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今天报税了吗？》 1 工作就是狗屎！ 工作就是狗屎！ 林琳此刻身穿华丽繁琐的黑色长裙，怀抱着两本厚重又陈旧的册子，面无表情地穿行过散落着幽绿色灯光的长廊之中。 哥特式建筑的城堡，高耸的彩色花窗折射出斑斓的色彩，长廊两侧收敛着翅膀的恶魔石像眼眸低垂，守卫着这座古老的建筑。 过于死寂的魔王城堡之中，只能听到林琳怒气冲冲的脚步声。 然后便是各种小动物一样的不及人类膝盖高的魔物们在高跟鞋的气势踩到它们之前，四处逃窜的模样。 林琳，一位人类社畜，在人类世界连续加了五天的班之后，在她好不容易要美美享受自己悠闲的假期的时候，她被魔王召唤到这个世界，并且成为了所谓的“魔王的奴仆”。 补休、加班费全没了！ 白加了五天班和直接下地狱有什么区别！这还怕个鬼啊！ 即使并没有理清现状，被无缘无故召唤到异世界的人类女性径直冲向拥有着恶魔角的黑发青年，冲着那张英俊的面庞怒骂了整整十五分钟。 林琳因为语速太快而大脑缺氧的时候，被她双手握着额头的角的恶魔冲她绽放出了相当灿烂的笑容，紫罗兰色的眼瞳中倒影出她的面容：“喝口水再骂吧，毕竟你也回不去了。” 自此，林琳换了上司。领导从“不是人的东西”转变为另一个“不是人（类）的东西”。 难上加难的生活让林琳终于开始发疯，完全没了人类世界的好脾气。 脚步声回荡古堡。 林琳来到熟悉的大门之前，高耸厚重的金属制大门被她砰的一声推开。 林琳与往常一样寻找本应该辛勤工作，但一定在悠闲地躺着老爷椅晒着太阳喝下午茶的魔王大人。 只是今日与往日不同。 圆形的大厅之内，落地窗之前，站立交谈的两位身形高挑的男士同时转身。 林琳和面向她的男人相望，看到了一双如同蓝宝石一般璀璨的眼瞳。 男性的瞳仁在林琳推门而入时动物性地收缩了一下，眼瞳内闪烁着类似于爬行生物的金属色竖纹，显露出显而易见的昂贵的美丽。 有陌生人。 不知是不是和魔王签订了奴仆契约的原因，林琳能够捕捉到一点微小的魔力等级差异。仅仅是对视，林琳就觉察到力量差距所带来的颤栗，她忍不住多看了男人一眼。 两位男性的对话因为林琳的突然到来而中止，身形高挑的陌生青年微微挑眉，深蓝色的眼瞳紧盯林琳，审视的态度流露出一种不动声色的傲慢。 冰冷、蔑视、傲慢。不如说这样的特质让他看起来才更像传说中的魔王。衬托得旁边那个穿着毛领披风的卷毛傻笑男更不着调了。 陌生青年身后舒展巨大的翅膀，单侧的耳坠闪烁着淡蓝色的光芒，苍白的脖颈根处蔓延生长出冰蓝色的细腻鳞片。 青年虽然高挑强壮但不显壮硕，即使身体包裹在厚实的铠甲之下，也能够在收腰的地方看出腰部的劲瘦。 危险而矫健。 林琳不想冒犯这样显而易见的怪物，但也不打算就此退缩。 自从来到非人类的地盘，她比以前横多了。 两人对视了几秒钟，谁都没有移开视线。 “林！”年轻的魔王大人完全没有看出氛围有什么不对，见到林琳后露出了相当明媚灿烂的笑容，自然而然地将手搭在林琳肩膀上，十分好心地与她介绍，“这位是十大干部之一的萨菲尔，是一位蓝宝石龙。” 哦，听说过的，魔王有十个强有力的部下。 冷漠的龙族青年并没有做出任何表情。 林琳试图扭动肩膀躲开魔王的触碰，但对方比她敏捷太多，没能成功避开。 虽然知晓着这在不知社交距离为何物的魔族之中不过是极为自然的身体接触，但林琳并不想为了照顾别人的面子而委屈自己的感受。 林琳看向魔王，声音平静：“别给脸不要脸。” 魔王笑容未变地收回搭在林琳肩膀上的手，双手规矩合十，向龙族介绍女士：“萨菲尔，这位是林，是……一位会计！” 可恶！不知为何有一种气势弱了下来的感觉！ 就像两个圆圆的东西摆放在一起，一枚是蓝宝石，另一枚是纽扣那样，虽然形状相似但价值一下子降低好多。 龙族青年萨菲尔单侧的耳坠微微晃动，林琳听到了属于龙族低沉的，优雅的声音。 他似乎并无嘲讽之意，但也确实态度不客气。 “魔王陛下，她是一位人类。” 林琳并不知道萨菲尔为什么突然说这句话，她可从未隐瞒过自己是人类的事实。 林琳心中毫无波澜，抱着自己怀中厚重的本子，不客气地瞪向萨菲尔。 然后，站立在她身侧的魔王陛下猛地回头看她。 魔王陛下露出受到惊吓的神色：“人类长这样？” 林琳：…… 好让人烦躁，好想揍他。 - 文化差异，林琳只能认为这是文化差异。 在林琳自我介绍是一名会计，可以帮助魔王看账本，帮助资金的持续运转之后。 尊贵的魔王陛下把“会计”一词认作是种族，认为“会计”是一个勤劳会算账且善于咒骂（？）的种族，他们看账本就像森林精灵善于射箭那样出于本能。 “有什么可悲的物种本能是看账本啊！”林琳彻底否定魔王陛下的猜测。 诚然，她在自我介绍上面确实欠考虑。但是以她的社会经验，她也从来没有“你好，我是一个人”之类的介绍。 原本，魔王大人似乎只将林琳视为一种稀有的生物。现在，林琳是一名人类后，又有了一些麻烦。 人类和魔王不是同一个阵营的。 “人类是向光明神祈福的种族，”博学多才的龙族轻声质问林琳，“你为什么会选择魔王麾下？” “因为他把我抓来了？”林琳回答。 您真的以为我自愿的吗？ 两人之间暗涌的针对实在是过于明显，以至于迟钝的魔王陛下终于有所顿悟。 魔王伸手拍了拍萨菲尔的肩膀，被对方熟练躲过，可见萨菲尔有着比林琳更丰富的躲避魔族莫名亲近行为的经验。 被龙族和人类同时嫌弃的魔王陛下露出明朗的笑容：“放心吧，林是我签约的奴仆。” 沉默，过分的沉默。 林琳本人是觉得奴仆一词略显丢人。 萨菲尔则露出了“你就签了个这玩意儿”的无语。 在魔王说出“奴仆”之后，林琳感觉到自己后颈一侧的印记微微发烫，是肌肤灼烧的感觉。 她曾对着镜子努力窥探到颈侧一点黑色的圆形印记，看着就不太吉利。是林琳成为魔王奴仆的标志，也是她能在这座魔王城堡中来去自由的通行证。 那些对她抱有好奇亦或者恶意的魔物们谨慎而惊疑地关注着她，不知道看起来弱小的她有什么深不可测的力量才得到魔王的青睐。 定下奴仆契约的林琳灵魂属于魔王。像是一块精致可口的甜点被打上某个姓氏的标签。 萨菲尔蓝宝石一般的眼瞳注视着林琳。 林琳已经发现了，这位龙族十分懂得冒犯的艺术。 他既不善待魔王，也傲慢对待她这个人类，十分公平地看不起所有种族，而他本人则是毫无觉察，或者说觉察到也懒得有任何改变。 怪不得您龙族数量越来越稀少呢，活该啊，给您点赞了。 “人类狡猾而不可信，即使她能够成为你的奴仆，我也依旧觉得有所蹊跷。这说不定是人类的阴谋。” “我需要查看她灵魂的颜色。” 当萨菲尔念出了这几句话之后，林琳看到他缓缓闭眼。眼瞳紧闭后，青年冷峻的面庞更突出石像一般的冰冷感。 林琳看向身边的魔王，伸手捂嘴压低声音：“他平时就这样冷漠又自我吗？” 在当事人面前悄悄说小话的行为过于糟糕，魔王陛下不得不也压低声音。 他比林琳高出太多，低了头，微卷的发丝扫过林琳的侧脸：“平时就这样。没办法，蓝宝石龙就是和石头一样冰冷的种族。不过他懂得很多，算是博学多才的石头。” 哦，有文化的石头，是活的石碑啊。 被人当面议论的龙族突然睁眼。 林琳立刻假装什么都没说那样转移视线，另一位假装什么都没说的魔王不知什么时候举了个杯子正在细细品茶，甚至细心地吹了吹茶杯上并不存在的热气。 林琳虽然对萨菲尔的性格有些反感，但是对方可以查看她灵魂的颜色诶! 林琳在以前就经常测试“假如你在霍格沃兹是什么学院”，甚至愿意花20分钟做几百道选择题，就为了知道自己mbti人格是什么类型，是适合做艺术家还是工程师，然后搜搜里面的代表名人有哪些。 所以林琳在对方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自己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指向自己：“我的灵魂是什么颜色的？” 她个人是比较喜欢红色啦，比较喜庆。 或者白色也行，一般穿越过来的女生不都是因为灵魂太纯净，直接被光明神之类的看上，然后成为圣女之类的么？或者被四个、六个神同时看上，搞点恋爱修罗场，整个世界最有钱最有权的生物都为她倾倒巴拉巴拉，全世界是生是死看她的脸色。 抱歉，爱情小说看多了。 “是纯黑色。”萨菲尔缓缓开口。 “啊？”林琳睁大眼睛，她本人完全不接受这个答案，即使她缺乏这个世界的常识，也多少能够猜测到黑色代表的是负面阴暗的东西，“是不是弄错了？你再看看？” 没想到一直对她抱有怀疑的龙族此刻难得露出了算是温和的态度：“看来你确实和我们是同一阵营，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纯正的黑色了。” “都说了让你重新看一下啦！”林琳不爽。 谁的灵魂是纯黑色啊！虽然也没真的想被光明神修罗场，但是这样显得她这个穿越者在同类穿越者面前很抬不起头诶。 很少被命令的龙族停顿了一下，蓝宝石般的眼眸平静地看向林琳：“你确定？我不想再看第二次，因为灵魂里出现的粗俗用语有些……丰富，……虽然大多数是骂上司和垃圾工作的。” “哦？”魔王很是好奇，头顶的卷毛微微颤动，“有我吗？” 不仅有，而且多。 萨菲尔没有回答魔王的问题，而是依旧平静地注视着林琳。 “好的别看了！我的灵魂确实是纯黑色！”林琳打断话题。 这种被人看日记本的羞耻感是怎么回事。 可恶，难道那些穿越到异世界的女高中生和女大学生不骂考试吗！她们的灵魂真的是纯白色吗！ 社畜的委屈。 2 吃我一记王八拳！ 账本，是一种记录经济活动的本籍。因为时代、地理位置，甚至世界观的不同，有繁多的种类。 林琳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在一个拥有着魔族，龙族，史莱姆等等生物的世界里，账本奇怪也是合理的。 是的，合理的。即使账本上出现“天气晴但风很大”和“今天的午饭真难吃”这种话，也是合理的。 ……不行，无论怎样自我催眠，账本上出现天气和午饭都让人很痛苦。 这就是林琳抱着两本厚册子怒气冲冲来找魔王的原因。 龙族萨菲尔并没有离开的打算，三个人形生物坐在魔王办公室的方桌前，和煦的午后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入桌面，林琳将账本摊开。 林琳指了指上面的风景插画，声音平静：“这是怎么回事？” 魔王说：“我不知道。” 林琳：“这幅画很有水平，对色彩的把控还这么优秀，画画的人一定很厉害吧。” 魔王突然出现了不合时宜的优雅的咏叹腔调：“哦我亲爱的朋友，这是我160岁生日的时候画的，真让人怀念啊。” ……果然是你啊！ 虽然毫无根据，但是不知为何，想到这种松散和得过且过的行事风格，林琳在翻开账本的刹那就已经锁定了本案的嫌疑人。 林琳快速将账本往后翻，略过后面小学生日记一般的每天的内容，前面至少还记录了收入和花销，翻到最后的时候，已经变为纯粹的流水账日记，和金钱没有半点关系。 “这是什么？”林琳问。 魔王低头看上面写的内容，实话实说：“蜂蜜饼的做法，我做的还不错。” 谁会在意魔王会不会做蜂蜜饼啊！小熊□□吗！ 林琳真诚发问：“钱呢？本应该出现在账本里的钱呢？” 魔王抬头，他已经意识到不对劲，所以露出了相当灿烂的笑容。 林琳实在是过于熟悉这个笑容，每当魔王试图将一些东西蒙混过关的时候，这位看起来俊朗帅气，本应该霸气侧漏的魔王陛下便能够流露出暖阳一般温暖人心的微笑。 林琳被魔王召唤到这个世界的那天，她怒气冲冲拽住他额前的角的时刻，魔王陛下便是这样的笑容。 这个人渣是准备完全蒙混过关，一点忙都帮不上！ 越看这灿烂笑容越火大的林琳伸手一把拽住魔王靠近自己的，左边的额角，强迫个头高挑的青年低头好好反省：“你倒是把你这些年该补的资料都补补啊！” 魔王陛下顺从低头，绸缎般的卷发跟着头颅一起晃动。 青年额前公山羊一般卷曲盘旋的羊角是魔族成年的标志，即使龙族的萨菲尔额前也有着犄角，但龙族的角更为笔直。 微凉细腻的触感落入掌心，林琳的指尖摩擦过凹凸不平的纹理。人类不会拥有这样的角，触感更像是抚摸鹿或者羊一类的兽类。 非人类的古怪触觉让林琳本能地感觉到不自在，她移开视线。 林琳觉察到她握住魔王角的刹那，魔王的笑容停顿了片刻。 看来这个方法对制止他的蒙混过关是有效的，林琳脑内闪过这样简单的想法，看到坐在对面，一直保持着安静的龙族视线明显顿了顿。 龙族青年手握茶杯，正在低头喝水。他咽下水液的时候，脖颈处细腻的冰蓝色鳞片随着吞咽的动作而起伏折射出温和的光泽。 萨菲尔一向不懂得遮掩意图，所以他的视线也格外明显。龙族青年看到林琳握着魔王角的刹那，微微扬了眉。 和对林琳冒犯行为的不认同相比，萨菲尔看上去更像惊讶，意外一类的情感。 林琳瞬间松手。 这种意识到不对劲瞬间松手的动作完全出于本能，就像被领导单独叫过去，突然被夸很有前途，就会突然意识到是不是要被增加工作量的本能的谨慎。 这一次萨菲尔相当安静，并没有多言，只缓慢地低垂了眼眸，继续喝水，就好像刚刚他的诧异不存在一般。 林琳扭头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魔王。 魔王和平日完全没有什么不同，已经恢复了那张笑脸。 糟糕，这个家伙的情绪十分稳定，所以根本无法拿他的反应来判断这个世界的常识。 并不想在这两个有角生物面前直白地问摸了角有没有什么特殊含义，林琳决定之后去找好说话的史莱姆们。 龙族青年对账本毫无兴趣，他显然更关心别的事情。 “为什么突然召唤异世界的生物？”萨菲尔看向魔王，以他最擅长的那种看上去像是挑衅的平静态度，“这是一件很有风险的事情。” 作为风险物的林琳抬头，也跟着好奇。 “你问这个啊……”魔王挠了挠自己的头，“我看父亲的书房里留着这本旧书，随便试试。” 【父亲？】 林琳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汇，难道魔王是什么世代沿袭的名号？ 提到魔王的父亲，萨菲尔没再追问。青年的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显出有些闲适的姿态，他不知道从魔王书房的哪里抽出来一张纸，在上面写写画画。 林琳斜眼偷瞄，发现是一张签到表，除了萨菲尔外还密密麻麻写着别人的名字。 考勤表！你们反派十大干部也有这种东西吗？ 萨菲尔悠悠然地将他完全没出现的前几天也一起画上了勾。这个月全勤，龙族青年满意地点了点头。 领导快看啊！他考勤作弊！ 林琳眼睛瞪得像铜铃，眼神示意坐在身边的上司。 被她盯得发毛的魔王看了看时钟。 魔王说：“现在五点该下班了。朝九晚五是你定的，不要再提工作了！” 林琳：…… 好家伙，为了不加班专门定的朝九晚五的制度，让你给用上了。 好家伙，我成资本家了。 - 你好，是这样的，我可能是反派阵营唯一一个认真干活的人。 虽然我是一名人类。 林琳，一位被魔王从异世界召唤过来，被委以资金持续发展的任务的社畜，在接受自己成为魔王的奴仆的第一天就做下约定。 做四休三，五险二金，15薪，以及朝九晚五。 现在，非常可怕的事是，她的顶头上司每天在熬时间，努力混到下午五点以后，让林琳不要用工作的事打扰他。 吃完下午茶的魔王陛下无缝连接晚餐。 “我们一起用餐吧。”魔王大人的心情十分快乐。 林琳：“……不必了。” 上一次她同魔王一同用餐，吃的沼泽多利鱼。她上吐下泻了一晚上。面色比打捞沼泽鱼的沼泽还黑。 虽然和魔王签订了契约，但林琳毕竟是人类的躯体，无法抗衡魔域生物的毒素。 连续好几天吃清水煮萝卜，清水煮白菜，难以获取人的正常食物，林琳觉得自己的情绪日益暴躁，和难吃且单调的饭菜有直接的关系。 看透一切的龙族开口：“她需要吃人类的食物。” 林琳猛地看向萨菲尔，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期待。 难道……难道这位看起来冷漠的家伙，其实是非常可靠的人！ 萨菲尔看向林琳，两人对视。博学多才的龙族微微颔首，一种你不用说我都懂的自信，动作高贵优雅。 蓝宝石龙的神色平淡，他缓缓开口：“人类需要吃小米。我那里有小米，给她五吨。” 林琳：……你才吃五吨小米！你对人类有个屁的认知！ 当晚，林琳一边含泪吃着水煮萝卜配蒸小米，一边看向为她送上白菜汤的岩石史莱姆。 林琳将头顶热汤的岩石史莱姆端到饭桌上，以免自己的手部被烫伤。然后岩石史莱姆在来到合适的位置后，缓缓变为液体从汤碗底下流出来，顺利回到地面。 史莱姆作为低等生物，无法直接用语言和人类交流。 不过和魔王签订契约的林琳能够从史莱姆发出的叽叽声中得到一些关键词。 林琳戳了戳岩石史莱姆头上的犄角，问：“摸了魔族额头上的角，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暗金色的岩石史莱姆表情严肃，认真回想，给出回答：【叽！睡觉！】 嗯……好像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回答呢，可能也有史莱姆不知道的东西吧。 林琳无聊地移开视线，无视岩石史莱姆奋力比划的小动作，艰难地将食物咽下去。 味同嚼蜡。 林琳的作息很规律，吃完饭就回去自己的房间休息。 穿梭过阴暗的长廊，她已经习惯了矗立在走廊两边的纯白恶魔石像，那些低垂着眼眸的石像形态各不相同，但每一座石像都像睁开眼就能活过来一般栩栩如生。 林琳第一次穿过这座长廊的时候，有一种被人从阴暗之处打量错觉，现在她已经学会忽视那种奇怪的感觉，放空头脑。 只是这一次出现了意外。 放空头脑。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林琳是在一切变得漆黑的时候开始反思的。 墙壁上的灯火猝然熄灭，封闭的窗户严实地遮挡所有光亮，原本就阴森封闭的古堡变得更为诡异死寂。 林琳看向四周，当然什么都无法看到，她在漆黑中听到草叶摩擦一般的微小声响。 人类是一种十分神奇的生物。或许是因为弱小，所以在身处劣势的时刻，那些和魔族或是精灵相比迟钝的感官会突然变得无比敏感。 即使有的感觉可能是错误的，仅仅是恐惧和紧张带来的幻觉。 小小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像是黑暗之中潜伏逼近的毒蛇，林琳心跳加速。 漆黑的长廊内没有一丝光亮，林琳徒劳地睁大眼睛，她嗅到一点落叶的气息。 城堡内不可能有落叶，更别说这种诡异的，有一点腐败的腥味。 有人在打量她。或许不是人。 林琳皱眉向后退了两步，她的后背抵上走廊旁矗立的恶魔石像，冰冷的触感透过丝质的裙子传递过来。 是有弧度的石像。 死寂之中，林琳还能发散思维地想起这或许是那个拥有着天使般羽翼翅膀的恶魔。 林琳没特意记过石像的长相，但是和那些长相恐怖面带獠牙的恶魔相比，其中一位漠然冷峻的面庞确实更像天使。 林琳本人对于神的传说并无兴趣，不过她也听说过有些天使会堕落成为恶魔，他们的羽毛从纯白变为灰色或者黑色。如果仅从没有颜色的石像分辨，他们英俊冰冷的面孔以及威严正直的躯体和曾经的天使同胞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是虔诚守贞的信徒，是捍卫光明的战士。同时拥有庄重严肃的面容，和勇士强壮的体魄。 林琳又听到窸窣声。 在她看不到的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安静靠近。 有微弱的呼吸拂过她的面庞。感知从四面八方而来，像是无数冰冷的丝线缠绕她的脸侧。 林琳微微眯眼。 这并不是她的错觉，有人正站立在她的周围，甚至于脸贴脸地打量她。 悄无声息的黑暗生物在注视着她。 林琳试图表现出平静，身体却依旧忍不住向后靠了靠。她彻底抵靠在那座堕落天使石像的羽翼上，坚硬的石像把她的背硌得发疼。 林琳依旧后退，脚下踩空，不小心跌坐进堕天使石像怀里。好在石像是手持权杖的姿态，微微弯曲的冰冷双臂“扶”住了她。 林琳的掌心握在石像的小臂处以稳住身形。 男性的躯体宽阔冰冷，林琳甚至能够感受到石像手臂紧绷的肌肉细腻的纹理和张力，手握权杖的堕落天使石像以一种半是禁锢，半是守护的姿态包裹住她。 她被束缚在未知的黑暗生物，和堕天使的石像之间。 身后的石像同样冰冷，这种四面八方而来的微凉气息惹得人止不住颤栗。 “你好？”林琳轻声开口，她又一次成功稳住情绪。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林琳闭上在黑暗中毫无作用的眼睛，用其他的感官捕捉细节，而后她发觉自己披散着的长发有一侧被人轻轻撩起。 对方并没有触碰到自己的皮肤。林琳思考这件事。 整个过程之中，谨慎的并不仅是林琳一个人。 这个认知让林琳再一次缓解了黑暗之中的紧张，但依旧无法控制她大脑的胡思乱想。 该不会魔王城里有很仇恨人类的魔物吧？ 林琳又听到了窸窣声。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她面前。 和恶魔相比，未知让人更为颤栗，更不用说那缓慢轻巧的呼吸，轻轻洒落在她所有露出的肌肤。 太糟糕了，虽然并没有直接的触碰，但是这种过于细致的观察同样让人不爽。甚至有些粘稠的恶心感。 来自于无法判断的方向，浅淡的呼吸扫过林琳柔软的面庞，靠近女性纤细的脖颈。 林琳本能地想要远离，却无法挪动发木的躯体，她张开了双唇，口腔中有一些发干。 林琳无法看到，黑暗之中，人形生物露出尖利的牙齿，已经逼近她细嫩的脖颈，只要闭合就能咬下伤痕。 林琳觉得有点不舒服，这种不舒服既来源于她对黑暗的恐慌，也来源于一种她无法说出的警惕，就好像此刻有第三个人在态度平静地告诉她，让她避开那样。 林琳侧过身体，脖颈处魔王留下的印记微微发烫。 尖利的牙齿与脖颈在空气中擦过，未能触碰到女性的皮肉。 地底的阴暗生物不动声色地盯着林琳的面庞，他当然感知到了魔王印记的危险气息，可唇齿间无法控制地分泌唾液，他在评估这位女性的价值是否值得他的冒险。 人类女性温热而柔软的气息在空气中扩散，地表生物偏高的体温极容易被感知，甚至于她压抑着的恐惧都散发出美味。 黑暗生物完成了评估。 他又前进了一步。 有力量推拒了他，让他未能如愿靠近，黑暗生物眯起眼眸。 像一盏微灯在黑夜中点燃灯芯。 漆黑之中，原本紧闭眼眸，如同入眠一般的堕落天使石像缓缓睁眼，林琳被他守卫在怀中。 石像金色的眼瞳散发出浅淡的光泽。 堕落天使淡金色的眼瞳冷漠地打量着潜伏于黑暗的冒犯者，手中的权杖散发出浅淡的光辉，即使已经投奔黑暗，堕落天使依旧露出一点对黑暗生物的鄙弃神色。 无论堕落与否，天使向来回应祈求保护的人类。 黑暗之中的冒犯者并未退缩，而是低伏了身躯，以更接近兽类的姿态，做出更为紧绷的，危险的僵持。 贪婪者最擅长刀尖舔血。 无声的较量。 林琳看不到这些。她只知道危险在靠近。 但她开始不耐烦了。 能害人就害人，不能害人就滚蛋！怎么还搞这么一出戏！不知道别人明天还要上班啊！ “什么见不了光的的阴沟老鼠，”林琳开骂，“来来来，给你两拳。” 声音划破寂静。 死寂被打破。 林琳对着空气一顿输出王八拳。 潜伏于黑暗的生物仿佛被这串动静踩到尾巴的猫，微凉的轻风扫过林琳的耳边，什么东西快速抽离而去。 墙壁上的灯火重新一盏盏亮起，长廊空荡。 林琳眨眼，适应猝然出现的光亮。她倚靠在石像的胸口处平复过快的心跳。这王八拳活动量有点大。 半分钟后，林琳扶着堕落天使石像的手臂从他怀里离开，重新站直身体。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林琳觉得石像低垂的双眼弧度和之前有所不同。 