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来替你收尸了》 第1页 [古装迷情] 《师父,我来替你收尸了》作者:六念【完结+番外】 文案 百慕教有项成文的教规,大家都不太重视。 十八岁之前要努力杀死师父?不然就会被永远葬在百慕山,怎么可能! 作为师父的小迷妹,元雅一开始也不相信。直到某一天,师父夜里喊她起来给大师兄收尸…… 【阅读指南】 1. 女主傻白呆。 2. 师父执念深,一心求死。 3. 有一点虐,结局是好的。 (●─●) 内容标籤: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元雅,唐诗,宋词 ┃ 配角: ┃ 其它: ================== ☆、早课 晋江文学城 / 作者六念 . 高耸巍峨的百慕之巅,被层层叠叠的青松环绕。 春风徐来,吹起山上一片绿意浮动。 弟子们身着青灰色布衣,头髮高束,背着轻便小竹笼,陆续爬上了百慕之巅。 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比身后那整片浓郁的绿意更先映入眼帘。 弟子们习以为常,无论他们多早来,师父总是能先到。 他们放下背笼,席地而坐,开始了一日的早课。 师父会在早课上施展剑法,他们得非常认真地观察动作,记熟每一个要点。 青山绿林前,白衣舞动,银剑纷飞,宛如画境。 坐在最后面的元雅,呆呆地望着师父出神。 她并没有在思考武功招式,而是在想世间怎会有像师父这么完美的人? 武艺高强,人美心善,清风道骨,遗世独立,这些专为师父而创造的词,她数上一天都数不完。 世人都有缺点,可师父没有。 或许,师父根本不是人,是仙。 “小雅你不好好听课,又开始犯花痴了!” 元雅身旁的一位面容亲秀的男子微微凑了过来,低声提醒她要集中注意。 元雅慌忙地把自己的视线从师父身上移开,有……有那么明显吗?她也就看了师父那么一小会儿。 “你再不认真听,回头我可不帮你讲解了。”他低声又道。 元雅听言,脸色大变,立马转头惨笑道,“二师兄……你可不能这么对我……你知道我对习武一窍不通,默心法背口诀没问题,可一到实战就根本无从下手。” 这些年幸亏有二师兄的帮助,教她些假招式,她才能屡屡躲过师父的抽查,矇混过关。 没有习武天赋的事情一定不能被师父知道! 不然以师父事事追求尽善尽美的性子,绝对容不了自己招了个蠢徒弟。 她会被赶出百慕教的! 她是上辈子修了福,才能被师父从大街上捡来这宛如仙境般的百慕教学习,绝对不能就这么轻易离开。 “那小雅你今晚来找我。”二师兄露出了欣慰的笑,“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说。” “嗯嗯!”元雅松了口气,快速地频频点头。 她看得懂剑谱上的每一个字,能背下内功心法里的每一句话,可就是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要怎么运用。 二师兄能教她真是太好了! 有了二师兄的帮助,她这下可以放心地花痴了。元雅转回身子,视线又聚集到了前方,师父所在的位子。 没想到,这视线一回来,竟……竟……竟和师父的对上了! 元雅心虚地低头下去。没有看到,没有看到,师父刚才一定没有看到我,她心里直念。 一时逃避之后,元雅心存侥倖,忍不住又偷偷抬起头。 师父竟还在看她! 他的眼里意味深长,可在元雅看来就只有“恨铁不成钢”五个字。 恨铁不成钢! 哎呀,她怎么就给忘了,师父不是人是仙啊!她私底下那些小动作怎么逃得过他的法眼? 对不起师父,我不是有意不用功的,我是真的学不来,就走神了那么一下下。 正当元雅心慌无措之时,旁边的二师兄替她解了围。 他突然高举起了手,“师父,弟子有一处不明!” 师父的目光这才转开,语气平和道,“宋词,你何处有疑惑?” 宋词是二师兄的名字。 百慕教的弟子,原本都是流浪的孤儿,被师父收养,赐之以名,又教之以上乘武艺。 她的名字元雅,也一样。 之后宋词和师父说了什么元雅根本无心听,挥剑有形无形的她即使听了也听不懂。 只在最后要下课的时候,勐然听见了师父喊她的名字。 “小雅,你留下来,随为师走一趟。” 他的语声一如既往的平和,元雅脑子却“轰”地炸开了,顿时一片空白。 被……被发现了,师父要赶她下山了吗? 她下意识向二师兄求救。 同门里她和二师兄关系最好。 宋词朝她笑了笑,“小雅瞧把你愁的,眉毛眼睛都挤一起了。” 她当然愁了,被赶下山的又不是他。她要是有二师兄十分之一的聪明也不至于此。 “呆雅!”宋词笑着在她肩上一拍,“别乱想快去吧,你进度跟不上,师父没准是要给你开小灶呢!”
第2页 元雅“啊”地一声,嘴巴张得很圆,恍然大悟。 “二师兄说的对!师父心善,没准是要帮我补课呢!”元雅一下子开心起来,脸上阴转晴。 “那我这就去啦!” 她飞快地向前跑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反身转过来朝宋词挥了挥手。 “二师兄等我晚上回来找你哈!”她还记得他有话要对她说。 元雅脸上挂起大大的笑容,嘴角的酒窝清晰可见。 一旁路过的二师姐唐诗见了,脸上不悦之色很明显,她哼声道: “你这丫头成天装傻不好好学习,终于师父要给你开小灶,满意了?” 可惜她的话还没说完,元雅已经健步如飞背着她的竹笼蹭蹭蹭地跑走了。 二师兄宋词倒是听见了唐诗的话,迈着轻盈的步子在她周围转了圈,笑道,“诗妹,话可不能这么说。你要像小雅这么呆,师父自然也给你开。” 唐诗横他一眼,“一蠢毁所有,才不要像小雅那样。” 宋词浅笑道,“诗妹口是心非哦!” 她哪有口是心非?虽然也很想师父能专门替她辅导,但要是牺牲才智她可不愿。 唐诗又睨了眼宋词,见他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心里就来气。 本来大家都是一同长大的玩伴,但随着年龄增长,性格的差异逐渐显现,唐诗眼里看不惯宋词和元雅两人贪玩,不学无术,颇有微词。 为什么就不能专心练剑? * * * * 师父住在百慕山的最深处,那里地势艰险,荆棘丛生,一般人没能力是进不去的。 元雅印象中,自己也只去过一次。十岁那年,她突发高热,得了重病,师父将她带了进来,因为这里有百慕山至阴之地慕寒窖,能帮助她抵御体内的热气。 在师父的悉心照顾之下,她终于病好,从此成了师父的小迷妹,觉着师父无论做什么都是好的。 一想到那时每次迷迷煳煳睁眼,师父都守在床前,摸摸她的额头,替她擦汗,那感觉真是太幸福了。 师父不是人,是天,是神。 元雅紧紧地跟在“天神”的身后,望着“天神”高大笔直的背影,感觉有点不对劲。 这次师父带她进来,似乎并不像是要教她武功? “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她忍不住地问道。 师父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去墓地。” 墓,墓,地。 她没有听错吧,为什么要带她来墓地?难不成师父懒得把她赶下山,想直接在这里就把她这个差生弟子给…… 不要啊! 元雅连忙追上师父,紧紧地拽住他洁白的宽大衣袖,哀声道:“师父,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学习,不偷懒了。勤能补拙,勤能补拙,多花些功夫肯定能有所成绩的,求师父不要抛弃我!” 师父嘆了声气,脚步停下。 “没用的小雅,你资质太差。” 天吶,师父嘆气了! 在她的印象里,师父一直都是冷冷清清的,佛到脸上基本没什么表情。正因为此,明明年纪比弟子们都大了一轮,但在容貌上却丝毫没有差别。 她竟然让师父嘆气了,可想而知师父此刻对她有多失望。 “师父,求求你了,如果能继续留在百慕山,我做什么都可以。洗衣、打扫、做饭我都会做的!师父师兄师姐练功辛苦,这些生活小事就交给我来做好了!” 她不想去墓地呀!她要留在百慕山! 她能做很多事情,不是一无是处的。现在大家每日的伙食还都是她在张罗着呢! 师父看着元雅一脸急切地想证明自己,又嘆了声气。 “小雅你若愿学,为师愿把一生武功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你,可你资质太差,悟性太低……” 师父话到嘴边欲言又止,元雅心虚地垂下了头,低声道:“师父说的对,我太笨了,上乘武艺根本悟不到。” 她从不知道师父对她竟有如此大的期望。期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此刻她深深地感受到了师父的无奈。 她再想说勤能补拙的话,师父怕也不会相信了吧。就像她自以为能靠一些假把式矇混过关,没想到师父早就心知肚明。 师父转过身去,面朝着的是后山一片开阔荒凉之地。 他淡淡启唇,“为师也不指望你能学有所成向我挑战了,日后替师兄师姐收尸的事情,就交由你做吧。” 啊? 元雅整个人懵了。 师父要她干嘛?替师兄师姐收尸?! “教规你忘记了?”师父提醒她。 凡百慕教弟子十八岁前,须向师父挑战剑术,若未能打败师父者则出师失败,将永远葬于百慕山。 教规她当然没忘,只是她,她一直天真的以为这个教规是师父拿出来吓唬他们,要他们好好学习的。 竟然还真有其事!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日更!求收藏! 文章不长,很快就完结了,养肥的大大们记得回来瞟一眼哦! 表白来看文的小天使,独自写作是黑暗的,但你们是光! ☆、小窝 百慕教里,元雅和宋词两人最爱笑。
第3页 元雅笑起来两侧的酒窝深深甜甜,宋词笑起来,勾在嘴角的梨涡,浅浅迷人。 他们俩被同门戏称为“大窝小窝”。 不学无术,窝囊的窝。 元雅从师父那回来,哪还有心思笑,一路上魂不守舍的。 要想留在百慕山,真的就只能去收尸了吗? 师父看起来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可她不明白,师父待他们几个徒弟明明都很好,怎么忍心说杀就杀呢? 她也知道江湖上有生死状一说,签下生死状,一战胜负,不问生死。 可那都是朝夕相处的师兄师姐呀,师父怎么下得了手?就算有人能赢得了师父,弟子又怎狠得下心杀师? 不明白,师父当初为什么要立这样的教规。 “呆雅!” 上方突然传来的一声叫唤,把元雅吓了一跳,整个人都颤抖了。 宋词倒挂在房樑上,身子倾倒下来,挡住了元雅的路。 “哎哟!吓死我了!”她摸着胸口,埋怨道,“二师兄你好好的做什么怪,偏偏在这大夜里装鬼吓人。” 宋词轻松翻身,站定,哈哈笑道:“远远见你就愁眉苦脸了,逗你一下。怎么,被师父说了?” 师父愿意说她,她心里倒还感受一点。叫她去收尸?这,这话让她怎么开得了口。 元雅和宋词向来无话不谈,可今天这事还是犹豫了。 她环顾左右,见四周寂静无人,才凑近宋词,低声道:“二师兄你还记得我们百慕教教规吗?可是当真的吗?” 宋词脸上笑容一滞,慎重地回答:“自然当真。” 元雅惊奇道,“二师兄你怎么知道?我一直以为那是师父唬我们的!” “就说你傻嘛!”宋词又笑了起来,“师父从不开玩笑。” 这也是他一直想不通的地方,师父为什么要立这个教规? 今年宋词十六岁,再过两年就十八了,论武功他怎么学都不可能超越师父的,但他想死个明白。 “小雅,不如我们偷偷下山吧?”他说话时眼睛一亮一亮的,像在说一件特别有趣的事情。 下山?! “二师兄你疯了吗?师父不让我们私自下山的,要是被师父发现怎么办?” 宋词狡黠一笑,“所以才要偷偷地下山……” 宋词天赋聪颖,很早就认清了一个事情。 那就是师父的武功不可超越。 武艺高强的师父,在江湖之上没有点名头说不过去,所以他想下山一探个究竟。 可私自下山他没有完全的把握,要是把师父惹怒了,自己也是死路一条。 所以,他得要拉上小雅一起。 宋词平日嘻嘻哈哈,但他观察细緻,师父虽然性子冷淡,可独独待小雅却是不一样。 比如,师父会叫元雅“小雅”,却不会叫唐诗“小诗”。 小雅生病了,他比谁都紧张,这是其他师兄妹都不曾有的待遇。 他教小雅的那些花哨把式,连诗妹都看不下去了。可再假,师父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揭穿。 若是小雅也和自己一起下山,师父要怪罪起来,也应该不会受太重的罚,这是宋词心里的盘算。 可小雅脑子一根筋,唯师命是从,他几次想找机会和她说这事,小雅都觉得不可思议。在她的小脑袋里啊,以为百慕山就是仙境,师父就是世间万物。认定死了师父在哪她就要在哪。 他,和小雅不一样。 他还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不甘心一辈子困在这百慕山。 “小雅,你难道不想知道师父为什么会立这个教规吗?” “我们下山或许就能知道一些蛛丝马迹。” 宋词低声在她耳边劝说,利用师父的事情激起她的好奇。 一听到和师父有关,元雅果然很快就上钩,异常果断地道:“去!去!去!” 就算是师父叫她收尸,她也得收个明白尸! **** 第二天一清晨,百慕教的弟子们穿着整齐,又陆续爬上了百慕之巅。 师父令他们爬山既是强壮身体之用,也能侧面检验出他们的武功进展如何。 像大师兄汉赋,已经能灵活的运用轻功飞越小半段山了,大师姐秦羌也不差,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 最惨的那位,不用想就是元雅。她一年復一年,攀爬的功夫见长,但还是保持在最后一位,并且在师兄姐学会轻功飞行之后,差距渐渐拉大。 幸好这百丈高山上,元雅一抬头还能看宋词的笑脸。这令她心里头暖暖的,无论爬多慢,宋词都会等着她。 宋词不在意时间。青山绿水,蓝天白云,看着小雅这么辛苦爬山也挺有意思的,反正师父总是会等小雅到了才开始上课。 他一点也不急。 带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呆雅,怎么闯荡江湖呢?宋词见她爬得开始喘气了,心里不禁在想。 偷偷下山的事情总要事先规划一下,他负责动脑子,到时小雅只需要紧紧跟着他就行。 这样想着,不觉身旁突然多了个人影,侧头一看竟是唐诗折了回来。 元雅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山上走着,见唐诗来了沖她露出笑容,“二师姐,你也在等我啊!真好!”
第4页 唐诗一见到元雅和宋词一起心里就不舒服。这两人成天脑子里不知道想什么,师父昨天教的剑法都练了吗?记熟了吗? 怎么还在这嘻嘻哈哈,一点没有学习的样子。 昨天晚上,她瞧见他们夜里私会,窃窃私语,甚是亲昵,惊呆了她。 败坏教风! 小雅傻不懂事她可以理解,但宋词不傻啊。 她一早上思来想去,不能让他们这样继续下去了。 唐诗居高临下地看着正在努力爬山的元雅,严肃地说,“小雅,你以后跟着我一起练习吧。” 二师姐虽然经常不给她好脸色,但一起长大过来元雅知道她心是好的。 元雅听见二师姐也愿意教她,心中大喜。可又回想起昨天的事情来,迟疑道:“二师姐……我很笨的,连师父都放弃了,我怕跟着你会连累到你。” “连不连累你说了不算。”唐诗一点不在意,瞅了眼宋词,又道:“以后有不懂的来问我,别和他搅和在一起。” 这宋词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总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太不正经了,她怕小雅被他给骗去。 宋词一旁苦笑,“诗妹你这是什么眼神,还怕我把小雅吃了不成?大冤枉呦!” 唐诗白他一眼,“没有就好。” 说罢,从背上快速地拔出剑鞘,抵在他身上,一个劲地要赶他走,“你快上去,快上去,师父等着呢。” 二师兄还想回头,唐诗立马拿剑鞘刺他要腰上、腿上,“快走!快走!小雅我会看着她,你就别操心了,快走!” 元雅见二师兄被二师姐赶着得手舞足蹈,呵呵地笑出声,“哈哈,二师兄你也有今天,一物降一物呀!” 宋词终于躲开唐诗的剑鞘攻击,跑到三米开外,回头一笑,“我是不跟她计较,俗话说好男不和女斗,论武功,这百慕山里出除了小雅你谁还没有两把刷子呢?” “你还不走是吧?”唐诗准备上真剑了。 宋词见她要掏傢伙,急忙道,“哎哟,诗妹饶命,我这就走!这就走!”他知道自己要再皮下去,诗妹一气之下真会把他给砍了。 连师父都放弃的弟子,他也想看看师诗妹能否教出奇蹟来。 不过走之前,他还要提醒元雅一句,“小雅,要记得我们的约定哦。” 元雅一时没反应过来,宋词便隔着唐诗,用很夸张的唇语相告。 “偷偷下山。” 他的嘴巴张的很大,元雅一眼就看明白了,会意地点点头。 唐诗见他们眉目传情,这还得了,赶紧打住。 “小雅,你莫不是真喜欢上宋词了吧!” 元雅慌忙摇头,“怎么会!二师兄就是二师兄!” 她怎么会有非分之想。 “那就好。你可千万不能喜欢上他,这小子和我们不一样。” 嗯?二师兄怎么和他们不一样了? “他以前和我说,他想离开百慕山出去闯荡。” 说完,唐诗不由呵呵一笑,“就他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想出去闯荡,笑死人,连我都打不过。” 元雅心里沉沉地哦了一声。 那二师兄和她还真不一样,她就从来没想过离开百慕山。 百慕山什么都好,有吃有喝,有玩有学,还有那么照顾他们的师父,她怎么会想出去呢? 她这个完全不会武功的人,入了江湖怕是活不过两步路。乖乖呆在百慕山,替师兄师姐们洗衣做饭也比外面好得多。 师父要不叫她收尸,他们就可以继续开心快乐地在百慕山里生活学习。 元雅一想到这个就头大。 今天夜里起,师父就开始叫她去墓地了,说要交教她如何正确地收尸。 她心里非常不愿意,师父却安慰她说,“小雅不用怕。收尸,最要紧的是心诚,技术不是关键,你能胜任的。” 这,这根本不是胜任不胜任的问题呀! 她一定要搞清楚师父为什么会立这个教规。 因为今年,大师兄十七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是师父,他的戏份在后面一些。 ☆、大窝 月明星稀。 荒凉的后山,一到夜里便窸窣声四起。 倘若之前元雅还抱有侥倖的话,这一刻她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二师兄说的话没有错。 师父从不开玩笑。 他何止不开玩笑,更是做什么事情都要精益求精,追求完美。就连收尸,他都大摆器具,弄得特别有仪式感。 长长的木桌上,摆满了丧葬入殓所需的道具。那些装备们一字排开,令元雅目瞪口呆。 “小雅,你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师父招唿她走近些,她站的太远了。 元雅颤颤道:“师父……我……我视力好,这距离能看见,看得可清楚了!” 师父淡淡地看她一眼,也没有为难她,默默地走到木桌的一头,拿起上面的一张洁白的绢质帕子,迳自地说起来:“第一步,要为死者擦拭头面,就用这白绢。” “双方决斗,胜负既已分,败者定会口吐鲜血,脸上有了脏渍入了地府不好轮迴,得擦拭干净。”
第5页 他的声音既远,也近,带着寒意,听得元雅不禁哆索。 说罢,师父轻轻将白绢放回,又捻了旁边的一跟针线起来。 元雅见那针体粗大,针尖发亮,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师父幽幽道:“这是缝补肉.身的针线。” 元雅一听要“缝补肉.身”,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她捂住耳朵大喊道,“师父不要说了!我不听!我不听!” 这么残忍的话,师父怎么能说得如此轻易。 师父没有停下,反安慰她道:“小雅不用怕,四体若完好,则可不用。” 他顿了顿,又道,“你若真害怕,为师尽量留全尸给你。” 不,这人不是她的师父。 她的师父心善,待他们极好,绝对不会这么忍酷无情地说出草菅人生死的话。 他虽然面上冷清,但对众弟子们还是有感情的,不然为什么要费心将他们这群孤儿捡回来,悉心抚养呢? 师父没有理会她一脸的惊讶与疑惑,继续往前迈了一步,拿起了一套整洁的衣物。 “这是寿衣,和平日里你们穿的青袍无大差别,就是加了几跟带子。穿上之后要将四肢繫紧,以防入了邪气。” “寿衣一定要记得要反着穿,归魂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他说得认真,和平时教弟子习武练剑一样,还不忘叮嘱她这一些要注意的事项。 元雅却听一个字也听进下去,她飞奔到师父跟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寿衣。 “师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鼓起勇气问道。 “师父你的武功那么厉害,我们怎么可能超越得了你?” “这是什么该死的教规,难道师父抚养我们长大,就是为了看着我们一个个死去吗?” 师父没有立刻回答,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些感情的起伏。 他默不作声地把元雅手中的寿衣拿出来,散开。 青袍一泻而下,正好遮住了师父修长高大的身子。 “小雅,既然你问了,为师也不瞒你。”他低声道。 元雅抬眼看去,却发现师父眼里的目光,比任何时候都要亮。 “这教规真正想让人死去的,只有为师一人。” “为师活得够久了,若要正常死亡,起码得到百来岁,为师等不及了。” “既然外面的人都是一群废物,为师只好亲自培养。” 他定定地看着小雅,忽得一笑,“为师是真心喜欢这寿衣。” “小雅若是能亲手替为师穿上,这辈子也就死而无憾了。” 元雅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师父……你……” 她从没见过师父笑。 师父笑起来,真好看。英气的笑,和其他时候截然不同,师父年轻时定是个俊美少侠。 “师父……是不是……这世间已没有令你感到开心畅快的事情了?”她小心地猜测道。 所以才想要求一死。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这些弟子们可以想办法让你开心呀!你想要做什么我们都可以帮你做!” 师父摇头。 “小雅,你觉得以为师的修为,什么事情是不能办不到的?” 这……元雅一时哑然。 师父的武艺感觉登峰造极了,确实他要行走江湖,什么事情不能做? 元雅勐地又想起来二师姐今日说的话,你可不以喜欢宋词,他和我们不一样。 “啊哦!我知道了!师父心爱的女子不能和师父在一起!你们身份差距太大,不得不分开。” 元雅被自己的想法震惊到,一定是这样!有了师母,师父就能找回活下去的希望了。 师父冷冷地看她一眼,“功夫不好好学,心思还挺多。” “不!不!不!师父你听我说,这个很重要!我虽然傻,但还是知道做人呢,开心最重要,要是心里没有了依靠就很难坚持。”她又将寿衣夺了回来,随手一皱,抱在了怀里。 “师父,你就是我的依靠,只要你在,我就觉得哪里都是仙境。师父你放心,我们会帮你找回希望!这寿衣你以后再也不会喜欢,我这就给你拿去烧掉、丢掉!” 元雅一股脑地说完,不等师父回应,蹭蹭蹭地抱着寿衣跑掉了。 她要去找二师兄,她要下山,她要帮助师父找回活下去的希望! 百慕教里的人,一个都不能死! 师父望着元雅离去的背影,又是一声嘆息。 “小雅,究竟要如何,才能让你起杀心?” 一个人的生,需要信念。 死,无需理由。 * * * * “二师兄,二师兄我知道为什么了!师父他这样是有原因的!” 元雅当天晚上心急燎原地去找宋词,唐诗看到都惊呆了。 “还敢说你们俩没什么!” 这,这可是深夜偷情啊!小小年纪,他们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师父不管不问,就可以乱来了吗? 她要去阻止他们。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天纳,她根本不敢想像。 待唐诗赶到宋词房门外时,就听见宋词的声音传了出来。
第6页 “小雅,我们私奔吧。” “私奔是最好的。” 什么!他们还想私奔!这小子真给她长脸了! 唐诗一脚踹开了门,“谁说要私奔的,我这就把他舌头给割下来。” 门一开,宋词一见是唐诗,脸顿时煞白,失笑道:“诗妹……你怎么来了?” “消消气,坐……坐……” 元雅跑了过去,拉唐诗进来,看了看周围,将门关上。 “二师姐,你误会了。”元雅低声说,“我和二师兄是在说偷偷下山要装成什么身份好。” 偷偷下山?! 唐诗眼睛瞪了起来,“还想骗我!你们俩偷偷下山不是私奔是什么?” “哎呀,不是的不是的。”元雅连连摆手,解释道:“我们是想下山去查查师父的身世,是不是以前有什么芥蒂在心。” 她将师父一心想要求死的事情告诉唐诗,如果不替师父解决这个心病,恐怕到时候大伙儿都得死。 师父的武功哪是说超就能超的。 大师兄今年十七岁,他们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 “哦!”唐诗听言,神色终于缓和了,长长地哦了声,“原来你们是在密谋这事。” 宋词忙道:“可不是,诗妹要再把我当坏人,真就大冤枉了。我可是风流倜傥的正人君子。” “你闭嘴。”唐诗瞪他一眼,“就算是这样,那也不能让你和小雅单独下山。” 宋词笑道:“诗妹莫不是想和我一起去?这样也不是不可以……” “不可以!”元雅急道,“我也要去!师父的事情我一定要参与!” “可我们三人都去了,还算是偷偷下山吗还是得有人留在山上掩护。”宋词心里琢磨道,小雅定是要去的,有小雅在师父才不至于大怒。 但他又不得不去,因为这可能是自己唯一一次下山的机会了。 唐诗见宋词脸上为难,心里猜到了几分,宋词很想下山。本来想着说她和小雅一起去的,话到嘴边又止住了,咳。 “算了算了,你们两个不学无术的去吧,我还有剑法要练,才不能受你们拖累,荒废了学业。”唐诗妥协道。 宋词脸色一怔,看向唐诗的目光竟有些不一样了。 多了份感激。 “诗妹果然一代女侠风范,武艺精湛,人美心善!”他由衷的赞嘆,面上却还是那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 “少来!”唐诗不吃他油嘴滑舌那套,直言道:“小雅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唯你是问!” “是是是!”宋词一口答应。 他和小雅偷偷下山的事情就这么定了小下来。 唐诗很快领着元雅回自己房间,多一刻都不让她久待。 元雅比她和宋词小两岁,宋词在她这个年龄早就开始耍机灵了,可元雅却还像是长不大,功夫也差,十足是个小拖累。 幸好她还算乖巧懂事,知道别人对她好,也常常狗腿地想着方法回报他们。 下了山,可不能让她被宋词给欺负而了,唐诗得提前教她些防身之术。 “二师姐你想太多了吧,二师兄和我们一起长大的,他怎么会对我图谋不轨?” “防人之心不可无。”唐诗提醒她,“况且,宋词这次下山可能再也不回了,你们若有难我会去找师父出面,这事瞒不了他太久的。” “二师姐你说什么?二师兄不回来了?”元雅只关注到她说宋词不回来了,一脸的震惊。 “你看不出来吗?那小子一直想走,心早就不在这了。” 元雅疑惑不解,“可百慕山是我们的家呀!他不回家要去哪里?” 唐诗懒懒道,“我怎么知道?” ☆、下山 山下的人,果然都是群废物,就连元雅这个山上的废物都看不下去了。 他们下山后发现这些人的武功实在算不上武功。 原来,师父也不是什么人都捡,得是要有慧根的孤儿才愿意收留。 比如像二师兄宋词这样的。 平时间见他吊二郎当,经常被二师姐欺负,也没感觉他武功有多好,想不到在这群人面前都算高手了。 “少侠饶命,少侠饶命!”宋词揪着那恶霸的耳朵,那人直喊救命。 “以后还敢再欺负小姑娘吗?” “不敢了,不敢了,少侠饶命!” 得到承诺后,宋词这才放开他,转眼对元雅笑道:“小雅,这山下比我想的要容易多了嘛。” 他本以为江湖之上个个都能耍刀弄剑,没想到江湖之外,不会武功的多了去了。 小雅虽然不会武功,但常年爬山,身体素质锻鍊得很好。宋词心里估计着,山下大多数人都没她跑得快。 “若是遇到危险,小雅你只管跑就是了,等我解决了他们再回来找你。”他提前叮嘱她。 元雅点头答应,“可我们下山好几个时辰了,除了打抱不平之外毫无进展,就连师父姓名都没打听到,这可怎么办?” 她有些沮丧。 他们从一早偷偷熘出来,到现在太阳都要落山了。师父对他们而言,还是一个迷。
第7页 山下问了一圈,竟没人听过百慕教,就连知道百慕山的人也聊聊无几。而且那些人一致都认为百慕山里闹鬼被封山了,误入者死。 对于这些传闻,宋词呵呵大笑,“他们口中百慕山里的鬼不会说的是我们吧!” 这就是师父不让他们下山的原因吗? “二师兄你的玩笑一点不好笑,你明知道不是这样的。”元雅努努嘴,“百慕山外头看起来荒凉,师父不让我们下山,一定是怕我们惊扰了山下的居民。” 宋词忘了小雅是师父的小迷妹,听不得别人说师父一点不是。 他赶紧闭嘴,转了开了话题。 “小雅,我们现在的身份是私奔的一对小情人呢,你这一副愁容可怎么行?难得有机会出来,我们好好体验一把山下的生活吧。” “瞧这热闹的市集,这么多从没见过的新鲜玩意,比百慕山有趣多了!” “我们去看一看,没准能挑上件你二师姐喜欢的,不然回去准被她揍一顿。” 说罢,他拉起了元雅的手,带她钻进了人群里。 身后,灯火璀璨,人流传动。 一个人影在暗中显现,近看去,正是先前那个向宋词求饶的恶霸。 一脸横肉的他在灯火中露出笑意,对身边人道:“去,通知青桐派,百慕山终于有人出来了。” 他奉命在山下苦等多年,终于让他给等着了。 夜市人来人往,吆喝声嬉笑声不断。 宋词微微一笑,拿起一张猪头面具戴在元雅脸上。 “小雅这个面具适合你。” 哪里适合她了?元雅眉头一皱,将面具一把扯下反扣在宋词脸上,“适合你才是,二师兄!” 宋词欣然接受,在她面前左摇右摆的。 元雅嘻嘻一笑,“像极了。” 猪头二师兄继续晃动着身子,开始支支吾吾的说起话来。 “记得二师兄的话,遇到危险你就跑,他们跑不过你。” 他被猪头面具捂住脸,话说声音浑煳不清,可元雅还是听懂了。 元雅顿时警觉起来。 放眼望去,朦胧灯火之下,那双双眼睛似乎都在盯着她。 他们被跟踪了!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元雅来不及惊讶,也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地拔腿就跑。 对,她得跑,不能拖累二师兄。 元雅告诉自己,这个时候不能回头,回头就会是拖累。 她一直跑,一直跑,不记得穿过了多少人,也不曾回头看看二师兄是否有赢得过那些人。只要他们追不上她,她就不会有危险。 从人群密集跑到人迹稀散,再到一个人影都见不着,她也没有停下来。 二师兄若是解决了麻烦,一定会来找她。 二师兄跑得比她快多了,一定能追上她。 她只要朝着月亮的方向,一直跑就好。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元雅才勐地停住,脚下的沙石霎时飞溅而出。 “呆雅别跑了,你要累死你二师兄了!” 回头一看,宋词气喘吁吁地瘫在路旁。 元雅立马赶了过去,担心地问道:“二师兄你没事吧,可有哪里伤着?” 宋词虽有天赋,但不爱锻鍊。短时能跑得比元雅快,可时间一长后力不足。解决青桐派那些小喽喽没花太多功夫,想不到追上小雅却废了他半条命。 元雅把他拉了起来,宋词略略失笑,“我是叫你跑,可没叫你这么拼死命地跑。还真不能小瞧了你,以后作战策略我得改改。” 元雅只庆幸自己没拖累到二师兄。 待他平復下来,元雅便问,“那些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踪我们?” 宋词严肃起来,“是青桐派的人,青桐派是江湖第一大门派。师父怕是和他们有过节,我们一下山就被那些人给盯上了。” 他一声嘆道,“看来打探师父背景比预想中要更费劲了。” 元雅不以为意,“至少我们有线索了,不是吗?” 宋词眼前一亮,“小雅说的对!” **** 青桐派的云霄殿宽敞明亮,一位白头老者在高位威严站立。 殿下跪着一群身强的大汉。 老者一回身,破口骂道:“废物!连两个小娃都抓不到!” 那群大汉哭诉道:“师尊,不是我们不行,是……是对方很强啊!” 那白头师尊哼哧一声,道:“再强也不过是不成人的小娃,能有什么威胁?” 况且他们再强,能强得过师父吗?” 那师尊阴阴一笑,心道:就算是他们那天赋异禀、武艺超群的师父,也不曾逃得过他的手掌。 他捋须想了想,瞬时有了对策。 “叶卿鸿自恃清高,定不会教他们江湖险恶。” 大汉们不解,你看我我看你:“师尊这话……是什么意思……” “愚昧!”师尊破口又骂,这群人……真是……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要他这个师尊一点点教吗? “听说白了就是用毒!用毒啊!”他上了年纪,不能大叫的。 那群徒孙顿时醍醐灌顶,明的不行,他们可以暗中使计啊。
第8页 “师尊英明!我们这就去办!” 青桐派是江湖第一大派,耳目众多,想随便搞几个花样出来,轻而易举。 “所以师尊常常教导你们,做人要变通,一根筋是没用的。”他晃着头,闭眸,悠悠道。 “师尊说的是!” 武功再高有什么用呢?如今江湖第一大门派还不是他们青桐派,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世人对百慕教一无所知,青桐山却名声在外。世人只会将他们的孩子源源不断地往青桐派送。虽然送上来的孩子悟性参差不齐,但林子大了总归能抓到几只好鸟。 剩下的,留着打打杂,维护门派庞大的声望也不错。 师尊捋捋须,脸上露出了笑意,他对自己管理青桐派的方式非常满意。 现在唯一能威胁到他的就是百慕教了。 当年,叶卿鸿亲自挑了数名弟子上山,不知要搞什么大动作,他非常好奇。 于是他派人一直盯紧百慕山,有任何动静都第一时间向他汇报。可想不到,十年过去,百慕山宛如死山,竟一点动静也没有。 今日终于有消息传来,他内心按捺不住的激动。 又要见面了,小师弟。 作者有话要说:  青桐派里的小青桐们,敌人还有五秒到达战场,请做好准备~ ☆、中毒 夜里,元雅和宋词偷偷赶回百慕山,明日还有早课不能落下,不然师父一定起疑。 第二天,唐诗等着他们二人一起爬上百慕之巅。 “山下好玩吗?”她漫不经心地问。 “好玩。”宋词就知道她会好奇,嘴上却说着不在意。他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黑泥人,交到她手上。 “给我的?”唐诗惊讶地不敢相信。 元雅快步赶上他们,笑道:“对的!我和二师兄挑了很久呢!” 既然他们挑了很久,那这份心意她就收下了。唐诗心里高兴,面上却没表现出来,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小黑泥人看。 这泥人怎么还是个男的?手上持一把大长矛,气势凌人。 元雅一旁怨宋词,“我就说不要选张飞,你看二师姐现在好像也不是很喜欢。选刘备她一定喜欢,刘备使是双股剑,师姐剑法也好。” “不不。”宋词摇头道,“刘备哭哭啼啼的,一点也不适合诗妹,张飞的性格才好呢,正直爽快!” 唐诗拿着泥人,眉头一皱,“敢情你们俩下山没干正事去听戏了?” 元雅连忙道:“没有没有!我们一下山就被人盯上了,那些人很厉害呢!” 她把昨日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唐诗,今日他们还打算再下山去夜探青桐派。 宋词分析道:“我见青桐派弟子的功夫有些眼熟,和百慕教的有几分相像,就是不知他们怎会把剑法练成那个鬼样。潜入青桐派追根溯源,或许能查到一些信息。” 唐诗一听要夜探,担忧道:“你们记得万分小心,不管有没有收穫,三更前一定回来。” 师父起得早,不论他们多早爬上百慕之巅,一定能见到师父浅白的衣袍,翩然而立。 要是过了四更,没准师父已经飞上去了。那里是整个百慕山最高的地方,站在上面往下看去,百慕山一览无遗。 他们晚了回来,一定会被师父瞧见。 元雅却心下沉思着,今晚夜探青桐派,飞檐走壁肯定少不了。她不会武功,毛手毛脚,惹出大动静怎么办?一定会拖累二师兄。 虽然她是很想亲自了解师父的过去,可万一要是又像昨天一样打起架来,她除了能跑一点作用也没,反倒会让二师兄分心。 为什么自己就是那么笨学不会武功呢?师兄师姐一个个天赋不凡,师父当初是怎么挑中资质差劲的她呢? 她想和二师兄说让他今晚和二师姐下山,自己留下来做掩护。可这样也太没出息了,口口声声说要给师父找回希望的是她,怎么能一直躲在师兄师姐身后呢? 不会武功的她应该想想其他的缓解之法。 师兄师姐轻功好,可以飞檐走壁。她实在不行可以藉助外物,在身上绑好粗绳,藉助绳子跃过去。 遇到危险她打不过,要是有弓弩一样的东西,她就能避免近战,远远地伏击别人。 元雅这样想着,不觉中一把木质的兽皮弹弓从天而降,落到了她的眼前。 “二师兄!”她惊唿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想这个!” 她还只是在想,没想到宋词已经将东西做出来了。 “我当然知道。”他得意地笑道。昨日追小雅追得累瘫之后,他就在想怎么让她也能防身。 元雅的腕力当不是问题,毕竟教里她张罗膳食,单手掌大锅轻而易举。 关键还是要看弹丸的威力。 “这个简单!”元雅扬眉一笑,“厨房的辣椒水多得是。” 有了它,元雅信心满满,没有人能挡得住辣椒对眼睛的攻击。 入夜,蝉鸣声不绝于耳。 宋词与元雅换上黑色的夜行衣,偷偷熘进了青桐派的藏书阁。 若要了解一个门派的根源,翻看藏书是最有效的,尤其在两家的武功还有几分相似的情况下。 青桐派不愧是江湖第一大门派,就连藏书阁也是大到离谱,各类心经剑谱,琳琅满目。
第9页 “小雅,心法口诀你最会背了,这些你有看出端倪吗?”他们来到一排排书架前,宋词小声地说道。 元雅实战不行,但死记的功夫没少下。她开始一直以为是自己心法记得不牢,所以剑挥不出来。有段时间日夜狂背,后来发现自己是真没那个天赋的时候,她已经把百慕教所有的内功心法倒背如流了。 元雅翻了一本又一本,面色越来越凝重,不应该啊! 青桐派这里记载的内功心法她悉数都背过,难道天下武学内功心法都是一样的? “不,或许百慕教和青桐派本就是同宗。”宋词猜测道。 元雅又把剑谱翻出来,一看,发现招式对不上。百慕教的剑法行云流水,明显比青桐派的高了出几个段位。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那群人剑法耍得不成样了。” 师父所教的应当都是上乘武艺。 可师父既然想要另立门户,为何又要立下杀师的教规呢?若没有人能超越他,百慕教的人永不下山,又怎能将本教武功发扬光大呢? “小雅,我们再找找看这里面是否还有歷届档案记录。师父有能力自立门户,当时一定颇负盛名。” 他们往藏书阁最里头钻去,这类资料通常都会保存得很小心。 元雅和宋词也很小心地垫着步,轻手轻脚地一点点往里头走去,丝毫没有注意到,外面窗户不知何时被人捅破,一缕缕迷烟飘散了进来。 迷烟越飘越多,他们没走多远,就双双栽倒在地。 “呵呵!” 放肆的笑声一阵响起,由远及近,来到了屋内。 “师尊果然妙计!” “这俩小贼竟然敢来我们青桐派偷武功秘籍,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师尊,要怎么处置这两个小贼?” 师尊不疾不徐,漫步走近,见元雅和宋词二人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不出他所料。 “先用铁索将他们二人绑起来。”他缓缓蹲下身,抓起脚下的元雅的手臂,在她细嫩的手腕上掐指一按。 顿时皱起了眉头。 这女娃竟然毫无内力! “叶卿鸿你究竟在搞什么花样?”他的双眼眯起,脸上的皱纹又加深了许多。当年,他可是亲眼目睹他挑选的弟子个个都是学武的好材料,怎么眼前这女娃一点内力都探测不到? 他质问徒孙们,“你们可是抓错了人?这女娃根本不会武功,能有什么威胁?” 徒孙七嘴八舌道,“怎么可能,昨夜把我们打伤的就是这个小子,不会认错的。” 师尊半信半疑,復又抓起宋词的手臂一探。这人倒是会武功,有点内力,但远没有达到他预料的深度。 他呵呵地笑出了声:“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徒弟吗?看来天下第一也是浪得虚名!” “给我关起来。”就这点功夫,他们也跑不出青桐派的地牢。 亏他还担心十年后他的弟子们长大成人,他会重新下山找他麻烦呢。 哈哈!他大笑着走出门去。武痴武痴,说白了还是一个痴字。 这下,可以高枕无忧了。 * * * 山下的人高枕无忧,山上人,却心急如焚。 唐诗在门前来回踱步,不时向下张望。眼看都要四更了,这两傢伙怎么还不回来?莫不是遇到了危险? 就说宋词不靠谱了,三脚猫的功夫还想要闯荡江湖。要是真遇到了危险,那不会武功的小雅岂不是凶多吉少? 不行,她得赶紧秉禀明师父知道。 唐诗当下轻功发力,以最快的速度登上了百慕之巅。 旭日未升,凉风不止,师父果然已经在了。 树林上的树叶被吹得唰唰作响。 师父察觉到动静,回过身来,见来人,心下有些奇怪,幽幽道:“唐诗今日来得早,怎就你一人?” 他记得唐诗常和小雅一起,都是最晚上山的那一批。 “师父!”唐诗一见师父,连忙奔过去,屈躬揖道:“小雅和宋词昨夜下山,至今未归,怕是遇到了麻烦!” “下山?”师父眉头一紧,“你可知去了哪里?” 唐诗如实相告,“他们去了青桐派。” 师父怔然,垂眸沉吟道:“青桐派……” 他们竟找去了青桐派。 唐诗见师父的反应,心里猜想师父当真是和青桐派有过节吗?那他们夜探青桐派岂不是入了虎口? 她忙道:“师父,弟子想下山去看看,若宋词和小雅真是遇到了危险,我去将他们救出来。” 她的武功比宋词高多了。 师父摆手阻止她,“不必。” 十年前的恩怨,也该做个了结了。 他瞬时抬起眼,神色清明。 “唐诗,你召集教中弟子,今日随为师下山。” “遵命!”唐诗喜出望外,有师父相助,天下当没有难事。 百慕教的弟子一听要下山,他们磨刀擦剑,一个个眼里都大放异彩,“学了十年的功夫,今日终于可以大展身手了!” “第一个请让我来!我新悟出的一招正愁没处施展呢!” “就你有新招吗?我这□□个新招都生锈了,怎不让我先来?”
