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家蛊事》
第一章 惊艳透视(1)
明朝正德年间,湖南西部辰州(今沅陵)大山深处,新雨初霁,山花烂漫。一条青石板小路蜿蜒穿过村前一株大黄桷树,消失在坡下一片乳白色的晨雾中。白雾中忽然传来一阵拨水的声响。原来是一个苗家少女蹲在溪边洗菜。
这位湘西苗家少女名叫徐小六,是桃花寨人,年方十七岁。她面容恬静,一件宝蓝色的衣裳没有领子,裸裎着洁白纤细的项脖。一条乌黑的短辫绾在后脑上,用红头绳系着,绳头上还吊着一枚铜钱。
徐小六忽然掉过头来张看什么,鸦翅般黑的眉毛下一双大眼睛湛湛有神。她拢了一下耳边头发,见四下里悄无人踪,口中不由唱起一支山歌来:
山歌不唱不开怀,
磨子不转浆不来;
主不劝客客不醉,
树不逢春花不开。
不唱山歌不闹热,
快把山歌唱几则;
这山唱了那山应,
那山唱了这山接。
轻柔婉转的歌声,飘在烟水蒙蒙的溪流上。白雾和绿波仿佛也被这曼妙的歌声打动,像两个调皮的小孩般追逐嬉戏。
徐小六不知道,在一片诺大的涧石后面此时还有一位苗家少年,他是来割猪草的。只是在看到徐小六后,少年不知何故,便躲藏在涧石间偷窥徐小六!
这位少年名唤邵元节,是乌杨村人,桃花寨和乌杨村以这条小溪为界。两村人平素多有往来,邵元节闲时常随村中几个少年伙伴到桃花寨串门摆龙门阵(聊天的意思),因此常遇见徐小六,邵元节年方十六岁,正当情窦初开年纪,不禁滋生了爱慕之情。
邵元节瞧见徐小六洗的原来并不是菜,而是在洗给牛吃的青草,又感稀奇又忍不住好笑。
原来这一天是四月八“牛王节”。湘西苗族人家认为动植物同人类的生活息息相关,因此约定俗成这一天耕牛要休息,还要吃好的――除了喂青草和稀饭外,还要灌白酒。
邵元节心想:“虽然是牛王节,但也亏她想得出,给畜生吃的草她也来洗,也只有天真烂漫的少女才会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
他听到徐小六唱这首山歌时,不禁如醉如痴。
徐小六洗完了牛草,收拾起背篓,便回家去。
邵元节在涧石后默默注视着徐小六的背影行走在陇亩间,脸上流露出痴迷之色。
突然,他感觉眼前有了一团朦胧的光晕,他有意无意地稍微凝注这光晕,眼前赫然出现了徐小六的背后的身体!
邵元节吃了一惊,脸上不由烧得绯红!徐小六后背的幻影也立时消失了。他羞惭不已,直到徐小六的身影看不见后,他才在心中暗自揣测这幻影的怪事。
――其实邵元节一直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从五岁那年开始,他就已经多次看到过一些奇怪的幻影。
记得第一次看见这种幻像是一个夏日的傍晚,他和一群伙伴在这条小溪中游泳,邵元节下水游了一会便上岸休息,当他坐在山石上垂目养神时,突然间眼前出现了一幕情景:他“看见”同伴张明右脚卡在了水底下两块大石间的夹缝中!双手徒劳地在水中乱抓..他瞿然一惊,睁开眼后这幻影便消失了。
他当时也没深想,只以为这是不好的兆头,于是他大声疾呼“张明”的名字,但其时张明正在水下,无法听到他呼唤的声音。
他想等他出水时单独劝他一回,然而张明却再也没有活着游上水面!
后来他多次追忆起此事,他开始怀疑他“看见”的幻像并非是一种预感,而是在他“看见”张明右脚卡在了水底下两块大石间的夹缝中时,张明就真的遇难了。
另外,邵元节还有一种无法对人言说的“看见”经验:他自两岁时便没有了母亲,一般来说,人类对两岁前看见的事物都不能清楚地回忆起来,虽然能忆起一些片断,但影像总是不清楚的,――所以说邵元节不可能知道母亲的相貌,然而奇怪的是,当他在目睹母亲的一些遗物时,他有好几次都清楚“看见”了母亲的相貌!母亲的身影是如此的真实可及!他不知多少次流下伤心的泪水..
如果说这只是他幻想中的母亲的相貌的话,那么在他九岁那年,他母亲的一位早年出嫁的嫡亲妹妹,第一次回乡省亲时,他惊奇地发现这位嫡亲姨妈好像他“看见”过的母亲!不惟是面相十分相似,而且连身材都十分近似..
他对自已拥有这种异于常人的“本领”又惊又怕,又有几分说不出的欢喜。
就象刚才“看见”徐小六的背后身体,表面上看似乎是他少年人第一次怀春的心灵反应,但那洁白光滑的身体宛如就在面前,纤细的腰,还有修长的腿..
正当意外情迷之际,忽听见舅娘呼唤他回家吃饭的声音,他才从失魂落魄中醒过神来,心绪不宁地回家。
邵元节自幼父母双亡,因父亲原是入赘的外乡人,故邵元节便被舅舅收养。
舅舅是一个赶尸人,上月到朗州(今常德)替人户赶尸时,晚上行走在黄泥小路上被毒蛇所咬,一命呜呼。
舅娘一个妇道人家,实难养活一家老老小小五张嘴,于是托人向亡夫的师父徐矮子说情,想让外甥接替亡夫做赶尸的活计。
赶尸匠从不乱收徒弟。学徒由家长先立字据,接着赶尸匠必须面试。徐矮子传话让邵元节今天晌午后就去让他老人家法眼看看再议。
在湘西民间,自古就有赶尸这一行业,是把客死四川、贵州的湖南人的尸体运送回家乡。
为什么会有“赶尸”的营生呢?因为湘西沅江上游一带,地方贫瘠,穷人多赴川东或黔东地区,作小贩、采药或狩猎为生。
那些地方多崇山峻岭,山中瘴气很重,恶性疟疾经常流行,生活环境很坏,除当地的苗人以外,外人是很少去的。
死在那些地方的汉人,没一个是有钱人,而汉人在传统上,运尸还乡埋葬的观念很深。
然而,在那上千里或数百里的崎岖山路上,即使有钱,也难以用车辆或担架扛抬,于是有人就开创了这一奇怪的经济办法运尸回乡。
邵元节想到从今以后,自已多半同舅舅一样,常年在外赶尸,一年难得有几天得闲回家,再难与心上人徐小六见面,心中隐隐作痛。
吃过饭后,舅娘拿出一套还算干净的衣服让邵元节穿上。舅娘对邵元节叮咛了许多待人接物的道理,说话间舅舅从前的一位师弟便来带领他去见赶尸匠。
舅舅的师弟名叫陈大富,是大山那一面的白水村人,可能是因从事一种神秘的职业,常年昼伏夜行,性格沉默寡言,人家问他几句他才吱一声。头发如枯草,眉稀眼细的,脸上还生着一些小疙瘩,三十余岁年纪,说大不大,但看上去却象老了十岁的样子,让人难以亲近。
陈大富不爱说话,邵元节也是心事重重的,二人一路上没啥说的,只是闷闷地行走在田埂小径上。
约莫走了两个时辰,便到了白水村,远远就能看到山凹中师父徐矮子住的那座吊脚楼了。
第二章 惊艳透视(2)
徐矮子六十四岁,却赶了三十七年的尸,算是老资格的赶尸匠了。他长年午夜行走在深山老林潮湿的山路上,但现在他的身子骨已经无法适应要命的山岚和露水,老胳膊老腿害了很严重的风湿。
年青时他徐矮子就好与人斗气,什么事都爱出风头,如今他已经把名誉看得淡了,想当年一起出道的几个同他呕气的师兄弟都作古了,他并未因为这最后的胜出而偷笑。
老婆在九年前去了冥界,作为赶尸匠,一辈子可谓见多识广,也没有太多的悲哀,过去的人和事都如梦、如露,他只为岁月的无情流逝感到空虚和寂寞。
门外传来了徒弟陈大富的咳嗽声,他无声一笑,收敛起纷至沓来的思绪。有意无意噘着嘴,背着双手,用一种莫测高深的目光斜睨着这个少年。
“徐老师。。”邵元节的声音有些不安,他也不明确知道自已内心究竟是愿意被老人相中还是不被相中,有一种听天由命的意思。
“本来你还差三个月才满十七岁,并不合我行的规矩――”徐矮子慢慢吞吞说道,“我们这行当起码要满十七岁才行,――但看你个头长这么高了应该无妨。”
老人朝地上吐了一口痰,忆起当年因为自已身材矮小,差点没吃上这碗饭,后来多亏师父破格收下的往事。
徐矮子再次打量了一下少年人,心中嘀咕:“撇开年龄不谈,你的外在条件也不符合啊,――吃我们这行饭的人相貌要丑些才好,可你却是一个英俊小伙子啊。”
须知赶尸人是一种十分神秘的职业,对外行人而言,其中有许多不能告人的秘密。赶尸人相貌不能生得较好,因为这样会让人易生亲近之意,过多的接触会妨碍赶尸人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相反,赶尸人最好选择相貌丑陋可怕一些才好,这样才能让人即敬又畏。但这层窗户纸是不能捅破的,秘密一旦捅破了就不值钱了。
老人在心里幻想了一下才死去的徒弟谢勇的音容,唏嘘道:“你舅舅也跟我差不多有二十年了。。”犯难了半晌,似终于下了决心,说道:“佛度有缘人,还是按老祖师留下的规矩办吧。”
他吩咐陈大富带邵元节到院坝子中央,告诉他面朝午后的太阳站好。
邵元节心中窃喜,他从前听舅舅讲过一些入门的趣闻,知道这是要让他对着日光看片刻,然后身子旋转一周后倒在地上,师父会问他东西南北方位,如果说正确了表示方位感强,能适应无星无月的夜晚走山路;如不能正确说出方位,就不是做赶尸人的料。
他小时为图好玩多次练习过,此测试可说是易如反掌。果不其然,他闭目躺倒在院坝地上后,老人问他东他就用手指东,问他西就指西,较顺利地通过了这种方位感的特别考试。
徐矮子不动声色,喝了一口徒弟陈大富递过来的老鹰茶,说道:“大富,你今天在天黑之后上后面的坟山,在那座冯姑娘的坟墓上放一封‘入门信’和一片桐树叶。”
陈大富没吭声,只是接过师父递过来的茶盅放在八仙桌子上。
徐矮子咳嗽一声,盯着邵元节郑重其事地说出了入门的最后一道测试:“听着,你须在今夜子时光景独自一人上坟山,将这片桐树叶和这封‘入门信’取回来交给我。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你有赶尸人的胆量!”
邵元节双手枕头躺在草席上,不时察看窗外天色。乡下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为了节省灯油,天一抹黑就睡下了。邵元节在黑暗中不由胡思乱想,估摸时间差不多了,才披衣下床。
邵元节轻轻关上家中两扇板门,手中灯笼照见板门上的秦叔宝和尉迟恭两位门神画像,心中若有所触。
他将灯笼放在地上,双手抱拳,朝秦叔宝和尉迟恭两位传奇英雄作了三个揖。心说:“求两位大英雄显灵,借我一身英雄肝胆!助我今晚独上坟山!”
行礼毕,与两位英雄人物的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对视片刻,似乎真的就借来了大英雄的胆气,转身大步流星向坟山行去。
从前,邵元节的舅舅每次赶尸后回到家中,总爱讲些外面听来的评书给家中几个娃娃们听。
然而舅舅没读过书,口才很差,每次讲完《隋唐演义》的一些故事时,他只会笨笨地评价一句“尉迟恭这个人很勇敢!”、“秦叔宝这个人很讲义气,所以他有许多朋友。”
因为自小听舅舅讲故事的关系,邵元节小小心灵中便对这些“很勇敢”、“讲义气”、“有许多朋友”的英雄人物充满了敬仰之情。
此刻邵元节提着灯笼,孤身一人走在坟山的黄泥小径上。有一股英雄情结在荡气回肠,所以并不如何惧怕。
天上一弯冷月不时被云翳掩蔽,四野万籁俱寂,幢幢暗影,宛如有鬼怪在跟踪自已,他脑子中不断浮现出一个女鬼的影子,令他寒毛直竖。
为了自壮行色,他便哼唱起苗家人的情歌《屋檐脚下会情郎》来:
月儿弯弯照妹房,
屋檐脚下会情郎,
娘问女儿么子响?
屋檐跳下黄鼠狼。
郎在山中学鸟叫,
妹在屋中把手招,
娘问女儿么子咿,
绣花累了伸懒腰。
纵步上山,走过了数个山头,进入一座黑压压的松林,忽听林中传来人语,邵元节中心栗六,停步察看动静。
突然,黑暗中传来“唉呀!”一声,接着地上落叶哗啦啦大声响动,邵元节惊疑不定,藏匿在一株大树后偷窥――
斗听一个声音问道:“是谁?――”邵元节这回听得分明:是个年轻女子声音,可能是女子发现了大树后有灯笼的红光。邵元节一时间举措不定。
少顷,坡上又下来一个人,手中提着一盏小桔灯,口中嗟怪道:“看你这么不小心。。”邵元节借着小桔灯的微光,看清楚少年原来是桃花寨的徐小七!
他心念电转:先前那个问话的年轻女子必定是徐小六了!心中又惊又喜,当下更不迟疑,走上前去,说道:“刚才吓我一跳,原来是你们两姐弟!”
徐家姐弟俩见是乡邻邵元节,彼此之间半生不熟的,俱是惊诧。
徐小六坐在地上,双手握着左足踝,光着左脚,显是先前从坡上滚下来时鞋子掉落了。
邵元节看见她肥大的兰布裤管滚了白色花边。裤管下一段白皙的小腿颈和秀气的脚丫,怦然心动。脑海中闪过白天“看见”的徐小六的身体,忙转移了视线。
徐小七满腹狐疑:“你是邵大哥么,你来这儿做什么呢?”
邵元节不答这话,反奇怪地问对方:“这深更半夜的,你们又在这儿做什么呢?”
双方都不肯回答真话,邵元节见姐弟俩欲离开,头脑中一激灵,忙说道:“实不相瞒,我是因为要上坟山去取两件信物――是这样的,我想拜在徐老师门下。。学习做一个赶尸人!”
姐弟俩互视一眼,徐小七纳罕道:“你说是要拜徐老师为师么?!”
邵元节点点头,微微一笑。
徐小七忻然道:“原来大家是一路人啊!――我也是同你一样,要拜徐老师为师的,我们也是来取信物的!”
邵元节道:“哦?可是陈师傅今天带我去见徐老师时,我却没有在那里看见你啊。”
徐小七问道:“你是托陈师傅引荐给徐老师的?”
邵元节道:“是啊,我舅舅和陈师傅都是徐老师的徒弟,陈师傅是我舅舅的师弟。你又是托谁引荐的呢?”
徐小七道:“我是托赵师傅引荐的,赵师傅也是徐老师的徒弟。”
邵元节点点头:“原来是赵师傅啊。”
他听舅舅讲过,徐老师共收过四个徒弟:大徒弟已多年洗手不干了,二徒弟就是邵元节的舅舅,三徒弟是赵平,四徒弟是陈大富。
邵元节瞥了徐小六一眼,纳闷道:“难道你这位姐姐也是同你一样么。。”他可没听说过在湘西还有女孩子做赶尸人的话。
第三章 惊艳透视(3)
徐小七脸上微热,他不好意思承认是因自已胆子小怕黑,要姐姐相伴而行。
徐小六怕弟弟难堪,说道:“邵大哥,别看我家小七个子长这么高了,但他年纪其实还小,只有十六岁。”
邵元节脱口说道:“我也是十六岁。”
徐小七喜动颜色:“原来你和我一样大啊,敢问邵大哥是几月份生的人?”
邵元节道:“我是七月份出生的,还有三个月就满十七岁了。请问你是。。”
徐小七乐了,说:“我是腊月出生的。”指着姐姐不假思索说道:“她比我大一岁。”这话好像是说因为姐姐比自已大一岁就应当胆子大一些才对。
徐小六顿感害羞,睕了弟弟一眼,抢白道:“人家同你一样大小,却这么勇敢!瞧你这么胆小,还要姐姐陪你一道才敢上山取信物。哼!看你今后做了赶尸人脸红不红?”
徐小七涎着脸道:“邵大哥可不许对人说破哦,要不然我就不能吃这碗饭了。”
邵元节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徐小七自我辩护道:“其实这也没什么,反正我想今后真做了赶尸人的话,又不是让我一个人去做事,至少也有几个师兄弟一起吧,嘿嘿。”
邵元节忙笑道:“对对,今后我们就是师兄弟了,今晚大家就一道去取信物吧。”
徐小七连连点头,徐小六也不反对,从地上站起来,瞪了弟弟一眼,没好气说道:“还不去替我把鞋找来,只是废话干什么!”
徐小七见四周漆黑一片,转对邵元节商量道:“邵大哥,借你灯笼一用,我这小桔灯光亮不够。”邵元节不好意思独自面对徐小六,连忙说道:“你把小桔灯给你姐,你和我一同去找吧。”
徐小六没说什么,接过小桔灯倚树而立。
徐小七跟在邵元节身后,在乱草丛中寻找。少时,邵元节发现鞋子掉落在坡下,便摸黑跳下去,拾起来看时,见是一只高梁青面白底鞋,鞋口滚书边挑“狗牙办”。邵元节心中莫名慌乱,忙将鞋转交给了徐小七。
徐小六穿上鞋,问道:“你的信物也是放在龙婆婆的坟头上么?”
邵元节道:“不是,我的信物是放在冯姑娘的坟头上。这么说。。我们不是同路么?”
徐小七一脸失望,想了一下,自以为得计:“我们可以先去冯姑娘坟头上替邵大哥找到信物后,再绕道回来去龙婆婆坟头找我们的信物啊,是不是?”
邵元节还未想好这问题,徐小六道:“我们三人一同去,不知你们的徐老师会不会知道啊?”
徐小七纳闷道:“你是不是怀疑徐老师在偷偷跟踪我们啊?”
徐小六低声道:“我也是刚才想到这一层的。”说完还疑神疑鬼地左右观察动静,好象生怕徐老师真的潜伏在林中偷听他们三人商量。
邵元节对徐小七道:“你姐姐说得有道理,我们还是分头行动吧。”
徐小六忽然将左手食指竖在嘴前,示意大家噤声。二少年见她神情紧张,微觉奇怪。徐小六手指着某处,压低声音说道:“你们快看——山上有人!”
二人顺着她的手指方向抬眼望去,果见山上有一点火光在移动,想是有人提着灯具夜行。
徐小七看了小会,轻声道:“是不是同我们一样,也是一位上山取信物的人?”
邵元节心下疑惑,“看那人行走的方向,应该是到冯姑娘坟墓,但既然我们的信物不是放在同一方向,没道理那人会与我是往同一个地方,然而那山头只有一个冯姑娘坟墓啊。。”
三人在半坡上守候许久,始终未见那人从冯姑娘坟茔处下来。眼看斗转星移,冰月悬在西天,已近黎明时分,三人不免心中着急。
邵元节道:“你们姐弟自管去吧,再耽搁下去,怕是要天亮了!”
徐小六瞟了邵元节一眼,说道:“要不然,你就先陪同我们去取了信物后,回头再来吧。。”
邵元节不置可否,想了片刻,说道:“这样白耗下去也不是办法,我还是自个先上去看看动静吧,别要自已吓自已,兴许与我们的事情毫无关系呢。”
徐小六见他主意已定,也不再多话。徐小七道:“那我们就在这儿等你消息,不管有事没事,你都喊一声。。”
邵元节嗯了一声,便轻步向山上走去。徐家姐弟俩心中忐忑不安,四目注视着他的背影。没过多久,便见他的身影被树林遮挡住了。
徐家姐弟估计他已到达了目的地,然而过了许久也未听见邵元节传来音讯。
徐小六道:“小七,你在这儿等我一会,我悄悄上去察看有什么动静没有。”
徐小七担心姐姐的安全,说:“要去就一起去吧。”徐小六一时间踟躇起来,徐小七道:“左右不过都是乡下人,应该没什么事吧。”
徐小六想了一下,便同意了。于是姐弟俩悄悄向山上走去。
彼时晨羲微露,天际泛出鱼肚白,二人走到了冯姑娘坟茔地。游目四顾,只见荒草埋径,空山寂寂。却没有发现邵元节的身影!
徐小六猫着腰走到坡前察看,忽然听见左首山坡下传来人语,忙探首偷看。
只听林中有一个苍老的男人声音说道:“李仙姑,你为何苦苦相逼,我早已对你说过,令堂不是我杀的!”
又听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怒道:“不是你杀的又是谁杀的?家母临终前发现了你的秘密,你才杀人灭口,此时还要狡辨么?”
这时徐小七也走过来,徐小六忙伸手掩住他的嘴,示意噤声。
又听先前那个声音苍老的男子说道:“此事中间有许多关节,实不足与外人道,但令堂确非死于我手,信不信且由你。”
那中年女子“李仙姑”恨恨地道:“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只见衣袂飘飘,从一株红皮薄尾松树后现出一个蓝衣身影,手持一口长剑刺向那老年男子藏匿处。
从徐小六姐弟俩的视角,无法看见那个老人,只听闻乒乒乓乓一阵激烈的打斗声响。
片刻,便传来一声惨叫声!接着听见有脚步声向山下逃去。
徐家姐弟惊魂不定,待那脚步声消失了,二人才相视一眼,携手并肩向先前打斗处走过去。
只见乱草丛中躺着一人,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了还是受了伤。长发披肩,看不准是男是女。
二人心中十分害怕,不敢走近去察看。突然间有个人在徐小七肩上轻轻一拍,徐小七吓得身子一缩,却原来是邵元节!
徐小六左手扪胸,右手紧张地捏着兄弟左手,她的指甲差点划伤了同样胆战心惊的兄弟。
邵元节低声道:“我先过去看看。”说完缓缓向地上那人走过去。
他一个少年人,胆量虽然不小,但遇上凶杀事件,也是惴惴不安。然作为一个男子汉,雅不欲让徐小六小看了自已。所以才斗胆过去。
邵元节绕到那人面前去看动静。蓦然间发现什么,惊上加惊,不由得哇的一声大叫!
徐家姐弟甚是惶恐,然见邵元节怔在那里,看着崖壁某处,似乎有什么重大发现?!
徐小六见邵元节好象没遇到什么危险,便放脱弟弟的手,轻步走到邵元节身边,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不由吓得花容失色,双手捧着脸颊,发出“啊——”的一声低叫!
第四章 赶尸奇遇(1)
只见崖壁前,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小女孩!小女孩大约十岁左右年纪,面有风尘之色,想是久经跋涉。她双眼发直,注视着地上那人,显是受了莫大惊恐。
邵元节问小女孩道:“小妹妹,看样子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吧?请问地上这位是你什么人?”
小女孩不答,徐小六和颜悦声道:“小妹妹,别害怕,坏人已经走了,没事了。”
小女孩仍然不回应。眼睛直勾勾看着徐小六,却又似乎没有在看她,两只黑瞳宛如两口深井,令人不寒而栗。
邵元节见地上那人一动不动,揣测多半是死了,遂壮起胆上前轻轻将那人身体扳转过来,拂开那人面上乱发,看清了是那个声音苍老的老者。
老者的胸前一片血迹,邵元节伸手探了一下老者的鼻息,果然没有了呼吸。邵元节又问小女孩道:“这位老人家是你爷爷么?”
小女孩一动不动杵在那儿,呆若木鸡,也许她是被适才血腥恐怖的杀人情景给吓傻了。
这时小七也走了过来,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试着安抚小姑娘的情绪,但说了半天,小女孩宛如充耳不闻。三人不得要领,面面相觑。
小女孩为何会与老者在深更半夜出现在这荒山野岭呢?那个用利剑杀了老者的“李仙姑”又会是谁呢?她为什么没有对这小女孩子也下杀手呢?
回忆适才二人的只言片语,似乎这位“李仙姑”一直在追踪这位老者,老者似乎有什么重大的秘密被“李仙姑”的母亲窥破,老者才杀人灭口――然而老者对此却矢口否认。。这种种疑团让人迷惑不解。
徐小七道:“这坟墓中埋葬的冯姑娘同这些人是否有什么关系?要不然为何他们三个人会在此出现呢?难道只是一时凑巧么?”
徐小六道:“这个冯姑娘已经去世多年了,她是白水村土生土长的人,而这小女孩一看就是外地人,老者和那个什么‘李仙姑’听声音应该也不是本地人。很难相信这三人会同冯姑娘有什么关系。。”
邵元节道:“我们在这儿也凭空猜测不出真相,不如等天明向官府报案,要是这小女孩能开口说话的话,这些疑团就自然解开了。”
徐小六道:“看样子只有如此了,对了,你们二位的信物还未取来呢。”
邵元节想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我们现在还是各自去寻找信物么?”
徐小六略一思忖,说道:“今天遇此特殊情况,大家最好还是结伴而行吧。”
邵元节和徐小七都点头赞同。
徐小六又道:“向官府报案时,我就不去了,你们两个也千万不可说出有我在场。。”
徐小七道:“为什么?”
徐小六瞪了弟弟一眼,顿足道:“笨蛋!如果教人知道有我在场,你还能入门拜师么!”
邵元节道:“小六你放心,我们绝不会把你牵扯进来的,而且我们只是报案,没必要对官府讲与案情无关的事情。”
徐小六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教训弟弟:“你看人家多懂事,哪像你这傻子!”
徐小七羞赧一笑。
于是徐小六便小心牵了陌生小女孩的手,小女孩仿佛木偶一般,神情恍惚,一声不响任由徐小六牵着行走。
四人一起走到冯姑娘的坟地,邵元节在坟边找到了被一块圆石压着的入门信,信封口夹着那片桐树叶。信封口被饭粒粘连着,不能看见里面的内容。
当天早上,官府接到报案后,立即对现场进行了勘察,并分别找报案的邵元节和徐小七询问了详细情况。
那个神秘的小女孩仍然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负责侦缉的捕快郭立人是一个有经验的老捕快,他认为这个小女孩是被吓傻了,可能从此不能开口说话,听仵作讲这种情况叫做“失语”。
郭捕快向邵元节和徐小七询问疑凶“李仙姑”的外表特征,邵元节说看见的“李仙姑”中等身材;徐小七说“李仙姑”现身时是跳出来的,身高没看仔细,但似乎有些胖――其实他当时根本未看清楚,也未听清楚“李仙姑”的称呼,他讲的这些情况都是听姐姐说的。
郭捕快又问他们李仙姑和老者的口音是何地时,两个少年人因孤陋寡闻,从小到大还未走出过这个大山的世界,自然分辨不出是何地口音,只是感觉不似湘西人。但两个少年人均称“李仙姑”的声音听上去已非年轻。
从死去的老者和小女孩的衣服看,只能判断是汉族人。老捕快从一老一小身上没有找出什么能显示身份的物事。
郭捕快观察小女孩并未流露出亲人死去的悲痛情绪。老者的年纪大约在六十岁以上,小女孩只有十岁光景,看老人和小女孩的相貌也不挂相,郭捕快怀疑老人和小女孩可能不是一家人。
在凶案现场的黄泥小径上发现了嫌疑人留下的几个足迹,从足印判断:“李仙姑”是个中等身材的人,但因荒草掩径,足印均不明显,故胖瘦不得而知。官府根据邵、徐二人的描述,向辰州邻近州府立即发出了海捕文告,对“李仙姑”进行通缉。
当然,各州官府间彼此心照不宣,对这种江湖仇杀的案件也不会倾力侦缉。
捕快也对墓主人冯姑娘的亲属进行了调查,冯姑娘的双亲已于多年前相继逝世了,冯家现在只有几户远房亲戚,都是土著人,调查没有能够获得比较有价值的线索。这事在当地沸沸扬扬闹过一些日子就渐渐平息下去了。
那个失语的神秘小女孩因不知来历,经桃花寨头人的一番热心联络,最后被徐小六的邻居晏家好心收留了,大家可怜她小小年纪便生世成谜,希望她今后能平平安安长大,于是替她取了一个新名字,唤做晏平儿。
邵元节和徐家姐弟时常去看望晏平儿,小女孩虽不能开口讲话,但对邵元节和徐家姐弟俩却表现得很亲近。
这期间,邵元节和徐小七都被徐矮子收入门中做了赶尸人。
按徐老师的意见,邵元节作为已亡故的舅舅的记名弟子,实际上由介绍人陈大富传授赶尸的本领。徐小七则作为他的介绍人赵平的弟子。
邵元节和徐小七都成为徐老师的徒孙。
这一天,邵元节和徐小七接到师公徐矮子的捎话,要他们到泸溪县去赶尸。邵元节和徐小七便各自告别家人,二人结伴赶到师公家中去集合。
徐矮子告诉他们俩,这次丧主不是一户人家,而是九个辰州藉官兵,在泸溪县清剿土匪时战死。徐矮子接到消息,立即派人到军营找关系,顺利地接下了这笔大生意。
邵元节和徐小七听说头一回出远门就遇上这么大的生意,都有些激动。
前些天让他们拜师做赶尸人时,二人心中还老大不乐意,但这几天大家相处得不拘束了,少年人情绪多变化,也渴望走出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第五章 赶尸奇遇(2)
师公徒孙三人叙话间,徐矮子的徒弟陈大富和赵平也前后脚赶到了。
赵平年纪四十开外,浓眉大眼,身材高大魁梧。他另外还带来了两个年青人。
师公徐矮子将邵元节、徐小七和另外两个年青人作了引见,原来这二人是已洗手不干的大师伯的徒弟,又高又瘦的一位名叫孙松,人唤“钓鱼杆”;又黑又胖的名叫罗彪,人唤“罗胖子”。
四个年青人见礼毕,依师公徐矮子的意见,四个年青人便按年龄排了序――分别是大师哥罗彪、二师兄孙松、三师兄邵元节、四师弟徐小七。
有趣的是,这四个宝贝师兄弟的师父各有其人,只有徐矮子是他们的共同的师公。
徐矮子交代了一篇话,便让徒子徒孙六人收拾起行李出了门。
这趟出门因为有了爱吹牛的赵平和罗胖子,一路上颇不寂寞。路上看到美妇少女,赵平爱说些半荤不素的调戏话。陈大富虽不爱多话,但彼此间混熟悉了,也不时来几句粗俗的玩笑话。
大家虽长幼有序,却也并不象别的门派一样谨守规矩,毕竟都是在江湖中讨百家饭吃的赶尸匠――话说得难听点,其实都是下力的苦人。大家结伴同行,共同出力,若讲那么多的规矩,岂不是彼此之间都不自在。
在赶往泸溪的路上因为没有赶尸,大家好不轻松快活。罗胖子最喜热闹,他总是带头教大家吼几嗓子,各人都很乐意。
六位赶尸匠在空旷无人的大路上你一句我一句地接力纵情高歌――
罗胖子唱道:“灶孔里不加柴煮不熟饭”;
钓鱼杆唱道:“落雨天洗衣服难得晒干”;
赵平唱道:“滑石板点碗豆空劳白干”;
陈大富唱道:“糯泥巴栽红苕巴一大团”;
邵元节唱道:“年轻人留胡子假充老汉”;
徐小七唱道:“大脚板穿花鞋实在难看”。
一支“大实话”山歌唱完后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罗胖子来劲了,大喊:“再来一首!”大家都笑说:“来起!――”
于是罗胖子带领大家合唱起一首诙谐有趣的“骂媒人”歌:
你做媒人的想穿鞋,树上的鸟儿都哄得来。
你做媒人的想喝酒,山上的猴子都哄得走。
花言巧语几箩筐,不愁银钱不到手。
好比我家馋嘴狗,东家吃了西家走。
。。
这日午后,六人赶到了泸溪县,见过当地负责联络的中间人老艾,老艾五十岁年纪,头发胡子都白了,但身子骨还算硬朗。老艾做这门营生多年了,是消息很灵通的土著人。
原来湘西各地的赶尸匠在邻近州县均有固定的中间人负责联络,每遇客死异乡的丧主,中间人立即上门谈妥生意,并通过沿途上负责联络的人将消息传递至赶尸匠。赶尸匠接下生意后,中间人便从中抽取一定佣金。
老艾说话嗓门较大,他听别人说话时总爱呵呵干笑几声,对谁都没拘束感。老艾说他今天很忙,街坊有人打发姑娘出嫁,要他去帮忙。
赵平恭维老艾是个有威信的人,说像他这种人一定时常很忙,让他自已先去照料街坊喜事。
老艾很受用这些恭维话。他让赵平他们在后院屋中先歇息。
赶尸匠都是白天休息,除了吃饭外,其余时间大都在屋中昏睡。
大家不知不觉睡到了深夜时分,大忙人老艾便来唤醒了他们。
众人睡眼惺忪,跟随老艾走到郊外一个土著人家的后院中。众人均心中明白这个土著人是专门负责分尸的师傅。听老艾介绍,主人姓汪。汪师傅三十余岁年纪,外表矮小猥琐,还是个光棍汉。
除邵元节和徐小七外,其余人均是老相识了,彼此寒暄几句,赵平即吩咐众人忙活。
邵元节、徐小七随陈大富走进存放尸体的房屋中,室内光线黝暗,陈大富点燃一支蜡烛,蹲下身揭开地上盖着的草席,便赫然看见门板上停放有四具尸首,饶是二人早有心理准备,也吓得不轻。
这四具尸体已经被汪师傅处理过了――只剩下头和四肢,而没有了身体!
邵元节鼻中闻到一种奇异的怪味,心知这是尸体上已经洒过了防止肉身变腐烂的特制药水。尸体已经干瘪宛如风干的腊肉。
徐小七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怪味,便跑出屋外弯下腰去呕吐起来。陈大富连连冷笑。
邵元节知他胆子小,微微一笑,遂同师叔陈大富一起,将尸体的头颅及四肢用布条绑在稻草扎成的“身体”上。看上去就象稻草人一样。
须知赶尸是苗族蛊术的一种,是楚巫文化的一部分。赶尸与蛊毒、落花洞女一起,并称为“湘西三邪”。蛊有黑巫术和白巫术之分,赶尸属于白巫术。其实,“赶尸”就是“背尸”和“挑尸”而已,而且还是没有了身体的尸体。这属于行业的不传之秘。
陈大富对徐小七叱道:“有个屁用!还不赶快进来换衣服,别丢人现眼了!”见赵平从隔壁房间走进来,便闭口不语。邵元节见赵平已经换上红衣老司的装扮,手中拿着一枚摇铃铛,心中暗暗好笑。
邵元节走到徐小七身前轻拍他的肩膀,徐小七才慢慢腾腾同他进了屋,赵平见自已的徒弟跟邵元节比较太过相形见绌,脸拉得老长。陈大富眼中透出得意的神情。
尸体共有九具,赵平充当红衣老司不能背尸,五人不可能背九具尸体,只能用挑尸之法。因为钓鱼杆孙松身材高出别人一个头,谁也不愿和他共同挑尸,便让钓鱼杆孙松独自一人背一具尸体。其余八具尸体由四人分挑。
他们将每具“稻草人”尸体套上黑色大袍,并在尸首上戴上一顶粽叶斗笠。然后用两根竹子穿过死者大袖寿衣的双腋下,如此便将数具尸体排在一起,这样前后两名运尸匠便可抬竹子运尸。
尸体的双臂被绑在竹子上,大袖将竹子遮住;而竹子的韧性使得前进时会上下晃动,带动尸体同样上下晃动,夜色迷离中望去便如尸体蹦跳状前进了。
人和尸体都是一样的装扮,赵平在五人、九尸的面额前都敷了辰州朱砂,并贴上几张用朱笔画有神符的黄纸条,这就是传说中的辰州符了,辰州符垂落在各人脸上,很遮挡视线,但没有办法,这样的“行尸”才让人害怕嘛。
约莫顿饭功夫,方才收拾停当,众人遂向老艾和汪师傅告辞,老艾和汪师傅自顾坐在屋中说话。也不出门送送他们。
第六章 赶尸奇遇(3)
是夜,月明星稀,鸦雀无声。一行六人赶着八个“行尸”行走在荒山野岭,情形十分诡异。
赵平扮作“赶尸术士”慢腾腾走在前面带路,也不打灯笼,他右手中摇着一个摄魂铃,铃声清越,宛如鬼魂呤哦。
这摄魂铃发出的声音,以及他身上的红色法衣,其实是故意营造出一种恐怖气氛,好让路人能及时避开。
赵平一路上不时从包袱中取出几片黄纸扔在地上,以便给后面的“行尸”指引前进的方向。
邵元节和徐小七都是头一回挑尸,视线被粽叶斗笠及辰州符遮挡住了,全凭低目寻觅赵平丢在地上的黄纸片辩识道路,实在是寸步难行。
每当路过村寨时,赵平就喃喃念叨:“阴人借路,阳人回避。”并取出包袱中的小阴锣来敲打几下。小阴锣发出的声音,其真实用意在于通知有狗的人家把狗关起来。
赶尸人身上除了一把作为辟邪之用的桃木剑,别无长物,深夜经过有人家的村落,若遇恶犬群相攻击的话,赶尸人实难防御。
因为这种缘故,所以“赶尸”的活动范围基本限于在湘西山区。一般北至朗州(常德)不能过洞庭湖,向东只到靖州,向西只到涪州和巫州,向西南可到云南和贵州。
传说,这些地方是苗族祖先的鬼国辖地,再远就出了界,即使老司也赶不动那些僵尸了。
据说以沅陵,泸溪,辰溪及溆浦这四个地方最为盛行赶尸。
走了廿余里路,陈大富粗声粗气地道:“该休息了,老子累出一身臭汗了!”
于是众人都坐下来歇息。陈大富用大斗笠扇风,口中不住骂娘。
赵平坐在草丛中,口中衔着一根草,故意脸望向别处。
邵元节和徐小七在黑暗中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不便开口说话。
原来赶尸人如遇路途遥远,扮法师的和运尸人通常就一日一换。但赵平是个狡猾的人,赖着不肯交换。
陈大富暗中很看不惯赵平的偷奸耍滑,但他不善言辞,见赵平已然将扮法师的行头当做了自已的私藏物,平日连扮法师用的摄魂铃和小阴锣都不肯让别人轻碰,陈大富肚子都要气破了。
偏赵平比陈大富人缘好,大家都不愿白替陈大富去争,久而久之,陈大富也只好哑巴吃黄莲了。
俗话说:人比人气死人。同样是赶尸人,钓鱼杆和罗胖子两人倒也没觉得如何辛苦,陈大富虽说是各人师叔,其实同大家一样,也就是个背尸挑尸的下力人,如何不恼恨?