林琳微微歪头，仔细端详这座石像。 “林？” 林琳回头。 不知何时站立在长廊另一头的魔王和她打招呼，青年有些奇怪地看向她，“你在做什么？” 林琳拢好自己的长发，魔王的印记依旧隐隐发烫：“刚刚被恶心的东西缠上了，你能想起来城堡里有哪些阴暗恶心的生物吗？” 魔王露出灿烂的笑容：“巧了么不是，这里全都是！都是渣滓！” 你很骄傲啊！ 3 谁家的圣女是饭桶啊！ 漆黑的深夜，空荡的走廊显得尤为寂静，魔王将手从墙壁上收回。 “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林琳叹了口气，她原本也不报什么希望，那位黑暗生物既然敢在魔王城冒犯她，想来也有着全身而退的方法。 “你很害怕吗？”魔王大人转身，面向林琳，“你可以睡在我那里？” 魔王本人并不熟悉恐惧这种情感，但他从博学多才的龙族那里知晓了人类是十分脆弱的生物，需要小心对待。 龙族本是随口一提，魔王却觉得这是一件十分新奇的事，认真记了下来。他还没有细致对待过某个生命。 想到这里，紫罗兰眼瞳的魔族认真端详这位身材比他娇小得多的人类。像是看待一株脆弱的花苞。 已经被列为重点保护对象的脆弱人类毫无自觉。 林琳打了个哈欠：“不要，和上司睡太近会做噩梦。” 知道自己打不过这个城堡中的任何一个生物，林琳反而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松懈。该紧张的时候紧张，该摆烂的时候摆烂。 魔王大人眼眸弯起：“你今天晚上吃的怎么样？” 显然是不怎么样，林琳回忆了一下干咽小米的痛苦，撇嘴。 魔王向她伸手，林琳摊开掌心。青年修长的指尖轻轻在她手心点过，林琳手中躺着5枚亮闪闪的金币。 林琳还是第一次接触这个世界的货币，忍不住轻轻摸过硬币上凹凸不平的花纹。是相当美丽的花卉的图案。 觉察到林琳的小动作，魔王抬了唇角。 “这是提前发放的工资，明天你去找找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吧，”魔王开口，“你应该变得快乐一些再工作。” 【你应该变得更快乐一些。】 你是魔王啊，你怎么会有这种天使一般的发言！ 林琳抬头，几分警惕：“你该不会是要给我安排什么可怕的附加工作吧？” 上司的善意都是裹着糖衣的炮弹，林琳这个资深社畜困意都被吓得消退一半。 魔王沉默了两秒。 魔王说：“明天不用上班，所以扣你一天补休。” 林琳松了口气，拍拍胸口：“当然可以。” 上司这味儿对了，安心了，钱都拿的踏实了。 山猪吃不了细糠。 - 宽敞的卧室，日光从窗帘中漏出一丝，照耀在纯黑的床上。 整座魔王城堡采光最好的卧室，被给予柔弱的，需要保护的人类。 门规律地敲响了三次，白皙的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林琳努力了两次，才成功把脑袋从枕头上拔出来。 仓促洗了把脸，林琳泛着困意地推开门，看到站立在门外的青年。 林琳想起魔王昨天说的，会有人带她出去寻找人类可以吃的食物。 黑暗精灵菲克斯。 林琳曾非常天真地询问：“我怎么认出他呢？” 魔王陛下的回答十分简洁：“黑色的。” 林琳还猜测过，可能是头发乌黑的精灵。 现在真正见到这位黑暗精灵，林琳才知晓魔王陛下“黑色的”三个字实在是再贴切不过。 身材修长的黑暗精灵双手抱胸冷漠地站立在门外，肌肤乌黑，虽然有着精灵族裔的俊秀面庞和轻盈身形，但不会有人认不出这是黑暗生物。 青年披着斗篷，兜帽盖住了大半张脸，任由几丝绸缎一般的银色发丝从兜帽下露出。 与魔王和龙族过于高大的身形不同，黑暗精灵更接近身材修长的人类，林琳仰着脸看他。从林琳的角度能够看到黑暗精灵如同冰雪一般的银色眼瞳和同色的纤长眼睫。 菲克斯任由林琳打量他。他实在过于熟悉这种打量。 和乖乖成长于城堡的“魔王宝宝”不同，黑暗精灵菲克斯出生在动荡危险的蜘蛛森林。 从家族逃出来后，菲克斯便成为游走于各种群体边沿的危险暗杀者。黑暗精灵天然擅长这些肮脏的手段，这使得人类对他又恐惧又敬畏。 他们担忧自己会因为一句话而激怒脾气古怪的黑暗精灵，又期待自己的仇家不长眼地招惹上这样难缠的怪物。 是以，当善于隐蔽的黑暗精灵没有特别遮掩自己的时候，总能感受到周围的偷偷打量。 菲克斯知道林琳好奇的视线扫过了他的下颌，以及戴着秘银耳饰的精灵尖耳。 他有一些烦躁。因为打量他的是一位人类女性。 黑暗精灵是推崇女性为尊的种族，菲克斯少年时期被灌输即使是女性的施|暴也是赐福的思想，直到他亲手斩杀了自己的族长。 在菲克斯漂泊无定的生活中，他发现了，人类与黑暗精灵不同。 人类中的女性往往是更为柔弱的存在。以黑暗精灵强者为尊的思想来看，人类中，女性才是地位更低的那一个。 现在，由于魔王的命令，他不得不被孱弱的人类女性打量和命令，仿佛又回归于少年时期被女性黑暗精灵辱骂拷打的日子。 菲克斯有一种微妙的，被冒犯的，不太愉快的感觉。 黑暗精灵的一切都很收敛，造成他困扰的人类女性对此毫无知觉。 林琳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的晚起：“能等我几分钟吗？我换个衣服。” 斗篷下的精灵轻轻点了点头。 林琳重新将门闭上，火速奔向衣柜。 厚重宽敞的衣柜，打开柜门就能看到里面拥挤在一起的裙子。 里面躺着的衣裙都是魔王陛下的审美，各式各样浮夸又繁琐的衣裙十分占地方，林琳费力从里面拽出来一件较为简单清爽的白色长裙。 等到林琳再次推开门，外面的人依旧保持着之前的站立姿势。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琳觉得这位黑暗精灵视线掠过了她裸|露着的手臂。 和包裹得严实的黑暗精灵相反，林琳穿着短袖连衣裙，露出疏于运动的柔软的白皙手臂。 林琳觉得自己和菲克斯站立在一起，显得自己更白了。黑暗精灵真是不可多得的显白单品。 林琳说：“我们走吧。” 菲克斯点头点头，跟在林琳的身后。这是一种源于少年时期不能走在女性前方的本能，也是杀手藏于暗处的习惯。 这种行为引来林琳的疑惑：“不是你带路的吗？” 菲克斯顿了顿，缓慢地向前挪动一步，两人并排。这是他的底线了。 林琳不知他的谨慎来源于什么，开始没话找话。 “你以前和人类有矛盾么？”林琳试图表现出善意。 黑暗精灵摇了摇头：“我和人类没有矛盾，我只杀死过一些人。” 哦。 哦。 林琳豁然开朗。 怎么说呢。感谢他的诚实。现在确实不想聊天了。 林琳自来到这个世界还没真正离开过城堡，重新站立在阳光下后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如果身边没有站着一个杀手就更好了。 林琳在阳光下伸了懒腰，然后在门口看到熟人。 养殖深渊野猪的魔族大婶儿艾丽冲林琳热情挥手，她是魔族中少有的发胖体质，紫色的肌肤让她看起来像一颗细腻饱满的紫薯，这么一想，林琳面对艾丽婶儿时更加亲切。 魔王城民风淳朴，这里的许多魔族都热情而没有边界感。 这位大婶儿曾经真挚地和林琳分享过美味的深渊野猪烤猪排，使得她又食物中毒了一次。 可以说，林琳这几天遭的罪，一个魔王一个艾丽大婶儿两位魔族功不可没。 “林！”和魔王相同，这位魔族也无法正确地读出林琳的名字，所以艾丽只叫了姓氏，“你要出门吗！” 林琳点头点头。 魔族大婶儿又热情地靠近了林琳一步，而后她看到了不知何时跟在林琳身后的暗黑精灵。 艾丽看到菲克斯的瞬间便露出了厌恶的神情，她皱眉：“陛下为什么让养不熟的白眼狼和你一起出去，他会把你卖给人类！” 黑暗种族的生物相互间有时候也有摩擦。 和人类村庄“如果哭闹就会有魔鬼把你抓走”一样，魔族同样有着吓小孩的传说。只是魔族这边是卖给人类。 呃，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就是人类。林琳的心情十分复杂。 林琳回头，看到黑暗精灵银白色的眼瞳。真正的白眼狼。可恶，有点好笑，但是不能笑，对方可是杀手。 林琳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维持严肃：“陛下的决策一定有他的道理。” 艾丽大婶儿啧啧两声：“有个屁的道理，陛下的脑袋从来不用，两百年了，还是个没拆包装的全新的脑子。” 可恶，这一句也好好笑，但是对方辱骂的是魔王诶，总觉得直接笑出声不太好。林琳努力捂住嘴。 这个动作让艾丽紧张起来：“怎么？又要吐了吗？这次又吃什么了？” 林琳摇头摇头。 艾丽大婶松了口气：“你也太弱了，不知道陛下为什么和你签订契约，感觉你的灵魂不值几个钱。” 好伤心！ 现在被辱骂的人换成了自己，林琳真的不觉得好笑了。 林琳果断与艾丽大婶告别，免得自己听到更让人伤心的话。 “我们要去哪里？”林琳才想起最重要的事情，询问一路安静的青年。 黑暗精灵抬了银色的眼睫，似乎在诧异林琳的迟钝：“人类的村庄。” - 圣马洛城，人类最强帝国的心脏城市，同时也拥有着全世界最大的教堂，据说光明神曾经亲临过这座城市，以保护其不被黑暗吞噬。 被光明神赐福的城市，光明整洁，空气中弥漫着花朵的香甜气息，街道上的人们络绎不绝，和煦的阳光洒落地面，每个人都浮现出发自内心的欢愉的笑容。 如果有经验丰富的游商来到这里，就会发现，这里的异族实在是太少了。 人类几乎占据了百分之九十，即使没有精灵、龙族这样稀少的种族，但半兽人、巨人甚至矮人这样常见的种族也看不到，在这样庞大体量的城市中，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事。 这座城市的存在，就仿佛在证明着光明神曾经偏爱过人类那样。 今日，整洁的街道上，圣殿前被骑兵驻守。 身穿盔甲的圣骑士们队列整齐，虽然他们从不过问上级的命令，但也对封锁圣殿的行为有所疑惑。 圣殿从未有过连续三天不对民众开放的记录。 这已经足够让一些民众开始不安了。 殿堂之内，头发花白但身形挺拔的老人正跪在神像之前沉默祷告。 神像并未雕刻面庞，高大的神像微微低头，慈悲怜悯地“注视”着被祂庇佑的生灵。神像与祷告之地间隔着浅淡蓝色的粼粼水光，是流动的“圣水”。 日光洒落，未能照耀在老人身上，大教主又一次未能聆听到神明的声音。 门被轻轻推开，年轻的神父来到大主教面前，面色苍白。 青年恪守安静的原则，可额头发冷的汗水出卖了他。 “又失败了？”老人缓缓睁眼，他在神父的搀扶下站立起身。 神父苍白的脸上露出一点羞愧的红晕，可是他还是有些忐忑不安地说出自己的想法：“真的有异界的灵魂吗？我们连续召唤了两周依旧毫无消息，也许那个预言是错误的。根本没有所谓的圣女。” 老人没有说话，神父便又添了一句：“有谁能撼动光明神的未来呢？蚂蚁怎么可能撼动大象。” 大主教轻轻摇头，苍老的咽喉微微叹气，像是对晚辈的否定，又像是对现实的不得不接受：“这也许是我们的命运。” 年轻气盛的神父抿了嘴：“我不太相信。预言还强调了一定要给圣女准备好各种丰盛的美食以博得她的喜爱，谁家的圣女是挑剔的饭桶啊！” 远在农村，正在农夫家偷红薯的林琳打了个喷嚏，将黑暗精灵的斗篷一角往自己身上裹了裹。 4 “你为什么奖励我？” 林琳与黑暗精灵并排走着，天刚下过雨，灰蒙蒙的，林琳一脚深一脚浅地踩进泥地里。 人类的居住地距离魔域不是太近，但黑暗精灵有自己的办法。 刚离开城堡，菲克斯向林琳伸出手的时候，林琳还感慨过这家伙真是体贴细致，并不像看起来那样冷漠，结果下一秒就被人背沙袋一般扛在了肩膀上。 黑暗精灵身形瘦削，肩膀上更是没几块肉，林琳仅仅来得及松鼠一般拽紧他的斗篷，便如同炮弹原地弹射出去。 腹部抵在瘦削坚硬的肩膀上，林琳庆幸自己昨天晚上并没有吃太多，不然全部都会吐出来。 林琳甚至来不及看周围经过了怎样的森林和石窟，只能够感受到光线的明暗变化，直到精灵的速度终于放缓，她才克制不住地使劲敲打|黑暗精灵的背部，示意对方将自己放下来。 菲克斯平静地站立在旁边，看着林琳扶着树干干呕。 并没有吐出来东西，林琳默默擦嘴，看向这一次出行的目的地。 远远地能够看到人类的村庄，有点像林琳大学时期看的侦探美剧中常见又暗含危机的小镇。典型的美式松散建筑，白墙红顶的独栋小房和用篱笆围成的院落。 林琳后悔自己穿了件单薄的裙子，风还是有点冷的，她试探着拽了拽黑暗精灵的斗篷，对方没有反应。 林琳便掀起斗篷的一角，往自己手臂上盖了盖。 直到靠近村庄。 林琳松开菲克斯的斗篷，很自然地走到更前面的位置，作为人类主动承担起交涉的职责。 斗篷下的黑暗精灵看了她一眼，没有开口。 林琳走向蹲在村口看蚂蚁搬家的招风耳小男孩。那个孩子有着一头暗红色的卷发，鼻梁上的雀斑清晰可见，个头也不太高。像那种勇者漫画里第一集会出现的给主角引路的npc。 决定就是你了！开启我新世界冒险征程的引路人！ “你好，请问……” 林琳刚开口，男孩抬了头便尖叫出声：“不要吃我！” 新世界的冒险征程结束了！ 林琳捂住双耳，回头看向黑暗精灵，却发现对方的脸完全隐藏在兜帽之下。 哦，是对我说的啊。 林琳摸了摸脸，确认自己在魔王城没有沾染什么鳞片或者绒毛，认真向男孩解释：“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不吃小孩。” 也许这个封闭的镇子没见过东方面孔？林琳自我安慰。 她靠近后男孩连连后退，完全是吓的屁滚尿流的样子：“女巫！黑发女巫来吃人啦！” 那男孩蹦跳起来比兔子还快，一溜烟消失进村庄里。 林琳扭头看向黑暗精灵：“你知道黑发会被认为是女巫吗？” “知道。”黑暗精灵并未隐瞒，“尤其是这种边缘村庄，他们更坚信黑发女巫会带来灾难。” 林琳重新打量看上去低调的黑暗精灵，终于知道了哪里不太对劲。 这个家伙应该不太喜欢自己。 他虽然听从魔王的命令顺从自己，但也不介意在一些小事情上看她招惹麻烦。 林琳叹了口气，不知为何，这一瞬间，她脑海中瞬间闪过好几个曾经共事过的同事的面庞。 成为社畜的好处之一，正确摆正自己的位置，以及对他人不要抱有太多希望。所以这点小麻烦对于林琳并未造成影响。 “那要怎么搞到食物呢？”林琳问，“你这么厉害，总有办法吧。” 成为社畜的好处之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路过的行人林琳都能顺手给他戴一顶高帽。 黑暗精灵因为林琳过于直白的夸赞而顿了顿，黑暗精灵之间并没有夸奖他人的传统，其他生物更不会对黑暗精灵表露善意。 所以。她是在讽刺挖苦他么？黑暗精灵向来以恶意揣测人心。 但菲克斯也不在意这些。 “我们可以去仓库……取一些食物。”菲克斯看向林琳，他知晓人类中有一部分过于端正愚昧的人，以盗窃为耻。 然后他听到女性十分轻松的声音：“好啊。” 不愧是被魔王选中的女人，毫无芥蒂地接受了这个方法。 - 林琳不得不承认，黑暗精灵确实是精灵中较为特殊的一类。 虽然拥有着传统精灵修长的躯体和灵巧的双手，却没有相应的清高的品格，而是更擅长做一些鸡鸣狗盗的事。 不过林琳也不太确定这位五星杀手之前有没有去别人家偷过红薯，说出去还蛮丢人的。 菲克斯动作麻利地将仓库中的红薯和白菜套进袋子里，两人成功在那个小屁孩整个村喊叫“女巫来了”的混乱情况下偷得不少食材。 林琳则是顺手又抓了一把晒干的粉条塞进袋子，改善自己的伙食。 黑暗精灵抬眼看了一眼，没做过多评判。 林琳先开了口：“吃炖菜不能没有粉条子。” 黑暗精灵平静垂眼。 可恶，这个世界没人能领会东北口音的乐趣！ 林琳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物价，但是她觉得魔王给的工资应该是还不错的，她估摸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两枚金币，放在原本用于摆放红薯的木箱上。 “你在做什么？”黑暗精灵低声询问。 当然不是真的在问林琳做什么，黑暗精灵的视力良好，他只是不理解林琳的行为。 林琳想了想：“交换？” 毕竟这个村庄的人不会将东西卖给她这样的“黑发女巫”，想拿到食物她只能用不太光明的手段。 黑暗精灵皱眉：“一枚金币足够你打包的这些东西。” “哦，谢谢，”林琳将放在那里的两枚金币收回一枚，重新定价。 菲克斯才不是在纠正她红薯的物价，以黑暗精灵的思维来看，林琳这完全是傻瓜行为。 她在做什么，用金币打水漂吗？ 菲克斯没再说话，他伸手将林琳放在箱子上的金币一并取走。 林琳瞪大眼睛，她隐约猜测出黑暗精灵属于地底生物毫无道德的邪恶习惯，她不想和菲克斯在这里争吵，她将又一枚硬币放在木箱上。 动作灵巧的黑暗精灵再次收走一枚。 好家伙，你搁我这进货呢？ 林琳这个劲儿上来，她将一枚硬币压在木箱上，然后怒视黑暗精灵。 反倒是菲克斯先开了口，青年的语气不太好，声音依旧又低又轻，像是质问一个脑子不正常的人：“你在做什么！” 林琳压低声音：“我们偷了他的东西，我应该给他一些补偿。” 黑暗精灵对此持有完全相反的想法：“主人没有看到，我们的行为就不叫偷，九岁的孩子都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被主人发现了，那应该叫抢劫吧？ 林琳一把拽住黑暗精灵的手臂，以防这个固执的黑暗精灵又一次将金币拿走，她抬了头，贴近精灵斗篷下的脸庞：“人类的九岁小孩不会这样。” 林琳看清菲克斯冷冷的讥讽的神情。因为黑暗精灵的脸总藏于兜帽之下，并且也不主动说话，她之前一直以为这家伙是个沉默寡言，没有表情的人，现在看来也不全是。 两人在阴暗的仓库中僵持了两秒钟。 菲克斯先移开视线。 林琳发现她直视黑暗精灵的眼睛后，菲克斯的视线总会快速移开。 精灵纤长的眼睫遮蔽眼中的神色，似乎是本能的逃避对视。 在动物中也是这样，弱势的一方会率先移开视线示弱，避免冲突进一步爆发。这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妥协。 菲克斯的态度软了下来：“按你的来。” 林琳眯眼，菲克斯虽然有着自己的小算盘，但是只要她态度稍微强硬点，他很快就会屈从，这种屈从感明显已经超出了魔王给与的任务的界限，更像是本能。 这真的很奇怪，因为他明明比自己强大很多，被自己抓住手臂的时候却像一只被捏了后颈的猫。 林琳有一种大战临近，对手突然投降的尴尬，她安静下来，抽回手。 安静之中，黑暗精灵先抬起头，他的眼神变得机敏而戒备。 在林琳还未开口询问的时候，黑暗精灵伸手将她按进怀里，迅速屈膝躲避至仓库中的旧书柜后。 林琳的面庞撞进青年怀里，好在精灵喜欢用柔软亲和的编织物做衣服，所以林琳只撞上了柔软的织物和温热结实的躯体，她的鼻子并没有太疼。 和林琳的茫然迟钝不同，菲克斯正在警戒开启仓库门的家伙。 他有些担忧是不是那个红毛猴子叫喊着“黑发女巫”，引来了附近的战士或者游侠，那群穷得叮当响的家伙只要给钱什么活儿都愿意接。 菲克斯虽然能够解决他们，但会那会让事情变得很是麻烦。没有黑暗精灵愿意招惹麻烦，他们更愿意在猎物落单的时候，或者用毒用箭等一系列简单快速的方法解决一切，然后迅速离开。 随着钥匙的转动，大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菲克斯注意到，门发出声响后，怀中的人类女性明显紧张了起来，她伸手拽紧了他胸口处的衣服，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她不害怕黑暗精灵，但是惧怕人类。 菲克斯甚至有点想笑，如果进门的是他，黑暗精灵第一时间就会发现这样细微而急促的呼吸，很快就会知道有个没有经验的小毛贼在盗窃了。 所幸来人并不是战士和游侠，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夫。男人骂骂咧咧地拍了拍裤腿上的土，似乎在和老婆争执的过程中落入下风，被骂着过来干活儿。 箱子被好好地合着，所以农夫并未发现仓库被窃，他踮起脚去取缠绕在墙壁钉子上的粗绳。 然后，农夫有些迟疑地，缓慢地转过了身。 这实在是只再容易解决不过的蚂蚁，菲克斯不动声色地将怀中试图探头看清形势的女性按回胸口，属于地底生物纤长而漆黑的手掌扣在林琳后脑处，而后安抚性地轻轻抚摸。 和被自然宠爱的森林精灵相仿，黑暗精灵也有着驯服动物的小天赋，他们轻盈的触碰并不招惹反感。 菲克斯另一只手轻轻调整手腕，专注地凝视着农夫，精巧的袖箭发出准备好的细小声响，只等猎物靠近。 林琳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她余光瞟到菲克斯藏在手腕的袖箭。 她也听到了农夫的自言自语，能够猜测出是仓库的主人回来了。 菲克斯准备袭击这个人类。意识到这一点的林琳开始警觉。 黑暗精灵曾经平静地告知她，他杀死过人类。 如果任由眼前的黑暗精灵出手，农夫怕是会没命。 林琳试图伸手去拉拽菲克斯手腕的袖箭，这一次却不像硬币那样好抓住，菲克斯动作敏捷地避开了她，用袖箭瞄准对这一切毫无知觉的农夫。 和之前一样，如果林琳没有做出强硬的姿态，黑暗精灵就按自己的想法来。 林琳眼看着他乌木般的手臂停顿到一个合适的角度，黑暗精灵银色的眼瞳中没有任何情绪，是空无一物的暗杀机器。 如何才能打断他。 要态度强硬么？得多强硬才行？ 林琳脑子里闪过无数古早狗血剧的桥段。 林琳一手拽住了菲克斯抬起瞄准的手臂，另一只手一拳揍上黑暗精灵的侧脸。 动作不大，力度不小，声音被农夫的脚步声遮掩。 林琳眼瞳睁大，屏住呼气，心脏跳动得飞快，和恐惧相比，她更多的是尴尬。 如果黑暗精灵骂她神经病怎么办！她现在真的有点像神经病！ 千万不要继续尴尬下去了！林琳是每次睡觉前会回顾一下自己人生中的尴尬高光的类型。 时间仿佛按下暂停键，林琳看到黑暗精灵缓慢地，缓慢地回头。 菲克斯微微低头，有些诧异的模样。 林琳依旧眼睛瞪得圆滚滚，干脆一条路走到黑，不给他反应的机会，伸手狠狠按住黑暗精灵的嘴，以免他说出什么可怕的言语。 农夫在地面上捡起被他乱扔的一块皮革，然后走出了仓库。 林琳紧绷的情绪松懈，她收回捂着对方的手掌，手有点抖。 林琳感受到黑暗精灵依旧注视着自己，似乎是在等待她先开口。 “你不能杀他，他是无辜的，”林琳解释，“我们不能偷窃了他的东西，还杀了他。” 黑暗精灵抬了薄薄的眼皮，反驳：“你已经留下了金币。” 林琳没再和他争辩，转变态度，仰了头好声好气地和他道歉：“我刚刚不是有意的，你的脸痛不痛？” 黑暗精灵的反应比她想象中更为平和。 “嗯？不是有意的？”黑暗精灵拖长了音节，他似乎有些困惑，“你不是有意奖励我的？” 原本一脸歉意的林琳表情空白两秒：“什么奖励？” 她比黑暗精灵更为困惑。 “哦。”菲克斯低了头，想起人类中没有女性施|暴也是赐福的文化，“没什么。” 他并不会因为被揍了一拳生气，因为林琳对他造不成任何致命伤，唯有真正的伤害才是惩罚，以黑暗精灵的说法，她这样孱弱的女性无论对他做什么都是奖励了。 然后菲克斯感受到林琳的呼吸又暂停了一下。 黑暗精灵的感官实在是敏锐，即使不用眼睛去看，他也能从她微微停顿的呼吸中读出迟疑，试探，歉意一类的复杂情绪。 好吧。年轻的黑暗精灵有些不屑地想，也许在人类文化之中，林琳确实做了一件很冒犯的事情，所以她才会那样紧张。 真是可笑，菲克斯感受到面部残留的疼痛，如果她真的为此抱歉，就不会打他了，道歉只是因为担心被黑暗精灵报复而给予的劣质糖果罢了。 菲克斯想尽快离开这里，结束任务。 然而面前的女性向他伸出了手。 而后他刚刚被揍了一拳的，微微发烫的面庞被人类女性伸手轻轻抚摸。 