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长安(探案)》 1 重逢 “来了!薛姑娘来了——” 小厮一声呼喊,红着眼的翠嬷嬷立刻朝府门外张望,这一看,便见一辆华盖青帷,挂着“薛”字风灯的马车,正缓缓停在寿安伯府门前。 纷扬絮雪中,一位身姿挺秀的年轻姑娘从车厢内矮身出来。 她披着一袭玉色兰纹白狐领斗篷,内着浅碧色辛夷缠枝翠烟衫,漭漭雪夜里,冰肌玉貌,神清骨秀,似一枝葳蕤春兰般悦目,又见她微蹙黛眉,天星似的眼眸满含忧切,正是一副医者仁心的慈悲之色。 翠嬷嬷抓起身边油伞,急匆匆迎了出去。 “薛姑娘,可把您盼来了……” “这么晚了,又下这样大的雪,若不是我家小姐危在旦夕,必不敢叫他们去请您,实在让您受累了,快请入府……” 翠嬷嬷是寿安伯夫人身边最的脸的管事,此时却极尽谦卑,不为别的,只因这位姑娘不仅是刚认祖归宗的薛家大小姐,更是长安城内最有名望的女医。 平康坊薛氏乃河东望族,祖上出过四位皇后,就连如今东宫的太子妃也是薛氏女,然而十七年前,府上大小姐薛泠被拐失踪,此后再无音讯。 直到两月前,她被做许州刺史的舅舅简伯承寻到,一番波折后,于三日前回了长安,令整个帝都震惊的是,薛氏的大小姐,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医“辛夷圣手”。 三年前,武林大派烈刀门门主郑千山受人毒害生死一线,烈刀门门众遍寻名医救治无果,眼睁睁看着郑千山死于非命,七日后,就在烈刀门打算下葬郑千山时,一位碧裙紫钗的年轻姑娘自请救人,一天一夜后,郑千山奇迹般活了过来。 郑千山死而复生,这位姑娘却未留姓名,飘然而去。 烈刀门门众只记得,她生得姝色无双,碧裙之上绣满辛夷花纹,发髻亦簪辛夷玉钗,于是这“辛夷圣手”之名便流传了开,后来她常在江湖各处行医,所经病患无不药到病除,久而久之,美名愈盛。 进了高阔府门,翠嬷嬷收伞道:“请您随我来。” 她在前领路,又感激道:“早前听闻中丞大人不愿您夜里出诊,未想您还是来了,这等大恩大德,我们阖府上下永世难忘。” 薛氏百年世家,规矩极重,家主薛琦如今任御史中丞,负监察百官之责,他虽未阻止女儿行医,但长安不比江湖,堂堂高门贵女夤夜出诊,若惹得非议,他这御史中丞岂非得先弹劾自己? 此刻已近子时,薛大小姐仍来了,怎不叫嬷嬷动容? 但外人不知的是,眼前人不在意薛氏的规矩,更不在意为薛琦招来弹劾…… 因为,她根本不是薛泠。 她本名姜离,五年前也算半个长安世家贵女,后遭逢大变流落江湖,至今岁想有个便利身份回长安,一番谋划后冒名顶替了薛泠。 姜离幽幽道:“人命关天,自是救人为要。” 说话间翠嬷嬷越走越快,情急之色渐藏不住,姜离衣袂翩飞紧跟着,肃然问:“嬷嬷说府上小姐危在旦夕,是生了何病?” 翠嬷嬷摇头,“不是生病……” 她语声艰涩道:“我们小姐今日出了意外,受了重伤,您看了就知道了……” 说至此,她恳切地请求,“您盛名在外,是我们唯一的指望,但待会儿您无论看到了什么,还请您为我们小姐保密,她下月初便要出嫁了。” 寿安伯府世袭爵位,但如今已显没落,伯爷付晟身无要职,十八岁的世子付云珩也资质平庸,凭荫蒙于金吾卫当差,其长女付云慈年岁二十一,四年前与巡防营上将军家的公子徐令则定亲,二人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婚期在腊月初一,满打满算还有十九天。 当年还未出事时,姜离与付云慈都曾在白鹭山书院求学,二人同窗两载,结为密友,也因此,半个时辰前一听是为付云慈求医,她想也未想便应了下来,但好端端的伯府小姐受重伤命悬一线,实在令姜离意外…… 沿着曲折廊道一路往北,伯府内楼阁连绵,朱漆簇新,屋檐下大红喜绸色如赤血,贴着“喜”字的红灯笼也相连成片,大婚之期将近,伯府上下竭力装扮,可以想见付云慈出嫁那日,府上会有多喜庆热闹。 然而眼下,风雪呼啸声里,只有几人的脚步又快又沉,绕过两处银装素裹的亭台后,一座灯火通明的华美独院映入了眼帘。 翠嬷嬷小跑几步,“快,快告诉伯爷和夫人,薛姑娘来了——” 姜离今夜除了几名随扈,还带了亲信怀夕,她身量瘦小,看起来只十三四岁,生得杏眼桃腮,娇憨可爱,此刻抱着她的医箱,也好奇伯府大小姐受了何伤。 没走几步,一个年过不惑的锦衣男子迎了出来,正是寿安伯付晟,他见姜离如此年轻,眼底闪过丝疑色,又拱手道:“薛姑娘,请你救救我女儿,她快不成了!” 姜离面色一沉,加快步伐入上房,刚一进门,便见花纹繁复的地衣上点点血迹,刺目惊心,她不敢驻足,脚下生风直奔后厢。 “阿慈!是母亲啊——” 随着一道悲怆之声,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姜离往北面拔步床上一看,便见满脸冷汗的付云慈墨发披散,正意识不清地在榻上挣扎。 她身上仅着一件素白中衣,此时襟口处大片血色氤开,伯夫人柳氏按着她的手臂,两个红着眼的婢女按她的肩与腿,三人合力,却仍制不住她,她面上恐惧分明,仿佛碰她的是恶鬼猛兽…… “不,不要碰我……” “不要过来……” 姜离利落解下斗篷,又挽袖上前,“夫人,交给我罢——” 柳氏退开两步,“薛姑娘,求您救救我女儿……” 姜离眉眼沉肃,先握住付云慈手腕问脉,但这时,她看见付云慈沾满湿发的额角、唇角皆有淤青,目光往下一移,又见她半露的肩头亦有大片暗紫,姜离拧起眉头,倾身解开付云慈染血襟口的刹那,她背脊悚然一凉。 付云慈伤在心口,已被简单包扎过,但因挣扎,包扎的棉带崩开,血色如墨迹般渗出,而她露出的上半缘胸乳处,两道可疑的青紫掐痕触目惊心。 姜离凛然道:“怀夕,针囊——” “母亲,母亲救我……” “母亲,母亲……” 察觉到生人靠近,付云慈惊惧更甚,极度绝望下,挣扎也成了本能,但她越挣扎,越痛得浑身发抖,姜离按着她肩头,摸准本神、天冲、神庭三穴,迅速地扎了下去。 付云慈声音一轻,挣扎力道亦弱了几分,姜离又迅速取针,刺其手部阳明、少阴、少阳三穴,几息功夫,付云慈彻底瘫软下来。 姜离揭开伤处白棉,只见伤口自上而下,寸余长短,深却可见骨,伤处本被敷了药,但因流血过多,药粉皆被浸开,她沉声道:“付姑娘受伤至少两个时辰了,除了这止血的三七粉,还用过什么药?” 翠嬷嬷道:“用过补心续命丹,喂过参汤。” 姜离不敢置信,“这么重的伤,是你们自己治的?” 柳氏哑声道:“薛姑娘,您也看到了,这等情状,我们不敢随便请人来医治阿慈,翠芸学过些医理,便先试试了,是不是耽误时辰了?求您一定要救阿慈……” 高门世家最重私隐,付云慈之伤自不可轻易为外人所见,之所以请姜离,一来她是女医,当今世道女医地位低下,便是长安城,医术高明的女子也不多,二来她盛名在外,这等重伤或许只有她能治,三是想着她初回长安,认识的人少,口风也严些。 姜离利落问:“府中可有药房?” 见嬷嬷点头,她立刻道:“按两个方子取药——” 翠嬷嬷忙去拿纸笔,“您说——” 姜离定声道:“第一方,取麻黄、芎藭各五钱,干姜、人参、当归、桂心、甘草各三钱,杏仁四钱,三碗熬一碗,熬好立刻送来。” “第二方,胆南星、血竭、南红花五钱,没药八钱,马钱子九个,龙骨、川羌活、螃蟹骨、当归三钱,净乳香一两,研末送来——” 付云慈未再挣扎,可声息也一时比一时弱,姜离说完药方又检查她身上各处,片刻后,她紧拧的眉头松了一分,付云慈通身上下虽有多处青紫淤伤,但致命伤只有胸前一处,她人也不曾受过侵犯。 姜离凝重道:“付姑娘此伤伤及心脉,再加受惊过度、失血过多,眼下确有性命之危,我以续命汤温阳补元、活血益气,再以第二方止血,稍后替她清理伤口,缝合后,针灸大陵、神门、郄门几穴护其心脉,倘若她三个时辰内能醒来,便算渡了此劫,倘若醒不过来,那便要看天意了。” 柳氏哭得肝肠寸断,付晟站在内室门口,亦是哀切不已。 翠嬷嬷亲去备药,姜离以桑绒线穿针,又吩咐怀夕:“麻沸散,酒——” 怀夕递上一粒备着的丸药,姜离不知想到什么,又多拿了一丸,怀夕面露诧色,但姜离不曾解释,利落地将两丸麻药给付云慈喂了下去。 等了片刻,姜离以烈酒清洗付云慈伤口,又以针线将伤处缝合,期间付云慈吃痛浅醒来片刻,口中依旧求救般唤着柳氏,姜离看得心如油煎,可翠嬷嬷交代在前,她只能生生忍住不问。 一刻钟后,止血散送来,姜离敷药重新包扎,又施针保其心脉,待续命汤熬好,侍女丹枫替付云慈理好衣衫,又喂她饮下半盏汤药。 做完这一切,姜离再度请脉—— 柳氏和付晟定定望着她,想从她面上看出好消息,可半晌,姜离摇头道:“脉象悬弱,就看今夜她能否挺过去了。” 柳氏悲痛无比,又请求道:“时辰不早了,可否请姑娘在府中留宿一夜?若夜间阿慈出了岔子,您在这里,我们便还有希望。” 姜离看了一眼天色,点头道:“此时离去我也不放心,请夫人派人与我府上护卫说一声,令他们明日寅时来接我。” 柳氏感激不已,忙命丹枫传话。 丹枫快步而出,但不过片刻,她一脸担忧地跑了回来,“伯爷,夫人,世子回来了,他还带了人回来——” 付晟和柳氏一愣,不知想到什么,皆露出惊恐之色。 付晟咬牙道:“难道他真的——” 话未说完,他转身便走,柳氏擦了擦眼泪,也忙跟了出去。 姜离不知内情,只幽幽地望着付云慈。 她与付云慈交好已是八年前了,那时的伯府大小姐虽才十三岁,却已出落的亭亭玉立,她自幼饱读诗书,人亦清雅娴静,只因比姜离年长半岁,便对她处处照拂,在姜离的记忆里,她是长安城最温柔的月光,哪怕后来天各一方,每每想起她,姜离心底也要柔情几分,可如今时移世易,再见面,她却如残损的破布娃娃一般躺在这里。 姜离眼底沁出几分寒色,她到底遭遇了什么? “父亲、母亲,门房说薛姑娘来许久了,阿姐如何了?” 一道清亮的男子之声响了起来,正是世子付云珩回来了,他未披斗篷,发顶肩头积着层薄雪,面颊亦被冻得通红。 付晟不答反问:“你去做什么了?” 付云珩道:“我去大理寺请——” “你竟真去了?!”付晟勃然大怒,“你是要毁了你姐姐吗?今日之事若传出去,你姐姐还如何出嫁?!” 付云珩一呆,不满道:“父亲,阿姐被伤成那样,难道我们真要为了一点儿名声不替她讨公道吗?这半年的事您都知道的,那恶人凶残毒辣,分明是想害死阿姐,若阿姐今日真遭毒手,那我们只能半月后去护城河去污水渠里——” “你住口!你简直——” “寿安伯息怒。” “今日是以我个人名义来访。” 付晟气的眼前发黑,但忽然,门外响起一道温润清朗之声。 付晟一愣,“这是裴世子?” 将房门全打开,便见一位年轻公子披素色竹枝纹狐裘斗篷站在中庭,他生的剑眉凤目,鬓若刀裁,寒夜风雪未折姿仪,反衬的他列松如玉,郎艳独绝,他长身玉立,身边只有个打伞的亲随,并不见任何大理寺公差。 付晟拱手道:“世子,有失远迎了,快请入屋说话。” 年轻公子徐步而来,待进了门,语气微肃道:“伯爷之忧我明白,但从六月起,已有五位待嫁新娘遭人残害,众所周知,下月初一是付姑娘与徐将军公子的大婚之日,而云珩说,付姑娘今日伤处,和其他遇害的死者一样在心口附近,这不得不让人怀疑,她今日所遇,许是那穷凶恶极的新娘屠夫——” 柳氏听得面色一白,来人又道:“若是此犯,做为唯一死里逃生者,付姑娘眼下不仅是受害者,更是最重要的人证,许能助官府缉凶,若害付姑娘的另有旁人,那她受此戕害,也该早日替她找出凶手。” 付晟苦涩道:“世子,这案子大理寺和金吾卫都在追查,你最清楚的,已闹的满城风雨了,我女儿虽被伤的极重,但尚是清白之身,可一旦传扬出去,谁会管我女儿到底遭受了什么?到时她的名节便毁了,她还如何做人?” 付晟重叹一声,“更别说,她此刻命悬一线,何时醒来都不知,哪有余力帮官府做证人?请世子莫要为难我们了。” 来人定声道:“伯爷放心,我今日独自前来,正是因云珩已道明你们所忧,我可确保府上见闻不会记录在案,亦不会有第二个大理寺之人知晓。付姑娘此刻伤重,自要先等她转危为安,但听闻府上请了刚回长安的薛氏大小姐为她疗伤,我只需请薛姑娘相助。” 听他这样承诺,付晟和柳氏皆有所松动,他们对视一眼,齐齐看向了后厢。 内室之中,姜离听得清清楚楚,她不禁一阵心惊胆战,原来付云慈,竟可能是被那个令长安城谈之色变的新娘屠夫所伤…… 而她也未想到,会这般与裴晏重逢。 2 验伤 姜离走出内室时,厅内几人都朝她看了过来。 柳氏指着付云珩道:“薛姑娘,这是我儿云珩。” 付云珩惊奇地打量她,又拱手道:“久仰姑娘大名了,外头传言姑娘能起死回生,人亦生得仪态万方,竟是真的,敢问姑娘,我阿姐如何了?” 姜离欠身回礼,“付姑娘之伤损及心脉,失血过多,我已行针用药为她保命,倘若三个时辰内能醒来便无忧,倘若醒不过来,便只能听天由命。” 付云珩一阵心惊,柳氏又指着另一人道:“这位是裴国公世子裴晏,你刚回长安,想来还不知他的名头,他两月前刚出任大理寺少卿一职。” 姜离看向裴晏,四目相对的刹那,她心底那根弦紧绷了起来。 裴晏出自“一门五宰相”的裴国公府,父亲是已故安南节度使裴溯,母亲是高阳郡主李菡,他身上流着宗室血脉,十岁写名篇《逍遥赋》,十一岁在宣政殿上,以一己之力舌战三位南齐大儒,景德帝赞他文采与风姿,亲赐表字“鹤臣”,更早年,他还拜入江湖第一大派凌霄剑宗习武,是宗主谢尧最得意的关门弟子。 这般文武双绝的天之骄子,当年不仅是长安贵女们梦寐以求的未来夫婿,更是官家子弟们争相崇拜的世家典范,她十三岁入白鹭山书院时,十六岁的裴晏也同在书院,只不过,她们在书院是为求学,裴晏却是被山长留下替其讲学。 昔日高高在上的圣贤君子,与眼前兰枝玉树的身影重叠,姜离敛下眸子,疏离地见礼,“刚回来确未听闻,见过裴少卿——” 裴晏有礼地点头,目光深邃平静。 付云珩牵挂姐姐的伤势,愤然道,“姐姐受的是致命伤,是那屠夫!一定是他!” 怕姜离不知,付云珩解释道:“姑娘只怕还未听说,最近半年,长安城出了个残忍狠毒的连环杀人犯,此人来无影去无踪,专挑待嫁新娘谋害,此前已害死五位姑娘。这五位姑娘皆还有十天半月便要出嫁,却在外出时失踪,失踪过半月后,遗体被分尸抛于各处,因手段太过残忍,百姓们都称此人‘新娘屠夫’,我姐姐婚期将近,本以为她出门护卫颇多极是周全,可没想到还是出了意外……” 姜离终于能问:“是护卫失职?” 付云珩摇头,切声道:“我姐姐信道,恰逢今日是太乙救苦天尊圣诞,她便于未时出发,往城南的玉真观祈福,除了婢女丹枫与墨梅,还带有八个护卫。但到了观外,护卫携带兵刃不得入内,我姐姐便携两个婢女进了观中,祈福道场在申时结束,临走时,姐姐想起了玉真观的碑林,那碑林十月新建,皆是从三清山运来的古碑,足有百多块,姐姐想去拓写碑文,便命丹枫去观中找师父借纸笔——” 付云珩苦叹一声,“丹枫取来纸笔,我姐姐看时辰不早了,便说一起拓写快些,如此三人便分开走,那会儿还未下雪,只天色阴沉沉的,她们去时碑林还有一二游人,但丹枫与墨梅各自拓写了两刻钟后,周围安静下来,她们放心不下,便回去找姐姐,可这一找,却发现姐姐在碑林凭空失踪了……” “那碑林颇大,她们找了一圈无果,又问观中师父,师父们都说未看见姐姐,去找护卫,护卫们也未见姐姐回马车,玉真观除了正门,还有北门和西门,她们想姐姐许是从别的门出去了,又与护卫们在附近寻,可找了大半个时辰仍是无果……” “他们意识到不对,忙回来报信,我与父亲匆匆赶去时已天黑了,可这时,竟发现夜色中,姐姐倒在玉真观后门不远处的竹林里,那时的她已重伤,衣衫亦是不整,我们顾不得许多,连忙将她送回府中施救……” 姜离凝眸问:“那竹林没找过?” 付云珩也奇怪道:“找过的,天黑前就去过一次,最后是看入了夜,实在不知去哪里找,才又寻了一圈,带姐姐回府喂了补心丸后,她终于醒了,可她惊吓太过,意识错乱,根本问不出什么,但只听只言片语,也可肯定她遭了袭击。” 姜离不由道:“适才你们所言,我听到几句,除了伤在心口外,还有何处证明袭击付姑娘的是那新娘屠夫呢?” “这正是我要请姑娘相助之处。” 裴晏显然已知晓经过,他半晌未语,此时凝声开了口。 见姜离看过来,他语气温润了些,“姑娘适才已替付姑娘治过伤,可否请姑娘告知,付姑娘的伤口是何形状、有何特征?姑娘可能凭伤处判断凶器是何模样?以及,她身上可还有其他可疑伤痕?若能辨出伤痕是如何造成,便是最好。” 大理寺验伤素有仵作,但今日境况,自不可能让仵作入府,而他是男子,也不可能近身,于是,大名鼎鼎的辛夷圣手正好成了帮他鉴伤之人。 想到付云慈奄奄一息的模样,姜离提起心神道:“她致命伤处在胸前偏左,自上而下微斜,伤口有一寸半长,形状似舟……” 裴晏和声提醒,“越详实越好。” 姜离眼底暗了暗,更仔细描述,“伤口的下端开口比上端更大,伤口内部亦是下深上浅,伤口极深,可见骨,但内壁平滑,凶手只刺一刀。” “伤口周围有一圈青紫挫伤,似是整把刀没入付姑娘胸口时,刀柄留下的痕迹……这把刀,便几乎是伤口深度之长……” 她略一沉吟,笃定道:“三寸,这把刀至多三寸长短,且是一把单刃刀,凶手应是握刀自上而下刺伤付姑娘,这才导致伤口深浅不一,这样的短刀,极可能是刻刀、裁纸刀之类的秀珍趁手之物,此外,付姑娘身上还有多处擦伤淤伤,从她腿脚上的擦伤来看,像是被何种尖利之物划伤……” 付云珩入右金吾卫一年,也经手过几件案子,他欣然道:“姑娘在江湖上治过不少外伤伤患吧?你描述的与仵作也相差无几了!” 姜离静静道:“医家看病本也要抽丝剥茧探明因果,江湖中人又常有毒杀械斗,找我时既是疗伤亦是验伤,一来二去,倒也熟悉其中道理了。” 裴晏语声一肃道,“凶器为三寸左右的单刃刀,这与此前几位死者也一样。” 言毕,他看向姜离,“可能劳烦姑娘,再仔细看看付姑娘身上伤痕?” 付云慈还危在旦夕,姜离便有些迟疑,裴晏看的分明,耐心解释道:“此凶手总是在杀人半月后抛尸,且抛尸地多为腌臜脏乱处,因此此前五位死者的尸体虽被找到大半,但找到时尸块已腐烂不堪,留下的线索极少。” 付云珩插言道:“不错,这正是凶手最狡猾之处,这案子半年了,鹤臣哥哥接手也两月,但还是一筹莫展,上一位死者十月十六失踪,这月才十一,他又开始作案了!” 裴晏继续道:“付姑娘遇袭后死里逃生,验伤除了判定凶手是否为新娘屠夫外,或许还能找到和案发现场、和凶手有关的直接线索,因此请姑娘再验一次,尤其检查付姑娘头颈口鼻之地。” 言毕,他又对付云珩道:“把你姐姐的鞋袜衣物拿出来。” 裴晏言辞恳切,柳氏与付晟也无异议,姜离便立刻返回内室,付云珩跟进来,先探望了付云慈,又让丹枫与墨梅将她白日里的衣物交给自己。 待他离开,姜离小心翼翼地解开了付云慈的衣襟,她此前只为看付云慈是否还有别的外伤、骨伤,此刻抱着找线索之心,自是更细致入微,想到裴晏所言,她先从付云慈头颈口鼻之地探查…… 足足两刻钟后,姜离自内室疾步而出—— 她严肃道:“裴大人说的不错,付姑娘后颈有一肿块,是钝器击打所致,那里是风府、哑门二穴,足以令人晕厥,除此之外,在她鼻腔内还发现了少量的褐色药粉,是闹羊花与风茄,闹羊花有致幻至麻之效,风茄则有剧毒,是效果极好的迷药,凶手应是先袭击了付姑娘,后以防万一又用了迷药。” 微微一顿,她又道:“若我所料不错,付姑娘体质与旁人不同,对此等致迷之药多有抗性,这也是她为何能死里逃生的关键。” 柳氏听的惊讶,“姑娘说的不错,多年前阿慈意外受伤,彼时大夫以麻药为她缓解,却全无作用,当时便说她体质与旁人不同,姑娘好厉害!” 姜离不知如何接话,这时裴晏下了定论,“迷香、颈伤,前几起案子的作案手法亦是如此,可以肯定,付姑娘遇见的,正是那新娘屠夫!” 柳氏倒抽一口凉气,“天啊,真真是那恶贼!阿慈竟是从他手中逃出来的!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付晟也胆寒道:“此番是阿慈命大。” 姜离心腔微窒,又继续道:“她唇角、颊侧有淤伤,乃是人为暴力所致,额头、肩头、腰侧的淤伤则像是撞在硬物上,尤其腰侧的淤伤成条状扩散,像撞在类似桌沿之地。她左手无名指指甲断裂,右手手背和小臂有抓痕,可能与凶手拉扯搏斗过,此外,她小腿、脚跟、脚踝皆有条状擦伤,可能被人拖拽,也可能是她逃跑时留下,有几处擦伤还见了血,像是被某种尖刺划伤……” 她语声一定道:“如今时节,我只能想到一种常见且可用药的刺——皂角刺,此物有消肿祛毒之效,常生于向阳且不缺水的坡林路旁。” 裴晏适才已检查完付云慈沾满污泥的衣物,闻言拿过一旁放着的桑皮纸,上前道:“姑娘看看,可是此物?” 姜离定神细看,“不错,是皂角刺!” 桑皮纸上仅是几截断裂的红棕木屑,若是常人,只怕认不出这是何物,但姜离医术高明,精通药理,由她鉴定自不会错。 裴晏收好证物,又沉眸看向后厢,“付姑娘在玉真观碑林失踪,后又逃回竹林,那凶手行凶之地必不会太远,她失踪时所见所闻,待她醒来便可大白,但今夜雪下的大,积雪会掩盖痕迹,等她醒来再去找遇袭之地便已来不及了,我趁夜先往玉真观走一趟,能争一时是一时,你们在此等付姑娘醒来。” 付晟欲言又止,“世子——” 裴晏定声道,“伯爷放心,我只带九思与十安。” 九思与十安是裴晏亲随,付晟一愣神的功夫,裴晏已告辞出了门,付云珩一看,跺脚道:“这么大的雪,不用衙门的人,那要找到何时?不成,父亲母亲,我带两个护卫,也跟鹤臣哥哥同去,我定要为姐姐报仇!” 话音落定,二人已一前一后消失在上房外,柳氏上前两步想唤回付云珩,但想到裴晏一个外人都不辞辛劳,她再心疼也只能忍下来。 姜离站在原地也有些怔忪,但很快,她转身入内室给付云慈请脉。 众人皆侯在榻边,在一片期待的目光中,姜离微微摇头,“暂时难醒。” 柳氏眼泪快哭干了,握着付云慈的手不放,付晟在原地不断踱步,不时又看看窗外夜色,不知在担心什么…… 没一会儿,柳氏吩咐道:“去给薛姑娘准备厢房,实在太晚了。” 姜离示意西窗下的罗汉榻,“不必准备了,稍后我就在那里养养神便可,付姑娘情势随时有变,我也无心安歇。” 柳氏万分动容,“真不知该如何报答姑娘才好!” 姜离看一眼付云慈,“应该的。” 话音落下,她眼风忽而扫到了罗汉榻榻几上放着的几页纸张,她缓步走过去,拿起其中一张轻念道:“太上曰福祸无门……” 丹枫道:“是今日奴婢们拓写的碑文。” 姜离依稀记得,多年以前付云慈是更信佛道的,她不着痕迹问:“付姑娘如此虔诚,是信道已久了?” 丹枫摇头,“是四年前开始信的,我们小姐那时与徐公子定了亲,徐家老夫人颇信道教,小姐常去请安,便也一同信道了……” 怕姜离觉得奇怪,丹枫又补充道:“四年前定亲时小姐十七,本打算第二年小姐过了十八岁生辰便成婚的,可大半年后,徐家老太爷忽然过世了,徐家规矩大,徐公子要为祖父守孝,便拖到了今岁,今日拓写碑文,小姐也是为了送给徐老夫人的,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出岔子,下月的婚典可怎么是好……” 大周民风开化,女子二十成婚也不算太晚,但对大多数高门世家而言,仍是十四五岁为女儿相看,后至十七八岁成婚,若付云慈这般等到二十一岁的实属意外。 窗外风雪呼号,屋子里却安静的落针可闻,柳氏一动不动守着付云慈,付晟也坐在一旁发怔,翠嬷嬷和两个婢女不时添送一杯热茶,亦不敢放松心神,然而眼看着寅时过半,灯烛都快燃烬,付云慈仍没有醒来的迹象。 这时窗外絮雪已停,只剩寒风呜咽,柳氏望着付云慈毫无血色的脸,忍不住低泣。 翠嬷嬷涩然道:“薛姑娘,就快三个时辰了。” 姜离摇头,“眼下除了等没有别的办法。” 其他人心急如焚,却也无计可施,正在这时,外头响起一阵敲门声,翠嬷嬷急忙出去,片刻后,她一脸悚然跑了回来,“伯爷,夫人,徐家来人了,是徐老夫人身边的王妈妈,人已经被带往后院来了,说是来探望大小姐。” 柳氏惊疑不定,付晟则早有所料,“天还未亮就来了,我就知道,昨日在玉真观找人的动静不小,是瞒不住的,徐家只怕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柳氏擦着眼角起身,“我去见吧,就说阿慈昨日祈福之时与下人走散了,这才闹出些乱子,回来后染了风寒睡着,见不了外人。” 付晟叹道:“只怕难糊弄。” 柳氏哭的双眼微肿,又彻夜未眠眼底血丝遍布,只容色就难唬人,但两家定亲多年,徐家在御前又炙手可热,她不得不仔细应付。 柳氏理好发髻,抚平衣襟,可就在她迈步之时,一声低低的嘤咛忽地响起,屋内众人一愣,离得最近的丹枫喜道:“夫人!小姐醒了!” 柳氏豁然回身,便见付云慈竟真的睁开了眼睛,柳氏喜出望外,哪里还顾得上徐家人,立刻扑回床边,“阿慈,母亲在这里……” 付晟也走来床边,“阿慈?可是醒了?” 付云慈眼皮缓缓掀起,神识却还未清明,她虚弱地看过来,待认出柳氏与付晟后,眼底立时浮起泪意,“母亲,父、父亲,我还活着……” 柳氏呜咽一声,喜极而泣,“好孩子,活着活着,是薛姑娘救了你,你已昏睡一夜了,终于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付云慈昏昏噩噩的,“薛……” 柳氏又是哭又是笑,“就是薛中丞府上的大小姐,你还专门问过她的,幸好昨夜请了她来,你刚醒来先别动,让薛姑娘给你看看……” 姜离忍着动容上前来,见付云慈懵然地望着她,她柔声道:“醒过来就没事了,我定能治好你,现在我先为你请脉,再看看伤口的血是否止住。” 付云慈似懂非懂地点头,姜离这才将指尖搭在她腕上。 柳氏和翠嬷嬷几人看着这一幕,一边抹眼泪一边道“阿弥陀佛”,这时,翠嬷嬷想起那位王妈妈,便道:“夫人,那徐家的还等着探望小姐……” 话音未落,请脉的姜离忽觉付云慈狠狠一抖,她抬眸看去,便见付云慈瞪大眼瞳,满脸惊恐地颤栗起来…… 3 撒谎 “阿慈,你怎么了?” 付云慈的模样惊动众人,柳氏忙倾身相问。 姜离道:“姑娘可是想起了昨夜?” 付晟闻言上前来,“阿慈,你弟弟和裴少卿一听你遇袭之事,都说害你的是近半年来专挑待嫁新娘谋害的新娘屠夫,你可见到凶手的脸了?” 付云慈惊惧更甚,“新、新娘屠夫?” 死里逃生一场,适才还未醒神就罢了,眼下付云慈明显想起了昨夜经历,柳氏又心疼,又想问出谋害女儿的凶手,“昨日你出事后我们不想报官,你弟弟便找了裴少卿帮忙,裴少卿以自己的名义帮着调查,子时之后,和你弟弟去玉真观寻线索了,阿慈,你昨日到底是怎么遇袭的?怎会去观外竹林?可记得凶手的形貌?” 接连的发问令付云慈眼底浮起泪意,她紧张地攥着身下锦被,摇头道:“我、我记不清了……” 丹枫哽咽道:“小姐您忘记了吗?昨日我们分头在玉真观碑林拓写碑文,奴婢和墨梅写了一会儿再去找您您就不见了,您再想想,不能让害您的人逃脱啊。” 泪水在付云慈眼眶打转,她忽然看向柳氏,“嬷嬷刚才说……徐家……” 柳氏解释道:“昨日你不见了,徐家那边许是得了些风声,老夫人就派了王妈妈来探望,也是牵挂你的安危,我本想应付过去的。” 付云慈呜咽起来,一把握住柳氏的手,“母亲别走……” 柳氏顺从道:“好好,母亲守着你,让翠芸去见王妈妈,就说你昨日只是与下人走散了便可……” 翠嬷嬷依令而去,柳氏又问:“阿慈,遇袭前后的事都记不清了吗?你后颈受了伤,还中过迷药,是在碑林遇袭的?如何逃走的还记得吗?” 付云慈泪如雨下,目光亦幽明变幻,某一刻,她忽然费力地朝自己伤处看去,从她的角度,正能看到那包扎的白棉和青紫的掐痕。 她面色剧烈一变,猛地攥紧襟口朝里侧身,“我、我真的都记不清了,不要问了母亲,出去,让她们都出去,不要问我了……” 柳氏想制止她,“阿慈,你动不得——” “不要碰我,出去,都出去……” 付云慈哑着嗓子低喊,呜咽声尽是痛苦,柳氏看着她发抖的背脊,无措地望向姜离,“薛姑娘,这可如何是好……” 姜离心也揪做一团,“付姑娘,你的脉象已好转许多,昨夜的惊险算是过了,但不好情绪起伏太过,我会为你添几味药,接下来你只需静养等伤口愈合便可,让夫人在此照顾你,我们去外间候着。” 她当先往外走,怀夕也立刻跟上,没多时,付晟与丹枫几个也齐齐退了出来,内外室一墙之隔,站在门口,能听到付云慈压抑的哭声断续传出来。 付晟在门口听了片刻,苦叹着来前堂落座,丹枫和墨梅也默默抹眼泪。 正焦灼着,翠嬷嬷去而复返,见大家在外间,她自是诧异,墨梅红着眼道:“小姐想到昨夜正伤心,不让我们守在跟前。” 翠嬷嬷叹了口气,又低声道:“伯爷,徐老夫人是玉真观最大的香主,昨日虽没去道场,玉真观却有人给她报了信儿,奴婢说小姐是与下人走散了,那王妈妈虽未深问,却明显不信,此刻人已回去了,但不知还会不会再来。” 付晟摆手,“罢了,顾不上那么多了。” 姜离这时上前道:“嬷嬷,付姑娘心绪不稳,昨夜的方子要改,在里头加半夏三钱、白术两钱,再加大枣十二枚,熬好后三个时辰服用一次,伤处的止血方仍不变,你既懂医理,晚些时候,你帮付姑娘换药便可。” 姜离救了付云慈,翠嬷嬷对她可谓言听计从,忙应是而去。 此刻已过卯时,但深冬时节,天幕仍是漆黑,听着窗外幽咽如诉的风声,姜离眼底的担忧亦愈发浓重。 她了解付云慈,付云慈守规矩、重德行,心思亦细腻纤柔,虽自小锦衣玉食,却从不许自己行差踏错,便似一刻无暇明珠,不容沾半点污泥,而她早年便对徐家公子钟情,如今到了大婚的当口却出此等恶事,自是极难释怀。 致命伤可治,心结却难解,姜离在原地踱步几个来回后,问:“付姑娘去玉真观祈福之事,有多少人知道?” 丹枫抹了把眼角,答道:“小姐是玉真观的常客,十次道场,□□次都不落,除了玉真观的人知道外,徐家、以及我们府上交好的几家都清楚。” 姜离又问:“近日府上可有异常?昨日在玉真观,可曾碰见过熟人?” 丹枫与墨梅面面相觑,姜离道:“付姑娘在碑林消失的悄无声息,凶手明显有备而来,除了知道她会去玉真观外,还猜到她会去碑林,这可不是简单的了解,另外,有谁提前知晓付姑娘要抄碑文送给徐老夫人?” 付晟迟疑道,“阿慈近日在府中待嫁,府上一切如常,至于抄碑文送给徐老夫人,是因徐老夫人近来身体不适,已经一个多月不出门,阿慈想着碑林新建,她还未去看过,这才想抄了送她,若说谁知道,那只有丹枫几个知道……” 墨梅补充道:“小姐是昨日去的路上才提起碑文一事的。” 姜离心底古怪愈盛,“付姑娘一看便是极守礼数之人,断不会轻易与生人接触,案发在碑林,哪怕当时无人,可倘若凶手在碑林袭击付姑娘后再送出玉真观,凶手如何保证路上不碰见人?因此我猜,凶手不是在碑林动的手……” “薛姑娘好生敏锐——” 忽然一道清越之声响起,众人回头一看,便见是付云珩回来了,在他身后,裴晏也一同归来,二人出门一夜,此刻皆是乌发覆雪,袍摆染泥,颇有些狼狈之态。 付晟起身迎来,“世子,可查到什么?” 裴晏不仅发冠落了雪,连眼睫也结了白霜,他呵气如雾问:“付姑娘可醒了?” 付晟愁苦道:“醒了,但情绪极不好,问什么都说不记得,也不愿见人,将我们赶出来才安稳了些,眼下是她母亲在里头守着。” 付云珩立刻想往内室去,“阿姐——” 付晟一把拦住他,“不要扰你姐姐,她好不容易被薛姑娘救过来,适才那模样,是受不得一点儿刺激,等她稳定下来再从长计议。” 付云珩欲言又止,裴晏则看着姜离。 姜离点了点头,“付姑娘伤势颇重,此刻刚醒,的确受不得刺激。” 付云慈遇袭的经过只需她本人揭露便可真相大白,眼下咫尺一步,阻碍却在付云慈自己,付云珩有些着急,又抱歉地看向裴晏,“鹤臣哥哥……” 裴晏从容玉立,面上并无失望,“无妨,所幸昨夜我们查到了些线索——” 窗外夜色初明,黑沉沉的天穹露出一片铅灰阴影,裴晏转而看向姜离,“如薛姑娘所言,凶手的确不是在碑林动的手。” 