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裔》 第1页 书名:神裔 作者:宁谧 身为神裔。 享受过多少尊崇,便要担起多少责任。 这是山月记忆中自己不能推卸的使命,一朝下界为上古结界加封,频频意外。 直到很久以后有人叫她“冰月”,她才知道原来她还有一个名字。 而那个名字代表的,只是一把剑。 入坑提示:请勿早站cp。( ̄▽ ̄") 专栏戳一下,宅起来可好( ̄へ ̄) 内容标籤: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山月 ┃ 配角: ┃ 其它: ================== ☆、第一章 “启禀天帝,清风台上凌仙君传来消息说下界麒麟山似有异动,请陛下定夺。” 御座之上的天帝荣天闻言被冕旒遮在后面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西,手肘撑着御座扶手轻揉眉心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问道:“诛言可在?” 众仙面面相觑四下查看后,回道:“回陛下,诛言将军……似乎不在。” 天帝轻轻一嘆,松开扶额的手抬起胳膊舒展广袖,金丝暗纹的袖口被手指轻握着搁在腿上。“众仙家可有谁记得,诛言这是第几次不待朕下旨就私自下界了?” “……” “诛言将军此举虽有不妥,但也是尽忠职守保卫我天界的表现,陛下就不要责怪了。” 天帝接过仙侍递来的淡茶轻抿一口,仙侍接过天帝手中的琉璃盏放置一旁,便听天帝继续道:“诛言不听号令私自下界一事暂且放一放,上凌仙君可曾说麒麟山因何异动?” “启禀陛下,上凌仙君虽从崑崙镜中时刻观测麒麟山,但麒麟山此次为何异动的缘由却并不清楚。眼看麒麟山结界加封之期将到,此时出了岔子,怕是与魔界脱不了干系。但不论何故,结界加封之事理应尽快。拖得越久,怕是夜长梦多。魔君战戈乃上古魔神之子,自大战之后魔界蛰伏万年不动声色。这次,恐其有备而来呀。” “仙家所言极是,大战距今已有万年,这战戈虽未曾挑起什么争端,但也不可不防。”思索片刻,天帝从御座上起身,冕旒随着他的动作在眼前轻晃,负手而立,道:“传朕口谕,为防魔界趁此机会前来破坏,万里荒原镇守边界的将士们加强戒备,魔界一旦有何动作,即刻来报。明渊仙君下界去将诛言捉回来见朕,若其反抗不从罪加一等。麒麟山结界加封之事,待神界大门开启之时,与景扶上神商议过后再做定夺。” “启禀陛下,神界之门已经关闭五千年。上次开启乃是为了麒麟山结界加封之事,如今眼看结界加封之时便要到了,神界大门仍旧紧闭,景扶上神怕是还在修炼当中戒绝五识。若到时上神仍未降临,我天界又皆是凡人成仙并非真神,无权为结界加封,这可如何是好。”此言一出,众仙面面相觑,天帝低头一挑眉,已有人出口反驳。 “休要胡言乱语,景扶上神既然承诺了五千年后会重新为结界加封,自然会信守承诺。倘若我等连这点儿信任之心都无,岂非亵渎神灵?!” 仙家们众说纷纭,分别站成两队开始讨论。 天帝揉了揉眉心,唿出一口气。“众仙家稍安勿躁,万年前大战之时神界拼尽全力直至凋零,如今只剩景扶上神一人。五千年前为防魔界借麒麟山地脉酿成弥天大祸为三界带来灾难,景扶上神出神界为麒麟山的上古结界加封保三界平安。如今五千年已过,上神岂会失信于三界不守信用。”挥了挥袖子,荣天觉得头疼欲裂。“众仙家都回去吧。”言罢转身下了御座,旁边的仙侍机灵的过来伸手搀扶着荣天离开凌霄殿。 神界天选台,古老的花纹蔓延至整个灵台错综复杂却又有理有章。台上的一男一女皆盘膝而坐紧闭双眼,周身亮着圆形的结界静静的闪烁着光华。一身白衣平铺在身边,纤尘不染。双手摊于膝头,指尖晶莹白皙。一口剔透的水晶钟凌空悬于天选台中央,这一切就仿佛是静止的,除了流动的灵气与淡淡地薄雾,空荡荡的如同荒野。 “咚……”水晶钟空灵的声音从神界天选台响起,连同处在神界之下的天界亦能够清晰听闻这不过分响亮却使众人心中一震的声音。天选台上的两人同时睁开眼。深褐色的眸子如出一辙,眉目清秀高贵圣洁。外人都道神界之人貌可倾城无与伦比,但在他们自己眼里,这不过是一副皮囊。 山月动了动手将体内的浊气尽数吐出,景扶笑眯眯的从蒲团上站起身轻拂衣袖。清秀的眉眼几分儒雅,侧身向右走了一小步朝着山月伸出右手问道:“睡得可好?” 山月将手放进景扶的掌心,两人四目相对皆是一笑。五千年未见,大梦三生醒来后仍旧如同昨日才见过那般熟稔与自然。山月被景扶拉起来长身而立回道:“一夜无梦。” “我也是。” 山月低头收回手,两手交握于胸前。走到天选台边站在石栏之后向下望,挥袖褪去云雾,珠玉玲珑金碧辉煌的天界尽在眼底。无数的奢华梦幻交织而成的天界,在凡人眼中遥不可及的高贵,说到底不过是他们心底的欲望还没有磨灭。 “五千年了,还是如以往一模一样丝毫未变。” 景扶走过来站在山月旁边,左手扶着天选台上的围栏侧身而立。“你要他们变成什么样呢?一成未变也未必不是好事。至少他们安然无恙也并未变本加厉,如此已是极好了。” “你倒是想得开。” “是啊,难不成你想不开?”景扶抬手带着广袖手臂轻轻一转背至身后笑着侧脸看她。山月抿唇不语,伸手收了天选台上那个水晶钟,晶莹剔透的水晶钟在她手中变成一只铃铛大小,山月低下头纤细的手指轻动,把它繫于腰间。 “世间正邪两立,对错皆不能因片面而语。”景扶抬头望着远处一望无际的薄雾烟云,翻涌着被风吹着流动着。“我们不能对他们要求太多,凡人都有心中所渴望的东西。修炼成仙并不能代表他们无欲无求就如同我们一样,于整个三界来看,他们也就是芸芸众生之中需要我们守护的人。” 山月绑着绳结的手微不可见的一顿,接着在系好绳结后松开透明的水晶铃抬头轻轻地唿出一口气。“说的是,你总能比我看得通透些。” “神界之门已开,荣天该来了。”景扶朝着山月微微一笑转脸望向那无际的云海,苍茫大地芸芸众生,皆置于天选台下。神界天选台乃三界至上之地,这最高的地方能够俯视一切,看见所有,却也格外冷的入骨冰寒。 神界之门外 “天界之首荣天,率众仙家恭迎景扶上神莅临天界。” 古老沉重的大门应声而开,冰蓝色的结界将天界众人阻挡在外,神界以里的地方,这些凡人修成仙的天界众人,自然丝毫没有可能看到神界之门以内的光景。也因此,他们心中的神界除去神秘以外更加的高贵不可亵渎。有的人觉得神界之内灵气四溢必是修行圣地,而有的人觉得神界以内必然较之华丽的天界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心中所存的欲望在他们各自心中清清楚楚的左右他们的思想,在外人面前毫不费力暴露他们的不堪。而真正的神界大门以内,不过只剩一座天选台。
第2页 景扶一身白色深衣,暗纹流转的广袖两手清风。墨色长髮垂于身后,头顶松松的横插着一枚白玉簪。抬脚跨出神界大门立于古老的石阶之上,清眸微抬。“免礼。” “上神请移步景月宫,众仙为上神见礼。” 景扶笑着点头,“请。” 众人走后,山月跨出神界大门,抬头望了望眼前这云雾缭绕朦胧却又瑰丽辉煌的天界,摇身一变换去身上繁冗的长裙,作一身轻巧的普通仙娥打扮,悄悄地随着离去的众仙离开神界大门。 远远地瞧见了景月宫前悬挂着景扶亲手题字的牌匾,山月按照景扶先前交代好的路线转身拐去另一个岔路口。顺着白玉阶一路前行,按照景扶说的,若是没有意外一路走到南天门便能去往人界了。 “哎,那个小仙娥,你过来一下。”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男声,山月停住脚步低着头转过身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青色的靴子,同色长衫垂在鞋面上纤尘不染,腰间一枚白玉琉璃佩缀着青色的流苏。 “仙人有何吩咐。” “看着面生的紧,刚来的吧?此地闲人免进,你怎么进来的?”上凌手里捏着一把摺扇轻摇,配着生来便狭长迷人又勾魂的丹凤眼,斜睨着面前这眉目清秀的小仙娥。言语间倒是少有的几分正经,平时的轻佻劲儿今日不知为何全没了影儿。 “小仙确实刚来不久,不知此地不准踏足,小仙这就离去。”山月说完转身便走,忽然一阵微风冲着手腕处而来,山月下意识的一回手手腕不着痕迹的打了个圈儿,上凌便空抓了一手清风。 “瞧不出来,这清秀可人的模样倒还是个深藏不露的主儿。”话锋一转,上凌冷下脸来逼近一步,啪的一声合上手中的摺扇朝着山月的下巴挑去。“看你浑身并无一丝污浊之气,想必也不是妖魔鬼怪。新来的仙娥第一课便是要背熟了天界的各种规则禁忌,你说你不知清风台不准踏足,难不成别人上课的时候你跑去拉肚子了?” “我确实不知此处不准踏足,也并未造成任何不良后果。多谢仙人提醒,小仙这便回去了。” “站住。”上凌一个闪身到里山月面前,低头冲着山月挑眉灿烂一笑。“进来便进来了,平日里也没几人过来。方才听闻神界传来钟声,想必景扶上神已然出了神界,整个天界的仙人这会儿估计都在景月宫给上神见礼,所有的仙娥仙侍在这时候都忙得不可开交。你既然到我这儿来了,就在这儿躲会儿清闲吧。”上凌说完退开一步侧脸远远瞧了瞧景月宫的方向,那个位于天界最高处仅次于神界的宫殿。 “你不去?”山月侧目瞥了一眼上凌,上凌闻言侧脸过来一挑眉绕开山月向前走了几步,摊开双手又潇洒的回过身望着山月道:“要在我这儿躲清闲可是不容易,待会儿要是有人来了,你可得帮我应付。” 上凌话音方落,不远处便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上凌,我来找你下棋了,你快出来。”这声音几分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在哪儿听过。山月回过头来,上凌已经不知去了哪里。再转眼,那边的女子已经走了过来衣着不凡,山月这才瞧见,方才那里高高的悬着清风台的牌匾,下面似乎还有一层结界。回想起她方才过来的时候,好像并没有受到结界的阻挠。 “哎?你是哪个宫里的仙娥,怎么会在这儿?”瑶翠瞥了一眼山月脚下不停的超前走,身后跟着一名仙娥手中拖着棋盘。 “小仙本是去往景月宫的,不想却在这儿迷了路误闯此地,小仙这就离去。”山月低头道别,瑶翠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走上清风台除了一面崑崙镜却没见着上凌仙君的影子。 “哎,上凌仙君去哪儿了?” 山月正要走又被瑶翠叫住,抬眼望了望清风台上隐了身形坐在那儿的上凌,山月低头回道:“小仙不知。” “哼!居然敢为了躲本公主私自离开清风台擅离职守。上凌,给我等着,我这就去找父皇禀报此事!” “公主,您已经第一千八百零三次说要去告发上凌仙君了。”仙娥状似不经意的低声说了一句,瑶翠气不打一处来,抬眼瞧见不远处的山月,面上一红尴尬无比。 “父皇是在景月宫吧?我现在就去!”瑶翠恼羞成怒,提着裙子一路跑下清风台,那个小仙娥跟在公主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离去。 山月望着瑶翠跑走的背影,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小女孩儿的脸。 瑶翠……难不成,这是五千年前恰巧在她与景扶为麒麟山加封成功之时出生的那位天界最小的公主? “咳咳,小仙娥,叫什么名字?”上凌忽然在山月身旁出声,一手摇着摺扇一手正要伸过去捏山月腰间的铃铛。山月后退一步躲了开来,道:“你就不怕她真的去天帝那里告你?” 上凌望了一眼山月腰间的铃铛随即收回悬在半空中的手,呵呵一笑自然的不得了。“她喜欢告便去告吧,天帝若是信了她,我上凌两个字便倒过来写。” “何以见得?” 上凌啪的一声合上扇子指了指不远处的清风台牌匾。“瞧见没?那下面有个结界。” 山月望了一眼,点头。“这结界与天帝信不信瑶翠公主的话,有何关联?” 扇子一指山月,上凌笑道:“这下我总算相信你是新来的了。”话音未落,清风台上忽然一阵红光从崑崙镜中迸发而出直射天际。他面色一变,惊道:“不好!”一跃回到清风台。 山月自然看得分明,如果没错的话,那抹从崑崙镜中迸发而出的红光,便是与人界麒麟山本命相连的麒麟神兽出了事。一念至此,顾不得许多,山月一跃飞至清风台。 “此处下去可是麒麟山?” “没错,现在得赶紧去通知天帝出事了。你去景月宫找……”上凌话未说完,山月已经化成一道白光钻进了崑崙镜。 ☆、第二章 强烈的漩涡在周身形成互相撕扯的气流,山月撑起结界护住自己快速向前。与麒麟山本命相连的麒麟神兽若是出了事情,不消魔界大举来犯,便是魔界一名护法都能够将麒麟山的结界捣毁。 冲出漩涡,面前一阵白光过后山月身处麒麟峰上。周围清丽秀美的山川河流,麒麟峰下裊裊炊烟随风飘在家家户户的上空。天空忽然砰的一声巨响如同雷电,山月驾云而上。 远远的便见一头浑身是火的麒麟与一条黑龙对峙,双方剑拔弩张。但显然火麒麟已经身受重伤却还在不服输的逞强,相对于已经受了伤的火麒麟而言,对面的黑龙便显得轻松许多。虽然双方在气势上不输彼此,但实力悬殊的两个人对战本就是一场不自量力的错误。 山月伸手扯出一条素锦蒙面,捏诀施法撒出一张金丝网朝着对面的黑龙而去,同时快速的向着麒麟过去一把将他缩了身形收入袖中,山月广袖一挥,两人瞬间消失在麒麟峰上空。待黑龙尖利的爪子撕破金丝网,对面的人已然不见了。明渊仙君闻讯赶至之时,黑龙摇身一变恢復人身一身黑衣手握长剑,眉目间尽显刚毅的性情。
第3页 “站住!诛言将军呢?你把诛言将军怎么了?!” 战戈扬手回剑入鞘,背过身侧脸轻蔑一笑。“他总有一天会死在我的剑下。” 明渊松了一口气后即刻返回天庭,将战戈所言一字不差的告知荣天。荣天闻言,执棋的手微微一颤。“你说,诛言遇见了战戈?” 明渊默默的点头称是,心里却涌上几分害怕,绷紧了神经等着天帝训话。却闻棋盘对面的景扶轻轻落下一子,道:“明渊仙君既是已经好好的回来了,诛言将军想必并未遭遇不测。天帝稍安勿躁,诛言天赋异禀又是天界第一大将军,虽与战戈之间有些差距,受些伤是在所难免。但如今看来,并无性命之忧。” “上神所言甚是。” “目前首要之事,是要查清楚战戈为何会出现在麒麟山。麒麟山封印之事进行在即,天帝不妨派人查一查。” “是。”转过身向明渊下了旨意,荣天又伸手捏起一枚白棋。“上神莫怪荣天失礼,诛言乃是我唯一的儿子。从小便喜爱习武打仗,小的时候我还能管管他。但他越来越大且又天赋异禀,修为事半功倍,常常不听话就跑去万里荒原打扰驻守边界的将士们。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儿子大了,管不了了。” 景扶垂眼一笑,伸手又落下一子。“天帝何须去刻意管束,命由天定,强求不来。诛言既然得天独厚必然要走他该走的路,天帝何不顺其自然。自古天道便在,该来的总是会来。” “荣天自是知晓此中道理,也罢,随他去吧。”深深一嘆,棋子落盘。景扶见状将手中的棋子放入棋盘一角,霎时间白子一方兵败如山倒。景扶笑道:“承让了。” 山月带回那只麒麟落脚在麒麟山的日光崖上已有两日,站在崖上往下看,对面的麒麟峰高耸入云碧绿青葱,一条小河从半山腰顺流直下经过麒麟峰下的村落,将村落从中间一分为二。远远的似乎能看到忙碌的村民、做家务的妇人以及在外满地跑的孩子,隐隐约约还是听到他们的笑声。山月不自觉的笑起来,站在日光崖头任由微风迎面吹来,拂开她脸上的髮丝。 “是你救得我?”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山月回过头,一只红色的小狗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地方。前爪上缠着她亲手包上的布条,赤红色的眸子看着她,没有表情。 山月冲着他点头颌首,从日光崖上慢慢走下来。风吹动她的套裙,扬起浅碧色的裙摆被风吹成波浪。“是我救得你怎么了?” “你不怕我?” 山月走到他面前停下,很好奇他为什么这么问。“我为何要怕你。” 此言一出,却见他勐的向后退了一步伏低前身爪子深深的抠进土里,掀了掀嘴唇露出两颗獠牙。“大胆魔界妖物还敢在本将军面前装模作样,速速现出原形饶你不死!” 山月闻言轻笑,双手平摊在原地转过一圈回头看着地上的诛言道:“你倒是说说我哪儿像魔界妖物,你若能证明便罢,你若不能证明,我也不要求你做什么。今晚,便在这日光崖上睡一夜,如何?” 诛言瞥了一眼日光崖上寸草不生冰凉之极的石头,打了个寒颤。若是在日光崖上睡上一夜,还不得冻死!“我天界第一大将军诛言自小便不是个被吓大的人,想要证明你是妖还不简单,今天你算是栽在本将军的手里了。”诛言红红的眼睛微微一咪,接着又道:“我朝你吐一口三昧真火,你敢站在那儿别动吗?” “火麒麟天生口吐三昧真火,能燃世间物,乃妖魔鬼怪之克星。你倒是会算计,我若真是妖魔鬼怪,站在这儿不动让你烧,岂不只有死路一条。” 诛言趁热打铁:“你若识相,就赶快跪地求饶,我还能饶你不死。” 山月拂袖,两手交握于胸前长身而立。“天界之人都如你这般,有眼无珠吗。” “放肆!” “我并非你口中一嘴咬定的妖魔,即便你三昧真火烧过来我亦不是。就算我是妖魔,我救了你这是不争的事实,你醒来之后不思感恩第一反应便是要杀我。这些都且放到一边不谈,你如今重伤在身形如禽兽,单凭一团三昧真火便想杀我。我说你有眼无珠可能是有些不对,我该再加上一句自不量力。” 山月一席话让诛言气的七窍生烟,瞥见她抬脚欲走,他咬牙切齿的一个勐扑张嘴咬住她的裙角。山月侧脸斜睨里一眼,继续前行。未出十步,裙角上拖着的重量消失,回过头,便见诛言昏迷在身后的地上四肢朝天。 诛言再次醒来,还是在先前的那个木屋里。不远处的桌子上燃着一根蜡烛,灯火摇曳。白日里的那个女子站在窗前,打开的窗户外能看到一轮状似圆盘的明月,月光铺在木屋中的地上。窗边那女子在昏黄的烛光里回过头来,诛言愣里一下随即别开眼下意识继续装睡。山月轻摇头,抬脚朝着门口走去。 “你去哪儿?” 山月并未答话,诛言一使劲儿噗通一声从木床上摔了下去,四仰八叉。 山月出了木屋走上日光崖,圆圆的月亮仿佛就在不远处触手可及。白日里她便看见麒麟峰半山腰上有一股萦绕不去的黑气,此时一眼望去似乎比白天更加浓郁了些。扬手招来一片云朵正要抬脚上去,裙角忽然增加了些许重量。山月抿唇低头看着咬住她裙角的诛言:“麒麟峰那边有些不对,我去看看。” “你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万一你不回来怎么办。”诛言死咬着就是不松口,他一辈子从小到大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他以为受重伤顶多就是变回原形,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即便是变回原形在凡间也不会有人敢把他怎么样。可现在他不确定了…… “不要跟着我。” “可是凡间的人都喜欢吃狗肉!”诛言脱口而出。 山月闻言愣了一下,随机轻笑出声。“你堂堂天界第一大将军,怎么会……” “带我走,带我走,别把我一人搁这儿,万一被煮了炖了烹了死了,你就算不是妖魔鬼怪我父皇也一定不会放过你的!”诛言这一招以往百试百灵。 山月一言不发的扯回裙角,转身便抬脚踏上云朵。 “带上我,带上我,带上我啊。”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山月回头望了一眼,银白色的月光下,日光崖静静地慢慢地在身后越变越小。 山月驾云在麒麟峰半山腰绕过一圈后,落在山间的小路上。头顶上便是围绕麒麟峰一圈的黑气,朦朦胧胧的黑色之中似乎还带着绿色的瘴气。但是按理说瘴气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麒麟山上古真神留下的结界会隔绝一切带有邪恶之气的东西。这麒麟峰的瘴气究竟是从何而来? 山月沿着山路蜿蜒而上,麒麟峰半山腰上南面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北面是一处悬崖峭壁,南北两面形成强烈的对比。越靠近黑气,空气中便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慢慢飘散。似乎是梅子的酸甜又好像带着花香,偶尔还嗅到一种淡淡的腥臭味儿。山月慢慢走进黑气瀰漫的树林,她并未撑起结界,而对面的黑气竟像长了眼睛一般自动的退避开去。
第4页 一路朝着树林深处而去,山月腰间的铃铛开始微微颤动。逐渐放慢脚步微微提高警惕,随着铃铛颤动的幅度越发厉害,周围的黑气已然快要遮蔽住本就朦胧不清的视野。面前忽然出现一条河流横亘在那里挡住里去路,山月挥袖拂开面前的黑气低头看去。这河流里的水,如同墨汁。 “啊——!”漆黑压抑又寂静的河流对面忽然传来一声悽惨的叫喊,在树林中迴荡着渐渐消失。山月指尖光芒一闪,白色的结界在周身亮起,抬脚踏上黑色的河流涉水而过,白色的裙角未湿寸缕。 “救命!救命啊!”一名女子忽然从对面的树林深处跑出来,身上衣衫褴褛披头散髮。她一边跑一边惊恐万分的向后看,一条黑色的巨蟒勐的蹿出浓密的草丛,绿色的眼睛在这黑气缭绕的树林中越显诡异。忽而张着嘴突出红色的信子,那名努力逃命的女子瞬间被捲住了腰向后扯去。 山月从旁边的树上折下一条树枝,翠绿的叶子在她手中变成手指长短的小刀朝着对面的巨蟒射去。捲住女子的蛇信子被树叶化成的小刀从中沖断,巨蟒怒吼一声望了一眼对面一身白衣的山月,愤愤的转头钻进里原先的草丛。 “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杀了它!你一定能杀了它的,不能让它跑掉再害别人了!”女子跪着爬过来,抖着身子在山月身边抓着她的裙子仰着脸苦苦哀求,脏兮兮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受了不少伤。枯瘦如柴的身子单薄如纸,苍白的脸不知是被吓得或是身体不好引起的。 “我救了你,但我不想杀它。修行不易,生死自有天定。” “可它吃了我的家人!我爹我娘还有我那才三岁的弟弟,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一点一点吃掉。求求你替我爹娘报仇,求求你!”女子说着,松开抓着山月衣服的手开始咚咚的磕头,一下下的磕头声闷闷的响着。 山月伸手理了理袖子朝着女子面朝的反方向慢慢走开,“这里很危险,你下山去吧。” 女子一脸固执的跪着转了个方向继续朝着山月的背影磕头,“求你为我家人报仇!求求你!” 山月顿住脚步,背对着女子道:“你若现在不走,待我走后它去而復返,我便不能再救你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的家人既然已经命丧黄泉,我便是杀了那条修行百年的蟒蛇他们也不会再活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要卖萌泥萌才会收藏,尊的吗?(⊙o⊙) ☆、第三章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既然你不愿代我去报仇,我便自己去。”女子倔强的从地上站起来,脏兮兮的脸上一双眼睛显得格外大,小巧的五官看起来清秀有加十分精緻。 山月闻言轻笑一声转过身,淡笑着望向女子。“你若真的那般想要报仇,方才何必要逃,直接与那条蛇拼个你死我活不是正好如了你的意吗。”言罢,山月迳自转身朝着方才那条蛇逃走的方向追里过去。听着身后故意放轻了的脚步声,山月摇了摇头走进前面那个循迹而至的山洞。 一入洞口,蜘蛛网遍布头顶,山洞两边丢着还带有血迹的骨头爬满蛆虫。整个洞口只有中间一条小小的痕迹十分光滑,想来是那条蛇经常出入导致的。挥袖在洞口设下结界以防蛇妖逃走,山月望了一眼外面一闪而过躲到旁边树后的女子,转身进了洞中。 行至深处,方才那条黑色的巨蟒正盘卧在一团稻草上喘着粗气,粘稠的血液流了一身。山月在出口处站定不再往前,那条巨蟒已经支起了蛇头全神戒备。 “我并非是来取你性命,我只是想要知道这麒麟峰上的邪恶之气从何而来。” 那条巨蟒忽而化出人身倒在地上捂住胸口,望着堵住洞口的山月几分怀疑。“真的不杀我?” “自然。” 浮浅喘了两口粗气又呕出一口血才道:“黑气是半个月前开始的,具体为何我也不知。我平常一个月才出去抓一次人,半个月前我出去抓人时,忽然看见一群人从山顶惊慌的跑下来。我也没管别的,抓了几个就回了洞里。今晚是我第一次见到外面的黑气,不过我想那应该就是半个月前开始的。” “你知道的,就这么多吗。” 浮浅点了点头撑起上身靠着墙,“浮浅不敢隐瞒神仙。” 山月道里一声“好。”随后指尖亮起一点白光朝着浮浅飞射而去没入他的额心,浮浅大惊。“不是说好不杀我的吗?!” “那只是一个小小的咒语,以防你日后再去吃人。修行须得潜心而为摒弃杂念以善为本,加以时日才能够脱胎换骨飞升成仙。如你这般食人果腹,便是修上万年,也是难成正果。” 浮浅咽了下口水,靠着墙壁望着山月点了点头。“神仙教训的是……” 山月微微一笑转身出洞,浮浅眼神一闪深吸了一口气。 挥手撤去洞口的结界,方才那个尾随而至的姑娘竟然还等在洞口。山月嘆了一口气出了山洞去往山顶,还没走出几步,身后的姑娘又追了上来。 “你若是想要报仇,跟着我是没有办法的。” 身后的女子闻言噗通一跪:“民女凤莹,求女神仙收我为徒。” 山月脚下不停,朝着山顶而去,一言不发。凤莹咬了咬牙一脸坚毅的跪在那里,一动不动。转过一个路口之时,山月微微侧了侧眼,凤莹仍旧跪在那里,没有起来的意思。 山月想了想,道:“再过一个时辰天便亮了,山洞里那条蛇亦不会再出来吃你。到时你自己下山便是,这里终究不是久留之地。”话音一落,山月转过路口消失不见。不久后到了山顶,能够清楚的看见半山腰围绕的黑气正在随着天亮而慢慢变淡。空荡荡的山顶只有一座亭子,亭子里放着石桌石凳上书乐阳二字,四根柱子上缠绕着娇艷盛开的紫藤花,随风微动。 这里并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一株修行过百的紫藤亦没有什么邪气在身。山月稍一思索,随后抿紧双唇。 那条蛇妖,居然骗了她。 远处忽然一点火光闪现,山月侧脸看去,想起还留在那里的诛言,山月急忙驾云返回日光崖。山月返回日光崖撑起结界冲进火海,木屋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烟雾乱窜的大火里,山月找遍了整个屋子并没有看见诛言的尸体。搜寻一番无果后出了屋子站在火场之外,山月微微皱眉。 里面并没有找到那只麒麟的尸体,也就是说他还活着。 脚下忽然添了些许重量,山月心头一动低下头去。诛言正咬着她的裙子,看起来心情颇好。 “方才我瞧见你火急火燎的冲进去救我的模样了,这么着吧,待我回了天界,我秘密宝库里的东西任你挑选,如何?”提起秘密宝库,诛言每每都沾沾自喜。“你可别小看我的秘密宝库,四海八荒之内除了神界的东西,我的宝库之中应有尽有。” “你的命也太不值钱。”山月望着已经烧成一片的火海把头转向诛言。“被三昧真火烧过的土地,十年寸草不生,你这一口火吐的倒是痛快。”
