一班班长指挥完唱歌,有点不好意思地回到了座位,感觉很对不起大家。 军务科长向台上看了看师长,师长正看得起劲,根本没注意他。军务科长便又对老战士说:“下面请通讯营一连一班班长指挥老战士和通讯营战士拉歌。” 这次老战士的声音特别地整齐宏亮,试图捞回一把。无奈这次通讯营也得到了一位高手的指点,指挥是一位来自新疆的新兵,他不按规律出牌,完全脱离了常规的拉歌方式。他先是对战士们交待了一下,接着就用歌曲《达板城的姑娘》的唱调,自己现编了指挥词,上来就唱:“老战士的歌儿唱得真漂亮!” 下面跟着喊:“真呀真漂亮!” “老战士是我们的好榜样呀!” “好榜样!” “快来给我们做榜样啊!” “做榜样!” 这种奇特的拉歌方式着实把大家逗笑了,就连主席台上的师首长们也都忍不住大笑起来。老同志再也组织不起来有力的回击了,他们只得再次认输,又接连唱了两首歌。 这时,台上主持会议的师参谋长笑着说:“不错,不错,工兵营和通讯营的拉歌方式都不错,我们的老战士也确实该唱。这样的场面在我们以后的生活中很难再现了,以后再想听你们唱歌就不容易了。今天这个场面确实很感人,让我们以后永远记住这拉歌的场面。” 接着,他话锋一转,说“拉歌就拉到这里,下面我们开会。” 大会进行第一项内容,全体起立,唱军歌。这次是师参谋长亲自指挥,大家像是被刚才拉歌的气氛所感染,或是受参谋长亲自指挥的行动所鼓舞,唱起歌来豪情万丈,斗志昂扬,把军歌唱得分外嘹亮,站在那里,似乎能感觉到整个礼堂在颤抖,感觉到脚下大地在震动,那嘹亮的歌声给人一种盪气迴肠的感觉。特别是老兵们更是投入,他们似乎感觉到把五脏六腑都唱了出来。
第175页 大会进行第二项内容,向党旗军旗敬礼。台上的师首长们起身走到主席台左侧,站成一列面向两面旗帜。军务科长站在台下又一次整理队伍,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整理服装,最后庄严而急促的下达命令:“敬礼!” 全体干部战士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迅速地举起了右手。此时的礼堂分外地安静,似乎掉个针也会发出很大的声响,大家都屏住了唿吸,心脏也停止了跳动,时间停止了流失,整个世界停止了运转,就连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 老兵们都以为,这是面对党旗军旗最后一个军礼了。以后回到地方还要服预备役,但那时已不再是真正意义上的军人了,再敬礼也不再是严格意义上的军礼了,所以,大家的军姿非常地标准,动作非常地到位,不管是几年的老兵,不管平时表现优秀的还是调皮捣蛋的,也不管是自我要求严格的还是自由散漫的,此时此刻,他们的神情非常地庄重而又严肃,他们的军姿都非常地挺拔,真正如松树一般,像铜钟一样。这个礼敬的足足有一分钟时间,军务科长才喊:“礼毕!” 老兵们礼毕的速度明显地慢了半拍,好像电影中的慢镜头一样,按照条例规定这样的礼毕是不符合要求的。 大会进行第三项,由副师长做老兵復员动员报告,对全体老兵在部队所做的工作进行了充分肯定,感谢老兵们为部队所做的贡献,鼓励老战士復员回家后继续为家乡贡献自己的力量和才智。 大会进行第四项,由师长讲话。师长就是师长,师长自有师长的水平。只见师长站了起来,但他并没有拿讲稿,只见他拿起话筒放在嘴边,满怀深情地说:“今天是全师老战士復员动员大会,面对即将復员的老兵同志们,我感慨万千,心里有千言万语,现在就归结为四句话:第一句话,是感谢你们。我们所有即将復员的老战士把人生最宝贵的青春年华奉献给了部队,你们为部队的建设、为国家的安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在这里,我代表全师官兵衷心地向你们说一句:谢谢你们,你们辛苦了!”师长的话刚一说完,下面立即爆发出雷鸣般地掌声。 掌声过后,师长接着说:“我说的第二句话,是祝福你们的亲人。你们之所以能在部队安心服役,这是和你们亲人的大力支持分不开的,没有他们的支持就没有你们安心地在部队服役,在这里,我要通过你们向你们的亲人表示深深的敬意,感谢他们的支持!祝他们身体健康,生活幸福,家庭美满!”下面又是一阵雷鸣般地掌声。 师长接着说:“第三句话,是请求你们的谅解。” 师长这句话刚一说完,大家都感到十分吃惊,师长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请求谅解?难道师长还有什么对不起老战士的事情?大家都立即屏住了唿吸,睁大了眼睛盯着师长的嘴,生怕漏掉一个字。师长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他慢慢地说:“同志们,你们在部队的这几年时间里,也许我们的干部曾经有意无意地伤害过你们,也许你们还有一些美好的愿望没有得到实现,现在我以师长的身份向所有老兵同志们表示深深地歉意,同时,我代表部队,代表全体干部向你们说一声:对不起,请你们谅解!” 下面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掌声,很多老战士一边鼓掌一边不住地擦拭禁不住流下的眼泪,他们有的是被师长的真情所感染,有的是联想到了自己曾经受到过的委屈。 关英杰情不自禁地哭了,吴晨江也流泪了,郭化文哭得更厉害,他们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却又不能去擦,只好任凭泪水在脸上肆意地流淌。 师长似乎意犹未尽,他接着说:“老兵同志们,我之所以说请求你们原谅,是因为我们基层干部还很年轻,他们有的年龄和你们差不多大小,有的只比你们大几岁,但他们的思想还不够成熟,他们的做法有时还欠妥当,思考问题还不够全面,处理事情不够耐心,如果因为干部的做法让你们受到了委屈,我在这里向你们道个歉,请求你们原谅他们;如果是因为干部的因素使你们的愿望没有得以实现,我希望你们能够理解他们,毕竟你们还年轻,回到家乡以后还有更多的机会。”师长的话语重心长,情深意切,真挚感人,让老兵们激动不已,他们只能流着眼泪用热烈的掌声回应师长这番感人肺腑的话语。 