姜离眼底微亮,裴晏继续道:“我们去了玉真观,按皂角刺的线索,在玉真观北门外的后山上找到了小片密林,那密林中并无房舍,林中痕迹也已被大雪掩盖,但在几处树枝浓密之地,我们找到了两道可疑的马车车辙,再结合付姑娘衣裙上的土渍来看,付姑娘受伤之地就在那密林中……” 姜离蹙眉,“马车?凶手是将付姑娘掳上了马车?” 裴晏肃然点头,“很有可能,她身上撞击而来的淤伤,极可能是在马车中与凶手搏斗时留下,此前五位遇害者失踪后,衙门在失踪地大范围搜索过,却不曾找到案发现场,我们早就怀疑凶手是先掳人再杀人,如今愈发得了证实。” 微微一顿,他又道:“后来回到北门,我们发现北门不远处有一茶铺,夜半敲门去问,竟真问到了线索,茶铺的老板说昨日申时过半,她看到付姑娘一个人从玉真观北门出来,又往那片竹林而去,玉真观北门多是观中师父进出,少有香客来往,因此老板留有印象,但她并未时刻盯着,付姑娘前后是否有人她并不清楚。” 姜离秀眸微狭,“好端端的,付姑娘不会无缘无故自己离开玉真观,除非她看到了何人何事,引的她跟了上去……” 付云珩盯着内室门口,“但姐姐怎会想不起来呢?” 屋内几人一默,皆难作答,正在这时,门外走来个小厮,“老爷,来接薛大小姐的马车到了,说是薛中丞派来的,眼下人正在府门外候着。” 付晟一听忙道:“薛姑娘,麻烦你一整夜实是辛苦了,你父亲想来也担心了一夜,既来接你,我们也不好多留,你对阿慈的救命大恩,我们无以为报,等明日阿慈好些了,让她亲自拜谢姑娘,这会儿,让云珩送姑娘回府——” 姜离摇头,“救人性命是医家应当之事,伯爷不必如此客气,付姑娘今日需静养用药,我留在此也确无必要,明日一早我再来复诊,若她有何不妥,尽管去平康坊寻我,也不必让世子送了。” 付云珩道:“那我好歹要把薛姑娘送上马车。” 裴晏看了眼外头天色,也清声告辞道:“既如此,我亦不在府中等候了,付姑娘的案子我会私下调查,待她平稳些,若想起昨日之事,让云珩来寻我便是。” 付晟有些感慨,拱手道:“世子今朝之恩,我们亦不敢忘。” 如此一来,付云珩便一并送他们二人离府,待走出付云慈的院落,姜离终是忍不住问:“敢问世子,此前五位死者,除了与付姑娘都是待嫁新娘外,可还有别的异同之处?” 付云珩看裴晏,“鹤臣哥哥……” 此案是大理寺主审,裴晏虽接任少卿之位不久,可他素来治下严苛,付云珩不知要不要对姜离道明详细案情。 裴晏却温声道:“除了是待嫁的新娘,长相、年岁、出身等皆是不同。” 见他如此态度,付云珩便更详细道:“薛姑娘,第一位死者是城东锦云绸缎庄老板汪仲廉的女儿汪妍,汪家曾是江南皇商,在长安颇有名望,他们六月初七报官说汪妍失踪,六月二十在城西的护城河里发现了抛尸尸块,汪妍今岁二十,要嫁去都水监使者冯家,出事时,离她的婚期还有十二天……” “第二位死者是凝香阁的大小姐康韵,凝香阁是东市有名的胭脂首饰铺子,康家的老爷夫人早逝,如今是康韵和弟弟康旭打理,她姐姐今岁二十二,要嫁给广陵杨氏的三公子,她于七月初二失踪,于七月十九发现抛尸,出事时距婚期还有半月。” “第三位死者是礼部司郎中郑旭之女郑冉,八月初七道郑冉失踪,八月二十部分尸块在城外野地被发现,她今岁十八,要嫁给陇右节度使卢迅的二公子,那位二公子善丹青,颇有才名,本是极好的亲事,眼看着还有七天就成亲了。” 说至此,付云珩看一眼裴晏,“这三位的案子,都是在前任大理寺少卿何冲在任时发生的,当时是大理寺与京兆衙门同查,因是夏天,尸块找到时皆已腐烂,再加上凶手实在狡猾,次次不留痕迹,鹤臣哥哥接手时,几乎没有进展。” 见裴晏并无拦阻之意,他继续道:“第四位死者是光禄寺主簿吴耀清之女吴若涵,她于九月初九失踪,九月二十七部分尸体才被发现,凶手抛尸在城南几处污水渠中,也不忍卒视,她未婚夫是太医令金永仁家的大公子,也还有十几日便成婚了。” 听至此,姜离步伐微滞,“金永仁……” 付云珩点头,“是啊,你知道他吗?他家大公子继承他的衣钵,如今也在太医署当值,出事后这位大公子还大病了一场,他与吴姑娘青梅竹马,万分伤心。” 冬寒料峭,晨风窜入廊下,扑打着姜离的裙袂,她拢了拢斗篷道:“只听说长安城医术最好的便是这位金大人……” 付云珩耸耸肩,“或许吧,不然也做不了太医令吧。” 他又继续道:“第五位死者,是抚州刺史钱咏之的女儿钱甘棠,今岁也是十七,她十月十六失踪,冬月初七,也就是四天前才陆陆续续找到了些尸块,至今还未找到死者头颅,所以我也没想到,凶手这么快选中我姐姐作案……” 姜离接着问:“钱姑娘与哪家定亲?” 付云珩道:“是神策军袁将军家的二公子袁航,婚期就在初六,当时凶手还未抛尸,大家没看到尸体都还报最后一丝希望,可惜……” 等他说完,姜离心底不禁发寒道:“一月一起案子,且门第出身皆是不同,凶手要谋划行凶,至少得有机会能接触到这几人。” 裴晏道:“姑娘说的不错,这几位姑娘出事之前,都在做同一件事。” 姜离心底一动,“待嫁、准备婚典?” 随着姜离之言,几人走上了一条挂满大红喜绸的长廊,清晨半明半暗的天光落在喜绸上,为那明艳浓丽罩上了一层阴森的蓝,就连远处一排排在晦暗廊檐下窸窣摇曳的“喜”字灯笼,也莫名生出几分凄婉可怖之感…… “非要说还有何相同之处,那便是这几人定亲的时间都在三年以上,且亲族之间皆知未婚的二人两情相悦,颇有情谊。” 裴晏朗润的声音冲散了四下阴森,但姜离品味着他所言,心头还是滑过了一丝诡异,“付姑娘和徐公子也是如此。” 付云珩的表情也古怪起来,“此人定是爱而不得之人,但他想棒打鸳鸯,却只敢对女子下手,也实在是懦夫中的懦夫!” 几人一路往西南行来,府门已近在眼前,这时裴晏忽而问:“敢问姑娘,付姑娘可会因颈伤与受惊记不清昨日之事?” 姜离步伐放缓了些,“她刚醒来时的确意识模糊,但后来神识言辞清晰,并无脑部受损之状,受惊确有可能,昨夜于她而言乃一场噩梦,她每回想一次,便如同再亲身经历一次,由此而来的回避、悲伤、惊恐愤怒,皆无法自控。” 裴晏目泽微暗,“但遇袭之前的事,也会令她如此吗?” 姜离心头一跳,付云珩疑惑道:“鹤臣哥哥是何意?” 裴晏冷静道:“如薛姑娘所言,你姐姐昨日极可能是被何人何事引诱而出,从离开碑林到出北门去竹林,遇袭尚未发生,她至少应该记得这段时间发生之事。” 付云珩微诧:“鹤臣哥哥是说,我姐姐在撒谎?” 说话间三人绕过影壁,已至府门,便见一片冰天雪地里,薛氏的马车正等候在外,管家薛泰手执一盏风灯,亲自驾车来接。 裴晏摇头,“我未见她醒来是何模样,不敢断言。” 裴晏未见过,姜离却是守着付云慈醒来的,她脑海中心念电闪,在门口僵立了住,眼底微光明灭间,有一念越来越清晰,但是否开口她尚在迟疑。 府门大开着,冷风从长街漫卷而来,她微垂的目光正好看到裴晏沾满污泥的袍摆,恍然间,眼前人似乎与从前那个衣冠齐楚、白璧无瑕的裴家世子抽离了开。 她看裴晏一瞬,凝声道:“付姑娘行事素来周全,如今大婚在即,能牵动她心肠犯险的除了伯府自家人,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裴晏狭眸,“你是说……徐家?” 4 私通 铅灰的天际渐渐泛白,长安城万千坊市都笼罩在漫无天际的雪色间。 薛泰坐在车架上,哈着手道:“大小姐出诊一夜,实在是叫人担心,老爷一早便吩咐来接您。” 姜离靠着车璧养神,闻言淡淡应了一声。 河东薛氏乃簪缨望族,到了这一代,老夫人早逝,老太爷薛远昌曾官拜礼部尚书,也在三年前因病过世,再往下一辈,则只有两房。 长房薛琦三十九岁,任御史中丞,乃监察百官的天子近臣,他除长女薛泠外,还有庶出的一对龙凤胎,二人十八岁,乃姨娘姚氏所出,哥哥薛湛才名远播,在白鹭山书院求学,妹妹薛沁生的雪肤花貌,尤擅琴瑟。 在薛琦之下,排行第二的薛兰时在十六年前入东宫为太子妃,是如今薛氏最大的依仗,排第三的薛骁早年病逝,未成婚亦未留下血脉,如此,便只剩下四房薛瑀,他乃庶出,今岁三十一,在工部屯田司领了闲差,膝下只有一六岁的嫡子薛灏。 薛府人丁并不复杂,她回来三日,还算游刃有余。 马车一路入平康坊,回到薛府时,天色已大亮,姜离拢着斗篷缓步入府,刚进府门,迎面碰上往衙门当值的薛琦。 薛琦生的宽面阔额,发福的身量着绯色朝服略显臃肿,在他身边,陪着年近不惑仍姿容妩媚的姚氏,二人身后,薛沁一袭姜黄百蝶穿花袄裙也跟着,家主出门,爱妾与爱女齐齐相送,实是一幅阖家美满的景象。 姜离行礼,“父亲要去衙门了?” 薛琦无奈地看着她,“你这一去就是一夜,付家姑娘生了何病?” 姜离沉静道:“付姑娘的病不便言说。” 薛琦轻啧一声,“你这孩子——” 薛琦有些着恼,长女失踪多年,归家时已是鼎鼎大名的江湖圣手,他虽乐意有个神医女儿,却也不愿她的医术给薛氏带来麻烦,然而眼前之人碧裙乌发,清艳绝俗,分明也就是个二十岁的小姑娘,可活了大半辈子得他,却有些压不住这个女儿。 姚氏今日着一身光泽凌凌的绛紫如意妆花褙子,妆容明艳,笑意温柔,“大小姐在江湖长大,这些规矩可以慢慢教,老爷莫要生气,时辰不早了。” 薛琦重重叹一口气摇头而去,姚氏轻声细语的,一路送到马车旁。 薛沁望着二人出府门,又面含关切地朝姜离走来,“长姐去了一夜定是累坏了,只是什么病要治一夜?付家姑娘还好吗?” 姜离淡淡看着她,“医家行医自有医德,第一条便是不露病患私隐,三妹妹莫要探听了,我也的确累得狠了,先回去歇息了。” 姜离说完便走,薛沁绞着帕子僵在原地。 自记事起,她便是薛氏大房独女,再加上内院由姚氏掌管,她便似正经嫡长女一般,后来除了简家上门时提起薛泠,又有几人记得她还有个姐姐? 如今薛泠被找回来,她不仅有个官拜三品的舅舅,还是江湖上颇有名望的神医,眼下提起薛氏,人人只知医术无双的大小姐,哪里还有人记得才名与美名双绝的她? 见她不快,婢女采薇道:“大小姐好大的气性,老爷问也不说,高深莫测的,不就是会给人看病吗?当世女医药婆不得待见,都快与下九流为伍了,何况长安城也不是没有女医,若不看她姓薛,别人哪会巴巴的来求她?” 薛沁轻哼一声,下颌微扬,端出副清傲姿态,“江湖上的人素无规矩,我可不与她一般见识,等她何时栽了跟头便知轻重了。” 言毕,她低声道:“你去打听打听,看看寿安伯府怎么了,那付云慈从前可惯是眼高于顶的,我倒要看看她患了何病。” …… 薛氏祖上尊荣极盛,府邸所在的平康坊与皇城咫尺相望,离东市也不过两炷香脚程,风雪初歇,晨光微熹间,府内连绵的亭台楼榭一片银装素裹,姜离带着怀夕,一路往内苑的盈月楼行去。 走出一段,怀夕回头看了一眼,“姑娘,三小姐只怕是生气了。” 姜离不为所动,“哦。” 当年薛泠被拐,薛夫人简娴深居养病,这十多年来,姚氏代掌内苑,再加上生下龙凤胎的功劳,地位早与侧夫人无异,自己未回来之前,薛沁是薛府唯一的小姐,自己回来之后,她不仅变成了三小姐,庶出的身份也更为尴尬。 怎么会不气?但往后还有的气。 盈月楼是座二层小楼,位置虽偏院了些,却临着梅林与府中飞燕湖,凛寒时节,数丛红梅盛放,冷香浮动间,红梅雪湖景致绝好,正合姜离心意。 进院入正堂,便见楼内珠帘绣幕,宝器光华,一应家具摆设也皆是上品,两个面容清秀的婢女等了一夜,此刻迎了上来,二人一个叫吉祥,一个叫如意,因一早听过她辛夷圣手之名,这几日伺候的格外尽心。 吉祥替她解斗篷,“大小姐终于回来了!” 如意又问:“您可用过早膳了?” 姜离还未说话,怀夕先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肚子,“两位姐姐,快传膳吧,一晚上没吃了,饿死我了……” 如意听得惊讶,吉祥一边奉上热茶一边道:“寿安伯府怎么如此不周到,怎能让大小姐饿着肚子看病?” 姜离失笑,“未顾得上罢了。” 楼内烧着地龙,暖若仲春,姜离净了手,又换了件轻便的月白薄衫,早膳便送了过来,怀夕跟了姜离三年,也知晓她为何再回长安,主仆二人同桌用了饭,这才上二楼寝房安置。 刚一上楼,怀夕便道:“姑娘该用药了,昨夜辛苦,姑娘怕也不好受,用了药赶快歇下。” 姜离从箱笼内找出两粒赤色丹丸服下,又道:“你也歇一歇,让吉祥注意着伯府的动静,一旦来人,立刻叫醒我。” 怀夕应是,看着她躺好,又放下床帏才往楼下去。 姜离这一歇便歇到了申时前后,怀夕比她醒得早,上来伺候道,“姑娘放心,伯府不曾派人来,看样子付姑娘的病情是稳住了。” 姜离起身更衣,眉间仍有忧色,沉吟片刻道:“寿安伯说徐家老夫人病了一两月,你让吉祥打探打探,看看徐家老夫人何处不适。” 怀夕应是而去,到了晚上,吉祥来禀,“大小姐,徐将军家的老夫人患的是头风之症,一直在请太医调理,可因是顽疾,未见成效。” 姜离正在灯下看医书,闻言点了点头。 吉祥和如意对视一眼,吉祥忍不住道:“您打探此事,可是为了付姑娘?付姑娘和徐家公子定了亲,下月初一就要成婚,到时候咱们老爷定是两边都要去的,徐家和咱们府上也有些走动呢……” 长安世家盘根错节,互有来往,姜离探问徐老夫人的病,却是因晨时与裴晏所言。 付云慈性子庄重,便是看到了何等稀奇洋相,也只记得“非礼勿视”几字,能将她引至玉真观外,那必不是常人,再加上她刚醒来时,听到翠嬷嬷之言才突然惊恐激动,就不得不让姜离往徐家怀疑,但那新娘屠夫难道是徐家人不成? “留心这几日徐家会否递帖子。” 她吩咐一句,见天色不早,遣了二人去歇着。 等二人离去,怀夕宽慰道:“您别担心了,明日一早咱们就去寿安伯府复诊,说不定到时候已查出眉目,付姑娘自己也想通了,她和徐公子有多年情谊,徐公子就算知道付姑娘遭了轻辱,也只会心疼她。” 说至此,怀夕也想到晨间之事,“只是,您早间对裴大人疑起徐家,也不知会不会惹来麻烦,说到底她们要成婚,而咱们是外人。” 姜离默然道:“阿慈遇袭,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他弟弟心性纯直,不会想岔,那位裴少卿更是贤德之人,自以公事为重。” 姜离言辞冷静,这“贤德”二字听不出是夸赞还是嘲弄,怀夕眨了眨眼,“原来您认识裴大人啊,那您从前与裴大人可有交情?他对姑娘的谋算可有助力?” 姜离喉头一梗,一时答不上来,但听着窗外窸窸窣窣的落雪声,她恍然想起第一次见裴晏时的情形…… 那是景德二十七年上元日,她刚被虞清苓和魏阶收为义女,八岁的她药理小有所得,第一次跟着虞清苓入宫给那位贵人看病。 连绵的宫阙在纷纷絮雪中望不到尽头,她们走过紫薇殿廊桥时,远远看到太液池畔仪仗林立,竟是景德帝雪中设宴,招待南齐使臣。 冰天雪地间,十一岁的裴晏披着白裘斗篷,身姿笔挺地立于场中。 隔着数丈远,景德帝郎朗的笑声传来:“好好,‘钟浮旷之藻质,抱清迥之明心’,朕适才看你论道,便记起前朝《舞鹤赋》里这两句诗,亦想到了你父亲,他一辈子不汲于荣名,不戚于卑位,忠君爱国,冰雪肝胆,是朕最爱惜、也最遗憾的臣子。” 景德帝怅然片刻,又慈爱道:“裴晏,朕便赐‘鹤臣’二字做你的表字吧,你从今日起袭爵,望你承尔父之风,来日做大周肱骨,做朕最赤诚的臣子。” 如鹤一般的少年施然跪拜,任是谁都移不开眼。 跟前带路的小太监道:“今次南齐使臣入长安,还带了三位大儒要与咱们的文士论道,可就在刚才,裴国公府小公子一个人就让那三位败下阵来,陛下这又赐字又袭爵的,可没人敢说裴国公府后继无人咯……” 小太监没有说错,后来裴晏做了五皇子李尧伴读,甚至未领一官半职,就被景德帝钦点入翰林院编书,在白鹭山书院时,他的威信比山长有过之无不及。 这样的如玉君子,他日入朝为官,应是着锦衣朝服,配朝笏鱼袋,入明殿、伴御前,光风霁月地论道经邦才是,可他竟成了夤夜追凶的大理寺少卿…… 远处灯花“噼啪”一声,姜离放下医书道:“谈不上什么交情,沐浴吧,早些歇下,明日还要去伯府。” 周身没入浴桶时,姜离闭上眸子舒出一口气。 怀夕拿着软巾,拂过她莹洁的脖颈、如玉的肩头,又轻轻擦拭她左侧肩胛上的陈旧疤痕,除了这小片狰狞的红痕,她通体肌肤素似雪瓷,不仅不美,反而透着病态苍白,连滚热的汤泉也难浸润出暖色,怀夕眼底泛起心疼,伺候的更小心细致。 出浴更衣后,姜离坐在妆台前,仔细地看铜镜中更瘦削秀美的脸,她抬手抚过自己面颊,又手一横挡住大半面颊,只留下一双清幽幽的桃花眼眸,五年光阴变的不仅是皮相,连那双雪亮的眼睛也失了往日锋锐。 姜离撇开目光,待绞干头发,沾枕入了梦乡。 这一夜她睡得不甚安稳,待神识清醒时,窗外已是天光微亮,她记着今日要去伯府,刚要撑坐起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往楼上跑来。 “姑娘,出事了——” 怀夕语声焦灼,令姜离心头一跳,下一刻,怀夕一把掀开床帏,“姑娘,伯府来人接您了,说付姑娘出事了,请您速速去伯府一趟。” 姜离利落地更衣下楼,刚走出盈月楼,却见薛沁竟兴致极好地在飞燕湖边赏梅。 见她匆匆出来,薛沁披着斗篷上前道:“我就说长姐昨日不愿细说,原来是真的不好宣之于口,付姑娘也真是的,都要成婚的人了……” 她语气中带着鄙薄,姜离皱起眉头不明所以。 薛沁掩唇道:“哦,长姐还不知道,付姑娘的事昨儿一夜已经传遍长安城了,说她前日在玉真观与人私通,清白已——” “你胡说什么?!” 姜离目光森寒如剑,一声冷喝吓得薛沁后退半步,她捂着心口道:“是真的,长姐不信便去问……喂,眼下整个长安都在议论,不是我胡说……” 姜离步履如风,将薛沁的声音远远甩在身后,待到前院一看,来的竟是丹枫,还不等她开口,丹枫已扑了过来,“薛姑娘,我家小姐寻了短见,请您救命!” 姜离仿佛听到了晴天霹雳,“寻短见?!” 5 故友 “谁也不知流言怎么传开的……” 疾驰的马车里,丹枫泪如雨下,“昨夜您离开后,小姐整日一句话也未说,伯爷和夫人不敢再问什么,只用药换药时苦苦哀劝,所幸小姐心软,药还是用了,到了晚上见伯爷和夫人熬了两天一夜实在憔悴,小姐终于开口劝他们歇下,当时我们想着,小姐到底只是受了刺激,这不渐渐好了吗?等到了今日,说不定就如常了。” 说至此,丹枫愤然道:“可谁也没想到,今日天还未亮,府上负责采买的厨娘一脸骇然地找来了内院,说她今晨去隔壁甜水巷买鲜肉时,竟听见那些人在议论咱们府上,说小姐前日在玉真观与人、与人私通被抓了个正着……” “那厨娘问了流言来处,都说是昨晚上就开始传的,厨娘吓得狠了,立刻回来禀告,她前脚刚说完,后脚徐家的人就在找上了门……” 丹枫越哭越凶,“徐家也听说了此事,徐老夫人派王妈妈几人上门问询,还一定要见小姐,夫人想着今日小姐精神好些了,就躺着露个脸,也好打消她们的疑窦,可谁知她们见了小姐,竟直直问起了私通之事,问就罢了,她们还要验身!” 她语声颤抖道:“我们家小姐姐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可竟被未来婆家派几个下人来验身,平头百姓家里纳妾都没有如此欺负人的!这话把夫人和老爷气个仰倒,小姐听外面竟有如此流言,徐家又是这般态度,一头便撞在了床柱上,昨夜的伤还未建好,又撞了头,奴婢来请您时,小姐已是奄奄一息了。” 丹枫说完掩面而泣,怀夕递上一方帕子劝慰,一抬头,便见姜离清凌凌的眸子结了冰霜一般,她冷然道:“只要人没事便好,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丹枫呜咽着摇头,“整个长安都在议论,小姐以后可怎么做人,徐家的态度更令人心寒,徐老夫人因知道玉真观的事,多半还在怀疑,如今流言一出,自是信了十成十,否则也不会如此羞辱小姐了……” 姜离未再多言,等马车到了寿安伯府,三人脚步如飞赶往内院,刚走到付云慈的小院门口,便见两个面生的婢女一脸紧张地朝外张望。 看到姜离,二人朝内喊道:“王妈妈,来了!” 姜离大步进门,迎面撞上三个衣饰不凡的中年妇人,当首一人朝内室方向道:“伯爷,夫人,我们可没有逼大小姐,如今大夫来了,我们就先告退了。” 话音刚落,付云珩从内室冲出,“徐令则来之前,我看谁敢走——” 待看到姜离,他又语声一软,“薛姑娘……” 姜离脚步不停直奔内室,待进了门,便见付云慈额头缠着白布昏睡着,柳氏和付晟瞧见她,似见了救命稻草,“薛姑娘——” 姜离点头,挽起袖子上前问脉,探了脉息,又看额角和胸口的伤处,不多时道:“幸而付姑娘病中无力,额头的伤并不算致命,眼下糟糕的是她大悲大怒,气短心痹,气逆不降,四肢厥寒,再加上两处外伤,或可有损性命……” 她语速疾快道:“何时用过汤药?” 翠嬷嬷忙道:“还是昨夜四更天用过。” 姜离一边取针囊一边道:“去备汤药。” 翠嬷嬷应是,姜离又从锦被下掏出付云慈的双手,一边揉搓一边道:“怀夕,行间、中封、商丘——” 怀夕闻声爬去床尾,将付云慈双足露在外,找准穴位活穴。 很快,姜离在付云慈双手施针,手太阴经荥穴鱼际主心痹气逆,少阳经荥穴液门主四肢厥冷头晕,手心主原穴大陵、经穴间使、络穴内关主心逆心悸与惊恐不安,皆针刺入三分,又至床尾,针刺脚踝内侧的中封、商丘二穴,刺四分不动,后至大脚趾与第二脚趾之间的行间穴,针刺四分后取出,见一抹黑血流出,她缓缓松了口气。 姜离额上漫起一层薄汗,先将黑血擦净,又一边观察付云慈呼吸脉搏,小心翼翼掌握其余几穴的针刺深浅,半刻钟后,她取针直身道:“再等一刻钟付姑娘应能醒来,但她如今气逆难平,醒来多半也难除惊妄,届时侯爷和夫人还需好言安慰。” 怀夕上前给她拭汗,姜离扫了一眼外间,“那几位便是徐家的嬷嬷?” 柳氏红着眼,付晟面如锅底,付云珩愤愤道:“就是徐家的人,她们听到了流言,竟然要来验身,我到要让徐令则来给个说法!” 姜离拧眉道:“只一夜功夫怎会传出此等流言?” 付云珩气的不轻,“已经让府中护卫去查问了,鹤臣哥哥那边我也派人去知会了,前日找我姐姐的时候,是有些香客看见,但当时也只说和姐姐走散了,后来半夜找到姐姐时,根本没有一个人瞧见,这流言真不知怎么起的……” 付晟哑声道:“是不是玉真观?” 姜离摇头,“不像玉真观,传出此等流言者,似乎和付姑娘有何深仇大恨,想令她声名扫地……” 付云珩忽然道:“莫不是凶手所为?” 姜离想了想,仍摇头,“凶手犯的是死罪,他眼下最害怕的是付姑娘为官府提供准确线索,放出流言除了可能暴露自己外,对他的助力极小。” 付云珩牙关紧咬,正在此时,外头响起了一声惊呼。 “公子怎么真来了?” 付云珩眉头一竖,立刻朝外走去,柳氏和付晟也忙出了门,姜离走到内室门口一看,果然一个着靛蓝万字团花纹武袍的年轻公子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巡防营上将军独子徐令则,一见柳氏与付晟,他一脸歉疚的拱手做拜,“伯父、伯母,侄儿来请罪了,阿慈如何了?” 徐府的王妈妈见状道:“公子不必致歉,奴婢们并未理亏,若大小姐心中无愧,何需寻短见呢?” 付晟怒极反笑,“令则,这就是你们徐氏的规矩吗?” 徐令则面上一片青红交加,“伯父,我并不知——” 话音未落,王妈妈又道:“伯爷息怒,我们公子并不知老夫人的安排,奴婢今日也是来传达老夫人的意思,眼下整个长安城都在传大小姐的事,我们就算再信任大小姐,也不能当做不知此事吧,且前日玉真观的事,府上的确交代的不清不楚,奴婢也是没法子了,才说出了那验身的话,若大小姐真的是被误会,那自是奴婢犯上,奴婢便是被杖责打死,也绝无二话。” 徐氏虽无勋爵,但徐令则之父徐钊,去岁升任巡防营上将军,是长安城中最炙手可热的武将,徐钊自幼丧父,是被母亲拉扯长大,后来得了功名对母亲尤其孝顺,因此如今的徐大将军府乃是徐老夫人当家。 王妈妈做为徐老夫人亲信,虽是下人,底气却十足,尤其搬出自己愿被杖责打死之言,倒显得她忠心为主,大义凛然。 徐令则一脸急色道:“王妈妈,就算你愿被打死,阿慈也受不得这般轻辱,阿慈是我即将过门的夫人,无论如何,我都信她绝不可能做那等寡廉鲜耻之事。” 他恳切地看向付晟,“伯父,今日是徐氏失礼,侄儿愿负荆请罪,但……但外头的流言沸反盈天,侄儿要对祖母、对父亲母亲有个交代。” 付晟冷笑一声,“你想如何交代?” 徐令则赤诚道:“侄儿只求见阿慈一面,她说什么侄儿信什么。” 王妈妈欲言又止,却被徐令则冷眼瞪了回去,有王妈妈无礼在前,徐令则所言竟顺耳了许多,再加上柳氏和付晟觉得女儿遭难受辱不可告人,本也有几分理亏,此刻面上便显出几分松动。 只付云珩气不过道:“你若真拿阿姐当未过门的夫人,便该回去问问徐老夫人怎如此无礼,阿姐未过门便被你们逼得寻死,等她过了门,还不知要受什么苦!” 徐令则苦涩道:“阿珩,祖母人老了,行事确有不周全之处,待我回府会与她分辨清楚的,只求阿慈无恙便可,我亦会调查那流言来处,看看是谁在害阿慈。” “世子,裴少卿来了——” 屋外忽然响起禀告之声,王妈妈登时吓了一跳,嘀咕道:“怎、怎么还报官了,也没有出人命啊……” 徐令则也很是惊讶,便见付云珩大步而出,一边解释屋内情形,一边将一脸寒峻的裴晏请了进来。 他今日着一袭雪色狐裘斗篷,进门先目光冷峭地扫视一圈,徐令则正要上前见礼,裴晏却已盯紧了他,“徐公子前日申时到酉时之间在何处?” 徐令则一愣,“裴少卿这是……” 裴晏眸色微暗,徐令则忙道:“我、我前日下午去了城西的巡防营大营,直到晚上二更天才回府,您问这个做什么?” 裴晏点了点头,也不解释,只看向付云珩,“付姑娘如何了?” 付云珩看向内室方向,“薛姑娘刚给阿姐看过……” 内室之中,姜离已回到了榻边,丹枫和墨梅亦守着付云慈,某一刻,付云慈舒展的眉头忽然皱起,轻咳一声后,缓缓地睁开了眼。 丹枫大喜,“小姐醒了——” 墨梅也喜出望外,连忙转身朝外间报信,丹枫蹲在榻边,哽咽道:“小姐终于醒了,小姐,徐公子来了,您不要听那些不好的话……” 付云慈此番清醒的极快,然而听见徐令则来了,她不仅没有欢喜,反而眼瞳四扫,不知在搜寻什么,忽然,她伸手去抚丹枫眼角的泪珠,可视线,却往上一扬看向了丹枫发髻上的素钗—— 付云慈拂过丹枫的眼角,又忽然一把抽出丹枫发髻上的银钗,电光火石间,她闭上眸子,奋力地刺向自己的脖颈—— “付云慈——” 随着一声厉喝,蹲着的丹枫只觉发髻忽然散了,还未反应过来,身后的姜离已扑了过来,下一刻,她便见姜离一把抓住了银钗,钗尖自她掌心滑过,又堪堪停在距离付云慈颈间肌肤寸许之地,是姜离连钗带手将付云慈抓了住。 丹枫大骇,“小姐!薛姑娘!快来人——” 付云慈不知哪来的力气,姜离一夺不下,反应过来的丹枫忙来帮忙,这时,听见动静的外间众人都匆匆涌了进来。 柳氏跑在最前,进门见此场景,撕心裂肺道:“阿慈!你非要求死吗?!” 裴晏进门时,正看到一抹血色从姜离指间溢了出来。 她夺下银钗退后两步,沾血的银钗“吧嗒”落在地上,而她掌心被划出寸余伤口,血流不止,怀夕适才离得远,此刻惊然捧着她的手,“姑娘,你——” 她立刻去拿止血药,姜离却只悲切地看着付云慈,“付……付姑娘,你可知这世上多少人拼尽全力才可活命?你又可知这世上多少人拼尽了全力也难以活命?姑娘父母双全,家人在侧,只为一场谣言,便要令亲者痛仇者快吗?” 怀夕为她上药,姜离吃痛地轻嘶一声,裴晏就站在门口不远处,视线在她手上停留片刻,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 付云慈适才那一击已拼尽全力,此刻只闭着眸子默默流泪,柳氏歉然地看看姜离,又看看付云慈,亦无措地哽咽起来。 徐令则站在门口,“阿慈……” 付云慈早间见过王妈妈几人,此刻衣衫齐整,倒也不忌讳见外人,听见徐令则的声音,她肩膀瑟缩一下,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付云珩心急道:“阿姐,何至于如此?何至于如此!你当成要抛下父亲母亲抛下我吗?薛姑娘两次三番救你,你怎能如此辜负?!那谣言起的诡异,我们都在查来处,不出三五日,定能还阿姐清白,阿姐怎能……” “付姑娘一心求死,只怕不全是因为谣言。” 裴晏默然良久,此时开口,言辞间冷意慑人,像为何事动了怒气,见付云慈不答,他继续道:“谣言我已替姑娘查到了三分眉目,确是有心人故意传播,但比谣言更要紧的,还是要解姑娘之惑,因姑娘自己也并不确定真相为何。” 裴晏一言,徐令则听懂了前半段,后半段则是一头雾水,付家几人似懂非懂,只知裴晏所言多半和付云慈遇袭有关,但眼下她了无生念,如何才能让她说遇袭经过? “我……我只和薛姑娘说话……” 就在无人怀抱希望之时,付云慈忽然语声微哑地开了口,众人一惊,立刻看向姜离,姜离手掌已被怀夕包好,她也有些意外。 这时付云珩反应最快,“好,好,只要阿姐好好的,阿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们先出去,薛姑娘,劳烦你了……” 如此一言,众人鱼贯而出,只留了姜离一个。 室内安静下来,付云慈抹了一把眼角,睁开眸子,泪光盈盈地望着姜离。 待姜离走到床边,她看着姜离血迹斑斑的手道:“我早闻姑娘医术高明,得知姑娘也是双十之龄时,便想起了我的一位故友……” 姜离心底“咯噔”一下,付云慈看着她的眼睛道:“姑娘的眼睛也很像我那位故友,姑娘适才喊我的名字,那语调,亦像极了她——” 微微一顿,她又道:“她便是姑娘说的,拼尽了全力也未曾活命之人。” 说至此,她似想起旧事,泪意愈盛,“我那位故友,经过比我更厉害的,漫天的污蔑与咒骂,但她不是因污蔑和咒骂而死,她从不会放弃自己的性命,好几年了,我本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了,但姑娘刚才那一番话,令我清晰地想了起来……” 她不知想到何处,泪水涟涟而下,“姑娘说的不错,我至少还有父亲母亲弟弟,她死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姜离身如石雕,表情也颇为僵硬,付云慈见她不知作何反应,苦涩地牵了牵唇,“让姑娘见笑了,姑娘医者仁心,几次救我,听阿珩说,姑娘很关心我的案子,也想知道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接下来的话,我愿意说给姑娘。” 付云慈喘了口气,神色慢慢痛苦起来,“前日在玉真观,我不是随便离开观里的,我……我是听到了我的未婚夫,徐令则的声音……” 6 贞洁 “……徐令则?!” 姜离呼吸微窒,“你可肯定?” 付云慈涩然道:“我与他定亲四年,早年更可称一同长大,他的声音我不会听错,当日碑林中百多块丈余高的石碑林立,我听到他的声音先是欢喜,想着他是否为了他祖母而来,可还没等我现身,他所言便令我五雷轰顶——” 付云慈攥紧身侧锦被,痛声道:“我……我听到他在与一女子私会……” 姜离眉头大皱,“可看清是谁?” 付云慈含泪摇头,“那女子说话声极低,我未听清言辞,只听徐令则说他先行一步免得叫人撞见,又说马车就在北门外,让那女子慢一步出来,我彼时思绪混乱,竟无捉奸之勇,等我反应过来,便听见一道脚步声远去,我走出石碑,看见个背影纤瘦的紫衣女子走向北门,我犹豫一阵,到底不想自欺欺人,便悄悄跟了上去。” 