人类的体温比黑暗精灵更高，以至于没有被揍到皮肤也跟着一起发烫起来。 菲克斯抬眼看向眼前的人类。她的肌肤更为柔软潮湿，不像黑暗精灵那样干燥紧绷，被指尖抚摸过的地方像是要留下什么潮湿的痕迹似的。 菲克斯甚少和女性接触，更别说这种柔和的，被温润眼眸凝视的状态。 她不应该这样看他，菲克斯移开视线。她应该厌恶，畏惧，鄙弃，这些才是他更适应的常态。 实在是古怪的感觉，菲克斯忍不住偏了偏头，感觉被触碰的地方有点酥麻。 然后，他听到女性柔和的声音：“这才是奖励呢。” 林琳像是触碰楼下的黑猫那样抚摸黑暗精灵的面庞，她发现了，用应对动物的手段对待非人类更为有效。 如她猜测的一样，黑暗精灵银色的眼瞳闪动了一下，他变得温和了一些，似乎很是受用这种动作上表现出的亲近。 黑暗精灵乌木色的手掌缓缓罩上林琳触碰他面庞的左手，温度更冷一些，漆黑的颜色笼罩浅白的皮肤，像是黑暗之物黏腻地沾污纯净。 林琳感觉到青年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掌，像是在试探她缺乏锻炼而过分柔软的手掌有多脆弱地，觉察到她的皱眉后便立刻松开。 林琳便也觉得这是被猫抓一样的玩闹性质的触碰。 只是，如果有好心的曾经和黑暗精灵打过交道的老猎手在这里，就会告诉林琳。 黑暗精灵喜欢试探他感兴趣的一切。 5 猪吃的比我好 这一天过得实在是过分充实，回到魔王城已经是夜晚。 夜晚的魔王城更符合人们对于反派的刻板印象，林琳看着那些倒挂在树上的蝙蝠，一副看待归巢的鸟儿的慈祥面庞。 城堡内部更温暖一点。林琳解开用来绑头发的缎带，让在人类地盘时被雨水濡湿的头发披散在肩膀上，风属性的史莱姆在她头发上蹭过一阵，吹走过量的水分。 动作麻利偷红薯的黑暗精灵，被雨水淋湿了的女巫。 真是说不准两人谁更丢人，林琳有点不着调地想。 林琳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黑暗精灵，对方有所感应地抬眼，不知她为什么突然回头。 林琳耸肩，然后扶着冰冷的扶手向城堡地下走去。 城堡原本就比较阴暗，地下的位置更是。 回来的路上太冷，又是不被阳光照射的夜晚，林琳披着属于黑暗精灵的斗篷，因为身高差异，披风过长的尾端被精灵优雅地打了个结。 林琳指挥黑暗精灵将今天的战利品放入地下仓库，她裹着斗篷站立在门口，看着仓库里堆放着的乱七八糟的杂物。 这是个半开放的空间，每个魔物都能将自己的东西放进去，大都是以人类视角来看没什么用的玩意儿。 粗细不一的树枝，圆扁不一的鹅卵石，林琳捡起一朵半枯萎的花朵。 菲克斯利落地将东西搬运完毕，就看见林琳举起花朵对着头顶的暖灯照着看的模样。 光线透过纤细的花瓣，能够看清里面细致的纹路。 她很是认真地端详着这朵半枯萎的花，黑暗精灵都不知道她在认真什么。 “我在想，”林琳扭过头看向菲克斯，“我好像越来越融入这里了，今天被村子里的人叫女巫竟然没有伤心。” 菲克斯想起今天应该是林琳第一次见到这个世界的人类。 “只是远离族人而已，”菲克斯说，“并不会死掉。” 与人类相同，黑暗精灵也是群居动物。 林琳点头，和这个相比，她更好奇另一件事。 与仓库门相对的墙壁，有另一扇大铁门正打开着。 林琳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扇门打开的情况。 “这个房间是做什么的？”林琳指向铁门。 “哦，”没有斗篷的遮挡，灯光直接照射到黑暗精灵的面庞，银发的精灵有点发蔫儿，青年收拾好手头的东西后有些散漫地开口，“养猪的。” 林琳想起养深渊野猪的艾丽大婶，以及有毒的吃了就会吐的猪肉：“地下养猪？那些猪不用见光么？” 黑暗精灵那种冷模冷样的劲儿又上来了：“你猜它们为什么叫深渊野猪？” “好吧，”林琳表示认同，一手拽着便宜保镖的手臂免得他跑了，一手敲了敲所谓的“养猪的”铁门，然后推开。 出现在林琳眼前的是一条幽暗的隧道，看上去十分符合魔王城堡的阴森气质。 隧道并不长，靠近隧道里面的光亮越来越明显。 林琳忽然停下脚步。 林琳的鼻子在空中嗅了嗅：“菲克斯，我好像饿出了幻觉。” 双手抱胸的黑暗精灵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林琳说：“我闻到了饭香。” 很怪，反正就是很怪，感觉闻到了很香的炖菜味。但是这里好歹是猪圈，说闻到饭香显得很不尊重自己和野猪。 菲克斯说：“我不建议你称之为饭香。” 黑暗精灵露出了相当明显的，不理解的神色，但他在克制这种情绪。 林琳决定沉默。 又走了一阵，林琳擦了擦嘴边并不存在的口水，十分愧疚：“真的很香。” 黑暗精灵就当没听到这句话。 来到隧道尽头，一大团白汽从里面的房间飘出，还有清脆的切菜声，煮饭的咕嘟声，以及切菜人哼唱小曲儿的声音。 林琳进门，早上刚打过招呼的艾丽大婶相当热情：“你怎么会过来？” 艾丽大婶一如既往地忽视了菲克斯。 林琳则是盯着艾丽大婶儿正在利落切着的一大堆新鲜的笋发呆。 艾丽大婶儿旁边有一口巨大的黑锅，里面煮着切好的新鲜的白菜、土豆、胡萝卜和玉米，看起来鲜香美味的汤汁热气腾腾地冒着泡泡。 这是一锅营养均衡，色彩丰富的炖菜。林琳咽了咽口水，眼巴巴地看着艾丽添了笋后，又加了木耳和香菇。 香菇玉米浓汤！林琳馋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真就猪吃的都比我好。 快把我放圈里！ “怎么能先放白菜呢！那个好熟，最后会煮得过烂口感不好，应该先放笋和玉米！”林琳提出建设性意见。 艾丽大婶儿认为林琳的建设性意见没有建设性：“没人在乎那个，事实上，野猪根本不关心口感好不好。” “我在乎，”林琳说，“给我盛一碗！” 正在熟练切菜的艾丽大婶停下动作，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才看向林琳身后的黑暗精灵，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一些解释。 黑暗精灵缓缓看向别的方向，不参与任何讨论。 林琳获得了一碗鲜美的香菇玉米浓汤，好吃到流泪。 艾丽大婶一边安慰她，一边纠结开口：“没事，你多吃几碗，猪饿瘦了没事，别饿到你。” 林琳泪流的更凶了。 今天一整天白干了。算了，亲自偷的红薯，吃着更放心。 她擦干眼泪：“以后能给我单独煮一锅吗?” 不太想和猪吃大锅饭。总觉得下一秒，我要进猪圈了。 林琳得到了艾丽大婶儿以后有猪一口吃的就有她的一口的承诺，满意离开。 林琳和黑暗精灵离开城堡的地下长廊。 走到林琳房间的门口，两边的墙壁散发着淡淡的锈红色，林琳停下脚步。她记得自己身上的斗篷是黑暗精灵的，伸手解开斗篷系在脖颈处的绑带。 黑暗精灵就站立在她身后，只要将她送回房间，菲克斯今日的任务就完成了。 并非故意，但是当林琳头去解绑带的时候，她轻轻嗅了一下上面的味道。 什么味道都没有，十分干净。 不如说，正是因为什么味道都没有，林琳反而在意了一下。 这里的魔物们大都有着自己的气息，就像火焰史莱姆会有灰烬的味道，岩石史莱姆会有泥土的气息。更高阶的龙族，有着冰冷的大理石一般的又冷又凉的味道，魔王本人则是有一股糕点一般甜腻的香气。 黑暗精灵什么味道都没有，像是刻意抹除的。 林琳已经将斗篷解下，她有些尴尬地拿在手中，觉得自己应该尊重其他种族的文化：“上面好像染上了我的气味，我清洗一下再给你？” 没有斗篷的遮掩，林琳这一次能够清晰地看到黑暗精灵的反应。 青年在林琳开口后垂下纤长的银色眼睫，看向林琳手中的斗篷。 他露出了轻微的思索的模样，视线顺着斗篷扫过林琳在昏暗之中白皙的手指。 那是与黑暗精灵完全不同的肤色。 “不需要。”黑暗精灵说。 菲克斯向斗篷伸出手，他避开了斗篷和林琳肌肤接触最为紧密的，领口的位置，而是拽住了帽檐，以精灵修长纤细的身形，动作轻巧地抽回了斗篷。 黑暗精灵说：“不需要清洗。” 林琳点了点头，她今天淋了点小雨，人也有一点犯困，脑子的转速十分缓慢：“今天谢谢你了，那明天见吧。” 按照林琳对这群魔王干部考勤的了解，应该后面的好几天都是菲克斯值班了。 林琳没有得到黑暗精灵的回应，但她已经知晓不能用人类的思维去考虑黑暗精灵，所以她只在最后进入房间，关闭房间门的时候奇怪地看了默不作声的黑暗精灵一眼。 皮肤漆黑的银发青年手里握着那件斗篷，他的视线平淡地落在林琳身上，俊秀的面庞被撒下卧室中透出的暖光，看上去竟然显得柔和了许多。 林琳有些迟疑地，在对方的凝视中关上了门。 门缝轻轻关闭，将房间内暖黄色的灯光彻底隔离。 光亮所造成的微微的灼烧感消失，菲克斯低下了头。 黑暗精灵一向善于将自己的一切藏匿，想法，气息，味道。 他凝视了两秒手中的斗篷，想起人类女性迟疑的，有些不好意思的言语：“上面好像染上了我的气味”。 然后，一向灵巧的黑暗精灵难得有些动作迟钝地，缓缓地捏起斗篷。 他低下头，高挺的鼻尖轻轻蹭过斗篷领口的位置，那里曾经紧贴着女性柔软的颈窝。 菲克斯闻到了散发着暖意的浅淡香气。 或者说他终于真切地知道了这个味道是怎样的。 今天一整天嗅觉灵敏的菲克斯都能够闻到这股若有若无的气息，让他有些心烦不宁。 来自于异世界的人类女性完全不知道外面世界的规则，黑暗精灵中最弱小的孩子都比她能够保护自己。 弱小，固执，不懂变通，甚至还妄图保护和她完全不相关的农夫。 【那明天见吧。】 黑暗精灵想起女性所说的言语。 黑暗精灵之间并不存在这样虚伪客气的文化，菲克斯并不喜欢这样草率轻慢的约定。 毕竟，如果约定好明天相见，他今天晚上就开始等待了。 - 虚无的空间，所有的一切都是白茫茫的，也无法看清周围的边界。 林琳努力看清四周，这才发现自己没有手和脚，而是像是一小团轻飘飘的棉花糖浮在空中。 可恶，这是什么可怕的诅咒吗！ 林琳尝试了几次，终于能够通过意识来控制自己的漂浮方向。 周围都是虚无的，但是唯有一个方向让人感受到温暖，就像扑向火焰的飞蛾，林琳努力向温暖的，柔和的方向飞去。 林琳奋力飞去，越是飞向那个方向，她的身体越是轻盈。 越飞越快，林琳终于来到了那个让她感受到温暖的中心。 这下林琳知道了，这是梦。 因为除了梦境，她怎么可能会明明漂浮于某个人的面前，却看不清他的脸？ 出乎林琳意外的，梦中的人却十分熟络地向她伸手，抚摸了她的头顶。 被对方抚摸过的地方温暖舒适，像是陷入最为舒适的晒满了太阳气息的棉被，林琳没忍住轻轻蹭了蹭那人的手心。 那人并没有开口，声音却传入林琳的脑海。这十分奇怪，就好像他并不用嗓音发音，但声音像是通过意识直接传入了林琳的大脑。 “又来了吗？” 温和的声音像是招呼偶然停留在窗沿的鸟雀。 【又】来了？林琳疑惑。 她绕着那人在空中飞行着转了一圈，确认自己不仅无法看清他的面庞，就连他的穿着也很不确定。 很奇怪，他的形象在林琳脑海中成不了影像。就好像他既可以是长发也可能是短发，既可能穿着优雅端庄的长袍，也能裸|露身躯仅裹着一块缠在腰间的白色布料，亦或他并非人类的姿态。 他的身形倒影在林琳视网膜中，林琳却无法解读他的分毫。 林琳没有关于这个人的记忆，但是当他声音温和地与自己打招呼的时候，林琳有一种本能的羞怯。 然而，还没等她羞怯几秒钟，那人抬手，虚无的空中出现了相当丰富的，看上去来自于世界各地的美味食物。 林琳眼睛一亮，像欢快的鸟雀一样一头栽进了食物的海洋之中。 “痛……” 林琳从梦中醒来，额头是梦境中猛然磕在床头的红痕。 虽然已经改善了伙食，但是从深渊野猪饭盆里抢到的食物显然没有梦中精致美味。 “我为什么会梦到从来没见过的美食啊！” 琳琳并不觉得自己有这样非凡的想象力。 做四休三，周三是她的休息时间。林琳努力在魔王的书柜里翻找和梦境相关的书籍，顺便从里面找到了几本这个世界的美食图鉴。 她梦中所看到的食物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 没有假期的魔王大人正在批阅手中的文件，他的注意力一次又一次放在了林琳身上。 只要是工作以外的事情，魔王都有着莫大的兴趣：“是预知梦么？一直做类似的梦很有可能是预知梦，那可是相当稀少的才能。” “预知什么？预知明天的晚饭吗？” 林琳本身并不信这些，更何况和美味的食物相比，那个看不清面容的男性才是她真正在意的家伙。 好吧，他也不一定是男性？毕竟没有看清脸。林琳脑内乱七八糟的。 “看不清脸的人？”魔王刚刚被林琳怼了一句，委屈巴巴地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工作中去，“是不是魅魔进入了你的梦境？梦中的魅魔看不清脸，不过你的梦会变得黏黏的。” 唔？林琳合上手中的书本：“除了魅魔呢？还有哪些种族是会进入梦境的？” “能够进入人类梦境的生物太多了，”魔王散漫地给手中的文件盖上了【通过】字样的章子，“恶魔，食梦貘……” “对了，”给下一份文件盖好章的魔王抬起头，他似乎对于自己的玩笑十分得意。 “神也看不到脸。” 6 这些公司的蛀虫！ “神也看不到脸。” 魔王说完这句话后，只等到林琳一句平淡的回应：“哦。” 女性的态度过于平静，似乎“见到神”这件事本身并不具有吸引力。 “你不觉得幸运么？”魔王有些意外，停下手中的工作，“比如见到神，或者成为被神赐福的人类？” “啊，抱歉，”林琳找书的速度完全没有没有慢下来，“我是无神论者，信的是唯物主义。” 魔王：？ 翻看过美食介绍的一页又一页，觉察到魔王的视线依旧落在自己身上，林琳不得不抬头，和他对视：“老实讲，我无法想象一个真的有神的世界。” 虽然我正处于一个真正有神的世界。 魔王挑眉：“这个世界的大部分智慧生物都有信仰，虽然几乎没有生物能够窥探到真神的踪迹。” 这些知识林琳在书本中看过。 为了增加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林琳翻看过许多记录历史的书籍。 这个世界信徒最为众多的神明是光明神和黑暗神。简单区分便是，善良阵营信仰光明神，邪恶阵营信仰黑暗神。 两百年前，两个阵营一场恶战之后，黑暗神败落消失，光明神信奉者的版图进一步扩大。 邪恶阵营受到重创，善良阵营有了一段相当可观的蓬勃发展时期，经济与科技得到重视。但随着生活的安定，光明神的教徒开始流失，智慧生物们更为信仰金钱，艺术，力量等能够直接带来好处的神明。 毕竟，无论你是否是光明神的信徒，太阳依旧会在明天升起。 总之，现在的光明神虽然各地依旧有着大量的信徒，但是那种信仰十分薄弱，更为类似于“哦，其实我更信仰的是力量，但也浅信一下光明神吧”这种敷衍的心态。 当初林琳看完这段历史，还十分中立地写下了批注：【仅从教徒流失这一点来看，光明神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策。】 黑暗神的存在感越强烈，光明神的信徒的信仰会更为真挚，这是所有生物无法逃避的心理状态。 而且，单看书本里的记录，这场战争似乎还是光明神挑起来的。 怎么说呢，明明被描绘成无欲无求的善良温柔的神，但是实际行动却是个挑事的家伙，难道这么多年没人注意到这个事么。 林琳开始怀疑这个世界的家伙们看待神明的时候都戴了什么滤镜。 但是她当然不想去挑衅神明们的权威。 注意力都在林琳身上的魔王突然兴奋起来：“你手上那本书！” 手持菜谱的林琳看向他，被魔王吓了一跳：“怎么？” “蜂蜜煎黑暗山谷鳕鱼，我会做！” 为什么你会做的都是蜂蜜类的啊！少吃点甜食吧！ 以及魔王城能不能吃点正常的肉！怎么一个个听起来都是剧毒啊！ 无论起初在谈论什么，话题终究会回归到【吃】上。 被他吓了一跳，林琳反倒想起一个巧合：“我记得你是两百岁吧？” 魔王点头。 黑暗神是在两百年前的战役后消失的。 林琳：“那你见过黑暗神么？虽然你那个时候还是个孩子？” 林琳问出了这个问题，但其实做好了得不到答案的准备。毕竟这个对于反派阵营来说，应该是比较敏感的话题。 黑暗神本应是庇护着魔王城的存在，却最终落败。 没想到魔王的回答十分干脆：“我见过黑暗神。” 哦，不愧是你呢，感觉是那种会在勇者面前和盘托出自己所有邪恶计划，最后反派死于话多的魔王。 “哦？”林琳一下子来了兴致，“是什么样子的？” 魔王大人皱着眉努力寻找合适的形容词：“漂浮在深海的水母？凉拌海蜇头？” 那是什么鬼东西啊！少吃点海蜇头吧！ - 林琳抱着巨大的本子走在前面，身后跟着披着斗篷的黑暗精灵。 林琳以为拥有了共同去人类村庄探险的经历，两人关系得到了缓和，没想到今天再次相见菲克斯他似乎变得冷淡了几分，又回归了初遇。 明明两天都没见面了，原以为对方会热情点呢。 男人心海底针，林琳耸肩，并不把这个当做大事。 残酷狡猾的人类！黑暗精灵心想。 人类虽然是被分类为光明种的生物，但其中有不少凭借黑暗的内心而得到黑暗神的垂青。 早该想到的，被魔王选中的女人肯定是相当残酷无情的人类。注意到林琳神色冷淡地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黑暗精灵菲克斯将兜帽下的脸庞往阴暗处又藏了藏。 明明是她主动约定好了第二天见面，结果这位人类女性直接去了魔王的书房，一去就是一整天。 书房里欢声笑语，书房外精灵扫地。 她比魔鬼更加可怕，因为魔鬼都知道要遵守表面的契约。 跟在林琳身后，注视着她坦荡背影的黑暗精灵阴阴郁郁。人类村庄的小孩说的没错，她是善于玩弄心脏的女巫。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定义为女巫的林琳眉头紧锁，盯着本子上列出的条目。 现在真正的大事是，她在盘点固定资产。 简言之，看看魔王城中到底有多少使用期限超过1年的玩意儿，并且进行估价，是财务工作中不可缺少的重要组成部分。 但是仔细想想，这个到处都是古董的城堡，怎么会有一年以内的东西。 林琳已经完全适应了魔王送来的各种黑暗哥特风格的裙子，为了配合今天的衣服，特别戴了一副平光眼镜，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精明一些。 “也是有一年内的东西的，”菲克斯回答林琳，指向在地面蹦跶着蹭过两人双腿的魔物们，“这些史莱姆的寿命，不足一年。” 好家伙，别再说地狱笑话了，这好恐怖啊！ 林琳面不改色地穿梭过地下咕嘟着岩浆的石桥，身后跟着一群听不懂地狱笑话且热爱看热闹的火焰史莱姆。 林琳来到新的铁门前，用脚踢了踢铁门，示意黑暗精灵开门，她已经开始用笔记录：“矮人公主画像一个，这个画像也是10铜币么？” 黑暗精灵利落地打开铁门，让林琳进入。 黑暗精灵抬头，仔细端详墙上的画像：“这个价值为1铜币，没人想要矮人公主的画像，她们的胡子太茂密了。” 好残忍的说法！给我向矮人公主谢罪啊！ 林琳默默将刚刚记录的数字改成1。 林琳：“你的估算到底准不准？是市场价么？” 黑暗精灵回答：“我只能保证这是黑市价。当然，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用一些小手段帮你以十倍的价格把这些卖出去。” 林琳知趣地没有继续问有什么小手段，开始驱逐妄图进入房间的火焰史莱姆们，以免它们不小心烧到里面的藏品。 一如既往，房间里堆放着一些没屁用的东西，但是大都看起来不错，林琳甚至怀疑这里的大部分东西都只是为了满足魔王的收集心理。 林琳伸手捡起一颗宝石，翠绿的色彩，微凉的触感。 “这个值钱吗？”林琳问。 她对这个世界的许多都不了解，有种理直气壮的无知。 菲克斯向她伸手，林琳便将绿色的宝石放置于黑暗精灵的掌心。 略有些意外的，在菲克斯漆黑的掌心上，宝石显得更为生机勃勃。 林琳看到黑暗精灵低声念出了一些她听不明白的言语，这些语言自带优美的音调，仿佛一阵清风从她耳边轻轻扫过，而后绿色的宝石像是一颗种子那样在菲克斯的掌心生出翠绿的枝条。 和地面的表亲不同，黑暗精灵不会因为植物的繁密或者旺盛的生机而感受到快乐，但显然人类可以。 如菲克斯想象中一样，林琳露出了相当惊喜的表情。 然后她有些试探地向他伸出手，菲克斯将生长出枝条的绿色宝石放入她的掌心。 与呆在黑暗精灵手中的安静不同，翠绿的枝条落入林琳掌心后便紧紧缠绕她的指节，然后自然而然地，藤蔓在她的手腕上生长出几朵纯白的风车茉莉。 这是一种拥有魔力的植物类饰品，林琳举起手借着昏暗的灯光反复观看。无论多少次，她都会因为魔力创造的奇迹而惊叹。 “为什么它不缠绕你的手腕？”林琳询问。 “这是女性的饰品，”黑暗精灵回答，他注意到林琳眼中的光亮，他们之前盘点金币的时候，林琳的眼睛可没有这样闪闪发亮。 显然，和金币相比，这位人类女性更喜欢美丽的魔法饰品。 这种喜好和审美更像他的身处地表的白皮同胞了。黑暗精灵一向以最为恶意的姿态攻击森林精灵的长相，审美，甚至于休闲活动。 但他无法这样对待林琳。他宁愿认为这只是地表生物的共性，而林琳的审美不小心和森林精灵们重合。 呵，那些白皮精灵可不会对女巫好脸色。 “它很美丽不是吗？拥有生机的绿色？”菲克斯开口。 谎言对于黑暗精灵来说就像喝水一样容易，但他更为擅长那些狡黠而有攻击性的言语，而非用着笨拙的语言来讨好一名异族女性。 拥有生机的绿色？鬼才知道什么颜色代表生机，黑暗精灵对于生机一向嗤之以鼻。 身边的女性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 菲克斯的心情有些不好，他觉得他也许是说了一些蠢话，引来了对方的反感。 “对，”林琳轻声回答他，然后摘下手环。这件魔法物品便自动收缩，恢复成初见的宝石模样。 菲克斯因为她的回应而愉快了一些：“你喜欢它就可以拿走，魔王有很多这样的东西。” 林琳抬头看了他一眼，现在已经能够心平气和地告诉他：“我不会拿，你也不许拿。” 黑暗精灵挑眉，语气诚恳：“我当然不会拿，你把我想象成坏人了。” 林琳面无表情地伸手，甩了甩黑暗精灵的披风，地面落下一小撮浆果大小的钻石组成的钻石堆。 黑暗精灵停顿两秒钟，以一种十分疑惑的语气开口：“真是奇怪，可能这个披风有粘性吧。” 不，你这叫贼不走空，怪不得魔王越来越穷，盘库一圈你成大富翁了。 林琳开口：“我会告诉魔王的。” 黑暗精灵说：“我把它们恢复原位。” “你们在做什么？”好久未见的龙族青年萨菲尔从门口路过。 博学多才的龙族记得这个铁门已经有很久都没打开了。 看清林琳身边站着的人是黑暗精灵后，龙族青年微微皱眉，“这里可不是能随意进出的地方。” 林琳面无表情的看向萨菲尔手中端着的璀璨无比闪烁金光的金盆，以及盆里面成堆的蓝宝石。 这个金盆很眼熟，非常眼熟，因为林琳半小时前盘点金库的时候，这个金盆就躺在所剩不多的金币里面。 林琳指向面容英俊严肃的龙族：“你不如先说说你手里拿着什么。” 萨菲尔低头，看向手中的金盆：“哦，家里的金碗坏了，过来取个碗。” 给我把金子和宝石都放下来啊！你们这些公司的蛀虫！ 7 确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我爱钱，钱爱我，钱从四面八方来……” 魔王犹豫了好久，还是鼓足勇气询问在他办公室里神神叨叨的家伙在做什么：“林，这是你新掌握的法术吗？” 林琳回头，表情如深冬的冰雪一样寒冷：“你猜我为什么来你办公室发疯？” 魔王认真思索了一番，想象了可能迎接的后果，果断转身：“那你就当我没问过吧。” 林琳一把薅住他的头发：“给我回来！” 经过这几天的努力工作，林琳终于意识到魔王城现在究竟穷到了什么程度，以至于自己说可以管账后，这位魔王为什么露出了相当诚恳且松了口气的笑容。 这种把烂摊子丢给别人的笑容，真是无比的灿烂啊！ 1.