第10页 “不服来比一比?谁胜了谁先上!” “比就比,看剑!” 在百慕教里除了宋词和元雅,竟全是一言不合就开干的武痴们。 ☆、自救 阴暗潮湿的地牢,密不见光。 元雅缓缓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浑身被重实的铁锁绑住,动弹不得。 二师兄呢? 她侧眸一看,二师兄竟然也被大大的铁索绑住昏倒在她的身旁。 元雅拼命挣扎,她想靠近宋词,就把他叫醒。 铁索发出阵阵清脆的“晃啷”声,引来了看守的注意。 看守进来警告她,“不许乱动!老实呆着!” 元雅朝他大喊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把我们关在这里?放我们出去!” 那人呵呵笑道,“你们两个小贼,夜闯我们青桐派的藏书阁,偷取武林秘籍还有理了?不关你们关谁?” 经他这么一说,元雅这才想起来,昨天夜里她和二师兄确实是夜闯藏书阁,想要打探有关师父的消息,没想到却被人抓了起来。 为什么她对昨夜的事情一点印象也没有呢?只觉得头一晕,便到了下去,再醒来就已经被人拿铁索绑住了。 可自己已经醒来,二师兄怎么还在昏迷? “二师兄!二师兄!”她一点点挪动身子,将被绑住的手靠近宋词,不断地拍打他的脸。 宋词没有反应。 奇怪了。元雅心想,她得想办法逃出去,不然没办法救二师兄。可这地牢阴森不见天日,外面又有看守,要怎么才能逃出去呢? 她环顾四周,地牢里除了关着他们,昏暗中竟还看到了别的人影。只见那人蓬头垢面地靠墙坐着,垂头丧气,毫无生机。 元雅小心翼翼地挪了过去,试着与他交谈,“这位大哥,大哥,你也是因为闯了藏书阁被关进来的吗?” 那人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作声,又垂了下去。 元雅没有灰心,继续道:“我是百慕教的弟子,因为好奇青桐派的武功和我们百慕教的有几分相似,所以才夜闯藏书阁一探个究竟,没想到反被关了进来。” 那人一听元雅说“百慕教”三个字,瞬时又抬起了头。 元雅见他终于有反应,心里暗喜,又笑道,“这里阴冷潮湿,我师兄又昏迷不醒,能和大哥说说话,真是太好了。” 那人忽得低声道:“你师兄不是昏迷,是中毒了。” 中毒?! 他轻笑道:“可不,青桐派自诩名门正派,暗地里却最喜用这种阴险手段。” 元雅还真如那白头师尊所料,头一次听说过中毒的事情,大为震惊。可她和二师兄同入藏书阁,为什么独独他中毒了? 她心里怀着疑问,又道:“大哥你也是中了他们的毒进来的吗?” 那人哼道:“我是不耻那老头的行迹,被他一怒之下罚了到此处。” 原来他也是青桐派的弟子。 那人沉默了片刻,又出声道:“你说你是百慕教的弟子,可是当真?” “当真当真!”元雅听言,心下激动,终于遇到一个知道百慕教的人了! “你听过百慕教吗!” 那人道:“何止听过,老头最为忌惮的就是百慕教。我曾听他说过,这世上能要他命的人都在百慕山上。” 他说山上都是一群只懂练武的疯子。能利用则好,不能利用就会是最大的威胁。这话,他在心里默念,并没有说出来。 “什么?谁要他命?我们百慕教与世无争从不伤人性命!”怎么可以背地里这么诋毁他们呢?元雅骂道,等他们出了这地牢一定要和他口中的老头当面对峙。 那人没有说话,长发之下一双黑亮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她。 他很好奇,这个看起来毫无杀伤力的百慕教弟子,是怎么要那老头的命?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药丸,隔着铁柱牢笼丢了过去。 药丸不偏不倚地滚到了元雅的脚边。 “给你师兄服下吧,不然他必死无疑。” 元雅如获至宝,感激道,“谢谢大哥!不,大侠!我们出去了一定会报答你!” 她蹭过去,艰难地用被捆绑的双手捡起地上的黑色药丸,一点点地又移回了宋词脸旁,将药丸塞到他的嘴里。 这药丸果然奏效,宋词一经服下,立马咳嗽了几声。 “二师兄你醒啦!”元雅欣喜不已。 宋词睁开眼,没有立即回答,只看了看周围环境,立马猜到了几分。 元雅和他说是对面那个大侠救了他,宋词坐起身子,向他点头致谢。 “能不能出去这地牢就看你们的造化了。”那人道。 宋词看着地牢的铜墙铁壁,笑道:“要出去也不难。” 说话间,他身上的铁索已经悄然地被退下。 元雅震惊不已:“二师兄!这么重的铁索你没钥匙是怎么解开的?” 宋词笑道:“解锁不一定要钥匙。” 他们这绑法,就算没有钥匙开锁,他也能轻易地绕开。 对面那人看怔了眼,嘆道:“果然是百慕教的弟子,名不虚传!” 宋词替元雅把她身上的铁索也解开,元雅满眼期待道:“那二师兄也能把这牢门的锁打开咯?”
第11页 宋词苦笑,“这个不能。” 呆雅,还真把他当作无所不能了。 这门把锁还是得吸引看守过来,拿到他钥匙才能开。 元雅白高兴了一阵。 “小雅,你的弹弓和麻绳还在吗?”宋词忽得问道。 元雅伸手在腰间一摸,“在的!” 宋词满意地笑了笑,凑到她耳边低声谋划待会儿出去的计划。 说罢,元雅也露出了笑意,二师兄你这个注意好。 他们将铁索重新套回身上,只不过这次是毫无束缚的假绑。 宋词很快装死又瘫回了地上,元雅跪在他的身旁痛哭道:“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我二师兄死了,死了!” “二师兄!你快醒醒不要死啊!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呜呜呜!”元雅放声大哭,哭得动天憾地,如丧考妣。 对面牢门里的人看得傻眼了,谁说百慕山上都是一群只会练武的疯子?他们根本就是装疯做戏的好手! 这时地牢的门突然开了,光线照了进来,宋词脸上微微一笑。 “吵什么吵!”看守站在门外不耐烦道。 元雅继续使力,得叫他进来才是。 “大哥你看我二师兄他嘴唇发黑,浑身冰凉,是不是中毒身亡了!” “我二师兄要死了我怎么办啊,我在这世上孤苦伶仃要不也随他去了,呜呜呜!” 那看守听言不由走了进来,要是真死了,可不能让尸体继续在牢里带着,得运出去。 他一进来,宋词眼疾手快,挥出长绳套出了他的脖子。元雅适时掏出弹弓,瞄准了他的眼睛。 被辣椒水泡过的弹丸打在他的眼睛上,那人直喊:“啊!疼疼疼!痒痒痒!” 宋词趁他看不见,一把将看守拉到了牢门前,很快摸出他身上金色的钥匙串递给元雅,“开门去。” 元雅二话不说,接过钥匙串立即去找对应的钥匙。很快,咔嚓一声,牢门的大锁开了。宋词将看守打晕,按倒在地。元雅一出牢门,又替对面的大哥将门锁打开。 “大侠,出来吧!我们一起逃走!” 宋词和元雅虽不爱习武,但在其他方面配合得很好。三下五除二,就和那“大侠”轻松地逃出了地牢。 刺眼的阳光照他们的脸上,他们毫不躲避,正面迎接。 元雅笑嘻嘻地宋词,“二师兄我们逃出来啦!” 宋词点点头,也朝她一笑。 小雅即使笨点,但不会拖他后退。在无聊的百慕山上,宋词经常打趣她找乐子,小雅从来都是笑呵呵地,不会生气。 可,一想到百慕山,他立马笑不出来了。 他们误了早课! 宋词心想,完蛋了! 他们在地牢里呆了一夜,太阳如今已经高高在上了,他们就算瞬移赶回去,早课也已经结束。 元雅哭笑不得,“二师兄……师父可能已经下山来找我们了……” 二师姐唐诗和她说过,只要他们一有危险,她就会去找师父出面相助。 宋词心里也慌了,要说天下还有什么是令他害怕的,除了师父没有别人。 师父将他们抚养成人,亦师亦父。最关键的还是,他根本打不过师父。正是因为知道了师父的武功不可超越,他早早就放弃了学武的想法。 师父叫他面壁思过,他就只能面壁思过。师父叫他罚抄心经,他也只能乖乖罚抄心经。 这下,他拉着小雅一起下山遇险,师父不知要如何罚他。 宋词对元雅灿灿地笑道,“小雅,师父要是怪罪下来,你可要帮我美言几句哦!” 什么美言几句?她自己都自身难保吧。 宋词道,“不会的,师父捨不得罚你。” 啊?元雅听的一脸懵,他怎么知道师父捨不得罚她?她可是师父手下最最最差劲的弟子啊!师父要真不罚她,也只是放弃了她,觉得罚不罚无所谓吧。 宋词摇了摇头。 “小雅,难道你不奇怪为什么我会中毒而你却安然无事吗?” 元雅的心一颤,她不是没有怀疑,可这和师父有什么关系呢? 宋词正要说什么,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阵嘈闹声。 “青桐派弟子全去云霄殿集合!百慕教的来踢馆了!” “哪个百慕教啊?” “就是百慕山上的百慕教!” “可百慕山不是死山吗?上面下来的……是人是鬼啊!” 宋词和元雅听了,不由跟着那嘈闹声走去。 ☆、师门 百慕山上的当然都是人,而且一个个身手不凡。 青桐派虽然人多势众,但面对如仙一般的师父和弟子,他们气势明显弱了下去。 习武之人与寻常人并排一站,气势和骨架子是不一样的,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得出来。 而在习武之人当中,内力深厚的与花架子也很容易能区分。青桐派弟子属于后者,而百慕教的弟子属于前者。他们身着齐色青袍,正直挺拔。肩上负一柄银亮长剑,目光中便透露着无比的自信。 师父叶卿鸿在青桐派大门前站定,望着门上金字牌匾,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来者何……何人,为何在……在青桐派门前闹事!”青桐派弟子也被他们气势给吓着,说话竟不伶俐了。
第12页 师父淡淡地看他一眼,“你叫左京鸿出来。” 左……京……鸿?那不就是师尊的大名吗?这人看起来年纪不大,竟然认得师尊他老人家? “我们师尊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他道。 百慕教的弟子也不甘示弱,大师兄汉赋站了出来,“我们师父想见的人,岂是你想不见就不见的?” 青桐派那弟子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直道:“你!你!” 正当此时,一阵哈哈的大笑从里头传来,转眼间那笑声就来到了跟前。 只见一位白头老者从青桐派内一飞而出。 是师尊! 他们的眼睛瞬间都亮了起来。 左京鸿放声大笑道:“师弟许久不见,想不到你的弟子也是如此臭屁,哈哈!” 他这话一出,不论是百慕教还是青桐派的弟子都是一脸惊讶,他们竟然是师兄弟!白头老者少说也像四五十岁,而他的师弟竟然还墨发依旧,容貌不老。 唐诗见师父神情,似乎一点不想和这个老头扯上关系,对他的套近乎更是直接置之不理,只道:“我那两个徒儿在哪?我来接他们回家。” 左京鸿故作惊讶道:“昨夜确是有两名小贼夜闯藏书阁被我拿下了,想不到竟然是师弟你的徒弟?” 青桐派的弟子一片嘘声,“哦~~原来是那俩小贼的师父啊~~那这师父也见不得什么正派人物了~~” 这些议论师父叶卿鸿自然也是听见了,但他不以为意,看着左京鸿笑道,“正不正派无所谓,十年的时间,我已分不清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了。” 左京鸿听言,浑身一怔,手心竟冒出冷汗来。 他勉强吐出几个字:“师弟,你莫要入了魔。” 叶卿鸿悠悠道:“入魔不入魔又有何区别,我保百慕山一众人命足矣。” 左京鸿心下大震,他这话意思分明是在警告他若不把他徒儿交出来,他根本不在意其他人的生死。 他这个师弟的武学造诣,究竟高何种程度,天下也只有他见识过。 若他真要在这里大开杀戒,没有人能挡得住。 况且他身后的那群弟子,更是年轻一辈的武学精英,前途不可限量。 左京鸿既已为江湖第一大门派的师尊,也不敢冒这个险。 看来只能在以后用其他方法除掉这一祸害了,他心里这样想着,脸上略略笑道:“师弟的徒儿,按辈分也当称我一声师伯。做师伯的,自然要邀请师侄来做客。既然来了青桐派,在这里待上两天,再回去也不迟。” “不必,我今日就带他们回去。”他不给任何商量的余地。 左京鸿见状,只好对手下道:“去把人带出来。” 忍一时之气,是左京鸿最擅长的。今后他一定要把百慕教给毁了! 青桐派的人没走多远,就听见身后的远处又传来一个声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不必去了!我们就在这里!” 是宋词的声音!唐诗一惊一喜,随众人回头看去,只见一条细长麻绳飞盪而来,落在了青桐派的门派前。 麻绳的另一端绑着两人,缓缓站定于前,正是百慕教的宋词和元雅。 左京鸿嘴里低声骂了句“废物”。 这场景他不作它想,定是让他们逃了地牢,又还拿得了解药。 青桐派的弟子没一个令他省心的! 宋词和元雅一起在叶卿鸿面前跪下,“师父,我们私自下山让您担心了。” 师父将他们扶起,没有责怪,只道:“可有伤着哪?” 宋词从师父的眼神中看出,青桐派若是要伤到他的徒儿,他一定会加倍奉还。 宋词笑道:“没有伤着,师父的徒弟这点能耐还是有的。” 他刻意隐去了被下毒的事情。他的毒已经解了,说出来徒增杀戮。 师父定睛看着元雅,“小雅,你可有哪里受伤?” 小雅不会骗他。 元雅道:“师父我中了迷香昏了过去,醒了就发现被人绑了起来。后来与二师兄一起逃脱了出来,没有伤着。” 她说得句句都是实话,只是有些地方避重就轻了。宋词这时一点都不觉得小雅傻。 师父这才放心道,“我们回去吧。” 元雅用力点头。 他们本想查清楚师父的背景,没想到反而连害师父担心了。 世上怎么会有师父这么好的人存在?明明他们做错了事偷偷下山,他不仅不怪罪,还率了众弟子下山来接他们回去。 师父和那白头师尊的话,他们躲在屋顶也都听见了。师父说他眼里只有百慕教,那就是只有百慕教,任何人都不能伤害百慕教弟子。 哎,这么好的师父,为什么会立那样的教规呢?明明百慕教在他心里是极其重要的。 临走前,师父对左京鸿留下一句话,“江湖之事,我无心过问。但若要涉及百慕教,大开杀戒在所不惜。” 暗示他不要想着搞小动作。 左京鸿表面笑意,心里头却想来日方长,总能找到办法除掉你。 即使你隐居深山,不问世事,对他来说依旧是根心头刺。 * * * 百慕教的弟子悻悻而归。
第13页 山下一点也不好玩,师父三两句话就摆平了,没有打打杀杀,白兴奋了一场。还是和师兄弟过招有意思,回到山中他们又继续比武练剑。 师父把元雅和宋词单独叫了出来,夜闯青桐派没有怪罪,私自下山还是要有惩罚的。 罚元雅替同门洗一个月的衣物,罚宋词一个月内必须练会双剑合璧。 练剑在其他弟子眼里哪是惩罚?简直是犒赏。可宋词不愿练剑,对他来说就是酷刑。 他心下琢磨了许久,觉得这是一个恰当的时机找师父摊牌。 他不想继续在百慕山练功了。 他要下山闯荡。 经过这一次青桐派的事情,他觉得武功再高强也不一定是最好的。 百慕山里唯武是道,但山下不是这样。所以他想下山,增长其他的阅歷与见识。 唐诗知道之后,一气之下把“张飞”丢还给他。 “你就这么不想和我一起练剑是吗?那你走好了!山下随便你去,再也不要回来!” 宋词当然知道她在气什么,因为他们俩年龄相仿,要练双剑合璧在一起练是再好不过了。 可他偏偏不爱练剑,总和小雅一起玩。唐诗开始也见他们二人不学无术特别不爽。 宋词默默捡起“张飞”,这小黑人在土里滚了圈成了小黄人。 他隔着门对里头的唐诗道,“诗妹你消消气,我并非是针对你。” 唐诗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直接把门关上,眼不见心为净。 宋词只好将“张飞”身上的土灰擦拭干净,放还在门口的台阶上,说了声“诗妹保重”。 唐诗听见脚步声渐远,知道他已经离开了。许久才重新打开门,蹲下来,将地上的“张飞”捡了回去。 她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喃喃道:“怎么和小雅一样傻,师父岂会轻易同意让你下山?” 宋词却很有信心。 因为他知道师父还是心疼他们的,不然也不会一听他们有难,就亲自下山来找他们。若要没有感情,更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入魔不入魔有何区别,我保百慕教一众人命足矣。” 他想师父即使会生气,也总还是会心软的。 所以宋词找师父摊牌前,把元雅也拉上了。 就算对他不会心软,对小雅也会心软。 元雅心思单纯,见二师兄拉他去找师父,以为是因为下山受罚的事情。她被罚洗一个月衣物倒没什么,二师兄被强制练剑可真是令他头大。 可当她见到宋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的时候,知道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 二师姐说的果然没错,二师兄竟真的一心想要离开百慕山!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师父和她一样出乎意外,没想到宋词会说出这个话来。 宋词却无比认真,一字字道:“承蒙师父错爱,弟子心不尚武,武艺不精。这次与小雅一同下山,见识到江湖人心险恶,求师父能成全,放弟子下山歷练!” 师父一言不发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宋词,空气似乎都凝结了。 他的脸上总是平淡如水,让人猜不出他是喜是怒。 宋词屏住了唿吸,仰头看着他。 良久,师父才缓缓站了起来,背对着宋词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拔剑吧。” “为师曾立下规矩,要想下山必先出师。你若能将为师打败,为师立刻放你下山。” 什么! 元雅听言脑子一片混乱。 二师兄还不到十八岁,二师兄吊儿郎当,怎么可能会是师父的对手! ☆、求死 元雅也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来。 “师父求求你放过二师兄吧!师父武艺高强,二师兄怎么可能是师父的对手?” 他要真拿起剑来,必死无疑啊! 师父回过身来,垂眸看着地上求情的元雅,脸色一缓:“小雅,你在替他求情?” 元雅勐地点头,“二师兄与我一同长大,对我照顾有加,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送命!求师父收回成命!” 她边走边跪地来到师父脚下,抓住师父的衣袍的一角,继续哀求道,“师父放二师兄一命吧,小雅愿意给师父做牛做马,一辈子都留在百慕山里哪里都不去。” 宋词心想,呆雅,我拉你过来,本是想让你帮着求情,可没想到你竟然做到这个地步。早知道就直接在山下开熘了,那时候没料到师父会亲自下山来接他们回去,他心里一软,想要搏一搏,没准师父愿意放他下山也说不定。 可现实是师父没有心软,也没有放他一马的意思。 宋词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拉起元雅,“小雅不用求了,如果一定要这样才能下山的话,我接受挑战。” 元雅连忙把宋词拉道一边,“二师兄你别逞强!你不知道师父有多认真!” 他收尸的傢伙都准备得齐全了! 现在逞强不能当饭吃,一不小心命就没了呀! 况且就算你挑战赢了师父,替师父收尸她更不想啊! 元雅朝师父灿灿一笑,“师父你不要听二师兄的,他武功差劲极了,和我的差不了多少,挡不住师父一招半式的。这样的挑战没意思,还不如放他多学两年。二师兄现在才十六岁,还没到十八岁呢。”
第14页 元雅对宋词挤眉弄眼,叫他不要冲动。多两年他们或许就能让师父转变观念了,没必要现在硬碰硬。 这时一言不发的师父终于开口了,“小雅,你既然为他求情,为师成全你。你替他拔剑,生死算你的,宋词便可随意下山。” 什么?让小雅替他拔剑? 宋词和元雅皆为一震。 小雅根本不会武功,师父要她的命易如反掌。 元雅想到了师父那天晚上对她说的话,“为师是真心喜欢这寿衣。” 他俩面面相觑,瞬间明白过来,师父一心求死,保不准直接剑碰喉上,让你一剑成全了他。 他们更不能拔剑了。 元雅低声埋怨宋词,“都怪你,说什么要下山,现在谁敢直接硬碰上去啊。” 她可不想替师父收尸。 宋词也低声道,“这哪能怪我,师父喜怒无常,我们只道他是想培养出个优秀弟子超越自己,没想到一心求死到这个地步。你要是和师父拔剑相向,师父死在你剑下百慕山的名声就坏了。” 宋词说的没错,师父要是死在不会武功的元雅剑下,百慕山枉为武道。 “那现在怎么办?” “熘咯,不然等着师父把剑递给你呀?” 元雅觉得二师兄说的很有道理,师父真的会这么做。 “师父我突然想起来,晾在外头的衣服还没收,眼看要下大雨了,得赶紧回去。” 说罢,元雅拉着宋词一起飞快地逃出了百米远。 离开后,元雅果真回去收衣物了,而宋词却越想越奇怪。 师父既然一心求死,为什么又要培养他们这群弟子? 对比百慕山和青铜派的弟子之后,他心里就知道,师父看人绝对是有眼光的,一般人入不了他的眼。所以百慕教弟子虽不多,但除他和小雅之外,个个都是习武精英。 他要搞清楚,不然自己没法下山。 又过了几日,每日照旧早课,习武,练剑,百慕山恢復了平静。 一日,宋词在山里熘达,被大师兄汉赋挡住了去路。 汉赋身材高大,举起一把玄铁长剑深深地插入地里。那玄铁长剑中百二十斤,寻常人连拿都拿不起来,竟然这么轻轻松松地被大师兄深深地插入地七寸,可见大师兄的内力又加深了不少。宋词脸上露出赞嘆之色,在百慕教里,刻苦学习和不学无术的差距就是大。 他笑道:“大师兄好功夫,师弟望尘莫及!” 汉赋不和他揶揄,开门见山道:“二师弟你可是去找师父挑战了?” 宋词一怔,大师兄怎知道? 他很快恢復神色,苦笑道,“是呀,师弟我本想下山,师父偏说要打败他才可出师下山,大师兄你知道我的功夫,怎么能和师父打?” 正当宋词在犹豫,是否要将师父其实无心比试的事情告诉汉赋之时,汉赋却先声嘆道:“师父也来找过我了。” 什么?! 汉赋继续说道:“我的年纪快到十八了,师父要我尽早做好准备。” 宋词震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师父这是见他和小雅都不愿意拔剑,把魔爪伸向了大师兄么! “那……那大师兄你是何想法?” 汉赋道:“师父养育我成人,又教我上乘武艺,恩德犹如再造。” 恩,这些都是套话。 “我绝非贪生怕死之辈。作为武者,能和顶尖的高手决一死战,是件梦寐以求的事情。” 他义正言辞地说,但眼中还是有那一丝求生的目光。 “师弟你说要不能出师,真的会被师父干掉吗?” 宋词无奈地摊手,“大师兄你当知道,师父从不开玩笑。” 汉赋的目光暗了下去。 宋词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师父其实无心比试的事情的告诉了他。 这事情在他心里也很苦恼,不过他还有两年的时间准备,大师兄却是迫在眉睫了。 汉赋听了惊讶不已,眼睛睁得很圆,“所以师父其实不是要弟子向他挑战,而是一心求死?” 宋词点头。 “这……”汉赋沉思片刻,顿了顿,果断道:“这不可能!” “二师弟你对师父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习武之人在决战之时,自断性命是对对方的侮辱,师父绝对不可能这么做。” 见汉赋这么肯定的语气,宋词才恍然大悟,大师兄说的没错,以他对师父的了解,师父绝对不会这么轻视对手。 若那时候不是小雅拦着他,他真的对师父下手,这刻,他肯定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宋词忽然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 元雅见这几日宋词魂不守舍的,便问他,“二师兄你真那么想下山吗?” “山下有什么好的?人心太复杂,还不如山上来的轻松自在。” 宋词微微摇头,“小雅你不懂。” 唐诗这时不知何时从树上冒了出来,她高高地坐在树枝上,啧啧道:“就你懂,别人都是傻子!” “你要走赶紧走,别墨迹了。” 自从那日宋词拒绝和她一起练剑、执意要和师父摊牌下山之后,唐诗现在见到宋词在山上熘达就心烦。
第15页 她纵身跳下,稳稳地落在地面。 “小雅,我们走,我教你练功去,不要理他。” 元雅迟疑片刻,还是跟了上去。她不时回头,见宋词笑着跟她挥手,示意她“去吧。” 元雅心中疑惑,她问唐诗,“二师姐,你功夫好,你会想下山吗?” 唐诗不带思考,当下就回:“不想。” 元雅道:“我也不想。自从记事起我就跟着师父,师父在哪儿我就在哪,哪里都不想去。” 唐诗仰起头,看着上方万里晴空,长长地嘆了声气。 “内心不满足的人,就会想要更广阔的天地。” 元雅头一次见二师姐嘆气,觉得她在说一件很高深的事情。 “对我而言,闯荡江湖不也是为了学到至高武艺吗?师父高山仰止,你还想去哪里呢?见识过青桐派弟子的水平之后,山下已经对我没有吸引力了。” “功夫越高,山下越像个死胡同。只有宋词那个半壶子酒学艺不精的,才会嚮往那里。” 二师姐的感嘆,让元雅一时百感在心。 太阳渐渐落下山去,马上就要入夜。 元雅洗完衣物,偷偷跑到宋词的房间。 宋词一开门就见到元雅笑眼盈盈地站在自己面前。 “不进来吗?” 元雅微微摇头,“不了,二师姐说男女有别,以后要注意了。” 宋词“哦”了声,默默地将门带上,陪她站在门口。 “二师兄你要是真下山了,可以继续帮我打听师父的事情吗?”元雅说明来意。 宋词点头一笑,这是自然。 元雅又道,“心病还需心药医。那天在青桐派,师父说他不辨善恶,不入魔道,我想可能师父以前做了什么错事,心里懊悔吧。可他武功又太高了,没有人能动得了他,这才想要我们一群弟子能超越他。” “若是能把十年前的事情查出来,就可以知道师父的心魔到底是什么了。” 宋词微微睁大了眼睛,小雅说出这话他是没有想到的。 “二师兄我没有那么傻啦。”元雅呵呵一笑,“我本想着再和你一起下山探探,可是我又怕再惹了师父担心。” 那天见师父这么担心他们的安危,她心里说不出心疼,她不想再下山让师父担心了。 山下的世界太复杂,她这个小脑袋应付不过来,但二师兄不一样,他天资聪明,这些反能激发他的兴趣! 宋词见元雅羡慕地看着自己,眼里的亮光犹如星辉。 他抬起手摸摸她的头,“呆雅。” “嗯?” “下山以后我会想你的。” ☆、逃跑 宋词终于还是做了下山逃跑的决定。 他无法像其他师兄妹一样沉迷于武艺,一成不变的生活令他不安。 而山下,是全新的世界,充满着无穷的魅力,吸引着他。 宋词挑了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没有和任何人道别,神不知鬼不觉。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山林,黑暗,寂静,就像每日的生活一样,一眼望去,看不到任何光亮,只有黑暗与寂静。 他知道自己迟早会迈出这一步,多年前就开始计划。 师父肯定会生气,所以他得在师父发现之前跑得远远的。 傍晚时分,他故意去找小雅,告诉小雅她可能是百毒不侵的体质,不然为何地牢之中就他一人中毒,小雅却安然无恙。 小雅听了之后不敢相信,怎么可能?这种百年罕见的体质怎么会出现在她的身上? “你不信大可以去问问师父,他当初把毫无习武天赋的你捡来,定是有原因的。” 宋词怂恿她去找师父问个清楚,小雅听了果然不可置信地跑去找师父了。 很好,有小雅拖着师父,他便有更多的时间逃跑。 可惜,宋词刚走到山脚,还没出山,就发现自己还是太嫩了。 黑暗中,那一席白衣突然出现在眼前,犹如索命的黑白无常。 “师……父……” 宋词惊讶到瑟瑟发抖。 师父微微过转身,侧眸以对。 宋词脸上露出尴尬又勉强的笑,“月色这么好,您也出来散步啊……” 他一开口,气氛更尴尬了,这谎话说得他自己都不信, 师父眉头紧蹙,“你还是执意要下山?” 他的声音冰冰冷冷,听得宋词一阵发寒,师父在生气! 宋词不敢正面看他,拱手一拜,道:“弟子想下山歷练,求师父成全。” 师父看着他许久,长嘆道,“十年来,为师一直担心你们会起私心,果然还是等到了今日。” 恩?这话什么意思?宋词疑惑地看着师父,莫非师父早就料到会有今日? 正当宋词疑惑之时,听见师父又续道,“百慕山不容二心之人,你若想活命,就随我来。” 说罢,只见他长袖一甩,腾空而起,飞上了山。 宋词见状,当下顾不及思考,不得不也使出了轻功,一跃而起,发力跟了前去。 待宋词落地之时,发现师父的身旁围满了百慕教的弟子。 “二师兄!”元雅一见宋词上来,脱口而出。
第16页 她正要上前,却被师父一臂拦下,“所有人,均不许动。” 师父气势威严,百慕教的弟子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心里都为宋词捏了把汗,因为师父此刻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宋词在众人目光之下,更是侷促万分。他暗自猜测,师父莫不是当下就要他拔起剑与他一决高下? 杀鸡儆猴,当着众师兄弟的面,告诫所有人私自下山的下场。 他抬眸,一瞬不顺地注视眼前的师父。 师父就定定地站在那里,一身白衣翩翩,犹如世外高人,什么事情都入不了他的眼。 宋词早就知道师父从不开玩笑,他不许你下山,就不会轻易让你下山。可真真到了这一天,他心里还是难受,不是滋味。 这样的师父,太无情,太狠绝了。 明明那天在青桐派,师父还是那么担忧他们的安危,令他产生错觉。 这时,师父振臂一挥,迈开步子,一步步地朝他走近。 “宋词你枉顾教规,执意下山,你可知错?” 宋词微微一愣。 弟子们听师父这么说,稍稍松了一口气。 师父是在给他台阶下! 宋词只要服一服软,和师父认个错,师父定当不再追究。 连元雅都听出了师父的意思,宋词不可能不清楚。 可宋词面对师父的质问,一时竟说不出话。 认错,他便可以继续留在百慕山,师父会当所有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今日他召集众弟子,不过是给他们一个警告,不要藐视师父,视教规于无物。 但留下来,并不是宋词所期望的。 今日妥协了,日后他还是会因为无趣心生念想。 这样想着,宋词心一横,扬起头,“弟子不知错!” “弟子本就不像其他师兄弟一样喜爱习武练剑,为何一定要受困在这山上?师父既不成全,执意要我性命,我也无话可说。” 他的话音一落,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师父的脚步,忽得停了下来,众人的心,也跟着提起。 宋词你一向聪慧,这时候怎么就不能服个软呢?师父都已经给你台阶下了,你这么顶撞师父,怎么可能轻易放得过你。 元雅将脸埋在唐诗的肩上,想看又不敢看。唐诗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让她镇定下来。 她心里清楚,二师兄执意要下山,他与师父的冲突就不可避免。 师父果然动怒,眼神凌厉得要杀人。他立在宋词三尺之外,毫不留情地说:“百慕山不容二心之人。你既已起私心,便不配做我的徒弟。” “今日为师就废了你的武功,驱逐你出师门,从今以后你与百慕教再无瓜葛。” 废除武功,驱逐出师门!还有比这更严重的惩罚吗! 宋词愣时瞪大了眼。 其他人也震惊得忘记了唿吸。 苦练十年的功夫,一朝被废,简直比杀了他们都要难受,这样的惩罚生不如死! 师父拉下脸来,冷冷又道,“你们之中还有谁若想下山,也站出来,为师一併废了武功,逐出师门。” 他环顾一圈,等了片刻,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遂走到宋词跟前,扬起右臂,一掌抚上他的头。 “师父不要啊!”元雅大喊一声! 其他地弟子也跟着反应过来,齐声道,“师父手下留情!” 只要师父愿意,这一掌下去,谁都会没命。 没有人会怀疑。 师父听见众人求情,脸色终于有缓和。 他抬起左手,反掌一推,剎那间尘沙四起,周围的人被挡在了十米开外。 十米之内,只剩下他与宋词。 “宋词,为师废你武功,你可有怨言?”他沉声问道。 宋词在他大掌之下勉强抬起头。 如此近的距离,他才发现师父的目光深深,向来冷淡的脸上,竟含着不舍与痛楚。 原来师父也不是那般无情。 宋词霎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嘴角的一对梨窝渐渐扬起,灿烂地笑了起来。 百慕教只有两个人经常爱笑,大酒窝的是元雅,小梨涡的是宋词。 他们并称大窝小窝,武功差劲,窝囊的窝。 宋词此刻却觉得一身的轻松,若能以此换来自由下山,那也是值得的。 他笑着说,“师父,我向来不学无术、吊儿郎当,这身武功要来也没用,师父拿去便是。” 他的话音一落,师父便垂下眸,应了声,“好”。 “今后,百慕教与你,便再无瓜葛。” 那抚在头上的大掌,瞬时间有了神力,一点点地将宋词的内力吸入掌间。 不一刻的功夫,宋词便没了知觉,倒在了地上。 “二师兄!” “宋词!” 唐诗和元雅见宋词倒下,当下就飞奔过来。 “二师兄你醒醒,你醒醒!”元雅扶起他的身子,一个劲地在拍打他的脸。 师父收回掌力,背对着他们,声音低沉道:“他只是失了内力一时昏迷,没死。” “你们今夜将他抬下山去,到山脚,就该醒了。” 师父说罢,脚下登时发力,一跃而起飞向了百慕之巅,不曾回头再看一眼。