等到掌声渐息,师长接着说:“最后一句话,就是要永葆军人本色。你们很快就要脱下军装,踏上返乡的征途,我衷心地祝愿你们一路顺风,安全到家,把我们部队的好作风、好传统、好形象带回去,传下去,在你们今后的工作和生活中,不管在何时何地,都永远不要忘记你们曾经当过兵,继续发扬部队的优良传统,永远保持革命军人的良好形象和军人本色,为国家建设多做贡献,为部队增光,为军旗添彩。谢谢你们!”师长说完对着下面的老战士深深地鞠了一躬。 掌声,又是雷鸣般地掌声长时间地飘荡在礼堂的上空。师长几次用手掌往下按想尽快结束下面的掌声,但都没有成功,他只好站着和大家一起鼓掌。 老兵復员动员大会结束后,关英杰走出礼堂,一边擦拭着湿润的眼睛,一边对旁边的郭化文说:“师长讲的太好了!” “确实是太精彩了!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郭化文一边说,一边不断地轻揉着自己的眼睛,他也完全被师长的讲话深深地感动了。
第176页 下午,全体老兵放假,这是他们在部队的三年里最放松的时间,因为今天没有纠察,他们可以尽情地放松自己,只是不能违反部队纪律。 谭建树陪关英杰在城里转了一下午,他们几乎走遍了阳平的每一条街道,关英杰想把自己的足迹永远留在阳平的每一个角落。 整整一个下午,谭建树心里都有点不舒服,不仅仅是因为朝夕相处的战友就要分别了,他又想起了还在医院养伤的王景兵,不知道他现在伤情怎么样了,不知道他的立功问题还能不能得到解决?每每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就非常地难受,他在心里打定主意,如果有机会一定再为他争取。 最后的军礼57 57 晚上会餐,为老兵送行。但上级有规定,今年为老兵送行一律不准饮酒,啤酒也不行,只能以茶代酒,略表心意。 老兵们有点失望,他们原想今天要喝个一醉方休,因为原来老兵们復员前的最后一顿晚餐都是这么喝的,但今年却突然改变了原来的传统,通知要求战士任何时候都不能饮酒。 没酒就没酒吧,地爆连的老兵们什么也没说,更何况,很多战士还不会喝酒。 虽然没有酒,但晚餐很丰盛,鸡鸭鱼肉什么都有,炊事班也拿出了最高水平。吴晨江下午也没有上街,他一直在炊事班忙活了一下午,用副连长的话说是当了最后一次晚餐的总指挥,用实际行动站好了最后一班岗。 晚饭后,指导员告诉大家,老兵不要走远,过一会师首长要来看望大家。 胡可吃完饭,抓起扁担就往外走。结果,却被班里的新兵小郭给拦住了,小郭很认真地说:“胡班长,今天你可不能再餵猪了,要不,别人该骂我了。” 胡可却紧紧抓住扁担不放手,他也笑着说:“那头老母猪都跟了我三年了,我对它感情那么深。明天就要走了,你总得让我去给它告别吧!” 结果小郭却说:“你要真对它有感情,就跟我一起去看看算了,明天就走了,你今天真不能再餵猪了。” 胡可一本正经地说:“不行,不行,我必须最后餵它一次,要不然我会一辈子内心不安的,你怎么这样不理解人啊!” 一句话说的小郭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松开一只手抓了抓头髮,不知如何是好,就拿眼睛往班长吴晨江脸上看,希望班长能过来解围。 一直站在旁边的吴晨江对小郭说:“要我说,你就让胡可最后再餵一次吧,他那亲爱的老母猪和那些可爱的小猪们,可都是他的亲兵啊!一定都在等着和他告别呢!”一句话说的班里战士都放声大笑起来。 小郭于是放开了手。胡可很得意,他特意往猪食缸里多散了些麦麸,担着猪食桶笑呵呵地走了。 走到猪圈,他把猪食放在猪圈的外边,先进去用扫帚把各个猪圈打扫的干干净净,那些大猪小猪好像知道他要走似的,纷纷围着他乱转,嘴里不住地哼哼着。 胡可真像是猪司令似的,对他的部下作起了告别演说:“我说大家安静一下啊!明天我就要离开你们了,今天我再最后餵你们一次,也算是和大家进行告别啊!以前我有对不住大家的地方,希望你们能原谅我。你们也知道我的脾气不好,原来也曾用脚踢过个别同志,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是我做的不对,方法简单粗暴,对不起了啊,我给你们道个歉,请你们一定原谅我的过错!下面,我宣布一下,从明天开始,就由我的战友小郭同志来接替我的工作,你们以后一定要支持配合他的工作啊,不要给他出难题,要不,我走了也不会放心的。” 说完,他用手拍了拍一只黑色的猪,说:“小黑,你平时最调皮,以后要老实一点啊!” 那“小黑”听了果然站在他身边低头哼哼了几声,像是给胡可表了态,以后一定改正。胡可又拍了拍一个浑身纯白的小猪说:“小白,你最爱挑食,饭稀一点你就不爱吃,这样可不好,对你以后的成长很不利,以后不要再挑肥拣瘦,不管是稀的还是稠的都要好好吃饭!”那“小白”似乎也听懂了,不住地点头,然后,轻声哼哼了几下算是回答。 这时,一只小花猪用嘴巴拱了拱小白,挤到了胡可面前,像是要亲自向胡可告别。胡可又拍了拍花猪的头,对他说:“小花,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的强脾气,你的脾气太坏了,动不动就和别的猪打架,吃食的时候也有点霸道,总是你先吃完了别人才能吃,这怎么能行啊!都是一家人,都在一个盆里吃饭,大家一起吃多好啊!你以后一定要改正啊!听见没有?”小花也对着胡可哼哼了两下,似乎有点不大情愿。 胡可又轻轻拍了拍它的背,对它说:“我最后对你提两点要求,第一,不能再争食吃,有饭要和大家一起吃,文明用餐,不要争,更不要抢;第二,不能再打架,你们都是一家人,要与大家和平相处,平等相待。记住了没有?”小花猪冲着胡可直哼哼,也像是听懂了。 胡可又走到另一个猪圈,这里是刚刚生过小猪的老母猪和她的孩子们。老母猪本来是卧着的,看见胡可进来,就站了起来,沖他哼哼了几下,并慢慢走过去用嘴拱了几下他的裤子,像是对他说:“你真要走了吗?”。 胡可蹲下来用手拍了拍老母猪的背,说:“你是我们连的老功臣了,每年都为我们连做出很大的贡献。我也看出来了,你现在有点骄傲,这种思想可要不得啊!我希望你以后要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努力为我们连队做出更大的贡献!”