魔王城毫无疑问是连年亏损的，连续亏损两百年，匠心打造亏损企业。现在存活着纯靠祖上有钱。 2.除了金银宝石，魔王这些年来积攒下来的东西虽然也有不少贵重的，但是根本没有市场，是很少有人愿意买的玩意儿。 3.魔王城仅靠现有资金支撑整座城的运转，两个月后大家就要一起喝西北风了。 4.龙族把那个金盆和宝石端走后，现在距离喝西北风仅剩一个月。 林琳将厚厚一沓计算表格推到魔王面前：“等到下下个月，我们连工资都发不起。” “这一天还是来了，”魔王大人伸手抚了眼角，目光悲伤，“那就大家把这些钱分了，各奔东西吧。” 你这和吵吵着分行李回高老庄的猪八戒有什么区别！ 给我好好地承担起魔王应有的责任啊！ “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没有收入，”林琳手中的笔在指节处打了好几个转，尾杆狠狠戳在魔王胳膊上，“给我去赚钱！魔王大人！” 魔王认真思考了几秒钟：“要出去抢劫么？老实讲，我们之前去毁坏村子的时候都不太捡钱，感觉很丢人。” 你都灭了人家村子了，还考虑丢人不丢人啊！ 捡钱这种事你倒是可以交给黑暗精灵，他不怕丢人，甚至乐在其中。 “如果出去派人的话，小兵数量很多，又要支付一大笔人工费，”魔王托腮，“而且现在是夏天，很多魔物的宝宝刚刚出生，正是新手爸妈忙碌着照顾婴儿的时候，这个时候派人出去干活儿会被骂活该没老婆诶。” 看来你经常被骂哦。 林琳已经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才好了。 “我们把思维打开，”林琳帮助他思考别的方向，“比如可以和人类或者兽人做交易？卖点特产，亦或是推广服务业？” 魔王开始认真思考。 林琳无聊地看向四周，看向办公室内用于休息的单人床，是符合这个城堡主题的纯黑色，但不知为何看起来就比她的高级不少。 林琳指了指单人床，挑眉。表示想去试试。 魔王手指在空中一扫，示意随她心意。 林琳现在将难题踢皮球踢回了魔王身上，心情放松不少，便乐颠颠地去摸那铺了纯黑三件套的单人床。 林琳伸手在床上按了按。 这！这如同触碰天鹅羽翼一般的柔软丰润的触感！ 为什么你的床褥这么柔软！你是豌豆公主吗！ 怪不得你会被艾丽大婶儿偷偷叫魔王城的塔尖公主！ 林琳吃惊地回头看魔王，而后又继续伸手压了压床铺：“这是什么材质的床垫？” 魔王抬头，有些疑惑：“和你睡的是一样的。” 林琳：“胡扯！我那个明明很硬。” “哦，”魔王反应过来，“因为加了一点变得柔软的法术，是我闲的没事干的时候研究出来的，你要想要我给你也弄一个。” 这个世界的法术是很稀有的，用于正事都不够，更别说用于享受。所以村子里的人十分惧怕拥有魔力的巫女。 林琳的眼睛亮起：“我们可以卖这个！施展了超高级魔法的床褥！改善睡眠质量！” 魔王：“可是我是魔王诶。” 林琳：“那不是正好？广告费都省了，‘魔王用了都说好’。” - 魔王城创收当然不仅是魔王一个人的事，需要所有人的通力合作。 魔王召集部下开办紧急会议，同时提醒林琳要小心那些未曾谋面的干部们。 林琳：“我懂，渣滓开会嘛。” “对，你是珍贵的人类，所以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硬气些才不容易被轻视。”魔王大人像是怕别人看不到林琳脖颈处的恶魔印记，特意将林琳原本披散着的长发扎起来。他手很巧，轻轻松松做了个很温婉的盘发发型。 林琳扯了嘴角，提醒这位没怎么出过魔王城的长发公主：“人类满大街都是，倒也算不得珍贵。” 恶魔的指尖穿梭过两人相仿的黑发，林琳忽然想起自己在人类村庄的待遇：“我去人类村子的时候被人叫‘女巫’。” 倒也并非打小报告，林琳只是短暂地想起两人的发色是一样的。 林琳扬起下巴看魔王，看到他无所谓的一笑。 “所以你不是满大街的人类，你是魔王城珍贵的人类，”盘发结束，青年顺手把林琳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盘好了，去玩吧！” 脖子后面空空，林琳伸手触碰了一下恶魔留下印记的地方。 魔王歪头，不知道她这个举动的含义。 林琳仰头：“有了这个印记，我就和萨菲尔他们一样了么？也是你的属下。” 而且有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属下的感觉！别人都没有印记。 青年绽开笑容，他平日总是笑着的，只是这一瞬间，似乎唇角扬起的幅度更大一些。 “你和萨菲尔不太一样，”魔王伸手，恶魔微凉的指尖触碰到林琳的脖颈处。 只是轻微的触碰，被恶魔抚摸过的印记回应一般发烫。 “萨菲尔忠于恶魔城，”魔王开口，“你的灵魂是我的。因为我是魔王，所以你才忠于魔王城。” 林琳：糟了！确实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大太监！ “好吧，”林琳一直记得签订的契约内容，“我没忘记灵魂的事。” 这种如同古早言情里身负巨债，女主坚韧不拔打工分期付款的剧情是怎么回事。 魔王伸手搓搓林琳的头顶，林琳果断拒绝。 与林琳想象中不同，今日光临魔王城的陌生人并没有多少。 不如说的更直白一些，她一个陌生人都没见过。 真正的全勤战士黑暗精灵菲克斯给林琳解释这种情况：“有的家伙白天出不了门，有的家伙正在休年假，有的家伙不能离开领地，有的家伙单纯地不服管教。” 林琳掰着指头算了一下：“你这么一说，能来开会的根本没有几个人吧？” 说话不留把柄的黑暗精灵耸肩，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 林琳切了一声。 和今天放假休息的闲人林琳不同，菲克斯还忙碌着自己的工作，他并未在长廊上过多停留。 林琳在黑暗精灵离开后，来到他刚刚站立着的窗户前，准备打开这扇窗户。 魔王城的窗户大都是封死的，林琳到来后才给换了几扇可以打开的窗户，以提供给脆弱的人类身心上的呵护。 站立在菲克斯停留过的位置，林琳微微皱眉。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落叶腐败的气息，这正是林琳之前在黑暗的长廊被袭击时唯一能够闻到的气味。 那并不是美好的回忆。林琳虽然没有受到直接伤害，但依旧让人不愉快。 林琳抬头，看到矗立在自己身旁的堕落天使石像。 那一天她将自己蜷缩在这位堕落天使石像的怀抱中，以躲避黑暗生物的伤害。 真的很巧，这么多恶魔石像，她偏偏躲在唯一的“天使”身下，如果她是相信神明的人怕是真会觉得自己是被神明赐福的家伙吧？ 林琳想了想，严肃地半握了堕落天使执着权杖的手，摇摇：“谢谢你。” 林琳：我真是个有礼貌的人。 外面正在下小雨，林琳推开窗户，闷热的气息跟随雨水一起吹进走廊。 林琳双手撑在窗台上，掌心沾染一点泥水，但是她并不在意，向窗外看去。 恶魔城的视野宽阔，能够看到远处泛着红光的山河以及被魔王城庇佑的魔物们。 哇，真是地狱一般的场景。 林琳回忆了一下城堡里的岩浆和腐蚀粘液池。 不，这里就是地狱。 - 世界的奇妙在于，巧合会在所有人意料不到的时刻出现。 比如夏日蓦然出现的弥漫着雾气的细雨，比如菲克斯口中“无法离开领地”的某些人。 意料之外的客人。 雨水黏湿发丝和衣物，水下生物便牵引着这些雨水做的丝线来到地面透气。 林琳初见那对虎鲸兄弟，是从长廊的一头到另一头。 有些可笑的，虎鲸的类人形态与真正的人类十分相似，以至于林琳一开始甚至产生了困惑。 她站立在不远处，疑惑地打量突然出现的人影。 她已经本能地把这里看做她的地盘了，那些陌生面孔才是外来者。 林琳还未来得及凑近，站立在长廊昏暗一角，甚至无法看清面容的青年忽然绽放笑容，显露出锯齿状的利齿以及显而易见的恶意。 像溪边饮水猝然惊醒的食草动物，林琳挺直脊背。 不对劲。 快逃。 双腿先于大脑给出指令，林琳转身向长廊的另一方向跑去。 八百米体测也没这样努力过。 心脏紧绷，肌肉紧绷，并不远的距离，林琳大口喘息。 像是被野兽捕捉的猎物，仓促的，谨慎的，林琳在逃离一方时撞到另一方的胸口。 长廊两端各站着一位猎手。 虎鲸会群体捕猎以提高成功率，同时对于人类有着相当浓烈的兴趣。 彼时林琳并不知晓眼前的魔物与什么动物相关联。 撞上来者的时候她的心跳更为急促，但心里反而冷静下来。 林琳想起自己脖颈处的魔王印记，想起魔王“要更硬气些”的告诫。 她心里虽然紧张，依旧试图面无表情地推开站立在眼前的青年。 当然没推开。 短暂的僵持中，林琳这才看清青年的长相。 黑发，身材劲瘦，颧骨和下颌骨的存在感都很明显，有种狠劲附着骨头，要从冷白的皮肉里挣脱出来那样。 林琳后退一步。 “小姐，”林琳听到身后的青年开口。 她回头，昏暗的长廊里，一模一样的另外一张脸，但是笑着的。 青年的眼瞳中泛出一点深蓝色光泽，仿佛海底最深处。 “我们没有恶意。”那位青年说。 他还在笑，林琳有些不愉快。 和魔王与龙族相比，甚至和黑暗精灵相比。眼前的两个家伙拥有着和人类太过相似的轻浮，像是在油腻阴沟里滚落了一滩的烂泥。 林琳完全不信，但是也不想破坏这表面功夫。 她还是往前走，嘴里嘟囔一句“街头混子”。 林琳想绕过青年离开。 站在眼前的青年突然低头，一手扶在她肩上，另一只手的指尖敲了敲自己与她贴近的耳朵。 瘦削的下颌猝然靠近，林琳身体被他轻易控制住，动不了。 “我哥问你说了什么，”身后的青年说，“他耳朵不好，你得凑近说。” 看来不光是耳朵不好，还是个哑巴，所以要弟弟代为发言。 林琳那股执拗性格上来，扬起下巴，贴着青年苍白的耳廓。 人类的体温高于空气，口腔更是。 虎鲸拥有着和人类相似的体温，但习惯了冰冷水液的青年还是被人类女性言语间吞吐的热度灼烧，他微微侧过耳朵避开热度，听到的声音也是忽大忽小的。 这一次，他听清楚了。 “混子。” 8 打了他就不要打我了哦 总有一天，我会死于嘴硬。 林琳对于自己有着充分的认知。我错了，下次还这样。 穿越到另一个世界给林琳带来的，除了能心如止水地与各种带犄角和鳞片的生物对话，还有突然出现的，莫名其妙的逆反心理。 都穿越了，谁要过的那么拉啊。 林琳本身并不是具有抗争精神的人，在人类社会的时候更是完全活在框架里的家伙。 努力又听话的学生时代，勤奋又憋屈的上班时期。 林琳走在最保守的道路上，偶尔也会停下脚步眺望那些格外张扬的灵魂。 然后，不幸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张扬的灵魂太多了，血压也跟着一起飙升。 十分糟糕的是，眼前的魔物兄弟竟然让林琳有一丝熟悉感。 当然不是美好的回忆，而是相当上不了台面的，学生时期被不学无术的小混混抢劫的记忆。 学校本该是安静而遵守规矩的地方，林琳曾被人堵在墙角数口袋里有多少钱。原本是想反抗的，但对方被太阳投射的高大身人影落在她身上，完全能盖住她，林琳又退缩了，乖乖拿出了钱。 现在的情景仿佛是当年的复刻，甚至更位糟糕，毕竟面前的可是真正的可怕魔物。 可这一次她没有退缩。 说完挑衅的话后林琳十分谨慎地看了眼正前方的青年。虽然兄弟中的哥哥是个哑巴，林琳却控制不住地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哥哥是两人中的主导者，林琳轻易意识到了这个事。 林琳警惕地看他。 青年是单眼皮，眼皮很薄，眼眸狭长，看人的时候有一种天然的凶狠。可他目前表现出平和。 正是因为这份不知何时会被打破的平和，才更加让人紧张。 就好像一只并不饥饿的野生动物在沉默地、游刃有余地打量着猎物。但你并不知晓它什么时候突然张开獠牙。 青年比林琳高处很多，所以低头看她，与弟弟一样，色彩深沉的眼瞳中能够看到一丝幽蓝。 林琳不想输气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回去。 然后，沉默的青年看向自己的弟弟，两人交换了眼神便已完成交流，甚至不用使用林琳认知中的手语。 身后的青年走近了一步，林琳更为谨慎地靠近了面前的哥哥。 弟弟笑了一声，完全的反派嘴脸。 他无视林琳远离他的动作，像抚摸路边的野猫那样强行撸了一把林琳的发顶，柔软干燥的发丝穿梭过虎鲸魔物的指尖，他开口：“我叫艾伦，这是我的哥哥亚瑟。” 并不想自我介绍！并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自我介绍！ 林琳有些不情愿地开口：“我叫林琳，是和魔王签订了契约的人。” 林琳将魔王搬出来当挡箭牌，没想到艾伦十分松散地点了点头：“这个我看到了，我又没瞎。” 林琳开始怀疑魔王在反派阵营中的地位，为什么所有的人看上去都不怕魔王。那还展示个屁的印记，直接把头发披下来算了。 林琳有点不耐烦，想要离开：“那我先走了，我今天休息。” 艾伦满口答应：“好呀。” 但是兄弟两人中没有一人让路。 在林琳疑惑的表情中，艾伦又强行撸了一把林琳的头顶，弄乱了魔王精心编好的发型。 艾伦：“嘬嘬嘬。” 林琳：……这家伙有毛病吧。 像是没看到林琳紧握的拳头，艾伦依旧笑眯眯地向琳琳伸出双手，完全是路口惹猫逗狗的讨人厌的表情：“哇，生气了生气了。人类生气了！” 林琳暴怒。 虽然知道这是一种低级的挑衅，但不得不说这种挑衅很有效果。 林琳狠狠一拳揍在艾伦的下巴上。 艾伦没有躲开这一击，或者说他是满心期待地用脸接住了这一击，以至于林琳揍上他脸的刹那有种恶心感，有种手都脏了的感觉。 林琳的拳头在艾伦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片红痕。 艾伦：“哎呀，被打了呢。” 林琳更生气了，想继续打他，又怕他被打爽。 今天忙碌无比的黑暗精灵从长廊的另一头走来，他显然看到了林琳的所作所为。 菲克斯诧异地看向林琳：“林？” 救星来了！林琳无比期待地看向黑暗精灵。 菲克斯指向艾伦脸上浮现的拳头印：“他做了什么？” 林琳：“……一些小事。” 林琳不并不想把情况弄得更混乱，只想快点离开，靠谱的给暗精灵的出现给了她希望。 菲克斯：“他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要奖励他？” 林琳：…… 她这暴躁脾气又上来了。 林琳邦邦两拳打在菲克斯脸上。 世界终于安静了。 - 开会，林琳上班时期的噩梦之一，每周一耗费百分之九十的时间来做的无用功。 早该想到的，这次魔王城关于资金问题的会议也会有她的参与。 意料之外的，魔王大人做正经事的时候还算靠谱，言语清晰地简述了目前的状况，以及提出了一些基本的设想。 华丽的会议长桌上，头顶是精致奢华的水晶吊灯。 为了保证虎鲸兄弟能够顺畅地呼吸空气中的水汽，魔王城的窗户大开，雷声的轰鸣和闪电的明暗闪烁在天空，很有毁灭世界的反派们的气氛。 林琳注意到每一位参会人员的着装都较为隆重，看来大家还是很重视这份工作的。 魔王大人自然坐在主位，除了林琳已经见过的龙族、黑暗精灵以及那对虎鲸兄弟外，还有一位淡蓝色长发冷着脸的美丽女性，以及……一个放在桌面上的银色的头盔。 是的，一个头盔。从内部散发着微弱幽绿色光亮的头盔。 这也是同事啊。 林琳很确定那个头盔是活的，因为他还自己移动调整角度，来听清魔王大人的言语，不如说在场的所有人之中，这个头盔态度是最认真的。 林琳不太想知道里面到底装着什么，总觉得是惊悚小说里才会出现的角色。 发现林琳好几次有些不安地瞟那个头盔后，坐在头盔旁边的艾伦笑眯眯地将头盔转了个方向，让头盔正对林琳。 这个挨千刀的玩意儿！林琳内心咒骂，并让自己不着痕迹的更加远离那个头盔。 魔王的部下们也有着自己的排名，龙族萨菲尔显然是其中的高位者，虎鲸中的哥哥也在前列。 “我觉得这些担忧多虑了，”萨菲尔看向林琳，显然知道魔王手中的数据出自于谁手，“魔王城从不在乎这些小钱，如果没有钱，我们直接去占领其他种族的土地就好了。” 出现了，强盗一样的反派！那种传统剧情里把公主叼走，统治人类，最后被勇者一剑封喉的恶龙形象！ 林琳：“据我所知，您之前占领土地所掠夺来的金银财宝，最后都拖进了自己的巢穴，没有拿来给魔王城。” 萨菲尔：…… 林琳：“对了，以后魔王城宝库里的东西都不能随意拿走，比如金盆和蓝宝石之类的。” 萨菲尔如同宝石一般璀璨的眼眸闪烁了一下，他缓慢地看向魔王。 魔王哈哈两声，哈得他自己都有点心虚：“是的，现在有规定了……并且有很多新规定。” 和囤财的龙族不同，也有那种只看脸就知道工资发放的当天就会花光的穷光蛋。 艾伦举手：“可是出去做任务的时候也会用钱，要我们自己垫么？” 林琳提示他每个人发放在手中的厚重的会议材料：“外出相关可以看最新制定的《魔王城差旅费管理办法（试用版）》和《魔王城职工教育经费管理办法》，日常相关是《魔王城经费管理办法》。” 艾伦随手翻了翻桌上的册子，完全没进脑子的模样，他靠在椅背上看向坐在他一旁的亚瑟：“哥，我不认字诶。你给我读一下？” 你哥是哑巴，他给你读个屁啊！为什么亲兄弟间也要讲这种地狱笑话！ “‘职工教育’指的是什么？”林琳初次见面的那位长相端庄秀丽的女性开口，声音也如她的人一样冷清。 林琳面对长相过于漂亮的女生总有一种紧张，她连说话都放轻柔了一点：“是学习工作相关的技术和提高文化水平的费用。比如和巫女学习制毒，聘请其他物种中的败类份子来讲座都可以正常报销。” 女性微微点头，表示明白。 所有人中，龙族萨菲尔是第一个研究《职工薪酬管理办法》的，其中一项引起了他的注意力：“什么叫做重大贡献？” 林琳：“比如这个季度的重大贡献，是谁能够为魔王城带来稳定的收益？” 场面微微安静，然后是参会人员突然变得积极发言。 “我领地有一块温泉可以发展旅游业。” “贩卖海鲜。” “蜘蛛女王的巢穴有很多财宝。” ……你们不是都挺会赚钱的吗！这个公司怎么能亏损两百年！里面还混进去一个黑吃黑的！ 会议的后期，林琳完全放松大脑，听这群反派们各种占领世界的计划。 怎么说呢，都是相当简单粗暴的方案，几个人凑不齐一个脑子，真是令人为反派阵营的未来担忧，怪不得两百年前会输的那么惨。 林琳悄悄打了个哈欠，忍耐到会议终于结束。 干部们陆陆续续起身。 林琳的位置是靠近门的，每个人都要从她身边经过。 林琳认真整理会议纪要，将计划中比较可行的温泉和贩卖货物列为主要目标。 头上突然被人强行撸了一把，林琳已经能够精准无比地一拳打在冒犯者腹部：“艾伦，你要死啊！” 艾伦略略了两声，举着头盔快速跑开。 林琳的火气还没平息，凶恶的眼神未变，看向会议厅剩余的最后一人。 魔王的视线从林琳的拳头上移开，露出笑容：“打了他就不要打我了哦。” 林琳：“顺手的事。” 9 我好像那种有钱的寡妇 林琳觉得自己接了个好差事。 去龙族萨菲尔的领地那里公费旅游，品鉴一下他领地的温泉对人类是否友好，并提出建设性意见。 在这片大陆上，人类和兽人是最为常见的种族，而人类因为群居和科技的特性又囤积着更多的财富，抛开阵营来说，和人类做生意永远都是不错的选择。 作为魔王城唯一的人类，林琳享有对未来的温泉提出意见的殊荣。 她和萨菲尔一同乘坐马车去往龙族的领地。 宽敞舒适的马车，里面乘坐的位置足以让林琳摊开平躺，但是显然，她并没有浪费这次出行的心思。 这次算是林琳的第二次外出，且和第一次被人当麻袋扛的待遇不同，这一次她可以舒舒服服地观看外面的景色。 可恶，龙族的生活也太爽了吧。 外面坐在马车前沿的蜥蜴人顶着阴沉的天空在驱使着两匹黑马，越是远离魔王城，天空越变得晴朗一些。 蜥蜴人是龙族的忠实奴仆。 和萨菲尔的人形不同，蜥蜴人们拥有着兽人的半兽半人的特点。他们上半身更像蜥蜴，拥有着长而薄的吻部以及与龙族相似的爬行类的竖刃眼瞳。只是它们的眼瞳是沙漠一般的暗金色。 蜥蜴人的智商不高，理解能力有限，却是十分吃苦耐劳的种族，且皮糙肉厚生育力极强，以龙族的语言为母语，是龙族们筛选仆人的首选之一。 智商不高表示听话易控制，生育力强表示可以维持数量的充足，只是他们的攻击力不如巨人族那样具有威慑力，不过喜欢安静的龙会更偏爱他们的沉默和忍耐。 林琳掀开马车门框上的帘子，从她的视线可以看到蜥蜴人布满鳞片的脊背，鳞片顺着那条微微凸起的脊柱向下延伸。蜥蜴人没有穿上衣，仅在下身穿了一件便于行动的深灰色长裤。 鳞片便是他们的盔甲。 暗红的纹路像是快要熄灭的火焰的色彩。随着一点点明亮的天空，鳞片在阳光下闪烁出健康的光泽。 这是一位强健有力的雄性蜥蜴人武士。 林琳盯着他的后背看了许久。 和萨菲尔脖颈处，位置显得过于私人隐秘的冰蓝色龙鳞不同，蜥蜴人的鳞片显得粗糙而敞亮，他们并不在乎把这些鳞片展露出来。甚至于这些漂亮的鳞片正是显示个体魅力，吸引异性的法宝。 驱使马车对他来说显然是件易事，蜥蜴人的尾巴从深灰色的长裤后腰处留出的洞里钻出来，无聊地甩来甩去。 林琳被那条神奇的尾巴吸引，从马车门帘处伸手，努力够一把的话正好能摸到他甩来甩去的尾巴尖。 林琳犹豫了一下，仗着她是对异族一无所知的人类，她还是大着胆子伸手去摸了一把。 被她握住的尾巴尖在她手中抽动了一下，粗糙的鳞片瞬间炸起。 一切都变动得太快，在林琳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马车突然加速，马儿发出尖利的嘶吼狂奔，原本安稳的马车也跟着剧烈晃动起来。 蜥蜴人用力勒紧缰绳，在马儿急促跑了几百米后缓慢放松缰绳，这才成功安抚了刚刚突然受到惊吓的马匹。 驾驶马车的蜥蜴人回头，流沙一般的暗金色倒影出林琳的面庞。蜥蜴的面部神经很少，无法做出人类的丰富表情，那位蜥蜴人沉默平静地看向林琳。 林琳有些尴尬地收回了刚刚捣乱的手。 像是庞大机械中的一枚没有情感的齿轮，在她表示了收手后，蜥蜴人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似的扭过了头，继续着自己的工作，仿佛从未被林琳冒犯过。 林琳小声道歉，对方并没有扭过头。 放下门帘，林琳扭头看到原本坐在马车上，闭着眼睛休息的萨菲尔睁开了一只眼睛。 为了方便乘坐马车，萨菲尔收回了那对翅膀。 和蜥蜴人恰恰相反，龙族的面部有着充沛的神经，他们身体的每一个结构都神秘复杂，这使得龙可以做出任何他们愿意做出的动作。 比如，在困倦的时候仅半睁开靠近骚乱的那一只眼睛，足以观察周围的变动。即使他原本庞大而令人惊惧的龙族本体卧盘在黄金堆砌的山丘上，他也能看清对他而言如同蚂蚁一般渺小的人类最微小的动作。 正如此刻，萨菲尔蓝宝石一般的眼眸有些疑惑地看向林琳，将她的一切小动作都看在眼里，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去挑衅蜥蜴仆人。 林琳拽了拽自己的发尾，有些心虚地引出别的话题：“还有多久能够到达领地？” 话题引来了龙族的兴趣，他另一只眼睛也睁开，结束了午后的休憩。 “我们需要先去托科皮亚，”萨菲尔回答，“我有事要做。” 林琳的眼睛亮起，她知晓这个地名，她曾从黑暗精灵菲克斯的口中听说过这个城市。 那位故意表现出冷淡，但其实还蛮容易妥协的黑暗精灵讲述了一些他的过去。托科皮亚是菲克斯口中的为数不多的乐园，得以短暂休憩的地方，菲克斯甚至认为每一个城市都应该向托科皮亚学习。 就连在地表生物中口碑不太好的黑暗精灵都能够称赞的城市，一定是个包容多种族生物，相当守序美好的城市吧。 林琳充满了对这个城市期待。 太阳快要下山，马匹的速度缓缓降下，马车来到距离龙族地盘最近的托科皮亚城镇。 越是靠近城市越能够看到其他同样在赶路的马车，这确实是富饶城市应该有的样子。林琳掀开马车窗口的帘子，看到一辆拖着金灿灿的小麦秸秆的马车与自己并驾齐驱。 