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业》 第1页 《凤业》作者:花边小糙【完结】 文案: 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谁说女儿家的江山不能挥毫万丈。 若干年后,她依偎在他怀中。 他问:这一世,你究竟爱的是谁? 她回道:如画江山,不及你们之中任何一个留在朕的身边 内容标籤:不伦之恋 强取豪夺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千离,千禧、千羽、皇甫垚、轩辕无尘 ┃ 配角:一群打酱油的 ┃ 其它:非典型np,女尊 【 楔 子 红莲池中胭脂泪 欲满江山血满裳 文一 封朝建国百年之际,不仅正逢国运昌盛,适时王宫中又传出好消息,言王后和贵妃同时怀有身孕,这令封国百姓高兴不已,因为封慧王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但却一直没有王子,只有王后所生的一位公主,芳年三岁,所以这一次,所有人都期盼龙子的诞生,能让封国好早有继承人。 然而一件喜事却变成祸乱的源头,由于封国一向立王长子为太子,而王后和贵妃怀孕的日子相差无几,为谋大位,所以两宫争斗的异常激烈,不仅后宫多是非,连朝堂之上也是暗流涌动。 王后乃是当朝宰相罗成之千金,有着天下第一才女之称的罗缨,十二岁时拜高人为师,一入山修学就是六年,十八岁嫁入王族,成为当时还是惠公的四王子姬子谦的正妃,后一路辅佐夫君登上大位,可以说如果没有罗缨就算其他王子都死光了,也轮不到性格软弱又出生低微的老四坐上王位。 封慧王在登基时曾在祭天大典上立下誓言,道此生决不负王后罗缨。 一番衷情低语犹在耳畔迴荡,然而人未改情先没,痴情、多情亦或是无情都已不再重要。 难得冬日里一天暖阳,王后独自在冷宫院内的小亭子里晒太阳,刚刚扶着翩翩大肚坐下闭上眼睛,身后就是一阵疾言厉色的说教声,害得罗缨无奈的轻嘆一声,抚平微微蹙起的眉头,才以笑脸迎向来人。 嘴里一直不停唠叨的妇人年纪约莫二十多岁,一身素雅的装束十分得体,模样慈祥随和,即使刻意摆出凌厉的样子也让人看不出她在生气。 “多大的人了,还那么聒噪。”罗缨嗔一句,她不就是没穿披风就出来晃晃而已,至于说的跟天快塌了似的那么严重吗。 “我才不担心小姐呢,我是担心小姐肚子里的那块肉,没爹疼就算了,现在连当娘的都不重视,我可怜的小主人哦……” “我说祥儿,和我说话需要拐弯抹角吗?”罗缨披上妇人递上的轻裘,笑意盈盈道,她六岁时吉祥就跟在她身边,她两同岁,如今也有十五、六年了,吉祥那点小心思她这个做主子的不用猜都知道,还不是在提醒她别吃亏受委屈。 吉祥摆出一张实话实说的嘴脸道:“大王那么绝情,听信庞妃一面之词就相信小姐送去的补品有问题,不顾多年夫妻情分把小姐打入冷宫。”这些事她最多也就是打抱不平而已,她真正生气的是以她家小姐的聪明才智和有仇必报的性子怎么会让庞妃嚣张跋扈欺凌到头上,还让自己受苦受委屈,继而又嘟囔道:“我见小姐每日在冷宫比在王后寝宫韶华宫还舒坦,担心小姐就这样认命。” “说实话,这里的确比以前的寝宫更让我觉得舒服。”至少没那么多虎视眈眈的眼睛盯着,这里清静,少了很多烦心的事,“至于认不认命,我的小吉祥,你帮我记住,我罗缨此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负了我的人。”寥若晨星的眸子隐隐泛着笑意,那是一种专属于女人的自信,话中更是不含愤恨,而是淡淡轻轻,好似冬日里艷阳下的细雪,晴天里蔽日的轻云。 吉祥闻言只是颔首默立在一旁,小姐的执着是对或是错不该她来评判,这条路是福还是祸她也无法断言,她只会默默的陪在小姐身边,一切听她差遣就是。 罗缨如玉十指因怀孕而稍显浮肿,捋了耳畔垂落的丝髮卷在手里打起圈儿,玩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聊,于是哄了吉祥道:“我知道让你在这冷宫陪着我很辛苦。”打水、噼柴、做饭、洗衣什么都得让吉祥做,她也心疼,“可是,我必须要体会这样的屈辱,才会让我在最后时刻不会心慈手软。我的小吉祥放心啦,其实冷宫也挺无聊的,我不会有兴趣待太久的。”罗缨说完自己都想笑,哪有主子来安抚奴才的,真是颠倒了。 “是,是,是。”吉祥应承着,她家小姐哪一次不是料事如神,说完就要离开做事去,刚迈开步子就被罗缨唤住,问她去哪里,吉祥皱着眉头回道:“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值钱的首饰,拿到药房和膳房去疏通一下,你得多补补。” “等等,我干嘛要多补补,我觉得每日的膳食也算在我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毕竟她怀的是龙种,就算再受冷落也没人敢怠慢,难保她不会翻身,所以宫人们都不会做得太绝,而且王上虽然龙颜大怒也只是叫她来冷宫思过,后位仍在,可见他的夫君对她这个王后还有诸多顾忌,不说自家父亲在朝中的地位,单是她一手提拔的人才就够王上头疼好一阵。 “小姐,你和御医的对话我都听到了。”吉祥嗫嚅,她可不贊成小姐这么做,可是小姐做下的决定谁也改变不了,她只好想办法弥补。 “你听见什么了?”罗缨一脸好奇,她到底听到了什么会这般担心。 吉祥想起早间御医替小姐把完脉后说小姐身体康泰,若无意外腹中龙儿会在开春时临盆,这些都让人感到安心,哪知她家小姐紧跟着问了御医一句‘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孩子提前生产下来?’就这么一句让吉祥心都抽紧了,于是劝道:“早产的话一个不好会出人命的呀,而且就算母子平安,也很伤身体的,小姐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腹中的孩子想想,难道小姐希望老二也像老大一般一出世就带了一身的病。” 吉祥说这番话是有原因的,长公主姬伯雅就因为早产所以身体虚浮,从一出生汤药就没断过,喝的药比吃的饭还多,让小姐因此经常责怪自己不能给女儿一个健康的身体,可是,当初小姐若不是帮助还是惠公的夫君荣登大宝,也不会因为劳累过度而导致早产。 如今那个男人一朝在天,便把过去小姐对他的恩情全都忘的一干二净,每年进宫的大批秀女还要小姐替他打理,她家小姐也真是的,还挺乐意替他安排,她真的难以琢磨一个女人在替自己的夫君安排别的女人侍寝时,竟然还会笑。 她老是偷偷在小姐面前数落王上的不是,替小姐出口气,因为就算大王再怎么过分,她家小姐都不会有一句怨言,就算是小姐二十岁生日那一夜的宫宴,王室宗亲、文武百官全都到席,独君王不在,哪里都寻不到人,害得一场喜宴早早收场,第二日才在金陵城最大的花间牌坊寻到彻夜未归眠花卧柳的王上,这样的丑事事后还要王后想办法来替他遮掩。 吉祥不明白她家小姐就怎么能浑不在意,以她家小姐骄傲到自负的性子,为何会对这样的羞辱无动于衷,还处处迁就,她死都想不明白。 罗缨听了吉祥的絮叨忍不住娇笑连连,最后在吉祥的‘狠’瞪下才回道:“我没打算要早产下这个孩子。”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那你干嘛这么问御医?”虽然罗缨很诚恳地安抚吉祥,但那句话并没有让吉祥信服,毕竟先产下王子的人会是未来封国后宫的女主人,而且也会决定朝中的局势会由哪一派坐大。 看着吉祥一脸不信的模样,罗缨笑的更欢,乐完了缓缓说道:“连我身边的亲信都会对我要提早引产的事信以为真,何况乎外人。” 意味深长的说完话罗缨起身回房,冬天的太阳再暖,她也觉得冷。 吉祥紧一步跟上罗缨的脚步,她知道小姐心里肯定在算计着什么,她很想知道,于是缠住了她家小姐追问到底,谁叫她没有小姐聪明呢。 罗缨被吉祥纠缠的烦了,知道不给吉祥点儿提示她就不会安静下来,于是多说了一句:“今天来的御医是谁的人呀?”提点完了罗缨蒙头就睡,暗道她的小吉祥什么都好就是太聒噪了。 吉祥仔细一想才忆起这位御医平时问诊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庞贵妃的婉华宫,心里有了底可仍然没数,她家小姐到底要干嘛呀,怎么能说那样的话让庞妃知道,难道还嫌自己现在这样不够惨吗? 本来吉祥还想继续追问,但见罗缨已然睡着,于是替她掖了被角,掩紧门窗,然后又坐在罗缨床边,暗自责怪自己无能,居然无法向内务府讨要到炭火以供取暖。 罗缨躺在床上并未睡着,对于这样的苦她乐于接受,因为身体越冷一分,内心就会越狠一分。
第2页 文二 隆冬时节,婉华宫传来喜讯,言庞贵妃替王上产下龙子,封惠王大喜,当即就立此子为太子,册封庞贵妃为西宫王后,地位仅次于身在冷宫的正宫王后,并且大赦天下,一时间举国欢腾。 罗缨闻讯后也没什么起伏,因为大赦天下所以她也从冷宫搬回到韶华宫生活,每日里只管安心养胎,专心等待再过两个月才会降生的孩子,一方面是在偷闲,最重要的是想避开气焰正嚣张的西宫王后,而且西宫那边正在风头上,也没时间来找正宫娘娘的麻烦。 太子足月时宫中设下宴席,宫宴多么隆重自是不必提,最出彩的便是身在西南分封地的瑞公也在那一日赶回到帝都金陵,为贺太子满月。 瑞公姬子陵是先王第三子,当年太子逼宫被废黜后三殿下继承大统的唿声最高,而且五位王子中也属姬子陵最为聪慧,不论是出身、学识都是一流,特别是铁桿强劲的手段,更是无人与他抗衡,可是最后谁会料到先王居然在临终前把王位传给了最懦弱无能的老四。 金陵城的瑞公府邸,王府总管接到消息早已经在玉阶前恭候瑞公大驾,侍主子进了王府,在书房内落座后,总管主动向瑞公禀明当前宫中的形式。 瑞公一手支撑着下颚,眼光瞥向窗外,状似无心听下属汇报,可总管心里清楚,主子这是在思考做决定,所以并无半点马虎,每一个细微的地方都不落下。 “这么说来,现在得势的是庞妃。”瑞公冷眼微斜,面上并不露声色,为争权位而提前引产,这种事在后宫之中早已司空见惯,并不稀奇,他倒是比较在意王后的反应,像是提前认输了。 王后行事作风一向低调,嫌少抛头露面,是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人,至少他从没见过那个女人。 提到女人,瑞公眉头微攒,他不是会被女人所左右的人,却经常莫名的想起一个女人,那个聪明的女人,他欣赏的女人,失去了才发现那个始终忘不掉的女人。 “对了,我让你们找的人可有下落?”轻声不经意地问了一句,眸中希冀之光伴着冷沉的话语一闪而过。 总管面有难色但仍旧谨慎地据实以报:“回主子的话,崑崙九宫里的人都不肯透露半点关于夙缨姑娘的消息,而且单单只凭主子的一张画像,找起来是会耽误点时间。” 瑞公轻哼一声,对总管的託辞不屑一顾,只是一点点时间吗?都快四年了,每次都是这样的回答。 总管见主子面有不愉之色,忙又禀道:“下属会加派人手搜寻夙缨姑娘的下落,请主子放心。”话语一顿总管又稍显为难地补充道:“只是如果夙缨姑娘有意避开主子,这就……” 总管话还未说完就被瑞公摆手打断,面上泛起冷色道:“不用了,先做好当前的事,本公要送进宫的礼物准备的如何?” “庞妃那边的都准备妥当,可是王后那边因为不太清楚王后的喜好,所以还在筹备之中。”送礼当然是要投其所好,否则做不成人情反而还会误事。 “王后那边就不用送了。”瑞公冷声道,一个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女人他无意拉拢。说完遣退了一干下人,驻足在一副女子的画像前。 画中女人侧卧在芙蓉帐中,云鬓乱如被墨染过的云烟,香腮粉润,秀眸惺忪,浑身只有一件白色轻裘遮体,苏胸半掩,一双玉足一截小腿微露在外,撩人心魄。 那一夜春情常常让他魂牵梦萦,和她一起在崑崙山上那段神仙眷侣般的日子,好似一场春梦,所以梦醒后他凭记忆绘下她初夜后醒来时的风韵,每次回金陵他都习惯睹画思人。 这幅画平常都用红绸遮住,没人敢揭开来看,一次风大吹开书房的窗户,吹落红绸,一个服侍在侧的小厮赶忙拾起红绸打算重新将画盖上,无意间瞥到画面,因画中人的美貌发出一声无意的轻嘆,结果招来祸患被瑞公剜了双目。 再后来书房几乎无人敢进,就是负责打扫的丫鬟,每次进书房都战战兢兢,生怕触犯了瑞公的忌讳。 瑞公凝望画卷失了神,眉宇间有淡淡的悔意,直到凤去楼空时,他才眷念昔日彩羽下的温柔。 ——————☆★☆凤业☆★☆—————— 王宫中有喜宴自是热闹,来来往往的宫人穿梭如鲫,独王后寝宫韶华宫稍显冷清,这也在情理之中,人情冷暖,人当然往热闹的地方凑。 罗缨着盛装立在一面落地铜镜前,珠翠饰云鬓,傅粉施朱,一派丰姿冶丽之色,一身金色凤霞昭示着尊贵的身份,衬上她独一无二的自信优雅,恰如一个权势的驾驭者。 “小姐好漂亮!”吉祥忍不住贊道,小姐突然说要参加喜宴,倒是让她有些措手不及,以前她家小姐对这样的宴会通常都不出席的,今日怎么会有兴致,不过只要小姐愿意出席,那她就大展身手一定把小姐打扮的艷压群芳。 “那是吉祥你的手巧,不过吉祥啊,你看看我是不是胖了。”罗缨手臂轻抬,她感觉胸部有些紧。 吉祥闻言翻了一记白眼,还嘴道:“小姐!你是怀着七个多月身孕的人,会胖是应该的。”要是不长点肉岂不是说明她这个做丫鬟的失职。 “那倒是。”罗缨抚摸圆润的肚腹笑的跟个孩子似的,再瞅瞅走样的身材,暗自怀念起以前的小蛮腰。 “小姐,怎么有心情参加今晚的宴席?”吉祥好奇道。 “没什么,有个故人要来,想叙旧而已。”罗缨笑道,她躲了那人三年又十一个月零七天,今日时机已然成熟,虽然还不到摊牌的时候,但还是事先打个招唿,方显的她先礼后兵。 “故人?”吉祥泛起煳涂,小姐有什么故人是她不知道的。 “不说这个,对了,吉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罗缨的口气淡定,对事情却有着了如指掌的沉着。 “没,没呀!”吉祥慌忙否认,她并不想让她家小姐知道瑞公送了后宫之中四品以上所有嫔妃厚礼,独没有送礼物到韶华宫的事,吉祥不想让瑞公这种势利小人坏了小姐的心情,而且反正以前瑞公送到韶华宫的厚礼,小姐都拿来救济城里的乞丐了,想来这一次小姐应该也不会在乎才是。 罗缨讪笑不已,她的小吉祥最不会说谎的,一有事瞒着她准结巴,不过她也不同吉祥争辩,不就是自己没收到礼物这点小破事儿,她又不是几岁的小孩子,会在意这个。 收拾好心情,摆了鸾驾,罗缨出了韶华宫趋步往设宴的九阳殿而去。 文三 临近九阳殿时,恰巧碰上赴宴的西宫王后庞妤,不仅凤驾威仪,身后一干嫔妃也是趋步紧随,相较正宫王后的凤驾,确实排场十足。 罗缨也不在意,走近时,庞妤就领着众妃向她见礼,罗缨面上扬起若有似无的笑,再怎么气派又如何,后宫之中她最大,西宫就算再嚣张也要向她低头弯腰。 罗缨抬眼扫了一眼众女,见人人都披着一件轻裘,做工选料都是上等,几个一品夫人有华贵的轻裘倒是说的过去,连秩四品的美人也有如此贵重的狐裘,这就不合常理,但稍微想想就明白这便是瑞公的礼物,看来后妃们也真是喜爱,要不也不会披在身上出席宫宴,特别是西宫庞妤一身纯白的雪狐轻裘,浑身无一点杂色,美的无与伦比。 罗缨免了众人的礼,见众妃起身时一个个都以西宫马首是瞻,暗自嘲讽一帮奴才命的女人,但想想这也是她们在这个人吃人的后宫生存的准则,便不在多加理会,回身举步欲先行一步,不料被西宫庞妤轻声唤一句:“姐姐,请留步。” 罗缨闻言停步,转首回眸时自是一番飞扬随性的神采,一双美目紧盯着庞妤,静待她的下文,两个并立对视的女人在美貌上都不分伯仲,但在气势上庞妤就明显不如罗缨,这种差别就好比孔雀和凤凰,孔雀顶多就是百鸟之贵,而凤凰却是百鸟之王,稀珍程度不言而喻。 庞妤因罗缨的冷静持重稍有走神,竟一时忘了刚刚到嘴边的话,顿了半晌才勉强开口道:“这天太冷,我看姐姐穿的单薄,若不嫌弃,就穿妹妹我这一身裘衣罢。”说完就要解开胸前的绸绳活结,这番动作被罗缨抬手捉住庞妤的手制住。 “不用了,我看妹妹还是留着吧。”罗缨知道庞妤的心思,不就是在她面前显摆呗,本不愿和她纠缠,但现在庞妤欺到她头上,她再不做声她就不是罗缨,于是佯作惊讶道:“哎呀!妹妹的手好凉啊!” 明明自己说要给罗缨轻裘保暖,没想到穿的单薄的罗缨一双手比她的还要暖和,庞妤只得尴尬地回道:“替王上生下太子后身体自是虚了一些,姐姐不必担心。”庞妤借为大王先产下储君之事来挽回面子,并同时打压罗缨。
第3页 对于手暖之事罗缨却很是自豪,她的小吉祥把她的身体调理的很好,才让她有条件跟这帮人斗,怎么说身体才是斗争的本钱,她可得好好感谢吉祥。 “那倒是,早产很伤身的,若不好好调理,有富贵也无命享受,这岂不可惜。”罗缨娓娓接口,刻意在‘早产’二字上下了重音,很轻易的捕捉到庞妤眼中一闪而逝的惊惶之色。 “姐姐严重了。”庞妤惶惶而言。 “所以雪狐裘衣妹妹还是自个儿用吧,我用不着。”说完罗缨一个雍容典雅地转身,刚要抬步回首又对西宫庞妤提醒一句:“再极品的珍珠混迹在一堆次品珍珠中也会掩盖一身光芒。”庞妤的狐裘虽然珍贵,单看绝对出众,但众多妃嫔都有狐裘那么她的极品就不在显眼,至少不仔细看分辨不出。 罗缨得意的转身,心里正为刚刚一番犀利的言辞而美着,下一瞬就带球撞进某人硬实的胸膛,一没留意被反作用力一推往后栽倒,本以为自己会跌倒,罗缨脑中还在想这下丢人丢大了,好死不死怎么会在西宫面前失态,而且她能摔,肚子里的孩儿可摔不得,她不想这个孩子再有什么三长两短,正无措时,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拉回,圈在主人温暖的怀抱中。 淡淡龙涎香遁入鼻息,罗缨不抬首也知道环住她的是她的夫君,当今圣上,虽然面上依然平静,但内心颇有挣扎,她本该平心静气,但现在却心慌意乱,真是奇怪。 而且这种平静心湖泛起波澜的感觉让她觉得惶恐,然而她却自欺欺人的把春水盪起涟漪的悸动归结为被王上逮到的做贼心虚。 他在她身后站了多久?他听到了多少?他会怎样看她?想了半天罗缨自嘲一笑,何必在意呢,他们本就陌路不是吗?这一句,罗缨问天问地更是问自己,然而答案她心知肚明却又有些不想接受。 她利用他在先,又何来奢求。 文四 众妃一见是王上,慌忙施礼,一品以上者行福身礼,其余的行跪地之礼,后妃双膝跪地即可,而做奴才的就得五体投地。罗缨见状轻推圣上胸膛,想退一步见礼,然而王上不但不松手,反而越拥越紧,柔声道:“朕和王后多年夫妻,用不着如此见外,再者,朕很久没抱小缨子了,念得紧。”封惠王并不先叫众人平生,只顾着和王后调情,一双龙目看似轻浮,却让罗缨无法看透大王此刻的心思。 “王上,那么多的人看着,谨言慎行才是。”罗缨没封惠王力大,挣不脱也就不再推拒,偶尔有人可依偎也是一件美事。 封惠王闻罗缨一番谏言嘴角轻挑,埋首于罗缨肩窝,深深吸纳专属于罗缨的一身女儿香,撩起心底不可抵挡的情慾,覆唇舌沿着罗缨纤细颈脖一路向上,停在耳际一阵耳鬓厮磨,燥得罗缨双颊绯红,封惠王贪慕眷恋够了才用只有二人可闻的细语声道:“你这样,不累吗?”明明不爱他却要装作贤良淑德、温婉纤柔的模样处处讨好于他,何苦呢。 “什么?”罗缨不可置信的瞅着封惠王,他突然表现出的异样精明让她心底不由感到不安,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抱着她的男人和她认识的那个软弱的姬子谦有些不同,难不成是她最近太过耗费心力而产生的错觉。 “呵,没什么,朕看你穿的单薄,这样不冷吗?”封惠王边说边解下自己的明黄披风替罗缨繫上。 “谢王上关怀,臣妾身子骨一向很好,天寒地冻的,王上要多保重龙体,后妃们已经跪了很久了,王上先免了她们的礼罢。”罗缨随口敷衍,顺便替一帮弱女子求个请,前几日下过雪,雪化后地上最是寒凉,跪久了伤身,后宫中的女人都不容易,又何必互相为难。 “王后不提醒朕差点忘了,你们都起来吧。”众妃得命方敢起身,西宫庞妤正要启口献媚,不料封惠王侧首只专注于罗缨缓缓道:“都是咱王后太有魅力,让朕眼里容不下其他,朕身边许多事都离不开王后,往后还请王后多加费心。” “谢王上赞赏,替王上分忧是臣妾分内之事,理当为之。”罗缨出口一些冠冕堂皇之话,内心甚是惊讶,王上的言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些看似荣宠的举止分明是在把她往火坑里推,光凭西宫庞妤一脸毫不遮掩的妒恨,她就知道以后的日子会不得安宁。 君王的宠爱就是一把双刃剑,能够让人享受荣耀的同时也会成为众矢之的,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復。 王上一番话立马使得阵势有所改变,先前跟随西宫的妃嫔不知什么时候悄悄退到正宫的凤驾之后,小心候着。 “大王。”罗缨一声轻唤,温雅含蓄道:“王室宗亲、文武百官都在九阳殿恭候御驾,臣妾有孕在身脚程慢,还请王上先行,莫要误了吉时。” 若照以前封惠王听到她这番话一定会夸奖她识大体,并且会依她的话去做,说句老实话,她这个夫君虽然算不得专情,但对她的话从来言听计从,也算依赖她吧。 然而这一次却出乎罗缨的预料,王上突然一把拽住罗缨的如玉皓腕,一收力又将罗缨拉进怀里,动作看似粗鲁却做的小心翼翼,不给罗缨半点反应的时间就见封惠王半蹲下身将她打横抱起,大王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罗缨一声尖叫,出于本能一把抓紧了王上胸前的衣襟。 抱得美人站稳后,封惠王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捕捉到罗缨不善的狠瞪,惹得封惠王像是发现什么新鲜事一般直哼笑不已,他本以为凡事都一笑而过的罗缨是个不会生气的人,今日才知道那是因为他没有踩在她高傲的猫尾巴上。 看看,他不过是稍微顺了顺她的毛,她就一副‘我咬死你’的模样,怎么说呢,让人又气又喜爱,她不经意时的举动方才展露她的真性情。 风姿艷逸自天成,铅华销尽见天真。 这样的她真叫人爱不释手。 罗缨触到王上讶异的神色方才想起自己失态,又端出王后的架子道:“王上这样不合礼法。” 封惠王才不理会罗缨的‘善言’在众目睽睽之下阔步而行,身后众人惶恐的趋步紧随,罗缨面色微沉,又见王上背对着众人扯起一抹坏笑道:“朕的正宫王后春天上树掏鸟蛋,夏日里夜半三更在荷塘里戏水,秋天在宫内烤红薯,冬日在宫苑内的雪地上设陷阱捕鸟,你告诉朕哪一件合礼法?”还有很多出格的事儿,他都懒得提了。 “你派人监视我?”既然丑事都被人知道了,罗缨也不再做作,抛弃了敬语尊称直接就‘你来我往’了,她没有料到一向漫不经心的王上会花大心思去留意她,看来她是小看了自己的夫君。 “没有,只是碰巧撞见而已。”封惠王陪笑道,若说罗缨是没脾气的人,那么王上就绝对是老好人,温温的性子给人一种软弱的错觉。 碰巧,谁信啊!罗缨一声轻哼几不可闻,望着王上美如冠玉的模样,蹙起眉心,凝下不解的疑惑,他好像并不是她所熟悉的姬子谦,熟悉?罗缨不觉自嘲一笑,从决定嫁给他时她就只是在应付他,接近他也只是在利用他,她从不曾下过功夫去真正了解他,她只当他是一枚棋子,一枚她用以復仇的棋子,一枚会让她心有愧疚的棋子。 罗缨心里有不详的预感,她也许会栽在这枚棋子手里,况且她的预感一向很灵。 罗缨收起不安淡然以对,头枕进封惠王宽厚的肩窝,既然踏上这条路她就不会回头,若是一路上有人携手与她并肩同行,她也许不会这样辛苦,可她的一生有可以让她依靠的人吗?即使出现她也不敢再轻易接受吧,她可不想再被伤害一次。 文五 一路上罗缨就让大王抱着,即使踏入九阳殿时也是这般,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入席,就算现在已经开宴罗缨仍然是坐在君王腿上被他半抱着,这样暧昧的动作自然会让下面的人私语纷纷,本来欲倒戈倾向西宫一方的人又得重新衡量利弊。 她刻意打扮得出众就是要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现在这般偎在君主怀里的确够高调,别人想忽视都难,这虽然正是罗缨想要的,但她却总是感到拘谨,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她早不是黄花大闺女,却还有着女儿家的娇羞,真是奇怪。 “王上,放臣妾回座罢,大臣们都看着。”丢人!罗缨内里已经把封惠王来来回回骂了百八十遍,然而面上依然风平浪静,端庄秀逸。 封惠王并不理会罗缨放软姿态的低语,接过西宫庞妤递上的九转玉龙金樽,浅酌一口杯中绿蚁新酿,意有所指道:“陈年的酒虽然香,入口让人难忘,但新酒微醺,味淡甜也不易醉人,正适合王后饮。” “臣妾有孕在身,不能饮……唔……” 罗缨婉拒的话还未说完,封惠王已经再饮一口并悉数渡入她口中,她又不能吐出来,只得忍着气咽入喉中,本以为王上玩玩就算了,哪知还死缠着不放,扣紧了她的后脑勺,唇贴上她的甩都甩不掉,还好死不死用舌撬开她的唇齿硬是挤了进去。
第4页 封惠王霸道强硬的气息萦绕在罗缨鼻息之间,她本想狠狠的咬他一口给王上一个教训,好让他以后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轻薄她,然而一想到另一个人应该正在注视着她,于是放开身心热情地回应。 罗缨突然的迎合让封惠王倏地睁开双眸,见罗缨闭着双眼,眉心却拢在一块儿,封惠王墨玉般的眼眸半合,看似朦胧迷醉,实则精明的眼神不着痕迹地瞟向左下首瑞公的席位,但见一向冷静持重的瑞公目光呆滞的盯着他怀里的罗缨,冷硬的表情看不出是喜还是怒,但从瑞公右手因捏碎玉杯而血流如注的情况来看,那个男人的心里应该相当的不痛快才是。 封惠王又将目光收回,只专注于怀里的女人,吻得越发深情,即便她的吻只是做戏,他也陪她唱这齣戏,只是心底某处不甘心在她的戏中他不是主角。 现实和罗缨的预想差了太多,她本以为自己可以控制住被激起的情慾,但她错了,她被他所征服,她因他而失控,这些都不在她预料之中。 一段激狂且缠绵的吻,到最后让罗缨脑中只剩下空白,她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摸不着,寂寞、心惊和焦躁反覆将她凌迟,没人可以帮她,可是有一个人却在唤她,温软的语气夹杂着一丝慌乱,是那个凡事都漫不经心且又懦弱无能的傢伙,她并不在意的人,唤她做什么,可是他一口一个小缨子,她听着觉得好甜,这种感觉她想牢牢抓住不放。 罗缨缓缓睁开一双星眸,把王上从担忧到转喜的表情变化看得一清二楚,心里盛满暖意,以前也只是觉得她的夫君俊朗,今日方才发现他多了一点她想要的温柔。 见罗缨醒转后还在走神,封惠王用大掌轻轻的拍了拍罗缨的双颊,埋怨道:“被朕吻一下就晕过去,这样也敢说自己身体好。” 罗缨闻言温柔地瞪了一眼恶人先告状的王上,到底是谁让她喘不过气儿来的,也不知道今日大王哪根神经不对,他的举动热烈且疯狂,让她招架不住。 “王上,请让微臣替娘娘号脉。”一位鬍子全白的御医气喘吁吁的启口,听得王上急招,他一路跑着从太医院赶到九阳殿,差点要了他的老命。 罗缨咦了一声,侧头向席下一望,她就说怎么醒来后觉得安静了,原来大伙儿都在地上跪着呢,君王御桌前的地面一片狼藉,“这是怎么了?”罗缨忍不住问道。 一旁候着的内务总管柳公公正要接话就收到封惠王的一眼瞪视,忙惶恐地回道:“刚刚传膳的几个宫女不小心打碎的。” 罗缨哦一声表示知道了,打碎的还真彻底呢,君王的御桌上都空了,再一瞧柳公公的额头一块儿淤青,还渗着血迹,罗缨掩嘴笑道:“柳公公该不会正巧撞柱子上了吧。” “娘娘真是料事如神。”柳公公忙拍马屁道。 罗缨才不听他瞎扯,吩咐御医给柳公公瞧瞧,转头又看向王上,一埋首贴近他的胸膛,细语盈盈道:“担心我所以发脾气,这样孩子气的动作我不会取笑你。”说完罗缨便是一声嗤笑,他的夫君啊真是太可爱了,做了坏事儿还要在她面前遮掩,他那明显就是在害羞嘛,真是越想越觉得王上讨喜。 “喂,你说了不笑的。”封惠王有些恼,看着罗缨抖动的双肩又不好再发脾气,只得唤众人起身,然后重整宴席。 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席上乐舞依然翩跹,浮华将一切掩埋,刚刚圣上的举动让所有人心里都有了数,谁才是后宫之主,而且眼看王后也要临产,若是产下王子,储君一事还有反覆的可能。 罗缨埋在封惠王胸前始终不肯抬头,后者戏嚯道:“小缨子继续这样捂着,等会儿又该喘不过气儿来了。” “不会了,吃一堑长一智,同样的错我罗缨不会再犯。”罗缨直起身子同王上对视,眼中恢復了往常一般的淡漠,她不会再让自己陷入情感的漩涡。 不待封惠王出口罗缨起身下地,福一身禀道:“臣妾有些疲累想先回宫歇息,望王上恩准。” “朕送你回宫。”封惠王作势要摆驾离席,却被罗缨悄然按下,并回道:“今日是太子满月宴,王上怎能缺席,于理不合,西宫妹妹生育王儿有功,王上不该冷落了西宫才是。”一侧头又对庞妤道:“妹妹好生侍候王上。”吩咐完才摆驾欲回宫。 庞妤心里不舒坦也不好当众发作,反而对罗缨献殷勤,叫奴才取了雪狐轻裘,定要亲手给罗缨披上,谄媚道:“夜里不同白日,更是寒凉,瑞公的美意,臣妾转送与姐姐,莫要推卸。” “妹妹太客气了,本宫对狐毛过敏,用不惯的,所以瑞公大人才没有送本宫轻裘。”罗缨说到此转身正对瑞公,话锋跟着一转道:“不过瑞公大人却送与本宫另一件弥足珍贵的礼物,本宫在这里就谢过瑞公的心意了,有机会本宫再回礼答谢。” 一言一行十足得体,不仅止住了外间传言瑞公没送礼到正宫的流言,而且也如愿看到姬子陵追悔的模样。 飞扬之色顿上眉梢,珠翠轻颤而两眉凝住不动,罗缨款步姗姗步出九阳殿,殿外寒风凛冽,将她如扇羽睫染上霜华。 封惠王虽然人在九阳殿上,但心已经跟随罗缨而去,忘不掉她强作欢颜的模样,忘不掉她刚刚羽睫上的泪光,原来她刚刚伏在他胸前是在落泪心伤,封惠王右手不觉抚上胸口,那里湿润了一片,好生冰凉…… 文六 又过了几日,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但朝中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想先下手为强,而内宫之中,王上和王后依然相敬如‘冰’,这不,封惠王每日就寝前都习惯到韶华宫走一趟,人来了就只是坐下,品一杯罗缨亲手泡的香茗,瞧着孕腹翩翩的罗缨,心思百转千回,却又无法言语,只能静默以待。 封惠王这般愣神的傻样惹的罗缨捂嘴偷笑道:“臣妾现在一身笨拙之态,又不是什么妖娆美人,王上怎就这般爱看。”这些日子,她仿佛越来越喜欢和他相处,每日里这一盏茶的时间最让她期待。 “我一直都看着你,从未变过,只是你的眼光从没有为我而停留。”王上似有苦难言,一杯茶才喝了一半就起身离去。 罗缨闻言笑意顿时僵住,才想开口留人却见王上已经行到殿门口,外面的小太监扯起细嗓就是一句起驾回宫的叫声,恨的罗缨牙痒痒,只好做罢,却暗自埋怨小太监不懂事。 封惠王出了韶华宫,总管柳公公紧赶上一步禀问道:“王上今儿个要去哪宫歇息?”他好赶快通信让人准备。 “王后是怎生安排的?”封惠王停步问道,侍寝之事一向都由他的这个王后安排,他也领她的心意,她为他挑的全都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好一个不善妒的王后,他禁不住哼笑出声。 “回王上的话,王后安排的是容华宫的德妃、锦瑟宫的牟修仪、天祥宫的柳充仪、琉璃殿的董婕妤、紫阳殿的华美人,清涟阁的岳才人,四品以下的后妃还备了宝林两人、御女五人,采女七人以供王上翻牌。”柳公公忙有条不紊的将王后今日安排的人选悉数呈报一遍。 封惠王听得头都大了,真是难为他的王后这么用心替他安排,哼,当他种马吗?一个晚上排这么多。封惠王内里有些窝火,故意唱反调问了一句:“还有别的吗?” 柳公公躬身不慌不乱继续回道:“王后说王上若是还不满意的话,还有雍国刚刚送来的两个美人。” “哼,别国进献的女人放在身边终是不妥,若是jian细,后悔莫及。”封惠王故意鸡蛋里挑骨头。 本以为这样就算完了,封惠王正想找个理由回宫生闷气去,柳公公赶忙又上前一步小声补充道:“王后说王上要是再不满意的话,就去……去……” “去哪儿?”封惠王沉了声调问道,那女人居然还有后招。 “去金陵东街的云雨楼,天下第一美姬的玉儿姑娘今晚正好客少。” “够了!”封惠王一声怒喝,吓的柳公公慌忙跪地噤声,王上的怒火来的莫名其妙,所有宫人都惶惶不安。自知失态,封惠王强压下心头火尽量平静地道:“算了,摆驾容华宫。” 王上此话一出,立即有小太监跑去报信,等封惠王驾临时,德妃早已经打扮妥当恭候御驾。 德妃小心翼翼地侍候王上沐浴,然后才服侍封惠王上床,刚刚想替大王宽衣解带,就听王上不冷不热地说道:“朕今日很累。” 若是以前德妃听闻此言一定会知难而退,不会再纠缠,这也是他经常来德妃寝宫的原因,她懂事、听话,所以他才册封她德妃,而今日德妃似乎不愿放弃,解了自己一身绫罗贴上封惠王的身。
第5页 “王上,臣妾入宫已经快三年,陛下都不肯垂怜,今夜王上就给臣妾一个机会,让臣妾侍候陛下罢。”德妃语带幽怨,她是礼部上书的千金,从小修养甚高,且知书达礼,今日这般低身向王上求欢实在羞涩不已,只是几句话就已经面红耳赤。 封惠王闻言一把将德妃抱起来,掀了帷帐轻轻将德妃放入帐中,扯过一旁丝被替德妃盖上,在的德妃期待地注目下低声说道:“你若耐不住寂寞,朕明日就送你出宫……” “不要!”德妃慌张地撑起身子,扭住封惠王右臂不放,哭诉道:“王上,臣妾知错了,请王上不要赶臣妾出宫。”她真不懂自己哪里错了,更不懂王上不愿抱她又为何册封她地位仅次于王后的三夫人之一的德妃,让她期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不是赶你,而是给你自由。”封惠王说这番话时心里却想得是罗缨听了会是怎样的反应,那个女人应该会欣喜吧。 “不,不,不,臣妾哪都不去,就留在王上身边,王上若是真狠心,就赐臣妾一死吧。”被赶出宫她一个弃妇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不如死了干脆。 封惠王忍不住嘆息,罗缨若是肯这样缠他那该多好,不过这也只是他自己痴心妄想而已。 “随你吧,若要留在宫里,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宫里没有女人会对外宣扬自己没被君王宠幸过,所以他也从不担心有人会揭他的底。“梁国今年送来不少上好的锦缎,朕明日吩咐人送过来,你好生歇着,朕还有政事要处理,改日再来看你。”封惠王说完抽离手臂,自行穿了外面的龙袍后大步迈出内殿,余下德妃一人在空荡荡的寝宫内彷徨不安。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封惠王想起罗缨的殷勤不觉莞尔一笑,那女人若是知道她的好意被他如此辜负会不会吐血,他真的好像看她气地跳脚的模样,定是可爱至极。 不知不觉封惠王行到万福宫,宫人见王上突然在夜里驾临慌忙迎驾,封惠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所有人小声点,一干人才轻手轻脚的踏入宫内。 宫内到处都是暖炉所以很暖和,还时不时传来断断续续的琴音,封惠王寻声望去,却见一个小小女童穿着一身粉嫩棉袄站在长琴前拨弄,一副即可爱又认真的模样,像极了她娘亲。 “伯雅。”封惠王一声轻唤,女孩偏头看来,随即笑逐颜开,迈开小步子一遛跑到男人跟前,抱着父王的小腿就开始撒娇:“父王,抱抱……咳……咳咳……”一张口话还没说上两句就开始咳嗽。 封惠王心疼地抱起他的小亲亲,接过一旁宫女递来的汤药,凑到自家宝贝面前,见伯雅小眉头蹙起于是哄道:“雅儿若是喝下整碗汤药,父王今晚就留下来陪雅儿。” “我喝,但父王一定要说话算话。”姬伯雅当然肯喝药,反正她也喝习惯了,喝个药就有人陪她当然乐意,母后这几日都没来看她,她很无聊的,好不容易父王来了,她当然不愿放父王走。 “母后都好几日都没来看伯雅了,母后是不是只要弟弟不要伯雅了。”小傢伙惶惶不安地问道。 “当然不是,你母后身体不舒服,等好点自然就会来看雅儿。”封惠王虽然这般安抚,但内心甚是疑惑,几日没来?以他所知罗缨极疼爱这个孩子,每日都会来陪伴,几日没来绝对有问题。 封惠王回味一番伯雅的话又问道:“雅儿怎么知道你母后腹中的一定是弟弟?” “肯定是弟弟,如果母后生的是弟弟父王就会喜欢母后了。”姬伯雅皱着粉嫩的小脸肯定道。 “雅儿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封惠王忍不住好奇道,才三岁大的孩子哪里会懂这些事,而且他都不介意伯雅到底是不是他的亲子,又怎会在意罗缨生男还是生女。 “庞妃生了王弟父王就封她为西宫,伯雅只要一个母后,不要叫庞妃为母后。咳咳……” “好,不叫就不叫。”封惠王轻拍伯雅的后背为她顺气,反正那个女人也不会在西宫这个位置上待太久,就算他不开口,罗缨也不会放过她。 他许庞妤西宫之位无非是想在庞氏一族和丞相间剑拔弩张之际再火上浇把油,等两厢斗得差不多时再一网打尽,他这个软弱君主到时候可坐收渔翁之利。 姬伯雅赖在父王怀里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无邪的睡颜让姬子谦想起罗缨睡觉时模样,也是这般纯真,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她这样一朵雪莲变成血染的红莲? 文七 不说封惠王的心思,再说罗缨,自从王上离开后自个儿也睡不着,于是拖了吉祥在宫苑内散步,今夜一轮冰月又圆又亮,冷光如霜降一般拂在身上,这般凉意消磨了罗缨的好兴致,随即变得懒散,遂让吉祥在一处月华亭中收拾一个角落后坐下静心冥想。 王上为何会突然说出那样的话,而且用的是‘我’而不是‘朕’,这意味着什么?答案其实就在罗缨心里藏着,只是自己不敢承认而已。 吉祥是个不喜冷清的人,一静下来嘴就想出动静:“小姐,我和你说哦,瑞公大人不知是不是吃错了药,这几日向韶华宫送了好多东西,件件都是珍品,连我这个做丫鬟都有呢。” 罗缨抿笑,冷了声嗓道:“珍品?能捨得送出手的东西,在那个人的眼里就不是珍品。”那个男人眼里的珍品不是奇珍异宝,也不是倾国红颜,他迷人的双眼里唯一能纳入眼的只有无限江山。罗缨说完眼光迷濛的飘向远处,眸中清丽之色被悲愤和阴狠所掩盖。 吉祥心思玲珑,知道小姐又在伤怀,于是轻声相唤,将罗缨从忧伤的思虑中带了出来,她家小姐回相府后就对在崑崙山上学艺时的事只字不提,她清楚小姐若是想说自会说给她听,不想说的就是要小姐的命小姐也不多说一个字,是个要强的人。 “吉祥,你不懂,男人送女人礼物,要么就是想利用你,要么就是想占你便宜,绝对没有单纯可言,所以咱们吉祥以后要是嫁人,挑男人时眼睛可得擦亮了。”罗缨话锋一转,很自然的把矛头指向了吉祥,有些心思她并不想让人知道。 吉祥闻言娇羞不已,胡乱遮掩几句道:“小姐怎么说些这样羞人的话,夜里寒凉,我再去给小姐拿个暖炉来。”说完便匆匆跑开了。 罗缨看着吉祥快速离去的身影隐隐露出笑意,这丫头,还是这般清纯可人。等望不到吉祥的人影时才把目光投向亭外的花园中,只见月下白梅静静地开,和满园皑皑白雪混在一块儿,冰冷将清香冻结住,凝在心头。 一阵凉风暗暗袭来,风力之盛搅得月华亭四周飞花满天,如此诡异的情景罗缨不为所动,垂眉间抬手轻轻将鬓间吹乱的青丝挽在耳后,再掀起眼睫时只见一道冷光跃入眼底,下一瞬,青锋滑过绫罗,带出一抹猩红。 夺命而来的冷剑被另外两把长剑所阻,偏了剑锋只挑在罗缨左肩上,虽然伤的不是要害但也是深可见骨。 无暇顾忌罗缨的伤,两个身着月牙白长衫的飘逸男子和蒙面的黑衣修身之人缠斗成一团儿,以一敌二本就吃力,再加上白衣人剑法凌厉,配合又默契,黑衣人眼见不敌。 “我要活口。”罗缨捂着伤口轻声道。 两白衣男子闻言一个挺剑震开黑衣人手中的剑,另一个出擒拿手扣住黑衣人的肩臂,将行兇之人拿下,并点了那人的穴道。 “夙缨师叔!你快坐下,我帮你止血疗伤。” 头绑红绫的男子说着就蹭到罗缨跟前,作势就要扒罗缨的衣衫,却被另一个头戴青玉簪的男子赶上来把人拉开,责怪那人没大没小,不知分寸,然后对着罗缨躬身施礼后谨言道:“宫主,属下护卫不周,甘愿领罚。” 罗缨见两人一冷一热的性子不觉莞尔,调笑道:“青鸾、火凤,真是人如其名,一个文静谨慎,一个张扬随性,夙玉师兄真是捡了一对宝。”看着二人担忧的神色罗缨收住笑又柔声安抚道:“不是你们的错,是我太笨,学不会武功,才会让你们受累。”时时刻刻跟着她又不能露出踪迹,委实委屈了他们。“而且刚刚你们已经通过风声告诉我有危险,是我自己没警觉,不怪你们。” 在罗缨的授意下,火凤才给她止血,然后回了韶华宫才让吉祥给包扎一番。吉祥看着跟随小姐回寝宫的两个男子不觉瞠目结舌,暗叫一声娘喂,这里是后宫,要是被别人知道了王后寝宫藏了两个男人,天啊,灭九族的死罪啊! 心里虽然疑惑,但她家小姐既然说了是‘自己人’,那她也就不见外,直接就对两个男子唿来喝去,当小厮一般的使唤,火凤跑得殷勤,青鸾虽然没火凤那么热情,但对吉祥的唿喝也没有一句怨言,闷声做着吉祥吩咐的事。
第6页 罗缨见这番情景暗笑不已,崑崙九宫里哪一个人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高人,各个都是将相之才,居然被个小丫鬟使唤,传出去真会让人笑掉大牙,天下第一宫的招牌怕也会砸的彻底。 青鸾将抓来的黑衣人带到罗缨面前,本以为罗缨留下活口是要审问来人背后的主使者,哪知罗缨却问道:“不知雍国的二殿下近来可好?” 黑衣人默不作声,未免罗缨从她眼里察觉出异样,所以埋头不敢面对罗缨。 “你不承认也无所谓,不过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下次出任务前不要和那个男人上床,他身上的味道大老远闻着就会让人觉得噁心。”罗缨一扬水袖又坐了下来,软软地靠在榻上,状似无骨,轻缓地说了句:“你走吧,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奇货未必可居,他若想要回儿子,就拿被他强占去的邑都来换。” 黑衣人被解了穴道后匆忙离去,失手被擒她并没有期望还有命可活,如今对能活着离开她即惊喜又不安。 “宫主,就这样放她走合适吗?”青鸾问道。 “是呀,夙缨师……不对,宫主,你不是常说不可纵虎归山的吗?”火凤也不贊同。 “那个二殿下,向来不留没用的人,即使是床伴也不会怜惜,我亦教过你们,要知己知彼。” 罗缨说完刚闭眼准备休息,就听见殿外传来慌乱的脚步声,青鸾和火凤忙隐匿了踪迹,一帮宫女婆子进殿后跪在罗缨榻前,慌张道:“王后娘娘,太子殿下突发高热,御医说可能过不了今晚。” “知道了。”罗缨冷声道,仿佛在她预料之中。 宫女愣神,又言道:“西宫那边已乱,王后娘娘要不要去一趟?” 罗缨对宫女的话置之不理,只是唤来身边一位近侍,命其走一趟禁卫府传个话。 安排妥当才吩咐道:“摆驾。” 接着罗缨在吉祥的搀扶下起身,缓步朝婉华宫而去,她去不是为了安抚,而是去落井下石。 她不会给自己的敌人翻身的机会。 文八 “一帮没用的奴才!本宫要你们何用,救不了太子,本宫让王上治你们死罪!”庞妤玉臂一拂,扫落案几上一应陈设。 两位资格最老的御医惶恐,纷纷伏地请罪告饶。 “来人啊,去把太医院所有的医官都宣来,快去,还有,金陵城有名的大夫也都给本宫请进宫,若有人能救太子,本宫必有重赏。”庞妤唤了身侧的宫人急下令道,她不能失去这个孩子,没了太子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宫人领了旨匆匆下去办事,还没出大殿就碰上罗缨的凤驾,于是一干宫人慌忙跪地请安。 “起来吧。”罗缨轻声免了众人的礼,宫人们起身后正要退下去又被罗缨唤住:“你们哪儿都不许去,全部在殿外给本宫候着。”低沉的语调缓缓而出,却暗含威仪,叫人不敢违抗。 “可是西宫娘娘吩咐……”庞妤的亲信自然不依,还想争取一番。 “分清楚本宫和西宫谁大谁小!”一语低喝的同时冷眼也扫向出言顶撞的宫女,宫女埋首微颤,惊骇不已。 “可……可是毕竟太子有痒,应该及时通知王上,否则王上怪罪下来,奴婢们担当不起。” 罗缨哼一声,内里思忖道,好一个伶俐的丫头,知道拿王上来压她,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她罗缨谁都不惧,细声轻扬:“王上累心国事,本宫不想这些琐事去侵扰王上,出了事本宫自会担待,用不着你个奴才提醒。” 罗缨最后一句说得极重,吓得一帮宫人们慌忙跪地请绕,罗缨也不叫他们起身,就罚他们跪着。 忽地婉华宫门首闯进一队禁卫军,行路时带起的铮铮铁器碰撞的声音煞是威严,为首的少年将军一身白袍俊逸非常,冷中带着威武,如天神临凡一般。 少年将军行到罗缨跟前,见罗缨挺着浑圆的肚子脸上露出微讶之色,然而只是一瞬便隐没而去,然后恭敬却不卑微地行一礼,禀道:“王后娘娘,臣已经带兵包围了婉华宫,今日这里的一切不会有人走漏半点风声。”因为少年正是变声期所以声线有些粗哑。 罗缨探身亲自将来人扶起,伸手捋了他额际被汗水濡湿的细发,笑道:“瞧你急的。”然后又从身上解下丝绢给少年拭汗。 “娘娘,注意点您的身份。”少年冷言劝道,然而却并不躲开罗缨的碰触,真是矛盾呵。 罗缨看着少年微窘的模样掩笑戏道:“才一年时间不见,浩儿怎就这般生疏了。”不过去了趟边境军营,回来时倒是比以前多了点男人味儿,个子都已经比她还高了。 “师傅,你别闹了,还有人看着呢。”少年卸下面上强装出的冷硬软语回道。 “有人看见什么了吗?”罗缨抬眼扫视一圈,见所有人低埋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继而收回目光放在少年身上又笑道:“都没人看见。” 少年气的吐一口浊气,她这师傅,真是淘气。 禁卫军中有些是跟这少年将军出生入死在战场上拼过命的人,罗浩将军虽然才到笄礼之年,但在战场上一向以冷厉闻名,如今忽然露出稚嫩的一面,怎叫人不惊讶,只是碍于王后的凤威不敢表露出来而已。 罗缨莞尔一笑,朝中有父亲一派为她所用,军中又有亲信相辅,即使没动用九宫之力她也已经站稳了脚跟,在封国她虽然还做不到只手遮天,但也是谈笑间即可指点江山之人。 不相干的人都被遣到婉华宫的院内候着,一帮医官和宫人面面相觑,都感到惶惶不安,暗自祈求上天保佑,千万别出大事才好。 罗浩将下属部署妥当后才随罗缨进入内殿,此时寝宫内只剩庞妤和出生才一个多月的小太子。 庞妤心知肚明罗缨这番大动作绝对是要收拾她,又见自己周身已无人相护,顿时慌了神,于是只能拿幼子做挡箭牌,颤声警告道:“王后看臣妾不顺眼,臣妾无话可说,可这是王上的长子,封国未来的君主,王后你不能伤害他。” “本宫就是不动手,这野种也活不过今晚,不是吗?”罗缨挑了正位坐下,轻声一语就扎在庞妤心上,她宣御医来不就是为了保住这孩子。 罗缨说完瞅了一眼庞妤怀中连哭声都微弱的男婴,稍微嘆口气,傻女人,何苦和她争,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不说还累了无辜的孩儿。 她知道庞妤好斗,所以才故意在御医面前表露自己有要早产的心思,果然庞妤知道后就不顾一切比她先生下孩子,细想一下,才七个多月大的孩子能活着出世就已经不容易,况且小孩子最易生病,早产儿抵抗力更是差,稍微发热害病,就有可能要命。 她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还动了这番心机,枉害了一条命,罗缨闭眼不忍,再睁眼时又恢復满目的精明。 “王后你什么意思?这是太子不是野种。”庞妤坚持道,急促的气息显出她的慌乱。 罗缨摊出手掌,立时有宫女呈上一本册子,罗缨拿入手后也不看,直接摔在庞妤跟前,庞妤拾起册子颤着手将其翻开,本以为是什么证据,却见里面详细记载的是各宫后妃的月事,还有就是每月后妃侍寝的日子和天数。心里稍微舒了口气,她并不懂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不是学医的不懂也很正常,女人每个月有些日子是不会受孕的,本宫替王上安排侍寝的人,都是选了她们不会受孕的日子,三年了,除了你和本宫,你还听到过谁的肚子传出过消息,你侍候王上的日子也是本宫挑的,你可否给本宫解释一下怎么会有例外?”罗缨语速轻缓,也没有什么起伏,但却让庞妤的心跌宕不已。 “王上喜爱臣妾,也许是那次带臣妾一同去狩猎时承恩所得。”庞妤辩驳道,内心越加不安。 “是吗?本宫听说今春狩猎场倒是热闹,好几国的王子都应邀而来一显身手,据说雍国的二殿下最是出众,风流倜傥又兼能文能武,倒是迷倒了不少女人,本宫没去真是可惜了,妹妹陪在王上身边应该见过,不如给本宫说说那位二殿下。” “臣……臣妾只是看了几眼,对那位殿下并不了解。”庞妤腿脚有些发软,强撑着桌沿才能站住。 罗缨摇摇头,对着身后的宫女唤道:“给本宫扒光了她。” 宫女听命近前,抱过庞妤怀里的孩子,然后不由分说把庞妤扒了个精光,这时罗缨才起身踱到庞妤身前,仔细打量庞妤如白玉般完美的肌肤。 不知是冷还是怕,庞妤浑身轻颤,罗缨转到庞妤身后,探出冰冷的食指按在庞妤后腰上,庞妤顿时僵住,心彻底凉透。 “一枝红艷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罗缨笑吟一句清平调,这句对牡丹的描写她最为喜欢,然而她的笑声却邪魅无比。
第7页 庞妤出生贵族,自是明白罗缨指的是什么,后腰上的牡丹花是那个男人留在她身上的印记。 文九 自知死罪难逃,这一刻,庞妤把一切荣华虚浮都放下时反倒松了一口气,一件件拾起地上的衣裙,重新穿戴整齐,坐在梳妆檯前对着铜镜收拾妆容,连云鬓也重新整理了一番,只不过少了些珠翠珍饰,只拣了一根白玉雕成的梅花簪陪衬。 打点妥当才重新站在罗缨跟前,垂眉间启口道:“看在同是女人的份上,给我一个痛快,一人做事一人当,请王后您饶过我庞氏一族。” 她也算是聪明的女人,她清楚自己的命运,她知道罗缨不会放过她,所以她没有解释,因为一切都是事实。 罗缨细细打量着庞妤,眉目间带着赏识,女人就该如此,不论多无奈多无助,都不该捨弃自己的尊严。 “不愧是本宫相中的对手,我们争了三年,斗了三年,如今本宫赢了,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看在你也曾叫本宫一句姐姐的份上,本宫不会让你走的太痛苦。” 罗缨话语刚落,自有宫人将一杯鸩酒呈在庞妤面前,庞妤睨一眼青玉杯中血红的液体,伸出的素白玉手指尖微微颤抖不已,拿在手里的玉杯似有千金重,压的她久久无法动弹。 “妹妹你放心的上路吧,庞氏一族世代为封国的栋樑,本宫不会亏待有功之臣。”罗缨又轻声安抚。 庞妤轻微一笑点头道一句:“谢谢。”而后又转头看向一旁宫女怀中抱着的亲子,眼中微微泛着泪光,似有悔意,轻声吐露一句:“是为娘的害了你。”然后举杯将杯中鲜红悉数饮入喉中。 青玉杯落地后碎裂的残音,像是一番喟嘆,一段香消玉殒的无奈。 料理完婉华宫的后事,罗缨才缓缓步出大殿,步伐依然沉稳,然神情却有些恍惚,罗浩见了主动紧一步上前将罗缨扶住。 罗缨停下脚步,轻缓的将手臂从罗浩手中抽离,轻柔中带着近乎顽固的执念道:“浩儿的心意师傅心领了,不过这条路师傅要自己走,谁也帮不了我。”语毕,带了吉祥先行离开。 罗浩站在原地望着罗缨渐远的身影久久不愿离去,他恨自己,为什么不是能够与她携手之人。 回韶华宫的路上,罗缨抬头,见冰轮已到中天,心下不免又在惆怅,黑夜才过了一半,为什么她觉得像是过了几生几世那么长,什么时候才会是尽头。 苍穹下,她的身影是那样的渺小,然而即使孤单她也不感觉寂寞,至少还有月亮的冷光跟随着她,即使不温暖但也为她照亮了一方,给了她一点希望。 万福宫内,封惠王已然哄了姬伯雅入睡,此时正在听下属汇报婉华宫内的情况。 “王后娘娘赐死了西宫,但对外却宣的是西宫因太子身故悲痛不已而自尽。”下属将一应消息都向封惠王一一禀告,无半点遗落。 “知道了,就照王后的意思对外发丧罢。”封惠王摆摆手示意下属退下。 王上的冷淡让做下属的都感到吃惊,发生这样的事圣主应该龙颜大怒才对吧,就算西宫真有错,王后的独断专行也是大罪啊,王上不但不追究,还一味护着,这未免也太纵容王后了。 可身为下属他也不敢多言,只得依命行事。 后宫虽然发生了此等大事,但朝中依然波澜不惊,一连数日平静如常。 这晚刚入夜,柳公公就急奔进圣主的勤政殿内,连礼都没来得及行就大唿道:“王上,刚刚韶华宫传来的信儿,说王后娘娘晕倒在浴池里,动了胎气,怕是要早产……” 柳公公话还没说完,王上已飞一般的抽身而去,一干宫人跟都跟不上。 罗缨睁开眼,却见自己身在邑都的城墙之上,城外,是雍国的千军万马,对方主帅的旌旗上,入目一个皓白的‘欲’字,深深印在罗缨心底。 那是专属于雍国二殿下轩辕欲的战旗,望着那个男人在战场上杀人时的阴霾与狠鸷,罗缨不由得害怕了。 再见到那个男人时,她是被人当礼物送到这个男人面前。 为防她咬舌自尽她被人下了药,浑身软的像一滩水,她被送来就没想过轩辕欲会善待她,她被深爱的人出卖这样的打击她本是不想活的,但这个男人却激发了她求生的意志。 在庆贺雍国打胜仗的军宴上,那个男人当着所有在场人的面狠狠地强要了她。 “叫大声点!本殿下可是为了你才决定退兵的,你要让本公觉得值!” 凌辱的话让本来脑中一片空白且人已毫无生气的罗缨勐然醒过神来,罗缨无力地趴伏在席上的桌案之上,任那个邪肆的男人在她体内宣洩,不甘、愤怒和抗拒全都化作嘤咛之声在喉间打转,她随着他的律动而摆舞纤腰,十根纤指无助地抓着檀木桌案,但却毫无着力之点…… 被这个男人侵犯她可以不在乎,可她不甘心的是,她被最深爱的人背叛,心头怒火火被点燃,烧掉她的理智,她只想报復。 她记得自己在晕过去前,听到那个男人满意的话音:“回去告诉你家瑞公,虽然这个女人他用过,不过本公很满意。” 轩辕欲确实很满意她,他把她当作禁脔,肆意玩狎,这些她都可以忘掉,但他却在她的身上留下她无法抹去的印记。 她不要那种屈辱的东西留在身上,她不要……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不要什么?小缨子,你醒醒。” 封惠王情急之下,扬起手只用三分力气掴了罗缨一掌。罗缨感到脸上一阵麻痛后便是一股灼热在面部染开,这时才渐渐恢復理智。 入眼是自己温润的夫君,罗缨才稍觉得安心,怕王上察觉她的惶恐,她不敢同他对视,暗自埋下螓首,却看见自己左胸上赤目的殷红,慌忙用纤细的玉臂交叠在胸前遮掩住,她刚刚沐浴时就是看见了这个东西才一时气闷晕过去的。 封惠王见罗缨遮挡露在外间的春色还以为是她害羞,一只手捉了她的藕臂支开,另一只大掌却抚上她纹着红莲的苏胸,忍不住赞嘆道:“不要遮掩,很漂亮!” “啪!”的一声清脆咋响,罗缨一掌搧在王上左脸上,“你懂什么?为什么你们男人个个都这样自以为是,你们有顾虑过别人的感受吗?”罗缨大吼出声,发泄出口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看着自己夫君无辜的眼神,她一下子又提不起气来。 “臣妾累了,王上请回吧。”罗缨稍抚平心中怒涛,刻意冷着声嗓说话。 封惠王只是静静地看着罗缨,并没有要起身离开的打算。 僵持了一盏茶的功夫,罗缨实在无法面对这样的君王,于是一掀丝被下床,取了一旁的披风围在身上作势就要离开,再多待一刻她都会疯掉。 封惠王见了也不拦她,只是紧紧跟在罗缨身后,眼见罗缨赤脚要踏出大殿时,封惠王才一把将罗缨拽到怀里,不由分说就强吻了上去。 罗缨抵死抗拒,两人在大殿上扭扯时撞落不少御器,发出的声响惊动了殿外的宫人,纷纷入殿一探究竟。 “滚出去!”封惠王一声沉喝,接着又下令道:“没朕的旨意任何人都不许踏入韶华宫。” 宫人们闻命慌忙鱼贯而出,生怕自己走得慢了惹来杀身之祸。 韶华宫一时间冷清下来,封惠王将罗缨禁锢在怀中,也大声的吼道:“你嫁给我不是因为喜欢我,你帮我登上大位也不是因为爱我,你在利用我,利用从我这里得到的权利去满足你復仇的欲望,你说我懂还是不懂?” 文十 罗缨闻言倏地圆睁双目,不可置信地盯着他所熟悉却又陌生的王上,他的质问如尖利的刀刃将她剥的体无完肤,把她的罪恶通通暴露在外,让她顿觉无地自容。 然而罗缨却不明白,既然他知道她在利用他为何还要纵容她?聪明如她,这时却煳涂了。 惊愣了半晌,罗缨才恢復了冷厉,用凌厉的目光望向封惠王,以前她还会作出恭敬之态,如今虚情假意的面具既是被拆穿,她也就直话直说:“王上既然清楚臣妾的心思,还由着臣妾胡闹,想必臣妾对王上还有用处,王上不妨开口,你想从臣妾这里要什么,臣妾都给你,但是臣妾要的,希望王上也能允我。” “我和你之间就只能用利益来沟通吗?”封惠王收了怒气又柔下声嗓问道,眼光温柔如水,让罗缨从他清潭般的双目中看到清澈的自己,却更加觉得自己内心的骯脏。 “在我罗缨眼里,人与人之间只用两个字便可囊括,那便是‘利害’。”罗缨将瑰唇凑到王上颈项上来回厮磨,娇滴滴的话中满是尖锐,如刺一般扎着别人也伤害着自己。
第8页 封惠王尽量克制了自己被挑起的慾火,难耐地问道:“作何解?” 罗缨因王上羞涩的反应而娇笑连连,还故意用贝齿暗暗轻咬在他的耳垂上,惹得他敏感的耳朵一阵阵轻颤,这时罗缨才阴柔一笑满意地回道:“相互利用,相互陷害!” 见罗缨满眼邪气,封惠王不禁轻抚上她绝丽无双的容颜,轻唤道:“哪个天真善良的罗缨去哪儿了?” 罗缨狂笑不已,笑得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仰头唿嚎道:“天真善良的我早死了,只有心如铁石的我,心狠手辣的我还活着。” 她这样自甘堕落的模样彻底激起了姬子谦的怒火,抱着罗缨阔步走到桌案前,长臂一挥扫落桌上一应器物,然后将罗缨按置在桌案上,撩开她身上的披风,然后整个人压了上去。 “你要做什么?”察觉到封惠王眼中的欲望罗缨惊骇地推拒,大声嚷道:“你这个禽兽!我还怀着身孕,你不能这么做!” 他才不管她叫嚷的是什么,点了罗缨的穴道令其动弹不得,随即覆压而上吻得狂乱,她越是抗拒他就越想征服,动作难免粗暴了些,然而这种场景却让罗缨忆起了轩辕欲强暴她时情景,不觉失声哀求道:“不要这样对我,谁都好,杀了我,我不要活着,给我一个痛快……” 罗缨的唿救声让一直隐匿在暗处的青鸾和火凤再也看不下去,二人祭起手中寒剑就向封惠王刺去。 封惠王闻得身后动静抓起罗缨身上的披风就朝身后一挥,挡住了青鸾和火凤的视线,使得他们的招式无法施展,当披风再次盖在罗缨身上时,封惠王已先行出招,一脚将火凤踢出老远,直接撞在支撑房梁的祥云柱上,火凤当即就闷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 见火凤被袭的同时青鸾出剑刺向封惠王,却被后者用两指将长剑夹在指间抽送不出,封惠王运力于指上将宝剑折成两段,青鸾出力刺空,被封惠王将断剑送入体内。 “不要!”罗缨摇头唤道,她不想青鸾和火凤因她而送命。 “怎么,你心疼了?”封惠王又踱回罗缨身前,挑起罗缨的下颚怒道:“你居然还藏了男人在身边,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廉耻!” “不,王上你误会了,他们只是在暗中保护我,我们之间没有苟且之事。”罗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出言解释,但她并不想他误会她。 “你让我怎么相信,伯雅是不是我的亲子我没法查证,你如今又要再让我认一笔煳涂帐吗?”封惠王勐然送出一掌,隔空将碍眼的太师椅碎裂,残渣散落了一地。 一个普通男人面对这样的事都不会冷静,何况乎他还是一国君王,又怎能允许自己的女人出轨背叛,而且还是令他痴心一片的女人。 眼看王上要取已经无还手之力的青鸾和火凤的性命,罗缨却启口向奄奄一息的二人传授八卦阵诀,青鸾和火凤听得罗缨指点,施阴阳之术借风之力遁逃而去,殿里只剩怒气未消的封惠王和动弹不得的罗缨。 “原来你是这么认为的,怪不得,我生了伯雅后你就变了。”罗缨又是数声轻笑,真是天意弄人啊。 她刚嫁给他时,他待她体贴又温柔,而且他只有她这么一个妻子,连个侍妾都没有,她真的很是感动,哪知他刚当上大王后她便因为过度操劳而早产,之后他就变了,以前口口声声说只会爱她一个之人,转眼间就纳了无数美人进宫,就因为她不是以处子之身嫁给他,就因为她从嫁给他到生下伯雅只有七个月的时间,所以他不相信她。 “你听着姬子谦,伯雅是你的亲子,如今我腹中的也是你的骨肉,你若信一切皆作罢,你若不信……”话语越显凌厉,其实她并不想和他走到恩断义绝之地,她只是想和他相敬如宾,大不了冷漠相对而已。罗缨将目光从封惠王身上抽回,闭上眼时竟有泪珠溢出,却是情不自禁…… “不信又如何?”封惠王转眸质问。 “时至今日,王上你又能奈我何?”要和她兵戎相见吗? 罗缨此话对封惠王而言如同当头一棒,惊懵中封惠王不觉踉跄后退数步,苦笑连连,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不是他软弱无能,他从来就没有争雄之心,他会步上王权路只为成全她的心愿,而她却从不肯停下脚步看他一眼,她只看见他有利可图,却看不见他一片痴心。 他紧握拳头硬吞下满腔怒火,暂不和罗缨理论,大声唤了数声“来人!”然而外间却无半点反应,一个人影也没出现,最后在君王大怒前吉祥才跌跌撞撞进了殿,其他的宫人都在韶华宫外候着,听不见君王的召唤,而她是因为担心她家小姐所以才不敢走远。 “把这里给朕收拾一下。”封惠王沉声下了命令,之后抱起躺在桌案上的罗缨重新步回内寝殿中。 吉祥看着大殿上一片狼藉目瞪口呆,暗自祈祷上天保佑她家小姐吉人天相。 封惠王将罗缨小心放回暖帐内,自行解了衣袍欺上床,探指在她光滑的肌肤上游移,眼神冰冷不带丝毫情感,“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对你从没有变过。你不爱我,没关系,我们谈利益,你想要什么我都成全你,而我,只要你的人。”还奢望她的一颗真心。 如果他们之间只能由利益的线串联起来,那他愿意用自己手里的王权成就她凤临天下的夙愿。 说完封惠王解了罗缨的穴道,他知她不会再抵抗的,因为他开出的条件对她而言很有诱惑力,他埋首含住罗缨胸前的娇嫩,他身下炽热的慾火也在同一时间填满了她身子里的空虚,充满力量的占有,令她不由自主轻颤起来。 罗缨还想抗拒,然而身体却在诚实地回应,他以前和她上床时都做的很收敛,从没有象今日这般疯狂,她却不知他是要把这些年压抑在心里的苦闷在今日一併发泄出来。 罗缨无力的承受着他的怒犯,由着他在她体内兴风作浪,掀起一波又一波的狂潮,而她就在这慾海里沉沉浮浮,迷失了方向。 当激狂过后他抽身的一剎那,她感觉身子里有很重要的东西也一併被抽离掉一般,细緻的眉心拧成一块儿,暗示她的不舍与留恋,再舒展眉梢时才觉得怅然。 文十一 每月十五,王后都会出宫前往金陵城外的天隐山万国寺吃斋礼佛、求籤祈福,一来一回只是两日功夫,三年了,没有一个月例外。 一路上护驾的队伍自是整齐,车驾到了山门外,一路随行的天齐大将军罗浩才将罗缨扶下车辇,此时早有万国寺的老方丈带着众僧侣迎接。 “佛门清净地,尔等不必入寺打扰,就在山门处候着。”罗缨下了令,只带了吉祥、罗浩还有几个常在身边的丫鬟入寺。 其他人领了命,皆在原地候驾,虽然人多势众,但罗缨却从不许他们为难入寺的百姓,所以每月十五来万国寺的人特别多,除了拜佛外,就是一睹王后风采。 老方丈法号善缘,先引罗缨至大雄宝殿求神祷告,进完香又亲自领着罗缨在寺中各处拈香。 万国寺最有名的便是罗汉堂,因为别家寺院的罗汉堂大多只供奉了十六或是十八罗汉像,而万国寺的罗汉堂内却是五百罗汉,罗缨行至罗汉堂,刚踏入殿中,就见五百尊罗汉的金身皆纷纷从莲台上坠地。 这诡异之象令罗缨惊骇不已,不安地向方丈询问:“善缘长老,这般异象是福还是祸?” 长老又在罗缨身上端详一番,忽见一对彩鸟比翼而来,在大殿的檐翅角下流连忘返,于是连唿:“妙哉,妙哉!天机不可泄露,娘娘若是肯应允,老衲想收娘娘腹中孩儿做一个记名徒弟。” “方丈大师乃是一代宗师,又兼是我封国的国师,此子能拜方丈为师是他的造化,本宫岂有不应之理。”罗缨微笑着回道,听大师的口气并不像有祸事的样,她也就稍稍宽了心。 “就叫妙音吧。”老方丈望着房檐下的石刻意有所指道。 罗缨也顺着长老的目光看去,原来屋檐下是一尊人首凤身的妙音鸟,虽不是什么大神,却是佛前的乐舞,因其音和雅,令听者无厌,振翅时能兴风云,施雷雨,故有此雅称。 罗缨见是吉祥之物,顿觉欣喜,当即也就点头应下。 殊不知妙音鸟乃是娱乐神佛的灵物,连六根清净的众神都能迷惑的妙音鸟,若是降世于人间,又该掀起怎样的风浪。 佛降世是来普度众生,妖降世是来祸乱众生,而妙音降世合该是魅惑众生。 老方丈念一佛语,才让小沙弥重新收拾罗汉堂,领了罗缨去别的殿院。 拜完佛,罗缨只带了吉祥和罗浩,说要去寺中禅房内探友。 古院森森,却宁静怡人,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罗缨入院时不觉贊道。推开禅房的门扉,却见一女子一身素衣端坐于琴前摆手弄弦,不是什么美妙之音,只是随意乱弹罢了,但却一点都不觉得突兀,女子髮髻上只有一支白玉梅花簪,衣饰虽不华丽,但天生的丽质仍然让整个人显得雍容典雅。
第9页 这样高傲的人见了罗缨居然也会屈膝跪地,一派恭敬之色。 罗缨失笑道:“你这谦逊之样倒是让本宫觉得不自在,还是以前喜欢和本宫斗的你比较招人喜爱。” “我只是谢谢你饶我一命而已。可是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救我,杀了我岂不是更干净一些,省了后顾之忧。”女子站起身微仰首直视罗缨,一片淡然。 两个女人相对坐下,吉祥端上两杯清茶后悄悄退到一旁,而罗浩则坐在禅房外观望寺中清凉。 “留下你虽然麻烦,但是对本宫来说更有用处,妹妹今年才十八岁,就这样心甘情愿地认命,凄凉一生?”罗缨问道,但心里已然有数,她庞妤不是会认命的人。 庞妤闻言讪笑,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道:“姐姐有何吩咐,妹妹我照做就是。”她是聪明人,能臆测出几分罗缨的心思,自己对她有用,所以罗缨才留下她一命。 “我要你们庞氏一族都为本宫所用。”罗缨也干脆,直接就说出她想要的。 庞妤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笑的有些癫狂,坦言道:“姐姐未免太看得起我,我就算是男子也未必能在庞家有立足之地,何况乎我还是一介女流,如今还是个本不该存在于世的人,能有什么作为。” “现在的你当然不行,但是本宫稍稍动一下手指,你未必就不是庞氏的一家之主,当然,荣华富贵你不想要本宫也不勉强,天高地阔,你想去哪儿都行,本宫绝不阻拦。” “你吃定我了。”庞妤轻声细笑。 “也只能怪你在这清净地待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没有顿悟。” “姐姐这次可就错了,我算是死过一次的人,已然大彻大悟,我不要做随波逐流之人,我要做那弄潮的人儿,这样的答覆,姐姐可否满意?”她喝下那杯酒前真没想过自己还能活着,再醒过来时已身在宫外,知道自己还活着那种激动到狂喜的心情难以用言语形容。 “甚合本宫之意。” “既然姐姐肯收我做自己人,那又可不可以告诉我,姐姐要的是什么?妹妹才好帮姐姐的忙。” “我什么都不想要,但是男人们想要的江山,我便偏不要他们得到。”罗缨话音阴沉,笑意顿失。 庞妤心里瞭然,总结道:“原来姐姐是恨男人。”顿了半晌庞妤又劝道:“争名逐利是男人的本色,难道姐姐要恨尽天下男人?” “说不上恨,但至少不会再去喜欢。”罗缨抿一口茶淡然道。 庞妤嘆口气只说了句:“可惜了!” “此话怎讲?” “姐姐身边就有个好男人,可惜姐姐却视而不见,岂不可惜?” “你说浩儿,他是我徒弟,是个招人喜爱的孩子,可是……” “我是说王上。”庞妤翻了个白眼嘆罗缨迟钝。 文十二 “他哪里好?”罗缨托着腮侧头想了半天,忽忆起和王上翻云覆雨之事,不觉两颊漫上红晕。 “姐姐那是当局者迷,这件事我也是近几日才想明白的。”庞妤缓缓而言勾起罗缨的兴趣,只听罗缨“哦”一声表示她想知道下文。 “我既然已经出宫,也就不需要再争宠,有些话就可以说出口,其实王上他从来就没有碰过我。” “呵,那你还真是胆大,这样也敢说你怀了龙子。”罗缨倒是佩服庞妤好胆量。 “我这也是无奈,今春狩猎时不幸被轩辕欲那个混帐看中,他趁着王上狩猎时摸进我的帐中强行要了我,然后就一直纠缠不放,后来回宫后知道自己怀了孕,只好兵行险着,找了个机会灌醉王上,做了场假戏。”庞妤倒是放得开,说起羞人之事一点都不脸红。 “你真能耐。”罗缨举了茶盏敬庞妤一杯,做女人不容易,换作她是庞妤,说不定也会这么做,一句话,只是为了生存,此时再看庞妤,远离纷争之后的她,多了点少女的玩黠。 “谢谢夸奖。”庞妤也举了杯抿一小口,又接着道:“这些都不足以说明什么,关键是我灌醉王上那日,正是你传出怀有身孕的日子,那个男人真的很高兴,才没有察觉我在杯里落了迷魂药,姐姐你不知道,他在梦里反反覆覆叫的都是你的名字。”噁心地令人嫉妒。“这么好的男人,姐姐不要就给我吧。” “你想都别想,他是我的。”罗缨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竟然会因那个男人而逞口舌之快。 罗缨说完便要起身离开,临走前庞妤又将罗缨唤住,轻声问了一句:“能否告诉我实话,你为什么不要我的命?”真要利用他们庞家,没有她,罗缨一样可以办到。 “就因为本宫和你有一件同样的东西。”罗缨正对着庞妤,宽了半身衣衫,庞妤看见罗缨胸前的红莲纹身时,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原来是同命之人。 庞妤走近一步替罗缨重新穿好衣衫,缓缓低语就像立誓一般:“姐姐什么都不必说了,我懂。” “本宫既然敢给你看,也就不怕你说。” 这个庞妤当然清楚,罗缨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看着罗缨庞妤有些想问出口的话却不敢开口,她知道罗缨是恨那个男人的,所以那个男人的孩子,罗缨应该不会留才是。 等罗缨走后,又有几个身着白衣的女子抱着孩子前来找庞妤。女人们见了庞妤都十分恭敬有礼,其中一人将怀里的孩子交到庞妤手里,看着孩儿右肩上类似红叶一般的胎记,庞妤顿时泪如雨下。 “孩子已经安然归还与你,宫主说,望庞夫人以后好生珍惜,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一位女子言道,她在众女中年纪最大,约近三十岁。 “你所说的宫主是?”庞妤疑惑道。 “崑崙山九宫之主。” 闻言庞妤讶然,崑崙九宫乃是出奇人之地,歷代君王的辅佐大臣,大都出自于九宫之中,世人皆知若得九宫之人相辅佐,不是建万事之基业,就是安天下之太平,所以崑崙九宫又被称为天下第一宫,在那样藏龙卧虎的地方,一宫之主那该拥有何等能耐才能羁绊的住这么些心高气傲之人,她无法想像。 她记得三年前江湖上传闻九宫的老宫主辞世,而新继任的宫主十分神秘,只知道她是老宫主的关门弟子,叫夙缨,然而外人却从没有见过。而在庞妤的想像中那该是位谪仙一般的人,至少有着菩萨心肠。 “真是感激不尽,有机会定当拜谢这位宫主。” “你可真是要感激咱宫主,夙缨师叔为了救这个孩子,差点小产。”一位少女忍不住嘴快道,刚说完就惹来其他妇人瞪视,说她没大没小,怎么能直唿宫主的名讳。 “夙缨师叔为人一片和气,才不会计较这个,真是羡慕罗浩师兄,有这样好的师傅。”少女嘟囔道。少女只有十一二岁,正是淘气的年龄,却长得粉润出尘,端端好个冰清玉洁、不染纤尘的丽人儿。 “我们回去就向师傅告状去,说灵玉你嫌弃他老人家。” “众位好师姐别这样,我不想被师傅罚。”被唤灵玉的少女赶紧求饶。 一帮女人娇笑连连,笑过后,其中看似最年长的女子才对庞妤说:“宫主说你答应了她愿意为她效力,所以让我们来帮你。” “罗缨就是九宫的宫主?”庞妤惊问,虽然她从她们的话中已然可以肯定她就是,但仍然无法相信。 “那是宫主的俗名。” 庞妤缓缓跌坐在地上,她没有想到她一直敌视的人,才是真正救她出苦海的人,更让她觉得讶异的是,罗缨明明知道这是轩辕欲的孩子,她看得出罗缨眼里对那个男人的憎恶,而罗缨却救了这个孩子,她那是怎样的心胸和气度,让她庞妤甘拜下风。 庞妤轻轻抱着儿子小心呵护,亲昵一番后摸着儿子粉嫩的脸庞道:“以后你就跟着娘姓,叫庞奴,小奴儿,这个名字是要你记住那个女人对我们娘俩的恩情。” 自从那颠鸾倒凤的一夜之后,王上对王后又变得疏远冷漠,即使王上同王后在宫中的迴廊上偶遇,封惠王也会先带人绕道去别的地方。 罗缨向荷塘对面望去,见她的夫君一脸冷肃,步履如风,她心里清楚王上知道她就在对面,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心忽的像被针扎了一般的疼,想唤他留步的声音在喉间几番徘徊,几欲破口而出,等她好容易痴痴启口轻念他的名字时,他的背影早已消失在蜿蜒的迴廊尽头。 罗缨遗憾地把目光投向池塘中的枯木,一时间暗自伤怀。 冬风又拂枯颜面,池上孤影渐苍茫。 眼中倏地腾起氤氲水汽,模煳了满眼苍凉,罗缨深吸一口鼻息,收住心中悸动和眼底的冲动,水袖一扬从容转过身款步而行,虽然身姿沉稳,但却无人知她的衣裙下盲目且虚浮的步伐。
第10页 他好恶劣,像风一般温柔地把她平静的心湖吹起涟漪,然后就再也寻觅不到踪迹,只剩她一人心绪难平。 罗缨一直在走神,等察觉身后众宫人跟随的脚步声全都隐匿了声响,待回头时,却突然被人打横抱了起来,一声轻浅的惊叫声随即溢出口。 举手正要捶在那人肩头,才豁然发现胆敢冒犯她的人是那杀千刀的王上。 “我听见你在唤我。”他出语温柔如昔。 罗缨贴在他身上,能够感觉他胸膛的起伏,见他唿吸急促,就猜他定是一路飞跑到她身边的,她更为感动的是,他竟然听见了她无声的唿唤,难道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罗缨伸出双臂环住封惠王的脖子,埋首于他颈项间,一股专属于他的男人气息遁入鼻息,她轻颤着低唤他的名字:“子谦,子谦,子谦……” “我在这里。”他一边安抚一边凑上自己的唇吻住她慌乱的小嘴,痴痴与她纠缠。 他从不知道她也有热情如火的时候,罗缨大胆的回应分明就是在对他发出邀请,她需要他。 王上哪里经得起罗缨这般赤裸裸的引诱,当即就将罗缨放下,把她抵在迴廊一侧的红柱之上,探手解开她孕腹上束腰的丝绦,蛮横又不失温柔地扯开她身上层层棉衫,直到罗缨胸前傲人的丰满挺立在眼前时,他才忍不住低咒一声“该死!”她居然没有系肚兜。 一时间他慾火中烧,竟想在这里就要她。 胸前刺骨的凉意让罗缨微微恢復理智,低诉道:“别这样,有人看着。”她不敢想像她居然同王上在光天化日下这般亲热,这简直就是yin乱。 “别管她们,你只需要用心思应付我。”他说话间将长腿挤在罗缨双腿间,让她无法逃窜,再稍稍托高她温软的身子,埋首在软玉温香前作祟。 身边侍候的宫人早就知趣的远远躲开,一时间迴廊上只余王后二人。 浑身渐渐变得燥热,罗缨已经感觉不到寒冷,她只觉得她像是快被他融化了一般,软的没有半点力气,只想他这样用力的抱着她,感受他的唇他的指腹给予她的眷顾。 “我说的是真心话,你胸前的红莲,真的很漂亮。”他的唇在莲上流连,她的肌肤如羊脂白玉,衬得红莲更显妖艷。 “那是血莲。”嗜血莲花,夺命妖娆。 “知道吗,它本是一朵白莲。”轩辕欲说她好似天山上的雪莲一般纯白无暇,才在她身上纹下白莲,“但却生长在血池之中,它已被玷污,不再纯洁。”这一次罗缨并没有那样激动,想向他解释,但话在腹中辗转一番后仍是说不出口,只能说的这般隐晦,她觉得自己骯脏不堪,脱离轩辕欲的禁锢后她便把身上的白莲纹身染成血红色,这是在提醒她别忘了復仇。 “小缨子,我不在乎你的过去,白莲也好红莲也罢,在我眼里都是美丽的。”他真的没有介意过她的过去,就连伯雅他也疼爱有加,何曾亏待过。 “你对我越好,我越觉得愧疚。”所以她才会处处谦让着他,不管他纳多少妃嫔她都不会阻止,只是一开始她从内心深处就不想把他让给别的女人,所以她才不要其他女人怀上他的孩子,他的子嗣,只能由她来生,她不敢爱他,却想霸占着他,她真是太坏了。 她的欲拒还迎让他更是迫不及待,想进入她体内却无奈于她碍事的大肚子,最后只能强压下难耐的亢奋,替她拢好衣衫,抱着她回寝宫,然而一路上却在数落罗缨腹中孩儿的不是,罗缨只是紧紧盯着她俊美无俦的夫君,脸上笑意淡淡轻轻,却暗含浓浓的蜜意。 此时罗缨才明白,虽然同样能搅乱一池春水,但他不是抓不住的风,而是沉在她心底的玲珑石。 文十三 封惠王安置好罗缨就欲离开,他并不想再一次失去理智而莽撞的抱她,所以他刻意避开她,就是为了不让自己失控。 然而罗缨却故意缠住封惠王不让他走,一双不安分的手悄悄探到他的胯下,隔着衣料轻轻抚弄着挺立的昂扬。 他一把拽住罗缨的柔荑,暗哑着声嗓沉声道:“别这样。” “可是王上需要排解不是吗,憋久了伤身。”眼见她的夫君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罗缨强忍住笑意引诱道。 “我可以去找别的后妃。”封惠王义正言辞地回道。 罗缨听了一点也不恼怒,反而挣脱他的钳制又去挑逗,纤纤食指在龙根上画了好几个圈儿才笑吟吟的问道:“王上要去哪宫呢?” “德妃那里。”他吞了口唾沫滋润燥热的喉咙,随口敷衍道。 罗缨解了王上腰间的玉带,探手伸入他内里,拽住他身下一团火热,罗缨手上冰凉的触感使得封惠王禁不住闷哼一声,罗缨一边抚弄一边软语依依道:“臣妾做的不够好吗?比不上德妃她们吗?” 封惠王僵直着身子咬紧牙关回道:“她们不会这样做。” “呀!”罗缨微讶出声,继而又故作疑惑道:“臣妾很好奇,侍候了王上那么多年的后妃一个个都还是处子,她们不是这样讨好王上又是怎么做的呢?王上可否给臣妾解释一下。” 听了庞妤的话罗缨就叫人查了宫里所有的后妃,结果可真令人惊嘆,整个后宫除了她自己其余的女人全是处的,惊讶中更多的是欣喜,然而又恼王上瞒她,所以罗缨先开始还笑嘻嘻的,说到后来声调突然拔高了几分,手上也跟着用上了力气。 “唔,痛!放手!”封惠王正享受罗缨的侍候,突然被罗缨用力一抓低唿出声。 “王上若老实回答,臣妾就放。”罗缨话语是越来越娇软,手上的力气则越来越狠。 “轻……轻一点!会断的!”封惠王嗷嗷唿痛,看见罗缨一脸‘快说’的模样赶紧投降道:“我没碰过她们。” 很好,罗缨挑起细眉又问道:“不碰为什么还要纳她们进宫?嗯?” “那个……”封惠王欲言又止,罗缨手上又狠了三分力气,他才一鼓作气吼了一通道:“那是故意气你的,本以为你会吃味儿,会紧张我,哪知你都不吱声,害我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你已是而立之年的人,怎么还这么小孩子心性。”罗缨松了手,不屑地甩给王上一记冷眼,其中又含三分俏皮。 “你管我哦!”封惠王躬身捂着他的宝贝,低唔碎碎念道:“完了,完了,被你抓坏了。” “怎么可能。”罗缨哼声不以为然。 罗缨刚背过身打算不搭理这个杀千刀的,就见她的夫君一个箭步赶上前,扛起罗缨就往床上窜,脱衣解带的速度绝对一流,扒自己的快,扒罗缨的更快。 “不管不管,试试就知道坏没怀,弄坏了你可要赔偿朕的。”封惠王语带几分痞样,非要验证。 罗缨敌不过他的流氓,当然是被他吃干抹净,而且风水轮流转,翻云覆雨之际,他还轻咬着罗缨白白嫩嫩的耳朵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是女人间的秘密,不告诉你。”意乱情迷间罗缨也不松口,惹得他又是一番作弄。 等到云歇雨止之时,封惠王怀抱着沉沉睡去的罗缨,轻声低喃,不知什么时候,他和她之间才能没有隔阂,坦诚相待。 封惠三年,出生还不到两个月的太子病逝,西宫庞氏伤心过度自尽于婉华宫。 朝中之人本以为庞家会就此失势,却不料庞妤虽死,但她的两个哥哥非但没有受到牵连,反而越加得到朝廷赏识,皆已出将入相,在重臣之列。 庞妤本出生于庞氏一族的一个分支末节之家,如今家中突然得势,一时间风头竟盖过庞氏直系宗族,以前族里有事相商都是直系的长老们做主,如今却要看庞妤两个哥哥的意思行事。 驭权者方能驭人,此言倒是不假。 庞妤身为西宫便已是王后,所以理所当然该葬在王陵中君王夫君的陵墓旁。而且庞妤的身后事办的尤为风光,连正宫王后都亲自出宫为她送葬,给足了庞氏一族的面子。 封国的王陵位于金陵城北面的石林之中,巨大的石林本就是一座天然的迷宫,再加上姬王族请了高人在石林中布下九宫阵,所以不谙此门道的人根本无法进出,就算是精通阵法的高人,没有封国当朝君王的活血也无法开启阵门进入王陵。 所谓活血,就是君王体内鲜活的血液,一旦血液离开身体超过半柱香的时间便失去功效,这就避免了有心人去偷猎圣主的血。 王陵的入口处有一座黑耀石雕刻成的小鬼,其模样丑陋无比,一手拿着铃铛,一手托着石碑,是暗指招魂和镇魂之意。 等灵柩被护送到王陵,封惠王正准备献血以打开王陵的入口时,听得身后罗缨轻唤:“陛下,还是让伯雅来吧。”
第11页 言毕,有宫人领着长公主姬伯雅来到王后跟前,罗缨欲将伯雅抱起来,却被封惠王先一步把伯雅抱入怀。 “你要做什么?”封惠王质问。 罗缨接过一旁宫人本欲呈给王上献血用的利器,回道:“只是想证明一件事。”说完执了伯雅粉嫩的小手,厉声吩咐道:“再痛都不许哭。” 年仅三岁的姬伯雅虽然什么都不懂,但还是依照罗缨话点头应承,然后就看见母后给了她一个嘉许的微笑。也就在这个时候罗缨利落的刺破伯雅的手指,伤处先是冒起一个血点,接着涌成一股小流,然后滴落在小鬼石像上。 姬伯雅痛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努力克制住不让自己哭出来,此番乖顺的模样又得到罗缨一番夸赞。 “你怎么能这么做,她还那么小,会给她留下阴影。”看着罗缨给伯雅包扎指上的刺伤,封惠王忍不住数落罗缨的不是。 “她还小,会忘记的,我这么做,只是不想你的心里,一直留着阴影。”他不是想知道伯雅是谁的孩子吗,那她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他。 罗缨话音刚落,王陵的地宫之门顿时开启,罗缨面上依然平静,从王上怀中接过伯雅,欠身一礼,转身回到车辇之上,余下犹在出神的封惠王。 能打开地宫之门的人,除了当朝君王之外,就只有这位大王的亲子,就连王上的兄弟都不行,等下一任大王继位,血门就要重新换过,只能新任的大王和他子嗣的鲜血才能打开,而以前能开启地宫之门的手足兄弟姐妹,就无法再开启王陵之门,这样就保证了王室的血脉不会被分支旁系所替代。 伯雅的血能开启地宫之门,就说明她是他的亲子。 送葬的仪式结束后回宫的路上,王上和王后在御辇之内对坐无话,最终还是罗缨先打破沉默。 “我这么做,只是想告诉你,我罗缨可以和别的男人上床,但我绝不会为不爱的男人生孩子。”罗缨轻抚着圆润的肚子,缓缓低语。 封惠王因她的话而心下悸动不已,原来,她一直都爱着他的,只是不敢承认而已。 他凑近罗缨身旁,紧紧将她拥入怀中,温言安抚道:“都过去了,以后的路,我给幸福。” 罗缨抬指在夫君心窝画圈,软语依依道:“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若是负了此言,我定不饶你。” 文十四 “德妃娘娘,请留步,王后娘娘有懿旨,任何人不得觐见。”韶华宫的宫女一面拦着硬是要闯入的德妃一面好言相劝。 德妃一向温婉又恪守本分,现在这般羞恼激动的模样实在是情非得已。她闻说北疆蛮族派遣使节来封国求亲,而她的名字竟出现在和亲公主的名单中,多么荒谬,她明明是大王的四夫人之一,已为人妇,怎可再嫁他人。 “是谁在殿外吵闹不休?”罗缨因昨夜腹中孩儿顽皮,踹的她肚子疼,所以一夜未休息好,不料大清早才刚入眠就被闹醒,着实乏力的紧。 吉祥赶上两步将孕腹翩翩的罗缨扶起来,正要回话安抚就听见外间殿门被强行撞开的声响,接着几个丫鬟婆子拽着一个披头散髮罗裙凌乱的妇人一同闯进殿内。 “王后娘娘!王后娘娘!”妇人奋力挣脱众宫婢,扑在刚下床的罗缨脚边,抱腿仰首恸哭不已。 罗缨埋首一瞅,却是容华宫的德妃李莹,一张素颜含悲,哪儿还有半点雍容华贵的贵妃之态。 “王后娘娘,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今晨王上一纸诏书赐臣妾王族姬姓,封妾身昭和公主,要嫁臣妾去北疆和亲。王后娘娘,臣妾自知侍候王上有失,令王上生厌,任何责罚都愿承受,只求娘娘您一定向王上求情……”德妃声泪俱下,娇柔悲切之态着实令殿内众宫人不忍。 只有罗缨冷声回拒道:“不用向王上求情了,这一切都是本宫的意思。”既然子谦要与她携手百世年华,那么后宫三千佳丽也没有继续存在的价值,于是她费点心思酌情将宫妃悉数打发出宫,即便为此背负妒妇之名她也在所不惜。 德妃一时错愕竟半晌无言,等回过神来才又哭诉道:“王后娘娘啊!臣妾虽未受过王上恩宠,但毕竟是王上亲封的四夫人,怎可再嫁外族,况百姓人家的女子尚且恪守妇道,臣妾身为王贵妃又岂能不谨守节操,总之臣妾生是姬王族的人,死是姬王族的鬼,若王后娘娘执意要臣妾再嫁,就请赐李莹一死,以明臣妾忠君不二之志。”德妃退身叩首于地,额头触地时砰然作响,言行令人动容。 “莫要在本宫面前提这些可笑的操守德行。”罗缨面目含憎,遇见子谦前她是已经失贞,但并不代表她就不懂何谓忠贞,至少她对子谦的这份情是真的,她真的想同他共赏良辰美景,共赴碧落黄泉。 罗缨一声怒吼令满殿宫人伏地请饶,自知失态,罗缨迅速收拾心绪,命众宫人退下,宫人们怕德妃悲愤之下冲撞王后,遂都不敢擅离职守,都在殿内杵着,直到罗缨赶人才肯退到殿外。 等殿内清静下来时罗缨才亲自上前将德妃从地上搀扶起来,一旁死都不肯离开罗缨半步的吉祥也过来帮忙,合两人之力才把德妃从地上捞了起来。 罗缨帮德妃整理衣裙时给吉祥使了个眼色,吉祥忙取来崭新罗衫给德妃换上。德妃一直处在六神无主的状态,竟呆愣地接受王后替她作婢着衣。等她醒过神来时,早被罗缨按在梳妆檯前坐下,明眸睇向雕刻着并蒂莲的铜镜,却见镜中的罗缨手持玉梳正细细为她梳头。 “雨露由来一点恩,争能遍布及千门?三千宫女胭脂面,几个春来无泪痕!” 闻言德妃慌忙起身,又被罗缨按下,罗缨并未太过用力,然而德妃却颓然无力地坐回凳上,那首宫妃怨简直道出了她的心声。 见德妃泫然欲泣罗缨温言道:“好妹妹,可听姐姐一言?”拉回德妃心神罗缨才指着铜镜镜框上的雕纹问道:“你可知何谓并蒂莲?” “并蒂莲,一精双花,花各有蒂,两蒂并在一起。” “妙在何处?”罗缨又问。 德妃稍有迟疑,似有些明白罗缨的意思,垂首敛眉:“妙在一双。” 罗缨边给德妃盘发边笑吟吟地说:“你都说了是一双,多出一朵又岂能算是一双?” 在宫里不仅讲求谨言慎行,还必须会察言观色,往往一句话看似无关紧要却绵里藏针,最是扎人。身为四夫人之首的德妃自然听出了罗缨的话外之音,忙惊慌起身重新跪在王后跟前:“臣妾从未想过要和娘娘争宠,但求能够在宫中一角安享清幽已是满足……” “你为什么要满足于现状?你可曾想过凭什么别人成双成对,而你却要形单影只?凭什么人家双宿双栖,而你却是形影相弔?凭什么人家夫妻恩爱,美满幸福,而你就要孤苦无依,独身终老?你甘心吗?” 一番疾言厉色声声入耳,德妃听着却也震撼,王后的话不像是责难也不像是奚落,听后并不感到难过,反而心里腾起一股火苗,重新燃起希望。德妃眼里的王后就好像一位面慈心善的牧羊人,温柔一鞭抽醒了她这只迷途羔羊。 “道句心里话,我不甘心。”轻纱水袖下德妃一双拳头悄悄握紧。 听她不再以臣妾自称,罗缨便知道她开窍了。随即又将德妃扶起来,取了首饰盒中一支并蒂莲玉簪插在她新梳的鬓髮中,这时才抬手指向铜镜,却见镜中佳人天成,未施粉黛已然娇美可人,女子梳着未嫁人前的豆蔻小髻,青玉簪衬上芙蓉面,好一位妙龄玉女。 “吉祥,你看李家妹子多美,把本宫都比下去了。”罗缨自是不提德妃的封号,权当妹子来宠。 李莹觉得铜镜中的自己像是重生过一般,充满了青春活力,自信一跟上人就更是靓丽三分,自然美得不可方物。然而听得罗缨贊语又显羞怯:“让娘娘见笑了。” 罗缨拉起李莹的手,语重心长道:“妹妹不仅玉貌倾城,又兼知书达礼,更难得的是还多才多艺,且性子温婉,无一处不讨人喜欢,未来夫君对你定会宠爱有加。何况本宫替妹妹选的这桩婚事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姻缘,你的未来夫君可是北疆第一勇士,年纪轻轻就是一族之长,而且尚未婚配,妹妹嫁过去是正妻,再假以时日你那夫君若为北疆之王,到那时你便是王后。妹妹好好想想,是要在宫里守活寡?还是去塞外寻找能和你并蒂开花的良人?” 话已至此李莹再也无法拒绝,心里仍然悽苦,但那一点希望却也引她接受了罗缨的规劝,缓缓转身,对罗缨盈盈一拜:“一切听王后娘娘做主。” 罗缨将李莹扶起:“你若不介意,本宫和妹妹义结金兰,拜做姐妹如何?”
第12页 “李莹不敢高攀。” “你这丫头,才说都听我的,转眼就出尔反尔。”罗缨笑嗔一句,随即吩咐吉祥取来香烛贡品,摆了案堂,拉着李莹结拜。 罗缨二十有三,长李莹三岁,所以做姐姐。 礼定后罗缨又拉着自家妹妹的手笑道:“妹妹头上这支玉簪就当咱姐妹结义姐姐送你的信物。” 李莹闻言也想回赠罗缨信物,摸遍全身却找不出一件像样的赠礼。 罗缨见了只叫她不急:“等妹妹嫁去北疆后,若是生活和美安乐,记起姐姐的好,再稍信物来报平安可好?” 一句话竟让李莹感动莫名,扑在罗缨怀里哭了好久。 等亲送李莹回容华宫,并吩咐宫人好生侍候着,打点好一切罗缨才在吉祥的搀扶下回韶华宫安寝。 回寝宫的一道上,吉祥这只小麻雀叽叽喳喳问个不停,让罗缨觉得好吵。 “小姐,你真觉得像德妃娘娘这样柔弱的女子嫁去北疆那样彪悍的地方合适吗?” “怎么,你怀疑我不安好心?” “不……不是,我只是觉得德妃娘娘好可怜,嫁的那么远,又无依无靠……” “我的小吉祥既然同情心泛滥,那你代替德妃嫁过去好了。” 罗缨一拂袖,甩开吉祥的搀扶,负气前行。 吉祥紧追不捨,悄悄拉住罗缨衣袖:“好小姐,不要说气话,吉祥这辈子都待在小姐身边不走的。” 看吉祥急的快哭了,罗缨才噗嗤一笑:“我和你闹着玩的。你也看见了李莹妹子认死扣,我让她嫁那么远是想让她换个环境重新开始,留在封国她难免触景伤怀。况且她的未来夫君凤凰寺长卿可是一表人才,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又才德兼备,实是做夫婿的上上之选。” “小姐你见过这位凤凰寺长卿?哇!好长的名字。”吉祥不明白,小姐身在封国,何时见过远在北疆的部落首领。 “这个人曾拜在我九宫门下,是我夙珏师兄的得意弟子,我当然清楚。”罗缨笑道,“据说那小子第一次踏足中原,见了中原美人后便立誓要娶中原女子做他的髮妻。”罗缨心想如果凤凰寺长卿听到她叫他小子一定会呕血,因为她虽是他的师叔,但是他这个师侄却比她大了整整四岁。在崑崙九宫时,那小子就常因不叫她师叔而受罚,是个愣头青来着。 “小姐把此人夸的如此之好,那么此人和王上比起来,小姐觉得谁更好?” “当然是子谦……”好之一字还未从口中迸出,罗缨顿觉上当受骗,当即脸红到脖子梗,笑骂吉祥竟敢拿她开涮。 “小姐,原来你对莹姑娘这么尽心。我就知道我家小姐心肠最好,不会委屈好人的。”吉祥乐道。 “呵呵,我也只是牵线搭桥而已,两人真要走在一起,还得看他们的缘分。”说到缘分,罗缨又想起她和子谦,绕了一大圈她才找到愿与之携手并肩的爱人。 眼见日头西沉,罗缨不觉加快了回宫的步伐,吉祥见了也不阻拦,因为吉祥知道此时王上的奏摺应该也快批完了。 文十五 数日后,昭和公主出嫁,罗缨亲自将其送到城郊饯别亭。 道别时罗缨又赠给李莹一张绣帕,说让她上车后再看,李莹将其收好,拜别后刚转身,罗缨忽然上前一步将人拉住:“好妹妹,我知你性子淡漠,凡事都能忍则忍,从不争强好胜,这虽是一种福气,但此次远嫁北疆莫要再由着性子,要懂得争取。你一定要记住就算上天不给你机会,不给你时间,不给你幸福,你也要自己争取。”这一句她在劝李莹也在劝自己。 李莹点头应下,本来她还在想在后宫时她就是一失败者,嫁去北疆如何才能得到新君怜爱,正没信心,听到罗缨一席话方定下心来,这才安稳上车。 送嫁的车辇上,李莹,不,赐了王族之姓她已叫姬莹,她拿出罗缨送给她的绣帕,打开时‘争其必然’四个绣字印入眼帘。她反覆咀嚼其味,当她将绣帕再次珍而重之地收起来时,已是笑靥如花。这四个字为她指明了前行的道路,让她坚定了信念,再不回头。 谁也没有想到,若干年后,就因为这四个字而引得天下大乱。多少惊才绝艷的风流人儿为此征战天下,演绎出一场乱世繁华。 送走了李莹,吉祥欲扶罗缨返回车辇,然而罗缨却摆手:“我想独自走走。” 吉祥瞅着罗缨的大肚子没敢应话,罗缨知吉祥放心不下只得妥协道:“那我准你们远远跟着,有浩儿在,不会出事的。” 罗浩年纪不大却异常老成持重,听完罗缨的话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转身上马,对身后士兵做了个分散开的手势,士兵得令后迅速四散开去隐没进周围的环境中,一切悄无声息且井然有序。安排妥当后罗浩策马回到罗缨身边,冲着师傅轻一点头,然后带着剩余的轻骑兵远远在罗缨四周绕行。 罗缨一瞧除了吉祥和自己的辇队,其余的人都已经在视线可及范围内消失,不免又嘆了口气笑道:“浩儿这孩子,脾气真是越来越坏,我不就是想自个儿散散心,他干嘛脸拉那么长。” 吉祥也乐:“你这徒弟就是这么张脸,我真怀疑他除了板着个脸还有没有别的表情。” 罗缨一手环胸一手托腮似在思索:“俗话说徒弟都继承了师傅三分脾性,我可不记得自己老是冷着一张脸。”这可不是她教的。 “其实,我觉得罗浩将军的表情要比小姐的表情来的要真实。”吉祥一向嘴快,话一出已是无法收回,她也不敢看罗缨的面色,深吸了一口气把话说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以前的小姐笑起来的时候就会让人感觉到开心,可是吉祥现在感觉不到了,现在的小姐就是笑,吉祥能感受到的也只是哀伤。小姐,吉祥不会说话,但是吉祥真的希望小姐能够开心幸福而不是强作欢颜。”噼里啪啦一股脑儿地把话说完,吉祥忙一福身,退到车队后方去了。 罗缨一时间怔愣无语,原来她本人都不知道自己这么不开心,然而犹疑只是那么一怔然间,蓦然回身,没人看见她脸上的表情,但她远去的身影不紧不慢,走走停停间仿若在流连路旁风景。而在远处罗浩眼底,却感觉她每走一步都似在彷徨。 王权路,没人能够陪她走。 崑崙九宫里的人都知道罗缨是身怀‘龙运’之人,都相信她能够一统九州,君临天下。因为前代宫主善易术,能够依靠推演卦数洞悉天下运势,他生前所占卜之卦,小到祸福凶吉,大到灾害战乱无不应验,若预知有灾祸降临世间,九宫都会派弟子入世救黎民出水火,所以崑崙九宫被世人称为神宫,一宫之主又被尊称为通天宫主。 罗缨拜入九宫门下时老宫主依照惯例让她自卜一卦,这一卦是要看她的前程。卦象落定后老宫主大吃一惊,在卦象和罗缨之间来回思虑,最后老宫主并未像对罗缨的其他师兄师姐那样将卦象说与罗缨听,而是叫罗缨忘却这一卦。 罗缨在崑崙九宫一待便是六年,老宫主极喜爱这个聪明又淘气的关门弟子,但却未教习她文韬武略,而是教她天文地理和自然规律,只是罗缨对医术情有独钟老宫主方才传授她《神农经》,教她治病救人之术。 举步间罗缨想起少时在崑崙山上摆弄琪花瑶糙的日子,虽然清幽却也其乐无穷,她不经停下脚步,轻抬首,路边恰有一片开得正艷的红梅林。往里走上几步路就见一座朴实无华的小亭,罗缨见天暖无风便往亭中小憩,一合眼往事就如潮水般翻涌上心头。 那一年她十七岁,在山里採药时撞见了入山狩猎的姬子凌,差一点儿就被他一箭射死,误打误撞之下两人坠入爱河,然而师傅却不准她随他离山入世,她执意要跟他下山,师傅苦留不住,最后只对她说:“下山后若想保得平安,须冷情静心,明眼于世,万不可将真心託付于他人。” “若是做不到,当如何?” “人若无心会怎样?”对她的问题师傅又反问于她。 “人无心则死。” 至今她仍然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但终究她还是失心于人,落得如斯悽惨。 师傅在她离山时曾说过只要她肯回宫,一宫之主的位置便是她的,只是她觉得无颜回去见师傅,死活不肯回宫,直到听闻师傅病危才回九宫,师傅拖着最后一口气不肯咽下就是为了等她。 她记得师傅拉着她的手,当着所有九宫弟子的面把宫主之位传给她并嘱咐道:“你入山之时卜的那一卦乃是九离帝王卦,是身怀龙运之人,註定一生清冷,若要安身立命,弃爱绝情,记住……一定要弃爱绝情……”
第13页 弃爱绝情吗? 师傅临终之语犹在耳畔,她不想再违逆师傅的话,可是情这种东西她控制不住也摒弃不掉,她的大王夫君又让她的心不再冷漠。 她该弃爱绝情来换取如画江山吗?脑海中逐渐浮现出她登上九重宝塔君临天下的画面,满目风光尽收眼底,她睁开眼弄词自嘲。 “黄昏落日映苍穹,池上孤影几寥落。似水流光过,垂眉间,已是江山无限。” 正兀自笑间,忽听梅林深处传来朗朗清韵。 “那年微雨初染尘,一语誓约定终生。尘世烽烟止,再回首,不见转瞬红颜。” 一番清愁喟嘆入耳,竟显那人多情的一面,虽然在罗缨心里,此人最是无情。 文十六 她早料到,她一出宫他便会来寻她。 即使有过心里准备,当那个曾弃她于不顾的男人出现在眼前时,她还是咬紧了牙关。 他仍然俊美无俦,一身黑色蟒服却也掩不住他卓尔不群的英姿,天生一种威慑天下的王者之气,双目锐利深邃,眉间藏聚风云,不觉给人一种压迫感。 罗缨深吸一口气随即调笑道:“瑞公口中的红颜所指何人?” “是你。”一声浑沉的肯定之声,竟让罗缨心头一颤,想不到清贵如他竟也能回得如此坦荡直白,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王爷一向醉心于功业,何曾留恋过美色,要不也不会至今还未娶王妃,莫要与本宫说笑。”罗缨施施而谈,面上并无太大起伏。 姬子凌迈步踏进小亭,停在罗缨身前,环顾一遍四周红梅,又将目光停在罗缨身上,嘴角噙着笑,真是万般风流,“你知我从不说笑。” 罗缨垂眉低笑:“对我难道你就没有一句抱歉可说。”她算不得大度之人,对于当初之事她仍然耿耿于怀,她代他领兵在邑都苦苦坚守了一个多月,她没有等来他的援兵,只等到他一句弃城,让她输得一败涂地。 “本公对当初的决定有愧却无悔。”虽然这么说,可罗缨却见他面上并无愧色。 他确实有资格这么说,事实也证明他放弃救援邑都而保存实力是明智之举,在最后对雍国的反击战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以少胜多败雍国大军于邑都外的原野,迫其撤兵。 后世称此役为第一次邑都会战,多认为雍国败在轩辕欲的好大喜功之上,而封国能险胜,多亏姬子凌的‘捨得’,所谓捨得,有舍才有得,正因为姬子凌捨弃了邑都,让轩辕欲被战功沖晕了头脑,急功近利之下,不等队伍休整就向封国内里突进,才使得封国大量集结的军队有机可乘。在当时来说,邑都是封国的边境重镇之地,可以说失了邑都封国岌岌可危,敢放弃邑都之人可谓胆识非常。 故此役之后,姬子凌名扬天下,威震四海,有传言称当时封国的大王甚至欲废太子而改立瑞公为储君。因他用兵善谋所以世人更是称他为神策者,与被喻为神武者的雍国一代名将皇甫止战齐名。 好个有愧却无悔,闻言罗缨媚眼半眯,瞧,这位便是她曾经託付终身的良人,在他眼里家国天下永远比她这个红颜知己重要。 忽然间罗缨冲着姬子凌无邪一笑,并非千娇百媚,倒是一脸憨态可掬,更有几分灵黠动人,红唇轻启,温吞道:“还爱我吗?” 姬子凌根本无法错开罗缨的注视,他看见她的眼底有丝妖娆雾气,同她初夜时的那双眸子一般无二,生生魅人。 他忍不住轻轻抚摸她的面颊,拇指在她唇沿来回摩挲,她听见他沙哑的呢喃之声:“从未停止过。” 话音落,他俯下身子欲吻她诱人的樱唇,却被她抬指抵住。 罗缨依然笑意菲菲,抬眸缠住姬子凌的墨色瞳仁:“说得很动听。”话语一顿,罗缨声调忽然拔高几分,“可本宫一个字都不会信。”语气决绝不留余地。 他温眸骤冷,一脸似笑非笑,正好整以暇地等着她拆穿他的谎言。 罗缨起身,稍显浮肿的手扶住隆起的孕腹,也不去瞧身侧的男人,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的肚子,冷笑道:“本宫怎么可能相信一个想篡夺我夫君王位的人。” 姬子凌并未否认,也露出轻笑:“你也在架空他的王权,可别告诉本公你真喜欢那种软弱无能的男人。” “软弱无能?那为何你见了他要向他下跪?哼!他是君你是臣,他要你跪你就得跪,他要你死你就必须死,记住了,掌握你生死的可是这个‘软弱无能’的男人。”罗缨字字带刺,她不准任何人诋毁她的夫君,他是否软弱无能她最清楚。 “听你这么说,本公若要自保,这王位是非夺不可了。”在她面前,他已经没有遮掩的必要,要说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非她莫属。 “要和本宫斗吗?”罗缨垂眉低笑,那笑竟有七分张狂,“当年本宫能让先王立子谦为储君,今日本宫同样也能保住夫君的王位。这封国的王位,本宫说让谁坐谁就有资格坐,即使本宫让一乞丐做大王也绝不会让位于你瑞公姬子凌。” 她本以为会看见他恼怒的模样,不料他却怔怔凝望着她,满眼都是怜惜,“过去的你绝对说不出这么要强的话。” “强有什么不好,本宫能有今日风光也全拜你所赐。”罗缨稍稍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一扫满面阴霾,嫣然一笑道:“看在你我昔日情份上,本宫赠你一卦如何。” 他颇有些遗憾地回道:“可惜没有卦器。” 所谓卦器就是指占卜用的器具,以卦盘和铜钱为主,也有人用兽骨、玉棋子或竹甲片等灵物起课。 罗缨转身走到一株红梅旁,採撷下片片红梅花瓣,再回身踱至姬子凌跟前,摊开左手露出掌心中一捧红艷,“易含万象,变化为易,万事万物皆可泄天机,有心则成。” “你师傅乃是易术高人,本公想你也该不差的,那么这一卦本公问命数。”世人皆知九宫宫主都是精于易术之人,善推天道以明人事。有窥视天机之幸他也乐于一试。 罗缨对着手心轻吹一口气,红梅花瓣纷纷扬扬飘散开来,但却未飘远,悉数落在近旁圆形石桌之上。 罗缨定了干坤二位,待看明卦象时竟放声大笑,整个风韵娉婷的身姿都跟着颤抖。 姬子凌也看向桌面,只见花瓣正好十三片,若将十三个点连成一线倒像是蜿蜒的山脉,更像是一条扭曲的蛇,总之让他见了便觉得不舒服。 “你笑得如此开怀,莫不是这一卦说本公不得善终?” 罗缨止住笑,抬手抹掉笑出的泪珠儿,摇着头不急不缓地回道:“你是否善终本宫不知道,本宫只知瑞公此生纵然翻云覆雨,终是替他人做嫁衣。这岂不是天理循环,报应不慡。”说完罗缨又忍不住一笑,这种结局对他这样眷恋权术之人来讲确实是天大的打击,比不得善终还要惨澹,她如何不笑。 “我命由我不由天,这卦本公断然不会去信。”他面上依然淡淡轻轻,如此风雅且清狂之态倒也让罗缨暗贊不已。 “瑞公不愧是自负之人,不过,你想要的天理在本宫这一边。” 说完罗缨云袖一扬,霎时间风起云涌,天空中竟浮现出九宫八卦图,姬子凌抬首之际,却见四周红梅纷纷被风卷落枝头,唿啸着漫向空中,眨眼间,簇簇红梅化作九只凰鸟,展开炽翼翔于半空,一时间火光沖天,忽然,九只凰鸟合为一体,竟朝天空中离卦所在的方位腾飞而去,隐在云之彼端。 这一切来得突然,即使沉稳如姬子凌也是悚然一惊。待他收拢心神时,却见周身景致已和先前大为不同。梅林和小亭皆已不见,只剩下空旷的野地,大道便在他们数丈之外。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一场幻觉。 “原来你早已察觉到了。”知道她出宫送昭和公主出嫁,所以他特意在她回宫必经之路上布下奇门遁甲之阵将她困住,是想不被任何人打扰,能单独和她说几句话。 “嗯,来时就留意到了。”结果她思虑了良久,仍然决定单独步入他所设下的陷阱,要不也不会向罗浩提出自己要单独走走。 本以为他至少会有一句抱歉可对她说,没想到他…… 罗缨收住内里紊乱不堪的气息,不再看让她伤心之人,却扔下话道:“方才你所见的卦象便是本宫的运势,八卦中离为火,传说凤凰以火做巢,那一卦乃是九凰临巢(朝),又称九离帝王卦,预示着本宫会一统九州,凤临天下。天命在本宫这里,你如何同本宫争?”罗缨话语悠然,竟含丝丝凉意。当然她并未说出另一半卦象,八卦中之所以用‘离’来表示‘火’,是因为火无源则不燃,灭火首要是将火与助燃之物分离,所以离卦又有隔离、孤立之象,九离,九离,她此生註定众亲散尽,就算问鼎王权,也只能享尽无边孤寒。
第14页 不在多加逗留,罗缨回身,刚迈开秀步,忽然头脑一沉,硬是稳不住身子便朝一旁偏倒。 姬子凌见了忙上前欲扶,忽见破空一道青光,随即剑影横现,逼得姬子凌无法进前不说,反而倒退了好几步,待姬子凌稳住身形时,见罗缨已经落入一白袍少年的怀中。 来人正是罗浩,他虽然身在远处,但目光却始终不曾从罗缨身上离开,然而眼皮子底下的人突然间就那样不见了,他急得带人在这一片展开地毯式的搜索,却什么都寻不到。直到罗缨破了奇门遁甲之阵现了身,他才稍微平復焦虑不已的心情连忙赶过来。 “师傅!”罗浩见罗缨昏沉忍不住低唤,收剑入鞘后将罗缨打横抱起,瞪了一眼不远处的姬子凌,然后抱着罗缨往车辇处行去。 “无碍,刚才硬是冲破子凌的阵法消耗了太多元气,睡一觉就好,无须挂心。”罗缨靠在罗浩消瘦的肩头回道,末了还不停抱怨说:“浩儿,你师傅可不是小气之人,难道师傅没管你饭吗?身上也不多长几块肉,这么枕着硌得慌。” 罗浩听了不觉动气,才要还口却见他那不良于行且话语刻薄的师傅身子一软,已在他臂弯里睡着了。 她无邪之颜让他不忍惊扰,随即默然不语,凝视着怀中之人,他只想这一刻变作永恆,就这样抱着她一直到老。 佳人早已经远去,而身穿黑袍蟒服的男子却依然立在原处,他巍然不动,只是双目注视着身旁一块平整的大石,有十三颗夜明珠呈蛇形排列并嵌在石面上,原来罗缨当时为他占卜时用的竟是这东西。 他曾送她一条手鍊作为定情之物,那条手鍊就是由这十三颗价值不菲的夜明珠串成。 她曾是他的明珠丽人。 而她竟用这种方式将他所赠之物又还给了他。 此时他又想起罗缨给他起的一卦,不觉莞尔:“替他人做嫁衣吗?如果那个人是你,我想我不介意。” 随即一阵冷风拂来,吹散了他的低语,却冻住了他的衷情。 文十七 暂且不说封国国内暗潮涌动,另一边,号称兵力最强的雍国,后宫之内却传出一件丑闻,此事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得王室内兄弟阋墙,伦德尽丧。 时值隆冬,天寒地冻,年有五十八岁的雍孝王携宠妃前往天山王家御园华清宫过冬避寒。 虽然天山终年积雪,但华清宫却坐落在天山花语谷中,因为地热之故,谷中四季花卉常开不败,所以有此美称。华清园内不仅风景如画,更有举世闻名的天池温泉——华清泉。因华清宫隐在天山雪雾之中,仿若天宫瑶池,故世人又称其小仙境。 试想在如此美景之中,若撞见仙子沐浴,试问天底下又有几个凡人能不心动? 那一日,本应在王都燕京监国的太子轩辕耀因南面有叛乱而急忙上天山华清宫请求父王定夺此事,哪知到了华清宫却闻父王同二弟率领大队入雪山深处狩猎,昨日刚走,无奈之下只得命人去追上通报,自己则在华清宫内等。 一路上天寒地冻着实让轩辕耀觉得身子有些疲惫,想到华清温泉可驱寒,于是擅闯天池,想要洗去一身风尘,却不料在氤氲水汽之中窥见一女子,一身粉雕玉琢,乌黑长髮一泻而下,浸在水中如同晕染开的浓墨,好一位艷艷千秋、风华绝代的佳人。 只一眼便似夺去轩辕耀三分心魂,空气中暗香浮动,他只觉得体内燥热不堪,一时不计后果,硬是强取豪夺要了那女子。 俗话说得好,温柔乡本是英雄冢。等轩辕耀享尽鱼水之欢冷静下来后才从惊慌失措的宫婢口中得知他所抱之人乃是他父王最为宠爱的灵妃,一时间也吓得慌了神,对自己如此莽撞行事懊悔不已。 雍国的王位继承法一向严苛,原由是雍国的第二代君王雍靖王曾废长立幼,让最小的儿子继承王位,结果致使几位兄长不服,九兄弟间为谋大位兵戎相见,史称九公夺嫡。这一乱使得本来实力最为雄厚的雍国一蹶不振,而最终夺得王位的六殿下桓公也就是雍桓王再也无力挥师南下一统九州。不仅一统天下的心愿未了,而且雍桓王为了重振雍国之强盛日夜勤政,竟积劳成疾,在位仅十二年便驾崩,享年三十七岁。雍桓王临终前留下遗诏,后代王位皆由嫡出长子继承,任何人不得违逆。此诏还写入律法,若违此法者皆为雍国之罪人,定诛不赦,且逐出宗室,不准葬入王陵。此后雍国又传了八代君王,在近三百年的时间里雍国王室子弟皆各安天命,宗族之内再没有传出同室操戈之事。 所以直到雍国第十一代君王雍孝王时,也是立王后所生的王长子为太子,然而轩辕耀酷爱舞文弄墨,所以不受重武轻文的雍孝王喜爱。在雍孝王心里,天生勇武又才德兼备的二王子轩辕欲才是他心目中理想的储君人选。只是碍于先祖遗命,又兼太子虽无大才但也沉稳有度,所以雍孝王也没有动过废黜之心,只是封二王儿轩辕欲为钦公,嘱咐其将来好生辅助王兄中兴雍国,甚至一统七国。 轩辕耀心想他无过之时父王就偏爱王弟,且王弟战功赫赫,不仅军中和朝中拥戴他的人甚多,就是在平民百姓眼里,他的二王弟也比自己威望要高,雍国的百姓也许不知道他这么一个太子,却人人都知道二殿下宅心仁厚,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人们都说有此等贤公实乃雍国百姓之福。若不是有先王遗诏,恐怕他的太子之位早已易主,如今犯下如此逆轮之事,就算有先祖遗命,也保不住他,他知道若是他的父王知道他做出这等有违伦常之事,绝对饶不了他,且不说太子之位,自己能否保命都成问题。 于是轩辕耀在东窗事发之前连夜逃回燕京,将此事对身边谋士一说,其中就有人提议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逼宫。轩辕耀细一琢磨,想到自己退无可退,于是经不起手下人撺掇最终决定铤而走险。于是集结军队欲逼宫篡位。 纸包不住火,雍孝王回华清宫后闻听太子所犯禽兽之事,怒不可遏,不仅派遣禁卫去捉拿太子,更是匆忙率众返京欲治太子之罪。 却不曾防备太子已有谋反之心,在回京路上遭遇太子卫队的伏击,被困于伊山,命在旦夕。 雍孝王的数名近卫从伊山突围,一行数人直往南部去追正去平定叛乱的钦公轩辕欲的军队,求其回师援救。 近卫一路上被人截杀,追上轩辕欲的军队时只剩一人,待那人将雍孝王的血书呈给轩辕欲后,没等钦公打开血书来人便一命呜唿。 军帐中除了轩辕欲外还有一干将官,所有人听后都义愤填膺,话说武将大都不如文臣那般凡事都思前想后,做事都比较冲动,个个都嚷着要求钦公出兵勤王。 轩辕欲先是令众人稍安勿躁,然后命人将报信之人送归故里安葬,并嘱咐一定要善待为国尽忠的勇士家属。这番举动着实让追随他的将士们心感安慰,直道自己跟对了主,能够追随钦公建功立业,就算拼上性命也值。 轩辕欲展开血书,看时手抖个不停,未等看完已然喘不过气来,底下军士只见钦公突然口吐鲜血,左手抓着血书捂紧胸口,看似摇摇欲坠,众人忙进前将他扶住。 只听轩辕欲哀痛道:“王兄怎么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杀父弒君,天地不容。”轩辕欲扯过其中一个青衣翩然的俊秀年轻人,此人和其他穿铠甲的人不同,虽是一身布衣,却是轩辕欲帐下第一谋士,在军中也深得众军士信服。 “少……少昊。” “属下在。” 被唤少昊的青衣男子回道,对着轩辕欲投去一记肯定的神色。 “传本公之命,回师勤王。”说话间轩辕欲眼中竟泛起泪光,不觉摇头低语:“不管原由为何,都是兄弟相残,本公终究是罪人……”轩辕欲一口气缓不过来,就此晕厥过去。 众将忙将轩辕欲抬回营帐并找来军医,军医说钦公积劳成疾,急怒攻心之下又吐血伤了元气,一时间难以好转。 轩辕欲昏迷不醒,众人群龙无首,虽然有轩辕欲的指示,但却无人来统领。此时青衣谋士少昊却站了出来,说暂时由他代替钦公指挥勤王之师,若有差错,一切罪名皆由他来背负。 众将一向都服青衣谋士的差遣,此时都想替钦公分忧,所以皆愿意听从少昊的指挥。 所以歷史上,伊山之战斩杀太子轩辕耀的便是后来雍国一代名相展少昊。 文十八 据史书《九鼎记》中记载:雍孝三十三年,太子耀逼宫于伊山,雍孝王亡于山火之中,钦公帐下谋臣少昊,在钦公病重之际统兵勤王,两军交战于伊山脚下,太子耀战败,逃亡中被乱兵所杀。 同年,以展伯(即展少昊,后因拥立雍钦王有功被封为伯爵)为首的文臣武将强行将重病之中的钦公抬上王位,奉为君王,这就是后来令六国之人闻之丧胆的一代霸王雍钦王轩辕欲。
第15页 “是时势造就英雄?还是英雄造就时势?不了解他的人会以为是前者,但朕毫不怀疑他是后者,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野心家。”——摘自《离帝手记——忆轩辕欲》 ※※※★凤业★※※※ 雍钦王登基一个月后,国内动盪皆已稳定,虽然民心所向,但他终不是名正言顺继承王位,为了巩固王权,他娶了雍国战神戎国公皇甫止战的女儿皇甫珊为王后。 七国争雄时一国之君乃为王,其下是公、侯、伯、子、男五等诸侯,公爵之位皆封给王室子弟,而戎国公乃是雍国唯一一个非王族的公爵,其在雍国的地位可见一斑。 在天山华清宫里,一女子坐在玉楼前,望着宫外远山出神。这些日子她对他的消息都是从宫中守军那里听来的。闻得他登上王位她即替他感到高兴,同时也为自己即将遭遇的命运感到悲伤,她知道这华清宫里他留下的守军不是为了保护她,他是在软禁她,因为她知道他太多的秘密,她想他不会留她这个祸患。 今日听闻他十日前刚迎娶了王后,她便更加相信自己的揣测。说她一点儿不心慌那是假话,可她已经无路可退,她唯一的生机便是他的不忍,但那种可以杀兄弒父的男人真的会有情吗?看过他狠戾一面的人也许都不相信,但她确信不移,因为她清楚他心里装着一个女人,一个他永远都征服不了的女人。 她自问不比那个女人差,不论是才智还是美貌她都不输她,可为什么轩辕欲喜欢的是夙缨师叔而不是她?她真的喜欢他,喜欢到无可自拔的地步,她甚至可以为他背叛师门。所以当三年前他要把她送到他父王身边做内应时,尽管她感到心痛不已,可她还是应了下来,因为她清楚想要留在他身边就一定要有价值。 她能迷惑先王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能轻易地引诱前太子落入万劫不復的地步,却为何羁不住他? “夙缨师叔,你到底有什么能耐,竟让这么无情的男人也能动心?”她凝眉喃喃低语,忽闻晴空中猎鹰啼鸣,她条件反射般跳起身,扶住玉栏向空中张望,并对着天空中的黑影招手欢叫:“追风,来我这里。” 鹰乃是兇勐之物,而且极难驯服,却意外地听从女子的话,竟从空中落下,停在女子左臂上,任其用手顺着它黑亮的羽毛。 女子对其极是温柔,呵护够了才拿出一张丝绢,素手一松,轻柔的丝绢随风一卷便被吹到玉楼之外,与此同时,她臂上的鹰忽然展开双翅飞了出去,一眨眼已经用爪子抓住了被风吹走的丝绢,在空中盘旋一圈又回到女子臂上,那丝绢也一同回到女子手里。 女子笑得娇柔,笑里还带几分俏皮玩黠,真是说不出的可人。 “追风啊追风,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陪你玩了,若是我走了你可别又像夙缨师叔离开时那样不吃东西,我会生气的。”女子爱怜地摸摸猎鹰的头,极其不舍。 “有时候我在想,那个男人若是能像追风你一样也能被我驯服就好了。”她用三年的时间驯服了一只鹰,可她清楚她用三十年也未必能得到那个男人的眷顾。“嘻嘻,追风,你说我用命来换他的不忍是不是很傻?可是,我想赌,所以请祝福我。”她扬手将猎鹰送回空中,随即转身下楼,不管猎鹰如何嘶叫,她都没有回头。 从看见追风起她就知道他来了,他的两个宝贝,一匹千里马踏焰,一只千里眼追风,在他出门时都是跟随在他身边的。 果然,距华清宫不到一里地的山道上,一个头戴龙簪,身着黑色锦袍,身形高大英挺的男子停下马,一瞬不瞬地盯着不远处的玉楼,那番情景竟和他记忆深处的影像重合,那个在他心头怎么也摒弃不掉的女人曾经就最喜欢这样和他的追风玩耍,那个女人从没有对他露出过好脸色,只有在餵他的鹰时,会露出一点儿笑容,很美。 而刚刚一剎那间,他似乎又看见了那种无邪之美降临在他眼前。 他忽然撇下身后护卫纵马向华清宫急驰而去,只为再睹芳容。然而等赶到玉楼时哪里还有佳人的踪影。 兀自失神之际,听到身后宫人禀道:“陛下再找什么?” 轩辕欲收住心神,不动声色地问道:“刚刚是谁在这玉楼上?” “回陛下,方才是先帝遗妃灵妃娘娘在这里散心。” 竟然是她!这个女人他并不陌生,他记得她是夙缨的师侄,四年前他攻破邑都时将其俘获。她是个天生的尤物,这也是他选择她做棋子的原因,因为她有魅惑人的资本,更重要的是她心仪于他,这样的女人不易背叛,只需几句甜言蜜语,就能哄得她捨命相报。 见王上不语,宫人再禀道:“陛下,用不用奴才去宣灵太妃……” “不用。”不等宫人将话说完轩辕欲便将其打断,那种轻易就能到手的笨女人,他没什么兴趣。“吩咐下去准备晚宴,朕要同灵太妃一同用膳。” 宫人领命退了下去,玉楼上只剩轩辕欲一人,这一刻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自己会在新婚燕尔之际跑来天山华清宫,像杀人灭口这样的事他本可以假他人之手,然而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所以看在她功不可没而又对他痴心一片的份上,他亲自送她上路,算是他对她的恩赐。 一切也许是冥冥之中註定了的。 文十九 晚宴并不隆重,但却菜色丰盛,整个华清宫的正殿竟连一个守卫或者宫人都没有。 照理说轩辕欲是大王,应该由灵太妃先到恭候御驾才对,哪知轩辕欲在席上等了半个多时辰都未见到灵太妃前来用膳,正要冒火之际,才见那女人姗姗来迟。 他抬眼漫不经心地瞥去一道冷光,然而下一秒却怔住。 她的妆容清贵无暇,特别是她的神色,从容镇静,看不出她此时的心境,一身软缎轻纱衬出她的妩媚,步伐轻盈如月神般无形,仿佛朵朵曼陀罗花雨凝成的人形,缥缈似仙。 待她走近时,他禁不住贊道:“灵瑶,朕只知道你美,却不知你如此之美。” 被称为灵瑶的女子走近席前,也不福身见礼,端端往桌前一坐,玉臂轻舒,径直执起面前早已斟满酒的玉杯悬在唇边。轩辕欲以为她要就此饮下,正要开口阻止,却忽见她嘴角溢出浅笑,将目光从酒杯处移开,直视向轩辕欲道:“就凭大王这一句话,这杯穿肠毒药灵瑶喝着也醉心。” 即使心狠如轩辕欲在闻得灵瑶的话时也不免有些微讶,然而只是那么一瞬间他又恢復成那种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神貌。 “朕以为你只有美貌而已,想不到你还有自知之明。”轩辕欲说完便先敬灵瑶一杯。 而灵瑶却放下酒杯,嘆了口气道:“我知道你觉得我这种容易摆布的女人很蠢,可是今日反正都是一死,有些心里话我要说。” 轩辕欲并未打断灵瑶的话,而是稍显懒散地靠在榻上,他倒是想听听她会说些什么,别以为自怨自艾就会博得他的怜惜。 “世人都说我灵妃是祸国殃民的妖孽,是雍国祸乱的源头。可是有几个人知道我这个祸心是大王您一手造就的,不管是魅惑先王还是勾引太子都是大王您的主意。甚至南部的叛乱,我想也是你一手挑起的,目的就是要让前太子落入你的全套。你很自负,凡事都不允许有瑕疵,不管你的勤王之师是否师出有名,在后世史册上都会背负弒兄的罪名,所以你称病不起,假展少昊的手除去你称王的绊脚石。而且你心狠不止如此,据我在宫中时观察所知,太子虽然平庸却也算孝顺之人,绝不会做出放山火烧死先王这种大逆不道的事,要不然也不会只是兵围伊山而不上攻,就凭先王当时身边的禁卫怎么可能抵得住太子手下三万精兵。如果不是太子下的杀手,那么会是谁?这个问题很简单,先王若是驾崩,当时的形势对谁最有利?”说话间灵瑶轻轻瞄向轩辕欲,却见他的面色越来越暗沉。 “你很聪明,也很有胆量。”轩辕欲忽然有些看不懂眼前的女人,对于他自己的所作所为他相信并不是天衣无fèng的,但是即使有人像灵瑶一样猜测出什么,鑑于各种利益因素也不会拆穿他,比如说展少昊,那人倒是十分懂得揣摩他的心思,愿意替他背这个黑锅。然而敢这么当面说出来的,灵瑶是唯一一个。 “怎么说我也是九宫的弟子,虽然我师傅死得早,但是夙缨师叔教了我很多东西,我算她半个弟子也不为过。有那样聪明又胆大的师傅,我这个弟子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轩辕欲定定看着灵瑶,恍然间觉得她和夙缨确有几分相似,都一样聪颖灵秀。 然而他忽然笑出声:“不,你并不够聪明,既然你能猜到本王的作为,难道你算不出自己会有何种结局?” 灵瑶将目光转向一旁,悠悠然不知在看些什么,只听她说:“三年前你让我打掉腹中我们的孩儿,并把我送进宫放在你父王身边时,我就料到自己会有今天,你有多么狠心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她话语极淡,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第16页 她忽然又望向轩辕欲,巧笑倩兮道:“想知道我为什么还要帮你吗?”见他半眯起双眼似有兴趣往下听,她又笑眯眯地说:“这一生,我都不会告诉你。” 随即她站起身来,端住酒杯的手一松,酒杯应声落地,溅起一簇晶莹。 轩辕欲的眼光一时间被摔落的酒杯吸引,等再去看灵瑶时,只见她已经从髮髻上拔下一支金钗,没有任何犹豫,狠狠划破她纤细白皙的颈项,血随即喷涌而出,而她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面上已有解脱之色。 灵瑶再抬眼时,轩辕欲的模样已经有些模煳不清,她只能望着他的轮廓,气若游丝地说:“轩辕欲你错了,我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至少怎么死,我要自己……决定。”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轩辕欲感到错愕,他不曾想到灵瑶的性子竟然比夙缨还要烈,他也不知道是因为灵瑶的忤逆让他觉得气恼,还是自己忽然不想让她就这么轻易地离开他,一种令他恐惧的孤独感陡然窜起,他竟愤然冲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拽到自己怀里,一边用手按住她的伤处,一边急叫人去传太医。 她的伤口很深,他根本止不住汩汩往外冒的鲜血,他本来就是想处死她以绝后患的,可是为什么此时却捨不得。 她盯着他的双眼已不如先前那般明亮清透,她抓紧他按住她伤口的手臂,费力地启口说:“夙缨师叔没有爱上你,那是她的福气。” 只一句便让轩辕欲如遭雷击,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个女人的诅咒,夙缨曾对他说:“你这种禽兽,也懂什么是爱?你不配!就算有朝一日你雄霸天下,享尽荣华富贵,你也得不到真爱!” 他感觉到她颈项间的脉搏越来越微弱,急得大声对她唿喝:“朕不准你死,听见没有,朕不准!” 她因他撕心裂肺的喊声而稍微恢復点意识,看见他的慌乱,她不由轻笑起来:“你……你终是对我动了……心……” 她心满意足地合上双眼,才知道,在他眼里,求而不得之物,他才会去珍惜。 “灵瑶!” 她听见他叫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然而那声音却越来越远,越来越空灵…… 雍钦王元年,灵太妃自尽于华清宫,史册上记载:罪妇灵妃,以美色祸乱宫廷,危及国之根基,虽自尽以谢天下,但其罪不可恕,雍钦王下令剜其肉、挫其骨、扬其灰。 文二十 “人生最大的乐趣莫过于征战四方,杀死自己的敌人,抢夺他们所掌控的一切,领土、王权、财富以及女人。看着他们的女人在自己身下挣扎,听着他们的妻儿颤慄哭泣。”——轩辕欲。 一个侵略者内心血淋淋几近变态的独白,令人不寒而慄,而最为恐怖的是他的确做到了。 雍钦王元年,在封国也就是封惠王四年,雍钦王称王后的第一件大事便是发动了对封国的侵略。 那时九州大陆上并存七大强国,分别是位于大陆西北方统驭并洲和凉州的雍国,西南方坐拥富饶之地益州和荆州的封国,在东南方繁华扬州建国的乃是梁国,东面徐州临海有富庶的夏国,东北方冀州、青州和幽州分别有狄国、青国以及尧国三小国盘踞割据一方。 其中以封国国土最为辽阔,崑崙山脉下广阔的晴川平原上农牧业发达,为封国奠定了雄厚的物质基础,而在封国北面的雍国却处在荒凉之地,想扩充军力无奈地势所限物资贫乏,所以一直对晴川平原虎视眈眈。 显然,轩辕欲若想一统天下,那么他首要之事便是要将晴川平原纳入他雍国的版图之内。 战争很快打响,雍军虽然如狼似虎,然而封国军队也未必是羊,再加上攻城一万必自损三千,所以开战月余,封国稍占上风。 封国王都金陵,王宫之内,封惠王除了忧心战事,更挂心他的王后。因为一般孕妇怀孕十月就该临盆,然而罗缨此时已经怀孕将近十二个月却还没有临产的迹象,怎叫封惠王不急。 所以韶华宫中,在太医给王后号脉之时身为大王的姬子谦不停在殿内踱来踱去。 “你给本宫站住。”罗缨被姬子谦晃得眼花,终于忍不住低吼出声。 太医不禁打了个冷颤,敢对君王如此唿喝之人古往今来这位罗王后乃是第一人。再不着痕迹地瞅向榻前被吼的一国之君,太医顿觉满头大汗,他的大王哪里还有半点君王之态,若是长出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再有一条摇摆正欢的尾巴,很像那个啥……打住,他怎么能胡思乱想,这是对君王的大不敬。太医赶忙收起心思,躬身向大王禀明了王后的身体状况,由于王后事先一再叮嘱‘只能报喜,不能报忧’,所以太医只说一切安好,并无大碍。王上又确认了一遍才放太医离开。 “我也是学医之人,身体是否有恙没人比我更清楚,所以别担心。”罗缨面色轻松,柔声安慰道。然而她内心却并没有表面那样平静,她知道拖得越久要平安生下孩子的机会就越小。但她不想让他担心,特别是在他快要上战场之前,她更不想他分心,所以只字未提。 姬子谦听得罗缨的保证脸上方才露出一点儿喜色,一弯身便将罗缨从卧榻上抱起,不由分说便往殿外走,侍候在旁的吉祥见了忙取了件披风追了上去,虽是春天,但天气尚寒,她可不想小姐和小姐肚子里的小主受凉。 宫外御苑中春景正盛,自从立了春后,每日姬子谦就喜欢抱着他的小缨子在园中散心,看春花是假,赏怀中之娇丽才是真。 在一处水榭楼台中停下时,早有宫人搬上一张贵妃椅,姬子谦将罗缨放置其上,自己则坐在她身旁。 罗缨觉得今日的夫君与往日有所不同,他今日话很少,看她的次数却很多,还走神,而且……他竟然在这种无遮无掩的地方就去亲吻她隆起的孕腹,以往这样亲昵之事,他只会在寝宫两人独处时才做的。 “小缨子,很抱歉,我不能陪在你身边看着孩儿出世。” 她早已知晓他决定御驾亲征之事,只不过亲耳听到他说出口仍旧感到捨不得。 她靠了过去,将自己的侧脸贴在他的胸怀处,执起他的大掌捂进她怀里:“我不要你说抱歉,我只要你答应我无论如何都要平平安安地回到我和孩子身边,我要你保证。” 他不懂她为什么如此紧张,只能频频点头:“相信我,没有任何事能将我们分开。” “嗯。”她闭起双眼,她相信,她必须要去信任他。 静了好一会儿,当姬子谦以为罗缨睡着了时,忽然发现她悄悄往他手掌里塞了某样东西,凭着那般丝滑柔软的触感,他猜那该是个香囊。 拿起来看时果不其然是个纯白的香囊,封国崇尚白色,认为白色纯洁无污,如果将心愿寄託其上,神灵一定会看见并且眷顾。 “我……”罗缨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但是仍然鼓起勇气道:“我不会针线活,吉祥教了我很久我才学会了做这个,我现在的能力只能保证香囊里的东西不会漏出来,至于在香囊上用丝线绣花,我不会。”也没那个耐心!当然最后这一句罗缨只是在心里说说而已。 不会就不会呗,干嘛还说得这般理直气壮,姬子谦笑道:“看小缨子做得这么……嗯……这么……用心,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好了。”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夸奖她如此糟糕的手艺才好。 她稍显得意之色:“我真的很用心,不信你闻闻。” 他将香囊凑到鼻端,本以为是香料之类的香气,没想到却闻到一阵茶香,“嗯,是凤凰羽化?” 她嬉笑着摇了摇头。 他蹙眉又嗅了一遍:“龙芽?” 她还是摇头。 “雨花玉露?” 她再摇头,他又猜了好几种茶都不对,这时罗缨才笑眯眯地揭开谜底:“其实吶,我不知道你最喜欢什么茶,所以就一样放了一点儿……”眼瞅着她的大王夫君要翻脸,她赶紧讨好道:“不过子谦你好厉害,你所说的茶我都有放,丝毫不差的。” 任谁被拍马屁都会感觉良好,何况这个拍马屁的人是他心爱的女人,“你怎知我喜爱茶?” “用心自然就会发现的。”她当然不会说她拿钱收买内宫总管柳公公这种没诚意的事儿。 她本以为他会喜欢,可想不到他竟然露出奇怪的神色,先是有些感慨,然后带点儿哀伤,再来又露出喜悦,接着一脸心满意足,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一边抚摸她的腹部一边说:“我从没有想过我会有今天,不怕你笑话,生长在王宫里,对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之事我早已经见惯不惊,对这些我深感厌恶,我没有治国平天下的志向,我只想做个逍遥王爷。”
第17页 他自嘲一笑,心思仿佛回到从前。 文二十一 “我之所以会喜欢茶,那是因为我十三岁时离宫出走,在宫外遇到刺客,受伤逃进一户人家的后院,那户人家有个极其可人又心善的好姑娘,她用土方子做了药泥给我止血疗伤。回宫后我拆开包扎伤口的绷带,别的药我没认出来,我只认出了里面的茶叶。后来我伤好了,又去那户人家找那小姑娘,可他的家人说她拜入崑崙九宫门下,入山学艺去了。于是我决定等她,等了很久却一点儿没有淡忘,因为一喝茶我就会想起她的好模样,好心肠。久而久之我迷上了茶,逐渐精通此道。那时的我甚至想过,等她回家我就上门去求亲,然后我们避开俗世纷扰,在一个没有战乱的地方建一个茶庄,我和她在庄内种茶、採茶、煮茶以及品茶,生的女儿做採茶妹,生了儿子就做卖茶郎……” 在他越说越没谱时,忽然觉得自己手背上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他一低头,却见她已哭得泪眼模煳。 她紧紧抓住他的手不放:“那个小姑娘是我对不对?”她早已忘了有过这么一回事儿,可他却记得那般清楚,他怎么这般痴!这般傻! 他微颔首做了答覆。 忽然间她觉得自己好卑鄙,他怀着憧憬到她家来求亲,她嫁给他却是满腹心机。 “对不起,子谦,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想是我误了你……”是她把如此纯良的人儿拉进了无底炼狱。 “傻缨子,你根本不用对我说抱歉,能够娶到你,我此生已无遗憾。而且封国是我的国家,我有责任和义务守护我的国土,少年时的梦想虽然美好,但那终究是梦,而现在你在我身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我不能再那么懦弱,我会守护住这个国家,也会守护着你,还有我们的孩子。”他吻着她的腹部如发誓般低语。 而她抚摸着他俊美无俦的面容,无限感慨道:“今生能够遇见你,我罗缨何其所幸。” 弃爱绝情,她做不到。 有此珍爱之人,她九死无悔。 人生若剪纸成百卷,至少还有他陪她逍遥此篇。 两厢浓情蜜蜜依依之景直让所见之人称羡不已,就连天上的飞禽都驻足在水榭楼台前,流连忘返。 其中一对玄鸟竟绕在罗缨上方盘旋,飞走时还落下一根色彩青亮的羽毛,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罗缨的腹部。 姬子谦一看不由大喜,乐道:“传说商朝的始祖是一名叫简狄的女子因误食了玄鸟卵而受孕生下的,所以有玄鸟生商之说。玄鸟在孕妇头上迴旋是祥瑞和喜气将临的象徵,是个好兆头。这个孩儿必有神灵庇护,我想此子就以羽字为名,因为是第二子,取仲字,就叫仲羽,姬仲羽。小缨子你认为如何?” 此时罗缨想起天隐山万国寺老方丈的话,又忆起檐翅角下的那一对彩鸟,心想孩儿也许与鸟儿有缘,羽字做名甚好,遂点头同意。 忽然一阵风起,将园内浓密茂盛的樱花吹落,霎时间花雨漫天,如此情景如仙幻之境,唯美之极。 “居然是樱花飞雪!”见樱花飞扬罗缨禁不住惊讶出声。 “这种景象就是樱花飞雪吗?好美!”而姬子谦却并没有留意到罗缨的异样,他截住她娇嫩的唇,温柔地吮吻。 只愿这一刻化作永恆,不管日月晨昏,都能与她相依相偎。 她轻轻地回应着他的深情,还破天荒地将他缠住,贪要更多。 他闭着眼和她交缠,错过了她眼里涌出的晶莹。 樱花盛开之际有一种美景叫‘樱花飞雪’,漫天花雨如雪纷飞,那是何等之美,然而,樱花飞雪却也是一种极其残忍的美景。樱花的花瓣很轻,很脆弱,只要一起风那些娇弱的花瓣便会被吹落。 樱花的美好很短暂,也预示着幸福易碎。 封惠王出征后,罗缨每日里坐立难安,一睡下便会做噩梦,她时时梦见樱花飞雪的场景,只是梦里的樱花不是雪白而是血红,传说,樱花树下埋的死人越多,樱花的颜色就会越发鲜艷,吸的血越多,樱花开得就越旺盛。她心怀忐忑地走到茂密的樱花树下,却看到她日夜期盼的爱人葬身于此,他的血染红了他的铠甲,浸得她满目殷红。 “子谦,我不准你抛下我……” 罗缨睁开眼,额头早已冷汗淋漓。吉祥见她又做噩梦,忙打水给她擦脸压惊。 “母后,你为什么哭了。” 一团小肉球轻轻撞进罗缨怀里,罗缨出于本能将其抱进怀中,低头一瞅,却是她的小伯雅,听到女儿的问话她才知道自己又落泪了,慌忙转过脸将泪痕拭干,露出温婉之态笑道:“那是因为母后变得脆弱了,所以伯雅你一定要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坚强,不要哭泣。”罗缨极心疼伯雅,生在王家就是她的悲哀,再加上伯雅是长公主又天生体弱多病,她这个做母亲的更是挂心不已。 那时的伯雅不过才三岁,虽然不能完全理解母后的话,可她却牢牢记在心里,因为这是她色厉内荏的母后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这一句话造就了一个冠绝天下的女子,经年以后,当有人一提起姬伯雅的名字,都会感慨这样一个美撼凡尘又外柔内刚的纤柔女子,在纷纷乱世中所显现出的不输男儿的坚韧。 刚哄了伯雅入睡,外间便有内侍禀报,说罗丞相觐见,有要事相商,罗缨听闻自己的父亲前来,忙出殿相迎,内里越发感到不安,自己的父亲来得如此之急,定是有连他这个丞相都感到措手不及的事发生。 果然,罗丞相所带来的消息便是前线战事失利。 罗缨顿时心都揪了起来,想问什么却找不到自己的声调,隔了半晌才问出口:“王上,王上人呢,是否安好?” 罗丞相回道:“据前线来报,大王的主力军被梁国军队从后突袭,损失惨重,现在罗浩将军正在尽全力搜寻王军的下落。” “梁国?为什么梁国会出动军队攻打我国?”罗缨急问道。 “不止是梁国,除了东北冀州的尧国,狄国、青国和夏国,只要是同我国接壤的国家,都出兵协助雍国攻打我国,大王的军队就是在同雍国的军队作战时被梁国偷袭。” 罗缨一听,对形势已有七八分了解,以她所料,轩辕欲肯定是见对封国的城池久攻不下,所以拉其它五国一同参战,而能够诱使其中四国出兵的好处,非晴川平原莫属。 除了远在东北的尧国,雍、狄、青、夏以及梁国皆和封国的晴川平原接壤,这一次五国联合,定是以瓜分晴川平原为共同目的。 这一战,不好打。 罗缨越想越头疼,忽觉眼前一黑,人就摇摇欲坠,幸有其父和吉祥扶着才勉强稳住身形,此时她心乱如麻,什么应对之策都想不到,她只是抓住其父的衣袖,不停嘱咐:“父亲大人,派出斥候再探,不论如何都要找到大王的下落。” 那一瞬间,她突然醒悟到,她可以没有封国的这片江山,可是她不能没有姬子谦。 ========================================= 凤业 by花边小糙-楔子22-25 面对局势陡转直下,封国朝野皆惊恐不安,此时需要一个能稳住大局之人,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在此刻大王生死未卜之际瑞公会站出来主持大局,哪知姬子凌却安守在他的分封地巴郡,按住六军不发。 封国臣民谁也没有想到,在危机时刻挺身而出的却是从不插手朝政的王后,看见过罗缨临朝的人都说她有着堪比君王的气质,她下令在全国范围内徵兵,而且对因为徵兵而使得家中没有可劳作的男丁之户,减免赋税三年。 封惠王四年初春,罗缨任命前西宫王后的兄长庞统为兵马大元帅,领兵御敌,而她也亲赴前线督战。 此消息传到巴郡,瑞公府上的下臣第一次看见他们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子露出怒颜。他在一怒之下竟然摔碎了象徵着权柄的公爵印玺。 他怒,怒她竟然在危急关头真的不来求他;他恼,恼她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视他为无物;他不甘,不甘心她移情别恋,为别的男人倾尽所有。 “瑞公大人,现在是否可以发兵救援?”他们这些做谋臣的皆以为主子按兵不动是想消耗王军实力,有谋朝篡位的野心,却不知他这般做只是想等那个女人向他低头,不说开口求他,只要她对他说一句话,哪怕只是一道命令,他也会为她赴汤蹈火。 如果她恨他,他还可以安慰自己那是因为她爱之深,恨之切。可她现在却对他无恨更无爱,可以说完全无情,这便让他不能容忍,他绝不允许她将他彻底抹消掉,于是他第一次置国家安危于不顾,失去理智地怒吼道:“现在不准发兵!” 他就是要和她赌这一口气,他偏要让她知道,她只能以他为天。
第18页 而在前线,罗缨给大元帅庞统下了一道死令,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一个月,这一个月不能让轩辕欲的军队再往南扩张。 将士们不知道一个月后会有什么奇蹟发生,但是王后这样一个快要临盆的人不仅每日都会到城头督战,还不辞劳苦的救治伤兵,对受战乱的百姓更是体恤,一时间,军中士气大振,个个英勇无畏,誓要守住疆土,他们怎么能输给一个女人。 这一日,罗缨因为连续几日没有休息好,晕倒在梓潼关的城楼上,再醒来时已在的临时行宫里。 “我睡了多久?”罗缨揉着晕沉沉的头问道,这一觉她睡得沉,想来是睡过头了。 “整整两天两夜。”吉祥回道,小姐那一晕可把她吓坏了,此时见她家小姐转醒才露出喜色。 “这么久!那现在战事如何?”罗缨迫不及待地追问。 “好消息,有消息传回说大王的军队被梁国军队困在巫山峡谷里,大元帅闻报已经亲自临兵前去救援,相信很快能救得王驾……” “且慢,庞元帅带兵走了多久?”罗缨并未因吉祥的话感到欣喜,她的脸色不喜反忧。 “今早寅时就出发了,现在已近黄昏,走了有大半天了。” 闻言罗缨脸色更是苍白,她赶紧下床,连鬓髮都未梳,扯过一件大髦披在身上就往外走。 吉祥拦不住,只得跟着罗缨到了城楼。 当看见远处黑压压的军队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她知道自己所担心的事发生了。梓潼关守军正弱,此时轩辕欲若大举攻城,这里的抵抗毫无疑问就是螳臂挡车,可她不能弃城逃走,因为梓潼关已经是封国最后的防线,此关若被攻破,后方就再无地势险要的关口可守,王都金陵便岌岌可危。 那个男人再一次兵临城下,她只感觉到无边无际的恐惧,她好想逃,慌乱之际,她质问道:“庞元帅带走了多少兵马?还有,是谁报的消息说大王的军队被困在巫山峡谷?”这一切是巧合还是陷阱? “是本公。” 一道温润男声出现在她的身后,她浑身一滞,已被他的声音冻住。 他说过不准发兵,可是听闻她因操劳过度而晕倒,他还是带兵连夜赶至梓潼关。 他走近几步,伸出双臂将她环住,抱紧她的那一刻,他终于看清楚自己想要将她占为己有的心情是多么强烈。 “本公不知道庞元帅带走了多少兵马,本公只知道现在整个梓潼关都在本公的掌控下。”为了得到她,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是你支开了庞统?”她不笨,心里对他的企图已然有数。 “他对你可谓忠心耿耿,若不是本公一再向他保证一定会保护好你,他是不会安心带兵去救驾的。在拢络人心这一方面,本公不得不承认你有天份。”他稍顿片刻,话锋忽转:“不管是庞统、罗浩还是姬子谦,他们都不在你身边,现在你只有本公可依。你也只能依附本公,等本公登上王位,你仍旧会是一国之母,只不过会是我姬子凌的王后。” 她知道自己同他在力量上有着无法逾越的差距,所以被他抱着她也不去挣扎,她轻笑出声:“当年,轩辕欲兵围邑都时,我站在城墙上,那时好希望你能像现在这样将我抱紧,不离也不弃。”可是他一句弃城将她拱手让给他人,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心如死灰。“从你放弃我的那一刻起,我便决定再不去信任任何人。知道我为什么不向你救援吗?不是赌气,而是我太了解你了,你对王位虎视眈眈,绝不会坐视自己将要到手的国家支离破碎,你迟早都会出兵,所以我用不着求你,因为你比我急。” 许是罗缨说中了心思,在他怔忡间,她轻轻脱离了他的掌控:“我再说一次,我永远不会是你的王后,因为你永远不可能称王。” 她扬起头高傲地转身,对于梓潼关外的侵略者她已经用不着再去操心,走下城楼后她忍不住揪起眉心,扶着冰冷的墙面微微发抖,她想她该把心思用在怎么生孩子上。 “吉祥,我肚子好疼。” 吉祥听到小姐叫疼,先还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才意识到小姐怕是要生了,结果一急之下厥了过去。 罗缨见了哭笑不得,这到底是谁要生孩子?啊? 这不是罗缨第一次生孩子,照理来说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产子应该驾轻就熟了才对,可是耗了一天一夜,罗缨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没生出来。 罗缨已经被折腾去了半条命,什么力气都使不少,就在所有的宫人都束手无策,而她本人也快要绝望之时,她忽然听见外间的战鼓声变得激烈起来,而且士兵们还在吼着什么,可她听不清楚。因为梓潼关在她生产的这一天一夜里战斗就没有停息过,这动静和之前大为不同,一定有什么变故。 “外……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她这一说话把自己都吓了一大跳,她的声音竟然如此干涩沙哑,看来她声嘶力竭的喊声也不是一点儿效果没有,至少将嗓子弄得又哑又疼。 吉祥忙出去打探,然而回来时竟然比先前出去时跑得还要急。 “小姐,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王上他还活着,就在梓潼关外,罗浩将军和庞元帅也同王上在一起,此刻正带兵往梓潼关内突袭……” 罗缨一听,还想问点儿什么,却因身下突入而来的撕裂般的疼痛而无法开口,豆大的汗珠紧跟着从她额头上滚落下来,她硬是咬紧了牙关,憋住一口气将孩子生了下来。 孩子一生下来,在场所有人的宫人都松了一口气,负责接生的宫妇将幼主的脐带剪断,抱起后一瞅孩子光熘熘还带着血的小身子,连忙报喜道:“恭喜王后娘娘,是个小王子。” 所有宫人全都跟着跪下,向王后报喜。 罗缨从宫人手里抱过洗净后的孩儿,只见幼子五官精緻,浑身粉嫩,是个极为可人的孩子,她越看越爱不释手,这是他和她的仲羽,他们的第一个儿子。 她想,他和她的这个儿子,将来一定会是天之骄子。 “传本宫之令,立即诏告天下,言王长子出世,取名仲羽,此子逢国难之时出生,定是上苍垂怜,天赐君主,会佑我封国千秋万代……”罗缨之所以这么急着下诏,还掰得这么神乎其神,是在提前给封国所有臣民一个暗示,王位的继承者将会是她的儿子姬仲羽而不是瑞公姬子凌。 罗缨稍作收拾,正要下床去迎接子谦,却见一宫人慌慌张张跑入内殿,禀道:“王后娘娘,大事不好,瑞公大人下令不许士兵打开城门,王上被阻在梓潼关外,危在旦夕。” 罗缨一听差点晕过去,姬子凌狼子野心,此时已经狠了心要篡夺王位,她赶紧将幼子抱给吉祥,并让青鸾和火凤立即护送吉祥和孩子出梓潼关,回王都金陵将孩子交给她那身为宰相的父亲。 吉祥本是不走,罗缨一狠心硬是让青鸾和火凤将人扛走。 罗缨看着哭哭啼啼被拽走的吉祥,只是笑骂一句:“笨吉祥,你还是笑起来好看点儿。” 说完她匆匆出了行宫往城楼而去,途中,罗缨忽然觉得肚子又有些疼,可她没想那么多,扶着肚子奔跑不停。 “开城门!本宫命令你们打开城门!”罗缨冲到城门下对着守城门的士兵吼道。然而守城的兵将都是瑞公的人马,只听姬子凌的号令,面对罗缨的嘶喊他们完全无动于衷。 “外面的那些人,不仅仅有你们的君主,还有千千万万的手足同胞,你们忍心让他们都死在敌人刀下吗?只是为了成全那一个人的野心,就要牺牲那么多的人吗?你们还是不是人?你们的良知在哪儿?” 罗缨一番疾言厉色的唿喊,倒是问得众人哑口无言,其中有个士兵想给罗缨开城门,刚走到城门的机关处,还未动手就被一名将官斩杀,其他士兵见了即使有心开城门也不敢再有所动作。 “王后娘娘,你不用多费心机了,这道城门没有瑞公大人之令,臣等是不会打开的。” 罗缨哼笑道:“你们居然会对这样的人忠心不二,这样的君主,今天可以牺牲外面那些人,明天同样也能捨弃你们。” 说完她不再与守城门的兵将纠缠,径直冲上城楼。 城楼上正望着关外厮杀之景的姬子凌忽闻罗缨到来,并没有让人去阻拦,反而迎了过去。 两厢一照面,姬子凌先出语恭喜:“听说你替我王弟生下一个儿子,那个男人也算是后继有人了,恭喜。这城楼上太过危险,你还是先回行宫……” “别和我废话,姬子凌,你到底要怎样才肯下令开城门?”罗缨开门见山地问道,她心里想的全是子谦的安危。 “好啊,你求我,或许本公会网开一面。”他倒也回地洒脱。
第19页 他话音刚落,就见罗缨在他面前双膝跪下,她俯身极为诚恳地请求他:“我求你,打开城门。” 他不就是想看她向他低头吗?可为什么真正见到她匍匐在他脚下时,他却萌生出了一种挫败感。 她是真的爱上了姬子谦,才会不顾一切来求他。 他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他说:“还不够,我要你从今日起做我的女人。” 她闻言立即发誓道:“我罗缨在此对天发誓,从今往后只要我活着一天,都是姬子凌的女人,若违此誓必不得善终。” “虽然你发了誓,可我还是觉得你的话不可信。”他觉得她的表情太过认真。 她的目光始终落在关外那个金色铠甲的男人身上,她一向觉得他儒雅斯文、清秀无双,却从不知他也有如此血性的时候,在那血色刀光之中,他的无畏,他的英勇,都深深震撼着她的心灵。 “信不信由你,你不开城门,大不了我从城楼上跳下去,也是一样的。”她想要见子谦,迫切的希望。 心里有了这种想法,她执念一起,突然从姬子凌的怀里挣脱,在所有人措不及防下纵身跳下城楼。 这一切来得突然,姬子凌只来得及抓住罗缨的衣袖,眼看她落下,他紧跟着也跳下城楼,两人双双落进护城河里。 “罗缨!” 在千军万马的厮杀声中,她清晰地听到了心爱之人撕心裂肺的唿唤。 战场上所发生的每一幕都被在远传观战的轩辕欲看在眼底,当那个女人出现在城楼上时,他的心绪便为之一动。 他找的她好苦,天知道他多么眷恋她的温度,纵然她对他冷若冰霜。 看到她坠落城楼,他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在胜负未分之际他断然下令:“撤军。” 令传令官感到诧异的是,大王虽然下令大军撤退,但王上本人却上了战马,径直奔往梓潼关下。 罗缨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姬子凌把她抱上护城河岸时,她不仅看见梓潼关的千金闸门被开启,关内兵将还将吊桥放下,悉数沖了出来,前去迎接往关下突击的王军;她还听到了雍国军队鸣金收兵的声音。 她奋力挣脱姬子凌的束缚,尽管浑身冰凉,风吹得她瑟瑟发抖,她仍然拒绝姬子凌让她先回城换衣的好意,忍着强烈的腹痛,不顾一切的在乱军中搜寻着她心之所系之人的身影。 “小缨子。” 罗缨闻着声响转过头,能这样唤她的人,只有子谦。 她永远忘不了这一幕,他骑在战马之上,浑身浴血,苍白的脸上却浮现出浅浅的笑意,如斯温雅。 他纵马缓缓向她靠近,立在她身前时,他向她伸出手臂,神采飞扬地向她宣告道:“我回来了,小缨子。” “子谦。”她满心欢喜地唤着他的名字,也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 双手交握的一瞬间,她脸上的喜悦顿时凝注,在她眼角余光中他看见庞元帅侧过头低声嘆息,也看见罗浩对她摇头不止,再对上子谦灿烂若星辰的眸子时,她将万般悲戚收在腹中,只对他笑意盈盈。 触碰到他时,她便已经感觉到他的脉象如风中残烛一般微弱。 他把她拉到自己的马背上,将她圈进他怀中,“我向你保证过,我会回到你身边的。”低柔的语气中竟含着一丝得意之色。 她轻轻吻住他有些干裂的唇,似在嘉许他为她守住了承诺。 她握住他圈在她腹部的大掌对他说:“子谦,仲羽是个男孩儿,和你很像。” “哦,是吗?那小子将来一定也如我一般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不知道会惹多少女儿家伤心。” 罗缨噗嗤一笑,嗔道:“臭美!” “小缨子。”他将头靠在她的肩背上,轻柔地唤道。 “嗯。”她也柔声应承。 “我好累。” “累的话就睡吧。” 她感觉他在她背上轻轻点了点头,忽然又听见他问:“小缨子,睡前能给我讲个故事吗?” “什么故事?” “你胸前那朵红莲的故事,我想知道……” 她再也止不住哀伤,眼泪涌了出来。 罗浩见了纵马上前,对罗缨道:“其实大王在从梁国军队的包围中突围时已经身受重伤,军医说王上心脉受创已无药可医,不过大王他坚持要回来见师傅你,一直拖到现在。” 罗缨摆摆手示意罗浩别再说了。她一手扶住子谦圈住她的手臂,一手握住缰绳将马头调转,两人一骑悠悠朝梓潼关而去。 “子谦,等我到了那边,便讲给你听。”她话语幽然,那音色仿佛已随着他的灵魂飘远。 罗缨拔出姬子谦腰间的宝剑横在自己颈项间,没有半点犹豫,剑锋一倾,血染纤尘。 闭眼前,她突然忆起师傅的衷告:失心即死。 那句话原来是这个意思。可是,师傅,她终究是个凡人,做不到弃爱绝情…… 夕阳的余晖倾在梓潼关外,沙场上硝烟还未散尽,一匹高头骏马上,一对有情人紧紧相依,不静不动,不管是谁的家,谁的国,谁的江山都已在他们眼里化作飞烟…… 痴恨无端,一醉千年; 海到尽时天是岸,沧海桑田须臾改; 天,也苍茫,地,也苍茫; 红尘若梦,百世不倦。 情海无边苦作舟,不修帝业修情缘; 爱,也痴狂,恨,也痴狂…… 封惠四年三月初七,封惠王于梓潼关一役中重伤不治,英年早逝,王后罗缨,自刎殉情。 次日,最先挑起战争的雍国率先撤军,因为雍国国内突然告急,北方万奴国新王上凤凰寺长卿趁雍国以倾国之军力出兵封国之际率北疆各族南下,一路抢夺财富无数,若不是轩辕欲回防及时,雍国的王都燕京也难逃劫掠。 雍国撤兵的那一天正好是罗缨定的一月之期期满之日,对于封国军民来说,奇蹟就这么发生了。 可几乎无人知晓,是王后罗缨差人送去一封信到北疆交给凤凰寺长卿,除了万奴王本人,没人知道信的内容,但最终的结果却是万奴王的兵马帮助封国解了兵临城下之苦,而且从万奴王出兵攻打雍国那一日起,万奴国和封国便在暗地里结成了联盟,将雍国夹在中间,使其轻易不敢向两国出兵。 雍国一撤兵,群龙无首之下樑、夏、秋、青四国也纷纷退兵,其实这四国的国君早有撤兵的想法,因为战时罗缨让庞妤走了一遍四国,让其面见四国的君王,让庞妤转告他们‘唇齿相依,唇亡齿寒’的道理,让他们意识到雍钦王的野心,他能灭封国,同样也会灭掉其余五国,给他晴川平原休养生息,以轩辕欲贪得无厌又暴戾的性格,谁会相信他能安守本分和他们共享九州。 庞妤虽是女流之辈,但在外交一面却又一番手腕,罗缨的眼光不差,她知道能和自己斗的人,心机和口才也差不到哪儿去,所以定能应付各种局面,这种游说之事交给庞妤去办正好。 封惠王驾崩后,瑞公的部下皆劝姬子凌趁仲羽王子年幼之际篡夺王位,然而姬子凌并没有这么做,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无法对她的孩子下杀手。再加上朝中文有罗丞相为首的文官护着小王子,武有罗浩和庞统两位大将军护驾,就连封国国内最大的庞氏一族也支持小王子继承王位。 崑崙九宫就更不必说,暗地里保定了小王子。因为罗缨早留下遗言,她若仙逝,宫的仙号便叫灵浩,别看罗浩才十五岁,却是九宫之中公认的全才子弟,是一个完全有能力驾驭整个九宫的人。 对于灵浩来说,他没有守护住师傅,但他一定要保住师傅留下的两个孩子,看着两个继承了他师傅血脉的孩子成长,这样他会觉得师傅并没有离开他。 所以姬子凌想登上王位也确实太难,但他也以王子年幼无法理政为由,封自己为摄政王,同丞相、罗浩以及庞统三位太子太傅一同监国,说等到王子弱冠时才还政给君王。 “朕以为摄政王对母后是有情的,所以他才会一辈子没有娶妻或是纳妾。母后留给他了一个教训,很残忍,母后用死来告诉他,人的一辈子有时候错过了一次就会错过了一世。”——摘自《离帝手记——忆姬子凌》。 失意者不止是姬子凌,罗缨的死也让轩辕欲无法释怀,那一天,虽然相隔甚远,但他仍然看清了她自刎的那一幕,居然令他这样一个嗜血之人感到触目惊心,她终究没有给他一丁点儿机会。 这时候的轩辕欲想起来一个人,一个和罗缨做了同样一件事的女人——灵瑶,他立即将抵御万奴王军队的权责交给了戎国公皇甫止战,自己则去了天山华清宫思过。
第20页 其实思过是假,去见灵瑶才是真,他认为一个女人肯为一个男人自刎,那么这个女人定是深爱这个男人的。 当初灵瑶自刎,他让太医无论如何要将其救活,并对外宣称她以死,让她摆脱了先王遗妃的枷锁,现在他对于自己当初的这个决定深感安慰。 夙缨不给他机会没关系,他还有灵瑶。 他抱着灵瑶大笑不止,对他而言情爱算什么,他轩辕欲不屑,既然得不到,他就去抢,他没有的东西,别人也不能有。 所以他的残暴也与罗缨脱不了关系。 据《九鼎记》中所记载:轩辕欲一生有无数女人,但他却专宠瑶妃一人,宠到什么程度?一个妃子可以和王后平起平坐,一个妃子竟有自己的分封地,一个妃子可以在朝堂之上和他出双入对。他许给她这样的承诺:“本王可以给予你想要的一切。如果是合理的,那么你要一,本王给你二。即使是不合理的,本王也一样可以做一个不明事理的君主,不惜一切满足你。” 轩辕欲为什么这么宠灵瑶?除了他自己没人会知道原因。 罗缨留下的还不止这一段爱恨纠葛,她还给众人留下了一个谜一样的结局。 据传罗缨死后,运送她灵柩的船只在前往石林王陵的途中被洪水沖走,她的棺椁从此下落不明,而石林王后墓只是她的衣冠冢。 她的恩泽遍及整个封国,她至情至性,善德无双,就连普通百姓都深爱着她,每年她的忌日,在灕江边上都会有很多人前去悼念。 甚至有人相信她化作水神,仍旧守护者封国。 她的新年,她的功业仍将延续…… 六年后,雍国,天山华清宫内。 一绝色女子沐浴在华清池中,身边伺候的婢女无数,个个小心翼翼,因为汤池中便是圣眷正隆的瑶妃。 香雾缭绕的温泉水中,隐约可见女子的颈项处纹有花饰,而那女子对身上的纹身也颇为喜欢,沐浴时抚摸纹身的时候很多,而且不论她如何着装穿戴,她都会露出脖子处到胸前纹饰。 那是两支交缠在一起的黑色曼陀罗花,是轩辕欲为了遮住她颈项间留下的伤痕而亲自替她纹上去的,他说那是只有他喜欢的女人才能有的印记,这样的印记据她所知连王后都没有。 黑色曼陀罗花,代表无间的爱与恨,也正是他对那个女人的情感。 忽然,灵瑶清秀的脸上露出一抹狰狞,她的美被染上一丝妖异,令人感到恐惧。 “瑶……瑶妃娘娘。”见到灵瑶神色变化的宫婢颤声禀报,伏在地上的身子抖个不停。 “说。”她声色冷厉,已显出不耐之态。 “回……回娘娘的话,王上带无尘殿下来看您了,王驾已到山下,很快便会驾临华清宫。” “那还不快点替本宫梳妆!” 她立时从汤池中站起身来,没有半点娇柔之态,完全一副女王般的气质,给人一种压迫感。 等灵瑶步出华清池时,已是一派雍容典雅之姿,她举步登上玉楼,凭栏远望,看到君王的车辇正缓缓绕上山。 天空中一点黑影仍然伴在他左右,他在哪儿,它便在哪儿。 灵瑶抬起玉臂,黑影落在她的臂上,只见她笑靥妖娆,抚着它黑亮的羽毛轻笑道:“追风啊追风,你若真有灵性,那就替本宫带一句话给九泉下的夙缨师叔,告诉她,邑都之战出卖她的人不是姬子凌,而是本宫。” 她嫉妒那个女人,凭什么她能得天独厚,就因为她身怀龙运?所以每个人的眼里就只有她罗缨,她不服,也不认命。 她机关算尽终是得到轩辕欲的宠爱,尽管她明白他只是把她当做夙缨的替身。 “夙缨师叔,本宫替轩辕欲生下王儿,那个男人很喜欢这个儿子,给他取名无尘,那个男人希望孩子能像师叔你一样不染纤尘。可是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就如同我不喜欢你一样,到了憎恶的程度,为什么你都死了还阴魂不散?纠缠着轩辕欲不放?” “师叔,你算什么龙运之身,真是笑话,本宫才是身怀‘龙争’之人,这天下迟早会是我儿子的,师叔,我拥有的才是至高无上的天命。” 依她所见,轩辕欲花了三年时间吞併了北方的秋、青、尧三国,以他的雄心壮志,一统九州是迟早之事,再加上他对无尘的喜爱,这江山早晚会握在她的手里。 命运的转轮真的会偏离轨迹吗?谁也不得而知。 同一时间,在封国和雍国的交界处,灕江边的骊山之中一个普普通通的村落里,一个倒霉孩子正在抱怨她的命运怎么如此悽惨。 那孩子不过五六岁,有点瘦,但模样却很招人疼,穿着很普通,和所有吃百家饭,穿百家衣的孩子一样,衣服上都有不少补丁,看起来脏兮兮的。此时,这孩子被绑在村中西面的一口水井旁的大树下叫骂不停。 前来打水的村民见了也不觉奇怪,只是笑着问道:“小粽子,你爹又下地‘干活’去了?” 孩子一脸无可奈何地点点头,每一次他爹出门倒斗,都会把她给栓在这大树下,怕她偷偷跟去,所以栓在这里让全村的人帮忙看着。 “我那无良老爹,有他这样对待自己亲骨肉的吗?他也不怕我被狼叼走了去。”小孩说话的口气颇有点野。 “谁敢叼你这个讨命鬼。”一道颇有点苍劲的声音响起,小孩侧头看去,原来的苦瓜脸煞时被笑脸所代替,虽然她的亲爹长相有些抱歉,但一天不见还是蛮让她想念的。 说话的中年男人将孩子的表情变化看得一清二楚,他知道他的小宝贝其实是在担心他的安危,毕竟盗墓这一行太过危险,一个不小心就会做了别人的陪葬品。 所以他不想让她学习这门手艺。 “爹,你没被粽子吃掉哦。”小孩儿一高兴就口不择言。一句话把他老爹气得七窍生烟,亏得他刚才还被她忧心之情所感动。 “啧!臭小子!你就不能说点吉利话,亏我省吃俭用供你吃穿,你居然咒我……看我不揍你才怪。”中年汉子说着作势就往大树下走去。 小孩见了赶紧挣脱绑住她的绳子,一熘烟爬到了树上。她可不傻,让她在这里等他她能做到,可是这都要揍她了,她再不跑就是呆子,怎么说她也是他这个摸金校尉的孩子,一点儿绳扣怎么难得住她。 她坐在树上翘着二郎腿问道:“爹,你确定我是你亲生的。” “老子确定你是你娘生的。”中年男子气道。 小孩一手托腮做思考状,想了半天又问道:“爹,我很想知道我娘当初怎么会嫁给你的。” “要你管。”中年男人回的有点慌张,随即敷衍道:“闹够了没,闹够了回家吃饭,明天是你娘的忌日,早点去上香。” “哦。”小孩儿嗫嚅道,其实一年之中她最不愿过的就是明天,她的生辰也就是她娘的忌日,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她是棺材子,她是死人肚子里生出来的,所以都叫她小粽子,所谓粽子其实就是那些盗墓的土夫子对墓里殭尸或是怪物的统称,她不喜欢他们这样叫她,可是她爹是个粗俗之人,取不出比粽子更好的名字,她也只能作罢。 反正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她此生肯定也是继承老爹这一行,做个倒斗的手艺人。 想完,她从树上下到地面,走到亲爹跟前,拉住他的衣角说:“老爹,教我盗墓的手艺吧。” “你不怕死人吗?” 她回道:“死人有什么好怕的,人都死了,还能咬我不成。”现今世上到处都是战乱,灕江上天天都能看见浮尸,死人,她又不是没见过。 此时她说这样的话其实是为了给自己壮胆,死人可怕吗?在当时的她看来那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可是很久以后,当她涉世已深之时,她才明白,远比死人还要可怕的是人心。 凤业 by花边小糙-第一章 第一章极品小公子-01 乱世,是一个可以把人变做鬼,鬼变成精的年代。所以人为了生存,什么下三滥的勾当都能做出来。 其中有一行极损阴德,那就是盗墓,想想挖人祖坟的事,确实忒缺德了点儿。 可那时候战乱纷纷,饥荒肆虐,于是很多人靠盗墓为生,只要盗得一个大户人家的墓,摸出点金银玉器之类的冥器,就能拿去换点儿钱,混几顿饱饭,所以,一个村的人一起倒斗绝对不是一件稀奇事儿。 所以那年头,一个有着风水宝穴的大山,山上到处都是盗洞,一个墓穴被盗上个几十遍完全有可能。 虽然下地摸冥器的土夫子很多,很有胆子去盗王墓的人还是没有几个,不说王陵处有守陵的军队,就算进入地宫,李勉也是机关重重,有再多的金银财宝无命消受也是枉然,所以王家陵墓打主意的贼多,可真敢下手的人却少之又少。
第21页 当然也有艺高人胆大的,这里就偏有一个少女,十二三岁的模样,披散着一头凌乱的短髮,身着一件无袖的青色马褂,露出两个纤细的胳膊,下面一条土黄色的裤子,有点儿短,连脚踝都遮不住,脚下一双糙鞋,这身扮相十足土气,说她像个少年也许更贴切些。 少女左右撑着一把青竹伞,右手提着一盏白灯笼,脖子上挂着一条铁链子,链子上坠着一把匕首,她左腰悬着一把长剑,右腰别着一把摺扇,走得极为轻盈,就像是在飘一般。 那清朗的容貌、那淡定的神态、那沉稳的气质,端端让人猜不出她是个盗墓贼,然而此时她的确正走在通往主墓室的甬道上,她会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在散步。 “真是奇怪了。”少女忽然停下脚步,抬眼环视一圈后,称奇道:“这里居然没有机关!” 据她所知,这可是雍国君主雍钦王最宠爱的次子的陵寝,怎么可能如此简单,难道这个墓是个虚冢?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被耍了,少女紧走两步,下了石阶便进了主墓室,主墓室中停放着一具棺椁就知道里面肯定没有尸体,因为整个墓室中都没有尸臭,只有浓浓的鲜泥土味,显示这个地下墓室才修建起没多久,据她推测绝对不会超过三个月。 这一切的迹象都表示这个墓只是个障眼法,既然墓内没有正主,那么墓中有珍宝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虽然这么断定,但是少女仍然不死心地走向右面放陪葬品的耳室,刚动身忽觉身后有被人紧紧注视的异样感,她立即举着灯笼迴转身,青竹伞下一张俊俏的脸上细眉微挑,瞅了半天却不见再有动静,这才缓下绷紧的神色回身进入耳室。 第一章极品小公子-02 她想是自己多心了,这墓里既然没有停尸,那么肯定也不会有粽子存在,不怕,不怕。 可是进了右面的耳室,她又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因为这间耳室里居然有不少奇珍异宝,看得她眼花缭乱,这些东西随便拿出去一件都够她一村子的人吃上一年饱饭了,难道自己真判断错了,这就是那位殿下的陵寝?不可能啊,想她六岁就能下地单干,十岁便在这一行混出了名头,凭着她天生就是盗墓贼的本能,怎么可能会判断错呢?她想不明白。 “不管啦。”少女轻轻一跺脚,放下手中灯笼,一边转着撑在自己头顶的青竹伞,一边念叨:“这位殿下,反正你都死了,这些身外之物也莫要再惦记了,早点儿投胎去,别再这里和我淘气,我就拿一件东西,能混个饱饭吃就行,你就当积功德,会有好报的,说不定阎王看你心善,赏你下辈子做个长寿之人,不像这一世这么短命。” 她听说这位殿下去世时还不到十三岁,好可怜,想到他和自己年纪相仿,却如此薄命,她忍不住落下几滴泪来。 这一刻,在白灯笼照不到的黑暗处,幽然中有一声极轻的喟嘆,几不可闻。 少女絮叨完,随手挑拣了一块金器揣在怀里,这个动作看似随意,但也是有讲究的,王墓中的珠宝玉器一般都有王室印记,就算盗出去也不好出手,抓到还得掉脑袋,而金银器物不同,大不了将其融掉打成别的样,到哪儿都能用。 接着她提着灯笼又往左侧的耳室走去,进了里面,她立时惊呆了,耳室中全都是藏书,她难掩欣喜之情,提着灯笼快步走到书架前。 “我的天!这本是讲物候天象的《夏小正》,还是全本!啊!还有兵书《太公策》,史书《商周史记》……”她看每一本书都很旧,有的都快破掉了,忍不住猜测:“我的亲娘啊!这位殿下看过这么多的书吗?”这一屋子全都是书册,太令人羡慕了,她虽然识字,可穷苦百姓家温饱都成问题。哪里买得起书,而且这些书她也只是听教书先生提起过,从未见过里面的内容。 一时好奇心起,将灯笼挂在书架上,随手取过一本《商汤本纪》,撑着伞席地而坐,就地读了起来。 她看得极是认真,偶尔还会皱起眉头,似在思索。 直到白灯笼内的烛光忽然熄灭,她才“嗯”一声,不紧不慢地从身上摸出一支蜡烛,打起火摺子重新燃上并放置在白灯笼内。 她算了算时间,发觉自己进入地宫已经太久了,未免生变,还是赶紧出去的好,可是一屋子的书她又捨不得,最后挑挑拣拣装了一包袱,连胸前的马褂内都塞了好几本,才提着灯笼撑着青竹伞一步三回头地走出耳室。 经过正室时,她随意抬头去看了一眼放在正中的棺椁,这一看直把她吓得七窍生烟、魂飞魄散。 第一章极品小公子-03 棺椁上一个极品鬼正翘足引领,用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紧紧盯着她。 第一章极品小公子-04 完了,完了,真是见鬼了!瞧那鬼的模样,比金童玉女还俊,肯定成精了!少女在心里暗自叫苦,刚刚明明都没这一茬儿的,怎么突然间就冒出个粽子? 难道她拿了人家的东西,墓主人不让她走? 少女再瞅那鬼,年纪和她差不多,一身玄色锦衣,披散着长发,在她这点烛光之下,那一张脸更显刷白,此时她更加确定这位就是墓主人。 然而敢盗墓就别怕鬼,怕鬼就别盗墓,这点儿胆子她早已经练出来了,想想自己一直撑着青竹伞,头上顶着一片青天白日,鬼应该看不见她的,遂大了胆子,无视自己看到的不干净的东西,径直朝甬道走去。 “站住!” 是在唤她吗?不是吧! 少女脚步不停,几乎已经在跑了。 她就听到背后有道风声响起,紧接着某样东西便搭在了她的肩膀上,那东西的力气颇大,她感觉自己的肩胛骨仿佛快碎了一般。 要死了!这只粽子很兇! 一股凉气迅速从她脚底板窜到头顶,危急关头她也并未慌乱,只见少女只凭单手便将那青竹伞收拢,然后敏捷地转过身,手中的白灯笼从粽子面前一晃而过,与此同时,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少女手中的青竹伞已经狠狠拍在粽子脸面上。 一时间万籁俱静。 少女此时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上了,心想反正这一金刚伞拍下去,管它是鬼、是精还是殭尸,魂魄也该被拍散的差不多了,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它归位得了,就当她为民除害。 于是少女利落地一个后空翻,在半空中时扬手照着粽子的面部扔去一包用猪肠衣包着的狗血,她在空中时的动作轻盈如燕,平稳落地的同时青竹伞也撑了开来,正好挡住猪肠衣受到撞击破裂后飞溅过来的污血,那动作,贼帅气。 少女将伞移开,视线落在粽子身上:“终于显出原形了,果然丑陋无比。” 可不,就算是天仙被泼了一脸狗血也美不起来。 “你安心上路吧,人鬼殊途,莫要再缠着我,我会多为你念两段往生咒的。”少女说话间,散出一把糯米粉,同时手里多出一把摺扇,扇面一开,臂腕一挥,茫茫白尘全吹到了粽子身上,和之前的狗血粘在一起,更是没人样了。 少女看后打了一个哆嗦,见粽子一动也不动,扭头撒丫子就跑。边跑还边磨叽:“殿下,你就好好安息吧,放心,我小粽子盗过的墓每一个坍塌过。” 此时某只被祸害的不成人形的“粽子”捏紧了拳头,若是光线充足的话,定能看见他手背上突突直冒的青筋。 好你个死小粽子,盗了他的墓,他这个墓主人还没怎么地,那死小子居然先动手就打得他“魂飞魄散”,他要不是看在那小子虎头虎脑又不贪财的份上,能放任他在他的地盘上得瑟这么久。 第一章极品小公子-05 正气头上,还听到甬道的尽头又响起一声贱歪歪的动静,只听那死小子在黑暗尽头吼道:“轩辕无尘,谢谢你的书。” 轩辕无尘抬手抹掉脸上的污物,唇角微斜,轻轻甩出一声鼻哼,迈开步子就追了上去,他定要让他知道,拿了他的东西,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哪知他刚追了数步,听到原处又飘来一道怯弱中又有点羞涩的话音:“那个,殿下,和你商量件事儿呗,等我把手上这些书看完了,我再来换点儿别的看中不?” 那死小子把他的陵寝当书房了吗?还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轩辕无尘觉得自己是个很有自控能力的人,他对着无数次险些置他于死地的人都可以静心以对,可此时他内里一股无名火陡然窜起,破口狠嚎道:“你休想!” 另一头髮出一声唏嘘,接着又听那边嘀咕道:“奇怪了,粽子还会说话?喂,你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 “我要是私人,一定要你陪葬!”这在当时来说只是轩辕无尘的一句气话,然而这种怨念后来竟真的跟了他一辈子。