四个青年人都是徒孙辈,不便掺和进入师叔和师父之间的矛盾中,只能装聋作哑,静观陈大富同师兄呕气。
晚风习习,各人身上的热汗很快就给凉风给吹干了。
大家歇息了好一会,赵平道:“前面还有五十里路才有客店,天亮前一定要赶到客店投宿才行。”众人不敢耽搁,便又动身。
赶尸匠赶着尸体,天亮前就到达“死尸店”,夜晚悄然离去。如在天明前没有赶上客店,大白天赶尸必然会遇上行人,彼此都多有不便。
这也是为什么只有湘西才有赶尸的行当的缘故,因为出了苗家人相传的鬼国,当地人没听说过赶尸这种奇事,故不懂得回避,甚至还会来看热闹,斗见到这路上的尸体在行走,非吓死人不可。
赶尸人走的道路都是经过有经验的赶尸匠们挑选的,一般人即使是大白天也不肯走这些崎岖难行的野径。
他们走走停停,路上并没有遇见一个行人,行了半夜,徐小七和邵元节都感体力不支了。
黎明时天上忽飘起毛毛雨来了,众人更是叫苦不迭,大家紧赶慢走,转过一片竹林便看见前面山阴有一个独门独户的吊脚楼,大门前悬挂着两只白纸灯笼,书写着“喜神客栈”。
罗胖子告诉徐小七说这就是“死尸客店”了,所谓“喜神”其实就是指尸体。邵元节和徐小七听了,才松了一口气。
这种“死尸客店”,只住死尸和赶尸匠,一般人是不住的。它的大门一年到头都开着。
赵平上前吆喝一声,片时,从屋中走出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人,嘻嘻一笑,招呼道:“赵老司,好久没见了。”
赵平道:“童老板好记性!”
陈大富表情木讷,催邵元节将尸体先挑进屋中。罗胖子、钓鱼杆和徐小七也累得顾不上寒暄,进入了另一间房屋。
大家分别将竹杆上的尸体放下来,安放在两扇大门板后面。九具尸体分两间房屋整齐地倚墙而立。
这时雨势转大,豆大的雨点打在屋顶的瓦片上,噼噼啪啪响个不停。陈大富喃喃说道:“看样子今天晚上是走不成了,两个月前经过这家店,也是遇上下大雨,耽搁了三天!”
邵元节和徐小七此时累坏了,巴不得能休息一天,听见这话不忧反喜。原来赶尸匠出门遇上大雨天不好走,就会在死尸店里停上几天几夜。
六人在堂屋中坐下休息,大家天南海北的聊天。罗胖子是个自来熟的人,不拘小节,他一只胳膊肘儿靠在邵元节肩膀上,一边吹牛,说得口沫横飞不亦乐乎。
罗胖子见徐小七累得蔫头耷拉的样子,便拿他开心:“唉哟,亏小七生得象个‘小钓鱼杆’,却哪儿是吃赶尸饭的人哟。瞧瞧小七跟元节两人,小七比元节要高出半个头,二人同样是第一回赶尸,可小七就你表现得没用!”
钓鱼杆附和道:“元节确实不错,第一回赶尸,也没见他害怕。人又够意思,是个赶尸的料。”
罗胖子打趣道:“元节请你喝二两酒,吃几颗炒花生,这就算够意思了?要是等元节领了头一回行脚钱,请你钓鱼杆玩一回大姑娘,就更够意思了。”钓鱼杆嘻嘻一笑。
邵元节忙陪笑道:“等我领了头一回行脚钱,一定请大家好好吃喝一顿。”
“啧啧!你们看,人家元节真够意思!哥哥我喜欢交这样的朋友!”罗胖子拍着邵元节肩膀,也不由啧啧称赞。
钓鱼杆道:“昨天我们在泸溪大街上吃晚饭时,看见有一个妇人坐在门前嗑瓜子,看上去很正经,后来听老板娘偷偷告诉人说那女人暗中操的是皮肉生意。下次再来时我们去耍一回。”
罗胖子瞟了他一眼,露出窥测人心的笑意,“今天有人的床板要隔吱隔吱响啰,——元节,等会睡觉时离钓鱼杆远一些,免得他喷出一些脏水来溅湿了你,哈哈。”
大家心领神会,都不由吃吃发笑。钓鱼杆笑而不语。
罗胖子瞧着徐小七修长的双腿,咂着嘴道:“我们赶尸人其实就是行脚师傅,可你们看看小七的小腿肚子,——细皮嫰肉的,连肌肉也未坟起;模样又生得俊俏,就象一个女人似的!徐师公是不是老眼昏花了嘛!”一番话说得徐小七脸上发红。
第七章 赶尸奇遇(4)
赵平见罗胖子说话没遮拦,徐小七可是自已介绍入门的徒弟,少不得替他解围,说小七是家中老幺,上面有三个哥哥和三个姐姐,所以平素没做过什么重活。
邵元节见罗胖子的腿肚子有常人两个粗!皮肤粗糙黧黑,再比较徐小七的小腿肚子一眼,差别十分明显,不由联想起徐小六来,心说:“罗师兄你们不知道小七其实胆子也小,连独自深夜上山取信物也不敢,还要他姐姐小六陪伴。。”
赵平将话岔开,说起沿途上的见闻来。赵平和罗胖子赶了多年尸,见多识广,二人又都好吹嘘,内容道听途说真真假假的。
陈大富不爱多话,只是默默听着。钓鱼杆是个大色鬼,只爱说些男女间的风话,对别的话题倒不大插嘴。邵元节饶有兴趣地听他们讲各地见闻。徐小七已疲惫不堪,躺在一条长凳上昏昏欲睡。
少时,店主童老板已做好了鼎罐玉米饭送进来,没有菜,只有一碟盐巴。
众人都已又累又饿,各自狼呑虎咽起来。
其时,湘西人生活异常艰苦,灾荒年更是常无菜肴下饭,吃饭时能有一碟盐巴下饭已属难得的了。
众人吃过早饭,便进入屋中休息。其间邵元节被尿涨醒,入厕后回来复躺在草席上,听着隔床罗胖子像猪一样打呼噜,一时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迷迷糊糊中,听见屋外店主人童老板正同人说话。有几句传入耳中,他不由惕然心惊,睡意登消。
只听童老板说道:“。。那道姑身边是有一个小姑娘跟着,她们打门前经过时,我看见道姑的背上斜背着一口宝剑。她们俩刚经过这山坳没有多久,你们就来了。”
另一个男子声音说道:“那道姑既然先前向一个村民问路,不知店老板可听出她是哪儿的口音没有?”
童老板想了一下,说:“我听她说话应是四川口音。好象是西川人吧。。”
又听一个妇人的声音插话问道:“老板,你说那道姑说话是西川口音么?你能确定么?”
童老板道:“我年青时在川东一带替人拉过船,自然能分辨川东口音,川西人说话同川东人口音不同,川西人说话声音有些甜软,听上去要好听一些。”
那妇人说道:“兄弟们,看来这道姑是我们在找的人,事不宜迟,大家赶快追吧!”
只听青石板路上一阵脚步声响,这些人朝村子东面方向追了过去。
邵元节脑海中掠过一个月前在白水村坟山上“李仙姑”用长剑杀死老者的情景。
他想起小姑娘晏平儿也是莫明其妙出现在凶杀现场,——现在这位背剑的道姑身边又出现了一位小姑娘。。越想越觉得这些人在追踪的道姑兴许就是“李仙姑”!
他本来就有胆量,很想跟踪去确认一下这位神秘的道姑是不是“李仙姑”。于是起身悄步走向徐小七床边,轻唤他两声,小七困倦得不行,眼都睁不开,实在没精神听他说话。
邵元节见小七唤不醒,想了一下,索兴独自一人出门向东首追去,想先看个究竟再作计较。
此时已是午后,雨已住了,天上乌云横斜,充满着阴郁的闷塞之气。山风过岗,吹得衣襟猎猎的响。邵元节一口气追出七八里,钻过一片丛林,看见山坡下有一个的碧绿色的小潭。
小潭形如新月,周围树木茂密。风景清幽。潭畔一株漆树下站着几个人,正注视着小潭对面的悬崖。邵元节忙伏身于草丛中张看。
只见这伙人共有六男二女,当中一个身材矮胖的黑衣女人手中提着一只黑色灯笼,不知做何用途。
矮胖的女子朝潭对面悬崖下一片杂树林中喊话道:“喂,林中的人听着,我们是泸溪‘巫蛊门’的人,我便是‘草鬼婆’,请问道友高姓大名,为何要下毒手伤害了我门中弟子的性命?“
邵元节一听这略微沙哑的声音正是先前那个带领“兄弟们”追赶道姑的妇人。听她自报家门,心中不由一凛,原来这妇人就是著名的草鬼婆!
传说中,苗族是最擅长放蛊的民族。而蛊毒,也与赶尸、落花洞女一起,并称为“湘西三邪”。
蛊毒作为“湘西三邪”之一,是延续了上千年的神秘文化。湘西的“蛊术”和泰国的“降头术”被称为东南亚的两大邪术。懂得放蛊的“蛊婆”在湘西一带是很令人害怕的人物。
和赶尸不同的是,放蛊几乎在湘西地区都有流传,而赶尸主要流传于湘西沅陵、泸溪、辰奚、叙浦四县。
蛊在湘西地区俗称“草鬼”,相传它只寄附于女子身上,危害他人。那些所谓有蛊的妇女,被称为“草鬼婆”。
只听林中传来一个女子声音说道:“你门中弟子乃是淫邪小人,杀了他本是为民除害、替天行道!”听声音那道姑应是中年女子。
草鬼婆抗声道:“混账东西!凭你说我门中弟子是‘淫邪小人’就是了么?在我泸溪地面上胡乱杀人,还把我们‘巫蛊门’放在眼里么!”
那道姑说道:“似这种淫邪小人人人得而诛之!你是巫蛊门的当家人吗?这只能怪你自已对门下弟子管束无方啊。”
草鬼婆朝地上唾了一口,骂道:“呸,老娘是巫蛊门大当家的师妹言芙蓉,我奉大当家的法谕,特来捉你这杀人凶手!好教你知道:在湘西的地面上,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得看我们巫蛊门的面子。你是那儿来的瞎眼道姑,怎么敢对我巫蛊门撒野!”
只听那道姑讥诮道:“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你湘西巫蛊门就很了不起么!”
草鬼婆言芙蓉阴恻恻的道:“好,好,你有种,胆敢来我湘西惹是生非,今天我要你知道我们巫蛊门的神通,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那道姑哈哈一笑,轻蔑道:“贫道今天就会一会你们这些邪魔外道,好教你们这些左道旁门也知晓我玄门正宗的厉害。”
草鬼婆哼哧一声,将手中黑色灯笼毕恭毕敬轻轻放在面前草地上。
她身旁的六个男人见状立时显出害怕的神色,不由退后了几步。只有草鬼婆身边一个粉红衣裳的娇小女子似乎并不害怕,仍然同草鬼婆并肩而立。
第八章 鸿飞冥冥(1)
过了小会,从树林中走出一个人来。众人移目看时,不由得一怔,原来出来的竟然是一个少年道姑。
少年道姑大约十六七岁年纪,瓜子脸庞,身材袅娜,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她款款移步走到潭边,打个稽首,抬起眼眸向众人一扫,清丽绝俗宛如天人。
草鬼婆与她秀色一比,好不自惭形秽。
草鬼婆一双三角眼睛微微翻红,脸上的皱纹又深又宽,这种既丑陋又凶恶的蛊婆,平时连她自己的娃娃都不喜欢亲近她,外人自是既不喜欢靠近她,但又不敢得罪她。
草鬼婆狐疑道:“怎么出来一个小孩子?赶紧教你大人出来跟我说话!”
少年道姑粲然一笑,道:“对付你们这种邪魔外道,又何须我师父出马。”她的声音清脆悦耳。说话时笑容可掬,双颊酒涡浅现,却有调皮之态,
草鬼婆哼了一声,森然道:“小姑娘,你们师徒是什么来头?趁早报上名字来吧,免得呆会儿你们师徒二人投胎做了无名小鬼!”
少年道姑口角噙笑,狡黠地道:“我不说名字吧,你们还道是我怕你们呢,不过我师父的大名你们还不配知晓,就只说我的名字好了――你听着,我叫靳雪鹄,是从四川青城山来的。”
北宋文学家苏轼有诗云:“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爪印,鸿飞那复计东西。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往日崎岖君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
昔年苏东坡和弟弟苏辙(字子由)曾到过河南渑池县,在那儿的一所寺院里住宿过,寺院里的老和尚奉闲还殷勤地招待过他们哥俩,他们也在寺内的壁上题过诗。后来苏辙写了一首《渑池怀旧》诗寄给哥哥,苏轼就以上面这首《和子由渑池怀旧》诗寄给弟弟。
当苏轼写这首诗时,奉闲老和尚已经仙逝,题诗的墙壁也可能已经坏了。大诗人想想自己宦海沉浮,不由得感慨人生在世,萍踪不定,偶然留下一些痕迹,真像飞鸿在雪地上偶然留下的爪印一样。
有学问的人一听这少年道姑的名字,当可揣测乃父应是有来历的人物。然而对斗大的字也不识几个的草鬼婆等一干乡野粗人而言,哪知晓“雪泥鸿爪”的典故呢?
草鬼婆破颜一笑,说道:“你爸妈是不是能未卜先知啊,取个名字还真同小姑娘对上号了呢!――小姑娘莫不是白狐狸精变化的么?”原来草鬼婆误将“雪鹄”听成了“雪狐”。众人听了此话,也会错了意,都忍不住咧嘴好笑。
少年道姑靳雪鹄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乐了,“是啊,我就是白狐狸精,你们这些邪魔外道不是成天把我当做神灵膜拜么,哈哈。”
草鬼婆皮笑肉不笑,说道:“小姑娘,老娘还真有些喜欢你这玩皮的白狐狸精哩,你快将你师父请出来,我可免你一死如何?”
靳雪鹄格格一笑,“要见我师父也不难,只要你有手段能打败本姑娘,自然能请动我师父的大驾。”
草鬼婆收了笑容,双手合十,闭上双目,嘴里念叨着令人发怵的可怕咒语,然后跪下去朝黑色灯笼虔诚地叩了三个响头。
众人屏气凝神守在一边,脸上神情又是害怕又是兴奋。
靳雪鹄见草鬼婆要动手了,也敛了笑意,看着草鬼婆的奇怪举动。
草鬼婆从怀中取出一只瓷瓶,从小瓶中倒些红色粉末在手心中,双掌涂抹了红色粉末,小心翼翼地伸手将黑色灯笼皮剥了下来――
只到这时候,躲在草丛中的邵元节才看清楚:原来那不是黑色灯笼,而是一只用黑色纱布笼罩住的鸟笼!心中好生诧异,不知这小小鸟笼中能装着什么凶猛的大鸟?
草鬼婆探手打开鸟笼,将两只血红色的小鸟分别擎在双手心上。她看着手中血红的怪鸟,用一种大人哄小孩子的口气对它们说道:“大红哥儿,小红哥儿,求你们哥儿俩个快去把那个小姑娘的一双眼睛给我取来吧!”
靳雪鹄见草鬼婆似是要驱使两只红色的麻雀儿来同自已交战,表情略微有些惊愕。
靳雪鹄这次随师父进入湘西境内是为了寻找一个人,一路上听师父讲起过湘西毒蛊的一些离奇传闻,知道苗族几乎全族人都笃信蛊,蛊术在苗家一向传女不传男,而且只在成年的苗家妇人中代代相传。
据说苗家妇人养蛊之法是将多种毒虫――如毒蛇、蜈蚣、蜥蜴、蚯蚓、蛤蟆
等爬行动物,一起放入一个瓮缸中密封起来,让它们自相残杀,吃来吃去,过了一年,最后只剩下一只,形态颜色都变了,便是可怕的蛊了。
相传苗家最著名的一种蛊是形状像蚕,皮肤金黄,称为金蚕。苗家妇人放蛊害人时便取金蚕或其它蛊物的粪便下在食物中让别人食用。
中蛊毒后若没有特制的解毒秘方根本解不了蛊毒,那个食用蛊毒的人就只能是死路一条。
别说靳雪鹄没听说过草鬼婆养了两只小鸟作为蛊物,就是巫蛊门中也只有少数几个头领人物才见过草鬼婆养的这两只麻雀蛊。
苗人养的蛊物虽各有不同,但都是只有一只毒物能在自相残杀中幸存下来而成为蛊,从未听说有两只毒物能存活下来成为蛊的。
草鬼婆很得意地向同门透露过,说这两只麻雀是她从一个鸟窝中找来的。原本是三只麻雀的。
草鬼婆用一些有毒的药材拌在谷物中将它们喂养大,然后将它们放进瓦缸中,让它们与蜈蚣,蚂蚁,毒蛇,蜘蛛,蝙蝠等自相残杀。
没曾想三只麻雀是一母所生,知道共同御敌!待草鬼婆揭开瓦缸的那一天,瓦缸里面就剩下这两只麻雀,另一只想是被毒蛇吃了。
两只麻雀因吃了不少毒物,羽毛已变成了血红色。草鬼婆暗暗称奇,自庆得了一种独一无二的蛊。
草鬼婆发出夜枭般的怪笑声,双手向前微送,一对血红色的怪鸟比翼双飞,紧贴着波光粼粼的潭面掠过,疾向靳雪鹄扑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小道姑一声清叱,已然腾身而起,右手云袖舒卷,一条银色的物事划过碧绿色的潭面,向两只扑面奔来的血红麻雀击去。
两只血色麻雀发出两声怪鸣,若有默契似的,一只麻雀向上疾飞、一只麻雀向下滑翔,避开了靳雪鹄的凌厉一击!
扑哧一声!那物事划破潭面,水波轻轻荡漾。
眼尖的人这回方才看清楚:她手中握着的原来是一条大约七尺长的银色长鞭。
靳雪鹄此时身在半空,只见她双脚尖在潭面上一根漂浮的芦苇上轻轻一点,宛若一只飞燕,身子已回落在岸边礁石上。纤纤手腕一转,银鞭倏然化作一道白色的光芒向一只怪鸟卷去。
怪鸟血红色的翅膀扑扇着,从靳雪鹄脸庞左侧惊险掠过。另一只怪鸟挟一股劲风袭至靳雪鹄面前,尖尖的鸟嘴向她左眼啄去!
靳雪鹄不及收回长鞭,百忙中左掌猛拍向凶鸟。血色麻雀被这电光石火的一记快掌拍了出去,波的一声坠落水中。血色麻雀在潭面上扑打着双翅临波掠回到岸上。
一人二鸟才较量了这两个回合,旁观众人已是挢舌不下。
草鬼婆心中好生可惜,暗忖:“我这一对大、小红哥儿浑身是剧毒!刚才这小姑娘的脸庞或手掌只要被它们的尖嘴利爪伤破一点皮肉,就是神仙下凡,也救不活她的小命!”
第九章 鸿飞冥冥(2)
两只血色麻雀绕小道姑盘旋了一周,猛然俯冲下来,靳雪鹄一声娇喝,刷的一鞭抽出,银色长鞭矫夭如灵蛇,分击双雀。
两只血雀交叉着掠过靳雪鹄身边。靳雪鹄更不旋踵,皓腕微抬,手中银色长鞭如影随形,抽向飞过身后的一只血色怪鸟。
啪的一声,血红怪鸟躲避不及,已被鞭梢拂中,啊的一声痛叫,几根红色羽毛掉落下来,翩翩坠落在碧波上。
血色怪鸟受惊不小,扑簌簌忙向崖巅飞逃过去,血色身影转瞬间消失在崖巅与天交际之处。
另一只血色麻雀见同伴受伤,在靳雪鹄头顶盘旋两周,寻隙攻击。
靳雪鹄发出一声清越的吟啸,纤细的身影如出岫白云,飞舞而上,半空中挥出银色长鞭,血色怪鸟双爪险落在鞭梢上,只差一点就要被打得血肉模糊,吓得大声怪唳。
它此时落了单,不敢再恋战,转飞向崖巅找同伴去了。
靳雪鹄白衣飘动,宛如风拂梨花一般,身子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她收起银鞭藏在袖中,拍拍小手,眼中流露出嘲讽之意,笑吟吟道:“草鬼婆,你还有什么好玩的鬼把戏么?”
草鬼婆寒着老脸,咬牙切齿道:“小姑娘,你手段不错,不过,别得意太早,事情还没完呢!”
靳雪鹄揶揄道:“哦,你们这是要车轮大战么?”
众人见草鬼婆落败,好不沮丧失望。
旁边那个粉红色衣服的娇小女子上前一步,说道:“让我观花巫女杜娟来教训教训你这黄毛丫头,让你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草鬼婆听了此话,唾了一口,怒道:“呸!我还没说完呢,你急个屁呀!”
观花巫女杜娟闻言脸上一红,没有吭声。有心人都不难听出来,她先前那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话是一语双关。
这位观花巫女杜娟,是湘西泸溪巫蛊门的护蛊女巫。
巫蛊门大巫师座下有十大护蛊女巫,职司分别是:巫咸、巫即、巫盼、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
草鬼婆言芙蓉在十大护蛊女巫中排名第五,职司是巫姑;观花巫女杜娟排名最末,职司是巫罗。
杜娟是上一代大巫师的侄儿媳妇,心高气傲,自以为不惟蛊术比别人高明一些,而且算命扶乩、看相占梦也样样都行,门中鲜有人及,所以平素待人便有些言语无礼,与人多有结怨。大家时常在这一代大巫师面前互进谗言陷害,彼此拆台。
草鬼婆言芙蓉这次本想在同门面前逞能,没想到闹个灰头土面!她心中如何不恼?不由深悔这次不该替师兄、师弟出头。当下盘起双脚趺坐在地上,微阖双目,不再理睬众人。
草鬼婆言芙蓉的师兄就是身边那位中年男子,名叫伍全忠,被道姑师徒手刃的是他们的师弟朱春。他们三人从前都是辰州言家拳的弟子。
自师父病逝后,伍全忠投奔了巫蛊门。伍全忠与师弟朱春一直交情甚厚。
他前天听目击事情经过的门人宋三说,在外假冒是巫蛊门弟子的朱春,使用药物将一村姑迷倒,掳入山洞中奸污,被靳雪鹄的师父经过撞见,一掌劈死。
宋三当时因内急躲在草丛中出恭,侥幸逃过一劫。
伍全忠又悲又惶,自度没本事报此大仇,便找到先师的女儿草鬼婆言芙蓉,请求她念在已故的师父之面上能加以援手。
草鬼婆言芙蓉因相貌丑陋,众师兄弟当初竟没有一人看上她。她虽无数次在神佛前许愿,芳心悬盼能在二十岁前将自已嫁出去,但神佛却一次又一次让她失望。待到了二十二岁的难堪年纪时,才在父亲作主下,终于得以嫁给了一位孤儿师弟。
然而自父亲死后,丈夫便变了心,经常在外寻花问柳。
苗族女子对自己的男人看的很紧,不允许男人对自己有一点点的背叛。她自知相貌难合男人之心,听人说蛊术中有一种能让男人对妻子产生畏惧之心的“怕蛊”,为了挽回丈夫,遂不顾一切投在巫蛊门中学习养蛊和放蛊之术。
总算老天这次没有再辜负她,她偷偷将“怕蛊”让丈夫服下,果然从此将男人收拾得服服贴贴。
草鬼婆言芙蓉年青时情场一直失意,在她心里早已对昔年看不上她的师兄弟们没什么旧情。本不欲管此事,但不知何故,杜娟忽然热心地对他们表示愿意助一臂之力。
草鬼婆与杜娟一向面和心不和,虽然纳罕杜娟的热心,但形格势禁,也不好再推辞。
为了师出有名,她们才将错就错,对道姑假称朱春是巫蛊门弟子。
草鬼婆忽觉脸上一湿,抬眼一望,原来是天上飘落的小雨点。
小雨点渐趋绵密,潭面泛起一圈圈涟漪,看来就要降大雨了。然而血麻雀一时半会没有动静,不免心中焦急。
杜娟斜乜了草鬼婆一眼,试探道:“就这么等下去么?”心中对草鬼婆的失败暗暗高兴。
草鬼婆只得勉强说道:“你们杵在这里做什么,刚才有人不是说下大话,现在怎么又畏缩不前了?”
杜娟好不气恼,心道:“不是你倔脾气不肯认输么,这会又来猪八戒倒打一钉钯了!”
当下越众上前,冷笑道:“小姑娘,看我有没有本事让你请出师父来。”说毕从怀中取出一个木盒子来。
靳雪鹄脸上浮现出一个讥诮的笑容,说:“又要闹什么玄虚?”
杜娟不回答,煞有介事打开木盒子,眼波盈盈,口唇翕动,喃喃念叨起神秘的咒语。
稍顷,从木盒子中袅袅升起一束淡淡的黄烟。
这黄烟并不因微风细雨而飘散,反而凝聚成形,约有一丈多长,宛如一只蠕动的金蚕。缓缓向小潭对面飘移过去。
靳雪鹄见到这番异象,怵然而惊,她也知道苗疆金蚕非同小可!秀眉微颦,盘腿坐在一块大青石上,凝神戒备逼近的金蚕。
自古相传,苗疆人在每年端午节阳气最盛之时,把十二种毒虫放在缸中,秘密埋在十字路口,经过七七四十九日,再秘密取出放在香炉中,早晚用清茶、馨香供奉,这样获得的金蚕是无形的,存在于香灰之中。
从观花巫女杜娟放出的这只怪异的金蚕看来,应是这一种毒蛊。
草鬼婆从前听说杜娟养的是一只蜈蚣蛊,此时见到杜娟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养成了这种无形的金蚕蛊,心中既妒又恨。
众门人虽久闻金蚕的大名,然也是缘悭一面,不禁张大了嘴,却不敢发出一丝感叹的声音,生怕被这恐怖的恶灵听见后认为是不敬而遭到呑噬。
须知无形金蚕蛊在苗家蛊物中排名第一,称为百蛊之王!
草鬼婆是养蛊内行,自然听说过关于无形金蚕蛊的一些诡异传闻,据说主人家将金蚕饲养在密不透风的黑屋中,三年后择吉日放出蛊,让蛊自已飞出去。
蛊有时可以变成一团火球的样子,去山中树林盘旋;有时可以变成一个黑影,在村中房屋间穿梭来往。每次蛊回家之后仍然住在瓦缸中。吃到人的这天,主人就不必喂它食物了。
草鬼婆不禁暗想:这种无形金蚕蛊不知大当家的是否有克胜的法宝?难怪杜娟这回如此热心助拳,原来是逞威风来了!
靳雪鹄待金蚕渡至小潭中央时,双袖微拂,两手分别捏成“剑指”,从食、中二指间骤然亮起两束白色的剑光,嗤嗤有声,双股“气剑”疾刺向金蚕!
金蚕似知道厉害,如风中摆动的荷叶,避过两束剑气。咕噜咕噜几声响,两道气剑射进碧潭中,潭面现出两个旋涡,瞬间即逝。
第十章 鸿飞冥冥(3)
靳雪鹄一击不中,双手在胸前交叉,转了半个圈,左指放在小腹丹田处,凝气不发。右手骈指又射出一道气剑。剑光照亮了空中的雨点,这一剑沛不可御!
金蚕忽然快如山魈,避开了霸道的气剑。不待靳雪鹄交换左手气剑,已眨眼间欺进身前!
金蚕悬浮空中,张开巨口,吐出舌头,发出咝咝的呑吐声,从口中传出难闻的腥气。
靳雪鹄腾地跳出青石台,身子如飞花落叶一般向后飘出丈余,半空中发出了凝聚道家真气的左手气剑。
金蚕倏忽躲闪进了树林中。白色的气剑宛如一道夭电,击中一株小树,树干喀嚓一声断裂坠地。
靳雪鹄正待又发气剑,金蚕霎息间欺来。她不及换气,云袖一扬,银色长鞭刷地抽击过去。凌厉的鞭风激得林木哗哗直响,仿佛它们也在簌簌战抖。
蓬的一声大响,银色长鞭扫过金蚕胖大的身躯,抽打在山石上,顿时石屑四溅!
金蚕蓦然咆哮,声若牛哞。
靳雪鹄吓得花容失色,喉中发生惊悚的低呼。这金蚕身子似是虚无的烟气,并不惧怕有形质的银鞭!
靳雪鹄一时间提不起丹田中真气,只得向后奔逃。
金蚕像一只体积庞大的疯牛在她身后紧紧追赶!
靳雪鹄逃到水畔,缓过一口气来,欲再用气剑抵御金蚕时,金蚕已然袭到身前咫尺之距!腥风中人欲呕。
靳雪鹄大惊,慌里慌张沿着水边逃避。
观花巫女杜娟见金蚕获胜,小道姑已黔驴技穷,马上就会成为金蚕腹中美食,乐得喜笑颜开。草鬼婆气得脸如霜打的茄子。
眼看靳雪鹄已无路可逃,却见她双足尖如蜻蜓点水,在小潭水面上轻快点过,身子竟然不落入水中。如惊鸿掠波,转眼功夫便绕小潭转了一周。金蚕如影随形,穷追不舍。
只见小潭上碧水荡漾,一个白衣少女凌波微步,身后金蚕影影绰绰宛若万千流萤。
众门人虽然都被小雨淋成了落汤鸡,却浑然不觉,因为他们都早已看得呆住了。
邵元节伏在坡上草丛中,眼见小道姑情势危险之极,胸口砰砰的跳,好生为她着急。忙移目小潭对面杂树林,倏的眼前一亮,但见一个绿衣人影捷如飞鸟,几个起落间已然到了小潭中央。
邵元节心中莫明其妙感到欢喜。他已经看清楚:这个绿衣人并不是那个杀人凶手“李仙姑”。
绿衣道姑双足踏在一支折断的树枝条上面,衣袍飞舞,宛如一只翩翩彩蝶。
绿衣道姑朝徒弟呼唤道:“雪鹄,快到我这儿来!”
靳雪鹄见师父终于现身,不由稍稍松了一口气,脚下略微慢了一下,金蚕张开大口咬住了她的左腿裤脚!
绿衣道姑见徒弟有危险,右手一举,一条白色绸带从袖中激射而出,缠卷住了靳雪鹄细腰,靳雪鹄身子如风筝一般高高悬挂在半空中,霎息间便被拉回到了绿衣道姑身畔。
邵元节见小道姑脱离凶险,稍稍心安。
草鬼婆霁然色喜,暗暗盼望绿衣道姑能杀死金蚕,大挫杜娟的骄气。
杜娟目中蓦然有冷锐的光,她相信这师徒二人都是在劫难逃。
旁观诸人来不及多想,金蚕已然到了距离绿衣道姑一丈之外。
绿衣道姑左掌在胸前一晃,挽起一团绿荧荧的光芒,碰的一声大响,如暴竹引炸,道家罡气击中了金蚕。
金蚕哀号一声,大篷鲜血喷溅而出,众人目瞪口呆间,金蚕庞大的躯体眨眼功夫急剧缩小。
啪嗒一声,一个又似蛇又似蚕的怪物掉落进小潭中。
一团血花在粼粼水光中氤氲化开来。稍顷,那个似蛇似蚕的怪物从血泊中探出身子,向岸边泅游了过来!
众门人顿时吓得惊乱一片。伍全忠首先反应过来,拔腿就逃。其余门人也赶忙作鸟兽逃散。
邵元节兴奋不已,忘情地喝了一声彩!
杜娟惊怒交迸之际,陡闻这一声喝彩,愕然掉头张看,只见山坡上有个苗家少年躲藏在草丛中看热闹。
杜娟正无处泄愤,不遑多想,就朝坡上跑上去要捉住那个少年人。
邵元节大吃一惊,转身向山坡上来处方向飞逃。
然杜娟脚下奇快,片刻间便追上邵元节,伸左手一把抓紧邵元节后颈衣领,提起右掌就要将他劈倒在地。
忽听一个声音说道:“放了他!”
杜娟左手紧紧卡住邵元节的脖颈,右手中忽然间多了一把苗刀,对准邵元节胸口,却不立即扎下去。
邵元节挣不开她的把握,慌乱中瞥见面前站着那个绿衣道姑,心中一宽,他相信这道姑定能救下自已。
只听绿衣道姑说道:“想要活命的话就听我的话,快快放了这少年,另外快将解药拿来,否则我立即要你丧命黄泉!”
杜娟惶然道:“我凭什么要相信你说的话?”卡住邵元节颈项的左手一紧,面现狠戾之色:“大不了是个死,临死我也要拉上这少年人赔葬!”
绿衣道姑颜色稍缓道:“你到江湖上去打听打听,看我诸葛小倩是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诸葛小倩。。”听到这个名字,观花女巫忽然间震了一下,声音微微颤抖,“你是青城山的九幽真人诸葛小倩?”
诸葛小倩道:“正是小道。”
湘西巫蛊门虽是左道旁门,大家渊源不同,但也算是修习法术的同道中人。自然也知晓道家自本朝以来,声势日隆,朝野中达官贵人不乏修仙之士。
道教经元末明初的整合,主要归为两大道派:以符箓为主的正一道,和以炼养为主的全真道。全真道的势力范围主要在北方,而正一道的势力范围主要在南方,这样就形成了南泒正一道与北泒全真道对峙的局面。
江西贵溪龙虎山是正一天师道的祖庭所在地,一向被修仙之人视为道教圣地,历史源远流长:原为东汉末年五斗米道,相传为张陵所创,后经张陵之孙张鲁发展壮大,在汉中成立了政教合一的政权,统治达三十年之久。张鲁后来被主公曹操东调,从此教泒传至东南各地。
张鲁之子张盛徙居江西贵溪龙虎山后,为道教之龙虎宗,尊张陵为“正一天师”。子孙世传其业,一般称第几代天师,统称张天师。
明太祖朱元璋认为全真道独为自己,而正一道可以益人伦、厚风俗,明太祖朱元璋赐第四十二代正一天师张正常“真人”封号。并下诏让正一天师世代掌管全国道教。
自此,代代天师都被封为大真人。正一天师遂成为道教的首领,在本朝倍受恩遇。昔年,随同郑和下西洋的两个法师之一便有张天师。
整个明代,北方的全真道都不大受朝廷重视,政治地位低落,也只好表现出传统道教中清静无为、隐沦遁世的一面。
全真道士多隐修于山野,他们或以气功异能引起人们的叹赏,或以高隐深遁博得朝野的佳誉。但与南泒正一道士的荣华相比,曾经在金元两代盛极一时的北方全真教已是日落西山了。
历代张天师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然而近年来四川青城山的诸葛小倩声誉鹊起,后来居上,武功异能震砾当世,已与这一代的张天师真人在玄门中齐名。
江湖上传言:“东宗张天师,西尊小诸葛。”他们与另外三个道行非常之人一起,并称“南泒五大宗师”。
杜娟怔忡不定打量着这位久负盛名的修真羽士,兄见她三十余岁光景,高木清华,明眸皓齿,飘飘然有神仙之表。
杜娟给她清绝的风姿一比,不由低下目光,脸上忽然现出十分惊愕的表情。
——天上正下着朦朦细雨,诸葛小倩的湖绿色衣裳却是微雨不沾!
像这样修为功深的人物若不是九幽真人诸葛小倩又会是谁?
邵元节一边听她们对话,一边提防着面前的那口苗刀。
晶亮的雨丝中刀光耀眼,邵元节注视着这雪亮的苗刀,蓦然间眼前又出现了一团熟悉的光晕,他是有经验的人,当时凝眸注视这团光晕。
——眼前出现了两个熟悉的面孔,邵元节一颗心差点要跳出胸膛,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两张面孔,天,这可是他的父亲和母亲啊!
第十一章 巫女试情(1)
观花巫女杜娟挪开视线,见门中人都已逃跑了,就连草鬼婆言芙蓉也踪影难觅,不知这倔脾气的丑婆婆是否等到了她心爱的麻雀蛊?
杜娟一声叹息,放下了苗刀,从怀中取出两个小瓷瓶,道:“红的外敷,绿的内服,三天后可解金蚕蛊毒。”
诸葛小倩凛然警告道:“不可再为难这位少年人。”也不见她举步,就宛如一朵绿色的祥云一般向坡下飘去,降落至靳雪鹄身边。
杜娟怔了一会,似自言自语道:“她的衣裳居然不被雨点淋湿,道行修行到了这等境界,我这一辈子还是头一次见到!”
邵元节听了,不由好奇地看向诸葛小倩,心中好生羡慕,暗忖:“要是我有一天也能像这位道姑一样去修仙就好了!”
杜娟看了邵元节一眼,迳自向小潭走去,将受了重伤的金蚕收入木盒子中。
邵元节兀自坐在那儿,神情恍惚。
这一日奇变迭生,他脑海中一片混乱。
但此时他无暇顾及别的不可思议的种种奇事,他更加关注的是他从杜娟手中的苗刀上为什么会看见父亲和母亲的面容?!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间一个念头冒了出来:“这苗刀看来与我父母有某种因缘,我纵一时查不出真相,但若能寻机将此刀偷走,日后运用我额前那只看不见的‘二郎神的眼睛’多看几次,说不定便能‘看见’真相!”
他本是勇于冒险的少年,当下主意已定,打算趁这两天天公降雨,赶尸人只能在“死尸店”歇息的空档,偷走此刀赶回去。
诸葛小倩将金蚕蛊解药给徒弟靳雪鹄内服外敷了。靳雪鹄蹙眉委曲的说:“师父,你干什么不及时来救援我啊!害得我差点被金蚕蛊吃了!”
诸葛小倩笑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亏你学习了太乙气剑,居然对付不了一个妖兽,你还好意思怪我救援迟了。”
靳雪鹄娇嗔道:“师父真讨厌!我刚才不是吓懵了么,所以就乱了阵角。。”
诸葛小倩道:“受一点挫折对你今后修真养性也大有好处,免得你不知天高地厚。”
靳雪鹄小脸一板:“师父!”
诸葛小倩抬头看了看天,道:“雨快停了,我们也该离开这儿了。”
靳雪鹄嗯了一声,说道:“师父,你的占卦说灵辰在湘西境内,可是为什么我们寻找了这许多日子,还是没有听见灵辰的一点消息啊?”
诸葛小倩闻言,嘴角边的笑意消失了,目中若有隐忧。
靳雪鹄道:“师父,要不要重新占一卦啊?难道我们就一直这么找下去?”
诸葛小倩道:“心诚则灵,如果对占卦结果不满意,就要反复占卦,直到自已满意的话,这叫做自欺欺人,我告诉你这种答案一定是错误的!”
靳雪鹄调皮地吐了下舌头。
原来二人来这湖南西部是为了寻觅一位名叫诸葛灵辰的小女孩,这位诸葛灵辰是诸葛小倩的侄女,年方十一岁。三个月前在四川成都草鞋大街上独自玩耍时神秘失踪了。
诸葛小倩在接到俗家的大哥报信后,自已占了一卦,卦象显示侄女诸葛灵辰在湘西境内。诸葛小倩立即带了五名女弟子赶赴湘西,然而师徒六人分头寻找了两月有余,却一直没有诸葛灵辰的半点音讯。
靳雪鹄见师父的情绪有些失落,忙没话找话想让她开怀:“师父,瞧你的衣裳干干净净的,我却是快成落汤鸡了!不知哪一天才能学习这种避雨功啊?”