夕阳照射在每个人的脸上，到马车后拖着的秸秆堆里躺着一名红发少年。 那位头发乱糟糟的红发少年原本在看驱使这辆马车的蜥蜴人，林琳探头后他的注意力便放在了她身上。 少年仰起脸，他的眼睛偏圆，看人的目光也很是直白，视线明显停留在林琳的黑发之上。 林琳想起，部分人类认为黑发是女巫的标志，她伸手遮挡了一下，但这当然没有什么作用。 和村庄中的孩子不同，红发少年并没有尖叫也没有恐惧，他挑了眉，从小麦秸秆堆中起身，甚至主动探头要和林琳交流的模样。 林琳有点犹豫要不要和他打招呼。 “放下车帘，”林琳身后的龙族青年开口。 林琳按他说的办，她扭头，看到原本存在于萨菲尔脖颈处的龙鳞消失不见，他的肌肤洁白光滑，姿态矜贵傲慢，像一个真正的人类贵族。 “这里的小孩都很狡猾，如果你想让一切都变得简单，就应该戴上帽子，”萨菲尔建议。 林琳没有争辩那个红发少年是否狡猾，不过她也知道在龙眼中大多数人类都是不值得信任的异族，就像萨菲尔初见她时的反应。 “也许你可以帮我把头发变成其他颜色？”林琳觉得萨菲尔把鳞片变没的戏法很不错。 “抱歉，我只是控制了鳞片的生长，”龙族平静开口，“我擅长毁灭，而非那些用于欺诈的法术，也许黑暗精灵更擅长那些。” 林琳试图分辨萨菲尔有没有顺道贬损黑暗精灵。她直视萨菲尔坦荡的眼神，没看出来。 “好吧，”林琳有些失望，她从马车的一角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个能遮住大半张脸的黑色帽子，并将头发盘在里面。 她拿着小镜子照来照去，无论是魔王城一贯的暗黑昂贵的衣服，还是这个过于遮蔽面孔的帽子，让林琳看起来都有一种死了老公的神秘美感。 “我好像那种能死八个前任的越来越有钱的寡妇，”林琳顺便给自己画了个大红唇，对着镜子抿唇染匀口红。 萨菲尔已经习惯了林琳给自己加戏的行为。或者说，这位人类女性也不在乎他回应什么，林琳只是单纯地想说出来。 “我一定要把乱七八糟的话说出来。不然，我就会发疯。”这位人类女性曾经一本正经地告诉他。 诚然，萨菲尔不认为林琳是一名话多的女性，真要比拼废话，龙族中的黄铜龙才是真正的话痨，他们可以通过话痨让偷窃他们巢穴的小偷发疯，即使同为龙族萨菲尔也从不主动和一位黄铜龙攀谈。 萨菲尔认为林琳愿意吐露内心想法的原因是……她太孤独了，她是来自于异世界的人类，与没有人类的魔王城，或者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类都不相同。把情绪外泄出来是一种解压方法。 她乐于故意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生出一种自嘲般的幽默感，这个行为萨菲尔从黑暗精灵那里看到过。 有时观点不同，那位年轻的精灵也会故意耸肩，以一种阴阳怪气的语调开口：“抱歉，我可是怪胎。即使在怪胎云集的黑暗精灵之中，我也是最怪的那一个。” 所以，这两个家伙的关系才会那么要好。 萨菲尔微微皱眉，他对同为魔王城部下的其他人的交友习惯不做评价，但他相信林琳很快就会知道人类和黑暗精灵在认知上拥有着怎样的差距。 马车速度减慢，进入城门。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城市内亮起盏盏灯火。 来到了！黑暗精灵大力推荐的城市！世间不可多得的乐园！ “死了八个前任的有钱寡妇”活跃无比地从马车上跳下来，舒展僵硬的双腿。 林琳站立在蜥蜴人身边，好奇张望这座热闹的城市。 怎么说呢，稍微有点失望。林琳毕竟是见过现代社会的高楼大厦的家伙，虽然这个城市确实人口繁密，晚上的灯火也很明亮，但是其实也还好。 真正的大城市应该是拥堵在地铁的人类沙丁鱼罐头。哦，好吧，没有埋怨城市人多的意思。 萨菲尔下马车。 蜥蜴人立刻低头单膝跪在马车旁，让尊贵的龙族踩着他的膝盖悠然又稳当地下车。 你这个玩意儿下车的动作为什么这么恶毒贵妇！这个寡妇你来当好了！ 林琳双手抱胸站在旁边盯着龙族优雅多余的动作。 那位此刻已经完全没有鳞片，拥有着人类面庞的青年抬眼看向林琳，宝石般璀璨的蓝色眼瞳已经变为更为低调的淡蓝色。 皮肤苍白，体态优雅的萨菲尔看向林琳的方向后微微蹙眉，似乎有些迟疑的样子。 他在迟疑什么？ 林琳不得不承认，魔王城的男人们都长得很好看，只是平时带着角，鳞片和锯齿牙的时候她心如止水，但是当非人类的部分一旦隐藏起来，她又能感受到这些被黑暗神保佑的面庞的魅力了。 感谢您做出的贡献，黑暗神。虽然您打架弱的一比。 然后，林琳就在不解萨菲尔迟疑表情的疑惑中，突然腰上一紧，被一双陌生而结实的手臂抱紧，钻入人群。 拥堵的道路上人来人往，除了人类和兽人，还有着矮人、人鱼、巨人、翼人等等林琳完全陌生的种族，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强烈刺鼻的，各种生物交错的气味，还有香水和烟酒的混合。 林琳感受到自己被人揪着带走的时候，撞上了一位翼人的翅膀，犹如撞上最天然的羽绒被。 如同特效中的慢镜头。 林琳眼睁睁看着自己距离龙族青年的面庞越来越远。 萨菲尔张开了嘴，唇齿开合，林琳看清他的唇语。 【我先买个东西，一会儿见。】 你刚刚就在迟疑这件屁事啊！滚你的一会见！ 林琳知晓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没用的男人身上，如同被老鹰捕捉的兔子一样乱咬奋力乱蹬。 然后，一只冰凉的手从旁边伸出。 还有一个同伙。 仅仅是伸出一只手指的“嘘”的手势，林琳的嘴巴便被控制着闭合了。唇齿无法打开，她干涩地吞咽了一下。 她看清隐藏于兜帽下的面孔。 漆黑的皮肤，银色的长发，以及菲克斯所没有的，特制颜料横亘在颧骨与鼻梁的金色线条，像是信仰某种力量的图腾。 林琳想，看来确实是黑暗精灵的快乐老家呢。 黑暗精灵严选。 托科皮亚真是个适合为非作歹的好城市。 10 麻烦写一下检讨书 托两位绑架者的福气，林琳有幸浏览了这个城市犄角旮旯的风景。 真别说，往高大辉煌的方向比拼，这个城市确实不行。但如果是拍摄犯罪悬疑类电影，托科皮亚便很有优势。 浓烈的咸臭味刺激得林琳咳嗽了好一阵，直到人烟稀少的地方林琳才被人缓缓放下。 林琳锤着胸口咳嗽，乘坐过黑暗精灵特快列车，她现在的承受能力已经提升很多。 披着斗篷的两个人，虽然个头比林琳高大许多，但是他们显然十分担心林琳会逃跑，所以将她围堵在了偏僻的角落。 像是流浪汉的临时居所，地面丢弃了一些空了的肉罐头盒，还有用于生火的柴火堆，后面就是斑驳废弃的老房子。 老实讲，林琳不太害怕。甚至她现在对萨菲尔的无动于衷愤怒更多一些。 她可是在这个世界最大的反派窝里呆着的家伙。 我害怕世界排名前十的反派，难道还要害怕你们这些小角色吗？ 个头虽小，但林琳双手叉腰气势不输，等待两位绑架者的下一步举动。 但是双方似乎都不太熟悉流程，所以短暂而尴尬地沉默了一下。 “交出你的钱包和首饰！或者面包也行！”那个将林琳掳走的，身形高大的家伙率先开口，他因为闷热而掀开了斗篷，露出一张属于青少年的宽大而方的脸。 是巨人族的少年。虽然身形比普通成年人族更为高大，胳膊粗腿粗，但是长相还是青涩的。 打劫面包。 林琳沉默了两秒。她以为对方是认出了萨菲尔的龙族身份，或者是自己的“巫女”身份，来报仇雪恨或者种族歧视的。 但是现在看上去真的很像那种脑子不好的弱智反派啊！ 甚至都不能和虎鲸兄弟的混子相比，这些家伙明显是在街头灰色地带也被人揍得屁滚尿流不得不铤而走险幻想干票大的可怜角色啊。 林琳忍不住抱头。不去看这种去老奶奶家偷面包，都会被老奶奶拿着晾衣架打得鼻青脸肿哭着跑回家的角色。 林琳为两人指出一条冥路：“我没有钱，你们为什么不去抓我旁边那个男的，那男的才有钱，他有一座真正的金山！” 林琳试图把萨菲尔推出去。 “别想耍花招！”在林琳面前施展过法术的，瘦高的黑暗精灵也解开斗篷，他也是少年模样，“我们难道不知道吗，男人力气大容易逃跑！女人力气小又有首饰！” 林琳：…… 怎么办这个黑暗精灵看起来也很不聪明的样子。 在黑暗精灵摘下斗篷后，林琳终于发现了她一直觉得怪怪的，但没能第一时间发现的地方。这个黑暗精灵的耳朵不是菲克斯那种纤细而薄的精灵耳朵，反而更像人类，圆润厚实。 是混血么？应该是混血吧。 而且他脸画着林琳这种外行都能看出来的，用来增加魔力的金色符文。真正的黑暗精灵在施展法术的时候，并不需要借助这些媒介。 林琳见识过菲克斯施展法术，那对他们来说更像是自然而然生成的东西。 半精灵少年显然是想利用自己的肤色和人类对黑暗精灵的恐惧来威慑林琳，他扯了嘴角，露出一个相当阴森的笑容，“你最好把手里的东西都乖乖交出来，不然我们是不是放你走的。” 被两个半吊子威胁了快十分钟，林琳心想，谁还没个惹人害怕的身份呢。 林琳摘下帽子。 绑架二人组甚至有些不耐烦：“我们不要帽子，帽子又不值几个钱！” 林琳解开帽子下盘着的黑发，抖抖毛，黑色的长发披在肩上，配合着她马车上刚画的大红唇。相当符合部分种族对于女巫的刻板印象。 林琳平静看向二人组。 二人组：“啊啊啊啊啊！是女巫啊！！！” 感谢刻板印象，感谢女巫一直以来为负面新闻所做出的努力。 林琳捂住耳朵，遮挡两人激动的呐喊。 比想象中还要没用的家伙。 重新戴上帽子，林琳看向受到惊吓后眼神都变得清澈许多的两人：“没有本事，就不要干绑架的勾当。” 不知为何，林琳开始有了大姐头的气质。 “您说的对，您说的对。” “你们个子又高力气又大，即使干体力活儿也能养活自己吧。”林琳可是记得这位巨人族少年托起自己的时候像是举起风筝那样轻松。 面对林琳的质问，巨人摸了摸头没有回答，反而是相对话少的半精灵开了口。 “你没有经历过吗？”半精灵反问，银色的眼瞳看向林琳，“人类和其他光明种是怎么对待我们的。” 显然，半精灵已经将女巫视作了同一阵营的伙伴。 林琳微微皱眉。 眼前的少年，对于黑暗精灵来说是人类，对于人类来说是黑暗精灵。 在知道林琳是女巫后，两位少年愈发丧气，甚至还担心林琳会反过来抢劫他们。 唯一的木质小凳留给林琳坐下，林琳顺便用烧火的木棍拨拉了一下锅盖，露出他们的铁锅里吃剩的午饭。是佷稀的米粒和肉罐头煮成的粥。 这两个孩子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林琳默默看向那两个体格庞大的小伙子：“那能找找其他人吗？比如信仰黑暗神的种族？” 两人对视一眼：“信仰黑暗神的种族大都排外，很容易被踢出去。” 林琳呸了一声：“什么垃圾城市，工作都这么难找！” 两人：“……” 林琳以过来人的身份分享经验：“管他什么原因，先骂大环境就对了。一定是环境的错，不是我的问题。” 两人受教。 林琳：“总之可以多试几次，脸皮要厚，胆子要大！” 为什么西幻世界也有这么现实的生活困境啊！这种和应届生谈心的情绪是怎么回事。 林琳忽然想起了一个比较熟悉的就业岗位：“没想过去当魔王的手下么？” 黑暗精灵很诧异林琳会这样问：“当然想了，那可是铁饭碗。但是每年只有一次考试机会，笔试要考两份卷子，人又卷题又难。” 为什么还有笔试啊！为什么魔王手下那些看上去连笔都不会握的人是笔试考上来的啊！ 林琳震惊无比，难道自己这种没通过考试成为魔王部下的家伙是走后门么。 不对，仔细一想虎鲸兄弟中的弟弟还是个不识字的文盲！他才更像走后门！ 无意中发现自己成为职场黑幕的林琳心情复杂。 她从口袋里掏出两枚金币交给两人，黑暗精灵没有伸手，巨人少年则是喜滋滋地把两枚金币都接了过去。 林琳认真建议：“过段时间你们可以去留意一下，也许会有温泉相关的工作招人。” 巨人少年听到这个消息后更为喜滋滋，他刚刚握紧两枚金币的手掌向林琳摊开：“那你收回去吧，有了工作我们就不需要这两枚金币了。” 信仰黑暗的种族之中，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守序的性格，有着自己的坚持。 林琳没有再去拿，巨人少年的手便依旧放在她面前，一双深褐色的眼瞳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巨人族的思维一向单一。 林琳看了眼黑暗精灵，对方点了头，林琳便将伸手将那两枚硬币收回去。 就在林琳的手伸向青年的刹那，刺耳的滋啦声传入耳朵，巨大的声响震得她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里面的人都听好了，放下武器，放下武器，举手投降。】 人声透过喇叭放大，是有些失真的少年的嗓音。 林琳诧异抬头，看到一旁的黑暗精灵和巨人少年已经相当熟练地举起了双手。 一点都不反抗！怪不得你们是底层坏人啊！ 一老一少两人。 年迈的那位穿着神职人员的衣服，眉眼慈祥，但是衣服依旧洗的很旧了，有明显的修补痕迹。 相比之下，那位走路流里流气，拿着喇叭冲他们叫喊的少年林琳就眼熟多了。 是马车后那个躺在小麦秸秆上，试图和林琳打招呼的红发少年。 和那时的心态不同，林琳略有些发懵地看着他的出现。 【哟，】那名少年依旧举着喇叭，教育两位惯犯，【别对外地人下手啊，影响我们的城市风评，虽然目前的风评已经足够糟糕了，但是至少别让上面彻底放弃救助金啊。】 你的根本目的是救助金啊！ 很快，红发少年透过两个人的身影，看到了坐在小椅子上的林琳。 同时也看到她正在取巨人族少年手中的金币的动作。 【哇哦，没想到是女巫小姐，】红发少年的声音持续从扩音器中传出，【外地人也不能打劫我们城的人哦。】 【托科皮亚民风很淳朴的。】 狗屁淳朴啦！根本是犯罪分子培养皿吧！ - “我都说了八百遍了，那两枚金币本来就是我的钱！”林琳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进入教堂，竟然是因为这种事，双手被人用手铐拷着，完全是罪犯一般的待遇。 “好的好的，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那些钱是从你们口袋里生长出来的，是家门口挖出来的，”红发少年散漫点头，顺便将纸笔都堆在林琳面前的桌上，“麻烦写一下检讨书。” “我都说了我没有罪！”林琳愤慨，“而且你们又不是警|察，没有权利抓人！” 少年点头：“是这样没错啊，不过托科皮亚原本就没有警卫，所以我们主要是进行未成年人的不良行为规劝。” “我二十多岁了！已经成年了！”林琳争辩。 “抱歉呢，女巫五十岁才算成年，”少年顺便翻看了一下手边的红册子，里面密密麻麻记录了许多物种的特征，然后他以十分期待地眼神看来，“我可以摸一下你的头发吗？我会像笔记本里写的一样因为摸了你被毒死么？” 林琳的愤怒消耗殆尽，最终冷着一张脸：“你摸吧，能毒死你。” 少年便兴致勃勃地摸了一下她的头发，用着魔王城珍贵洗发露的发丝十分柔顺，少年发自内心地感慨，“真好摸。” 林琳突然很想让他和虎鲸弟弟艾伦见面，这两人的性格才像双胞胎。 林琳不再和他纠缠，决定向那位看起来比较正统的老人求救：“大爷！我是被冤枉的！” 被林琳叫喊的，正在面朝前方做祈祷的老人双手合十，头微微低下，脊背挺直。完全没有因为林琳的叫喊而回应。 老人虔诚跪拜的神像高高在上，是没有面孔的神像仿佛回应每一位虔诚者那样头颅微微低垂。 少年托腮，看着林琳叫喊了几声后终于放弃的模样：“抱歉，爷爷耳朵不太行，听不见你说什么，除非用那个喇叭。” 林琳：……那个喇叭的真正用途是给他听的啊! 刚开始还以为你们是警|察呢！ 少年依旧兴致勃勃：“我叫保罗，你叫什么名字？” 林琳终于放弃挣扎：“林琳。” “好的林琳，”保罗眼睛弯起，林琳这才发现少年的眼眸是相当具有生命活力的翠绿，“那么请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和蜥蜴人在一起？你们来这座城市要干什么？” 林琳回忆起马车时的相遇，当时的保罗没看到萨菲尔，所以仅将注意力放在她和蜥蜴人身上。 不能暴露萨菲尔的龙族身份。 龙族是十分稀少的种族，大多数龙族贪婪残暴，对于它们来说，毁灭一座城池并不是多难的事情，所以龙族无论在哪里都是被人警惕的存在。 这也是萨菲尔进城前扮成人类的原因，他的敌人除了保罗这样的光明神教徒，甚至是全城镇的居民。 “是这样的，”林琳开始胡编乱造，“有一个土财主想让我们帮忙开一间温泉旅馆。” 保罗微微歪头：“只是一间旅馆而已，需要女巫和蜥蜴人？” 林琳咳嗽一声压低声音：“看来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个大秘密了，你不能告诉别人。”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对秘密正是兴趣浓厚的时候，保罗闪动他翠绿的眼眸，听话地靠近：“快说快说！” 林琳：“我们会在龙族的土地上，偷偷占一小块地，用于建设旅馆。” “切，”保罗大失所望，认为林琳完全是在吹牛，“你还是继续写你的检讨书吧……” 少年懒散的声音拖长，放松身躯直接靠到椅背上。 【爷爷，这位女巫是个撒谎精……】手指微动，少年话说到一半，看到被他呼喊的老人不知何时已经转过了身。 老人浑浊的眼眸看向正一脸气鼓鼓的林琳。 少年侧头，也跟着看向眼前的女性。 已经是夜晚，破败教堂中央的灯光闪烁，那丝柔软的，抚过光明神塑像指尖的光亮落在女性纯黑的发顶，就好像为之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灰暗的教堂中心，唯有她熠熠发光，仿佛正被光明神偏爱着一样。 保罗想起三天前上面的老家伙们曾来此传达过寻找“圣女”的旨意。 但圣女不应当是黑色头发的女巫。 虽有犹豫，少年还是指向光明神雕像：“你看着这个雕像有感觉吗？” 据说圣女是会被光明神感召的存在，她们看到神像后会有那种感动到泣不成声的场景，感应越强哭声越大。 什么！这是社会人要投其所好的加好感度的时刻吗！ 林琳抖擞精神，认真看向并无五官的雕像。 林琳努力寻找夸赞的词语：“很俊美？” 保罗：…… 保罗果断催促林琳快点写完悔过书。 少年侧过头，无视更加气鼓鼓的林琳。 可恶，投在这个女人身上的光好像更亮了一点！ 11 只是要泡800度的温泉而已 深夜，烛火。 能够听到笔尖在纸张书写的沙沙声。 老人已经去休息，监督林琳写检讨书的少年抹了抹眼角犯困的眼泪。 “你也不要太认真，”保罗劝她，看着林琳手里又翻开一页的纸张，有些犹豫地提醒她，“我们的检讨书通常只写半页纸就够了呢。” 林琳抬头，将最后两句写完，让保罗看清纸张上密密麻麻的通用语：“我写的并不是检讨书，而是举报信。” 林琳自己都佩服自己，竟然能够在短短时间内将通用语练习地这么好看。好吧，好像她和魔王签订契约后，字确实有自动变好看啦。 保罗捂住嘴打了个哈欠：“举报我们也没有用，这个教堂只有我和爷爷，我会在今天晚上就把你写的举报信撕毁的。” 你倒是抬头看看你的信仰啊！你正直善良的光明神神像还在这里注视着你呢！ 认真阅读了林琳的举报信，发现林琳举报的是“上级单位将救助金和基层救助未成年直接划等号，而不考虑实际情况”，红发少年将举报信推了回去，“麻烦你多写两句。” 林琳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还要写什么呢？” 少年忍不住笑了，两臂交叠趴在桌上，他笑出气音：“你真的是女巫吗？你看起来好呆啊。” 林琳摆出女巫的冷酷无情脸：“上一个这样挑衅女巫的人类已经死了。” “好吧好吧，对不起啦女巫大人，”保罗叹了口气，“骗你的，你不用写举报信了，因为这个教堂很快就会关门的。” 林琳楞了一下：“为什么？” “正如你所看到的，现在这个教堂只剩下两个人，爷爷已经一百多岁了，”保罗以很是平静的语气说，“他现在眼睛和耳朵已经很不好用了，医生说他的寿命不会超过两年。” “等到只剩我一人，我就去成为圣骑士了，”保罗说，“因为我是从小生长在教堂的孩子，对这方面很熟悉，所以通过率会比较高。” 林琳：……那岂不是这一块就被黑暗种族彻底占领了！ 魔王白赚一块土地！ 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悲伤一些，林琳拍拍他的肩膀：“你们真不容易啊。” 保罗：“你想笑就直接笑吧，憋着怪难受的。” 林琳：“抱歉，有点喜形于色。” 显然，和这座教堂的未来相比，保罗对于眼前的魔女更感兴趣。 “你还是我第一个见到的女巫呢，”少年又摸了一下她的黑发，他似乎在分辨这是自然生长出来的，还是后天染黑的发丝，“你没有诅咒我，而且还很好沟通。” 林琳：“并不是所有女巫都一个性格，就像人类也不都是好人。” 保罗弯了弯眼睛：“这是不是就是女巫的蛊惑呢？因为之前的老师说女巫很会玩弄人心。” 林琳耸肩：“随便你吧，小圣骑士。” - 你好，请问你睡过教堂休息室的床吗？ 床板比我上了几年班的心都硬。 在魔王城睡得过于舒适，从奢入俭难的林琳睡不着觉，眼睛瞪得像铜铃。 手铐已经被卸下，林琳只需今晚度过一晚，保罗甚至还承诺帮助她找到她的同伴。 辗转反侧，琳琳翻过身体，看到同样没睡着的保罗。 和眼睛与耳朵都不好使形成对比，爷爷的呼噜声真的非常大。 林琳冲保罗喊：“每天晚上你都是这样入睡的么？” 林琳的声音被呼噜声压制。 红发少年侧过耳朵：“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林琳：“算了。” 保罗：“那你睡吧。” 这不是能听见吗！ 也许是今天经历得实在是太多，赶了一天的路，被人绑架，最后还在教堂写检讨书，过于丰富的生活最终让林琳睡死过去。 一夜无梦。 林琳在急促的脚步声中苏醒，她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看到保罗正在推对面床上的爷爷，神色焦急。 “他怎么了？”林琳问。 “发烧了，”保罗探着对方额头的手收回，将拧干了冷水的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 忽然，两个人都意识到了这里有一个女巫。 林琳和保罗对视。 林琳立刻自保：“这可不是我干的！” 少年没有回答，他咬了咬牙：“你帮我给他换一下毛巾，让他别睡着，和他说会儿话，我要出去找医生。” 林琳从床上跳下来：“没问题！” 保罗将喇叭交到林琳手上：“按这个是开关。” 林琳自信满满：“你放心，我会用这个。” 保罗出去了，林琳拿着喇叭站在老人身边：“大爷您好，大爷我给您唱一段？” 保罗急匆匆带着医生回来，林琳已经带好了遮挡头发的帽子，正在唱“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看到来人，林琳立刻闭嘴。 可以看出，这个世界的医生还是比较艰苦朴素的，并没有太多的仪器。 穿着白袍子的医生先是探了探老人的额头和呼吸，然后又查看了眼睛和舌苔。 最后得出结论：不小心染到了一点微量的毒素，吃一点缓解发烧的药就可以。 “就是心脏跳得有些快，老人生病的时候就不要在旁边唱快节奏的歌曲了。”医生看向林琳，“老人兴奋地睡不着。” 林琳默默扭头。 “放心，你爷爷身体好得很，”医生将医药箱收好，安抚保罗，“他至少还能活三年。” 保罗忍不住吐槽：“之前不是说两年吗？又涨了一年。” 医生：“这不是身体越来越好了么。” 林琳看向保罗：“完了，我感觉你爷爷能活两百岁，你一辈子都当不了圣骑士了。” 医生笑眯眯地开口：“也不是不可能。” 保罗的表情十分复杂，咨询医生：“能看出来是为什么发烧吗？” 