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天河》 第1页 《明明天河》作者:温良攻 文案: 八点以后,星辰璀璨,密密麻麻的,数都数不清。院里的花草堆里虫鸣不断,聒噪不停。 我躺在凉椅上,仿佛又回到小时候,和艾水新躺在长椅上数星星的时光,数着数着,我们都睡着了。 内容标籤: 情有独钟 恋爱合约 天作之合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艾水新夏洛洛夏河 ┃ 配角:明天河明尚海艾尹泽英诺皞 ┃ 其它:禁忌之爱 第1章 第一章 凌晨4点,从梦里惊醒。又梦见艾水新了。 他的眼睛,沉浸了一个夏天的雨水,湖面太宽,深不见底。有着北方湖泊的质地,投下一粒石子,也发不出半点响声。我总是在梦里听见他的喘气声,一下一下,如潮水撞击我的心房。 那一定是一个极其晴朗的天,我们去沙滩拣贝壳,他就那么毫无顾忌的牵着我的手,带我去找又大又亮的贝壳。 而现在,他的脸,总是沉睡在黑暗里。一张褪色,失魂落魄的脸。 罪魁祸首是我。 艾水新喜欢亮亮闪闪的东西,为此,我总是把新买的裙子鞋子上的假钻石抠下来,藏在我和艾水新的秘密基地。那个凉爽的夏夜,我抱着一罐巧克力和艾水新坐在阳台上吹风。风一丝丝的拂过我湿漉漉的头髮,我只顾着往自己的嘴巴里塞糖。 窗外的吵闹不断,女子的醉酒尖叫声,听来格外心烦。男友一阵阵劝,两人又吵了起来,折腾了大半时辰才安静下去。空气中悬浮着星星点点的光影,偶尔,一辆噪音强大的火车驶过,车灯照亮窗户。 我去客厅倒了一杯冰水,冰凉的感觉,让我清醒了些。朦朦胧胧的,我回身进房间里,就看见艾水新坐在窗口,全身洁白的光芒,像个天使一样。 我盯着他翻飞的衣角,忽然想起他穿着我送给他的那件水蓝色的衬衣。没有喜悦,也没有恐怖。我知道,眼前的艾水新,只是我思念的幻觉。 这些年,我总梦见他死去的场景,醒来通常是半夜,父母都没察觉,我一个人,蜷缩在墙角里,不敢弄出声音,只有默默的流泪。这个时候,在泪光闪闪中,我总会看见,艾水新就蹲在我旁边,一下一下的抚摸我的头髮。 因为痛哭而被汗水打湿的头髮,贴着他的手掌,凉凉的,我便知道,即使是艾水新,也是他的灵魂。 后来渐渐学会隐忍,学会伪装,用学业和工作来麻痹自己。不交男朋友,除了大学的同学,同事,亲人,我不和任何无关的人来往。照片被锁进箱底,连同艾水新的所有亮晶晶的东西,仍是捨不得扔掉。尽管一向严厉的父亲三令五申,却拧不过我强硬的态度。 他们也怕我自杀,艾水新刚走的那几个晚上,他们轮流照看我,即使我已哭着熟睡,仍不肯踏出房门。直到后来,我主动向他们保证,“我捨不得你们。”他们才渐渐罢了手。 一辆大卡车经过,轱辘声又惊醒了我,原来刚刚的是梦。 城市的喧嚣和嘈杂,那些细琐的生活细节,随着艾水新的离去让我变得毫不在意。不再去计较所饮的牛奶什么牌子,味道是否纯正。不在乎脚下的地毯是否干净,有没有刚刚从巧克力饼干上掉落的碎屑。 只是一如既往,喜欢喝冰水。房间略显邋遢。经常穿着睡衣,光着脚,坐在电脑面前工作。 暖气不经常开,并不是懒惰,只是怕那种温暖的感觉会让我想起艾水新。那个经常和我同撑一把雨伞的人,从小到大,我们一起走过最好的天气和最坏的天气。 小学时,我们的游戏总是活跃在明朗的山野,捉知了,捕蜻蜓。他站在山岗上,叉着腰,一手拿着粘满蜘蛛网的蜻蜓网,等我爬到山岗上,和他一起,再冲下去,感受风的肆意。 现在的我,远离城市,到了北国酷寒的一处小村庄,夜晚的时候,星星极其多而密,雪花在漆黑的天地间纷纷而落。 再睡下去,也睡不着了。我披衣起来,刚拉开灯,就看见窗外踽踽独行的背影。 是谁在下雪的清晨,醒在我的梦里? 我下床穿好衣,黑色的棉布男士大衣,最小号。我总是习惯买觉得艾水新会喜欢的衣服,然后收藏在衣柜里。这次北国之旅,穿的用的,全部都是男士的款式。 老闆娘一直奇怪的瞧着我,我想,她定是以为我的性向有些不正常。 拉开农家朴实的木栏,我跟着男子的方向走去。一路上,捧起一捧雪,塞进口腔里。冰凉的感觉,让我解除了连日跋涉雪原又失眠的疲惫。 我振奋起来,又跟上男子的脚步。不一会儿,穿过一大片白花花的树林,就见到了那个男人。 穿行寂静的雪域,让我看见他,在凌晨的昏暗光线,照亮这个与世隔绝的天堂的时候。他回过头看我,我围紧黑色的手工围脖看他,雪花又渐渐蔓延天地。 他的轮廓,和艾水新那么的像。 第2章 第二章 “嗨,你好。” “你好。” 他转过头,又继续瞭望那远方的雪原,冰山。我挨着他坐下来,尽可能伸展双腿,活动四肢。 我说,“我是跟着你来的,在我被梦惊醒后,就看在你跋涉雪地的背影。” 他并未回答,只是转过头来看我。 我也毫无顾忌的观看他,“你叫什么名字?” “夏河。” 我笑,“我叫夏骆,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是我哥。” 咯咯的笑声迴响在四周,夏河转过身来看着我,我还是笑个不停。 他说,“夏骆,我不喜欢女孩。” 我笑得更肆无忌惮了,“我喜欢男孩,但不会喜欢你。” 我收了笑,伸出手拍掉他双肩上的积雪,“我只是在你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雪夜再不是独行,大雪覆盖了先前的脚印,我们并肩往回走,风雪吹得我们快睁不开眼睛。 我告诉了夏河,有关艾水新的事,犹如向多年的好友倾述着一起,为之坦诚,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一直到最后,夏河都没有问我,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夏河穿一身咖啡色的中式长衣,短髮被风肆意抚开,他只是安静的听我说着。 那个夏日,放了学,我和平常一样,背上书包去操场等候艾水新。 艾水新是孤儿,母亲难产而死,父亲丢弃了他,扔给外婆。只按时寄过来生活费,已与另一个女人结婚,并且也有了孩子。 艾水新的妈妈和我的妈妈是从小的朋友,我们或许继承了血液里的遗传因子,也成为好朋友。 那个下午,我悄悄的躲在艾水新身后,看着目送明天河远去的艾水新,准备给他一个惊喜,却听到艾水新细微的呢喃。 他说,“我是不是喜欢你。” 我震惊失措,愣在原地,直到艾水新回过头来,准备去拿篮球架下的衣裤和书包,这才发现我。那天的艾水新脸颊微红,慌乱的眼神,闪躲不及。 我打趣道,“他挺帅的,肯定有好多女孩子给他送情书呢。” 从那以后,我开始小心观察艾水新的一举一动。发现他开始失眠恍惚,总是刻意迴避着和同性的接触,也刻意疏远我。不再和我一起上学回家,不再和我一起吃饭玩耍,不在和我一起看电影写作业。那天傍晚,我来到他家,外婆告诉我他在午睡,我小心翼翼推开门进去,竟然发现他抱着某个人的照片。