付云慈呼吸急促起来,“我出了北门,二人都不见了踪影,而周围只有那片竹林最为僻静,当时天阴欲雪,我到了林中,光线更为昏昧,短短一条路我小心翼翼的走了一刻钟,却仍是未见人,而这时,天上也飘起碎雪来……” “我犹豫着要不要回去,又想着最后再找一圈,便往竹林尽头走去,眼看着要出竹林了,我终于看到远处半坡上停了辆青帷马车,我彼时气血上涌,想冲上去问个清楚,可就在这时,一道脚步声在我身后响起——” 她语声轻颤,人也发起抖来,“我意识到危险已经来不及了,只觉后颈一痛,眼前一黑便没了意识,自始至终,我未瞧见徐令则和那女子正脸,亦不敢置信,徐令则会与那新娘屠夫有关……” 姜离倾身为她拭泪,“所以你昨日醒来,又害怕又不敢说。” 付云慈微微颔首,“我确信没有听错,可……可我也并没有当面抓到二人,我与他婚期将近,此事一旦让父亲母亲知道,势必要闹得不可开交,再加上说我是被新娘屠夫袭击,我自不好轻易让他背上杀人凶犯之名,而他若真是新娘屠夫,那……那简直比他与人私会更为可怖,这么多年,我到底心悦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姜离沉定道:“你既不敢置信,那便更要探个究竟,与人私会是你亲耳所听,后来的意外也自有法子查个明白……” 她默了默,还是问:“后来你是如何逃脱的?” 付云慈面色微白,瞳底惊恐更甚,姜离见状,用未受伤的左手将她手握了住,“付姑娘,付世子没有说错,你是我回长安救的第一个性命垂危之人,我很想帮你,你若不愿让其他人知晓,我自己便可替你探查。” 付云慈惊惧一滞,有些怔愣地看着姜离,姜离弯了弯唇,“你说我像你故友,那想来我们是有缘的,更何况我也是女子,我明白你的顾虑,那些遭遇对至亲尚难启口,更何况是对全是男子的官府中人?” 姜离目光轻柔,语调更是温和,几句话说在付云慈心坎上,令她委屈更甚,心结却微微一松,她低泣道:“那日……那日我醒来天色已黑了,我、我的衣襟被解开,有人呼吸粗重地贴靠在我身上……” 付云慈牙关一咬,似回忆不下去,姜离握紧她的手,“付姑娘,那夜被欺负的是前日之你,非此刻之你,你再不会经历同样的苦楚,但我们要替那夜的你讨还公道,将那恶人绳之以法,那恶人已害了五位无辜的姑娘……” 回忆与口述似再亲历一次羞辱,姜离所言却让付云慈抽离出几分。 她深吸口气,艰难道:“我、我察觉到一只明显是男人的手在我胸前动作,我猛然清醒,一把将身上人推了开,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在一辆马车里,而那人反应极快,一巴掌便将我打翻,后来……后来我拼命喊叫,又与他拉扯推搡,一开始他似乎不愿要我性命,可渐渐地,我听见那人呼吸声越来越重,某一刻,一道寒光一闪而过,我胸口钻心一疼,也在这时,我从马车门口跌了出去……” “我跌在地上,因怕极了,竟觉不出痛楚,看着远处似有火光,我立刻朝那火光奔去,我一路上跌跌撞撞,也不知跑到了何处,而身后脚步声迅疾,更吓得我不敢回头,也不知跑了多久,我跌滚在地,意识亦恍惚起来,最后我只记得自己倒在雪地里,身上又疼又冷,我以为我活不下来了……” 她疾快地喘了口气,像一场噩梦终于结束,“彻底清醒时,便是那天早上了。” 待她平复片刻,姜离复问:“是以,在马车里,你未看清凶手面容,也未听见他再说话?那此人是不是徐令则呢?” 付云慈点头又摇头,“马车里漆黑一片,那人面上似还蒙了黑布,我只能看到个大概轮廓,是个身形清瘦的,且我那时脑子混沌,也无暇多想,他自始至终不曾说话,至于是不是徐令则……我辨不清楚,但我、我更倾向于不是他。” 姜离蹙眉,“何以见得?” 付云慈怔怔望着帐顶,“说不上来,可能是呼吸,也可能是力气,徐令则是习武之人,不可能制服不了我,与我搏斗那人,虽然力气不小,可我拼死挣扎之下,他竟让我逃了,至少他应是不会武艺的……” 姜离沉思着,“我此前便有过怀疑,如今得了你的肯定,便更该查了,要查明徐令则与何人私会、是不是新娘屠夫,都不算难,你只需安心等消息便可。” 这般一言,付云慈又哽咽道:“我已声名狼藉,倒也无法苛责他人。” 姜离不赞同地摇头,“你是为人污蔑,既是谣言,便定有澄清之日,裴少卿适才说已经查到了几分眉目,你等好消息便可。” 付云慈哀叹道:“谣言是假,我遭玷辱却是真,姑娘在江湖长大不拘小节,但我长在长安,太明白女子声名尽毁的下场,女子贞洁与性命一般紧要,自古失了贞洁之人,倘若去死还可得一二同情,可若连死也不愿,那便是恬不知耻不配为女子,我如今……” 姜离严肃起来,“付姑娘,何为贞洁?坚韧不屈为贞,品德高尚为洁,你如今只是受了伤,便真到最坏一步,女子的贞洁也从不在罗裙之下。那谣言正是要用‘贞洁’二字摧你心志,你若为此绝望寻死,岂非正遂始作俑者之愿?” 付云慈听得怔愣,片刻后,她眼底阴翳微散,惭愧道:“枉我自幼读书,却不比姑娘坚强通透,姑娘说的不错,我不该自弃……” 她往外间看一眼,“再怎么样,也要知道是谁在害我。” 姜离心底微松,这时付云慈又道:“今日之事,请姑娘先瞒着我父亲母亲,阿珩性子冲动,但幸好有裴世子看着他,若他和裴世子问姑娘,姑娘便不必隐瞒吧。” 姜离点头,付云慈道:“裴世子与我交集虽不多,待阿珩却极好,他人素来中正,值得托付,只是如姑娘所言,那些经历,我对着男子是万万说不出口的,如今得姑娘开解,若能让裴世子抓住那恶贼,也不枉我受这一场劫难。” 听见此言,姜离一颗心算彻底落了地,“你放心,我明白怎么做,那徐令则如何办?他适才说不信外头谣言,但需听你亲口否认。” 付云慈神色一时不忍,一时伤怀,最终摇头道:“查明内情之前,我与他不必多言,还要我亲口否认那无稽谣传,则更是可笑。” 姜离应好,再为她请脉后出了内室。 外间柳氏几人担心不已,见她露面立刻迎了上来,“薛姑娘……” 姜离温和道:“夫人去给付姑娘喂汤药吧。” 柳氏一听便知付云慈情志已改,立刻叫上翠嬷嬷几人往内室而去,徐令则这时上前来,“薛姑娘,阿慈如何了?” 姜离面色微沉,“徐公子请回吧。” 徐令则急切地看向内室,“可是……” 姜离道:“公子若信付姑娘,何需得她一言?何况,她如今伤势未缓,公子见她,只会令她徒增伤心罢了。” 徐令则欲言又止,付云珩哼道:“徐大哥,你我两家相交多年,事已至此,一切以我姐姐身体为重,你不会连这一点都为难吧?” 徐令则面上青白交加,苦笑道:“这是自然的,那也好,改日我亲自向阿慈赔罪,回去之后我也会查那谣言来处,好好照顾阿慈吧。” 徐令则说完拱手告辞,王妈妈几人也快步而去。 他们一走,姜离便转身看向裴晏,然而这一看,却见裴晏的目光一早就落在她身上,准确的说,是落在她受伤的手上。她将手侧了侧,开门见山道:“裴大人,付世子,付姑娘已经将那日记得的告知于我,但此事,她也仅限你们知晓。” 裴晏上前两步,付云珩也将门口的侍从遣远了些,姜离省去令付云慈难堪的细节,从头至尾将她那日遭遇说了一遍。 付云珩气得眼瞪如玲,姜离话音刚落,他便愤愤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昨日姑娘怀疑的是对的,姐姐不可能轻易涉险,好一个徐令则,他和新娘屠夫是否有关先不说,可他竟然敢与其他女子私会?!” 他恨不能追上去找徐令则讨要说法,但裴晏却蹙眉道:“有些古怪。” 姜离疑问地看着他,裴晏道:“昨日我已调查过徐令则和徐府其他主人的行踪,徐老夫人和徐夫人未曾出门,徐将军人在巡防营整日未归,而徐令则正如他片刻前所言,他那日申时到了巡防营,至二更天才离去——” 姜离疑惑道:“他在营中,可是时刻有人证?” 裴晏摇头,“此事是从巡防营正门营卫处所得,但巡防营不止正门可出,再加上徐令则的身份,他若想掩人耳目,多的是法子躲过营卫,既有付姑娘证词,我自再派人细查,但她说凶手袭击她之后,再未发一言,倒有些古怪。” 付云珩不敢置信道:“莫不真是徐令则?” 姜离迟疑道,“你姐姐虽说那人一开始不愿意要她性命,但另一点她说的也对,徐令则是练家子,不可能制不住她,且此前已有五位受害者,只需要调查徐令则那几日的行踪,便可查出他是否有是新娘屠夫的可能。” 裴晏颔首,“这不难,付姑娘可有仔细描述凶手身形?” 姜离摇头,“她那时刚醒来,又中过迷药受过伤,只看出个清瘦轮廓……” 裴晏点头,却又抱疑道:“她从碑林看到私会,再到走入竹林遇见凶手,前后不过两刻钟时间,若凶手不是徐令则,这也太过巧合了些。” 付云珩心有余悸道:“这两年徐家势大,和我们府上渐有疏远,但要说他是新娘屠夫,那也实在叫人不敢相信——” 姜离这时又问:“裴大人说已经查到了谣言眉目?” 裴晏应是,“今日一早,伯府尚未来禀,我便已听到了流言,当下奇怪,便命九思去暗查了一圈,眼下得的线索是,流言是昨夜从东市传开的。” 付云珩瞪大眼瞳,“东市?!东市夜夜笙歌,有什么消息在那里一放,第二日便能传遍整个长安城,真是有人故意害我姐姐!” 裴晏继续道:“查到了几家最早流传此事的酒肆茶肆,但因东市夜里来往人多,具体何人传播尚未定论,还需要些时间。” 正说着话,门外走来个年轻俊秀的小厮,正是裴晏身边的九思,他禀告道:“世子,衙门那边来了消息……” 他话音一断,不知要不要继续说下去,裴晏道:“直言。” 九思忙道:“说钱姑娘的颅骨和下身找到了,仵作已查验过,还是没有太多线索,也依旧无法断定死者是否在生前遭受侵犯。” 姜离听得皱眉,“还无法断定死者是否受过侵犯?” 裴晏沉声道:“不错,夏天的三位受害者遗体腐烂的厉害,后两位受害者一是分尸太碎,二是凶手有意令尸体腐坏后再抛尸,再加上衙门的仵作年轻,尤不擅验女尸,凭现有残损的遗体,他至今无法给出定论。” 姜离默了默,又往内室方向看了一眼,想到付云慈痛苦的描述,她定声道:“裴少卿可能让我试试?” 7 验尸 去往义庄的马车上,怀夕小脸皱作一团,“您是医家不是仵作,如今是在长安,与咱们在江湖上帮忙敛尸可不一样……” 姜离平静道:“医家与仵作多有相通之处,而当今世道女医寥寥,患病的女子忌讳男医也常忍病不治,如此往复,世间大夫对妇人病理所知愈少,后来还有‘宁医十男子,不医一妇人’的说法,正是将妇人病当做疑难杂症之言,所幸我初学医时便与师父学治妇人病,治活人与看尸体虽不同,但万一帮上忙,也可早日为阿慈抓到凶手。” 怀夕瘪嘴道:“这世上女子都困于后宅,能似姑娘这般自幼研习医理者实在不多,再加上外头那些有名望的大夫没几个人愿意收女徒弟,女子求学无门,女医也就更少了,不过真没想到姑娘起初是学治妇人病的……” 怀夕的话让姜离有些恍惚。 景德二十六年初,七岁的她流落至蒲州普救寺济病坊,至五月初夏,连日的暴雨令洛河决堤,洛河两岸灾民死伤上万,她与寺里的师父下山救灾时,遇到了同样前来赈灾的虞清苓与魏阶。 广安伯魏氏世代医道传家,魏阶更是大周百余年来最年轻的太医令,他的夫人虞清苓出自长安虞氏旁支,少时拜江湖医家为师,尤擅妇人病,她仁心仁术,不畏艰辛,魏阶奉御令防治时疫,她也随行为受灾的妇人义诊。 就在义诊时,虞清苓在一众济病坊孤儿中,发现了粗通药理的姜离,见她年仅七岁忙不停歇,又于医道颇有天赋,便动了收她为徒之心,后来虞清苓将她带回长安,第一课便是与她讲女子求医的难处…… “姑娘,前面就到了!” 怀夕一声轻呼打断姜离的回忆,她掀帘去看,便见马车已走入城南荒僻之地,不远处,几株覆雪的松柏掩着一座略显破败的合院,正是城南义庄。 马车停稳时,裴晏和付云珩已等在门口,四个义庄守卫与两个大理寺都尉也等候在侧,见马车上走下来个冰肌玉骨的貌美姑娘时,几人都是一惊。 付云珩有些担心地道:“薛姑娘,你可想好了?眼下可还有后悔的机会,这可不是寻常给人看病那么简单……” 姜离失笑,“请世子带路吧。” 裴晏微微摇头,先转身而入,姜离抬步跟上,付云珩则在她身边试探着问:“薛姑娘见过的死人应多是病逝吧?” 义庄老旧,院内积雪更是被来往之人踩踏成一片泥泞,姜离徐徐而行,“江湖中多有仇杀毒杀,今夏徐州水患,我去救灾时还曾目睹过染疫的尸骸成堆,世子尽可安心。” 付云珩一愣,“哦,我听说了,姑娘就是在救灾的时候被舅舅找到的。” 正说着,最前面的义庄守卫葛杨道:“裴大人,宋仵作他们刚走没多久,还以为您今日不来了呢,那钱姑娘的身份已确认无疑了。” 葛杨边说边带路,入正堂后左转,过甬道到了处门窗紧闭的偏厅,葛杨掏出钥匙开锁,“几位姑娘的遗骸还是在此处——” 门一开,一股子阴冷的腐臭味扑面而来,只见偏厅内停放着七八张木板床,五张盖有草席与毡毯,而每一处木板床前,都堆放着不少香烛瓜果等祭奠之物,姜离解下斗篷交给怀夕,先一步跟着裴晏走了进去。 付云珩轻掩口鼻,一脸嫌弃地磨蹭进门,葛杨笑道:“世子还未习惯呐?如今比夏天可是好了不知多少咯。” 越往厅堂深处,臭味越是刺鼻,但因冬日凛寒抑制腐败,倒也还能忍受,裴晏也褪下斗篷交给九思,而后一把掀开了最近的草席—— 看清板上景象,怀夕难以克制地干呕了一声。 姜离眉头拧起,亦平复片刻才近前。 眼前的木板丈余长,此刻正摆着一具青紫红白相间的残缺尸身,说是尸身,却是几十尸块拼合而成,但因尸块腐烂,上半身所缺亦多,便显得尤其骇人,而木板上首,一颗面皮腐烂的女子头颅,正渗人地仰放在几张朱砂画符上。 这时名叫卢卓的都尉道:“大人,钱姑娘的头颅是在城东的广汇渠找到的,昨夜又下了雪,今晨这头颅被两个孩子发现冻在渠水里。” 怀夕听得打了个抖,卢卓又道:“其下身是在广汇渠不远处的暗巷之中找到的,那里有处废弃的仓房,附近百姓喜欢把难处理的杂余之物堆在那里,今日一早,有拾荒的乞丐发现了裹着尸块的破布……” 卢卓说的下身,乃是被一分为二的小腹至大腿根部,青紫的皮肉已冻硬,少许内脏腐烂的红黑污物也凝成一团,打眼一扫,这木板仿若菜市上卖肉的砧板,只是那些肉块,无一不是人的身体与器官。 姜离压住喉头的呕意,“怀夕,护手套。” 怀夕咬牙在医箱里一阵翻找,几步小跑递给姜离后,迅速撇过头不敢细看。 姜离戴上护手挽起袖口,先往钱甘棠的头颅走去,她绕行半圈,倾身去看那青紫经脉暴凸的面皮与颈部…… 裴晏站在另一侧道:“凶手分尸是用刀斧,手法颇为粗暴,起初遇害的两人因尸体腐烂实在太过,除了些许淤伤外,甚至难已确定死因和凶器,直到第三位死者郑冉的遗体被发现,她被抛尸在城外野地,其中头颅、上半身被抛在一处泥潭边,但那几日秋阳烈烈,泥潭迅速干涸,裹泥的尸块也随之干瘪,反而留下了还算完好的伤痕。” “与分尸的伤口不同,她左胸伤口细长,且是生前伤,这才确定凶器为单刃短刀,这时再回验前两位受害者,在前胸发现了类似伤痕,后来第四位死者吴若涵的尸体虽然在污水渠被发现,但因初冬天寒,在其上半身也找到了相似伤口……” 裴晏说完前情,姜离已开始检查死者下腹与四肢的尸块。 裴晏目光在她肃然冷静的眉眼间停留片刻,又道:“除此之外,在郑冉和吴若涵、钱甘棠颈部,发现了类似的淤伤,而在汪妍、康韵、吴若涵失踪地附近,都发现了残留的迷药,成份正是姑娘说的风茄与闹羊花。” 因卢卓几人在场,裴晏并未提及付云慈,这时却见姜离直身看向了身后的木板床,裴晏见状上前,先她一步将草席和毡毯掀了开。 二者皆是覆尸之物,也不知在义庄用了多久,散发着一股怪臭,裴晏未着护手,却毫不介怀,姜离下意识看他一眼,心底涌起一股难言的陌生感,从前裴晏分明有好洁之癖…… 见姜离看着自己,裴晏和声道:“这是第四位死者吴若涵。” 姜离收回视线,定神后打量这具尸身。 吴若涵的遗体与钱甘棠一样是拼凑而成,其腐烂程度亦有过之无不及,尤其是头脸与肩胸部,几乎不剩完好皮肉,内脏亦腐烂成团,仔细一看,还有白色的蛆虫被冻在一处,但忽然,姜离看向了死者下腹部,她倾身查验片刻,又走向下一张停尸木板,裴晏随她而动,仍掀开尸布,又脚步未停将剩下的两具遗体都露了出来。 如裴晏所言,第一位死者汪妍与第二位死者康韵的遗体已辨不出人形,从头到脚,尸块已难严丝合缝的拼接,多处腐烂见骨,亦不见一块儿完好皮肤,尤其胸口与下腹处的内脏腐烂太过,眼下只剩些许皮肉附在骨骼上…… 姜离胃里泛起一阵酸意,“这般模样,是如何确定身份的?” 裴晏道:“凶手抛尸会连死者的饰物一起抛,甚至用死者的衣物裹尸块,因此不难辨认,再加上仵作验了死者骨骼身量和家属交代印记,不会出错。” 姜离点头,只着重检查第三具遗体。 郑冉的遗体亦残缺不全,多处腐败,见她紧抿着唇角,裴晏温声道:“皮肉伤可验,但死者身前是否遭受侵犯确难断定,你是医家,不必勉强……” 姜离头也不抬地问:“官府如何论断?” 裴晏便道:“如今我们更倾向于死者受过侵犯,他的选择对象、以及分尸后等尸体腐烂再抛尸之行,正是为了掩盖此行——” 姜离闻言默了默,片刻直起身子,面色凝重地在几具遗体之上逡巡,不多时,她眉头越皱越紧,“我的想法,或许与衙门不同。” 裴晏生疑道:“何出此言?” 姜离话虽如此,可显然她自己也觉古怪,又沉吟一瞬才道:“前两位死者,几乎没有可考证之处,但后面三位死者中,吴若涵下腹部尚算完整,其阴门处虽有腐败,但我仔细看过,并不见施暴后应有的挫伤与淤伤……” 姜离身姿笔挺,施施然道来,却听得付云珩几人瞪大了眸子,怀夕眨了眨眼,也轻咳了一声方才稳住神色。 姜离看着裴晏,本以为这位端正君子多半也要尴尬片刻,可谁料裴晏还是那副极有修养的从容之色,定声道,“若凶手先用迷药,死者并未挣扎呢?” 姜离摇头道:“若凶手动机之一是施暴,那不管死者是否挣扎只怕他都不会怜香惜玉,但包括郑冉在内的后三位死者,她们身上虽有多处淤伤和擦伤,但在大腿、腰、臀、胸、手臂、脖颈等处却并无多余指痕,虽说遗体多有不全,但她们四肢几乎都还完整,而只有郑冉锁骨和胸口附近出现了疑似的指痕,但只这些不足以做施暴的证明。” 在场几人年纪皆是不轻,姜离说的虽委婉,可他们也刹那明白过来,凶手若施暴,是不可能不在受害者身上留下暧昧痕迹的,尤其凶手手段残忍,多有泄恨之意,自然更不可能怜惜受害者,可如今找到的痕迹实在有限,这自然极古怪。 裴晏目光凝重了几分,付云珩抓了抓脑袋道:“若凶手并无施暴,那他便是单纯的报复泄愤?若他是爱而不得之人,报复的手段只是分尸,那此人可谓是狠辣又冷静了,但是……但是我……不是说……” “姐姐”二字难以出口,但姜离想着付云慈所言,也觉古怪,凶手对她有轻辱之行,但倘若一个男人只做到这一步,那…… 姜离蹙眉道:“会否是凶手不举?” 付云珩瞪大眼瞳,实在不习惯一个小姑娘将此言说的如此轻描淡写。 裴晏倒仍是镇定,但眼底深处又似闪过了一丝无奈,“确有可能,以及凶手或许还有其他动机,如今调查所得太少,尚不足以推断。” 他如此说,姜离便又回身打量几具面目全非的遗体,正在这时,窗外院中忽然传来几道说话声,下一刻,一个义庄守卫进的门来,“裴大人,汪家来人了!” 裴晏凝眸而出,走出两步,又对葛杨道:“为薛姑娘打水来。” 葛杨愣了愣,连忙应好,不多时便自耳房端了热水来,姜离上前净了护手,待走出甬道,便见一个年约二十四五岁的瘦高男子,正一脸愤懑地与裴晏说话。 “……那何少卿办事拖沓,但裴大人已经接管这案子两月了,却还是迟迟抓不住凶手,我妹妹的遗体摆在此地五月,我实不知衙门在做什么……” 付云珩安抚道:“汪公子,大理寺和右金吾卫一直在查,你应该知道这些日子城内的动静,但凶手实在太过狡猾,请你再给我们些时间。” 汪乾正是死者汪妍的亲哥哥,他一脸苦闷,想到妹妹的遗体在此停放,又看向甬道,可这一看,却瞧见了姜离,他一愕,立时道:“裴大人,长安人人称裴大人人品端方不近女色,乃朝中典范,可你、你办案还要携佳人同来?” 付云珩看看姜离,再看看裴晏,立刻道:“啊不,与裴大人无关,是我,是我请了薛姑娘帮忙,你有所不知,这位姑娘乃是薛中丞府上的大小姐,是江湖上那位赫赫有名的神医辛夷圣手,我请她来看看仵作有无疏漏之处。” 汪乾一惊,“辛夷圣手……” 付云珩心道自己正了裴晏官声,可谁料裴晏一本正经道:“薛姑娘医者仁心,知道受害的皆是女子,自请来帮忙罢了,汪公子之急本官明白,大理寺已将全部人手都用来调查此案,不日定会给汪公子一个交代。” 付云珩听得轻嘶一声,“他请”和“自请”一定要说的如此分明吗? 汪乾苦叹道:“裴大人也莫要嫌我得罪,实在是妹妹被残害后母亲病倒,父亲也一夕白发,如今妹妹的事还闹得满城皆知,连我们庄子上的生意都不好做了,好好一个家就如此毁了,我们日日等着替妹妹报仇雪恨……” 裴晏颔首道:“明白,一有消息衙门会告知与你,你今日是为了祭拜,且进去吧。” 汪乾此来正带着不少祭拜之物,往日不一定能进停放遗体之处,今日裴晏开了口,汪乾面色便松快了一分,他道了谢,带着两个随从往甬道走去。 姜离看着他离开,实难想象至亲看到遗体该是何等痛苦,一旁葛杨叹息道:“汪公子真是极心疼妹妹,十日不到便要来祭拜一次。” 这时裴晏交代了卢卓几句,又朝姜离走了过来,“薛姑娘——” “大人和世子想来还有公务,我自行回府便是,明日再去给付姑娘复诊。” 姜离善解人意,裴晏目光却一垂,“你的手……” 姜离摇头道:“不碍事,我是医家。” 裴晏欲言又止,付云珩这时上前道:“真是太劳烦姑娘了,今日多亏有你,其他事我和裴大人会查,姑娘受了伤且回府歇息。” 姜离应好,披上斗篷后,告辞出了义庄。 上了薛氏的马车,怀夕心疼地看着姜离的手,“姑娘多久没有受过伤了,姑娘虽不说,但奴婢知道姑娘怕痛,姑娘一难受便会紧紧抿着唇角……” 姜离看了眼伤处,“救阿慈是值得的。” 说起付云慈,姜离不由又想到了她所言,凶手行径分明就是起了欲念,可看完前几位死者遗体,姜离实在不觉凶手有施暴之行…… 她一时有些头痛,靠着车璧养起神来。 马车停在薛府门前时,已是小半个时辰之后,姜离入府门,却见吉祥等在门口,她快步迎来道:“大小姐,舅夫人和表少爷来了,前院等您呢。” 姜离瞳底微亮,“舅母和表哥来了!” 她快步往前院走去,没走几步,见两个抱着锦缎的侍婢慢行在前。 一人笑道:“这赫赫有名的天云碧,快摸一摸,真与女子的肌肤一样柔软滑嫩,这料子做寝衣,岂非与不曾穿衣一样……” 又一人道:“你可别摸坏了,这是为三小姐去公主府赴宴裁衣用的,为了这两匹料子,三小姐让人去锦云绸缎庄跑了三回,好容易从几个夫人手里抢回来的……” 姜离听得凝眸,驻足问吉祥,“锦云绸缎庄,整个长安应该只有一家吧?” 8 巧遇 “舅母,表哥——” 姜离入前院时,方璇和简思勤正在厅内饮茶,四夫人杨宝笙,姨娘姚韵竹和薛沁三人作陪在侧。 方璇一眼扫到姜离手上的白棉,惊讶道:“阿泠这是受伤了?” 九月初她在徐州救灾时“被找到”,后被接到简伯承任职的许州,彼时方璇和简思勤皆在许州随任,念她命途坎坷,方璇将她当亲女儿疼爱,简思勤亦拿她作亲妹妹一般。 她上前捧住姜离的手,“说你去寿安伯府看病了,这手是怎么回事?” 姜离轻描淡写道:“舅母不必担心,出了一点意外罢了,已经上过药了,三两日便会好,您今日过来是府上都安顿好了?” 姜离于冬月初八被简伯承一家送回薛府,因他们近两年未在长安常住,这几日都在翻新宅院,方璇点头道:“都整饬好了,今日带你转转长安,晚上去舅母那里用膳,你舅舅这几日在与户部商议治水之事尚难抽身,他也想让你过府认认门,适才过来,听闻庆阳公主下了帖子邀你赴宴,你可想去?” 姜离面生疑惑,这时姚氏拿着请帖上前,“大小姐清晨走的早,帖子是一个时辰之前送来的,庆阳公主要在后日办一场莳花宴,给你和沁儿都下了帖子,到时候沁儿和大小姐同去,正好借此机会去认认人。” 姜离接过帖子打开,片刻点头,“也好……” 见姜离一脸镇定,薛沁道:“庆阳公主极得陛下疼爱,她行宴的排场可是极大的,不过长姐不必担心,届时我会照顾长姐,对了,付姑娘眼下怎样了?” 她一问,姚氏和杨氏目光微亮,就连方璇也定定看她,姜离道:“付姑娘很好,且伯府为了那流言已经请大理寺查证了,不日定能找到造谣者。” 徐家人已看到裴晏出现在伯府,姜离也不必再隐瞒,搬出大理寺之名,还能震慑议论纷纷的看客,果然,她话音刚落,众人便面露惊色,寻常案子找京畿衙门便可,如今寿安伯竟越过京畿衙门让大理寺帮忙调查,那必定是被气的狠了…… 方璇出身将门,性子火爆,当即不快道:“付姑娘也太可怜了,这等漫天谣言,是谁要至她于死地吗?” 姜离摇头道:“眼下还不知,等衙门的消息吧,舅母说要带我出去转转,不如我们去城东看看?” 方璇本来害怕姜离与她客气,闻言自是欣然应允,姜离命怀夕将医箱交给吉祥,一行人复又出门上马车,先往东市方向去。 马车上,方璇握着姜离的手道:“这几日府里如何?” 姜离莞尔:“一切都好,您不必担心,我应付的来。” 方璇叹了口气,“那姚氏本是官户女,后家族获罪充入教坊司成了东宫乐伎,那时你父亲和太子走得近,她阴差阳错入薛府为妾。所幸她这些年面上还知自己身份,你母亲也还算安稳,你不必忌怕,往后但有不快,有舅舅舅母为你做主。” 当日初回薛府时,姜离便拜见过简娴,那时她才知道,这位避世十多年的薛夫人,竟因爱女失踪患了疯症,多年来全靠侍婢们悉心奉养,当家是绝无可能,幸而简伯承官运亨通,薛氏不敢慢待。 想到简娴的病,姜离凝重道:“母亲的病,我会好好想法子的。” 方璇拍拍她手背,“好孩子,你医术高明,但你又不是神仙,当年简家和薛氏不知请了多少名医来也未治好,如今你舅舅和我只祈望你母亲身子康健。” 话音落下,一旁的简思勤问:“阿泠妹妹,说你去了寿安伯府两回,那付家姑娘病的很重不成?她不是快与徐令则成婚了吗?” 姜离含糊道:“不算严重,需得静养,表哥认识徐令则?” 简思勤颔首,“三年前我与徐令则同在国子监念书,此番回长安我还想着正好能贺他们婚典呢。他对付家小姐用情极深,如今听到那谣言,只怕会气的不轻。” 姜离想到徐令则今日表现暗暗摇头,这时她道:“舅母,听闻城东有家锦云绸缎庄名声极响,我想去看看……” 方璇笑着应好,吩咐车夫改道,又道:“舅母正想给你做衣裳。” 简思勤忽然道:“这个绸缎庄怎么听着如此耳熟……啊,我想起来了,他家几个月前是不是出过事?妹妹可听说过这半年长安城出了个杀人犯号新娘屠夫的?说当初他第一个害的便是那绸缎庄的大小姐……” 方璇一时骇然,“不错,母亲也想起来了,就是这一家!” 姜离顺势道:“确是听过……” 简思勤便唏嘘起来,“那歹人害了五位姑娘,第一个便是汪家小姐,其他几位我甚至还有认得的,尤其那位抚州刺史钱家的小姐——” 姜离本想自己探查,却没想到简思勤竟认识受害者,她立刻眸带期待问:“表哥可知道些什么?” 简思勤道:“抚州刺史钱咏之与父亲乃同榜进士,他一早就为了女儿的婚事回京了,还给父亲下过帖子,可没想到上月钱姑娘忽然失踪,前几日传来噩耗,说是被那屠夫害了,除了钱姑娘,光禄寺吴大人的女儿我也有过两面之缘,礼部司郑大人的女儿我虽未怎么见过,可与她定亲的陇右节度使府上的二公子卢羡却与我是好友,我此前在许州,断断续续听闻这凶案,还特意命留在长安的管家打听了几次……” 方璇道:“这钱大人和卢大人都是外任官,与你舅舅早有交情。” 见姜离满眼好奇,简思勤继续道:“说第一位死者汪姑娘是在给哥哥送绣样的路上失踪的,她哥哥在铺子上,距他们的宅邸也就两条街的距离,而汪姑娘一手绣技比她们铺子上的绣娘还厉害,那时有人在铺子上定做了一套凤冠霞帔,指名让汪姑娘设计绣样,出事的那天傍晚,汪姑娘正好绣出一副鸾凤和鸣想去找哥哥商定,可一去再未回来。” 姜离此前并未细问过前几位受害者遇袭经过,此刻便听得尤其认真。 简思勤见状又道:“说来也巧,第二位死者是凝香阁的大小姐,那铺子是专门卖首饰胭脂的,出事的那天,她清晨从家里出发,去给附近一位交好的姑娘送新调的胭脂,也是一去不归。” 姜离皱眉道:“一个在傍晚,一个在清晨?” 简思勤点头,“都是在人流稀少之时,那汪家的铺子虽在繁华处,可汪姑娘想抄近路,走的是一条暗巷,那康姑娘则是时辰太早,坊间还没什么人,后来衙门只在沿途找到了她遗失的胭脂盒……” 姜离忙问:“后面三位姑娘呢?” 简思勤叹道:“郑姑娘是在城外出的事,她去相国寺上香,与婢女走散,后来寺里的僧人曾说看到她往后山而去了,但谁也不知她去后山做什么,也没有找到任何与她有关的遗失之物……” 姜离心头一紧,这与付云慈前日遭遇颇为相似,难道郑冉也是被人引诱? “吴家姑娘是青天白日,在去给弟弟送笔墨的路上失踪,她弟弟年仅八岁,在离家不远的私塾进学,当时她身边跟了个侍婢,那侍婢中途去了一家纸店为小公子买宣纸,出来就不见吴姑娘的人了,后来衙门在远处暗巷里找到了本在吴姑娘手里的书箱。” 姜离背脊生寒道:“青天白日?” 简思勤道:“是啊,后来钱家姑娘失踪的也颇为奇怪,她母亲早逝,她每月十六都要去城西的慈安寺给母亲的长生牌位添灯祭拜,那日她是午时去的,祭拜完后,她的丫头分明看到她出了大殿后又出了寺门,可她一路跟出寺门,却不见钱姑娘踪影,好好的一个人竟就那般凭空消失了……” 姜离缓缓摇头,“不可能凭空消失。” 简思勤耸了耸肩,“这些都是找几家下人打听来的,具体有何玄机只有衙门知道,哎对了,妹妹说寿安伯府找了大理寺帮忙?” 姜离心不在焉道:“伯府世子与大理寺少卿交好,便……” “你是说找的是裴少卿?” 简思勤有些激动,姜离不明所以道:“表哥认识裴少卿?” 简思勤微赧,“倒不算认识。” 方璇在旁失笑道:“他倒想认识,四年前冲着裴晏去白鹭山书院半年,可谁知那时裴晏不知怎么,已不在书院讲学了,他便又回了国子监,至今还把裴晏写的《逍遥赋》裱在书房呢……” 被母亲道出旧事,简思勤也不恼,只坦荡道:“妹妹有所不知,裴少卿十一岁便名动长安,这么多年也无人能出其右,我对他仰慕已久,只可惜我资质平庸难比一二,甚至连薛湛也难及——” 简思勤年近二十一,眉眼修长舒朗,文质儒雅,十成十继承了诗书传家的简氏门风,他此去许州是拜入一位隐退大儒门下,为来年科考做准备,与他相比,才十八岁的薛湛则要才气斐然的多,尤其去岁一篇《寒松赋》文辞绝艳,连景德帝都曾夸赞,自那时起,薛氏二公子才名大噪,连许州士子也有听闻。 姜离摇头道:“表哥厚积薄发,非一二浮名可比,至明岁定可见真章。” 简思勤温雅地笑起来,又道:“裴少卿此前在吏部当职,替陛下几番南巡,五月还提任翰林待诏,替陛下草拟机密诏制,人人都称他是最年轻的内相,可九月中,前任大理寺少卿何冲办事不力被贬,他竟当着满朝文武自请接替其位,从御前内相到五品少卿,实叫人意外,这新娘屠夫的案子,也算是他接手的第一大案。” 简思勤未想到,姜离又何曾想到,她正不知该说什么,马车车速忽然慢了下来。 外头车夫道:“夫人,锦云绸缎庄到了!” 姜离心神一振,掀开帘络朝外看。 锦云绸缎庄位于广明街,虽距东市还有一炷香的脚程,但因此处近胜业、崇仁、平康三处鼎族之坊,反而格外受世家贵族们青睐,长街上除了绸缎庄,还有各式玉器珍玩、首饰头面铺子,来往客人皆是非富即贵。 姜离下马车时,便见锦云绸缎庄外已有车马数量,再想到汪乾说的生意不好做,她心底古怪愈盛,方璇拉着她的手进了铺子。 店内伙计热情地迎了上来,“夫人小姐打算看点什么料子?” 方璇道:“把你们最时兴的料子拿出来。” 伙计应一声,立刻走去柜台之后,自琳琅满目的货架上抱下几匹锦缎,语速极快地道:“夫人请看,这是今年最新送来的蜀锦,您看看这提花,看看这光泽,您再上手摸一摸,再借光亮一看,是不是灿若云霞一般……” 伙计口若悬河,方璇看的津津有味,不多时指着一匹月华锦道:“就按这个给我外甥女裁一袭袄裙,再加一褂斗篷,让你们最厉害的老师父来。” 