第17页 元雅艰难地把宋词抬起来,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唐诗连忙对元雅道:“小雅,让我来吧。” 她弯下身子,两手一抓,将不醒人世的宋词背在肩上。 唐诗内力高强,背起宋词不在话下。 轻松站定后,她对元雅道:“小雅,我房里有些急救的药物,你替我拿来吧。宋词没了武功,今后在外面肯定要被人欺负。” 元雅立刻应道:“我这就去!二师姐你等我!” “好,一会山脚见。” 见元雅走后,唐诗缓缓迈开沉重的脚步,下山。 她的功夫比宋词那三脚猫的高了不知多少,明明背起他来很轻松,怎么迈步如此艰难。 宋词,你终于还是要走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脚,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早就知道宋词迟早有一天会离开,却不曾料到会是以这种方式。 七八岁刚学武那会儿,宋词还是特别开心的,觉得习武好玩,有意思,也很努力练习。 那时她总比他慢半拍,于是心里暗暗下了目标,要超越他。 十二岁,正是打好了几年基础,开始要学习更高层武艺的时候,有一天宋词突然和她说练了几年枯燥无味,不想练剑了,他想下山闯荡。 那时候小雅十岁,刚刚练武没多久,怎么都不见成果。宋词便每天都去找她,教她些基本的招式。 有了小雅这个吊车尾做伴,宋词更无心练剑了。 唐诗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脚下踩着杂草乱丛,她看着心烦。 “这下你如愿了吧!被师父废了功夫,又可以下山,再也不用被逼着练剑了。” “你在外面吃尽苦头最好不过了。” “到时候别哭着求着回来。” 唐诗一路自言自语,很快就已经到山脚。 背上的人,微弱地咳嗽几声,“诗妹……我都成这样了,你还咒我……” 唐诗下意识怼他,“你活该。” 但说完整个人立马就愣住了,醒了? 她慌忙地把手松开,跳出了半米远。没了她的双臂支撑,宋词一屁股滚倒在地。 “哎哟!”他失了功夫,现在是寻常肉/身,不经摔的呀。宋词揉揉自己差点被摔倒的头,惨兮兮道,“诗妹就不能好人做到底吗?” “不能。” 唐诗撇过脸去,没想到他会这么早醒来。 “小雅一会儿会把药拿下来,你在这等着,我先上去了。”她才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让他心存感激,转身就要走。 宋词当下抬起手臂,迅速握住了她的手腕。 ☆、师伯 “诗妹,我……”宋词张口欲言,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唐诗甩开他的手,气道:“我什么我,有话就快说。我还有很多剑招要练,没功夫陪你折腾。” 宋词噗嗤一笑,他本来还想说些告别的话,现在根本是说不出来了,只道,“诗妹,你这个口是心非的毛病要改改了。” 唐诗瞪他一眼,就知道他嘴里没好话,她就不应该搭理他。 宋词又笑了起来,一点也不想刚被废除武功的样子。 他们年龄相仿,幼时常粘在一起玩,师父便给他们起了这对名字,希望他们能在未来互相扶持。 可宋词贪玩,三分热情,唐诗找他练剑经常找不到人。时间长了,唐诗对他的态度就开始转变,不给他好脸色。 在她心里,宋词是她从小到大一直想要超越的目标,可这个目标说放弃就放弃了。 她曾经有多大的期望,现在对他就有多失望。 他不知道她每日一个人孤单地练剑,看见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有多想揍他。 宋词见唐诗脸色不对,心头竟也跟着一酸,再也笑不出来,低下头对唐诗说,“诗妹,对不起。” “以后若还有机会回来,我一定陪你练剑。” 唐诗抬起脸,正好对上他的眼。他这次没笑,是很认真的眼神。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元雅的唿喊声,“二师姐,你在哪里?我把东西拿来了!” 唐诗顿时移开视线,朝元雅的方向喊道:“小雅,这边!” 元雅听见声音,飞快地朝他们这边跑。 宋词和唐诗见她身上帮着个巨大布袋,惊呆了。 “小雅,我只叫你拿些救急的续命药物,你怎把锅碗瓢盆都背过来了?” 元雅放下巨大的布袋,一笑道,“不是锅碗瓢盆啦,我担心二师兄吃不惯山下的东西,拿了些百慕山特质土味来,方便速食。” 欸?二师兄你醒啦! 元雅这才注意到唐诗身旁站着的大活人。 宋词瞅了眼地上的大布袋,除了吃的还有用的,应有尽有,他不禁笑出了声,“呆雅,你当我是逃命去吗?” 他不就是被师父废去了武功么,至于把他当难民来看?况且,要说不会武功,他怎么也比小雅强吧。 “以防万一嘛!”元雅像献宝一般,把东西一样样拿出来给他。 宋词看都不看,只要百花玉露膏。 百花玉露膏採集百种花草,用清晨的露水调制,敷上一日,能使外伤痊癒。
第18页 只要能保住性命,其他所有的对他来说,都不是难事。 元雅失望地把东西都捡回袋子里。 待她收拾完,唐诗却一把抢了过去,“下山容易上山难,这些我给你先拎上去了。就你这小身板,不知道爬上来又要花多久。” 元雅来不及反应,唐诗已经拎着大布袋消失不见了。 “二师姐怎么走这么快?”元雅惊唿道。 宋词没有回答,只是笑笑。刚说要改改口是心非的毛病,这会儿又犯了。 元雅见他笑得失神,也跟着笑了起来。 “二师兄,从今以后,你想做什么就放心去做吧!我也会跟着二师姐好好学习的。” 宋词回过神来,小雅的话总是能令他暖心,他摸摸她的头道,“还叫二师兄,现在我已经不是你的二师兄了。” “那叫你什么?” 宋词想了想,“叫宋大侠好了。” 元雅一听,哈哈大笑,“不会武功的宋大侠,以后江湖的惩恶扬善就靠你了!” 宋词笑道,“义不容辞。” 说起惩恶扬善,元雅突然想到了师父,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她低声问宋词,“二师……哦不,宋大侠你会恨师父吗?” 宋词回答得斩钉截铁,“不会。” 他望着山上的方向,沉声道,“师父终究还是不忍心下手,将我逐出师门,也算是不违背教规了。” 元雅恍然大悟,逐出师门,就不需要遵守教规了!原来师父是这样想的! 宋词和元雅道别之后,只身下了山。 如他所料,青桐派的人没有那么轻易放过他。 准确来说,是放过师父。 宋词怀疑师父和青桐派的师尊是不是商量好的,一个不许弟子下山,一个不许弟子上山。 他们一个个像仰望庙堂里的神佛似的,看着宋词脸带微笑地信步走下来。 想要靠近,但又心存敬畏。 围堵他的这群人,宋词之前也见过。那时他两个手指头就能将轻松他们拿下,所以这群人见他这么慢悠悠地下来,不敢轻举妄动。 倒是宋词没了功夫,他们人多势众,不想硬碰硬。 他悠悠一笑,“别紧张,我不打你。带我去见你们师尊吧,上次匆匆一别,还没和大师伯好好打个招唿。” 他将“师伯”二字叫的特别亲切。 那些人一想,自己的任务就是带人回去,如今他主动这么说,正和他们意。但又怕有炸,这人诡计多端,他的话不知是真是假。 可他笑容满面又不像是有假,他们半信半疑地将他送到了青桐派门口。 夜,已经深了。 左京鸿在云霄殿气定神闲地端坐着。 左京鸿瞥见只有他一人来了,并没有当做威胁。他曾探过宋词的内力,知道他的武功深浅,便不足为惧。 不过他心里对这个内力不深的小男娃很好奇,竟然有胆量主动来青桐派找他,虽不足为惧,但也不可小觑。 宋词一进殿门,先声笑道:“想不到大师伯深夜还在此打坐。” 这一声“大师伯”他当着面还是叫得亲切自然,左京鸿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没有轻易露出情绪,只闭眸道:“人老了,睡不着。” “你师父每日睡得可好?”他若无其事地问。 宋词不知师父睡得好不好,只知道他起得特别早。无论多早,去百慕之巅,总能找到师父的身影。 左京鸿捋捋长须,笑道,“看来师弟也老了。明明那日见他,模样和年轻时无差,却也躲不过时间啊。” 寒暄过后,左京鸿问道,“师侄你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 宋词答道:“想来投奔大师伯。” 他说的不卑不亢,左京鸿脸上的笑容瞬间滞住。投奔他?哼哼,他活了这么大年纪,竟从没想到死对头的弟子会来投奔他,这是开什么玩笑。 “大师伯无需怀疑,今夜我被师父废了武功逐出了师门,除了来投奔大师伯,也不知还有何去处。”宋词不紧不慢地向他解释。 左京鸿却是不可置信地,睁大了那满是皱纹的眼睛。 你被废了武功?! 习武之人,要想在江湖上行走,功夫可是命根子。 你竟被废了武功! 他不信师弟叶卿鸿会这么做。这孩子再不济也是他亲自培养的,即使内力没那么深,有赢得过山下绝大多数人。 左京鸿立马飞身出去,一把抓住宋词的手腕,掐指一探,果不其然。 他带着不解,又飞回坐垫之上。 “你做了什么?他为何废你武功?”左京鸿问道。 宋词耸了耸肩,一脸无辜道,“也没做什么,就是偷偷下山而已。师父说触犯了教规,便将我逐出了师们。” “师父管得也太严了,又不是所有弟子都像他那样沉迷武艺。山下的世界,我还不曾见过,不想一辈子耗在上面。” “虽然上次不幸中了大师伯的毒,但觉得比起师父来,大师伯还是更通人情一些。” 左京鸿听言,忽然拍手大笑,“哈哈,师弟啊师弟,想不到你竟然教了个向着我的徒弟出来!”
第19页 “你这徒弟与我见解一致,真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 宋词眼里露出精明的亮色,小雅说的没错,师父的心病还是得在这个师伯身上找。 他遂又道,“希望能受师伯提点一二,我倒是想让师父看看,不学他那套武艺,也能闯出一片天地来。” “叫他后悔今日逐我出师门的决定!” 左京鸿见他脸上一股傲气,像极了从前的自己,顿时笑得更开怀畅快了。 他没想到,师弟亲自挑选的弟子会说出这话来,但宋词这话也真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去。 就沖他这话,这个师侄他留定了! 左京鸿对没有功夫,或者功夫在他之下的人,完全不用担心设防。因为要耍计谋,没人能耍得过他。他唯一害怕的就是不耍计谋、武功还比他厉害的。 比如他的小师弟,叶卿鸿。 叶卿鸿从小天赋异于常人,武艺日益精进地飞快。刚学两年的时间,就超过了他这个“德高望重”的大师兄,师弟们后面都以叶青鸿为同门之光,什么不懂得都跑去问他。 偏偏左京鸿就是不服。 有天赋又怎样?要在这江湖上闯出一番成绩,可不是光光靠得一身武艺的,还得带脑子,带脑子! 他不甘心,自己原本是被师弟们敬仰的大师兄,叶卿鸿一长大,便所有人都围着他转,自己只能在角落里黯然失色。 这不公平! 他要证明自己,从别的方面打败师弟叶卿鸿。 这个想法,逐渐成了一个种执念。 即便那件事过去了十年,他已经是江湖第一大门派的师尊,但只要想到百慕山上,还有一个叶卿鸿的存在,他就不能安心,夜不能眠。 ☆、吃草 宋词离开百慕山之后,元雅在山上也想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希望能改变师父的想法。 既然师父都能网开一面让宋词下山了,十八岁向师父挑战的教规肯定也会有转机。 她相信师父心善,也心软。 而且,师父待他们真的很好。 剑术上有不懂的去找他,他都不厌其烦,极其耐心地给你讲解。姿势不对,他会亲自上前为你纠正。 比如现在,大师兄说他悟到了一个新的剑招,能破师父的剑法,想邀师父一试究竟。师父欣然接受,两人各执长剑,在空中乱舞,比划着名元雅完全看不懂的天马行空。 在百慕山学习,元雅即使不会武功,但光静静地看着都觉得这是神仙过的日子。 身后以青山为屏,两个人长衣长袍,干净纯粹地执剑比试,不分师徒。 上天落崖,银剑频频交锋,声音清脆悦耳。 几十回合下来,大师兄输得心服口服,两眼惊奇地冒光,想来是没有想到师父还能出奇制胜吧。他把剑收回背上,对师父抱拳道,“弟子受教了!” 说完,大师兄回到自己座位,脸上的神情是难以言喻的。既有些懊悔自己火候不够,欠考虑又惊嘆于师父的武艺精湛,无论怎么攻击他都不疾不徐地避开。但他也没有气馁,立刻又开始思考新的方法来破师父的防御。 大师兄的落败,众弟子非但没有嘲笑,反而抛砖引玉,更多弟子跃跃欲试,轮番上阵要找师父指点。 师父来者不拒。 包括唐诗也是,她将她新练的一套剑法展示给师父看,元雅看得目不转睛,二师姐果然是二师姐,以前总听她嘲笑宋词三脚猫的功夫,原来是真的! 就连师父对二师姐的剑法也是赞赏有加,“你这剑法再快一些就无懈可击了。”他一脸欣慰地说。 得到师父的肯定,唐诗欣喜若狂拼命点头,她一定会继续练下去! 她脸上的兴奋元雅都看在眼里,像二师姐这么一个倔强的人,从来不给他们好脸色的人,在师父的面前此刻就像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一样。 看来二师兄说得没错,他确实不适合这里。 师父说得也没错,百慕山不留二心之人。 百慕教的弟子不是师父随便在大街上乱捡的,都是一群对待武艺有极大热情与天赋的人,他们能在山上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 就连她这个山上的废物,看过师父的剑术之后,再去看青桐派弟子的武功,一点也看不下去。 师兄师姐们想必更是如此认为,至高的武艺还是在百慕山。 当然除了她。 除了她这个废物,百慕山的水准当得上全江湖的至高水准。 可话说回来,她这个山上的废物师父到底是看上她哪点了?元雅百思不得其解,莫非真的只是为了让她留下来收尸? 她瞬间被自己这个暗搓搓的想法给震惊了。 元雅脑子里开始构想十年的某一天,师父收养了一批有天赋的孩子,带他们上山,目的是为了养大成人,终有一天能打败自己。 但因为不知最后谁能成大器将他了结,所以师父提前找了一个资质差劲、没有悟性的,来做后事的准备。 她就是那个资质太差又没有悟性的! 元雅私自揣测师父的意图,后背一凉,发现自己想法太暗黑了,赶紧摇头摇头。 不不不,二师兄说她可能是百毒不侵的体质,她一定还有别的用处,她不要在教里头当一个收尸人的存在啊! 她要让师父开心,让他转变观念,让百慕教的弟子不受教规的约束,继续开心快乐地练剑。
第20页 她要证明自己还是有用的! “小雅你在吃什么,快吐出来!” 元雅闻声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师父竟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元雅嘴里咬着一团杂草,结巴道,“我……我……在吃草啊……饿了。” “你当为师傻吗?”睿智如师父,怎么可能相信她。 元雅只好如实招来,垂下头,声音如细蚊,“师父,我想看看自己是不是百毒不侵。” 要是真的话,至少证明她还有点天赋的,只不过这天赋不在习武上而已。 师父脸色一沉,“谁和你说的?” 元雅道,“那天我与二师兄一同入青桐派,二师兄中毒了我却没事,这是为什么呢?” 她其实早就想问了,可一直没有勇气问师父。这次被师父撞见,她鼻头一酸,忍不住问了出来。 “师父你说我为什么这么笨?那些功夫,我一点都学不会。” 她抬起头,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师父。 “这么笨的我,是怎么被师父捡来的呢?” 明明同门师兄师姐一个个都天赋异禀,她却怎么都学不来。 元雅一开始还安慰自己是年纪小,但越长大情况也还是没有改变。她只能装模作样,假装着会一招半式,和宋词一样贪玩不爱学。 她宁愿让别人说她装傻不学,也不想让大家知道她根本没有练武天分。 为什么她周围的同门都这么优秀? 师父的眼神暗了下去。 他沉默了很久,才艰难地开口道,“小雅,你不是没有天赋,你只是忘了。” 这话,师父说出来,平平淡淡,他的脸上却微微冒出汗来,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楚。 忘了? 师父说她忘了! 元雅立刻打起了精神,追了上去,连连问道:“师父,你是认真的吗?我真的是有天赋吗?” “那要怎么才能让我想起来呢?” 师父一声不吭,并没有回答他。 他的脚步走的太快,元雅得一直跑着才能追的上他。 “师父,你等等我呀!” 师父见她又追上来了,索性使出了轻功,一眨眼就不见了身影,元雅望尘莫及。 她在原地喃喃自语道,“师父好奇怪。” 她只不过问他怎么才能让她想起来,也不至于这么着急地想甩了她吧。 * * * * 元雅回到山里头,一路上都在偷偷地笑。 唐诗见她手里拿了一把青葱野草,笑得一副傻样回来,不禁道,“你这丫头,不好好学又哪里野了?” 元雅笑嘻嘻地道,“没去哪里,就随便晃荡了一下。” 唐诗眯着眼,“小雅你不知道你根本不会撒谎吗?” “二师姐……”元雅脸上止不住的笑意,只好和她解释道,“师父说我不是没有天赋了!” “嗯?”唐诗眼睛睁得很大,“你确定他是在安慰你?” “不是!”元雅非常肯定地说,“师父从不开玩笑的,他说我有天赋就是有天赋!” “我只是忘了而已……”她小声地补了后面这句。 唐诗“哦”了声,“那师父有说怎么让你想起来吗?” 如果这消息是真的,确实够小雅乐一整天了。 “没有。”元雅摇摇头,“师父说完就迫不及待地要走了。” 她把她的疑惑告诉唐诗,“师父那时候看起来很不对劲,我从没见过师父这么慌忙的时候。” 元雅这才恍然想起来,师父在说那话的时候,就好像已经很不舒服了,但还是极力地在忍耐着。 当时她还没在意,但现在一想起来,整个人都在发抖。 在她眼里师父不是人,是仙啊!怎么可能会身体不舒服? 岁月都在他脸上没有留下痕迹,他可是连时间都能当得过的呀! 怎么可能会身体不舒服? 转念又一想,那个青桐派的师尊一头白髮,叫师父一声师弟,那师父年纪也不小了。 “二师姐……”元雅拉了唐诗的衣袖,细声道,“我想去看看师父。” 唐诗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不要命了吗?” 元雅道,“要得,要得,可是我更担心师父他身体……” 百慕教有条禁令,未经同意,不得乱闯入师父的住处。 师父住在百慕山的深处,那里地势艰险,得要一身好功夫才能过去。 元雅算是去过最多的一个。 第一次是生病,第二次师父说她资质太差,第三次是师父教她怎么收尸。 这一次,她想自己潜入进去,看看师父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走的那么急。 “二师姐……你帮帮我,带我去好吗?”她只能求助于唐诗,因为那里没有一身功夫的话,根本进不去。 唐诗一口拒绝,“不行,我不能答应你,禁令就是禁令。” 元雅开始怀念宋词还在的时候了,要是和二师兄说着话,他肯定不用她说立马就和她偷偷去了。 二师兄在百慕山太无聊了,任何一点不一样的事情都能激起他的兴趣。
第21页 可二师姐唐诗不一样,她对规矩还是严格恪守的。 元雅也不好再央求,万一师父责怪下来连累到她也不好。 元雅暗暗决定自己一人偷偷的过去。 她已经做了好被师父责骂的打算,万一师父真的有哪里不舒服,她明明知道,却没有去帮助看望他,她一定会懊悔的。 师父向来在他们面前都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她从没有见过他原来也有惊慌的时候。师父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他只说了句“你不是没有天赋”,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实在令人不解。 她现在就回房装备好防跌、防撞的衣物,去的路上她不会轻功大不了用手爬,没关系。 师父,你一定不能有事。 ☆、心魔 元雅其实不记得师父具体住在哪里,只有一个大概的方向。 她虽来过三次,第一次生病没意识,后面两次都是师父带着她从这个山头飞到那个山头,再纵身入谷底。那时候眼花缭乱,只知道被师傅带着飞的感觉真好,两颊的风嗖嗖地飞过,惊奇地看着脚下百丈的森林,一点也不害怕。 可现在她一出发就遇到了难题,到底是哪个山头来着? 常年爬百慕之巅,元雅已经练就了一身攀爬好身手,其他小山不在话下,就是辛苦累了点。 元雅决定一个山头一个山头地试,总能够找到的,只是时间的问题。看了看现在的天色也不算太晚,刚刚入了夜,她还有一整夜的时间去寻找。 元雅爬上了一个山头,又爬下一个山头,一个心急跌了下来,手脚都被磕破了,但她还是没有放弃。 没关系,她对自己说。这个不是的话说明她的范围缩小了,她就离师父更近了一点。 这样想着,元雅又继续往下一座山迈进。她只记得是在两山之间的谷底,具体是哪个就不清楚。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她突然间好像听见了一阵阵吼声,但那个声音从远处传来,听起来很微弱。 元雅凭着直觉,往声源的方向走去。 吼声,更清楚了一些。元雅仔细一听,是师父的声音! 她的心急切地想要飞奔到那里去,可脚步跟不上心的速度,只能一点点慢慢地靠近。应该就是这里了,元雅从山头往下一看,发现这声音正是从这个山谷下面传来的。她小心翼翼地走了下去,定睛一看,果然,那谷底的身处有一个白色的身影正在疯狂的乱舞着。 “师父!”元雅惊声叫了起来,但距离太远,师父并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元雅爬在树上,高高地往下看去,心道,“师父,竟然这么晚还在练剑。” 怪不得师父武功高,别人都在睡觉的时候,他还在没有休息在苦练剑法。 啊,不对! 待她细细一看,师父哪是在练功啊!师父的剑法她是见过的,他行云流水,翩然起舞,即使不会武功的人见了也是赏心悦目的。但此刻,他却不是往常一样轻松自如地舞动身躯,而好像是被那剑去驱使着,左一阵右一阵,不时嘴里还发出痛苦的惊吼。 “走火入魔”四个字,在元雅脑子里面立刻冒出了来。 天纳,师父练功走火入魔啦! 不行,她要赶紧下去帮助师父,将他解救出来。元雅内心心急如焚,迫不及待地想要飞身下去,立刻就跳到师父跟前。可是,她不会轻功,心里一着急,不小心就从脚下一滑,从树上跌了下来。这树虽不高,可那山谷地势低啊,她从树上跌下来,又摔下了山去,身子直直地往谷底掉落。 不断下沉的元雅,四肢慌乱地在空中乱抓,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抓不住,嘴脸连连惊叫道,“师父,救命啊!” 正当她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这时一个厚实有力的怀抱,接住了她一直下坠的身体。 元雅睁眼一看,竟然是师父救了她。 师父打横将她抱了起来,迅速旋身,一个发力,缓缓地落回了山谷。 在地面稳稳站定后,师父把她放了下来。刚从鬼门关回来的元雅,顾不上喘气,就立刻急切地问,“师父你有没有怎样?我在山上看到你练功特别不对劲,像是,像是走火入魔了。” “无事。”师父平静地说,“你那一声惊叫,唤醒了为师。” “那就好,那就好。”元雅听他这么说,这才放心下来。 可仔细一看师父的脸,都冒着细微的汗出来。 “师父怎么练功会走火入魔呢?”她又问道。 师父的目光却注视在元雅的脸上、身上,那大大小小,零零落落的伤痕上。他无视她的问题,只道,“为师带你去敷药。” 他走到不远处的石凳之上,令她过来坐下。 元雅不敢不从,瞪着大眼睛看师父从怀里掏出一瓶百花玉露膏出来。正是之前二师兄要的那药,百慕山特制,对伤口治癒有奇效。 师傅蹲下身子,一言不发地、细心地帮她上药。不一会儿,脸上,手上,腿上,那些被百花玉露膏涂抹过的伤口很快就止住了血,也不痛了。 哎呀,能得到师父这么细心照顾,元雅觉得自己简直幸福得要死。 她违背了禁令闯入了他的私人住处,师父不但没有责怪,还关心她的伤势,对她照顾有加。 师父不是人,是仙!
第22页 元雅又一次坚定了自己对师父的这一看法。 “师父……我不是有意闯进来的。”她低声解释道,“白天我见你匆匆忙忙就走了,心里很担心,所以才闯进来想看看。” 这时师父的神情,已经没有一点惊慌、或者走火入魔的样子,和平时间见到的一样。不,比平时见到的还要温和! “为师知道。”他微微点头,又道,“涂上药,你就走吧,为师带你出去。” 元雅心里不是很愿意走,脸上迟疑,道,“师父,你若有心事可以和小雅说。” 不要一个人,在这里练剑了。 如果今天不是她这么闯进来的话,恐怕也没有人知道,师父练功那么辛苦也很痛苦,甚至到了要走火入魔的地步。 “我想师父是太孤单了,可今后,你有我们呀!师兄师姐们也马上就长大成人了,有什么问题我们都可以替你分担。” “师父将我们养大,百慕教的弟子都把师父当做是父亲一样敬重。师父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事情,不是吗?” 只要你愿意,我们都能为你分忧! 师父听言,目不转睛地看着小雅,而后,轻轻一笑。 “小雅愿意替我分忧?” 元雅十分肯定地说,“是!” 师父遂将长臂一伸,地上那把银剑瞬间被他握在了手里。 元雅来不及惊嘆,就见师父已经将剑递到了她的手上。 师父沉声道,“为师每夜练功极其痛苦,实在不想再活在这世上。小雅你愿意拿起这把剑,将师父的性命终结吗?” 他说的非常正式,严肃。 元雅愣愣地摇头。 她顿时觉得这把剑有千金重,她一点也拿不住。 就算勉强能拿得住,她怎么可能会执剑杀了师父呢?不仅仅是她不会,就是其他师兄师姐们也不会呀,亲手杀了师父?怎么可能! 师父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释然一笑,“所以为师才立下教规,逼迫你们对我,动手。” 元雅听言一时哑然,不知道怎么回。 随后,师父将元雅送出住处,自己也没再回去,只身登上了百慕之巅。 元雅看着师父飘然单薄的白色身影,孤单地立在那山的最高处,特别落寞的感觉。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原来师父不是一早就去百慕之巅,而是整晚都在那里。 他若在山谷独自练剑,必定会被心魔所累,走火入魔。为了维持清醒,只好在百慕山的最高处,静坐,吹吹山间风,清醒。 事情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一心求死的师父,每日练功痛苦到走火入魔的师父,要怎样才能化解他心中对死亡的渴望呢? 元雅心下一动,不顾夜已经深了,一步步又爬上了百慕之巅。 她要找师父问清楚,师父为什么一心求死?他的心魔究竟是什么。 师父见她上来了,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又恢復了平静。 元雅在师父身旁坐下,陪他一起感受着山风袭面后的清爽。 师父闭眸坐着,面朝那一片青翠的山林。如墨的夜幕笼罩下来,丝毫不影响他的心境。 元雅也跟着他的样,闭眸静养。 两人就这样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地坐了许久,师父倒先开口道:“夜深了,小雅回去休息吧,明日还有早课。” 元雅回道:“师父明日也有早课,师父不休息我也不休息。” 师父道,“你不能和师父比,为师内力深厚。” 元雅倔强道:“师父也不能和小雅比,小雅年轻气盛。” “随你吧。” 师父没再说话。 又静坐了一会儿,元雅见师父已经心平气静,自己内心也平静了许多,便认真地,声音轻柔地开口道,“师父,你在练剑的时候想到了什么,可以和小雅说吗?” 她的语气像是和他再谈论一件日常的小事。 在这山上坐久了,人的气质都不一样。元雅那么活蹦乱跳的人,和师父静坐一会儿,也感受到了内心不一样的平静。 师父闭着眸,语气也很平缓道,“小雅你想听吗?” “恩,想听。” “好,为师讲给你听。” 元雅竖起了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 他不疾不徐,缓缓地开口,和他一贯的性子一样。 “为师年轻时,自恃一番武艺能惩恶扬善,造福于人。” 元雅点头道:“师父心善,武功又好,年轻时定是一个大侠!” “不,为师一念之差错杀了很多人。” “从那以后,每每独自练功,都会想到那时的大开杀戒,实在痛苦不已。” “师父……”元雅听言,顿时愣住,她看着师父的侧脸,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师父缓缓侧过身来,也看着元雅,那眼里毫无神光。 “你道,为师还有何颜面,拥着这身武艺活下去?” 师父忧伤地发问,元雅能感觉出来,这问题恐怕每日每夜都在师父脑海里迴荡。 “不是的……师父是好人,是很好很好的人,在小雅眼里,师父就是神,就是仙!”