第177页 老母猪也沖他伸了伸嘴巴,像是在对他表态:“我一定不辜负领导和同志们对我的期望,和你一样站好最后一班岗。” 逐个告别完毕,胡可这才开始餵他们吃食,他一口气挑完几担猪食,就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吃食。 大小猪们吃的十分香甜,也十分文明,没有争抢食物现象。有的猪还一边吃一边不住地抬起头来沖胡可伸伸沾满猪食的大嘴,哼哼几声,再接着低下头吃食,有的甚至直接用嘴在胡可的裤子上擦来擦去,以示友好。胡可一直站着不动,也不管自己的裤子被他们蹭的到处都是猪食,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们那吃相,不由自主地笑了。 此时此刻,关英杰正站在宿舍的后窗前,目不斜视地盯着后面的连部。那是他工作和生活了三年的地方,在里面有他的欢乐和痛苦,也见证了他的成长和进步,他似乎对那个房间也产生了感情,现在就要离开了,心里真有点依依不捨的感觉。 此时,同在房间里的郭化文则是大脑里一片空白,他像一只没头的苍蝇,在房间里来回地走动着,看看这,又看看那,一幅心神不定的样子。 班里的新兵们在静静地烤炉子,没有人说话,他们害怕打扰两个班长。 郭化文走过来没话找话地对关英杰说:“想什么呢?” 关英杰扭过头来如实说:“脑子里一片空白,稀里煳涂,浑浑沌沌,啥也没有。” 郭化文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你也是这样啊!我还以为就我自己是这样呢!” 这时,吴晨江敲门走了进来。郭化文就问吴班长此时的心情和感受,吴晨江平静地说:“我啥感觉也没有,就是在想着我们老兵明天就要走了,今天晚上我们该怎么度过啊!” 关英杰反应快,他马上就明白了吴班长的意思,顿时感觉到自己的思想觉悟和吴班长还有一定的差距。他用充满期盼的眼神望着吴晨江说:“吴班长,你说怎么办?我们听你的。” 吴晨江没有急于表态,只是说:“明天就要走了,我们在部队也就这么一晚上时间了,你们说,我们还能为部队再做点什么?” 郭化文也明白了吴晨江的意思,他急切地说:“吴班长,我现在大脑一片空白,我一切听你的。” 吴晨江轻声说:“我想我们老兵应该为连队站好最后一班岗,不知道大家能不能同意。” 吴晨江话一落地,郭化文就抢先说道:“这个主意好,首先我同意,我想大家也都会同意的。” 关英杰也说:“我也同意。要不,我们三个分别去找大家商量,等大家都统一了思想后,我们再去找连长和指导员汇报。” 三个老兵很快就达成一致的意见:分别去找復员的老兵徵求意见。郭化文和关英杰也都为找到一个如何度过在部队最后一晚的好主意,而发自内心的高兴和自豪。 当他们走到五班的时候,谭建树在旁边说:“算上我一个,我也是老兵啊!” 吴晨江笑着说:“你今天就好好地享受一回老兵给你站岗的滋味吧。” 关英杰也跟着说:“今天我们为你站岗,以后你为我们站岗。” 谭建树马上改变主意,说:“我站王景兵那班岗,他还没有出院,他的任务我来完成!” 这样一来,三个老兵没有再说话,他们十分理解谭建树此时的心理,知道他心里肯定很不舒服。这样,谭建树终于找到了平衡点,脸上又露出了久别的微笑。 正如他们预想的那样,地爆连所有的老兵都愿意为连队站好最后一班岗。 当三个老兵找到连长说明他们的想法时,结果却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连长坚决不同意! 张凯的理由很简单,他说:“你们有这样的心意确实难能可贵,我代表地爆连的干部战士都心领了。但是,你们明天就要离开部队,今天晚上你们的任务就是要休息好。” 但张凯还是经不住三位老兵的反驳,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一会儿就把连长说的无话可说了。 张凯只得说:“你们去找指导员商量吧,如果指导员同意我也没意见。”于是,三位老兵又去找指导员。 结果,刘化臣一听这主意就十分地高兴,他很干脆地就答应了三位老兵的要求,但他提了个条件,那就是排岗时要把连长和指导员也排上。 刘化臣的理由也很简单:“你们老兵为连队站最后一班岗,我们干部也要为你们站最后一班岗。” “好!” “同意!”三位老兵只是相互对视了一眼就异口同声地答应了。 三位老兵回到连部,开始排岗,12位老兵加上连长和指导员共14个人,这样,两个人一班岗,每班岗一小时二十分钟。关于排岗的顺序大家又争论了好一会,最后决定把连长排第一班,指导员排最后一班,这样可以少耽误他们的休息时间。而三位班长则被排在了第二班和倒数第二班,因为第二班岗还没有睡着就要起来了,而倒数第二班则在剩下的时间里又睡不着了,所以这两班岗是最不让人喜欢的,站一班岗等于熬两班岗时间。 他们刚商量完,营部来了通知,要求全连老兵集合,到连俱乐部等候师首长看望。
第178页 于是,所有的老兵被集合到连俱乐部。不一会儿,赵副师长就在直工科金科长的陪同下过来了。 赵副师长和大家一一握手后,要求大家稍息,而他则像谈心一样很随意地说:“同志们,我今天代表师长过来看望你们,祝你们一路平安。”关英杰首先说了声谢谢,大家也都跟着说谢谢首长。 赵副师长接着说:“我们大家都知道这句话‘当兵几年,后悔几年;不当兵,却后悔一辈子’,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但我当兵二十多年了,就从没有后悔过。你没有经歷过军旅生涯,就不知道它的艰辛;你没有体验过军人生活,就不知道当兵的快乐;你没有唱过军歌,就不知道它有多么嘹亮;你没有战友,就不知战友的情宜有多纯。在部队的这段时间很短暂,但是对一个人的影响却非常深远,学到的东西会让我们终生受用不尽。所以,我希望大家一定要珍惜当兵的时间,更要珍惜这最后的一天。” 老兵们纷纷鼓掌,用掌声代表了他们的回答。 赵副师长又满怀深情地说:“以前,我们是战友,今后,我们就是朋友。不管是现在还是等你们回去以后,有什么需要我这个朋友帮忙的事情就直接告诉我们,只要我们能做到的就一定会尽力而为。” 金科长也跟着说:“部队就是你们的娘家,是你们永远的坚强的后盾。”老兵们又报以热烈的掌声。 这时,一向有点胆小的胡可却大胆地提出了一个要求:“我们明天就要復员了,还能有机会和师长握握手吗?” 胡可的问题令所有在场人都感觉意外,刘化臣忙说:“师长很忙,他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赵副师长却大笑起来,他问胡可:“你叫什么名字?” 胡可轻轻地回答:“胡可。” 赵副师长笑道:“你是不是嫌我的官小啊?” 胡可急忙说:“不是,我在家见过的最大的官就是我们乡里的武装部长,我在这里当兵三年还没有和师长握过手,回去后害怕别人会笑话!” 赵副师长十分干脆地说:“你这个要求不高。不过,今天晚上师长去团下慰问老兵了,等他回来,我一定要给师长汇报,尽量满足你的愿望。”胡可听了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时,刘化臣赶紧不失时机地向各位领导汇报:“今天晚上,我们连的老兵主动要求为连队站最后一班岗呢!” 赵副师长高兴地说:“那好啊!你们连的老兵真是样样走在了全师的前面。站好最后一班岗,这才是我们军人的本色。” 副师长走后,连长告诉大家可以在营区内会会老乡,做个告别,但是要按时归队休息。 