医生摸了摸下巴：“我只是猜测，因为昨天下午也有两个儿童有类似的症状，老人昨天去泡过温泉吗？” 保罗：“可是我和他一起去的，我目前没有问题。” 医生摇头：“老人和儿童的抵抗力比较差，如果温泉水有问题的话，反应比年轻人大。” 说完这个后，医生立刻强调：“我只是猜测，千万不要说是我说的。” 医生离开后，林琳无比愤慨：“什么破温泉！破店！立刻砸了它！” 保罗抬头，翠绿的眼瞳看穿一切：“你是想提前消灭竞争对手吧，未来要开温泉旅馆的女巫。” 林琳表情严肃，一副你怎么能这样想我的受伤表情：“怎么会呢，我是为了大家的安全啊！” 看着吃完药后需要安静休息的爷爷，保罗拿起喇叭：“不过你说得对，我是得去一趟。” - 在知道这个城市只有一家温泉店，而且老板还是个挺魁梧凶煞的男人后，林琳想过一种可能。 会被当成闹事的直接从店里扔出来。 可恶，如果对方太强横，就让保罗以上吊在温泉店门口作为威胁吧！林琳这样出谋划策。 “放心，实在不行我会诅咒他的，”林琳为保罗打气。 少年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帽子：“倒也不必，如果你真那么强，就不会被我抓住了。” 这也是保罗发现爷爷生病后，保罗没有第一时间怀疑林琳的原因。 保罗只比她高半头，而且是纯粹的人类，两人交流的时候林琳忍不住将他当大学同学。 “等着我施展拳脚吧，”林琳吹牛。 然后，仅仅在走向温泉店所在的那条街道的时候，就开始人群拥堵。 “出了什么事了？”保罗向熟人询问。 被保罗询问的大叔显得十分开心：“温泉老板被揍了。” 显然，在这个没有警|察的民风淳朴的镇子，大家很乐于看这样的热闹。 “难道是昨天小孩生病的家长来找了？”林琳好奇。 保罗握紧林琳的手，带着她从边沿向人群中心挤过去。 事件应该是刚刚发生，大家兴致正佳。 林琳在往里面挤的同时还听说了温泉店老板挤走同行，养打手侵占别人地盘等一系列小道消息。 走一路听一路，等挤到人群正中央林琳已经知道老板的小儿子考试成绩是倒数，大女儿减肥失败这样细致的八卦。 至少老板养打手的小道消息是真的。 因为一个个抡着棍棒穿着温泉统一制服的五大三粗的汉子鼻青脸肿地被人从温泉大门扔了出来，叠罗汉一般铺在店铺门前，排列整齐，哀嚎不止。 周围的群众激动鼓掌，完全是看热闹的心态。 “真活该啊！”站在林琳身边的小姐姐指着那几个大汉破口大骂，“我妹妹昨天还因为他们家温泉发烧生病了！” 林琳扭头，确认这位小姐姐的妹妹应该是医生昨天的病人。 哦，他们家也没有出手啊。 那这群人是为什么挨打？ 感觉不是这种涉及到生命的问题，很难会出手这么狠吧？ 林琳一边啧啧啧，一边觉着这个托科皮亚城市确实不太行，太混乱，还不如魔王城的魔物平和呢。 她从旁边的小姐姐那里拿到一把瓜子，分给保罗一半。 直到一个身材肥硕的光头男人被扔出，人群中爆发出最为热烈的欢呼，林琳从他财大气粗的打扮看出他应该就是老板。 可是，到底是谁打的他们呢？ 能一下子打败这么多壮汉，已经不是普通人了吧！ 林琳正想着，看到温泉店大门里悠悠走出一个身影。 那个身形高挑优雅，姿态矜持高贵，见到冲在人群第一排嗑瓜子的林琳后，那人十分淡定地和她打招呼：“早安。” 林琳：…… 早安个屁哦。 优雅的龙族站立在打手们堆叠的旁边的空地上，后面跟着沉默的蜥蜴人。 蜥蜴人的尾巴正与平时不同地高高翘起快速摇摆着，暗红的鳞片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发光，显然刚刚将这群人扔出来就是他的手笔。 被萨菲尔打招呼后，林琳周围的人群默契散开，给她了和萨菲尔相同的待遇。 保罗的视线在打手们，萨菲尔，以及林琳之中来回穿梭，他压低声音：“你老板是想黑吃黑？” 开、开什么玩笑！温泉旅馆还没开建名声就臭了！ 林琳立刻反驳：“肯定不是！我们老板性情和善开朗！他出手是有原因的！他迫不得已！” 性情和善开朗的龙族并不屑和普通人类交流，冷蓝色的眼眸不屑的瞥过林琳身边的人类少年，没有做出回应。 林琳咬牙切齿，走到萨菲尔身边，一脚踢上龙族的小腿：“快说出你揍他们的原因，老板！和善就有客人！好客！老板！” 蜥蜴人暗金色的眼瞳在林琳开始踢腿时就闪烁了一下，看向萨菲尔的面庞，未在龙族主人面庞上阅读出任何信息。 得不到萨菲尔的任何信号，蜥蜴人战士的尾巴在空中摇摆了一下，有些不安地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没有任何物种能够冒犯龙族。龙族是骄傲且斤斤计较的种族。 蜥蜴人不确定这是否代表了萨菲尔允许这名人类女性一定程度上的冒犯。 龙族青年的神情冷淡，最终还是配合了解释：“是他们先动手的。” 林琳向保罗证明：“看！我们老板只是出于自卫！” 萨菲尔：“我只是提出了要泡800度的温泉而已。” 你直接泡岩浆吧！ 林琳又一脚踹上去。 蜥蜴人尾巴炸鳞。 12 好久没看见少爷笑得那么开心了 往日热闹的温泉门店前，站立着观望的行人。 光顾温泉的熟客们抬头眺望，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萨菲尔已经开始不耐烦，想要尽快结束这场闹剧的时候，林琳果断挺起腰杆子来到温泉老板面前。 开玩笑，当我的同伴是龙的时候，除非对方出圣骑士首领这种级别的，才能打个有来有回吧。 林琳双手叉腰，气势很足：“我们需要验一下你们的温泉水！我们家的老人泡了温泉后第二天就发了高烧！” “老人？”萨菲尔有些迟疑地看向充满活力的林琳，他压低声音，“是魔王吗？” “才不是啦！”林琳无语。 “高烧”一词像是打开了洪水的闸门，在林琳提出这个词后，不只是同样站在第一排的小姐姐，还有其他观看的路人开始讨论。 “怪不得我前天发烧呢，我还以为是换季造成的。” “我去他家温泉第二天身上起了疹子！” “不是说是对身体有好处的天然温泉吗，怎么去了后这么多人身体不舒服？” “他们的水有问题！”冲在第一线的小姐姐扯开嗓门，保罗贴心地将扩音器交给她，“我妹妹昨天泡了温泉，当天就高烧不退！我昨天来找他们的时候，他们还把我轰出来了！” 和对待蜥蜴人的胆怯不同，老板完全不怕这些路人，即使鼻青脸肿也要争辩几句。 光头老板抬头：“你胡说！你只是想讹钱！而且天然温泉就是会有各种各样的矿物质，有人身体不适是正常的！” 林琳十分着急：“你自己水不行，你不要砸所有温泉的招牌啊！” 看林琳着急了，光头老板吐出一口血水：“我知道了！你们是想砸了我的招牌，把客人都引到你们那里去！” 林琳：……可恶，被看穿了。 林琳想起之前领导对自己“狗肚子里藏不住二两香油”的评价，确实十分中肯。 林琳说不过老板，便指挥蜥蜴人站到老板面前。 有人企图越过龙族直接对他发号施令，蜥蜴人原本内存就不充足的大脑急速旋转，最后空空如也的脑子选择了听从。 蜥蜴人听话地站立在光头老板面前。 见到蜥蜴人强健的尾巴后，老板吞咽了口水，不再吭声。 林琳亲切与他交谈：“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水到底有什么问题，我不像他，他要你的命。” 蜥蜴人配合地在空中摇晃了尾巴。 光头老板被扔在地上后一直在挣扎，这下终于爬了起来。 他眼睛细长，先是恶狠狠地瞪了林琳一眼，然后视线又绕过蜥蜴人去瞪站在旁边的萨菲尔，显然是不敢招惹蜥蜴人。 光头老板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看向周围的围观群众，当然意识到这关系到他的温泉店能否继续做下去：“那你们去查！如果查不出东西，所有人都看到了你们打我，你们必须道歉。” 林琳：“你不是因为温泉水有毒被打的，你是因为没有800度的温泉被打的。” 光头老板顿了顿，骂了句脏话。 林琳一行人进入温泉店内部，身后还跟着一些想要得到答案的人们。 进入店里的刹那，就能够感受到闷热的水汽袭来，林琳偷偷问保罗：“将温泉里的水带给医生，或者其他人，能够化验出水里有没有毒，或者化学药剂吗？” “可以带一些，但是不保证结果，”保罗压低声音，“更何况无法判断那些人会不会被温泉老板收买。” 在大家的见证下，温泉里的水被提了三份样品，分别送往不同的检测点。 看着老板自信满满的模样，林琳皱眉。昨天那位小姐姐为了发烧的妹妹来找过温泉的，最后被轰出来了。 如果老板昨天做了防备措施就糟糕了。 与面庞因为热气而泛红的林琳等人类不同，这点温度对龙族和蜥蜴人来说不算什么。 只是萨菲尔作为一名地元素的蓝宝石龙，更习惯干燥的环境，他听到了一些超过人类听力的声响。 “这里有一台巨大的机器，”萨菲尔告诉林琳。 “是吗？”林琳有些疑惑，这个世界正是科技混乱发展的时候，和科技相关的机器和电力都相当昂贵，一家纯靠温泉做生意的店，为什么要花费大价钱购买机器呢。 龙族微微挑了一下眉，萨菲尔在一切尽在掌控的时候惯会有这样的小表情。 一切蛛丝马迹都逃不开天生强大的龙族。 但林琳不想让他硬碰硬，毕竟现在还是给未来的旅馆积累人气的时候，最好不了暴露超脱一般人的能力。 “我需要找到他的账本，”林琳凑近萨菲尔，“这里没有人会查他们的账，他们的账本是最真实的。” 龙族依旧认为只要把那台可疑的机器扔到光头老板面前，他就无话可说了。 在看到萨菲尔不赞同的表情后，林琳拽了他的手臂：“快想想办法呀。无所不能的龙族大人？” 尊贵的龙族垂眼，冰蓝色的眼瞳看向林琳期待的眼神：“你在质疑我的能力？” 林琳灿烂一笑：“我当然是相信你的。” 人群还在围着老板哄吵，惹人注目的蜥蜴人依旧站立在林琳身边，倒是没几个人去关注那个看起来很像贵族的人类到底去做了什么。 保罗伸手触碰温泉水，确定今天的温泉和昨天不一样，昨天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气味，今天的看起来却很是澄清。 林琳抱胸看着那位老板已经换了一副和善的面孔，和妹妹生病的小姐姐谈论有的小孩确实吸收不了温泉的能量元素的情况。 那位小姐姐已经露出了动摇的神色。 林琳等待龙族的好消息。 并未让琳琳等待多久，神情冷淡的青年便拿着一本厚实的册子出现在林琳身边。 林琳翻开页面，和她想象中一样，这里的人只有简单的记录习惯，像是流水账一样每天记录着收入和支出。 林琳翻看几页。 “这台机子只在营业中开启，”林琳开口，“休息日的时候，没有电费支出。” “也就是说，关闭了机器，就无法营业了。”萨菲尔的视线扫过周围。 “你已经关闭了机器吗？”林琳好奇。 “嗯，”萨菲尔开口，“虽然不知道那台机器到底用于做什么。” 机械和魔法是完全不相关的东西，龙族从来不关心其中的奥秘。 林琳的视线又向账本后几页扫了好几眼：“这位老板的药品用量也很多呢，说不定这就是人们中毒的原因。” 林琳忽然想起一种可能：“如果他的温泉是死水，他就得定期投放消毒水，和遮掩气味的药剂，好让水可以循环使用。” 现代世界，林琳和朋友就遇到过以为是温泉，结果是锅炉水的情况，很难分辨。 也许造成客人发烧和过敏的就是那些药物。 萨菲尔反应过来：“假温泉？” 林琳摸了一下脸侧，确认自己脸颊的温度缓慢褪了下去：“我知道那个机器是用于做什么的了。” 此刻人群已经开始向外散去，等待化验结果还有一天的时间。 林琳来到温泉前。 保罗看到林琳的凑近，眨了眼。刚刚一直是他想尽办法将老板拖在原地，就是不知道林琳能查出些什么。 林琳半跪在温泉边，向水面伸手。 “水凉了。”林琳开口。 比保罗更先反应过来的是老板，他睁大眼睛，已经意识到他的机器被人停了，男人恶狠狠地冲向林琳。 身后的少年比他更为敏捷，保罗一脚将这位凶神恶煞的秃头男人踹进温泉里。 男人落入水中，温泉冒出几个泡泡。 原本已经快要离开的其他人又折返回来，确认这所谓的“纯天然温泉”确实已经成为凉了的普通水。 所有人都确认了这是假温泉，更别说对人体有好处的矿物元素了。 “我能怎么办！”老板从温泉里爬出来，“这里温泉的土地都被那条龙占据了！难道有人能在龙族的地盘做生意吗！” 等的就是你这一句。 我忙了这么半天，就是为了这句为我们打广告的话。 “我们可以，”林琳举手，“本月开业，敬请期待。” - 和来时的无人问津相比，萨菲尔的马车离去的时候有不少人在围观他们。 一部分人是对真正的温泉有所期待，另一部分人是想知道他们是否真的能在龙族的地盘做生意。 林琳甚至还提前发放了一部分手写卡片，表示拿着卡去可以打八五折。很快就被人抢光。 和其他人的看热闹不同，少年保罗是真的有些不舍得林琳。 “你还是我第一个遇到的女巫呢，”少年贴在她的耳边嘟囔，送给了她路上吃的水果。 “我早就想问了，”林琳很是纠结，“你为什么对女巫那么有兴趣，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么？年纪轻轻的可不要搞这些。” “因为我是被女巫送往教堂的孩子，”保罗睁大他翠绿的眼眸，第一次向林琳透露他的秘密，“我究竟是女巫的孩子，是女巫捡到的婴儿，亦或是被女巫杀害的家族里唯一的幸存者，没有人知道。” 林琳的到来，仿佛引导他探寻过去的一切的起点。 真是神奇的感觉，林琳看着拿着喇叭的少年露出的散漫笑容。她明明对于这个世界还不了解，却已经成为他人探索自身的引导者。 “我都说了，女巫和普通人一样有好有坏，”林琳伸手捏了一下少年婴儿肥的脸蛋，“下次见面可别再搞刻板印象了，小圣骑士。” 与从魔王城出发时不同，这一次马车走了魔法阵，所以到达龙族地下城堡的效率很快。 地下城堡的路线比魔王城还要复杂，林琳悠哉地跟随在萨菲尔身后，欣赏道路两旁摆放着的他的藏品。 和魔王藏品的杂乱不同，龙族的藏品显然更偏向永恒的，无法打破的财宝。 然后，她见到了雌性蜥蜴人。 虽然和雄性是一模一样的蜥蜴脸庞，但她穿着与人类女性相仿的裙子，睫毛也很长。 更震撼人心了！ 只穿裤子的蜥蜴人和穿着裙子打口红的蜥蜴人，林琳无法分辨哪一个更让她震撼。 和那位蜥蜴人武士的沉默寡言不同，这位女性蜥蜴人明显更机灵一些。 看到站在萨菲尔身后的林琳，她主动为穿着单薄的林琳披上一件薄外套。 林琳：“谢谢。” 蜥蜴人轻轻摇头：“您是少爷第一个带回来的女人。我才应该谢谢您，好久没看见少爷笑得那么开心了。” 林琳：？？？ 林琳茫然地看向萨菲尔：“他没笑啊！” 萨菲尔显然也十分无语。 萨菲尔说：“唐娜，你小说没了。” 林琳在蜥蜴人面部神经缺乏的一张脸上看到了惊恐。 好家伙，这位是霸总文忠实读者啊！ 13 你们的领导拒绝我了 林琳从未见识过龙族的巢穴。 事实上，她对于萨菲尔这个种族的认识也是少之又少。 无论是林琳上辈子在小说中看过的故事，还是这个世界关于龙族的书籍，人们总是将红龙作为主角，而其他龙族的讲述少之又少。 可能是因为红龙自大暴躁，更符合人们心目中的反派形象。 和红龙相比，作为蓝宝石龙的萨菲尔显得更为沉稳冷静一些，以及博学。 萨菲尔似乎有着一种自信于自己比他人懂得更多的傲慢，他要在知识上做一个胜利者。 骄傲的龙族允许林琳观赏自己的地下城堡，以及城堡中的展品。 萨菲尔在前方引路，琳琳站立在慢他半步的距离，打量着这座庞大又复杂的地下城堡。 和魔王城较为规整的建筑不同，如果放任她一个人在这里探险，她一定会迷路。 墙壁并不平整，而是有一种石头打磨过后的光滑坚固，在暗色的灯光下显得很有艺术气息。 林琳不懂艺术。 “菲克斯也住在地下。”林琳开口。 黑暗精灵曾经与林琳分享过他的一小段少年生活。在黑暗精灵的眼中，精灵家族拥挤的地下建筑对他来说是逃不出的“蜂巢”，而他则是“蜂巢”中的食物。 萨菲尔回头看了林琳一眼。 暗光之中，蓝宝石龙璀璨的蓝色眼眸更显得昂贵不菲：“黑暗精灵与蓝宝石龙的居住地相似，有些时候会产生关于领地上的争执……我通常不在背后讨论他们。” “好、好的！”林琳保证。 萨菲尔便又转过头去。在他回头的时候，坠在耳垂上的单侧耳坠轻轻晃动，很容易就吸引了林琳的视线。 萨菲尔今天换了一只浅蓝色的宝石耳坠，是很符合龙族审美的亮晶晶的好看。 萨菲尔带着林琳停留在一个用透明盒子封闭好了的旧书前。 书翻在第十六页，第一句话便是“为了一切的胜利”。 林琳意识到这是一本讲述如何在战争中取得胜利的书。 “这是孤本，”知道林琳并不清楚书本的价值，萨菲尔主动提及。 “哦，那很好，”林琳想让对方愉快一些，可她无法抑制自己的好奇，“可是你把它放进密封的盒子里，要怎么去看它呢？” 萨菲尔伸手点了点太阳穴的位置：“都记在这里，如果我想复习它的内容，那么就从脑子里回忆。” 真是让人羡慕。 林琳发自内心地认为，如果自己有这种记忆力，上学期间一定会相当轻松。 萨菲尔又带领林琳看了他的下一件展品，是一位曾经的国王的王冠。 这位国王的生活显然十分奢靡，王冠上镶嵌的宝石是林琳这种已经在魔王的金库见过世面，但依旧震撼的程度。 人类的脖子真的足以支撑这个华丽沉重的王冠吗？ “在占领了他的国家后，这顶王冠属于了我。”萨菲尔对于那场战争并无情感，他像是讲述别人的故事那样平静。 或者说，他对那场战争的印象不深刻，对所谓的流血牺牲也不在意，他只关注到这个王冠的华贵。 林琳有些迟钝地意识到一件事。 萨菲尔应该比魔王更为年长。 所以他在魔王面前扮演博学的老师的形象，所以他能够理所应当地坐在会议长桌上魔王后的第一顺位，所以他曾经参与过大型的战争。 林琳总是很难辨认长生种的年龄。 他们看起来都十分年轻健康，长生种们能够长时间地维持肉身的最佳时刻。 林琳在走神。 萨菲尔关注到女性的眼神有些发呆。 蜥蜴人有的时候也会出现这种情况，因为他们的大脑空间不足，飞速运转时会卡壳。 并非有意贬低人类，萨菲尔只是觉得林琳有的时候确实表现得不太聪明，也许她在人类之中也不算是聪明的。 龙族青年伸手，准备落在林琳的肩膀上，以提醒她这种不集中注意力的冒犯行为。 与魔王陛下的其他手下不同，与龙的巢穴中的蜥蜴人也不同，人类女性的肩膀十分纤细薄弱，即使林琳披着一件唐娜给她的外套，软绵的织物依旧能够描绘出她单薄的身形。 萨菲尔有些不确定他是否真的要触碰她了。 萨菲尔曾经教导过魔王人类的脆弱，但他本人并无太多与人类相处的经验。 蓝宝石龙讨厌未知的感觉。 然而，还未等到他做出选择，林琳原本有些失神的眼眸重新亮起，她显然想起了一个十分关心的事，故而注意力又集中于萨菲尔面庞。 女性深褐色的眼瞳中倒影出龙族青年漠然冷酷的面庞。 她比他更先一步，踮起脚，凑近他。 十分糟糕，她显然在教堂里呆过，所以能够闻到那令地下生物不适的，光明神教堂中会点燃的香薰的气息。 萨菲尔微微别开头，那股气息依旧萦绕在龙族敏锐的嗅觉。 然后他听到女性的发问：“你成为魔王干部的时候笔试过么？” 一道白光在骄傲的龙族脑海中闪过。 萨菲尔的头又扭了回来。 “无论什么考试，我必是第一。” - 林琳没想过萨菲尔会这样重视她关于考试的疑问。 她只是真的很好奇巨人族少年他们说的，要成为魔王手下得经过笔试这件事。 毕竟，目前看到的这些部下，都不太像文化人。 “我在陛下出现以前就属于魔王城了，”萨菲尔告知林琳，“不过偶尔会帮忙给新人出题。” 他们说的那些难得要死的题就是你出的啊。 不知为何，林琳不太惊讶。 此时，两人已经在舒适的皮质沙发上相对而坐。 唐娜十分有眼色地为两人斟满茶水，林琳努力忽视唐娜那兴奋地眼神，好像要从她身上看出一个洞一样。 “干部是以实力为主，除了唯一的那位女性以外，没有人成功通过笔试。”萨菲尔抿了一口茶水。 知道自己不是特例后，林琳的心情放松了一些。 “但是艾伦都不识字，他是不是太夸张了一些。”林琳真心发问。 “虎鲸兄弟与其他干部不太一样，大部分干部是为了填补上一任的空缺，或许是擅长制毒，或许是擅长暗杀，先有了位置才开始物色人选。”萨菲尔的声音平静，“虎鲸兄弟恰恰相反。” 恰恰相反？ 林琳歪了头，“虎鲸是先有了他们，后有了空缺？” “是先有了他。”萨菲尔开口，“亚瑟杀死了上一任排位第二的干部。” 哥哥单独行动？这倒是不太符合林琳对于那对兄弟的认知。 林琳疑惑：“你为什么这么清楚？也许他们是一起行动的，只是没告诉别人而已。” 龙族的视线落在水杯，低头饮水，脖颈处的冰蓝色鳞片折射出色彩，他单侧的耳坠微微晃动。 “因为，他第一个袭击的，是我。” 平静。 萨菲尔的态度依旧很平静。 林琳算是有些明白这些地下生物的逻辑了，他们是那种纯粹的适者生存理论的践行者。 林琳思索了一下。 唐娜为林琳添了茶水：“小姐你不要紧张，少爷也是担心你，害怕你被坏人伤害。” 你口中的少爷正是坏人中的坏人啊！你不要再执着于扮演霸总文中的npc了！ 林琳沉默两秒，真诚和她建议：“你这样下去，别说奖金了，你工资都保不住。” 唐娜更是真诚：“小姐，我们是自愿服侍龙族主人的，我们没有工资。” 林琳开始考虑为蜥蜴人推荐《劳动者保护法》，他们对龙族的崇拜有些过分了。 “不过我真有一个愿望，”林琳看向萨菲尔，“我能看看你的卧室么？” 林琳听说龙族是直接睡在金子堆成的小山上的。 十分好奇！非常好奇！是那种即使被人拒绝，第二次也会继续提出来的好奇。 萨菲尔觉得这个提议十分荒唐，他又不是那种任由人类参观的低劣生物。 萨菲尔起身。 萨菲尔离开。 被拒绝的林琳有些沮丧，她看向依旧站立在她身边的唐娜：“你们的领导拒绝我了。” “不对，”唐娜将她扶起来，“少爷是让你跟上的意思。” 金子瀑布。 指的是即使抬起头来也很难看到金山的顶端，稍有波动就有金子从顶部瀑布一般流下来这件事。 感情魔王金库里应该有的存量都跑你这里了啊！ 抬头都觉得脖子发酸。 萨菲尔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龙族的身形。巨大的龙族舒展双翼，由浅蓝到深蓝的美丽鳞片贴合着流畅的躯体，蓝宝石龙盘卧在金山的顶端，健壮而灵活的尾巴扫过金山最上面一层，便有金手镯或者宝石挂坠如同沙石一样滚落下来。 硕大的蓝宝石眼瞳由上而下地看向站立在地面的人类。 仅仅是靠近就让人觉得惊惧颤栗的物种。多少个曾经试图在龙族巢穴盗窃宝物的人类就死于这样的威压之下。 林琳低头，看向那些各式各样的金灿灿的宝物。 她在里面看到了许多比她小腿还粗的金子制成的手环，这实在是太少见了，是为巨人族设计的手环吗？ 林琳如同赶海一般在金山之中挑挑选选，挂了一些手环和金串子在她胳膊上。 这就是腰缠万贯的感觉吧！ 过了瘾的林琳刚要把手环摘下，巨龙的尾巴扫过，灵活的尾尖在她腰腹处卷起，如同拎起一只小玩具那样轻而易举。 她被托举至巨龙的面前，拥有着骨质犄角和淡蓝鳞片的巨龙正沉静地凝视着她。 此刻胳膊上缠着金项圈和金珠串的林琳看上去有点像一个笨拙又胆大包天的小偷。 被巨龙凝视的感觉实在是奇怪。 林琳念出他的名字以确认眼前的庞然大物还是她熟悉的同伴。 “萨菲尔。” 她向龙伸出手，触碰到他略微有些潮湿的鼻尖。 由龙族身体内部而发出的有些缓和温吞的声息，像是野生动物发出的咕噜声。 龙族的鼻腔里喷洒出微冷的气息，作为对他姓名的回应。 14 以防你看不出来 林琳触碰到庞然大物微微潮湿的鼻尖。 她在抚摸一只龙。 与人形的萨菲尔打交道的时候，林琳并没有这样确实的认知。 她在做一件传唱英雄的传记中都不会发生的事，就像童话故事一样。 沉静而傲慢的龙族美丽的鳞片在昏暗的洞穴之中折射出不输于宝石与金子的色彩。 进入龙的巢穴时，被山丘一般的金山所震撼的情绪有所收敛，林琳手臂上缠绕的并不符合她尺寸的巨大手环掉落，发出微小的声响。 林琳意识到，在这座巢穴中，最为昂贵且无价的正是主人本身。 龙的眼睛几乎看不到眼白，只能看到璀璨宝石般的眼瞳，以及正中央的属于兽类的竖瞳。 林琳抬头，看向他用于恐吓敌人和彰显成年的犄角。 从他覆盖着鳞片的头骨之中，隐约能够分辨出属于人类时男性五官深刻而严肃的脸。 