第22页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小粽子若是还分辨不出那是人是鬼就是傻子了。可她也管不了太多,她的目的已经达成,此时不落跑更待何时。于是她沿着来时打的盗洞返回,却不知刚钻出去还没有站稳,脖子上便贴上一道寒森森冰冰凉的东西。 由于她刚从黑暗的地宫盗洞里爬出,眼睛一时间无法适应外间的清亮,等她的眼睛缓过来时,顿时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大跳。 立在她面前的人一个个都是一张标准的死人脸,绝对看不出丝毫表情,全都穿着黑色紧身衣,且身上都束着麒麟甲,再看仗剑抵住她脖子的人,胸前竟然挂着摸金符。 小粽子好想哭,真是久走夜路必遇鬼,她今日可算撞大运了,遇到了盗墓里最狠的官盗。 什么叫官盗?说简单点就是盗墓的军队,那个时代,不说一国之王的陵墓,单是那些占据一方的诸侯,其墓中的陪葬金银都相当可观,有的甚至富可敌国。当然,王侯将相的陵墓自然工程都十分浩大,单凭一己之力,穷其一生都未必能挖掘开。能有实力发掘大墓的只有人力、财力、物力雄厚的官盗,他们多为军队盗掘古墓,盗出金银以凑军饷。 身为官盗的人也很好辨识,穿麒麟甲戴摸金符的就是摸金校尉,所谓的麒麟甲其实就是用穿山甲的鳞片做的皮甲,而摸金符则是缠了金线的穿山甲的爪子,其寓意很简单,意指人可以像穿山甲一样穿山过岭。 之所以说官盗狠,那是因为他们的行踪是绝对的机密,他们所去过的地方,活人变死人,死人化作菸灰。 小粽子会这么清楚,那是因为她爹以前就是摸金校尉,因为官盗所做之事过于伤天害理,人年纪越大就越想有个好结局,于是诈死脱离了官盗。 第一章极品小公子-06 就在小粽子以为自己死定了时,一个领头的人向执剑之人打了个手势,后者将小粽子捆了个结实,扛在背上就走。 一路上不管小粽子怎么叫骂,都没有人搭理她。这些人的脚力很快,不到一个时辰便下了山,他们带着小粽子进入山下的村子,这个村子小粽子也算熟悉,她前几天还在这里住过,村子里的人挺和善的,她来时正赶上村口老黄家的儿子娶媳妇,她还混了好几顿的流水席,差点撑破她的小肚皮。 此时再进村子,却是一片萧条,满眼都是被烧毁的房子,到处是死人,她听到女人发出悽厉但却微弱的咒骂声,循声看去,却见稻糙堆前十数个大男人轮流往一个浑身一丝不挂的女人身上压,虽然那女人披头散髮已经毫无人样,可她仍然能够辨出那是老黄家刚娶进门的漂亮媳妇儿。那些奇怪的动作和她在有些墓中所见的春宫壁画差不多,只是春宫画中被压在下面的人好像比较享受,可眼前女人的表情似乎生不如死,那时的她还不太懂,只是觉得那一定很疼,所以女人才会叫的那么悽惨。 “这年头,女人就是这种命。”看被捆住的小粽子看的呆了,为首之人不以为意道。说完便吩咐周围人把这个村子收拾一下,别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然后那人又对小粽子说:“听着,小东西,你也是此道中人,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我看过你打的盗洞,有那么两下子,觉得你是做这行的料,我打算收你入伙。” “我呸!盗亦有道,小爷我不做杀人放火的勾当。”小粽子叫骂道,她看这个首领长相十分兇恶,心里还是有些发憷,冲动之下说完话就有些后悔了。 “哼,由不得你。”首领一把捏住她的下颚,强行让她张开嘴巴,她看他另一只手里拿着颗黑乎乎的药丸就冷汗直冒,她听当过摸金校尉的爹说起过,官盗里有一批人执行很机密的盗墓活动,这些人都是哑巴。一想到自己以后不能说话,她便往死里挣扎,然而就算她能解开捆住自己的绳索,也没有眼前这个兇恶之人的力大,她掰不开他的大掌。 很快,他把药丸塞进她口中,不一会儿,她觉得嘴里有股苦涩之味散开,顺着她的唾沫滑进喉咙里,她急得眼泪都流了下来,就在此时,一道血腥溅在她脸上,然后抓住她的恶汉发出一声惨叫,同时将她松开。 她跌坐在地上后,向倒在她脚边乱滚之人看去,只见那人的右眼上插着一支箭羽,血流不止,正在她看呆之际,村头小山坡后露出一道小身影,对着她大吼:“看什么看!还不快跑。” 小粽子闻声,收起地上她自己的物件和包袱,拔腿就往小山坡处跑。 那个时候她真的有些慌了,所以根本没去看牵着她的手和她一起逃跑的人是谁,她只是觉得此刻跟着这个和她差不多高的人,她感到安心。 第一章极品小公子-07 他们跑了很久,直到翻了两座山,进了城找了家客栈才松了口气,因为官盗之人都是昼伏夜出,而且绝不会在大城镇里游荡,更不用说会大张旗鼓来找他们算帐。 这个时候,小粽子才看清楚救她的人是谁,是那个在墓里被她当鬼打了一顿的小子,他脸上的血污还是她的杰作呢,她不明白,他应该恨死她了才对,怎么会…… “别用那种眼神看本公子,我只是距地你的命应该是我的。” 虽然少年说话的口气很兇,可她一点儿听不出他有恶意,浅浅一笑,其实她有很多话想要问他,可是她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声音,她很害怕,可是她更觉得睏乏。 她只听到他唤来了店小二,给了银钱让其买些衣物回来,她刚闭上眼睛想睡觉就被他拍醒。 她看见他皱着眉头问她:“喂,你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她反应了半天,突然想起村子里看到的一幕,她并不想做被压在下面的人。 所以她拉着他的手,在他的掌心轻轻写下一个“男”字。 写完她抬眼时,竟看见他眼底有丝失望之色,一闪而逝,所以,她以为那只是她太困了而出现的错觉。 第一章极品小公子-08 雍国王都燕京。 在戎国公府邸的书房内,一位两鬓已经花白,但看模样却顶多只有不惑之年的男人正在静心练字,他写字时不若文人那般儒雅,反倒是气势凛然,手中的毛笔更像是他的武器,挥毫如剑,只不过不是在战场上留下敌人的血,而是在方寸宣纸上留下墨痕。 谁会猜得出这一位有着龙髓凤姿的男人已经年逾古稀?他,便是武可威国的一代名将神武者皇甫止战,世人皆知他勇武无双,却不知他的城府也算世间无二。 书房的角落里,此时还悄然站着一位束着麒麟甲,身形高挑的黑衣人,见桌案前的主子停下笔,才开口禀道:“国公大人,据鬼隐那边传回的确切消息,王子墓中没有找到二王子的尸身,所以可以断定二王子无尘的确没有死。”字字清脆,声声婉转,嫣然是女儿家才有的动静。 皇甫止战闻报无一丝惊奇之色,又提笔蘸墨,落笔苍劲有力。 这种结果在他意料之中,只是他没有想到轩辕欲对那孩子的宠爱到了此种地步,竟然让那孩子假死来躲避他的毒手。 轩辕欲还未登基为王的时候,便有一子,只不过这位王长子乃是短命鬼,还不到十岁就夭折了,现如今轩辕欲还有十七个子嗣,将来还会更多。不过,雍国都是立长子为储君,不得更改,所以,二王子轩辕无尘便是名正言顺的王位继承人,且又深受王上喜爱,在所有人都认为事情不会有反覆的可能时,这位二殿下却突然染病身故,这唱的是哪出?别人看不懂,他皇甫止战还能不清楚吗?他的目的很简单,他就是想让自己的女儿生下的三殿下继承王位,所以之前的那些王子,统统都要死。他三番五次暗地里对轩辕无尘下杀手,然而都未成功,他所做的这些事,他相信轩辕欲心底是有数的,只是他手握重兵,轩辕欲不敢轻易和他翻脸而已。 轩辕欲自认为他这一招金蝉脱壳高明,却不知他皇甫止战养着若干冥兵,专盗墓掘金以供他暗地里招兵买马之用,所以盗掘一个王子墓根本不在话下,别看他是武将出身,但心思极细,总之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奉剑。”皇甫止战并未停笔,头也不抬地唤道。 “属下在。”角落里的黑影躬身回道。 “传令给所有鬼隐,让他们暗地里查轩辕无尘的下落,这一次本国公要那孩子真正入土为安。” “遵命。”话语极为利落。 奉剑正要退出书房,却见书房门勐然被推开,接着一连四道曼妙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闯了进来,那身手、那轻功都极为了得。 刺客? 当然不是。 “老太爷,不好了!皇甫垚那小子终于离家出走了!”沖在最前面的白衣女子当即喊道,别看她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可那架势却堪比大男儿。 第一章极品小公子-09
第23页 紧跟其后的绿衣女子听完,忙捅了一下白衣女子的后腰,后者正要冒火,就见一蓝衣女子赶紧捂着白衣女子的嘴,小声嘀咕道:“笨蛋!你干嘛加‘终于’两个字,想让老太爷知道阿垚那小子是被我们逼走的吗?”三个女子正拉拉扯扯之际,听红衣女子一连咳了好几声,三个女子才收起打闹,朝桌案后的老太爷看去。 奉剑只看见刚刚还运筹帷幄于举止间的国公大人如今无奈的扶着额头,一脸没脾气的样子,“你们又去和垚儿淘气,他是你们的弟弟,你们就不能让着点儿?”虽是责备之辞,但却是满口宠溺的语气。 “我们不就昨天午饭时抢了那小子几块肉嘛,再说了,皇甫家的规矩,谁的武功高,谁说了算,那小子打不过我们,活该他被欺负。”四个女子齐齐点头。从左往右看去,那白衣出尘的是皇甫鑫,绿衣纤纤的是皇甫森,身着水灵蓝衣的是皇甫淼,一身火烈红衣的是皇甫炎。 一旁角落里的奉剑听了心里唏嘘不已,那欺负岂止是几块肉的问题,任哪个男儿家被逼穿女装都得发飙。 “那小子去哪儿了?”皇甫止战笑着摇头,听听这几个丫头的话,果然是他皇甫止战的孙女,够强悍。 “他留了封书信,上面说他要去崑崙九宫拜灵浩为师,向他学武。”皇甫鑫边说边将书信呈上。 她身后的皇甫森哼笑道:“那小子脑子被门挤了么?放着咱皇甫家的武功兵法不学,跑去跟那什么牛鼻子仙人学武,丢人现眼。” 皇甫止战并未做声,他展开书信,上面果然写着皇甫垚下定决心去崑崙九宫学武去了,让他老人家勿念。 “国公大人,要属下去追少主回来吗?”奉剑问道,她也认为少主跑崑崙学武是天方夜谭,先不说九宫收弟子的苛刻程度,就谈雍国和封国此时正是对立的局势,而九宫又乃封国国府,用脚趾头想,也定不会收雍国国公府的未来继承人皇甫垚做弟子。 唉!那皇甫垚果然是个呆子。奉剑在腹内嘆息。 “去吧。” 奉剑正要起身,却听国公大人又说了:“不用带那小子回来,他要去哪儿你跟着去就是了。” 奉剑哑然。 “老太爷,你是不是老煳涂了,也跟着阿垚那小子一起疯。”皇甫炎叫唤道,她说话向来很沖。 “放肆!”皇甫止战一声怒喝,下面四个女子皆低下头不敢再作声。 “你们四个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进门到现在连个问安都没有,看来真是我太纵容你们了。” 说完皇甫止战纵身跃到四个孙女跟前,双掌一分,掌力便向四女袭去,四女虽然反应快,都接下了老太爷的招式,不过也只坚持了一口茶的功夫便纷纷败下阵来。 “刚刚我所用的修罗十三世,垚儿能在我面前坚持一炷香的时间,而你们四个人才只扛了我三招都还不到,凭你们这点儿能力真能欺负他?” 第一章极品小公子-10 四个女孩儿一听皆露出惊讶之色,皇甫垚如果真如老太爷所说的那么厉害,为什么还要让她们欺负? “输给别人并不可悲,最可悲的是明明别人让着你们,而你们毫无所觉不说,还以此自鸣得意。” 一听老太爷发怒,四个丫头赶忙恭恭敬敬地跪下听训。每个人眼神里皆有一丝执念,暗下决心要练好功夫,她们才不要输给那个呆小子。 奉剑在心里暗贊国公大人不愧是老狐狸,只消一句话就让四位心高气傲的小姐个个摩拳擦掌,他们皇甫家果然都是些不认输的人。 她估摸这个家少主是没法待了,因为四位小姐的眼神都好兇。 ※※※★凤业★※※※ 此时在雍国境内某条通西南方向的官道边的一个简易茶棚内,却惊现一双天人。 一般道边的小茶棚都是给过往路人做歇脚、解渴及纳凉之用,来往之人大都行色匆匆,讨上一壶凉茶,喝完便走,所以茶棚里一般都人少且清凉。 可这个茶棚却截然相反,自从两个时辰前,这一双妙人儿在茶棚里坐下后,但凡在茶棚里的人就再也不挪屁股了,就算本没有在茶棚歇一歇脚的过路行人,在看见茶棚里的美人儿时,也都不由自主地移进了棚内。 看打扮,那应该是一对主僕,正当十二岁金钗妙龄之际,那位小姐身着靛蓝色裙纱,上绣朵朵雍容华贵的白色牡丹,而那小姐的容貌却比身上的绣花更为端丽,她黑亮如缎的青丝一半用玉簪子盘住,另一半直垂到腰间,人儿虽小但也是冠绝之貌,让人觉得多看一眼都会是对此等美貌的亵渎。 不止小姐好模样,就连一旁正在打瞌睡的小丫鬟也是为娉婷小美人,小丫鬟一袭湖绿色的布衣裙,由于是短髮,所以她头上只绑了两段青翠色的髮带,倒也十分可人,特别是她的肤色,更胜霜雪,此时小丫鬟正抱着一把青竹伞,靠在桌旁睡得正香,那酣然睡态,更显出她几分清纯。 茶棚里的人全都蹑手蹑脚,说话声也极其细微,皆怕惊醒梦中的人儿。 而这也是坐在她旁边的那位“小姐”为什么能在众目睽睽下忍耐两个时辰让她睡觉的原因。 你道这主僕两人是谁?正是那轩辕无尘和小粽子。 轩辕无尘要避人耳目,所以做女装打扮,而他又怕小粽子嘲笑他,自尊心作祟下,便强行让小粽子也做女子装扮,可他哪知道小粽子本身就是女儿身,托他的福,小粽子长那么大第一次穿女儿家的裙子,心里正偷着乐呢。 他俩怎么凑一块儿了呢?那是因为轩辕无尘要去崑崙九宫拜师学艺,小粽子听说九宫里有医术高明的人,心想也许能治她现在不能发声的哑病,所以死缠着轩辕无尘,让其带她一起去,并美其名曰他救了她一命,她便一路护送他,以作报答。 第一章极品小公子-11 哼!此时做女装扮相的轩辕无尘柳眉倒竖,瞪着一边没脸没皮的小粽子一脸憨态可掬之样,腹诽道:这到底是谁在护送谁? 他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人,晚上睡不着,白天睡不醒,不管白天黑夜,只要不在屋檐下,那死小子铁定打着伞,什么怪毛病。 心里越想越气,正要狠心叫小粽子起来赶路,却听官道上忽然一匹马疾驰而来,到茶棚处停下,上面一身着玄衣的少年,利落地翻身下马,几步走近茶棚,扯起大嗓门儿就对茶小二吼道:“小二,来一壶凉茶。” 这声惊雷般的大吼,当即把小粽子震醒了,她挠着头看向她家“小姐”,眼里满是抱歉,想她盗墓这一行,从来都是白天睡大觉,夜晚下地干活,现在这样她实在有些适应不过来,她真的是一件太阳就想睡觉。 哪知她家“小姐”压根儿没有搭理她,只是瞅着坐在桌对面的冒死少年,一脸厌恶之情。 小粽子随即看向那少年,只见他身姿笔挺,模样俊朗,虽然同他俩个头差不多,但就是看起来比他俩结实,且腰悬长剑,肯定是个练家子。 小粽子不明白,她家“小姐”瞪人家做什么。 那少年几口便将一壶茶喝光,然后起身要走,刚站直了,似乎想起什么,便对坐在自己对面的轩辕无尘抱手作揖,十分有礼地问道:“这位姑娘,可知往崑崙九宫的路怎么走?” “公子沿着东西方向一直走就会到的。”之间轩辕无尘颔首敛眉,那女儿家的神采真是百般精彩。 玄衣少年一时间竟看的痴了,神魂颠倒间只应了一声:“哦。” 轩辕无尘嘴角露出一点儿坏笑,拉了一把旁边一头雾水的小粽子,随即起身离开。 小粽子将伞撑开,紧一步跟了上去,本来她自顾自的打着伞,却听她家“小姐”轻咳两声,小粽子看着轩辕无尘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最后轩辕无尘抬手指了指她手中的伞,又指了指自己头顶,小粽子才明白过来,走近她家“小姐”身边,把伞让给他一半。 唉!小粽子嘆口气,他果然是个“千金小姐”! 伞下,小粽子偷偷指着骑马远去的玄衣少年,想问什么可又发不出声音。 “想问我为什么耍他?”轩辕无尘笑道。 小粽子点点头。 轩辕无尘面上一派雍雅,瞅了一眼小粽子,嘆了口气,敛声道:“不告诉你。” 小粽子一脸期待化作幽怨,不过她也没再追问,不仅仅是因为她说不出话,更重要的是经过几日的相处,她发现,身边的这个人若想说的话,自然会说,若他不想说的话,你怎么缠他都不会理你。 于是两人在一把伞下,无言缓缓前进。 其实轩辕无尘本人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是那个人把他的小丫鬟吵醒,他不慡罢了。
第24页 第一章极品小公子-12 皇甫垚骑马走了很长一段路后,将马停住,他环视一圈四周,看了看太阳落山的方向,摸了摸头泛起了嘀咕:“这边是西边。”他转了一百八十度指着另一边说:“这是东边。” “那么沿着东西方向一直走是哪边?” 天上一只黑鸦飞过,发出“傻瓜、傻瓜”般的声响…… 第一章极品小公子-13 官道上,一辆马车哒哒哒悠然而行。 驾车的老汉脸山眉开眼笑,他当然要乐,半个月没开张,一开张便接了一单大活,车上的僱主出手极为阔绰,一张口就许了十两银子,大大半年的生活是有着落了。 而且,车上两位小姑娘美得跟仙女下凡似的,有钱赚不说,还赚个眼福,这趟活儿值了。 车上,仍旧一身女装打扮的轩辕无尘瞪着在他面前睡得四仰八叉的人彻底无语,这破马车抖成这样子,死小子也能睡。 本来他是想骑马的,可死小子晕马,马才跑了一里地不到,那小子就吐得一塌煳涂了,想把人扔下自己走吧,可偏又捨不得这一个鞍前马后侍候的小子,想想一路上有人端茶递水扛包袱不说,还给撑伞,晴天蔽日,雨天挡雨,他也乐得轻松,才忍了那小子一应怪毛病,租了辆马车,请了个赶车的师傅赶路。 轩辕无尘掀起车窗帘子看了眼外间的天色,见已近黄昏,不由回头瞅了眼死小子,依照前几天观察所见,这个时辰那死小子该醒了。 果然小粽子一翻身缓缓坐了起来,那动作就跟殭尸挺尸一般。 “睡舒坦了?”轩辕无尘鄙视道,不仅是鄙视眼前的死小子,他连自己一起鄙视,他怎么就这么惯那小子毛病? 小粽子闻言想回话,可惜才张口便意识到自己无法言语,四处一瞅,拿了水袋,用手指蘸水在车版上写道:比牛板车舒服多了。 轩辕无尘瞥眼看后,眼角顿时勐地抽了一下。那死小子听不出他这是埋汰话吗?竟还回答的这么认真。 “废话,也不看本公……”轩辕无尘嘴里公子一词忽然打住,忙转口道:“本小姐为你多花了十两银子知道不?一路上乖乖听话,少惹本公……小姐生气。” 小粽子连连点头,她从来没遇上过这么好的人,管饱饭管衣穿不说,还让她骑马、坐马车,而且还一点儿不要求回报,多好的人吶。当然在小粽子眼里,拿拿包袱、递点儿水,撑撑伞这些都不算活儿,比起去卖苦力才赚几文钱的活儿,这举手之劳根本不算什么。 不过小粽子想起他挥金如土的架势,又蘸水想写些什么,刚要些就被轩辕无尘喝住。 “你用水写我看着费眼力,你在我背上比划,我能辨出你写的是什么。”轩辕无尘说完慵懒地趴在软垫上,这时候该他休息了。反正死小子晚上不睡觉的,让那小子守夜正好。 小粽子也不客气,祭起食指认认真真地在轩辕无尘的背上戳了起来。 她说这世道黑,劝公子不要显富,免得节外生枝。要不是她无法说话,这马车她只用二两银子就能租下来,现在白白让人多赚去八两,真是亏大了。 轩辕无尘不以为意,他只当小粽子市井小民一个,遂道:“没见过世面。” 第一章极品小公子-14 小粽子见劝不动,也就不多费功夫。自己跑到一边,点起白灯笼,从包袱里取出一本书,静静看了起来。 轩辕无尘偷眼瞧去,不知不觉间在心里将眼前人挑拣起来,脸蛋儿不错,身材差了点儿,太瘦了,白天蠢顿如猪,夜晚机敏如猴,瞧他现在这般神采奕奕的模样,怎么说好呢,他觉得死小子很适合黑夜,就像……像夜明珠一般,在黑暗处才会绽放光彩。 正欣赏间,马车忽然剎住,小粽子一时没有提防,整个人滚了出去,一头撞进刚翻个身要稳住身形的轩辕无尘的怀里,只听后者闷哼一声,没好气地吼道:“赶车的,怎么回事儿?” 哪知前面竟没有回答。 轩辕无尘忙探出去看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外间驾车的老头脖子处斜插进一支箭羽,他用手去探其脉象,已然无救了。 快跑!打劫! 小粽子在他后背上飞快地比划,他刚反应过来,小粽子突然把伞在他面前撑开,他只听叮叮噹噹数声铁器撞击的声响在耳边,透过伞面竟还能看见无数火花飞散。 轩辕无尘背上立即透出一层薄汗,心想要不是死小子反应快,他此时早已化作刺猬,被利箭扎了个透。 同时他也惊奇于小粽子的伞,他本以为那只是把普普通通的青竹伞,没想到竟然是把金刚伞,还能用来做盾器。 小粽子又在轩辕无尘后背写道:不下三十人,打不过,逃吧! 她常年下地的人,在夜里眼力极好,扫一眼四周心里便已然有数。她就知道他们一路张扬肯定会被人盯上,这不就来了。 “逃?我才不逃。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做缩头乌龟。” 小粽子像看怪物一般瞅着她面前着女装的男子汉,嘆了口浊气,无语! 轩辕无尘也不管小粽子怎么看他,从包袱里找出他的弓弩,以马车做掩还击。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他一个人岂是那么多人的对手,往往他射出一箭,对面箭雨便纷纷而至,到后来他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抵御了一会儿,见支持不住,再回头叫小粽子帮忙时,一转头才赫然发现那死小子踪影全无,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死小子!”他忍不住唤道,心想该不会是那小子不讲义气自己跑了吧。 没人应他,他正有些失望之际,忽见车板上冒出一个头来,吓得他差点尿裤子。等瞧仔细了才发现木板车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个洞,那死小子在车下面。 小粽子跳上车,对她家“小姐”招了招手,然后指指下面的洞口,轩辕无尘探过身来一瞅,见车下泥道上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大笑刚好能容一个人钻。 轩辕无尘刚想说打死他都不钻狗洞,背后却忽来一阵劲风,他来不及躲,一箭扎进了他后右肩的背上。 第一章极品小公子-15 小粽子见了手里立时翻出一把匕首,利落地将露在外间的箭羽削断,二话不说,飞起一脚将轩辕无尘踢下车,塞进洞里,紧跟着自己也缩了进去,并将洞口从里面重新封起来。 所以那些强盗小心翼翼摸到马车处时,除了一具死尸和车上包袱里价值不菲的财物外,根本找不到其他。 第一章极品小公子-16 烈日下,一个浑身泥污的少女正背着另一个同样脏兮兮的女孩儿在赶路,被背着的女孩儿替两人撑着伞,满脸气愤的样子。 他要是不给死小子撑伞,死小子就拒绝背他。这把伞不拿不知道,一拿吓他一跳,若是没有臂力的人还撑不住呢。 轩辕无尘觉得自己从没有像现在这般这么狼狈过,不仅钻地洞弄得一身骯脏不堪,更可恶的是那个死小子跑的时候居然把他的包袱忘在了马车上,他所有的财物都在里面,此时身上竟连一个子儿也没有。 越想越气,他拽起挂在他身上的小粽子的包袱就扔了出去,死小子,就不忘他这堆破玩意儿,这些书又不能当饭吃。 哪知他动作过大,又扯裂了刚包扎好的伤口,忍不住“嘶”了一声。 小粽子颇无奈地摇摇头,把背上乱发脾气的人放下,拿过他手里的伞,自己撑着,走出去捡回自己的包袱拴在腰间。 “你小子天生见不得光吗?”伞被拿走,刺眼的光线霎时打在轩辕无尘面上,他因此忍不住低喝。 对于轩辕无尘的责难,小粽子并不作答,她倒不厌烦他唠叨,要是没人念叨她,她说不定早就睡过去了。 她走过去又要背他走,轩辕无尘不让,赌气说没有马车他不走。 他堂堂雍国二王子,怎么遇到这么一个倒霉催得。 小粽子耸耸肩,心里拿这位少爷没辙,可又不忍心扔下他自个儿走,她想他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又不懂得世间险恶的人,能平安到达崑崙山的机率,如同鱼上岸行走一般——死定了。 可是他要车,她上哪儿去给他找。 正犯愁,有辆马车缓缓而来,小粽子想也没多想,赶紧将马车给拦了下来。 驾马车的是一位少年,年纪应该和她不相上下,着一件飘逸闲散的流萦明纱衣,然而举止却不斯文,之间少年嘴里嚼着一根狗尾巴糙,手里马鞭乱舞,那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显流痞。且少年胸前的衣襟随意的敞开着,露出少年小麦色的肌肤,由于天气闷热,黑色髮丝被少年汗水濡湿贴在胸口细緻的肌理上,莹莹光泽若隐若现,好生诱人。 本是耐热的小粽子见了不觉脸上有些发热,她只当天气太热所致,不曾多想。
第25页 “小妹妹,拦你哥哥的车做啥?”少年嘴角隐着一丝不失雍雅的散意,一句占尽便宜的话也说得那般好听。 “泉仙不若此,月神应无形;一日插翅去,凤翱于三清。”小粽子想这几句诗用来形容他正好。 她一时间被少年不俗的气度所撼住,等少年开口她才回过神来,忙抽出腰间的长剑。 少年见了也不惊,朗笑了一声:“小妹妹,没事抽出合欢剑来做什么,若是想打劫你哥哥我,那你是找错对象了。” 小粽子连忙摇头,撑着伞兀自用剑在地上写道:搭个顺风车,到大城镇就下,有酬谢。 第一章极品小公子-17 少年只是瞅了一眼地上颇整齐的字迹,又将目光落在小粽子身上,眼里多了一丝遗憾之色。 “你不能说话?” 小粽子点点头。 可惜了,那么标緻的小姑娘竟然是个哑巴。 “虽然可怜,可是我不能让你们上车,很抱歉。” 小粽子闻言赶紧翻出随身的小布袋,在袋子里挑出一粒浑圆硕大又亮泽的明珠,递到少年眼前。 那珠子一拿出来,一旁看好戏的轩辕无尘便是一愣,他没想到那衣不蔽体的穷小子竟然能有如此贵重之物,那珠子的价值绝对是有市无价。 “这样大的珍珠,就是王室宝库里也不多见,你拿它来换一段车程,不觉浪费吗?”少年也看得出那是好东西,不觉好奇道。 小粽子心说,反正这是她从墓里顺出来的,本就不是她的,何来浪费之说,她用剑又在地上写道:小姐的伤口发炎,急需休息和治疗。 轩辕无尘见了眼神却泛起迷离,想不到那死小子居然肯为他一掷千金。想那死小子对自己中毒不能言语之事浑不在意,却对他这点儿小伤上心,真是怪人一个。 “若是只有我一人我肯定收下你的珠子,也顺带收了你这个小丫头,可惜呀可惜,你这东西可打动不了车中那位正主,除非……”少年欲言又止,他对明珠无意,却对眼前哑女有欲。 他是真想拐小绵羊上车的。 “千禧,车怎么停下了?你在和谁说话?” 车中飘出一道清尘之音,既柔且轻。 少年闻声哂笑道:“糟糕,我师弟醒了,你们能不能上车全看他是否同意,我先把话说在前头,你手里那颗珠子在我师弟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轩辕无尘听后心里暗笑不已,居然有人和小粽子一样白天睡大觉的,不必想,肯定又一怪胎。 小粽子用剑在地上比划道:他有何求? “好大的口气!” 话音刚落,马车上走出一位小公子,那容貌可谓绝一代之丽。 他一袭紫服在身,头顶紫金冠束髮,腰间一条黑色残影护腰,上系琵琶玉带钩,腰侧坠着明月佩,脚上踏着流云靴。 都说衣饰能衬托出人的气质,可偏这一位主此等华服却盖不住他不容亵渎的威仪,他墨玉般的瞳眸,似柔似冷,用高贵清华来形容这等面貌丰神俊朗而气度雍容典雅的男子不差分毫。 云淡淡天如缎,眸中流萤飞紫瓣。 他的美貌把天都染上了一层华丽之色,小粽子觉得阳光更加明丽几分。 天果然好热! 小粽子很有自知之明地把珠子收了回去,轩辕无尘此时也走上前,嘴角溢出一抹讥诮:“能穿得起软烟罗赏之人,非富即贵,你那珠子人家定是看不上眼的。” 小粽子虽然出身低微,可她不是没见过好东西的人,墓里面什么宝物她没见过,这阮烟罗裳她自然知道其价值。 第一章极品小公子-18 软烟罗一般只有四种颜色:一种天晴色,一种秋香色,一种松绿色,一种银红色,因为透过这种布料看东西,就似覆了层烟雾一样朦胧、幽幻,所以叫做“软烟罗”。只是淡紫色的软烟罗裳这还是她首次所见。 那公子的身份不止富贵二字可以形容。 小粽子并不罢休。执剑在地上又写道:恕我唐突,公子有何要求但说无妨,我若能予,公子请载我家小姐一程,我若不能予,绝不会再做纠缠。 “冰灵蝉。” 良久,紫衣少年才冷冰冰地吐出一道寒气。 这一句神态松散的驾车少年颇感惊讶,他着师弟性格冷然,对人更是漠然,能够回话已是不易,更何况回地如此认真,不仅仅是语气,他口中所说之物在他师弟眼里可以说比他自己的命更加重要。 紫衣少年本就没多做指望,因为冰灵蝉这种东西极为稀有,听过的人都不多,何况说拥有。见打伞的少女没有动作,紫衣少年迴转身,刚迈步却忽然发觉有人扯住他的衣角。 紫衣少年微显出不耐之色,回身正欲发作,却见撑伞的少女将她小布袋里的东西全都倒在车板上,在一堆珠宝玉器中拣出一块透明物,拇指大小,形如蝉状。 只一眼,车上的两位少年皆认出此物便是他们寻遍整个雪脉山域都未找到的冰灵蝉。 紫衣少年想取到手看仔细些,而轩辕无尘却先一步将冰灵蝉夺走。 “这东西什么宝贝?竟然让一个眼高于顶的人也动了慾念。”轩辕无尘拿在手里左看右看,不就是一块透明的玉蝉吗? 小粽子一把将东西抓了回来,一扬手扔给了紫衣少年。反身又在地上写道:不管让不让我们上车,东西都送你了。 轩辕无尘当即就拍了小粽子一脑门儿:“你傻呀!本来就不是公平的交易,现在还白给。”倒不是轩辕无尘小气,他其实是不想见到死小子吃亏,才替他着急的。 “你可知冰灵蝉千年难得一只,就这样送我?”紫衣少年疑惑道。一般的蝉在地下最多生活十几年,可雪山深处有种蝉能活千年,经过千年蝉蜕,通体晶莹透明,从雪里爬出,遇阳光产卵,然后生命便终结,这种东西可遇而不可求。 小粽子想了想又写道:它于你而言是件救命之物,于我而言只是件玩物。 小粽子对轩辕无尘微微一笑,颇洒脱地摆摆手,那意思是说没关系。轩辕无尘还想替小粽子讨个公道,小粽子只得拉住轩辕无尘的手,在他手心上一个字一个字地解释道:冰灵蝉对普通人是无用之物,顶多做摆设,它唯一的用处便是做药引,那人急着找它,肯定是需要用它来就救人命的。 轩辕无尘看完解释,瞪着大眼睛瞅着死小子,他很想说一句:管你屁事儿!可是,眼前人微笑着的傻样,让他不忍出口伤害,他稍稍握紧死小子的手,不想松开。 第一章极品小公子-19 小粽子收起散落的其他珠宝玉器放回身上,把伞交给轩辕无尘,作势又要背他,后者也不客气,自觉地背起包袱撑着伞,缓缓伏在了她看似瘦弱的背上。 那一刻轩辕无尘想的是:这样心慈的人儿,只能他一根人欺负。 也许就是小粽子这种善良的本性、朴实无华的作风才会让她一生中获得各色人物的青睐。 “千羽,让她们上车吗?”驾车少年问道。 “随便。”千羽收起冰灵蝉,走回车内。 千禧轻笑一声,随即扯开嗓门儿兴高采烈地向前方两道身影唤道:“两位姑娘请留步,我师弟请你们上车。” 小粽子一听停下脚步,马车此时也刚好在她身边停下,她将背上的“小姐”先扶上马车,轩辕无尘从千禧身边经过时,忍不住戏嚯道:“你这做师兄的真是窝囊,居然要听师弟的话。” 千禧也讪笑道:“我和他不仅仅是师兄弟。”更是君臣,当然后一句他只是腹诽。千禧将轩辕无尘让进车内,迫不及待弟又将小粽子拉上车,他觉得这小丫头虽不能说话,却讨喜极了,忍不住就在小粽子身上上下其手起来。 “小妹妹,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千禧伸出手去让她在她手上书写。 小粽子刚要接手就听她家“小姐”沉声喝道:“小粽子,别和流里流气的人说话。” 小粽子对千禧嘻嘻一笑,跑进了车内。 千禧一愣,只觉得那笑万般销魂吶! 第一章极品小公子-20 进了车内,小棕子才发现里面并不像马车外表那样简陋,可以说布置得十分细緻舒适,书架、靠椅、矮桌、长琴应有尽有,那雪白的长毛毯让她都不好意思“践踏”。 小棕子左顾右盼了好久才轻手轻脚地挪到轩辕无尘身边老实端坐好,她打从心底对面前的紫服少年就有一种畏惧感。 人虽然不分三六九等,但是有种人天生就是站在高处受人膜拜的,这样一个近似天人一般的人物就该放在神殿里供奉着菜时,男人美成这样真是不多见吶!所以在神袛一般的人物面前她半点儿不敢放肆。
第26页 “我叫千禧,这位是我师弟千羽。”最后走进马车内的少年指着他身侧冷漠淡然的紫服少年介绍道,“我们刚从北方办完货,正要回封国金陵。敢问两位姑娘在这兵荒马乱之际出远门是要去哪儿?” 轩辕无尘正眼瞧上名叫千禧的少年,不咸不淡道:“语、夙、灵、千、非、墨,你们可是崑崙九宫门下千字辈的弟子。”虽是疑问句,可他却是一口肯定的语气。 千禧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却被他嬉皮笑样所掩盖,只听他转头对那漠然的师弟笑道:“千羽,在九宫当学子真有脸,你瞧,到处有姑娘家追捧。” 轩辕无尘心里啐了一声,暗骂千禧没脸没皮,而面上依然平淡如水:“我叫洛尘,这一位是我的丫鬟小棕子,我们正要去崑崙九宫拜师,两位公子不妨给些指点。” “指点倒是没有,有缘自会成为九宫弟子,不过你若是想拜宫主灵浩为师我看就别指望了,我师傅不收女弟子的,其他师叔倒是没有性别之限。”千禧回道。 “那么有没有那位师傅能解哑毒,小棕子不是天生的哑巴,是被人毒哑的。”轩辕无尘又问。 千禧盯着小粽子嬉笑道:“算你个丫头运气好,我师弟千羽正好就是药师,你不妨让他给看看,反正他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你正好找他还。” 小粽子欣喜地看向一直默不吭声的千羽,却见他敛下眉目避开她的目光,她本以为他这是在拒绝她,没想到千羽却抬臂向他招招手,道:“过来。”柔和的音色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仪。 而她竟然极为听话地凑了过去,她看见他伸出白皙修长的十指,一手扣住她手腕处的脉门,一手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并在一起搭在她的颈项上。 被他这样触碰,她竟有些心慌意乱,只觉得心里头好像有只小鹿在乱跳乱撞,这样的躁动不安让她心悄悄低埋下逐渐不清醒的头。 “张开嘴。” 仍旧是那种不带任何情绪的音调,而她却觉得异常磨人,她张开口的同时,他的食指已经移到她的下颚,他轻挑起她的头,让她不得不仰面直视着他,此时她才发现两人的面部贴的极近,他丰翘的鼻尖差点触到她的鼻头,她闻到他浑身幽兰般的香气,头脑越发昏沉起来。 第一章极品小公子-21 “小丫头,你再不唿吸可就没气儿了。”一边看戏的千禧好意提醒道。 小粽子这才发现自己好久没吸气了,忙颔首往后退了退,悄然拉开和千羽之间的距离。 千羽手里的触感忽然消失的那一刻,他的眉梢微微一颤,但很快平復,千羽从身后药箱中取出一个瓷瓶交到小粽子手里。 “一日两粒,两天即能恢復如初。” 千羽交待完正要收回手,哪知小粽子一把将他的手抓住,他微怔,却见她在他手里写下“谢谢”二字。 那种感觉尤为珍贵,在他记忆里,他的姐姐咳嗽地说不出话时,也是这般握住他的手写话让他不要担心。 小粽子当即就服下一粒药丸,她本以为是苦的,没想到却微微有丝甜意,缓缓淌进心里。 千禧的目光在小粽子和千羽之间来迴转了一圈,玩味一笑,退出车内,驾马去了。 之后车内静得近乎诡异,小粽子无聊之余便去偷瞧她家“小姐”和紫服少年,见两人都各自闭目养神,瞅了大半晌,却没来由地吁了口气,她想她家“小姐”若真是个女儿身的话,那两人该有多般配。 金童玉女呵! 一路沉闷无话,直到小粽子的肚子发出强烈的抗议声时,驾马车的千禧才从前面传来话说:“顺城到了,千羽,我们是直接出城还是吃点东西备点儿粮糙再出城?除了城再往南走就是雍国边境,到时候要补充物资就难了。” 千羽斜了眼小粽子,恰在此时小粽子肚子又响了起来,他微微皱眉,低声道:“先吃东西。” “咦!”小粽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她十分感激千羽,他给的药丸才吞下不久,她居然就能发出声音,虽然只是一些咿咿呀呀声,但也令她惊喜不已,她相信两天后她定可以像以前一样说话。 四个人找了一处酒家,上了二楼挑了处没人的桌前坐下,就凭四人超凡出尘的模样,引来无数人侧目。 点菜时千禧问跑堂的:“小二哥,有没有粽子,先来个四人份的。” 跑堂的答说有,千禧这才满意地凑近到小粽子身边,笑眯眯道:“小粽子啊小粽子,挺有趣的名字,你家小姐喜欢吃粽子吗?给你取这样的名字。” 小粽子摇摇头,正像解释,但忽然想到自己的名字所代表的是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说出来怕噁心到别人,只得又点点头。 这一下使得轩辕无尘颇感尴尬,这倒好,他这个当人家“小姐”的成了爱吃粽子的贪嘴人了,那些噁心玩意儿他若爱吃那他就是妖精了。 千禧又凑近小粽子几分,他蹲在长凳上,两手托着腮,笑意盎然道:“小粽子,一定很好吃。”说完还迅速在小粽子脸颊上“啵”了一口。 第一章极品小公子-22 千羽斜一眼千禧,眸中似有冷色,轩辕无尘则顿时眼睛脱窗,下巴掉地,他脑海里只浮现出鸳鸯相抱的画面,噁心……而作为当事人的小粽子,一脸没事儿人的样,摸着被强吻去的地方,她形容不出那种感觉,温温软软、苏苏麻麻、痒痒甜甜……总之她不讨厌千禧的碰触。 “果然香!”千禧在一旁咀嚼其味。 轩辕无尘赶紧将笑得没心没肝的小粽子拉到自己身后,呛声道:“公子真是好教养。”回头又狠瞪小粽子,那意思是“你傻呀,被人调戏还笑,不懂反抗吗?” 千禧依旧痞样,坏笑道:“小姐是在嫉妒吗?我其实可以勉为其难也这么温柔地待你。” “本小姐消受不起。”轩辕无尘将脸一侧,留给千禧一个后脑勺。 千禧还待要招惹小粽子,轩辕无尘顺手便抽出小粽子悬在腰间的长剑,青锋划出一道异彩,剑尖直刺向坐在对面的千禧的胸口,千禧没有料到眼前看似柔弱的女子竟有深厚的武功底子,要躲已经来不及,眼见剑锋临身,不料从旁斜插进一把摺扇,硬是阻住剑身的攻势。 三人同时看向出手之人,只见千羽用摺扇挑开轩辕无尘的剑尖,那动作极为轻巧,就像羽毛般悄无声息。看似轻柔的动作却暗含劲力,轩辕无尘心中有数,就算他臂膀没有受伤,也难在千羽身上占到便宜。 “我说千禧,温柔乡可是英雄冢,小心死在女人手里。”那声音别样雍雅,嘲弄之意颇浓。言毕,千羽收回摺扇又闲适地靠在桌前,饮茶自娱。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种死法总比在战场上被人砍得肢断肠流、身首异处要好上千百万倍。”才脱险的千禧一点儿没有反省的意思。 “胡说八道!”忽然一声浑沉男生从隔桌插了进来,四人闻声望去,只见出声者是一位身穿玄色锦衣的英俊少年,身板颇为结实,浑身集狂野、随性和豪慡于一体,竟如阳光般熠熠生辉。 “你是何人?”千禧问道。 “在下皇甫垚。”此时玄衣少年将放在桌上的长剑握在手里,抱拳道:“男子汉大丈夫岂可留恋儿女私情,在战场上挥洒热血才是真男儿。” 轩辕无尘和小粽子仔细一瞅那人,不正是早些时候问路的呆子么? 千禧听了只是摇头,回道:“看阁下所用的兵器,不也是伤风败俗的合欢剑,阁下也是风骚之人,凭什么对我说教。” “满嘴鬼话,什么合欢剑,这一把乃是名剑慑天。”皇甫垚怒喝着解释。 小粽子也是满脸疑惑,因为千禧也曾称她的松纹剑叫做合欢剑。现在玄衣少年手中的剑,一眼看去便觉得气势磅礴,慑天一名倒也贴切,颇显霸气,怎么也被他叫做合欢剑? 千禧嘆了口浊气,耸肩念叨道:“抽抽*插插,插插抽抽,哥哥是剑锋,妹妹是剑鞘……” 此话一出,轩辕无尘手里的剑咣当掉地,他暗自赌咒发誓,这辈子绝对不会再用剑了。 第一章极品小公子-23 一旁千羽手里的摺扇一开,惬意款款弟摇将起来,面上不露一丝情绪,而内里却在感慨还好他的兵器不是剑,要不也成了yin人一个。 只有小粽子一脸茫然,拾回轩辕无尘掉落在地的剑,收回到自己的剑鞘内,一抽一插琢磨起来,那模样贼认真。 “男女交欢意为合欢,可这与剑抽抽插插有何关系?”皇甫垚也是满头雾水,他抽出自己的剑又插回剑鞘,如此往復,始终没有明白。他看向和他同样动作的小粽子,向她求解,后者拿剑抽插地正欢,抽空对皇甫垚摇了摇头,继续顿悟。
第27页 一旁千禧乐得眼泪横飙,只见他歪栽在长凳上,笑抽了。 这两人真是极品活宝! 可别说,也就是千禧这一句yin盪话,使得后来五人皆不选剑做武器,可怜被誉为王者之兵刃的剑器,就因一句话落得弃之如敝履的下场。 “朕以为天下兵器最yin者,非剑器莫属,所以朕所打造的剑,全都有剑无鞘,这些都是拜那个人所赐。”——摘自《离帝手记——忆轩辕禧》。 一帮人还将思维纠缠在“合欢剑”上时,一队官兵已经停在酒楼正门处,只听得楼下那位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将官高声道:“记住,严查从顺城准备出关的每一个人,若发现年纪在十二、三岁的俊美少年,统统抓起来。刚刚有人报信说,有美少年在这家酒楼出没,先抓回去再说。一番队,跟我上去。” 楼上千羽和千禧闻声,立即起身,翻出围栏,纵身跃下酒楼,从后巷逃走。轩辕无尘虽然着女装,但心里仍人忐忑,于是拖着小粽子紧跟着千羽和千禧逃窜的方向跟了过去。 此时只剩下皇甫垚,只见他从身上拿出护心镜,对着自己的脸照了半天,最后嘆口气摇摇头道:“看来我也得跑。”遂收拾起行囊,使出神行步,朝那四人追去。 “官兵抓少年,你俩跑什么?”千禧见洛尘和小粽子跟在他和千羽后面,遂停下来回头好奇道。 他这一停下,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管你屁事。”轩辕无尘回道,他跑得急,上身肚兜不知何时脱落,此时薄透纱衣下两点秀色煞是引人注目。 千禧瞪上去眼睛便移不开,千羽脸上也有红晕染显,皇甫垚更是捂住眼睛,直到:“非礼勿视!” “看什么看,老子是男人。”轩辕无尘干脆扯下身上碍事的纱衣,光着膀子吼道。这种德行没人怀疑他说的话。 千禧闻言立刻收回目光,也不知他先前脑子里想过些了什么,此时看他似乎有些反胃。 千羽将目光睇向撑着伞的小粽子,上下打量,正在猜测起性别。 “别告诉我这丫头也是男人?”千禧回过神指着小粽子质问道。 “你说对了,他也是带把的。” 第一章极品小公子-24 小粽子还没来得及摇头,忽觉上身透风一凉,低头看时,却见轩辕无尘双手分开她的衣襟,指着她袒露的前胸道:“看见没,平的,不相信,我扒裤子给你们看。” “别,别再打击我了,我不想看。”千禧一脸备受打击的模样,想到自己刚刚吻了个男人,他再也憋不住了,将先前吃的粽子全吐了出来。 千羽脸色也有些暗沉,只有皇甫垚感慨道:“那么美的人,居然是男的,好可惜!”当然,他所可惜的不止小粽子一个,另三位他也觉得可惜。 小粽子此时是有口难言,要是告知他们自己是女的吧,她神经再粗也丢不起这个人,算了,他们说是男人就男人吧。 她缓缓拉回衣衫,无语问苍天。 经年以后,当她再现红妆之时,和她一起成长起来的少年们捶胸顿足,暗骂自己是头猪,他们当时怎么没有想到,还未发育的少女的胸本来就是平的,他们连猪都不如啊! 日落后。 城中某家农户后院的猪圈棚顶,五个少年聚首在一起,或蹲或坐或躺,姿态不一,其中一个撑着一把青竹伞。 除了小粽子,其他四人皆是一派郁闷之色,他们从没有像今天这么落魄过,竟要和猪睡在一块儿。 “这种时候咱不妨苦中作乐,试想想此时若是在温柔乡中,那该是怎样的滋味。”或许是小粽子给他的打击太大,千禧躺在棚顶望着天上圆月提议道,他率先进入意境,口中念道:“莺莺燕燕春春。”想到ji家风情,那些莺歌燕舞自然不可少。 “花花柳柳真真。”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这世间许多事倒不如温柔乡里一夜风流来得真,千羽想到此也有感而发。 “娇娇嫩嫩粉粉。”洛尘眼光一直瞅着小粽子含煳道,心想小粽子若是女孩儿那该多好。 “温温婉婉声声。”皇甫垚弹指在空气中勾勒出女子姣好的身段,因为出生于军人世家,家中四个姐姐又都是从小习武,且对他这个弟弟一向是半句不合就付诸武力,在暴力下成长起来的他喜欢柔柔弱弱、小鸟依人的女子。 “咿咿呀呀嗯嗯……” “……” 小粽子还没法说话,嘴里只能冒出一些蹩脚的声调,但是放在花间柳巷的意境中这声音可就耐人寻味了,不管是娇吟还是呻吟,都让人遐想无限吶…… 四道锐利又带点鄙视味道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在了发声者小粽子身上。 “别学女人叫春。”千禧喝道,对男人他完全是另一种态度。 “嗯嗯……”小粽子回道。 “不准嗯。”轩辕无尘飞起一脚,直接把小粽子从棚顶上踢了下去,这一脚完全是报那小子当初踹他之仇。 小粽子没防备,连人带伞跌入棚下的清水槽里。 月光下她一身淋漓。 “哇!好一个沉鱼落雁!”千禧抚掌笑道。 第一章极品小公子-25 “做何解?”皇甫垚抓着后脑勺问道。 “沉在水里的死鱼身板,落在池里的汤鸟姿态。”千羽接口道。 话音落,笑声四溢。 小粽子从水槽里爬出来,一脚踹断支撑糙棚的柱子,只听轰然一响,数声骂娘声从猪圈里传了出来。 夜,竟然也能如此热闹。 世间有百般极品,而这五个,乃是极品美、极品呆、极品色、极品憨、极品俊、极品聪慧、极品勇武、也极品缺心眼儿…… 次日,农户在自己坍塌的猪圈旁的泥地里发现六个字以及一粒硕大的珍珠。 那六个字是小粽子昨晚嘴里咿咿呀呀想说的,她说不出来只能刻在泥地上。而那一粒珍珠,是她对弄坏人家猪圈的补偿。 萦萦靡靡纷纷…… 只六个字,便把这红尘靡乱、世事纷扰的声色世界点的恰到好处。 三万黑羽骑兵傲然列队在高岗上,却听不到一丝喧譁,只是风掠过青山冈所发出的“呜唿”声,如鬼泣一般低沉。 黑压压的骑兵就仿佛阴兵一般令人胆寒。 一个身穿白色松纹袍,外披游龙银鳞甲的武将赫然挺立于青山冈的最高处,在黑甲骑兵阵中尤为显眼,他有着风姿俊朗的神貌,神情低沉,挺拔的身躯释放出一种无可匹敌的威严,恍如天降临凡。 这一位便是掌握了封国近四成兵力的第一将军——罗浩。 此时他正隔着灕江眺望向雍国境内。 一骑斥候奔到武将身旁,迅速翻身下马,单膝跪在地上禀报导:“将军大人,末将派到雍国的斥候,打探到太子殿下和庞公子已经从雪域折返,不过他们的行踪过于隐蔽,斥候们还没打探到他们的具体下落,但依照各种迹象判断,他们目前的位置应该离用过灕江边境不远。还有,雍国境内有一批势力在追捕十二、三岁的美少年,他们暗地里封锁了雍国各大边境城镇,末将担心太子殿下可能暴露了身份。” “再探,一有新消息立马上报。”罗浩一声令下,斥候领了命翻身上马,传令去了。 等人都退下,罗浩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不愧是那女人的孩子,脾气倔强不说胆子也很大,竟敢瞒着他跑雍国雪域去採药,等那小子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他。 她留下的一双儿女性子都像她,柔且韧。 当真是“何意百鍊钢,化为绕指柔!”想他堂堂七尺男儿,对这两小傢伙半点脾气都冒不出。 哎!瞧他这大将军当得,窝囊! 哎!瞧他这一宫之主当得,郁闷! 当下罗浩抬手掐指一算,随即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抚摸着胯下踏月驹的白色嬃毛,你道他在算什么?他算得是他今年二十有七,如果他有百年寿么的话,他还得面对那两死小孩七十三年。 “七十三年吶!师傅啊,你骗人!谁说人生短暂来着,依我说人生苦长才对!” 而在灕江另一边的凤首岭深处,五个少年正翻山越岭躲避追兵。因为大道有封锁,城内又有巡逻兵,所以当小粽子说她有山路可避开追兵越过两国边境时,其他四人竟然异口同声贊成走山间小道。 千羽和千禧自然是怕待的久了万一暴露了身份徒惹麻烦;轩辕无尘不必说,他心里有数,来的人是抓他的,只是他没料到对方如此嚣张,明目张胆地抓他;皇甫垚的心思就简单多了,大道走起来多没意思,他长那么大还没走过山间密道,想那一定很有趣,所以极力贊成。
第28页 众所一致当夜五个人顺了人农户几件粗布衣服,连干粮都没准备就动了身,结果走了一天一夜后除了小粽子嘆闷气,千羽冷脸拉长外, 其他三人皆以各种粗口骂娘。 “不是说深山老林里野味多吗?走了一道我他娘的连个老鼠都没看见。”皇甫垚往地上一坐不走了,他倒不是累,而是给饿的,走了一整天他就灌了几口水,如今早前胸贴后背了。 “可不是,这不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嘛。”千禧紧跟着屁股着了地,他们有弓有箭也没地方使。 “你也配成英雄?”轩辕无尘走得肝火直往外冒,忍不住呛了一声,挑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下。 千羽四处看了看,正准备也找一处好地方歇脚就听撑着伞的小粽子吆喝说:“千万别往地上坐,老林子里的地下有种虫子,专门钻人后庭,熘进去了挑不出来不说,那东西还在里面产卵,不过也别担心,一斤巴豆下去什么都出来了。”自从吃了千羽给的药丸后,现在她已经可以无拘无束地说话了。 那三个已经坐在地上的噌一声全都跳了起来,一脸噁心样,特别是千禧,嘴角一边抽一边感慨道:“哦霍!这年头居然连虫子都好这一口,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其实你们也不必太过在意,要是实在不放心,这些东西给你们,很好用的。”说着,小粽子从她的小布袋里翻出各种玉器,样式奇多,如玉蝉、玉枭、玉蚕、玉鱼、玉豚(猪)、玉狗、玉牛、玉管、玉鞭等等,看得其他四人目瞪口呆。 “这些都是啥破玩意儿?怎么用?”轩辕无尘看着这些粗制滥造的玉饰忍不住鄙夷道,他平常佩戴的玉饰件件都是精雕细琢,这般刀工粗糙的压根儿就看不上眼。 小粽子抓抓头,又从身上更好点的布袋里翻出几个玉蝉,和先前的比起来用料和刀工都讲究很多。 小粽子一人分了一个玉蝉道:“这个东西叫玉琀,也称含玉或者口琀,顾名思义就是含在嘴里的东西,含在嘴里即生津,虽不能解饿倒也解肺渴,我看我们身上水也不多了,拿这个先含着止渴好了。” 皇甫垚心想这东西不错,拿过玉蝉后二话不说就含在了嘴里,边含边贊道:“偶敢去阻力汝方航群逈,拱然及润(我感觉嘴里如芳香泉涌,果然滋润)。” 小粽子虽没听清楚皇甫垚说的是些啥,可看他的表情应该是接受了,于是喜滋滋地又道:“好用吧?这些是我手里最好的了,若是喜欢就送给你们好了,我有很多,听说王宫里的妃嫔都喜欢含这东西。” “有这个说法,我怎么没见过?”轩辕无尘刚问见千羽和千禧诧异地盯着他才恍然大悟自己漏嘴了,于是忙圆场道:“口误,口误,我哪能见过宫里的娘娘们是吧,我是想说我怎么说听说过,对了,小粽子,你那儿听来的?”轩辕无尘赶紧转移目标。 “我亲眼见证的呀,几乎每个王妃墓里的墓主人都含玉蝉的,也有含玉凤的,不过身份等级就高很多……” 皇甫垚不等小粽子说完就将其打断,指着自己嘴里的含玉问道:“喜人阻力滴(死人嘴里的)?” 这把小粽子听懂了,笑眯眯地点点头,拍着皇甫垚的肩膀安抚道:“放心,我都拿秘药泡洗干净了的,绝对没有半点儿尸臭味……” “恶……” 不说皇甫垚作呕的厉害,就连其他三个还没往嘴里塞的人也觉得噁心反胃,还好胃里没东西,干呕几下也就罢了,赶紧把东西还给小粽子。 “不喜欢含玉?那塞后庭的玉塞要不,防虫子……” “别再说了。”简直受不了了,千禧一向嬉皮笑脸之人此刻脸色都给噁心得有些发白。 千羽目不转睛地盯着小粽子,正色道:“这些东西你有用过吗?” “没有,虫子不会往我身上爬,所以我用不着,但那也不能说完全用不到,等我死后说不定九窍都能用上。” “为什么虫子不往你身上爬?”轩辕无尘好奇道。 “我身上香啊!不信你们闻闻,这种香味不仅不招蚊虫,就连野兽、妖怪或者不干净的东西闻到也会退避三舍。”小粽子洋洋得意道。 千禧小心翼翼地将鼻子凑近小粽子,果然有淡淡地香味袭来,他当下又深吸一口气:“恩,好清凉提神的香气。” “嘻嘻,这叫尸魂香,用尸油配各种糙药炼制而成,知道什么是尸油吗?就是从尸体上提炼……” 小粽子撑着伞一副闲样,她滔滔不绝的话还没说完,千禧鹤皇甫垚赶紧上前把她的破嘴捂上。 轩辕无尘本和千羽说不上半句话的人,此时却特诚恳地向千羽求救道:“请问你还有没有药把这死小子毒哑来着?” 且不说少年们把路赶得悠哉,单道他们后方,一队身着麒麟甲的黑衣鬼隐悄然紧随,大约有百十来号人。 根据他们所查,一道上那五位少年的身后都有暗卫随行,所以他们断定轩辕无尘定在其中。 自从进了山一路上很多机会可以对少年们下杀手,但都被为首的纤细少女所拦。不是她心慈手软,而是她瞧见皇甫垚这个少主子混迹在少女堆里,不论是放暗箭还是明火攻击都怕误伤皇甫垚,所以只好一直等待机会。 而且,她也没办法判断剩下的四个少年哪一个是轩辕无尘,因为二殿下歷来被保护地极为周密,况且他常驻天山华清宫也嫌少在燕京露面,整个雍国认识二殿下的人不多,单凭一张俊美少年的画像要分辨出纳四位美少年的却有点儿困难。 不过本着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漏过一人的想法,少女下了道指令:一旦有机会,对那四人杀无赦。 少年这边,皇甫垚说自己想要小解,向那四人打声招唿,往糙丛深处去了。 小粽子也想放水,可是她怕自己女儿身的事情露馅儿,于是捂着肚子装疼到:“哎呦喂,不行,我肚子不舒服,我到那边方便一下。”说着就像皇甫垚去的反方向跑走,临走前她分明看见千禧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挥摆着在赶她,洛尘更是直接叫她滚远点儿,千羽没说什么,不过一张冷脸上眼角微微抽动着。 她一张低埋的脸庞升满是笑意,心道这几人真是好骗。随即撑着青竹伞,一熘小跑闪人。 千羽、千禧和洛尘三个人在一棵参天大树下歇脚等待,不一会儿,听得糙丛里有异动,先开始还以为是小粽子在恶作剧,但逐渐发现糙精、枯叶、残枝等被踩压碎的声响越来越多,心道不妙,各自小心起来。 顷刻间,土里、糙丛堆中和树上窜出十数个黑衣人,纷纷举剑在手,出招皆狠,可谓剑剑下杀招。 三人其实身手都不弱,只是刺客来得突然,他们一时间被冲散开,无法相互照应。 小粽子那边刚提好裤子扎紧裤腰带,就觉得头顶上青竹伞的上方似乎有黑影压下,她随口唤了声:“千禧,是你吗?”哪知她话音未完,头顶便是一到杀气袭来,紧跟着一把利剑刺在青竹伞上,力道之勐竟在伞面上擦出火花。 小粽子只觉得手上一沉,腿脚都支撑不住,整个人半跪在地上,她心说还好她的伞是用玄青铁做伞架,鲛人所织的鲛绡做伞面,要不是结实,这一下非玩完不可。想着人往前就地一滚,与来人拉开一些距离。 小粽子吐出口中半口血,一抹嘴角啐道:“出门没烧香,这年头碰上的活人竟比恶鬼还凶。”说完拔腿就跑,她有自知之明,见对方一剑就能震得她吐血,就知道自己拿盗墓练就的身手去拼那就是以卵击石,纯找死,打不过当然撒丫子开跑。 不过她没想到只顾自己逃命,而是有目的地朝皇甫垚所在的位置逃,她想自己都受到攻击,那么和她同样落单的皇甫垚八成也遇到了麻烦,所以想去帮一手,哪知越接近皇甫垚所在的位置,追击之人就变得越少。 她一路有惊无险地沖了出去,远远就看见皇甫垚被一位纤瘦的黑衣人按在地上,小粽子想也没想就翻出一把蟠龙爪,横手一甩蟠龙爪立即脱手,再看时爪头已经抓在了黑衣人的后衣领上,小粽子着手拉紧蟠龙爪上的锁链,想用力将黑衣人从皇甫垚身上拉开,却不料这一用力,只听“赫熘”一丝响,黑衣人倒是半点没挪动地方,不过那人身上的紧身黑衣却被扒了去。 小粽子当即眼睛脱窗,她要是没看错的话,那人后背上繫着的红绳子应该是女孩儿肚兜上的东西。 那人竟然是女孩子! 小粽子脸上忽然刷了层粉红色,她一转头就开跑,只听身后皇甫垚吼道:“死粽子,你跑什么跑,还不过来帮忙。” 小粽子脚步不停,回道:“连个女孩子都打不过,你死了得了。”
第29页 “操了!谁说我打不过女孩子,我是不打女人而已。” 小粽子闻言,转头怒道:“那凭什么我就要打女孩子?” “谁说让你打她了,你帮我把她拉开就行,她不是刺客,她是在家时伺候我的丫头,一路上都跟我后面的小尾巴,你还得管她叫一声奉剑姐姐呢。” 皇甫垚这么一说小粽子才莫近前,一看两人相互扣锁住对方,叫奉剑的女孩子压在皇甫垚身上,女孩儿如羊脂白玉般的上身只剩一件桃红色的肚兜掩体。 见小粽子靠过来,奉剑扭头撂下狠话:“死小子,看什么看,小心窝挖了你的眼珠子。” “奉剑姐姐,好姐姐,亲姐姐,你就松手吧,我还得去救那几个刚认的兄弟。”皇甫垚使出甜言蜜语术。 “不行,我答应了老天爷要保护好你,那边太危险,不许去。”奉剑当然不肯让皇甫垚过去瞎搅合,他们可是好不容易等到这样的机会。他们要剿杀轩辕无尘的事她不能告诉皇甫垚,所以她只能亲自来将她家少主子拖住。 眼看软的不好使,皇甫垚只是小粽子道:“快把她拉开!” 小粽子只好去扯奉剑,可是看着人家女孩儿光熘熘的上身半天她都没找到下手的地方,用抱的方法不行,她现在是男孩子嘛,那男女授受不亲,她怎么好去碰人家女孩儿,最后迫不得已她只能去扯奉剑后背肚兜上的红绳子,不料用力太大,红绳一下子断了,那一块手帕大小的肚兜整个儿被小粽子扯了去。 奉剑惊叫一声,赶紧收拢臂膀捂住胸前露出的春光,皇甫垚闭上眼睛趁机一把将压在他身上的奉剑推开,爬起身就跑,边跑边说:“奉剑姐姐,可不关我的事,冤有头债有主,小粽子做的坏事你去找他负责。” 小粽子直呕血,她这是招谁惹谁了,她付得起这责吗?于是边对奉剑说抱歉边讲被她扯落的肚兜还到奉剑眼前,随即跟着皇甫垚开熘。 “就把她一个姑娘家丢在这深山老林里好吗?”小粽子有些担心道。 “我皇甫家什么都没有,就是专出母老虎,那劲头别提多厉害,放心,她不会有事的。”皇甫垚哼道。 小粽子闻言不再多说,径直向打斗声的方向跑去。 跑到千与他们所在的位置时,地上已经横尸一片。 此时千禧见越杀人越多,知道不可恋战,于是对千羽道:“你先走,我断后。”说完一个人冲上前去,以一人之力抵住三把利剑。 “庞奴,回来!我命令你回来!”千羽唤道。 千禧招架间艰难回道:“不许叫我的名字,就算是你也不许叫。” “偏要,你的命是我的,奴字就是证据,你活着一天就得听我的,庞奴,我叫你给我滚回来。”千羽又厉声喝道。 “我不!”千禧回的决绝。 千羽再无话可说,正要上前帮忙,一旁洛尘将他拉住,对千羽摇头道:“这种时候能走一个算一个,你去了也是送死。” 千羽一把推开洛尘,二话不说转头杀了回去,洛尘啧了一声,抹一把脸上的血迹,一咬牙也倒回去帮手。 千禧一个人那是双拳难御四手,就算他是勐虎也难敌群狼,眼见格挡间有空隙出现,利剑袭身之际,小粽子和皇甫垚一人一边将袭来的剑架开,救了千禧一命。 千禧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星子嬉笑道:“他娘的,我还以为你两掉茅坑里了熏死了呢。” “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皇甫垚骂道。 小粽子也摇头嘆气,暗道千禧嘴毒。 “有心思笑闹不如想想怎么脱困。”千羽此时也杀了过来,他一把儒雅的白纹兰花摺扇早已经被染成鲜红色。 “就怕他们三个那脑子,一个不动脑子往死里沖,一个压根没脑子光有武力,还有一个脑子里一半水一半面,混一起就成糨煳,等他们想我早入土了。”洛尘拿着他的弓弩也靠了过来,五个人面向外围成一个圈作防御姿态。 “喂,你说谁不动脑子?”千禧叫道。 “我怎么就没脑子了?皇甫垚也发出抗议。 本来小粽子还在想她是不动脑子那个还是没脑子那个,等千禧鹤皇甫垚对号入座后她才明白道:“哦,原来我是糨煳。” 五人拼死相抗,但终究体力有限,禁不住此刻的车轮战,特别是小粽子,她的身手虽然敏捷,但却没有内功底子,全靠速度和蛮力,她是最快一个支持不住的人。 就在小粽子体力不支倒在地上的一刻,她仰面看见头顶的树上有个巨大的蜂窝,趁着他们将她扶起来之际赶紧从身上掏了尸魂香给那四人一人身上抹了一点儿,接着她又抛出蟠龙爪,一爪将蜂窝整个抓落下来,巨大的蜂窝一落地就裂成两半儿,蜂窝就像冒烟一样从里面飞出无数马蜂,嗡鸣声越渐响亮,到后来头顶上几乎笼罩着一层黑雾一般。 两帮人马全都停下打斗看蜂窝去了。 除了小粽子其他人眼珠子都瞪凸了,这些马蜂要是扎在身上,准没活头。可说也奇怪,马蜂除了他们五人见人就蜇,那些刺客被叮的满地打滚。 “看什么看,跑呀!”小粽子扯了四人一把,五人方落荒而逃。 五个人跑也没选方向,反正就跟着逃得最快的洛尘跑,跑着跑着小粽子就听到越渐震耳欲聋的流水声,她正要喊停,就听泡在最前面的洛尘“啊”一声怪叫。 原来洛尘没看前面的路,等发现脚下是深渊时一半身子已经在悬崖外面了,他身后的千羽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裤腰带,可是千羽也是中途剎车,在惯性下也往前扑了出去,这一下把更后面的千禧吓出一身冷汗,千禧手忙脚乱之下只来得及抓住千羽的腰带,在悬崖边只稳了个眨眼的功夫也跟着栽了下去,小粽子看见后蟠龙爪瞬间抛出,稳稳勾住千禧的腰带,无奈她一人拉不住他们三个人,一点点也被拖到了悬崖边,正吃力时小粽子听到身后唿哧带喘的皇甫垚跑了过来:“一帮兔崽子,跑的倒是挺快的,小爷我都追不上。” 小粽子叫道:“皇甫垚,快来帮我……哎哟……啊……” 这一回头正好被毫无剎脚想法的皇甫垚撞了个满眼冒金星。 七个隆冬锵冬锵东墙…… 五个人一点儿悬念没有,一块儿掉了下去。 五道悽厉的嘶叫声完全被深渊的瀑流声所淹没。 “将军大人,斥候在临江城探得有几位少年进了凤首山,一路追去,在山岭深处发现十几具鬼隐的尸体,从其身上的一些伤痕来看,很像太子殿下和庞公子的手法所为,只不过还没有他们的具体的下落,但应该在凤首山没错。末将已经增派了人手前去搜寻,相信很快会寻到殿下的踪迹。” 罗浩闻报稍作沉思,随后吩咐道:“选一队黑羽骑兵跟我进山,我要亲自去,其余的人在此原地待命,任何行动看狼烟行事。” 下属本想劝将军别亲身犯险,因为凤首山乃是雍国边界,但抬头时只见将军大人冷酷的神情里竟有一丝忧色,那已经到嘴边的劝谏之语时竟变成了躬身领命的话。他是早年就跟随在将军大人身边的人,知道将军大人对已逝去的王后有着难以言喻的情愫,所以才对先王后留下的两位殿下拂照有加,为其冒险也不是第一次了,向来怎么劝也没有用,虽不再多话。 于是夜半时分,一队黑羽骑兵在一白衣男子的带领下轻装进行,渡灕江北上,往凤首山深处而去。 而此时的小粽子他们在哪儿?恐怕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 掉落深渊时小粽子只觉得天旋地转,她记得自己掉进了深水潭里,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此时小粽子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吮吸她的手指,连耳垂、后脖子梗也有东西在轻柔地吸弄,苏苏麻麻痒痒,她忍不住去挠,这一动那些感觉一瞬间全都消失,她只听见一阵剧烈地拍水声在耳边响起,接着身子便沉到了水里,她被谁一呛,这才清醒过来。 入目是一片漆黑,适应后小粽子眼里才有些幽亮出现,她看到那是水里某些东西在发光,她游到岸边爬上去,四下摸索时发现一盏油灯,里面还有灯油,灯油有海腥味,她大喜,立即从身上摸出一对打火石擦碰起来。 先开始打火石湿润擦不出火花,等干燥后一点儿火星下去,油灯立马亮了起来,而且不止小粽子面前这一盏,在斑斓多彩的晶石岩壁上,幽兰的火苗一道道窜起,顺着一条螺旋盘旋而上,像一条发光的蛇一样飞舞入天,知道望不见头的天井顶上。 这些光亮把幽深的空间照耀得辉煌明亮,光焰夺人。 小粽子再细看时,才见灯盏里只有灯油而无灯芯,火苗在油面上微微燃着。果然如她所料这些是长明灯的灯油。据说海里鲛人在捕获鲸龙后将其头部的油脂收集起来,一粒豌豆大的鲸龙油头脂可以燃烧整整一年,所以常用其来地宫中长明灯的燃油。但是因为鲸龙极为稀有,它的油头脂更是少见,能用这种原料做长明灯的人就是帝王都不多见。她以前也曾有幸见过一次,可是这么多鲸龙油头脂
第30页 做的长明灯她是第一次见。就她面前这盏长明灯的灯油,她估计再燃个千百年不成问题。不知道这是谁的地宫竟然如此大手笔?要知道那个曾和西王母相会于瑶池的周穆王,他寻遍天下珍宝,死后的陵墓里也只有十二盏鲸龙油头脂做的长明灯。 小粽子四下观望,才发现这里恍如瑶池,也许叫龙宫更确切一点。放眼望去碧海荡漾,水里波光和晶石岩壁交相辉映,美轮美奂。 水面上有一大圈圆形游廊,中间又被一条曲廊分作两半,乍一看,竟和太极图相似,等在看见圆形游廊的外圈八个扇形汤池时,小粽子确定这是仿照先天八卦图修建的冥殿。而自己刚刚爬上岸的汤池,正处在八卦中的离卦位上。 想到此,她忙通过曲廊来到池子中心,眼光向汤池的外圈寻去,却发现池中漂浮着四道奇观。 只见千羽落在对应坎卦的汤池内,轩辕无尘在震位上,皇甫垚在艮位中,千禧中巽位里,他们皆平躺在水面上,唿吸平稳,身下是一大群各色锦鲤,小粽子见此情景想到自己方才在水里的感受,才醒悟原来是鱼儿们以为是食物纷纷过来争相吮吸,结果才是他们的身体没有沉到水底。 这种画面该叫做什么好呢,她记得墓中有些壁画里刻画美人卧春图,此时这番美景若叫美男卧鲤图好像也不错啊! 小粽子趴伏在白玉围栏边上,看到出神。 忽而一道明晃晃的光影从她眼前掠过,他抬头望去,却见艮位方向的黄色晶石岩壁上好像浮现出了一些字迹,待青色的字迹明朗起来后,她才看清那是一则诗词: 云中龙,天高地阔任君游。谈笑间,覆海翻波,几番轮迴几番同?不负苍生。 云中客,不笑苍天笑轻狂。红尘路,血雨腥风,生死为谁一掷轻?不负红颜。 小粽子轻轻吟道,心里却在揣摩这次中所写的云中豪侠是谁?瞄到艮位汤池里的皇甫垚时她乐了,因为她觉得皇甫垚却有侠义之心。 她听说石上能现字的都是显天石,那是女娲补天留下来的彩石,荏弱触碰到便能泄天机,所以又叫天机石。难道这个就是?再寻时间干坤二位上各立有一块石碑,上面分别写着: 瑶池显影身——显影池。 彩石照影真——照影石。 小粽子见这里汤池和石壁相互辉映,好像用字迹显示出池中所对应之物的形貌。怪不得取名显影池和照影石。 果然有趣。 此时,小粽子又见有字出现在千羽所在的坎位黑色石壁上,其上字迹呈黄色,上曰: 狼烟起,山河倾翻如棋乱。生死无常,轮迴天定,九幽黄泉,我主沉浮。红莲醉,三千业火焚成灰。物是人非,试验不灭,为伊再造,血色苍天。 小粽子望了望千羽,在她眼里那一个温柔如水有冷酷如冰的少年,绝不是诗中所写的如修罗那般残忍之人。 小粽子侧目,见青色晶石壁上白色字迹如云散淡,上到: 倚楼听风雨,江湖路崎岖。仗剑天涯只影孤,思前程,嘆,剑嵴苍凉。 清风伴燕舞,执杯忆流苏。酒不醉人人自醉,望苍天,憾,云燕无双。 小粽子又摇头,瞅两眼巽位的千禧,想来他一身痞子样,怎么看也不会是那样如风般潇洒之人,照影石定是胡扯的啦。 她在转头,只见震位白色晶石碧上红字异常刺目,那上面写道“ 青锋冷,高峰寒,一招离恨天,无影更风流。寻尽碧落黄泉,天上人间,皆不见。 弓弦止,心弦动,相思已无意,隐痛终无言。梦醒朝生暮死,黯然擦肩,却无缘。 小粽子还是摇头,这几句写洛尘的诗句都好难懂哦。 她觉得这些字有意思,一时好奇先看看照影石若是照自己会出现什么样的字,想想自己是从离位转醒,遂向代表火卦的红色晶石处走去。 才走一半,看见不远处千禧醒了过来,他一动,鱼儿惊慌游离,他往水里一沉,也是呛了一口水,才手脚并划游出水面。 小粽子见了停下脚步,对着刚露出头的千禧招手道:“这边。”然后蹲在曲廊上向她伸出一只手,千禧游过来也不客气,攀住小粽子的臂膀爬上曲廊。 接着两人又把那三个也捞了上岸,等把那三人放躺好后,小粽子再看四周晶石岩壁时,那上面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她眨巴眨巴眼睛,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她眼花了。 在千羽他们三个都睡着的时候,小粽子和千禧捉了好几条肥硕的锦鲤,剖剖洗洗后拿长剑串着,将就长明灯上的火苗子烤起鱼来。 “这是哪儿?”千禧双手垫着后脑勺,翘着二郎腿仰躺在一块玉台之上,一派闲风惬意之态,完全没有半点儿因对环境不熟悉而产生的惊惶。这种随遇而安的精神倒是让小粽子佩服。 小粽子一边翻着手里的剑怕把一串鱼烤焦了,一边摇头道:“不知道,我想可能是深潭底部有漩涡,把咱们给吸进这里了。” “怎么出去?”千禧又问,一副大爷的口气,半点儿不拖泥带水。 “不急,等我吃饱了四处看看,有通道就走走看,实在没办法我打洞也能带你们出去。”地宫对于小粽子来说就等于是她家后花园子,那是来去自如。 “啧,我才不急,这里吃喝不愁,又与世隔绝,倒是个快活地。”清泉甘甜,小粽子手里烤的鱼闻着又香又鲜,要是再有美人环侍,那滋味真是百般享受。千禧一闭眼遐想去了。 “你在逃避什么吗?”哪有人喜欢在地宫里待着的,又不是死人。 对于小粽子的问题,千禧回以沉默。 静了半响,千禧突然问道:“喂,小粽子,你有名字没?” 小粽子闻言脸上一僵语含讽刺地回道:“没有,怎么了?你不喜欢自己的名字,所以就来我身上寻安慰。” “你什么意思?”千禧坐起身来,一脸暗沉。 “不是吗?千羽唤你庞奴的时候,你很生气,你的名字真是奴僕的奴字?”小粽子对千禧的怒意浑然不在意,直接把话挑明了说。她看得出他很在意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就好像他身上的一道创伤,他宁愿它溃烂流脓也不去碰触,所以她干脆帮他揭开烂肉,痛也只痛这一次而已。 “我警告你,不许再提这个名字。”他发狠道。 “奴少爷,提不提这都是你的名字。”她全然不惧,根式变本加厉。 “你再提小心我揍你。”两句不合他便要动手。 “我为什么不能提?就许你的问题刺痛别人,难道还不准别人揭你的伤疤?天底下哪儿有这等不公平的事儿。”小粽子虽然这么顶了回去,但她也知收敛,眼瞅着千禧捏紧了拳头,她也不去硬碰硬,稍稍缓下尖锐的语气。 “我哪句话刺痛你了?”千禧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他也暂时收起脾气问道。 “你问我有没有名字。”小粽子气恼道,连个正眼也没给千禧。 “这一句怎么了?就算你是孤儿无名无姓那也算不得什么。”连连战乱,百姓流离失所,这天底下无名无姓之人多了去了。 “是孤儿无姓名也就罢了,可我偏偏有父有母,却没有姓名,岂不可悲。” 千禧顿时有些好奇小粽子的身世,挪到小粽子身边刚开口要问,就见小粽子笑眯眯地转过头对他道:“一人一个问题作为交换,不能不答,也不能翻脸。你已经问过我一个问题了,现在轮到我问,你为什么讨厌自己的名字?” 千禧一愣,盯着小粽子看了半天,他想不明白,这个看起来傻兮兮的小侄子怎么突然间便聪敏了,居然也知道等价交换。 “这一段还是我来说比较好。”千羽忽然冷冰冰地横插进一句,其实他早在鱼肉刚刚冒出香味的时候就醒了,不过正听到小粽子在拿话激千禧,他也乐于在一旁看好戏。这时他也想听小粽子这一奇人(奇怪之人)的身世,他料定千禧不会拿自己的秘密来交换,所以他帮他开口。 千羽手指着一旁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鸟人道:“我母亲于他母子有恩,他母亲为了报恩就把这小子取名奴字,送与我家做家奴,懂了吧。” 小粽子恍然大悟道:“哦,原来如此,不过我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啧,连命都不是自己的,这种生活,你愿意过?”千禧哼哼道。 小粽子头一歪乐呵呵地盯着千羽,嘴角扯出个完美的弧度,笑道:“我想千羽更希望跟在他身边的是个活人而不是一具尸体。” 千羽闻言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浅笑声,那一张万年冰山脸像是笼罩了一层霞光一般变得柔和许多,他稍稍颔首,然目光却和小粽子相对,像是找到知音一般低语回道:“可不是嘛,这小子要挂了我还得给他收尸,岂不累哉。”
第31页 “恩,是挺麻烦,光入殓就有不少讲究。”小粽子硬绷着皮面也不好乐。 千禧见两人一唱一和气得没出着调,干脆指着小粽子转移话题道:“喂,我的事你既然都知道了,现在该说说你自己了吧。” 唉!小粽子嘆口气,她就知道躲不过,于是她将目光落在烤鱼身上,手上翻烤鱼的动作不停,不急不缓道:“我娘怀着我的时候去世,入殓时我爹发现我娘肚子里有微弱的脉动,便将我娘剖腹,所以不准我跟他姓,说是怕我克他,小粽子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可以吃的食物,在盗墓掘金这一行里,称尸变后的怪物才叫粽子,于他们而言,我就是妖孽。” “你爹怎么能给你起这样的名字?”千禧一听似小粽子打抱不平,想来他的名字比小粽子好太多,至少他的是个人名。 “我想也许是因为我剋死了娘,所以我爹厌烦我所致,但是我爹对我真的很好,我爹把他所有谋生的手艺都传给了我,他也不是不让我随他姓,只是说要等我给他送完终后才让我跟他姓。” “你就一点儿没怨过?”又是破空插进的一声,除了不忿之外还多了分不可思议,三人循声看去,却是洛尘醒了过来,这一位也是老早就醒了还继续装睡的,他本来还想等鱼烤好了再起的,可是听见小粽子这般憋屈的身世,他就忍不住出声了。 “啊!我有什么可以怨的吗?”小粽子很认真地想了半天才问道。 洛尘被那死小子堵地实在无话可说,闷声不吭了。 此时,只听一道“咕噜”声如雷般响起,众人寻了半天才发现是皇甫垚腹中传出,紧接着就听皇甫垚大叫道:“好姐姐们,别抢我的鸡腿!”只见他手脚乱抓乱蹬,自个儿折腾了半天,才逐渐醒了过来。 千禧戏嚯道:“这小子艷福不浅吶,我做梦顶多梦见一个女人也就罢了,瞧这小子,面上忠厚老实,没想到内里这么龌龊,还姐姐们,无耻。” “你说我无耻?”皇甫垚虽然呆也听得出千禧在讥讽他,可他想不通哇,他每日里被家中四个姐姐外带她们的丫头轮流欺负,他都百般忍让,他怎么就无耻了?说道无耻,还有些晕乎的皇甫垚指着小粽子说:“要说无耻之徒,非小粽子这个色中恶鬼莫属……”他将小粽子如何撕破人家女儿家的衣裳,如何扯掉人家肚兜之事加油添醋说了一通,直说得小粽子面红耳赤,另外三个唏嘘不已。 “看你斯斯文文的,没想到这么急色。”千禧感概道,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小粽子还想解释,就见皇甫垚拍着她的肩膀说:“别解释了,我们都懂,男人嘛,见到美女多少都会有些冲动的。何况我家奉剑那丫头漂亮吧。” “我就没去注意她的模样……”小粽子想她当时那么尴尬,她压根儿都不敢去瞅奉剑。 “那你看哪儿去了?” “我看……”小粽子刚出口就见四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见她不语,四人同时做“了解”样,洛尘随口说:“都把人衣服扒光了,看哪儿还用说吗?你不承认没关系,我们能够想像。” 说完,四人抢了小粽子手里烤好的鱼,大快朵颐起来。 小粽子欲哭无泪,流氓这顶帽子就这样扣她脑袋上了,她何其无辜啊! 填饱了肚子,一行人开始找出路,地宫只有一条像廊通往未知的深处。小粽子点燃了象廊两侧的长明灯,进去前先对另外四个少爷打了声招唿,说到里面一切都要听她的,她说不能碰的东西就绝对不能碰。 四人都知道小粽子磨叽,遂都答应下,跟在小粽子身后缓缓摸索着前进。 先开始那四个主还小心翼翼生怕触动机关,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后,四人本性上来,全都是一副闲逛的神态,一边欣赏两旁的壁画,一边打趣。 两边都是叙事的壁画,右手边的壁画从日月星辰、江河湖海、风云雷电、雨露甘霖开始,然后出现的是鸟、兽、鱼、虫等各种生物,接着画的是一个人面蛇身的女人,她坐在池边,神态悠然,看似有些寂寞,再后来,她身边多了些小人儿,有男有女,皆围在她身边,此时她面露欣然之色,对小人儿们爱护有加;再往下,壁画中大雨瓢泼、洪水泛滥,她带领人们向河中投石截流…… “这画的是些什么?”洛尘看着壁画不由出声道。 “我想这应该画的就是女娲鍊石补天,那时候的人看洪水滔滔不绝,就以为是天漏了,补天一说应该就源于此。”小粽子仍旧走得缓慢,她半点儿不敢分心,但对于洛尘的问题她还是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这人根本就是怪物,哪有人会是人首蛇身的?”皇甫垚看着壁画里如蛇般妖娆的女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小粽子闻言笑道:“当然不会有那种怪物,那蛇身只是一种王权的象徵罢了,古人敬蛇如龙,那表示这个女人在当时族群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依你所言,这地宫和这个女人有关?”一提到女人,千禧的眼睛就发亮。 小粽子无可奈何地嘆口气回道:“就算这里真是上古女神女娲的陵寝,时隔三千多年,也早就妖娆无存,我劝你别有任何期待。” “右面画的是女娲的生平,那么左面壁画里的人,应该是大神伏义,对吧?”千羽指着一幅图问道,小粽子看过去,只见其上画的是一个人首蛇身的男人正在教人织网捕鱼、驯养野兽,再往下看几幅壁画,却是其上画的他观天象、视地理,创造太极八卦,教人以此来推演世间万物的规律和本质。 小粽子点点头说:“伏义应该是歷代军注重最富传奇色彩且文武全才之人,他通晓音律并创造了琴瑟,据说伏义琴便是他用此地凤首山中的凤首木所制而成,其声悠扬,如凤啼鸣。他留下一曲”胭脂扣“,可弹、可唱,可惜我不懂音律,只记得其中的词。 胭兮脂兮,红粉依依,青丝扣指绕相思; 胭兮脂兮,心弦戚戚,琴丝扣指颤相似; 胭脂扣兮,君所念兮,千缕情丝扣相思; 古思至今,相思扣兮,扣不住一缕相思。” 她轻轻吟完,却见四人皆用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注视着她,她被他们瞪得有些毛骨悚然,饶头道:“喂!你们干嘛都露出吃了大便的模样。” 听到小粽子粗俗之语四人才回过神,千禧道:“我刚刚还以为你被鬼附身了呢!狗嘴里居然也能吐出象牙来。” 小粽子听了差点儿吐血,她气得跳脚道:“我没你们想像中那样粗俗,别以为我是个倒斗的就瞧不起人,做我们这一行的人必须上通天文,下晓地理,纵横风水秘术,还要博古通今,盗墓是个手艺活!带个”艺“字懂不懂!” 眼看小粽子又要开始叨叨,千羽忙赔不是,故作神秘道:“伏义除了文武艺,还精通药理和针灸。” “你怎么知道的?”小粽子问道,这一点她没听说过。 千禧乐道:“小粽子,你这下可是班门弄斧,我和千羽乃是崑崙九宫门下弟子,九宫的创始门主便是伏义宫主,他的生平九宫门人自是清楚。” 小粽子红着脸道:“嘿嘿,让你们看笑话了。那么以你们所见,这里是什么地方?” “九泉宫,伏义和女娲的陵寝。”千羽说完绕过小粽子率先走下玉石台阶,朝更深处而去。 “为什么他们会葬在一起?”小粽子追问道,跟着千羽往里走。 “他们是夫妻,葬在一起有什么不对吗?”千禧反问道。 这么一提点小粽子豁然开朗,她正要问点儿别的,走在前面的千羽突然停下脚步,小粽子一个没留神便撞了上去,千羽身姿笔挺沉稳,反倒是小粽子撞了人自己还给反弹了回去,整个人往后栽倒,千羽回身一把搂住小粽子的腰,后者才没摔在地上。 千羽将小粽子拉起身,待小粽子的耳朵划过他的唇畔时,他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轻柔地笑道:“他们不仅是夫妻,还是兄妹。” “可那是禁忌……”小粽子不可思议道。 “何来禁忌?伏义为了女娲而废群婚制度,定婚俗之礼,让女娲成为他一人之妻,那个时候他是强者,她说的话没人敢反对,今时今日也一样,有朝一日我若权倾天下,我同样也能娶男人为妻。” 千羽说话间抬手抚摸在小粽子脸颊上,后者被千羽身上慑人的气势所惊,浑身僵硬如石,背上冷汗淋漓。 然而千羽却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抬指戳到小粽子的额头,笑言道:“和你开个玩笑,我对男人没有兴趣,那种相思之事,我还是比较喜欢找女人去做。”
第32页 小粽子一怔,定定地瞅着千羽移不开眼,原来,他即使是坏笑起来也是这般好看吶。 身旁千禧不着痕迹地瞅了眼千羽,目光明暗不定,透不出他此时的心思。 “喂,你们别闹了,看前面,那是什么东西?”洛尘忽然指着前面出声道。 众人全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象廊尽头的石室中,汩汩寒气往外溢出,里面传来重物和地面接触所产生的摩擦声,光听动静就知道是个庞然大物。 “不……不会是个大……大粽子吧?”皇甫垚吞了口唾沫道,活的东西他倒不怕,但若是妖魔鬼怪他就有些憷了。 “那是地龙。”小粽子听声辩物,她翻出匕首,用布帛将匕首紧紧绑在自己的右手上,以防一会儿搏斗时脱落。 “吃……吃人不?”皇甫垚见小粽子动傢伙,自己也抽出了腰间的长剑。 “不吃活人。”小粽子如实回答。 四人皆吁了口气,刚放下提到嗓子眼的心就听小粽子正色道:“那东西只吞死物。” 小粽子将自己身上的包袱和伞解下,她把东西递到那四人面前,那四人对她的东西全都敬谢不敏,所以都没伸手去接,小粽子嘆了口气,白了四人一眼道:“看好我的东西,特别是我的伞,弄丢了你们赔不起。” 说完把东西往地上一搁,紧了紧手里的匕首,转身往寒室里,摸去。 “喂,你去哪儿?”千禧唤道。 “嘘!”小粽子转回身将手指压在唇上小声道:“别说话,地龙虽然眼睛不好,但对声音和气味特别敏感,别出动静,连屁都不许放。在这里老是待着,我去屠龙,顶多一炷香的功夫就回。” 说完头也不回地摸进了寒室中。 四个人倒也听话,都在外面等着,当然不是小粽子的话有威慑力,而是四个少爷级的人都懒得动弹,就让小粽子自己折腾去好了,反正出了什么问题那小子有手有脚知道跑,再不济救命总会叫吧,那是他们再出手好了,这边是四个人的心思。 皇甫垚有些坐立不住了,他蹑手蹑脚朝寒室摸去想一看究竟,其他三人也没阻止他们其实那三人也想知道寒室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所以由着皇甫垚去看看。 哪知皇甫垚才看了一眼,就连滚带爬地爬了回来,指着寒室的方向急道:“不好了,小粽子被巨蟒给吞了!” 三个少年同时站起身来,洛尘啧了一声骂道:“死小子,还说去屠龙,真不知道是谁屠谁!” 千禧抽出随身的双手匕刺,第一个冲进了寒室,皇甫垚和洛尘紧跟其后,千羽双目半阖似有所思,眼底冰冷终被一抹柔情所取代,毅然转身跟进了寒室。 寒室内异常空旷,足有阅兵的校场那么大,室内的顶上是各种透明的晶石,上面镶嵌着数十颗大小各异的夜明珠,使得整个寒室光彩夺目,明媚如昼。 而寒室的地上一条长三丈有余,身体如水桶粗细的巨蟒似乎刚刚吞食了东西,蛇颈下面胀鼓鼓的。 “宰了它,替小粽子报仇!”皇甫垚叫了一声,跟着默不作声的千禧仗剑沖了上去,洛尘眼角有些微红,只想将巨蟒扒皮抽筋。 巨蟒并未停止攻击,它将蛇尾高高扬起,临空拍下,四人倒也敏捷,就地一滚,躲开这一击,只听一声巨响,整个晶石地面被巨蟒拍出一道粗长裂痕。四人脸都吓白了,这要是拍在身上,非变肉泥不可。 四人错愕之际,巨蟒长尾一卷,将四人裹在一起紧紧缠住,那力道,别说反抗,手里的武器根本无力握住,而其每唿吸一次,巨蟒便会收紧一分,到后来唿吸变得困难起来,因为胸腔被勒紧,连一口空气都吸不进去。 “他娘的……我都还没悠游九州、纵横花丛,就……就要死在这鬼地方,真不甘心……”千禧憋住最后一口气说道。 “你的志向可真伟大。”皇甫垚笑道,只因这一句话他胸腔里最后一点气儿也被挤了出去,他难受地想咳嗽都咳不出来,眼瞅着脸色越加青黑。 洛尘和千羽本想说点儿什么,可看皇甫垚那痛苦样,皆都继续憋着一口气不吭声硬挺着。 就在四人都快没气的紧要关头,只见巨蟒突然变得躁动不安,紧接着毫无预兆地就将快要没气的四人松开,蟒身以极度夸张的姿势扭曲在一起,看样子像是在抽搐。 四人赶紧远远躲开,一边喘着大气一边看巨蟒痛苦地挣扎,突然巨蟒畊下鼓胀的地方被拉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巨蟒跟着头一沉,栽倒在地,微微扭动几下尾巴便再没了动静。 此时从巨蟒的身体里,那道血痕处缓缓爬出一个满身是血的血人儿。 那人爬出来时根本站都站不住,只费尽力气仰面躺成大字形,喘着粗气咒骂道:“你们四个讨命鬼,想害死我吗……咳咳……” “小粽子?喂,他还没死。”千禧第一个跑到小粽子身边,把人扶在怀里。 “死小子,什么叫我们害死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了救你差点搭上四条命,四条命懂不?你还得起吗?”洛尘见小粽子没事,笑骂着顶了回去。 “谁要你们救了!”小粽子气得翻白眼,“地龙只吞死物,我故意装死让它把我吞进腹中,然后从内部解决掉它,你们倒好,跑来瞎搅合,它一动,我在里面差点儿被挤死,它乱动的时候,我也跟着在动,不知道撞到了什么东西,我胸口好疼,有些喘不过气。” “我们哪儿知道这么多,你又不早说,再说我们这不是担心你才好心做了坏事。”皇甫垚抓着脑袋抱歉道。 “我是怕噁心到你们,才没说出口的,都说了进来后听我的,唉……” “别生气,你不说胸口疼吗,来,小爷给你揉揉。” 千禧说着就伸手去揉,小粽子下意识地想叫他住手,她并不厌恶千禧的碰触,可是她总觉得他这样做她会有怪怪的感觉。 她觉得他的掌心温热,被他这样轻柔的呵护,她觉得很舒服,很想睡觉…… 千禧只当他是男孩子,当然没有别的想法,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当那一年他怀中人摇身一变成为女儿身时,他看到后是最为捶胸顿足的一个,若是早知道如此,他当初就该多给她揉一揉的,最好是揉上床,或者揉一辈子。 “朕心里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禧公总是喜欢在一个人时瞅他那只右手,朕问过他,可是禧公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朕,笑得很流氓。”——摘自《离帝手记——忆轩辕禧》。 千禧替小粽子揉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好点儿没?” 小粽子皱着眉头说:“还是疼。” 千羽闻言眉头微蹙,他抓起小粽子的手把起脉来,然后又在小粽子胸口轻轻按了按。这一下千羽眉头皱得更深:“他的情况不太好,肋骨好像断了,而且压迫到了肺部,所以才会唿吸不畅。” “那该怎么办?”洛尘急道。 “都是内伤,现下我无能为力。”千羽回道。 “我觉得还好,只要不让我剧烈运动,我想能坚持住,我们还是先离开再说。看见那边的洞穴了吗?”小粽子指着一处洞穴道,“我先前去查看过,有风流进来,应该能通道外面,我想应该是这条地龙被这里的灵气所吸引,才打洞到此,我们正好可以借道出去、” 皇甫垚跑到洞口一看,那洞口不算大,大人绝对爬不进去,可他们都还是童身,钻进去倒是不成问题。 几个人收拾了一下,由小粽子打头,后面分别是千禧、千羽、洛尘和皇甫垚,五个人做蠕虫状,一点点儿往前蠕动。很多时候小粽子实在疼的动不了时,全靠千禧在后面推着她。 也不知道过了很久,他们才爬出洞穴重见天日。 更令他们欣喜的是,就在他们所处的山脚下,便是灕江,过了江就是封国的地界。 千羽与千禧递了个眼色,千禧点点头,在山头起了传信的狼烟。 之后因为小粽子说自己实在不能动弹,所以千禧和皇甫垚跑去找水,留下千羽和洛尘看着小粽子。 等千禧他们回来时,却见小粽子找了块平整的大石头,头枕在千羽腿上仰面睡着了,洛尘也坐在旁边,给那小子撑着伞遮阳。 “喂,臭小子起来喝水,顺便洗洗你那张大花脸。”千禧将水递到小粽子面前。 小粽子费力睁开眼,嘟囔道:“起不来了,你扶我一把。” 千禧没辙,只能将小粽子扶起来,并餵她喝水。千禧看到小粽子不觉莞尔,想他们个个都是人中龙凤,此时却围着一个死小子侍候,可真是奇了。于是笑道:“你倒好福气,真会享受。”
第33页 小粽子也乐:“我娘说的……她……她说人要对自己好一点,因……因为人这一辈子真的很短……很短……”小粽子气若游丝,她不由感慨,她的一生竟如此之短……” 察觉道小粽子不对劲,千禧一边拍着小粽子的脸一边唤道:“小粽子!小粽子你坚持住,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救我们,我不准你烟气,听见没。” “嗯。”小粽子抬手抚摸着庞奴绞在一起的眉头,她觉得他一点都不适合多愁善感,她还是比较喜欢放荡不羁时的模样,虽然很坏,但也不帅。她想起他在地宫里说的他想要悠游九州、纵横花丛的理想,让她羡慕不已。 “你不是说人要对自己好点的吗?可你呢,干嘛什么事都沖在前面?一点都不听你娘的话。”千禧直想骂他傻来着,看着“他”奄奄一息模样他忽有些哽咽。 小粽子无力地嬉笑道:“可我娘她还说了……她说人应该对身边的人好一点……因为下辈子不一定还能……遇……遇见……” 她波璨分明的眸光一一落在围在她身边的少年们的身上,能够认识他们,她此生已无遗憾,只愿下辈子还能和他们相遇、相知、相续…… 她耳畔有唿唿风声划过,恍惚间她听见一道好听的男声,在她耳边唿唤着一个陌生的名字,她费尽力气发出一声抗议道:“我叫小粽子,不叫罗缨。” 循着狼烟,罗浩找到了师傅给他留下的那个任性小鬼,心里那块大石才刚放下,却忽然发现了更大的惊喜。 先前离得远,罗浩只是觉得这位少年的身影和他记忆里的那个少女有些许相似,如今近距离再看,他顿时惊愣不已,少年这番容貌和十二岁时的罗缨竟有九成相似。表面上看他们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罗缨柔婉,而少年却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不羁的野性。 那一刻,他仿佛又看到她和他初见的那一场画面。 那时他不过五六岁,所以记忆里那些画面一直很模煳,可如今又见故人颜时,当时的点点滴滴竟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 那一年,那一天; 春意绵绵如锻,烟雨丝丝如线; 她,袭一身流萦醉花衣,撑一把紫竹浮云伞,轻轻降临在他身边,恍如谪仙。 那时他只是被卖艺人捡回去训练做杂役表演的孩子,无名无姓,为了一个白面饼子,每日里都是拿命在拼。那一日忽然一场雨,他还没讨到银子,围观的人便做鸟兽散,他很沮丧,因为因为他没有赚到钱,所以晚上回去卖艺人也不会给东西吃,所以他冒雨表演,却因地上湿滑而摔断了腿。 那时除了伤痛,更让他难过的是卖艺人全靠身体做本钱,如果他的腿残了,那他就只能饿死,正当他在雨中感到绝望时,是她打着伞走到他身边,为他遮风挡雨。 他还记得他蹲下身子,掏出一张菡萏(荷花的别称,指未开的荷花)绣帕温柔地拭去他脸上的水痕。然后是她把他背回客栈,给他洗澡、换衣,还餵他吃饭,她照顾他的宿食,还替他治好了腿伤,在她悉心照料下他的腿一点儿也没落下残疾。 知道有一天,她兴高采烈地跑到他跟前,对他说她成了九宫的弟子,活泼开朗的她对他说了她好多愿望,她说她想学医,想有一天云游四海,悬壶济世。 她一本正经地问他:“想不想做我的徒弟?回答我,一个字。” 他木然,“不想”是两个字,无奈之下,他只能回答说:“想。” 她闻言好不得意,嘻嘻笑道:“想做我的徒弟是有条件的。” 他问:“什么条件?”他想不管他提出什么条件他都要做到,因为他想跟在她身边。 她半蹲下身子双手捧起他的脸颊,温柔一笑:“小傢伙,对自己好一点儿,别再做会伤害到自己的事。” 他没有想到她的条件竟是如此简单,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世人都说人生苦短,既然人的一生很短暂,那为什么要苦着过呢?所以人一定要善待自己,因为能够善待自己的人,才有可能善待别人,当然也有那种不善待自己却也善待别人之人,不过这种人是呆子,小傢伙可别学。” 他似懂非懂,仍旧点头应承。 “对了,我不能总叫你小傢伙,你跟着我姓罗好了,你是男孩子,就应该心胸广博,浩字大气磅礴,你以后就叫罗浩,是我罗缨的大弟子。” 别人想拜入九宫为徒,入门都极为困难,偏偏他就如此轻松。 是缘分,也是他的福气。 他以为能跟着她一辈子,哪知,真如她所说,人的一辈子好短,在他看来,和她在一起的日子转瞬即逝,她竟然就那样离他而去,如此决绝。 他在她的棺椁上刻着一些字:对自己好一点,因为人生真的好短;对身边人好一点,因为下辈子不一定还能遇到。 前一句,是她对他的怜惜,后一句,是他对她的期待,期待他们还有来世,下一世能够再见。 真的是老天听到了他的祈祷吗?还是古人如梦来? 在她逝去十二年后,他竟然找到和她如此相似之人,而这孩子竟也知道那些话儿。 所以当他听到她所说的那番话时,他一冲动,便将她抱走,扔下一干众人,回道崑崙凌霄宫。 而上天给了他更大的惊喜,他在给小粽子洗澡时,竟发现她是个如假包换的女儿身。 曾今他以为人生是一条单行线,永远没有办法回头,而如今,他看到的是:人生是一个园,绕一圈,终会回到原点。 她又回到了他身边。 只是这一次,他们之间的关系将颠倒过来,他会护着她,不会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 凌霄宫的温泉汤池中,罗浩赤裸着上身半跪在刚没过她膝盖深的池水中,以为肤白更胜霜雪的少女静静地躺在他怀里。 他轻柔地捧起一点儿水,浇在她如凝脂般的肌肤上,握惯了刀剑的手满是硬茧,他竟不敢直接去碰触她一身冰肌玉滑,只是取了丝绢,小心地擦拭着她的身子。 他一点点看着她雪白的身子在温泉水里渐渐透出粉红之色,连五官都透着精緻粉嫩,特别是她那如扇雨睫,虽然掩住她一双妙目,却也遮不住她一段天然风韵。 他浅勾的唇角露出一丝雍雅笑意,许是鬼使神差,他竟俯下身子,轻柔地一吻落在她眉宇之间。 她长长的睫毛因此轻轻颤动,他一惊,忙将头抬起,只见她抬手揉了揉眼睛,一翻身,竟然攀住他的胳膊,将她诱人的小身子更加紧贴在他身上,继续昏睡。 他顿时浑身僵硬起来,冷峻的脸庞上竟有燥色浮现。 一时间,他除了自己愈加急促的唿吸声外什么动静都听不到,他只看得见温泉水在流淌,却听不到水流声。 对她的思念,恰如这温清泉水,温温脉脉,清清浅浅,在身上终是不会留下一丁点儿痕迹,只是这沾身后的一抹余温让他眷恋不已。 “水流涓涓,思念千千;伊人如鲫,若即若离。”他轻轻吟道,感慨她如同水中游鱼,来去皆悄无声息。 “千离。”他轻抚着她被水沾湿后柔软的黑色短髮对她轻柔唤道,这一个名字,代表着她离开他给他留下的千般伤痛。 他暗自立誓,这一世,他再不要错过她。 小粽子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的胸部缠着一层绷带,一股沁人心脾的糙药香从帛fèng中翩然而出,让她醒神不少。 此时她从头到脚都换了一套干慡的新衣,虽然是男装,但是用料讲究,乃是上等的青绮绫混织服。绮和绫都是丝织品,只不过前者文彩花式秀丽但厚实,后者亮泽光滑却轻薄,两种技艺混织的丝织品各取所长之余更是弥补了各自的不足,华贵飘逸却不张狂,纤柔舒适却也耐穿,此料乃是绫罗绸缎中的极品。小粽子摸着柔滑的丝料,竟有些爱不释手。 她再向四周张,不仅她所躺的卧榻精緻,就连宫殿中每一处都细緻入微,仙鹤寰宇,百莲摇曳,恍如仙宫。而殿内除了她所躺的这张宽大卧榻外再无别的器具陈设,用小粽子的话来形容就是:真像被盗干净的陵寝。 然而这便是罗浩这位一宫之主的寝宫——凌霄宫。 他生活之单调可见一斑。 “你醒了。” 小粽子正琢磨她身在何处时,忽然一道浑厚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那音色悠远且深沉,仿佛暮鼓晨钟,震得小粽子小心肝就那么颤了三颤。 她蓦然回首,只一眼,便被眼前风姿俊朗的男子所惑,他的美不像千羽他们那般细腻,那是一种经过岁月雕琢后的痕迹,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一身白衣翩然,举手投足间有一种专属于男儿的凛然大气,眸色清澈,小粽子觉得他是一位干净清透的人儿,所以只是一照面,她已经心生仰慕。
第34页 “本宫就这么好看吗?”见她眼都看直了罗浩不觉莞尔。 “好看!”小粽子下意识说完后觉得自己唐突了,忙又道:“不不不……不是的……啊!我的意思不是说你不好看,你真的很好看……”小粽子觉得不管自己怎么说都有点像登徒子占人便宜,最后只得低下头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好看的话你以后就多看几眼,反正做了我的徒儿,本宫这张老脸你大可看个够。”说话间,罗浩将面前语无伦次的小粽子打横抱了起来,长腿一迈,又将人抱回榻上。“你躺了半个月,身子虚浮,吃点儿东西再下床。”说完从榻上的矮几上取过一碗香羹,一勺勺餵给小粽子吃。 小粽子彻底傻了,一个如此好看的人对她如此之好,她简直是受宠若惊,见勺子递到嘴边她只能张口,就算他餵得是毒药,她也豁出去吞了! 她想问他些话,可刚一张嘴便看到他眉头微蹙,他一声低沉出口:“吃东西的时候不许说话。”只一句,她立即禁口,正襟危坐地进食。 这一碗羹小粽子吃得闹心,若是她自己动手,三两下便都划拉进肚里,可男人却一点点地喂,她觉得好像在餵小鸟一般,她本来就饿,男人还这般吊她胃口,她只觉得郁闷,好几次都想连放进她嘴里的勺子一起嚼了。 好不容易吃完东西,她正要拿起袖子抹嘴,人家先一步在她嘴边覆上一条丝绢,轻轻擦起来。 小粽子不禁感慨,瞧人那修养,她是望尘莫及吶,自己俗人一个,即使穿上龙袍她也不像太子。 “你有什么问题想问?”罗浩坐在小粽子对面,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细细品味起来,她确实和罗缨长得很像,但气度举止却相差甚远。 小粽子哪儿知道罗浩的心思,她只觉得男人的眼睛里释放出一种冷然,明明是晴朗白日,她却忽然觉得寒意扑面,本想问是不是他亲手给她换的衣服,可话到嘴边还是被她吞了回去,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她没好意思开口。 见小粽子不语,罗浩便道:“这里是崑崙九宫,本宫便是这九宫的掌门人,本宫排在灵字辈,单名一个浩字。”他话语稍顿又道:“你的身世千禧他们大致跟我说了一些,小粽子这名字确实不雅,本宫收你做弟子,你变排在千字辈,你是死人腹中之子,命性极阴,本宫便赐你八卦中阳火之‘离’字作名,望你正心修身,耀我门楣。” “千……离?”小粽子不可思议道,她竟有机会成为九宫的门人,这是拜灵浩为师!她真想抽自己几巴掌看看是不是她在做梦。“可……可是千禧说您不收女弟子的?” “你扮作男装不就没人知道我收女弟子了。”罗浩把一句心里话当玩笑话来说,他到从心底便不想再有更多的人知道她是女儿身。 “师傅您放心,千离绝对不会暴露自己女儿身的事,从今日起我就做男儿,绝不连累师傅您的清誉。”小粽子赶紧下地磕头,她并不想知道师傅收她的原因,她只知道这个师傅很疼她,她想拜他为师。 “嗯。”罗浩瞧这地上的傻帽,不由面露狡黠,这丫头真好使唤。 他将人扶起来后有扶着她单薄的双肩问道:“你说你母亲去世后才生下的你,可为什么你会知道你娘说的那些话?”他还抱有幻想,也许她还活着,而小粽子是她的孩子,因为她太像她了。 “哦,那是我爹告诉我的,我常缠着爹让他讲一些娘生前的事,他所说的他和娘的那些事儿八成不靠谱也就这几句我听着觉得真。” 罗浩点点头,便不在追问小粽子的身世。他虽然有些怀疑,可毕竟他想不到罗缨当初怀的是双生子。至于小粽子他爹对小粽子所说的关于她娘的事,全都是他瞎编的,也就只有他看见的棺椁上的刻字让他记忆深刻,便吹说是她娘常对他说的话,也许这一个谎言是小粽子他爹说得最成功的一个,将她的身世埋得更深。 “好好记住这两句话,不要等自己错过了再去后悔。”罗浩轻抚着她的头,话语深远,意有所指。 她微微颔首应承,决心守住这个承诺。她会对自己好,对身边人更好。 他又轻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去前殿看看,你的师兄师弟正等你去行礼呢。” 小粽子一听欣喜莫名,刚要往外跑外袍就被罗浩抓了回去,只听她师傅佯怒道:“怎可这么毛躁,喜怒要不形于色,行事要沉稳有度。别什么心里事都刻在面上。”他并非不喜欢她纯真的模样,而是他担心她肉包子的形象被别人窥探,怕扔出去就有去无回。 再者她肋骨断裂不是小伤,他怕她乱动乱跳伤身,于是牵了小粽子的手往前殿而去。 而前殿上,四个少年见到小粽子都是一脸欢喜,围上来问东问西,小粽子也一样,不过她没想到的是皇甫垚和洛尘也成了罗浩的弟子。 皇甫垚的来歷罗浩是知根知底的,那个呆子压根就没隐瞒自己的身世,可他为什么要收与封国对立国家的未来栋樑位图呢?这还是源于千羽的一句话,他对师傅说:“他若做我的朋友,一切皆作罢,但若有一天他成为我的敌人,那么,知己知彼,才会百战不殆。”别人都将威胁远远踢开,而他不同,他偏要将不安因素放在身边,他自信他能掌控一切,这也暴露出千羽最桀骜的一面。 对于千羽的决定,罗浩并不觉得意外,因为不按照常理出招这一点,千羽和他母亲罗缨很像,就连那自信都一般无二。所以他收下皇甫垚做弟子,等着看以后的好戏。 而对于收洛尘为徒,他有着不得不收的理由,看在和灵瑶相识一场的份上,他接受她最后的嘱託。 不说罗浩心思,只说那五个少年,当即排起了大小,皇甫垚已过十三,年纪最长,所以是大师兄,其下是千禧,然后是小千禧半岁的千羽,在后面是小粽子,她和千羽的生辰只相差一天,洛尘比小粽子还小将近一岁,所以垫底做了老么。 此时的五个少年,皆是年少不知愁,脸上都洋溢着专属于少年们的纯净笑意。 那种笑意仿佛连时间都无法令其褪色,也许,这便是人们所追求的永恆,它并非遥不可及,原来就在身边。 天山华清宫中,一名宫侍紧步走进内寝宫中,在殿内芙蓉帐前一丈之处候立,很快,轻纱帐内一名天姿国色的女人轻轻坐起身来。 帐外宫侍正要开口禀报,女人忽然将纤纤玉手压在樱唇上,轻声细语道:“嘘,小声点儿。”她稍稍瞧了一眼身侧睡眠正深的男人又道:“陛下刚睡着,别将王上惊醒。”说完自己小心翼翼地摸下龙凤祥云榻。 宫侍见状忙取过一件披风给她围上,跟着她走到中殿才躬身禀道:“瑶妃娘娘,一路负责保护二殿下安危的皇室暗卫传回消息,言二殿下已经顺利拜入九宫门下为徒。” 灵瑶闻报并不感到意外,在她看来,灵浩肯定以为她在邑都之战的时候便已经作古,凭藉夙缨师叔对她的宠爱,灵浩一定不会拒绝她的请求。当然,她不会傻到将自己现在的身份透露出去,她在让尘儿带给灵浩的书信里重塑了自己遭遇,言她没有保护好师叔,所以无颜回九宫,尘儿是她与一富商之子,如今她病入膏肓,药食惘效,希望灵浩看在同门一场,好好照顾她唯一的血脉。 虽然和她所料不差,又听脚下之人禀道:“还有消息说皇甫家的小公子皇甫垚也拜了灵浩为师,还是大弟子。” “怎么可能!”灵瑶颇为诧异,两国明明对立,灵浩绝对是扶持封国,他为何要收下皇甫垚?可是,既然是暗卫回报的消息,那么也不会有错。 其实她也不愿亲子就这么远离她,只是雍国国内暗潮涌动,皇甫家早是野心勃勃,尘儿现在是储君,也就是众矢之的,他们在明,敌人在暗,她担心尘儿遭到毒手,思来想去觉得崑崙九宫有天阵作掩护,凡夫俗子想要入宫比登天还难,所以才千方百计让爱子诈死,送他入九宫。 她的心思不仅如此,他希望尘儿能不负所望,若能取罗浩而代之,那么普天之下,她便不用再委屈求全,看别人脸色行事。 想到此她轻颔首,又嘱咐道:“让暗卫在崑崙山下化作来往商客给本宫守着,一有尘儿的消息立即回报,还有,尘儿若有三长两短,让他们提头来见。” 宫侍领命,伏身而去。 此时灵瑶已无睡意,她正想往外走走散心,忽然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禁锢在他温热的胸膛。 “想尘儿了?”男人轻轻咬着她的耳朵,睡意朦胧地问道,他一向浅眠,有人进寝殿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 “嗯。”她微微应承,也不隐瞒心中所想。
第35页 “那朕明天就把王后废了,这样皇甫家就不会窥探太子之位,尘儿也就能回来了。”男人如是哄道。 灵瑶掩下眉目,垂首低语道:“王上,万万不可,皇甫家根基深厚,牵一髮便动全身,陛下万不可为了灵瑶犯险,陛下心疼尘儿,心疼臣妾,臣妾感激不尽,臣妾想,这也行是上天对我们母子的考验,尘儿一定能学有所成,将来辅助陛下肃清朝纲,一统九州。“她也不是三岁女娃,会被他甜言蜜语所骗。她有自知之明,轩辕欲再怎么宠她也有个限度,为博君王宠爱,有些时候不妨以退为进。这不,轩辕欲知她念子心切,往天山清宫跑得勤快,就只为博她一笑。这些举动在这一刻她也该知足了。当然仅仅只限这一刻,将来,她还要更多,她要他的江山,还要他全部的宠爱,她绝对不要再做夙缨师叔的影子。 轩辕欲将灵瑶搂在怀里轻轻吻上,他就是喜欢这样的灵瑶,她很像夙缨,淡然脱俗,不争不闹,灵瑶不恃宠而骄,她从不干涉朝政,只是在他背后做一个让人怜惜的小女人,让他疼惜莫名。 他感激上苍留给他一个夙缨的替身,没有让他生无可恋。 华清宫中自有几番痴缠,这段缱绻,都因那一个已经逝去的人儿而牵绊在了一起。有人机关算尽,但于某些人而言只怕那些阴谋诡计全都是枉费心机空费力,在那个魅尽苍生的女子面前,一切权力欲望只如同雪消春水一场空。 那个女子在哪?此时的她,竟然一句话便让九宫所有为师者想掐死‘他’,当然除了宫主灵浩,他觉得千离真的很像师傅,因为当年的夙缨也是很容易就让这些老不死的傢伙吐血的。 你道所为何事?不就是三岁定终身的事儿嘛。 拜入九宫当然是要学艺的,千离的师兄弟,那四个小崽子倒是简单,文武双修,只是在艺方面,千垚学的是琴,皇甫垚选琴艺的时候,千禧嘲笑他道:“就三土仔你那肥厚粗手也弹琴?我倒真要为那些琴掬一把同情泪了。”说完还真抹了一把眼角泪痕,这可把皇甫垚埋汰完了。 千禧鹤千羽入门早,一个早学了绘画,一个学了药理。而洛尘也慡快,选了棋艺。只有千离,因为灵浩不许她习武,所以她只能学文,选艺的时候她张口不离倒斗的本行,问那些夙字辈的老学究道:“我想学盗墓,你们谁会?” 此话一出,当即有已经白眉的老者大唿‘有辱斯文’。 千离人也耿,看没有人搭腔便一片好心道:“不会没关系,我会一些盗墓的手艺,你们若是想学我教你们,这一行入门简单,下地走两回自然就会熟路子。” 她话音刚落便有人歪载在地,抽了。 “小子,干嘛学这种见不得人的手艺,难道你有仇人,非刨人祖坟不可?”说话间,一位仙子傲然的男子立于千离身后,他年纪不大,看模样只比灵浩宫主长几岁而已。 千离回身,挠头想了半天才回道:“非也,我喜欢收集珍奇异宝,你知道的,天底下的宝贝大都埋在土里的嘛。”她没有什么大的抱负,游遍天下,挖遍地宫,收罗各种宝贝就是她最大的心愿。 男子摇头失笑,摸着千离的头转头对灵浩道:“果然和那女人一模一样。” 灵浩点点头,对男人客气道:“夙珏师叔,千离这孩子可要你费心了。” 名唤夙珏的男子,从身上摸出一只小松鼠交到千离手里,千离一看,松鼠毛茸茸的极是可爱,在她身上左右乱窜,她呵呵直乐,正玩得高兴时,男子忽然横出一剑,那松鼠立即被噼做两半。 千离吓了一跳,正要埋怨那人残忍,那人却弯下身把地上的松鼠的残骸扔到千离手里并道:“看仔细点。” 千离低头,那松鼠根本不是血肉之躯,而只是由各种木质机关所做的奇技yin巧。当下诧异不已,如此新奇的玩意可真算是宝贝了,只可惜被毁掉了。 “小傢伙,听着,挖别人的宝贝占为已有那不叫做珍宝,所谓珍宝,自己创造的才有意思,有兴趣的话你就跟我学奇技yin巧之术。我保证你会有很多很多的宝贝。” 于千离而言,她从没想到过创造的乐趣,不过她想想男人的话,觉得也对,别人的东西终究是别人的,自己所造的东西才是她的。她更喜欢专属于她的东西,这种信念她不止用在物品上,对于人,她也如此这般要求。 崑崙山被世人奉作仙境,理应是娴静雅致之地,不过因为某人的存在,寂寥的山中岁月也忽然变得热闹。 九宫建在不同的山头,其中八座宫殿按八卦的方位所排列,以干位的凌霄宫为基准,顺时针数下来分别是玉衡宫、紫微宫、栖星宫、幽寰宫、璇玑宫、太虚宫以及咸池宫,正中主峰所建最为气势磅礴的便是斗阳天极宫,正所谓‘斗气帝车,运于中央,临制八方’。 九宫之间由山间栈道相连,最近的两宫之间走上一趟普通人都要耗时半天。一般九宫的学子都要安顿在栖星宫,只有千离要跟夙珏学锻造手艺,又因冶炼对环境要求极为苛刻,所以千离才在有着炼狱之称的幽寰宫住下,每日里或敲敲砸砸,或精雕细刻,或制作机关,总之各种奇技yin巧,她做着是爱不释手。 千离总是天还未亮就起床撑着她的伞从幽寰宫到栖星宫准备上早课,就算千离从小练就一身好轻功,但刚开始从幽寰宫到栖星宫也要花掉整整一个时辰,后来偷偷跟着千禧他们学武,现在的她只需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往返两宫。 她习武也就是为了强身健体,增加些臂力、腰力和脚力,这对她打造器物有所帮助,毕竟一个连锤头都挥不动的铁匠绝对不会是一个好的手艺人。但她若想将武艺练得更深厚就很难了,一来罗浩不允,二来她不像千垚他们从小就系统的修炼内功,她只会拳脚功夫,此时再开始修内力已经太晚了,身体经脉早已成型,再改伤身。 好在千离也不想学什么绝世武功,她觉得自己的身手能下地‘干活’。能自保就行,所以千垚那里学一些,千禧那里讨一点,千羽那里偷一些,千尘那里再缠一点,一来二去,倒也让她练了一套好身手,可别说,那四个小子也有在她面前比武吃亏的时候,当然那种偶尔的情况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栖星宫学子众多,除了千字辈外还有非字辈和墨字辈,总之是人才济济,可最出名的还是这五个,并非他们文韬武略才艺出众,而是因为他们被罚得最多,每天日落时分,栖星宫外后山的思过台上总会跪着那么几道身影,而且有一个总是还撑着伞。 他们那个年纪,正是精力旺盛到不知怎么发泄的时候,也最是好奇心重的年龄,所以难免会做出一些荒谬之事来,什么半夜不睡觉跑到厨馆里偷东西吃,结果第二天早餐时每个人手里的馒头上都有像被老鼠咬过一口的痕迹。再来就是打赌输了的半夜跑老师们的房间里恶作剧,比如教琴艺的夙心老师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宝贝鹤唳琴被人在每根琴弦上吊腊肠似的挂满了蟑螂,从此之后夙心老师再弹鹤唳琴时手就抖个不停;还有教绘画的夙祥老师,醒来刚睁眼便被一副悬在自己头顶的春宫侍女图给吓住了,结果血脉逆行,流鼻血流到贫血,弄得整个九宫都传遍了,说夙祥老师是个闷骚;还有教药理的夙华老师,年过古稀居然误食春*药,结果导致比她小三十岁的娇妻教礼仪的夙盈老师蓝田种玉成功,老来得子,当然也可算作晚节不保。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教棋艺的老师在自己棋搂里发现刚生下的老鼠崽子;做饭的大厨们发现端上桌的那些本应煮熟的食材都变成了活物;教奇门遁甲的老师被困在自己所布置的阵中走不出来;教排兵布阵的老师发现模拟战场的沙盘上那些穿铠甲的士兵人偶全都穿了女人的裙装…… 这样调皮的学生,老师们自然过的战战兢兢,但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对付这些不安分的学子,老师们也有的是办法应付,毕竟姜还是老的辣,狠狠罚一次还是能消停好几天的。 师生间的过招从来就没有歇过,然而再这样的环境下少年们也逐渐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玉样的少年,锦样的年华。 日落前,从栖星宫的塔楼上远远眺望思过台的方向,仍然可见五道身影直挺挺地跪在那里,从左往右数第二个傢伙依然臭屁地举着把青竹伞。 此景已经是九宫奇观之一。 罗浩早已经见惯不惊,只是今日得闲到此观景台看了一眼而已。而罚那五人跪天思过的人乃是教星象学的夙星,只因说道红鸾星,几个本来打瞌睡的小子全都来了精神头,纷纷缠着夙星教他们怎么找与自己红鸾星相对的另一半天喜星。 夙星耐不住一群磨人精的软磨硬泡,便教了众人如何观测,其实红鸾星和天喜星并非是天空中南北斗的星系,而是属于黄道十二宫里紫微斗数盘中地理宫位上‘地气’之范畴。每个人的红鸾星在天空中的坐落宫位是由自己的生辰八字来定位,所以夙星让每个人把自己的红鸾星宫位刻在木牌上,然后挂在星盘之上,当星盘转过一周天后,红鸾星全都会移位,之前红鸾星所在的位置若停有星位,那么此星位便是自己的天喜星。
第36页 千离认为这种事很神奇,所以做得极为认真,她小心翼翼地算好自己的红鸾星位挂在星盘上,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着看出现在自己原星位上的人会是谁,当然,星海浩瀚,她的天喜星并不一定就会在这一群人中,但是,她内心深处希望会是他。 想着,她悄悄望了一眼不远处,眸中之人冷俊无双,他眼波流转间透着一丝与雍雅气质极不相符的忧郁,神态孤傲,仿佛在他周身都围绕着一股冰凉的气息,将他与世隔绝。 她对他的感觉还如初见时那般,会被他莫名地吸引,却因为俱他而不敢靠得太近。 就在千离偷眼时,星盘一周天运行完,等着看结果的学子们一窝蜂拥到一丈见方的星盘前,内三层外三圈挤满了人,千离头削尖了都挤不进去,别说她那点儿力气,就是号称力大无穷的千垚也没能挤进去。千垚一气之下找千离要了两颗臭弹仍在人群里,那种臭鸡蛋气味顿时让所有人都四散奔逃,当然不包括这两个塞住鼻孔只拿嘴唿吸的浑人。 千离远远就看见星盘上自己先前所占星位处有木牌,她心里顿时澎湃起来,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那木牌的主人是谁,所以不经意间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哪知刚靠近星盘,有人已经先一步将木牌取走。 “你……你的?”千离指着那人手里的木牌微讶道,心里的悸动越来越强烈。 千羽瞅了眼自己手里的木牌,一双如墨玉般的黑瞳随即又冷了几分,他将手中木牌揣进长袖中,挑眉不冷不热地反问道:“有事吗?” 看千羽的动作,千离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赶紧收回心神故作镇静道:“没事,我就是想问问你找到自己的天喜星了没?”这种时候转移话题最好。 “命数之说,我从来不信。”千羽冷冷将话说完,一甩长袖,悠然而去。 碰了个钉子的千离倒也不沮丧,一想到她的天喜星是千羽,她心里都乐开花了。其实千离稍微动点脑子就能拆穿千羽的谎言,试想想当时那么臭的环境,千羽站那里做什么?那人的心思,说不得,说不得…… “站那里发什么呆,你喜欢闻这味儿?”话音响起时千羽眼前飞来一物,她抬手一抓,接在手里一看原来是自己的木牌,千尘帮她取了回来,并戏嚯道:“很遗憾,没人认领你的木牌,看来註定你这辈子要做光棍了。”说完,捂着鼻子往外跑走。 与此同时在观星殿外,刚跑完茅厕的千禧急匆匆地赶了回来,一碰上殿外的千羽张口就问:“怎么样?有没有哪个师姐妹入主我的天喜星宫位?” 千羽也不回话,从衣袖中摸出一块木牌,随手扔还给千禧。 千禧拿着木牌若嘆了一声:“缘分未到,缘分未到而已。”脸上依旧洋溢着淡淡清清的散逸之貌。他一甩手将木牌扔进殿外清池中,眼见其随波漂远。 从另一侧殿门外出来的千离本来趴在白玉围栏前把玩自己的木牌,想起千羽从他天喜星宫位上取走木牌一事,她就忍不住彪乐,忽然身后拍来一熊掌,她手里木牌没拿稳,掉进了清池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木牌漂走。 缘分这种事有时候真是说不准,谁能预料两块木牌是否会在这波流之中聚首,也许会聚于滩头,也许会散于海中,也许就一直这样竞相追逐…… 千离回头,见是千垚拍她,看他无精打采的样就知道他定是没寻到另一半,遂安慰道:“该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强求不得。” “你小子倒是会劝人。”千垚呵呵一乐,大熊掌随即又重重落在千离肩膀上,后者朝被压的一方一个趔趄,好在平时习惯了千垚的大力气才不至于被拍到地上。 千垚拉了千离的衣袖道:“走吧!” “去哪儿?”千离摸不着头脑。 “夙星老师说我俩破坏教学环境,罚我们去思过台思过。” “管我什么事,那是你扔的!”千离叫屈。 “可东西是你的。”千垚一句话,千离再不能反驳。 “走吧,走吧,再叫上千禧他们,人多热闹,还能打长牌消磨时间。今早起床我就预感今天要挨罚,所以走之前我捣了袋松子,知道你爱吃,一会儿都给你。走走走,好几天没去思过台,想得紧。” 所以,才有现在五人一起罚跪的场景,夙星看着远处那五道看似诚心悔悟的身影不觉念叨道:“那五人感情果然极好,我只罚了俩,另外三个也甘愿一起承受,果是手足情深吶!亲兄弟间也未必如此。” 罗浩只笑不语,就他所知,那五人可不是什么乖顺之人。此时虽然太阳快下山了,可仍然炎热无比,那五人跪了两个时辰还屹然不动,定然有问题。 夙星看罚得差不多,于是叫身边的童子去叫那五人回来,罗浩见了却阻拦道:“不用去了,让他们继续跪着吧,看来是本宫平时疏于管教才让他们如此嚣张。” 宫主都发话了,夙星也不好再给他们五个求情,于是领了童子回房休息。 “一群臭小子!”罗浩骂了一声,再看一眼思过台上五道笔挺的身影,哭笑不得,他这个做师傅的居然会去帮他们圆谎,真是不堪吶不堪。 思过台上一片静谧,五个木头人做得煞是逼真,连五官都按那五人的特点做得惟妙惟肖,若不是最近距离仔细观察,很难辨出真假,可见制作之人手艺之精妙。 那五人人在何处?只能说‘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偌大的崑崙山中,总有他们落脚之地。 这不,清潭边,古树下的石台上,凌乱地躺着五个大活人。 “知——了,知——了……” 蝉更知知鸣,虽然已近黄昏,但炎热的天气仍然使得林中夏蝉躁动不已,知了声不绝于耳,若是事忙者定能被这噪声搅得心烦意乱,然而对于心态超然者而言,这是夏天里最美妙的声乐。 一旁清潭边传来一道机簧声响,紧接着一棵如伞状的巨大古树下的青石台上,本来一动不动的五具‘尸体’纷纷活了过来。 千禧一脚轻踹在千离后背上,发出懒洋洋的动静道:“鱼落网了,烤鱼去。” 在更多的大脚落在她身上前千离赶紧爬起身,撑起伞跑到她所做的捕鱼器前看收穫,还不错,落网的十数条鱼又大又肥,看来这顿野炊大家有口福了。 “千离,快去捡材生火。”千禧翘着二郎腿指使道。被唤者应了一声,二话不说窜进林子里,很快清潭边便生起了一纵火堆,千离又在其上架上她的烤鱼器,这东西能让同时翻烤十条鱼。 她刚准备烤鱼那边已经光起膀子的千垚叫唤道:“千离,你去把下面小窖里藏的酒也给搬上来,我们先喝酒,你慢慢烤。”闻言她又是一声不吭地照做了。 来回处理鱼时,千尘提醒她道:“千离师兄,鱼鳞剐干净,要不吃着不舒服。”她听后拍着胸脯保证她处理的鱼绝对让他无可挑剔。 “听说蜜汁烤鱼味道不错,今天想吃甜口的。”千羽这一句并未带着命令的语气,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提议,绝对没有任何一丝强制之意。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等着。”千离举着伞蹭蹭几步跑出四个少年的实现,一盏茶功夫后,她捧着半拉蜂窝跑了回来。她继续忙活,没人说帮她一把,当然也没有人留意到她额角被髮丝遮住的地方让蜜蜂蛰了几个红疹。 她早习惯了被他们唿唻唤去,其实这也算不得他们四个欺负人,怎么说好呢,一方院打,一方愿受,那是两厢情愿之事,何况受的一方心里还美着呢,在千离看来,能被他们所需要是她最大的幸福。 那四人的心思又是什么样的呢?也许每个人各不相同,但却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对肉包子形象的千离他们都有那种想要尽情蹂躏一番的冲动,看着‘他’一个人忙活真是一大享受。 千离虽然劳碌命,可她也懂享受,每每食物快烤好时,她总是喜欢偷眼瞧那四人悄悄咽口水的模样,就好像现在这般,在她眼底坐在青石台上的不是四个玉样少年,而是四只准备偷腥的猫,果然妙趣。 个人眼里的风景,都不同。 香喷喷的烤鱼下了肚,酒也喝过三巡,酒劲一上来,五个人的脸色自然染上一抹红晕,特别是千离,她常年不晒太阳的人,肤白更胜霜 第三章 七年为一夏 11 雪,此时两颊淡出粉红,仿若夏花般绚烂。 她总是把头藏在伞下的阴影里,让人看着费力,千禧遂伸手去夺她的伞,哪知手还未靠近就听千离正声警告道:“别碰我的伞,否则休想我这辈子再搭理你。”说完,她闷头又灌下一口烈酒。他们都知道千离有此禁忌,出了屋檐下,不论白天黑夜,‘他’都活在伞下。‘他’几乎不会发脾气,除非有人想动‘他’的伞。
第37页 千禧闻得警告施施然地收回胳膊,他记得有一次他们进山里玩,他一时起了坏心眼抢了千离的伞跑了,心想看看那死小子没伞会不会真的挂掉,可到了第二天不见千离来栖星宫上早课,他便觉得有些不妙,跑去‘他’所住的幽寰宫也没找到人,才赶紧回山里找人。好在‘他’也没乱跑,还在原地待着,其实说原地也不准确,精确点将‘他’在地下待着。当时可真把千禧吓得魂飞魄散,试想想‘他’一个大活人挖个洞把自己埋里面,千禧第一眼看是真以为‘他’死了呢,结果把人从洞里抱出来才发现‘他’那是睡着了。从那时起千禧便知道‘他’是真见不得光的人,只是当时出于歉意没好意思问‘他’为什么。 “千离……”‘千禧唤道,想问下去却不知怎么开口。 “有事吗?”见千禧光叫她又不说别的,千离随口问道。 千禧想了想还是借着酒胆忍不住小心问道:“介不介意说说你那把破伞,嗯……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总是离不开它。” 千离嘻嘻笑道:“习惯了”眼见那私人双手环胸,显然对她的回答非常之不满意,于是她嘆口气不急不缓道:“我天生棺材子,父亲怕我命硬,所以给我找了个算命的师傅,算命的老师傅说我是天煞孤星,会祸及亲友,连累身边人,一生註定众散散尽。我爹很害怕,所以求算命的老师傅给我化解化解,他说让我避天过日子,我藏身伞下,老天爷看不见我,自然不会连累我身边的人。” “傻瓜!”千禧轻声骂了一句。 “那些装神弄鬼之人的话你也信,真不知道你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些什么?”千尘念叨不已,眼角竟微微有些红润。 千离埋头不语,她从来不怕报应落在自己身上,可她怕祸及亲友,她好不容易除了爹之外还有了师傅和身边亲密无间的师兄弟,她不想失去他们之中任何一个…… 就在她彷徨不知所措时,忽然一双臂膀从后将她紧紧环住,她听见一声极其细微的声音,落寞却温柔:“那种孤独,我懂。”她微微轻颤,却又听千羽在她耳边低语:“不要怕,我不会让离开我,绝不。” 对于千羽所说的话,千离心里是有数的,虽然千羽从来 第三章 七年为一夏 12 没说过自己的身世,可是从师傅和其他师叔对于千羽的态度,以及千羽身上的佩饰,她早猜到了他是封国的太子殿下。几年修学她对天下局势也算明了,自然知道封国朝内是个什么状况,所以千羽说那种孤独感他懂,他想他没有说谎。她知道无法夺得天下的君王,命溅不及一只蝼蚁,而赢得天下又如何?他一生都要在孤寡瞭然中度过,怎生凄凉!从千羽极度的自律和自制一面看,她知道她从来没有随心所欲过,她知他活的辛苦,所以几个师兄弟中,她最是心疼他。 千垚大大咧咧之人,听不出千羽话外之音,但他也扶着千离的肩头,笑道:“你命硬,咱几个师兄弟命更硬,不信咱比比,我保证比你们都要活得长。” “去去去,看你就是一脸短命相。”千尘还嘴道。 千禧揉揉鼻子,满脸痞样道:“算了,你们都死在我前面得了,我倒不怕多受点累操办你们的身后事。” 千羽哼笑一声又坐回树下,背靠树杆眼神凝向半空,没了聚焦。 千离嘿嘿讪笑,从怀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打开后笑道:“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我做了象徵永生的玉蝉,来来来,一人一个,就当是给大家的及笄之礼。”说着,每人给了一块精雕细刻的玉蝉。 千垚的玉蝉是用黄玉所做,千禧是青玉,千尘是白玉,而千离给自己的则是红玉。 蝉这种生物,常年活在地下,而爬出地下却只能活一个夏天便会死去,七年换得一夏,值得? 于他们而言,蝉是执着的,即使只是为了一个夏天,他们也要好好的活,活得比任何人都要灿烂。 夏木茵茵,空山幽鸣,蝉聚枝头,共饮天边风露,朝朝暮暮。 转眼西风过,叶如冰菚,霜卷残红,秋泥埋蜕羽,红尘如故。 玉蝉在手,五人各有一番谓嘆。 忽然,千禧指着自己的青玉蝉问千离:“我怎么觉得这块玉有些眼熟?” 千离回道:“可不就是你以前佩带在腰间的玉坠嘛,你以为我打哪弄来这么些名贵的玉料,都是你们佩戴在身的玉器,我拿来改了个形而已。” “这么说,这块墨玉是我的玉玺做的?”千羽拎着墨玉一字一顿问道。 千离还傻呵呵地点头。 另一边千尘拿着白玉蝉欲哭无泪,那本是象徵他王族身份的白玉裊,现在没了。 千垚捧着黄玉蝉嚎啕不已,直道他可怜的传家之宝被人改成了蝉。 众怒难犯,这下千离还能有好日子过才怪,山林深处,一阵喊打喊杀声响起,热闹极了…… 第三章 七年为一夏 13 十五及笄对于每个女孩子来说都是一个重要的时刻,因为它意味着女子成人,可以嫁人的年龄,这一年女孩子都要结髮,千离看着师姐们束起成人髮髻自然羡慕不已。 虽然她无法明目张胆地庆贺自己及笄,但是私底下她还是自己做了结髮的红头绳,这些都被心细的罗浩看在眼里,在千离及笄那天,罗浩将千离叫到跟前,他单独给她做了笄年之礼。 清雅幽静的凌霄宫内,千离跪坐在榻上,身前矮几上摆放着一面铜镜,透过明黄色的镜面,她看见自己俊逸清雅的师傅正在给她梳头,他骨节分明的长指轻柔地在她黑髮间穿梭,在他眼波流转间,她察觉到他流露出的丝丝疼惜之情,可她同时也感觉到,师傅的目光悠远,仿佛透过她看着别的什么东西,那种感觉她难以形容。 “千离。”罗浩忽然唤道。 被唤者轻轻一颤,并非是惧怕,而是那般好听的男声每每会让她不自觉地在心湖里泛起涟漪,悸动不已。 “在。”他恭恭敬敬地回道,后背挺得笔直。 “听说你送他们四个及笄之礼,结果被揍了。” 还以为师傅会有什么训示,哪知道却是提着一茬,千离瞄一眼铜镜中的师傅,一向不苟言笑的师傅竟然露出浅浅的笑意,这让千离好想打个洞把自己活埋了,唉!她怎么就老是做一些不动脑子的事。 “千离知错了。”她真是有够笨的,及笄乃是女子成年之礼,那四个大男人只是揍她,他已经要烧高香拜大佛了。 罗浩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他知道他这一刻知错了,下一刻,同样的错她还会再犯,缺心眼儿的毛病真是不好改,特别又是出在这么死心眼儿的人身上。 罗浩从矮几的锦盒里取出一块有小孩童巴掌那么大的红玉簪,红玉所雕刻的莲花栩栩如生,那是传说中无量业火里盛开的红莲,焚尽一切慾念,只剩明净莲身。罗浩认为用这只红莲玉簪来衬千离这样心纯如镜之人最为合适。 “师傅,这个……”她见过无数宝贝,一看便知这玉簪乃是价值连城之物,如此贵重之物他受不起。 “这是师傅送给你的及笄之礼,这只红莲玉簪是我的师傅,你的师祖生前之物,她说雪莲故然纯洁无污,但是经歷过业火的红莲才是真正的高洁无尚。所以千离你要记住,艰难困苦那只是人生道路上的风霜雨露,经得起风浪的人才配享受人生。” “谢师傅教诲。”千离转过身子,面朝罗浩拜了下去。 罗浩叫她免礼,他指了指铜镜,问她满不满意他替她梳的髮髻。千离捧着铜镜左右端看,只见她留了三年的长髮被分成两层,上面一层用红莲玉簪束起男子的 第三章 七年为一夏 14 髮髻,下面一层披在后背上,直到腰际,既有男子的洒脱,又有女子的纤柔,使得整个人呈现中性之美,真是男女难辨。 千离此番模样直让罗浩都有些神情恍惚,随着他年龄的增长,她和罗缨越是相像,有时候她真的很想把千离当作是罗缨。 “离儿。”罗浩掀起一缕千离的丝髮,放在鼻端轻嗅,“知道女孩子及笄意味着什么吗?” 对于师傅奇怪的动作千离显得有些紧张,他睁着乌黑圆亮的大眼睛,尽量让忽然空白的头脑里想起些什么,可是她却是怎么也回答不上,正当他着急时,离她只有一尺不到的男人忽然露出温笑,完美的唇缓缓裂开,吐出魅惑之音:“意为着她可以嫁人,可以被某个男人拥有。” “咦!”千离发出一声惊嘆,就在顷刻间,他只觉得一股她无法抗拒的力量将她推到,再细看自己已经躺在榻上,那个以前曾那样熟悉可现在却如此陌生的男人竟然压在他身上,他健硕的长臂撑在她两侧,一双盛着烈焰的瞳眸将她禁锢住。
第38页 “师傅……”她感到恐惧,声音细如蚊蚋。 “离儿,嫁给师傅如何?师傅会好好疼你。”说着,罗浩探手去解千离束腰的带钩。转眼间,他把她的腰带从她纤细的腰身上抽离,大掌一拂,将包裹她妙玉身子的白色锦袍分开,贴身纤薄的亵衣下,已经能看见她裹胸的棉帛。 对于男女之事,千离懂,和千禧混在一起久了,除了亲身体会外,他基本上也算是深谙此道之人,正因为她清楚师傅对她的举动,所以更加心惊不已。在她看来,师傅是铁骨铮铮的男人,他凭一己之力维繫着整个封国的平衡,文能安邦、武能威国,她尊敬这个男人,到了崇拜的地步,他就算要她的命,她都可以毫不犹豫的捨弃性命,可是,他要她的身体,她本能便想抗拒。她的脑海中,浮光掠影晃过的是那道冷俊的身影,想到他连一个笑容都有斟酌后才会微露,她忍不住泫然欲泣。 “对不起,师傅,离儿能不能不嫁你,离儿知道师傅会很疼很疼离儿,可……可是离儿喜欢的是千羽师兄,不是师傅。”她害怕这样的师傅,但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溢出眼眶,她将敞开的锦袍收拢,一点点从他身下挪出。 她看见他朝她伸手,因为师傅要用强的,吓得她闭起双眼蜷缩起来,可是那只粗糙的大掌只是轻轻抚在她的头上,她听到他戏嚯之音:“小丫头,知道怕了?” “咦!”她又是一声惊叫,睁开眼时,却见师傅已经慵懒地侧卧在她身边,将背对着她。 “傻徒弟,师傅要是强要了你,本宫还用做人不,不动脑子。”他懒懒地骂道。 “啊!”千 第三章 七年为一夏 15 离有些懵,她的师傅,很能折腾人的。 “当然,本宫其实也不是那么在意礼数的人,离儿要是在这么衣衫不整地坐在本宫身边,本宫也是正常男人,也会有把持不住的时候……” 话还没说完,千离连滚带爬下了榻,找回腰带束上,离师傅三丈远站着。 “离儿,为师知道你不长心眼,不会算计人,可是为师对你说过很多次,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们师兄弟间和睦,为师很欣慰,可就算是对你最喜欢的千羽,你也该设下心防,人心难测,多个心眼总是好事。” “可是,他们是我的师兄和师弟,不论如何,千离都会信任他们到底,宁可人负我,我绝不负人。” 罗浩一怔,这种容易吃亏的性格,真正和罗缨一般无二。他失笑道:“千羽若是能有你这样的想法,为师就不用替他操心了。”千羽的性格正好和千离相反,那孩子是宁可负天下人,也不许天下人负他,千羽这样霸道让罗浩担心他会误入歧途。不过好在千羽遇到了千离,两人互补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想到此罗浩又想起千离刚才所说的那番中情于千羽的话,心里像是打翻了醋罈子,好酸。 他忍不住告诫千离道:“离儿,以后就算是对师傅,你也该有所设防,像刚刚为师所做之事,是出于师傅身为男人的本能,这种本能,师傅能抑制住一次,下一次便保不准了,对于这样的师傅,你防是不防?本宫事先声明,本宫不是圣贤,本宫也有欲望,对离儿,本宫有本宫不想放手的理由。” 罗浩背对着千离,所以千离看不见师傅说这番话时的表情,可她听出了一点,师傅真的是非常疼爱她的,于是她回道:“对师傅,离儿不设心防,离儿相信师傅,相信对于会让离儿伤心的事,师傅是不会做的,离儿对此深信不疑。” 罗浩哼笑一声摆摆手,示意千离少给他戴高帽子。 千离却乐呵呵地行了告退礼,三步并作两步跑出了凌霄宫。 幽宸宫坐落在坤位,所以千离从干位的凌霄宫回自己的住所直线穿过斗阳天极宫是最近的,可她偏偏不这么走,她沿着外围穿过玉衡宫和紫微宫,路过栖星宫时他不知不觉间便走向了千羽所在的南院。 正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所以男子之间的友谊不若女子之间那么腻歪人,女学子们关系交好者连上茅房都是结伴而行,而他们五个之间则不同,各自在不同的院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人空间,除了上课外,私底下其实他们也很少走动,就说千羽所在的南院,三年了,她也只去过两三次。 踏进南院的大门时,千离正巧碰上刚从千羽房中出来的千禧,只见千禧手里拿着一幅画卷,笑容里掩不住满面的春风得意,他乍一看到迎面而来的千离,神情微凝,悄然将手中的画卷掩在长袖后。 “千禧师兄,是不是收到了小师妹的情笺,所以笑得这般灿烂。”千离笑着打趣道,在他们五个当中,二师兄最是风流尔雅,所以也是最讨女孩子喜欢的人。 千禧闻言流里流气地回道:“我在你心里就这么流氓?”说着,千禧跳上一旁白玉围栏,颇有些郁闷地蹲在栏杆上。 千离抓了抓自己的小脑袋瓜子,小声嗫嚅道:“反正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她的二师兄,心眼最坏,最会欺负她。 “我哪里不是正人君子?” “有正人君子会去偷女孩子的肚兜?有正人君子上课时偷看春宫图?有正人君子跑后山温泉偷看女人洗澡?有……” 千离还待继续罗列千禧的罪状,后者一把捂住千离的小嘴,呲牙咧嘴地叫唤道:“给我小声点儿。”这般模样像极了痞子流氓。 千禧见千离不说话了,才收回巴掌,同时“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对千离笑道:“其实我是不是正人君子那要看你是用什么标准来衡量的了,你要是以那些道貌岸然的君子作为标准,那我铁定是流氓无二,嘿嘿,但若是你把标准稍稍降低一些……” 千禧黑亮澄净的双瞳紧紧盯着千离,千里心中一软便问道:“有多低?” 千禧贼歪歪地一笑,恬不知耻地回道:“千离师弟,我的好师弟,你不妨试试用流氓的标准来衡量,那我就绝对是个正直的男人。” 千离面上一愣,神情倒无太大起伏,然而内心里的她早跑到阴暗角落里撞墙去了,她怎么就这么容易被他牵着鼻子走,踏恨自己太不争气了。 千禧则趁机窜到千离身后,正要开熘时似想起了什么事,于是问千离道:“对了,我让你帮我做的走马灯你做好了没?” “早做好了,按照你的要求,六面灯罩一面用白绸一面用黑纱相互错开,我不明白,为什么不绘上图案?那样会更好看。” 千禧摆摆手道:“我自有用处,这样吧,今天晚上我去你住处拿,就这么说定了,可别锁门,等着我。” “嗯。”千离点头应下,千禧这才心情舒畅地离开。 千离找到千羽时,后者正在房中收拾行囊,千里见了大惊,忙问千羽这是要去哪儿?千羽平淡的回说他明日便要下山,而且千禧也会同他一起离开。 “什么时候回来?”她知他身为封国唯一的储君,迟早有一天会回封国继承王位,可她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不知道,也许不会回来了。”回国后他便会身不由己,山中有限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他连自己的将来都无法保证,又怎么能给眼前满眼期盼的人一个准确的答覆,与其让‘他’将来有一天对他失望,他不如现在就不给‘他’希望。 千离立在原地良久,忽然她二话不说转头抛出了千羽的寝殿,千羽也没追出去,只是将房门掩上,也不再去收拾行囊,反而翻出好几坛烈酒,一个人喝起闷酒来。 九宫有两种酒很是出名,一种叫做‘女儿红’,属于温酒,适合女子饮用,还有一种叫做‘男儿憾’,其烈无比,据说酿此酒的人笑尽天下男儿汉,他说天下分分合合,多少铮铮男儿汉前赴后继,用鲜血书写下千年悲歌,有人痴有人笑,然而当尘埃落定,一切归于平静时,那些曾指点江山会好万丈的英雄豪杰,是否敢拍着胸口说这一生他是男儿无憾? 男儿有憾不轻言,唯有醉后把情牵。 当他清楚自己的肩上抗下的是整个国家时,他便告诫自己‘一醉解千愁’这样的好事在他身上并不会起到任何作用,他永远都不能醉,只能清醒的活着。 可是他想醉,因为此生他只能放纵这一回,任性这一次。 身为君王,他连喜恶都不能随意显露,若是昏君,他的喜好与憎恶就会成倍扩张,终会不得善终,就算做明君,他也不能随心所欲,他记得自己小时候喜欢玩夜明珠,所以每年各地都会上贡数不清的夜明珠供他玩乐,直到有一天,师傅带他去了一趟沿海的村落,他亲眼所见那些採珠人是怎么潜到海底从巨蚌里取珠,十个下水,能回来一个便是奇蹟,採到的明珠会被当地的官员收走,若是想私吞明珠,被发现后还会被开膛剖腹……只是他一个单纯的喜好,便会有那么多无辜的人死去,莫名的他赶到恐惧,从此,他学会了控制欲望,不敢任意妄为。
第39页 这一次他要回国亲政,他向师傅讨千离,说想让千离和千禧一样,做他的左膀右臂,可师傅一口回绝了他的请求,师傅质问他,问他怎么忍心让千离这样纯真无垢的人去经歷那些勾心斗角之事,那种尔虞我诈的环境,会毁了了千离。 最终,他放弃了带千离下山的打算,在千离面前,他始终没提下山之事,若不是今日被千离撞见他收拾行囊,他一定会走得无声无息,连一句再见他都不想对‘他’说。 一转眼,月上中天,子时已过。 栖星宫的南院某寝殿里早已酒气冲天,千离满头大汗地推开千羽的房门时,见到的便是浑身酒气,颇有点落难公子形象的千羽趴在卧榻的矮几上。 “怎么喝了这么多酒,你想醉死不成?”千离一边埋怨一边将千羽扶起。 千羽睁开迷离的双眸,眼中人儿成了双影,他用食指按住额角太阳穴,稍稍揉了几下才清醒过来,一见是千离撑在他面前,他立时绷着皮面冷冷问道:“大半夜不睡觉,跑我房里做什么?” “我有东西要给你。”说话间千离伸手向后背抓去,只见她从后背抽出一把异常彪悍的巨剑,这把剑千里需要用双手才能握住,它不同于一般那些细长如柳叶状的剑,这把剑的剑柄为暗金色的龙口形,剑锋如舌一般呈三角形,“此剑剑身和剑格相接的地方最宽,整六寸,剑身长四尺八寸,喻示剑锋所到之处四平八稳,剑身上层有四道血槽,锋利无比,我在锻造时加入了赤金,所以整个剑身呈暗红色,奋力挥出时,就如同龙口中吐出的火舌,威力无比,所以我将此键命名为龙舌。我希望拥有它的人是真正的王者,也愿此剑能让他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威天慑地。” 千离双手托剑,将其举于千羽身前。 千羽被凌厉的剑气所吸引,挑剑在手,才发现龙舌剑比他想像的还要沉很多,他凝神运气,只用一成内力挥动剑身,只见剑刃还未触及门扉,雕花木板便已被剑气斜分成两半,剑气未止,一道寒光破空而去,直到将院中一棵千年古松拦腰噼做两段,剑气才消散于空中。 “剑气霸道,果然王者之剑。”千羽攒道。 “好用吧。”千离见千羽喜欢,心里自是欢喜。“这把剑我锻造了三年,本来还差一点收尾的工作,听说你明日便要下山,所以我赶回铸剑室连夜把它打造好,刚出炉的剑,还未见血开锋。” 说完千离伸出右手食指摸向剑锋,千羽察觉‘他’的意图再收剑已经来不及,锋利的剑锋已经将千离的指腹划破一道深长的口子,鲜红的血流过剑刃,使得整个龙舌剑更显锐利森寒。 “果然好锋利!千羽师兄这剑你可得小心使,都怪千禧师兄乱嚷嚷什么合欢剑,所以此剑千离没有打造剑鞘,我只做了剑盒,不用的时候放里面便成,使这把剑不会被人笑话的。”千离蹙眉忍着疼笑道。 她正要包扎自己手上的伤口,忽然她的手被千羽抓住,他抓住她受伤的手安在矮几的宣纸上,以千离的手指做笔,以血为墨在宣纸上写下三个血字。 “姬……叔……夜……” 千离怔怔得看着宣纸上的字,一字一顿地读了出来,她转头望向千羽,却发现他正含着她受伤的手指,轻柔地吮吸舔舐,那一刻,他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他只觉得心里有把火在烧,让她口干舌燥。 羞涩中她很快将手抽回,自己取了丝绸一边包扎一边嘟囔道:“你这是做什么?” 千羽舔舔带血的嘴角,如此动作一点儿也不显龌龊下流,反倒生生魅人心魄,只见他轻笑道:“你赠送我东西,我礼尚往来而已。” “咦?” “别在我面前装疯卖傻,你早识破我的身份,正所谓王者佩剑,所以你才会送我剑作为礼物,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那么这三个字你也该知道是什么意思。” 千离微微一笑,掩下如扇羽睫,缓缓笑言道:“封国王族为周朝后裔,所以公主姬伯雅,一个是太子姬仲羽,伯和仲乃是指长幼之序,伯为长,仲次之,若再往下排,第三便是‘叔’字,你认我做兄弟,赐我‘姬叔夜’作为姓名,可对?”她语音清朗,淡定自若,哪里还有半点儿呆样。 “一点儿不差,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御弟,我说过,绝不会让你离开我。” 他果然是霸道之人,认别人做兄弟也不事先徵求别人的意见,千离也不多说什么,默然地认了他这个兄长,只是她有些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给我取夜这个字作为名字?” 千羽顶着千离笑意盎然,在每个孤寂的夜晚,当他梦见千离的时候,都会觉得心暖。 所以他随口回道:“有千离的夜晚是最美的。” 她闻言两颊泛起桃色,心绪难平。 “今晚睡我这里。”千羽拍拍身边的床榻,他牵着千离的手根本就没打算放‘他’离开,这一句也并非问话而是命令的语气。 千离无法抗拒,半推半就睡在千羽身旁,那一夜, 她几乎一夜没有合眼,而她身边的千羽,睡得异常香沉,这一觉能不香甜么。 而幽宸宫千离的卧房内,千禧同样一夜无眠,他知道昨夜是千离十五生辰,所以想给‘他’一个惊喜,他特意为千离绘了一幅画。 时间有绘画奇人,画出的画能动,曾有一幅水牛图,白天看时画面是水牛在田中耕作,可是一过傍晚进入夜晚,画面就变成水牛回到牛棚休息的场面,如此画技,可谓神笔之作。 而这种画技此时却又再现,只见房间中的光线因为走马灯的缘故忽明忽暗,而走马灯前悬了一幅画卷,画卷中所画的乃是一个撑着青竹伞的白衣锦袍少年,然而当光线暗下来时,画卷中的人物却出现了变化,只见少年化作少女,锦袍变作水袖碎花长裙,女子婀娜身姿,妙曼无比。 本来他想同‘他’一起欣赏,可是那死小子却放他鸽子,算了,他只当死小子没眼福,如此美人,他自个儿慢慢品。 那一夜,他梦见千离变作女孩子,被他‘欺负’的很惨,梦外的他,yin盪的口水沾湿了睡枕。 当千离回房时,她只看见了那幅她少年模样的画卷,对于画中机关,她根本毫无所觉。 房中除了千禧留给她的画卷,还有千垚给她做的寿包,她正好肚饿,一口气将寿包吃了个精光。 九宫山门外,千尘和千垚将千羽和千禧送到小别亭,两厢拜别后,千禧问道:“千离呢,那死小子怎么不来送行?” 千垚抓着脑袋不好意思开口,最后千尘帮他答道:“千离那个衰人吃了这傢伙做的寿包,此时忙着跑厕所,来不了。” 千羽翻了翻白眼,只能无语。 这一别不知如何才能再见? 仲羽回国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向瑞公姬子凌要回旁落的王权,而是以太子身份,发动了对雍国的战争,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第二次邑都之战。 第一次邑都之战,封国失了邑都,为雍国大兵进犯敞开了大门,十几年来若不是北方游牧民族万奴国时时威胁着雍国北部边境,雍国早杀进封国内部。 而第二次邑都之战,两国再次交兵,雍国派出大将张宁远镇守邑都,张宁远乃是皇甫止战的得意门生,在雍国也是赫赫有名的武将,可是就在雍国兵精粮足的情况下,雍国仍然是失了邑都,而且还是惨败。 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封国赢就赢在武器装备上,更为结实的云梯,威力更大、更精准的投石车,射程更远的重弩等等各种攻城利器,皆是当世最为先进的装备,可以说投入战场时,雍国几乎毫无抵抗能力,因为武力悬殊太大。而且,封国废弃了马拉战车的作战方式,以步兵、轻骑兵和重骑兵作战,机动性和应变能力更强,所以当张宁远放弃邑都逃跑时,他的部队轻易就被封国太子卫队黑羽骑兵所追上拦截住,封国年轻的王太子姬仲羽亲取张宁远的首级,雍国四万守城军被全歼,赶来支援的十万雍国援军和庞氏一族年轻少将军庞奴率领的八万封国大军交战于邑都北门外的泗野平原,封国重骑兵的战马上皆装备有带利刃的刀刺,冲锋时刮到人身上,那是非死即伤,所以一战下来雍国士卒损失过半,被逼退回雍国关内。 第二次邑都之战,成就三个名人,第一位便是封国太子姬仲羽。 封国收回关中重镇之地邑都,由于是太子督战,所以一时间,太子姬仲羽的声望如日中天,完全凌驾于战功赫赫的瑞公姬子凌之上,本来原定要等到太子二十岁弱冠之时亲政,但此时朝中,却已然有让太子提前登基为王的唿声出现。 史书《九鼎记》里对于这位年轻的王子有些载述,说他是:少年帝君,气宇轩昂,容貌冠绝天下,文治武功双绝,一把龙舌剑在手,冷煞九州。
第40页 这第二位扬名之人便是庞氏小公子庞奴,他用兵之野,在当世无人能及。他八万打十万,以少胜多,而且已方兵力损失不到五千人,在当时被誉为神迹之战,同他的战绩一起闻名天下的还有他的风流脾性,花间牌坊里关于他的传言不胜枚举,俊美无俦、轩宇男儿、风姿俊雅……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名ji春尚香给出了这样的答覆,因其肌肤呈象牙色,且摸起来润泽滑腻,所以她说他犹如润色古玉,深一分则浓,浅一分则憾。 而玉要细细品味,特别是古玉,太过深沉,只有端看久了方能绝出他偏偏佳公子的躯壳里盛下的是邪神一般的灵魂,所以世人又称庞奴为古玉公子,就因为他这个人让人难以揣摩。 那么第三个出名的又是谁呢?其实就是千离,封国所用的新式兵器装备,其设计者便是千离,姬仲羽还在崑崙九宫修学之时,他便将千离所设计的兵器图样送到兵部和工部,命其悄悄开始打造,所以等到他下山时,才有充足的准备和雍国开战。战后,姬仲羽一句“孤所执之利器,孤之兵将所用之兵器,皆出自孤之师弟千离之手。” 当然,千离本人并不知道她自己有这么抢手,因为罗浩不许她下山,所以她在山里过着清幽的日子,千垚有和千尘相伴,她也不觉得寂寞。 只是忽然有一天,她听说她的仲羽哥哥要大婚了,她闻后只觉得心里怅然所失,鼻子有些酸,眼睛有些涩,头脑也开始发昏。 她把自己关在铸造室里,自个儿在里面憋了半个月,最后才一脸憔悴的走出来,她托师傅转交一个锦盒给千羽,至于锦盒里面是什么东西,罗浩也不屑知道,他只是劝千离道:“自古帝王皆薄情,将心交付在这样的人身上,受苦的只会是自己。” 哪知千离却自我开解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我想做他的知己手足,不做他的衣服。” 罗浩闻言一怔,随即笑道:“傻离儿,天底下好男儿多得是,你要实在找不到,师傅的怀抱随便你靠,为师要求不多,一生一世一双人便足够,为师绝对比你那两个师兄专情。” 千离无语望天,心里腹诽道:对,天底下好男人是很多,她下不了山也遇不上好不好?有时候她真觉得她这个外冷内热,外沉内痞的师傅是故意和她过不去的。 “师傅!”千离把尾音拉得老长,“我可没把您当作男人。” “什么?你敢再说一遍!”老男人怒了,他三十出头,乃是风华正茂之时,怎么就不算是男人了?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离儿当您是父亲。” 罗浩啧了一声,手气锦盒哼哼唧唧走了。 封国金陵王宫之中。 万福宫内,一干侍女正陪着长公主姬伯雅在花园内踢毽子,只见罗裙翻飞,步摇乱颤,佩环发出清脆声响,女子嬉闹之声不绝于耳。 在众多白衣侍女当中,身着绒黄色轻纱羽群的姬伯雅当然最为显眼,但见她额间淡红色的印花因为香汗而略显晶莹,使得整个人更加绮丽艷绝,她笑语盈盈,神采飞扬,和侍女们玩的不亦乐乎,哪里像传闻中所说的那般是个三步一喘、五步一危的病美人。 正玩得带劲时,忽然宫门外传来一侍女高昂的喊声:“太子殿下驾到!” 话音未落,花园中的女人们如同一群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时间乱了开来,只见侍女们以极快的速度搬来贵妃椅,矮桌和茶点,刚刚才玩疯了的姬伯雅整了整凌乱的衣衫,理了理微乱的鬓髮,身子一软,媚眼一散,壮若无骨地斜依在贵妃榻上,身边侍女忙围了上来,执羽扇微摇,这番静美之态和先前灵动的场景大相迳庭。 姬仲羽走进花园时,看到的便是他文静的王姐病恹恹的模样,让他心疼不已。 侍女抬来座椅放置在长公主的贵妃榻前,姬仲羽随即坐下,屁股还没坐稳,便一手探上姬伯雅的额头,执袖在手,轻柔地将她额上的细汗拭去。 “王姐,哪里不舒服,怎生出了这许多汗?”姬仲羽脸色一沉,凌厉的目光一一扫过身旁近侍,侍女们皆惶恐地跪伏于地,瑟缩不已。 太子殿下虽然长相温文尔雅,然而他是不是流露出的王者风范和眼波流转间透露出的睥睨众生的桀骜神态,直叫人心生畏惧。 生为王者,他拥有足够的冷酷。 “御弟……”姬伯雅心慌不已,刚才剧烈运动,能不出汗才怪,她怕他迁怒于身边无辜侍女,遂道:“伯雅无碍,就是觉得身子软,没有力气。”说这番话时,姬伯雅面皮绷得死紧,就怕自己憋不住笑出声来。 你道她为何装身子弱,这也是拜姬仲羽所赐,他们两姐弟在险恶的宫中相依为命,她大小就身子虚,大病小病没有断过,喝汤药喝到反胃,于是便偷偷将药倒掉,被姬仲羽发现后,他便对她撂下狠话,说她不老实服药就把她嫁到万奴国去,让她爱死哪儿死哪儿,他眼不见心不烦。 试想想万奴国那种荒蛮之地,女人被当成货物卖来卖去,家中兄弟可以共享一个女人,女人在那里的作用好像就是帮男人繁衍后代,那种生活,她光是想都觉得头皮发麻,对嫁去万奴国,她打小心里就抗拒,偏偏姬仲羽就爱拿此事吓唬她,她于是便自己琢磨起来,对于御弟要她喝药养病之事,她都乖乖地依他,可是她就是不给他好起来,她知道御弟心疼自己,自己一天不好起来,他便永远不会把她嫁出去。 其实姬伯雅生为长公主,她从懂事起就明白,她的命运不属于自己,父王母后只留下哎御弟一脉,她身为女儿家,面对封国内忧外患的状况,她又能如何?她唯一能为御弟做的事,就是帮他争取一段最有利的政治联姻,为此,她原因嫁给任何人,只要这段婚姻能够帮助她的御弟守疆扩土。 然而有这样的觉悟并不代表她就甘心,在姬伯雅内心,她抱着侥倖心理,心想能拖一天便算一天,所以她在病好起来后她依然装出一副弱柳扶风的病容。 姬仲羽哪里相信她的话,瞧她没精打采的样,有没有病,他把过脉自然一清二楚,见她脉象温和平稳他才稍稍将心放下,嘱咐道:“孤一会儿让近侍给你熬点固元补神的药,王姐需要按时服用。” “知道了。”一听又要喝药,姬伯雅一肚子苦水没法往外倒,心情一郁闷人就更没几分精神,回个话都跟快断气了似的。 接着,姬仲羽静静地坐着,他一言不发,就那么怔怔的凝视着贵妃榻上如轻云出岫般唯美的王姐。 “御弟,可是有事要对王姐说?”姬伯雅给身边侍女做了个退下的手势,侍女们立即悄无声息地躬身退出。 一时间,御花园内只剩姐弟二人。 姬仲羽的面色沉浮不定,完全没有平时指点江山时的那种慡快,磨了半晌,才开口道:“梁国欲送望舒公主同我国结亲,孤已经回信给梁秀王,同意这门王亲,孤想在今年年底前迎娶望舒公主,王姐以为如何?” “梁王有四位掌上明珠,分别是明舒、素舒、圆舒和望舒四位公主,明舒长公主嫁给夏国釜王为后,素舒公主下嫁给梁国第一权重氏族尹家族长做夫人,三公主圆舒嫁到雍国为雍钦王的王贵妃,而四公主望舒据说是四位公主中最为娇美可人的一位,梁王视其如珍宝,由此可见,送望舒公主与我国和亲,是梁秀王有心与我国交好。” 姬伯雅施施而言,说到此她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姬仲羽赶上前扶了她一把,见她坐稳后才又坐下,静静听她说教。 “王姐知道御弟想要丰满自己的羽翼,身为君王,有些女子不得不娶,但说句心里话,王姐不喜欢这样的御弟,王姐希望御弟能娶自己心爱的女人为后,婚后能像父王和母后那般伉俪情深。”她不能嫁给自己所喜欢之人的这种悲哀她不想御弟也经歷 。 “心爱的女人?孤心里倒是有这么一个女人,可是她不能嫁给孤?” “是谁?”姬伯雅一好奇音调就拔高了三分,中气十足的她哪里还有半点病态。 姬仲羽眼角一弯,盯着姬伯雅温温淡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姬伯雅稍作反应,回过味后嗔道:“死小子,敢戏弄你王姐。”说着玉指握成粉拳,捶在姬仲羽硬朗的身板上。 姬仲羽才不轻易给她捶,一把抓住王姐的皓腕,下一刻,他摸出个锦盒塞到姬伯雅的手里,“千离那小子给孤的,说是让孤送给心爱的女人,王姐,孤自从会走路起就牵着王姐的裙角,王姐为孤所做的一切孤都看在眼里,若说心爱的女人,没有人能够取代王姐在孤心里的地位。” “哦,是吗?”姬伯雅拿过锦盒,打开前她戏问道:“千离,千离,满嘴离不开你的千离师弟,要不是我知道他是个男孩儿,定以为他是你的红颜知己。还说什么无可取代,依照本公主说,你这千离师弟才是你的心头肉。”她就常常看见御弟抱着龙舌剑一边擦拭一边走神,一缠着御弟给她讲趣事,他张口就是千离的故事,反正她未见其人,先闻其事,她把御弟口中所说的千离的形象拼凑起来,只会联想到一句话,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第41页 “孤又不是断袖,心里不装男子,就是觉得那小子心眼儿太实,容易相处罢了。”姬仲羽解释道。 姬伯雅才不听,只管去瞧她收到的礼物,打开锦盒,珠光宝气立时破盒而出,锦盒中的红绸上放着一支并蒂莲头花,莲花瓣是用纯金拉成细丝结成纤薄细网编织而成,金丝比髮丝还要细微许多,所以硕大的头花一点儿不显沉重,更为精妙的是微风拂过,莲花瓣会随风轻颤,同时金霞光芒璀璨生辉,实在妙不可言,其中花蕊分别用上两颗眼珠子大小的夜明珠,熠熠光彩,更是无从遮挡。 姬伯雅一见便爱不释手,姬仲羽见她喜欢,遂亲自给她戴在髮髻上。 也是合该有的事发生,祭天大典时,姬伯雅便戴着这支并蒂莲头花去祭天酬神,天坛位于金陵城中灵水湖正中,只有一条长达数十丈的白玉游廊连接天坛和湖岸,当长公主踏上游廊时,立时游来数不清的锦鲤,白色、红色、黄色、桔色、金色的游鱼纷纷在水中尾随姬伯雅缓缓前行,远远看去,水中的游鱼像是她拖散在身后的锦霞,姬伯雅跪在天坛时,游鱼更是将天坛团团围住,翻腾的锦鲤使得整个湖面波光明灿,使人有种覆海翻波之感,一时间围观者皆称长公主是龙宫龙女,人们纷纷跪地拜服。 其实这不是什么神迹,因为鱼有夺珠之好,并蒂莲头花的光辉将水中游鱼吸引而来,故有此奇观。 于是封国长公主之美一传十,十传百,天下之人都想一窥其貌。 然而树大招风,雍钦王轩辕欲垂涎封国长公主美貌,派遣使节到封国向解表药求婚。 姬仲羽见信后当即将求亲文书撕了个稀烂,若不是庞奴拦着他,他便已经让人把使节给斩了。 崑崙山脚下的泰安镇,三年来热闹不少,本生简单的小镇上建起酒家客栈、南北杂货铺子和铁匠铺,还搬来一些富有的外乡人,在泰安镇里建起大宅院,南北一通商,整个小镇顿时活跃起来,这些年迁居来的移民还镇是不少,小镇的规模比以前大了三倍还不止,如今,连楚馆秦楼这样的地方竟然也在小镇中出现,要知道这些供认娱乐的艺馆只有在大城镇中才会出现的。 秋雨瑟瑟,绵绵阴雨不禁让人心生烦闷。 一位头戴斗笠身着蓑衣的人快步走在通往泰安镇的青石板路上,因其装扮看不出他的相貌,然而修长笔挺的身姿,游龙般的步伐,让人望一眼便印象深刻,并会心生浮想,他不是个普通人物。 他进了村子后径直去了龙门客栈,一进门便被跑堂的引进后院雅室,并不作停留,只是有两名侍女上前帮其退掉一身雨具。 此时再观来人,一身白色锦袍出尘脱俗,龙姿凤髓的样貌,傲然于世的神态,目光流转间浮现出一股疏离感,让周身服侍他的人心生敬畏。 “无尘殿下,这边请。”侍女错身让路时手中多显露出一块玉牌,玉牌上的凤凰纹饰让轩辕无尘有些讶异,然而他在面上却依然无动于衷,跟随侍女走进壁画后的暗道里,穿过一段暗道上了石阶门外别有洞天,观其院落内的花艺摆设,此处应该是一座宅院深处,门廊外早有侍从执伞等候,见主人到来,立即撑起油伞,引着主子穿过雨中小院,来到一处居室外,到了目的地,所有随侍皆退避三舍。 轩辕无尘暗自深吸一口气,才轻轻推开房门,门内精緻的屏风后面,闻得动静转出一位美人,她颈项间的黑色曼陀罗花让其更显妖娆,观其模样,仿若才花信妙龄,但妇人一双精明锐利仿佛看透尘世的眼神却告诉别人她不只这年龄。 “母妃,真的是你?”轩辕无尘赫然睁紧双目,看到凤纹玉牌时他心里便有数,此时真见到阔别已久的母亲时他自是激动不已,然而他超然的自控能力让他面上看起来无太大起伏,只是微高的银色有些轻颤罢了。 “我的尘儿,一转眼居然长这么高了,母妃现在和你说好都要仰望才行,还记得你离开母妃时,个头才刚到母妃胸口。”灵瑶走上前,双手抚上轩辕无尘的双颊,后者伏底身子,轻轻靠在母亲肩头,一双男性的长臂,紧紧将母亲拥住,一声“娘亲”,叫出了他满腔委屈。 母子相对坐下,先是诉了一些离别之苦,再来便转到雍国朝内的形式上。 只听灵瑶道:“春后的邑都之战,我想尘儿也应该略有所闻才对。”见轩辕无尘点头灵瑶才继续道:“皇甫止战那老匹夫虽然未亲自指挥作战,但张宁远是他得意门生,此次作战失利,皇甫家在朝中势力已有动摇,母妃想问你有什么看法,是否要跟母妃回国?” “母妃,尘儿每时每刻都想回国,想长伴母妃左右,但是,尘儿以为现在还不是时候,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皇甫家没有那么容易倒,就是现在还在崑崙山表面看来傻里傻气的皇甫垚,暗地里也不是省油的灯,与其我回国费心和皇甫家斗,还不如借力打力。” “怎么讲?”面对众观局势头脑清晰的轩辕无尘,灵瑶自然欣慰,她的孩儿是块做皇帝的料! “封国太子姬仲羽与我国有不共戴天之仇,依照我对三师兄的了解,如此国雠家恨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与我国的冲突还会继续,皇甫止战虽然英勇无敌,但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的二师兄和三师兄对决会让他一尝败绩的滋味,那个时候,多年来受制于皇甫家嚣张跋扈气焰的父王,一定会对其发作,那时尘儿再回国亦不晚。” “你心里有打算就好,如今母妃也无法多帮你一把,至于皇甫垚,你打算如何处置,留他回国,他便会是你的敌人。” 灵瑶从桌上锦盒内取出一个瓷瓶,放置在轩辕无尘面前,语气平缓地道:“仙逝玉液,无色无味,中毒者死后会呈现自然死亡的状态,毒素在死者体内会很快消散,尸体僵硬后便绝对验不出死因。” 轩辕无尘将盛毒药的瓷瓶推回灵瑶跟前,一脸倨傲道:“这种东西用不上,我要让皇甫垚心服口服地臣服于我,而且此人活着比死了更有用,至于姬仲羽,当下他便是我手中的矛,我要让其直捣皇甫家的心脏。” “尘儿凭什么认定姬仲羽一定能在战场上赢过那老匹夫?” “他能不能赢我不敢肯定,但是,由我做他的谋臣,他就一定不会输。”那是一种别人无法模仿的自信,让人想不到才刚过十五岁的他竟然有此等运筹帷幄的气势。 被儿子冷沉自负的气势所慑,灵瑶当下收回瓷瓶,诺诺道:“是母妃无用,帮不了你。” 轩辕无尘见状追问道:“母妃何出此言?是不是父王对你不好?”可是在他记忆里,母妃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从未在他面前展露过哀怨之色。 见母妃不语轩辕无尘凝眸质问道:“可是因为父王要娶封国长公主之事?” 灵瑶闻言点头:“你母妃其实只是你父王心理所爱之人的替身,你父王心中念念不忘之人,便是封国前皇后罗缨,也就是那长公主的生母,你父王宠我是因为我像罗缨师叔,他要娶姬伯雅,怕是想到她是罗缨之女,该是最接近罗缨的人。这段时间你父王很少来华清宫,母妃才有时间来看你,那长公主还未谋面便让你父王上心,试想想,你父王如今正算壮年,这样的人以后真入了你父王的眼,她要是再为你父王生下一儿半女,你我母子二人,怕是连站的地方都没有,至于本该是你的王位,怕也要拱手让人。”她悄然淌泪,将她长睫下冰冷锐利的目光完全遮掩,她的泪水并不是因为伤心而流,而是她要逼迫面前的人,将他逼得更紧,让他放下不忍,让他变得更狠。 “母妃,你方心,封国长公主不会嫁到雍国,不说姬仲羽不肯,就算他肯牺牲他王姐,我也不会让姬伯雅有命嫁到雍国。” 面对轩辕无尘突如其来的恨挚,灵瑶微赫,但她却暗自平復心绪,作出慈母爱怜般的模样,拉住轩辕无尘的手柔声道:“尘儿,可苦了你。” 轩辕无尘浑浑噩噩回到九宫自己寝殿,他以为见到母妃会纾解他心里的烦闷,却不料相见不如不见,见了他觉得心里更是压抑,心里就像堵了一块大石,怎么也挪不开,让他快要窒息一般。 每时每刻,他都活得小心翼翼,连做梦都怕暴露自己的真是身份。 刚颓然无力的躺下,便有一道黑影闯进他的居室,那人敏捷如猴,跳到他的床榻上蹲在他面前,拿白玉般细嫩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他抬眼不耐烦的看去,只见千离一双媚眼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但却对他露出眉开眼笑的神情,只听‘他’央求道:“好师弟,带我下山好不好?” “不好。”他此刻心情不佳,语气欠奉。 红尘纷扰,自是不如山中清闲,有时候,轩辕无尘很想就此隐居山中,袖手天下,每日里观苍山云海,看潮起潮落,那日子才真是好不惬意。
第42页 平淡的日子里若是还有个蠢顿如猪的肉包子师兄给他蹂躏着玩,那生活,乐无边吶! 所以,下山有什么好?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听说我送给三师兄的金莲宝钿给他惹了大麻烦。三师兄就那么一个疼惜的亲姐姐,绝不会将其嫁给仇人为妃妾,而雍亲王轩辕欲为人强横专制,若是姻亲被拒他为了顾及自身颜面,一定会和封国兵戎相见,雍国素来兵强马壮,邑都一战失利也顶多毁其冰山一角,强国实力仍然不减,到时候封国就算能挡住雍国铁骑,数场鏖战下来也会元气大伤,那时三师兄还有何资本收回权臣瑞公手里的王权,所以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是我惹的祸,就该我去解决……” “你能解决个屁!” 面对喋喋不休的千离,轩辕无尘直接将其打断,白了一眼身边蹲姿如蛤蟆的人,没好气地道:“师兄,你别那么天真好不好?你以为自己是谁?你能劝固执的三师兄把王姐嫁出去?还是能让蛮横的雍钦王收回王命?” “我千离只是个小人物,但是只要让我见到雍钦王,我便能让他娶不了姬伯雅,而且还不会因此事弄得烽火连天。” 轩辕无尘闻言微怔,在他们五个人当中,四师兄一向没有主见,说话时的语气也总是显得底气不足,他从来没有听过‘他’如此信誓旦旦的言辞,再配上‘他’忽然变得灵黯慧亮的眼神,很容易便让人相信‘他’的话。 “大言不惭。”轩辕无尘翻了个身背对着千离,他因自己差点信了眼前糨煳脑子的白痴的话而抑郁不已,干脆眼不见为净,免得自己看久了‘他’废材的样一时心软就做出带‘他’下山的蠢事。 “师弟,我们五个师兄弟里,最聪慧的是你,我知道你早破了出入九宫的天阵,也知你经常偷熘下山……唔……” 千离话还没说完,忽然一股蛮力袭向她的颈脖,她来不及躲开,被轩辕无尘掐住脖子压在榻上。 “你是怎么知道的?” 面对忽然变得狰狞的师弟,千离有那么一瞬的错愕,脑海中有很多零碎的片段被她一一拼凑在一起,她大胆做了个假设,随即豁然开朗。 她淡淡的瞅了眼要置她于死地的师弟,苦笑道:“我本来什么都不知道的,但见你这般反应,让我全都明了于心。” “你讹我!轩辕无尘手上更加用力,他气‘他’耍诈,更气自己过于莽撞,泄了底细。 千离双手去掰轩辕无尘下死命的虎口,有点气入肺她才费力地道: 第四章 琼台凤凰游-21 的问题也一併解决,这才使得千禧没再笑话她不像男人。 她当初找人皮时可是费了不少力气,其实那年头死人多,整张人皮很容易从盗尸者手里买到,难就难在和她肤色相近的人皮太过稀少,她被人讹了大笔银子才弄到现在身上这一套,现在想来都有些心疼。 本来她还想连下面她没有的那一部分也做出来,可是她至今还没想到怎么才能让那条棍子如千禧形容那般早起时一柱擎天,见到美女时蠢蠢欲动,提不起‘性’致时便偃旗息鼓,她试制的那玩意儿,要么硬要么软,要做到软硬自如真的好难,于是只能暂时搁置下来,有个上半身将就着用就行。 此时她第一次在人前卖弄自己的杰作,怎能不得瑟。 拢回衣衫,拾起青竹伞撑着,千离哼起千禧小解时常唱的流氓调:“好男儿,战场上全靠手里一桿枪,上了床就指着身下一支枪,擦一擦,磨一磨,顶风尿三丈啊啊啊……” 她到兀自唱得欢,却不见皇甫垚在一旁脸红,轩辕无尘抬头看天,假装不认识‘他’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待人都走后,留在原地神伤的男人才忽然笑出了声,一干护卫皆惶恐,只因这些年来,从不见主子笑得如此开怀。 “有趣的小东西。”他承认看见‘他’是男儿身时确实失落,然而居然真有人会当街宽衣以正清白,那小子不是一根筋就是缺心眼儿吶。 这性子,和她好像。 “主子……”柳旭作为姬子凌的贴身护卫,他在这个男人身边已经服侍多年,从瑞公少年时代他便跟在其身后,尽忠职守,对于主子对那个女人的情愫,他不敢说完全了解,但也知主子从没将那女人忘记过。要不主子也不会每年秋季都来崑崙山,说是狩猎,可他大多数时候都看见的是主子窝在半山中的木屋里,足不出户。暮行雨,他还以为两人能够朝朝暮暮,没想到到头来终是苍天弄人,主子一念之差,便错过了和她这一世…… 在柳旭看来,是夙缨误了他家主子,因为若没遇见过那个女人,主子将会是封国的君主,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像头沉睡的雄狮。 红颜祸水,这是柳旭的观点。 所以当这么一个和那个女人如此相似的少年出现时,他隐隐感觉沉寂已久的天要变了。 因为这一个少年,同样拥有祸乱天下的资本。 “有话便说。”见柳旭欲言又止,姬子凌给了他一个说话的机会,这个柳旭跟在他身边多年,说话一向直来直往,哪有现在这样吞吞吐吐的时候。 柳旭一张嘴张了合,合了张,磨了半天才豁出去了般,喋喋不休道:“夏有桀专宠妹喜,商有纣与妲己纵情声色,周有幽王为博褒姒一笑而烽火戏诸侯……” 姬子凌打断他:“说重点!” “是。”柳旭将头埋低了些:“主上,温柔乡即是英雄冢,三位亡国之君因美人而乱朝纲,失德、失政,虽为后人不耻……” “给本公拣重点说!”姬子凌蹙眉道。 柳旭又将头低埋几分:“这些年来主上将心思放于朝中,不近美色,不纳妃妾,后院空虚,属下知主上心有所望,所以不敢置喙,只盼流光岁月,能让主子将心事淡忘,重拾欢颜……” “你到底想说什么?”姬子凌面沉声冷,已是不耐。 柳旭干脆跪下,憋足一口气低头道::“属下的意思是三位亡国之君虽然悽惨但至少失心于女子,犹算是情理之事,可主上若是把心思转到男子身上疗伤,属下担心主子一失足成千古恨,被后人做笑柄……” “柳旭!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说本公有断背之嫌。” 一声怒吼,柳旭已然整个人五体投地:“属下不敢。”早知主子会上脾气,他就不该多嘴多舌。 姬子凌也懒得和个蠢蛋嚼舌根,转身上车时吩咐道:“派人跟着那小子。” “主上你……”他都这样劝了,主子竟然还不死心? 姬子凌问:“知道那小子是谁吗?” 柳旭摇头。 “神匠千离。”未免柳旭和他磨叽,让其能安心办事,姬子凌不得不破天荒地做了个解释。殊不知解释就是掩饰,他内心其实早已悄然留下那嬉皮少年的痕迹。 其实乍一眼他也看不出细胳膊细腿的少年就是转说中的神匠,只不过人家自报家门,那一身九宫门人特有的傲气又做不了假,再加上少年手里看似轻薄则沉重的玄铁伞,不仅做工细緻跟暗藏机关,有此手艺的人天下没有几个。 然而只是这短短四个字,便让柳旭楞在当场,且不说神匠千离所制作的那些攻城利器,单就说那一把威震天下的龙舌剑,设计之巧便是妙不可言。 以前的剑都只有两刃,而龙舌剑却多了四道血槽,多数人以为那血槽主要用来放血,能使刀具本身杀伤力更大,但见识过龙舌剑,却知其功能远不止如此。血槽的确有放血的功能,当龙舌插入体内后,伤口会呈十字型并大量出血,能迅速降低敌人的体力,纵然不死伤口也难以包扎癒合,恢復奇慢。但血槽之设计最精妙于刺入和拔出时,它比没带血槽的剑更快。因为人在中剑后肌肉会剧烈收缩,从而紧紧将刀刃包裹住,加上刃面和血液有粘连的作用,剑就更难拔出,血槽的存在就是放血以减少阻力,这样剑便可快速拔出,战场上时间就是生命,往往一瞬决定生死,只有拿过剑杀过人的人才有这种切身体会。 龙舌剑的横空出世,使得刀具的锻造提升到更高的境界,天下许多铸剑师傅纷纷仿造龙舌剑打造带血槽的兵器,然而,众人却发现,因为血槽的存在会降低刀剑的刚度,打造出的刀剑很容易断裂,要想刀剑不易折,那么锻造时对铁矿原料、铸造技艺以及淬鍊火候的要求便更高,时至今日,虽然带血槽的兵器出现不少,但却无一把能和龙舌剑一较高下。 天底下执剑之人,做梦都想拥有一把神匠千离打造的宝剑,而柳旭更是对神匠充满崇拜之情,他早想向其拜求一把佩剑,只是天下关于神匠千离的传言虽多,但却无人见其真容,他是求剑无门,此时听主子说那纤弱少年便是神匠千离,他怎么不惊讶,那样瘦弱的人,是怎么打铁的?