这是在部队的最后一个晚上了,大家都分外地珍惜这最后的时间。 关英杰和谭建树一起先是来到老连长家里坐了一会,和老连长一家告别。回来的路上,他们又特意跑到军人俱乐部、服务社、礼堂等地方去转了一圈,关英杰要把师部的标志性建筑全部装进脑海里,以备回去后再慢慢回忆。他不管走到哪里,谭建树都心甘情愿地陪同,此时的他十分理解老同学这种恋恋不捨地心情。 回到营里后,他们又一起来到训练场,这里是他们训练的地方,尽管关英杰在这里参加训练的机会不多,但就要走了,也算给它们告个别吧!谭建树陪着他依次走到每一样训练器械前,关英杰先是用双手来回地摩挲,然后再上去做一个标准的动作,最后再轻轻地拍拍器械,轻声地说一声:“我要走了,伙计。” 这时,他们看见一个战友走了过来,仔细一看原来是郭化文。 郭化文也看到了他们,老远就高声喊道:“你们怎么在这里啊?我到处找你们找不到。” “有什么事吗?”关英杰惊讶地问道。 “没事,不是明天就要走了吗?想给你们再谝几句。”郭化文对关英杰笑笑,说完又看了看谭建树。 关英杰听了心里一阵激动,此时此刻,战友的情谊在他们身上体现的最为明显。 他们又一起走到训练器械旁逐个抚摸了一遍。当郭化文走到一个双槓前,激动地说:“新兵时,我就是在这个双槓上第一次完成了二练习。” 谭建树指着旁边的一个单槓说:“我在这个单扛上曾经吊过半个小时,下来时,手指都不会弯曲了。” 关英杰突然问他:“你还记恨武班长吗?” 谭建树大度地一笑说:“经过你的教育,早就不再记恨了,对了,他又给我回信了。”关英杰轻轻地笑了。 他们三人列队站在训练场的一边,默默地对着训练场敬了个军礼,最后依依不捨地向他们告别。 关英杰转过身对着训练场挥了挥手,轻轻地说:“再见了,伙计们!” 郭化文则大声地喊道:“等着我们!下辈子一定再来!” 谭建树笑道:“下辈子我们一起再来当兵,我们还做战友!” 于是,三个人伸出右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他们约定,下辈子一定再来阳平当兵,三个人还要再做战友。 最后的军礼58 58 最后的一个晚上,老兵们都感觉时间过的飞快,心里总感觉有许多该办的事情还没有办完,但至于该办什么事,还有什么事需要做,他们也不知道,只是感觉心里乱糟糟的,有点无所适从的样子。
第179页 熄灯号响后,张凯领了口令,扎了武装带就上岗了。他和胡可站第一班岗。他们先是到各班查看炉子封好了没有,并认真查看战士的床铺,最后在查岗记录本上认真做好记录。由于復员战士的被褥都已经打包,所以,今天的新兵差不多都是两个人挤一个铺,把自己的铺腾出来给老兵睡。新兵们都以为连长是在查铺,不知道他是在为自己站岗。 检查完毕,张凯和胡可来到哨位,站在这里可以看到从外面任何方向进来的人。 天气很冷,张凯和胡可一边活动着手脚,一边谝闲传。 张凯又问胡可副师长说的那个问题:“你给我说实话,当兵这三年你后悔了吗?” 胡可真诚地说:“说实话,这句话真有一定道理,我没有当兵前一直想当兵,但来到部队后我确实后悔的不行,不过我只后悔了一年,到第二年就不后悔了,慢慢就适应了。” “第一年为什么后悔?是后悔没有好好上学,还是后悔来到这里?” 胡可实话实说:“刚开始看到部队和自己想像中的不一样,特别是看到有个别的老兵欺负新兵,所以就特别想家,后悔来当兵。” 张凯轻轻点了点头,说:“今天上午,师长说的很有道理,基层干部和战士年龄差不了多少,班长和新兵年龄差别就更小,这就像家中的兄弟一样,看到小弟有错误,有时态度不好,方式方法简单粗暴,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我们现在班长的综合素质还有待于进一步提高,这也是我们干部应该解决的问题,我们在今后的工作中一定要注意这一点。” “在新兵连时,我看到有个别老兵欺负新兵,心里特别难受,就发誓我以后如果当了班长,绝不能这样做,只可惜,当兵三年,我连个副班长也没有混上。”胡可说着苦笑了两下,显出一幅很可爱的样子。 “胡可,你还真有思想,如果你再留一年,我一定让你当班长。其实,我对你了解还不够,和你谈心较少,一直认为你是个小孩子,现在才发现,你是个有头脑的战士。” “我本来是想学开车的,像雷锋一样当个汽车兵多风光,结果却在这里餵了三年猪。”胡可说着自己也禁不住笑了。 “你认为自己没有实现学习开车的愿望,当兵这三年还有收穫吗?”张凯问他。 “有,当然有。”胡可肯定地说 “最明显的收穫是什么?” “成熟了。我来部队时才17岁,完全是个小孩子吗!去年,我回家探亲,我们村里人都说我长大了,成熟了。” “这就对了,从你身上就可以找到刚才那句话的答案,‘当兵后悔三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这句看似有些矛盾的话,却包涵着深刻的哲理。前半句是说在军旅酸楚难当时的瞬间感觉,后半句才是对军营生活的一种全面总结。生命里有了当兵的歷史,会让我们一辈子也享用不尽!一辈子也不会后悔!” 胡可有点腼腆地笑了笑,说:“就是这样,我现在也感觉到这句话的意义了。” “所以说,部队就是一个大熔炉,它可以把一块生铁炼成一块好钢,把你们从一个社会青年铸炼成钢铁一样的战士。但是,我们也要看到,再好的炉子也难免会出现一点炉渣,就像李振那样的战士就没有炼好,结果练成炉渣了。” 但胡可似乎并不完全贊同连长的意见,他很认真地说:“连长,说句实在话,我觉的李振之所以走到那一步,我们连队也有责任。你想想,在我们当新兵的时候,他是我们新兵营里表现最好的,各方面都是标兵。但是,就因为他母亲去逝那件事没有处理好,就成了他人生的转折点。我认为在那件事的处理上我们连队干部是有责任的,他太可惜了!”说完轻轻地嘆了一口气,就像个大人一样。 张凯也变的严肃起来,他轻轻地嘆了口气,说:“你说的对,在那件事情的处理上,我们连队干部确实有责任,如果我们当干部的处理那件事时再冷静点,也许现在的李振就是一块用到刀刃上的好钢了!” “是啊,可惜了!”胡可笑道:“打个不恰当的比喻,这是烧炉子的师傅没有把握好火候,结果把铁给炼成炉渣了。” 张凯没有笑,尽管他认为胡可的比喻有失偏颇,但也不是没有道理,铁和炉子都没有问题,确实是烧火师傅出了问题,当干部的就是烧火师傅啊!没有把握好火候。张凯越想越感觉胡可说的话有道理,别看这个平时不大说话的饲养员,看问题还真挺准啊! 张凯说:“李振只是一个特例,在部队中毕竟只是极少数,更多的是像周文、谭建树、关英杰那样优秀的战士。” 胡可忙说:“是啊!特别是谭建树变化太大了,他刚来部队的时候,简直就是一个浑身长刺的社会青年,身上的毛病太多了,没有想到现在居然成了优秀班长了!真是没有想到!部队对他的改变确实是太大了!” 张凯说:“不只是谭建树,还有你和王景兵,还有许多老兵战士,你们现在和刚来部队时相比都有很大的进步,只是表现最明显的还是谭建树!从你们的身上真正体现出了部队培养教育的价值,体现出了我们部队的伟大和包容。”