诸葛小倩道:“功到自然成,修道岂是容易的?你不要没吃三天素,就想上西天。”
靳雪鹄嘟起粉腮,双拳在师父背上一阵轻轻擂打,诸葛小倩含笑摇头。
靳雪鹄撒娇道:“我不管,反正是师父的错,害我足踝被妖兽咬伤了!我要罚你背我走路!”边说边双臂环住诸葛小倩脖颈,猴到她身上。
诸葛小倩不由苦笑,这个清修已久的世外高人,表面上似已对天下万物不萦于怀,然而在这个情如女儿一般的徒弟面前,却完全变成了一个惯坏孩子的母亲。
杜娟神情沮丧地站在崖壁下避雨,忽听有人踩踏落叶的声音。扭头一看,原来是刚才那个少年人。
少年明明看见自已先站在这儿避雨,不知他是怎么想的,居然也跟着过来避雨。
杜娟诧异地瞥了他一眼,心想:“奇怪,这少年人为什么不但不害怕我,反而要站到我身边来呢?”
邵元节对杜娟展颜一笑,居然打起招呼来:“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杜娟心中好笑,没有理睬他。
不料邵元节说出更加出人意外的话来:“这位仙姑,我很羡慕你养的金蚕蛊,想拜你为师,学习这种蛊术,可以吗?”
他为了能接近女巫以查探出父母幻像的奥秘,在跟过来避雨时已煞费苦心设想好了这些假话。
杜娟一愕,罕然厉色道:“你想学会这种蛊术用来干什么?”
邵元节目光闪烁道:“我想。。我想。。”
杜娟故意做出一副可怕的样子,道:“快说!你想干什么?”
邵元节装模作样了小会,才说道:“我想为父母报仇!”
杜娟察言观色,心头半信半疑。又问道:“你是哪儿的人?父亲和母亲叫做什么名字?”
邵元节道:“我是辰州人,名叫赵小二,爸爸名讳一个广字。母亲姓谢。我母亲在我出生两岁时就去世了,父亲在我五岁时也去世了,听叔叔说我的父母可能是被人所害了,所以我想学习蛊术,将来替父母报仇!”
他杜撰出的这些内容同自已的生世似是而非,他的母亲的确是姓谢。他父母离开他的时间也是真的。但他并没有什么叔叔,只有一个舅舅,而且父母是否有仇人他也全然不知,只是因从杜娟的一口苗刀中看见了父母的幻影,让他疑窦丛生,故编出这篇话来试探杜娟。
杜娟听他报了家门,想了半天,没发现有何作伪之处。
邵元节本来腹中杜撰了叔叔家的情况,情形实是徐小六姐弟的家中情况,但杜娟看来也非心思缜密之人,所以并未问起家中其余人的情况。
邵元节不愿节外生枝,她既不问自已也就不用胡诌,以免言多有失反而露出马脚来。
邵元节故意眼巴巴看着杜娟,表面看似乎是在求她收徒,其实是在观察她的神情反应。
他想杜娟与自已的父母应该有某种因缘瓜葛,听了这些话或许会让她联想起什么来。。?
第十二章 巫女试情(2)
杜娟目光起了一些变化。垂下眼帘,好奇地问:“你既非本地的人,来这泸溪干什么呢?”
邵元节沉着应答:“叔叔为了我能糊口教我做了一个赶尸匠,但我觉得长年累月在外面赶尸实在没什么意思,正好师父过世了,几位师兄弟们因为不和,就提出散伙了。我打算回老家去种地,不曾想遇见仙姑与别人斗法。。因此改了主意,盼望能同仙姑学习蛊术。”
顿了一下,续道:“如果我没学成一种本领就这样回去,恐叔叔也不会高兴的。。”
邵元节是他舅舅的记名弟子,他的授艺师叔是陈大富,而陈大富与赵平又不和睦,他这是真话假说。他说不愿长期做赶尸匠倒是真心话,因为他心里还惦记着徐小六呢。
杜娟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你刚才不是为那位道姑喝彩吗,为什么不跟她去学本领呢?”
邵元节故做难为情的样子道:“我又不想做出家人。。再说我还未成亲,想正正经经娶个媳妇安家过日子呢。”
杜娟暗暗好笑,因问:“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邵元节道:“我还有三个月就满十七岁了。”他为了能试探出杜娟与自已的父母是何种关系,故实话实说。
杜娟点点头,一边打量着邵元节,一边在心中思量收不收他为徒的事情。
她一向好为人师,觉得收个少年男子为徒实在是很有趣味的事情,况且杜娟与巫蛊门中人多有不和,也想让那些妒忌她的婆婆妈妈们眼热自已也是好的。
另外杜娟还有一层心思:原来她秉性风流,这次她之所以热心为淫邪之辈朱春报仇,其实是因她与朱春暗中有奸情。
今见少年外表俊美,招人喜欢,谈吐又随和,自已年方二十四岁,却丈夫早逝做了寡妇,芳心不免寂寞。
自已是个女巫,平常男人对自已都是敬而远之。她守了多年空房,近来才与朱春勾搭成奸,还未多承雨露,不料朱春这情人就打短命亡了。。天幸这尚未成亲的少年主动送上门来!
杜娟不由偷想:“这难道不是天缘凑巧吗?是,我年纪比他长了七岁,但我的脸嘴长得还好看啊,也配得起他吧。纵然不能成为那种关系,但自己平时没有可谈心的朋友,如果有这少年男子时常陪伴在身边,也能稍慰寂寞之情。。”
杜娟心中有些活动了,因道:“你虽然有心要拜我为师,然而我也不了解你的性情如何,这样吧,你先跟随我一些日子,我要看你是否与我投缘,再决定不迟。”
湘西蛊术一向传女不传男,巫蛊门亦是这种规矩。但这一层她却不想早早向少年人透露。
邵元节没料到事情会变得如此顺利,喜出望外。其实他只是想寻个机会偷走苗刀,若能试探一下这女巫的口风自然最好,并未设想如此深远。
邵元节恐杜娟疑心自己的诚意,微一迟疑,便作势要下跪拜师。
杜娟因心有别属,雅不欲这少年对自已过于恭敬从命,所以刚才没有把师徒的名份说定下来,而且她只提“性情如何”却不提“人品如何”,也是出于这种考虑。当下忙伸出双手扶住邵元节手臂。
二人肌肤相触,邵元节面红过耳。杜娟心中也是一荡。
荒山野外,孤男寡女,杜娟不由动了春心。
杜娟假嗔道:“我又没说一定要收你呢,你现在拜我干什么!”将他扶了起来。
杜娟眉梢眼角间有了笑意,捉腔拿调的道:“我看你也是个会说话的乖觉人,要是你能哄我开心了,说不定就答应了你的要求。”
她说这段话时,已大不同于先前的疾言厉色,声音带些清润,隐隐有了几分女人的浪味。
邵元节脸上微红。杜娟瞄了他一眼,心中盘算如何色诱这少年人。。
眼看已近傍晚,杜娟已有了主意。当下也不明言,便向深山中行去。邵元节不疑有他,跟在她身后。
走了一程,杜娟忽然哼起歌来:
好唱哎山歌哎口难开,
那柠青哎好吃树难栽,
那大米好吃哎田难办,
哎樱桃好吃树呵难栽。
这是一首苗家情歌,她此时哼来令邵元节心中一动。
杜娟停步回首看着邵元节,口角噙笑道:“你会唱歌么?”
邵元节脸上有些羞红,笑而不答。
杜娟道:“喂,你刚才说自已叫什么名字来着,我这会又忘记了。”
邵元节道:“我叫赵小二。”
杜娟扑哧失笑:“你干脆叫做店小二就好了!”
邵元节也忍俊不禁,唇边浅笑。
杜娟道:“你唱支山歌让我也听一听好吗?”
邵元节摇头浅笑,说:“你自已唱吧,我唱得不好听。”
杜娟道:“你怕羞么?没事,这儿只有你和我,怕什么,一边唱歌一边赶路才不冷清的。”
邵元节笑而不语,杜娟也不勉强他,问:“我唱歌好听么?”
邵元节微笑道:“好听。”
杜娟欢喜道:“真的好听?”
邵元节点点头,说:“真的很好听。”
杜娟道:“那我又唱一首给你听,你喜欢听哪首歌?”
苗家人无论男女老幼都喜爱唱民歌和山歌,有的触景生情,信口道来,即兴而歌。如遇到唱歌的对手,则此起彼落,你应我和,兴尽乃止。
本来这丝毫不奇怪,但观花巫女杜娟先前还似一个女罗刹,此时却又变成了一个小女人,而且还说这歌是唱给他听的,让他有点受宠若惊,忙道:“你爱唱什么就唱什么,我都爱听。”
他不知她唱歌一是为了调节气氛,以消除彼此间的陌生感;二是为了让自己有一种女人味来挑逗他。。
于是杜娟一边走一边唱歌:
辰州下来是苏州,苏州有个梁婆婆,生下一个吴幺姑。
吴幺姑生得美,鹞子眼睛鸭子嘴,赛过天上娥眉月。
吴幺姑生得美,团团脸巴桃红色,好像黄瓜一包水。
吴幺姑好头发,梳子梳来篦子刮,梳起盘龙插金花。
吴幺姑生得妙,眉毛弯弯一脸笑,说话恰像鹦哥叫。
吴幺姑十六七,九村十寨媒人挤,走路犹如风吹摇。
。。
杜娟眉飞色舞地一边唱歌,一边还摇手摆腰,邵元节见她娇憨活泼的样子,心里有点想与他对一支山歌。但二人无形中有了一种师徒的关系,所以不敢放肆。
他听了这半天,不知不觉中已经对她刮目相看,几乎忘记了她是一个令人胆战心惊的女巫。
盘坡转径,行了三四里路,经过山阴一个岩洞前,杜娟道:“我脚都走酸疼了,先休息一会吧。”二人便在洞口干草丛中坐下来。
杜娟以手作扇,轻轻在脸颊边扇风。邵元节低头看着脚下。
第十三章 巫女试情(3)
杜娟瞥了他一眼,道:“喂,店小二。。”掩嘴发笑:“不好意思,我叫错了,你叫赵小二的。你的名字真逗!”
邵元节嘿嘿陪笑。
杜娟笑吟吟的道:“你真是个有趣人,我为你唱歌口都干了,你也该让我高兴一下,——你能给我讲一讲赶尸的有趣事吗?”
邵元节道:“请师父见谅。。”
杜娟截口道:“别先叫我师父!我们现在还不是师徒关系,你可记住了!”
邵元节讷讷道:“是。”
杜娟和颜道:“你要我见谅什么?”
邵元节道:“请你见谅,我虽然不想再做一个赶尸人,但师门的秘密可不敢泄漏。”
杜娟一怔,随即嘉许道:“嗯,你这少年人真不错!人虽离开了师门,却懂得严守师门的不传之秘。这很好!”
邵元节正欲说话,杜娟先分辩道:“不过你误会我了,我可没有要你透露赶尸的不传之秘,我只是想听你讲些有趣的故事啊。这应该没什么不可以吧?”
邵元节忙道:“是我会错意了,嗯,怎么讲呢。。”
杜娟饶有兴趣地注视着他:“你赶着僵尸月夜行走在深山老林中,会不会感到害怕?”
邵元节与她如此近距离面面相觑,不由一愣。
杜娟有一张鹅蛋形的脸庞,眉毛弯弯的如新月,眼睛长而媚,皮肤白晳,她身著一件粉红色的单薄衣裳,颇有几分姿色。
杜娟略歪了头,举起一段白生生的右手臂掏着自已耳朵,手臂上能看见细细的汗毛。
邵元节怦然心动,慌忙挪开视线,他的这些微妙的神情都落入杜娟的眼里。
杜娟芳心窃喜,她知道刚才邵元节偷看她的手臂时,已是在用一种男人的目光在偷瞟一个女人的肌肤!
邵元节目光闪动,道:“我们赶尸时至少会有两个师兄弟以上,所以并不害怕。”
杜娟问:“僵尸真的会走路呀?”
邵元节答非所问:“听我师公讲,赶尸有时也会遇到惊尸的情形发生,那时如果对付不过来,就会很可怕的,尸体就会逃走。”
杜娟愕然道:“僵尸会逃走?僵尸难道就不会吃人吗?”
邵元节道:“僵尸本来想吃人的,但我们赶尸人有辰砂和辰州符,所以僵尸也害怕赶尸人的,因此僵尸就会选择逃跑啊。”
杜娟道:“哦。”
邵元节望着她的侧面脸庞,忽然问了一句:“你有没有去过我们辰州?”
杜娟道:“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离开过泸溪。你问这个干什么?”
邵元节看不出她表情有什么异样,说道:“因为提到了辰砂和辰州符,所以才问你有没有去过辰州。”
俗话说“隔行如隔山”,但作为泸溪土著人,杜娟也听说过辰州出的朱砂是上好的,人称辰砂。在黄色纸片上画的镇压鬼蜮的神符,人称辰州符。据说赶尸人不能缺少这两种东西。
杜娟自已就是女巫,对辰州符并不觉稀奇,但却不明白辰砂的用处,然而她也知道行有行规,故没有问他。
邵元节瞧了她一眼,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你那口苗刀好像是我们辰州的——我叔叔从前就有一口同你一样花纹的苗刀。”
杜娟低眸道:“是么,我的苗刀是爸爸的遗物。。”
“原来是你爸爸的遗物啊。。”邵元节故作惊讶地说。
他心中寻思:“瞧她年纪大不了我几岁,应该不认识我父母吧?或许是她的爸爸认识我的父母。。”
邵元节本想说拿她的苗刀看一看,但一来有些唐突,二来又恐惹她怀疑。
杜娟看了一下暮色,说道:“别提起这些不相干的事,还是说说赶尸的有趣事情给我听吧。”
她侧转过身子向着邵元节,双脚并拢,两手抱着脚,说道:“我这人小时候就最爱听人讲故事的,——你常年都在外面赶尸么?”
邵元节道:“赶尸一般在秋冬之季,因为春夏时天气较热,尸体容易腐臭的,所以不利于赶尸。”
杜娟忽想起什么来,纳闷地问:“有一年春天,我有一位朋友因为丈夫对她不忠,一时想不开,投河死了。听说她家也请了赶尸匠,不知道为什么,我朋友的亡灵没有回到家乡,是不是因为是春季的缘故呢?”
邵元节道:“春天虽然不利于赶尸,但也不是绝对不行的。你那位朋友之所以没有魂归故里,是因为她犯了我们赶尸人的‘三不赶’的忌讳。”
杜娟微讶地问:“什么是‘三不赶’?我朋友是犯了哪一个忌讳呢?”
邵元节道:“我们赶尸人有‘三不赶’,是指凡病死的、投河吊颈自愿而亡的、以及被雷打火烧肢体不全的这三种不能赶。”
杜娟道:“哦?”
邵元节道:“那些病死的人因为其魂魄已被阎王勾去,不能把他们的魂魄从鬼门关那里唤回来;因雷打而亡者,皆属罪孽深重之人,赶尸人怕得罪了老天,所以不能赶;被大火烧死的往往皮肉不全,同样不能赶;而投河吊颈者的魂魄是‘被替代’的缠去了,他们有可能正在交接,若把新魂魄招来,旧亡魂无以替代则会影响旧魂灵的投生。”
杜娟吓得低呼一声,突然间伸手抓住了邵元节的手。身子也猛地靠了过来。
邵元节猝然不防,嘴唇碰到了她的耳轮上!心中一惊。
妇人滑润的脸庞就在面前,邵元节鼻子闻到女人肌肤的香泽。他不由咽了一口唾沫。
邵元节木然呆坐在当地。既不推开她,却也不敢碰她身体。
杜娟左手还抓住邵元节的右手,她的右手肘靠在邵元节的肩膀上。见他迟迟没有冒犯之意,心中偷想:“要是换成朱春,还不又是亲嘴又是乱摸就在这儿云雨娱欢了。。”
她虽然心中如煮如沸,但也不好意思这么莫名其妙地依靠下去。
杜娟身子退后坐了,脸上烧得绯红,垂下眼帘,一手假意拢着耳边秀发。
她定了定神,才低声说道:“刚才差点儿把我吓死了!你不知道我前几天还梦见过那位儿时朋友,听你说她已经‘被替代’成为别的亡灵了,我就好生害怕啊,她在梦里还跟我说了好些话呢!啧啧!”
邵元节此时已经无法思考、无法判断她的话有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他不是呆子,也猜出杜娟刚才是在投怀送抱勾引自已!
但他自已也不明白,为什么当时会出奇地冷静。也许是他有些不确定她在勾引他。但现在看着她的神色,他什么都明白了。
她是一个会魔法的观花巫女,她怎么会怕鬼魂呢?
他是一个未尝云雨之情的少年,他没有处理这种事的经验。
杜娟正眼也不看他,淡然道:“别说这些可怕的事情了,我们还是走吧。”
她已经在心里决定将他们的关系作为师徒了,他虽然没有朱春懂得风月之情,但他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少年男孩子。
第十四章 巫女试情(4)
已是黄昏,郁郁的毛毛雨仍飘落不止。
但这并没有影响到几位赶尸匠的食欲。
这是小镇上一个路边小馆子,陈大富、罗胖子、钓鱼杆、徐小七四人因为下雨天无法夜间赶尸,于是来到小镇上吃晚饭。留下赵平在死尸客店照看九个喜神。
下酒菜只有三个:水煮花生、虎皮青椒、辣子炒土豆丝;酒是自酿的苞谷酒。
他们长年飘泊在外面,宛如没有根的浮萍一样。大家能像现在这样在鸡毛小店一同喝酒聊天,便是赶尸匠在路途中难得的享受了。
罗胖子见小师弟徐小七忧心忡忡的样子,笑道:“小七,别瞎担心元节。元节应该没事情的,说不定等会他就找来,我们一定要罚他这次不辞而别,今天这顿晚饭就让他做东好了。”
徐小七自嗟自怨:“都怪我不好,邵大哥离开时还专门叫我,可我当时实在困得不行,。。要是当时我同邵大哥一块去就没事了。唉!”
陈大富道:“我看元节这人做事有主意,他这么大的人,应该没什么事。”
罗胖子拍拍徐小七肩膀,宽慰道:“小七,你看陈师叔都说没事了,你就不用多想了。来,同你师哥我喝一杯酒。”
徐小七道:“罗师兄,我真的不会喝酒。”
罗胖子道:“男子汉大丈夫,连酒都不会喝,还不成了娘们了!”
钓鱼杆笑道:“娘们也有能喝酒的。”
罗胖子道:“去你的,你是三句话不离本行。你以为良家女子同你那些青楼女子一样,喝醉了酒在床上没羞没臊发嗲啊!”
钓鱼杆嘻嘻一笑,道:“小七,我今天才听赵师叔讲,听说你和元节在白水村坟山上收留了一位女孩子?”
罗胖子挖苦他道:“你这个大色鬼,又不怀好意了吧,小七,别上他的当!”
徐小七忙道:“大家别乱开玩笑,那个小女孩大约只有十岁的样子。因为她目睹了凶杀事件的发生,人被吓坏了吧,已不能开口说话,所以不知道她真实的年纪和别的情况。”
罗胖子纳罕道:“是不能开口说话,还是本来就是个哑巴啊?”
徐小七道:“听郭捕头和几位公差们讲,说这叫做失语,他们也是听衙门的老仵作洪老师讲的,洪老师是个有三十年经验的老仵作,见多识广,他说这小女孩本来不是哑巴。”
罗胖子道:“她既然不是天生哑巴,那以后会不会又变得会说话了呢?”
徐小七道:“这就不好讲了。”
陈大富道:“谁是天生的哑巴呢?还不都是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才变成了哑巴,也没听说有哪个哑巴恢复说话的。”
大家想想也是,不由唏嘘叹息。
喝了几杯酒,陈大富微有醉意,忽道:“我看这小女孩可能是被人拐子拐骗来卖的。那个被杀死的老头多半是个拐子,所以他被人杀死了,小女孩也没掉一滴眼泪。”
陈大富在赵平面前话不多,但没了赵平他就轻松自在许多了,说一句是一句,听来往往有些道理。
罗胖子道:“谁会拐一个小女孩呢?人拐子要拐也只会拐小男孩吧?”
陈大富拈了一筷花生米,不以为然道:“你说这话就大错特错了,听说人拐子更愿意拐女孩子的,他们将这些小女孩拐卖给妓院或大户人家做丫头,钱来得更快些。而拐男孩子却只能卖给家中没有男丁的人家。”
罗胖子不服气道:“但我们这些地方很贫穷,不像汉人有许多大户人家养着丫环。那些暗中操皮肉生意的女人,多是没饭吃的穷人不得已混口饭吃的营生。”
陈大富道:“不见得都是这种情况,也有人拐子专门拐卖小女孩卖给一些娶不上媳妇的大山中的男人,那些男人为了传宗接代都肯花大价钱买这种女孩。”
钓鱼杆听了这话,甚是激动,附在徐小七耳边说悄悄话:“小七,你回去替我问一下晏家,如果她们不愿意收养小女孩,就给我收养吧。”
罗胖子鄙视道:“钓鱼杆,你缺不缺德哟,居然打一个才十岁的小女孩的坏主意!”
钓鱼杆酒劲涌上来,舌头有些打转,结结巴巴的道:“这有什么,也许小女孩不止十岁呢,再说她现在是一个哑巴,又来历不明的,将来也难找婆家;我现在又是单身汉一个,天经地义啊。。”
原来钓鱼杆的老婆因丈夫常年不回家,便同一个江湖草郎中私奔了。
钓鱼杆因为从前有嫖女人的坏名声,故在乡里没有正经人家肯给他说一门续弦媳妇。
如今成了一个单身汉,他又是一个色鬼,寻常女人又不入他的眼,故破罐子破摔,在外面赶尸时就更加肆无忌惮嫖女人,辛辛苦苦找的几个行脚钱都贴在青楼女子的肚皮上了。
罗胖子戏谑道:“说不定这小女孩已被人拐子先破了身子了,你钓鱼杆也肯要?”
钓鱼杆红了脸不答,罗胖子不依不饶讽刺道:“也是,为了能老牛吃嫩草,你钓鱼杆还会嫌弃什么,反正自已也是一个老嫖子。”
徐小七忙道:“罗大哥请别要乱讲。。”
陈大富也道:“还是留些口德,毕竟还是个十岁左右的半大女孩子。”
罗胖子讪讪地咕哝一句:“我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
钓鱼杆见罗胖子住了嘴,有些快意,又问徐小七道:“听说杀人凶手是一个妇人?”
徐小七道:“我没听清楚,但元节和。。”他差点说漏嘴,将姐姐徐小六在事发现场的情况讲出来,便闭口不语了。
钓鱼杆见他若有隐衷,追问道:“你刚才想说什么?”
徐小七道:“没什么,我其实当时没看仔细,都是邵大哥讲的,听说那女人好像叫做‘李仙姑’。”
钓鱼杆正欲说话,忽惊奇地看向门外。徐小七循着他视线一看,不由噫了一声,心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第十五章 女巫嫁蚕(1)
只见进入小店的是一个妙龄道姑,这妙龄道姑生得楚楚动人,白衣胜雪,宛如仙子,众人一时间都暗暗惊艳。
这白衣少女便是靳雪鹄了。因为天下雨,她和师父诸葛小倩便在这小镇上打尖。
老板赶忙笑验相迎道:“请问仙姑是要在小店歇脚还是吃饭?”
靳雪鹄站在大门口问:“有糖包子没有?”
老板道:“有,有,仙姑请屋里就座。”
靳雪鹄见只有两张板桌,一张被徐小七等四人占据了,另一张桌边也坐了两个食客。靳雪鹄皱了下鼻子,不答这话,转身走了出去。
老板追问道:“另外还有人么?”
徐小七回过神来,心中一惊,他有个模模糊糊的印象:好像邵元节走时说起过“李仙姑”的什么话来?
徐小七不遑多想,连忙跟了出去,想看看屋外有没有一个“李仙姑”!
靳雪鹄朝街坊斜对面走了过去,徐小七一瞥眼间,张见薄暮中另有一个道姑侧站在屋檐下。
徐小七忐忑不安缓缓走过去。靳雪鹄正咭咭咯咯同师父说话。诸葛小倩道:“另外找一家干净的店面吧。”
师徒二人便携手朝街坊东首走了。徐小七不即不离跟着,但诸葛小倩一直没有正面朝向他,他本来就对“李仙姑”印像很模糊,此时也没法确定。正自迷惘不知所措,忽见诸葛小倩转首疑惑地看了看他。
徐小七不由一怔,停下了脚步。这个中年道姑风姿绰约,背后有一口宝剑,宛如神仙人物。他此时看得分明,这个漂亮的中年道姑绝非那个“李仙姑”。
靳雪鹄反应过来,她记得他是店中的一位食客,于是走到徐小七身边,警惕地问:“你是谁?为什么要尾随我们?”
徐小七讷讷的道:“请恕冒昧,但我实在有疑问要想请教你们二位。。”
靳雪鹄打量了一下徐小七,见这俊美少年似乎没有恶意,因道:“你想问什么?”
徐小七道:“因为我有一位师兄,今天午后去追踪一位李仙姑,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所以想问问二位是否看见过我的师兄?”
靳雪鹄听了这没头没脑的话,心中大奇,说道:“你师兄是谁?李仙姑又是谁?这些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徐小七道:“此事说来话长,要想说得明白,须从一个月前发生的一件事情说起。。”
靳雪鹄见这美少年说话不得要领,莞尔一笑,转首对诸葛小倩道:“师父,他好像有什么事情同我们讲呢。”
诸葛小倩心中疑惑,还未回答,便看见另有两人走了过来,站在少年人身边。
徐小七见是罗胖子和钓鱼杆二位师兄跟来了,定了定神,对靳雪鹄说道:“我们不如到店中说话吧,刚才你不是来店中要买糖包子么?趁大家吃饭时间,我们好说话。”
靳雪鹄见他说话冒昧,便向师父看去。
诸葛小倩已经听见了徐小七先前说的话,陡想起今天下午观花巫女杜娟用刀挟持一个苗家少年的事情,心中着实好奇。便轻声说道:“这大街上人多,不是说话的地方,那就到店中去吧。”
于是邵元节师兄弟三人在前,诸葛小倩师徒二人同他们保持一段距离,前后脚回到那家小店。
彼时另一张板桌的两位客人已然离开,诸葛小倩师徒便在那张空桌边坐下。
店老板见进来两位美貌道姑,欢喜道:“两位仙姑好稀奇的客人啊!”一边问客人吃什么,一边殷情地用抹布擦拭桌子。
诸葛小倩淡然道:“就来四个糖包子吧。”
店老板道:“好勒。”用长筷拈了四个糖包子过来,自作聪明说道:“二位仙姑都是修习神仙法术的高人,自然是沾不得半点油荤的。”
待店老板离开,靳雪鹄按捺不住心中好奇,便问徐小七有什么事情。
徐小七遂将一个月前白水村坟山上那件凶杀案讲了出来。他虽然口才欠佳,说得缠七夹八的,但二位道姑还是大约听明白了。
当他讲到那个神秘的小女孩时。靳雪鹄与师父交换了一个眼色,追问:“什么,你说那个汉族小女孩只有十岁?而且跟那李仙姑和老头都似乎没有关系?”
徐小七道:“这已成为一个悬案了,我们也只是听公差这么讲的。。”
靳雪鹄道:“那个小女孩叫什么名字?”
徐小七道:“那个小女孩因为目睹了凶杀事件的发生,人被吓坏了吧,已不能开口说话,听衙门公差说小女孩是得了一种名叫‘失语’的怪病,所以大家都不知道她真实的年纪和别的情况。”
靳雪鹄惊讶地看了她师父一眼,诸葛小倩神情有些激动的问道:“现在这小女孩在何处?”
徐小七道:“小女孩暂时被我隔壁邻居晏家收养了,并且取了一个名字,叫做晏平儿。”
诸葛小倩低首思索不语。靳雪鹄瞥了一眼师父,也不说话。
从徐小七的描述看来,那个神秘的小女孩很像是她们在苦苦寻找的诸葛灵辰!但因为大家素昧平生,故诸葛小倩师徒俩不肯向众人说明情况。
诸葛小倩心中已打定主意,决定去往辰州桃花寨一趟,看看那个神秘的晏平儿是不是自已的侄女诸葛灵辰。
徐小七好不容易讲完白水村坟山上的凶杀案,端起土碗来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水,才道:“所以今天邵大哥为了去察看李仙姑,到现在下落不明,我见二位也是仙姑,心想不会这么巧吧,所以想请问二位仙姑是否见过我邵大哥?”
诸葛小倩道:“今天我们在小镇东边一个小潭边,的确遇见过一位同你一般大的少年。但不知是不是你的邵大哥?”
诸葛小倩不愿讲出小潭边与巫蛊门斗法之事,而且她在离开小潭时看见那苗家少年独坐在山坡上,而其时巫女杜娟正在潭边收她的金蚕蛊,那少年已经没有了危险。杜娟在收了金蚕蛊后迳自走了,那少年人仍然独坐在山坡上。所以诸葛小倩才放心地离开了。至于后来又有什么事情发生,她就说不上来了。
徐小七道:“你们和那位少年没有说过一句话么?”
诸葛小倩淡然道:“没有。”
恰好店老板走过来问客人要不要添加酒菜。诸葛小倩便问他知不知道那个小潭。店老板告诉她道:“你说那个小潭啊,叫做月亮潭。”
待店老板走开,陈大富忽问:“那位少年人当时在月亮潭边做什么?”
靳雪鹄道:“我和师父在那月亮小潭边歇脚呢。那位少年一个人坐在山坡上,什么也没做。我们隔着小潭,所以也没看清楚他的样子。”
诸葛小倩心说:“雪鹄这话可掩饰得不对,我可是看清楚了那位少年人的!”低目寻思那少年人有什么特征,却一时想不起来。
罗胖子见众人一时无话,便问:“不知二位仙姑是否认识那位李仙姑?”
诸葛小倩轻轻摇头。
罗胖子纳闷起来:“怎么这么遇巧呢?元节因为寻找李仙姑而去,如今下落不明;偏二位仙姑也不认识李仙姑;但二位仙姑又说在月亮潭边遇见过一位年纪相仿的苗家少年。。”
靳雪鹄道:“这么说来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诸葛小倩想了一会,道:“我认识两位姓李的道姑,但形貌年纪又并非这位小兄弟讲的是个矮胖的中年道姑。我认识的那两位李姓道姑都是苗条身材,一个是少年人,一个是老年人。”
陈大富微笑道:“敢问两位仙姑从何处来,道号叫做什么?”
徐小七见他似醉非醉的样子,赶忙向二位道姑介绍道:“这位是我们陈师叔。”
诸葛小倩点点头,微一迟疑,道:“小道复姓诸葛,这位是我徒弟,姓靳。我们是四川青城山的道士。”
陈大富等人见闻并非很广博,均没听说过诸葛小倩的大名。
钓鱼杆一直不说话,他在观察二位道姑的秀色。见徒弟一张瓜子脸一个水蛇腰,亭亭玉立;师父肌肤微丰,绿鬓朱颜,秀色可餐。他眼中仿佛能伸出手来,扒光了二位道姑的衣裳。。
诸葛小倩见徒弟已吃完了糖包子,便站起身来,师徒二人向众人打个稽首,便出门走了。
第十六章 女巫嫁蚕(2)
清风徐拂,暮霭无踪。邵元节默默走在杜娟身后,看着她娇小的身段,他的表情很复杂。
他不知该喜欢她还是该跟她继续保持警惕之心。他好想直接问她:“你认识我的爸妈吗?你的苗刀为什么会出现我爸妈的身影!”
但这些话只能在他心里无声呐喊。有一部份原因是因为他害怕她,另外一种原因是他和她都有一种已经将对方视作异性的感觉。
二人走了一程,天上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杜娟见前面有个孤伶伶的房屋,屋前挂着一盏已褪尽红色的旧灯笼,上书“喜神客栈”,灯笼在斜风细雨中摇摆。
杜娟欢喜道:“看来我们运气还不错,今晚上不会露宿荒野了!”
邵元节心知这又是一个死尸客店,低声解释道:“这是喜神客店,――所谓喜神就是指僵尸啊,所以这店才会开在荒山野外,这种店是不住我们这种行人的。”
杜娟不惧反喜道:“有你在此,我怕什么呢,我正想看看稀奇呢。”
邵元节不由苦笑,说:“我赶尸没有多久,还是个半吊子的赶尸匠呢。”
杜娟不以为意,径自跑上前去叩响门环。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叟打开门,看见二人,用嘶哑的声音慢吞吞说道:“这是喜神客栈。两位客人还是另找住宿之所吧。”
杜娟道:“没关系,我们不怕的,再说这野店山村、又是刮风下雨的,你教我们到何处投宿去?”
老叟固执道:“这种店是不能为二位破了规矩的,只住喜神和行脚师傅。”
杜娟道:“不瞒老人家,我这位兄弟就是赶尸匠,所以我才说不怕的。”
老叟狐疑地打量邵元节。邵元节只得说道:“老人家,你听说过辰州的徐老师傅么?”
老叟道:“你说徐矮子么,我当然认识他啦。徐矮子有好几年没出来走动了。”
邵元节道:“徐老师是我师公。”
老叟道:“既然你师公是徐矮子,你就不该住这种店啊!”
杜娟循循善诱道:“老人家,住生意要灵活一些才行,今天你反正没生意,就行个方便嘛。谁住不是住呢,你又没吃亏。”
邵元节也忙帮着劝说:“老人家,遇下雨天赶尸匠都是不赶夜路的,所以从今晚到明天早晨这段时间里,也不会有赶尸匠来投宿。而且我们明天清早就离开了,完全不会影响你做这门生意的。”
老叟想了一下,说道:“既然客人不避讳,那就暂时先住下来吧。”
于是二人要了两间房住下。杜娟瞥了他一眼,此时也不好请他进屋说话。便道声“早点歇息吧。”各自进了房屋。
邵元节躺在床上,听着黄豆般大的雨点敲打在屋瓦上发出劈劈啪啪的声音,心头思潮起伏。
到了后半夜,估计杜娟应当睡熟了,便蹑手蹑脚下了床头,准备盗刀后一走了之。
他心神不安地站在门外,正欲用法子拔开木门闩,斗听门后有个声音在说话,不禁大吃一惊!
――杜娟是在和谁说话呢?不会是同那老头在说话吧?
他惊奇地把耳朵贴近房门偷听。说话的人果然是杜娟,只听她正在娓娓述说什么――
“。。当初你来我家时,我好生喜欢你啊。你跟了我算来已经有四年了,我对你好不好,你知道啊。我从来没有亏待过你吧,是不是?”
这深更半夜的,杜娟在同谁说知心话呢?她的声音好温柔,好动情。邵元节听得如坠五里雾中。
又听杜娟说道:“你喜欢吃猪油炒鸡蛋、还有鼎罐米饭之类,我总是尽量满足你啊。我这些年是怎么照顾你的,你都一清二楚的,是不是?”
杜娟幽幽叹息一声,续道:“是,你替我也做了不少事情,我是应该对你这样好才对的。你做的事情我都一一看在眼里,喜欢在心里呢。家中来了客人,门槛上带些泥土,你看见了马上就将泥土收拾了,地上总是干干净净的。家中每一间房屋都没有一丝蛛网。你好爱清洁的,只要有你在家,家中的桌椅凳子就总是一尘不染的。”
屋中没有点灯烛,黑暗中那人只是听着杜娟说话,却一直不吭声。
杜娟声音渐渐变得有些伤感,说道:“你也很听我的话,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真的好乖。我对你好,你也对我很好,我又怎么忍心离开你呢?我知道你也一定舍不得与我分离的,是不是?”
他和她之间就隔着一道板门,这些话一句句清楚传入邵元节耳中,宛如她是在说给他听一样。邪异的气氛弥漫在雨夜里。
杜娟忽嘤嘤低泣起来,泣诉道:“你也不能怪我,我想给你另外找一位主人,就象当初你到我身边一样。”
邵元节越听越奇,心想:“她究竟是在同谁说话啊?难道她想将自已的男人另外找一位女子代为照顾么?她是想不开要自尽么?”
这荒山野外的她的男人又是如何寻来的呢?自已一直未曾入睡,怎么就未听到半点声响呢?她对这男人如此用情,今天对我为什么又有那种表现呢。。?
邵元节凝视着板门,漆黑的天空陡然一道明闪,瞬间照亮了事物,随即又陷入更加深浓的黑暗。
那团朦胧的光晕又来了,然后,他和她之间隔着的那道门就凭空消失了――
眼前陡然出现一幕阴邪的情景:黑暗的小屋,一个粉红春衫的巫女就站在门背后,神情凄迷地看着黑暗中某一处在说话。
邵元节屏气凝神看向黑暗中那人,悚然一惊――原来杜娟不是在同人说话,而是在看着屋角的木盒子说话。
是金蚕蛊!杜娟是在和金蚕蛊说话!
杜娟用手绢拭了一下眼泪,哀怜地望着木盒子中的金蚕蛊又道:“你出嫁以后,也要听新的寄主的话啊。新娘子要乖乖的听话,人家才会喜欢你哟。今后你和我若是有缘再相遇的话,你可别把我这旧主人全忘记了哟。”
邵元节心中百味莫辨,一时间听得痴了。
杜娟絮絮叨叨说完这一席话,情绪平和了许多,最后对金蚕蛊说句:“好了,我已累了,想去休息了,你也快睡吧。”
杜娟傻子似的一笑,转身走向床边坐下。
邵元节怔怔“看着”杜娟脱了鞋,上床蒙被睡下了。他眼中的幻像才徐徐消失。
他在黑暗中悄立良久。此时雨势转大,雨点从瓦片缝隙间叮叮咚咚落在屋中几只瓦盆中。阴风有如山鬼在咭咭偷笑。
长夜将尽。
邵元节知道杜娟应该没有睡熟,现在若去盗刀风险极大,一时踌躇不决。
“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离开过泸溪。你问这个干什么?”
“是么,我的苗刀是爸爸的遗物。。”
――他回忆起杜娟昨日说过的话,心中十分矛盾:
“我真的应当盗走她的刀吗?”
“这口刀中埋藏着爸妈的一段记忆。我或许能从这口刀中发现一些秘密。”
“我自幼父母双亡,自已就像一个孤儿一样寄人篱下,双亲在自已心中残留的记忆实在很少很少。。”
“这口刀同样也会有杜娟的爸爸的记忆!”
“我的父母应该同杜娟的爸爸有某种我不知道的关系?”
“刀不是什么吉祥之物,为什么在这种凶器上会留下他们三人的记忆?”
“我的爸妈真的是病逝的吗?”