第23页 真的! 师父微微摇头,“你道师父是好人,他人视我为恶魔。善恶一念之间,为师早就分不清善恶了。从此便不再下山,只盼着你们终有一日能出师。” 原来师父不下山是因为这个。 “到时,小雅你会替为师收尸吧。”师父忽然话锋一转,第二次在谈论自己死亡的时候,露出了笑容。 “记得先用白绢擦拭周身,寿衣要反着穿。” 他极其认真地说。 寿衣反着穿,归魂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日出 在百慕之巅看日出,是一种享受。 远处的山峦在飘逸的云雾中时隐时现,仰首观天,皓月当空。 前一刻还是夜色朦胧,下一剎整个天空的色彩就骤然起变。 金橘色的亮光逐渐放亮,沉沉的夜幕被一点点融化,晨日跃出云层,射出耀眼光芒。 元雅头一次看到此景,被那破晓的红日震撼,兴奋地唿喊师父,“师父快看!快看日出了!” “好美啊!” 以前这个时候她都还在艰苦地爬山,哪有心思观赏,能不掉队就要谢天谢地了。 师父却波澜不惊,眼皮都没睁一下。他在这里看过数千次日出日落,早就心如止水了。 元雅却不是,她的兴奋还在,看着那红艷明亮的破晓之日,忽而有感道,“师父,小雅以后都陪你看日出吧!” 这样,你就不会独自一个人练剑,想到那些不好的陈年往事了。 现在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师父睁开了眼,怔怔地看着她。 元雅陪师父坐了一夜,清晨的光线照耀在她的脸上,终于有了困意,忍不住打了哈欠。 她偷偷看了眼师父,师父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困意,反倒因为第二天的旭日升起,而打起了精神。 白天,他是受人尊敬的武林高手,被一众弟子环绕着。 夜里,他是受尽煎熬的苦行僧,独自一人在山顶静坐。 这样的师父,令她好不心疼。元雅心里暗暗地想,以后不能把师父把当神仙看,她要把他拉下神坛。 恩,拉下神坛。 师父也是人。 “师父,以后我都会陪着你,你不用一个人练剑了。” 她又说了句,眼皮便实在撑不了,慢慢地阖上,头也跟着晃沉沉地垂下,没坚持住一下就睡着了。 最后一眼,她见到师父高大的身躯缓缓地站了起来。 师父慢慢走近她跟前,俯身,将沉睡的她一把扶起,揽起在肩上。 轻轻迈步到崖边。 “小雅……” 他唿唤她的名字,神情复杂地开口,又忍住了,声音细不可闻。 元雅睡死过去,自然毫无反应。 师父没再多言,带着元雅纵身跳下了百慕之巅。 很快,她被送回了住处休息,补觉。 于是,又一次误了早课。 其实早课于元雅而言,上与不上没多大区别,反正都听不懂。她唯一的乐趣就是看着师父发呆,还有看着师兄师姐们练武,一脸崇拜。 * 接下来的几天,元雅清醒过来,开始履行自己的承诺,无所不用其极地缠着师父。 师父在哪她就去哪,一刻都不能让他单着。 师父知道元雅一直跟着自己,不想她担心,也没在她面前拿起过剑,就只在房内看着武功心经。 她惊奇地发现,师父并不是她想像中的沉默寡言,有时甚至会自言自语! 以前就只在早课上呆呆地看他,觉得他是那么遥不可以及。 没想到私底下…… “师父,你已经洗了三次手了。”自从她进屋开始,师父的双手就浸在木盆中清洗。 见元雅来了,便拿起帕子来擦拭,问她,来找为师何事? 元雅笑呵呵地说,没事没事,就是看看师父生活起居还缺什么,来给补上。 师父摇头说不缺,随后又不自觉地走到木盆前去洗手了。 元雅忍不住,只好出声提醒他,怕他真会一直洗下去。 他浑然不知,幽幽地说了句,“是么?为何为师总觉得这双手甚不干净?” 他嘆了声,又回到书桌前,嘴里喃喃道,“人一旦做了错事,手是如何也洗不干净了。” 哎呦,这让元雅听得心疼又心急,师父怎还念及着旧事,要赶紧从那里头跳出才来对呀。 元雅连忙道,“师父,小雅给你讲几个笑话吧。” 以前她不开心了,二师兄都会给她讲笑话,还经常逗她乐。有二师兄在身边,她就不知忧伤为何物。 可师父根本不吃这一套,她的笑话还没开始讲,师父就摆手道,“小雅你莫费功夫,为师见着你就笑不出来了。” 啊哈? 师父见着她就笑不出来了?难不成是因为她太……太丑了? “师父……”元雅赶紧又道,“听闻山下有中神奇的易容之术,再丑的也能化成个貌美女子。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小雅这就去学来,博师父一悦!” 元雅说的神乎其神,师父看也不看她。 “你就是化成灰,为师都能认识。” “化成灰……”元雅睁大了双眼,惊讶道,“师父你当真能认得化成灰的小雅吗?”
第24页 师父冷眼一顾。 “开个玩笑嘛。”元雅嘿嘿一笑,脸上那两只酒窝,便深深地刻了上去。 她见一计不成,心中又生一计,道,“师父,我觉得你得多出门走走。” 成日在百慕山里头,不是对着山,就是对着树,话都说不上两句,怎么可能心情好转? 是吧,是吧。 本在专心看书的师父,这时竟将目光移向她。 元雅心头一动,以为有戏。 “你想下山?”师父问。 元雅点头道,“恩,想和师父一起下山!” “轻易下山是不可能的。”他的语气严肃起来。 “拔剑吧,赢得了师父,就随你下山。” 元雅瞬间失语。 只要师父一让她拔剑,话匣子就会被封死。 难道就这么无解了吗?元雅不甘心。 她是个不会武功的废物啊,怎么可能赢得了师父? 就算师父说她有天赋,只是忘了而已,但谁知道什么时候能想起来,想起来又得花多久能学有所成! 师父真是,仗着自己武功好,根本听不进别人的话! 元雅这样想着,突然灵光一闪! 她是不会武功,可其他人会啊! 元雅当下即兴沖沖地去找了二师姐!百慕教中,就二师姐总是独自一人练剑,其他人都是会两两组在一起练习双剑合璧。 自从二师兄走后,二师姐更是埋头苦练,除了自己有些问题不懂会问她之外,别的时间她都沉默寡言,为武是道。 二师姐能和师父一起练剑,一定会很开心。 师父有人陪伴,就不会再胡思乱想,走火入魔了! 元雅觉得自己终于聪明了一回。 ☆、魔教 话分两头,百慕山之外,被逐出师门的宋词却在青桐派非常吃香,尤其师尊对他更是爱不释手。 左京鸿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前半生一直被师弟天才般的武学才能压制着,一心想要胜过他,过得特别不顺心。 现在突然出现一个连天才师弟也教不了的人来投奔他,关键这个徒弟还是这么聪明,一点就通,比起青桐派的其他弟子来说,段位简直不在一个层次。 这感觉,左京鸿做梦都要笑。 他一定好好培养,让师弟知道,同样的人在你手里就郁郁不得志,在他们青桐派就是如鱼得水! 宋词觉得很奇怪,他开始以为青桐派的这个师伯将师父视为死对头,又是对他和小雅下毒的人,应当是个狠角色。 他本以为自己还要费些功夫和他周旋,没想到他却是像老顽童一样,把他当做自己的宝贝徒弟,每天对他嘘寒问暖,生怕他在青桐派受到欺负。 宋词笑出声来,“他们怎么可能欺负得了我?” 左京鸿却煞有其事地说,“怎不可能?你要知道嫉妒是会令人疯狂。” 青桐派突然出现这么个深得师尊喜爱的人,众弟子自然会对他心怀嫉妒,更甚者还会生出将他置于死地的念头来。 防人之心不可无,这点左京鸿是深有感触。 当初小师弟叶卿鸿就是这么个才艺出众,得众人的喜爱,引起了他这个大师兄的不满。 大半辈子过去了,只要是和叶卿鸿有关的,他都不自觉地要去一较高下,实在较不了高下就除掉! 现在他对宋词也是,一定要保护好,不能让其他人心生恶念,毁了他。 更何况宋词还不会武功!哎呦,他的保护欲望更强了。 “师弟也真是,竟然下这么重的手。” 他试了很多种方法,都不能让宋词恢復习武的体质,内力在他身上根本留不住。宋词自嘲道,“这下恐怕连小雅的花架子也比我厉害了。” 不过,好在宋词聪明,他开始潜心钻研起各种防身的兵器来。他给自己做了一个特别精緻小巧的摺扇,扇子内藏机关,有锋利暗弩。 他给这个摺扇起名叫袖白雪。藏于袖中,一旦触发,十丈之内,百发百中。 左京鸿一听这名字,哼哧道,“江湖中人率性随意,你竟然和师弟一样,专爱搞些风花雪夜的名字。” 他就不能理解了,叶卿鸿怎么就给他的徒弟们起了一个个文艺骚气的名字。 唐诗,宋词,秦羌,汉赋。 打架是靠吟诗作对的吗? 宋词呵呵一笑,“大师伯这就你不明白了。师父说我们一辈子习武,和兵器打交道,名字就该文气点,不然真成武大粗了。” 左京鸿不屑道,“老夫不在乎。” “是是是。”宋词笑着回应,他尽量不和他争辩。因为凡是只要扯到师父,这个左京鸿总是能有一百种办法和师父对比。 宋词不再和他纠缠,径直朝藏书阁走去。 他入青桐派的目的可不就是要一探藏书阁吗? 既然他和小雅在山下问了一圈,都没有人知道百慕教,也没有人知道师父的名字,那十年前的事情定是被人有意抹去了。 若江湖第一大门派的藏书阁中也没有记载,也就只能在这个师尊口中套话了。 他现在出入藏书阁如入无人之境,哪还用像以前一样偷偷摸摸? 宋词在里面翻了一整日才发现十年前,有关“魔教”的只言片语。
第25页 原来十年前,江湖上不是青桐派一家独大。与青桐正派相对应的是,掌控整个南部的魔教。 但一夜之间,魔教全教被灭,青桐派一跃而上,成了江湖第一大门派。 宋词的直觉告诉他,魔教被灭和师父一定有关系。 宋词继续看下去,发现记载的魔教之所以为魔教,是因为他们善用各种毒,而不是正大光明地比武练剑。 武林正派人士自然要诛杀他们。 这时,左京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把抢过宋词手中的书,道:“这些陈年旧事不看也罢。” 过去了就过去了。 宋词可没打算就这么翻过去,他反问道,“大师伯,我若没记错,你现在也是善用毒的高手呀?” 若是会用毒物就是魔教的话,青桐派也好不到哪去吧。 “那不一样。”左京鸿一口否定,和魔教划清界限,“老夫是刚柔并进,对魔教,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当年的魔教用整个阴湿南部为腹地,专门培养各种毒物,教内的弟子不以强身健体为目标,反倒是一心在专研怎么研制出比别人更强的□□,如何在下毒的时候让人毫无差距,防不胜防。 这样的邪教组织出现,自然要得而诛之。 宋词心中怀疑,若真是这样,青桐正派大胜魔教,本可大书特书,为何世人却显少知道这段往事? 带着这个疑惑,宋词趁左京鸿不在,又跑了趟藏书阁,找回那本被他抢去的未看完的书。 翻过那一页,上面的记录让宋词瞠目结舌。 果然和师父有关! 当年青桐派少侠叶卿鸿只身南下,凭一人之力血洗魔教,令魔教一夜之间荡然无存,教主元世天与叶卿鸿大战三百回合,最终还是不敌惨死叶卿鸿剑下。 这段记载,让宋词双手不禁颤抖起来。 元世天!他死死地盯着这个名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魔教教主会是这个名字? 十年前,师父灭了魔教之后,没有回青桐派邀功,反而在那之后选择隐居了深山,这令人费解。 他以一人之力替江湖除害,若是回青桐派,师尊掌门之位非他莫属。可他却特意挑选有天赋的弟子上山,立下教规不出师就不下山。 这教规更令人费解,十八岁之前若出师失败,将永远葬在百慕山。 他非要下山,师父不忍杀他,就被废除武功,驱逐出师门。 为什么一定得把他们困在百慕山? 这一系列的事情串起来,令宋词不由联想到师父所有做这些的真正意图。 偏偏小雅不会武功……偏偏小雅百毒不侵……偏偏小雅也姓元…… 宋词不是要妄自猜测,而是他不得不去想。 这一想,令他心头一凉。 他还道师父给他们一个个起了个好名字呢,恐怕……恐怕,百慕教众弟子,真正有姓名的只有小雅吧。 其他人都捡来的。 ☆、信鸽 宋词把自己的猜测写下来,飞鸽传书到百慕山上。 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那师父可是下了一盘很大的棋,从十年前就开始了。 宋词与小雅早就约定,山下有任何消息都飞鸽传书告诉她。 可惜,信鸽刚飞上百慕山,就被师父一手给抓了起来。 他终日静坐在百慕之巅,来来往往的飞虫鸟兽他比谁都更清楚。信鸽一只脚上绑着纸张,飞行的声音与节奏和正常的不一样。 宋词再聪明也没有想到师父耳的朵灵敏到这个程度吧。 师父将信纸拆开,大致看了眼信中内容,发现是宋词写给小雅的,他不禁又看了一遍,顿时脸色一凝,眉头蹙紧。 看样子宋词已经知道了,那留给他的时间已不多。 “师父!” 这时山下传来元雅一阵的叫唤声,他的思绪立即被拉了回来。 当下大掌一挥,顷刻间,宋词的飞鸽传书就被粉碎地满天飞扬。 风一卷而过,纸碎吹便遍了整个山谷。 “师父,我和二师姐来找你练剑了。”元雅的头首先在视线内冒了出来。 “胡说,分明是你强拉我来的!我才没……”唐诗一脸不情愿地被她拉在身后,强行拽上了山。 但看见师父笔挺地站在山崖边上,唐诗顿时没了脾气,和元雅一起恭敬地叫了声“师父”。 请示过后,元雅立马转过身子,背对着师父,双手合十地朝唐诗央求道,“二师姐……你就帮帮师父吧……他一个人练剑会死的。” 唐诗默声片刻,才松口道,“那……那事先说好都是为了师父,可不是因为我要找师父练剑的。” 她才不想被其他弟子说成是故意找师父“开小灶”,她的成绩要自己努力修炼而来。 元雅露出殷勤的笑,“是是是,二师姐最好了!我们都是为了师父!” 说罢,挽着唐诗的胳膊,一齐朝师父走去。 师父虽然一眼就看出这都是小雅搞的小动作,但对来找他练剑的弟子来者不拒。 他确实也非常需要一个好的对手。 这么多年来,一个人练剑也确实太痛苦了。他深知没有对手是多么的寂寞,所以一上山的时候就把弟子们两两分好,年龄相仿,名字相近,又一起长大,以后定能相互扶持。
第26页 其他弟子都好好的,没想到出了个不爱学的宋词和元雅。 他们倒是经常混在一起,让唐诗每日只能独自练剑。 唐诗起先还有些别扭,但一拔出背上的剑,整个人就完全不一样了。 她的眼里,瞬间只有师父和剑,再没有其他。 师父很是欣慰,看来她已经耐住了寂寞,凭一己之力,练成了两个人的双剑合璧。 这个发现令他眼前一亮,迫不及待也拿起了剑。 唐诗更是兴奋不已,哪还有方才的扭捏。 她一飞而升道,“师父看剑!” 此刻正是日落时分,夕阳落在百慕之巅上,金灿灿的余晖铺满了整个山头。 师父的脸上也瞬间有了万缕光辉,他在空中连翻数次,以躲避唐诗的攻击。 “很好,又更快了。”他的眼里流露出欣喜之色。 元雅见师父和二师姐火热地切磋起来,心里开心极了。 早就要叫你们一起练剑,不然两个人都是孤孤单单。 元雅看了一会儿,估计着他们正打在劲头上,一时半会儿切磋不完。她悄悄地退了出来,望着那快要下山的太阳,挥了挥手,“明早见哈!” 她微微一笑。 她得趁着二师姐拖着师父的时间,赶紧下山回去补觉咯。休息好上半夜,下半夜才能有能精力陪师父看日出! 这么一想,元雅心里美滋滋的。二师兄不在,她也可以把事情安排得妥妥的! * 太阳落山之后,夜色不久便瀰漫开。 百慕山静谧安详。 下半夜,元雅准时从被窝里爬了起来,装备好上山的物品。 别人小竹笼里装的是心经剑谱,元雅的小竹笼里却装满了各类杂物,护膝护手的棉包,专治跌打损伤的百花玉露膏,长距离跨越的麻绳,防身用的弹弓应有尽有。 功夫不够,东西来凑。 这会儿又还加上御寒的织物。半夜的百慕之巅,有点冷。 前天早晨被师父送回来,她就差点受凉,幸好有师父运内力给她,才不至于身子冰冷。 今天晚上,她可得做好万全的准备了。 出门前,元雅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所有的东西,很好,一个不落。 她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不能吵到其他人。 “站住。” 元雅刚走两步,就被突然响起的这一声给喝住了。 “二师姐……”她一回头,心虚地笑笑,“你这么晚还不没睡呀?” 唐诗脸色阴沉,没有说话,一个身影却她的身后分了出来。 “还有我,也没睡。” 黑暗中那身影露出一双发亮的眼睛,元雅吓了一身汗。 “大师姐!你……你们怎么都……不睡呀……” 大师姐和二师姐同时出现,围堵她,元雅心道,这下惨了。 唐诗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小雅,在她身旁转了圈。元雅心都要出来了。 “有人晚上要做贼,我和大师姐起来抓抓看,究竟是谁胆子这么大。” 她扬眉道,“原来是小雅你。” 啊!被师姐们误会了。 元雅急忙道,“不是做贼,我不是做贼!” 大师姐秦羌狐疑地上前,“那你大晚上这身装备是要做什么?不是做贼,难道还要偷偷下山不成?” 偷偷下山?不是啊,不是啊,她怎么可能会偷偷下山呢。 唐诗和秦羌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两人异口同声道,“那还不从实招来。” 元雅见瞒不过了,只好和盘托出,自己是要上山陪师父。 她不是有意要瞒着大家,只是怕她们见了她大晚上跑出去会担心。 唐诗哼了声,“小雅你哪里的错觉,能自信瞒的过我们?” “百慕山就你一个不会武功的,你的任何一个声响,我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元雅“啊”了声,自己怎么忘了这茬呢,还想骗过师姐,太自不量力了。 她像做错了事的小孩,连声道歉道,“大师姐二师姐,我错了嘛,以后一定什么事情都先找你们报备。” “可是,今天晚上我还是一定得去,我真的不想看到师父一个人,那么孤单落寞了。” “能多陪着他一会儿是一会儿。好不好,大师姐,二师姐?” 说完,元雅焦心地等待她们的回覆,生怕她们要不同意。 谁知唐诗却一拍她的额头,道,“谁不许你去了?你倒是快去,明天早点回来,我们换班。” 换……换班? 她没有听错吧!二师姐刚才说了啥? 秦羌也在她愣了的脑瓜上拍了拍,笑道,“没错,换班。师父,可不只是你一个人的师父。” 她们也有份! ☆、梦境 有了师姐们的支持,元雅觉得自己身轻如燕,爬上这百慕之巅一点也不感到累,反而特别的兴奋。 师父是大家的师父,真好。 这感觉,像百慕教就是一个家,师父是他们如师如父的大家长。家长身体抱恙,做子女的当然要衣不解带,悉心照顾。 师父你要快快好起来,忘掉那些痛苦的陈年旧事,这样才能过得开心。
第27页 很快爬至顶端,见师父一如既往静坐在那里,元雅忍不住一笑。 嘿嘿,今天又可以和师父一起看日出了。 她将背上的小竹笼轻轻放下,悄悄坐在离师父三尺远的地方。 师父浅眠,他闭上双眼的时候正是在休息。 这时最好不要打扰他。 元雅盘起腿,也学着师父的样子,笔挺着腰,开始静坐。 迎面拂过的是夜间的山风,带着凉意。耳旁响起的的簌簌声,是山风过叶的痕迹。 心随风动,元雅这时想到师父那一日的话。 “小雅,你不是没有天赋,你只是忘了。” 如果她也能参悟上乘武艺该多好,这样,她也能陪着师父一起练剑了。 白日里,见师父和二师姐比试的样子,令她好不羡慕。什么时候她才能和师姐一样,能接得下师父一招半式啊? 反正这样静坐无事,她想再尝试看看,自己能不能悟道,便回忆起那些烂熟于心的心法来。 习武之道,亦苦亦甜,亦喜亦忧。为根基之稳固,必先气沉丹田,凝神入穴。 元雅深吸一口气,用力地憋住。心法中讲,要将心气沉至双足心,这样才能积累内力。 随后,将气力从足心至丹田发出。 “反了。”突然身旁有人吐出两个字。 嗯? 师父睁开了眼道,“你气沉在上丹田,小心经脉逆行。” “啊!”元雅当下就把蓄积的那气大口大口唿出,幸好师父提醒,不然她自己胡乱来后果不堪设想。看来自己还是不练得妙,要把练小命呜唿了可不划算。 下一刻就把练功的事情抛之脑后。 “师父方才睡得可好?”她笑容满面地问,“我见你脸色从容,定是梦到开心的事情了吧。” 师父目光垂下,没有看她。 深不可见的山谷,幽然迴响着风声。 他沉吟自语,“很快就要结束了。” 很快就要结束?师父这话什么意思?元雅疑惑地想了想,顿时好像领悟到了,竖起一指,扬眉道,“师父说得对!就要结束了!以后我,二师姐,大师姐都会过来陪着你,师父很快就能感受到这个世界是如此美好!” 师父冷冷地打断她,“不必。” “你们不必再乱想法子,已决定的事情不会改变。” 他站起了身,又道,“小雅,早些回去休息,为师今晚不在这静坐。” 什么? 师父不在这儿,那要回去山谷练剑吗?不,不能让师父一个人! 元雅好不容易爬上山,能陪师父一起,可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她心里暗自思考要如何拦住他。 师父见她不动如山,便道,“需要为师送你一程?” 元雅眼前一亮,点头如捣蒜,“是是是!” “这里夜深漆黑,独自下山太危险了!劳烦师父送我回去啦!” 能拖一点时间是一点。 师父看出了她的心思,道:“放心,师父答应你今夜不练剑。” 元雅将竹笼收好背上,立刻追了前去,“真的吗?” “为师从不开玩笑。” 对哦,师父从不开玩笑,他说不练肯定就不练的。元雅放下心来,便随着师父一起下了百慕之巅。 有师父罩着,下山简直如腾云驾雾,顷刻间就从百慕之巅出来了。 幽深的山路同往住处,元雅紧紧跟在师父的后面, 及至门前,师父停下脚步,元雅才恍然抬头,这么快就到了吗? “小雅。”师父轻声唤了声她的名字 “在!”元雅立马应道。 师父注视着她,叮嘱道:“这几日好好休息。” 她心里一阵暖意,师父在关心她!自从上次陪与他在百慕之巅通宵后,第二天就有些精神不济,原来师父都知道! “师父也要好好休息!”元雅露出大大的笑容,用力地挥手和他道别,“那我先进去了,希望师父今天能做一个好梦!” 师父颔首,示意她快进屋。 元雅恋恋不捨地望了最后一眼,然后步伐轻盈地欢快地跑了进去。 * 当天晚上,她睡得很香,也做了一个很美的梦。 梦里,是一大片金黄的向日葵地。 一个四、五岁的年幼小女娃,手执着一朵小向日葵,从花海中探出头来。 “大哥哥你迷路了吗?”她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闯入她花田的高大的男人。 他青衣素袍,背上负长剑,一脸的阳刚正气。 “是的,我迷路了。”那男人朝她微一笑,道,“这里地势迷乱,不知何处能通往太魔山。” “太魔山?”她仰起头,问道,“大哥哥去太魔山做什么?” 高大的男子蹲下身子,目光与她平视道,“我去找太魔山山上的魔教教主。” 他看着她乖巧可爱,柔声又道,“小妹妹你呢?一个人在外面,可是也迷路了?” 小女孩一笑,“我怎么会迷路?” 她拨弄着手中的向日葵,花瓣一片片相继飘落在了地上。 两人相顾无言。 直到所有的金黄的花瓣都掉完,只剩下一顶光秃秃的花盘,她往地上一丢,笑道,“大哥哥,我带你出去吧。不然光这片花海,就不知要走到何时。”
第28页 男人脸上顿时露出欣喜之色,“有劳小妹妹了。” “小雅。”她背着他道。 嗯? “我叫小雅,不叫小妹妹。” 元雅被那一声“小雅”勐然惊醒,顿时脸红到了耳根。 天吶,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梦里那人,那人分明是,分明是师父啊! 一定是这几日陪着师父时间长了,一直见他,心里竟生出了不该有的念想来。 师父还特意叮嘱她,好好休息好好睡觉的,她怎么就胡乱做了这样的梦。 梦里,师父还那么年轻,还对她笑,真是!元雅感觉自己要爆炸了,竟然梦到师父! 害得明日她都不敢直面师父了,她赶紧摇头,摇头,忘掉,忘掉!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这叫什么梦? ☆、夜惊 接下来的两天,不知是元雅躲着师父,还是师父躲着大家。总之,上完早课之后,他便匆匆离去,不做逗留。 元雅趁着夜深爬上百慕之巅,也未见师父的踪影。 师父去哪了呢?她心里起了疑心,但又安慰自己道,师父许是想通了回去睡觉了。 如果是那样就真的太好了。 元雅一个人慢悠悠地从山上下来,夜路漆黑,她不敢走太快。 要是二师兄这会儿在就好了,二师兄主意多,总能想到好的办法。 一想到宋词,元雅不禁一笑。不知他在外面过得如何,二师姐还担心他被人欺负,她看啊,二师兄不欺负别人就是大发善心了。 他们约定,一有师父的消息就传信的,可这过了半个月也不见有动静,看来也是毫无进展。 不知不觉,元雅已经走出了百慕之巅。她回到房里,一身疲惫地躺下。 师父啊师父,究竟什么时候你才能开心起来呢?要是你能像在梦里那样笑该多好! 元雅迷迷煳煳地睡了没多久,就恍惚察觉到脸上不适。左滚右滚,翻了个身,也还是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她脸上。 谁在拍她? 不要拍脸啊,痒! 元雅朦胧睁眼,就见一个白衣黑髮的人影笔直站在在自己身旁,详细一看,吓了一跳。 她瞬时跳下了床,结巴道,“师父……你怎么会在……在我房里?” 师父别过眼,声音清冷道,“先把衣服穿好。” 元雅低头一看,呀!自己脱了衣服睡的,情急之下跳出被窝……就被师父给看到了。 她三下五除二将衣服穿好,又问:“师父这么晚,找小雅是有何要事吗?” 师父没有回答,脸上尽是疲惫之色,像是刚练功完的样子。 “随我来吧。”他道。 说罢,师父径直走出了门外,不带一点儿声响。 元雅很快跟了上去,师父走得不快,她正好能一步一个脚印,踩在他的上面。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 距离二师兄下山已经半个月了,师父还是一如既往的寡淡,元雅帮不上忙,内心不免有些嘆息。今天也不知道师父主动来找她所为何事,自己浑浑噩噩下去也不是办法。 “师父,我们这是……” 她本想要问师父这是要去哪里,可抬眸一瞬间,她登时瞠目结舌。 这里竟是墓地,师父曾带她来过的这个墓地! 她还清楚的记得那时师父说过的话。现下,那每一个字都在她脑里嗡嗡迴响。 “小雅你资质太差,悟性太低。” “日后替师兄师姐收尸的事情,就交由你做吧。” “教规你忘记了?” “凡百慕教弟子十八岁前,须向师父挑战剑术,若未能打败师父者则出师失败,将永远葬于百慕山。” 元雅愣是停住脚步,不敢再往前。 师父如今又带她来这墓地,她一想到就觉得后背发凉,冷汗直冒。 脚下亦如有千金重,迈不开。 “师父……”她笑不出来,勉强道,“我想起来晚上没吃饱,现在肚中极饿,容我先回去吃上一顿吧。” 师父怎会不知这是她的藉口,他望了望不远处的墓地坟头,幽幽道,“大师兄尸骨未寒,你忍得下心便走吧。” 什么?!大师兄尸骨未寒!! 元雅闻言惊恐不已,她不知可否地,目光也瞟向了师父的左侧。那里是荒凉的墓地,上面坐落着一个个包谷的小坟头。她四下寻找,却并没有找到大师兄未寒的尸骨,都是些旧坟。 元雅稍稍舒了口气,哭笑不得,“师父你不要跟我开玩笑我好吗?我胆小,禁不住的……” 她说这话时有气无力,都是被师父吓得。 “谁与你玩笑?”师父正声道,“为师从不开玩笑,你没见到他,是因为他还在那房里。” 他伸手一指,就是墓地旁的一所茅草屋。 元雅心又一提,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师父说的煞有其事,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你不信?去房里一看便知。”师父看出她的疑惑,悠悠道。 他的话音方落,只见元雅拔腿就飞奔向那茅草屋。如他所料,小雅一听见定会不顾一切地跑进去。 师父也跟着走到门前,屋里元雅呆如木鸡。
第29页 师父看了一眼,毫无波澜道,“为师要去挖新坟,这些小事就交给你了。” “你将他拖出来,洗好擦净,穿上寿衣即可。” 元雅呆呆地愣在原地,震惊、惊恐,和……失望。 对师父的失望。 这些天她们师姐妹都在为了让师父不孤单、不走火入魔努力,他却视而不见。 还是要这样一意孤行吗? “师父……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了大师兄?”她失声哭了出来。 “师父,你是怎么下得了手?” “这可是和我们朝夕相处的大师兄啊!” 元雅掩面哭泣,身子缓缓地蹲下,地上横躺着的是大师兄一动不动的,尸体。 师父说的没错,大师兄尸骨未寒。元雅蹲下时,还能感受到地上发出的微弱的热气。 大师兄惊恐的脸上,两只眼睛瞪得特别圆,全是眼白。他恐怕也没有想到,师父当真会痛下杀手吧。 他手上还紧紧握着一柄玄铁重剑。 他心爱的剑。 师父依在门外,神情自若,丝毫没有愧疚,只有些刚激战完身体的疲惫。 “我若不杀他,便激不起你们心中的恐惧,与恨意。若不这样,你们又怎会全力来杀我?” 他语声轻盈,空远,置身事外,仿佛这不是一件事关人命的事情。 “小雅,我曾几次三番令你拔剑,你可还记得?” “每次你都不忍心,或当这话是耳旁风。” “教规立下之时,就当知会有这么一天。” “下一个就是大师姐秦羌了,为了替大师兄报汉赋仇,她当会全力以赴吧。” 师父的话里带着期待。 大师兄和大师姐经常一起练剑,年龄也相仿!若是知道了大师兄惨死师父剑下,不知大师姐会是何反应? 大师姐一定会全力以赴!元雅不作它想。 她从没听过师父一口气讲这么多话,以前还想着他要能多和大家沟通交流就好了。 可现在,师父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想听。 ☆、收尸 师父没做久留,让元雅一人在屋子与大师兄的尸体一起,自己很快飞了出去,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当做坟头。 临走前,师父对她说,“小雅莫要怕,记住为师的话,收尸的关键在于心诚。” 心诚,这两个字他说得简单。 她一直当师父是不食人间烟火,遗世独立的仙人,可今晚……师父是那样的陌生、残忍。 他的人早已离开,那句冰冷决绝的话,却还在元雅的耳边迴荡。 “我若不杀他,便激不起你们心中的恐惧,与恨意。若不这样,你们又怎会全力来杀我?” 惊恐与恨意,师父你做到了。 明明前几日,她还因能有多些时间与师父相处而兴奋不已。今夜,师父的一个冰冷无情的眼神,就令她痛心疾首。 师父几次三番让她拔剑,她也几次三番与师父说过,会陪着他、会让他开心,忘掉以前那些烦恼的事情。 他也都当成了耳旁风,一意孤行,执意要大师兄性命。 她本还心存侥倖,想看看地上的尸体是不是大师兄,师父或许学了易容术来骗她。可地上躺着一动不动的那人确实是大师兄没错,只肖看一眼那剑便知。百慕山的弟子个个练得一身好剑法,大师兄的爱剑是一把玄铁长剑,平时都是剑不离身。 大师兄死得并不安详,这让元雅对师父的恨意又加深了。他或许只是像往常一样兴奋地和师父比试武艺,拿出了他浑身解数与力气,却没想到,师父这一次却一剑要了他的命。 谁也没有想到,师父真的狠心下得去手。 大师兄的胸口因剑伤映得通红。 元雅被那触摸惊心的红艷震慑道,手臂颤颤发抖。 师父说,身上有了脏渍入了地府不好轮迴,得擦拭干净。 她本僵住的身子恍然一动。她终于也意识到,大师兄已死,自己再难过也得忍着。总还是得有人替他清理,替他收尸,替他入土为安。 她看了看周围,这茅草屋里,摆放着师父那一日给她看过的各类工具,都是收尸要用的。 师父果然精益求精,追求完美,就连收尸的器具他都准备得齐全了。 元雅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 她最怕的就是那根粗大的银针,师父没有食言,给大师兄留了全尸。让她不用在这个幽深昏暗的夜里,独自一人,抱着大师兄的尚有些余温的身体,替他缝补肉.身。 元雅直起身子,去将白绢取了下来,先替大师兄将那长剑反覆擦拭干净。 一会儿入土,她肯定是要将这剑也一起埋葬的。在黄泉之下,好让大师兄能与剑相伴。 然后是头面部,他的双眼还瞪得很大,很圆。 元雅一想大师兄“死不瞑目”,顿时鼻子一酸,终于没忍住留下泪来。 “大师兄,你且安息吧,不要怨师父。” 她抽泣着,手掌还是颤抖的,轻轻抚上大师兄的脸,替他合上眼睑。 “不要怨师父……” “师父说,他曾一念之差,杀了许多无辜的人,从此便有愧于人,不愿苟活于世。”
第30页 “师父说,十年的时间他已然分不清善恶,只想百慕教的弟子能有一日将他终结。” “师父他……他被心魔所困……”即使是朝夕相处的弟子,十年养育的弟子,他也毫无留情地痛下杀手。 元雅本想替师父辩解,希望大师兄在黄泉路上不要怨恨师父,师父只是……只是也有自己的苦衷。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 元雅说着说着,却发现自己根本辩解不下去,根本辩解不了啊!师父杀了大师兄……师父真的杀了大师兄啊…… 要怎么才能不恨他呢?他一心求死,竟不顾其他人的性命,枉自杀害。 这样的师父已不是人,是魔啊! 被心魔控制的魔。 * * * * 一会儿的功夫,师父已经将葬身之处挖好,他笔挺地站在那墓地中央,身旁是一堆堆的坟头。 元雅按照师父的收尸标准,把大师兄背在肩上,一出茅草屋,就看到了他的身影。 大师兄反着穿好了寿衣,师父一眼就瞧见了,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小雅果然没令为师失望。”他道。 元雅没有看他,也没有回话,这样的师父令她觉得陌生。 他不是师父,他是被心魔控制的魔。 元雅也不知要如何面对他,只是将大师兄放倒在地。 师父见状也没再多言,他一掌发力下去,大师兄便被稳稳地移到了土坑中的棺材之内。 他又一蓄力,正要将棺木的盖上,就听见元雅大叫了一声,“且慢!” 棺木合上那一剎那,元雅想起大师兄的剑还在草屋之内,便飞奔了回去要将那剑拿来,与他同葬。 大师兄那剑是玄铁所铸,少说也有百八十斤,元雅须用上两只手臂才能将其抱起。 师父见她踉踉跄跄地,抱着重剑从茅草屋出来,决定出手相助。他的大掌刚要扬起,就见元雅一个旋身背了过去。 “不需要!”她的目光坚毅,咬牙道,“大师兄的剑你碰不得!” 师父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他便悟了过来。 之前他曾对她说过,人一旦做了错事,手是如何也洗不干净了。 若是陈年旧事尚且不提,但亲眼见到师父将大师兄杀害,元雅心里不得不生起了隔阂。 师父的手,不干净了。 他只好讪讪地将手收回,见她步履艰难地抱着剑,左一步,右一步地,费了好久,才终于来到了墓前。 随后入藏,合棺,下土,一气呵成。 两人并肩而立,却一直再无言语。 下好葬封好墓,师父挥挥衣袖便要离开,他走前冷冷道,“小雅你若还想悼念可继续留下,为师先行回去了。” 元雅一刻沉眸,从背后叫住他,“师父,你收手吧。” 说出这六个字,元雅费了很大的力气。 “让为师收手不可能。”师父回答得干脆决绝。 元雅凝眉,痛心道,“大师姐,二师姐,还有其他师兄弟,既然都打不过你,师父你又何必一试呢?” 师父丝毫不在意的样子,他目光空远道,“明日,百慕教的众弟子都会知道汉赋的死讯,不逼一次,你又如何知道没有可能?” ☆、报仇 百慕山的气氛,前所未有的沉重。 元雅失魂落魄地回去,毫无睡意,愣是睁眼到天明。 太阳一如既往地升起,很快,他们就会发现大师兄不见了。 元雅躲在被子里没有去上早课,昨夜一事,她不知当如何面对师父,更她害怕见到师兄师姐们的目光。他们要是知道是她亲手将大师兄埋了,不知会如何看她。 百慕山不会武功的就她一个人,为什么死的却是大师兄? 她一个人偷偷地哭起来。 自己好没用,一早知道师父的动机却没有能力阻止。也不会武功,要是她会武功,就能早些和师父交心,早些让他走出困境。 以后该怎么面对师父?她也想给他找理由,师父不是坏人,他一开始就立下了这个教规,他这么做也是有苦衷的。 可杀人就是不对啊!师父为什么一定要将大师兄杀死呢?他就是将大师兄废了武功赶下山,像二师兄一样也好啊,她现在也不会这么难过,恨他了。 元雅这样想着,忽然灵机一动,觉得她有必要阻止师父,不能让他继续错下去了! 现在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让众弟子都逃下山去,大不了被废了武功;二是大家合力把师父给困住,将他关起来,直到他的心魔解除。 他们单个不是师父的对手,但联合起来就未必了。 此时,门外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看样子,是师姐们上早课回来了。 元雅赶紧从被窝里起来,迎了上去。 大师姐秦羌一进来,看见了元雅,登时扑了上去,抓着元雅的衣服惊声问道:“他在哪里?” 秦羌太过激动,元雅竟被她一把提了起来。元雅忍住要咳嗽的冲动,只道:“大师姐……二师姐……你们都知道了……” 唐诗在秦羌后面进来,点了点头。 元雅低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昨夜师父喊我起来,我也不知道会是这样,跟着师父去了那里,竟看到了大师兄……”
第31页 秦羌和唐诗二人顿时连声问道:“你可看清那当真是大师兄吗?” 她们显然同她一样,还抱着怀疑。 元雅艰难道,“我确认过,是大师兄,他的那把剑还是我亲手下葬。” 秦羌一听,顿时也像泄了气一般,脸色惨白。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元雅已经哭过一番,但见此情景,仍不免又掉下眼泪,“师父……师父已经不是我们那个师父了,他一心求死,草菅人命,不能再让他错下去。” “大师姐,二师姐,你们功夫好,不如齐力将师父拦住吧,不然教中弟子一个个都会受师父的杀害。” 元雅把自己的想法和知道的事情一併说出来,希望大家此刻能同心,一致对付入了魔障的师父。 不能让师父错下去。 立下教规也好,一心求死也好,杀人就是不对的。 唐诗心下同意元雅的话,又看了看秦羌,她和大师兄关系最好,此刻想必是最为难受、心痛的。 而且,大师姐的年龄也将近了,如果不快快採取行动,那结局可能会和大师兄一模一样。 只要大师姐也同意,再联合其他弟子,双拳难敌四手,他们胜算很大。 秦羌脸色依旧惨白,但已经稍稍恢復了气色,她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地说,“不,我要替大师兄报仇。” 报仇?!元雅和唐诗闻言,皆为一震。 大师兄都不是师父的对手,大师姐这是想要用什么方法报仇! 秦羌解释道,“我要提前向师父挑战!若赢了,便是正大光明地替大师兄报了仇。若是输了,你们再来合计如何将师父拿下。” 换言之,大师姐这话,她已不顾自己的生死了,她凭自己本事替大师兄报仇。 元雅听了,颤颤发抖。 若是输了……她岂不是还要继续为大师姐收尸?不,她不同意! * * * * 另一头的青桐派。 宋词放出的信鸽,迟迟未收到回应,心里便起了疑心。 他和小雅约定过,一有任何消息都要相互通知,若是收到了他的来信,小雅不可能不会回信。 他猜测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信没有到达小雅手上,二是小雅出了意外。 任何一种可能对他来说都是坏消息,身在山下的他不知道百慕山上究竟发生了何事,这令他非常担忧。 小雅一直以来有什么烦心事都会第一个和他说,如今他不在了,不知小雅过得怎么样。 宋词在青桐派已经得心应手,只花了半个月时间就将那一派弟子收拾得服服帖帖,大家对这个满脸笑容的“不速之客”大有改观,越来越多棘手的事情也会来请教他。 宋词也只花了半个月,就觉得青桐派的生活无趣极了。 江湖第一大门派,不愧是第一大,人多事多。不是些寂寞蒜皮的小事,就是阿谀奸诈的谄媚人事,和他想像中的江湖气息一点都不像。 师尊左京鸿也是一个人才,能将江湖第一大门派硬生生地变成了江湖第一大机构。 这里没有快意江湖的潇洒畅快,只有照章办事的各类流程。不过,也只有这样青桐派才能够稳定,够壮大。 因为心里还挂念着百慕教,宋词还是决定偷偷山上去探个究竟。青桐派的弟子已经不敢拦他了,他完全出入自由。 倒是百慕山,他却回不去了。 他知道师父终日静坐在百慕之巅,有任何动静他一眼就能察觉。外人想要上山,简直比登天还难。这也就是为何十年来,山下百姓都当百慕山是个死山。 宋词准备好了夜行衣,袖白雪,还有各类应对突发事件的小玩意。他的袖口,比元雅的小竹笼还丰富。 东方升起了下弦月,夜幕慢慢降临。 宋词在百慕山下抬头仰望,百慕山还是那个熟悉的百慕山,可自己却不再是原来那个自己了。 当初他是多么渴望下山,没想到下山不到一个月就觉得山下无趣。 唐诗说,内心不满足的人,才会想要更广阔的天地。宋词心中一时百感,不知自己此刻究竟是何心境。 他被师父废除了武功,换来了下山的自由。 师父也下了狠手,内力无法在他体内积淀,自己将终生无法再习武。 今夜,不会武功的他,就要爬上高手云集的百慕山,他要告诉小雅师父为何立下这个教规。 ☆、拦截 宋词以前倒是没觉得百慕山的山有多高,坡有多陡。今夜再来一看,小雅每日能坚持爬百慕之巅令他心生佩服。 如今他没了功夫,徒手上山,没过一会儿都觉得气喘吁吁了。 望着遥遥不及的山路,他嘆了口气,随后又一笑道,“自己作的死,无论如何也要走完。” 艰险难不倒他,他总是一副笑脸相迎。 月,升至当空,宋词爬了好一些时候,突然发现前方有一个人影背着他,笔直地站立。 宋词不肖细看,目光只那微微一瞥,心中便大喊不妙。 竟碰到师父了。 他想要悄无声息地退下去逃跑,可师父并没有轻易放过他的意思。 宋词刚一个转身,身手敏捷的师父下一剎就出现在他跟前,挡住了他的退路。 宋词挂上笑脸,故作淡定地和他打招唿,“师父……好久不见啊!”