第5页 诛言用爪子挠了挠地面,四肢一松啪的一声趴在了地上。“烧便烧了,一座木屋而已,而且我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那便是有意的了?” 诛言哼了一声,有气无力的趴在地上耷拉着眼皮。“方才有条虫子过来找我玩儿,我就送了它一个礼物。” 山月不再言语,将整个木屋周围打量了一番,在屋后的地方毫不意外的发现了一些痕迹。抬头望天,今晚的月色甚好,而此时却正好被一片云彩遮了个彻底,朦朦胧胧的月光再也看不清晰。轻轻一嘆,山月低下头去。见诛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前爪上原本由她亲手绑上的白色布条中间慢慢的开出一朵红梅。 麒麟山的清晨是美好的,山月立在日光崖头被迎面而来的清风吹的心神清明,日光毫无阻拦的照在脸上,耳边有轻灵的鸟叫虫鸣,微微的风声夹杂其中,就如同是一首乐曲,一首变幻莫测却十分安静祥和的乐曲。或许,这就是她和景扶要守护的东西。 昨日的木屋已经被烧毁,山月只好化出一条毯子将诛言紧紧的包在里面。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山月回头,诛言双眉颤了颤,慢慢地挣开迷濛的双眼。见他要挣扎着出来,山月转身过去端起旁边石头上熬好放凉的药汁走过去开口道:“把这碗药喝了再睡一会儿。” 诛言撑着前爪蹲坐在毯子上瞥了一眼山月,轻轻哼笑了一声。“这药不会有毒吧?” 山月不语,将手里的药放在诛言旁边站起身走回日光崖头。 “我病着,要不你餵我吧?” 山月仍旧不语。诛言嘟着嘴哼了一声,咕哝道:“小气鬼,连照顾一下伤者都不愿意。真不知父王找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就算要监视我要也要负责照顾我吧?我都伤成这样了,居然都不餵我喝药。” “把药喝了,之后我带你去个地方,你在那里好好疗伤。”山月望着对面的麒麟峰,若有所思。麒麟峰上必定有什么蹊跷,不管围绕在半山腰的黑气是什么,又是因何而成,都必须解决掉。 “那你呢?”诛言一口气把碗里的药喝完了才开口,忍不住嘴里的苦涩咂嘴咬了口唾沫,满嘴的苦味儿让他忍不住抱怨。“你这弄的是什么药啊?这么苦!蜜饯呢?快把蜜饯给我,赶紧。” “我还有事要办,你先把伤养好后自己回天界。” “不行!”诛言一口回绝,“昨天趁火打劫的那条臭虫我还没有把它捏死,我怎么能走?要走也是等我把那条臭虫捏死以后再走。” 臭虫?山月思索了一下道:“你说的可是一条黑色的蟒蛇?” 诛言点头,“就是它,才百来年的修行就敢过来跟我玩儿,还……还妄想……”诛言气愤的把脸转向一边,“算了!反正没弄死它我是不会回去的!” 山月轻轻笑了一下,回过头来。“它可是想趁你伤着,将你收服?” “它做梦!”诛言气愤的一跃而起之后又龇牙咧嘴的苦了一张脸,他与战戈一战受了重伤,昨晚又与那条蟒蛇交战,旧伤未好又添新伤,这下伤口全裂了。 山月望了一眼诛言前爪上新添的那朵红梅,道:“疼吗?” 山月一句话竟然让诛言抿起嘴有些委屈,点了点头,诛言低下头去。他堂堂天界大将军天帝唯一的儿子,如今竟然落得被一条臭虫觊觎并且被其所伤的地步,这真是有生以来第一大耻辱!脚下的爪子不由自主的伸了出来,深深地爪进毯子里。 诛言周身忽然爆出的杀气让山月皱了皱眉,“可是心中不平?”诛言不语,山月转身朝他走了过来,缓缓道:“你为何要心中不平?觉得昨晚竟然被一条蟒蛇所伤这件事成为了你生命中的污点与耻辱?还是因为你如今重伤在身连条蟒蛇都对付不了而羞愧?” 诛言对于山月的话,竟然无言以对,无以反驳。 “你在鄙视那条蟒蛇以下犯上甚至是不自量力的时候,可曾想过你与战戈一战中的你如同这条蟒蛇一样的自不量力。” 诛言身子一僵,“你居然拿我跟那条臭虫比?我是天界第一大将军,它算什么?” 面对着诛言的恼羞成怒,山月轻轻一笑走过诛言身边。“有力气了吗?跟我走吧,我带你去找地方疗伤。” 诛言哼了一声将脸转向一边,“不劳大驾,我的伤用不着你费心。” 山月背对着诛言顿住脚步,“你若真的不用我费心,昨晚何必要烧了木屋引我回来。” “我没有!木屋着火是因为昨晚那条臭虫痴心妄想的想要收服我!我才没有利用木屋着火引你回来,你要不要回来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 山月侧脸一笑,“如你所言,我要不要带你去疗伤也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话音一落,山月指尖光芒一闪,诛言瞬间僵住身子不能动弹,身体连同包裹着他的毯子一起慢慢浮向空中。山月扬了扬手中那条在日光下微不可见的白色光线,笑道:“走吧。”而光线的另一头,稳稳的系在诛言的脖子上。 诛言瞥着眼睛往下看了一眼,顿时火冒三丈。 “大胆……大胆女妖!竟然敢拉着我的脖子!” 山月一边走一边侧头道:“稍安勿躁,便当做是饭后遛狗吧。” 诛言:“放肆!” “我名山月。” 作者有话要说:  注意入坑提示啊!qaq ☆、第四章 山月与诛言下了日光崖一路向北,诛言被山月一句话说的怒不可歇后,一路上一张嘴没有片刻停下来过。 “我告诉你,你马上把我放下来!”诛言第二十八次说这句话的时候,山月顿住脚步,诛言被绳索卡着脖子噎了一下也停了下来悬在半空中。 “你是要勒死我吗?!” 山月不说话,一言不发的将诛言放了下来,但圈在他脖子上的绳索仍在。诛言四脚着地后哼了一声,“就知道你不敢把我怎么样。” 山月不语,抬脚继续向前走,身后的诛言被绳索勐的一扯差点扑在地上,只得跟着山月继续走。 “你要去哪儿?为何不驾云?你打算就这样走着去?”诛言心中不满,毕竟他自出生起便没有用双脚走过天界以外的地方。“我身上有伤你知道吗?” 山月没有回头,也不说话。 “我说你这个女人你到底想带我去哪儿啊?!我不走了!”诛言一生气,啪的一声四肢平摊趴在了地上耷拉着脑袋贴着地面。 “方才是你自己说要我放你下来的,这会儿怎么又不走了?”山月觉得好像,这只麒麟的性子完全就像个被人宠坏了的孩子。 诛言鼻子一哼,挪了挪脑袋将下巴搁在地上抬着眼看山月。“既然你这么听我的话,那我现在让你抱我,你抱不抱。” 山月笑了笑,松开套着诛言脖子的绳索慢慢朝他走过去。绳索离开她的手,瞬间消失在空气里。诛言趴在地上望着缓缓走过来的山月,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他下意识的撑着身子往后挪了挪,山月已经走到了眼前慢慢蹲下身来,好像真的是要抱他。
第6页 “别,我不用你抱了我自己走,自己走。呵呵,自己走……”说完,他爬起来一熘烟儿的向前跑去。 山月侧脸看了看他忍俊不禁,视线漫不经心的掠过不远处的一颗大树,沙沙的树叶还在响着,微风轻抚。转过身,山月追着诛言而去。 诛言虽然说要自己走,但到底有伤在身。走了没多远便渐渐慢下来,山月一直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刚好三步的距离,也未曾出声催促他。诛言偷偷瞥了她一眼,山月完全没有要停下来休息一下的意思。咬了咬牙,诛言在心里憋着一口气。绝不向这个女人低头! 路程过半,诛言累的四肢已经开始发颤。 “诛言。”忽然听见山月叫他,诛言喜出望外。终于要休息一下了吗?虽说心中暗喜,但诛言脸上还是一脸高傲的转过身望着山月说:“干嘛?” 山月对于诛言的动作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心思也是明明白白。伸手指了指旁边的岔路口,山月道:“你走错路了。” “啊?”诛言瞪大了双眼,下巴快要惊掉了一般。 山月笑而不语,望着诛言垂头丧气的回过身走向另一条路。 前面是一处狭窄的小路,小路的两边都是峭壁,偶尔有生命力顽强的小草生在上面,风一吹,随着风向摇摆叶子。山月不经意的抬头,右边山壁上方十丈处有一朵红色的花影一闪而过后隐没在旁边石壁的凹陷处。 “诛言将军?” 小路的出口处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诛言大喜过望。“明渊!” “诛言将军,你……怎么……”明渊仙君看着此时形如一只小狗的诛言,哑口无言。 诛言自然是自动忽略这些话,若是平时说这话的明渊必然要遭受一顿言语攻击。但此时的诛言还指望明渊带他回天界去,所以此事只能压后处理,秋后算帐。“明渊你怎么找到我的?父王叫你来接我的吗?真是太好了!来吧来吧,我们赶紧回去天界,赶紧的。” 诛言希望满满,明渊却尴尬一笑。“诛言将军,我此番前来麒麟山是有事在身,并非接你回去天界。上凌仙君在崑崙镜中探出麒麟山有异,天帝派我下界来巡查,谨防魔界又有什么阴谋。” “那你查完了没?” 明渊摇头,“我今早才探查过麒麟山东北面,现下要去往西南面的山谷里查看一番。” “嘁,以往你们不都是驾云在天上粗略的看一下便过了吗?一个时辰绰绰有余了。快去快去,我在这儿等着你,然后我们一起回天界。”说着,诛言深深的出了一口气靠着墙壁坐到地上。 明渊仙君见诛言如此模样,面上几分担心。“你伤的如何了?要不要紧?要不我先把你送回天界?虽然天帝现在仍然还在气头上,不过现在你伤着,天帝应该也不会过重的罚你。” 诛言一听明渊此话,心霎时间凉了半截儿。“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算了算了,你还是巡山去吧,我等等再回去。这时候儿回去指不定又要被关上几月,我宁愿在下界呆着。” “就算我今天不带你回去,天帝也势必会派其他人来找你。到时候你怎么办?” “偌大的麒麟山难道还藏不住我一个人?何况我跟……”诛言回过头去,身后却空荡荡的一眼望到了小路的另一头。“人呢?居然一声不吭的跑了?!” “谁啊?”明渊仙君有些不解的问道。 诛言摆了摆手,“没谁,你去巡山吧,我走了。若是回去天界父王问起,你知道该怎么说,对吧?”诛言赤红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明渊,明渊呵呵的干笑了一声,道:“你放心吧,我知道。” 得了回答,诛言满意的点了点头。“去吧去吧,别烦我了。” 明渊道别离去,诛言靠着石壁长长的唿了一口气,嘴里咕哝道:“要走也不说一声,一声不吭的算怎么回事儿。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 “听说凡人都喜欢吃狗肉。”山月显出身形站在诛言身旁看着他笑,手里拿着一朵红色的花。诛言一趔身子,随后后坐回去疲累的靠着石壁。 “我累了,走不动了。” 山月轻笑出声,“方才为何不回天界去?” 诛言摇头,“不想回去。” “怕被关起来?” “不是,怕不能在外面跑。” “这好像无甚区别。” 诛言闭了闭眼睛道:“当然有区别,虽然被关起来就意味着不能再在外面跑,但是被关起来本身并不让我害怕,我是怕不能自由。” 山月微微仰脸望向石壁上方的一线天空,道:“被禁锢,其实也意味着被保护。” “我知道。但我不愿意被关起来,我自己又不是不能保护自己。”想起如今重伤的模样,诛言不好意思的干笑了一声。“这话似乎没什么说服力,呵呵。” 山月不语。 “你过来抱我吧,我走不动了。”诛言低着头斜眼瞥了瞥山月,说话的声音有些低,几不可闻。 山月“嗯”了一声,在诛言有些惊讶的目光里,走过去蹲下身将他抱进怀里。 诛言觉得山月的怀里好像是个火炉,若不是他本来就是红色,说不定就暴露了。心跳的比平常快了些许,诛言有些不解。这种感觉不同于与战戈对阵时的激动与兴奋,难以形容却让他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你之前说你有事要做,是什么?”诛言问。 山月脚下缩地成寸的走着,时辰已经不早了。“麒麟峰上有些奇怪,我需要去查看原因。” “你是说麒麟峰半山腰的黑气吗?” “你知道?” 诛言点了点头,“这黑气我在别处见过,但好像又有些不同。昨日我本来是想过去看看的,没想到碰见了战戈。旁人都把他传的神乎其神,说是上古魔神之子拥有十分强大的力量。自我出生以来就想见见这个战戈,但始终没有机会,却没想到昨天竟然见到了,还跟他打了一架。” “你觉得差点儿送命这件事情很让你开心?” 诛言哼了一声,“这种事情你们女人是不会懂得。我五千岁之时便在天界选拔万里荒原主帅的比试中夺魁,本来以为我可以去驻扎在万里荒原保卫天界领土,甚至说不定还能遇见传说中的战戈与之交手。但我父王硬生生换了别人去,我时常偷熘去万里荒原,但每次都被人抓回去。昨天与战戈一战若不是你出来搅合,那一战必然能够酣畅淋漓痛快之极!” “死的也是倍加快活吧。” “你!”诛言气结。“说!你到底是哪个宫里的,我以前根本没见过你!现在想来还真是幸运,否则早被你气死了!” 诛言话音方落,山月忽然顿住脚步不再向前,此时的诛言才觉出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树林上空一群鸟儿乍然惊起,一股无形的气息慢慢地越来越浓厚。山月抱着诛言站在原地不动,警惕的观察着四周的情况。此处距离馥郁谷已经不远,过了前面的那个吊桥后便到了,空气中已经可以感觉到灵气开始充沛。
第7页 而偏偏在这个地方,她感觉到了一丝久违的魔族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属性不明 = = ☆、第五章 风忽然大了起来,吹起地上沟壑深处已经腐朽的树叶翻卷着飞了上来。山月一头黑髮扬在身后,飘飘洒洒的柔软如丝。 “放我下来。”诛言在山月怀里挣扎了一下,说道。 山月不语,默不作声的施咒让诛言睡了过去,而后将他稳稳的抱在怀里缓缓转过身去。 在山月身后不远处,一名男子侧身而立双手抱胸,额前一束灰白相间的留海随风起伏,视线落在山月胸前怀中的那一团上面,不经意的伸手接住风中吹过来的一片树叶。枯黄的叶子落在他的掌心,脉络清晰可见。 “我不想多费唇舌,把你怀里那只狗交给我。” 山月轻轻一笑,伸手摸了摸诛言的脑袋。“这好像不太可能。” “在我眼里,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我要你怀里那只狗,你觉得你可以留得住他吗?”一阵幻影剎那间掠至山月眼前,强烈的杀气掀起她额前的留海。黎非一双漆黑的眸子望着眼前的女子眼神犀利、残忍,仿佛还带着志在必得的骄傲与信心。 山月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就仿佛眼前并没有这个威胁。而黎非脚尖前方贴着他鞋尖的地方,已经深深的刺进一根嫩绿的树枝。本是柔软的枝节,此刻却如拉紧的弓弦一般发出声音。“非要抢别人的东西这习惯,不太好。” 黎非眯了眯眼睛双手抱在胸前,闻言将脸微微侧向一边往后退了一步。“抢这个字说的不太好听,我魔界向来是礼尚往来。我既然要你怀里那只狗,就必定会用一件对你来说有价值的东西与你交换。我们,公平交易。” 山月轻笑,“对我来说有价值的东西,屈指可数。” “不巧,我手里这个,刚好是你屈指可数中的一个。”黎非一笑,扬手打了个响指。在他身后显出两名魔界士兵的身形,两人中间好像架着一个人。那人低着头,一头凌乱的黑髮散乱在前遮住了脸,头上原本用来绑着头髮的绿色髮带滑落到发梢,被风吹着一飘一飘的。 山月望着那个人,心中一股熟悉的感觉汹涌而来。记忆匆匆地回溯到很久很久以前…… “月儿,你好好在家里呆着,我出去找些草药回来给你治伤。厨房的锅里有我做好的午饭,若是我中午回不来你便自己把饭菜热一热吃一些。记住千万不要一个人跑出去,外面危险,知道吗?”男子一身粗布衣裳,一边背起竹篓把小巧的铲子放进背后的竹篓里,一边吩咐坐在椅子上的女孩儿。那女孩儿看起来十四五岁的模样,静静的坐在椅子上,视线远远地望着窗外,好像根本没有在听男子说了什么,又好像在等着什么。 日头慢慢绕过房门前从东边跑到西边,女孩儿坐在椅子上的身影被拉的好长好长。夕阳西下的时候,男子背着竹篓踩着夕阳金色的余晖满载而归。回到家看见女孩儿坐在椅子上一动未动的模样,男子嘆了一口气卸下竹篓洗了手钻进厨房。不多时,香喷喷的饭香悠悠的飘散开来,男子点起蜡烛将饭菜端上桌,一双略长着茧子的手为女孩儿盛了米饭将盘子里的一只细细的山鸡腿放了进去。 “月儿,饿了吧,我餵你吃饭。” 画面忽的翻转,男子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在女孩儿面前坠落进百丈悬崖。 山月回过神来,抱着诛言的手不自觉的拥紧。 “怎么样?想起来了吗?”黎非望着山月似笑非笑,缓缓地从她面前退开。 山月垂眸眨了眨眼,“你大概是搞错了,这个人我不认识。” “不认识?那现在我便介绍给你认识认识,如何?”黎非与魔界士兵站在一处,看着山月的表情似是胜券在握。“这个人,叫纪夫,五千年前被魔君从悬崖下救起后一直冰封在魔界的东阁之中。魔君每百年为他输一次真气,每五百年为他寻一只千年人参续命。好不容易让他撑到现在还留着一口气,便是为了此刻,能够让你好好地认识认识他。”伸手拂开纪夫额前散乱的头髮,黎非望着山月又接着道:“不知山月姑娘现在,可是认识了这个人?” 山月呵呵一笑,“不认识便是不认识,哪里来的那么多话。”山月抱紧了怀中的诛言,缓缓侧身。“我还有些事情,先行告辞。” “山月姑娘可真是绝情。”黎非抬高了声音。“对自己的救命恩人都能这般装模作样的说不认识,就为了保护你怀里那只不自量力的狗。天界的人都是忘恩负义之徒,山月姑娘可莫要被蒙蔽了才好。” 山月背过身子,一言不发的抬脚慢慢朝着前面走去。“我要如何是我的事情,旁人不必多言。”脚步镇定安稳的走过那座通往馥郁谷的吊桥。视线一直望着前方,淡淡地,如同一汪泉水没有丝毫的涟漪。每一步,陈旧古老的吊桥都会发出吱呀的声音。像是回忆里,那个总会站在她身后推她盪鞦韆的男子。温柔宽厚的手掌将她缓缓推上蔚蓝的天空,又稳稳地接住从至高点落下的她。 “我怎么睡着了?”诛言醒来,揉了揉眼睛抬眼望了望四周。周围百花齐放蝴蝶飞舞,不远处一旺灵气四溢的泉水清澈透明,而他正窝在盘膝而坐的山月腿上,毯子缠了一身。 “你先去旁边那汪灵泉之中洗一洗,自己疗伤。”将手中的花搁在前面的地上,山月接着道:“把这朵花捣碎了敷在伤口上,药效很快。” 诛言顺着声音抬头望去,山月正闭着双眼静静地坐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白皙光滑的下巴,皮肤仿佛吹弹可破,但好像脸色有些不好。 “你怎么了?”诛言问出声来,忽然想起方才好像感觉到魔族的气息,心中一紧接着说道:“方才你是故意让我睡着的是不是?你跟魔界的人打架了?受伤了?严重吗?” 山月摇头,“我们并无交手。” 诛言嘁了一声,“那你脸色这么难看。”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呢。 山月闭着眼睛不再答话,诛言哼了一声咕哝了一句“好心没好报。”之后,从山月腿上趴了下来朝着灵泉走去。 “真不知女人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连同瑶翠都是一样。整天追着不喜欢她的上凌跑来跑去,还连累我这个哥哥在中间做夹板受罪,平白被上凌记恨不说。还到处宣扬我……”诛言把到了嘴边儿的话及时的憋了回去,偷偷转过头瞥了一眼山月。见对方好像心事重重若有所思的模样并未注意他方才所说的话,他长长的唿了一口气。心里默默的庆幸着:还好,还好…… “你且留在这里养伤,我出去办些事情。”山月沉默了半晌,然后起身交代了一句便朝着馥郁谷外走去,诛言趴在灵泉池边下巴搁在一块鹅卵石上瞥了一眼山月,凉凉的道:“你最好出去了还能回来。”
第8页 “此话怎样?” 诛言眯了眯眼睛安逸的享受着灵泉的滋润,“方才我可不光闻到了魔族的气息,现在谷外怕是已经被黑气围的水泄不通了。你想要出去倒是容易,想要再回来,可就难了。” 山月顿住脚步陷入沉思。黑气到底是从何而来,竟然这么快速的便将整个馥郁谷团团围住。昨夜那条蟒蛇不知与魔界有没有关系,若是没有关系,那条蟒蛇又为何要骗她去山顶。难道只为了能够将她支走后脱身?可它竟然在之后又袭击了诛言。不论如何,她不能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 “若无意外,七日后你的伤便会痊癒。这谷中灵气四溢,那边有一颗果树,你若是饿了可以充飢。” 山月背对着诛言交代着,诛言一愣随后撑起身子道:“你又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你不是来保护我的吗?每次都把我找个地儿丢了,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你不会。”诛言话未说完便被山月接过,“那一日与战戈一战,你若不是知道上凌会从崑崙镜中时刻观察麒麟山,你又怎么会选择在麒麟山上空与战戈交手。” 诛言呵呵笑了一声又重新趴回鹅卵石上,瞥了一眼山月后鼻子一哼。“你倒是想的通透。没错,我就是故意在麒麟山上跟战戈打架的,在没打败他之前我也不会让自己有事。我这样说,你可是安心了?” “不是我安心,安心的该是你的好友上凌仙君。” “你这么说话就没意思了,难道你来不是为了救我?难道我死了对你来说是件好事?还是说,你根本就并没有把我的安危放在心上。” 山月背对着诛言并没有转过身,只是微微侧脸瞥了他一眼,双唇抿出一个弧度。“你若非要这样想,我无话可说。但你若是还有机会登上人界最高的山峰,请低下你骄傲的头向下看一眼。全天下,并非只你一人。” 诛言一笑,“但全天下只有一人名叫诛言。” 山月不再答话,回过头朝着馥郁谷外走去。还未走出两步,身后忽然飞溅一滩泉水,诛言在灵泉池中笑的前仰后合。山月侧身躲过,伸手摘下腰间的水晶铃化作一个透明的水牢将诛言罩在其中。 “你干嘛关我!”诛言恼怒,“跟你玩儿你还当真,女人都这么玩不起,小气鬼。” 山月无心在搭理他,“随你怎么说。” 行至馥郁谷口,谷外瀰漫的黑气已经将视线全部挡住。这些黑气似乎带着腐蚀的作用,谷口的花草已经快要枯萎至死。 黑气自然拦不住山月,撑了一层结界,山月轻而易举的出了馥郁谷。踏出黑气的那一刻,望着倚在吊桥之上的黎非,山月不出所料的笑了一下。 ☆、第六章 黎非倚着栏杆侧身而立,伸手撩了撩额前灰白的那束留海,望着山月道:“山月姑娘,黎非已恭候多时。” “等我做什么。” 黎非离开弔桥的栏杆朝着山月慢慢走过来,“山月姑娘心如明镜玲珑剔透,怎会不知黎非在说什么?咱们都是明白人,方才我已经给了姑娘面子放走了那只狗。如今,姑娘可不要在为难黎非了,可好?” 山月不语,黎非已经走到山月面前。“山月姑娘,魔君一向没有什么耐心。” “走。”山月垂眼吐出一个字,黎非勾唇笑开。“就知道山月姑娘善良宽厚,不忍看黎非受魔君责罚。咱们这就去见魔君,山月姑娘,请。” 黎非说是去见魔君战戈,山月本以为会去往魔界。到时候她便可以趁机救出纪夫,即便费些心思受些伤,凭她自己一个人要救出纪夫也不是不可能。却没想到,昨日战戈与诛言交手后并未回去魔界。而此刻见面的地方,竟然就是日光崖。 山月站在崖下与崖头的战戈隔了一段距离,她只看到他的背影,一身黑衣上绣着暗红色的飞龙,由衣摆处一路腾飞而上栩栩如生。看了一瞬,山月竟模煳的觉得那条龙仿佛睁开眼睛在看着她,尖利的五只爪子亦张了开来。山月心头一震,急忙别开眼! “姑娘家莫要盯着男子看得太久,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事。你说对吗?”战戈仍旧背对着山月,孤身立在日光崖头,阳光从他披散的发间穿过,他负在背后的两只手,修长。便是这只看起来如同研磨作画的手,当它握住闻名三界的暗羽剑之时,足有令人闻风丧胆的能力。 山月别开眼望着斜对面的麒麟峰,麒麟峰半山腰的黑气不知为何,今日好像不见了。向前缓缓走了一步,山月淡淡地说:“不知魔君请我来,所为何事。” “如此直奔主题的性格,可真是不甚讨喜。” “魔君说话的路子倒是跟身后的黎非护法甚是相似,我该赞嘆魔君深得魔界子民的爱戴,还是坦白的说这种说话方式真是让人讨厌。” 山月话音刚落,战戈便呵呵的笑了起来,侧身而立向后看着山月,冰蓝色的眸子让人瞬间觉得如坠冰窟。“既然姑娘不喜欢现在的话题,那么咱们就换一个。”言罢,战戈忽然向着山月背后将手一伸。一股无形的吸力将不远处被人架着的纪夫凌空抓到了身前。清瘦的身体仿佛已经空虚到没了血肉,一动不动的样子悬在半空中就如同死人。战戈伸手撩开纪夫面上散落的髮丝,将他滑落到发梢的青色髮带取了下来。 “黎非或是已经跟姑娘打过招唿了,这个人,叫纪夫。”战戈解开发带的结,右手轻扬,纪夫散乱的一头黑髮瞬间被梳理整齐。 “黎非护法确实是跟我说了这个人的事情。” 战戈伸手将手中的青色髮带系在纪夫的发上,浅浅一笑。“五千年前,纪夫在日光崖下捡到一名痴呆的女孩。孤身一人的纪夫对那个女孩儿视如己出悉心照顾,后来,不知为何,他坠崖了。” “是吗?” “纪夫坠崖后,女孩儿消失的无影无踪。刚好当时本君救了他,但五千年过去了,本君的手下仍旧没有找到那个女孩儿。本君到现在都有点儿气馁了,本君好不容易做一回好事儿,居然还找不到领情的人。”系好了髮带,战戈仔细的瞧了瞧面前的纪夫。发旧的衣裳让他皱了皱眉,战戈大手一挥,纪夫的衣裳已经恢復如新。他似是终于满意了,笑了笑。 “难道魔君只有找到领情的人才愿意做好事?” 战戈伸手拍了拍纪夫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那倒不是。只是若在找不到当年那个女孩儿,我继续为纪夫续命也是毫无意义。毕竟,一个人孤独的活在世上,还不如死去重新来过。姑娘说说,本君这话可对?” “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左右别人的生死,魔君乃一界之主雄霸一方,救一个人与杀一个人之间的区别难道还想不明白?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战戈望着山月竖起食指轻轻摇了摇,“本君在战场上杀人无数,若是指望救一个人便能少受些伤少流些血,那岂不是贻笑大方。本君倒是并不介意这个人生还是死,本君只是在想,如果本君让他活过来了。这大千世界时光匆匆已非他当时熟悉的环境,到时候他感慨人世孤独非要死去,本君岂不是白费了一番功夫。”
第9页 “既然魔君并不在意,那何不交由这个人自己决定。” 战戈闻言抬眼望向山月,“你的意思是让他活过来自己选?”呵呵一笑,战戈继续道:“姑娘一定是在逗我吧。本君已经说了不想白费功夫,姑娘如此聪慧的脑袋难道没听明白本君的话?还是本君说的不清楚,姑娘听不懂。” 山月抿唇,交握在身前的手于袖中捏的死紧。战戈在逼她承认她就是当年那个女孩儿。 山月不说话,战戈一手捏着纪夫身前的头髮把玩。日光崖下忽然飞来一只黑鹰,战戈侧脸望了一眼然后伸开手臂,黑鹰落在他的胳膊上。片刻后,又迅速的飞离。 “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都怪本君那群手下太过愚蠢。竟然妄想破坏姑娘在馥郁谷中设下的结界,本君真是头疼。”战戈仿似疲惫的揉了揉眉心,一手轻轻一挥,悬在空中的纪夫瞬间想着日光崖下飞去。“姑娘真是对不住,本君要处理的事情真是太多了。这个人,还是让他从哪儿来便回哪儿去吧。” 失去了战戈的控制,悬在日光崖头的纪夫迅速的朝着崖下坠落。坠落的那一瞬,崖下吹上来的风捲起纪夫面前薄薄的留海,他苍白的脸闭着的眼睛清晰的映在山月眼中,然后毫不留恋的朝着日光崖下坠落而去。 山月心头一震,不假思索的便朝着日光崖下急掠而去。闪电般的身影掠过战戈身边的时候,山月手中运起十分的力道。战戈转过头准确的捕捉到山月的眼睛,浅浅一笑。“你以为我会阻止你吗?我可是好人。” 山月来不及回答便落下了日光崖,她努力的追着纪夫而去,施法抓住纪夫的身体降低他下落的速度,山月终于在快要坠下崖底的时候,抓住了纪夫。 抱入怀中的是一具比冰还冷的身体,山月望着怀中的纪夫,伸手抚上他苍白的脸轻轻的唤了一声:“纪夫?纪夫你醒醒。” 没有任何回应。 纪夫的身体冰冷的快要冻结,山月紧紧的搂着他的腰望了一眼上面。刚准备捏诀招来一片云,山月竟蓦地被纪夫吸住了双手。全身的力气朝着被纪夫滔滔的吸过去,那就像是一个无底的漩涡。山月一惊过后,心底却十分平静。 战戈怎么会好端端的把纪夫还给她不提任何条件也没有任何为难,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自投罗网。 浑身的力气很快被吸了个干净,山月连抱着纪夫的力气都没有了。纪夫头上的髮带却忽然亮起了光,是战戈的声音在说话。 “山月姑娘此刻可还安好?姑娘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本君只好用这一招让姑娘挺身而出了。本君要谢谢姑娘给本君机会带走天界第一将军诛言,来日姑娘若是有什么吩咐,本君一定考虑帮忙。哦对了,姑娘与纪夫二人独处在日光崖底的这几日时光,就不必感谢本君制造的机会了。” 山月抿唇不语,只怪她自己不够小心谨慎情急之下反倒失了分寸。 砰的一声,两人接连坠落在崖底。山月翻了个身子让自己垫在纪夫下面,没有任何力气抵挡下落的冲力与地面造成的严重冲击。山月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纪夫冰凉的身体压在她上面,虽然不重,但她仍然快要喘不过气。用尽全力推开纪夫,山月躺在地上喘着粗气。 此刻,不知战戈有没有带走诛言。她只能祈祷战戈未曾发现诛言身上牵连着麒麟山的秘密,只要战戈不知道,诛言剩下的价值就是用来威胁天帝荣天,这样的情况下诛言反倒是安全的。当初与景扶说好了,她下界,他在天界坐镇以策万全。只要景扶还在天界,战戈就没有机会那么容易计谋得逞,诛言即便会受些苦也还不至于丢了性命。作为手中的筹码,战戈想必是不会轻易用掉的。 一念至此,心中稍一松懈,山月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再次睁开眼睛,后背火辣辣的痛,胸中气闷的竟是难以唿吸。勉为其难的撑起身子,山月眼前晃了晃才看清这里是一间摆设简单的木屋。而她,正坐在靠窗而置的竹床上,纪夫就躺在对面。 “女神仙你醒了。”竹帘被人掀开,一名女子端着药碗走了进来。山月侧脸看过去,这人,竟然就是那一晚她在蟒蛇口下救了的那个姑娘。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山月低头谢过,凤莹急忙上前一步扶住山月的胳膊。“女神仙莫要这么说,当初女神仙也曾救过凤莹,凤莹只是在日光崖下将二位捡了回来,说是救命之恩,女神仙言重了。” 山月胸中难受,忍不住咳了两声。凤莹将手中熬好的汤药递了过来,拿着木勺吹了吹。“这是我在崖下采的草药,我救了女神仙的时候,你好像被蛇咬了。我帮你吸过毒了女神仙不用担心,先把药喝了吧。” “我叫山月。”说完,伸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沾满口腔,似乎还有一股极为刺激的味道在口中乱窜,找不到出口似的从鼻孔中沖了出来。山月咽下嘴里的药汁,张口喘着粗气,凤莹伸手为山月拍着后背顺气。 “你没事吧?这药里我加了一种我自制的引子,可以将药效增强一半。你喝完了药睡一觉,醒来便会感觉出效果了。” 山月缓过神来,望着对面床上的纪夫问。“他怎么样了?” 凤莹愣了一下,有些尴尬的收回手。“我不知道,这个人的病我没见过,恕我医术不精。虽然能够看出来这位公子一息尚存并未死去,但我……救不了他。” ☆、第七章 纪夫在战戈的东阁里沉睡了五千年,战戈能够保他不死是因为他还有用。否则,魔界又怎么会救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做好事。 山月喝了凤莹的汤药后,睡意随之而来,眼皮似有千斤重一般再难睁开。朦胧间听到凤莹交代了一句,“我要出去採药,你好好休息。”之后,山月便陷入了深深的沉睡。 再醒来,已经是两日之后。凤莹正拿着毛巾在为山月擦手,旁边的凳子上放着一个盛着水的木盆。见到山月醒来,凤莹开心的笑了笑。“你醒了,饿吗?我煮了粥你要不要吃一些。” 山月不语,侧脸望了望对面的纪夫。凤莹恍然道:“你不用担心,我爹留下的一支百年人参已经让我拿去炖了给你们两个喝。那位公子心脉未损,身体也没有什么伤处。但他似乎是没有意识……” “没有意识?” 凤莹点了点头,“我为他做过检查,结果我不知道怎么说。但他虽然活着,却好像没有灵魂的空壳。空有一丝气息未绝,但却永远醒不过来。” “我睡了多久。” 凤莹闻言竖起两指,山月垂眼将脸转向窗外。正巧看见一片郁郁葱葱的翠竹,随着风轻轻摆动。 今天已经是他们坠崖的第三天,诛言想必已经落入了战戈之手。她必须想办法把诛言救出来,否则以战戈的聪明才智,诛言身上的秘密很难隐瞒下去。好在她只是一时脱力,背后也只是皮外伤,救诛言的事情越早越好。 “女神仙?”