。。
邵元节叹了一口气,走也不是,留下也不是。只得暂回屋中,另作打算。
听着外面稀里哗啦的风声雨声,他此时已极为疲倦,心忖既来之,则安之,不知不觉就沉沉进入了梦乡。
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了。邵元节起身出屋,见杜娟正坐在火塘边烧烤玉米棒子吃。
她今天换了一套明黄色的春衫,脸上薄施香脂,冰肌润肤,比昨天更要抢眼好看些。
邵元节想起夜间她对金蚕蛊说的那些莫明其妙的话,不由奇怪地看了她几眼。
杜娟递给他一个烧烤好了的玉米棒子。邵元节吃了一口,好清香。
杜娟道:“趁现在雨停了,我们赶紧走吧。可惜没有遇见一个赶尸匠和喜神。”邵元节微笑不语。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红泥小径上,雨后的道路十分泞泥难行,杜娟踮起脚尖走得一颠一颠的。
经过一段崎岖的小路,杜娟脚下一滑,从怀中掉出那个木盒子来,滚落进草丛中。
第十七章 女巫嫁蚕(3)
邵元节见杜娟要一屁股滑坐到地上去,赶忙上前把她拦腰抱住了。
杜娟站定了脚跟,见邵元节双手放在自已肚皮上,羞得脸上绯红,却不推开他的拥抱。
邵元节放开了她,嗫嚅道:“你的东西掉了。。”
杜娟有些意乱情迷,顺口道:“什么东西掉了?”
邵元节不答。杜娟一看草丛中的木盒子,心中一动。
她站在当地举目四顾,却不去拾木盒子。
邵元节情知那木盒子中有金蚕蛊,心中有些恐惧,也不敢帮她去拾。
杜娟见这是一条三叉小路,道旁涧水潺湲,远处紫陌堆烟,前后有几户人家。轻咬嘴唇略一思忖,便从左手腕上取下一只银镯子来。
邵元节见杜娟举止奇特,讶然不解地看着她。
杜娟弯下腰身,将银手镯子轻轻放在木盒子旁边。见邵元节惊讶地欲开口说话,忙摇手示意他噤声。
杜娟神情凄婉地看了一眼木盒子,泪水忽然间交流下来,她用手捂着嘴唇转身决绝而去。
邵元节联想起夜里杜娟说过的“嫁金蚕”的怪话来,若有所悟,于是也快步离去。
邵元节跟在杜娟身后,心中犹豫不决是不是要继续跟下去,他已经莫名其妙“失踪”了一个晚上,不知徐小七他们是否在寻觅自已?
但此时若要回去,又恐杜娟起疑而引发不测之祸。
走了十余里路,邵元节见眼前是一片森林,莽莽苍苍,阒寂无声。便问:“我们还要走多久?”
杜娟道:“等我在这森林中寻找到一种新的蛊物后,再回去不迟。”
邵元节一脸茫然,道:“寻找新的蛊物?那你刚才为什么要放了自已的蛊物?”
杜娟黯然道:“因为我的金蚕蛊受了伤,所以我才忍痛割爱。”
邵元节不解地望着她。杜娟又道:“你不知道在我们巫蛊门中,大家比拼的不过是谁的蛊物更加厉害。我的金蚕蛊本是极为难得的神蛊。我又修炼多年,但现在金蚕蛊被高人所破了,以后再也不能复原了,所以我必须修炼新的神蛊才能在巫蛊门中自保。”
邵元节道:“但那金蚕蛊你养了多年,就算要养新的蛊物,难道就不能将它一同保留下来么?”
杜娟轻轻叹息,道:“一林不容二虎,一海不纳二龙,我若是将原来的蛊留下,那么就会与新的蛊相冲相克,它们就会互相妒忌,其中一种蛊就会被另一种蛊吃掉。”
邵元节讶然道:“是这样啊!但我们乡下人家常养有几头凶狠的狗,也未见它们自相残杀啊?”
杜娟苦笑道:“蛊是神圣之物!岂能与恶犬相比?你不知道蛊是有情之物,它见到寄主另有新欢,大怒之下,也会吃了寄主的!所以蛊主人绝不可生贪婪之心。这就和人一样。。”
她以往常与丈夫及朱春说些风流调戏的话,自然而然爱将蛊物间的争宠与情人之间的争风吃醋作类比,此时在邵元节面前坦然说来并不觉得不妥。
邵元节道:“所以你要给金蚕蛊另外找一个主人?”
杜娟点点头,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所以我不得不将心爱的金蚕蛊嫁出去。”
邵元节愕然道:“将金蚕蛊嫁出去?”
杜娟解释道:“是啊。你先前不是见到我将自已心爱的银手镯子都作为陪嫁物了么。”
她看了一眼自已的左手腕,目中透出惋惜之意,续道:“养蛊的主人如果不愿意继续把金蚕养下去,可以把它放走,这叫做“嫁金蚕”,嫁的时候把一包金银作为陪嫁物,随金蚕放在一块扔在路旁,要养蛊的人就可拿去。”
邵元节道:“要是被路人只取走了金银饰物怎么办呢?”
杜娟道:“如果有人误取了金银,金蚕也会跟着去。”
邵元节纳闷道:“这人如不想养金蚕怎么办?”
杜娟道:“我们这一带的人都知道嫁金蚕的规矩,所以一般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假设真有人只图金银之物,误招来了金蚕,就必须赶紧将金蚕再次出嫁掉,否则就会被金蚕吃掉的!”
邵元节纳闷道:“我看你的小盒子很小的,怎么能装下金蚕呢?”
杜娟脸上带点沾沾自喜的道:“你有所不知,我的金蚕是无形金蚕,平时看上去只是一把香灰,所以能装在小木盒子中。只有我念咒语时才会凝聚成有形之物,你不是在小潭中都看见了么。”
邵元节想了一下,道:“金蚕每天就睡在这里面不闷么?”
杜娟道:“金蚕喜欢睡在我们平日烧饭用的鼎罐中。”
邵元节惊奇地睁大眼睛,实难置信。
杜娟嘻嘻一笑,道:“你问了我这么多本门的不传之秘,咱们是什么关系呢?”
邵元节讪讪的道:“我。。你不是暂时不想收我为弟子么。”
杜娟狡黠地看着他,似笑非笑道:“让我好好想一天,你只有今天一天的机会,如果我不高兴收你,你就得离开。。”
邵元节道:“哦。”
杜娟道:“我们现在就进入林中,待会要是你先发现了什么毒物,切记不可莽撞,否则会有性命之忧的,让我来收拾它就行了。”
二人进入森林中,寻找了好半天,只发现一些体型较小的毒物,杜娟叹息道:“唉,这些小毒物都不够草鬼婆的一只血麻雀吃的!”
邵元节想起血麻雀,心有余悸道:“不知草鬼婆的血麻雀如何得来的,好生恐怖!”
杜娟道:“要想得到血麻雀这种奇蛊,须有缘份才行。”
邵元节道:“我们也上树去找几只麻雀来好不好?”
杜娟道:“你不知道,如何养蛊在巫蛊门中彼此之间也是不传之秘,谁也不明白别人的奇特的蛊物是如何养成的,所以谁都不敢冒然向对方发难,因为一旦被蛊所伤,就是九死一生,因为谁也不知蛊主人平日给这蛊喂养了什么毒药材,所以解药也只有蛊的主人才知道。”
二人在森林中寻寻觅觅,累了就在林中干草丛中躺下休息一会,饿了就吃一些杜娟身上带的干粮。
杜娟的干粮所带实在不多,但她并不吝啬,总是分给邵元节多一点的食物。
邵元节暗暗感激。大家相处了一天一夜,早已没有了拘束感,邵元节不由对她滋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
下午时分,二人经过一条小溪涧,杜娟停步回首看着他道:“你渴不渴?我想喝口水。”
邵元节心神不定站住,口中说道:“不渴。”
杜娟挽起双袖走到河边,用手心捧了清凉的涧水洗脸,见涧边水有些沙泥,便卷起裤管,光着脚丫向涧中心淌去。
邵元节见她露出一段白生生的小腿肚在水中,萍然心动。回想起刚才拦腰抱住她小腹的情景,不禁偷生了情欲。
他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对女性的身体不乏奇妙的幻想。
杜娟用手心捧了溪水喝了几口。转首见邵元节目光发愣地瞅着自已,唇边绽开一个微笑,说:“这水很清甜呢,你也来喝些吧。”
邵元节道:“我真的不渴。”
杜娟见涧边一株小树上生着大片绿色的树叶,便走过去摘了一片阔叶,回到涧中用阔叶掬了清凉的溪水,小心翼翼走到邵元节身边,带着一种娇憨的神气说道:“我偏要你喝!”
邵元节心中既有些感动,又有些说不清的情愫,便伸出双手去接,杜娟说:“小心水倾出来了!”
邵元节小心翼翼从她手中接过阔叶,他的双手碰上她的双手,杜娟宛如不觉,并不回避,见他低首饮了,戏笑道:“你喝了我的洗脚水了!”
邵元节听了这句挑逗的浪语,脸上羞红,想说句玩笑话,却见她左手臂挡在嘴前,弯下腰吃吃的笑,宛如花枝乱颤。
邵元节再也把持不住,一把将她腰肢抱住。
杜娟一怔,却不推开他。邵元节在她脸颊上亲了几下,便用嘴去亲她的嘴。
二人的嘴唇紧紧贴在一起,亲吻了许久.
第十八章 山盟海誓(1)
邵元节初尝禁果后,心中好生激动。
彼时已是下午时候。邵元节坐起身来,看了一会山腰的云雾,心头思潮起伏。
杜娟躺在草地上,默默看着他的背影,又是娇羞又是喜乐。见他转过身来,便闭目装睡。
邵元节注视了小会她的脸庞,目光缓缓向下看去,瞥见她的腰刀,心中一动。
杜娟感觉到他的目光在看着自已,有些难为情,便假装迷迷糊糊侧翻了身子,背对着他。
邵元节见她鼻息细细,以为她真的疲倦了正在浅睡。便轻轻从她腰际抽出那口苗刀。
他专心致志注视着这口苗刀,过了好半天,那种幻像才又出现了。。
杜娟感觉到邵元节取走了自已的苗刀,心中微微奇怪。她悄悄睁开眼睛,瞅了他一眼,见他背对自已坐着,正盯着那口刀在出神儿。
空山寂寂,鸟语花香。流水脉脉,云影潜渡。二人方才魂授肉予,现在却是心景各异。
杜娟见天色不早了,无声地坐起身来,玉臂从背后挽住邵元节的脖颈,下巴抵在他的右肩,慵懒地问道:“你为什么对这口刀如此感兴趣?”
邵元节一怔,口是心非道:“没什么,我只是从这口苗刀想起了我的叔叔。因为我父母早逝,是叔叔把我养大的,所以我很怀念叔叔。。”
杜娟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我也同你一样,爸爸和妈妈都很早离我而去了。。唉,你说我俩是不是一对苦命鸳鸯?”
她说了这话,也不由红了脸,娇羞地把脸颊埋在邵元节肩上,口角却噙着一丝幸福的微笑。
邵元节道:“哦,你给我讲一讲你的爸妈好不好?我对你的家人情况一无所知呢。”
杜娟嗯了一声,说道:“我是泸溪城里人,爸爸小时候很疼我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和妈妈就经常吵架。在我五岁那年,爸爸就突然离开了我们,从此没有回来。。
“妈妈很难过,一个人把我养大。后来妈妈得了一种怪病,被巫蛊门的一位女巫治好了。妈妈很感激这位女巫,便让我认了这位女巫为干妈。后来我妈妈在我九岁那一年终于旧病复发,不幸去世了。我便随干妈进入了巫蛊门。。”
杜娟忆起往事,不由黯然神伤。
邵元节道:“听你说过这口苗刀是你爸爸留下的吧。。”
杜娟道:“是,这口苗刀是爸爸成年时爷爷给他订做的苗刀。”
苗家人喜欢佩腰刀,按照苗家风俗,苗家男子在成年时长辈会给他专门订做一口苗刀,表示这男子业已长大成人。
邵元节见她好半天住口不语,便打断她的沉思,道:“你爸爸离开你时你才五岁,而且你又不是男子,他为什么会把自已的佩刀交给你呢?”
杜娟抹了一把眼泪,道:“有一天我同爸爸在屋中说话,我见爸爸的这口苗刀花纹很好看,便拿在手上玩耍。爸爸后来同妈妈吵嘴,一怒之下便离家出走了。。
“过了许多天,爸爸又回家来,那时他腰间另外佩了一口苗刀。所以也没有问起这把刀。爸爸离开我们走后,我就把这把苗刀收藏了。。”
杜娟讲到这里,不由哽住了。大滴大滴的泪水流淌下来,泅湿了邵元节的右肩。
邵元节见杜娟哭得梨花带雨,心中一酸,便侧转身子,伸左手替她拭泪。
杜娟握住他粗糙的左手,把他的手放在自已滑腻白嫩的脸庞上,闭目半晌。
邵元节轻轻叹了一口气。杜娟抬眸看着他,问道:“你叹什么气?”
邵元节忙掩饰道:“没有,我在想你爸爸是不是还活着在世呢?”
杜娟一怔,恨声道:“他这么狠心肠抛弃了我和妈妈!这么没良心的人,既使他还活在世上,我也是再也不会理睬他了!”
邵元节颔首无语。
杜娟瞄了他一眼,怯声道:“你知道我是一个寡妇,你会嫌弃我么?说真话!――”
邵元节愣了一下,他的目光遇上她的目光,四目相对,邵元节道:“不会的,我觉得是我配不上你呢!”
杜娟微微激动道:“真的?你真是这么想的么?你没骗我吧?!”
邵元节嗫嚅道:“真的,我一无是处的人,怎么配得上你。。”
杜娟口角浅笑,试探道:“你长得还英俊啦,而我有什么好?我才是一无是处的人呢。。”
邵元节忙道:“你不要这么说,你其实很好很好的,你自已不知道。。”
杜娟饶有兴趣地追问道:“那你说说,我有什么好?我自已也不知道的!”
邵元节道:“你。。你唱歌很好听啊,你本领很大啊,你。。”
杜娟注视着他:“苗家男男女女有几个不会唱歌的,这算什么好处啊?我一个养蛊的巫女,谈得上什么大本领啊,而且我先前对你好凶的。。”
邵元节红了脸道:“你生得很美啊。。”
杜娟眼中透出喜乐的笑意,“我真的好看吗?我觉得我都人老珠黄了。。”
邵元节道:“你很年轻啊,你应该才二十岁吧?――”
杜娟脸上阴晴不定,垂眸细声道:“人家都二十四岁了,我比你大了七岁呢。。”
邵元节怔住了,注视了她小会,难以置信的道:“你看上去只有二十岁的样子啊。。”
杜娟抬起眼睛迎视着他,道:“我真的看上去才二十岁?你别哄我开心。。”
邵元节认真的道:“真的!我不骗你,你真的看上去只有二十岁的样子――你有一张娃娃脸呢!”
杜娟浅咬芳唇道:“现在你知道我是二十四岁的人,而且是个寡妇,你会不会后悔了?”
邵元节低下眼皮,有些心虚的道:“怎么会呢,你别要胡思乱猜。。”
杜娟道:“你是不是心虚了?你说话有些吞吞吐吐的!”
邵元节忙道:“不是这样的,我真的觉得你这人很好的,你就像花儿一样好看,不知是不是我上辈子修了什么福气才遇上你的。。”
他这些话半真半假:真的是他的确认为杜娟生得年轻貌美,自已能得到她实属艳福非浅;假的是他刚才看苗刀时,看见了一些红色的东西,好像是鲜血?但这幻像刚一出现,就被杜娟给打断了。他的心结一时难以打开。。
虽然他们温存缠绵了半日,但那只是一个少年男子对美女肉体占有的原始欲望,而在心灵层面上他对她始终有一种距离感。。
第十九章 山盟海誓(2)
杜娟听他夸赞自已美貌,芳心窃喜,期期艾艾的说道:“算了,我也不想逼你了,你要愿意同我好呢,我们就一块生活下去.你要是后悔了,我也不会怪你,因为我们本来就不般配的,你有一天如果走了我也不会拦着你。。”
邵元节听她说出这些话,心情有些复杂,也不知是喜是忧,暗忖:“要是有一天,我发现了刀中的秘密,无论如何,我也得对得起她今天这一片情意,毕竟是上一代人的事了。。”
杜娟低声道:“现在你还是跟着我走么?――”
邵元节略一迟疑,诞着脸微笑道:“当然,我们不是说好了么!除非你要赶走我这个没有用处的徒弟。。”
杜娟笑吟吟的道:“你不许再说这话,我们都不许再说这种话的!”
邵元节微微一笑,便要将刀还她,不料杜娟说:“这把刀我送给你了!你替我好好保管它哟。”
邵元节心中一喜,假意道:“这是你爸爸的东西,我怎么好意思收下呢。”
杜娟道:“你在我身边,这口刀还不是就同在我身边一样。”
邵元节没想到这口苗刀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于是不再推辞,说道:“这样也好,我真的喜欢这把刀,看着它就仿佛回到了童年,想起了我的叔叔。”
杜娟瞄了他一眼,忽发奇想:“要是有一天我俩分开了,你也会从这口苗刀中想念我么。。”
心中不由有些酸悲,起身向森林外走去。邵元节忙跟在她后面。
走了几步,杜娟回头道:“现在你和我已经没有了师徒的名份,你不用再走在我后面了!”
邵元节不知所措,杜娟娇羞地抿唇一笑,说:“呆子!我现在是你的人了。。”说完牵了他的手。
邵元节如中电流,想挣开她的手,杜娟反而握得更紧,邵元节心念电转,汗颜道:“让人看见多不好。”
杜娟道:“怕什么,我就是要让人看见!”
邵元节无奈一笑,便也握住了她光滑的小手,二人相视一笑,并肩向林外行去。
杜娟道:“我们虽然现在不是师徒了,但是我不会忘记对你说过的话,――我会教你巫术的!我也会同你一起共同完成你的报仇心愿的。。”
邵元节心中甚是感动,忙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的仇人是谁。。”
杜娟道:“嗯,反正我们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好不好?”
邵元节胸中一股英雄豪气油然而生,说道:“好!我们彼此永不相负!”
杜娟见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心中很是高兴,看了他一眼,四目相对,这一刻胜过千言万语!
杜娟撒娇道:“我要你亲我一下。。”
邵元节一怔,杜娟道:“我要你永远都记住今天说过的誓言!所以现在要你亲我一下。。”
深山野林,邵元节四顾无人,便搂住她亲吻起来。。
嗨,这世间男女的爱情本来就是出于对彼此身体的渴望,二人正是青春年少的年纪,哪儿爱得够呢?
二人从林间出来时,只见西边天畔一轮红日衔着山巅,已是黄昏时分了。
邵元节见雨过天晴了,知道今晚同伴们不会再等他回去就会启程赶尸的。
此时他有了娇艳的女郎相伴,也无意再回去赶尸了,心想:“冥冥中自有天意,这也许是上天的安排吧。。”索兴不再思考此事了。
杜娟今天好生欢喜,一路上不由唱起山歌来:
隔山望妹砍柴烧,
柴也硬来山也高;
心想帮妹砍几捆,
只恨水深没架桥。
这是一首苗家情歌,讲的是男欢女爱的事情。湘西苗家男女敢爱敢恨,不比汉人礼教大防。男女间只要相互看对了眼,往往以对唱情歌来试探彼此的心意,由此互订终生。
邵元节此时也是热情似火,男女间一旦有了肌肤的亲热,便没有了以前的拘束感,于是他也扯开嗓子唱起来:
妹是山中一树梅,
我是喜鹊满天飞;
喜鹊落在梅树上,
狂风暴雨打不回。
杜娟听他同自已对起情歌,十分欢喜。二人于是你一句我一句对唱起情歌来――
杜娟唱道:“大雨落来细雨飘哟咿”;
邵元节唱:“那打湿了情妹的花围腰”;
杜娟唱道:“围腰呃打湿子不要紧”;
邵元节唱:“打湿花鞋舍啷开交呃”。
。。
一曲情歌对罢,二人都好生兴奋。杜娟道:“原来你唱歌这么好听,前天让你唱给我听,你还假装不会呢,哼!你敢骗为师。。”
邵元节嘻嘻一笑。杜娟娇憨地道:“你连师父都敢骗,真不老实,我要罚你。。嗯,现在师父我累了,为师罚你背我一程!”
邵元节笑道:“我也累了。。”
杜娟瞟了他一眼,说:“你累了我不管!谁让你坏。。”边说边跳到邵元节背上,邵元节苦笑着背起她行走。
杜娟一双玉臂缠住他的项脖,一脸幸福地偷笑。
二人出了森林,看见路边有一家小店,便打算进去吃晚饭。
邵元节红了脸道:“你也看出来了,我身上没有带一件行李,因为行李被丢失了,所以现在身无分文的,要你破费。。”
杜娟嘲笑道:“我早看出来了,你就是没有丢行李,也是一文不名的。”
邵元节赧颜道:“等我有了钱再还你。。”
杜娟笑咪咪道:“屁话,你和我现在还说什么还不还的,我的还不就是你的!”
这话有些调情的味道,邵元节脸上一红,见店老板笑脸相迎,便住了口。
杜娟进了店拿眼扫视了一下,微皱眉头,低声对邵元节说道:“呃,这家看来不干净,另找一家馆子吃饭吧。”
邵元节微微一笑,对老板说一句:“看一会再来。”便随杜娟出去了。
二人找了好几家,都是差强人意,杜娟道:“我就不信找不到一家看来干净的小店!”
邵元节道:“还是将就一下吧,这些乡下地方,比不得你们城里人家。”
杜娟撇撇小嘴:“你看先前那个肥头大耳的老板,鼻孔里那毛好长,上面还有鼻屎!呃,真恶心!”
邵元节摇头苦笑。杜娟又道:“你不知道,我们这回同草鬼婆一道来寻找那道姑师徒二人时,在一家小店吃中饭,草鬼婆她们就不讲究,结果害得我拉了两天肚子!。。”
邵元节听了嘻嘻一笑。杜娟还欲诉苦,却见马路尽头处有一家小店,看上去还有些干净,因道:“我们去这家看看吧。”
第二十章 山盟海誓(3)
二人进入小店中,才一踏进门槛,邵元节就发现这家小店虽然光线有些阴暗,但地上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桌凳也抹得一尘不染;再看橱柜中碗和杯筷洗得发亮。
邵元节喜道:“这回你该不会挑剔了吧。”
杜娟的表情有些奇怪,抬首看了看屋角,没有发现蛛丝网。她在门槛上踩了一脚,蹬下一些泥土来。
这时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妇人从里间走出来,杜娟问道:“老板娘,可有吃的么?”
老板娘不冷不热的道:“有啊,有荤有素,客人想吃啥子嘛?”
杜娟亲自检查了一下厨房,只见刀板上有切好的葱蒜生姜,尽皆洗干净了;又看土坯的海碗中盛着的一块卤黄牛肉也还新鲜,便道:“切一盘卤牛肉,来一碗石磨菜豆花,多放点辣椒。”
老板娘答应一声,便开始忙活起来。
杜娟问道:“老板娘贵姓?这店里怎么就你一个人啊?”
老板娘道:“我死去的男人姓裴,大家都叫我裴老板。”
杜娟吃吃一笑,说:“这姓氏可不该做生意啊。”
裴老板笑道:“这有什么,做生意嘛,总是有赚有赔的,再说我男人死了,他才是真正的‘赔老板’,我是假‘赔老板’,也没有什么不吉利的口彩啊。”
杜娟笑道:“裴老板真是个风趣的人。”
裴老板道:“客人要喝酒么?是我们店自酿的桂花酒。”
杜娟犹豫了一下,说道:“好吧。就来三两酒。”
裴老板道:“酒是两人喝还是一个人喝?”
杜娟本来不饮酒的,但想同邵元节小酌两杯,晚上睡觉才有情趣,便红了脸低声道:“来两个杯子吧。”
杜娟走出来,同邵元节在一张八仙桌坐了。二人毕竟还不是夫妻,不便相对而坐,故杜娟打横坐了,这样反而同邵元节坐得更近了。
杜娟看了一下门槛,发现先前她蹬一脚掉下来的泥土已然不见了。邵元节见她东张西望的样子,笑道:“别要鸡蛋中挑骨头了。”
突然一个弹丸从屋中蹦了出来,滚到杜娟脚跟前。杜娟向屋中看时,只见门帘一掀,屋中跑出一个女童来。
杜娟替她拾起弹丸玩具,递还给小女孩,笑问:“小姑娘,你几岁了?”
女童糯糯的声音回道:“我五岁了。”
杜娟说:“真乖!”
从屋中走出一对青年男女,看样子是女童的爸爸妈妈。
一对男女遇见另一对男女时,女人总是会先看女人,暗自拿自已作个比较!然后再看男子的。
杜娟一眼就看出妇人是裴老板的女儿,母女俩很挂相,都是浓眉大眼,相貌较丑陋,皮肤白腻得像刚屠宰刮毛的白猪,虽然衣服光鲜,但配上妇人粗枝大叶的身材,不仅未增色半分,反显得有些滑稽难看。
杜娟再移目看那男人时,不觉眼前一亮,这男子约莫二十五六岁光景,生得眉清目秀,皮肤白净,身材高挑,一身淡蓝色的新衣服,他这样修长的四肢,穿什么衣服都笔挺好看的!
这对夫妇俩站在一块形像反差很大,看着不般配。
杜娟暗生妒意:“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这么丑陋的妇人却偏命好福大,嫁个如意郎君!我自问相貌也是中人以上,偏偏命同纸薄,成亲一年男人就去世了。。”
邵元节也不由为那男人容貌所摄,见对方衣着得体,不由自惭形秽,觉得对方就像传说中的玉面郎君。自已与他相比,就是一个显得稚气的乡下大男孩。
妇人见自已的男人与杜娟彼此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生了敌意,瞪了男人一眼,嚷道:“别磨磨蹭蹭的,等会天就黑了,还要赶四里马路的,快点走哟!”
男人被妻子疾言厉色吓得一哆嗦,温和地招呼女儿走路。
小女童似乎不舍,撒娇说:“我还想同外婆多玩一会!”
男人也似乎不想急于动身,便对女儿说:“那你去跟外婆说啊,说朵儿还想在外婆家玩呢。”
妇人听得不耐烦,喝道:“放狗屁!朵儿玩了两天够了,快跟爸妈回家!”
朵儿还欲撒娇,妇人粗鲁地拉了女儿向门外走去,在大门口朝厨房里忙活的母亲说一声“妈,我们走了,下回又来看你!”
裴老板正自烧菜,出来安慰几句外孙女朵儿,便叮咛女儿一家三口路上多加小心。
那男人在丈母娘同朵儿说话时,不时拿眼瞟杜娟。
妇人看在眼里,醋意大发,又作河东狮吼,男人似乎惧怕妻子,一副受气包的样子,牵了女儿同妻子走了。
杜娟同邵元节默然相对一会,忽笑说:“明天我们到小镇上替你买一身新衣裳,你都没有换的了。我也该换一身了,这两天出门就只带了两套衣裳的。”
邵元节知杜娟是受了那衣着光鲜的夫妇的影响,才有此议,所以也不便多作推辞。
少时,裴老板端上菜肴来,邵元节这会又累又饿,若在平日早已狼吞虎咽,但见杜娟未动筷,便不好意思先吃。
忽听杜娟一拍桌子,立眉说道:“裴老板,你和我们无怨无仇,为什么要在菜豆花里下金蚕的尿!谋害我们是何道理?”
邵元节怵然心惊,但他也知晓杜娟是养金蚕的行家,既出此言,想必不虚,于是静观其变。
裴老板见杜娟叫破了自已的阴谋诡计,好不羞恼,装糊涂说道:“既然客人嫌这碗豆花做得不够干净,那我再另煮一碗来。这牛肉还是很干净的,客人尽管放心吃吧。”
裴老板回到厨房另外煮了一碗菜豆花汤端上来。杜娟看了一眼,哼了一声,便拿起筷子吃起饭来。
她每样都尝过一筷后,便若无其事地对邵元节说道:“你也饿惨了吧,快点吃吧。”
邵元节心中惊疑不定,但见杜娟没事人一般,心想:“她是养蛊的巫女,这乡野村妇在她面前岂不是班门弄斧?看样子应该没有凶险吧。”雅不欲让她小看了自已,便泰然自若吃起饭来。
杜娟自已倒了一杯酒啜了一小口,便将那小壶酒递给邵元节。
邵元节嗅了一下,说道:“这酒好香!”自已斟了一杯酒,仰首喝了。
杜娟在他喝酒时,也小饮了一口酒。桃腮更增娇艳,口角若有笑意。
邵元节虽与她行过“夫妻之礼”,却无夫妻之名,也不好意思当着外人给她斟酒。便自斟自饮。却把酒壶放在中间,但杜娟却没有再饮酒了。
酒一会就喝光了,邵元节自然不好意思再讨要,杜娟也不愿他喝醉了,装作没看见,自顾低头吃饭。
吃过饭后,天色已晚。杜娟却迟迟没有动身之意。
邵元节看着漆黑的天幕有几颗星星,不由想起了赶尸的同伴,心道:“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裴老板走过来,见客人没有结帐之意,搭讪道:“客人是要在小店住宿么?”
杜娟道:“嗯。”
裴老板狐疑地盯了杜娟一眼,以她阅人无数的目光,自然不难看出这一对年青人有些奇怪,说是夫妻不像夫妻,说是情人又似乎是由年青女子在作主。多半是一对私奔的小情人!
裴老板试探道:“小店平日没什么人留宿,所以客房没有多预备,只有一间房。。”
杜娟不动声色道:“我们就要一间房的。”
裴老板露出窥测人心的笑意,道:“好的,我去收拾一下房间。”便上阁楼去了。
少时,裴老板便带杜娟和邵元节二人进入了收拾干净的客房。
邵元节第一次与杜娟要同床共枕睡觉,脸上略觉不自然。但此时略有几分酒意,心中又充满了那种期待。。
第二十一章 山盟海誓(4)
杜娟关上房门,听裴老板脚步声下了楼,便走到邵元节身边,附在他耳边说悄悄话道:“这店有古怪!”
邵元节纳闷地看了她一眼,杜娟又道:“先别管她,咱们先休息,到了后半夜看我的好戏!”
邵元节好奇地问:“刚才她又没能加害我们,何必要教训她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杜娟道:“你不管,我自有道理。”
邵元节还欲再问,杜娟掩住他的嘴,吹了灯。
黑暗中邵元节听见裴老板轻微的脚步声上来,走到转角处站住不动,想来是在倾听楼上二人的动静。
杜娟同邵元节在黑暗中相对而立,过了好一会,听见裴老板轻步下楼的声音,杜娟才拉他上床睡下了。
二人睡在床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说悄悄话。到了后半夜,杜娟便拉邵元节起身,二人在黑暗中穿好衣服起来,也不点灯。
杜娟蹑手蹑足走到门边,倾听了一会,才轻轻拔开了门闩。
二人借着窗外的黯淡的星光,猫步走下阁楼。邵元节不知她意欲何为,不由有些紧张。
杜娟牵着他的手,无声地在黑暗中行走。走到柴房时,杜娟立在门外倾听了好一会动静,才闪身进入。
邵元节疑心杜娟是要盗走裴老板秘养的金蚕,想劝她算了,但杜娟却掩住他的口,示意他不可出声。
杜娟弯下腰身,伸手在柴房地上东摸西探,过了一袋烟的功夫,她才摸到一个铜环,示意邵元节帮她提起铜环下面的暗门,二人便看见下面是一个地窖。
杜娟似乎早有预见,见怪不怪,牵了邵元节的手,小心翼翼地踏着木梯下了地窖。
邵元节心中很不安,他从杜娟种种特异的举动中产生出种种揣测,这城郊小店中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由替杜娟担心起来。
邵元节无声地从腰际摸出杜娟送他的那口苗刀,以防不测。
杜娟在黑暗中屏息站立片刻,突然开口轻声说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你是被老板娘使黑巫术谋害了的人!”
邵元节听见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惊讶得睁大眼睛,想看清楚黑暗中是谁藏在那儿!
眼前伸手不见五指!除了自已和杜娟的呼吸声外,黑暗的地窖中并没有一丝别的声息。
邵元节默默踏上一步,持刀护在杜娟身前。
杜娟右手握住邵元节没持刀的左手,幽幽叹息一声,又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这黑地窖中被关了有多久时间了?今天既然遇上我,算是你的福气,因为我是来救你出苦海的。”
邵元节脑中联想起前天黎明时分,杜娟在死尸客店中对金蚕说过的那些深情话语,心中若有所悟。
杜娟轻轻咳嗽一声,续道:“我看这家店是家黑店,老板娘用金蚕谋害路人的性命,并使用黑巫术将被害之人的魂魄锁住为她所用,让你们这些魂魄替她无偿劳动,替这家店主人致富,我看这家店的鸡呀、鸭呀、猪呀都好生健壮,由此想来老板娘养的金蚕也有些道行了。”
杜娟清了一下嗓音,越说越奇:“老板娘的儿子托她的黑巫术,也一定在外面成为富贵中人了吧。可是老板娘真黑心,让你为她无偿效命,却剥夺了你投胎转世的机会,她一定每年都要在你这儿算账说自已亏了多少本钱吧,总是让你白白替她做事的,是不是?”
邵元节见黑暗中那人始终不吭一声,心中大奇,于是又暗自运用眼眸的神通,过了半晌,他觉得眼前有了一团光晕,似乎照亮了黑暗的地窖。
他的目光缓缓地扫视地窖,蓦然间眼前出现了一个灰衣人影!
那人影似乎是个成年男子,头上扣着一顶高筒毯帽,额上压着几张书着符的黄纸垂在脸上。
他垂头站立在木柱子前面。两只长袖几乎垂直拖在膝前。宛如一个幽灵!
――不对,这男子就是一个幽灵!
这幽灵看来已死去了多年,地窖中有一种阴气森森的感觉。
杜娟吐了一口气,缓缓地道:“你不用多心,别要以为我是想要夺取老板娘的金蚕蛊,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从前就是养金蚕的巫女,但是我今后再也不会收养这金蚕了,因为养了它的主人就必然会在孤、贫、夭三种结果中选一种,黑巫术才会灵验。”
杜娟长吁息一声,又道:“我从前还不信,结果我真的守寡了七年,我也受够了这种孤单、寂寞,如今我将金蚕嫁出去了,才知黑巫术的禁忌果然灵验。。”
邵元节听了这席话,才知自已完全想错了,他本以为杜娟意在夺取金蚕,却不知养了金蚕的主人,命运也必然会在“孤、贫、夭”三种结果中选一种,杜娟将金蚕出嫁了后,才与自已有了夫妻之情。。
邵元节想起老板娘果然是孤单一个人在打理这家城郊小店,至于杜娟说老板娘有一个儿子在外面享受荣华富贵云云,邵元节虽然不明白杜娟说这些话有何凭据,但依他对杜娟的观察,杜娟算是一个巫术高手,想来这话也是言下无虚。
既然杜娟无意争夺金蚕,那她来这儿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又是为什么呢?
这种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令他既感恐怖又有些兴奋,因为有了观花巫女杜娟,他觉得日子变得很精彩!
杜娟说了这一大篇话,方才说道:“所以今天我是来放你出去的,但作为交换条件,你也须给我两样东西,我知道这两样东西你能帮我取来的,是不是。。”
邵元节不知杜娟想要什么东西,但杜娟却住口不语了。
好半天没有一丝动静,邵元节忍不住捏了一下杜娟的小手,杜娟在黑暗中回应了他,也轻轻用指甲掐了他一下。
这么一声不响地站立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邵元节正自奇怪,杜娟忽然放开他的手,在地上坐了下去。
邵元节知她在施展黑巫术,便退开了一步。
少时,只见一缕淡淡的红光向楼梯口飘荡过去。
邵元节揣想是那个灰衣人的魂魄要走了。正自惊疑不定,那红光又飞了回来,邵元节借着微弱的红光,看见杜娟伸出双手,手心向上,仿佛要捧接某种东西。
须臾,杜娟才说了声:“谢谢你,我也不会食言的!”
黑暗中忽然有了光亮,照亮了半间地窖!
――原来是裴老板站在楼梯口!她手中提着一盏小灯笼,恶狠狠盯着二人,皮笑肉不笑说道:“天堂有路你们不走,地狱无门你们自已找上来!今天老娘要你们这对小情人成为我的奴隶!哈哈哈。”
邵元节大吃一惊,忙持刀挡在杜娟面前。
观花巫女杜娟兀自盘坐在地上,微阖双眸,双手捏着某种法诀,宝相庄严。似乎对裴老板的威胁浑不在乎。
裴老板道:“你为何要来这儿放走我养的魂奴?昨晚我不是放过你们小两口了么?”
杜娟睁开眼睛,淡然笑道:“裴老板,你既然敢对我起谋害之心,那我自然要教你领教我的手段!”
裴老板道:“哦,原来是个行家子。”
杜娟道:“你靠金蚕谋财害命,并使用黑巫术奴役被害之人的魂魄替你家白白劳动,这种事伤天害理!既然你今天惹上了我,也算是你恶贯满盈的日子到了!”
裴老板道:“小媳妇,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就凭你刚才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就是你死了成为魂奴,我也偏不让你称心如意的,――我要让你这小情郎同你分离!教你们永生永世不能再在一块儿!”
杜娟大怒道:“你好恶毒!”
裴老板哈哈大笑,得意的说道:“除非你现在跪下来求饶,做牛做马服侍老娘,或许老娘可以让你们双双做我的魂奴,怎么样?”
裴老板将小灯笼放在楼梯口,从身后提起一个煮饭用的铁鼎罐,揭开了盖子。杜娟素晓金蚕喜欢睡在铁鼎罐中,知道裴老板是要放金蚕出来了,便对邵元
节道:“你快坐在我身后,不许离开我半步!”
裴老板得意的说道:“小媳妇你怕了吧,我知道小媳妇很爱你的小白脸,所以才会支使我的魂奴替你去盗我的。。”
话音未落,杜娟忽然双手一招,一道妖异的黑气向裴老板卷了过去。
第二十二章 你心我意(1)
裴老板不意她巫术远比自已高明,慌里慌张向柴房后面躲避。但黑气已然将她包围,裴老板发出惊惶的嘶叫,咚地一声,滚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此时铁鼎罐中腾起一缕淡金色的气体,向二人所坐之处滚动过来。
杜娟见金蚕逼近,双手宛如给花儿浇水一般,在自已和邵元节周遭地上已撒了一把盐粒。
那金蚕身体在这狭窄的地窖中陡然膨胀为一丈余长,宛如一条蠕动的金色巨蟒!口中发出嘶嘶的可怕声音。
邵元节坐在杜娟后面,提起苗刀,紧张地对着这庞然大物。金蚕身体发出的浓烈的腥臭气味令他几欲呕吐。
金蚕在地窖中狂暴地游动,它好几次扑向二人,但说也奇怪,金蚕的身体一触及杜娟在地上撒下的盐花,立时发出痛苦的咆哮声,身躯如被火灼刀扎一般,剧烈地摇摆。
杜娟一看这金蚕的庞大体型,比自已养过的那只金蚕还大了一围!便知道这只金蚕少说养了有三年了。
裴老板一定是在每年夏历六月二十四至二十六日这三天祭祀的日子里,每天都煮了新鲜的猪一头、鸡一只、羊一头,用刀剁碎之后饲养它。
这种金蚕的食量很大,魔力也很高。
杜娟从身上摸出一个荷花包,从中取出一块布条,闭目默念咒语。
邵元节见杜娟手上摊放着一块白布条,上面有斑斑暗红的血迹,心中暗暗纳罕。不知是谁留下的鲜血,血迹已然干透,杜娟为何要珍而重之地保存在这荷花包中?