姜离欲言又止,方璇拉着她跟在伙计身后往二楼去,到了楼上雅间,伙计当真请来位鬓边霜白的师傅携一绣娘为姜离裁衣。 绣娘为姜离丈量身段,姜离往外间走廊看一眼,“今日时辰尚早,这楼上的雅间似都有了客人?” 绣娘笑着道:“我们这里的名声您想来也是知道的,眼下人还算少的呢,等到了下午来的人更多,少说得在楼下等半个时辰呢。” 姜离看着眼前的料子,“听闻你们少东家的绣技最好,只可惜……” 绣娘听的脸色微变,“您说的是我们小姐吧?您说的不错,从前许多夫人小姐都指定我们小姐绣衣,但可惜她出事数月,至今还没个说法。” 话音落下,一旁的老师父道:“就算没出事,这会儿大小姐也早做了都水监使者家的儿媳妇,是不必靠手艺吃饭的,姑娘想加什么绣样?” 老师父语气颇为冷硬,绣娘轻声道:“这是我们大小姐的刺绣师父,您只管说想要什么样的,没有他老人家绣不出来的。” 姜离想了想道:“那便绣辛夷吧……” 从锦云绸缎庄出来,简思勤手中还抱了两匹锦缎,方璇欣然道:“三日之后来看绣样,阿泠若是不满意,咱们可以换师父。” 姜离点头应好,又回头看了一眼绸缎庄道:“舅母赠我裙裳,我也想孝敬舅母,不若我们去东市看看胭脂首饰?” 简思勤便道:“那不如去凝香阁看看?” 方璇一听便知简思勤是因裴晏在查这案子才起了心思,她无奈道:“阿泠不介怀便是。” 姜离当然不介怀,马车离开广明街直奔东市,一刻钟后,周遭人声渐沸,姜离掀起帘络朝外看,便见目之所及,青楼画阁布柳陌花衢,绣户高门纳四海奇珍,雕车竞驻,宝马争驰,俨然一副帝都盛世繁华之象。 马车速度减缓,转过半条街市后,凝香阁近在眼前,然而看着聚集在凝香阁铺子之前的人群,姜离面色微变道:“好像出事了。” “……你本就是个入不了族谱的,若非你姐姐一手制香之道无人能及,这铺子岂能交给你们姐弟二人打理?如今你姐姐人死了半年,这铺子也被你折腾的门可罗雀,我作为康家族长,难道看着好好的家底被你败坏干净?!” 姜离几人挤进人群时,便见凝香阁门口,一个身形肥壮的中年男子正在喝骂,七八个护卫手持棍棒挡在门口,一脸凶神恶煞的瞪着门前四人。 四人中,当首一人身形挺瘦,着靛蓝兰纹长衫,姿仪清隽,身侧三人是其亲随,此刻面上皆有淤青红肿,显是经过一场恶战。 那中年男子见围看的人越来越多,喝道:“康景明,休要怪我无情,这铺子本在你姐姐名下,你姐姐人没了,族谱上与她血亲最近的是我这个大伯,你但凡有你姐姐那样的制香之术我也赏你口饭吃,但你没有,就凭这一点,你也不像康家的种,你最好赶紧滚,否则我可不留半点情面。” 康景明愤懑难当,身旁小厮气之不过,又咬牙冲了上去,“你怎能如此欺——” 话未说完,三个护卫挥拳而来,小厮还未还手便被制服,他被扯着衣领押跪在地,露出的手臂脖颈乌青一片,而这时,那中年男子狠狠道:“既然不听劝,好,那就先把这贱奴给我往死里打!” 眼看棍棒落在那小厮身上,简思勤上前一步,“慢着——” 见个锦衣公子开口,中年男子一愣,又似笑非笑道:“这位公子,还请您莫要多管闲事,这是我府上家奴,我想如何惩治便如何惩治!给我打死——” “周律第五十二条有言,无故擅杀家奴,杖责一百,长安天子脚下,本官倒不知何人敢如此藐视王法。” 冷不防地,一道冷峻清朗的声音在人群最后响了起来,姜离心头一跳,往外围看去,而简思勤比她身量更高,看的更远…… 他满声惊喜道:“裴少卿——” 9 误会 裴晏自外围走入,目光幽然落在姜离身上。 一旁的中年男子上前行礼,“草民康隆拜见大人,大人怎有兴致过来?” 说着话,康隆挤眉弄眼摆手,几个护卫忙将小厮放了开,满眼愤懑的康景明也转身见礼,裴晏没做声,仍看着姜离,“薛姑娘怎会在此?” 随行的武卫已喝散人群,姜离近前两步道:“来买胭脂。” 方璇也笑着道:“裴世子,许久不见了。” 裴晏点头致意,“简夫人。” 言毕他看向康隆,“光天化日,这是在做什么?” 康隆面上堆出讨好的笑,“草民愚鲁,让大人见笑了,就是在教训个不听话的家奴,什么打死之言都是吓他的。” 裴晏又扫了一眼气愤未消的康景明,“我记得这铺子是康家二房所有,你拦着他不许进门是何缘故?” 见糊弄不过去,康隆只好唉声叹气道,“大人有所不知,这铺子原先确是二房所有,但眼下二房已无人了。景明虽在二房长大,可他并未入族谱,这几年,这铺子也全靠着韵儿支撑,自韵儿出事后景明哀恸至今,好好的铺子被他管的日渐衰败,既是如此,我做为康家长房家主,不可能坐视不理不是?” 怕裴晏发难,他从怀中掏出张公文,“您看,这是草民前两日去衙门办的文书,这铺子按章程入大房名下,与他康景明无关的……” 裴晏看康景明,康景明苦涩道:“若非你们逼姐姐履亲,她也不会为那新娘屠夫所害,这本是姐姐的嫁妆铺子,店内还有她颇多遗物,如今她尚未入土为安,你便这般占了,你可想过逝者为大?” 康隆不忿道:“韵儿已出事四个月,我等四个月已仁至义尽了,那亲事是一早定好的,与我何干?你如今什么都能怨怪,是恨不得我们给韵儿陪葬才好!这铺子确是她嫁妆,但她如今人没了,婚事也不了了之,难道我任你败坏祖业不成?” 康景明面色愈发难看,落在身侧的手也紧攥起来。 康隆又道:“你那宅子按理我也该收回的,但看在韵儿面子上,我与你留一线余地,往后你做什么都好,但别来沾康家的祖业,你也不看看这几个月阁中生意成什么样子,只怕连浮香斋三日的进账都比不过!” 他越说越气,又想着裴晏在此,忙轻咳一声道:“至于什么遗物,你拿便是……大人明鉴,小人一切章程皆合规合度,绝不是欺负人。” 裴晏接手案子时见过所有受害者家属,也知康家二房这位公子的私生子出身,他无权断其家务事,先道:“康韵的案子衙门要重新核查,正好你们都在,准备问证吧。” 康隆微讶,“怎么好端端又要核问?” 随行的卢卓上前来,“康老爷答问便是,康公子,你也配合一下,进店中回话吧。” 康隆不敢忤逆,忙不迭道:“大人也请入店中说话吧,这位夫人也请——” 长街上人来人往,的确多有不便,裴晏踱步入门,方璇带着姜离二人跟上,入了堂中,编辑店内阔达,柜阁林立,胭脂水粉、香膏首饰看得人眼花缭乱。 康隆想起姜离所以,吩咐伙计,“还不好好伺候夫人和小姐?” 伙计忙上前,“夫人,小姐,请这边看……” 卢卓在东侧问案,伙计有意带方璇二人看西侧柜台上的胭脂,但这时,站在大堂正中的裴晏忽然开口道:“薛姑娘,请借一步说话。” 姜离有些意外,方璇和简思勤也面露诧异,很快方璇道:“去吧阿泠,我去看看香粉。” 姜离不太情愿地转身回来,“大人有何见教?” 裴晏目光扫过她的手,语声微低道:“薛姑娘受着伤,却有心思来买胭脂,还恰好来了凝香阁,如果姑娘是想帮付姑娘调查真凶,在义庄时,为何不问我?” 他语气温润,目光却有些莫测,姜离一怔道:“大人误会了……” 裴晏目色不改,似将她看透,“姑娘对此案用心,无论是为了付姑娘,还是为了早间那五位受害者,姑娘问,我自不会瞒,但可惜,姑娘似乎不够信我。” 姜离欲言又止,裴晏道:“此案自六月起,至今已有五月,五位受害者的人际交往、喜好生平及遇害经过尤其繁杂,现如今大理寺关乎此案的公文都足有数十册,若姑娘想只凭自己探查线索实在不易。” 姜离心底涌起一股难言的古怪,“查命案是大理寺甚为紧要的公务,而大人与我只有两面之缘,我问什么大人便不瞒什么,大人何以信我?” 裴晏坦然道:“姑娘救了第六位受害者的性命,验伤在前验尸在后,凭这些,没有理由不信姑娘。” 姜离深深看他一眼,还是道:“可惜我是医家,我也没有大人想的那般关心命案,多谢大人好意了。” 她说完转身而走,回到方璇身边时,她正挑了一套时兴的芍药香粉,她堂堂刺史夫人,自不会真让姜离孝敬,给姜离也挑了两套方才了兴。今日雪虽停了,却是个阴天,再加上冬日天黑的早,三人便与裴晏告别离了凝香阁。 上了马车,简思勤忙问:“妹妹,适才裴少卿与你说什么了?” 姜离平静道:“问付姑娘的病情罢了。” 马车辚辚而动,往简府所在的通义坊去,此时天色将晚,道旁鳞次栉比的酒肆茶楼皆亮起灯笼,一片灯火荧煌间,简思勤指着窗外道:“妹妹快看——” 姜离探身望去,下一刻,她清凌凌的眼瞳狠狠一颤。 简思勤未察,只问:“妹妹可听过‘登仙醉慕庄生蝶,谁梦极乐在长安’的诗文吗?就是写这登仙极乐楼的,这楼是广陵苏氏的产业,五年前着过一场大火,今岁开春才重建起来,如今才半年,又成了长安城夜夜笙歌的销金窟。” 姜离目之所及,一栋光彩夺目的楼阙正伫立在长街尽头,其主楼高五重,雕甍画拱,朱栏彩槛,曲尺朵楼廊桥相连,若飞虹凌空,彩旗绣旌金翠相招,似梦幻琼楼,再加上悠扬的丝竹箫鼓之声,确是人间极乐地,姜离眯着眸子,心腔发紧,周身肌肤也似燎起一阵灼痛,她放下帘络,气息僵滞地坐了回来。 简思勤道:“这里虽是风月地,可赏之乐却颇多,许多闺阁女子常常扮作男儿来此消遣,等你哪日有了兴致,表哥带你去见识见识。” 姜离扯出一丝笑,“好,多谢表哥。” …… 简家的宅邸精巧阔达,亭台幽然,园景写意,方璇更为姜离备下一处华美锦绣的闺房以让她随时来小住,刚看完闺房,简伯承下值归来。 简伯承年过四十,气质儒雅随和,几日未见外甥女,自又是一番嘘寒问暖,待用晚膳时,他也提起那新娘屠夫的案子,为钱甘棠万分惋惜。 听简思勤说起裴晏调查此案,简伯承叹道:“那孩子也是不易,当年他父亲去世之时他才五岁,老国公身体又不好,不知多少人说裴国公府后继无人,后来他却青出于蓝了,今日我和工部的冯大人闲聊,还听说四年前他想去工部和刑部,却都被陛下否了,这么几年历练完了,却去了大理寺,倒叫人意外……” 姜离听着此言,一时恍惚起来。 裴晏的父亲裴溯是景德十二年的状元郎,后入吏部为官,短短三年便升任吏部侍郎,同年他与早有婚约的高阳郡主成亲,次年得子裴晏,裴晏的“晏”字是海晏河清的“晏”,正是裴溯忠君爱民之夙愿,后来景德帝有心让他外任历练,却不想他于任上遇到时疫,在赈灾时染疫而亡,终年二十八岁…… 回薛府的马车上,姜离又想起裴晏下午所言。 裴晏并未说错,若真想要尽快查清谋害付云慈的凶手,只能借助官府之力,可按裴晏周全谨慎的性子,凭何会不顾章程信任一个与他相识两日之人? 姜离想不通,心底亦不安,待回薛府,想着整日未面见薛琦,便先往主院请安,她人虽是冒名,礼数却不出错,到了主院,薛沁与姚氏也在。 见怀夕抱着凝香阁的香盒,薛沁道:“长姐怎在买凝香阁的东西?这半年凝香阁已没落,如今时兴浮香斋的胭脂香膏,不过最紧俏的几样难买。” 姜离下午已听过浮香斋的大名,无所谓道:“能用便好。” 薛沁微微一笑不再多言,薛琦看向她的手,“说你受了伤,怎么看病还伤了自己?太子妃过几日或会宣召,你速速养好伤,莫失了礼数,后日去公主府赴宴,你好好跟着沁儿,既回了长安,还是要有世家贵女的样子,我看你姿仪甚好无需教,但高门贵胄的规矩你多有不知,届时让沁儿照拂你。” 姜离恭声应是,薛琦满意地让她歇下。 …… 翌日清晨,阴沉数日的天穹终于放晴,姜离的马车停在寿安伯府门前时,初升的暖阳将覆雪的屋檐映出一片晶莹明光。 门房小厮待她敬重又热络,一路将她请进了付云慈的院落,翠嬷嬷得了信儿站在门口候着,待进了屋子,柳氏亦从后厢迎了出来,“劳烦薛姑娘一大早过来,昨夜阿慈终于睡好了些,这会儿刚用过汤药,正盼着你来呢。” 姜离闻言心弦微松,待入内室,便见付云慈和衣靠在床头,面色果真红润许多。 她落座床边,挽袖问脉,不多时含笑道:“脉象平稳多了,今日方子不改,两日之后再换,伤处的方子我要再加一味鸡血藤,三钱研末外敷。” 翠嬷嬷听命自去备药,付云慈这时看着面容疲惫的柳氏道:“母亲,您去歇会儿吧,我想和薛姑娘说说话。” 柳氏笑吟吟应好,待她离去,付云慈又屏退丹枫二人,“薛姑娘,昨日阿珩回来,说你们去义庄验看了其他几人的遗体,你的想法是她们遇害时未遭施暴?” 提起此事付云慈还有些后怕,下意识缩着肩膀,姜离肃容点头,“正是,我也觉十分奇怪,按理凶手为同一人,不可能区别相待。” 付云慈瑟然道:“莫非不是同一人?” 姜离摇头,“但凶器、迷药、颈伤,及掳人之法都颇为相似,这其中的细节也只有官府清楚,坊间流传甚少,我还听说了另外三位姑娘的失踪经过,也是青天白日和婢女走散后不见了踪影,其中一位姑娘在相国寺无缘无故往后山去,与你那日十分相似。” 付云慈面色惴惴,“与我那日相似……可惜我那时只顾着逃命,记不清太多细节,如今想来脑中也尽是混乱。” 姜离安抚道:“你化险为夷比什么都紧要。” 付云慈叹着气看向窗外,“也不知裴少卿查的如何了,云珩今日一早就去了大理寺,若有何消息,他待会儿能带回来,但就怕不好查,前面五位姑娘受害都未能抓住人,我此番也不勘大用……” 听得此言,姜离也不急告辞,付云慈正想与她好好说说私话,便道:“姑娘与我想的大不一样,听闻你三岁被拐,还是被拐去了徐州偏远之地,可如今看你,竟无半分乡野江湖之气,倒像是长安城长大的一样。” 姜离面不改色道:“我养父母故去的早,临终之前将我托付给了师父,我师父是江湖名门之后,除了教我医术亦教我诗书礼仪。” 付云慈听得认真,又问她在徐州如何长大,姜离心底苦笑,一边编些小事应付,一边又不住地看着外间,如此熬了两刻钟,终于听到了付云珩之声。 “阿姐,我回来了……” 付云珩大步入内室,对姜离点了点头后道:“鹤臣哥哥也来了,查到了些徐大哥的消息。” 付云慈衣饰齐整,立刻道:“快请。” 裴晏进门看到姜离,面上并无意外,他开门见山道:“付姑娘,谣言之事尚未定论,但徐令则此前的嫌疑已查清。” 付云慈紧张地攥着袖口,裴晏道:“昨日查了前几次案发之时徐令则的下落,发现他在第一位死者、第二位死者和第四位死者出事时都不在长安城内,彼时巡防营在城外大营练兵,他跟着他父亲出城三日未归,人证颇多,即便夜半潜回长安,也和案发的时间对不上。” 付云慈长长的松了口气,“那便是说,他不可能是新娘屠夫?” 裴晏颔首,“不错,除此之外,我们还查到你遇袭的那日,他一直在巡防营未曾离开,此番我们查问了多人,不会出错。” 付云慈又惊又喜,“意思是我那日听到的人也不可能是他?” 裴晏再度点头,付云慈这时又冷静了些,“可……可我肯定不曾听错,若不是他那会是谁?我分明还看到了一个紫衣女子,总不能有人的声音与他一模一样吧。” 裴晏道:“若未猜错,应是有人故意模仿他的声音。” 付云慈震惊无比,“模仿?能模仿的一模一样吗?那女子又是谁?” 姜离沉思道:“或许模仿他声音的本就是那女子。” 她看向裴晏,“我听闻第五位受害者钱甘棠是在给她母亲祈福之时失踪,当时婢女分明看到她离开了佛殿才跟了上去,可出了寺门,却并不见钱姑娘的人影,假如当日她看到的人根本就不是钱姑娘,这一切岂非有了解释?” 付云珩道:“那凶手到底是男子还是女子?若是女子,劫持姐姐的人却是男子,若是男子,如何能与钱姑娘打扮的一模一样?此人会易装,还会变声?这很不容易,什么样的人会这些?” 姜离眼珠微转,“戏伶会,演杂戏的伎人也可能会,凶手或许学过此种技能,更有甚者,或许就是某个杂戏班子上的人,此人有机会接触受害者及其相熟之人,前面那几位受害者被轻易掳走,极可能也是被此法诱骗。” 裴晏显然已想到这些,点头道:“我已吩咐卢卓调查与受害者几府接触过的戏伶班子及杂耍伎人,看是否能找到线索。” 付云慈呐呐应好,还未全然反应过来,付云珩上前道:“阿姐,这一下你可以彻底放心了,徐大哥到底是与咱们一起长大的,不是连环杀人犯,也没有辜负你,你开怀些,好好养伤,等下月初一还要穿嫁衣呢。” 付云慈深吸口气道:“竟是我错怪他了……” 付云珩忙道:“是凶手用的法子太过狡猾,鹤臣哥哥查的仔细,说这两月徐大哥除了在巡防营当差,便是在为下月婚典忙碌,前几日在荣宝堂定了好些首饰,还用一株东海血珊瑚打了整套头面,你最喜欢珊瑚了,他还专门命人用紫檀木打了八开的山水屏风,也是你喜欢的。” 付云慈露出丝舒心笑意,“幸而没有告诉父亲母亲,免了一场风波。” 裴晏这时道:“付姑娘如今病况初安,可能记起那夜更多线索?” 付云慈面色一僵,“我……” 她紧张地蜷起肩背,姜离正想出言安抚,付云慈却忽然惊恐地抬眸看她,一瞬后,又看向付云珩,如此来回三次,她悚然道:“我好像真想起一处古怪,那夜我拼命跑回来时,某一刻,我似乎感觉身后有两个人在追我……” 10 红痕 “倘若凶手有两人,其中有一男子确定无疑,那另外一人可能是男子,也可能是女子,二人次次合作犯案,但不管是男是女,为何此前几位受害者未受侵犯,阿慈所遇嫌犯却起了邪念……” 回薛府的马车上,姜离还在盘算付云慈的案子。 怀夕皱着小脸道:“会不会有一人是主犯,另一人是从犯,那主犯怕留下痕迹并无狎心,但那从犯却是见色起意之辈?” 姜离道:“倘若是第一二次或有可能,没道理已合作五次,却在第六次改变策略,杀人分尸非一般恶行,若真有从犯主犯,那从犯应十分清楚主犯意志才是。” 怀夕脑袋乱作一片,“那奴婢真想不出别的可能了。” 姜离眯起眸子道:“眼下这案子未有大进展,除了凶手狡猾、尸体遗留线索太少之外,我总觉的是因为没有找到凶手全部动机……” 怀夕不解道:“全部动机?” 姜离幽幽道:“清楚动机才能确定凶手指向,否则无异于大海捞针,怀夕,假若你分外憎恨的仇敌落在你手里,你恨到动了杀心,你会如何?” 怀夕眉头一竖,“那奴婢就算要杀,也不会痛痛快快杀……” 话未说完,怀夕骤然明白过来,“姑娘的意思是,这案子的凶手费尽周折掳人杀人,看似对待嫁的新娘有极大恨意,可凶手了断性命却痛快,除分尸并无多余泄恨之行……但万一此人心理扭曲,就只喜欢分尸呢?” 姜离点头,“那便算说得过去。” 怀夕说的有些后怕,“您有此疑问,何不与付世子和裴大人说说?” 姜离靠着车璧养神,“他应能想到。” 怀夕欲言又止,但见姜离闭上了眸子,到底没多问什么。 再回薛府已是午后,姜离刚回盈月楼,吉祥和如意齐齐迎了上来,吉祥道:“大小姐怎么一点儿都不急,三小姐那边一大早就开始试衣裳了。” 姜离解下斗篷不明所以,“试什么衣裳?” 吉祥愕然道:“明日要去公主府赴宴呀,要头一天便准备好穿的用的,三小姐连梳什么发髻,配什么玉佩首饰都要仔细计较呢。” 姜离失笑,“何至如此,我寻常装扮便可。” 吉祥和如意对视一眼,如意道:“姑娘有所不知,庆阳公主素爱饮宴,明日或许会请不少世家子弟,说不定德王殿下也来……” 景德帝在位三十九载,膝下只有三子三女,长女宁阳公主早年病逝后,如今还剩下太子李霂,肃王李昀,庆阳公主李莹,宜阳公主李蕙,这四位年过三旬早行婚嫁,唯独德王李尧是景德帝壮年所得,今岁二十一,正到该议亲的年纪。 见姜离面不改色,吉祥坚持不懈道:“奴婢听说三小姐为了赴宴,新衣裳新首饰自不必说,她还服用内调的汤药,养肤的香膏也早晚涂遍全身,养发的头油也要用数次,连指甲上的丹蔻都要寻长安最特别的,您明日和三小姐同去,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她将您比下去不是?” 姜离听得莞尔,“公主府有百花争奇斗艳,我做赏花人便可,至于三妹妹,她悦人悦己都随她去吧,不比时时与她做比。” 姜离说完往楼上行去,怀夕笑吟吟看着二人,“姑娘生性淡泊,两位姐姐的好意姑娘心领了。” …… 庆阳公主的莳花宴定在午时,翌日用过早膳,姜离便往前院来,她今日披月白曲水兰纹斗篷,内着丁香色十样锦妆花褙子,配蜜合竹纹褶裙,纤细笔挺的背脊柔韧清婉,似不畏凌寒的君子兰枝。 与她的素雅相比,一袭银红梅花斗篷的薛沁就要娇艳的多,她着松青宝花葡萄纹通袖绮衣,下着一腰罩浅绛纱幔的蒲陶石榴缬纹红裙,再加上如云高髻,琳琅环佩,愈发衬的她雪肤花貌,娉婷高华。 上了马车,薛沁忍不住道:“长姐也太素了些。” 姜离由衷道:“妹妹风姿动人便可。” 薛沁只觉姜离在暗讽她盛装太过,当下一噎,又下颌一扬懒得与姜离多言。 庆阳公主府坐落在含光门外的太平坊中,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公主府外,姜离利落跳下马车,薛沁落后一步,姿仪万方地婀娜而出。 府门处早有侍从等候,引着二人绕过影壁往公主府深处行去。 太平坊近邻皇城,寸土寸金,庆阳公主府却阔达森宏,雕楼画栋,今日雪霁天晴,慵懒的金辉洒在一片银装素裹的楼台之间,宛如踏入琉璃世界,待绕过一座遍植矮松的假山后,眼前景致又猝然一变,冰雪尽数消融,一片葳蕤花木间曲水淙淙,大理石铺就的廊道尽头,一座飞檐碧瓦的水榭正伫立在烟气缭绕的湖畔,竟是往湖中引了热泉。 “启禀公主殿下,薛中丞府上的两位小姐到了。” 内侍在水榭外禀告,里头欢笑声一滞,只听一道令人如沐春风的和悦声音道:“快让她们进来——” 内侍抬手做请,薛沁先一步往珠帘四垂的正门走去,姜离不置可否地跟在她身后,眼风一瞟,却见不远处的湖心亭里有几道人影闪动。 尚未看清是谁,她已入了水榭,便见厅内主位坐着位姿容曼妙的明艳妇人,五个锦衣玉着的年轻姑娘正围在她近前,见她们进门,众人齐齐看了过来。 “给公主殿下请安——” “拜见公主殿下——” 二人先后行礼,庆阳公主笑道:“快免礼,许久未见沁儿了……” 薛沁莞然起身,正要接话,庆阳公主又道:“快,让本宫看看薛家大小姐是何模样,来,到本宫跟前来——” 姜离施然上前,庆阳公主李莹含笑打量她,李莹生得鹅蛋脸,细柳眉,眼似皎月,面若芙蓉,今日着一袭水红织金牡丹遍地纹罗裙,妆容浓丽,妩媚天成,分明三十又二的年岁,一眼看去却仿佛正值花信年华。 她朝姜离伸手,“好貌美的姑娘,快告诉本宫,用什么灵药才能有你这般冰雪姿容?” 李莹在几位皇子公主间排行第四,生母是百济公主,自幼受宠,亦养出了一副骄纵性情,后来对永安伯世子宁烁一见倾心,一番惊天动地的示爱后终于如愿,成婚十年,二人和美如初,唯一的遗憾便是李莹身患隐疾未得一儿半女。 姜离敛着笑意道:“殿下国色天香,臣女因病来的面色,实在不敢当您夸赞。” 姜离肤色较常人苍白,乍看之下确是冰肌玉骨,李莹握着她的手微讶道:“你可是江湖圣手,难道还有你治不好的病吗?” 姜离语声微涩道:“臣女少时患过心疾,如今不再复发已是万幸。” 李莹不禁叹道:“不错,医者难自医也是有的,来,她们几个与你同龄,你只怕还不认得,广宁伯府的二小姐郭淑妤,安远侯府的三姑娘孟湘,庆安伯府的四姑娘余妙芙,淮阳郡王府的大小姐李幼仪,这位是越国公府上的三小姐楚岚。” 五人依次上来见礼,皆是皇亲勋爵人家的小姐,姜离从前与几人多有照面,交情却不深,此刻只做初次见面一一还礼,正说着话,窗外传来一阵琴箫合奏,一道吟唱声也随之响了起来…… “秋鸿折单…复难双……” “痴人…痴怨恨迷狂1……” 薛沁微讶道:“殿下今日请了戏班子?” 李莹笑着摆手,“来人,把窗户打开——” 侍从上前将临湖的窗扇尽开,众人抬目望去,便见不远处的湖心亭内正站着四道锦衣华服的身影,一银衫公子弄箫,一紫衣公子抚琴,还有一白衣公子在书案后作画,而所有人都看着亭台正中那个咿呀做唱的俊逸男子。 此人着靛青万字团花纹蜀锦大衫,腰配银鱼袋,发簪白玉冠,高鼻深目,倜傥风流,随着吟唱,挺瘦的身形有节律的轻晃,手中玉笛亦随之轻旋慢挽,唱至动情处,上扬的瑞凤眼尾眯起,竟比外头的伶人更生姿传情。 “是小郡王!”薛沁惊呼一声,见姜离望着湖心亭怔不能言,她又介绍道:“长姐,这位是江陵小郡王李策。” 江陵小郡王李策,表字寄舟,其人少时纨绔,喜骑射弓马、金玉珠翠,还专门学过杂艺曲律,后来又对建筑木工与园艺匠作生了兴致。 这些烧钱的喜好掏空了半个江陵郡王府的家底,但玩物丧志几年后,李策还真玩出了点名堂,他一善雕刻,可在桃核大小的羊脂玉上雕江南八景,二擅木工建造,宫里太液池畔的观云楼便是他三年前设计督建。 他父母故去的早,景德帝待他素来宽厚,早年还忧心他不知进取,眼见他玩出了一技之长,立刻将他放去了将作监习以致用,姜离去岁便知他升任从四品将作少监,如今正参与修建明岁为景德帝庆六十寿辰的万寿宝塔。 姜离出神地看李策片刻,目光一转,看向他身边弄萧的义阳郡王世子李同尘,他着玉冠银衫,通身金玉配饰,还是那副将“矜贵”二字写在脸上的招摇模样。 “好了,人齐了,咱们也该赏花了。” 李莹款款起身,带着众人出水榭,又往湖心亭的曲桥走去,亭中几人看见动静望过来,李策的吟唱也一断,他遥遥看来,待看到人群中陌生的姜离时目光微微一顿,但很快,他整个人都被作画的白衣男子掰了回去。 白衣男子双手定住他背脊,又抬手在他腰间手臂处游移比划,远远看去,像要为他量体裁衣,可两人离得尽,又有些莫名的狎昵暧昧。 再走近些,姜离才听那白衣男子念叨不停—— “……你今日长衫掩了身形,我摸不准你到底如何动作,画出来的人像写意风雅,总缺了点儿劲道……” 李莹边笑边摇头,“这个卢羡作画成痴了。” 她扬声道:“好了卢羡,本宫的青山卧雪可等不及你的画儿了。” 听见“卢羡”二字,姜离心头微微一跳,卢羡正是第三位受害者郑冉的未婚夫,倒未想到此人也在。 公主已发了话,卢羡却迟疑一瞬,“那公主殿下与其他人自去赏花吧,在下是一定要把这幅画画完的……” 他说完又回到书案后,竟真是画痴了一般。 李策见怪不怪,这时握着玉笛挽了个花儿,含笑道:“鼎鼎大名的薛氏大小姐,竟与传言无二。” 李同尘也笑吟吟上前,“薛姑娘有礼了,我们都听过你的名声,若哪日有求于姑娘,还请姑娘一定要施以援手……” 李莹哭笑不得,“谁不想无病无灾的,你怎还自己咒自己,薛姑娘可不会提前应你,走吧薛姑娘,不必理会他们……” 姜离莞尔应是,跟在李莹身后,沿曲桥往对岸去,湖岸上灰瓦白墙的合围连廊内坐落着三座高矮错落的楼台,正是今日赏花之地。 刚踏入连廊,众人便觉暖意一盛,而目之所及的花架上尽是紫藤、木槿、盆养辛夷等不该开在冬日的咤紫嫣红,若非姑娘们都穿了斗篷,倒叫人以为是冬尽春来。 “驸马出城冬猎,本宫实在无趣,恰好这两日别苑的青山卧雪养出来了,便起了邀人赏花的心思……” 李莹慢行在前,带着众人走上建于高台的第一栋小楼,刚一进门,李同尘便生出一道惊呼,只见满屋皆是馥郁浮香的雪色花株,花瓣繁叠,雌蕊上绿下白,衬得花朵纯白如雪,正合“青山卧雪”之名。 李策优哉游哉道:“看来公主殿下在落霞山上的别院建的极好,这样难培育的芍药也养了出来。” 李同尘也道:“听闻此花本是北面飞霜关外之物,那里常年冰天雪地,却有一处青崖山峰高林密,是古越国后裔族地,后来他们归顺大周,这花才入了关,因极难培育,从前只有陛下宫中才可见。” 李莹也心满意足道:“不枉本宫多年执念。” 姜离当年在长安时,便知李莹尤爱此花,时隔五年,她到底将花养了出来,正想着,李莹指了指楼上,“上面还有别的,跟本宫来。” 她带着众人沿楼梯而上,便见楼上亦是阔达,每处花房所养皆是不同,月季、海棠、小木槿、杜鹃在二楼争奇斗艳,三楼整层皆尽是兰花,墨兰、建兰,石斛兰、莲瓣兰,数十名贵品种看得众人目不暇接。 姜离赏的津津有味,同来的薛沁却有些意兴阑珊,她不时看向湖心亭方向,像在期待什么人到来,这时李莹道:“来本宫这里赏花的,都不会空手而归,你们各自择一盆临走时带回去,哦当然,除了本宫的青山卧雪。” 青山卧雪千金难求,众人自不敢讨要,而除了青山卧雪,其他品种也是外头难得一见之物,于是三三两两散开,去寻自己最心仪之花,姜离在三楼看了一圈,又往楼下行去,她下到一楼也不做停留,直奔外头花架上的盆养辛夷而去。 “薛姑娘不愧号辛夷圣手……” 姜离还未步下台阶便听见身后响起一道清凌之声,她转过身,只见一位身披藕荷色百花戏蝶纹斗篷的年轻姑娘跟了出来,她身量清瘦,五官明秀,正是适才见过礼的广宁伯府二小姐郭淑妤。 郭淑妤接着道:“楼中名品不知凡几,薛姑娘却钟爱辛夷。” 姜离也一笑,“我不懂花,名贵的拿回去也养不了几日,倒是白费了公主一番好意,郭姑娘跟我下来可是有何事?” 郭淑妤缓步走来她身边,面带迟疑道:“其实我一早便想去府上拜访,但奈何我们府上与薛氏并无交情,我只怕贸然登门让姑娘为难。” 姜离打量她片刻,“郭姑娘身体不适?” 郭淑妤苦笑道:“不瞒姑娘说,我的确有一事——” 姜离耐性极好地看着郭淑妤,可还没等郭淑妤说完,她耳畔忽然听到了一道极轻微的“咔嚓”声,几乎是同时,郭淑妤也福至心灵地朝她头顶看去,这一看,郭淑妤面色大变,想也不想便朝姜离扑了过来—— 此时二人尚站在檐下石阶上,郭淑妤这一扑姜离全无防备,整个人都随她之力栽倒下去,也是在倒下瞬间,她扫到两团黑影从天而降——“啪”的一声巨响,是两盆半人高的兰花重重砸了下来。 “怎么回事?!” “薛姑娘出事了——” “淑妤——” 楼上有人自窗口看下来,忙不迭一阵呼喊,待众人急奔下来,便见台阶之下,郭淑妤与姜离都摔在地上,姜离虽是背着地,但她并未受重伤,反倒是郭淑妤慌乱之下以手撑地,手腕狠折一下,顷刻间便肿痛起来。 李莹看着满地狼藉的碎瓷和花土大怒,“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花盆会掉下来,来人,上去看看——” 突生的变故令人心惊,李同尘心有余悸道:“这兰花连盆带土少说几十斤,若真砸到薛姑娘和郭姑娘,那必得血溅当场。” 姜离摔了一身的花泥,正捧着郭淑妤的手腕检查,稍一动作,郭淑妤便痛得倒吸凉气,很快,她满面凝重道:“应是伤了骨头,公主殿下——” 李莹立刻道:“快,送她们回水榭。” 众人赏花并未带侍婢,李莹身边的婢女先将郭淑妤扶了起来,姜离起身动了动钝痛的左肩,连忙跟了上去,走过曲桥,等候在外的怀夕等人惊慌迎了上来。 待进了阁中,姜离请求道:“公主殿下,我需要川乌、草乌、川芎、伸筋草、透骨草、桃仁、红花、细辛这几味药各三钱,研磨城粉后与蓖麻油一同送来。” 李莹点头答应,“府中不缺药材,很快便可备好。” 姜离又道:“怀夕,针囊。” 今日赴宴虽未带医箱,针囊怀夕却揣在身上,此刻变戏法一般从袖中掏出,姜离立刻在郭淑妤右手手腕施针。 这时李策与李同尘几人后一步回来,李策道:“公主,我们和府中花匠上去看过,是三楼露台晾晒兰花的木架年久失修断了。” 郭淑妤疼的满头大汗,其他几位姑娘也吓得不轻,孟湘和楚岚紧张地挨着彼此,薛沁也紧紧绞着帕子,余妙芙更是吓得面色发白,随身的侍婢见她不适,忙从袖中掏出一粒药丸给她服下,余妙芙又从怀中拿出自己的香囊轻嗅,似乎香囊可抚平惊悸。 姜离见状道:“余姑娘可还好?可要我帮你看看?” 余妙芙苦笑一下摇头,她边侍婢道:“我们姑娘患过喘症,但已经大好了,您不必担心。” 姜离迟疑一瞬,又看向郭淑妤,“郭姑娘?痛感可轻了?” 郭淑妤点了点头,姜离叹道:“你是为了救我。” 听闻此言,郭淑妤连忙摇头,“哪里的话,我也是为了救自己,薛姑娘千万莫要自责……” 李策在旁道:“郭姑娘说的不错,那两盆兰花确会砸到你们二人。” 李莹抚了抚额,“这可真是,花楼几年没出过岔子,今日差点闯出祸事来,淑妤,你可还好?” 郭淑妤点头,“殿下不必担心,小伤罢了,有薛姑娘在不算什么。” 姜离又细细检查一番,“骨头未断,挫伤却是肯定,少说要养半个月,今夜回去多半会肿痛,稍后按我的方子为你敷药,我再拟一方你回府后内服。” 郭淑妤自是应好,没多时药粉送来,姜离取针上药,待包扎好后又新写一副药方交给郭淑妤的侍婢,这时她又道:“郭姑娘适才要说的是何事?” 郭淑妤眼神轻闪一下,“也没什么。” 