第32页 师父却不想和他套近乎,冷冷道,“我不是你师父。自从那一日你执意下山,我废除了你武功之后,便不再是你的师父。” 宋词在师父面前一向没脾气,他露出乖巧的笑容,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师父对我有再造之恩,即使师父将我逐出师门,弟子仍视师父为今生唯一的师父。” 师父不为所动,态度还是冷冷的,“你当逐出师门是儿戏,我不是。” 宋词心里一沉,他知道师父不是儿戏,不然他也不会下重手,让他这辈子都没办法练武。 师父那日废他武功,他分明在他眼里看到了不舍,为什么师父转眼间,就又变得如此冷酷。 宋词是个聪明人,今夜他上山,发现师父有意在此拦他,就已经料到自己飞鸽传书的信当也是被师父截了。 他正要思考着如何绕过强大的师父,就听见师父先声道,“宋词,放弃吧。我不会让你有机会接近小雅。”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不想毁了你。”师父的话里带着怜惜。 宋词离他不到一臂的距离,他一旦出手,想要宋词的性命,轻而易举。 宋词没有被师父的话吓到,他知道师父不忍心杀他,不然他要下山时也不会只是废他武功了。 但一想到小雅,他还是害怕的。他微微颤抖道,“师父,那你就捨得毁了小雅吗?小雅到底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逼她?” 师父怔了怔,“你果然已经知道了。” 宋词见师父这反应,便证实了他的猜测,“看来我的猜测没有错,小雅就是魔教教主元世天之女。而师父,你真正目的不是别人只是小雅。” 宋词的话,给师父带来了极大的震撼,十年了,终于有人跟他提起这个名字。 魔教,他受困了十年的魔教。 如果当年他没有一时被蒙蔽,就不会血洗魔教,也不会有这十年的痛心疾首。 师父目光恍惚,他回忆起了那一夜,强忍着要爆发的冲动。 他的脸上在冒汗,他的手上在冒汗,他的浑身都在冒汗。 他整个人都在隐忍着,宋词从没见过师父这样。 他的身体有无数股力量在外散,逼迫着他去舒展身手。他知道这些力量要发出来,一定会是一个惊心动魄、无人能敌的大招。 可他同样也知道,这个无人能敌的大招,他酝酿了十年,每次都在忍不住的时候想要去练,却都会走火入魔。 无法控制地,走火入魔。 那一日他见小雅在吃草,小雅一脸委屈地问他,“师父为什么我这么笨,那些功夫一点都学不会?” “这么笨的我,是怎么被师父捡来的呢?” 他听了心疼得想死,一时没有控制住内心的气力,险些入魔。 这时,宋词也在他的耳边不停地在问,“师父,这么笨的小雅是怎么被师父捡来的呢?我还在百慕山上的时候,就一直在想,师父对小雅明显是不一样的。” “得知魔教善于用毒,而小雅百毒不侵之后,我便猜测小雅和魔教定有关系。再后来看到魔教教主的名字,同样姓元,这当不是巧合吧,师父?” “百慕教的弟子,都是捡来的孤儿,只有小雅才是一直跟着师父。” “师父大费苦心给我们都起了相似的名字,就是不让小雅怀疑。” 宋词能言善辩,他一点点地逼问,说出自己的想法。师父脸色更差了,他本就在强忍着,听见宋词全盘说出,更是汗如雨下。 但宋词并没有因此停下,他知道如果自己不问,所有人都蒙在鼓里,事情会越来越不可收拾。他这时还不知道大师兄已经被师父杀害,他只道,“这教规,师父立下的这荒唐的教规,想必也只不过是为了让小雅恨你。” “师父,小雅到底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逼她?” “嘭!”远处的一颗大树,毫无徵兆地,忽然倾倒。 “嘭!” 很快,另一旁又倒下了一颗,也是毫无徵兆。 师父闭上了眼,他若不将这力气使出,转移注意,他很快就要控制不住。 宋词吃惊地,浑身一颤。他一直知道师父的功夫很强,可真实见了还是被吓到。 过了许久,师父终于调整气息,平復下来。 他艰难地开口道,“小雅她就是什么都没有做。” “她要是做错了什么,我也会更好受一些。” “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师父的脸色终于不再冷淡,他说起十年前的事情来,神情幽幽。 那是一段遥远的,不愿被想起来的记忆。 “当年她将我带上太魔山,亲眼看到我将他们全教杀害,一夜之间吓傻了。我这十年来,唯一的念头就是她能恨我,亲手将我杀死,替他们全教报仇。” 可小雅失了忆之后,偏偏不恨师父! 宋词闻言恍然大悟,他本还以为师父痛恨魔教,就要连同为魔教的小雅一起折磨,没想到原来是这样!那师父……每日到底是以何种心情面对小雅? 小雅不仅不恨师父,反倒视师父如神一般,一心要替他找回希望,不想要他难过。 谁知师父这时,扯出一抹笑来,“我的希望……就是能死在她的剑下。”
第33页 这样,她也算是替魔教报了仇,他也能不至于内疚。 ☆、银针 百慕教有个成文的教规。 十八岁前要努力杀死师父,不然就是出师失败,将永远被埋葬在百慕山之下。 元雅因为资质太差,被师父挑选为收尸人,专替日后同门弟子收尸。 师父十年前就计划好了一切。 十年前,元雅还是个小娃,对杀父之仇没有任何感觉。 十年后,面对朝夕相处的同门师兄师姐,亲手替他们收尸,一定能激起元雅的恨意。 怪不得,师父一直以来,总是让小雅拔剑。他心里清楚,小雅那么崇拜师父,怎么可能下得了手。 所以,唯有恨意,才能令她拿起剑。 只要她起了杀心,师父一定不会反抗,因为那是终结他十年噩梦的良方。 宋词明白过来,脸色惨白。 “师父你太可怕了……师兄弟的性命就不是命吗?” 他的嘴唇颤抖不已。 “你让小雅看着师兄弟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这哪是报仇,这是折磨她啊!” 这哪是报仇,这是在折磨她! 师父置之一笑,“逼她也好,折磨也好,小雅她有责任杀了我,替那些无辜的魔教之徒报仇。” “而你,宋词。”师父话锋一变,看向宋词的目光多份杀气,“我不会让你出现扰乱了我的计划。” 宋词立刻反映过来,师父要对他动手了! 师父今夜出现在这里拦他,定不会放他上山,自己凶多吉少。 宋词当机立断,触发袖中机关,三只红羽银针瞬时飞了出来,直奔师父而去。 师父一见飞针,脸上大惊,旋即飞身闪躲。 宋词想趁机逃下山,可师父动作实在太快,袖白雪的银针发出,对他造成不了任何伤害。师父就已经逼进了自己,他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怒道:“这就是你说的下山歷练?” 宋词见到他眼里怒火中烧,杀气腾腾,一副要将自己吃了的样子。 宋词心想自己这下真是大难临头了。 果不其然,师父扬起一掌,“宋词你不学无术,说是要下山歷练,没想到却学了些旁门暗器回来,根本不配留在这世上,今日我绝不能再心软!” 说罢,大掌瞬时噼下。 宋词一狠心,也不躲闪,迎面道,“师父!错的是你!弟子不知有何错!” 师父的手臂,一时旋停在了半空中,离宋词的头不过一个拳头的距离。 宋词目不转睛地看着师父,不受那掌力影响,续道,“师父你废我武功,终身不能再练。我若不藉助外器,下山如俎上之鱼,任人宰割。人尚有活命之心,我何错之有?” 师父微怔,他默然片刻,忽道,“好,好一个何错之有!” 说罢,那掌还是骤然噼下,直直地打在宋词的肩上,宋词霎时间就没了知觉,昏迷过去。 师父将宋词昏迷的身体扛起,他嘴里一声低语道, “你错就错在,是我的徒弟。” * * * 翌日,青桐派。 宋词的房间外挤满了人。 “你们听说了吗?宋词和人打架输了。” “昨天夜里发现他一动不动的躺在河边,还以为他死了呢。” “瞎说,师尊怎么可能捨得他死?师尊对他好着呢!” 左京鸿听到这些闲言碎言,眉头紧皱,不悦之色显现于表。这些个徒子徒孙,真是要气死他了!嚼什么舌根,一点眼力见都没,没见到宋词在休息吗? “他们叽叽喳喳地在说些什么?还不给我练功去!”他年纪大了,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众人面面相觑,低头应道:“是,师尊。” 待他们退下之后,左京鸿一个健步就来到宋词床前。 他看着宋词沉睡的脸,嘆道:“一看就是师弟的杰作。” 叶卿鸿年少时,自恃清高,一心要为善事,绝不伤人。同门弟兄们有时会故意去激将他,看他逼急会不会真出手伤人。 结果没一次激将成功的,他确实做到了从未拔剑伤人。只实在气不过,情急之下才会给你肩上来一顿催眠掌,直接让你昏睡过去。不过力道他控制得很好,中招之人约莫能睡上一整夜的好觉。 就是这样的人,才会令人越看越不爽,特别想在他身上找到一些缺点,或者是给他一些致命的打击。 所以,左京鸿那时才会怂恿师弟上太魔山。 他告诉师弟叶卿鸿,魔教之人个个心狠手辣,专门研制毒药控制人心,是为邪教,人人得而诛之。 “小师弟,你既然如此正义,又一身武艺,一定要上太魔山为民除害!” 太魔山上的人善于用毒,师弟一身武功很难施展开,这才是对付他的正确方式。 如他所料,一夜之间魔教被灭,叶卿鸿退隐百慕山,青桐派在他手里一家独大。 左京鸿想不到这一生还有机会能看到师弟使出这招催眠掌,不免怀念起以往同门的日子。若自己当年没有推波助燃,师弟这会儿想必也还是会尊他一声“大师兄”。 大师兄,大师兄。 左京鸿立马又摇摇头,否定这幼稚的想法。什么大师兄不大师兄!当年他要不这么做,这青桐派还轮得到自己接管吗?
第34页 掌门的位置肯定是叶卿鸿莫属,他的光芒太盛,其他人都不配有姓名! “咳,咳,咳。” 床上的人咳嗽了几声,醒了。 宋词勐然坐了起来,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师父竟然还是没有杀他。 侧眸一看,发现了左京鸿正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他脱口而道,“大师伯!你怎么在这儿?” 左京鸿笑而不答。 宋词一时觉得他的笑里藏刀。 “你回去山上找师弟了?” 果然,瞒不过他。当初宋词来投奔左京鸿时,说的是逐出师门再无瓜葛,这时他又跑回山上,左京鸿不起疑心才怪。 这个老狐狸…… 师父一人都令宋词头痛,这会儿还要对付这个老狐狸,宋词凝神一思,心下便有了应对的主意。 他露出悲伤的神情,哀声道,“大师伯,师父要死了……” 左京鸿笑容顿时僵住,整个人都楞在那里。 “你说什么?”他不可置信地,厉声道:“你再说一遍!” 宋词仔细地观察着他的反应,没有放过一个表情。 “师父马上就要死了。”他又说了一遍,说得非常难受。 师父和左京鸿之间定有什么误会,不然左京鸿也不会对师父的执念这么深。 宋词心想,自己不能武功独自上山会被师父阻止,不如拉上武功同样高强的师伯一起,或许还能解开师父的心魔。 ☆、记忆 有那么一个人的出现,让原本聚焦在你身上的目光都悉数转移到了他身上。 嫉妒在心底发芽。 左京鸿的一生都觉得头顶有“师弟”二字压着,强过他,甚至……除掉他,是他一直以来目标与动力。 现在宋词告诉他,那个人要死了? 他应当开心才是,他死了自己不就再无威胁,谁也不能撼动得了他的地位。 可不对,宋词说师弟是活不下去所以一心求死? 山下的人都是废物,他便自己养徒弟来终结自己! 左京鸿的脸色铁青,特别气愤!一股闷气淤积在胸,令他气不上心来! “他以为当真天下无敌没人奈何得了他是吗?” 一直把师弟当对手,没想到到头来自己竟然是个笑话,师弟他根本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左京鸿怒眉大哼一声,对宋词道,“宋词你带我上山,他既然要求死我就成全他!” “啪!”房里的青瓷花瓶霎时被震碎了。 左京鸿眯起眼,握紧了双拳,手上青筋突现,“师弟你就是要死,也得死在我的手上!” 宋词看了眼那震碎一地花瓶,脸上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 他心中暗道,大师伯我看你还是悬。师父震得可是足够参天的大树啊! 不过,你只要能拦住师父十个回合,他就有时间能潜入山上,找到小雅。 小雅等我,千万别陷进师父的圈套里。他为了能死在你的手中,不惜杀害弟子,让你心中存恨。 我们必须制止他。 * * * 与此同时的百慕山,是夜,一片寂静。 今夜寂静得非常,连虫鸣声也听不见。 没有市集的灯火,山上的夜比山下更冷清,更漆黑。 就算是从小在百慕山长大的元雅,走在夜里的山路也不免感到一丝凄冷。 她只身一人,偷偷瞒着师姐们,又再次踏上了通往百慕山深处的路。 师父已经好几天不见在百慕之巅静坐,她别无办法,只能去他住处找他。 因为过了今晚,等明日的太阳升起,大师姐就要在早课之上正式向师父下战书。她要以一己之力,光明正大地为大师兄报仇。 这怎么能行!她不能让大师姐冒险,就算大师姐豁出去了,但百慕山凄凉的后山墓地,不能再进新人! 她今晚,也要凭一己之力,制止师父,不让他继续错下去。 临近山谷,元雅听见熟悉的练剑声。 “嗖”“嗖”“嗖”,风随剑动,叶落不止。 师父的剑法一如既往的干净利落,赏心悦目。若是以前,她一定两眼冒星,痴痴的能看上好久。可现在,她毫无心情。 师父耳朵灵敏,很快就察觉到有人来了,不用回头,一听便知道来者何人。 他背对着她,神情复杂。 宋词说的没错,他让小雅亲自收尸,看着同门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不是报仇,是在折磨她。 逼她也好,折磨也好,小雅有责任杀了他,替那些无辜的魔教之徒报仇。 他想不通,十年前,那残忍的血洗之夜,她怎么能轻易忘记呢? 十年来,他无时不刻不在受之折磨,而她,却每天笑脸面对自己的杀父仇人。 她引狼入室,却从未恨过他。 他垂下了眸,丝毫没有发现身后的小雅,脸上再没有了笑容。 唤起她内心的仇恨吧,只要她能起杀心,他别无选择。 元雅绷起了脸,目光深远地看着师父的背影。 风终于停下,飘飞漫天的青绿的叶子也终于掉落最后一片。 她突然开口道,“大哥哥,你为何要去太魔山?” 声音清脆如泉。
第35页 叶卿鸿浑身僵住,本来就笔直的身躯,背影看起来,更直了。 僵直。 她没有叫他师父,而是喊了一个这十年来从未有人喊过的称唿。 大哥哥,你为何要去太魔山? 十年前,曾经有个拿着向日葵的小女孩也这样问他。 十年后,叶卿鸿再次听到这句话,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小雅恢復了记忆! 这令他欣喜若狂!他蓦然回首,元雅就站在自己的身后,一脸的无情。 叶卿鸿反而笑了。 他飞一般地来到小雅的身旁,这个发现令他忍不住喜悦,浑身都因为欣喜和紧张而微微发颤。 “小雅……你,记起来了。” 看来大师兄的死,真刺激到她了,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快就恢復记忆。 元雅此刻的神情,镇定无比。以往只要是师父在,一定有她崇拜的目光,可这时却没有。 她一直以为自己傻乎乎的,拉下脸来的事情不会出现在她的身上。没想到,这一刻,看到师父的那一笑,如梦境般,她却看得楞住了。 她并没有恢復记忆,她只是凭着那梦境冒险一试。 师父说她不是没有天赋,而是忘记了;二师兄说过,师父待她而其他弟子是不样的。 一开始她还不相信这些,可现在她已没有理由怀疑。 为了大师姐,她不得不摆出这一副冰冷的样子来。接近师父,然后制服他,是她今夜前来的目的。 她不会武功,也不指望能说服得了师父,所以她的筹码,也就只有这个了。 元雅不曾想到,自己以为渺茫的希望,没想到却可能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 她只说了这一句话,师父的态度显然就不一样了。 那个梦境竟然是真的!师父果然和自己小时候认识!元雅的小脑袋快速地思考着,要如何利用这一层关系,让师父乖乖束手就擒。 “你为何要上太魔山?”她又问了一遍。 师父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那她继续问这句话绝对不会错。 师父此刻听见她再一次发问,心里难受极了。小雅怕是想起了昔日的记忆,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亲手带上太魔山的人,将他们整个魔教灭了。 是啊,当时他为什么要上太魔山呢? 这问题,他也问过自己无数遍。是非善恶,岂是别人的一念之词就能下棺定论的? “小雅……”他艰涩道,“对不起。 ” 这世间,他唯一亏欠的人就是她,可她却不仅轻易地将事情全部忘记,反而日復一日地崇拜他。 她越是对他崇拜,他越是无地自容,恨不得立刻就能死在她的剑下。 他仍是没有正面回答她,只道,“小雅,我已犯下大错。杀伐处置,唯等你愿。” 元雅闻言,眼前一亮,“无论我做什么都可以?” 师父微微颔首,他早已视死如归。 ☆、同门 出乎元雅所料,事情竟进展得如此顺利,她只说了一句话,师父就愿意听她处置! 她还来不及细细思考这里头的源由,反正先把师父绑了再说,让明日大师姐找不到人报仇! 不然明日百慕之巅又是一场血战。 元雅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药丸,是她採集山中药材所制。这药丸只要一吃下,保准师父能睡上个三天三夜。 到时候,他们再召集教中弟子商量对策。师父已被心魔所困,他们继续留在百慕山只有死路一条。 师父惊诧地盯着元雅手中的黑色药丸,沉吟道,“这是从何而来?” 百慕山上从不用毒,他也从未教过弟子如何制作毒药。元雅不愧是魔教教主之女,她的天赋不在习武。 其实元雅为了搞清楚自己是不是百毒不侵,偷偷把百慕山上所有看着有毒的花草都吃了个遍,确实安然无事。 她又想起山下那青桐派就是功夫打不过,用迷药来迷晕他们。 她不会武功,就私下里把吃下的这些药材一一记录下来,以便日后防身。 今夜正好派上了大用场。 “大哥哥既然一心求死,那就将这颗毒药吃下,你我恩怨便一笔勾销。” 她故意把它说成是剧毒无比,这样才能让师父信以为真。 师父定定地看着她,接过药丸,微微一笑。 真正的小雅,不可能不知道他亦,百毒不侵。 就这一举动,让他知道了小雅并没有恢復记忆。 现在的她不过是狐假虎威,在装腔作势罢了。 他捻起着那黑色小药丸,在指尖流转,“小雅,究竟要如何,才能让你起杀心?” 元雅一愣,竟不敢去看师父,他的眼里像是知晓了一切。 通透,清明。 她还欲再说些什么,这时师父两耳一动,听见了山下有动静。 隔着几座大山,他们此刻又身处山谷,元雅是听不出任何异样的,但师父耳力好他能听见,且从师父的神情中她知道,一定来者不善。 师父霎时间提起了剑。 “师……啊不……大哥哥是谁来了?”能令你如此警觉。 元雅下意识地问了出来,却没想到因为一时口误暴露了自己并没有恢復记忆的事实。
第36页 师父没有揭穿她,一笑道,“我去去就回。” 元雅心虚地低下了头,没想到等下一瞬抬眸,已不见了师父的踪影。 * * * * 百慕山寂静的夜,被一阵狮吼功给震破。 “叶卿鸿你出来!” “你既一心寻死,我今夜就给你个痛快!” 他这一声声,功力不凡,惊动了所有百慕教的弟子们。 左京鸿如今已失去理智,他一听见师弟要自寻死路心里就特别气愤,这气一路从青桐派憋到了百慕山才释放出来。 他这气,何止憋了一路,更是憋了一辈子。 宋词跟在他的后面,抬头一望,高高的山头上站满了昔日的百慕教同门,他心里一喜,暗暗地躲到了大树旁。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要师父一出现,正面有左京鸿这个师叔牵制着,他便有机会可以绕道而行,从后山爬上百慕山。 没过一会儿,空中闪过一缕白影,叶卿鸿提剑而来。 宋词见状,赶紧拔腿就跑。师父能力以一挡十不在话下,他可不想再硬碰硬了,他的目标是登录上百慕山见小雅,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左京鸿,你深夜惊扰百慕山,最好能给我一个理由。”师父飞身过来,空中发出明锐坚定的声音。 左京鸿望着他徐徐落定的身影,哼了一声,长喊道,“叶卿鸿你一心寻死,最好也给我一个理由!” 他们相距数十丈之远,一个在山上,一个在山腰,手上都提着一把银色长剑。 “你当真天下无敌没人奈何得了你是吗?” 左京鸿只说了一句话,两旁的树叶就被震得纷纷作响。 叶卿鸿不以为意,垂眸看下去,风骤然停下。 “是又如何?” 他不疾不徐,又道,“你回去吧,即便你想杀我,我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因为我的命,只能由她来终结。 左京鸿就见不得他这幅高高在上的样子,功夫好就了不起了! 他剑指而上,呵呵一笑,“你我从未真正比试过,你如何知道我奈何不了你!” 叶卿鸿闻言,眼中黯然,幽幽地接过话来,“你道,为何我俩同门数十载却从未真正比试过?” 左京鸿一怔。 为何没有真正比试过? 心下思绪两人都纷纷会到了年少同门之时。 叶卿鸿年幼就极有天赋,开始引得了众人的欣羡与嫉妒,都会主动来找他切磋,看看这个传言中的武学天才是不是浪得虚名。 几乎所有同辈的人都来找过他,欲与他一试高下,却唯独没有大师兄左京鸿。 但每一个悻悻而归的弟子都会跑过去和左京鸿抱怨。 “大师兄,这个小师弟真是有两下子,我们几个人一起上都动不了他丝毫,大师兄要替我们出一个口气啊!” 那时,左京鸿还是青桐派武功又高又受人尊敬大师兄。 又有人私底下会说,“还是不要怂恿大师兄也去找小师弟比试了,不然要真输了,那小子还不得无法无天了!” “现在至少还有着年龄与辈分在,能稍稍压压他的气焰。” 左京鸿深以为然。 于是他低调地、默默地注视着、观察着有关小师弟的一切事情,尽量不去和他有冲突。 后来,其他人自觉着没趣也没再去找小师弟挑战。 那时候叶卿鸿一心在武学,生活上一些事情总是愣头大。那些人反倒就改了主意,经常造出各种事端来刁难这个小师弟。 你不是厉害吗?来啊,他们就专门给他制造一些小麻烦捉弄他。 几乎所有人都有参与到捉弄他的行列,除了大师兄。左京鸿为了保持自己大师兄的威严,不得不如此。 他眼里见到的却只是那些人从此都围着小师弟打转了。 嫉妒令人面目狰狞。 他经常路过见他们有说有笑,就气不过主动跑过去让责怪他们。 “你们一个个都回去练功去!都挤在这里折腾些什么!” 待左京鸿匆匆离去后,大家也纷纷散开。 独自被留下的小师弟叶卿鸿,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心想,大师兄真好。 只有大师兄不会捉弄他,还替他说话。 ☆、别书 叶卿鸿心里,大师兄是威严正义的,虽然常常面色不太好。 他从不参与大家的嬉戏打闹,还总维护他,替他说话。 后来,不知何时,大师兄慢慢开始和他走近,叶卿鸿非常高兴。 大师兄对他说,当今武林有一大害未除。 叶卿鸿闭上了眼,那一幕的情形在遥远的地方被翻出。 师弟,南部的太魔山上有一族魔教,专门研制□□,控制人心智,是为邪教,人人得而诛之。 大哥哥,你为何要上太魔山? 小雅的问题,此刻有了清晰的答案。 他不怪大师兄,也永远不会恨他。错误,是自己犯下的,没有人逼他。 只是再见到左京鸿时,再也没有年少之情。 “你回去罢,我不想伤你。”他说。 十年来,百慕教与青桐派相安无事,互不干涉,以后也不会再有交集。 山腰上的左京鸿,听他这话,反倒更是激起了他心中的怒意。
第37页 “师弟,你道你为何总遭人使坏,就因你这个脾气!” “目中无人!” 他说罢,再无他言,一冲而上。 白光横斩了山腰,锋利的剑芒亮闪了黑夜。 “师父小心!” 叶卿鸿勐然睁眼。 好快! 他是江湖第一门派青桐派的师尊,他的剑法在山下无人能及。 他曾说过,这天底下能要他命的人都在百慕山。若百慕山的人都未能要他的命,那天下第一的位置,他绝对能稳坐。 几十年了,左京鸿一直都在渴望着这一刻,能亲手打败师弟。但同时,他又害怕会输他,是以迟迟都不敢动手。 他的剑,出手又快又准,剑气震飞了一路的高大树木,直直地朝叶卿鸿刺去。 今夜,他若再不动手,恐怕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叶卿鸿见状,一跃而起,见招拆招。 凌驾于那强大的剑气之上,他道:“如你所愿,今日便做个了结!” * * * * 就在他二人激战之时,宋词来到了后山。 此处本就荒凉,再加山上众人都前往入山处观战了,自然不会有人会来拦他。 就是这地势要陡峭险峻些,常人上爬上去,得废些功夫。 这些怎么可能难得倒宋词,他可不是白长在百慕山的。对于今夜上山,他早有准备,身上备好了自制的各式道具,不一会儿的功夫,便从登上了后山。 从这后山绕出去,就是师父的住处了。而再往前,是百慕之巅,他只要绕过百慕之巅,一切就都好办了。 宋词爬上后山,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的草丛有窸窣声。他不动声色,只竖起耳朵仔细一听,不好,是脚步声! 他心里奇怪,这会儿大伙儿都当时在入山处观战,怎么还会有脚步声? 不知是敌是友,宋词不敢轻举妄动,只暗自准备好了袖中暗器,一有危险三支银针立刻飞出。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宋词迅速转身,“嗖!” “啪!” 三支银针顿时飞出,打在了迎面接档的兵器之上。 那挡住他银针的兵器竟是玄铁重剑! 宋词惊声叫了出来! 只消一看到这剑,百慕山无人不识,正是大师兄汉赋的剑! “大师兄你为何在此?”他连忙奔了过去。 昏暗之中,那人的脸渐渐显露出来,可不就是前几日被师父所杀的大师兄汉赋! 他的身上,还穿着小雅那日替他套上的干净的青袍寿衣,只不过并没有反着,他从出棺之时就将衣服正过来了。 宋词是个聪明人,他稍稍一打量着他周身,当就发现了问题,便道,“大师兄可是向师父挑战了?” 挑战之意,便是执行本教教规。若不能赢得师父,则视为出师失败,将永远葬在百慕山。 汉赋惊讶地看着他,“二师弟如何知道?” 宋词早就离开了百慕教,怎么一眼能看出来? 宋词嘆了声气,他不仅知道,他还非常了解师父! 师父的真正目的只是小雅,他说要将挑战失败的弟子葬在百慕山,其实只是个幌子。 师父他,他要的只是能让小雅恨她,根本不会真的下手去杀人! 汉赋道,“二师弟猜得没错,那一日我与师父试剑,他毫不留情使出了真正的功夫,我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转眼间醒来,竟发现自己身处后山的墓地。刚换好衣服一出来,就碰上你。” “啊,对了!”汉赋这时忽的想起了什么,从寿衣的里面拿出了一封信。 这是他从棺木上发现的。 “二师弟你且看这个,我们都错怪了师父。” 宋词有些疑惑地,迟疑地接过信纸,他本以为自己已经非常了解了师父,可打开一看,他顿时面容失色,冷汗直流。 * 汉赋,你见此信时,想必已经出了百慕山。 为师与你决战比试,并非是要你性命,只是一种试炼。 你们都是为师亲自挑选的有天赋的孩子,资质悟性超然于寻常人。 可天赋,却是把双刃剑。 为师曾自恃武艺高强,一念之差,枉害了许多无辜人的性命。这令为师痛苦不已,但凡独自练功,必定经脉大乱,甚至走火入魔。 前车之鑑,是以为师不让你们轻易下山。 外面纷繁世界,江湖又人心险恶。所以才立了这个教规,想要下山必先通过为师这一关。 在百慕上习武练剑,日子虽单调泛味,但若能耐得住寂寞,无畏惧生死,外面的纷繁世界便迷惑不了你。 如今,你能勇敢地向为师挑战,没有临阵脱逃,为师很欣慰。 望今后出了百慕山,能继续习武之道,为善之事。不求有功于世,但求无害于人。 叶卿鸿,敬上。 * 白纸黑字,聊聊数句,宋词一目十行顷刻间就能看完,可他却捧着那信纸,怔怔地愣了很久。 大师兄伸手碰叫他,宋词才回过神来,不觉身上已经大冒了冷汗。 宋词终于知道师父那日,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神情,痛苦与不舍。 他不过是想要下山而已。 不过不甘于山上枯燥无味的生活。 他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他没有错。
第38页 可师父却认为,他耐不住寂寞,贪生怕死,下了山在难保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显然,宋词没有通过师父的考验。 于是他废他武功,不是为了驱逐他出师门,而是令他下山不能害人。 因为天赋 ,是一把双刃剑。 能轻易救人,也能轻易害人。 作者有话要说:  给师父洗完白,小雅马上要觉醒了! 感情线?当然必须要有! ☆、重逢 天赋,是一把双刃剑,能轻易救人,也能轻易伤人。 如今宋词再不能练武,也就无法伤人。 “师弟,你……” 汉赋见宋词脸色灰白,知道他定是因为师父这信想到了自己。师父逐他出师父那日,所有弟子也都在场,他非常能理解宋词此刻的心情。 汉赋在他的肩膀拍了拍,安慰道,“师弟你天资聪明,习武反倒是浪费了这块材料。百慕山上唯武是道,但今后我们下了山可就不一样,你想开些。” 宋词这才回过神,小心翼翼地把师父的信折好,还到大师兄手上。 再抬眼已经恢復以往的神色,他一笑,嘴角露出一双浅浅的梨涡,“大师兄说的极是!山下不会武功的,多了去了。” 说罢,汉赋也跟着笑了起来,他的笑声爽朗,和他此刻的心情一样。 他顺利地出了师,可以下山了! 宋词想起来又问道,“大师兄之后有和打算?” 宋词毕竟先下山了半个多月,在青桐派也立足了地位,同门一场,若是有需要帮助的他义不容辞。 汉赋笑道,“也没啥打算,一人一剑闯江湖咯!” 说罢,他忽得一顿,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又道,“秦羌师妹见我败了,怕是很快也会向师父挑战,我先行在这山下等她。到时候,我们两人两剑一起闯江湖!” 宋词心道,大师兄想得倒是很好,但恐怕大师姐没有这个机会了。因为即使师父让大师兄假死,没有真正地伤他,他也不能让师父再错下去。 让小雅眼睁睁地看着同门死去,不明真相的她会发疯的! 时间紧迫,宋词和大师兄匆匆话别之后,继续他的上山路。 “大师兄保重!” “师弟保重!” 今日一别不知再见何时,宋词感慨一番,很快他回过身,身手敏捷地从后山爬了上去。 今夜的百慕山空挡寂静,宋词如入无人之境。 确实是无人之境,因为除了元雅,其他人都在前山和青桐派的师尊观战。 宋词一记长索飞出,助他轻松翻过后山,落到了百慕之巅的脚下。 他离开快一个月,这里景色已经依旧,山还是那熟悉的山,树也是那熟悉的树。 人……更是……熟悉的人。 宋词不意外自己能在这里找到小雅,小雅不会武功,有强大外敌的情况下,她出去没有帮助只会给大家添乱。 而百慕之巅是整个百慕山最高的地方,站在上面,百慕山一览无余。 她若不想躲起来,来百慕之巅实时掌握情况也是好的。 元雅一见到宋词,眼睛睁得和胡桃那么大。 “二师兄!”她惊声大叫了出来。 宋词远远地见她,就开始笑,“不是二师兄,是宋大侠。” 他话音刚落,下一瞬,就见元雅已经箭一般地跑到了自己跟前。 吃惊,兴奋,又还是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宋词笑道,“才一个月不见,小雅你跑得又更快了。” 可不是!她以前只需要爬百慕之巅,这些天为了师父的事情,她每天得多翻好几个山头。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她才不会二师兄说。 她只问,“二师兄你怎么回来了?过得了师父那一关吗?” 宋词答道,“自然是趁着师父和师伯打斗的间隙回来,不然有师父在,一百个宋词也上不了百慕山。” 元雅恍然大悟,原来今晚的动静都是二师兄预谋的。能让师父神色紧张的提剑迎战的,也就只有他的同门师兄左京鸿了。 说起师父,元雅脸上因为见到二师兄的欣喜之情,忽然消失了。 二师兄还不知道师父做了什么吧,她蹙紧了眉头,脸上尽是忧伤之色,“二师兄……师父他……他真的……” 元雅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她不知道要怎么和他说。 “师父……已经不是我们的师父了。” 他被心魔控制,真的,真的下手杀了大师兄。 宋词一见她表情,她欲言又止的话,已经猜到了七分。这些日子,辛苦她了。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却还要承受持续的内心的折磨。 他拍拍她的肩,安抚她的情绪。 好一会儿,宋词才低声说,“小雅,你想说的我都知道了。” 元雅眨着眼,疑惑地看着他,他都知道了? 宋词点点头,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笑,尤其是在小雅面前,他同样也不想看到小雅难过。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元雅想了想,“好消息!” 她看到二师兄笑,阴郁的心情一点点消散,也跟着笑起来,露出了大大的酒窝。