金蚕绿荧荧的细小睛睛一看见这条血布条,立时显得惊恐不安。它游到杜娟身后,朝邵元节张开血盆大口,倏地咬下――
邵元节大惊失色,身子猛地向前一滚,避过了金蚕的袭击。
杜娟见邵元节身子已然出了自已布下的用细盐圈成的“结界”,又气又急,见金蚕转过长躯,欲将邵元节一口吞噬入腹中。当下奋不顾身,扑过去将他压在下面。
金蚕一头向二人扎了过来。杜娟百忙中将那血布条向金蚕劈头盖脸甩去,金蚕似乎非常忌惮那血布条,急忙向后缩退数尺,闪避开了那块血布条。
杜娟趁此机会,将邵元节一把抱起来;邵元节也知情势十分凶险,忙将杜娟细腰搂抱了,二人一同滚动进了“结界”中。
金蚕见血布条落在地上,长长的身躯便缩在屋角,不敢再满地窖游走。
杜娟双手支地,伸出左腿,用脚尖去勾那血布条。金蚕眼睁睁看她将血布条勾了回去,却不敢发动袭击。
杜娟将血布条重新摊开在双手上,对邵元节说道:“这次再不可离开我了!”
邵元节羞惭地嗯了一声。杜娟重新默念咒语。念毕,双手将那血布条向金蚕抛去。
金蚕惊惧地摇摆庞大的身躯,那血布宛如一把张开的伞,下面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托着似的悬停在空中,金蚕痛苦地发出咻咻的喘息声,眨眼之间重新幻化为一缕淡金色的气体,向地窖出口逃走。
杜娟不依不饶,双手一抬,一缕黑气宛如一条长绳捆缚住了金蚕。
金蚕猛力挣扎,杜娟念动咒语,金蚕身体急剧缩小,片刻间金蚕便变成了一撮香灰。
杜娟吁了一口气,得意地拍拍手,那块血布宛如生有眼睛似的,飘落到她手上。
杜娟将血布收回荷花包中,脸上带着优雅的笑容,走出了“结界”。
她走到金蚕变成的香灰边,朝它吐了几口唾沫,金蚕便化为了一滩脓血。
杜娟更不多看它一眼,登上了楼梯,见裴老板倒在地上,杜娟喜孜孜道:“瞧你这点微末道行,还想放金蚕吃了我!”
邵元节惊魂稍定,也走出了盐花布成的“结界”。他不敢从金蚕的脓血处经过,小心翼翼地沿着地窖墙壁边走了上去。
他看了裴老板一眼,问道:“她怎样了?”
杜娟轻描淡写的道:“她死了。”
邵元节啊了一声,呆立当地。杜娟淡然道:“这种人死有余辜。”
邵元节回过神来,对杜娟好生佩服。好奇地问她道:“你那血布条是什么?为什么金蚕如此恐惧这血布条?”
杜娟眼睛闪过狡黠的笑意,附着他耳朵悄语:“那是我的月经布!”
邵元节惊愕不解地看着她。
杜娟在黑暗中偷偷一乐,说道:“我们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吧。有什么话在路上再说。”说完自顾出了店门。
邵元节觉得这位观花巫女实在邪门又有趣味,追上她问道:“你不是要放了那个魂奴么?”
杜娟道:“裴老板都死了,那魂奴不就自由了么。”
邵元节道:“是这样啊。”很想问她从魂奴身上交换了什么宝贝了,但联想起裴老板的话,似乎与自已有关,也就不好问了。
二人走了一程,邵元节道:“你昨晚不肯告诉我是如何识破裴老板的,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么?”
杜娟笑咪咪地解释道:“金蚕最爱干净的,――我昨天一走进这家黑店中,见屋角没有蛛网,心里就有数了。我故意在门槛上蹬了一些泥土下来,过了一会那些泥土就不见了,我就明白了这个裴老板一定养有金蚕。那些泥土就是被金蚕打扫干净了的!”
邵元节道:“所以你才随同裴老板进厨房去察看?”
杜娟点点头,道:“虽然裴老板是养蛊的妇人,但也并不表示她一定会害人。我在厨房中一边同她闲话,一边打量周遭环境,从窗外看出去,见她家养的鸡啊鸭啊猪啊的,尽都肥壮。”
邵元节纳罕道:“难道养了金蚕就能保佑家畜兴旺么?”
杜娟道:“寻常养蛊人家,都是想借重金蚕的灵气,使家业兴旺。养金蚕的人家一般很少生病,养猪养牛也容易养大的。做生意呢,可以一本万利,做官呢,可以青云直上。”
邵元节奇道:“哦,哪么你又是如何知道他有个儿子在外做官的呢?”
杜娟嫣然一笑,道:“因为我能掐会算啊!”
邵元节半信半疑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杜娟调皮地笑道:“我是观花巫女啊,你以为我是吃素的啊!”
邵元节佩服地看着她,纳闷道:“裴老板为何不去他儿子家里享清福呢?”
杜娟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再说养金蚕就要付出代价的,须在孤、贫、夭三种结局中选择一种。否则法术就不灵验的。所以养金蚕的人一般都没有好结果的。。”
邵元节听了这话,不无担心地看了她一眼,杜娟会心一笑,故做轻松的道:“所以我及时把金蚕嫁出去了啊。”
杜娟又道:“养金蚕的人把人害死后,可以驱使死者的魂魄为她干活,因此致富。每年年底金蚕的主人要在门后跟它算账,要骗它说这一年亏本了,而不能说今年赚钱了,否则金蚕会让宿主替它买活人来给它吃!主人要是不讲信用的话,它就会作祟加害宿主。。”
邵元节听得一愣一愣的,杜娟又道:“养蛊的人最怕被别人知晓,如果不慎被受蛊害的人家知晓了,别人会请来巫师作法,收了金蚕,那主人家就会诸事不宜,全家死尽的。”
邵元节道:“这么说养蛊人家最怕你们这种巫师了?”
杜娟眉飞色舞的道:“所以裴老板今天遇上我观花巫女就是自己想找死!”
第二十三章 你心我意(2)
邵元节羡慕道:“不知我能不能学会这种巫术啊?”
杜娟道:“放心,我观花巫女一向是言出必行的!从明天晚上——不对,还有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应该说是从今天晚上开始,我每天都会传你巫术的。但咱们话说在前头:我对巫术会知无不言,倾囊相授的;然而对于养蛊之术,因为这是巫蛊门的规矩,必须传女不传男,所以我不会教你的。”
杜娟瞄了他一眼,又补上一句“你不传我赶尸术,我也不传你养蛊之术,这叫做行有行规。”
邵元节欣然道:“我只要能学会巫术,成为像你一样的巫师,我就心满意足了!”
杜娟微笑道:“学巫术的女子叫做女巫,学巫术的男子叫做男觋。”
邵元节道:“是这样啊。那你们巫蛊门中有男觋么?”
杜娟道:“有啊,不过地位就不如我们女子了。因为巫蛊门从前都是只有蛊女的,从这一代大巫师开始,才打破这条不成文的规矩,开始吸收一些男觋入门。”
邵元节道:“原来是这样,那么你们大巫师也是一个女子了。”
杜娟道:“嗯,大巫师是草鬼婆的师姐。”
邵元节道:“那就是一个老巫婆吧。”
杜娟道:“我们巫蛊门排序是以入门为大,大巫师只有三十二岁,比草鬼婆小了十岁,但却是草鬼婆的师姐。”
邵元节想起自已在赶尸匠中的地位,自嘲道:“那我要是入了巫蛊门,不是成了最小的徒子徒孙了。”
杜娟目光闪动道:“那倒不一定。。”她本想说“你成为徒孙了我们俩今后又算怎么回事呢。”但这话却不好意思说出口。
邵元节也想到了这一层,便住口不再提到这种话了。
二人沿着田野阡陌走了一阵子,只闻鸡鸣农舍,流水呜咽。晨曦初露,山色空濛。邵元节问道:“我们现在是要到那儿去?”
杜娟道:“出来许多天了,我想先回去了。”
邵元节道:“暂时不寻觅蛊物了么?”
杜娟道:“心急吃不得热稀饭,找了这两天也一无所获,总不能就这么干耗下去吧。”
邵元节见她主意已定,也就不再多言。
二人迤逦而行,到傍晚时分走到一个小镇,杜娟说今晚就先在此歇息,明天早起赶路,至中午时就到家了。
二人找了一家干净的小店投宿。吃过晚饭,二人回到屋中,杜娟果然依言向邵元节传授巫术。
杜娟让邵元节和自已相对盘坐在床上,双手手心向上,分别放在自已膝盖上。
杜娟说道:“先从今天我们斗那只金蚕说起吧,我就是利用盐来施展巫术,你不知道巫术的起源正是利用了盐。。”
邵元节好奇道:“利用盐?”
杜娟道:“是啊,相传巫术来自于舜帝部落。舜帝泒他的儿子到巫咸国做酋长。他掌握了把卤土制成盐的技术,人们把这种用土变成盐的变术称做巫术。舜帝的儿子也就是第一位会变术的巫师。”
邵元节点点头,有一种如闻上道的感觉。
杜娟又道:“我从十二岁开始学习黑巫术,至今已经有十二年了,我知道那些是有用的,那些是没用的。心里明白的师父都懂得‘真给一句话,假传万卷书’。许多看上去很神秘的东西,其实捅破了窗户纸也没有什么稀奇。”
顿了一顿,又道:“你过去所习的赶尸,本来也是一种白巫术。而且也是我苗家的一种蛊术呢。”
邵元节纳罕道:“是么,我师父。。我师父怎么没给我讲过赶尸也是一种巫术和蛊术呢?”
邵元节的记名师父乃是他的舅舅谢勇,授艺师父是陈大富,他不知从师公徐矮子开始,门下众人实际上都是行脚的苦人,从未读书识字,赶尸的技术乃是师徒口口相传,并不懂得这些道理的。
就是在赶尸这一行当,大家囿于门户之见,均各守秘密。所以彼此间都所知有限。徐矮子这一门所传的赶尸之术,也只有挑尸和背尸之法。对其他地方的赶尸之法了解不多。
杜娟道:“是啊,赶尸是一种白巫术,也是我苗家的一种蛊术呢。至于你师父为什么没教你这些,我就不知道了。”
邵元节茫然道:“那么什么是白巫术,什么是黑巫术呢?”
杜娟道:“所谓白巫术,是寻求光明或善良的力量帮助别人,不需要付出太多的代价。例如为他人祈福时,只需要向神明告知目的,并献上贡品祭祀。在祈福结束时,向神明答谢即可。因此白巫术又叫吉巫术。”
邵元节点点头,杜娟又道:“所以我不用问你也清楚,你们赶尸其实也是用了一些药物或蛊术,让尸体能保持一段时间不发生腐败的,我说得对不对?”
邵元节含笑道:“原来我们赶尸做的是积德行善之举呢!”他在想尸体其实已经被秘密分割了,只是满着丧家而已。
杜娟续道:“另外白巫术还包括求晴、祈雨、驱鬼、破邪、祛病、除虫、寻物、招魂。。”
说到这儿,观花巫女脸上有些害羞之色,低眸道:“白巫术甚至可以让没有感情的男女相爱的。。甚至使不孕的妇女生子。。”
邵元节见她羞答答的样子,心中也有些莫名其妙的触动。
观花巫女杜娟虽然驻颜有术,但年纪比他究竟长了七岁,江湖经验比他丰富许多,本领又大,她在他面前有好几种错位的角色在交替出现——有时似明师,有时似姐姐,而有时又只是一个富有女人味的情人。。
杜娟咳嗽一声,续道:“我所学的黑巫术,你也看到了,是以诅咒和巫蛊为主,寻求黑暗或邪恶的力量惩罚仇人,不过使用黑巫术须付出同等的代价。昨天我已经给你提起过了,比如养金蚕的人须在孤、贫、夭三种结果中选择一种,黑巫术才能灵验的。巫师施法术时须以自已的灵力作为诅咒的力量来源,否则会招来邪灵的反噬。”
邵元节隐隐觉得不妥,说道:“黑巫术难道就只是用来害人么?”
杜娟道:“也不是啊,黑巫术亦可用作治病,也可用以对抗别人的黑巫术的咒语。比如你学会了武功,你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还可以强身自卫,所以不能简单地说黑巫术是好是坏,这要看是什么人在运用黑巫术。”
邵元节听了这些话,心中活泼泼的。深庆自已错有错着,邂逅一位巫术高手。
第二十四章 你心我意(3)
次日早上,邵元节一觉醒来,见杜娟还在昏睡,便推她起床。杜娟嘟嚷再睡一会,侧转身朝里睡了。
杜娟平日都是早睡早起,极少赖床。邵元节心想杜娟这几天可能赶路疲惫了,便躺在床上想心事。
他一瞥眼见到桌上放着的那口苗刀。眼中不由掠过一丝不安,心想:“我和她现在已有夫妻之亲,这口苗刀假若果有我父母和她爸爸之间的一段仇恨,难道我还能报仇不成?!”
转念又想:“然而自古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又怎么能因为贪恋女色而置父母血仇于不顾?!”
他无声叹了一口气,心中好生为难,又想:“说来也真稀奇,因为这口刀我与她结缘成为情人,但这口刀似乎又藏匿着一段难以化解的仇恨!”
他左思右想了好一会,终于按捺不住良心的拷问,悄悄起身拿了那口刀,心说:“如果真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就一走了之,从此与她断绝这份情缘,但我绝对不会与她反目成仇的!毕竟是上一代人的事情了,与她又有何干?如果是我父母对不住她爸爸,我就从此隐姓埋名,离开家乡,再不与她相见!”
心中虽然有了决断,但又平添了一种难分难舍的悲伤情绪。悬想自已因为窥见了不详的真相,而孤身一人远走他乡的情景,胸口隐隐作疼。
与杜娟相识以来的一幕幕情景都憬然赴目,他耳畔回响起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唱过的每一段山歌。。仿佛他与她相恋了三生三世!邵元节情难自禁,不由热泪盈眶。。
他生起一种冲动,真想将这口刀丢到窗外的池塘之中,从此不问真相反而落得心里干净!然而母亲和父亲的音容又似乎在谴责他的逃避现实!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蓦然间想起那天在小潭边与草鬼婆和杜娟的蛊相斗的少年道姑靳雪鹄来。
心想:“缘分真是妙不可言,当日在我心中只是对那位少年道姑怀着好感,所以才会在看见杜娟的金蚕被道姑的师父破了之后而由衷喝彩,不想因为这声喝彩反而让我和杜娟结成了一段奇缘。。”
他看着苗刀胡思乱想了许久,蓦然间眼前又出现了母亲的幻像!他不由一怔,母亲的幻像宛如鸿飞冥冥一般转瞬消失了。
邵元节凝眸再看时,却一时之间难以宁神,那幻像便难以再现。他想:“也许这是母亲在显灵,告诫我不可留恋女色!看来我须速速离开她才是!”
脑中不由忆起昨天在大山中说的“我们彼此永不相负”的誓言,言忧在耳,却抵不过幻影的无言责备!
心想:“罢了,罢了!我已是无家可归之人,且远走他乡,离开这伤心之地,我也学那两位道姑吧,从此遁入空门!此生虽然不能与杜娟白头到老,但我永世不再爱上别的女人,也算不虚誓言!”
邵元节的亲人尽皆去世,现在这位舅娘是舅舅三年前娶进门的填房,原来的舅娘在七年前就过世了,所以他才来做赶尸匠的。
他打定了主意,强忍心中悲痛之情,决定立即不辞而别,挥苗刀斩断心中的万缕相思!从此一个人孤独地生活在异乡。
正欲拔步出门,这时杜娟已然醒了过来,他坐在床沿,对邵元节道:“我好渴,你给我倒碗水来。”
邵元节忙下楼向店家讨了一碗瓦缸中的井水,端来给她喝了。杜娟似乎还未睡清醒,闭目片刻,穿上衣服说要去茅房,邵元节心想趁她去茅房之时,一走了之。
杜娟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忽感周身发软,头晕目眩,咚地一声坐倒在地上。
邵元节吃了一惊,忙上前扶她起来,问她怎么了。
杜娟闭目不答。邵元节见她双颊生晕,便用手摸摸她的脸庞,有些发烫。
他忙又摸她额头,果然是在发烧,心下歉疚,自已居然如此粗心大意,现在才发现!
邵元节想替她去抓药,却又没钱。便问她要钱买药。
杜娟迷迷糊糊地坐在床沿,将枕下一只蓝色荷花包交给她。邵元节取了钱急匆匆去小镇上找草药师傅。
草药师傅姓雷,年已半百,是方圆二十里唯一的一位医生。所以他的诊舍屋里屋外都站满了病人及家属。大家看病须排队的。
邵元节心急如焚排了一个时辰,才终于轮到他看诊。
雷师傅听邵元节说女病人是发热,便说发热病因很多,不能随意乱用处方的,须病人自来诊查后方肯用药。
邵元节还欲分说,雷师傅很忙,没空同他废话,自管替别人看病。
邵元节无可奈何,只得回到客店,向杜娟说明了情况。
杜娟说自已不要紧的,挣扎着下了床,洗漱完后,便欲出门。
邵元节见她脚步虚浮,连站立都不稳,心疼地说:“你烧得很厉害,这人生了病是不能逞强的,这里离诊所尚有三里地,还是我背你去看大夫吧。”
杜娟感觉恶心欲呕,摸摸自已脸,果然烫手。听邵元节提出要背她去看病,心中感觉一阵温暧,便不再逞强了。
邵元节将杜娟背起,急急忙忙赶到诊所。此时已近中午,日光很烈,但看诊的病人及家属仍排着长龙队伍。
杜娟虚弱地睡着了。鼻息细细吹在邵元节后颈上。邵元节见日头很毒,恐她被晒得加重了病情。便除下自已外衣蒙住杜娟的头脸。
邵元节心中焦急,只得背着杜娟排队待诊。他风风火火来回两趟急奔,在烈日下已累得满头大汗。
杜娟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见邵元节赤裸着上身背着自已候诊,他的外衣罩在自已头脸上。引来周围人们的好奇的目光,不由大羞,便让邵元节放下她来。
邵元节坚持用外衣给她遮阳,扶着她等候看诊,这让杜娟分外感动。
雷师傅正在给排在他们前一位的病人老大娘看诊,他瞥了二人一眼,便教邵元节将杜娟先放在竹床上坐着。
老人见二人都是外地人,邵元节刚才一度不避男女之嫌背着女病人,便问二人来自何处。周围人也好奇地询问二人是何关系。
邵元节见众人诧异的目光打量着自已和杜娟,他本想说杜娟是他的姐姐,却见杜娟在看着自已。
邵元节心中有些发虚,便鼓起勇气说:“她是我的妻子。”
一位中年妇人道:“啧啧,看你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就成亲了么?”
邵元节红着脸道:“她是我家的童养媳,因为我生病了,父母便要我们早日成了亲,以为冲喜。”
另一个老妇人嘴很碎,她将邵元节误认成自已儿子的一位朋友了,但她又忘记了儿子那位朋友姓名,于是不住问他们姓什么,是何地人,自已的儿子现在情况如何?
邵元节本想告诉老妇人认错了人,一瞥眼间见杜娟在听自已说话,她神情有些快活,邵元节心中一动。
第二十五章 你心我意(4)
他暗忖真相早晚得说出来,自已要是走了也可让她知晓其中原因。
一时头脑发热,便将错就错,不顾后果说道:“老人家记性真好,还记得我这人,不好意思,我却记不得老人家了。。”
顿了一下,故意大声对老妇人说道:“大妈,我是辰州人,姓邵名元节。”
杜娟吃了一惊,邵元节眼睛望着老妇人,其实是说给杜娟听的:“我父母因为被仇家所害,舅舅便让我逃了出来,并再三嘱咐我化名为赵小二,以避仇家相害。”
他瞥了杜娟一眼,用手指着她又说道:“但我现在有了媳妇,我想我已经长大了,心想大丈夫行事行不改名,坐不更姓,所以从今天起决意恢复了真名。因为我和你儿子的交情,所以不想满你的。你儿子说过几天就会回家来看大妈的,请大妈告诉你儿子,我真名叫做邵元节,而不是赵小二。”
他这些话可谓“醉翁之意不在酒”,相信杜娟也能听明白的,是祸是福且听天由命好了!
杜娟病得迷迷糊糊的,她心思原也并非缜密,邵元节说认识老妇人的儿子云云,她也信以为真,对邵元节这些话一时不知应作何反应。
作为情人,对方的一个眼神也能猜出心意,杜娟在别的事情上并不精明,但在儿女感情上却是十分敏感。
她从邵元节看她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联想起这少年人当时莫名其妙地要拜自已为师的事情,已然明白邵元节所言非虚。
杜娟心想:“我真傻!还以为他真叫做什么赵小二呢,原来是叫做邵元节!这名字他断然信口编不出来!”
她想恼他对自已居然隐瞒了这么多天!但转念又想:“听他的话,仇家应该很厉害的,我和他相识之时还是一个凶巴巴的要杀了他的巫女,他自然对我使用化名了。。也许是因为和我有了夫妻之情,见我巫术还不错,他才决意说出真相,唉,这也怪他不得。。”
杜娟是一个情痴,男人对她好些,她就一心一意处处要维护这男人。
她从小受的教育本来不多,父亲对母亲的背叛也让她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后来又进入了龙蛇混杂的巫蛊门中,世俗的道德观念对她束缚甚少。
所以她一向不大在意爱她的男人的人品如何的,她也因而会和善于哄女人开心的朱春成为情人。
现在他见邵元节对她表现得很关怀,不仅不惧怕别人的眼光,敢于在大庭广众之下背负生病的自已,而且还愿除了外衣给自已遮阳。自已却赤裸着上身让烈日晒烤!她心里着实欢喜。
现在邵元节当着众人口口声声称自已是他的童养媳、是他的媳妇,她只觉得很受用。仿佛自已真的是他的童养媳一样。
因为童养媳一般都是妻子比丈夫年纪大几岁,所以她很乐意邵元节说自已是他的童养媳,管他呢,童养媳不是后来都成了媳妇了么!
她本来这些天不好意思开口试探邵元节是否愿意娶自已,――因为从前朱春就只拿她当做露水夫妻,她偷想朱春仅是将她当做发泄那种事情的畜牲了。。
朱春除了和她杜娟有情人关系,另外在外面还有几个小情人!朱春这没良心的用情不专,一向是贪多嚼不烂的。。
她因为二人关系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也就认了做一对野鸳鸯的命。
不曾想天无绝人之路,朱春打了短命,自已得与邵元节成了露水夫妻,她也不敢奢望邵元节能娶自已,但现在这少年人对自已看来也动了真情,公然声称自已是他的媳妇,杜娟心里又喜又悲,感动得差点掉下泪来。
她不仅心里不怨邵元节瞒了自已,还暗暗庆幸他因为这段避仇的经历才阴差阳错促成了自已与他的缘份。
她现在只是希望邵元节不是信口雌黄对老妇人胡诌,而是真心实意想同自已结为夫妻!那她就可在众同门面前争了脸了,人活在世上,是不是就是在活给别人看呢?
他是一个快十七岁的少年,对女人正是充满好奇、充满渴望的年纪;她是一个二十四岁的寡妇,正是渴望被爱情的雨露滋润的年纪。
杜娟不求邵元节能有多大本事,她只是被邵元节的年轻英俊所吸引,他是一个言语有趣的人,他既能歌,又勇敢,而且他在那种事情上真有意思的。。
昨晚在裴老板那黑地窖中他两次挡在自已前面保护自已,她都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尽管她其实并不需要他的保护,事实上反而是她在保护着他。
但他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她想日后好好调教他成为一个黑巫术的高手,以报答他对自已的种种体贴和关怀之情。
她从前不能控制朱春的,但她觉得自已能控制邵元节,因为她和他之间隐隐然有一种师徒的关系。所以邵元节总是对自已很听话的。
她和他的关系彼此之间常常不自觉的错乱了,有时似是师徒,有时似是姐弟,有时又是情人。
无论变成那种关系,他和她都是一种亲密的关系,她心里不仅不觉得这些关系别扭,反而觉得实在很有趣的!
雷师傅见杜娟稍有咳嗽,咽喉肿痛,口干而粘。舌红苔薄腻,脉弦略缓。便断定她是暑热夹湿,阻遏卫气,气机郁闭。
老人提笔写了“清暑退热方”加甘露消毒丹的药方。让邵元节到隔壁药房去抓药。
邵元节扶起杜娟向隔壁走去。药房替她秤了药,说道:“诊金和药金一共一两纹银。”
邵元节取荷花包时,发现揣藏钱的荷花包不翼而飞了,不由神情大变!
杜娟问他怎么了,邵元节着急道:“糟了!遇到窃贼了!”
杜娟虚弱地说道:“算了,我们走吧。”
邵元节道:“这怎么行呢?”
他着急地转首对看病的人们大声吆喝询问:“各位乡亲父老兄弟,有谁拾到了我们的蓝色荷花包?!”
连问了两遍,屋柱下一位女孩子悄悄以手指示意,邵元节会意,便上去拍了一下一位疑似窃贼的青年男子的肩膀,说道:“大哥,你拾到了我的钱袋了么?”
那青年看上去是个小白脸,说起话来却一脸痞气:“胡说八道!谁拾到了你龟儿子的钱袋了!你那只眼睛看到老子拾了你龟儿子的钱袋了?”
邵元节毕竟是外乡人,知道这种窃贼一般都有二三伙伴,便好言央告道:“刚才有人看见是你拾的,大哥,我家人有急病,很需用这笔钱的,求你行行好。。”
那青年见他是外乡人,说话也有些服软,便更加耍起流氓来,说道:“我操你妈!”
邵元节勃然大怒道:“你口中放干净些!”
那青年见杜娟站在一边,这小媳妇真有几分色相,他有心调戏几句,便从口袋中摸出自已的一个钱袋,说道:“这是你的吗?你叫得它答应了老子就给你!”
邵元节道:“不是这只钱袋,我们的是一只蓝色荷花包!”
那青年流里流气的道:“呸!滚你妈的!”
第二十六章 两种奇蛊(1)
邵元节怒不可遏,挥拳打在他脸上。那人气极败坏,便同邵元节厮打了起来。
邵元节今天心乱如麻,此时便不顾后果与他斗殴。那青年平日耍流氓惯了,以为自已真的很厉害了,但好逸恶劳的他哪里是血气方刚的邵元节对手,只几下便被打得口鼻流血,一交跌倒在地上。
啪的一声,从怀中掉下一只蓝色荷花包来。
邵元节拾起荷花包,抗声道:“这不正是我的钱袋么?!”
那青年是本地泼皮,当着本乡人被外乡人打了,偷窃行径又当众败露,哪放得下面子,当时恼羞成怒,从身上摸出一把尖刀作势要捅死了这外乡人。
邵元节不愿在杜娟面前示弱,便也拔出苗刀与他对峙。眼看两个年青人中有一个就会血溅当场。
这时从人丛中突然闪出两个年青人,假意劝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一伙的窃贼。
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年青人对邵元节说道:“你无凭无据就说人家拾了你的钱袋。你说这钱袋是你的,你有什么证明?”
另一个身材胖乎乎的青年说道:“你说钱袋是你的,那里面有多少钱,你说得出来不嘛?”
旁观群众中有不少人都认识那高大的青年,知道他唤做“坐地虎”胡老大,先前那个被打的青年唤做“白开水”白老三,胖乎乎的青年唤做“猪八”,至于三人的真实姓名,却鲜有人清楚。
邵元节指向杜娟道:“这蓝色荷花包是我媳妇的,她知道里面有多少钱的!”
“坐地虎”胡老大见自已同伴“白开水”白老三鼻血长流,按捺不住心头邪火,便撕下了善意的伪装,耍横道:“你说她是你媳妇,老子凭什么相信你媳妇的话?”
邵元节道:“大哥,你这不是不讲道理么?”
身材高大的青年骂道:“这位兄弟不就是嘴巴说了两句脏话么,你龟儿子就先动手打人了,这就是讲道理吗?老子今天也要抱打不平了,我操你妈,我操你姐妹。。”
话音未落,邵元节又挥拳向他打去。
胡老大练过几年辰州言家拳,平日在街坊耍横惯了,哪将辰州来的一个乡巴佬放在眼里?
他左手架开邵元节来拳,右手虚晃一拳,邵元节侧脸一闪,胡老大忽然抡起左拳打在邵元节右眼角上!
邵元节倒底只是血气之勇,并未学习过枪棒,这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几乎站立不稳。
胡老大不依不饶,抬起右腿一踹,将邵元节踢得滚倒在地上。
胡老大得意洋洋地上前将脚踩在邵元节脸上,还欲将口水吐在他脸上。
忽听杜娟喝道:“放开他!”
胡老大见她弱不禁风的病样子,斜睨着她说道:“这个小白脸真是你老公吗?他平日欺负你,老子今天替你收拾他,哈哈。”
邵元节仿佛一头受辱的豹子,他猛力挣扎不脱,冲动得想用苗刀杀了这个流氓。但他的苗刀却掉在一旁,手够不着。
胖子“猪八”乐得嘻嘻哈哈直笑。那个“白开水”白老三见大哥替自已出了一口恶气,便想趁机报复,他看了杜娟一眼,口中狞笑道:“你老公敢打老子,老子今天就当着众人亲你几口当赔偿了。。”
邵元节气得大叫一声,奋力翻转了身子,抄住了那把苗刀,他此时气昏了头,便一刀向胡老大那条咸猪脚扎了过去。
胡老大因为分心看“白开水”白老三调戏小媳妇了,才被邵元节挣脱,见苗刀扎来,急忙后退几步。
邵元节趁机从地上起来,胡老大眼疾腿快,一脚将邵元节又踢得跌倒在地上。
“白开水”白老三一把抓住杜娟衣领,正将嘴啃向杜娟的脸庞,忽然跪在了地上,旁观众人不由惊愕地看着他,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情。
“猪八”的脑子比猪八戒还笨,看见自已的兄弟白老三跪在地上,脑袋耷拉在小媳妇的脚跟前,还以为他是要去亲小媳妇那没穿袜子的光脚板。不由咧开嘴傻笑。
胡老大百忙中看见“白开水”的异常情状,心中一惊,想走过去看白老三怎么样了,他这稍一疏神,不防邵元节又从地上爬了起来,提起苗刀向他直捅过来!
胡老大心神大乱,连连后退躲避。邵元节一刀刀向他乱戳乱刺,胡老大究竟功夫稀疏平常,哪能真的会空手夺白刃呢?连他师父都被一个屠夫用杀猪刀捅死了,更何况他这个好吃懒做的窃贼。
胡老大见邵元节眼角流血,恶恨恨盯着自已,他才发现这个辰州来的乡巴佬没有那么好欺侮,几个回合过后,已然没了斗志,想逃跑又被人群三面围住了,没有人围的那一面又是一个荷塘。
他脑子不慢,可以抵上三个“猪八”了。所以兜了半圈,就已感到事情不对,白老三一定出事了!而且自已可能也会恶贯满盈。。
胡老大登时吓得没了骨气,便没脸没皮地向邵元节告饶。口中不住哀求“大哥饶命,大哥饶命,小弟有眼不识泰山,有眼不识泰山。”
“猪八”此时才发现事情不对劲,便冲到杜娟面前,口中嘟嚷:“白开水你怎么啦?”边说边伸手去推杜娟,猝然大叫一声,仿佛受到了什么伤害,难以置信地瞅着杜娟,咚地一声跪倒在地。
他和白老三这一对活宝好似都被邪魔迷住了一样,呆头呆脑地一同跪在杜娟脚跟前。这情形实在既诡异又有趣。
邵元节瞥了杜娟一眼,发现“白开水”和“猪八”二人一同跪倒在她面前。他知道杜娟虽然在生病,但她邪门功夫不少,说不定是放了什么蛊毒制服了两个泼皮。
他见杜娟安然无恙,登时去了担心。持刀又逼向胡老大。
胡老大见两个宝贝兄弟都被小媳妇的妖法收伏了,吓得赶紧跪下,连连求饶。还提起双掌,左右开弓扇了自己四个大嘴巴,一副可怜虫的样子,咕哝道:“小弟有眼无珠,求大哥大人不记小人过。。”
邵元节也不欲与这些地痞流氓发生流血事件,于是见好就收,抹了一把脸上流淌的鲜血,一言不发回到杜娟身旁。
杜娟看着他流血的眼角,关心的说道:“你快去药房包扎一下。”
邵元节嗯了一声,看着地上两个跪着的地痞,当着众人想问又不好问她,杜娟看也不看两个地痞,转身走向药房,邵元节扶她在一条长凳上坐了,才去交纳药钱。
药房的师傅见这两个外乡小夫妻将这三个惯偷收拾得服服贴贴,心中甚是激动。赶紧替客人包扎了伤口。
俟邵元节扶着杜娟离去时,白开水和猪八二人还似吃了迷魂药一样,神志不清醒。胡老大蹲在地上不得要领地照顾两个兄弟,他给白开水轻扇两巴掌,又给猪八轻扇两巴掌,二人只是傻笑。
众人碍着三个泼皮流氓在眼前,怕惹火烧身,谁也不敢向邵元节和杜娟攀谈几句。眼睁睁看着二人远去了。
第二十七章 两种奇蛊(2)
转过一条街,杜娟虚弱地说:“我走不动了,歇一会吧。”邵元节说:“还是我背你吧。”杜娟本来就是想他背自已,嫣然一笑,邵元节又除了外衣给她遮阳,背着她向客店赶回去。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邵元节边走边问她用了什么巫术收拾了两个泼皮,杜娟不答,口角噙着一丝微笑,已睡着了。
二人回到客店,邵元节扶她躺在床上,向店家借来了瓦罐煨药。
看着杜娟闭目昏睡的样子,邵元节又想起了早上那个离去的决定。心想:“无论是她的爸爸欠我的父母,还是我的父母欠她的爸爸,我都不能同她相处下去。但她现在正在生病,我若是一声不响地离开了,她对我这么好,我怎么对得起她!不行,我做不出伤害她的事情!”
他坐在矮凳上瞅着瓦罐下面的火苗,心中也是如焚如煎。一边是亲情和道义,一边是如火的爱情,他不知如何是好?!
他拿起苗刀,却没有心思去看,或许是没有勇气去窥视真相?
正自苦涩彷徨之际,药已煎沸了。
他猝然一惊,于是暂时抛去心中杂念,将药倾入一只碗中。然后将这碗药又倾倒入另一只碗中,接着又将药水从这只碗又倾倒入先前那只碗中,如此反复在两只碗中倾倒药水,药水方才不烫嘴了。
邵元节唤醒杜娟,扶她坐起身来,杜娟困顿地将头枕靠在他的肩膀上,邵元节见她烧得嘴唇都干了,便端起药碗送到她嘴上喂她喝药。
杜娟垂着眼帘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完药,邵元节用杜娟的手帕替她擦拭了唇边药汁。
杜娟睡了多时,精神已好了许多,见邵元节口角眼角都已肿起,便问他疼不疼痛,邵元节说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杜娟回想起先前的事来,因问:“你说自已真名叫做什么。。?”
邵元节道:“我真名叫做邵元节,对不起,我遇见你时撒谎骗了你,我其实不是什么赵小二的。。”
杜娟娇嗔道:“你这个骗子!你居然骗了我这几天!”
邵元节神情复杂的道:“我有不得已的苦衷的。。”
杜娟不依:“你能对老大妈说真话,就不能对我说真话?”
邵元节道:“那时候我们不是还不熟么,而且你那时好凶,我.”
杜娟道:“屁,现在我们就熟了么?我几时又凶了.”自已也撑不住笑了。
杜娟又道:“你对那老大妈讲,你的仇人已经去世了,你说的是真的吗?”
邵元节道:“是真的。”
杜娟道:“那你为什么要拜我为师?”
邵元节道:“我只是听别人说的。其实也不能确定。。”
杜娟道:“你放心,我会记住我说过的话,我会和你一道替你报仇的!”
邵元节默默无言。
他这些话前言不对后语,但热恋中的男女本来都不怎么聪明,更何况杜娟问这些话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就没有觉察出来。
过了一小会,杜娟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居然对别人说我是你的媳妇,――你说话为什么总是要对外人先说,而我却不知道呢!?”
邵元节讪讪的道:“当时那种情形我不这样说别人会说闲话的。。”
杜娟目光闪动道:“你是骗大家的么?”
邵元节反问她道:“那你说我当时应该如何说才好呢?――”
杜娟道:“嗯。。我也不知道。。”
她思量了片刻,有意把话兜转了回去,“哼,我还以为你真的是赵小二!要是明天回去,别人问起来,我还说你叫做赵小二呢!这怪怪的名字岂不让人笑掉了下巴。”
邵元节莞尔一笑。杜娟道:“要是别人问起我们是什么关系,你又会如何说呢?――”
邵元节垂眸不答,心说:“等你病好了,我也许就走了。。”
杜娟道:“你说啊――”
邵元节言不由衷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到哪座山就唱哪座山的歌。”
杜娟红了脸低声道:“你不愿再说我是你的媳妇么!”
邵元节一怔,热恋中的人虽说都不聪明,但也不是白痴,他自然听得懂她的言下之意!
他心中热血上涌,心想:“我自已才说过‘船到桥头自然直,到哪座山就唱哪座山的歌’,我这是怎么啦,现在她在病中,――就是不在病中,我也应当让她高兴一时是一时啊!”
他本来就不是婆婆妈妈的人,胸中常有一股英雄情结,言念及此,更不犹豫,慨然说道:“我当然想你是我媳妇啊,但我也得问你愿意不愿意嫁给我啊!”
杜娟心中一热,抚摸着他的脸颊,嫣然说道:“傻瓜!咱们都睡在一起了,还不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啊!”
邵元节又喜又悲,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杜娟抬首瞄了他一眼,确认道:“你真的愿意我做你媳妇么?!”
邵元节抛开心中杂念,一本正经的道:“当然!我真的好想你做我媳妇!我。。”
话未说完,杜娟突然抬起头来,她的嘴唇堵住了他的嘴唇。。
二人亲吻了许久,杜娟才低下头来喘息。说道:“你永远不许后悔!”
邵元节道:“我永远不会后悔能和你在一起!”
杜娟目光闪动道:“你现在闭上眼睛!”
邵元节纳闷道:“做什么啊?”
杜娟娇憨的道:“我要你现在闭上眼睛!”
邵元节不知她又要闹什么古怪。微微一笑,依言闭上了眼睛。
只听杜娟说道:“再说一次,你永远不会后悔!”