姜离自然不信,郭淑妤却不打算多留,她起身道:“给殿下惹了烦忧,我便先告辞了,回去将养几日便可无碍,殿下不必担心。” 出了这等意外,余下几位姑娘自都无心行宴赏花,见李莹也受了惊,便纷纷提了告辞,众人一路将郭淑妤送上马车。 目送郭淑妤离去后,姜离又与几位姑娘作别,旁人还算好,余妙芙脸色仍是发白,尤其在一对珊瑚耳珰的映衬下,愈发显得她面无血色,眼见她急着回府,姜离也未再问,擦身而过的瞬间,一丝淡淡的苦味儿从她香囊飘了出来。 姜离鼻息微动,也匆匆上了薛氏的马车。 马车走动起来时,薛沁看着自己一袭盛装气不打一处来,“今日这莳花宴怎么这般奇怪,人少不说,公主一见你便热络极了,倒像为你安排的一样,还掉下花盆来……” 花盆的意外实在凶险,薛沁到底没再抱怨下去,待回薛府,二人分道而行,姜离自顾回了盈月楼,刚入院门,候着的吉祥二人一眼就看到她衣裙上尚有泥渍,二人吓了一跳,听怀夕解释方才知莳花宴出了意外。 得知姜离人未受伤,二人微微放了心,可替姜离更衣时,吉祥忽然轻叫了一声,“姑娘脖颈上怎么弄得?” 姜离只觉肩膀钝痛,却不知脖颈怎么了,侧身对着铜镜一看,便见右边颈侧不知怎么多了道红印,在她苍白的肌肤上尤其明显。 姜离想了想,“许是郭姑娘扑过来时不小心划的。” 吉祥一边取新的衣衫一边道:“那姑娘得快些拿药消了,免得出了府让人误会,这里的红痕任是谁看到都要想偏的……” 姜离听着此言,脑海里不知怎么想到了今日卢羡为李策作画时的情形,她解着衣扣的手一顿,惊疑道:“难道是她想偏了……” 11 掏心 “小姐,薛姑娘来了——” 天色刚刚大亮,姜离披着斗篷快步入了付云慈的闺房。 付云慈醒来不久,惊讶道:“怎么这么早?” 姜离眉眼凝重道:“昨日我想到了一处古怪,想了一夜,越想越有可能,今晨等不及来问问你……” 付云慈一听便知是和案子有关,便对丹枫道:“你们都退下。” 待丹枫几人离去,姜离面色沉沉地侧了侧身,又将自己颈侧的乌发撩起,“你看——” 付云慈不明所以,可目光一转,立刻在她颈侧看到了一抹红痕,她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姜离道:“是不是令你误会了?” 付云慈犹豫着道,“因一看便是人为……” 姜离颔首,“这便是今日我来找你之事,前日去义庄验尸,我没有发现其他几位姑娘被侵犯的确凿证据,但你受了欺负却是真,这两日我怎么也想不明白,直到昨天我去庆阳公主府赴宴……” “那时我远远看到卢羡和江陵小郡王站在一处,小郡王被他定住身形,卢羡的手还在小郡王身上比划游移,光天化日之下二人离得近,场面便有些古怪。” 付云慈眉头拧起,“你莫非以为……” 姜离失笑,“我自未想的太偏,但的确怪异,可等我走得近了,才发现卢羡只是在作画罢了,因江陵小郡王穿了一袭格外宽大的衣袍,令他想不出小郡王到底在做何动作,便画不出那份力劲,他情急之下才上手在小郡王身上比划。” 付云慈哭笑不得,“这便说得通了,但是……这和案子有何关系?” 考虑到接下来所言会令付云慈不适,姜离目光严肃了些,“而我脖颈上的红痕,也是因为昨日一点儿意外,但在旁人看到只怕会生出遐思,于是我昨日一直在想,你在马车里以为自己被轻薄,会否也只是误会?” 付云慈表情僵硬几分,“这……这怎能是一回事?你作为旁观者会误会卢羡与小郡王,可小郡王一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你也知道自己的伤痕来自何处,就好比我,我当时虽然刚刚醒来,但我听得见凶手的呼吸,也感受得到他的动作——” 说至此,付云慈喉头微哽,有些难堪地道:“更别说,他还在我身上留下了痕迹,那些痕迹你也看到了,那总不会骗人。” 姜离歉然道:“我明白,我看到了,但……” 付云慈紧紧抿唇,“但还不够对吗?难道一定要被……才算凶手有施暴之意?” 姜离连忙摇头,“不,自然不是,我只是在想你是死里逃生才阻止了凶手,但那五位受害者未能逃脱,她们五人身上类似的痕迹有,但却只有寥寥几处,凶手没有惯常意义上的奸污犯之行,这实在万分奇怪。” 付云慈有些委屈,“我知道姑娘是好意,但我的感觉不会错,那一夜我什么都可以忘记,但被凌辱之痛绝无法释怀……” 姜离听得愧疚起来,“我明白,是我病急乱投医想差了,好了不提了,我今日要给你换方子,伸出手来给你请脉——” 付云慈本绷着面皮,这时却忽然轻嗤出声,姜离纳闷道:“笑什么?” 付云慈莞尔道:“病急乱投医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别有一番趣味,对了,庆阳公主请你过府,可让你帮忙看诊了?” 姜离摇头,“倒不曾——” 付云慈叹气,“公主殿下多年来无子无女,前几年热心求医,这两年似乎心冷了,未听说请新府医,但你如今刚回来,又盛名在外,她不可能不动心。” 姜离只做不知此事,“可知是何病?宫里的御医也没法子?” 付云慈幽幽一叹,“是何病不知,宫里的太医也都试过了,五年前公主殿下本有位调养身子的女医,期间还有过一个孩子,但未保得住,只可惜后来那位女医出了事,这几年也少有擅治妇人子嗣病的大夫了。” 付云慈说的正是虞清苓,这也是昨日怀夕带着针囊的缘故,但一场意外搅了局,姜离还真摸不准庆阳公主之意。 开新的方子时,墨梅从外快步而入,“小姐,虞姑娘送礼物来了。” 姜离笔尖一顿,便见墨梅抱着几个锦盒走了进来,又笑道:“您看,虞姑娘有心了,是一整套的胭脂水粉,还说是京城新嫁娘最为喜欢的。” 付云慈让墨梅走近,又一个个打开锦盒看,末了对姜离道:“是兵部侍郎虞大人府上的小姐虞梓桐,我与她交情极好,她前日便来探望过我一次,只可惜我那时精神不济,没能与她说上几句话,但她如今回了长安,比以前方便多了。” 姜离目光落在宣纸上,思绪却飘回了十三年前。 她被虞清苓和魏阶带回长安第一日,便在广安伯府见到了魏旸和虞氏兄妹。 魏旸为虞清苓独子,年长她三岁,幼时一场重病伤了脑袋,神智时好时坏,而虞氏兄妹母亲早逝,常被外出练兵的虞槐安送到堂姑姑府中小住,见她带了个年纪相仿的女徒弟回来,哥哥虞梓谦倒没什么,妹妹虞梓桐却闹了好几日脾气。 五年前魏氏获罪,虞槐安因替魏氏求情触怒天颜,被贬襄州,直到两年前襄州生民乱,虞槐安血战平乱立了大功,才得以回长安官复原职。 “浮香斋,这铺子近来名头真大……” 付云慈嘀咕一句,丹枫道:“可不是,听说老板是个夷族人,极会玩花样,不仅给每一种胭脂香膏取了缠绵悱恻之名,还到处宣扬他们的香膏作用非凡,什么用了便可留住情郎之心,用了便可花容月貌,传来传去竟真有人信了,且他们最好的几种胭脂香膏都是限量售卖,说物以稀为贵,如此一下就激起了大家的胜负之心,如今浮香斋的香膏已是非富即贵之象征,听说过几日他们还请不少达官贵胄品香,好生招摇。” 付云慈听得有趣,又细看香盒,“桃夭春信,兰之猗猗,果真都是诗情画意的名字,收起来吧,等婚典之时再用……薛姑娘在想什么?” 姜离闻言道:“丹枫适才说到了凝香阁,这案子第二位受害者便是凝香阁的大小姐,前日我还去凝香阁逛了逛,那铺子如今已经成康家大房的了。” 付云慈微讶,“那位康姑娘出事我知道,康家曾祖从前是宫里的匠作师父,管调香制宝的,后来出宫便行了商,到了上一代将家业传给了次子,可没想到那位二老爷和夫人故去的早,只留下个女儿与一个私生子,便是凝香阁的少东家。” 姜离道:“叫康景明……” 付云慈点头,“这姐弟二人相依为命,硬生生把铺子撑下来了,尤其那位康姑娘制香的手艺一绝,早前有她在,那浮香斋还难冒头,后来她出了事,大家便只认浮香斋了,不过我倒觉得浮香斋的东西太花哨了些。” 姜离听得唏嘘,起身将方子递来,“按此方一日三服,伤处的方子我也换了,这几日伤口绝不可沾水,谣言的事可有消息了?” 付云慈道:“云珩昨夜说裴少卿那里查到了当日事发之后,有人去过玉真观打听我走失之事,但还未查出那人是谁所派,必是先听说我走失之事,而后去探听细节好大做文章,我实在想不出何人如此恨我……” 姜离对此事也毫无头绪,只能寄希望于裴晏,安抚片刻后,姜离看了眼天色,“我今日还要去城东一趟,便不多留了,你还是以静养为要,衙门那边若有其他消息了,也来知会我一声。” 付云慈应好,又令丹枫相送,姜离出府上马车,直奔锦云绸缎庄而去。 今日是约定好去绸缎庄看绣样之日,方璇一番心意,姜离不愿轻慢,再加上案子未明,她仍想私下走访一二,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在绸缎庄门口停了下来。 此刻已近午时,雪霁天青,店门外又早早停了三五车马,姜离缓步入厅堂,前几日接待过的伙计一眼将她认了出来,“姑娘来了——” 姜离道明来意,伙计请她往二楼相候,等了半刻钟功夫,那日的胡师傅带着两块绣样进了屋子,“姑娘要的辛夷纹样,您先看看。” 姜离拿着绣样细看,便见走针平顺,配色柔匀,尺长见方的辛夷垂枝图栩栩如生,姜离看的满意,“师傅绣艺高超,想来门下弟子颇多。” 胡师傅长叹一声,“人老了眼睛不好,早不带徒弟了,再过一二年便回乡下养老了。” 姜离道:“那您在这铺子里,可还有别的得您真传的徒弟?” 胡师傅无奈道:“早年还有两个,如今都不在这里了,学出来的都喜欢自立门户,要说得真传,那还真只有大小姐一个,可惜女儿家终归要嫁人……” 姜离听出几分不满,“汪姑娘的亲事不差,怎看您像不够满意。” 胡师傅轻嗤一声,“是啊,商户女嫁入从六品官家,可不是不差?只是结了这亲便要自断手艺,这世道女子学个一技之长多么不易,她有天赋又肯下苦功,幼时便是摔了手也放不下针线,熬了十多年,眼看能独当一面了……如此也就罢了,还偏偏出了意外,早知道当初我替她定绣样,她也免了劫难……” 胡师傅语调冷硬,言辞间却尽是遗憾,姜离纳闷,“为何嫁人便要自断手艺?” 胡师傅哼道:“那冯家看不上手艺人,也绝不许自家儿媳成亲之后还抛头露面,这一点,在定亲的时候就说好了……” 姜离也听得唏嘘,“那汪姑娘出事了,冯家如何说?” 胡师傅一声冷笑,“早已退了亲了,如今只怕新儿媳都找好了……” 裴晏说过,这几位受害者定亲时日都不短,双方皆有情谊,但如今看来倒也不尽然,姜离还想多问些,可楼下来了新客,胡师傅忙不迭告了退,她见状只好下楼,又问那接待的伙计,“你们公子怎不在店中?” 伙计叹道:“这几月公子来得少,没他掌眼,我们连天云碧都产的少了。” 听着伙计所言,再想到府中婢女之词,姜离这才明白,原来汪乾此前说的生意不好做是此意,她心神一定,上马车回平康坊去。 回薛府时辰已经不早,姜离从箱笼之中寻了两本专研骨伤的医书来看,到黄昏时分,她又拟得两道新方,忙命人给郭淑妤送去,郭淑妤前日言行虽多有保留,但姜离为她所救,难免多有牵挂。 …… 翌日晨起,天上又细细碎碎飘起雪粒来,窗台檐下结着冷霜,寒意逼得人只想躲在屋内安闲,然而刚用过早膳,门房小厮快步跑进了院内—— “大小姐,寿安伯府来了人,说她们小姐请您过府。” 姜离一听,只以为付云慈的伤又出了岔子,连忙披上斗篷出门,到了门房,便见来的是个面生的小厮。 姜离问何事相请,小厮道:“大小姐只吩咐来请您,并未说事由。” 如此反倒让姜离松了口气,乘上马车出门,冒雪慢行小半个时辰后,稳稳到了寿安伯府,入府门径直往内苑去,待见到付云慈时,她正靠在迎枕上发怔。 姜离快步上前,“出了何事?” 付云慈示意丹枫几人退下,丹枫退出去前担忧道:“薛姑娘,小姐昨夜做了噩梦,今晨醒来后便有些不对劲,您陪小姐说说话,奴婢们适才都担心死了。” 姜离应好,等人走完了付云慈眉眼凝重道:“薛姑娘,你昨日说的或许是对的。” 姜离听得轻讶,“你是说——” 付云慈紧张地拢着锦被,“昨夜我做了噩梦,又梦到了那夜场景,梦里我极度害怕,可等醒来之后,那夜的记忆似乎更清晰了些,这时我想到你说的话,忽然回忆起那夜我将醒未醒之时的感觉……” “那时我已察觉胸前有一只手在动作,从意识朦胧到完全醒来,应有片刻功夫,此前我恐惧太过只记得醒来后的屈辱,可昨夜我前后一盘算,开始觉得不对劲,那凶手的手在我胸口游移是不错,可……可他似乎并非猥亵之意,因他自始至终停留在一处,也就是心口附近,他或掐或按的动作,也只在此处……” 付云慈轻轻覆上自己心口,忍着不适仔仔细细回忆,“他那动作,不像是起了邪念,倒像是在确认什么……” 姜离也覆上同一位置,“确认?确认什么?” 她用了些力道按住自己心口,但掌下除了心腔有力的跳动,再无别的意象,而在这时,她脑海中浮现出了那日义庄所见,前两位死者尸体腐烂见骨,后三位死者虽还有个人形,可这五人还有一条被所有人合理化的共同之处…… 姜离猝然起身,“竟是这样!” 付云慈惊疑不定,“是哪样?” 姜离心跳的极快,又竹筒倒豆一般道:“还没有十成十确定,我要立刻去义庄一趟,哦不,我应该先去找裴晏——” 话音未落,她抬步便走,等在外的怀夕只见她风一般疾行而出,也不知发生何事,只连忙跟了上来,“姑娘——” “快,我们去大理寺!” 姜离大步流星冲入漫天风雪中,然而刚走出院门,她脚步陡然一顿,不远处的廊道上,付云珩与裴晏竟然相携而来。 姜离瞳底大亮,立刻朝裴晏快步而去,裴晏远远的也看到了她,见她目光灼灼朝自己而来,他心弦竟有一瞬发紧。 “裴大人,我正要去大理寺找你!” 还未走近,姜离便高声开了口,裴晏随即也道:“正好我也要请姑娘帮忙。” 姜离无暇顾及找她帮什么忙,她走到裴晏跟前,快速道:“请大人立刻让仵作赶往义庄,我们也同去义庄验尸,我猜到凶手最大的动机了!凶手杀这些待嫁的新娘根本不是为了分尸泄恨,大人此前怀疑无错,分尸是为了掩盖动机,但凶手的动机不是施暴——” 裴晏目光一凛,姜离定定道:“凶手是为了掏她们的心!” 12 退婚 滴水成冰的停尸间内,大理寺仵作宋亦安面戴围巾、手着护套,正小心翼翼地将七八块结霜的尸块搬去角落火盆旁的木架上,这些尸块冻硬如石,正是死者郑冉、吴若涵、钱甘棠三人的胸腹部位。 宋亦安眉头拧成“川”字,守着尸块上的白霜渐渐消失,又瓮声瓮气道:“大人,只怕还要等小半个时辰才才能化冻完……” 随着尸块化冻,一股子极刺鼻的腐臭盈满整个偏厅,裴晏打开窗户,又看向一脸凝重的姜离,“姑娘还未说是如何想到这一点。” 姜离目光正落在木架尸块上,闻言看向裴晏道:“是前日去庆阳公主府上赴宴想到的,今日在伯府得了肯定,正好解释了其他几位受害者为何伤痕极少。” 裴晏目光微凝,“庆阳公主府——” 一旁的付云珩道:“是莳花宴?听说公主殿下最近养出了一种极其珍贵的芍药,还请了好些人去府上赏花,昨日我遇见义阳郡王世子,正听他提过。” 姜离点点头,并不打算详细解释,裴晏又看向宋亦安,“当初发现尸块时,尸表腐烂太过,内脏更是难辨何物,待确定死因和凶器后,内脏便再未细验,如今已隔数月,多半只能将希望落在后两位死者身上。” 凶手将尸块砍剁的极小,前三人又死在盛夏和初秋,内脏自难保存,唯独吴若涵和钱甘棠死在冬日,尚有一线希望。 付云珩捂着鼻子道:“但凶手后来抛尸的时间间隔越来越久,为的只怕也是想让尸体腐烂更甚,就看宋仵作的了。” 当世仵作为贱役,这位宋亦安本是官家之后,因家族获罪被充入贱籍,后来阴差阳错学了仵作之术,在商州府衙干了两年后,今年年初才被调来大理寺,其人二十有五,身形高挑,五官俊秀,眉眼间充斥着一股书卷气,打眼一看更像个书生。 宋亦安小心翼翼地移动尸块,又忍不住道:“这凶手次次杀人后都将尸块堆在自己家里,也不知是如何忍受这些气味儿的,后两位死者尸体本不该腐烂到如此地步,多半专门在屋子里生了火炉……” 化冻不可操之过急,姜离看向裴晏,“裴大人说本也要请我帮忙,是为何事?” 裴晏闻言看向九思,九思立刻去正堂将一个颇大的桑皮纸包袱拿了进来,他将包袱放在空闲棺床上展开,露出两件污迹斑斑的衣裙来。 裴晏道:“这几日我重新梳理案子,亦又排查了一遍五位受害者的证物,这朱红披帛是第二位受害者康韵所有,姜黄褶裙是第四位受害者吴若涵所有,当时凶手皆用二人衣裙来包裹尸块,彼时衙门细查过所有证物,但因衣裙沾染了颇多污物,并未发现明显线索,但昨日我对比几人证物时,发现这两件衣裙上其实沾有同样的污渍,宋仵作已经看过,并未认出是何物,因怀疑是药渍,便想请姑娘帮忙。” 姜离听得心紧,立刻上前细看,裴晏继续道:“康韵当时被抛尸在城南莫愁湖畔的芦苇丛中沾了不少泥沙,吴若涵的尸体被抛在城西两处污水渠附近,被发现时沾了不少厨余,当时吴若涵褶裙上的污渍被当做了厨余污物,但同样的污物,不可出现在莫愁湖的沙地上,因此,极有可能是凶手住地,或分尸现场遗留。” 裴晏所言污渍沾在既有血污又有泥污的锦缎和薄纱上,因存放太久,布料已变硬,而那污渍似浓墨干结而成,除了肉眼可见的深褐色外,还能摸到细微颗粒凝结其中,姜离眉心几动,道:“拿两个干净的碗,打些热水来。” 九思听令而去,怀夕也跟着帮忙,不多时,两个瓷碗盛着热水捧了进来,姜离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带有污渍的布缕放入温水之中,又小心揉搓,那似墨一般的污渍便化了开,没多时,两只瓷碗的清水皆变混浊。 姜离静置片刻将水倒去,便见两只碗底果然都沉了些褐色微末,看起来,的确像极了汤药沉淀后的药底,姜离细捻轻嗅,“甘草、肉桂——” 裴晏瞳底微明,“果真是药,是治何病?” 姜离肃然道:“甘草和肉桂益气补中、温通经脉,可改善脾胃虚寒、脘腹冷痛、呕吐泄泻、心悸气短等病,但也不止用在这些病上,有些无病症只温补调理的方子也会用,我只怕得花些时间琢磨,多辨出几味药才可确定。” 裴晏颔首,“不急在一时。” 姜离秀眉紧拧地盯着两只碗,片刻后沉声道:“似乎还有丁皮与莪术,丁皮最常用的方子乃是丁皮散,主治小儿腹脘胀痛,莪术可行气破血,消积止痛,常用于血气心痛,饮食积滞,脘腹胀痛,血滞经闭,癥瘕痞块之症……” 裴晏近前道:“皆可治脘腹胀痛?” 姜离点头,“不错,但两位受害者遇袭之间隔了三个月,脘腹胀痛不算恶疾,凶手不可能连着三个月都在用此药。” 姜离反应极快,裴晏也颔首,“确是此理。” 付云珩道:“但万一有此种巧合呢?” 姜离叹道:“若皆以巧合分析,那这案子便难破了。” 说话间不远处尸块已经化冻,宋亦安拿着两寸长的剖尸刀解剖尸块,姜离琢磨不出其他药材,便先往宋亦安身前的长案上看去。 因尸块腐烂,内脏早与皮肉骨骼粘连一处,宋亦安此刻只能小心翼翼地剥离表面腐烂,露出里头的骨肉,再仔细分辨是何内脏,这过程极其恶心可怖,宋亦安倾身不到一刻钟额头便漫出了一层薄汗。 又过两刻钟,宋亦安抬眸道:“大人,吴若涵的胸腔内的确没有发现灵府的踪迹,看似是腐烂太过,可她遇害在初冬,竟是一点儿心窍也不曾留下!” 裴晏和付云珩精神一振,宋亦安再倾身片刻,很快便震惊道:“大人,钱甘棠的尸块之中也未发现灵府之痕,小人再看看郑冉——” 虽还未看完,但只这最后两人,已足以证明姜离的猜测是对的,裴晏满是欣然道:“姑娘猜得不错,当真是为了掏心——” 付云珩一阵恶寒,“专门害待嫁的姑娘,还把她们的心掏出来,这凶手莫非是什么邪魔歪道不成,女儿家的心腔能做什么?不也没几日便腐烂了吗?” 凶手的动机并非常见的七情六欲,这让裴晏没有半分松快,“几位受害者皆是待嫁新娘,她们彼时应正期待出嫁,亦对未来的夫君多有爱意,凶手或许是看中了这一点,但无论如何,取心应有所图才是——” 付云珩表情古怪道:“我听过的话本里,说有恶鬼专门食人心,凶手总不是也……” 话未说完,他喉头生出一股呕意,又连忙止住话头往窗边走去,打开窗户,迎着外头的冷风深呼吸数次,才将那不适压了下去。 裴晏道:“鬼神之说不可信,且凶手虽取死者之心,可她对死者的遗体却弃若敝履,给人一种他取心是有所用之感。” 姜离点头,“我亦有此感,且他分尸抛尸皆为掩盖掏心之行,是极怕此事被官府发现,我怀疑他甚至用在了众所周知之地……” 此言令众人悚然,付云珩道:“用在人前吗?那会是什么?心脏宛如鲜肉,夏日一两日便会腐烂,除非将其剁碎了混入何处,否则极易露出破绽。” 付云珩的形容令大家想到了膳食,一时众人胃里都有些不适。 裴晏这时又道:“戏伶伎人那边还在查,如今查到长安城内两个十分有名的戏班子去过四位受害者府上,五家之中只吴家没有请过,但刚好吴家曾去过郑家赴宴,赴宴时恰有一个戏班在府内,因此戏班中人的确有机会接触到这五家人,但两个戏班子上下百来人,初步排查作案时间也还需几日功夫。” 姜离点头,裴晏接着道:“除了戏班之外,近半年与五家关系颇深的还是与婚嫁有关之事,此一道上,几家人也都有相通之处。” 姜离面带疑惑,裴晏道:“一来是制备喜服嫁衣、头面首饰所接触的绸缎、首饰脂粉铺子,二来是府中添置家具器物、制备聘礼嫁妆要接触的珍玩家具行当,三来便是喜宴席面宴客所需,但后两者凶手难接触新娘,我们便着重调查了前者,受害的五家皆是非富即贵,他们所接触的铺子之间多有重合——” 姜离一错不错地看着裴晏,但裴晏道:“所有公文皆在大理寺衙门,因所查繁杂,难几言几语说清,姑娘若想了解,稍后可随我去大理寺。” 姜离极是心动,可看着裴晏洞若观火的眼睛,又提醒自己谨慎,这时付云珩道:“薛姑娘心细如发,又是女子,依我看今次这样的案子,正该需要女子帮忙,别的不说,受害者皆是姑娘,那些婚嫁所需之物,也只有小娘子们最清楚,衙门里的差役跑半天,连云锦与蜀锦都分不清……” 这时宋亦安忽然道:“大人,郑姑娘这里小人也验了一遍,虽然遗体没有吴姑娘和钱姑娘保存的好,但小人确定,郑姑娘也被剖了心,并且——” 宋亦安深吸口气,“并且小人怀疑,这几位姑娘,很可能是被活活剖心而死。” “活活剖心?!” 付云珩大骇,“从何处看出来的?” 宋亦安看向裴晏,“大人应该还记得,此案确定致死伤,正是在郑姑娘尸体被发现之后,她伤在心口,刀口深长,乃是生前伤,今日小人再验,发现这道伤口距离灵府极近,凶手若是先刺死郑姑娘再掏心,那郑姑娘胸口应该还有更深的伤口才是,但小人验其胸腔尸块,并未发现更深的刀口痕迹。” 姜离只觉一阵毛骨悚然,亦想到了付云慈的伤处,那位置也极靠近心脏,再联想到付云慈与凶手搏斗时凶手趁乱一刺便刺中要害,姜离不免怀疑凶手是看她醒来反抗,想干脆直接剖心了事…… 十指之痛都难忍受,更何况是被活活挖心?屋内众人皆觉不寒而栗,付云珩更是忍不住低骂了两句。 姜离默然一瞬,语声微寒道:“既然新确定了凶手目的,只怕所有的旧线索也要重新审视,裴大人,我与你同回大理寺看能是否能帮上忙。” …… 大理寺衙门位于顺义门内,禁中之外,马车自城南义庄一路向北行,至顺义门时已近申时,马车刚刚停稳,姜离先听见外头传来一道略显熟悉的声音。 “裴大人,这是从何处回来?” 姜离矮身出马车时,一眼看到顺义门外站着一位披鸦青燕子纹斗篷的年轻男子,絮雪纷纷,他撑伞而立,似已等了多时。 姜离眼瞳微缩一下,拢着斗篷,神态自若地朝顺义门走去。 “刚从义庄回来——” “义庄?可是有新线索了?” 裴晏沉声道:“确有线索,但如今还不能告知于你,你回去等消息便可。” 年轻男子欲言又止一瞬,但很快道:“也好,我信大人不会让我们白等,大人还有公务,我便不叨扰了……” 他拱手告辞,离去之时好奇地多看了姜离两眼。 待入了顺义门,裴晏道:“刚才那位是太医令金永仁的大公子金从善,如今在太医署当值,他和吴若涵青梅竹马,对案子十分关心。” 姜离自然认得,五年前魏阶尚未出事之时,金永仁还只是一名普通太医,金从善也才刚刚考入太医署,她面无表情道:“金公子对吴姑娘倒是真心。” 大理寺做为执掌天下刑狱之地,门庭自是气派森严,裴晏带着姜离入衙门,目之所及是一片连绵的飞檐屋脊,裴晏行在前,一路往衙门东侧的跨院行去,没多时至一处守卫森严的小院之外,一个面容端严的小厮正在候着,正是裴晏的另一亲信十安。 十安抱拳行礼,“公子,薛姑娘——” 他面容无波,并无意外之色,又打起厚重门帘请几人入屋,姜离跟着裴晏进了门,便见堂内布置清雅简单,西窗下的书案上,正堆着数十本公文,其中一本公文正摊在正中,可以想象裴晏离开之前还在翻看。 屋内烧着暖炉,裴晏解下斗篷走去书案旁,“所有公文都在此,宋仵作此前数次验状也在,姑娘有看不懂的尽可问我。” 姜离也解下斗篷交给怀夕,近前一看,便见公文虽多,却码放的整整齐齐,一旁的文房笔墨亦摆放的一丝不苟,她应了一声,从最左侧开始翻看,这一摞皆是对第一位受害者汪妍的调查,其生平经历、亲属仆从、习惯好恶等皆是详细。 没多时九思奉上热茶,又拉过一把敞椅放在姜离身边,他性子比十安活泛,此刻笑着道:“这些最起码要看两个时辰,姑娘别累着。” 付云珩也上前拿了两本册子,“金吾卫从第三案后才开始接手,前面三位受害者我知道的也简单,尤其康姑娘和汪姑娘……” 她二人翻看旧记载,十安又拿了新的奏报交给裴晏,裴晏也不近前,只在不远处的方桌旁翻看,一时间屋内只有沙沙的书页翻动之声。 姜离一目十行浏览极快,半刻钟后,才记起那杯已温之茶,她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眉尖忽地一簇,看一眼黄亮的茶汤,眼风又往裴晏那一扫。 裴晏神容专注毫无所觉,近前伺候的九思疑道:“怎么了姑娘?这是我们公子最喜欢的霍山黄芽,虽不是什么名贵的茶,但胜在醇厚解渴。” 姜离放下茶盏摇头,目光虽还落在公文上,思绪却不比先前沉定,她深吸口气撇出杂念,又投入地快速翻看起来,两刻钟之后,她已大致将紧要处看了一遍,亦将所见在宣纸上列了出来。 付云珩倾身来看,不一会儿道:“虽说五家有重合之处,但并无哪一家铺子包圆了五家,嫁衣礼服他们走了锦云绸缎庄、张记衣铺,汪家则是汪妍自己做,胭脂水粉上则是往浮香斋、凝香阁,林下春堂,首饰头面就更多,荣宝斋、万德记、漱玉斋,苏记金铺……” 裴晏起身走过来,“她们此前都逛过这些铺子,都是各家老主顾,但倘若凶手诱骗此前五位受害者的法子与诱骗你姐姐相同,那便难成立,这些新郎会做衣裳会买珍玩饰物,但几乎不去胭脂水粉铺子,比如徐令则和适才那位金永仁便不曾去过浮香斋和林下春堂,而另外几人则未去过凝香阁,只卖女子饰物的万德记他们也未去过。” 付云珩道:“那凶手便得想其他法子,再加上凶手还会易装会变声音,就更不易了,除非凶手有何合理的身份在这些铺子里蹲守,可同行素来相斥……要不然便是凶手与这些无关,只是与所有受害者家中都有来往……” 裴晏道:“几乎不存在,前两位受害者是商户,与后三家交际的圈子并不相同,后面三府也只有吴家和郑家有私交,这些大理寺已做过排查。” 见姜离未说话,裴晏问道:“薛姑娘如何想?” 姜离正在看宋亦安的验状,她道:“我在想凶手所用凶器,凶器为三寸长的单刃短刀,这在刻刀中十分常见,而凶手剖心之举,也非常人可为,但若此人擅长雕刻,便较常人更擅使刀——” 付云珩意外道:“薛姑娘擅雕刻?” 姜离微微摇头,付云珩道:“鹤臣哥哥,江陵小郡王便极擅雕刻,将作监就在大理寺衙门之后,不若我去找他要两把刻刀瞧瞧?” 裴晏八风不动道:“大理寺早已研究过凶器,刻刀的确可能性颇大,但如今还有伎人这一线索,在杂戏班子里,会十八班兵器者也颇多。” 姜离还算赞同,又轻疑道:“但无论他们是做什么的,这剖心的用处仍是难明,此行过于凶残,凶手起念必邪……” 姜离正说着,门帘忽而一掀,十安面色凝重地进门来,“付世子,寿安伯府来人找您了,说去金吾卫您不在,便来了这里。” 付云珩狐疑起身,“来者何人?” 帘外传来道颤声,“世子,是小人……” 付云珩站起身来,还不及问话,帘外那道声音更显愤慨道:“世子,您快回府吧,徐家来找咱们小姐退婚了——” 13 异香 姜离随付云珩赶到寿安伯府时,已是天黑时分,灯火通明的前院正厅中,柳氏和付晟一个红着眼坐着,一个怒容未消地来回踱步。 付云珩大步进门,“父亲,母亲,到底怎么回事?徐家的人呢?” 厅内摆着两抬箱笼,左首案几上还放着两封文书,柳氏哽咽道:“已经走了,是徐夫人带着王侍郎夫人一起来的……” 徐家当初与伯府定亲时,请的是户部侍郎王喆的夫人齐氏出面做媒,如今要退婚,自然也要请齐氏同来,若是往日,齐氏只怕不愿趟这个浑水,可如今徐家如日中天,齐氏也不敢婉拒。 柳氏继续道:“徐家的意思,你姐姐的谣言三日未除,越传越盛,徐家也帮忙查了,说没发现有人故意谣传,且我们对那日玉真观之事交代的不清不楚,又说徐老夫人气的两日没吃饭,徐将军也遭了不少非议,说他们府上也是没法子,等此事了了,她们认阿慈做干女儿,还是如往常那般疼爱她。” 付云珩气的胸膛起伏,“都是什么鬼话!鹤臣哥哥已查到流言来处古怪了,只三日而已徐家就坐不住了,这就是他们对姐姐的看重?还认干女儿,姐姐眼下正需要他们相信,哪怕真的不信,也不必在此刻火上浇油吧,这下好了,本来就传的沸沸扬扬,他们这一退婚,大家更要给姐姐泼脏水了!” 柳氏哽咽道:“这些话我与你父亲都说了,可徐家连退婚书都写好了,此前定亲的礼退回,已经送到咱们府上的聘礼他们一分不要,是一点儿余地都没留。” 付晟面色青黑地叹气,“说到底是徐家得势,若是四年前,他敢说退婚便退婚吗?” 付云珩攥起拳头,“好一个徐令则!三日前他可不是这样说的,我不服,我这就去徐府找他,当面问个清清楚楚——” 付云珩怒不可遏,正转身而走,却见付云慈不知何时站在了厅门之外,他一愕,“阿姐……” 付云慈面色苍白,眼睛通红,纤秀的身子在寒风之中摇摇欲坠,姜离忙上前来,“你怎么起来了?” 付云慈被丹枫扶着走进门来,“父亲、母亲欲瞒我,但这么大的事,丹枫还是告诉了我,徐家连退婚书都送来了,总不可能还让我傻傻的盼着婚期。” 付云珩愤然道:“姐姐别急,我去找徐令则!” 付云慈摇头,眼底泪光蒙蒙,“第一次是他祖母派下人来,他可以不知情,但这第二次是他母亲亲自来,他必然是知道的,去找他也无用。” 付云珩一时语塞,柳氏和付晟却早已想明白,付云慈有气无力地顿了顿,又道:“我如今谣传缠身,确非良配,婚事退了就退了,总不能被退了婚,还要更不体面地上门去闹,我也不是非他徐令则不嫁……” 付云慈语声艰涩,泪意在眼底聚集,却硬撑着未哭出来,柳氏上前将她揽住,“我的好孩子,怎这般命苦……” 付云珩仍不愿放弃,“如果告诉徐家姐姐其实是被那新娘屠夫袭击了呢?此事一开始便是我们有意隐瞒,反而闹得说不清了。” 付晟切切道:“你以为说了,就能洗去你姐姐污名吗?那新娘屠夫狠辣歹毒,你姐姐却从他手里逃脱,外面的人会怎么说?” 付云珩看看付晟,再看看面有余悸的付云慈,无奈道:“真的不敢认,却担个更伤人的假名,真不知怎么说才好。” 付晟道:“假的有查清那日,真的认了,那便是你姐姐一辈子洗不去的污点。” 付云慈轻咳起来,姜离上前道:“不管怎么样,先以付姑娘身体为重,外头寒凉,还是不要在此久留了……” 付云慈面生感激,姜离又道:“你刚才有句话说的不对,你清清白白,俯仰无愧,倒是那徐令则空有痴心毫无担当,他才并非良配,等谣言肃清之日,自有他后悔之时,你万万不可因此自轻。” 付云慈强撑半晌,此刻再也忍不住地呜咽起来。 …… 回程的马车上,怀夕无奈道:“前次那徐令则还一脸歉疚,说什么只听付姑娘一句话,付姑娘怎么说他便怎么信,可这才过了三日,退婚书都已备好,徐家商量退婚得要个一两日吧,这便是说,他回去只过了一天徐家便想退婚了,那他有何用?” 