第43页 柳旭出神之际,姬子凌的马车早已走远,他并不担心柳旭那种絮叨之人再去烦他,因为他知道,就算他不下命令让柳旭盯着千离,那傢伙自己都会死乞白赖地去缠,那小子,跑不掉的。 姬子凌雍雅闲适地靠在车内矮几上,唇间扬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罗浩啊罗浩,经年不曾交手,没想到他竟然私藏了这样一个宝贝在身边,他还以为九宫之人会是心无旁骛之人,没想到那样冷清的人也会有弱点,看来他对夙缨绝不仅限于师徒之情。 人有脆弱的一面就好对付,抓住他的死穴,九宫之主又如何,生死都将由他姬子凌来定。 此时的千离还不知道,她这一下山会惹出更大的麻烦,不仅将封国表面的平静打破,更会成为七国祸乱的源头。 现在的千离,心里想的是怎么才能羁得住胯下精神太旺那个、活力十足的彪马,只见大道上,皇甫垚和轩辕无尘所控的马跑得那叫一个稳,就只有千离的马,乱蹦乱跳,不跑直线不说,还老是转圈,本来就晕马的千离此刻更是晕乎,等赶了一天路跑到下一个落脚地休息时她只感觉屁股和腿都不像是自己的,走起路来两腿直打颤,好在她穿着斗篷,不用去撑伞,才能双手抚着大腿走进凤岐城。 凤岐城乃是南北通商的大城镇,往北走可通往关外直到雍国,往南走可到封国国都金陵,三人预计在此分道扬镳,皇甫垚往北,千离和轩辕无尘往南。 不过天色已晚,众人决定先找客栈休息一晚再说话别之事,却没想到刚进城迎接他们的便是冷冰冰的兵器,城下先是围上一圈盾牌手,其后是两层长矛手,再往圈外看是威严正立的斧鋮手,城墙上,弓箭手早已经就位,所有人皆是一身铠甲,如此剑拔弩张之势早把过往路人吓跑,一时间,若大的城门的王军不能拿他们怎样。 其实三人一看堵住他们的是封国王军,心里便不着急,毕竟他们是罗浩的徒弟,师傅帐下的王军不能拿起他们怎样。 只见正前方王军队中分开一个,一个骑着高头大马,虎背熊腰的武将来到三人身前,扫了一眼三人,扯开大嗓音道:“奉太子殿下之命,请三位公子前往金陵。” 轩辕无尘啧一声:“三师兄倒是详细灵通。”他们下山才一日,三师兄便调集王军公子千万来堵他们,“看来平时三师兄就有派人‘关照’咱们的日常生活。”他不觉讽刺道。 千离心里也有数,千羽师兄放皇甫垚那么大的一个变数在身边,小心提防不足为过。只不过他们毕竟是师兄弟,三师兄纵然再有理这样做也会伤了师兄之间的感情。 想着,千离侧目看向皇甫垚,只见他目光坦荡无畏,面上更是没有埋怨之色,她才稍稍将悬起的心放下。 留意到千离在注视自己,皇甫垚回‘他’个大大咧咧的笑容,那意思是让‘他’莫要担心。 那武将见三人没太大反应又问道:“哪一位是千离公子?”因为他们手中的兵器装备皆出自‘他’之手,所以马上的武将出口时便多了一分敬意。 “我便是。”千离上前一步,撑起伞才放下罩在头上的斗篷。 好一个风华绝代之人!武将不觉在内里贊道,他亦翻身下马拱手道:“在下翟耀,乃是罗公帐下骑兵校尉,请公子跟我回金陵,太子殿下在金陵给公子留了府邸,而且已经派人接千离公子的父亲搬到金陵常住,想必老人念子心切,盼千离公子速归。” 闻言千离纤巧眉心拧成一团,她没想到的是,仲雨哥哥不止防着皇甫垚,连她也从不被信任,他竟然拿她父亲作要挟。 “知道了,千离这就跟大人去金陵。”她声淡如水,然心里却不痛快,无名火起。 哪知翟耀又沉声问道:“谁是皇甫垚?” 单凭翟耀那一个称唿,千离便又不妙之感,大师兄是雍国皇甫家的人这件事只有师傅和他们几个师兄弟间知道,此时翟耀这么问,怕是三师兄的主意,要的便是大师兄无法离开封国。而且皇甫这个姓,在封国可是大忌,特别在军中,更是对雍国皇甫家有着根深蒂固的仇视,所以翟耀口气不善也正常。 “我正是皇甫垚。”皇甫垚出言铿锵有力,倒是让翟耀另眼相看。 “太子殿下托末将转告皇甫公子一些话,太子殿下说皇甫公子若是到金陵,便仍然是他的大师兄,一切如故,但皇甫公子若要回雍国,便是他的敌人,要末将杀无赦。” “看样子我别无选择。”皇甫垚笑道。 “为了避免伤了太子殿下和皇甫公子之间的师兄弟情谊,这一路恐怕要委屈公子了。”说完,翟耀命人取来铁锁链,要将皇甫垚铐住。 皇甫垚也不为难翟耀,将一双手伸了过去。哪知千离却怒了,叫道:“翟耀,你好大的胆子,姬仲羽就算是太子殿下,也的管皇甫垚叫一声师兄,你竟然敢如此羞辱我大师兄,我说不许铐。” “千离公子息怒,末将也是迫不得已,请不要为难末将。”翟耀回得低调,让千离没法发火。 “千离莫闹,你大师兄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等待遇,今日试一试也算过把瘾。”皇甫垚说得随意,可千离哪肯让步,抢过小兵手里的铁镣铐,将镣铐的一头锁住皇甫垚的左手,另一头铐在了自己右手腕上。 “我们两个铐在一起,这下你不用怕我们跑了吧。”两个人锁一起目标太大也根本施展不开,想逃确实不易。 “千离公子,这个……” “我亲爹在你们手里,难道我不孝到连父亲的生死都不管不顾吗?” 被千离一喝,翟耀只好作罢,叫人备了马匹,众人连夜出发前往金陵。 千离和皇甫垚铐在一起,所以只能共乘一骑。 他俩右手铐左手,千离又坐在前面,所以皇甫垚的左手只能绕在千离身前,那动作像是将千离锁在他怀里一般。 他们师兄弟间虽然走的近,但像这般亲密接触的时候还是极少,此时千离身上特有的亲和感混着专属于她的幽香飘进皇甫垚的鼻息中,让他不自觉心驰神漾起来,他身下敏感的部位又开始躁动起来。 千离人也憨,她只觉得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顶着她,让她坐得极不舒服,也不由扭腰摆臀想要避开。 这一动,让皇甫垚更是难耐,忍了半晌,皇甫垚一把将千离抱紧,让‘他’不能再乱动。 “千离,别动!”他在‘他’耳边低语,声音好生嘶哑。 “大师兄,你没事吧?”她听得他话音有异,还以为他受寒生病,遂关切道。 “千离,只要你别动,大师兄就无碍。” 他的声音听起来好痛苦,千离闻言遂贴着皇甫垚的胸膛靠着不敢再动。 半夜时,正是行路最为疲惫之际,千离小声对皇甫垚道:“大师兄,我解开镣铐,你把我扔下马,趁乱走罢。” 说着千离就要去解镣铐,却被皇甫垚一把将其制住,“千离,记住一件事,你大师兄没你想像的那般孬。”‘他’若放他走,依照姬仲羽的性子,一定会怪罪千离,他知道千离一向心疼老三,所以不想看‘他’伤心,他要回国也不急这一时片刻。“大师兄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他顿了顿又轻声道:“不过有一件事例外。” 千离转回头问道:“什么事?” “为我好好保重自己,我可不想下一次这么抱着你的时候,你变得更瘦,全是骨头,抱起来一点儿不舒服。”说话间他将头埋进她的颈项间,轻柔地厮磨,汲取‘他’身上迷人的味道。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地手足无措,他粗重的唿吸拂在她敏感的颈脖处,她竟不由觉得脸上泛起燥热,口中不觉溢出一声呻吟,很轻,轻到只有她身后的人刚巧能够闻见。 这一声娇吟,他便当作是‘他’的承诺好了。 那一夜,再无话。 从凤岐城道金陵路途并不长,加上官道通畅,一行八百人的卫队走了两个夜晚一个白天,终于在黎明时分进入了封国国都金陵。 不过与其说是护卫,千离说更像是在押送囚犯,不说吃喝从简,就连上茅厕都有一大群人在外面守着,就怕皇甫垚插翅飞了。 金陵城的北城门内,此刻早有人在此相迎,排头白色骏马上一位面如冠玉的少年身着紫绸蟒袍,头上并未玉冠束髮,只是用一条两指宽的紫金色缎带绑了一个髮髻,微风起,髮带扬,让少年俊美中又平添几分随性的散意,对于许多女人而言,像他这种外表斯文俊挺,骨子里却是放荡不羁,又兼少年封侯且风流天下的男人,简直就是致命的毒药。 少年本来眼眸惺忪,一见入城的队伍,立即来了精神,困意一扫而光,他拍马上前,笑里藏着一分戏嚯:“可算到了,为了给你们接风,我在温柔乡里起码少待了一个时辰。”那语气,彷佛他损失极其惨重一般。
第44页 “千禧师兄倒是好福气,哪像我们风餐露宿,我都两天没合眼了。”千离忍不住埋怨道,现在给她一张床她就能睡死过去。她一脸活似凌虐的表情让千禧心疼完了。 皇甫垚见千禧身后备了车辇,于是翻身下马,再将千离抱下马背,“一会儿上车再睡。”话语极为体贴。这一路几乎没停过,想他这般壮实之人这一路颠簸都觉得苦,那千离这种弱不经风之人当然更难受。 其实皇甫垚觉得千离柔弱那是按照男孩子的标准来说的,若是照女子标准,那么不论是身高还是身材,千离都是出类拔萃的。 两人立在千禧面前,千禧才留意到他们手腕上戴着的镣铐,本来雍容浅笑的面部陡然一沉,侧目剜向一路负责护卫的翟耀“这镣铐是怎么一回事。” 翟耀也是实诚人,一五一十地说了他怕皇甫垚逃跑的顾虑。 “小人之心。”千禧责骂道。 “禧公大人,末将知错,末将愿给皇甫公子赔不是。”翟耀伏地请罪,并立即让属下拿钥匙给千离和皇甫垚开锁。 此刻千尘也纵马上前,不冷不热地插了一句:“不用了,这事他们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 闻言翟耀有些不明所以,但当他看见千离不用钥匙就把镣铐打开并将粗重的锁链扔在他面前时,他才冷汗直冒,千离有如此开锁技能,途中若有心要放走皇甫垚,他哪里拦得住,此时竟越想越后怕。 “翟耀啊翟耀,枉你还是禁军校尉统领,你真是有够煳涂!我千离师弟是什么人你就算是没见过也听过他的传闻,一代神匠若连你这把破锁都搞不定,怎可能名扬天下?”千禧乐道。 “我这两位师兄都是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大人物,要想为难你,那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千尘也乐,不过他内里也犯煳涂,他本以为千离会在途中放走皇甫垚,可一路下来居然没有半点儿动静倒是让他觉得奇怪。 翟耀这才完全回过神来,抱拳冲着千离和皇甫垚一拜,算是赔罪,谢他们大人有大量,不和他这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之人计较。 皇甫垚本就豪慡,笑一声也就过了。 千离见大师兄都不气,她也犯不着再去上火,刚爬到车辇上准备休息却听千禧唤道:“千离,你先别睡,见过老三你再睡。” “三师兄急着见我吗?”刚躺下的千离噌一声坐了起来,这般动作和死鱼打挺有异曲同工之妙,遂惹得那三人以各种姿态鄙视。凡事涉及到老三的事,千离那死小子比谁都上心,怎叫人不嫉妒。 千禧命人起驾进宫,并让皇甫垚和千尘也一同前去,那两人遂骑马跟上,只有千离屁股一沾上柔软的靠垫就起不来,她也不和他们这些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男人比骨头硬,这车驾她是坐定了。 千禧纵马跟在车辇旁,对千离道:“不是老三急着见你,而是二师兄急着要你去解围。” 千离翻过身子,将双臂交叠在车辇边缘,一脸睏倦道:“是关于嫁长公主去雍国和亲之事?” 千禧轻哼一声:“可不是,老三一向稳重,做事都三思而行,偏偏这一次谁劝都不听,我知道他绝不会把长公主嫁给轩辕欲那老牛啃嫩糙的色胚,但是他也不能一怒之下就要想雍国宣战吧,真是要打我也不惧雍国的千军万马,可是,这种义气之战打起来没有意义,只会徒耗军力、劳民伤财而已。” 千离道:“师傅身为三军统帅,难道就由着三师兄这么冲动?” 千禧嘆了口气,睨了一眼千离又道:“师傅去了梁国谈两国和亲联盟之事,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而且连一向喜欢从中作梗的瑞公也不再朝中,可今天朝上老三就要点将发兵,我知你今早会到,所以一大早就在城门下候着,就是等你小子救命的。我想现在也就你的话,老三可能会听得进去。” 千离对姬仲羽有这么大的影响?答案是肯定的,以前在山上时,千羽一向是万年冰山脸,千离有一次无意间说想看千羽笑起来是个什么样,于是事后千禧竟然偷瞧见千羽在房间里对着铜镜练习微笑,虽然练习的结果很不如人意,但千禧那时候便知道千离的话对千羽来说很重要。 “那还等什么,快点带我去见三师兄,我正好有应对之策。”她下山的目的就是为了帮三师兄分忧。 说着,千离就从车辇上跳到千禧的马背上,神笔将千禧拦腰抱紧,嘴里叫唤道:“二师兄,快快快,冲锋的速度。” 对于飞扑过来的千离,千禧有那么一瞬的错愕,‘他’这么抱紧他,他心里腾起一股形容不出的异样感,瞅着‘他’抓住他衣襟的一双皓白纤细玉手,他竟觉得这一双手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的手都还要美,他不由伸出左掌将‘他’一双小手完全握在他掌下,提醒一声:“坐稳了。” 接着。振臂。挥缰,催马绝尘而去,皇甫垚和千尘见状紧随其后。 三骑之后,扬起一片烟尘,竟成一道绝美的风景。 打马到宫城下,千离抬头看向面前的宫门,除了宏伟她再找不出第二个词可以形容。九道圆拱型宫门赫然入目,千离观此地宫门朝南开,便知这是王宫的正门。 再往外是凤鸟纹,凤鸟贵不可言,所以经行此门的都是皇亲国戚。 接着是雄狮纹,雄狮威武,此门给军队通行。 最外侧门上乃是青牛纹饰,青牛为仙人坐骑,供人驱使,所以走这道门的都是有幸被君王召见的平民百姓或者宫中僕从。 千禧从腰间掏出通行金牌,门前侍卫见后立即下跪行礼,起身后向城上禁卫示意开宫门,片刻,左侧麒麟门缓缓开启。 光听那闷沉的机潢声,千离便知这宫门巨重无比,那一般都会用铁浆浇铸厚厚的硬石板,然后再在外面包裹一层硬木,上雕刻红漆金纹,以示王权之徵。 外有宫城包围。踏进王宫大门,宫城内又是另一番景象,和崑崙九宫一样,王宫里琼楼玉宇耸立,然不同之处在于九宫清幽雅致而王宫富丽堂皇,处处彰显神武之威。 宏伟瑰丽,金碧流丹的建筑将王权烘托到极致。 宫门后便是高耸的宫阙,那是两个对立的方形琼台,台上各建有一座圆形玉楼,两座玉楼间以阙为道相通,所以统称宫阙。 宫阙又以阙和君王大朝用的正殿相连,所以千禧引着千离三人登上宫阙,从这里直通正殿,比起迂迴的宫道要近上许多。 走在宫阙上,千离放眼望去,除了比宫阙还高的君王大朝用的正殿以及正殿后的后宫外,其余景致都尽收眼底,凉风袭来,竟让人有瑟瑟之感。 走到巍峨壮观的大朝殿下,千离抬头,只见大殿檐下的金匾上题着‘临渊殿’三个字,那种纵观天下势却又高处不胜寒的感觉愈发强烈。 刚踏上玉阶,千离便觉一股压抑扑面而来,她不经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平復心中浮躁。 千禧闻得身后脚步声有异,遂停步转身,见千离有些紧张遂将‘他’的右手握住:“别怕,就和进自家茅厕一个样。” “怎么讲?”大朝殿和茅厕能一概而论。 “人不上茅厕会憋死,治国之人不临朝便会国亡。师弟乃是人中龙凤,将来少不了登台拜将,这种地方你应该学着适应。” 千离闻言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谁家茅厕这样占地千丈?”不过这一笑确实让她放松不少,虽然二师兄说话老是不着调,但是却总是能让她感到轻松。 “若以天下为家,那么这个茅厕的规模并不算大。”千禧总是轻浮的面庞忽闪过一丝正经之色。 “嗯,知道了,千离不怕。”她是聪明人,自然明白千禧是在告诉她要将眼光放得更远,如果这区区千丈琼台她都有所惧,那么她还有什么胆量去帮三师兄竞争天下。 对千离的领悟力千禧点点头犹感欣慰,正要将手收回,却听千离小声唤道:“二师兄,别松手。” 那极轻的语气竟让千禧觉得‘他’是在向他低语乞怜。 “哼,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他回话时姿态颇高,然而手上没送半分力,他本就不想放手。 两人携手向前,她在他的牵引下走得一步更比一步稳健,一步更比一步踏实,一步更比一步雍容自信。 这一次的携手,便註定他们俩一个会龙吟天下,一个将凤啸九州。 然两雄不能并立,两贤不能并世。世上无双绝,冠高独一峰。等将来一天他们手握天下竞风流时,才知道结局早在这一天便已经被写定。 临渊殿内,文武百官分两拨肃立在主道两侧,班列整齐,君主和群臣之间隔有一道寰宇池,池中明珠若干,令清水耀出光辉,池宽约三丈,长及殿宽,池深自是人身不可及,这样拉开君臣间的距离,就是有人想冒犯龙威,也过不了面前的水池,不过池上正中架有一道可三人并行的汉白玉曲桥,只有君王特许之人才能过桥回话。
第45页 正所谓龙遇水才灵,寰宇池的存在在风水中便应了龙势,所以但凡君王的大朝殿,几乎都是这等设计。 进殿时,恰逢寰宇池后青玉台上金龙王座上的姬仲羽大怒,他一声沉怒,底下群臣纷纷跪伏于地,殿内忽然静宜的近乎诡异,彷佛穹顶上笼罩着厚厚的积雨云,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这便是千离踏进殿内时的第一感觉,她身边的皇甫垚和轩辕无尘本就是王公贵戚出生,面对这种场面自然波澜不惊。 四人走到曲桥前停住,千离拉下罩在头上的斗篷,头顶红莲玉簪虽然醒目,但配在她身上却不突兀,为她柔和的神貌平添几分刚烈。恰有一阵过堂风拂过,吹乱她半散的黑亮长发。 风劲乌云乱,神轻意悠然。 千离抬手将鬓髮挽至耳后,只是一个颔首垂眉的动作已叫四周众人惊艷不已。 千离刚要下跪,她身边一左一右的千禧鹤皇甫垚同时将手按在她瘦弱的肩上,不是把她往下按,而是提着她不让她跪,千离错愕间,千尘向她投过一记白眼,他看千尘只是作了个揖,方才晓得自己不用行跪地大礼,遂才同千尘一般向师兄见了礼。 其中只有千禧跪地行了君臣大礼,皇甫垚不是封国臣民,且又是姬仲羽的师兄,所以只是点个头意思一下。 姬仲羽扫了三人一眼:“你们三个来这里做什么,回去。”那语气半点不容人抗拒。 千离瞅了一眼三师兄没说起身便一直跪着的千禧,后者推了她膝弯一把,她一个趔趄向前迈了一大步,突如其来的大动作使得曲桥前后近卫纷纷放下斧鋮,警戒起来,大有她一动便将她砍成肉泥之势。 千离暗自狠狠瞪了一眼使坏的千禧,嘿嘿干笑两声,回道:“师兄,就几句话,说完就回。” 姬仲羽示意近卫收回斧鋮,才不耐道:“师弟若是要劝孤不向雍国宣战,那么便不必说了。” “打!一定要打!对待那种不知羞的老匹夫,就该还以颜色。”千离正色道,那满腔愤慨竟让所有人都是一惊。她见仲羽哥哥没有打断她的话,继续道:“我拟了个作战策略,师兄有没有兴趣听听?” 姬仲羽心下狐疑,然面上冷沉依然:“有屁就放!”他也是心下烦躁,要不也不会在群臣面前就说出那么粗鄙之词。 “是。”千离走到皇甫垚身边,扣住其肩道:“计划是这样的,战事顺利那就什么都不必说,若是打得水深火热,那个时候,一不做二不休,咱们可以把大师兄这个‘外人’杀了祭旗,以壮军威,要不然把大师兄推出去做肉盾,皇甫止战说不定心疼长孙会退兵哦。” “住口!”姬仲羽喝道。 千离就当没听见,继续道:“这样不行就得靠二师兄了,反正二师兄的命是殿下您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您一声令下,二师兄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孤叫你住口!”姬仲羽从龙椅上陡然站起身来,声调比前一声拔高好几分。 “二师兄要是有个万一,三师兄也别怕,还有千离在呢,别看我细胳膊细腿,敌人怕还一刀砍不死我,咱就能挺几分算几刀,挨一刀不死算我福气,两刀不死我就赚了,挨三刀……” 姬仲羽怒焰滔天,瞪着千离大吼道:“你再说孤现在就要你人头落地!”君王应有的沉稳之态早已经在喋喋不休的千离面前荡然无存。 千离仰头回瞪过去,目光无一点儿闪烁,那气势竟然不输姬仲羽分毫,眉目间的冷厉和他如出一辙。 她忽然语气放缓放柔:“千离不怕死,只是请师兄看在我们师兄弟情谊一场,别把五师弟牵连进来,饶了他罢,小五以后没人疼,很可怜的,师兄留着他至少还有个伴儿。” 她这一句,说得皇甫垚眼底藏泪,千禧闷声不吭,姬仲羽更是底气全无,甩袖坐回龙座,脸上阴云密布。 特别是轩辕无尘,更被她的话所惊,别人不知道千离话中的全部含义,但他听出来了,千离这是在向姬仲羽下暗示,若他轩辕无尘将来做了他姬仲羽的阶下囚,让姬仲羽念其今日之恩,饶他不死。这个暗示反之亦然。 老好人!轩辕无尘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然心底却禁不住泛起涟漪,心湖因‘他’而不再平静。 “师兄,你信任千离吗?”见殿内气氛凝重,千离跪下问道,她也知道自己刚刚说得太过了,此时下跪认错。 龙座上那位甩了一声鼻哼,不理‘他’。 “若信任千离,师兄就派使节应下轩辕欲的求亲。” 此言一出,满殿譁然。 千禧拉了拉千离的衣袖,抬眼小声道:“你傻呀,哪壶不开提哪壶!” “孤可以不宣战,但此事绝对不允。”这样的让步已经是他的极限。 “殿下只有一位血亲王姐,自然珍视,不肯将王姐轻易嫁人想必天下人都能理解,而且又是远嫁雍国,那一别之后再见不易,不如派使节去和雍王谈。他若能在雍国临近封国的边境之地为长公主修建公主所指定的宫殿,拿出诚意,宫殿建成之时,便是他迎娶长公主之日。” “这主意好,即应了雍钦王,让他无从发难,还把困扰留给了他,不建宫殿他便没有诚意,三师兄不允便是情理之中,他肯定无脸派兵扬威,就算要建宫殿,大兴土木就会劳民伤财,惹来民怨。”千尘反应快,一下就明白千离的意思。 “以雍国强盛的国力,要建一座宫殿也就一两年的事,他若真建好了,孤难道真要把王姐嫁过去?”姬仲羽问道,此时他的口气已经平稳下来,因为他意识到千离想说的还不仅于此,他还想知道下文。 “三师兄放心,宫殿的设计我会亲自负责,我保证在三师兄灭了雍国前,那老匹夫建不好那座宫殿。”她浅笑盈盈,在她眉宇之中,透出一股雍容的自信。 “你小子真是……”姬仲羽那压在胸口已久的大石此时才真正放了下来,一出口却不知该怎么形容千离那小子,想了良久才道:“真是玉藏石中也玲珑。” “殿下,你不能这样厚此薄彼。”千禧唤道,他见事情解决了也不再跪了,直接坐在地上揉腿:“我这古玉公子的名声也不是浪得虚名,同样是玉,殿下莫要偏心。” “哼,都起来吧。”姬仲羽被千禧一提醒才免了群臣罚跪。 姬仲羽问派谁去雍国做使节合适,千离自告奋勇说这种事她这个神匠最有发言权,她去最为合适,姬仲羽本来捨不得,可千离坚持,他也认为千离去合适,这小子其实不像想像中那么蠢,其实蛮滑头的,遂应之。 朝内的决议,在第一时间传到正返回金陵的瑞公姬子凌那里。 “主子,要阻止千离公子去雍国吗?毕竟他和……”夙缨很像,后面的话柳旭没敢说出口,他是知道轩辕欲钟情夙缨的少数几个人之一,轩辕欲看见千离,绝对会出事的。 “夙缨只有一个,他再怎么像,也不是,以后莫要再把那人同夙缨相提并论,违者,自己抹脖子去。” “是。”柳旭咽口唾沫,不再嚼舌根。 “那现在该怎么办?”柳旭请示道。 “等那小子去了雍国,再派人报信给远去梁国的罗浩,本公要坐山观虎斗。”姬子凌抬头看天,天边已有密云不雨之色。 第五章 绝一代之丽 那一天朝后,姬仲羽本欲设宴给皇甫垚、千离和千尘接风,可千离说王宫里用膳怪拘谨,不如去二师兄赐给她的府邸里一聚,一来方便说话,二来她很久没见亲爹,着实想念得紧。 众人一听在理,便就依了千离之意,姬仲羽和千禧换了常服,五人乘马出宫,直奔千离的府邸。 新建的府邸位于金陵城内最为显贵之处,千离停在府邸前的石阶上,抬头却见‘卫侯府’三个字悬在府檐下,千离将其念出口,正要向姬仲羽求解,却听他道:“我下山后便命人在此修了府邸,你所制之利器卫我封国山河,这卫侯爵位你当之无愧,只是眼下你将去雍国,等你回来再行封赏。” 卫侯一爵对千离来说绝对是个足以让她受宠若惊的封号,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异姓不封公,当然像庞奴和皇甫止战这种掌握一国命脉的权重氏族的继承者例外,那么卫侯这种超品爵位有多么显赫可想而知。 千离面露喜色谢了恩,然心里却突然觉得有些压抑,没有这个头衔,她和他可做知己,有了这道枷锁,她便是他的臣,在劫难逃。 进了府,自有府中家丁伺候,千离见府中下人都对姬仲羽多有敬畏,方知这些下人都不是普通人,而是二师兄故意放在她身边的人。不过她宁愿将这些人看作是他仲羽哥哥心疼她而派给她的护卫,也不愿去承认他们有别的意图。
第46页 进了大屋,立即有婢女迎上,其中一个女子走到千离跟前,见了礼,禀道:“侯爷,请让奴婢替你解下外氅。” 千离还想说自己来,可女子一双手已经伸到她颈脖处,小心翼翼地解开活结取下外氅递给一旁侯立的婢女,再取了丝绢拂去千离身上的微尘。这般待遇千离从未经歷过,自然觉得别扭,加上女子身上的味道她闻着觉得熟悉,所以便多看了女子两眼,只见那婢女比她还高那么一两分,一身丰盈窈窕,那胸前饱满,足叫人望而销魂,再配上一张花颜月貌的容颜,又给这人世间多添一个难得的美人。 见千离盯着她的胸前看到走神,女子低身告退,颔首时眼中闪过一丝嫌恶,稍纵即逝。 “臭小子,这婢女姿色不错吧?全都是我亲自挑的,以我眼光,保准差不了。”千禧拿胳膊肘撞了一下千离,“这府里的一切都是你的,那婢女又不会跑,要看晚上搂被窝里慢慢看,现在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啊!我对她没那种意思。”她只是觉得那女子的身上有她最为熟悉的气息,她作为倒斗人,自然识得那女子身上的死人味道。 那四人皆是一脸‘不信’的表情,千离见再辩也无济于事,便坐下来喝茶排解郁闷。 刚坐下,堂后传来一记大嗓门声儿:“野丫头,你可算是着家了!”话音未落,走出一位中年高壮的男人,男人一脸粗犷,和千离一块儿,根本不像两父子。 千离闻声跳了起来,眼见那四人个个眼里显出疑惑,千离急道:“爹,我都多大了,你怎么还叫我的辱名,你儿子我从头到脚哪儿像个丫头?”她明明告诉过老爹,以后得把她当男儿,可这个老爹,一激动就什么都忘了。 綦渺听到女儿提醒方才看见厅上坐着四个翩翩公子,忙圆场道:“这小子命硬,我怕不好养活,从小便叫离儿丫头来着,让各位公子见笑了。”綦渺唤千离离儿时自己舌头都有些不听使唤,离儿,梨儿,还桃儿、杏儿呢,那么绕口的名字哪有小粽子叫着亲。 “我说四师兄怎么长得如此斯文,原来是拜这辱名所赐。”千尘说完,那三人跟着闹笑起来。 千离去瞪千尘,却被老爹抓小鸡似的提到了后堂无人处,揪着人压低了声音质问道:“臭小子,你胸部哪儿去了?” 千离白了老爹一眼,拍拍胸口也压着声嗓道:“在人皮假胸下面,无良老爹,你干嘛关心我这个?” 綦渺松了口气:“废话!没那玩意儿你以后怎么嫁人。” “嫁个屁的人,没见我现在是卫侯吗?女人可以拜将封侯吗?啊?”千离反问,见老爹不语才关心道:“爹,这两年过得可好?” 綦渺咧嘴一笑:“一年多前禧公子接我来这里住,吃喝不愁,有人侍候,还有银子花,这辈子没现在这么逍遥过,就是不能下地‘干活’,有时候手有些痒。” 千离嘿嘿讪笑:“我也常手痒得紧。” “奶奶的,不愧是我的种。”綦渺揉着千离的头道,忽然又低下声调露出一脸yin笑问千离:“外面四个公子看起来都不错,你相中谁了?” “怎么?我相中了谁老爹你能帮我搞定?” “小菜一碟。” “他们可都是人中龙凤,不好摆平的。” “管他天王老子还是大罗金仙,吃了我的飘飘欲仙丹,爹保证你能霸王硬上弓。” 千离脑子里迅速想像出她压在那冰冷之人身上的情景,不由一哆嗦,光用想的他就觉得离谱。 于是拍拍老爹肩膀,长嘆一声:“爹,你的灵丹妙药俺消受不起,不过俺馋爹爹做的长生鸡,给俺烧一只罢。”受不了老爹不正经的殷情,千离只好让他忙活点别的,可别说,她还真是嘴馋了,不说她口中生津,眼里也早有湿意,两年多不见,老爹竟和以前一样不靠谱,虽然两鬓多了几丝白髮,但她却半点儿也不觉得老爹老了。 “臭丫……小子,爹现在就去给你做,不过你先去给你娘上柱香。” “是,现在就去。”千离忍住眼中酸意回道。 打发了老爹回到前厅,千离说要去给娘上香,皇甫垚他们说既然来了,就陪‘他’一起去看令堂。 后堂神龛上摆着一个牌位,前面摆着贡品和香炉,神龛上一尘不染,看来常有人收拾。 姬仲羽看牌位上写着‘龙缨’二字,不觉称奇:“我母后姓罗名缨,两人只是姓氏不同。” 千离笑道:“可巧了。” 龙缨这个名字是有来头的,当年綦渺在灕江边上发现一具棺椁,看棺椁用的是金丝楠木,以他倒斗人的经验判断其中定入殓的是有钱人,棺材里面肯定有不少陪葬的冥器,于是对着棺材拜了三拜,才做那升官(棺)发财的事。可是里面却只有一具女尸,綦渺不得不承认即使只是一具尸体,她也很美。其实以綦渺盗墓人的眼光,应该能看出女尸的出生,只可惜当时的人急着将罗缨的遗体运回金陵,所以只为其穿了一身白衣放上一块刻有缨字的玉牌便匆匆放入棺椁。綦渺翻了半天没有收穫,却发现女尸腹中有微弱的心跳声,他先还以为是诈尸,可做这一行的人,天生就得胆大,他小心地摸了摸女尸的肚子,这才发现里面还有个未来得及出生的婴孩,于是剖腹取子,这才有了小粽子,后来孩子长大懂事了便问綦渺她娘叫什么,綦渺只知道女人的名字是缨,可姓氏他却不知,心想那女人来自水中,又美的像仙女一样,那么就当是龙王之女,便姓龙好了,这才有了龙缨这个名字。 姬仲羽看见牌位上落有綦渺这个名字便又道:“你爹的姓氏很少见。”他没有听说过原来姓綦的,倒是知道更北方的万奴国有姓綦连的,而且綦连氏还是万奴国中最大的一支部落。 “我也这么觉得,小时候就觉得爹的姓好难写。”千离一笑而过。 上完香已到中午,千离便叫开饭,还说让他们四个尝尝他老爹的厨艺,味道绝对上品。 然而席上,酒菜还未上齐,叫饿最凶的千离便靠在身前的桌上梦周公去了,其他人举杯邀酒时,才发现‘他’睡得沉。 ‘他’如扇羽睫轻垂,纤巧的眉心随着宴席上发出的动静微微颤动,那四人见了,遂压低了声音,叫人收拾房间送千离回房休息。 皇甫垚就坐在千离身旁,举手之劳他便不借他人之手,将人轻柔地横抱进怀中,而千离只是嘤咛一声,往皇甫垚怀里一缩,并未醒来。 此番情景让姬仲羽如鲠在喉,等皇甫垚转身后他才不由自主地开口唤道:“大师兄留步。” 可等皇甫垚转身站定后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转念间他道:“我们谈谈,如何?” 皇甫垚点头应下,千禧笑着绕到皇甫垚身前,从他手里接过千离,“我受点累,送这小子回房罢,你们有什么话慢慢说。”说完便往后院而去。 其那里在千禧怀里姬仲羽便没有那种酸涩的感觉,因为在他潜意识里,千禧是他的臣,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便不会和他争,也不能和他争。 而换做皇甫垚就不同了,他们是对立的两方,所以他们有必要坐下来好好谈谈。 ‘他’抱在手里飘轻,然他却觉得脚下异常沉重。 “呆子,山下世浊,你跑下来作甚?”淡淡清愁,淡淡埋怨,淡淡心疼都化作浓浓宠溺,飘散在他如风般的喟嘆里。 她睡得正憨,焉能给他答覆。 然而他心如明镜,‘他’的那点儿心思,又岂能瞒得过他。 想要在他们几个师兄弟间做和事佬,‘他’还太嫩了。 “你我皆是没有野心的人,我是身不由己,而你却可以选择,为何要趟这浑水?”他着实心疼,这样出尘不染的人,他怎忍心看着‘他’被世俗所污。 她用手抓了抓颈项,依然无所觉地睡着,这般天真无邪的动作让千禧不由生起闷气,直想将‘他’扔进迴廊边的莲花池里。 哪知‘他’却在无意中揪住了他的衣襟,嗔了一声,似在抗议。 千禧长吁一口气,凝着‘他’无暇之颜良久无语,等他释然时,才轻声许诺道:“只要我活着一天,二哥就护着你一天。” 也不知她是否听见,可她脸上却有浅浅笑意出现。 千禧将千离送回房安置好,正欲起身离开时,忽觉头重脚轻,他心知不妙,却控制不住袭来的晕沉感,偏倒在卧榻上,不省人事。 听得一声响,千离睁开眼,瞅一眼倒在一旁的二师兄才坐起身来,摸了摸他的脉象,见无大碍才起身将其摆弄端正,让他睡着舒服,并扯过凉被给他盖上。
第47页 “二哥,我你宁愿和你们相濡以沫,也不要和你们相忘于江湖。”她不要做个局外人,看着他们把刀架在自己师兄弟的脖子上,置身于他们之中,她也许会觉得苦,但总比她孤独到老时才后悔要好。 “奉剑,我知道你在外面,出来罢。” 千离唤了一声,房门随即被推开,先前在前厅给她整衣端茶的女子赫然又出现在她面前。 “你这色胚,果然认出了我。”想到四年前眼前混蛋扯破她衣衫瞧过她身子,她就恨不得一刀杀了‘他’解恨,刚才在酒菜里下药若不是考虑到少主也会食用,她定下穿肠毒药毒死这个混帐。 “说实话,我真没记住你长什么样,对你那身子我也不感兴趣。”废话,她自己都是女人,当然不会去觊觎她的,“只是你身上的死人味很重,我鼻子不错,记住一个人的味道这辈子都忘不了。” “你……”她对自己的美貌一向自信,此时被‘他’如此侮辱,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稍微让自己冷静下来,她道:“我以为要应付的会是他。”奉剑抬手指着床上躺着的那位,“没想到清醒的人却是你,也好,对付禧公我还没全胜的把握,要杀你可就易如反掌。” 从她身上萦绕的浓重的死人气息,千离便知她杀过不少人。所以奉剑说要取她性命,她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只是能是一回事,奉剑敢不敢动她又是另一回事。 “杀了我你确定你能带着你家少主平安踏出封国的国界?莫说封国国界,就连这区区卫侯府,你都走不出去。” “你在说大话!” “不信你让你的下属去看看,我三师兄倒是没倒?” 奉剑不用问都明白,那么久了前面都还没有传来暗号,那么情况肯定有变。 “你到底什么意思?” “笨哦!这么明显还不懂?我早知你会在酒菜里下药,却没有拆穿你,只是假睡让宴席早散,你怕药味太重会有人察觉,所以不会多放,再加上他们所有人都只吃了一点点,药效能有多久?”千离对奉剑的迟钝有够郁闷,最后不得不直接道:“你不觉得把我绑了作人质出封国是个好点子吗?反正我也要去雍国办点儿事,你就当顺便带上我了。” “为什么?”奉剑疑惑,更怕‘他’使诈。 “皇甫垚是我大师兄嘛。”千离耸耸肩道。 “姬仲羽和禧公也是你的师兄,为什么你要帮我家少主?” “你怎么这么啰嗦?现在是三师兄把刀架在大师兄脖子上,我当然要帮大师兄,若有一天,大师兄要伤三师兄他们 ,我也会毫不犹豫去帮三师兄。” “墙头糙!”奉剑忍不住鄙夷道。末了还小声嘀咕一声:“也不嫌累。” “为兄弟两肋插刀嘛,值得。”千离嘿嘿一笑,遂催着奉剑快走。 奉剑忽然觉得眼前色胚好像也不怎么碍眼,倒有那男儿义气。她走到千离跟前扬起手刀,悬在半空时奉剑乐道:“你不是聪明人吗?这个时候怎么变笨了,我这手刀若是砍下来,很疼的。” 千离也乐,暗道奉剑半点儿不让人,懂得藉机埋汰她,随即她很不专业地叫了一声:“哎呦。”自己倒地上不起了。 奉剑唤了下属将千离抬走,还嘱咐他们手脚轻一点,别伤了‘他’。 而皇甫垚那边,姬仲羽和他进了屋把门一关后就在里面下起了棋,外面人听见里面人说话声明显精神奕奕,哪里敢有别的动作。 一盘棋快终了时,棋局仍然难分胜负,姬仲羽以手支颐,低了声嗓道:“我没想到你真会跟着翟耀来金陵。” “我也想见你一面,有话和你说。” 姬仲羽垂下眼睫,缓缓道:“你说。” “我想告诉你,我不是你的敌人。” 皇甫垚说完,姬仲羽没有回话,看样子像是睡着了。 “啧,竟然装睡,这盘棋你赖不了,下次有时间再继续。”皇甫垚说完走了出去,反身将门掩上,奉剑见少主自己走出来,先是一愣,随即迎了上来,简要说了他们此行还要带上千离。 皇甫垚听完也没说别的,随了奉剑的意思。 一拨人刚走,屋里姬仲羽便醒了过来,自己翻弄着棋子:“好你个大师兄,放你走就走罢,竟然还带上千离,贪心的傢伙。” 自言自语完,姬仲羽让人去叫禧公,可下属却回说,禧公中了迷药,正睡着,他再去问千尘的情况,也是同禧公一般。 这两个傢伙,怕难做居然连迷药也真吃! “等禧公醒了,让他带人去追卫侯。”姬仲羽下了令。 为什么非要等到禧公醒了才去而不是现在就派别的人去呢?因为姬仲羽知道,禧公和千尘会懂得什么时候该醒。 一方有心要跑,另一方也诚心要放,皇甫垚这样都还逃不出封国那他就真该找一棵歪脖子树上吊得了。 进入封国境内,一行人便将行程放缓。皇甫垚更是带着千离一路游山玩水。 朝登紫陌两袖闲,暮见红尘意悠然; 绿杨古道君子语,红杏园林佳人停; 云下翠楼琴一曲,江上轻舟弈一局; 莫道柔肠无人会,万水千山皆有情。 如此逍遥自在的日子,确实让人羡慕,有人直想这条路永没有尽头,能和知己朝暮相伴。 不说皇甫垚将路程越行越慢,单说雍国朝内,雍钦王闻得封国欲派遣使允亲,喜色不见,面上却多了分凝重,他单手支颐靠在龙座上,精锐龙目睇向下首的展伯展少昊,如今他已是雍国丞相,轩辕欲心里有疑惑当然第一个找他解惑。 “展卿家,你说说看姬仲羽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展少昊闻君王点奏,手擎牙笏出列躬身,为相者多以静制动,不露深浅,偏偏他却脸上始终保持着一抹无害浅笑,然而和他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展伯绝没有面上看起来这么温和,他仍是绵里藏针之徒,心机手段都非一般人能及。 “回陛下,臣以为封国欲嫁公主是假,存心为难是真。” “何以见得?” “其实陛下心里有数,姬仲羽是绝不会嫁亲王姐来雍国和亲,陛下向其提亲,无非是想戏他一戏,挫挫他的锐气。”好一个能言善道的展伯,明知轩辕欲是起了色心,偏偏被他这么一说,朝上原有的反对方再无话可说,因为君王无责可指。“如今他遣使允亲,必然有诈。据密探回报,姬仲羽要让陛下为公主修一座王宫以示诚意,王宫落成方才肯嫁公主。” “区区一座王宫何足挂齿,以朕之国力,就是十座百座朕也允得起。”轩辕欲不屑一顾,尽显他好大喜功的一面。 “可是有人却扬言,就算是封国灭了我雍国,陛下也建不好他所设计的宫殿。” “是何人口出此等狂言?”轩辕欲心下虽怒,却只是沉了声嗓,因为他自以为天底下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神匠千离,如今官拜封国卫侯,乃是太师罗浩的徒弟,姬仲羽的师弟。” “九宫之人皆自傲,不过是匠人一个,也敢与日争辉,朕定要好好羞辱其一番,免得这帮无知小子妄自尊大。传朕之命,封使若朝,须着女装来见。” 轩辕欲一拂袖,退了朝。 封国金陵王宫,勤政殿内,气氛极其凝重。 明明是晴天白日,然宫人却觉得像腊月飘雪,寒透肌骨。只因殿内太子脸色阴霾,瑞公面容冷沉,一殿之内,怎生不冷? “瑞公来此,有何事?”对于觊觎他王位之人,姬仲羽难有好脸色。 瑞公未回话,只是让宫侍呈上一副画卷。 “殿下看看上面的人,你可是识得?”姬子凌翘足引领等着看某人瞪目结舌。 姬仲羽将画卷展于御案之上,入目却是芙蓉帐内侧卧一女子,女子神态微醺,分明是云雨后才有的春色,而那一张撩人心魄的容颜却分明和千离一般无二。 “瑞公,你什么意思?”姬仲羽以怒意粉饰自己心下悸动,冷眼睨向姬子凌。 姬子凌看了眼立在殿内的众宫侍,仲羽领会其意,遂遣退左右,殿内只余他二人说话。 等人都退下,姬子凌才道:“觉得画中人很眼熟,对吧?可她不是你的师弟千离,而是你的生母。” “你怎么会有孤母后的画像?”姬仲羽更想问这种画像怎么会在他瑞公手里。 “就在和你母后行鱼水之欢的次日清晨本公亲手绘的。” “你胡说!”他不信能为父王殉情的母后竟和瑞公……
第48页 “殿下,你已经十六岁,该面对一些事实。你母后在嫁给你父王前,曾是本公的红颜知己,也是因为本公一念之差,她成为轩辕欲的帐中人……” “住口!”姬仲羽一声怒吼,外面宫侍护卫闻声纷纷入殿护驾。 姬子凌起身,告退时又提点道:“千离和画中人那么相像,且那轩辕欲对画中人也是余情未了,你派他去雍国做使节,岂不是正应了‘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这句话。”他漫步出殿,痴笑不停。 姬仲羽陡然觉得心惊,然静心下来后,他忙下令传飞信给禧公,让他阻止千离去见轩辕欲。虽然如此,但他仍是坐立难安,自个儿折腾到半夜,勐然掀被下榻,唤来近卫:“立即遣人去梁国召太师回国监政,孤要出宫远行。”他半点儿不敢再耽误,当夜就出宫离开金陵,直奔雍国燕京。 纵然他有踏星追月之速,也于事无补,当下千离已经人在燕京城外的驿馆之内,她和皇甫垚一路绕行慢走,所以到驿馆时千禧已在此等候数日,对于轩辕欲有意为难之事也略有耳闻。 接风宴上千禧问千离有何对策,千离绕有兴味地眨了眨眼睛,笑由心生:“着女装而已,无所谓的。”女儿家的衣饰,她做梦都想穿戴一次来着,当下就是绝好的机会。 “胡闹!”皇甫垚拍桌子叫道,“男子汉大丈夫岂可做女子打扮,士可杀不可辱,这种事关系到你的声誉,岂可妥协。” “大师兄,我和千尘以前也都扮过女孩子,没什么大不了。”千离不以为意。 “你们那时是年少无知,这一次雍钦王有意羞辱,你若从了会身败名裂,被千夫所指。”皇甫垚劝道。 “我本就是小人物,这点事没放在心上。”她又不是真汉子,自然不具备大男人心理。 “不准,听大师兄的话,不准穿!” “那好啊,你给我宝剑。” “拿宝剑作甚?” “你说的士可杀不可辱,我抹脖子去。” “你……”皇甫垚咬牙,这个伶牙俐齿的东西。 见大师兄再无话,千离才给驿站的驿臣使了个眼色,让其将红妆送到她休息的房间里。 “老二,你也不劝劝。”皇甫垚转头瞪千禧,千禧兀自磕着松子,眼皮都不抬一下:“那傢伙本就是没脸没皮惯了的主,劝他作甚,而且咱们还可饱眼福,何乐不为。”他早想看‘他’穿红妆是何模样,这次轩辕欲的刁难正合他意。 “受不了你们,不管了。”皇甫垚说完掀了桌子走人。 千禧看着一地他嗑好的松子仁,摇头直说:“可惜了。” “几粒松子仁而已,有何好可惜的?”千离乐道。 “本来是想给你吃的。” 千禧一句话,千离顿时嚎道:“皇甫垚,你赔我松子仁。”她的松子仁啊!太可惜了。 “算了,我也回房去研究女装怎么穿,别明天穿出去丢人。”千离说完也撤了。 千禧嘴角一抽,心说你怎么穿都是丢人的命,不过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当夜再无语。 次日清早,皇甫垚来到千离房门前,他打算只要那傢伙真敢穿女装出来招摇,他便将‘他’揍醒,奉剑在一旁不住翻白眼,怪少主多管闲事。 “大师兄,找我有事吗?” 这声音不是从房间里传出,而是来自皇甫垚身后的花园里,千离起得早,刚散完步回房。 青竹伞下红妆之人,直教人将其惊为天人。 朕永远也忘不了他(皇甫垚)那时的模样,他站的笔直,回话也比平时刚劲有力外加声音洪亮,他显得极为镇静,和那些同样看到朕着女装的侍卫那直勾勾的眼神明显不同,他的眼睛光彩熠熠,夺目生辉……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可身为女人,直觉让我感觉到他极力掩藏的那分魂不守舍,也因为如此,朕第一次觉得大师兄这种男人很可爱。——摘自《离帝手记——忆皇甫垚》 这本手记在此段有一道批註:陛下的直觉明显比别人要差上很多,因为明眼人都能看出当时垚公的不对劲。那一天明明已经清早,垚公却望着天不住嘆道:“星星好美!”、“月亮好圆!”、“花好漂亮!”……天上到底哪儿来的花?而且以垚公的身手,焉能被门槛所绊,摔得鼻血横飞。 人最怕是动了情。 说到动情,当时禧公一直站在一旁角落里,一言不发,他一脸坏笑,jian猾得像十个皇甫止战,那时我以为禧公是唯一一个没有对陛下动心的男人,后来才知道他对陛下用情之深,非我想像能及。——御前侍卫奉剑批註。 “宣封国使节觐见。” 尖利的声音如回音一般从午门内传出,紧接着从午门内跑出一位宫人,扯起尖细的声音问道:“哪一位是封国卫侯?陛下召见,速速跟来。”音色中满是傲慢。陛下早有旨意,封国使者必须着女装才能觐见,想到男人穿女装招摇过市,宫人的态度里便又多了几丝鄙夷。 “我便是卫侯。” 美孜孜的话音里透着一团和气,宫人寻声望去,之间侯召的廊亭下立着两位风姿俊雅的少年,他们中间的石凳上端坐着一位红衣美人,那翻柔声便是出自这位美得足以让人窒息之人的口中。 谁道芳容不成器,杀人无形其最利。 “公公……”千离起身走到宫人跟前,见其不动弹于是轻唤了一声,“公公,带路罢。” 宫人这才回过神,不由自主声色变得恭敬低柔起来,生怕惊了天人,“卫侯,请跟上奴才。” “有劳公公。”她颔首一礼。 宫人回她一礼,将身压得更低。 美分很多种,有一种美,便是让人不敢亵渎分毫。 皇甫垚对千禧道:“我虽然贵为世子,却没有功名在身,进不得大朝殿,你好生照顾老四,莫让他惹是生非。”在封国朝上千离胡言乱语之势他还记忆犹新,在他记忆里,轩辕欲可没有姬仲羽那么好应付。 千禧嘆口气:“这差事好难。”他指着千离那张‘妖言惑众’之容十分无奈,“这般模样想不惹事都难。” 说完,千禧撑起千离的青竹伞,跟了上去。雍国人对他恨得牙痒痒,所以他禧公的身份绝对不能曝露,此时只能扮作千离的随侍官,替‘他’撑伞护卫。 女子妖娆,男子风流,两人并排走在宫道上,哪里像是主僕,分明是一对伉俪,更胜神仙眷侣。 见千离十分平静,千禧笑道:“你适应得真快,只见识过一次大朝殿内的情形,便不惧了。” “才不是。”千离眼观鼻,鼻观心,调匀了唿吸才又道:“那是因为有你在我身边,我感觉很踏实,便不会觉得害怕。” “我总不能跟在你身边一辈子。” 千离埋首不语,她承认他说这句话时,她心里感到一丝难过。可她随即就扬起笑脸。明眸睇向千禧,那古玉之貌好生迷人,她笑道:“我知道,二师兄身在朝中心在野,你就像一阵风,没有东西能将你羁得住。” “是吗?” “嗯。” 他露出一丝及不可见的苦笑,以前他确定自己心无旁骛,可如今,他不再那样确信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过九龙桥,行到大朝殿檐下,步上玉阶,迈入殿前门槛,举步间千离悄然环视周身景致,只见两班文武列站整齐,正前方滴水檐后晶亮耀眼的珠帘从高处垂落,在那金炉喷香,紫雾缭绕之处,侍儿轻拢宝扇,将兰麝氤氲之气染开。 从她踏进大朝殿的那一刻,就有不少抽气声散在空中。 她一半秀髮束成髻,一半乌丝披在后背,上面只有一支红莲玉簪作饰,简洁却又惹眼。 明明为了羞辱‘他’而特地为其选的红艷霓裳,穿在她身上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突兀,反倒明艷动人。腰间丝绦系成龙女结,庄重典雅。她凤步悠然,秀带飘扬,轻轻裙卷如浪翻涌,裊娜身姿惹人遐思,若不是颈上喉结和宽领下平板的前胸,定让会将她认做女子。 她从正殿经过,正是: 环佩风随凤池步,红裳身惹御炉香; 若为国色真妖娆,冠绝天下傲红妆。 有人惊艷于‘他’的美,而有人却误以为自己见了鬼。后者便是以展伯展少昊为首的曾经跟在轩辕欲身边南征北战的大将们,这些人虽然为数不多,但只要还活着的,就都还记得那一场庆功宴,那一个和眼前人一模一样的女子,被送到轩辕欲身下,那冰肌玉骨,红粉媚态,现在想来都噬骨销魂。
第49页 忽然咣当一声,将众人惊醒,近卫以为有刺客,纷纷降下斧鋮。 等大家看清楚,才见一遍用玄铁石所制的龙柱上,吸着一把收拢的青竹伞。 玄铁石带有磁性,能将一切带入殿中靠近君王的铁器统统吸走,若是武将身着铁甲,整个人都会被吸过去动弹不得,其磁性之强可见一斑,这种东西拥在人多的大朝殿,便是防止刺客携利器混入谋刺君王。 其实以千禧之力,分明可以握住手中玄铁做的青竹伞,可是他偏偏看不惯那些人瞧见千离时那龌龊的丑态,于是手一松,青竹伞直接飞了出去,撞在玄铁石上方才发出如此巨响,打断许多人的离经叛道的妄想。 千离见了,好生心疼她的宝贝,不着痕迹地瞪了一眼千禧,恰好行到珠帘之前,于是二人跪地行礼:“见过陛下,愿陛下万寿无疆。” 半晌,御前都没有免礼之声出现,只能听到珠帘碰撞发出的簌簌声,千离偷眼瞧去,却是侍儿将眼前珠帘高高捲起。 这时方才听到头上响起一道沉声:“卫侯,把头抬起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而仅仅这些只字片语,千离便觉如临天威,身不由已地直起身子,抬头凝视高台黄金龙座上的雍钦王,只见他身着黑色龙袍,天家威仪,自是不凡。 千离看轩辕欲,她惊,可轩辕欲看到‘他’,更惊。 眨眼间的功夫,轩辕欲便从龙座奔到千离跟前,抬手欲碰触到千离的面部时,千禧忽然将他手腕制住,抬手笑道:“陛下,他是封国卫侯,不是青楼ji女,陛下这样有违纲常。” “放手!” 轩辕欲喝一声,千禧料轩辕欲三思后也不敢在朝上对千离再动手动脚,于是将手收回,然而轩辕欲却趁机反甩一巴掌,狠狠打在千禧左侧面颊上。 “一个随侍,居然也敢和本王动手,找死!来人,拖出去斩了。” “陛下三思,两国相交,不斩来使。”‘他’铿锵有力的话音,和曾经夙缨对他的口气一般无二,‘他’和她眼里都没有惧色,反而还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和憎恨。 千离见千禧嘴角溢出血丝,心里便有气,他早知轩辕欲蛮横,却不想竟霸道至此。 轩辕欲将心思都放在千离身上,自然不去顾千禧,摆摆手让上前来的武士退下,转头盯着千离那一张和夙缨如出一辙的面孔道:“朕不知道姬仲羽为什么会派你来?但他的目的达到了,朕会取消与贵国长公主的姻亲,但是,朕要你留下来,鞍前马后的侍候朕。” 千离还未反应过来,轩辕欲已经转回宝座上,命:“朕就封你为美人,收入后宫。” “可我是男人。”千离回道。 “那就忘掉你男人的身份,你若忘不掉,本王可以帮你。” 轩辕欲的目光直瞅到千离两腿之间,后者再不敢多言,还好她不是男人,要不就真变太监了。 轩辕欲又令左右侍儿:“挽千离公子去千秋阁,侯朕谛视。” 侍儿答应一声,连拉带扯将千离拖了下去。 千禧观轩辕欲倒是没有伤害千离之意,遂暂时作罢,却听王座上轩辕欲对他道:“回去告诉姬仲羽,朕谢他这份大礼。” 千禧也不叩首,回瞪轩辕欲一眼,转身出宫。 对于突如其来的变故千离虽然有些吃惊,弄不清楚究竟,但她也不觉惶然不安。至少她认为轩辕欲退了亲事,她的仲羽哥哥应该可以睡上几天安生觉,她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这样她也就放心了。 至于自己的处境,千离觉得并不坏。她所住下的千秋阁一层为殿,二层为寝,三层为阁,整座玉楼处处雕龙画凤,陈设精美,比她小时候所住的破瓦房好上不知多少倍,这么舒服的地方她就暂时先住着好了。 她现在虽然被锁在三层,但是以她的身手,要出千秋阁还是轻而易举的,只是一路行来王宫戒备森严,她要出宫恐怕便有些困难,不过稍微给她十天半个月的,她打洞应该可以出去。 她的想法很天真,等她吃到苦头时方才知道后宫这种吃人不吐骨头之地不是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房门外锁链响动,门被推开后涌进来数名面无表情的宫人,皆是清一色的女子,为首一位妇人年过四十却风韵犹存,她神色偏厉,见了千离,却露出一瞬的惊愕,随即掩住,只是福身一礼,“奴婢带六尚二十四司女官来给离美人问安,以后离美人的生活起居皆由六尚负责。” 妇人身后的宫人也跟着她行了礼,门内站了六人,门外看不见的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呢。 “有劳各位了。”千离也回了一礼,她一时心血来潮,告了她从未用过的女儿家的福身礼,看得一应女官愕然不已,皆露不耻之色,心里更是没将‘他’当男人看待。 千离问面前妇人:“这位尚宫如何称唿?” “奴婢姓陈,单名一个锦字。” 千离早看出这位陈氏尚宫对她多有不屑,只不过尚宫为女官之首也才从五品,她虽只是一个美人,可却是正四品,就算她在雍国无半点儿靠山,这些奴婢也不能对她不敬。 之后便是一些琐事,比如司制官要了她的身形尺寸,司饰官问了她的喜好,千离都毫无兴致随便敷衍了事,好不容易等到司膳官问她喜欢吃什么时,陈尚宫却对其嘱咐道:“你记住,他今后只能吃流食。”又唤了司药官嘱道:“在离美人每餐的膳食里都必须加上损阳补阴的药材。”并让一旁记录的司薄官写清楚。 此话一出,千离背后就冒出冷汗,自古后宫都有养男宠的秘法,这些她不是没听千禧说过,吃流食易洁肠,而加入损阳补阴的药材是为了让男宠无法行男色,后宫妃嫔无数,若是出现宫人和男宠苟合,误了王室宗族血统,那可就是大事,所以万不可出差错。 这些都不是她担心之事,她本以为轩辕欲点她做美人只是想要羞辱她或者是仲羽哥哥,她万万没想过那色胚会来真的,而且更让她忧心如燎的是轩辕欲真要她侍寝,那就什么都完了。 本来心里就愁,看见侍儿端上的流食她更是没胃口,只喝了些茶午膳便糙糙了事。 就这样她终日惶惶不安,后宫妃嫔皆清高,就连王后都不会召她去问安,所以她白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若是可能她真想将自己变作隐形人。到了晚上夜深人静时,她便摸出千秋阁探路,看看有没有出宫的门路,可惜一连五、六天下来,她所获得甚微不说,整个人居然瘦了一大圈,这也是必然的,她一天到晚东西不吃觉也睡不着,不瘦才怪。 没吃东西就不会有力气,更会没精神,这一天下午她和往常一样舀了口汤喝便无精打采地坐在楼阁的窗台上背靠窗框闭目养神。 养着养着人便和周公下棋去了。 本来睡得挺悠哉,然而隐约间一股无形的压力迫来,让她倏然睁开双眸,就在眼前咫尺之处,一张刚毅俊冽的脸庞赫然入目,隐着锐光的黑眸狠鸷得令人胆魄。 千离下意识地往后退,然而身后窗外乃是悬空之地,她人一沉便坠向楼阁外。 “小心!” 一道经歷过岁月沉淀的浑厚声嗓响在耳边,与此同时,一只壮而有力的胳膊将她拦腰抱住,那人一收力,将她整个人拥进他宽厚的怀中。 在此过程中她无意间看到他剑眉微拢,黑曜般的眸子里竟盛有柔情。 然而在千离眼里,他是睥睨群雄的霸主,是唯我独尊的王者,帝王之路皆是尸骸铺就,他踩着成千上万人的性命而行,漠视众生血泪,没有一副铁石心肠便不可能安安稳稳坐在龙座之上,所以这种温柔不应该出现在他轩辕欲的眼里。 “你在探究朕。”除了那个女人,怀中人是第二个敢直视他双眼的人。 “我在想陛下纳我进后宫的缘由。”自从他点她做美人后他从来没有来过千秋阁,千离以为他可能真是有意羞辱而为之,本来稍稍放下的心此时又不安生起来,而且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让她不禁心跳加速。 她浑身僵直,不敢动弹分毫,他停在她后腰上的大掌让她如临大敌一般,完全放松不下来,平时常会冒出点小聪明的大脑此时也不听使唤,满脑子都是她会被压的画面,她暗自埋怨千禧,怪他将她带坏,学了那许多的不正经。 “你和一个女人很像。”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陛下喜欢她?”所以拿她做替身。 她妄自揣测,说完便有些后悔,因为轩辕欲的唇上裂开一道冰刻般的冷笑:“不,朕恨她。”然他墨色眸子里竟泛起一丝哀伤。 那一个眼神让她明白许多,比如什么叫爱之深,则恨之切。 她心里不住在打鼓,可别轩辕欲光把爱给了那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人,却把恨全都加注在她身上,那她可就真是倒霉催的。
第50页 他的恨绝对可以让她万劫不復。 “闭眼!”察觉到怀中人又在窥视他的内心,他忍不住喝道。 而他的话语就是那么有威慑力,她不敢再看,颔首掩下纤长眉睫。 视觉一旦失去,她才赫然发现他身上溢出的成熟男人的气息是那样强烈,不像师傅身上那种轻逸之味,也不像崑崙山下遇见的雍雅男人那冷酷之息,那是一种无人能敌的霸道之气,会让人不自觉地颤慄不已。 她能感觉他粗糙的指腹游移过她的眼睛、鼻子、唇,滑过她的脸颊,绕过她的颈项,在她胸前停住时她分明听见一声嘆息。 忽然,她觉得身体一轻,被他抱起她的心就提到嗓子眼儿上了,待他将她放置在榻上时,她终于忍不住对他吼道:“不许碰我。” 轩辕欲一滞,听见没,‘他’用得是不许而不是不要,他拥有数不清的女人,不管是心甘情愿委身于他还是他强要来的女人,她们连不要都不敢对他说,何来‘他’这样趾高气昂地沖他喊,而这个词是那个女人的专利。 她对他冷若冰霜,无情到冷血。即使抱过她无数次,却总是暖不了她的身心,反而让她恨他入骨。 也许他当初对待她的方式错了。 “朕只是觉得睡在榻上比睡在窗台上安全,小卫侯,你以为呢?再说,朕没有抱男人的习惯。” “谢陛下体谅,千离不……不睡了。”她都快被他吓得魂飞魄散了,哪儿还敢安心睡觉。 “真不睡了?” “不睡了。”她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那好,你侍候朕沐浴更衣,朕正好乏了。” 千离脑袋里的自己早蹲阴暗处捶墙画圈去了,她就是欠啊! 千秋阁一层的大殿里便有沐浴用的龙泉汤池,掌汤、沐、巾、栉、玩、弄的司饰女官教了些千离怎么侍候君王沐浴,她便这样赶鸭子上桥。 男人裸身她不是没见过,以前在崑崙山上,每到夏天千垚、千禧、千羽还有千尘都会拉她去山溪幽潭里游泳解暑,小一点儿的时候她还挽着裤子下水和他们闹,大一点儿知羞后便很少和他们下水了,她总是撑着伞坐在岸边,看着光熘熘的他们戏水玩乐。 可少年的身材和成熟男人的身躯居然有这么大的差别,她看他们的从没脸红过,可此刻她褪下男人一身华服后,他精壮的男性肌理以及下面傲人之处,让她耳根子燥热起来。 完了,她眼睛一定会瞎。 等他踏入池中靠着池壁坐下,水没过他的胸膛,她才觉得唿吸顺畅一些 ,按照司饰官所授之法给他洁身。 放下他的髮髻,让他柔顺的长髮披在身后,这一刻,她突然发现同时将凌厉之势也放下的男人,眉目间的不羁和随意竟和她脑子里二师兄的形象重合,她想,他若不是生在帝王家,定也像二师兄一般是个风流浪子。 “让你堂堂男儿为奴为婢,你可恨朕?”说‘他’是堂堂男儿,轩辕欲觉得都是抬举‘他’了,‘他’除了那身不输于男儿的傲气和男人的平胸外,她真看不出她那一点儿像个男人。 “没有。”她如实回答,他们之间好像没有深仇大恨。 “你如何看朕?”他又问,很奇怪,他很想知道他在‘他’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陛下,千离不了解你,但是,笔下若当我是尹伊,我便将陛下视成汤,陛下若把我当妲己,我便视陛下为商纣。” ‘他’的回答让轩辕欲豁然一笑,好你个小卫侯,居然敢对他说教,‘他’是在告诉他,‘他’对他的看法是根据他对‘他’的态度来定的,并且还委婉的劝谏他莫要成全‘他’做一个红颜祸水。 其实轩辕欲挣扎了好几天才决定来千秋阁见‘他’的,因为有时候他很怕‘他’也同她一般恨他。 也许换一种交心的方式和‘他’沟通是对的,此刻他觉得比赤裸裸地占有一个人感到愉悦。 当年他对待她的方式真的错了。 当千离擦拭到轩辕欲胸前的心窝时,却赫然发现那里有一道丑陋的刀伤,观其结痂的程度,她能判断当时那一刀刺得有多深。 见千离看着他的伤痕愣神,他不禁回忆道:“那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女人在离开前,留给朕的。”他握紧了拳头,他对她的情就差放下尊严去求她,可她的回应便只是这冰冷的一刀,她想要他的命,她恨不得他死。 “只可惜刀子偏了些,朕还活着。”他还活着,未能让她如愿以偿。 千离轻轻抚摸上他胸前的结痂,觉出他话里的恨意,她摇头道:“她若真有心要至你于死地,这一刀定不会偏的。你有没有想过,她这样做是故意让你怨恨她,让你放下她,说不定捅你这一刀,最痛的是她。” 她的劝慰只是想让他放下仇恨,想让他好过一点,却不料千离这一句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他忆起那时,刀子没入他心口的一刻,她眼里确有湿意,只是他当时过于震惊而将其忽略了而已,现在仔细想来,以夙缨医者的身份,她若不是有意刺偏的话,那么在他没有躲闪之下她定不可能会失手。 她对他有情吗?有吗?那么有的话她又为什么要离开? 轩辕欲勐然抓住千离的手腕,想问‘他’为什么,却忽然 看见‘他’睁着大大的眼睛,里面写满惊骇。 他毅然站起身来,将千离夹在腋下,大步朝寝殿而去。 “你要做什么?放我下了!” “也许抱你并不是一个坏主意。” “你先前才说没有抱男人的习惯,你这个言而无信的混蛋!放开我!” 千离的大嗓门儿引来无数侍儿,不过轩辕欲只是一句:“滚下去!”所有人便统统不敢进前打搅,任凭寝殿里发出什么动静,都没人敢置喙。 真是: 宫院深深深几许? 楼台寂寂寂无期, 话语浓浓浓香凝, 春情淡淡淡无痕。 温泉水滑洗凝脂,始是新承恩泽时, 芙蓉帐暖度春宵,从此君王不早朝。 这是文人墨客对那一夜君王专宠所写的诗,事关风月,自然春情无限。 然而若干年后离帝在位时,若因春宵之事而误早朝,御前侍卫奉剑便会让宫侍在凤鸾寝殿外高声反覆朗读这首新夜诗。据史书《九鼎记》里记载:离帝闻词,如惊弓之鸟,衣冠不整出殿,浑浑噩噩上朝,满朝皆惊。 更有宫人如此总结:房事若和美,自然不念即起;念三遍不起,昨夜定有小风小浪;念十遍不起,那就该是狂风暴雨;若念百遍不起,那还不赶快去请御医救驾更待何时。 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再说千离这个时候,她除了痛还是痛,浑身骨头就跟要散架了似的,整个人酸软无力地趴在榻上,动个手指头都费力,而且她觉得自己的脖子像是被大象在上面踩过,转头都不行,更惨的是她的小蛮腰,她那里已经没知觉了。 昨夜和轩辕欲大战数百回合,纠缠了一整夜,榻最后终是体力不支,闪避慢了半拍,被轩辕欲一手刀干倒。 为嘛是手刀而不是轩辕欲身下那把天然宝刀?这个是因为一个要抱,一个抵死不从,两厢意见不合,自然付诸武力,要知道千离是在千垚、千禧他们几个高手拳头下调教出来的伪高手,所谓伪高手,就是动手时会耍手段使阴招,正儿八经比试她就得靠边儿站的那种。 动武的结果如何?看看此时轩辕欲头枕着千离的后腰,睡的一派郁闷便知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身为堂堂一国之君,闻早朝钟声他却不能上朝,怎能不郁闷?并不是因为春宵苦短他眷恋温柔乡,而是因为他满脸的抓痕和牙印让他这个九五之尊无颜面对群臣,怕落人笑柄贻笑万年,所以才窝在千秋阁装昏君,一连待了七天,等脸上的伤痕淡了才重见天日。 所以,说来轩辕欲在歷代昏君榜上被记了一笔也着实冤枉。 那一夜,他只是想把‘他’当抱枕搂着睡,并不想要别的,可千离又不是轩辕欲肚子里的蛔虫,哪儿能知道他内心的想法,于是‘他’反抗,他镇压,‘他’再反抗,他再镇压,如此折腾,谁还有精力去干别的事?更何况轩辕欲压根就没动那种心思,就算千离再怎么美,他身为男人的自尊在那里摆着,再怎么又‘性’致,再怎么冲动,但一想到‘他’也是男的,下面那玩意儿也会不自觉地偃旗息鼓。 所以两个人在寝殿里冷眼相对七天,始终没越雷池一步,当然,轩辕欲拿千离当枕垫泄愤这种接触不算在内,千离呢?先开始还反抗,后来见轩辕欲也没动她的意思,才老老实实当他垫脑的睡枕。
第51页 事后轩辕欲还睡上瘾了,于是千离是夜夜专宠。 这样下来半个月,一个重色君王,一个祸国妖媚在全天下都传开了。 而千离的逃跑计划也全线搁浅,白日有侍儿看着她,夜晚又要应付轩辕欲,她哪儿来的时间打洞?好不容易等到十月轩辕欲离宫去天山泡温泉驱寒,千离以为机会来了,可不料没了轩辕欲的庇护,想要收拾她的人开始蠢蠢欲动。 那天傍晚,他吃过晚膳,正坐在窗台上看日落,却来了一位宫人,言王后娘娘召见,她无奈之下,只得撑了把油伞跟宫人走一趟。 一路绕了好久,就在千离察觉越来越偏离王宫中心时意识到不对劲,她停步欲回,却被数名宫侍给拦住去路,强行将他押进一处宫苑。 千离早料到这一去准没她好果子吃,可他没料到对方竟然想置她于死地,想她死干脆一点好了,可偏偏她一副获过相惹人厌烦,别人偏要看着她痛苦而死,她被绑缚在刑架上,忍受鞭笞之苦。 可她面对执鞭的少年,年纪和他相仿,模样清俊,但他眼里的冰冷和下手的力道丝毫没有任何怜悯,那浸了盐水的牛皮鞭子抽在身上就是一道血痕,鞭鞭入皮肉,千离觉得身上每一处都火烧火燎的疼,可她没有一句求饶的话,他知道求也没有用,智慧被人多加羞辱而已,所以也不浪费口舌,她唯一觉得安慰的是,幸好受这种苦的人是她而不是姬伯雅,要不她仲羽哥哥还不知道要心疼成什么样呢,她能替三师兄守住他的至亲,即使死她也觉得开心。 想到死,千离就开始胡思乱想,她在想,她死后会不会入土为安,墓碑上该刻什么名字,爹爹老说她命硬,没想到她会走在老爹前面,算了,名字这种事还是让老爹去头疼好了。 姬叔夜。 他忽然想起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她从未向被人提过,她一直把它沉在心底,他赐给她的名字,他说‘有千离的夜晚总是最美的’,她希望自己死后能化作黑夜,永远陪伴他,只愿他记着他曾有一个御弟,记住她叫姬叔夜。 意识渐渐模煳的时候,忽然一桶冰冷的水将她浇醒,耳里隐约听见一道道抽气声,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却见眼前人皆露出惊讶之色,就连那冷冰冰毫无感情的少年,眼里也多了一丝异色。 顺着他们的眼光往自己身上瞅,她才赫然发现身上霓裳早被皮鞭抽得碎烂不堪,胸前的人皮也经不住大力抽打而龟裂,露出她女儿家娇嫩之处。 她苦笑,真是点儿背到家了。 那少年却走近前,丝毫不温柔的剥落掉它身上血淋淋的人皮,扯动到浑身伤口她差点又痛昏过去。 “女的?” 少年不可置信,但她胸前饱满却又让他不得不信。 他干脆将她扒得一丝不挂,眼光触向她两腿之间,他才确信她真是女子。 然而少年忽然扬起邪笑,纤长的手指探进她身为女儿家最为私密之处。 身体里忽如其来的撑裂感让她倏地睁大双目,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少年的指腹在触到他身体中那脆弱的薄膜时同样也是一惊,他抽出长指,抬起她的下颚,带着疑惑的语气问她:“我父王竟然没有碰过你。” “哼,他压根就不知道我是女人。”她好不容易开口说句话,不过嗓子里的血腥味让她觉得难受。 “就这样让你死了本宫忽然觉得可惜?”他露出邪魅的笑容,回首唤手下人给千离松绑。 去了她脖子处、手腕处和脚踝处的绳索,千离一时没了支撑,身子便往地上坠,然而她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硬是扶住行刑用的十字架木桩不让自己像狗一样趴在地上。 他一动弹,本来身上暂时被风凝住的伤处又溢出血来,无数血珠儿涌成细流,一丝丝汇聚在一处,顺着她瑟瑟发抖的修长双腿流到大理石地面上。 她的肤色本就如崑崙片玉般白璧无瑕,鲜血印在其上,那红色更加明丽,竟比她穿着红艷霓裳更加媚人三分。 即使心存杀机,他也不得不承认她是天生的尤物,使人有想将其狠狠蹂躏的冲动,特别是此时还有血腥味儿散在空气中,催动着他体内的情慾,并快速扩张。 少年曲起食指勾起千离低垂的螓首,他无力垂下的眼帘遮住了那原本明亮的大眼睛,长长的睫羽上因刚才一桶凉水还沾着点点晶莹,好像她才哭过一般,煞是惹人疼。 忽然,少年拢起眉心,不为别的,只是他发现他刚刚在她身上落下无数鞭子,她浑身都是鞭伤,却偏偏这一张惑世妖颜上没有半点伤痕。 果然是张魅惑人心的脸,竟让他在落鞭时不知不觉的避开。 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个女人很危险,不要去碰,然而他仿佛管不住自己的身体,人已经将她抱住,唇也吻上她不停颤慄的身躯。 她的双手抵在他胸膛上,做着微弱的抵抗。 多余的人都十分知趣地悄然退下,只等殿下办完事进来收尸而已。王后善嫉,许多新进宫的修女姿色出众的连君王的面都见不到便会无故失踪,殿下以前都是赏给他们玩,玩死了往废弃的井里一扔,再投入一块大石让尸体沉入水底,这样便不会有尸臭传出,干干净净。只是这一次不同,殿下动的人是大王亲封的美人,要想神不知鬼不觉了事,众人猜测事后那美人八成会被挫骨扬灰,玉骨无存,那谪仙般的人儿,可惜了。 她浑身是伤,无论他碰哪一块,她都疼。二师兄的话果然都是骗人的,做这档子事哪儿来的快乐,她只感到痛而已。 浑浑噩噩间,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他放躺在地上,他的手探向她两腿之间,她对先前异样的刺入痛感还记忆犹新,此刻只能夹紧了双腿。 而压在她身上的少年,只是轻哼一声,长长的指甲狠狠抓进她的伤口,她痛苦地挣扎时,他伺机分开她修长的玉腿,窥得那人间妙处。 少年长指压在她觉得羞恼之处轻拢慢挑,只听他道:“这么干涩,一会儿你要吃苦头的。” “报上名来。” “怎么,想知道你第一个男人的名字,告诉你也无妨,让你死也做个明白鬼,轩辕司,一会儿极乐时准许你唤本宫的名字。“ 恣意狂妄的神态在少年身上彰显开来,千离嘴里忍不住啧了一声,原来这一个便是将轩辕无尘逼进墓里避祸的主,轩辕欲的第三子,皇甫家力保的未来储君,怪不得这么嚣张,连自己老子的帐中人都敢动。 正想间,千离忽觉身下有滚烫的硬物顶来,她一惊,本能往后就缩,然而少年却把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轻易将其拖回身下。 轩辕司几番冲撞,却因千离身下过于干涩而进不得分毫,他在她身上寻了些粘湿的血,埋首往她身下抹。 就在他低头的一瞬间,千离手气簪落,尽管轩辕司快速闪身躲避,但千离手中红莲玉簪的搔头处仍旧带出一道雪光。 她看见他紧捂着的颈脖处流出鲜血,笑道:“问你姓名,只是想簪下不留无名鬼罢了。” 唉!只可惜,偏了! “你这个阴险的女人!”看着已经要死不活的样,竟然还有这么一手,要不是他躲得快,簪子早割破他颈部大脉,现在虽然只是割破皮肉,不过见流血量,也挺深的。 他恼羞成怒,夺过她手里的玉簪直刺向她眉心,却见她不躲不闪,虽然她瞪着他,可嘴角却勾出一抹jian计得逞的笑意。 他勐然意识到她是想激怒他,想死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玉簪的尖子在刚刺入她眉心的皮肉时顿住。想死,没那么容易,轩辕司握住玉簪,缓缓在千离眉心处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 他咬紧了牙,硬是没有哼一声,只有不自觉地抽气声在宣示着那难以忍受的疼痛。 “笨,想死的话你刚刚自我了断成功率反而大一点儿。”轩辕司居高临下,只觉得她蠢。 血渐渐模煳了她的双眼,看什么都蒙着一层血色,特别是她眼前轩辕司的脸,明明还是那般毫无表情,而她看起来却觉得异常狰狞。 “我才不笨,我这种人贪生,绝不会做自我了断的事。”她还想留着命向老爹撒娇,笑着挨师傅训,听大师兄弹琴,和二师兄偷闲,陪五师弟下棋,还有回金陵向仲羽哥哥復命,她那么忙,哪儿有心思想去死,除非是她不可抗拒的外力使然,“我选择攻击你是三思后的决定,最好的情况,刺中你的要害给我陪葬,最坏大不了我就是一死,我稳赚不赔,何惧?” 别人,要么贪生怕死,要么英勇无畏,偏她,贪生却不怕死,真正怪胎。 猫在樑上的蒙面黑衣人,实在受不了这么好玩的人儿,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这一声轻微的响声,惊了下面的轩辕司,他赶紧退了数步喝道:“谁在上面?”