第180页 胡可也由衷地说:“我们谁也没有想到谭建树会留队!” 张凯说:“我们就是要把最优秀的士兵留在部队,让他们继续发挥更大的作用,这样,我们的军队才会越来越强大,我们的国家才会越来越安定。” “他确实是真正的优秀士兵的代表!”胡可说着不住地点头,看来他很佩服谭建树。 “其实优秀的士兵还有很多,像关英杰、周文也都非常优秀,包括你也很优秀啊!但是确定谁留下来,我们还要考虑其他综合因素,部队建设确实需要他们这样的战士。” 胡可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张凯接着又满脸真诚地问他:“胡可,马上就要走了,你给我说句真心话,你认为我们部队现在最需要改进的地方是哪里啊?” 胡可似乎胸有成竹,想也没想就说:“我认为最需要改进的地方就是要提高新兵班长的素质。新兵是带着美好的愿望来到部队的,新兵连是他们接触部队的第一站,而新兵班长的素质如何,就直接影响着他们对整个部队的印象,关系着他们今后的成长进步和心理健康。” “对,确实是这样。以前,我们在选拔新兵班长时,只注重了他们的军事业务水平,而忽略了思想政治素质,以后,我们一定要加强对新兵班长的教育和管理,全面提高他们的思想政治素质。”张凯真诚地说。 但胡可却说:“发生这样的事情别人都认为是新兵班长的素质不高,其实这只是推脱责任的藉口罢了。这个问题存在的主要原因还在于我们连队干部。” “为什么这样说?”张凯越听越感觉胡可的内心思想太丰富了,他发现问题真实准确,思考问题入木三分,分析问题新颖独特。 张凯紧紧地盯着胡可的双眼,鼓励他:“接着说,你大胆地说。” 胡可也不客气,接着说道:“因为我们连队干部在配备新兵班长时,就已经犯了一个思想性错误。他们总认为新兵刚到部队,野性大,个性强,难管理,所以,就挑选那些争强好胜有个性的战士去带新兵,好像只有这样的新兵班长才能带好新兵,才能把新兵的野性剎下去。其实,这是最大的错误,新兵不管在地方有多野,有多难管,他们只要到了部队,野性就会自动消下去一大半,部队的环境让他们不敢像在地方上一样想干啥就干啥。如果这时候让有个性的班长带他们就有可能把他们的野性给激起来,形成针尖对麦芒的对立情绪;相反,如果找那些会做思想政治工作,知道体贴人关心人的战士去当新兵班长,就会把他们一个个都带成好兵。” 张凯认真地说:“胡可,你说的太有道理了,你有这么好的想法,为什么不早和我们干部交流思想呢?” 胡可有点腼腆地说:“这也是我刚刚琢磨出来的,也不知道说的对不对。” 张凯真诚地说:“你说的太对了,你说的道理连我自己都没有体会出来。幸亏今天我们两个一班岗,要不,你这理论就带回家去了,就发挥不了作用了。” “我这都是瞎说,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胡可谦虚地说。 “不是瞎说,是真有作用。你放心吧,你这些话我要在下次连队支委会上讲出来,一定要让它发挥更大的作用。” 胡可鼓足勇气,干脆把早就憋在心里的话倒个干净,他接着对连长说:“有的新兵班长认为‘我当年就是这么过来的’,你们当新兵也不能例外,等到这批新兵当上班长的时候他们可能也会这样想,这样做,这就造成了恶性循环,所以,一定要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张凯听了点点头,说:“你说的对,你不但提出了连队建设存在的问题,而且指出了问题存在的根源。胡可,你这么一说,我现在真捨不得你走了,这些话你早就应该告诉我的。” “连长,要在以前我是不会告诉你的,这些话只有今天晚上才能讲出来。”胡可说完诡秘地一笑。 “我能理解你。真的非常感谢你,胡可。我今天和你一起站岗真是站值了,你让我学到了很多平常学不到的东西。” 这时,他们发现从远外走来两个人影。张凯忙问:“谁,口令?” 远处来人回答了口令,连长听出来是军务科雷科长的声音,以为是来查哨就连忙迎了上去。结果走近一看,和雷科长一起来的竟然是师长,他连忙立正给师长敬礼报告:“报告师长,工兵营地爆连一切正常。连长张凯。” 师长还了礼,轻轻地问:“你们连胡可呢,把他叫过来,给我握握手。” 雷科长说:“师长刚从团下回来,听赵副师长说你们连有个老兵想和师长握握手,师长就马上过来了。” 张凯一听深受感动,他马上叫到:“胡可,过来。” 胡可马上跑步过来,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离老远就给师长敬礼。师长还了礼,马上伸出手来,说:“是你提出要和我握手的吗?” 胡可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是随便说说,没有想到师长真的当成事了。” 师长说:“不是我当成事了,是赵副师长当成事了,他给我下命令,今天无论回来多晚都一定要过来给你握握手。”说完,四个人都禁不住大笑起来。
第181页 师长和雷科长走了,张凯和胡可两个人竟然站在那里好长时间没有回过神来,师长的到来打乱了他们刚才的思路。 这时,关英杰和另一位老兵过来接他们岗了。 张凯一看表,果然时间到了,但他却不愿意马上离开,就说:“我还没有站够呢,要不,你们先回去休息吧,下一班岗,我们替你们站吧。胡可,你有没有意见?” 不等胡可回答,关英杰就说:“这怎么能行?你们怎么能剥夺我们站最后一班岗的权利呢!” 张凯笑着说:“反正我回去也睡不着,干脆就陪你们再站一班岗吧,你们明天就要走了,我们一起谝一会吧。”关英杰他们立即表示同意。 张凯回头对胡可说:“你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回去休息吗?” 胡可笑着说:“以后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我身上的军装能多穿一会就多穿一会吧。” 张凯也笑了:“那你今天晚上干脆穿着军装睡觉好了,把这最后一晚的时间充分利用上。”一句话让大家都禁不住笑了。 张凯转向关英杰,问他:“你刚才睡着了没有啊?肯定没有睡着吧?” 关英杰笑笑说:“我根本就没有睡,我在熄灯前到营区内转了一圈,把我们师部的每个有点纪念意义的地方都看了一遍,存在脑子里,刚才躺在床上又回忆了一遍,我要把它们全部带回去。” 张凯说:“你这样就等于用摄像机把我们师的全部秘密都给输入到脑子里去了啊!” 胡可接着说:“你可不要泄密啊!” “放心吧,不会的。我就是要把我们部队的整体概貌全部浓缩到我脑子里,不管到什么时候,一打开开关,就会像放电影似的把我们部队的每一个地方都放出来。”说完三个人都禁不住笑了起来。 张凯说:“刚才我还和胡可讨论‘当兵后悔三年’的事呢,你们两个说说,当兵这三年有没有后悔?” 关英杰似乎早有准备似的马上接着说:“连长,我敢说,任何一个即将復员的老兵在就要离开部队的前夜,都不会说后悔当初来当兵的。也许他来部队是不情愿的,也许在他当兵期间曾经后悔过,但他在这个时候,明天就要復员离开生活了三年的部队的时候,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后悔的。我觉得一个人能在部队锻鍊三年是他的荣幸,能在部队生活三年就是他终生的资本,一个年轻人上几年大学可能会学到很多理论知识,但他绝不会比在部队生活几年锻鍊的更成熟,所以,根本就不用后悔。这是我的想法,我想别人肯定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张凯频频点头,表示同意。等关英杰说完,张凯接着问他:“你对復员回家有什么想法吗?” 关英杰说:“我来部队就是为了锻鍊自己,让我復员回家,我没有任何想法。” 张凯说:“我国兵种有很多,当兵的地方也很多,你到大西北当野战军感觉苦吗?” 关英杰这时很平静地说:“我来当兵的时候,我们乡是经过考试的,我考了个第一,我有权选择去任何一个地方,但最后我还是选择了这大西北的野战军,我认为越是在艰苦的地方当兵就越能锻鍊人。” 