邵元节心想女人真是莫明其妙,这话不是已经说过了么,为什么还要再说一次,而且还要我闭上眼睛?”
杜娟催促道:“快说呀!”
邵元节又一次说道:“我永远不会后悔能和你在一起!”
说完这句话,他不知是不是该睁开眼睛了,突然他感到杜娟搂抱住自已,她的嘴唇又一次压住他的嘴唇,她的舌头滑进了他的嘴里。。
他不知道,她之所以让他闭上眼睛,是因为她刚才在舌根上抹上了一些粉红色的细末,那是她在裴老板小店中从魂灵处得到的两种苗疆奇蛊――“情蛊”和“怕蛊”!
――杜娟一见到裴老板的女儿和女婿,便猜到裴老板一定收藏了“情蛊”和“怕蛊”,所以那么美的男子却对那么丑的老婆表现出唯唯诺诺的样子,而且看上去夫妻关系也还恩爱的。。
此时杜娟通过与邵元节亲吻已经将“情蛊”和“怕蛊”随着他的唾沫让他咽了下去!
――她要他一辈子都爱她一人!而且像现在一样永远听她的话!
她的妈妈被父亲无情的背叛,她要他一辈子守着自已!因为她非常明白自已是永远不会背叛他的。。
第二十八章 两种奇蛊(3)
眼见天已放晴,今晚便可启程赶尸了。然而邵元节却神秘失踪了四天三夜,几位赶尸匠坐在死尸店中,正议论这件怪事情。
连最乐观的大师兄罗胖子罗彪也拧起了眉头,他小心地说出了心中的疑惑:“是不是元节真的遇上了那个李仙姑。。?”
徐小七长吁短叹,自责道:“都怪我一时大意,没有同他一道去!”
钓鱼杆孙松道:“你去了有个屁用,如果元节真遇到了什么不测,你小子去了不过是多送一条小命。”
赵平道:“事情既然发生了,再多说也无益。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如果他只是因为某种不为我们知道的原因而不能赶回来,那么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赵平看了一眼一声不吭的陈大富,又道:“现在是初夏,尸体不易长久保持不腐,所以今天晚上我们必须动身了。”
大家都拿眼看着陈大富不说话。陈大富是邵元节的授艺老师。大家如果决定不再等候邵元节而离去的话,须他自已出来说一句话才好。
陈大富叹了一口气,缓缓道:“这雨已经耽搁了我们三天,我们为元节又多停留了一天,已经尽了我们的情份了。谢师哥若是在天有灵,也会理解我们的难处的!哎!此地的确不宜久留。那就今晚动身吧。”
徐小七心想难道大家就这么不管邵大哥了?但他自知人微言轻,虽然有些难过,也不能独持异议。
大家主意已定,便商议晚饭又到小镇上去吃。这一次轮到徐小七留下来照看死尸客店中的九具喜神,不料陈大富忽然说道:“你们三位自去吃饭,我和小七有些话要谈。”
徐小七本来心中有些害怕单独面对“喜神”,听陈师叔这样说,虽然心中疑惑不解,但也暗暗高兴。
赵平是徐小七的师父,没想到陈大富说出这种奇怪的话来,他惊疑不定地看着二人,陈大富神情漠然,赵平似猜出什么,却不便在众人面前询问。只得与罗胖子和钓鱼杆一道出门而去。
罗胖子和钓鱼杆二人一路上说说笑笑,赵平却心事重重的样子。
陈大富上茅房去了。徐小七独坐在门口条凳上,看着夕阳的光芒染红了层林,他是第一回出远门,离家有十余日了,不由想念起家中的亲人来,真是归心似箭!
他从怀中取出一把梳子和一个小铜镜出来,这是他在泸溪县城替姐姐徐小六买的。
他上面有三个姐姐,三个哥哥,分别是大姐、二姐、三哥、四哥、五哥、六姐。
大姐二姐已经出嫁,三个哥哥也都已成家立业;最小的五哥年纪都比他长了八岁。只有徐小六和他年纪一般大,他十六岁,徐小六今年二月份刚满十七岁,故二人感情上较其余人要亲近许多。
因为家中一直人口多,又逢这两年年成不好,庄稼欠收,所以徐小七才出来做了赶尸匠。父母也是希望他能早日挣几个钱回来,将来好给徐小六办嫁妆。而且徐小七自已也能攒钱娶个媳妇进门。家中累年贫困,无力负担两个人的亲事开销的。
徐小七想起了那个失语的晏平儿来,寻思明天在路边小镇上也给晏平儿买个什么东西给她,也算是头一回出远门的一点心意。
这时陈大富上完茅房回来,在徐小七身边坐下。徐小七心里有些紧张,不知他有什么话要特地留下来单独给他讲。
陈大富沉默了一阵,似乎在想这些话如何开口,二人有些尴尬地坐着。
陈大富咳嗽一声,神秘兮兮地对他低声说道:“等会我们去童家吃晚饭。”
徐小七纳闷道:“去童家吃饭?这是为什么啊?”心中隐隐猜出这话的含意,顿感紧张。
陈大富脸上浮现出奇怪的笑容,盯着小七,低声说道:“我想给你说门媳妇,就是童家的闺女,你中意不?”说完眼睛直勾勾盯着小七,徐小七脸上羞得通红。低头不语。
陈大富试探道:“怎么,你不愿意?”
徐小七害羞道:“不是,这。。”
陈大富微微一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徐小七支支唔唔道:“我才十六岁。。而且我六姐还没出嫁呢,我怎么能在她前面就成亲了。”
陈大富察言观色,说道:“你是不是看不上童家闺女?”
徐小七是个不愿伤害别人的人,他的确对童家闺女不是特别满意。但他却没有勇气直接说出来。
――原来童老板有两所房屋。他们一家人住在新修的吊脚楼,而将这所旧房作为死尸客店。
童老板有个女儿,名唤童冰清,年方十六岁,还待字闺中。童冰清当日一见到俊美得像大姑娘一样的徐小七,顿生爱慕之心!她总是找借口带着她的弟弟过老屋这边来玩。
赵平、钓鱼杆等几个赶尸匠是落雨天教训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所以总是对童冰清说些调戏的话。童冰清并不因赶尸匠的调戏话而生恼不来了,反而含羞带喜的样子。看来这个住在城郊的大姑娘平日很少遇到说话这么大胆有趣的男人们。
虽然童冰清与徐小七很少说话,但她在同其他赶尸匠摆龙门阵时,却总是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她的心里非常快活。
知女莫如当妈的。童老板这两天在同赵平等人闲谈中了解到了徐小七的家中情况。昨晚上老夫妻俩一合计这事,觉得徐小七这美少年真不错,如能招他做个上门女婿,既称了女儿的心意,而且老两口也是老来有靠不是?
老两口虽然有个儿子,但儿子因为受到邻居两个大哥哥的影响,平常总是说将来也要到外面去做事情,不愿意在这小镇上过一辈子平淡无趣的日子。
于是童老板便思今天找个机会提出这门亲事。他用话试探了赵平的口气,赵平表现得较冷淡。他不知赵平其实是想把徐小七说给自已的侄女儿!
徐小七是个花瓶一样的美男子,脾气又很温和,对长辈也有礼貌,自然是少女们心动的对像。长辈们见到这种少年人,也会给自已的未婚晚辈留意的。
陈大富摸不准这少年人究竟在想什么,但在他和赵平、钓鱼杆三人眼里看来,童冰清实在是不错的姑娘了。模样也还周正,所以他们都爱调戏她。罗胖子表面上嘻嘻哈哈的,但他们都知道罗胖子其实对女色没有多大兴趣,平时也不爱提到他的黄脸婆,真搞不懂这罗胖子是不是男人哟。
陈大富对徐小七这种优柔寡断的性格有些不耐烦,看看吃晚饭的时候到了,便说道:“不过是去吃一顿饭,又不是让你今天就入洞房,再说这婚姻大事不光是媒妁之言,还得听父母之命不是?你犹犹豫豫的像啥男子汉!”
第二十九章 两种奇蛊(4)
徐小七红着脸不说话,但心里也有几分活动了。心想:“陈师叔说得对,婚姻大事,还得听父母之命,今天就是吃一顿晚饭而已,我怎么就这么犯难呢?如果不去吃饭,岂不是给别人难堪?”
陈大富见他表情缓和下来,知道这事有了点意思了。忙趁热打铁,扯了他的胳膊站起来,边给他讲道理边拉着他向童家走去。
童家新房距离死尸客店十余丈,门口两边挂着几大串风干的红辣椒和玉米棒。篱笆外有一株桂花树,清气飘然。旁边分畦列苗,佳蔬菜花,井井有条。一对白色蝴蝶翩跹飞在陇亩间。
徐小七呼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以舒缓紧张的情绪。
二人刚走进篱笆内,屋旁走过来一个中年妇人,抱了满怀柴禾,看见徐小七,登时眉开眼笑,忙不迭口说:“稀客!稀客!”
徐小七知道她是女主人,便笑说:“大婶好!”
陈大富与妇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妇人便高声朝屋里喊话:“客人来了,还不出来迎接!”童老板笑容满面走了出来,说已等候多时了。
主人家的热情让徐小七刚刚放松的心情又倍感紧张起来。
进屋落座后,童老板倒了两碗热茶请客人喝。妇人吩咐儿子童威快去自家菜畦里扯一把葱蒜回来炒腊肉吃。
童老板笑咪咪说:“小七是头一回出远门吧。赶尸很辛苦的,日夜颠倒过来,一晚上要赶几十里夜路。”
徐小七说家中人口多,实在没有办法才来赶尸。
正闲话家常,童冰清抱着一只空木盆进屋来,原来她刚才在屋后晾衣服。
童冰清看见徐小七和陈大富在自已家中同爸爸说话,十分惊诧,她的表情很微妙,口角微蕴笑意。
童老板没有告诉女儿这顿饭的含意,事实上连他们两口子也是心中无数,因为今晚这些赶尸匠就要走了,童老板暗中已拜托陈大富回到辰州后去问小七的父母意见。
陈大富得了童老板的好处,满口答应帮忙,他说小七连赶尸匠都肯做,难道做一个死尸店老板反倒不肯么?而且小七上面有三个哥哥,又不差他将来伺候父母,现在他做赶尸人还不是等于同父母长年分离了。
童老板听了这些安慰话,觉得有理,心想这事应该成了一半了。所以今天格外殷情招待客人。
本来他想请全部赶尸匠吃顿饭,但陈大富不愿意赵平搅局,而且人多了这饭的含意就变味了。童老板要依靠陈大富玉成此事,所以都听他安排。
童冰清掩饰着内心的欢喜说道:“徐大哥你来了!”徐小七笑着答应一声。
童冰清走到石水缸前,用木瓢舀了凉水解渴。看见母亲在锅中洗着腊肉,便卷起袖管说:“妈,我来帮你洗肉,你忙别的去吧。”
童母高兴地说:“我进屋里去拿几个鸡蛋来蒸,还有那回你舅妈送的苕粉也不知被我搁到哪儿去了。”
童冰清道:“我前天看见苕粉放在柜子里。”
徐小七若不经意注视着童家母女俩,他观察出童冰清的脸嘴跟她爸很挂相:中等身材,体态微丰,脸形略方,脸嘴也有动人之处,姿色算得上中人以上。如换做家中情况同徐小七一样的另一个赶尸人,早已自庆艳福、财运双喜临门了。
但徐小七家中有一个清丽可人的姐姐徐小六。徐小六的身材宛如风动的翠竹,徐小七看惯了姐姐的曼妙身材,便觉得这童冰清腿有些短了,腰围也略粗了些。
童母炒了两个菜后想上茅房,便示意女儿来炒菜。童冰清迟疑了一下,只得拴了围腰,默想了一下,便手脚麻利地炒了一盘腊肉炒苕粉。
她还做了一海碗白菜汤,特别多放了一勺猪油。觉得菜不够丰盛,想了一下,又从碗柜中将昨天吃剩下的半碗粗豆花拿出来热了。
她见实在没有什么好做的菜了,于是从泡菜坛里用竹夹拈了两个泡萝卜,在砧板上用刀剁成细块盛了一碟。
童冰清目不斜视走到徐小七身边,抹干净了桌子,又招呼坐在灶前添柴的弟弟童威一起将菜端了上来。
童冰清问她爸喝酒不,童老板笑着点头,正欲说话,童冰清忽道:“屋里不是有瓶菊花白酒吗,我去拿出来吧。爸平时又不大爱喝,白糟遢了怪可惜的。”
童老板明白女儿心意,想让客人喝家中最好的酒,微笑不语。
吃饭时,徐小七简直有点受宠若惊了,因为童母很好客,不时夹两筷腊肉放在他碗里。
相比之下,陈大富对主人家的殷情就是一副受之不疑的样子。
童老板不住劝客人喝酒。徐小七忙说自已实在不会喝酒的,只喝了一小碗酒就不肯再喝了,陈大富说小七真的不会喝酒,童老板才不再劝酒,只是与陈大富你一碗我一碗地喝得好不快活。
童冰清含笑给徐小七添了三大碗白米饭。徐小七一家除了除夕之夜才能吃到腊肉和白米饭外,平时极少有这么丰盛的饭菜,见童冰清表面不动声色,实际上却一直关注自已的口福,几乎头脑发热就想答应这门亲事了。
为了回报童冰清的一厢情愿,他不时称赞童冰清亲自做的那几道菜,连那碗有些馊了的粗豆花也挑了几筷。
童冰清不知道徐小七其实看见她做的几道菜,才故意称赞的。她见徐小七特别爱吃自已做的几个菜,心中好生快乐,偷想:“要是我能天天做菜给你吃就一生无求了!”
童冰清与她弟弟童威一同坐在一条长凳上。童威先坐着,大喇喇占了大半边位置。童冰清用屁股撅了弟弟大腿一下,立眉低叱一句:“喂,坐过去一点,别要占强惯了!”
她突然一起身,童威没提防,登时一屁股从板凳上滑坐至地上!大家都乐哈哈笑起来。
童威气咻咻爬起来,虎视眈眈瞪着姐姐,童冰清口角噙笑,挑衅般轩了一下双眉说道:“你敢做啥子?”
童威忽然从自已碗中夹出一块已咬去了瘦肉的肥腊肉扔进姐姐的碗中。这九岁的小孩子还是一个玩童!
童冰清立眉低叱:“你莫要得意啊!”却并不将那片吃过的肉挑回弟弟碗中。大家不约而同笑了。
过了一会,徐小七看见她将那片被弟弟啃过的肥肉和着饭粒咽了下去。徐小七眼中闪过一丝有趣的笑意。
他仿佛从这对姐弟身上看见了自已和姐姐徐小六的身影。。
第三十章 深山恶灵(1)
午后。
徐小六吃过午饭,因记挂自家那头病了两天不曾吃稻谷草的老黄牛,舀了半盆玉米稀饭,就去了牛棚。
见到那头老黄牛瘦骨伶仃站在那儿,大睁着两颗圆圆的微微发红的眼睛瞅着她,通人性似的。
徐小六感念它一生辛劳,累坏了身子骨,近日犁地已越来越难胜重荷,爸妈商量要将它贱卖了另买一头牛替换它。
徐小六此时不由得满心酸悲,两行清泪交流下来。因怕人看见笑话,忙举袖拭了泪痕。
徐小六满目爱怜地看着它低头舔食玉米稀饭,心下稍慰。
她看了一会,又到厨房中悄悄盛了一海碗苞谷酒,巴巴拿来喂它。
那牛兴许上辈子是个酒鬼,一嗅到酒香,立时伸呑头舔了个涓滴不剩!徐小六极感喜乐。
徐小六见老牛酒足饭饱了,不由高兴地哼起山歌来:
稀篮背篼眼眼多,
背起背篼找情哥,
一早找到天黑尽,
不知情哥在哪坡。
俄听一个声音笑道:“哟,头一回听到小六唱歌,还真好听哩。”徐小六见是邻居晏大妈,抿唇一笑,神情有些不自然。
晏大妈瞧见她给牛喂食玉米稀饭和白酒,啧啧叹息说:“今天又不是牛王节了,发的是哪门子善心呢?你这姑娘还真是舍得糟蹋粮食哟!”
徐小六不无尴尬,辩解道:“因为我家老黄牛生病了,两天不曾吃稻谷草了,都瘦成皮包骨了,所以。。”
晏大妈吃吃发笑。徐小六低眸不语,心说:“差你管!说话皮里阳秋的,真讨厌!”
原来晏、徐两家是坎上坎下几十年的老邻居,因晏家在三年前新修房屋时占了徐家一小块空地,两家为此生了不谐,这些年为一些鸡毛小事彼此看不顺眼。
这种家庭间的隐隐敌视自然影响了双方的儿女,眼瞅着晏家日子是越过越富裕了,而徐家这些年却是越发贫穷下去了,徐小六与晏家闺女晏容本是儿时的玩伴,但这几年也无形中彼此疏远了。。
晏大妈忽道:“你爸妈在家吗?我同他们摆龙阵去。”
徐、晏两家这些年来一直面和心不和,很少串门。徐小六心里暗暗奇怪,含笑道:“我爸爸在山上劳动,妈妈在屋后喂猪去了。大妈你有事先在屋中坐一会吧,妈妈马上就回来了。”
晏大妈笑着答应,同徐小六进入堂屋坐下。
徐小六给她端了一碗开水。含笑问她:“大妈过来摆龙门阵,怎么就不带着晏平儿过来同我玩呢?”
晏大妈笑而不答这话。徐小六陪她说了几句话,心中暗暗盼望妈妈快点回来。
晏大妈笑咪咪看着徐小六的面孔,端详了一会,徐小六有些不自在地低下眼眸。她老觉得晏大妈在暗中拿她与自家女儿晏容作比较!
这是因为私塾老师程老师有一回醉酒后说了一句玩笑话——他说桃花寨的碧桃树有白花和红花,桃花寨的美女也有“大乔”和“小乔”,大乔是晏容,是红花;小乔是徐小六,是白花。。也许是自听说这句玩笑话开始吧,徐小六与晏容都有意无意较上劲了!
晏大妈坐着一边喝水,一边扫视徐家破旧的房屋,脸上挂着一丝得意的微笑。
徐小六冷眼打量着晏大妈,只见她戴副刷把头银耳环,左手手腕上套一只银镯子,右手无名指上戴“单股子”银戒指。
徐小六想到妈妈从未有过首饰穿戴,许多年也未添件新衣服穿,暗中替妈妈难过,也替自已难过。。
徐小六妈妈喂完猪后走进屋来,见到晏大妈,暗自纳罕,大家表面寒暄一番后,徐小六知晏大妈有事情同妈妈讲,便进自已屋中去了。
过了好一会,徐小六才听见晏大妈告辞而去,便从屋里走了出来。她见妈妈怏怏不快的样子,因问:“妈,有什么事情么?”
徐母道:“也没什么,刚才晏大妈来对我说,过几天便是田家打发闺女的日子,田家要办流水宴席,所以晏大妈特地过来问我要不要去帮忙办几天宴席。”
徐小六道:“是这样啊。干什么神神秘秘的样子?连晏平儿也不带过来同我玩。”
徐母自顾低首纳针线活,半晌不吭声。徐小六又道:“妈,你好像有心事?”
徐母道:“有什么心事啊,你自已去玩吧。”
徐小六察言观色,说道:“妈,晏大妈同你一道去帮忙吗?”
徐母道:“你不知道,晏家同田家现在做了亲家了,所以她不便去帮忙。。”
徐小六心中一震,她稳了稳神,才诧异地问:“妈,你在说什么——晏家同田家怎么就做了亲家了?”
徐母眼也不抬做针线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傻闺女,就是说晏容同田家二少爷订了亲了。晏大妈说这事是昨晚上才订下的。昨晚胡媒婆上门对晏家提了亲,晏家就答应了。”
徐小六不由得中心酸悲,低眸道:“哦。”
徐小六假意到外面玩了一小会,看见妈妈上山去劳动了,她才回到自已屋中。
徐小六愀然不乐枯坐在床边,她有很重的心事,却不能向谁诉说。
田家是方圆百里最富有的半耕半读人家。田氏现有两房,田家这回打发出阁的是长房的闺女田含笑;
田家次房比长房更发达些,家中广有良田,还在辰州大街上开着两间铺子。家里雇有长工和女佣。田家二老爷娶有一妻一妾,模样都好周整。
田家次房的二少爷田雨润,是这一带适龄女孩子们心中共同爱慕的偶像。这在女孩子中间早已成了不是秘密的秘密了。
田雨润人长得英俊,而且知书识礼,他十二岁就考中了秀才。大家都说田雨润考中举人只是早晚间的事情。
女孩子们平日聚在一起,话题总是有意无意地提到田家,提到田家的二少爷田雨润。
私下里有几个不怕羞的女孩子曾经说道:“希望肥水不落外人田,田雨润最好别要同他堂姐一样,也在辰州城里找门当户对的人家结亲。。”
徐小六同女伴们一样,对田雨润早已心生爱慕。好几次田雨润和她邂逅相遇,徐小六虽然不敢正视他,但她眼睛余光却看见田雨润在注视自已!
徐小六有一种被看上了的感觉!田雨润同她说话时也是笑吟吟的,好有礼貌的人啊。。
每次邂逅回家,她都要在黑暗中摸着自已的脸颊,痴心妄想田雨润能勇敢地向自已表白爱慕之情!
这也是她同晏容不和的原因之一,因为有好几次她同晏容及别的女伴们在一块嬉耍时,田雨润等几位男青年会过来说些有趣的玩笑话。他们甚至会赤裸裸的调戏她们,夸她们是花容月貌,说梦中在想她们中的某个女孩子。。女孩子们假嗔佯怒,心里其实很喜欢。
有时,心怀妒忌的女孩子也会故意挑拨离间徐小六和晏容,她们会问那些脸皮厚的男青年,究竟是徐小六更美还是晏容更美?
男青年们说两人美得各不相同,实难作出比较。
徐小六同晏容因此各有心病。彼此都提防着对方。不愿同时在男孩子面前出现。。
徐小六今日陡闻晏容与心上人的婚讯,怎不教她心痛神痴、柔肠百转!原来这些年来自已都是在单相思!
这一刻,巨大的柔楚攫住了她,泪花无声滴湿了衣裳,滴湿了草席。
田雨润。晏容。晏容。田雨润。你们是郎才女貌,这婚事是称心如意了!!
她浅咬芳唇,心里雷鸣着听不见的声音。
第三十一章 深山恶灵(2)
黑暗中忽看见一个人影站在屋子里。徐小六惕然心惊,定睛看时,却是那个神秘的小女孩晏平儿!她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站在了面前!
徐小六慌忙擦拭了泪水,收拾起怨慕悲伤的心情。嗯了一声,微诧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晏平儿静静地看着她。沉默得就像一个幽灵!
徐小六回过神来,苦笑道:“是姐姐糊涂了,――忘记了你不会说话啊,居然问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晏平儿懂事的走过来,牵着她的手,无声一笑。
她虽然失语了,但其实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子。这些日子同徐小六和晏容两位大姐姐相处下来,她已经感觉到了两人的不和睦。
但是她不能开口说话,所以她不能安慰徐小六受创的心。
徐小六虽然被她窥见了秘密,但因为她是一个失语的哑巴,所以并不如何介意。
徐小六抚摸着她的头,皱着鼻子叮咛说:“平儿,你不许对人暗示姐姐哭泣的事情!”晏平儿诚实地点点头。
徐小六悠悠叹了一口气,说道:“平儿真听话!”
晏平儿不笑,表情怪怪地盯着徐小六,轻轻拉扯她的衣袖,似乎要让她出屋去。
徐小六不解地看着她,站起身在一面旧铜镜前收拾泪痕。还拿出梳子慢条斯理地梳着秀发。
晏平儿知她要打扮许久功夫,便坐在床沿上等她。她坐的位置正好是刚才徐小六坐的地方,草席上还有徐小六的屁股坐下去的凹痕,晏平儿双手支撑着徐小六留有余温的凹痕,她的表情变得很奇怪。
徐小六梳妆一番后,便携了晏平儿的小手出门,问她:“你想姐姐带你到哪儿去玩呢?”
晏平儿用手指着村外小溪的方向。徐小六便同她向小溪走去。经过村口那株大黄桷树时,便看见几个村中孩子大呼小叫向小溪边跑去。徐小六叫住一个有鼻涕的小孩问:“白老三,你们屁颠屁颠的,是要去抢金子么?”
白老三道:“小六姐姐,你不知道李二娃在河沟里淹死了!”
徐小六吃了一惊:“什么,李二娃淹死了?”
白老三不再睬她,自顾跑向小溪。徐小六诧异地瞅了一眼晏平儿,问她:“你是不是知道这事情才来叫我去的!”
晏平儿点点头,徐小六微微奇怪:“你为什么不叫你晏容大姐呢?”
晏平儿看着她轻轻摇头,徐小六一怔,反应过来:“因为你晏容大姐害羞不愿出门吗?”晏平儿轻轻点点头,徐小六心中一痛,不再多话,便携了她手向小溪涧快步赶去。
到了溪边,只见有许多男女老少站在那里看热闹。徐小六挤不进去,便站在崖石高处俯视,看见李二娃的尸体放在一块大石上,李家老少围在旁边嚎啕大哭。
李二娃才四岁年纪,因为在溪边看哥哥李大娃游泳,不慎失足跌落入水中,李大娃慌忙去救弟弟,忙活了半天才从水中捞起弟弟,但已经救不活了。
李父气得不住掌掴大儿子,众人见大娃被打得鼻血长流,都上前苦苦相劝。
徐小六等几个女孩子见到这种惨事,都不由难过得呜咽起来。
徐小六在抹眼泪时,忽听见乌杨村的一个姓黄的老人对人说:“这娃娃不满四岁就淹死了,怕要变成个凶恶的小鬼哟!”另两个老妪都点头赞同,说这小鬼应赶紧埋葬在深山中,否则会害人的。
徐小六听见这些话,微觉奇怪,但她一个年轻女孩子也不便多问这些怪谈。
大家议论纷纷,啧啧叹息。直到月亮从东边山凹上爬上天空时,才各自回家。
徐小六正欲同女伴们一同回家,却不见了晏平儿的踪影,呼唤了几声,她也不答应,另几个女伴见天色已黑,便各自回家了。
徐小六又气又急,在小溪边寻觅好一会,才发现晏平儿坐在草丛中,徐小六没好气地责备她:“你怎么招呼也不打一个就乱跑,害我好找!”
晏平儿从草丛中站起身,徐小六瞥见她手中有个东西,随口问:“你拾到了什么东西?”
晏平儿双手将那东西握紧,仿佛怕徐小六会抢夺似的。徐小六好奇地看了一眼,原来是一个女童木偶玩具。女童木偶玩具被水浸湿了,徐小六猜测这女童木偶定是村中某个小孩洗澡时掉落进水里被水流冲到这儿的。
徐小六也没多想,就牵了她的手回家去了。
几天以后,晏平儿突然又来找徐小六。徐小六正在睡午觉,没精神理睬她。
晏平儿轻轻地推她,徐小六睁开眼睛嘟嚷一句:“别打扰我睡觉!”
晏平儿将一个东西举到她眼前,徐小六眯缝着睡眼一看,见是那个女童木偶玩具。
徐小六忽省悟道:“这是李二娃的玩具?”晏平儿点点头。
徐小六没了兴趣,又翻转身子欲睡觉。晏平儿却又来拉她胳膊肘儿。徐小六见她举动有些奇怪,便坐起来懒懒地问:“你想干什么?”
晏平儿朝山上指点,徐小六略一思忖,猜度道:“你想将这木偶玩具还给李二娃?”
晏平儿很认真地点点头。徐小六皱鼻道:“好可怕!我可不敢去呢,再说人都没了,还要这木偶玩具有什么用?”
晏平儿摇摇头,徐小六道:“要去你自已去,我才懒得理你!”晏平儿露出央求的神色。徐小六道:“你去还给李大娃吧。”
晏平儿摇头不愿意。徐小六道:“你这人真怪,送还给李大娃不就完了,什么要紧的事?”
这时徐母进屋来,徐小六便告诉妈妈说晏平儿在河沟边拾到了李二娃的木偶玩具,非要央求自已去李二娃坟茔还他。
徐母奇怪地瞅着晏平儿:“是不是李二娃投梦给你了,要你将这木偶还他?”
晏平儿严肃地点点头。
徐母带着思索的表情,叹息道:“李二娃真可怜,既然他托梦要这木偶,小六你反正没事,就随平儿去一趟吧。”
徐小六无奈说:“你干么总来麻烦我啊,你可以叫你的晏容大姐陪你去呀。”边说边牵了晏平儿的手,出门而去。
第三十二章 深山恶灵(3)
(再次郑重警告:本小说内容纯属作者想象虚构,请读者千万不要信以为真,发生任何事情,后果自负!!!)
因为李二娃溺水凶死时才四岁,古老相传,八岁左右的孩子的亡灵元阳未泄,有相当强的恋世之心,鬼关又暂无姓名,鬼卒亦暂不拉他们去阴间报到。
按村子老人的意见,必须将这种凶死的儿童埋葬在深山中。而且要走弯弯曲曲的小路,让夭折的儿童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家人埋葬了凶死的小孩后,三年之内不得去坟地探视,否则小鬼舍不得去投胎,会跟随家人返回家园,扰乱家人的生活。
下葬这种小孩子时还要以巨石压尸,目的是让凶灵不能伤害别人。所以其他人经过他们的坟前不会有危险。
山峦寂静,鸟鸣疏林。徐小六和晏平儿翻过几个山头,走过好长一段被荒草掩没的野径,才看见大约百步外李二娃的孤零零的小坟丘。因为孩子没有名字,所以坟前也没有墓碑。
现在虽然是下午,离日落还有两个时辰,但因四周树木丛生,浓荫蔽日。所以显得有些阴森可怕。
徐小六停步道:“好了,就将玩偶放在这里吧。”
晏平儿依言将女童木偶放在草地上,徐小六正要牵她离去。晏平儿忽朝着坟头跪拜起来。徐小六默默站在一边看她奇怪的举止。
晏平儿站起身来,忽然感到头晕目眩,发干的嘴唇感觉到有水流过,她伸手摸了一下嘴巴,原来是鼻子流出的血液!
徐小六见她流出了鼻血,惊愕道:“你中暑了么?”时当初夏,但日头却很猛烈烤人,要不是因为这里有种恐怖的气息的话,徐小六真想躺在林木浓荫的草地上纳凉。
徐小六手忙脚乱地抓扯青草来止鼻血。但鼻血一时却止不住,徐小六惶急四顾,发现不远处有几个小洼坑,洼坑中有些许积贮的雨水。但那些小水洼离坟地很近,徐小六迟疑了一下,壮起胆子向小水洼跑了过去。
晏平儿神情恍惚地看着滴落在手掌上的鼻血,又忆起了发生在白水村坟山恐怖的凶杀情景,牙关战抖起来,咚地一声,身子倒在草丛中,不省人事。
徐小六跑到一个看上去较清洁的小水洼边,正欲用双手手心去掬起一捧凉水,忽然瞥见旁边草地上并排立着一对小陶瓷瓶子,不禁噫了一声。
小陶瓷瓶子一只为月白色,另一只为宝蓝色。月白色那个瓶子的瓶口用一块红绸子盖着。那只宝蓝色小瓶子未封口,瓶口上插着一株柳树枝,柳树枝上挂着一个小木片,小木片上画着一个男童的面相。
深山坟地,斗然间发现这样一对瓶子,委实透着诡异!
徐小六狐疑地向四周看去,顿时吓得哇的一声尖叫!
――只见面前一株乌柏树下,原来有一个陌生的黑衣中年男子,他一声不响盘腿坐在草地上,宛如一条黑蛇!他的脸色异常苍白,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阴气。
黑衣男子正在阖目打坐,忽然听见徐小六的惊叫声,睁开眼睛看见徐小六,妖异的眼睛中有了一丝邪祟的笑意。
徐小六双手颤抖地放在胸前,壮胆问他:“你是谁?你在这里干什么?”
黑衣男子不答反问道:“你又是谁?你来这里干什么?”
徐小六道:“我有一位同伴因为鼻子流血,所以我想来取些水帮她止血。”不敢同他多说话,强作镇定地弯下腰去,伸双手去掬洼坑中的水。
她心虚地捧起水,眼睛余光瞥见那黑衣男子已站起身来,她吓得眯起眼睛转身就走,不防脚下碰到了那个宝蓝色瓶子上插着的柳树枝,宝蓝色瓶子滚倒在地上。
徐小六慌忙弯腰去扶那个宝蓝色的瓶子,这一刻竞然忘了自已手心中有水,一捧水倾泻在那只月白色瓶子的红绸子盖头上!
那黑衣男子大惊失色,慌忙过来扶起宝蓝色瓶子。徐小六说一声“对不起!”
赶紧又掬起一捧水,心慌意乱地回到晏平儿身畔,将手心中的凉水抹在晏平儿的后颈窝以止鼻血。然后抱起她的头,用手轻轻捏她的人中。但晏平儿却一时半会没有苏醒。
徐小六惴惴不安,忽听草丛中传来响动声,听声音那黑衣男子走了过来。徐小六抬眼一看,悚然一惊,只见黑衣中年男子站在她身后,他举起右手,长长的指夹朝自已弹了几下,徐小六登时迷迷糊糊,渐渐失去了意识,软倒在草地上。
黑衣男子见她晕倒下去后,心中大喜。他刚才打坐半天,下腹处正贮藏了一团“阳火”,一见到出落得水灵灵俏生生的大姑娘,不禁动了淫念。
现在徐小六娇躯横陈在地上,黑衣男子口中馋涎欲滴,正欲迷奸了这个大姑娘。不曾想那时晏平儿刚好苏醒了过来。
黑衣男子见小女孩惊愕地注视着自已,心中很不舒服。
晏平儿看来不过是个十岁大的小女孩,本来并不妨碍他行淫邪之事。而且他也想照单全收将这小姑娘一并玷污了。
但他此时对徐小六欲火如焚,暂时对这个半大的小屁孩兴趣不大。
于是他便将晏平儿一把提起来,挟在胁下向刚才自已打坐之处行去。
原来他刚才并不想迷死徐小六,所以指甲中的迷药携带甚少,这会用完了,只好将小姑娘带到他放置包袱之处,打算取药迷倒晏平儿后再行强暴徐小六。
晏平儿惊恐万状,却口不能言,只是徒劳地挥手抓挖黑衣男子。黑衣男子浑不理会她,大步向林中走去。
晏平儿绝望地闭上眼睛,心想:“我和小六姐姐都要死了!是我害了小六姐姐!”
正在危急时刻,她耳中突然听见有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快放下这个小姑娘!”
晏平儿急忙抬眸看时,只见从树林中闪出四个年青女子来,晏平儿激动得手舞足蹬。
黑衣男子又惊又怒,又好生不耐。只得放下了晏平儿,先应付这四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
这四个年青女子衣服相似,只是颜色不同。
当中一个黄衣女子说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凶巴巴对付两个年轻女子?”
黑衣男子粗鲁的嚷道:“她俩个都是老子的闺女儿。老子教训自已的闺女怎么啦?”
晏平儿不能开口说话,只是摇头摆手以示否认。
一个红衣女子叱道:“放屁!我们明明看见你用药迷倒了一位女子,又把这位妹妹拖拽着行走!还说是你女儿,你当我们是傻瓜?”
四个女子中年纪最小的是一个青衣少女,她走到一脸惊恐的晏平儿身边,温柔的道:“小妹妹,不用怕,告诉姐姐,你和那位姐姐认识这人么?”
晏平儿只是摇头摆手,虽然不能说话,但态度很明了。青衣少女小心的道:“小妹妹,你是哑巴么?”晏平儿点点头。
青衣少女道:“我们都看见这个坏人在欺侮你们,你们都不认识这个坏人,是不是?”晏平儿又点点头。
红衣女子瞪着黑衣男子道:“你欺小姑娘是个哑巴,不能开口说话,你就想骗过我们么!”
黑衣男子恶声恶气的道:“关你们狗屁事啊,快给老子躲远点!”盯了晏平儿一眼,恼羞成怒,暗想:“原来这小姑娘是个哑巴啊,早知如此,刚才就该把她捆缚了就行了,这会却来坏老子的好事!”
红衣女子对黄衣女子道:“大师姐,我们把这淫贼废了,免得他今后又干坏事!”
黄衣女子沉呤道:“嗯。。”
青衣少女忽然说道:“三位师姐,你们快看!――这个小妹妹好像就是我们在寻找的诸葛灵辰啊!”
第三十三章 深山恶灵(4)
三个女子闻言俱是一惊,青衣少女握着晏平儿的右手说道:“三位师姐请看这儿——”
众人移目一看,只见在晏平儿右手中指有一条刀疤痕。又看她的下巴左边和左耳后各有一粒痣。果然是师父诸葛小倩描述的侄女诸葛灵辰的特征。那条刀疤痕是小时候在山上砍柴时留下的。
原来这四位女子便是这次随诸葛小倩一道赶赴湘西的的四名女弟子。
那个黄衣女子是诸葛小倩的大弟子,名叫隋燕。隋燕年方二十五岁,在六年前她曾见过诸葛灵辰一面,其时诸葛灵辰年方五岁。隋燕仔细打量面前这个小女孩,见她约十岁年纪,面貌依稀相识,心中已经信了大半。
刚才说话的那个红衣女子是二师姐樊晓蕾,樊晓蕾的名字听来甚是女孩子气,但她却是个火炮脾气,动辙生嗔。
樊晓蕾立即询问晏平儿道:“你是复姓诸葛么?”
晏平儿十分激动,连连点头!聪慧的她已然明白:这四位女子不是外人,一定是在青城山出家的姑姑诸葛小倩的弟子!
四位道姑间关万里,从西川赶赴湘西,苦寻了近三个月时间,不期在此处救下的两个女孩子之一便有诸葛灵辰!俱各惊喜不已。
隋燕左手握住樱桃小嘴,眼中泪水几欲夺眶而出。
那个青衣小道姑名叫姚爽爽,是诸葛小倩的第五弟子。她摸着晏平儿的头发,喜极而泣,道:“你名字叫做诸葛灵辰,对不对!?”
小姑娘点点头,两眼中大滴大滴的泪水交流下来。姚爽爽忙挽住诸葛灵辰的肩膀,安抚她悲喜交加的情绪。
黑衣男子见此情状,知道待会四个女子就要动手了,便快步走到刚才打坐之处,提起那个月白色陶瓷小瓶子,小心翼翼地扯开了蒙着的红绸盖头。
二师姐樊晓蕾虽然有时候说话很冲,但人却不笨,见此怪异情状一时也不敢冒然动手。
隋燕瞅着黑衣男子手中的月白色陶瓷小瓶子,心中一凛,道:“你是茅山宗的人么?”
黑衣男子发出夜枭般的怪笑声,盯着隋燕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你们几个小道姑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干涉老子的好事?”