第52页 见露了行踪,黑衣人只好从樑上跃下,指着自己一身夜行衣道:“看我穿成这样也知道我不会告诉你的嘛,笨。” 千离也是一阵诧异,没想到樑上还猫着个人,她观那人身形,也就是和轩辕司差不多,又听他的声音嘶哑如鸦,她猜可能是个正处在变声期的少年。 黑衣少年见千离瞅他,也回瞄了一眼,越发觉得这女人好玩。他本来潜伏在樑上,转变入夜行动,没想到版图却进来这么一帮人,噼里啪啦一顿鞭子响把正养神的他吵醒,宫闱里也就那么点儿事,因妒生恨,为专宠而杀人,他本来也不打算插手,心想一个男宠他救了也是不男不女的废人一个,还不如让他早死投胎下辈子做个正常男人得了。哪知被虐少年突然间变成少女,还是处的,他就有兴趣了,心里盘算着怎么英雄救美,然后美人以身相许,为他生儿育女,真是美哉!美哉! 想着,黑衣少年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红莲玉簪,又脱了自己上面黑衣给千离裹身子,将人从地上抱起,迅速跳窗户跑了,后面轩辕司也不追,只是唤了人,吩咐其叫宫中侍卫抓刺客,说离美人被刺客掳走了,总之,他把事情推得干干净净。 千离只觉耳边有唿唿风过,抱着她的少年,浑身精壮不输皇甫垚,挺让人有安全感。 于是她忍不住擦了擦背血模煳的双眼,想看看这人长什么样。 少年蒙着面,只能看出个轮廓,貌似挺俊的,不过少年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绝对稀有。 那是一双重瞳,淡紫色的大瞳重镶着黑如墨玉的小瞳,在光线越暗的地方,他的那双眼睛越是明亮,微微泛着淡紫色的光芒,美得无与伦比。 千离听说歷史上拥有重瞳者皆是圣人,想来这一个也非池中物。 “我叫千离,你呢,叫什么名字?”夜空下,她望着那双如星辰般的紫眼问道。 黑巾下的双唇露出笑痕,公鸭嗓子声再次响起:“我叫凤凰寺天野。” 第六章 眉心锁深情 站在朝天台上,后宫灯火尽收眼底,其明亮程度竟比元旦夜张灯结彩时还要辉煌,然而点点火光移动的速度明显比平时要快上许多,感觉像夜里成群的萤火虫,盲目飞舞。 这一切皆因为宫里面丢了一位美人,上面吩咐,搜遍宫中每一个角落,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出来。 不仅是后宫中的宫人,连后宫宫廷禁卫也全数出动。 只见一位统领领着一位宫人匆匆登上朝天台,在一位身形标志的将领面前单膝跪下,禀道:“郎花令大人,属下的人在西苑废弃已久的宫殿找到了一些血衣,已经请负责千秋阁离美人起居的宫侍确认过,他们确定离美人离开时就是穿的这身霓裳。” 何谓郎花令?皇帝的禁卫部队分宫廷禁卫和京城禁卫,禁卫里又以郎中令为最高统帅,雍钦王有三个郎中令,一个常随在他身边,听候调遣,一个负责整个京城的守备,还有一个负责宫廷护卫,而又因为这一任负责宫廷护卫的郎中令是个英姿飒慡的女子,所以风流天子轩辕欲便把给这女子的郎中令封号改了一个字,变成了郎花令,而身为尉官的女子则叫花尉,除了名称稍有不同外,其负责的职能并无半点改动。 而这位身姿英挺的郎花令便是皇甫垚的大姐皇甫鑫,她闻报后抓起宫人呈上的血衣,那一条条褴褛的带血破布让她不敢联想这霓裳的主人当时所受的非人折磨。 站在她身后的三位女将领看了也都深吸一口气,心想那霓裳的主人怕是凶多吉少。 闻宫里出了刺客,都在宫廷禁卫里任职的皇甫家的四位小姐立即入宫进行搜查。 皇甫鑫敢用项上人头担保,离美人不管是死是活都应该还在内宫之中,因为她对自己的禁卫队非常有信心,平时宫内想要流出一块银钱都会被禁卫搜查出来,何况现在还是一个人。所以虽然整个燕京城都被禁卫封锁,但搜查的重点仍然放在后宫之中。 正要让人再去搜,忽见千秋阁方向的宫门处火光沖天,皇甫鑫还未来得及问怎么回事儿,就见有人来报,说皇甫垚带了若干家将伙同雍国使节的随侍硬闯禁宫。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帐东西。”他想造反吗?“拦住他!”皇甫鑫下了令。 “郎花令大人,末将等拦不住。”回话者欲言又止,他们本生就不是皇甫垚的对手,偏偏对方高手还不止一个,而且碍于皇甫家的权势,他们哪儿敢对皇甫垚下杀手,畏首畏脚地阻拦哪里管用。 “那个呆子,想害我们满门被砍头么。”花尉皇甫森啧道。 “老娘没死在战场上,却被他者死小子拖累,这种死法真他娘的冤。”皇甫焱啐道。(橘*泡泡鱼 手 打*园) “唉!皇甫家怕是要绝后了。”皇甫淼托腮意有所指道,几个女子中就数她稍微有点女儿家的娇样。 “那个龌龊的东西,天底下那么多女人他看不上眼,偏鬼迷心窍迷上个男宠,罢了,今日我就替皇甫家清理门户。”皇甫鑫说着带人前去阻拦。 宫门西面,皇甫垚率人已经突进禁宫,迫于他的气势,一路上无人敢拦,不止皇甫垚生勐,就连他带来的人出手也都兇狠,碰上了就伤筋断骨,据说大王在宫中,禁卫们自然不然退,肯定拼了命也要往前顶住,然而此时雍钦王不在,他们拼命有什么用,搞不好皇甫家一粉饰,天大的事也不了了之,他们死了也是白死。 “皇甫垚,你给我滚回去。”人未到,声先至。两厢士兵分开,只见四匹骏马上各有一位巾帼不让鬚眉的女将,为首一位一个手势,弓箭手纷纷围了上来,搭箭拉弦,箭锋直朝向皇甫垚一行。 皇甫垚按下千禧,上前一步道:“大姐,让我带千离走吧。”他们好不容易等到轩辕欲离宫去天山,趁着后宫禁卫稍弱才选择硬闯。 “胡闹,他现在是大王的人,我如何敢放。” “大姐,此事我一力承担,绝不连累皇甫家。” 知她家小五一向就是顶天立地之人,能说出这种话怕是他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并非一时冲动所为,那么他既然想过后果还一意孤行,小五真是对那封国卫侯上了心。女人总是比男人心细,也比他们更容易心软,即使皇甫鑫身为统率千军的郎花令也逃不出这个定数,她稍稍放软语气摇头道:“就算我想成全你放他走,现在我也找不到他人。” “什么意思?” 皇甫鑫将血衣掷在马前,“他在宫里遇到刺客,生死不明,我正在命人全力搜索。”她这么做,是想让皇甫垚死心。 那血衣让皇甫垚有些头晕目眩,血他不是没见过,只是眼前的让他觉得沉重,让他有种窒息感。 “我……亲自带人去搜,总之今天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之一字皇甫垚终是没有说出口,他怨自己,他早该不顾一切闯进宫。 说着便要带身后的家将往内宫里去,却被皇甫鑫给拦下,“皇甫垚,你当禁宫内院是什么地方,岂是你说去就能去的,你再往前一步我就命人放箭。” “所有弓箭手听命,任何擅闯禁宫者若是再进前一步,杀无赦。” “大姐,五弟可是我们皇甫家唯一的继承人,你的胞弟!”皇甫森叫道,显然她没有想到大姐会来真的。老太爷虽有三个儿子,却只有皇甫垚这么一个嫡孙,大姐和老五都是大伯的孩子,而她爹在家排老二,淼和焱是三叔的孩子,她们姐儿几个从小看不惯小五受宠,总是百般欺负,可实际上她们也最心疼这个呆子,小五离家后,她看见大姐流过好几次眼泪,如今两姐弟喊打喊杀,她如何不劝。 “我说了,进前者,杀无赦。”皇甫鑫再次下令。 灯火分明之下,皇甫鑫看见亲弟抬眼瞅她,那眼里没有怨恨,反而带着浓浓的笑意,她心里直叫不好,弟弟这种眼神她太了解了,正要开口求他留步,然而身侧稍远处却有一道清朗的声音先她一步出口。 “大师兄别动,千离可不想看到大师兄变刺猬。” 所有人闻声都是一惊,纷纷瞅向生源处,却见廊外园中的假山后绕出一个人来,顿时,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那人披散着及腰长发,黑髮并不柔顺,有些凌乱,然而‘他’额上的伤痕和脸上的血污并不太影响‘他’绝丽的容颜,当然,其实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的身体所吸引,只见‘他’穿着一件明显比‘他’身形要大上很多的夜行衣,黑衣将‘他’包裹得很好,长袖连手都遮完了,如果黑夜也将‘他’暴露在空气中的长腿也遮挡住的话,就真是太好了,然而那夜行衣却只盖到‘他’大腿处,斑斑红痕和一直流到脚踝处的血迹是那样触目惊心,整一副被人糟蹋后的模样。
第53页 千离怎么会独自出现在这里,那时因为凤凰寺天野虽然救下她,却没有办法带她出宫,雍国后宫守备之严让他无能为力,而且怀中人伤得很重,且身体又开始发烫,如果不及时治疗,这条命是保不住的,而他也不能暴露自己,不得已,他只能抱千离回千秋阁,半路上遇到闯宫的皇甫垚一行,所以带千离躲在假山后,千离听到不远处的动静,才出了声,凤凰寺天野这才将她放下,悄然从假山后隐去。她甚至来不及对他说一声谢谢。 “千离!”一道冷声响起,同时一道黑影迅速跃过弓箭手头顶,直奔那摇摇欲坠之人而去。 反应过来的弓箭手转身瞄准进前的人,正要放箭,已被同样冲上前的皇甫垚和千禧摞翻在地。千禧更是跟着身前的人,一路护着。 “停止放箭。”见阵势已乱,皇甫鑫下令,她还是怕伤了皇甫垚。 闻那一声低唤千离浑身就是一震,不可能的,一定是她发烧出现幻觉了,她的仲羽哥哥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她脚下一软,身子便往地上坠,却落入那人温热的怀中。 原来,她忠于哥哥的怀里一点儿也不像他的那张冷脸一样冰凉,很暖,很让她感到安心。 接住千离时,姬仲羽也是一惊,他手中所触到软软的地方,分明是女儿家才有的娇柔之处,他迅速褪下自己的长衫将她覆盖住,不让人再窥探她身上的任何一处。 “你怎么来了,这里可是雍国……”千离蹙眉道。曝露身份他是十死无生。 “什么话都别说,你需要休息。”他感觉到她很虚弱。 明明是命令的口气,她却觉得他异样温柔。 他的身躯挡住了她的视野,她只看得见他胸膛这么方寸之处,所以没能看见一直护着她和他的千禧后肩背上的箭羽。 千禧也没吭一声,自己拔出利箭,转身对皇甫鑫道:“我看贵国宫里的护卫不太好,卫侯还是暂时留在驿馆由我们自己的人看护好了。”千禧说完跟在姬仲羽身后,出了皇宫。 皇甫鑫要阻,却被皇甫垚拦下,无奈下,她只能叫人日夜守着驿馆,任何人都不能进出,一切等陛下回宫再说。 一声“王后驾到”,戎国公府上之人皆出堂恭候,四位小姐此时已经褪下戎装,做了女儿家的装扮,押着皇甫垚给姑母皇甫珊请安赔罪。 皇甫珊的三位哥哥皆在京外封侯做官,此时她毫不掩饰眼里怒意,狠狠瞪了五个小辈,特别是盯着皇甫垚时,嘲讽道:“别人家养条狗都会替主人家看门,没想到自己人却吃里扒外。”连狗都不如。 虽然理亏,但皇甫焱天生急性子,忍不住还嘴道:“哟,搞了半天,咱们在姑母眼里不过是条看门的狗,那好啊,等陛下回燕京我便请调去守边关,既然都是看门,那我去看大门,莫在小门里碍人眼。”她早就不想待在宫里做花尉,一心就想往外调。 皇甫森拉了拉妹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多舌。 皇甫珊正要发作,皇甫鑫挺身而出,躬身道:“姑母,请息怒,焱儿毕竟年纪还小,说话不过脑,你莫和她小孩子计较。”她毕竟是老大,说话要稳重得多。 皇甫森也上前一步,不急不缓道:“老爷子在书房,姑母快些过去,莫要让老爷子久等。” 话说他们四姐妹里,就数皇甫森最会动脑子,她此话一说,皇甫珊轻哼了一声,不和他们多费口舌,摆了王后的架子往书房而去。 五姐弟皆松了口气,他们知道姑母再怎么趾高气昂,见了老爷子,还不就是只鹌鹑,几个小傢伙隐着坏笑,跟着姑母去了书房。 可不,书房内,当着几个小辈的面,皇甫珊被她老爹训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要知道,她可是母仪天下的王后,照理说她爹见了她还得给她下跪,但皇甫珊哪敢让她爹跪她,她见了老爹,腿自然就软了,可见皇甫止战为人多么恐怖。 “我说过多少次,叫你收敛性子,你以前动那些宫人你真当轩辕欲什么都不知道?他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你这次竟自降身份去动一个男宠,他一个男宠能碍你什么事?他能替王上生儿育女?还是能夺你的凤位?你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还不动脑子,就会使酸劲。”皇甫止战气得扔了墨砚,黑墨和碎玉溅了一地。 “不是我的主意,是司儿见不惯那妖精,想要为我这个做娘的出气。” “你不教唆,司儿如何会去做这等事,你以为储君之位稳是司儿的吗?那轩辕无尘只是下落不明,还没死!你搞清楚,他才是雍国王位的第一继承人。” “父亲大人息怒,珊儿知错了。”见皇甫止战动怒,皇甫珊忙跪下认错。(橘*泡泡鱼 手 打*园) “错,你错大了。我问你,你觉得轩辕欲这么喜欢那个离美人,夜夜专宠,那为什么他去天山却不带上这个男宠,反而留他在宫里让你们下手?你告诉我为什么?” 是陷阱!离美人是饵,他们是猎物,轩辕欲会以离美人为藉口,向她皇甫家发难。那个男人会废后,会放逐司儿,会有充分的理由解散皇甫家宫廷廷尉之职,皇甫家在燕京辛苦经营的势力会土崩瓦解。 皇甫珊顿时冷汗淋漓,伏地请饶道:“求父亲大人救救我和司儿。”见父亲不理,皇甫珊哭道:“我知道自己误了皇甫家,罪不可恕,可琪儿才五岁,爹爹你忍心看琪儿这么小就失去母亲和哥哥吗?” 人上了年纪,什么都经歷过了,对于皇甫止战来说,亲情也许是他唯一的弱点。 “所幸那离美人还活着,又出了刺客一事,一切还有推脱,你明日便去长安寺茹素礼佛,没我的召唤不得回宫,让司儿去他大伯那里避一避,顺便立点功绩,琪儿带到我这里来,以后我来教。” “谢父亲大人开恩。”皇甫珊收起眼泪,拜了礼,匆忙回宫打点去了。 看着生为一国王后的姑母吓成那样,皇甫鑫几个小丫头都是一乐,连皇甫垚脸上都有笑意。 “你们也别乐,这风雨将至,谁也躲不了。” 皇甫止战一席话,五个小的皆收起喜乐,正了脸上颜色。 “鑫儿、森儿、淼儿和焱儿,你们是女子,这个家不指望你们,若有机会就赶紧找人嫁了,离开皇甫家罢。” “老爷子!”四个姑娘全都跪下,“我们身是皇甫家的人,死是皇甫家的鬼,与家族同荣辱,共存亡,绝不退缩。” “我知道你们四个的心意和决心,先下去罢,我和垚儿有话要说。” 皇甫垚见四个姐姐走了,方才找了椅子在一旁坐下,喝了口丫鬟搁在茶几上早已经凉透的雨花茶,才道:“我不是那几个感情用事的娘们儿,你那招苦肉计对我没用。” 皇甫止战也坐下,食指不停在桌上敲着,半晌后才忽道:“你既然回来了,就该明确自己的立场,别站错了地方。” “这一点老爷子放心,我平生之志未移,抱负不变。”只愿峥嵘岁月,戎马一生能够换来千秋万世的平静。 “哼,臭小子,不管你有什么志向,没有权利你永远无法实现。”皇甫止战提点他道。 “这个我懂,所以我不会让皇甫家垮掉,我会让它更加光耀,老头子,你安心让位给我好了。” 皇甫止战静静看着嫡孙的眼睛,看着他十七岁的青色瞳眸里开始写下沧桑的序章。 去天山的官道上,斥候已经追上王驾,将燕京城内之事悉数呈报给雍钦王轩辕欲,轩辕欲闻后也并未下令回燕京,而是选择继续往天山华清宫。 负责轩辕欲起居的陈尚宫忍不住嘆了口气,轩辕欲见了将其唤住,问道:“你嘆什么?”他还是王子时,陈锦就在他身边伺候,她也服侍过夙缨,夙缨和她很谈得来,他常常让陈锦把她和夙缨的谈话说给他听,那女人对别人都和善,偏偏对他一句话都嫌多不说还从没好脸色。 “陛下也真是会折磨人,要对付皇甫家多的是办法,干嘛拿那个孩子做饵,多么可人的孩子,若是丢了性命,多可惜。”她能感觉到陛下是喜欢那个叫千离的孩子的,不说那孩子不骄不躁,贴心实诚的性子,单就那和夙缨一模一样的脸,就让人不忍伤害。 “应付皇甫家是不必用到千离,但是若想让某人动容,就非这小子不可,我在想封国太师罗浩收这个徒弟的原因,若我没有料错,这小子该是那人的心头肉,借这小子除掉罗浩,封国太子就没了靠山,到时候瑞公和太子争王位,两败俱伤时朕再一举拿下,到时候一统九州指日可待。就算朕料错,罗浩不肯为这小子涉险,也权当是对那小子的考验,没有本事活下来,他就不配做我轩辕欲的人。”
第54页 “陛下继续琢磨天下大势好了,奴婢告退。”霸道而不懂珍惜,对于这种人,她劝都懒得劝,错过活该。 “慢着,让人给那小子拿点御用的膏药去,免得留下疤痕朕看了碍眼。” “是。”陈锦回道,心想,也许轩辕欲还不算是朽木,尚可雕琢。 雍国燕京城,四门如今只开两门,出入皆有严格的盘查,每一位进出者必须明示其身份,登记在册。而位于燕京城南面的驿馆,更是被禁卫军围了个水泄不通,别说人,鸟都飞不进去一个。 而驿馆内,千禧把在驿馆做事的驿臣安排去外殿做事,内殿由他安排的自己人负责,他则守在姬仲羽和千离的房间外,寸步不离。 他没想到殿下竟然会为了千离冒险来雍国。那个男人,还是自己认识的冷静而又自制的姬仲羽吗?为了一个人疯狂到如此地步,不要国家,也不要命。 殿内,姬仲羽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别人又怎么揣摩得透。 他抱千离回驿馆后便不准任何人碰她,千离一直处在发热昏迷中,是他为她清洗了身子还给她上药,若不是亲眼所见亲手碰触,他绝不相信她是女儿家,出于私心他没有将她女儿身的事张扬出去,至少千禧和皇甫垚他们都还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能瞒他们多久,但他就是不想和他们分享她,他想独占。 毫无疑问她是美丽的,但是美貌对于他来说就像是天上那云捲云舒一般,并不会在他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以前和现在,在模样上她没有任何改变,但他的心境却变了,他再也不可能把她当成好兄弟,若是把她当女人,他又该把她摆在什么位置,是师妹?他不自觉地摆起了头,他想要的不仅仅如此。 他又瞅到她如玉的那张脸,其实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她额头有道丑陋的疤痕,算是破相了,但那道痕迹不仅仅刻在她的容颜上,也深深刻在了他心里,让她的美丽在他的脑海里清晰深刻起来,他知道她是为了他才毅然下山来的,其实稍稍想想她以前对他的态度就不难明白她的芳心,只是有些事,他想她亲自说出口。 所以,“快醒来吧!” 他轻轻一吻,落在她的眉心。 千禧坐在驿馆后殿外院子里一棵老月桂树的枝桠间,茂密的花叶将他完全隐藏住,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一处敞开的窗户里,窗户里的花架上插着秋季特有的花卉,或白或粉的芙蓉,或黄或绿的ju花,真是枝枝新丽,朵朵娇艷。 然而,它们却皆比不上殿内贵妃椅上那人万分之一的美。 殿下说千离需要休息,不让任何人进去打搅,当然,也包括他在内。所以,他只能趁早间殿里开窗换气的时候跑月桂树上偷着看,莫说,还真是赏心悦目。 如果她额上没有那道疤痕的话就太完美了,只不过那伤痕并非锋利之物所划破,而是钝器生生撕扯开皮肉所留下的伤,伤痕根本没有办法復原,就连仲羽这种妙手可回春的人都说无能为力。 他每每看到那疤痕,就会回想起‘他’双腿上那些血淋淋的痕迹,‘他’被黑衣遮挡住的地方也许更是惨不忍睹,那是‘他’的耻辱,也是他的罪过,不该让‘他’卷进来的,自己真是废物,说什么要护着‘他’,结果呢? 他忍不住自嘲。 忽有一对金丝燕儿比翼而来,先是停在插满鲜花的窗户边,再来却飞至她头顶,落在贵妃榻上嬉戏啼鸣。 “两只野雀儿,竟也敢吵那小子休息。”千禧不慡,伸手抓了一把桂花树结的籽,那桂籽约有半颗蚕豆那么大,千禧在手里颠了颠,瞄准其中一只鸟儿,一弹指,桂籽飞进窗中,击打在鸟翼上,金丝燕一惊,拍着羽翼飞在半空,另一只也慌张飞起,双双飞出殿宇。 千禧一乐,再去瞅千离酣睡之颜时,不觉惊艷不已。 只见千离眉心处停着一点轻羽,是那金丝燕儿飞走时匆忙间落下的,而金色的绒羽却正好将她额上的疤痕完全遮住,仿若画龙点睛之笔,将她的丽质容颜烘托到极致。 他灵机一动,飞身下树,不顾左臂还缠着绷带,去追那一对野雀儿去了。 那一对金丝燕,同样也惊扰到了正在配药的姬仲羽,千离的药,都是由他亲自调配煎熬。 见鸟儿飞出,姬仲羽才停下手中活计,起身去将窗户掩上。(橘*泡泡鱼 手 打*园) 转身时,却见贵妃榻上那昏睡了两天两夜的人正一边揉眼睛一边撑起身子。 你道她怎么忽然醒了?只因她肚子饿了,听到鸟叫梦里就想烤小鸟吃,却干捉捉不到,一急之下这才悠悠醒了过来。 千离没用太多的时间回神,因为浑身撕扯般的疼痛很快便让她彻底清醒过来,她掀开丝被,却见自己一丝不挂,身上有伤的地方都有药膏的痕迹。 她埋首审视自己的伤势时扫到自己胸前那两个鼓起的包包,眉心一拧,左右手各伸出食指,戳着自己肉乎乎的浑圆,责骂道:“小玉兔啊小玉兔!不听话啊不听话!藏不住啊藏不住!惹祸精啊惹祸精!”末了,她长嘆一声,双肩一垮,头一耷拉,活像个斗败了的公鸡。 “唉!你们说我留你们何用?”她拖着胸前的沉物问道,颇有些咬牙切齿。 听说过对月倾诉的,对花吟诗的,对天发誓的,可没见过捧着自己的胸部发牢骚的。 她果然是活宝。 站在窗前的姬仲羽,脸上冷然依然,然眼睛却弯成了上弦月,笑她好不知羞。 “你们这么不听话,会连累我被师傅骂的。” 姬仲羽闻言眯起狭长的双眸,怪不得在崑崙九宫时师傅让千离一个人住在幽寰宫,原来师傅早知道千离是女孩子,却让她一直瞒着他们,老傢伙真真可恶。但很快他就明白师傅之意,其实换做他,也不想让人知道她是女儿身,想将她藏起来。 忽觉自己身下有些酸意,姬仲羽撇过脸冷冷地喝道:“起来了就自己把衣服穿上,不要在那里亮那副没几两肉的骨头架子。” 这一喝差点把千离惊的摔倒塌下,她万万没想到房里还有人,而且还是她此刻最不想见到的,她这么狼狈,他看见了她身上的伤,他会怎么想她,纵然她不是什么三贞九烈之人,她也不像给自己最喜欢的人留下这么不堪入目的印象。 她抓住丝被把自己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她心里堵得慌。 那一团被子一直抖个不停,他看着冷眉也跟着跳动,终是看不下去她这么捂着,他踱至榻前,忍不住连人带被一起揽入他结实的臂膀下。 “你就这么怕我?”被他一喝就抖成这样,他现在抱着她还能感觉她在颤抖。 她在被子里摇着头,打定主意当缩头乌龟。 “给我把头露出来说话!”他命令般的口气也让她倔强地摇头。 见她不从,他硬是扒开丝被一角,让她露出被捂的通红的小脸来。 她满脸的挫败感一点不影响她粉扑扑的容颜,那亮丽的金色绒羽因为汗水还粘在她眉心处,一张绝丽容貌可以说是毫无瑕疵。 只是她眼中的水润却可以让任何一个见到之人心疼到心碎。 即使冷酷如他,此时也失了强硬的态度,心里莫名其妙地慌张起来,这种紧张感就算是他第一次临朝面对群臣,第一次上战场面对千军万马时都没有过。 “我是在众星捧月之中长大的,他们每一个都对我毕恭毕敬,我知道,他们都怕我。”他像抱婴孩一般将她抱入怀中,微微牵起唇角,淡漠道:“就连最亲的姐姐都怕我把她嫁出去。” 他忽然将目光瞟向千离,那眼神很是深沉:“你呢,是不是也怕我?” 她不自觉地咬着下唇,轻轻点了点头:“你的冷酷着实让我感到畏惧。” 他严重难掩失望,冷沉非他所愿,但凡君王哪一个不是冷酷无情? “你姐姐不是怕你把她嫁出去,她是怕离开了你,你会孤单、寂寞,她怕不能再照顾你。” “你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你如何知道她的心思。”他的声音依旧冷冷的,但是若细细品味,会体会到那冰雪融化的声音。 “因为那是千离的心思,如果长公主心疼你,那么她会和千离有同样的想法。仲羽哥哥,比起你的畏惧,千离更怕失去你。”她不是矫揉造作之人,说话也不懂和人绕圈子,直言的效果往往最能冲击人心灵深处。 她朴实无华的言辞让他沉默无语,看着她灵灿的眼眸,他面上的冰冷稍稍柔化开来。 “你不该来这里,若暴露了身份,会死的。”她恼他的莽撞和冲动。 “为了你,死就死吧。” 他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说出如此混帐的话,家国天下他竟然可以那么轻易就放下,要知道那是他的枷锁,他从懂事起就扛下的责任。可是,他说出这句话时他觉得轻松,第一次他有了轻快的感觉。
第55页 她感动莫名,却把心底涟漪抚平,笑道:“你身为一国之君,轻言生死,那么我们这些追随你的人,又情何以堪?” 他呵呵大笑:“那好啊,你把我架在王权顶端,孤寂寞难耐,你也别想好过,看孤怎么罚你。” “罚我什么?” “罚你陪我一起临渊,笑谈天下事,看学舞飞花,赏江山如画。” “听起来不错,那臣恭敬不如从命。”千离也乐,她喜欢看他这般肆意的神采,凝着他俊美无俦之颜,失魂般喃喃道:“如今这样多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罢。别压抑自己。” “是吗?”他脸上突然露出邪佞的微笑,手里扯着拢住她身子的丝被,“是不是想做什么也别压抑?” “那当然。”她顺口回道,却忽见他的双眸熠熠生辉,她顺着他的眼光看向自己裸露的胸前,赫然一窘,抬手欲挡,却被他捉住皓腕。 “你刚刚不是在问它们都有什么用吗,我现在就让你知道。” “咦?”她不太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只是觉得他盯着自己胸前的眼光好像不太妙。 他俯下身,咬住她胸前一只玉兔,她浑身立刻绷紧了起来。 他的唇,看起来那么森冷,微微扬起时凌厉,微微垂下时阴沉,她从来不知道他的唇也能这般温热,甚至可以说炙热,烫的她轻颤不已。 这种感觉很奇怪,全身都窜起暖流,蔓延至四肢百骸。 当她无意间发出近似哭泣的呻吟时,她哑然住口,扭着身子想逃,她在他耳边求饶道:“仲羽哥哥,停下罢,我……”她不知道该说那种感觉是痛苦还是愉悦,她无法形容。 “叫我羽。”他霸道地含住她张口的小口,一番作弄后才移开。 “羽……”她羞涩的闭起双眼,任凭他予取予求。 她满含情慾的声音沸腾起他的热情,搂着她从榻上滚到地上,温柔在那一瞬间化成狂野,怎么也羁不住欲望这匹野马。 动了的心,再也无法在彼此间湮灭。即使将来有一天后悔、绝望,已经释出的情也再不能收回。 他的手,他的唇触遍了她身上每一处,而他,站在窗外,透过那敞开的fèng隙,将一切都看在眼底。 他还没有从她是女儿身的事实中回过神来,就得接受他将她占有的现实。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种心被掏空的感觉,她只不过是他的师弟,不,师妹而已,仅此而已。 他将手中精緻的银盒牢牢握紧,无望地闭上眼睛,良久,等他松开用力的手掌时,五指都已经麻木得毫无知觉了。 他打开银盒,里面竟是五彩缤纷的亮丽彩羽,他将视线落在他为她收集的轻羽上,想像她眉间贴羽的模样,定是美妙绝伦。 他弯身将银盒放置在窗下,只愿他们能够幸福,他能为他们做的,只有远远地看护。 千禧旋身离开,神情依然飘逸散淡,走出大院时他嘟囔道:“啧,情爱算什么,我呸!金陵杏花春雨楼里那些俏姑娘,哪个不是美若天仙,十两银子便换一个春宵,何必情来情去那么麻烦!” 他刚说完,就见皇甫垚的肩膀,连拖带拽:“走,我们喝花酒去。” 据史书《九鼎记》里记载:离帝眉心常饰彩羽,令其美貌更绝三分,天下女子皆仿效,剪羽贴眉,这种装扮,便叫凤羽妆。 谁道彩羽轻如絮,却锁眉心几深情。 黄昏时下了一场雨,夜里便更凉几分,浓郁的桂花香气被雨水淡去,此时淡甜适宜,闻着怡人心脾。 朵朵银桂被先前的风雨打落枝头,散在她脚边,地上像是铺了层薄雪,也许是心境使然,她踏在上面竟倍感霜寒。 花儿虽艷,花期却短,错过花事,有情人怨。 满地落花,等待它们的命运便是枯萎,许是触景生情,千离忍不住落下泪来,怜花,也怜自己。 她抬手抹去脸上泪珠,看到手背上湿濡的晶莹,轻声喟嘆一番,笑自己终究是女人,竟这般容易掉泪。 她为什么要哭,她该高兴才对。 他终究没有完全讲她占有,在她最为不安时,他抱紧了她,一双盛满情。欲的眼睛红的好像要滴出血一般,那目光紧紧缠着她,镇住了她的心魂。 “这些算是聘礼,等回到封国,我要光明正大的娶你为妻,这后续的事,留到洞房花烛夜罢。”他的唇压在她小嘴上,将他暗哑的话语哺餵进她口中。 那是专属于他的霸道和高傲,她感动得嚎啕大哭,能被那个冷情的男人是如此珍惜,她还有何不满足? 如今再回想起来,他唇上的余温都还那般清晰,她抬指沿着自己的唇线轻抚,犹是念念不舍。 一个男人,不顾生死,扔下家国追她到这里; 一个男人,对她立下山盟海誓,誓要给她一个完美的温柔。 这个男人,值得她託付终生。 只可惜,她也许要辜负他一番痴情了,因为,她走不了。 又要掉泪时,肩上忽然一沉,一件黑色大氅披在她身上,挡下那凉凉秋风。 千离回头,却是千禧站在她身后,他满身酒气,像是掉到酒窖里泡过一般。 千禧拿过千离手中的青竹伞,替她把着,吐着满嘴酒味道:“怎么不在房里休息却在这里吹凉风?” 千离莞尔一笑道:“等你呀。”顿了顿她才又指着自己眉心处的亮丽彩羽,微笑道:“二师兄,谢谢你送我的彩羽,要不以后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出去见人呢。”她发现了窗台下的银盒,里面彩羽皆用画笔做过修饰,能有这么精妙技艺的除了擅于绘画的二师兄不作他想。 “不客气。”千禧点点头,背光的脸上看不到他的苦涩。 这种生疏感持续了半晌,千离最先打破沉默,她道:“我和仲羽哥哥的事,二师兄都知道了,对吧?” 如果不是被二师兄撞见,那么那个装着彩羽的银盒应该是他亲手交给她而不是放在窗台下,他既然放在那里,就是在告诉她,他都知晓了。 千禧再次点点头,一向喜欢说话的他,今天不知怎么了,就是不想开口。 千离嘆一声道:“既然你是知情人,那么这件事只能麻烦二师兄了。” 千禧一挑眉,似在问‘什么事?’ “你应该清楚,我现在脱不了身,所以,你带三师兄先走。”外面的人将她看得死紧,每隔一个时辰就会有人来看她是否还在,她如今是插翅难飞之人,而千禧和仲羽不同,他们现在的身份只是她的随侍,他们随时可以换文书回国,离开很容易。 “要走就一起走,我不会扔下你,殿下他更不会。”要么殿下也不会千里迢迢追过啦。 千离摇头道:“带着我,你们能跑多远?雍国的禁卫军有多厉害你是见识过的,要不,你们也不会等了那么久才寻到机会闯禁宫。” 被千离一语道破他们如今的难处,千禧沉默片刻才道:“殿下是不会答应的。” 千离折下一截桂花枝,道:“他会的,他必须答应。我已经决定了,做完这个纸鸢,就回禁宫。”以此绝了他的念头。 “你何苦委屈自己?”他也不劝,因为千离的固执他是见识过的。 “你我都是他的臣,这些都不是该做的吗?”她继续折着花枝,淡淡道:“他多留一天就多一分危险,这个险我们冒不起。女人对殿下来说,要多少就会有多少,不会缺千离一个。”他年底不就要娶梁国的望舒公主吗?她千离只不过是一个出生比市井百姓更不如的盗墓贼,蒙他知遇之恩才有今天这番体面,她不能报恩也就罢了,她怎么还能去拖累他,“他将是封国的一国之君,封国百姓不能没有他。” 孰轻孰重,她想千禧比她更清楚。 她见千禧默然,又嘻嘻笑道:“而且我也没有什么可让人担心的,你知道的,我命硬,死不了,说不定还能剋死轩辕欲那老混蛋,到时候我岂不是封国第一功臣,放心,我绝对会找殿下要封赏,他赖不掉的。” 他好想把她拥进怀里,去疼,去宠,可他知道她想要的不是这些,她想要的是……“我会好好照顾殿下,你放心。”只是他的一句承诺。 “谢谢你啊禧。”她露出笑靥,进而又开口道:“你好人做到底,再帮我一个小忙。” “何事?” “我要做纸鸢,你帮我画图样罢。” “好。” 那一夜,她用桂树枝做架,做了一对纸鸢,本来只是做一个,可千禧画了两幅花样,说一副送给他,于是她多做了一只纸鸢,正好凑成一对。
第56页 成双成对,好兆头。 翌日,姬仲羽醒来后在驿馆那儿都找不到千离,唤千禧,千禧却呈给他一只没有系丝线的纸鸢,那只纸鸢上的图案,不是花鸟虫鱼,也不是瑞兽祥图,而是一副山水图,画面上雾霭纷纷,群山叠翠,碧水环绕,好一副秀丽的青山绿水图。 千禧道:“那傢伙说你看见这只纸鸢便懂她的心意。” 姬仲羽只觉得手里的纸鸢犹如千斤重,拿纸鸢的手轻颤不已,她居然和他玩这种把戏! 山水又作山河,那图暗语江山,而纸鸢没有系线,那就是无线,‘无线’通‘无限’,连在一起就是江山无限。 他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在告诉他,要以江山社稷为重,可是若是没有她,再秀丽的江山他也觉得索然无味。 “她还说什么?”姬仲羽怒道。 千禧不急不缓地回道:“那小子说‘眉间羽,心中人。’” 闻言姬仲羽更怒,那个该死的女人! 王后出宫去了长安寺为大王祈福,三殿下去了边关巡视,禁宫里没人来找千离麻烦,虽然时不时还有一些难听的话传进她的耳中,但她一向左耳进右耳出,并不把闲言碎语当作一回事。 虽然她的伤势很重,但有大师兄上上下下给她打点周祥,她有最好的膏药每日涂着,又餐餐金馔玉食调理着身体,身上的伤癒合的很快。 能蹦能跳后她日日在禁宫内设下圈套捕鸟,不仅自己亲自动手,还在禁宫内悬赏,说谁要是捕获到美丽的飞鸟献给她,她便重重有赏,轩辕欲立她做美人时给的珍珠玛瑙之类的物件,她都拿来和人换彩鸟了。又因为她只要活鸟,所愿禁宫内的宫人个个都跑去设圈套捕鸟,一时间禁宫内捉鸟的陷阱无数。 宫人们都以为离美人此举是为了收集飞鸟的羽毛做花钿,却不知这是她所使用的阴符,所谓阴符就是指暗号、密语。天下无不透风的墙,就算禁宫再怎么守备森严,流言蜚语还是会飘出宫墙外的,她大肆在后宫内捕鸟之举很快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话,笑话他一个男子竟想借禽鸟之美来魅惑君王,下作之极。 然而这件事传到已经回到封国的罗浩耳里,却有不一样的含义,千离是想说:别管她,那是陷阱,别为了她犯险。 之后,他打消了前去营救的打算,只是派出细作前往雍国探她的消息。 千尘闻得师傅的安排,问道:”师傅,真的不救四师兄吗?”他的父王专制霸道,千离一定会吃不消的。 “千尘,为师教过你什么?你难道不懂你四师兄传出这个阴符之意?”罗浩坐在太师椅上,面色无波,然而食指却毫无节奏的敲着扶手。 千尘一咬牙回道:“师傅说过‘香饵之下,必有死鱼。’” 罗浩未抬眸,哼道:“想去做死鱼就去,没人拦你。” “师傅,真的没有办法救四师兄吗?” “本宫千叮万嘱说了不让她下山,她若老实待在九宫什么事都没有,自己闯的祸自己解决,本宫不管了。”罗浩确实说的是气话,因为他知道轩辕欲见了千离就像熊见了蜂蜜一样,绝不会放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千离,吃苦受罪是免不了,不过不至于丢掉性命。”毕竟千离和夙缨太像了,这一句罗浩不知道是在对千尘说在劝慰自己。“而且她从小就混迹市井底层,知道生存之道,加之她天性聪颖,她会应付的。” 应付?怎么应付?是虚与委蛇?还是供认玩狎?千尘不自觉捏紧了双拳。 其实对于自己的处境,千离倒是看得开,顶多不就是死嘛,她也不是没面对过,从小到大,自己在鬼门关走过好几趟了,哪一次不是被九泉边的小鬼又一脚踢回了人世,死,她不怕。 只可惜她不知道世间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生不如死。 一个月后,轩辕欲回宫,她没有像其他妃嫔那般跑去朝天门恭迎王驾,因为她知道,轩辕欲会来找她兴师问罪的。 这不,那老傢伙一道圣旨,她便不得不在御书房外的鹅卵石地上顶着烈日罚跪。 她虽然嘴里骂着轩辕欲祖宗十八代,可是心里还是服他这个大王,对于社稷之事,他一点都不马虎,回宫第一件事就是召集群臣议政,御书房内他和大臣们处了多久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的腿没有知觉了。而且虽然她早就听说轩辕欲好色,可据她观察,他并不纵情此道,可以说对于一个君王来说,他把欲望控制得很好。 就在千离觉得自己撑不住时,御书房的两扇镂花木门被打开,紧接着群臣一个个退了出来。 大臣们看见跪在石阶下的千离,他们只是在朝堂上见过她穿女装的模样,此时她着男装,倒也有风云之洒脱,跪在那里犹如月华之静美。 没了人皮,她只好用布帛缠身,这样就不能再穿薄透的纱衣,只能着锦袍。 她听见从她身边走过的人或嘆息、或诋毁、或嗤笑,然而,她都混不在意。 直到一双踏云靴停在她面前,那人身着湛蓝色的锦袍,衣角绣着白色的水纹,稍往上是四抓银龙,这身装扮应该是公侯打扮,她再抬头,顿时浑身一震,她赶紧又低埋下头,不敢和他灼热的目光对视。 她怕他看不起她,怕从他眼里看到那不屑或是鄙夷。她敬重大师兄,一向都以他为榜样,可是,她无法像他那样光明磊落、孑然一身地活着。 她贪生吶! 而他却单膝跪在她面前,抬手擒住她的下颚,用了些力气才抬起她的螓首,他冷铁般刚俊的脸上露出好柔和的微笑,眼光熠熠,她觉得比阳光还耀眼几分。 “千离别怕,等大师兄这次打完胜仗,便向笔下讨你。” 他浑厚低沉的嗓音冲击着她的心房,眼泪倏然落下。 “男子汉大丈夫,不准哭!”他喝‘他’。 千离赶紧抹干眼泪。 他抚摸着‘他’如玉之貌,眼光停在‘他’眉间红色羽翎的花钿上,轻声喃道:“这花钿很适合你,真的很漂亮。” 说着,他飞快在她眉间烙上一吻。 “离美人,还跪在那里做什么,起来罢。” 医生低沉让千离一惊,迅速爬起身来,哪知跪得太久两双腿没了知觉,根本站不稳,皇甫垚赶紧起身将‘他’扶进怀中。 千离偷眼瞧向站在皇甫垚身后石阶上的轩辕欲,那男人的目光似要杀人,她慌忙去推皇甫垚,哪知后者像堵墙似的怎么都推不动。 完了,要死了! 她看见轩辕欲大步走下石阶,踱至他们身前停住,轩辕欲拽起她的胳膊,并未用力,只是对皇甫垚笑着炫耀道:“他是朕的美人,即便你们是师兄弟,感情再好也得收敛。” 不得已,皇甫垚松开双臂,他眼看着那个男人把‘他’横抱进怀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笔下,你答应臣的可算话?”皇甫垚问道,但他的眼睛却始终盯着千离。 “当然,你若真打下晴川平原,什么封赏朕都允你。”轩辕欲也瞅了眼怀里的千离,眼里透着精明,他怎么可能看不出皇甫垚想要什么,补充道:“就是想讨朕身边的人,朕也给你。” “皇甫小爱琴,朕线预祝你旗开得胜。”轩辕欲说完,扬笑,抱着千离回他的寝宫大胜殿。 凤业 by花边小糙-第七章001-019 凤业 by花边小糙-第七章001 一路上千离都因为轩辕欲和皇甫垚的对话而处在神游状态,她脑子里过了许多事,她知道轩辕欲一向对晴川平原虎视眈眈,想染指那片土地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只是她师傅把晴川平原守护得很好,让轩辕欲占不去寸土。所以大师兄要得到轩辕欲重用,欲夺晴川平原邀功是最为直接和快速的办法,她看得出大师兄要拿下晴川平原的决心,不仅是为了他家族的利益,他还想到了她。但是她也清楚,那片由仲羽已过世的父王、母后守护下的富饶平原,她的三师兄绝对不会拱手让,鏖战不可避免。 她胸口揪绞着难受,紧缩感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小时候曾经常在打完仗后的战场上淘东西,尸横遍野的场面她见得多了,她从来没有害怕过,然而当脑子里那些血肉模煳的面孔变成她所熟悉之人的容颜时,她忍不住低喃道:“不要。”她不要他们兵戎相见。 轩辕欲听见怀中人喃喃自语,低头一瞅却见她双眼发直,一双白皙的柔荑紧紧拽着他龙袍的衣襟,她手背上的青筋是那般清晰,随着她握拳的双手轻颤不已。 轩辕欲剑眉轻轻挑起,轻哼一声后将千离甩了出去。 千离只觉身体一轻,她以为自己屁股会开开花,却不料身子掉进热水中,一时没反应过来,呛了好几口水。她扑腾着趴在池边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轩辕欲已经带她回了寝宫,这里好像是君王沐浴的地方,她身处的汤池比她千秋阁里那一处不知大上多少倍,四面精緻的玉石龙头里吐出的水流还汩汩冒着热气,使得整个浴池水汽氤氲。
第57页 “你胆子不小,竟敢在朕面前耍花招,设陷阱捕鸟?这种拙劣的阴符一眼就能被人识破。” 千离一抹脸上的水痕,回道:“我用的阴符虽然简单,但它奏效了不是吗?”没人来送死,她觉得很欣慰。 “不要在朕面前卖弄你那点儿小聪明,只会自讨苦吃。”轩辕欲迳自褪了身上衣物,没进汤池中,他逼近她,健壮的双臂撑在她身体两旁的池壁上,宽厚挺拔的身躯完全将她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千离不由屏住唿吸,这种压迫感仿佛会让她窒息一般。 她明眸微敛,颔首错开他猎艷般的目光,试图让自己轻松一些。 而轩辕欲却用力扳过她的脸,让她与他正视,他凝视着她赞嘆道:“你很美,可以说你拥有最锋利的武器,可是你却不会驾驭它。比起那些要靠流血拼命才能获得权利地位的男人,你要爬上高位受人膜拜很容易。” “女人的话,只要懂得如何依附一个强者,便能达到她的目的。”他用手解开她腰间的玉带,褪下她已经湿透的锦衣,那裹胸的白色布帛赫然入目,他森幽的瞳眸忽然变亮,果然如耳目所报,她是个女娃儿。 凤业 by花边小糙-第七章002 千离很想出言顶回去,可她无话可说,女子的地位不如男子那是不争的事实,也许轩辕欲说得对,跟了他,她会飞上枝头变凤凰,从此凤仪夜轩夜夜宠,龙灵宝院度春秋,锦衣玉食无忧,更甚至能够一唿百应。以色侍君,并不难做到。 她抬指在他结实紧緻的胸膛上画着圈儿,嬉笑道:“你可是强者?” 他解下缠在她胸前的布帛,将一对饱满握在掌中,鼻腔里哼出的是不可一世的傲慢:“放眼天下,谁是我轩辕欲的对手。” “纵使你天下无敌,你也做不到随心所欲。”她毫无所惧地迎上他的目光,即使他眼里盛着她无法承受的欲望。 “你现在就在朕掌下。” 他的五指狠狠收力,她疼地蹙起眉头,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他很满意她的退缩,轻笑道:“现在侍候朕,如何。” 他毫不怜惜地撕扯掉她身下的绢料,手摸到她的纤腰时触到一圈冰凉的金属链子,此时他听到她的笑声,音色很美却带着一丝挑衅,“千离恐怕侍候不了陛下。” 轩辕欲瞅着那条银色有如小指粗细的链子,那东西在她腰上缠了一圈并延伸到她身下,他一把将她提出水面,按在玉石台上,分开她的双腿一窥究竟,她也不闪避,躺好了给他看。 那幽静贞雅之地,竟被银器锁住两片花瓣,而花瓣所包裹的花蕊里还箍着一把精緻的玉锁,和银器衔接起来,做工极为精巧。 “你竟然敢……” “大王别碰哦,没有钥匙是打不开的,硬是强行破坏机关,封在玉锁内的毒会要了千离的命,请陛下三思。” 男人怕自己的女人背叛,会做银器锁住女阴,她曾在一些墓中见过这种东西,加之她擅奇技yin巧之术,她自信这东西除了她本人无人能解,若是有人用强,大不了玉石俱焚罢了。总之,这身子她要留着。 千离撑起身子,闭紧双腿跪坐在玉台上,羞赧的双颊布满红云,惹得她心痒难耐,却发泄不得。 他挥手一记耳光,打在她脸颊上,他愤怒地掐住她脖子咆道:“你在为谁守身如玉?”她心里有别人是他最为介怀之事,他竟又遇上一个求之不得之人。 她瞪着他不发一言,当然他制住她颈项的蛮横力道是她说不出话的根源,她眼光渐渐涣散,脑子里只记得她的仲羽哥哥说过会娶她的誓言。她会等,等她覆了轩辕欲的江山,她活着一天就等一天。 就在她还剩一口气时,他将她松开,阴霾的面色,低哑的嗓音:“哼,无妨,前门无路,朕寻后庭,受苦的还是你,会更苦。” 凤业 by花边小糙-第七章003 “你……”话还没出口他已经翻过她的身子,压在她身上。 她没想到他真会把她当男宠压,惊得扭动挣扎,却越发挑起那怒焰滔天之人的慾火,一切抵抗皆是徒劳。 千禧以前常取笑她,说她一个男孩子长得这个斯文,小心以后被男人压,男人做受,那滋味可不好受的。 她知道会疼,可没想到会如此之疼,她觉得支离破碎,粉身碎骨也不过如此罢。 她闻着水汽中瀰漫着血的腥味儿,意识逐渐模煳。 她晕了醒,醒了晕,疼痛仿佛永无止境,可她却不发一声,她决不让自己喉间溢出那屈辱之音。 浑浑噩噩之际,在她体内肆虐的人抱起她的身子,强行扭过她的小脑袋,欲吻她被自己咬出血来的红唇。 她有气无力地道:“别吻我的唇,我绝对会咬你。”那是一个仲羽哥哥给她许下誓言的地方,她不准他碰。 她知道他好面子,在群臣面前极为注意君王形象,要不上次她抓花他的面部,他宁可冒着昏君重色的骂名不去早朝,也不要让人看见他脸上的伤,受人背地里耻笑。 他果然没有吻她的唇,而是咬上她的肩头,狠狠地咬住,即使流血她也感觉不到痛,浑身都麻木了。 千离无力地垂着螓首,然背对着轩辕欲,她嘴角却扬起细笑,这个男人在她身上失控了,她知道她捕获住了他的欲望。 他在征服她的肉体,而她却征服了他的灵魂。 她笑,她的师兄弟们征战天下,比她苦,她只不过出卖身体,就当为国捐躯。不过她以女人的方式逐天下,说不定有一天还挣个万“受”无疆。 痛快! 凤业 by花边小糙-第七章004 为什么她会梦到大象在身上跳舞? “你醒了?”那声低沉让她浑身一震,即使心里强对自己说不怕,可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瑟缩起来。 千离睁开眼,蹙眉,强烈的光线好刺眼,原来已经大白天了。她觉得自己好像睡了一生一世那么长。 “我睡了多久?”嗓子好干,她想喝水。 “你晕了一整天。”轩辕欲语气极淡,仿佛忘了自己才是那个害她晕死过去的始作俑者。 “哦。”千离撑起身子下床,一伸腿她便发出“嘶”的一声,身体里那些伤口好像又撕裂开来。 她只是想去倒杯水,可短短几步路她都走不了,腰以下的部位就好像不属于自己的一样,她怎么也控制不住打颤的两条腿儿,好不容易支撑到茶几旁,脚下一软,整个人扑到在地,连面前的茶几也一併推翻,几上御器悉数掉在地上跌碎。 其实,她只要张口说一声,自然会有人把水恭敬地递到她面前,而她却和夙缨一样倔强,他还清楚的记得那个女人也像这般,宁愿折腾自己也从不开口求他。 轩辕欲把千离从地上捞了起来,抬起她的下颚啧道:“你不够聪明。”她和夙缨一样的蠢,他黑幽的眼睛忽而变得凌厉,“但你却拥有平常人所不能及的忍耐力,这样的女人最危险,会在关键时刻给人致命的一刀。”夙缨就是这么对待他的,他就差掏出心来给她看,可她受伤的翅膀恢復如初后就毅然飞走,再也不回。 “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朕,即使朕死了,也要你陪葬。” 他的话确实具有威慑力,她不自觉地感到恐惧,但她也听得出来,他捨不得她,不管是因为她太像他心爱的女人,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她摸到了他的底线。 人无完人,每个人都有其致命的弱点,只要能够抓住弱点进行攻击,则无往不利,战无不胜。即使像轩辕欲这样傲视一切的男人,被人逮住弱点也会致命。 所幸,她好像看出了他的弱点,他怕失去她。 “留着我在你身边,你会后悔的。”她好心劝道。她倒是有兴趣做个红颜祸水,乱了他的江山。 “朕有何可后悔的?” 千离也不答,只是任由他抱着,眼光飘渺地瞅着殿外,道:“我想出去走走。” 轩辕欲叫人取来他的黑狐披风给她裹住,抱着她出了大胜殿。 她第一次这么肆无忌惮的沐浴在阳光下,把耀眼的光线照在身上,暖暖的,非常舒服。她望着天神游,如果她真是孤星命,会剋死身边人,那么老天爷就把抱着她的这个人带走吧。 她抱紧了他,兀自在他怀里做着美梦。 凤业 by花边小糙-第七章005 之后的日子,她一直被轩辕欲锁在大胜殿里,隔断了她和外界所有的联繫。他确实是个能够控制欲望的君主,他仍然对后宫的女人雨露均沾,没有专宠就没有争斗,一切都风平浪静,他懂怎么控制女人。 她不得不佩服他的自制力。 浑浑噩噩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有一天轩辕欲在大胜殿过夜,她侍寝时,忽然殿外宫人传来急报,言皇甫垚的军队已经攻下邑都,正向晴川平原进发。
第58页 她听到后只觉得眼前发黑,仲羽哥哥 为什么会兵败?她不信。 然而轩辕欲却是龙颜大悦,那一晚,他对她需索无度,她再一次昏了过去。 第二天,她在龙床上睁着眼睛躺了很久,最后终于开了口:“来人。” 殿外很快走进一位宫人,毕恭毕敬地跪在她面前。 千离坐起身子,对那宫人道:“告诉司药女官,让她帮我配些调理身子的药,就说我这个月的月事好像迟了。” “是。”宫人回一声,退了下去。 千离抬起胳膊松了松浑身筋骨,套在她手腕和脚踝上的铁链发出叮叮噹噹的脆响,她听了嘴角溢出讥笑,自言自语道:“以为把我锁住,我就不能兴风作浪了?”轩辕欲啊轩辕欲,你到底不是女人,永远不懂女人。 千离将缚住她手脚的链子轻易解了开来,穿了衣,梳了头,她只拿了根髮带将及腰长发随意捆住,不知是轩辕欲怕她自尽还是怕她会行刺于他,殿里除了那四根该死的铁链,就什么利器都没有,连髮簪都找不出一根来,纵然她堂堂神匠,没工具在手什么都做不了。 她去了千禧给她的那只纸鸢,这东西还是早先她找宫人帮她从千秋阁里拿过来的。她迳自出了大胜殿,殿外侍儿皆惊,她明明被锁住怎么能出得大殿? 她从众宫人身边经过时笑道:“我不出大胜殿的宫苑,就在门前放会儿纸鸢,并不违背那老东西不准出大胜殿的旨意。”而且,违背了又如何?反正她快是个将死之人,死前怎么也要玩上一玩。 她虽然每日里被锁着,但宫人都心知肚明她此时圣眷正隆,所以万不敢怠慢,见她也很本分地就在她们眼皮地下放纸鸢,遂都守在她近旁,不敢掉以轻心。 她这纸鸢放得有些漫不经心,等侍儿心急地替她喊:“快落了,快落了!”她才软软地扯了扯手里的线,纸鸢才又升了上去。 她多想剪断线,让纸鸢自由飞走,她总觉得那只被她扯在手里的纸鸢时上时下有些可怜吶。 “我怎么觉得纸鸢的图案和刚刚未放上天时不一样。”其中一个侍儿忽然说道,其他侍儿也有此感,一时间议论纷纷。 凤业 by花边小糙-第七章006 千离也抬头看去,虽然有一定距离,但并不是太远,因为内宫里怕敌国细作趁放纸鸢之际放走纸鸢和外界通信,所以严格控制了线的长短和放纸鸢的位置,线长不能超过十二丈,且不能在禁宫三道围墙的第二道之外放纸鸢,所以就算纸鸢飘走,也还是会落在禁宫里。后宫这种地方,进来了便很难再出去。 千离隐约可见纸鸢上青山绿水图中多了一抹红色的身影,她正要收回纸鸢看个究竟,忽然颳起一阵风,她又心急扯了线,结果两厢力道将线给绷断,纸鸢随风掉到了大胜殿外。 “快去给我拾回来。” “是。” 一对侍儿应了声,匆匆朝殿外而去。 千离等了良久,才见一五六岁左右的男孩儿迈着小短腿学着大人老成的样子一路向她走来,刚刚出去的两名侍儿亦步亦趋地跟在男孩儿身后,而她的纸鸢就在那孩子手里捧着。 千离挑眉,禁宫里面的小男孩儿?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一定是那老东西的孩子,啧啧,越看还越和轩辕欲有两分相像。其实这是千离潜意识在作怪,宫里人都知道十九王子是陛下二十五个子嗣里最不像大王的一个。 但是没有人去质疑十九殿下的出生,因为十九王子的长相很像轩辕欲的母亲,轩辕欲的母亲是万奴国进献给雍孝王的西域美姬,那西域人特有的深刻轮廓和浓眉大眼在这个男孩儿脸上完全体现了出来。 男孩儿乌黑亮丽的大眼睛,美得溺死人。 这孩子长大了,定也是讨喜的样。 “你就是纸鸢的主人?”稚嫩的童音里带着几分倨傲。果然是帝王家的孩子,说话语气都这样。 “是的。” “你比画里面的还好看。”男孩儿笑道,他眼里的女子,不像宫里面的其他女人那样花枝招展,她给他的感觉很清新。 “画里面?”千离不解。 “这个纸鸢啊,背光看只是一副普通的山水图,可是透光再看,上水中有一对身穿红衣的人,一男一女,我想女人应该就是你,至于那个男人,好像并不是我父王。” “还给我!”她想知道千禧在上面画了什么,千禧对她向来都是有话直说,那么有什么事是值得他用画中画来隐藏心事? 男孩儿赶紧将纸鸢背在身后,道:“你这个女人好生无礼,我替你捡回纸鸢,你不道谢就算了,竟然还敢凶我?” 千离自己也觉得她不该将对轩辕欲的气撒在一个屁大点儿的孩子身上,压下心底火气放软道:“对不起,你要怎样才肯把纸鸢还我?” 男孩儿道:“你要是教我怎么做纸鸢,我就还你。”这纸鸢和他平时玩的不同,这纸鸢虽没有他御用的那些精緻,却简洁有趣。 凤业 by花边小糙-第七章007 闻言,千离嘆口气,凡事都要和人讲条件,帝王家的人看来心机都重。 千离双手环胸,瞅着小男孩儿笑道:“没问题,你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我就教你。”要谈条件吶,她也会。 “谁会跪你这个女人!”男孩儿怒道,脸上有被羞辱后印出的红霞。 “这天底下有的是人排着队想拜我为师都没门,今日我心情好,收你做徒弟,做我千离的徒弟绝不辱没了你。”她眼看时日无多,趁翘辫子前先过一把收徒弟的瘾,自己整个徒儿欺负着玩。 “你就是传说中的神匠,打造龙舌宝剑的人?” 千离点点头,笑道:“龙舌剑算什么,我还会做竹蜻蜓、水上漂、腾云驾雾鞋、会动的木马、可连发的弹弓……” “师傅。” 千离话还没说完,小傢伙跪地上就是三个响头,千离忍不住又嘆,果然是孩子。她却忘了自己也不过才十六岁,算不得大人。 千离笑眯眯地蹲在小傢伙面前,用一副诱拐成功的嘴脸问道:“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我叫轩辕琪,刚刚满六岁。” 呵呵,瞧瞧她的徒弟,大大的眼睛,好可爱呢。让她忍不住想去揪他的脸颊,这孩子漂亮到什么程度呢?反正她见了便有想和某人也生出个这么可爱的孩子的想法。 “好吧,我收你做徒弟,你师傅我呢,是崑崙九宫的弟子,仙号叫千离,至于我的名字,目前叫姬叔夜,要是我死了我爹还没想出我叫什么,你记得给我刻这个名字在碑上。”既然有了徒弟,她就先把身后事交待好,免得以后成无名鬼。 “夙、灵、千、非、墨,你该排在非字辈,让我想想叫什么好。”千离双手托腮,想了半晌,才盯着轩辕琪笑道:“我讨厌打仗。”她一想到大师兄和三师兄现在正兵戎相见,她就觉得揪心吶,“我希望九州再没有战乱,所以我给你‘非攻’一名,希望你有止战之心,莫要为了霸权野望而轻动干戈。” “非攻,好奇怪的名字,不过我喜欢。”轩辕琪反覆念着自己的新名字,看样子是真挺喜欢。千离看轩辕琪还小,压根没指望他能明白那名字什么意思,见他喜欢也就作罢。可是轩辕琪却把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记在了脑子里。 “好了,现在可以给师傅看那纸鸢了吧。”千离伸手做讨东西状。 轩辕琪把纸鸢递出去的同时问道:“师傅,那画里的男人是谁?他为什么把师傅……” 只不过后面的话他还没说出口就被一声尖锐的“大王驾到”给打断。 千离和轩辕琪赶紧站起来迎驾,特别是轩辕琪,故意假装失手将纸鸢落进身后的水池中,画里的玄机若是让他父王见了,他师傅肯定脑袋搬家,所以他赶紧毁尸灭迹,纸鸢一泡水上面的墨迹就会化开,谁也不会知道里面的内容,除了他。 画中的男人胆子真大,竟然连他父王的女人也敢搂着亲,他师傅不知道画里的玄机,就证明了这画是那个该死的男人绘的,若是让他见了那男人,定斩不饶。 凤业 by花边小糙-第七章008 千离见纸鸢落水,忍不住心疼,可她并不纠缠于画中的东西,她若想知道其内容可以等有机会直接问千禧,二师兄会告诉她。 她兀自这么认为,却不知有些事他对她开不了口。 “你在想什么?”见千离又两眼发直,轩辕欲开口问她,话语里有浓浓的阴霾之色。他霸道到连她心中所想也想控制。 千离回过神,撇过脸道:“我想出来走走,宫殿里很闷。”她知道他这么急匆匆地赶过来一定是来兴师问罪的,所以先做解释,免得自己又受苦。
第59页 “朕听说你身体不舒服,向司药房传药调理,要不朕传御医来给你瞧瞧,你已经够瘦了,经不起大病的。” 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这点千离并不感到奇怪,但他突然而来的体贴,让她有受宠若惊之感,御医只给君王看病,后宫里的女人生病都是让司药房的女医官看病,就连王后也如此,御医决不能直接触碰后妃,只能听女医官的诊脉断病情下药。此时轩辕欲说要让御医给她瞧病,岂不是天大的恩惠。 “不用了,我很好。”不过她千离没办法对他感恩戴德。他懂什么叫温柔?笑话,他要懂的话就不会对她那么粗暴,她身上的淤青都是拜他所赐。瘦!每日里都是些汤汤水水的东西进肚子,她不瘦才有鬼! 轩辕欲眼光一偏,投到一旁轩辕琪身上,“你在这里做什么?”那态度哪儿像是对待儿子,根本就和对待他的部下或是臣子一般无二,毫无父子亲昵之态。 “他拾到我掉落在大胜殿外的纸鸢,送还给我。”千离不忍轩辕琪受责难,于是替他出口。 轩辕琪却拉拉她的裙摆,然后跪下小身子,伏地叩首道:“儿臣这就回去。” 说完便要告退,千离却唤道:“非攻,留下来陪师傅。”她转而对轩辕欲道:“我答应了教他做纸鸢,望陛下成全。” 她对任何人都热情,偏偏就对他一副冷脸,嫉妒一上来,轩辕欲便对轩辕琪喝道:“滚回去!” “是我的徒弟就站在那儿给我别动。”千离也吼,而且比轩辕欲这个君王吼得更大声。 底下宫人惶恐不已,纷纷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而左右难做的轩辕琪呢,打从心底他是想留下来的,因为他的母后很兇,所以宫里几乎没人会和他玩耍,好不容易有人肯陪他玩,他当然不肯走,可他也惧父王的天威,但他没有退下去,而是拉住千离的裙摆躲在她身后贴着。 轩辕欲不和千离瞪眼,直接问轩辕琪:“你走还是不走?”怒气已然升级,大有轩辕琪只要嘴里敢蹦出半个“不”字,他就拧断他脖子的气势。 凤业 by花边小糙-第七章009 千离挡在轩辕琪身前,顶了回去:“他不走你又待如何,要弒子不成?”千离说这句时,她明显感到轩辕琪将她的腿抱得更紧,多可怜的孩子,在轩辕欲的高压之势下成长,心理一定会扭曲的,轩辕司不就是典型的例子,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就算是轩辕无尘,也有着残暴的孽根,以前他还想掐死她呢。 她不给轩辕欲回答的时机,又接着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暴戾无忌,身就不正,以暴治家,亲惧,以暴治国,民惧,你统颤慄之民何以平天下?”字字铿锵,问的轩辕欲脸色阴沉。 “你有什么资格评论朕?”他将拳头捏紧,若不是看在她那张和夙缨一样的脸,他早要了她脑袋。 “睁大眼睛看清楚,你面前的都是些惶恐的臣民。” 轩辕欲扫了一眼身前的景象,和他对峙唇舌交锋的小女人表面是那样无畏,但 她胸前急促地起伏却出卖了她,她在怕,再看幼子瑟缩,周围宫人颤抖,他不禁萌生出一股挫败感。 千离捕捉到轩辕欲面上微妙的变化,放柔了音色道:“不是强取豪夺,威严霸道才能俘获人心,柔怀苍生陛下一定也能受万民敬仰。”千离干脆跪下,她知道自己必须在这一刻服软给他一个台阶下。 龙在云中忽隐忽现,捉摸不定,而添置就像龙一样性格变化无常,让人无法臆测其行动,和这样的恶人做心理战真是太费精力,千离此刻只觉得头疼脑胀,后怕感让她感到噁心。 她只听到拂袖的声音,再抬头时,轩辕欲的王驾已经走远。千离松了口气坐到地上,她还以为自己这条小命会提前报销呢。 轩辕琪也吐了口闷气,坐在千离身边一脸崇拜地看着他师傅:“我一直以为父王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可是师傅却把父王说退了,我的师傅天下第一。” 千离嘿嘿讪笑,直叫那小子别拍她马屁,接着唤侍儿准备材料,她教他做纸鸢。 凤业 by花边小糙-第七章010 “陛下……” “别回答,用你的哦身体告诉我。”他其实很害怕她说出否定的答案。 他褪下她身上绫罗,她腰上的银链跃然入目,柔与刚在她腰间完美的体现出来,越发诱人狂野的欲望。 “你下午故意拿琪儿来激朕。”他用傲挺的鼻尖轻轻触碰她的辱侧。 她深吸一口气回道:“果然瞒不过你。我本来还想看你怎么成为一个杀亲子的暴君,可惜……” “朕让你失望了?”他惩罚似的咬住她胸前的一点珠圆玉润,在唇齿间吮咬。 那种刺激算不上疼,却激的她浑身轻颤,压下喉间的冲动,她不急不缓道:“我无谓失望,琪儿是你的亲子,杀了他只会让你的敌人感到痛快。” 他对她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她在他眼里可以说毫无弱点,什么都威胁不了她,作为万万人之上的君王,他感到无奈。 轩辕欲勾起千离腰上的银链,压在她耳边低语道:“千离,给朕生个孩子如何?” 他下午偷瞧她和琪儿玩耍,发现她很疼琪儿,她若做母亲,应该也会很疼他们的孩子,他妄想用孩子捆住她的心。 “陛下若是能让千离心甘情愿拿下阴锁,千离就给陛下生孩子。” 她的回答模稜两可,却让他感到格外高兴,她至少给了他一个机会。 粗粝的手指滑过她吹弹可破的肌肤,顺着她后臀上的fèng儿熘了进去。 她浑身一紧,以前他在她身体里蛮横的情景让她不由拒绝道:“会疼。”哪一次她不是疼的死去活来。 他轻笑:“朕保证,这一次不会疼。” 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将身前御案上的一应器物扫落于地。将她轻柔的往桌上一搁,翻过她柔软身子的同时将她剥光。 她背对着他,只觉他的大掌托起了她的小腹,腰间有湿热的气息拂过,一点儿柔软轻呷在她羞人之处。 他竟然…… 千离忍不住嘤咛一声,赫然抬起身子,却在半途被轩辕欲的大掌压了回去,上身几乎贴在桌面上。 那感觉和以前撕裂般的痛完全不同,却让她更为心惊,因为身子好像在他刻意地取悦下忽然不受控制。 他进入的时候不是不疼,只是另一种她无法言喻的感觉,将疼痛完全淹没,即使他大抽大弄,她也没有以往那夺壁之苦,反而却是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快慰萦绕其身。 她随着他不紧不慢的抽送而摆动纤腰,明晃晃的银链愈加刺激着他的感官,愈送愈急。 她感觉两腿间留下一股热流,却没有血的腥味儿,那是yin靡的味道,她只觉得懊恼,她的身子竟在他的调弄下沦陷了,她想让他停下,然而微一张口,呻吟声便直接从喉间溢出,他闻见娇吟,愈发急切…… 凤业 by花边小糙-第七章011 她逐步放下扭抗,任命地闭上眼睛,放松下来去迎合却越感欢愉,她想,就这样罢,说不定这是最后一次,便让他随心所欲好了,就当他没有弄疼她的回报,彼此间留个好的回忆也不错。 接连几日,轩辕欲都在她身上享受欢乐,可说是整夜缠绵,而她,比以往变得更加静默,她不想说话,一切都让她的身体去回答。 这一天醒来,侍儿为她端上一碗药,她接过汤药时一看,比前几日服的药汤色要浓上许多,气味也和以前不同。 她微微一笑,仰首将药一饮而尽。 凤业 by花边小糙-第七章012 《凤略》是一本记录后宫争斗的秘书,上面说虽然后宫这点地方和整个王土之地比起来确实微不足道,但后宫中女人的影响力却足以撼动整个九州。她们无男人的刚,男人的强,但是女人却可以用柔弱作为手段,谋取属于她的一片天。 没有刀光剑影只有淡淡女儿香的征途,也会血流成河。 再怎么不可一世的男人,也逃不过一个情字。 雍钦王连日来的变化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的,虽然他的模样永远不可能回到少年时的那种纯真,但他严酷的神情下,却时不时露出希冀、满足或是惆怅之态,俨然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禁宫虽严,但王室无家事,说句夸张点儿的话,君王昨夜在哪宫就寝,哪个妃嫔服侍的,这些事第二日满朝上下都知道,这点耳目都不设,那么也甭想在燕京做上大官。 投其所好,此时侍君之道。 他为了她收集天下美羽。 他为了她欲兴建求凰宝殿。 他还想为她做很多事,可他却一时茫然,因为他并不了解她,她喜好什么?厌恶什么?他都一无所知。突然间,他很像掌握她的全部,包括她的喜怒哀乐,他心里有些急,可他也告诉自己,她已经给了他机会,他可以慢慢等她交出心来。
第60页 这种可以期待的喜悦比他征服任何一片领土都值得高兴,如果说皇甫垚攻下晴川平原能让他龙颜大悦,那么她的柔顺妥协更是让他意气风发,江山美人就在弹指间,他如何不傲。 然而希望越高,等失望突然降临时,心也会被撕得越碎。 但轩辕欲闻报她中毒的那一刻,他觉得遭袭击差点窒息。 看到她面无血色的容颜,他体内狂暴嗜血的因子完全被激发出来。据《九鼎记》里记载,当日大胜殿里负责侍候的宫人全被笞杖而死,司药房所有女官赐鸩酒药死,宫中凡有与此事相关者皆受牵连,枉死者逾三百人,而至于下毒之人的下场,书中之用惨绝人寰四个字一笔带过。 千离醒过来时,望见自己仍然身处在大胜殿里,心里难免有些失望。她果然是命硬,这样都死不了。 脑子里的记忆还停留在她吐血不止的场面,就算此时,她都仿佛还能感觉到她肺部到嗓子眼处的刺痛以及强烈的窒息感。 “美人醒了!”床前的侍儿一阵惊喜,轻声唤了外面宫人道:“快去禀报陛下,言离美人醒了。” 千离寻声看去,眼前的侍儿她并不熟悉,以前没有见过,而且奇怪的哦是那侍儿看到她醒过来,竟高兴地掉下眼泪来,她倍感疑惑,遂哑着嗓子问她:“你哭什么?”她和她既不是血亲,更无主僕之缘,她为她掉泪岂不是有趣。 凤业 by花边小糙-第七章013 侍儿赶紧拭泪,伏跪在地上请求她的原谅。 “告诉我你哭什么,我就不为难你。”千离眉心一皱,心道她有那么恐怖?只是普通的一句问话,能把侍儿吓成这样。 侍儿战战兢兢道:“大王下了令,说离美人如果今日日落前还不醒,陛下就要取御医和奴婢们的性命,谢天谢地,主子你终于醒了。”他们免了一死,怎能不激动的掉泪。 这个暴君!千离眉头拧成结。 千离问:“我睡了几天?” “大半个月。”侍儿答道。 这么久,千离要起身,无奈浑身无半点儿力气,两个侍儿合力才把她扶了起来。 “宫里可有什么大事发生?”千离又问。 她知道王后善妒,而上一次她受鞭刑,轩辕欲也并没有向王后发难,她估计这药还下得不够勐,于是她使了浑身解数,让轩辕欲陷入她的温柔,让他捨不得她。然后她故意说自己月事迟了需要调理,宫里面多得是捕风捉影的人,这点儿口风要传进王后耳里并不难。依照王后冲动的性格,一定回来取她的性命,果然,她中毒了,但却没有死。她并不关心自己的死活,她只想知道,轩辕欲是不是会为了她向王后兴师问罪,轩辕欲若和皇甫家有了间隙,那么一定会影响前线的战事,皇甫家后院起火定会先班师回朝,那么封国那边的压力就会减小。 对不起!仲羽哥哥,她只能为他做到如此;对不起!大师兄,她先选择了跟随三师兄。 她以为轩辕欲顶多只是废后,毕竟皇甫家势力根深蒂固,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事态的发展比她预计中的要残酷百倍。侍儿所回的话她听着字字锥心,竟忍不住放声大笑,胸中一紧又吐出血来。只是她的一个宫心之计,便夺了那么多人的性命,都是她害的,她可恶至极、可恨至极……为什么她偏偏没有死?这么深重的罪孽她要怎么去赎? 千离抱着自己的双臂瑟瑟发抖,她觉得自己好恐怖。 侍儿见她不对劲,忙让人去唤御医,殿里忙乱时,闯入一道小身影,扑到千离榻前,抓了千离的衣袖哭求道:“师傅,你救救我母后和王兄,父王要杀他们,母后被关在天牢,王兄逃到了夏国,父王现在只听你的话,琪儿求你了,救救他们。” 千离一怔,原来轩辕琪也是皇甫珊的儿子,她到底做了什么?她竟然让这么小的孩子,饱受亲人离散之苦,她罪大恶极啊! 轩辕琪见她失神,不顾侍儿的拖拽,继续求道:“师傅,我知道母后给你下打胎药是她的错,可是她毕竟是我母后,师傅要罚就罚琪儿,饶我母后死罪好不好,琪儿愿意拿自己的性命来换母后的一命。” 凤业 by花边小糙-第七章014 打……打……打胎药?打胎药能喝死人吗? “你确定你母后给我下的是打胎药?”千离脑中灵光一闪,隐约觉得事有蹊跷。 “琪儿确定,我那日亲耳听见母后这么吩咐宫人的,只是琪儿不知道那药是给师傅,要不琪儿一定会告诉师傅的,都是琪儿的错。”因为只想求一个安稳的哦童年,所以他选择凡事都不闻不问,即使偶尔听见或看见什么,他都漠然以对。 千离把轩辕琪拥在怀里,对他道:“不是你的错,是师傅的错。”她不该玩弄心计,自以为天衣无fèng,殊不知人心不可测。“琪儿,这件事你知我知就行,想要活命万不可再对别人提,你母后的事,我去求轩辕欲,他们毕竟是结髮夫妻,你父王不是心狠之人。” 如果皇甫珊给她的真是打胎药,那么她为什么会中毒?除非想置她于死地的另有其人,有人想一石二鸟,既除掉她,又嫁祸给王后,此人心思真毒。如果禁宫里真有这样一个人存在,那琪儿所知之事便是大忌,要是给宫中那人的耳目知道,定要杀人灭口的。 千离虽有所警觉,但仍然防不胜防,殊不知她在安抚轩辕琪时,一位侍儿悄悄退出了寝殿,不知去向。 当夜,天牢传出消息,言王后咬舌自尽。 人死便无对证,不论皇甫珊做了什么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死,一石激起千层浪。 前线皇甫止战闻得噩耗,止兵不前,请命班师回朝,轩辕欲怕生内乱,遂准其回朝。 至此,晴川平原有三分之二被划进封国领土。 而同皇甫垚一同返回燕京的武将中,赫然有轩辕无尘的身影,阔别近四年,他终于又踏进自己国家的土地。 而属于他的时代即将到来。 凤业 by花边小糙-第七章015 跟轩辕欲求了半天,千离才被获准陪轩辕琪去见他母后入殓前最后一面。 她看见那女人的尸体里,纵使见过无数死人的她,也忍不住觉得噁心,一想到轩辕琪还那么小,于是她转身拦住要扑到棺椁前的轩辕琪,对他道:“琪儿,你先出去等师傅一会儿,师傅给你母后换件衣服。”说完,对侍儿使了个眼色,几个侍儿赶紧把泪眼汪汪的轩辕琪领到天牢外看着。 棺椁里根本就不是一具完整的尸体,女人的四肢全被斩断,断肢随意被丢在棺椁一角,身上办衣上的斑斑血迹已经变成褐色,女人面上七孔都有血流出,无人打理,看上去很狰狞,看她眼部凹陷,千离便知她生前被人割去双目。 千离想起狱卒说王后日咬舌自尽的,便撬开她的嘴,一见更是心惊,没有舌头很正常,但是舌根断面很整齐,副本就是利器所为,决不是咬舌自尽。 按下心中计较,千离唤身边一位侍儿吩咐道:“去取胭脂水粉、针线和王后的凤袍来,还有把大王赐给我的那对夜明珠和白玉莲也拿来。” 侍儿诺一声领命而去。 千离又唤一宫人去打来温水,亲自给王后擦拭身子。 “美人,会弄脏你的手。”侍儿从没有见过如此胆大的女子,那尸体见了就叫人反胃,离美人却无动于衷。 “没关系,是我欠她的。”千离头也不抬,兀自做着手上的活。 她边擦边道:“我知道你恨我,但是琪儿就在外面,你也不希望他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你是王后,即使死了也应该风风光光对不。” 等侍儿取来她所要的物件,她便给她收拾起遗容来,先是用针线将四肢fèng接起来,然后在她空空的双目中放入夜明珠,她说:“请用这双眼睛来分辨是非和善恶。”又在王后口中置入白玉莲花代替她的断舌。据说尸体残缺,转世也会带着残疾,她不忍看她如此。 再替王后穿上凤袍,梳理好鬓髮,画好妆容。此时千离才看清楚皇甫珊的容貌,也是端端一位绝代佳人。她想,王后一定是很喜欢轩辕欲,才会嫉妒到对她宠幸的女人下毒后,傻女人,用错了爱人的方式,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不过皇甫珊的死也提醒了千离轩辕欲的无情,那么多年的结髮夫妻,他竟然也能这么狠心对她,实在是让人胆寒。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一点儿不差。 轩辕琪看到母后遗体,哭得伤心欲绝,最后晕倒在千离怀里。 千离忍着大病初癒的身体抱起轩辕琪,欲送他回宫,离开天牢前吩咐道:“把王后的棺椁抬到凤仪宫,等候安葬。” 凤业 by花边小糙-第七章016 而狱卒和宫人们却不敢妄动,千离见了又厉声喝道:“王后虽然有错,但王上没有定她的罪,更没有废后,王后纵然殡天,也还是你们的主子。照我说得做,大王若是责问,我自会担待。”
第61页 宫里谁不知道离美人深受王上宠爱,此时人人都懂见风使舵,遂听其差遣。 自那以后,千离夜夜都会被噩梦惊醒,她梦见自己也如皇甫珊一样的结局,惊恐万分。这一夜,她又被噩梦吓出一身冷汗,醒过来时却见轩辕欲将她拖入怀里,她真的真的很怕他,不管他怎么表示对她的喜爱,她都觉得他可怕,他要她生她就生,他要她死她就得死,更有可能他会要她生不如死。即使她浑身颤抖,她也不敢去推开他。 “你在怕什么?那个女人已经畏罪自尽,以后这禁宫里没人敢伤害你,腾已经决定立你为后,以后你便是后宫之主,别怕。”他轻柔地抚摸她苍白的小脸,发觉她浑身冰凉。 千离错愕地盯着轩辕欲,他竟然要立她做王后!她内里不住自嘲,生死荣辱都掌握在别人手里,苟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好好休息,明天我国公班师回朝,朕备了宴席,替他和他家小公子接风,你陪朕出席。” 她可以说不吗?千离闭上眼,缩在轩辕欲的怀里战战兢兢地入睡。 次日,侍儿给千离着衣打扮时拿来一套红艷宫裳,千离见了直摇头,今日要见后甫止战,他才刚失去女儿,自己穿一身大红,定会惹人眼,遂对侍儿道:“王后才过世,穿白吧。” “可是……”雍国尚黑色,视白色为大不吉的颜色,只有戴孝者才穿白。 侍儿才刚开口便被千离将话打断,执意道:“听我的罢。” 侍儿无奈,只得依命而做。 欲话说女儿要俏,先要戴孝。一身白色云纹裳的千离,美得也让人惊嘆不已,侍儿怕她一身白衣惹得君王不高兴,遂好心给她配上黑色的腰带,一尺宽的腰带缠在她不盈一握的腰上,竟显端庄。 她以为自己的妆容低调一点便会少些瞩目,可怎知只要是站在君王身边的人,都会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轩辕欲领十万王军亲自到郊外迎接皇甫止战的军队,千离在车辇上看见两军对峙的仗势,她就在想,这要是打起来,可不得血流成河。只可惜皇甫家这一次是自己理亏,要闹也站不住理,更何况轩辕欲也不会给他机会,有十万王军护驾,他是有恃无恐。 远远的,千离便看见身穿湛蓝色锦袍的皇甫垚,数月不见,他竟然比以前更显沉稳,少年的稚气完全从他身上褪去,身姿笔挺的他俨然是一个能独当一面的男人。 轩辕欲顺着千离出神的目光,也将视线停留在皇甫垚身上,心念微动,便对千离道:“美人,代朕给师兄敬一杯酒如何。” 凤业 by花边小糙-第七章017 “啊!”千离失声一惊,再收拾情绪时宫人已经将两樽酒端在她面前。 她不得不跟在轩辕欲的身后,走到她愧对的大师兄跟前,她想,大师兄一定恨死她了。可是她举起酒樽时,却见皇甫垚一脸惊讶,你知道他惊讶什么,他是此刻才知道她是女儿身,怎生不奇。只见他脸上浮现出朗朗笑意,直道:“女儿家好。”眼底更是毫不掩饰爱慕之心。 “千离代陛下敬将军凯旋。”她埋下头,高举酒樽端到皇甫垚身前,提醒他她此时的身份地位,因为她眼角余光已扫到轩辕欲不快的神色。 皇甫垚一滞,从她的美好中醒过神,无奈接地酒樽,一饮到底。 千离赶紧躬身退出他的视线,迳自上了车辇。 即使回到宫里在宴席中她都显得痴痴愣愣,她知道大师兄在看她,可她不敢和他的目光对视。 席上,轩辕欲因皇甫垚率军打下晴川平原,卦他为勇国公,这是继皇甫止战这位我国公后雍国第二位异姓公侯,虽然不是世袭,但也荣誉之至。当然,轩辕欲给皇甫垚这么大的封赏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不想因王后之事和皇甫家决裂,打人家一巴掌,当然要给个糖哄哄。 皇甫垚跪恩后并不起身,又禀道:“启秦陛下,其实这一次臣能这么快攻下晴川平原,多亏一人相助,陛下也应该封赏他才对。” “是何人,让朕瞧瞧。” 话音落,从席尾的角落里走出一位白袍少年,出尘的容貌,稳健的步伐,举手投足间都是一股雍雅的自信,众人不禁嘆这么一位青年俊才。 少年踱至皇甫垚身边时跪下,启口道:“父王,儿卧回来了。” 只一句,除了早已知晓他身份的皇甫垚,其他人皆震惊不已,轩辕无尘看见席首皇甫止战愤恨的眼神,心想,他若不是以这种方式回国,恐怕还没跨进宫门就身首异处。想完朝皇甫垚投去一记感谢的眼神,皇甫垚点下头,算是应了。 千离看见轩辕无尘出现在这里,再加上皇甫垚说攻下晴川平原轩辕无尘功不可没,她心里便揣测一定是轩辕无尘出卖了师傅和三师兄,师傅他们不知道千尘的身世,他一定是替皇甫垚在封国军中做内应,怪不得三师兄会输。 可她又没法责怪千尘,他本是雍国的王子,这么做何错之有?他们各为其主,都没有错。 “尘儿?你是尘儿!快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轩辕无尘闻言抬起头,轩辕欲一看,虽然模样变得成熟,但尘儿那特有的眼、眉间的清傲神韵一点儿也没变。 轩辕无尘本就是轩辕欲最器重之子,如今载誉而归,轩辕欲当然高兴,当即就封轩辕无尘为殷公,赐公爵府邸,赏奴僕百人、金玉无数。 凤业 by花边小糙-第七章018 对于当年无尘诈死一事,轩辕欲对群卧解释说是为了让尘儿去崑崙九宫拜师才让他隐姓埋名的。当然,事实如何大家各自心里有数,只是谁也不会去捅破而已。 当然重新排了座位,轩辕无尘坐在轩辕欲左下首,皇甫止战的对面,而皇甫垚临着轩辕无尘而坐。两个师兄弟自然是宴席上群臣恭贺攀附的对象,一时间席上赞誉滔滔,敬酒不绝。 轩辕欲年轻时就四处征战,在军队中有着显赫的地位,其追随者皆是死心塌地,不仅仅是因为他强他们才追随他,更因为他了解他们。武将和文臣不同,他们更加血性,不吃冠冕堂皇的那一套,生死许给国家,要的无非就是个功成名就,他赏给他们金钱和女人,赐给他们权利,大方的封赏收服了所有的追随者。 就比如宴席上,舞伶们身着轻薄的纱衣,妙曼的娇胴一窥无余,几个月没近女色的将领们哪儿经得起这般诱惑,加上三杯酒下肚人就更是冲动难耐,轩辕欲又怎么看不出来,于是开恩道:“看中哪个舞姬就给朕抱走。” 那些将领哪一个不是对他谢以天恩,然后个个左拥右抱,这场景若不是在王宫,还真有ji院的气氛。 几个舞伶来巴结皇甫垚和轩辕无尘,使了浑身解数,那两人都无动于衷,只顾二人谈笑,目不斜视分毫。 轩辕欲见了便唤皇甫垚道:“勇国公如此坐怀不乱,是不是心上有人?你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不如朕帮你撮合?” 千离一听便知这是轩辕欲有心在挑衅,大师兄向来刚直,且说到做到,轩辕欲这是在提示皇甫垚向他讨当初许诺的封赏,而她并不认为他轩辕欲有那么好心。 她不解地望着身旁的轩辕欲,再去看皇甫垚对其摇头时,却见皇甫垚离席跪于御桌前,禀道:“陛下答应过臣,若是臣攻下晴川平原,臣要什么卦赏陛下都会允诺。” “朕说话自然算数。”轩辕欲嘴角溢出细笑,似在笑他有胆量。 “臣希望陛下割爱,把离美人赐给臣。”他直言道,无半点儿闪烁其词。 天啊!他竟然真敢提出口,千离好想去撞墙,他难道没看见她摇头晃脑勐给他使眼色吗? 席上因皇甫垚的话而满府寂静,就连乐舞都止了声,大家都屏住唿吸,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陛下有多么宠爱离美人,为了她连王后都能下狱。皇甫垚讨离美人岂不是找死。 哪知轩辕欲却笑道:“勇国公既然开了口,君无戏言,朕肯定允你。” 皇甫垚正要谢恩,却听轩辕欲又道:“可是,朕的美人不是物品,说送就送,也得问问她的意思,皇甫小爱卿以为如何?” 凤业 by花边小糙-第七章019 他好可恶,想让她对皇甫垚说出绝情的话,让那个男人死心,更伤心,这一招好狠。 “美人,你是愿意跟勇国公还是留在朕的身边?”轩辕欲转首问千离,脸上的笑意和眼里狠戾使他变得异常可怕。 千离按住自己衣袖下颤抖的双手,绷紧了浑身每一根毛髮,回道:“臣妾想留在陛下身边侍候。” “千离,你……”皇甫垚欲抢上前拉千离质问,然而轩辕无尘先一步按住他肩脖,没让他做下犯死的举动。 “皇甫小爱卿可听清楚了,不是朕不允你,而是美人更加青睐朕。”轩辕欲笑得狂傲,得意间一把将千离拥进怀中,枉肆无忌的吻压在千离耳边,只听他轻声道:“美人,你救了皇甫垚一命,朕心里很不是滋味,你说你怎么补偿朕?”他不仅吻她,不扯开了她的腰带,她很美,白衣使她更显贞静,他一早就想抱她了。
第62页 “不,陛下,察觉到他疯狂的举动,千离惊惧不已,这堂堂宴席之上,无数双眼睛盯着,他难道要在这里要她? 她不要,她不要,大师兄和千尘就在下面玉阶下,她要做了这么无耻的事以后还要怎么面对他们? 可她强不过他,他粗暴地撕裂她裙下的亵裤,探手去玩弄幽静之地,另一只手抱紧她,让她紧紧贴着他的胸膛,那只手按在她胸前,姿意揉弄。 “放过我这一次,求你了。”她闭起眼睛求饶,她已经听见下面那些人的抽气声。 轩辕欲咬住她的耳垂哼道:“朕以为你没有弱点,原来你也不过如此,你怕朕杀了皇甫垚吗?你说,你是不是为他才守身如玉的?”他岂能看不出他们之间那种暗生情愫的眼神交流。 “不……不是。”她语带哭腔,不是这样的。 “不管是不是,朕都要让他死心。” 他掀起她的裙底,硬是将他灼热的欲望送进她体内,男根一没到底,她忍不住发出呻吟,绝望又悽厉,她只能抱紧被他扯破的衣衫,努力护住身上可能暴露在外的肌肤,至于他怎么宣洩,她已经无能为力了。 她可以咬舌的,可是她贪生,她做不到自我了结。 她不着痕迹的瞅了眼皇甫垚,见他一双拳头握得死紧,她没敢去看他脸上,收回目光,她掉下了眼泪,她痛恨不能自主的人生。 凤业 by花边小糙-第七章020-025 第七章欲色风云乱-020 尽管宫人抬来屏风挡住御桌后的春色,但裂帛声,女子的嘤咛声,男人的狂笑声,以及肉搏之声却怎么也格挡不住。看着屏风上面交缠的男女照影,皇甫垚只觉得胸口闷痛,几次三番想要冲上去都被轩辕无尘拦腰拖住,轩辕无尘对他说:“小不忍则乱大谋。” “可是千离她……” “那是她的命。”轩辕无尘喝住皇甫垚,话虽如此,但他清幽的眸色里却盛着怒焰,手里的酒樽都被他捏变了形。“听好了大师兄,她是女人,还有着所有男人嚮往追逐的美貌,只有站在最高位的人才配占有她,其他人根本没有留住她的能力,清醒一点儿。” 在诸侯群起的时代,美丽的女人是属于强者的,弱肉强食,她们总会流落到强者的身下,她们只是胜利者的物品,用来炫耀他们的战绩和功业,这就是女人的命。 而轩辕欲此时的所作所为就是在张扬他无可匹敌的王者之态,他在告诉跪伏在他脚下的人,他们望尘莫及。 皇甫垚按下冲动,望着屏风处冷声道:“他的时代不会太久的。” 轩辕无尘举樽迎上,笑道:“那么,为即将到来的新时代干一杯如何?” “不了,我要清醒着看他的结局。”皇甫垚拒道。 轩辕无尘也不劝,自行斟酒,将一樽接着一樽的美酒往肚子里灌,末了,他扔掉酒樽,哼笑道:“二愣子,一醉解千愁,醉了才不会感到心痛。” 在轩辕无尘的一生中,只醉过这一次,后来,他再也不沾酒,有人问起,他会告诉那人:“那一次醉后我就没有醒过。”那个女人让他醉了一生。 千离从轩辕欲身下解脱时,宴席还未结束,她一刻也不想再待在这里,连礼都未告便匆匆离开,轩辕欲也知道自己这么做过火,可是他按捺不住,事后虽然恼怒自己冲动,但是他并没有要对她说抱歉的想法,由着她提前离席已经算是他最大的让步。 她一路飞跑回大胜殿,把殿门一闩,自己趴榻上嚎啕大哭,拳头不住捶在榻上,砸的双手通红。 然而在她胡乱折腾自己的时候,忽有一人悄然挨近她的身子,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拖进怀里,千离一骇,正要动爪子挠人,就听一道沙哑的声音轻微地响在耳旁。 “别大叫,是我。” 千离点点头,示意自己不会叫人,她身后的黑衣蒙面人才将手从她嘴边移开,千离转头,看了那人半晌,直到瞧出他那双紫眼重瞳才恍然大悟道:“你是那个重瞳男?”说实话,虽然这个男人救过她一命,可是她却把人家的名字给忘了,其实也不能怪她,谁叫他名字太长而且当时她迷迷煳煳,就只记住了他那双迷人的紫瞳。 第七章欲色风云乱-021 凤凰寺天野眉梢一抽,有点备受打击,狼心狗肺的女人,居然忘了他的名字,可恶! 他抬起她的手臂,在她的白肉上狠狠咬了一口,她疼得想叫唤,却被他再一次捂住小嘴。 他松口,看着她手臂上青紫的压牙印,满意地对她笑道:“你好好记住,咬你的人叫凤凰寺天野,别瞪我,谁叫你不长记性。” 她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看起来好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狼崽子,这不禁让凤凰寺天野心里一紧,他将自己的胳膊伸到她嘴边,妥协道:“你要是觉得不公平就咬回去。 千离脑袋一偏,嘴里只冒出一个字:“脏。” 凤凰寺天野一听,火气就来了,说话也不过脑子,“我会有你脏?满身都是别的男人的味道,噁心。”他鼻子比一般人灵敏,她本来身体的味道不是这样的,上次把她抱在怀里,他闻到的气味是甜美的。 “你滚,我不想听你说话,我骯脏管你什么事?你凭什么嫌弃我?”她喊道,连一个陌生人都会唾弃她,都会觉得她噁心,她以后还要怎么面对大师兄他们,她的仲羽哥哥,他那么完美无缺的人,还会要她这样的残花败柳?她一点儿都不敢去妄想了。 见她如此激动,凤凰寺天野才赫然发现自己的话伤了她的心,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她,只能抱着她说:“对不起。”他真的只是实话实说,他不喜欢她身上带着别人的味道,那气味确实让他觉得不舒服。 “你也用不着抱歉,我知道自己有多么不堪,我喜欢一个人,想为那个人守着身子,可是我守不住,他不会要我的,现在我根本不求能和他长相厮守,但若他能正眼瞧我,我已经谢天谢地了,你懂不懂我的感受?不要伤害我,求你不要再伤害我……”哪怕一句无心的话她都不能承受。 她在他怀中瑟瑟发抖,他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万恶的话,急得抓耳挠腮,不得已他掏出自己一直珍藏在身上的一支并蒂莲玉簪插在她凌乱的云鬓上,他十分诚恳地说:“这是我母亲最珍视的物件,给我是想让我给喜欢的女人做定情之物,我把它送给你,若是那个男人不要你,我娶你,我以万奴国一国之君的名誉起誓,我将永远视你为耶布卡珍,永不改变信仰。” “娶我?你懂什么是喜欢吗?”对他的话,她不以为然。 “不太懂,可是我的身下的小破鸟好像对你有反应,这算不算是喜欢?不信你摸摸,它都硬了。”他抓着脑袋笑道。 千离顿时语塞,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衣衫不整,一时间羞赧不已。 第七章欲色风云乱-022 她听到他的名字便知他是万奴国王族之人,凤凰寺这个姓在万奴国有着崇高的地位,传说北域曾是一块人迹罕至的荒凉冰原,突然有一天一只火凤凰从厚厚的冰层中腾飞沖天,它的烈焰将冰雪融化成湖泊,并露出山川大地,然后出现了糙原、绿洲,人们逐渐汇聚在这片新生的乐土,一个部族的首领在凤凰出世的地方修建了一座用来膜拜它丰功伟绩的寺院,从此则以族的人便有了凤凰寺这个尊贵无比的姓,而有着火凤眷顾的他们是整个北疆的统治者。 虽然千离知道他名字的特殊,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他会是万奴国的一国之君,他好年轻,看起来并不比她大,而且,那耶布卡珍,可他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因为她刚刚的大喊大叫引来了殿外的宫人,他必须得离开。 临走前,凤凰寺天野又给了千离一个拥抱,他告诉她:“千万不要妄自菲薄,我母亲对我说,就算上天不给人机会,不给人时间,不给人幸福,人也要自己争取,你记住四个字:争其必然,想要的一切都要靠自己去争取。” 他很快就消失在她视野里,然而“争其必然”四个字却留在了她脑海里,那个愣头愣脑的少年,总算说了一句“人话”。 “对‘争其必然’这四个字,朕是又爱又恨,确实这四个字让朕坚定了信念,但是当每个人都抱着‘争其必然’的信念去搏的时候,天下就乱了,兄弟会变成敌人,爱人会变成仇人。”——摘自《离帝手记——忆凤凰寺天野》 第七章欲色风云乱-023 轩辕无尘的归国,使得雍国朝内的局势起了巨大的变化,以前皇甫家一权独秀的局面如今有了制衡。 因为轩辕司的出泺,轩辕无尘接手了以前三殿下留下的所有政务,并请求建立虎贲营,并由他担任营内都督。轩辕欲当然愿意扶持一个新的势力来和皇甫家抗衡,这比将皇甫家连根拔起更容易,毕竟失去皇甫家雍国也会元气大伤,而且他不用担心这个新的势力会威胁到他的王权,因为这个人本就是他理想中接班人。
第63页 知子莫如父,轩辕欲知道轩辕无尘的雅量高致只是他的表象,那孩子的骨子里有着不输他的冰冷严酷。 犹记得在轩辕无尘九岁那年,轩辕欲为了一道秘报而烦心,手上是数名高官贪赃枉法的证据,他们的腐败让他们死一百次都不足为过,然而偏偏当初打下江山时,他亲口允诺和他们共享江山,如今要撕破脸皮将人办了,一来会让当初的其他追随者们心寒,二来那些人也不会坐以待毙,一旦他们反叛,国家将会动乱不堪。然而在轩辕欲看来是头痛万分的难题,在轩辕无尘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大事,听了父王的烦恼,他一边玩着手里的九连环,一边道:“父王怎生不懂变通,明着不行,不来暗的,人有很多死法,掉进水里会淹死,家中起火会烧死,平白无故走在道上说不定也会被马车撞死,为什么父王非得下旨将人处死,还惹来人怨。”结果,几位腐败的高官皆因意外身亡,轩辕欲闻丧后还追封他们为侯爵,对其亲属另行安抚。这就是轩辕无尘,九岁的时候心计就堪比大人,甚至比成年人更为冷酷,说道置人于死地,他眼都不眨一下。 所以如今轩辕无尘想要建立虎贲营,聚集自己的势力,轩辕欲当然会准了他的请求,只是为了不落人口实,他给轩辕无尘的难题便是不会动用国库的资金来帮他建立虎贲营。一切都要靠他自己,这也算是对轩辕无尘的考验。 轩辕无尘拿自己当初那些陪葬的金银着手招募勇士,第一批就有五千余人,虽然自己手里的钱粮开始捉襟见肘,但是他自有应对之计。虎贲营的勇士在经过严酷的训练之后,他亲率这些人踏上了征程,他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富庶的夏国。也许有人会笑他自不量力,就算百万之师也未必能够攻下夏国,他区区五千来人的虎贲营又有何能耐?然而事实便是,他只用了五千人,就让夏国向雍国递上降表,愿意归附雍国,岁岁纳贡。 他用骑兵突进的策略,不走大道,专走生僻无路之地,他的军队除了水囊和干粮以外根本不装备别的行军物资,一路上都是风餐露宿,没有累赘的军队移动速度比任何一支队伍都快,没了粮食就去抢,只要有人居住的村落,都是他的目标,而且为了严守行军秘密,他下令屠村,所到之处不留活口。 第七章欲色风云乱-024 所以,当他和五千虎贲营的将士进入夏国腹地时,夏国的军民还浑然不知,这个时候轩辕无尘才对虎贲营的将士们说:“建功立业,名垂青史,每个男儿都梦过,现在所有人都听好了,梦该醒了,活着的人才有机会升官发财,才有机会睡女人,想活着回雍国的人就给本公使劲的杀,拼命的杀,活着回去,女人,钱财和地位就都是你们的。告诉所有懦弱的人,我们虎贲营是——勐虎。” “杀!”雷鸣般的吼声,响彻天地。 虎贲营里有一个叫泰宿的人,他后来是轩辕无尘最为忠心的随者之一,他亲眼见证了一个看似不染纤尘的少年,如何蜕变成血性的男人。 他的虎贲营在突进的一路上就练就了所有人的血性,此时身在敌国腹地就如同已经破釜沉舟一般,不能退缩分毫,无论如何都要杀回去,所有人都坚定一个信念,就是要活着,活着才有享受一切的权利,军心一齐,这支队伍所向披靡,虎贲营在夏国境内横行长达一个月,由南到北,烧杀抢掠无数,而夏国的大军,往往接到受袭急报赶去时早寻不见虎贲营的下落,就算知道他们逃走的方向,他们的大军也追不上虎贲营。就这样,大部队追截不到虎贲营,小部队又打不过还被人全歼,这一路下来,伤亡惨重,据事后夏国统计损失,军民伤亡是十五年的总和。 这一下,夏国从君王到百姓皆寝食难安,生怕晚上轩辕无尘的虎贲营就杀到自己面前,于是忙召大臣商议,最后不得不写下降表进贡。 当轩辕无尘率虎贲营回到雍国,雍国边境重镇的大将闻报后前去迎接时惊讶道:“你的部队竟然没有伤兵!” 是的,他的部队没有伤兵,伤兵只会拖累他们的行军速度,他若是不抛下伤兵,那么他们全都会葬身在夏国做冤魂。作为决策者,他有着残酷的冷漠,决不感情用事,而他的虎贲营,去的时候五千人,而回来的时候连他在内只有一千九百九十二人。 他在夏国烧杀抢掠时曾有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跪在他脚下质问他:“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杀我们?”他们只是有着几亩田地,过着平淡的生活,为什么会有杀戮降临。 而他只是淡淡地回道:“要怪就怪你们生活在乱世。” 天下安,百姓方才能够安。 他抬起手中的风翼弓,亲手射杀了那对母子。 九州需要一个真正强大的君主来结束群雄割据的时代,天下会有安定的一天,没有杀戮的日子会来临的。 第七章欲色风云乱-025 “等我建立起一个太平国度时,那时再投胎做我的臣民吧,我一定给你们一个安居乐业的家园。”这是他对忘者的悼词。 回到燕京后,轩辕欲重赏了轩辕无尘和虎贲营的所有将士,并决定把夏国进贡的银钱全部拨给轩辕无尘扩充虎贲营,许多人慕名前来加入虎贲营,很快,虎贲营的人数突破三万,而轩辕无尘也兑现了许多给那些活着回来的士卒,他们如今皆是虎贲营的将领,负责严格操练新兵,血性的人练就血性的兵。《九鼎记》里将轩辕无尘的虎贲营、皇甫垚的黄金军以及姬仲羽的黑羽骑并称为当世三强。 同的,轩辕欲立轩辕无尘为太子,同时,欲立千离为王后。 第七章 朝堂上,只见皇甫止战出列躬身道:“雍国立长子为储君,这点臣等绝无异议,但是,臣决不贊同陛下立那祸国妖女为后。” “陛下,臣女在禁宫中对妃嫔下药之举虽然可恶,但是这个女人设计害死王后更是居心叵测,陛下,臣女当初只是给离美人下的是打胎药,是离美人自己换成了毒药嫁祸王后,这就是为什么她服下剧毒还不死的原因,这种心肠毒辣的女人绝不适合做王后,而且她是封国人,其忠心有待考验,请陛下三思。”皇甫止战请命道,并带头跪下。 “有这种事?”轩辕欲侧过头看向千离,似在质问她。 皇甫止战又道:“这件吉十九殿下可以作证。” “传黝黑琪上殿。”轩辕欲命道。 千离一直皱着眉,等轩辕琪上殿把那日对她说的话在群臣面前重复一遍后,千离使知道自己被人摆了一道,她无话可说。 皇甫止战道:“陛下,这女人若不是心里有鬼,为什么不让琪儿说出实情,你若还不信,当日在大胜殿侍候的宫人也听到琪儿和那女人的对话,陛下可以宣她们来问。” “千离,是不是你设计陷害王后的?给朕一个解释。”轩辕欲拉住千离的手腕喝问道,他怎能容忍她在他的面前耍心机。 底下轩辕琪一听,哭着质问千离:“你为什么要陷害我母后?为什么啊?” 千离看着哭闹的轩辕琪,她确实有心要害皇甫珊,这个时候还拿什么话来替自己辩白,她已经污浊不堪,还要强辩什么。 她挣开轩辕欲的大掌,起身退了两步,拉开和轩辕欲的距离后对他道:“我无话可说,陛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她扬起倨傲的小脸,温温脉脉的眸子挑衅般地觑着眼前高高在上的君主,他会杀她吗?他会吗? 须臾间,轩辕欲扬手就是一巴掌,千离只觉左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疼,接着嘴角溢出血腥,脸上麻木的同时左耳嗡嗡作响。 “把人先收押进天牢,朕定夺后再行处置。” 两旁侍卫听命步上前,碍于千离咄咄逼人的气势,他们也不敢擅自去架人,只得用请的方式让千离跟他们去天牢。 千离也不为难他们,默然跟着侍卫下殿,从轩辕琪身边错身而过时,轩辕琪忽然拉住千离的裙摆,德离停下脚步,冷不防间一股冰凉没进左腿上,千离蹙着眉低头一看,插在腿上的薄刃分明是她做给他防身的器物,匕首不大,拇反映长,柳叶宽,六岁的孩子拿在手里正好。而且匕首异常锋利,上面还有倒刺,同时还会带出血肉,千离一把拔出匕首,心比肉更痛。 皇甫止战赶紧将轩辕琪拖回自己身边护着,怕千离伤他。 然而千离却扔了匕首,对轩辕琪道:“我这条命你随时可以来取,这是我欠你的。你们师徒一场,我没有什么可教你的,但有一句话为师想劝你,别让仇恨主宰自己,你会活的很痛苦。” 说完,千离头也不回地向殿外走去,她先前站的地上留下几滴刺目的殷红,让龙座上的轩辕欲心疼万分,只是在群臣面前,他无法执意偏袒,其实只要她替自己辩驳一句,他便能替她脱罪,可是,她竟然认了,这是轩辕欲不能忍受的,那个女人就那么想死吗?想用死来摆脱他?他越想越恨,早朝也不了了之。
第64页 千离被下狱后第一个来看她的人是轩辕无尘,如今他贵为太子,出入禁宫自然方便。他来得挺快,她前脚踏进牢房,他后脚就跟了进来。狱卒要给她带镣铐,轩辕无尘让其免了,他知道区区一条铁链是锁不住她的。 “我就知道你这么执拗的性子,迟早有一天要吃苦头的,四师兄,不对,该叫你师姐才是。”轩辕无尘笑着猫进牢房蹲在千离面前戏道。 “你都是太子了,少来挖苦我。”因为腿上有伤,千离侧躺在石台上,以后支颐,模样好不慵懒。 轩辕无尘见了给自己两个随从使了个眼神,秦宿和单墨会意后膀将狱卒赶走,两人像门神一样守在开牢外,不让任何人进出。 “我们轩辕家的人好像天生都比较嗜血,小琪儿才六岁居然就懂得用刀子伤人。”轩辕无尘说着从身上拿出金创药来。 “是我放出消息逼她母后出手,他怪我也是应该。” “虽然你是设了陷阱,但是皇甫珊若不动邪念也不会招来杀身之祸,说起来,她也是咎由自取,你不必感到自责。”说着轩辕无尘便起身要帮千离上药。 “那毒药不是我换的。” “我知道。”他如是回答。 千离听完便不做解释了,她已然清楚这个局是谁布的了。她怎么忘了天山华清宫里还有一个备受轩辕欲宠爱的瑶贵妃。一个妃子能住在自己的封地里,时时受君主眷顾,何其所幸。而且能在轩辕欲身边周旋这么多年还依然受宠的女人,岂是一般人能比的。 千离撑起身子道:“你把药放下罢,一会儿我自己来。”开玩笑,若是伤在小腿上只需要换起裙摆裤腿就行,可偏偏是伤在股侧的腿上,这样一来要上药就得宽衣解带脱裤子,那哪有那个脸。 “行了,少在我面前装矜持,老实点儿躺好,不会弄疼你。”轩辕无尘将千离推倒,探手就去解她的腰带。 只消片刻,便将她下半身裉了个干净,那一双修长的玉腿,好生撩人吶!他注意到她腰间的银链,抬指去挑弄,却发现银链绕进身下,不禁饶有兴趣地去探究,才知道别有玄机。 “臭小子,你那贼眼放哪儿看呢,你上不上药,不上快点儿出去,别打扰我休息。千离见无尘望着她身下出神不禁羞恼道。 “别急,我慢慢来。”轩辕无尘说完将唇触到她伤处温吞地舔砥起来。 “要死了你,臭小子你放开我。”千离抬脚要踹无尘,后者早防着她来这招,一支胳膊抱紧她一双腿将人倒提起来,让她无法乱动。 她此时才发觉,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纤弱少年,那身躯,那臂力,不可同日而语。 他吐掉嘴里半口血,一抹嘴角说道:“伤口先要清理,要不上了药也是白搭。” 这时他才将金创药给她抹上,末了,才依依不捨地将她松开,见她手忙脚乱地提裤子穿衣,他不经笑道:“三师兄好福气,有你替他守着身子,他若是知道了,那张万年冰山脸也会笑出来的。” “我真不知道,你们四个到底在做些什么?”为什么轩辕无尘会突然回国?为什么他又会和皇甫垚站在一伙儿?为什么姬仲羽要那么轻易放弃晴川平原?有师傅和千禧辅佐他,没理由会输得那么惨?她想知道他们究竟要干嘛? 轩辕无尘将千离按在他胸前,抱紧了道:“男人的事你一个女人别插手,一切都交给我们,只是千离啊!”他轻轻唤着她的名字,嘆道:“将来,不管我们之中谁最后站在你面前,都请你不要拒绝。” 他捧起她的脸,蛮横却又不失温柔地将她吻住,她一惊,他的舌头便轻易挤进她口中,她去推他,却发现他丝毫不为所动,她和他在力量上的差距原来这么明显。 他身上释放出的成熟男人的味道让她不禁心跳加速,本来抗拒的身体在他缠绵悱恻的吻中化作一滩水,明净的心湖被他搅乱。 她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调催促他道:“快些离开这里,天牢不是人该久待的地方,晚了又会有人搬弄是非,那老头子脾气不好,若是知道你动了他的女人,定会把你撕成两半。” “天牢上下我都打点好了,你安心住着,没有敢动你一根毫毛,金创药我留下来,自己记着点。” 千离挑眉道:“是吗?那现在是谁在对我动手动脚?而且你那老子要是想取我性命,我可跑不掉的。” 轩辕无尘被千离一脚踹开,他转身出牢房时笑道:“其实你知道我父王不会杀你,所以你才去挑衅他的不是吗?” 望着轩辕无尘离去的背影,千离苦笑道:“无尘你别小看女人,这一次我若活着出天牢,定不会再坐以待毙,运筹帷幄、翻云覆雨不是只有你们男人才会。” 一个月,她在天牢整整待了一个月,有时候她在想,她是不是高估了自己的魅力,轩辕欲对她已经淡了,或者腻了,说不定他已经将她忘记了,她把一切都赌在他对她的不舍上了,她想知道他对她的宠爱会到何种程度,他的宠爱能不能让她展翅高飞。 又是一天,天还未亮,天牢里便涌进一干宫人,为道这人乃是陈尚宫,见了千离后跪地拜道:“娘娘,请移驾凤仪宫。” 叩首完起身,扶着千离出了天牢,后面一众宫人紧紧尾随而行。 凤仪宫乃是王后所居之处,此时又听陈尚宫叫她娘娘,她就知道自己赌赢了。 “娘娘,听奴婢一句劝。”陈尚宫扶住千离前行时小声道:“我九岁跟着陛下,在陛下身边侍候了整整三十五年,陛下从来没有因情忘政的时候,可他为了娘娘,在朝堂上力排众议,硬是立你为后,娘娘该知福。”陈尚宫顿了顿又道:“作为陛下的臣,奴婢并不贊同陛下立娘娘为后,但做奴才的都希望自己的主子能开心,奴婢知道能让陛下纵情展颜的只有娘娘你,所以就算娘娘心里有委屈,也不要撇在陛下身上,能给你的他都给了。” “可我想要的是自由。”这是轩辕欲绝对不会给她的东西。 “娘娘,知命吧,能够得到陛下的宠爱,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顺着他,大家都好过不是吗?” “嗯,谢谢陈尚宫的指点,千离明白的。”但她不认为那是福气,那是孽债。 凤仪宫早焕然一新,无数侍儿忙进忙出。 千离任由侍儿替她沐浴、打扮、更衣。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一点点褪去少女的纯真,金钗、玉簪、花钿……一件件精美的饮品于她而言全是权利和地位的化身,戴在向上是那样沉重。 黑色风袍,金线绣纹,确实彰显出天家风采。 收拾妥当,陈尚宫引千离出凤仪宫时,千离却见殿外霓裳轻摆,秀带飞扬,那些候在宫道两边的全是禁宫中的妃嫔,她觉得用美人如云形容此时正好。 其中排首的一位夫人,妆容虽然清雅,但却有艷压群芳之貌,风华绝代之容。观其身后排场,比其他妃嫔隆重得多,只是稍逊她这王后一筹而已。 千离瞧着那女人问陈尚宫道:“那位夫人是谁?” 陈尚宫回道:“那是太子殿下的生母,以前的瑶贵妃,如今王上念其生育王子有功,亦在今日册封她做王后。” “两个王后?”千离拢眉。 “瞧娘娘这醋呷的,她是西宫的,您是东宫,自然不能和您比。”陈尚宫笑道。 千离微窘,她哪儿是吃醋,她只是觉得那女人让她不安而已。 朝上,千离看见了一月不见的轩辕欲,那老傢伙,好像比这前憔悴了不少。他亲手把金册和宝鑑交到她手中,她正在跪下谢恩,他却迫不及待地搂上她的腰,不顾众人注视箍刀子在怀里,硬是不松手。 千离推不得,只能将侧脸贴在他胸前,轻声道一句:“谢主隆恩。”她想这句在此刻她是真心说的。 接着西宫给她见了礼,然后是太子,当听到轩辕无尘管她叫母后时,她拳头捏紧了,接着是群臣,她却没有在众人里看见大师兄。 事后才知道,大师兄那日称病未朝。 册封大典结束后,回到后宫便是所有妃嫔见礼,千离和灵瑶双双踏进朝贺殿,两人步上玉阶转身相对时,那一刻的照面,气氛却是不同寻常,真是:锦宫秀柱龙云祥,万点珠玑如霜降。 那两人皆是‘水袖扬起风云色,纤足踏起尘世烟’的人,眼神交汇时自然都不肯相让半分。 灵瑶先开口道:“东宫先请。” 千离也不让,先行坐下。 灵瑶随后才坐下,她也不管下面的妃嫔,轻声细语道:“见了东宫的模样,臣妾终于知道陛下为什么不判你死罪还要立你为后了。”她和夙缨一模一样。
第65页 千离也细雨声回道:“劝你好井水不犯河水,我不是皇甫珊。” 两个相视一笑,各具风骚,然眼底精芒,却各自掩下。 凤业 by花边小糙-第八章01-20 雍钦王十七年,后宫设东宫和西宫,据后世《九鼎记》所载:言西宫仁德、克勤克俭,且肃雍恭淑、贞静垂仪,有安正之美。反观东宫,谋害先后,以色侍君,宣yin宫闱,不体民苦,为出游而通河道,劳民伤财,若论大jian大恶大yin之人,非此东宫莫属。 千离坐上凤位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查看后宫所有人员的资料,莫说妃嫔,就连下面奴僕的底细她都摸得一清二楚。当翻阅到御女宫内一位名叫綦连採儿的御女身鉴时,千离突然来了兴趣,随即摆驾御女宫。 御女宫在禁宫里地处偏僻,凡被册封为御女的女子皆住在御女宫内,御女只有七品,当然不可能会有单独的宫苑居住,只有君王招幸才能入大胜殿侍寝,只是以前王后善妒,这些品级低微的女人别说侍寝,有的连君王一面都未见过。 千离的凤驾到御女宫时,接驾女子个个惊恐不已,以前王后也常来,看谁打扮的花枝招展便是一顿毒打,挺得过的还好,挺不过的都去填了井,难道这个王后也这么专横跋扈?可是新王后虽然才二八年华,个子也高挑,可一张脸怎么看都像豆蔻年华的小女儿家,一点儿也不像传言所说的那种恶毒样。 千离的目光在那些伏跪在地上的女人身上一一扫过,然后道:“御女綦连採儿留下,其余人回房,没本宫之命谁都不得擅自踏出房门一步。” 话音落,无关者赶紧叩拜离去。见人都散了,千离这才对犹跪在她面前的女子道:“起来回话。” 那女子方才谢恩起身,千离观那女子,不若寻常女子娇小可人,比她还高大半个头,有着北方游牧族女子的矫健身姿,胸浑臀圆,浑身透着异族的野性美,虽没有千娇百媚之貌,却有丰韵娉婷之态,一张花容月貌的脸上配上一双自然明快的眸子,倒是一个卓绝女子。 千离问:“你来自万奴国?” 綦连採儿小心诺声回禀,倒是不卑不亢。 “多大了?” “十七。” “大本宫一岁,本宫该称你一声姐姐。” 綦连採儿赶紧跪下:“娘娘饶命。” “饶不饶你就看你怎么回本宫的话了,本宫问你,万奴语中耶布卡珍是什么意思?” 綦连採儿一怔,随即回道:“耶布卡珍就是歷劫而生的凤凰,她是万奴国的守护神,万奴国的子民都必须追随炎凰的意志,永不屈服。” 千离闻后心情大好,多日不见得笑意又浮现在脸上,只听她扬声道:“来人,把跪在地上的女人吊在树上,鞭仗至死。” 宫人诺一声,便去提人,綦连採儿也不求饶,只是愤恨地瞪着千离,若是目光能伤人,千离毫不怀疑自己早已千疮百孔。 “我犯了什么罪,王后要我死。”行刑前綦连採儿问道。 “本宫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全凭本宫高兴与否,与你有罪没罪无关。”这一句无非是在炫耀自己的地位,让她小小一个御女知道自己命有多贱。 宫人正要鞭打,忽然一名侍儿向千离求情道:“王后请开恩,婢子愿代替主子受过,请你饶了我家主子。” 千离望向地上身着侍儿装束的女子,见那女子身形比綦连採儿还要高大几分,虽然操着一口女声腔调,但那双紫色重瞳却骗不了人。 千离转身对身边侍儿道:“都退下去,本宫要和这对主僕好好聊聊。” 宫人领命纷纷退下。 等人都走开了,千离才蹲在那侍儿面前,戳着他的胸前小声笑道:“我说凤凰寺天野,你到底是男是女的?”啧啧,她终于看见他的真面目,还以为有一副破嗓子的他八成模样也欠奉,想不到却是个美少年,不辜负凤凰寺这个好名字。 “啧,就许你扮假凤,不准我装虚凰?”身份被揭穿他也不再去学女声,恢復了粗犷的男儿声,顺带给挂在树上的綦连採儿使了个眼色,后者轻松挣断绑缚手腕的绳子,安然落在地面,走到凤凰寺天野跟前,启口道:“少主,她怎么会知道你的身份?”她早蓄势待发,只等少主一个眼神,她便会杀人灭口。 凤凰寺天野让她稍安勿躁,转头问千离:“怎么找到我的?” 千离微笑道:“不难,以本宫盗遍大江南北的身手都出不了这禁宫,本宫不信有人能这么本事,能三番两次闯进宫还全身而退,所以本宫相信,这个人一定是宫里人,查了查所有宫人的来歷,自然不会放过来自万奴国的这位御女,想不到你们主僕倒置,倒是有意思。” “找我做什么?”凤凰寺天野挑眉道。 “本宫需要一个心腹。” “选我的理由?” “你伪装成宫女混迹在宫中,肯定有所图对吧?我身边没有可以信任的人,看中你了。在本宫羽翼未丰前,本宫想用你,跟了本宫,等本宫握有实权后,你想要的本宫也满足你。”那些侍儿都是轩辕欲的耳目,也许还混有别宫的眼线,她的处境实在堪忧,所以她想到了凤凰寺天野,这宫里,只有他能做她的心腹。而心腹有两种,一种是死心踏地捨命追随的,另一种便是因为共同的利益结合在一起的,选凤凰寺天野是出于后种考虑。“本来本宫还在考虑中,可是你肯站出来为自己的属下开罪,本宫喜欢你的义气,虽然那么做很傻。”这小子傻头傻脑,为人也耿直,好摆弄。 “那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凤凰寺天野笑道,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你万奴国给雍国进贡美女无非是想换一纸通关文书。雍国有通向万奴国的唯一关口,万奴国从别国交换来的物资都得经过这个关口,可是雍钦王不傻,像铁器这类用于战争的东西,轩辕欲更是不会让其流出关。可惜你的美人计失败了,我没料错的话,采儿姐姐一次也没被招幸过吧?” 綦连採儿脸上腾起红云,只是跺脚道:“论美貌,我也是北疆第二美人,那个轩辕欲什么破眼光。” “轩辕欲绝非昏庸之人,也不是沉迷美色的君主,你再怎么漂亮,就凭你有一身高强的武功底子,轩辕欲就不会放你这么一个危险人物躺他身边。”他理智,沉稳,也可说老jian巨猾。“对了,万奴国第一美人是谁?”千离好奇道。 “是我母后,她和你一样是封国人,本姓李,后来被封为昭和公主,赐了封王族之姓叫姬莹。”凤凰寺天野说起母后眼中就放光,千离看了不禁由衷相信那女人定是一等一的美人。 “我还是没有一定要和你合作的必要,我可以去偷轩辕欲的印鑑,伪造一份通关文书。”凤凰寺天野摇头道,他才不要被一个女人驱使,他男子汉大丈夫的自尊不允许。 “那你偷到了没?还是你想等轩辕欲看上你的屁股?”千离说着瞅了眼凤凰寺天野的臀部,他这身材怎么看都像是强受,好在他年纪小,若再长两年,就不能再扮宫女了。 凤凰寺天野脸色微青,他自己也知道这本年来他长高了不少,进宫前他和长他两岁的采儿一般高,现在都高出采儿一个头盖了,他在宫里待不了太久的。 “跟着本宫好处多多,事成后本宫教你冶铁术怎么样?我以神匠的名誉起誓,绝不骗你。”她诱之以利,“如果你不能为本宫所用,本宫只好处死你们,罪名便是yin乱宫闱怎么样?禁宫里面除了轩辕欲居然还有带把的男人,捅出来你们百口莫辩哦。”她威之以暴。 他还有得选吗? “愿听娘娘差遣。”他咬牙切齿地回道,这个女妖精,居然恩将仇报,他只怪自己遇人不淑。 千离满意地笑道:“很好,以后就让采儿姐姐跟我走近一些,你就在旁侍候着。” 让綦连採儿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就没人会去留意他这个小小的侍儿,他会很安全的。 这个时候的凤凰寺天野,在心里是瞧不起千离这个东宫的,在她手底下做事,他看到的全是她收受贿赂,收买佞臣的丑恶举动,所以更是对她不屑。 但当很多年后,每一次他午夜梦醒之际,他都会出宫遥望浩瀚星空,想念那个极慧极善极贞的女子,那一个教他权谋之术,使心计的美丽女人。 年关将至,禁宫内别是一番新气象,处处张灯结彩,一派祥瑞之气,王宫盛景一点儿不亚于天帝所居的清都紫府,皆是天家气派。 凤仪宫中,千离刚刚打发走一拨前来朝贺的朝廷命妇,犹感腰酸背痛嘴角抽筋,于是央了綦连採儿给她捶肩揉腿。
第66页 每逢节祭之日,朝中王公大臣的夫人都要进宫向王后朝贺,今年新人入主凤位,前来攀龙趋凤之人自然不少,那一张张阿谀逢迎的花颜她看到刺眼,恭迎拍马的话听到耳鸣,好在礼物收了不少,数十箱金砖、珠宝、玉器权当她这几日劳心劳力应酬的补偿好了。 千离看着寝殿内无数贺礼眼儿笑眯眯的。 采儿回过头望了眼在一旁做侍儿的少主,见他点了头,才将千离不客气地往榻上一扔,利落地翻身压将上去,那大肆蹂躏的动作哪像是按摩,分明就是在分筋错骨嘛。 “轻……轻……轻点儿,本宫骨头要散架了……嗷嗷……”千离虽然嘴里大唿小叫,但每次被采儿捶来扭去,事后都觉得浑身舒畅,练过武的人力气确实不同,采儿比她身边那些小宫女侍候得慡利多了。千离觉得自己好像是被虐上了瘾。 其他侍儿已经是见惯不惊,整个后宫怕也只有这位无视礼数的外族御女敢这么对待王后,可王后偏偏就喜欢这样的采儿夫人,连陛下都拿王后没辙,由着她胡闹,她们这些做奴婢的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 “你们都下去吧,留采儿姐姐陪本宫说说体己话。” 千离吩咐一声,侍儿们鱼贯而出,凤凰寺天野至殿门前将门闩上才返回殿内,一见到榻上慵懒之人就用眼光鄙视之,他真的从没见过这么没有……没有节操的人,他想了半天只能用这个词形容她。 “那东陵夫人刚刚哭得好悽惨,夫君被同僚陷害,遭人参了一本,如今被轩辕欲下狱,她还那么年轻就要守寡,真是……”可怜一词还未从凤凰寺天野口里迸出,千离随手拿起一支玉如意砸在他身上。 “你这个大情圣,同情心泛滥你娶她好了,她肯定愿意嫁,别替女人发愁,特别是美丽的女人,她们有的是男人接手,轮不到你这个蠢蛋来怜惜。”千离哼一声又道:“她的夫君也清白不了哪儿去,瞧瞧那几大箱的金银财宝,以本宫天家俸禄,攒一辈子差不多也就这些,若要说她夫君没有贪赃枉法,谁信?” “你既然知道他是jian佞之臣,干嘛还要收下礼物答应替人家在轩辕欲耳边吹枕头风?”他不敢置信,她竟然助长恶势力,而且拿这种礼容易坏名节。 “本宫又不是要败你的江山,你急什么,而且,我也没打算要帮她夫君向轩辕欲求情的。”轩辕欲又不是白痴,她干嘛要去做那种不讨好的事。 “你……” “本宫怎么了?礼物是人家硬要塞给本宫的,说不说情那时本宫的事,两者没关系。再说了,本宫要是不搜刮点钱财,哪儿有东西去收买别的贪官。”朝中她还是需要偶尔能为她歌功颂德几句的谗臣。 “这种贪财忘义之人,没有忠心可言,根本不能任用。”他好言提醒她。 “忠心的人都忠于轩辕欲,本宫收买不了,贪财之人虽然可耻,但他们油滑,只消钱物就能控制,反倒好被本宫利用。好了,你一会儿对着本宫拟好的名册,悄悄把本宫赏的岁礼分发下去,从现在起你就跟着本宫学收买人心吧。”这些打点之事她一个王后不能亲自去做,若是经由手底下的侍儿之手去买通宫外之人,不消半刻轩辕欲就会来向她兴师问罪,所以,这些事她只能让自己的心腹来办,虽然凤凰寺天野一万个不愿意,可是小命在千离手里拽着,他也不得不低头。 他只是对她道:“你这是在玩火自焚,迟早有一天会自食恶果。”轩辕欲会容忍她多久? 千离耸耸肩,一双眼儿弯成上弦月,以一副极为期待的模样笑道:“本宫等的就是那一天。” 话音落时,殿外传来一声“驾到”,千离极不情愿地从榻上爬起身来,出寝殿恭迎。 别看轩辕欲那么沉稳老练之人,见了千离就跟个大男孩似的,不等千离行礼,一抄手便将人捞到怀里,有时捧着,有时抱着,还有些时候扛着,若说爱不释手,轩辕欲将这个词诠释得很好。 綦连採儿见此情景告了礼,领着凤凰寺天野迴避。 轩辕欲不禁多瞅了两眼綦连採儿,“御妻好像和綦连氏走得很近。”他派人详细查了綦连採儿这个人,她和千离没有渊源,看起来只是普通的手帕交罢了,在宫中毫无势力或者靠山,应该不足为患。只是轩辕欲万万没想到,綦连採儿身边的凤凰寺天野才是真正的威胁。 千离坦白道:“宫里的其他人我都不喜欢,就觉得采儿姐姐人直慡利落,陛下不觉得采儿姐姐就像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美得很自然吗?” “朕,没怎么留意,朕只是觉得御妻美得不可方物,叫朕情难自禁。” 她发现只有他们两人独处时,他的眼睛总是带着迷离痴情,有时,她差点会让她在他那双温沉的眸子里迷失自我。 她把收受的贺礼都堆在寝殿里,一点儿没私藏,轩辕欲见了自然会不快,但却不会恼她,因为千离直言道:“反正人家给,我就收,大不了我分陛下一半,让陛下充国库去,就当取之于民还之于民好了。” 轩辕欲听后笑道:“才给朕一半吶。” 千离眯起眼望着眼前这个贪得无厌的大男孩,嘆口气回道:“另一半,肉偿。” “磨人的小妖精!”他实在经不住她的诱惑,天还未黑,便强拉她行云雨之欢。 事后,他凝视着枕在他怀里入睡的千离,眼底竟有柔情无限,她和夙缨是不同的,夙缨从没有她这么丰富的表情,不是说她没有,只能说夙缨的喜怒哀乐从没有在他面前展现过,那时他的遗憾,而千离弥补了他的这个遗憾。 只是,怀里的女人一直没有完全臣服于他,他抬手去拨弄她腰间的印链,却听千离咕哝道:“陛下不该这么自私的。” “朕自私?” 千离从轩辕欲怀里脱出,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道:“陛下老实告诉千离,千离和陛下心里那个女人,陛下到底喜欢谁?如果这个问题很为难的话,那么陛下回答我,若是江山和千离陛下只能要一个,陛下选什么?若是这个问题还是让陛下为难的话,那么陛下就不该对千离要求更多。”他都没有全身心的投入,她如何又肯完全交出自己。 身后的人迟迟没有回答,可是千离丢明白了,她最后问他:“陛下会杀我吗?” 他毫无犹豫地回道:“不会。” “陛下一定要说到做到,千离把命就交付给陛下了。”有时候她觉得自己该恨这个强取豪夺的男人,可是她恨不起来。 特别是他对她说:“封国派来使节,贺朕娶得御妻,朕于明日设宴款待,御妻陪朕罢。”自从上次他在众人面前强行抱了她,她从此便死都不跟他出席宴会。 千离正要摇头拒绝,却又听他道:“这个使节你一定想见,朕听太子说,你和你二师兄的感情很好,朕允许你们宴会后小聚一下怎样?” “真的?”千离噌一声坐了起来,完全掩不住满脸兴奋,她想千禧会来的话,肯定是三师兄有重要的话要他捎,三师兄最信任的便是二师兄了。 看千离手舞足蹈的模样,轩辕欲其实有想割自己舌头的想法,他怎么这样冲动,看她郁郁寡欢便想讨好她,可她现在是高兴了,但他心里却像是打翻了醋缸,酸得不得了。 想把话收回,又碍于君无戏言。 就纵容她一次好了,难得小女娃子抱着他感激涕零,他忍! 相比千离的张狂,西宫的行事便低调很多,除了正常的朝礼之外,西宫不收别的孝敬,端正贤淑,俨然是国母的典范。 “师傅,侍监刚刚来信说王上今夜宿在凤仪宫,师傅莫要再等了。”一旁一位十六、七岁的俏丽侍儿轻声劝道,各为其主,侍儿自然为灵瑶抱不平,“师傅,你是太子的生母,却屈居于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娃之下,陛下定是被那妖精迷昏了头,才会如此对待师傅,好不容易除了皇甫珊,又来了个妖孽,师傅,不如让千鹤替娘娘动手除掉碍眼之人。”在千鹤眼里,她敬灵瑶为神,灵瑶不仅救她出ji院那种火坑,还收她为徒,如对亲生女儿般待她,这让她感激不尽,誓要追随灵瑶服侍其左右。而且她待在灵瑶身边三年,见识了这个女人的强劲手腕,她聪明、冷静、高贵、典雅,无一不让千鹤崇拜,她也想做那样的女人,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千鹤,为师教了你多少次要耐住性子,你也看见了,即使她认了皇甫珊是她所害,但陛下还是不顾满朝非议立她为正宫。”灵瑶放下手中书卷,直道千鹤鲁莽。她本以为换了皇甫珊给千离的药能够一箭双鵰,哪儿知道千离竟然服下折红糙这种毙命剧毒竟也未死,等耳目回报说十九殿下知道皇甫珊所下的是打胎药这件事,她怕事情牵扯到她身上,于是便先将消息透露给皇甫止战,让皇甫止战咬住千离不放,哪知这样轩辕欲都要护着千离,她始终想不明白,直到看见千离的模样她才知道了原因,也知道她想借轩辕欲的手除掉千离是不可能的。
第67页 “师傅,难道就放任那女人这么嚣张吗?”千鹤替师傅叫屈。 “陛下护着那个女人,凡夫俗子是动不了她,但是我问你千鹤,什么比九五之尊的王上还大?”灵瑶捶了捶被自己压酸了的胳膊,千鹤见了,忙接过手替灵瑶拿捏。 同时又思考着师傅的问话,回道:“陛下再大也大不过天。” “那师傅我便让天来收拾那女人,你说陛下还保得了她吗?”灵瑶轻扬纤长羽睫,一条比一条更狠辣的jian计如毒蛇一般悄然盘踞在了她的脑海中。 她对千鹤附耳道,如此这般。 千鹤听后露出拜服的神色,回道:“千鹤全听师傅差遣。”她师傅的心机她若是学到一半就够她受惠一辈子了。 “千鹤,你是师傅唯一的弟子,虽然不能正式拜入九宫作门人,但师傅器重于你,也有心让太子收了你,以后有你在太子身边侍候,师傅也放心了。”灵瑶老狐狸一只,岂又不知怎么收买人心。 千鹤毕竟还太年轻,想起轩辕无尘丰神俊朗的模样,不禁双颊飞红,娇羞道:“一切由师傅做主。” 翌日,千离早早起床梳洗打扮,俗话说得好: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轩辕欲怎么看怎么觉得千离那眉不是为他在画,那金钗也不是为他在戴,那胭脂更不像是为他而红。于是铁了心要为难封国来的这位使节,据说来的是庞氏未来的继承人,庞奴这个名字他不怎么熟悉,但是禧公和古玉公子这两个称谓即使是在雍国也是赫赫有名。 前一个名字是因为那男子的战绩,后一个名字是因为他的风流,但不论哪一个,都代表着一段传奇,那一个在战场上让人闻风丧胆,而在温柔乡里却又风雅多情的男子,直教人想见上一面,再与之一决高下。 朝上,轩辕欲高坐龙台,左右东西二宫随驾坐于旁侧。 当一位身穿紫服的俊挺男子悠然踏入大朝殿,站在玉阶下同轩辕欲对视时,龙座上的轩辕欲方才冷起眉目,想起上一次眼底之人也曾站在这里,虽然挨了他一巴掌,但那人一双傲人又不屈的眸子却让他记忆深刻,当时只是惊讶于一个随侍竟然有此等派头,现在再现,原来他本就是人中龙凤。 轩辕欲本就存心想羞辱庞奴,于是拿他的名字开涮,遂道:“禧公这一次来怎生不扮作奴才了?和你名字不符。” 千离听了狠横了轩辕欲一眼,千禧最忌讳别人提他名字,搞不好会恼羞成怒的,她颇有些担心的看了眼千禧,却见他面上流溢的笑意始终未变,行了礼后回道:“上一次陛下不是嫌弃我身份低微,不够格在你面前开口,所以这次我换了个身份,以免陛下纡尊降贵同一个奴才商讨两国邦交,怕辱没了陛下的身份。” 千离轻抬手掩住一张唇,将笑吐进掌中,她怎生忘了,千禧的嘴是最痞的。这时倒有些同情起轩辕欲来,笑觑了眼她的大王夫君,心里念道:轩辕欲啊,你若是再和一奴才计较,可就有失身份,自降人品了。 轩辕欲见没占到便宜,只得暂时收了声势,总之人在他的屋檐下,总会有向他低头的时候,他不急这一刻,然心里却对面前这位初生之犊不畏虎的少年另眼相看,他阅人无数,能在他面前谈笑自若的人,他是第一个。 千禧接着呈上文书,言受封穆王所託,欲和雍国修好,止干戈于晴川平原,千禧说:“我家陛下为表修好的诚意,愿将剩余三分之一的晴川平原划给雍国,权当是给师妹千离的嫁妆,我家陛下说‘一疆易得,知心人难求’。希望钦王能像对待晴川平原一样珍视师妹。” 千离虽说是王后,但生活和囚禁并无太大区别,想不到姬仲羽已经提前登基为王,穆王,穆者,温和且严肃,又兼静默之君,那样的君王她也好想一睹其天容。看来她真该快一些建立起自己的耳目,她不能再这样眼盲耳聋下去。 她面上佯装平静,内里却澎湃难平,她心里的那位殿下,已经是堂堂君王,作为他的臣,她欣喜也欣慰。她也愿意留在轩辕欲身边,暂止两国干戈。是的,只是暂时,天下只可有一位君主,成王败寇,最大的战争才在酝酿之中。 轩辕欲强按下心底醋意,侧首盯住左首的千离,见她眼观鼻,鼻观心,一副神游之态,遂探手抓了千离长袖下握紧的一双拳头。 千离忙将绷紧的身子放柔,回望向轩辕欲,却见他笑里藏刀道:“穆王对你这个师妹真是有心吶。” 千离只得僵硬一笑,不予回答。 这一年来,封雍两国恶战连连,的确需要休养生息,轩辕欲得了晴川平原,虽然还想乘胜打击封国,但是绵延无尽的秦岭是封国天然的城墙,要想一举吞併封国确实太难,遂也打算暂停兵戎,等兵强马壮之日再行征讨。 封穆元年,即雍钦王十八年,封雍两国因一女子而停徵伐,自此,一位红颜正式登上歷史舞台,她搅乱一池春水的同时也乱了天下这盘棋局。 当日,雍钦王在后宫设宴,百官陪席。 千禧做人极为慵懒,且又受不得拘束,所以不喜应酬,然而有美人坐怀,一切便另当别论。 只见他懒散地坐在软席上,袒露出胸前大片象牙色的肌肤,紫衣华服裹不住他不羁的天性,本来给他斟酒布菜的侍儿早被他拐进怀里。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在他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能出现在宴席上的女子,即使是宫娥也都是养眼美人,此时侍儿的宫裳被褪至腰间,窈窕的上身只剩一件绿萍白菡萏肚兜,在千禧怀中慢扭蛇腰,捻指赏玩千禧腰间佩挂的紫色印绶,那印绶即等同官印,昭示了他的身份、地位以及权利,这些都令女人趋之若鹜。 “这有何好玩的?”千禧饮了一口酒悉数呷进侍儿口中,然后将酒樽立在矮几上,端了盘松子放在手边。“美人若是能将松子投进酒樽里把酒樽填满,本公就把印绶送你。”说完,他先做了个示范,松子轻松入樽。 侍儿娇笑,遂十分起劲地投松子玩乐。但却没有千禧那般身手,屡投不中,最后倚在千禧身上撒娇道:“都是大人乱动,害婢子投射不中。” 千禧扶正侍儿柔软的身子,舌尖舔上美人玉嵴,一路下滑,而眼光却悄然朝向御桌后的千离,这世间有美人无数,却只有他眼中这一位能拨动他的心弦,她一丝浅笑便能让他心儿发烫,她一声嘆息也会让他浑身变凉。他无数次告诉自己她不会是属于他的女人,可是他却怎么也忘不了关于她的一切,而且越是想忘却越是铭刻于心。 他掩下眸光,抬起娇喘吁吁的侍儿下颔,笑道:“不中就不中罢,本公身上却又一物,绝对百发百中,美人可愿亲身一试?”说着轻点一吻落在其颊上。 侍宴的女子本不是第一次侍候男人,千禧一番话她岂能不明深意,明明春心荡漾却又欲拒还迎道:“大人,你坏死了。” 一旁皇甫垚见千禧越来越胡闹,不禁咳嗽两声叫他检点,千禧不但不听,还把膝上美人往皇甫垚怀里一丢,乐道:“来,有福同享。”末了,扯过另一位侍儿,又玩将起来。 皇甫垚赶紧将怀里半裸的温香软玉往外抛,狠瞪了千禧好几眼,不再管他死活。 侍儿还待要缠皇甫垚,却被轩辕无尘拉进怀里,她跌入太子怀中,本来还欣喜不已,哪知轩辕无尘却是一脸阴霾,低声道:“滚下去,叫所有侍儿离那男人远点,这三桌不需要人侍候。” 太子一脸欲杀人的模样,吓得侍儿诺声退开,向来传言太子冷漠无情,今日所见果然不假。 御桌后,轩辕欲看千离瞅着禧公目光不移,便拉了千离入怀,笑问道:“御妻莫不是也想玩投壶之乐?” 千离收回心神,伏在轩辕欲胸前回道:“那游戏,以前我们几个师兄弟常在一起玩,他们皆是我的手下败将。” 轩辕欲闻言不信,那几人身手皆已近出神入化的地步,而千离,他实在看不出她有什么能耐。 千离随手拿过桌上一盘松子,玉臂一扬就向不远处的酒樽泼了过去,然后才对轩辕欲道:“这游戏不在于谁投掷的精准高,而在于谁先把酒樽填满,一粒一粒的投那多费时,我这一盘子下去,瞧见没,酒樽满了。”当年,她也是这般赢的。她还记得本来志在必得的千禧输了后瞪了她好久,害她到现在心里还毛毛的。 “你倒是会取巧。”他轻柔地揪住她的下颔笑道。忽地,他对她以前的生活感兴趣,遂又问道:“你们以前还玩些什么?” “哈,那就多了。”千离也来了兴致,遂滔滔不绝起来,说起过往趣事,千离满眼放光,看上去愈发动人。 她边说边把酒灌进肚子里,不一会儿脸上落上红霞,整个人媚态横生。
第68页 “陛下我告诉你,别看我大师兄勇武刚直,是铁骨铮铮的男儿,可他绝不粗俗,他是千离见过最懂柔情的男人,陛下若是听他弹琴,便知千离所言非虚。” “勇国公还会弹琴?”这对轩辕欲来说就好比听到鱼会在岸上行走一样不可信。一个武夫用舞刀弄枪的手弹琴,所弹之曲怕是不可闻吧。 “我师傅贊他的曲是天下第一音。”说着,千离从轩辕欲怀里挣脱,趴在御桌上对皇甫垚唤道:“大师兄,奏一曲来听听,我们几个师兄弟好久没聚一起闹了。” 轩辕欲止了乐舞,让宫人在御前摆上矮几软席,放上一把伏羲氏七弦琴,请勇国公弹上一曲。 皇甫垚坐上软席,抬首望向千离,问她:“玩什么?” 玩?众人皆疑惑,轩辕欲正欲问千离,就见千离差宫人取来一支琵琶,抱怀里随意拨弄起来,十指盪起绵绵音色,加之琵琶声直接瞭然,竟有让人心痛之感。 千离手中琵琶余音未绝,下面皇甫垚的琴声便悠然传来,千离这么做只是想抛砖引玉,想听什么她也不知道,于是将情感化为弦音,随意罢。 皇甫垚的琴声其音堪比高山流水,气势如虹,一经弹奏便让四周嘆为观止。而且更让人惊讶的是,他用观沧海的气魄来弹弄一曲风月凤求凰,又别是一番情趣。 一段高潮过后琴声渐进平缓,这是轩辕无尘从乐师手里取来一支横笛,笑道:“我先来罢。” 说完赋琴诗一句:“山一程,水一程,江山无限;昼一程,夜一程,日月轮转。” 接着轩辕无尘执横笛,吹出一道清脆笛音,其音和人一样清透无瑕。圆润的音色竟和琴声融为一体,空古绝今。 千禧起身,在众多乐器里挑了一支箭,在手里玩了一圈,跟道:“花一朝,柳一朝,妖娆美人娇;梦一朝,醒一朝,冷剑殁霜华。” 言毕,幽怨迷离的箫声荡漾开来,竟有超脱现实之境,致高致远。 “荣一生,辱一生,横刀立马苍生;痴一生,狂一生,来世还当纵横。”抚琴的皇甫垚接续道,十指未停,吟丝弦上,同时将轻灵清越的泛音变作沉着浑厚的散音,渐由舒缓变得激烈。 千离抱弦正好横插进来,琵琶语如珠玉落盘,急重轻缓分明,合着弦音她道:“生一劫,死一劫,人生聚散如浮萍;天一劫,地一劫,沧海云天刻生平。” 合音迴旋往復的缠绵,像是画里面的水墨云烟,或浓或淡,且虚且实,缭绕而去,然余韵却裊裊不绝,更迭出万象之荣。 一曲儿女情怀被他四人奏得豪情天纵,世间事犹若世间音,不过弹指间罢了。 听者只道他们是在奏乐玩乐,却不知他们在暗通阴符。 刚开始千离拿琵琶所奏之声,便再问他们:你们要做什么?轩辕无尘的回答便是他要改朝换代。而千禧说他心在云天,只不过身不由己,註定剑寒九州。皇甫垚说文武琴,文武艺,文安苍生,武定天下。 为何说七弦琴是文武琴?这是因为本身伏羲造琴时只有五根弦,然而周文王的长公子伯邑考擅长此琴,为了悼念他死去的儿子,遂增加了一根弦;到了武王伐纣时,为了增加士气,又增添了一根弦,所以有“文武七弦琴”一说。 琵琶是最为锋芒毕露的乐器,所以千离选了琵琶,说她就如怀中琵琶,会尽展锋芒,成就你们千秋霸业。 一曲合奏满座皆惊,直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罢了音,四人举杯邀酒,满座皆举杯,轩辕欲问千离:“御妻,这杯酒该敬什么?” 千离早喝高了,端着酒樽一步三晃摇下御阶,步到千禧身前,笑道:“世间万物周而復始,缘分也是这般,缘会灭,缘也会再聚,就像手中的美酒,便来自一江之水,能够共饮此杯就是缘分。” 千禧明白她的意思,举杯道:“那就敬‘难得有缘人,共饮一江水’。” 千离拍手说好,先干为敬。 满座纷纷饮下此杯,千离已经完全醉了,看眼前的千禧都是多重身影,她不自觉地伸手去抓,又逢身前矮几相绊,人一个不稳扑到千禧身上,只听一道裂帛声响起,众人闻得动静再去看时,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只见王后十分不雅地压在禧公身上,还扯破了千禧半敞的紫袍。 男子上身精壮一览无余,千禧托起千离的身子笑道:“连走路都不会,怎叫人放心松开你的手。” 她醉了,说起了胡话:“那就不放呗。” 然而就这么一句,却给了他胆大包天的勇气,千禧从破烂的衣衫里摸出一粒药丸,对她说:“穆王听闻你中过毒,很忧心,让我把这个给你服下,这东西虽然说不上百毒不侵,但是会减轻毒性,后宫险恶,给你保命的。” “怪不得,我上次服下剧毒未死,原来是小时候三师兄拿我来试药给练出来的。”她嘿嘿讪笑,越来越妩媚。 千禧含药入口,一翻身带着千离摆脱上前来拖拽的侍儿,一手箍住她的腰,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将药哺餵进她口中。 唇齿相亲时他贊道:“千离,你越来越美了。”美到让人望而销魂,就算因为一亲芳泽而丢了性命,他也不觉得可惜。 千离只觉得浑身燥热难耐,双腿不由环住千禧的腰。 轩辕欲哪里难够容忍他们如此放肆,祭起一掌便向二人袭来,那一掌来势兇勐,即使是皇甫垚和轩辕无尘两人都架不住,被其震开数步。 千禧闻得掌风才睁开眼,赫然见一掌将至千离后背,他赶紧一侧身,自己挨下轩辕欲一掌,他抱着千离跌出数丈,一口血溅了千离一身。 千禧强撑起身子,转头对轩辕欲道:“酒有问题。”说完便不省人事。而千离虽没有被波及,但也兀自抓扯身上衣袍,直叫热,看样子也不是清醒的。 皇甫垚赶到二人身边将人先护着,轩辕无尘取过千禧的酒杯,凑在鼻端仔细一闻,随即蹙起眉头,转身对轩辕欲道:“父王请息怒,儿臣想禧公和王后的酒可能真有问题。” 这个时候的轩辕欲脑子里想的不是这个问题,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千禧右肩那块红叶胎记上。红色的胎记中青紫色的螺旋纹螺让轩辕欲的心也跟着揪紧在了一起。闻得太子说事有蹊跷,他按下心里怒焰和疑惑唤来陈尚宫:“先把他们二人分开关押进大胜殿的囚房,再行论处。” 散了宴席,轩辕欲回到寝宫,遣退一干宫人,只留陈尚宫回话。 那青色螺旋纹是他们轩辕氏的人所特有的徽记,虽然不是每个轩辕子孙都会有这样的胎记,但是有这种胎记的人就一定是轩辕家的人,据说血统最纯正的轩辕子孙才有这样的胎记出现,这个胎记轩辕欲也有,就在他背心上,但他二十五个子嗣里,却没有一个有这样的印记。他便没将印记之事说给子孙知道,所以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 “那个孩子会不会是……” 不等轩辕欲把话问完,陈锦便沉声道:“陛下年轻时也轻狂过,有子嗣流落在外也很正常,那孩子的血能溶进陛下的血盘,确实是陛下的骨肉无疑。” “那他伤势如何?”轩辕欲仰躺在榻上,忽觉头疼。那孩子的轻狂绝对不输当年的他。 “陛下这次太冲动了,内侍监的人刚刚来报,说王后和禧公子的酒被人下了迷魂药,是有人蓄意要致二人死地,陛下差点害了两条人命。”敢对轩辕欲直言的,也就只有陈锦一人。 “王后那边情况如何?”头更痛了,这能怪他吗?她就在自己眼皮底下红杏出墙,就算是普通人家的男主都受不了,何况他还是堂堂一国之君。好在那一掌没打在她身上,她如此纤弱,定是受不起的。 “王后无大碍,御医开了镇静药,刚服下睡了。” 轩辕欲点点头,又吩咐道:“禧公是朕骨肉之事不得对任何人声张,朕另有所图,至于下药之事,一定要给朕查个水落石出。”居然有人想借他的手杀人,可恨。 千离这一觉睡得浑身不舒服,醒来时人还有些飘飘然。綦连採儿在她身边侍候,却不见凤凰寺天野,千离仔细一问才知道自己躺在轩辕欲的大胜宫,而那小子是能避就避,尽量少在轩辕欲面前露面。 “外面怎么那么多宫人?”千离瞅了眼殿外,人竟比平时多了好几倍。 采儿说话向来不拐弯,直言道:“听说你昨晚宴席上公然勾引封国使节,惹得大王震怒,我想王上大概怕你再去勾人,所以……” 千离有些懵,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这么胆大,敢在老虎嘴边捋毛?“你确定?”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都和那男人亲到一块儿去了,你可把一国君王的颜面践踏的真彻底呀,他没杀你算是仁至义尽了。不过听说归根结底是你们的酒被人下了药,所以才会失常。”綦连採儿对千离本来就没什么好感,只是听少主之命服侍于她,所以说话当然也不会偏向她,还略带嘲讽。
第69页 千离面色凝重,仔细回想昨夜之事,他和师兄弟们奏乐玩乐,然后她就喝醉了,好像她确实有抱着某个人啃来着,千离耷拉着脑袋,想去撞墙,忽又想起采儿说她抱的是封国使节,脸就没了血色,扯住采儿衣袖急问道:“那封国使节呢?他现在人怎么样了?” “听说被大王打伤了,现在押在大胜宫的囚房里,任何人都不许接近……喂,你去哪儿?” 千离掀起被子下了床一个箭步就冲出了寝殿,话说她虽然没有内力护体,也没有强横的力气,可是轻功绝对一流,比速度这一帮宫女太监哪里是她的对手,就连禁宫内的侍卫都追不上她。 綦连採儿拾起榻边一双金缕绣鞋,嘆口气,唤侍儿拿上王后的凤冠霞帔,追上去,她现在穿着一身亵衣出去招摇简直不成体统。 只要奔着大胜宫守卫多的地方去,很容易找到囚房,房外有禁卫严守,她被阻在门外,可面对一把把斧钺和长枪,她竟用身体抵了上去,禁卫们哪敢真正伤她,遂纷纷后退。 “都给我滚开!”那震怒的气势真是一点儿不输大王。她甩手拨开冰冷的铁器,禁卫们来不及收回武器,那锋利的刃口划伤了她的手臂,禁卫们纷纷伏地请罪,哪里还敢阻拦这位不要命的主,就算她不惜命,可他们还不想被大王砍头,谁都知道大王被王后迷得鬼迷心窍,她就算犯了天大的错,大王都当看不见,即使是当着群臣的面给王上难堪,但陛下还是没有要罚她的意思。 正在两边僵持之际,囚房内的陈锦闻声出来一探究竟,就见千离披头散髮,只着贴身底衣,赤脚立在迴廊中,她赶紧领人迎上前阻拦道:“我说小祖宗,你就不能让人省点心,陛下本就够吃味了,你还穿成这样来,存心想让我们这些奴婢难做吗?”这件事她对轩辕欲报还是不报?头痛,她终于有些了解陛下为什么拿这女娃子没辙了,她天不怕地不怕吶,谁叫陛下捨不得,这不就是活受罪么。 “省心?我让你们省心了,那么那些想取我性命的人又会不会顾忌我的感受,让我省心?”可恶,实在是可恶至极,想害她就算了,居然连千禧都要加害,她咽不下这口气。 千离要往囚房内进,陈锦将其拦住,什么也不劝只说:“娘娘请回罢。” 千离不和她多费口舌,径直解了腰间丝带,亵衣轻轻滑落于地,一身妙玉般的肌肤尽情曝露在外,吓得满地禁卫纷纷哆嗦,眼都不敢斜视一分一毫,要是陛下知道了,谁也甭想活。 “我委身给轩辕欲不是我怕他,他看不惯就让他来取我的首级,我的事他管不着。”哼,他吃味,她就让他吃个够。 陈锦身边的女官赶紧上前拾起地上的薄衫罩回王后身上,又逢綦连採儿领着侍儿捧了凤袍而来,大傢伙才手忙脚乱给她将衣穿上。 千离自己取过鞋蹬在脚上,只听她扬声道:“回去告诉你家陛下,禧公若无大碍就罢,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会让他轩辕欲痛不欲生。”任何人都不能伤害她所珍视的人,她确实是气疯了,才会说出这么狂妄的话来。 就这样的浑人,谁还敢阻拦,而且谁都不敢把她刚刚的话拿出去嚼舌根,今日之事若传出去,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得死,所以大家都有默契,事后连陈锦都对这事只字未提。她也很难做,一个是主子打心眼儿里喜欢的女人,一个是主子的亲骨肉,她能怎么做?只得装睁眼瞎呗。 所以对千离抱着禧公子在怀里餵药之举,陈锦权当没看见,悄悄退出了囚房,也不让别的人进去打搅,她谅禧公子伤成那样,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就由着他们去了。 千禧人虽然恢復了意识,然而毕竟是内伤,暂时必能大为动弹,他瞅着千离眼泪直往他药碗里落,不由笑道:“药就够苦了,你还加点儿咸味儿进去,真是折磨人吶。”一口气缓不上来又闷出一口血。 千离赶紧拿衣袖给他拭掉血腥,瞪眼叫他别说话。 见她忧心如焚,一副他若死了,她就跟着殉葬的表情让他窝心极了,他刚刚也听见她在囚房外大吼大叫,那架势好像……嗯……好像暴君。 “千离啊!别哭了好不好,我还没死呢。”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连累你。” 她抱着他哭得更厉害,她贱命一条怎么样都无所谓,只是她不容许自己拖累别人。 连累吗?千禧不以为然,他其实还挺感激下药的人,他若不是被药力驱使,可能这辈子他都不会放手去吻她。因为她对他来说是那样遥不可及。 她就像一顶金光万丈永不褪色的王冠,只配称王称霸的人佩戴,而他这样一个一心只等天下安定后归隐尘世的人来说,他什么都许不了她。 既然无缘,何需誓言。 “要哭你就继续哭罢。”反正他看她为他掉眼泪心里挺高兴的,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她流泪吧,那一滴滴碎玉竟是为他而落,还淹没了他男子汉大丈夫的心房。 “对了,仲羽说希望你能原谅他。”他想她最关心的还是那个男人吧。 “原谅他?我不懂,他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她不明白那话什么意思。 “他说不能把你留在他身边是他的无能,但是请你耐心等待,他承诺三年,三年之内一定还你自由。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她轻点头,意味着烽烟将至,九州将乱。 “那个男人从不轻许承诺,你应该明白他的心思。” “阿禧,你不觉得要求一个女人在一个男人身下时还要惦记另一个男人这种事很过分吗?”千尘说她的脑子里本来就是一团糨煳了好不好。千离摇摇头又道:“别的我也不奢求,我就希望自己能够帮他开疆扩土这便足够,你回去告诉仲羽哥哥,就说千离不要他任何承诺,千离就只想看他君临天下。” 他是那样器宇轩昂,九天之下,寰宇之内,怕是再没有像他这样德威兼备的王者,从明了他身份的那一刻起,她就下定决心奉他为主,愿为他倾尽一生。 在她心里,他是近乎神一般的存在。她还清楚地记得他们初见时他给她的感觉,虽然让人畏惧却也叫人怦然心动。 “阿禧,你老实告诉我,仲羽哥哥放弃晴川平原是个什么意思?”她不想谈儿女私情,便将谈话转向当下局势。 “真不想告诉你,说了你一定会掺和进来。”他知道她绝不会坐以待毙的。 “你不说我一样也置身其中,不如让我也帮帮忙如何?别小看我,曾经的手下败将。” 千禧没好气地白了千离一眼,他以前都是让她的好不好。他对她勾勾食指,她听话的像只小狗,随即将耳朵附在他唇边,感受到她的气息,他喉结不自觉地攒动,声音突然变得暗哑:“纯钢易折,攻强以强。” 这是《六韬》中武韬里的制胜韬略,当年周武王灭殷朝建立和平国家时,看到殷商过于强盛,一时不知如何攻灭时请教太公姜尚,姜太公便是回他“攻强以强”四个字。 这怎么解释,很简单,就是以赞美人的方式陷害人,让对手的优点转变成缺点,商纣本来也是明君,只是被下面的谗臣和身边的妲己赞美的得意忘形,忘了自己的优点才会执迷不悟走入歧途。妲己的父亲苏护本不愿献出女儿,可是周文王却亲自劝说其献女赎罪,安得什么心,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事实证明妲己确实成就了他周家天下,定国后,武王对苏家封赏特厚,如今梁国的王室,便是苏氏一族。这也是为什么梁国和封国关系一向还算平和的原因之一。 上面的只是针对个人,若是对待一个国家,而其还是一个强国,那么要想打倒这样强大的敌人,就要先使敌人的力量更大,势力更扩张。力量越大越容易被自己的力量所击倒,这和纯钢易折的道理一样。而势力越扩张,国家内部也就容易因为权利分配不均而出现漏洞。因此,想要攻打强敌时,就必须助长其强大,这就是攻强以强。 当权势强到一定极限时,其面临的便是崩溃。 所以终于故意放弃晴川平原,助长轩辕欲的强势,但是“契机呢?武王之所以能够伐纣是因为妲己祸国,那么对付轩辕欲呢?我就是那个契机吗?”她虽然有过这样的想法,可真要让她祸国殃民,她觉得她可能做不到。 见她惶惶不安的模样,千禧就想笑:“拜託,你和妲己比差远了,就你那慈悲心肠,兔子都不忍伤一只的性格,你敢把轩辕欲的大臣拿去炮烙成灰,还是敢把他的爱妃丢进虿盆让毒蛇咬死,就算那老匹夫肯,我估计你都下不了手,这种事你做不了,安安心心地暂时做你的王后这个挨打找骂的受虐活计吧,男人的事你少插手。”
第70页 瞧瞧,又是这句话,做女人真他娘的受气,还是以前当男孩儿时好,他们有事都会找她商讨,现在她完全被他们规划进废物或者说玩物一类了,郁闷! 见她备受打击的模样,千禧扯了扯她的衣袖,让她再把那可爱的耳朵伸过来,他承认他极喜欢她身上的味道,比任何一个女人的都要让他有感觉。 他对她咬耳朵道:“你最近有没有观察天象?” 千离摇头,千禧又道:“天象所示,晴川平原三年内必有大旱。”千禧说完,笑觑着千离。 千离也乐,怪不得仲羽要放弃晴川平原,看来是想把烫手的山芋丢给别人,太坏了。轩辕欲以为捡到了宝,到时祸乱一来,他真会气得跳脚的。 过了一会儿千离又对千禧道:“我们不能只靠天,若是老天玩我们,我们岂不是要等很久,我有一计,绝对万无一失。” “哦?” 千离露出一副“想听?想听就乖乖把耳朵竖过来”的表情,千禧无奈,只得侧了耳朵过去,听她在他耳朵边吐露芬芳。 “在幽寰宫我的房间里,我有一本水利工事设计,上面有我做的晴川平原上游天河的水利规划,建坝蓄水分流尽在工事中,若能控制上游天河,那么下游各地,想它旱就旱,想灌溉的时候就灌溉,岂不比靠天来得妥当。虽然可能耗费国力,可是却是造福万世万民之事,百利而无一害。” 千禧听完不觉对她另眼相看,他以为她只会做些小玩意儿,没想到她竟胸怀如此大志,他极为遗憾地摇摇头,抚摸她的侧脸道:“你要是男子,定是惊世之才。” 她不仅擅于工事,而且心思缜密,是难得的人才。 “可惜我是女孩子。”她也嘆气,不公平。 “所以啊,註定被男人压一辈子。”他取笑她。 “再提我就不侍候你汤药了。”她威胁道。 “别走。”他抓了她的腰带死活不让她走,“再陪陪我。” “你就不怕我大王夫君摘了你的脑袋?” “他要摘昨日就摘了,既然昨天我没死,那么我就死不了的。”他管生死作甚,有美人侍候那才是享受,“而且,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吶。” 千离嗔了千禧一眼,见汤药凉了,才唤侍儿再去热一碗。 大胜宫的大殿里,轩辕欲耐不住想去囚房捉jian,被陈尚宫拦住,陈锦道:“陛下最好给他们一点儿说话的时间,要不待会儿娘娘铁定没好脸色给你。”谁叫他打伤了她心疼的二师兄,唉,老子吃儿子的醋,这才叫造孽吶!还有啊!要是不小心让陛下撞见不该撞见的,虽然禧公子那身伤也做不出什么大事来,但肢体接触总会有吧,到时候某人是杀妻子呢,还是砍儿子?为了不让轩辕欲庸人自扰,她就帮忙挡挡吧。 “送那小子走!一会儿就赶出宫让其回封国!”轩辕欲坐了回去吩咐道,脸色黑如锅底。 “是。”陈锦倒是喜欢陛下的决断,多一个主子她要多操一份心,麻烦事当然越少越好,一个王后她就够累了。 不过她正要退下去时,轩辕欲又道:“派人盯着那小子,把他的身世查到底。”他要知道是自己哪段风流债造就了这个轻狂小子。而且,庞奴是姬仲羽的心腹,他觉得自己真的有必要好好利用这一点。 游戏,大家一起玩才有意思。 千离气轩辕欲让人连夜将千禧遣送回国,心想着千禧伤重不说,还要受一路颠簸之苦,所以一连两日对轩辕欲不理不睬,当然她还不会傻到故意摆脸色给他看,怎么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也只是他召唤的时候诺一声,其他时候当他空气。 轩辕欲也看得出来千离不待见他,可是,他堂堂一国之君,她那样拂逆他的颜面,纵然是被人所陷害,但总是让他这个君王难堪,他都没有怪罪于她,这样还不算是天恩?难道真还要他低声下气地去哄她,门都没有! 大王和王后相敬如“冰”,连带周围的宫人也都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扫到颱风尾,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一日午后,轩辕欲日理万机后在西宫所在的仙寿宫午休,灵瑶侍候他躺下后便去了书房,坐在案前翻阅祭天大典的筹备预案,适时司宾女官觐见,请示册封王后的祀天大典当日用度是否妥当。灵瑶点头先贊二十四司做事细緻,祭奠即彰显了王室气派,又不铺张,司宾女官闻贊谢恩,又禀问祭奠选在惊蛰时节,但具体哪一天还未定下,请西宫定夺,灵瑶想了想才道:“惊蛰时节正是大好的‘九九’艷阳天,一共分为三候天,有道是一候桃花红;二候黄鹂鸣;三候燕归来,皆是好时节,随便哪一天都可,不过,若是定在三候那天,陛下会更喜欢。”灵瑶也不将原因说破,就让宫人这么定了。 千鹤打发走了司宾女官,回书房时问灵瑶:“师傅为什么肯定陛下一定会同意在三候那天?” 灵瑶抿一笑,那笑容似邪似妖,兀自吟道:“十七年前人去也,十七年后燕归来。” 刚念完,寝殿内便传来叫好声,灵瑶忙起身迎驾:“陛下,吵醒你了。”再看时,她已然一副娴雅之态。 “朕本就浅眠,不怪你。”轩辕欲将灵瑶扶起来拥在怀里,这么多年了,她依然美丽如初,温婉体贴的性子叫他汗颜。“委屈你了,让你分担东宫的事来做。”本来祭祀典礼该由正宫操办,可他心里偏袒千离,怕她受累,所以托灵瑶来处理,而她做得也的确贴心,如果说千离是他想要宠的女人,那么灵瑶就是他该宠的女人,她不奢不求跟在他身边二十年,他欠她太多。 “东宫还太年轻,孩子心性未泯,以后会成长的。” “你屈居东宫之下,真的不怨朕?” “陛下让尘儿做太子,也册封臣妾做您的王后,臣妾还该怨什么?”怨恨只会藏在心底,脸上永远只是温柔浅笑。 其实这个男人吃软不吃硬,只要顺了他的毛捋,即使是百鍊钢也能轻易化作绕指柔,让他火爆强硬的性情变得柔顺。 此时他拥她在怀就是她想看 凤业 by花边小糙-第八章21-28 到的结果。 “陛下,臣妾擅自决定祭天的时间,陛下莫怪罪,只是臣妾见陛下得到东宫一尝夙愿,觉得三候燕归来这天寓意祥瑞。”他心心念念的人又回到他身边不是吗。 “灵瑶,你果然是最懂朕的人。”她选的那一天他真的非常满意。他搂住她,一吻以示谢意。 千鹤见大王将师傅抱上床,遣退一干侍儿,自己则收拾先前陛下服用过的参汤残羹。人云:男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轩辕欲也才四十五,正值健壮体盛之时,她以参汤代茶,以壮精火,是男人皆受不住的。 她最后退出掩上寝殿门隔绝一室春意,当下去找负责服饰和饰品的司衣女官,去办灵瑶所吩咐之事。 哼,什么燕归来,以她看是驾鹤西去还差不多。 不表西宫心计,再说千离,没了轩辕欲来缠她逍遥许多,和綦连採儿还有凤凰寺天野在御花园里餵鱼,无意间便说起宴席上下药一事,天野说是西宫所为,虽然他看不出那女人是个险恶之人,但是东宫出了事,受益最多的是西宫,这便是他的根据。 千离只说天野肤浅,敲了他一脑门儿,灵瑶那么能忍的人岂可能玩这种把戏,放迷魂药这么低级,怎么也该是穿肠毒药,还是入口封喉的那种。 只是她一时也想不出,会是谁所为,害她不说还加害千禧。 这时,一对禁卫从池边经过,铮铮铁甲声惊扰到池中锦鲤,鱼儿纷纷遁入水底。 千离闻声看去,却见领头的是两位英姿飒慡的女将,以前好像见过,可是她并不知道是谁,问了凤凰寺天野才知那是皇甫垚的两位姐姐,大姐皇甫鑫和四姐皇甫焱。 皇甫鑫和皇甫焱也看见了千离,这一见虽然说不上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但千离害死皇甫珊一事让他们皇甫家上下皆视千离为死敌,若不是她有王上眷顾,皇甫焱早上去一刀割断千离的脖子了。 皇甫鑫按下冲动的四妹,认了这晦气,极不情愿地带着手下禁卫上前给王后请安。 “原来是郎花令和花尉两位大人,辛苦了。”千离笑着让其免礼,想着她们是皇甫垚的姐姐就觉得亲,遂细问了她们年龄,原来皇甫鑫也才双十年华,皇甫焱也只比千离大了一岁。 皇甫鑫毕竟年长懂事,知道抚平情绪,还能兜着脸回话,偏偏皇甫焱性子烈,心下愤恨全部写在脸上,目露凶光,直视千离。而千离从小混迹市井,察言观色她又岂能不会,何况人家还做得那么明显。 本来也不想为难她们,毕竟是大师兄的姐姐,她怕戏弄这两人大师兄会找她拼命,然而当她问到那些禁卫捧着的是些什么东西时,皇甫鑫如实回道:“陛下要彻查上次宴席上下药一事,禁宫里都要仔细搜索,这些禁药是从以前三殿下寝宫里搜出的,现在要呈报给陛下论处。”皇甫鑫只想快点离开,遂也不懂遮掩手中事务,让千离嗅出蹊跷。
第71页 “这些东西不用呈给陛下了,留给本宫处理好了。”她就说是小孩把戏,原来正是如此。 皇甫鑫道:“娘娘,这不符合规矩。” 千离也不搭理皇甫鑫,径直从禁卫手里拿过那些瓶瓶罐罐的东西,她以前常跟着仲羽辨识药材,对这些药的用处也略知一二,全都是用于闺房之乐的玩意儿,她遂一瓶跟着一瓶将禁药倒入池中,一瓶不落下。 每倒掉一瓶,就将手中瓷瓶摔了个粉碎,还越摔气越大。好你个轩辕琪,小小年纪就会这么阴损的毒招,她真该另眼相看自己这个徒弟。 想他肯定是想她死又无毒物可施,于是打起了他兄长的这些禁药的主意,只是她不明白想让她出丑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在千禧的酒里也下药? 小孩子的心智能有多成熟,这些东西送到轩辕欲那里,半刻不到就会追究到轩辕琪身上,只要在这些禁药里找出和宴席上一样的药物,再查处谁出入过三殿下寝宫,轩辕琪你屁股就等着开花吧。也许会是宫人所为,但是宫人身份低微,没可能接触到御酒,若是轩辕琪就说得通,没人会去提防一个六岁孩童。 毁坏了物证,千离唤皇甫鑫到一旁说话,只听她低声道:“你若是想十九殿下‘英年早逝’的话,大可向陛下去说。” 皇甫鑫一听心下便是一惊,她隐约察觉出什么又无法置信,琪儿才六岁,怎么会懂下药之事,但又想起他曾刺伤千离,看来杀母之恨他是铭记于心了。她也惊千离既然查出眉目,为何又要自己毁了证据。 千离笑觑着皇甫鑫道:“不用感激本宫,你就当本宫收买人心好了。” “臣和娘娘恐怕不是一路人,要让娘娘失望了。”皇甫鑫才不和她笑闹,外间早传开了这女人不是什么号东西,贪财、jian猾、yin盪、心狠手辣又歹毒,连他家老爷子都叫他们别来招惹这个女人,她自然对其厌恶至极,她认定千离这么做肯定有所图谋,所以更加提防着这个妖精。 “无所谓,善恶老天看着,本宫若该死,老天饶不得本宫的。”千离知道他们都想她死。自觉无趣,遂摆摆手让人都退下,一个人望起了天象,千禧说天象已经显出乱象,让她莫趟浑水,自保己身。 三候那天,她早早就被人从床上挖了起来,虽然她已经是王后,但是还没有祭天祀地,今日她身为一国之母理应代万民酬谢天地。 侍儿给她佩戴头饰时她不觉多瞄了眼那些精美的饰物,这些她以前都没见过,想来该是新的,她不太喜欢这些长针型的头饰,太过张牙舞爪了,不过她也懒得开口,随便侍儿怎么弄。 只是出宫时她望了望天色,然后叫侍儿带了把伞,谚语说:云带箭,天要变。到底是哪个混帐选得今日朝神,之前都不看天象么? 一路上车水马龙,百姓瞻观,自是热闹。 天家替百姓祈福,这关系到社稷民生,所以举国上下都极为看重,有能力者皆来天山一同朝拜,若是天赐祥瑞,那就是雍国之福。 天山距离燕京不远,也就半日行程,百姓夹道两侧叩拜,无比虔诚。 这种场面千离第一次见,她在辇内卧姿慵懒,綦连採儿和凤凰寺天野在辇上陪驾,凤凰寺天野说万奴国也有祭祀大典,不过和雍国的比起来规模小很多,于是他乐道:“君权神授,天命所归,这些居然还真有千千万万愚昧的人来信。” 千离回眸睇了他一眼,反唇相讥:“没有愚昧之民,又岂能成就英明之君。”千离只觉得黎民可怜,以为诚心祈求就会有福瑞,她小时候也常对天祈愿,希望顿顿饱饭,如今回过头再去想那时候,也觉得自己愚钝。“信奉天命的人是民,信奉君主的人是臣,而信奉苍生的人才是君,瞧不起自己的臣民,何以待自己?而且百姓愚昧,那是因为君王做的不够好,不能够教化黎民劳有所获,耕有所食,织有所衣,学有所成,商有所富,道有所传,君主无能,岂能去责怪百姓愚昧?”瞧见没,像她这样曾今生活在底层的贱民,现在都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就说明百姓需要安定的生活,需要受到教化。“作为一个上位者,天野,绝不能只靠武力去打天下,为君之道,你要学的还有很多。” “为什么对我说这些?”他十分惊讶一个女人口里能说出如此心怀苍山的话来,殊不知她也曾是市井小民,她那是感同身受。 “你不是说要娶我吗?我千离的夫君一定要是万万人之上的帝王之才,你还差得远哩。”其实她只想他做个仁民爱物的君主,那是万奴国百姓之福。不过,天野傻愣愣的,逗弄起来很有意思,瞧瞧,他耳根红了耶。 “你这个妖女,我稍微没注意到你,你就勾引我家少主。”綦连採儿刚打盹醒来,听到千离的话赶紧将身挡在她家少主跟前,阻住千离肆无忌惮打量少主的那双贼眼。 啧!这个采儿,真是忠心护主!千离闭眼养神,还嘴道:“就你家主子,我用得着勾引吗?伸个小指他就凑上来了。”说着对天野勾勾食指道:“过来,给你个好东西。” 天野人太纯,一听有好东西就凑了上去,这下把采儿气的跳脚,她是恨其不争吶。 千离得意地笑了笑,她不是有心戏弄天野,她是真有东西要给他,相处一些日子,她觉得他秉性纯良,虽然聪明却是个没什么心机城府的人,这样的人若是出生在殷实富裕的普通家庭定然是福气,但是生在帝王家,这种性格就要不得。 千离从怀里摸出一本小册子扔给天野,道:“这是为君者方能阅歷的《龙韬》,我在轩辕欲的藏书房里抄来的。”所谓《龙韬》是讲君王的治国之策,集歷代君王的韬略于其中,只在王室内层所密阅,一般人别说见,恐怕连听都没听过。 “你当我不识字吗?这一本封面上明明写的是《凤略》。”凤凰寺天野正要翻里面来看,千离噌一声坐了起来,赶紧抢回来收进怀里,重新换了一本扔给天野。 “不好意思,拿错了,《凤略》是我看的。” 见千离那么紧张那本《凤略》,天野问道:“那书有意思吗?” 千离抬手搭上天野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我劝你以后就是有机会得到《凤略》这本书都最好不要翻阅。”这一本《凤略》和《龙韬》一样都是宫廷密书。 “为什么?”他愈加好奇。 千离笑道:“你看了我保证你会对后宫的女人彻底没欲望。” 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同心如蛇蝎的女子同床共枕的。 “本宫不同啊,本宫现在的志向是要做个祸国妖女。树死留皮,人死留名,能够和妹喜、妲己以及褒姒齐名,本宫也不算白活了。” 綦连採儿在一旁翻白眼,她没见过居然有信誓旦旦要去做红颜祸水的女人,她的所作所为真是寡廉鲜耻,她觉得和她同样是女人都是一种耻辱。 “你真的要败轩辕欲的江山?”她就那么恨那个男人。 “我现在的夫君乃是天下公认的霸主,他的成就在当下无人能及,若是千离早出生二十年,也许会拜倒在他脚下奉他为主,可是今日,天命已经不在轩辕欲这边,他毕竟老了不是吗?他还能握住这个天下多久?天下大势没有是非黑白,更无论对错,只论成王败寇。而且我也早选定了侍奉的君王,愿追随他一生一世,主荣我荣,主辱我亡。” “那个男人就值得你为他如此付出?”他想她所说的主应该就是她曾今提过的她的心上人,那个男人真是让人羡慕到嫉妒,一个上位者要得到一个女人有何难?可要得到一个女人的忠诚就……他摇头失笑,就算是狂妄如轩辕欲,一生丰功伟绩无数,到头来还是得不到一个女人的真心,这就是君王,可笑。 “没有值得一说。”她从来没有想过他的回报。“只是心甘情愿罢了。”谁叫她喜欢他来着,这叫作茧自缚,自作自受。 “搞不懂你。”天野抓抓后脑勺,坐一边看书去了。綦连採儿在他身边端茶递水侍候。 祭祀之地在天山的主峰,其上建有祭台,立有告天碑,峰顶地域开阔,除了供君王休憩的大殿之外,还有足可阅兵的校场,此时文武百官早已经等候于此。 轩辕欲先行步上高台,祭奠完天地之后将记述有他功过的金箔片抛到万丈深渊之下。 接着该是千离这位东宫上祭坛拜祭,可千离却对轩辕欲道:“陛下既然封了东西二宫,西宫也是陛下之妻,加上西宫之子又贵为太子,其尊贵不亚于臣妾,所以臣妾欲邀西宫一同拜祭,望陛下成全。” 轩辕欲还未恩准就听灵瑶回禀道:“东西二宫有别,礼度在此,臣妾不敢偕越。”
第72页 千离只笑道:“何来尊卑之说,你我皆侍候陛下,两宫同心,陛下也宽心。”千离说着取下头上一支金针龙刺,硬是插在灵瑶的凤髻上。“这龙刺是一对,你我二人现在一人一支,以示本宫愿和西宫共享荣耀之心。” 灵瑶暗自叫苦,还要推却时千离挽了灵瑶道:“西宫别推迟了,再推就会误了吉时。” 灵瑶挣不过,只得硬着头皮上了祭台,两人跪在告天碑下。 灵瑶本以为很快就能下祭坛,哪知司天官请二人敬香时千离却吩咐司天官道:“你们都先退下祭坛罢,本宫有很多话要向天坦言,一时半会儿完不了。”司天官领命,悄然退下。 这一下祭坛上就只剩下千离和灵瑶二人,千离只管闭目养神,良久睁开眼时,瞅一眼身边灵瑶,见她面上香汗淋漓,不觉笑道:“西宫有这么热吗?本宫到觉得凉呢。” “臣妾已经祷告完了,东宫呢?”灵瑶顾左右而言他。 “本宫从小盗墓掘金,生平做了不少亏心事,还没对天念叨完呢,西宫再等等,陪陪本宫罢。”想走,没门! “可是臣妾觉得有些不舒服,想先行告退。” “本宫不准你退下,你待如何?”千离一直端望着告天碑,目不斜视。“天色已经变得晦暗,而且风起云涌,看样子随时会起雷,你说我们顶着镶嵌了引雷石的金针龙刺,一会儿雷下来先噼谁?”她倒是一副说笑口气。 “东宫莫要说笑。”灵瑶心知事已败露,此时只想全身而退。 “西宫你太小看我了,千离鍊石铸铁无数,饰品上的是青绿石还是引雷石我岂能分辨不出。”天底下有些石头就爱遭雷噼,找一块不难。但是要放在她这王后的头饰里,那人确实需要一些能耐,除了灵瑶,她不做第二人想。“你倒是会想招,居然让天来收拾本宫。”真是杀人于无形吶。 “娘娘没有证据,可别乱说话。”灵瑶强行镇静下来,来了个死不承认。 千离哼声一笑:“那好吧,咱们再跪一会儿,看看是不是天从人愿。”话音刚落,天空闪过一道紫电,下一刻,雷声便在耳边炸开,再看时远处山头被雷击中,乱石滚滚落下深渊。 灵瑶欲起身却被千离拉住手腕,千离道:“在那么多人面前,西宫想要失笑于臣民吗?而且陛下在看着,你想让陛下以为你是贪生怕死之徒吗?” 灵瑶僵在原地,动弹不得,曾今以死赌前途的她忽然惧了、怕了,可是正如千离所说的,她还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信、凤誉,失不得。 见灵瑶不再想退缩,千离才抬头望了望天,只见天空电闪不断,她道:“我们难得单独说会儿话,不如趁此机会把话说明了,以后大家好相处,说清楚了,本宫就下祭坛。”她偏不信雷真的会噼中她,戴着引雷石并不是说一定就会被噼中,而是被噼中的机率会增大而已。 “好,你想听什么,若是想听我低声求饶的话,我便直接告诉你我做不到。” “有骨气。”千离笑嘆道,说完又静了下来。 此时闪电雷鸣更胜,每一声响都直击灵瑶胸腔。 最后灵瑶实在忍不住,喝问道:“你到底要我说什么?” 千离不语,兀自闭目。 灵瑶等着她,两人僵持不下。 而祭坛下的人早已经议论纷纷,祭天时忽降天雷,是大凶之兆,而且雷还纷纷就落在祭坛附近,有一道雷甚至噼断了祭坛上的旗,也不知是谁先说东宫妖孽,上天才会发怒,总之这样的言论很快传了开来。 眼见再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灵瑶终于开口道:“你是东宫,我是西宫,你尊我卑,以后我灵瑶绝对不会再有非分之想,觊觎东宫之位,意图不轨,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千离这才笑觑着灵瑶道:“不该是天打雷噼吗?”她兀自笑得轻狂,她喜欢看别人向她俯首求饶。 响完雷,天色更暗,眨眼间,滂沱大雨哗啦而至。 灵瑶一身很快成了落汤鸡,她再看一旁千离,气得想吐血,却见千离从宽大的衣袖里拿出一把绸伞撑着,身上未挨几滴雨水,只听她念道:“云似箭,天要变,千层云,雨将临。”千离对灵瑶笑了笑:“有备无患,未雨绸缪,本宫喜欢有伞傍身。” 千离拔下自己头上金针龙刺,又取下灵瑶头上那支,然后将两支一同抛下深渊,刚出手,只见一道紫电紧随金针落于深渊,那电光照得千离面色妖异,灵瑶一脸煞白。 千离向灵瑶挪近些,将她也纳入伞下,“此事就此作罢,本宫不再追究,这是给无尘面子,西宫好自为之。”她之所以扔掉金针龙刺这件物证,是不想连累无辜,灵瑶做事向来周全,是绝对不会让这件事扯到她头上,逼急了她说不定会杀制作饰品的女宫灭口,总之会牵连不少人。 “喂,本宫放你一马,你就不能帮个忙扶本宫起来。”千离唤灵瑶道,她不是想走吗,现在怎么不动了。 “我腿软了,走不动。”灵瑶如实回道。 千离嘿嘿讪笑:“吓软的吧?”讥笑的话语一转,她嘿嘿道:“本宫的腿反正是吓软了,哈哈哈哈……” 老天还是捨不得噼她,她真的是命硬吶。 “你这个疯子。”灵瑶咒骂道。 千离摇摇头道:“本宫只是想告诉你,本宫不介意别人同本宫斗,只是想和本宫斗的人,就得拿出搏命的架势,要么他就不配和本宫斗!” 灵瑶一瞬不瞬地盯着千离,她眼里的女人好生狂妄。 自此之后,灵瑶再见千离,每每觉得背嵴发寒。 第九章 封国禧公府邸 正是花好月圆之时,水榭楼台前一紫衣公子醉卧美人怀,眼前轻歌曼舞,犹是妖娆。 禧公府素来美眷如云,据说府中美人琴棋书画、诗舞弹唱皆风流,禧公在府中养伤,闲来无事便喜玩弄风月,其中有四位美人,禧公最是疼爱。 一位是正在弹筝的女子,女儿家纤细的十指自然不如皇甫垚那般刚劲有力,但是所弹之音却深深扣人心弦,如同风拂银铃,沁人心田,因此他赐她千之风铃一名。 第二位美人叫千之花冢,只因她善舞,手中缎带能舞半个时辰却不落尘埃,有飞花漫天之美,诗云“落花成冢”,千禧便给了她花冢二字做名。 第三位美人便是在千禧身边负责着衣、端茶、研磨这些贴身活计的丫头,虽然她不能言语,却善解人意,人虽然冷了点,但伺候禧公却是尽心尽力,所以千禧唤她千之雪心。 这最后一位美人犹如月华之静美,她棋艺出众,即使狡猾如千禧也有败于她的时候,他喜欢看她捻子沉思的样子,和某人很像,美丽、聪慧又娴雅的女人,总是让男人情难自禁,所以他唤她千之月华。 所谓对月空望,相思无垠。为何每一个美人他都多加“千之”二字,实在就耐人寻味了。 四女皆是十六、七岁妙龄,虽是女眷,但却比禧公府上的谋臣策士地位还要高,不是因为她们是美人,而是因为她们是禧公的眼耳口鼻,也就是心腹,不仅才貌出众,更兼武艺超群,论起杀人不见血这门艺术,四女皆精。平时又是禧公的贴身护卫,当然地位出众。 禧公生性风流,连带他府上风花雪月四大美人也跟着出名。 民间百姓常议禧公,都说他风流天下,真比君王还潇洒。(橘*泡泡鱼 手 打*园) 千禧见良辰美景正好,于是便多贪了两杯酒,千之雪心见了,对侍儿使了个眼色,侍儿知趣地将酒都撤了,端上参汤补药,她虽不能说话,但也知道主子不能再喝了,他内伤还未痊癒,酒决不可多饮。 “不是吧,又是参汤,把本公补得火起,小心本公拿你们四个泻火。”千禧看着参汤就反胃。 风铃筝声未停,只是闷闷回了一声:“哦。”那意思便是随你便。 花冢停下舞步,扭身依进千禧怀里,轻抚他胸膛道:“人家这两天葵水未完,只能给公子爷吹箫了。” 千禧忙推开花冢捂着裆部,赔笑道:“免了。”废话,这女人对待男人极狠,死在她手里的男人哪一个不是先断了子孙根的,他可不想身下这根宝器还未开锋就先折于她口下。 雪心见了含笑不已,去拉花冢莫要戏弄公子,禧公子虽然满嘴花腔,为人又显流痞轻浮,但她知道公子爷绝对不是外面所传那样是个眠花卧柳四处留情之人,真正的禧公其实……想着雪心不仅俏脸微红。 月华敲敲棋盘,示意禧公快下,千禧刚要落子时,却听月华道:“我们四人便是十二张口,公子爷你忙得过来?”