她在看我。 萨菲尔当然知道这件事，龙族能够轻易捕捉人类的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即使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林琳的两只手都支撑在蓝宝石龙的鳞片上，专注地紧盯着他尖利恐怖的犄角。 像一只刚出生的幼龙。萨菲尔想。 并非认为林琳和龙族有什么相似之处，只是萨菲尔上一次这样认真观察一只孱弱的生物，似乎就是那个时候了。 龙族并没有太多的家庭观念，蓝宝石龙又是格外有领地意识的傲慢种族，萨菲尔只是在知晓妹妹生育子嗣后前往拜访。 他知道的太晚了，在他拜访的那一天，小龙正巧出壳。 与他一样拥有着美丽鳞片但身体更为匀称小巧的母龙用鼻尖拱起刚刚咬破蛋壳的幼龙。 那时候的小龙就是这样将两只前爪支撑在母亲的鼻梁上，看向母亲强悍的躯体的。 种族的延续让人感动，即使萨菲尔的感情贫乏枯燥，同族的他也真心为妹妹高兴。 可他的探望并没有让妹妹的开心。 她说：“你应该在他们成年后再来。” 这是在讽刺他对待他人的漠不关心。 龙的脑子可以多线同时思考，鼻尖的痒意让他更注重眼前发生的事。 人类显然是比幼龙更为弱小的生物，萨菲尔需要克制住呼吸以免她被龙息吹飞。 在林琳一只手臂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努力伸向他的时候，萨菲尔意识到林琳是想触碰他的眼睛，或者是眼瞳前浓密的眼睫。 她的好奇心让她并不畏惧巨龙，她像好奇一只鹿或者一匹马那样尝试着触碰眼前的生物。 萨菲尔有一种淡淡的不愉快，没有人被允许冒犯龙族。 强壮的尾巴抬起，尾巴尖缠绕的林琳被高高举起，远离龙族的头颅。 林琳的双手挣扎，残留的金手镯和宝石串珠下雨一般跌落干净。 即使被高高举起，林琳依旧执着地将双手伸向龙族的眼睛，好像她这样坚持着就能够到那样。 林琳是个固执的人。 不知是不是她那个世界的习惯，她有时候不说话。她坚持不开口，可又固执地期待别人能够满足她的要求。 龙的眼睛深沉地凝视着她。 林琳的双手不再晃动，而是直直地伸向前方，和他无声地抗衡。 萨菲尔有些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有一点无奈的感觉，像是他被妹妹冷言驱逐的时候。 也许雌性就是这样复杂的生物。但又不一定这样，因为萨菲尔之前相处过的雌性除了早早分家的妹妹，就是将他视为主人崇拜的蜥蜴人了。 萨菲尔放低尾巴，林琳如愿靠近龙族令人惊惧的巨大头颅，她伸出手触碰到龙族纤长而浓密的深蓝眼睫。 林琳轻轻触摸，感受到柔韧又有弹性的感觉。 她开始高兴了。 她近距离观看到了独属于龙族的巨大璀璨的蓝色宝石。 - “小姐，这是少爷让我给您带来的外套。”唐娜将厚实的外套披在林琳肩膀上。 地下比地上更为寒冷阴森，即使是夏日的尾巴，对于人类来说也十分寒冷。 “那明明是你自己披给我的，”林琳戳穿雌性蜥蜴人的谎言。 不得不承认，蜥蜴人真是一种适合说谎的种族，因为他们天生表情缺乏，即使被拆穿也不会有任何不好意思。 唐娜低头，看到伏在桌上的林琳笔下的简笔画：“是在画少爷吗！您真是多才多艺！” 林琳原本被唐娜看到图画还有些不好意思，但对方这样吹捧她，她突然有了一些自信：“是吧？我绘画还可以吧！我想画一本插画本，来记录自己看到的朋友们。” 唐娜举在空中的插画本被另一只手拿走，是睡觉前的时间，萨菲尔穿了一件黑色的真丝睡袍，深蓝的头发披散着，他低头看画，一缕长发在他低头时撩过他冷淡的面庞。 睡衣的领口松开一些，能够看到那些在脖颈处蔓延的冰蓝色鳞片只如同点缀一般散落了很小的区域，更多的是与人类相仿的光洁的肌肉。 龙族的视力超群，萨菲尔却足足盯着林琳的绘画半分钟才确定自己看清楚了。 蓝宝石龙缓缓张口，汇聚龙息，深蓝色的漩涡出现在他的口中。 唐娜双手合十：“太好了！少爷也觉得你画得很好看呢！” 他明明正在毁灭这幅画啊！ 只是一张纸而已就不要使用龙息了好吧！ 林琳飞速夺回自己的绘画本抱在怀里：“这可是我用了两小时画出来的宝贵作品！” 萨菲尔不满：“你浪费了两小时就弄出了这个东西，你不如多看两本书。” 天啊！这是何等魔鬼的发言！ “恶魔！暴君！”林琳表达对萨菲尔的不满。 完全符合这两项指控的宝石龙毫不生气，他说：“你应该去睡觉了。” 龙族的一生中有漫长的时间用来睡觉，这很符合大自然越是食物链顶端睡觉时间越长的规律。 草原上的狮子每天要耗费20个小时用于睡觉。 并且，在萨菲尔的眼中，林琳还是个并不成熟的个体。 她当然不是幼体，但二十多岁的寿命过于年轻，这也许是长生种对于人类的偏见。 虽然有点困，但是林琳不喜欢萨菲尔那种理所应当的态度。 “你不能命令我，”林琳说。 “我可以命令任何人。”龙族平静回答。 林琳原本就只是本能的反抗，她没想过真能有什么效果，而且她确实困了。 林琳继续将画本揣进怀里：“算了，给你个台阶下。” 唐娜：“小姐，你认输了呢。” 林琳：“我没有。” 萨菲尔满意林琳的妥协，这才是他一直以来习惯的，别人听从的态度。 “明天我们要去往拥有温泉的土地，那很耗费体力，你需要休息。” “等等！”林琳敏锐地抓住其中的关键词，“什么叫‘拥有温泉的土地’？不应该有现成的温泉吗？” “在此之前，我确实欠缺考虑，”蓝宝石龙开口，他看向林琳属于人类的面庞，她的脸颊看起来纯净而脆弱，“我没想到人类无法使用1200度的温泉。” 你早该想到好不好！快用你充满知识的大脑了解一些人类的基本常识啊！ 林琳脑海里飞速旋转过各式吐槽，但说风凉话并不能解决问题。 “所以呢？要怎么办？” 萨菲尔抬了下巴：“所幸还有一些温度适合但没完全开采的温泉，今晚蜥蜴人就会展开工程，需要你以人类的角度提出一些意见。” “我的意见是给蜥蜴人一些休息时间。”林琳没忍住吐槽。 “不要紧的小姐，”唐娜双爪托腮，“能为少爷卖命是我们的荣幸。” 你们需要改正的就是这种心态啊！所以才会被那个毫无愧疚之心的家伙利用得彻彻底底！ 你们为什么这么热爱工作！ 意识到自己改变不了任何的林琳叹了口气。 “好吧，”琳琳说，“我睡哪里？” 唐娜本能地看向这座地下巢穴的主人。 不知为何，林琳一下子就猜出了这座城堡确实很久都没有接待客人的事实。 萨菲尔说：“蜥蜴人没有空余的巢穴分给你。” 林琳唔了一声，等待后面的言语。 萨菲尔说：“你可以睡在我的卧室。” 不！不！看到金子让人心情愉悦是一回事，睡在坚硬而有棱角的宝物上又是另一回事！ 林琳记得有好几个王冠都有尖利的棱角，甚至那座金山里还有锋利的宝剑。 “我是人类！”林琳强调，“我不能睡在太坚硬的物品上，那会让我很难受！” “那真是太好了，龙族渊博的知识中确实没有人类需要床垫的常识。”萨菲尔用一种冷漠的，平静的语气说道。 林琳猜测到了萨菲尔在阴阳怪气。 林琳开始回忆他之前其他时间阴阳怪气的时候她有没有反应过来。 林琳回忆不起来。 她开始接受龙族对于人类智商的鄙弃了。 然后，林琳在有限的二十多年的人生之中，第一次得到了一个圆形的，外面是柔韧藤蔓编制而成的，中间填满羽毛软垫的巨大猫窝。 巨龙盘卧在金山的顶端。 林琳的位置在金山一脚的位置。 林琳爬上猫窝，空间足够她在里面翻滚发疯，琳琳如同一滩烂泥一样躺在里面。 发觉到渺小的人类并没有看向自己，巨龙形态的萨菲尔还是开口：“晚安。” 林琳沉默了两秒钟。 林琳开口：“喵呜。” 蓝宝石龙微微侧头，困惑在龙族的表情中很少出现。 “以防你看不出来，”林琳说，“我在阴阳怪气。” 15 我做了什么？ 睡不安稳，根本睡不安稳。 林琳猛地起身，从蓬松软绵的垫子里坐起，身上盖着的柔软毛毯也跟着滑落。 她完全没有在这样空旷的地方睡觉的经验，虽然躺在半包围的猫窝之中，但是依旧能够感受到气息与风的流动。 林琳不确定是不是这样宽阔的空间里，即使关上大门，有风也是正常的。 和她完全不同，金山顶端的巨龙睡得正香。 蓝宝石龙将尾巴垫在下巴的底下，舒舒服服地闭着眼睡觉。 林琳抬头看了萨菲尔一会儿，她已经彻底清醒。 披着毛毯从猫窝爬出，林琳攀爬金山去往萨菲尔的方向。 她现在终于知道现代世界里铲屎官抱怨猫咪深夜跑酷，其中猫咪的感受了。 她完全睡不着，龙族的卧室的门她也打不开，她在空荡的这里只能去往萨菲尔的方向。 与之前看到的一样，萨菲尔将不易损毁的宝物放在这里，所以并没有书籍，但有类似于宝剑和盾牌的东西。 林琳觉得这些镶嵌了宝石的宝剑意义大于实用，它们也许就是为了摆放在墙面好看而制造出来的。 在一众宝剑之中，林琳轻而易举地找到了那个看起来最为昂贵漂亮的。 那把宝剑在剑鞘里，而它的剑鞘就足够好看。 剑鞘是一种林琳所不知晓的半透明的蓝色材质，里面则是模模糊糊的，林琳尝试着将这把宝剑抽出来。 和林琳想象中的轻松不同，连续努力了几次，林琳都未能让宝剑和剑鞘之间松一些，林琳甚至怀疑他们本来就是一体的。 林琳拖着这把沉沉的剑来到萨菲尔的身边。 龙族的双翼闭合，盖在萨菲尔自己的身上。 林琳伸手触碰到翅膀的外沿，和鼻尖细腻潮湿的鳞片不同，萨菲尔翅膀上的鳞片宽大且坚韧，有种说不出的威严厚重。 其实在林琳醒来时，她未曾发现的，盘卧在金山顶端的蓝宝石龙的尖耳已经缓慢抬起，然后跟着她窸窸窣窣的动静调整方向。 现在，林琳触碰到他，萨菲尔懒洋洋地睁眼，看到站立于他身子旁边的，手提宝剑的人类女性。 这一瞬间，这个场景给宝石龙带来的震撼与人类见到紧握水果刀的小龙虾心情相仿。 被小龙虾杀死的概率很小，但不是没有。 “你在做什么？”萨菲尔问。 “我睡不着，”林琳开口，“这把剑是装饰用的吗？” “算是吧，它的象征意义更大，”萨菲尔说，“这是一位屠龙者被国王奖励的藏品。” 你作为龙族为什么要收集这种晦气玩意儿啊！ 林琳将手一松，随意扔到旁边。 蓝宝石龙属于地元素，他的身躯也较为冰凉坚硬，像一面墙那样挡在她旁边。 坐在他的旁边，林琳所感受到的“风”似乎就小了一些。 这更怪了。蓝宝石龙不知道林琳在做什么。 萨菲尔的姿态有些僵硬，控制住自己不要舒展翅膀或者扫过尾巴，以免不小心把脆弱的人类压死。 “你的翅膀展开一点，”林琳指挥。 一头雾水的蓝宝石龙翅膀微微张开，露出一个缝隙。 琳琳钻入龙族翅膀与背部的缝隙之间。 翅膀内侧的鳞片更为细腻光滑，林琳背靠龙族坚实的皮肉，终于没有感受到“风”的存在。 她将披着的毛毯裹紧，在缝隙中安然闭眼。 一向睡眠良好的龙族开始失眠。 - 林琳揉着眼睛醒来。 她醒来时依旧身处于柔软的巨型猫窝，只是毛毯紧紧地裹在她身上，让她几乎喘不过来气。 林琳开始怀疑昨晚自己是不是梦游了。 “您醒了，”唐娜十分开心。 她现在很是痴迷于扮演霸总文中的女管家角色，而且和冷漠的龙族主人相比，林琳会给她更多有趣的反应，所以唐娜愿意跟在她身旁，为主人的客人分忧。 林琳抬头，看到金山空荡荡的顶部，龙族已经离开。 “萨菲尔呢？”林琳问。 “少爷早晨会阅读一些书籍，”唐娜回答，“您可以去吃早饭了！您快去吃早饭！” 唐娜的表情虽然平静，但是她抬高的音调完全泄露了她的雀跃。 林琳知道唐娜在迫不及待地要和她展示些什么。 等到林琳来到石头制成的餐桌前，林琳才反应过来唐娜在开心什么。 粗纤维的面包，一小份水果沙拉，拳头大小的烤肉以及煮得粘稠的小米粥。 “这是少爷特意为您准备的。”唐娜不遗余力地在林琳面前刷萨菲尔的好感度。 啊……林琳看着这营养均衡的一餐，不难猜到萨菲尔是照着书喂养的科学派。 和魔王城中对人类孱弱身体毫无认知的各位相比，萨菲尔绕过了那些人类接受不了毒素的魔物的肉，而是选择了魔域的人们通常不会尝试的兔肉。 其实也有别的选择，比如鹿肉和猪肉，但是萨菲尔无疑是安全派的，在众多的动物中选择了最为弱小无毒的兔子。 萨菲尔认为兔子是林琳通过自己也能捕获的动物，应该在她的常见菜单上。 事实上并没有，社畜上楼都费劲，更别说捕捉活物。 林琳对兔肉也没有特别的喜欢或者讨厌，她只是有些感动于自己吃到了安全的肉。 萨菲尔的时间把控得恰到好处，在林琳喝完最后一口小米粥后，已经穿着外衣的蓝宝石龙出现在石厅。 林琳注意到他又换了个深蓝色的耳坠，这个耳坠不像之前那个那样闪耀，而是散发着温和的光泽。 萨菲尔的视线平静地落在林琳身上：“我们可以出发了。” 龙的巢穴在地下，地表是茂密的森林。 这些繁茂高大的树木将大多数阳光遮蔽，穿行在其中依旧有些发冷。 森林的生态很好，处处都是鸟鸣，走了几步就能看到嬉戏打闹的狐狸幼崽。 这是龙族统治的地盘，猎人们没有胆量进入。 林琳披着唐娜给的外套，跟在萨菲尔身后。 高傲的龙族习惯沉默，萨菲尔不主动提出话题。 林琳好奇地看向四周，每当她有机会外出，她都会因为这个世界的浩大而惊叹。 林琳现代人的生活中，她很少有机会看到这样茂密的森林，呼吸到肺部的微凉气体让人感受到清醒和舒适。 只是她的身体依旧是坐地铁坐飞机的现代人躯体，在跟着萨菲尔走了一段时间后，林琳累了。 “我们还要走多久，”在双腿隐隐发酸的时候，林琳很想知道她需要坚持多久。 萨菲尔回头。他现在已经能够琢磨到一点女孩子平常语句之下的深意。 她累了。 她昨天明明睡了很久，吃完饭才走了一会儿就累了。 龙族对于人类女性的孱弱又有了新的认知。 与擅长各类魔法的魔王不同，萨菲尔并不将重心放在那些无用的事情上，如果一定要说萨菲尔擅长哪种种类的法术，那必定是【毁灭】。 萨菲尔从未想过有哪种生物会因为走路而双脚酸痛，更没想到自己就是和这种生物并行着的家伙，他以为林琳充其量就是走慢点。 林琳盯着萨菲尔，期待他说出“休息一下”之类的话。 然后，龙族开口：“坚持一下。” 苛刻的龙族认为林琳在偷懒，她就是总是这样，所以身体才如此孱弱。 林琳深深叹了口气。 她一直跟在萨菲尔身后，从她的角度能够看到龙族背部未收回的翅膀。 如果是他自己的话，大概会直接飞过去吧？ 但林琳觉得萨菲尔带着她也可以飞过去的，她也不求什么公主抱，甚至于只要可以不让她继续走路，猫头鹰抓老鼠的那种姿势，将她吊在底下她都愿意的。 林琳坚持了一段时间，双腿更为沉重，她伸手扶上萨菲尔的翅膀。 林琳口中喘着气，她还是决定坦然面对自己的无能：“我们飞过去吧。” 果然，她看到萨菲尔露出不赞同的表情。 在龙族冷漠的面庞露出这副态度的时候，林琳几乎可以想象这位老师当初是怎样板着脸教导魔王的。 怪不得能培养出那种只要不被看管就要立刻去偷懒的性格。也算是一种相辅相成了。 萨菲尔是那种最守旧，最古板的性格。 林琳知道要先顺着他。 林琳伸手拽了拽宝石龙的袖子，放轻声音：“我们明天再出来锻炼吧，我的腿真的好累，脚也很疼。” 萨菲尔抬眼，打量林琳的表情，确认她说的是不是真话。 林琳向他的方向抬了抬酸痛的一条腿，虽然她穿着长裤，龙族的视线近乎要隔着布料看透她的腿骨。 而后，龙族沉默着向她伸出手臂。 林琳十分开心地贴近他：“谢谢你啦！” 虽然萨菲尔现在是和人类相仿的模样，林琳的体重对他而言依旧是轻轻松松，他一只手臂揽在她的腰处便能像是托起玩具那样随意托起她。 起飞的刹那实在是让人意外，林琳闷哼一声，双手死死搂在萨菲尔的脖颈处。 脖子是相当危险的地方，甚至于触碰都被认为是挑衅。 可林琳身上背负的犯罪记录实在是太多了，萨菲尔甚至已经开始妥协，没有耐心再去教导她所有的规矩，而是展开翅膀，从森林上空飞过。 林琳没有低头，她不敢看下面。 她只能抬着头，盯着萨菲尔骨骼明显的侧脸看。 两只手都搂在萨菲尔脖颈处，林琳的指尖抚摸到一点凹凸不平的触感，是他脖子根处的鳞片。 这里的鳞片色彩最浅淡，是接近于白色的浅蓝。林琳每次看到萨菲尔人形的模样，视线都忍不住看向那些鳞片。 它们看上去美丽又脆弱。虽然龙族不应该被用脆弱形容。 但是因为萨菲尔总是冷着脸，所以林琳没有胆子主动提及能不能摸摸他的鳞片。 令林琳有些意外，这些鳞片摸起来甚至是有点冰冷和发软的。萨菲尔龙的形态时鼻尖的细鳞都比它硬。 “住手！” 林琳一次又一次确认那些鳞片的触感后，忍耐着的龙族终于发出怒吼，声音低哑威严。 林琳默默收回手，改为拽紧他肩膀上的外衣。 “好的老师！”林琳飞速回答。 - 害怕萨菲尔会把她从天空上扔下去，林琳后续十分乖巧。 终于，林琳如愿来到温泉所在地。 辛勤的蜥蜴人们已经在温泉旁搭建出建筑的雏形。 由巨石和泥土拼接而成的墙壁和葱郁茂密的树林装点在一起，有一种野生的粗糙的美丽，更让人心情放松。 靠近温泉的地方用鹅卵石铺了小路。 温泉依据温度被分开成好几个池子，林琳来到一个还算凉快的。 脱了鞋子，发疼的赤|裸双脚踩在鹅卵石上。林琳将裤脚卷到膝盖，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发肿。 是走太多路。 说实话，她自己都有些吃惊，她原以为只是普通的泛酸。 显然，站在不远处的萨菲尔也看到了这个，他似乎有一点刚刚对她过于苛责的尴尬。 林琳坐在温泉边，将发酸发肿的小腿浸泡至温度合适的温泉。 有忙碌的蜥蜴人从她身边经过。 凉风吹拂，林琳试图分辨哪一位是之前为她驱使过马车的，可惜当一大群蜥蜴人在她面前时，她根本无法分清他们。 林琳在温泉中晃动双腿，听到身旁有脚步声。 萨菲尔朝她的方向走来，看到她随意对待发肿的两条腿，他沉下脸：“你不能那样。” 不能这样。不能那样。住手。 林琳今天从他口中听到过太多的否定词语，虽然萨菲尔平时就是这样，但是被迫走了一大段路的林琳今天心情更差。 她完全当没听见，甚至朝萨菲尔的方向踢了两下水。 水花溅在龙族昂贵裤子的裤脚处。 林琳有一种反抗胜利的开心，她又偷偷朝萨菲尔的裤脚踢水。 “你不要总是这样——”表情阴沉的龙族按住了她作乱的一条腿。 林琳被他严肃的表情吓到：“我做了什么？” 大多时候，萨菲尔对待她的态度都是冷漠平静的，现在突然出现一种平静的阴沉，有一种解锁了人物新性格的感觉。 像是从昨天晚上就已经滋生，直到现在才按捺不住的情绪，萨菲尔捏在她小腿上的骨节分明的手没有松开，低着头，严肃冷峻的面部极具压迫地靠近她。 “你总是……”萨菲尔停顿了片刻，璀璨的眼眸凝视着林琳毫无畏惧的视线，“不庄重。” 啊？林琳满脑子问号。 他在说什么？原本以为他是因为裤脚被溅水生气，现在感觉完全是莫名其妙啊。 林琳睁大眼睛：“老师，你管的真的很多。” 她又一次说出了【老师】这个词，萨菲尔有些隐隐的不愉快。 当然是魔王告诉了她，他曾经是魔王的老师，教导他学识。 萨菲尔自认为是一位称职的老师，他的学识在长生种中也是出名的存在。 但，他又不是林琳的老师。林琳为什么也这样叫他？ 是魔王让她叫的吗？ 萨菲尔当然记得林琳曾经在他的面前抚摸过魔王的犄角，他们似乎正是暧昧关系。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的错觉，因为魔族的脑海中根本没有社交距离，自然也不在意这些条框。 可魔王不能把林琳也教导成这样。 “虽然这些话不应该由我说，”萨菲尔收敛了语气，他刚刚返回去拿药膏了，半透明的浅绿色的治愈药剂被他从盒子里挤压出来，涂抹在林琳发肿的腿上，“魔王他应该教导你基本的对待其他种族的知识。” 无论是去抓蜥蜴人的尾巴，撩开他的翅膀，触碰他脖颈处的鳞片，都是……不庄重的行为。 最为糟糕的是林琳本人完全不知道这有什么问题。 依据萨菲尔冷淡的性格，他不应该对已经标署了其他人印记的生物指指点点，但是……他很不愉快。 魔王将林琳教导得一团乱，然后林琳又到他这里来搅局。 浅绿色的药膏涂抹在小腿上，有一种薄荷水钻入肌肤的发凉的刺痛，完全没有自我反思的林琳忍不住想抽回双腿。 萨菲尔扣住了她的脚腕。 无论是体型还是力气都相差巨大，龙族轻而易举地将她的双腿拖回。 连带着林琳一起被迫拖向萨菲尔的方向，他们更近了，呼吸的气体几乎交错。 林琳试图伸手去推他的肩膀，使得两人分离，可是隔着衣服都能够感受到男性皮下紧绷的肌肉，以及他此刻为了压制她而鼓起的流畅肌肉线条。 林琳挣扎无果，不得不由着萨菲尔将她的小腿上涂满药膏。 他的指尖有长期书写生成的薄茧，触感是一种发痒的粗糙。 “而且你太弱小了，”龙族忍不住压低声音，他用了最小的力气，以把控住她过于纤细的腿骨，又不让它折断，“魔王根本不知道如何教导你。” 蓝宝石龙对自己的学生评价不佳。 “他自己就够混乱了。” “萨菲尔。”林琳开口。 原本还在为她涂抹药膏的青年抬头。 英俊冷漠的面孔和她相对，他好像依旧很平静。 林琳有些迟疑。 她自己都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 她原本是作为一个问题提出的，但因为语气不佳不小心说成了陈述句。 “萨菲尔，”林琳疑惑，“你想代替魔王教导我？” 紧扣女性脚腕的苍白的手指蓦然松开，蓝宝石龙瞳孔微缩。 16 你的攻击开始了吗？ “萨菲尔，你想代替魔王教导我？” 面前的女性轻声开口，她也是不确定的，所以表情疑惑。 宝石龙的手指蓦然松开，连带着刚刚触碰到对方肌肤的手心都开始发烫。 你这个，鲁莽的雌性。 萨菲尔不允许自己吐露出粗俗的语言，他和林琳呆在一起时候接受到的冒犯比他一辈子受到的都多。 林琳在质疑他对魔王城的忠诚，以及嘲讽他的傲慢。 萨菲尔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到愤怒。 虽然周围的家伙确实很容易做出让人冒火的事情，但他作为上一届魔王城的留存者，亲手教导魔王长大的人，林琳怎么敢这样想他？ 她在指责他觊觎他人的所属物。 秩序，正是萨菲尔的底线。林琳在指责他有意图打破秩序。 萨菲尔的心脏在冰冷地跳动。 萨菲尔平静地注视着因为没有得到回答而更为茫然的人类女性。 她只有二十多岁，萨菲尔不断告诫自己。林琳虽然在人类之中已经算是成年，但是二十岁的年龄对于龙族来说只是幼小的幼崽。 萨菲尔既没有回答是，也没有回答不是。这个问题一开始就没有回应的价值。 “我会告诉魔王，你需要被教导基本的常识，”萨菲尔冷静开口，属于龙族的声音低哑，“我会监督他的成果。” 林琳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萨菲尔这种冷静而微微拖长的语调实在是让她回忆起学校时期的痛苦记忆。 这完全是那种完全按照事实判卷，即使遇到59分也不会捞一捞的最为恐怖的老师的气质啊！ 而林琳就像那种根本上不了台面的学渣知道要临时加考一样惊恐万分。 早知道就不问了！她只是单纯地想吐槽一下萨菲尔好为人师的坏毛病啊！ 林琳表情的变化完全逃不出龙族的眼睛。 她睁大眼睛，想说些什么，但又害怕说出的话会火烧浇油，所以谨慎闭嘴。 林琳的慌张让萨菲尔心情平静了一些，至少这位胆大包天的人类还懂得畏惧。 蓝宝石龙冰冷的眼眸扫过林琳的双腿。 他带来的药膏是魔物常用的治愈药膏，萨菲尔本龙并没有使用过，他受伤的机会实在是少之又少，所以萨菲尔也不知道使用感受是怎样的。 通过林琳刚刚的剧烈反抗，萨菲尔猜测得到这个药剂对于人类可能还是刺激了一些。 看着女性有些泛白的柔软面孔，龙族的心也跟着变得柔软了一点。 也许应该为她调制一种更为温和的药剂，萨菲尔心想。 - “您好，魔王现在不在，请在‘滴’的一声后留言。” 听筒中发出机械的男声。 “魔王陛下，我知道你正在听筒的那一头听着，”林琳的声音平静到可怕，“如果你还不接电话，我回去会把你的书房弄得一团糟。” 一、二、三。 电话的另一头被人接起，青年刻意打了个哈欠，以表示自己在辛勤工作：“原来是林啊，我实在是太专注于工作了，没有第一时间听到电话铃声响。” 他在骗人，他肯定已经在晒着太阳悠哉悠哉地喝着下午茶了。 对拆穿魔王的谎言已经没有兴趣，林琳现在有着更重要的事情。 林琳紧握金色听筒，冷静开口：“请问，我可以杀了萨菲尔吗？” 用了“请”字，还怪有礼貌的。 