第2页 孤单的艾水新,也许并不知道我那时的心情。嫉妒,懊悔,发狂,心灰,怒恨,齐齐冲上头顶。我如论如何也想不到,艾水新会喜欢男孩子。 天上零零落落几颗孤独的遥远的恆星,我干涩的嘴唇冻得疼。 我想开口喊艾水新的名字,张开嘴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夏河正好转过身看过来,雪地里,视线交汇。 两个人稀疏有致的足迹,此起彼伏远方森林里的狼啸,大自然安静的躁动,是我们没有预料到的相遇。 那几天我心情极好,总是经常去雪海里漫步,夏河相伴。冷了就回屋,围着柴火烤暖和,又出来。 第3章 第三章 回到城市,是三天后的事。没有和夏河告别,也没有互相说明彼此的职业,信仰,联繫方式。似乎有预感,我们还会相遇。 果不其然。一个生意上的朋友的酒会,我们在霓光灯下交错重叠的身影里认出对方。只不过一眼的时间,断定以后的情感,必然如河水的流深,一样自然。 那天,我微笑着走过去,和他打招唿,“好久不见!” 周围人的置气声,充耳不闻。 熟知我的人,都知道,我应该不会和夏河扯上关系。 夏河抿了口酒,粲然一笑,“好久不见。” 周围的空气几近窒息,大概所有的听众都没预料到,一向脾气不太好的夏河会笑得那般得意的,和我喝酒。之后,又出乎意料的,揽过我的腰,和我跳舞,送我回酒店。 “但是,夏河,我想去你的家,看看你一个人生活的痕迹。”副驾驶位上,我这样对夏河说。 夏河看了我一眼,默默的开车,“你又如何得知,我没有伴侣。” 我看着外面荒凉的夜色道,“因为你没有牵挂......” 那年夏天,我拒绝了和艾水新一起出去玩的请求,偷偷躲在窗外偷听他给明天河打电话。 艾水新约明天河去山坡上踢足球,我悄悄的跟在他们身后,观察他们,一路说说笑笑,艾水新在我面前从来没有笑得这般肆意,满山的花草都是他们的甜蜜,与我无关。 我拿零花钱租了相机,买了胶捲,记录他们的活动。明天河要去艾水新的房间,我便翻了窗户,躲进床底。一大摞书箱阻隔了视野,却无法阻止我的耳朵接受外在的讯息。 他们一直笑着,少年的对白,单纯而狂妄。我从未听过艾水新的笑声,他一直都只对我微笑。 微微玩起嘴角,笑嘻嘻的看着我,那样的艾水新才是我熟悉的。 我突然感觉惶恐,直觉觉得艾水新喜欢明天河比我要多。他把院子里新摘的往常留给我的最大的青苹果给了明天河。把最痛快爽朗的笑声给了明天河。把眼底宠溺的温柔给了明天河。甚至那片,熟悉的秘密花园,我们埋藏童年最快乐的宝藏也给了明天河。 在骯脏的床底,我的泪默默流淌,流成沉溺爱人的河。 我跟踪艾水新,偷窥艾水新,偷pai艾水新,甚至偷听他的梦话。他在梦里喊着的名字是—天河。 我坐在爬满壁虎的墙边,脑袋枕着窗棂,我哭着看着那些艾水新和明天河在一起的画面,拥有幸福笑容的艾水新,我第一次看到,带给他幸福的却不是我。 我的哭声惊醒正在午睡的艾水新和明天河,他们居然躺在一张床上。 艾水新把他的枕头给了明天河,自己枕着课本。我慌忙把照片收进口袋,爬窗而入,拉着艾水新就往外走。 我带他到了山坡上那棵埋藏我们秘密的树下,我怒吼着,不许他在跟明天河来往,否者我们再不是朋友,否者我会告诉明天河,你的骯脏的秘密,否者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心思。 艾水新大惊失色,他根本想不到,自己以为隐藏得很好的秘密,会被我发现。 那张照片就是证据,它出卖了它的主人最真实的情感。 明亮的蓝色天空下,相依而眠的少年,艾水新穿着和明天河一模一样的水蓝色短袖,胸前是彼此的头像和签名。风吹过,青草浪叠。艾水新确认明天河睡着后,支起身,亲吻明天河的唇。 第4章 第四章 艾水新妥协了。 退出了篮球队,每天接我上学放学,无论什么活动,只要和明天河有关,通通拒绝,不能说明具体的理由,只推嚷道,得送我回家,还得辅导我功课,这是我妈妈交代的任务。 是谁说,思念隔得越远,越久,越难以忘却,年少的爱,单纯无杂,最直接也最伤人。 我知道,艾水新每天回到家后,抱着那件篮球服会红了眼眶。我竟然不知道我居然那么残忍。 他明明对我那么好,那么护着我,哪怕是我从树上掉下来,他为了接住我摔折了手臂,也只是闷哼两声,默不作声的回到家,自己擦药,直到手臂发炎,半夜发高烧,被外婆送进医院。 外婆离开的时候,我们两个守在床前,抱着哭成一团,那时的艾水新,全身是汗,满脸通红,哭得脸色发青,泪水鼻涕都蹭到我的衣服上。 可是艾水新居然会为了离开那个人而哭泣。偷偷的流泪,不让我察觉,也不让明天河知道。 他不知道,明天河瞒着老师和父母交了女朋友。 他不知道,明天河和女友去河边看烟花的时候,他躲在树后哭,我躲在他身后的树后哭。 后来,突然有一天,那张被我夹在笔记本的照片,被放大,被洗出很多张,贴满学校的宣传栏。校园里铺天盖地的流言,我气急了,谁也不可以伤害艾水新。 明天河不可以,其他人更不可以!我疯了似的,跑去撕下那些照片,可是,已经有人看到了,并且关于艾水新是同性恋的绯闻到处流传。 艾水新一定以为那是我做的!可是真的不是我做的,我跑着四处打转去找艾水新。 可他违反了我们的约定,私下和明天河在天台上见了面。 他终于表明了自己的心意,明天河难以置信。 我冲过去,扇了艾水新一个耳光,拉着他就跑。 后来,艾水新请了病假,明天河因为流言不得不闲赋在家。 