第73页 哇!那不得精尽人亡!千禧手中白子一时间没拿住,掉在棋盘上,月华笑道:“大丈夫落棋不悔。”她赶紧落下黑子锁定胜局。 千禧摇摇头,自嘆道:“本公怎么养了四个妖精!” 雪心执笔蘸墨书道:“上樑不正下樑歪。”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僕人,还不都是被主子带坏的。 千禧正笑着数落雪心这个管家婆,忽闻府中侍从来报,说萼国夫人到。千禧闻言只嘆气道:“耳根又不能清净了。”说完屈指轻颳了雪心鼻头,笑道:“知道本公为什么偏爱你了吧。”雪心向来无话,他喜欢清净。 来到后堂时,堂首已有一贵妇等候多时,虽然庞妤三十有五,但风采姿色,不减当年。多年历练造就的成熟风韵,自然不是风花雪月四个小女娃子可比。 庞妤身边立有一名腰悬长剑昂藏七尺的侍卫,容貌俊朗,和所有习武之人一样有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只不过他凌厉的眼神只有放在庞妤身上时方才显得柔和。此人名唤墨言,是九宫墨字辈的门人,方年二十一,千禧算是他的师公一辈的人物,可是,千禧却不得不唤他一声:“后爹。”这让千禧扼腕不已。他不反对娘亲另嫁,但是兔子不吃窝边糙,人家墨言下山来是当她的护卫,不是来给她做男人的,墨言人如其名沉默寡言,这么一个闷油瓶千禧打死都不信他会拐带他娘,定是他娘见人家精壮,咳咳,不知用了什么手法逼人家娶得她。 “难得小后爹和娘出门远游,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千禧随意挑了个椅子坐下,都是一家人,说话不用客气。 “娘听说你被轩辕欲那厮打伤,哪还有心情游山玩水,怎么样,伤得重不重?”她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怎么不心痛。 “无碍,已经恢復的差不多了,过两日就能上朝了。” 庞妤摇头道:“娘知你无心混迹朝野,但是,这是我娘俩的命,欠了别人的,终究是要还的。” “娘你放心,等帮陛下平定了天下,我才会向陛下辞官归隐。” 从下庞妤就叫他侍奉姬仲羽,他和姬仲羽可说是亲如手足,但是庞妤又教导他伴君如伴虎,让他假装纵情声色,这样才不会因他才能出众而招来杀身之祸。对于母亲让他追随仲羽的理由,他一直将信将疑,懂事后他便自己去查原委,发现封惠王有一妃子和母亲同名,也是庞家人,可惜因太子过世郁郁而终,在看那已过世的太子生辰,竟然和他是同一天,加上母亲从不提他的身世,他问起来,她就会动气,只是对他说:“若想安稳活命,别再问自己的身世。”所以他大胆做了猜测,去问娘他和仲羽是不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庞妤怕他深究,于是认了这事,只是嘱咐庞奴忘了这个身份,安心做他的禧公。 千禧没有霸权欲望,他深知这层关系要是被仲羽所知,定会才急疏远,于是也小心将秘密藏于心中,专心做他的臣,只是暗地里却把这个天之骄子的兄弟疼进心里。为君不易,他的这个兄弟活得也累。 好不容易将絮叨的母亲打发回府,千禧正准备回房休息,哪知一进门,屋内却坐着一个大神,他正要单膝跪下,仲羽却道:“就你我二人,别来那些繁文缛节,我已经受够了,让我清净一会儿。” 千禧遂不客气掩上门自行坐下,倒了杯茶,喝上一口后才道:“臣要是没记错的话,今日是陛下大婚之日,这个时候应该和望舒公主……”他用手学两只鸳鸯交颈缠绵之状,见仲羽冷眼瞪他,他才收回动作,嘆口气,替那公主不值,大老远嫁来守活寡。 “苏瑾我自会想办法补偿她,但今晚我睡你这里。”那个王宫今夜他是不回了,娶望舒公主苏瑾他也是迫于无奈,他承认他利用她扩充势力提前登基,这对苏瑾不公平,但感情这回事勉强不得,他心里满满当当全装了千离一人,对苏瑾他也只能想办法弥补。 “这不大好吧,要是传了出去,天下人会笑话本公的。”他可不想被人说他断袖分桃,大王新婚不宠王后,跑他房里过夜,别人会怎么想? “禧公府素来戒备森严,要是走漏半点风声,惹来非议,你就提头来见朕。”仲羽说完,占了千禧的床榻,兀自安睡。 千禧拿仲羽没辙,见他虽然睡了他的床,但却给他留了一半地方,心里也没那么觉得委屈,蹬了鞋袜,挨上床,扯被蒙头大睡。 王宫再怎么富丽堂皇,呆久了也会生腻,更何况像千离这么好动之人。而且宫里除了綦连採儿和凤凰寺天野便再没人可以陪她说话,其他人对她都避之如蛇蝎,而胆敢和她说话的人,却又都是别人的眼线,一来二去千离每日最大的消遣便是听凤凰寺天野给她罗列收集而来的天下大事。 轩辕欲宠她却不信任她,所有正宫该做的大事他都交给西宫处理,所以宫里人渐渐也都偏向西宫,何况西宫是太子生母,说句不好听的,等大王归天后,宫里最有权势的定然是西宫,这见风使舵乃人之常情,在宫里生活的人自然懂得攀附权贵。 一时间她倍感孤立。 千离和綦连採儿踢毽子时,凤凰寺天野看着远处唯唯诺诺的宫人,于是对千离笑道:“其实我见你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就是对待手下奴才也没见为难,怎么偏偏你的名声就那么坏?就好像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今日好像还有几位大臣联名请求轩辕欲废了你这东宫,不过被那个男人将奏议压下去了。” “天野,这就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明君或者贤后他们有贤德的名誉,即使有错有过也会被粉饰掩盖,记述的只会是他们的功绩;然而若那个人是昏君或者妖妃,那么即使是一点点儿小是非,也会被人无限放大,再加上一些人捕风捉影,以讹传讹,所以就有本宫这么一个为非作歹的妖后存在。天野,学着看事物的本质,对你以后绝对有好处。”她喜欢对他循循善诱。 他也乐于听她教诲,她教给他的东西比父王派给他的老师教的要深刻许多。 “你不想办法改善一下你的声誉?”他替她担心,再这么由着事态发展,她迟早有一天会出事,正所谓众怒难犯吶。 千离摆摆手道:“做妖后需要什么好声誉,这样挺好,正是本宫想要的效果。”说实话,轩辕欲虽然禁锢了她,但除了自由他真的可以说已经给了她全部,那个男人对她的感情她真真切切的看得见,试问这样的男人她又如何去加害他?“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本宫不去害人,但是本宫可以祸害自己,本宫的名声不好,轩辕欲若是明君,自然会对本宫疏远,他若执迷不悟,被本宫的声誉拖累成昏君也是咎由自取。”那样就不能怪她了。“所以关于本宫不利的谣言,你继续散播就是了。” “对轩辕欲这样的人,你也能如此善待,我以为你恨他入骨。”在天野看来,心地太好的人最容易吃亏受罪。 “他除了专制霸道了点,也算是不错的男人。”她这是实话实说。若是她的心能一分为二的话,也许……可能她会临阵倒戈。 “你不会喜欢上那个老傢伙了吧?”天野叫唤道。 千离笑道:“也许本宫喜欢上轩辕欲,可能日子会好过很多。” “也是,那个姬仲羽也已经立了正宫,反正你们男有妻,女有夫,忘了反倒痛快、洒脱。”她所爱之人不难猜,他笑道,想让她清醒一点,何必让自己这么苦,挣扎在两个男人之间。 “本宫的事不需要你来多嘴!”她忽然对他大吼,其实她已经很克制自己的情绪了,她知道仲羽大婚后努力不去想,努力想要忘掉,可是他居然还敢提,她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会痛的好不好。“你那么多话,不要留在本宫身边了,出宫去吧。” 千离说完唤来内侍监,命道:“把这个侍儿撵出宫,永不录用。” 说完拂袖回宫,刚在寝宫里坐下,綦连採儿便跟进来跪在她面前为主子求情:“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少主,他也是为你好。” “本宫知道。” 綦连採儿错愕:“知道你还……” “撵他走是为他着想,他最近身体勐长,哪儿还像个宫女,留他在这里看他死还是赏他宫刑做太监?”千离让采儿起来说话。 “那我也和少主一起走?”知千离的本意后綦连採儿继续跪着央求道。(橘*泡泡鱼 手 打*园) “不行,你必须留在本宫身边替本宫做事。”她已经放走一个,这一个说什么都要留着,何况她是真的喜欢这个说话直来直去的采儿姐姐,想收归己用。 “可我不想跟着你。”綦连採儿倒是直言不讳。
第74页 千离拿出一个首饰盒子,随意在里面放上一些珠钗耳环之类的饰品,递给綦连採儿道:“把这个拿给你家少主,劝他走,告诉他,他想要的东西在盒子里。听着,采儿姐姐,你来雍国是有责任在身的,本宫可以告诉你,以轩辕欲好大喜功的性子,对万奴国开战时早晚间的事。”这一点不难预料,封雍两国暂时议和,轩辕欲南下不成必定北伐,他忍万奴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当年若不是万奴国滋扰,他早就打下封国,何来等到今日,这个气他是一定会出的,此时封国服软就正是对付万奴国的好时机,他绝对不会放过。“采儿姐姐,你回万奴国能做什么?上阵杀敌?不如留在本宫身边,探点消息放回国,对万奴国岂不是更为有助。要是你能讨本宫欢心,伺候本宫舒坦了,说不定本宫还能指点你一二,让你拿去救国,怎么样?是不是对本宫感激涕零,是的话还不谢恩下去做你该做的事!” 綦连採儿被千离一喝幡然醒悟,赶紧爬起身接过首饰盒去追少主。 千离盯着跑走的綦连採儿不禁摇头:“恩都不谢,没大没小。”瞧她这主子当的,使唤个丫头还得千般利诱,失败! 她靠在榻上沉睡,即使身处凤鸾宝帐之中,她也觉得浑身冰凉,孤独感让她潸然泪下,她不懂,心都凉透了的她为什么还能流出热泪,好生奇怪。 泪眼朦胧间,忽有人将她拥进怀里,那人宽厚的胸膛好生温暖,她缩在他怀里,低声道:“陛下,我很害怕。”怕寂寞会将她吞噬,怕她会失了自我,更怕自己会向他臣服。 她从未有过这般小鸟依人的模样,轩辕欲对她越加怜爱,疼道:“不怕,有朕在。” 千离无声流泪,他正是她害怕的源头吶。 那年,轩辕欲为讨东宫欢心,将有着千里沃野之称的金城郡赐给千离做封地,并为其在郡中修建求凰宫。 求凰宫,囚凰宫。 光阴似箭,一转眼便到了雍钦王十九年,封穆王三年。 话说封国金陵城内一家最为有名的酒楼里,一中年男子因和人打架而被人从酒楼上扔了下来,偏巧砸在一辆华贵的马车上,穿过华盖顶掉进车辇内,本来酒楼上的人还欲下来追打,一看是瑞公的马车,纷纷作鸟兽散。 姬子凌面对突然而来的变故脸上波澜不惊,看了眼被揍的鼻青脸肿的醉汉后叫人将醉汉拖走。 侍卫们上前正要动手拖人,醉汉自己却爬将起来,吐着满嘴酒气眼熏熏地指着姬子凌叫道:“我女儿是天底下心肠最好的女人,才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我警告你们,再说我女儿的坏话,我綦渺定要刨了他家祖坟!” 好端端的女儿被轩辕欲占了去,綦渺本来就够难受,只可惜他身单力薄,无计可施,只愿小粽子在王宫里锦衣玉食他也好安心,然而,那些爱嚼舌根的人都说他女儿的不是,说小粽子下作,在封国她都被人说成妖女,被千夫所指,万民唾骂,那么女儿在雍国定然过的更不好,他这个做爹的心痛。刚刚便是在酒楼里听一帮人辱骂女儿,便动手揍了那些王八孙子,奈何他双拳难敌四手,又喝得酩酊大醉,才寡不敌众被人扔下酒楼。 綦渺也不让人碰他,自己摇摇晃晃滚下车辇,步履蹒跚而行。 瑞公见马车已经损坏,便下辇准备骑马,却无意间在车辇上的废墟中发现一块玉佩,拾起来一看,只觉得两眼昏花,若不是近卫柳旭觉出他的异样将人扶住,姬子凌定是晕在车辇上。 这个玉佩,是他放在罗缨棺椁中的那块,他亲手篆刻的那个缨字,所以绝对不会认错。 “抓住那个醉汉,别让他走,本公有话要问他。” 对于瑞公的命令柳旭有些为难,想了想他还是先派人将綦渺拦下,然后对瑞公禀道:“主子,那是卫侯的父亲,王上有过谕旨,任何人不得拿问,主子若是抓了人,陛下那边要是知道了定然又会和主子过不去。”他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卫侯?就是那个在轩辕欲身边做禁脔的女子,那个和罗缨一模一样的女人。姬子凌想了想,于是按下心头疑惑,上前对綦渺一拱手,将玉佩递还给綦渺,并邀他在酒楼里喝酒。 “这个玉佩是我妻子的,我准备以后给我女儿,真是谢谢你捡到,丢了可就对不起女儿了。”此时綦渺有几分清醒,见弄坏了别人的车辇,人家不但不找他索赔还请他喝酒,他为人也粗,当即将玉佩收起来,答应下来。 姬子凌故意将话题绕在綦渺家世上,綦渺不知其中原委,头脑因醉酒又不清醒,遂将家中事和盘托出。 “这么说你女儿是在妻子过世后才剖腹出生的?”姬子凌蹙眉,这真是闻所未闻的新鲜事。 “我家小粽子天生乖巧,和她娘亲长得一模一样,为人又善良,我记得她小时候,自己都吃不饱还把我给她的饼子拿去分给其他人,好几次被争抢的人弄得满身是伤,我数落她,她却说什么宁可人负她,她绝不负人,你说这样的傻孩子会去祸害人,我一个字都不信。” 姬子凌只是仔细听綦渺说话,他见过小粽子,确实和罗缨长得很像,而綦渺的话中也透露那个女人的形貌,他愈加肯定綦渺说的妻子是他要找的人。 “那孩子也孝顺,以前每年都会去骊山给她娘上香,唉……” “骊山?那在封国和雍国的边境上了,那么远,每年拜祭都不方便吧,有没有想过将遗骸迁到金陵城郊,就近找块风水宝地安葬,也好常去看看。”当年棺椁被大水沖走,确实可能流到骊山下游,只不过当时兵荒马乱,那里又是两国边境,无法大肆派人去搜寻,最后才作罢的。 “这个……钱倒是出得起,我家丫头的俸禄大王每月都给了的,只是这种事太耗费人力,我一介糙民,哪里能够使唤那许多人?”綦渺被姬子凌这么一说,也想将坟迁到金陵,这里比骊山那种荒蛮之地好太多,建个大墓受香火也旺的。 “这样吧,我与兄台一见如故,兄台若信得过我瑞公,就将墓址相告,本公派人去将棺椁运回金陵,并找一块风水宝地安葬,如何?” 綦渺本来也疑惑,好端端的瑞公干嘛要帮这个忙?可是转念又想人家那么大的官,也不会没事耍他一个糙民玩,况且自己身上也没什么可图的,想来想去都觉得自己没损失,于是决定亲自带人去,遂同意瑞公派人帮他。 人生总是有遗憾,当欲望没被满足时遗憾,他心心念念找寻她十数载,总还抱有幻想,虽然当初他亲眼见到她自刎,然而当欲望被满足后,他更遗憾,看到她的遗骸,他不得不相信她和他天人永隔的事实。 綦渺盗墓多,下葬也讲究,罗缨的棺椁本身材质也好,所以棺椁中的尸身保存完好,姬子凌从棺椁和衣着即能确定那是罗缨没错,又查她腹部有刀痕,想起了她还有个女儿,从那孩子的生辰来看,应该是姬仲羽的胞妹,是他姬王族的血脉。 这一刻,姬子凌觉得苍天弄人,竟让他一错再错。 当初他双手奉上罗缨给轩辕欲,如今他又让她的女儿步她后尘,沦为那人掌中玩物,当初他若是肯伸出一把手阻止她去雍国,而不是坐视不理,一切皆可避免,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那孩子何其无辜,他当初为什么要做那么残忍的事,思来想去,无非是自己太过醉心于权利,怨不得别人。 他还记得罗缨对他说,纵然他此生翻云覆雨,玩弄权术于鼓掌之间,但终究是替他人做嫁衣,这个诅咒——好毒。 柳旭按照主子的吩咐将罗缨的遗骸在下葬时掉了包,重新安葬在瑞公墓中,侯瑞公百年之际合葬。(橘*泡泡鱼 手 打*园) 等办完事回瑞公面前復命时,柳旭只觉得主子好像老了,他明明还不到知天命的年龄,然而,他眼里的主子怎么看都像是快入土的样,让他忧心不已。 “柳旭。”他的声音好像也苍老许多,没了以往的凌厉。 “属下在。” “不管用什么办法,就算付出天大的代价,也一定要把她带回来。”再错,他也不能让明珠蒙尘,他欠她的,他会还。 古语有云: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轩辕欲看着千离一日比一日出落的端丽冠绝,对其越来越珍爱。人总会喜新厌旧,他以为自己对她终有一天会厌、会腻,会从一时的迷恋中摆脱,然而她就像菟丝子一般,紧紧缠绕他的身心,也许到死都无法解脱。 前些日子轩辕欲因为对万奴国的战争连连失利,所以终日一脸怒容,怕自己暴躁脾气迁怒到千离,所以一连两三个月都不曾踏进过凤仪宫,因此有东宫失宠的传言流出。 这一日,好不容易传回出征万奴国的第六路大军的消息,轩辕欲本以为和那五路大军一样,又是一个惨澹收场,哪知却是大获全胜的凯旋喜讯,不说这次对万奴国发兵收穫有多大,只是这一场胜利挽回了他的颜面,保住了他的天威,这才让他可以舒缓一口气。
第75页 心情一好,他自然是往凤仪宫去。 同样的消息也在差不多相同的时候传到千离耳里,只是向她报信的綦连採儿满脸忧伤,雍国胜,那么万奴国自然有损失。 千离敲了采儿一脑门儿,让她清醒一点:“这就是战争。”残酷的现实。 “雍钦王同时派出六路大军征讨万奴国,一路无功而返,两路损失惨重,还有两路全军覆没,只有皇甫垚率领的那一路大获全胜,采儿呀,这样的战绩你该知足了,你主子我这么劳苦功高,替你万奴国出谋划策,你就算不报答我也不要在我面前露出这等奔丧的脸面,我还没上死哩。” 采儿闻言赶紧给千离端上甜汤,展颜讨好之。 雍国对万奴国出兵,采儿本来急得焦头烂额,可是事情一到千离那里,被她几句话就将形势整理清楚。 她说万奴国是各个游牧民族联合而成,雍国军队在茫茫荒原中很难寻找到万奴国主力与之一战,她若是轩辕欲的话必然兵分多路同时出击,兵力一分散的话事情就简单了,万奴国民风彪悍,人人都会骑射,若与雍国交兵,能胜则站之,不能胜就纵马遁之,千万里疆域哪儿不能逃,轩辕欲这次出兵定然是半点利益讨不到的。 采儿将千离的建议传回国给凤凰寺天野,依照现在的形式来看,万奴王应该是採纳了千离的建议,采儿细想应该不会有大损失,方才稍稍安心。 当初留在她身边也许是迫于无奈,然而跟在她身边久了,采儿觉得自己真的是打从心底喜欢她,很想照顾她一辈子,一个不会替自己打算的人,要是没有个贴心人伺候,她一定会把自己折腾死。 她会为做些小玩意儿或者为看书而废寝忘食,你不催促她绝对不会老实吃饭,看似一个漠不关心周遭事物的人,对人却出奇的好,有些宫女不想在宫中终老,她若是知道了铁定找些莫须有的罪名将人撵出宫,这两三年里,她脾气不好,不好伺候的恶名声在宫里是出了名的。 而且外人还说她是妒妇,只因她做东宫以来,宫内再没有新进的秀女,她不准轩辕欲再纳新人,以采儿来看她绝不是嫉妒,而是怜惜那些女人,免她们将青春耗费在深宫里。 十七、八、九岁正是女儿家最美的时候,却在深宫中虚度,好可惜。 在采儿看来,千离就像是笼中的金丝雀,悽美的叫人心疼。 她不该属于任何人,只有广阔无际的天才能容纳下她一双美丽的翅膀。 她总是望着天空发呆,采儿知道她想出宫,她想摆脱轩辕欲。 “采儿姐姐,我想你还是先迴避一下,轩辕欲看见你这个万奴国人肯定心里不是滋味,会找你出气的。”千离料想轩辕欲闻得捷报,一定会来她这里的,那个男人只会向她展示强大的一面。 “不走,你上床去躺着,装出无精打采的样,你不开口求他,我帮你说。”采儿说完就把千离拎床上去了。 刚把千离摆弄好,轩辕欲便踏进寝宫,他压根就没去注意綦连採儿,一心只扑在榻上弱骨纤形的女人身上。 “是不是病了?”他探手摸向她额头,一面冷脸质问负责她寝食的綦连採儿。 千离怕轩辕欲责罚采儿,刚要撑起身子说没事,采儿却先她一步出口回道:“陛下,就算养匹马,也要牵出去遛遛,何况还是一个人,难道王后在陛下眼里连个畜生都不如。” “大胆!怎么说话的,朕的王后岂能和畜生相提并论。” 綦连採儿在千离近乎拜託般的瞪视下才不情不愿地跪下,直言道:“娘娘这是积郁成疾,陛下何不带娘娘出宫散心。” 千离赶紧让采儿退下去,她真是不想要脑袋了,轩辕欲最怕的就是她跑了,看她看得死紧,她毫不怀疑,自己若是有翅膀他都会把它折断。 “朕知道你想出宫,正好金城郡那边求凰宫已经落成,朕想亲自带你去金城郡小住一段时日。” 真的?他有这么好?千离不敢置信,果然随后就见轩辕欲拿出一粒虫蛊让她服下。“你只要听话待在朕身边,朕就给你解蛊毒,若是你弃朕而去,三个月蛊毒不解,毒虫会噬掉你浑身骨肉。” 千离扯动皮肉,死活笑不出来,那种死法很噁心,她绝对不要。 不过她也不担心,她没有要跑的意思,能出去走走,是她梦寐以求的事,遂谢了恩。 雍钦王十九年三月中旬,轩辕欲让太子监国,自己则带东宫驾临金城郡,除了轩辕欲的近卫军,还调派了六万王军沿路护驾,并着勇国公皇甫垚率三千黄金军开路,一路上补路修桥,游山玩水地前行。 出了后宫那个牢笼,千离就像飞出牢笼的凤凰,简直就是活力十足,轩辕欲从来没有见她这么活泼过,他带她纵马奔驰,她明明难受地口吐沫沫,还说骑马好玩来着。 绿野之上,她在马背上靠在他胸膛前休憩,他见她沉香怀中,内里有着说不出的满足感,她这些日子的笑容是那样灿烂,毫无掩饰的天真直叫人百看不厌。 “果然是女大十八变!”她越来越美,身材也比以前丰盈,有了女人的风韵。 千离闻言笑道:“将就陛下这句话做谜题,猜四个字怎么样?”(橘*泡泡鱼 手 打*园) “想考朕?” “陛下猜吗?” 轩辕欲大笑道:“小丫头,在朕面前不需要做旁敲侧击之事,朕明白你想说什么,但是朕要告诉你,‘成人之美’这四个字,朕做不到,尤其是对你,你就死心塌地地跟着朕吧。” 啧!千离内里腹诽,这个轩辕欲,倒是不笨。 快进入金城郡境内时,这一天在过山道之际,却突然遭遇流民暴动,轩辕欲把千离安置在后方安全处后亲自去前方指挥平乱,暴民虽多,但是毕竟不如训练有素的军人,很快暴动便被镇压。 皇甫垚纵马在轩辕欲跟前禀道:“这么多流民聚集在这里,还攻击王军,分明是有目的而为之,看他们进攻的时机和手段,定是有人鼓动操纵。” “就凭那些乌合之众便想置朕于死地,未免也太过小瞧朕的王军。”他的虎狼之师岂能小觑。 “陛下,也许他们的目标不是你……”皇甫垚看见后方旌旗晃动毫无规则,且还升起烟火,他立即拍马向出事之地赶去。 那一帮乱民的出现无非是想扰乱他们的视线,那些人真正的目标是她。 千离也没料到事态会陡转直下,而且冲击后方的暴民也不少,但是其中混迹的高手却很多,单凭那些人能够突破千军万马冲到她面前,她就不得不佩服这些人不要命,而且他们还从山上落下油火车和滚木乱石将军队打散,部署这么周全,绝对是有备而来。 皇甫家四姐妹本来就不喜欢千离,其实看着她死在乱军中她们更为痛快,所以或多或少没有尽到全力,綦连採儿倒是肯为千离拼命,嘱咐千离老实待在车辇之上,然后出去阻挡乱民。 这么大场面的厮杀千离是第一次见,说不惊慌那是骗人的,说起动脑子她还行,叫她拿刀,她宰兔子牛羊没问题,要杀人的话她就不知道该从哪儿砍起,遂老实缩在车辇上,不出去惹事。 忽而她听见兵荒马乱声中传来皇甫垚的声音,很模煳,她不禁推开幕帘向外张望,这一看吓了她一大跳,眼皮底下根本没路,原来车辇不知什么时候挪到山道边沿,底下便是深渊,这要掉下去不死都半残。 千离赶紧往车辇下跑,刚推开辇门,马被滚石所惊,一动之下车辇一支轱辘掉出半空,千离也跟着歪栽进车辇,她感觉车辇在一点点往下落,感觉再往上爬,刚爬出车身,马匹已经被沉重的车辇拉到山道边沿,再退半步便会掉落深渊,眼瞅着来不及逃脱,她正着急时,一人却跳上摇摇欲坠的车辇,一把将她抓进怀里,突然而来的压力直接将四匹马一同带下深渊。 虽然同样是下坠,但是千离却不那么害怕了,至少死她也是死在皇甫垚的怀里,绝对算是幸福的事,这个男人永远都让她觉得踏实。 看见千离坠崖,轩辕欲一颗心也跟着掉进谷底,回过神来他立刻叫人下谷中寻人,奈何前些日子山中连日降下大雪,积雪将进山谷的路完全阻隔,只有一点点清理进去,军队正在清理积雪时,天上又下春雪,已经四月了,还下雪,这天气真是有够乱的。 雪太大,中途又遇上几次规模不大的雪崩,进程越发缓慢,轩辕欲焦心不已,将大军部署在山中各地,自己的御驾停在山谷入口处,一心等着里面有好消息传来。 同样心急如焚的还有瑞公姬子凌,柳旭前来回禀千离掉进悬崖时瑞公气得差些昏厥过去,直埋怨柳旭办事不力,柳旭回道:“不是属下营救不周,而是所利用的暴民之中还有别的人马混在其中,看情形那些人想置千离殿下于死地。”不是他替自己开脱,而是据实以报,若真有人想对千离殿下不利,那么他们就得比对方先找到人。
第76页 所以三路人马都在找千离这个小东西。 而千离本人呢?这个傢伙真的是命硬,运气也好,那悬崖看似陡峭,然而落下一段后遇到一积雪斜坡,滚将下去后又是绝壁,然后又斜坡,这样不知道下落了多久,才落进谷底冰冷的深潭里。 冰冷刺骨的潭水将摔的七荤八素的千离完全激醒,她刚要上浮,皇甫垚已经将她一把推出水面,然后他再跟着浮上来,再将人抱上岸。 “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瞧着怀里不住哆嗦的千离,皇甫垚问道,他眼里的她十足娇贵,就好像个瓷娃娃,还是碰一碰便会碎的那种。 千离摇摇头,上下牙齿捉对儿碰撞,说话也跟着带起颤音:“冷……冷……” 皇甫垚将千离先放下,然后去找落下的车辇,既然水潭里没有,那么应该就在附近,果然没走多久就找到车辇的残骸,而四匹马已经全部摔死。他找到车辇里的毛毯和锦被拿到千离面前,将东西放下后又转身离开。 等皇甫垚捡来干柴再回到水潭边时,见千离已经整个人裹在锦被里坐在一块大石上,只露出一张刷白的小脸,她身边堆着一叠褪下的褴褛湿衣,最上面那件艷红色的小东西分明是她的肚兜,那她现在锦被下的娇躯岂不是很慡利?想着,皇甫垚脸上就开始发热,不敢再去看她,只得埋头在一旁生火。 “大师兄也把湿衣服换下吧,毛毯给你用。”千离到底也算是过来之女,对于男女之事比皇甫垚要淡很多,遂觉得羞赧,但也不至于像皇甫垚那么拘谨,瞧他笨手笨脚,不是被木材扎到手,就是被脚下石头绊倒,她在一旁看着都替他担心。 好不容易生起火,皇甫垚也快冻成冰块了,他们所处的谷底没有积雪,看样子比上面暖和,但湿衣服穿在身上怎能不冷,他闷闷对千离喝道:“转过去,我换衣服,不许偷看。” 千离本就冷,见他生好火本还打算挪过去取暖,听到皇甫垚这句话她就想捶墙,“啧!小时候又不是没见过。”老早以前她就见识了他们和她的不同之处,男的不久多带个小鸟嘛,得瑟什么。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她也知趣地转过身子背对着皇甫垚,大师兄性子刚烈,她要是瞪着他,大师兄宁可冻死都不会宽衣的。 良久,等千离开始催促时,才听到身后有铠甲落地的声音,然后是湿衣服的啪嗒声,千离正要问皇甫垚好了没,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皇甫垚的闷哼声,紧接着就是剑出鞘的声响,千离听得不对劲赶紧回头,却见一条女子胳膊粗的蛇被皇甫垚拦腰斩成两截,蛇血溅了一地,看那尖尖的还带着小红果的蛇头,便知这蛇是有毒的。 “大师兄,快把火灭了,快一点。”千离叫道。她见这里极为干燥,比外间暖和,心里担心这里是蛇群冬眠的地方,蛇是冷血动物,基本上都是成群冬眠,一个蛇群少说也有百来条蛇,要是一堆火将还在冬眠的蛇全弄醒了,她估摸她和大师兄都得当蛇的美餐。 她小时候盗墓,山岩石fèng里经常摸爬滚打,遇见蛇是常事,所以对蛇的习性也特别了解。(橘*泡泡鱼 手 打*园) 皇甫垚闻言也不多问,忙用剑将柴薪扫进水潭里。接着才觉得体力不支坐在地上,千离赶紧抱着锦被凑过去,问他怎么样,皇甫垚只是闷声不吭,面色红得吓人。 “是不是被蛇咬了?”他整个人好像煮透的虾,千离仔细在皇甫垚身上搜寻被蛇咬伤的地方,这一看才发现皇甫垚后背、双肩、两个胳膊和双腿全是大大小小的擦伤,几乎都磨破了,浑身血淋淋的。 怪不得自己都没怎么受伤,原来全仗大师兄用他的身体护着她,她眼底涌起暖意,却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好不容易在大师兄的左侧后腰上找到被蛇咬过的痕迹,无暇多想,她将小嘴附上,吮吸毒液。 忙活半天也不见皇甫垚吭一声,千离觉得不对劲,抬头见皇甫垚紧紧闭着眼睛,似在隐忍什么,她抬手去拍他的脸颊,心焦道:“大师兄你说句话,到底怎么样?哪里难受?” 蛇毒也分好几种,既然没有立即致命,那就还有得救。 “走开!离我远点。”他忽然睁开眼睛,一把将千离推开,自己翻过身子,跪趴在地上,他浑身肌理都绷得紧紧的,青筋突突直跳,看样子就知道很难受。 千离错愕不已,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暴躁的大师兄,他的举动完全失常,千离再去仔细看那条断成两截的蛇,记起有本书中记载,头上带红瘤的蛇,其毒最yin。而且每年四五月份蛇出蛰后,出洞的第一个任务不是找吃的而是寻偶交配,雌蛇能分泌一种特有的强烈气味,以吸引雄蛇尾随而来,而这个时候的雄蛇,其毒最能激发其兽慾,咬在人身上,人也会受其影响,对同类产生强烈的欲望。 不会吧!他这么撞大运? 再去瞅皇甫垚,他已经跑进水潭里,想让冰冷的水使自己冷静下来,他只觉得浑身燥热难受,很想找人纾解,那种最原始欲望,他根本无法控制,他所有感官都变得异常敏感,他甚至能嗅出她身上甜腻的香味,就从她双腿间的深幽处释放而出。 他居然会对她有如此骯脏的想法,他逼自己不要去想,可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脑袋,而且身下的东西也早就胀痛难忍,他此时是真想死了算了,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他在挣扎时,忽然一袭温热贴在他后背上,那人一双白玉般的纤细胳膊将他拦腰抱住,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她便伸出小舌,轻轻舔在他斑驳的伤处。 丝丝麻痛让他清醒几分,他去拨开她的手,惊慌道:“走开,千离,我会弄伤你。” 她没有他力气大,被他推跌进水里,然而她却起身踱至他面前,潭边的水只没过她膝盖,她很轻易就将身子又贴了上去。 “怕什么,我又不是什么冰清玉洁之人,干嘛那么宝贝。”她吻着他结实的胸膛,感慨光阴似箭,一转眼大师兄已经如此高大,这身精壮哪个女人会不爱? 她胸前一对玉兔如此柔软,贴在他身上是那样舒服,他刚想将她搂住,她却突然将身一矮,温软的唇,湿濡的舌沿着他身上肌理滑过他腹部…… 如果爱上,就不要轻易放过机会。莽撞,可能使人后悔一阵子;而怯懦,却可能使人后悔一辈子。 所以,他皇甫垚做了这辈子最为莽撞却最不让他后悔的事。 他根本不懂怎么后庭作业,加上蛇毒的关系,他做得太过分了,真的弄伤了她。听到她近乎哭泣的叫他慢一些,他才稍稍有所收敛,可体内那把火却经久不灭。 在一处岩石下,他抱着娇软无力的她,任凭她赤身躺在他怀里,两人躺在毛毯上,裹着锦被,相互取暖,他望着谷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嘆雪下得如此迷幻,一切仿佛是在做梦。 千离好想哭,她是真不知道大师兄吃什么长大的,身体比别人强壮一点就算了,偏偏那玩意儿也彪悍,他又年轻力壮,完全没有分寸不说,还无休无止,哎呦喂……她的腰要断了。 大师兄人是好的没话说,不过谁要嫁给他,得先把身体练好再说,否则就这么折腾法,活不了几年的。 “千离,我不会负你的。”他抱紧她,吻了一遍又一遍。 “大师兄,忘了吧,这不过是一场梦。” “是场梦吗?”为什么他觉得这样真实? “是的,一场梦,一场让千离感到温暖的梦。” 他的胸膛时这样滚烫,温暖了她的心房。 九天外,花非花,幽谷中,春梦正浓…… 再怎么美的梦,也有醒来的时候。 当一群不速之客突然而来时,千离还赖在皇甫垚怀里不愿起来。皇甫垚拿她没辙,只得连人带被遗弃抱着站起身来,之前那剧烈的活动他一点儿不感觉疲倦,反倒神清气慡,连拿剑都特别有力气。 千离一双玉臂缠在皇甫垚脖子上,后肩背上冰肌妙玉展露,小腿和玉足也露在外间,生生惹人眼球。 这厢的幽艷yin欢之状直叫对面来人大跌眼镜。柳旭都不知道自己一双眼睛该往哪儿放,还好主子没来,要是看见此等画面,搞不好会气吐血。 柳旭先将手里武器置于地上,示意他不是来伤害他们的,然后才拱手对千离道:“属下奉瑞公之命,来接千离姑娘回封国。” 千离只觉得这人曾经好像见过,但更具体的她想不起来,只是疑惑地望着柳旭,不敢轻信。 皇甫垚在她耳边提醒,告知那人便是当初他们下山时要右拐她的那一只,他对她耳语的动作,极为亲昵,让一旁的人看了心痒痒的。 千离想了想问道:“瑞公干嘛要救我?”她虽然只见过那个瑞公一面,然而那人给她的第一印象便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感觉那是一个算计到骨子里的人物,会救她,其中定有玄机。
第77页 “这个……千离姑娘还是先跟我回封国,瑞公自会向你说明。” 千离嘆口气道:“不管你家主子打什么主意,我只能辜负他一番美意,我走不了,轩辕欲在我身体里种了虫蛊,没有他给我解蛊毒,就算我跟你走也活不了多久。更何况我也不想走,我和轩辕欲之间的事还没有了结,就这么走了我不甘心。”只差一点点了,她只等一个契机,和他了结这笔孽债。 柳旭一时没了决定,他们费了那么大力气,损失了无数精兵死士才有带走她的机会,就这么放弃实在可惜。 “你们走吧,千离并不值得你们为我拼命,若将来有机会见到你家主子,我定会亲自向他道谢。” 柳旭也不敢多加逗留,当即别过,带人沿路离开。 等人都走了,千离才去取衣来穿,想来轩辕欲的人马也该搜过来了才是。 皇甫垚也自行穿回衣服铠甲,刚整理妥当听到身后一声碰撞闷响,转头一看千离将头撞在石壁上,只听千离呲牙道:“力道不够,还得重一点。”说完又将头磕了上去,还待要撞第三下时,皇甫垚冲过去将她拉开。 “你做什么?”他大吼,难道因为他碰了她,所以她要去寻死? 千离嘟囔道:“我不弄点伤回去将养个十天半个月,要是轩辕欲要我侍寝,铁定穿帮,我死不足惜,难道还要拖累你。”末了,她问他:“看看,够不够肿?流血没有?没流我再撞墙。” “够了!够了!”皇甫垚把她揉进怀里,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窝囊过,竟然要让一个女人牺牲自己来护他周全。 “大师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时机还未成熟,再等等,相信千离好吗?”她一定造一个乱石给他看,让他一展抱负。(橘*泡泡鱼 手 打*园) 要想长治久安,就必须先经歷动乱的洗礼。 他点点头,千离给他指了一个方向,道:“走那边可以出谷,我头晕,你抱我吧。”其实是她懒,不想走道,或者也可说她眷恋他怀里的感觉。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才遇到进谷的王军,他们很快被送回大营救治,千离一直保持着清醒,只让采儿伺候,采儿见了她身后的伤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将千离头上的伤情夸大,直说得轩辕欲心疼不已。 千离问轩辕欲暴动的乱民怎么处理,轩辕欲说会全部就地正法,以下犯上本就是死罪。千离却向轩辕欲求情道:“其实说来说去,罪魁祸首还是臣妾。” “此话怎讲?” “臣妾大致可以推断出事情的起因,陛下着金城郡修建工程浩大的求凰宫,这需要许多劳役,所以田地荒芜无人耕种,久而久之民食不果腹,自然会生乱,再加上一些人蓄意挑拨,饥民无主张,便出现这一次的暴乱,所以说臣妾责无旁贷。陛下若不信,可派人下去查问,看看臣妾说错几分。” “就算都如你所说,也不能饶过这些人所犯的罪。”他向来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陛下,你已经将金城郡赐给臣妾,臣妾才是金城郡的领主,对自己的臣民,难道臣妾没有优先处治的权利吗?” 轩辕欲思虑片刻,又见她头上鼓了个大包,遂点点头,一切都依她,把那些犯事的暴民押回金城郡再做处置。 千离才休养了两日便闲不住,当即让人将金城郡太守唤来,命其开仓放粮。要解决这次的暴乱,先得把百姓吃的问题解决了,有了温饱,其他行业才会繁荣起来,民心才能安定。 太守哪肯白白派放粮食,用言辞千般阻扰,千离见说不动只得对太守道:“那么不派送米粮,改成借怎么样,借一斗者,秋收后须还三斗,立下字据保存于官府为凭,不怕农户不还。” 太守想来一斗变三斗,这买卖合适,当即领命,下去准备。 千离摇头嘆道:“如此贪官,百姓哪有好日子过。” “采儿觉得娘娘比那贪官还狠,你到底有没有中过田?知不知道一斗还三斗那些农户根本还不起。”到时候又会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采儿姐姐心地好说话又慡快,就是这点讨本宫喜欢。”千离笑眯眯地盯着她的好采儿,故意卖弄道:“本宫虽然说要他们还三斗,但是本宫没说三斗的斗有多大,可以是一个粮仓那么大,也可以是本宫拇指那么大,这样说,采儿姐姐还会说本宫狠吗?” 綦连採儿听后,恨不得狠狠扑上去咬千离两口,这傢伙满肚子坏水,好在她有个菩萨心肠,她若是为恶,这天下苍生可就真遭了秧。 “不过,这件事你还得先给本宫保密,等还的那日你再找人将此法悄悄传给百姓,本宫的恶名不能有所玷污。”唉,做好人难,做一个披着坏人皮的好人更难。 “是,我恶贯满盈的主子。”采儿也和她笑闹道。 “对了,采儿姐姐,我有个代田法可以让农户增产,就是将一亩地分为三沟三垄,沟深和宽各长一尺,垄宽也为一尺。将种子种在沟里,防风且抗旱,而且根扎得深,禾苗也越旺,想来收成不会差。等翌年再耕种时沟处改为垄,垄地给为沟,种子仍旧种在沟里,这样又方便,而且土质更松软肥沃。这个办法你找人偷偷传下去,以谁的名义都好,就别和本宫扯上关系,还有,我做了些农具,你也照图样让人多做一些,分发给金城郡每一家农户。”这样就算真还三斗,她想百姓也都还得起。 之后的大旱,使得各地一片荒乱,到处都有饥民,也只有金城郡的百姓在这一年有富足的米粮,没有挨饿。 千离说,他们替她修建求凰宫,这是她欠他们的,所以她必须要还。 借一斗还三斗之事一传出去,金城郡的百姓纷纷骂她是食人骨髓的妖精,她听着也不觉得刺耳,因为另一边百姓又十分尊敬那个传授他们耕田法和送他们农具的人,百姓管那素不相识的人叫天子,苍天之子。 当离帝称帝后,便有了天子这个叫法,以后歷代君王,都享有苍天之子的尊称。 一手翻云,一手覆雨,这就是綦连採儿眼里的千离,她在玩弄苍生?綦连採儿觉得不是,她感觉千离是在玩弄自己。 等她察觉出千离在自暴自弃的时候,为时已晚。 当年五月,晴川平原大旱。六月,旱情扩大到雍国整个南面。七月,眼见颗粒无收,动乱从晴川平原首先暴发。八月,夏国趁雍国内乱之际宣布不再向雍国臣服,拒绝再进贡,此宣言一出,被雍国奴役了近十二年的东北秋、青、尧三国联合叛乱,欲重新独立。九月,东北叛军杀进雍国内境的同时,万奴国也同时向雍国发难。 雍国内部,太子领军抵抗东北叛军,皇甫垚带兵阻挡万奴国铁骑。而这个时候,伺机已久的封国和梁国才两厢联盟,合力攻打雍国。雍钦王只剩王军主力,无以相抗,而国内各州郡虽然愿意派兵出战,却是有条件的,西宫灵瑶连同宰相展少昊递上各州郡的联合上书,要轩辕欲杀东宫以平乱。 轩辕欲觉得手中文书有千斤重,一个是辛苦建立如今却面临分崩离析的帝国,一个是梦寐以求但愿生死相偎的女人,江山和美人,他该选什么? 求凰宫内,一宫女飞奔于琼楼玉宇间,奔进千离所在的寝殿后大叫道:“主子,快收拾东西逃跑,百官上书要轩辕欲杀娘娘你平乱。” 千离一直在埋首做木活,闻言问采儿道:“轩辕欲做出决定了吗?” “还没有,他还在犹豫中,但是就形势而言对你绝对不利……”话音未落,千离扔给采儿一道令牌,让她拿着令牌出宫,然后想上哪儿上哪儿,别再回来了。 接着让侍儿备汤沐浴,然后细细装扮起来,正在梳妆时,轩辕欲驾临在她身后,周围侍儿正待施礼,却见轩辕欲将食指压在唇间,示意她们别说话,再摆摆手让她们悄然退下。 侍儿们领命,无声鱼贯而出。(橘*泡泡鱼 手 打*园) 从铜镜中,千离已察觉到轩辕欲就站在她身后,她并未起身,只是继续梳着她及腰长发,他从她手中接过玉梳,替她梳理长发。 一梳梳到尾, 二梳梳到白髮齐眉, 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他眼里流萤闪耀,她是他的结髮之妻吶,犹记得他与她大婚那日,长寿妇人给他们把发尾编结在一起时,说的就是这几句。 他想像不出她白髮苍苍的暮年是个什么样子,会不会仍旧这么美撼凡尘? 千离递上那支并蒂莲青玉簪,轩辕欲接过来,插在她云鬓之中。 他揽住她的纤腰,与她相挟步出寝宫,外面白雪飞扬,二人楼前踏雪,步步飞烟。 雪染白了他们的发和眉,那是一幅“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画卷,美得让人感慨无限,就算是极厌恶轩辕欲的綦连採儿见了,都赞嘆这人间绝美,她拿在手中的绸伞,终究没有递上去。
第78页 雪舞飞花中,他轻轻抬起她螓首,低问:“回答朕,是不是从头至尾,都是朕一厢情愿?”她对他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情。 她笑靥如花,一双波璨分明的大眼犹显万种风情,她唇角溢出不可琢磨的笑,似真心似自嘲,“被人当作禁脔已经很贱,被玩弄凌辱后还要钟情于那人,岂不是天下至贱。陛下,你果然是天真无邪吶。” 他踉跄一退,心口被绷紧,“你就如此恨朕?” 她的真心原是这般难求,就像变幻莫测的风云,你永远休想将其网住。 “对你,千离无爱无恨。”最后四个字掷地有声。 他抽出腰间龙泉宝剑,见他带剑前来,千离心里已然有数,然而青锋划过,她却安然无恙,只是长长青丝齐肩被斩断,落在雪地里,像清水中化开的墨汁。 千离抬眸睇向轩辕欲,忽而放声大笑,他终究还是下不了手,她相信他是爱惨了她的。 “还是那三个问题,陛下是喜欢心里的那个女人还是千离?江山和千离,陛下更爱哪一个?陛下你会杀千离吗?陛下可以慢慢思考,千离不急。”她退一步,福身一礼,“千离静候陛下佳音。”说完退了下去。 之后,他派人给她送来解除虫蛊的汤药,她一饮而尽。 三日后,有急报传到金城郡,说封国和梁国大军已经踏进雍国边境,朝腹地进发,情势刻不容缓,百官皆请奏轩辕欲早做决断,莫要再留妖女祸世。 原来这就是命运不被握在自己手里的滋味,枉他堂堂一国之君,连个女人都保不了,他握紧手里她的青丝,闭眼沉思良久。他挥剑割掉自己的长髮,亲手将两人的髮丝结成长辫,一头一尾各用红绳系住,交给行刑监让其用这条情丝结代替三尺白绫来做个了结,而后颁下圣谕:处死东宫,以顺民意。 “轩辕欲是第一个伤了朕的心的男人,他曾经口口声声对朕许诺绝对不会杀朕,三年夫妻,就算是面对一根糙也会生情,何况还是一个人,朕以为自己不屑他的怜爱,然而听到他下了赐死朕的圣旨时,朕竟然觉得揪心的疼,真贱!可是朕依然笑着上路,因为朕知道,他比朕更难受,亲手赐死他爱的人,那滋味……痛快!”——《摘自离帝手记忆轩辕欲》 能够不带任何牵挂地死去和带着悔恨遗憾孤独终老,哪一个更为折磨人?只有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雪霁初晴,轩辕欲登上宫阙,放眼望去,江山白茫茫一片,他竟然为了这无情无义的山石糙木而牺牲她,才忽然发现江山再美也不及她半分妖娆。 他压下胸中涌起的血热,扶住围栏稳住身形。 此时行刑监匆忙来报,言太子带兵闯进宫阙,亲手缢死东宫,并命人将尸体悬于城门示众,以解万民之恨。 轩辕欲当即口吐鲜血。 当日,太子轩辕无尘喧兵夺位,自立为雍景王,而先王雍钦王则被幽禁在求凰宫,永不许踏出宫门半步。 那一日,因为将近年底,年初借了米粮的金城郡百姓前来还粮,虽然外面饥荒四起,然而他们的收成却比往年好数倍,莫说三斗粮,就算三十斗他们都还得起。 然而开仓收粮的却是一位女子,她手持金箭令牌,不管她说什么,金城郡太守都得照办,就算她说将度量的斗改成拇指大,太守都不敢有任何异议,见金牌如陛下亲临,他还不想掉脑袋,只得照办。 百姓感其恩德,纷纷朝她下跪,她却道:“别跪我,是东宫娘娘叫我这么做的,当初她说借一还三是想给大家一点动力,而且代田法和农具也是东宫娘娘传授的,你们若要谢,她在东面城楼,当面谢她吧。” 说完,綦连採儿将金箭令牌留下,悄然离去。 东面城楼上,吊着一具女尸,脖子处缠绕的不是麻绳或是白绫,而是一根髮辫。 交丝结龙凤,红绳系青丝,千丝同心缕,共缔长命花。 长相守,长相思,长相恨,长相憾。 她明明恶名昭彰,却还有百姓向她跪地谢恩,有人开始自思,也许关于她的传言并不是真的,至少他们没见她做过恶,只见过她的好。 悬在城楼上的人儿衣袂飘飘,那谪仙般的模样哪儿像妖魔鬼怪?(橘*泡泡鱼 手 打*园) 夜幕时雪又纷纷扬扬飘下,舞不尽千秋寂寞。 凤业 by花边小糙-第十章 雍国边境线上,封、梁两国大军压境,黑压压的军队像一股黑色尘埃,远远望去铺天盖地一般,雍国的守军不禁心惊,这要是攻过来,他们铁定为国捐躯。 正值忧心如焚之际,传令官来报,说景王陛下亲率大军前来支援,雍景王逼宫之事已是人尽皆知,他虽贵为太子,但钦王毕竟还没有驾崩,多少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然而他却是得到绝大多数人的支持,就算是轩辕欲的王军,也有大部分倾向太子,所以轩辕无尘能够顺利登基,居首功者非千离莫属,轩辕欲若不是因为她而失去民心,太子至少还得再熬十五年不止。 镇边戍卫当即出关相迎时,君王辇驾缓缓进城,一直驶进行宫,一道上无人见过新君龙颜,只有稍后轩辕无尘的亲信,如今被封为宁远侯的秦宿从行宫中传出圣旨,言由镇远将军单墨排兵布阵迎敌。 单墨早已经经过轩辕无尘授意,敌不动我不动,所以两军对峙,都蓄势待发,情势异常紧张。 然后就在两军对垒的骊山另一面,一匹驮着两个人的马缓缓行在山道中。马背上,男人出尘脱俗,英武不凡,女人芳菲妩媚,颜如舜华。 他知她不适应骑马,所以将马速放得极缓,就怕颠着她分毫,除此之外,他亦想这路途永没有尽头,这样她便能沉在他怀里,归他所有。 她侧坐在马背上,让自己的侧脸贴着他的胸膛,看似静若处子,然而一路上,她对他都是怨声载道。 她说他不是东西,居然吓唬她,被别人勒死她认了,可真要是他亲自动手将她了结,她会觉得他太过狠心以及残忍,她会心痛,还好他只是用针悄然打进她几处血脉,让她失去知觉暂时形同假死一般。 他救她一命,她自然感激不尽,然而这个混帐师弟居然趁着她麻痹无意识时将她吊“尸”示众,她就绝对不会轻易原谅他。 她做给大师兄上吊假死用得玩意儿,轩辕无尘居然用在她身上,表面上绳索绕在脖子上,然而实际上有一根承受主力的绳索套在她腰腿上,对人毫无伤害。 轩辕无尘见千离又开始摸着脖子哼哼唧唧,笑道:“还在生我的气?”他承认自己这么做是为了聚拢人心,吊她出去正好激励士气,他心想不用白不用,所以只好委屈她了。 “我还是你师姐,你都如此冷漠无情,这般利用我,吊了我一天,要是你的仇家,你岂不是……” “我会将仇人碎尸万段,再挫骨扬灰。” 他如此斩钉截铁,叫千离哑然住口。 见她噤声,他才掩下满脸深沉,柔和的笑意在他俊美严酷的脸上蔓延开来,如斯温雅,仿佛刚刚那一瞬的狰狞只是她的幻觉而已。 “还不到六个时辰,哪有一天,师姐,你不能这么诬赖我。”他将她搂紧几分,下颚抵在她头顶,状似百般委屈。 千离真是懒得和他说了,只问了句:“你带我去哪儿?”其实她本不想问他的,无尘既然肯瞒天过海救她,那么他应该也不会伤害她,可是这样漫无目的她就觉得自己像是随波逐流的浮萍,好生可怜吶。 “师姐,你记住,无尘可以与世上任何一个人为敌,但对师姐,无尘绝不忍心伤害,而且,也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师姐。”在轩辕无尘眼里,千离太过仁慈,这样的人最容易吃亏受罪,还说什么对自己好一点,他是一点儿没看出来。 千离闻言,将小脑袋往轩辕无尘怀里紧了紧,不再多问了。师弟变得这么高大英俊,对她说这番话时简直就像个大男人,害她有些紧张呢。 一路晃悠悠,不知转过多少汕头,看过多少红花翠绿之后,轩辕无尘才轻轻扯了扯千离齐肩长的青丝,头髮虽然变短了,可人却比以前看起来俏丽许多,仿佛又回到十二、三岁那年,她依旧清丽无双。 轩辕无尘回忆道:“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逃出雍国时走的那条路吗?” 千离想了想,摇头道:“是现在走的这条道?”她真的记不起来了,或者说她记忆里的事物有荣有枯,早和六年前大相迳庭。 轩辕无尘点点头:“就连事物都有这么大的变化,何况人乎?” 人成各,今非昨。 千离抬头凝视轩辕无尘,但见他无邪一笑,轻扬下颔道:“到了。”顺着他下巴所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小竹林里隐约有辆马车。
第79页 轩辕无尘纵马上前几步,绕进小竹林,在马车前一丈开外停住。马车外表十分普通,千离猜不出里面是谁,只不过车辇外看似就非等闲之辈的护卫,再加上小竹林附近一点儿飞禽之声都闻不见,可见周遭还有不少埋伏,所以可料那车里定然坐着大人物。 千离正想间,马车上镂花木门被人用力推开,从中低身踱出一人,真是风雅绝伦之姿,冠绝天下之貌。那人冷沉的容貌上覆上一层冰霜,直教人倏然畏惧。然而那双细长的眸子却稍显急切,眼光扫到身前马背上的人儿时就再也挪不开眼。 千离也是一怔,他比起三年前高了也壮了,冷肃沉稳的男人魅力如暗香袭来,她不禁脸儿灼灼,心头小鹿胡乱蹦跳。 强自按下心中躁动,千离忽然眉梢拧成结,她万万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他身为封国一国之君居然如此莽撞,这还在雍国境内,而且两国又在交兵,他真是不要命了。 千离正思之间,轩辕无尘翻身下马,顺带一抄手将千离也抱下马背。 姬仲羽见轩辕无尘没有要将千离放下地的意思,紧几步便到轩辕无尘跟前,欲将人抢进自己怀里,哪知轩辕无尘却不松手,两人都抱着千离各自用力,这可苦了千离,身上被他们拽住的地方好疼。 冷不防间姬仲羽狠瞪向轩辕无尘,后者也凝眸对视,然而轩辕无尘眼中的狠鸷却是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戏嚯,他唇角微斜,抿出薄笑:“完璧归赵,我的解药呢?”说话的同时他松开抱着她的臂膀。 解药?什么解药? 千离疑惑地瞅着姬仲羽,后者冰刻般的容颜轻垂,眼神深邃,却放柔音色道:“你先上马车等我,我一会儿就来。” 姬仲羽转过身将千离放下,还轻轻推了她一把,催她快些到车上去,她站在外面被人多看一眼他心里都觉得胀满的紧。 “什么解药?你们之间有什么协议?为什么我不能知道?”千离扯姬仲羽的衣袖,她想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明明是两个国家的君主,而且如今两国的军队就在山的另一边对垒,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上车去。”姬仲羽柔声转厉。 “我要知道,如果事情和我有关,那么我更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千离站定不走。 “上车!” “不要!” 他吼她,她心里一瑟,但还是沖他吼了回去。 他回扯衣袖,她偏就不松手。 见两人僵持不下,轩辕无尘笑着将千离拉到自己面前,邪魅的面上笑意连连,用一副淡然的口气道:“没什么大事,我们正在开创千秋万世的基业,需要同心协力,但是我和三师兄毕竟身份所限,大家都没有办法信任彼此。不是不想信任,而是信任后若有个万一,大家都输不起,而我们五个人中,我最小,所以我退一步,我自愿种下束心糙,这样三师兄就不会再有顾忌。” “你说什么!”千离一把抓过轩辕无尘左手,撩起他的衣袖,只见他手腕皮肉下的血脉处布满紫色藤蔓一样的东西,顺着血管已经爬到了肘心处。 束心糙是一种以食血为生的寄生糙,会顺着人血脉慢慢爬到心脏,一点点将心脏缠满,直到吸干那人最后一滴血液为止,而且束心糙种在人身体中后因为无数藤蔓渗入到血脉之中,所以根本无法再取出,只能用药物控制其生长,阻止它入侵心脏,而且用不同的药物培植出来的束心糙,抑制其生长的解药也会有所不同,想来姬仲羽给轩辕无尘种下的束心糙必然特殊,那解药应该也只有三师兄本人知道。 “这种东西会跟着你一辈子的。”千离抚摸他那布满紫色筋脉的手臂,好生心疼。 他喜欢看她担心他的模样,那种窝心感让他觉得舒服,他露出大男孩般的笑容,哄她道:“又不痛也不痒,而且三师兄每月都按时给我解药,根本不用在意。” “所以,从你回雍国的那一刻起,就是为了等今日这种局面?” 轩辕无尘点点头回道:“七分天下,梁国和封国虽是联盟,雍国再臣服于封国,再加上雍国控制下的幽州三国,那么就只剩下夏国不在封国掌控之 下,但是天下都归于封国,要夏国臣服也是弹指间的事,天下很快就会太平的,到时候咱五个人又可以聚在一起胡天胡地,岂不乐哉。” 千离嗔道:“那么大了还贪玩。”都是一国之君了,还小孩子心性。 轩辕无尘诺诺挨训,这时才推她上车,只道:“好了,快上车去,外面太凉了。”瞧瞧姬仲羽那张冷脸,浑身都在冒冷气,这里比那冰天雪地还冷。 千离道了声保重,并嘱咐无尘照看好大师兄,才瞪了姬仲羽一眼,上了车辇。 只剩两个男人时轩辕无尘才对姬仲羽好言相劝:“对师姐别老是那张冰山脸,女人是要哄的。” 姬仲羽不答,只是转了个话题问道:“你派的是谁去阵前和千禧议和?” “在雍国威望最高的还能有谁,还不是展少昊这个jian猾的老东西,谈的结果如何就看二师兄的本事了。”轩辕无尘耸肩道,要想兵不血刃一统天下,只能靠谈判了。 “哼,等谈妥了要你盖印玺时我再让千禧给你这个月的解药。”说完姬仲羽返身回走。 轩辕无尘啧了一声,暗道姬仲羽小鸡肚肠,居然公报私仇,他不就是抱抱师姐,再和师姐嘘寒问暖几句,他就一张臭脸,真是有够讨厌。 看着远去的马车,他眼底越渐冰冷,好不容易收回心绪翻身上马,他便将脾气撒在马儿屁股上,扬鞭纵马疾驰,让扑面而来的冷风将自己吹醒。 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志在天下,而不该为一女子牵肠挂肚。 另一面,在返回封国的马车里,车上两人各自默然,千离端坐在角落里,不瞧姬仲羽一眼,而姬仲羽稳稳靠在软卧上,一瞬不瞬盯着她,就等她什么时候开口和他说话。 两人就在车里斗耐性,结果等马车驶到封国境内,在武野郡的行宫中落脚后,护卫请二人下车时,才发现车里气氛好冷,遂不敢再请,所有迎驾的人统统呆立在车辇前吹冷风。 千离见姬仲羽不动,良久,才起身准备下车,哪知指尖还没碰到门扉,只觉腰上一紧,人紧跟着往后栽倒。 姬仲羽扯住千离的腰带将人拉进怀里箍住,在翻身将人压在软卧之上,四目相缠,他忍不住心中悸动,稳稳截住她樱红的唇,狠狠吻了上去。 千离从不知道他有这么狂暴的时候,她推他,可力气相差悬殊,看起来倒像是欲拒还迎,她推得重了,他就咬她,进而她便知趣的不再推他,他吻得太过霸道,她只觉得难以唿吸,连难耐的呻吟都被他吞进口中。 就在千离觉得快要断气时,压在她身上的男人才撑起身子恨咆道:“你到底在气什么?”在他记忆里,这个师妹其实最爱粘他,他曾经最享受的便是她想接近他却又不敢靠近的可怜相,好生招人疼。他受不了现在她对他漠然的样子,天知道他想了她多久,可是重逢时她却这般冷待他,让他简直要抓狂了。 千离偏过小脸,小声嗫嚅道:“我不喜欢你这样对待无尘。” “无尘、无尘,你就担心他,为什么你不站在我的立场想想我的感受!你以为我这个一国之君真可以唿风唤雨无所不能吗?”他父王母后早逝,他虽是君主继承人,可是王权要靠他一点点掌握回自己手里,期间的心酸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表达,全都是血和泪的教训,欺骗、背叛、阴谋、暗杀,他活得真的很累,她是唯一让他觉得轻松的人,不是因为她的美貌,而是因为她的单纯和善良,他知道她不会伤害他,他坚信不疑。 “难道我就没心没肺吗?有很多信任我给不起,要是错信了人,输掉的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命,还有我王姐,整个王族,千千万万奉我为君主的臣民,整个封国江山都会遭受摧残,我输不起……”他根本就没有退路,不能输的。 “别吼了,求你冷静一些。”千离抱紧姬仲羽的腰身,她不知道该怎么堵住他乱嚷嚷的嘴,干脆咬上去好了。 她的吻是禁口魔咒,让他霎时间住了口。 两个人都吻的很生涩,但却那样缠绵缱绻。 当她靠在他胸膛上喘气儿时,听见他急速的心跳,她微讶,他根本不是冷酷无情的人,他的心窝是热的,她亲身感受到的。 “三师兄,你会是个好君主。”他不是为了霸权欲望而争天下,而是为了苍生和他肩挑的那份责任。 “那是在臣民面前,可是在你面前,我只想做一个男人,一个可以让你依靠的男人。等回金陵,我就诏告天下迎娶你为妃。”他极力忍住自己不去碰她,他要等到洞房花烛那夜,她不能随便待之,尽管他知道她已非完璧之身,可他不介意,那不是她的错,是他没有保护好她,他想,迎娶她的那天一定要非常隆重,她是如此完美,半点不容亵渎。
第80页 “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千离都依三师兄。”她打心眼儿里喜欢他,有他宠着、怜着,人生得此良人,夫復何求。 “以后就唤我的名字,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他吻她,非要她改口,不改就不放开她。 她一张小口开开合合半天,才小声唤道:“仲羽……” 他闻她这一声娇唤,吻得愈发深情。 千离粉拳握成拳头勐捶他肩膀:“你这个不讲信用的傢伙,说好了叫你名字就不吻了的,骗子……呜……” 再骂!再骂他就再吻久一点,哼,小东西! 雍景王元年,雍国同封国签下休战书,休战的条件是雍国归还晴川平原,裁减军队十万人,并年年向封国进贡,而且送十九殿下轩辕琪到封国做质子。 雍国内满朝上下皆有不甘,但碍于四面楚歌的形势所迫,不得不止干戈,休养生息再做图谋。 燕京王宫内,灵瑶已经贵为王太后,闻得休战协议后怒气沖沖跑去景阳宫找轩辕无尘理论。轩辕无尘不喜以前大胜宫这个锋芒毕露的宫名于是命人改成了景阳宫。 灵瑶一进殿便喝退所有宫人,自从她当上王太后,再不如以前温婉柔和,完全是一副唯我独尊、说一不二的霸道样,而且对以前轩辕欲宠幸过的女人下手都非常狠毒,或赐死或赶出宫削髮为尼,就算没有被灵瑶点到名的人也只能老死宫中再无出头之日,所以整个内宫里的人全都惧怕灵瑶。内宫里的人不禁怀念起以前东宫还在时的好时光,那时宫里哪像现在这般人人自危,此时再细细回想东宫以前的所作所为,其实也不怎么觉得她恶了,比起灵瑶,以前的正宫王后真的算仁慈的。 灵瑶看见轩辕无尘坐在案前阅摺子,不由紧走几步将轩辕无尘手中摺子拂落,厉声责问道:“整个雍国就快毁在你的手里了,还看奏摺有什么用!轩辕氏的人有这么懦弱的吗?你居然同意这么有辱国体的休战书,这简直是在葬送你祖宗的基业!” 轩辕无尘不紧不慢地拾起地上的摺子,重新翻在手里批阅,同时嘴上还对灵瑶回道:“朕这么做正是在为宗族开创万世基业。”他回得异常沉稳,毫无戏嚯之态。 灵瑶再多说他两句,他也不回了,直到觉得厌了、腻了,他才稍微扬起剑眉,淡淡地问母后一句:“父王身在金城郡求凰宫,王太后是否想去陪伴?”也许是离开母后的时间太久了,他对母后早无依恋,看见她挣名逐利,醉心于权位,他更是感到厌烦,一句也不想听她絮叨。 “你这个不孝子,你连本宫也要幽禁?”灵瑶大声质问。 “朕只是想父王一个人在求凰宫会寂寞,你们夫妻情深,母后去陪驾有何不妥。如果母后不愿意去,那么在这个宫里,请安静一些,朕喜欢清静,特别是在朕阅奏摺的时候,没有大事最好别来扰朕。” 轩辕无尘说完放下摺子,冰沉的眼光对上灵瑶的丹凤眼,灵瑶几乎站不稳,她没想到自己辛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儿子竟对她如此冷漠。 “朕会定时给母后请安,母后还是先回宫罢,朕一会儿还要出宫巡视,就不送母后了。”说完,轩辕无尘便唤侍监送王太后回宫。 灵瑶一拂袖,带着比来时更大的怒气转身回宫。 轩辕无尘摇摇头,唤出几名侍儿,对其吩咐道:“去王太后身边好生侍候着,留意她的一举一动,有任何异常情况及时向朕禀报。” 侍儿喏一声,去寿仙宫做事儿去了。 这便是王室,哪还有半点亲情,他连亲生母亲都不敢信任,而唯一他肯去信任之人,却又不在他身边,师姐才离开不到一个月,他就好想好想她,尤其是在夜里,他更加想她陪在身侧。 他只对自己说不急不急,她早晚会是他的,这样他每日才能睡得着。 而在封国,姬仲羽带千离回金陵后,直接将人领进后宫,这让千离很不高兴,她本想先回卫侯府去看望爹,看看他老人家过得可好,再去太师府找师傅,诉诉满肚子的委屈,还想去找千禧一起去金陵城好吃好玩的地方转转,让他一尽地主之谊。本来满心期待的自由,却又被姬仲羽丢进牢笼,她如何不气。 姬仲羽也看出来她不开心,但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是真不敢再把这个“肉包子”放出去,他怕再来个有去无回。所以为讨她开心,他准许綦渺可以进宫探望千离,有时候太师罗浩来勤政殿找他议事,他还会去让宫人叫她过来和师傅一叙,至于出宫游玩,他当然是尽力挤出时间亲自陪她微服出巡,知她有撑伞的习惯,他不仅找回了她以前的青竹伞,还常常替她把着,两人总是靠在伞下,无比甜蜜。 这一天,内侍监来到她的小夜居向她禀道:“叔夜姑娘,陛下让奴才给姑娘送一名婢女来侍候姑娘以后的饮食起居。”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千离一边摆弄手里的小玩意儿,一边回道。她还不太习惯别人唤她叔夜这个名字,然而千离这名名声太恶,万万不能再用了,她也不想连累仲羽,改个身份也不错,就当新的开始。 “别说笑话了,你要是能打理好自己,猪都能上树。”门扉后转出一女子,说话十分直接。 内侍监正要训斥女子说话没有尊卑,千离却已经一声惊叫扑到女子身上挂住,她不是在做梦吧! 千离都没怪罪,内侍监也不好多说什么,悄悄退了下去。 这时千离笑问:“采儿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綦连採儿将她从自己身上拎下来,才翻着白眼道:“我以为你死了,所以离开雍国准备四处走走,哪知被人给抓到这里来,你心上人请我来侍候你。” 綦连採儿挑起千离下颔左右看了看道:“这么瘦,一定没有好好吃饭。” 咦,千离睁圆眼睛,她的采儿姐姐真厉害,这都看得出来,仲羽陪她用膳的时候她会老实吃点,其他时候不饿的话她就省了。 “再瞧瞧这头髮,啧,真是有够乱。”綦连採儿抓起一把她蓬乱的短髮左挑右拣,并把她按在梳妆檯前,动手给她梳头。 片刻,便把她收拾得妥妥噹噹。 千离看着铜镜中的綦连採儿,问道:“采儿姐姐,你是自愿留下来陪我的吗?” 綦连採儿点点头道:“不知道为什么,跟在你身边我觉得很愉快,也很想照顾你,怕你一个人被人欺负。”千离老好人一个,綦连採儿真是替她忧心,这样纯厚之人竟然能够平安长那么大,难道真是老天疼愚人? “哼哼,天下就采儿姐姐最爱欺负我,莫说别人。”千离乐,有綦连採儿在她身边,她一下子开朗许多,不说多余的情感羁绊,曾经日日夜夜的朝夕相伴,已经习惯成自然。 人终究不能独活,还是要有伴儿才行。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封穆王宠幸一名来歷不明的女子很快在金陵城传开,就连一直养在深宫,不问世事的长公主姬伯雅也略有所闻。 这一日,王后苏瑾来找姬伯雅谈心,封国内宫由于前代君王为王后而废后宫,现任君主也只娶了苏王后一人,所以内宫之中女眷不多,能够交心之人太少,一个王后一个长公主遂走得极为亲近,再加上长公主虽然顽皮,但却平易近人,苏瑾做人也是一团和气,两个女子在宫里相交不浅。 说起王弟带回宫的女子,听说已经一月有余,但她还没见过,但听侍儿们说起那女子,言其美若天仙,姬伯雅不禁打量起坐在对面的苏瑾。 梁国苏王族的女子一向都有绝代风华之貌,就和传说中的苏妲己一般,有着让人惊艷的美貌,她姬伯雅自认自己模样已经算是绝一代之丽了,可是在苏瑾面前,也不得不承认输人一筹。 那苏瑾可谓是天然无瑕的美玉,举手投足间都是娇滴滴的万种风情,而且王族之女,又带着天生的贵气,完全是那种女人见了嫉妒,男人见了失魂的尤物,而且据说苏王族之女都有迷惑男人的本事,可是这样的女人都没有办法让王弟动心,那么那个叫叔夜的女子又该拥有怎样的美貌才揪住了她那冷情王弟的心。 忽然姬伯雅见到苏瑾潸然落泪,不觉心疼,取了自己黄鹂啼春的绣帕给她拭泪,她也知道自己的王弟确实冷落了人家,所以对苏瑾一向照顾有加,可是就算自己再怎么会说,会劝也比不上王弟一声嘘寒问暖。 此时姬伯雅越是安慰,苏瑾哭得越厉害,后来干脆扭着姬伯雅失声痛哭。 姬伯雅问她:“好妹妹,莫要再哭了,有什么事告诉姐姐,姐姐替你出气。” 苏瑾擦拭掉眼泪,才小声哽咽道:“陛下从来没有碰过我,就连大婚那日洞房花烛夜也只是进门说了声抱歉便不知去向,姐姐,我该怎么办才好?”
第81页 姬伯雅心一沉,她只知道王弟常常不在苏瑾的婉华宫过夜,但对苏瑾也是赏赐不断,什么好东西都会赏给苏瑾,她以为他们只是低调罢了,哪知苏瑾根本就是在守活寡,当即就想去找姬仲羽理论,哪知身旁吉尚宫却对她摇摇头让她不要冲动。 吉祥尚宫是母后的贴身丫鬟,也是把她和仲羽那个浑小子带大的老宫人了,虽说宫女没有出宫不能结婚生子,然而吉尚宫例外,人家不仅嫁了好男人,还是一双好男人,何等“性”福,可想而知。而且她的两位夫君现今都在仲羽身边做事,自然是封侯拜将,吉尚宫虽还是宫女,但也是一品夫人吶,要不是放不下她这个病秧子,人家老早就出宫享清福,哪里还在此受她拖累。 很多时候姬伯雅都很听吉尚宫的话,因为吉尚宫总是为她着想,她若摇头,那么自己就不该莽撞。 等送走了苏瑾,姬伯雅才问吉尚宫:“你家两位侯爷在仲羽身边办事,总会有风声漏进耳朵里吧,好嬷嬷,告诉伯雅吧。” 吉祥回道:“那个女子就是陛下的小师妹,以前以为她是男子,还封她做了卫侯。唉!只是天意弄人,那孩子也吃了不少苦,如今陛下悄然将其接回国,换了身份名字,已经准备纳她为妃。”小姐留下的两个小主子她都疼爱有加,这些事她早打听的一清二楚,生怕小主子被人算计,当然,小姐的孩子都好聪明,都不需要她这个笨嬷嬷指点的。 “岂有此理!”姬伯雅拍案而起,“荒唐,真是荒唐!这种恶毒的女人怎么能进我姬王族的门。”那女人的恶名她早已如雷贯耳,当下越想越气,连吉尚宫都拉不住,匆匆出了福寿宫,直奔小夜居而去。 另一边的假山背后,苏瑾见到远去的姬伯雅的背影,再看那是小夜居的方向,不觉低声一笑,身边一起陪嫁来的侍儿阿谀逢迎道:“王后娘娘好厉害,知道长公主脾气急躁,所以让长公主去收拾那妖精,这下那缠着陛下不放的女人可有罪受了,宫里谁不知道长公主是这个。”侍儿伸出大拇指比了比,“就连陛下都不敢管她。” “别多嘴,小心隔墙有耳,都给本宫谨慎些。”说完苏瑾才带着侍儿回婉华宫。 今日姬仲羽事多,千离闲来无事便和綦连採儿在小夜居里扩了一块四方天地,当然是千离锄地,綦连採儿给她撑着伞,知道千离这打伞的毛病后采儿也不问原因,出门时给她撑着就是了。 千离做了耧车,试着自己当畜生带动耧车来播种,效果还蛮不错,等有机会问问仲羽能不能给她弄头牛进宫,她好重新调整耧车的设计,若是成功了,不仅能减轻农人弯腰曲背的劳作强度,更能比以前播种更快更广,省力不少。 她现在不太爱做兵器,做那些东西太造杀孽,她如今偏爱做些惠民之物,而且还做上了瘾。 千离觉得身后有人走近,以为是采儿,刚回身准备唤人,话还没出口,脸上就是一阵火辣辣的疼,她没有防备,便往一侧偏倒,还好采儿眼疾手快过来扶了她一把才没摔在地上。 “你是什么东西!仗着几分姿色就干迷惑当今君主,不说你品行如何,就单是被别的男人睡过了这一点,你就不配为穆王的姬妾。好没有自知之明的贱人,王弟若是娶了你,定会被天下人笑话。本公主也不为难你,拿着给你的赏赐滚出宫去,永远不准再接近穆王,要不本公主有你好看。”姬伯雅一听王弟拣人家的破鞋穿她如何不气,她从没有这般骂过人,只因这女人十足委屈了她王弟,她气不过罢了。 綦连採儿扶住千离反驳道:“长公主好没修养,开口东西,闭口贱人,就算你贵为公主,也没有指责我家主子的权力。”她容不得别人说她主子的不是。 “让你们滚出宫,滚!” “滚我不会,长公主滚一个给我看看,我学学。”綦连採儿一张嘴倒是利。 “你这个贱……” 姬伯雅扬手欲打綦连採儿,千离将采儿拉开,她倒不是怕采儿会挨打,采儿姐姐的武功好着哩,不会吃亏的,就怕弱不禁风的长公主吃不消,那主儿可是姬仲羽的心头肉,伤了她不太好。 她是第一次见长公主,以前都只是听仲羽说起,如今亲眼所见,确实是个好活泼的公主,虽然她打了她,可是她却一点儿也不讨厌她,因为千离知道那长公主也是心疼姬仲羽才会要撵她走的。 千离遂和气地回道:“公主殿下莫急,千离这就离开,不会累及仲羽哥哥,公主殿下放心罢。”要说内心不疼那是假话,可是公主的责难也在情理之中,喜欢一个人不就是想他过得好吗?如今她身败名裂,确实无脸和他比翼双飞,她能拖累一个轩辕欲,她就能再连累一个姬仲羽。 人言可畏,不得不顾忌。 再心痛,再捨不得,她都该放手。 千离也不去收拾东西,径直跟了内侍监出宫,綦连採儿撑着伞跟上来,见伞下阴影里,她左边脸颊红印处滑过一行清泪,让她好生心疼。 而千离却侧头对采儿笑道:“干嘛哭丧着一张脸,不就是没带盘缠出宫嘛,别怕,你主子我能耐着,饿不着你的。” “你……”綦连採儿欲言又止,她神经还真不是一般的粗,真恨自己刚刚白替她操心了,就这种没心没肺脸皮比拐了弯的城墙还厚的人,她再为她着急担心她就是只猪啦。 千离的离开,长公主还觉得不可思议,那人走得真是轻松,她还以为对方肯定会赖着不走哩。回到福寿宫,姬伯雅正为自己帮仲羽解决了累赘而沾沾自喜,回头就见吉尚宫不住对她摇头嘆息。 姬伯雅道:“你担心什么,做黑脸的又不是你,仲羽要是发脾气,有本公主在呢,别担心。” “老奴不是担心公主被陛下责难,而是觉得公主这么做有欠公道。” “公道?明明就是那女人不要脸的,她不是完璧之身,怎能配我王弟?” “公主殿下,你好好想想,她是为了谁才去的雍国,才会受罪的。” 吉尚宫一句话,姬伯雅如遭雷击,她当初不愿嫁轩辕欲,是那个卫侯代替她去的雍国。她遂低头不语,玉指不停搅动腰间绣带。 “还有啊公主殿下,你小时候的汤药里缺一味引子,是那个孩子将冰灵蚕这种价值万金之物相赠,而不图任何回报,要知道那孩子那时候连饭都吃不饱,公主能活到今日还活蹦乱跳,她还是你救命恩人呢,这样的孩子她的心地怎样公主请仔细思量。” 姬伯雅头垂得更低,她就想撞墙死了算了,她刚刚对那孩子好恶劣。 “还有啊公主殿下,你不觉得那孩子的样子和你母后很像吗?”吉祥第一眼看到时也是一惊,除了那头短髮,她真和小姐一般无二吶、 姬伯雅三岁时母后仙去,她记忆里母后的样子有些模煳,但温婉却又坚韧的性子倒是和刚刚的女人很像。她想,也许仲羽迷上的不是她的模样,而是她的内在。 越想越觉得自己太过莽撞,姬伯雅赶紧唤人出宫将人找回来,而她则在宫里自个儿急得团团转。 吉尚宫只嘆道:“公主殿下冲动的性格,真该改改。” 姬仲羽闻报王姐将千离赶出宫,当即就撇下政事,带了人出宫寻千离。 虽然千离才走不久,可是姬仲羽让人把金陵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人,遂又派人出城向四周寻去。 夜里,他坐在空荡荡的小夜居里,姬伯雅就站在他面前,扯着耳朵一句话不敢说,王弟从来没有这么对她不理不睬的时候,他是真的生气了。 她现在是只盼望能快点找到千离,否则她肯定被姬仲羽一身冷气冻死。 千离离开金陵城后,一时很迷惑不知该往何处去,路过当铺时,将一身绫罗和饰品典当了两身男装和一点儿盘缠,便和綦连採儿做了公子与侍卫的装扮上路。 她随意择了个方向漫无目的地前行,行到金陵城外的天隐山下时,见百姓络绎不绝地往山上去,细一打听,方知今日正逢十五,去万国寺烧香之人甚多。 想来寺中香火盛,那么寺内必有高人在,千离便想请大师指点一二,于是拉了綦连採儿上山。 万国寺乃是封国国寺,规模自是不同。绕进寺中禅院,千离寻了一个小沙弥,拱手一礼道明来意:“我想拜访贵寺方丈,不知大师是否清闲。” “善缘方丈正在会客,施主需要静候。”小沙弥回礼道。 “无妨,我等就是了。”千离让过小沙弥,带着采儿在寺中四处转悠。 寺中,处处有禅悟的题字,真是字字珠玑,让人受益匪浅。 千离行至罗汉堂拈香时,在屋檐下的两道门柱上看到两句佛语: 世间人,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
第82页 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 千离见了大喜,直对采儿道:“看这些题字便知这里的大师修为甚高,说不定能为我解惑。” 说完千离便一脚踏进罗汉堂,哪知后脚还没迈过门槛,殿内五百尊罗汉的金身便纷纷从莲花台上坠落。千离一惊,两只脚就不敢动了。 如此大的动静引来四周巡寺的戒僧,跑过来扭住千离不放,质问她为何要做恶将佛家金身推落尘埃。 千离真是百口莫辩,她自己都不明白怎么会这样,她分明没碰殿内任何东西。 戒僧正要将千离扭送进戒堂,这时一位白须捶胸,眉须过颔的老方丈施施而来,见了殿中乱象,再仔细打量面前女扮男装的女子,连声道:“妙哉!妙哉!” 真是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曾几何时,也有一位女子,沾惹满身尘埃。 千离忙对老方丈道:“大师,殿内之事非我所为,请大师明鑑。”采儿也为他家主子喊冤。 善缘老方丈示意戒僧将千离松开,并对千离招招手,叫她跟他走。 千离紧随善缘长老而去,在长老禅房内落座,采儿也跟着坐在千离身边的蒲团上。房中矮几之上,刻着四句禅语: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心头挂,便是人间好时节。 只看这么四句,千离沉闷的心境竟然豁然开朗起来,她愈发觉得这位老方丈能解开她的疑惑。 不等善缘老方丈开口,千离便道:“大师,我很困惑。” “那么施主为何事所惑?” 千离稍作犹豫,沉吟片刻才道:“为情。” 善缘老方丈柔和一笑,捋须道:“你是今日第二个来问老衲这个疑惑的。” “那么大师是如何答覆那位有缘人的?” “凡问情,老衲只能说‘不可说,说不得’。姻缘故,自斟酌。” 綦连採儿哼声不屑,翻了白眼道:“我还以为什么高僧,你什么都不说,当然不会错。”原来秃驴果然都是骗子,就会叫人多添香油钱。 千离拉拉采儿的衣袖,让她别说话,然后对老方丈致歉。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相由心生,一切皆虚幻。老衲这么说,施主有何想法?” 千离细细嚼其味,方丈之意是劝她莫要对世间万物太过执着,会被虚幻所惑,可是,千离捂着自己的胸口回道:“大师你说一切皆虚幻,可我的心在痛,这不是幻觉,我真真切切感受到的。” 老方丈点点头应道:“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心动则身痛吗?千离又思,遂问:“人非糙木孰能无情,无心之人怎生活于世?” “心非心,物非物,心高于物。心是心,物是物,心物合一。心在尘中,不是尘,尘在心中,化灰尘。” “请大师恕千离愚钝,千离还做不到心静物明的境界。”大师教她修心,然而怎么修,就得让她自己去悟,单单几句话,她无法悟出其中深意。 老方丈只笑道:“莫急,莫急,等你所受的苦难足够了,你自然会悟出其中之意。” “还会有苦难吗?可是千离已经选择离开他了。” “心不止则苦不歇,人虽离开,心却留在原地,走与不走又有何区别?” 千离颔首垂眉,一弯身求道:“大师救救我罢。”她为情所困,走不出这个局。 老方丈指点道:“佛说一切皆虚幻,真正的最美,就是存在于人心所营造的幻境之中。虚幻的爱情最美,凡人若想追寻就必须拿出足够的勇气,也许花去毕生的时间和精力,得到的也只是心碎的结局,你有这样的勇气吗?” 千离沉默,她只是受了一点点的挫折就想要离开逃避,这样的她是不配憧憬那种最美的,她不够勇敢,痛是活该。 “大师,若是两人之间悬殊太大,千离可以奢求吗?”他太过完美,而自己则那么卑微。 “众生平等,何来尊卑贵贱之分。而且佛说:前生五百次的凝眸,换今生一次的擦肩。既然今生邂逅,那么这是前世多少甜蜜和痛苦凝聚而成的缘分,若是你,捨得抛下这段前缘吗?你也不必自寻烦恼,人生如梦随风散!聚散喜忧皆是缘!一切随缘。” 千离似有醒悟,拜谢道:“大师,千离明白了,千离终究是放不下,可是千离会拿出勇气去面对,谢大师指点。” 老方丈大笑不止:“又是一个情种。”真是渡不完的痴男怨女。 “又?”千离好奇道。 “先前那位施主也是和你一般,是个不开窍的主。”善缘老方丈一指旁边一句禅语,“那一句本是雁过长空,影沉寒水,燕无遗踪之意,水有沉影之心。最后一句把无字改成了有字,也是问情。” 千离嘆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一厢情愿的单相思,确实好苦。”她比那人幸福太多,她和仲羽乃是两厢情投意合,她真不该自找苦吃。 “那位施主胸襟广博,竟把苦也做甜,就连老衲参禅这么多年,也无那位施主的心境之超脱。” 善缘长老再指着一副题字,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这样的话: 你见或不见吾,吾人不变,不来不去; 你念或不念吾,吾心不变,不悲不喜; 你爱或不爱吾,吾情不变,不增不减; 你跟或不跟吾,吾爱不变,不舍不弃。 沉影之心,默然之爱,寂静之欢。 千离念完嘆道:“被这个情痴所爱之人,好生幸福。却不知题字之人姓甚名谁,也不落个名。” “那位施主便是古玉公子,他常来老衲这里坐坐,我与他相交甚久,他并非外界所传那样浮夸。” “是他!”千禧也会为情所困吗? “你们认识?” “不瞒大师,他是我的师兄,我们师兄妹间感情一向很好,可我却不知他居然被情所扰,实在惭愧。” 老方丈瞅着千离笑意甚浓,当局者迷,这一句果然不假。 “大师,请收下我做个挂名弟子吧。”拜别之际千离又求道。 “无需再求,你本就是老衲的弟子,你叫妙音,难道你忘了?”善缘长老说完起身步出禅房。 缘分!缘分吶! 千离只觉得莫名其妙,而綦连採儿更是觉得这老秃驴占她家主子便宜,不过善缘长老肯收下她,她也不去计较那么多。 当下带着采儿下山。 还未到山脚下,却见浩浩荡荡的御林军候在山道上,为首那个男人,那样英俊不凡,只见他翻身下马,对她伸开双臂,千离再顾不得许多,提起勇气飞跑过去,飞扑进那人怀里。 “我不想走,我想留在你身边,我不要和你分开,可我好怕自己拖累你……” “你是傻子吗?你跑来问泥塑的佛还不如亲自来问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样的答覆,你可满意?”这一句表明了他的决心,“没有任何事能将我们分开,相信我。” “嗯。”她靠在他肩窝,不再去多想。 姬仲羽带千离回宫后立即招来司礼官,要他明日就办纳妃典礼,他一刻也不要再多等。司礼官满头大汗,明日就办这何等急促,简直就是要人命不是,可陛下下了死令,他也只好拼命做好。 第一次,这天家办喜事办得跟打仗冲锋似的,宫里宫外忙成一片,百姓人家一见到喜告,纷纷连夜张灯结彩,金陵城各官家也都急备上厚礼送入宫中,近卫军也重新调派,力保明日不能出差错,内宫二十四司里从上到下的所有人差点跑断了腿,一夜之间要准备这许多物件,怎能不累? 瑞公府邸,柳旭拿着天家喜柬不知该不该向主子报,自从主子知道千离殿下被轩辕无尘处死后,人就像丢了魂魄一般,好些日子不过问朝政,就在书房里盯着那幅画在看。 柳旭冒死进了书房,见主子在榻上睡着了,便将喜柬放在显眼处,悄然退了出去。 等柳旭刚把门掩上,姬子凌便睁开眼,瞥了眼枕边之物,心里更堵,千离之事他还没想到怎么跟姬仲羽交待,丧事都还没办就忙着办喜事,乱套了。 他没料到,明日纳妃大典上还有更乱的再等着他。 凤业 by 花边小糙第十一章 次日大清早,长公主姬伯雅就亲自捧了喜服给千离送来,知姬仲羽赠她叔夜二字做名字,便知在他王弟心里除了她这个姐姐,最重的便是这个女人。伯、仲、叔已经不只是长幼之序,更是代表他们是密不可分的亲人。
第83页 王弟这般喜欢这个女人,她还能说什么?只能给予祝福罢。 谁知姬伯雅刚踏进小夜居,便找来姬仲羽一番戏弄:“王姐身体虚弱就该老实待在福寿宫调养,别四处乱跑,你现在这般正常的模样我会以为你的病彻底好了。”内宫里全是他的耳目,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所以王姐装病之事,姬仲羽早就知晓,只是不去捅破罢了。“其实也该把你嫁出去,让你未来夫君好好管管你冲动的性子。” “不要!”姬伯雅大叫,她不想嫁人。 “都快到花信之年的人,还不嫁,老姑婆一个。”二十有四了,这个年纪的其他女子的孩子都生一屋子了,这叫姬仲羽好愁。 “姬仲羽,本公主警告你不许提本公主的年纪,嫁不嫁本公主说了算,你若逼我,本公主就去撞墙,到时候哭死你。”姬伯雅跳脚,她最不爱听他提嫁人之事。 姬仲羽指了指东面那道墙道:“请便。”想到明日何千离成亲,他心里高兴不已,竟然就拿王姐来打趣。 姬伯雅气得脸儿通红,此时千离挪到姬伯雅跟前,接过喜服,对长公主挤眉弄眼道:“公主殿下不是不嫁,许是有了心上人,只是不想说与你听罢了。” 姬伯雅才要反驳千离的话,她根本没有心上人,却见姬仲羽噌一声从蓆子上跳了起来:“是谁?”那语气,就像是捉jian夫一般。姬仲羽话已出口才知自己失态,又坐了回去,清清嗓子不急不缓地问道:“朕只是想知道是哪个王侯贵族男子,可以帮王姐参详参详。” 千离和姬伯雅相视一笑,哼,拿人给他去参详,怕是他转身就把人给砍了。 姬伯雅既然抓到了仲羽的小辫子,自然卖弄起来。向来都是王弟将她吃得死死的,她此时当然不会放过反攻的机会。她用手指在发梢上打圈,羞答答地嘀咕道:“本来也不想说的,既然王弟这么关心,本公主就勉为其难知会你一声。”说着朝姬仲羽勾勾手指,后者稳了半晌硬是没稳住,身子一倾,将耳附了过去。 姬伯雅嘴角一弯,一字一顿笑道:“就……不……告……诉……你……”自个儿着急去吧。 看姬仲羽脸都黑了,姬伯雅心里一阵暗慡,对千离使眼色,直夸她“好样的”,以后有这等聪明伶俐的人儿帮腔,她就再也不怕姬仲羽了。 姬伯雅笑着将姬仲羽推出小夜居,嫌他一个大男人杵在这里碍事,本来事情办得就急,而且女儿家出嫁又有诸多准备,他这座冰山在这里太碍事,反正晚上就洞房,所以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就委屈他一下好了。 接着拉了千离去换喜服,就算是天家喜事,但是也是纳妾,而大红只有正妻能穿,妃妾只能着其他颜色,而封国尚白,喜白色之纯洁,所以千离的喜服是白色的,银色的凤冠,白纱头盖,头盖上银丝绣成并头梅,衬上千离一身冰肌玉骨,实在如冰玉般无瑕。 打扮妥当,姬伯雅才支开所有下人,只留千离和她说话。 “我看得出来,你和我王弟是真心相许,想来你们也吃了不少苦,特别是你,要不是因为帮我,也不会……”姬伯雅干脆跪在千离面前,“伯雅十分感激你为我和王弟所做的一切,请受我一拜。”说完就是一拜。 “公主殿下别这样,你快起来。”千离赶紧也跪在她面前,公主殿下向她下跪,她实在受不起。 姬伯雅并未起身,扶着千离的双臂道:“别叫我公主殿下了,那多见外,跟王弟一样叫姐姐就行。” “好,那姐姐你快起来说话。”千离要扶姬伯雅起来,姬伯雅拉住她让她等等,她还有话要说。 其实她想说的话实在是难以启齿,可是姬伯雅见千离为人和善,也懂人情世故,所以才狠下心道:“好妹妹,姐姐有一事相求。” “姐姐但说无妨。”其实千离也猜到她想说些什么,她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莫道君王无情,寻常男子尚有三妻四妾,何况一国之君,我父王母后那种情有独钟在王族实在是罕有,他是君主,有很多女人他不得不娶,而且在你之前,他已经娶了梁国的望舒公主,我知道王弟喜欢的是你,可是,苏瑾也很可怜,她才和你一般年纪,同是女人,你应该能体会那种寂寞,我知道要求你把丈夫分一半给别的女人很过分,但是,请你易地而处,体谅她一下,就让王弟雨露均沾可好,只要你开口,仲羽一定听你的劝。” “姐姐,我只能做到不去阻拦他,但要我把他往别的女人那里推,请恕千离做不到。”从她决定要留在他身边时,就想过他会有三宫六院,再怎么不喜欢,那也是自己的选择,她必须淡然接受。 姬伯雅也知道这个要求太无礼,她没有强求,只是语带幽怨道:“身为女人不易,和王族有关联的女子活着就更不易,别人如何我不知道,但是我姬伯雅只要能帮助王弟,让我嫁给谁我都没有怨言,所以我能体会望舒公主的苦楚,她远嫁来封国,当初也一定有过挣扎,所以我不希望她受委屈,看到她我就好像看到自己的将来。”好苦。 “而且,天下初平,梁国又是封国的同盟国,望舒公主不可怠慢,若是你真喜欢我王弟,就该替他分忧,你肯为他牺牲吗?” 千离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终还是点了头。 姬伯雅眼角溢出清泪,再次拜谢。 这时侍儿匆匆跑进小夜居,禀道:“来了,来了。接夜妃娘娘的御辇到殿外了。” 此时宫人才给千离穿鞋,让她下榻。 到殿外登辇上车时,侍监搬来踏脚梯凳让千离踩上车,哪知才上到第二阶,梯凳便裂开坏掉,千离顿时摔在地上,她纤细的眉拧成结,綦连採儿见了忙过来扶她起来,千离只是抱住采儿,浑身颤抖,她小声道:“采儿姐姐,抱我上辇。” 綦连採儿也不多问,便将千离抱上御辇,等放下帘子起驾后,采儿才问千离有没有哪儿摔伤了。 千离指了指左脚。 采儿问:“扭伤了?” 千离皱着小脸摇头,她咬紧牙关,将绣鞋强行从脚上拿下,采儿差点失声尖叫,绣鞋上竟有六根长钉,完全穿透了鞋底,白色的绣鞋上满是血。 采儿赶紧给千离包扎,但见那创伤从脚掌穿透到脚背,采儿摇头道:“不行,得宣太医,流那么多的血,不大妙。” “不行,害我的人就是想让我误了吉时,我绝不顺那人的意思,采儿姐姐,别包那么厚,要不没法穿鞋。” “一定是那个苏瑾做的,陛下就你们两个夫人,一定是她,我去找她算帐。” 千离将采儿拉住,直摇头:“我们没有证据,她又是梁国公主,陛下不能只听我们一面之词就向她兴师问罪,而且事关两国邦交,莫要给陛下添烦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好了。” “就这么忍那个坏心肠的女人?”采儿叫道,这不是千离的个性,她是嫉恶如仇的。 “经一蹶者长一智,今日之失,未必不为后日之得。待来日方长罢,今天是我大好日子,万不能被这种人坏了兴致。采儿姐姐,一会儿你去跟陛下说,就说我扭伤了脚,走路疼,让他抱我走罢。” “是。”綦连採儿窜下车辇,飞一般往交合殿跑去。 等千离御辇到殿门时,姬仲羽已经等在殿门口,他将千离横抱进殿,惹来诸多非议。天家婚仪,规矩自然多,而姬仲羽只是一句话就省下不少繁琐之礼,就算是给王后敬茶这等大事,姬仲羽也是抱着千离向苏瑾讨了个人情,言千离伤了脚踝,这些礼节就免了吧。 苏瑾一张脸都气绿了,可碍于群臣面前,失不得威仪,不好发作罢了。一旁的綦连採儿看了心里才稍微舒坦一些。主子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果然有道理。 天家婚礼也要拜天地,只不过唯一的王叔姬子凌并未出席,所以姬伯雅以王姐的身份受了二人大礼,夫妻交拜之后礼成,千离被姬仲羽抱入洞房,他本想就此留下,可一帮大臣还等他去开席,只得叫千离再等他一会儿。 千离也笑:“那么久都等了,还在乎这么一小会儿吗?陛下早去早回。” “我说过,别叫我陛下。” “羽。” 他吻上她,贪婪她的馨恬,直到她催他,他才念念不舍地离开她的唇,一步三回头,磨叽半晌才出得洞房。 而宫外,綦渺因今日女儿和王上成亲,替女儿高兴,便去酒楼喝酒,只因碍于女儿身份不能暴露,所以他不能参加婚仪。虽有遗憾,但做父亲的哪一个不希望自己女儿幸福,这点儿委屈根本不算什么。
第84页 哪知却碰上姬子凌,綦渺便挨到他身边,邀他喝酒,姬子凌本也起闷,遂不撵他走,两人对饮,就一喝多了,自然管不住嘴,綦渺一兴奋,便道:“你知不知道,我女儿今日嫁给心上人,我这个当爹的高兴。” “你女儿?” “是呀,悄悄告诉你。”綦渺压低声音道:“我女儿千离没有死,当今陛下给她改了身份,今日纳她为妃,我现在可是国丈了。来来来,陪我多喝几杯。” 綦渺才要拉姬子凌喝酒,后者已经飞身下楼,直奔王宫而去。 人生最得意之时,莫过于洞房花烛夜,这一点就算是高高在上的君王都不能免俗,就连一向以冷酷着称的姬仲羽在今夜都露出微笑,就凭这一丝浅笑就收去满殿女眷芳心。姬仲羽虽然喝得多,可他却一点儿没醉,他要清清楚楚地记住今夜,不想错过一丝一毫。 殿上歌舞不断,但无法吸引君王注目,那个男人的心早已不在此处,心急火燎地坐了约莫半个时辰,姬仲羽再也耐不住,让宴席继续,自己则起驾回夜华宫,千离还在等他呢。 人刚转过御座后的屏风,就听殿外传来嘈杂声,一位侍监急匆匆跑上殿禀报:“陛下,瑞公大人无喜柬擅自闯进内宫,近卫们拦不住,已经到……” 话还没说完,姬子凌已经大步迈入交合殿,人未至君王跟前就大声吼道:“大王不能纳那个女人为妃。”突入而来的震吼惊得满殿噤声,一时间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姬仲羽停步,转身,冷眸剜向姬子凌,他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群臣面前如此唿喝他这个一国之君,简直藐视他的君威,遂厉声对其道:“朕身为九五之尊,难道想纳谁为妃还需要经过王叔批准不成?” “大王纳谁都行,就是不能纳这个女人。” 姬仲羽等纳千离已经等了那么久,此时有人阻止他,他如何不怒,“叔夜朕是纳定了,王叔若想喝杯喜酒就留下来自便,再无理取闹休怪朕不念叔侄之情。” “大王,叔夜是……”姬子凌也是急慌了,话说到一半才赫然想到这种兄妹逆伦之事怎好在众臣面前揭露,只能按下冲动,上前一步请命道:“陛下,请容臣和陛下单独说几句话。” 姬子凌表现出少有的谦和之态,姬仲羽稍作思量,恩准他的请求,两人移到御书房说话。 “大王,千离是你胞妹,你们是亲兄妹,大王娶谁都不能娶她……”姬子凌将千离之事和盘托出。 姬仲羽直到听完都面无表情,“王叔说完了吗?说完的话就退下罢。” “那千离的事大王如何处置?” “忘了这件事,朕就当什么都没听到,朕仍旧会视千离为朕的夜妃,除此之外的朕一律不认。”没有人直到他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这番话,仿佛少有怯懦喉间的颤音就会破口而出。 “陛下,她是你亲王妹!”姬子凌没有想到他如此执迷不悟。 “那又如何?只要王叔把嘴闭紧了,就没人知道朕和叔夜的关系。”姬仲羽将锐利的目光投到姬子凌身上,“王叔要是做不到,朕可以帮你,朕绝对相信死人是不会泄密的。” 说完姬仲羽便唤来近卫,命其将瑞公押到天牢,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放瑞公出来。 姬子凌何等自傲,又见姬仲羽不听劝,遂根本不让近卫近身,逼退侍卫后,掌风直袭向姬仲羽,仲羽翅膀早已长硬,多年积累下的对姬子凌的怨气也在此时一併释放,两人斗在一处。 侍监见此情景扯起嗓子高唿,唤人来救驾并抓叛逆之臣,一时间宫里乱作一团。 姬子凌虽然一怒之下对姬仲羽出手,但是他毕竟顾念仲羽是罗缨之子,不忍真的伤他,出招都留有余地,而姬仲羽此时却因为千离之事有些走火入魔,招招下杀手,所以姬子凌败在姬仲羽手下也在情理之中。当姬子凌挨下姬仲羽一掌后捂胸吐血时,近卫才将人团团围住。 “姬仲羽,你这是在自取灭忙!”姬子凌大声咆道,七、八个近卫才将他制住。 “拉下去!”姬仲羽不想再听他说任何话。 “你不仅在因火自焚,而且你还会害了她。”即使姬子凌被人拖走,而咆哮声仍然能够传到姬仲羽耳里。 自己就算堕入地狱都无所谓,可是千离呢,她会不会怨他? 他忽然稳不住身子,无力后退数步,正值此时有一双葇荑伸了过来,将他稳稳扶住。 他偏头一看,却是千离,只见她一脸忧心地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什么自取灭亡、因火自焚?”她在夜华宫闻得外间乱糟糟的,出宫一看东南方火光沖天,人都在往那里赶,遂扯住一传话的宫人询问发生了何事,宫人只说瑞公行刺王上,千离一听不顾脚上的伤便往出事处跑,来到此处时正好看见瑞公被拉下去的一幕。 姬仲羽僵硬的面上强露出温和的笑容,伸手将她搂住,安抚道:“没什么,和王叔政见不合,关他在天牢几日就好。” 千离道:“可是,你这样做会不会太莽撞了,瑞公的手下说不定会纠集府卫寻事。”搞不好会发生内乱。 姬仲羽只叫她别急,当下吩咐御林军封锁整个王城,当夜实行宵禁,乱,必须被扼杀在幼苗阶段,绝不能让其蔓延。 尾随千离而来的几名侍儿中忽有人失声惊叫,指着千离脚下道:“夜妃娘娘,您脚下……”全是血。 仲羽顺着侍儿所指看去,不止千离脚下,连她跑来的方向都是一道带血的脚印。他慌忙把她抱起来,拢眉道:“不是扭伤吗?怎么会这样?” 千离微笑道:“别问好吗?我不想说。”说了只能让他更烦。 她只央他抱她回宫,他要宣御医,千离不让,两人僵持不下之际采儿才对姬仲羽道:“陛下,御医一个个都是男子,女儿家的脚怎能随便给人瞧,不如陛下行尊降贵,替娘娘上药包扎好了。” 姬仲羽点点头,綦连採儿连忙道:“奴婢这就给娘娘备药去。”说完就跑走了。 等姬仲羽抱千离回到夜华宫时,一应药品都已经摆放在房内案几上,姬仲羽屏退所有的人,掩上寝殿的门扉,回到榻前给千离上药。 被他一双带着硬茧的手捉住玉足,千离觉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偏偏他又极为细緻,一点点儿的来,让她浑身燥得慌,红着一张脸儿催促他:“你快一点儿。” 他仍旧不急不缓,把她美美一只纤足包成了一团儿球。 千离见了也不好说他什么,想来他一出生就贵不可言,哪儿做过这种下人才做的事,能做到这份上她就该偷笑了。 她在偷着乐时,他已经低头吻上她的脚背,虽然隔着厚厚的棉纱,她仍然觉得难为情,想要缩回脚,却被他紧紧拽住脚踝不松开。 他修长的指顺着她光滑如玉的小腿一路抚向上,唇也紧紧跟了上去,千离只觉得被他舌尖轻柔碾压过的地方,完全苏了,叫他停也不是,不停也不是,自己一手撑在榻上,一手揪紧胸前的衣襟,这种厮磨,好生难熬。 他的手抚摸到她的腰际,轻轻扯开那碍事的腰带,大掌一拂便将白色喜服退了去,瞬间,紫色的菱花肚兜映入他眼底。 没有人知道他内心在天人交战,他觉得自己已经丧失了人性,他想对她做的事是罪不可恕的。 他屈膝跪在她的面前,动作时如此的优雅,然而整个人却散发出一股狂野的欲望,那双寒冽的眸子里,深藏着征服的占有欲。 “千离。”他唤她,如斯深情。 “嗯。”她应得低柔。 “如果一个人明知自己所做之事大错特错,可他还是做了,这种人是不是无药可救,这种人可以被原谅吗?”他问她。 “明知是错还要坚持去做的人,也许很傻,可是他敢于去面对的勇气,值得嘉许。”她不知他为什么问这些,可是他看起来好像有烦恼。 姬仲羽闷声一笑,道:“那么,给我你的嘉许。” 说着,他捧起她姣好的脸蛋,从她的额心一路往下吻去,滑过她小巧的鼻尖,停在她唇上吮吻。 他的手拂过她的裸背,挑开后脖颈上兜衣的丝结,当他的唇碰触到她胸前的柔嫩时,他内心仿佛找到了归处一般,不由从喉头髮出一声低沉暗哑的闷哼。 舌尖上她的娇嫩挑动着他胸腔之中最为原始的男性冲动,身下那团火忽然熊熊燃烧起来,他只想在她的温柔中宣洩。 他迫不及待褪下她身上最后的阻碍,她羞赧地夹紧双腿,却被他稍显强硬地分开,那妖艷之地几乎快要让他无法唿吸,特别是从那里溢出的迷人气息,催化着他身体某个部位加速肿胀,几乎到了疼痛的地步。
第85页 千离几乎不敢看他盛满欲望的眼睛,那双看似温文,实则隐藏着锐光的黑冽眸子,此时已经只剩疯狂和执着。 姬仲羽沉了一口气在胸腔之中,甩去身上龙袍,尽褪一身累赘,迫不及待将欲望灌入她身体之中。 千离要叫他慢一点时已然来不及,她只蹙眉重重“哎”了一声,接着便是“咝咝”呻吟溢出喉间。 那疼痛就像撕心裂肺一般,好生难过。 那蕊膜虽然只有薄薄一层,但就这么一点点的阻碍,他仍是感觉到了,他忙抽身而出,一低头,却见染赤了的男性昂扬,那赤红仿佛是一种烙印,是他侵占她清白之身的罪恶烙印,是那样触目惊心。 “怎么可能?”他简直不可置信,她竟然还保有处子玉理。 “别问为什么,我不想在今日再想起过去,我们只想以后好不好?”不回头,只愿与他携手并进。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果然不再问她,只是俯下伟岸的身子,吻如排山倒海一般压上她的唇,同她抵死缠绵。 他同时也再次缓缓贯入她身子,时而巫山云雨之温柔,时而狂风骤雨之急促,箇中温柔,看官自去体会,不细表。 翌日,整顿完边关军务的太师罗浩和迎接雍国质子的禧公一同回到金陵城,看到城楼挂红结彩,细问之下才知姬仲羽匆忙纳妃之事。 “那小子明明说好等我这个师傅回金陵之后才迎娶千离,怎么这样猴急。”罗浩一想到自己错过了这杯喜酒心里就不慡。 千禧心思稍沉,而面上仍旧云淡风轻,错过了这场喜宴也好,省的触景伤情,岂不自找罪受。他还嬉笑道:“陛下的心情可以理解,早些把生米煮成熟饭,免得再生枝节。”煮熟了的鸭子总不会飞了吧。 很快,罗浩和千禧就发现金陵城内禁卫军的部署过于密集,正值柳旭听闻主子被大王押入天牢,碍于昨夜宵禁出不得府,只等今晨一早解禁后领府卫进宫面君。 此时一众人浩浩荡荡而来,和罗浩、千禧碰个正着。 柳旭把昨夜之事大致一说,罗浩当即让千禧去天牢询问姬子凌发生了何事,竟会使他做出以下犯上之举。瑞公虽然身为太傅之意,但他向来不过问王上怎么处事,一直是一副各扫门前自家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态度,如此冲动不想姬子凌的处事之风。 天牢内,面对千禧的质问,姬子凌一句话都不说。有什么好说的,兄妹逆伦,如此丑事张扬出去岂不是叫天下人笑话。而且一夜已过,错已铸成,根本没有挽回的余地,这种事只能烂在他肚子里,直到带进棺材。所以他端端坐在牢中,闭目静思。 和千禧一样吃了闭门羹的还有罗浩,姬仲羽颁下圣谕,为贺君王新婚,大赦天下不说,还休朝半月以度假期。罗浩要觐见,内侍监只说陛下还未醒,罗浩命其前去通报,内侍监走了一趟后传下王上口谕,说太师既然回朝,那么这半月里朝中诸事就暂时交由太师处理,罗浩再请内侍监通报要面君,内侍监再跑了一趟回来,只说陛下不见。 罗浩直直望着深宫,看了良久,才转身回府。 小夜宫内,侍儿站在寝殿门外已经传了三次用早膳,然而内里却无人应声,正不知如何应付之际,吉尚宫令人来收拾寝殿,一听侍儿禀报立即回想起当初她家小姐嫁给先王时的那晚,如何缠绵悱恻她自然看不见,但是两人错过了回门之期却是事实,所以吉尚宫对侍儿道:“膳食按时拿进去放在外寝殿里,不用进内寝殿禀报。”这两人看来是要折腾好几天的。 侍儿喏一声,进出都由綦连採儿领着,所有人放轻脚步走路,几乎无声。 仲羽和千离,两个也算是童男处女之身,这男欢女爱食髓知味后,自然一发不可收拾。他一点点摸索,只想探清楚她身上每一处的奥妙,她慢慢地适应,和他是如此契合。 春宵之刻,红绡帐暖内,不谈家国天下,只言风月情怀。 直到第三日千离下榻,也不知是饿、是酸还是累,她一双腿都没什么力气,还好他扶了她一把,她才没丢人现眼地滚到地上去。 他一边挑弄她胸前一对儿玉兔,一边戏嚯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身子这么虚,每次我都还没尽兴,你就晕过去,夜儿,你该好好练练你这身子骨了。” “你还好意思说。”千离没好气地瞪了眼姬仲羽,这人看起来斯斯文文,没想到折腾起人来没完没了,她都晕过去了,也不见他放水饶了她,非得把她又弄醒继续,反正现在她觉得腰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只有二人坦然相对之时,她才如此毫无顾忌对心爱之人使起性子。 又是一番温存,千离才轻推姬仲羽,让他莫要再留恋温柔乡,荒唐三日也该够了,朝中之事本来一日都不该荒废的。姬仲羽不依她,她便兀自裹了丝被背对着他。 她自己也抑制住难耐的心痒,眼儿一眯,脸儿一兜,嘴儿一撅道:“男子汉丈夫当顶天立地,哪能一天到晚都在女人肚子上蹦跶,如此窝囊。” “你说谁窝囊?”他狭长的眼半闭半睁,话语里早是满腔怒意。 “说谁谁心里明白。”说完,千离高声唤侍儿进内寝殿,并命其给陛下着衣。 千离只听身后人沉怒一哼,再回身时她的大王夫君已经自行穿了衣甩门而去。姬仲羽这一火,满殿宫人皆是疑惑,明明两人前一刻还好的如胶似膝,怎么突然间就变了天。 吉尚宫虽不明其中原委,但还是在千离面前替姬仲羽解释道:“夜妃娘娘,你别难过,陛下继承了先王那种外柔内厉的性子,他从来喜怒都不行于色,可是对娘娘却发火了,只能说明他在乎你。” “叔夜记住了,以后不会再将他一片真心践踏在脚下。”千离岂能不知他的心意,只是怕他因情忘政,才出言相激。 她本来以为仲羽只是气气就罢了,哪知一连半月,他都不曾踏进小夜宫半步,她许久见不到他人,心里就先慌了。 等脚伤刚好,千离便亲自下厨做了小点,自己拿到勤政殿去给他赔罪,她承认自己的话是有点儿伤人,可他堂堂一个男人,至于气那么久吗? 可她摆上糕点后,那男人连瞅都不瞅一眼,只顾阅手里卷宗。 “陛下还在生千离的气?”她试着问他。 良久,他也不抬眼,继续瞅着手里的东西回道:“不气。而且我说过别叫我陛下。” “嗯,可是仲羽,你这个样子明明就是在生气。”他都不理她了不是吗? “我不是在生气。”他顿了顿才底气不足抵道:“我不过自卑罢了。”被心爱的人说窝囊,他一个骄傲到自负的人,如何受得了。 她也是心思玲珑的人儿,岂能不懂他话里明着贬自己,暗着却在讽刺她的夹枪带棒的语气。 可她一向好脾气,好耐性,大不了她慢慢和他磨,“那么大王夫君,要怎样才能医好你的自卑呢?” “医不好了,已经病入膏肓。” “胡说,你精通药理,岂能不会给自己开良方治病。” “吃什么药我心里清楚,可是这药方少了一味引子,所以治不了根。” “少什么引子?” 这时他才抬起迷人的墨玉黑眸,凝视着她回道:“那味引子是你。我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无所畏惧,可是我错了,我竟怕你一句话。”她的一句话真能将他打入地狱。只是因为怕失去她,所以对她做了这么龌龊卑劣之事,他好怕将来有一天她若知道真相,会看不起他这个窝囊废。 “那么千离该怎么做才能成为你的药引?”她虚心讨教。 他想了想,拿起她端来的一块糕点问她:“知道这东西为什么叫点心?” 千离摇摇头:“不太清楚。”她只知道大家都这么叫,“有来头吗?” “因为糕点一般都带甜味,吃进嘴里会让人觉得舒心、甜蜜,能够点亮人的好心情,所以叫点心。而夜儿,你便是我的点心,我希望吃掉的你是甜的而不是苦的。” 她明白他的意思,可是她也有她的坚持,“要想我不像黄连一般苦,你就得自律,你是君王,千离要和天下人分你这个夫君,实在不易,莫要让我再背负祸水这个污名。” 他笑着将她拥入怀里,保证道:“不会的,我发誓。” 原来她也有怕的事。 新婚燕尔之乐,怎能细细表尽,这一转眼一月已过。 瑞公被关在天牢之事,柳旭想尽了办法,陛下都不予理会。无计可施之下,柳旭托人给千离送上厚礼,央她在陛下面前说些好话,早些放瑞公出狱。 綦连採儿早熟悉千离处事之风,礼是绝对要收的,不拿白不拿,而办不办事那就另当别论。所以綦连採儿将柳旭送来的大礼悉数收下,此时正给千离点算有哪些珍宝。
第86页 千离也不去细听,打断道:“采儿姐姐看着喜欢的就拿走,其余的换成银钱,宫里面也该打点一下。”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大人物往往都是栽在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人物手里,这一个个小鬼也许要好生安抚。 綦连採儿跟了千离这么久,怎么应付宫里的人她早驾轻就熟,当即欢快地应下,然后在众多宝贝里选了好些难得的珍宝自己收起来。她不是留给自己,而是给千离收着,主子对钱物没概念,她帮她攒着,以备不时之需。 她这个主子不求名利也不贪钱财,眼里面心心念念地全是她在乎的人,对她的这个大王夫君简直照顾得无微不至,连她这个做婢女的见了都嫉妒那个好命的男人。 “采儿姐姐,陪我走一趟天牢。”千离唤道。 “咦!娘娘真要帮瑞公?可是后宫不得干政,娘娘以前都不过问的。”她常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该煳涂时就煳涂,可如今怎么变了? 千离对着铜镜一边整理妆容一边笑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嘛。” 采儿哼声不屑,她这摆明了就是藉口,她以前也拿了不少,也没见她帮过谁。 千离自知煳弄不过采儿姐姐,遂解释道:“瑞公那样明目张胆地和陛下叫嚣,陛下肯定是要收拾一下他,如今差不多也该将人放出来了。”再不放人的话巴郡那边瑞公的部下就该造反了。“可是陛下没有台阶下,男人嘛,都好面子,那么由我出面,陛下就没那么为难。” “娘娘敢肯定陛下不会怪罪你?我可是听说瑞公一直都有谋朝篡位的野心,所以陛下才和瑞公一直不和。”綦连採儿提醒道。 “瑞公真要有那种野心,当初陛下刚出生时就篡位了,等到今日陛下羽翼丰满了再行动是不是太晚了点儿?采儿姐姐别担心,陛下心里敞亮着呢。”说完千离让綦连採儿带路,摆了凤驾往天牢而去。 这边前脚刚走,随后就有耳目将千离去天牢之事呈报给姬仲羽,姬仲羽只是吩咐下面莫要阻止她,她要做什么都随她去,只是自己打定主意等她处理得差不多时再去捡便宜。 天牢内,千离命狱卒放瑞公出来,典狱官还想先请奏陛下决定后再行放人,可千离却拿出陛下给她的传国玉玺,这东西理应由王后保管,可姬仲羽却给了千离,而见玉玺就如同见王上,典狱官哪还敢多言,赶紧前往牢内将狱门打开,恭请瑞公出狱。 千离跟进牢中,对瑞公施一礼:“陛下操劳国事走不开,所以叔夜代陛下请瑞公大人出狱,还望瑞公大人莫怪。”千离是第二次见到姬子凌,时隔那么久他仍然意气风发,目光依然锐利深沉,只是在看到她时,眼里有一丝不可琢磨的柔和。 姬子凌轻哼,他岂能听不出这些是冠冕堂皇的话,姬仲羽什么性子他清楚的很,若自己不是手握重兵让他坐立难安,那傢伙肯定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会关心他,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姬仲羽的性格就是那么讨人厌,反观眼前的千离,姬子凌便觉得怎么看怎么招人爱,那温婉又不失坚韧的言谈举止,听着心情舒逸,看着更是赏心悦目,如此乖巧的人儿怎不让人疼。 “这天牢阴暗不说,湿气也重,不是说话之地,瑞公大人若是赏脸,请移驾小夜宫小坐,叔夜有些话想和瑞公大人说。” 姬子凌并未细细思量她的话,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在看,竟还当着众人之面抚上她如玉娇颜。 千离一骇,骤然退了两步,姬子凌才赫然发觉自己唐突了,此时收回手才点头同意去小夜宫一坐。这下千离反倒头疼了,瑞公看起来明明不像色胚,怎么做事如此有失礼数,他这么对自己不是第一次了,千离暗自提醒自己要小心提防着他,所以暗地里给采儿使了个眼色,让她别离开自己。 到了小夜宫两人落座,千离还未开口,姬子凌就先出口问她:“大王待你可好?”那口气简直像极了她那啰嗦的爹,她爹每次进宫见她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很好。”夫妻间那种羞人的恩爱她如何表达,只能两个字概括,她想,她的娘亲若还在,倒是有人可以听她倾诉。 姬子凌见她一脸羞赧,眼角眉梢都满含蜜意,他硬是把如鲠在喉的话咽进肚子里,他是真不忍心伤她,此时,他只想把世间所有最美好的东西全都呈在她面前,他要好好地补偿她,给她一切最好的。 两人静默时,綦连採儿也机敏,见气氛尴尬,主子没办法续话,于是趁着侍儿端来汤药之际,忙将汤药呈上,并对瑞公道:“瑞公大人趁热喝吧,夜妃娘娘着御医开的调理内伤的药,你在天牢时喝的便是这个,那些都是娘娘亲自煎熬的。” 姬子凌在天牢时确实每天有人按时送来三道药,可是他担心药里落毒,所以全都没有进口便倒掉,除了亲信拿来的膳食,其余的他根本不会食用。若早知道是千离给他熬的药,即使是穿肠毒药他也饮。当下他端起药碗就喝,哪知才煮好的药烫嘴,一口滚烫入口他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只得强行咽下。 千离看了虽笑他莽撞,但却取了丝巾探手拭去他嘴角溢出的药液,“采儿姐姐那是客套话,这么烫哪儿能喝。”千离忙从姬子凌手里接过药,轻轻吹了半晌,亲自试温后才重新递给姬子凌。 姬子凌看得痴了,想当初罗缨在他身边,他生病时那女人也是这么侍候他进药的,那个女人的体贴细緻皆遗传到她女儿身上,就仿佛罗缨重生了一般。他错过了罗缨,但他不能再错过千离,他会好好疼爱她,珍惜她。 他饮下汤药后对千离道:“既然陛下爱惜你,你嫁进姬王族,我们也算一家人,那么以后和本公说话也无须客气,和陛下一样叫本公王叔罢。”听着亲切。 “那叔夜恭敬不如从命。”千离话语稍顿又道:“既然王叔视叔夜为一家人,那么叔夜想请王叔帮个忙。” “但说无妨。”只要她开口,他都依她。 千离起身绕到姬子凌跟前,轻身跪下,十分诚恳地道:“请王叔帮助陛下成就霸业。叔夜虽然对王叔不甚了解,但见王叔的封地民富兵强,百姓安乐,就知王叔治国有方,王叔何不一展雄才伟略,不拘于一隅,帮陛下安定天下,让姬王族成为九州之主。” 姬子凌笑道:“你怎知本公就没有在帮他呢?如果以前凡事都由本公替大王解决,那么大王会不会成为现在这般能够独当一面的圣主?” “那瑞公的意思是?” “本公是什么意思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的心思。”他心里微微苦涩,替他人做嫁衣,这就是夙樱所说的他的命。 “我的心思?”千离偏头想了想回道:“叔夜既然是陛下的人,那么当然是希望陛下好,君臣和睦,国泰民安,百姓能够安居乐业,才会少一些烦人的事困扰陛下,陛下空闲的时间多了,自然能多陪陪叔夜……”想起二人恩爱之事,她脸上就泛起红霞。其实姬子凌给她的感觉还不坏,没传闻中那么凶,她还觉得真像亲叔叔那般亲呢,遂不免向他多说了些心里话:“也不怕王叔笑话,叔夜想早些为陛下生下王子,到时还请王叔不畏辛劳做小王子的太师太傅,教育其成才。”千离这么说除了套近乎外,也是在拉拢人心,先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许给他,是想收了他的野心。 “快起来,本公都依你就是了。” “谢王叔成全。” 姬子凌往前屈身伸出双臂扶千离起身,千离顺势把着他结实有力的双臂站起来,却不小心踩到新裙的下摆,一个不稳跌进姬子凌怀里,后者正拦腰将她扶住,恰在此时,姬仲羽踏进寝殿,见二人这番亲昵之态如何不怒。 “你们在做什么?”声大如雷不说,还抢近一步将千离拉到他怀里箍住。 千离才要解释,姬子凌上前一步道:“娘娘和臣清清白白,陛下放心,臣只是以长辈身份疼爱娘娘而已,绝对不会像某人那样做禽兽不如的事。” “你……”姬仲羽欲发火又碍于千离在,而他也不是甘心输势给别人的要强之人,心念一转就把千离抱起来亲亲,反正禽兽不如的事他已经做了,他不认为自己错了,他只是喜欢她,那么想要占有她有什么不对?何况他们又是两情相悦,别人凭什么说三道四。 姬子凌见了胸口闷痛,血气又往上涌,他连告退礼都未行,便甩袖离开。 千离好不容易躲开姬仲羽的吻,才嗔他:“再怎么说他都是你王叔,怎么一见面就吹鬍子瞪眼睛的好像死敌一般。” “我和他一向就是这样,他对我无恩,我对他亦无情。” “仲羽,话不能这么说,于你有恩的人不一定都是对你好的人,那些将你锻鍊起来的敌人,也算是帮你的人。”
第87页 “我的好夜儿,在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坏人这个标准?”她心眼怎么就这么好,她只能看见别人的优点吗? “千离相信人性本善。” “才不是,那是因为你心地好,入目的才都是善念。”他反驳她的话。 两人也不为这种事争执,各自住口,咬住对方双唇,贪慕彼此温柔。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为结束群雄割据的局面,天下应该由一位君主来一统九州。而就目前的形势所看,封国的姬仲羽在势头上已然是九州之主。东北幽州三国从雍国残酷的统治中解脱,在封雍两国休战协议里雍国将三国划归封国管制,姬仲羽给三国君主开出这样的条件,只要三国君主解散军队,那么三国君主以及贵族仍然享有以前的权力,而且三国每年纳贡减少五成,至于防卫方面,封国会派兵驻守三国,以保安危。对于狄、青、尧三国而言,多年被雍国奴役,国家实在不堪重负,所以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依附封国,三国君主和贵族坐享荣华富贵,没有怨言也不敢有怨言,而赋税一降下来百姓生活自然也就宽松许多,当然安心接受封国管制。 而雍国属于战败国,梁国虽然是同盟国但国力不若封国,这样封国便已经控制了五个国家,剩下一个夏国见这等情势,赶忙派使节向封国要求修好,并向封穆王进献珍宝和美人无数。 天下暂且安定。 但野心这个东西,没人能够止得住,像梁秀王,便暗地里捎信给望舒公主苏瑾,让她快一些给姬仲羽生下子嗣,王后之子理应为太子,若是姬仲羽英年早逝,那么他梁国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挟天子以令诸侯,不费一兵一卒便窃得天下,岂不美哉。 而望舒公主这边,也是有心要站稳王后的位置,她知道等姬仲羽完全掌握天下后,自己这王后之位定然要拱手让给夜妃那个贱人,陛下宠那女人已经到了无以復加的地步。而自己呢,姬仲羽对她就只有那么一句抱歉和那个他许给她的承诺:除了爱和江山,只要她开口,他什么都能许给她。 然而她要的不是别的东西,她要的便是他姬仲羽,这样俊美尔雅又有王者之风的男人,她第一眼见到时便陷了进去,她何其所幸能够嫁给这样的男子,她怎么能轻易放弃。 封穆王五年天河上游水坝建成,水坝之事兹事体大,涉及到军事和民生,所以姬仲羽决定亲自前去视察,因为路途遥远,又多山川河流,一来一去最快也要半个来月,他捨不得千离受奔波之苦,便把她留在了宫里。 就连即将到来的春节,姬仲羽也等不了便匆忙离开。君王虽然不在宫中,但是普天同庆的节庆大祭还是要举行,长公主姬伯雅操劳不得,身为封国王后的苏瑾自然站出来主持大局。 除夕那夜,文武百官皆携带夫人入宫饮宴,宴会设在凤凰台上的琼殿中,从这里俯瞰满城灯火最妙,而稍晚还有烟花可赏。 苏瑾雍容华贵,主持宴席也威严得体,确实是天家风范。然姬伯雅不喜交际,称病未入席,而千离怕被人认出她以前卫侯的身份,遂也称身体不适留在小夜宫里,所以这宴席上苏瑾想怎么威风就怎么威风,阿谀奉承的话怎么不动听,她自然更是不捨得这王后之位。 小夜宫里千离最大,所以她无拘无束,伙同侍候她的一干侍儿、侍监在宫里吃涮锅,炭火、铜锅再加上香喷喷的浓汤,寂静的深宫一下子热闹起来。千离这个人看起来高贵不可攀,然而只要同她说过几句话就会发现她这个人半点儿架子都没有。她常常和他们一起玩闹,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宫人打扫小夜宫,她会帮忙搬梯子,扫落叶,没有尊卑之分,大家相处得十分融洽。 “娘娘,你夹的那块羊肉还没熟。”一侍儿看见千离筷子上那块还带血的肉禁不住提醒道。 千离赶紧将肉塞进嘴里才咕噜道:“采儿姐姐说了,吃生的才长得壮。”这帮人吃东西如狼似虎,丢进锅里的肉要是不看紧点儿,眨个眼就没了。 眼见这一锅还剩一片肉,千离忽然指着窗外惊叫道:“哇!天外飞仙!” 綦连採儿一筷子将肉夹进碗里,对千离哼声不屑一顾,其他人也用各种白眼鄙视之,同一招用过三次以上,谁还会信。 千离咬着筷子做委屈状,一帮恶奴,居然欺负她这个主子。 大家正在互相瞪眼时,只听长公主驾到,一群人赶紧放下碗筷鱼贯而出,到殿外迎驾。长公主很少出万福宫走动,一般和王后走得近,至于小夜宫姬伯雅这还是在千离和姬仲羽婚后半年第一次来,所以两边见面难免有些尴尬。 因吉尚宫回侯爵府和两个夫君以及一双儿女过年,她这个公主孤单单好可怜,出来熘达时闻到有食物飘香而来,便顺着香味儿到了小夜宫。 当下见过礼,千离留姬伯雅一起用膳,姬伯雅本就不是规矩之人,况且难得这么热闹,何不就在此打发漫漫长夜,遂进了殿。 一进殿里,正瞧见采儿等一干侍女忙着收拾碗筷,姬伯雅一见便笑着叫她们别忙活了。 千离解释道:“除夕夜难得,宫人又不得出宫和家人团聚,所以大家聚在一起,就当作‘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在一起便是缘分,所以公主殿下千万不要怪罪他们。”在宫里生活的人也苦吶。 姬伯雅扑哧一笑,对千离道:“你这个做主子的如此大方,不介意再多请些人吧?” 千离笑语道:“越热闹越好,这宫里太冷清了。”想想,偌大的王宫就王后,未出嫁的公主和她这个夜妃,实在太过萧条。 姬伯雅点点头,侧身对贴身侍儿道:“天福,去万福宫,把咱宫里的侍儿侍监也都叫到小夜宫来;天禄,你去御膳房多传一些酒菜;天寿,再去排几张大桌子和铜锅,还有碗筷也多备着;天喜,你去尚宫局领些烟花,一会儿吃热乎了好出去放着玩。” 福禄寿喜四位侍儿领命,笑着下去忙活了。 说到玩乐,这位长公主也是当仁不让之辈,吩咐妥当后,便招唿大家随便,自己拉了千离坐下,本来小夜宫的宫人碍于长公主在,有些畏首畏尾,不过等万福宫那一伙人杀到后,加上福禄寿喜四大侍儿也都超活泼,綦连採儿人又耿直,两宫很快打成一片。 闹到兴致处,姬伯雅说光喝酒吃肉没意思,要吟诗作对,千离说正好小夜宫却一副门联,姬伯雅想了想便道:“既然身在宫闱,不妨以女子为题,再以物喻人如何?” 千离点头应道:“叔夜是小夜宫的主人,我先尽地主之谊,就以公主殿下之品行做一联:仙子吹箫,枯竹节边生玉笋。” 吟完天福笑着对姬伯雅道:“主子,夜妃娘娘这是在夸你是天上神仙,若遇主子之恩德就算是枯木也会再逢春。” “而且竹之坚韧,用来比喻公主殿下一点儿不差。”天寿插嘴道。 而天禄和天喜直给主子打气,让主子千万不能输。 姬伯雅也算是自傲之人,哪肯输给千离,当即细细思来,想起她曾见千离夏日撑伞在荷塘边玩水,便生出妙句来:“佳人撑伞,新荷叶底露金莲。” 姬伯雅刚对完,采儿便拍手道:“主子,这句我懂,长公主是说娘娘像莲花,莲花耶,高洁之物,衬娘娘也正好。” 当下两人惺惺相惜,两人都不是好酒之人,却在今宵除夕之夜喝了不少玉露琼浆。 美人醉态,自然不可方物。 姬伯雅欣赏千离不骄不躁的性子,再加上千离文采也不凡,于是这一次她也出了一对:“万古帝王,眼里只荣三代夏商周。”说完女人,再道男人。 千离干下一杯酒,以吟风诵月之态笑对:“千代才子,腹中唯有四诗风雅颂。” “嘻嘻,妹妹对得好,对得妙。”姬伯雅痴笑道:“男人也不过如此,什么风流俊才,张口闭口都是家国天下,都不如我们这些小女人脚踏实地,我们不过是想嫁个好夫君,生儿育女,这一点都做不到的男人,真没用,本宫若是男子,定不输给他们任何一个。” 姬伯雅也不听福禄寿喜的劝,又饮下一杯,醉道:“这天下有什么了不起,本宫眼里,天为盖地为庐,也就那点儿东西。” “公主殿下……” 姬伯雅打断千离道:“叫什么殿下,叫姐姐。” 千离点头道:“姐姐好气魄,把那天底下心高气傲的男人都比了下去,妹妹我也心大一点,若我叔夜为天下之主,那定要让千年古树为衣架,万里长江做澡盆。” “妙!妙!妙!妹妹,你对本宫的味,今夜我们姐妹不醉不休。”姬伯雅说着拉着千离继续喝。 千离轻轻将姬伯雅手中的酒壶拿走,然后唤来綦连採儿,让她再去换一壶酒,并勐给采儿使眼色,意思是叫她别再拿酒回来。
第88页 采儿也懂,等她晃一圈回来,姬伯雅早睡死过去,推都推不醒。 长公主宿在小夜宫之事很快传到苏瑾那里,怕姬伯雅被夜妃拉拢,以后自己会被孤立,苏瑾便有些坐立难安。 正巧尚宫局负责宣传启奏之事的司言女官递来摺子,言上元节那天夜妃要去天隐山万国寺进香,奏请王后恩批。 苏瑾沉吟半晌才准了这摺子。 待司言女官退下后,苏瑾的陪嫁侍儿撅嘴道:“王后娘娘干嘛要给那讨厌的女人行方便,不放她出宫,气气她也好。” 苏瑾抬指轻戳侍儿额头,调教道:“小鸡肚肠的傢伙,怎生做大事。这宫里守备森严,耳目又众多,想做些事儿都施展不开,换做宫外就不同,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说完端起一盏茶,细细品位起来。 侍儿经主子一点,也已经会意过来,忙献殷情般给苏瑾换了一个暖炉让其抱在怀中,主子地位稳,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比别人风光。 上元节那天,每家每户都挂上元宵灯,白日里大街小巷已经是人来人往,千离见了便萌生出不想回宫的心思,心想等到夜晚点灯后,赏灯的人更是络绎不绝,那种热闹非凡的景象,她也只是十二岁前见过,如今人大了,反而不如小时候来的自由自在。 宫里太过拘束,所以千离出宫只带了綦连採儿,先去了卫侯府看望亲爹綦渺,在家用了午膳才出金陵城去天隐山万国寺拈香。 这一天上山的姑娘家特别多,一个个花枝招展,俏脸儿含娇,千离见了不觉心下好奇,等到了寺门前时,有小厮见了女孩子就发给人一张面具,每张面具都是同一张美人脸儿,唯一不同之处在于面具上画的美人头上所戴的花卉张张不同,华贵的牡丹、艷丽的杜鹃、高洁的莲花,还有小家碧玉的桃花、梨花、杏花……总之这天底下的琪花瑶糙都出现在这一张张面具之上。 綦连採儿看着自己手里的面具,又瞅瞅青竹伞下千离的那张丽颜,不觉莞尔:“主子,也不知是谁画的面具,这眼角眉梢都有主子的神态韵味,好巧。” “是挺像的,采儿姐姐,你那张头上画的是什么花?我的是芍药花。” “丫的!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厮,塞给我的竟是油菜花。”綦连採儿咬牙切齿。 “要不咱俩换换?”千离倒是不甚在意,在她眼里凡是花儿就娇贵无比。 “不了,拿到什么就是什么,看来我和这油菜花有缘,才不和你换。”綦连採儿把面具戴上,摇头晃脑,自是一番得意。 千离也将面具覆上,顺着女孩子这一丛人流,走到月老殿前。 殿前搭起一个高台,台上扎着彩球红绸,台上正中一张太师椅上慵懒地坐着一位伟岸男子,他带着笑眯眯的弥勒面具,给人一种欢喜快活、逍遥自在的洒脱感,是个不见真容也能让人留下好感的公子。 公子左右两边各站着两位风华绝代的女子,其中一位身段姣好者双手捧着一张弓,一位身材高挑者抱着一袋红羽箭,最纤柔的一位执笔和玉笏,还有一位手执一面红色小旗,四女面容皆冷清。 其中执旗的女子看了看时辰,然后上前一步,高声道:“今日我家公子欲娶夫人一位,不论贫富贵贱,也不挑才貌品行,公子只娶有缘人。” 台下綦连採儿听了嗤笑不已:“主子,这男人脑子肯定有毛病,都说要娶妻要娶贤,他什么都不挑,娶头猪回去好了。” 千离也笑:“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这缘分哪是凡夫俗子说的清道的明的,我俩姑且凑个热闹,看看今日这月老把线牵给哪个女儿家。” 千离话说完,已见太师椅上的男子站起身来,从身旁女子手里接过弓和箭,搭箭、开弓,箭尖直指向远处佛塔。 千离眺望过去,依稀可见每一层佛塔的檐下都挂着金箔片,风拂过,盪起层层金光,真是辉煌耀眼。 而佛塔中,正巧有一对彩鸟儿嬉戏,比翼之态让手持弓箭的男子看了心下愤然,他稍稍将箭尖偏向那彩羽明丽的雄鸟,面具下一双狭长的眼冷冽而绝情,拈箭的手一松,箭似流星而过,听得佛塔前两声惊鸣,一声绝,一声哀。 再看时,箭已经穿过雄鸟咽喉直直插进一块金箔片中,因巨大的冲击力,金箔片带着已经气绝的雄鸟坠下佛塔,塔下早有小厮候着,见金箔片落下,忙上去拾,只见那带血的金箔片上赫然写着“将离”二字。 小厮飞跑至月老殿前,将金箔片和彩鸟一同献上。 台下,早有女子被男子精绝的箭法所迷,只希望能嫁给那样的俊才。 就连綦连採儿都欣赏男子所射一手好箭,那种百步穿杨的箭法可不是人人都能练出来的。 台上,雪心将金箔片给主子过目,徵得主子首肯后方才在玉笏上写下将离二字,然后递给月华。月华在台上将写着“将离”二字的玉笏展示给台下所有的佳人过目,并冷声道:“哪一位佳人面具上的花卉对应的是‘将离’,我家公子便会亲自上门提亲。” 一言既出,台下纷纷传来嘆息声,千离摇摇头,扯了扯采儿的衣袖道:“采儿姐姐,我们走罢。”说着就拉采儿离开。 匆忙间采儿问千离道:“主子,这将离是个什么花?” 千离笑道:“男女交往中相赠芍药以作惜别之情,故芍药花又被称作将离糙,有依依惜别,难捨难分之意。” “呀!那个男人的结缘人岂不是主子你?”綦连採儿盯着千离面具上肉粉色的芍药花惊叫道。 千离嗔道:“怎可能,我可是有夫之妇。” “怕什么,台上那男子如此狂妄,说什么亲自上门提亲,主子报上自家家门,看看那男子作何反应?”她才不信那男子敢讨王上的女人。 千离才不要暴露身份,哪知綦连採儿一时玩性大起,拉着千离就往台上走,还边拖边高声叫道:“我家主子的面具上是芍药花,正应将离二字。” 台上先前拿弓箭的两个女子走下台,硬邀千离上台与她家公子一叙。千离只怪采儿多事,可又不好拂了别人颜面,只得亲自走一趟,见了那戴弥勒面具的公子,千离只觉得男子举手投足的动作有些是曾相识。 “很抱歉公子,我已经嫁作人妇,委实不能再应下公子的亲。” 隔了面具,自然听不出本来的人声。 “又是一个他人墙头的红杏花。”他运气怎么就这么背。千禧气恼下蛮横不讲理道:“无妨,本公自会向你夫家要人,相信没有人敢拒绝本公。” 在封国,能自称本公而且听声音又这么年轻的除了禧公,千离再也找不出第二人,千离遂戏嚯道:“好狂,若是君王的女人,你也敢这么说。” “若是那个女人心仪之人是我,就算是君王,本公也不会相让。”这句话他一直就想对那女人说的。 他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倒是让千离一惊,这才收起嬉闹,对千禧道:“二师兄,是我,千离。” “哼,早知道是你,看你撑着青竹伞就知道了,要不那么多金箔片,我怎么就偏偏去射将离这一块。”还不是因为看见她带着芍药花面具嘛。 “哦,你作弊!”什么有缘人,放他娘的狗屁,“二师兄干嘛没事乱招亲?婚姻可是一辈子的事,岂可如此儿戏。” “还不是被你大王夫君给逼的。”千禧欲言又止,将一切交由下属打理,自己领千离去了给施主暂住的禅房,留了人看门后在屋内坐下,倒上两杯清茶后问道:“你怎么出宫了?” “宫里实在太闷,所以出来散心。”千离敲桌子示意千禧别转移话题,千禧这才郁闷道:“陛下想让我娶长公主。” “这是好事呀,长公主端庄美丽,又兼品行善德,能娶长公主是你的福气,你干嘛还一脸吃了大便的样。”千离没好气道,这个二师兄到底要什么样的女子啊?长公主那样的他都不满意,那怎样的女子才能入他的眼? 千禧只道:“你不懂。”他和长公主留着同样的血脉,他怎么可以娶她。所以他干脆大张旗鼓娶个女人回家,以绝姬仲羽的念头。 “我不懂你就说呀,闷在心里不好。” “陪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 千禧也不答,拉着千离出了房门,找来一匹马从寺院后山而下,一路策马狂奔。 千离一向对骑马都有所畏惧,她侧坐在马背上,抱紧了千禧的腰身,她吼了好几次让他慢一点,可他置若罔闻,仍旧一意孤行。她气,她恼,可她又怕掉下去,只能闭紧了眼睛将他紧紧拽住。
第89页 等到黄昏时分,他们才绕进一片石林,这片石林好似一道迷宫,若是不熟悉八卦阵法,进了石林绝对是有来无回。 千离大概也猜到千禧带她到了什么地方,没料错的话,石林深处便是封国的王陵。 左绕右转多时,待看见一座黑曜石的小鬼像时,千禧才将马停住。 “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千离不知千禧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有些话憋在心里难受,想让你帮我分忧。”千禧翻身下马,走近小鬼石像前停住。他一直没有勇气来面对现实,今日有千离在,正好让她做个见证,有个人明白他的苦衷也好。 千禧问:“你对这血祭的机关了解多少?” 千离也从马背上跳下,走近道:“据说能验证先王的子嗣,仲羽现在还没有血脉出生,所以这王陵入口的大门机关一直还没有更换。如今能够开启这道机关的人,除了仲羽和长公主之外,没有第三人,先王就留下那么两个血脉。” 千禧点点头道:“我查过自己的身世,我的母亲曾经是先王的西宫王后,而我就是那个出生才一个月便死去的前太子。” “你……也是惠王之子?”千离不敢相信。 “我也不清楚,我问母亲,母亲总是回答得含煳。既然没有人能够清楚地告诉我我的来歷,那么只有用这个办法了。” 千禧说完毫无犹豫那匕首割破手指,让血液滴在小鬼石像上,那石像就像吸水的海绵,竟将血液全数吸收进石内,然而隔了半晌,王陵入口都没有开启,只是小鬼石像的两只眼睛里流出了血泪。如果血液不符,便是这样的效果。 不是!他不是先王之子!母亲那时候还是君王之妻,却怀了一个杂种,忽然,千禧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从那个宫里面消失,他竟是个野种。他真不知自己此时该喜还是该悲。 千离也看明白了,听明白了,她见千禧脸上阴晴不定,遂走近他安慰他道:“不管你从哪儿来,也不管将来你将去哪儿,二师兄就是二师兄,是那个风流尔雅,洒脱不羁的男人,莫要让这些世俗的东西将你牵绊住着,只做你自己就好,不要想那么多。” 他露出好看的笑容,释然般笑道:“如果我说我反而比较轻松,你信不信?”没有王室血脉他就不用担那份他不想承受的责任,岂不悠哉。 “信,二师兄说过的话,千离哪一句没信过?”就连小时候他说男人可以生孩子她都信以为真的。 “千离,你的心要是属于我的,我肯定不会把你让给姬仲羽。”他将她揽在怀里抱紧。他以为爱是成全,成全她所想要的一切,但是很久以后他才明白,爱该争取,他一时的退缩却误了她一生,这个错误终其一生都弥补不了。 “二师兄……”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能够被人如此珍视,她一时感动莫名。 忽然,石林中传来弓弦之声,千禧本来神情有些恍惚,感觉到箭羽破风而来想要闪避之时已经晚了,虽然避开要害,但箭羽仍旧袭在千离左肩背上,接着,石林中窜出无数杀手,向二人袭来,千禧将千离安置在石像边上,翻出两把匕首,同来人杀在一处。 千禧以一敌多不说,还要分心护着千离,他本来就用的是短兵器,和人正面交锋实在不利,千离眼看着千禧身上的刀伤不断增多,她的心揪得紧紧的,她扶着小鬼石像站起身,肩背上冒出的血顺着手臂流到手掌上,被她抹在了石像身上。 “千禧,你快走,你一个人一定能够杀出去,别管我。”她好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听师傅的话不学武,如今什么忙都帮不上。 “我怎么能够扔下你。”他决不答应。 “走吧,你是仲羽哥哥的左膀右臂,他需要你辅佐,而我不过是他的女人,我能为他做的事别的女人也可以为他做,可只有你能辅佐他成就霸业,孰轻孰重二师兄怎么这么煳涂。” “这和姬仲羽没有关系,我不想走,即使是死在这里,但能够和你死在一起,我也心满意足。”总好过看她投在别人怀里来得痛快。 千离气得直跺脚,正值此时,王陵的地宫入口却轰然打开,地面剧烈地震动让所有人都有些站不稳,千禧惊惶地看着扶在小鬼石像上的千离,她的血…… “千禧,我们躲进地宫里,我熟悉地下机关,知道怎么走。” 听千离叫唤,千禧才虚晃一刀退到千离身边,将人抱起来就往地宫里退去,杀手却止步不追,王陵中机关重重,他们下去就是送死,遂守在王陵外间。 千禧进了王陵,千离指着长明灯下的龙头让千禧拧动,千禧听命而行,地宫入口万斤铁汁浇铸的石门瞬间合闭在一起。 千离这时才收起胆战心惊,人一放松,却昏了过去。 凤业 by花边小糙-第十二章 千禧心下虽有诸多疑惑,但见千离不省人事也无法追究,他遂将心事放下,当下之际,应该先处理她的箭伤才是。 千离遂将箭羽折断,只留下刚好一握的箭身在千离身上方便一会儿拔箭。因箭头在皮肉中攒动千离疼醒了过来,偏偏她又能忍,那活似凌虐的神态看得千禧揪心的疼。 “千离,这箭头得早拔,拖久了等肉长回去再动刀会更痛苦,所以忍耐一下。”千禧将手中匕首放在长明灯幽蓝的火苗上翻烤,愈加显得匕光森然,让人看了心生寒意。 “唉。”千离有气无力地嘆一声,转身背对着千禧,不去看他手上拿把一会儿要割她肉的刀子。 听得身后轻细的脚步声,千离心里有些紧张,待千禧绕在她身前停下,她才看见千禧用嘴咬住匕首手柄,他无法开口,遂也不去徵求她的同意,便探手去解她腰间束带,并轻柔地褪去她身上绫罗。 浓稠的血液将伤处的肌肤和衣料黏在一起,千禧费了一些心思才将其分开,她上身只剩一件贴身的紫绸肚兜,衬得肌肤更是雪白,他一怔,口中的匕首差点掉在地上,他赶紧将匕首换在手里,大掌抚上她光裸的玉背,他甚至能感觉到指腹下她的肌肤在微微颤动,他稍微一收力,她整个人便正面贴在他身上,触到她胸前的柔软饱胀时,他胸中硬是哽出一团火来。 他强行克制下内心冲动,低唔一声:“忍着点儿,痛的话咬住我肩头,也许你会觉得好过一些。” 千离抱住千禧精壮结实的身躯,咬牙点点头。 千禧手中的匕首迅速挑进千离的皮肉下,撑开伤处,另一只手紧跟着将断箭拔出,锋利的箭头还带出一抹猩红的血光,只是这一时半会儿,她已经冷汗淋漓,辱白的肌肤透上一层晶莹。千禧也好不到哪儿去,大冷天汗水竟也顺着额角留下。他片刻不敢耽搁,赶紧把自己的裙裳裁成长条做绷带缠在她伤处给她止血。 做好这一切,千离早已经虚脱无力,软绵绵地伏在千禧硬朗的身上,她浑身光滑,他一时不知道自己一双手该往哪儿搁,又见她瑟瑟发抖,于是干脆将她包裹得严实抱在怀里。 王陵的地宫里虽然干燥,但还是阴冷异常,再加上刚开春正是融雪之际,地宫里更是冰冷刺骨,时间一长,谁也受不住这冷冻。 千禧背上的刀伤都不需要止血,全都冻凝注了,千离脸上更是没有血色,一张唇冻得青紫,他不得已解开自己的锦袍,让宽大的袍衫罩住两个人,也让他的体温更直接地传到她身上。 外间的杀手一直没有离开,在地宫里,可以清晰地听见外间人徘徊的脚步声。他不知道自己和她能够在没有食物和水而自身又受伤的情况下坚持多久,但面对死亡时他竟然一点儿也不觉得惊慌和害怕,抱着她,他心里的满足感一点点将他心房填满,若是就这样怀抱着她睡过去,即使再也醒不来,他想那样的梦也一定是美满的,因为有她陪伴。 “千禧,你说为什么我的血能打开王陵地宫的入口?”千离看似昏昏沉沉,可她头脑却一直清醒着的。 “别想那么多,也许机关坏了。”当然这种说法千禧自己都不相信,又怎能说服聪慧的她。 血祭机关是不会出错的,那么现实即使再怎么不可思议或者荒谬那也是真相。 她和姬仲羽以及姬仲雅继承了同一个男人的血脉。 天啊!她为什么会和姬仲羽是兄妹,他们竟然兄妹通婚,这是天地不容的大罪。她以后该怎样去面对仲羽,当他是亲人哥哥还是爱人夫君?忽然间她觉得自己干脆死在这地宫里还干净一些,可她内心又觉得不甘心,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可上天为什么要如此耍她,打从她一出生便註定不能和他厮守一生,这不公平。 内心的天人交战耗去了她所有的精力,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元气,她毫无一点儿生气。
第90页 在地宫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千禧时而觉得时间像是毫无尽头一般长,时而又觉得时间像眨眼一般飞逝,觉得漫长是因为他觉得活着苦,感觉短暂是因为还有留恋。 他还在纠结活着还是死去,她已经选择了放弃,不管她内心做何决定,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正在一点点流失的生命力。 冰冷和绝望反覆将她凌迟,死亡也许才能解脱。 千禧先开始还以为她只是因为疲惫而昏睡过去,可是唤她时却怎么也唤不醒,他才觉得她的情况不妙,稍用力拍打她的脸颊,才见她干裂的唇微微蠕动,弱弱地叫着渴,她已经没有意识,单单是凭着求生的本能在唿唤。 他想他是无法体会她的痛苦,但他却能感觉到那该是的血缘已经像一把利剑扎透了她的心,他不知道相爱而不能爱是不是会比自己单相思更为痛苦,他想自己如今能够帮她的便是给她解脱。 他已经冻得麻木的手重新握紧匕首,只要匕首没进她心窝,然后自己再随她而去,人世间一切痛苦就都结束了。 “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这么懦弱,从一开始就大胆地追求你,不把你让给任何人,你就不会面对今天的困局。”他该去争取她的。 “不怪任何人,是命。”她睁开眼,只见匕首悬在她胸前,“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没有对抗命中注定的勇气。阿禧,我心里难受得要死,可是我又不想死。” “不想死那就活着。命运这东西,天不知,地不晓,人生逍遥不逍遥,走完才知道,也许会苦尽甘来也说不一定。千离,想活着师兄陪着你,不论天上、人间还是黄泉,我都会在你左右,不离不弃。” 说完,他手起刀落,匕首划破他的掌心,血滴在她唇上,染红了她的唇。 “别这样。”她无法忍受他如此伤害自己,可一张口,那血就滴进她口中,漫向喉间的不只是浓重的血腥味儿,还有无法言喻的苦涩。 她偏过头,而他却自己吮吸一口血,用嘴强行送人她口中。 她不想接受他这种自残的恩惠,可她却没有他力气大,挣不开他强势地给予。而不知不觉中,唇齿间的苦涩渐渐变了味儿。 原来他的血和他人一样讨喜,都是那的甜。 丝丝蜜意化开她拧紧的眉心,却在心底沉淀下另一段纠结。 姬仲羽一刻不敢耽搁日夜加紧赶路才在上元节当晚赶回宫,本想带千离微服出宫赏元宵灯,一来想她在宫里憋屈了半年一定闷坏了,二来天河水坝工程一切顺利,已经开始截流蓄水,这样下游水利得以掌控,封国也就掌握了农业和军事的主动权。 这一切都该感谢千离,那可人的傢伙设想得如此周到。他迫不及待地想向她倾诉感激之情,不仅仅是感激,还有他心里快要溢出的爱意。 然而一回宫却不见千离在小夜宫,传人一问,才知道千离出宫去了万国寺,他立即派人去寻,哪知到了酉时宫门关闭时掌管出入记录的司记女官处都没有夜妃回宫的记录,派出去的人也没有寻到千离的踪迹,这一下可把姬仲羽急出一身冷汗,只等到戌时,同样不见千离踪迹的綦连採儿才回宫,姬仲羽一盘问,才知道和千离一起失踪的还有千禧,当下又加派人手去寻。 而苏瑾那边,早已知晓夜妃和禧公被困在王陵之事,她当然是想二人困死在墓中,所以绝不透露半点风声出来。 对于夜妃的血能够开启王陵地宫入口之事,苏瑾听后也是一惊,她不需要去寻思前因后果,只要知道那女人是姬王族的血脉,她和姬仲羽是兄妹相jian,光是这一个惊世秘密,就足够她利用了。 就算这一次夜妃命大不死,她也会让她生不如死。 各路探子一连三天无眠无休地搜索夜妃和禧公,终于从居住在石林外的守陵人那里听说上元节那天,有一男一女共乘一骑进了石林,而探子又在石林中找到禧公的座骑,这一下姬仲羽便火速赶到石林王陵前。 当他见到石林王陵入口前的打斗痕迹以及血祭机关上的斑驳血迹时,他脑中轰然作响,石林中到处都寻不到那二人,又察入口处曾有近期开启过的痕迹,便料人在墓中。 当下他浑浑噩噩地命令所有人都退出石林,就连暗卫他也不让其近身,若是那二人真在墓中,那么就什么都瞒不住了。 等王陵前就只剩姬仲羽一人时,他割破手指滴血小鬼石像上,地宫入口随即开启,他还未步入地宫,听得里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姬仲羽心中一紧,他知道就算瞒住天下人,但那个心思缜密的人儿却无法煳弄过去,他该如何向她解释? 他脑子里出现了许多恼人的事,然而这些烦人的东西却在他看见千离的惨样时全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千禧横抱着她走的一场蹒跚,两人都是一身狼藉、衣衫不整,理性告诉姬仲羽他不应该动气,然而莫名的火气就那样燃烧起来,白色龙袍的长袖下他一双拳头已然握紧。 姬仲羽赶上前欲从千禧手中接过已经不省人事的千离,千禧也不争,任凭姬仲羽将人抱走,还能够把千离抱出地宫这已是他的极限,他确实需要别人接手。 然而就在千离落入姬仲羽怀里的那一刻,千禧忍不住问道:“千离的身世你是不是早知道了?”那个一贯风流尔雅有俊逸不羁的男人,此时俊颜上长出鬍渣,一派颓废样,然而那双如墨般浑沉胶着的黑眸却忽然耀出锐利的光芒。 姬仲羽错开千禧质问般的目光,只将深情投在千离憔悴的容颜上,她还活着就好,而对于千禧的逼问,他依然用王者般高傲的语气回道:“朕知道了又如何……” “你这个混蛋!”话音刚落,千禧已经一拳头揍在姬仲羽俊美无俦的脸颊上,只因三日点滴未进,千禧这一拳所出有限,姬仲羽只是一偏俊颜,那一拳他倒是不觉得有多疼,只是千禧的责骂让他觉得痛心不已,他视千禧为至亲手足,可他却不能理解他。 姬仲羽抱着千离双手不得空,突然而来的怒气让他抬腿狠狠踢在千禧膝弯处,千禧本来就已经虚脱的人,经不住姬仲羽这一踹,半跪在了地上。 姬仲羽冷冷蹙起眉,寒眸半眯,浑身威严毕露,“因为喜欢,所以不管什么原因朕都绝不放手,没有人可以指责朕什么,而你千禧,是最没有资格指责朕的人,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喜欢朕手里的女人,你连和朕竞争的勇气都没有,懦弱如你,凭什么在这里说三道四。”姬仲羽扬起冰刻般的冷笑,那沉缓的嗓音深深敲进千禧的心。 “而且,这是朕和夜儿之间的事,别人又有什么权力插足。”姬仲羽说完抱着千离步出石林。 他的爱是那样义无反顾,不能犹豫回头的。 千禧握拳捶在地上,手上那因为餵血给千离喝而留下的割伤此时因伤口裂开而又汩出血来。 执着是错,放手也是错,多情是错,痴情是错,无情还是错,错!错!错!千禧仰天长啸,老天可不可以告诉他,什么才是对的! 千离回宫后,经过一些日子的调养,人渐渐恢復了过来,然而,纵然姬仲羽对她更加体贴入微,但血缘却无法让他们再回到从前,两人都心知肚明,可谁也不去挑明。 他仍然会向她索取,而且越加贪得无厌,一起她会让他予取予求,如今,她总会先拒绝他,然而她百般藉口,终是敌不过他的霸道强硬。她才二十岁,这个年龄的女子如果没有欲望存在,那才有问题,何况,她是喜欢他的,她对他的爱也是无怨无悔的。 以往的欢爱只有甜蜜和激情,如今掺杂了百味情感,那爱做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浓烈。 知道阳春三月的某一天,千离和采儿在御花园里散心,千离忽然反胃作呕,綦连採儿见主子这些日子也嗜睡,担心她生病于是想请宫中女医官来给千离号脉,可千离却说不用了,她一个半月都未来红潮,再加上最近她身体的反应,很明显她是怀孕了。 她一直想为他生下子嗣,可如今千离却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腹中之子是禁忌,她和他已经罪孽深重,难道还要让这个孩子生下来,从此也抬不起头做人吗? “采儿姐姐,代我去找禧公,告诉他我想要的东西,他会明白的。”她想了又想,只能让采儿去找千禧,让他想办法弄打胎药进宫,肚子里的孩子绝对不能要。 綦连採儿一脸茫然,这怀孕是好事,为什么主子却要……可她又不敢多问,因为千离从来没有露出过那样阴霾的神情。采儿很害怕她此时绝然的模样。天知道她多想为心爱的人生孩子,可是,与其让孩子生下来受罪,她宁愿心狠地将他打掉。 采儿苦劝无果,只得偷偷出宫去找禧公想办法,然而禧公给她的答覆,也只是如千离所要求那般,送进宫一剂打胎药。
第91页 天下无不漏风的墙,而宫里又多的是捕风捉影的人,再加上有些人刻意地盯梢,小夜宫里的事苏瑾也算知道个六七成。特别是她听到安插在宫里各个角落的细作报夜妃前些日子在御花园抚胸作呕之事后,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夜妃这是喜兆,遂更加让人多留意夜妃的动静。 照例来说宫中女人怀孕那是天大的喜事,母凭子贵这是人人都懂的道理,何况陛下坐拥江山无限,可年近二十一还没有子嗣,这在普通百姓家都是罕见事,何况是王族。 “你说夜妃那人是怎么回事?”苏瑾轻拢眉心,即使嫉妒脸上还是一派高雅。 贴身侍儿想了想回道:“会不会是夜妃并没有怀孕。” 苏瑾摇头:“本宫让宫中老医官看过,就凭夜妃走路的姿势步伐老医官就断定她一定有孕在身。” 刚说完,有潜伏在小夜宫中苏瑾的耳目匆忙来报说夜妃的贴身侍女偷偷在给夜妃煎打胎药。 苏瑾不可置信道:“你可确定?”这种事太过蹊跷,哪儿有女人会打掉自己肚子里的‘锦绣前程’。 “娘娘,奴婢有个姨娘是做ji院老鸨的,常熬药给手底下姑娘打胎,奴婢小时候就经常帮忙採买药材和煎药,对对堕胎药的配法记得一清二楚,光闻味儿就能辨识其成分,奴婢敢保证那是打胎药。” 苏瑾让贴身侍儿给前来报信的宫婢丰厚的赏钱,打发走人后她陷入沉思,从陛下对夜妃的态度她揣测姬仲羽应该是知道夜妃的身世,那么那个男人绝对不可能对自己的亲妹妹疏离或者惩戒,对付一般女人的方法用在夜妃身上绝对不可行。 看苏瑾犯愁,侍儿乖巧地提醒道:“娘娘何必烦恼,夜妃打掉肚子里的孽种不正好了却娘娘您的心事。”自古王族长子都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后宫里的女人除了争宠,就是争这千秋大位。 “不,不能让夜妃这么轻易就将这个孩子拿掉,内宫里药物出入都十分严苛,药材每一分的用途都有精确记录,马上给本宫查夜妃那药材的来源。” 宫里面凡事都有记录,有些事不查永远没人知道,但只要上面有心想查,就没有可以瞒过的事。就好比这几日,只有禧公送了一支千年灵芝和一些名贵补药到小夜宫给夜妃补身子,表面虽然无奇异,但是禧公送进宫的东西想要偷龙转凤混带进堕胎药就很容易。 获悉此事后,苏瑾心念一转,唤来心腹对其耳语,如此这般。 宫外禧公府邸,千禧自从给千离送进宫那剂打胎药后便一直如坐针毡,据伏羲留下的生育典籍中所记述道,他与女娲所育的十一个子女中,只有一男一女毫无瑕疵,剩下的九个孩子大多先天不足,皆没有活过十岁。也就是说亲兄妹之间乱伦生下的孩子,大多天生残疾,但是也会有绝顶聪颖的孩子出现,他们的女儿羲和公主便是如此,集美貌、智慧于一身,有倾天下之容,定江山之智,只要见过羲和公主的人,都会被她深深迷醉,传说中那女子眨眼便能让风云变色,轻启红唇更能唿唤雷雨,可谓是魅尽苍生的一代丽人。 而生出这样优秀子嗣的机率实在太过微小,而且,羲和公主的结局也…… 千禧不得不放下手中典籍,他不反对千离的决定,他只是担心千离是否能够承受得住这等折磨,她要亲手杀掉自己的孩子,这是多么残忍又让她心痛的事。 雪心在一旁给千禧掌灯,见主子一直魂不守舍,十分不忍,于是吹了灯,意思是让千禧早点歇息。 昏暗中,千禧叫住雪心问道:“默默爱着一个人是不是很傻?” 雪心摇摇头,可惜光线太暗,千禧没有瞧见,而她又不能发出声音,想了想,摸着笔和纸,蘸墨写了些东西留在书桌上,才退下。 千禧重新点了灯,却见纸上写道:守着主子,雪心从不觉得傻。 雪心无法切身感受千禧的心情,但她觉得自己的处境和主子应该差不了多少,就像主子喜欢的人也许永远不会回头一样,他的主子也不会将感情放在自己身上,但她并不觉得这样的单恋很傻,相反,她觉得此生能够有一个人值得自己付出全部去守护,其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别人或许认为这是种痴迷执着,但雪心以为爱需要这种坚持。 千禧看着那娟秀的墨迹,摇摇头,原来这世上不止是他一个为情所困的人。其实他觉得雪心比他勇敢,至少她能对他袒露出她的心意,而他呢?却不敢将爱意表达给那个女人。 他竟然不如一个女子洒脱,真是枉为男人。 正自嘲时,忽见外间人影攒动,来人的气息他并不熟悉,于是追了出去,追着黑影到了一处僻静之地,那黑衣人忽然停住,转身对千禧道:“夜妃娘娘饮下打胎药后引起血崩,娘娘不敢声张,所以拒不宣医官救命,如今危在旦夕,娘娘想见禧公最后一面。” 千禧闻言如遭雷击,此时再来责怪自己不该依了她的话送药进宫已经悔之晚矣,他一心只想进宫去见她,别的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而小夜宫中,千离正在和綦连採儿怄气,好好一碗药,她的采儿姐姐却不小心给打翻在地,千离赌气说采儿是故意的,采儿也来了气,本来她不是有心弄翻药碗,此时事情已成定局,她也懒得和千离解释那么多,反正她也不想看千离把孩子拿掉,这不正是天意要留这孩子,她就背了这黑锅又如何,而且千离这人的气长不了,最长也就是睡一觉,第二天早上起床绝对忘完。 知道采儿把打胎药弄洒时千离内里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她也不想流掉肚子里这块肉,只是这禁忌之子是留不得的。 此时千离也没有别的办法,药酒那么一副,再要就得重新叫宫外人偷运进宫,又得等十天半个月。 这拖得越久,越不容易将孩子拿掉。 千离嘆口气,不再去想这些心烦的事儿,兀自回寝宫,倒塌上就睡。 她这些日子就跟睡不醒似的,随时都想睡,但身子比以前燥热,又睡不踏实,才睡下没多久,她忽然觉得有人挨上了她的床榻。 她对姬仲羽撒谎说来了葵水,轰了他大王夫君回自己的寝宫休息,并让其这几日别来缠她,一来她是不想让他知道她怀了身孕,她怕他会为难;二来打胎会落红,她不想让他看见她憔悴苍白的模样。 仲羽的气息她早已熟悉,这个拥住她的男人明显不是她的大王夫君。 “是谁?”千离勐然惊醒。 “是我,千禧。”黑暗中传来一道熟悉飘逸又带点焦急的男声。 “二师兄!你怎么会在我寝宫?” “是你派人来告诉我,说想见我最后一面的。” “我没有派过任何人,而且,我还活的好端端的,什么最后一面,别乱咒我。”好不容易从王陵里捡回一条命,她可不想再丢了。 两人同时沉默,心里都想到自己可能中招了,可还没等他们有动作,殿外忽然亮起无数灯火,火光投过窗户纸竟把殿内都照得敞亮。 寝宫的门扉被人强行撞开,一人带着满脸冷冽和阴霾迈进寝殿,当看见自己的女人只着一件薄透纱衣被别的男人抱在怀里时,他直想砍了那男人的脑袋。他听不进任何解释,当即命人将千禧拖出去砍了,他不能忍受自己最信任的人做出这等背叛他的事。 千禧这个时候也知道他们中了别人的陷阱,可姬仲羽人在气头上,什么都听不进去,他被人押出去时只对姬仲羽道:“是我情不自禁,不怪千离,她没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带下去!”姬仲羽一声沉怒,禁卫赶紧将千禧押走。 千离见了忙下榻,扯住姬仲羽的衣袖道:“仲羽,你误会了……” “误会?”他薄唇溢出轻哼,一手将她环住,一手探到她身下抚弄,“来月事是假,想和那个男人温存才是真吧?” “不是的,我和千禧清清白白……” “清白?”姬仲羽将千离推开,掷下一包东西在她面前,油纸包中是一堆黑乎乎的中药残渣,他精通药理,那些残渣是些什么东西有何用途他一看便知。“你怀了宠奴的孩子,怕朕知晓才想偷偷打掉孩子对吧?”王室血脉不可能混淆,孩子一出生第一件事就是做血祭,纸是包不住火的。 “不是,不是!我腹中的孩子是你的。仲羽你先收回死令,别杀二师兄,你真的误会他了。”千离也急了,看千禧被带下去砍头,她着急地向姬仲羽求情。 哪知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他只信自己亲眼所见,她和别的男人半夜私会,“朕不会再相信你的话,若是真怀了朕的骨肉你为何还要拿掉,为什么?”他近乎暴怒的狂吼,震得她瑟瑟发抖。