第39页 二师兄一向聪明,他说的好消息就一定是好消息!而且她猜测肯定和师父有关! 师父的行为让她失望,但这下二师兄来了她又心存着些许期待,期待二师兄告诉她师父其实还是我们的师父,他有真正的苦衷。 果不其然,宋词附在她耳边悄悄道,“小雅你猜的没错,好消息就是大师兄没死。” 大师兄没死?! 哇! 这!这!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啊!就连说这消息的二师兄,此时在元雅眼里也像是自带了闪亮光芒的大佛一样。 “二师兄你说的真的吗?大师兄真的没有死吗?” 惊喜过后,元雅竟有些不可置信。 “可我明明亲手替他收尸,替他下葬的呀!” 宋词把自己从后山爬山来,遇到大师兄死而復生的事情一一和小雅道来。 当然还有师父的信。 师父立下的这个教规,其实不是为了伤人信命,只是考验弟子能否耐得住寂寞,无畏惧生死。经过生死这一遭,世间无论何事,也当左右不了他。这样弟子下山,他也能放心了。 所以,他什么都不说,故意制造出的神秘紧张的气氛,就是为了要激发弟子内心的求生欲。 恐惧之下,你还能无畏生死,还能没有恨意吗? 元雅听言,哭笑不得,“师父也太坏了,原来是这样!就是为了考验弟子,把自己营造成了像失去理智被心魔控制的样子。” 不过,高兴还是远远大于生气,大师兄还活着真好,师父还是原来那个师父。 幸亏二师兄这次上山来,把真相告诉她。不然他们永远都还会蒙在鼓里,而且明早百慕之巅上大师姐就会向师父拔剑了! 二师兄这个好消息这是太及时了! “我就说师父平日里对我们那么好,怎么可能忍心下手伤害我们!” 元雅脸上挂起了大大的笑容,宋词的话让她这些日子的阴郁一消而散。 但,宋词却笑不出来了。 他的神情变得无比严肃,是元雅从来没有见过的。 “不,小雅,师父确实有心魔。” 他语气,这一刻冰冷得吓人。 “这也就是我要和你说的坏消息。” ☆、觉醒 坏消息,宋词要说的坏消息,也正是他此刻上山的目的。 他要告诉小雅真相。 不能让师父这么折磨小雅,让她眼睁睁地看着同门弟子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 可,意料之外的是,好消息先行。他在后山遇到死而復生的大师兄,大师兄把师父的信拿出来,他知道了师父立下教规的真正目的。 虽然刺激小雅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弟子们好。 百慕教的弟子不会真正死亡,小雅也知道了真相,不会因此而恨师父。 那他的坏消息,到底要不要说呢? 小雅……师父他,杀了你全家。 这聊聊几个字,让一向健谈的宋词,根本无从说起。他全身都紧张起了来,开始变得敏感。 原来师父,也是因为说不出这几个字,才选择用这样偏激的方式,让小雅恨他。 回忆定是痛苦的,也是残忍的。不然十年前的小雅也不会在目睹那一幕之后,吓傻了,突然失去了记忆。 小雅在百慕山过得很开心,师父不想小雅恢復记忆。但十年来他从没有停止过自责,他始终还是希望小雅能有朝一日拔剑相向,替死去的魔教弟子报仇。 宋词终于也体会到了师父的心情。矛盾与自责,让他的眼神淡漠、语气冰冷。 “餵!二师兄你怎么了?”元雅伸手碰了碰一旁失神的宋词。 “不是还要说坏消息吗?”二师兄怎么一动不动的,傻了? 她猜二师兄一定在山下查到了师父过去的资料,知道了这一切的前因后果。 她笑道,“放心吧二师兄!知道了师父还是我们的师父,其他坏消息我都能承受!” 这世上难道有比师父不是人是魔,更难以令人接受的吗? 宋词见她笑得灿烂,即使是在夜里,也能感受到她笑容里的明媚。 宋词摸摸她的头,勉强扯出一笑,“呆雅,坏消息就是……我发现你更呆了。” 他还是决定不告诉她,十年前她选择遗忘的记忆。 元雅听言却是心头一沉。 二师兄不是和她说师父的事,竟然是这么无关紧要的玩笑! 疑惑在心底埋下几分,她的笑容噶然凝住。她心想,二师兄原本要说的坏消息一定和自己有关,也和师父有关。 她睁大了眼,勐然联想到今夜她本就是借着那个梦境去找师父。自己只说了一句话,师父就以为她恢復了记忆,对她说,生死随他处置。 那时的她,一心只想着如何绑了师父,让他能乖乖束手,不再伤害弟子,并没有细想其中的缘由。 但此刻,宋词的表情令她心生疑惑。 元雅不由地后退了一步,嘴角的笑意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拧紧的眉头。 师父说他一念之差错杀了很多人。 师父说对不起,小雅,我已犯下了大错。 小雅你不是没有天赋,你只是忘记了。 所有的线索像碎片,一块块拼接起来,真相就如潮水般席捲而来。
第40页 元雅瑟瑟发抖。 “二师兄……你原本要说的坏消息和我有关是吗?” 她迟迟又退了一步。她以为往后退,就能远离真相吗?不是的,那念头在她脑海里反而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师父他……师父他一念之差杀害的人也和我有关是吗?” 为什么会这样?她的五官因为过于伤心而挤在一起。 “我就说……我这么平白无奇一点不会武功的人,是怎么被师父捡来这百慕山的……原来是这样……” “你说师父待我不一样,也是因为这样吗?” 元雅心痛道说不出更多的话来,接二连三的质问,也令宋词哑然。 看来已经瞒不过了……小雅知道了足够多的细节。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对元雅伸出了一手,“过来,小雅,不要瞎想。” 元雅并没有听从他的话,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目光无神。 宋词尝试向她走近,他可以给她讲笑话,逗她开心,就是不要自己瞎想。 可元雅立刻阻止了他,“不要过来二师兄,我想一个人静静。” 她拒绝地非常坚定。她确实需要好好想想,一个人静静。 夜凉如水。 风也似乎停住,空气随之凝结。 两人相隔数米,一言不发地站了许久。 元雅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情,那件师父一直没有回答她的事情。 “大哥哥上了太魔山之后,娘没了。” 她幽幽地开口,宋词浑身一怔,“小雅!” 他刚喊一声,就见得元雅身子一软,昏倒了下去。 宋词吓得赶紧飞奔过去,扶住了她。 * * * * 今夜,有人沉沉入睡,有人彻夜不眠。 百慕山的另一头经过大战百来回合,风起云涌,天昏地暗,一排排高耸的树木被击落。 弟子们在提心弔胆中欣赏一场高手间的大战。 青桐派的师尊年纪虽大,气势虽盛,但还是不敌师父武艺,败下阵来。左京鸿凌乱的白髮飘散,他长嘆一声,“师弟,是我输了。” 寂静的夜里,迴荡起他的洪亮声音。 这是一场,他期待已久的比试。以前他害怕结局,害怕会输,害怕失了大师兄的面子。 可此刻,即便是败了,他反倒是一身的轻松。 “你要杀要剐,来个痛快。”他道。 天下之事,萦绕在心头的,也不过这一件。 如今败在他手下,他无话可说,也算死得其所。 师父的剑,抵着他的喉,没有要更近一步的意思。 师父收起了剑,转身背对着他,“你走吧,我不会杀你。” 不杀他? 呵呵,左京鸿眼里狡黠一笑,“师弟太心慈手软了,你既然不杀我,可我……却从来没说过不杀你!” 说罢,他眼疾手快捡起地上的剑,勐然朝叶卿鸿的后背刺去。 师弟,你总是那么傻。武功是人的命根子,后背却是软肋。怎能这么毫无防备呢? 休怪他手下无情! 他以为他这一剑足够快,快到足够刺穿叶卿鸿的心脏,令他根本没时间反应。 的确,叶卿鸿也没有躲避,因为他根本不需要躲避。 他的内力强大到足够将人震飞。 瞬间,左京鸿的剑突然偏离了方向,像有了魔力,失去了控制朝着旁边的树飞去。 师父转过身,脸上有了怒气,他一步步地朝左京鸿走近。 “我说过,我的命是小雅的,其他人都没有这个机会。” “即便我一心求死,也只想死在她的剑下。” “其他人,休想有杀了我的机会。” 师父的话,不知是对他说,还是对自己说,反正左京鸿是听不见了。 因为那剑一扎进树干,他还来不及拔出再做行动,只见师父扬起了一掌,直直地朝他肩侧噼了下去。 催眠掌! 他中了师弟的催眠掌! 这还是左京鸿头一次中催眠掌。 以前同门弟子们纷纷跑去捉弄小师弟、挑衅小师弟,他从来都不屑。小师弟自恃清高,说自己从不伤人,只实在气不过,情急之下会给他们一人来上一掌。 世界就清净了。 他不理解,为什么那些人要围着小师弟转,被他打了还不甘心,一直要去试探他的底线。 直到此刻,他也中了师弟的催眠掌。 世界……真的清净了…… 左京鸿一把年纪,每日都被睡眠所困,但在这个夜里终于睡上了一夜好觉! 他本是怒气沖沖地冲上百慕山,为求一解心头之恨,剑指师弟,欲比高下。没想到师弟一掌下来,将他连人带剑地送回了青桐派。 这……这……让他师尊的颜面往哪里搁? 可此刻,他的世界真无比清净,没有人笑话他,没有人看不起他,没有人…… 左京鸿想,若是早知道被他的催眠掌击中是这样的感觉,他恐怕……不,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会嫉妒他。 该死的,一夜好眠。 ☆、相识
第41页 记忆里,还是那一片一望无际的向日葵花海。 太魔山的脚下,不到四岁的小元雅一有心事就会跑下山,偷偷地躲在这里,这里是她的秘密花田。 为什么爹爹总要她吃这个、吃那个呢? 她小小的年纪,小小的肚子,可装不下那么多“奇花异草”,有时甚至还有奇形怪状的小虫子和多手多脚的大虫子。 “吃了它们,爹爹不会害你。” “这些都是太魔山的至宝,其他人想要还吃不到。” 她是教主之女,得来轻易,却不知道珍惜。 直到后来,慢慢到了五岁,她也终于明白了爹爹的用心良苦,这些精心研制的“珍宝”让她百毒不侵。 她也渐渐知道了这是他们太魔山的特色,教众弟子个个善于用毒,善于研制新的药来防身。 因为他们的体质不适合练武,为了防身不被江湖其他人攻击,他们只能依靠外物。 “哎,今天又是一个炼制□□的一天。” 元雅脑壳痛。 阳光明媚,大好时光,为什么一定要去盯着、陪着这些个脏兮兮的黑虫子生长。 娘说她很有天赋,是个制药的能手,一点就通,今后太魔山迟早会交到她手里。到时候,她一定能把太魔山发扬光大! 喔。 发扬光大。 娘欣慰地离开,元雅眼睛就亮了起来,露出了狡黠的笑。 “小黑虫子你慢慢吃,慢慢长,我先出去玩一会儿。” 她自然有妙计逃离爹娘的耳目。 元雅从小就想要下山,她听人说江湖可有意思了,打打杀杀各凭本事,而不是靠随手餵个毒。 可是爹娘都不让下山,说外面江湖险恶,他们魔教的人武功不行,走不远的,除非把他们能以毒防身。 所以她只能跑来这山下的向日葵地透透气。 这一大片的金黄颜色就是好看,比那脏兮兮的虫子好看多了。 什么时候她也能练得一身武艺呢? 她躺在这一片金黄的花海中,嘆了一口气。 咦?她耳朵一动,有动静! 是什么人这么大胆敢闯太魔山?还踏进了她的秘密地! 元雅手里拿着一枝小向日葵,探出了头。 哇!这个人身上有剑! 这个是她对叶卿鸿的第一印象。她的目光根本没办法从他身上的那柄长剑移开。 他一定是会武功的吧!看到他身段挺拔,没准还是箇中高手! “大哥哥你迷路了吗?”她决定主动上去搭讪。 那大哥哥听见声音,回过头,朝她微微一笑,“是的,我迷路了。” “这里地势迷乱,不知何处能通往太魔山。” 哇!小元雅被他的笑容感染,觉得他一身散发的都是阳刚之气,他身后的一大片向日葵此刻都黯然失色。 原来这是就习武之人啊! 令她好生羡慕。 可太魔山不让外人进入的。这复杂险恶的地势,也是为了让那些人知难而退。 这也让外界对太魔山的看法就更加神秘了。入山者死,太魔山上的人阴险狡诈,杀人于无形。 元雅心下也有一刻的迟疑,但她想了想,这大哥哥看起来也不像是坏人,就让手上的向日葵决定吧。 “帮,不帮。” “帮,不帮。” “帮,不帮。” 她在心里默默地念,那金黄的花瓣一片片,也相继飘落在了地上。 直到所有的金黄的花瓣都掉完,只剩下一顶光秃秃的花盘,她往地上一丢,“帮!” 元雅展颜一笑,“大哥哥,我带你出去吧。不然光这片花海,就不知要走到何时。” 不过,她可不是白帮忙带他进来的。 她故意耍了心思,绕了许多的路,也多了许多时间和他相处。 一路上,她便问起他来,“大哥哥你可以教我功夫吗?” “自然可以。”叶卿鸿莞尔一笑,欣然答应了她的要求。 他把剑交到她的手上,想教她一些基本的招式。元雅拿起剑,兴奋的不得了。 这是剑,不是毒!她要耍剑,而不是用毒! 可那兴奋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元雅很快就气馁了。爹爹说的没错,他们的体质根本不适合练武。 为什么大哥哥耍起剑来这么赏心悦目,她一拿剑就感觉千金重,整个人都楞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要做什么。 叶卿鸿安慰她说,“莫灰心,小雅你第一次拿剑不会很正常。习武的基本功就光内力一项,寻常也得练上几年。” “手执剑之时,什么都不要想,知道吗?” “抛开所有的杂念,这世上只有你和这把剑。” 元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大哥哥人真好,一路上对她满心的疑惑都耐心地解答,还手把手地交她! 以后有机会,她也一定要练剑,要习武! * * * * 元雅昏迷了一夜,宋词守在一旁彻夜不眠。 师父把中了催眠掌的左京鸿送至青桐派,便迅速赶回了百慕山。 他心里还念着小雅在山谷等他,不想回到山谷早已空无一人,便使了轻功来到小雅住处。 白衣轻轻落地,发现宋词杵在了门口。
第42页 师父一见宋词,顿时心头一紧,悬在了高处。 他非常清楚宋词上山的目的。 他稳稳地站定,没有往前也没有退后,只负手而立。 “她……都知道了?”他哑声问道。 门前的宋词默默地点头。早知今日,当初师父阻止他回百慕山时他就不应该强行再来。 为什么就不愿意相信师父呢? 如今,小雅是知道真相了,但所有人心里都不好过。 师父见他情形,目光担忧地朝屋里望了望,“她现在如何?睡了?” 宋词道:“小雅她因为受到刺激,当下昏迷过去了,并无大碍。” 师父点点头,慢慢地收回了视线,嘴里沉吟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宋词心里竟不是滋味。 “师父……我在后山遇见了大师兄……”宋词说着说着,鼻头一酸,突然就跪了下来,“咚”地一声。 “弟子不孝,误会了师父!” 师父不用想,在见到宋词的那一刻让就明白了一切。今夜宋词故意引左京鸿上山,可不就是为了偷偷潜入后山。 而算算时间,汉赋也当从墓地里爬出来了。 “好,很好。”他脸上露出赞许之色,“宋词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宋词却道,“不师父,弟子蠢极了。” 他都是自诩着聪明,想要体验不一样的生活。师父不让他下山,他偏要下山,结果半个月不到山下他就腻了。 他要查明真相上山告诉小雅,师父不让,他便想着办法上。 好,现在让小雅知道了真相,下一步呢?他不敢想像。 师父来到宋词跟前,抬手将他扶起,温声道,“起来吧,不必自责,你并没有错。” “况且,你来了为师也正有一事相求。” 为师?!这一称唿让宋词惊讶不已。 师父改口了!这么说……他还是认他这个徒弟了! 他怔怔地看着师父,不禁傻笑了起来,“师父有事,弟子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很好。”师父颔首一笑,眼里星光灿烂。 “等她醒来,我当活不过三日。” “以后,你能替我照顾她吗?” 作者有话要说:  点题倒计时! ☆、开导 失忆,是一个绝佳的逃避办法。忘记一切,什么都不用去想。 元雅睁开双眼,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她想再次失忆。 回忆是痛苦的。 那天,她因偷跑下山又彻夜不归,被爹爹关了起来,又罚吃虫草□□。 在山脚遇见大哥哥之后,元雅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所以那天她没有顺从爹爹的意思,她选择了反抗。 她不要再吃这些奇怪的玩意了!她要习武,她要练剑,她要光明正大地与人决斗,而不是暗搓搓地在靠这种东西。 “啪!”爹爹打了她,一巴掌扇得特别响,“由得你想怎样就怎样吗?” 爹爹很生气,被打的她更生气。 “我恨你!为什么要逼我!” 脸上火辣辣的,她痛声哭泣,可是没有用,爹爹扼住了她的手腕。 他强行撬开她的嘴巴,把药灌了进去,“这毒新研制出来,会令你痛不欲生。但等药效过了,你就会感激我的。” 他抛下这一句话就走了,把她一个人关在了诺大的黑暗密室里。 很快,药效发作,全身如蚁嗜,她忍受不了痛楚昏了过去。 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自己一觉醒来,就见到爹爹到在了大哥哥的剑下。 “爹爹!”她惊声大唿,不敢置信。 这时大哥哥回过头,见到她,也不敢置信,非常震惊。 “小雅?”他丢下了手中的剑。 爹爹死了,娘也死了。她亲眼见到他们都死在了大哥哥的剑下。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大哥哥上太魔山为什么是来杀人的?她为什么又要引狼入室? 她要窒息了,这些都是什么烂回忆啊! 为什么当年的大哥哥就是现在的师父? 师父……你当初为什么不连我也一起杀了呢?把我单独留在这世上,十年来辛苦将我养大,又对我那么好,要我如何下得去手报仇! 如何下得去手报仇…… 她好想再一次失去记忆,什么都不用去想,忘记一切。可她不再是四五岁的小女孩了。 逃避,那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情。她如今十五岁了,已经长大了。 逃避没有用,该面对还是得面对。 她双手拉开了房门。 她要去找师父,不能再逃避了。 木门“吱”的一声拉开,宋词的笑脸立刻迎了上来,元雅吃了一惊。 “二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不会是一直在她房门前守着她吧?她睡了一整夜了?!等等,二师兄怎么会出现在百慕山,师父不是不让吗? 元雅在见到宋词的那一刻脸上的表情瞬间从惊讶到欣喜又疑惑。 “呆雅。”宋词含笑道,“你可算醒了,这么看来你脑子还在,我还担心你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第43页 他口中的芝麻指的是恢復记忆。 元雅笑不出来,“二师兄你又开我玩笑。” 看来没忘。 宋词脸上挂着笑容,将元雅拉出了门口,道:“师父准我回百慕教了,陪师兄走走吧,仿佛离开百慕山很久了。” 他今天是来当个说客,希望能开导小雅,不让她一个人胡思乱想。 元雅一听见他说师父,默声不语。 “走了!”宋词一把将小雅拐了出来。 昨晚师父像是已经在安排后事了,但宋词觉得师父和小雅都应该向前看,没有过不去坎。就算以前犯了错,今后多行善事慢慢弥补吧。 为何要执迷于此? 他们沿着小路,爬上了百慕之巅的小山腰。这个时候,其他弟子都该是在上早课。全教就宋词和元雅两个不会武功的,在竹林山间晃荡。 元雅跟在宋词后面,两人步伐徐徐,信步上山。 “师兄师姐们应当都知道了吧,师父立下教规的目的。”元雅问。 宋词道,“可不是,没有了压力,他们练剑更开心了。” 一大早,唐诗在门口见到了宋词,就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他们终于放下心来,不用再想着如何“对付”师父。 师父还是他们的师父。 现在,却只有元雅的心一直提着。最爱笑的她,这一路上嘴角却一次也没有扬起过。她蹙紧着眉头,一刻不曾舒展。 “二师兄……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你那么聪明,能替我出出主意吗?” “我本来是想去找师父,可又不知如何面对他。” “爹娘……我亲眼见到的……”她心痛得说不出来。 停在了山路上。 宋词不用她说,也猜出了所有的细节。 小雅私自下山,遇到了会功夫的师父,十分仰慕。她将师父带上了不通外人的太魔山,随后师父一夜之间血洗魔教。 他朝元雅伸出一手,拉她继续走。 “小雅你对你们魔教还有多少印象?”宋词忽的问道。 嗯? 什么魔教啊……她惊讶地睁大了眼。她那时年幼,只知道自己住太魔山,根本不知道太魔山外面的人竟称唿他们“魔教”! 宋词笑道,“呆雅,就知道你会是这反应。” “我在青桐派的藏书阁见到过有关魔教的记载。在外人看来,魔教太过神秘,犹如邪教。有多处记载了中魔教之毒,痛不欲生的经歷。” 元雅惊唿,“啊!我们不害人的!” 宋词道,“不同人看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外人眼里,师父是个除魔的英雄。如果不是他,青桐派如今也不可能成为江湖第一门派。 但师父,却因此自责了多年。 “你原谅师父也好,不原谅也好。今后……总是要向前看的,知道吗?” 他沖她浅浅一笑,“与其纠结于师父的事情,不如我们将心思放在重振魔教上吧,让世人解除这一误解。” “百慕教也是,若不是我们那日偷偷地下山,世人眼里百慕山就是座死山,也没有人会知道世间还有一个百慕教的存在。师父的武学精湛,弟子们总是要替他发扬光大。这才是我们需要去做的事情,不是吗?” 哦。 发扬光大。 曾经娘也对她说过这个句话。 那时候听起来特别反感,可现在从二师兄口里说出来,元雅觉得无比顺耳,这才是需要她去思考的事情吗? “二师兄,你也想要替师父将百慕教的武学发扬光大吗?”她问。 他不是被师父废了武功吗?他不是最讨厌练功了吗?即便是这样,二师兄也会想要将百慕教传承下去吗? “怎么?看不起二师兄?”宋词反问道。 “没有没有。”元雅连忙道。她怎么会看不起二师兄呢,二师兄现在在她眼里可是形象高大的“宋大侠”啊! 他们走过了陡峭的山坡,路渐渐平坦,宋词松开了她的手。 他走在前面,收起了笑意。 “小雅……我看到师父给大师兄写的信,心里也特别不是滋味。师父心是好的,可我也没有错,只是没有按照师父的想法罢了。” 元雅听见的他声音悠远地传来,愣愣地停住了脚步。 一向阳光开朗的二师兄,原来也有自己的烦恼。 “虽然我现在没了武功,但即便有,以我的性子也绝不会隐居在山上。” “我们都嚮往着光明,下山是註定的,今后我也会继续以自己的方式行事。所以,小雅你也不用因私自下山替师父引路而自责,记住了?” 二师兄转过身侧,元雅远远地望着他,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心意 早课结束,弟子们结众下山,与宋词元雅不期而遇。 唐诗一见到这两人,神色大变,一下子冲到他们面前,拔剑而指。 “宋词,小雅你们在搞什么!”她厉声质问道。 元雅一脸茫然,二师姐这是怎么了?他们什么都没做啊。 宋词观察其他同门的反应,也是不明所以,他心下已经猜到了几分。
第44页 “恭喜诗妹。”他拱手笑道。 “恭喜你个头!”唐诗的剑迅速移至宋词面前,剑尖直指他的喉咙,“说,你们又在搞什么鬼!” 她的脸色很差,也很严肃,周遭的气氛凝重,恐怕宋词说错一个字,她就会毫不手软地下手刺进去。 宋词好生站着,没有动。他看向元雅,温声道,“小雅你先上去,师父在等你。这里我会和诗妹解释清楚。” “不许去!” 剑锋转眼搭在元雅的肩上,唐诗将元雅拦下,不让她走。 “诗妹,你冷静点!”宋词这时一个健步上前,挡在元雅面前,他小心地将剑移开,“这是小雅和师父之间的事,我们无权干涉。” “咔”—— 唐诗一气之下,将剑狠狠朝旁边的树木砍去,树冠顷刻间倒下。 “我就不懂你们了,为什么不能好好学习,为什么不能好好练功?” 她又指着宋词,眼里的怒气可见,“罪魁祸首就是你!都是因为你不学无术,总是想着要下山,还怂恿小雅!” 宋词连声道,“是是是,都是我的错,诗妹莫生气了。” 他对元雅使了使眼色,“快去吧,这里有我。” 元雅应了一声,这几番话下来,她也大概想到二师姐为何如此动怒。她朝着唐诗深深地低下头道歉,“二师姐……我也不想的,但如果我真的做了什么,我比任何人都要难过。” “你……你……” 唐诗心里百般不愿放她走,但凝眉望着元雅,竟说不出阻拦的话来。 宋词看准时机,双手按住了唐诗的肩,将她转向自己,“诗妹现下你不要看小雅,只看我好吗?” “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但小雅和师父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嗯?” 解决,解决什么啊!唐诗勐得挣开了他的双手。 你知道师父今早和说我了什么吗? 他说今后百慕教要靠我来接管了。他还和我说教义,说善念,说每个弟子的剑法特色。 师父他……他在安排后事你知道吗?! 一想到这,唐诗不觉自己眼里有泪水在打转,怔怔地看着宋词。她心里的话没有说出来,却都全写在脸上。 宋词从来没见过这么无助的她,心那一瞬被牵动。 以往唐诗在他面前都是炸唿唿的,看他各种不爽,还总是出言讽刺他。但现在,她的泪水,每一滴流出来宋词看在眼里都像珍珠一样宝贵。 本来准备要说的一大堆解释的话,全都吞回了肚子里。什么话都不想讲,只想安抚她的情绪。 他竟见不得她哭。 宋词不由自主地上前,将她轻轻揽入怀里,柔声道,“好了不哭了,都是我的错,都怪我。” 其他弟子们见他们俩抱在了一起,纷纷识趣地走开,唐诗这才意识到宋词对她做了什么。 她当下跳了出来,骂道,“你!你无耻!” “我早就看你不爽了,要走不走,要留不留,非要惹出这么大乱子来!” 她扬起了剑。 “今天就别走了,师父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第一个就杀了你!” 宋词一点也不怕她的威胁,对着剑直接迎了上去,“杀了我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 “以后不要再哭了。” “我哭不哭干你什么事!”她气道。她就不应该给他油嘴滑舌的机会! 怎么不干他的事?宋词心道。以前没有发觉,因为诗妹一直以来都是强势示人。可她当弱软下来的时候,想不到自己竟这么担心她。 他想,师父我可能又要违背你的意思了。我答应你会好好照顾小雅,但不是以那种关系。 宋词在路旁找了一块大石,跳了上去。 “诗妹,我们一起在这儿等小雅的决定吧。正好你有什么疑问我都可以替你解答。”他心里清楚唐诗口是心非,根本不可能会下手杀他。 而小雅呢,她一点也不傻,一路上他和她说的话,小雅应当听进去了。师父以为小雅恢復了记忆,自己必死无疑,宋词倒觉得未必。 他猜想小雅根本下不去手。 “不上来吗?”宋词见唐诗一动不动的,亏他还特意给她挪了位置。 “你不过来,让我怎么讲?”宋词朝她笑了笑,“不想听那就算了咯。” “哼!” 不知不觉,宋词身边多了位别扭的捧剑少女。 他偷偷瞄一眼,笑意不止。 长大以后,唐诗很少和宋词单独靠这么近,加之刚才这傢伙竟然敢出手抱她,令她一时间无所适从。 宋词只好先开口,将师父和魔教和小雅的事情对她一一道来。 唐诗听言,终于明白小雅走的时候为什么会那么说。 师父,竟杀了小雅全家。难怪师父一心求死,原来是无法面对小雅。 师父那么清高的人,他有多骄傲,那这十年来他就有多痛苦。 知道事情的始末之后,唐诗也同意宋词的说法,让小雅自己做决定。 她安心下来,与宋词并排坐在路边的大石之上,希望小雅能想开。
第45页 宋词见唐诗之后一直一言不发,便又主动起了话题,问道,“师父让你接手百慕教?” 唐诗点了点头。 师父说她对剑术有追求,也最耐得住寂寞,一己之力完成了双剑合璧。百慕教交在她手上,他很放心。 唐诗问他,为什么不是大师姐?师父说,秦羌心里有牵挂,况且汉赋还在山下等她。 哦,唐诗心想,自己确实一个人,无牵无挂。 师父还说他会传授她一招非常厉害的武功,那武功厉害到师父自己都很难驾驭。唯有心无杂念,六根清净的人才可修炼,不然非常容易走火入魔。 她无牵无挂,孤身一人最适合练这种武功了。 心无杂念,六根清净。 “喂喂喂,你靠这么近做什么!”她眼里的宋词,明明和小雅总是形影不离,为何还要来招惹她? 早在他下山的那天,她就告诉自己要断了所有的念想,专心习武。 师父就是一个人练剑,一个人生活。 她也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宋词终于有cp啦!但追妻之路还有一点困难呢,加油! - - . 更困难的是师父吧,至今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是你 世人都有缺点,在元雅眼里师父却没有。 师父不是人,是仙。这是元雅一直的观念。 失忆了也好,恢復记忆也好,师父就是师父。只要有他的地方,她的目光就再难从他身上移开。 她应当报仇的,这样也满足了师父的夙愿。 可她根本下不去手。 若像二师兄所说放下,放下吧,今后把心思放在其他的地方,做更多更有意义的事情。那她将离开师父,离开百慕教,下山,背负自己的使命去重振魔教。 她,也没有办法这样做。没有得到原谅的师父将自责痛苦一辈子,他会独自练功,走火入魔。 元雅心情沉重地登上了百慕之巅。 百慕之巅很高,很陡峭。元雅放眼望下看去,深万丈,幽静不见底。 这一望,令她恍惚觉得上山就永远下不去了。 师父站立在悬崖边上,白衣翩翩,还是那样的超凡脱俗,仙风岸然。 他已等她许久。 元雅缓缓走到师父身边,迟疑了一下,才出声道了句,“师父……” 师父像往常一样侧眸看她,但这一眼,却饱含着深意。 “小雅你来了。” 小雅你终于来了。 做好决定了吗? 他曾说过,杀伐唯等你愿意,没想到这一天他等了十年。那天小雅看到爹娘倒地,看到他满手鲜血,吓得顿时昏了过去。再醒来,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小雅是有意去遗忘。她不愿意接受,那个杀害自己爹娘的人就是她亲手带入太魔山的。 可,这就是事实。 他确实这么做了,当着小雅的面。 小雅注视着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的脸,就像十年前一样。 “师父,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我只问你一句话。”元雅一字字地说。 “那天你心里在想什么?为什么要杀死我爹娘?我不相信师父你会是滥杀无辜的人。” 师父睁大了眼睑,双眸不断地放大。 如她所言,他看着她的眼睛,一点点地看进她眼里去。那双饱含着亮光的大眼睛,充满了期待。 她期待知道师父那时的真实想法。 要让她相信师父会滥杀无辜,不可能!不论二师兄怎么说他们魔教恶名在外,师父只是站在他的立场为民除害,她都不相信那个误闯进她的花田、光芒让整片花海都黯然的人,会在他们教里大开杀戒。 “师父你说呀,你说我就信你,你一定是有苦衷的,对吗?” 师父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那天…… 那天他在想什么? 那天,我在想你,满脑子都是你。 一上了太魔山,你便不见了踪影。 我找不到你,就潜入教内打探,发现有人在给你灌药。 我以为你遭了他们的毒手…… 我的双眼被蒙蔽了,一心想的都是魔教,魔教。 人人得而诛之的魔教,果真连小女孩都不放过。 他的理智被蒙蔽,只剩下愤怒。 恨意一直在心,直到他看到小雅从密室里跑出来,喊了那人一声“爹爹”。 他剎那间浑身无力,全身颤抖,剑也拿不稳,掉了下来。 小雅不是一般人,小雅百毒不侵,小雅是魔教教主之女。 那他,都做了什么? 师父的全身在冒汗,他没办法直视小雅,心虚地移开了视线。身体里,那股强大的内力又开始四处窜动。 这一次来得特别勐烈,比以前所有加起来还有难对付。 不能在这个时候,不能在这个时候,他必须要挺住,挺住。 他几乎费了所有了力气强行压制下去。 元雅见师父神色慌乱,全身都不对劲,她很快就联想到,师父这是走火入魔的徵兆! “师父!” “师父!” “师父!” 元雅大声惊唿,连叫三声。上次也是这样,师父被她的叫声唤醒。
第46页 师父练的功太过强大,稍不慎就会走火入魔,这是她见识过的。所以他只能经常在百慕之巅静坐,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小雅的唿喊很管用,不一会儿,师父恢復了镇定。 元雅立马扶住他。 他的重量,绝大部分都靠在她的身上,元雅却感觉他离她更远了。 师父的身体,原来经不起任何的情绪波动。以前她只以为师父是性子冷淡,但恢復记忆之后,她知道不是的。大哥哥随便一笑都能让她感染。 师父渐渐恢復了气力,离开了元雅的搀扶,笔直地站了起来。 元雅也跟着直起了身。 她刚站起,就听见师父低声说,“小雅,那是我第一次杀人。” 恩? “杀人的感觉糟糕透了。” “那时我就只有一个想法,以后要练一个大招,速战速决,快到让任何人都感受不到痛苦。” 元雅这才反应过来,师父他是在回答她的问题。 这就是他的真实想法吗?百慕山上的人都痴迷于练功,追求更强更快的武学。师父也是……即使在杀人的时候,也只会想让自己如何提升吗? 她不会武功,完全不能体会这是何种想法。 师父看了一眼愣住的她,继续说道,“这个大招我在百慕山练了很久,没想到却总是走火入魔,亏得我还是自诩为武学奇才。” 他隐瞒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他若说出来,小雅一定也会自责。 他不想让她自责。 如他所料,元雅一听见他这么说,脸色倏然暗了下去,她垂头,泄气般说道,“师父别说了,武学的事情我也听不懂。” 师父知道她已经信了他的话,心里难过,但他只能冷眼旁观。 不然小雅永远下不了杀他的决心。 元雅没再说话,慢慢地退步悬崖边上,身后是深不见底的幽僻山谷。 “小雅你做什么!” 师父意识到她的举动危险,当下飞身过去将她拉了回来。 元雅被他这么一揽入怀,双眼直直地望着他,嘴里喃喃道,“师父……我还是不相信,你明明这么关心我……” 师父将她放回地上,嘆道,“信不信由你,我确实血洗了魔教。” “我知道。” “你有责任杀了我,替无辜死去的魔教弟子报仇。” “我知道。” 元雅的声音细不可闻。 她垂着头,又想了很久。 久到师父忍不住要开口问她,“小雅你可还好?” 她才抬起脸,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师父,明早……我可以和你再看一次日出吗?” 师父微怔,张了张嘴,吐出一个字。 “好。” ☆、雏菊 她曾见过最美的日出,在百慕之巅,与师父一起。 那时她以为,只要坚持不懈每天陪伴着师父,师父总能感受得到生活的好,放下对死亡的渴望。 可惜她错了,师父宁愿死也想要她报仇。 十年前犯下的错让他的信念全然瓦解,不能释怀。他没办法笑着活下去。 唐诗和宋词见元雅一个人下来,有些惊讶,一齐跑过来问她,“小雅,师父呢?” 她有气无力地回道,“师父还在上面。” “再给我一晚上的时间吧,我要好好想一想。” 她一步步地,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下了山坡。 唐诗和宋词便没再多言。 百慕山入了夜,凉风习习,一片寂静。 元雅在山下转了一圈,等到半夜又爬了上去。 她和师父约定好了,一起守夜,一起等日出。 如果没恢復记忆多好,她还是百慕教里资质最差的小师妹,还可以无忧无虑地在百慕山里生活。 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师父见到她轻快地走上来,一时愣了神。 回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小雅的场景,她也是这般,手里拿着一束花,笑着探出头来。 “好看吗?”元雅扬了扬手中的那捧黄艷艷的小雏菊。 百慕山里没有种向日葵,她找了一下午才凑了这些雏菊上来。 好看,师父心里道。 元雅将花束放下,在师父离不远的地方盘腿坐下,开始跟着师父静坐。此时夜已经深了,但距离日出时间还早着。 皓月当空,月光照在他们脸上,静谧,安宁。 夜风吹过,捲起了青丝,吹鼓了衣袍。元雅闭眸静坐了一会儿,不由感到了一丝寒冷。 她咬着牙,吸了口气,颤颤地道,“师父,冷。” 师父伸出一掌,道,“把手给我,我渡些内力与你,就不冷了。” 元雅缓缓地抬起了手,朝他伸了过去。师父很快反握住她,以掌相对,将自身的内力与热量传递给她。 元雅顿时就觉心中一暖。 好暖。 她嘆了一声,收回了手。师父闭上了眼,继续静坐休息。 元雅咬了咬唇,神色犹豫又迟疑。 纠结了好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师父,我可以挪过来挨着你坐吗?”