那天晚上,我无法抑制自己,冲进艾水新的房间,骂他,打他,说他是这个世界最脏的人,说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他不还口,也不还手,任由我胡作非为。 我说,你看看,你病了,明天河一个电话也没有,只有我在你身边,你为什么喜欢他,宁愿喜欢一个男孩也不喜欢我。 我抱着夏河痛哭流涕,“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夏河,我错了......” 我的艾水新,永远离开了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后来,艾水新自杀了。 他的人生,丢失了母亲的宠爱,遗散了父亲的慈爱,连我这唯一的温暖也不要他了。他的血流个不停,我拨了急救电话,把他的手放进浮满冰块的冷水里,抱着他失声痛哭。 我求他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我哭着告诉他,我错了,只要你回来,只要你好好活着,我什么都答应你。 我的艾水新怎么可以离开我,怎么可以为了一个男孩离开我。 这个时候,电话铃响了,是明天河的电话。我抽泣着咒骂他,你满意了,艾水新死了,他为了爱你,他死了,死了! 电话里久久没有人的回答,我气愤的把电话扔到一边。 我瘫倒在夏河怀里,哭得嗓音沙哑,直到再也哭不出声。
第3页 艾水新,那个只会对我温柔笑的男孩,死了。 再也回不来了。 第5章 第五章 后来,那个男人,用一颗精子创造了艾水新的男人,回来收房子了。 那间房间,本就是他留给艾水新住的,婆婆离开的时候,他甚至没来参加葬礼。艾水新的葬礼,明天河没来,他来了,只是漠然的主持礼仪。 后来,听说明天河一家人搬到了另一座城市,断了联繫。 我央求了好久,父母才同意买下那座房子,艾水新的东西,那个男人并不需要,只带走了一张他的单身照。 照片上的艾水新,笑得肆意。那是我给他拍的,衣角翻飞,少年的笑容,停留在老旧的时光里。 我封锁了那个房子的回忆,把他的日记,把他的亮晶晶的东西,把和我的照片,把他和明天河的秘密,一起埋进了土里。 有时候我觉得,生命就像一条河,你没有船,只能不断的摆动四肢,不断地向下游去,不然,就会沉下去,烂在那黑暗的河床上。 在不知情人的眼里,我和夏河开始了交往。 每天晚上,我按时出现在夏河公寓门口,怀里抱着换洗的衣物和一只洁净的玻璃杯子,还有艾水新的日记本。那只杯子,颜色干涩,燥黄,形状奇特,夏河猜到,“那是艾水新送你的吧。” 我点点头,像个孩子,两眼发光。 夏河说,“我怎么感觉你越来越像个小女孩,每天撒着娇,让我哄你,而我越来越像个父亲。” “你知道有些人怎么说的吗?” “我没兴趣。” “他们说,我是个妖精。” “哈哈哈。”我俩一起笑出声来。 夏河说,“两只妖精要祸害世界了。” 我陆陆续续的把行李一点点搬到夏河的公寓,夏河一边清理堆积在衣柜里的老式衣裤,一边和我说,“将来你的老公会疑惑,你的全部家当,怎么会跑到一个单身男子的地方来。” 我抿嘴偷笑,“那你可不能诱惑我老公哟!” “等你老公过了我这关再娶你,不迟,现在骗婚的也多。” “好。” 我瘫倒在夏河的大床上,咕噜咕噜又喝下一整杯冰水。心情好了很多。 夏河开始对我评头论足,“我还以为,你应该骨子里是个渴望安定的人,所以,会对生活的本质有兴趣。”夏河的意思是我除了工作,对吃喝一窍不通,连自己喜欢吃什么有时候都会忘记。 我失笑,“有一天,一大早起来,我做了很多艾水新喜欢的东西,然后一个人吃完了,之后就住了院,医生说,是吃太多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谁把照片放到宣传栏上的。” “总有一天你总会遇见那个人的。” 夏河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来,“好了,把衣柜里抹干净,再消消毒,就可以了,现在先吃饭吧,我来做。” “好,我洗碗。” 和夏河一起煮饭绝对是件有趣的事。想一想,有一个美男围上围裙下厨的可爱摸样。生活因为有了夏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失眠,爱做梦的怪毛病,有所收敛。 睡不着时,夏河抢过我手中的红酒瓶,把我按在床上,强迫我休息。 “乖,明早还要工作不是吗?” 是呀,我的服装设计稿,为艾水新量身而做的服装设计,虽然我一直从事的是女装设计。但是,多么想艾水新能够看到,我为他量身订做的,让他知道,我在想他。 “我可有点嫉妒了,什么时候也给我量身裁衣?” 为夏河?这个想法出现后,一切忽然顺理成章了,如果艾水新也有机会长大,会不会也和夏河一样。 我脱口而出,“夏河,你当我的模特,还有形象代言人好不好。” 夏河怔怔的看了我很久,大约没想到我真的这样说,“好吧!” 他翻身躺下,他说,“睡吧。” 第6章 第六章 我嗯了一声,没有放开怀抱夏河的手。在黑暗里,听到两人的唿吸,像渺茫大海里泡沫的喘息。 我迷迷煳煳看到,在血迹斑驳,书本衣物散乱不堪的房间里,艾水新躺下的身躯。画面是暗红色,血迹污染的短袖,光着脚看天花板的艾水新,眼角有默默流淌的泪水。我跪下来,贴近艾水新的胸口。那里面好像有颗心脏悲伤的跳动,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人的幸福,来的那么不容易,无数个缘分巧合堆积起的城堡,有时却不堪一击。最顶尖的数学家能算出我与你相遇的频率吗?即使有,为什么我们碰见了,却又离散了。 如同有句歌词唱道,总有人相濡以沫二十年,却输给天真或妖冶的一张脸。付出多的人,会明白,回报他的,只是琐碎的快乐,一点点累积的幸福,不是懂得的人,不能走到最后,不会有机会看见,那些渺小却伟大的幸运。 我对夏河说,等我们老了还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夏河正在打鸡蛋,用筷子打匀,我正在剥洋葱,呛得泪流满面。 “你应该拿去水里剥。”夏河接过洋葱,在案板上刷刷的快速切完,也被呛得流泪。 “你怎么不浇上水再切?” “麻烦!” 我耸耸肩,“我也觉得麻烦!” 夏河的脾气,是我不能想像的随和。 夏河跟我讲他的童年,他是混血儿。父亲是加拿大美籍人,职业是模特。曾经是红透半边天的人物,拍戏,出碟,而最后却经营一间私人农场。母亲也不是纯种美国人,带有二分之一的亚洲血统。他从小就和外公外婆一起生活,直到小学四年才被母亲带到澳洲生活。 现在两个人都已有了各自的家庭,他们都是游戏人间的人,穿梭其中,即使留恋,也不会停留。而我和夏河会沉迷,不想离开。 夏河的身高和肌肉的结合,带有出人意料的结果,令人不得不赞嘆曲线的优美无可匹敌。 夏河说,我们都是画地为牢的人,甘愿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被外物轻易打扰,内心其实非常纯澈,愿意为了某些东西付出全部,即使没有结果。 曾经是战争摧毁了爱情,惨死在战场上的人,在断气的那一刻,都爬不回爱人的身边,徒留她一人漫长等待,衰老,死去。而现在呢,摧毁爱情的,确是生活。 夏河邂逅明尚海,是在我和夏河认识之后的事。 那天我和夏河一起在大厦门口遭遇记者的围攻,这是夏河害的,他的面孔,太叫女人尖叫抓狂。 在回到内陆发展之前,他拍过广告,演过一部电影,扮演浪漫而危险的吸血鬼,积累不少人气。在普吉海岛上有一栋房子可供租赁,在这座城市,有一间酒吧,一间咖啡馆,还有一件专门培训模特或艺人的公司。 我尽量压抑怒火,心平气和的回答,“no!我们根本没有交往。” 夏河突然一本正经的揽过我的腰,说,“她是我最重要的人。” 我看向夏河,他对我微笑,我突然明白,自己做了挡箭牌。不少贵妇人,甚至男性都觊觎他的美色。我很乐意,为他做一些事情。 他向来不掩饰自己的光芒,自知自己的美丽,享受它带来的快乐和利益。却不愿意用它交换什么,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得到。
第4页 终于在保安的帮助下进去了大厦,今天要和合作商商讨新品牌的事,夏河作为我品牌的代言人和合伙人,一路同行。正好遇到一群人从电梯里出来,那个人,虽然我已经遗忘他的面孔,只记得他的笑容灿烂无比,像太阳一样炽烈。真想不到,十年之后,我们会再次重逢。 我拦住他,叫出他的名字,“明天河,还记得我吗?” 那一瞬,命运之轮终于重新转动。 明尚海和夏河彼此吸引,隔着浩渺的空间对视,明尚海的秘书眼底闪过一丝异样,被我捕捉,她的面孔如此熟悉。 明天河看着我,眼底交织震惊,悔恨,忧郁,喷薄如地狱烈火,最后却假装不认识般迅速离开了。 之后,我总是趁着工作的缘故,故意接近明天河,有时他躲着我,我就故意在他工作室等他,抑或堵在大厦的门口,今天递给他一张他和艾水新在一起的照片,明天送给他一张艾水新日记的复印稿。 夏河阻止我,“你总不能再错一次吧。” 我只是想要他还记得艾水新而已,除了我,我想要这个世界上,还有他记得艾水新。 第7章 第七章 生活变得如此惬意,明尚海加入了我们。我们三个人,一起饮酒,一起喝茶,一起吃饭,有说有笑,甚至在我的死缠烂打下,他们两个被我拖进超级市场选购食材。 明尚海处事一向决断,他自己都奇怪,总经不过我的疲劳轰炸,耐着性子,哄骗他出来约会,却总是拖上绯闻男友夏河。 夏河和夏骆,是不可思议的人,我们的相处模式,不像一般对待欲望的男女。我们可以吻别,但只限于晚安吻,亲人之间那种,不夹带一丝猥亵的念头。连介入我们生活的明尚海也轻易察觉了我们的关系,并不是媒体报导的那样。 夏河只是道,“她是我妹妹,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明尚海并不知晓我正在编织一张网。他时常光顾我们的饭桌,偶尔在我的威逼下,不得不下厨。我自然起闹让夏河指导他学艺,烧出的饭菜虽也不尽如人意,却也还算美味。 又是几月过去了,某一天,明尚海却将明天河带到了夏河的公寓门口,我终于知道,明天河这几年过得很好。 在艾水新被送进停尸房时,他去看过。在艾水新的身体被送进焚尸炉的时候,我哭得声嘶力竭,晕了过去。那时,明天河就站在我后面,捂着嘴巴,不敢哭出声。 没有失去至亲的人永远不懂,眼睁睁看着火焰从爱人脚底窜到头颅的感觉,看着他们的身体一点点被吞噬,化成灰烬。肉体被焚烧发出的兹兹的声响,像无数只丑陋噁心的虫在啃食。那种感觉,比自己面临死亡更痛苦万分。 一张水果盘从我手中滑落,摔成碎片。我抑制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冲到明天河面前,扯拽着把他拖出去。 “你走!我永远不要看到你,我永远都不要看到你......” 我蹲下来,抱头痛哭,明天河蹲在了我面前,“夏骆,我求求你,带我去看水新吧,不要再逼我了,不要再折磨我了,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 “受不了?”我似乎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你受不了?艾水新怎么受过的,你知道你的母亲,疯了似的,跑到艾水新面前说了多么难听的话吗?” 我并没有把艾水新安葬在墓园里,我只是跟他的父亲说,我想给他找个安静的地方,他喜欢的地方。他点点头,点了一支烟,烟燃尽后,默然走了。没有问我把他的骨肉葬在哪里,没有说,过几天我来看他。之后,十年没有一通电话。 现在,这个同样十年没有看过艾水新的傢伙,居然说受不了,居然终于要来看艾水新。 哈哈 ,多大的笑话。 夏河过来抱住我,安慰我,“过去的,永远的过去了,他们都有自己行事的准则,而你,只需要怀念,就够了。” 艾水新会不会怪我,对明天河发脾气?在夏河抱我进房间的时候,我叫住打算离开的他们。 我要明尚海陪陪我,夏河看看我,没有阻拦。 