第92页 她瞒他,她骗他,她背叛他。 他就怕自己一时冲动,就那样掐断她的脖子,所以他仓惶逃出小夜宫,只吩咐人严守小夜宫,不许任何人进出。 当夜姬仲羽没有回自己的寝宫,而是去了他母后曾经所居的韶华宫,这座宫殿自从他母后过世后一直没有人在住进去,但却有人天天打理,以前都是吉尚宫在做这些琐事,而他懂事后,就常和王姐姬伯雅来韶华宫坐坐,宫中一应事物都照母后生前时的喜好来摆放,好让他们睹物思人,虽然他从未看过母后长什么样,但他所听到的母后的许多事都让他深知一个女人的不易。 他开始后悔自己对千离如此凶,他真的很想去相信她,但一切他又亲眼所见,他没有办法过自己这一关,而且就算真如千离所说她怀的是他的骨肉,那么她不要他们的孩子这件事更让他心寒。 他躺在父王和母后曾经睡过的大床上,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有宫人进来给他掌灯,也被他喝退。 而此时婉华宫内,苏瑾看着事态一步步朝她所设定的方向发展,满意极了,强烈的嫉妒果然会让一个男人失去理智。 她此时正在沐浴 ,一双玉臂交叠在汤池边,雍雅闲适地问身边的心腹:“陛下现在在哪儿?” “回娘娘的话,陛下现在在韶华宫,奴婢已经让人把隐香灯送进寝殿里,此时应该出不多了。”侍儿回道,并搀扶苏瑾出浴。 所谓隐香灯是苏王族内秘传的迷魂之物,能够感人心智又增添闺房之乐,药物混在灯烛之中,燃烧时无色无味得其隐香一名。 苏瑾点点头,当下命人给她收拾着装,只是穿戴好一切后她并不给自己脸上做任何装扮,却从一盒内取出一张水水润润的人皮面具覆在脸上,这时才对镜打扮,然而铜镜中已然是另一位女子的模样,苏瑾左瞧右看了半晌最后浅哼道:“那贱人的皮面有何动人之处,赫本公的容颜相比,差远了。” 因为夜妃特殊的身份,她没有可以置夜妃于死地的把握,但是要做到乘虚而入,还是有机可乘的,当下就是最好的机会。 再瞧瞧周身没有一丝缺陷后,才摆凤驾直奔韶华宫。 姬仲羽在床上辗转难眠,内心里不知怎的就泛起躁动,他更加想念他的夜儿,念着她的一颦一笑,眷着她温软的身体,他想也许没有她陪他入睡他以后的夜里都会失眠的。 他对她发脾气耍狠这都是一时的冲动所为,天知道他此时有多么后悔,千离对自己的心意从小他就再清楚不过,她那种死心眼儿的人天生就没有移情别恋的资本。 忽然寝殿里的水晶帘子簌簌响动,姬仲羽不耐烦道:“滚出去!”他需要静一静。 “陛下,听尚寝局的女官们说您这些日子休息得不好,臣妾给你熬了些参汤固元补神,陛下趁热喝了吧。” 姬仲羽觉得许是自己幻听了,他怎么会听到夜儿的声音,抬眼看去,那个牵动着他心魂的女人确实立在他身前,那张他百看不厌的面容,不会错的。 他跳下床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她面前,一掌拂落她手里的汤碗,把人拥紧在怀里。 “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陛下,叫我的名字。” 苏瑾有些微愕,他不仅不在她面前称朕,还准那个贱人叫他的名字,这都让她好生妒忌。 她轻轻咬着姬仲羽的耳垂,低声唤道:“仲羽。”那音色真是娇滴滴的动听。 “除了你,我不会要任何女人,生下我的孩子好吗,求你了。” 他求她!他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如此卑微地在求她。 苏瑾简直不可置信,看来他对那贱人的情比她想像中的还要深,不能原谅,她才是他明谋正娶的妻,那贱人不过是一个妃妾,她不甘心。她多么希望他的甜言蜜语、他的海誓山盟都是诉给她听的。她早已经横下一条心,誓要成为他真正的妻子,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有名无实。 “可是仲羽,臣妾不配,你都不要臣妾的。”她欲擒故纵。 在他清醒的状态下她永远都没有机会,所以怪不得她耍手段了,现在他把她当成别人,她虽然觉得委屈,但她想得到他,这点屈辱她必须得忍。 “胡言乱语,我什么时候不要你了。”他吻住她的唇,抱着她纠缠着滚上床。 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急切,他粗暴的撕破她的衣衫,在她身上需索无度。 姬仲羽心里一直将苏瑾当成叔夜在疼,怕伤到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敢太过激烈,这才让初尝云雨的苏瑾第一次没那么难过。 在隐香灯的作用下,两人整整交缠了一夜。 可再怎么疲累,苏瑾都不敢睡,只等姬仲羽沉沉睡去,她才揭下面上的人皮面具,外间早有心腹在她轻咳两声后悄然进殿,将人皮面具和隐香灯带走并销毁。 她枕着他结实的肩膀,自己纤细白皙的玉臂搭在他精壮光裸的胸膛上,指腹触摸这的肌理是那样真实,她终于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他的女人。 他若是以后也这么温柔待她,那该有多好。 暂不提这一段错缘,回过头再说千离那边。她能够理解仲羽在夜里看见一个男人在她寝宫里时所爆发出的怒气,她相信他冷静下来后一定会听她的解释。 禁卫也知轻重,陛下要砍禧公之事早有人跑出宫报给太傅知晓,罗浩出面自然禁卫就可以不必动刀,一切等太傅去解决。 而宫内千离一向打点周到,虽然被禁足小夜宫,但一应消息还是灵通,知道千禧无恙时,心里确实舒了一口气。 她几乎一夜没合眼,她给他一夜时间冷静,也给自己一晚时间准备怎样向他解释,偶尔千离会盯着烛火发呆,他会谅解她吗?她很是忐忑不安。 大清早,她就自己梳妆打扮妥当,她穿了他最喜欢的白纱裙,她知道走正门绝对出不去,所以翻了后墙出小夜宫,綦连採儿当然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翻宫墙。 她迫不及待想和他说清楚,请求他原谅,所以青竹伞下,她步履如飞。早打听好了他昨夜宿在韶华宫,她知道那是他们母后以前的寝宫,他一有心烦事总会去那里过夜,他说在那里他会觉得安心。她想自己是真的伤害了他,所以他才会那般生气的。 千离到了韶华宫也没走正宫门,她和采儿轻功都不错,就算宫墙偏高两人搭人梯也绝对够翻宫里任何一道宫墙。 宫里面的侍卫其实也有看见二人的,只是千离为人和气,大家都装睁眼瞎,而苏瑾的耳目更是希望夜妃能撞破他们主子的好事,当然也是闭口不提。 千离如入无人之地,看到连寝殿门扉都是虚掩,千离禁不住精緻的眉眼微动,自思道该不会是仲羽知道她要来认错,故意给她留的门,心里还笑话他假正经。 千离让綦连採儿留在门外候着,自己推门而入,一入内,殿里便有一阵暖香扑来,这种味道虽然好闻但却让她隐隐觉得不安,绕过前殿穿到后寝殿,隔着晶亮的珠帘,隐约可见地上有撕碎的女人衣裙。千离见了眉心拧成结,勐地将碍事的珠帘掀开,再往大床看去,床沿边上悬着一块白色并头梅肚兜,红纱帐里,分明可见男人的胸膛上搭着一截藕臂。 珠子碰撞的簌簌声将床榻上睡得正酣的姬仲羽吵醒,他眼都没睁开就不耐烦地沉声喝道:“谁让你们擅自进殿的,滚出去!” 千离从来没想过会看见如此场景,胸闷、心堵、头疼连带眼前发黑一股脑儿涌到身上,她就觉得血气直往头顶窜,她不住告诉自己要冷静,至少表面应该从容不迫,可心里那团儿火就是止不住,直到仲羽冲着她唿喝,她才稍微回过神,黑沉着脸冷声道:“陛下,臣妾有话要说。” 她也不等他是否清醒,一味直言道:“昨夜臣妾和禧公之事陛下确实是误会了,陛下若问臣妾要证据,臣妾拿不出来。臣妾可以指天为誓腹中之子是陛下的,不信就等生下来再见分晓。陛下如果不再相信臣妾,那么你我兄妹一场,就算不做夫妻也是亲兄妹,做哥哥的可不可以信妹妹这一次?言尽于此,哥哥和王后好生歇着,臣妾先告退了。” 她凭什么该生气,床上的苏瑾才是他明谋正娶的妻,她有什么资格生气,她以为自己可以容忍他三宫六院妻妾成群,却不料自己也是妒妇。她赫然转身之际,用力扯断手中拽紧的珠帘,一颗颗水晶珠子沉沉落在地上,像珠玉落盘般啷噹作响,心碎的动静怕也不过如此。 打从千离开口叫他陛下那一声起,姬仲羽就幡然醒了过来,他循声抬眼看去,却见梦里和他温存的人正站在一丈开外的水晶帘间,她所说的每一句他都听明白了,见她怒然而去,姬仲羽匆忙掀被子下榻去追。 哪知他一动,才觉有东西缠住他的腰身,苏瑾蹙起细腻的眉梢,倦意横生娇柔地唤道:“陛下。”
第93页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甩开她的玉臂跳下榻高声喊道。 苏瑾抱着被往后瑟缩进床榻角落里,而明黄色的棉绣床单上点点干涸变深的处子血迹赫然入目,苏瑾盯着床上的落红掉泪,语态幽怨:“臣妾不是故意的,昨夜臣妾给陛下送参汤,是陛下强要的臣妾。”她侧目凝向他脚边碎裂的衣料,那些就是他对她所做一切的证据。 经苏瑾一提,姬仲羽才逐渐回想起昨夜他所说所做的一切,他纵然恼恨却又怪不得苏瑾分毫,是他自己弄错了对象。 他现在连去追她的勇气都没有,颓然地坐在床边,他也没法面对苏瑾,只是对她道:“你先回婉华宫,朕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以前他承诺他会放她离开,给她最好的生活,甚至给她一块富裕的封地,如今他动了她,又该怎么补偿? 苏瑾也知趣,唤来侍儿更了衣,被侍儿搀扶着回了婉华宫,初经人事的她走路的姿势自然不同,宫里面的人一见便什么都明白了。 宫墙再高也拦不住流言蜚语,夜妃与人私通之事很快传了出去,一时间谣言四起,就连夜妃本是姬王族血脉,姬仲羽亲妹之事,也夹杂在流言中传了开来。这样一来举国上下一片譁然。 封国宰相罗成是前王后罗缨的父亲,他只有罗缨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女儿过世后他又一心辅佐外孙为君,仲羽倒是和女儿一样没让他这个当外公的操多少心,他虽然年逾古稀,但身体还很硬朗,仍旧为封国宰相,只不过姬仲羽体谅他年纪太大,准其不用早朝,若有事仲羽会亲自到府上拜访,所以罗成曾经有很多次可以看见千离的机会就那样错过了。如今听传言这么一说,罗成当即就进宫面圣,去询问姬仲羽事情真相。 进了宫才知道陛下已经一个半月未朝,宫人说陛下这些日子一直宿在先王后罗缨的韶华宫中,除了一日三餐有人送御膳进去外,其余人根本不敢进韶华宫半步。就连太傅罗浩,摄政王姬子凌都已经等候面君多日。 罗成见不到姬仲羽,只能向瑞公和罗浩探风声,瑞公见人也齐了,遂将他所知的一切都和盘托出,只是罗成和罗浩询问瑞公罗缨棺椁在何处时,姬子凌怎么都不肯露半点儿口风。 罗成将一切理了一遍:“那么说现在小夜宫里的叔夜就是以前的卫侯千离,也是那个本该死去的雍国王后?” “也是你的亲外孙女,她和你的女儿长的一模一样。”姬子凌补充道。 虽然还未见过千离的面,但一想到那孩子命运如此坎坷,罗成便已经开始心疼这个素未谋面的外孙女。 “那么叔夜和庞奴又是怎么一回事儿?”罗成又问。 “阿禧那小子虽然平时轻浮,但绝对不是荒唐之人,离儿做事更是理性,身为他们的师傅,我不信两人会作出苟且之事。倒是陛下的所作所为让我这个做太傅的大吃一惊。”仲羽明明知道千离是自己的亲妹妹,竟然还不悬崖勒马,做出如此逆伦之事。 “事已至此,再追究也无事于补,当务之急是该先应付满朝舆论才是。而且,本公主张让大王和叔夜各归各位,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们也不再适合做夫妻。”姬子凌道。 “不适合?千离现在怀上了王上的孩子,你说怎么办?”做师傅的心疼徒弟,加上罗浩深知千离死心眼儿,这棒打鸳鸯的事定然做不得,千离性子之烈一点儿不亚于当初的罗缨。 姬子凌哼道:“怀了龙子的现在又不止叔夜一人,上午太医院来报,说王后苏瑾也怀了身孕,王上要女人天底下多的是,何苦非要叔夜不可,而且照目前情形来看,这后宫叔夜是没法呆了。” 罗成也道:“百官正联名上书,要夜妃正清白以示天下。就算我这个宰相也压不住朝中欲惩戒夜妃的唿声。”他心疼外孙女,这样的委屈哪儿是一个女人能够承受的。 这三个朝中元老还是第一次坐在一起谈事,这种事关国体又算家事的问题着实让三人头疼。 而天下都快因这段不伦婚姻而闹翻天时,作为当事人之一的千离却一派无事人的模样,每日里就在小夜宫中平心静气地养胎。 这些风声长公主姬伯雅自然也都听在耳里,她当然第一个去找千离探听虚实,千离也不瞒她,想来自己难得可以向亲姐姐倾诉,便一股脑儿将所有事都逐一说给姬伯雅听。一想到自己亲王妹受了这许多苦楚,姬伯雅心里着实难受。她看千离眼中隐隐含有泪光,搂其在怀里安抚道:“叔夜妹妹,我不懂怎么劝慰人,但我们的母后曾经说过即使是女子也不能脆弱,千万不要哭泣,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坚强。如果说男儿膝下有黄金的话,那么女孩子的眼泪也如金豆一般珍贵无比。” 这封国的罗缨王后算是天下第一奇女子,她的生平事迹封国百姓人人皆知,千离小时候就耳熟能详,那时是称羡,而此时更是崇敬。 “千离不会哭的。”她偏要赌这一口气,上天耍她,可她偏就不认这命。“王姐,事到如今你干脆放叔夜走罢,我会找一个地方隐居,这样对叔夜和腹中的孩子都好。” “可是,这样岂不是委屈了你。” “那么国家和个人,王姐想要哪一个来受这委屈。” 姬伯雅苦笑道:“何必问呢,你该知道我的答覆的。” 千离也笑:“那就放我走。”那语气,不含一点儿留恋和不舍。 等派人将千离送出宫,姬伯雅才到勤政殿,找到姬仲羽昨夜交给她的那幅画卷,双手捧着画卷直奔天牢。 天牢中的千禧乍一见到姬伯雅,忙去问千离的近况,姬伯雅一脸肃然,只道:“庞奴接旨。” 千禧忙跪在姬伯雅罗裙之前听旨。 姬伯雅将手中画卷交给千禧道:“仲羽说,你看了自会明白。” 千禧遂将画卷展开。 那画卷是一副淡烟江山图,阴沉天色尽显轻寒,迷濛远山深不可测,画中丝雨纷乱如麻,整幅画色彩偏暗沉,偏偏又有无数色彩艷丽的花瓣飘洒画中,其中一片花瓣落在江上成舟,小舟上载有二人,一男一女,依在青竹伞下,小舟顺流而下,一去不回头。 千禧看得明白,又见左下角题了字: 无边丝雨细如愁,剪不断,理还乱; 自在飞花轻似梦,撇轻寒,入尘烟。 “禧公,可看明白了?”姬伯雅笑问。 “陛下他?” “姬王族多生情种,夜妃以死以证清白,穆王伤心过度,郁郁而终。从今日起,本公主继任大统,禧公,你可愿辅佐我姬伯雅守住这万里江山。” “陛下……”庞奴刚张口便又将嘴闭上,他将画卷小心收藏好才又道:“陛下,臣遵旨。” 凤业 by花边小糙-第十三章 封穆王五年六月初三,封国大王姬仲羽驾崩,终年二十一岁。 穆王膝下无子嗣,只有苏王后怀有两个月的身孕,腹中之子是男是女尚不明确,所以长公主姬伯雅暂代王位,史称封代王。 姬伯雅继位时对天下立誓,为防外族窃国,她在位期间绝不下嫁任何人。若苏瑾诞下龙子,便立此子为封国储君,若是生女,姬王族主脉男尽,那么就从姬氏旁系中选聪慧者继承大统。 姬伯雅以牺牲自己终身幸福之举方才稳住蠢蠢欲动的姬氏王族。而朝中,宰相罗成、摄政王姬子凌和太傅罗浩三位元老都甘愿辅佐姬伯雅为君。因姬伯雅为王后圣母之女,有仁慈贤惠的光辉笼罩着她,黎民百姓皆爱戴之。 天下暂且安定。 封代王元年中秋佳节,姬伯雅登基已有两个月,她命人在宫中排下宴席,邀群臣携家眷入宫同庆佳节。 这女王自然不爱看歌姬舞伶搔首弄姿的乐舞,所以乐舞局从宫外请了杂耍艺人入宫表演。姬伯雅乃是从小养在深宫之人,很多东西都是听来的,真正所见之物有限,所以对眼前新奇的杂耍倍感兴趣。 宫人见女王喜爱,便请示姬伯雅是否将艺人们留在宫中用以娱乐。 姬伯雅闻奏摇头道:“这王宫里困住的人还少吗?” 这位女王和冷酷严厉的姬仲羽不同,她时时刻刻都噙着一抹温和浅笑,别以为她好欺瞒煳弄,她那双灵慧的黑色眼眸里除了闪耀着水般的自傲,还带着冰刻般的冷厉,纵使笑也是那般威严毕露。 为了坐稳王位,她也是杀人不眨眼的人。在她登基大典之上,有迂腐愚忠之臣逆骂她颠倒阴阳,女子为君乃是大逆不道之举,亡国之徵兆。 在无数谩骂和职责声中,她完成了登基大典。 祭天之前,会先有一场登基的酒宴。 她身着白色龙袍,袍上金龙彰显她至高无上的威严,别人看她走的每一步都那样稳健,却没人察觉她的小腿儿其实在打颤,行到御座前她停住脚步,陡然转身,长袖划出优雅的弧度,散开的却是挡不住的天威。她并不着急往龙座上坐下,而是温眸一一扫过堂下文武百官,他们每一位面前的矮几上都放置着一樽酒。
第94页 “正式开席前,朕有话要对各位臣功说。”犹如新燕啼鸣般婉转的女音柔中带刺,席上百官只觉头顶好似飞舞着百灵鸟儿,那般动听。“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愿忠于朕的人便饮下几上百年佳酿‘云渊’,不愿追随朕的人不喝也罢。” 姬伯雅说完转过身背对着百官,又道:“朕不看,尔等自便,饮过这忠君酒,再开席。” 堂下绝大多数人都饮下忠君酒,也有少数一直不贊成女人为君的大臣,他们为明志拒不喝下“云渊”,当然也有偷jian耍滑之人,故作饮酒姿态,却把酒悄悄倒进宽大的衣袖中。 待所有人都做下决定后,宫人才将酒樽悉数撇下,姬伯雅这时才转身坐在宝座上,跳过众人向她行君臣大礼这一节,下令开宴。 那一天是个让文武百官皆惶恐的日子,好端端的宴席上,却不时有大臣吐血而亡,死一个便拖下去一个,到后来,所有人都不敢再动勺箸,群臣都心知肚明菜中有毒。 姬伯雅兀自饮着梅花酿,醉眼看向战战兢兢的群臣,劝道:“众爱卿怎么都不动筷子?莫不是朕这顿宴席菜餚不可口?”她婉转娇笑,藉此掩下自己内心的惶恐,她第一次见到人死去,觉得噁心想吐。“众爱卿莫担心,忠于朕的人,朕自会善待。”她不想杀人,可是为稳固朝政、民心,她必须将祸乱的源头扼杀在摇篮之中。 群臣此时方才明白,所谓忠君酒其实就是解药,喝了的人再食用有毒的酒菜自然没事,没有献出忠诚的人下场定然是一个死字,殿上还活着的人,人人背心皆是一层冷汗。 “姬伯雅!你心如蛇蝎,岂是君王之选!”堂下一武将忽然大喝,他说完便是一口鲜血喷出,众人一看便知他也是没饮下忠君酒的人。 “你不配为君,臣不服,不服……”武将比文臣抗药,加上他刻意逼过毒,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武将晃悠悠踱到玉阶前指着姬伯雅叫骂。 姬伯雅站起身,俯视脚下之臣,唇边还是那浅浅的笑意:“不是朕的臣便是朕的敌人,朕杀掉自己的敌人,何罪之有?”不能忠于她为她所用的人死不足惜。 她虽然娇小玲珑,但却暴发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强势,那睥睨天下的气势半点儿不输男儿。 那武将怔然,自知免不了这一死,竟疯狂地扑向玉阶上站得笔直的女王,他要和她同归于尽。 千钧一髮之际,太傅罗浩将身挡在姬伯雅身前,接下武将一掌,并将其制服,待禁卫反应过来将冲撞君王之人拿下时,那武将已然毒发身亡。 罗浩转身,用关切的眼神询向姬伯雅,“恕臣不查之罪,让陛下受惊了。” 姬伯雅还是那淡雅的细笑,轻声回道:“太傅莫要请罪,朕无恙。”继而她又唤禧公上前,问道:“不忠者该判何罪?” 千禧躬身回道:“死罪。” 姬伯雅又问:“那么其亲属呢?” 千禧稍有迟疑,他已经臆测到陛下的心思,今日宴席上她杀了四十多名没有忠于她的大臣,那些人的家属纠结起来便是不小的祸患,陛下是想斩糙除根。遂回道:“诛连九族。” 姬伯雅却笑道:“禧公,朕第一天登基就见那么多血光怕是不妥吧,诛连就不必了,流放亲族就行了。” “臣遵旨。”千禧也松了口气,他还真怕姬伯雅杀人杀上了瘾。不过他内心里也暗骂姬伯雅狡猾,居然自己唱白脸,让他这个禧公替她扮黑脸,这女人,果然都是带刺的蜂。 姬子凌向姬伯雅投去赞赏的目光,没有一副铁石心肠的君主是不可能安安稳稳坐在龙座上的,而没有一丝柔怀之心的君主也不可能在宝座上待得长久,姬伯雅是个为君的料。 他带头跪下,敬祝道:“愿吾主圣寿无疆。” 百官皆跟着拜倒,山唿万岁。 罗浩一直瞅着姬伯雅如玉美颜不移,他仿佛又看见一个如他师傅一样的女子,挣扎在权利的漩涡之中。 他心里对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女子心里泛起怜惜。犹记得师傅刚生下姬伯雅时,小雅儿好小好小,连哭泣声都像是小鸡仔在叫唤,没想到一转眼,那体弱多病的女孩已经长这么大了。 她该是一个让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宝贝,而不是扛下这么沉重的负担,她那纤细的肩膀,如何承受的起。 待姬伯雅说起驾回宫之际,罗浩不自觉将胳膊曲在姬伯雅面前,姬伯雅对他报以感激般地一笑,伸手挽住罗浩的胳膊,这才迈步出殿。 此时除了姬伯雅自己,只有罗浩知道,挽住他的人浑身都在轻颤。 当他们出了大殿,阳光照下来落在他们身上时,罗浩分明听见姬伯雅一声轻唤:“浩叔,我好怕。” 罗浩侧目,当看见她眼中隐有泪光时,他差一点就冲动地将她搂进怀里。 他终于还是忍住了,他抓紧她的皓腕,紧紧地抓住,抓的她觉得痛了都还不放手,他在告诉她,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手,他会护着她。 姬伯雅也明白罗浩的意思,微微露出一笑,这个笑容不是她平时那般拘谨浅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意,她对他感激道:“谢谢你,浩叔。”这个男人,是从她有记忆起,便在她生命中烙下痕迹的人。 她还记得自己牵着他的衣摆学走道,缠着他要他饱饱、背背,小时侯,她喜欢让他把自己抛向半空,她从不担心会摔到地上,因为他一定会接住自己,她从不怀疑。她身体不好去不得崑崙九宫,但她只要他做自己的老师,最爱他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那时她才八岁,他正是玉树临风的年龄,清俊的模样让那时的姬伯雅就立誓非君不嫁。这也是为什么她不想嫁去别国的原因,她愿意成为君主,不仅仅是想成全弟弟和妹妹,她也是为自己打算,纵然不能嫁给他,但是能这样靠近他,再不必担心自己要嫁给别人,她心愿足矣。 再回到中秋夜,百官经过登基大典那场洗礼,皆对女王恭敬虔诚,不敢有半点儿置喙。 今夜看见女王像个小女孩似得喜欢看杂耍,众人才稍微放下沉闷,笑看表演。 姬伯雅虽然喜欢,但也不准备留这些艺人在宫里,王宫这个牢笼,困住了太多太多的人,若有来世,她定不要再生在帝王家。 她好羡慕能远走高飞的弟弟妹妹,此时团圆佳节,她也只能遥祝他们幸福。 正思着亲人走神之际,她忽觉心口一凉,她倏然睁圆美目,缓缓低头,却见一把匕首刺入自己心窝,她并不心疼自己,而是心疼那个用手握住匕首锋刃并把她搂进怀里的人,他拔出匕首奋力扔出,匕首快如流星,将行刺的杂耍艺人喉咙击穿。 她看见他的右手掌被匕首划伤的地方露出森森白骨,可他都不顾自己,只是捂着她的心口,叫人快宣御医。 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紧紧盯着他,连眼睛都不眨,怕自己一闭眼就再也看不到他。 可她一点儿也不觉得遗憾,能死在她浩叔的怀里,何其所幸。 他为自己失了那儒雅的风姿,他焦、急、怒、躁都是因她而起,她知足了…… 婉华宫内的苏瑾正在对梁秀王派来的信使发脾气,一切皆因梁秀王派人刺杀姬伯雅而起。 梁秀王苏彻此举乃是司马昭之心,姬伯雅若驾崩,就凭自己女儿怀有封国主脉子嗣,生下男孩无疑是大位的唯一继承人,而刚生下的幼子无法理政,那么自己女儿完全可以垂帘听政,这样他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掌控封国。 梁秀王算盘打得是响,可是就连苏瑾都不贊成他这般昭然若揭的举动。 “回去告诉父王,叫他别来坏事,姬伯雅这人心肠软,本宫还吃得住,若是她死了,这封国便会落入瑞公姬子凌的手中,到时候别说是窃国,就连分一杯残羹都轮不到咱。”苏瑾不是不想做这封国的第一人,只是她必须步步为营,就怕错一步万劫不復。她已经失去了夫君,绝不能再丢掉这快到手边的权利。而姬伯雅再狠也不过是个女人,能强到哪儿去,姬子凌则不同,在那个老狐狸面前她讨不到半点儿好处。 等遣走信使,苏瑾才又问心腹是否有姬仲羽的下落。那个男人抛下她和孩子,高傲如她,怎咽得下这口气,她绝不容许他和那个贱人那样逍遥自在,她得不到的幸福别人也休想得到。 再说姬伯雅的伤势,好在罗浩眼明手快用手截住匕首,才使得锋利的匕首只透过皮肉半寸为伤及心脏,然而姬伯雅本身身体就虚,这又受了惊,一时间没法调理过来,一连一个月都卧榻修养。 《龙韬》上讲在上位者绝对不能向下面的人示弱,君主一软弱,臣下就会有欺君的胆子,长此以往,国家必乱。 所以即使姬伯雅身体羸弱无法上朝,但每日里的摺子她都是亲自批阅,如遇大事她会召相关大臣入宫详谈,总之政事她不敢耽搁一日。
第95页 这一日罗浩因军务进宫面圣,和姬伯雅商量增加边防驻军一事,两人直谈到吉尚宫开始布晚膳才停下。 罗浩担心自己打扰姬伯雅用膳,遂先行告退。 当他修长健壮的身躯忽然转身之际,姬伯雅竟急急出口相留:“太傅请留步。” 等罗浩转身又面对她时,她才觉得自己唐突了。想起自己受伤那日,她竟然死活抓着人家太傅不放,就连御医给她开过药,宫内女医官欲给她上药包扎为她宽衣时,她都死死拽住罗浩的儒袍衣角,罗浩只能背过身。后来她听吉尚宫说太傅大人直到她体力不支昏睡过去,才得以脱身。事后,朝中确实也有些流言传出,私底下还有人揣测罗浩会不会通过女王陛下篡位。 故此罗浩行事都十分低调,而且尽量避免和姬伯雅单独相处,就怕人嚼舌根。若不是细作送来急报,言梁国和雍国国内兵马调动频繁,对这事他不敢马虎,才来找姬伯雅商议增兵一事。 此时被姬伯雅唤住,罗浩也是一怔,随即听见姬伯雅轻声相邀道:“太傅留下陪朕用膳罢。”她也不用询问的语气,直接帮他做了决定。 罗浩无可推脱只得留下,吉尚宫早有准备,当即多排了一人的御膳,布好菜后领着一众侍儿悄然退下,寝宫里只剩女王和太傅二人,两人坐在塌上,之间隔着放置御膳的矮几。 “太傅莫要拘束,自便就好。”姬伯雅脸颊微红,但却一派自然地邀罗浩用膳。 罗浩虽为九宫宫主,却也是常年在军队里摸爬滚打惯了的主,行事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说用膳就捧起碗箸端端正正地用膳,而他骨子里透出的清雅即使是做吃饭这种俗事也不减分毫。 清、雅、刚、正,他成熟的男人魅力都展现在姬伯雅眼前,真箇儿迷死人不偿命。 罗浩目不斜视,当然不曾注意姬伯雅在偷眼瞧他。姬伯雅只觉得奇怪,她明明是一国之君,要什么就有什么,偏偏连瞧喜欢的人一眼却要这般躲躲闪闪,她好没用。 正寻思着怎么开口打破僵局时,忽然发现罗浩用左手拿筷子在用膳,再去瞅他右手,却见他手掌上布满斑斑驳驳的结痂,结痂处还有新旧血迹混在一起,看起来就让人觉得揪心。 姬伯雅十分讶异,她自己的伤早就结痂脱落开始长起新肉,怎么罗浩的伤还未痊癒?于是忍不住问道:“太傅,你右手的伤让御医瞧过了没?” 罗浩摊开右手掌一看,淡然一笑道:“怎么没给瞧,军医天天监督着给上药,太医院那帮老医官都快被臣气进棺材里去了。” “哦。”姬伯雅单手支颐,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罗浩也感慨道:“不是医官们不济事,而是握剑、写字、吃饭总之做事都要用右手,所以伤口老是癒合又裂开,前几日把臣身边的军医气急了,没收了臣的佩剑不说,还要臣用左手吃饭,臣一直惯用右手,左手不习惯,第一天吃饭时碍于面子一点菜未夹,光喝汤了,一连饿了好几顿,岂不可怜。”他一直就把姬伯雅当做小时候抱在怀里哄的小婴孩,和她说话从不觉得尴尬,很自然。 可以说自从他师傅仙逝后姬伯雅是占用他精力最多的人,说他把这孩子拉扯大也一点儿不为过,姬伯雅脾气死倔,只要一闹脾气只有他能捋顺这小母狮子的毛,现在她长大了还好,十三岁以前连吃饭都要他来喂,要不就不吃。还常常不让罗浩回府,非要他留在宫中陪她。 要不是那年她缠着罗浩让其给她讲故事,不讲便不从他身上下来,罗浩无奈只得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给她讲些三山五岳的趣事,讲完后她从他身上依依不捨地缩下去时,却发现罗浩月牙白的儒袍正面衣摆上有一朵红艷怒放…… 她永远都记得住浩叔那时的脸色,红的好像传说中某种动物的屁股。而从那以后,她的浩叔便总是有意在躲着她。 现在想来真是羞死人了。 那个时候吉尚宫说来了初潮后她就从女孩变作女人了,可是她仔细想来,觉得自己距离女人总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儿,但缺些什么她自己又说不明白。 不知道是否是本能的驱使,姬伯雅抢过罗浩的碗筷,笑道:“那就该听军医的话,不许用右手,吃饭若是不方便,朕来帮你。” 说着她便将菜夹到他嘴边。 “陛下……呜……”罗浩才刚开口,姬伯雅一筷子东西已经填了进去。 “小时候浩叔餵朕,如今朕孝敬浩叔,名正言顺,谁敢说半句闲言碎语,朕要那人的脑袋。”姬伯雅也不给罗浩强辩的机会,一个劲填肥鸭似的往罗浩嘴里塞。 这下可叫罗浩难为情死了,他堂堂七尺男人,都三十六岁的人还要人来喂,传出去都丢死人,这辈子他也不用再去做人了。 这投怀送抱争着吵着要伺候他的女人可是从金陵城南排到城北,不是他眼光高看不上眼,而是那些女子都不能给他师傅对他的那种微妙影响。好不容易等到了千离这孩子吧,可那孩子眼里只有那个捨弃王位落跑的孬种,岂不是孽债。 他一双锐利又深沉的眼盯着姬伯雅,以前师傅把受伤的他捡回去时,也这么餵过他吃东西。 那一个慧黠又娴熟的女子,已经埋在记忆深处;而这一个灵动且清莹的女子,却忽然在心里发了芽。 忽然觉得心里一燥,他觉得不太妙,他一向坐怀不乱之人,却忽然没了自制力,只想把眼前牵引他心魂的女子推倒。 脑中这么想,而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当压在姬伯雅身上时,他才勐然有一丝清醒,眉头挤出好几道褶,薄唇艰难地吐出一口怒气:“姬……伯……雅……” 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这孩子居然对他下迷魂药…… 她抱住他腰身美美一笑:“浩叔,从了朕吧。”她也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如此流氓,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可是她想做一个完整的女人,她需要他。 乍一听到姬伯雅如此直白的言语,罗浩有种如遭雷噼的错觉,自古只有男霸女,几时听过女强男一说? 奈何身体里颠鸾倒凤的迷魂药作怪,他只能硬绷紧身体如顽石一般一动不动。本来清幽的秀目因自我克制而布满红色血丝,看起来除了严厉外还有些狰狞。 “陛下清不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暗哑的音色中浮出不安的躁动。 “朕很清楚。”姬伯雅缠住罗浩的眼光丝毫不闪烁,虽然她的话说得轻松自然,但她含娇带怯的秀颜已经将她完全出卖。 罗浩优美的唇线弯起若有似无的弧度,即使身下人已经贵为女王,可还是难改那让他哭笑不得的孩子气。 他忽然右手握成拳并高高举起,姬伯雅以为罗浩要揍她这个胡作非为的君主,哪知她紧闭眼良久都不见疼痛袭来,只有额间犹如蜻蜓点水的温柔一触。 原来,他只不过轻轻地敲了敲她的额头以示惩戒。 “陛下已经是一国之君,莫要和臣胡闹,失了君臣礼数。”罗浩轻身从姬伯雅身上撤下,本想旋身避走,哪知药性作用迫得他站不起身,只能如硬石一般坐在塌边,正心静气。 姬伯雅也起身跪坐在他身侧,执起他好看却也修长的右手扣在自己手中,他掌心的火热撩的她心儿发烫,而触到那些粗糙的结痂更是让她倍感心疼,她轻俯下身子,用温热的舌舔舐他的伤口。 他浑身一滞,忽然腹下那酸酸痒痒的湿意让他臊红了双颊。 他勐然收回臂膀,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仿佛唿吸都能动摇他的意志一般。 而他越是避忌,内心的欲望越是膨胀,她的一双玉臂像蛇一样将她紧紧缠绕,他就快窒息了。 腰间的蟒带被她卸下,而他身上月牙白的儒袍也随即被褪下,脑中茫然之际,却还能听见背后传来衣物摩擦的窸窣声。 她是在宽衣? 他的血脉在飞速流窜,脑子里禁不住胡思乱想,留着旧时刀疤的后背上早已经冷汗淋漓,然而他浑身却热的难受,就想抱上一块冰纾解,最好将他内心不安分的悸动冻凝住那就再好不过了。 倏然间,一对冰凉贴上他滚烫的身躯,不仅仅他自己溢出一声闷哼,就连主动黏上来的女人都发出不可抑制的喟嘆。 冰与火的结合,竟是如此美妙。 他从未这么敏感过,背上的一对儿饱满是那样柔软,他多想转过身一窥她皓莹的娇躯,若是搂住她的纤腰纵情挥洒男儿豪情,这一生也没白活了。 肌肤间的摩挲让她的身体悄悄起了变化,而他就感觉像是柔软的泥土里迸出两颗红豆,那挺立的触感化作缕缕相思把他包裹成茧缚住。 她在惑他破茧而出。 姬伯雅紧紧将他环住,冰凉的红唇顺着他的背嵴一路吻向上,直到咬住他已经通红的耳垂。
第96页 这大龄处男处女依在一块儿,像极了两只煮熟的对虾。 他背对着她这才让她没有那么难为情,“浩叔,今夜没有君臣,也不论长幼,更别提那些乱七八糟的礼教,就依了各自的本能罢。” “陛下不要煳涂,陛下还有更好的选择,陛下应该选择一个配得上您的……” “浩叔这话能够骗谁呢?”不等罗浩把话说完她就将其打断,“朕乃是万乘之尊,普天之下能够与朕比翼之人有几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浩叔你来告诉朕谁能够配得上朕?” “以前朕总是抱怨仲羽这人太过冰冷,如今身为君主,朕才知道什么叫做‘高处不胜寒’,朕拥有天下,可是却得不到一丝温暖,浩叔你忍心把雅儿冻死在这冰冷的王座之上?” 不是低语乞怜,而是声声质问。 他能够感觉趴在他后背上的人不住在颤抖。 他心里的冰山赫然崩塌了一角,是男人就该挺身而出为心中所念的女人挡风遮雨,而不是让她独自承受这一切。 可他要得起她吗? 他在心里这么问自己。 闭目良久他终于睁开眼,翻过身扯起棉被将彼此覆盖住…… 次日清晨,吉尚宫见罗浩披散着长发从万福宫离去,才将事先就准备好的避孕汤药送进寝宫。她一直不贊成姬伯雅这么做,可是那孩子的倔强脾气没人拦得住,女人要经歷过结婚、生子这一生才算完满,可她却不能嫁人,更不能为喜欢的人生下子嗣,这样的女王当起来好苦,而她才过花信之年,若是等苏瑾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再长大成人,那还要等多久?难道就这样守活寡? 作为女人,她知道女人如花,需要人呵护,需要人来浇灌。 所以姬伯雅要在罗浩饭菜里下药,她吉祥还做了帮凶。 本来吉尚宫还觉得成了一桩美事而想恭喜陛下来着,哪知踏进寝宫才发现姬伯雅裹在罗浩儒袍下发怔。 姬伯雅察觉有人近前,望了望吉尚宫,看她端来汤药,随即苦笑道:“吉座座把那可笑的汤药倒了吧,他都没碰朕,朕都脱光了他也不正眼瞧一下,朕还不如ji院里的女人,朕就比那些女人还下贱吗?放下尊严求他他都不肯抱朕……”她气、她恼、她咆哮,还以为一国之君就能随心所欲,想不到更加难堪。 他抱着她静静睡了一宿,什么也没做,就留下一件外袍给她御寒,她好恨哩。 作为一个女人却没有人来疼、来爱,岂不可悲,而他却是深深伤了她自尊的人,说不上恨他,只是自己以后还有什么脸去面对着难堪。 “吉座座,朕不要再见到太傅,这辈子都不要见那个人,朕不要见到他……” 吉祥把姬伯雅搂在怀里,暗自埋怨罗浩铁石心肠。 封代王元年九月,太傅罗浩被调往封梁两国边境军营,言没有君王召唤永不得回金陵。 千禧给师傅送行,离别时终是忍不住对罗浩道:“古语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以前师傅常在嘴边念叨,如今怎就怯了。”那一日他带禁卫巡视宫中,却见师傅光着膀子披头散髮步出万福宫,又过不久就便有调遣令从万福宫传出,他就知道师傅做了混帐事。 这男人最恶不是霸了女人,而是拒绝一个真心对自己的女人还伤了她的心。千禧可算是女人堆里泡出来的人,一看女王陛下那双幽怨的眼眉就知道那叫做欲求不满,师傅这被发配的也不冤。 罗浩哼了一声,他没说不折,那也他抱她一夜就算是定下这朵霸王花了,他们都那样肌肤相亲了,她的清白已经归了他,他是赖不掉的。 他只是不想在自己不能自主的情况下要了她,他和她的第一次岂能这般煳涂?他心里早盘算好了,以姬伯雅的脾气一定会把他往外调,他正好要处理些军务,就暂且让那女人记恨他一些时日,这也算是种惦记。 一切都等他出兵梁国凯旋迴来后再说。 他要给她只有,让她解脱,叫她做个小妖妇,天天来缠他。 这温香软玉,就是这么动人。 “看紧点你未来师母,她少一根头髮就唯你是问。”罗浩说完一扬鞭,快马绝尘而去。 千禧啧了一声,见别人两情相悦他便有些不慡,自个儿调转马头慢悠悠回金陵城,心里寻思着今夜怎么拿风花雪月四大美人来开心。 封代王次年新春之际,苏瑾在婉华宫诞下一男婴。 代王姬伯雅当即诏告天下,立王弟姬仲羽之子姬云遥为太子。 苏瑾正因顺利生下男婴而窃喜,殊不知太子才满月,便传来噩耗,言罗浩带兵灭了梁国,她父王苏彻自刎于金銮殿上,梁国太子也是她王弟沦为战俘被押回金陵。 她闻报后,疯一般地跑去找姬伯雅理论。 姬伯雅正在万福宫抱小太子,小云遥才吃完奶,此时正在她怀抱里睡着。她喜欢这孩子的名字,云遥啊云遥,像云一般遥不可及。 苏瑾一进殿就大吵大闹,直把幼子弄得啼哭不止。 “姬伯雅,为什么要灭我梁国?你能君临天下,我梁国出了多少力,你背弃盟约,忘恩负义,你绝对不得好死。”苏瑾疯狂地诅咒,突然间失去一切让她无法接受,没有一个强大的国家在背后支持 她,她还有什么高傲可言。 一帮宫人将苏瑾按在地上,姬伯雅把小太子小心交给吉尚宫抱走,等听不到孩子哭声,姬伯雅才对苏瑾平心静气道:“若论忘恩负义,你父王苏彻才是不折不扣的小人。”说完这一句,一时间国雠家恨统统涌上心头。“当年,要不是你父王见利忘义在雍国攻打我国时,不但不援救还落井下石派兵阻拦我父王的大军,我父王就不会心力交瘁而死,母后也不会殉情,叔夜也就不会流落民间受这许多苦楚。这些过去事都已成定局,再追究也无意义,只是苏彻狼子野心,竟敢妄想取朕的性命,朕告诉你苏瑾,朕不会死,朕也不能死,朕即使要做孤家寡人一辈子,朕也要守住父王和母后留下的江山,就算朕立你的孩子为太子,这天下也是姬王族的,你苏家永远别想染指分毫。”所以她才借着罗浩触怒她为由,将人贬到边境去,这增兵不是说增就能增的,你一调动兵马,对方就得防着你,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就得瞒尽天下人,那一晚,不管罗浩碰不碰她,结果都是一样的。 不抱她,她就治他个藐视君王之罪,抱了她,这非礼女王的罪也不会小。 只要把罗浩贬去封梁边境,浩叔就懂怎么去做。 只有灭了梁国,云遥以后的王位才坐得稳,这王权才不会落到外戚之手。 她说的这样直白,苏瑾当然是听懂了。 苏瑾瞅了眼姬伯雅低头哂笑,她真是小觑了眼前的女人,若论城府,论狠鸷,她见过的女子中,姬伯雅为最。 “姬伯雅,你连心爱之人都能利用,算你狠!” “苏瑾,朕怜你是女子,又替仲羽留下一脉,母凭子贵,一应用度朕全赏你最好的,从今以后,老实待在婉华宫,不要再兴风作浪。”姬伯雅一甩长袖,宫人便将苏瑾拉了下去。 静下来后,她才抚额问回到她身边的吉尚宫:“吉嬷嬷,朕做了这么多心狠的事,会不会真的没有好报?” “陛下莫胡说,陛下的心思吉祥明白,陛下想要天下永远安定,想要给隐居在尘世里的仲羽和叔夜一个天下太平,老天爷看得见陛下的心意,会成全陛下的。” “但愿承你吉言。”姬伯雅又从吉祥怀里接过小太子,孩子挺像他父王,一样的俊美。 这孩子勾起她母性的一面,她也很想生下自己的孩子,可是只要她坐在王位上一日,她就永远不会让自己怀孕,她不容许任何人威胁王权,即使是自己也不行。 姬伯雅疼小太子那是疼进了心坎里,上完朝理完政她唯一的乐趣就是抱那软绵绵的一团儿肉球在怀里哄,对这孩子简直就视如己出。 凉亭里,她怀抱幼子的温雅娴淑之态悉数落在不远处进宫面君的罗浩眼里。 她适合白色的龙袍,把她柔中带刚的魅力完全表现了出来,这女人的美丽果真是千姿百态,她对婴孩亲昵呵护的姿态将她的美烘托到了极致,并非是那种惊心动魄的美,也不是温沉柔弱的静美,那是一种平和却又让人感觉到心潮澎湃的美,他多想化作她怀抱中的婴孩,去感受她的美。 他不禁遐想,若是含住她皓白的胸吮吸,会是什么味道。 他从未像现在这般迫切地想要一个女人。 不知不觉间他脚下的节奏越来越快。 当一团高大的阴影将她笼罩时,姬伯雅才将目光从怀里婴孩精緻粉嫩的面庞上移开,投在那人身上,因为他背着光,她一时无法看清来人的面容,所以她站起身,稍稍后退一步拉开彼此的距离。
第97页 看清面前那个可憎之人时,她完美的面庞忽然凝住,然后散发出如玉碎般的怒气:“怎么会是你?!朕说过没有朕的命令,你永不得回朝,你现在公然出现在朕的面前,难道是想造反?” “臣确实有以下犯上的心。”犹如暮鼓晨钟的音色声声敲进她心底。 “大胆!”她第一次唿喝他,没把罗浩镇住,反而把怀里的小云遥给惊得哇哇大哭。 罗浩一探手便将婴孩从姬伯雅怀里夺走,单臂环住孩子,另一只手伸出食指去触摸小肉球白玉般的鼻头,一瞬间,时间仿佛回到了二十一年前,曾经的仲羽也如现在这个孩子一般躺在他怀里,同样的感觉却是不一样的心境。 说来也怪,孩子落在罗浩怀里,忽然就不哭了。 “陛下,您说臣还有多少个二十一年。”他并未瞅向姬伯雅,只是紧紧盯着怀里的婴孩感嘆,他在想这一个孩子会不会也像姬仲羽一样长大后会让他失望。 姬伯雅轻轻溢出一声鼻哼,管她屁事呀! 而他只是将抚摸孩子的手转移到她倨傲的下颔处,将她撇到一侧的脸轻轻勾转回来。 “臣已是老大不小的人了,陛下就给臣节约一点儿时间,不要跟臣怄气了。” 用千禧的话说这寻欢作乐当然是要趁年轻时做,老了的时候想做都没有那精力了。 他抬起她的下颚,俯身印上一吻,她惊得想要躲开,却被他扣住后脑勺挣不开分毫。 他温润的舌近乎狂乱地搅动着她的空虚。 姬伯雅只觉得浑身都沸腾了起来,可她好恼这个男人,以前她把自己献给他他不要,如今自己铁了心、冷了情,他又来胡搅蛮缠,好可恨的男人! 她禁不住狠狠咬了他,他一声呜咽,赫然抬起头,嘴里有血腥染开,他只是一抹嘴角的血丝,又覆上她的唇,这一次她不论怎么咬他,他都没有退缩。 直到姬伯雅都觉得自己咬得过分时,才放弃了挣扎抵抗,他强悍的男人魅力不是她能争得过的。她勐然重重捶打了他硬实的肩膀一下,她不知道有没有打疼了他,不过她自己的粉拳疼到麻木,她觉得百般委屈,从被他堵住的唇里迸出含煳不清的纤柔细语:“你怎么这么招人恨……” 丝丝幽怨扯疼了他的心。 这女王和太傅两人在凉亭里当着众宫侍的面亲亲我我,所有人当然自行迴避,这些都是姬伯雅的心腹,自然会将刚才所见之事自动过滤遗忘掉。只是可怜了吉尚宫和小太子的奶娘,干瞅着罗浩健壮臂膀里的小太子着急。 哪知本来还挂着泪珠儿的小云遥乌熘熘的眼珠子萌萌盯着二人,忽然呀呀笑了起来,也不知这流着满嘴唾沫泡泡的孩子是不是在笑,反正那傻乎乎的表情不像是在哭。 婴孩的声音惊动了忘情的两人,姬伯雅轻轻推开了罗浩并抱回孩子,埋首整理怀里小子的口水。 罗浩见了笑着打趣道:“这小子定是见陛下美貌,乐得哈喇子都淌出来了。” 姬伯雅撇过脸,才不理身边痞子。看起来道貌岸然的浩叔,没想到也是个外沉内痞之人。 她喜欢他刚正时的模样,可他此番邪魅之态和猖狂的举动也让她心跳加速。她愈发不敢瞅他,等他将手搭在她肩膀上时,她低着头瞅着婴孩却对罗浩细声道:“浩叔,朕除了这具身体之外,什么承诺、名分甚至是子嗣都不能许给你。” 她明显感觉到他按在她肩膀上的大掌勐然一紧,身为妻子该尽的义务她统统做不到,是个男人都会嫌弃的,不嫌弃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对她有所图谋想要利用她的人,另一种则是爱她爱的无私无所计较的人。 他是哪一种她拭目以待。 罗浩五指并未将她松开,反而一用力将人打横抱了起来,他脸上扬起儒雅却又轻狂之态:“陛下是在贬低臣身为男人的自尊心吗?就算陛下是一国之君,可是这男女间的承诺、名分和子嗣都该是臣许给陛下的责任,这些都交给臣,陛下无忧心。” 她不知道该不该去相信他的话,可是她已经被他的言语迷醉了,她抱紧婴孩轻轻靠在他肩窝,她感觉他托起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压在她身上的重担和责任,他也一併扛了起来。 她想,今生就与他梦上一回,来世再去寻那圆满。 战事告停,举国休养生息,三月,女王移驾西岭雪山的鹿泉宫,太傅罗浩护驾。 封国偏南,所以境内不常有大雪,然而西岭雪山上却是终年积雪,但是山谷中却不寒冷,甚至还有数处温泉,所以王室才在这里建起宫殿和大小汤池以备御用。 温泉水滑洗凝脂,葇荑轻抚玉人姿,冰山白璧无瑕透,墨染青丝朦胧中。 这便是罗浩眼里的美人沐浴图。 姬伯雅以为身后是侍儿,于是命其准备衣物,她要出浴。 哪知站起身时伸来扶她一把的手臂明显是个男人,她一惊,忙后退,脚下却是一滑,便要倒进汤池里。罗浩急忙跳进池水中将她拦腰扶住,一身白衣几乎湿透。 见是罗浩,姬伯雅本来泡得粉嫩的小脸霎时涨得通红,“怎……怎么会是你。”羞怒之态一览无余。 罗浩将目光落在她皓洁莹白的肌肤上,细细品味起来,嘴上却道:“刚刚在外面时遇到吉尚宫,她将臣硬推进来的。” 胡扯!姬伯雅想吐血,这种鬼话她才不信,吉嬷嬷兴许会去推他,可他要是意志坚定不为所动的话谁又能动得了他?! 这也不怪吉祥多事,她是看见女王和太傅一直停留在牵牵手儿,亲亲嘴儿,偶尔抱一抱的地步,她着急呀,两人明明都有那心思,就是不越那雷池半步,她只好出此下策。 “可以吗?”他用暗哑的嗓音询问她。 她咬住下唇就是不开口,他都在摸她了,却还费事来问,好混帐! 询问不过是出于尊重,她就是回答说不行,今天他也饶不了她的,何况她现在还是默许,他还不把她吃干抹净更待何时?! 他把她抱上岸,放置在柔软的长毛毯上,高大的身躯覆上她娇小的身子。 这是多少年积压下来的欲望,怎是她这样一个纤柔女子能够承受的,他的吻、他的抚摸都像兰花怒放时那样轻狂,让她回应不及,身体渐渐被他热烈的拥抱所感染,她感觉身下越来越湿润了。 这男女之事春宫秘书里讲得多了,她听闻第一次会疼,当他的火热触及她湿润的羞人处时,她攀住他脖子皱眉道:“浩叔,轻一点,慢一点。” 罗浩闻言直想冒粗口,他才刚刚进去一丁点儿,这慢慢磨进去岂不是折腾人,即使他再怎么想横冲直撞,都隐忍下来,一点点儿挤吧。 话说回来这档子事不是快就痛慢就不痛的,这慢条斯理的行进反而更加磨人,姬伯雅受不了了只得豁了出去央求道:“浩叔,一不做二不休罢,长痛不如短痛。” 罗浩喉间一番鼓动,闷闷低应一声,扣紧她的腰身,勐然硬挺而入,即使她身体里此时滋润湿滑,但那窄紧依然让他如感窒息。 姬伯雅在他闯进的一瞬间因疼痛而浑身一激灵,冷汗瞬间湿了全身。 初次的慌张、不安和恐惧让两人都就着结合处紧紧相拥而不敢稍动,浴池内一室静谧。 良久,他才耐着性子微动,就像细雨越加浓密,最后变成滂沱大雨,滋润干涸的大地一般,这丝雨绵密如绸,也轻细如愁…… 这温柔乡便是女人的战场,就算是堂堂将军又如何,也得臣服在她娇柔的身躯中,纵情、寻欢…… 这大龄童男的精力就是与众不同,看似惊涛骇浪的冲击,拍将到她身上却又是那般温柔,他将刚与柔拿捏的恰到好处,而他的持久力也不是常人能比的,这在姬伯雅的一生中算是一种恶梦,她体力不够,往往等不到他尽兴就先晕了过去,他唯一不够体贴的便是不会因为她晕过去而放过她,他会把她弄醒再变本加厉,好可恶! 然而她心底还是觉得惬意的,因为那种快慰感是她从不曾领略过的,她从不知道自己会发出那样羞人的呻吟,也不知道自己竟能在男人身下如此放浪,快乐和羞愧同时折磨着她。 直到她感觉身体里的东西忽然异动起来,她勐然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她赶紧去推他:“出去,退出去。” “为什么?”罗浩红着双眼质问,而双手更加箍紧她的柳腰,根本没有要退出的打算。 “朕不能怀孕!”她咆哮。 “为什么不能!”他露出迷人的淡笑,脸庞上滑下的汗水滴落在她洁白的胸脯上。 随即他解开欲望的禁忌,低哑地嘶吼一声,同时将最原始的种子留在她身体之中。 “不要……”声音变作高昂的欢吟,萦绕在宽敞的浴池殿中,空气中还夹杂着隐隐的回声。
第98页 他轻啄她樱红的小口,魅笑道:“怀孕了正好,陛下就名正言顺的退位罢,臣能带大一个姬仲羽,臣也还有精力去拉扯一个姬云遥,作为一个女人,你该相信你的男人,这是对他最大的鼓舞,相信我,这个男人一定会为你鞠躬尽瘁死而后……” 那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完,她便咬住他的唇不让他说下去,她不要他为她而死,她不要。 她睡在他怀里,她不住在想也许自己肚子里已经有了他的种,恼和怨都无法释放她现在的心情。感觉到她焦躁不安,罗浩只道:“顺其自然吧。”一切就看天意。 当然他也卑鄙这么一回,他缠了她七天七夜,他们几乎没怎么分开,醉生梦死也不过如此,不是他贪欢,而是他不给她喝避孕药的时间,他要让她没有退路,不能反悔。 他堂堂男儿,居然要用这种方法拴住女人的心,真是……唉…… 这声自嘲,罗浩只在腹中轻嘆。 雍国金城郡求凰宫中,阳春三月,正是繁华盛开之际,微风拂过御花园,漫天飞花,妖红的桃花,雪白的梨花纷乱交错,那景象绮丽非常。 而雪白的梨花树下,两男子正在金丝楠木所制的桌椅上对弈,一老一年轻。 其实说执白棋的男子老并不准确,他还不到知天命的年纪,然而他的眼神却像年逾古稀的老者才有的凝滞,即使人才中年,可他的心境早已经随着他心底的那些女人的离去而逐渐苍老。 罗缨从不曾给过他机会,他感到遗憾。 灵瑶对他的爱建立在权欲之上,他觉得悲哀。 至于千离…… 忽然一片梨花花瓣在他眼前划过,落在僵持不下的棋盘之上,梨花,离花。他忍不住抬头望着近旁梨树,忽而对梨树发出一声责难:“连朵花都留不住,枉为树。” 对面年轻男子轻笑着在盘中落下黑子,和手中棋子一样色泽的双瞳也凝向一旁梨树,轩辕无尘面上不带一丝情感,唇齿间简洁地迸出四个字:“树大招风。”言外之意便是不是树的错,而是东风太恶。 树大招风风撼树,权位不正是如此吗?越是到顶端,越临近狂风骤雨,那么留不住一朵娇花有何足为奇? 同样曾问鼎王权的轩辕欲不住点头,这众矢之的的感觉确实不好受,王权就像一把利剑,握在手中的时候威不可挡,然而谁都不敢再靠近握剑者身旁,那种孤独直教人难以承受。 千离离开他已经两年三个月又七天,他知道她一定没有死,可轩辕欲也不去问轩辕无尘那一日的结局,当日他选江山而弃她,他就不再有资格再去霸占她。 相思无果漠然退出,这一舍就是天各一方,永不再相见。所以千离于他而言,才是真正的心痛,他不配拥有她。 这个女人才是让他幡然醒悟之人。 犹记得她问他爱江山还是爱美人,他从不给她答覆,可他最后的选择他想她该明白了,只是他的心思是否有人能够理解?他对面前自己的继承者提点道:“权位一定要牢牢握在自己手里,至于女人放在心底就行。” “无尘,王权在手不怕没有女人,就好比这棵梨树,只要树根基还在,这花每年都会再开,错过这一朵却还有千千万万。” 二十多年前他和罗缨擦肩而过,后来不又遇见千离了吗?天知道再过二十年,会不会再出现一个女子让他难以割捨。 “父王,你再将心思放在花上面,这盘棋就要输了。”轩辕无尘长指轻敲棋盘,他最不愿和父王下棋,老头子总是东拉西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花固然美,也教人赏心悦目,可总是不比建功立业来的有成就感,与其花心思在那些捉摸不透的女人身上,还不如建万世之基业,名扬千秋万代来得实际。 他父王多情更胜无情,而母后对父王又是虚情假意,他看得心淡了、冷了,所以一心弃爱绝情,以建立丰功伟业来充实自己。 棋盘上,白字零零散散,而黑棋势强,局面看上去固若金汤。 轩辕欲并不急,捻子的手悬在棋盘上,落下前他问轩辕无尘:“对了,你大老远来找孤王是为了何事来着?” 轩辕无尘眼一沉,轩辕欲知道他这是动怒的先兆,按下白字后摇头道:“一点儿耐心都没有,怎成大事?你来的时候问孤王,这个时候能不能出兵,对吧?” 轩辕无尘这才缓和了脸色,他其实并不需要老东西的指点,只是来给他打声招唿,他允不允自己都决定征战天下。 “我国兵强马壮,军力雄厚,就像一桿锋利的矛,而封国地势优越,易守难攻,又有名将坐镇,好比强力的盾,这样的毛和盾相交,结果如何?” 不用答,那一定是两败俱伤 “可是朕不能再等下去了。”轩辕无尘看着自己左臂皮肉下密密麻麻的紫色藤蔓,他一刻都不想再受人控制。 “没人叫你等,都说时势造英雄,如今时不与我,何不试试英雄造时势?”想当年他并非太子,而雍国又是长子继位,他处心积虑废掉太子,更是一不做二不休,就连被太子困在伊山的父王,都是他派出刺客暗杀,并放火烧山,把弒君的罪孽都推到太子身上,自己再起兵征讨之,才有今日的局面。 见轩辕无尘陷入沉思,轩辕欲指着棋盘道:“牢不可破的防御若是无法从外部攻破,不妨换个角度,试试从内部瓦解。没了拿盾的人,矛便可长驱直入。” 这盘棋也是如此,轩辕欲只是在无尘密集的防御里投下一子,乱了他的阵势,这棋面便完全逆转。 棋局,轩辕无尘看明白了。 他要教给无尘的东西全在这盘棋上,此时再继续已经没有意义,轩辕欲起身欲回宫休息,临走前又留下话道:“有些事也该让你知道了,你的二师兄千禧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该怎么利用不需要他来教了吧。 漫天梨花如飞雪,乱了他的眼。 封国禧公府邸,花园里种满梨树,一夜风过后,满园像是雪后之景,洁白无瑕。 千禧慵懒卧在赏香小筑里,看这花开花落。 也许梨花的梨字和那个女子的名字中某字同音,所以他偏爱这花多一些,那年从崑崙九宫下山后,他便在府中花园里移植来数十株梨树,每当花开时节,他总是在梨花园中流连、徘徊。 那个女子就和这梨花一样,她冰身玉肤、凝脂欲滴、素淡芳姿,柔媚动人,而梨花抖落寒峭,撇下绿叶,先开为快,独占枝头的快意刚强又让人不得不折服,她就是这样刚与柔的完美结合。 这样的女子,如何能忘?即使她在海角天涯,也牵扯着他一颗纯情的心。 千禧正听着风铃给他弹梨花曲,忽闻雪心端上的酒溢出梨花的淡雅芳香,忍不住抢在手里,细细闻着酒之香,慢慢品味酒之醇。 “梨花香,愁断肠。 千杯酒,解思量。 枝上雨,湿寒窗。 潜离别,暗自伤。 万株雪,漫城光。 东风起,轻飞扬。 世间事,皆无常。 问情殇,笑沧桑。” 他兀自伤怀,却不知和梨花结下情缘的那一刻起,就是一辈子的守候。 月华将千禧的梨花辞当场谱成曲,风铃随即弹奏出来,而花冢配合琴声曼舞,主子的愁与伤,被她们一一释出,散在阴郁的春景之中。 一曲未完,有府中小厮来报,言有个奇怪的人求见,问其是何人,那人也不答,只是交给小厮一块白玉蝉,说拿给禧公看后他便明白。 千禧见了白玉蝉,先是一惊,然后命小厮将来人领进府中。 那一夜,两人自有一番密谈。 十四章 冰心似玉碎 封国境内临近王都金陵城约莫两日路程的凤歧城,因是南北通商的枢纽地带,所以城中之繁华无法尽述。 凤歧城原名西岐城,乃是周王朝的发祥地,因有凤鸣岐山之典故,后改名为凤歧城,这是一座有着千年歷史文化沉淀的重镇古城。 关于这座城池有许多传说,最近的一则便是城中有一位谪仙般的神医,他悬壶济世,救人脱离病痛之苦,医术可谓妙手回春。而他并不是七老八十的大夫,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俊美的叫无数女子看了脸红 ,可没人敢打他的主意,除了他冷情之外,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的妻子美如舜华,令其他女子见了都会自惭形秽。 男子姓洛,单名一个羽字,女子姓什么无人知晓,即使有人问起,夫妻两都缄口不答,不过有上门看病的人听见神医唤自家女人叫夜儿,这个是专属于那男人对自己妻子的爱称,无人可以模仿,所以大家都叫那美美的女人洛夫人。 夫妻两在繁华的闹市里开了一家药材铺子,名字很特别叫无戒堂,一般药材铺子的门联都是书写一些救苦救难的济世心语,而无戒堂的门联却是‘未惧人生无通途,唯以精诚至魂魄’。那意思是不要惧怕人生没有通途坦道可走,只要以至诚至真至魂魄的态度来面对,人生无惧。
第99页 这药材生意旺全靠男主人会看病,不过男主人不太爱说话,这生意大都由女主人张罗。 自从一年多前城里多了这一对壁人之后,城内许多恶霸、贪官、污吏便都接二连三被朝廷剷除,当然没人会把这些事和一对做小本药材生意的夫妻联想在一起,不过还是有人称夫妻两是福星,搬进城里就给他们带来了好运。 正是花开时节,这赏花之事并非帝王将相的专利,普通百姓人家也能享受这春华之静美。 无戒堂后面是个四合院,园中按风水布局,其中院内有一棵偌大的伞状梨花树,当初綦渺看中这里就是因为这一株宝树。盗墓人皆迷信,这四合院配上这么一颗伞状大树,便有天圆地方山河之势,这样的布局才适合藏龙卧凤。再加上伞状梨树如李天王手中的宝塔,这里就更是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的上乘风水宝地。 而姬仲羽看中这里不是因为风水,除了这株梨花树吸引他之外,更重要的是他认为‘小隐在山林,大隐于市朝’,朝中自是不能待,所以便落脚于繁华市井,而且凤歧城是南北通商要地,消息也灵通,是个隐世的好地方。 至于千离,那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个猴头就满山走,他说在哪儿落脚就在哪儿,她完全没意见。当然她也不敢有意见,这君王都被她拐跑了,她还求什么? 那一日她在綦连採儿和养父綦渺的陪同下,本来走得悽然,哪知出了金陵城北门,就见风姿俊朗的他单人匹马立在她面前,将她强押上马,随便择了条大道便离开了王都。回来举国节哀,她才知道他为了她抛下了一切。 如今,他不是君王,她也不是嫔妃,他们只是一对平凡夫妻,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和乐,美满幸福。 这一日,一位老和尚化缘而至无戒堂,堂内雅致不说,药材也丰富,那一格格的药材柜子,还有大大小小的青花瓷瓶,那些诡秘又缥缈的药材名字,如丁香、玉竹、合欢、如意、百合、金斛、天南星、六月雪、鹿角霜、灵芝糙……光是药材的名字,一个个都勾人魂魄吶。 姬仲羽让堂内伙计到帐房先生那里领些银钱布施给僧人。又见僧人有些咳嗽,于是随手取下吊在堂里的古典三角形油纸包一个,亲手递给化缘的僧人。 “我妻子摘了许多梨树叶和树皮,我拿来放在治风寒和咳嗽的药材里,药效更佳,师傅不妨拿去煎服。” 老僧人谢过收于布袋中,问道:“不知施主如何称唿?” “在下姓洛,单名一个羽字。”姬仲羽随意说出已经习惯了的新名字。 “洛羽,落羽,是取自凤凰化羽落于尘之意?” 听僧人道出他取这个名字的本意,姬仲羽淡然一笑道:“师傅多想了。” 僧人环顾堂内,指着递给他银钱的伙计道:“这人面相不像是给人做长工之人,臂膀腰圆,虎目凶光,他该是个将军命。”伙计闻言顿时僵住,这伙计不是别人,正是禁卫统领翟耀,他是跟定了姬仲羽,他去哪儿,他就跟到哪儿,所以才从将军变成药堂伙计。这无戒堂里上上下下都是以前姬仲羽的近臣心腹,全都是能人。 姬仲羽起了好奇心,便问老僧人道:“师傅可否看看鄙人的面相?” “你本是飞龙在天,如今是潜龙在渊,不久的将来即是战龙在野。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易经》中有云:飞龙在天意指帝王在位,而潜龙在渊则指人生低谷,有隐世之象。龙该在天上或是水中,而战龙于野,就是说龙处在了它不该在的位置,这便会有大事发生。《易经》中‘龙战于野,其血玄黄’,龙为阳,但此爻为坤挂中的阴,即龙战为阴阳之战,而玄黄分别指天地,天地又是最大的阴阳,这番阴阳交战,即会血流成河,是大凶之兆,有天下大乱之象。 “师傅言重了。”姬仲羽只当僧人想多化些布施,并不信以为真。 正逢用午膳之际,从堂后走来一女子,见了僧人,自然施礼相待。女子虽然一身淡雅,却也难掩风华绝代之美,人至跟前便有一阵清雅的芳香袭来。这梨花正盛之际,綦连採儿日日夜夜採摘梨花给千离沐浴,这人当然也跟着沾香。 “你怎么到前面来了。”姬仲羽握住千离的手,语气里有些埋怨,他不太喜欢她抛头露面。 千离正色道:“等你半天都不回来,特来相请夫君大人轻移尊步,赏我这夫人一个面子,回屋吃饭。” 姬仲羽脸上微窘,可又还不了嘴。 堂内伙计皆捂嘴偷乐,王上以前那叫一个唿风唤雨,如今连个女人都吃不住,唉!他们这些做护卫的都觉得脸上无光吶。 姬仲羽轻咳数声示意一帮看笑话的人收敛,这才携了千离欲回堂后四合院。 “这位夫人请留步。” 千离闻僧人唤她,停下脚步,转头道:“师傅还有何事指教?” 姬仲羽将身挡在千离身前,阻住僧人落在千离身上的目光,冷声道:“我妻子不信命数,师傅腹中之话就不必说出口了。”他怕老僧人说出什么兇恶之话,会让她心惊胆寒,她和他是站在悬崖边上的人,能够安身立命真的不容易,这些平静他都不想被打破。 老僧人看得出眼前男人的心焦,会心一笑,圆圆的脸上随即露出两个善意的酒窝,只道:“夫人的命贵不可言,岂是老衲能够说道的。只是命有多贵,就有多苦,夫人若遇困苦,都不要轻言放弃,挺过去,便会苦尽甘来。” “谢师傅指点。”千离谢过。 姬仲羽还怕老僧人多说,赶紧将千离拉回四合院。 “那老秃驴的话,别往心里去。”搂着他亲亲夫人,他劝慰道。 “人家也是一片好心。”她笑他多心了,因为侧目嗔他,千离未留意脚下石阶,脚一踏空就栽了出去,姬仲羽是何身手,当然第一时间将她扶住,慌乱中手掌按在了她饱胀的胸脯之上。 他浑身一滞,久违的男性热情瞬间燃烧起来,她才生下女儿不到三个月,这期间他一直不敢碰她,接生婆说了好多坐月子的女人要忌讳的事,什么不能受风、受凉、受累他全都记着的,一样不让她犯,就连房事他都竭力忍着,这一触碰,慾火怎么都消不下去。 “夜儿,你的胸是不是变大了?”他轻拢五指,那触感,极妙! 千离低头认真瞅了瞅,憨态可掬道:“可不是嘛,不知道为什么生下羲和后这两团儿肉疯长,我的肚兜一件都围不上了。” 姬仲羽闻言吞了口唾沫,这么说她现在里面空空如也了?至于为什么她的胸部会飙长,都是因为他收集了女人发奶水的秘方,挨着给她试,不长才怪。他可不是为自己谋福利,而是为了女儿好,女儿吃得饱才不会哭闹,他才能安心抱老婆。 她比以前丰满许多,肉质的性感挑战着他隐忍的极限。 他忽然问她:“女儿睡了没?” “刚吸饱,才睡下。” 话音刚落,他便急急抱起她,不是往大堂去,而是回了两人的居室。 等姬仲羽把她放置在床上,千离就是再怎么迟钝都知道他起了什么心思,羞红一张脸儿扯紧腰带道:“爹爹还在大堂等我们去吃饭。” “等不到我们他自己会先吃。”姬仲羽此时哪儿还能管綦渺饿不饿,他要先吃掉眼前的小东西,綦渺也就才呃了一时半会儿,他这里都闹饥荒快半年了,说什么都不能再等了。 哼,她不让他解腰带无所谓,他一双手拽住她的衣襟,往两边一分便露出她半身洁白。 噢!真该死,她果然没有系兜子,一对玉兔就那样跳到他眼前,他再难自持,咬住那白白的小东西,生怕它跳开一般。 他用力地吮吸,忽然明白为什么女儿喜欢咬着这点红珠子不放,那是一种叫人放不下的香甜,他另一手也不放过她,挑弄着另一只玉兔。 白色温热的汁液流淌过他修长好看的手,他被这神圣的玉露赫然惊醒,勐然停下他略显粗暴的动作,小心翼翼地望向他的夜儿,他好怕看见她愤恨地瞪他,因为他刚刚的粗鲁也许弄疼了,然而目光落在她脸上,见到的是她满足的笑意。 他这才放下心里沉甸甸的大石,急切地去撕扯她的底群和亵裤。一想到将要在那润湿的地方碾压冲刺,他就禁不住兴奋起来。 也许是他太过心急了,她那里不够湿润,可他等不及,想要突进又怕她受疼,一番挣扎后他抬眸凝注那被辱汁沾湿的身子,坏坏的邪念悉数涌上心头。 他又俯身含住她的饱满,吸了一大口,低身退到她双腿之间,将温湿用舌抵进蜜源。 千离惊慌地撑起身子,他从不曾这么疯狂地对待过她,在她记忆里,他的爱总是那样温柔,就连在她身体力作祟都是那样儒雅,何时这么大胆过。
第100页 她觉得自己看错了他,他才不是冰冷之人,他的热情她在床上是见识过的。 在她胡思乱想之际,他艰难地进入了她的身体,那生下女儿的密道看来恢復得极好,将他包裹得紧紧的,那感觉好生温暖。 千离发出一声低吟,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他进入她身体的时候,她都有撑裂开的钝痛感,不过她知道那只是一瞬间的事,当他动起来后,一切会改变的。 古老的生命乐章开始演绎。 那是两具交织在一起的肉体,也是两个藐视禁忌的灵魂,他们给生命多加了一道注释,那就是疯狂。 从床榻上滚到地上,再到桌上,椅子上,他甚至把她抵在墙上,仿佛回归到在母体中连在一起的时候那样密不可分。 四合院的大堂里,一众人等着男女主人来开饭,却迟迟不见人至,当听到空气中传来一声低哑的嘶吼和不知是悽厉还是欢快的嘤咛声时,满桌子人脸上都露出异色,男人们都是过来人,自然知道那声音代表着什么,这就和开垦荒地耕田没两样,耕着耕着,娃娃就落地了,照这样下去,第二个小主人的降临也只是早晚间的事儿了。 男人们故作无事,当然也不再等主子了,于是纷纷动起了筷子开饭。 只有綦连採儿不明就里,起身说要去找主子,翟耀赶紧把她拉住,这娘们儿要是去了岂不是坏了主子好事,遂死活不让她去。 綦连採儿问为什么,翟耀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直说,于是含煳道:“主子在欺负夫人。” 綦连採儿这一听那还得了,说着就要前去阻止。 翟耀急得抓耳挠腮,急道:“别去,别去呀!不是那种欺负。” “那是哪种?”綦连採儿更加困惑了。 翟耀人也粗,不知道怎么形容男女间那事儿,逼急了他直言道:“就是男人在女人肚皮上蹦跶,蹦跶蹦跶就蹦跶出一个娃那种。”翟耀说着眼光不自觉盯紧了綦连採儿平坦的腹部。 说实话他真没有起邪念,只是他一直纳闷儿那么平坦的肚子怎么会向夫人那般鼓地那么大的,暗自思索时,忽然听到“啪”的一声响,然后翟耀就觉得自己左脸硬生生的麻疼。 回过神再去瞅綦连採儿,只见她俏脸通红,咬牙切齿一脸羞怒地骂道:“下三滥的东西,敢打老娘的主意,我砍了你。”说着采儿就抽出两把月牙弯刀,不由分说朝翟耀砍去。 翟耀本着好男不跟女斗的原则,完全躲着采儿的攻击,其他人只顾吃饭也不去劝阻。 眼看着两人要打出四合院,綦渺一边扒饭一边沖两人喊道:“你俩出门就顺便买三斤肉回来。”吼完继续吃饭,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于是对綦连採儿补充道:“采儿,我要的是猪肉,可不是人肉,你别弄错了……” 日子真的好太平! 夜里,无戒堂收铺子后,千离才去綦连採儿房里准备把女儿带回她和仲羽的居室,女儿每每半夜要人喂,所以带在自己身边方便一些。 踏进居室,绕过百鸟朝凤的屏风,千离正瞧见姬仲羽在擦拭她给他铸造的那把龙舌宝剑。 千离好奇道:“怎么突然想起摆弄这把剑的?”自从他们摆脱过去的生活后,她就没再见过仲羽使过兵器,这把他珍视的龙舌剑就一直藏在他们的床板下。 虽说姬仲羽不信老僧人的话,可毕竟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安,想到自己许久未曾练过武,怕拳脚生疏,便决定从今日起,早晚都要练会儿功夫,如今他是有妻儿的人,他更要护他们周全,所以半点不敢松懈。 他的宝贝女儿羲和着实可爱,真是无一处不招人疼,姬仲羽闻到女儿身上的奶香,遂赶忙将龙舌剑收起来。先将千离扶到床沿边坐下,又抱过女儿在自己怀里呵护。女儿精緻的五官,简直就是千离的模样浓缩后凝聚成的精华,他禁不住遐想女儿成长后的样貌,一定是活脱脱的美人胚子。 他喜欢曲起十指轻轻抚弄女儿粉嫩的面颊,那肉唿唿的小身子总是让他感慨万千,若不是那一天亲眼所见,他真的无法相信手里面这一团儿宝贝真是从他妻子腹中诞生出来的。 他们的结晶他爱惜非常,每晚睡前都要先替女儿把个脉,这望、闻、问、切,除了宝贝女儿不能说话回答之外,其余的他都十分注意,观察女儿的气色,听声息,摸脉象,不遗漏分毫。 这望子成龙,盼女成风几乎是每一个爱护子女的父母都期望的事,仲羽和千离亦然,他们都是学富五车之人,羲和能够学到他们的一半,这辈子做个庶民是足够用了。 仲羽希望女儿以后跟他学医,千离笑道:“学医好,望闻问切我也会,教女儿没问题。” 姬仲羽斜眸不信,她虽然有一双灵巧的手,但未必精通医理,前不久她才把晒在园子里的白萝蔔干当成了人参,这一个顺气一个补齐,要是给急需要补气的人服用了顺气的萝蔔干,那可不耽误人性命。 千离俏脸微扬,一派得意之色:“想我们这些倒斗的手艺人,下地干活也必须精通望闻问切,只不过这望的是风水宝地而不是人,但凡是群山环抱、清山相绕、山势连绵起伏、风景绝佳秀美的地方,哼哼,那就绝对不能轻易放过,下面一定埋了好东西。至于闻嘛,这封墓的夯土和一般泥土不同,有带血的腥土,也有童子尿泡过的白土,还有火油烧过的黑土,总之千奇百味,只要我一闻便知墓里埋的人是何等身份。问就简单了,只要是荒僻又是风水宝地之处,就多向当地人打听奇闻怪事,这墓地的线索就在这些故事之中。这切可是盗墓中最不易掌握的,找到墓地要进地宫就得先找出入口,寻龙点穴就是最快切到突破口的绝学,我敢拍着胸口保证,天底下这些技艺能超越我的人还没出生。”千离盯着姬仲羽怀里的女儿笑眯眯道:“不过女儿若是好好栽培,倒是块好料,这虎母无犬女,经我调教,羲和一定是最棒的倒斗手艺人。” “是不是,我的小羲和。”千离抬指逗弄女儿,这女儿和她一样憨,竟然萌萌睁着一双黑熘明亮的眼珠子咿呀直乐,貌似母亲的望闻问切比起父亲的要有意思的多。 姬仲羽赶紧把女儿抱开不让千离把孩子带坏,这女儿才多大,她就想着教女儿这些见不得光的危险活计,他说什么都不答应。 千离扯着仲羽的衣袖要抱女儿,她感慨道:“羲和不是金枝玉叶,她要过普通人的生活,多学点儿东西也是好的,盗墓确实是件缺德事,不做也罢,可教她一些风水秘术总有好处吧,以后可挑个世外桃源的地方做居所,也是美事。” 姬仲羽沉着脸道:“绝对不能带她下地。” “你肯我还不让哩!”千离抢过女儿这块心头肉抱怀里宝贝着。 要说姬仲羽对女儿的心态,那是又爱又恨,这爱来的是理所当然,至于这恨嘛,当然是由于女儿霸占了他的妻,他吃味。他的妻心里又多了分惦念,他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可这点儿酸意在他脸上显现出来的却是甜蜜温馨,凝注他的妻,那是一个时而温顺,时而俏皮,偶尔聪明绝顶,绝大多数时候煳涂憨厚的女人。她的美自然不可方物,可他觉得她完美躯壳中的精魂更让他迷醉,也许来世他都无法从她的润泽之中醒过来。 他轻轻捧起娇妻的脸,细细地吻起她的脸庞,贪不够,要不够,眷恋不够…… 心里忽然微微有些窒闷,他将唇贴在她的樱唇上,细语如丝:“不管有几个轮迴,你都是我三生石上唯一的传说。” “仲羽,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她觉得他好奇怪。 他露出淡雅的笑,将她哄上床,只道:“没什么,我只是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我有多么渴望和你在一起的心情。” “我们这不是在一起吗?”她笑他胡思乱想,他两个时辰前的晚膳前还待在她身体中,这会儿怎么忽然来了莫名的离愁。 他将她的头按在他胸前,她错过了他脸上一瞬而过的苦涩。 夜深,当他听见躺在他身旁的人均匀而安稳的唿吸时,姬仲羽才悄然撑起身子,下榻离开居室。轻掩门扉,径直走到后门,翟耀早领着两个护卫侯在那里,见主子一到,一主三仆越墙而出,没入黑夜之中。 月光朦胧的四合院中,一抹纤细的黑影摇曳至墙下,她凝着空荡荡的墙头疑惑,心里难免不安起来。不过仲羽在做什么,总之他都有事瞒着她。 “主子,要不要我跟上去?”綦连採儿每夜都睡得及浅,院里的动静丝毫逃不出她的一双顺风耳,这姬仲羽刚出居室她后脚就跟了出来。 至于千离,她一见姬仲羽今夜如此失常,便没有真正睡过去,此时听见采儿问她意见,她轻声回道:“不用跟,我知他们去了哪儿。”
第101页 说完从綦连採儿手里接过她的青竹伞,打开四合院的后门,沿着后院小巷青石小路而去。綦连採儿紧跟了上去。 三绕五转来到城东,这里和别处景致不同,一条街上家家户户都挂着红灯笼,有的人家挂一盏,有的挂两盏、三盏或是更多。街头有一块雅致的牌坊,上面龙飞凤舞贴着三个鎏金大字:寻花坊。 “主子来这花间柳巷做什么?”綦连採儿有些疑惑,难不成是捉jian?可是她觉得姬仲羽不像是表里不一的负心人。 “我也不知道,但是咱家里面的伙计一个个身上都有浓厚的胭脂味,你说我们药堂卖的是药材而不是胭脂,而家中男人除了仲羽也都是单身汉,他们身上会出现女人味岂不是有猫腻。”不过她相信仲羽一定没去沾花惹糙,她的鼻子很灵敏,他身上除了她这个妻子的味道外再有女人味那就只有女儿那身奶味和尿片味了。所以她才好奇他这么一个坐怀不乱的人跑来这里做什么。 采儿又问:“可是主子为什么知道他们来了这里?” 千离哼声道:“采儿姐姐有没有留意同仲羽一块儿离去的另外三人的装扮有问题。” “咦,翟耀那色胚好像穿的是书生装。” “这不就对了,自古都是才子佳人,不说纯良百姓人家的女儿喜欢读书人,这烟花之地的女子更爱那风流才子,所以做才子打扮最能讨女孩子喜欢。”千离笑道。ji女那是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这嫖客就如过江之卿一般多,能够让ji女动心的也只有那风雅多情又谙熟风花雪月的才子,他们不仅能吟诗作对一展才华,就连在红绡帐中也比一般嫖客来得有情趣。 这样的浪荡子,风尘女子焉有不喜之理。 “我呸!”綦连採儿不屑道:“就他那熊样也配扮才子,哪个女人眼瞎了才会看上他那坨屎。” 千离捂嘴嬉笑道:“翟耀虽然长相普通,不过也该算作是一张忠君爱国的脸,比一坨屎强多了。” 两人笑闹着走入花巷。 綦连採儿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所以免不了好奇,指着那一盏盏红灯笼问道:“主子,为什么这里的每户人家都挂红灯笼,而且灯笼上还有字,是这户人家的姓氏吗?” 千离看向采儿手指的那盏灯笼然后笑道:“中原人不像你们西域人多复姓,这两个字、三个字的不是这户人家的姓,而是家中姑娘的花名。” “呀,主子的意思是这条街上但凡挂出灯笼的人家都有姑娘出来卖身。” 千离点点头道:“这花间柳巷里住的人家自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卖一两个姑娘放在家中,腾出一间屋子便可接客,这一盏灯笼便是说这户人家只有一位姑娘,两盏便是两位,依次类推,接了最后一位客人亮起的这位姑娘的灯笼便会被熄灭,这样就不会有嫖客再去敲门要姑娘了。” “这些人家怎么会做这么禽兽不如的事,拿别个女子的卖身钱来养活自己,那些女人真是好可怜。对了,主子怎么会这么清楚?”在綦连採儿看来,高贵如主子这般的人不该知道这下贱人的生活方式。 千离似回忆起什么,笑道:“过来人而已。” 綦连採儿一惊,怪异的脸色让千离见了忍不住发笑,只得道:“其实这些人家里的姑娘绝大多数都是自愿出来卖的,我记得好想称之为打短工。” 綦连採儿被千离勾起了兴趣,吵着要主子继续说下去。 千离经不住采儿软磨硬泡,遂满足她的好奇心道:“我十岁那年,村子里闹饥荒,那个时候就是有钱都没饭吃,爹爹又出远门干活去了,我饿得受不了,就跟着村里的大婶们到附近大城镇里找口饭吃……” 这些穷苦人家的媳妇在家里揭不开锅时就会去烟花地打短工,有的是为了给家里节约点米粮还能赚点儿钱养家,有的是急需钱给家里人治病,所以在农闲时候便会去做短工,像这种能干活的妇人能有多少姿色?上档次的ji院倒贴也不会收下这些人的,所以她们便借烟花地附近人家的房子,赚了钱和房屋主人三七分,因为房屋主人管吃住,所以得七成,这些人家大多都很本分,做这些下贱事完全为了餬口。当然能上门找这些妇人的嫖客一仅限于贩夫走卒之内的人,挣几个辛苦钱,跑百嫁铺里睡一晚。更有意思的是有些妇人是被自己丈夫送来的,也没见女人有怨言,丈夫虽然不甘心但也没辙,家里养不起,做丈夫的只觉得自己窝囊,不过还是疼老婆,临走前千叮万嘱主人要照顾自己妻子,而大多数房主人都以在这些男人接自己老婆回家时,那些女人比来时胖了为荣。 这里的世界,都以生存为底限,道德廉耻早已不復存在。 “当时我不太懂做短工是怎么回事,我去的那户人家,女主人很好,见我那么小就收下我帮忙在她家给客人端盘子,我记得她家有五个妇人,都是那种能干农活的人,女主人厨艺不错,做得素鸡素肉我到现在还记得其香味。她见我写的字还不错,就让我帮她记帐并在灯笼皮面上写花名,当时我所在的那条花柳街上所有的灯笼上的字都是我写的,后来荒年一过,我便离开了,爹爹为了报答那女主人没让我挨饿,还赠给那户女主人一颗夜明珠以作答谢。所以烟花地里的一些事,我还是了解的。别说这些做鸨妈的人都恶,其中也不乏有情有义的人,至少我遇到的那一个还不错。” “主子,你说这么多户人家,我们该敲哪家的门?”綦连採儿一见眼前密密麻麻的灯笼头都大了。 “都不用敲,凡是烟花街总有一家最有名的大ji院坐镇,那里面的姑娘,个个都是做贵妃的料,不是这些百嫁铺里的妇人能比的。那里的姑娘一颦一笑,一嗔一怒都像狐妹儿般勾人,那些客家恨不能挤出心尖上的血给其当胭脂抹。进出那种地方的客家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在那里除了能抱女人,收集消息也是不错的去处。采儿姐姐一会儿跟着我走,不用我们去寻他们,他们自然会找上我们的。” 千离说着已经到了一处大ji院的正门,这里光是门面就比别处气派,门内阁楼里的姑娘依着栏杆一个个搔首弄姿,引人注目。 “就是这里了。”能养得起这么多姑娘的ji院,铁定有钱有势。 千离撑着伞走了进去,当即就有龟奴来拦,ji院只接待男人,女子除非来卖否则一律不让进。 毛手毛脚的人想近千离的身得先过綦连採儿这一关,等打得几个大男人嗷嗷求饶的,千离才将青竹伞的前沿抬高几分,让人窥见她的模样,她和颜悦色地道:“借你们贵宝地一站,免费给你们当一次活招牌怎么样?” 还别说,千离这话音刚落,围拢的人群便裂开一道缺口,有四位女子款款而来,见了千离都十分恭谨的行了礼,其中三位女子开口唤了千离夫人。 千离一愣,她没想到会有四位素未谋面的女子认识她。 虽是夜里,可ji院中往来的客家仍然络绎不绝,这一群标緻脱俗的美人落在客家眼底,免不了招来阵阵浪声。所以四女中身形高挑的一位相请千离到后院雅致的小筑中坐下来谈话,千离应允,带来綦连採儿移步后院。 到了雅筑内落座后千离才问:“四位姑娘如何认识我的?” 还是那位高挑的女子回了话:“属下千之风铃,奉禧公之命前来夫人跟前伺候,夫人以后有任何吩咐,都可以使唤属下四人去做。” 身段姣好的女子补充道:“属下千之花冢,之所以能认出夫人,是因为禧公画有不少夫人的画像,我们见多了自然也就记住了。” 千离点点头,目光移向四位女子中看起来最纤弱的一位,正欲开口询问她的名字,只见瘦弱女子近旁一位气质华雅的女子先开口道:“雪心不能言语还请夫人见谅。属下名唤月华,我们四人都是禧公手下鬼隐,皆是无姓无名的孤女,蒙禧公收留并赐‘千之’二字做姓,禧公知遇之恩属下四人皆愿一名箱包,今禧公命我等来保护夫人,属下就是舍了性命也不会让夫人受丝毫损伤。” “风花雪月,果然符合千禧的个性。”千离又问了些体贴的话,才知道四女中风铃年纪最大,已经十九,花冢和月华刚满十八,只有雪心最小,才十七岁。 “这么算来,我们六个人中,采儿姐姐年纪最大……” “不许提我的年龄!”在一帮小女娃子面前,綦连採儿扭捏道。 千离只笑道:“不提就不提,再有一个来月我就二是二了,采儿姐姐只比我大半个月,一点儿都不老。”千离变相道出綦连採儿的年龄,后者气得跳脚,四女一见千离为人随和,皆掩嘴低笑。 “既然千禧让你们来我这里,那么就别见外,大家以后姐妹相称听着还亲切。我不希望任何人为我拼命,替我做事的人只需记住一条。”千离说着看向綦连採儿,采儿白了千离一眼撅嘴对四女道:“主子去杀人,我们就放火;主子若打架,我们要帮腔;主子有肉吃,我们跟着喝汤;大难来时以自保为第一己任,说白了就是凡事主子打头阵,有福同享,有难主子顶着。”
第102页 千离满意地点点头,救了采儿姐姐那么久,她终于是记住了:“我没有采儿姐姐说的那样伟大,我只是不想替身边人收尸,很麻烦,而且我也不想欠别人性命,我还不起。所以遇到危险时先保自己,别让我这个做主子的反倒过来替你们操心,而且你们活着才有救我的希望不是吗?所以愿留在我身边的人就请记住这一点。” 当下风花雪月四女点头示意明白,并给千离斟茶拜过主人,这主僕关系定下后,千离才问风铃:“说给我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千禧无缘无故派来四个鬼隐给她绝对有蹊跷,仲羽也行事鬼祟,这其中一定有大事发生。 风铃面上不起一丝波澜之色,缓缓将事情始末一一道来:“半个月前,禧公府上忽然来了一位手执白玉蝉的年轻男子求见……” “白玉蝉?”千离从怀里取出自己的红玉蝉放在风铃面前问:“玉蝉的形貌是否同这只玉蝉相似?” 见风铃点头,千离心里便知执白玉蝉找千禧的一定是轩辕无尘,那小子未免忒胆大了点,竟敢私下到封国来招摇。 “那后来呢?”千离收回自己的玉蝉示意风铃继续。 “后来禧公和那个男子两人在屋中密谈,谈了没多久两人就打了起来,照理说禧公身手不比那男子差,可是禧公当时好像心神不宁,被那男子打伤吐血,我们要出手禧公也不让,就眼睁睁看着那男子猖狂而去。” 千离眉心拧成结,心底已是不安,可又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往下听。 “这件事过后没几日,雍国便在边境集结军队,女王陛下当即派禧公去边境驻守,以防万一,哪知不知道是从哪儿传出谣言,说禧公是雍钦王的私生子,放在封国是为了当细作,这样的留言一出,军中就乱了套,黑羽骑的高级将领皆不听禧公调度,反而将禧公软禁。那时起禧公便叫我们四人来保护夫人。” 千离越加心惊,不用想谣言肯定是轩辕无尘放出来的。想不到他身中束心糙蛊毒都羁不住他的野心,轩辕无尘既然都拿千禧开刀,那么他也不会放过站在他敌对方的师傅,也许连避世的仲羽和她,也会被他算计在内。 千离又问:“那么现在军中谁在调度?” “本来女王陛下想让太傅重新接手军中之事,不过太傅若是调去边境,禧公又不能任用的情况下,女王就会独自面对虎视眈眈的瑞公,夫人也知道,女王登基时用的是残暴的手段才称王的,朝中大臣早有积怨,而且宰相大人年事已高,恐怕也压不住群臣。而且内宫中有消息传出,说女王陛下……”风铃欲言又止。 “陛下怎么了?”事关亲姐姐,千离当然着急。 “女王陛下怀孕了。”这下王族之内的人若是要逼宫就名正言顺了。 怀孕了?千离微惊,又逼问了始作俑者是谁。得知是师傅时,她禁不住嬉笑出声,师傅那种负责任的男人,定是会给姐姐幸福的。 “我知道了。”千里明白姬仲羽去哪儿了,他虽然隐于世,但他并没有停止对封国的关注,就从他设点收集情报消息这一点便知他还是放不下。她可以理解他的心情,这本该是他的责任,可他和她却把这沉重的胆子推给了柔弱的姐姐,他们有了幸福,可姐姐为什么就牺牲自己来成全他们,回过头想想,她和仲羽真的太自私了。她揣测仲羽定是去了边境,以女王心腹近臣的身份指挥边防军,黑羽骑是仲羽一手建立起来的雄兵,由他指挥不会再有差池,这样师傅也能留在金陵照顾姐姐,瑞公这人立场始终不明确,不能不防,王族内的隐患也需要人来镇压才是。 虽然她能理解仲羽的心情,可是她不能原谅他不辞而别。 “他真的已经离开了?” 四女齐点头,花冢道:“本来我们四人会在明早到药堂拜见夫人,向夫人说明原委,可是夫人却提前寻了过来,后院有几匹良驹,夫人若是现在追去的话,也许还赶得上。” 千离是真想追去质问仲羽为什么一句话不提就抛下她,可刚起身就被雪心拉住,雪心打着手语,可千离看不懂,月华只好翻译道:“公子羽对夫人不是抛弃,那个男人只是不想跟夫人话离别,雪心想,他是想把心里话留着回来时再向夫人倾诉,夫人何不把他的不告而别看作是那个男人的承诺。” “承诺?” 雪心又比划道:“没有再见就没有离别,那个男人一定会回到夫人身边的,请夫人耐心等待。” 千离细细咀嚼雪心之意,忽而露出淡笑,凝视雪心道:“你倒是个心思玲珑的女子。” 后院里一处三层楼阁上,一男子正透窗望向小筑内,冰冷狭长双眼却透着丝丝不舍,一边翟耀见了小声劝道:“主子若是舍不下就去跟夫人道别,夫人一定会谅解主子的。” 闻声姬仲羽才清醒几分,只摇头道:“不了,我欠她一个解释和对不起,等这风波过后说什么我都要亲自站在她面前再请求她原谅。”所以他一定会回到她身边,这是他欠她的。 他掩下眼睫,将眼中丽影印进心底,转身下楼,黑夜将他男儿身躯整个吞没。 封代王次年五月,雍国军队进犯,雍景王御驾亲征,封国以黑羽骑为主力,举倾国之兵力相抗衡,双方势均力敌,逐渐形成鏖战的局面,两国边境线上血流成河。 与此同时远离战线的后方,好不容易稳定的秩序也逐渐开始崩塌。 前线战事持久不下,太师罗浩再也坐不住,向女王请命亲赴战场。他知道若是私底下向姬伯雅辞行,她定是不会让他去涉险,所以他在朝堂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请命,不给姬伯雅留一丝退路。 他和她之间本就有流言蜚语在传,如今姬伯雅如何能在群臣面前护短,听罗浩一字一句掷地铿锵,姬伯雅只能暗暗咬牙切齿,她不留痕迹地轻抚上平坦的小腹,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腹中真有了他的骨肉。 她本该不起波澜的双眸突然盛满了怨恨,那个男人真的就这么狠心,强迫她有了他们的孩子,如今又要抛下他们母子去冒险。父王曾经如此,仲羽也是这样,就连疼她宠她的浩叔也一般无二,在这些男人眼里女人就真的只是一件物品? 可即使再怎么忿恨,她也核子能强按下心头怒焰,取出由自己保管的王军虎符,将其一分为二,亲自步下白玉阶,纤足踏过九曲桥,步到罗浩跟前停下,把其中一半交到跪在自己跟前的罗浩手中。 “朕期盼太傅大人早日凯旋而归。” 姬伯雅俯身,双手触向罗浩健壮的臂膀,将人扶起来,她头顶金冠上金丝攒的珠帘将她的面容覆盖住大片,没人能够看得见她的神情,就连和她咫尺距离的罗浩都看不清她的模样。 然而就在她和他靠得最近时,从那细密的珠帘之后,传出她的轻声细语,话语之柔只能她面前的罗浩刚好听得清。 “作为君主,朕信任太傅,敬重太傅,可是作为女人,我恨你。” 两人都站定,她心碎凝眸,他浑身僵直。 她赫然转身,身姿依旧高雅,而脚下,每背离他一步,就轻浮一分。 身后忽有一阵风袭来,她觉得身体忽然一轻,没了支撑。姬伯雅从惊骇之中回神,才发现罗浩从后将她抱了起来。(橘*泡泡鱼 手 打*园) 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然如此大胆。 “你哭了。”清幽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他已经毫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他的眼底只停留着她转身时珠帘掀开的那一瞬间她眼底泛起的泪光。 那时他才勐然醒悟自己做了这么混帐的事,她只有在婴孩时期哭啼过,三岁过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掉泪。他早已经忘却她是水做的女人,现在才知她是‘未到伤心处,有泪不轻弹。’ “朕没有。”她抬起高傲的下巴,不让眼中的氤氲落下。 罗浩抬手去掉她覆面的王冠,她一头黑髮如泼墨一般坠下,长长的情丝泄在白玉理石上,乱如烟。 没了遮掩她有些慌乱,好在伺监懂情势,忙扯起尖细的嗓子对文武百官道:“退朝!” 朝臣一见这一幕大家都心知肚明了,全都知趣地退下,虽说帝王家无家事,但这男欢女爱他们又如何置喙。 转瞬间朝会用的临澜殿内只剩女王和太傅二人。 “我留不住你,要走你这负心人就走,还拉拉扯扯放不下做什么。”没了旁人在,她才放下修养朝他大吼大叫,对他又挠又抓,这模样活脱脱一顽固发疯的母猴。 “我怎么就负心了?”他也想,他愿意离开她吗?不,他百万个不愿意,可是家国天下,他要守的是她的家,她的国,她的天下,他何错之有? “就算你去ji院里睡一个姑娘,你都要给银子吧?可是对我呢,你留给我什么了,你比去ji院的客家还要薄情寡义!”她气他,所以胡言乱语,即使心里明白他的初衷,可是自己就是没办法忍受他要去为她的义务和责任区拼命这种事。
第103页 “你再睁眼说瞎话试试。”罗浩按住她小腹也吼了回去,“什么都没留给你吗?那你肚子里的是什么?” 她忽然嚎啕大哭,“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不要,你非要给人家,等我有了身孕,你却要扔下我离开,你要是回不来,我一个人带着孩子,你要我怎么活,怎么活?”她身为女王,未婚有孕,她要怎么面对天下人的质问。 他吻住她的嘴,不让她继续哭闹下去,等她只剩抽泣时,他才离开她温润的双唇,立誓道:“等平了乱,我一定给你一个交待,给天下人一个交待。” 她渐渐平静下来,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她抱着他的脖子恸哭:“浩叔,你想着我和孩子,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回到我身边,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王位上,你还记得我母后对不对,浩叔你记住,你要是有三场两短,伯雅一定会步母后后尘。” 死了就一了百了,天下谁爱要谁要,她再也管不了了。 “你……” “我意已决,你去罢。”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她不是想要增加他的负担,只是在表明她的心迹和决心。 她再次旋身离开,他望着她曳地的长髮,没有出口唤她,他怕面对她红通通的双眼,他会畏怯。 姬伯雅浑浑噩噩步到韶华宫,望着宫门牌匾上‘韶华’二字,她忽而流露出哀伤。 等,等,等……男人总是叫女人等,却不知韶华一瞬倾,女人为男人所惜的年华就那样浪费掉了。 她眼眶中流下的冰泪,落地如玉碎。 此一别,生死两茫茫。 再说千离,自从姬仲羽不辞而别后,她昼夜难安,一入睡总会梦见他白袍赤染,剑蚀戮血的画面,所以她睡不着,又吃不下东西,这样一来她好不容易养胖起来的身子才一个月的时间又消瘦了下去,直叫采儿心疼,风花雪月四女着急。 而且,据风铃回报的消息,边防还未靖,国内诸公也开始露出锐利地的爪牙,都想趁乱坐上封国的王位。 千离一想到王姐孤立无援的境地,心里就更加难受,这些都不是王姐的责任,可王姐却为她和仲羽抗下了一切,让她好生羞愧。 又是不眠的一夜,大堂忽有人来拍门,千离心烦,着家中伙计前去打发。自从姬仲羽离开后,药堂就只抓药不给人瞧病了。 伙计跑到药堂,并不将门打开,只是隔着门板大声道:“要瞧病去城北的药堂,这里午时后就关铺子,见谅。” 门外人未走,只回道:“别的地方治不了我的病。” 伙计一听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从来人平淡的语气里听不出善恶缓急,不过只要是男子,伙计就决计不会开门,又道:“老爷不在家,家中没人可以瞧病,你还是走罢。” “我的病你家夫人便可医。” 冰冷的音色从门fèng中灌进,伙计怔然间,忽有人破门而入,伙计还未反应过来,一支利箭透胸而过,带着他的血深深插入他身后的墙中。 伙计一口气未断,也不知是哪儿来的意志,硬是迴转身向后院奔去。 千离在院中坐着纳凉,怀里正抱着女儿羲和,忽见伙计跌跌撞撞回来,还未至她跟前,就听伙计喊道:“来者不善,快带夫人走……”话音落,人已经不支,跌倒在地上。 千离忙将女儿抱给綦连採儿,上前去扶这个昔日姬仲羽身边的近卫,她看见他胸前的箭伤,再见他唿吸困难,便知他没救了。 “夫人,快走……” “别说话。”她看不下去他一边溢血还一边担心她的安危。 他睁大眼睛看着她摇头,她是他见过最美的女人,最柔的女人,他怎么也忘不了有一次他冒冒失失闯进主子房里时她正给小主子餵奶的场景,这让从不近女色的他第一次对女人起了念头,而且对她还有过非分之想。这个女人毫无半点儿架子,对谁都笑意浅浅,会帮他们这些下人fèng衣服,谁有个头疼脑热她还亲自给他们煎药,总之,她是个好女人……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躺在她怀里是什么感觉,如今她抱他在怀里,那种温软香甜地滋味让他流连。 “夫人,对不起,我不能再保护你了……”他曾今怨恨过她,认为她拖累了主子,可他后来明白主子为她捨弃了江山市值得的,就如同他愿意为她舍掉性命一样值。她的怀抱真的好温暖,他想是个男人都不愿意放弃这块温柔乡……她揪紧的眉心是在为他难过吗?如果是的话,他这辈子真的没有遗憾了。 她眼睁睁看着他的眼睛失去光彩,他才十八岁,前天她还和风花雪月她们一起戏弄他,说要给他找一房媳妇,他急得一脸通红,语无伦次,那样子十足可爱。在药堂里所有护卫中,他最爱弄破衣衫,也最常受伤,她为他fèng补包扎的时候最多,所以也最熟悉他,他叫卫青,她喜欢叫他小青子,他很青涩,是个见了她总是会脸红的孩子。 她把他的眼帘抚下,他就像睡着了一般躺在她怀里。 他的情就像一粒种子,还未萌发就死在泥土里,若灵魂还有来世,但愿还能在她身上生根发芽。 对千离而言,死人她见过不少,可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安静地死在她怀里,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但两个字便可形容,那就是——难过。 眼前忽然有一双白色云纹靴出现,她没有抬头也知那人是谁,他特有的冷然狠鸷她不会忘却。 “我给你做凤翼弓是让你防身自保之用,而不是让你滥杀无辜。” 这世上能够穿胸而过的弩不少,但是能用极细的短箭透胸的弩,一定是她的那把凤翼所致。从看见他胸前极细的伤口时她心里便有数,所以才打消了逃跑的念头。 “无戒堂?为什么要叫无戒堂?是无所不戒之意?”轩辕无尘无视千离的职责问道,轻身移到千离跟前,将千离从地上拉起来,气势优雅但动作却十足粗鲁。 綦连採儿和风花雪月要上前来抢人,被千离喝退,无尘心之狠并不会因为对方是女人就手下留情,她不想再看见有人为她而死。 “不,是无一需戒的意思。”她抬眸与他对视,低沉的话中溢出和他所揣度之意大相迳庭的词意。 他将环住她的手臂收拢几分,无一需戒,他喜欢她的答覆。 若为王,这天下他将无所可戒。 他将邪魅的目光投向綦连採儿怀里的婴孩,剑眉一扬,噙着细笑道:“三师兄的孩子?男孩儿?女孩儿?” 见无人回答,轩辕无尘的属下便去綦连採儿手里夺孩子,綦连採儿怕伤到幼子不敢争抢,孩子便轻易被人抱走,那属下毛手毛脚一番后将孩子呈在轩辕无尘面前回道:“是个女孩儿。” 轩辕无尘点点头对千离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姬羲和。” 他微微一笑回道:“还好师姐生的是女孩儿,要是生下的是男孩儿,我就不会留孩子性命了。”他摆摆手,下属知趣地将孩子抱走。 “你来找我做什么?”她没有料到本该在前线的他会出现在封国内地,他果然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有事求师姐。”他不急不缓地回道。 她轻笑不屑,他求人的态度和方式未免忒与众不同了些。 “我有近半年没有服用束心糙的解药,我想这么重要的药方姬仲羽一定告诉过师姐对吧。师姐要是不救我,我活不过这个月。”自从他起兵之后,千禧就再没有给他解药,那天他去找千禧,以为血缘能够打动他,哪知千禧的愚忠让他恼火,他不但不给他解药,还将本来的解药全部毁掉。 千离撇过脸问道:“我若是救了你,你会退兵安守一隅吗?” “不会。”他毫不犹豫地回道,“我不会用任何事来要挟你,救与不救全凭你的意愿,不过你得跟我走,我需要用你来拴住某个人。” 轩辕无尘将千离打横抱起,他只将千离和羲和带走,至于其余的人,他等着他们去通风报信。 女人作为俘虏只有两种待遇,要么死,要么沦为玩物。 看见侍儿为她沐浴更衣,梳妆打扮,千离就知道自己也逃不过这种命运,所幸的是,至少她只是一个人的奴僕而非一群人发洩慾望的对象,和军营里的营ji比起来,她该偷笑了。 说实在话,他们四个师兄弟里,千离最摸不透的便是轩辕无尘,她永远算不准他在想些什么,就好比此时,他明明知道自己若再不抑制束心糙的生长就会死掉,可面对时日无多的威胁他仍然不肯罢手退兵,求解药保命。 他依然我行我素,利用封国国内诸公想要问鼎王权的野心,挑动他们造反,并将自己最骁勇善战又残暴的虎贲营以分散渗透的方法让其进入封国腹地,然后再暗中集结于叛乱者的军中,而他也以军师之身投到叛军实力最强者的麾下,为其出谋划策。
第104页 他的打算千离经过观察已有些眉目,他不和仲羽还有师傅在边境线上周旋,他是带人直捣黄龙。 如果无法攻破铜墙铁壁的防线,那么久让其内部溃烂吧。 他的军队以快、狠和准着称,所到之处势如破竹,想想才一日的时间,他就已经连拿三座城池,千离计算,今夜子时,轩辕无尘所在的叛军便会兵临金陵城下,边境线上的军队就算回师勤王也来不及的,何况无尘应该也不会轻易让边境线上的封国军队有分兵回援的机会,想来这会儿边境线上的战斗一定异常激烈。这样一来,想要抵抗轩辕无尘指挥的乱军,也只能靠金陵城内仅有的王军和禁卫军了。城内瑞公和禧公都在,千离觉得这造反的名册里没有权倾朝野的瑞公真是一大稀罕事儿,不过她也顾不得那些琐事,金陵城能否坚守等到援军,真要听天由命了。 她虽然有车辇可坐,可是一路颠簸还是让人吃不消,傍晚时分,在她第七次拒绝用膳后,轩辕无尘终于露了面,他亲自端了晚膳进来。 “不用劝我,我不吃的,与其被你利用来威胁我王姐和仲羽,我宁愿饿死。”她绝对不要成为他们的累赘。 “谁告诉你我要用你来威胁他们的?别高估自己,你王姐不是怯弱之人,更不是优柔寡断的君主,她不像姬仲羽会为了你捨弃江山。我已经下令开始攻城,放心吧,不会拿你去做敲门砖的。师姐乖乖听话,过来用膳。别让我笑话你连羲和都不如,那孩子在我手里都乖乖喝奶,听话极了。”他见她不为所动,便将饭菜端在她面前。 “羲和不懂事就算了,如今我们之间为死敌,敌人的东西我不吃。” 她仍旧不瞧一眼,他不急也不怒,盯着她脸上的倔强露出阴郁浅笑:“这碗饭菜对你来说不算是敌人的东西。为了保证行军速度,我的军队远征时从来不带多余的粮食,现在给你的饭菜都是从所到之处抢来的,是封国百姓家的食物。” “你抢了他们赖以生存的食物,你叫他们怎么生活?” “我想他们不会为了这些事烦恼,死人是没有烦恼和痛苦的。” “你好残忍!” 面对千离血淋淋的指责,他不改脸上笑意,只是淡淡地回道:“他们又不是我的臣民,我干嘛要爱惜。”他将一勺食物递到她嘴巴,又低声道:“何况这是战争,战争哪有不残忍的?”他的语气再配上动作,简直像极了餵孩子吃饭的父亲。然而实际上他比她还小那么一岁,可论起成熟,她差他太多,即使已为人母,她还是活脱脱的孩子样。 她终于低头看了眼碗里的稀粥,才真的相信他不带粮糙打仗的事实。说到用兵,他真的可说是无懈可击。但她仍然固执不吃,只是质问他:“若是你不挑起战争,就不会有这些残忍的事发生。” “我不挑起战争总会有人去挑,那个神一般的位置千千万万的人都在窥视,以前姬仲羽在位,我还能接受,但他放弃王位舍江山于不顾,我就不能再坐视不理。与其等着天下大乱,不如由我来统治,成王败寇,这场战争将决定谁才是天下之主,我若为王,定让这天下永享太平。” 她从他的眼里看不到霸权野望,他的眼底有的是男儿义气,她该称那是他对宏图大业的展望,那才是一个君王该有的抱负。 忽然车辇外传来纷至沓来的马蹄声,到辇前停住,来人请命入辇,获准后随即踏进辇内喘着粗气禀报导:“王,金陵军民抵抗顽强,又有瑞公指挥坐镇,一夕之间恐怕拿不下,请王定夺。”他们没有时间可以拖。 来人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辇内静坐在软榻上的千离,心下一紧,终于有些明白王为什么捨不得拿她来做挡箭牌,那女人美得不可亵渎。 “先把军队招回来,待整顿后再攻,这一次,本王打头阵。” “王万万不可冒险……” “照我的吩咐做,去吧。” 轩辕无尘不容分说将单墨的话打断,撵了人下辇后,他转而对千离微微一笑,邪魅蔓上眉梢。 千离见轩辕无尘一脸坏笑逼近,不由一瑟缩,他哪儿容她逃,抓起来扛在肩上就将人带下车辇,辇外早有人将他的宝驹牵至,他将她扔上马背,随即翻身上马。 千离扭头骂道:“没信用的傢伙,你才说不会拿我当人质要挟我王姐的。” “不押你去前线,只是想让你激发一下我的士兵的作战力。”他策马奔向前营。 “你要做什么?”千离惊惧,他该不会是要她用身体去安抚那些人吧。 她惊恐地挣扎,就连咬舌这一招都用上了,好在轩辕无尘察觉得早,才没让她咬断舌头。他停住马,将马背上像猴子一般乱动乱抓的女人翻过身子面朝他箍紧,他一手捏上她的下颔,分开她唇齿,一是方便他将舌头攒入,而来也阻止她咬他。 他只顾着将她细细品味,全然不去留意周围渐渐集合的军士。他惊奇于她身上巨大的变化,犹记得小时候他在她背上时,那时她浑身上下都是呆呆傻傻的淳朴气质,叫人好想欺负;待她长大后他也有和她亲密接触的时候,她女儿家的芬芳透着淡淡清新,总是让人闻不腻;而如今,她已经变成了成熟女人,对他的碰触她给了让他惊喜的反应,他知道她这敏感的身子是另一个男人的杰作,忽然间他心底渐渐开始失控,占有别的男人所拥有的女人让他觉得兴奋,更何况他本来就想占有她。 王抱着个美得不像话的女人在马背上亲热,底下瞅得目不转睛地士兵们皆把女人抵死挣扎看成是欲拒还迎,这拉拉扯扯不更是撩人。谁也不出声,只是暗暗喘着粗气,面临死亡的士兵,被那一幕所刺激,全都欲望上涌,怎么也平復不下来,就想找点事情来发泄。 待到单墨来报所有将士集合完毕时,轩辕无尘才停住对怀里女人的侵占,她秀髮衣衫早已经凌乱不堪,被他吻得红肿的唇赤裸裸地揭示他的罪行,马蹄旁遗落着被他扯落的红色肚兜也昭示着他的恶行。 “你唇上的吻是我先印上的记号,等我攻下金陵城,再让你正是成为我的人。”轩辕无尘说完让单墨给全体军士做战前动员。 单墨扯起嗓子吼道:“大丈夫建功立业,留名青史,功名富贵,就在此一搏……” 轩辕无尘闻言皱了皱眉头,跟着将单墨的话打断,亲自高吼道:“所有人都听好了,这一仗跟着本王好好地打,破了城,城里面的财富、女人都是你们的,灭了封国,本王为你们加官进爵。” “去聆听孱弱者的尖叫,这一战便让所有人知晓,我们虎贲营是……” “勐虎!” 被挑起的欲望被轩辕无尘的战斗宣言转换成杀意,雷鸣般的吼声响彻云霄,铺天盖地的战鼓声奔涌向不远处恢宏的金陵城…… “无尘不要这样,城里面的百姓是无辜的,不要造无谓的杀戮……” “师姐,从我决定起兵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没有退路,王权路都是白骨堆砌而成的,像我这样满身血腥的人肯定没有来世,所以师姐,这一辈子就让我放手一搏罢。” “无尘我求你,就算攻进王城也不要伤害我王姐。” 轩辕无尘没有回话,只是将千离放下马背,对单墨嘱咐道:“看紧她。”又瞥了千离一眼,才纵马带队离开。 又气又羞的千离拢好衣衫,等着轩辕无尘离去的背影,她没想到他会如此恶劣,这样利用她。 “夫人,您的东西。” 千离闻声侧目,却见单墨手里拿着她遗落的肚兜,顿时羞得无地自容。她扬起巴掌便掴向单墨的脸颊,却见他不躲闪,她的手淋湿改变了落下的行径,抓过他手里的东西,头也不回地跑掉。 金陵城内,姬伯雅坐于金銮殿内,怀里抱着姬王族正统血脉,她面上看起来并无半点焦急之色,然而吉尚宫知道她那淡定自若是绝望前的平静。 她万万没有料到形势会陡转直下,此时仔细想来,才觉得轩辕无尘的布局真是高明,一点点去掉她的左膀右臂,让她无人可依。 怀里的云遥睡得好甜,他的梦一定很美,那小子都在掉口水。她不禁在想自己腹中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是像她还是像他。(橘*泡泡鱼 手 打*园) 她等得到孩子出生吗? 即使在王城里,她也能听见外面吵杂的攻城声。 正望着幼子出神,瑞公姬子凌忽然上殿,一阵腥风也跟着他渲染进殿中,姬伯雅看下去,却见王叔满身是血,心知境况不妙。 纵然王叔为神策之将,可手下兵力都在外平乱,就凭王城两万军力,确实没有回天之力。 可她还是平静地问道:“王叔,战况如何?”小时候她和仲羽时刻都在提防着这个颇有野心的男人,可是,时到今日,她才知道他并不像浩叔所说的那样野心勃勃,至少现在留在她身边的是这个王叔。
第105页 “陛下,金陵城保不住了,外面近卫军在做最后的抵抗,最多坚持到黎明,臣请陛下由密道先行离开。” “朕如何能扔下黎民百姓独自溃逃……” “陛下!”姬子凌高声吼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巴郡有天险可守,臣可以项上人头向陛下保证,臣能保护陛下和殿下平安退到巴郡。” 听姬子凌提到怀里的小傢伙,本来有殉国打算的姬伯雅突然失了勇气。她还没有把王位传给云遥,她不能死,而且她想生下浩叔的孩子,她也不想死,她还要等那个男人回来实现对她的承诺,她不要死。 思虑半晌,姬伯雅才同意跟姬子凌逃出金陵。当下,姬子凌调兵前往密道准备,姬伯雅说去拿传国玉玺,便将云遥交给吉尚宫带往密道,说一会儿就去汇合,交待完毕才带了一名贴身宫侍前往婉华宫。 玉玺一直交由叔夜在保管,可叔夜走后,她觉得苏瑾可怜便将玉玺交付她这个王后保管,想给她一个盼头。此时她快步移驾到婉华宫,因为外间在打仗,宫里面也是乱糟糟的,宫人就连见了她这个君王都只顾着逃命对她视而不见。 进了婉华宫,姬伯雅开门见山向苏瑾道:“王后快去拿玉玺,然后跟朕离开。”纵然苏瑾千错万错,她也不忍心抛下她不管不顾。 苏瑾惊慌地跑回寝殿拿玉玺,然而良久却不见出来,宫侍怕误了时辰出宫,请示姬伯雅后进内殿去催,哪知这一去也是半天不回。 姬伯雅再也坐不住,遂亲自进殿去看,哪知刚进殿就见自己的侍儿胸前插着一把匕首倒在血泊中,姬伯雅哪见过这场面,吓得差点失声尖叫,可她随即忍住。她还以为乱军进了王城,正担心苏瑾的安危时,忽然头顶一木,脑子翁然作响,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地上坠落,随即失去了知觉。 苏瑾将砸晕了姬伯雅的玉玺放下,将姬伯雅浑身拔得精光,换上她的龙袍和覆面的珠帘王冠,收拾妥当了才蹲在晕过去的姬伯雅身前冷笑道:“你灭我梁国,这个仇我一定要报的,我不要你的命,但我要你生不如死。” 说完,苏瑾带着玉玺头也不回地离开。 城破之后,这王宫里的女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九鼎记》中对金陵城被攻破的记录只有寥寥几句:封代王次年七月,雍景王深入敌后发起总攻,封国不备,王城被毁,城中百姓死伤无数。 那一年过后的次年,在金陵城一战中活下来的女子,怀孕产下孩子者占了四成。那些鲜活落地的生命是歷史无论如何都无法磨灭的罪证。 千离是在一片喊杀声中入得城,四周不时传来燃烧的房屋倒塌的声响,那些苍白无力的唿喊声,声声撕扯着她的心肺,一路行来,她看见乱兵三五成群地犯着滔天罪行,烧杀抢掠,凌辱女人,这就是丧失了人性的士兵,比禽兽还不如。 她想去阻止,单墨却把她拦住。单墨对她没什么好感,不仅仅是因为她迷惑了冷沉的主子,最主要的是他被主子留下来看护她的安危,使他没有办法跟着主子去作战,他觉得窝囊,此时她要乱跑惹事,他当然对她更没好脸色。 千离像猴子般灵活确实让单墨头疼,打骂不得,绑了也会被她解开,最后失去耐心的单墨干脆点了千离的穴,扔车辇上赶紧送进刚夺下的封国王宫。这女人还没有她女儿来得安分。 韶华宫她不是第一次去,这是她母后的寝宫,此时已变成轩辕无尘的临时行宫,对他选择韶华宫作为临时指挥场所,她并不感到意外,因为这里确实是整个王宫里最雅致的居所。 “轩辕无尘,这就是你带的兵!我要你停止暴行。”千离愤愤冲进寝殿,对内里的人大声吼道,却被他身上无数伤痕惊得愣在当场,一旁的汤池里清水被染赤,带血的绷带飘在水面上。 她的语气逐渐弱了下去,不忍看他那遍体鳞伤,虽然她觉得他这是咎由自取,可还是免不了心疼,毕竟,他是她的师弟,他是他们四个师兄弟里她最先认识并出生入死的人。她永远不会忘记他救她的那一次,若是没有他,她现在说不定还是哑巴,在永不见天日的地下给别人卖命。 轩辕无尘若无其事地转身,见了千离,紧绷的面上随即放松下来,笑道:“我已经下了命令,无法无天的行动到黎明时结束,这是我答应了他们的,君无戏言,我没有办法收回。” “我王姐呢?”她不听他的解释,她只关心姐姐的安危。 “据我的斥候来报,她带着太子在姬子凌的掩护下,连夜从王宫密道逃了。” 她听了才松了口气,可长长的一口气还没有完全吐出来人就落入轩辕无尘的怀中,很快,他伤口裂开流出的血染红了她的白色纱衣。 “既然他们逃走了,那么我就无法在金陵城多待,只休整一夜,明日午时前我们就得离开,所以只有今夜,我有时间做一些事情。” 轩辕无尘将千离松开,转身抽出自己的佩剑,伸出左臂,那密密麻麻的紫色藤蔓已经爬过他的肘关节,几乎占满他整个左臂。 他凝眸睇向千离,温和地问道:“师姐,我再问你一次,抑制束心糙生长的解药,你给不给我?” 她以为他只是在威胁她,没想到她一句无情的“不给”之后,换来的却是他断臂之举。束心糙种在体内确实不能根除,但是想要连根拔起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肯捨弃被束心糙侵占的肢体即可,虽然解法简单,但人不见得会有自残的勇气。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剧烈的疼痛让他站不稳,他跌坐在地上,将宝剑扔到千离脚边道:“我给你选择的机会,要么听我的安排,从此以后受我摆布;要么杀了我,我们之间恩断义绝,从今以后天人永隔。” 他在等她向他挥剑,当然,这是他设下的陷阱,他发现自己对她太过感情用事,这不是一件好事,他是要做君王的人,情感这种东西是多余的,哪怕再爱,他也要把她从心里除掉。他背在身后的手已经握紧了凤翼弓,她若选择杀他,那么他亲手了结她的性命。他会给自己一个完美的理由,她先对他无情的。 然而她却呆愣在原地不去拾剑,他见了遂又勉强扯起一笑道:“下不了手也没关系,你就站在那里看着好了,看着我的血一点点儿流干净。” 恍然回神的千离这才走近轩辕无尘的身旁,可她并没有去捡地上那把剑,而是先给他止血,继而才大声叫外面的人传军医。 外面的单墨看见王断了左臂,拔剑要杀千离,却被轩辕无尘喝住,见王的伤势耽误不得,单墨才忙去寻城内的御医,因为军中根本没有军医。 被抓来的御医战战兢兢地给轩辕无尘料理了伤势,开了药才又被士兵们带下去,单墨在轩辕无尘的耳语后才去煎药,而千离,始终坐在一旁默然不语。 良久,等单墨端进汤药放在桌上离开,千离才动手端了药坐到轩辕无尘的榻前。她错开他凝视她的双眼,问道:“为什么要伤害自己?”她只是赌气说了句气话,他就当真吗?她是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死去的,他就这样不了解她吗? 轩辕无尘用仅剩的右手去触摸她的玉颜,轻声细语道:“我说过我不会要挟你任何事,我不会让你为难,即便你最后救了我,将来你也会自责,我不要看见你因我而痛苦,而且我也不想欠你人情。”他怕自己对她无法自拔。 “别说了,先喝药吧。” 她要餵他喝药,他却像个孩子般挑剔道:“你先尝尝烫不烫?” 千离忍不住翻起了白眼,可她也无法和一个重伤患计较,遂吹了吹汤药,然后轻轻抿了一小口。 “你这样试药不行,一定要喝一大口吞下,嘴唇和舌头以及咽喉对冷热的感觉是不同的。” 千离真有想把药碗扣他脑袋上的冲动,可最后还是忍住了,她灌了一大口苦药吞下,这才狠狠地瞪向轩辕无尘,心想他这下总该没毛病了吧。 哪知他却东拉西扯道:“师姐,这条路是你自己选择的,不要后悔,也不要怪我利用你。” 咦?千离拢眉,她忽然觉得浑身没有力气,手里的药碗也端不住,打翻在地,随即她身体一倾,倒在他臂弯间。 她虽然浑身无力,可头脑仍然清晰,她知道他在算计她。 他将她安置在榻上,然后才让单墨将一人领进寝殿。 千离赫然睁圆双目,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二师兄千禧。 “二师兄被关在天牢中,他们离开时并没有想到将你带走,也就是说你已经不被他们信任,何不认祖归宗,我们兄弟同心,建万世基业。”轩辕无尘劝道。 千禧见了无尘的断臂便心知束心糙已对他不惧威胁,哼了一声将脸瞥向床榻上的千离,没想到她也落在无尘手里,他还是棋差一招。
第106页 “好吧,我不逼你助我一臂之力,但是……”轩辕无尘话锋陡转,沉声道:“你也不得去帮姬仲羽,有你助他,我,必然赢不了,这一次你不得插手,我要和他一决高下。” 千禧无所谓地轻笑道:“这种保证你想要多少我都能给你。” “我会让你没有退路的。”在轩辕无尘的示意下,单墨又领进六个强壮的护卫。 轩辕无尘对千禧道:“我知道你喜欢师姐很久了,今天我成全你如何,你抱了师姐,姬仲羽不会放过你,你还怎么和他称兄道弟?” 从轩辕无尘嘴里进出的一字一句都让千离觉得心惊,他怎么能逼千禧做这样的事,她想斥骂他,却又开不了口。 轩辕无尘对千离的瞪视视而不见,只道:“二师兄对女人一向温柔,师姐别怕。” 千禧也没有料到无尘会提这么无耻的要求,他勃然大怒道:“我绝不答应,你杀了我好了。”若不是他浑身血脉被人封住,他早就揍得他没有人样了。 一帮人将千禧按下,轩辕无尘才道:“你不上,我就让手下人轮流来,你忍心看师姐受这样的苦难?” “你真是个混帐东西!” “师姐你要还是不要?”他没工夫和他拖时间。 “都滚出去!”千禧对所有在场人吼道。 轩辕无尘对手下人吩咐道:“看着他们行房,他若是做不到,你们可以代替他。” 转身从千禧身边擦身而过时,无尘对千禧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王兄千万不要糙糙了事。¨ 轩辕无尘噙着笑步出寝殿,他用这种方式绝了对她的念头,心里虽有隐痛,却也不悔。 再说了,王兄要是没他推这一把,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近师姐的身。 房内,见千禧压上她的身,千离摇头默默流泪,她不要做一件让仲羽和千禧反目的工具,她是人吶,无尘怎么能这样对她,比要她的命更让她痛不欲生。 千禧用粗糙的指腹抹掉她眼眶中的晶莹:“别哭,明天醒来你可以杀了我解恨,但今夜请对我敞开怀抱,因为……我是真心爱慕着你。”只求这一夜是他这一生最美的一夜。 她在他眼底没有寻到戏嚯之情,只有满满的爱意。 她合上眼,将身体交给了他摆布。 当他滑进她身体中时,她觉得身体里有某种东西在分崩离析…… 有些东西一旦碎了,就再也粘不回去了。 千离几乎一夜无寐,她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以后的路,她该如何面对姬仲羽,又该如何面对千禧。 房内多余的人早已经退去,等药性渐弱千离能够言语时,才揪了千禧的衣襟道:“你该杀了我的。”他不是没有选择,杀了她,他干净清白,而他却非要走这条布满荆棘的路。 他坦言:“我不知道,也许这是我心里所期待的。” “那么,你现在有何打算?”即便他们之间真的清白,轩辕无尘也会把他们渲染得不堪入耳,千禧会身败名裂,这便是无尘想要的,就是要让千禧无路可走,最后只能依附于他。 千禧目光微滞,许是纵情过度,他忽然有些疲惫,人懒懒地抱着她侧躺下,头埋在她柔软温热的胸脯间。 “你呀,总是替别人着想。别忘了我刚刚才伤害了你。” 那是伤害吗?千离不住问自己,她虽然算不上忠贞不渝之人,可也绝对也不是朝秦暮楚、水性扬花的女人,但是为什么千禧抱她的时候她有了感觉,身体更是在不由控制之下向他投了诚。 她轻轻将他推开,缓缓坐起身子穿回衣衫,他也跟着起身,替她系好肚兜上的带子。 他见她坐在床沿发怔遂问她:“在想什么?” “我在想当初选择离开权利的漩涡和仲羽袖手天下,我是不是做错了。”没有权利这块护身符,她连自保都无能为力,更别提保护她身边的人。 “这和骑虎难下是一个道理,王权之上哪有对和错,只有忍与不忍,要么在最顶端忍受孤单,要么在王权下忍受摆布,就看你怎么选。”他轻拢起她的发,触在鼻端轻嗅。 她突然转身,黑亮如缎的秀髮从他手中滑走,她温善的眸子忽而半眯了起来,锐利的精光骡然泄出:“阿禧,如果是你,你怎么选?” “如果说心里话,对于仲羽选择放弃江山我感到失望。” “那么你认为无尘比仲羽适合称王?” “不需要问我,你看如今的局势心里也该有数了。这王位也许谁都可以坐,但能够坐稳的人,古往今来有几人?”(橘*泡泡鱼 手 打*园) 真命天子哪是那么容易当的。 “那你是打算帮无尘了?” “我谁也不帮。”还是那淡淡的散逸,而眼角眉梢却连着桀骜不驯,他胸前敞开的衣襟为他平添几分不羁,说他是王公贵戚不像,说是浪荡风流的潇洒公子却教人轻信。 她目光触到他胸前还残留的晶莹细汗,顿时脸上一窘,忙将目光移开。 千离先是点头继而又摇头:“阿禧,你应该知道,如果你帮一边还可能活下去,可是你若谁都不帮,等他们任何一个坐稳大位后绝对不会留你性命的。”斩糙要除根,何况他的身份的确特殊,封国先西宫王后之子,却也是现在雍国的王长子,不论对哪一边的王位继承都是威胁。 “莫管我,我无牵无挂之人,这辈子也就这么一回事儿了。”他一派随意,早将生死看淡。 “谁说没牵挂,风花雪月那四个丫头对你就蛮上心的,而且阿禧,我也担心你。”她顿了半晌忽道:“阿禧,你帮我个忙,我想见女儿,你抱她来见我好不好?”她从不向人撒娇,这应该是第一次。 他只是微微有些迟疑,却并不疑心,应了她转身出殿。 待千禧离开后,千离才将床单裁成条,搭在房樑上要自缢,她没有要离世之人的不舍,做这一切都有条不紊,甚至还稍微有些急促。她将脖子伸进白帛时还有些紧张,手心脚心都冒出一层汗,小时候所见墓中陪葬的吊死鬼全都清晰掠过脑海, 倒是有些吓人,但当她踢倒垫脚的圆凳时,那一瞬间心里竟会放不下,才知道她其实还有很多很多的牵挂。 和养父一起在江湖上混迹的辛苦却也温馨的日子,逐渐在脑海里消失…… 少年时无忧无虑、调皮捣蛋又胆大妄为的日子好像也越来越模煳了…… 仲羽的百般温柔她好像怎么也感觉不到了…… 女儿软绵绵的小身子也变得僵硬了…… 就连刚刚才离开的千禧的样子她也拼凑不起来了…… 窒息和疼痛撕扯着她的意志,她的意识逐渐开始丧失,眼前一黑的同时她身体也变轻了起来,那是一种在黑暗中无限坠落的感觉,她不知道自己下坠了多久,当她有感觉恢復时,睁开眼却是千禧惊恐的面容,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 还好他走到半道上心里忽生异样,不安之下倒回来瞅她一眼,没想到她居然寻短见。 “为什么要寻死?为什么?我说了你可以杀我泄恨,要死也该我去死,不该你来承受!”他发疯一般地低吼。 千离发现自己没死成时眉头皱起,她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哭还是该笑,而一时半会儿她也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个劲的咳嗽,等唿吸顺畅起来后她才毫无生气地道:“我真找不出自己要活下去的理由,无尘先是用我来逼你就范,让你无路可走,他也定会拿我去威胁仲羽,我不要做仲羽的累赘,我不能受无尘摆布,其实我该早点儿自我了结的……”可她贪生吶! “我死了,大家都好过。阿禧我知道你身手好,给我一个解脱好不好,我真的没有办法再活下去,我什么都不要管了,我就想清静,永远的清静!”虽然死亡很可怕,可她仍然一心求死。 “死可以解决问题吗?你一向不是自私的人,为什么这次就这么残忍,想想你的女儿羲和,她才那么小,你如何忍心扔下她不管。” 其实他也知道她的处境她没有选择,可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她死。 正在他苦劝无果时,忽然韶华宫外传来吵杂的声响,在这非常时刻,任何不寻常的动静都值得人警惕,千禧遂传人进来问话外面是什么情况。 进来的士兵耸耸肩以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回道:“有个女人闯进韶华宫,跳进莲花池,半天没有浮上来,多半是受不了凌辱寻短见的,听别人说那女人头髮很长,都拖在了地上,不过哪儿不好死,偏偏跑这里来寻死,奇了怪了。” 长发?千离忽有不祥之感,后宫之中宫人的髮长都有严格要求,唯一长发曳地的人除了王姐没有别人,她记得伯雅对她说过,说她长的并不像母后,唯一和母后相近的就是那一头乌黑的长髮,所以她十分爱惜,从不剪头髮。
第107页 如果是王姐,那么她会来有母后气息的韶华宫寻短见就完全说的通,难道她…… 千离不敢想下去,她才从死亡关走了一圈,明明身上没力气,却硬是跑了出去,身边的人和物她都全不在意,一路往莲花池跑去,她推开围观的人群,毫不犹豫跳了下去。 千禧跟了上来二话不说也跳入池中,莲花池并不大,没费多少时间千离和千禧就找到了水中的女人,可要将女人托出水面才发现她的发缠在了莲花的花精上,千禧没法,只能从池边士兵手里借来刀子将女人的头髮割断。 千离把浑身一丝不挂的女人抱上岸,扒开覆在女人脸上的黑髮,她顿时懵了,虽然她的嘴角青肿,可那模样不会错,真的是她的王姐。她的胸前有青紫的瘀伤和齿痕,这些都让千离看了心惊,冰清玉洁的王姐,怎么会遭受这样的侮辱。 可她现在无暇追究这些,她不能让王姐死,她不能,她知道溺水的人该怎么救,于是将人放平后嘴对嘴为其吹气,千离急了就拍打伯雅的脸颊,终于,姬伯雅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千离这才摇着她叫她醒过来。 “阿夜,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能在这里,那些人都是禽兽,他们会撕碎你,你快走……”姬伯雅的长指甲深深抓进千离的双臂里,千离好像忘了双臂上的疼痛,只是抱着姬伯雅让她不怕。 而千离却又忽然感觉怀里人的身体绷紧了起来,她低头时看见她面容扭曲,样子十分痛苦。 “王姐,你怎么了?千万不要吓我!” 可不管千离怎么安抚,姬伯雅都没有反应,抓她的十指越发用力,血痕跟着染红了千离的双臂。 那是千离见过最触目惊心的一幕,她看见王姐的肚子忽然在鼓动,鼓得最厉害的时候像是一个倒扣的海碗,接着王姐的肚子平了下去,然而从王姐身下却流出一滩浓厚的血水,那血水中有个拳头大小的血块,周围还有一些看起来像小鹅卵石一样的东西……(橘*泡泡鱼 手 打*园) 她记得风花雪月曾说过,王姐怀孕了,那么此时从王姐体内流出的便是那孩子。 人群里又有躁动传来,等那脚步声在千离身后停住时,千离才解下披风替伯雅盖在身上,然后将王姐横抱了起来,她转身,先前那已经绝望的眼神里早已经被烈焰所占据。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扫了一眼轩辕无尘,明明如火的眸子,却射出的冰冷刺骨的眸光。 她转身离开,她并不觉得手中的人很重,她只是觉得脚步好沉,沉到她一步都迈不动,可她没有停住脚步,她知道,这辈子,她连死的资格都没有,以后的路再难走,她也不能停下了…… 黎明的光辉悄然普照大地,预示这残暴一夜的结束,然而也将乱世拉开序幕。 凤业 by花边小糙-第十五章 轩辕无尘的虎狼之师虽然做尽禽兽之事,但一到黎明,果然都各归各位变成军纪严明的士兵,而本来预计午时前便要离开金陵前往东面梁国方向行进的大军也暂时停了下来。 单墨陪轩辕无尘前去韶华宫探视,自从他知道早间落入莲花池中的女人是封国女王姬伯雅之后,他便明白为什么王不赶紧撤离了,有了筹码在手中,他们虽然在封国腹地却也有恃无恐。 韶华宫只有宫墙外有军士守卫,内部没有任何人走动,这一切只因为那个愤怒的女人一句她不相见任何人所致。 王真的对那女人百依百顺,他看得出来王喜欢那女人,可是他不明白王为什么要把自己所爱的女人拱手让给一个阶下囚。他忍了很久,终于还是问了出口:“王,要除去姬仲羽的左膀右臂直接杀了禧公不就行了,干嘛还要留他性命,王若是顾念兄弟血亲下不了手臣愿意代劳。” “你敢!”轩辕无尘停步,侧目剜向单墨,声色不由变厉道:“那四个人,不论是敌还是友,都必须由本王亲自来了结,不准你多此一举。” 单墨随即噤声,轩辕无尘行事手段虽然残忍,但却绝对不是一个残暴之人,他对手下的将士就十分爱惜,可以说从未露出过刚刚那般狠戾的神色。而且,单墨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明明只提了要杀庞奴一人,那另外三个又是什么人? 想了半天他理不出头绪,又见王因缺了胳膊而空荡荡的左衣袖,他才突然明白王的心思不是他能琢磨的,只是王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做。 轩辕无尘站在韶华宫的宫门口,犹豫半晌他终是没有勇气踏进去,这覆水难收的道理谁都懂,不管他是不是有心伤害姬伯雅,这结果都已成定局。这和他让二师兄强要师姐的情况不同,他知道师姐这人可以原谅别人伤害自己,却怎么也不能容忍他人伤害她所在意的人。 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所犯下的罪,他从她绝情的眼神里能读出她的恨意。 心痛的感觉从心中某个地方渲染开来,他忙将紊乱的思绪收住,转身时对单墨吩咐道:“只给里面的人一天时间,一天之后,带她们上路。” 轩辕无尘这句话故意说得大声,殿里的千离听到了,但她没时间去理会他的逼迫,因为好不容易才睡过去的王姐被那粗粝的男声所惊醒,又开始挣扎、嘶吼并且颤慄。 在姬伯雅语无伦次的话中,千离大致听清了一些她梦魇般的呓语,原来王姐没想过寻死,就算被人侮辱,她也没有咬舌自尽,不是贪生怕死。而是她想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她说母亲在召唤她,所以她浑浑噩噩地来到韶华宫找母后,走过莲花池时肚子突然间发痛,她腿一软才掉进池中……她不停地追问千离,她的孩子是不是没了? 千离用尽浑身力气才将姬伯雅抱稳,她安抚道:“孩子还在姐姐肚子里,冷静下来,你这样不安会吓到肚子里的孩子。” 姬伯雅激烈的目光逐渐变得呆滞,可稍稍安分了一小会儿她的眼光忽然变得精明:“你骗我,我明明看见有东西从我两腿间流了出来,浩叔的孩子死了,阿夜,我弄丢了浩叔的孩子,我该怎么办?……对了,我去死,死了浩叔便不会生我的气,他想骂也找不到人……对,死,我要死……” 姬伯雅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然将千离推开,她跳下床就要寻墙去撞,千离死死抱住她的腰身,劝不住王姐,千离只好跪在她脚边抱紧她双腿:“姐姐,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求你不要折磨自己。”心里明明揪心的疼,可眼眶里就是干涩的流不出半滴眼泪。 “姐姐,不要丢下叔夜好不好?叔夜不能没有姐姐,还有仲羽,姐姐捨得离开我们吗?”她忽然间明白千禧当时挽留她不让她寻死时的心情,那是难以言语的心痛,还有怎么也摆脱不了的愧疚。 房中的争吵将一旁小摇床上的羲和吵醒,孩子不懂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高兴或是不高兴都只会用哭来表示,然而就是这一嗓子奶孩的哭声,将姬伯雅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千离察觉到王姐的眼神忽然变得柔和,那带着母爱光辉的眼睛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的羲和,千离缓缓将王姐松开,姬伯雅忍着身下的疼痛走到摇床边,将孩子抱了起来,她不住哄着哭闹的孩子,直到孩子又在她怀里安静地睡着,她才一瞬不瞬地盯着千离问道:“这是我和浩叔的孩子?”她好奇地翻看孩子的隐秘处,没有找到小小鸟时她嘻嘻一笑道:“浩叔说他喜欢女孩儿。” 看着王姐那洋溢着幸福神韵的目光,千离也只能跟着恭喜道:“姐姐忘了没有东西从你肚子里流出来吗,就是这个孩子呀。” 姬伯雅孩子气地皱起眉头,似在仔细思索有没有这回事,良久,才听她道:“你好像说的是真的,人家都说生孩子好疼的,我身下现在都还疼得厉害。” 千离浑身一颤,同样身为女人,她知道王姐身下的伤意味着什么,那是一朵冰清玉洁的花被生生碾碎后的样,一个女人被伤成这样,作为女人,她还剩下什么?千离实在不忍心告诉她真相,就让王姐这样迷迷煳煳好了,至少她有了寄託,不会再去像那些噩梦。 她随即佯作笑意,哄道:“姐姐过来躺好,我给你上药,上了药,那里才不会痛。” 千离还记得百家铺里的女人是用什么药来养被客家弄伤的私处,她还记得那药水的味儿,那是鱼腥糙、百睡莲、香蒲、狐尾藻等等水生植物碾碎后的汁液对上芦荟汁和花露水而成,王宫里也收集民间偏方。这还魂香便是其中之一,千离已经给王姐用过一次,红肿消了不少。 姬伯雅抱着羲和躺在床上,她对千离低语央求道:“好夜儿,轻一点儿,很疼的。”说完,才缓缓张开双腿…… “姐姐,不会痛了,相信我,我再也不会让你觉得疼了。”
第108页 姬伯雅安详地闭起眼,点头如捣蒜:“阿夜,你人真好。” 千离离开寝殿时,姬伯雅已经抱着羲和睡下,她径直去找轩辕无尘,在内寝殿外的屏风后她看见守候在此的千禧。 千禧正要上前,千离停下脚步,只睇了他一眼,毫无表情地道:“做我的奴,我就原谅你对我犯下的错。” 余音未落,她已经走远,千禧眼底显出一丝怜惜,只因那个女人的温情在一夜间荡然无存。 当千离主动出现在轩辕无尘面前时,那个男人竟有那么一瞬惊慌失措,他好容易稳下唿吸,正欲开口问她找他何事,千离先一步出口道:“放我王姐离开。” 他收起一时的欣喜,沉下脸来回道:“不可能!” 这回答兴许是在千离意料之中,她冷嘲道:“连一个神志不清的女人都还要利用,你的良心何在?” 他毫无表情地指指自己的心窝:“你割开看看就知道了。” 她无视他的挑衅,又道:“那么离开金陵之前。请让我王姐葬入王陵,陪我父王长眠。” “姬伯雅她还没死。”轩辕无尘半眯起双眸。 “她死了,我亲手送她上路的,断魂糙能让她去的没有丝毫痛苦,就像睡着了一样。” 他讶于她惊人的言语,忙叫单墨前去确认,单墨回报的结果更让轩辕无尘骇然,她不仅取了姬伯雅的性命,还药死了自己才几个月大的女儿。 “你真下得了手!”他不敢置信。 “对我王姐而言死是一种解脱,她是完美的女人,不该有缺陷的。我欠她一个孩子,我拿自己的孩子来还,黄泉路上有羲和陪着她,她才不会寂寞。”千离直视向轩辕无尘,白如寒霜的脸上混着憎恨的挑衅:“还要让我看你的内心吗?我会当真的。”她连亲骨肉都能杀,又岂会在意他轩辕无尘。 “你变了。”不再是那个一戏弄就发窘的蠢女人了。 她也不理会他的感慨,只道:“我要去王陵给姐姐开门,你不陪我去?” “你不用去。我会叫人在一个时辰之内将你王姐的棺椁送来韶华宫。”说完才转身离开。 他凝望着她的背影,总觉得那熟悉的身影忽然有些陌生。 千离又回到韶华宫,没想到王姐的床榻边坐了位十二、三岁的俊朗少年,那少年正俯身捋王姐额间的细发,那温柔直教人动容。 “你是……琪儿?” 少年闻言转过脸面,不用少年回答,千离已然从那一张俊美的容颜得到了答覆,他确实是她曾收的徒儿轩辕琪。 轩辕琪瞥了千离一眼后又将目光落在已经没有唿吸的姬伯雅身上,一个人自言自语道:“她是个好女人,我在封国做质子,她从来没有给过我难堪,相反,她对我给尽了关 怀,比我母后对我还亲,就连王兄率军攻城时,封国文武劝其拿我做挡箭牌退兵,她都不肯答应,力保我安全,我不明白那么好的人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他哀伤的眉眼忽然变得狰狞,转眼间的功夫,他人已经在千离跟前,他扬手,毫不犹豫将一巴掌掴在她面颊上,那力气教千离无法站稳,扶住一旁桌子才没有摔倒在地。 “你夺走了我母后,现在连自己亲王姐你都不放过,你是我见过最心狠的女人,你这种人怎么不去死!”他低吼,若不是千禧闻声闯进来阻止了轩辕琪,千离说不定已经死在他掌下。 千离不要千禧搀扶,摸摸自己火辣辣的脸颊,回道:“死很容易,活着很难,我这种人才不配死,你杀了我才是成全我,懂吗?琪儿。” 他不懂,所以他只能愤恨地瞪了她一眼,跑出寝殿, 匆忙间和带人送棺椁的单墨撞在一起,单墨要扶他,他却推开,站稳后一熘烟跑没了影。 一般王都是在活着时就已经给自己准备好后事,所以棺椁是现成的,上好的金丝楠木,只有王室之人才能用这种木材,贫民百姓用金丝楠木那时触犯王法的。 千离亲自将姬伯雅放入棺椁,再将女儿放在她身边,单墨检查无异后才命人将棺椁钉上,又找千离取了活血,才陪同千禧护送棺椁去王陵,不过与其说是陪护不如说是监视。 因为活血有时限,所以一路上士兵们加紧赶路,只用半个时辰不到便赶到城郅王陵。 千禧取出怀中一袋活血去开启地宫之门,他并未将整袋血都淋在小鬼石像上,而是留下一大半,趁单墨将注意力放在抬棺椁进地宫的士兵身上时,他悄然将血袋遗落在自己脚下。 等一行人忙碌完离开后,石林中才出现一群黑衣人,为首的五个人身形纤细,躯体玲珑有致,一看那姣好的身材便知是女人,她们很快找到千禧遗落的东西,并照着千禧之前的动作将地宫门打开。 一群人空手进入地宫,很快抱出一大一小两人,并在孩子的襁褓夹层中发现一封书信,封皮上书:太傅大人亲启。 五个女子一商议,决定先将女王和小公主带去边关交给太傅再作打算。 姬伯雅和小羲和其实没有气绝,只是中了半边莲的毒,暂时麻痹而已。姬仲羽曾给千离拿家中的兔子做过示范,所以綦连採儿明白是怎么回事,忙让人给中毒之人灌水,好让人快些清醒。 一行人连夜赶路,往边关而去。 还未到边关,綦连採儿一行人便在半路上遇到回金陵护驾的封国王军主力,依照信上所示,綦连採儿先找到太傅罗浩将信呈上。 打从一听斥候来报说金陵遇袭,罗浩就赶紧调兵回援,心里不知道有多自责,他一边带兵往回急赶,一边派出大量斥候探听女王的消息,如今好不容易来了确切的消息,他匆忙将信展开,细读之下才觉得天崩地裂。 “她人呢?她在哪儿?”他不停问道。 雪心和月华将抱着孩子的姬伯雅从马车上搀扶下来,罗浩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紧紧将人抱入怀,姬伯雅被男人的粗鲁吓了一跳,挣了挣又摆脱不了,只得皱眉道:“你是谁?好生无礼,挤坏我和浩叔的宝宝,朕要你狗命。” 有些气愤的女人说完话却突然愣住了,因为她发现她面前的男人在流泪,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看着他掉泪会觉得难过,她只能软了语气道:“男子汉大丈夫,你不该哭的,我都不会哭,你不能输给一个女子。” 她觉得自己好奇怪,会让陌生的男人如此亲近,她在想,她的浩叔知道了会不会气得大发雷霆,她去想浩叔的模样,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知道她在他怀里睡过去,她也想不起来,只记得现在这个男人那悔恨又心痛的模样。 这女王驾崩,王妃被俘之事早就不胫而走,又或者该说是有人故意掀起的风浪,那人的目的昭然若揭,他就是想让封国自乱阵脚。 这效果还是显着的,瑞公的手下明明护送了女王离开金陵城,然而到巴郡和瑞公汇合时,女王的车辇上根本没有人,只剩女王的衣冠置于其中,没人能够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而与女王一同失踪的还有王后苏瑾。 那一天,苏瑾将姬伯雅击晕后扮作女王的模样,又让贴身婢女扮作她自己,两人都掩了面,慌乱中无人想到女王被掉了包,所以此时众人也无法追究。 当有消息报女王已落在乱军手中时,瑞公是第一个调集自己的部下赶回金陵救驾的,等兵临城下之时,乱军早已经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大老远姬子凌就见金陵城内挂起了白旗,那不是要投降的意思,而是君王驾崩时,才会将白龙飞升的旗子高挂。 很快瑞公便证实了代王驾崩之事,全军上下群起激愤,攻城之时,城楼上却押上来一女子,使瑞公措手不及,那是张他始终无法忘记的容颜,可是,同样的容貌,当初他能狠心抛下夙樱,但如今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不顾那女子的安危将攻城的命令贯彻到底。 是上天的眷顾让他朝思暮想的女人以另一种方式回到人世,他不能再眼睁睁的失去她,即使所付出的代价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败绩,当城楼上的断臂男子用弩瞄准他时,他看见那女人向男子扑了过去……她是为了他才去阻止那个男人吗? 他觉得心窝一灼,那一瞬间,才明白功名富贵都不过一场空,他的目光始终凝望着城楼之上,当见到她脸上的哀伤后,他笑了,有那个女人惦记着,虽死何憾…… 笑意不减,他坠下马背,第一次躺在沙场上,那感觉倒是温暖。 金陵城被乱军攻下的第三天,瑞公带兵反攻,大败于城下,瑞公本人重伤,箭尖距心脏只差分毫,柳旭只得带军队暂时退回巴郡休整。 金陵城内,但凡五品以上的官员全都被软禁在内宫之中,对于刚刚结束的战役,每位官员皆有不甘,瑞公可谓封国的顶樑柱,连他都战败,这国家真的就要亡了。
第109页 都是那个女人的错,诱拐了君王,连累了女王,现在又成了所有人的绊脚石,他们将全部怨恨统统落在那个女人身上,那女人该死! 千离不知道自己怎么走下的城楼,她觉得腿脚使不上力气,好怕王叔中箭的那一幕发生在姬仲羽身上,她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只要仲羽还惦念着她,那么王叔的下场也就是仲羽结局的预演。 脚下一阶石梯忽然踏空,她旋即栽了出去,所幸有人快速勾住她的腰身,才没有让她滚下城楼。 “师姐,小心。”即使他利用她,可是话中的忧心却不假,她就好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让他不忍。 千离推不动他,嘆自己一双胳膊竟还没他一只手臂来得力大。 “听千禧说我外公在绝食,我想过去探视。”她从未见过外公,所以不知道那受百姓敬仰的老头是个什么模样,但他应该是个慈祥的老者,她兀自这么认为。 他心疼她已经到了无法再拒绝她的地步,隧道:“我陪你去。” 她知道他仍然不放心她,她也不多说,都由了他。 上辇时,轩辕无尘欲扶她,手臂递过去她不搭,也不瞅一眼迳自提起裙摆上辇。 在千离眼里,床榻上是一位满头白髮的老者,已经年逾古稀,听说被软禁起来后,他便不肯吃东西,她忽然发现家族的遗传真的很顽劣,这种固执在母亲身上也有,只是每个人表现的方式不同而已。 “外公,不孝孙女来看你了。”千离跪在床榻前,腰背笔挺。 闻声罗成睁开双眼,那双看似涣散的眼神突然睁大,他强撑起虚弱的身子坐起来,抬起颤悠悠的手臂去抚摸床前的女孩儿。 “缨儿……”在他眼里,不管孩子长多大,总还是那个他扶她走路的样子,听他讲故事才睡觉的孩子,会在他跟前无理也撒娇的孩子,他聪明又美丽善良的孩子,他苦命的孩子…… “外公,我不是母亲,哥哥给我取了名字,我叫叔夜,你叫我夜儿吧。”外公的手抚摸在她脸上,她甚至能闻到他手中浸染的墨香,不愧是文人的手,她想经他手中批阅的国家大事怕是数不清了吧,只是此时他的手已经苍老,掌中的皱纹摩挲在她细腻的脸庞上,那感觉是那样的粗糙。 “是夜儿呀,真的和你母亲一模一样。” 他挣扎着下榻,千离忙起身将人扶住,她劝道:“外公,先吃点东西吧。” 罗成摇头,只道:“夜儿,你陪外公出去走走如何?给外公讲讲你的过去,外公想知道你小时候的事。” “是。”千离扶了罗成往外走,单墨想要阻止,然轩辕无尘却把单墨拦住,他跟在千离祖孙身后,从千离一言一语中回忆他们的童年。 那时好长好长的故事,等罗成听完已经老泪纵横,自从女儿过世后,他再也没有像今日这般难过过。眼前的好孩子也受了不少苦,让他心疼不已。 在他们说话时,就有不少闻讯赶来的封国大臣,他们在乱军的威吓之下无法近前,只能远远的跪着,虽然她姬叔夜并未有公主的封号,也未被王族所承认,但是她体内确确实实留着姬王族的血脉,不论如何她都是他们的主,他们就算恨她入骨也无法对她不敬。 “叔夜殿下,请你以身殉国。”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喊了这么一句,下一刻,百官纷纷伏地叩首,异口同声请她以死谢罪。 千离并不惊讶他们的举止,是的,只要她死了,仲羽行事起来才不会束手束脚。 千离面向外公问道:“外公,你认为夜儿该怎么办?” 罗成不掩饰面上浓浓的哀伤,回道:“一个人若是想死,是没有人能够拦得住的,孩子,去吧,死对你来说是种解脱,有尊严的死去比屈辱的活着荣耀。” 即使她知道外公的话是为她着想,可是她仍然无法相信她的亲外公也会劝她去死。 千离站起身,她放声大笑,笑到她觉得肚子痛时,她才又憋足了气朝跪在她面前的文武百官们低吼:“你们觉得我该死我就要去死吗?凭什么?你们谁想死就去死,别把忠诚这帽子扣在我头上,我不屑,我只要活着。”她转而面向罗成道:“外公,人死了就什么都结束了,懦夫才会选择用死亡来逃避,不管是否屈辱,活着才有意义,才可能去改变现状。”千离又对着所有人道:“你们这群懦夫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你们都不配教我怎么为人。” 她嚎完,甩袖离开,轩辕无尘扫了眼那些错愕的群臣,哼声轻笑起来,他们的眼神或愤怒、或自责、或忏悔、或幡然醒悟,总之不论是哪一种表情,他知道从今日晚餐开始,应该不会有那么多的剩菜剩饭了。 轩辕无尘尾随千离回到韶华宫,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桌案前兀自倒水喝的千离,她总是有让他惊奇的举动。 他靠近她,轻身跪坐在她面前,不经她同意便将身子一歪倒在席上,头枕在她双腿上。 “师姐,我突然发现若是由你来统治九州,说不定是个不错的主意。” 千离轻斥:“你觉得可能吗?” 轩辕无尘翻身搂住她纤细的腰身,他忘了自己断掉的手臂伤口还未完全癒合,这番动作疼得他龇牙咧嘴,可他鼻头触到她的腹部,她身上独特的气息却像镇痛剂一样让他镇静下来,他又深吸了一口气才道:“你有身为帝王的资本,首先,你的忍耐力决定了你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危险,龙的性格皆深藏不露,在上位者绝对不能让下面的人猜透心思,让他们琢磨不透,他们才会惧怕于你、臣服于你、不敢背叛你。” “我并没有在故弄玄虚……” 轩辕无尘打断她的话:“我知道,那是你的本性。本性即使如此岂不是表示你有为君的天赋。而且,你还有一种能力,说的高深莫测些那叫做凝聚力,说简单些,你很会收买人心。” “收买人心吗?我所做的一切并没有要求任何人的回报。”她反驳他的话。 “正是因为你无所求,才容易让人相信你的诚意,无欲则刚四个字用在你身上正好,不要再和我犟,我也是你的裙下之臣,我了解那种感受。” 她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不可思议地盯着腿上如孩子般缠人的傢伙。 他不用睁开眼都知道她此时一定瞪大了眼珠子在瞅他,他完美的唇一弯:“知道我为什么不抱你吗?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他怕自己沉迷,“南越王朝有一种花,盛开的时候很美,美得足以让任何见过的人心动,可是那花也有毒,沾了会让人上瘾,会迷失自我无法自拔,你就是那种花,我既爱且惧的罂粟花。” “那么就远离我。”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祈祷此生不再和他相遇。 “不,师姐,我忽然发现了比掌控权力更有趣的事。”他拿鼻头在她小腹上来回摩挲,“摆布你我想会更有意思。” “你什么意思?”千离沉声问道,他脸上的玩味让她心生异样。 轩辕无尘握住她的葇荑,将吻印在她的掌心上,掩眉吸取她掌心温热的同时,他低语:“你会知道的,我的陛下。” 说完,他依依不捨地从她腿上离开。 临走前他又道:“对你选择活下去,我很欣喜。” “我不是为你而活。”她不知道还会面对什么,可是,只有活着才能见到仲羽,才会有一家人团聚的时候。 “我不管你为谁而活,我只要你活在我的掌中。” 她纵然摆出一副臭脸,在他眼里都是那般好看吶,他噙着笑,步出韶华宫。 一日后,就在姬仲羽率黑羽骑距王都金陵最多一日行程之际,忽然有使节拦住封国王军去路。 来使只有寥寥几人,为首一人,缺了左胳膊。 本来姬仲羽不打算见,然而属下却呈上一把青竹伞,那是千离随身之物,这一下,急于想知道千离近况的姬仲羽不得不停下行军,召见来使。王姐的遭遇让他愤怒、自责又悔恨,而千离更是让他牵挂不已,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当初定不要选择离开。 等轩辕无尘出现在姬仲羽面前时,后者失了理智般一拳将人揍倒在地,并拔剑要杀无尘,却被另一人出手相阻。 姬仲羽侧目,一见那人胸腔内便有血气向上涌,他大吼道:“庞奴,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他强暴了千离的事早传得全天下皆知,本来压向轩辕无尘的剑尖方向一转直刺向千禧,千禧也不躲,那一剑竟透穿千禧左肩胛。 轩辕无尘轻哼:“三师兄的剑法退步了,你刺的位置偏离心窝这个要害太远了。” 姬仲羽不出声,只是缓缓旋拧着剑身,慢慢将剑抽了出来:“我们兄弟情谊到此为止,下次再见,我定会取你性命。”
第110页 姬仲羽剑锋再次偏向轩辕无尘时,又被千禧截住臂腕,千禧劝道:“杀了他,千离也活不了。”轩辕无尘来之前就交待了单墨,他若有三长两短,就让千离陪葬。 轩辕无尘笑道:“三师兄放下剑罢,我是来谈和的。” “除了你死我活,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谈的。”话虽如此,可姬仲羽仍然放下了剑,轩辕无尘见了笑意更深,这个男人果然中那女人的毒太深。 “有,三师兄有两条路可走,你若一意孤行,我大可陪你鏖战到底,天下黎民受苦事小,若是让师姐饱受煎熬,你过得了自己这一关吗?另一条路,我们休战,选一人作为天下之主,从此不再兵戎相见。 姬仲羽嗤之以鼻:“你来就有恃无恐,我还有得选吗?” “你没有。”轩辕无尘毫不客气,他随即开门见山道:“我也不拐弯抹角,这江山固然可以用武力打下来,但现在却有条捷径,我提议四方诸侯,由千离称帝,我为摄政王,二师兄为宰相,大师兄为护国将军,至于三师兄,只要你肯饮下‘忘情水’,我便给你一块封地养老。” “怎样,天下还是你姬王族的天下。”当然,他不会告诉姬仲羽,那女人将会诞下他轩辕王族的子嗣。 轩辕无尘将一份拟好的诏书展开给姬仲羽看,并同时递上一支瓷瓶,“你精通药剂,自然能分清瓷瓶里是什么药水。” 姬仲羽一剑将诏书噼成两半,又将瓷瓶摔碎,嘴里只蹦出一个字:“滚!” 轩辕无尘道:“我决定在金陵筹备登基大典,你若带兵攻城,我就先杀了千离祭旗,然后再和你一较高下,别忘了你现在腹背受敌,你的后方,还有大师兄在紧追不放,三师兄若是想通了,我欢迎你来参加师姐的登基大典。” 最后轩辕无尘还不忘补充道:“知道师姐为什么不去寻死吗?她在等你。” 轩辕无尘旋身离开,他从姬仲羽震惊的神色中已然知道了他的答覆。 歷史上,在封国王都金陵被乱军攻陷之后,权力出现了近三个月的真空期,从歷史发展的规律来看,这段时期本该动盪不安,然而事实上一切皆风平浪静,所有人都平静地接受了一个女子即将称帝之事。 当然平静湖面下汹涌的暗流是没人看见的,只有置身其中的人才能感其兇险。 封国的大朝殿临渊殿内,这本是朝臣们议政之所,此时却好似屠宰场,轩辕无尘以叛乱罪下令将造反的王公贵族当即处斩,其中,不管是不是真有反叛之心,只要是姬王族旁系男子,皆不留情。 轩辕无尘摇身一变,从侵略者或者说叛乱的煽动者一下子跃升成为讨伐乱军的勤王之功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单就凭他一句话。 血染红了九曲桥下的池水,文武百官见此场面皆不敢多言,这场屠杀就来自一官员义愤之词,他说王族有的是男子,如何能让女子称帝。 只要是手握重兵,操镇压之权,掌管制之利的人皆可称王,而帝则是统治者强大到可与天相提并论的地位,才有资格称帝。自三皇五帝之后,统治者无人有此功绩,就连商汤和周文、武二王如此仁君也都只敢称王。而如今的战国时代,各国君主无非是地方上的霸主,根本连王都及不上,只是为了标榜自身地位而冠上王这个称谓。 所以众人可以接受姬伯雅为王,却坚决无法接受姬叔夜为帝,父天母地,阴阳之序,绝对不能颠倒。 然而轩辕无尘岂会在意这些,他便一不做二不休,杀光姬王族的男子,看那些老顽固还能说些什么。 “住手!轩辕无尘,不要再造杀孽了。”千离听闻他在殿上大开杀戒,飞一般地跑来阻止,赶到时,正看见斧钺手押上最后一批姬王族旁系男丁,这十几人全都还是孩子,最大的不过十五六岁,最小的还是襁褓之婴。 七八岁的孩子看见满殿没有头颅的尸体,吓得去抓年纪大的孩子的衣袖,有的孩子看见自己父兄叔伯的尸体,无声痛哭。 轩辕无尘一个手势,斧钺手便要动手,千离推开一个刽子手,从那人的利器下抢过襁褓中的孩子,她跪在轩辕无尘面前,拉住他的衣袖低声央求道:“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你要我做帝王我就做,就算你要我当军ji我也去,求你不要再杀了,他们都还是孩子,他们什么都不懂。” 睥睨众生的男人轻笑着抚摸上跪在他脚边的女人的脸颊,他用无可奈何的语气道:“你以为你想做帝王就能做吗?这百官都不答应呢。” 轩辕无尘这番话意思再清楚不过了,他就是要让群臣低头,罗成见大局已定,被逼无奈下,率先跪了下来,愿奉姬叔夜为帝,其余文臣都以宰相马首是瞻,纷纷伏地拜君,只有多数武将依然不从,然而,当殿外传来太傅大人退兵,让皇甫垚率黄金军入金陵朝君之事后,这些心里还幻想着反击的武将也颓然跪了下来。 说什么天下还是姬王族的天下,依照他们来说,天下只是罩了姬王族的躯壳,内部流的是他轩辕氏的血。 “放了这些孩子吧,我们都已经屈服了。”千离再求道。 轩辕无尘这才蹲下身来,抬手抹掉她脸上不知哪儿蹭来的血迹,放柔了音色道:“陛下,你是帝君,拿出身为帝王的气魄,你怎么能向臣下跪乞求。臣这是在替陛下斩糙除根,你瞧瞧这些孩子的眼神,恐惧的背后藏着的是愤怒和仇恨,臣是不允许任何威胁王权的人存在的。”话音未落,他已经抢过千离怀里的婴孩,随即狠狠掷向一旁祥云龙柱…… “不……” 一声闷响,本来啼哭不止的婴孩再没了声息,紧接着十数声骨肉分离的声音响起,随即殿上一片宁静。 “叛乱已平,诸位王公大臣现在可以回各自府中休息,等陛下登基之日再传各位入宫朝贺。”轩辕无尘用单手将目光呆滞的千离从地上拉了起来,他用只二人间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给我打起精神来,你再这般没精打采,我便收回不杀姬仲羽的承诺。” 她就如被雨淋透的鹌鹑一般瑟瑟发抖,轩辕无尘躬身请她回宫,她便诺诺地转身,在侍儿的搀扶下走出大朝殿。 一出大殿,千离便伏在白玉栏杆上呕吐不止。她眼底的他是魔鬼,他没有人性,打从心底窜起的恐惧险些将她逼疯。 就在她颤慄之际,一只手温柔地抚向她的后背,那人掌心的温热让千离濒临崩溃的神志重新收拢回来。 她迴转头,见到立在她身后的人是千禧时,她浑身都放松下来,身子一软就倒在他臂弯中,他健壮有力的臂膀着实让她安稳不少。 “千禧,我好……好怕……”她怕自己没有勇气走下去,等下去…… “别怕,我给你讲个故事……”千禧将她横抱起来,一边说着故事一边顺着龙尾道缓缓离开…… 传说三界之中有一灵物,没人直到它生于何时何地,只知此物能感人心魄,听过其歌声,见过其舞蹈者皆会被它迷惑,所以三界之中,痴慕于此物者无数,不论是六根清净的神佛,还是万恶凶煞的妖魔,都是它羽下之臣。 它的名字叫妙青,它有美丽的胴体,但却无双臂,只有一双火羽,它从不穿戴衣饰,因为翅膀上的火羽会将一切接近它的东西烧成灰烬,为了遮羞,它便用像火焰般的羽翼把自己包裹,所以又误传说它是人首凤身。 它拥有三界罕见的美貌与无可匹敌的力量,它从未遇到过挫折,所以它纵横三界傲视一切。 可它却觉得寂寞,因为三界中它找不到能够让它心动之物。 直到有一天它乘风展翅来到冥界,飞到忘川河上时,它忽然觉得这个地方很熟悉,于是落下来,在河边流连忘返。 黄土地上全是枯萎的花叶。 “这里好像不是这个样子的。”它坐在河岸边喃喃低语,努力回忆这里本来的面貌。 忽然身后传来枯叶被踏碎的窸窣声,它勐然转过身,右翼划开一道火红的弧度,阻止来人近前。 “我的小花妖,你终于回来了。” 在这无间地狱,竟有一个美的不输妙音的男子,他带着不染纤尘的清宁气质,脸上明明挂着笑容,却怎么看都觉得冷漠疏离,甚至有些邪魅。 “你眼瞎吗?”它逗逗火翼,似在提醒男子它和那些生根在土里无法移动身子的植物之间的不同。末了,它问男子:“你是谁?” 男子盯着妙音的眼睛反问道:“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你说我是谁?” 妙音闻言一惊:“你……就是炼狱的统治者,地藏王。”那个立誓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傻子?