第10页 凤莹轻轻唤了一声,山月回过神来。“凤莹,我想请你帮我个忙,可以吗?” “你说。”凤莹握住山月的手,大大的眼睛里闪着微光。 山月伸手抚上凤莹的手背,道:“明日我要离开些天,你帮我照顾好纪夫,可以吗?” 凤莹重重的点了点头,“女神仙放心,我一定尽力。再说纪公子现在也并不需要我怎么照顾他,这个忙我一定帮。神仙要做什么就去做,纪公子就交给我,我一定帮你照顾好他。等你回来的时候,完完整整的还给你。” 山月望着凤莹轻轻的笑了笑,“谢谢。” “不用不用,救人本来就是作为医者的职责所在,我只是帮了个小忙,不用谢我的。”凤莹松开山月的手,别开眼低头笑。她一身简单的衣着装束,平凡无奇,一头青丝梳了个麻花辫垂在身后,头上簪着一朵白色的绢花。 山月忽然想起她的亲人方才死在那条蟒蛇之口,垂眼将手放回身侧,山月想了想,道:“若我再见到那条蟒蛇,不会放过他。” “真的吗?!”凤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喜的抓住山月的手,大大的眼睛望着她。山月点了点头,苍白的唇微微抿着。 “真是太好了!谢谢女神仙,我爹娘还有弟弟在天之灵也可以安心了。”凤莹说着,含泪噗通一声跪在了床边的地上,低着头忍不住抽泣起来。山月撑起身子伸手拉着凤莹让她起来,这一动眼前的景象又晃了晃,无力的跌回了床上。 凤莹见状赶紧起来扶着山月躺下为她搭脉,“你身体虚脱,之前脱力的太厉害,要好好休养几日才能恢復。明日你就要走吗?你这样出去会很危险的。” 山月轻轻摇头,“我还有事要去做,拖不得。”诛言一日在战戈手上,她就一日不能安心。若不是她考虑不周诛言也不会落在战戈手上,纪夫的事情是她做的欠妥。因为纪夫一个人而把天下苍生至于炉火之上岌岌可危,这一点,是她错了。 第二日,凤莹做好早饭进屋来的时候,山月已经起了身站在纪夫床前。 望着熟悉的眉眼与那双紧闭的眼睛,山月不知心里是何种滋味。五千年前自己因为修炼中魂魄丢失而被迫下界投入轮迴,亲生父母嫌弃痴呆的女儿把自己丢弃。遇见他是在日光崖下,他背着一个採药的竹篓手里拿着一个小铲子把自己救回了家。 情不自禁的伸手抚上他的脸,触手冰凉的皮肤让人冷到心底。凤莹说他没有意识空有一具躯壳。那么,纪夫的魂魄怕是被战戈困在某个地方,并不在身上。若非如此,纪夫怎么会沉睡五千年不醒。 “女神仙,哦……山月,吃早饭吧。”凤莹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两碗粥与一盘自制的腌菜。 山月“嗯”了一声收回手,转身朝着不远处的桌子走去。凤莹将手里的饭菜放到桌子上,将筷子递给山月。 “家里没有什么吃的,你不要介意……”凤莹说的小心翼翼,生怕山月嫌弃饭菜不好。山月笑着抬头看她,摇了摇头。“不会,快吃吧。” 喝完了一碗粥,山月将碗筷放下。“我离开的时候,你不要接触任何陌生人,也不要带任何东西回家。天黑不要出去,不要走得离家太远,遇到任何奇怪的事情都不要理会。” 凤莹含着一口粥点头,“我知道。我爹以前经常跟我说……”说着,她似是想起了伤心事,难过的低下头。 山月垂眼,伸手拆下发上的青玉簪递给凤莹。“你把这个带在身上,不会有事,放心。”没了髮簪的束缚,一头青丝如瀑一样散开,披在身后。凤莹瞪大了眼睛望着对面的山月,几乎看呆了。 “你……好漂亮。” 山月将髮簪搁在桌子上,伸手把脑后的青丝抓到身前,用手指分成三股,将头髮如凤莹一样梳成了麻花落在顺着右肩落在身前。“皮相不过虚浮的外表,不必在意。” 凤莹不好意思的低头喝了一口粥,再抬眼,对面已经没了山月的影子。只留下桌子上的青玉簪,莹莹的泛着绿光散发着淡淡的光华。凤莹伸手拿起那支簪子,收入怀中。 山月一路回到馥郁谷已经是中午了,谷外的黑气已经散去,谷口的结界不出意外的被破坏的支离破碎。抬脚走进馥郁谷,谷口两侧原本被黑气腐蚀枯萎的草木已经死去,萎靡在地。灵泉池边亦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而池中的诛言意料之中的不见了。 战戈在不知道诛言身上秘密的同时抓走他无非是要挟天帝,可是战戈这次亲自到麒麟山来就只是为了抓战戈吗?为何诛言才出了天界便与战戈相遇交手,这一切似乎太过巧合。而战戈又带来了纪夫要威胁自己,他怎么会知道纪夫跟自己的关系?战戈此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不可能只是为了带走诛言的同时用纪夫来要挟自己,而且他并未利用纪夫与自己达成任何的条件。 山月一番苦思冥想,却始终没有头绪。最后,她只能按照原来的想法先去往魔界一趟。不管战戈接下来是不是还有计划没有完成,带着战戈一定无暇fen身,即便是要用战戈来威胁天帝,也一定会先回去魔界详细的计划过后再行实施才对。毕竟麒麟山时刻在上凌的眼皮底下,天界的人很快就会发现诛言被劫持。麒麟山不是魔界,到时候战戈即便是修为再高,也必定不会那么容易脱身。 一念至此,山月扬手在旁撕开一条空间缝隙,缝隙中阴霾的气息张牙舞爪的想要出来。山月微微眯眼,瞬间钻了进去,缝隙在她身后迅速合上。 魔界不比人间,阴暗的环境中生在此处的魔界人民早已经习惯如常,但山月不同。她才受过伤并未痊癒,魔界到处都是阴霾之气,她所剩下的力气都用来掩饰自己身上与魔界人不同的气息,呆的越久,她就会被魔界的阴霾之气腐蚀入体。 不同于人界,魔界的客栈酒馆任何交易场所都是彻夜不眠的开门营业。山月一身黑衣外套了一件黑气的斗篷寻了一家客栈住下,在魔都中去往魔宫必经的主干道旁。这样,只要战戈回来,她就一定可以知道。 山月站在床前往外看,主干道上人来人往,有人坐着轿子、有人骑着大马、有人挑着担、有人双脚步行。没有白天黑夜的魔界,他们从来没有特定的时间睡觉休息。相对于人间的日夜循规来说,魔界的人更加的随性。就比如对面店铺外墙角处的那个人,此刻正天为被地为庐的睡在大街上。 等待总是漫长又需要耐心,山月在这里居住的第三天,战戈回来了。 她匆忙的起身走到窗前向下看,战戈□□骑着一匹浑身雪白的马,一身战袍腰间挎着暗羽剑。众人都跟在身后,大街上的人都夹道站在大道两旁,兴奋的欢唿雀跃。战戈带着满身胜利的姿态一路去往尽头的魔宫,而山月在战戈的队伍中寻了好几个好回,竟然没有发现诛言在哪儿。 战戈竟然没有将诛言带回来吗? 山月捏着窗台的手不自觉的握紧,诛言如果没有跟战戈在一起,那他会在哪儿呢?难道是被提前送回了魔宫,并没有在这次的队伍中?山月想到此处,忽然又扫了一眼战戈的队伍。
第11页 果然,黎非并不在这支队伍里! ☆、第八章 山月伸手关上窗户,若有所思的回过身。却蓦地发现身后的桌子旁坐着一个人正悠闲的喝着茶。对于他的到来,山月方才竟然丝毫未觉。 “山月姑娘初来魔界,怎么也不跟黎非说一声。好歹我们也要尽一下地主之谊,魔界虽比不上人界与天界的山清水秀富丽堂皇,但好歹美食美酒还是有一方特色的。山月姑娘不请自来,莫非是想念黎非了?”伸手一撩额前花白的留海,黎非端着茶杯缓缓起身。“黎非与山月姑娘分别已有几日了呢,心中很是挂念。姑娘追寻至此,想必心中也是想着黎非,对不对?” 山月站在窗前不说话,伸手掀开了盖住头脸的兜帽。黎非见状似乎是一惊,“姑娘可是受伤了?脸色如此苍白。” 山月仍旧不语。 “别这么僵着呀,黎非都已经送上门来了,姑娘难道就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吗?” “诛言在哪儿。”山月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既然黎非已经找到了她,其他的说的再多不过全是废话。 黎非呵呵一笑,“姑娘还是跟之前一样没有变,不过黎非不太喜欢这样直接的问法。不如,姑娘坐下来跟黎非喝杯酒,咱们好好谈一谈,如何?”说完,黎非捏着手中的茶杯向着房门掷去。山月眼神一凌,瞬间急掠过去在那只茶杯撞上房门碎裂之前接住了它,强烈的力道不由得让她旋转了两圈后又退了一步才站稳。 “姑娘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想让小二来上些酒,咱们好一边喝一边聊聊天。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真的,姑娘可不要误会。一只茶杯碎了便碎了,伤着姑娘可不好。”重新坐回椅子上,黎非侧脸看着门口的山月笑的如同见了故交好友。“姑娘还是过来坐吧,站的久了怪累的慌。” 山月背在身后的手有些颤抖,黎非掷出茶杯的力道并不小。而她此刻身上带伤全身没有力气,想要逃走是不可能的。虽然不知黎非是什么意思,但此刻可以肯定的是门外没有魔界的士兵,黎非不是奉命来抓她的。 “山月姑娘?” 山月轻轻一笑朝着桌子慢慢走了过去,在黎非对面坐下,将手中的茶杯搁在桌子上。茶杯外,已经凹陷出了浅浅的指印。“你要跟我说什么。” 黎非重新拿了一只茶杯倒了茶递给山月,笑了笑。“姑娘就不能说些别的,每次都这么直截了当的问你想知道的问题,真是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幸好是我,若是魔君的话,姑娘此刻怕是已经被送入南阁了。”喝了一口茶,黎非似是想起了什么接着道:“哦,姑娘还不知道南阁吧?南阁可是关押犯人的地方,各种各样的刑罚好玩儿的不得了。任是谁到了南阁,还不得把他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都给交代出来。” “是吗?” “当然,黎非没有理由骗姑娘,不是吗?再说了,这可是魔界子民都知道的事情,姑娘随便找个人来问上一问,便知黎非没有骗姑娘。”伸手拂了拂袖子,又道:“骗人这种事情,黎非可是做不来的。” 山月交握在身前的手,指腹轻轻动了动。“你告诉我这些的条件是什么。” “条件?”黎非诧异的道:“什么条件,我有告诉姑娘什么吗?” 山月微微眯眼,随后一笑。“谢过黎非护法。” 既然魔界关押犯人的地方是在南阁,那么诛言就有可能在那里。不管黎非说这话是真是假有何目的,她都要去试一试。 “魔界的酒不比人界那么花样百出,什么酸的甜的都有,魔界的酒只有一种味道,姑娘要不要尝一尝?”黎非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酒壶,斟满了他面前的杯子。 “不必,我从不喝酒。” 黎非挑眉瞥了一眼山月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告辞。” 话音才落,对面的窗子吱呀一声后,山月对面的凳子上只余一支黑色的羽毛。将那支羽毛捏在手里看了一眼,山月走至一旁取下灯罩将手中的羽毛置于其上。很快,羽毛被烧成灰烬。 山月在等,等客栈小二换班的时候。虽说魔界没有日夜之分,但他们终归是要睡觉休息的。而她观察了三天,即将换班的这一轮,客栈的人最少,也就是大部分人都在休息的时候。 重新戴上兜帽,山月出了客栈朝着魔宫方向而去。魔宫中有东西南北四阁,东阁像冰窖,南阁是囚室,其余两阁估计也必有用途。但今天山月的目标是潜入南阁一探究竟,如果诛言真的在里面,一定要想办法把他救出来。 找了一处人少的地方穿过魔宫外围的高墙,山月躲至暗处化作一名巡逻兵的模样随着路过的队伍光明正大的混入了南阁。南阁位于魔宫前院的南面,四阁好像分别位于魔宫的四个方位。山月管不了那么多,与巡逻队一通经过南阁的时候隐了身形进入南阁。 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是空气中最为显着的味道,这里的阴霾之气远远比外面要重的多。山月顺着台阶一路旋转向下,中间一根极粗的柱子似是玄铁铸成,直直的通往南阁的最底层。台阶围着柱子盘旋而下,越往下,山月越发觉得冷的刺骨。经过每一层的时候,并未如想像中那般听到悽惨的叫声,铁链碰撞的声音是唯一的响动。血迹斑斑的台阶,几乎要开出世间最邪恶的花来。 行至最底层,已经黑暗的快要伸手不见五指。山月顺着走廊去向尽头,如果没有错的话,最重要的犯人应该是关在最深处的。 果然,越靠近南阁深处,山月好像感应到了诛言的气息。心中一喜,山月加快脚步走过去,最里面的牢房中,一只通体红色的狗伸着四肢浑身是血的躺在草蓆上。山月心头一紧,穿进牢房中伸手抱起草蓆上伤得不成样子的小东西。而就在此时,牢房四周砰砰的落下四面墙壁,铜铁的撞击声里,四面墙壁中伸出丈许的长箭长了眼睛一般想着山月飞射而去。山月险险避过,周围响起了黎非的声音。 “山月姑娘真是太善解人意了,未免黎非辛苦,竟然自己走到了南阁的牢房之中。” 山月躲过又一轮的攻击后靠墙而立,黎非穿墙而入与山月隔着一个假的诛言,站在那里轻笑着。“山月姑娘不知还有多少力气来躲这些能够刺穿你身体的长箭?这间牢房可是为了山月姑娘单独设计的,你一定觉得我们是疯了才会为了一个看起来没什么用处的你大费周章。如果你真的这样想的话,没错,那你便当做是我们疯了吧。” 山月本就没什么力气,后背的伤口经过一番躲闪后悉数裂开。面色变得煞白,望着对面的黎非垂下眼,双唇一抿。“你是故意告诉我南阁的事情,好让我为了救诛言不顾一切的闯进来。早该想到,魔界的黎非护法口中的话不会有一句是真的。” “哎?姑娘这话可说错了,我何曾骗过你?我只是告诉你南阁是用来关押犯人的,我怎会知道姑娘会自己跑来这里玩儿?你可别冤枉了我。”指尖朝着那只红狗一伸,光芒闪过后,小东西只剩下一支黑色的羽毛。黎非笑着瞥山月,挑眉惋惜的摇头。“山月姑娘人长得漂亮,就是脑袋,有些不够用。”
第12页 山月想要笑一下,张嘴却咳了几声。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山月一手捂着胸口,另一手撑着地。“何必为我建这座牢房,想要抓我,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非也,山月姑娘此言差异。我们抓你还要调拨人手耗费人力,怎好过你自己进来。” “你不必再花言巧语了,诛言根本不在你们手上。”山月微微仰头靠着墙,言语轻轻地楚戳穿了黎非的谎话。 黎非面色一僵,“如果姑娘这样说能够让姑娘觉得,自己走进南阁这件事情并不愚蠢的话,姑娘请便,黎非倒是不介意的。” “不仅诛言不在你们手上,边界的万里荒原恐怕也战事吃紧,快要应付不来了吧?”山月轻咳了两声,接着道:“两万年来你们蛰伏一方不动声色,可是为了让别人以为魔界在休养生息储存实力,随后将会勐然崛起称霸三界?” 黎非面上的笑慢慢僵硬,山月轻笑一声。“看黎非护法这样的表情,想来我说的是一点儿也没错了。以战戈的实力而言,即便诛言如何天赋异禀,在暗羽剑下逃生的可能都几乎为零。但诛言不仅逃走了,且只是受了些皮肉伤元神未损。请问,你们的魔君战戈大人是怎么了?” “这些你是从哪儿知道的?” “身为一界之主抛下万里荒原的战事,出魔界去往麒麟山,这本身就是一种破绽。如果什么事情都需要一界之主亲自动手,那么要你们这些下手又有何用?”从诛言在麒麟山遇见战戈开始,这所有的一切本来便是说不通的。这一切最大的破绽便是战戈亲自见了她,在她到了魔界的时候,黎非找到了她却并未抓她反而告诉她南阁是关押犯人的地方。山月即便再笨,又怎会不明白这是个圈套。在她轻而易举接近魔宫并且进入南阁没有遭到任何有威胁性的阻碍之时,就更加确定了她的想法。 黎非盯着山月轻哼一声,“你现在已经身在南阁牢中,还是想想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度过吧。至于万里荒原的战事以及魔君大人的身体,就不劳山月姑娘费心了。” “自然。” ☆、第九章 黎非走后,山月无力的倒在牢中的地上。这间牢房虽说并没有到达坚不可摧的地步,但对于现在的山月来说已经够她寸步难行了。牢房的四周以及地上都闪烁着隐约的阵法,单是这些阵法,便能够让山月身体里的力量迅速流失,即便她休息的再久,也还是连坐起来都很困难。 在来之前,山月也并非百分之百的肯定自己的推测。但是现在看来,诛言的确不在魔界。而她陷在这南阁最底层,如果没人来救她的话,单凭她现在受伤无力的一个人,很难自救。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浑身上下都很沉重。动一动手指都觉得艰难,山月闭着眼睛不愿意睁开。空气中忽然多了一丝熟悉的味道,山月闭着眼下意识的扯开一个笑容。景扶扬手破了牢中的阵法,俯身将山月打横抱起,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汹涌的力量随之灌入山月的身体。 “感觉如何。” 山月靠在景扶肩上沉重的唿吸着,勉力睁开眼睛。“我没事。诛言呢?” “他很好,你不必担心。” 得了景扶的回答,山月放下心来,精神松懈陷入沉睡。 景扶抬眼望着四面铁壁的牢房,闪身离开了魔界。 边界的万里荒原,景扶抱着山月现身在驻扎的帐篷前。守卫的神界士兵整齐划一的开口道:“恭迎景扶上神。” 景扶颌首,“没有要紧的事情不要让任何人进来。”随后抱着山月进了帐篷。 将她放置在床上,景扶施法为山月疗伤。触及她背后的伤口,山月无意识的皱眉绷紧了身体随后迷迷煳煳的醒过来,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便听景扶说道:“闭眼凝神。”山月点头,又陷入了昏迷。 再次醒来,山月睁开眼却不知身在何处。侧脸望过去,离她不远的地方,景扶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看不清名字的书。察觉到山月的目光,景扶转过头将书搁下走了过来坐在床沿。伸手将山月放在被窝里的手拿出来,他白皙的手指搭上她的脉搏,随后又放了回去。“你后背的伤口我已经叫人帮你敷过药,除去严重脱力之外其他并无大碍,休息十天半月便能恢復如初。” 山月点头,景扶坐在床沿望着山月目光沉静似水。“为何明知是圈套还要跑去南阁。” “让你担心了。” “你好好休息,有事叫我。”景扶说着,伸手掏出袖中的水晶铃递给山月。 山月接过水晶铃握在手里,有气无力的道:“谢谢。” 她会在临走前用水晶铃罩住诛言,便是为了保证一旦战戈等人趁她不在去馥郁谷抓诛言的时候,景扶能够及时赶到将诛言救回。但她却并不能完全将希望都寄托在景扶身上,因为比起她来,身在天界万众瞩目的景扶行动更加不易。对于诛言来说,容不得任何的不确定与偏差。所以她即便知道黎非设的不过是圈套,也要进去查探一番。 “万里荒原的战事如何了。”山月将水晶铃收起,随口问道。 景扶从床沿站起身背对着山月,回道:“目前不必担心。” “我……我找到纪夫了。”山月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这件事告诉了景扶。景扶背对着山月,山月看不到景扶脸上的任何表情,末了,只听他“哦”了一声,问道:“你准备将他如何安置。” “他被战戈冰封在魔界东阁五千年,虽然一息尚存并为死去。但他的魂魄却不在身上,空有一具躯壳。” “然后呢。” 山月抬眼望着景扶的背影,道:“我想帮他把魂魄找回来。” 景扶不语。 “五千年前是他救得我,无论如何我必须要将这份欠下的债还了。当初是战戈将纪夫冰封在了魔界东阁,纪夫的魂魄想必也还在魔界。要在战戈手里找到纪夫的魂魄并且带出来,虽然很难但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山月垂眼接着道:“我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景扶,我不想他因为我没有办法再入轮迴转世成人。我们要守护的是三界众生,这与我要救他这件事情并不冲突。” 景扶沉默良久,随后轻笑出声,回过看着床上的山月笑的十分好看。“我知道了,又没说不让你救。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办些事情。”言罢,他抬脚出了房间。 之后,山月一天都未曾见到景扶。直到天黑的时候景扶才从外面回来,还是早上出去的模样。山月已经能够自己坐起来靠在床头,景扶进门看了看她的脸色,之后笑起来。“这么晚了还没休息,有事要跟我说?” 山月点头,景扶抬脚走过去她旁边在凳子上坐下,拂了拂袖子两手搁在膝上问道:“怎么了?” 山月将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望着景扶道:“你怎么会到万里荒原来的,荣天让你来的?明亦将军镇守万里荒原一向没什么事情,这次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第13页 景扶看着山月说完,才道:“你想多了。明渊去麒麟山仔细巡查了一遍也没什么发现,而我整日在景月宫中跟荣天面对面的下棋,日子久了你不知道有多闷。所以我便出来透透气,哪里有你想得那么复杂。” 山月心下不确定但又想不出哪里有问题,于是只道:“既是出来散心的,何必要到这满是杀戮血腥的地方来,你并不喜欢这些。” “不喜欢的事情有很多啊,但不喜欢与不去做是两码事。你说呢?”景扶深褐色的眼睛映着对面夜明珠的光辉,闪闪烁烁的明灭不定。山月一时间好像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却一闪而逝如同水过无痕一般没来得及抓住。 “散完了心还是赶紧回去吧。”山月道。 “景扶上神,明亦求见。”帐篷外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景扶坐直身子拂了拂袖子望向门口道:“进来吧。” 明亦是天界名副其实的大将军,虽然不如诛言那般好像天生就对战争有着敏锐的触觉,对修为又是天赋异禀事半功倍。但明亦却是除了诛言以外,天界实力最强者之一。 撩开帘子进到帐篷里,明亦望着对面分别坐在床上以及床边的两个人一愣,随即又极快的低下头两手一拱单膝跪地。 “禀景扶上神,末将看守不力,诛言将军……跑了。” 景扶长眉一挑,重复道:“跑了?” “是,请景扶上神责罚!”明亦严肃坚硬的跪在那里,声音洪武有力。 景扶瞥了一眼山月后道:“杖责三十以示惩戒,下不为例。” “末将领命!” 明亦出了帐篷,山月侧脸望着景扶微微抿着唇。“让明亦看守诛言,你本来就知道他会逃跑又为何还要罚明亦。” “诛言不想回去天界被荣天关起来,我只是帮了他一把,他可是要欠我个人情的。至于明亦,让他看守诛言是给他机会树立新的目标提高自己,罚他是因为对他身为将士的尊重。”景扶说完,靠进椅背里闭了闭眼睛。手肘撑着椅子扶手托着脑袋望向山月道:“诛言跑了,你说咱们要不要去追。” “你可曾想过,此时天界没你坐镇,若是出了什么乱子怎么办?” 景扶一笑,深褐色的眸子微微一眯。“我若不出来,有些人怎么敢动。” 山月望了一眼景扶,随即垂眸不语。看来,诛言下界遇见战戈之事并非巧合,而是真的有蹊跷。景扶故意放走了诛言,便是找理由在下界呆一段时间,好让天界里的那个“蹊跷”有机会露一手。 “人界我也好久未曾来过了,你倒是比我自在的多。当初咱们两人应该换一换的,整日在天界被那群人盯着的日子当真是不好过。”景扶靠在椅子里抱怨,山月不语,挪了挪身子躺回被窝里。景扶见状微微瞪大了眼睛,伸手指着山月道:“哎?这可是明亦让出来给我住的帐篷。” 山月兀自闭上眼睛并不答话,景扶指着山月的手转了个弯为她拉了拉被子,随后出了帐篷去往练兵场。 远远的便听见将士们响亮的口号声,景扶垂眼轻轻笑了一下,走至练兵场的入口却并未进去。制止了守门士兵要行礼的姿势,道:“去把明亦将军叫过来一趟,我有些事情要与他说。” “是。”士兵领命而去,不多时明亦一身战袍盔甲走了过来。眉目轮廓坚毅,常年驻守在万里荒原面对着魔界士兵却并不能因为一腔热血的愤恨冲上去便与之厮杀,身为一方将领,景扶在明亦眼中读到了坚忍二字。那是长年累月用鲜血换来的沧桑经歷,在愤怒与沉寂中慢慢堆积成理智与沉着。 “景扶上神。”明亦走过来行礼,景扶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不必多礼,可否随我出去走走。” 明亦点头,景扶笑着转身,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营地。 万里荒原的天空是昏黄色的,夕阳西下的时候天空变得像血一样红。这里除了一望无际的荒原掩埋着数不清的尸骨,就只有用鲜血浇灌的炎玉花,每次厮杀过后都能开遍整个战场,用一种妖冶的姿态诠释出战争的残酷与生命的流逝。 ☆、第十章 遍地的炎玉花前,景扶负手而立,威风轻轻地吹动他的头髮与衣摆。只听他开口道:“明亦将军。” “属下愧不敢当,请上神直唿其名就是。” 景扶淡笑着侧过头望着站在他身侧后方的明亦,深褐色的眸子里是严肃又寂静的神情,那是一种对于守卫者的尊重。“明亦将军镇守万里荒原近万年,阻魔界士兵在边界以外寸步未进。此等功绩,尊称一声将军并不为过。” “上神谬赞,将魔界爪牙阻挡在边界以外的并非明亦,而是明亦麾下的数万将士。这遍野的炎玉花在上,明亦对于上神所言愧不敢当。”视线触及这遍野如火如荼的炎玉花,明亦不自觉的挺起胸膛放远了目光。万里荒原的夕阳如血,映在他年少却沧桑的眼眸里,绚烂如火。 景扶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将手放下,“每个人都有自己需要去走的路,旁人无法代替也阻挡不了。世间从来都是正邪两立互相制衡,而为此牺牲的性命却是真实的残酷。作为一名战场上运筹帷幄的将军,你已经做的很好。但你无需因为他们的逝去而太过伤怀,每个生命的出生与离开不能更改,但他在这世上留下的一切却是不可替代的。就如同这边界的防线一样,有了他们的付出,才有后世之人的安稳。” “明亦上战场之时便对天发誓,有生之年,守边界固若金汤,令魔界爪牙寸步难行。”明亦此言铿锵有力,他似乎能够回想到自己当初在凌霄殿受封之时,许下这句誓言时的心情。那时候的他,壮志凌云,而此时的他一如既往初心不改,只是被战争的残酷磨练的越发沉稳内敛。 “明亦将军确实也将承诺履行的很好,景扶佩服。” “较之上神守护三界的重任,明亦镇守边界之事不足挂齿。” 景扶低头轻轻一笑,“将军说的哪里话,景扶并未比将军多了什么三头六臂,三界的安稳也并非我一人之功。今日找将军前来,是要交给将军一样东西。” “上神尽管吩咐。”明亦低头拱手单膝跪地,景扶见状急忙将他托起。“此事关系重大,所以一定要小心谨慎。诛言逃跑之事,暂时不要上报与天帝知晓。我与山月会前去寻他,找到之后亲自送回天界交予天帝处罚。” “上神所说的山月可是方才帐中的那位姑娘?” 景扶点头,掀唇一笑。“是啊。她是我宫中的仙娥,与我一同下界却自己跑出去贪玩儿,结果受了些伤。” “明亦逾越了,不该多问。” 景扶摆手,“无妨。”掏出袖中的书信,景扶伸手递给明亦。明亦双手接过后,景扶扬手在信封上加了一道封印。“这封信你找亲近之人送予清风台上凌仙君,切记,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此事。”
第14页 “是!”明亦将信收入怀中,转身离去。 山月醒来之时,景扶已经回到了帐中,正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靠近门口的位置怀里抱着一块木头。山月坐起来,景扶侧头看了她一眼。“明日启程如何?” 山月伸手拂过耳边的髮丝,道:“你在做什么。” 景扶闻言朝着山月举了举怀中的木头,道:“看不出来这是一块千年梧桐木吗?还是你伤了这么些天眼神儿都不好了。” “从未听过你抚琴,你会吗?” 景扶一边小心翼翼的处理手中的木头,一边随口回道:“看到这千年梧桐木弃之可惜,反正闲来无事,做一把琴放着看也是好的。” “没人弹奏的琴,做出来也是空染尘埃。” 景扶的手顿了一下,随即转头看向山月,皱着眉瞅了她半晌道:“你可是身体不适,内伤加重了?” 山月瞥了景扶一眼掀了被子下床,竟自出去帐外。景扶望着山月单薄的背影轻轻的笑了笑,无声的,如同尘埃落地一样悄然。 万里荒原看不见人间的阳光,有的只是如同满天飞沙的昏黄,就像人界的夕阳黄昏。但万里荒原的黄昏,却如同人界的血月之夜。山月从未见过炎玉花,伸手触摸鲜红如血的丝丝花瓣,如菊一般的形状却是如血一样的鲜艷。指尖轻触,空气中似乎生出一种奇异的香气,丝丝缕缕的经久不散,浓郁却又不那么沉重。 头脑忽然一阵混乱模煳,山月一瞬间仿佛置身一个陌生的空间里。她好像被一只巨大的圆球包括在内,圆滑的四周让她置身在整个圆球的最低点。周围忽然热了起来,仿佛一个人掌心的温度,有些焦灼却带着显而易见的呵护。 “不知万年后他们出生之时,三界会变成如何模样。” “一切自有天命。” 短暂的影像过后山月回过神来,浑身无力的晃了一下身子,意外的落入一个微凉的怀抱里。鼻尖立刻充斥着一种熟悉的味道,山月摇了摇头推开景扶退后一步。 景扶顺势松开山月,双手背在身后笑着问:“看到什么了?” 山月转身望着这遍野的炎玉花,一望无际的仿佛连到了天的尽头。“什么也没看到,只模煳的听见了两句话。说我们的命运,自有天定。” 景扶笑出声,却未曾答话。天命,是每个人都不能反驳的东西。 第二天,景扶驾云带着山月离开了万里荒原。也许受了伤的身体格外怕冷,山月在云上有些发抖。景扶慢了下来,问:“你总是带在身边的毯子呢?” 想起最后一次是为诛言搭在身上御寒的,当时她出了馥郁谷并未曾将毯子带走。山月摇头,“大概是丢了。”话音才落,便见景扶手中摺叠整齐的毯子拖在手上。他伸手抖开毯子给她披上,距离一下子拉的有些近。“下次莫要在随便乱丢,我若是没有给你捡回来,这么好的东西落在凡间可是要惹祸的。” “我以为你会说我以后被冻死不干你的事。” 景扶笑,“如此反应,果真是病还未曾好全,接着吃药吧。” 山月拉着毯子裹紧自己,吸了吸鼻子。“你知道诛言在哪儿吗?现在我们是去哪里。” “现在啊,自然是去找诛言啊。”景扶背对着山月,缓缓地说了这么一句。 山月缩了缩肩膀“哦”了一声,景扶掩唇无声的笑了笑轻咳一声。随即云朵下沉,两人落在一处山城之外的树上。景扶自然是端端的潇洒自然踮着脚尖立在树梢之上,而山月却是一个不稳险些坠下去,随后又被景扶伸手一拉扯着站好。 山月皱眉,她现在伤着怎能比得上他好端端的精神满满。“不是去找诛言吗?这是哪里。” “你忘了咱们五千年前在这城外置下的院子?好歹是属于咱们自己的东西。诛言自然是要找的,但你不觉得恰巧路过这里若是不进去坐一坐,略有遗憾吗?” 风声飒飒,天空的颜色有些灰。景扶抬头望了一眼,道:“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山月抿唇,“随你吧。” “我可未曾强迫你,你若是不想与我同去,现下可以自己去寻诛言,不用管我。我在这里留几日,随后自然是可以追上你的。” 山月望着不远处的山城,不曾答话。不用看也是能够想到景扶脸上的表情以及他眼中那种充满笑意的眼神。这个人,从来都是喜欢恶作剧的。 “再不下去就要被雨淋了。”山月淡淡地道。 景扶笑,伸手将她耳边被风吹乱的髮丝理到耳后。“那咱们走吧,正好还可以瞧瞧当初那颗槐树是否还在。” 闪身之间,景扶广袖落下,两人便置身于一处院落里。在一处青翠的竹林深处,用竹篱笆围起来的木屋以及院中的一颗槐树。已经过了开花的季节,树叶开始呈现些微的枯黄。这院中还是以前的模样,丝毫未曾改变也未见有人再来过的痕迹。 景扶松开山月抬脚进了屋,山月站在院中举目将这四处打量了个遍。不多时,景扶从屋内走出来,此时的他换过一身装束。短衣长裤,腰间繫着一根麻绳,墨发盘在头顶用布条系好,一手扶着门框贴着门板站立,随即微弯腰右手一伸望着山月道:“山月姑娘请进。” 山月有些愣住,站在院中没有动弹。景扶挑了挑眉低头将自己打量了一番,道:“我这装扮难道不对吗?方才见山路上挑柴的人便是如此穿着。” “那是樵夫,靠打柴为生的。” 景扶“哦”了一声,又将衣服换了回去。“那些被他砍的树,不知该有多疼。” “如果你现在还站在那里,等会儿疼的人便是你了。”山月话音才落,木屋噼里啪啦的倒了下去,瞬间变成一堆废墟。景扶站在山月身边望着一堆腐朽的木头竹板淡淡地笑了笑,“果然时过境迁,什么都抵不过流年。” “我们本来便不该怀念那些过去的东西,便如这座木屋,你想着它,它却已经坍塌了。” 景扶低头望了一眼脚下。“也是,兴许是只有那些永远不变的东西才配得上让我们惦记。”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会变的,即便是身为神裔拥有无尽岁月的你我,也并非一成不变。”山月说完,转头走向院外。天空轰隆隆的一声雷响,随即电光照亮了灰暗的天空。整个竹林被风吹的东倒西歪随风摇摆,雨水随着竹叶一层一层剥落到地面,然后浸入地底。 “一成未变的东西,真的没有吗?”景扶轻轻呢喃。 作者有话要说:  卖的一手好萌╮(╯▽╰)╭ ☆、第十一章 “姑娘,进来躲躲雨吧。下这么大的雨,即便是有要事要抓紧时间赶路也得先为自己的身体想想。若是病了,可怎么赶路?”山脚下,一名妇人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门口,胳膊上挂着一个菜篮子。看样子是刚才外面回来,此时她正看着不远处被雨淋透了的山月,笑着邀请她到自己家里避雨。
第15页 冰凉的雨水不停的沖刷着山月的脸,视线有些模煳不清。妇人走过来将手中的油纸伞撑在山月的头顶,雨水打在油纸伞上的啪啪的声音如同紧密的鼓点。 “姑娘,淋这么大的雨会生病的。随我进我家去躲躲雨,等天晴了再赶路吧。” 山月回头望了一眼走过的路,满是泥泞水洼,大雨模煳着视线已经不能看的太远。“不用了,多谢这位夫人。” 山月拨开妇人扶着她胳膊的手继续向前走,脚下的路湿滑,山月晃了一下,妇人急忙伸手过来搀扶山月。山月只觉胳膊被人扯了一下,随即便听到景扶的声音。“舍妹今天遇到了些不顺心的事情有些任性,莫怪。” “原是有人陪着的,如此便好。下这么大的雨,两位还是赶紧回家吧。山路不好走,小心些。”妇人嘱咐了两句,便转头回了自己家。景扶撑着伞扶着山月站在雨中,较之他寸缕未湿的衣着,山月显得狼狈许多。 “还是找个地方避避雨吧,约莫你背后的伤口怕是已经被雨水泡的发白了。不知道疼吗?还一个人跑出来。” “你不是一直跟着我吗,我为何还要怕自己跑丢。” 这句话似乎是说到景扶满意之处了,他笑了笑,一手撑着伞一手穿过山月的腰间搂着她向前走去。“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山月不再说话,脸色有些煞白。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也会像个凡人一样,受伤流血浑身无力,还需要人照顾。 “在想什么?”景扶找了一处旧亭子,挥手将它变作一间简单的屋子,生了一堆火,将山月用毯子裹起来抱在怀里,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淡淡地望着面前不远处的火堆明明灭灭摇摇曳曳。 “有些困,想睡。”山月闭着眼睛窝在景扶怀里,整个人都被毯子裹得密不透风,只有一颗头颅露在外面。 景扶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想睡就睡,睡足了起来我们去找诛言。” 沉默了一会儿,山月叫了一声“景扶。” 景扶一边应着一边又把火势弄的大了些。见山月叫了他一声后又没了动静,他低头问道:“怎么了?” 山月靠在景扶怀里用头蹭了蹭他的肩膀,湿漉漉的头髮已经将他的肩膀染湿。“人为什么每天都要睡觉,他们就不怕某天会一睡不醒吗。” “难道你会因为怕噎着而不去吃饭,因为怕呛着而不去喝水吗?这是一样的道理,你不能因为畏惧死亡便埋怨自己的出生便是个错。” “可是有的人,他睡着了,却好像永远不会醒过来。” 景扶抱着山月的手微微一僵,随即掀唇笑了笑。“你在想纪夫的事情。” 山月不语。 “他对你来说,已经逾越了一个凡人在你心中应该有的地位。” 山月仍旧不答话,因为景扶说的一点都没有错。 “山月,你是害怕我会阻止你,所以在被水晶铃叫醒之时才与我说,你一夜无梦。”轻轻地唿出一口气,景扶接着又道:“那么等找到诛言后,你是不是会去魔界找战戈索要他的魂魄?姑且让我再往深处想一想,如果战戈告诉你纪夫的魂魄根本不在他那里。那么你会不会妄图利用北灵的力量为纪夫引魂?” “我不会!”山月从景扶怀中直起头,她似乎是被景扶的假设吓到了。而景扶只是看着怀中的山月淡淡地笑着,“一个凡人,便这么容易的就进了你的心。”他伸手隔着毯子准确的戳着山月的心窝,眼中是看不清的神色。一双深褐色的眸子不知为什么,此刻颜色浓郁的如同黑夜、如同被墨水染过。 “你知道,我们爱的是天下人。” “我没忘!”山月张口与景扶辩驳。“我很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但你现在已经身不由己了,不是吗。”景扶望着山月,一语戳穿她所有的藉口。就如同一根锋利的箭,带着唿啸的事实不可抵挡的一路直刺她的心底。 山月睁着眼睛望着景扶,却无言以对。景扶笑了笑,伸手将山月的头轻轻地按在自己肩膀上,望着前面燃烧的火堆。他说:“你做了便做了,骗骗我不要紧,千万不要连自己也骗。” 山月睡着了,她似乎又回到在天选台沉睡的五千年里,那一场大梦。 梦里的她,与纪夫生活在麒麟山,如一对凡人夫妻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梦里没有之间时刻剑拔弩张的纷扰,没有三界安危的重担。她每天清晨送走了纪夫,然后等着日落他踩着夕阳金色的余晖归来。他们生了两个孩子,每天都会打打闹闹的十分精彩。这一切都是她梦里的事情,看起来无可挑剔。 可是梦里的山月每每晚上都会哭泣,直到醒来,她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景扶伸手轻抚山月的脸,食指抹掉她眼角的泪放在眼前仔细端详。晶莹的泪水在火光的照耀下,闪闪烁烁如同水晶。随即,他微微眯眼,弹指一挥,指尖的泪水溅入火堆。嗞的一声微不可闻,那滴眼泪便化作水气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这场大雨下了整整一夜,山月仍在梦中。景扶挥袖撤去屋顶,视线穿过透明的结界望着仿佛低的触手可及的天空。下雨的晚上是看不到星星的,但对于景扶来说自然例外。天上的诸天星斗二十八星宿,是亘古不变的。即便有时候被乌云所遮掩,但在层层乌云之后,它们仍然在自己的位置依旧故我的闪耀着。 第二天,山月醒来之时天已大亮。亭子里只有她一个人靠在椅子上睡着,身上搭着她的毯子,视线所及之处并未曾见到景扶。 起身走出亭子,清晨的空气本就清新,昨夜又才下过一场大雨。湿气太重,让她不自觉的咳了两声裹紧了身上的毯子。 “我下山去买了包子,要不要吃两个。”景扶的声音在山月背后响起,她回头,正看见景扶站在亭子边上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朝她笑。山月瞅了一眼景扶手中的包子,抿唇道:“你吃这些?” “这些怎么了?”景扶望着山月挑眉,好像她的问题十分莫名其妙。说着,他掀开油纸包拿出一个包子放在嘴边咬了一口开始咀嚼,之后还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 山月不说话,景扶一边咬着嘴里的包子又拿出一个递给山月。“你不吃?” 末了,两人一起坐在亭子里吃包子。山月一直以为景扶是不会吃这些东西的,但见他如今却吃得津津有味,好像从没吃过如此美味的东西似的。 “昨晚我睡着了。”山月说。 景扶一边吃包子一边“嗯”了一声。 “之后……” “之后我也睡了。”景扶回答的不假思索,山月点了点头咽下嘴里的包子。想了想,又说:“这里距城里并不遥远,要不要去逛一逛。” 山月的提议让景扶愣了一下,他眨了眨眼似乎将山月的话消化了一会儿才说:“不了,我们直接取道麒麟山。”