隋燕叱责道:“向听我师父言道:勾魂法术是茅山宗的邪术,你们茅山宗自这一代宗主付先生开始,就摒弃了养小鬼这种极伤阴德的邪祟之术。你为何要违反本宗掌门付先生的教诲,在这里秘修这种令人不齿的养小鬼之术呢?”
玄门修道之士口口相传:勾魂大法是茅山术的一种,有心养鬼仔的茅山法师,会先打听清楚何处有童男或童女夭亡,然后设法取得小孩的生辰八字,待尸体下葬后,法师就会悄悄潜到小童的坟前,焚香祭告,施展勾魂法术。
法师会将一段预先砍下的柳树枝上刻下一个约半寸高的小木偶,用墨或朱砂画上小童的五官。然后用法术将夭亡的儿童的魂魄附在小木偶上。再将小木偶收藏在一个陶瓷瓶子中。
据传,法师喜欢勾取一男一女两个魂魄放在陶瓷瓶子中,这是为了预防天性好玩的鬼仔由于寂寞难耐而逃离出走。
养小鬼必须拘提一个冤死的童魂才能驱使,传说这种冤死的童魂能量很大。被拘提的儿童再不能正常轮回。
所以养小鬼的人多半是吃、喝、嫖、赌、诈五毒俱全的阴毒恶人。他们妄图收养小鬼带给他们好的运气。
黑衣男子阴恻恻地一笑,道:“付飞算个什么东西,他有什么资格管老子的事情!”
隋燕一愕,此人言语之中似乎不否认自已是茅山道士,但对茅山宗宗主付飞却满口不敬之语。隋燕一时语塞。
二师姐樊晓蕾喝道:“你嘴巴放干净一点!我大师姐不肯跟你这种满口脏话之人计较,你休要放肆无礼!我们青城泒才不怕你们茅山宗!”
黑衣男子呵呵一笑,对隋燕道:“原来姑娘就是诸葛小倩的大弟子隋燕啊,哈哈,真正是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啊!今天才算是将名字和真人对上号了。”言语间客气了几分,没有再自称“老子”了。
隋燕淡然一笑,道:“不敢,区区微名,何劳挂齿。”
隋燕涵养很好,黑衣男子刚才一直言语有辱清听,她却不以为忤。
江湖上盛传诸葛小倩有一次带着大弟子隋燕到北京去,在一位王爷府中宴席上不期与名重京师的张天师相逢,王府中许多嘉宾久闻“东宗张天师,西尊小诸葛”的佳话。于是众口纷纷请求二位活神仙露一手让大家开开眼界。
两位大宗师自是推辞不肯。张天师的二弟子张典见诸葛小倩身边只有一位美貌女弟子相随,便想借这难得的良机树立自已的名声,于是笑盈盈地邀请隋燕切磋一下法术,一来可助酒兴,二来可让这次良宵盛会留作日后纪念。
张典将一只茶杯抛在空中,那杯子仿佛有人托着,竟停留在空中不坠落下来。顿时博得座中诸人大声喝采!
隋燕粲然一笑,亦掷出一只茶杯,两杯在空中轻轻一碰,张典那只茶杯便坠落下来,眼看就要在地上跌得粉碎,隋燕不疾不徐伸手接住还给了张典。而隋燕那只杯子仍旧停留在空中!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隋燕才收了法术,那杯轻轻落在桌上,杯中尚有隋燕喝剩的半盏茶水!众人叹为观止,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正所谓明师出高徒,诸葛小倩的五个女弟子都各有一门傲人的本领——
二师姐樊晓蕾修习的三昧真火的功夫,能凭气功在手掌心上腾起火焰,用寻常水浇不熄她的三昧真火。
四个道姑中只有那个绿衣少女一直未开口说话,她是诸葛小倩的四弟子董曼。董曼性格温柔敦厚,观之可亲。她有一门绝学,极擅长“气刀”。她凭一双肉掌化为两把“气刀”十步内便可伤人。
董曼与三师姐靳雪鹄相比是各擅胜场:靳雪鹄的太乙气剑是初学乍练,与她的“气刀”相比自是多有不及。但靳雪鹄所习的外门武功银鞭却又非董曼能敌。
小师妹姚爽爽年纪只有十五岁,却有一种特别的神通,能听见数里外的声音,她这门神功在玄门中唤做“天耳通”,俗称“顺风耳”。。
诸葛小倩的五个女弟子隋燕、樊晓蕾、靳雪鹄、董曼、姚爽爽,虽然年纪都还小,却早已驰名江湖,为同道中人所羡慕。
第三十四章 合斗男觋(1)
隋燕道:“不知先生高姓大名,与茅山宗宗主付飞付先生如何称呼?”
黑衣男子犹豫不答。
樊晓蕾鄙夷道:“连名字都不敢说出来的人,一定是五毒俱全的邪祟小人,只有这种人才会养小鬼!”
黑衣男子瞪了樊晓蕾一眼,樊晓蕾毫无畏惧,大声道:“有种你就报个万儿来啊!”
黑衣男子眼珠转了一下,油腔滑调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待会大家一较量就知道彼此的底细了,此时何必多问。。”
董曼站在距离黑衣男子七步远的地方,也不说话,忽然提起左掌,一记“气刀”迳向黑衣男子手中那个小瓶子凭空斩去!
黑衣男子感到一股凌厉的气流袭击过来,将身一闪,叮的一声响,左手腕子上戴着的一只银圈被气刀从中间劈断一条口子!
黑衣男子被气刀的劲儿震荡得虎口裂开,心中大怒,对着瓶子吹口气,口中念念有词。
董曼猜度他是要召唤瓶子中装着的一种苗疆蛊物,却不知这小瓶子中装着的其实是一个女童的恶灵!
原来黑衣男子听说桃花寨的四岁小童男李二娃溺水夭亡后,便设法打听到了李二娃的生辰八字,然后来这坟茔作法,要勾取李二娃的魂魄同他瓶子中养的一个六岁女童的亡灵“配阴婚”,以助长魔力供自已驱使。
董曼不待敌人念完咒语,先发制人,双掌交错,一记记“气刀”向黑衣男子身上招呼,一时间气刀劲气带来的嗡嗡声响不绝,宛若一道道惊雷掣电,周围树林被震得哗哗哗的响。
黑衣男子倏地一跃,跳上一块山石,他左手抱着那只月白色小瓶子,右手一幌,挽起一团青幽幽的光团,大喝一声,居高临下冲着董曼的一记气刀拍来,两股劲气相撞,发出乒乓一声交响,纷光如雨。
黑衣男子催动掌力,如狂飙一般奔袭过来,威猛无俦!
董曼只觉全身气血都晃了一晃,双掌交错,化为两把气刀,“架开”这股大力,呼吸微微有些不匀,说道:“你不是巫师么?几时修习了我道家的气功?”
黑衣男子傲然大笑道:“老子既修炼了道家气功,也修习了巫师的魔术,似你等井底之蛙,哪里识得我觋师的厉害!”
樊晓蕾道:“原来你不仅是男觋,还是个半吊子的修道之士。”
黑衣男子是个自高自大的人,听了此话,自尊心受到伤害,骂道:“你们四个见识浅薄的黄毛丫头,有狗屁资格评价老子的道术!告诉你们,老子修习道家法术时,你们这些女娃娃还在吃你们妈妈的奶呢!哈哈哈。”
樊晓蕾挑战道:“胡吹大气,让我来领教一下你那三脚猫的道家法术!”
隋燕见他一脸狂傲之气,似是有恃无恐,不禁有些担忧。
樊晓蕾双肩微微一沉,双掌合在面前,略一凝神,扑哧一声,双掌间便腾起一团火焰,她红着脸双掌往前一推,那团烈焰呼呼呼向黑衣男子滚卷过去。
她这道家三昧真火已修习多年,水泼不熄,若真火袭上他人,就会烤焦别人的一块皮肉!
黑衣男子为了显示自已是个高人,好整以暇地站在山石上,待那火焰逼到面前,怪吼一声,右掌拍出,一团青光与火焰交织在一起,嗤嗤几声,火焰被逼退了两尺!火焰中冒出一缕青烟,袅袅飘散。
旁观者清,知道这男觋功力较董曼和樊晓蕾要高出一筹。
小师妹姚爽爽对诸葛灵辰附耳说悄悄话:“灵辰,你快到那位大姐姐身边去。待会我们会同这男觋恶斗一场,你要见机行事,若我们不能胜过这个男觋,你两个须速速离开此地,免受伤害。我们自会去寻找你的!”
诸葛灵辰懂事的点点头,扫视一下四位道姑大姐姐,便走到昏迷的徐小六身畔。
隋燕忽然说道:“你是不是那个柳灵郎?”
黑衣男子身子微微一震,垂眸半晌,才终于开口说道:“好吧,老子就说给你们这些黄毛丫头知晓——老子就是简明远!”
“什么,你就是简明远!”听到这个名字,四位女弟子都不由相顾变色,樊晓蕾再一次确认道:“你就是那个弑母杀妹的柳灵郎简明远!?”
黑衣男子冷冷一笑,语带威胁道:“现在你们退步抽身还不晚!”
相传,在茅山上一代法师中有几个暗中收养小鬼的人,而修习此术最为臭名昭著的便是简明远。这种被收养的小鬼又叫“柳灵郎”,故人称柳灵郎简明远。
柳灵郎简明远于十七年前被继母撞见他正在玷污继母带来的女儿,其时简明远才二十六岁,他继母带过来的这女儿年方十五岁,算是简明远的妹妹,简明远做出如此有悖人伦的兽行,恼羞成怒,于是凶狠地将继母杀害,并将继母带来的妹妹也先奸后杀了。简明远从此远遁江湖隐姓埋名。
柳灵郎简明远本是茅山宗师付飞的大师兄,因为这件丑闻被茅山泒除了名。
樊晓蕾倒吸了一口冷气,声音微颤道:“柳灵郎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快二十年了,我们都还以为早死了呢,原来你就是柳灵郎!”
隋燕正色道:“既然你承认是柳灵郎,那我们今天就要替天行道,剪除妖魔了!”
柳灵郎简明远嘿嘿冷笑,满不在乎道:“就算你们四个小姑娘一齐上来合斗老子,也是有输无赢!”
隋燕自度以一已之力毫无把握能胜他,便道:“好,恭敬不如从命!除妖伏魔,不必讲江湖规矩,大家并肩子上。”
樊晓蕾、董曼、姚爽爽齐声应道:“是!”
四个道姑于是分别处于一角,将他围在核心,蓄势待发。
第三十五章 合斗男觋(2)
简明远盘腿坐在地上,将那月白色瓶子立在面前,口中又要念咒语唤醒瓶子中的女童恶灵。
姚爽爽讥笑道:“刚才你不是召唤过一次了么,也没见你有什么蛊物出来啊,是不是你的蛊睡着了啊?”
简明远森然道:“睡着了也是有的。你们要是不怕,待我唤醒她过来;如是害怕,不妨现在就乘虚攻击老子好了,老子没有她相助,也是丝毫不惧怕你们几个。”
姚爽爽道:“谁害怕你的蛊了,你尽管召唤它出来,本姑娘今天就想收了你的蛊物!”
简明远哈哈一笑,道:“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很好,老子这就请出她来,小姑娘别吓得尿裤子哟,哈哈哈哈。。”
隋燕见他为老不尊,说话流里流气的,不由颦眉不语。
此时徐小六苏醒过来,睁眼见到诸葛灵辰跪在面前,徐小六模模糊糊想起先前的事来,纳闷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诸葛灵辰向她摇摇手,徐小六微觉奇怪,从草地上坐了起来,用手拢拢有些乱了的头发。见诸葛灵辰神情专注地看着别处,循着她的视线一张,不由怔住了――
只见在先前那个小洼坑处,那个妖异的黑衣男子正盘腿坐在地上,他面前一白一蓝两个小瓶子仍然并排立放着。黑衣男子双手立在胸前,手势有些奇怪,好像法师捏着什么法诀。
徐小六发现此时已是黄昏,天畔虽有彩霞,但林中光线却有些昏暗。
徐小六揉揉眼睛又睁开,定晴再看时,才发现在黑衣男子附近地方影影绰绰有几个人。
徐小六此时神志已然完全清醒了,细看那几个人影时,才发现共有四个年青女子,她们或坐或站,隐然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那黑衣男子包围在中央。
四个年青女子中只有董曼一人坐在草地上。有三位同门在侧照应,董曼大可放心,为了让丹田气息周转更如意,她趺坐在地上运“气刀”还方便一些。
柳灵郎简明远瞟了四个曼妙女子一眼,又不怀好意的道:“看你们一个个都生得如花似玉,简某今天晚上艳福不浅啊,我可要一夫御六女,先奸后杀了你们四个小道姑真有些舍不得啊,哈哈哈。”
樊晓蕾啐了一口,跺脚道:“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也不先撒泡尿照照自已!等一会我教你哭都哭不出来!”
柳灵郎简明远流里流气地道:“是么,呆会老子先扒光了你享用一回,哈哈哈。”
樊晓蕾向地下吐了一口口水,正欲反唇相讥,却听大师姐隋燕喝叱道:“二妹,同他废话什么!”
樊晓蕾气呼呼地住了嘴。
徐小六听到那些下流话,脸上一红,忙低首悄悄检查自已的衣服,见衣裳还整齐;又看了看诸葛灵辰,也无什么异样,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简明远阴险一笑,喃喃念诵起咒语召唤瓶子中的女童凶灵。
大敌当前,这一仗殊无胜算,隋燕凝眉从肩后抽出一口宝剑来,剑气森森,宛若一泓秋水。
小师妹姚爽爽有“天耳通”的神通,此时惟有她一人才清楚听见了这段咒语:“柳灵郎,柳灵郎,生在荒郊古道旁,吾今请尔为神将,免在郊野受风霜。四时八节祭祀你,每日香羹你先尝。赫赫阴阳,日出东方,神斧一断,早离此方。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他念罢咒语,然后厉声说道:“阿鸾,阿鸾,还不快快醒来,替你主人把这五个女子都擒拿了!”
隋燕娇喝道:“大家小心!”纵身跃在半空中,挽起一个剑花,剑芒宛如空里流霜,向简明远心口刺去。
简明远无赖泼皮的眼睛闪过冷锐的光,兀自盘坐着,并不起身躲避。
众人只见月白色小瓶子中冒出一缕浓黑的烟雾。眨眼间这黑色烟雾便幻化成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童的身影,格格怪笑着向隋燕扑面飞来!
隋燕长剑宛如白虹贯日,刺中小女童胸口处,――剑身竟然穿越了过去,看来这小女童只是一个幽灵,并无实质形体!
隋燕长剑圈回,青光流转,瞬间搅碎了夕晖!林间花树似被森寒的剑气摧折,一时间落英缤纷,仿佛降落一阵花雨。
那个唤做阿鸾的女灵似乎也颇为忌惮她的剑气,如一只白鹭翩翩掠过隋燕身畔。转身攻向樊晓蕾。
樊晓蕾摩擦双手,炽热的气流从她右掌心涌出,一道夺目的红光如出鞘的利剑,向阿鸾女灵的额心处射去。
阿鸾女灵的身体宛如夜空中一抹微云,倏忽隐去。
樊晓蕾正自惊疑不定,阿鸾女灵突然间出现在她侧后边!怪笑着伸出一双惨白的鬼爪向樊晓蕾脖子抓来!
樊晓蕾吓得花容失色,眼睛陡然睁大,连连尖叫着,女灵的鬼爪已然无可避免地紧紧拧住了她的咽喉。。
董曼见情势危急,待要发气刀相助她脱险,然阿鸾女灵离她在十步之外,而且阿鸾女灵躲在樊晓蕾身后,纵然发出气刀,也多半会误伤了樊晓蕾!
隋燕左手一扬,数点金黄色的光芒分向阿鸾女灵的头和手飙飞过去!
阿鸾女灵发出惊恐的叫声,低头避过射来的金芒。咔咔两声微响,两点金芒正中阿鸾女灵的一双惨白色的鬼爪!
原来这金芒是隋燕手指间发出的道家真气,几可穿水裂金,崩实摧虚。
阿鸾女灵大痛,一双手爪如白沙从漏斗中倾出,瞬息消逝不见。
樊晓蕾惊魂未定,伸手摸着自已的脖子,几疑身在梦中。
董曼见二师姐脱离凶险,大减惊惧之心,陡生敌忾之意,双掌连晃,向简明远劈头盖脸发出四记气刀。
简明远见四道凌厉的气刀劈来,刀风破空,刀光飒然,也不敢再托大,放下月白色小瓶子,运气护住周身。
他双袖微振,快捷无伦地连拍四掌,分别挡住了四把气刀,传出篷篷篷篷四声震耳的炸响声。
隋燕见二人交上手,足尖一点,身子如黄莺出谷,舞动长剑,匹练般的剑光挟卷风雷之声!向简明远凌空击落。
小师妹姚爽爽见大师姐的身后隐隐约约有一个黑影跟踪袭来,知是阿鸾女灵在偷袭大师姐,不禁大惊!
她来不及呼唤大师姐留神,右手食指点出,一束湛蓝色的光芒宛如流星赶月,射向那个幽灵!
扑的一声,璀璨的蓝芒正中阿鸾女灵背心,阿鸾女灵负痛发出哇哇乱叫。
第三十六章 合斗男觋(3)
樊晓蕾见阿鸾再次现形,心有余悸,吓得两条腿脚打哆嗦。
隋燕听见背后阿鸾女灵的叫声,女灵的鬼手已然无声无息搭上自已的双肩!悚然一惊,分了心神,不防简明远掌风拂中左肩头,隋燕身体宛如一只哀鸿,滚倒在一片齐膝深的乱草丛中,立时昏厥过去,长剑甩在一边。
三位师妹见大师姐受到重创,大惊失色,同仇敌忾,一齐向简明远发动进攻。
简明远不意自已将隋燕轻易击倒,心中好不得意,仍然大喇喇盘坐着,双掌错落有致,抵御三路敌人的攻击。
阿鸾女灵见主人遭到敌人围攻,张牙舞爪又向樊晓蕾奔袭过去。
樊晓蕾大骇,她实在没有勇气同这幽灵相斗,绕着树林落荒而逃。阿鸾女灵追踪着她,不断怪叫吓唬她,龇牙咧嘴的,仿佛要吞噬了樊晓蕾。
小师妹姚爽爽见二师姐有危险,想去帮助她打败这个幽灵,却又见董曼与简明远正在苦战,情势同样危殆!一时左右为难。
姚爽爽皱着鼻子,恨不得能分身帮助两位师姐抵御强敌。情急智生,记起简明远召唤阿鸾的咒语,不惶多想,便冲到简明远身畔,想趁他与四师姐董曼鏖战之机,夺取那个月白色小瓶子。
简明远见姚爽爽冲到面前,微微一惊,左掌向她拍来,姚爽爽一指点出,蓝芒宛如一柄光剑迎击敌人的气劲,波波两声,爆出一串灼人眼睛的的光芒。
姚爽爽功力不逮,立时气为之窒,简明远掌势更不停留,催动内力如怒涛汹涌,将姚爽爽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董曼大急,大喝:“小师妹快退开!让我来同他战斗!”双掌虎虎有声,或劈或刺,内息绵绵不绝,刀气纵横,刀影缭乱,如狂龙、如惊蟒,如千手的观音。
简明远见姚爽爽被气浪逼退到四尺之外,知她年纪尚小,功夫不够,实不足为虑,当下催动真气向董曼狂攻过去。轰如雷霆,击石成粉!
姚爽爽见四师姐战斗十分吃力,知道过不多久便要落败,心中大急;耳中又传来阿鸾女灵和二师姐的尖叫声,让人好生担心!
姚爽爽一瞥眼间,见那个宝蓝色的瓶子立在面前,这只宝蓝色的瓶子与简明远隔着两尺距离,心中一喜,云袖一扬,一条白练从左袖中激射出去,缠绕住那个宝蓝色的瓶子。
简明远眼睛余光瞥见姚爽爽用一条白绸带卷走了自已用来召唤李二娃亡灵的瓶子,心中有些奇怪,不知她有何用意?但此时也不容他分心,当下加动攻势,期望在十招内能重挫董曼。
姚爽爽夺得宝蓝色的瓶子,也依样画葫芦,照瓶子吹了一口气,口唇翕动,低声念诵刚才听到的咒语:“柳灵郎,柳灵郎,生在荒郊古道旁,吾今请尔为神将,免在郊野受风霜。四时八节祭祀你,每日香羹你先尝。赫赫阴阳,日出东方,神斧一断,早离此方。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姚爽爽记性很好,难为她一字不差念罢咒语,然后低声说道:“阿鸾,阿鸾,还不快快回来,替你主人把这个臭男人给擒拿了!”
此时阿鸾女灵已然追上狼狈不堪的樊晓蕾,一双鬼爪环抱住樊晓蕾的小蛮腰。她张开小口,露出黄色的獠牙,便要朝樊晓蕾的脖颈咬下!
樊晓蕾又是绝望又是惊恐,闭目待死。。
过了小会,樊晓蕾忽然感觉到那双鬼爪松开了自已的腰身,似乎离开了自已?
樊晓蕾胆战心惊地睁开眼睛,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只见阿鸾女灵正在同他的主人简明远搏斗!
简明远掌力如一道道巨波骇浪,阿鸾女灵如怒海中的一叶孤舟,身子飘摇进退,简明远虽竭尽全力,终不能将她伤害。
董曼见简明远遭遇所养小鬼的反噬,又惊又喜,趁机稍事休息一会。
少顷,董曼发现简明远已累得气喘吁吁,掌法破绽百出,看来已成了强驽之末,此种良机岂能白白错过?
――董曼凝聚起真气,瞅准机会向简明远接二连三挥出了七把“气刀”!
简明远防不胜防,身上三处中招,口吐鲜血,挣扎起来落荒而逃,转眼间便消失在丛林中不见了。
姚爽爽大喜过望,见阿鸾女灵穷追简明远而去,不禁拍手哈哈大笑。
董曼、樊晓蕾见她喜笑颜开,手中抱着柳灵郎的那只宝蓝色的小瓶子,都不由好奇地看着她。她们都猜不出这位古灵精怪的小师妹用了什么法子让柳灵郎简明远逃之夭夭。
这时诸葛灵辰和徐小六携手走了过来,董曼看见诸葛灵辰,道:“不知大师姐她怎样了?。。”
姚爽爽忙跑到大师姐身边,见她昏迷不醒,右手食指在隋燕额前一点,一道温和的气息宛如一条涓涓溪流,瞬息间经过隋燕的四肢百骸。
隋燕悠悠醒来,睁开眼睛,见到三位师妹关注的目光,省起先前的事来,问道:“那个柳灵郎走了么?是三位师妹赶跑他的么?”
董曼扶大师姐起身而坐,关心地问:“大师姐,你受伤严重么?”
隋燕虚弱地坐在地上,微运真气,已放了一半心,说道:“看来不碍事,调养几天就好了。”
董曼霁然色喜,说道:“大师姐,今天我们好凶险啊。。”
隋燕点点头,因问:“后来战况如何了?”
樊晓蕾高兴地道:“多亏四师妹打败了柳灵郎!柳灵郎中了四师妹的三记气刀,被打得口吐鲜血,如丧家之犬一样逃走了!”
董曼摇头道:“不是我打败了柳灵郎的,其实都是小师妹救了我们大家才对!”
隋燕纳罕道:“哦?是小师妹救了我们?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姚爽爽于是嘻嘻哈哈讲了事情经过。众人听说她因为幸运地学会了念诵“柳灵郎咒语”,方才转败为胜,俱各欢喜不已。
隋燕看见诸葛灵辰和徐小六,忙请教徐小六姓名,并问起诸葛灵辰的情况。徐小六一一说了。
众人听说诸葛灵辰因为目睹那件凶杀案件而失了语,不由啧啧叹息。
第三十七章 合斗男觋(4)
诸葛灵辰这几个月饱受惊吓,虽然她知道自已是四川成都人,但回家之路万里迢迢,实非她这么一个惊弓之鸟所敢期望的。不料苍天让她在受尽心灵的痛苦折磨后,陡然峰回路转,竟然在这深山中得以邂逅四位姑姑的女徒弟!这怎能不令她悲喜交集,洒然泪下呢?
隋燕看着诸葛灵辰楚楚可怜的样子,温颜道:“真是谢天谢地!我们的辛苦总算没有白废!师父知道灵辰找回来了,不知该有多高兴啊!”
董曼道:“吉人自有天相,灵辰妹妹既然回来了,也许我们的师父会有办法治好她的。。”
姚爽爽也忙安慰诸葛灵辰,说:“别担心,我们师父本领很大的,一定有办法治好你的!”
诸葛灵辰含泪轻轻点头。徐小六见四位道姑都有惊人的法术,心忖她们的师父必定非同凡人,不禁悠然神往。
樊晓蕾知道徐小六和诸葛灵辰二人刚才已将自已的出乖露丑看在眼里,很难为情,红着脸说道:“今天差点吓死我了!多谢菩萨保佑啊,千万不要再让这女鬼回来了!”
姚爽爽眼睛一转,调皮地道:“二师姐,你还是感激我吧,要不是我会念咒语,二师姐你这会已经被吸血鬼吃了!”
樊晓蕾展颜一笑,称赞小师妹够机灵,说她幸亏有“天耳通”的功夫,要不然今天大家都一败涂地了。
徐小六听见这话,好奇地看了姚爽爽一眼,心中着实羡慕。
众人想到那个淫猥的柳灵郎,心中都暗呼侥幸。
隋燕素来谨慎,居安思危,因道:“小师妹,你还是念咒语将那小鬼收了吧,若是那小鬼被柳灵郎重新收伏了,大家就危险了。。”
董曼点点头,道:“大师姐所虑极是!小师妹快快念咒语收了那只小鬼!”
樊晓蕾听了这话,想起那个可怕的小鬼阿鸾,吓得脸色发白。
姚爽爽忻然道:“我试一试吧!”走过去将柳灵郎简明远未及带走的两只小瓶子抱在手中。
姚爽爽言笑晏晏:“希望这会儿那个柳灵郎恶贯满盈,被自已养的小鬼吃了就好了!”
隋燕、董曼微笑不语,樊晓蕾催促她赶紧收了小鬼。
姚爽爽问徐小六道:“我要使法术收那只小鬼,姐姐你害怕不害怕?”
徐小六抿唇一笑,道:“有这么多人在这儿呢,我不怕的,我也想看稀奇呢。”
姚爽爽称赞徐小六真勇敢。徐小六笑容可掬地牵了诸葛灵辰的手站在隋燕身边,看姚爽爽作法。
姚爽爽于是盘坐在地上,合目默念完咒语,细声说道:“阿鸾,阿鸾,主人我命令你快快回到宝瓶中来!不得违令!”
须臾,便听见那个小鬼阿鸾咯咯嬉笑的声音,众人抬眼看时,只见一个白衣小不点儿的女童分花拂叶飞了回来。
樊晓蕾一听见小鬼的声音,吓得躲藏在大师姐身后,闭上眼睛不敢张看。
徐小六见她怕成这样,心中暗暗好笑。诸葛灵辰也有些害怕,双手紧紧抓住徐小六的胳膊肘儿。
隋燕瞥了徐小六一眼,见她妙相合仙,心说:“这个女孩子将来肯定很有出息的!”
阿鸾女灵飘然落地,朝姚爽爽叩首三拜,姚爽爽见她并不进入宝瓶子中,壮胆问道:“你想违抗主人我的命令么?”
阿鸾女灵阴阳怪气说道:“我还没替主人捉住那个坏人呢。”
姚爽爽色厉内荏的说道:“暂时不用做这件事情了,下次遇见那恶人再收拾他吧,现在主人我命令你快快回到宝瓶中睡觉去!”
阿鸾道:“是!主人。”起身幻化为一缕浓黑的烟雾,片刻间进入那只月白色小瓶子中。
姚爽爽心中大喜,忙用那红色绸缎盖住了瓶口。
董曼一直站在大师姐身边,暗自提防着小鬼的反噬,见她居然真的乖乖听命于小师妹的话,心中好生高兴。
姚爽爽调皮地打了一下吓得魂不附体的二师姐樊晓蕾的手,用手指刮自已的脸颊羞她,戏谑道:“二师姐,瞧你平时风风火火像个男子汉,没想到今天这么胆小没用!”
樊晓蕾不好意思的道:“我平素不怕人只怕鬼的。。”
隋燕、董曼、徐小六听了这话,都不禁莞尔。
姚爽爽揶揄道:“二师姐今后若是敢同我拌嘴,我就让阿鸾收拾你!”
樊晓蕾讥笑道:“瞧你没大没小的,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哼!”
董曼叹了一口气,道:“这阿鸾真有趣的,看她不过五六岁的样子,模样也生得好标致的,想来应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可惜被。。”
话未说完,见大师姐隋燕连连递眼色,董曼心中会意,忙住了口。自悔说话不长心眼,这些话须提防瓶子中的阿鸾听见才是!
姚爽爽抱着月白色的小瓶子,沉吟道:“这只宝蓝色的瓶子应当如何处置呢?这花纹真好看,扔了怪可惜的。。”
隋燕道:“两只瓶子你都小心收好吧。”
姚爽爽道:“是!”喜孜孜地将两只瓶子收入自已包袱中了。
隋燕笑道:“恭喜小师妹收了一个宝贝。”
董曼也笑说:“小师妹这一出就叫做智收阿鸾。”
姚爽爽沾沾自喜道:“就是,就是。想不到我的运气这么好!我收了阿鸾女灵,往后法术更是如虎添翼了,嘻嘻。”
姚爽爽瞥了一眼樊晓蕾,调侃道:“要不这一只蓝色小瓶子送给二师姐。。?”
徐小六扑哧失笑。
樊晓蕾瞧她得意洋洋的小样,撇嘴道:“去你的!讨厌。。”
她本想说“讨厌鬼”三字,又怕瓶子中的阿鸾女灵听见了不高兴,便不敢说了。
大家说说笑笑了一会。隋燕对徐小六道:“你现在就带我们去见灵辰的养父养母吧,我们好向她们老人家告个别,也谢谢她们这些日子对灵辰的费心照顾。”
徐小六点点头,道:“晏平儿――对不起,我叫这名字习惯了,应叫灵辰才是,晏大妈很喜欢灵辰的,现在灵辰要走了,她会很伤心的。”
徐小六今天有幸亲眼目睹了一场道姑们和巫师之间的法术较量,心中满怀羡慕,激动不已。她一路上好奇地询问四位道姑是怎么出家修行法术的。
隋燕叹了一口气,说道:“这说来就话长了,总之,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故事,家家有一本难念的经啊。。”
徐小六听了这话,心中若有所触。听着四位道姑们一路上有说有笑,活像欢闹的麻雀一样,她心中有一种冲动,好想同几位年纪相仿的少年道姑们能天天在一块,去修行传说中的神仙法术!她想这种日子才有滋有味呢!
第三十八章 萍水相逢(1)
杜娟因生了这场急病,竟在这小镇客店中滞留了三天,精神才见好转。
这天晚上杜娟与邵元节又盘足对坐在床上,杜娟传授了一些入门巫术。
一个教而得法,一个学得用心,二人都感到快意。不觉过了子时时分,杜娟教邵元节自已打坐存想,她起身去了楼下茅房。
杜娟小解后正欲回屋睡觉,俄听客店后院外大街上传来一阵奇怪的号角声,仔细听似乎吹的是牛角?杜娟正自惊疑,忽见黑暗中店老板的身影走到后门口,他牵了拴在门口边的一条大黄狗进来。那狗还大声吠叫,引得镇上其他几家的狗也狂吠起来。
店老板呵斥道:“你吼个屁呀!等会阴人过路听见了生气,把你的魂魄都给招走了!看你还叫不叫!”
杜娟听见这话,才恍然醒悟:原来是赶尸人借路经过呀!
她以前只是听说过赶尸这种邪门的事情,今晚可是头一回亲耳听见这吹牛角赶尸的声音!
杜娟顿时来了兴致,她快步回到屋中,对邵元节说道:“别练功了,你听见吹牛角声没有?——是你们赶尸人借路经过哩!今晚你陪我一道去看个稀奇吧。”
邵元节睁开眼睛,微笑道:“这有什么好看的,赶尸匠就是害怕别人走近,才摇这摄魂铃、敲打这阴锣的。”
杜娟道:“不对,是吹牛角声!不是铃声和锣声。”
邵元节道:“我们是摇摄魂铃和敲阴锣,今晚这赶尸匠是吹牛角,其实用意都一样,就是要我们回避嘛。”
杜娟撒娇道:“我就是要去看看稀奇嘛,你快陪我一块出去!”
邵元节还欲分说不要破坏了赶尸的规矩,杜娟已拉他下了床,邵元节拗不过她,不由摇头苦笑。其实他也是一个少年人,天性一样好玩。而且自已也是头一回出远门赶尸,不想因为杜娟而放弃了赶尸的生计,他也没有看见过别的赶尸匠赶尸过路,所以也有些好奇。
杜娟牵了邵元节的手,循着那吹牛角的声音悄悄赶过去。
彼时皓月当空,照耀得如同万顷玻璃一般。二人跑出了长街,便看见前面小道上有几个人影。邵元节见有灯笼的光亮,心中微觉诧异,他们赶尸是不打灯笼的。
杜娟和邵元节放轻了脚步,见赶尸人正朝一座石板桥走去,二人便脱了鞋子,赤足踩过了小溪涧,这下便赶超在赶尸匠的前面了。二人爬在草丛中偷看赶尸匠过桥。
只见一共有三个人影: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穿着黄色法衣的法师,头上戴着道士的瓦棱帽,手中提着一个白灯笼。走在后面一个是头上包着青帕的人。邵元节知道这人走在后面是为了押尸,以防尸体丢失了。
杜娟睁大眼睛睛看向中间那人,心中一惊:只见中间那个不是生人打扮,头上戴一顶高筒帽,额前贴着几张黄符,挡住了面目。身上穿着蓝布衣服。双手向前平伸,双足直立,膝盖也不弯一下,一步一步跳着向前行走。在石板桥上发出跶跶的轻响。
邵元节定睛细看时,实在没发现中间那人影是有人乔装了在背尸,赫然就是一具僵尸!
邵元节比杜娟吃惊更甚,他们那一门赶尸其实是挑尸和背尸,换句话讲,就是生人乔装了在运尸而已。然而眼前这赶尸人法术实在高强得超出了他的想像,居然真的是在赶尸!
当赶尸人从杜娟和邵元节面前经过时,杜娟一时起了玩皮之心,便拾起一块小石子偷偷向中间那具僵尸的膝盖关节掷去。她想瞧瞧究竟是真的僵尸还是假扮的僵尸。
石子正中目标,那具僵尸受了惊,便转过身子,如草原上孤独的狼一般仰首发出一声皋叫,接着向二人藏身处跳跃着赶过来。
杜娟和邵元节见状不禁大吃一惊,杜娟连忙牵了邵元节的手,说声“快走!是真的僵尸!”二人爬起身来就逃。
僵尸发出可怕的咆哮声,双手平伸着,一步一颠向二人追赶。
杜娟慌不择路一脚踩在小溪中的泥沙中,感觉泥沙在下滑,她一时惊得抬不起脚来,邵元节拉了她一把,没有拉起她,反而也失足从溪涧上安放着的青石板上掉了下去!
邵元节在水中一把搂抱住杜娟,奋力将她推上了青石板。这时,那僵尸已然赶上二人,张开阔口,发出“吼”的一声,一双鬼爪向着杜娟面前插来!杜娟想施展巫术,却已措手不及,又扑通一声掉入溪中。
邵元节见杜娟有危险,奋不顾身搂抱住她,抬腿一扫,便将那僵尸踢得掉入水中。扑通一声,溅起好大一片水花。
那僵尸慢吞吞从水中站立起来,一双不能转动的曈孔宛如能够视物,对着二人,面目十分可怕。僵尸踏波踩石向二人逼过来,咯咯一阵响,一双鬼爪向杜娟面庞再次恶狠狠地插落。
邵元节将杜娟搂着在水中转了半圈,自已的后背便卖给了僵尸!噗噗两声,僵尸一双鬼爪插进了邵元节双肩!立时鲜血长流。邵元节痛得哇的一声大叫。
杜娟见他受伤,忙施魔法,一道黑气从右手指间发出。
黑气宛如一条黑蛇缠绕住僵尸脖子,僵尸鼻子抽动几下,口中发出嘶嘶的声音。头颅剧烈摇晃几下,额前一片片黄色的神符脱落下来,如黄色的蝴蝶一般在溪面上飘落,随波逐流向下游而去。
杜娟见黄符掉落,知道这僵尸立时会变得更加凶厉,难以对付,便拉着邵元节匆忙踏水逃上对岸。
僵尸如一头发狂的黑熊,踏着哗哗哗流淌的溪水,张牙舞爪向二人追来。
杜娟从岸边一株小树垂下来的枝条上摘取了一片树叶,拉邵元节在自已身边坐下,杜娟盘足坐在草甸中,将木叶放在唇边吹了起来。
木叶声甚美,婉转幽咽,宛如面前这条小溪,日日夜夜,永无休止地向东流逝。邵元节坐在她身边,看见那僵尸似乎也被这细细动听的木叶声打动心扉,抬首呆望着皎皎明月,仿佛在思念故乡的亲人。
邵元节心中大奇,扭首瞅向杜娟,只见她侧面脸庞在如水的月华中显得分外光洁,媚眼如丝,瞳孔有乌光流转。邵元节惊惶的情绪渐渐安宁下来。
木叶声如一曲哀怨的情歌,时而激烈澹荡,时而掩掩抑抑。听到深微之处,声音低回,几不可闻,又仿佛有一阵微雨淋湿了花瓣..
僵尸似被木叶情歌感动了,一曲终后,僵尸面上的煞气已消失不见。忽转过身去,一步步向着对面岸边跳了回去。
杜娟惊疑地张看,只见那个黄衣法师手持一柄三尺桃木剑,口唇翕动,正在默默念咒。
——原来杜娟的木叶声只能令僵尸的煞气收敛,却不能让僵尸自行退回去。
杜娟定了定神,才发现邵元节后肩上汩汩流血,血水滴落在草甸中,杜娟甚是内疚,让邵元节坐在草地上,脱了他的上衣,皎洁的月光下,只见邵元节两边后肩上各有四个血孔,宛然是僵尸的四只手指插入造成的!鲜血淋漓。
杜娟从身上摸出一只小瓶子,倒了一些药末敷在他的伤口上。邵元节忍痛一声不吭。
杜娟小瓶子中的药末很快用完了,血却止不住!杜娟一瞥眼间见到那具僵尸已然安安静静站立在黄衣法师的身后,于是朝那黄衣法师大喊:“喂!你有没有止血的药?!”
黄衣法师正在默默看她替少年男子治伤,忽听这声喊,怔了一下,便对后面那个押尸的人说道:“快拿治尸毒的药给她!”