姜离心底也存着疑虑,“徐家和寿安伯府交好数年,这段婚事也是一段美谈,如今寿安伯府尚在风口浪尖,徐家退婚的速度的确太快。” 怀夕应和道:“是呀,又不是草草定亲的,不管那徐夫人怎么说,这事之后两家必是交恶,徐家如此行径,别的世家又怎敢把女儿嫁过去?” 姜离眉心拧起,却一时想不出什么头绪,此时风雪初歇,马车一路往平康坊疾驰,待到薛府已是酉时过半,进了府门,却见吉祥等在门口。 “大小姐终于回来了。”吉祥迎上来,又递上一张请帖,“您吩咐盯着的请帖,今日下午竟真送来了,徐家老夫人请您明日过府。” 姜离微愣,待接过帖子一看,竟真是徐老夫人所下,她眼瞳微眯,“徐府的人呢?” 吉祥示意远处倒座房,“在那边等着呢。” 姜离点头,“去说一声,我明早就去。” 吉祥自去传话,姜离则回了盈月楼,待换了件轻便袍衫,她将从义庄带回来的药汁取了出来,又寻来一张粗麻纸,将沉淀之物滤出,折腾小半个时辰之后,烘出薄薄一层褐色粉末。 吉祥和如意不知她在做什么,看的十分好奇,直到怀夕说这是死者衣物上的污渍,二人才吓得退远了些,姜离专注地分辨那豆粒大小的细末,但直至二更天,也仍是只辨出白日四味药,眼见天色不早,她只好先行歇下。 翌日巳初,姜离乘着马车往徐府去。 徐家近两年才得势,祖宅仍在长安西南的怀贞坊中,马车出平康坊过朱雀大街,又一路往南行,小半个时辰后方停在徐府门外。 怀夕上前叫门,不多时府门大开,门房一听是薛氏大小姐登门,忙去府内通报,不多时,一位衣饰华贵的中年妇人快步迎了出来,正是徐令则的母亲景氏。 景氏生的面如月盘,眉眼和气,说话也温声细语的,“薛姑娘快请入府,昨夜听闻您愿登门,一早我们就候着了,劳烦您跑一趟。” 进了府门,姜离开门见山道:“不知老夫人何处不适?” 景氏莞尔,“姑娘果然是利落之人,母亲患有头风,入了冬尤其难熬,这几日有些烦忧之事,她老人家头痛难眠,极其受罪,您看了就知道了。” 姜离不再多问,跟着景氏往徐府深处行去,徐家祖宅本来只三进,近两年又修了后院和东西跨院,这才显出几分气象,徐老夫人正住在东后院内,与伯府喜绸高悬不同,徐家虽也有翻新痕迹,可目之所及一片皑皑雪色,已不见任何喜庆装点。 “母亲,薛姑娘到了——” 到了后院上房,景氏招呼一声,房内丫头立刻掀起帘络,姜离随景氏而入,一进门便见北面罗汉榻上,一个年过六旬鬓发花白的老夫人正半躺着,她着一袭深紫色团花纹通袖袄,面上皱纹满布,深陷的眼窝与下垂的唇角显得她格外严厉刻板。 “薛姑娘来了,快上茶……” 见着姜离,徐老夫人扯出一丝淡笑,混浊的眼睛上下打量她,姜离径直道:“听夫人说老夫人病得严重,那便不耽误功夫了,先给您请脉吧。” 徐老夫人表情明快了些,“也好,听闻姑娘医术高明,可起死回生,老身这病也实在是没法子了,若姑娘可治,老身或可多活两年。” 小丫头搬来圆凳放在榻边,姜离上前落座,正接过怀夕递来的脉枕,鼻端却忽然嗅到一股子有些熟悉的异香,她不着痕迹地扫视一圈,没找到异香来处,却在罗汉榻旁的案几上看到一本半翻开的佛经和一碟未吃完的桂花栗子糕。 她敛眸道:“请老夫人伸出手来。” 景氏上前帮徐老夫人挽起袖口,姜离凝神问脉,不过片刻,道:“老夫人除头痛,应还觉齿痛,额际有脉跳不止,耳后应有热涌之感,四肢也多有逆冷。” 徐老夫人身上正搭着厚厚的绒毯,闻言神色骤然郑重起来,“不错,姑娘说的不错,确有此状,这头风每每发作便觉齿痛难当。” 姜离道:“老夫人年轻时受过大寒,寒入骨髓后寒邪入肝,上逆犯脑,到了冬日尤其头痛、齿痛,老夫人此前所看的大夫多是用温补中和之法,但他用药过重,未曾调经活络,使得热邪淤积,令耳后动脉搏动较甚。” 姜离起身来,“请老夫人躺下。” 徐老夫人此刻已不敢小觑姜离,立刻平躺下来,姜离上手在她额际耳后几穴按捏片刻,道:“开方之前我需施针放血,老夫人可愿?” “放血”二字令屋内几人色变,但徐老夫人被此病折磨已久,定了定神道:“姑娘尽管治,老身总要试试才知——” 姜离点头,待怀夕递上针囊,先取寸长银针往徐老夫人耳后刺去,针刺三分又深浅轻拨,很快便见一星黑血冒出,待擦净淤血,又换一侧同样施针,另侧也冒出黑血来,这时姜离又令老夫人脱去鞋袜,又取足厥阴经行间、太冲、中封刺之,见太冲穴流出黑血,方才再往足太阳经与阳明经针灸。 如此两刻钟之后,姜离取针问:“老夫人现下感觉如何?” 徐老夫人睁开眸子,下意识往额际和耳后摸去,又轻合齿关,惊叹道:“几处跳脉之地平静了许多,头痛似有减轻,牙齿也没有那般痛了。” 姜离收起针囊,“我再开一方老夫人一日三服,连服七日当可去病四分,老夫人此乃沉疴,根治极难,其后以调养为重。” 徐老夫人半坐起来,“好,自听姑娘的。” 姜离要来笔墨,行云流水般写下方子交给景氏,景氏看后轻声称奇,“姑娘用药也颇为简朴,都是极常见的药材,外面都说方子越简单大夫医术越高明,看来真是如此。” 姜离道:“真正治病的方子本也不复杂。” 她命怀夕收拾医箱,又对徐老夫人道:“老夫人气逆在肝,切勿大怒大悲,若头痛欲裂却难寻痛点,伴四肢逆冷至膝,便为凶兆,切要警惕。” 景氏连连应好,姜离看了眼天色便提告辞,徐老夫人忍不住问:“那老身可还需施针?姑娘这刺穴放血之法,可有何来处?” 姜离牵唇道:“暂无需施针了,这法子是我江湖师父所教,我也不知来处。” 徐老夫人点头,又吩咐景氏,“你替我送薛姑娘。” 景氏应是,带着姜离原路返回,没走几步,景氏自袖中掏出个分量不轻的锦囊,“薛姑娘医术不凡,这一点心意还请姑娘收下。” 姜离点头,怀夕便上前收下诊金,掂了掂轻重,心底咂舌。 这时景氏默了默道:“听说姑娘还去过寿安伯府上替他们的大小姐诊病,敢问姑娘,他们大小姐患了何病?” 姜离淡淡道:“病患之病况乃其私隐,请夫人见谅我不能相告。” 景氏面上闪过尴尬,又扯出一丝苦笑,“无碍无碍,是我唐突了,我是想关心那孩子来着,您自不该说……” 一路出府门,景氏将姜离送上马车才返身回去。 待马车走出徐府所在的长街,怀夕忍不住道:“姑娘怎么不问?” 姜离正在沉思,闻言道:“问什么?” 怀夕愕然,“自然是问和付姑娘有关的事啊,那位老夫人看着不好说话,但徐夫人瞧着是能与您说道几句的,她说关心付姑娘,看着倒不像作假。” 姜离道:“看病是看病,不为探问私密,并且,我也不必多问了……我们来之前,徐老夫人身边应有位姑娘作陪。” 怀夕吓一跳,“姑娘?可徐府不是只有徐公子一个孙辈吗?” 姜离语声清幽道:“罗汉榻边的案几上放着翻开的佛经,书页上还有折痕,是有人刚刚在看的,可那佛经上的字极小,必不可能是老夫人自己看,而佛经旁还有未吃完的糕点,老夫人是严苛性子,一般的下人不可能当着她的面用点心,而我在罗汉榻边落座时,闻到了一股子有些熟悉的异香,只是想不起那异香在何处见过。” 怀夕奇怪道:“什么样的异香?” 姜离仔细回忆着,“不是普通女子用的花香沉香,而是药香,里头姜片和广藿香的味道尤其重……” 说至此,姜离目光一凛,“广藿香……” 她轻喃一句,似想到了关键处,但她眉头越皱越紧,显然还有疑难,怀夕不敢打扰她,一路上安静着未再出声。 如此回了薛府,姜离将门房上名叫长恭的小厮唤来了盈月楼。 她拿出一张刚画好的画样,吩咐道:“你帮我跑一趟荣宝堂,问问他们近两月可打过这样一对珊瑚耳珰,顺便帮我探探怀贞坊徐将军府上那位老夫人的出身,若我们府上有人问起,你只说帮我采买饰物便可。” 长恭本是薛府家生子,因父母故去的早,未得过正经差事,如今只在门房做跑腿打杂的活儿,而眼前这位大小姐待人和善,又素有盛名,若得她青眼,往后在府中也算有了倚靠,长恭连声应是,忙不迭出了盈月楼。 怀夕不明白,“姑娘这是要查什么?” “若没有猜错,我恐怕要找到造谣阿慈的始作俑者了。”说至此,姜离眼底生出几分寒色,似还有些难以置信,“竟用着广藿香……” 她兀自呢喃,可忽然表情一变:“等等,广藿香,香——” 她似想到了什么,立刻起身将昨夜得来的药粉寻出,又拿了竹镊仔仔细细地分辨,某一刻,她神色一振道:“原来不是寻常之药——” 怀夕未曾明白,但姜离已等不住,她一把抄起斗篷道:“走,去大理寺——” 14 香药 顺义门守卫森严,姜离下了马车正想该如何通禀,门口守卫朝她们看了过来,确认一瞬后,守卫快步上前,“姑娘可是要去大理寺?” 姜离应是,“你如何知道?” 守卫恭敬道:“裴少卿派人交代过了,若是姑娘来访,不必通传便可放行,姑娘请吧。” 姜离心底滑过丝异样,顾不上深究,快步入城门往大理寺衙门走,到衙门之外,大理寺值守的武卫一见她也道:“姑娘请,我们大人交代过,您来不必通传。” 畅通无阻进得衙门,武卫带着姜离往东侧裴晏处理公务的小院行去,还未走到门口,九思快步迎了出来,“姑娘来了,我们大人正在见几位受害者家属。” 姜离朝他身后看去,“是何人?” 九思道:“是康老爷、钱大人和金公子,昨日您离开后,公子亲自往几处戏班走了一趟,今日一早又请了几家受害者亲属前来问证,郑大人和汪公子早上已问完离开。” 说着话,九思轻抬下颌,“您可去廊下等候。” 去廊下便可听见屋内言谈,此行本是失礼,可这是裴晏最亲信的小厮之意,姜离便光明正大地走到廊庑西窗外。 “……请三庆班是在今年四月,当时是韵儿二十二岁生辰,也是她留在康家最后一个生辰,我们便张罗着给她大办一场,和钱大人说的一样,也是那几出戏,当时没出过什么岔子,他们戏班子里的人也极守规矩……” 说话的是康隆,他又道:“韵儿为了康家铺子生生把自己耽误到了二十二岁,至今年三月,广陵杨家多番催促才把婚事定了,眼看着留不了多久了,我自也想表表做大伯的心意,戏班是我请的,宴席在与我们一墙之隔的二房宅子里办。” “韵儿是图热闹,那康景明嘛,哼,他是不希望他姐姐早日出嫁咯,自从广陵杨氏来人,他便把我们这些催他姐姐出嫁的当做仇人,说来说去是因为他姐姐护着他,若韵儿嫁去广陵,他一个没名没分的如何在这个家立足?韵儿对这个弟弟那是没的说,定好了婚期后,韵儿从铺子里支了一大笔钱,到现在都不知下落,我怀疑就是给康景明了,我记得那日生辰宴时,他最后才露了个脸,戏班子里的人根本没机会和他说话。” 话音落定,康隆道:“大人为何查问各处戏班子与我们几家有何来往?难道凶手是戏班子上的人?” 裴晏道:“内情不便相告,金公子呢?” 金从善语声温润道:“吴家不擅享乐,若涵两次听戏,一次是在郑家,另一次是在我们府上,但这两次她都不是主家,几乎没和戏班上的人有何交集,平日里就更不会去茶楼酒肆听曲了,至于我,我也不爱这些,我们府上请戏班也是为了我父亲,我父亲听戏多年,与咏春班茗秋师父是好友,还曾学过一手。” 裴晏应了一声,目光往窗棂处一扫,见几人也无可交代便不多留他们,安抚几言,便命十安送客。 很快帘络掀起,金从善打头走了出来,又见到姜离,他有些惊讶,待康隆和钱咏之出来,康隆一眼认出了她,“薛姑娘怎在此?” 姜离上前来,“有事找裴大人。” 康隆眼珠儿一转,似有些了然,这边厢帘络掀起,正是裴晏迎了出来,几人面面相觑一瞬,鱼贯出了院子。 他们一走,姜离立刻道:“我知道那衣裙污渍是何物了!” 裴晏目泽微深,“进来说话——” 姜离进门道:“昨日怀疑是药,待回府后我将沉淀之物滤了出来,但直到今日午后,我才想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是药,但并非寻常药,而是香药。” 裴晏倒未听过,“何为香药?” 姜离语声疾快,“以香入药,除甘草、肉桂、莪术、丁皮之外,我发现药粉之中还有丁香与藿香,可能还有甘松与青木香,此方可调理脾胃,但有传言久服可令人通体生香,坊间有以此方作汤药者,亦有炼蜜成丸唤作香身丸的,但所用者多为女子,若有男子服用此药,多半也是戏伶或秦楼楚馆之人。” 裴晏道:“戏伶与此前的线索合了上。” 说至此,他又眸光微动:“除了药铺外,典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只怕也卖此药。” 不等姜离接话,他唤来十安,“让卢卓过来。” 十安应声而去,裴晏一边提笔写下香药方子一边和缓问:“是如何发现后几味药的?” 姜离道:“昨日晚间回府后,徐老夫人下了帖子请我过府看诊,直到今日在徐老夫人那里闻到了一种异香,我才辨出遗漏了什么。” 她又问:“付姑娘那谣言可有线索了?” 裴晏写好香方,肃声道:“在东市查到了一个疑似散播谣言的年轻男子,在玉真观也查到了当日去打探付云慈失踪经过之人,我已找来证人画了画像,但证人记忆模糊,画像不慎准确,尚未查到此二人下落。” 姜离欲言又止,这时卢卓快步而来,“大人有何吩咐?” 裴晏递上香方,“你立刻去各大药铺,看看哪家卖过以此方开的香药,尤其主意六月以来频繁开药的,有一二药材不同也无妨,再让冯骥带人往凝香阁、浮香斋与林下春堂这些大的脂粉铺子和香铺走一趟,看看他们是否卖有类似的香身丸,若有便各买一样带回来,再派人往东西市风月之地打探城中哪些地方喜好此物。” 卢卓应是,忙往前衙调集人手。 这时姜离若有所思道:“这香身丸所用药材尚算寻常,但香料却不便宜,两位死者前后隔三月遇害,若是寻常人家,不易负担三月,将香身丸散落各处的可能性也不算大,凶手应不缺银钱……” 裴晏这时道:“更有甚者,凶手很可能自己便卖此药。” 此言令姜离心紧,“你是说药铺与香铺?” 裴晏颔首:“凶手狡猾,几乎不留任何线索,能在分尸之地蹭上香药,只能说明他对此物见怪不怪,这才失察让死者衣物带了出来。” “大人所言有理。”姜离颇为赞同,“如此便可排除戏班中位份不高之人,一来银钱难已负担,二来他们服用此物对自己并无助益。” 裴晏闻言从书案上拿起一份名单来,“这几日排查戏班和各处杂戏伎人,发现懂得易装之人不少,但能惟妙惟肖模仿他人声音者并不多,除了片刻前他们三人提到过的两大戏班之外,大理寺与金吾卫还满长安走访了十多家酒肆戏楼,查了戏伶伎人一百多后,只得了这五人的名单,但此五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考虑到凶手有两人,今日开始,戏班这条线索上只重点排查此五人是否有作案嫌疑。” 姜离接过名单,眼风一扫道:“程方荀……” 三字刚出,姜离便暗道不好,果然裴晏有些意外,“姑娘知道此人?” 程方荀是天音楼的老师父,当年李策为了学戏硬拜入他门下,姜离别的人不知,对此人印象却颇深,她满腹心思在命案上,竟忘记自己不该知此人。 姜离唇角微抿,“听说过。” 裴晏深深看她一眼,并不追究,只继续道:“程方荀年过五旬,如今还重病在身,他作案的可能性不大,但他门下有好几位徒弟,将他那模仿人声之技学了几分去。” 姜离握着名单的指节微紧,“徒弟?” 裴晏道:“有四五人尚在排查中。” 姜离脑海浮起李策的影子,口中淡淡道:“受害者有五人,要确定嫌疑对象是否有不在场证明应算容易,就看香药这边有何线索能与之对上。” 正说话间,九思又端着两杯热茶进来,“姑娘请用茶,今日是新得的霍山黄芽,小人刚刚煮好,请您尝尝。” 姜离接过茶盏,眼风一扫,便见裴晏若无其事饮茶,一副当真饮惯了的模样,姜离轻拨着茶汤浮沫,忍不住问:“长安八大名茶,霍山黄芽并不在列,且此茶回甘颇为涩口,大人怎会喜好此茶?” 裴晏平静道:“有位故人曾好此茶。” 姜离指节收紧,盏盖与杯身相错,发出轻微呲响,正不知如何接话,外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帘络一起,付云珩走了进来—— “鹤臣哥哥,是不是有新线索了?” 见姜离也在,付云珩面露欣然,“薛姑娘。” 姜离点了点头,一旁裴晏道:“薛姑娘刚带来新发现,那药渍乃是香药,如今正命卢卓几人去查香药可能之来处。” 姜离又问:“你姐姐如何了?” 付云珩愤然不减,“昨日姑娘走了,姐姐面上没什么,却是整夜都未再说话,她性子和软,受再大的委屈也只会怨怪自己,偏偏我们理亏,拿徐家毫无办法。” 姜离不甚赞同道:“是谁理亏,查清谣言来处才知道。” 付云珩未多想,点头道:“到时候知道是谣言,我倒要看看徐令则是何态度,不过薛姑娘也不必太过担心,姐姐用药如常,身子尚好,翠嬷嬷照料的亦十分仔细,我今晨离府时,兵部侍郎府上的虞姑娘去探望姐姐,看姐姐已能起身走动,她还说不要姐姐闷在府里,过两日请姐姐赴雅集发散发散。” 姜离面色果真松快半分,“躺够十日确可走动,但定要小心。” 卢卓几人此去一时半刻回不来,姜离又到放着公文的书案旁翻起案情记载,昨日她一目十行看得疾快,今日则只看汪妍的记录,付云珩见状问:“姑娘有何疑问吗?” 姜离摇头,“我只是在想凶手何以第一个选择汪妍。” 裴晏这时道:“初接手案子时我亦想过此问,还专门调查了汪家上下,调查后并未发现疑点,汪妍在家中颇受宠爱,案发后她父母亲悲痛欲绝相继病倒,只有哥哥支撑门庭,那日在义庄你也看到了,他哥哥隔几日便去义庄一次。” 姜离看着文书,“汪妍去凝香阁的次数颇多。” 裴晏又道:“凝香阁在东市,距离汪家不远,且她和康韵也算认识,再加上她未出事之前浮香斋还未有如今的名头,去凝香阁也算正常,但自从康韵出事,康景明无心打理凝香阁后,大家便多往浮香斋去了,郑冉去林下春堂和浮香斋较多,吴若涵和钱甘棠待嫁期间则只去浮香斋……” 姜离心头滑过丝古怪,但望着文书记录,却又琢磨不出怪在何处,她定了定神,只更仔细地翻看,如此等了小半个时辰,冯骥先一步回来。 他披着一身寒意进门,“大人,买到了香身丸。” 他手中抱着三个锦盒,“凝香阁这三个铺子都卖有香身丸,还不止一种,但配方不尽一样,小人把现有的几种买了回来,其他香铺虽也卖的有,但配方大同小异,属下跑了一圈后得知如今卖得最好的是浮香斋的木香香身丸,据说吃上两月便可通体透香,属下便问了这半年来最常见的主顾,令她们写了一份名目。” 放下锦盒,冯骥又从怀中掏出名单给裴晏,姜离上前道:“拿六个空茶盏来。” 九思应声而去,不多时捧来六个白瓷茶盏,姜离将每种香丸倒出一粒放入茶杯,再倒上少量清水化开,一股子更明显的幽香便弥漫出来。 她仔细分辨片刻,道:“凝香阁和林下春堂都有豆蔻香身丸与茯苓香身丸,配方只相差一两味药材,凝香阁的豆蔻香身丸多了香附子与当归,少了甘松。林下春堂的茯苓香身丸多了桂心与麝香,少了川穹。浮香斋是木香香身丸和透体麝脐丹,透体麝脐丹与污渍配方相差极大,木香香身丸比那污渍多了木香与檀香,还有砂仁。” 姜离沉吟片刻,“排除最不像的,便只有浮香斋的木香香身丸与凝香阁的豆蔻香身丸最为可疑,但因污渍干结日久,有些药粉已难辨性状,这二者难定其一。” 裴晏已经看完那份名单,安抚道:“但能确定两家,便先从这两家入手便可,这份名目你可看看,薛沁也在其上——” 姜离接过名单,刚看一眼便面露诧色,付云珩也上前来,很快惊道:“真有薛二姑娘,虞姑娘怎么也买过,还有庆安伯、安远侯家这些勋爵人家的小姐,庆阳公主殿下也买了!浮香斋这半年的生意真是红火……” 裴晏当机立断道:“凝香阁的名目也要查,此外,这两地亦需搜查排除嫌疑。” 冯骥道:“大人,眼下外头不知案情,咱们以何种名目搜查?” 裴晏看向付云珩,“我记得上月金吾卫曾在长安缉捕过一次江湖匪徒?” 付云珩立刻点头,“不错,说是上月来了四个小魔教中人,抢了城南一家银号,金吾卫抓了两个,还有两个同伙跑了,如今还在审问下落。” 裴晏看向冯骥,冯骥点头:“属下明白了。” 冯骥转身离去,付云珩这时眼珠儿一转,问姜离道:“薛姑娘自江湖而来,可知道那小魔教的名号?” 姜离面不改色,“你是说沧浪阁?” 付云珩好奇,“是啊,你们江湖中人不称他们是小魔教吗?” 姜离想了一想,“倒也有人喊。” 付云珩再上前半步,“那你有没有见过他们那位阁主?” 见姜离迷惑,付云珩道:“沈涉川啊!” 大周立朝两百余年,当年太祖打天下时,得了不少江湖豪雄相助,后来每一朝,朝廷与武林皆和睦共存,互通有无,对江湖享有盛名者,世家王侯以诚招揽,高居庙堂者若向往江湖逍遥,也有不少抛却高官厚禄于武林中开宗立派的。 付云珩所问之人,便是其中十分特殊的一位,此人表字“涉川”,单名一个“渡”字。 十三年前,十五岁的沈涉川还是长安城人人皆知的工部侍郎公子,他是武学奇才,六岁拜入凌霄剑宗学武,十四岁便是武林百战榜上高手,再加上他生得潇洒俊逸,每每打马过朱雀街时,总有许多女儿家向他投花示好。 然而正是那一年,其父沈栋因贪腐获罪而亡,其母曲雪青自戕殉情,沈涉川喊冤不成逃往江湖,短短三月后一个叫“沧浪阁”的门派出现在了武林中,与此同时,参与沈栋贪腐案的七八位官员陆续死于非命,沈涉川广发告令,宣告是他所为。 一时间朝堂震动,景德帝大怒,悬赏发至武林,因赏金丰足,成千上万的江湖人士围捕绞杀,沈涉川率沧浪阁反抗,几乎与半个武林为敌,便得了小魔教之称。 姜离摇头,“我便是遇见过,也不知那人是不是他。” 付云珩蹙起眉头:“原来是真的?说他后来落入赤火帮手中,那赤火帮用雷火布置陷阱抓到他,他被雷火所伤毁了脸,还受尽折磨,纵然最后还是逃了,但人哑了,还再未露过真容,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姜离不置可否,似乎对这段江湖轶事不感兴趣,见外头天色已晚,卢卓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便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府中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裴晏起身相送,“也好,香药有了消息,我让九思知会姑娘。” 姜离点点头,拢着斗篷出了院子,裴晏和付云珩一路送出来,直到上了马车,姜离才靠着车璧微微松了口气。 怀夕小脸皱作一团,极低声道:“怎么长安也喊小魔教啊……” 姜离轻轻摇头,怀夕忙抿紧了唇。 马车迎着寒风辚辚而动,等再回薛府时,天色已黑透,姜离进得府门,便见长恭在门口等了多时,见她回来,他急急迎上来,“大小姐——” 姜离轻抬下颌:“回去再说。” 长恭应是,一路跟着姜离回了盈月楼,进了屋子,姜离一边解下斗篷一边道:“说吧,都探问到了什么?” 长恭恭敬道:“小人打听到,徐将军府上那位老夫人出自京畿杜氏,她有个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已故去,那位哥哥膝下三子二女,如今三位老爷都在巡防营领差,两个女儿,一个嫁给了从前的雍州刺史,今已移居青州,一个嫁去了庆安伯府做续弦。” 微微一顿,长恭沮丧道:“荣宝斋那边小人去问,那掌柜的说他们月前的确做过那样一副珊瑚耳珰,还是一整株东海珊瑚打成整套头面,但不肯说客人名姓。” 长恭自觉没办好差事,满脸惶恐,姜离无声冷笑一下,和声安抚,“没关系,我已知道那人是谁了……” 186 遇刺身亡 然而他话音刚落,立刻身前不远处就又传来几声兽吼,抬眼一看,前方竟然又出现了四五头野狼。 但当然,任固不可能因为刘扬这么一句话而直接不予计较了,相反他现在内心的怒意已经是达到了顶点,只不过现在的他反而是把怒火压制在了心里。 他们也许不是有意的,但是他们的眼睛的特异功能却做出了黑人的事情,所以他们不适合和人类在一起生活。 千魂的声音突然在我心中响起,让我一惊,这个是,我突然整理了一下猫眼之眼的八个前世记忆,发现了猫妖之眼第八世,也就是我的上一世的记忆中有千魂的身影。 是的,此刻大帅状态异常,双眼通红,张口就咬在了那个青年的脖子上,青年顿时惨嚎,眼神中满是恐惧,人彻底被吓懵,都忘记去推大帅了。 我看到这里就急眼了,但手上抱着夏末,我是真有点吃力,毕竟都是差不多年纪了,而且我也不健壮,抱着他走路都费劲。 “先不急回去,我还要在这里再买些艘神光!”北辰说道,永穹宇里的神光是九位面中最为强大的,北辰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稍有差池,便会出现漏洞。 “我…我联系了一声要去隆胸,不可以?”李木子这个时候看着林沧海还不去准备就直接说了出来。 吴佩宁的话让陷入了沉思,因为她说的都是真话,那这事就不是我穿越了。 感受到黑光上面的能量波动,北辰跟织梦千阳心中一凛,这一招威力比刚才那找有强上不少,这就是幻影神的底蕴吗? 侯三输虽然没有陈茂材惨,但是也有几万块钱了,带来的一包钱输了近一半,现在也不敢再像之前那一副嚣张的模样,恣意赌博了。 万剑青和万剑红,关毅虽然没有见过,也没有交手过。但是北固的实力,他是很清楚的,按照新月大帝的说法,万剑青和万剑红,比之北固还要更强。 这个柳达龙的屠宰场还是很大,很有规模的。整个一片足有两个足球场那边大的屠宰场,里面很多大货车拉着猪牛过来。不过,刘勇没有空去参观那惨叫声连连的屠宰场,而是前往旁边不远的一栋写字楼。 “才不是!太后要离开几天,难道你不知道吗?”慕梨潇倒是奇怪,明明是好时机,皇甫晟却不知道? 此夜,亚尔丶释倒没有做梦,除了心脏隐隐的痛感外,他睡的还不错。 看着眼前那一望无垠的农田,轩便不禁感慨连连。想那紫灵村长果然是一方霸主,什么时候,自己这信宇轩也能将农田建的有此规模,那便也不必再为肚子发愁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吓和刘勇和王娟两人一大跳。 红姐出去后,夏如雪将身子重重的靠到了床头,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她忽然想起自己的手机从飞机关机后没有开过机,便下床翻出了包里的手机,按下了开机键。 他想不通,为什么那神秘人不对刘萌出手,不封印刘萌,反而是留下了对他“威胁最大”的人。 随着这根独角长出,一股比他之前要强悍上数倍的气息陡然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可惜什么?”陈子镛一颗心七上八下,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慕北在等人的时候,没有发现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有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她身扫射,露出淫/邪的神色。 张万丽在外人的面前,明着夸赞她,却又暗着贬低她的事又不是没做过。 一顿晚饭吃完,宜儿虽不动声色,但明显感觉一旁杜晋瑶眼中那几乎掩饰不住的愤色和怒意。 “恩,想来也是,缘分这东西不可捉摸,那好,你要为你的那个义子请求朕什么呢?”慕容晟不觉又问道。 胡晓笑了,如果是之前,苏青州想要教训自己,自己可能会思考怎么在出手的同时还能够不泄露自己的修为,但现在这个顾虑完全没有了,得到张胜久那枚戒指后,胡晓可以完美的隐匿自己的修为。 果然,我和虎哥之前的顾虑是对的,因为在陈佳仪他们进去之后。巷子里面马上传来了一阵连绵不绝的枪声。 电话里,云梓凯突然觉得耳边阴风阵阵,一阵阵冷风吹进脖子里,让人不寒而栗,手机两端,对话还在继续。 对于主人的话,侍卫可是不敢不从,虽然明知道他们搜得很彻底,但还是吩咐兄弟们,再一次的地毯式的搜查了。 说完又再度闭上眼,旌之南想要调查自己,可他也不想想自己之前是干什么的,和他玩这套,自不量力。 谁叫二人虽然平时打斗,但是都点到为止,可是今日冷宫俊竟然会引出身体的灵力,难怪会吓到了上官风了。 只见一名身穿白衣,手持长剑的帅气男子出现,一双犀利的眼神盯着众猛兽,显得很是兴奋。 真是让他走了狗屎运了,不过秦秀也不在意,就是心痛一把强弓就这么损坏了。 宁玉碎真是又羞又恼,偏偏她还无法去跟爷爷解说,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唐郁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想的可能有点多,对方说不定什么想法都没有呢,就是单纯的想要知道自己是不是对他们有没有威胁。 187 罪无可辩 “艾琳儿……想不到如今你依旧是还没有踏入五星斗仙。”这个时候,黑袍被其黑影褪下,一道颇为普通的容貌出现在二人眼中。 紫衣侯身上也不装义肢,其手既然能作为杀人利器,自然是用汗,用泪,用血打造出来的。 一柄不知从哪里来的断剑飞下,直接插破了那叶子,犹如古碑一般斜立在了冰冷的地面。 她周围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她开始着摸索的周围,这个场景,她甚是熟悉,好像是她之前经历过的。 陈安在飞机上逛了一圈,还是比较满意的,比他之前的私人飞机也差不了多少。 部落明珠一句骂贝克的话,让不远处尾随而来的狗头人一行听到,顿时,一个个狗脸都绿了。 等走近了,刘永看到那大门上赫然写着‘黑风寨’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看来这山上有学问的不多。 观音看着消失的黑点,低声呼了声佛号,远远听得岸边拜佛诵经的声音,天眼通看过去,发现是陈家庄村民在岸边磕头乞求,希望神仙收了作恶多端的河神。 “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圣境界,却是能够感觉到自己比之前身体强硬了不少。”晴岚感觉到是有些不一样了。 龙涛再次吻住了她的红唇,双手开始在她动人的身体上施展挑情手法。 众多年轻至尊交头接耳,同时,他们在古阳天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压力。 “代,代妈,不要再固执了。”一旁受伤的代淳荷也开始劝说代玉,她更明白,受了伤的他们是没有能力和我争。 那应该是一头火系的伪龙,身上还散发着寥寥的火焰,但显然已经如同风中残烛一般,随时会熄灭。 “我乃君子脩将军部下军侯,特来送信给大王,望您速速转达!”为首骑兵大口喘着粗气,可以看出,他是连夜奔袭而来的。 “这?”她的话让我一时无言,是的,如果说是其他别的东西我或许并不会犹豫,只是这个铠甲是当时希尔瓦娜斯送与我的,我自然有些不太情愿。而就是我这样的停顿让她笑了笑,结束了这个尴尬。 “可是我们根本不知道她的位置,奎尔萨拉斯你又不熟,我们怎么寻找。”法力克也持反对意见,并指出弊端,但就在这个时候,温蕾萨则是站了出来。 这到让项庄略显惊讶,鄱阳在庐山郡的情报机构,到是蛮强大的。 依照林少校的意思,他们要先到成华军区,搭乘军区的专机飞往龙城。 “就在刚才,你进门的一瞬间。”卡尔森摊开手耸了耸肩膀一原本这应该是一个,表示轻松的动作,但当它发生在这个罗锅老巨魔的身上时总让人感到这家伙正在努力地把自己的脑袋往肚子里塞似的。 “您的意思是说如果不是春天而是其他的时节,您就没办法帮我连通五脉?”吴东方追问。 龙宵推门进去就看见屋里的人影像凤云,连忙进屋,立刻傻眼了。 由于查访的时间有限,他直到傍晚都没锁定凶手藏身的地方。对此感到不耐的两仪式直接决定在冬木市的夜里四处乱逛,准备用自己天生的敏锐直觉去追捕凶手,导致放下不下她安全的黑桐也不得不跟着她冒险了。 