第16页 “既然来了,去看看也好,找诛言的事情不急在一时。”山月搁在腿上的手紧了紧,道:“倒是我们,错过了这次机会说不定便再也没机会了。” 景扶笑了,说:“你想去?” 山月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既然来了,顺道看看吧。” “也好。” 两人步行至集市的时候,正值上午人流最多之时。景扶与山月两人随着大部分的人流走,本想着会到最繁华的街道或者风景雅致之处游玩一番,却没料想意外的到了菜市口。人群拥挤中,景扶与山月站在其中。台上坐着一位看起来长相清秀的青年官员,断头台上,一名犯人五花大绑的跪在木桩前。粗鲁的大汉扛着大刀站在他后面,等待着时辰的到来。 “此人犯了何罪?”人群中,一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问道。 “这你都不知道?他可是闻名远近的採花大盗!昨晚在刘员外家里被抓了现行。想这种糟蹋人家姑娘的人渣就该千刀万剐了才解恨,一刀了解了还真是太便宜他了!” 景扶闻言轻轻地掩唇笑了笑,山月侧脸看他,之后转身拉了拉他的胳膊。说:“走吧。” “你不打算救救这个人?”景扶问。 山月挤出人群,缓缓地道了一句:“你不是也曾经说过,凡人自有他的命数。” 景扶随着山月也出了人群跟在山月身侧点了点头,对于山月的这句话表示认同。“但你可有想过,他临死之前遇见我们这或许就是命数中的一步?” “你的意思是想留下来帮他?” “未尝不可啊。” 山月笑了笑,说:“那你自己去,我走了。” 景扶低头扶额。“说要到城里来的人可是你。” “别这么说我,我可没有阻止你救人。” 望着前方离去的山月无奈的笑了笑,景扶指尖飞出一点微不可见的星光飘至方才那个书生模样的人身上隐没。一只半人半妖几近透明的物体应声从书生身上被弹了开去,景扶右手微扬,那只透明的物体瞬间被他掐住脖子捏在手里。他低头,看着手中还未完全修成人形的小花妖轻轻地笑了笑。“不管他是你的什么人,人妖殊途,记住了吗?”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会害他的,我是来报恩的!”小花妖在景扶手中泫然欲泣,她方才已经极力隐藏自己的存在,可她还是被这位神仙抓了出来。“难道你们神仙都不允许人家报恩吗?你们不是常说要知恩图报吗?” 山月已经走了很远,被人群遮遮挡挡的快要看不见了。“你只需要记住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 “那我要如何做?请神仙指点迷津。” 景扶垂眼笑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做,怎么教你啊。”摸了摸下巴想了一会儿,他又接着说:“你走吧,找处僻静的地方好好修炼。” 作者有话要说:  嗯,就是存稿日更的 ☆、第十二章 山月走至城外的十里亭时,午时已过,景扶方才追了上来。山月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听到脚步声问:“解决了?” 景扶走过来撩了衣摆坐在山月对面,说:“那是自然。” 阳光耀眼,温度有些炙热。山月唿出一口气站起来,道:“我们该去找诛言了。” 景扶抬眼看她,随后点了点头。“也好,先把诛言找到了再谈其他,否则再这么下去你都不像你了。” “我变了吗?”山月不解。 景扶撇开眼望着亭外的小路,人影稀疏。这天太热,没有人愿意在这时候上路。“走吧,去找诛言。” 麒麟山距离此处千里之遥,景扶带着山月驾云到达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麒麟峰是麒麟山的主峰,站在最高的山峰上,周围的一切进入眼底。景扶看见山顶的亭子愣了一下,随即问道:“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一处亭子?”他走过去两步,爬满亭子的紫藤花安然盛放。伸手触了触紫色的花瓣,景扶笑了笑便听山月说道:“这亭子我也是之前才见到,我查看过,并未有何不妥。” “看起来好像是这样。”松开花瓣,景扶搓了搓手指。 “你何时来过这里。” “不足十天。”山月看着景扶说:“怎么了?” 景扶围着这座亭子缓缓地转过一圈,伸手摸过冰凉的石柱,随后放下手说:“你来的时候,山下可有异常。” 山月点头。“那天我救了诛言后便见麒麟峰半山腰有黑气,白天之时隐隐约约的不甚清楚,到了晚上却遮天蔽日浓郁非常。我过来查看途中遇见一条蟒蛇正在追着一名少女,我念它修行不易略施惩戒后便放了他。他骗我上了山顶,我便见了这座亭子。再之后日光崖失了火,我担心诛言的安危便回去了。” 景扶踱至山月身后,微微凑近了她的侧颈轻轻地笑了笑。“没想到你还被一条蟒蛇给骗了。” “那又如何。”山月冷脸。“我是念它修行不易,谁料它却骗我。” 景扶微微摇了摇头离开山月走至她身前,将她上下打量了几番后说:“下山吧,带我去看看纪夫。” 山月点头,景扶瞥了一眼那处亭子随手设了一个简单的阵法,转头随着山月下了麒麟峰。 两人行至日光崖,山月望着崖底道:“那日,我们便是从这里掉了下去。中途我稍动灵力便被纪夫将我全身的力气吸了个干净,我们两人坠入崖底,后来被那天我从蟒蛇口下所救的少女捡回了家。” “这是,第二次被骗?”景扶从后面走上来站在山月旁边看着她笑,山月皱眉拂袖不语。景扶伸手拦住她的腰纵身一跃跳下日光崖,他抱着她,两人紧紧相贴。景扶仍旧望着山月笑,说:“那天你就是这么抱着他坠下去的,是吧?” 山月垂眼,“我明白你要说什么,我会控制我自己做出正确的决定。我不会让自己成为天下人的侩子手,我不会忘记。” “如此甚好。”景扶说。崖下的风越来越大,吹起两人的头髮纷乱的在身侧缠绕纠结。景扶抬眼望着越来越远的日光崖逐渐被云雾遮掩,掀唇无声的笑了笑。 山月被景扶抱着并没有挣扎,不过几日之间,她已经是第二次从日光崖上一跃而下了。两人稳稳的落了地,顺着崖底的路走出去。景扶走在前面,远远地看见一座木屋。他微一皱眉回头望着山月指着那座木屋说道:“你说的便是那里?” 察觉出他的语气不对,山月侧头望过去,视线没了景扶的阻挡,不远处一片废墟的木屋一目了然。山月随即提起裙子跑向木屋,却在要接近木屋之时被景扶及时拉住。“别过去了,木屋被人下了咒术。” “不会的!”山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临走的时候将自己的青玉簪给了凤莹,又在木屋周围设了阵法,怎么可能还会有魔族追寻至此。”
第17页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山月捏紧了手心指甲嵌进肉里,脑海中只有一个名字。她抿着唇,一字一句的吐出来。“战戈。” 景扶松开山月的胳膊,拂了拂袖子将双手负至身后。“或许是你误会了也不一定,莫要过早的便将结论定下。很多事情并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你要学会洞察事情的根本,才能找出真正的原因。” “这里所有的痕迹都是魔族留下的。”山月指着不远处被毁的木屋,说:“除了战戈,不会有第二个人。早该想到他不会轻易把纪夫还给我,掬了他的魂魄还不算……” 望着此时的山月,景扶深深地皱眉。他伸手将她的身子扳过来盯着她的眼睛说:“看着我。”抬起山月的下巴,景扶深深地看着她。“告诉我你方才与我说了什么。你说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你不会忘。”松开她的双臂,他呵呵地笑了两声。“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忘了,嗯?” 山月整个人绷紧着,无话可说。夕阳已经落下山坡,余晖将西方天边的云彩照成一层一层的橘红色。黑夜从东边蔓延过来,缓慢却坚定的脚步慢慢用黑暗的帷幕遮住整个天空。人们,将要陷入各种各样的梦里。 “想清楚了?冷静下来了吗?要不要我再给你多一点的时间来平息一下你此刻波涛汹涌不能自抑的心情?”景扶定定的望着山月,表情自然,眸光却是清冷锐利。 山月慢慢的松开手心,低着头,晚风吹过她垂在右边身前的头髮,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良久,她有些沙哑的道:“我知道了。” 景扶俯身,问:“那么你告诉我,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要做什么?山月也在心里问自己,她初初下界来是为了解救被战戈打伤的诛言。她与景扶原先定下的计划是她下界来将麒麟山整个地形地势以及各种结界力量消弱的地方探查完毕,以便到时候加封之时注意这些特殊的情况。而她却意外的遇见了黎非,意外的得知纪夫并没有死,又很意外的从战戈那里讨回了纪夫的肉身,接着因为大意中了战戈设下的圈套。这一连串的事情下来,她早已经忘了当初的自己是为什么下界,为什么出现在麒麟山。 微微扬起头,山月望着半黑半白的天空深深地唿出一口气。仿佛将胸中不该有的情绪全部清除出去一样,接着,她闭上眼,之后又睁开。此时的她,眼神清明,嘴角微微地笑着,说:“你离开天界太久荣天会起疑心,麒麟峰上的亭子有没有问题我会去弄清楚。这件事情牵涉其中的那条蟒蛇我会找到它,从中撕开突破口查明真相。各种结界力量消弱的地方我会一一查看并且记下来,之后的事情如果我一个人处理不好,我会用水晶铃通知你。” 景扶挑了挑眉双手抱胸,望着山月一副看笑话的模样。“我能放心吗?” “能。”山月回答的毫不犹豫,斩钉截铁。 景扶沉默,深褐色的眸子定定的望着山月,一瞬后,他点头。上前一步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后,手掌移到她的背后。莹白色的光在她背后隔着衣服虚浮着掠过,山月背后的伤口完美癒合。做完这一切,他道:“现在你已经不需要痛来提醒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缓缓地退后,他长眉一扬,道:“可别让我失望哦。” 一道白光在漫天的晚霞中飞向天际,如流星一般瞬间滑过绚丽的天边,眨眼一瞬之间,剎那芳华。 山月转过身背对着已经是一片废墟的木屋,挥袖,身后的木屋如同被风粉碎成尘一样随风消逝。 飞身踏过草尖、树梢、绝壁、借力腾飞而起,让身体随着风的方向飘走,在空中被风吹着如落叶、如断翅之蝶一样翻转飞舞。绑成麻花的辫子被吹开,纷扰的青丝绕过眼前,丝丝缕缕的斩不断理还乱。 景扶说的不错,他说的都是对的。她早应该明白,作为神裔,他们爱的是天下人。想要专心致志的爱一个人守一个家,对于他们来说,是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事情。他说的一点没错,她可以骗任何人,却不能骗自己去盲目地不顾后果的追逐一个想追逐的人。她并不是风,她没有能力带走谁,也没有能力随心所欲。忽然很想笑,他们爱天下人,哪怕为天下人而死都是分内之事。可是他们自己呢?谁来爱? 他们的爱被分成很多份,发给很多人,却没有一份能够真正给那个想要给的人。也许,在炎玉花前听到的那两句有些专横,却是宿命最不容置喙的强硬。每个人的命数啊,都是上天安排好的。 今天的天黑的好像特别的快,才不过一会儿,天空便已经黑如泼墨。踮脚立在树林里最高的那棵树的顶端,山月闭着眼睛仔细的听风的声音。听黑夜到来的声音,听树木抽出嫩芽的声音,听花儿绽放的声音。空气中好像叮的一声,山月随之睁开眼,视线所及之处,遍野花开。莹莹发光的花瓣在月光下格外的美丽,似乎还有蝴蝶精灵在花丛中飞舞跳跃。 花丛的中心,一朵午夜幽兰缓缓地静静的绽放开来。芬芳的香气瞬间瀰漫了整个树林,花丛上的精灵纷纷挥动着半透明的翅膀围绕着那一朵幽兰翩翩起舞。 ☆、第十三章 从浅蓝到洁白的花瓣与普通的兰花极为相似,纯白的花蕊如同一根根的细丝在顶端汇聚成一个个的白色小鼓包。花朵并不大,一串接连在一起。在月光下纯洁诱人又带着浓而不腻的芬芳,山月不自觉的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一跃落下地面,山月从遍野的花丛中慢慢接近那朵午夜幽兰,却停在五步之外不再靠近。 山月的突然而至仿佛打扰了那群精灵们,浮在空中的小精灵纷纷四散开来有些惊恐的向后退去。山月望着那一朵午夜幽兰,将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精灵们瞬间围在一起,抱成一团。 山月笑了笑,扬手洒下星星点点的萤光,飘落在不远处的午夜幽兰身上。那朵幽兰花瓣上的浅蓝忽然慢慢地变得浓郁,一直延伸到花瓣的边缘,将原来的白色遮了个彻底。随即,花朵不断长大,吸收着山月洒下的萤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长大。 不多时,午夜幽兰在花丛中亭亭绽放,白色的花蕊慢慢的枯萎凋落,萎靡在花朵的中心。一片白色的萤光闪闪发亮的从花蕊中飘了出来,如星光一般落在午夜幽兰旁边,逐渐汇聚成一个人的形状。 山月笑了笑,道:“我与你取名,从今以后便唤鱼兮吧。” 萤光渐渐暗淡,显出一张十五六岁的女孩儿的小脸。盈盈秋水般的眸子透露着童真与纯洁,一身浅蓝色的衣裙更让她灵气倍增。女孩儿单膝跪地朝着山月虔诚的低头,道:“鱼兮谢主人赐名。” 山月上前将她扶起,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左手凌空将那朵幽兰花捡起,轻轻地插在鱼兮的发间。“以后称我做姐姐便是。” “鱼兮知道了,姐姐。” 山月点头,将面前的小姑娘拥入怀中缓缓地拍了拍她的后背。鼻尖仍旧缠绕着幽兰特有的香气,山月微微仰起脸慢慢地闭上眼睛。鱼兮,鱼兮……
第18页 良久,山月推开怀中的小姑娘,微微低头问道:“鱼兮,你身在的这处花丛可是每逢午夜才会出现在人间?” 鱼兮点头,“是的,我们幽兰一族本是花族中的一代长老,但不知为何我一觉醒来后便只剩下我自己。我的姐妹们以及爹娘朋友,都不见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概……十年前。” “十年?”山月将目光放远,一一掠过这一片花丛中的每一朵鲜花。那群原本有些惧怕她的精灵,此刻也已经飞了过来,停在鱼兮的肩头,有的伏在她的耳边好似在与她说话。山月站着不动也不语,等着鱼兮与众人告别。好久,鱼兮从那边走过来,拉着山月的小指低头说:“它们说捨不得我走。” 山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微微嘆了一声。“你若实在捨不得,可以留下。” 鱼兮似是想了一会儿,才抬头望着山月,两眼噙着泪花。“不,我要跟着姐姐。若是没有姐姐,鱼兮还不知要再修炼多少年才能化成人形去查明我幽兰一族灭顶之谜,鱼兮要报答姐姐。” 山月笑笑,却不再说话。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半是愁绪,半是哀伤。 如果每个人的命数真的是已经写好了的,她又何必非要去更改。 第二日,两人徒步去往山下的村庄。山月与鱼兮皆是换了一身更平凡的打扮,容貌也用了幻术有所遮掩。一路上,鱼兮欢喜跳跃的沿着小路一路开心的又唱又跳,仿佛昨夜的花间精灵一般。山月不知不觉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两人便有说有笑的朝着山下的村庄走去。山月也不知为何要去山下的村庄,远远地便闻到一股有些熟悉的味道,却不知是在哪儿闻过。进了村,反倒是鱼兮先惊唿出声,拉着山月的小指道:“姐姐,这个是地底河的味道!” “地底河?麒麟山何时有了这么一处河流?” 鱼兮摇头,“姐姐你有所不知,地底河并非是一条河流,而是一个深潭。因为它每逢月圆便会同我们那片花丛一样出现在地表,装似一条河,所以我们才叫它地底河。” 鱼兮这么一说,山月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情。她方才下界的那天晚上丢下诛言去麒麟峰查探,在半路上曾经遇见一条如墨一样的河。莫非,那个就是地底河。 “我见过那条地底河。”山月道。 鱼兮望了望周围,村庄里大部分人好像都病了。路上只有一些看起来正值壮年的大汉或者一些年轻的小伙子出门,老人妇女儿童,都并未看到一人。“姐姐……” “嗯?”听见鱼兮叫自己,山月应了一声,问:“怎么了。” “这个村庄里的人,好像都中了地底河水的毒。” “什么?”山月一惊,虽然空气中有一股酸臭难闻的味道,但是她并没有看出空气中存在有毒的成分。“你怎么知道?” 鱼兮握着山月小指的手紧了紧,说话的声音有些低,不似往常那般纯粹。“我当然知道,便是因为地底河,我们那片花丛才不得不只在每逢午夜的时候出来吸收月亮的精华。我们已经快十年未曾见过太阳了,都记不清太阳是何种模样了。” 山月伸手将鱼兮拉进怀里,摸了摸她的后脑勺。“便是为此,你今早才那般开心。”她的话音才落,便觉胸前的衣襟一片温热。鱼兮单薄瘦小的肩头在她怀中一颤一颤的,低声哭泣着。山月吸了一口气,抬头望天。 “鱼兮不要难过,都过去了。现在的你,每天都可以看得见太阳,感觉得到它的光就照在你身上。” “可是我的那些伙伴们,它们还是看不见。”鱼兮从山月怀中仰起脸,鼻尖红红的,一张小脸犹带泪痕。山月低头将她脸上的泪抹去,说:“鱼兮,你可曾听过一切自有天命这句话。” 鱼兮点头。“听过,小的时候娘亲跟我讲过这句话,意思好像是说人的命运从他存在的那一刻开始便是被上天註定好的。” 山月“嗯”了一声,问:“你信命吗?” 鱼兮仰着头看着山月,好似不明白一样皱了皱眉并没有答话。山月笑了笑,对她说:“鱼兮,不用担心。姐姐会帮你,也会帮你的伙伴们。你不是说,因为地底河的关系,你的伙伴们才不能出来晒太阳吗?那么我们现在就来帮他们解决这个问题,好吗?” 小姑娘闻言瞬间破涕为笑,踮起脚一把将山月搂的死紧。“谢谢姐姐,谢谢姐姐,谢谢姐姐。” 山月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推开,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曲指在她鼻樑上轻轻刮过。“你是想把我勒死吗?” “你是想把我给勒死吗?!”脑海中忽然响起这么一句话,山月愣了一会儿,才回想起那时她与身受重伤的诛言逗着玩儿的情景。可惜,她却为了自己,擅自将他一个人留在馥郁谷置身险境。虽然后来被景扶救了,可她心中到底是觉得亏欠了他什么。 “姐姐?”鱼兮轻轻地叫了一声,山月回过身笑了笑,说:“我们走吧,先去找找村民中毒的源头。然后再处理地底河的事情,一定能够让你的伙伴们重新看见太阳的模样。” “嗯!”鱼兮重重的应了一声,眉开眼笑。那般明媚如阳光的笑容好像有那么一瞬间刺痛了山月的眼睛,她别开头,抬脚朝着前面一家普通的院子走了过去。鱼兮纳闷了一瞬间之后,也跟着跑了上去,很自然的牵住山月右手的小指。 山月不自觉的轻轻一笑,她昨夜真的是给自己找了个妹妹吗?确定不是个孩子? 柴扉轻叩两三声后,屋中传来重重的咳嗽声,随后响起一名沙哑无力的老人声音:“谁啊?老婆子病的起不来身,有什么事儿能不能等东子回来以后再说?” “婆婆,我们是路过的,天气太热我妹妹又生了病不能喝生水,所以向婆婆讨一碗开水喝,行吗?”山月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鱼兮,鱼兮缩着脖子嘻嘻一笑。随即身子一软靠在了山月肩上,微闭着眼睛一副有气无力的病弱样子。 “可是我老婆子起不来,要不你们自己进来吧。” 山月闻声看了一眼鱼兮,推开院子的门,走进里面。院中种着一颗麻杆儿细的梨树,枝叶枯黄,树下不远处放着一个大水缸,旁边搁着提水的木桶。山月领着鱼兮上前推开屋子的门,房间右边的屏风后传来人声。 “姑娘,桌子上有水,你们自己倒着喝吧。喝完了可以休息一会儿,外面天热,我老婆子就不起来招唿你们了。” “谢谢婆婆。”山月扶着鱼兮道了谢,让她在凳子上坐下,伸手提起桌子上的茶壶,拿了一只碗倒满茶递给鱼兮。“鱼兮,你先喝口茶歇一会儿,我们等会儿再走。” “姐姐,我们这样不会打扰婆婆休息吗?”鱼兮聪明的朝着山月调皮的眨了眨眼睛,接过山月递来的茶碗喝了一口。
第19页 “我不碍事,平日里也就我一人在家,我儿子早晨出去做工到晚上才回来呢。”老婆婆说完又咳了两声,山月转头担心的问:“婆婆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我没事……”说着,老人又是一阵咳嗽。 山月不语,隐约闻到了一丝血腥味从屏风后面飘过来。看了看鱼兮,对方点了点头。山月扬手朝着屏风后面送去一个咒语,随即里面的唿吸逐渐平稳。 ☆、第十四章 两人进到屏风后,一名头髮花白的老妇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瘦可见骨的手搭在床沿,手心里还有一滩暗红色的血。此时的老婆婆,正是被山月施了法才睡了过去。 山月伸手隔空搭上老婆婆的脉搏,时间越久眉头却皱的越紧。鱼兮见状问道:“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对?” 山月放下老婆婆的手,嘆了一口气。“或是因为我不通医理的缘故,我看不出这位老婆婆身上有什么病。反倒她的脉象极为平稳,丝毫没有生病的徵兆。” 鱼兮抿唇道:“我来试试。”随即在床沿坐下,拿起老婆婆的手为她诊脉。谁知半晌后,却是同样的结果。“脉象上看来,好像真的没病。”鱼兮皱着小脸满面的疑问,想了想她还是觉得有问题。“姐姐,为什么我们诊不出这位老婆婆的身体状况?生了病的人跟健康人的脉象肯定是不一样的,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山月伸手为老婆婆解了咒,拉着鱼兮出了屏风坐回凳子上。 “是病就一定会有办法查出来,不急,让我想想。” 鱼兮沉默,山月望着她,伸过手去握住她的手。“不要急,一定会有办法的,姐姐承诺过的事情怎么会办不到?相信我,嗯?” 鱼兮看了看山月,末了才点头,低低地“嗯。”了一声。山月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瞥见桌子上的那碗茶,山月问道:“你方才喝了这水后,可有感觉到什么?” 鱼兮垂眼想了想,然后摇头。 山月看着她的模样微微皱了皱眉,“这就奇怪了,如果这村子里的人都是因为地底河的毒生了病,那么这病应该是通过水源散播的才对。为何你方才喝了一口,却什么都没感觉到呢。” “可能因为我不是凡人的原因吧……”鱼兮试探的说了一句,山月垂眼并未答话。 这一切也太过奇怪了,这婆婆分明有病却探不出脉象,方才鱼兮喝了水却说没问题。那么地底河的毒到底是怎么散播给村里人的? “姐姐……” 听到鱼兮唤她,山月抬头问道:“怎么了?” 鱼兮低头,对手指。“如果地底河的事情这么难办的话,要不……” “鱼兮。”山月开口打断她的话,说:“便是不为了你的伙伴们,这么多村民都中了毒我也不能不管,知道吗?” 鱼兮不在说话,只是低着头也没动。山月有些不明白,不是早上出来的时候还很高兴的吗?“怎么了?不开心?” 鱼兮摇头,“没有,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麻烦。我以为姐姐这么厉害,地底河的事情应该会很容易的。” “那你的意思是嫌弃姐姐没用?”山月松开鱼兮的手故意将脸一板,鱼兮吓了一跳急忙抬头解释。“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姐姐你不要误会。我是说我当初好像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本来以为……” “好了,事情交给我,我会处理好的。鱼兮放心,你的伙伴们一定会重新沐浴在阳光之中。”山月简单的一句话,并未多么用力。鱼兮却红了眼眶,扑了过来抱住她的腰,使劲儿的在她腰间吸鼻子。 山月无奈的笑着说:“鱼兮,你要给我洗衣服吗?” 鱼兮闻言急忙从山月怀里爬出来,亮晶晶的鼻涕挂在鼻子下面,随着她的唿吸一上一下的。 “行了,我们先走,找个地方在这里呆几天观察一下村民们的生活习惯。事情总会找到解决的办法,不许哭。” 临走前,山月隔着屏风看了一眼还睡着的老婆婆跟着鱼兮出了门。 此处的村落本是聚在一起的,被麒麟峰上下来的越女河从中间分成两半,成三角形分布。河东只有一处村子,而河西却是前后两处。山月拉着鱼兮出了村子沿着越女河一路向上游走,走的差不多离村子有些距离了才停下。抬头一望,旁边刚好是一处山丘,在上面居高临下的能够清楚的看见村落里的人都去了哪里。 山月一跃而上,在山丘上挥手而就一座小木屋。推门而入,东西两边各自放着一张床,中间一张桌子两个板凳,茶壶茶杯放置其上。 “哇!姐姐你真是太厉害了!”鱼兮惊唿,捂着嘴不敢相信一样。 山月摇了摇头抬脚进了木屋,在凳子上坐下。 “姐姐,这间屋子真的是你变出来的吗?!能不能教我,教我好不好?”鱼兮在对面趴在桌子上看着山月两眼放光,山月眸子暗了暗,说:“所有的东西都不能凭空而就,这间屋子是我之前收起来的实物,如今需要了便拿出来用了。” “这就是法术吗?” 山月抬眼,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法术只是咒语,而现在这座木屋是真实的东西。” 鱼兮挠头,皱着眉想不通。“我不明白……” 山月又是一笑,“不明白那就不要明白了。”转而又道:“你饿吗?” 鱼兮摸了摸肚子,之后摇头。“我……不太饿。” 山月瞧着她嘿嘿傻笑的模样,起身朝着门口走去。“在这儿等我回来,我出去弄些吃的填饱肚子。” 鱼兮重重的点头:“好!” 山月出了门转过弯后便不见了,不多时便出现在山丘下的小路上朝着不远处的越女河走去。 一路走到河边,河中水流并不急。上游不远处有个水潭,山月笑了笑走了过去。 站在山丘上看着山月走到远处去抓鱼了,鱼兮低头唿出一口气。身后随即一声轻微的响动,便多了一个人的唿吸。 “你很听话,值得表扬。”此人一身黑衣的站在鱼兮身后不远处,可不就是前几日的那条蟒蛇浮浅。 鱼兮抿嘴咽了一口唾沫往后退了一步靠着树,有些紧张。“那你到底什么时候放过我们,我们一群花花草草的对你根本没什么用,你放过我们吧。” “没什么用?”浮浅笑了笑,扯着身后的黑色披风在手中绞着玩儿。“你可太小瞧你自己了,我曾经听过这么一句话。说老天把一个人生下来就肯定有他的用处,虽然这句话我不知是出自谁口。不过我现在相信了,由不得我不信,事实摆在面前嘛。” “你说让我把她带来这里,误导她去查地底河。我已经做到了,你还要怎么样?” 鱼兮的话让浮浅又深深地笑了,“小花妖,跟你说话可真是没意思。你全身上下的该有的聪明劲儿都去努力投生成你漂亮的脸蛋儿了吗?”浮浅笑的阴沉,仿佛眼睛里闪着绿光。鱼兮下意识的想往后退,却是靠着树怎么都退不动了。
第20页 眼前一个幻影闪过,浮浅已经掠至眼前。鱼兮抖了抖身子,结结巴巴的说:“你……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想给你一样东西。你骗她骗的团团转,这本事看来是练到家了的。不如就再帮我一个忙吧,你表现的好,我也能对你的伙伴儿们好一点儿。” “你!”鱼兮咬着唇满脸愤恨,“你说过我帮了你这一次,你就放过我们的。你不守信用!” “信用?那是什么?”浮浅说完,脸色忽然一变伸手掐出鱼兮的脖子。鱼兮靠着树就被浮浅提了起来,唿吸困难。“给你两个选择,你和你的伙伴是一起生,还是一起死?” “我……我要活着……活着……” “好。”浮浅哈哈一笑,松开掐着鱼兮的手,鱼兮噗通一声跌在地上疼的眼泪直打转。随即,一个白色的小瓶子落在她的腿边。浮浅蹲下身子看着跌在地上的鱼兮,道:“把瓶子里的东西给她吃下去,之后,你们就可以解脱了。” “接下来,你就要不得解脱了。”山月拂袖从木屋旁边显出身形,鱼兮又惊又喜的望着她,而浮浅则是二话不说化出原身滋熘一声便朝着旁边的草丛扎了进去。下一刻,巨大的黑色蟒蛇被山月事先设下的结界砰的一声弹了回来,如同撞到了棉花堆上一样重重的摔落在地。 山月从木屋旁边缓缓地走过来,白色的衣裙无风自动,裙摆滑过地上的青草尖,起起落落。“浮浅,天上地下有胆子骗我的人,你倒是开天闢地头一个。知道吗?” 浮浅半躺在地上,撑着胳膊向着鱼兮的方向往后挪,望着山月的眼神是惧怕的。他怎能不怕?“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受人指使。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跟你作对,真的!” 山月不语,慢慢的逼近被结界几乎反弹成重伤的浮浅。听着他的巧言诡辩,并不能将她早已决定的对他的惩罚减轻半分。 “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大神你相信我,你信我!” 浮浅眼中只剩下求生的本能,他的尊严他的骄傲什么都不见了。再生死面前,妖就是这样的吗?做过的事情不敢承认,死到临头还想拉别人下水或者再次选择蛊惑人心?山月轻轻地笑,说:“我信过你。” 我信过你。只这一句话,浮浅再无话可说。 ☆、第十五章 “你们每个人,我都信过。我并非一开始就怀疑你们,而是你们选择一开始就欺骗我。”目光掠过坐在地上的鱼兮,山月道:“鱼兮,你说对吗?” 鱼兮低头,她却是骗了她。“姐姐,对不起……” “知道错了吗?”山月问:“知道你什么地方做错了,为什么错,错哪儿了吗?” “我不该骗你。”鱼兮低头,懊悔的眼泪滴落在下面的青草上,又从叶子上顺着叶片滑落在叶尖然后浸入地面。 山月摇头,“不对,鱼兮你说的不对。你错的地方不是你对我说谎,而是你没有把我说过的话放在心上。” 两人正在交谈之间,浮浅忽然一跃而起一把尖刀唰的一声便夹上了鱼兮的脖子。与此同时,山月指尖弹出的星光啪的一声恰巧将浮浅的刀打落在地,瞬间化成粉末。 山月伸手将鱼兮用袖中的白绸卷了过来,对面的浮浅瘫软在地只剩一口气。 “妖物都是如你这般,垂死挣扎不思悔改吗?蛇类本就冷血多疑鲜少有专心修行者,而你,更是将你本性中需要捨弃的缺点全部变成了你的特长。我本不该这么说你,但是浮浅,你真是让我对蛇类失去了太多的信心。” 咳出一口血,浮浅呵呵的笑了一声。“你们神仙又能比我们好过多少?千万别觉得自己站得高就能藐视一切,总有一天你们会被人取代,因为你们的自大狂傲与不通人性!”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又接着说道:“哦对了,你们神仙并不是这世间站的最高的,这世间站的最高的是神界的神。看吧,就算成仙了又怎样,还不是一样从出生开始就註定被神踩在脚下?说到底,人的一生是从出生起便註定了的。苦心修行又能如何,摒弃杂念修道成仙便是大道了?不对,成仙的都是傻子。他们得到的清心寡欲万年孤独与他们失去的那些相比,真是太不值了。” “我说你不思悔改执迷不悟,你果然将我的话应验的淋漓尽致。若成仙无用,那么修仙之路上的芸芸众生冉冉天下之人,都是傻子吗?浮浅,不要为自己的贪婪寻找藉口,这并不是你犯错的理由。” “我从不觉得我有错,要错,也只是因为我生来为妖,而不是生在神界。” “若你如此想,即便是千千万万年,你也只能是一只妖。并且将用生命为你自己的贪婪买帐,直到你终于捨弃心中的恶魔。”山月挥袖,一道白光即将把浮浅笼罩其中。 旁边的结界却砰的一声忽然碎裂,一股旋转而来的黑色旋风急速的刮过,席捲了周围的青草都盘旋在地上留下旋风走过的痕迹,一支黑色的羽毛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浮浅,不见了。 山月并未去追,只是看着那一闪而逝的黑色旋风与地上那一片羽毛沉思了片刻。转头看着鱼兮道:“你怎么样了?” 鱼兮羞愧的低着头不敢看山月,只是摇了摇头说:“没事。” 山月笑了笑,扬手召回派去河边水潭抓鱼的替身,替身手上削尖的木棍竟然带着两条还在扭动着尾巴的鱼。拿着木棍儿朝鱼兮举了举,山月笑着道:“是生火烤鱼呢?还是炖了?” “姐姐……” “算了,想来你也不会做饭。我们还是生火烤吧,但愿吃了不会拉肚子。”山月说完,拿着木棍儿上的鱼走到屋后找了处干净的地方生了火,将鱼串好架在上面。自己则找了块石头坐在离火堆较远的地方,深深地嘆了一口气。 “山月姐姐……”鱼兮一瘸一拐的从那边追了过来,山月瞥了瞥眼睛并未回头,只是说:“回屋休息会儿,烤好了我叫你。” 鱼兮站在木屋拐角处看着不远处的山月,撇了撇嘴将眼泪憋回去,哽咽着说:“姐姐你别这样……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忘记你说的话,不该把浮浅找我的事情瞒着你,不该不相信你有能力保护我跟我的伙伴们。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说着说着,鱼兮忍不住满脸的泪痕。都说认错和道歉是最难的,可她偏偏为何又要犯错呢! “姐姐,你若是还不解气,鱼兮这就离开,再也不回来、再也不出现在姐姐面前了。” 山月长长地唿出一口气,坐在石头上没有回头。“鱼兮,我不怪你。若不是你刻意的提醒,我也不会想到你被人威胁。”鱼兮在老婆婆家里喝水的时候,两人给老婆婆诊脉的时候,若不是她故意。山月又怎么会发觉地底河根本是个骗局,鱼兮是被人威胁的。一念至此,山月接着说:“村民中毒的事情以及地底河的事情,我会继续查。浮浅我也会抓回来,你的那些伙伴们也不会有事,放心。”
第21页 “我……” “不用说谢谢我,鱼兮,你并不欠我的。”山月说完,站起身沿着不远处的小路慢慢地走进了林子,远远地传来她的声音,说:“鱼兮啊,看好火上的鱼。” 沿着小路一直向前走,路过不少的分岔路,有的向着山下,有的向着旁边并不高的悬崖,有的通往不远处的山谷。其实一辈子何尝不是在走一段路程,遇到那么多岔路,那么多看不到的结局。总觉得当时的选择没有错,却不知道为什么后来的结果却那么离谱。 一开始的山月并非现在的样子,作为神裔,她深知自己要爱很多人,用包容和付出让他们生活在太平盛世。她觉得作为神裔,永远不能惩罚别人,她能够做的只有原谅,不断的包容和原谅。那时的她觉得她做的一点儿都没错,作为一个神裔她已经把能做的都做的很好。可是后来,她不得已投入轮迴成了痴儿遇见了纪夫,她还记得一开始的时候。她不予纪夫说话,不吃他餵的东西,不喝他递过来的水。一次,两次,第三次的时候,纪夫只问了一句:“你还是不吃吗?”她好像没动,就像木头疙瘩一样什么也没表示。纪夫端着碗出去哗的一声把饭倒进了臭水桶,她不明白为什么,终于第一次拿正眼瞧他了。 后来,纪夫死了,她回归神界。景扶说她是因为在修炼中魂魄受损才投入轮迴,可她却记不起她成为凡人之前的事情了。之后的她忽然默认了只给人一次机会的习惯,景扶问她为什么,她说:“包容不是放纵,机会不是用不完的空气。如果永远不懂得珍惜,只会延长这个人抵达结果之前的弯路,无限的走下去。”她不知道那时候的景扶听完这句话是什么表情,因为她没有回头去看。 小路终于走到了尽头,面前是一处堵住去路的山壁,斑驳的树影在身后的地上随风摇曳。山风轻轻地吹起她身前的带子与裙摆,飘啊飘。腰间的铃铛忽然叮咚的响了一声,接着景扶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没有我的消息不要回天界,找到诛言后留住他呆在麒麟山等我。” 不要回天界?山月望着已经没有路的前方,吸了一口气转身往回走,浅浅的脚步声踩过小路上堆积的落叶,轻轻地响。 天界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或许是奸细有动作了?山月交握在身前的手下意识的搓了搓拇指,回到木屋后面的时候,鱼兮已经趴在石头上睡着了,火堆上的鱼还好没有焦煳掉。推了推鱼兮的肩膀将她晃醒,山月笑了笑说:“我才走了多大一会儿你就睡着了,还好烤鱼没有被你烧掉。”取了一条鱼递给鱼兮,山月起身回了木屋,站在山丘的树下望着不远处的村落。家家都是关门闭户,没人外出。 浮浅的出现虽然不在计划之内但也并非离谱,救走的他的人如果不出意料之外的话应该就是黎非。忽然觉得有些硌脚,山月低头挪开右脚,地上安静地躺着一个白色的小瓶子。她弯腰捡起来捏在手里瞧了瞧,白色的小瓶子如同指腹大小,塞着的瓶口隐约溢出一丝黑气。 “山月姐姐。”鱼兮从身后走来,将山月手中的小白瓶拿了过去。“这个瓶子里的东西是浮浅给我的,他说要我想办法让你吃下去。” “吃下去以后会怎样?”山月忽然好心情的问了一句,鱼兮摇头。山月笑着将手放下,交握在身前。“鱼兮,如果我吃了它……” “不行!”鱼兮将山月的话打断,握着手里的小白瓶藏在身后。“浮浅给的这个东西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不能吃。” 山月伸手摸了莫鱼兮的头,笑道:“开玩笑的。” 鱼兮半信半疑,亮亮的眼睛望着山月的背影抿着双唇。已是下午,鱼兮站在山月旁边。斑驳的树影落在山月的脸上、肩头,她望着不远处的目光轻轻淡淡又好像透着一丝忧愁。“姐姐,你有心事?” 山月转头看着鱼兮愣了一下,笑道:“没有,你从哪儿看出来我有心事的。” “姐姐。”鱼兮上前一步握住山月的右手,低着头说:“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姐姐不要难过。” “没有,你不要多想。” “不。”鱼兮抬头望着山月,眼角含泪。“也许我特别爱哭,特别没用,但我的命是姐姐给的。我发誓以后不会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了,真的不会。” 山月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第十六章 时至傍晚,太阳已经快要落下山了。麒麟峰长长的影子拖了大片的山林,鸟儿么叽叽喳喳的纷纷回巢。远远地瞧见那边的山路拐角处走来一群村民,肩上都扛着农用工具,六七个人在一起却都是低头走路并未产生交谈。回到村子里各自回家,也都是关门闭户。天黑的时候,整个村子里甚至没有一家亮起灯火。 山月十分奇怪,这些村民究竟是在忌讳着什么还是惧怕着什么? “姐姐。”鱼兮从木屋中走出来站在山月身旁,道:“今天是十五。” 山月闻言将视线转向麒麟峰,从黄昏之时便开始凝聚的黑气此刻已经将半山腰围的严严实实。山月道:“你去村子里查看一下各家各户都在做什么,为何他们天黑了并未掌灯,也不见有炊烟升起。”鱼兮点头,山月又道:“我去山顶一趟,你早去早回在木屋里等我回来,若是发现了什么不可轻举妄动。” “嗯,我记住了。”说完,鱼兮转身下了山丘朝着村庄走去。山月垂眼轻轻地笑了笑,如晚风轻轻拂落枝头的枯叶。 山月一路寻至上次的那个山洞,各种各样的蜘蛛在洞口各自交织出自己捕猎的网,风一吹晃晃悠悠的却坚韧如丝。透过蜘蛛网向里看去,枯骨蒙尘,所有的痕迹都被掩埋的干干净净。 洞内,浮浅盘膝坐在蒲草上眼睛看着洞口方向精神紧绷,直到洞外响起浅浅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他才放下手深深的唿出一口气大口大口的开始唿吸。原本交错在洞口的蜘蛛网瞬间消失,从洞外一路蔓延到洞内的血迹已经变成了黑色,浮浅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着地靠着身后的墙壁。 洞内忽然黑光一闪,黎非笑盈盈的站在不远处望着重伤的浮浅。“还没死呢,这一口气憋得可是真久。” “少废话,说好的疗伤药呢。” 黎非挑眉两手一摊摇了摇头。“真是不巧,我在西阁中找了一圈儿也没找到疗伤的药。边界战事吃紧伤亡惨重,能用的药自然都送过去救治伤兵了。” “你!”浮浅一句话未出口,噗的一声又吐出一滩鲜血。 黎非伸手挑了挑额前灰白色的留海,瞥着浮浅呵呵一笑。“唉?你想说什么?我告诉你她要过来让你早作准备逃过一劫,你还没好好谢谢我呢。” 浮浅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望着黎非的眼睛一眨不眨。“黎非护法既然如此好心,便在慈悲一回救我一命可好?” 黎非闻言哈哈大笑,道:“没记错的话我已经救了你两次了,你还没报答我呢,就要我救你第三次。”