我把我压在枕头下面的日记本和相册交给了明天河,“这曾经是他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我给你了,不要再还给我了,我什么都不求,只求你好好记着他,有空去看看他,对不起,我才是那个做错事的人。” 对于我来说,比起那些在欲望和金钱里沉醉的男女,艾水新比任何人都要干净。那样的感情,没有欺瞒,没有利益纠纷,没有估量价值,只是爱,便去爱了。艾水新,像不像飞蛾扑火? 第8章 第八章 夏河品牌的男装终于在年底登上了最佳销售业绩的榜单。 当然,我们三个频频出现的镜头,更是八卦周刊的不衰话题。有人猜测,我们三个人是不是像《黑色星期五》那部电影所描述的感情? 紧随其后的是八卦杂志又爆出我和艾水新从小到大的照片,他们肆意诋毁艾水新,竟然说他除了是个被亲生父亲抛弃的孤儿,还是个龌龊的同性恋者,那张照片又被刊登在杂志上,暴露在公众眼球下。 我快被气疯了,真想把那个杂志社砸了,我怎么可以让艾水新死后还受到谴责和非议。 出乎意料的是,这件事很快平息下来,艾水新的父亲是位赫赫有名的商人,他对外宣布艾水新是他前妻的儿子,他认为他的儿子是个善良真挚的青年,有关人士故意爆料出这段往事,让人误会,无非就是年轻人喝酒胡闹而已。 我没有料到他会怎么做,原本已经打算动用所有可能的关系打算终止这段传闻。 周末,我故意买了《暹罗之恋》纪念版的电影票,推说明天河这傢伙是不是故意不赴约,而气沖沖的找过去。把两张电影票塞到明尚海手里,叫他们不要浪费。 在明天河的公寓外,我犹豫了很久,终于按响了门铃。 门是佣人开的。明天河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久了。不吃不喝,不说话也不闹,自闭忧郁的胡思乱想。身体蜷缩成虾,四周散落花花绿绿的照片,红酒瓶横七竖八。几天没有换洗衣物和清理身体,鬍渣冒出。 我犹豫着,敲响了门。 我说,我是夏骆,想和你谈谈。 为了那个我们都在乎的人。 许久之后,明天河打开了门。我们坐在天台上,肩靠肩聊了很多。虽然,他是醉言,我是清醒着。他喝醉了,一直胡言乱语,吐了满地都是。我替他收拾完,才发现他坐在地上,光着脚,头髮凌乱,靠在天台的玻璃框上看我。 那夜,我们彼此依靠着,共同思念记忆里的那个人。 一辆黑色轿车在凌晨时分驶入花园口。 最后的画面是,夏河轻轻吻了明尚海的额头。 最后的结果是,明天河打了一个酒嗝,打翻了酒瓶,我们被夏河和明尚海发现。 这之后,我和明天河的关系缓和许多,周末四个人聚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尴尬了。 倒是夏河和明尚海有些奇怪,动不动两个人都脸红。明天河那天是烂醉如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我,却看得清清楚楚,明尚海几次鼓起勇气问我,我胡乱搪塞过去。 我说,那天我和明天河大吵一架,又干了不少酒,什么都不记得了,好像花园门口有一对情侣在卿卿我我来着。
第5页 说这话时,夏河飘过来一眼,无可奈何的样子,明尚海脸颊绯红。 夏河以我的名义在郊区买了两栋房子,那两栋房子中间只不过隔了三米多宽的的缝隙,遍植洁白芳香的玉簪花,被一道楼梯从二楼和一楼连接起来。 那两栋房子,被设计者取了个名字—恋人。 夏河主动提出为了“夏河”品牌的销量,再拍一组杂志封面,并且推荐自己公司的新人来顶替自己,如果主题需要,他亦可以同拍。 夏河的新人,艾尹泽。和艾水新同姓,并且面容相似。还是在读大学的新生,听说是偷偷报了夏河的公司的申请表格,家人并未知道,他的业余时间都花在了形体的培训上。 我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艾水新,微微一笑,眼角弯弯,温柔的不像话。 第9章 第九章 我猜的果然没错,艾尹泽是艾水新同父异母的弟弟,单纯透澈的身上隐藏着巨大的能量。 我终于决定,为艾尹泽这个年龄阶段的孩子,量身打造一系列的服装。从时尚的短裤到尽显修长身形的西装,从家居休闲服到学生俱乐部的装扮,甚至泳装也不放过,尽善尽美的一切按照艾尹泽的样板做。 这是公司第一次大手笔,主要目标群是学生。 艾尹泽不敢置信的望着我,压根没想到,第一份工作就这么重要,青涩的模样,与当年的艾水新如出一辙。 我拍拍他的肩,“不用担心,我相信你做得到,夏河会好好教你的。” 广告播出不久,艾尹泽大红大紫,再加上夏河的力挺,许多前辈的鼓励,艾尹泽立即成了炙手可热的大明星。 很多电影和电视剧也想找他来客串,夏河倒是不急不慢的安排着,出席酒会和公司的宣传活动,另外找了专业的表演老师授课。 生活总是容得下传奇,惊险,不可思议,却容不下平静。这年末,艾尹泽在被父亲禁锢了几个月后,终于获得自由,接拍了一部新戏《青春》,饰演主角的大学时光。 更令吃惊的是,艾尹泽电影杀青的第二天晚上,居然跑到夏河的公寓,送给我一捧洁白的玫瑰花。开什么玩笑,我夏骆二十八岁,他十九岁。 我想一定是夏河为了报復我偷pai他们而搞的魔鬼行动。那个小鬼,居然死皮赖脸不肯走,硬要留下来吃晚饭。 搞什么,夏河居然无视我的愤怒,还说今晚上留下来庆祝他的成功。一顿晚饭,艾尹泽不停跟我夹菜,我又把他夹的菜,转送到夏河碗里。 晚饭后,夏河直接牵着明尚海的手往外走,说是酒肉饭饱后,得散散步消化消化,留下我和艾尹泽洗碗。 艾尹泽依是红着脸,小声说,“那个......姐,你休息吧,我来洗。” 看着他一副乖巧被我欺负的模样,我实在不忍心,“还是我来吧。” 于是,我只好抢过围裙,走进厨房。艾尹泽非要过来帮忙,结果惨死一只白瓷圆盘,两个青花大碗。 第10章 第十章 夏河第一次见到明尚海的感觉,十分奇妙。两个人对视,视线交集,便再也无法移开。 夏河微微一笑,倾国倾城,走到明尚海面前,伸出手,“你好,我叫夏河。” 明尚海第一次见到夏河的感觉,是脑海不断重复着夏河略微调笑的动作。夏河用指尖拨开刘海,毫不顾忌的直勾勾地看着他,由上至下,观察入微。 明尚海居然失礼了,忘了回应夏河握手的动作。 