张凯动情地说:“关英杰说的对,当兵就要到艰苦的地方去,越是在艰苦的地方就越是能锻鍊人。我希望你们经过这几年大西北军营的锻鍊,都能有所收穫,回去后不论做什么,都要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做出成绩来;另外,不论在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我曾经是个军人,我曾经在祖国的大西北当过兵!” 对于连长的话大家一致贊同。 最后的军礼59 59 早晨,张凯带领新兵照常出操,刘化臣则带领老兵到伙房吃水饺。这是真正的最后一次部队的饭了。 开饭前,刘化臣满怀深情地对全体老兵说:“同志们,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们作动员,也是第一次动员大家吃水饺,这是炊事班的同志昨天晚上连夜加班给大家包的水饺。你们在回去的路上不一定能吃的好,部队的饭虽然差点,但是热乎,大家一定多吃点,要不然就对不起炊事班同志的辛苦劳动。下面我命令,开始吃饺子,每人至少两大碗,完不成任务不准回家。”尽管刘化臣努力想把话题说的轻松些,但还是免不了透露出分别的凄凉。 大家列队进入饭堂,只见在饭桌上已经摆好了一碗碗热气腾腾的水饺。 大家坐在那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后来就干脆低下头,都是一脸地严肃,没有一个人吃。 吴晨江这时端着碗过来了,他边吃边笑哈哈地问大家:“水饺的味道怎么样啊?” 吴晨江这一说,大家就更吃不下了,他们知道自己碗里的水饺肯定有吴班长的功劳,吴班长也要走了,可他昨天晚上还在为我们包水饺,这美味怎么能受用得起啊? “你们都不吃,是不是嫌我们包的不好吃啊?有意见就提,再不提以后可是真的没有机会了啊!”吴晨江还是一幅轻松的样子,好像他并不离开部队似的。 老兵们一看这架式,就都纷纷低下头来往嘴里放个水饺,但水饺却是只在嘴里咀嚼,硬是咽不下去。
第182页 刘化臣一看这阵势,马上端起自己面前盛满水饺的碗,说:“哎呀,你们在训练场上一个个像老虎一样,这一会又文明的跟大姑娘似的!好,我先带头吃!大家跟我一起来。快点,都端起碗来,不要耽误时间,我们八点钟还要准时到礼堂前面去参加集体告别仪式。”说完就开始大口吃起来。 大家看着指导员硬往肚子里塞水饺的样子,心里更加难受,于是,都跟着端起了饭碗,低头吃起来。要在平时,不用做动员,每人吃上三碗四碗的不是问题,但现在不要说是水饺,就是再好的山珍海味也吃不下啊!整个饭堂里只听见咀嚼的声音,却不见碗里的水饺下去。一个水饺在嘴里要嚼老半天还是咽不下去,只能使劲地往下咽。他们实在是吃不下去啊!心里感觉堵得慌。 刘化臣也不敢再抬头催促大家,因为他也实在是吃不下去,刚才硬吃下去的几个还差点噎住。有几个战士实在熬不下去,便端着碗回到了宿舍,放在这里也许有新兵能吃。刘化臣知道再硬劝他们也是没有效果,只好由他们去了。 今年,师部所有的老兵都统一在礼堂前集合,举行集体告别仪式,十余辆崭新的客车早已经停在礼堂前待命。老兵以这样的方式离队,这还是第一次,原来都是到各个地方的復员战士分别离开部队的。 8点还不到,各单位都敲锣打鼓护送本单位的老兵朝礼堂前广场走来。老兵们胸佩大红花,走在队伍的前面,像是英雄凯旋一般。今天,除了值班人员外,师部所有的干部战士几乎都来了。 各单位来到礼堂前以后,新兵们被安排站在东、北、西三个方面围着广场,老兵们则被安排在广场的南面一排,这样,部队就围成了一个四边形。师首长则站在新兵部队的最前面。 此时的广场十分地寂静,只听见高高的国旗在天空飘舞的声音。大家都在静静地等待着欢送仪式的开始。 军务科参谋看所有的部队都来齐了,就整理部队向军务科长汇报应到和实到人数,军务科长又把所有部队重新整理了一次,向参谋长报告,参谋长接着又向师长报告,这阵式一般要在重大活动时才会出现。 师长命令:“按计划进行!” 于是,参谋长又跑步回到部队中间,转向西面,下达命令:“西面的部队都有了,向右45度转!” 接着转向东面的部队下达命令:“东面的部队都有了,向左45度转!” 这样一调整,让大家顿时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参谋长到底想要做什么。紧接着,参谋长又面向南面所有的老兵下达命令:“南面的老兵都有了,向后转!” 大家抬头看到眼前就是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这才明白参谋长的用意,原来,参谋长是要把所有的部队调整到面向国旗的方向。 参谋长又重新整理了一次部队,发出了命令:“今天,我们师部欢送即将復员回家的老战士,现在,让我们所有干部战士陪同即将復员的老战士一起,向国旗敬最后一个军礼。所有部队都有了,敬礼!” 所有的老兵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举起了右手,只听“刷”地一声,在寂静的广场上分外地响亮。全体老兵抬起头来,眼望着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庄严地举起了右手。这是他们面向国旗的最后一个军礼了。 参谋长命令:“礼毕!” 但是所有的老兵们却没有一个人把手放下,他们似乎没有听到参谋长的命令。此时此刻,很多老兵眼睛里浸满了泪水,有的已经是泪流满面,有的竟忍不住哭出了声音。他们任凭眼泪在脸颊上横流,任凭喉咙在“咕咕”地作响,他们仍在努力睁大着眼睛,抬头凝视着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他们都知道:这是在军营面对国旗的最后一个军礼了!尽管他们现在已经不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军人了,但他们依然穿着没有肩章、领花的军装,戴着没有帽微的军帽,他们依然是在军营里面对着国旗敬着标准的军礼,从今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时间就这样停止了,空气也似乎凝滞了。 参谋长没有立即再命令“礼毕”,他看了看师长,师长也在默默地注视着那些可爱的老兵们,没有任何反应。 足足有一分钟以后,当参谋长再次命令“礼毕”的时候,老兵们这才缓缓地放下了右手,只是那放下的右手像是失去了地球的吸引力一样,没有了以前那动如闪电般的敏捷,他们的大脑似乎都变的有些迟钝了。 礼毕后,参谋长又重新调整部队回到原来的方向,大声宣布:“现在,我们向全体復员的老兵告别!” 这时候,广场上的大喇叭里开始播放那首经典的歌曲《驼铃》: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耳边响起驼铃声;路漫漫,雾茫茫;革命生涯常分手,一样分别两样情。战友啊战友!亲爱的弟兄,当心夜半北风寒,一路多保重…… 这首歌曲在这种特殊的场合中太让人感动了,在轻柔而又悲伤的歌声中,军务科长跑步来到老兵队列的最前面,在他的带领下,老兵们跟着走向了师长那一排首长队伍。 大家明白了,老兵们要从师首长开始,绕场一周,向大家握手告别。原来在他们眼里一直很神秘很高大的师首长们现在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原来一向严厉的师长现在也面带笑容看着还很亲切,原来看见师长都躲的老兵们现在也不再害怕师长了,他们伸出双手紧紧地和每一位师领导握手。