听筒另一头的家伙沉默两秒：“林，你真是越来越契合魔王城的风格了。但他是我的老师诶，即使他总是板着脸说教也不至于要做到这一步。” 林琳无视电话另一头魔王拖长的语音，她甚至没有听完魔王替萨菲尔的辩解：“他要你教会我对待异族的知识，而且他说他会监督你教学。” “哦……”魔王放平了语气，以一种聊天时突然想到什么的随意态度，“你知道龙族的弱点是心脏吗？” 这么快就倒戈了！你也是个畏惧讲课和被监督的废物啊！ “现在知道了，”林琳补充，“而且他的卧室里还有一把屠龙者的宝剑，虽然是被国王奖励的，且根本从剑鞘里拔不出来。” “你可以用那个，”魔王已经开始完全为她出谋划策，“被屠龙者使用过的宝剑会拥有屠龙者的意志，你不需要拔出来，直接用那个捅进去老师的心脏就可以。” 这个时候就不要称呼他为老师了。 林琳自信：“好的，我已经完全掌握了。” 魔王鼓励：“祝你成功，我未来的第一顺位干部！” 龙族诧异：“你们在说什么？” 林琳停顿片刻，握着听筒的右手控制不住地僵硬。 她缓缓转身，看到站立于她身后的萨菲尔。 他刚刚去查看蜥蜴人的工作进度了，所以林琳才敢这样堂而皇之地和魔王打电话。 在这个拥有着魔法的世界，电话并不需要用电话线连接，而是用着所谓看不到的魔力波动。 “我觉察到了魔力波动，”萨菲尔微微皱眉，“还以为有什么魔物出现了。” 抱歉，是我在打电话，咨询如何暗杀你。 林琳真心道歉。 “呃，我在咨询魔王陛下一些工作上的事，”林琳开口。 但是她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 果然，在她回答咨询魔王工作后，萨菲尔的表情更怀疑了。 龙族英俊的脸上略显出挑剔的神色，大概觉得林琳和魔王两人根本不会有什么高深的话题。 萨菲尔对两人没有价值的谈话内容并无兴趣，他只叮嘱了林琳一番：“这里的魔物很多，如果你要出行，得带一只蜥蜴人才行。” 这里确实有很多蜥蜴人。 “我要带哪一只呢？”林琳虚心请教。 林琳觉得龙族又开始不耐烦了。 因为他微微低头，凝视林琳迟钝的深棕色眼瞳：“任、意、一、只。” “好的长官！”林琳敬礼，“没有问题长官！” 萨菲尔不再纠缠林琳对于他的称谓问题，离开之前提醒林琳完成她的工作：“你记得要写下关于温泉旅馆的建议。” 我的第一个建议是有独立的电话亭，以免暗杀别人的时候被对方听到。 林琳默默咽下去自己的建议。 萨菲尔离开后，显然魔王和她一样产生了一种没有来由的焦虑，是那种考试作弊被监考老师站立在课桌前盯着，不知道老师到底有没有发现作弊过程的难以诉说的焦虑。 两个人畏惧萨菲尔再一次突然折返，含含糊糊地说了一些话后就结束了通话。 魔王承诺：“我会帮助你的。” 林琳想，这个不靠谱魔王的帮助是何等的可有可无，关键时刻还是得靠自己。 但林琳是个对工作负责的人，所以她决定先拿起自己记录温泉建议的小本本。 走出休息室，来到露天的温泉区域，林琳站立了一会儿，感慨有信仰加成干活儿速度就是不一样。 明明她只是进去打了个电话，出来围墙又高了半米多。 身材健壮的蜥蜴人们有的负责运输物资，有的负责砌墙，有的则专注于温泉周围的景色布置，泥土沾染上暗红色的鳞片，但遮挡不了其中光滑健康的色泽。 他们看起来都很忙碌，并没有人将注意力放在林琳身上。 依照萨菲尔的要求，温泉根据温度不同分了三个大池，还有一些较浅的小温泉坑目前还没有动静。 林琳参观过托科皮亚的温泉池，只有一个用于泡温泉的池子，里面的人们似乎就很满足了。 是时候让他们见识见识澡堂文化了！ 林琳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字： 【温泉区】【淋浴区】【搓澡区】【汗蒸区】【餐点区】。 想了想，林琳又增加了一个【社恐专用静音区】。 很好，完美。 林琳记录下这些，抬头。她担心蜥蜴人会自行把那些温泉小坑填上，便想找个熟人先告诉它们不要有动作。 她想找那位之前给萨菲尔驾驶过马车的，那位蜥蜴人应该是里面的领导者角色。 但这些蜥蜴人在林琳看来长得一模一样，他甚至在他们交换了位置之后就分不清楚了。 林琳探头看了忙忙碌碌的蜥蜴人们许久，她开口：“原来是你啊。” 她决定钓鱼执法。 所有蜥蜴人都在低头蛮干，唯有一位眼神格外沉稳的蜥蜴人抬头，有些困惑地看向她。 林琳这一次才发自内心地说出这句话：“原来是你啊。” 脑袋慢半拍的蜥蜴人有些迷茫地走出砌墙的队伍。 林琳看着这位老实巴交的蜥蜴人，感慨龙族的选择是有道理的，要她选手下她也选这么老实的。 为了区分这位蜥蜴人和其他，林琳想了想，将用来绑头发的红色发圈解下。 “伸手，”林琳对蜥蜴人说。 微微歪了头，蜥蜴人缺乏表情的脸上暗金色的眼瞳眨了一下，向她伸出爪子，是覆盖着鳞片的四个手指的爪子。 林琳将发圈戴在蜥蜴人的手腕上：“好的，你现在是被我征用的蜥蜴人了！” 蜥蜴人的眼睛又眨了一下，他有些迷茫。 看着林琳信誓旦旦的模样，他以为对方对自己施展了什么魔法，需要听从对方的言语。 蜥蜴人安静感受了片刻，并没有感受到自己和平时有什么不同，所以他将视线再次落在那个有着波浪花边的红色发圈上。 是这个发圈有魔法吗？但是看起来也依旧普通的样子。 不知他的疑惑，林琳已经开始指挥：“这几个小一点的温泉都不要填平。” 林琳向第一个温泉里撒了一些花瓣：“这是美容养颜温泉。” 第二个温泉里撒了草药：“这是延年益寿温泉。” 第三个：“这是盐浴杀菌温泉。” 林琳看穿蜥蜴人眼中的质疑，但她表情坚定地发号施令。 果然，她态度这么坚决，蜥蜴人就信她了。 直到天色渐渐暗下去，监督工程的萨菲尔回来，看到自己忠实的蜥蜴人奴仆正推着一小车花瓣往“美容养颜温泉”里倒花。 林琳则是坐在阴凉处为蜥蜴人鼓掌：“做得好！你简直太棒了！” 蜥蜴人的动力更足，将另一车花瓣也倒进去。 显然，和萨菲尔平日的打压式教育相比，这种吹捧式的效果拔群。 萨菲尔：…… 见到萨菲尔的身影，林琳立刻跳起来，她现在还处于暗杀计划中，见到萨菲尔十分心虚。 蓝宝石龙微微皱眉，看向她的双腿。 她的腿还没好，却做这种剧烈动作。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该回去了，”萨菲尔开口。 “好嘞！”林琳手里捏着从蜥蜴人花车里挑选的最大的一朵红花。 她是个俗人，觉得这朵花最大，直接扔进温泉有点可惜，便拿在手里把玩。 这一次，宝石龙主动向她伸出一只手臂，示意她可以直接飞回去。 林琳松了口气，她向萨菲尔走去。 表情缺乏的蜥蜴人一直在看着他们，直到林琳向萨菲尔走去，他也跟着向前迈了一步。 “嗯？”林琳觉察到身后的动静，看到面无表情的蜥蜴人。 她想起来自己忘记的东西。 她低头，去取戴在蜥蜴人手腕上的红色发圈。 蜥蜴人依旧呆呆的，任由矮他一头的人类女性握住他的手臂，然后取下她强制为他戴上的红色发圈。 他暗金色的眼瞳眨了一下。 林琳将发圈重新绑在发尾，走到蓝宝石龙身边，十分谨慎地拽住了他的外套。 萨菲尔揽住林琳的腰。 忽然，他有所感应地扭头。 作为被蜥蜴人崇拜的神明，龙族有的时候能够感知到这些沉默迟钝生物的一点点情绪。 作为贤明的主人，他一向愿意给予他们部分的慷慨。 他看向蜥蜴人，与他对视，这一次萨菲尔什么都没有感应到。 是错觉吧，萨菲尔舒展翅膀，龙族的双翅强大而锋利，如同呼吸那样轻松自如地飞向天空。 林琳依旧害怕掉下去，紧闭双眼，不看下方。 天空之下，地面之上，蜥蜴人抬头看了两秒。 他并没有抬头多久，因为蜥蜴人的生理条件不允许他做太长时间的抬头动作，蜥蜴人是属于地面的生物，过长时间抬头会造成脖子的酸痛。 蜥蜴人低头，看到空荡荡的手腕。 哦。 蜥蜴人迟钝地意识到，魔法结束了。 - 你好，是这样的，请问龙族的心脏在哪里。 林琳，一位垃圾体质的人类社畜，目前有一项重大秘密计划。 她要刺杀龙族，成为魔王的手下的第一干部，因为龙族要逼她背书和考试。 现在这项任务已经得到魔王的同意，只等她的暗杀计划实施成功。 为了这项计划，林琳忍辱负重，听话地吃饭，听话地规范动作，听话地睡猫窝。 但在她盖好自己的小毯子之前，坐在猫窝中的林琳爬到猫窝边沿，看向站立在身旁的龙族。 即使窝在底垫较高的猫窝之中，林琳还得抬头看向身材高大的龙族。 “可以和我讲讲你的事吗？”林琳发问，闪动着眼眸看向萨菲尔。 严肃的龙族微微愣住，他显然不适应林琳突然对他产生的好奇心，“我没什么好讲的。” 他的故事并不有趣。甚至不如虎鲸兄弟或者黑暗精灵丰富多彩。 “但你是龙诶！”林琳崇拜地看向对方，“我们那个世界也有关于龙的传说，龙是十分神秘危险的生物。” 萨菲尔没有反驳龙族的神秘危险。 林琳说：“这么厉害的龙是不是有两个心脏四个胃之类的？” 萨菲尔微妙地感知到不对劲，可他目前还分辨不出哪里不对劲。 “那你呢？”趴在猫窝边边的人类女性凑近他，他闻到花朵的香气，“你有几个心脏。” 【你有几个心脏。】 萨菲尔定定地看了林琳几秒，对方眼眸一片澄澈。 “只有一个。”萨菲尔回答。 然后，她听到女性十分清晰的声音：“在哪里呢？” 【在哪里呢。】 萨菲尔嗤笑了一声。然后又笑一声。 他不常有这样明显的笑意，以至于坐在他面前的林琳都有些发懵。 克制守礼的龙族向她伸手，握住她正扶在猫窝边沿的手背。 他的力气很大，林琳并不是不知道这件事。 只是她白日被扣住脚腕的时候她并不觉得疼痛，现在手掌被人捏在手心，她被捏得有点发痛。 萨菲尔握起她的手，按向自己的胸口。 蓝宝石龙穿着丝绸制成的睡衣，单薄的布料遮掩不了身体的温度。 女性柔软的手心被按在锁骨处，然后被拖着向下。 蓝宝石龙是微凉坚硬的躯体。 萨菲尔帮助她找到自己的心脏处。 强劲的心跳鼓胀跳动，像是一团活物被束缚在这冰冷的石头一般的身躯。 萨菲尔说：“心脏在这里。” 【在这里啊。】 【是呀，就在这里。】 “抱歉，我不是故意打扰的。”出现在门口处的黑暗精灵手中握着一根用于撬动门锁的铁丝，“魔王陛下让我来教导林琳一些关于暗杀的知识。” 和对待萨菲尔的公事公办的态度不同，黑暗精灵对林琳说话时声音带出几分的温和：“林，你要暗杀谁？” 林琳：…… 黑暗精灵沉默两秒钟，恍然大悟：“我记错了，我是来协助你们修建温泉的。” 萨菲尔平静看他。 知道萨菲尔没有信，菲克斯耸肩：“原来林琳要暗杀的是你呀，早说么，我东西都没带全。” 菲克斯问萨菲尔：“你伤心了吗？” 萨菲尔：“没有。” 菲克斯：“如果你哭出来我会当没看见。” 萨菲尔：“我不伤心。” “有机可乘！”林琳一拳捶在萨菲尔心脏处。 龙族和黑暗精灵的对话结束，两个人都齐刷刷地转头，看向林琳。 “你的攻击开始了吗？”黑暗精灵问。 “我的攻击结束了。”林琳回答。 林琳紧张地盯着萨菲尔，等待他愤怒的神色。 并没有等待到。 “啊？”林琳诧异，“你没有痛觉吗？” 什么痛觉，是有毒药么？萨菲尔伸手触碰了一下心口，诚实回答：“没有感觉。” 这下轮到林琳生气了：“童话故事里都是骗人的！龙族图鉴里说龙族是有逆鳞的，被锤一下会很疼！那岂不是给你一下你都不会疼！” 龙族捂住胸口，看到面前的女性在丧气锤猫窝：“可恶，我的反抗大计！” 鼓胀的心脏又跳动了一下。 “有逆鳞的。”蓝宝石龙开口。 “呃？”林琳抬头，有些茫然地看向他。 黑暗之中，龙族无瑕的面孔确实是传说级别的被造物主偏爱的存在。 龙族是强大的，傲慢的，珍贵无比的。 纤薄的睡衣领口处，脖颈根处浅蓝色的龙鳞散发出淡淡的光泽。 萨菲尔开口：“我的逆鳞，你已经触碰过了。” 17 抱歉小姐，无意打扰。 事实证明，只要意见不合的种族聚在一起就会很吵。 即使蓝宝石龙和黑暗精灵应该都是天生比较克制的种族，但显然此刻的两人都难以掩饰自己的刻薄。 甚至于，十分喜爱金钱的菲克斯，见到萨菲尔的金山之后表现出了一种富贵不能淫的端正态度。 “这就是你全部的手段了吗？”黑暗精灵期待林琳有其他的恶毒手段，最好真能搞掉萨菲尔一条命，“还有后手吗？” 林琳坦诚回答：“并没有。” 菲克斯：“啧。” 你为什么要“啧”啊，你们是同一战线的同事诶！ 现在想来，开会的时候两人能够和平相处还是给了魔王面子的。 “和这个相比，”林琳看向菲克斯，“你一点也不好奇我为什么偷袭他吗？” “这有什么奇怪的，”菲克斯耸肩，黑暗精灵恶毒的眼神看向龙族，“萨菲尔每个月都要被偷袭三四次，他本来就很招人讨厌。” 毫无心理负担地当面说出了贬低的话！ 招人讨厌的龙族轻蔑一笑：“和黑暗精灵相比，龙族是被别人尊敬和推崇的种族，而不是阴沟里的老鼠。” ……啊，林琳默默捂住耳朵，并不想参与这场互相喷毒液的大战。 她想睡觉，她今天走了好多路，她真的好累。 “你们继续吵吧，晚安。” 林琳直挺挺地躺在猫窝之中，裹好自己的小毯子。 针锋相对的两人有片刻的停顿，但空气中的紧张并没有缓解。 龙族的地盘意识很强，他意识到年轻的精灵在林琳躺下后看向她好几眼，菲克斯似乎并不想让林琳呆在这里。 萨菲尔平静开口：“你也想在这里休息么？” 菲克斯被他提出的想法恶心得一哆嗦，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火速离开。 - 林琳迷迷糊糊地醒来，睁眼看到眼前披着斗篷的黑暗精灵。 菲克斯白天总有点发蔫，见到林琳醒来后松了口气：“怪不得我上一次叫你的时候你迟迟不开门，你要睡到这个点才醒。” 林琳默默翻身，将头裹进毯子里，滚到猫窝的另一头。 菲克斯：“……不要假装看不见我。” 林琳打着哈欠吃了早餐。 菲克斯坐在她的旁边，盘子里是拌好的蔬菜沙拉。 这座森林里并没有黑暗精灵常吃的菌类，菲克斯只能略显冷淡地勉强吃这些。 和魔王城中大部分挑剔的干部不同，黑暗精灵是那种即使不想吃也不会浪费食物的类型，他将盘子里的沙拉吃得干干净净，腮帮子鼓鼓。 林琳不禁为他赞叹，像是表扬小朋友那样：“这可真是个好习惯。” “他只是不放过每一口能进嘴里的东西罢了，”龙族从林琳身后的门进入石厅，“蜥蜴人告诉我了你温泉计划中的一部分。” 林琳最近见到萨菲尔总有一种见导师的紧张感。 “我是有些想法，”林琳点头，将手中的本子交到萨菲尔面前。 除了昨天的那几个关键词外，林琳还扩充了一些细节，帮助温泉项目的具体落实。 萨菲尔安静将林琳本子里的记录看完，然后抬眼。 要打分了！林琳屏住呼吸。 “我觉得可以一试。”萨菲尔开口，“温泉面向的毕竟是人类和兽人这种数量庞大的群体，你的意见比我更有参考性，我会负责具体的实施。” 虽然没有得到正面反馈，但是仔细想了一下萨菲尔夸奖人的概率，林琳还是把这个评价当做不错的成绩。 林琳的本子被取回来，菲克斯探头偷看关于温泉的计划。 完全不懂得温泉和搓澡乐趣的地底生物皱了皱眉，他聪明地没有当着林琳的面表达自己的不喜欢。 萨菲尔看向菲克斯：“你什么时候离开？” 菲克斯用叉子将最后一口沙拉填进嘴里，有些懒散地回应：“等你死掉的时候。” 林琳发现了，菲克斯面对萨菲尔时像一只炸毛的猫，所以会显得比平日活跃很多。 而且，他有一种，隐隐觉得林琳应该更支持他的期待。 菲克斯是所有干部中最年轻的，魔王曾经开玩笑地说林琳和菲克斯应该会有许多共同语言。 无视菲克斯的诅咒，萨菲尔是毫不掩饰的严肃，他对待工作总是这样：“魔王将你派来是因为你很靠近这里，你的任务是什么？” 林琳也期待地看向菲克斯。 “好吧，”黑暗精灵妥协，他靠在椅背上，“我需要在托科皮亚购买一批药品。” 菲克斯看了林琳一眼，他知道人类中的一部分规矩，他想在林琳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林琳问：“是毒药吗？” 菲克斯无语地看向萨菲尔。 萨菲尔平静澄清：“不是我教的，她自学成才。” “是毒药，”菲克斯不得不承认，“而且最近魔王城周围的魔物有些躁动，感觉不会平静。” “魔物不是都归魔王管吗？”林琳真诚发问。 “当然不是，”萨菲尔回答这个问题，“就像不是所有人类都被国王统治那样，魔物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无主’的。” “特别是光明神和黑暗神在那场大战后双双消失，”菲克斯补充，“光明种也有背叛了光明神，扰乱他们自己阵营的居民的。” 与地上生物嘲讽底下生物是黑暗种一样，光明种也是一种蔑称。 果然，这个世界还是很复杂的。 林琳揉了揉脑袋，只捡自己想听的问：“那……你去的地方有趣吗？” 萨菲尔睁了眼睛，他意识到问题，刚要阻止，菲克斯已经先他一步凑近林琳。 “当然。”黑暗精灵回答，黑暗精灵蛊惑人心就像呼吸一样轻松自然。 银色的眼眸真挚地望向林琳，菲克斯补充：“你甚至能够见到真正的女巫。你不是总被认成女巫么，你难道不想知道真正的她们是怎样的？” 果然，林琳的下一句话是：“我可以去么？” “当然可以，”菲克斯以一种乐意至极的态度，“只是……你的黑色头发太特殊了，我们需要做一些小小的改变，即使是在托科皮亚，女巫也不会光明正大地出现。” 黑暗精灵扶着林琳起身，催促她离开这座石厅：“我们会在那里呆几天，虽然是晚上出发，但是你现在就要开始准备。” 萨菲尔冷着一张脸。 菲克斯回头，看向萨菲尔：“至于那头龙，就让他独自在温泉上挖洞吧。” - 林琳这才知道为什么上一次去往托科皮亚的时候，萨菲尔会在她提出想要改变发色后，说黑暗精灵更擅长这些欺诈的法术。 菲克斯先让她灌下一瓶药剂，然后黑暗精灵蒙住她的眼睛，在她的耳边低声吟唱了一段咒语。 进入胃部的药水微微发烫，林琳甚至怀疑那个玩意在自己的胃里沸腾翻滚。 是黑咖啡一样浓烈的苦味，林琳抑制住吐出来的冲动，感受着热意由胃部扩散至全身。 黑暗精灵将遮挡在她眼前的手掌收回，“看看你自己。” 然后林琳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发生了一些变化。 纯黑的发丝褪色，蜕变为浅淡的铂金色，眼眸也从深褐色转为暗红，甚至于那张看起来清秀柔软的面孔也变得更为立体深邃了一些。 简而言之，林琳现在看起来更像一个混了其他种族基因的人类。 她看上更能融入这个世界，同时也变得危险了起来。 毕竟，混血儿们总是有着别人难以直接看穿的特殊能力。 “真神奇，”林琳摸了摸自己的脸，并没有感受到与之前的不同。 菲克斯帮她把头发束成高马尾，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利落的半人类法师：“只是给你身上加了一层幻术而已，不过一般人看不出来，除非是那种能看穿一切的‘真理之眼’。” 林琳说：“我还能变成其他模样吗？” 有一种捏人游戏的快乐。 “抱歉，”黑暗精灵坦言，“一般而言，没有其他样子了，你下次喝药还是这个模样。” 好吧。 林琳有些失望。 “猜猜我是谁！”林琳手握黑暗精灵塞给她的法师权杖，穿着法师常穿的浅白色袍子，按捺不住的兴奋。 正在阅读的龙族抬头，他在林琳靠近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她的到来，萨菲尔平静地凝视向这位人类：“恭喜你，你现在看上去不像女巫了。” 虽然没想过能骗到龙族，但对方这样云淡风轻的模样，确实让林琳失望。 “把法杖交给我，”萨菲尔说，“你不能带着一支空的法杖出去。” 这也是黑暗精灵同意林琳出发前与萨菲尔告别的原因。 他们都知道应该怎么做。 “好吧，”林琳来到萨菲尔的面前，顺便参观这个书房。 和魔王休息室一般的书房不同，萨菲尔的书房里堆满了摊开的书籍，甚至那些书多到溢出来，放在沙发上，放在茶几上和地面上。 林琳能够闻到属于书本的特殊香气。 萨菲尔握上那柄权杖，乳白色的权杖在他手中泛起浅白的光泽，龙族将权杖充满了能量。 作为一种天生的魔法生物，龙的力量能够侵略至任何元素力量不同的容器之中。 萨菲尔怀疑黑暗精灵是从他的白皮同胞手中拿到了这支战利品，因为它看上去价值不菲，又是黑暗精灵无法使用的光明系道具。 应该是原本放在菲克斯的收藏之中的，现在拿出来给林琳玩玩。 “现在试试？”萨菲尔开口。 林琳重新握上这柄法杖，感受到法杖流淌着淡淡的温度。 萨菲尔的视线落在林琳的新面孔上。 他确实无法看出她的原本面貌，但是龙族对于魔力的敏锐让他感知到有一层温和的能量缓慢地聚集在林琳的面部。 虽然看不到林琳原来长什么样子，但是知道她改变了容貌。 虽然知晓托科皮亚这样的偏僻城市应该不会有太过厉害的家伙，萨菲尔还是有一种浅淡的担忧。 “别让菲克斯带你去太混乱的地方。” 林琳手握权杖，正兴致勃勃地看着里面缓缓流淌的白色能量。 她有些嫌弃萨菲尔的过多忧虑，“哎呀，知道了。” - “法师小姐！” “法师小姐！” “法师小姐！” 嘈杂的酒馆，橙红的灯光从上方照耀，大麦酒的香气弥漫整个酒馆，醉醺醺的客人睡在角落，猫娘服务员为客人倒上新酒，人们鼓着掌有节奏地呼喊着酒桌中央的客人。 掌声像是宣战的鼓点，林琳看向坐在对面的狼人，挑衅挑眉。 “喝不了了，我投降，我真的投降。” 狼人干呕了一下，然后抱上猫娘递来的垃圾桶，开始大吐特吐。 站在人群中央的林琳端着宽大的啤酒杯冲人群做出一个掌心向上的手势。 掌声和吹口哨的声音应声响起。 “我们今晚的胜利者，是法师小姐——林！” 酒吧老板在欢呼声中将一枚镀金奖章挂在林琳脖子上。 这枚奖章对于林琳来说有些过于厚重了，她有些不自在地调整了一下角度，免得自己被这玩意儿勒死。虽然猜测到大概率不是金的，林琳还是出于本能地咬了一小口。 真正的回到了自己家一般如鱼得水的黑暗精灵轻笑一声，在有兽人看向林琳脖颈上的奖章后，他不动声色地将手臂搭在了林琳座椅的靠背之上，流露出一点维护的含义。 黑暗精灵的兜帽敞开着，他正在仰头看着法师小姐，下颌微微上扬，绸缎般银发之下露出黑暗精灵乌木一般的侧脸。 精灵冰冷的银色眼眸瞥向那位偷看的兽人。 无人不知黑暗精灵是怎样凶残难缠的种族，那位兽人立刻转移了视线，仿佛只是一不小心的晃神。 和林琳不同，黑暗精灵并没有怎么喝酒，他桌上的那杯金色的麦酒只降下去五分之一。 在林琳坐下后，菲克斯凑近她的耳边，避开周围过于嘈杂的声响：“你真厉害。” 黑暗精灵很擅长这样的恭维。 当然，这也和他为达目不择手段的种族特性有关。 林琳洁白的脸颊微微泛红，她也有点小得意：“我喝这种酒不容易醉，之前的世界里，工作有的时候也会用上这样的技能。” “那你真是太辛苦了，”狡黠的黑暗精灵立刻换了一副同情的面孔。 林琳缓慢点头：“说多了都是泪啊。” 虽然不会醉，但是会想上厕所。 林琳拒绝了菲克斯的陪伴，走出酒馆，去往就在酒馆后门处的洗手间的方向。 黑暗精灵的听力实在是过于敏锐，她不想让菲克斯听见上厕所的动静。 推开门，寒冷的晚风吹向面庞。 托科皮亚虽然是混乱无序的城市，但是到了午夜，也会显出几分萧瑟宁静。 今天是满月，镶嵌在夜空中的月亮散发出温和的光泽。 毕竟是喝了酒，脸颊闷热，林琳将马尾拆开，撩开沾染在她脸颊的碎发。 然后她听到马蹄的声响。 并非奔跑，而是缓慢的，闲庭散步一般的前进。 盔甲遮蔽了林琳面前的月光。 林琳仰头。 人类的骑士。 酒气氤氲在微张的唇齿之间，林琳几乎要以为这是她醉酒产生的幻觉。 白色的骏马之上，身穿银质盔甲的骑士缓慢地取下头盔。 很少有人在盔甲之中还能如此干净清爽的，就好像他被神明偏爱，所以给予他身体和容貌上的特权。 金子般温暖的蓬松短发，清澈而疏离的蓝色眼瞳，他干净得和这个城市格格不入，像是误入泥潭的白鸽。 “抱歉小姐，无意打扰。”青年放轻了声音。 然后，他又一次低头凝视林琳的面庞，有些困惑地微微张口：“您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拥有‘真理之眼’的人会看穿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