整整半个小时的会议,夏河一直目不转睛注视他,害得他差点打翻了咖啡,幸好只是初步会谈,除了秘书和我们没有外人,丢脸不会太大。 没想到,当晚他就拨通自己的电话,约自己碰面。 他推辞拒绝,夏河步步紧逼。以夏河一贯的方式,退让中威胁,以身体的语言作为诱惑,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天赋。 在安静的包间里,夏河慢慢讲着自己的童年,讲着我的故事,没有刻意忽略掉自己的性向。在他面前,明尚海突然发现自己的理智一去无踪影,无法控制身体或者思想。 三个人,明明都不是很了解,却相处愉快。一起做晚餐,满屋子都是嘻嘻呵呵的笑声。 腌制好的鱼下锅了,油花飞溅。夏河一手拿刚刚盛鱼的盘子,一手握着铲子把滚油泼到鱼背上。淡蓝色的长袖,被挽到手肘。 “尚海,调料备好了吗?拿来,马上就得下锅了。” “嗯,是。”明尚海慌忙去正在切大蒜的夏骆手里接过调料碗,一时竟忘了夏河亲昵的叫他—尚海。 鱼被翻了身,一面炸得焦黄,看上去格外诱人。 关了火,盛出鱼,舀出多余的油,又打开火,慢慢的将调料倒下去搅拌,最后淋在外焦里嫩的鱼身上。 “尚海,端出去吧,再做一道菠萝炒肝就ok了。” 丰盛的晚宴,没有礼节的约束,除了突然冒出来的送花的艾尹泽,夏河留他下来吃饭。 艾尹泽说,“其实我是离家出走的,所以......” 明尚海和夏河的约会比想像中得更顺利,交谈融洽,仿佛熟识多年。 夏河说,这或许是前世的缘分,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有些人的认识,看时漫不经心,实则是光阴流转的奇蹟。还记得,那个午后,母亲带我穿过一大片结实挺立的花朵,在那个花园一样的小屋里邂逅艾水新的场景,归了家才知道这就是新搬来的邻居,也是故人。母亲总是刻意照顾着故人之子,搬来搬去,仿佛商量好一样,几次和艾水新分离又重逢。他搬离我,我搬离故乡,又搬到他身边。 周末时分,一群人去夏河的酒吧喝酒玩乐。苍茫又颓败的声音一起一落。有人在黑暗里接吻,手伸进对方的衣服里面,淫靡的声音此起彼伏。 台上的人出乎意料的干净,没有过多的装饰,与那些想成名而把自己弄得花花绿绿的艺人不一样。歌声颓靡,有一搭没一搭,沙哑而迷醉的声音,像潮水般铺天盖地袭来。 我一个人走在大街上,霓虹灯把我的眼照亮,在黑夜里,折射出光芒。 荒凉的人海,一个人游荡,天上的星星,那么远,却那么亮。 爱是悲剧的华丽开场,相逢最后还是遗忘,一个人到了地球的北方,寒冷和回忆都是伤。 梦是抓不住的念想,流浪的心悬浮在孤独的左方,世界的尽头一片汪洋,陌生的街角,熟悉的过往。 我一个人去流浪,希望到达天涯的那方,路太远,太长,星星都先退场。 时光渐渐磨平了锋芒,风霜也侵蚀了月光,错过成了过错,熟悉的街角,再次过往。 爱是悲剧的华丽开场,相逢最后还是遗忘,一个人到了地球的南方,湿润和温暖都是都会浸湿眼眶。 梦醒了,抓住了,看到了,听见了,遗忘了。 第11章 第十一章 歌声寥寥,换下一个流行歌手。节奏庸俗,与其它歌没什么不同。 当我拉着艾尹泽回到包间时,在门外听不到任何声音,推开门,半裸的明尚海双颊绯红躺在夏河怀里,隐隐可见吻痕,夏河也红着脸,正亲吻着明尚海的红唇。 确认无疑的是,明尚海喝醉了,夏河只好背他回到公寓。今晚,我可不想做电灯,拉着艾尹泽就往自己公寓赶。 艾尹泽默坐副驾驶位,一言不发,等到了家,我才想起,一直拉着艾尹泽的手,把他拽到了自己的卧室。
第6页 那天晚上,艾尹泽霸占了我的大床,我蜷缩在沙发上,又想起了那天的一切,像相机一样停留下来了的每个瞬间。 那天的天气,空气中的味道,脚下的触感。艾水新他的衣服被浸染的颜色,他苍白的脸,凌乱的头髮,他的眼角残存的泪痕。 他拿着我们最后的照片,那张照片上,我们都笑得肆意。我于是想起,那是春游那天,同学给我们照的。 艾水新说,“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我捂住眼睛,泣不成声,“是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错的是我,从来都是我。 大半年的时间,都用来静默了,像冬天的蝉蛹,在等待中蛰伏。 明尚海和夏河越发熟悉,若即若离。 夏河说,“我们都不是拿感情当玩笑的人,一旦深入,无法自拔,就必须考虑在一起,是否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这件事,我们都不能公开。” 夏河说,“一开始,我一直都在诱惑他,希望他碰我,哪怕只是一个吻,我必须知道,他和我是不是一样的人。” 现代社会,男女之间的感情变得直接而颓靡,建立在金钱和欲望的利益纠葛里。婚姻,孩子,家庭,找不到属于它的内在核心。 我和夏河,我们在一起,就像照镜子,看见相似又完全不同的自己。 决定和明尚海结婚是在一个普通的下午。那一天,我独自坐在阳台上喝一杯冰水,咀嚼冰块。感受着阳光的明暗变化,温度的灼热与舒适的界限,彼此不分明。 旁边公寓楼上,有一对男女在调情接吻,我认出,女子是知名模特,而男子也是当红的艺人。两人都无视明晃晃的天光,不拉窗帘,做着亲密的举动,任由楼下的狗仔照相机不断咔咔拍照。 一杯冰水咕噜咕噜下肚,我的视线又受到荼毒。 我打电话给夏河,我说,你在哪? 他回答,正在处理文件,晚上还有一大堆应酬呢,你要来当我的女伴吗? 行,不过,明天的早餐你煮。 好,他一口答应。 第12章 第十二章 长途列车的味道,很不好受。粗鲁的男子,指尖烟雾缭绕,大口说着粗话,高谈阔论,扭曲是非,悠闲自在,苦了一车厢的乘客。 天气闷热无比,临近傍晚一场雨终于落下了,白花花的雨点,急急的奔腾而下。 我们到了故乡,迎面而来喧嚣的尘土,噪音聒噪,熟悉的味道,尘世的气味。让我想起,无数个与艾水新守候在窗前的白天和夜晚。原先的车站,早已变成另一番模样,周围的商铺旅馆,也频繁变更主人。看着那些隐藏在邋遢角落里斑驳的痕迹。我于是知道,我回来了,回到了那个我明明眷恋不舍又畏惧害怕的故乡。 明天河一直小心照顾我,我噁心得难受,胃里翻江倒海,湿热空气偏偏又夹杂汗臭脚臭。