第183页 师首长的后面是宣传队的女兵们,宣传队的女兵原来高傲的很,尽管他们是在同一个军营里生活,但要想和她们说句话却是十分地不容易,有脸皮厚的男兵在路上看到她们就主动和她们打招唿,她们也是目不斜视地爱搭不理,更不要说和她们握手了。可是,现在,她们却大胆地争相与每一个走过面前的老兵握手,有的女兵还伸出双手使劲地去握平时见面都不理的战友的粗糙的大手,她们要用这有力地握手来向这些老兵们道歉:对不起了,战友,以前是我慢待了你们。有的女兵竟忍不住哭了,女兵的哭就像会传染一样,一会儿功夫,宣传队的女兵们一个个都哭得像泪人似的,好像今天要分别的不是平时见面都不侧目的战友,而是与她们朝夕相处的兄弟姐妹。一些復员的老兵们也开始动了感情,眼睛里也忍不住地浸满了激动的泪水。 郭化文想着又有点伤感,他的眼泪止不住又流了出来。他一直默默地流着泪,机械地和眼前的每一个战友紧紧地握手,机械地重复着同一句话“再见,再见”,他的心里始终充满着酸甜苦辣,说不清的滋味。 老兵们每走到一个单位的队伍前,不管平时认识与否,也不管平时有没有矛盾,此时的他们心里只有一个概念:我们是战友,我们就要分别了,再见吧,战友! 老兵们嘴里不住地重复着:再见,再见!留下的干部战士则不住地祝福他们:一路平安!一路顺风! 有的新兵看到自己连队的老兵们走过来了,还没有握手就禁不住失声痛哭,有的新战士和心爱的老班长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最后是老兵硬把泪流满面的新兵从自己的怀抱里推开,然后再安慰他们几句,才狠心地往前走。老兵们每往前走一步都是十分地艰难。 当关英杰走到地爆连队伍前面的时候,张凯、刘化臣、副连长、排长都在大声地唿喊着他的名字,给他送去最诚挚的祝福。关英杰则和每一个干部战士紧紧地握手,包括站在后排的战友们,他也要把手伸过去,和他们伸劲地握一握。 当他走到谭建树面前,谭建树双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不放,此时的他脸上依然挂着招牌似的笑容,只是眼睛里分明噙着泪花,他盯着关英杰的眼睛,急促地说:“家里就交给你了,有时间去我家看看老人。” 关英杰使劲地摇着谭建树的手,说:“你放心吧,我会做到的。” 当关英杰走到部队的尽头,和最后一个不认识的战友握过手后,突然发现从送行队伍的后面走出来一个老百姓,勐地冲过来伸出双手紧紧抓住关英杰的手,动情地喊了一声:“关英杰。” 关英杰一下子站在了那里,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当地也没有他认识的老百姓啊!他睁大眼睛仔细一看,原来是老指导员油大力。自从老指导员转业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关于他的消息,尽管原来对他有意见,但这个时候再次见到他,还是让关英杰感到很亲切,一切怨恨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关英杰十分惊讶地问道:“你怎么来了,指导员?” 油大力急促地说:“我特地赶来为你们送行来的,差一点赶不上送你们。” 怕关英杰不相信,油大力急忙解释说:“我没有回老家,跟着你嫂子在这里安置了。” 关英杰这才明白过来,也相信老指导员是专门过来和他们告别的。 油大力接着说:“我知道你们今天要走,就早早地赶了过来想给你们送行。” 关英杰听了这话顿时十分感动,他知道老指导员是来和地爆连的全体老兵们告别的,就紧握了几下指导员的手,想让后面的战友都过来和老指导员告别,谁知道,油大力却紧紧地握着关英杰的手不放,盯着关英杰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关英杰,这三年我对不住你,请你原谅我吧!” 刚才和战友们握手的时候,关英杰的泪水还一直在眼框里转动,他努力地控制着没让眼泪流出来,但看到此情此景,关英杰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了,立刻像决堤的洪水一泄千里。他顾不得泪水和鼻涕沾了油大力一身,也顾不得自己的形象会不会被人笑话,他紧紧地抱住了油大力那瘦小的身体,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失声痛哭。 感谢这分别的场面,感谢这最后的一次握手,感谢这最后的一次拥抱。一切的恩怨,一切的烦恼,全在这里消失了,留在心底的全是深深的友谊和浓浓的感情。 让所有的恩怨化解吧!让所有的烦恼消失吧! 让我们的友谊长存!让我们的感情永驻! 后面的战友们看着关英杰和老指导员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他们也都纷纷走过来,围在他们周围,然后逐个和老指导员握手拥抱,最后恋恋不捨地挥手告别。油大力的眼睛也早已经通红,不住地擦拭着脸上的泪水。 前面的老兵们站在各自的客车前却迟迟不愿上车。他们一边擦拭着布满泪水的双眼,一边不住地向战友们挥手。他们的左手挥累了就换成右手,右手挥累了又换成左手,就这样不停地替换着。他们自觉地按照原来的队形站成两排,用这种最原始地方式和昔日地战友们告别。 最后,又是师领导们来到车前劝大家上车,老兵们这才恋恋不捨地走上汽车,却又都挤到车窗前,把头伸向窗外冲着外面的部队不停地挥手,尽管他们看不到所要找的人,但他们还是不停地向外面挥舞着手掌。
第184页 汽车开始慢慢地向前移动。车内老兵的手挥舞的频率更快。站在广场上的部队则把手伸的更高,挥舞的幅度更大,在空中划出一个又一个半圆。 汽车慢慢地在营区里道路上行驶,站在路边的是部队的家属,他们也在不停地挥手和老兵们说着再见,好像这是他们就要离家远行的孩子们,是他们的兄弟姐妹们。 宣传队的女兵们一直追到营区的大门岗才不得不停下来,她们仍不住地沖汽车挥舞着小手。尽管这辆车里面可能没有一个认识的战友,但每一辆汽车经过,她们都不停地挥舞着双手,嘴里不停地喊着“再见,再见”,当前面的车辆过去后,她们又转向下一辆客车重复着同样的动作。那可爱的姿势让汽车里每一个老兵们为之动容。当初,她们是那样的高傲,那样的目中无人,为什么现在却表现的这么热情!难道他们是在寻找小品中的感觉?还是想为表演小品积累感情?不会的,看她们那真诚的样子就不是装出来的,这倒更说明她们原来的高傲可能都是装出来的。坐在客车里的老兵们心里可能都在后悔,当初在部队的时候为什么就不敢找机会和她们说上几句话呢!哪怕是多看她们几眼多换几个白眼也是值得啊!现在就要离开部队了,只可惜,一切都晚了! 当汽车开到营区外,大门外道路的两旁站满了驻地的老百姓,他们也在这里等了好长时间了,没有人通知,但他们却知道了今天是部队老兵离队的日子,他们早早地就等在了大门外。没有人组织,队列也不整齐,但他们都有序而安静地站在道路的两旁。当他们看到载着老兵的汽车驶出了军营大门的时候,他们也同样自觉地挥舞着手掌和车上的老兵们说“再见”。他们不会忘记,那年无雨,是部队帮助他们打井抗旱,甚至组织战士用脸盆端水保苗增产;他们更不会忘记,那年连续降雨,是部队官兵冒雨帮他们挖沟排水,转移财产,拼命保卫他们的家园;他们同样不会忘记,他们是军民共建先进县,军民渔水情深在这里得到了真正的体现。