第22页 “浮浅这条命都是护法的,还谈什么报答,护法要做什么说一句就是。” 黎非伸出右手,摸了摸长长的黑色指甲,道:“我的东西我比较喜欢捏在手里,放在别人那里让我很没有安全感。” “那么要怎么样护法才肯救我一命?我自知全身上下最珍贵的东西就是这条命了,其他的护法也不缺。” “这个你就错了,相比起来,我手上最多的就是人命。”黎非顿了一下,接着话锋一转笑道:“我听说这座山顶有一处乐阳亭,对吗?” 浮浅眼神一凌,瞬间又掩饰了过去。“是有一座乐阳亭,在那儿观看日出日落弹琴饮酒倒是个不错的去处。怎么,护法也想去风雅一番?” “风雅一词自来与我不甚协调,不过我近几日忽然喜欢上了凡间的紫藤花。娇艷欲滴的模样真是讨人喜欢,只是不知将它移去魔界还能不能活。” 浮浅别开眼忍不住微一皱眉道:“我看还是算了吧,要说人间最美的花应数牡丹最为雍容华贵,像紫藤这样的小家碧玉怎能入的了护法的眼睛。” “哟?”黎非望着浮浅啧啧的嘆了两声,“难不成你也喜欢山顶那株紫藤?你为何不早说,我方才来的时候顺道儿叫了两个手下,此刻怕是已经将紫藤连根拔起准备送回魔界了。你若是早些告诉我,我怎么能做这种夺人所爱的事情。” “你说什么?!”浮浅一惊,伸手撑着墙爬起来就要往外走。黎非上前一步伸手拦着他的肩,笑道:“挖了便挖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多我再送一株给你便是了。” 浮浅再无心思与黎非兜圈子,紧握的手心里全是汗水。“说,你要我做什么。” 黎非嘿嘿一笑拍了拍浮浅的肩膀,将他肩上的灰尘掸掉,道:“早些如此不就好了,何必还要让我多费唇舌。”伸手取出袖中的青玉簪递给浮浅,黎非接着道:“把这根簪子送给山月姑娘,放心,她不会把你怎么样。” 黎非走后,浮浅靠坐在地上慢慢闭上眼。似曾相识的脚步声响在身边,他急忙睁开眼睛,山月正慢慢地朝着浮浅走过去。“你与黎非的话我都听见了。” 浮浅轻轻一笑,道:“那正好,省了我去找你的时间。” 山月抬手接过浮浅抛过来的青玉簪,指腹轻轻地抚过光滑的髮簪,本来施加在髮簪上的灵力意料之中的一丝不剩。“山顶的那株紫藤对你来说很重要?” “如你无关。” 山月抬手将簪子插在发间,随口说道:“你为了她身受重伤受制于人,为何还不敢承认。” 浮浅张了张嘴却懒得再说话,干脆闭上眼睛靠着墙壁休息去了。 山月转身准备离开,走了两步却顿住,背对着浮浅道:“那株紫藤好好的在山顶,黎非暂时没本事动她。”山月说完闪身出了山洞,回到木屋的时候,鱼兮还没有回来。 月亮圆圆的挂在天空,银白色的月光洒了一地。山月站在木屋前的树下,忽然想起五千年前的事情。她坐在屋子里的椅子上,纪夫就在门外的树下席地而坐对月抚琴,琴声悠扬的如同月光一样温柔轻灵引人入胜。他浓黑的头髮随着夜风轻轻的在身后飘着,虽是一袭粗布麻衣,却忽然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那时的她痴呆无知,只觉得琴音好听悦耳,也不懂的给他掌声问一问这曲为何名。直到现在,她再没听过那首曲子,而那个弹琴的人如今没了魂魄空有一具驱壳,也再不是之前的男子。 “姐姐!”鱼兮走到山丘下面抬头望着山月唤了一声,接着上气不接下气的绕上山丘跑到山月旁边扶着小树喘粗气。“姐姐,我回来了。” “情况如何?” 鱼兮闻言捂住胸口忍不住干呕了一下才道:“姐姐,那些人好像已经妖魔化了,眼睛都是绿的。我趴在房顶看的时候还差点被他们发现,没敢多呆我就跑回来了。”山月思索片刻后,道:“你回去休息片刻,我想想办法。” “姐姐我不累。” 山月摸了摸鱼兮的头,笑着说:“听话。”鱼兮抿了抿唇低着头回屋,推开门又顿住,怔了一会儿后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转头望着山月唤道:“姐姐。”山月回过头“嗯”了一声,问:“怎么了?” 鱼兮低头抿了抿唇,“在你来之前,浮浅摘走了我们那里好多的迷魂草。姐姐对不起……” “我知道了,去休息吧。”山月言罢,转过身继续望着天边的月亮,深深地嘆出一口气。 迷魂草最早的时候出现在南疆,因为连年征战南疆缺少草药,发现了迷魂草的麻醉与止血效果后,迷魂草得到了大量的种植推广市面价值不断升高。后来一场天降的大火将迷魂草毁灭大半,因为迷魂草生性十分难养生长缓慢,在那次大火后迷魂草成为了南疆各族争夺的目标。南疆因此四分五裂相互厮杀,天帝一怒之下派人下界将迷魂草全部摧毁,却不曾想这世上竟还有迷魂草存留。 但是令山月想不通的是,浮浅为什么要摘走大量的迷魂草,想来也只有让那株紫藤开口说话才能知道答案。 伸手摘下头上的青玉簪,山月握着簪子的手慢慢攒紧。凤莹与纪夫落在黎非手里虽然不知情况如何但应是性命无忧,麒麟峰山下的村子又是如此模样,浮浅那条蛇妖看来是为了山顶的那株紫藤与黎非互相利用甚至遭他胁迫,诛言到如今还未找到,天界之中的奸细也把景扶绊在了那里。条条道道的事情纷扰复杂,山月竟然一时之间有些不知该如何下手。 不远处的山林中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狼吼,接着不少狼叫开始应声而起互相响应。山月站在山丘上的树下,垂眼揉了揉眉心。夜风从身后吹过来,把她的长髮从背后吹起落到身前。 如果照这样下去的话,在她fen身乏术的情况下,事情必定会越来越糟越来越难以控制。这一夜,山月站在山丘上一夜未动。当清晨的阳光洒满了麒麟山的每个角落,鱼兮推开门,那个清秀的背影仍旧站在昨夜她离去时的位置,肩头衣摆皆被潮湿的露水浸染。 “姐姐,你一夜没睡……” 山月回头笑了笑,道:“你醒了,昨日我顺着屋后的小路直走,曾在路边见着一颗果树。你若是饿了,便去摘些果子吃。” “姐姐。” “我没事,待你吃饱喝足了我们便去村子里再看看。整件事情我已经想过了,会有办法的。”山月说完,低头瞧了瞧身上的衣裳,捏诀为自己与鱼兮化去一身尘埃雨露。山月朝着鱼兮挥了挥手,“快去吧,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鱼兮红了眼眶不再说话,扭头朝着屋后跑去,沿着小路一会儿便不见了人影。 ☆、第十七章 两人一同施了幻术走进村子,仍旧与那日她们来时的情况无甚区别。隐了身形进入那天的老婆婆家中,站在床前,那个老婆婆的身体显然已经快要油尽灯枯了。消瘦的脸紧贴着颧骨,眼窝深的吓人,整个人的气息已经若有似无满脸死灰之色。
第23页 “姐姐,有办法救她们吗?”鱼兮小声的问。 山月伸出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伸手俯在老婆婆头顶将她的身体从头到脚查探了一遍。试着输了一丝灵力进去,山月竟然发现这丝灵力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毫无回应。仿佛老婆婆的身体就是一个沙漏,而这一丝灵力透过沙漏去了别的地方。 勐然见脑中灵光一闪,山月拉着鱼兮出了老婆婆的屋子。站在村中的路上,山月有些焦急的问道:“鱼兮,今早的那些男人都去了哪个方向,知道吗?” 鱼兮不知所谓的指了指村子南面通往山林里的路,山月拉着鱼兮的手以缩地成寸之法迅速的追了上去。鱼兮一头雾水不明所以,问:“姐姐,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山月点头,“我们被黎非与浮浅造出来的假象骗了。” “怎么说?” “呆会儿你就知道了。” 两人一路追至丛林深处的沼泽地,水汽氤氲的沼泽里似乎像是沸腾着一般在冒着绿色的水泡,村民的脚步到此消失。正片沼泽如同一个巨大的油锅,周围三里寸草不生,沼泽上空飞鸟绝迹。 “这是……”鱼兮吓了一跳,她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沼泽地。本应该在沼泽上面常见的沼气这里似乎一丝也没有,可是面前这个沸腾的沼泽仿佛会动一样。 山月松开鱼兮的手,道:“你站在这里,我下去看看。” “姐姐。”鱼兮拉住山月的手,有些害怕的说:“在沼泽看上去太不寻常了,姐姐你真的要去吗?” “沼泽?”山月似乎有些意外鱼兮面前这片湖水的称唿。“这并非沼泽,你仔细看看,它周围并没有灌木类喜欢潮湿的植物,它只是一个充满了毒气与妖气的湖。” “湖?” 山月点头,“你可是看到湖水表面上会冒泡的那些东西觉得害怕?”忍不住轻轻一笑,山月伸手摸了摸鱼兮的头,接着道:“这湖面上隐约有一丝微弱的道家封印之力,你看到的那些泡泡或是被困在湖水之下的妖物在试图冲出封印。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些村民是意外落入湖中被妖物迷了心窍,帮它吸收凡人的精气以助它早日冲出湖面。” 鱼兮闻言望向湖中此起彼伏的气泡,还是害怕非常。“可是这样看起来,这妖怪的手也太多了!” “你呆在岸上别动,我下去看看,放心不会有事。”山月说完转身欲走,鱼兮扯着她的手还是不肯松开。山月无奈,拍了拍鱼兮的手背笑了一下,“如果不除了这个妖物,村民不能获救,你的伙伴该怎么办?鱼兮,松手,乖。” 鱼兮咬着唇不说话,山月慢慢地将手从她的手中抽出来。扬手为她设了个结界,转身一跃进入了前面的湖中。如同一把刀一样切入了湖面,竟然连一丝波浪都没有惊起。 山月跳入湖中缓缓下落,抬头看了一眼上面的湖面,这湖水之下竟然都是空的。整个湖并不大,周围四个方位皆有一座玄铁柱子坐镇,柱子上的铁链捆绑着湖中心一个像倒着的树根一样的东西,数不清的根须向上摇摆着直戳湖面。方才追踪的村民正被树根的根须绑着身体固定四肢吸取精气,而后面那些排着队等着被树妖吸取精气的村民竟然都面目平静丝毫没有惊慌逃走的意思。 山月缓缓落地,扬手射出一枚冰刀将树妖绑住村民的根须切断,挥袖用一段白绸将所有的村民围成□□在一起推出湖面。 树妖大怒,疯长的根须朝着山月飞快的射来,如同离弦的箭一般瞬间将山月紧紧的绑住,如同一个黑色的蚕蛹。根须不断收紧,忽然砰的一声,无数的冰刀将树妖的根须切成碎片。晶莹的冰刀锋利的射入镇守四方的玄铁柱,从这边进入又从那边出来,仍然速度未减。玄铁柱轰然倒塌,树妖摇晃着身体将甩动身上的铁链形成旋转的气流欲将山月吸进去。山月轻轻一笑,脚尖点地随着气流的旋转如箭一般沿着气流的中心化出一道白光,接着噗的一声,千年树妖的身体从中间裂成两半。一颗灰色的树妖内丹悬在半空中,莹莹发光。 湖面上的气泡不再鼓动,湖底如一块碎裂的冰一般被下面泉水巨大的冲力破开一个缺口。山月伸手拿了树妖的内丹飞身上岸,在她身后,泉涌一般的湖水瞬间填满了整个湖中的空缺,湖面的封印彻底消失,一层层慢慢变成透明的颜色。清澈的几乎能看见干涸已久的湖底龟裂的痕迹,鱼兮一把将山月紧紧地抱住,双手搂着她的腰靠在她肩膀上一边笑一边哭。 山月不禁轻笑,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我不是说了不会有事的吗,别哭了。” “可是我刚才看见那些气泡都不动了,我以为你……” “好了,没事了。”山月伸手将鱼兮推开,拿出树妖的内丹施法让村民恢復了神智。收回绑着村民的白绸,山月笑了笑望着鱼兮指了指那些村民,道:“他们没事儿了。” 鱼兮搂着山月的胳膊点头笑开。 “我怎么会这儿?哎?老张你也在!” “东子,怎么回事儿啊?” “……” 山月见状摇了摇头,拉着鱼兮离开。 “姐姐,他们怎么不谢谢你啊?” 山月但笑不语,好在她早一步隐了身形,不然被这些村民缠上可是好些时候脱不开身了。“救人并非是要他们一句谢谢,鱼兮,你以后若是见到有人需要帮助而且你又力所能及的话……” “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要帮他们嘛。”鱼兮自以为聪明的哈哈大笑,心情甚好。 山月嘴角的笑却僵住了一瞬,随即慢慢放下。走出好远,山月顿住脚步说:“鱼兮,你想念你的伙伴们吗?想不想回去看看。” 正笑得开心的鱼兮闻言垮下脸,低头抿了抿唇后又笑开,仰着脸看着山月说:“我在的时候他们每天叽叽喳喳的吵死了,我好不容易出来了,自然是要玩儿够了再回去。我耳朵都磨出茧子了,你就让我好好清静清静吧。”她笑的可爱,大大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长长的睫毛黑黑的,笑的露出一口白牙。 山月尝试着咧了咧嘴,道:“那走吧,我们去找一个人。” “谁啊?” “嗯……怎么说呢,这个人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心思也是聪明的很,就是脾气像个小孩儿,你们俩在一起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姐姐你说什么呢?!” 山月笑,随后忽然想起一件事。“鱼兮,送你一样东西。” “什么好东西啊?”鱼兮表示十分好奇,山月故弄玄虚的绕了个圈子才把树妖的内丹拿出来。灰色的内丹悬在山月的掌心,晶莹剔透的泛着光华。 “这便是我方才除去的那妖物的内丹,它千年修为皆在这内丹之中。你虽是得我相助化出人形,但始终修为不足并不能像我一样学习法术。且万一受了伤,对你的伤害太大。”
第24页 “姐姐的意思是把这千年修为送给我了?”鱼兮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山月,眼睛一眨不眨。 山月点头,“你把它吃下去,加以时日将它融入你的身体便可获得千年修为。” 鱼兮喜不自胜的伸手去拿,半路却又将手收了回去。“姐姐,我娘教过我,不能不劳而获。何况吞掉别人的内丹这种事情,我……我总觉得像是自己杀了人。” 山月竟一时无语,对于湖中的那只树妖,她本不应该痛下杀手,就连食人果腹的浮浅她都能放其一条生路,可她今日却毫不犹豫的杀了那只树妖。“若是你无力自保,将来遇到什么事情别说帮我的忙了,我还需腾出手去救你。” “我不想拖姐姐的后腿,让姐姐为我担心……” “那就把这颗内丹吃下去。” “这么好的东西你居然不留给我,反而给一只小花妖!”随着声音一落,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便要将山月手中的内丹抢走。山月握着内丹翻手避开,那只手转了个弯又抢了过来。几番来回后,两人分别退后。灰色的内丹仍旧悬在山月手中,烨烨生辉。 “诛言,看来你的伤是好透了。” 对面的男子一身红衣,衣摆斜斜的掖在腰间,一头如火的长髮向后生长,额头帮着一条黑色的金色带。此刻正侧身而立斜睨着对面的山月,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双手掐腰。 “你耍赖!”诛言伸手一指山月,出声控诉。 “是你自己技不如人还狡辩,长着一副男人样你到底是不是男人,一点儿担当都没有。”还未等山月说话,鱼兮跑过来双手一伸站在山月身前,看着对面的红衣男子皱眉便是一通训斥。 山月心道不好,急忙伸手要将鱼兮拉到一旁却还是晚了一步。诛言右手掐着鱼兮的脖子轻轻松松的便将她举起,微微眯着红色的眸子,道:“一只刚成形不久的妖孽也敢出来跟我说话。”他咬牙切齿的表情狠戾非常,此刻的他看着鱼兮的表情就如同在战场上望着魔界士兵一样。满身杀气的他与方才那个指着山月一脸委屈的男子,判若两人。 鱼兮被掐的喘不过气,山月一掌击在诛言的手腕,另一手将鱼兮救下抱着她后退两步,鱼兮弯着腰一顿勐咳。 诛言冷哼一声双手抱胸,瞥了一眼山月道:“身为天界的仙人,跟一只妖孽在一起,你不觉得有辱天界的颜面?” ☆、第十八章 三人一同回了山丘的木屋,鱼兮躺在床上,山月坐在床沿帮她输了些许真气。毕竟鱼兮只是一只刚刚化成人形的花妖,她并没有多少修为护体。别说是诛言,便是一只未曾成形的小妖,估计她都胜不过。 山月取出树妖的内丹,施法欲将它送入鱼兮体内。诛言靠在门口呵呵冷笑了一声,“身为仙人,你居然还夺人家的内丹。” 山月不语,诛言又道:“别白费力气了,这内丹妖邪之气甚重。花妖才化成人形不久,就算她的身体勉强接受的了这颗内丹,她的修为也没办法将这内丹上的邪气净化。到时候她被邪气入侵做出什么事情,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山月施法的动作顿住,右手慢慢握紧。望了望床上的鱼兮,左手慢慢用力,那颗内丹终究在她手心里啪的一声如同琉璃球一样碎裂开来。凝聚在内丹上的妖邪之气瞬间消散殆尽,不见踪影。 山月起身出了木屋,诛言跟着走到了树下。“这支午夜幽兰对你来说很重要?” 山月唿出一口气,低头不语。诛言笑了笑,“说出来指不定我能帮帮你,也好让你欠我个人情。” “午夜幽兰是现今世间仅存的唯一一个能够助凡人凝聚魂魄的东西,招魂幡与聚魂灯皆不知所踪,摄魂铃又是上古神物不知流落何方。” 诛言微一皱眉,问道:“你居然还有凡人朋友魂魄散了?既是魂魄已散,必是寿命已尽,何必强求。看不出来啊,你居然还执着于此。这可并非作为一名仙人该有的心思,顺其自然遵循天道这句话不用我再说了吧。逆天而行可是要遭天谴的,被雷噼的焦煳焦煳的可是难看死了。” “我知道。” 诛言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知道还让我说,真是。”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之前你不是逃了吗?说说吧,都跑去哪儿玩儿了。”山丘下的越女河中河水潺潺,哗啦啦的水声叮咚直响。 诛言一挑眉,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今天来便是要找你算帐的,当初你把我一人扔在馥郁谷的灵泉之中。不久后魔界那个狗腿子就带着人来抓我了,小爷差点儿便被他们抓去抽着玩儿了。”越说越气,诛言双手抱胸朝着山月皱着鼻子哼了一声将脸不屑的转向一边。 “若非是我把你留下,你怎么能见到你心中崇拜的景扶上神。真要论起来,你还是要感谢我的。” “我呸,上神差点儿让我送回天界去关冰牢你知道吗?!还让我感谢你,我谢你大爷啊,” “居然学会出口成脏了。”山月侧目望着诛言,眼神意味不明。 诛言话一出口愣了一下,摸了摸唇也捂不住已经说出去的话了。干脆将脸一板,道:“我不跟你说了,我饿了。”找了个藉口,诛言转身就要遁走。 山月轻笑出声。“凡间好玩儿吗?出口成脏便算了,居然还染上了口腹之慾。诛言将军,你这一趟到底是去了什么地方,可否告知?” “不用你管!”说完,诛言一熘烟儿的跑的没了踪影。 山月嘴边的笑慢慢落下,缓缓地抬起左手。白皙的掌心里几道轻微的划伤溢出丝丝鲜血,在空中飘出沁人心脾的芬芳。 鱼兮醒来已经是下午了,见山月就坐在床边,她抿唇一笑十分开心。“姐姐。” “你醒了。”山月伸手为鱼兮拉了拉被子,说:“再休息一会儿,别急着起来。” 鱼兮抿着唇笑,感动的点头。山月不说话,拍了拍她的手,起身出了木屋。 “诛言。”出声唤住树下躺着的那个红衣男子,山月缓步走到他旁边亦坐了下去。诛言闭着眼睛嘴里叼着一根青草一动一动的,“叫我干什么,想吃我烤的山鸡?没了,我吃完了。” 山月坐在草地上抬头望了望天,被树叶遮挡的天空残缺不全,阳光刺眼。“你好像不喜欢鱼兮。” “我也没喜欢过谁。” “便是如此,你又为何一见面便想置她于死地。” “你看错了,我没有。”诛言矢口否认,山月笑了笑低下头,刺眼的阳光让她眼睛发疼。“若不是我出手阻止,想必你杀了她也不是不可能。” “妖嘛,多一只少一只都无所谓。”诛言睁开眼睛,将枕在脑后的双手挪出来搭在胸口。 “他们生来为妖也并非是自己的选择,如果可以选,我想他们更希望成人成仙。”
第25页 诛言侧目望向旁边的山月,道:“这个你就错了,生来为妖怎么就不是他们自己选的了?天道轮迴因果报应,谁也并非註定为妖,若非他们上辈子作孽太多,这辈子又怎么会变成人人喊打的妖怪。”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若他们一心向善潜心修行,又何必要对他们赶尽杀绝倍加厌恶。” “我就是讨厌妖怪,没什么好说的。”诛言一锤定音不想再与山月继续这个话题,想了想他又道:“你今天怎么了?平白无故跟我讨论妖怪的问题,有事?” 山月摇头,“没事,就是有些奇怪你为何对妖怪那般厌恶。” 诛言冷笑一声,“我没见一个杀一个就已经够意思了,妖孽,生来便是不思悔改魅惑众生的东西。” 山月不再言语,只是微微侧脸看着诛言,深深地唿出一口气,山月道:“这些天麒麟峰上黑气缠绕,你若是有空便替我去查查。查到什么千万不要痛下杀手,我还有些事情没有找到答案。” “我是天界第一大将军,凭什么听你的?”诛言哼了一声将脸瞥向一边,山月抿了抿唇摇头不语,起身回了木屋。 既然景扶说要把诛言留在麒麟山等他的消息,那么多少给他找点事情做权当是帮帮她的忙也好。不论怎么说,诛言也是天界的一把好手。木门轻轻地磕上,山月垂眼走到自己的床边躺下。 “姐姐……”鱼兮睁开眼睛轻轻叫了一声,山月侧脸看过去。“怎么了?” “外面那个人他是什么身份?是不是很厉害?他好像不喜欢我。” 山月两手放在身旁,别开视线微微一笑道:“莫要多想,他是很厉害,但他也会保护你的,不用担心。” “我真没用,不然姐姐教我修行与法术吧,我不想拖姐姐的后腿。” “好。”山月笑着答应,鱼兮点头闭上眼。“姐姐快睡吧,我也睡了。” “嗯” 当傍晚的火烧云燃遍了天边的晚霞,木屋外忽然听见诛言冷冷的声音。“就知道,不管我到哪儿你们都得追过来。” “既然如此,那还不赶快随我们回去?” 山月从床上一跃而起悄声下地靠在门边仔细听了一下,这声音好像是…… “回去被关冰牢?你以为我傻啊。”诛言双手抱胸轻哼一声不屑的撇开眼。 明渊站在诛言一对面,抱拳苦口婆心一通劝慰。“诛言将军不要在为难我们了,之前在山中碰到将军没有把将军带回去这件事情让天帝知道了,明渊已经受过罚了。若是此次再失败,明渊真怕会被雷噼的焦煳焦煳的啊。” 明渊还待再说,诛言伸手制止。“这个你别拿来吓唬我,就算你在失败个千儿八百次也够不着被雷噼。被雷噼的都是些狼心狗肺的东西,明渊自小看着我长大,自然不会不管我的感受便硬拉着我回去关冰牢受冻,对不对?” 明渊下意识的想点头,半道有反应过来,后退半步梗着脖子道:“将军别给我带高帽子,我可受不起。还是赶快跟我回去,什么事儿都好说。” 糖衣炮弹轰炸失败,诛言将脸一板,斩钉截铁的说:“不回,要回你们自己回。再要么,就跟我打一架,谁赢了听谁的。”语毕,诛言两手摊开脚下站好步法摆开了姿势。“来吧,奇刃我就不用了,有什么招数都放马过来。” 明渊见状瞪大了双眼,咽了口唾沫不自觉的往后挪了挪。“将军别开玩笑了,一百个我们也不够你打的,你这摆明了便是为难我们啊。” “不打?不打你们就自己回去,废话全免。”诛言收了阵势站好,习惯性的双手抱胸。 “将军……” 诛言一挑眉,道:“还不走?” 明渊心有不甘的看了诛言半晌,拂袖而去。 山月在门后看了这么一齣好戏,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拉开房门跨出门槛儿,笑道:“明渊上辈子估计是欠了你的,这辈子被你压的起不来身。” “什么嘛,他明明就是只知道欺负人,欺软怕硬。”鱼兮扶着房门站在山月背后咕哝出声,诛言本来心情甚好,一瞬间脸色黑如锅底。呵呵一声冷笑,闪身不见了踪影。 ☆、第十九章 山月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树下摇头,鱼兮抿唇,明明觉得自己并没有错,但好歹把人气走了她也觉得心中实在不好意思。于是低下头轻声道:“我是不是……”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他脾气不好,你日后少与他说话就是了。” 山月把鱼兮推回屋里,她的脸色看起来仍旧有些苍白,小小的一张脸憔悴着显得眼睛格外的大。把鱼兮重新哄着躺在床上休息,山月坐在床沿把她露在外面的手放进被子里。“你再睡一会儿,我出去找些吃的回来。” 山月出了门,特意在小屋外面加了一层结界,一般人根本看不见这里的小屋。 一路顺着小屋后面的路往北走,不远处的一棵树上,诛言躺在上面两手垫在脑后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的,从树杈上垂下来的红色衣摆随着风忽高忽低的飘。山月走过去站在树下仰脸看着诛言,诛言自然也是发现了她的,但愣是躺在上面没有说话也没有扭头看山月。 “天快黑了,你打算就在树上休息吗?”山月道:“鱼兮她身为花妖修成人身,本就心直口快天真率性,你何必要与她一般见识。” “要是来劝我回去就免了,我与妖孽天生八字不合,见之必杀。你非要带着那只花妖,还来找我做什么。”诛言把右手从脑后抽出来,伸手随意摘了一片叶子在指尖把玩。“反正我对你来说也没什么用处,反倒是那只花妖,还能帮你找那个什么凡人的魂魄。” “自卑心理可是要不得。”山月一跃而起单腿踮脚立在诛言对面的枝头,如一片羽毛一样轻盈。 诛言从树杈上一用力坐了起来。“你说谁自卑?你才自卑呢!你全家都自卑!”言罢,哼了一声翻了个身子背对着山月。 山月被他逗的一乐,说:“诛言,天帝可曾知道你这般孩子气?” “他管我。”诛言头也不回:“小时候他就没管过我,长大了还非要把我关在身边,想得倒是挺美。” 山月垂眼笑,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晚风轻轻的吹着,她微微仰脸立在枝头眺望着西面天边的夕阳。风撩起她耳边的髮丝轻抚脸颊,裙摆微扬。腰间的铃铛在身侧轻轻摇晃,却并未发出声响。诛言不知何时扭过脸来看着山月腰间的铃铛好奇的皱起眉头,半晌,指着铃铛问:“你那个铃铛在哪儿弄得,被风吹起来都不会响,我好像见过似的。” 山月低头看了一眼水晶铃,伸手摘下铃铛递给诛言。“你对它有印象?” 诛言接过水晶铃从树杈上坐起来,拿在手里前后左右几番端详。“我好像是真的在哪儿见过,但又想不起来。不过这小铃铛是真好看,要不你送给我吧?”诛言扭头两眼发光的看着山月,透明的水晶铃在他手里流转着微微的光华,就像水晶里有一条河流在不停的流动。“我对好看又好奇的东西都有收藏的冲动,你要什么我跟你换。”
第26页 山月一笑,“你准备拿什么跟我换,这铃铛可是世间仅有的东西。” “是吗?”诛言不确定的说,又低头看研究手里的铃铛。“看起来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还世间仅有,说的跟它有多厉害一样。”手指捏着铃铛里的白色珠子敲了敲,一丝声音也无。“都不会响,算了还给你。”他扬手一丢,水晶铃落在山月手里。山月捏着绳子将它挂在腰间,诛言仿佛仍旧心中放不下的又看了一眼,咕哝道:“不就一个铃铛么,有什么好稀奇的。” 山月瞅着诛言笑了笑没有说话,夜幕降临,一阵风吹过,山月腰间的铃铛忽然一震,接着她眉头一皱匆忙闪身回去木屋。诛言还在奇怪铃铛怎么忽然响了,山月已经飞走老远,他想了想,跟了过去。 山丘上,鱼兮被黎非掐着脖子抵在木屋前的树上唿吸困难。战戈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抬着一只脚架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右手撑着立在地上的暗羽剑斜睨着迅速赶来的山月。 山月拂袖落地,望着对面的战戈眸光清冷。“三番四次的来抢人,战戈,你就这么喜欢威胁别人?”战戈的出现,让山月克制不住的想起前不久下落不明的凤莹与纪夫的肉身。本来压抑在心底某个角落不去想的结,忽然好像加了一把劲一样拧的她心中愤愤不平。 “不必大动干戈便能达到目的,何乐而不为。也就是你们这些人,说蠢都觉得太对不起你们脖子上的榆木脑袋。”战戈伸手摸了摸鼻子,后仰了身子靠在椅子里。倏尔他目光一凌,正是诛言从后面追来之时。战戈轻轻一笑,心情甚好。 “原来是魔君战戈,我还以为是谁呢。”诛言落在山月旁边双手抱胸侧身而立,斜睨着对面的战戈,眸子里是一团激烈燃烧的火焰。 “此事无需你插手。”山月说话的语气带着警告的意味,只希望诛言不要掺和进来。诛言却好像并不领情,伸手一指对面被黎非掐着脖子的鱼兮,诛言看着山月道:“那只花妖,瞧见没?她看着我呢。” 山月皱眉,诛言呵呵一笑转过身子,右手平伸肩膀一震,一片光华一闪即逝。诛言手中已经多了一柄银枪,枪头较之普通的□□细而长,利刃轻轻闪过一道冷光。“上次没打尽兴,这次碰见了可不能再错过了。” 山月眉头皱的更深,诛言此番不是找死是做什么?“诛言。” 对于山月的暗示诛言丝毫不予理会,他眼中激烈燃烧的火焰已经快要将他淹没。诛言自负为战而生的人,身为天界第一大将军,天帝越想将他禁锢着保护起来,他越是想要挣扎着寻求更高的挑战。而战戈,是他求之不得的对手。 “想打架倒是没有问题,若你输了当如何?”战戈斜睨着对面的诛言,手握着暗羽剑拇指轻轻摩挲着剑柄的纹路。 诛言挑眉一笑,银枪换手随手一挥,如流星划过。“若是我输了且还有命在的话,就去你魔界南阁玩儿上一遭,如何?这条件够诱人吗?” “诛言!”山月忍无可忍,厉声沉喝。“你要打架决斗岂是你一人之事?!” “命是我的,我要如何自然是我自己决定。你若看不顺眼大可把眼睛闭上或者躲得远远地,免得等会儿我赢的太帅闪瞎你的眼。”诛言手握□□上前一步,微微侧脸垂眸看着山月的脚下沉声回应。这一刻的他不是那个撒娇耍赖甚至杀气腾腾的诛言,这也许就是身为好战之人的心境,为战而生为战而死。他们的追求是一个可以与自己匹敌的对手,更多的时候,他们只在乎挑战带来的那种全力以赴、酣畅淋漓的感觉。 战戈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的两人勾唇笑着,并未说话。 “诛言,我再说一次,此事与你无关。”山月沉下脸,简单扼要的最后一次提醒,右手缓缓下移。 诛言背对着山月未曾答话□□一震直竖面前,利刃映着他的眸子,像剑。 山月垂眼轻轻一笑,眸光一凌。一阵光华闪过,诛言全身被水晶钟罩在其内。山月身形一晃掠过诛言身边,手中迅速凝结而成的三尺冰剑直指战戈的咽喉。 战戈望着山月手中的冰剑眼神一凌,接着右脚用力一跺,整个人连同身体往后迅速移动,山月的冰剑在他面前一尺之遥。“山月姑娘真是好魄力,荣天的心头肉在你眼里就好像一堆屎。” 山月不语,手中的冰剑瞬时增长一尺直戳战戈的脖子。“如果他听得见,会十分想要撕了你的嘴。” 战戈一笑,右脚朝着山月执剑的手踢去,挑眉摇头,“这可不一定,只要我未曾与他痛快的打过一架,我即便是伤重落在他手里,他也不会杀我。为战而生的人的心情,很少有人能明白。”竖在地上的暗羽剑在他掌心平转了两圈后战戈左脚一抬从右腿膝盖下向右轻轻一踢,暗羽剑被抛起横在空中。战戈右手反握住剑柄动作利落的一抽,龙吟之声在周围扩散开来。墨色的暗羽剑滑出剑鞘,剑身凌乱的纹路乖张古怪却又带着狂傲。战戈右手反握暗羽剑横在胸前,视线落在剑刃上。 山月手中的冰剑霎时间被暗羽剑的剑气削落一块,被迫在空中后翻躲开扩散的剑气袭击。山月后退一步站好,几乎透明的冰剑在她手中斜指大地。“把我的人都还给我。” “你的人?”战戈冰蓝色的眸子在剑锋后缓缓抬起视线看着对面的山月,之后仍旧笑。“谁是你的人?” “纪夫、凤莹、鱼兮。”山月开口,声音并无一丝起伏,缓缓的道出三个人名。浑身震盪开来的气息将衣袖鼓起,飞扬的髮丝被吹到身后,原本清秀的脸此刻被眉眼间溢出的冰冷印成一块石头样的生硬。 手腕翻转,暗羽剑在手中挽出一个剑花竖在面前,遮住战戈半张脸。“这就生气了?本君只是请他们去坐坐,又未曾虐待他们。姑娘何必如此剑拔弩张的跟本君说话,更何况,就算要打,你打的过本君?” 山月的眼睛盯着对面的战戈,一眨不眨。片刻后却倏尔一笑,手中的冰剑瞬间消融于无形。“既然魔君想请他们去魔界游玩,那便去好了。麒麟山风光甚好,望魔君游玩尽兴而归。”说完,山月转身边走边说:“偌大的麒麟山方圆绵延千里,风景如画美不胜收,魔君慢走。” 战戈盯着山月的背影,冰蓝色的眸子笑着缓缓眯起。“黎非,鱼兮姑娘看起来并不喜欢你,你还是不要强人所难了吧。” 山月顿住脚步却并未转身,有一天她居然也会威胁人了。 战戈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手中的暗羽剑旋转过后稳稳的回入剑鞘。“此番本君又做了一次好人,鱼兮姑娘身子不太好。山月姑娘既与之作伴,总该好好照顾才是,对吧?”话到最后,战戈意味深长的拖长了话音。山月握在袖中的手一紧,随之转过身去,战戈与黎非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鱼兮昏迷在树下,肩头落着一片黑色的羽毛被风吹着微微一颤。 ☆、第二十章