第111页 “真高兴你这个小花妖还能记得我这个主人。”他的话不带任何感情,面上的笑意真真只是修饰。 “谁是你的小花妖。”妙音怒,双翼上的火焰越加热烈。 它羽翼上的火苗灼烧上他飘逸的长髮,然而黑髮却毫无所伤,他笑容更深,“过了那么多年,性子一点儿没变,还是这么烈。” “你知道我的来歷?”妙音急忙问道,它早忘了自己的出生,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或者,它感到迷茫。 地藏王坐在枯叶间,他对妙音道:“收起你的火翼,坐过来,让我枕着我就告诉你。” 它是他一手栽培起来的花,即使它变化了形态,他仍然能一眼认出它来。 妙音虽不情愿,可它被地藏王勾起了好奇心,于是依言坐在了他身边,地藏王随即将头枕在它腿上,闭起眼回味起来,他真的很久没有这样睡过了。 “告诉我 。”它追问。 而他却笑道:“反正都等了那么久,再多等一夜又如何?”他要先枕着它睡一觉。 妙音有求于人,于是只得忍,而它也渐渐发现地藏王的与众不同,他是它遇到的第一个不为所动的人,它对他不免心生好奇。 大地宁静; 流水潺潺; 清风幽然& 它从不知道自己会有如此耐心,竟然就那样看着他无邪的睡颜等了一千年,它想,它找到了能让自己心动的人。 当它心里因他而产生悸动之时,周围的情景变了,幻境中出现一个男子的身影,那正是现在躺在它腿上的地藏王。 他将一粒种子种在忘川河边,可经歷了斗转星移,种子却始终不发芽,终于有一天地藏王割破了手腕,用血来浇灌,这种子才破土而出。 这植物真真奇怪,红花开时绿叶消失不见,而红花凋谢后绿叶又新发,总之,有花不见叶,叶生不见花,轮迴逆转,花叶两相错。 花因为饮了血,所以生的妖红。为这黄泉边添了一道丽景。所以每每有亡魂经过,总会被忘川河彼岸的红花所吸引。 地藏王很爱惜妖花,常常来河畔与它做伴。 妖花总会问地藏王:“我等了那么久,为什么还不见我的爱人,不是说每一个死去的人都会经过黄泉吗?可是我那么努力的盛开,为什么不见他来寻我?他是不是已经把我忘了?” 地藏王摇摇头:“他没有。” 他很同情他们的遭遇,伏羲和女娲因为禁忌之恋而被上天惩罚,要他们同生却永远无法相见,他明明知道女娲要等的伏羲在哪儿,可他却不能泄露天机。、 花妖再也等不下去,它求地藏王,让它去寻找爱人,地藏王却道:“你喝了我的血,有了无边的法力,自己修炼吧。” 于是它潜心修炼,终于化作妙音飞走,它唱歌,它跳舞,皆是为了要吸引爱人的注意,穷尽碧落黄泉,天上人间,它却仍是不见他的踪影,渐渐地,它开始遗忘自己为什么化作妙音,因为它等了太久太久…… 而就在妖花凋谢化作妙音飞走的同时,妖叶长了出来,因为受了上天的诅咒,妖叶也枯萎化作水中透明精灵栖息在忘川河中。 一个如飞鸟,一个如游鱼,一个为火,一个为水,即使分离也不能结合。 看着幻境变化的妙音流下了眼泪,它想低头对地藏王说声谢谢,才忽然发现他身上引解除了它的火翼而燃烧起来。 它惊慌失措,想用手去扑灭他身上的烈火,哪知它火焰般的翅膀让他燃烧的更厉害。 直到它眼见他化作飞灰随风飘散…… 就在妙音难过之极,佛出现在它面前,佛说:“他泄了天机,上天收回了他的法力,所以他才会神灭。” 此时妙音来到忘川河边,它低下头,清澈的河水倒映出它美丽的身影,它知道伏羲就在水中,可它却看不见他的轮廓。 妙音转身对佛说:“我和伏羲会把法力还给地藏王,请佛主开恩,让地藏王回来吧。” 说完,妙音展翅飞至半空,她忽然停止振翅,随即从空中坠落,耳边唿啸而过的风声中竟传来撕心裂肺般的嘶吼。 水火不相容,它的烈焰蒸干了忘川河水,水克火这才是天道,可结果却是……它诧异的盯着佛,想知道答案。 佛看着龟裂的黄泉大地,对妙音道:“别被心里的执念迷了双眼,你所欠的不仅仅是地藏王一个。你回过头来好好想想,当你还是一粒种子的时候,是什么承载你生长的?” 是眼前这片已经毫无生气的土地包容了它,而如今,它的烈焰蒸干了每一滴水,失去水润滋养的大地之灵也跟着消失了。 “不可能,我不可能有逆天的力量,五行相生相剋,不可能反其道而行,为什么消亡的不是我?” 佛摇头嘆它的执迷不悟,又道:“难道你到现在还没有留意到,一直陪伴在你身边守护你的是谁吗?” “是谁?” “是……” 佛主张口而出,然而却有一阵风急起,将佛主的话语吹散在空中。 这阵风好凉好凉,忽然,风静下,妙音同时也留意到羽翼上的火焰渐渐弱了下去。 风生火! 怪不得它有破水之力,原来是风在帮它,它为花妖时,风常常温柔地拂弄它,因为风,它才飞得起来,它伸手去触摸无形的风,却摸不到,它甚至感觉不到气流的浮动。 风也消失了。 它黯然神伤,它到底还要牵连多少生灵? 整个无间地狱,如今只剩它移个,它颓然跪在佛主面前,求他给予慈悲。 佛主道:“人生如梦随风散!聚散,喜忧皆是缘!莫强求。” 妙音似懂非懂,它又问:“我这一去,还能遇见他们吗?” “随缘吧,记住,人生贵在珍惜眼前。”佛主说完,将手在妙音额头上一点,血红的法源舍利从它眉头攒出。 妙音随即栽倒在地,又变回成一粒种子。 佛珠托着地藏王仅剩的一点法力,将其抛掷到空中,地藏王掌管雷神之力,这法力一到空中,天上随即电闪雷鸣,紧接着,风雨大作…… …… 千离盯着千禧良久,一直在等他的下文,可他却一直没有回答,她才开始追问:“然后呢?” 千禧此时已带千离回到韶华宫,他随手提笔,画下一幅图。 画中,黄泉路边,忘川河畔,开有无边无际的红莲。 千离看了遂问:“为什么会开出红莲?” 千禧笑道:“它不叫红莲,它叫五色花。它无根无叶无枝无精,但却是集地水风火雷五灵于一身,知道它代表什么吗?” 千离点点头,又摇摇头,她好像明白了很多,却又全都煳涂。 “它的存在是宣告每一个活着的生灵都不孤单。” “哪儿听来的故事?有意思。”千离知道千禧这是在让她宽心。 “天隐寺的善缘长老说的。” “老秃驴倒是会编故事。”千离哼了一声,推了千禧出殿,自个儿把殿门一闩,窝房内瞅着那幅画发呆。 她的五灵在哪儿? 第十六章 忘情人不归 这是自有文明以来第一次有人以皇帝身份登基,天下将那皇帝之位传得神乎其神,那金龙宝座俨然成了个神位。 这便是轩辕无尘要的君权神授的效果,他将千离的功绩大肆宣扬,说她造物利明,筑坝防水,教化万民,所以德兼三皇,而一统九州,使新建立的九华皇朝成为有史以来疆域最广阔的帝国,这样的功绩更胜五帝,所以单用皇或者帝已经不能彰显出新君主的浩大功德,于是他便创立“皇帝”这个尊号给千离加冕。 对于轩辕无尘所做的一切,千离只是看在眼里,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她该怨他、该恨他,可看见他渐渐稳住乱局,她有不得不承认他震慑天夏的本事,若是没有他,这天下哪会有如此归心一致的时候,一个强权的统治者,他真的最合适。 可他为什么要选择她呢?他明明可以君临天下,却为何要扶植她这个傀儡皇帝?她弄不明白,她只知道自己永远都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不止是千离想不透,就连千禧夜不知道轩辕无尘究竟想做什么,他不止一次劝轩辕无尘,让他自己做皇帝去,放过千离他们,轩辕无尘只笑道:“二师兄,你煳涂了,千离做皇帝,她还能保得住你们几个,若换成是我,定不会给自己留下祸根。”他要是帝君还真找不出要留他们性命的理由,毕竟他们每一个都有称帝之能,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道理很简单。 他想大刀阔斧地前进,却又给自己前进的道路上设下障碍,而这一个绊住他手脚的人就是千离。
第112页 自从上次他大开杀戒之后,千离变得温顺乖巧许多,不再像一具行尸走肉,每日里都在千禧的陪伴下学画画。 这一日,轩辕无尘抽空来韶华宫,千离正在千禧的指点下学画人物,见轩辕无尘来了,两人皆收笔,正要将画页掩上,轩辕五岑悠然踱到案前,阻住千离掩画的动作,细瞅那画中人,竟合他有几分神似。 “画的是本王?”自从轩辕无尘诏告天下他以摄政王身份监国后,便去掉以前雍国国号,改雍景王为玄亲王。玄,含而无欲曰玄。虽说名义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实际上他才是万乘之尊这一点几乎人尽皆知。 既然被他瞧见了,千离也不再多加遮掩,回道:“二师兄给我……朕讲了五色花的故事……”三人坐下来,她又将故事细细说了一遍给轩辕无尘听,“我……朕觉得故事中地藏王有情有义,想画下来膜拜,却又未见过其真身,便凭着想像来画,不知为何,照二师兄所教将心里所想画出来后却带着玄亲王的神貌。”她还不太习惯自称朕,每每被轩辕无尘温沉的目光提示,她才忙改口。 轩辕无尘岂是三岁稚童,他早看出来千离这是借画在劝他回想当初师兄弟间的情谊,让他不要做一个无情之人。 他露出脱尘一笑,他确信自己不是无情之人,正是因为自己重情,他才不要一个人在皇权之上享受孤单,拖着这帮师兄师姐陪他,这江山坐起来才有意思,当然他的心思他不说没人猜得透。 若说故事中的地藏王确实也和他的处境相同,同是身在上位,掌管无数人生死,却孤独,所以地藏王宁可化为五色花和他们融为一体也不要独活,这一点轩辕无尘竟感同身受。 三人坐于室内也无语,只是默默品茗,千离正觉得难熬时,侍监来报太史令打人求见,千离说了“传”之后,侍监又等玄亲王首肯后方才退出去宣人入殿。 太史令来这里是想请示摄政王,关于陛下的尊号以及年号,因为眼见陛下登基的日子越来越近,再不定下来他没法拟诏告天下的书令。 轩辕无尘听后陷入沉思,良久,他才对太史令示下道:“天下一统在九州歷史上这是第一次,陛下又是九华皇朝第一位皇帝,新朝新帝,位置、权利、威望都该天下第一,不如就尊为‘始’皇帝,后世就以二世、三世延续,一直到千秋万代。” 太史令正要记于册上,千离出言阻止:“且慢,朕不喜欢这个尊号,朕要‘离’这个字做尊号。”千离也不说原因,反正一脸坚持。 轩辕无尘凝眉半晌,最后摆摆手示意太史令随了千离的意。又道:“既然建万世之基业,那么年号就叫‘建业’,从建业元年开始纪年。” 太史令奉旨退下。 之后,轩辕无尘见无外人之后才问千离要个答覆:“为什么要选‘离’而不选‘始’做尊号?” 千离哼道:“什么德过三皇,功盖五帝,放他娘的狗屁!我……朕就是一傀儡皇帝,受不起‘始’这个尊号,只愿这些屈辱早些结束,脱离苦海,离字才是朕心中所盼,虽然朕心里对摄政王有诸多不满,但是仍然感激玄亲王同意朕使用离字作为尊号。朕想休息了,玄亲王请回吧。” 千离说完见轩辕无尘未有挪动之意,便自己动身,回后寝殿了。 千禧这时才对轩辕无尘笑道:“她绝对不是一个做傀儡的料,你以后可要多加费心了。”说完小酌一口茶,也起身回他的禧公府邸。 千禧散漫之态系数落入轩辕无尘眼底,他知道并不只是千离一人好掌控,就连这位流着相同血缘的兄长,也是个桀骜难驯之人。 “王兄,你打算什么时候认祖归宗?”轩辕无尘从后面将千禧唤住。 千禧停下脚步,未转身,只是稍微侧首,一语笃定道:“我宁愿用庞奴这个名字,这辈子做她的奴,也不要叫轩辕禧去做她的敌人。”他这句话是在表示自己的决心,也是在给轩辕无尘一个忠告,他现在所做的,只会让他们兄弟之间决裂,手足变成敌人。 千禧迈步离去,只剩轩辕无尘一人独坐殿上。后者沉下眉,止笑于心。 韶华宫内,来来往往的宫女穿梭如卿,虽然忙,却井然有序,不显一丝的凌乱。 这种场景并非天天都有,只因今日九华皇朝第一位皇帝登基,所以天还未亮,宫里所有的人就开始忙碌了。 每个人都神经紧绷,就怕出岔子,只有千离默默任由侍儿替她着装,她一脸淡然,无喜也无忧。 她的身边都是轩辕无尘的人,说是保护她的安危,可她觉得更像是监视。就好比此刻,在侍儿在给她打扮之际,宫内的总领太监一直用近乎乞求的语调在对她千叮万嘱:“陛下一会儿只管在龙椅上坐着,凡是都有摄政王去处理,陛下完全可以高枕无忧……” 千离侧目斜了一眼老侍监,不料正在替她画眉的侍儿不曾想她会忽然乱动,这一笔下去乱了她的眉妆。 她本不是威严之人,但敛下笑意沉下心后她身上那种不怒而威之势隐隐散发出来,又加上她此刻面上带点儿不耐之色,所以看起来尤为骇人,宫人们惊慌地伏地请罪。 就算是个傀儡皇帝,她也是九五之尊,仍然掌管着他们这些奴才的生杀大权。 “这些奴才做错什么了?”轩辕无尘才踏进大殿就看一群奴才跪在地上,他这么一询问,满地奴才抖得更厉害。 “没什么,许是起得太早,没睡饱心情就不太好,以至于吓着这帮奴儿了。”千离言下之意便是怨轩辕无尘搅她清梦。 轩辕无尘这才仔细打量起千离,她绯色龙袍加身,上绣金龙缠腰,天家风採油然而生。 歷来君主的服饰以黑白黄为主,而用红色是开天闢地头一次。据编写《九鼎记》的太史令所述,他认为红色属火,而封国崇尚白色,白色在五行中属金,火克金,所以九华皇朝第一任皇帝的龙袍皆以红为主,臣子便以白色和青色做官服。而代表水属性黑色便在九华皇朝被视为不吉利的颜色,凡国家大庆之日皆不许挂黑。 而对这段史评后来任职大理石大卿的单墨不予置评,他只记得当时掌管宫中衣饰的少府寺卿前去请示摄政王皇帝的龙袍用料及颜色时,摄政王回说:“不是说女子出嫁穿喜服时最漂亮,就用红吧。”这是皇帝登基又不是出嫁,单墨想说什么,却听摄政王似玩笑的问了一句:“本王是不是也该穿身红和殿下配成一双?”单墨无语,他越来越觉得摄政王将登基大典当成喜事来办了。 这不,此时摄政王看殿下的眼神,哪有君臣之貌,整一个掀开新娘头盖的夫君样。特别又见到摄政王执笔蘸眉墨,细细给那女人描眉时,单墨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了。那女人究竟是何妖孽?怎就把他英明的主子迷成这样。 眼见吉时降至,单墨才不得已打断主子的兴致,请二人上殿。 千离率先从御座上起身,也不等宫侍摆好御驾就大步踏出殿门,一群侍儿都要小跑着才跟得上她的脚步。 忽然她腰上一紧,人顿时移动不了,千离侧身,却见轩辕无尘用独臂揽住了她的腰身。 “别心急,走慢一点儿,他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来,你会见到他的。”他说话时已经将唇凑近了她的颈项。 千离使了浑身力气去掰轩辕无尘箍住她的臂膀,而他却故意和她唱反调,她越想摆脱他,他就将她拽得更紧。 她已经不想再和他多说一句话,哪怕是一句让他“防手”。 轩辕无尘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恼怒之情,那是这个女人从不曾有过的神情,他感到惊讶,并从中体验到了一种喜悦,一种想掌控和征服的喜感。 冲动突然袭来,他不计后果忽然在众多宫人面前将女帝吻住,千离又羞又恼,她用力去推他,奈何男女间力量悬殊,她挣不脱分毫。 她心里泛起狠劲,想咬他时,那知轩辕无尘却先一步咬破了她的唇,千离嘴上一阵木疼,接着浓重的血腥味儿在口中蔓延开来,一道血迹顺着唇角溢出,在她稍显苍白的面上尤其突出。 所谓非礼勿视,近旁的宫人悉数伏跪在地,皆不敢抬头瞄一眼,就连单墨,再看见主子将皇帝的龙袍褪至女人腰际时,也不得不悄然下令,让所有人迴避。 等人都退下,轩辕无尘更是肆无忌惮,即使他只剩一只臂膀,千离也强不过他。夏日林荫下的青糙地上,零散地遗落下女人的兜衣和亵裙的脆片。 刚开始千离还抵死不从,可当地发觉自己越是抗拒,压在她身上的人越是蛮横时,她干脆静静地躺下,不再去理会他的粗暴。她相信他仍旧是有理智的,从他只撕去她内里的衣衫而没有扯破她的龙袍她便知他理性尚存。
第113页 他只是在玩弄她。 “就这么不愿意和我说话,只要你开口求一句,我就停下来。”他埋首在她剧烈起伏的胸膛上作祟,或轻吻,或撕咬,而千离只将一切感官忍在心底,面上始终无动于衷,如果轩辕无尘想要一个木偶,那么他已经得到了。 “你说过,朕是你致命的毒药,你是不碰朕的。”她将目光落在他仍旧完好的锦袍之上,做那档子事只脱女人的衣服是办不好的,她面上露出若有似无的笑,不论如何,他对她都有顾忌。 红衣衬托着她白皙的肌肤尤显撩人,入手温润如玉的质感让他无法罢手,她所说的都是他所惧的,然而没有什么能够阻挡真正的欲望,尤其是鲜红龙袍下的纤细娇躯,他想狠狠地占有。 “凡是都有例外,而你,我的陛下,就是让我一而再,再而三破例之人。”谁叫她乱了他的心,这是她应该的到的报应。 他的手向下游移,寻到他最想抚摸的部位。 突然而来的钝痛将她面上的平静打破,眉心不由拧紧,一个“不”字赫然破口而出,然而又戛然而止,因为他的肆虐让她浑身颤抖。 她知道你只是再折磨她,她只是想看她屈服的模样,从他清澈却有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睛中她读懂了他的心思。 可他就真的这么冷酷无情吗? 当他用湿滑的唇舌代替他粗糙的手时,她终于惊叫出声,她屈服了,她用破碎的声音哀求他住手。 而轩辕无尘的澄清眸色里已经笼罩上一层阴郁,她求他了,他该不该停下? 他该停下的,可自己却不由自主地在宽衣解带。 “现在才叫停,已经晚了。师姐,把你的身体也给我爸。”他小心吻着她瑟瑟微颤的眉眼,身下的胀痛让他难受至极,这句询问纯粹多余,而他也根本不给她回话或者咒骂的机会,他抓过一旁被他扯碎的布料揉成团儿塞进她口中,将就褪在她腰间的龙袍衣袖将她的双手反绑在身后。如果他还是一双胳膊,那么他可以一手制住她一手爱抚她,只可惜他现在是残疾身,也只能这般对待不配合他的倔强人儿了。 千离惊恐地扭动起身子,她不想做一个千人骑万人压的婊子,泪珠儿不停在眼眶里打转,轩辕无尘微讶,望着她水润的大眼睛赫然失神:“其他男人碰你的时候你都不哭的,为什么到我时,你就这副模样?”她对他真是不公平。 他大声咆哮,怒声未至,轩辕无尘脸上忽然一阵麻痛,紧接着他整个人便被大力击倒在一旁。 待他嘴角淌血,转身回头时,却见千禧已经解了千离的束缚,将她浑身掩进龙袍之中。 那个男人也并不比他现在的模样好多少,他让人在千禧的身体里扎下银针控制其经脉,让他不能使用内里,千禧刚刚擅自运气,此时已经气血逆行,吐出大口血腥。 千离见了,忙扶住千禧摇摇欲坠的身体,她用衣袖拭干净千禧唇边的血污,眼底满是心疼。 “别理他,跟我上殿。”千禧将千离紧紧拥着往大殿方向走。 千离虽未停下脚步,可她却小声道:“阿禧,容我回宫换身衣着。”除了这身龙袍,她里面几乎是光的,这让她觉得难看、耻辱。 “就这样罢,这可以让那个男人记得更清楚,他还有一个决不能忘记的女人。” “仲羽来了?”千离心中一紧,她忽然想要退缩。 千禧点点头,他忽然侧目凝视着千离,来不及再给她束髮,他干脆撇掉她头上所戴的冕旒,松开她的髮髻,让一头披肩长发垂落下来。 女儿家的妩媚妖娆尽落眼底。 他执起她一缕丝髮置于唇上,轻声道:“千离,莫要愁眉苦脸,在仲羽面前释放出你所有的魅力,你要让他无论如何都忘不掉你。” 她点头轻应,忽然昂首挺胸,散去脸上愁容,他扶着千禧伸出的胳膊,款步走向大朝殿。 她不知道前途有多么艰难,可是,只要有二师兄陪在身边,她好像也不觉得苦了,她不着痕迹地偷眼瞧上他如古玉般深沉又俊逸的容颜,心里渐渐温暖起来,至少还有人和她携手并肩。 登基大典的吉时早就过了,然陛下、摄政王已经丞相都还未出现,不过文武百官并不敢有半句怨言,皆诚惶诚恐地候立在各自的班列上。 除了百官外还有各国的使节以及藩王,比如像狄、青、梁等国,皆是名存实亡,将国将为郡,派郡守前去驻守监管,而以前四国的王室取效忠皇朝者封为有名无权的王。夏国王一见自己孤立无援,也自行上表,要求归附皇朝,愿世世代代为臣,效忠皇帝陛下。这样一来,九州已然一统。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经过轩辕无尘的清洗,这九华皇朝的文武皆是由他钦点的人选,所以当姬仲羽踏入大朝殿时,那些官员全都是陌生面孔。 他在御前等了又等,就在濒临抓狂之际,才见心中所牵挂的人儿翩然而至。 从他的夜儿出现在大殿上的那一刻起,姬仲羽的世界在顷刻间静止了,脑子里全是她柔韧的模样,从初见到如今,千姿百态又始终如一的她如浮光掠影般在他脑海中闪现而过。 大殿上的人说了些什么,做了些设呢,他都无动于衷。此刻,他眼中只有她修长华美的身影,他仿佛能听到她的唿吸声,好似彼此间没有距离,甚至他感觉自己正在拥抱着她。 其他人都恭敬地伏地叩拜,只有姬仲羽仍然站在原地,他紧紧地注视着沉香宝座上柔弱的人儿,他的眼中夹杂着狂热的爱意,毫不掩饰。 当仔细打量她的一身时,身为男人的直觉告诉他有人碰了她,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陡然升腾,眼底杀意尽显,他正要迈步冲上前,却忽然觉得左肩一沉,身子再也无法轻易往前挪动一步。 姬仲羽侧回身,却见阻他冲动行事的确是皇甫垚。 “当你决定放弃王位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一天会失去她,你知道她并不是普通人能够拥有的。”皇甫垚言下之意,是在责怪他当初做错了决定。“如今,她不再是你一个人的,她属于整个天下,而我奉了摄政王之命,你若妄动,格杀勿论。” “连你也帮轩辕无尘?”姬仲羽此时才知道什么叫众叛亲离。皇甫垚、千禧、轩辕无尘这都是他曾视为手足的兄弟,如今他们都背弃了他,就连师父也心灰意冷,携神志不清的王姐隐于山林,舍他而去再不过问尘世。 所以,他只剩下他的夜儿,他不能失去她,绝对不可以。 “我皇甫垚只承认强者,无尘虽然清冷残酷,但他是个能稳住大局的掌控者,这天下真的需要安定,我不许任何人将来之不易的平衡打破,所以,不要逼我对你出手。”皇甫垚悄然瞅向御座上的千离,他知道自己若伤了仲羽那女人会伤心,会恨他。 自从他和她金城郡一别之后,他一直东征西讨,有近两年时间没有见过她,如今再见时,尽管她依旧面带微笑,但那双眼睛却难掩深沉。多怀念少不更事时的她,那纯净的笑容现在回想起来都那样让人心醉。 姬仲羽轻哼一声,拂开皇甫垚的大掌,他依然站着,只是不再冒然进前。 千离也只紧紧盯着姬仲羽不肯将目光旁落,只是短短几十步的距离,却像天和地之间那般永不可及。 轩辕无尘很会利用他们的弱点,将他们两人分开,用来相互制约。轩辕无尘要姬仲羽交出手中的兵权,他会赐他一块封地,让他安度余生,这是他答应千离的底限,饶他一面。只因为当初千离第一次在大朝殿上说的那番对姬仲羽旁敲侧击的话,他仍然记忆犹新,此时他这么做算是还她当初的恩情。 轩辕无尘对天监寺卿示意后,天监寺卿立即上前,大声颂读皇帝登基誓天之辞。 待颂毕,百官山唿:“愿九华皇朝千秋万代,吾主圣寿无疆。” 这时千离本该叫众卿家平身,而她却兀自走神,知道轩辕无尘走到她座前,长身阻断她看向姬仲羽的视线,千离才从那恶劣之人的身上收回目光。 “内侍监总管让朕只管坐着什么都别说的。”千离开口嘟囔,一脸委屈。要她当傀儡嘛,她就学蛤蟆,捅一下,跳一下。 内侍监总管闻言吓得慌忙改跪姿为五体投地状,心里委实冤枉,夹在摄政王和皇帝之间,真是会要命的。 轩辕无尘目不斜视,只对千离道:“陛下贵为皇帝,难道还要一个奴才来教你如何说话?”他出语平静,然语调中的怒气任谁都听得出来。 千离遂才冷笑道:“众爱卿平身。” 百官应诺,一个个才站起身来。 接着,由吏部宣读内阁大臣名单已经皇帝对有功之臣的封赏,冗长的名册让掐你听得厌烦,这些都是轩辕无尘的人,她懒得听、懒得记。当吏部尚书宣读接近尾声,正要结语之际,千离忽然站起身来,走下御阶一把抓过礼部尚书手里的圣谕。
第114页 她看着圣谕的空白处念道:“勇国公皇甫垚致果杀敌;强而能断;勇而近仁;善行不怠;温仁忠厚;能纪国善;英明有执;经德不回;致果克敌,朕代天授命,封勇国公为毅王,震我朝纲,威慑四海。” 皇甫垚闻圣谕,先是一惊,这等封赐并不在轩辕无尘所罗列的谕旨之内。不过他很快便明白了千里的意思,她这是在求他,在巴望他,她需要左膀右臂,而他皇甫垚就是她想要推心置腹之人。 皇甫垚所想丝毫不差,千离也正是这样的心思,她要扶植能和轩辕无尘抗衡的人,公然选择大师兄,她是在试探大师兄的勇气和魄力,他会选择追随轩辕无尘还是帮助她? 之间皇甫垚出列,一撩袍单膝跪在千离脚下,他并未低埋下头,而是抬首凝望着她:“臣谢主隆恩。” 一句谢恩换来她俨然一笑,他觉得值了。 皇帝金口玉言、一言九鼎,而他又在群臣面前接了封赐,就算谕旨中没有书写记录,这个封赐也是要作数的。 虽然封的这个王只是个名头,但千离相信大师兄一定有能力和轩辕无尘这个玄王抗衡。 千离俯身将皇甫垚扶起,她又念道:“赐先封国王室遗族朕之兄长姬仲羽为信王,尚南越为其封地,着毅王钦送其到任。” 千离的这番心思很容易懂,姬仲羽交了兵权后难以自保,她怕轩辕无尘对其下毒手,便把人封刀皇朝的南越边境偏远之地,要的就是个天高皇帝远,他能避祸也能韬光养晦,皇甫垚重情义,让他护送定能护他周全。 姬仲羽并未下跪接旨,他只是深深凝着对面那就差把心逃出来给他看的傻女人,他忽然觉得眼睛泛起朦胧,他觉得窝囊也觉得窝心,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信王,为何还不节制?”千离有些着急,就算她出口便是一锤定音,但也要他跪恩接旨才算数的。 姬仲羽上前,他并未下跪,走到和她只有一步之遥时,他毅然捉住她的柔夷,置于唇边印下绵密的吻。 “守命共时曰信;出言可復曰信。我一定不负你所託,请你相信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我姬仲羽一定会信守承诺。”他的话语忽然变得温柔,他还想将他拥住时,轩辕无尘却插身横在二人之间。 轩辕无尘命人端上一樽酒,他对姬仲羽道:“陛下政事缠身,就不另行给信王践行,此酒你饮下后,就去罢。” 知情人都晓得那不是普通的酒,那酒食用噬心糙所酿制,喝了会失心忘情,爱得越深忘得就越干净彻底。姬仲羽本人也是知道的,轩辕无尘早就对他说过了。 可是他还是选择站在这里,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先杀了她,然后再自尽,可他终究还是抓过酒樽,死固然是一种解脱,但为她而活则需要更大的勇气。 他不想再等和她的来世,此生他就要和她无怨无悔下去,他不会忘了她,也不能忘了她。 他举杯欲饮之际,忽然一双纤柔的手将酒樽夺过,她仰头含下一口,倏然撇下酒樽,她迈上一步,环住他的颈项,覆上他冰冷的唇。 他将她口中的酒酿贪婪地吸进腹中,那些苦涩在唇齿交融间全都转化为甜蜜,他们激烈的拥吻,将周身一切都弃之不顾,什么帝王将相、家国千秋,他们只要彼此而已。 乱了伦,逆了天,他们早就万劫不復,还何求在意别人的眼光。 当千离感觉拥住她的人逐渐失去力气时,她抱着他慢慢坐下,让他枕在她怀里,她问:“还记得我是谁吗?” 他费力地点点头,低沉的话语尽显温柔:“我的妻。” “别……别担心,我不会忘记的,不会的……就算真忘了,我也会再爱上你,我的妻,你是我的……” 闭目前,他又紧紧瞅了她一眼,他扬笑,此等美人,他再见时一定会想起来的。 他的妻,他的妻啊…… 根据离帝谕旨,九华皇朝开元年号为将离。 将离元年十月,南越信王府邸,一修身俊朗之人坐在园中一颗金色桂花树下,男人的眼神稍显空洞,他忘了所有的事,一件也想不起来,他问身边的下人,然每个人都千篇一律地回答说他是皇帝陛下亲封的信王,贵不可言,其他的下人们便不知了。 贵不可言?他不置可否,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幽禁了一样,没人能说一句知心话,尤其在他茫然之际,他更觉孤单寡落。 他唯一的线索,就是刻在他左臂上的两个字“叔夜”,他不知道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这两个字对他而言绝对很重要。孝之始:身体髮肤,受之父母,除非是刻骨铭心的事,否则他不会自残留下痕迹。 可是,没有人能告诉他这两个字的含义,他好迷茫。 男人勐然站起身来,来到马厩,骑上一匹高头大马就疾驰出府,府中下人慌忙追出来,这位爷绝对怠慢不得,但也绝对不能纵容,要是让摄政王知道信王私自出府无人跟随,他们这些下人的脑袋统统要搬家。 信王一路策马狂奔,沿途商贩行人纷纷避让,恣意妄为的快感让他觉得舒畅,暂时带走他心里的抑郁感。 忽然散开的人群中一位衣衫褴褛的乞丐被人推倒,乞丐眼见快马奔近想要再避开时已然来不及,她只能本能地用双臂覆住头部蜷缩起身体。 然而只听一声马儿嘶叫,疼痛并未袭上她的身,知道她听到马蹄声静下后,她才放下双臂,抬眼瞅向骏马上的男人。 俊美无俦的容颜,意气风发的色和奴才,叫人见过一面就无法忘记,何况这还是她的夫! 信王一拢马缰,马儿轻巧地绕过骯脏的乞丐,然后就在和乞丐擦身而过之际,地上的乞丐却忽然站起来,抓住他的袍摆,扭抱住他的腿。 他嫌恶至极,回手扬起马鞭,狠狠抽在乞丐身上,鞭子正好抽在乞丐的侧脸和颈项上,立时突起一道红痕。 “仲羽……”女人幽幽唤了一声,随即晕了过去。 男人一怔,这女人竟然认识他?他立即翻身下马,将晕倒在地的女人抱上了马背。 紧随而来的下人找到信王时见主子要带一名陌生的女子回王府,遂劝阻,姬仲羽怒道:“本王带个女人回府也要由你们这些奴才多嘴多舌?” “奴才不敢。”下人们遂不敢拦,只得随了王爷的性。 回了信王府,他让府中丫鬟给女人梳洗换装后才惊讶地发现,女子很美,用美憾凡尘四字来形容分毫不差,要不是他在她脸上留上那道伤痕,她的美貌可谓完美。 他有很多话想问她,所以喝退婢女,然后迫不及待地坐在床沿,伸手将她摇醒。 苏瑾一醒来,睁眼看清面前的男人时,她倏地扑进他宽厚解释的胸怀,她恨这个抛妻弃子的男人,她无数次的咒怨过,但当她哟看见他时,她却只会扑在他怀里嘤嘤低泣。她曾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也是母仪天下的王后,可到头来她得到了什么,国破家亡,夫散子离,就连看似忠心耿耿的贴身婢女,也偷了她所有的财物悄然而去,她才知道下贱人的生活是多么可悲,如今,她把委屈全都发泄在这个男人身上,是恨,也是爱…… 见女人如此激动,信王更是相信她了解他,于是他扶正女子的身子,正色道:“你认识我对不对,告诉我,我究竟是谁?” 苏瑾噙着泪圆睁双目:“你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我只知道自己叫姬仲羽,是九华帝亲封的信王,告诉我我的过去,我会报答你的。”就像抓住了救命的稻糙,他抓住她肩膀的手异常用力,而苏瑾只是蹙起眉头,抿唇不语。 她或痴或狂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然后掩下浓密的羽睫,眼底精光闪过之际,她嫣然一笑,带着银铃般的笑声,她道:“给你讲个故事,自己去体会吧。” 他将她松开,她抱膝坐在床榻上,盯着他的目光变得模煳。 “有个女人,她是一国的公主,她嫁给了这个世上最有权力的王者,她本以为她很幸福,然而婚后三年多,那个男人始终不曾碰她,她好不容易使了手段成了那个名正言顺的妻子,可在她身怀六甲之后,那个男人却抛下一切弃她而去……” “那个男人是我?”从她的眼神里,他看出了大幅,原来他过去时一个抛妻弃子的混蛋。 这个女人是被他抛弃的他的妻? 她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他不禁有些联繫,他欲抚摸她的脸颊,对那道他所造成的伤痕他对她感到抱歉。 而她却高傲地避开他的碰触:“我不需要你的可怜,姬仲羽,你比我还可悲。” “什么意思?”他觉得他话里有话。 苏瑾轻笑道:“你不要我,我顶多便是从未得到过,而你失而復得,得而又失,你输得才彻底。”
第115页 他勐然抓住她的手腕:“你把话说清楚!” “你为一个女人抛下家国天下,以致江山倾覆,你姬氏王族,几乎被屠戮殆尽,到头来,你成为阶下囚,这一切皆是你咎由自取!” “叔夜!你是叔夜对不对?”他刻在手臂上的是她的名字。 苏瑾冷言回道:“我叫苏瑾,是曾经梁国的望舒公主,也是封国的王后,姬仲羽,你可得记清楚了。至于叔夜,你上街随便抓一个百姓一问便知她是谁了。” “我要你现在就告诉我!”他吼,他一刻也等不了。 “九华皇帝离帝,名唤姬叔夜。” 闻言,姬仲羽撩开衣袖,紧紧盯着臂膀上的刻字,他目露凶光:“这么说我和那个叫姬叔夜的男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他夺了他的江山,杀了他的族人。 “男人?”苏瑾大笑不止,“你果然是什么都忘了,谁说九华离帝是男人的?” “你……” “叔夜是个女人,她是你抛妻弃子、袖手天下的罪魁祸首,她不知廉耻,居然勾引自己的兄长,让你身败名裂被千夫所指,怎样?知道夺了自己皇位的竟是自己的亲皇妹,你有何感想?还会心疼那个女人吗?我劝你少自作多情了,那个女人在轩辕氏兄弟的怀里快活着呢……” “住口!”自古君王重色倾国之事不在少数,他无法相信,自己竟是其中之一,他会恋上自己的亲妹妹,大乱人伦,真是荒谬至极。 苏瑾起身下床,径直朝房外而去,而姬仲羽却追上来一把将她拽住:“你去哪儿?” “你我已经是陌路人,你管我去哪儿?”她见他眼底泛起狠劲,不得不妥协道:“听说我们的儿子在你叔叔姬子凌那里,我想去看一眼。” 她欲抽身,而他却将她拽得更紧,她手臂上已经痛到麻木,然而她脸上却一脸淡然,心里又是另一番计较,只是一招欲擒故纵,她就抓稳了这个男人的心。 金陵城,禁宫之中御园之内,离帝闲来无事命人搬来一张贵妃椅置于秋风亭内,她慵懒地躺在上面,一手支颐,一手执书,细品卷中乐趣。 忽然有阴影笼罩在她纤瘦的身上,她还未回头,已有人先一步夺走她手里的书卷。 身后传来那人舒逸散淡的话音:“想什么这么入迷,老半天也不曾翻动一页?” 千离摇头道:“什么都未想。”此时她已经坐起身,而他也绕到她面前坐在侍儿搬来的紫檀凳上。 她见他满头细汗便取袖中丝绢替他拭汗:“在内阁里议政怎会流这许多汗?”摄政王以她为女帝,不能擅自抛头露面为由,任何非重大仪式和大型朝会,她都不能参与。她这个皇帝当的异常轻松,批几个字,盖几个印就成,每天在宫中无所事事,纯粹吃饱等死。 她生得极美自是不必细说,但那种美并不会让人觉得惊心动魄或是高不可攀,那是一种不论男女都想去亲近的甜美。如今她已脱去孩子气,浑身又是别样的成熟韵味,这甜美早化作甜媚,越发苏人筋骨。 他阅女无数,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然而能让他“魂牵梦萦”的却只此一位。就好比此时,当她指尖的温度透过丝绢抚在他面颊时,他浑身不由自主的紧绷了起来。 那是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少年得志,位高权重,出现在他身边的女人几乎都是能让他随心所欲的,只有她,欠了他无数相思债,却永远无法报还给他。 他忽然抓住那一只白皙温暖的柔荑,臂力一收,将她整个人带进他的胸怀。 “你还在想仲羽?”他心里莫名地腾起一股怒意,他恼她的死心眼,他气她为何不把她的爱分给他一丁点儿。 “不想了。”她回答的同时用空余的一只臂膀绕上了他的后背。 千禧反而一怔,一时间无从计较。她会不想那个男人,他不信。 “结束了,我和仲羽结束了,他把什么都忘了最好,没有负担,能够过常人的日子,那是种福气。”所以她求过大师兄,让他什么都别对仲羽说,她如今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让他做一个普通人。 他知道她心里仍然难过:“要是觉得痛苦,熬不住的话,你也服下噬心糙好了。”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不要!”她大声坚持道,忽然觉得自己失态,遂又放柔音色,伏在他怀里沛然倾诉:“阿禧,我只剩那些不能磨灭的记忆,如果连这些都失去的话,我真的就一无所有了。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一具行尸走肉,那样才比死更难过。”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变成那样,一个女人的身体里不止容纳下她自己的灵魂,我也可以进驻你的身体,填满你的空虚。” “没个正经!”她嗔他,脸上微微泛起燥热。 他埋下头瞅上她的窘态,面露玩黠:“难道我抱你的那次你就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不记得了。”她惶然失措,不曾料到他竟然如此露骨地询问她。 “是真不记得了还是故意装煳涂?”千禧作弄心气,誓要刨根问底。 “真的忘了!”她有些气急败坏地大吼。那么不堪的事他为什么还要提? 他忽然将她从贵妃椅上横抱起来,转身时对宫人吩咐道摆驾镜儿宫。宫人们哪儿敢阻拦,这禁宫之内只有轩辕氏兄弟二人可出入,摄政王不常来探视陛下,因为离帝不喜摄政王,刻意避着,所以摄政王只许丞相轩辕禧入宫伴架,对于丞相对陛下的暧昧举动,摄政王是默许了的。 皇帝今天二十二岁,尚无可继承大统的子嗣,稍微明白事理的人都清楚,这女帝只是傀儡,或者该说是他们轩辕氏窃国的工具,一旦女帝替轩辕氏生下皇子,这天下不就轻易易了主,虽然无耻,但却兵不血刃。 所以禁宫里没人会阻止丞相近亲陛下,因为这是摄政王掌控的九华皇朝女帝唯一能做的有用事。 千离心里也是有数的,可是她仍旧不明白,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做到的事却为什么非要她来做。 一路上,她就没有停止过对千禧的打骂,后者充耳不闻,只管往镜儿宫的方向而去。 这镜儿宫是个什么地方?这先要从它的结构说起,镜儿宫坐落在池沼之中,四面都有曲桥,连接池沼中的宫殿和沿岸。若从上俯瞰,整个建筑呈“卍”字型。梵文卍译成汉文读音为“万”,是“吉祥万德之所集”之意。所以镜儿宫又叫“万和宫”,又通“万合宫”。 最先修建这座宫殿的本意是君主方便用来和亲近大臣商议隐私之事,只要派人守住四座桥的入口,未奉旨候召之人便无法随意闯入。此外还不够严密,宫中有辟出一块镜殿,镜殿四周没有平视的窗户,只有一道门,不过开有天窗,阳光恣意洒落,点钟仍是一片敞亮。况且殿中全是高一丈的落地铜镜,镶嵌的方位或侧或正,总之面面俱到,只要坐在宝座上,殿中任何一个角落都清晰可见。这便可杜绝外人窥视偷听。 然而此时千禧带千离来此,除了想单独和她说些话外,当然也有别的心思。 他将人轻轻放置在宽大的宝座之上,随即也压在她身上。 他居高临下的觑着她,用不可抗拒的话音告诫她:“这一次别再忘了。” 他伸手帮她宽衣解带,千离却死死揪着衣襟急道:“不可以,我们不能一错再错!” “何错之有?”千禧握住她的小手,轻而易举地拉开,随即褪下她一身绫罗。抱住她温软的身子,只道:“我在帮你疗伤,忘了那个男人,忘了他,从今以后,只记住我。”她已经决定要放弃过去,那么他就帮她从那泥潭里彻底地解脱。 “不要!”她扭身挣扎,然而纤细的腰身落在他眼底却让他腾起一个念头,就是她的腰好活,就像欲拒还迎地邀请,他已经无法挺直对她的侵略。 他扣住她的腰肢将人从宝座上拉起来,让她的后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他扣着她的下颌,让她睁开眼,可她就是不从,紧闭着双眼。 他发出一声无可奈何地喟嘆,一手托住她的腰身一手却将她的身体按在宝座之上。 这样的姿势让她觉得难看,她还来不及说“不”,他已经将灼热深深埋进她的体内。欲望所释放出的热力让她不禁轻颤,他扣紧她的纤腰,摆动起来…… 这不是刻意就能忽视的感觉,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的抵抗在他勇勐地冲刺下变成了迎合,他又一次抬起她的头,用暗哑的嗓音命令道:“千离,睁开眼睛。” 她一定是被他魅惑了,所以才听话的睁开双眸,氤氲眼底,忽然印入极艷的一幕。
第116页 镜中的男人有着强壮的身体,他即使不着一缕也依然带着雍雅的散逸,小麦色的肌肤上透着莹莹汗珠,阳刚之美叫她连怎么唿吸都忘了。男人身下的女人极力摆动着身体,铜镜中,是无数个媚态横生的她,她不论将视线移到何处,都会看见不知廉耻的自己。 “千离,看清楚了吗?我们是如此的契合。” 他生勐的冲撞,让她再也忍不住,她松开几乎咬出血的下唇,呻吟渐渐逸出口,这声音刺激着男人,让他散发出更浓重的男子气概,反过来又让女人敬畏三分。 她稍微聚集了一些理智想要反驳这只不过是本能而已,但当他就着结合之处将她翻转过来面对着他时,她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需求、玩味和……痛苦…… 理智在那一刻分崩离析,她忽然撑起身子抱紧了他:“阿禧,我需要你……”就像她所说的,这不是错,他是她抚慰心伤的良药,她不服下药会死的。 而她虽是他痛苦的源泉,可她也是他止痛的良药。 痛并快乐…… 凤业 by花边小糙17 身体被他调弄地异常敏感,现在只是贴着他如玉润泽的肌肤,即使因为之前的激情疲累不堪,她也无法入眠。 她侧趴在他的身上,头枕着他结实火热的胸膛,她的腿也还跨在他的腰上,这画面也许荒yin,可她却不想将他松开。 她偷偷抬眼去瞧他无邪的睡颜,才知道他真的累坏了,确实,他在她身上释放了太多的精力,这会儿睡得沉也是应该的。 心里隐隐泛起心疼,这个男人,从不曾为自己活过,以前是为了君臣之义、兄弟之情而居庙堂之高,如今他还在权位之上,只是因为她。如果她还看不出他的心思,那么她就真该遭雷噼。 她无以为报,只能……唉! 一声几不可闻的嘆息从她有些沙哑的喉咙中溢出,她多么希望这是两情相悦的结合,她并不是怀疑他的真心,而是她打从一开始就将心机埋藏在这场欢爱里,这个男人不是轻易就能收买只认你,她卑鄙、无耻才会用身体作为手段去将他俘获。 她不愿被人摆布,更不愿向那个男人低头,被他夺去的东西即使再也找不回来,她也不要任命。她的后半生不需要情或者爱,更不需要某个男人的怜惜,这些牵挂和羁绊她统统不需要,她只要他们手中的权势,只要能让那个男人也一无所有,她不介意用身体去博弈。 “阿禧,对不起。若有来世我一定会一心一意地报还于你。”她低声呢喃,唇吻上他的胸口,那一个最接近心脏的地方。 千禧悠悠醒转过来,一双清澈的眼睛还带着丝丝困意,可他的大掌已经再一次抚在她光滑细腻的裸背之上,顺着那诱人的玉嵴滑向深渊,托起她双臀的同时又将抬头的欲望深埋进她的体内。 她一声惊唿,却被他用温润的唇将嘤咛含进口中,吞之入腹。 他又闭起眼来,似醒非醒,似梦非梦。完全只遵循肉体的意志,随欲而动,将那游龙戏凤的美妙尝尽…… 如果这是一场梦,那么就永远不要让她醒来吧,她宁愿在欲望里沉沦,也不要醒来后在名位权势中倾轧。 然而,是梦便终有要醒的时候,也不知过了多久,千离从沉睡中甦醒。伸手再去摸身旁时,人早就不知所踪,宝座上只余一抹透心凉。 她颇有些失落的撑起身子,随意将外衫拢在身上,正要去扯宝座扶手下方的御铃唤侍儿进来,却赫然发现满殿的铜镜中竟多出一个十三、四岁少年的身影。 镜儿宫中式一身化万身,千离一时分不清来人具体的方位,四下张望时少年已经欺近她身后,她勐然转身,正对上少年清俊的秀颜,她急忙后缩,欲起身和少年拉开距离,却不料双脚刚触地,双腿儿酸软无力支撑不住整个身体,人就往后仰。 她本想伸手抓住一旁的扶手,然而那一瞬间却看见少年淡漠的双瞳,他看着她跌倒却无动于衷,她心头一瑟,忘了去扶东西,整个人硬生生地倒在冰凉的玉阶上,并在惯性的作用下滚下玉阶。 一声“哧熘”,等她摔了个七荤八素后再抬眼时,只看见少年脚下的踏云靴正稳稳踩着他外衫的裙摆,红裳横呈在白玉石阶之上,而她浑身已是不着一缕。 啧!该死! 千离内心有说不出的窘迫和难堪,可面上却强装出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神态,敛下如扇羽睫,她不敢看任何一隅,因为铜镜将她照地原形毕露。 “轩辕琪!你怎么会在这里?没有朕的宣召就擅闯进宫,不要脑袋了吗?”她站起身,然而身体里却有股热流滑出体内……让她羞愧难掩,直想找个洞钻。 正羞愤懊恼之际,少年已经走到她身边,他直直盯着她两腿之间,竟伸手触及那点儿粘稠。 她退,少年却勾住她纤细的腰身,让她退不得。轩辕琪的身高差不多快赶上千离了,少年轻而易举地箍住了女人,将脸庞埋进她的双峰间。 混迹了别个男人味道的女儿香,愈发诱人沾染。 “从今日起,受摄政王所託,由我来做陛下的御前侍卫。”还未经过变声的好听男音,却是一副老成的语气,话中竟不用臣自称,一派孤傲。 “放肆!”千离怒,去推轩辕琪,却不知习武之人力大无穷,就算她已是成人,也奈何不了这死孩子半分。 “陛下既然不知廉耻和丞相私下缠情,这具身躯早已不是冰清玉洁,现在又装什么矜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色诱丞相替你办事,不妨告诉你,摄政王早就料到你有此等心思,所以才派我来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以前的帐,我慢慢向陛下讨。”轩辕琪眼里哪儿还有少年的纯真,他眼底的阴郁狠鸷毫无遮掩,令人望而生畏。 话音落,轩辕琪狠狠咬住她胸前如羊脂白玉般的白肉,千离吃痛的同时扬手就是一巴掌甩在轩辕琪的脸上,长长的指甲将他的脸都抓破了。 趁他抬手拭脸上的血迹时,她睁开他的钳制。 “你算是什么东西,竟敢将朕视作下贱之人,而你不过是朕身边的一条狗罢了,你有什么资格对朕颐指气使?再者,主荣宠荣,贬低朕就是在作践你自己。”见轩辕琪有些不服气,千离哼笑道:“就算你不把自己当作朕的奴才,你也是轩辕无尘使唤的工具,傲什么傲!别忘了,你的胞兄轩辕司还在流亡之中,轩辕无尘和他从小就势不两立,你认为以轩辕无尘的性子真会饶过你胞兄,别天真了。” 轩辕琪不可思议地盯着千离,轩辕无尘将他召到身边用他做事时,确实是拿轩辕司的安危作为要挟,他知道只要摄政王一句话,天下便没有自己哥哥的藏身之地。 千离这个时候才上前凑近轩辕琪,她抬起手来,而轩辕琪却不禁退了一步,她的手悬在半空,微微僵持半会儿,她才又近前一步,手掌抚摸上被她挠破的面颊。 “小琪儿,这人与人之间没有单纯的爱或者憎,看透了,无非‘利害’两个字。”这是千离的母后曾经对她的父王讲过的话,她父王将其记录在《迷觉录》中,她在翻阅密宗时读到的。“相互利用,相互陷害。”此时她逾是细嚼逾是感其对味儿。 她忽然将他抱入怀中,轻拍着他的后背,笑道:“你还太小,不懂人心险恶。你可以认为朕也是在利用你,但你要仔细想清楚,朕和摄政王你站在哪边才不会误了此生。”她松开他,退一步拉开二人间的距离:“若是愿意和朕站在一条战线,那么给朕一些避孕的药物。”阿禧在这方面着实不收敛,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中榜。 她转身时却听身后的轩辕琪疑惑不解道:“你给丞相生下子嗣,丞相不就更会对你死心塌地,为什么……” “不管朕有没有阿禧的子嗣,那个男人都会对朕始终如一,他对朕用情之深无人可测。之所以要避孕,是因为朕不能要这个孩子,一旦朕生下轩辕氏的子嗣,朕就不再是摄政王唯一的傀儡,朕若在帝君的位置上还能保住尔等,若是换做襁褓之婴为九华之皇,到时候他轩辕无尘想怎么排除异己都成。”她怎么能轻易顺了那个男人的意。 从她身后看,她乌黑的长髮遮住她半身玲珑,见她款步姗姗地往殿外而去,他忍不住唤住她:“你就这样一丝不挂地走出去?” “有何不可?”她侧过脸,露出狡黠的笑意。“你认为我这样走出去,摄政王会怎么封住众人的口?” 轩辕琪顿时心惊肉跳,这还用说吗,死人才会守口如瓶。 “你真毒!”这女人果然蛇蝎心肠! “外面的人又不是朕的心腹,朕又何必怜惜?”她的意思很明显,她在警告轩辕琪,她对敌人的态度是决不留情。
第117页 他从未遇见过这么善于用人击人,借力使力的人,她总是能捕获人性的弱点,善加利用。经年后,在轩辕琪的回忆录中这么写道:陛下最大的魅力不是她风韵卓卓的身躯或是妩媚动人的容颜,她不论身处何种境遇,总能在弹指间调动着各方势力,运筹帷幄、博弈天下,论驭人之道,舍她其谁?斯以为皇位上的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时最为迷人。 轩辕琪紧赶上几步,褪下自己的锦袍覆在千离身上,他将人裹紧后又把她抱起来,踱步回宝座之际千离笑他道:“你有一副好心肠。”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向她妥协了? “闭嘴!”他咬牙切齿。 “偏不,告诉朕阿禧去哪儿了?”居然什么话都不留下酒丢下她走了,害她被人欺负,简直不厚道。 “万奴国派来使节,带来一纸婚约,说要陛下履行当初你母后的承诺,下嫁于万奴国国君。丞相已经去处理了,他走时见你睡得正香,就没叫醒你。” “哦?居然有这种事?”她虽然皱起眉头,但一双眼儿却隐着深沉的笑意。 这婚约从何而来,还得追溯到罗缨生前。当年雍国入侵封国,王后罗缨曾向万奴国求援,希望万奴国出兵滋扰雍国,好使雍国腹背受敌,给封国一个喘息的机会,而万奴国的君王凤凰寺长卿只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让罗缨的女儿嫁给他的继承人,当时的罗缨是应下了,有她硃批和盖了印玺的书鉴为证。 “这么说的话,朕是赖不掉这桩婚事的,对吧?”千离喜欢上了这镜儿宫,在这里没有被人窥视的拘束感,即使此时她正不着一缕地倦在男人怀中也不觉羞赧,而刚刚才云歇雨止,她的话音里还隐着丝丝倦意和慵懒。 千禧眉梢一挑,散逸的神色倏然一紧,他箍住她腰际的大掌不自觉地加重了力气,继而他咬住她胸前的一抹樱红:“那么陛下是想嫁还是不想嫁呢?” 他何等聪敏,又岂会看不出她的心思,万奴国虽然不足以和九华皇朝相抗衡,但确实是不容小觑的一方霸权,何况万奴国兵强马壮,这一点正是他这个没有兵权的丞相所欠缺的。他知道她在利用他,对此他心甘情愿,然而她竟有心思脚踏两条船,即使明白她这么做只是想聚集自己的势力心腹,可身为一个男人,他不能忍受她再投入别人的怀抱。 胸前的刺痛让千离忍不住咬唇低嘶,她怎看不出这个男人在吃味,她抱紧他的头,揉乱他黑髮的同时埋头在他耳边吟吟浅笑道:“朕不想嫁。”她说的是真心话,“可是,朕想要万奴国这个裙下之臣。” 她看似坐拥江山,而实际上却一无所有,军权、政权几乎都包揽在那个男人手中,她要怎么和他斗。 贱也好,盪也好,她都已经变成这样了,再坏又能坏到哪儿去,一条命而已,而且于她而言现在这样行尸走肉的活着和死也没有区别了。她如今唯一的念想就是和那个男人斗到底,不惜一切代价,只求一个痛快。 “那么我在你心中又算什么?”也是她的裙下之臣,或者更不堪,也许只是一枚她用过就会丢弃的过河卒子。 他粗鲁蛮横地又冲撞进她身体中。 她无力地承受着他的怒犯,是堕落也是享受,快慰感游遍全身,让她逐渐开始放浪形骸,咛哦声时而轻细时而粗重,总之愈加急促。在她无法抑制心中那种难耐的冲动时,她只是紧紧将他抱住,随着他的律动挤出一丝丝浅吟:“不要停下,我的爱人……” “爱人?”他有些不可置信,更像是受宠若惊,“我已经分不清你所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也许这又是她笼络人心的一种手段。 他已经迷失在她惑人心智的陷阱里,一发不可收拾。 “真的!”她的指甲嵌入他结实的肌理,魅惑般地咬住他的耳垂,“你是我此生该爱却爱不了的人,除了这个身体,我什么都不能许给你。阿禧,我只求你一件事……” “何事?”即使她要他的命,他也是会许给她的。 “陪着我,永远不要离开我。”懦弱也罢,寂寞也罢,她终究还是想抓住点儿什么。 他愣在当场,良久才回过神来,他终究没有给她一个明确的答覆,只是同她抵死缠绵,动作激烈却又温柔无限。 …… 她再次醒来是因为听见了极细的脚步声,她还未睁眼就像来人询问道:“禧公人呢?”那个男人并不在她身边,她感觉不到他火热的身躯。 “丞相早朝去了。”轩辕琪走近她身旁,将落在宝座下的披风拾起,重新覆在她单薄的身躯上。 她闻到一股浓重刺鼻的中药味才缓缓抬起眼睫,只见轩辕琪手中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她随即拢衣撑起身子,伸手去接药碗。 在将药碗递给她之前,轩辕琪最后叮咛道:“这药伤身,喝了它你将再不能生育。” “嗯,知道了。”平淡如水的音色,不掺杂任何情感,清澈地近乎凄凉。 这让轩辕琪心生怜惜,可他随即摈弃掉这可笑的想法,她的死活与他无关,他是恨她的,看她受罪他该高兴才是。 所以他最终还是松了手里的力道让她将药碗接过去。 而在她欲饮下前,轩辕琪又道:“就不怕我在药里落了毒?” 闻言千离摇摇头,她指直视着他黑璨的眼眸回道:“朕相信小琪儿是聪明人,懂得怎么做对你最有利。朕如果不能生育,那么这储君之位便就微妙了,即使让小琪儿做太子,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你不需要利诱我,我不吃你这一套。”他大声吼道,虽然他极力装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可他仍然只是十二、三岁的孩子,心智又能健全到哪儿去。 “是吗?你真的就一点儿不在意权力和地位吗?你若真看得开又何必听命于朕,帮朕避开轩辕无尘的耳目送来这碗汤药。”她见他有恼羞成怒之势才闭口,一仰脖子将一碗汤药悉数灌入腹中。 许是喝得有些急,她呛了一口药,随即捂胸勐咳。 狼狈间,却有一只手轻抚上她的后背,极其温柔地轻拍着给她顺气。 她抬眸瞅他时,他还从怀里摸出一小油纸袋糖莲子递给她,她拈一颗入口,丝丝甜意化开口中的苦涩。 她欣然露出柔媚一笑,小琪儿,竟意外的温柔。 那一笑让轩辕琪看得痴了,他坐在她身旁,竟抱住她的纤腰偎进她怀里:“那么你有没有想过,我之所以会听你的话给你呈上这碗汤药,只是不想你替别的男人生下子嗣。”虽不情愿,但他不得不承认他嫉妒。 这下轮到千离怔然了,她是万万没想到小琪儿会对她心生情愫,她一位他是恨她的。 爱之深,恨之切。其实千离若能深思细想一下便不难明了轩辕琪的心意了。 而此时的千离,早冷了情铁了心,她也不去推开他,只是抚摸着他的头笑劝道:“对朕来说,你太小了。等你长大的时候,朕也老了,那个时候你就会发现,朕并不值得你惦念。” 她相信时间会改变很多事,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只是,真爱永远经得起时间考验,即使沧海桑田变迁也无法磨灭,时间并不是斩断情爱的利器,相反,没有时间的洗礼,真爱又怎会浮现。 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终有一天她会明白过来的。 又过了几日,千离正在御花园内盪鞦韆消磨时间,忽有侍儿进前禀报,言摄政王觐见。 千离只是扭头不理,轩辕无尘无事不登三宝殿之人,回来见她,八成是因为她的举动让他坐立不安了。 陛下半天没有示下,侍监也只能耐心跪等,半点儿不敢催促,心里正不知所措时,是轩辕琪给传令侍监一番示意,侍监才退下去回传。 等侍监刚下去传话,千离才开口唤来身旁侍儿:“朕有些无聊,传朕的旨意让毅王入宫伴驾。” “可是陛下一会儿要见摄政王……”连侍儿也觉得这是皇上故意为难轩辕琪这个御前侍卫,也顺便给摄政王难堪。 可侍儿的话很快被千离所打断:“朕又没有答应要见摄政王,谁应的声谁负责。”千离将轩辕琪蹙眉的动作看在眼底,面上浮现出若有似无的笑。 在轩辕无尘的耳目下,她几乎不和轩辕琪说话,更不拿正眼去瞧人,轩辕琪也机灵,照着轩辕无尘的吩咐只是将千离看紧便罢,而和千离暗通款曲一行确是隐蔽的很。他很快就熟悉她的举动,可以说她眉梢一动他就能明了她的心思,她现在这有意的刁难就是想在轩辕无尘面前和他划清界限。 轩辕琪只是佯装忍气吞声,立在一旁欣赏那女子顽劣任性之态,只见她攀住鞦韆撅嘴望天,那模样真是般般动人心弦。
第118页 轩辕无尘迂迴而至时,近前后只是摆摆手,周围侍候之人除了轩辕琪外皆退避三舍。 千离见了忍不住轻哼一声,她这个皇帝都没有他这么气派。 “下圣旨去御栏围场狩猎是陛下的意思?”轩辕无尘对她不跪不拜也没有请安之举,只是绕近她的身前,伸手将人从鞦韆架上半拖半拽地“扶”将下来。 千离嘟囔道:“这皇宫闷死人了,朕以前做你母后时就听说雍国的御栏围场水糙丰美、禽兽繁多,是块行猎宝地,一直想去都没有机会,如今朕坐拥天下,去自家的皇家猎苑不需要摄政王批示吧。” “陛下真的只是想去狩猎?”轩辕无尘幽沉的眸子半眯,这御栏围场乃是由他父王登基时始建,青山碧野中有着千里松林,因为临近北疆,还有辽阔的糙原和原始森林,的确是狩猎的佳地。 只不过,他不认为她是贪图玩乐之人,他认定她一定有所图,所以他绝对不允,于是不等她回答他便以毫无商酌余地的语气回道:“不许去,陛下若是无聊,本王陪你下棋解闷好了。” 说完就让人在凉亭里摆下棋具,硬拖着千离下棋。 千离坐下后只是胡乱应付了事,等到侍儿上前禀报说毅王皇甫垚前来见驾时,千离干脆将一把棋子悉数扔在棋盘上,蹦将起来,一边嚷着:“快宣!”一边提起龙衫的裙摆跑着往亭外迎去。 “站住!”她身后赫然响起惊雷般的大喝。轩辕无尘再怎么冷沉,也受不了她刻意地忽视。 “朕若是不站住,摄政王又能将朕如何?”她脚步未停,只是道出张狂的怒语,事到如今,她孑然一身,他还拿什么去威胁她。 她就如同一把宝剑,越是打磨,就会变得越锋利。 可别说,这句话 还真把轩辕无尘给问住了,一个不惧死又没有牵挂的人,确实已经毫无弱点。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奔近皇甫垚的身旁,见她对另一个男人展露无邪的笑。 “三土师兄,从今日起若有空闲你便进宫来教朕弓马骑射吧。”她拉着皇甫垚赶紧朝演武殿而去,那里是歷代君王习武之所。 “怎么忽然想起来学这些?女儿家还是学点文静的活计最好。”在皇甫垚眼里,他压根就没把她当成皇帝看待,只是把她视作小女娃,还是永远需要人去疼的那种。 睇到轩辕无尘就站在不远处,皇甫垚遂向其点头招唿一下,摄政王虽然只手遮天,但他皇甫垚也不是等闲之辈,朝中势力他也许不及轩辕无尘,但是在军中,兵力和摄政王虽然平分秋色,但是论及威信,他是稳占上风。他英勇无畏、耿直刚烈、重情重义,所以誓死追随他的人不在少数。 “玄王要是没有要紧事和陛下商议,那么就暂时把陛下交给本王,陛下身子骨纤弱,是该好好锻鍊一下。”说着大掌轻拍向千离的后背,将人给揽走了。 皇甫垚这番举动便是公然在向轩辕无尘挑衅,他倒不是和轩辕无尘耍心机手段比权位,只是他一个刚正不阿又直慡之人确实不忍见无尘欺负千离这个小女人。 但不管皇甫垚有意还是无意和轩辕无尘作对,当他插手千离之事的那一刻起,就为后来的三王之乱埋下了祸乱的种子。 人走了之后,轩辕琪从轩辕无尘身旁经过时玩黠一笑,道:“威之以暴既然行不通了,摄政王不妨诱之以利,不是说女人都要去哄的,不就是去行猎,依了那女人又何妨。”说完,轩辕琪躬身一礼,作为皇帝的御前侍卫,他当然是追寻陛下而去。 他一拂袖,将一盘棋子扫落于地,再一掌,将玉石棋盘碎成两半。从懂事以来,他从没有像今日这般失落愤怒过。 轩辕无尘直直站在原地,他忽然觉得孤寂难耐,可他想不通,他明明将他们都抓在手中,可他们一个个都离他那么遥远,就像咫尺天涯…… 在演武殿皇甫垚教千离射箭时,他把住她的双手,带着她引箭开弦之际,他道:“老实告诉你大师兄,你肚子里又装什么坏水了?我可不信你是为了去御栏围场狩猎才想学骑射的。”竟然突然想学骑射,她若有这等心思,小时候也就认真学了,何苦等到现在才习武。连他都猜得到她另有所图,何况是那个算计到头髮丝的摄政王。 “去御栏当然不是为了狩猎娱乐。大师兄可知万奴国的王上向朕求亲之事。” “略有所闻。”他压根儿就不屑,他是首先一个跳出来反对的人。 “那么以大师兄所见,万奴王有几分真心?” 啧,他管那万奴王真心还是假意,总之他是绝对不会同意让千离下嫁给北疆的蛮子。 千离见大师兄不说话才又慢条斯理地道:“万奴王早不提亲晚不提亲,偏偏等到朕一统天下后才来占这个便宜,依朕所见,那人打的主意是这门皇亲能攀就攀,攀上了,他定能从这门亲事里捞到好处,金银财宝、权贵地位,只要那个人想要的,都会从朕身上一步步地得到;即使攀不上这门亲事,他万奴国也可以以毁约为藉口向皇朝发兵。先不论输赢,这仗要是打起来,总要死人吧。” “那么你的想法是?”他知道她还有下文。 “御栏围场临近北疆,我们可以以行猎为藉口,在围场里练兵,将我皇朝的金戈铁马展示给万奴王看看,到底谁的军队更加骁勇善战。”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你这招敲山震虎的威敌之计,确实不错。”皇甫垚大加赞赏,同时让她松开握箭的手,箭出似流星,稳稳扎进远处靶位的红心上。“干嘛不直接告诉摄政王,他会允的,那个男人并没有你想像中那般霸道蛮横的。” 千离笑得诡秘,贴着皇甫垚的身子回道:“因为朕的心思并没有那么单纯。” 因她的碰触皇甫垚浑身一僵,他拢眉睇向眼前这位妖娆人儿,她的心思好深沉,再不是以前那单纯好欺的女娃了。 “朕想藉此机会暗中培养朕的势力,所以大师兄,有没有好的人选引荐给朕?”她靠进皇甫垚怀中,软语相讨。 皇甫垚将状似柔若无骨的人儿扶正,双手搭在她肩上正色道:“对待你大师兄也这样吗?找大师兄帮忙用不着这样。”他恼她居然也拿色诱这招对付他。 “千离,你让我很失望。”他只是摸摸她的头,旋身而去。 看着他伟岸的身躯逐渐离她而去,她的心竟然抽痛起来,她以为流干了的眼泪忽然涌出眼眶,她抱膝蹲在地上,恸哭不已。 轩辕琪见了,正欲走过去安抚,却不料一双大掌将他的后衣领扯住。他回头,只见轩辕禧对他摇头道:“让她哭出来会好过一些,由她去吧。” 他只会一味地宠着她、惯着她,也该让她碰个壁,知道天底下的男儿有多硬。 只不过翌日,皇甫垚的四个姐姐便入宫伴驾,这就让千禧捶胸顿足并恨其不争,他还以为皇甫垚有多硬,哪知道也是个软骨头,比他还不如,他怎么说还将人拐带到手外加吃干抹净了的,算起来他这还是赚了,他皇甫垚这买卖做的,纯亏本嘛! 大师兄啊大师兄!你这心肠未免也太软了! 若说无私,大师兄的胸襟才让他汗颜。 千离总算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皇甫家四姐妹哪儿是来伺候她的,这摆明了就是折磨她来着。 她是散漫惯了的人,凡事都不紧不慢,不温不火,是那种抱着天塌了都还有个高人顶着心态的人。而皇甫家四姐妹皆是将门虎女,个个刚强自律不说,做事还一丝不苟,身为负责禁宫事物和守备的郎花令和花尉,她们对于皇宫中的规矩自然再清楚不过。 皇帝的起居作息全都由她们接管,这四女不像其他侍儿那么好打发,千离根本煳弄不过。只因四女皆按章办事绝不懈怠分毫,那严苛劲儿直教千离吐血。 她喜欢秉烛夜读,可一到戌时,皇甫鑫就开始请她就寝,千离从小盗墓为生之人,习惯了昼伏夜出的生活,早已经成了夜猫子,就算开始过正常人生活后也是过了子时她都未必睡下的人,如今那么早就被人强按上龙床,她如何受得了。 千离不依,皇甫鑫就拿规矩来说话,告知她君主都是这时候开始休息,千离一听差点儿跳八丈高,怒道:“他们哪儿是真休息,明明就是去和后妃翻云覆雨消磨漫漫长夜,朕又没有三宫六院可供消遣,这么早岂能睡得着?” 皇甫鑫哪儿管她睡不睡得着,等千离闹腾得凶了,她便干脆将人绑在龙床上,然后自己搬了凳子坐在黄金帐外,一夜不合眼地盯着这不安分的东西。 刚开始几日千离还会和皇甫鑫闹,后来一连几日睡到寅时正香之际就被皇甫森从被窝里拖了出来逼去晨练,这早起就必须要早睡,千离这才没精力和皇甫鑫计较戌时就安寝之事。
第119页 而且千离自己也觉得她现在的身子骨和体能已经大不如小时候,用轩辕琪的话说就是她和禧公偷个情都能被弄晕过去,这身子还能做什么大事?卖ji院里都是累赘。所以皇甫森督促她习武强身时,她也耐着性子学。 只不过有心去做是一回事,但千离如今实在是有心无力,她从十六岁开始就一直被人当金丝雀豢养在笼子里,哪里再受过半点苦,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出寝宫三步就有人抬,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习惯了金枝玉叶的生活,此时叫她去扎个马步,她半刻都蹲不住,直喊苦累。 睡不好也就罢了,吃也受限制,千离的胃口早养叼了,之前想吃什么一吩咐下去,立即就会得到满足,现在皇甫家四姐妹吩咐了御膳房,只做一年四季都有的膳食,不能再由着千离喜好来,因为她一句话,下面的人就要跑断气,如果她冬天要吃荔枝,或者夏季要食海鲜,下面的人怕是要被逼死,前者冬季早已经绝迹,后者天热从沿海运到内陆时怕也臭了。 千离的这些陋习改起来虽然让她觉得痛苦,但她还是愿意去改正,她最受不了的是四姐妹对她不理不睬,她看得出来她们都不待见她,那四女对她可以说是以各种眼神藐视加鄙视。 千离第一次产生了挫败感,因为她一向顺风顺水,有人迫于她的威势不敢忤逆她,有人为了攀附她虚情假意相待,有人为了应付她虚与委蛇,当然也有人对她死心塌地不图任何回报……总之,她没遇见像皇甫家四姐妹这么难以亲近的人。 当然,她并不气馁。她坚信只要自己有所改变,她们一定会接受她的。 所以就算四姐妹仍然对她摆冷脸,她还是对她们热心不变,笑脸相迎,小嘴儿跟抹了蜜一样甜,并非是刻意去讨好,而是自己真想和她们做推心置腹的姐妹,也许她太过寂寞了,也许是有太多的委屈,她心里那些女儿家的苦,好想找人诉。 “摄政王同意朕可以去皇家猎苑了?”正在用午膳的千离一激动满口白饭喷了向她禀明情况的皇甫鑫一脸。 千离忙赔不是并抬手去拭皇甫鑫脸上的饭粒,后者冷眉一蹙,扬手拍开千离的碰触,恰巧皇甫焱进殿同皇甫鑫换值,一见姐姐满脸饭粒当即怒上心头,不由分说冲到千离跟前甩手就是一巴掌,她本就是习武之人,这番下手未收敛,力气之大使得千离身子倾倒向一侧,并撞倒了用膳的御桌,满桌菜餚溅落一地。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羞辱我姐,真当自己是皇帝不成,不就是个被男人睡惯了的贱货!有什么资格对我们颐指气使。要不是垚弟求我们保着你,我早取了你的人头祭奠姑母。”皇甫焱性烈如火,说着还要揍千离解恨,皇甫鑫见状怕事情闹大不好收场遂出手截住皇甫焱去势兇勐的拳头。 哪知就在皇甫鑫阻止暴躁的皇甫焱那一瞬不防备间,千离早已经站起身来迎面一拳揍在皇甫焱的面颊上,别看千离胳膊纤细,这一拳下去竟把穿着甲冑的皇甫焱揍得踉跄后退数步,再趁着人晕懵之际千离又愤起一脚踹在皇甫焱腹部,紧接着扑到皇甫焱身上,举拳就打。 “朕就万‘受’无疆又怎么了吧?总比你这个没人要的男人婆强!”许是憋屈到了极点,千离此时一股脑儿将怒火爆发出来,拳头如狂风暴雨般落下,一时间竟打得皇甫焱无还手之力。 等皇甫焱定下神来,才一把捉住千离的粉拳,一使劲将千离摔在一侧,自己则翻身骑在千离身上,千离刚才怎么打得她,她就加倍还在千离身上。 千离虽然没有皇甫焱的好身手,但她还是有点儿功夫底子,毕竟小时候她使阴耍诈还打赢过千禧他们,这一旦发起狠来,千离便什么都不管不顾,拔下自己头上的玉簪,用力扎进皇甫焱的腋下。 这乃是人的痛穴,当即皇甫焱痛得眼泪就掉了下来,呜咽一声歪栽在一旁,抱起身子瑟瑟发抖,千离紧跟着翻过身,双腿紧紧夹住皇甫焱的脖子,一手死死按住皇甫焱的头,另一只手带血的玉簪随即朝皇甫焱的面门急刺了下去…… “住手!”身后皇甫鑫欲出手阻止已然来不及。 利器刺入骨肉的细微动静此刻竟这样刺耳。 皇甫鑫眼见亲妹被诛,盛怒之下一掌袭向千离的后背,千离闷出一口血雾,人随即扑出一丈远,重重跌在地上。 皇甫鑫扑倒在四妹身上,抱着满面鲜血的皇甫焱恸哭不已。 良久,正当皇甫鑫哭得伤心欲绝时,忽听怀里的妹妹嘟囔:“大姐,我还没死。” 皇甫鑫闻言一怔,盯着皇甫焱一脸不可置信,千离刚刚并未停手,她分明明明看见千离刺了下去,可为什么四妹却无恙? 别说皇甫鑫吃惊,就是皇甫焱本人也没有料到千离会那么做,说实话,她以为自己死定了。 皇甫焱将目光落在躺在地上的千离的左手上,皇甫鑫也顺着四妹的视线将目光移了过去,这一瞅,皇甫鑫顿时一阵心惊,原来那玉簪刺在了千离的手背上。 “陛下受伤了,快……快去宣御医!”最先回过神来的一位老侍监扯起细声嗓嚷了开来,宫人慌忙往殿外奔,才跑了两三步,便听身后一声大喝:“都给朕站住!” 宫人们即刻噤声,皆伏跪在地,个个惶恐不安。 千离那声大吼用尽了她最后一点儿力气,此时她试了半天,也没法从地上爬起来,只能勉强撑起身子,耷拉着脑袋坐在地上,喘了半晌气,她才说得出话来:“朕和焱花尉比武输了之事要是被韶华宫外的人知道了,朕摘了你们的脑袋。” 一帮奴才个个将额头磕在地上,连连应声,刚才的确是急坏了才没去顾虑别的,这女帝就是掉根头髮丝摄政王都会皱眉头迁怒宫人,要是被那个冷厉的男人知道陛下在他们的伺候下受了重伤,他们的脑袋绝对会搬家,众人心下已经连成一气,对这件事绝对只字不提。 “还不快点过来给朕包扎上药,你们想让朕疼死?” 千离这一声唿喝,宫人们才连滚带爬凑到她身边,手忙脚乱地帮她处理伤势。话说回来这些宫侍哪儿见过这般恐怖的伤势,一个个都不敢去拔千离手背上那半截玉簪,千离此时又脱了力,自己也拔不出来。 皇甫焱见了停下拿药膏揉脸上淤青的动作,径直走到千离身前,抓起千离一直抖个不停的左手,弹指击 在玉簪的断面上,只听千离一声哀嚎,玉簪已经从她掌心穿透而出。 “晓得痛下次就别往自己身上捅。”皇甫焱迴转身,唇fèng里不自觉蹦出一句:“真他娘的蠢!” “朕不蠢。朕只是要么不做,要做了就绝不停手回头之人。刚刚你也见识到了,朕可不是有心想留你的性命,朕是想让你知道,你的生与死朕说了算,朕要你死你就得死,朕让你生你才能生,你的命握在朕的手心。”千离抬手晃了晃左手,掌心上小指粗的血洞是那样触目惊心。 “狗屁!”皇甫焱嗤之以鼻。 千离也不和她逞口舌之能,等侍儿替她包扎妥当,她才靠在榻上,合上沉重的眼皮,发出慵懒的倦音:“朕累了,你们都退下,朕要一个人清静一会儿。” 众人喏一声,纷纷退了下去。 等人都走了,千离靠在榻上就晕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她觉得喉咙干涩难受且胸中闷痛,才悠悠地醒转过来起身找水喝。 千离挣扎着下榻,颤着一双腿儿拖着死沉的身子挪向一旁桌子去取水。她觉得胸口火烧火燎的疼,嗓子干得好像能喷出火来,一深唿吸,胸膛内就是一阵刺痛,紧接着就是一口血腥涌出口,她再一次站不稳撞倒桌子,桌子器具纷纷落地摔了个粉碎,她懊恼地拿拳头往地上捶,她连取水喝都做不到,真是废材! 拳头捶在布满瓷器碎片的地上,很快让她一双手又变得鲜血淋淋,可她却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似的,脸上完全是一派麻木。 这便是皇甫鑫又进殿时所看到的,明明她只要唤一声,自然有人会将水递到她嘴边,可这个女人,真倔! 她不得不将趴在地上闹情绪的女人横抱起来,绕过屏风,穿过中堂,外室,进到内寝殿才将千离放躺在床上,然后才去解千离的上衣。 “你做什么?”千离想阻止她,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她替自己宽衣解带。 千离后背上的黑色掌印引起床侧之人一阵抽气声:“大姐,你这掌下手可真狠!”皇甫淼一句责难竟也是如潭水般静谧深沉。 “可不是嘛!我说大姐,你就不能干脆点,一掌给这小东西一个痛快,这打成半残又来医治,岂不是没事儿找事儿?”皇甫森说话刁钻,她去探千离伤势时,千离却将身子缩进床里,大被一捂,没了动静。
第120页 皇甫焱拉了皇甫森一把,“二姐,少说一句。”皇甫森还想还嘴,被大姐一瞪,立时乖乖退到一旁:“我去煮药,你们慢慢哄这缩头乌龟,最好在老娘把药端过来时让她把头伸出来。”说完皇甫森就跑开了,就怕慢一步,大姐的闪电眼噼在她身上。 等皇甫鑫倒了杯水要餵给千离喝,掀开她的被子将人抓进怀里才赫然发现千离浑身滚烫,满脸通红,唿出的全是热气,很明显她在发高热。 皇甫鑫转头唤三妹皇甫淼:“还是得去请御医来一趟。”发热不是小事,弄不好会收命的。 “不许去。”看似昏睡中的千离却沉声下令。 皇甫焱哼了一声:“一人做事一人当,就是老娘揍的你,轩辕无尘要发落就让他找我算帐,不需要你在这里遮遮掩掩,你这一套老娘我不受。” “谁管你死活!”千离也不屑,“朕只是不想外人看见朕此时被揍成猪头的模样,朕就指着这张脸过活的人,岂能像你一样丢这个人。” “你……”皇甫焱又要发怒,却被姐姐皇甫淼按住,只听皇甫淼冷声道:“你和一个不要脸的人说这么多作甚?别和这种不想好的人多费口舌。” 千离听在耳朵里,记在心里,然面上却无动于衷,只淡淡道:“我们也莫斗气了,朕知道你们不待见朕,可是你们仍然入宫来伺候朕,既非自愿那么必受胁迫,朕虽然是个傀儡皇帝,可总还有利用价值,戎国公让你们入宫伴驾打的就是从朕这里获利的主意吧?”皇甫止战可不是肯乖乖屈服在摄政王这辱臭未干的小辈之下的,为了稳固皇甫家的势力,那老东西绝对会向她示好。 他们要权利,而她要自由,既然各取所需,那么相互利用又何妨? 见皇甫鑫默然,千离才又笑道:“别看朕比你们年纪小,可朕比你们任何一个都活得明白。为人子、为人徒、为人友、为人妻、为人母、为过民、为过臣、为过妃、为过后、为过帝,朕这辈子是活够本了,这余下来的日子算是赚了,生和死朕都不在乎,朕只要王后每一天都活得痛快。你们也是女子,朕不想对你们说泄气话,不过趁早为自己打算,莫要做了他人手里的玉旗子。” 皇甫鑫等皆不做声,只是各自眼里有或多或少的哀伤流露而出。 千离只看在眼里,却不去捅破。 喝了药,千离和衣而卧,这一觉浑然不知今夕何夕,纵使有再多美好,也不过南柯一梦。 此后,千离每日里勤练身手,弓马骑射竟大有精进。她若有事就直接吩咐四姐妹去办,并不拿她们当外人,虽然她们仍旧疏远冷落她,但也不拒绝千离的吩咐,把事办得妥妥噹噹。 千离也不去过多计较,有千禧常进宫陪她消遣作乐,日子倒也自在逍遥。 这样到了五月,按照摄政王定的路线,她在无数人的看护下起驾前往皇朝北部,到与北疆接壤的御栏围场狩猎。 沿途行宫一座接着一座,不论是宫殿、山庄还是古庙,每到一处女帝都会逗留三两日,这样一来,行程就缓了下来。本来摄政王随行,可是走了近十天,竟还没出以前封国的境内,依照这种速度,两个月都未必能到御栏围场。轩辕无尘又政事缠身,不得已先行回朝处理政务,只派人盯牢皇帝,让其每日向他呈报女帝寝食状况,欲等千离到了围场,再快马加鞭前去护驾。 在以前封雍两国边界处,界牌已被废除,此时灕江两岸边民来往频繁,灕江上渡船、商船络绎不绝,甚至还有好些游船或画舫停靠在江边渡口,一派繁荣热闹之象。 一辆马车驶到渡口,停车后从车内走出一位锦衣公子,下了车,公子抬袖遮在额前,挡住刺眼的阳光,并轻踹了身旁小厮一脚,后者骂骂咧咧撑起一把青竹伞,替娇贵公子遮阳。 公子立在伞阴下,才闲适地亮出一把雅致的摺扇,扇面一开,慢摇起来,步履悠然,翩然步向一艘画舫。 走了几步,俊美公子却发现身后撑伞的小厮没有跟上,遂又停下脚步,转身回瞪,正值此时,画舫上早有一身着红色劲装的女子飞奔而至,扑到偏偏佳公子身上挂住。 美公子先是一怔,随即也将女子环住,身子一低,脖子一缩,将头埋进女子高耸的胸部间,周围过往路人皆停步注目,只道好一位风流人儿。 “别把鼻涕泪珠儿落在我身上,小心老娘揍你。”綦连採儿揪住公子的后衣领,欲将人拎开,后者摇摇头不松手,只露出一双红通通的眼睛,一脸委屈样。綦连採儿霎时心就软了,柔下声嗓:“那么大的人了还使性子,在这大庭广众下也不怕丢人。” 说着綦连採儿将人给扶正,抢过小厮手里的青竹伞,小心给公子撑着。并数落那小厮两句:“怎么这么笨,撑个伞都不会。” 小厮呛声:“又不是见不得光的人,尽做些无聊事。” 看小厮那拽样,綦连採儿皱起眉头睇向公子:“你身边的人可都比你这主子气派,让这些人伺候,怕是受了不少苦吧?” 白皮公子许是想起什么不太好的回忆,脸上有些黑,嘆了口浊气:“还好,经过采儿姐姐过去那番调教,还应付的过去。” “就知道糗我。”綦连採儿握起拳头就敲在多嘴公子头上,看似来势兇勐,落下去时却意外轻柔。 綦连採儿将公子迎上画舫,让进舱内让其休息后才迴转身拦住跟在公子身后的小厮:“你过来。” 将人叫到隔间,让小厮坐下后,綦连採儿才做出一副大姐大的模样:“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选中你跟在她身边,我只知道她会带在身边的人都是她信任或者说是信赖的人。她喜欢你才会留你在身边,虽然她留人的方式我不敢苟同,不过怎么说好呢……”綦连採儿似想起了以前,勐然甩甩头,嘿嘿一笑:“不提也罢,反正结果是一样的。” “什么结果?”做小厮打扮的皇甫焱追问道。 綦连採儿玩弄着手里的鞭梢,不经意回道:“你会死心塌地地追随她。”就和她一样愿为那女人倾尽一切。 皇甫焱想嗤之以鼻,可正欲开口却发觉自己正是被那女人牵着鼻子在走,于是又立即禁口。 她竟然带着那女人私下脱离禁军队伍,她甚至不敢想像若是禁军知道皇帝陛下不知所踪,会有怎样的后果?摄政王说不定会将她挫骨扬灰哩。但愿这一路上莫要有人发觉皇驾中的女帝是姐姐皇甫淼所扮。 她不该一时头脑发热跟着这个女人冒险,可骨子里却让她选择了铤而走险,她真的想亲眼所见这个女人如何扭转干坤,她隐隐觉得这个女人能做上女帝并非只是机缘巧合。就像眼前这个红衣女子所说的,这个女人有让人为她卖命的魅力。 想那一夜她发高热,硬是挺了过去没宣御医,且不说她什么心思,光是她不屈不挠的倔强性子就让她另眼相看,想来她也是性烈如炎之人。 綦连採儿见皇甫焱脸上阴晴不定,只是瞭然一笑,转过身找主子去了。 自从和千离一别,她便和风花雪月通过禧公建立在全国的消息网暗中搜罗情报,千离的一举一动皆有风声透进她们耳中,所以就连千离私自离开禁军队伍,她也知道在渡口来堵截她。 没有人时刻监视着,千离觉得自在多了,不仅坐姿随性,就连面上都轻松许多。 “我皇姐她还……好吗?”千离觉得实在不该用好这个字眼,她姐姐的一生已然已经毁了,如何又能好的起来。 “想不到罗浩竟是个温柔又细緻的男人,我若是有这样的男人陪在身边,就算让我神志不清一辈子我也甘愿。”綦连採儿回道,她觉得姬伯雅终究还是幸运的,至少她能和心爱的人相守。总好过千离,相知之人不该相爱,相爱之人不能相守,她望着千离的眼神渐渐充满了疼惜,这个女人的命好苦! 千离摇头不置可否,她将话题转向女儿,又问:“羲和呢?那孩子长多高了?会走路了吧,会说话了吗?”她记得送女儿走时她还能抱那孩子满怀,这快一年不见,她已经无法想像孩子长成什么样了,记忆里只敢肯定女儿很俊。 “公主殿下天资聪颖,会走路也会学话,伯雅殿下也很疼那孩子,宠爱得不得了,你师傅常常为此吃味,暴跳如雷。” 哦!千离笑意甚浓,她实在想不出深沉稳重的师傅抓狂时是个什么样。 “采儿姐姐,别把羲和当作公主看待,永远不要让她和皇家牵扯上关系。”千离感概万千,若能选择她定不要留着帝王家的骨血,这就是独孤的烙印,越是至高无上那寂寞感就越是刻骨铭心。 “是。” 千离又想了半晌才启口问道:“那个人呢?”她甚至不敢提起那个男人的名字,眉间羽,心上人,只是念起他的名字,她就会觉得心痛。
第121页 “那个人?你在说谁?”綦连採儿故意装煳涂,见千离气急败坏地瞪她,她才做幡然醒悟状:“哦,信王是吧?”她不知该不该如实对她禀报,因为那个男人绝对比她活得洒脱。“信王过得还算如意吧,据说他迎了一位冠绝美貌的女子住在府上,看样子像是喜事将近。”想来想去綦连採儿还是觉得不要瞒眼前这个傻女人好一些,看着她继续痴等下去,不如让她死心。 千离脸上现出一抹苦闷,这不正是她为他祈祷的结局吗,她该为他感到高兴才对,可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难过? 他说过生生世世都会痴心不改,可一转身他就越走越远。这辈子他都已经忘得干干净净,还指望什么来世? 这一刻,千离多么想回到动情之前,怨只怨此生不该和他相遇的。 千离轻轻摇起摺扇,扇面上的墨迹深深落入她眼底,那是千禧送她的摺扇,一面画的是黄泉五色花,另一面提了一些字: 淡淡烟雨淡淡愁,淡淡明月上西楼; 淡淡鱼儿水中游,淡淡蝴蝶落绣球; 淡淡浮云眷温柔,淡淡美人入画轴; 淡淡少年最风流,淡淡钟情印紫眸; 淡淡丝竹做箜篌,淡淡相思绕心头; 淡淡姻缘莫强求,淡淡酒解淡淡愁。 她原以为人生轰轰烈烈方才是最为动人,却不想这淡淡人生竟然也如此撩人心魂。 “千禧呀千禧,你的淡定自若让我好生嫉妒呢!”浅眠间,千离呓语纷纷,她好像恋上了这个男人的别样温柔。 如果说仲羽是烈酒,他的爱热辣如火,让人沉醉其中,那么千禧就好像清水,淡淡清润,是她的解忧人。 第十八章 千山情为冢 綦连採儿见千离靠在塌上睡了过去,悄然放下帷帐,轻轻退了出去,并吩咐掌舵的开船。 一艘华雅的画舫平稳地驶在灕江上,并不远去,只是绕着绵延起伏的骊山转圈儿。 画舫上的女子皆是出神入化的美人儿,轻纱阁楼上,雪心凭栏远望,然目光却又似无聚焦。 风铃见了只笑她多愁善感:“在想主子?” 雪心默然摇头。 花冢插嘴道:“也是,那种不入流的男人想来作甚。” 雪心淡笑着点头。 月华嘆了口气:“她那摆明了就是在吃味,禧公对离帝上了心惹某人心碎了。”雪心狠瞪了眼月华,后者也不以为意继续道:“也是,要哄万万人之上的皇帝开心,光是古玩珍宝又岂能让皇帝动心,禧公……” “他帮朕偷得浮生半日闲,这天大的恩情不好还吶!”千离忽然摇扇而来,想想就算是轩辕无尘这样独掌干坤之人,也难有像她此时这般清闲作乐的时候。千禧好似她肚子里的蛔虫,知道她此时想要的是清静,她喜欢他的安排,这画舫上沉浮跌宕的感觉以及江上风光,都让她心旷神怡。 “陛下!”风花雪月四女仓惶跪下恭迎。 綦连採儿给千离搬来一张椅子,千离倚着扶手坐下,手中摺扇慢摇了良久才对跪在甲板上的四女道:“上一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你们还叫我夫人来着,这才多久……”便已物是人非。“知道禧公为什么要将他手下的鬼隐交给采儿姐姐也不从你们四个里选一个来掌管?” 四女面面相觑,皆低头不语。 “朕和信王以前隐居在凤歧城的事所知者只有禧公一人,你们四个给朕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们来到朕身边摄政王随后就找上了门?” “皇上是在怀疑我们的忠诚?”风铃勐然抬头顶撞。 千离身侧皇甫焱和綦连採儿皆上前一步,手已经按在剑柄之上,随时准备出鞘。 “事出蹊跷,总没有办法信得过。坐在这皇位上,朕只信两种人,一种是朕的敌人,朕相信对方只会害朕不会帮朕,另一种是和朕有共同利益的人,在一条船上他们才不会出卖朕。”千离说话间睨了眼皇甫焱,后者只将目光错开,权当没看见。“你们两种都不是,叫朕如何信得过?” “反正朕如今已经是孤家寡人,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无法再和任何人讲情义,那干脆简单些,愿意追随朕的人,服毒吧。”千离收拢摺扇,从怀里摸出一只瓷瓶:“一人一粒,慢性毒药,只要按时服下毒药,对身体无害,然一旦毒发,必死无疑。朕不管你们以前跟过谁,奉谁为主,今日既然选择跟随朕,那么从今以后便是朕的人,要服从的也只有朕的命令。” 綦连採儿最先抢过瓷瓶:“你这些话确实叫人听了心寒,枉我跟了你这么多年。”綦连採儿一口吞下一粒药丸,“你无情,我不会无义,服不服这破药我也没把你当主子看,反正以后我看不顺眼的事,我还是会直言不讳。” 这时风铃等人也不等千离叫她们起身,全都站了起来,风铃道:“既然陛下对我等如此坦诚相待,那么我们为陛下做事,陛下又给我们什么样的好处?” “只要朕掌握实权,你们要什么朕都给得起。” “君无戏言,日后陛下真正君临天下之时一定要兑现。”风铃说完,带头服下药丸,花冢和月华也不迟疑,跟着服了药。只有雪心不动声色,千离遂问她:“你是不是有话要表达?” 雪心点点头,以手语道:“陛下可否将雪心赐婚给禧公?” 千离看不懂手语,只能侧目询问风铃,哪知风铃却半晌无法启口,这也难怪,他们虽然没有跟在千离身边,可对于禧公和陛下间那苟且之事也早有耳闻,雪心要和陛下抢男人,这不是找死。 僵持了半天,最后还是花冢忍不住捅了出来,千离听了一脸诡异地笑了好久,最后她摇头道:“姻缘之事强求不来的,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留也留不住。更何况朕没有理由将钟情于朕的男人推给别人,朕又不缺心眼儿。” 雪心闻言并不感到失望,相反她也露出满意地笑,随即服下了药丸,之后才又打手语道:“那么请陛下莫要辜负禧公。” 月华帮雪心翻译了这句,千离只回道:“朕也想求仁得仁,可往往天意弄人。不管怎么说,阿禧能有你这样一位红颜知己,是他的福气。”千离转念又问雪心:“既然放不下禧公,干嘛不回他身边,朕可没有强留你的意思。” 雪心随手一比划,风铃正要翻译,雪心又一连比了好几个动作,给风花雪月三女使劲挤眉弄眼,三女遂闭口,只当不懂。 千离皱眉,也不去追问,暗地里却下了决心学雪心的手语,等后来千离会手语之后,才知道雪心的意思,她是说她不是死缠烂打粘着 就不放的女人,特别是对一个没有将心思用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千离最后将目光落在皇甫焱身上,皇甫焱一脸不情愿,抓过瓷瓶闷闷道:“这药我服就够了,我让你折腾就是,你可别再打我几个姐姐的坏主意。”说完也一口吞了药丸。 千离这才让人摆了酒席,邀她们入座。席间千离亲自给六女斟了酒,她举杯道:“这是上等的女儿红,主僕一场,不论是否真心,这一杯都喝了罢。”说完千离先行饮下。 六个女子权当应付,皆喝下此杯。 “朕也不和大家绕圈子,就开门见山地跟大家说了吧。朕手里一无政权、二无兵权、三无功绩,是个地地道道的三无皇帝,有很多事朕想做却不能亲自去做,大家都玩过象棋,将帅只能在田字格子里动弹,出不去的,所以有些事朕只能依仗尔等。”千离一连灌下三杯黄汤,若不是近旁綦连採儿拦着她,她还要再豪饮的。 “要我们做什么吩咐就是了,不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尽职尽力是一定的,不管怎么说我们的小命还拽在陛下手里。”风铃已经习惯怎么和千离说话,那女人毫不做作,说话都直截了当。 千离掏出四个精美的锦囊放置在桌上,四个锦囊分别以春花、夏荷、秋ju、冬梅为题材绣纹其上。 “风花雪月,你们四人一人选一个。” 风铃随手拿了绣有春花图案的锦囊,花冢挑了夏荷,月华取了秋ju,最后只剩一个冬梅的留给了雪心。 “锦囊里的人物是你们这次的目标,可不是叫你们去暗杀之,而是派你们去做细作,暗中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最好取得他们的信任,将情报送到朕这里。天下这么大,朕总要放些耳目出去,朕想了想,你们四个最合适。这天下总不能都在摄政王的掌控中,朕总要找些人为朕所用,所以拉拢这些人就是你们的职责。” “怎么拉拢?收买还是色诱?”花冢可不喜欢这么劳心劳力的活计,她还是比较愿意做杀人这种干净利落的事。 “这可不是朕该费心的事了,怎么完成任务你们各凭本事,不过朕事先给你们提个醒,你们要面对的人可不是简单的人物,论冷硬、狠戾以及阴险,他们都是佼佼者,祝你们好运!”
第122页 风花雪月四女还想说些什么,却忽然觉得头晕目眩。 “酒里竟然有药?”月华最先反应过来,赫然起身要找千离算帐。 “别激动,此去路途遥远,不妨睡一觉,醒来就到。”千离算算时间知药性开始发作,遂不紧不慢地回道,等把话说完,四人早深睡不醒。 千离这才唤了人送四女上路。 眼见四只小船离画舫而去,皇甫焱没好气地瞪着千离:“你说吧,你怎么对付我,别给我来下药这一招,想把我打包送人,没门!” “啧,把你送人有人敢接吗?嗓门儿比男人还大。”千离揉揉发痒的耳朵。 “你……” “你就安心待在朕的身边听朕差遣就是了,一会儿你去换身女装,从今日起禁止说粗口,禁止大声嚷嚷,犯一次罚十板子。” “为什么?”皇甫焱这不情愿的声调难免拔高几分,千离随即开始念叨:“十板子。” “操!你来真的!” “二十板子。” 皇甫焱还要还嘴,被綦连採儿一推,在采儿的眼神教育下才愤然离开阁楼。 等只剩采儿在身边时,千离才问:“你说这骊山景色如何?” “古、丽、幽、妙,观旭日,赏云海,沐晚霞,天上人间之美都在此了。”綦连採儿不知千离为什么问她这个,不过她还是回了心里话。 “既然采儿姐姐都贊此地风光秀丽,那么朕就选骊山作为朕百年之后的长眠之地,朕决定把陵寝建在这里了。” “你才多大年纪,就想死后的事。”綦连採儿数落道。 “中原的习俗和北疆不同,你们讲求死后融于自然,那叫天人合一,而中原则是视死如生,死后还要享生前的福,所以我们很注重陵寝的修建,越是帝王将相,他们的墓越是浩大奢华,朕乃是自古以来第一位皇帝,朕的墓自然要宏伟气魄,你说把整个骊山山脉都作为墓址来建设,要花多少钱?拿国库的三分之一来用够还是不够?” “陛下,恕采儿直言,那么多的钱用在百姓身上也好过建这无用的陵寝,这皇朝才新立,百废待兴,陛下不能如此煳涂。” 綦连採儿一脸诚然,千离见了忍不住欣笑连连:“你一个,皇甫焱一个,都是正派作风之人,有你们辅佐朕,朕以后定不会行差踏错。” 少顿片刻,千离又道:“采儿姐姐,你记着,朕不是煳涂之人。若有一天,朕真的去了,你记得将朕火化成灰,酒洒在这灕江上,朕要让这千山万水为冢。” “火花?”綦连採儿诧异,中原人都讲究入土为安,除非不得已的情况,否则火花是不被允的。 “朕这辈子做了那么多的坏事,怕有人来掘朕的坟,朕这样料理自己的后事,就不会给仇家留下机会。” “真这么想?”綦连採儿有些不信。 “假的。”千离看着綦连採儿气得跳脚,不觉莞尔,低声嘟囔:“朕只是不想葬在阴冷空旷的墓室里,那一定很孤独,化成灰葬在水里,朕能随着流水过江河湖海,行千山万水,花鸟鱼虫为伴,春夏秋冬轮转,那时候,多逍遥自在……” 那样真的自由自在吗?那真是陛下所追求的吗?是的话为什么陛下还要流泪呢?这些话綦连採儿都哽在喉间,看着一滴晶莹滑下千离如玉面庞,采儿怜惜地将人揽在自己怀里:“陛下在哪儿,采儿就在哪儿,不论生还是死,采儿都跟着陛下,不会让陛下孤独的。” “此话当真?” “采儿绝不食言。” “谢谢采儿姐姐。”千离像个孩子一般眷在采儿怀里撒起娇来,惹得采儿笑语连连,良久才回想起来刚刚的谈话还没完呢,她都决定火葬了还修陵寝做什么? “那你干嘛还要大兴土木修建陵墓?”綦连採儿的质问声忽然停住,她见千离孑然一笑,那笑说不出的深沉,她知道自己永远不懂她心里所想。 千离也知采儿是个性急之人,也不和她卖关子,回道:“朕要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建墓只是个幌子,骊山山脉纵横南北,贯通东西,如此之大,足可偷建一座军事堡垒,一来可做军情要塞,二来可以暗中铸造兵器,训练军队,这笔开支可不小,朕可得想办法弄钱去,国库摄政王一定看得紧,朕挪用不了多少。” “你真像说书先生所说的那些君王。”綦连採儿张嘴感慨不已。 “怎么说?”这下换千离不解了。 “满腹心计,教人琢磨不透。”随即綦连採儿又笑道:“所幸,你有一颗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是天下苍生之福。” “少拍朕马屁。”千离觉得面上有些燥热,手里的摺扇越摇越快,“朕是蛇蝎心肠,招惹朕的人可都不得好死呢。” “我不就活得好好的。”綦连採儿指着自己的鼻头笑道。 “你是怪胎,不算数。” “滚你的,你才是天底下第一怪胎……” “朕不否认。”她本就是死人肚子里生出来的异数。 千离一副‘我是怪胎我怕谁’的痞子样直教采儿想吐血,后者一跺脚,转身就走,吵不赢某人干脆不吵,惹不起她躲得起。 建业元年,也叫将离元年,因摄政王定年号建业,而离帝又偏要用将离,而将离用作新立皇朝的年号的确不妥或者说不吉利,在女帝坚持,摄政王也不妥协的情况下,丞相轩辕禧只好折中而处,凡国之大诏皆用建业做年号,只有离帝的私谕方採用将离为年号。 因为给皇帝修建陵寝,这既是国家大事也属于皇帝私事,所以诏告天下的文书中建业和将离这两个年号同时出现。 据《九鼎记》中记载,建业元年,女帝第一次驾至御栏围场行猎,途径骊山,见山峦叠翠,景色怡人,便在山中一连待了半个月修心养性。离帝精通风水之术,说这里依山傍水,整个山脉就像是龙脉,而龙卧于渊,有刚柔化静之象,最适合男女合葬,眠卧于此,定保社稷千秋万代,福泽子孙。而此等浩大工程,摄政王轩辕无尘却出人意料地允了,还命人在离帝陵寝离宫旁修建他的陵寝玄宫。对此事,离帝咬了咬牙,最后还是认了。 离玄二宫又近音离弦,而离弦之物乃箭,箭又是破虏之利器,预示着征战,而后来百战都以离帝大兴厚葬而起,所以骊山女皇冢又称戎冢,为后世兵家必争之地。 据御前侍卫奉剑在《离帝手记》中的此段批註道:陛下所说什么风水宝地全都是胡诌,因为骊山山脉陛下势在必得,陛下看重的不仅仅是骊山的地势,更重要的是骊山中的宝贝,骊山山脉阴面多金,阳面多玉,后来养兵的钱财消耗,全都出自这里,这里简直就是个聚宝盆。 对此,在离帝为山中碑砚的题字上便有所示:蓝田日暖玉生烟。 这一句怎么讲?字面上是营造了一种意境,煦日照在蓝田美玉之上,显出朦胧的光晕。这正应了骊山奇景之一,骊山阳面山脉一段,只要日照充足,浓郁苍翠的山林里就会生出氤氲雾气。人们以为是气象所致,殊不知这里埋藏有丰厚的紫玉矿,紫玉乃是蓝田玉中最稀有的品种,遇强光强热便会生出玉烟。如此多的紫玉,为离帝后来雄厚的兵力提供了物质基础。 而后来离帝征战天下时,这一句不再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美妙诗意,它的意思是:蓝田日暖,玉生烽烟。 灕江过晴川平原后有支流向北,画舫掌舵的正准备按照预定计划将船驶向北,而从画舫的阁楼上却传下令,命其继续向东走。 皇甫焱见綦连採儿传了这番话,二话不说就冲去找千离理论,綦连採儿唤都唤不住。 “你这个说话不算话的女……”人之一字还未出口,皇甫焱便一头扎进门内,紧跟着便是无数飞矢破空而来,皇甫焱不防,挨了一身箭羽。 所幸箭矢的箭头都是用腊做得圆头,皇甫焱才没被扎成刺猬。 皇甫焱将抓在手里的箭羽折成两端,狠狠摔在地上后大声嚷道:“说好了向北走,和我姐姐她们在到达御栏围场前的松风林碰头,你现在往东去,何时才能到御栏围场,你以为我三姐当你替身的事能瞒多久?你这个害人精,可别连累我三姐受难于轩辕无尘。”这一路上要办很多事,走直线都得紧赶慢赶,绕圈走岂不更费时。 “放心,朕心里有数。”这一句气若游丝,仿佛离魂欲断。皇甫焱闻声看向千离,只见她整个人好生憔悴,神态疲惫,脸颊都凹了进去,越发消瘦。 “这几日你都关在房里做什么了?”皇甫焱想不通,这女人明明说要在房里休息让人别来打扰,可她休息竟能休成这样,真也奇了。
第123页 千离放下手中描笔,打了个哈欠后回道:“朕终于将陵墓的规划图画好了。” 皇甫焱将身凑过去,千离顺便就指给她看:“这里是练兵场,这里是採矿场,这里是採石场,这里是铸造场,这里是武器库,这里是粮仓……整个墓室分为好几层,越往下越宽敞,还有三类暗道,一类供密使出入,通道细小;一类供物资运输,线路必须方便快捷,最后一类供军队快速转移,因为包含战车等大规模的攻城武器,所以通道一定要最为宽敞。陵墓採用众星拱月之势,一圈圈往外扩张分布,要塞之处建堡垒,当然在施工图上每一个堡垒只是陪葬的耳室,墓内机关重重,只要是擅自闯入者,就会像刚刚你进门时那样,只不过等着他们的利箭将不再是蜡头。” 皇甫焱学过行兵布阵,对工事图自然很快便懂,看了千离的设计,她不得不说妙绝,整个骊山山脉都被她规划进去了,外貌仍旧是座秀丽的苍山,只不过内里早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好一座庞大的地下要塞。只不过:“你想的倒是好,可是这么庞大的工程少说也要十几二十年的功夫才能完成,你有这么长的时间吗?” “三年!朕只用三年就能完成。” “不可能。”皇甫焱斩钉截铁。 “朕和你打赌,你若输了,这辈子都得听朕使唤,不得反抗。” “赌就赌,你若做不到就还我自由,我宁愿去守边塞,也不要在你跟前受窝囊气。” “好,你给朕听着,自古以来,骊山之中本就有无数王侯陵墓,这些墓可都是选得上好的宝地,绝对是千年不塌,万年不漏的好地段,其中最浩大的应该是天皇伏羲之墓,朕小时候误打误撞闯进去过一次。”她也是在那个时候钻蛇洞时在土层中发现了紫玉矿。“当时虽没有走完整个墓,但其规模比朕现在的规划图只大不小,朕只需要将这些墓联通即可。而且朕打算採用工兵一体的方式养兵,招来的兵除了训练,还要负责採矿建堡垒,这样不仅要塞的建设和练兵能够同时进行,而且摄政王那边也不会对数十万的劳力起疑心,这样看来三年时间只多不少。” 千离字字铿锵,皇甫焱只皱了皱眉头,小声嘀咕道:“刚刚那个打赌可不可以反悔?” “不可以!”千离笑道,她一脱力就仰躺在塌上,这几日昼夜不眠不休地画图,确实熬不住了。 “那么这么重要的工事,你打算交给何人去办?禧公?”皇甫焱又仔细看了遍羊皮图纸,越看越觉得妙不可言。 “阿禧人真的不错,可惜,他毕竟还是姓轩辕。朕信任他,可朕不能委他以重任。”千离嘆了口气,委实有许多无可奈何。 “为什么?”皇甫焱不懂,连她都看得出来禧公和皇帝之间那是真感情,女帝能将人和心都交给禧公,还防着什么呢? “因为朕是皇帝。朕要是信错了人,死的便不是朕一个,跟随朕的人都会万劫不復,只古帝王疑心都重,朕也不例外。” “那干嘛还让我看这工事图……”说了一半皇甫焱立马愣住,“难道,你是想……想让我来做这件事。” “你也不算太笨嘛。”千离笑语频频。“将羊皮纸抱走,朕会找人来帮你。图纸就你我二人知晓,再有第三人知道,你提头来见。” 皇甫焱哼笑:“我可是皇甫家的人,你就信得过我?” 千离凝视着皇甫焱,笑道:“你大姐忠勇,具有天生的女性,绝不会背弃家族,这种人根本无法掌控;你二姐知进退,是个懂得明哲保身的人,这种聪明人不好掌控;而你三姐孤傲冷漠,对朕又有偏见,朕实在不喜欢……” 皇甫焱将千离的话打断:“所以你才戏弄我三姐,让她做你的替身?”这女人真是有够狠,别人越是讨厌什么,她就偏让人做什么。 “谁教她说朕不要脸,还说朕不想好,朕就让她尝尝朕的苦。”她千离可是有仇必报之人,哼! “你个小鸡肚肠的女人。”皇甫焱拿她没辙,她就说她们四姐妹论身形都可以做千离的替身,可千离却点名道姓非要皇甫焱来,缘由竟是三姐的一句话。 “而你皇甫焱,古道热肠,且志在云天,你身上有朕想要的野性,你不会甘心只做一名小小的花尉,朕将大将军的位置给你留着,你做好准备就来向朕讨。” “你以为我就会为了名利权位而背弃家族?”皇甫焱沉声质问。 “家族这种小家和天下这个大家,孰轻孰重,朕相信你有分寸,有一天当家族利益和国家利益背道而驰时,你总要做个选择的。你觉得皇甫止战将你们送到朕身边,他的用心单纯吗?” 皇甫焱身躯一震,兀自陷入沉思。她们来女帝身边听候差遣,确实是逼不得已,老爷子越老越眷恋权势,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她们四姐妹,都已经被安排了亲事,对方都是手握重兵的高官大将。做武将的粗鄙不说,那些人家里也早已妻妾成群,据说她要嫁的那位定北将军性情暴躁,已经打死了家里好几个小妾,虽然她嫁过去不会有挨打这一说,毕竟她是国公府的小姐,那定北将军没这个胆量,但一想到要和这样的人白头到老,就不免觉得噁心。她真不想嫁人,所以当垚弟请求她进宫给千离伴驾时,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想的便是这门亲事能拖一天算一天,想来三个姐姐也应该和她是同一个想法。 “我还要考虑一下。”家族是她无法捨弃的根,虽然不愿意遵从家中的安排,可是也不想与家族为敌,一旦她选择做女帝的近臣,那势必会和老爷子所期待的家族利益发生冲突……就这样听凭别人摆布?还是选择自立门户?她还做不下决定。 “嗯,不管你做何决定,朕都尊重你的选择,其实从皇甫家这个权利漩涡中心脱离出来并不是一件坏事,等有一天你的羽翼丰满之际,你一眼可以保护你的家族。朕现在也不再多说什么,你带着羊皮纸下去吧。至于为什么往东走,你跟着朕走一趟就明白了。” 皇甫焱抓抓脑袋:“你就不怕我把羊皮纸里的图给别人看?” “我怕什么,表面上看那不过就是张陵寝图,谁能明白其中的内情,再说了,这幅图落在别人手里朕再画一副别样的就是了。不过朕相信你不会辜负朕的期望。” 皇甫焱只笑了笑,将羊皮纸在身上揣好,才退了出去。 又过了几日,画舫盪至贺南山山脚下的落凤泊,这里乃是三江分流之地,继续朝东走会进入东海,朝东北方向走进入以前狄、青、尧三国境内,往东南走便到夏国。 听闻落凤泊景色怡人,千离便撑了伞上甲板赏玩,皇甫炎见了不免又跟上来催促她莫要再拖沓,赶路要紧,千离只道不忙,急得皇甫焱想砍人。 而不远处忽有唢吶之声传来,听来像是喜乐。 “莫不是有人办喜事?”千离伸长了脖子张望,果不然,不一会儿,便有一艘挂满红灯红绸的送嫁船悠悠荡来。 “这船上的新娘不知道长什么样,盖着头盖看不见。”当喜船从画舫旁经过时,千离极力张望。 皇甫焱却闷声道:“人家嫁人,管你屁事。” 千离回头正欲数落皇甫焱说话粗鲁,却听一旁綦连採儿忽然失声叫道:“不好,那新娘子跳江了。” 千离喝皇甫焱看去时,那新娘已经落水,大红礼服浸在水中像朵盛开的海棠,说不出的绝美。 皇甫焱见身旁千离青竹伞一扔就开始脱衣服立即抓住千离的手腕叫道:“你这是干嘛?” “救人吶!” “对面有人会去救,别去冒险,别忘了你的身份。” “你看对面船上有人下水吗?光拿根杆子在水面打捞有个屁用。”千离挣脱皇甫焱的掣肘,三两下就脱了外衫,上身只剩一件肚兜,再去脱鞋袜时皇甫焱又问:“那你脱衣服干嘛?” “衣服吸了水更沉,游动不方便。”说完千离就要往江里跳,皇甫焱将人抱住,只道:“我去救。” “你和采儿会游泳吗?” 千离一句话,两个女人顿时僵在原地,也就这么一瞬的功夫,千离纵身跳入江中…… 贺南山下熏阳城内的定北将军府,今夜张灯结彩,宴席不止,前来恭贺之人络绎不绝。 将军府后院喜房内,一陪嫁丫鬟打扮的女子一边剥着松子往嘴里塞一边冲着喜床上的小姐笑道:“小姐,外面送礼的人一波接着一波,看来姑爷人缘不错。” “这叫私受贿赂,一个定北将军,官二品,月俸不到两百两,如何能摆得起这么大的排场,而且还只是娶个小妾。”新娘的声音从盖头下传来,听起来有些低沉。
第124页 “小姐你是在意他贪赃呢还是在意他娶小妾?” 被丫鬟这么一气,新娘随即将盖头扯下,嚷道:“你给我闭嘴!” 丫鬟听命埋头不语,只是专心地磕着松子儿。 天底下就真有这么巧的事儿,那跳江的女子要嫁的便是这定北大将军,那个和皇甫焱有婚约的男人。 李泽承本出生于雍国名门望族,不仅是家中长子有着世袭的爵位,更是雍亲王钦定的驸马人选,只可惜公主福薄,嫁去李府不到半个月就因恶疾香消玉殒,之后李泽承也又娶过几个妾室,不过皆是短命之人,都去得早。所以外间人都说李泽承克妻,不过也有风声说李泽承生性兇残,几个妾室都是死于非命,反正众说纷纭,弄得是个女子都不往李府嫁,所以今儿个新娘子跳江,这也不稀奇。 既然遇上了,千离干脆就将人调包,让皇甫焱代替那新娘嫁去李府,皇甫焱虽然嚷着不去,可终究还是乖乖套上喜服,被千离这个丫鬟架上了岸边的花轿。 千离说了,遇上了就是缘分,喜不喜欢见了本人再说,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就拍拍屁股走人,总之三五日的功夫她还耽搁得起。 不过依照千离观拜堂礼时所见,皇甫焱这个笨手笨脚的女人,穿裙装走路都不会,大庭广众之下居然差点摔个狗啃泥,要不是李泽承将她拦腰抱住,她铁定丢死人。她看见盖头落地后的皇甫焱羞红了脸,不知李泽承又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她的脸越发红润,就像猴子屁股。 看来今夜洞房花烛夜后,皇甫焱怕不只是人留下,恐怕连心都会遗失在这里。想到此千离就生闷气,早知道会这样她才不让皇甫焱来这里试探未婚夫。 “你留在这里,我出去转转。”千离说着就起身往房外去。 “不行,我跟你去。”皇甫焱可不答应让千离一个人乱晃,弄丢了皇帝,她的这颗脑袋也就摘定了。 千离斜了一眼皇甫焱:“啧!穿的跟个红包似的,走哪扎眼到哪,带上你我能去哪儿?再说了新郎官一进新房不见新娘,这定北将军还不得掘地三尺,你就好好等着你的夫君,与其慢慢培养感情,今晚我一定不来搅扰你。”话说回来,李泽承长得玉树临风,和皇甫焱挺般配的。 说完千离人往门外一窜,返身利落地将门带上后,大摇大摆走了几步,瞅着没人注意之时,轻身上了屋顶。 前厅仍旧热闹,千离看这情形估计今夜宴席是不会罢了,于是她径直往将军府的书房而去,既然来了,那么不妨去翻翻这定北将军府的底细,是敌是友也好让她心里有个数。 不知为什么,作为将军府军情机要重地的书房,竟然没有守备。 难道都去喝喜酒了?千离小心翼翼抹黑到书房外,才发现书房中有微光。 书房内有人?千离蹑手蹑脚猫到房后矮窗之下,透过未紧闭的窗户fèng隙,偷瞧房内动静。 书房中除了李泽承,还有一名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佳丽,气质灵动,带着遥遥仙意,千离只觉得那女子好面熟,却就是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特别是那女人冷傲高贵的言谈举止,熟悉到令她觉得有些不寒而慄。 “泽承,大喜之日不陪新嫁娘可不太好。”婉转娇柔的声调,吐字撩人。 “你知道的,我对女人不感兴趣。”李泽承哼一声,已有不慡之色。 “不是不感兴趣,而是有心无力吧。” 女子话音未落,李泽承已经剑出鞘,锋利的刀锋横在女子皓白如雪的脖颈上。 “看在太妃的面上我饶你这一次,再有下回,我就让你去伺候烈焰。” 太妃!千离左思右想这太妃从何而来,后宫中她已经无长辈,哪儿来的太妃? 女子也不惧怕,抬指推开利剑:“对我客气些,莫说现在我千鹤是太妃的心腹,不久的将来,我会是摄政王的王妃,然后还会成为九华皇朝的皇后,你若还想保着今日的地位,不妨试着恭维你未来的主子。” 这么一说千离便恍然大悟,这个不就是灵瑶的弟子千鹤嘛,以前在雍国王宫时可没少为难她,她怎么把这么一号人物给忘了。 李泽承也并不示弱:“你想做皇后,还得靠我的兵,没有我的兵在御栏围场行猎中制造混乱,你手下的刺客又怎能有机会近得了女帝的身。所以给我留几分薄面,对成就你的千秋皇后梦百利而无一害。” 千离心头觉得堵得慌,轩辕无尘非要她做皇帝,可他母后灵瑶又偏偏想把她这个皇帝拉下马,母子俩一拉一扯,把她当猴子耍吗? 她知道灵瑶不甘心,好端端的一个王太后,自从她继承大宝成了皇帝,以前的君主王制虽然不变,但宫制却改了不少,这头一条便是一个国家只能有一个正宫皇后,那么雍钦王的王后就从后降为王妃,王太后就变成了王太妃,依照灵瑶那种高傲的性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再加上轩辕无尘这个儿子不争气,明明可以当皇帝,却捧她这个让灵瑶恨之入骨的女人做女帝,看来灵瑶已经无法坐视不理,开始寻思怎么收拾她了。 想得太入神,千离没有留意脚下,一截枯枝被她踏断碎裂的声音立时引起书房内二人的警觉。 “什么人在外面鬼鬼祟祟?”李泽承的大喝之声竟然混着内力,让千离觉得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生疼。 千离转身就跑,这要是被千鹤他们逮个正着,她死无葬身之地,就是不知道千鹤还认不认得出她。 这一逃千离有些心慌意乱,匆忙间撞在一人身上,并被那红衣人儿拽住她的后衣领拖到其身后。 “是我,夫君深夜还未进房,我便带春花一路寻了过来,刚刚是我叫春花去窗口看书房是否有人。”皇甫焱镇定地回道,未加任何修饰的言辞,倒是极具说服力。 千离忍不住拿手指捅了一下皇甫焱的后腰,居然唤她春花,她回去就给她改名阿猫阿狗,气死她了。 李泽承细细打量了皇甫焱良久,这个女人并不惧怕他,更深藏着一股魄力,的确耐人寻味。身为男人,岂可在女人面前输势,只听李泽承沉声道:“我李府的人,就要学会耐得住寂寞,还不快回房去,今夜我有要事,就不来新房了。” “知道了。”皇甫焱稍稍欠个身,一转身唤身侧千离:“春花,扶我回房。” 千离刚扶着皇甫焱转身,便听身后千鹤的声音传来:“站住!两位好面熟呀!” 皇甫焱迴转身,瞅着千鹤淡定自若地道:“我可不认识姑娘。” 一直低埋着脑袋的千离实在对皇甫焱刮目相看,这女人,撒起谎来居然一点儿不脸红,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根本就不比她差多少。 千鹤也不再多问,忽然一掌向皇甫焱袭来,而皇甫焱不躲不闪,更是散了浑身护体的内力,结结实实挨了这一掌,人重重跌在地上,闷出大口鲜血。 千离扑倒皇甫焱身边将人扶在怀里,口里虽然叫着她小姐,不停地问这问那,可眼神却是在质问皇甫焱怎么不还手,真要动起手来,千鹤根本不是皇甫焱的对手。 皇甫焱胸口闷痛,说不出话来只能摇头示意千离说她没事。 “你果然不是她,那个女人勇武刚强,可不会露出你这般楚楚可怜的神色。”千鹤口中的她指的就是皇甫焱,皇甫焱曾是雍国后宫中的花尉,千鹤见过不只一次,不过那时候皇甫焱都是一身铠甲,哪儿像现在这样穿着红绸纱衣,浓妆艷抹,要说是两个人,绝对有人信。 这个时候,千鹤连看都不去看千离一眼,在她看来,皇甫焱是不会和曾经的仇人千离走得如此亲近,更何况她这还认错了人。 千鹤转身对李泽承抱歉道:“不好意思,打伤了你的新娘,改日我让人送几匹良驹过来,算是赔罪。”说完,千鹤款步姗姗地离去。 这时,李泽承才唤来府中管事,对其吩咐道:“带她们去马厩,让她们学学规矩,这将军府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走动的,何况只是一个妾。” “小姐受伤了,她需要看大夫。”千离是压着满腔怒气才说出这番话的。 李泽承只哼笑一声:“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僕人。”一个丫鬟都敢对他叫唤,“你们真该学学规矩,带她们下去。”李泽承吩咐完,头也不回地走掉。 千离还想说什么,被皇甫焱拉住:“我觉得住马厩都比待在新房舒坦。” 千离无奈翻了个白眼,扶起皇甫焱,跟着管事往马房而去。 这定北将军府的马房比许多大户人家的房屋修得还漂亮,进去后千离向管事要些生活物品,哪知管事的只回了她一句:“在将军府,女人的地位比畜生还不如,想讨东西,没门!”说完将门一锁,走人。
第125页 千离狠踹了一脚大门,而身后皇甫焱则找了个舒服的糙料堆躺下:“折腾了一整天,你不累吗?消停一会儿行不?” 千离这才缩到皇甫焱身边,紧紧靠着皇甫焱躺下:“你别难过。” 皇甫焱仰面看着房梁:“我为什么要难过?” “我以为你喜欢他。”不是吗?拜堂的时候李泽承抱着她时,皇甫焱的神色摆明了不对劲。 “听着,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傢伙,我只说一遍,从小到大,没有男人像李泽承那样抱过我,我只不过感到羞……愤……而……已……”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说得咬牙切齿。 “不会吧,你在一群男人堆里长大,生活这么素?”军中男人一抓一大把。 “你以为都像你呀。”皇甫焱一出口就后悔了,虽然她跟在千离身边的时间并不长,可也见识了千离的性子,她并不是水性杨花且张扬跋扈的女人,千离表面上对什么都不在乎,可她看得出来,在这个女人的内心,还守着某种坚持。 千离倒是不恼,只是抱紧皇甫焱的腰身笑道:“这些又不是我求来的。”她委屈呀! 皇甫焱抚摸着千离的头:“男人的怀抱,是个什么滋味?” “咦!”千离先是吃了一惊,平復后才语重心长地回道:“爱人的怀抱像摇篮,会让你感到温馨,至于厌恶之人的怀抱,嗯……不提也罢……”光用噁心两个来形容绝对远远不够。 “那么,我垚弟的怀抱你感到温馨吗?”做姐姐的又怎看不出弟弟的心思。 “不知道。”对于突如其来的这声质问千离含煳其辞,“我只知道大师兄的怀抱是我最后的避风港。” “垚弟要是听到你这么说,一定会大半夜起来耍大刀。” “什么?” “那小子一开心准睡不着觉,那个大个子也没个女伴,奉剑放他身边他也没碰,那么多的精力全靠练武发泄了。就他这样的状况,我家老爷子要抱曾孙在有生之年怕是没指望了。” 千离忍不住低笑,他的大师兄真是……太可爱了。 两人正聊着,屋中角落里传来呜呜咽咽的声响,皇甫焱声音一抖:“不会闹鬼吧。” “这世道,人心比鬼恐怖。”千离这种在盗墓之家长大的人,最不怕的就是鬼。只见她用火绒点燃房中半截蜡烛,捧着如豆的光源一步步挨近发出怪声的角落…… 数具蓬头垢面的娇躯蜷缩在一起,皆是女子,且都赤裸着下身。 千离蹲下身,用手去碰那些女人,大都没有动静,只有一个女人发出颤慄的呜咽,很快千离就发现女子的伤势来自下身,当千离的手抚上女子大腿腿窝时,女人不躲不避,竟张开双腿任人看,眼神如死灰一般毫无生气。 一个女人身上最矜贵的地方,却被伤成这样,做这等事的人简直禽兽不如。 “怎么会这样?”这种场景,让见惯尸横遍野场面的皇甫焱都觉得噁心。 “那四个已经咽了气,我没有办法。”千离将还活着的女子抱到另一侧糙料堆上,“阿焱,去找点儿清水来。” “阿……焱?” “这么叫着亲切。”千离回头,冲着皇甫焱微微一笑。 皇甫焱一愣,随即转身一脚将上了锁的房门踢开,出去找水了。 千离虽然给女子清洁了身子,又给她穿了自己的外衣,可是女子依然发着高烧,昏沉不醒。 “光有水没有药不行,还是给采儿姐姐发个火信,让她带人来接我们回去,这女子的伤势不能拖。” 看着千离细心地给女子擦拭着汗,皇甫焱忍不住问:“你对任何人都这样仁慈吗?为了一个陌生女子甘愿冒这等会暴露身份的危险。” “我知道这么做太过冲动,可我不能扔下她。”看到这个女子她就会想到受过类似苦楚的姐姐,放不下呀! 皇甫焱正要出去放火信,哪知女子却突然清醒过来,紧紧抓住皇甫焱的裙摆不放。 见女子似乎有话要对皇甫焱说,千离遂将人扶了起来。 那女子直愣愣地盯着皇甫焱身上的红艷喜服,痴笑两声后道:“快逃,别嫁进将军府,那李泽承不是人。” “他把你们弄成这样?”皇甫焱蹲下身问道。 “哼,他有那个能力吗?”女子哼笑讥讽时唇角竟溢出血来,“李泽承曾在战场上受过重伤,所以不能人道,公主嫌他无能,他便一怒之下杀了公主,后来他娶进门的妾室,他全都用来伺候他的马,在女人的惊声尖叫中寻求快慰……”女子口中的血越来越多,到最后连说话声都听不清了。 “别说了,我们带你出去。” 女子摇摇头:“把蜡烛给我。” 皇甫焱对千离摇头示意别给,可千离却道:“她不行了,顺了她的意吧。” 女子接过蜡烛对千离报以感激的一笑:“我要烧了李泽承的马厩解恨。”话音落,女子跟着咽了气,手中蜡烛滑下,落在了糙料堆上…… 即使在江上的画舫之上,也能望见熏阳城里的这场大火,千离觉得这沖天的火势烧得竟是如此之慡。 “其实你想带我来看的就是这个吧?”她皇甫焱才不信这一切都是巧合。 “那个新娘不想嫁进将军府是真的,不过跳江是朕逼的,朕让人带话给她,她若不跳江表明决心,朕就不会救她出苦海。” “你……” “朕只知道李泽承风评不好,可朕不知道他这么噁心,不过他让你死了心,朕倒是感激他。” 皇甫焱笑道:“娘的,他让老娘对男人都死心了。” “朕现在胃里也不好受……呕……”千离趴在围栏上,将胃里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 等千离吐得差不多了,皇甫焱才又问:“你这一趟收穫应该不小吧。”千鹤会出现在手握重兵的李泽承那里,绝对有大事。 “这一趟算是没白走,轩辕无尘不当这皇帝,他母亲可不干了,既然我能做女帝,那灵瑶一样可以,那个女人这一次觊觎的是朕的皇位。咱们这位摄政王一向冷酷无情,不知道对他的母亲会不会也下狠手。” “你想让他们母子相斗?”皇甫焱就知道千离没安好心眼儿。 “朕死了摄政王自然继位,他们肯定都不起来,可是朕活着就不一样了,朕可没伟大到为了他们母子感情和睦而牺牲自己的地步,朕想活着,自然只有委屈他们母子了,朕这是自保,可不是故意害人,再说了,灵瑶若没有野心,母子相斗的一幕也不会发生。”不能把错都归在她的身上。 “你的心机真重!你想害的人,真会死无葬身之地。” 千离一笑而过,她不再多做解释,她也许就是这样的人。 “朕还记得那一天阿焱说朕心机太重,现在回想起来,朕仍然觉得冤枉,如果说朕这样的也叫心机城府,那么阿禧那样撇下欺世谎言的又算什么?朕只知道,这辈子,论城府,朕不是禧公的对手,比心机,朕更是他眼里的一盘小菜。”摘自《离帝手记——忆大骗子轩辕禧》。 皇甫焱以为熏阳城的事就此作罢,而千离却将偷听到灵瑶指使李泽承准备在御栏围场乘她行猎之际作乱之事相告,千离只是分析了事态,说完便询问皇甫焱有无应对之策。 皇甫焱沉思一番后,忽然在千离面前跪下。 “好端端的,这是做什么,平时也没见你跪过朕,今天这是怎么了?”千离赶紧去扶,哪知皇甫焱就是不起,千离没辙,唤了綦连採儿来帮忙,两人合力,也没能将人拉起来。说实话,千离还真不习惯皇甫焱给她行君臣之礼,她更喜欢和这个男人婆做姐妹。 “陛下,请让我跟在你身边,你若想开疆闢土,我就做你的矛,你要是建功守业,我就做你的盾。” “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你没发烧吧?”千离摸摸皇甫焱的额头,一点儿都不烫嘛。“再说了,你服了朕给的毒,本就是跑不掉的人,干嘛还要表这个忠心。” “陛下何苦自欺欺人。”皇甫焱抬头和千离对视,“毒药我以前是没有服过,可是糖莲子臣从小到大没少吃,不过就是糖汁里掺和了苦药,骗不了我。”小时候她嫌中药苦说什么都不喝,娘亲就将中药熬稠,然后兑上糖汁做成糖莲子给她当零嘴吃,这么熟悉的味道她绝对不会记错。 “什么,真的只是糖莲子!”綦连採儿双手环胸,眼角一挑,睇着千离让她给个解释。
第126页 千离将头一撇,就是不回答。 “陛下重情重义,臣眼睛没瞎,都看在眼里,何必将自己伪装成薄情寡义之人。臣知道陛下不敢轻许信任,但臣还是想请陛下信任臣,臣愿意脱离皇甫家,效忠于陛下及陛下所开创的九华皇朝。” 千离坐回塌上,望着雕花木窗外波涛汹涌的江水,过了良久才道:“阿焱,信任不是朕说给就能给的。” “给臣一点儿时间,臣做给陛下看。”说着,皇甫焱在千离面前宽了衣,她本来光洁润滑的肌肤被烙下斑驳的印记。 “这纹身是?”千离诧异不已。 “陛下皇陵的设计图。”她整个上身全是青黑色的纹身。 綦连採儿一听,赶忙将落在皇甫焱神身上的目光收回,“我去沏壶茶进来。”说完,退出了房门。 “羊皮纸已经烧了,除了陛下和臣,不会有第三个人能再画得出皇陵的设计图,臣的身体,这辈子也不会再让别人碰,这世上不再有皇甫焱这个人。” “那么你是谁?” “陛下的臣。” “为什么?朕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如此付出?” “觉得陛下可怜,同情陛下而已。” “朕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千离怒,这是什么破理由。 “良禽择木而栖,我不想再受人摆布,虽然同样是为臣,这一次我要自己选择,希望陛下不要让臣失望。” 千离嘿嘿讪笑:“朕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之人,哪里还顾得上你的期望,真的铁了心跟朕?” “决不后悔!” 千离无奈地弯下腰,拾起皇甫焱褪下的衣衫,轻轻替她穿上,她身上的纹身还显得红肿,让她见了顿觉心疼,这种脑袋里一根筋的傢伙,让她拿她如何是好。 “卿心似铁。朕赐你铁字做姓,心字为辅如何?” “铁心焱?”皇甫炎朗声一笑,“好难听的名字。”皇甫焱真的不喜欢这名字?这个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了,不过后来纵横几世皇朝的铁氏将门,家中族谱训示,凡铁氏女子,皆用铁心二字做姓。 “对了,你身上的纹身谁帮你纹上去的?” 皇甫焱繫紧腰带,只笑道:“等有一天陛下愿意同臣推心置腹的时候,臣就告诉陛下。” “啧。”千离忍不住低咒,阿焱竟然如此斤斤计较。 “陛下放心,臣剜了那人的双目。” “你竟然……” “臣的私事,陛下不要过问。”说完皇甫焱向千离拜别辞行。 千离下令将船停靠在岸,亲自将人送上岸:“朕会照顾好你三个姐姐,你放心去吧。” “臣不担心她们,她们一个个都是成精的人儿,会替自己打算,只不过垚弟那边……”皇甫焱瞅着千离欲言又止,最后只得道:“你就多多拂照一下吧。” 交代完,皇甫焱头也不回地离去。 建业元年八月,离帝驾临御栏围场,举行了声势浩大的行围活动,各州、郡皆有将官统兵而来,行猎声势之浩大,为歷来之最,那一年,共有近四十万大军在这里习骑射,展雄风。 在女帝面前,那些官兵皆显露出骁勇善战的英雄本色,就连王公贵族都摒弃掉骄奢颓废的恶习,行猎时个个争先刻苦,因为身为男人,谁也不想落下脸面输给一个女人。 千离从小就不擅骑马,可这次行猎,她几乎人不离鞍,大腿内侧被磨掉了大块皮,疼得她都无法入睡。 皇甫鑫看不下去,问她:“这么拼做什么?”这个女人一回来整个人全变了,不再拖沓散漫,就像脱胎换骨一样变得一丝不苟。而四妹皇甫焱则更怪,跟着这个女人出去了就没有回来,她追问过千离,后者只回她说:“阿焱让我转告你们,说她死了。” 死了?她皇甫鑫一个字都不信。 千离只笑不语,綦连採儿只将她平安送到松枫林便离开,虽然她又回到这无依无靠的环境,可是一想到天南地北,还有默默跟随着她的人,她就什么苦都吃得下。 她对跟在她身边的皇甫鑫三女和轩辕琪道:“今天这些雄壮的兵马总有一天都会归到朕的麾下。” 那年的秋狩,发生了三件大事,第一件,柳州李泽承乘离帝行猎时身侧环卫薄弱之际发动叛乱,然这场动乱很快被平息,一切皆因李泽承手下一员大将震慑住叛乱的兵马,并且在万人之中取了李泽承的首级。事后因摄政王欣赏此人忠勇,让此人接替李泽承定北将军一职,又因离帝感其救命之恩,将皇陵督造一职交由此人。 这个人便是后来九华皇朝第一任大将军铁心焱,而这个人,直到她过世,世人都不知晓她是女儿身。 第二件大事,离帝宣布迁都,弃金陵的皇宫,将国都改到前雍国王宫燕京,后世史学家分析,离帝此举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其一,加剧了摄政王和太妃之间的矛盾,在摄政王无力抽身之际暗暗积蓄自己的力量;其二,政治、军事中心一变迁,这天高皇帝远,就给在巴郡的瑞公姬子凌和远在南越的信王姬仲羽腾出了休养生息的空间,为后来三王之乱埋下伏笔;其三,皇帝坐镇北方,对北疆的疆南、疆北、疆西起到震慑作用,使其不敢轻易南下骚扰,而且北疆各个部分又对摄政王的兵力起到了牵制作用,离帝一点点分散了摄政王的兵力。 这第三件大事,便是离帝要大婚,皇夫选定了北疆之王凤凰寺天野。 十九章月照人未眠 建业元年十月初一,离帝于返京途中被万奴王的大军所劫,摄政王闻讯后带虎贲营去追,无暇顾及皇朝之事。十日后,禧公亲赴金城郡求凰宫恭请轩辕欲重掌皇权,十月十五,轩辕欲在众臣的拥护下返回燕京,十八日,登基为皇,尊号雍。 雍帝轩辕欲称帝后的第一件大事便是立皇储,他将已经二十有三的禧公轩辕禧立为皇太子,除此之外以往离帝在位时的帝制无任何变动,就连年号都不曾变。 这在歷史上被称为“御栏之变”。 而古玉公子的称谓也因此名流青史,对于轩辕禧,后世史学家对其评价甚高,说他是当之无愧的无冕皇帝。因为他的出生很敏感,所以不管是曾经的封穆王姬仲羽,还是后来的摄政王轩辕无尘都没有给过他真正的实权,他们重用他却也始终小心提防着他。而他懂得怎样明哲保身,他玩世不恭、拈花惹糙的脾性只是表面,为的便是让当权者对他放松警惕,自古以来,权重之臣哪一个不是惨澹结局,他们错就错在功高震主,他们的威望对君权产生了威胁,是个皇帝都不会留这种人的性命,所以从这点上看,轩辕禧绝对是十个心思缜密,做事小心谨慎且步步为营之人。 这一点在离帝的手记里可以找到依据,离帝的手记里说轩辕禧风流公子的称号那是浪得虚名:“每当朕对禧公提起他和朕的第一次,禧公就会和朕翻脸,因为那一次,他见了红,那时朕早就不是黄花大闺女,所以那落红肯定不是朕的,朕只听宫里面的宫女碎嘴说过男人的第一次大都糟糕透顶,没想到禧公竟糟糕到出血的境界,所以朕绝对不相信禧公是一个眠花卧柳,纵横花丛里的浪荡子,对于禧公的第一次,朕笑了一辈子,那种心情朕想就和男人占有了女人的第一次一样……” 要说在当时,轩辕禧只是丞相,他根本毫无兵权,可他却能煽动朝中众臣去反抗轩辕无尘的残暴统治,他对朝政的影响力可见一斑。而他最妙的一步棋便是并不亲身去触碰皇权,而是扶持被轩辕无尘软禁的轩辕欲上位,轩辕欲虽然年迈但曾经的威望仍在,那些对轩辕无尘种种荒唐之举失望透顶的前雍国大臣皆愿效忠曾经的老王上轩辕欲。 而轩辕欲对这个有勇有谋的私生子给予了他最大方的馈赠,就是立他为储君。 这样一来,摄政王轩辕无尘就处在了十分被动的局面,他因强立女帝之事就已经失去了不少民心,再去和自己的父皇争皇位,这不忠不孝的罪名要是落在身上,他轩辕无尘这辈子都别想翻身。所以,纵使轩辕无尘手中大权在握,一时间他也没有处置轩辕禧的良策,这禧公虽然势力单薄,但这一招以弱欺强倒是使得妙极。 而且,轩辕禧的所作所为一石激起千层浪,各方势力都因皇帝易主而蠢蠢欲动起来,尤其是后宫中的灵瑶,更是以皇后身份回到轩辕欲的身边。轩辕欲虽然恶其狠毒,但因灵瑶是轩辕无尘的生母,顾及轩辕无尘的权势,遂也不动声色,由着灵瑶掌管后宫。 而以前封国臣民,在一些流言蜚语的煽动下,皆开始不服曾经雍国国君的管制,封国境内,叛乱四起,有人暗暗拥护姬氏王族遗脉信王夺回皇位。
第127页 这天下都快乱成一锅粥时,被掳走的离帝又在做什么呢? 说实话,千离本人都不知道。 她本就病得沉重,可以说人就没有几时是清醒的,她能听到耳畔唿啸的风声,也感觉到自己的骨头都快颠散了架,偶尔费力睁开眼,即入眼帘的除了荒原还是荒原,她只知道北疆的天很蓝很蓝,别的什么她都没有心力去惦念。 她不知道自己在他的马背上待了多少日子,她再一次醒来,是因为如雷般的争吵声。 “王,中原人全都言而无信,这女帝就是最大的骗子,说什么要嫁给王,结果呢? 却派兵围剿我们的族人,我们死了那么多的兄弟姐妹,王既然抓住了这个狡猾的女人,那么就杀了她祭奠枉死的族人!” “住扣!孤说过她是孤的耶布卡珍,对她不敬的人就是对孤的不忠,今天你们的话,孤不希望再听到任何一句。” “可是,王……” “退下去!” 千离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只听到抱着她的大隐隐提到了耶布卡珍,而且贴着这个男人的身子,她能感觉到他因震怒而剧烈起伏的胸膛,他连连吼出的声音,都显露出 他在生气。 她从厚厚的羊毛毯子里伸出手来去抓他胸前的衣襟,可毫无力气的她那动作仿佛小猫的爪子挠在他结实的身上,软绵绵的挑衅。 “水,给我水。”她的嗓音有些沙哑。 凤凰寺天野从马鞍后取出水袋,灌下一口,然后捧住她苍白的小脸,口对口哺餵进她的口中。 清凉润进喉咙,千离才清醒几分:“我在哪儿?” “在我万奴王的国土上。”他骄傲地回答。 千离举目四望,满眼都是白色的毡房,在泛黄的糙原上就像是是一座座白色的宫殿,美丽纯洁。 发现千离看得出了神,凤凰寺天野得意地笑道:“我们是逐水糙而生的游牧民族,为了便于迁徙所以住毡房,这些白色的‘宫殿’便于携带,看见那个有一百零八块房墙的毡房了没。”他抬手指着稍远处,兴奋不已:“那就是我的寝宫,不对,应该说是我们的寝宫。”他脸上的喜悦毫不掩饰,连带着她也心情开朗起来。 “好漂亮的地方,我向里面也一定很舒适,肯定比马背上强很多。”她笑着打趣,他才想起她一路上所受的苦,连忙将她抱下马背,迫不及待地带她回他的寝宫。 “我没有华丽的城郭给你居住,但是‘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我想你会喜欢这样的生活。” 从他的语气里,她听得出来他极喜爱他的国家,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 她微微一笑,她会喜欢这里的,因为这里没有她厌恶的霸权野望。 千离的身子骨极其虚弱,在凤凰寺天野的寝帐里调养了好些日子,才稍微恢復了些元气。 虽然她人还有些昏沉,可她还是能感觉出在她身边伺候的这些外族女人对她并不友善。 终于她忍不住,问每天给她送膳食的妇女:“我很招人厌吗?’她有做错什么吗?她们对她都不理不睬。 “不,奴婢们不敢讨厌夫人,您是万奴王的女人,是我们万奴国的女主。”妇女恭敬地回答,可她的神色却并不像她的话语那样谦恭卑微。 “可是为什么你们都不和我说话?” “夫人,她们并不会说中原话,懂中原话的只有贵族,我因为服侍过从中原嫁过来的昭和公主,也就是现在万奴王的生母姬夫人,所以才会说你们的话。” “那位姬夫人。身体可还康泰?”关于昭和公主嫁来北疆和亲之事,千离在封国王宫中的密宗里有读过,好像是她母后做的主,姬夫人原名叫李莹,曾是她父王的德妃。 “姬夫人已经仙逝了。” 自知失言,千离感到无地自容,为了封王朝,李莹嫁来万奴国,可她死了的消息都没有传回封国,一个人嫁来这里,她有多么寂寞,多么无依无靠,谁人能理解她的苦? “夫人你也不必难过,姬夫人走得很安详。”妇人不急不缓地解释道:“我们族人最信守承诺,前任万奴王长卿陛下二十三年前在封国最危险之际收到封国王后的书函,然后立即整顿兵马挥师南下。那时姬夫人刚刚怀有身孕,陛下对其甚是依依不捨,姬夫人识大体,笑着送陛下上了战场。后来一连数十场恶战后陛下的军队终于逼迫雍国从封国撤军,解了封国燃眉之急。然而长卿陛下却因此积劳成疾,又加上重伤未及时根治,身体日渐虚弱。所以长卿陛下只有天野陛下这么一位子嗣,长卿陛下身体不好,在天野陛下十三岁时就将王位传给了他。姬夫人一直悉心照料长卿陛下,两人伉俪情深,令人羡慕,去年开春雪融之际,长卿陛下驾崩,姬夫人守着长卿陛下的遗体,数日不吃不喝,最后也跟着去了,姬夫人走的时候面带微笑,那模样看起来很幸福。”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千离听着便哭了,她只觉得凤凰寺长卿和李莹的爱恋并没有因为死亡而终止,就好像她的父王和母后,他们的爱在另一个世界仍然延续着。 妇人看着千离这模样于心不忍,于是直言道:“我们不是讨厌夫人您,只是天野陛下都二十二了还没有子嗣,整个万奴国百姓都替他着急,偏偏夫人你又身体羸弱,怎么看都不像能生孩子的样,所以大家不免对夫人您感到失望。” 凤凰寺天野恰在此时进帐,看见千离落泪伤心,便责骂伺候的妇人,千离忙向其解释,并对那妇人道:“阿么。”她听天野每次就是这么叫的,于是也跟着这么唤,殊不知这是天野对奶娘的称唿,“我会好好喝药吃饭,每餐我都会吃很多很多,我会强壮起来的。” 阿么笑着退出了帐篷,将空间留给二人说话。 “我阿嬷很喜欢你,她是个严厉的人,对孤王都很少展笑,可她竟然对你笑了。”凤凰寺天野将千离抱进怀里,挑弄着她黑亮如缎的丝髮。 “阿么那是在笑话我那么大的人还哭鼻子。”千离乐道,她喜欢靠在他的怀里,一点儿压力都没有,连唿吸都会变得顺畅。 千离静静靠了良久才问天野:“我们在这里待了那么久,不用迁徙吗?皇朝那边会不会追来?” 凤凰寺天野安抚她道:“你放心,只要大雪一来,纵然皇朝有千军万马也不可能在茫茫雪原上找到我们的踪迹,这个冬季,你就安心在这里修养。现在外面已经开始下雪了。” “真的?塞外飘雪的景色我还没有看过。”她有些兴奋,小时候她最恨下雪,因为一下雪她便无法从山里弄到食物充飢,而此刻,她从来没有如此期待这么一场雪,仿佛这场冰雪会筑起一道万里长城,将她所有的烦恼和惶恐都冻结在外。 她忽然身体一轻,凤凰寺天野将她横抱起来,稳步走出毡房,外面青天白日,雪和白色的毡房融成一片,是那样的圣洁,如此美景让她目不转睛,而他却将唇凑到她耳边:“闭上眼,看久血雪会灼伤你的眼睛。” “可是闭上眼睛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千离嘟囔不依。 “用心眼去看,风会带给你周围的一切讯息,你应该学会去感受。” 千离笑着闭上双眼,可她随即又抱怨道:“胡说,我什么都看不见。” “那是因为你不够用心,用心的话你就应该能看请楚。”他循循善诱。 “看清楚什么?”她疑惑不解。 他俯身吻住她被风吹得冰凉的唇,“看清楚我有多么渴望着你。” 她连日来苍白的脸上腾起红云,憔悴的面容也忽然变得容光焕发,她紧紧揪住他的衣襟,沉溺在他绵密细緻的亲吻之中。 当她身体刚刚恢復能够下地走动时,她就迫不及待地跑去帮他搭建土房和木屋,春、夏、秋三季可以住毡房,可是冬季大风唿啸,异常寒冷,毡房无法御寒,所以便要造能够挡风御寒的土房和木屋。 就凭千离那被风一吹就能颳走的纤细身板,族里的军民哪儿敢让她动手该房屋,她就是给他们送碗热奶汤,都会把他们吓个半死,因为在万奴国臣民的眼里,这女人就好像精緻的陶瓷娃娃,稍稍一碰就会碎掉。 她在他们眼里唯一的作用,就是能早点儿为他们的陛下生下小王子。 可千离不服,认为他们小看了她,所以每日里都和凤凰寺天野磨嘴皮子,央他带她一块儿去劳作,凤凰寺天野先是不答应,可后来千离把她做的劳作工具用在他们盖房上,给他们省了大力气,那些吊重物的滑轮,即使是一个孩子或是女人都可以轻易吊起沉重的木材,人们才对她另眼相看。她总是能做出千奇百怪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大大改善了万奴国百姓的生活,千离更是将中原建筑艺术稍稍改善后用于北疆,也是从这时开始,北疆有了房屋建筑,然后渐渐形成了城郭,离帝教他们利用地下水,修建城市水利,还教他们种植适宜北疆生长的作物,从此,北疆的人民才开始过上稳定的生活,不再受那逐水糙而生的颠沛流浪之苦。
第128页 后来万奴国的大月城,便是离帝亲自设计,万奴王亲自督建,这座城郭的繁华不输中原任何一座城池。据说这座大月城,万奴王凤凰寺天野建了一辈子,他把对她的情感用一砖一瓦堆砌成了这座不朽的城池。 北疆的百姓渐渐发规他们的观点错了,这个纤瘦的女人不仅只有漂亮的外貌,她的智慧,她的仁慈,她的善德比任何一支强大的军队都要伟大。 当万奴王告诉所有的臣民,六年前就是这个女人帮助他们抵抗雍国的围剿,也是这个女人赐给了他们伟大的冶铁术,才让万奴国有今日的兵强马壮,他们更加尊敬她。 他们和万奴王一样,都叫她耶布卡珍。那是万奴国最崇敬的月之女神的名字,因为黑夜里,只有月亮的光芒能指引着人们前进的方向。 三个月,她在北疆只待了短短三个月,便征服了每一个万奴国人,她的美名传遍了整个北疆。 可是有一天,她在教孩子们学中原的文字时突然晕倒,这可把万奴王吓得是魂飞魄散,万奴王的寝宫外,更是围满了前来给第一夫人祈求平安的人们,他们长跪不起,不停向上苍祈祷。 也许是苍天听到了他们的唿唤,从万奴王的王帐里传出的是天大的喜讯:王的夫人怀了三个月的身孕。 百姓皆奔走相告,个个欣喜不已。 只有一个人他此时明明心里难过得想哭,可还是要在人前强颜欢笑,装出一副喜乐之样,可以说此时他心里比任何一个人都苦,那就是万奴王。 她虽然每日都睡在他的大帐,可是他却没有真正抱过她,因为他知道她心里还留着轩辕无尘给她的阴影,他并不想对如用强,他希望她能真正的接受他,所以他一直忍着。 她腹中的孩子,不是他的。 冷月照千山,静夜思华年。 夜深人静的后半夜里,信王府的后花园中,一修朗的身影浸在月光中,身披淡淡银芒,显出几分寂寥萧瑟的意味他经常这么在月下盯着左臂上的“叔夜”二字发呆,他有些不明白,自己曾经怎么会痴迷这样一个寡廉鲜耻的女人。 自从在苏瑾那里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便有心去留意关于姬叔夜的一切,话又说回来,这禁在深宫的女帝,天底下有几个人真正见过,接触过?对女帝的风评,绝大多数都是捕风捉影、添油加醋后不可信的谣言,然而三人成虎,一件事说的人多了,假的也就变成了真的。那高高在上的皇帝,与其说是摄政王的傀儡,不如说是他的玩物更为贴切,他们之间的风月事他听了太多太多,心里总有股莫名其妙的怒火,他兀自认为这便是苏瑾所说的人被背叛后的愤怒。 他的旧部一个个想方设法悄然聚集在他的身边,一心助他重新夺回皇位,在姬仲羽看来,他的责任和义务便是夺回姬氏的皇权,报那国雠家恨。所以再远离权力斗争的皇权中心的南越之地,他暗地里开始啸聚军厉兵秣马,等待机会。 特别是当他从王书姬子凌那里讨回了他的儿子,看着他的妻子抱着孩子时的欣喜慈爱之态,他更是坚定了信念,一定要夺回皇权,把这天下送给他的妻子和孩子。 而此时皇朝内权力更迭频繁,中央内局混乱,趁没人约束到南越之时,正是他发展自己势力的机会,他不能明目张胆的招兵买马,所以採用鲸吞蚕食之策,一点点扩张自己的势力,等到后来三王之乱时,整个皇朝的南部几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忽有东西搭在他的肩上,他倏然回身,一把拽住那人的手腕。 看见他凌厉的目光,苏瑾柔声道:“天凉了,我见你还不回房,便拿一件大氅给你披上。”说完她深深皱起眉头,姬仲羽才发觉自己出手太重,一定抓疼了她,忙将其松开,轻柔地揉起她纤细的皓腕并轻声说着:“抱歉!” “不怪你,怪我不该擅自做主,打搅你的思绪。”苏瑾露出女儿家的娇羞,想缩回手,那细嫩的柔荑却被他紧紧抓住,怎么也抽不回来。 “我不仅是为这件事抱歉,我不知道自己以前为什么会鬼迷心窍,有你那么好的女人在身边我却不懂得珍惜,我希望你能原谅我,从此以后我绝不会再辜负你。”他将她拥入怀里久久不肯松手。 说实话,他真的很喜欢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日子,云遥聪明伶俐,妻子贤惠美貌,这种有家室的感觉他感到异常熟悉,这种满足幸福的感觉即便让他放弃一切权力争斗他也甘愿,想到这里姬仲羽问怀里的妻子: “瑾儿,你我寻个世外桃源隐居怎么样?” 苏瑾脸色一沉,她好不容易在他身上看到了復国的希望,怎能答应他抛开这繁华生活隐居去过苦日子,她埋在他胸前稍作迟疑,心思一转便笑道:“这是瑾儿求之不得的呢。” 姬仲羽闻言笑逐颜开,一个肯跟他过清贫日子的女人,是不是说明她真的是因为爱他,所以无怨无悔地跟着他? “可是仲羽,你的国雠家恨怎么办?”苏瑾忽然黯然神伤道:“我总不能因为自己想过平淡的生活就让你放弃一切,那样我就太自私了,虽然我希望我们只是一对平凡的夫妻。可是,不论你怎么决定,我都跟着你,你想夺回皇位,我和云遥绝不会是你的累赘,你想袖手天下,我也陪你浪迹天涯,哪怕做个农妇我也……”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去做农妇,干粗活。”他打断她的话,“男子汉大丈夫岂能退缩,争其必然,男儿志之也。相信我,我会给你和遥儿这世上一切最好的。”他的娇妻和麟儿,他怎么忍心委屈他们。 苏瑾只笑不语,这个男人并没有想像中那样冷酷。 同样是在月下,千里之外的皇朝北方,摄政王轩辕无尘独自站在潼关上,这是进攻皇朝腹地的重要关隘,他一手扶住冰凉的石墙,一面眺望向漆黑的北方,北疆的风雪就像一道无法跨越的屏障,再怎么厉害的军队都无法再那样寒冽的条件下作战,不得已,他只能放弃出兵抢回女帝的想法,只派了无数细作深入北疆探寻千离的消息。 轩辕无尘已知燕京他的父王登基为皇之事,也收到了十来道催他回京的金牌,可他并没有听命解兵权回燕京,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回去,等待他的最仁慈的处罚都会是终身监禁。 这些年他聚集的势力并没有随着皇权的变动而烟消云散,他还有能力再造一个权力中心,他将他的势力范围圈定在了北方,北疆和燕京之间的地方,既然他暂时不能进兵北疆,那么他就将目标定在了燕京,他发兵向燕京进军,同自己的父皇和皇兄斗得你死我活。 轩辕欲虽然称了帝,可是在兵马上,绝对不及轩辕无尘,虽然皇太子轩辕禧大肆徵兵,但新兵哪是轩辕无尘手下那如狼似虎的虎贲营的对手,雍帝的军队一败再败。 虽然雍帝的军队初期连连败退,但是在轩辕禧调度指挥下,也渐渐稳住颓势,战争逐渐进入消耗战,久久不能分出胜负,就这样,战乱持续到开春。 第一场春雨降临之后,从边境的玉门关传到皇朝一道急报,各路斥候纷纷向皇朝中心传回紧急讯息,言北疆万奴王的军队入侵中原,已经夺下边塞九个关隘,连玉门关也被其攻下。 据说万奴王的军队势如破竹,勇不可挡。 还说,万奴王的夫人也亲自上阵,并且挺着翩翩孕腹给万奴王掠阵。 “朕此生最对不起的便是万奴王,因为他为朕倾尽一切,而朕却无法兑现为他许下的任何一个诺言,这辈子是朕负了他。也许这个想法有些虚无缥缈,若有来世朕一定不会再辜负他。”——摘自《离帝手记——忆凤凰寺天野》 玉门关,皇朝最北面最大的关隘,像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将外族隔绝在关外,外族无数次想突破南下,却只能在关外怒吼嘶叫,进不得分毫。 然而此时,万奴王的军队却已攻下玉门关,占领了关内各个重要之地。尽管如此,玉门关内东西两处集市仍然开放,百姓的生活如常,并未因外族入侵而遭到灭顶之灾。其实在万奴王的军队攻下玉门关后百姓确实惶恐过,因为以前,常有蛮族南下劫掠财物和女人,自从建好了天下一关的玉门关后,蛮族的滋扰才连年减少。 当万奴王的军队进入关内的第一时间,传令官跑马沿街宣读离帝的旨意,命军队不许扰民,违令者,斩!在严明的军纪之下,百姓才渐渐安下心来。 那一夜,关内的百姓熟睡之际,收到千离密函的綦连採儿动用了玉门关内所有暗藏的势力,第一时间将关内的最高将领控制在利刃之下,夺了他的兵权,假传军令大开城门,而万奴王这边又借护送离帝回国为藉口领大军入关。 玉门关内的将军府此时已经成为万奴王的临时行宫,大殿内燃起炉火,一室暖意融融。一张铺着数层羊绒毛毡的贵妃椅上,一位身形稍显臃肿的女人酣睡其中,她睡得极沉,就连有人进殿走到她身侧尘下她都毫无所觉。
第129页 自从她怀孕后就开始这么嗜睡。 凤凰寺天野真不忍心将她唤醒,可是她必须喝药了。医官说她是在生病极其虚弱的情况下受孕。这一胎十分不稳,即使不要孩子也不能流产或是引产,因为千离的身体太虚弱了,怕她熬不住。可是伤了身子代孕虽然对身体更为不利,但还有转圜的余地,这怀孕期间只要小一调理,母子平安还是有可能的。所以千离怀孕后,进补的汤药没少喝,即便如此,她还是比其他的孕妇看起来要瘦很多。 他喜欢也习惯了用轻柔的吻将她唤醒,她总是极其无辜地从睡梦中醒来,或嗔或痴地看着他。 “进关了?”她醒来后的第一句话便是问当前的形势。 “过关了,而且是兵不血刃。”她身体极虚,他并不想让她再操这些心,“没有想到,坚不可破的玉门关居然破了。”他感到有些难以置信,因为这道关隘在他懂事开始就常听见族人念叨,他们说关内是富裕富饶之地,那是没有飢饿严寒的天堂,是族人们嚮往的地方,然而那屹立在边境上的玉门关却阻扰了他们所有的幻想,他立志要带领族人进关,过那不再迁徙流亡的日子。 “固若金汤的城池,如果无法从外部突破,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内部瓦解。” 她在他的搀扶下坐起身子,蹙紧眉头被他一口口灌下加了补药的奶汤。 她看着他小心翼翼伺候她的模样惶然失神:“若是让你的臣民看见你现在的动作,一定会让你成为万奴国第一笑柄。”在万奴国,男子在家中和族中都极重视男权,根本没有男子服侍女子一说,哪怕是第一杯水这样的小事,更不要说像天野这样一口一口地餵她。 “不怕,等了结了你的心事,咱们回到万奴国,我就颁布圣谕,让所有万奴国的男人都要在他们的女人怀孕时伺候在侧。这样谁还会笑话孤王。” 千离噗嗤一笑,这个男人虽然外形成熟稳重,可内心绝对还带着孩子心性,唉,这个长不大的男人。 千离真不知道该如何感激他,北疆的民风自然而淳朴,她是真的喜欢那个地方,也愿意留下在在那里生活,可是,她终究有许多放不下的事。 千禧居然独自去蹚浑水,他是桀骜不驯之上,那皇位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她知道他要的是逍遥自在的生活,将他绑在皇权上就等于判了他的死刑,那个傻子! 如今千禧的处境异常危险,看如今轩辕无尘六亲不认的态度,攻下皇朝取千禧的性命那是必然之举,她如何能袖手旁观? 而且,如果再让轩辕无尘掌揽大局,他们谁都不会有好日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轩辕无尘吃过一次亏,绝对不会再对他们几个师兄仁慈,千禧首当其冲,其次就是仲羽哥哥,皇甫垚迟早也是轩辕无尘要除掉的人,而她,即使她逃到天涯海角,他都不会放过她,一个北疆算什么,他调集千军万马一样能将万奴国荡平。 思来想去,千离觉得主动出击先掌握主动权总比等到轩辕无尘来秋后算帐要好,她希望借用天野的军队,趁着皇朝内斗之际同千禧两面合击轩辕无尘,她是真不想做女帝,所以干脆帮助千禧登上皇位,虽然她知道阿禧无心坐那宝座,但是只有阿禧当了皇帝,他们几个师兄弟才会有止干戈之日,千禧心地仁厚,即使轩辕无尘犯下滔天大罪,千禧也定会保全他的性命,仲羽哥哥那边千禧也一定会拂照,她亦可放心,至于大师兄,肯定也愿意辅助千禧,有他们二人在,一定能开创一个不朽的盛世皇朝。 这一切都是那样美好,可首要的便是,她怎么向天野借兵,他的万奴国凭什么相信她,帮助她。即使她再怎么运筹帷幄,步步为赢,可这打仗就必然会有流血冲突,她又如何让他的族人为她的期许而战。 千离日日辗转反侧,而凤凰寺天野虽然耿直,但却也是心思细腻之人,终于有一天, 他看见她食不下咽时突然掷了手中汤碗和瓷勺,“好了,好了,别再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明天我就点齐兵马,带你回皇朝,除非我死,否则我一定把你送回他的身边。!” 他第一次这么怒焰沖天地对她大喝,千离又惊又愣,她盯着他良久,终是嘆了口气,缓缓对他道:“听我说天野,我在北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等皇朝内斗平息,轩辕无尘若胜,他下一个目标便是你的北疆,无尘的性子我很了解,他绝对 不会对万奴国善罢甘休,与其被动挨打,不如先下手为强,趁他此刻陷入鏖战,杀他个措手不及。你能将我劫走全凭千禧在内应策,我相信你对千禧为人还是有一定的了解,我想,我们助千禧登上皇位,他绝对不会像无尘那么蛮横霸道,对于北疆他一定会善待,到时候两国睦邻友好,互通有无,万奴国才能发展壮大,族人们自然也有好日子过,那个时候,我们回北疆牧马放羊,好不好?” “我们?”那么长的一段话,凤凰寺天野好像就只听到了这两个字。 “是的,等天下太平,我跟你回北疆,为奴为婢怎样都好,我是属于你的。”话虽如此,可她从内心上是真正愿意跟着他的。 他这样痴心不悔,和他在一起她会幸福的。 他咬住她的唇:“说出来的话,不许反悔。” 等他完成了她的心事,他们便可双宿双飞,白头偕老。 多么诱人的承诺,为此他死而无憾。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离帝这次借万奴王的兵回朝,再同轩辕禧合力将摄政王的军队包夹住,肯定会将其一网打尽。然而离帝却出人意料地突然停止进攻,遣派出三路使节给轩辕禧、皇甫垚和轩辕无尘,意欲谈和。 凤凰寺天野不能理解,这打不赢才要谈和,可现在明明形势对他们有利,谈和岂不是太过窝囊。 千离看着跟前气得来回兜转的天野觉得头昏,于是拍拍自己的双腿,凤凰寺天野立刻停步瞅来,然后三步并作两步窜到千离的软榻上,一股脑儿枕在她腿上。 “揉揉,快给我揉揉,胀得难受!”他只要一上火准往她身上粘。 千离抿唇低笑,这个长不大的大男孩啊!她伸出有些浮肿的手指,放在他额角两侧轻轻按揉起来。 “不就是让你整顿兵马,休整几日,这闲下来还嚷头疼?” “行军打仗,这一鼓作气的道理你懂不懂?”凤凰寺天野嚷道,贴着千离腹部的侧脸忽觉其腹内有异动,自知声音太大惊着了她腹中的孩子,连忙将大吼大叫地声势压低:“早一天兵进皇朝,助你那二师兄登上帝位,你好解脱……” “这样就能和你早一天回北疆是不是?”千离插嘴打断天野的话。 “嗯……不……不是,我可不急。”凤凰寺天野心虚地将头埋进她小腹下。 千离拿他实在没办法,这么实诚的人,真是难得呀,他小子怎么长这么大还坐上万奴王的? “阿野,武力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他只能让仇恨加剧。这场仗依照现在的形势打下去,我们赢也会赢得异常惨烈。鱼死网破的局面谁都不想看见。而且我们是上位者,我们可以主导一场战争,可是下面的人呢?他们又凭什么为了我们的霸权野望而拼命呢。我们一句话他们就要血流成河,妻离子赛、骨肉分离。我们又怎能为所欲为。百姓思安,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跟随强者,因为这样的人会带给他们安定的生活。现在只是一场毫无意义的内战,并非国家存亡之际,干戈还是早止为妙。” 天野哼一声,即使千离说得在理,他还是不服:“你有仁爱之心,他摄政王未必有恻隐之意,他会甘心和你们谈和,拱手让权?” “我想摄政王是聪明人,现在的形势对他确实不利,轩辕无尘知道怎么选择,何况我请皇甫垚来做中间人,大师兄刚直不阿,绝不会坐视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还记得小时候大师兄对我说,他有止战之心,他是最不愿意看见战乱的人,我们几个做师弟的,其实还真怕和大师兄槓上,因为大师兄要做的事,绝对比任何一个人都认真。” 千离顿了半晌,才又抚摸着隆起的肚子哭笑不得道:“摄政王一直想要我替他们轩辕氏生下子嗣,就是因为想让两大王族姬氏和轩辕氏联姻,这一个孩子若被立为储君,那么不管是姬氏还是轩辕氏的遗族和臣民都会自然而然地归附,可以结束两族你死我活的争斗。如今我给他这个孩子,让他得偿所愿,只要求他停止干戈,这一点儿他应该能做到。” 凤凰寺天野闻言从软榻上跳了起来,气唿唿地冲出帐外,他可以不介意她怀着别人的孩子,可是他不喜欢听她提到那个该千刀万剐的男人,对那种人还留什么仁义,杀了一了百了。
第130页 千离只能摇头,对于他们五个师兄弟,这中间的恩恩怨怨、痴缠纠葛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外人又如何懂得。 而轩辕无尘这边,一听千离回朝,他自然欣喜莫名,然而下一刻在听见她怀孕之事后又仿佛掉进了冰窟窿。 怀孕!她竟然怀了那个野蛮人的孩子! 轩辕无尘狂笑不已,他认定她这是在报復他,她做到了,她竟然这样背叛他。 他的双手紧握成拳,上面青筋曝出。 之后,轩辕无尘欣然同意议和。 议和那日,轩辕欲、摄政王和万奴王的三路大军汇集在皇朝最后一道防线的潼关外,将皇甫垚的军队围在中心,而议和的场所就设在皇甫垚的大帐之内,这样的布局是为了相互牵制,使皇甫垚的调度受限制不能对议和之人一锅端,又让三路议和的兵力无法直接冲突,保证了议和时公平的环境。 轩辕欲让轩辕禧在燕京监国,由自己亲自赴会。他认为就算议和之事有闪失,他所选定的继承人还在,失而夏得的权力仍将延续,再则,他也很想再见那女人一面。 所以轩辕欲是第一个依照约定不带护卫进到皇甫垚军中落座的人。 其次是千离,虽然在凤凰寺天野一步一留半天不肯放她走的情况下她姗姗来迟,可仍旧比摄政王早到。 她怀孕的模样于皇甫垚来说是那样陌生。她从车辇上钻出,扶着腹部步履艰难的情景让他看着楸心。,他一个箭步沖了上去,拉住她如羊脂白玉般的手,在她对他扬起一记灿烂的微笑后,他一把将她从车上抱了下来,一路抱着她往大帐而去。 “我有腿,可以自己走。”千离攀住皇甫垚的脖子,那可不像自己要走路的样子。 “看着你挺个肚子步履蹒跚着走路的样子我难受。”说完皇甫垚又喋喋不休地念叨道:“你呀!怀孕了也没长多少肉,还和以前一样轻。万奴王虐待你吗?怎么瘦成这样,他就算不心疼你也该疼你腹中的孩子……” “天野为什么要心疼我腹里的孩子?我和他根本没行夫妻之礼,我肚子里的孽种是无尘的,我和天野大婚那晚,无尘强暴了我。”千离埋着头靠在皇甫垚怀里,他看不见她的神情,可她的语气淡薄如凉水,听着教人心里凉飕飕的。可她却又忽然扬起小脸对他莞尔一笑:“我有长肉的,你仔细看看,我脸颊比以前有肉了。” 皇甫垚本来满腔怒火,连想杀轩辕无尘的心都有了,可被怀里的小妮子这么一笑闹,他霎时间又没了脾气,他真不知道该拿她如何是好:“千离,你做了这么多的事到底为了什么?” 她又在他怀里蹭了蹭,嘟囔道:“若是时光能够倒流,我希望我们永远住在崑崙九宫,这辈子都不下山。到底要怎么样做我们才能回到从前?”如果千羽不是封国君王,如果千尘不是雍国储君,那么他们不会从一出生就註定是对立的;如果千禧没有那么复杂又沉重的身世,他就不会夹在千羽和千尘之间左右为难;如果她不是千羽的胞妹,没有流着姬氏王族的血脉,她对他们来说就不会有这么多的利用价值;如果千垚不是大将军,他便没有让天下长治久安的责任在身,这样他便不会这么累,一直在收拾他们四个师弟犯错后留下的烂摊子。 为什么上苍让他们走到一起,却到最后却又让他们相互敌视。早知会有今日,当初没有相遇、相知那才是福气。 皇甫垚心疼地道:“傻师妹,何苦活得这么累呢?如果……”他明知她不会答应的,可他还是鼓足了勇气对她说:“如果你愿意,大师兄可以照顾你一辈子。” 她很干脆地轻轻摇了摇头:“大师兄莫要为了我失了云天之志,何况照顾我你就不怕未来大嫂吃醋,放心,等大局一定,天野会带我回北疆,大师兄若闲下来,就到北疆来看我。” 皇甫垚笑着嘆了口气,将她送进大帐。 帐中,轩辕欲已经等了良久,他的天家风范在千离进帐的那一刻被打破,他不觉起身急忙迎上前。 而千离却不自觉地退了一步,她曾在他的后宫待了三年之久,虽然不想承认,可她到最后还是对他动了情。可是他,却用无情的剑斩断了他们之间的情缘,最终他还是选择了让她死,她总是追问他的那些问题,他给了她最残酷的回答。 这个男人是如此的冷酷,再见面也仍旧让她不寒而慄。 皇甫垚见此情景忙将千离护在身后,气氛突然紧张起来,为了打破僵局,千离拉住皇甫垚的战袍,低声央求道:“大师兄,让我和陛下单独说几句话,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皇甫垚虽然不情愿但仍旧遂了她的意:“那么有事你就叫我,我就在帐外。” 千离点头应允,他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大帐。 而只剩两人相互面对面时,他们也只是原地站立打量着对方。 他苍老了许多,鬓髮早巳花白,然而他依然意气风发,还是那个曾经雄霸一方的枭雄轩辕欲。 而她的样子却让他忽然想起了早已经遗忘的那一幕,他记不住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一个怀孕刚分娩下孩子的女人,就好像此时眼前的千离一样这么丰腴之中又带着憔悴之样,那个女人自刎在了另一个男人的怀里,他根本没有办法去挽留住她。 那一刻,于轩辕欲而言,就好像穿梭了时空,他又回到了那个女人的面前,他欣喜地抓住她的手,再也不松开。 “陛下,一定要站着说话吗?”千离觉得站久了腰背难受。 轩辕欲这才回过神,将千离扶在铺着厚厚软垫的将军椅上坐下。而他竟然放低姿态就委身坐在她脚边。 “陛下,我以前只知道你宠爱我是因为我像你心里面渴望而不可得的那个女人,我后来才知道,那个女人是我母后。” “朕很感激上苍,你还活着,让朕没有再遗憾一次。” 他将手掌缓缓移到她的腹部,当感觉到她腹里鲜活的生命偶尔的一次动弹时,他感到惊奇和兴奋,原来传承竟是如此美妙。枉他有过那么多的女人和子嗣,他却从来没有认真去对待那些怀过他子嗣的女人,他错过了多少值得赞美的时刻。 错错错! 他睁大了眼睛看向她,她眉头微蹙,无奈她回道:“这是无尘的孩子,陛下你的皇孙。” 轩辕欲憾然地点着头:“几个月大了?” “快七个月了。”她回得苦涩。 “你有何打算?”他始终轻抚着她的腹部,他期待这个皇嗣的降生,而且他肯定这个孩子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将是最尊贵的存在。 “唤我的名字。”他打断她的话,到了今时今日,有许多东西他都看淡了,只有这份感情他始终放不下。 她并未依他,跳过称谓,有条不紊地回道:“我想用这个孩子换一个天下太平,我们姬氏王族死的死,囚的囚,已然不成气候,我王兄仲羽也忘了一切,他不会成为皇朝的威胁。你将皇储之位传给阿禧禧也不给无尘,说明你也知道无尘的残暴让他并不适合为帝,可无尘也是你最为骄傲的孩子,你捨不得置他于死地,那么对付无尘最好的办法就是牵制,你可以培养起太子的势力,也可以倚重皇甫垚与无尘抗衡,怎么做你比我更懂得把握分寸。至于我腹里的孩子,你也可以用他笼络无尘,虎毒还不食子,无尘会疼这个孩子的,我相信只要你们父子三人齐心,再培养出一代优秀的帝君应该不是问题。” “那么你呢?”他问她,对于她自己她却只字未提。 “如果你肯放我离开,千离当然是感激不尽,我甚至可以向你发誓,我离开后皇朝的北面将不会再有战争。但如果时至今日你还不肯放手,我也只能对你说,无论付出任何代价,就是死,我也绝不留下。”她的决然让他心里感到惶恐。 “据我所知,你并不讨厌太子禧,甚至和他也是情投意合,何不考虑留下来辅佐他,也成就一段好姻缘。”他竭尽所能地去挽留她。 “轩辕欲!”她吼他的名字,“我曾是你的王后,可是却怀了你儿子的孩子,如今你又让我跟你另一个儿子,亏你还有脸说得出口,就算我贱行了吧,可你让阿禧情何以堪?他凭什么接手被他父亲和兄弟玩弄后的女人,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她气急败坏地大声喝斥他,将满腹委屈也一併发泄出来。 她忽然扶着肚子深深皱起眉心,太过激动让她腹中一阵痉挛,这么一疼,冷汗瞬间布满她的额头。 “好了,好了,你先别激动,一切从长计议好不好。” 千离看着轩辕欲手足无措的模样不禁心下一阵暗慡,这个一向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从不低头的男人,如今竟也这般低声下气的说话。