明天河轻拍我的背,温柔轻抚,递过来牛皮纸袋。 我堵住嘴巴,摇摇头,他又撩开我腮边的髮丝,用风油精擦拭太阳穴,还凑上鼻孔,让我吸吸。即使手臂酸软,也不停下扇扇的手,羡煞了旁人。 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呆呆望了我们很久。我也没有力气瞪回去,任由他们胡乱猜想。 我们站在站台,盲目望向人群。雨点淅淅沥沥,行人的脚步匆忙,脸色匆匆,带着疲倦的神色赶往另一站。衣服交错伞面,花花绿绿,旋转而迅疾的世界,谁捨得为你停留很久很久。 明天河让我等在这里,他先冒雨去买伞,顺便叫计程车。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分不清他短袖的颜色。 行李并不多,老房子的钥匙已经被我翻出来,攥在手里。 九月的天气,变化很快,闷热下去,竟从地面泛起寒意。 明天河从袋子里翻出他的暗色外套给我披上。司机啧啧夸赞,现在少有对女朋友这么细心的男孩子了。 我刚刚从暑热里缓解过来,这会儿又有感冒的趋势,才想起他被雨水打湿了身体,还无微不至的照顾我。 夏河说,我们都是容易动情并深情交付的人,但一旦无情,便是决绝。心底却是柔软的,经不起温柔的浸泡,所以极易受伤。我们该是鱼的刺,而不是玫瑰的铠甲。 刚打开门,我便摸索浴室的方向,趴到盥洗池呕吐。上车前的热腾腾的牛肉面早已消化干净,一直未进食,只是吐出刺鼻的胃液,灼痛喉管。我恍惚望见被夜行的火车照亮的天花板,一种漂泊感由然而来。 等我洗完澡出来后,明天河正坐在沙发上望着浴室的灯光失神。 我又梦到艾水新了,梦见他穿着天蓝色的泳裤,光着身子,在海水里浸泡。阳光幽幽,星星点点。他在水中对我笑,单纯而剔透。 醒来时,已经是凌晨六点,外面雨声清脆。 老宅建在半山腰,除了那两栋瀰漫着忧郁气息的建筑,其他的都已经作为旅游区。开发商出了很高的价格想收购,我都以不可能成交的价格回拒了。 房子里有大片的结实各色菊花挺立,还有一种野生的殷红百合,突兀出现。围栏外,不时出现一两束嫩黄色的彼岸花,荒草蔓延,盖过我们的头顶。 我和明天河穿行其中,好像回到小时候,我和艾水新在他家一起玩躲猫猫。荒草萋萋,年华暗逝,耳畔是飞翔的风,流云不语。艾水新长眠在那些花的旁边。 我终于原谅了明天河,可是明明他什么都没做错。 第13章 第十三章 我和明尚海的婚礼十分简单,只是邀请了重要的亲属,吃了顿便饭,宣布了婚事。我和明尚海都不喜欢私生活被打扰。 新房就是夏河的鸳鸯套房左边的一间,夏河随后也搬进了右边那间。我向明尚海的父母解释,也就是我未来的婆婆和公公,夏河是我的哥哥,我俩从小感情要好,已经说好,即使各自拥有自己的家庭,也不会分隔太远。明尚海和明天河也是同父异母,明尚海的母亲是极其注重礼貌的人,认为不应该打扰我们的生活,所以午餐过后,就直接飞回了香港,忙着商务洽谈。 一切归于平静,还是三个人的生活。 只是殷诺皓主动约我见面,甩出一叠照片。是夏河和明尚海亲昵的画面,明显是偷拍。 我微微一笑,“说吧,你想要什么。” 殷诺皓高傲自负,鲜少传出绯闻,他微微一笑,流光盈彩,“我要你。” 和殷诺皓总共见面次数只有三次。第一次是在商业会谈中,我们合作得很愉快,只是多次拒绝了私下的饭局。第二次是在夏河的酒吧里,他身为围了好几个波涛汹涌的美女,我们彼此对视一眼,我见他身边多数人都认识,都是曾经有过接触的生意人,打了声招唿便离开了。第三次,是现在。 我唿出一口气,“给一个理由。” 他商业性微笑,“有人给我了一个消息,是关于你最亲近的两个人,你应该清楚那代表什么,我只不过,把这个报导压了下去,而且用高价把这些证据买到了手。” 我知道他已经计划好一切,否则不是和我坦白,如实以告,“好,谢谢你,你几时要?” “现在。” 我以为会去酒店,他却带我到了他公寓,并且让我去浴室清洗干净,并且要我卸妆刷牙剪指甲。他说,他不喜欢脂粉的气息。这人洁癖如此,公寓里所有的东西都排列得整整齐齐,一点用过的痕迹都没有。
第7页 清洗好身体,如同奔赴一场盛宴。那晚是我和明尚海新婚第一夜,我却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早打了电话给夏河,说我不会回来,让他转告明尚海。 我对殷诺皓说,“不如我们再谈一笔交易,你帮我查出来匿名信是谁寄的,你什么要求,我都全心全意的满足你。” “好,”他抚摸着我的身体,问我,“为什么拒绝我?” 宽大的手掌带着人体的温度摩挲肌肤,我冷笑,“我不光拒绝你,我也拒绝任何人。” 夏河却渐渐发现了我的异常,有时候盯着电话发呆,经常接到电话就莫名其妙的失踪,即使在晚餐前夕也不例外。 彼时,专门以各式花卉做菜餚的餐厅,有人弹起《致爱丽丝》。 有一对恋人在这里求婚,曲风一转,变成婚礼进行曲。餐厅老闆亲自送来堇菜牛奶鸡蛋烘饼,说是那对新人答谢大家的。 在晚宴后,殷诺皓送我回家换衣服,夏河在门口拦住了我。 夏河说,“这几天你夜不归宿......是跟那个男人在一起?” 我点点头。 “那他知道,你已经结婚了吗?” “有区别吗?” 夏河认真起来,“有。” 我笑笑,安慰夏河,“你不用担心我,我有分寸,他很好。” 至少殷诺皓对我是温柔的。退去商业笑容,即使板着一张脸,却会在我疲惫时放过我,拥抱着我睡眠。会在我面前邋遢得周末不刮鬍子,还要我给他手洗衣服。会在我经期,照顾我饮食,催促我少忙于工作。明明有阿姨,偶尔非要我下厨,我边看教程边做,确实没有夏河手艺好,他却很给面子的吃了三大碗,猪肝汤也喝了不少。直接导致夜晚失眠,我只好给他揉肚子。 公开场合和我碰面,装得强势而冷傲,而私下,有时候有那么猥琐邋遢。 明尚海的秘书,李薇绮,而现在是殷诺皓一家网络平台的副总监,怪不得会把那些照片寄给自己的老闆,她是知道明尚海和殷诺皓有些过节。而她,也是那个偷走了我藏在课本里的照片并公之于众的人,是那个又旧事重提的人。 我想当着她的面去质问她,可是夏河劝我冷静,狗急了会跳墙,难不保她还留了些什么,想要拼个鱼死网破。 