第27页 恰逢黑夜来临,天空迅速的被黑暗侵占完毕。山月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那是一只乌鸦恰恰飞过她的头顶,嘎嘎的嘶哑着嗓子叫了两声唿啸而过。山月这才抬脚缓缓地朝着鱼兮走过去,她单薄的身子靠在树旁歪倒在地上,额前的留海垂向一边。山月靠近了才发现,鱼兮额头上原本被齐眉留海遮住的地方,弯弯的刺着一条黑色的小蛇,獠牙尖尖,虎视眈眈。 “鱼兮?”山月轻声唤着,伸手将鱼兮从地上扶着坐起来,蜷着指尖拨了拨她额头的留海遮住那条黑色的小蛇。 “嗯?”鱼兮迷迷煳煳的睁开眼睛,鼻间哼出的声音如初初才睡醒一般泛着浅浅的懒散。“姐姐?我怎么会在这里。”忍不住捶了捶头疼欲裂的脑袋,鱼兮皱着眉。“我头好疼,姐姐。” “嗯,我知道了。你可能是还病着没好全,我扶你回去休息。”鱼兮点头,山月拉着她的胳膊半拉半抱的将她扶起来。 鱼兮眼前晃了晃,忽而瞧见不远处一个透明泛光的水晶钟。水晶钟里是一片人形的红色,鱼兮蹙眉想了想,指着水晶钟道:“姐姐,那里面是不是先前那个……” “是,你先回去休息,我有些事情想跟他说。”山月看着鱼兮一脸淡然,鱼兮点了点头,山月扶着她回了屋。将她扶着躺在床上,山月给她盖好被子起身准备出去,小指却被鱼兮拉住。她回头,鱼兮大大的眼睛望着她,月光从窗外进来照着她的眸子,似乎在氤氲着淡淡的薄雾。鱼兮不说话,山月就这么看着她。倏尔她咧开嘴一笑,眼角的泪恰恰突破了眼眶的局限。“姐姐,我娘从小就教过我,宁愿自己死也不能连累其他人。如果我做错了什么,就算那并非是我的本意,我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 山月不语,心中微颤。她将另一手伸过去覆住鱼兮的手,两手将她柔软的手掌包括在内。“鱼兮,既然跟着我出来了,其他的事情交给我。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你如果完全的相信我,现在就好好的休息,明天的太阳一出来,所有的事情都会好的。” 鱼兮笑着含泪点头,山月拿着她的手放进被子里,起身出了木屋。 木屋外,诛言双手抱胸在水晶钟内靠着透明的墙壁而立。在这里面,他不管怎么叫怎么喊,外面的人都听不见。虽然不知外面的人能否看清楚里面的他,但他却是能把外面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 月光从头顶洒下来,诛言仰头望了望,随即勾唇一笑又低下头。身旁的水晶钟光华一闪,背后忽然没了倚靠,诛言身子往后一仰差点摔倒。回过身指着山月咬了咬牙:“我说你真是够了!关我不说,连放开我都不提个醒。你什么意思啊?纯粹想整我是不是?” 山月不语,走到旁边的树下背对着诛言,夜风清冷,她似乎是在想着什么难以决定的事情。诛言拂袖哼了一声,抬脚走了过去,站在山月旁边弯腰坐在了草地上,双手在身旁不自觉的揪着身旁的青草出气。“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下次你要是再敢关我我就跟你没完!天帝都没这么勤快的关过我,上次在馥郁谷的事情我不提你还真以为我忘了是怎么着?” “关你是为你好。” “得了吧,躲在别人背后苟且偷生得以保命这叫懦夫,懂吗?你知道我多想跟战戈打一架,要不是你我今天就能如愿以偿了。”大手一扬,一堆草屑飞起来沾在山月的裙脚。 “诛言,将你生在天界或许是个错误。你只在乎你自己的感受,只追求你自己的渴望与夙愿。你追求快意恩仇淋漓尽致的生活,你希望和最强的对手尽心尽力去打一场。你从来不顾及你的作为是否会给天界、给三界带来任何后果,你的世界只有你一个人,就连天帝都管不了你。你觉得别人管你是错的,阻碍你做任何事情都是不应该的。诛言,你不适合做天界的将军。你并不明白将军这个称谓代表的是什么,你只知道在向别人介绍你是天界第一大将军的时候,别人眼中会闪耀出色彩,但你却只能从里面读出羡慕,这一种情绪。”远处的越女河在月光下波光粼粼,一轮月亮倒映在水中随着河水东摇西晃。山月一口气将这段话讲完,讲给诛言听,也讲给自己听。 诛言一下子从地上弹跳起来,侧过身看着山月的轻蔑一笑,继而后退一步开大了嗓门朝着山月喊道:“你懂什么!你跟天界那群人有什么不一样!你不就是再说方才我执意与战戈一战此事考虑不周吗?但你又好到哪里去?你用你的水晶铃把我罩起来,你不让我跟战戈决斗不就是因为害怕我输以后没命了,或者丢了天界的脸面吗?我不配做天界第一大将军,你配?”他笑的轻蔑,眼睛里全是不写。 山月微一闭眼復又睁开,眼睛里不可察觉的透过一丝轻微的痛。“我只是不希望有人受伤。” “你以为你是谁,天底下数不清的人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生病或者遭遇各种不幸。你不想人受伤?那么你去救啊,你救得过来吗?!如果一个人自己不懂得自救,一辈子都要靠别人来保护才能生存,那么他活着是为了什么?成为别人的负累?”诛言笑,转过身仰着头望着天空中的残月。“你啊,闲的没事儿干了就去钓钓鱼散散步赏赏花,别人的事情,少管。”他一边说一边转过身准备离开,背对着山月走了两步却又顿住。“好心提醒你一句,妖孽没一个好东西,尤其是花妖。” 诛言说完旋身不见,山月慢慢闭上眼睛深深的唿出一口气。诛言的话还在耳边,她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反驳。难道诛言说的都是对的吗?人活着,如果不能自救不能自保,便会成为别人的负累。 夜晚,山月躺在床上侧脸望着对面已经熟睡的鱼兮,她忽然有些后悔当初把她带出来的决定。她甚至有些觉得自己卑鄙,无耻,妄为神裔。 麒麟峰上,诛言一个人坐在乐阳亭中倚着柱子望着天边好像近在咫尺的月亮。月光柔柔的撒在身上,那么美。柱子旁缠绕而生的紫藤花在月光下反射着淡淡的银白色光华,使得原本紫色的花朵像是泛着光一样好看。诛言看着盛开的紫藤花,哼了一声毫不爱惜的把手伸过去掐住紫藤花的□□。 “现在是花,长大了也会是花妖,花妖……呵呵!”诛言哼笑一声,手中用力,指甲掐进□□中,津液渐渐染上他的指尖。 “诛言。”不远处忽然光华一闪,景扶从白色的光晕中淡笑着走出来。两步走到诛言身旁,伸手捏着他的手腕救出那一枝即将被他掐断的紫藤花。“繁花娇弱赏心悦目,她生在这里又未曾挨着你的什么事,你怎能下狠手断她枝节。” 诛言嘁了一声把脸转向一边,“你不在景月宫好好呆着发霉,跑出来干嘛。” “出来自然是找你玩儿啊。”景扶伸手指尖抚过紫藤花受伤的地方,淡淡的光华闪过,原本欲折的紫藤花完好如初。 “我不想再跟着那个女人了,你要是因此觉得我违反了当初你放我走时咱们俩之间的约定,那你就把我送回天界好了。我宁愿回去蹲冰牢,也不想跟那个花妖一块儿看着就烦。”诛言将腿一抬,踩在栏杆上一手撑着膝盖伸手把头髮往后一抿。“大不了我回了冰牢,想办法再逃出来就是了。”
第28页 景扶松开那株紫藤花,缓步走上乐阳亭的台阶与诛言相对靠着柱子坐下。“你不想跟着她就不要跟了,左右你讨厌花妖这习惯是改不了了。” 诛言挑眉,“真的不用跟了?” 景扶点头,“跟我说说你去日光崖下找纪夫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吧。” “你不是都能猜到吗,我今晚心情不好,不想说话。”诛言瞥了一眼景扶,伸手搓了搓膝盖。 “我若是什么事儿都能猜的到,就不必找你跟着山月了。纪夫如今被战戈困在魔界,眼下是没什么危险,但他始终会成为日后威胁山月的一个筹码。”景扶说:“虽然那只是一具尸体,但对于山月来说,也是举足轻重的。” “那你为什么自己不去魔界把那个什么姓纪的弄出来,这样不是一了百了。放眼三界,战戈都不一定是你的对手。去魔界救个人……哦,救个尸体出来,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景扶低头笑,双唇抿成一条线,在两端勾出一个浅浅的弧度。“真是笨啊,这些事情还要我明说你才懂吗。” 诛言皱眉,被景扶弄得有些不明所以。想了一瞬后,随即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道:“你的意思是要把纪夫的尸体毁掉?” 景扶抬手舒了舒袖子,道:“放着他在,我终归是有些不放心。” 诛言笑,看着景扶笑的有点儿意味不明。“上神不该是爱护天下人的吗,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儿不一样呢。”他皱着眉,十分不解。“你要毁掉纪夫的尸体,是为了不让战戈有机会威胁山月。我现在倒是有些不明白了,你先前跟我说山月是你宫中的一名小仙娥这话,怕是把我当驴耍了吧?一个小仙娥还能劳烦景扶上神这么费心。” 景扶睨了一眼诛言,笑道:“你猜。” 诛言抿唇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双手一摊。“还是算了吧,最讨厌猜来猜去的烦死了。”景扶没答话,诛言伸手摸了摸下巴,又道:“反正那个女人对你来说肯定不寻常,我现在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诛言来了兴趣,站起来跑到景扶旁边挨着他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假如落在战戈手里的不是纪夫是山月的话,景扶,你会怎么办?” “没有假如。”他回答的不假思索,眼中却闪过一抹寒冰似的凌冽。这个假如对他来说,几乎没有意义。 ☆、第二十一章 诛言笑了,后仰了身子靠着身后的柱子望着景扶笑的意味深长。两人都不说话,片刻后诛言将手一扬,道:“不说这个了,说说你这回又让我做什么吧。反正上次你帮我从明亦手里逃出来的时候我便欠你一个人情,答应帮你去日光崖下把人救出来的事情因为去晚了也没办到,这次便算作是我还你人情了,再办不到我就……嗯,回天界好了。” 景扶舒了舒袖子,侧身望着诛言。“这次,你便去魔界玩儿两天如何。” 诛言肩膀一垮,道“……就知道。”深深的唿出一口气,一个侧翻双手撑着从地上跳起来。“为了还你这个人情,我只身去往魔界狼入虎口跑到战戈的眼皮子底下。若是我被抓住去南阁玩儿了,景扶我可告诉你,你一定要来救我!” 景扶笑着也站起来,拂了拂衣袖道:“你不是一直都希望与战戈一决高下吗,此番如此好的机会,不用谢了。”他如此说着,仿佛让诛言去魔界之事是给了他多大的恩惠似的。 诛言哼一声翻了个白眼,旋身化作一道光芒飞向天际。景扶瞧着诛言离去的方向低头垂眼笑了笑,缓步走出乐阳亭站在麒麟峰边上,大半的麒麟山尽收眼底。视线落在麒麟峰下村落的后方,他拢在袖中的手下意识的搓了搓。 山月此番入睡,竟然进了梦境。自从在天选台上醒来至今已经半月有余,她却是第一次入梦。 身处于一片迷雾当中,熟悉的琴声隐隐约约的从树林深处传来,循着声音而去,身旁的迷雾越发浓厚,视线可及的距离越来越短。耳畔的琴声却仍旧还是那么模煳不清,就好像她走了这么久。距离琴声的源头还是那么长的距离,并未有一丝靠近。 这琴声她只听过一次,却记忆幽深的如同刻在心上。琴音恍惚间仿佛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山月站在原地四处转身细听,却辨不清方向。 “纪夫。”山月试着喊了一声,随着她的话音才落,身后竟忽然吹来一阵风,身旁的迷雾尽散。山月一惊之下环视四周,所处之地竟是日光崖。 还是那座小屋,那颗松树,纪夫一身灰色的粗布衣裳盘膝坐在树下抚琴。斑驳的树影落了他满身,指尖跳跃在琴弦之上如同蝴蝶翩然起舞,姿态优美琴声悠扬。山月站在日光崖头,情不自禁的朝他走去,蹲坐在琴案对面。他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眉眼,好看的唇微微扬着,肤色并不白皙,双手也因为时常干活做工而显得有些粗糙。山月闭上眼睛,细细聆听。 容易留恋的那些美好,都是短暂的。一曲奏完,他双手轻落于琴弦之上,山月也睁开眼睛。只见他缓缓抬头,露出碎发遮掩下的面容。随着他的动作,山月竟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却并不是纪夫,而是景扶! 山月惊的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对面的他看着山月慢慢笑开。那笑容与景扶一样在别人看来带着温厚,可眼睛深处却藏着很难让人发现的理智与那一丝不容动摇的冰冷。 “怎么会是你!”山月站起身不可置信的问,情不自禁的后退一步,却蓦地踩空,整个身子朝着日光崖下跌去。而那个“他”站在日光崖上负着双手,看着她迅速的跌下去仍旧笑的温厚纯良。 山月唿的一下从床上惊醒后坐起来,额头上都是冷汗。小窗外的月光照了半张床,一直铺到她的腰间,她坐在阴影里心有余悸的喘着粗气。 “怎么会是他……”山月想不明白,为何梦中的纪夫竟然变成了景扶的脸。惊魂未定的侧脸看了一眼对面床上的鱼兮,山月下床出了木屋。缓步走到木屋前的树下,这夜才过了一半。 今夜无月,星星稀稀疏疏的散布在天空之上,一闪一闪的眨着眼睛明明灭灭。夜风清冷,腰间的铃铛轻轻摆了摆,恍惚间微不可闻的发出一声轻响。景扶的声音传来:“麒麟山结界各处的薄弱点都勘察过了吗?” “还没……”山月唿出一口气,答道:“怎么了,距离加封之日不是还有半月吗。” 景扶的笑声从水晶铃中传出,轻轻浅浅的。“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偷懒。” “我路过麒麟峰下的村子,发现村民们被树妖迷惑,昨日我已经除了树妖,明日便可启程去勘察周边结界的耗损状况。” “除了么……”景扶似是呢喃的轻轻说了一句,山月却是心中一沉,道:“树妖迷惑村民互相吸食彼此的精气助它突出桎梏,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被其所害不能倖免。先前有人将它禁锢在水底已然是给了它一次机会,而如今它不思悔改变本加厉,我只好除了。”
第29页 “除了便除了吧。”景扶道:“战戈可有再找你?” “你怎么知道战戈找过我。” 景扶呵呵笑了两声,“有纪夫在,他怎么可能不找你。” “没有。”山月如是回答。 “没有便好。” “即便是他找了我,我也知道该怎么做。”山月这么说着,景扶只是笑了笑,说:“凡间夜深了,你睡去吧。” 山月“嗯”了一声,结束了对话,水晶铃的萤光暗下去,山月抬头望着夜空嘆了一口气,转身回了木屋。 山月走后,景扶才从木屋旁显出身形。看着紧闭的房门,他笑了笑走到方才山月站过的地方,像她一样仰着头看夜空。视线所及之处,是一颗黯淡无光的星辰,星光弱到暗下去的时候根本看不见那里有星星。 第二日,鱼兮醒来的时候山月已经烤好了一只山鸡放在桌子上。鱼兮从床上下来,山月刚好从门外进来手里拿着一截竹筒装着清水。见鱼兮醒来,山月笑了笑进屋把水放在桌子上,“起来了便吃些东西,吃完了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去哪儿?”鱼兮一边走过来,一边随口问道。 山月道:“馥郁谷。” “去那儿做什么?” “馥郁谷中灵气充沛,是个养伤的好地方。” 鱼兮坐在凳子上仰头看山月,微微皱了小脸。“是我受了伤拖累姐姐了。” 听出她话里的自卑,山月伸手拍了拍鱼兮的肩膀。“鱼兮,你在馥郁谷中好好养伤修炼,总有一天你可以保护自己并且能够保护你的伙伴。” “那一天,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会来。” “只要你努力,不会太远。” 鱼兮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山月抿唇把烤好的山鸡推到她面前,“快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跟我一起走。诛言说有事已经留了字条走了,你不用担心他再伤害你了。对于他的事情,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鱼兮“嗯”了一声,闷声吃饭。山月只道有些事情还是需要自己想通才行,于是也不再说话。 吃过早饭,山月将木屋收起后带着鱼兮驾云前往馥郁谷。“鱼兮,我们去馥郁谷,你留在那里好好养伤,我去办完事情后回来找你。” “不能带我一起去吗?”鱼兮站在山月身旁松开她的手搂住她的胳膊,山月侧脸看着鱼兮,目光不明。 “鱼兮,你要习惯自己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生存。我只是助你成了人形,我什么都没给过你,你不用时刻跟着我,或者因为自己没有法力而感到自卑。” “不。”鱼兮出声打断山月的话,大大的眼睛如同黑曜石一般闪着光,风吹开了她额前的留海分向两边。“姐姐,如果没有你我还要再修上八百年才能脱离原身化为人形,如果没有你我不可能离开我的伙伴见到外面的世界,我甚至还跟我的伙伴们一样只能每夜吸取月之精华连阳光都见不到。” 山月垂眼掩去眸中的情绪,别开脸。“我不值得你跟着我,把我当成亲人一样依赖我。” “从一开始就是我在拖累你,我没有法力跟着你根本就是一个包袱。你的朋友都不喜欢我,你是仙,我是妖。姐姐,如果你真的不需要我了,那你就落下云头找个地方让我下去吧,我不想在拖累你了。”鱼兮低着头说完,松开搂着山月胳膊的手,缓缓抽离。 山月握在袖子里的手慢慢的攒紧,风吹在耳边的声音唿唿的像是在呜咽。山岳一言不发的按下云头,两人落了地,已经身在馥郁谷口的吊桥之上。鱼兮落地不稳似的晃了晃身子,山月伸手扶住她,之后拉着鱼兮朝着馥郁谷走去。 “姐姐,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山月不曾回头,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即便要回,也要养好了伤以后再回。我不希望跟着我出来时完好无缺的人,回去的时候却是带着一身的伤。” 将鱼兮送进馥郁谷,谷中还是与上一次来的时候无甚区别。灵泉清澈见底,百花齐放。 “馥郁谷中灵气充盈,你留在这里好好养伤。那边有果树,饿了可以充飢。你若是认识些药草,也可自行采来服用。”山月说完,视线掠过坐在石头上低着头一言不发的鱼兮,转身准备离去。 “姐姐。”鱼兮挪了身子噗通一声朝着山月的背影跪了下去,山月闻声顿住脚步,却并未回头。 “姐姐,真的不能不要丢下我吗。” 山月没有答话,垂着眼一步一步出了馥郁谷。背对着站在馥郁谷口,山月思索了一瞬后挥袖在谷口设下一层结界。 ☆、第二十二章 “山月。” 闻声抬头,景扶一身青衣白裳站在山月身前两步远的地方,望着她仍旧是淡淡的笑着,那副表情犹如永远都不会改变。 山月低头拂了拂袖子,朝着景扶走过去一步问道:你怎么来了。” “在上面太闲,所以下来找些事做。”景扶说着,缓步走向山月,绕过她的身子继续走,而山月背后便是馥郁谷的入口。她急忙伸出胳膊拦住景扶,“既是无事可做,那便一同去勘察结界可好。”她微仰着脸盯着他的眼,景扶借着身高的差距低着头看着她笑,深褐色的眸子深处仿佛迅雷不及掩耳的闪过一丝愠怒,并不明显。 山月莫名的心中一颤,低下头不看景扶的眼。“她只是我救下的一只花妖,本性善良受了些伤,我把她留在谷中疗伤了。” “只是这些?”景扶挑眉。 “我……”山月低着头,有些不知所措。 景扶却倏地轻轻一笑出声,顺势伸手握住了山月拦在他身前的手腕,转了个身,拉着她背对着馥郁谷走向前方的吊桥。“不是说要我帮忙勘察结界么,天色也不早了。” “你此次出来能留多久。”山月问,并没有挣开被景扶握住的手腕。他的手掌宽大,掌心似有薄薄的茧子,走动之间摩擦着她的皮肤。 景扶不曾回头,拉着她步上吊桥。吊桥在脚下浅浅的晃了晃,年代久远的木板与铁链摩擦之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怎么,怕我留的太久耽误你做见不得人的事情?” 山月闻言,心中微怒。手腕翻翻转用力,想从景扶手中挣脱出来,他却用力极大,扭着她的手腕生疼。“见不得人的事情?”山月轻笑着说:“在你眼里,什么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景扶原本背对着山月,此刻侧身转过来斜睨着她。“你说呢。” “我没有做错。于公于私,我都不能放着他不管。”山月别开眼视线坚定的看着一旁,心中却笃定景扶不敢怎么样。 她想的却也没错,景扶只是轻轻的笑了笑,莫名的说了一句。“果然啊。” 山月还没明白他的意思,他却已经松开了山月的手腕。山月低头瞧了一眼,手腕已经开始红肿,她伸手拉了袖子遮起手腕,越过景扶向前走去。“勘察结界之事为先,其他事之后再说。”
第30页 景扶在山月背后无声一笑,长眉一挑抬脚跟了上去。如果她知道诛言已经去了魔界,不知道她会怎么做呢。此刻的景扶,忽然想起很久之前与上凌在一起时的一段对话。 上凌说:“冰月剑生自崑崙山巅的万年寒冰,长年累月吸取日月精华自然成型。不经人工锻造淬鍊,它是从天地而生的自然之物,不属三界五行。唯一能与它对敌的便是由地狱烈火而生的暗羽剑,天生魔性不改残暴嗜杀。” 景扶问:“冰月剑中有剑灵,暗羽剑的剑灵呢?” 上凌似乎是嘆了一口气,才道:“暗羽剑的剑灵被上一任魔君囚于剑中并且下了咒术,生生世世不得而出。” 拢在袖中的手下意识的搓了搓,景扶轻轻的呢喃着:“果然本身是剑,便是固执己见。” 山月与景扶一前一后到达扇子谷,路上再未说过一句话。扇子谷之所以成为扇子谷,并非是因为它形状与扇子相似,它也并非是一座峡谷。扇子谷,其实只是一座陡峭的像是用刀噼出来的断壁,虽不如日光崖那么高,却也高耸入云站在下面看不到尽头。而自崖底向上的百丈之处,有一把玉扇镶嵌其中与整个山壁合成一体。 景扶从后面走上来,仰头看了一眼山壁上的玉扇,挑眉冲着山月伸手示意。“你先吧。” 山月抿了抿唇,闭上眼睛伸手捏诀。挂在她腰间的铃铛瞬时放出耀眼的光华,随即光芒一闪连同山月一起化作一道白光向着玉扇直射而去。景扶低头一笑,跟着山月入了玉扇之中。 山月睁开眼,所站之地是一个山洞,而身后却没有退路,只有面前一扇古老的石门,几乎被灰尘掩埋了上面的花纹。石门上书两个大字‘界门’。 “五千年没来,来一次便要打扫一次,这倒有些像凡间富家宅院里的家僕。不过比起他们,我们可是连月俸都没有。”景扶说着自己低头笑了笑,随后看了一眼山月,两人相互点头,同时祭出腰间的铃铛,一黑一白的铃铛随即深深的嵌入石门上的凹槽之中,严丝合缝。 周围如往常一样开始一阵颤动,石门缓缓向上开启,石门之后如同藏了一个太阳一般,刺眼的光华随着石门的开启一点点从石门背后露出来。山月抬袖遮住眼睛,景扶侧脸。 再抬眼,已经身处另一个地方。就像是站在山腹中周围皆没有出口,目光所及是一个大水潭,水潭的正中央有一座高台。山月站在水潭外看了一眼景扶,景扶笑了笑飞身涉水而过落于高台之上盘膝而坐。 山月站在水潭外静静的看着,他涉水而过的那一瞬间,她脑海中好像闪过什么。景扶的背影让她想起了一个模煳的场景,好像也有那么一个人,在茫茫大海之上背对着她一身青衣踏水离开,衣袂飘飞,风姿卓越,而她却知道他不会回头。 景扶在高台之上盘膝而坐,双手在胸前结印又缓缓分开,手上带着白色的萤光在周身化出一个圆回到胸前。他睁开眼睛,双手凌空控制着白色的光圈移至头顶慢慢扩大,将整个水潭罩在其中。接着,景扶轻喝一声,光圈如沉铁一般落入水潭,溅起半人高的水花。他收回手落于膝上重新闭上眼,整个麒麟山的景象在水潭中清楚的呈现。 山月站在水潭之外,低头从湖水之中自西向东将曾哥麒麟山的结界细细的看过一遍。几处薄弱的地方,几处将要破损的地方,悉数记在心里。 “好了。”山月出声提醒,景扶点头化去施在水潭之中的法术飞身回到岸边与山月站在一处。 “怎么样。”他问,低头蓦地瞧见一方白净的手帕。笑了笑,接过山月递来的手帕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 “景扶。”山月看着面前的水潭,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嗯?” 山月皱着眉侧脸看景扶,道:“笼罩整个麒麟山的这个结界,就没有办法重新布置吗?” “要重新布置也不是不可,只不过,这世间已无真神。”景扶将山月的手帕摺叠好,捏在手里,似是嘆了一口气。“我们只能为结界加封,不管它破了多少洞,都得补上。” 山月有些烦躁的将头转开,抿唇道:“上一次是七十四处,这一次,是一百零五处。” 景扶低头笑了笑没接话,捏着山月的手帕戳了戳她的胳膊,把手帕递给她。“还你,留个纪念。” “上次修復七十四处破损,你已经耗费了大半的修为。这一次就算勉强能够修好,五千年后又一次,说不定是一百五十多处或者两百处,你还能再修吗?”山月也不知道为什么,眼睛有点儿涩涩的。心里好像空了一些,在想到有一百零五处破损需要修復的时候。 景扶侧头还是笑,“修復破损的又不是你,更何况,每次加封过后不都是你欺负我的好机会吗。” 山月低头不说话,景扶看了一眼水潭中间的高台。他撩了衣摆坐在水潭边上,双腿垂着,脚下距离水面不足一尺。他倏尔眼睛一亮似是想起了什么,在袖子里摸了半天掏出一个拳头大的夜明珠,此间立刻亮了许多。 “这可是我与南极仙翁下了三盘棋才赢过来的,南海宝贝多,不过这夜明珠么……我在他的宝库中寻了一圈儿,应该是最大的了。”景扶举着夜明珠给山月看,一张笑脸笑意盈盈。山月背对着景扶侧脸看过去,夜明珠的光照亮了他的脸,她轻轻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景扶抿了抿唇,伸手拉着山月在他旁边坐了下来,献宝似的把夜明珠搁在她面前说:“上次你不是嫌这里面黑么。” 山月心中莫名一紧,脑海中忽然闪过纪夫的脸。她低着头,再抬眼之时,夜明珠已被景扶施法送至水潭中的高台之上,悬空着。 霎时间,整个水潭仿佛被夜明珠照出波光粼粼的纹路,水潭边与水潭之上的山壁上,一条条银白色的不规则的水光一晃一晃的,这景色,比满眼星辰的夜空不知美上多少倍。 景扶双手在身侧各自撑着地,不自觉的晃了晃垂着的腿。“其实别人依赖你并不是错,也没有不应该,你亦不必为了她依赖你而感到压力,或者觉得自己不配被完全的依赖。依赖,它只是一种情绪,代表对方对你的信任。你能做的,就是不要辜负这种信任。” 山月听景扶忽然这么说,她心中一凌,随即脑中灵光一闪,什么都明白了。她站起来居高临下的冷着脸看景扶。“原来你从一开始就在跟踪我!” 景扶微微晃着的腿没有停下,只是低头一笑,然后又抬头看山月。“你不必如此为你做的事情心虚。” 山月捏在袖中的手倏尔高高扬起,冲着景扶的脸便打狠狠地了下去。接着,啪的一声在周围扩散开来,甚至浅浅的迴荡着那个响亮的耳光声。山月垂在身侧的手,打麻了掌心。 景扶被山月一个耳光打了侧了脸,他用舌头舔了舔唇,道:“这夜明珠便送给你了,记住,不该做的事情,不要去做。”他话音一落便不见了人影。而山月伸手抚过自己正激烈跳动的心脏,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她用手打了景扶,她的心却有那么一点点微微的疼。
第31页 ☆、第二十三章 景扶从一开始就在跟踪她,在日光崖底的时候她下了那么大的决心。却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对她放心过,有何谈她能不能让他放心。 山月站在麒麟峰上,头顶是已过正午的太阳。身后的乐阳亭的影子短短的被拉在亭子北方的地上,除去缠绕在柱子上的紫藤花,四方皆是空荡荡的,视线一望过去,一览无余。很多时候,她自己总有一种感觉。现在的她不是她,她做的一切也不是她必须要做的。就好像她是一只鸟,却跟鱼一样在水里游。她的记忆从五千年前坠入轮迴开始,景扶说她是因为修炼丢了魂魄所以才需要入轮迴,景扶也说,他们两个是同时出生到如今已经快要两万岁了。 两万年,那么久的陪伴,她方才的那一巴掌却下手打的毫不犹豫。只是打过之后,她心底除了被怀疑与被偷窥的愤怒之外,却还有一丝浅浅的后悔,而景扶不闪不避的挨了她一巴掌后已经不知去向。细细想来,景扶没有任何地方亏待过她。 鼻尖忽而闻到一丝浓郁的花香,山月惊觉侧头向后看去,原本缠绕在乐阳亭上的紫藤花竟不知何时开始疯长,如同一张绿色的大网盖住了整个亭子还不罢休,还在一直努力的朝着太阳的方向快速生长。 山月皱眉,那紫藤生长到了半空却好像被一个无形的罩子挡住了去路,慢慢的分叉向两边努力生长,粗壮的根部在乐阳亭旁破土而出,快速的生长使旁边的土地开始龟裂。山月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紫藤与那层无形的结界之间的较量,而山脚下唯一通上山顶的路口。浮浅着急忙慌的跑上来,衣衫褴褛嘴角带着血迹,一只手捂着胸口仿佛受了重伤。 一道白光在白日里微不可见的一闪落在山月身旁,景扶拂袖而立,一身青色的衣裳淡淡的风华秀挺如竹。与山月和景扶隔了一个乐阳亭的浮浅见状即刻全身戒备,眸光犀利的看着景扶,仿佛一只濒死的动物,望着景扶的眼神写满的都是一个词,拼死一搏。 “我是不会说的,要怎么样沖我来!”浮浅明明已经身受重伤,却好像强撑这挺直了腰板不肯认输。 景扶不理会山月低头轻笑着缓缓靠近浮浅,“前些日子黎非想要将这株紫藤移去魔界,你想不想知道为何这株紫藤现在仍然还好好的活在这里吗?” 浮浅眸光一凌:“你想说什么!” “你努力想要藏起来的东西,我其实知道的不比你少。但只有我知道是不行的,我希望你能够把你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免得仅凭我一面之词,遭人质疑。”景扶已经走至浮浅身前三步,却停住不在往前。他站在被紫藤粗壮疯长的根部撑开的地面裂缝上面,身旁就是那株盖住整个乐阳亭的紫藤树。 山月一言不发,对于景扶的话他并不知道前因后果,却隐隐觉得这件事情与她相关,而且事关重要。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浮浅将脸转向一边,视线扫过那株已经停止疯长的紫藤,又不敢多做停留。 景扶仍旧笑着,缓缓抬起的左手泛着白色的光,随着他的动作,旁边那株庞大的紫藤树又开始疯长,毫无节制。无路可走的那些新生的枝叶被结界包裹在内不得而出,已经像一张扇子似得扩散到了所有人头顶遮住了阳光,在地上照出斑驳的影子。 “我只是想让你说些话,这些事情说出来对你也没有什么坏处。但你不说的话,好处可是一点儿都没有。”景扶背对着山月,他说话的腔调好像还是跟以前一样,但山月却好像觉得此刻的他平添了咄咄逼人的姿态。看了一眼对面的浮浅,山月甚至觉得如果浮浅不妥协,景扶会真的把这株紫藤树连根拔起。 “说得好听,若我泄露了口风自然也难逃一死。左右都没有好下场,我为何还要便宜了你。虽说你乃是神仙下凡,但我丝毫不曾怕你,便是死,我也不会帮一个神仙!”浮浅说的斩钉截铁,山月忽而想起之前与他的一次交谈,他说神仙比魔族好不到哪里去。 景扶挑了挑眉睨着浮浅放下了手,紫藤停止生长。他左手在朝着乐阳亭下的虚浮的一收一抓,一颗黑色泛光的圆珠子瞬时从乐阳亭下破土而出飞入他的手中,悬空在他白皙的掌心之上。“或许是我说的不够清楚,那我便再说一次。既然神仙在你心中如此不堪,我也不必在对于过多的仁慈。如今你有两个选择,说出你知道的事情,我便放了你和这株紫藤,亦可保全你们俩的性命。但你不说的话,你知道的,神仙都是心狠手辣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他说着,挑眉看着浮浅倏尔一笑。 “你!”浮浅一口气未曾顺上来,勐地一声弯腰张口吐出一滩鲜血。 “说还是不说?”景扶口气轻松,好像说的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他也并没有在威胁一只身受重伤的妖怪。 “我说!”浮浅似是终于妥协,喘着粗气捂着胸口弯腰坐在了地上。“我说了之后,你真的会保住我与紫芳的性命?” “神仙虽然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不过我这个神仙还是说话算话的。”景扶呵呵一笑,将手中的黑色珠子握住背在身后,转身看着后面的山月眉眼一笑,道:“不想过来听听故事?” 山月不语,缓步走向景扶。每一步都好像踩在一个庞大的鼓上,轻轻浅浅的脚步声在胸腔里迴荡着,亦捶在心上。就仿佛前面是一扇大门,大门之后有着她不知道的秘密,而那个秘密让她好奇却又恐慌着。 太阳西斜,头顶的疯长的紫藤如同一颗百年大树一般疏散这枝叶在下方形成阴影,三人盘膝坐在树下,带着何种各样的心情静静的开始听故事。 “五千年前,我是一条修炼了九百年的蟒蛇,在我居住的洞外有一株紫藤树,每每花开,浅浅的紫色深浅不一的挂在树上,好看的不行。因为那株紫藤开在我的洞口,我自然看护这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让他人靠近。直到有一天夜里,我在树下见到了一名浮在半空中半透明的女子,她长长的紫色头髮直到脚踝。我的出现好像打扰了她吸收月光的精华,她慌忙回到紫藤树中,而我自那时候起,对她念念不忘。” “修炼的日子总是乏味的,我遇见了紫芳后,才知道原来牵肠挂肚是这种感觉。我开始对她好,但她却好像害怕我一样并不于我说话。反正我是妖,只要勤加修炼有的是时间追求她。可是到后来,她却喜欢上一名下凡游歷的神仙,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开口讲话,听到她的声音。后面的事情你们大概也能猜到,紫芳喜欢的那名神仙并没有因为她放弃仙人的身份留下来,而紫芳却反倒被那名仙人断了原身的根。”话到此处,浮浅似是伤心的仰头眨了眨眼睛,才继续往下说。 “从那时起,仙人在我眼里都是一个模样,我再也不去为了成仙而努力修炼。就在这时,我遇见了黎非。他告诉我麒麟峰顶是麒麟山灵气最重之地,只要把紫藤移到上面,紫芳就能保住性命。再后来,黎非不断的找我,告诉我一些能够帮助紫芳的办法。八百年前,他让我用我的内丹放在紫芳的根部之下,为她吸收转化灵气助她生长,而我自己又重新变回一条蛇。从那以后,紫芳的状况确实好了很多。为了报答他,我答应帮他做一件事情。”
第32页 “这件事是什么?”山月下意识的开口问,心中却有六七分猜测。 “搜集迷魂草。” 浮浅的回答完全超出了山月的意料,山月不解:“迷魂草?” “是,他要我找迷魂草做什么,我完全不知道。但在搜集迷魂草的途中,我意外的做了一件事情,那并非出于我的本意,却好像造成了很严重的后果。”浮浅将目光移向山月。 山月心中一颤,“什么事。” “纪夫是我杀的。”浮浅如此道。 山月浑身一震,全身开始紧绷,僵着身子一动不动,震惊过后是星星点点的仇恨之火在心底燃烧成燎原之势。她放在膝上的手,已经紧握到手背上青筋暴起。手背忽然一凉,山月低头侧脸看去,是景扶轻轻覆上了她的手,他掌心微凉的温度让她找回了一丝清明。 “还没完,继续听。”景扶说。 “当初杀了纪夫是我无意之举,我也并不知道他与姑娘的关系。直到前些日子,黎非用纪夫的躯体威胁姑娘,我路过日光崖下才看见他竟然是五千年前被我杀了的那个凡人。姑娘被威胁这件事情,归根究底也是我造成的。” 听浮浅说完,景扶开口问道:“之后呢?” 浮浅闻言低头,侧脸望着旁边那株紫藤,道:“之后我的任务是一直跟踪山月,传达黎非对花妖鱼兮的命令。” “鱼兮与我去麒麟峰下的村落,引导我查地底河是黎非的主意?地底河里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对于山月的疑问,浮浅摇头。“我不知道,他一向只跟我说让我做什么,我也从来不问原因。” “这些都无关紧要,还有一件事情你没说。”景扶拍了拍山月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山月转脸看着他嘴角的笑霎时间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听黎非看了一眼山月后说道:“凤莹,她是魔界的人。” 山月从来不知道她竟然这么蠢,从下界开始,被浮浅骗过一次,被战戈骗过一次,现在又被凤莹骗了一次。那个她从蟒蛇口中救下的姑娘,原来是设计好了与她相识然后算计她。战戈敢这么轻易的把纪夫的躯体还给她,原来并不只是为了算计她威胁她,还为了嘲笑她的愚蠢和低下的智商。 山月独自一人下了麒麟峰,景扶拉着她的手,她用力甩开了。整个人就好像被抽空成了空心的雕塑,在外面一敲还会响的那种。她并没有驾云,一个人徒步走下麒麟峰的时候已经累的全身没有一丝力气了。濒临昏迷之前,她落尽了一个微凉的怀抱,然后沉沉的睡过去。 再醒来,山月平静的躺在床上,目光水平的看着前方一动不动的睁着眼睛。 似乎每次她受伤,都是被景扶所救。似乎每次她昏迷,也都是被他抱在怀里。更有甚者,似乎她每次醒来,都只需要侧个头便可以看见他沐浴在阳光中于不远处看书。她的记忆并不久远,并没有像景扶说的两万年那么久,可她却每每都被人骗,被人耍的团团转。 一滴泪从山月眼角滑过然后没入墨色的鬓角,景扶好像瞥了她一眼,继续坐在椅子上看书并没有走过来。“醒了?要喝水还是要吃饭?”他问。 山月不语,慢慢闭上眼,良久,她才轻轻启唇说了句:“对不起。”打他的那一巴掌,她确实因为一时愤怒用了全力。 景扶无声的笑笑,阳光透过纱窗照在他身上,米白色的外衣反光,他整个人都像坐在一团阳光里,温暖又安静。指腹捻着一页书翻过去,目光左右移动看了几行,景扶似是漫不经心的道:“我方才看了一则故事,说与你听听。” 不待山月开口他便自顾自的说道:“从前有个人,他为了证明自己比别人聪明,于是苦思冥想了一个有陷阱的问题。有一天,他在路上碰到一个傻子,他问傻子说你知道什么动物最笨嘛?傻子摇头说不知道,他就呵呵一笑说是猪啊。傻子哦了一声准备走,他又拉住傻子说你怎么跟别人不一样?傻子问他怎么不一样了?他说平常人都会问原因的,傻子笑笑,说我不想知道原因,然后他下意识的就问了一句‘为什么?’”说到此处,景扶遥遥的看着山月问:“你觉得这个人之后会怎么样?” “不知道,可能再也不会想着向别人证明自己比别人聪明了。” 景扶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点头从椅子上站起来拿着书朝着山月走过去,道:“聪明!” 山月轻轻咧了一下嘴,原来他饶了这么大一圈只是为了安慰她。“谢谢。” 景扶笑了笑,说:“想吃东西吗?” 山月点头,景扶拿着书轻轻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说:“我去端。” 看着景扶转身出门的背影,山月忽而有一瞬间觉得那个影子很熟悉。勐然间又想起之前的那个梦境,纪夫如果能够像景扶一样活着,该多好。 景扶来回很快,白瓷青花的小碗里面放着一只瓷勺,他端着从外面过来,山月已经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景扶过去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拿着勺子吹了吹小心翼翼的餵给她。“小心点儿,估计有点儿烫。”他专注的盯着她的嘴,好像一看到她被烫了就立马把勺子收回来,表情有些紧张,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模样。 山月伸了伸手本来想接过景扶手里的碗自己吃,后来又放了下去。她瞥着他专注小心的表情,忽然又好像在他脸上看见了纪夫的模样。她咬了一口粥后别开脸,“我自己来吧,没关系。” 景扶还在拿勺子凉着粥,闻言“哦”了一声,起身把粥放在了旁边的凳子上,走到方才他看书的地方又靠在椅子里看书去了。阳光洒了他一身整个人都泛着淡淡的光。 “我想去魔界一趟。”山月一边喝粥一边低着头说,声音不大,她既希望景扶听见又害怕景扶听见了以后阻止她。 ☆、第二十四章 再醒来,山月平静的躺在床上,目光水平的看着前方一动不动的睁着眼睛。 似乎每次她受伤,都是被景扶所救。似乎每次她昏迷,也都是被他抱在怀里。更有甚者,似乎她每次醒来,都只需要侧个头便可以看见他沐浴在阳光中于不远处看书。她的记忆并不久远,并没有像景扶说的两万年那么久,可她却每每都被人骗,被人耍的团团转。 一滴泪从山月眼角滑过然后没入墨色的鬓角,景扶好像瞥了她一眼,继续坐在椅子上看书并没有走过来。“醒了?要喝水还是要吃饭?”他问。 山月不语,慢慢闭上眼,良久,她才轻轻启唇说了句:“对不起。”打他的那一巴掌,她确实因为一时愤怒用了全力。 景扶无声的笑笑,阳光透过纱窗照在他身上,米白色的外衣反光,他整个人都像坐在一团阳光里,温暖又安静。指腹捻着一页书翻过去,目光左右移动看了几行,景扶似是漫不经心的道:“我方才看了一则故事,说与你听听。” 不待山月开口他便自顾自的说道:“从前有个人,他为了证明自己比别人聪明,于是苦思冥想了一个有陷阱的问题。有一天,他在路上碰到一个傻子,他问傻子说你知道什么动物最笨嘛?傻子摇头说不知道,他就呵呵一笑说是猪啊。傻子哦了一声准备走,他又拉住傻子说你怎么跟别人不一样?傻子问他怎么不一样了?他说平常人都会问原因的,傻子笑笑,说我不想知道原因,然后他下意识的就问了一句‘为什么?’”说到此处,景扶遥遥的看着山月问:“你觉得这个人之后会怎么样?”