总是,不管是笨鸟,还是帅鸟,想要力争上游的,都要在特定的阶段勤奋起来。 第四大阵也就是青龙宗的遗址,三大势力的人马终于赶来,他们要是再不来,等第四大阵建成,他们也没必要再来了,就只能等待着被灭亡。 今天这会。确实没有想到孙少辉问起他来了。但是真的无能为力。 徐美娣最擅长做的事情,就是以标志性的嗓门和压倒性的身形……不对,是气势……占据主动,成为大家瞩目的焦点。 强猛的攻击降临到火焰不死鸟身上,炽热的火焰如果溅出的水滴般纷飞,火焰不死鸟的悲鸣再一次响起。而在零观眼里,它头顶的血条已经下降了一半。 放假之前开会,刚一开学开会,这形式主义都跟得上时代潮流了吧。 亲眼见证了泥巨人和巨狼的不堪一击,零观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只是这三个能力,杨秀明有着黑夜同化,草莽草食的恢复能力一点意义都没有。 “修霖老师,您刚才问的那位客人,她买下一幅画了。”前台员工刷新着内部系统页面,将最新的出售消息告知他。 床头柜一共摆着三种药,一种处方药就是利他莫灵西贝,另外两种则是普通的助眠保健药品,褪黑素和酸枣仁芝麻丸。 投射型天基武器:将质密金属物质在大气层外,直接投向地球表面,强大的冲击力将产生强大的威力。 对于这个道具,江枫也没有想要收着不用的心思,但是主要是目前他还没有找到下手点。 可面对这个出现一次失误足以致命的boss来说,叶青不敢丝毫掉以轻心。 一见李标还是老样子,李存就知道,自己的这番话,肯定又白说了。 188 皇家喜事 原因很简单,刘伟荣这么对陈平介绍领导的口气,俨然就是一副老领导教育后生的架势,但实际上由于陈平是高配的副市长,因此刘伟荣的级别比陈平并高不到哪里去。 “陈平把他儿子的头打破了,一向睚眦必报的贺家不可能这么简单就善罢甘休的。”乐轻云说。 因为在野外,虽然也是安静,但是保不准哪里一会儿就出现什么人,这对他的疗伤进程,会造成极大的阻碍,于是灵狐才让许寒动用以前的关系,找到了这么一个天然的地方,这也是为了许寒着想。 “好像是的,哪些杀手的围攻力度似乎没有前面那么厉害了!”气王甲说道。 叶庆泉凑近火苗,点着了香烟,之后眼皮子一撩,瞟了对方一眼,这才将身子慢慢地缩回沙发里去,深吸了口烟,吐着烟圈,慢悠悠地道:“就是环境好的地方呗!玩得舒坦的,档次好点的一.”。 赵振川想到这里不由无奈的笑笑,因为这样说起来的话,自己现在的郁闷,根本是没有任何道理的。 温妈妈挂了电话,安吉拉躲在电话亭里,悲伤又沮丧,她也不敢多停留,打过电话就离开,她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她家里装了监听。 她之前毁灭的村子,就在她此时的下方,村民则成为骨堆积累在了她的脚下,坍塌的建筑已经没有形状了。 “不行,这个事情可不是开玩笑,绝对不能搞房地产。”肖莉华很认真道。 藏獒一般认定一个主人,地位高于它,至于其它的家庭成员,藏獒认为他们都是和自己平等的。再其它的人,藏獒就认为他们地位低于自己。 蛮族部落大体分为两派,一派喜好和平,不愿与人争斗,通常能够自给自足,如树族和夔牛一族。另一派则凶猛残暴,喜欢杀戮与掠夺,甚至以人为食。而摩罗修便是血族一脉的天骄人物,也是一个非常恐怖的存在。 今日的魔法师大赛开幕式无疑是天朝一年之中,最热闹最繁华的时刻,平日根本不可能见到的魔法师,今日看的是眼花缭乱,这样的规模,不说是天朝,就算是整个天荒大陆都是很难得一见的,一年之中最大的盛世。 但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席卷了暗精灵的城镇,不明原因的传染病让整个诺伊佩拉变成了一座废城。传染病不仅威胁着种族的存亡,还使种族内的成员彼此间相互猜疑……种族内战一触即发! “好,既是如此,那大家就定个时间和章程出来,这方面我不懂,就不参加了,你们定好时间和章程后再通知我,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郑大娘子起身道。 “行了,人家学就学呗,管那么多干什么,继续干活。”李月姐冲着月娇道,然后把桶里的鱼苗一一放进水田里。 秦玥将该交待的事情交待好后,翌日一早,就以“身体不适,要回别院调养”为由离开了秦府。 周静茹听了这番话,吓得不轻,往叶少阳身边挤了挤,跟他紧紧贴在一起。 “这里是说话的地方?”他邪笑着看看左右,迷宫的门前来往的车辆和人很多,不时有人把视线投在他们的身上。 或许还可以低调一些。但是,他的背后还有着彼岸轮回团队,身为团队领袖。 “早上好,椋。”看着妹妹还没有睡醒的表情,藤林杏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原本刘宁的雕刻就已经很精美了,涂抹完如水一般的物质之后,这些仙鹤看起来更加楚楚动人,翅膀微张着,一副展翅欲飞的样子。 第二天一早,阿九和齐遥简简单单地准备了包裹,然后一人一骑,径直向城外出发。 “思颜,我们之间什么时候那么陌生了。”欧阳佳铭的语气宛如洛希辰一样温柔,这让沐思颜听着有些发愣。 这个时候,张予涵就是起来了,一下子就是趴在了李莫言的肩膀上面。 知恩酱猛地清醒,防备的看向那个方向,才发现是王太卡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她本来就嫉妒韩亚如嫉妒的要死,现在可以说是把她藏了这么久的话一股脑的全部都倒出来了。 蓝大酋长满脸笑容,把六位长老一一介绍给阿九认识,六位长老对阿九的态度很慈祥和蔼,都给了用雕花木盒装着的见面礼,阿九少不得又再行了一次礼。 完成了今天的交易之后,刘宁再次做了一份蜜汁烤鸡。当然,用的是牧向阳的材料。 古星再次问向他们,整个灵溪谷一共才五名长老,现在离开了两位还有三位在这里坐着。 “不用这么惊讶。”卢锡安看着卡莉这副样子,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然后略微解释了一下。 因为酒猴是对气味非常敏感的灵兽,哪怕是一丝外人的气息都会被它们发现。 融合还在缓慢而稳定的进行中,坩埚内的半成品药液缓慢地冒出泡泡,药剂的颜色也在缓慢发生着改变。 塞尼德利亚不断拉扯着双臂想要撼动铁索,但除了咯吱作响之外,没有一点效果。 吐槽归吐槽,范桐还没忘了正事,他一双眸子亮闪闪的,期待的望着姜丝。 “只是现在徐主任不收学生了,应该是没什么办法的。”陈于勤说道。 先是在昨日隐藏火炮数量,然后今日趁自己火炮阵地前移时突然发难,把敌我双方的炮兵优势拉平。 189 邪魔歪道 简行风一脸后怕的看着千静,心道还好他没贪功,没有试图收千静为徒,要不然,呃,简行风打了个冷颤,没有再想下去。 医司高于太医院,为大秦最高的医疗机构,掌管各地医学堂的开设,医馆的开设,以及医师资格的评定,包括太医院医馆的选拔和任命。 “我不是你的。不管你失忆是真是假。我都永远不是你的。”凌莫风突然放松身体靠在了座位上。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一点。。他越是想要挣扎摆脱这丫头。这丫头就会反过來缠他越紧。 或许,所有的疑问都能归结于一个,那就是他,是否真心娶秦敏的? 并不是王继震的枪法不准,而是对方的狙击手在开枪的瞬间,立即一个侧身翻滚离开了原来的地方。 人家是雪凌宗派过来的人,名头本来就大,现在就显示出了自己的实力,那还有什么不服的,牙打碎了往肚子里面咽吧。 如果韩芸汐知道金翼宫是顾七少的产业,知道顾七少这么坑万商宫,纯粹是为了帮她报仇,她会是什么反应呢? “十几年前,我也是一名人名子弟兵军官,不过革命分工有不同,我被分配到科研单位而已!”李剑一说起往事,话语间满是缅怀,棺材脸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你,你……你干什么?”林晓都要崩溃了,谁能告诉她,为什么每天醒来熊孩子不是睡在自己被窝里,都是爬到她被窝的? 筱竹看着外面的日坛已经起来了,筱竹收拾好包裹,之前说好了,今天要去狐族的,筱竹收拾好东西后,去到昨天晚上给千溯幽然祭司准备的客房,筱竹敲门,幽然祭司打开了门。 “真强”强劲的余威过去,缓缓放下手的秦剑再看到两人时,喃喃说了一句。 且父皇也是极为宠信优待于他,平日里的恩宠赏赐,可谓从来都位列所有皇子中的当先首位。 不止白真真,就连长白都一头雾水。他怎么觉得,这不像是在演戏,而是真的?? 如此惊人的威力,本应深受武者的追捧,可是西门追雪至今还没听说过西门一族中有人修炼过这门武技。 “哈哈……”手下青年也是笑了起来,不再阻止西门追雪等人。在他看来,西门追雪等人去挑衅彩纹巨蟒就是在送死。 眼前只觉的一黑,脑袋里犹如狂风闪电暴雨倾盆还伴随着呼啸而过的超级龙卷风,总之心情如同这恶劣的天气一般,从头凉到了脚底。 想当初血魔剑尊之所以在紫金国没有一个对手,除了他的修为高深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地煞血魔剑。 就说这人傲娇吧,嘴巴里说没事,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可心里还是一直叫喧着“我要我要”的。 这时身边有人给他支了一个招,把凤流墨维护杀人凶手的事情宣扬出去! 一条白蛟,就足以置众人于死地,现如今两条蛟龙,简直无法抵挡。 虽然有着从家族带来的一座二阶阵法的阵盘在身,但这并没有对那两人造成太多的麻烦,仅仅片刻,阵盘就被他们打破,其余族人惨遭杀戮。 但其他的一些人,得知是荒级战场之后,之前成功渡河的愉悦心情瞬间就没有了。 拐过弯,上了楼梯,刚走至一半,竟然就看到了缓缓下楼的魏旻以及她表姐李甜。 遥想十年前,星儿出生之时,轩辕与九洲各族国正值战乱,为保家国平安,她抛下襁褓中的孩子,与丈夫轩辕横征战沙场。 比心怡也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连忙低头,脸上摸出一丝红晕。 这些生物兵器的使命是杀戮,很多人死了,有一些人逃进了避难所,有一些人逃进了深山,还有一些人在破败的城市中躲藏。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整个中心地带无数火把被点起,变得灯火通明,白天分散四处的学员都过来了,刚才突然冒出的石碑大家应该都看到了,上面规则的改变,让很多人紧绷的那根弦也可以稍微舒缓一晚上了。 “多谢公子救护我家公子,请公子留下姓名,家乡所在,以便我家公子日后报答。”有一年轻随从上前施礼。 如果此时有人望向李燚,他的背后似乎真的有着若有若无的黑影。 这算是修容里面再简单不过的一项了,只用和这具遗体肤色相近的粉底打底,然后用特制的一种精油慢慢涂抹上去,等油锓成型后在抹一层粉底就行了。 每一次的任性都是量变到质变的深入延伸,不要傻到走到最后一步了还想以眼泪来博取同情。 距离江林镇不远有一处地方,名叫东流谷,此谷三面环山,绿树环抱,只有一处入口,倒不失为一处隐居的世外桃源。 有时候,环境塑造人的能力真的很强,逼着人不得不做一些完全违心的东西,虽然,性格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却不得不调整自己的心态和行为,以暂时的适应新的环境。 西‘门’金莲闻言轻笑出声,这话,估计也就胡栖雁会说,这什么时候生,岂是谁说了算的? 顾涵青坐在chuang上,目光垂着,看着地面,听见有人进来的脚步声,睫毛轻轻颤抖着,她身上那件奢华的礼裙沾满了鲜血,胸口一大片,连她的脖子上,甚至是脸上都有。 前百名,是绝对有大能选择的,这是规矩,不过还是有许多排名靠后的生灵,因为深受某个大能喜爱,而被选中。 190 死的安详 而落水之后的泰勒,发出尖叫声,再水里来回扑腾,看样子是玩疯了。 死了?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死在自己的面前胃部稍微有点不适,差点就要吐了出来,还好及时忍住了。 董明珰略微松了一口气,总算开张了,虽然效果不甚理想,但是这只是开始,以后日子还长,慢慢的总会好起来的。 睁开眼习惯性的动了一下手,发现双手正被背束缚在身后,抬头看着一名带着头盔的男子,其身肌肉如同钢铁般给人一种威慑力,这种感觉和平时穿着礼服,但是战斗时会不自觉流露出霸气的维鲁海鲁姆很相似。 原本随便听听故事,却不料听到了自己从来都没有考虑到的方向,顿时想到自己的行为是否有些太过招摇而稍微有些警惕。 这时马贼们看到了挡在前方的骑兵营,脸上浮现出绝望的表情,前后都有追兵,无路可逃,难道今日全部都要毙命于此吗? 对于旅行回去能不能雕刻好一件完美的作品,聂空心里是一点底都没有。 原来她内心一直担忧的是因为哈利的信任,以及对失败后的自责,哈利越是说她只需要比试,她就越去想失败后的结果。 你说砸钱很俗,但是几千万价值的车子,眼都不眨一下的就这样糟蹋了,还如此淡定的模样。 “刚才不是很凶很猛吗,现在怎么不起来杀我?我草!”力神守护者呸了一声,一脚揣向云过。 冰冷的声音传来,聂枫更如同鬼魅一样朝着人影杀去,所过之处,气劲全数把周围的东西震碎,而看见聂枫杀来,那人影却是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 惨叫之声回荡在已经成为废墟的蛇泽幽林之内,而一系列的攻击下来,猎妖王也被打飞到了地面,12位强者冷峻一言不发,冷眼看着猎妖王的举动。 “现在同名同姓的人太多了,说不定他和陈一刀真的同名同姓。”赵可馨推理道。 陈一刀点了根雪茄后,吸了口烟,走到乐天面前,缓缓吐出:“你认为我和你大哥比起来那个比较厉害。”陈一刀道。 陈一刀刷牙洗脸完后,在客厅吃着秋境‘精’心为他准备的早餐。秋境吃一口早餐就抬头尴尬的看一下陈一刀,她的神情告诉陈一刀,她有问题。 浴室外面,是付芯蕊在找东西。什么时候,洛瑾诗开始学会自言自语了? 见识过玄冥紫的力量,这声音丝毫不怀疑玄冥紫的斩击有着这样的力量,其实紫陇幻气并不知道,此时的聂枫已经浑身经脉胀痛,刚才的连续两击,已经让聂枫消耗相当大了。 “就是他们!那个诡异的刺客干掉了我们上百兄弟!”远处一阵相当,旋即整个不算十分大的练级场被前后左右四面包围,超过上千的玩家陡然出现在我们眼前。 “去你的,你才调皮呢!”李美怡撒娇的样子,粉拳砸了一下陈一刀的肩膀。 这是土龙,王羽曾经战斗过的,不过这些土龙还没有达到四阶,体型也没有那么大。 有的时候,芷云也忍不住感叹,这丫头若是能有自己当初在无限时的好条件,说不定早已经领悟规则,踏足神的领域了。 “练虚养气丹”由火龙草、九梗叶为主药,加上一些普通的花草,混合炼制而成,能大幅度增强人的气血,培养出精气,化为真元,可谓是增强真气的灵丹妙药。 寒暄完毕,王羽直接就问起苗宇承的下落,这才是今晚上王羽前来找华天雄的原因。 “可是她俘虏的并不是想和她长相厮守的男人,而是可以为他做事的男人,这样的人不需要长久,只要给了甜头,就可以可到满足。”羽顺说道。 不错,就在刚刚,系统给出了它所需要的东西,就是厉少脖子上的项链。 在将所有攻城的虫子消灭了之后,西方世界的异能者们集中到了光明教廷的总部梵蒂冈之中。 “公主言重了,这一礼臣便托大受了。”冯星满脸感动,藏在绣袍之中的手都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只是被他尽力克制这,才没表现的那么明显罢了。 “行了。”叶诗琴脸红红的,喂了一片药顺点水,让叶妈妈吃了下去。 他梦到自己来到了一处一望无际的荒野,在远处天边的位置,耸立着一座宏伟的高山。 在大明朝生活了五、六年,“大明好父亲”没见识几个,倒是“大明好哥哥”见了好几位。 “嘿!狗屁,我看你丫就是矫情,不就是看我随手宰杀土著神灵,觉得自己不如我了,心里郁闷的呗,说出来我又不会笑话你!”陈晨一本正经看着李悠然的说。 当这些齑粉如箭一般冲出的时候,正好撞中了后面紧随而至的几个鬼魅黑影。这几个黑影猛地一震,然后就停住了脚步,然后再被激荡的空气给撞飞了出去,身在半空的时候,已经被可怕的气旋绞杀至死。 191 代主谢恩 听到这,我不由也有了一个奇怪的问题,我问:“你说你们妖族的妖怪想来这边杀人,也会知会荒芒一声?你们妖族跟魔族不是死敌吗?”无错不跳字。 当下,管家乔老儿命人准备了酒席,伺候李致远和朱雀护法吃喝,吃喝毕,朱雀护法便带李致远到各处游走,完成权力的交接。 甚至有些人开始吹嘘起来,自己早就看出那纸船不一般,叫嚣着龙力和他们的伙伴们,真是极度不识货的货色,殊不知刚才,其实根本没有人看出来纸船的奥妙。 毕竟穿行在迷宫之后,穿行的那一刻,还是会有短暂的视觉盲区,如果里面的人抓住这一刻的空档,从牢笼之内逃了出来,会让神顽岭的人都觉得麻烦,也意味着很可能就再也抓不回去了。 远处,八道龙影飞了过来,随后一阵黑芒闪过,九翼魔龙恢复了原本的身体。 陆兴才吓了一大天,要知道他这宝贝儿子,生下来就没受过一点罪,此时疼成这样,他哪能不心疼。 “师弟,这些灵剑在你上去的时候都会做出反应,如果你能闯上去,你就是我们天剑宗的一员了。”元师兄轻笑。 于是乎,当青峰这一次将手落下的时候,另一只手将他稳稳的握住了。 而后两人尝试着前行,第七块顽石不曾阻挡,鬣狗也没有过激的反应,甚至比之前的态度好了不少,最为明显的还是眼色的变化。 龙城市郊区,那里的大多数地方都成了鬼城,无数的人涌进了城区,成了新市民。 “不,是一种剧毒。”丁邪的声音都是y森森的,让人不自觉地想象那毒到底是多毒。 师徒们走进寺院后,那金狮兽和苯教的教徒便用诡异的眼神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好在这慧眼僧猴有慧眼神通大法在身,他从眼神中感觉到了危险,便提前发出信号,让师兄们加强戒备。 “末将听闻主公新纳安息公主,以为宠姬,是否为真?”赵云严肃地说道。 他的认知,太过狭隘,所以他的进境停滞不前,眼下紫菱为其打开认知,并为其注入神力,其自然是水到渠成,但是一旦这股神力被消耗掉,那么他自然是会被再度打回原形。 说完这句话白狼也不说了,其他几人也没问,都只是静静的躺在甲板上看着璀璨的星空~忽然间一缕流星划过,白狼闭上了眼睛悄悄的许下了一个愿望。 这是摊主已经回过神来,立即心领神会地打开那个盒子,顿时,一阵药香扑鼻。一下子将四周的大部分人都吸引了过来,纷纷向其中看去。 “珍姐,我叫天澜,以后一个月还要珍姐多多关照,我不太懂事,怕出错,惹夫人不高兴就不好了。”水天澜装出很胆怯的样子。 李斌如愿就任武林盟主,初衷只是切断太子武林中的支持力量,为楚王齐兴上位减轻阻力。其实在李斌这个所谓的武林盟主象征意义更多一些。 “如此说来其实就是妖兽卡和法器之间的比拼了?”水天澜挑了眉。 “什么?坑杀!真是蛮夷!”听到“坑杀”这个有力地词汇,一向耿直的天水太守司马直立即惊呼了出来。 天阳如同散步般,在灰色集市里悠闲行走,和路人擦身而过。偶尔停在某个摊档前驻足,又或是逛进了哪家商铺,给铁壁留足反应的时间。 怎么可能这么强大,这都不能简单地用天生神力来形容,因为天生神力不可能有这么远的攻击距离。 纪尘心情逐渐平息下来,他想到了一个办法,或许,不一定要用养蛊的方式。 随后,大伙关上正门和院子门,带上大花猫,一边聊着天,一边迈步向平坝村而去,中间夏村长已经提前给平坝村王村长,打电话通知准备。 周霜雪倒是没有因为虞诺诺有些失礼的行为对她有些不满,听着旁边不停传来有些尖锐的声音,她蹙了蹙眉头。 不过只能说是人形,毕竟没有实体,面部五官等等细节都是看不清楚的。 “我是这么说道,但尸体生前使用的武技和兵器已经是他的肌肉记忆了,就算是尸灵也可以使用。”系统倒是一点都不急,不慌不忙的说道。 更令他们难受的是,其势一旦用尽,那武当七子蓄力已久,立刻就会展开雷霆反击。 这表明所谓的妖祸只是杀人,而没有消耗人身上储物袋里面的东西,也就是说,这个南明城有着大量的无主储物袋。 辕门处已经开始聚集起了啸林的人,但是奈何有慕子衿的军令在上,又不敢说太过放肆,只是骂声一片。不过由于占了地势的优势,北武的人再怎么射也总归离辕门有些距离。 熟悉的宫殿,熟悉的白泥墙,那年你说白色素雅,母亲便为你许了漫天的白,可是为何最后还是没能留住你? 早餐桌上的早餐各式各样的,西式中式的都有。秋凌央选择暂时失忆,不管那个发神精的男人,吃饱了再说。 霍萧然说过他们父亲的死和这个医生有着莫名的关系!而现在照片里,他又和云璃在一起? 王上坐在一条金光闪闪的真龙身上、正在雾气缭绕的星空中飞行。 疑惑不解的目光落在风华的身上,却瞧见了她嘴角那意味深长的笑容,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谷星月吃了一点,不由得赞赏,这个尹琤珞其实是有两把刷子的,也不愧是什么名厨世家的后人。 有时候,秋凌央还是觉得没名没气比较好,那样就可以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只对自己想笑的人笑。 两虎争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一山容不得二虎,这是浅而易懂的道理。 192 真是凶手 不过即便是张晨知道了段宏的计划,张晨也没有一点的方法,因为此时此刻,张晨已经没有可以挣脱段宏的手断了。 他们分别是花之町的花野久美、唐餐中华料理的唐纹龙,还有一个让大家都吓了一跳的人物,那就是王老怪。 重情重义,不轻易放弃队友,又有决断,可以放弃自己差点牺牲性命都要救下的废人,这种人,不用说末世,就算是在末世没有来临之前都不多见。 王鸽现在有任务要出车,又怕陶米要跟他说什么重要的事情,距离大夫和护士上车还要等几分钟,便果断接起电话开了免提,仍在副驾驶座位上,踩离合挂挡,油门一送,一边进行动作一边说道。 入夜,众人相继回房,沈逸洗了个澡后,盘膝坐在房间的地毯上,正准备修炼易筋经,忽然想起了叶诗画。 “怪不得这把剑可以劈开我的魔法蛛丝呢!”卢卡也兴奋了起来。 车轱辘一转,救护车就来到了急诊部大门口。王鸽拧开了水杯的盖子,给自己灌了几口凉水,火辣辣的喉咙瞬间冷却了下来,一转头透过车窗玻璃就看到了吴刚和冯吉从门口匆匆跑了出来。 席位上的夏洛特死死咬着下唇,怒睁的双瞳仿佛恨不得直接将黑发巫师直接撕成两截。 三个传送阵入口处分别写着丹道功法、阵法符篆和炼器炼体等红漆字样,很有些古韵庄严。 这一声响亮又清脆,在此刻安静无比的大荒星陆上显得清晰无比。 就在所有人心中都感觉柳子良和许燕梅一家人的好日子过到头的时候,原本在大家想法里应该生气的段可却只是坏坏的笑了一下,好像作弄了自己姐姐之后被教训的孩子一样,看得众人一愣,这个段可,还真是喜怒无常。 她和司夜轩在学校的事情被人偷拍了,网友说司夜轩太嚣张,还说老师的差别待遇、都不配当老师。甚至有人说司夜轩威胁校长、老师等等的话,最后不出意外的,所有事情都上升到了唐雨希身上。 就在这个时候,纽曼看到了一个独行的佣兵向着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水中月听他所说,细细一想,顿时大惊,险些从座位上摔了下来,结结巴巴:“你是说金……”他心情激荡,却终究是不能说下去,太不可思议了。 景帝既是一早就存了要余有台丢脸的打算,余有台也乖乖的认了,那就总要从中收点好处,不然只凭白的当个傻子,岂不是太蠢了。 那些侍卫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诱人的酒香终是让他们把持不住了。 叶凯身为国际巨星,在国外有自己的产业很正常,也许是为了避开叶家,所以叶凯一直在国外发展。他走的是国际范,叶华辰却只盯着国内,当然发现不了,更何况叶凯所有公司的署名,都用的是乔颖的。 琴琬好笑地看着众人的嘴脸,真不知道这些人哪来的自信,以为她们说几句话,就能把琴明月塞到她母亲名下,她们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呢,还是低估了她与娘亲的脾气? 这两个袖里针一直绑在手腕上,几乎都被孟缺给忘记了,平时无事的时候,自己多半是将这两东西当成了“护腕”。这一下子想了起来,心中一喜,觉得今天晚上或许有好玩的游戏要发生了。 紫涵见屋内的人都出去找她了,她就安稳的从床下出来坐到了梨木凳上吃葡萄。 “好了,大街上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玄机道长故意板着脸道。 他很怕这老爷子真的挂了,虽然没什么交集,但是毕竟是自己的亲爷爷。而且,一旦他倒下了,姜家会如何?司空家族、唐家会如何?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巴达克的影响,布罗利竟然出乎意料的睁开了双眼,与巴达克对视了起来。 看见众人又恢复了精神,进入到下一盘游戏当中,王修也是舒了口气,嘴角不自觉的笑了笑。 但是夜影也说了,体制总是具有一定的滞后xing。体制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是法制,而法制总是需要当事情发生之后才能更加的完备。 想到这儿,王杰不在犹豫,身形暴掠而出,对着那已经略过自己,对着远处急速赶去的几人赶去。 “今日,为李刺史接风洗尘,某祝李刺史步步高升,满饮此杯”,张蕤端起酒杯道。 “本王已经给过你生路。可你非要自寻死路。别怪本王不客气。”当逍遥王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周围的人已经开始向她逐渐包围起來。 可这个时候的翟启涵可能是被巨大的优势冲昏了头脑,刚才所说的问题,他都没想到。 “再试着变身一次看看,依旧遵循你以前的方法。”巴达克双眼凝神,仿佛将拉蒂兹的身体透视了一般。 “现在知道错了,可惜一切都已经晚了!”荆棘城主冷哼了一声,目光冷冷的盯着褚七道。 随后郑重张口喷出七宝琉璃伞,随后伞面一打而开一个七彩灵罩瞬间生成将身旁的如意和洛瑶一并包裹其中。 岂料采薇仙子却并未去叩师傅的门,看师傅的房间里面还有光亮,那按理说师傅应该在里面,这边庭院只有师傅的仙居,来这边只能是找师傅,为何采薇仙子不进去呢。 其中,六品是一个分界线,是划分先天与后天,六品是后天极致媲美后天至宝,七品是先天灵宝。 在湖泊旁边休息了一天的时间,唐傲又凝聚了一些星辰本源的能量看,如今在他体内的星辰本源的力量已经越来越多,用不了多久,星辰本源就能够充满他的丹田气海。 王猛龙大将军的心情平静了一些,然后迅速的跟在王猛龙的夫人的身后,走到了茶馆的门口。 193 同心同契 “没关系,事不过三,先看看慕容雄的态度再说。”叶子昂说道。 哪怕陆成欢刁蛮,也不过是居高临下的指使她做一些事情罢了,可不像陆成萱这般当众给她难堪。 南宫诚心中气结,本来打算带同门师兄弟好好聚一下,增进一下情谊,没想到却刚好碰上了这茬子事。 顾屿走到各个房间门口,张望了一下,确定她确实是不在家里之后,便掏出手机来,拨了唐悠然的号码打了出去。 因为这次是展慕斯重返湖人第一场比赛,所以显得较以往更加隆重和盛大。 陆成萱别过目光,不再去看盛嘉元的脸色,打开了六尚局密道的入口,身影消失。 他干脆利落的跳过路障,躲开来往的车辆,一路赶往对面,因为那边有一条江,从高桥下流过。 陆成萱却是笑个不停,装病这么久,还真的在屋子里面要憋得抑郁了,想着明日花轿抬走,赵祗云以为会松了一口气之后,脸上笑容还没褪去,就看见完好的陆成萱出现,脸上那精彩的表情变化,陆成萱就挺想笑的。 刚才他们出去的时候没有关灯,所以这会儿打开房门的时候,他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大喇叭,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什么!”张晋脸色一变,忍不住惊呼一声,不敢置信的望着远方的身影。蛇君战船上所装备的攻击法阵“万毒紫光”的威力他最清楚不过了,哪怕是他正面挨上一击也要遭到重创。 打捞队长眼睛一亮,眉开眼笑,挥了挥手,对着湖里的打捞队员大声说话,让他们继续仔细搜寻。 “崔先生应该早点把这个伟大的计划告诉我的,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早点合作了。说不定这会儿计划已经成功了。”龙升说道。 每秒钟都飘起一个伤害,由于伤害不高,boss的仇恨还是被钱诚吸引着。 二中队和三中队各自看不到对方,可是都能看到一中队,一中队位于中间楼梯负责协调二中队和三中队的行动节奏。 “你很强,不错。”剑魔见到少延之刻,只是知晓少延手中有着俩柄不凡的神兵,此些神剑,对于爱剑之人而言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晚餐就随意宾馆门前的饭店弄了点吃的填饱肚子,临走时带了外卖上楼。敲响高城房间门仍觉忐忑,之前为求和喊他一块去吃东西,他就给我一个冷置的眼神,直接把门给甩上了。也不知这时他那气可消。 综合了目击者们的各种说法之后,我总结出了几条无头僵尸的特征。 科雷亚军看到莱安娜的军阵并不感到害怕,相反的,他们巴不得一战击败对方,然后便可以畅通无阻地继续前进了。 “你是在烧纸钱吧?烧给谁的?”我不给她平静下来的机会,冷声问道。 我现在真的有一种想死的冲动,可不管怎么样,我总不可能一直躲在垃圾箱里不出来。犹豫了几十秒钟,我才再度将手朝着盖子伸了出去。 其他人急忙顺着马洛的话点点头,连马洛这个大剑师都这么说了,他们哪里还敢在说什么? 尤一天既然这么说了,原本跃跃欲试的五形杀手和七七脸上虽然还有些不甘心,但是却也只能是无可奈何了。 上古七佛疲态尽显,孔宣更不好受!道袍涨得鼓鼓,英俊的面庞上五色光华流动得越来越是缓慢,竟然化作了一道道五彩雾华,从孔宣的头上腾腾升起。 人形魔物?而且还有穿着深渊界极其罕见的华丽衣物。再看那衣物的颜色,是一种它们从未见过的颜色,一眼看去就和周围那暗淡地事物不同,拥有难以言语的纯净感。 第二日一早,苏子锦穿好衣裳轻轻的打开门,抬头看着晴朗的天空。 幽雅全身早已经聚集了极强的魔法能量。一感觉到有攻击的波动,幽雅立刻施展出火神之盾。总算是幽雅施展得及时,那三路攻击都被火神之盾挡了下来,并且,金丝也在火焰地威力之下被烧熔了起来。 