军人就是他们的亲人,部队就是他们的靠山。每年的子弟兵要走了,他们都会自发地过来送一送,祝愿亲人子弟兵家庭幸福,一路平安! 路边有个年轻的小伙子,不时用手握成喇叭状,放到嘴上高声喊道:“有时间常回来看看!” 战士们也都挤在窗口大声地回答:“知道了,老乡,回家吧。” “这里太冷,快回去吧!” 老乡们和过来的每一辆客车都挥手告别,直等到最后一辆汽车驶过,他们还长时间站在路边目送着亲人子弟兵渐渐远去。 这时,关英杰看到路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是李振吗?他正高高地举着右手,在空中不停地挥舞着,睁大眼睛焦急地寻找着什么。 关英杰惊讶地喊了一声:“李振,李振。” 李振看到他,马上跑过来,冲着车上的关英杰连连地挥手,嘴里不住地喊着:“关英杰,一路顺利!” 车上的战友都挤在车窗前和李振再见,关英杰用又手握成喇叭状沖他喊道:“记着给我们写信!” “好的,一定!”李振也把手握成喇叭状喊道。 “后面还有我们的战友。”关英杰也做着同样的动作沖他减道。 李振在车的后面紧跟着追赶了几步,和关英杰告别后又去后面的车上寻找其他的战友,看着每辆车缓缓驶过,他都不住地沖他们挥手喊着再见,直到看不见最后一辆汽车的影子,他才依依不捨地离去。 关英杰看着李振那急切的样子,看着他站在路边那孤零零的身影,他的心里十分地难受。李振,你不应该以这种方式和我们送行,此时的你应该坐在汽车上和我们一起离开部队。 路边送行的人们渐渐远去,关英杰扭头往后看,李振还在使劲地挥舞着两只手,为所有认识和不认识的战友送行。旁边的人们慢慢地散去了,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还在不停地舞动着双手。汽车越开越快,李振渐渐地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最后什么也看不到了。关英杰这才迴转身,默默地坐在那里,心如刀绞,泪如雨下,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为李振难过还是为自己离开军营悲伤! 车上的战友们也开始安静下来,他们端坐在那里,默默地注视着窗外,眼看着自己所熟悉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匆匆离去,也算是和他们做最后的告别。 再见了,我热爱的部队! 再见了,我亲爱的战友! 再见了,我喜爱的阳平! 再见了,我曾经无数次登顶的黄土高坡! 后记 后 记 当初写这本书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把我当兵三年来的感受写出来。三年部队的生活让我经歷了许多平常而又平凡的人物和事情,离开部队后,这些人物和事情还一直影响着我,改变着我,激励着我,让我有一种冲动,产生一些激情,就想把自己经歷的、看到的和感受到的都写出来,但我没有想到这一写就是十五年时间。真是惭愧得很! 经歷了十五年时间,这本书终于写完了,当我最后一次修改完全稿,再一次打上修改时间之后,放下键盘上的手,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的作品,仿佛看到了字里行间都在流淌着我的心血和汗水,内心的感受只能用“百感交集”来形容……
第185页 十五年时间写一本书确实有点漫长,在我的印象中,写作时间超过十五年的文学作品除了中国的四大名着外,印象最深的就是歌德的《浮士德》,但我知道,我的作品和他们没有办法比较,我们不是一个层次,他们是大家,我是草根;他们的作品是世界名着,而我的作品还不知道能不能出版。所以,我只能说我的水平太低,能力有限,另一个理由就是自己太懒惰。但不管怎么样,这部作品凝聚着我的心血和汗水,我在心里也就自然而然地把它当成了我的孩子。我的女儿是我的作品,那么,这本书也是我的孩子,一个养育了十五年的孩子。 十五年时间,在人的一生中确实不算短暂。在这十五年里,我的工作单位换了四个,从復员时的街道办事处,一路走过,最后来到了市委大院;身份也从一名復员兵变成了国家公务员。这样的跨越,一方面得益于我三年的部队经歷,另一方面得益于国家的好政策,让我有资格参加考试,通过公开竞争的方式进入市级机关工作。可以说,这本书写作的过程也是我的思想成长的过程,是我的工作改变的过程。这本书陪伴着我成长进步,记录着我的喜怒哀乐,显示着我的酸甜苦辣。 写作的过程是艰辛的,一本经歷了十五年才写成的书,其间的辛酸和苦辣更是难以述说。无数次中断,又无数次重写;无数次心灰意冷,痛彻心扉,又无数次豪情万丈,激情满怀;高兴时一晚上最多能写七千余字,心冷时甚至两年时间不能写一个字。中间由于工作不顺利,或是心情不畅快,有无数次想要放弃,但每次都是在经过一段时间沉默之后,心里就会产生一种六神无主、碌碌无为、虚度光阴的感觉,于是就又拿起笔来接着写下去,心情也会慢慢好起来,感觉到时间过的真充实,体会到了生命的价值和意义。这个时候常常一晚上能写出几千字,即使熬到第二天凌晨两点,心里也是快乐的,每到这时候都会产生一种小有成就的感觉。 刚开始写作的时候,完全是用手写,一直到2004年,有个亲戚送给我一台他们淘汰的386老式电脑,我如获至宝,一边用手写创作,一边慢慢用微机录入。我清楚地记的,有次我的右手食指被车门挤烂了指甲,那段时间在录入的时候,手指老是出血,在键盘上沾满了血迹,直到现在,那台老式电脑还没捨得扔,键盘上的血迹依然清晰可见…… 如果说刚开始写作时的目的只是为了把自己当兵三年的所看所思所想作为一种纪实性的小说写出来,那么,经歷了这长达十五年的时间之后,我的思想发生了重大变化,现在我想说要出版这本书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为改进部队的管理方式,提高军人的素质出一点微薄之力,自己的设想和建议都通过老兵的口表达了出来;二是想让当过兵的人再重新当一回兵,让没有当过兵的人能够体验一下当兵的感觉。 第一个目的看起来有点高调,但我认为很实在。第二个目的说起来有点俗气,但我认为这本书就是部队生活的真实写照。 关于这本书的题目,我从1994年初开始构思就为它起了这个名字《最后一个军礼》,所以,是先有这个名字一年之后我才开始动笔写作,当时还幼稚地认为,就凭这个书名就一定能够出版发行。但书写完之后,我上网一搜才发现,早在上个世纪80年代方南江、李荃两位老师就已经写作出版了这个同名小说,而且被改编成了电影。我感到很失望,只能说我们的思想完全地不谋而合了,我是真的没有看过那本书,更没有看过那个电影,这个名字完全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但我不想让别人认为我有抄袭的嫌疑,于是我就想把这本书名改成《最后的军礼》,但不幸的是又在网上搜到了石钟山老师在2007年出版了同名小说,而且被改编成了电视剧,我的心情顿时十分地失落,尽管心里还是喜欢《最后一个军礼》这个名字,但最后还是决定用《最后的军礼》,因为这个名字更有代表性。 2013年11月4日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