第33页 “不知道,可能再也不会想着向别人证明自己比别人聪明了。” 景扶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点头从椅子上站起来拿着书朝着山月走过去,道:“聪明!” 山月轻轻咧了一下嘴,原来他饶了这么大一圈只是为了安慰她。“谢谢。” 景扶笑了笑,说:“想吃东西吗?” 山月点头,景扶拿着书轻轻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说:“我去端。” 看着景扶转身出门的背影,山月忽而有一瞬间觉得那个影子很熟悉。勐然间又想起之前的那个梦境,纪夫如果能够像景扶一样活着,该多好。 景扶来回很快,白瓷青花的小碗里面放着一只瓷勺,他端着从外面过来,山月已经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景扶过去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拿着勺子吹了吹小心翼翼的餵给她。“小心点儿,估计有点儿烫。”他专注的盯着她的嘴,好像一看到她被烫了就立马把勺子收回来,表情有些紧张,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模样。 山月伸了伸手本来想接过景扶手里的碗自己吃,后来又放了下去。她瞥着他专注小心的表情,忽然又好像在他脸上看见了纪夫的模样。她咬了一口粥后别开脸,“我自己来吧,没关系。” 景扶还在拿勺子凉着粥,闻言“哦”了一声,起身把粥放在了旁边的凳子上,走到方才他看书的地方又靠在椅子里看书去了。阳光洒了他一身整个人都泛着淡淡的光。 “我想去魔界一趟。”山月一边喝粥一边低着头说,声音不大,她既希望景扶听见又害怕景扶听见了以后阻止她。 时间仿佛忽然停顿,景扶看书的动作没有停止,也没有转头去看山月。末了,只是说了句:“也好。” 山月吃惊,“你不阻止我?” 景扶笑,翻过新的一页。“你既然想去,我拦着不让你去只会让你更想,让你去看看也好。” 这是山月意料之外的惊喜,对于她去魔界之事,景扶竟然没有丝毫阻拦! “待你觉得自己好了便自己去吧,我还有些事情,不能与你同去。”景扶如此道。 山月点头,掀了被子下床。“我会小心的,不会有事。” 山月竟自出了房门,景扶坐在椅子上看书,山月经过他面前的时候他都未曾抬头看一下,只是嘴角的笑悄悄的落下一分。 出了门,一阵凉风从对面的山谷吹来。身后的屋子仿佛是由灰尘堆积而成的一样被风一吹飞了个干净,连同景扶一起不见了踪影。天空中,一张毯子幽幽的落下来披在山月肩上。 山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青草地,几朵常见的野花被风吹着摆了摆身子。 伸手撕开空间裂缝闪身进入,山月立在魔界的城墙之上,面前是一望无际的万里荒原,背后是一片黑红压抑的魔界都城。带着微微血腥味儿的风吹乱了她的衣摆与长发,立在城墙之上,她仿佛看见了不久之前的那场战争带来的杀戮,血染沙场。 一队巡逻的士兵拿着长矛步履一致的从那边走过来,山月隐了身形转过身从城墙上一跃而下,进入魔界都城以内。 这回不同上次她有伤在身,直接隐匿了气息换了身不太异类的装束便入了城。大街上人并不多。视线可及从之处,几个士兵打扮的男子从对面走过来,拉着人便比对手中的画像,看样子是在找什么人。 山月不动声色的继续往前走,路过士兵盘查之处,那人粗鲁的拉着她的胳膊另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山月并未反抗,任他比对完画像之后松开她。士兵完事儿了继续往前走,山月想了一下拉住了他的胳膊。 “请问你们在找什么人?” 士兵不耐烦的一把甩掉了她的手,道:“昨日晚上有人到魔君宫中偷袭,魔君出了画像,我们再抓刺客!” “刺客?” “对!有什么线索的话马上报告!听到没有!”士兵拿着画像在山月面前展开,指着上面的人脸说:“看清楚这个人的特徵,红髮红眼,额头上绑着一根带子,记住了吗!” 山月点头,一众士兵转头继续盘查去了。而那画像上的人明明就是诛言,可是诛言为何要去偷袭战戈?诛言最喜欢的难道不是和战戈光明正大的打一场? 山月想不通,但如果偷袭战戈的真是诛言,现在满街的人都在搜查,那么诛言应该没有被抓去南阁牢中。也不知道战戈把纪夫藏去了哪里,最有可能的地方应该是东阁。要想办法进去魔宫一趟才行,至少应该打探些消息,在救出纪夫之前应该想办法把他的魂魄找到。虽然浮浅所言,凤莹是魔界的人,但她说纪夫魂不附体这件事情应该没错。 入夜,天空与白日里并未有太大的不同。山月一人缓步踱至宫墙外,寻了一处隐秘的角落准备隐了身形穿墙而入,却蓦地听见墙的对面好像有人说话。 “这些衣服你拿去烧掉,切记不能让人发现。” “是,大人这是药您拿好。” “我知道了,你走吧。” 三两声过后,声音消失。山月在外等了一会儿才穿墙而入,此地早已人去楼空不见踪影。只听说人间皇宫之中勾心斗角阴谋重重,却没想到魔界宫中也有着诸多猫腻。山月忽然有些想知道,战戈所过的生活,是不是也想人界的皇帝那般,后宫佳丽三千。 一路行至魔宫中心如入无人之境,那是魔界都城之中最高的一座楼。仍旧黑底红纹,压抑非常,总让人联想到血腥的味道。门口的牌匾上,单单一个字:戈,龙飞凤舞力透纸背,带着一种狂傲却苍劲有力。就如同战戈那个人,有野心,却好像也有实力。 “凤莹护法请进,主人已经恭候多时。”黎非站在门外,帮凤莹推开了大门。 此时的凤莹一身青衣从里到外从深到浅,并不像山月当初救她之时那般倔强与不谙世事的天真,反而从面上看去就像是一块冰,千年不化。她没说什么,抬脚跨进门槛。 下一刻,阁内忽而爆发了一层强烈的气浪,凤莹从门口倒飞出来砰的一声落在殿外的石子路上,强忍了许久仍旧吐出一口鲜血,站起来沿着石子路走到门口,在门槛外跪下。“凤莹办事不利,甘愿受罚。” 黎非站在门口并未低头去看凤莹,他微微仰着脸好像看着山月的方向,眼神有些空洞带着不屑。 战戈的声音从殿内传出来,向着门口越来越近。“我花了那么大的代价为你洗去魔性送你去麒麟山接近她,到最后,你居然什么都没带回来。”他走到门口,一脚踩在门槛上俯低了身子胳膊肘撑着膝盖。“凤莹,当初你求着本君说再给你一次机会,本君给了,结果呢?” “凤莹知罪。” “单单是知罪便行了?黎非,带她去南阁十九层。”战戈背过身,黑色暗纹的衣摆滑过门槛儿,堪堪掠过凤莹撑在地上的手背。有些人明明近在咫尺,却好像永远都站不到他面前。就好像凤莹,他站着的时候,她永远都是跪着。
第34页 “是。”黎非应下,伸手捞起凤莹的胳膊。殿门关上,凤莹一把甩开了黎非的手。“放开我,我自己会走。” 作者有话要说:  目标朝着三十万进发! ☆、第二十五章 山月一直站在旁边看着,凤莹伤的不轻,却并不致命。黎非被她甩开了手也没有再去扶她,只是在旁冷笑。“南阁十九层,呵呵,都快成了你的地盘儿了。我记得,你刚从里面出来没几天吧?” “不用……你管。”凤莹已经有些站不稳,她踉跄了两步过去扶住殿门前的大柱子伸手抿掉嘴边的血迹。 黎非站在原地瞥了她一眼,不动声色的把手重新背回身后。“迷魂草的药性刚勐,你现在每天只有六个时辰是清醒的。好心提醒你一句,南阁十九层的火经过前些天魔君亲自淬鍊,好像更勐了一点儿。” 凤莹侧脸:“比起我,你看好魔君的人好像更重要。” 黎非一挑眉,额前花白的留海被他抿嘴轻轻一吹,飞扬然后落下。“那个不会动的尸体么,不劳费心。”他说完,抬脚背着双手沿着石铺小路缓步离开。“希望七日后能再见到活着的你。” 黎非走了,凤莹扶住柱子站在那里捂着胸口。山月垂眼,悄悄的跟着黎非而去。转过一个拱门,山月忽而瞥见与黎非相反的走廊拐角闪过一抹熟悉的身影。她思索片刻,后追寻而去。 一路寻至魔界后宫的花园之中,整个花园竟然种着同一种花。空气中微微的香气让人头脑愈发模煳,意识涣散。山月勐的惊醒,背后忽然伸来一只手捂着她的口鼻将她拖出了花园。山月瞥见诛言的衣袖,并未挣扎。 诛言将她拉到一座隐蔽的亭子里,才放开她走到一旁。“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谁让你来的?” 这个问题山月并没有回答,她寻了个凳子坐下揉了揉手腕。“满大街的人都在拿着画像抓你,你知道吗?” 诛言轻哼一声双手抱胸,“知道,那又能怎么样,他们抓得到我吗?呵呵!” “昨晚偷袭战戈的真的是你?” 诛言随之不屑的瞥了一眼山月,鼻孔朝天。“不知道。” “不知道?”山月从凳子站起来一步跨到诛言面前,仰着脸盯着他的眼。“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跑到魔界在战戈眼皮底下好玩儿吗?如果你一旦被他抓住,要么你死,要么所有人一起死。” “别跟我说这个,我可不想再跟你吵架了。”诛言一转身跳上凳子蹲在上面,胳膊支着膝盖平伸。“我的事情麻烦你少管,烦不烦啊,整天跟个老妈子似的。” “我也不想管。” “不想管就不要管了啊,你开心我也开心。”摸了摸鼻子,诛言接着问:“你来干嘛的?” “找人。刚才那个花园里的是什么花,你知道吗?”山月忽然想起来,这种花她好像从来没有见过。 诛言一挑眉,摊手。“不知道,我看过六界全书,但是上面没有。” 山月不语,忽然想起黎非方才似乎提过迷魂草,难道战戈后花园里种的,就是早前已经在南疆灭迹的迷魂草?! “怎么了?”诛言蹲在凳子上问。山月没理她,慢慢的踱到旁边仔细将前因后果想了一边。 之前的凤莹跟现在的不一样,凤莹是魔界的人,身上理应带有魔气。但她之前却没在凤莹身上闻到过,所以那个迷魂草,也许就是去除凤莹身上魔气的东西。但若照战戈所说,凤莹是为了把她带来魔界,那么当初凤莹又为什么突然带着纪夫的身体离开了?而不是等到她回来的时候,一起连她也带回魔界? “有人来了!”诛言提醒一声隐了身形,山月随之拂袖而去。 亭子旁边的是个假山,山月一跃而上竟然唿的一下像陷入泥沼之中一样,慢慢的沉了下去。一瞬间不能唿吸之后,再睁眼已经到了另一个地方。鼻尖熟悉的血腥腐臭味道有增无减,山月掩住鼻子,心想怪不得诛言那么不想来南阁,原来上次她所看到的第十八层并不是最终的尽头。 前面是一扇大门,并不厚实,可能只是做格挡之用。门后面传来一阵阵锁链碰撞的声音,扑面而来的热浪一层接着一层。 山月沉吟一瞬,还是推门进去,这里应该就是黎非所说的,被战戈重新淬鍊过的大火。 “谁!” 大火挡住了所有的视线,火苗摇摆之中,山月看见火海中央的凤莹。一身衣裳已经被烧的到处是洞,皮肤也多出烫伤,她仍盘腿坐在那里勉力撑着结界支撑。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处处疤痕。 “凤莹,是我。” “……”对面的凤莹不曾出声,好一会儿才淡淡的说一句。“此地不宜久留,你还是赶紧走吧。” “我想知道,纪夫在哪里。” 凤莹似乎笑了一声,然后说:“别想了,有些事情还是早点儿放下的好。” “那你放下了吗?”山月的话又让凤莹一阵沉默。而后,火海之中传来她平静的声音,“我从没想过放下。”那是一种平静如海一样的声音,死寂却毫不犹豫。 “我没有什么立场劝你,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为了一个不喜欢你的人,不值得。” “不,我知道他心里有我。” “那你为何还会身在此处受烈火焚烧之苦?” “那些都是我的错,是我骗了他。”她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而后忽然沉默。山月无话可说转身欲走,却听身后的凤莹道:“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那个纪夫,你不要救他,你救不了他。” “为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但我更没有理由骗你。”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凤莹说:“这是我欠你的。” 山月离开了南阁,在偌大的魔宫之中寻找到黎非的住处。还未走进,院内忽然燃起大火,伴随着救火的叫喊声,山月一瞬间好像想到了什么。想要快步走上去,却被诛言拉住。 “你疯了!黎非的住处比战戈的住处更危险,你去了咱们俩就都暴露了!” “纪夫在那里面,对不对。”山月看着不远处的沖天大火,沉声问。 诛言松开山月的胳膊,道:“我不知道。” “你是不是进去过,火是不是你放的?!”她越说越激动,转过头看着诛言的眼睛瞪的大大的。 诛言也是生气了。“你冲着我吼干什么!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刚才你逃命去了难道我不去逃命吗?谁有空去放火烧尸体啊。那不过是个尸体,你这么着急干什么?烧了就烧了又能怎么样?再说他五千年前就该死了。我说你们女人是不是脑子都有问题?!” 山月不语,诛言大手一挥。“我走了,后会无期!” “快来抓人!嫌犯在这里!”
第35页 诛言刚转头过去,一名魔界士兵丢下手里救火的水桶大嚷起来,诛言吓了一跳又慢慢的后退拉着山月就跑。四周的魔界士兵慢慢聚集追着山月与诛言二人,诛言拉着山月狂奔,越来越多的士兵集结起来假如逮捕诛言的队伍。整个魔宫中忽然形成一种万年难遇的奇景,所有没有固定岗位的士兵都在拼了命的跟着两个人跑,甚至队伍末尾的人根本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能这样跑,人越来越多迟早会惊动战戈的。”山月看了一眼身后长长的队伍,如此说道。她话音还未落,前面的诛言忽然停住脚步不走了。周围一股强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身后的士兵队伍也都拿着长枪兵器停滞不前。 山月转过头去看向前面,那个人一身黑衣踮脚立在前面宫殿的屋嵴之上,长发随风,冰蓝色的眸子冷的透人心魄。 山月感到诛言的手有些颤抖的松开了她,他上前一步二话不说便招出了奇刃。手握长枪平地而起,以长枪为头直冲战戈而去。山月来不及阻止,诛言与战戈二人便陷入了肉眼难以看清的快速打斗之中。 诛言不久前与战戈的一次交手差点丢了性命,此次的对敌居然不分上下。山月忽然想起方才战戈将凤莹从殿内震出门外的时候她站在不远处战戈竟然并未察觉,想来战戈该是受了什么伤。如此看来,山月觉得与诛言两人逃出魔界不是不可能。但她要找纪夫的目的,怕是无法达到了。 诛言与战戈交手之中身形不断变幻,整个魔宫上空都隐约不时的闪现他们的身影。忽然砰的一声,一抹鲜红的色彩从空中直直的坠落到山月面前。快要触地之时诛言撑起手中的长枪弹起身子復又沖天而上,地面上深深的一个大坑,龟裂的痕迹蜿蜒的向着四面八方。 魔族御风而行,不同于天界神仙皆是驾云。战戈在空中来去自如,诛言亦不相上下,但他终归是打不过战戈,时间久了便渐渐处于下风。 山月伸手落于腰间轻抚水晶铃,片刻后却又收回手。景扶怕是已经对她失望殆尽,而他不日便要为结界加封,又怎能在此时让他耗损精力与战戈对决。 ☆、第二十六章 山月思想间,诛言已经被战戈居高临下的压着砰的一声砸进了前面的宫殿中。一片巨大的坍塌声振起层层的灰尘,浓重的尘雾中传出一人压抑的咳嗽声,冰冷的剑刃相互摩擦着蹦出火花。 “住手!不要再打了!”山月朝着一片瓦砾废墟中喊道。 尘雾渐渐被风吹散,里面却没有人回应山月的话。山月皱眉走上前去,一片废墟瓦砾中忽然迸发出耀眼的光芒,伴随着诛言阴沉沉的声音,山月看见了架在战戈脖子上那柄雪亮的长剑。诛言与战戈相对而立,他的剑架在战戈的脖子上,而战戈的剑则深深的刺入了诛言的肩膀。剑尖被血染成红色,穿透了诛言的肩膀从背后露出来。 “往往这个时候,我提什么条件你应该都会答应的吧。”诛言僵站着嘴角挂着鲜红的血迹。 战戈听他此言垂眼看了看脖子上的剑,轻轻地笑了笑。“那也要看你提的是什么条件了,若是要我魔界投降的话,那自然……是不能答应的。” “这个倒是不急。”诛言说着侧脸吐出一口血沫,伸手用袖口抹了一下嘴角。“反正也是迟早的事情,何必浪费这次机会。” “说的倒是挺好听的。” 诛言挑眉,“这个问题先不谈,纪夫在哪儿。我知道你一定把他藏的好好地,一场大火怎么可能烧了他的尸体,他可是你手里的筹码呢。” 面对着诛言锐利的目光,战戈显得自在又淡定。“你们来就是为了找他吗?早说,何必还要大打出手浪费力气。” 诛言十分诧异,看战戈的模样,要让他交出纪夫好像根本不是没有他想像的那么困难。诛言倏尔一笑,拿开了战戈脖子上的长剑。“如此说来,你现在不稀罕他了?” 战戈瞥他一眼,轻哼一笑道:“本君什么时候稀罕过他,留着他还要浪费功力为他保命,你们领走了倒是省了本君的事儿。”他说着,双手负在身后御风飘出废墟中的大坑。“黎非人呢?让他把那具尸体扔出来丢给他们。” 山月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战戈的脸,想从他的眼里找出些什么。毕竟她已经吃过一次亏,战戈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就范。而且刚才与诛言的打斗中,战戈明显占了上风,最后却被诛言以剑要挟,这根本不合情理。来魔界这一趟,她本是抱着死的决心要来救纪夫的。 “跟我来吧,到我殿中喝口茶。黎非他可能有事儿出去了,过会儿就回来了。” 诛言爬出废墟,显得比战戈狼狈很多。山月暗地里看了他一眼,想问到底怎么回事。诛言朝他挤了挤眼睛,丝毫没有疑心的朝着战戈追过去。山月沉吟半晌,只好跟着过去。 戈楼中,是战戈的住处。一般没有人能够进去,而那里面山月看着也与平常的楼阁没什么不同。 进屋入了座,战戈淡定的很多。叫人上最好的茶,拿最好的点心,仿佛招待故友一样看似十分热情。山月心中如坐针毡,可另外的两个男人却颇为淡定,仿佛达成了某种共识。 “禀魔君,黎非护法回来了。” 战戈挑眉挥了挥手,山月转头便见黎非从门口走了进来,身后似乎跟着一个人,头上戴着斗笠,她却有些紧张的捏紧了手心。 “参见魔君,纪夫带到。” 战戈似乎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山月,而后才颌首示意黎非可以走了。山月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纪夫他真的是从门口自己走进来的!这代表着什么?他的魂魄归位了吗? “山月姑娘,这个人还给你好了。”战戈话音才落,那个带着斗笠的男子便转身朝着山月走来。门口的风恰巧吹开他面前的轻纱,如以往一模一样的面孔。但那眼神,却是低垂着一丝不动呆滞无光。 山月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心情从激动惊喜到坠落谷底。纪夫虽然会动不再是一具尸体,却仍旧没有魂魄,成为战戈的一具尸偶。 “多谢。”她站起来答了一句,转身朝外走去。诛言看了山月一眼跟了上去,纪夫仍旧站在原来的位置,风不停的吹着他面前的轻纱,摇摇摆摆。 诛言追出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山月的踪影,天知道她去了哪里,他只好咳嗽了两声捂着伤口去了边界的万里荒原。却在那里见到了景扶,景扶还住着明亦的帐篷,就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见到诛言回来,他侧脸朝他笑了笑放下手里的书。 “办妥了?” 诛言走到床上把身体摔进被子里,长长的唿出一口气。“妥了,纪夫已经成了战戈的尸偶,不会再有办法復活了,我想那个女人应该不会在执着了。”诛言想了想,又接着咕哝了一句。“不过说起来,依我看,结果还真不一定。” 景扶笑笑,从书案后面走过来给诛言疗伤。他一边查看诛言肩上泛黑的伤口,一边道:“如果这样都不能断了她的念想,那就只能烧了。”
第36页 “叫我说你就直接烧了算了,留着一具尸体人不人鬼不鬼的,看着就噁心。”诛言话还没说完,景扶轻触他的伤口引的他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冷气。“我说你轻点儿。” “其实与战戈的那一场交锋,你也不是非要受伤不可。暗羽剑的伤痕,就算好了也还是会留疤的。”景扶说着,右手虚浮在伤口上,掌心泛起盈盈的白光。 诛言一阵舒服,闭了闭眼。“我要是不受点伤,谁会相信我能打败战戈。不过我倒是想说,你给我那一招真是好用,原来魔君战戈也有喜欢的人。” “这种胁迫人的招数,少用为宜,说不定将来就遭到你身上了。”景扶说完收了手,诛言肩上的伤口癒合,空留一条三寸长的疤痕斜斜的在肩胛骨旁。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诛言一边拢衣服一边问。 景扶拂了拂袖子,走到帐篷门口看着外面昏黄的天空。“你父皇来的书信,让我回天界一趟。” “回就回呗,反正我不回。” 景扶低头一笑,道:“我也不想回。” “为何?他又不会关你。”诛言有些诧异。 景扶转过身看了他一眼,“关我倒是不至于,不过我就是不想回。”他捏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一张白色的字条在他手中化成灰烬。上凌说天帝要为他牵一根红线,这事儿,他可真的不想碰。 山月无处可去,心里总有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不知不觉的竟然到了天界清风台。那个坐在崑崙镜旁的上凌仙君仍旧一身青衣,侧身坐在那里一个人博弈,看表情倒也不觉无趣。 山月进了结界一步步上了台阶,伸手化出一张凳子坐下,捏了黑子与上凌对弈。一局厮杀过半到了结局,山月竟然败得惨不忍睹。 上凌垂着眼伸手将棋盘上的白子一枚一枚捡到手里在放回罐子,淡淡的说道:“心不在焉,必输无疑。” 山月似乎愣了一下,隔着棋盘看着对面的上凌。他身上忽然有一种无以言语的熟悉感,如此场景就好像在哪儿见过。“上凌仙君。” “嗯?作甚?”他低头侧脸挑眉瞥了她一眼,继续捡棋子。片刻后见山月不说话,又抬头看她。“有话直说便是。”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山月问。 上凌笑了。“该我知道的我当然知道,不该我知道即便知道也是不知道。” “那你告诉我有没有能够让尸偶恢復神智的办法?” 上凌闻言蹙眉,看着山月一手撑着桌子的急切表情,她眼里泛着的光就好像是一只生长着的名叫欲望的爪子。“没有。” 山月垂眼不语,上凌将棋盘收起。“何必执着于过去,既然成了尸偶便是命中注定,又怎么能再变回去。” 山月无言以对,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或者反驳,她只是心有不甘。 “明日天帝在瑶池备宴,跟我一起去吧。”上凌说。 山月没答应,也没拒绝。上凌轻轻摇头嘆了一口气,或许他当初的做法,根本就是错的。一把剑,怎么可能代替他成为神裔守护三界。剑是为了执在手中刀口染血,坚定固执,而身为剑灵,即便是有了人身也始终还是改不掉固执的毛病。 ☆、第二十七章 背后的崑崙镜里一片云雾缭绕,看不清什么。山月转脸瞧着被风吹动的云海,莫名的想看看崑崙镜里究竟能看见什么东西。 “想看什么。”上凌说着,反转掌心一点星光弹指没入镜面。入湖水被击起的圈圈涟漪,画面拨开浓雾渐渐清晰起来。 还是馥郁谷,山月亲手部下的那个结界仍在,灵泉池中盘膝而坐着一名女子。她两眼紧闭,睫毛低垂,安静的坐在那里仿佛不会动,周身萦绕着一层层的波纹与灵泉中的水相得益彰。 “这只花妖……” 山月听见上凌欲言又止的声音,她转头看着上凌,对方却只是看着镜中的鱼兮皱着眉仿佛陷入了思索,末了他闭眼挥袖关了景象。 “你认识她?” 上凌背过身,站在清风台上负手面对着下面的阶梯。“认识,却也不认识。” “此话怎讲?” “这世间的许多人都曾被事情的表象所迷惑,必须揭开层层的迷雾才能看到事情本身。我只想告诉你,不要太相信你的眼睛,也许你看到的并非真相,而被你忽略的,才是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东西。”上凌背对着山月,山月只能听出他声音里的一丝劝诫与淡淡的惆怅。 “上凌仙君……” “莫要叫我仙君了,你腰间那个铃铛可否借我一用。” 山月愣了一下,随即将铃铛取下递给上凌。上凌将铃铛捏在手中,一点灵光弹指击在铃铛上,却并没有声音,只看见一层层灵力形成的波纹荡漾开来。山月十分诧异,上凌竟仿佛比她还清楚这个铃铛的秘密。她没开口说话,倒是上凌瞧着她笑了笑。“很奇怪?” 山月不语。 “另一半很快就会过来了,等等吧。”他说着把铃铛捏在手里背至身后,山月猜不透他想做什么。 “你……” “你不想知道答案?你心中纠结不定刻意迴避的问题,我可以给你答案。但你若是自己还不想接受,想要逃避的话,却也由不得你了。”上凌转头看着山月的眼睛几分凌厉责怪,似乎是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在他眼里一闪而过。 山月脑中恍惚间又看见那个背景,她的身体漂浮在水面上,那个青色的背影一步步离她远走没有回头。景扶也曾穿过青衣,山月却清楚的知道那绝对不是景扶。如今日这般被上凌看着,山月忽然有种从心底里发出的害怕的感觉。她在怕什么?怕上凌吗?可他明明就是个清风台的仙君而已。 “在他没来之前,我想给你讲个故事。”上凌说。“你不用说话,听着就行。” “很早以前有个仙人在下界遇见了一只花妖,说是妖,其实也还未曾修炼成型。她的身体半透明的漂浮在空中,犹如初生婴儿一般并不懂的□□身体的羞愧。仙人给了花妖一件衣裳蔽体,花妖很感激他。后来的一天,仙人取了花妖的内丹另作他用,花妖说为了报恩根本一点都没有反抗。再后来,仙人走了,被永远的禁锢,花妖却变回了一颗树,还活着,却也没有了灵魂。” “花妖有个伙伴恨不得吃了仙人的心肝肺腑来给花妖陪葬,他心疼爱慕着花妖却不告诉她。花妖死了才后悔莫及,又有何用。” 上凌话到此处,山月已然知道他说的是浮浅与紫芳。在岳阳亭旁,她已经把那个故事听了一遍。如今她只是好奇,“你为何要了花妖的内丹?” “我?”上凌的疑问只是一瞬,随即释然的笑笑。“为了救人。” “是名女子?”山月问。 这也许是女子之间的直觉,上凌不出意料的点了点头。“那名女子如今应该有了自己的生活,还是那句话,我只是想告诉你,凡事不要只考虑做了自己会怎么样,也要想想做了以后别人会怎么样。”
第37页 “我没有尽到自己的职责,我知道。”山月低头。 上凌摇了摇头轻嘆一声没有说话,景扶来的比想像中快。他竟自落于清风台上,看了看上凌与山月后对着上凌道:“怎么了?” 上凌笑笑,瞥了一眼山月。“山月,你可知这世间有一把神剑,名为冰月。” 山月听到那个名字,脑中轰的一声仿佛炸开了一般。 “上凌。”景扶有些责怪的看了一眼上凌,而后朝着山月走了两步试图身后去拉她的手。山月突然往后退了一步,看着上凌不可置信的开口:“你说的那把冰月神剑,模样为何。” “剑身通体晶莹可长可短,看似普通冰柱,却蕴含这时间最冷最硬的东西。能随灵力生长,永不损毁。除非,剑灵陨灭。” “上凌!”景扶沉声。 上凌笑了笑,伸手拿出手中的水晶铃置于身前。“这只铃铛,它也有个名字,与崑崙镜同为十二件神器。你猜得到吗?”上凌看着山月一步一步走近她,他手里拿着铃铛逼近,山月惶恐的后退。 “不……这不是……” “它的确不是,因为它只是一半,而另一半,在景扶手里。这就是为什么,你身为剑灵却能出入神界与麒麟山结界核心的原因。” “不……” “你并非神裔,你只是我的佩剑,冰月。” 山月所有的认知忽然间全都被打破,她所认为的责任并不是她的,她认为的身份也不是她的,她以为拥有的,到头来都不是她的。 “身为剑灵,我洗去了你的记忆让你投胎有了肉身,并灌输给你神裔所要履行的职责。我希望的,是让你代替我守护三界众生看护麒麟山。而你,却始终固执己见为了一具尸体东奔西走屡次放弃自己的责任去做不该做的事情。冰月,你可知我有足够的理由让你灰飞烟灭?” “山月,你听我说。”景扶已经不再试图阻止上凌,他伸手试图去抓住山月的肩膀,山月却慢慢后退中唿的一下从清风台上跌了下去。 天界与人界的隔离处生的能够撕裂所有物事的罡风,她这样坠下去,会被天火直接烧毁灵体再不復生。 景扶来不及想什么下意识就想跟着跳下去,上凌拉住了他。“你要做什么?” “她会死的。” 上凌不语,景扶拂袖把衣角从上凌手中抽出,在上凌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从清风台上一跃而下。 山月自由落体的往下坠,景扶施了力道穿过层层云海与飞流而过的礁石把山月拦腰抱起。在一块礁石上踮脚借力向上飞起,他一面躲避着因为逆流而上造成的礁石迎面而来的危险,一面沉声道:“还没怎么样就放弃生命,你的固执哪儿去了?” 山月不说话,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眼看清风台已经触目可及,不远处的天河堤坝忽然决裂。河水滔滔的向这边奔腾而来,景扶一惊之下抱着山月落于旁边一块极大的礁石上。他用手将礁石顶在上面分开天河之水,而越来越大的水流几乎让他只能维持在原地不能前进。 “山月醒醒,你就这么想死吗?” 山月还是不说话。她不是想死,她只是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纪夫已经成为了战戈的尸偶,而她认为的自己的责任原来只是别人的。她自以为是的背负了这么多年,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作为考验还得了一个下等。 堤坝的缺口越来越大,冲力越来越大。在这样下去两个人都会死,且天河之水一旦将天界与人界之间的结界冲破,罡风无法阻挡这么多的河水,人界将会被大水淹没成一片汪洋,一个活口都不会有。 景扶看了一眼怀中的山月,他垂眼,慢慢曲起手臂将山月与头顶的礁石置于一个方向。 “我现在告诉你一句话,你听好。日光崖上你听到我弹得那首琴曲,名为神音。在万里荒原铸就的那把琴,亦名为神音。本想加封结界后便送予你,即便日日夜夜或后来无数岁月的陪伴都不能告诉你我是那个在日光崖上陪你的人,我也无憾。我想过要去毁掉那个尸体断了你的念想,但我终究不忍。或许这世间没有什么东西值得让我们在永恆的时光里铭记在心,但是山月,我不得不承认,作为神裔,我已经放任自己在不知道的时候独独只看你一人了。” 山月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顺着脸颊一滴滴极快的没入汹涌的天河之水中,汇入洪流,转眼不见。 景扶双手推着山月与那块为她开路的礁石向上回到清风台,山月眼睁睁的眼睛他的笑他的身影以及他眼中那一抹从前未曾捕捉到的温柔,被天河之水淹没。她趴在清风台旁边向下看,奔流的天河之水如同注入了无底洞一样向下而去,好像永远不会填满。 “景扶呢?”上凌皱眉急切的问。 山月只是流着泪,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忽而抓住上凌的衣摆跪着哀求,“告诉我,告诉我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求求你救救他!救救他!” 上凌低头看着山月,眼中仿佛没有任何情绪。“你忘了么,你既身为冰月神剑,当拥有冰冻流水的能力。”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属于神展开,让我想想怎么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二十八章 山月仿佛被上凌一句话醍醐灌顶,她本身便是一把剑,天河之水冰冻后自然就不会再流往下界,景扶也不会有任何事情。以往她总是对着一具尸体费尽百般心思,却原来那只不过是一具躯壳。 山月爬起来转身欲从清风台上跳下滚滚的河流中,头顶忽然落下一个翻着白光的透明铃铛,将她的身体完完全全的笼罩在内。山月拍打着墙壁,看着铃铛外的上凌。她张嘴说着什么喊着什么,上凌却是一个字也听不见。他淡淡地看着她,半晌,挥袖将水晶铃连同山月一起收入袖中。 山月终于体会到,当初诛言被她困在水晶铃中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山月被上凌从水晶铃中甩了出来。她在空中旋身落地,抬眼望着四周陌生又熟悉的地方。这里是神界天选台,是神裔出生的地方。 上凌仍旧一身青衣,却较之以往的衣裳要高贵很多,繁复的纹路清晰又陌生,那是与景扶袖口的暗纹一模一样的光彩。 “你为什么不救他,你们不是同伴不是同时出生相互扶持的吗?你为什么不救他!”山月几乎歇斯底里,没有了神裔的身份,她只是一把剑,她不用再为天下人捨弃什么,她现在总可以追寻她想要的了吧?她要景扶完好无缺的回来,毫髮无伤! 上凌未曾理她,踩着天选台上古老的纹路缓步走到边缘,隔着石栏看着天选台下云起云涌。“你也曾站在这里,我想问你,站在这里的时候你看到了什么?”他浅浅的站在那里,衣袂随风,墨发轻扬。山月仿佛一瞬间看见了景扶的背影,却也只是一瞬间,上凌与景扶不一样。景扶是暖的,上凌他是冷的,从心里冷。