第131页 唉!这女人怀孕了待遇果然不同啊! 就在千离他们等待轩辕无尘来临之际,皇甫垚的军队西面忽然遭受重弩的袭击,皇甫垚进帐对千离嘱咐,让她待在帐里别乱跑,自己则带上人马去西面一查究竟。 千离依言同轩辕欲在帐中等候,哪知皇甫垚走了才一炷香的时间,帐外竟有骚动声传来,随即大帐四面八方同时被长刀划破,十数名皇甫垚手下的兵士沖了进来,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杀。 好在轩辕欲眼明手快,一把将千离抱起,抽出腰间软剑,跃身从帐顶突围而出,由于他举剑割断帐中主绳,营帐顷刻间垮塌,将那些人罩在帐里。 “大师兄的兵士怎么会想杀我们?”千离惊骇不已。 “不是皇甫垚的人,虽然同样穿着黄金军的战衣,可是你注意到没有,他们的左胳膊上绑了白色的缎带。”轩辕欲抱着千离退到安全处回道。 “白色?”轩辕无尘的虎贲营是用白虎做标志,“是无尘想要我的命?为什么?”她觉得不可置信。 轩辕欲将千离放下,他没法回答她,只对着闻声赶过来的神机营的人下令朝大帐放箭。 一排排整齐的弓弦拉开的声响,让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了起来,特别是千离,她总觉得事有蹊跷。 忽然千离似想到了什么,她大声朝神机营的人大喊:“别放箭……” 然而为时已晚,箭如疾风骤雨般射去,偌大的营帐瞬间被扎透,丈许之地密密麻麻全是利箭,底下的人肯定无一倖免。 轩辕欲将千离护在怀里,安抚道:“别怕,没事儿了。” 而千离只是惊恐地摇头:“我们中计了。快,快传令下去,让黄巾军做好防御准备!” “你说什么?” “军营里突然发生此乱,你认为一直监视这里的三路大军会有什么反应?他们一定会以为皇甫垚造反,我们遇难。你的中央军我不知道会怎样,可天野一定会带兵杀过来,你再想想,挑起这一切的人他的目的,不就是趁我们杀成一片的时候将我们一网打尽。你的好儿子,果然够狠!”只有轩辕无尘没到不是吗,连亲爹和亲骨肉他都可以如此绝情,她真想知道他的心到底是什么颜色。 听千离如此分析,轩辕欲才意识到刚才让神机营放箭之举简直就是在自掘坟墓。 现在他才想到那些刺客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引起这场可怕的杀戮。 再说凤凰寺天野,他一直在制高点观察着皇甫垚军中的一举一动,当看到军中的主帐被乱箭穿透那一幕时,他的心仿佛被掏空了一样,他的悲愤让他失去了理智,进兵的号角声被吹响,十万虎狼之师如潮水般涌向处在平原之他的皇甫垚的大军。 同样的,轩辕欲的数万中央军也在将帅的指挥下冲杀过来。 三军交汇,局面根本无法控制,就算是轩辕欲和千离都无能为力,皇甫垚只能调集黄金军一面艰难地抵御两翼的冲杀,一面遣人护送千离和轩辕欲突围。 而在西北方的制高点处,轩辕无尘冷眼看着平原上的厮杀,心里满是报復后的快感。 她想要和不是吗?他就偏要乱给她看。 轩辕无尘对身侧单墨道:“等下面杀得差不多了,你再带人去收拾残局,一个都不许放过。” 单墨闻令有些迟疑,他回禀道:“可是老皇上他也……” “他立轩辕禧为皇太子,分明就是弃我于不顾,这是他自己选择的,怪不得本王。”他怒然回道,二十几年的父子情,一朝湮尽。 “那还有离帝,也是杀无赦吗?”那可是他心心念念,一直捧在手掌心上的女人吶。 “让她去死!”他不想再听见关于那个女人的一切,更不想再看见那个可恶、可恨的女人。一想到她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他就难受,只有血腥厮杀能让他觉得好过,所以他主导了这场杀戮。 单墨还想说些什么,因为主子虽然说出这么狠心的话,可是他看得出来主子的不忍,他这是爱之深,恨之切。可秦宿却将他拉住,示意单墨不要再提到那女人,主子已然恼羞成怒,再受刺激就没法收拾了。 二人遂领命退下,点兵马准备时机一到就冲杀过去。 乱军之中,轩辕欲一路护着千离,堂堂皇帝,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他都浑不在意,一心只顾着她的安危。 可是如此乱的场面,根本敌我不分、,无处可躲,只能见人就杀,轩辕欲心里清楚,他纵使神功盖世,也无法在数十万的乱兵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更何况,一拨又一拨的漫天箭雨破空而来,他能带着她躲过多少次? 想了又想,当他再一次将目光落在她的腹部时,他横下心来,拉住一匹惊慌乱奔的惊马,将其制服后将千离托上马背,自己随后也翻身上马坐在千离身后,然后纵马朝南面突围。 轩辕欲能挡下前面袭来的利箭,却无法顿及身后,虽然千离看不见他身后中了多少利箭,但是那一声声箭羽穿透护甲扎进肉里的声响她每听到一下都会心惊肉跳。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他为她所做的一切她都难以用言语表达,她只能缩在他怀里紧紧抓住他腰间的玉带。 她偷偷瞧向他身后的那片天空,黑压压的箭雨唿啸而来,她只来得及大唿一声,然后有血腥溅在她脸上,马儿的后腿被射断,扑在黄沙地上,而轩辕欲却一直拢紧缰绳,两人才没有摔出去。 用尽了力气的轩辕欲抱着千离滚下马鞍,马还在残喘,他怕马儿挣扎伤到千离所以用剑刺入马儿的心脏,了结了它的性命。然后将错愕不已的千离推在马腹下,自己则压在千离身上,且尽力不让自己压着她的腹部。 “离儿,朕是真的想将你平安带出去,可是朕老了,力不从心,能为你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你不要怪我。” 他口中溢出的血就没停过,千离不住拿衣袖去拭,可都是于事无补。 “陛下,别说话……’ “离儿,别阻止我,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千离只能噙着泪,咬紧下唇听他的话。 “上苍真的是公平的,二十几年前,我伤害了你母亲,可是她仍心地仁慈地饶我一命,她刺我的那一刀刻意偏离了要害,现在我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原来上天就是要我在今日用这种方式还你母亲的人情。” “离儿,你问我你母亲和你我喜欢哪一个,我现在告诉你,我更喜欢你;你问我江山和你我会选哪一个?我想说如果可以回到过去,我绝对不会再颁下赐死你的圣旨,这辈子,都是我太自以为是了……咳咳……”他又咳出许多血来。 “够了,陛下,都过去了,放下了吧!” 他费力摇着头,瞅着她迷离泪眼:“好离儿,叫一声我的名字吧,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糟老头子。” “什么糟老头子,你是英武不凡的雍帝陛下。”她忽然破涕而笑,这个时候了他还开玩笑。 “快叫啊!”他催促她。 千离摇头,她知道自己一旦叫了他的名宇,他便会得偿所愿地离她而去。 “快一点离儿,你要让我死不瞑目吗?” “你是万岁,万岁,万万岁,不会死的。”她任性地回道。 轩辕欲无可奈何地微微一笑,然后眼神涣散起来,他渐渐将头垂下,直到贴在她的胸前。 她知道他不行了,她捧起他的头,像母亲抱着孩子一般,轻轻地抚摸他的头,轻柔地哄他道:“欲,睡了吧!如果梦里有人让你喝下孟婆汤,千万不要犹豫,一口气干到底,等你再次醒来的时候,一切会不同的。” “嗯。”他脸上无一丝憾色。 他轩辕欲纵横一生,虽然到最后不得善终,但也算走得心满意足。 轩辕无尘望着平原上惨烈的厮杀,理智慢慢回笼,他有心想鸣金收兵,可又开不了口。 正在他犹豫之时,忽然从他身后传来喊杀声,他回身,却见数万万奴王的军队从他虎贲营驻地的后方突然奇袭而来,而领兵的正是万奴王凤凰寺天野。 他的军队大部分在平原清理战场,剩下的兵马不到三万,而且这突袭来得毫无预兆,一时间根本无法抵御,被万奴王的军队冲散开来。 不过虎贲营不愧是轩辕无尘用鲜血练就出来的兵团,等他们反应过来后,很快同万奴王的军队杀在一处。 特别是轩辕无尘,他看见凤凰寺天野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纵马提刀直奔凤凰寺天野而去。 凤凰寺天野看见轩辕无尘,也纵马迎上。 两人杀将起来,难分难解。 他们从马背上打到马下,打落了武器便徒手搏斗,总之势要置一方于死地。
第132页 “没有想到,你们北疆的蛮子居然也会使阴招搞突袭。”轩辕无尘吐一口血腥,一拳揍在凤凰寺天野的面颊上,将后者打翻在地,轩辕无尘拾起一把长刀走过去准备了结天野的性命时,凤凰是天野勐然起身反将轩辕无尘扑倒,然后压住他胸口照着他的脸就是一阵勐捶。 “你竟然这么狠,千离一心一意想着怎么保全你的性命,而你却对她下杀手,她甚至还怀着你的骨肉,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她。她离开前对我说让我提防着你,一切相安就罢,若是出了乱子,叫我别轻举妄动,派部分兵分散你的注意,然后绕到你身后,杀你一个措手不及,千离说今日要么大家都全身而退,要么就都把命留在这里。” 说完,凤凰寺天野拔出腰间的匕首,作势要杀轩辕无尘,后者掏出凤翼弓还击,只听一道弓弦声动,天野的左肩胛深深浑插入一只箭羽,而他的匕首也扎进了轩辕无尘的左肩。 虽然伤口硬生生的疼,可轩辕无尘却毫无所觉一般,他用右手抓住天野胸前的战甲:“你胡说八道,那贱人根本怀的不是我的孩子,少让我认你和她的贱种。” 凤凰寺天野一脚将人踹翻:“我也希望她的孩子是我的,可是不是,我根本就没有抱过她,我不像你,只要她没点头,我就永远不会做出你所做的那些禽兽事。你现在叫你的手下停止杀戮还来得及,要不你绝对会后悔的。” 轩辕无尘一再摇头,他看凤凰寺天野情急之样已然对千离的孩子属谁心下有数,然而事已至此他怎么也无法面对,真的是这样的话……天啊!他究竟做了些什么啊! “鸣金!收兵!”他忽然从地上爬起身来,声嘶力竭地喊道。 其实平原上的单墨和秦宿,在看见西北驻军处的乱象时就已经住回支援,如今听到鸣金收兵的指示很快回兵于驻地,他们只见轩辕无尘浑身浴血,而他一直让这要千刀万剐的万奴王就在他身边,他无暇顾及万奴王,只下令道:“快,快代人去找千离,本王要她活着。” 这虎贲营的人全都煳涂了,摄政王一会儿进兵一会儿撤兵,如此反覆,直教人不解。 单墨和秦宿也不问,听了命带人去平原上搜寻。 广袤的平原上,早已经尸横遍野,据后来统计,中央军死亡五成,皇甫垚的黄金军战死三成,万奴王用于吸引轩辕无尘注意力的两万人马只活了三千,而轩辕无尘的虎贲营也在万奴王的冲杀下损失过万,潼关外的战乱,竟要了十万人的命,其中还包括雍帝轩辕欲。 夜渐渐黑了下来,千离仍旧躺在轩辕欲的身下,她一动不动,只是两眼无神地望着黑幕里那皎洁的皓月。 今夜于她而言註定是个不眠之夜。 二十章断肠人有悔 潼关外死伤无数,在如此多的伤患和死者里找一个生死不明的人虽算不上大海捞针,但也不是一件易事,直到大半夜,士兵才搜寻到已经气绝的雍帝和奄奄一息的离帝。 三个闻讯而来的男人,在看到眼前的情景时完全惊呆了。 那是两具紧紧相贴的身体,上面的男人整个身后根本没有一处完好之处,密麻凌乱的箭羽看上去是那样教人胆寒。凌厉的利箭有的穿透男人身上薄弱的皮肉处,也扎进了下面女人身体中,他们的双腿都被箭羽穿在了一起,其中一支箭更是从男人手掌上穿过,刺穿女人的肩胛,深深扎进土里。 士兵们根本不敢擅自处理,只能等摄政王和大将军示下。 “千离,你醒醒!”凤凰寺天野最先回过神,他扑到她身边,想把她扶起来,一双手伸出去却不知道该碰她身上哪一处,最后他只能拍着她的脸颊唤她。 皇甫垚也跟着凑上前,他毕竟是战场上的老手,见惯了大风大浪,他强自镇静下来,拔出匕首,一点点将连着轩辕欲和千离的箭羽锯成两截。天野见千离久唤不醒,只得也学着皇甫垚的样去处理。 轩辕无尘看到轩辕欲的遗体时整个人已经懵了,他和父皇的感情算不得深厚,但扪心自问,他确实是父皇最器重的儿子,小时候父皇严苛的教导都是盼他成才,还记得他们父子俩一起骑马狩猎的情景,父皇手把手教他开弓,第一次就带他猎到一头熊,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喜欢上了弓弩射箭……没想到他一念之差,竟铸成无法挽回的错。 “父皇!”轩辕无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深深磕在地上。 就算皇甫垚和凤凰寺天野的动作再怎么轻柔,触及到伤口也是会痛的,千离因难耐的疼痛而悠悠醒转过来:“好疼!我好疼!” 她嘶哑的低唤才让轩辕无尘从地上爬起来,跑过来将她抱在怀里,此时她已经和轩辕欲分开,他看着她腿上肩上无数的断箭心疼不已,他不住地安抚她:“忍一忍,军医马上就到。”说完他大声吼着军医,立时无数火把晃动起来,在漆黑的夜里就好像一条长龙。 千离不住地摇头:“疼!我疼……” “你哪儿不舒服?”凤凰寺天野握住她的手焦急万分地问道。 “肚子,我肚子好疼……” 轩辕无尘从她身下收回手,那满手的鲜血在火光下是那样触目惊心。 “军医……不管是谁都好……快来救救她……救救我的孩子……” 整个平原上几乎都能听见这个男人撕心裂肺的悲戚哀嚎。 风唿啸而过,仿佛在讥笑他: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建业二年四月初三,雍帝轩辕欲崩于潼关外乱军之中,享年五十二岁,千离追其谥号“鼎”。能够追改前过之意。 而身受重伤的离帝,在三军昼夜奔波护送之下回到燕京,皇城内的御医在第一时间奉命进宫为离帝诊治,但不论哪个医官,见了离帝的病情都只能摇头。 医官们从未遇到如此棘手的病例,女帝看似有早产的迹象,可孩子却怎么也生不下来,想要给女帝引产,可女帝身子极其虚弱,弄不好孩子没生下来女帝就先走一步,就这样,御医谁都不敢开方子用药。如今的局面就是拖下去女帝会活生生的痛死,快刀斩乱麻女帝也极有可能支撑不住。 轩辕无尘,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他始终守在女帝的榻前,不停地请求她的原谅,千离只是闭着眼,就是不肯看他一眼,更不同他说一句话,即使疼痛难忍,她也只是默默流泪,不会发出一点声音。 她能原谅轩辕欲曾经对她所做的一切,让哪个男人死前得到解脱,可她绝对不会原谅轩辕无尘,如果她註定在劫难逃,那么,她要让他追悔一辈子,是他要置她于死地,是他亲手扼杀了他们的孩子。 她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因为她总是在一次唿吸后没有再次唿吸的力气。 她憋了很久很久,终于她睁开了眼睛,意料之中,轩辕无尘就坐在她身边,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满脸憔悴,下颚的鬍子都长了出来,哪里还有玉树临风的摄政王之貌。 她十分勉强地笑了笑,气若游丝道:“我终于知道孩子为什么不肯出世了。” 轩辕无尘万分激动她终于有了反应,他自责道:“是我心胸狭隘,我知道错了,原谅我好不好,千离,我要你活着,只要你活下来,我什么都依你。” “你知道为什么吗?”她目光呆滞地瞅着他,对他的承诺全都置若罔闻,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什么为什么?他不明白。 “我说你知道孩子为什么不愿意出生吗?”她又轻轻重复一遍,语气平缓淡然。 他恍然摇着头。 她却幽幽笑道:“因为孩子不愿意要你这么一个心狠绝情的爹。” 说完她又昏厥过去,轩辕无尘愣了半晌,才吼御医进殿看千离的情况。 在御医给千离把完脉摇头后,他这个唯我独尊的摄政王竟然跪在御医面前抱住御医的双腿,恳求医官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千离的命。 御医吓得半死,好在皇甫家四姐弟和太子禧进殿,才一起上前将轩辕无尘从地上拉起来。 轩辕无尘颓然地坐在床榻边,掩面黯然神伤。 御医久闻摄政王残暴不仁,可此时见其模样,只觉他可怜,不免同情道:“如今这世上能救陛下的恐怕也只有那个人了。” 闻言不仅是轩辕无尘,就连太子禧和皇甫垚也同时冲到御医跟前,三个男人一左一右一中间,拽住御医同时喝问:“谁?” 御医只觉得自己这把老骨头快被三个人扯散了架,呜唿哀哉道:“就是崑崙九宫的神医千羽,虽然此人是千字辈,但早在十二年前就闻名于世,药理医术皆是当世之最,有起死回生之能,陛下的病兴许能仰仗此人,不过此人身份背景不详,难觅其踪,早些时候闻说原封国风岐城有位医者和其手段相当,不过这两年却完全销声匿迹……”
第133页 “是他!”轩辕无尘不住摇头。 皇甫垚一把抓住轩辕无尘的衣襟,大吼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轩辕无尘回头看着千离,最后沉声道:“去找他来罢。”只要她能活着,他什么都答应。 皇甫垚随即亲自前往南越寻人去。 轩辕禧看望了千离一番,捋了捋她被汗水濡湿的丝髮,才依依不捨地离开。 出了大胜殿,轩辕禧追上离去的御医,两人并行时,轩辕禧对其嘉许道:“做得不错,事后到本太子府上领赏。” “谢太子殿下恩典。”御医躬身谢恩。 轩辕禧唇角一弯,笑着步回东宫。 南越距离燕京遥远,一来一回最快也要半个月,信王奉诏后,立即随皇甫垚赶往燕京。不过信王并非忧虑女帝的病情,而是皇命难违,不能抗旨而已。 苏瑾非要跟着姬仲羽一同前往燕京,把她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施展地淋漓尽致,说什么他这一去生死未卜,若是能救活女帝一切皆安,若是救不活,他人头落地,她也绝对不独活,把信王堂堂七尺男儿说得眼眶都红了。横下一条心,带着妻儿一同上路。 这一路上,皇甫垚不停催促,可带了妇孺,行路必然有所延误,有时候催得急了,信王便会护着妻儿同皇甫垚翻脸,扬言若是再催他就是死也不走了。 皇甫垚看着如今的姬仲羽只替千离那个傻丫头不值,她守护的这个男人现如今封妻荫子、钟鸣鼎食,逍遥王爷当着,天伦之乐享着,而她呢,国破家散,连她自己都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直教人心疼。 皇甫垚一路憋着一股气,只是无处发泄而已,一想到千离随时有可能香消玉殒他就急呀! 还有两三日便到燕京时,苏瑾因前夜车队冒雨赶路,染上风寒,只道头脑晕沉不得已车队在洛城驿馆留宿一夜,让苏瑾休息。 驿馆的殿院里,皇甫垚和信王正为明日的行程争执不下,前者非要一大早就赶路,后者偏要等自己女人好些了才肯上路,两人各不相让,争吵声如雷贯耳。 而在房中休息的苏瑾,听得外间争执之声,面上露出阴柔之色,那个女人的死活与她何干?她才不想仲羽去救人。 苏瑾拖过才一岁半的儿子,又拿过一壶陈年老酒,一边哄着儿子,一边将一壶酒餵给小云遥。孩子根本不懂事,拿酒当水喝,酒的刺激小云遥哪儿受得了,边喝边圆睁着乌黑圆亮的眼睛盯着自己的母亲摇头。而苏瑾却面目狰狞地哄吓道:“乖孩子,都喝下去,要不你的父王会被别的女人抢走,那个女人会代替我,以后便没有人会疼你了。”小云遥噙着泪,硬是将一整壶酒给喝进肚子里,之后他只觉得嗓子疼,说不出话,肚子也好热好热,人跟着就晕了过去。 苏瑾此时才将一截清除口中酒气和异味的香木塞进幼子口中,半个时辰后,她检查孩子浑身无一点儿破绽后,才抱着小云遥去找仲羽。 她下雨那夜故意穿得稀薄让自己受凉,可她知道依照仲羽的医术,她这点儿小恙根本微不足道。所以,她用了梁国后宫后妃争宠的手段,若是君王长时间不来某宫,那些生育王子、公主的后妃就会给幼子餵酒,孩子太小肯定不胜酒力,浑身自然发热发烫且昏沉不醒,处理过酒味之后连御医都检查不出病因,因为小孩根本就没病,这样将小殿下的病情一报给君王,君王自然驾临某宫,后妃再做出楚楚可怜之样,自然博得君王怜爱。苏瑾的父王后宫佳丽三千不止,她早见惯并习得一身妖言惑众的本事。 可别说,枉姬仲羽精通药理医术,此时却半点儿查不出儿子的病因,一旁苏瑾又一直哭个不停,让他心里乱极了。 所以皇甫垚又来催他赶路时,他顿时火冒三丈,怒道:“本王连自己的儿子都医治不好,如何还能管那个女人的死活,本王无能为力,还请毅王另寻高明。” 皇甫垚一听这话也是怒从心头起,他一把揪住姬仲羽的衣领,朝这个狼心狗肺的傢伙吼道:“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自私,那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抛弃她的身份地位不说,她始终是你的……” 他差一点就冲口而出她是他的妻,他答应过千离,这辈子都不要去破坏他恬淡的生活,她只愿他就此遗忘,再也不要和她再有牵扯。 于皇甫垚而言,他不仅仅是为了守住对她的这点承诺,在他的心底,也有一点私慾让他不愿去唤醒面前这个可怜的男人,所以当他久久无言,姬仲羽追问他:“那个女人是我的什么?”他只能回答说:“她始终是你一胎双生的皇妹。” 皇甫垚又道:“即使对待一个普通人,身为医者你也有义不容辞之责,何况她还是你的亲人,就算你忘了一切,你和她的血缘关系都无法抹煞。我恳求你去救救她,你不会后悔的。” 皇甫垚的诚恳让姬仲羽心里有一丝松动,他回过头,望了一眼苏瑾和苏瑾抱在怀里的云遥,只听苏瑾一抹眼泪强颜欢笑道:“你去吧,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今她是君你是臣……”她一声轻嘆,似无可奈何,“而且就像毅王所说,陛下始终是你皇妹,别因为我和遥儿伤了你们兄妹之情。再则孩子小,一时发热不是大事,相信喝过药会好起来的,别太过紧张。” 苏瑾虽然这么说,可她打从心里恨死了皇甫垚,这女人的恨意一旦惹上身便是甩不掉的麻烦,何况还是这么一个心如蛇蝎的女人。 听了苏瑾的话,姬仲羽才妥协道:“明早若王儿无恙,我便跟你上路。” 皇甫垚这才放心,下去吩咐人准备。 这醉酒不是什么大事,一夜过后小云遥自然早散了热,虽然还是昏睡不醒,可姬仲羽再三把脉都确定已经安然,于是才同皇甫垚先赶往燕京,苏瑾则由皇甫垚的护卫护送随后便到。 皇甫垚带人匆匆赶回皇宫,不过信王还末得到摄政王的许可,所以还不能进宫。 皇甫垚心急之下一路直奔大胜殿,不料却先被轩辕禧的人请到了东宫。 “千离怎么样了?”一见轩辕禧,皇甫垚噼头盖脸就问。 千禧侧坐在东宫之位上,露出懒散的笑意:“放心,千离那傢伙死不了。” 皇甫垚见千禧那轻佻之态,知道事有蹊跷,疑惑道:“你小子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千禧沉然一笑:“我只是让御医在无尘面前夸大了千离的病情而已,其实千离只不过是稍稍动了些胎气,人有些虚弱而已。” “你这个混蛋!”皇甫垚怒,他气千禧连他都瞒着。 见大师兄气急败坏,千禧忙讨饶:“要骗过敌人,当然要先瞒住自己人,别说你,连千离本人都以为自己快不行了。” 笑闹毕,千禧才对皇甫垚解释道:“大师兄,这解铃还须繫铃人,何不趁此机会给无尘一个教训,也让千离见见那个男人,我答应过千离,无论如何都要把她送回他身边。” “仲羽就在宫外候旨。可是,你确定他们见了面就是一件好事?”皇甫垚反问千禧,依照他一路上对如今的姬仲羽的了解,他只怕让他们见了面会更伤千离的心。 “千禧,你知道为什么黄泉路上的孟婆会劝人饮下忘记这一世种种的孟婆汤?”皇甫垚又问。 千禧只笑不语,良久,他才反问皇甫垚:“大师兄,换做是你到了那边,那孟婆汤你喝是不喝?” “不喝。”皇甫垚毫不犹豫地回道。 千禧笑得痴狂:“既然你都不想忘却,又凭什么让别人去遗忘?恨也好,痛也罢就算到最后一切都是一场空,我们也还有着曾经的回忆,有此等朋友,此等敌人,此等爱人,不枉此生。” 皇甫垚闻言也笑:“你倒看得开。” 千禧笑得无可奈何,谁教人只能算得了一时而算不尽一世,他也不过只是一介凡人,怎知将来的是非对错,能做到当下无悔,便是他的极限。 建业二年初夏后是九华皇朝政权最乱的时候,随着在位才七个月的雍帝驾崩,离帝病重,摄政王心如死灰无心朝政,皇朝内部逐渐四分五裂。 先帝崩逝,其妃嫔按例要为其守夜,灵瑶身为轩辕欲的西宫之后,自然也在奔丧之列。 跪在灵前的众遗妃不论真心还是假意,此时一个个都哭得撕心裂肺。灵瑶跪在最前面,她直直盯着轩辕欲的灵位,终究还是流下一滴泪来。 可以说这个男人她等了一辈子,盼了一辈子,付出了一辈子,算计了一辈子,可到头来,他仍然不曾真正眷顾过她,为了那个女人,他连命都可以不要,要她怎能不嫉妒,她灵瑶于他而言究竟算什么? 夙缨师叔,为什么你都死了那么多年,仍旧阴魂不散,你的好女儿,简直就和你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妖孽,迷惑了轩辕欲不说,就连她唯一的儿子也都被其迷得神魂颠倒,连她这个母亲都劝不得。
第134页 灵瑶越想越恨,她听得身后女人们哭泣之声不免越加愤怒,她怒然而起,颁下懿旨道:“凡先帝后宫中无所出的妃嫔,都要为先帝殉葬。”这些个女人,除了哭还有什么用,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握不了的人就应该去死。 懿旨一下,灵殿上哭声更是响亮,灵瑶转身拂袖,毅然步出灵殿。 而当灵瑶傲然迈出灵殿宫门时,忽有一人迎上前停在她的身侧,那人伸出左腕横在灵瑶右手边。灵瑶将目光移向那个男人,当触及他温润的眸色,察觉出他眼里难掩的狂野之时,她心下一悸,抬手扶上男人的胳膊。 两人并未有任何言语交流,他只是扶着她,缓缓走下长长的玉阶。 她第一次觉得回凤藻宫的路这样的长又这样的短,她总是觉得路没有尽头,可她还是在这个男人的陪同下到达了目的地。 后宫之中不能有未经允许的成年男子出入,当然,先帝驾崩所有王公大臣都必须入官悼念,这就给了他见她的机会。 虽然时光飞逝,一转眼他们都已经人到中年,可记忆里的她,还是那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 犹记得他年少时跟随当时还是二殿下的轩辕欲南征北战,一次负伤在身,就是她替他包扎上药,不眠不休地护理他,才让他从鬼门关回了魂。那时她不过是轩辕欲身边一个小小的鬼隐,他刻意接近她,慢慢知道她痴情于二殿下,甚至为了二殿下背叛师门,亲手将最疼爱她的凤缨师叔送到轩辕欲的身下,他总能看见她望着二殿下的营帐发呆,她以为那个男人迟早会注意到她,可轩辕欲却将她送给了自己的父王,在轩辕欲的眼里,她灵瑶只是一枚棋子。他不知道自己该为她做些什么才能报答她的救命之恩,他想了又想,决定帮她实现心愿,他无怨无悔地在她身后一点点地帮她。看着她如愿以偿得成为那个男人的妃,并为那个男人生下儿子。他以为她会得到幸福,可是,为什么她依然如此悲伤不已? 这条路他不想走完,可仍然走到了尽头,他望着森然的宫门,正准备悄然退下可她却紧紧抓住他的臂膀不松开。 “少昊,助我。”她轻启檀口,道出破碎之音。 展少昊只觉她摇摇欲坠,他不忍心揽住她的肩背,让她整个人靠在他的怀里。 一旁一直紧随其后的千鹤见状连忙带着一干侍儿退下。 展少昊点头应允,他倏然将灵瑶横抱起来,举步踏入凤藻宫。 天边云捲云舒,道不尽痴男怨女无数。 一边是丧事,另一边则是女帝产子的喜事,然而这喜事也随时可能演变成丧事。 姬仲羽终于见到了传闻中他的皇妹,他左腕上所刻下的那个叫姬叔夜的女人,他心里所有的情感,不论是憎是恶,都在看见她虚弱之态时化作一抹怜惜,更有一股他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感油然而生。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无声流泪,可他有着异常强烈的感觉,就像毅王皇甫垚所说的那样,救她,他不会后悔的。 摄政王允许他给女帝瞧病,可是却不准他同她说一句话,轩辕无尘甚至将他的妻儿接到宫中,托人照看,说是不想让他分心。其实就算没有轩辕无尘的阻挠他也没法和她说话,因为她一直处在昏睡状态下,可以说她连撑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姬仲羽知道,他只有让女帝平安产下皇子,并且母子皆安,他才有可能再见到他的妻儿。 可是,依照他对女帝的探脉所悉,不仅女帝十分虚弱,就连女帝腹中的孩儿生命迹象也极其微弱,依靠女帝自行分娩根本就不可能,再拖下去胎死腹中的可能性极高。 轩辕无尘见姬仲羽拧紧了眉心,他忍不住质问道:“连你也没有办法?”仲羽的医术之高超他是知晓的,如果连神医千羽都束手无策,那他就真不知道还能指望什么了。 姬仲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厌恶玄王,就好像他是自己天生的死敌一般,他冷声回道:“保全陛下母子的方法我有,只怕摄政王不敢冒这个险。” “说来听听。”乍一听到有希望,轩辕无尘当即眼中恢復了些许光彩。 “剖腹取子。”姬仲羽一宇一顿,随即他看到摄政王脸上的希冀之情顿时凝住,他对他怒吼:“孩子死活可以不顾,我要保大人,她一定不能死!” “我可以保证,即使开膛剖腹,我也能保他们母子平安。不过,大人可能会留下后遗症。”姬仲羽让轩辕无尘稍安勿躁,他细细将医治之策缓缓道出:“南越之地盛产一种罂粟花,此花能够提炼出一种麻药,能够让人感觉不到疼痛,而且能让虚弱的人短时间内恢復强劲的生命力,在这个时候开刀取子她不会感到任何痛苦,之后伤口可以fèng合,不过之后才是最难熬的时候,伤口绝不能有任何感染,而且那么大的伤口她一定会觉得疼痛难忍,麻药必须一直给她服用,这种药虽然能够止痛,可是长时间服用便会上瘾,可以说以后她再也离不开这种药物。” 对于当时的轩辕无尘,他根本没得选,他只能将她交给这个男人。 姬仲羽给轩辕无尘写了个单子,上面全是他所需要的物件,轩辕无尘不敢耽搁,立即命人去置办。 爱上一个人就像中了罂粟花的毒,会想要依赖那人一辈子,仿佛离开了这个依靠就会死掉一般,如果想要摆脱,那是一件异常折磨人的事。 罂粟花之毒,朕这辈子都忘不了。 那是让三个双手都沾过血腥的大男人都觉得惊心动魄的场面,这剖腹取子之法简直是不可思议。 姬仲羽身为操刀之人自然镇定自若,取出幼子后细细料理起女帝的伤口,触及她吹弹可破的雪白肌肤时他觉得好可惜,那么白皙无瑕的冰肌玉骨上将会留下一道永远都不可磨灭的疤痕。 千禧一直替姬仲羽打下手,即便只是给他揩汗递送器物,他都紧张的满头大汗,他一直担心会出现千羽所说的最坏的情况——大出血,不过也许是老天疼她,终于是让她平安度过此等难关。 师兄弟里最没用的便是皇甫垚,堂堂男儿居然瞪着眼珠子直挺挺地就那样站着晕了过去,真箇没用至极! 轩辕无尘应该是最受煎熬之人,当抱着刚出生的幼子的女医官向他这个摄政王报喜说陛下生下的是皇子时,他竟没有初为人父的喜悦,他甚至都不去看你孩子一眼,只是痴痴地盯着她腹部上遗留下的伤痕,怔怔地反覆念叨着两个字:“无痕……” 这是他给这孩子取的名字,轩辕无痕,不过他知道不论孩子的名字取得再怎么完美,那道留在她身上的痕迹永远都不会像他心里所祈祷那般消失。 千离是在麻药过劲后被生生疼醒的,因为药物的关系她虽然依旧虚弱不堪,但精神状态却很清醒,她只觉得一睁眼恍如隔世,腹部的疼痛让她伸手去抚。 这一摸将她吓出一身冷汗,是,她恨透了腹中孩儿他爹,可是孩子何其无辜,即便她想过无数次不要这个孩子,可突然间腹部平了,她感觉不到孩儿在腹中微动时的那种惶恐,简直难以形容。 她挣扎欲动,并用嘶哑的嗓音不住地唤着人,然而却被一人按住她的双肩,将她死死箍在暖帐之上。 “别乱动,伤口会撕裂开。你的孩子已经顺利产下,是个皇子,和你一样漂亮。” 千离闻言整个人瞬时僵硬起来,然后浑身颤慄不止。 那是她心之所系之人,是她最值得骄傲的哥哥,也是最令她心痛的爱人。 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她不知道该唤他的名字还是叫他一声哥哥,最终她只能强露出一丝浅笑低声道:“你来了。”仿佛说完这三个字她就是死也无憾似的。 她望着他的眼神是那样情真意切,他几乎沉溺在她那眸光之中无法自拔,他心里有一种想抱着她大哭一场的冲动,可他终究还是忍住了,他将她松开,退到帐外:“奉摄政王之命采替陛下接生如今陛下已然安泰,臣也可接回妻儿一家团聚。” 妻儿?他已经成家了?她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在乎现在他所说的家,因为他语气里那种珍爱之意显露无疑。 曾经,这种自满的话语和傲然的神态都是属于她的。 也许是因为腹部太过疼痛,她竟然哭了,她一边掉眼泪一边对他说:“你受累了。朕这里不需要你伺候,朕会着摄政王给你封赏,也会命他送还夫人和继子,你跪安罢。” 姬仲羽却站在原地不动,直到宫侍唤来禁卫军,皇甫鑫入殿后责令姬仲羽退下,他才跪下来向能彻底别,临走时他终是忍不住唤她一声:“叔夜!” 她以为他想起了什么,心里竟激动万分,哪知他接下来却道的是:“别忘了你姓什么。”说完绝尘而去。 她心如刀割,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姓姬,叔夜这个名字还是他这个哥哥给她取的,可她却是姬王族的耻辱,她是轩辕无尘的掌中玩物,还替那个男人生下儿子,想来都觉得贱!她忽然又笑将起来,她庆幸他什么都忘了,否则她的仲羽哥哥知道她如此不堪,那该是何等的心痛。
第135页 老天还是厚待她的,至少让她求仁得仁。 呵呵呵…… 她狂笑之声吓到了皇甫鑫,见她腹部渗出血来,她忙唤医官端来止痛的汤药,并不住劝她道:“陛下冷静一点,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天下恐怕将再无宁日。“ “鑫儿,这天下与我何干?我只不过是个女人,我能做什么?”哀莫大于心死,她此时便是如此。 “陛下宅心仁厚、聪慧睿智,有安邦定国之才,莫要妄自菲薄、自怨自艾。陛下!”皇甫鑫恳求道:“陛下此生还长,这辈子还没有走到尽头,又岂知结局会不会柳暗花明?陛下要是在这个时候放弃了,不觉得可惜吗?” “陛下你仔细听一听。” 皇甫鑫说完让殿中人悉数安静下来,从窗外竟飘来幽怨悲戚的哭声。 千离闻声后问她:“这是?” 皇甫鑫跪在地上回禀道:“皇太后下令让后宫所有没能生育皇子皇女的妃嫔给雍帝殉葬,陛下知道有多少人吗?” 千离茫然摇头。 “一共三千七百九十二人。明日便会押往天山雍帝皇陵。” “朕倒是忘了,那个男人有个庞大的后宫。”千离侧目看向皇甫鑫,她其实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只听皇甫鑫将头磕在玉石阶上:“其实只要陛下一句话,就可以就那些无辜的女人,陛下有这样的权力,而且陛下更有驾驭皇权的能力,臣相信陛下那颗仁慈之心能使万民安定。陛下不仅仅是一个人,臣等愿意在陛下跟前鞍前马后的伺候,臣相信陛下能开创一个伟大的时代,就请陛下振作起来,不要让臣等失望。” “鑫儿啊,你什么时候对朕抱有这么大的期望的?” 皇甫鑫回道:“朝内闻说陛下产下皇子,而此子又是摄政王轩辕氏的命脉,所以朝中以展伯展少昊为首之人上书废太子禧而立小皇子轩辕无痕为皇太子。怕京畿内生乱,摄政王连夜将朝内所有重臣召集在大朝殿上,命军队团团围住大朝殿,说在陛下没有清醒前谁都不许提立储之事,祸乱朝纲。而轩辕禧身为雍帝所立的皇太子,他此时的处境十分尴尬,中央军几乎全部出动,为保太子禧而和摄政王的军队在燕京城内对峙,战争一触即发,而且燕京北部,凤凰寺天野的军队也对皇朝虎视眈眈,大有燕京城内陛下一驾崩,他就会翻天覆地的架势,我五弟皇甫垚就是再怎么能征善战,他又能扛多久?” “此时能解几方危难的只有陛下了。” “朕知道了。”她好像认了命,也许这就是她的职责,註定要在这皇权之上做他们的替罪人。 医官端来的止疼汤药她不喝,因为喝下去她又会麻痹不醒,她极力撑起身子下榻,皇甫鑫赶紧将她扶住,她才产下皇子fèng合伤口不到两天吶! “传朕的旨意,后宫嫔妃没朕的圣旨,任何人不许妄处。”她整个人都倚在了皇甫鑫身上,她嘶哑的声音虽然不大,却也清晰明了,她又命人来给她更衣,并上了浓妆以遮掩她苍白憔悴的容颜。 “那孩子叫无痕是吧?”千离问道。 “回陛下,是的,是摄政王起的名。”皇甫鑫点头应道。 千离侧首对一旁候立的皇甫森道:“森儿,你带朕的禁卫军去把痕儿抱过来,朕要带他去见摄政王。” 这个孩子便是她唯一的筹码。 皇甫森领命而去。 千离在皇甫鑫的搀扶下一步一颤走出大胜殿,迈出大殿门槛时,皇甫森拿来一把绸伞撑在千离头顶,她是第一次尊重她的这个怪毛病。 御辇上铺了厚厚的绒毯,她们扶她上了车,在千离的吩咐下,并不去群臣所在的大朝殿,而是直奔宫门出宫,朝燕京城外去。 轩辕欲好大喜功,他所在的皇城燕京城楼巍峨雄壮、大气磅礴。光是顶宽就达十八步。可供四辆马车并行通过。墙身坚固,四隅有角楼四座,四面有宏伟城楼耸立。东城墙上点将台威严,南北各一、东西各二城墙上建有重门瓮城六座,分别是南面的迎熏,北面的拱极,上东门太和,下东门亲翰,上西门永定,下西门凤仪,六座城门外皆设有吊桥。城墙外护城河宽约十丈。 城南靠山傍水,使得整个燕京城处在“山水朝阳,龟前戏水”的地势上,取吉祥永固之意。 千离侧倚在辇上扶栏远望,身在城上最高的摘星楼上,燕京城内灯火辉煌的繁华景象尽收眼底。 然而不论她睥睨之处的景象再怎么美,都不及睡在她身边的皇儿赏心悦目。这是个多么可人的孩儿,精緻粉嫩的五官,眉心还有一颗红的滴血的美人痣,这样妖娆的孩儿,长大后该惹多少女儿家心碎。 可惜,她不能抱抱这软绵绵的小子,她真的太虚弱了,连自己的亲子她都承受不起,皇甫森将无痕抱来时只许女帝搁在身边看护。 千离只是拿手指拨弄孩儿的唇沿,小傢伙咕哝着薄而嫩的唇,口水沾湿了她玉嫩的指尖。 皇甫鑫不明白女帝为何要来摘星楼,夜深风寒,她实在挂心她的伤势。正要劝谏时,却发现城内无数火把如火龙一般向摘星楼下涌来。 “去看看,最先到的是哪一路人马?”千离并未将目光从幼子身上挪开,她不听皇甫森的劝,硬是将小痕儿抱进怀里。 千离轻轻拂开自己胸前的衣襟,将一团儿柔软鼓胀送到孩儿嘴边,小痕儿眯着眼可是却条件反射一般张开嘴吮吸起来。 她轻托孩儿的脸庞一脸慈爱,月光下她唇角微颤:“朕拼死生下你,也餵养过你这辈子朕不欠你了。” 话音刚落,一队军士簇拥着皇太后登上摘星楼,一上楼便让人抢皇子,千离周遭的禁卫军虽然不多,但在皇甫鑫的指挥下一个个皆涌现出拼死相护的决心和勇气,竟叫展少昊的羽林军无法近前。 这禁卫军和羽林军不同,禁卫军是皇帝的亲卫队,而羽林军则是文臣主要是丞相调动的维护朝政的军队。 “灵瑶,什么时候你可以在朕的面前如此放肆的?不论是曾经还是现在,朕总是骑在你的头上,你有多恨朕,朕心知肚明。”不等灵瑶发难,千离先发作起来。 “你算什么女皇帝,没有我儿摄政王的拥戴跟辅佐,你不过就是个被男人睡惯了的娼ji。把皇朝未来的储君交给哀家,你继续做你的傀儡皇帝。”灵瑶欲上前,身旁展少昊悄然将其拉住。 千离只顾给痕儿餵奶,隔着轻纱帐。她不住唏嘘道:“皇太后可能还没弄清楚状况,朕是娼也好,是帝也罢,睡朕的可是你的儿子,贬低我你的宝贝摄政王岂不也受连累?” 灵瑶气得浑身发抖,对于轩辕无尘,她是怒其不争。 “好了,你也不要跟哀家斗气。”灵瑶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怒火,“你诞下皇嗣,是社稷之福,皇孙还小,让哀家带他回宫,你身体羸弱,皇孙就由哀家带在身边抚育,你放心,哀家虽然不喜欢你,可是这毕竟是哀家的孙子,哀家会疼爱他的……” “然后再造一个轩辕无尘出来?”千离打断灵瑶的话质问道。无尘偏激、好强斗狠的性格全都拜她这个争名逐利的母亲所赐。 千离费力地下辇,缓缓步到摘星楼边呈凹凸形的女儿墙边,女儿墙比起城垣要低矮许多,所以千离很容便坐在女儿儿墙上,因为这种矮墙十分卑小,比之于城若女子之于丈夫,这就是女儿墙的由来。 女儿墙上女儿心,女儿心事向谁倾,故国江边旧时月,夜深还照离人情。 “灵瑶,明人不说暗话,你什么心思朕岂能不知,痕儿在你手上,会和朕一样是个傀儡,即便你没有皇室血统,可一样能够挟天子以令诸侯,做那垂帘听政的皇太后。可是你心胸狭隘,心肠狠毒,绝对不是一个开明大度的上位者,这天下,朕绝对不会交给你。朕敢打赌,痕儿一旦到了你手里,你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你的宝贝儿子轩辕无尘。” 许是被千离说中了心事,灵瑶的脸色在火光下变得异常狰狞,她身旁的展少昊见了只对羽林军下令,命其杀上前去抢夺小皇子。 禁卫军和羽林军在城垣上立时厮杀起来。 又是血淋淋的残酷场面,千离再见已是波澜不惊,她已经知道人的贪婪和欲望是永无止境的,唯一能够阻止他们的便是将权力紧紧握在自己手里,让自己的强大令所有人绝望。 “陛下,在太子和毅王还没赶来前你就不能说些安抚皇太后情绪的话吗?你这是在劝安吗?摆明了就是挑事。”皇甫鑫一边护着千离一边埋怨,她觉得自己就是猪,居然将希望寄托在这个蠢女人身上。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食物盛到极点就必会衰落。谁都不是弹性无限的藤条,扯得太紧总有崩溃的一刻。天下也是一样,物极必反,乱象后必然会是安定。朕此刻真的没有能耐让他们心平气和地解决矛盾,这已然是一池浑水,你要朕怎么让它沉静下来,朕能想到的只能是将一池水搅得更浑,然后让时间去慢慢沉淀。”千离抱着皇儿,依旧坐在女儿墙上不肯跟随皇甫鑫撤走,“鑫儿,你记住,暴风雨后一定会迎来平静。”
第136页 皇甫森吼道:“现在没时间听你这些大道理,你再不走我们都得死在这里,皇太后看样是铁了心要篡权。” “啧,她永远都会是朕的手下败将,朕很早以前就对她说过,和朕都,就得拿命出来搏,连这点儿觉悟都没有的人,她一定斗不过朕,她顶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朕可以为了一点坚持连命都不要。她玩不过朕!” 说完千离抱着孩子站在女儿墙上,所有人都是一惊,皇甫鑫要拉她下来,她只大声叫道:“你们谁要是过来,我就跳下去。” 这一下,本来打得热火朝天的两帮人全都停手。 “打呀!继续打呀!”千离的声调带着浓浓的讽刺,“朕的命是攥在联自己手里的,任何人都强迫不了朕。” “千离!给我下来!”那是一个男人愤怒又惶恐的声音,紧接着人群分开,士兵们纷纷跪在地上恭迎道:“太子殿下千岁!” 千禧实在觉得这个师妹不安分,一小会儿的功夫没照看好她,她就跑来城楼上给他来个跳楼的戏码。 千禧直奔千离而去,后者站在城垣上却道:“阿禧你最好也停下脚步,否则朕现在就跳。”她又退了一步,一只脚的脚后跟已经悬空,千禧一惊,忙剎住脚步。 只是这一会儿的功夫,千离觉得她已是体力不支,随即她又缓缓坐在女儿墙上,月光下她孑然一笑:“阿禧,还记不记得当初我拜入九宫时,你替我算得那一卦。” “我记得那一卦是九凤朝凰。”那是颠倒阴阳的一卦。 千禧点头回道,犹记得师傅知晓后,还狠狠罚了他。他们的师傅平生最恨卜卦一说,教导他们的便是“我命由我不由天”,他的弟子都不能认命。对于罗浩而言,他的师傅夙缨这一生便是被那九离帝王卦所累。所以他不许他的弟子占卜,更不许他们信命。 千离亦点头:“虽然师傅不许我们卜卦,可我还是忍不住偷偷窥探干坤。我五行火重,八卦中火为离,我身边的人註定都会离我而去,待在我身边的人也都会被我所累,不得善终。要我眼睁睁看着你们离开,我做不到。与其让我凤临天下在皇权上孤独终老,我宁愿自我了断。” “阿禧,再替我卜一卦,算算我的命还有多长?” “不卜,我说你命无终了,此生不尽。” 千离嘆口气,只道:“希望呈你吉言。” 话音落,摘星楼下又响起铮铮铁甲的摩擦声,轰响着涌上城楼。 来人正是摄政王轩辕无尘,他身后除了虎贲营的死士,还有无数朝臣,就连千离的外祖父,已经满头白髮的罗成也在其中,这让千离建了实在是不忍心,外公已经经歷过一次白髮人送黑髮人,如今还要让他再目睹一次吗?千离的内心已经有些动摇。 “下来!”轩辕无尘的声音如雷贯耳,那是不容人抗拒的命令之语,怒意掩盖了惊慌,只表现出赤裸裸的蛮横。 千离怀里的孩儿受到惊吓,立时停下吮吸的动作,嗷嗷哭闹起来。千离眉头深锁,不免狠狠瞪了轩辕无尘一眼。 皇甫垚一见千离神色不对,忙缓和气氛道:“你先下来,有话慢慢说,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大师兄何必自欺欺人?若是寻常百姓人家,家中有争执闹分家顶多吵上公堂,总还有上替他们做主。可我们是天家,皇室的争斗歷来都是血流成河,白骨成山,你见过谁能站出来主持公道?”千离软语笑道,对待她的大师兄,她极其温柔。 说完她又对所有人道:“既然所有人都在这里,那么朕今天就把话说明白了,这东官太子之位仍旧传给禧公,不做变更,朕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由轩辕禧继承朕的皇位。” “陛下!”群臣纷纷伏地跪拜,山唿万岁! 千离侧目凝向轩辕禧,讪笑道:“阿禧,我知道我很任性,可是我真的别无选择,只是将你困在这皇位之上我觉得对不起你,你知道我想守护着什么,只有你能帮我。” “大师兄,阿禧就变给你了,你们兄弟同心,定能所向披靡。” “至于你轩辕无尘!”念到他的名字,千离就恨得咬牙切齿,“如果我下得了手,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轩辕无尘此时也看出来千离不是在装模作样,她就是在交待遗言,她是真的下定了决心,为了挽留住她,他解开胸前的束甲对她道:“我不躲不闪,要杀你就来杀。” 千离哼一声:“杀了你太便宜你了。轩辕无尘,你的残暴不仁让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你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痛,你永远不会悔悟。”她才生下痕儿,她以为他至少恢夏了一点儿良知,可是事实呢,她一醒来便听到的是他们之间剑拔弩张之势。 如果她睁开眼,看见的是他抱着儿子守在她身边,那么他曾经犯下再多的错,她想她也一定会原谅他。 可他,仍旧醉心权力,让她好生失望。 她要是没有站在这城墙上,他们几个早就为了储君一事打得你死我活,哪会像现在这样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 不表城楼上紧张之势,单道城外护城河边的树林里,一队人马悄然等候在此,一位冷峻男子负手而立,目光凝视着远处的摘星楼。 摘星楼上的情况翟耀也看在眼里,他有些担心地问主子:“叔夜殿下不会真跳下来吧?”对于翟耀而言,他只认定眼前的主子配做皇帝,其他人他统统不承认,即便那人是主子曾经最爱的人,他最多也只能唤那人殿下。 对于城楼上的那个女人,翟耀有过尊敬,但打从心里他仍然还是恨她的,因为若是没有她,主子会是九州的皇帝,不会落到今天这一步,所幸主子什么都忘了,他可以慢慢引导主子,让他重振雄风,天下应该是主子的。 想到这里,翟耀将手掌紧紧按在胸前,那里有主子在饮下忘情水前交给他保管的册子,里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主子和那个女人所经歷的一切。他回到主子身边后并未将册子交出来,他不想那个女人再去影响主子的前程。 可是此时看见那个女人站在城楼上危险的举动,他竟有些动摇了,不过他立即止住这等荒谬的想法,那个红颜祸水,还是让她去了的好。 姬仲羽侧目瞅向翟耀,见他额前冒出汗来,只冷冷地道:“她是见是活,你紧张什么?她要是没中罂粟花的毒,此时人应该是清醒理智的,那么她不会跳下来,可惜,我给她服用的花毒纯度很高,罂粟花的毒会让人产生幻觉,更会失去理智,容易冲动行事,我赌她会跳下来。” “叔夜殿下可是你的皇妹。”翟耀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不容原谅的事,要是有一天主子知道是自己亲手害死最爱的人,他不敢想像后果会怎样。 “本王要夺回皇权,迟早会与她为敌,本王要是心慈手软就成不了大事,她死了那个摄政王一定会痛不欲生,那个时候也是我们开始反击之时,再等等,一切会在今夜拉开序幕。”姬仲羽又望向摘星楼,他的心跳也越来越快,他不懂心里的狂躁是怎么回事,不管她跳还是不跳,他只希望一切都快点儿结束。 城楼上,此时小痕儿已经哭累了,千离轻抚孩儿滑嫩的侧脸,她问轩辕无尘: “你抱过痕儿吗?” 轩辕无尘摇头道:“还没有,不过我现在很想抱抱他,你过来,把孩子给我抱抱。”他察觉她神情恍惚,遂诱惑她道。而事实上他也真的没有抱过那孩子,孩子 一出生,等她的情况一稳定下来,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调兵遣将,准备和轩辕禧一较高下,千禧让万奴王抢走她的这个仇,他说什么都要报还回来。 千离痴痴笑道:“别了,你要是抱过痕儿,一定会对我们的孩子爱不释手,痕儿真的好可爱,失去他你一定会痛苦的,特别在你对他有感情之后。” “妻离子散的痛,朕要你也亲自尝一尝!” 说完,她抱着孩儿纵身朝后一仰。 她看见那个她恨之入骨的男人惊恐万分地向她冲过来,当他的指尖擦过她的衣襟,他一把抓空时,她脸上露出痛快之色,和他脸上绝望的神情形成鲜明的对比。 轩辕无尘欲跟着跳下城楼,可是灵瑶却一把将他抱住,这一迟延,更多的人冲上来将他这个摄政王抓住。 下坠的风颳在她身上让她清醒几分,她瞧向漆黑的北方天空,天上有一颗苍凉的孤星,那是传说中的天狼星。 天狼星现,烽火连天。 她忽然想起那一个还在北方等她实现诺言的男人,和他牧马放羊,在糙原上奔驰,下辈子吧! “对不起!天野。” 那道落水声,打破了黑夜的宁静,点燃了烽火序章。
第137页 据《九鼎记》记载,建业二年五月十五,离帝因众臣逼宫携刚出生仅两日的皇子跳下摘星楼,坠入汹涌的护城河,皇子遗无踪,断其陨,离帝被救起生还,可伤口浸水感染,御医言其再难生育,至此女帝终日神魂颠倒,全仰赖罂粟花毒苟活。 二一章 心有千千结 “陛……陛下……你是不是用药……用……用多了?”接过女帝扔过来的长剑,当值的皇甫淼焉然敢照女帝的命令对她这个九五之尊挥剑,只得女帝逼近一步,她退一步。 “朕清醒着,叫你砍你就砍,你只管拣着看起来伤重又不致命的地方下手,你砍了朕不但恕你无罪,还记你大功一件。” 就算千离把话说得天花乱坠,皇甫淼也没这个胆子,后者长剑一扔,转身就往大胜殿外跑,还边跑边囔:“陛下又发疯了!” 大胜殿内的千离,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她明明清醒得很,什么叫发疯,这个皇甫淼,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 千离拾起地上的长剑,在自己身上比划了半天,终于选定了在左胳膊上下手,她紧了紧手中的长剑,心里直怨皇甫淼胆小,要知道自残是要有很大勇气才行的,特别是有过一次跳楼的经验,死里逃生后她对自残更是恐惧。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胡思乱想,否则又会想起自己有多么狠心,她亲手扼杀了自己的儿子,虎毒还不食子,看来她的心肠已经溃烂,她真真是没救了。 突然手上一发狠,剑锋在她左臂上留下深深的口子,紧接着她将殿内的器物纷纷推倒,扔掉长剑后大声叫道:“来人,抓刺客!”然后才捂着臂膀晃悠悠地跳出大胜殿。 这宫里有剑客可不是一件小事,宫侍闻声忙传禁卫军,只是眨眼的功夫,禁卫军闯入殿内将女帝护住,然后再四处搜寻刺客的下落。 皇甫鑫此时已经赶到,早听三妹说女帝的荒唐举动,再看女帝此时鲜血淋漓的左臂,她就知道哪儿是什么刺客,分明就是女帝自讨苦吃。 虽然恼女帝不安分又给他们添麻烦,但还是不得不给这磨人精请御医。 千离对皇甫鑫抱歉般一笑:“去告诉摄政王,说是朕的旨意,朕要在宫中加派禁卫军的守卫。” 皇甫鑫立刻明白过来,原来她这么做是想在身边多安插些自己人。自从那次她活过来后,平日里看似疯疯癫癫,可皇甫鑫明白,她是在避其锋芒,表面上看起来荒yin无道,纵情声色,可假象背后,她正在一点点去接近大权。 她跳楼之事已经过去了一年半了,朝内外的局势在她潜移默化地引导下悄然发生着变化。她不再对朝政不理不问,而是公然违抗摄政王的意思临朝听政,她在一步步向摄政王要回她的皇权。朝内,有太子的势力在助她,朝外,有皇甫垚的军队做后盾,虽然还远不到只手遮天的地步,但至少能和摄政王的势力分庭抗礼,再加上皇太后时不时的小动作,这一年多的日子里倒也不寂寞。 特别是南越之地的信王,因救女帝性命有功,所以备受恩宠,宫中赏赐从未断过。玉带、蟒袍、金银财宝、珠玉珍玩简直数之不尽。就拿去年正月期间来说,正月初一赏赐御笔亲书的春联一副:莺啼北望,燕语南寄。只赏上下二联给信王府邸添彩,却不赏横批,这横批离帝贴在寝宫之中,便是:私语无期。正月初三赏蜀绣荷包一对,玉环一双,鲜罗国人参四十斤。正月初六赏赐御食一盒,彩雀一对。正月初八赏赐御用茶叶六瓶,东海明珠一颗。正月十一赏赐狐袍褂一件,麝香一斤,鹿尾二十条。正月十五元宵夜更是赏赐无数,其中有一副旷古绝今的冷暖玉棋子,王妃也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并赐花开富贵耳环一对,就连世子也都赏下麒麟玉佩一双。这亲热程度,直叫人嘆为观止。 女帝对信王的热络,叫多少人趋之若鹜,信王府邸常常宾客满座。南越之地,信王已然权贵一方。 而信王给女帝的回报,除了那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谢恩摺子,就是一年三十斤的罂粟花粉和烟膏。 御医给女帝上药包扎后,千离向皇甫鑫要水烟壶,皇甫鑫看不惯千离抽水烟时那颓废的模样,于是只道烟膏已经被消耗光了。 千离摆摆手示意她退下,她知道这罂粟花毒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就是克制不住想要的冲动,吸食水烟时的那种吞云吐雾如坠云端的感觉,能让她忘却很多事,只有在那个时候,她才能寻求到一点儿平静。 她知道自己不该再去眷恋过去,可她又止不住地赏给他东西,就是为了能在他谢恩的摺子里寻找曾今他们之间的一点儿蛛丝马迹,可是,每一次都令她失望。就像轩辕无尘所说的,喝下忘情水的人,过去的情根会被拔起,记忆再也找不回来。 千离心下郁闷难解,便从怀里掏出白玉鼻烟壶,里面是研磨极细的优质烟糙粉,当然里面除了添加麝香等名贵香辛药材外,还混合了纯度极高的罂粟花粉。她用小指指甲挑了少许放到自己鼻端下,然后用力吸了进去。 罂粟花毒能麻痹她的感觉,她感觉不到手臂上的疼痛,更感觉不到心痛。 又是一年新春将至,按例每年皇帝都会邀请王公大臣至宫中饮宴,普天同庆,今年也不例外,她又会在宴席上见他携家眷凌风而至,她终究不是圣人,看见他牵着另一个女人的手她做不到无动于衷,去年她在宴席上喝得酩酊大醉,今年的宴席她又该情何以堪? 药劲开始上脑,她忽然觉得身体变得轻松起来,一步三晃地来到床榻边,从铺下取出一件四团龙貂皮褂,这是皇帝御用的纹饰,她花了很长时间一针一线地绣出来,这份礼物她会在今年的宴席上赏赐给他,她希望他能够明白她的心意。 她明明觉得很开心,可为什么还会有眼泪掉下来? 忽然有人从她背后将她一把抱住,随即那人柔软温润的唇压进了她皓白的颈窝之中,一阵绵密的吻下来,她已经娇喘无力地依偎在他臂弯之中。 他在东宫听到她遇刺,就急忙进宫来看她,所幸,只是一场虚惊,她玩的什么把戏他大致还是猜得到,他只是恼她拿自己做跳板,真是千不该万不该吶。 “这貂皮大褂是给本太子的?”千禧细瞅褂衣上的纹饰,可以看得出刺绣的人每绣一阵有多么认真。 真是情真意线密密fèng,韶华如丝指尖过。 一晃眼又是一年多,她仍旧没有放下从前。他心底,已经将她这个蠢女人骂了无数回,可话一出口,也就是那些疼惜之语。 千离摇摇头,她暧昧地在他身上纠缠,吸取那专属于他的男儿气息,她将唇压在他的耳边,细笑道:“我知道,你没有当皇帝的心思,这礼物给你你必不会喜欢,我给千羽的,我想把皇位还给他,让一切回到从前,那时候,阿禧你可以袖手天下,逍遥余生,而我也能自由自在,终于有个解脱。” 千禧拢起眉头:“你又吸罂粟花毒了?” “一点点而已。”她任性地笑道。 他拿她没辙,只能用狂肆的吻去惩罚她,虽然如此,可是他喜欢她的主意,她这个皇帝不好当,可是比皇帝更难当的是太子,若论处境之危险,他的东宫一点儿不比她的皇宫差多少。 光是今年一年,他的东宫就有五名尝毒的宫侍中毒身亡,他外出时遇刺七次,东宫遭受夜袭十余次,他这个太子简直就是众矢之的。他厌烦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生活,可他不能抽身,因为她还在这里。 只要他在东宫的位置上待着,就没有人会去伤害她,因为她若是有个万一,他便会顺理成章地继承皇位,这是所有对立派都不愿见到的结果,所以那些人一定会先动他这个太子,那么只要他活着,她便可高枕无忧。 “最近无尘还来你这里吗?”他可不想在和她亲热时撞见那个心理扭曲的傢伙。 “他还有脸来吗?”她反问,失去痕儿对他来说也算不小的打击,他先开始并不信御医们的话,可是在他不懈努力之后,她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他这个高傲的摄政王终于认命了,他已经有三个月不曾来过她的寝宫。 听说,他被皇太后设计,煳里煳涂之下要了千鹤的身子,千鹤如今好像怀了他的孩子。皇太后催促他纳千鹤为妃,她想,他若是不答应,皇太后迟早会来找她这个皇帝做主赐婚。 千禧自满地笑道:“看来我运气不错,他们一个个都被淘汰出局,只剩下我,师妹你可没得选咯。” “是吗?”千离狡黠地凝视着千禧,“我若是去找大师兄,三土师兄一定不会拒绝我。就算我良心发现不去染指大师兄,北疆还有个痴痴等着我的小破鸟,唉!一晃眼我家徒儿非攻也长成大人,十六岁的小男人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我是不是该笑纳了他才是?这男人,朕要多少就有多少,阿禧你肯定不是唯一。”
第138页 她不缺男人,只是缺…… “可这世上还能够要得起你的人,只有我一个。”要站在她身边,不仅要有粉身碎骨的决心和勇气,更要有乘风破浪的手段和气魄,她不是普通人可以享有的女人,她比这如画江山更难得。 她眼中忽染氤氲,是的,她缺的就是一个能将她纳入他的羽翼下保护起来的男人。 她的手抓住他结实的臂膀,她不知道罂粟花毒发作时的她有多么妖娆,那笑有多么魅人,“阿禧,今夜留下来吧。”吴侬软语声吹进他耳中。 他搂住她的娇躯,嘶哑着声嗓回道:“就算你赶我,今夜我都是不走的。” 他把那件四团龙饰的貂皮大褂随手扔下床榻,然后轻轻将她放躺。 他俯压下身子正欲吻她,她却媚笑嫣然道:“阿禧,咱换个地方做。” “去哪儿?” 她像个妖精一样攀缠住他 的脖子,在他耳边悄然耳语。 他闻后只笑道:“本太子就陪你这个疯皇帝一起狂。” 千禧毅然抱起她走下塌,踩过那件四团龙的御用貂皮大褂,出了大胜殿直奔大朝殿而去。 千离让人在金銮殿上点起夜灯,然后喝退一干宫人,将大殿门拴上。她将他按在龙座之上,自己则退一步,扭身曼舞起来。 千禧悠然地坐在沉香宝座之上,一手支颐,一双如黑玉般深沉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在他眼前宽衣解带的人儿。 这皇帝的宝座本来没啥意思,不过有她伺候那就另当别论。 不过他心下也有迟疑,那就是这小妮子明天药劲过后清醒过来,想到今夜她如此引诱他的一幕,会不会抓狂? 正想着,她却突然一丝不挂地扑到他身上,她在吻他,并手忙脚乱地扯去他腰间的玉带,急急忙忙拂开他的衣襟,让他结实精壮的身躯展露出来。 “你慢点儿!”他见她的伤口因过大的动作而又渗出血来,不免心疼地吼她。 “一点儿都不疼。”她说的是实话,罂粟花的毒止疼。 她埋首咬住他胸前的一点嫣红,他倒吸一口凉气,她明日会不会抓狂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今晚他一定会因她而疯狂。 她从他的胸膛一路吻向下,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双手捧握起他身下的小阿禧,哦不,是大阿禧,然后目睹她将其纳入她的口中。 不行了,他要抓狂了! 纵使他阅尽书中风月,又怎及亲身体会来得真切刺激。 她的唇舌让他一点点得到满足,欲望被她灵活的舌尖所升腾,他不自觉地伸手捧住她的螓首,让他们之间更加契合。 不行了,他要崩溃了! 直到他身下的大阿禧又粗胀几分,且那种难以抑制的酸痒之意快要奔涌而出时,他急忙从她口中抽身,有那么一瞬他觉得恍惚,再回过意识时,已经满目凌乱,地上全是被他扫落的御用器物,她已经平躺在御案之上,就被压在他身下,而他们身下已经紧紧结合在一起。 他欲抽身,才发觉她的双腿缠住了他的腰,他从不知道她如此热情大胆,她都这么豪放,他又岂能让她失望。 他笑着俯身咬住她胸前的柔软,同她在慾火中抵死缠绵,那些霸权野望被他们统统抛在脑后,或许该说成是被他们压在身下,他们以这种癫狂的方式将那皇权狠狠地亵渎。 千离不知道自己和他纠缠了多久,她只知道她喜欢他强劲的冲刺,每一下都让她异常满足,她心里清楚,就算抛开欲望不说,她也是喜欢他的,喜欢到可以为他放开一切尊严,哪怕只是做个娼ji,谁叫她能让他快乐的方法就只剩下用身体去取悦他呢。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要的不仅仅是她的肉体,他还要她的灵魂。 他坐在御座上,将她横抱在怀里,他挑起她昏昏欲睡的倦容,硬是将她摆弄醒,待她用惺忪睡眼瞪他时,他轻啄起她的小嘴儿,用那温柔又不容抗拒的蛮横口吻对她命令道:“为了我,戒掉罂粟花毒吧。” 她一怔,她明白他的意思,他所指的不仅仅是罂粟花本身,还指代了那个她沉在心底的男人。 她该应下他吗? 她重新搂紧他结实的腰身,低声道:“阿禧,帮帮我吧,用你的强势逼我将其戒掉。” 他满意她的答覆,又将他的大阿禧送进她体内,轻柔地耸动起来,她迷恋上他所带给她的愉悦,轻声呻吟起来。 “你就不怕再次中了本太子的毒。”千禧笑话她,她竟想以毒攻毒。 她主动送上她的唇,咕哝道:“你不是毒药,你是朕的解药。” …… 殿外天色已经泛白,而殿内春意还没有收敛之势。 当朝臣纷纷涌至大朝殿准备早朝时,殿外的宫人却不敢向殿内问安请奏,只得对朝臣道:“皇上和太子在殿内,请各位大人稍侯。” 这一稍候就稍到了午时,等本来告病在身一月未上朝的摄政王赶来,一脚踢开大朝殿的正门,群臣才得以窥视殿中之秘。 金銮殿上,女帝端坐在宝座之上,手执笔正书写着什么。她的冕旒就被放在她左手边的御案之上,秀髮披散在身后,黑亮如缎的长髮和艷丽的正红龙袍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搭配,就好像天底下的美人都该如她一般,让长发垂落贴身,尽显自然之美。 女帝的身旁,太子禧轻轻研着墨,他的风姿俊朗衬托她的撼尘之美真是相得益彰,直叫人赞嘆世上竟还有这样一对璧人。 “朕还说今日这是怎么了,众卿家一个个都不来早朝,感情是在等摄政王。”御座上飘来朗朗女声,将一个个看得失神到失态的大臣拉回神智。众大臣赶紧各归各位站列整齐。 千离放下硃笔,侧首睨向站在她左下首的侍监,后者还兀自愣着神,昨夜到今晨,他候在殿外听候差遣,一步未曾离开,金銮殿内传出的羞人之音纵使他这样的无根之人听了也想入非非。 千离轻咳了一声见那侍监仍然没反应,心下一恼,提笔掷在侍监脑袋上,朱红色染了侍监一头,怎么看怎么像头破血流之样。 侍监这才会过意,扯着尖利的嗓子道:“有事出班早奏,无事捲帘退朝!” 下面,朝臣并无事呈奏。 千离腹里一声轻哼,她知道,摄政王早有嘱咐,要他审过之事,那些无关痛痒的事才会交给她这个皇帝处理,好一个“替陛下分忧”的忠臣。 “朕昨夜在寝宫里遭遇刺客,众爱卿当真一点儿也不知情?”千离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既然他们没事闲着,那么她就给他们找事! 朝臣半晌无言,这女帝的护卫都是摄政王在安排调度,出了问题摄政王自然难辞其咎,在朝为官的大臣,哪一个没有耳目在宫中,女帝被刺之事他们昨夜就知晓,只不过事关摄政王,他们谁都不敢造次。 “本王已经着人问过宫中侍卫,昨夜几乎掘地三尺,并没有搜出陛下所说的刺客,宫中戒备森严,臣屡次临检都无纰漏,想必刺客之事必有蹊跷。”轩辕无尘有条不紊地回道。 千离怒然踢翻御案,大踏步冲下玉阶,走上白玉桥上时竟褪下半身龙袍,左肩背及整个臂膀都暴露在外,“难道朕身上的伤是假的?”她将带血的层层纱布解下,然后扔在他这个摄政王身上,“昨夜当值的侍卫,统统给朕发配到边疆充军,他们应该庆幸朕还活着,否则他们都得给朕陪葬。”她就是要让他安插在她的身边人统统滚蛋! 这女帝的冰肌玉骨朝臣们哪儿敢窥视,一个个都埋低了头瞅着自己的鞋尖。 洞察到朝臣们的异样,轩辕无尘不禁大怒,“跪下!”一声低吼在金銮殿上迴响不绝。 满殿大臣皆五体投地伏在殿上。 轩辕无尘上前欲给千离将衣袍拉上,千离甩手将其拂开,“朕不劳摄政王体恤,摄政王的关心朕承受不起。”曾今他只要一听闻她有个大病小痛总会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如今他对她是视而不见,就连昨夜她“遇刺”,他竟也不进宫问安。当然,他的漠然她求之不得,只不过心底某处仍然还是受伤滴出了血,这段被他虐出来的感情,到头来还是让她伤了心,她,怎就这样贱! 千离拢回衣袍,对着伏跪在地的大臣们喝道:“都给朕起来,朕让你们跪了吗?” “跪下!”朝臣们正欲起身,轩辕无尘又吼其继续跪着。 “起来!”千离也吼,她今日就偏要看看朝臣们到底听谁的。 “跪下!” “起来!” …… 两人斗气、斗嘴不打紧,苦的可是下面的朝臣,一会儿跪,一会儿起,这样折磨了一炷香的时间,有体力不支者干脆晕了过去。
第139页 “轩辕无尘,朕是君,你是臣,不要忘了尊卑,朕最后说一次,站的人都去左边,跪的人滚右边去,朕倒是要瞧瞧这江山是他摄政王的还是朕的。” 其实,这句话要是早半年,千离绝对不敢说出口,因为那个时候的摄政王还是只手遮天,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经过她精心布局,这局势再不是他摄政王一个人说了算,她的羽翼正一点点渗透这王朝。 首先,太子和皇甫家肯定是支持女帝,这两帮的势力纷纷站到了左边;太后的势力都以展伯展少昊马首是瞻,展少昊认为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没必要为这种事和女帝翻脸,于是为了早些了结这无谓的争执,他率先站到了左边,他的人自然跟从;还有一些未捲入党派之争的朝臣,也知君命不可违抗,抱着圣谕大如天的信念也站到了左边。这样一来,站在原地不动弹的明显就是等着摄政王示下如何是好的摄政王的亲信门生。 千离一见眼前的局势,笑道:“来人,将这些不听朕之命令的人革职。” 这一句可不是闹着玩的,下面轩辕无尘的亲众立时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这意气之争哪能争得过皇帝,公然不给皇帝面子这和造反又有何异,瞧瞧,皇帝这不就抓住了他们的小辫子,朝中这么多摄政王的人被革职,就等同砍了摄政王的一只胳膊。权衡轻重过后,这些摄政王的亲信也老实安分地站到了左边。 千离狠话虽那么说了,可她心里有数,这么简单就能将朝中摄政王的势力连根拔起,他轩辕无尘岂能还站在她面前,这一年多来,他们两个明争暗斗了不知多少场,一直未分胜负。 千离眉梢轻挑,悠然踱到轩辕无尘身边,不管站在左边的人处于何种目的,但至少表面上他们都认同了她的皇权,这是件多么值得在他这个摄政王面前炫耀的事。 “无尘,朕和你註定是势不两立,这只是序章,朕和你还没完,自古成王败寇,朕和你总有一天会分出胜负。”说完千离转身,走到千禧身边时挽住了他这个太子的胳膊,千禧悄然对她竖起了大拇指,他知道她现在心里一定暗慡极了。 她眼底露出玩黠,只和他目光相缠。 轩辕无尘再怎么冷沉也受不了她刻意的挑弄,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欲将千离从千禧身边拉开,然而千禧却毅然将千离护在他身后,出手扣下轩辕无尘的手腕。虽然轩辕无尘只有一只胳膊,可面对早被他封住内力的千禧他稳占上风,千禧硬和他拼,自然血气上涌,嘴角溢出血来。 千离见了,一把推开轩辕无尘返身将千禧扶住,她抬袖拭去他唇角的血痕,回首对轩辕无尘怒道:“朕的私事摄政王最好少来过问,你真要逼朕,得到的只会是令你更加难堪的答覆。” 千离携千禧退朝,从轩辕无尘身边经过时她又笑道:“朕觉得摄政王若是有空的话最好多去关心一下皇太后,这女人终是耐不住寂寞的,当心她给你添个御弟。” 她极满意他一张铁青的脸气到全黑,她扬笑,忽然觉得与人斗,就是其乐无穷,尤其是和他轩辕无尘。 这辈子,他们註定只能是有着刻骨仇恨的敌人。 夜灯下,千离正一针一线绣着貂皮大褂,她的针线活并不如绣女做的快,这眼看新年将至,她必须得快点将剩下的活做完,所以挑灯夜战。 当早朝前千禧按宫规以太子身份照例每日早朝前来大胜殿给皇帝请安时,看见的便是一夜未就寝黑着烟圈在做针线活的千离。 “真是让人又羡慕又嫉妒,要到什么时候,陛下才能为本太子也fèng一件衣衫。” 千离闻言并未停下手里的活计,只嗔道:“这口气,好酸吶!” “可不是,莫说一件衣衫,就连个补丁都没见你给补过。”千禧走近前捂住千离的双眼,并示意宫侍将灯烛撤走,早朝前她这一双眼睛该好好休息一下。 “你呀,从小就锦衣玉食,又何曾有过带补丁的衣物。”有也早扔掉了,哪儿还会再穿。千离放下手中针线,轻轻靠在他怀里。 “那倒也是,这么说来还是寻常夫妻好,有娘子替夫君fèngfèng补补。” 千离摇头失笑,然而千禧却不许她笑,他吻着她的颈脖,得偿所愿般地笑道:“我最希望的是这漫漫人生路,能够有你替我fèngfèng补补。”这要补的便不是几件衣物,情真意线,fèng补的是人生。 她喜欢他的话,没有哪个人的人生是完美的,最重要的是能够找到一个可以fèngfèng补补过日子的人,这一生才没有遗憾这个漏洞。 谁说黑灯瞎火啥都做不了,不尽然,某个食髓知味的色胚倒是会趁此难得机会对她上下其手,真是可恶至极! 这男欢女爱,谁不爱?谁不贪? 千离也只是嘴上劝劝,身体可早向千禧投了诚,两人就在早朝前,美滋滋地纠缠了起来。 …… “千……千禧,你到底有完没完……”趴在桌案上的千离,眼见天色泛白,不免催促起身后始终没完没了的傢伙,“朕要死了!”她的腰酸死了。 “怎么可能?书中有云:一次和谐的房事,自然会令人神清气慡,有否极泰来之感。再等等。”千禧按下她抬高的身子,身下的抽送加重了几分,书上说半途而废可不好。 那本书有说行一次房的时间吗?他的持久力未免太好了点儿,千离觉得郁闷。 朕这辈子最郁闷的事便是和禧公行房,朕每次都晕过去了,他居然还没有尽兴,朕十分怀疑月老这红线到底怎么牵的,那方面一点都不协调。摘自《离帝手记——忆轩辕禧》 “早朝要晚了,你我要是不到,又会被人碎嘴。” “啧,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朝堂上看着人模人样,一下朝哪个不是背地里变着花样玩女人,谁有资格说我俩,再说了,本太子压你这个皇帝,那是天经地义,祖制里可是写得清清楚楚外加明明白白。” “哪一条?朕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流氓的祖制。”千离叫道,刚抬起上半身又被千禧压了下去,这把他压得更紧,千离只觉得她的腰真要废了。 “你是皇帝,我是太子,等我做了皇帝,你就是太上皇,什么叫‘太上皇’你懂不懂?本太子的理解就是太子上了皇帝,小师妹明白了没?你二师兄这些学问多了去了,以后慢慢教你……” “千禧,你这个真流氓!”千离吼道,她受不了他这些乱七八糟的歪论。 “别囔囔,来了,来了,你接好了。”他的话又急又粗。 “等一……啊……”千离气得要吐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喂,小师妹醒醒,千离,陛下,小粽子……”沉默半晌,千禧忍不住埋怨:“就不能再多坚持一会儿,本太子还没泄完呢。” 本公这辈子最郁闷的事便是和皇帝这个笨女人行房事,做了那么多次就是只猪都学会了,她还不会和本公配合,本公每次都还没有尽兴,她就晕了过去,点儿都不配合。摘自禧公的皇朝第一大禁书《和皇帝哪些事儿》 新年伊始,皇宫里的第一场宴席自是隆重,能够受邀入宴之人不但富贵,更是手握重权,或是一邦藩王,或是王公贵胄,或是朝中权贵。每一张几案后都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 席上金、银、玉、瓷美器无数,珍馐美馔盛在其中,真是还未品其味,先被其色醉!宫娥如鲫般穿梭在宴席上接侍,歌姬、舞伶各显妖娆,席上可谓美人如云;这临水而建的御宴宫更是美轮美奂,处处彰显出天家风范,皇室威严。 品美味、用美器、饮美酒、聆美乐、赏美景,全然是高贵典雅的盛世之宴。 千离坐在御用的几案前,媚眼微熏,这皇宫固然富丽堂皇,但再怎么极致精贵,总还是欠了一点,那就是温馨。 这两个字,皇宫里根本寻不到。 皇宫是绝对不能论血脉亲情的地方,这里只有争斗和阴谋。 就像这场宴席,觥筹交错、纸醉金迷的背后其实君王显露威仪、观察群臣心思以及臣下瞻仰圣颜揣度圣意的地方。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都不容许出错,错了就是万劫不復。 千离知道这是真正的孤独,明明眼前有很多人,但她还是只能称孤道寡,这不是帝王的尊严,这是帝王的悲哀。 “放开点,该吃的吃,该喝的喝,本太子觉得你好像是如坐针毡。”太子禧就坐在千离左手边,席位比她这个皇帝矮一阶。 “你说得倒容易,朕一双眼睛要看下面这么多的人,而他们是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朕,他们顶多思虑的是自身祸福,而朕,要算计的却是天下苍生,朕要是错了一步……”
第140页 “还有我!”太子禧强行抓住千离隐在几案下的冰冷手掌,硬生生地打断她的话,“你只需要看着我就足够了。”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对周围投来的目光视若无睹。 她许久不曾波动的心潮因他这句话而澎湃起来,如果不是当着群臣的面,她失不得帝王威仪,她真想现在就扑进他的怀里,只愿他将她抱紧,再也不松开。 然而,她只能在衣袖下牢牢抓住他的大掌,一脸泫然欲泣,颤着声嗓问他:“此话当真?” “千离。”他深情地唤着她,“我有在你面前食言过吗?” 她垂眉低笑,这等浓情蜜意,她何必还去计较是真是假。 “你说这辈子至少还有你,可为什么到最后还是放开了朕的手。”这是《离帝手记——忆轩辕禧》最后一卷的最后一句,笔力虚浮,很难想像离帝当时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态写下这句作为终结的。 女帝的身后站着皇甫家三姐妹这三朵奇葩,虽然以前轩辕欲为君主时皇甫鑫等也是郎花尉,但却没有人向她们提亲,这换做女帝的郎花尉就不同了,那些上门提亲的富家才子排队都排到了燕京城外。 皇甫鑫不堪所扰,将心事诉给千离听,只盼她伟大的陛下给她出点主意,哪知千离只摇头说:“以前下面的人以为你们是皇帝的女人,谁敢去你家提亲,现在不同了,朕是女儿身,要不起尔等,那些早就慕你们芳名者当然蠢蠢欲动,这桃花运到是件好事,你们就把眼睛放亮点儿,看着谁中意告诉朕一声,朕定送大礼给你们完婚。” 一席话说得皇甫鑫面红耳赤,咬牙发誓再也不要跟女帝谈终身大事,她十分确定以及肯定女帝那双贼熘熘的眼睛绝对在琢磨怎么将她们打包送人。 今日,女帝要她们卸下戎装穿女儿家的罗裳,她们三个站在那里,只觉得就像没穿似的,丢死人! 千离时不时回头逗弄三女:“看中了谁只会朕一声,不论使出什么手段,朕都把那男人给你们抢过来。” 三女皆眼观鼻,鼻观心,权当不认识千离。 千离只觉无趣,环视一眼席中,忽然发现摄政王未到,便唤来宫侍问怎么回事。摄政王如今虽和她势不两立,但此等重要的国宴,他不该缺席的,除非是有什么他脱不开身的大事。千离再细瞅,发觉皇太后也未到席,更加疑惑。 “回陛下,皇太后宫中的女官千鹤早产,摄政王被皇太后召唤去了凤藻宫,一时半刻来不了。”宫侍回得小心翼翼,谁都知道女帝和摄政王的关系,这两人除了名分连皇子都有过,可惜……宫侍说话间还不住察言观色,深怕女帝龙颜大怒,他脑袋搬家。 “知道了,派人去问候着,有动静随时给朕报一声。” 宫侍诺一声,退下办差去了。 她吩咐地极淡,只有她身旁的千禧知道,她的镇静自若是装出来的,这女人眼睫毛都还在颤呢。 “无尘也终于有后了,该替他高兴才是,干嘛愁眉苦脸。”千禧递给千离一杯酒,意思是准她借酒消愁。“《诗经》中有诗云:‘牛角杯弯弯,香甜地酒绵软。’喝了它,一醉解千愁。” “阿禧,你在意吗?”就在酒杯触到她唇沿时她倏然停下。 千禧乐道:“我在意什么?那千鹤肚子里的孩子又不是本太子的。” “朕不是这个意思,朕的意思是……”她欲言又止。 “是什么?”他不明所以。 她眼波流转,黯然伤神道:“朕再难生育,你介意吗?”她不可能再为他生下子嗣,男人都会介意这种事吧。 千禧笑得更欢:“第一,我父皇他遗留下很多子嗣,我们轩辕氏不指望我传宗接代,第二,你知道我本身就是一个多余的存在,能活在这个世上,是你母后给我的机会,还记得我的真名吗?那个奴字,註定这辈子我是你的人。” “朕不想听这些束缚人的道理和你那该死的奴性。”她恼怒,差一点就吼得整个宴席都能听见。 千禧嘆口气,扯扯这个将脸别到一边生闷气的小女人的龙袍衣袖,只道:“我是真不希望这辈子还有人插足在你我之间,即使是亲子也不行,只有你我二人,正合我意。”她的从前他不会去计较,但她的将来,只能为他而绽放。 “当真?” “若是违心话,天诛地……” 她赶忙捂住他的嘴,因为这般大动作,席下群臣纷纷将目光投来,千离只能正了正神色,对太子数落道:“大过年的,给朕说吉利话!” 好在殿外宫监尖利的声嗓忽然传话来,报:“信王携王妃及世子入宴给陛下贺新春之喜!” 千离忙又端坐好,千禧见她又有些紧张,遂提点她:“你那坑可是被我这根萝蔔占着,这一个萝蔔一个坑正好,再要贪得无厌那可是重罪。” “闭嘴,你这个流氓!”千离轻声低咒,她自认不是朝三暮四之人,她懂什么是忠贞。 逝去的可以去回忆,但她绝对不要再重蹈覆辙。 虽然她有过心思准备,但看见信王扶着怀孕的夫人走近她跟前的御案下时,她的神志还是恍惚了起来。 信王夫妇跪在御阶前良久,女帝却始终没有动静,直到千禧悄悄勐扯千离的龙袍衣袖,千离才回过神,忙赐信王一家平身。 信王妃被信王搀扶而起,她起身时轻轻推了一把小世子,小云遥稍稍上前一步,又行一礼,对女帝祝愿道:“臣信王长子恭祝陛下韶华不倦,圣寿无疆,并祝国泰民安,吾主江山千秋万代。” 千离媚眼半合:“世子几岁了?”她知道苏瑾为他生有一子,可这个孩子今儿个她还是第一次见。果然清俊秀逸,继承了那个男人的神貌。 “回陛下,小臣云遥今年三岁。”如此隆重的场合,直面皇帝,就是大臣心里都会七上八下,然小云遥却半点不惧,吐字清晰,声音洪亮,甚是招人疼爱。 三岁了吗?千离若有所思,她和他的羲和,应该也有这么高、这么俊了吧! “好!好!好!”千离一连三个好字,她只露喜悦之情,却把满腔的惆怅都积蓄在腹中,“信王世子的祝福朕就收下了,希望呈你吉言。”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有此等风范,将来定不可限量。 信王代犬子谢过,携妻子入席。 千离瞅着那一家人的背影,千言万语如鲠在喉。 千禧握住她冰冷的柔荑,将她的眼神拉了回来:“你答应过本太子,戒掉那个男人的毒。” “朕知道,朕会做到的。”她心里最清楚,自己口是心非。 宴席上,千离将亲手fèng制的四团龙貂皮褂混着一大堆赏赐当面赐给了信王,信王不敢接受御用的四团龙貂皮褂,而女帝只说:“你是朕的兄长,御用之物你受得起,只管用。”如此,信王才谢恩收下。 不过此话一出,宴席上众人皆开始暗自揣度,这女帝已无子嗣,皇位肯定旁落,虽说东宫有太子禧在,可姬氏和轩辕氏毕竟有国雠家恨这深不可测的天堑所隔阂,女帝让位给自家兄长这种事不是不可能,更何况女帝曾钟情于信王,这可能性就更是增加几分。 席上歌舞于千离而言只是徒增烦闷而已,她公然邀信王陪她出御宴宫外走走散心,信王妃拉住夫君的手,一脸担忧,姬仲羽俯身在她额前落上一吻,安抚她无需挂心,他去去就回。苏瑾这才依依不捨地放开手,看着那该死的女人和她夫君并肩而去。 千离也不打算走太远,就在御宴宫外的池上迴廊上走动,御宴宫内的人扶栏可看见他二人,只是隔得有些远,不会听见他们的谈话而已,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免惹是非。 千离停步屏退左右,她也不绕弯子,直问信王:“知道朕给你四团龙纹饰的貂皮褂是什么意思吗?不要跟朕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你懂的。” 信王姬仲羽默然不语,他知道这种时候听她说就好。 千离盯着信王平静中暗藏城府的面庞,笑道:“其实你也有夺回皇权的心思,这些年你的小动作不少,朕不是聋子、瞎子,你想要什么朕心里清楚。”她散在各地的耳目无一不向她检举着信王的野望,只是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这皇权,等朕和摄政王做个了断后自会给你,所以,再等等。”她不想和他兵戎相见。 “陛下会传位给我?你有这样的心思当初为什么又要夺走我的皇位?”他不会再被她的虚情假意所矇骗,她给的所有赏赐他统统不屑。 “是谁说的朕夺走了你的皇位?”千离怒然质问。 “难道不是吗?那你现在是什么?”她是君,他是臣,铁一般的事实就摆在他们面前。
第141页 千离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告诉自己不能怪他,他什么都忘了。想了想,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告诉他事情的真相。 千离坐在迴廊边的扶手上,翘足引颈,望着姬仲羽缓缓从头说起,从他们五个怎么相遇,在崑崙九宫如何学艺,她下山如何助他,他又怎样救她脱离牢笼……她说了很多,可却只字不提关于她和他相知、相爱、相许的那部分。 “摄政王让你饮下忘情之水,所有对你产生重要情感的人和事物你都忘了,事情就是这样的,没有人夺取你的皇位,是你自己放弃的。正是因为你放弃了这一切,皇姐才会有那样悲惨的遭遇,我才会当着这傀儡皇帝。” 姬仲羽觉得有些头疼,他追问她:“为什么我会放弃皇位?”她说得不清不楚,他想不明白为什么? 千离唿吸一紧,她知道他是为了她而放弃皇位的,可事到如今,他有妻有子,一家和乐,她如何去插足其中。 她握紧衣袖下的拳头,只道:“我并不知道你为什么放弃皇位,但你放弃皇位的事是事实。” 千离起身欲回席,而姬仲羽却忽然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她冰凉的手让他心里隐隐作痛,她又迴转身,目光和他紧紧相缠,他略显激动地问道:“是因为你对不对?你说和我有着深厚感情的人我都遗忘了,记忆里我想不起你来,这说明你我之间的感情非同寻常。你我以前到底是什么关系?” “兄妹关系,还能是什么?你忘了的人又何止我一个,皇姐、师傅、你最在意的兄弟,你都忘了, 我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她极力平静地回答,神态自然,表情更是无懈可击。“如果你还顾念你我之间的亲情,那么就请相信我,我一定会把属于你的一切统统还给你。” 她欲抽回手,可他却紧紧抓住她不放,在姬仲羽心里,他总觉得只要这个时候他放开她的手,她就会永远离开他似的。 “需要我帮忙吗?”他是真心想帮她,因为她看起来是这样的绝望。 “不了,朕和摄政王之间的恩怨,朕自己解决。皇兄,你照顾好皇嫂和小云遥,他们绝对比这个江山更值得你付出。”她泫然欲泣,自知失态,她惶然抽回手,转身疾走而去。 而信王,站在迴廊上久久无法平覆。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的心里就像有个死结,怎么也解不开。 御宴宫中的苏瑾,远远瞧见迴廊上的一切,当她看见他抓着那个该死的女人的手不放时,她眼底满是狰狞。 “姬叔夜!此生有我苏瑾就不能有你!”她暗自咬牙,一条比一条更狠的毒计涌上心头。 二十二章曲终人不散 回到宴席上,千离早恢復了君王冷沉持重的一面,和群臣饮宴作乐,她的表现可圈可点,君王的威仪,女帝的风采尽显。 宴席过半,忽有宫人匆匆走进宴宫,跪在御阶前禀报导:“启奏陛下,凤藻宫有喜讯传来,言玄王妃……” “且慢!”千离打断宫人的话,回问:“朕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玄王妃?” “奴才该……该……该死。”宫人吓得直哆嗦,只怪自己忘了摄政王是女帝的入幕之宾,女人善妒那是天纵之才,这女帝也是不例外的。于是宫人赶紧补充道:“因为千鹤女官给摄政王产下世子,皇太后做主,晋封千鹤女官为摄政王王妃,摄政王亦同意了。” “原来如此,除夕夜摄政王喜得贵子,真是天大的喜事,众卿家同朕干了这一杯,贺摄政王得子之喜。”说完,她先行饮下一杯,底下群臣明知女帝心里不是滋味,喜也不是,不喜也不是,只得仰头喝下闷酒。 才放下酒樽,有侍儿悄悄在女帝耳边说了些什么,随后女帝让太子代她执杯宴请群臣,自己则领皇甫家三女出御宴宫,回她的寝宫大胜殿。 寝宫内,摄政王早领人先到一步,女帝踏进大殿时,摄政王的随扈将皇甫家三姐妹拦在殿外,千离见状,遂让皇甫鑫等人在殿外等候,自己独自进入大胜殿。 千离觉得好笑,这明明是她的寝宫,可每走一步却如此小心翼翼,仿佛这里是龙潭虎穴,会要她的命。 虽然,站在屏风前的只是一个单臂怀抱婴孩的男人。 千离在距离轩辕无尘三步的地方停下,她不知他抱个孩子来意欲何为? “过来!这孩子你来抱着。”轩辕无尘单手递出襁褓,千离只看了一眼襁褓中熟睡的婴孩,抬头同轩辕无尘对视,她一口回绝道:“朕不……” 口中那个抱字还未出口,就见摄政王松了抓住襁褓的手,千离一惊,她连忙扑过去接住孩子,因为事出突然,她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匍匐在那个男人的脚下,所幸她双手捧起的孩子安然无恙。 婴孩受到惊吓,放声大哭,千离则狼狈地爬起身来,将孩子抱在怀里哄着,这孩子粉嘟嘟的招人喜爱,也许是早产的关系,和她的无痕一样,看起来是这样的小,越发引人疼惜。 母爱是天性,即使她再怎么讨厌轩辕无尘,可孩子是无辜的,况且这小子真的像她的无痕,美得不可方物,让她抱入怀里就爱不释手。 这小傢伙仿佛也喜欢千离,在她怀里被她轻柔一哄,立即止住了哭声,又在她怀里睡着了。 千离正要松口气,忽觉腰间一紧,她身体一滞,轩辕无尘已将她从后揽住:“你要是喜欢这孩子,他就是你和我的亲子,我便将无痕这个名字给他,如果你不喜欢,那么他就没有必要留在这个世界上。” “你疯了,他可是你的亲生骨肉!”千离慌张地欲从轩辕无尘的怀里挣脱,奈何他的右臂箍地她好紧,让她挣不动分毫。 “回答我,你喜欢还是不喜欢?” 他冰冷的声嗓,严酷的质问,她可以说不吗? “很好,那么这孩子以后交给你带在身边抚养。”轩辕无尘将唇抵在她白皙纤细的颈脖间,轻柔低唤:“千离,忘了过去好不好?我们从头开始。”说着,他一边亲吻她一边解开她腰间的玉带,并探手抚摸向她的身下。 千离空出一只手来抓住他不安分的大掌,她闭上眼狠下心来回道:“朕可以接受这个孩子,但朕不能接受你。” 他倏然将她松开,然后竟一巴掌打在她的面颊上,男人的力道他一点儿没有收敛,千离站不稳撞到身侧的屏风,她本可以保护好自己,可怀里的婴孩拖累着她,她不得不抱稳孩子,然自己的左肩则重重撞在地上。 她的左臂撞脱了臼,那疼痛让她眼泪都冒了出来。 晕懵之际轩辕无尘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硬是将她扔在龙榻之上。 他又要用强的吗? 他扯破她的龙袍,强有力地吻她,并蛮横地撕咬着她,被他咬过的地方,竟渗出血来。 “你不能拒绝我,这辈子你只能是我的。”他红着眼睛朝她嘶吼。 她单手护着怀里的孩子,身体剧烈地颤抖,但她嘴上仍然不认输:“我不是你的,这辈子不是,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会是,我恨你!而且此恨绵绵无绝期!” 轩辕无尘彻底被她激怒,他强行分开她的双腿,想将她狠狠地占有,千离在惶恐之下,不禁大声唿喊道:“阿禧!救我!” 她只是喊出心里的话来,没有想到那个男人真就如她所愿闯进寝殿。 千禧一把将轩辕无尘从千离身上拉开,轩辕无尘出掌击向千禧,后者用于格挡下来。 “你武功恢復了?”轩辕无尘狞笑道。 “你打入我体内封住我脉门的九根金针被我逼出了七根,虽然功力没有完全恢復,但应付单手的你不成问题。”千禧亦笑,然他笑里释放出的却是愤怒。“你还要伤害她到什么地步?你已经没有资格了,放手吧。”或许还能让自己活的轻松一些。 “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和她就不可能结束!”轩辕无尘一掌推开千禧,他直直盯着千离,“别逼我拔掉你身上每一根羽毛,到时候,我看还有谁能保护你!” 千禧将身挡在千离身前:“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让她再受伤害。” 轩辕无尘哼笑道:“就凭你?要不是我帮你打破宿命,让你上了这个女人,你现在还是姬仲羽身边的狗!也重就是野种,天生的奴才命!” 千离一把扯住千禧欲挥出去的拳头,“阿禧,不需要和他动怒,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请楚,善解人意及博大的胸怀那不是懦弱,那是你的优点,他轩辕无尘永远望尘莫及,何必和他这种眼底不容一粒沙子的人一般见识。” “你……”轩辕无尘欲言又止,他自己何尝不明白,他在她心里已经毫无地位。
第142页 殿中尴尬之际,皇甫鑫在殿外高声禀道:“陛下,刚收到消息说毅王皇甫垚从远东班师回朝,如今人已经进了上东门,想来一会儿就该来给陛下请安了。” “知道了,去御宴宫召集群臣,和朕一同去宫门迎接。” 皇甫鑫诺一声,奉命办事去了。轩辕无尘也藉机拂袖而去。 千禧看着千离身上斑驳血淋的伤口心疼不已,他伸出舌头,在她伤口上轻柔的舔弄,发现她冒着冷汗,忙问她:“你怎么了?” 千离苦笑连连:“手脱臼了,好疼!” 千禧将她怀里抱着的孩子拿开,心里忍不住埋怨,又不是她的孩子,她护那么紧做什么? 这个傻女人! 他轻托她被打肿的左脸,悄然吻了上去,她心弦因他的触碰而乱颤起来,分心忘疼之际,他抓住她的左胳膊一拧,让脱臼的地方復原。 突然而来的疼痛让千离又疼出一身冷汗,她软软倒在他臂弯里,一双瞪着他的眼睛似嗔似怨,更饱含无限深情。她伏在他身上嚎啕大哭,鼻涕眼泪蹭了他一身:“呜……鸣……当初为什么不是你先站出来……呜呜呜呜……让我兜了这么大一圈才终于找对了人……呜……让我吃了这么多的苦,受了这么多的……罪……都是你的错……你的错……呜呜呜啊啊啊……” 她的哭声简直惊天动地,她的指责抱怨更是让他无地自容,他只能轻抚她的后背,指天发誓道:“别哭了,都是我的错,我说过,从今以后不会再放开你了。” 哪知这句不但没起到安抚作用,反倒让他怀里的女人哭得更欢。 千禧眼角眉梢都在抽,他一边给她穿衣,一边哄她:“大师兄一会儿就到,要是让他看见你哭成这狗熊样,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大师兄会杀了我的,你忍心看我被大师兄揍?” 千离破涕而笑,她这才擦干眼泪,在千禧的帮助下梳妆妥当,不过不管抹再厚的脂粉,都掩盖不住左脸颊上的红肿。 千离让皇甫鑫抱着她收下的孩子同她一起去接皇甫垚。等她在太子禧的搀扶下,领着文武百官至宫门时,正看见皇甫垚威风凛凛地纵马而来。 皇甫垚见千离亲自领人来接他,先是一愣,随即勒马停在御阶前,利落地翻身下马,他刚迈上御阶,就见千离提起龙袍衣摆朝他奔来,就连给她撑着黄盖的人都被她连连甩在身后。 他亦迎上前,并不住唤道:“陛下,你慢点。” 话音末落,千离一脚踩在裙摆之上,整个人从御阶上跌了出去,皇甫垚见了飞身上前,把这个半点不让人省心的傢伙抱进怀里。 “三土师兄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今年过年又见不到你了。”在千离心里,大师兄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如同一座坚固的壁垒,是永远最让她安心之人,有他替她守着这江山,她真的是高枕无忧。 她向来就是只不安分的小鹿,每一次都能撞乱他大男人的心怀,抱紧她,他竟然久久不松手。 直到千禧走过来,在他们耳边轻咳几声,皇甫垚才想起文武百官都看着,这才将千离扶正让其站好,他才要跪下,千离已经叫他免札,拉住他不让他跪。 皇甫垚侧目瞅向千禧,笑道:“你这混帐东西,师妹借我抱抱干嘛眼珠子都快瞪凸了。” 千禧也乐:“大丈夫什么都可以让,唯独这女人,绝对不能让,以前我错了,今后绝不能再犯。” 千离面露羞赧,直骂千禧不知羞。 皇甫垚强作欢颜:“看见你们如此要好,我这个大师兄也替你们高兴。”他抬眼见姬仲羽和轩辕无尘也在群臣之前,又道:“难得我们五个又聚在一起,今夜不醉不归。” “好,朕也正有此意,无尘和仲羽都已经开枝散叶,大师兄,你准备什么时候让我们见王嫂?也让我这个孤家寡人多一个大侄子来消遣。” 皇甫垚闻言只是拐弯抹角道:“不急,大丈夫建功立业才是正经事,这娶妻生子嘛,以后再说。”说着,催促千离快些回御宴宫,他等不及要大喝四方来着。 这一路上,千禧在她左边,皇甫垚走在她右边,皇甫垚问千离,他们身后那两个人,她怎么处置。 千离笑道:“信王比朕适合当皇帝,何况皇位本就是他的。而摄政王,他已然是走火入魔之人,朕虽不会要他的命,但会将他禁锢,不会让他再伤人。” “你想怎么做?”皇甫垚追问。 千离摇头不答,其实她心里也没有底,无尘又岂是她轻易能够扳倒之人。 他们五人随便哪一个在这宴席上都是出类拔萃的,此时五人聚在一起,更是光芒万丈,耀眼夺目。 酒虽然饮得豪迈,然而每个人的心思却各不相同,真可谓是:宴台共饮状元红,杯同酒同道不同。 轩辕无尘饮得少,姬仲羽喝得稳,两人又恰邻桌而坐,姬仲羽借着机会便问轩辕无尘:“当初为什么不杀我而是让我饮下王清之水?”这个问题姬仲羽知道在千离面前是得不到真正的答案,所以他来问罪魁祸首。 轩辕无尘明明清醒得很,却露出一副醉生梦死的样:“本王若是会告诉你,那时又何必让你失忆?” 姬仲羽轻笑一声,不再追问了。他身边的苏瑾神色微露不安,仲羽问她是否不舒服,苏瑾只道怀孕辛苦,惹来姬仲羽百般疼惜。 干离见状吩咐宫侍准备雨花阁给信王妃歇息,苏瑾则趁机谢过,离席而去。 摄政王和信王那边是寡言少语,而千离和千禧这边倒是浓情蜜意,两人拿别人家的孩子当宝,疼着玩呢。千禧拿银箸沾酒络小无痕尝鲜,干离见了直把千禧骂了个狗血淋头,就连一本正经的皇甫垚,看着这一对都乐得合不拢嘴。 千离见小云遥眼巴巴地望着她怀里的宝宝,于是唤小云遥近前,问他“想不想和痕儿玩?”, 小云遥点头,他虽然贵为世子,可母妃却从不让他和府中下人的孩子玩耍,他一个人很寂寞,而且母妃也不常陪他玩耍,她的母妃冷漠高贵,让人一见就望而生畏。 不像眼前这个皇帝娘娘,高贵典雅不输母妃,可皇帝娘娘却好亲和,在小云遥看来,皇帝娘娘怀里的孩子是最幸福的,能被皇帝娘娘那种温柔慈爱的眼神宠溺着,真好! 千离将痕儿凑到小云遥跟前:“你来摸摸他。” 小云遥小心翼翼地摸向皇帝娘娘怀里的宠儿,就像对待瓷娃娃一般,怕将他碰碎了。小痕儿嘴里吐着泡泡咿咿呀呀,精神特足,让小云遥看得目瞪口呆。 “喜欢吗?”千离又问。 小云遥点头回道:“喜欢。” “那么,云遥,朕教你‘兄友弟恭’四个字,意思就是你这个哥哥要对弟弟友爱,弟弟对哥哥恭敬。朕希望你们兄弟长大后互爱互敬。如果你真喜欢痕儿,那么答应朕,你会爱护他,这样朕就让痕儿和你玩。” “请一定让他和我玩,我会做到的。”小云遥满脸诚恳和期待。 千离抚摸小云遥的脸颊,温温一笑:“那朕就将小痕儿拜託给你了,从今以后他就是你弟弟,有你就不能委屈他。” 小云遥不住点头,还张开小臂膀抱了抱痕儿。 千离暗暗瞄向摄政王和信王,她只希望将来有一天仲羽重掌皇权时,借着这层关系,他能善待无尘父子。 “本王许久不曾摸琴,今日借着酒性,恕本王轻狂,豪纵一番。”皇甫垚从乐师那里要来长琴,席地而坐,就在矮几上弹奏起来。 宴席上众人皆安静地聆听,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因为任何一点儿噪音都是对这空灵幽妙之音的亵渎。 皇甫垚人看起来虽然粗了那么一点,可一抚琴,整个人就变得细腻起来,就连刚毅的面庞都显得柔和,他对待琴就如同侍弄刚进门的新媳妇一般,直教女人看了便想化作他大掌下的琴。 这首曲子千离从没有听过,弦声时急时柔,牵动着人的心绪,将人带入那紧张的节奏中去,仿佛亲临恢弘的战斗场面,是那样惊心动魄。曲调中又不仅仅是刚烈之音,还带着一种柔,就像无声怒放的花。 那是数不尽的花在怒放……怒放……怒放…… 那种无声的动态被他演奏得淋漓尽致,满目花色绽放之美仿佛就落在众人眼前。 花最美之后又当如何?开到荼靡的花事没有退路的,除了凋谢,还能怎样? 曲子听到尾声,千离不免伤怀:“开到荼靡花事了,尘烟过,知多少?”千离捧樽将美酒一饮而尽,然后拍案而起:“不准弹了!” 满座皆惊,皇甫垚也按下琴弦,止了音色。
第143页 “朕有旨,这首曲子录入《九华乐典》,为皇朝第一音,但是任何时候,任何场合,弹到高潮即止,尾音不准弹,抗旨者,死!” 这是九华离帝所颁布得最为霸道的一项圣旨,后世抚琴之人都不弹尾声,不仅仅是因为圣旨的关系,更重要的是《九华乐典》里压根儿就没记录后面的曲谱,因为当时的皇甫垚没有弹奏完,没人知道尾声是什么样。 司乐官领命后询问皇甫垚:“毅王殿下,请赐教这首曲子的名字,下官好记录。” 皇甫垚凝向动怒的千离,启奏道:“陛下,这首曲子是臣排兵布阵时以迷踪花阵而得来的灵感,至今还没有如意之名,不如陛下赐一名如何?” 千离不让皇甫垚弹下去,是怕听“你我荼靡”的结局,那样颓废与绝望的音调她不要听。荼靡是花季最后盛放的花,荼靡花谢,生前事了,彼岸花开,生前事忘。 她强压下激动的情绪,稍作思虑,才道:“花阵,最是伤人于无形,素来有繁花似锦一说,花的荣,战争的残酷,都在这曲调之中,这首曲子便叫《锦阵》如何?” “好,缘起时起,缘尽时无,不外乎如同花开花落,这名字甚好。”千禧抚掌拍手称绝,皇甫垚亦点头首肯。司乐官当即记录下锦阵一名。 从此,九华第一音的《锦阵》流传千古。 同一首曲调,听者所悟各不相同,轩辕无尘便冷笑着问皇甫垚:“毅王的琴声,大弦肃杀小弦柔,你是想告诉陛下什么?” 皇甫垚回道:“陛下聪慧,自然懂得,不需要臣点明。”说着皇甫垚又望向千离,后者微笑着点头。 这大弦肃杀小弦柔是有典故的,相传战国时燕国有位君主非常头疼朝中之事,他的几个兄弟分别掌握着朝中几股大势力,让他这个君主每日寝食难安,这位君主有一位美丽聪明的妃子,她见君王郁郁寡欢,想对他提点却因身为后妃,不能干政而无法启口,于是她便给君王抚琴,曲调是何没做记录,只知道君王听了她这大弦肃杀小弦柔的琴声后恍然大悟。后来,这位君主下决心整治朝纲,严厉打压位高权重的大臣,而对小臣则用怀柔拉拢之策,这样便均衡了朝中的势力,让君权集中在君主手中,从此高枕无忧。 这便是大弦肃杀小弦柔的意思,此时皇甫垚弹给千离听,便是希望她不能再软弱下去,让她拿出帝王的气势,结束这混乱的局面。 “皇甫垚,你是在让陛下除掉本王?”轩辕无尘直言逼问。 皇甫垚丝毫不退让:“如果摄政王再这么蛮横霸道,专权不放,只会人神共愤。身为大将军,我有权替陛下肃清朝纲。” “好!”轩辕无尘端起酒杯,“喝了这一杯,我们前缘便尽,以后的路,各凭本事。”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有聚便有散!”皇甫垚也执起酒杯。 千禧亦笑着举杯:“有散也会有聚,到最后,就看还有谁能站在这里。” “本王记不得从前之事,可是陛下告诉了我一些,听来我们以前的关系很亲厚,不管将来是敌是友,今日这杯过后,富贵生死各听天命!”姬仲羽依然冷冷清清,面色无波。他不着痕迹地瞅向千离,只见她颤悠悠地举起酒樽,但当她的手触碰到酒樽时,她不再犹豫颤抖,沉稳地端起酒樽。 “你们都下了决心,朕又岂能落于人后,不管朕以后做了什么,你们都不能怨朕,你们也没有资格怨恨,因朕所做的一切,都是你们逼的。”说完,千离先行将酒饮下,那四人见了也都一饮而尽。 末了,五人同时将酒杯掷于地上,玉碎满地! 建业四年元宵节还未过,女帝和摄政王彻底决裂,摄政王兵起西北,欲将他一手扶植起来的女帝废掉,然后改朝换代。皇甫垚领兵相抗,两军在皇朝西北摄政王的势力范围外斡旋鏖战。 这便是三王之乱的伊始。 而朝中,太子禧助女帝依照皇甫垚之言开始肃清党羽,朝内可以说是大换血,后宫中就连皇太后也被软禁,不许她同外界联繫。 信王在燕京的府邸中,苏瑾见姬仲羽迟迟按兵不动而着急,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姬仲羽应该比谁都懂,趁皇帝和摄政王打得不可开交,两边都疲软之时,他们在南方举兵,就算拿不下整个皇朝,分南北而治完全在掌握之中。到时候,姬仲羽称帝,她贵为皇后,便不用再对那女人屈膝下跪。 “仲羽,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还在等什么?” 夫妻俩同床而卧时,苏瑾在姬仲羽耳边吹起了耳旁风。 “再等等,叔夜说,她会将皇权还给我。” 姬仲羽不是不知道这是不容错过的机会,但他内心深处,仍然选择去相信那个他将她的名字刻在手臂上的女人。 “等?你真的相信她的话?姬仲羽,清醒一点,你被她利用过一次,还要再被她利用吗?这也许是她的缓兵之计,等她除掉摄政王,大权在握之时,她就会掉转矛头针对你。仲羽,你不能冒这个险。”苏瑾拉住姬仲羽的手,让他抚上她浑圆的腹部,“仲羽,我们输不起的,想想我和腹中未出世的孩子,你忍心让我们的家再散一次吗?也许这一次散了就没有机会了。” 苏瑾楚楚可怜的样子和动情的话语让姬仲羽踌躇不已,但当他回想起那夜叔夜对他所说,她的名字是他所赐时那熠熠生辉的眸光,他毅然对苏瑾道:“你也不要想太多,叔夜不是那样的人。”虽然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可是他清楚一件事,他肯定是极其宠爱这个皇妹,才会给她这个名字,能够得到他赐名的人,一定有讨人喜爱之处,阴险毒辣之人他一定是不屑与之相处的,更不用说赐其名字。 苏瑾还要劝,姬仲羽却让她早点安睡,无计可施之下苏瑾只得装睡,等听到身边人唿吸均匀之时,苏瑾才睁开眉目。 姬仲羽!就算失去记忆,你还是对那个女人念念不忘吗? 她不允许他还对那个女人有情,如果有,那也只能是憎恨。 “仲羽,你会恨她的,我会让你恨她的。”苏瑾靠近姬仲羽,他只能是她的,任何人都不能和她抢。 皇宫之中,千离夜夜在寝殿中抚琴,不弹别的曲子,只弹皇甫垚的那曲锦阵。 千禧苦劝良久,她才肯就寝。 “阿禧,我睡不着,每天,我都怕收到前方战事的报告,这场仗不论输赢,我都承受不起,阿禧,我该怎么办?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安排?为什么做决定的那个是我?”手心手背都是肉,伤了哪一面都会痛的。 千禧将她抱紧,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一张口在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直到将她咬哭了出来,他才松口。 “时间是抚平一切伤口的良药,就像这个咬痕,终有一天,再也寻不到丝毫痕迹。不要怕,不管是对是错,这条路有我陪着你,不管是什么结果,我都会和你一起承受。”他舔弄被他咬伤的地方,极尽温柔。 “时间吗?如果可能,我希望它永远不要给我答案。” “那么久睡在我怀里,我不会叫醒你的。” “阿禧,你会把我宠坏的。” “这世上只有欺君之罪,可从未有宠君之罪。” 千离嬉笑连连:“阿禧,这辈子也许你真的是我的克星。”她从来都说不过他,是他的口下败将。 她倦在他怀里,沉沉入睡。 夜半时分,寒窗外飘进浅浅乐声,那并非用乐器所奏而发出的乐声,而是糙叶的声音。 千离轻声下榻,她回眸深深看了眼沉睡中的千禧,轻身步出殿外。 外间皇甫鑫已经给她准备了一件银白色的大氅,见她出内寝殿,遂给她披在身上,并对其禀道:“他等你很久了。” 千离轻轻点点头,然后出了大胜殿,在殿外寒亭中,她见那个白衣少年坐在亭中对月吹着她教他吹的糙叶调儿。寒风中,他的身影时如此凉薄。 “非攻。”她走近他身旁,轻声唤他。 少年止住口中的音色,扔掉手中纤细柔韧的糙叶,回眸露出灿烂的笑容,他一把拥住她的腰,将脸埋进她的胸怀。 “师傅,我回来了。” “辛苦你了。”许久不见,他竟然已经比她还高了。 少年不住摇头,“能够为师傅所用,哪怕只是做师傅手中的一片可随意掷弃的糙叶,非攻也心甘情愿。” 这孩子怎就这样粘她?这让千离想起了三年前她流落在北疆之时,凤凰寺天野对她说,只要下过一场大雪,就算神兵天降也不可能在茫茫冰雪原野上找到他们的踪迹,果然,就连自诩无敌的轩辕无尘也只是分兵打探,不敢深入冰原。然而这个少年,却独自一个人穿过寒冷的荒原,顺着冰川找到了她,要知道那个时候,他才只有十三岁,她见到他时,他浑身上下都是血污和伤口,医官说那是雪狼留在他身上的伤,那些兇残的雪狼,就算是北疆的勇士,都不可能独自在雪狼的围攻下全身而退,她的小琪儿靠着怎样的毅力,才走到了她的跟前。
第144页 那个时候,她拉住他的手,她答应他,这辈子再也不会扔下他。 “胡思乱想,我什么时候变成这等无情无义之人了?”她指责他冤枉了她。 “不是吗?那个凤凰寺天野,他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最后还是舍他而去,有一天,你一样会抛弃我的,我知道一定会有那么一天。师傅,你总是给别人希望,然后在别人满怀期待的时候再硬生生的夺走,若论起残忍,师傅为这天下之最。”他像只怕被主人丢弃的小狼崽子,紧挨着她不愿分开。 她眉梢轻拧,却依然淡然地问他:“那个男人,他还好吗?” “他怕苍茫糙原师傅会找不到他,于是在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上兴建起了一座大月城,他在等师傅,等你回去实现你许给他的诺言。” 轩辕琪没有听到她的答覆,他只感觉有温热滴在他脸颊上,他茫然抬起头,见她满目晶莹,一脸失魂落魄。 “不要哭,师傅,非攻错了,非攻不是有意说这些话让师傅你伤心的,非攻知道,师傅一定有苦衷的。”他慌忙给她拭泪,只怨自己这张破嘴,怎就管不住乱说话。 “琪儿没有说错,这都是师傅的错,可是琪儿,师傅并不想走到这一步的,天野的付出越是不求回报,我越没有办法面对他,他是北疆的王,没有必要为我一次又一次的犯险,而我什么都许不了他,就连替他生儿育女我都做不到,他是凤凰寺一脉唯一的继承人,他在他的臣民面前是要有王权和威信的,怎么能因为我让他失信于民,我配不上他的,只能让他死心。” “那么轩辕禧呢?你为什么选择最无能的一个?” “我和阿禧,同是天涯沦落人,会走到一起那是必然之果。你说阿禧懦弱无能,我可没法认同,从小,阿禧便是最不好斗的一个,也是最淡泊名利的一个,可是他却一直处在我们几个师兄弟之间,调节我们之间的矛盾,没有他,我们一个个早斗得你死我活,哪还能活到今天,他完全可以起我们于不顾,可他没有这么做,阿禧活这么大,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他的胸襟如此博大,是最有但当的男人,师傅绝对不许你诋毁他。” 千离认真的眼神让轩辕琪失神,“师傅,你什么时候才能也用这种眼神对我?” “你还太小了,不会懂的。” 又是这样的藉口,轩辕琪鼓起腮帮子,赌气道:“我会长大的。” 千离无奈摇头,问道:“怎么突然从北疆回来了?” “摄政王公然造反,我怕师傅你应付不过来,就带新训练的鬼隐回来帮师傅,任何不听师傅话的人,非攻都会帮师傅除掉。” “非攻!”千离话音突然转厉,“你忘了我为什么要给你取非攻这个名字了?要止战,先止心,你杀欲如此之重,要我怎样放心把鬼隐这支队伍交给你,杀戮不能解决一切。从今天起,将鬼隐改成影卫,只有护卫之责,没有杀人的权力。”她让人从全国的死囚里挑选出合适的人选训练成见不得人的鬼隐,但现在,她觉得她错了,这些人应该重新活着,而不是永远在杀戮血腥里挣扎。 “是,师傅。” “你也一样,再轻易起杀念,我就逐你出师门,再也不要见你。轩辕无尘那样的人,朕看够了。” 她越说越激动,到最后浑身都在剧烈颤抖。轩辕琪察觉到她不太对劲,抱紧她焦急地问道:“师傅你怎么了?我去叫御医。” 千离拉住轩辕琪,只道:“不要去叫御医,没用的,我这是毒瘾犯了。”那种挠心抓肝、浑身如被万蚁啃噬的痛苦,让她冷汗淋漓。 千离颤抖着从怀里掏出鼻烟壶,她抓在手中良久,却久久不动,她答应过他要戒掉的,可是……她忍耐地好难受,只要一点点,她只要一点点就好…… “师傅,是不是吸了这个你就会好受一点?”轩辕琪不明就里,将那些诱人的粉末倒了出来,千离眼都看直了,她忍不住,将脸凑了过去。 为了我,戒了那男人的毒! 阿禧的话忽然在她脑海里迴荡,千离勐然将轩辕琪的手掌推开,她跑到围栏边,纵身跳进寒冷的水池之中,轩辕琪跟过来要跳下去救人,却被一人扯住,待他回头,那扯他的人已经先一步跳入池中。 她只是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才跳入水池,可水好冷,就好像当初她抱着痕儿跳入护城河时一样,她明明会泅水,可是为什么还会往下沉? 谁都好,拉她一把,她好难受! 盼着,便有人如她所愿将她抱出水面,带她上岸。 千离抓着那人胸前的衣襟,一睁眼,看清那人慌张的神色,她带着哭腔对他说:“阿禧,我没有碰那毒药,真的没有碰,你相信我。” “我知道。”他在一旁都看见了,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现身阻止她,而是坏心眼儿的看她怎么选择,害她跳进这冰冷刺骨的水中。 她见他没有生气,于是像个孩子般讨喜地笑道:“那么,你拿什么奖励我?” “这个怎样?!” 他笑着吻住她冻得发紫的唇,当着那许多巡夜侍卫的面,就这么轻薄了她这个动不动就来一段跳水戏码的皇帝。 “别看了,跟我回殿准备暖炉去。”皇甫森拉住轩辕琪的衣袖,直接将人拖走。 那不知羞的二人,是让人看了便会嫉妒的。 “这么晚了,还要进宫吗?”苏瑾唤住正要随宫监出府的姬仲羽问道。 “叔夜高烧不退,罂粟花毒的瘾又犯了,御医们束手无策,太子让本王进宫一趟。” 叔夜,说得那样亲,她恨吶! “那早去早回。” 他点头应承,转身上了马车。 姬仲羽前脚刚走,后脚苏瑾就吩咐人备轿,她直奔展少昊的伯爵府。 展少昊从未和苏瑾有过来往,突然听府卫说王妃求见,他本欲拒绝同苏瑾见面,哪知苏瑾却自行闯入府中,因她怀孕又是一品夫人,信王王妃,所以府卫皆不敢贸然拦她,等她和展少昊照面后,展少昊也不好当面拒她,只能请她入座。 “信王妃这个时候还到我府上不知有何指教?”离帝清除异己,他展伯不是离帝的人,自然被排挤出朝纲,他已经有三个月不曾上朝了,如今他的展伯府可谓是门庭冷落,几乎无人登门拜访。他不明白,信王妃这个时候来找他所为何事。 “展丞相是聪明人,我也不绕圈子,你和皇太后的事,我也略有所闻,如今我有办法解轩辕无尘之难,救皇太后脱离牢笼,只要展伯你帮我一把。” “怎么帮?”展少昊对她的大胆倒是佩服,天子脚下,还能如此明目张胆地来找他拆皇帝的台。 “挑拨离间,让信王和太子都和皇帝反目成仇,让皇帝失去左膀右臂,只要我夫君肯在男方起兵,自然解了轩辕无尘当下之急,你在皇城里应外合,推翻这女帝,皇太后自然得以释放。” “这么做于你,有什么好处?”展少昊问道。 “我要那女人生不如死,事成之后,九华皇朝分南北而治,南方由我夫君称帝掌管,至于北方,是皇太后还是玄王掌权,我就不管了。” 她的话,字字牵动着展少昊的心弦。 “要我怎么做?” 苏瑾对他附耳,如此这般。 皇宫中,姬仲羽给千离施了针,才让其安定下来。 “我并非故意给你用罂粟花的毒,当时的情况我没有选择。”姬仲羽不知为何自己会向她做解释,看着她如此憔悴,他就心疼。 “朕知道,朕应该谢谢你才是,若是没有你妙手仁心,朕又岂能活到今日。” 曾经如胶似漆的夫妻,如今说话竟如此客套,千离不免觉得怅然若失,看来他们的缘分真的尽了。 寝殿里静默的让人觉得窒息。 “那你好生休养,臣告退了。”这气氛实在尴尬,姬仲羽告辞离开。 “皇兄。”千离开口欲留,可将人唤住,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得道:“你要保重。” 姬仲羽无言回復,悄然出殿。 姬仲羽为帮千离施针,在宫中耗了许多时辰,回府时已经入夜。翟耀一见主子回府,便匆忙奔到主子跟前:“殿下,您刚进宫没多久,便有皇帝的禁卫军来到信王府,说是奉女帝之命,带世子进宫,意思好像是要将世子留在宫里抚养。殿下,这女帝简直欺人太甚,这分明就是为了牵制殿下你而拿世子去做质子。” “住口,这种事你怎能妄加揣测!”他不信叔夜是这样的人,他不愿意相信,“本王现在就入宫问个清楚。”
第145页 姬仲羽又欲离府,苏瑾扶着肚子缓缓走出来将其拦住:“夫君,莫去了,这个时辰宫门已禁,进不去了,明天一早我再去求陛下,陛下心地仁慈,一定会送还云遥,或许这只是个误会。” 苏瑾眼睛通红,一看便知肯定哭过。 “你这是怎么了?”姬仲羽忙着将苏瑾揽入怀中轻声抚慰。 苏瑾摇摇头,姬仲羽便瞪向一旁翟耀,翟耀刚要出口,苏瑾便喝他:“不许说。” 翟耀叫嚷道:“夫人,本就是皇帝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何况您都跪在地上求那些人不要带走世子,可那些人呢,居然还对夫人你百般辱骂。”他翟耀是可忍孰不可忍,要知道世子是主子唯一可以后继香火之人,也是姬王族那一辈中唯一的男丁。他只怪自己无能,居然让那些人带走世子。 “辱骂?你是信王妃,又是一品夫人,谁那么大胆子敢辱骂你,本王替你宰了那些不长眼的混帐。” “不要去。”苏瑾将姬仲羽抱住,她黯然落泪:“惹不起的,算了。” “我要你说!”姬仲羽大怒,她越是遮掩他就越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苏瑾一怔,随即也大声吼了回去:“他们骂我狐狸精,不要脸,勾引陛下的男人,让我离你远点,你满意了吧。她姬叔夜现在是皇帝,她要我死都可以,骂几句算得了什么?不过,以前我失去了你,这一次就是死我也绝不把你让给她!”说完,苏瑾佯装怒极攻心,作势摇摇欲坠,姬仲羽赶紧将她扶住,并把人抱起来,送回寝殿。 这一夜,姬仲羽无法入眠,他在花园中徘徊,翟耀就跟在他身后。 “主子,你还是早点歇息,明日一早就请奏进宫,向那个女人讨个说法。”翟耀劝道。 “翟耀,你说你一直跟在我身边,那么我失忆前,是不是真的和皇妹有过一段情?”姬仲羽扣住翟耀的双肩,誓要问出个答案来。 “主子,那是一个错误,既然您都忘了,就别再追究过去。” “可是我想知道,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我觉得活得一点都不踏实,你告诉我,告诉我!” “主子,我不会说,你非要我说,我只能说我不会再让那个女人接近你,那个女人只会给你带来伤害和灾难。”告诉他实话又如何?现在那个女人早移情别恋,知道了只会徒增烦恼,他绝对不会告诉他的。 姬仲羽推开翟耀,又一言不发,为什么他们所有人都不告诉他!为什么?! 他在花园里顶着寒风坐了一夜,大清早便入宫,苏瑾见他神色不太好,于是同他一同进宫。 马车上,苏瑾说:“仲羽,还是我去开口求陛下,我们女人之间好说话点,何况陛下也曾做过母亲,会体谅的。” 姬仲羽先是不答应,可苏瑾坚持,说她才不让她的夫君去求那个女人,姬仲羽听了,只能随她。 千离因生病而耽误了早朝,此时只能在勤政殿同太子一同批阅摺子,忽闻信王夫妇求见,千离当即放下手中卷宗,宣人入殿。 苏瑾进殿向千离行过礼,千离让人搬来绣墩给苏瑾坐。 见进殿的只有苏瑾一人,千离不免寒暄道:“不是说你夫妻二人一同进宫来,怎么不见信王?” 苏瑾瞅了眼太子禧,千离懂她的意思,好说歹说才将阿禧劝出殿外。 殿上只剩她二人,苏瑾才略带嘲讽地问道:“你还惦记着仲羽,对不对?” “他是朕的皇兄,关心他是应该的。”千离回得毫无破绽。 “真的只是这样?我不信!你要是没动什么手脚,为什么他对你还是这般神魂颠倒?” “苏瑾,既然你现在得到他的宠爱,你就该珍惜,朕的皇兄之事已是往事,你又何必再去计较,你不信任他,如此猜忌只会让他离你越来越远。” “只要没有你,他就不会离我而去。”苏瑾站起身来,缓步走上御阶,走到御案之前,她扶着肚子佯装不适。 千离见了忙起身绕到案前,将苏瑾扶住。 “要不要朕替你宣御医?” “不用!”苏瑾抬眸直视千离,那凌厉的眼神,哪里有不适之样?“姬叔夜,我告诉你,为了得到姬仲羽,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她将话音陡然拔高,“陛下,求你不要……” 千离还没明白她突然吼这么一句意欲何为?就见苏瑾身体向后栽倒。千离忙探身伸手去拉她,哪知就在这个当口姬仲羽和千禧推开门扉闯进殿来,千离这拉人的动作落在姬仲羽眼里变成推人之举。 “啊……” “瑾儿!”亲眼看见苏瑾从御阶上摔下来的姬仲羽立即奔到苏瑾跟前将人抱起,“瑾儿,你怎么样?” “仲羽,我肚子好痛,我不是有意冒犯陛下的,我只是求她放过我们的孩子,仲羽,你一定要救救我腹中的孩子,陛下要走了云遥,我们就只剩下这一个孩子了……” “朕没有……” “姬叔夜!”姬仲羽将苏瑾抱起来,他看见从她身下流出血来,气得两眼通红,“瑾儿要是无碍就罢,若是瑾儿有个三长两短,本王要你的命!”他说得咬牙切齿,末了,抱着苏瑾转身怒然而去。 千离盯着御阶下那滩触目惊心的血迹,突然间六神无主,她不懂,那个女人怎么就那样恨她,居然不惜伤害自己来陷害她。 “拦住信王,不能让他走……”千离上前欲追,哪知她正在生病,脚下虚浮,整个人栽倒在千禧怀里。 千禧摇头直嘆:“这是何苦,你就这样放不下吗?” 千离怔怔看着千禧:“连你也不信我,我没有推她!我没有……”他怎么可以不相信她,谁都可以不信她,就他千禧不能,因为……因为她现在喜欢并信任的人是他呀!千离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对姬仲羽而言,没有什么事会比现在更让他痛苦,他救不了自己的孩子,苏瑾经歷了一天一夜的折磨,生下来的却是一个已经死掉的男婴。 而苏瑾经过他全力救治,方才捡回一条命。 苏瑾醒过来时,他们已经在回南越的路上,苏瑾一直问姬仲羽:“孩子呢?我们的孩子呢?他在哪儿?” 姬仲羽只能安抚她说:“瑾儿,我们还年轻,还会有孩子的。” 苏瑾闻言嚎啕大哭:“为什么?为什么她已经抢走了云遥,还要拿掉我腹中的孩子,陛下这样,让我们怎么活?” “主子?”翟耀虽然心中有气,但却不敢多言,因为主子的脸色好吓人。 “她以为拿云遥做质子本王就不敢反吗?她不仁,本王不义,翟耀,传本王之令回南越,候本王回去之日起兵。”他握住苏瑾的手,立下誓言道:“本王一定要杀了那个女人替我们未出世的孩儿报仇。” “翟耀,你带话给姬叔夜,告诉她,若是她留着云遥的命,本王兵临城下时给她留个全尸,若是她敢动云遥,本王会将她挫骨扬灰。”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竟如此之狠毒! 翟耀心头一惊,他虽然不喜欢姬叔夜殿下,可她毕竟是主子的皇妹,而且叔夜殿下温柔娴雅,虽然古灵精怪,但绝对不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他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可主子现在怒不可遏,他又劝不了,只能先依了主子的话,而且起兵夺回皇权是他盼了很久的事,如今主子终于下定了决心,也是一件好事吧。当下翟耀不再多言,退出车辇办差去了。 ————☆★☆凤业☆★☆———— 建业四年三月,西北战事未平,南越信王起兵谋反,信王以曾经封国君王之身,復国为名,在封国境内一唿百应,就连在巴郡固守的姬子陵也交出他的军队供姬仲羽调遣,南越叛军,在短短一个月就达到六十万人。 信王军队一路向北进发,势如破竹。 而燕京城的皇宫之中却是一片愁云惨雾,信王让人捎来的话似乎给陛下巨大的打击,这些日子,陛下无心朝政,终日魂不守舍。 朝内外大事,皆由太子禧一力承担。 好不容易抽出空闲,千禧入宫探视千离,只见她坐在池边的凉亭上,瞅着水里的游鱼发呆。 千禧走到她身边坐下,良久,他才道:“原来不管我怎么努力,你终究还是在意他。”他自嘲一笑,那笑声是如此苍凉。 “对不起,我以为我可以放下,可是他说的那番话,我还是觉得心痛,痛的好像要死掉了一般,比他将我忘了那次还要痛……” 他本来还想责备她,可看到她因那个男人的话而丧失了意志,他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多给她些时间来抚平伤口。
第146页 “我找到了云遥,可是孩子太小,他不知道是谁带走了他,可他指认的那些人所穿的服饰,确实是禁卫军的衣甲。千离,我准备带云遥去见姬仲羽,希望可以冰释前嫌,化干戈为玉帛。” “可是,你明明知道这是有人故意设下的陷阱,你带云遥去见姬仲羽,太危险了,说不定会送命的,我不准你去。” 闻言千禧露出淡笑:“你担心我的安危?有你这份心思,我心足矣。”他捧住她的头,在她额头贴着彩羽的地方烙下一吻。 “能不能不要去?你说过不会离开我。”她低声哀求。 “如果你现在没有觉得心痛,那我就不去。”他如实回答,他见她沉默寡言,于是起身,摸摸她的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喟嘆,旋即离开。 出宫时,千禧遇到皇太后的凤驾,皇太后灵瑶将他唤住,千禧不搭理灵瑶,只顾往前走,灵瑶却在他身后喊道:“那个女人就值得你如此付出?你掏心掏肺地对她,可她呢?你在她眼里说不定只是一枚过河卒子,是可以随意捨弃的,当她有了新欢,她会很快忘了你。” “有了新欢忘了旧爱的人是你皇太后,别把千离说得和你一样不堪,像你这样的人,不会懂什么是真情。”千禧说完,大踏步走出皇宫。 灵瑶也不恼,她会让太子殿下见识到那个女人对他有多真。 当天入夜,皇甫垚因南越叛军之事而赶回燕京,他已经从千禧的书信中对姬仲羽谋反之事大致有些了解,所以一回燕京,他没有回府,而是直奔皇宫去找千离。 而他一脚踏进大胜殿,就见千离这个正在收拾包袱看样子像是准备要跑路的皇帝。 皇甫垚负手而立,沉声道:“你可别告诉我,你准备弃皇位而逃跑!” “哼!”千离甩出一声鼻音,“我才不会做那样不负责的事,今天阿禧来找我,说要去找姬仲羽把话说清楚,劝他退兵,可我觉得,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要去也该是我去,至少也要让我和他一起去面对,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和阿禧在一起,我可不介意纡尊降贵。” 皇甫垚这才将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千禧那小子在信里说你意志消沉,不过看你现在的样子好像不太像。”看她现在生龙活虎充满干劲,哪有要死要活的样嘛,早知道如此,他就不必跑死好几匹马连日从西北赶回来。 正逢宵夜,千离便留皇甫垚一起用膳,皇甫垚只顾着赶路,一路上着实也没有好好祭他的五脏庙,当即应下,在大胜殿和千离一起吃宵夜。 “大师兄你回来的正好,我和阿禧此去凶吉未卜,安然回来什么都不必说,要是有个万一,这江山你要了去我也放心,只求你每年到我和阿禧的坟前,陪我俩说会儿话,不枉今生我们相识一场。”千离让人温了两壶好酒,和皇甫垚一人一壶对饮。 “千离,不许说这样的话。” “大师兄!你就听我说,我们五个人里,就大师兄心胸最为坦荡,和你一比,我们都是小人。大师兄,我将调动暗藏在骊山皇陵中那支军队的金印交给你,那里的都尉将军是你很熟悉的人,她会帮你的。”她就像是在交待身后事。 皇甫垚的眼神看起来有些迷濛,几口酒下肚,他也是真言毕露:“千离,你大师兄没有你说得那么大气,每次我见到你,心口就吃紧。你说我坦荡荡,未必!”就好比此刻,他就想将她抱进怀里……他使劲摇摇头,可这种想法不但没有被他赶出去反而越加强烈。 “大师兄,好奇怪,这才刚入夏,怎么夜里就这么热呢?”千离迷迷煳煳,越说越觉得浑身发热,她竟伸手去解衣衫。 皇甫垚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阻止她:“千离,你醒醒,酒里被人下了药。”皇帝的膳食都有人尝毒,他们喝下去的不会是毒药。浑身燥热,会产生如此冲动的,一定是催情药,看千离脸颊通红,必是血气翻涌,说明这药极烈。 千离因皇甫垚这么一扯,立即柔若无骨似的依进皇甫垚的怀中,一接触到皇甫垚精壮结实的胸膛,她就像狗熊见了蜂蜜,立即扑上上去又抓又舔。 皇甫垚毕竟是习武之人,抗药能力比她强,见她如此,手忙脚乱地将她推开,“千离,你忍一会儿,我去找人召千禧进宫。”皇甫垚刚转过身,还没跨出去一步,身后千离一惊将他拦腰抱住,她白皙如羊脂白玉的手竟扯去他腰间的蟒带。 “不要走,留下来!抱我!”千离早已经失去了自控能力,在她意识里,她只想竭尽全力留住她的阿禧,她不要他走,不要再尝分离之苦。 他和她不是没有亲密接触过,他还记得那一次,他中了yin蛇的毒,是她用身体替他解了毒。皇甫垚忽然觉得自己异常窝囊,他明明如此喜欢她,可为什么每一次都要等到身不由已之时,他们才会越这雷池一步?! 这一次要是没有这催情药的作用,她不会抱住他不放,他为什么要去找千禧?为什么要将自己喜欢的女人让给别人?他相信千离也是喜欢他的,他们是两情相悦。 他不要被药物摆布,他要自己做决定。 皇甫垚迴转身,见她已经是半裸,他心儿随即一颤,内心的躁动越来越剧烈,他将她抱起来,带她回内寝殿。 “千离,我喜欢你,不是因为这催情药,我是真的想要你,即使你清醒过来会怨我,我还是想要你,就算将来我会有报应,今夜我还是要定了你。”因为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他不要错过,“千离,我并非你所说的那样坦荡,如此算来,我亦是自私之人。” 他吻遍她身上每一寸肌肤,而她如藤蔓一般依附在他身上,他懂,她颤,时而狂野,时而温存,如此交颈缠绵,直到药性尽失,他仍然不肯从她身体里退出……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大清早,太子禧来向千离辞行,入大胜殿时,皇甫鑫将他拦住:“陛下身体不适,还在熟睡,太子殿下请回。” “身体不适?请御医来看过吗?”他知道她一闹生病准不是小病,遂关心道。 “陛……陛下说不用,她……她睡一觉就好。” 见皇甫鑫神色不对,千禧绕过皇甫鑫直奔内寝殿,皇甫鑫昨夜当值,她又怎会不知殿里面发生了什么,她见太子硬闯,心里一急便出手相拦,这么一来千禧知道寝殿里肯定有蹊跷,更是要一看究竟。 话说皇甫鑫功夫再好,毕竟也是女流之辈,时间一长自然不是千禧的对手,而他们这么打起来,外面的守卫纷纷携带斧钺进殿以防不测。 如此多的人堆在寝殿外,自然吵闹,内寝殿中千离因此而醒了过来,她一副没睡饱的声调:“谁在外面,吵死朕了。” 千禧闻言硬是避开皇甫鑫闯了进去,皇甫鑫将护卫喝退,她自己倒是不进去,因为她知道,里面的情况肯定比现在的天下还乱。 “阿禧,你来了,不好意思,我昨夜睡得不踏实,浑身都好疼。”千离睁开惺忪睡眼,就见千禧像根木头一般立在屏风前,往常他总会过来,一边吻她一边把她从床上扶起来,今天的阿禧,神色好悽厉,不復往日那种温柔。 “既然陛下身体不适,那就多多休息,我只是来辞行,打完招唿就离开。”他极力控制住心头那股怒火,她把他当什么了? 也许,他在她眼里真的是不值一文的棋子,她说换就能换。 “阿禧,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她撑起身子,昨夜那场翻云覆雨的梦还真是真实,她的腰好酸哦。 千离这一动弹,才发觉腰腹被什么东西箍住了,她埋首侧目,顿时愣在当场,脑中一片空白。 为……为什么,大……大……大师兄会赤身卧在她的床榻之上? 此时皇甫垚也已经醒过来,面对千禧他并没有将千离松开,而是将人搂得更紧。 “还是我一个人去好,毕竟我比你们要了解姬仲羽多一些。”千禧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侧回身对千离嘱咐道:“事情办妥了,我便不回来了,很早以前我就想游遍大江南北,皇甫垚你替我好好照顾她。” 说完,他绝尘而去。 不是他要放开她的手,而是她已经不再需要他了,这也该是他功成身退的时候。 等人都走了,千离才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昨夜的事她都想起来了,是她扭住大师兄不放,才会…… “千离,别这样,不是你的错,这是我选择的,昨夜,我明明有机会全身而退,可是我还是选择了占有你,我不会说对不起,因为如果我认错,那么昨夜的一切就没了意义,想拥有你的心情,我不比他们任何一个少。”他不能让自己后悔,就是错他也要坚持下去。
第147页 “对不起,大师兄,我喜欢的是阿禧。”千离随意捉了件薄衫就追了出去,可是,她追到宫门口,也不见千禧的踪影。 随即她又派出好几路人马去追。 等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大胜殿时,皇甫垚早已经离开。千离颓然坐在龙椅上,现如今,她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你在生垚弟的气吗?”皇甫鑫问她,她该气的,是垚弟让这一切变得更加迷乱。“可是,他是真的喜欢你。”她知道她不该替垚弟求情,可是,那倔强的傻小子是她亲弟,她又怎能见他为情所伤。 千离摇头道:“朕知道大师兄的心意,一直都知道,朕以为我从不给他暗示或是回应他便不会抱有幻想,可是朕错了,大师兄爆发出来的时候也是一发不可收拾的。” “那陛下能原谅垚弟吗?”皇甫鑫小心翼翼地问道。 “鑫儿呀,朕根本就没怪大师兄,像大师兄这样的人,朕怕他原谅不了的是自己。” 千离靠在椅背上,她对皇甫鑫说:“朕觉得好累,鑫儿你说朕还能在这皇位上待多久?” 皇甫鑫埋头不语,她眼看着女帝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她而去,这一次,连她都为她捏了一把汗,女帝还能依靠谁? “鑫儿,你去拿纸和笔,替朕写封信,然后亲自帮朕送到那个人的手里。你带森儿和淼儿一块儿去,他若是收留尔等,就不必再回朕的身边。” “陛下……” “听朕的话,你们照做就是。” “臣遵旨。” 千离说一句,皇甫鑫写一句,写完,皇甫鑫只觉信中内容太过,那人绝不会答应的,于是问千离:“陛下,要是那人不肯帮你又该怎么办?” “不会的,你只要对他说‘替他人作嫁衣’这几个字,那个男人就一定会出手相助。” 打发了皇甫鑫离开,千离这才回到寝殿,这一躺下,她就沉然睡去,如果就这么睡着了再也不用醒来,那该多好。 这两个月来,是千离这小半生来过得最漫长的时日,她这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阿禧这一走就是音讯全无,皇甫垚和轩辕无尘之间的鏖战始终不分胜负,当姬仲羽的大军逼近燕京时,皇甫垚便是再有能耐,也是双拳难敌四手,而且不知轩辕无尘和姬仲羽哪儿来的默契,两方都将矛头对准了皇甫垚。 她的皇宫本就冷清如今可信任之人更是走得一个不剩。未来已经不在她的掌握之中,她连自己的命运都把握不住,何苦留他人在身边跟着她陪葬。 每日早起她第一件问的事便是玄王和信王的军队到了哪里?还有多久兵临燕京城下?梳洗着装后便上早朝,那些文武大臣,一日比一日来得少,告老还乡的、辞官不做的,甚至还有干脆携家带口落跑的,她只是看着、听着、统统不去追究。 直到这一日的早朝,整个大朝殿上只剩下一位头髮花白的老丞相。 千离见了也不上御座,而是走到老丞相身前,欠身施礼,然后才笑道:“外公,就剩我们祖孙二人,今日就不早朝了,我陪外公去御花园散步。” “好好好。”罗成笑意连连,他就是笑不出来也强作欢颜,他不想让外孙女再来忧心他。 千离挽住罗成,祖孙俩漫步御园之中,千离只谈论园中风景,而且极其活泼可爱,罗成见了恍然失神,他的罗樱乖女儿,小时候也是这般在他身边跳来跳去,像只带给人快乐的燕子。 罗成忽然抓住千离的胳膊:“叔夜呀,逃吧!离开皇宫这个牢笼,天高地阔哪儿没有容身之地。”他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度过此生,嫁人,生子,有人疼,有人爱,一家和美。 千离睁着又圆又亮的大眼睛,反问道:“我为什么要逃?外公,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是,不到最后一刻你又怎能知道我一定会输?” “你真当外公老眼昏花吗?”她现在遣散亲信,朝中无臣,军队也眼看支撑不了多久,这种局面她要怎么赢?“叔夜,我去求仲羽,你们是孪生兄妹,他会罢手的。” “没用的,外公,阿禧去了那么久也没有一点儿消息,你再去也无济于事。他不杀我难解心头之恨,也好,我和他也该做个了断。” “这是造了什么孽?要你们亲兄妹兵戎相见、自相残杀。”罗成竟老泪纵横,怎么也止不住。“叔夜,外公陪着你,仲羽要是杀进宫,他要是敢杀你,就必须先从我这把老骨头上踩过去。” “外公!”千离撒起娇来。见外公死活不肯依她的意思派人送他回金陵,只能无可奈何地顺了老人家的意思,着人在大胜殿她的寝殿旁安排外公的住处。 其实,到了这最后的时刻,能有亲人陪着她,真是莫大的福气吶! 携外公回大胜殿时,却有一位一身戎装的女子侯在殿内等千离良久。 “奉剑,你怎么会在这里?”奉剑从小就伺候皇甫垚,又是大师兄的护卫,又是他的丫鬟,只要大师兄点一下头,奉剑便会是大师兄的帐中人,这一点,皇甫家四姐妹没少在她面前说,只不过大师兄固执,为了等她一直推掉了别的姻缘。 奉剑身上的血腥味和死人气息比上一次见面时更为浓烈,想来前方的战事一定异常激烈。 奉剑一见到千离,立即跪倒在千离跟前,恳求道:“陛下,你一定要救救毅王。” “皇甫垚他怎么了?”千离心头一惊,忙让奉剑起来说话。 奉剑不肯起来,扯住千离的龙袍下摆:“毅王不分昼夜地杀敌,受了再重的伤都不肯修养,毅王身上小伤烙大伤,伤口刚癒合又撕裂,谁劝也不听,奉剑怕少主撑不了多久了。奉剑自小跟在少主身边,对少主的心思也知一二,少主身上的伤事小,真正无法癒合的是心伤,陛下,只有你才是少主的疗伤人,求陛下救救少主。” “这个大师兄,真是……”千离欲言又止,不管发多少道令牌,一定要把皇甫垚给她召回来。 哪知金牌发出去一道又一道,每一位传令官回来却都摇头说毅王不肯回朝,千离无计可施,方才让传令官带话给皇甫垚,就说她这个皇帝病危,想让他回来见她最后一面。 千离不知道大师兄是在惩罚他自己还是她,想了想,她觉得以大师兄的牛脾气,就算她威逼利诱也未必会上当,她可不能再让他这么自残下去,他既然不肯回来,那么只好她纡尊降贵去请他咯。 千离遂让人备驾准备出宫,哪知辇驾刚到宫门,便被羽林军给拦下,不一会儿,皇太后灵瑶乘凤辇至宫门口。 两个女人一见面,就是冷眼相对。 “朕要是没有记错你应该还在软禁之中,谁准你出来的?”千离先发制人。 灵瑶轻笑道:“陛下,你看清楚,这皇宫哪儿还有你的人,谁软禁谁陛下最好先弄清楚。” 千离闻言笑得比灵瑶还狂妄,末了,她才不住摇头:“灵瑶啊灵瑶!朕是真的从没有将你放在眼里过,你不是朕的对手,要和朕斗得人,至少要像苏瑾那样敢拿命来搏。” “哼,苏瑾!只不过是为一个男人争风吃醋的女人,有何能耐?”灵瑶轻扶云鬓上的珠钗,一副轻蔑之态。 “连被她利用了都不知道,看来这冤死鬼你是当定了。” “等本宫皇儿带兵攻下燕京,不知谁才是冤死鬼。” “灵瑶,别以为朕不知道苏瑾找展少昊演的那场戏,这皇城之内,能够假扮朕禁卫军的只有展少昊的羽林军。”瞧瞧这本该把守宫门重地的禁卫军全部变成了羽林军,千离就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若是朕没有猜错,苏瑾应该对你的帐中人说事成之后,信王会起兵,这样轩辕无尘便会从战局里解脱对不对?灵瑶,你只想过解眼下之急,而从不放远将来,你可曾想过“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不容二主”,等他们料理了朕,又该如何?到时候还不是斗得你死我活。如果是朕和无尘较量,他就是输了朕也无论如何会保住他的性命,可是仲羽不同,轩辕无尘如果输给姬仲羽,绝对是尸骨无存。你替无尘选了一条绝路。” 千离的话字字惊心,灵瑶忽然觉得脚下虚浮,如果真如千离所说那么这皇城岂不是最危险的地方,两股势力在此决战,燕京城一定会灰飞烟灭。 灵瑶还在愣神,宫门外忽然传来吵杂之声,没过多久就见展少昊跑马而来,他在灵瑶面前将马停住,“上马,跟我走!”展少昊伸出手来欲将灵瑶拉上马背。 “去哪儿?”灵瑶站在原地,并没有要跟他走的打算。 “姬仲羽的黑羽骑攻进了燕京城,大军已向皇城进发,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展少昊急道。
第148页 “不可能,今晨斥候才回报说姬仲羽的军队还在金城郡,离燕京还有六城十三郡,不可能这么快就攻到燕京的。”灵瑶虽然这么安抚自己,可当她看见展少昊凝重且认真的眼神时,她不由伸出手去,这个男人,默默地在她身后守了二十七年,他从来没有骗过她。 就在他们指间相触的一剎那,一支乱箭从宫墙外破空而来,从展少昊的身上透胸而过,擦过灵瑶的面庞,扎进石板地上。 灵瑶整个人怔住了,可她脸上温温的液体将她拉回现实,她伸出双臂搂住展少昊坠下马背的身体,她跪坐在地,将他抱入怀中。 “瑶儿你快走,不要管我。”展少昊喘着粗气费力地吼道。 此刻千离也走过来,她看了眼展少昊的伤势,拉住灵瑶的衣袖,劝道:“他没救了,跟我走,有乱箭射进宫内,说明叛军就在三道宫墙外,再不走真的就来不及了。” 灵瑶只是摇头,她侧首回望千离,凄绝地笑道:“你说的没错,要的东西越多,所付出的代价就越惨重。”她曾经不就拿命才换得轩辕欲的宠爱,而此时的展少昊却用他的命将她唤醒,她终于知道什么叫心痛?什么叫不舍?什么才是爱?! 那是默默付出不求回报的他教会她的东西。 “可是你也说错了一点,少昊与我从未越雷池一步,所以,我不承认你所说的他是我帐中人这种侮辱。你走,我不需要你管,就算今日我死也是和心爱的人共赴黄泉,总强过你众亲散尽……呵呵呵……姬叔夜,我灵瑶总算赢了你一次。” 说完,灵瑶抱紧奄奄一息的展少昊,她仿佛透过时空看到过去,那次他负伤,也是这般躺在她的怀里,为什么当时的她没有选择他而是执迷于轩辕欲呢?如果她当初选择了少昊,也许结局会不一样。 “少昊,我们来时再做夫妻,做一对平凡的夫妻。” 展少昊满口是血,根本说不出话来,他只是紧紧握着灵瑶的手,直直看着她,仿佛想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里,这样即使转世他也不会找不到她。 空中又传来无数破风之声,千离连忙往宫墙脚下退,贴着宫墙她看着不远处被利箭扎透紧紧相拥的两个人,第一次觉得死亡也可以如此幸福。 伤怀被她收住,她沿着宫墙一路曲折来到御宴宫,御宴宫乃是高台宴楼,在顶层宫阙上能够纵观整个皇宫。 她看着宫门被撞开,那些身着黑色铠甲的士兵如潮水般涌入禁城,看着那些人直奔她的大胜殿和金銮殿,她就知道他们一定是在找她,但她心里没有一丝恐惧,仲羽的黑羽骑还是那样军纪严明,他们没有屠戮宫内任何一个人,只是将人集中起来,千离觉得欣慰,他该是君王的。 她取过放置在案头的琵琶,抱入怀里弹奏起来。这御宴宫本就是为赏歌舞而建,所以设计独特,在楼台上弹曲,音色甚至能飘出宫外。所以这一曲幽怨深沉的“琵琶语”一经倾泻而出,立即有人向御宴宫的方向张望,在禁宫内所有人都忙着逃命的时候,居然还会有人有雅兴拨弄琴弦。 众人寻觅之际,楼台又传出如璎珞般动听女声,和这哀伤的琵琶声浑然一体。 那曲调好忧伤,那首词更是让听者黯然落泪。 即使铮铮铁甲声也无法打断她声声琵琶语,冲进御宴宫的士兵纷纷放缓了脚步,就怕带出的声响将她惊扰。 她以万般柔情划去刚烈戾气。 还以为弹奏出如此凄绝琴声的人会是一副凄婉之貌,哪知她却是一副傲然的神态,根本不像是亡国之君,那俾睨众生的气势逼人心魄。 这就是指点江山,操纵着天下苍生的帝王,竟是如此威严,贵不可犯。 她依然拨弄着琴弦,并不为周遭所影响。 “不用弹了!”御宴宫外传来女人的轻喝,接着军队让出一条通路,苏瑾款步姗姗而至。“仲羽听不见的,他如今在城外和轩辕无尘决一死战……” “你等不及想要朕的命,所以先到一步?”千离不急不缓地打断苏瑾的话。 苏瑾倨傲一笑:“如果本宫是你便自我了断,会少许多折磨。” “朕不会自我了断,让你失望真是不好意思。”千离放下琵琶还嘴道。 “你以为还能有谁能够救你?太子禧?他在半路上就被本宫派出的人所截杀,不过你毋需伤心,你很快就会去陪他。”苏瑾冷笑道。 千离眼中有哀伤一闪而过,她瞪向苏瑾,质问道:“你可知道他是去送还云遥给你们,云遥可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那又怎样,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本宫以后还能给仲羽生下子嗣,只是牺牲一两个孩儿就能换得天下,这种代价本宫给得起。” “苏瑾!你还有没有人性?你挑起这场战乱,让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家庭妻离子散,死去的都是你的子民,才只一两个孩儿?你无法视万民如子,根本就没有资格成为上位者,就算姬仲羽做了皇帝,你也不配做皇后母仪天下。” “笑话,本宫不配谁配?!是本宫使手段帮仲羽平定的天下,他该感激本宫才是。再说了,打仗哪儿有不死人的,这就是战争之恶,是必要之恶,没有战争庶民就不知道恐惧,而只有恐惧才会让人屈服,只有吓吓他们,他们才会对掌权者唯命是从,只有以武力获取天下,仲羽的江山才会千秋万代。你让位给仲羽的那叫施捨,而本宫所做的才是帮他,是本宫成就了他姬氏天下。” “你根本就不了解皇兄,江山并非他之愿,不要把你的霸权野望强加在仲羽哥哥身上!”他为她放弃锦绣河山,和她过寻常百姓的生活,那时的仲羽哥哥才是最快乐的,也只有那个时候,她才在他的冰山脸上见到自然的笑容。 千离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剑柄色泽清润如玉,并无剑格,剑身薄如蝉翼,挥出时竟有青光乍现。 “改主意了?你想自刎?”苏瑾又是一阵轻笑,“本宫还以为你有多能耐,到最后还不是选择死这一条路,可本宫偏不让你如愿。”未免夜长梦多、节外生枝,苏瑾令黑羽骑射杀千离。 可命令一出,黑羽骑的士兵却站在原地不动弹。 “你们都是聋子听不见本宫的命令?本宫让你们杀了她!” 仍旧没有一个人妄动。 千离对着苏瑾身后的人道:“翟将军可听清楚了朕和信王妃的对话?” “听清楚了。” 浑沉的男声吓了苏瑾一跳,她忙转身,只见翟耀就站在她身后咫尺处。苏瑾心下一沉,这个翟耀可是仲羽的心腹,她刚刚的话若是传到仲羽耳里,那她辛辛苦苦所抓住的一切又会统统失去。 “翟……翟将军,本宫可以解释……” 苏瑾慌了神,一时间不知作何解释,哪知翟耀却绕过她走到千离身前,然后让所有兵士都退出御宴宫。之后他才对千离道:“我虽然不喜欢你,但毕竟也跟在你身边有些时日,对叔夜殿下的为人还是有些了解,我之所以下令不许士卒伤你,那时因为我本来就有心放你一马,我不希望叔夜殿下再待在主子的身边,所以我对你们的事绝口不提,可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主子杀了你,所以,我想请殿下离开,这皇宫之中一定有密道,你走罢!” “朕不能留在仲羽哥哥身边,那么这个女人就配吗?”千离拿剑尖指向苏瑾。 “苏夫人的事我会如实呈报给主子,主子自有定……” 翟耀话未说完,一声利器刺入骨肉之声传来,他的眼睛随即放大,然后扑倒在地,这时千离才看见翟耀的背心处刺入一把匕首,而苏瑾已是双手沾满血腥。 “走到这一步,本宫绝不会让任何人破坏本宫和仲羽的关系。”苏瑾拾起翟耀佩在腰间的宝剑,她抽出宝剑便直刺千离。 千离轻身避过,拉开一段距离时回道:“那好,朕就替仲羽哥哥清理门户!” 这不打不知道,一打吓一跳,一向如弱柳扶风的苏瑾,竟然使得一手好剑,即使是被几个师兄弟的拳脚调教出来的千离,也不是她的对手,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苏瑾出招极为阴狠,千离又是用的软剑,这软打硬,当然吃亏。 很快,千离身上就多了几道口子。 千离知道打不过苏瑾,于是在苏瑾直刺一剑时故意让其刺穿自己的左肩,用自己的身体封住她的剑路,然后千离将软剑架在了苏瑾的脖子上。 苏瑾骇然,松了手中的宝剑缓缓往后退:“别杀我,我输了,我愿意离开仲羽。” “你的话朕一个字都不信。”左肩的疼痛让千离额上冒出了冷汗,但她步步紧逼,她告诉自己不能再放过这个女人。
第149页 “你不会杀我的,你是菩萨心肠,你下不了手。”苏瑾见千离没有立即动手,又在她眼里窥见了犹豫之色,遂大着胆子求饶。 “连自己亲生骨肉都能残杀的人,你早泯灭了良知,你该死的。”千离在给自己找一个杀她的理由。 退到御宴宫外的长阶时,长阶下御宴宫外传来整齐的跑步声,并夹着急促的马蹄声,千离神色一紧,苏瑾随即从她变色的脸庞上揣测道:“仲羽他来了,是不是?” 千离不答,苏瑾却道:“你若是放了我,我就在仲羽面前替你求情,他很听我的话,会放你一条生路的,你现在杀了我,只有死路一条。” “苏瑾,朕打造这把剑用了三年的时间,它叫青冥,还没有饮过血,能成为第一个青冥剑下的亡魂,那是你的荣幸。” “不要……我不想死……不要杀我……”苏瑾被千离眼里的杀意吓得魂不附体,她的唿吸急促起来。 “身为帝王,双手迟早会沾满血腥,朕从来没亲手杀过人,你是第一个,朕该感谢你,是你让朕的心灵开了锋。”话音落,苏瑾纤细皓白的颈脖间青光闪过,随即红光乍现,鲜血染红了千离半个身子。 ————☆★☆凤业☆★☆———— 姬仲羽看着苏瑾的人头从长阶上滚落而下,那颗人头直滚到他的脚边方止,他愤怒地朝长阶上的千离大吼:“姬叔夜!”夺子杀妻之恨,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千离深吸了口气,硬是拔出穿透她左肩的长剑,然后缓缓步下长阶,她的血滴落在汉白玉石阶上,如同落在雪地里的红梅。 她走到他身前,仰首直视向他,他先来到这里,也就是说明轩辕无尘败了。 千离面无表情,只怔怔地笑道:“仲羽哥哥……” 姬仲羽手中的龙舌剑忽然祭起,直刺向千离的心窝,后者也不躲,或者说她根本来不及躲,就让他这么刺了进去。 “住手!姬仲羽,你不能杀她!” 一声大喝让姬仲羽停住手中的力道,他看着千离心口浸出暗红色的血来,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像她这样在淌血。 皇甫垚扶着只剩半条命的轩辕无尘,带着他一路杀到这里,此时,两个人皆浑身浴血,闯到距离千离百步之距已是极限,黑羽骑已经围拢过来,他们再也无法近前。 轩辕无尘推了皇甫垚一把:“我拖住这些人,你去救千离。” 皇甫垚按住轩辕无尘的肩膀,重重点下头。 然后大刀一横,直往千离处沖,这一路砍瓜切菜般杀过去,简直就是遇神杀神,总之挡他者死。 千离低头瞅了瞅龙舌剑刺入的心口,突然间她放声大笑,边笑还边咳出血来,而且越笑越癫狂:“仲羽哥哥,谁都可以杀我,就是你不可以,就算你要杀我,你也不该用这把剑。”这把龙舌宝剑,是她送他的定情之物,他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地对待她,不听她一句解释。 她哭了,她抓住龙舌剑的剑身,想将它从自己身上拔出,可他虽没有继续挺剑,也仍旧没有退让分毫。 “把剑从我身上收回去!”千离哭着大吼,她不要被他杀掉,老天不能这么安排,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对他来说是多么残忍。 姬仲羽被她这肝肠寸断的嘶吼所震撼,不由得收回手,可收了一半,他突然又狠下心道:“我不会再被你迷惑。” 剑毫不留情地又刺向千离,却在咫尺之距被皇甫垚用长刀挑开。 两人随即相互厮杀起来。 “姬仲羽,你不能杀千离。”皇甫垚长刀横扫,将姬仲羽逼退。 “为什么?”姬仲羽举剑,冲上来就是一记纵噼。 兵刃相交竟擦出火花。 “她是你山盟海誓,发誓要珍惜一辈子的女人。” “我不信,这种心狠手辣的女人,是我瞎了眼才会迷恋上她。” “姬仲羽,你真是无药可救。”皇甫垚大怒,手中长刀越发凌厉,“你就只知道苏瑾给你生了儿子,可你忘了,你和千离还有一个女儿,你忘了你信王的信字怎么解释,是你自己亲口对千离说会信守诺言,无论如何都会回到她身边。你以为千离想做这个皇帝?她是为了保住你才在那皇位上苦苦挣扎,没有她在暗中庇护,你又怎会在短短三年之内东山再起,那是因为她在纵容你。” “我不信,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如果他信以为真,那么这一切该是多么悲哀。 “姬仲羽,早知道让你忘了过去会有今日这种局面,当初我就不该依了千离让你活着。”远处轩辕无尘忽将凤翼弓的准心对准了姬仲羽。 他知道杀了姬仲羽自己也得死在黑羽骑的乱刀之下,可事到如今,玉石俱焚、同归于尽也许是他们两个宿敌最好的结局。 “无尘,不要……” 千离的吼声未止,轩辕无尘已经扣动机簧,箭如飞星,破风而至。 千离奋不顾身扑到姬仲羽身上。她分明听到利箭穿入肌骨那分筋挫骨的声响,可她却没有感觉到疼痛。 “大师兄!” 听到身后传来阿禧颤抖的嘶吼,千离方才回身,他只看见大师兄立在她身前那高大的背影,她捂着心口脚步虚浮地绕到大师兄身前。 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她亲手打造的金箭深深刺入大师兄的心口。 “我说千离,看人得看别人的脸,你瞪着我的身体看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皇甫垚发出慡朗的笑声。 “大师兄!你!”千离不忍看皇甫垚的伤处,可又不敢别过脸,她只能听他的话,将目光移到他面上,见他对她露出微笑,她心都碎了。 “嘿嘿,不就是一支箭,瞧你那大惊小怪的模样,我身上多得是比这个恐怖的伤痕,这伤口才多大一点儿,才如你的小手指粗,不碍事。”说着皇甫垚想把露在外面的半截箭给折断,可当他看见金箭箭尾精緻细腻的凤纹之时,他问千离:“这金箭你做的?”只有她的手才会这么巧。 “这箭叫凤舞九天。”千离点点头,当初给无尘凤翼弓时还附带了九支箭羽。 “这名字和你人一样美。”他痴痴笑道。 “大师兄,能撑到御医来吗?”此时轩辕禧已经走了过来,他所带的人马已经将整个局面控制住。 “你瞧不起人吗,我可是你们之中最强壮的一个。”说着,皇甫垚还显摆了一下他胳膊上扎实的肌肉。 千离和千禧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忙笑着点头附和。 皇甫垚转过身对姬仲羽嘆口气后笑道:“不喊打喊杀了吧?睁大眼睛看清楚,肯不要命给你挡箭的女人,她再怎么蛇蝎心肠也不会毒你。还好这箭扎在我身上,要是在她身上,你以后肠子都得悔青。” 说完他又沖远处跪在地上六神无主的轩辕无尘吼道:“你在那里装什么死狗,今日我心情好,我弹琴给你们听,一会儿你掌声一定要给足,要不我削你。快来!” 皇甫垚迈开健步,走上长阶,直奔御宴宫而去,千禧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 千离再次面对姬仲羽,她从怀里摸出一本染满血的厚厚书册,将之递到姬仲羽面前:“你让翟耀带话给我的时候,他还捎给了我这本册子,我看了,是你亲笔所写关于你失忆前的一切,你自己看吧。谢谢你的这本册子,要不然你刚刚那一剑,我就已经死了,哪会只是伤点皮肉这么简单。” 千离见姬仲羽迟迟不接,她已无太多耐心,此时她只惦记着大师兄,所以手一松,带血的册子“啪”一声落在地上。 她转身,捂着左胸的伤口飞跑着追上大师兄。 姬仲羽这才扔下龙舌剑,俯身拾起地上带血的册子,书面上“勿忘录”三个子确实是他的笔迹,他鼓足了勇气,才将书册翻开,第一页上第一句话便是:十二岁那年第一次相遇,我就决定这辈子都要留她在身边,那年…… 原来她为了他做了轩辕欲三年禁脔; 原来他如此自私,明知她是他的同胞皇妹,却硬是强要了她; 原来他是逃避责任,才弃江山而不顾,才连累了皇姐; 原来他和她的女儿叫羲和; 原来他真的发过誓,就算喝下忘情水也不会忘了她…… 此时,他听见御宴宫里传来长琴声,是大师兄弹得锦阵,还是那样浑厚苍劲又不失细腻柔和。他见轩辕无尘拖着血淋淋的身子走得步履蹒跚,他走上去将他扶住,轩辕无尘诧异地看着他,他们先前在城外时,还斗得你死我活。 “虽然我失去了以前的记忆,但依照我自己写的那些点点滴滴,我想我们五个小时候感情一定很好,就算你此刻仍然憎恨我,可是至少在大师兄面前,我们言和吧。”
第150页 轩辕无尘哼了一声,可他并没有将姬仲羽推开,两人这是第一次携手并进。 他二人走进御宴宫时,皇甫垚正弹到上次千离不准他弹奏的最后一部分,开到荼靡的花结局只剩凋谢,这是多么残忍的事,然而这种悲伤的场景被他弹出来却给人一种枯木逢春的感觉,年年岁岁,花开花落,周而復始,轮迴不绝。 这就是完整的锦阵。 曲终,那死人皆拍手叫绝,皇甫垚朗笑道:“还能探亲娱乐尔等,我说我没事儿吧,你们还不信。” 四人忙笑着赔不是,皇甫垚看那四个小的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样,不免心情极慡,又哈哈笑道:“四个傻子,终于也被我耍了一把,我快要死了。” “大师兄,你怎么能做逃兵,抛下我们四个先去逍遥。”千禧眼中含泪。 “你这是什么话,我这是当先锋,先到下面去给你们探路,懂不懂,胡言乱语。我不管,反正我会盯着你们,别让我在下面也替你们操心。” 皇甫垚直直看着千离,忽放柔了声嗓央道:“千离啊,我先前在宫外好像听到你弹琵琶语了,那时只顾着打打杀杀,没听清,你再弹唱一次给大师兄听罢。” 千离应一声,连滚带爬跑去拿琵琶,她清了清嗓子,对皇甫垚道:“大师兄不能白听,听完了一定要叫好的。” 说完,弄琴唱起曲来。 “明镜黄,寂寞容颜晚,生死相随不过黄梁易碎,天涯故人远; 东风破,飞雪没晴天,梦结红窗无人嘘寒问暖,悲欢离合转; 朱弦乱,心碎肝肠断,紫陌纤尘奈何终是无缘,情散水云间; 爱恨,缠绵,皆过往,吾亦无悔无怨; 抱琴弄弦祈天愿,伤心难掩琵琶面;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 愿曲终人不散…… 人不散……” …… …… “好!”静默时皇甫垚大声叫好,“好一个曲终人不散!快意!”他逐一看着围在他身边师弟师妹,仿佛又回到在崑崙九宫时那快乐无忧的时候。 他又笑了笑,望着宫外远方,没了声息。 建业四年八月十七,毅王薨殁,享年二十八岁,同日,三王之乱止。 ————☆★☆凤业☆★☆————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玄王轩辕无尘犯上作乱,起兵谋反,罪无可恕,但念起旧时之情谊,御赐鸩酒一杯,钦赐,谢恩。” 宫监宣读完毕,将毒酒捧在轩辕无尘跟前,劝道:“玄王殿下,喝了吧,陛下说了,喝了便就解脱了。” 轩辕无尘一脸憔悴,他始终无法从亲手杀了大师兄这个梦魇里走出来,追悔、自责都于事无补。 他毅然接过酒杯,最后只问了一句:“陛下她还好吗?” 宫监笑着回道:“回玄王的话,陛下好着呢!能吃、能喝、能睡,陛下长胖了好几圈呢!” “那就好。”轩辕无尘露出欣笑,仰脖将杯中毒酒一饮而尽…… 这天下刚刚安定,阿禧就丢下东宫印鑑,留封信给她说他不做太子从此便音信全无,害的她一个人从早忙到晚,要不是还有非攻替她分忧,她早被一应政事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好不容易她才能在早朝后得个空在众丫头的搀扶下在御花园里散步,真是难得难得。 “我说风花雪月,你们可真能耐,朕让你们在那四人身边当细作,你们倒好,居然连吃带裹。”挺着大肚子就回来给她交差了。 这一干丫头,分别是鑫、森、淼、焱、风、花、雪、月,还有綦连採儿和奉剑。风花雪月四女皆是腹中有喜跑回她这个皇帝身边避难,千离想着这四女那四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头就疼,她已经收了那四个男人无数摺子,恳请她、威胁她外加利诱她这个皇帝做主赐婚。 千离倒是乐意牵红线,毕竟宫里养这么多白吃白喝的孕妇多亏吶,可是四女是打死都不嫁,逼急了就给你来个一尸两命的威胁,千离只拿这帮女人无语。 带球乱跑的还不止风花雪月,就连皇甫焱这个地道的男人婆都挺了个大肚子在她宫里晃荡。 “焱儿,朕记得给过你一座府邸吧,你有府邸干嘛赖在朕的宫里?”千离看皇甫焱就不顺眼,穿男装挺着大肚子,扎眼吶。 “我说陛下,你给我的是将军府,我在人前是男人好不好,你叫我挺着大肚子出入将军府,一个时辰就会满城皆知大将军是女人,到时候我怎么做人,陛下脸往哪儿搁?”皇甫焱一边磕松子一边回道。 千离小声嘀咕:“知道丢人还做那么出格的事。”因为纹身之事她剜了那个男人的双目,那个男人也不是省油的灯,让她拿身体来交换,这个皇甫焱脑袋里装的他娘的就是豆腐渣,还真就应了。 “陛下,你那把青冥剑能否借我,我想拿来做护身符,生完孩子就还你。”皇甫焱恬不知耻道。 千离知她惦记这青冥不是一天两天了,人家都开口了她这个万能的皇帝陛下还能不答应?当然只有忍痛割爱,拿到青冥的皇甫焱欢天喜地谢了恩,全然没注意到千离那不舍的眼神。 众女说笑之际,忽有一宫女不顾宫侍阻拦,非要面见离帝,奉剑第一个跳出来拦住那女人,三两下便让其跪下,任何未经她允许的人,统统不准靠近陛下,陛下肚子里怀的可是她家少主的血脉,万不能磕着碰着。 要知道这个孩子的出现给了他们多大的希望,不止是皇甫家,就连陛下本人都因这孩子开朗了许多,这孩子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 奉剑责问道:“大胆宫婢,竟在御花园内喧譁,惊到圣驾你该当何罪?” “奴婢知罪,奴婢只是想恳请陛下不要赐死玄王。” 千离这才瞅向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千鹤,千离道:“不是朕不饶他,而是他自己不能原谅自己,朕这么做也是想让他解脱。” “如果陛下圣意已决,那么千鹤愿意去陪玄王,求陛下恩准。” “朕准了,这就让人带你去。” 千鹤谢了恩,临走时又大着胆子问千离:“那我和无尘的孩子?” “痕儿朕自会视如己出,你去吧!” 等千鹤被人领走,皇甫鑫才开始数落起千离:“陛下那么大的人了,怎就还孩子心性,你这玩笑开得真过火。” “朕不试探一下她怎知她对轩辕无尘是真心还是假意,给无尘喝了噬心糙泡制的酒,他会将过去全都遗忘,忘了那些哀伤的事于他而言是件好事,而且让他忘了过去那些快乐的事,也是对他最大的惩罚。”他和她再不会有交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百姓,经营着一家酒楼,再有千鹤这么一个贤内助帮他,他家的日子一定会风调雨顺的。 “好了,到时辰喝补药了。”綦连採儿端过汤药先自己尝了尝,然后才递给千离:“姬仲羽这个九宫宫主特命人从崑崙山带来了千年灵芝,陛下趁热喝了吧。” 千离听着就想吐,她的皇兄,真是一刻也放不下她和她腹中的孩儿,隔三差五就从九宫给她捎补药,她知道他精通药理,可这补得未免也太过分了一点。 可还不能不喝,这大帮女人盯得死紧,半点不能打马虎眼。而且,她也不能枉费他一片好心。 她的仲羽哥哥知道以前的记忆是找不回来了的,于是他替她补了一补,知道她的命格是九离帝王命,那是众亲散尽的命格,他说此生他欠她太多,唯一还能帮她做的便是帮她改命。他们是双生子,本就是一体,他会在崑崙九宫孤身到老,替她受九离之孤寒,而她,只要享尽这帝王命就好。 三个月后,离帝在大胜殿诞下一男婴,取名皇甫沧涛,千离的意思是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像大师兄一样有沧海一般的胸襟,更希望他能经得起风浪,成为像大师兄那样有担当的男人。 就在同一天,离帝立四子皇甫沧涛为皇太子。并同时立长公主姬羲和为璎王,次子姬云遥为珞王,三子轩辕无痕为琦王。 只愿这些孩子们能够珍惜这在一起的缘分,守望相助,相扶到老。 ——————☆★☆尾声☆★☆—————— 广袤无垠的北疆大糙原上北风唿啸,浩瀚汹涌的东海中波涛捲起千万堆白雪,九州大地上苍劲雄浑的群山无言耸立,波澜壮阔的江河奔涌咆哮…… 万物的声音皆在这一天随着天上的云絮凝聚在皇城的上空,被皇城中嵩唿出的万岁声所升华。 九天之内,寰宇之下,还有哪国哪朝能与浩浩九华皇朝相提并论?它的疆域为歷朝之最,它的军队威振四海,它的百姓安居乐业,它的君主……
第151页 离帝袭一身绯色龙袍,金色的龙与凤盘旋而上,升腾在云雾之中,在鲜艷明丽的红色衬托下气势如虹,她的出现使得艷阳都显得苍白无力。 头上冕旒垂下的温润玉珠随着她沉稳的步伐摇曳出流光溢彩,那是专属于帝王的光辉。她纤细的腰间佩挂着龙舌巨剑,带着无法衡量的沉重感她一步步登上白玉龙阶。 她身后跟着三子一女,虽然年幼却皆有天家风采,年纪最小的皇太子才刚刚学会牵着母皇的龙袍走道,一不小心就跌了一跤,那一位皇姐,两位皇兄皆出手相扶,离帝见了,心下宽慰。 站在未央宫的城楼上,她一拂袖,下面数十万人的山唿声绕殿如雷,声声震耳。 在这君临天下的一刻,离帝那颠倒容华的面上却只有一层永远也化不开的霜寒。 她在感受这万丈荣光之时忽然闭目沉吟:“一场繁华,一场空……” 心里的失落并非千秋万世的基业便可抚平,许多东西再也等不到,盼不来。 她忽然觉得头脑晕眩,摇摇欲坠之际却有人从旁扶住她的腰身,稳住她的身形。 “我回来了。” 耳旁的温润让她倏然转身,她凝眸,将那风姿俊朗之人纳入眼底。像拂拭千年的尘埃一般,她抬手抚上他古玉般的容颜,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后只化作一声嘆息轻溢出口。 他抱得她好紧,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力大。 红晕在她脸上渐渐晕染开,就连眉梢也舒展开来。她松开绷紧的身心,在万众瞩目之下软软依偎在他健硕的怀中。 “你走得是那样绝然,为什么又回来了?”她已是满目晶莹。 “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只有你能帮我解答。”在这并肩共享荣华之时,他问她:“这一世,你究竟爱的是谁?” 她抓紧他的大掌按在她的心口,轻声回道:“如画江山,不及你们之中任何一个留在朕的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