这家具什么的不用愁了,冉微又想起是不是该在门口放两座石狮子,虽然这样有些狐假虎威,但既然有了这么一栋大宅子,也就不外乎需要这些东西震震门口。 “放肆!”火云麒麟突然加大了斗气的输出,虎王顿时觉得压力大增。 天色渐渐黑沉,林中尤其静谧。被布迷阵的山林地带本没有鸟兽靠近,篝火旁,多出阿呆。当地道成形后他已难挤进,阳天责他力道太大,总将挖好的地道震塌,再不敢让他帮忙。此刻呼呼大睡的正香。 银角大王却没有什么原形变化,只是架着七星剑,便刺了过去,只是那七星剑本身便不如方天画戟、三尖两刃刀极远,再加上银角大王本身的武力值却不高,所以刺在那章鱼的爪子上,也只是划了一条血痕罢了。 194 从疟疫说起 宝宝们仿佛睡着了,她感觉到他身下的动静,她脸颊更红,想要逃跑,却被他的大手牢牢地抓住,他抓住她的身体,明知故问。 而显然,经过一阵歇斯底里后,宾客都陷入一股古怪的麻木,开始配合工作人员撤离。 “很热……”霍君寒的眸子几乎完全变成了妖异的红,看上去如同瑰丽的红宝石,他松开了沈窈微,一手扯开了衣襟,露出了胸膛。 直到第九轮九枚石球一颗颗的击打在路明非身上之后,一切方才重新平静,而这个时候,路明非已经疼的涕泗横流。 如今是夜晚,即便月光也是日光,但那微薄的光芒已经无法为克拉克提供足够的庇护。 “阿璃姐姐,你怎么了?”阿玉关切地问道,阿玉发问也让大家的目光集中到阿璃身上,李耀东也很意外,认识阿璃这么长时间,好像是第一次见她如此激动。 简直不敢想象窈窈这次外出历练,到底都忍受了多少的磋磨才能有如此成就,沈亦枫眼中的心疼之色越发浓重。 江知非简单看了眼对方,发现对方神态拘谨,有些老实巴交的样子。 “呵呵,抱歉,龙武不会做出背叛国家之事,只会为国而死,绝不会卖主求荣,”孟天城坚定地说道。 估摸着时间要开宴了,展眉回到包厢,却发现钟夜身边坐了个不速之客。 獠牙特战旅,精锐中的精锐,能够进到这支神秘特种部队的人,不是怪胎就是疯子。 怪不得之前那位轮回五劫的王兽被轻易的解决,祖荒有这后手,作为第一势力的太虚天宫,也一定不会仅仅出动轮回三劫那么安分。 “昨天真的千钧一发,我差点就死了,要不是因为沈芸,我也差点就被黄琦整死!”我低语,想起了沈芸,顿时鼻子一酸。 他知道伴随着自己修为的提升,荒魂法咒也会不断地变强,但今日一出手他就觉察出自己这荒魂法咒只怕和过去有天壤之别。 两人你来我往互相讥讽,天空中一边红雷滚滚,另一边幻界旋转,三米长的战刀率先甩了出去,刀锋被红色的雷霆击中带着强烈的狂气扫过空间劈向堕言。 一掌拍死了王家前来挑衅的五大圣境,也就是说,如今王家从一流势力,沦落成为了最末尾的势力。 “水猴子?”闻言,众人都朝着吴凯看去,不管是水鬼还是水猴子,这个名字他们都了解甚少。 “那我就实话实说吧,我是欣赏你,我不忍心看到你这样一个绝世天才,就这样陨落在雪山派的手中,那就太可惜了。”百花谷掌门说道。 桥头那能隐约看到一个老婆子在烧着一个大缸,用一根桃木棒在搅动的汤水,不断一碗一碗的舀出,递给过路的游魂喝下。 沈茉觉自己心意已决,已经确定了,一定要跟着舅舅一家去记住主要的事情就是因为自己的目的,这些事情都不能被人打断。而且他们都不能思考自己的这些目的还有问题,所以只能亲身体会才能知道。 但是谁也没有注意到,一道黑色影子如流水一般,悄无声息地附着在车辆底部的阴影里。 姜璃瞥了一眼,地砖直接被掀飞了好几块,而龙凝之和容辞两人对于这样的情况,似乎并不意外。 12月10日,也就是企鹅上线半个月后,对于企鹅的所有监管和压力,在一瞬间解封。 姜璃暗自回忆着,她昨天好像一直靠在容辞的怀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现在竟然是在床上醒来,必然是容辞将她给抱回来的。 “我已经修炼好了,让你们做的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定时炸弹的事情提上日程了吗?”加雷特丢给手下们一副毛巾问道。 “纪瑶,看懂了吗?懂了就开始吧!”莫道言说着两手背在身后,退后一步认真的看向纪瑶。 这股力量温和而强大,进入姜璃的体内之后,附着在身体各处的经脉,骨骼之处。 哪怕隔着屏幕,这些联邦高级长官,也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抑感。 事后,为了留后路,王晨给李方达下了个套,准备一有不好拿他来背锅。而柳纪向也给王晨下了套儿,准备拿王晨出来背锅。 “没有!”,同刚才一模一样的回答,一模一样的语气,一模一样的清冷,不带一丝本该属于人类的感情。 李九霄的右手宛若铁钳一般,死死抓着这名元婴初期老祖的脖颈。 宁夜借助魔道修为点出一指,俞娇的神智被侵蚀,双目变得迷离起来。 随着脚步声愈来愈近,明亮的灯光也愈来愈亮,熊倜已看得出,多半是有人掌着一枚灯笼,渐渐走了过来。 经过一天的浸泡,虽然他依然无法在海水中行动,但却已经能够适应这种虚弱的感觉,就像是新生的婴儿一般,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但此刻李九霄压根没心思在乎这些,手持寂灭枪不断地疯狂攻击。 熊倜醒来便洗漱一番,包大师说天色尚早,让他多休息一会,熊倜只说还要赶路,便匆匆吃了早点,拜别包大师,趁着清晨东方微红之时,便离开了双柳镇。 195 试药迷踪 “若早知逆仙阵图要用你的性命换取,那我叶轩要它有何用?”叶轩在呢喃自语,周身孤寂之气越发浓烈。 她自然按了信息后“翻译”俩字,心疼地安一个字一星空币支付服务。 说完,林初然甩开陈枫的手,拎着包匆匆离开,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 当真是有了神兽白虎就‘肆无忌惮’地不准备找个有判决能力的领头人了。 “不是,我们不合适,”她微微叹口气,自己和原主看着性格软濡,其实有着股倔强在,是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若是不能够得到眼前人全心全意地对待,她是如何都不愿意玷污这份感情的。 樊元宝强忍着一口气,恨恨地瞪了王兴全一眼,摆摆手让开道路。 换上新衣服,程蝶依的气质都变得截然不同,没有了都市丽人的冷艳,反而多了几分古风古韵的仙气。 少年一日斩杀极寒之地三百作恶的银霄吞雪豹,将六百只完好无损的晶莹豹目穿成六百根手链,献给了一直统领极寒之地的狂歌王。 纵然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男子,是这片天地间除了个别特殊存在之外,真正的绝世强者。 墨子姝还是没有说话,那双浅红色琉璃般的双眼,直直的凝视着系统空间里的某一处,仿佛通过澄澈的视线,就能把畏畏缩缩的001从虚无缥缈的空间里揪出来。 “不不不……,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我是校长我怎么可能这样做呢!”卓段给自己辩解,不过可惜,根本就没人理他。 本以为周蓝会带些什么贵重物品在身上,可想唯有那寥寥十多枚金币,较之那名大眼睛少年还少,实在可气。 已经晋升元婴期的林宇速度何等迅速,才不过眨眼间的功夫便已经在虚空当中踏出上万米,恐怕没有多久便能够到达那两名倒霉修士口中所说的青石城了。 “全部都有最就最贵,他们到底有没钱给呀!我这可是有一瓶20多万的红酒。”雅静的老板有点担心,所以他必须要问清楚,或者先让那些人先付账再给他们上酒菜。 “不错,不过这只是时间问题,相信会有很多人加入天雷宗的。”陈强笑道。 “师傅!您说得对!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只要我们一直深信着!”鲁智深目光深邃的看着西北方,哪里有着他原来的家,可是也是在那里自己家破人亡。 “好!”熊大彪一声大喝,手中大刀一转狠狠地拍在了马屁股上,迎头杀向了关山越。 铿锵一声,宛若利剑斩在了一面铁质盾牌之上一般,二者相碰,居然发出了一串耀眼的火花,那铁甲怪物似乎略一吃痛,咆哮了一声,一记铁尾也已经对着蛛蜈抽了过去。 而其身后众人听此,脸上也是不太自然,默然低头,显得有些尴尬。 在外海之时,林宇便已经从玉琉璃的口中知道了老龙王的九子在十年前已经有两名失踪了,正是那老四和老六。再加上许久之前在玄天宗一战当中看见的与龙相融的宏武,融合的可能便是一条已经被他们杀掉了的龙子。 但是你收的徒弟都没有引出精气,而我的徒弟已经引出来了第二道精气。 对于她们这样的人来说,委身之人日后能修行有成,将她纳为妾室,就已是很好的结局。 甚至他前几天还想掏生活费来着,被老周推了回去,之后吕建国就往周家搬了两箱酒,这个是老周没拒绝的。 两口子在一旁嘀嘀咕咕,周姥爷一边抽着旱烟,一边乐呵呵地看花忍冬和花大花在河边摸鱼。 即便我亲她,碰她,她都是心如止水,身体上更是波澜不惊,不会出现任何生理反应。 不过眨眼之间,他的面前便出现了一个古风古色,但是却又十分荒凉的别院。 很佛系吧,这可能就是周家作为城里实力最强的修仙家族,从未想过争第一,但也无人敢惹的原因吧。 周宴舟不放心她的伤,又带她去医院检查了一番,跟之前的诊断一样。 只是因为符纸市场一直非常不错,价格居高不下,符纸的价格也一直很高,这一大叠也花了他不少灵石。 莫名的涟漪突然出现,紧接着,宋风只觉义庄上空骤然一清,就好像是被扫除了帷幕似的。 狂猛的铁拳落空,轰击在一颗水缸粗的大树上,大树当即爆炸成木屑,应声栽倒在地,掀起一片灰蒙蒙的雾尘来。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外面才缓缓停息下来,万兽脚步声渐渐远去。 秦老爷子的气势稍纵即逝,但是就这么一会儿,不少人都感觉自己背后已经湿透了。 “如果记录属实的话,的确是这样。他们应该是后来投敌的。”宇点莹说道。 随后缓琴出音,一曲恬静清透自琴声中曼透飘散,一时间众人纷纷入神。 楼兰晨处变不惊的走向低台,李得意也顺着走下去,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来。 席湛蹙眉,又往杯子里加了些水,把容琅碗里的东西全都倒进了自己的碗里,起身找店家要了一个放了开水的空碗,用签子把自己碗里的丸子叉了出来,一个一个的涮了一遍,才重新放到了容琅的碗里。 196 肾痨之疾 一看就是差距,无论怎么吃,最终肯定都会吃饱的,那怎么就不能顾忌一下自己的形象呢。 腐元,是此它可以腐蚀一切的真元,只要是各种真元所形成的防御力层之类,包括各种的护体真罡层等,只要沾上,都会被它腐蚀,最终腐蚀到连渣都不剩。 他们偶尔给骆千帆报料,某某捡漏收了宝贝,某某打眼被骗了几十万,有的是喜剧,有的是悲剧,悲剧喜剧都是新闻。 “在打仗?”黄语的神识立即铺开,神识覆盖之下,一切无所遁形,这里是一国首都,却已被战火烧遍,尸体、杀戮、凌辱和残壁断垣堆满了他的神识,一刹那间,黄语有种来到了地狱的错觉。 “什么!”莫利的大叫引得其他工作的人都看向莫利这边。“你把你的猎人执照押在协会本部?!你知道不知道这代表的是什么!”莫利情愿翎是在开玩笑。 “你那边先将五圈严密的控制起来,不准任何人的出入。那边的人除了抵死反抗的就地解决之外,其他人只要先看管起来。 还有那位叫博丽灵梦的城管,从她身上,诺瓦露能感受到她的实力,比她强大很多很多。 这句话我早就想说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八大门可不是随便叫的,要是不能让我心服口服,我还真不想听她的。 兼之他儿子回去时,也说了此事。那位梁家少爷,秉着挑衅的心情闹事,却也真的动了心。 其他总编和主任,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算盘,在报社待的时间越久,这一点看得越清晰。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在忙。甚至连抬头都没有抬头,都各自在自己的电脑上噼里啪啦打着键盘。 后面的豪猪看见前面这么大一个坑,有心想要停下,然而洞内的豪猪哪里允许?一个劲地往外奔,硬是将前面刹车不及的豪猪给推进了坑里。 在沈菀和欧氏把食材处理了个七七八八时,院门外传来了呼喊声,院门也被敲得砰砰响。 这样的对手,稍稍有些棘手。此时伊桓心中所想,凭自己和师兄,加上林雨墨三人,恐怕要陷入苦战。此时他正在撺掇着,到底要不要将云岚给召唤出来。 沈菀见欧氏如此,也是有些忐忑,她并不想欧氏为她忧心的。但跟柳燮的婚事,她是断然不会允的。 这样炖出来的鸡汤会带有椰汁的清甜,一点也不油腻,特别鲜美。 跟在甘定身后排出锋矢阵型的大汉骑兵有两队八十七人,一队来自昨天入城的飞虎军,另一队则是老四营的骑兵队,王牌玄甲被廖化留下担当最后的突击队,他也会亲自上阵冲杀为全军断后。 “我能有什么想法,师妹有一个好的归宿也是不错!我老刀这一辈子,命就交给李家了,其实也挺好!”老刀的落莫表情溢于言表。 刘损依然是那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表情,瞥了那人一眼,那名学员立刻感觉到一阵寒意涌上心头,缩了缩脖子,赶忙坐下。 程轩终于还是醒了,可能是百姓的祈福他听到了,也可能是孙神医的药起了效果,也有可能是程处瑞在耳边的呼唤叫回了走失的魂,总之,三天之后程轩烧退了,随着一声好饿。 做完这一切,平凡的士兵看了一眼刺牙身后的涂豪,便双腿深湾跳飞起身,想要跳出天维沙壁。 目前只剩下凡尘和朝夕夕,还有凡真他们,凡真他们见目标已离开,也把弓弩收回,挂回腰间,等待着。 而且杨莫感觉得到,虽然随着洛奇亚壁画的消散,自己先前精神力消耗得很厉害。 “道歉?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让我道歉?不可能!”峰汉完全入戏的嚣张开口叫道,他不信红莲凯会任由自己被杀。 一接通电话,权律坤咋咋呼呼的声音便传了过来,连同对她的担忧和对顾霆钧的恼怒。 在母亲之后进来的是特区医院的医生,训练师受伤的情况并不少见,但是像杨莫这样的病例也实在是难得。 如今真相大白,他也尽了自己的义务将雷宇给送到了医院,现在雷宇也算是度过了危险期。 “回去吧,明天晚上,还是此时,此地,我有一样重要东西给你。”墨尘挥挥手,要赶楚笙走。 殇离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并未认真去想墨尘说的话,急忙跟了上去。 凡晨也是站着,只不过双手叉着腰,唐雨瑶观望过去,瞬间看到了重点,见到他腰间有个香囊,脸色一下暗沉下来。 伸手想抓住师傅,却什么也没有抓到,韩凝心中仍然有几分失落,成全,成全是什么意思? 另外拥有不灭期修为的三人,同时咬紧牙关的抵挡着南离紫焰的侵袭,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秦逸居然有着这么强大的实力,心中不禁开始后悔起来先前的决定了。 这是她‘私’密的内心世界,一次颠覆传统的观念和违背母亲的谆谆教诲。她从母亲偶尔传达的信息里,明白这是母亲心中的隐痛。然而,干干净净地‘交’给某个男人,却未必会得到他的尊重和始终如一。 提出和亲,和解,割让城池的几个大城,当场被皇上下令托出去斩首示众了。 那现在面前的这个药王鼎,跟药王又是什么关系?易卜又是怎么得到这样神奇的鼎的? 197 礼物之疑 王越送花已经送了四天了,他觉得也是时候让刘悦晴知道了。不然刘悦溪光收到花没收到宋岳的短信和电话也会出乱子的。 重置后在融合半位面,就不会出现之前那种融合了半位面后,各种建筑杂乱无章的情况了。 听到姥姥这样问,整张脸都有些发热的秦九知道,姥姥这是选择相信她的话了。 不等他说完,巨型水晶屏上真的出现一个铜嗓石化后不断爆裂并且彻底崩溃的幻化形象,观众们一看更是乐得不行。 周校长能说出这么一句李子曰很意外也很感激连忙就对着周校长道谢。 不多时,齐刷刷跪下了一大片,全都是尊奉夏天为新任仙帝的,而且态度诚心诚实之极,绝无半点虚假。 深吸一口气,何煊真的佩服自己的抗压能力,没有现场昏过去,只能厚着脸皮说道。 以何煊现在的身家和能力,但凡几个叔伯对他们一家好一点,何煊从手指缝里面漏出来一点资源,都可以让几个叔伯成为千万甚至是亿万富翁。 当初陈兔爸爸跟他说这个习俗的时候,他本身其实是想拒绝的,但陈兔爸爸在这件事上十分坚决,让魏家只能答应。 我云泽雄今天就是不让这些人进来,我不怕得罪他们,也不担心他们会不会恶心我,因为他们要是敢恶心我,我定然能够让他们后悔做出那些恶心我的事情来。 雷辰顿时就无语了,身为一国总统,居然会玩这种把戏,也是没谁了。 “呵呵!我理解将军的想法,就算将军不想入仕,可是你手下的佣兵呢?你就忍心让他们一辈子跟着你过刀口舔血的日子?”邹清仍然没有放弃。 是巧合还是人为的安排?如果是巧合,那么这个司机的存在又该如何解释?如果是人为的安排,那么又是谁在后面主导者这一切?目的又是什么? 稍微等了几秒之后,同天便进入到了游戏之中看了一眼周围,他依旧是在新手村之中并没有被传送回到精灵之都,而且等级还是一级。 "卑劣的蝼蚁,虽说我不能跨界,但是不代表我不能送人过去!"冷咧的话语荡漾在虚空中!显得那样的无情寡意,似乎一切在他眼里都是卑劣的,敢号称天道意识,他有这种自信! 但一切都迟了,陆游的木剑直接落到他的脚底,然后猛地向上一挑,顷刻间,龙圩只感觉一股磅礴的力量从脚底传来,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腾空而起。 杨国侠所带的大部分刑警都是警服,所以负责大殿和外围,并随时增援。 这些要是在华夏的话,只会得到一个评价,那就是贱人就是矫情。 洗完澡的上官兰萱身穿白色浴袍,躺在阳台前的软椅上静心听音乐,那魔鬼般的身材此时愈发的令人血脉喷张。 要把他扫地出门,就是很干脆的那种,将名字从户口上移走的,她干得出来,夏家的关系要办到也不难。 叶撼只隐隐约约的记得,当时自己已是愤怒到了极致,似乎韩浩已被其用匕首插死,此时回想,却是心下一抹惊骇之意,缓缓升起。 一道略带惊愕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这姑娘就是那个贺兰雪?为什么会有些许熟悉的感觉?当日并未和这人过手,可是又是在哪里见过呢? 舞墨的回来好歹给大家带来一丝希望,只要没有找到尸体,魏芃就可能活着。 杨九林忽然一拱手,向她施了一礼:“虽然在下不知姑娘为何要救宣世子,但还是感激姑娘的搭救之恩。”心中念头不停的盘转:她救了宣世子,这剿匪,我特么还剿不剿?这人情欠的是不是有点大? 但是,那一副表情,完全是在说——恩,其实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我的得让你说出来,好好的给外人听听。 还好身旁有着那些密密码码的乱石,双手得以猛然抓住那些乱石之下,这才得以逃避了那凶险的一劫。 “这个,你得去找陛下。”李川嘴角抽了一下,他的热气球早就被没收了。 那一个个的,身上也许虽然没几块肌肉,可胸膛是个顶个的挺着。 她跟观里的道长打听了一下被北山郡主现在所在的位置,就这么一路找了过去。 持续二十分钟的时间,一旦超过这个时间,四阶卍解就不可控制了,所以泽金必须在二十分钟之内解决掉卡塔拉,但看着不断涌上来的十焰恶魔,泽金第一次觉得,怎么就这么难呢。 南疏现在住的地方房间多,他要死皮赖脸留在这,还是有房间的。 菲德左手拿着盾牌,有伤的右手却没办法抽出放在背上的双手斩剑,他不得不一边用盾牌抵挡箭雨,一边往玫芙身边退去。直到他扶起了摔倒在地,还惊魂未定的玫芙,才慢慢在佣兵队伍之中往后退去。 安响已经成功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他的重瞳之力,已经是将阵眼之处的力量彻底的腐蚀,而这种腐蚀,则是在内部的腐蚀,在外面是根本看不见的。 奇景!奇事!老天竟然像个淘气的孩子一般,说遮起太阳就遮起太阳,说降下大雪便降下大雪。 198 医馆偶遇 次日上午,柔然新可汗吴提也收到了拓跋焘被刺身亡和拓跋健继位的消息,他在穹庐内来回走个不停,思索着这件事情是否对柔然汗国有利,正打算把大臣们都召集起来商议,却又想起这帮人聚到一起就吵个不停。 这次李御厨可是把自己压箱底的手艺都给露出来了,什么姜汁鱼片、五香仔鸽、罗汉大虾、桂花鱼条还有几样甜品,要不是这材料太少,李御厨还能做出满满一大桌的满汉席。 上天何其不公。这自打他记事以来,这是盘桓在他心中最多的一句话。 苏锦缓缓走回车队的时候,众人的眼神纷纷带着赞扬,而容云看着,一股子骄傲油然而生。 可,当她正想要开口的时候,却发现身边人不正常,不,正常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自己,另外一个就是施浩然。 接下来郭立总是各种挑刺,找各种理由拒绝陈宪提议的由三人共同商议城防方略,到最后,三人不欢而散。 红盖头下的她点了点头没吱声,格陵怕自己一开口,眼泪也会随之掉下来。 目前而言,是好事是坏事他们都不得而知。但是格陵并不想躲。婚事还没着落,他们躲过了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现在银华夫人已经死了,他丈夫也死了,现在恐怕没人知道那秘法具体是什么了。 “你在这儿坐着,给我研会儿墨。”苏锦听此,点了点头,眼里却闪过一抹狡黠,跟姐斗,还嫩点。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看起来大概40岁上下,穿着黑衣服的阿姨向我们走了过来。 听马特回复的消息,他好像从遗留的账本上清点出来了不少财产。 作为一名过敏性紫癜患者,他很幸运能找到这么一家愿意招聘他的公司,也很满足能和这么多同事们一起工作、生活。 比试医术,首先的一点,是很难找两个完全一样疑难病症的人,这样就难区分谁医术更好,更多的是主观判断。 将意识沉入识海,罗炎仔细确认了一下天灾系统的变化,发现变化最大的就是信仰值那一栏了。 胡主任年纪和任晓阳相仿,但已经是主任医师,职称正高级,即便在市里也是核心骨干。 因为香药靠种植,每年上半年才能有出彩,费人工费,土地,还非常的费劲生产出来要加工才成为产品。 听完了鲛人提出的加入部落联盟的诉求,年迈的老者缓缓摇了摇头。 脑海里的信息传递过去后,左阳的手中,一颗黏糊糊的眼珠子突兀出现。 这也是夏漾漾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确实不错,如果有钱来这儿养老简直不要太爽。 可以清楚的看到叶苏的身体在扭曲,不,不是他的身体在扭曲,而是炙热的能量把空间烧得扭曲。 “吱呀!”一声轻响,一位少年面色温和,身着九彩云丝青袍,头戴青云白日玉冠,行走之间可见昼夜交替之规则流转,一双眼眸虽然黑白分明,不过时不时九彩从眼眸闪过。 姚泽刚从通道中飞出,就感觉到数十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中不由得一凛,自己不想引起太多人注意,修为在通道中时,已经收敛起来,难道他们还能够看出来? 少年的心脏,犹如被蜈蚣啃噬,剧烈的疼痛感,使少年侧蜷在地,面目狰狞,脸上的青筋,一根根的暴起。 听到此话,四周的不朽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也纷纷大吼出声。 临安是江南的首府,三大家族的人都基本都在这里,自然苏辅瑞也在,只要攻下了临安,就等于结束了南征。 另一方面,又担心公司的运营问题。已经大半个月过去了,不知道那几个项目怎么样。 鬼平本来知道许邵武功较自己要高,但只道是如自己大哥鬼狂天一般,如若自己真要拼命,那胜负还未可知。待得许邵露了如此一手,方才知晓,人家武功何只高出自己一筹,简直是好几筹。 这话里,拍马屁的部分只是阿谀奉承,听一耳朵就算了,不必当真。后半句才是重点——他在替赵芜向朱瑙索要高官厚禄和更多的地盘,作为赵芜向朱瑙归顺的条件。 柳家月顿时满面绯红,恨不能自己挖个地道钻进去才好,原来嫂子真的没有骗自己,顾同志真的来了。 至于这些工人为什么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柳大爹觉得肯定是有误会。 顺着陈伯的指引望去,只见那紫燕骝毛色纯正鲜亮,神采奕奕,我伸出手去它也不避开,径自就着我的手掌轻轻蹭了起来,果真性情温良。 那烟火还要放好久,楚华予打了个哈欠,折腾了一天,她已经有些疲倦了,于是坐下靠在一棵老树上,白无尘随即也陪她坐下,两人就这样一起相伴守岁。 说完,王强竟然拿出一根黑色的布带缠绕在了自己的脸上,挡住了双眼。 苏修缅并没有过多干涉,他只是握着我的手,静静往轻漪园的方向走去,而我心绪纷乱恍惚,也无力再去理会身后那名男子苦苦的哀求。 199 病案遗失 听白鹭说完。李斌微笑不语。大草原长大的姑娘性子就是泼辣大胆,孤身一人就敢深入有马贼盘踞的三奇峡谷。 他看着容颜瘦弱的身影,心里有些闷闷的,在那样的生活环境里能一直撑到成年,连城雅致真的不知道容颜是如何撑下来的。 安世耿是不是坏人,看完电影后陈默只能说他不想受安云山安排才会自杀外加再次自杀,不过他的冰魄寒光掌和烈火赤焰掌的确威力无比,要不是他有意识自杀估计也就诸葛正我能够匹敌。 这时百姓中发出一阵阵喝彩叫好声,几位父母也赶紧领回自己的孩子,搂在怀中,低声安慰起来。百姓们也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有叫嚷着不进城回家的,也有要进城讨回公道的。 当初他可是被空间撕扯之力压得元神定住,那个消失的时间就没有任何记忆,难怪他与紫灵会到达她们来时花费了千亿年时间的距离。 “安啦,师父妹妹,只要能迅速升级提升实力,钱会越来越多的,你先安心的找导师吧,我去买点东西。”张诚一边说着话,一边控制着老猫再次走进了官邸。 房间内光线比走廊又暗一点,施润昏头晃脑的,一转眼看见门口面等待多时的男人。 寻易当然清楚御婵不会就这么让自己走,而且……就算真的能走,他此刻也有些迈不动步子。识破了圈套,却不愿把那套子从脖子上解下来,这很蠢,但却常在美人计中发生。 对唐三藏接下来的发展陈默绝对不会干涉,因为他准备西行除妖了,他此时已经修为达到太乙金仙,一路杀过去大概能够到达太乙金仙中期。佛门要想借此让他帮助干掉原本那些拦路的高手,他的打算却更加狠辣。 素心剑法老实说陈默都嫉妒不已。可学这门武功就算武界门都提示需要一心二用,否则根本无法学会这门只是标注为甲级中等的武学。 这一点,慕容林致有所了解,不久前,他就与执事长老签了护道者血契。 穆辰手臂上的伤已经结痂,只要没有大的动作,就不会接着再次裂开。 张氏看到这一幕心里的嫉妒更甚,拎着铁楸就要往穆修怀里敲去。 即使布阵中那最低级,最简单的材料,现在的慕容林致是无法获得的。 男朋友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弃她如敝履。使她对男人产生了不信任感,所以才会答应姜氏终身不嫁。 穆修看见张氏眼里的妒火,只觉张氏善妒,却不曾想这是自己招来的。 薛掌柜看到这些三七实在的有些不可思议,这一连着几天的天阴,洗个衣服都难晒干,何况是这么稀有的三七呢? 早上上班前,沈子璐说今天再跟陶锡儒说一声,请他来家里吃饭。 “你不是要吃饭么?”林茵感觉到人没有跟上来,便停下步子回头看去。 她的举动实在出乎意料,还是说,她发现自己已经败露,干脆放弃了任务。 常一鸣点点头,我知道,这里的事我办妥当,我们现在回特加公司,雷总在等我们的消息。 居然是那第一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一直点出,将所有的力量洞穿,径直落在霍空的身上,砰!霍空的身体立刻爆炸开来,完全粉碎。 其余的十九个‘方家近卫第一团’的士兵听了方木的疑问,也是一脸疑惑的望着牛成,正等待着牛成给他们解惑呢。 话音未落,本来围成一圈前排看戏的景氏众员工们,便立刻四散而去。 回目:磨帐为了变现,身影不斜,何物能害人害己?智商大于情商,心态唯稳,商海踏波蹈浪。 就在雷破仙君惨叫哀嚎的时候,江易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他的身前,然后剑光一闪。 随着那一个被爆头的男人倒在了窗台边,剩下的几个意识到危险也匆匆的往后面退了一步。 独孤鸿这边不知道的是,他昏迷之后那识海当中的莲花突然之间放射出万丈的光芒。这光芒出现之后,便迅速的将他的身体给包裹了起来。 “呵呵,不错!有胆量。”对面的黑衫男子的眼神当中流露出欣赏的神色。他从来都没有碰到过独孤鸿这样的人,能够在落难的时候还敢于说要报仇。这种胆量和气魄可不是一般人所能够拥有的。 说完调头就跑,莫海瞧见旁边有一个破足球,他用脚轻轻一勾,直接大力出奇迹。 如今,这样的人离去的时候,顾萌的心被人狠狠的掏空了。而凤心慈的离去甚至还是人为的原因导致的,在本来充满希望的环境下,渐渐的让人走入了绝境,而后就是绝望,再也看不见任何的希望。 这日瑞泰班师回成都,百姓夹道欢迎,成都城里好不热闹。皇上赵构得知四川捷报,也派人前来封赏。成都百姓受瑞泰庇护,对他恭敬爱戴之情甚于皇上。成都知府等官员,名存实亡,瑞泰独揽川内大权于一身。 “可恶!竟然算计到我男人这儿来了,我饶不了他!”公孙锦一副义愤填膺的跺了跺脚没好气的说道。 璃雾昕一怔,看着镜中已成型的蝶翼桩发式,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先别告诉他我回来了。”璃雾昕的声音淡淡的,却让自己都是怔了又怔。 “我们现在可以拿出五十株这样等级的药草来,换你区区曼异香,还不够么?”蓝影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是让整个大堂里几乎所有人都感到骇然,众人顿时哗然,那十多个大乘期渡劫期老祖,更是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何永泰觉得差不多了,再拖延下去,只会对自己非常不利,终于目光冷漠地号令众多枪手开始动手。 顾萌比了一个ok的手势。反正经历了这么多狗血连天的事情,再多这么一出,最多就是锦上添‘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