殷诺皓却已经行动,因为她私下涉嫌受贿和与同事有染,而李薇绮终究是狗急跳墙,跑到杂志社爆料我噼腿殷诺皓,幸好并未有什么实质性的图片佐证,毕竟在外面殷诺皓永远是那么人模人样的。而明尚海也支持我,帮我遮掩这一切。 殷诺皓渐渐和夏河走得近了,夏河只是悄悄问我,他究竟怎么想的,他说,他是个计较的人,不做亏本的交易。 第14章 第十四章 不喜不惊,是以前的生活,茫然地度过一些岁月,觉得只能这样过着,自我惩罚般,开始注意生活的微末细节是因为邂逅夏河。 即使有殷诺皓的阻拦,明尚海和夏河的绯闻还是被曝光在公众的视线里。这样的结局,是迟早的事。明尚海的父母来过一通电话,觉得委屈了我,我亦无法表明一开始的结婚就是欺骗,只好告诉他们,我们都很好,都是成年人了,我们会处理好的。 夏河和明尚海倒是不怎么担心,外界的流言蜚语,他们从不关注,明尚海辞职闲赋在家,不再像以前那般忙碌。 倒是殷诺皓越来越想控制我,要我按照他的标准生活,穿他挑选的服装,吃他觉得健康的食物。我想反抗,他就拿约定来牵制我,用热烈的激吻让我无力还击,在我的脖颈落下痕迹,引燃身体里的火种。以这种方式威胁我?我并不适合被当做交易的物品肆意品尝,内心的的暗涌已经快让我窒息,可我无处躲藏。 有时候醒来,看着身边的人,睡颜恬淡,像个孩子。可是醒来后,他还是在操控台上强势的裁决者,喜欢控制。 嘎吱一声,门开了,夏河略微诧异的看着我和熟睡的殷诺皓,然后平静的说,该起床收拾了,我去做早饭。 门被带上后,殷诺皓也醒了。伸出手揽过我的身体,然后埋下头,继续安睡。 餐桌上,明尚海一副睏倦到快死的样子,拿着筷子,一直在打哈欠,半响才注意到殷诺皓的存在。夏河没好气道,“天天熬夜刷剧,赶紧吃完去补觉吧。” 殷诺皓恢復往日的疏离,不动声色的端过我的水杯默饮,这样霸道又孩子气的宣布,让我心里又咯噔了一下。 我还记得那天在酒吧里,我坐在黑暗的角落里,看着电脑,不发出一丝声响,而殷诺皓在喧嚣的中心,美艷的女子萦绕周围,仿佛世界都围着他而转动。他远远地朝我举起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而我看见夏河已经同明尚海从房间里出来,没有理睬他,径直离去。 并不了解殷诺皓对我的兴趣能持续多久,因此当看到他与妙龄女孩在蛋糕店谈笑颜开的时候,我的嘴角不自觉上扬。然而,夜晚将至,当我并未准备他的餐具时,有人敲响了门铃。打开门,印入眼帘的是一大捧红色玫瑰。我并不喜欢有人送我捧花,因为她们迟早会烂在花瓶里。 我脸色一沉,顺手关门,被殷诺皓推开。 他抓住我的手,拽到他面前。他说,你到底要怎样,我送你什么,你都讨厌是么? 是。我回答。解下围裙,接过他手里的花朵,一支支的整理插入那只空着的大花瓶。然后,回到厨房又添了一副碗筷。 他的暴怒反而让我安心。 这天晚上,他拥抱亲吻的方式十分粗鲁,想要我疼痛,挣扎间我咬破了他的嘴唇。他把我抵在他的怀抱的狭小范围内,伸出舌头舔了舔唇上的鲜血,然后低下头吻我。温柔的吻。 第15章 第十五章 最近有些嗜睡,在夏河百般的催促下,终于去医院做了详细的检查。夏河跟着我忙前忙后,羡煞了那些独自来医院的女子。 夜晚降临,我闭着眼睛假装睡着。听见开门的声音,闻见熟悉的气味。窸窸窣窣的脱下衣服的声音,像迫切需要进食的蚕在黑暗里蠕动。掀开被子,殷诺皓卧进被窝,调整体位,把头枕在我的肩头。一只手,伸进被窝握住我的手,一只手爬上我的肚子,抚摸微微凸起的弧度。 一颗小生命正在肚子里萌芽,我迎接他的出生,但不想他陷在繁复的关系中,他要自由的成长,并且了解幸福和快乐的含义。他需要一个自在的家庭,没有争吵,利益纠纷。他应当有一个父亲的角色,教育他,陪他玩耍,教他说话...... 正要入梦间,电话铃响了,是艾尹泽。他说他好累,工作学业,每天都不停地在奔忙,我无法宽慰他,只能告诉他,想得到更多便只有付出更多,别无他法,若是觉得累了,便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不要总是强迫自己不停歇。 听筒那边,终于静默了,良久,传来嘟嘟的挂掉电话的声音。他或许懂了一点点,我亦无能为力。 我也决定要好好休息一阵了,要去的地方,叫鹿城。 是个隐在雾霭后的小镇,下了机后,还得坐5个小时的火车。夏河跟我说,那个地方很好,经济不算太发达,但人却很容易满足,东西也十分便宜,几块钱就可以吃得很饱很饱。路边经常会有老人贩售符合季节的花卉。有时是栀子花,一小束一小束的售卖,一块钱可以拿到三束,被细麻线密密扎结实,简单大方,洁白馨香。
第8页 秋末时,会有一捧一捧的各色菊花,卖得最多的是一种金黄色的波斯菊。还有一小捆一小捆的黄花和新採下来的金银花,经常买几捆黄花来煮面吃。芙蓉和莲花也是有的,新鲜的嫩藕,生吃是清淡的甜,脆脆的。堇菜摊的煎饼过了时节,便不会有。下雨时,屋檐下的老店会卖古香古色的油纸伞,空闲时,还可以自己设计图案。 这样的生活,是我喜欢的生活。每天清晨趁着露水未干去菜市场买菜,日暮时分去郊外逛逛,去小巷走走,脚踏一双舒适的布鞋。 肚子渐渐大了,到七个月的时候,我拨通了夏河的电话号码。他知道我一贯行事的风格,妥帖了之后,自然会告诉他我的安身之所。我却没有想到,他们来接我的那天,殷诺皓也在其中。 夏河望着我说,你们都太任性了。 殷诺皓的身体消瘦了。面容疲惫,苍白,嘴唇紧抿,眼底冷冽尽现,带着危险的徵兆。一路舟车劳顿,让他的髮型和衣服都失去了往常的整洁。他并不正眼瞧我,似乎还在生着气。我突然想起厨房被我摔破掉的许多碗,不知那些碎片现在又流落到哪了。 八点以后,星辰璀璨,密密麻麻的,数都数不清。院里的花草堆虫鸣不断,聒噪不停。我躺在凉椅上,仿佛又回到小时候,和艾水新躺在长椅上数星星的时光,数着数着,我们都睡着了。 记得当时年纪小,我爱谈天你爱笑,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不知不觉睡着了,梦里花梦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