第47页 师父没有看她,闭着眼道,“又觉得冷了?” “不是,只是想离师父近一些。” “……” 元雅见师父也没反对,就自做主张地挪到了他的身旁。她头一次这么靠近师父,师父就在她伸手可触的地方,她不用碰到他,就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出的温暖气息。 师父果然内力深厚。 她抬头,望着头顶的夜色苍穹。 天地浩瀚,静谧无声。 只有她和师父,在百慕山的最高处。满天的夜幕也离他们很近,像是触手可得,却又遥不可及。 她不禁道,“师父,我可以靠在你肩上吗?” 她的话音一落,头很快斜下,靠在了他的肩侧。 师父极不自然地调整了气息。 霎时间,夜色苍穹,遥,非不可及。 元雅顺手拿起地上的那束雏菊,“师父,我想向这些太阳菊许一个愿望。” 她的声音非常轻柔。 “如果最后一瓣花瓣是「不杀」,我们从此以后放下过去,重新开始好吗?” 师父瞬间睁开了眼,目光投在她的手上。 “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嗯!” 做不了决定时,就让太阳告诉她答案,这是元雅习惯性的做法。 下午的时候特意摘了许多朵下来,一枝一枝地攒好在手里。 今夜,她将一瓣一瓣地摘下。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和师父重新开始。 师父动了动唇,低声问,“若是杀呢?你下得了杀心吗?” “下得了。”元雅回答得十分干脆,肯定。 她心里虽还存着期待,但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会遵守。就像十年前,那天她明知道不能给师父带路,她还是这样做了。因为,这是向日葵花告诉她的答案。 “如果真的是杀……”她靠在师父的肩侧,幽幽道,“如果真的是天意如此,希望到时师父能祝福我,我会下山去,重振魔教。师父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可以吗?” 闻言,师父心下大震。 这,真是小雅才会有的做法。 初见时,他就好奇这个小妹妹怎么突然不出声了,埋头在玩向日葵。直到那金黄的花瓣一片片都掉落,她丢下光秃秃的花盘,展颜一笑,他才明白过来。 她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好,我答应你,与你一起数。”他回道。 杀与不杀,这么艰难的话,就交给太阳菊决定吧。 “师父想从哪个开始数呢?”元雅问。 师父看了眼她手中的那束黄艷艷的小雏菊花,密密集集地凑在了一起,他猜想小雅定是故意弄这么多的。 一枝不够,一眼就能看出来结果来了。 两枝也不够,三支也不够,四枝还是不够,最后攒着攒着,就攒成了这满满的一束。 满满的一束希望。 “从杀开始。”师父说。 因为他一心求死。 “好,那我开始数了。” 她摘下了太阳菊的第一片花瓣,“杀。” 师父抬起手,替她摘下第二片,“不杀。” 金黄的花瓣随风飘散而去,幽静的山谷里张着深邃大口等着它们,缓缓落下去。 “杀。” “不杀。” 他们一来二去,被吹起了花瓣越来越多,满天金黄在飞舞着。 她向太阳菊许了愿,希望能有一个好的结局。 这些飞舞的金黄的花瓣,此刻在她眼里,宛如希望。 他们摘了许久,一枝又一枝。终于,太阳菊细小的花盘所有都光秃秃地被露了出来。 结果,唿之欲出。 而在远方,黎明的曙光,却如鲜花般绽放,那金黄的颜色,比花的更为纯正。 是太阳出来了! 冲破云层,划破黑暗的光线终于一缕缕地折射在她的脸上,温暖的刺眼。 非常刺眼。 一大束的雏菊此刻孤零零的,剩下了最后一片花瓣,元雅颤抖着手,将它艰难地拔下。 是杀。 太阳告诉她的答案,是杀啊。 元雅的心揪在了一起。 师父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一结局,他不仅不意外,反倒一身轻松,从未有过的轻松。 他站起身来,把剑递给了她,“小雅,说到做到。” 元雅沉下脸去,无声地接过剑。 她不会功夫,也并不需要会功夫。她不会剑法,也不需要会剑法。 只要她愿意拿起这剑,有足够的力气拿起这剑,刺向师父。 师父必死无疑。 ☆、出云 她不会功夫,也不需要会武功。她不会剑法,也不需要会剑法。 师父一心所求的就是能死在她的剑下,以慰在天之灵,只要她愿意拿起剑,师父定不会反抗。 元雅挥起了剑,直直地指向了他。 天边的红云似火,绚丽多彩。 她的脸色极其苍白。 “师父,你可还有话要说?” 师父微微摇了摇头。 他有一句话埋在心里,想说,但又不能说。 剑尖慢慢逼近,折射出的光线令人炫目。
第48页 元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深深地看着师父。师父站得笔挺,眼神清明,毫不躲闪。 这一刻,他等了太久。 终于来了。 “师父,我真不愿意杀你。” 元雅的眉头因为过于难受,挤在了一起。 “可我又必须遵守承诺,说到做到。” 她向太阳菊许了愿的,一定要遵守。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似的,连唿吸都不畅快了。 她要亲手杀了师父。 她竟要亲手杀了师父。 那个她一心仰慕的师父。 实在……太难了。 手上握住的剑身,也不由地开始颤抖,元雅不得不用上两只手一起,好令它安稳下来。 师父看向她的目光,闪了闪,变得深沉。他的唇,也动了动,像是要说些什么,却最终也没说出一个字。 只是闭上了眼,皱紧了眉。 不能再拖了。 元雅当下吸了一大口气,极力地平復自己的气息。 剑,逼近了师父的喉咙,近在咫尺。 过去所有的事情,就在此刻了结吧。 “师父我答应你,今生就用这一次剑,就杀你这一个人。” 她鼓气了勇气,用尽全力说出这话,声音也似剑一样颤抖不已。 说完,元雅两眼一闭,狠下心来,一剑朝刺了过去。 杀人是什么滋味? 死亡是什么滋味? 她不知道,她也还没来得及体会,只觉得自己那一剑下去,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量给挡住了,不能再深入。 元雅勐然睁眼,竟是师父伸出了二指将剑身拦了下来! 只见师父长臂一扬,那剑略过他的手指,在空中旋转了一番,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的掌中。 她诧异万分,双瞳登时扩大了一倍。 师父抢了她的剑! 他手握着长剑,朝她笑了笑,“是的,我抢了你的剑。” 一心希望死在小雅手上的他,没想到最后一刻,迟疑了。 看到小雅如此揪心痛楚,他竟不忍心。 不忍心让她尝到杀人的滋味。 不忍心让她的手上沾满鲜血。 “杀人的滋味太糟糕,我一人尝了就行。”他说。 这是什么情况?师父这是……几个意思?元雅当场愣住了,忽然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 “师父,你……你不是要我报仇吗?” 师父收起了剑,朝她走了过去,“报仇的事,有你那句话便够了。” “哪句?”她现在脑子混乱得根本没办法思考。 师父在她身侧停住,“你说,今生就用这一次剑,就杀我这一个人。” 有她这句话就够了,她已经下了决心要报仇,剩下的就交给他吧。 说罢,他扬起长剑,飞身到空旷的地方,摆起了招式。 元雅顺着他的方向仰头望去,见那一身白衣翩然,熟悉不能再熟悉了。 师父俯下身来,沖她道,“叫 ‘出云剑法 ’你觉得如何?” 日出出云,黎明破晓之意。 元雅听得有点懵,她又不会武功,不会剑术,师父问她做什么? “你说好就好。”他眼里闪耀着神光,又飞上了半空中。 师父这是徵求她的同意吗? 他们前一刻还剑拔弩张要替魔教报仇,下一刻,师父怎么就练起剑来了? 看来师父,也不是真的一心求死。 霎时,心从海底的深渊一跃而出。 师父的剑法一向赏心悦目,如飞翔徜徉在空的白鹤。元雅呆呆地望着,一时看出了神。 师父不是人,是仙,仙风道骨。她每每看师父练剑,都会得出这样的结论,这次不例外。 “小雅,去叫其他弟子上百慕之巅,为师要再上一堂课,将‘出云剑法’传授给大家。” 他的声音突然从上空传来,让元雅瞬间清醒了! 不…… 师父不要…… 她已明白过来这个“出云剑法”就是师父口中的那个大招,他每次练都会走火入魔的大招! 走火入魔这四个字让元雅头皮发麻,浑身颤慄。 师父挡下了自己的剑,不是因为贪生怕死,而是不想让她也尝受杀人的滋味。 他早已不惧生死,走火入魔又何妨?能快意地将这剑招使出,就心无遗憾了。 得知师父是这想法之后,元雅脚下迟疑,不知当不当听他所言叫其他弟子上来。 但师父剑意正浓。 正当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身后传来了阵阵的脚步声。 不用她叫,他们已经陆续上山来上早课了。 早课! 元雅回头一看,果然大伙儿都穿着整地齐登上了百慕之巅,就连二师兄也在其中。 宋词朝她使了眼神,他的笑里分明在说,小雅我就知道你不会伤害师父。 不是啊,二师兄你看看是师父,他哪里是在练剑? 他是在作死啊! 师父见着大家都到齐了,却也没停下手里的动作,他高声对众人道,“为师今日终于有机会能将这齣云剑法使出。” “你们且仔细看好,为师只演示一遍。” “就一遍。”
第49页 “习此剑法之人,需沉心静气,心无杂念。蓄全身之力,厚积薄发。” 日出出云,沉于暗,破于晓。 剑舞飞扬,叶纷纷而落,惊为天人。 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从未有见过这般利落飞快的剑法。 包括不会武功的元雅也一瞬不瞬地,目光追随着师父的身影。 她以前上课都是做做样子,别人看剑她看人。但今日,她竟看懂了出云剑法。 师父曾和她说,“小雅,为师一念之差害了许多人,从那以后,每每独自练功,都会想到那时的大开杀戒,实在痛苦不已。” 师父是个武学奇才,十年来,却一直在走火入魔。 他的“出云剑法”,一直被他强忍着体内,不得使出。 一心求死,又不能轻易地死去。因为他一直认为他的命是她的,不能轻易死去。 “杀人的滋味太糟糕,我一人尝了就行。” 于是,他抢了她剑。 “你说,今生就用这一次剑,就杀我这一个人。” “有你这就话就够了。” 在她那一剑刺下去的时候,他终于放下了心,终于可以毫无负担地练剑了。 心无杂念,沉心静气。 沉寂于漫长的黑暗,今日一剑,蓄全身之力,厚积薄发,终于破云而出,令高耸巍峨的百慕之巅都为之一振。 精妙绝伦,威力无穷的大招,让众人瞠目结舌。 但,不出元雅所料。 师父最后还是躲不过走火入魔,剑法使出在最后一式,他安然地静坐在了悬崖边上,和无数次的夜晚一样,清风拂过他的脸,也没有一丝波澜。 “师父!” 元雅立刻沖了上去,却发现他已经闭上了双眼,一动不动。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元雅抱着师父的身体,拼命地摇头,“师父,不好,不好,这个名字一点都不好。” 一点都不好。 一点都不好。 你不是要徵求我的同意吗?我说不同意,不同意啊…… 杀人是什么滋味? 死亡是什么滋味? 的确,糟糕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一开始设定师父就是要死的,但写到这两章的时候还是特别难受。 ☆、清算 师父死了,死于出云剑法。 弟子们痛心疾首,纷纷上前跪倒在他的周围。 百慕山上最爱笑的两个人,哭得最为伤心。 宋词的眼泪突然流下,毫无徵兆的。他前一刻还在给元雅使了眼色,夸她做得好,原谅了师父。可下一刻,元雅冲上前去,他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自诩聪明,却是最蠢的。 他一早就知道师父对小雅是不一样的,他不满于现状,劝说小雅和他私自下山。 师父废除他的武功,他潜入青桐派调查。他又不顾师父阻拦,上山告诉小雅真相。 如果,如果没有他的话,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小雅那么敬仰师父,如果不恢復记忆的话,师父是不是也就不会死? 可现在师父死了,死于出云剑法,死于走火入魔,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这令他更为难受。 他们本是要下山给师父寻找生的希望,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师父立的教规,没有要任何人死,而真正死的,只有他自己。 他回想起师父那几日对他说的话,心痛不已。 “百慕山不容二心之人。你既已起私心,便不配做我的徒弟。” 师父废他武功,是因为他心思太多,怕他下山害人。 “宋词你不学无术,说是要下山歷练,没想到却学了些旁门暗器回来,根本不配留在这世上,今日我绝不能再心软!” 师父口口声声地说要杀他,终究还是心软,只是给了他一记催眠掌让他睡了一夜好觉。 师父,为什么你就是想不开呢? 等等,催眠掌! 宋词哭着哭着突然想到什么,他眯起了眼,咬着牙说,“大师伯,我不会让师父这么白白死去的。” 说罢,他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百慕山。 所有人还沉寂在伤痛中,只有宋词悄悄下了山,他要替师父报仇。 有关魔教所有的事情都被抹去,世人曾视魔教为邪教。但小雅如今恢復了记忆,她得知外人称唿他们为“魔教”惊讶不已。 “我们只是住在太魔山,但我们不害人的!”她说。 因为体质关系,他们不能练武,只能靠炼药物来防身。 那么会是谁,一开始就将谣言传起,说南部魔教控人心智,杀人无形? 魔教一夜间被血洗,谁的获利最大? 除了左京鸿,宋词不做他想。他一心就是要除掉师父,但师父功夫太厉害,左京鸿害怕与他正面为敌,就使了这么一个阴招。 宋词脸上的眼泪干了,目光变得阴冷起来,“师父心善,没与你寻仇,我可不一样。” 他下了山去,一刻不想耽误,当下就前往了青桐派。 虽然没了武功,但其他暗器毒物,可没从左京鸿这里少学,只要他想。 * * * 云霄殿内,左京鸿仿佛又老了十岁。
第50页 他的脸本就显老,这一下更是师尊本尊了。 一见宋词来了,他的脸上扯出笑容,笑着道,“宋词你回来了。” 这几天,他一直在等他。 “师弟……他如何?”他佯装得漫不经心,但其实非常在意。 宋词面无表情道,“死了。” 死……死了? 左京鸿笑容瞬间垮掉,脸色惨白。 他不可置信地,低声沉吟道,“师弟,死了,死了啊。” “可是死在那个小姑娘手上?”他问。 他记得师弟曾说过,即便他一心求死,也只想死在她的剑下,其他人休想有杀了他的机会。 是死在了她的剑下吧,这样师弟也是死得其所了。 宋词道,“师父死于谁手与你无关。我来就问你一件事,有关魔教的传言是不是你一手而为?” “果然被你知道了。”左京鸿眼神一亮,他赞许道,“不亏是我和师弟都看重的弟子。” 宋词怒道,“别把我与你相提并论!我从来无害人之心。而你,却间接逼死了师父!” “你可真是老谋深算啊,知道如何才能击溃师父。” 击溃师父的不是强大的劲敌,而是他自己。 无论小雅出不出现,只要师父信了他的话,信了魔教的传言,伤了任何一人,他都会自责。 左京鸿长长地嘆了一声,“你说的没错。” “当初我也正是这么想的,杀人于无形,可不就是要这样吗?” 若是以前,左京鸿还能泰然自若,非常自豪地说这事来。但现在,他根本笑不出来,也自豪不起来。 “宋词你杀了我吧。”他说,苍白脸上毫无生气。“师弟死了,我继续活下去也没意思了。” 过去的几十年,漫长习武生涯,师弟就如魔障一般罩在了他心里。 可那日从百慕山上被师弟催眠掌袭击之后,他忽然觉悟过来,魔障不过是自己的臆想,自己的心魔。 他一直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人,竟一点也不想与他争高下。 反倒,反倒是师弟原来一直都敬重着他这个大师兄。 他敬重他啊! 左京鸿如今回想起来,还能记得自己主动去找师弟时,师弟眼里泛着欣喜的神光。 “师弟,你一身武艺,一定要上太魔山为民除害。” “好,我这就去看看。” 为什么那时候就觉得异常的刺眼呢? 从魔教回来之后师弟整个人性情大变,他再也没见过他的脸上有过喜悦之色。 “宋词,你杀了我吧。”他又说了一遍。 能死在他的手上,也算是死在了师弟手上了吧。 “这还用你说,我此番前来,自然就是要你性命的。” 宋词瞬间来到左京鸿的身后,银针扼住了他的喉咙。 左京鸿倒也没有反抗,缓缓地闭上眼。 “你杀我之前,我有一事相求,你可能答应我?” “说。” “我想把青桐派传位于你,不然引起江湖动盪,这些弟子也无家可归。这……你可能答应我?” 他是他和师父都看中的弟子,未来青桐派在他的手中一定能发扬光大。 “可以。”宋词眼也不眨地说。 随后,手上的力气瞬间加重,银针刺进了喉咙。 鲜红的血液登时从他的脖子上喷了出来,左京鸿的脸上微微地笑了。 师弟,黄泉路上再与你道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词的人设有点崩?没有啦,他本就和师父的理念不一样。 ☆、动心 宋词回到百慕山,师兄弟们已经将师父好生安葬了。 百慕山的各个山头,都飘着长长的白缎。 “小雅呢?”他问唐诗。 唐诗回道,“小雅一直守在后山的墓前。” “我过去看看。”宋词道。 这时宋词的心态已经平復了许多,师父一死,百慕教内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处理,他自然要替唐诗分担起来。 他走了几步,想起方才见到唐诗哭红过的双眼,心头一紧,又折了回去。 “诗妹。”他轻轻唤了声。 唐诗抬起了脸,“怎么?” 她的心境和宋词一样,师父既然把百慕教交在她的手上,那她便不能再刷脾气了,要理智处事。 沉下心。 宋词看着她,脸上是强忍着的坚强。 他注视着她,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师父那出云剑法你可记住了?” 唐诗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她便回道,“记了七八分,后面还是要多练。以后我一定要将这剑法传承下去,把师父的武艺发扬光大!” 伤心了一天,她终于找到了让她支撑下去的信念。 宋词点点头,脸上露出赞许之色。 “你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你也要练?”唐诗疑惑地问他。宋词要练的话,她是不介意教他的,但他不是已经被废武功了吗? 宋词摇头道,“我不练,就是有件事要提前与你说。” “什么事?” “你可知师父最后为什么会走火入魔?”
第51页 唐诗一惊,这倒是她从未想过的。师父曾说过,这剑法要练必须心无杂念,沉心静气,不然很容易经脉逆行,走火入魔。 “你的意思是说师父也没有做到心无杂念?” “没错,师父他……”宋词顿了顿,脸上露出惋惜之色,“师父他对小雅动了心。” 师父对小雅动了心?!唐诗瞪大了眼,不可置信。 这是真的吗? “你没看出来吗?”他可是一早就发现了,师父对小雅不一样。 “因为动了心,令他更没办法面对小雅,所以他非常痛苦。”宋词解释道,“师父他一直在忍着不去练剑,他知道一练就会出问题。” 原来是这样。 师父竟然对小雅……这倒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她只知道小雅仰慕师父,师父一直冷冷淡淡的。这样寡淡的师父,原来也没有做到心无杂念。 唐诗转念一想,那自己在没有做到心无杂念之前,岂不是也不能练这个剑法? 宋词看出她的疑惑,略略笑了笑,“你可以的。” “为什么?” “因为师父是有心结,没办法和小雅在一起,但我们不一样,我们两情相悦……” “谁和你两情相悦!”唐诗脱口而出,打断了他的话。 宋词也没在意,他一把抓住了唐诗的手碗。唐诗想挣脱,他却拽得更紧了,不放她走。 他低下头,看着她的脸,目光望进了她的眼去。 “诗妹你且听我说。”他柔声道。 “我今日与你说这个,是怕以后你练功也练出了问题,所以先提前向你表明心意。” “你不必立刻回復我,因为我也答应了师父要照顾小雅。等师父丧事一过,我会陪她下山去,一起重振魔教。你在这里好好练功,不要瞎想,我们百慕教以后就靠你发扬光大了。” 他的话像是有了魔力,让唐诗放弃了挣扎。她低低了“喔”了声,知道了。 宋词看着她害羞不自然的样子,心里头一整天的忧郁都散了开。 “那我去找小雅了?”他放开了她手腕,又嘱咐道,“记住师父的话好好练功,心无杂念,不要胡思乱想。” 唐诗一下子推开了宋词,“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 然后,跑得远远的。 * * * * 后山的墓地,元雅却不知道来了多少次了。 以往每一次都是和师父一起来的,这次也不例外,只是这次,师父在里面,她在外面。 入棺前,她按照师父教她的收尸方法,替他清理了周身,替他穿好了寿衣。 寿衣要反着穿,归魂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她那时候犹豫好久,要不要反着穿。 师父的魂魄回来,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应当会很开心吧,他一直以来的心愿。 为师是真心喜欢这寿衣。 小雅,你会替为师收尸吧? 明明已经哭累了,哭干了,一给师父穿上这寿衣,元雅的眼泪又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 她眨扎眼泪,默不作声地将四肢繫紧,防止入了邪气。 “师父你且安息吧,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 元雅对着师父的墓,拜了又拜。 “你答应我的事,也请一定要做的。” 在天上也要祝福我。 这样我就能感受到你的存在了。 她深深地弯下腰去,额头和地面紧紧的接触。 宋词在身后远远地看过来,墓碑上,刻着几个字,恩师叶卿鸿之墓。 他慢步走了前去,和元雅并排跪了下来,深深地拜了拜。 元雅见宋词来了,侧过身去,偷偷抹干了眼泪。 宋词装作没有看到。 “二师兄,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上午她太过伤心在师父的死上,而没有注意山上少了一个人。 等她想起来时,她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师父入葬二师兄竟然没有来? 仔细一想,她就大概猜到了几分。 二师兄,谢谢你!她在心里说。 “呆雅。”宋词对沖她笑了笑,“你我之间还谢什么?我们在这百慕山上,一起学习,一起长大,早就比亲兄妹还亲了。” “如今师父不在了,以后你的事情也是我的事情。” 如果没有小雅这个“拖油瓶”陪着他胡闹,百慕教的日子对他而言就太无趣了。 即使师父没有临终託付,他也会像亲兄妹一样照顾小雅。 “二师兄我还是那句话,未来还有更多值得我们去做的事情,向前看记住了?” 嗯,向前看。 元雅抬起头,前方是师父的墓碑,上面刻着的大字清楚地写着“恩师叶卿鸿之墓”。 师父…… 她低下头,又是一拜。 “师父,我要下山了。” ☆、回家 七日之后,师父的丧事已必,百慕教众人不得不从悲伤中走出。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即使心里再难受,也要重拾心情。 元雅和宋词一起同出百慕山,众人为他们送别。
第52页 临近山脚,大师兄和大师姐这时双双站了出来,道:“此番下山,也算我们一份吧。” 他们已近成年,正要下山闯荡,何不同小雅一起,了却师父一桩心事。 元雅展颜笑道,“好哟!我们一起下山!有大师兄大师姐帮助,天下再大也不怕了!” 秦羌也跟着笑了起来,“对!我们师兄弟四人要功夫有功夫,要机灵有机灵,更有百毒不侵的小雅,看还有谁能拦得住!” 汉赋哈哈大笑道,“正是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平日话最多的宋词,今日却安静的异常,他脸上露出尬色,他以手扶额,有些头痛。 “二师兄你怎么了?”元雅关切地问道。 宋词嘆道,“我一时竟忘了自己还揽了青桐派这个大麻烦。” 左京鸿走之前,他答应了要替他接管青桐派的,他们师尊一走,青桐派那群弟子肯定乱成一团了。 好歹也在青桐派待了一段时间,说撒手不管也过意不去。 唐诗瞪他一眼,气道,“我就说你靠不住!” 师父的遗命和左京鸿的遗命谁重要? 宋词连道,“诗妹莫气莫气,让我想一想。” 元雅看出他的为难,适时道,“二师兄你先去解决青桐派的事情吧,有功夫厉害的大师兄和大师姐在,我们一样可以的。” “可不正是!”秦羌呵呵一笑,附道,“别说你没了武功,就算有也是三脚猫的功夫,有你没你没差的。” 宋词咳了声,“师姐你不要说得这么直接……” “难道不是吗?”秦羌笑道。 她转念又想起什么,目光瞄了眼唐诗,笑得更开怀了。 “哦,原来是不想诗妹听见啊!”秦羌故意拖长了音道。这两个傢伙自从上次抱在一起之后,气氛变得不正常,她早就察觉到了。 宋词平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总惹事,她正好藉机会打趣他。 突然被点名的唐诗脸色一红,“你们好好说事,提我做什么!” 咳咳咳!宋词也不免红了脸,咳得更厉害了。 秦羌立马收起了笑容,道:“不开你玩笑了。如今诗妹可是百慕教掌门,我还只是百慕教弟子,开掌门玩笑,实属大不敬。” 元雅听他们一个个说话,脸上表情瞬间变化。这几日她尽沉浸在师父的死中,身边发生了这么多事,她竟全然不察。 她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一声舒心爽快的笑声。 “真好。” “这样真好!” “我们百慕教就是一家人,有师兄像亲哥哥,有师姐像亲姐姐,真好!” 当然还有师父,像亲……她没有说出来。 众人也都意会,心照不宣。 太阳打了斜,余晖映在他们脸上,温暖和煦。 唐诗这时突然脚下发力,退后到半山坡上,一下子与他们隔开了数十米的距离。 他们正疑惑她为何突然跑了。 仰头一看,却见唐诗朝他们长长地挥手,高声道:“你们快下山去吧,不然天要黑了!” “从今后百慕山由我守护!” “无论何时,都欢迎你们再回来!” 唐诗不是不合群的人,但此刻她意识到自己如今身份不一样了。除了一心练剑之外,她的生活从此多了一个责任。 她是百慕教的新任掌门! 除了要传承剑术,她更要把师父的精神意志传承下去。 师父永远是他们的师父,百慕山也将永远是他们的百慕山。 * * * * 一个月之后,宋词打点好青桐派的事情,立刻飞奔去南部太磨山和他们会合。 他寻了那一日在地牢里帮助他们逃脱的“大侠”,这人姓何名见义,本就是青桐派弟子,因为不满左京鸿的作为被他关入了牢里。 宋词与何见义交谈后,觉得他为人正直,功夫也不弱,正好是个可以交付的人选。一个月之后待他都能全盘接手,宋词立马就熘之大吉了。 在百慕山宋词都觉得无聊,青桐派那种江湖大机构哪里留得住他? 宋词快马加鞭很快就到了太魔山,这里确实地势复杂,迷阵奇多,好在他也非等闲之辈,花了些功夫出来之后,终于上了太魔山。 元雅这时正和秦羌汉赋在讨论新的教名。一见宋词来了,他们开心极了。 这一个月来,他们先是将整个太魔山打点好,让它重新恢復生机。又开始在山下找了几名无家可归的孩子,收入山中悉心照顾。 于是第一届弟子就这样有了。 可是叫什么名字好呢?总不能叫魔教吧,总得起个响噹噹的正经名号,不让江湖上又觉得他们是什么邪恶组织了。 正好宋词来了。 宋词水都没喝上一口,就被元雅拉了进大殿。 “二师兄,就差你了!你看看我们选了这么多名字,哪个合适的?” 宋词抬头一看,那一墙贴满了白纸黑字,一看就是小雅的字迹。她的字迹很圆润,非常好认。 宋词问道,“我们打算这个教是以什么为主呢?” “功夫吗?” 元雅摇摇头,“我不会功夫。”
第53页 宋词道:“那凌云阁不行。” “制药吗?” 秦羌摇摇头,“我不会用毒也不会制药。” 宋词道:“哦,那药王谷也不行。” “专门抚养幼儿吗?” 汉赋道,“那岂不是浪费了我们这一身本领!” 宋词道:“梨花宫也不行。” 宋词想了想,又道:“我倒擅长暗器,要不叫飞刀门?” 元雅、秦羌和汉赋一齐摇头,“不可以!” 就你一个人会暗器怎么行!否定! 宋词摊手道,“所以我们既要有功夫,又要有制药,还要能耍暗器的门派,叫什么好呢?” 经宋词这么一说,元雅眼前一亮,她激动地竖起了食指,“有了有了!我这个名字绝对好!” “说!”众人目光一齐聚在了元雅的脸上。 元雅不慌不忙道,“我们都是在找自己身上的特色,所以意见总很难统一,何不起个和我们几个当事人无关的名字,这样就都没有争议了。” “和当事人无关?”宋词沉吟道,“难道你是想说还在百慕山上诗妹?” “没错!”元雅一脸地兴奋地说,“就叫唐门如何?” 唐门?!这两个字一经出口,大家左看看右看看,竟都没有反对。 而且特别地恰到好处! 唐门这个名字就这样被一致通过了。 “二师姐在百慕山怎么也想不到吧,我们竟然会以她的名字命名。” 我们既要有功夫,又要有制药,还要能耍暗器的门派,就是唐门了(借用一下唐门的设定,求轻喷)。 有了名字之后,这帮人干劲十足,纷纷开始了自己擅长的事情。 就是苦了弟子们,每日要学三门功课! 三门课啊! 两年后,江湖不再青桐派一家独大。 后起之秀,百慕教、唐门与青桐派三分江湖。 * * * * 元雅夜里偷偷敲响了宋词的房门。 宋词见她负手站在门外,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不进来吗?”宋词道。 元雅沖他笑了笑,“不了,二师姐说过男女有别。” 这一幕,好生的熟悉。 他们离开百慕山已经两年了,现在回想起来却恍如昨日。 两年后,宋词已到了成人的年纪,成熟了许多。 元雅也是,她自从那一日起就不再带呆傻。但不变的是脸上笑容依旧,他们还是怀着对生活美好的嚮往。 “二师兄我有一事相求,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呢?”元雅开门见山,她不善于拐弯抹角。 宋词含笑道,“这还用说吗?” 上刀山下火海也得帮啊! 元雅开心地笑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身后的长剑宝贝似的拿了出来。 宋词笑容一滞,“这是……” “这是出云剑,我亲自打造的。” “我一直遗憾自己不会功夫,不能为师父做些什么。”元雅的目光顺着剑身来回凝视着,像看一件珍宝一样非常入神。 这两年她每天都会挤出时间来,研究如何亲手打造出一把剑来,有不懂的还常去找擅长暗器的宋词请教。 “二师兄,你能帮我把这剑带回百慕山吗?” 她说着她的请求,双眼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手上的那银光闪闪的长剑。 宋词见了心里一酸,小雅每次上课不认真听偷偷看师父也是这个神情。 “二师姐现在应该练成了出云剑法了吧。”元雅轻声地说。 她的眼神终于从剑上移开,看着宋词,双手捧上了剑身,递到了他的面前。 “二师兄能帮我这个忙,将这把剑带给二师姐吗?” 宋词心情沉重,迟迟地伸出手,却不敢接。 元雅见他不接,就直接将剑放到他的手掌心里去。 她眨了眨眼睛,眼框有些难受想哭。 还好她忍住了。 “两年了。”她说,“二师兄也是该回去了,二师姐一定还在等你。” 宋词一向能言善辩,这时候看着小雅脸上强扯出的笑容,一时哽咽在喉。 “呆雅。” 千言万语,最后还是只吐出了两个字来。 (正文完) 加粗!还有番外,不要错过。 番外不虐就谈恋爱! ☆、番外(唐诗x宋词) 宋词背着出云剑回到了百慕山。 他比两年前成熟了许多,以前都只见他嬉皮笑脸的,说开着漫无边际的玩笑。 现在回去,他发现自己都是大叔级别人物了。 “这个大叔是怎么上得百慕山的?师父不是让外人上山吗?” “他身上被着长长的东西是什么?像是一把剑呢!” “可看他也不像是武功了得的样子呀。” “我们先去禀告师父。” 树丛里发出了细细地交谈声,宋词耳朵一动就听见了,不用想就知道这是两个十岁不到的稚嫩幼童。 这一届的弟子话很多啊,他不由地笑了笑。 他本来还想走上前去让他们叫师伯的,没想到这两个小娃“嗖”地一下,转眼就跑没影了。
第54页 功底还不错,宋词心想。 他也没有再去管,直直地朝百慕之巅走去。 唐诗这会儿也肯定在那里。 去百慕之巅的路他闭着眼都能找到,于是很快到了山脚下。百慕之巅是整个百慕山最高的地方,从上往下看,整个百慕山一览无遗。 唐诗一眼就看到到这个“外来者”。 她一纵而下,飞身下来。见了来人的面貌,心中大震,竟没有站稳。 宋词眼疾手快,伸手揽住了她。 “诗妹,好久不见。”他先声打招唿,眼里笑意不止。 唐诗怔怔地看着他,惊讶到不敢相信,这个人一走就走了两年,这下真回来了?她忍不住要抬手摸一摸他的脸,好确认到底是真人,还是她的幻觉。 他的样貌和以前变化有些大,更成熟了,脸上的稜角也更加分明了。不过再怎么变,她也能一眼认出来。 宋词同样也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打量着她。她却和记忆里一模一样,一点也没有变化。除了两鬓的髮髻梳高了,显得更干净利落。 “真的是你吗?” “嗯,真的是我。” 唐诗得到他肯定的回覆,立马从他怀里跳了出来,怒骂道,“你还有脸回来!” “你们一走就是两年!一点消息都没有!不知道有人在百慕山会担心吗?” 宋词笑道,“冤枉哟!哪没有一点消息,你不知道江湖中已经多了一个响噹噹的门派吗?” 还是以你的名字起的。 这个唐诗是真不知,她每日要操心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连练功的时间都要强行地挤出来。 现在她终于明白师父以前把他们养大实在太不容易了。 宋词早该想到唐诗会是如此,她以前就一心只在练功,哪会关心其他的事情。 他只好将他们在外面的事情一一讲与她听,唐诗这才消了气。 “你们在外面趣事还挺多。”唐诗道。 “可不是。”宋词眼神温柔地看着她,心头一动,忽得道,“有机会诗妹与我一起下山吧,我带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唐诗摇头拒绝,“不去。” “我不想下山了。” 山下对她而言,毫无吸引力。 “傻瓜。”宋词低声笑她。他嘴上这么说,却也没有继续强求。 他在外面浪了许久,离开了许久,重新再见她时,心下竟觉得异常的安定。 百慕山上的风都是带着温度的暖意的,空气也是自带着清新的香气,宋词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想着百慕山上还有人会一直等着他,就觉得什么都够了。 他把背上的长剑卸下,小心地掀开了上面包裹的布袋。 临走前,小雅精心包好,生怕它磕了碰了。 “这是……给我的?” 宋词点头,“恩,出云剑,小雅亲手打的。” 唐诗一听到“出云剑”三个字愣得不敢接,和宋词当时的反应一样。 宋词便问她,“两年了,你的出云剑法可有练成?” 唐诗低下了头,脸颊顿时红了一片,“练得□□分了,但最后一式我不敢练。” 恩?宋词扬眉,不敢练? 下一瞬,他突然眼睛睁得很大,很快明白了诗妹的意思。 “我走之前不是……不是和你说过……我的心意了。”他说话有些吞吐。 唐诗听了一急,脱口道,“那也我不知道你们会一走两年,了无音讯啊!” “你是叫我不要胡思乱想,一天不会想,两天不会想,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 她的还没说完,她的抱怨也还没倾泻出,就被某人一把拉入了怀。 “是我不对,是我不对。”他低声连连道歉。 唐诗脸被紧紧地埋在他的胸膛,一听见他的话,眼眶竟一湿。 原来这不叫胡思乱想,而是思念的滋味。因为心里还着想你,所以害怕去练出云剑法的最后一式。 “是我不对,让你不安了。” 宋词捧起起她的脸,所有抱怨顷刻间都温柔缱绻地,消失在随之覆上来的唇齿之间。 * * * * 宋词替元雅送完了出云剑,只在山上逗留了一天,便打算离开了。 唐诗忍不住又要说他,“你当这里是客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你说这次一走,又要几年?” 宋词灿灿地笑,“很快很快。” 百慕山的风是暖的,空气是清香的,人也是……甜味的,可他就是多待不下去。 宋词又回到了以前,一心想要下山。 山上生活实在太枯燥了。 以前有师父压着他,他不敢乱走,现在唐诗根本压不住他。 他只好想着办法讨唐诗欢心,任她打骂不还手不还口。他实际也还不了手,唐诗武功厉害着呢,他得要时刻担心自己的小命。 等她终于气消了些,能心平气和地他说话了,宋词才道,“诗妹,我并不是把这里当客栈,想走就走。” “只是我若一直留下来,怕在山上无所事事,令自己面目可憎。” “你可能理解?”