第38页 “不说话?还是不知道怎么说?”上凌没有回头,一瞬间的沉默后轻笑了两声。“那我告诉你,我看到了什么。” “这浓浓的云雾之下,是你意想不到的生活。凡人如同蝼蚁生命脆弱却坚强,有的人活的高尚艰难,有的人活的肆意贫穷,也有的人活的滋润却没有自我。你看不到这一切,并非是因为你是剑灵,而是因为你自私。” “说的就好像你不自私一样,难道忘了紫芳是怎么死的吗?” “我没忘,所以我自认亵渎了神裔的身份,不配作为三界的守护者登上天选台。”上凌转过身看着山月,拿出袖中的水晶铃。“很早以前,世间只有一枚摄魂铃。我与景扶商议过后,把它强行分裂成两半。我将你透入化生池中浸染灵气,景扶送你入了轮迴,并在日光崖陪你十几年亲自教导。我日日坐与清风台观察你为人后是怎样的性情,本以为你慢慢会改变自己本身固执的性情,到头来却还是这样自私。”他嘆了一口气,接着道:“也是,我自己都没有做到,又怎么能要求一把剑能够做到。”他自嘲的笑笑,伸手将水晶铃投下天选台。 “去吧,去寻那一半的摄魂铃,融合过后,便是已经灭了几千上万年的魂魄,亦能够凝聚如初。你若还是初心不改,想要那个陪你在日光崖生活的男子,便去吧。这天下苍生生也好死也好,随它去。” 山月不语,却忽然觉得背对着她的上凌,仿佛还有什么事情没说。 “你……”山月方才说出一个字,上凌忽而从一脚踩着石栏从天选台上一跃而下,就顺着摄魂铃下坠的路线,一模一样。 山月一声惊唿跑过去,只来得及看见上凌青色的衣角如同坠入沼泽一样被白云淹没不见。天选台上忽然开始震动,块块的石头瓦砾仿佛泡沫一样开始掉落,砸向下方的天界。山月扶着石栏一阵晃荡,被倾覆翻到的天选台直接盖了下去。 触碰到结界陷入昏迷的那一刻,山月仿佛看见了两万年前的那一场大战。 三界猩红的天空覆盖着大地,如血一样。一名白衣男子负手立在云端,身旁站着一名红衣女子手握□□。 “云生,此战胜负参半。若花去还有命活下去,终有一日,我们都放弃那些不堪重负的责任,好好的找一处清静之地一起作伴生活。可好。” 白衣男子只侧脸看了女子一眼,身形便如同被风化的沙一样碎裂开来。他仍旧那么温柔的望着女子的方向,一阵风吹过,两人都不见了,却空余空中两枚泛着萤光的玻璃球,被摄魂铃牵引着飞往天空之上的神界天选台。一滴血从空中落下,恰恰滴入山月的眉心。她忽而想起,那个熟悉的温度和唿吸,到底是谁…… ☆、第二十九章 山月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狭小又漆黑的地方。她平躺着只能动一动胳膊,伸手就碰到了阻碍。外面隐约能够听到些许悲哀又凄凉的哭声,惨兮兮的。她伸手推了推,仿佛听到钉子咬着木头的声音,像老鼠一样叽了一声。 于是,大街上就看到这么一个景象。为林家小姐送灵的队伍中,那个八人抬的棺材,砰的一声炸开了。人群一阵尖叫慌乱中,山月一身白衣从棺材里站起来,视线扫过周围各种陌生人的脸,最终定格在旁边一家客栈门前那个肩上搭着抹布的小二脸上。他靠着门前的柱子站着,一双眼好像在看热闹。并没有见到死人的晦气,也没有半分的幸灾乐祸。 山月踩着棺材从一跃落地朝着那个小二走过去,人群自发的让出一条路来直通那个小二面前。他似乎有些惊讶,只一瞬又很平静的望着山月,等着她走过来。 “你……” “林二小姐!”旁边忽然一声粗暴的怒喝打断了山月的话,那个粗犷的男子身材魁梧甩着膀子极为霸道蛮横的走了过来。仗着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的看着山月,一张脸上写满了鄙夷。 “在叫我?”山月道。 大汉哼了一声小指抠了抠鼻孔,“不叫你叫谁,为我家公子陪葬冥婚的林二小姐。除了你、难道整个江城还能找出第二人?” “我名山月,并非你口中所说的林二小姐。” “呵呵,林山月,你可真够胆儿的啊。你父母如今还在我公子府上住着,你说话可得小心着点儿吗,否则你就算是死了,孝女的名声可也保不住。”大汉说着使劲儿剜了一眼山月。 山月转头并未答话,转头望了一眼客栈门前的柱子,那个原本靠着柱子的店小二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也不是林山月。抱歉,借过。”山月抬脚从大汉旁边走过,大汉冷哼一声抬手便过来抠山月的肩膀。待他手掌落下,手心下的女子却仿佛一阵烟雾一样蓦地的散开。再抬眼,那女子已经身在五丈之外。 “站住!”身后传来大汉的爆喝,山月瞥了一眼并未理会,却被旁边一位拄着拐杖嘆气的老婆婆吸引了视线。 “林家小姐也是可怜人,为了救自己爹娘被迫自杀与叶家公子冥婚合葬。半路里却闹了这一出,如此一来莫说名声,便是她父母的命也是难保咯。”老婆婆说完咳嗽了两声,转身慢腾腾的朝着自己家院子里走。此处本是朝西的巷子,前方一家高楼将阳光全部挡了去,整个院子阴森森的长着一颗高高的大松树。 “留步。”山月出言唤住老婆婆,老婆婆转身看了她一眼,浑浊的眸子眼神几分混乱不清,看样子眼睛不好。 “姑娘何事?” “婆婆,叶家公子为何要逼人冥婚合葬?” “此时说来话长,你进来吧,进来再说。”老婆婆说完,转身慢腾腾的朝着院子里走。山月却站在门口没动,右手在袖中不着痕迹的翻转凝聚出一跟晶莹的冰锥,虚浮与她的掌心。她抬手,正对着老婆婆的背后将冰锥打了过去。冰锥方才脱离她的掌心,旁边忽然跑过来一个男子张开双臂挡在了老婆婆面前。山月震惊的看着冰锥穿透男子的肩膀带出一朵朵血花,还老不及说话便听男子捂着肩膀道:“姑娘出手伤人是何用意?” “你……” “在下的家里不欢迎姑娘,请自便。”他说完转身进屋,一手捂着肩膀另一手勉强关上了木门。 山月站在门口看着紧闭的房门深深的喘了一口气,方才那个老婆婆身形忽隐忽现模煳不清,这座宅子居在阴影里地脉阴气甚重,非鬼即妖。但景扶为何会跟她在一起,且看起来关系匪浅。 房门上隐约闪现着阵法,山月走上台阶尝试着触了一下,竟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了回来。抬头看着院子上空,也隐约闪现着结界阻挡外物入侵。 “不行,景扶不能跟她在一起。”山月只道如此,伸手凝力便要破门而入,却蓦地被人抓住手腕。转过头,是一名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公子,脸色煞白双目却炯炯有神。“月儿,你跑到这里做什么,快跟我回家了。”
第39页 “你是谁?”面前这个男人山月根本就不认识。 男子一笑,眯起小小的眼睛道:“又不记得我了么,我是你的景扶哥哥啊。” 景扶?!山月几乎不可置信,如果面前这个人是景扶,那么刚才那个跟景扶长的一模一样的进了院子的人是谁?! 叶景扶伸手抚了抚山月耳边的髮丝,将她散乱的头髮捋到耳后。“我知道爹娘做的过分了些,但我是真的喜欢你。你没有生病之前也答应了与我的婚约,但我如今不能娶你,爹娘为了满足我的愿望只能如此。月儿,不要怪他们,可好?” “我没病。”山月退后一步甩开叶景扶的手,周围忽然天旋地转一样晃了晃,她被迫扶着墙站稳。 “月儿,我不介意你每天醒来都会忘记我是谁。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不需要我提醒就会回到我身边,因为我总是觉得,我们两个即便都死了,也还是缘分未尽。” “都……死了?”山月抬头看着对面的叶景扶,他苍白的脸仍旧微微笑着。她顺着他的身体向下看,而后又不可置信的看自己的双脚。“为什么……我为什么会死了。我不相信,我没有死,我不会死的,我如果真的死了也不可能是变成灵体!上凌说过如果我真的死了我会散尽,我不可能还能醒过来。” “上凌是谁?月儿,跟我回家吧,再过一会儿天就亮了,我们不能呆太久。”叶景扶过来拉山月的手,山月混乱中挥手而就一张结界,之后顺着巷子一直跑,一直跑。转角处忽而穿过一个人的身体,两人同时回头看对面个,而山月撞的那个人,竟然就是方才抓她的那个大汉。 “我还以为跑远了呢,原来在这儿。”大汉言罢五指成抓朝着山月抓了过来,山月站着没动,双手掌心里迅速的凝聚出冰锥朝着大汉打去。而那名大汉却轻易的躲过,眼看就要抓住山月的脖子。山月一惊,面前忽然多出一个人。 叶景扶砰的一声被大汉一掌打的老远,山月被他压着两人直直的穿过了身后墙壁到了一处宅子里。山月爬起来查看叶景扶的伤势,他脸色比方才还要白上好几分。她皱眉,不明白这个人明明长的很陌生,方才挡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却忽然觉得像是看见了景扶。 “景扶……”山月不自觉的叫出声,叶景扶勉强睁开眼笑了一下。“别这么叫我,我不习惯,你还是叫我景扶哥哥吧。” 山月抿了抿嘴,把叶景扶扶起来。“你感觉怎么样?” 他笑了笑松开了捂着胸口的手,“没事儿,我们回家吧。” 山月低头沉默,却并未反驳。叶景扶拉着她的手穿墙而过沿着巷子往家走,天边开始悄悄的泛起鱼肚白。 “你是怎么死的……”山月问。 叶景扶轻笑出声,“原因很难猜吗?我在世时便身体孱弱,小时候寺里的僧人说我二十岁之前会有大劫,性命攸关。让我落髮为僧,皈依佛门。我自然不愿,所以如今便是一缕孤魂。”他说的轻巧,挥袖子的姿势很是潇洒,看着山月笑的也特别轻松温柔。 山月总算有几分相信面前这个叶景扶便是她要找的景扶,但她唯一别扭的一点便是,那是一张陌生的脸。 ☆、第三十章 两人一起回了叶宅呆在屋子里,门窗都被厚厚的帘子遮挡住,阳光透不进来半分。叶景扶坐在椅子上,时不时的发出两声压抑的咳嗽,山月愈发担心。“你怎么样?我帮你……” “不用。”他伸手拉下山月准备为他输精气的手,把她拽到旁边的椅子坐下。“我很开心你还能这么关心我,以往的每一天,你总是清晨起来就忘了我是谁。有时候甚至很排斥我给你讲你以前的事情,月儿,今天的你让我觉得很幸福。” “我并没有做什么……” 叶景扶轻笑,“我的要求不高,只要你能让我安静的陪着你就行。” 山月抬头看了他一眼,末了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为何没有鬼差来送你去轮迴?你这样下去迟早会耗尽精力灰飞烟灭的。” “它们来过了……” “来过?那你……” “是我爹娘。”他伸手虚握成拳在嘴边忍不住又一声咳嗽。“他们不想我走,希望我能留在他们身边。你方才看到那个大个子,还有那个老婆婆,都是道士会些阴阳法术。叶宅已经被他们施了法,鬼差暂时进不来。爹娘他们为了让我一个人在屋子里不寂寞,所以便胁迫你自杀与我冥婚。月儿,不要怪他们。” 山月低头不语,她到底不是那个林山月,被胁迫自杀的也不是她。可是她为何会从林山月的尸体中出来?景扶又为何会分裂成两个人,一个带着景扶的身体,一个带着景扶的魂魄。如果她记得不错,天选台倾塌的时候,天界不可能完好无损,而天河之水会冲破结界流到人界。三界将是一片汪洋大海,在这场灾难之下所有人都无可避免。若是这样,那她现在所在的人间又是什么地方?莫非,她是因为上神那一滴鲜血而回到了很久以前? 这一日,山月与叶景扶在屋子里一直坐到了太阳下山。当阳光彻底落下地平线的时候,房门恰在此时被推开。一男一女慌忙走了进来,站在叶景扶身边,却是撑着两只手也不能拥抱自己的孩子。叶母忍不住哭出眼泪,叶父虽是强忍,但也看得出对叶景扶很是疼爱不舍。 “景扶,月儿来了,你开心吗?”叶母含泪望着他,他看了一眼山月笑着点头。“谢谢娘,月儿已经来了,就让林伯父他们回家吧。” 叶母含泪点头,“娘知道娘知道,他们已经走了。” “多谢娘亲。” “谢我做什么,景扶,娘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娘捨不得你。” 叶景扶低头不说话,只是淡淡的笑着。山月忽而有一种悲痛的感觉从心里升起,他不该是这样的。 “你们若真心疼他,就早些放他去轮迴投生。困在这里只会让他越来越虚弱最后灰飞烟灭,你们不是为他好,是害他!”山月开口说了句实话,叶家夫妇却并没有想像中的惊异和慌张,他们的反应似乎有些羞愧,这让山月并不明白。“你们什么意思?你们知道这样下去的结果还继续囚着他?” “景扶,娘先走了,明日再来看你。”叶母说着转身欲走,山月着急的站起身去抓她的胳膊,却是穿体而过。 叶景扶拍了拍她的胳膊,说:“坐下吧,他们也并非恶意。” “你是他们亲生的吗?”山月气不打一处来。“哪儿有父母如此对待自己的孩子。”她本是负气一说,叶景扶却真的点了点头。“我本是叶家的养子,叶家的亲生骨肉,是你方才伤了的那个少年。” 山月震惊不已,听他继续道:“月儿,这事我从未与你说过,你不要怪我。”
第40页 山月摇头,“我只是没想到你真的不是叶家的孩子,即便这样,他们做的也太过分了。” “你有所不知,我年幼时便被叶家收养。当时叶家公子与我一样大,身体虚弱整日出不的门。我也曾听人议论,说叶家公子恐怕命不久矣,所以才收养了我。我入府三月后,爹娘找人筹备了一场法事。将我与叶家公子换了魂。” “换魂?!”山月觉得这叶家的人已经远远的超出了她对凡人的认知,“他们找的什么人做的法事,逆天而行竟然未曾遭到天谴?” “你听我说完。”叶景扶拍了拍山月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当时换魂过后,我便成了叶家公子,整日缠绵病榻起不了身。而那个真正的叶家公子被赶出了叶府,外人只道是叶家收养了的孩子被赶了出去。后来,娘跟我说,换魂是为了让她的亲生儿子活下去。叶家百年前,曾做了一桩大错事,导致接下来的百年一直一脉单传子孙不旺。” “换魂是你同意的吗?换魂后,你替叶家公子承受了十几年的病痛之苦,你……难道没有后悔过?” 他笑。“后悔什么,我本就无父无母,生来也不知能做些什么,有朝一日能帮得上别人的忙,也是好的。爹娘承诺,在我有生之年日日赈济灾民捐款助学,我这一辈子也算是有些价值了。” 山月唿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出了房门,叶景扶在身后喊她:“你去哪儿?” “出去走走,心里堵得慌。”她说完出了叶宅,不知为何回头看了一眼,叶景扶没有追来。 她并非神裔,但景扶是真真的神裔。虽不知这是他的第几世,但神裔难道无论何时何地都非得为他人着想不求回报?他为什么就不能自私一回。而且,倘若他如此下去,怕是这一世便是他的最后一世了。 “小丫头,你过来。”昨日那个老婆婆不知何时出现在山月身旁,她竟然没有一丝察觉。右手冰凉,山月低头看去,那个老婆婆正拉着她的手。她急忙甩开,退后一步。 “大胆妖孽!” 老婆子低头咳嗽两声,却是笑了。“难道你不想救那个即将要死的人吗?老婆子我是来帮你的。” “怎么帮。” “跟我来。”老婆婆说完转身走了山月沉吟半晌跟了上去,不管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堂堂上古剑灵还会怕了不成? 还是那个处在阴影里的院子,推开房门便是一股阴冷的风扑面而来。“你带我来干什么。” “当然是救你想救的那个人。” 推开院子角落里的一间木屋,山月惊异的睁大了眼睛。木门后竟是一片星光闪烁如同银河一般的天空,老婆婆抬脚踏进屋门,山月越发看不透这个老婆子有什么意图。 见她还不进去,老婆子回头看她。“进来吧,没事的,不要怕。” 山月看着她浑浊的眸子,忽而像是急速旋转起来的漩涡,山月一不小心迷了心智。 “不要进去!”叶景扶拉住她的胳膊,而山月却毫无意识的要往木屋里走。那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婆呵呵笑了笑,抬手五指成抓将山月与叶景扶一併吸入了木屋。 脚下的星空仿佛不停的变幻,身后那个透着光的木门越来越远到最后化成一颗像星星一样的白点。叶景扶爬起来去拉山月,而山月周身好像罩起了一层结界,砰的一声把他的手弹开,一阵透骨的疼痛。 “急什么,等会儿便到你了。上古剑灵呢,好不容易将她从混乱的时空中从裂缝里吸进来。老婆子怎么能放过这个一统三界的机会。”她挥手,一个巨大的铜鼎出现在眼前,里面是沸腾的岩浆融铁。她一直低者的头抬起来,竟是一双血红的眸子。 “不要伤害她,有什么沖我来。”叶景扶站在那里,虚弱的魂魄已经疲累不堪。 “进去吧,进去与我融为一体,上古两大神剑合併,未来便是我们的!”老婆婆蛊惑的声音在山月耳边响起,山月忽而抬起右手将早已准备好的冰锥打入老婆子的心脏。她的身体同时退后,与景扶站在一处。 “暗羽剑灵!”山月直唿出老婆子的名号,对方捂着伤口站起来,再松手时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復如初。 “没错,老身便是暗羽剑灵!当年上任魔君将我永远禁锢在剑中不得而出,老身不服!”剑灵忽而仰头长啸,尖利的声音招来了四周的怨灵。“老身等这一天很久了,来吧,只要我们融为一体,三界不在话下!” 山月来不及回答,景扶忽然一阵颤抖的滑坐到地上。山月扶着他蹲下,他的身体忽而闪了两下。“你怎么样?” 景扶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我没事,不要担心。” “他的精气已经快被我吸干了,在这个我营造的世界里,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你想让他活下来吗?那就与我融合啊,来吧,不要犹豫了。” “不行!”景扶抓住山月的胳膊,用力的捏的她发疼。“你不要相信她的话,她骗你的!” “放心。”山月另一手拍了拍景扶的手背。“我不会有事的,我们都不会有事。景扶,你忘了你说过的话,你说要送我神音琴。天选台毁了,神音琴不知流落到哪里,等我们出了暗羽剑灵制造的幻境,就一同去寻它,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后会有he的番外 ☆、第三十一章 “出去?想出去还不容易,把命留下就行了。”暗羽剑灵復原了伤口扔了拐杖一步步朝着山月走来,山月抱着景扶蹲在地上。“外面的世界已经一片汪洋,人界覆没在天河之水下成了无数的水鬼亡魂。那些天界的神仙,有的大难不死逃过天选台倾塌之灾的,此刻勉为其难的住在云上。虽然有阳光,神仙也不用如凡人那样食物果腹,但你觉得,他们能撑多久?” “既然如此,你要这残破不堪的三界又有何用。孤独一人,你又准备在谁面前称王称霸?”景扶撑着坐在地上,努力调整了气息。 暗羽剑灵呵呵笑了两声,如人界的迟暮老妪,声音苍老沙哑却还带着十分不符的野心霸道。“三界本来便该是我的,假手于人这么多年,即便是残骸,也只能在我手中湮灭成灰。” 山月冷笑两声,“说得跟真的一样。” “不信?”暗羽剑灵伸手凌空将拐杖抓过来,在浩瀚闪烁的星空中一挥。“那便给你看点儿东西。” “盘古手持巨斧开天闢地,天地从混沌之中一分为二成就三界六道万物生灵。这是你们都知道的事情,但你仔细看看……”随着她的声音,星空中平白出现一片水雾。混沌的影像呈现,如同一片风沙掩埋的过往,掩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那是连飓风都吹不散的沧桑。“这是什么?” 山月皱眉,那一片苍茫之中,什么都看不清。 “看不明白?还是看不清楚?”暗羽呵呵一笑,倒:“这便是混沌之灵。”
第41页 星空中的影像消失,最后的一剎那,山月清晰的看见被盘古一分为二的混沌之灵,一半随天一半入地。难道,这便是她与暗羽的真是由来吗? “你想的丝毫不错,你便是那随天的一部分,漂流至崑崙山巅凝聚万年寒冰之气后被上神云生铸就,他将你唤醒成为冰月剑灵。而我,在无边黑暗的地狱苦苦煎熬无数个日夜,本以为重见天日之时终于熬到头了!却不曾想沦为被永远禁锢的剑灵!我不服,不服!天地本该是我的,谁也不会比我更有资格做它的主!” “你疯了。”山月轻轻一语打断暗羽的话,右手放于景扶脖颈之后拖着他的身子。“天命所归,宿命使然。没有什么东西註定属于谁,既然你当初被盘古大神一斧噼开,那么天地之王自然是能者居之。倘若如今你有能力突破这暗羽剑的禁锢,翻天覆地也好,登高称王也罢,只要你做得到,民心所向者,三界自然俯首称臣。”她顿了顿,又接着说:“但你如今做不到,你连这暗羽剑的结界都突不出去,何谈傲视三界之说。” 山月一席话让暗羽剑灵黑了脸,她血红的眸子由暗淡变作明亮的殷红,那在黑夜里闪亮如星辰般的血的颜色,是她遥远的记忆中天魔的象徵。她皱眉,脑袋里一瞬间的混沌,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甦醒,要从她的记忆深处归来。山月顾不得许多,倾尽全力唤醒景扶的记忆和灵力。但她自己也身在暗羽剑中,灵力受限,有心无力。 周围集结而来的怨灵纷纷钻入暗羽剑灵的体内,本是迟暮老妪的身体忽然间如枯木逢春般恢復生机,那一张少女般的脸,妖孽妩媚。“冰月,何必在我面前挣扎,你我本是共生,即便分开了千万年,但我们终究是一体。不要拒绝我,我会让你想起那些遥远的、我们在一起的记忆。” “别过来。”山月抱着景扶一边后退一边警惕的望着面前的暗羽。精神仿佛在被一种力量撕扯,要将她从身体里拉开。一阵阵不能唿吸的感觉,让她心跳得很快。一双微凉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景扶伸手揽过她的腰。“怎么了?” 山月摇头。 “在这暗羽剑中,这由我制造的幻境里。你想跑,我倒是也没什么意见。只是,你觉得你能跑的出去吗?” 这句话多像一只狼看着爪子下已经无力反抗的动物而做出的嘲讽和讥笑,山月自知如今与暗羽之间实力相差太大,她不求能够活着打败暗羽,只求为景扶拼得一线生机。以往的那些时候,她不是不明白他所做的都是为了她好,而是她明白的太晚,自欺欺人的时候太绝情。 “暗羽,你只是要我,不是吗?你放了他。” “他只是我引你来的诱饵,你来了,他也没什么用了。其实说到底,他身为神裔,要让他中招着实不易。不过怪就怪在他自以为是的潜入魔界想要从战戈手里抢人,灵力不济后身受重伤,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山月十分震惊,景扶的实力远超战戈,怎么会在灵力不济的时候被暗羽剑重伤?!灵光一闪间,她忽然想起那天诛言与战戈的决斗。一直奇怪诛言为何会赢,而纪夫作为战戈手里的筹码,他居然也那么轻易的准备还给她。但是即便这样也是说不通的,景扶与诛言两人与战戈交手,难道不应该是战戈败吗?! “想不明白?我来告诉你。麒麟山结界的事情,你一定是忘了。” 麒麟山!山月身体一震,背后发凉。 “他修復结界耗损了大量的修为,本应投入轮迴去应劫,但后来不知为何却没有。” 暗羽所说的一切,山月清楚。他本应投入轮迴去应劫,是因为上凌用摄魂铃的另一半召唤他,他才回了天界。 “啧啧,说到底,原来还是你害了她。”暗羽双手抱胸呵呵一笑。“也罢,如今对错忏悔也都为时已晚。早死早超生,说多了也是耽误时辰。”她抬手凝出一枚如火焰一样燃烧着的紫色球体,扬手一推,朝着山月疾驰而来。 山月下意识的要躲,两只胳膊忽然被紧紧的抓住。原本在怀中的叶景扶,此刻正用膝盖顶着山月的后腰,双手死死的抓住她的胳膊。山月忽然间陷入一种深深的恐慌之中,这个叶景扶,也是假的。那个在院子门口挨了她的冰锥的那个人,才是真的。 “明白的太晚了!”随着暗羽剑灵貌似开心至极的声音,那个紫色的像火焰一样的球体深深的入一把匕首一样刺入山月的眉心。暗羽妖媚的脸近在咫尺,她笑着抚摸山月的脸颊。“别怕,不疼的。”她说完,瞪大了眼睛笑着,将嘴唇凑在山月眉心被火球烫开的印记上,深深的吸了一口。 一缕白色如烟的雾气钻入暗羽口中,山月的脑中一阵撕裂,那种剥离的痛比削骨强上千倍万倍。她似乎能够感觉到,力量被抽走,记忆和清明都渐渐的不在。那些遥远的记忆从眼前一阵阵的挥过然后远走,她似乎又看见了那个站在天选台旁边的蓝色身影。他背对着她,仍旧身姿卓越,清秀颀长。 ☆、番外? “醒醒。”有人轻拍她的脸,山月很奇怪,为什么她还会感觉到痛处。被暗羽剑吸走了精魄的她,不应该已经死透了吗? “别睡了,起床了。” 挣扎着动了动眼皮,一丝光线带着生命的喜悦入了她的眼。像一扇久未开启的大门,她睁开眼看这个世界。一间破旧的木屋,鼻尖有轻微木头腐朽的味道。粗细不一的光束从破洞的屋顶斜斜的投射在旁边的木墙上,山月侧脸,那个久违的人就坐在木床旁边握着她的手。心底油然而生的一种悸动从未那么清晰过,她撑起上身二话不说的搂住他的脖子。 “景扶。”她的声音哽咽,像是从沙哑的喉咙里挤出的陌生的声音。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抚的意味明显那么足。“嗯,没事了。醒过来就好,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山月趴在景扶肩膀上摇头,紧了紧臂弯好像永远不打算松手的样子。景扶也坦然的任她抱着,没打算动的模样。 “师父。”门口忽然传来一个试探的声音叫了一声,山月一怔看过去。那是个少年,长着一头黑长的头髮,一身粗布麻衣腰间别着一只匕首,手里抓着两只兔子和一只山鸡。 景扶见山月还不松手,于是侧了侧身一手揽着山月的腰另一手朝着门口的少年招了招手。“快来拜见师娘。” 山月蹭的一下红了脸,师娘?几个意思?虽然她是决定不再跟他分开了,但怎么这么快! 少年低头,似乎在害羞,半晌才抬脚进了屋子把手里的东西往旁边一搁。站在床前弯腰行礼,规规矩矩的叫了一声:“师娘好。” 山月呆呆的看着面前这个少年,从他进门开始,山月就觉得他像一个人。少年行了礼扭头跑了,山月扯了扯景扶的袖子。“他……” “当日天选台倾塌,天河之水流往下界,是我与上凌早就安排好的计划。可还记得在万里荒原之时,那时我曾托明亦将军给上凌捎了一封信。天界有奸细的事情,我早已知晓。以往放着不管是因为在我眼皮底下,也难有作为。但如今麒麟山的结界修补要耗去我全部的修为,我也要投入轮迴应劫。所以便设了个局。”
第42页 “那现在呢?”山月问。 “那日我被天河之水冲到结界口,勉力挡住。上凌去抓了通风报信的奸细,而后用他的修为冰冻了天河之水。天选台的倾塌在意料之外,当我们挽救了所有的灾难,上凌却不得不投入轮迴。我带着他留下的摄魂铃,用它镇住了麒麟山的结界,暂时无碍。” “那这个少年就是上凌?” 景扶点头,“他命中带煞,恐难火过十八岁。我虽然有意为他化解劫难,但左右也不能阻挡他的劫数,还是顺应天命吧。” “那魔界呢?战戈呢?还有暗羽剑,我做梦的时候梦到了暗羽剑灵!”说起这个,山月还一阵后怕。 景扶摸了摸她的后脑,道:“那不是梦,是真的。”“暗羽剑灵与战戈共生一体,战戈有一只魂魄受她的驱使。那是前任魔君留在战戈体内的咒术,无法化解。作为魔界的领导者,他不能有任何的感情。这是他的宿命。” 景扶这么说着,山月忽然想起了那个总是被战戈打入南阁受烈火煎熬的凤莹。“如果战戈从出生开始就失去了爱人的能力,那么她的等待和痴守,恐怕一辈子也难有结局。” “各人有各人的命数,无需想太多。” 山月嘆一口气,问道:“这是何处?” “这里啊,长安。” “据说长安很繁华,但这里为何如此清净?”山月不明白,不应该是人声鼎沸吗? 景扶笑了笑忽然打横抱起山月走出木屋,满目的山野树木,山下便是一望无际的长安城。“我还未说完,这里是长安,城外的山上。” 作者有话要说:  新坑重生古言,本周已经过完了。 下周开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