第55页 他不会武功啊,看你们练剑他又没兴趣,能待上三天就已经是极限了。 唐诗冷下脸来,“好,我理解了。那你走,你现在就走。” 就知道他不靠谱信不过,信不过不靠谱,压根不能对他心存有任何期望。 “那我真走了?” 宋词迈出门外,唐诗看也不看他,这傢伙全身都是让她生气的点。 竟然还真走了?! 唐诗等了好长时间,出门探去,没见到人影。 她眼里都是失落,心情跌到了谷底。 “走吧走吧,最好永远都不要回来!”她低声骂道。 这两年不也都是这么过来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对自己说。 很快就不去想他,沉心去练功了。 可夜里,她正准备入睡,察觉到有声响,她开门一看,宋词笑嘻嘻地站在她面前,没走。 “诗妹,不生气了?” 唐诗把门一关,宋词吃了闭门羹。 不过这难不倒他,他想进她的房,易如反掌。 当他再次出现在唐诗面前时,唐诗冷眼道,“你怎么还走?不是要我理解你吗?” “看看,还在生气。”宋词收起笑意,这时候该道歉还是要认真道歉。 他长臂一伸,拦住唐诗,不让她躲开。他们挨着很近,宋词一垂眸,就能看到她的长长的睫毛如羽翼般翩然在动。 他抬起手来,修长的手指颤绕住她的一缕青丝,眼里似笑非笑。 “诗妹……你,可愿意为了我而下山?” 他低声问道。 唐诗凝眸看着他,没有回答。 宋词又继续道,“我们可以一起去闯荡江湖,可以去游山玩水,只要我们携手同行,哪里都可以。” “你愿意吗?” 为什么突然和她说这个?她还有整个百慕教要管,哪里抽得了身出来? “你不愿意,我知道。” 青丝从他指尖划过,他没再纠缠。 “我心里也不愿你离开百慕山,这里有我们大家的责任。” 他想下山与她不愿下山,是一样一样的。他不会为了她留下,她也不会为了他离开。 唐诗并不是无理取闹之人,他话已至此,自然听出了他的意思,她又还能说什么呢? 唉,她嘆了一声,主动上前环住他的腰身。 “那你答应我,要给我写信,不要一走就没影了。”她把脸埋进他的胸膛,这已经是她说过最温柔的话了。 宋词却是没想到唐诗会主动,迟了一阵才反应过来回抱住她。 “好,我答应你。不仅给你写信,每到一处还给你带礼物怎样?” “没个正经。”唐诗轻笑道,她可还记得上次他挑的礼物还是黑泥人张飞呢,简直是存心要气她。 “我们这算和好了?” “嗯。” 唐诗一回音,宋词眼下大喜,将她拉至眼前。他没有再笑,取而代之的是异常凝重又异常紧张的神情。 “诗妹,我想与你……嗯……更进一步,好让你我都心安,可以吗?” 唐诗听见他的心跳声,噗通不已,这令她也意识到了此刻是何情形。 他们已经成年,这么赤。裸的话,她不可能听不出是什么意思。 这,这太突然了,她根本没有准备好。 唐诗惊慌乱语道,“那……会痛吗?会流血吗?我要不先去拿百花玉露膏?” 百花玉露膏是百慕山特质的药物,採集百种花草,用清晨的露水调制,敷上一日,能使外伤痊癒。 宋词悬着的心立马被破了功,他放声笑了出来,“诗妹你这话……哈哈哈……这话让我以后怎么直视百花玉露膏?” 宋词爱笑,这会儿他的笑在唐诗眼里显得特别难为情。 什么呀!他怎么可以笑得这么坏?嘲笑她吗?她是真在书里看到过,初次都是会有伤痛会流血的。 宋词非常识趣地没再笑,反手将她一拉,圈在怀里,安慰她道,“是会痛,也可能会流一点血,但不需要百花玉露膏。” 唐诗“哦”了声,“就流一点血的话……那这点小伤,我能忍得住。” 宋词忍不住又是一声好笑,握住了她的双手,没办法不对她温柔。 “傻瓜,不需要忍。” 他顿了顿,喉结一上一下的,眼里突然有了前所未有的热情。 他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缓缓吐气,“不需要忍,你有什么想法、不适都可以……叫出来。” “你!你混蛋!” “嗯,我混蛋。” 说罢,宋词登时就将她打横抱起,径直朝床的方向走去。 唐诗依偎在他胸前,看着他带笑的眼睛,看着他嘴角扬起的小梨涡,一时间所有的气都消了。 混蛋……夜里专门回来就是为了这事……而更令人恼怒的是自己竟被他吃得死死的。 “诗妹,把烛火灭了吧。”他咬着她的耳朵说。 她被他的气息搅得全身不自在,脸红得不行,“你去灭。” 宋词搂着她的腰,低笑道,“我不会功夫。”
第56页 好吧,吃得死死的。 唐诗只好一手伸出床沿,对着那摇曳的烛火隔空发力。 屋内,顿时黑了下来。 宋词的唇,也随之欺了上来。 * * * * 百慕山上突然又传了唐诗的一声怒吼。 “宋词,你这次真给我滚!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弟子们都习惯了,摇头嘆息。 “师父又和师伯吵起来了。” “随他们吵吧,床头吵架床尾和,根本不用我们操心。” “我等还是安心练剑吧。” “对,要心无杂念,沉心静气。” 作者有话要说:  百花玉露膏:“我做错了什么?” “不好意思,cue错人了。” ☆、番外(师父x小雅) 叶卿鸿手指发颤,头一次连剑都拿不稳。 哐当一声,剑清脆地掉在了地上,地上血流成河。 他愣愣地在原地站了许久,也没有恢復过来。离他三丈之外,有一个人也愣愣地站着。 她同他一样,惊恐万分。 许久,叶卿鸿回过神来。他不能再傻站了,他必需要做点什么。 他缓缓弯下了腰,捡起因颤抖而掉落在地的长剑。指尖不小心碰触到一旁躺着的人的肩膀,他只得强行闭眼,咬牙而起。 他面色惨白,缓缓朝她走近,这宽敞的大殿之内就只有他们二人还能目光对视。 每一步都清晰地能听见他的心跳声,他应该心如死灰了,怎么还会狂跳不已。 “小雅,杀了我,替你父母报仇。”他蹲下身来,单膝跪地,把剑塞到了她的手上。 元雅也没拿得稳剑,匡得又掉了下来,清脆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殿堂。 “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你?” 她眨着眼睛,突然道。 童稚之声,比刚才的更为清脆。 无冤无仇?那地上的这些是什么? 她还没不明白情况吗?眼前这场景,任谁见了也不会说无冤无仇吧。 他心里正疑惑,又听见她道,“这里好闷,我不要待在这里,我们出去透透气吧!” 说罢,她作势要拉着他一起出去。 他不走,反是拉住她,把她爹指给她看,“小雅,你可认得这地上之人是谁?” 她摇头。 叶卿鸿霎时脸色青了一片。 这……这要他如何是好? 小雅失忆了,那他要如何谢罪? 他顿时头疼得厉害,一阵眩晕。比方才剑刺进人腹中,看见鲜血流出来还要令人难受。 “太闷了。”元雅一旁不知怎得心里也堵得难受。 “我们出去吧。”她拉着他又要走。 叶卿鸿还是没有走。 他蹲下身来,好与她平视。 “小雅你先出去等我?我很快来找你。” 元雅看了看地上,又看了他,“好,我等你。” 他定定地看着她,勉强地扯出一笑,为何都到这个情况了她还能对他如此信任? “出去玩吧。”他拍了拍她的肩,又道,“我尽量快些,你就在外面不乱跑,有事情喊我。” 他缓缓地站了来,目送元雅出门,直到再也看不到影了,他才回过神,然后迅速地走向地上那一具一具的人。 他必须赶紧替他们收尸,小雅在等他。 地上的血迹还是鲜红的,他每看到一次,心里就如刀绞一般。 小雅你为何就失忆了?太过伤心吗?不敢置信吗?不能接受吗? 这让他今后要如何是好? 若不失忆,又要她如何是好?亲手杀了他吗?小雅你做不到吗? 你做不到,那我只能帮你做到了。 恨我,然后亲手杀了我。 * * * * 叶卿鸿领着她出了太魔山,元雅寸步不离,他去哪里,哪里就有她的身影。 一大一小,一前一后。 他回到青桐派,她也在外面安心等他。 他从青桐派出来,她立刻迎了上去,“这么快好了?” 她还以为要等上一会儿呢。 “好了,我们走吧。从今以后,江湖与我再无瓜葛。” 元雅朝他笑道,“无瓜葛就无瓜葛,反正整个江湖我就认得你一人,其他人如何与我无关。” 于是他们一大一小,一前一后,一起上了百慕山。 葱郁茂密的树林在两旁,为他们开山引路。 他们爬上了百慕之巅,空寂无人的山谷因为有了他们到来,变得不一样了。 微风清新出来,心中那沉闷之气一卷而过。 元雅闭上眼深深地唿吸,“以后,我们就在这习武练剑了!” 她朝着对面的绿林喊道。 叶卿鸿垂下眸注释着她,心道,小雅只要你想学,我都会教你。 然后学有所成,替父报仇。 后来,百慕教有了更多的弟子。有了秦羌、汉赋,有了唐诗、宋词,百慕山变得热闹起来。 “今日起,我就是你们的师父了。为师会教你们上乘武艺,学有所成方可下山。” “是,师父!”一众孩儿稚声稚气地说。 “师父,我有一个疑问!”这时孩子群里的小宋词高高地举起了手臂,他问道,“怎样才算是学有所成呢?”
第57页 叶卿鸿看着宋词,眸光一闪随即又淡了下去,“没有打败为师,都不算学有所成。” “只要打败师父就能下山了吗?”宋词紧接着问。 叶卿鸿点头,“是,只要能打败为师。” “我知道了!”他轻快地说。 元雅侧头低低地看向宋词,心想这男孩好有志气,竟想轻易打败师父。 她也不能落后!她要努力学! 于是每次早课上,她都非常认真,每天晚上也都在刻苦用功。 背心法也最会背了,师父也夸她记得好呢。 可为什么一到实战就不行了呢?那剑跟她有仇一样,一拿起来就完全忘了要怎么使。 宋词一开始还会笑她,“小雅你怎么这么呆?我要被你笑死了!哪里有人这么使剑的,你看我教你!” 二师兄一学就会,元雅无地自容。 “好了,不用教了,我自己慢慢琢磨。”她丢下剑,抱着剑谱跑走了。 宋词看着元雅远去的背影,脸上还一直笑着,“真是呆啊,师父怎么会把小雅捡了回来?” 她根本不适合习武。 宋词话一说完,身后悄然出来一个身影,他回头一看,吓了一大跳。 “师父!” 叶卿鸿冷冷地看他,“为师有教过你嘲笑师妹吗?” 元雅的努力他都看着眼里的,她跟不上进度,他比谁都急,但也不会这么口无遮拦。 “没有……”宋词低下了头,“我……我这不是替小雅急嘛……” 他本来就年龄还小,站在高大的叶卿鸿面前低下头,显得更小了。 叶卿鸿的大掌抚上他的头,在他头上拍了拍,道,“下不为例。” “是,师父。”宋词声音小的根本听不见。 随后叶卿鸿把地上的剑捡起来,在宋词面前舞了起来,宋词抬起头看得瞠目结舌。 练完,叶卿鸿把剑隔空丢给宋词,“十天内把这套剑法练会了。” 宋词捧着剑,苦笑,“好……好难啊……”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练会吧。 而元雅,在连日用功之后,因为没有好好休息,身体终于撑不住病倒了。 她的全身高热,呓语不止。 叶卿鸿听见她生病的消息,连夜将她抱去了慕寒窖,整日整夜都陪伴在她床前悉心照顾。 他知道元雅是自己身体的原因,她在太魔山吃过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心里强大尚还能扛得住。 但这些日子因为学习练剑一直不见效果,她对自己心生怀疑与否定,又不想师父失望,这一下就被毒物入侵反噬,根本不能控制。 额头上退烧的帕子被换过一次又一次。 “师父……师父……”她浑身发热,嘴里来回只在喊他。 “我在,小雅我在。”叶卿鸿双手紧握住她的,低声回应她。 “小雅你不能有事,知道吗?” “你若不在了,我留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思?” “我至今还没有以死谢罪,就因为心里不忍你一人,你也还没替魔教报仇,所以不能有事听见了吗?” 叶卿鸿在百慕山一向寡言,今晚却陪她说了一整夜的话,好让她知道他一直在她身边。 “你今夜且睡上一个好觉,明天醒来就好了。” “等你醒来,我不再强求你练功,你也别把自己逼这么紧。” “睡个好觉吧。” “睡个好觉,我不会离开,一直都在。” 三天之后,元雅终于转醒,她一睁眼就看到师父憔悴的脸,令她好不心疼。 师父为了照顾自己,好几日都没有合眼了吧。 她在迷煳中一直有印象,师父一直在和她说话,给她信心。 想到这她鼻头一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师父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以后,以后她一定要爱惜身体,一定不能让师父担心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叶卿鸿松了一口气,他抬手抚上元雅的额头,不发热了,心中大石这才放下。 * * * * 又过了些日子,叶卿鸿在百慕之巅静坐,他听见元雅和宋词在山背后低声交谈。 “二师兄我想明白了!我根本不是练武的料子,以后也不费心去练这练那了。我怕又自不量力把自己搞病了,叫师父担心。 ” 她真的不想再看到师父憔悴的样子。 “哈哈,小雅你跟我想一块儿去了,我正也不想练功了。师父武功太厉害了,我也是自不量力还想打败他?何不把这时间花在其他事上。” “我们去做些有趣的事情吧!” “那以后师父检查怎么办?” “想办法煳弄过去咯,我先教你一些假把式!” 叶卿鸿微微嘆了声气。 果然,下一次月末测验的时候,元雅真的就比划了一些不明所以的东西给他看。 叶卿鸿两眼一直不离她心虚的脸和颤颤发抖的剑。 他的凝视又令得元雅更加心虚了,只想赶紧把比划完,结束这一酷刑吧。 “这……”叶卿鸿迟迟才开口,他本来想说“这套剑法”但说不出口,就只吐了一个“这”字出来。
第58页 元雅紧张地看着他的脸色,生怕被揭穿。 “你自己想的?” “额……也不全是……二师兄有给我指点一二。” “练了多久?” “十天……” 叶卿鸿心里嘆了声,还是不忍打击她,沉声道:“十天……能有这个成果,不错了。” 元雅喜出望外。 “下一个宋词你来。” 宋词一上来神情比起元雅来镇定多了,但一看到叶卿鸿的脸色,感觉自己也要完。 师父的眼神好像洞悉了一切。 宋词转念一想,小雅那样都能过,自己怎么也比小雅好吧!淡定淡定。 但比划完,师父的评价却是“中气不足,还要勤加练习。” 那时宋词还小,没想明白为什么师父给小雅过不给他过。 郁闷了。 “二师兄你不要难过了,师父对你的要求更高这是好事啊!” 测验结束,元雅见宋词闷闷不乐,便主动上前去安慰他。 宋词一见元雅,立马转了笑脸道,“小雅你说得没错!” 师父对她要求低,对他要求高。 可为什么师父对他要求高呢?他现在不想好好练功,只想混混日子啊。 算了,不管了。 “呆雅你一会儿做什么?我们抓鱼去吧!” “山上怎么会有鱼?二师兄你逗我呢?” “怎么没有?就不好抓而已。”不好抓才有意思。 “好哟!抓到了我要炖鱼汤给师父吃!” 他们的欢声笑语,叶卿鸿远远地就听见了,只淡淡地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讲得也不过是如此吧。 也好,以后有宋词替他照顾小雅,他也就放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男女主有感情线吗?有…… 师父对小雅的喜欢,不是一开始就有的,而是后来与她相依为命,又慢慢看着她长大,一点点萌生的。小雅对师父也一样,都是彼此心中不可或缺的人。 可师父始终压抑着没有表现出来,他怎么能表现出来呢?他是她的仇人啊! 然后小雅就一直觉得师父像仙人一般,遥不可及。 后面还有一个番外。 ☆、番外(失而復得) 午后阳光和煦,元雅一个人跑下山去休息。 太魔山下,她的秘密花田经过重新修葺,又变得生机盎然。金黄一片的向日葵花海,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她微眯双眼,躺在上面假寐,阳光有些刺眼,便拉了一朵花盘下来,挡住了脸。 她真傻,当初竟然会想着用雏菊花来决定师父的生死。 真傻。 后来她才知道,不仅师父能一眼看出花瓣的多少,连大师兄、二师兄都能一眼能过目不忘。 “这有什么难的?剑法比这个还要变幻多端,比的就是快,如不能一眼识别精准判断,势必要落了下风。” 真傻。 她想要忘记过去,和师父重新开始,但师父偏偏不给她这个机会。 阳光透不过花盘,阴影清香地铺在她的身上。 这时花影忽动,元雅微微睁眼,听见花丛里响起了窸窣的声音。 遮在眼前的向日葵回弹而起,元雅也跟着站了身。 “谁在哪里?”她出声问道。 这里是太魔山的脚下,是他们唐门的地盘,如今唐门已经声名在外,前来拜师学艺的不在少数。但能闯入她这片花田的,却只有一人。 元雅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你……你是谁?要往何处去?”她的声音有些发抖,手也发抖,握住的向日葵枝干也在抖。 她能感觉到那人就站在不远的地方,但隔着高高的花枝,她看不见他。 他也看不见她,听见了有人在,便高声道,“在下姓叶名卿,听闻唐门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故前来拜师学艺。这太魔山地势险峻,不知道何处可通往唐门。” 轰! 这声音……这说辞……元雅心里立刻炸了起来。 天吶!不会是师父……又迷路了? 她迅速拨开了花枝,果然见到那人一身整齐的青袍,笔挺而立。他也回过来,朝她微微一笑。 元雅的心跳漏了一拍,两拍,三拍,直到她注意到他的身上没有……没有剑。 “你说你叫什么?” “叶卿。” “你可认识我是谁?” 他摇头,“初次见面。” 这人……他与师父有这同样的面貌,他与师父也有着相似的名字。 师父曾是青桐派弟子,和左京鸿同属“鸿”字辈。如今这个名叫“叶卿”的人,不会武功,与青桐派毫无关系。 思及次,元雅又更加肯定了这人定是和师父有关系。 师父已经过世许多年了,这难不成是他的转世? 她的心下早已掀起波涛大浪,她好想立马就扑过去,紧紧抱住他,师父这次再也不让你走了! 可元雅又不敢下决定,她怕这些都是她的瞎想。她怕是她的思念过盛,出现幻觉了,见着个人都认做是师父了。
第59页 她怕她扑上去,又是一场空。 还是带他上去,找师兄师姐们一起看看。或是美梦成真,或者打醒她。 “你随我来吧,我带你上太魔山。” 她强压住内心的激动,两眼却一直不离他。 半个时辰后。 唐门的大殿内,召集了所有的弟子。因为元雅敲了大钟,这是有急事才会响起的。 她闷头将叶卿引进了殿门。 宋词傻眼了,秦羌傻眼了,汉赋也傻眼了,这人不是师父还有谁会是? 唐门的四位师父集体蒙了,让小弟子们一头雾水,还是叶卿主动出声,缓解了殿内尴尬的气氛。 “在下叶卿,听闻唐门无所不教,特意前来拜师学艺。” 他又一次上报了来意。 拜师学艺?! “不敢不敢。”他们异口同声道。 谁胆子大到收师父为徒?秦羌眼光飘向宋词,宋词眼睛一闭,别看我,我是不敢的。 还是汉赋站了出来,满脸笑容道,“师……啊不,叶兄,你想学什么我们都可以教你!” 这话说得怎么有点奇怪? 元雅一见众人的反应,心里高兴极了,原来不是她一个人眼花!那这就不是梦! 而是梦想成真了!师父真的忘记过去,回来找他们了! 她笑得合不拢嘴,也道,“没错,我们这里十八般武艺无所不教。叶兄你想学什么呢?我现在不仅是百毒不侵,还是万毒不侵了。和我一起学吧,我教你。” 宋词一听元雅这么说,立马变了脸色。心想可不能都被小雅抢了去,将师父独占,他迅速来到师父面前道,“叶兄你别听她的,她一身毒物没意思的,看我的。” 说罢,他不知怎得从身后变出了他最近新鼓捣出的暗器。 “还有这个。” 啪,宋词手上又变一个出来。 唐门其他弟子们看着自家师父们像献宝一样地,给新来的这伙子展示他们各自的才艺,一个个脸色黑青。 “这新来拜师的小子来头很大啊,给师父们都下降头了吗?”他们私下嘟噜道。 “下降头?”叶卿耳朵倒还是很灵敏,闻声一动,问道,“唐门也教这个?” 四人连忙否认,撇清关系,“不教不教!我们是正经门派!” 汉赋瞪了眼那先说“下降头”的弟子,找死啊! 叶卿闻言,脸上露出满意的笑,“都很好,都很好,容我考虑考虑。” 唐门果然名不虚传,究竟学什么他得好好想想。 * * * * 叶卿就这样被他们热情地并且强行地留在了太魔山。 “不急不急,叶兄你慢慢想,想多久也没关系。” 元雅当天夜里拉了大师兄大师姐二师兄,到小屋议事。 她公开宣布,“从今天开始我要倒追师父了,你们有异议吗?” 天知道,当她看到师父的时候心里有多激动。 大家没有异议,双手贊成。 元雅又道,“那你们有没有好的方案提供?怎么才能追到师父?” 师父性子冷淡,大家有目共堵。看起来叶卿也是,将会很难搞定。 “大师姐你和大师兄怎么好上的?”她问秦羌。 “日久生情。”秦羌答。 她又看向宋词,“二师兄那你呢?” 宋词“咳”了声,“我和诗妹……越是不见越是想念。” 怎么听起来都没有参考价值呢? 元雅一想,她好像和师父都没有共同话题。本来还可以聊聊剑法,现在两个人都不会武功,聊什么? 总不能和师父聊,师父你对收尸感兴趣吗? 元雅头疼无比。 她每天看着师兄们和师父谈笑风声,都不敢前去。师父对她,好像也没什么印象了。 师父心里到底有没有对她有一点点好感呢? 头大。 宋词给她支招道,“你啊就每天缠着他,人心都是肉长的,总会动心。” “你看看你现在都躲着师父,哪有机会让她看到你?那天说要倒追的勇气呢?” “二师兄你说的对!” 师父都已经忘记过去重新开始了,她为什么还要纠结于过去是不是有心呢? 关键是现在要让师父看到她啊! 在宋词的鼓励下,元雅迈出了第一步,敲响了师父的房门。 叶卿一开门就看到了元雅的笑脸,有些惊讶。 “叶……” 她本来想按正经来叫他名字的,可门开的那一剎那,她一仰头见到他的脸,和无数次梦境里的一模一样,不自觉就改了口。 “师父。” “恩?”他怔了一下,扬眉道,“你叫我什么?” 元雅脸“唰”地红了一片,结结巴巴地道,“我叫你……我叫你叶师父…” “因为……因为三人行必有我师!” “我觉得这个称唿好一些,你觉得呢?” 她终于找到一个藉口,这令她稍微定了定心,不要慌,不要慌。 他看着她笑了笑。 元雅从来不知道师父笑起来,也能让人……恩,心神荡漾。
第60页 以前她只把他当做神一般,她一直跟着他,看着他的背影,他也总是淡淡的,仿佛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 可这次,她却在他的弯弯的笑眼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那双流光闪烁的眼睛里,有她。 “你叫什么名字?”他轻起薄唇,问道。 虽然她带他上了太魔山,但这几日她一直躲着他,他还不知道她怎么称唿。 元雅很快答道,“我姓元单名一个雅字,你可以叫我小雅。” 他的双瞳忽得睁大,嘴里呢喃道,“小雅……这个名字倒是很熟悉。” 元雅大喜,“真的吗?” 师父你的记忆力还是有我的吗? “没有。”叶卿再次摇了摇头。“我不认识叫小雅的人,那天也是我们的初次见面。” 元雅垂下了眸,心里有些失落,但很快她又振作起来,朝着他展颜笑道:“没关系,今天你就认识了。我已经不是小妹妹了,我叫小雅。” 他倚在门边,怔怔地看着她,心不由一动,眼里忘了笑。 “小雅……”他低声道。 “恩,我在!”她立刻应道。 天边云捲云舒,时间像是过了很久,又好像才过了那一会儿。 他唤了声她的名字,便再没有下文了。 “这里。” 许久,他终于再次出声。 元雅见他缓缓抬起了手,指了指自己的胸膛。 “有一句话,一直梗在这里,不知怎么说出口。” “我就想,若下次再遇到叫小雅的姑娘,一定要将这话告诉她。” “小雅,你是我见过最善良、最美的姑娘。” 天!她听到了什么! “师父!” 元雅的眼泪下一刻已经夺眶而出,她再也不想再忍了,当下就扑了上去。 她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埋头,泣不成声。 “师父,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 被袭击的那人,微微愣了一会儿,才迟疑地伸出了双臂回抱住她。 “以后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好。”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几位在暗中感慨道,“还是师父段位高啊!” * * * * 百慕山。 唐诗正在百慕之巅练剑,宋词走过来和她道别,趁她不备偷偷亲了下她的脸。 唐诗收起了剑,已经见怪不怪了。 “你这次是去哪儿?回唐门吗?”她问。 “嗯,回唐门,接师父回家。” 什么?! “站住!” “我也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情线有了是不是!师父没死是不是! 我顶锅盖先跑了…… ☆、后记 终于完结了这个……虐文。 恭喜各位小天使喜提十万字阅读量! 故事的灵感来源是想写一个养徒弟杀自己的故事,但在构思大纲的时候还是不忍心将师父写坏,所以后期各种给他洗白。 正文里,虽然师父死了,但他的孩子们依旧在这个江湖上心怀着善念,甚至影响着后代更多的人,那这个故事就不算太差。 谁说不差了?感情线真的有吗?差评! 嘤嘤,我真的很努力在给师父牵线了,但他偏偏不肯,跟执意要选择死亡一样。他的感情隐藏在心里,不想在正文中出现,也不想给其他人带来负担。 于是补了后面两篇番外。 失而復得的番外是现写的,本来不在计划内,但看到小天使的留言,我也心动了。 唐诗宋词的cp是因为真的很喜欢他们俩的名字,抢了一点戏份。emmm……写完番外之后就不能直视唐诗宋词三百首了。 希望小天使不要拉黑我这个作者啊,连载的时候掉收掉得我心颤,害怕你们会拉黑我(倖存者偏差,拉黑的都看不到这里,自我安慰一下了)。 以后要多写甜文。 . 完结了收尸,接下来要继续努力!继续前行! 预告:下一篇是以前的旧文《天蚕香》,讲一个蚕宝宝化身田螺姑娘的故事,甜文,he。 香香:终于想起我来了吗?我都在人间待四年啦! 对不起,这就送你飞升! (篇幅比收尸稍微长一点,存好稿就发,大概2019年初吧) . 感谢一直支持我的小天使们,独自写作是黑暗的,但你们是光! ——某六于2018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