那押尸人便从包袱中取出一只药盒,走了过来,杜娟伸手去接,押尸人却不递给她,自已用药去抹邵元节伤口。这药是专门化解尸毒的,效果奇佳,顷刻间便止了血。
第三十九章 萍水相逢(2)
杜娟看了一眼押尸人,原来是一个中年大叔,也不在意。
那中年大叔回头朝黄衣法师说道:“少爷,这人身上的尸毒恐怕会扩散,还是须用法逼出尸毒才行!”
那黄衣法师嗯了一声,说道:“我过来看看吧。”便走了过来。那具僵尸兀自一动不动杵在那儿,宛如一个木偶。
杜娟见这黄衣法师驱尸法术甚是高明,也不由暗暗佩服。
黄衣法师提着一个白灯笼走到近前,杜娟抬眸一看,不由一怔:没想到这个法师是一个好俊秀的少年男子!看上去同邵元节一般大,二十岁不到的样子。
黄衣少年法师见杜娟在看自已,也瞥了她一眼,见是一个俏生生的小媳妇。为她容貌所摄,黄衣法师不由微微害羞,忙避开了她的眼睛。杜娟见这小法师居然会害羞,心中暗暗好笑。
少年法师盘坐在邵元节身后,对那押尸的中年大叔说道:“你给我拿着灯笼照着伤口,我来吸取尸毒!”
那中年大叔道:“是。”他对少年法师很是恭敬,接过少年法师手中的白灯笼。
少年法师察看了邵元节的伤口,沉吟片刻,忽然轻轻按住邵元节双肩,脸挨近邵元节后背,凑嘴在他伤口上吸吮起尸毒来!
那中年大叔吃惊道:“少爷!你这样做自已也会很危险的!千万使不得呀!”
少年法师不理中年大叔的劝阻,自顾吸吮尸毒,一口口将带尸毒的污血吐在地上。
杜娟见少年法师如此尽心尽力医治,不由感动得握住了嘴,眼眶中珠泪欲滴,深悔自已造次!邵元节也是感愧不已,胀红了脸一声不吭。
少年法师吸吮干净了尸毒,从袖中取出一张白色手帕,拭净了口角血污。又取出一粒驱毒丸,用挂在腰际的葫芦中的泉水和着吞服了。
杜娟将邵元节衣服帮他穿上,含羞带愧地问道:“敢问法师高姓大名,来自何地?此恩此德小女子没齿难忘!”
少年法师面色苍白,羞涩一笑,说道:“这算不得什么,姐姐你不须介意的..”
顿了一顿,才道:“我名叫张湛咏,偶然路过贵地,替人赶了一回尸。”
杜娟听他口音似乎不是湘西人,因道:“你是外地人么?”
少年法师张湛咏道:“我是江西人,有事路过贵地,偶遇了一位家父的故人,这位故人在客店中不幸染病去世,他身前托咐我将他遗体送回老家,所以我才临时赶一回尸的。”
杜娟心中大奇,问他:“哦?――原来你不是赶尸匠,那你怎么会赶尸的?”
张湛咏淡然一笑,说道:“我虽然不是赶尸匠,但我父亲这位故人从前是一位赶尸匠,所以听他讲过赶尸的事情。他知道我自小学习法术,所以临终前才肯托我的,我也只好临时抱佛脚一回,所幸这一趟路只有七十余里,应该没有事的。”
杜娟越听越稀奇,啧啧称赞道:“你真了不起啊!居然无师自通就能赶尸了!而且还是送一位赶尸匠魂归故里,说来也真是新奇啊!”
张湛咏微笑道:“法术一道,触类旁通,无外乎都是念咒划符的。所以我勉强还应付得来。”
他话虽然说得甚是谦虚,但话中隐隐然又透出自傲之意。
杜娟打量了一下这个少年,心忖:“看来是个有来头的人物啊!”但大家萍水相逢,也不便深问对方情况。
邵元节道:“原来那个..那个喜神生前也是一位赶尸匠啊?”
张湛咏道:“是,因为他出门赶尸时不幸生了病,所以同伴先走了。只留下他在客店中养病,不想却撒手人寰,实在可怜可叹!”
邵元节羡慕道:“也是不幸中的大幸吧,那位喜神客中遇上了你!――你年纪这么小,却法术这样高强!不知你在何处宝观修炼呢?”
张湛咏道:“这..”似乎有什么隐衷不便讲出来。
中年大叔忙解围道:“我家少爷还要赶尸,不便久留,这就同二位贤伉俪告辞了。”
邵元节、杜娟见这中年大叔称呼张湛咏为“少爷”,虽然他头上戴着道士的瓦棱帽,但心中已然揣度他不是什么出家的道士法师了。多半是一位在家修行的居士。但法术之高,实不亚于一个出家清修的法师了!
张湛咏站起身来,说道:“还没请教二位姓名,不知二位为何深夜在此?刚才多有惊扰,还请原谅。”他说话时总是看着邵元节,似乎不敢与杜娟眼睛相对而视。看来他是一个腼腆的少年人。
邵元节道:“我名叫邵元节,是辰州人。这位..她是我的媳妇,因为贪赶路,错过了投宿之所,所以才会深夜在此出现,刚才实是我们惊扰了你们赶尸,还请你原谅我们才是。”
张湛咏看了杜娟一眼,友善地笑笑,道:“今夜我们是不打不相识,刚才嫂夫人的身手也是很俊的,小弟我自愧弗如。”
杜娟脸上一红,笑道:“别取笑我,我有自知之明的。”
张湛咏一脸真诚道:“小弟绝非虚言,嫂子的法术真的是比我高明许多!”
杜娟见他如此实诚,恬然一笑,没再说什么。
那位中年大叔催促道:“少爷,我们应该启程了。”
张湛咏向邵、杜二人报以一笑,打个稽首道:“邵大哥,嫂夫人,高山流水,咱们后会有期。”
邵元节忙抱拳还礼,说:“后悔有期,你们一路走好。”杜娟也含笑弯腰福了一福。
目送张湛咏一行走远后,邵元节道:“我们也回去吧。“
杜娟抬眼望着天上的明月,说道:“我想再坐一会回去。”她在草甸中先坐下来,邵元节于是也坐了下来,杜娟瞄了他一眼,移动了一下,坐在邵元节身边,依偎在他怀中。晚风习习,花香醉人,杜娟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二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杜娟才道:“今天我们说不定遇见的是一位大人物!”
邵元节愕然道:“大人物?”
杜娟道:“是啊,从他的言行判断,很可能是江西龙虎山张天师的后人!说不定就是张天师的公子呢!”
邵元节道:“为什么这么讲?”
杜娟解释道:“他姓张,又来自江西,法术又这么高强,那位僵尸生前又是他爸爸的故人,而且那位僵尸又这么信任他这位从未赶尸的人替自已赶尸!他作为法师却又是一位少爷,而且不肯说出自已的家世,从这些情况就可以判断他一定是张天师的后人,或者就是张天师的儿子!”
邵元节讶然道:“张天师是道士,怎么会有儿子呢?”
杜娟笑道:“他们天师道是可以在家修行的,当然可以娶妻生子啊。”
邵元节道:“是这样啊!我以为道士同和尚一样,都是一定要出家修行的呢!”
杜娟目光闪动道:“要是你早知这样,就会去拜那位女道姑为师吧?”
邵元节脸上一红,忙道:“你想到哪儿去了..”
杜娟瞄了他一眼,轻轻笑道:“要不然你怎么会拜我这个女道姑的手下败将为师呢?你不是替道姑喝彩么!还不是在替那位小道姑担心才会这样!”
邵元节讪笑道:“我可没有想过要拜道姑,我也没有想过..”
杜娟娇嗔道:“不许你想那位道姑!”
邵元节面上一热,忙岔开话题道:“张天师怎么会与一个赶尸匠有关系呢?”
杜娟道:“张天师又怎么啦,――皇帝还有三门穷亲戚呢!”
邵元节道:“我真是头一回听说这些道士还可以不出家的..”
杜娟道:“别提这些事了。”侧脸倒在他怀里,闭目不再说话。
邵元节见她似睡非睡的样子,脸庞在月光下好生光洁,不由低下头去亲她脸颊..
第四十章 萍水相逢(3)
杜娟猜的真没错,那位少年法师张湛咏还真是大名鼎鼎的张天师的儿子。
张天师这个名字是十分有名的,推究其由来,必须溯至第一代天师张陵。
张陵,字辅汉,沛国丰人(今江苏丰县人),他于东汉顺帝年间在四川青城山后的鹄鸣山学道创教,用符水咒法替人治病。入其教者,须出五斗米,世称五斗米道。
张陵成为道教的创始人,故世称“张道陵”。
五斗米道采用世袭嗣教制度,张陵化去后,由儿子张衡接任,史称嗣天师。张衡化去后,又由张鲁接任,是为系天师。史称“三师”。
张鲁是三国时期著名的大军阀,后归降于曹操,曹操以礼待张鲁,拜镇南将军,封阆中侯。张鲁的五个儿子均封列侯。
张鲁第三子张盛后来辞去官位,携祖传剑印经箓迁居江西贵溪龙虎山修道,以张道陵玄坛故址为居,自此世居龙虎山,代代相传,是为道教之龙虎宗。
张盛尊张陵为“正一天师”。所谓“正一”即真正无二之意。张陵作为第一代天师,故称“祖天师”,又称“祖师爷”。
唐宋两代,朝廷崇尚道教,唐玄宗亲赐十五代天师张高手书,册封张道陵天师号,作祖天师赞。
南宋理宗敕三十五代天师张大可,提举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三山符箓,龙虎山正一天师遂为各道泒之首。
从至元十四年(公元1277年)起,张陵后嗣代代被敕封为天师,受命主管江南道教。
元成宗大德八年(公元1304年)授三十八代天师张与材为正一教主。正一道以张陵后嗣为道首,其道士可以不居宫观,也可以娶妻生子而有家室。被称为“火居道士”。戒律也不很严格。
张陵子孙获此荣宠,立即身价百倍,历经元、明两代,众多符箓道泒的各级道官的任命,以及各泒重大事务悉由张天师决断,或由张天师代为向朝廷转达。
张天师家族源远流长,家世显赫无比,当之无愧被称为“南国第一家”。
张湛咏是这一代张天师的次子,为庶出。
翠日早上,杜娟在客店中睡觉起来,说道:“今天我们就要回去了,你陪我上街买一件衣服吧。”
邵元节心中明白她一是为自已买衣服,二来也是想为他买衣服。见了同门好脸上有光。他也不好推辞。
镇上只有两家成衣店,杜娟看了半天,只给邵元节挑了一件天青色衣服。杜娟自已却没寻着中意的衣服。
杜娟道:“算了,我们还是到泸溪县城去买吧。这些乡下地方也没有好看的衣服。”
杜娟催邵元节回到客店换了衣服,见他看上去焕然一新,比从前越发英俊迷人,心中十分乐意,道:“看上去精神多了!待回到泸溪再给你买几件漂亮的衣服。”
邵元节幼年丧失双亲,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舅舅是个粗心的男子,又常年在外赶尸,舅娘自已还有两个儿子管不过来呢,所以他一直都是捡表哥的旧衣服穿。就是新年大吉的也未有一件新衣服的。
舅娘于七年前病逝后,新舅娘又带来自已的一个孩子,所以有什么好东西更轮不到他的。
邵元节究竟是少年人,爱美之心乃是天性,今天穿上漂亮的新衣服,心中也是喜滋滋的。这一刻他觉得杜娟就像自已的一位姐姐,不由对他产生了几分依恋之情。
二人于是往泸溪县城迤逦而来。走了小半天,便进入城里。
在南门大街一家小店中吃了中饭。杜娟是个女人,心中只是记挂自已的衣服,也顾不得走了半日,便兴致勃勃地带邵元节去逛平日熟悉的几家成衣店。她兴高彩烈的试这件试那件,像舞台上的戏子更衣一样,每换一身新衣,便问邵元节好看不好看。
她挑过来挑过去,每一件衣服穿上身都花枝招展的,看得邵元节眼花缭乱。人只要漂亮了其实穿什么都好看的。
邵元节每件都说好看,她却总是能找出瑕疵,好不容易买下两件中意的。
杜娟兴致未尽,又给邵元节买了一件新衣服,比小镇上那件漂亮多了。然后又带他到裁缝店去给自已和邵元节各订做了一套衣服。
杜娟这才心满意足地同邵元节回到自已家中。又比较了好一会,才穿上了一件淡绿色碎花长裙。
杜娟又催邵元节脱下那件在小镇上刚买的衣服,换上才买的一件月白色新衣服。
二人彼此打量,果然是一对金童玉女,好生般配。杜娟笑吟吟道:“今天我带你去见巫咸,让她介绍你入我们巫蛊门吧。”
女子穿了漂亮的新衣服总是要在人前显摆的,华服夜行的事情她们才不会干的。更何况她身边还有一位俊秀的少年相伴呢。
爱面子是每个女孩子的天性,其实男孩子又何尝没有这种虚荣心呢?
二人在路上不期遇见草鬼婆言芙蓉和她的女徒弟杨琪,杨琪躬身向杜娟行礼:“小的见过巫罗。”
杜娟含笑点点头,便问草鬼婆她的一对宝贝麻雀蛊回来没有?
草鬼婆言芙蓉见杜娟身边多了一位俊秀少年,看二人神情亲昵,关系非同寻常,脸上早有些不自然,勉强一笑,说麻雀蛊已经调养好了。
杜娟悠然道:“那就好,那就好。”
作为礼貌,草鬼婆也关心地问她的金蚕蛊伤势如何了,杜娟含糊道:“也没事了。”
草鬼婆微微一笑,这才正眼打量杜娟身边的英俊少年。不由一怔,这少年依稀有些眼熟,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了。因问:“这一位是..?”
杜娟抿笑道:“他名叫邵元节,是辰州人,他就是那天在月亮潭边斗蛊时给我们喝倒彩的小子啊,你不记得了?”邵元节无声一笑。
草鬼婆听了这话,定定地看了他小会,才狐疑地道:“原来是你啊!难怪这么面熟呢..”
杜娟对邵元节道:“这位是草鬼婆,你唤她‘巫姑’就行了。”
邵元节展颜一笑,说:“你好。我也记得巫姑和巫姑的麻雀蛊呢!”
邵元节因自小敬慕传说中的英雄人物,所以并不怯生人。
草鬼婆点点头,见这美少年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却落落大方,又看二人衣着光鲜得体,心中好生狐疑。暗揣二人是何关系?
第四十一章 萍水相逢(4)
杜娟假嗔道:“你们那天自管跑了,却丢下我一个人,害得我差点回不来了!”
草鬼婆脸上一红,只好嘿嘿干笑几声,说道:“你不是也安然无恙回来了么。”
杜娟心有余悸道:“算了,我也是逢凶化吉,没有被那位厉害的道姑伤害。。”
她这几天躺在床上休息时,有时会偷偷想起那天初遇邵元节的事情,心忖若非是九幽真人诸葛小倩自报了家门的话,说不定自已会不知轻重下手伤害邵元节,――那样的话,不惟自已性命堪忧,而且也就没有了与邵元节的这段情缘。。心中暗呼侥幸。
杜娟心中转过这种念头,不知不觉便伸出左手去握住了邵元节的右手。
草鬼婆看在眼里,心中十分妒忌,脸上的笑容不觉消失了。
杜娟察觉到了草鬼婆的情绪发生了微妙变化,她心知肚明,反而暗暗得意,与邵元节手握得更紧了。
草鬼婆与她又寒暄几句,便欲告辞,忽见自已的女徒弟牟若玉小跑过来,草鬼婆见她急匆匆的样子,因问:“有什么事情么?”
牟若玉气喘吁吁道:“师父,有紧急情况!巫咸请你马上去议事。”
巫蛊门中大巫师座前共有十位护蛊巫师,巫咸是十巫之首,辅佐大巫师处理门中大小事务,在大巫师坐关修练期间,一切事务悉由巫咸决断。巫咸地位尊崇,又是大巫师的大师姐,平日连大巫师也要让她三分的。
杜娟插话道:“有紧急情况?你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牟若玉这才向杜娟行了一礼,说道:“巫罗,你回来了。小的没听见什么,只是听巫咸传令,所有在家的巫师都立即去议事,巫罗既然回来了,正好一道前往吧。”
杜娟低眸沉呤道:“是这样啊。。”
邵元节道:“既然如此,你就自己前往吧,我正想逛一会。”
杜娟从荷花包中摸出一串钥匙,递给邵元节道:“本来我今天想找巫咸介绍你加入我巫蛊门中,但看来现在不是说这事情的时候,也好,你逛累了,就自已先回去休息吧。”
草鬼婆听杜娟要介绍这少年入门,而且又将自家钥匙交给他,忍不住问道:“哦,这位少年人是你的什么亲戚么?”
杜娟红了脸不答。邵元节见现在不是说话的时机,也沉默不语。
二人虽然都没回答,但都有些羞涩之意,二人之间存在男女关系已是昭然若揭。
杜娟从荷花包中取出二两银子交给邵元节,望着他嫣然一笑,说道:“我先走了。”便同草鬼婆师徒三人走了。
巫姑言芙蓉和巫罗杜娟赶到巫蛊门议事大厅时,只见除了巫咸、巫即两个首领女巫未到外,巫盼、巫彭、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均已依次序入座。
杜娟调皮地吐吐舌头,庆幸巫咸还未到来,二人分别在第五个草蒲团和第十个草蒲团上入坐了。
杜娟低声向邻近她座位的巫真和巫抵两位女巫探听消息,二人都摇头表示不知情。
须臾,便见一群男女簇捅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女巫走到厅外,那中年女巫似想起什么,站在门口边悄声交待一个男子事情。那男子边听边不住点头哈腰。
――这个身材高大的女巫正是十巫之首的巫咸岑珂,那个俯首听命唯唯诺诺的男子便是她的贴身侍者卫双喜。
大家见巫咸岑珂到了,停止了交头接耳,偌大的大厅一时鸦雀无声。
过了小会,巫咸岑珂沉着脸走了进来,坐定后,她望了八大女巫一眼,便说道:“大家都到齐了,很好,现在有一件重大的情况要向大家宣布。。”
几位心细的护蛊巫师都暗暗纳罕,明明十巫中排位第二的巫即还没有到来,怎么巫咸却说大家都到齐了?
巫咸岑珂咳嗽一声,杀气腾腾地说道:“也许你们中有几人已经听到了一点风声:本门中出了一位叛教之徒!经查实证据确凿,此人从前大肆贪污我门中公款!而且将本门的不传蛊术偷偷授与自已的小情人!据举报,此人还将做出谋逆之事来!是可忍,孰不可忍!?”
杜娟陡听见那句“将本门的不传蛊术偷偷授与自已的小情人”的话,虽是初夏之际,却几乎要流出冷汗来。
她定了定神,抬起眼眸,却瞥见坐在她对面的草鬼婆嘴边挂着一丝莫测高深的笑容。
杜娟暗暗后悔让草鬼婆撞见了自已与邵元节的情人关系。
――在“十巫”中,杜娟与排位第五的巫姑草鬼婆及排位第九的巫谢赖莹有矛盾。
她开始害怕这两个宿敌会拿这种事情做出不利于自已的文章来。
巫咸岑珂不点名地说了一通冠冕堂皇而又大义凛然的话,几个没有靠山和人缘的巫师听得诚惶诚恐,不知巫咸剑拔弩张所为何来?
而熟谙人事争斗的几个巫师自然能听明白她话中有话,只是不知今天会是谁将要倒大霉摔跟头?
岑珂说了一通教,轻轻举手一招,示意站在一边的贴身侍者卫双喜可以宣读大巫师的教谕了。
众人屏息静听卫双喜捧着羊皮书读教谕:“谨奉大巫师谕令:着将大逆门徒贺宝如褫夺巫即职司,拿解巫宗司查处!”
八大护蛊女巫听到这个大巫师的谕令,无不震惊!
杜娟心想:“难怪巫即今天没有来议事,原来她已经成为了巫蛊门的大逆之徒!”
她稳了稳神,又想:“这一定是巫咸趁大巫师闭关修习巫术之际,大搞排除异己的把戏,哼,谁不知你岑珂与贺宝如是大巫师的左膀右臂,你二人为了能独揽巫蛊门的大权,平日明争暗斗。。”
草鬼婆心想:“你岑珂还不是暗中养了几个小白脸!还不是一样向门人索贿受贿!自已屁股上的屎都没擦干净,却有脸数落这个教训那个!以为我们都是瞎子么。。”
其余巫师都是各怀心思,虽明知这是巫咸岑珂在整人,但也难保巫即贺宝如就是清白之身。大家惟恐惹火烧身,谁也不敢公然表示反对。
岑珂挥挥手,卫双喜躬身退了下去。
岑珂威严的目光缓缓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八大女巫被她淫威所慑,都不由垂下目光,谁都不发一言。
岑珂见自已威重令行,心中好不得意。沉寂中只听岑珂咕嘟喝了几口茶水,才说道:“今天中午时分,我奉大当家的口谕,去捉拿大逆之徒贺宝如,但却有人给她通风报信,让她逃之夭夭!要是日死拿到了逆徒贺宝如,必要追查出这同党,按门规严惩不贷!”
在巫蛊门中,只有大巫师的师姐师妹才习惯称呼大巫师为大当家的。
杜娟拿眼瞅了一下巫彭、巫真二人,暗忖:“这二人平日与贺宝如关系很亲近,今天怎么就不敢说一句话?”
她刚转过这念头,便听巫真宋楚楚一字字说道:“大巫师现在闭关,不知这谕令何来?”
众人见终于有人出头,目光一齐投向宋楚楚。各人的表情不一:有的替她担心;有的幸灾乐祸;有的无声支持;有的一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样子。
岑珂冷冷地说道:“大当家的昨晚已经出关了,没有大当家的口谕,谁敢捉拿一个有职事的巫师?”
巫真宋楚楚惊讶地与巫彭李雪霁交换了一个眼色,见李雪霁颔首无语,宋楚楚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第四十二章 招魂情歌(1)
杜娟怔忡不定地回到家中,邵元节见她似有什么心事的样子,因问:“你怎么了。”
杜娟强颜欢笑道:“没什么,你饿了吧,我来做饭给你吃。”
她系了围裙走到灶前,揭开铁锅上的木盖,只见锅中有两碗菜:一个是家常油煎豆腐,一个是焖土豆泥。
杜娟又惊又喜,抽动鼻子作嗅状,喜慰道:“好香!你真乖!”
邵元节展颜一笑,没说什么。杜娟又揭开木饭桶,一股稻米饭的清香沁人心脾。
杜娟有些感动,说道:“谢谢你哦。”
邵元节笑道:“谢什么,我白吃白喝你的,给你煮顿饭算什么!”
杜娟心中好高兴,眼眶微微发红,破颜一笑,说:“我们吃饭吧。”
二人正有说有笑对座吃饭,忽听门外有人敲门,杜娟一怔,问道:“是谁?”
只听门外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是巫罗女巫回来了么?”
杜娟起身去打开房门,见是一个灰发如蛛网的老太婆,扶着老太婆的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妇人。
妇人怯懦地问:“你就是巫罗女巫吧?”
杜娟道:“我就是..请问你们是..?”
灰白头发的老太婆打量了一下杜娟,便欲给她下跪。
杜娟慌忙拦住老太婆,说道:“使不得!老人家有事情只管说,你要给我磕头,没的折了晚辈的寿!我可当不起!”
妇人见杜娟甚是年轻,老太婆论年纪合该是杜娟的奶奶了,老人家却执意要下拜,妇人不愿让杜娟为难,便帮着劝老太婆不要给年青人行大礼。经一番好说歹说,老太婆才依了自已的媳妇意见,不再给杜娟磕头行礼。
杜娟请二位不速之客坐下后,便问找自已有何事情?
妇人未语先泣,流着泪说道:“我们是二十里外枫树村人,我家男人姓廖,唤做阿立,四年前就随东家到贵州去做生意,上个月东家带着我家男人回乡省亲,不想在半道上遇到贵州铜仁的一伙劫匪,东家和我家男人都给土匪杀死了..我家婆婆如今六十二岁了,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叫人怎么活啊!”
老太婆见媳妇泣不成声,忙哽咽说道:“所以我们娘儿俩今天来是想请巫罗女巫作法,让我那可怜的儿子能够魂归故里!”
邵元节在旁边听得有些懵懵懂懂的,插话道:“老人家,这事你们去找赶尸匠就行了,为什么来找她呢?”
老太婆微微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道:“小伙子,你不知道,我那儿子是在强盗窝里被土匪杀死了,所以没法请赶尸匠的。”
杜娟已经听明白了:这婆媳俩是来请自已用巫术把失落在异乡的儿子的灵魂给招回来。
杜娟的确学习过招魂大法,施此术不仅限于人身,也适用于动物和植物。她前年曾经施巫术为谷神招魂;另有一次为一头水牛招魂。
民间许多地方笃信这种招魂巫术,汉族小孩子病了,往往以为是灵魂失落在村外,妈妈则要拿着小孩的衣服去村外呼喊小孩子的名字,为其招魂。
我国壮族、毛难族等民族,还有为亡人或情人招魂的巫术。一般小伙子请女巫作法。巫师头蒙被单,请神来附体,不久女巫即陷入昏迷状态,口中自称被亡灵附体,于是女巫便代表男子的情人,与男子对歌,倾吐衷情。
杜娟沉吟片时,待婆媳俩情绪稍稍稳定了一些后,便对廖家媳妇说道:“好吧,我答应了你们,现在就随你回家去,待我作法让你男人魂归故里。”
廖家媳妇感激涕淋,忙从怀中取出一块白帕,打开来包着的是一对银耳环,诚心诚意献给杜娟。杜娟自然知道这是请女巫施巫术的规矩,淡然一笑,也不推辞,便收下了谢礼。
杜娟和邵元节吃了晚饭,杜娟悄声对邵元节道:“你今晚陪我一道去,学习巫术要多看多听、活学活用才行,今天我教你作法。”
邵元节微微有些激动:“好啊,我也想看你如何招魂呢?”
杜娟淡然一笑,说:“你跟着我,今后有意思的事情还多着呢。”
于是杜娟、邵元节以夫妻的名义,一同随着廖家婆媳二人去往二十里外的枫树村。婆媳二人一前一后,各打一只灯笼,杜娟和邵元节携手并肩走在中间。老婆婆虽然年过一甲,但平日仍然在干农活,走惯了山路,并不比年青人脚力差多少。杜娟不住称赞老人家身子骨硬朗,同她们闲唠家常,一路上也不寂寞。
走了一个时辰夜路便到了廖家,杜娟便让廖家媳妇找一件男人常穿的旧衣服出来。
廖家媳妇犯难的道:“我男人到贵州去了多年,他的旧衣服我都送给我兄弟穿了,家中虽然还有两件,但都是他平日很少穿的,不知是否有用呢?”
杜娟想了一下,说道:“你男人有什么心爱的东西没有?”
廖家媳妇想了半天,才吞吞吐吐的道:“我男人没有什么爱好..”
杜娟纳罕道:“大嫂,一个大活人又不是呆木头或鸡啊鸭啊的,总是有个喜欢的事物啊,怎么说没有爱好的东西呢?”
廖家媳妇瞅了邵元节一眼,欲言又迟,杜娟会意,便温颜拉着她衣袖悄声道:“大嫂,我们到屋里说话去..”
廖家媳妇红了脸进入屋中,二人坐在床沿上,杜娟问她家男人究竟喜好什么,廖家媳妇声如蚊鸣道:“小妹,不怕你笑话,我男人和我关系其实不大好,我们二人常常吵架,我男人真没有什么爱好的东西..如果硬要说有什么是他喜欢的话,那就只有那个小贱人的东西!”
杜娟听她话里有话,温婉的道:“大嫂,没关系的,只要是你男人碰过的喜好的东西,不管是你们家的还是别人家的东西都可以的。而且你男人已经不在阳世了,就算他生前对不住你,也已经成为过去了,大嫂你也不用记一辈子恨的。”
廖家媳妇低头半日不说话。她想起自已刚进门那两年,男人对自已的种种温柔和爱恋,往事历历在目,人却阴阳分离,永世不再有缘,热眼止不住滚落下来。
杜娟知她心里其实还是很爱她的男人,心中有些感动,偷想:“要是有一天元节他对不住我,不知我是不是也一样爱他又恨他?”鼻子不由有些发酸。
杜娟好言抚慰了她半天,廖家媳妇才抹了泪,起身从屋角一个木箱子中找出一个蓝布包袱来,也不说话把包袱递给杜娟。
杜娟默默打开蓝布包袱,只见里面是女人的一条红肚兜,红肚兜上用金线绣着一对戏水鸳鸯。杜娟羞得脸上绯红。
杜娟心中微微奇怪,暗忖:“这条红肚兜看来应是她男人的小情人穿过的了,他男人不知如何收藏在自己家中?而且这位大嫂居然留存了这么多年?”
第四十三章 招魂情歌(2)
廖家媳妇知她心里在想什么,便道:“实话对你说,我男人暗中喜欢的是我的表妹!我表妹平日来我家玩耍,其实是同他偷人!后来大家为此闹翻脸了,我表妹也嫁到远处去了,我男人气不过,认为是我和婆婆故意拆散了他们,便赌气随东家远走高飞了。临走前我在他行李中发现了这条红肚兜,便偷偷留下了..”
杜娟心中也有些替她难过,不好多说什么,便拿了这红肚兜走了出来。
杜娟嘱咐廖家婆媳俩将两扇大门大开,让二人在屋中自去歇息,作法时千万不得出来,也不得哭闹,以免惊扰了魂灵!
这一夜星月黯淡无光。杜娟和邵元节在屋前坝子点燃了十余只蜡烛,又将二十余只香和蜡烛点燃了沿一条小径插放在地上,直插到土屋前二十丈外的一片树荫下。
这是一面山坡,坡下据说有一条小溪涧,但此时是晚上,黑暗中既看不见溪流也听不见水声,想来还隔得老远。二人望着对面的远山准备施展招魂巫术。
杜娟低声教授了邵元节招魂之术,并将其中隐情悄悄告诉了邵元节。邵元节低头无语。
杜娟很不情愿地将那女人的红肚兜交到邵元节手中,嘱咐他举双手小心捧着,站立在自已身边。
邵元节盯着女人的红肚兜,表情有些异样。
杜娟瞄了他一眼,右手附在他耳畔悄语道:“不许你东想西想!要是你有一天敢背着我找别的女人,我就杀了你!”
邵元节骇然而笑。杜娟娇嗔道:“我可没开玩笑!我只许你想我一个人!”
邵元节突然搂抱住她纤细的腰围,杜娟警告道:“行巫术时不得冒犯神灵!”挣开了他的捅抱。
杜娟羞红了脸,偷想:“看来我给他服的情蛊和怕蛊还真管用..!”
她收敛了骚动的春心,盘足坐在草丛中。她手中握着一条麻绳子,将麻绳子结成一个环后,微阖双目,神光内敛。
邵元节站在她旁边,屏去杂念,手中捧着那条红肚兜对着远山,一声不响。
看看已到了子时时分,杜娟才缓缓举起双手,对着南方合什遥拜,手中提着那条麻绳子结成的环,口中念诵起咒语,施展起了召魂巫术。
邵元节见到那个麻绳子结成的环内生起一团碧蓝色的微光,那微光闪烁不定,宛如有上百只萤火虫聚拢在一起似的。
过了半炷香时分,杜娟才念罢咒语,她双手向前轻轻一送,那团碧蓝色的光团幻化成一只鸟儿向远山飞去,须臾,那只碧蓝色的“光鸟”消失在深遂的夜空中。
杜娟凝眸注视那碧蓝色的“光鸟”飞走了,又双手在胸前结印,闭目静听动静。此时万籁无声,众山宛如沉睡的群兽。
杜娟忽然睁开眼睛,望着黑压压的山峦,轻轻唱起一首情歌来:
要吃海椒不怕辣,
要恋情姐不怕杀,
刀子架在脖子上,
眉毛不皱眼不眨。
山中盘竹根连根,
哥妹相交不离分。
烈火烧烂皮和肉,
难烧你我一片心。
..
邵元节觉得杜娟唱这首歌特别动情,特别火辣,不由心旌摇动,一时间如醉如痴。
杜娟作完了法,转首看了一眼呆站在那儿的邵元节。站起身来轻轻牵了他的手,邵元节瞥了她一眼,见杜娟眼中有薄薄的泪光,涩然一笑。
二人在黑暗中携手望着天空的星斗,心下怃然,良久无语。
一阵晚风轻轻吹拂,宛如情人在耳鬓厮磨,邵元节不确定的道:“是不是作法结束了?”
杜娟嗯了一声,说:“我们回去吧。”
二人牵着手走到廖家大门口,才放了手。杜娟正欲走入屋中,却见廖家媳妇低头走了出来。见到杜娟,便啜泣起来。
杜娟好言安抚她一阵子,廖家媳妇才收泪说道:“谢谢二位巫师作法!刚才我和婆婆睡在床上,我们二人都清清楚楚听见橱柜传来有人动碗筷的声音!真的!那一定是我男人回家来了!后来我们还听见有翻箱倒柜寻找东西的声音..”
廖家媳妇越说越激动,已然泣不成声。这时她婆婆也披着衣裳走出来,婆媳俩抱头痛哭。
杜娟也是热泪盈眶,无语凝噎。
杜娟待婆媳俩心情稍稍平复后,从怀中摸出廖家媳妇送自已的那对银耳环,问道:“大嫂,这是你男人送你的么?”
廖家婆婆号哭道:“这是我儿子和媳妇的订亲礼物啊..”
杜娟含着泪水将这对银耳环硬塞到廖家媳妇手中,说道:“这东西我不能收,大嫂你留下作个念想吧。”
廖家婆婆一惊,带着哭腔道:“巫罗女巫,这如何使得啊!我们实在没有别的可以拿得出手的谢礼啊!”
廖家媳妇还欲坚持要送给杜娟,杜娟轻轻摇头,又将那条红肚兜背着老婆婆,悄悄递还给了廖家媳妇,更不多话,转身便走。
廖家婆媳还欲将银耳环交给邵元节,邵元节摇手不接,跟着杜娟走了。
二人携手走在乡间小路上,杜娟忽然问道:“元节,你认识我之前有没有相好的女孩子?”
邵元节一怔,言不由衷道:“没有。”
杜娟瞥了他一眼道:“我才不相信呢!你长这么大就没有喜欢别的女孩子,――别的女孩子也没有喜欢过你?你告诉我吧,我真的不会介意的!”
邵元节道:“我真的没有相好的!”他这话说得理直气壮,他可是单相思徐小六,可徐小六对自已并没有那种意思呢。
杜娟见他一脸认真的样子,抿唇笑了一下,她想起邵元节和自已头一回在森林中肌肤亲热的情景,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邵元节真的是第一回同女人睡觉!可自已却是前面有一个丈夫和一个朱春了,心中觉得有些对不住邵元节..
她望着天上的星辰,心道:“但愿来生我还做你的女人,就当多还报你一世吧..”
邵元节见杜娟久久无语,也不由在黑暗中默想心事,他原想通过徐小七能日后同徐小六有机会亲近,但命运绝非人所能逆料的!那天他鬼使神差地去了那个小潭,居然会同杜娟生出这段情缘..
他望着天空中一段夜云,心说:“徐小六,没想到这一次我离开辰州,我们就永远不能相见了!”
第四十四章 招魂情歌(3)
今夜的辰州同样夜色迷离,徐小六特地到晏家串门,因为诸葛灵辰明天就要走了,所以她想来同她再多聚一会,也想同四位法术高强的小道姑们多亲近一下。
晏大妈又喜又悲,她端来一盘新炒的花生,大家一边剥着香喷喷的炒花生,一边有说有笑地摆龙门阵,好生热闹。
徐小六对诸葛灵辰道:“瞧,晏大伯、晏大妈多舍不得你走!”
晏大妈红着眼眶抚摸着诸葛灵辰的头发,满目爱怜地说道:“平儿――哦,我总是叫惯了,你这诸葛灵辰的名字可真绕口!”
晏大妈女儿晏容格格一笑,说道:“妈,诸葛灵辰这名字好记着呢,因为有个大名人诸葛亮啊,所以我很喜欢她本来的名字呢。”
晏大妈咂嘴道:“什么诸葛亮?我可不知道。”
晏容揶揄道:“妈,你没读过书,自然连鼎鼎大名的诸葛亮也没听说过!”
晏容她爸嘿嘿的笑:“你爸爸妈妈都是斗大的字不识一个,闺女瞧不上我们了,哈哈。”
晏大妈低声对诸葛灵辰道:“你能回到爸爸妈妈和亲人的身边,我也替你高兴,唉!还有两个月你姐姐晏容就要出嫁了,我真想你能看到你姐姐出阁啊。”
晏容娇羞道:“妈!你好端端的怎么说起我来了!”
众人都笑了。只有徐小六听了这话,心中不快。
晏大妈偏这时对徐小六说道:“小六,后天就是田家打发姑娘的日子,你和你妈一道过去帮忙吧。”
徐小六含糊地嗯了一声。
一提到田家,晏容是又羞又喜,她瞥了徐小六一眼,脸上挂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她知道徐小六这会心中酸溜溜的,她心中偷着乐。
徐小六和晏容平日彼此都心知肚明:大家都爱慕着田家二少爷田雨润!现在尘埃落定――是她晏容在这场爱情的较量中胜出了!
两个月后,她晏容将与心上人田雨润成亲了,她乐得心花怒放!这几天她睡在床上时好几回她都偷偷的笑。
四位少年道姑虽然是出家人,但究竟是女孩子,很乐意谈到婚嫁之事的。
二师姐樊晓蕾问道:“晏大妈,听说你们苗家嫁女是要哭嫁的,我真想看看这个热闹啊,大妈你给我们讲讲哭嫁的风俗吧。”
晏大妈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女孩子们关心的话题,于是喜滋滋地同大家讲起了哭嫁的风俗。
晏大妈顾不上剥花生,生怕被人打岔了,便急巴巴地讲起来:“我们苗家姑娘出嫁是一定要哭嫁的,在出嫁前几天,全家都要哭着唱‘哭嫁歌’的。要不然会被人笑话,说这姑娘早就想嫁人了。”
小师妹姚爽爽天真的道:“要是哭不出来呢?”
晏大妈咂嘴道:“哭不出就会被人耻笑啊!所以哭不出来也得干嚎啊。”
樊晓蕾听得一愣,顺口道:“怎么干嚎啊?”
姚爽爽听了扑哧失笑,大师姐隋燕和四师姐董曼也不由掩嘴好笑。
姚爽爽看着晏容,调皮的道:“姐姐你会不会哭出来呢?”
晏容听了脸上绯红,假装低头喝茶不接这话。
徐小六扫了晏容一眼,心说:“她遂了心愿,只会笑的那会哭哇!”
诸葛灵辰听姚爽爽没大没小的拿晏容寻开心,瞟了徐小六一眼,心中有些可怜这位失意的姐姐。
原来诸葛灵辰经过这次失语事件的刺激,她突然发现自已具备了一种神秘的本领!
――她在接触到某些东西时,能从这些东西上感受到一些消息!
比如那天午后徐小六因为听见田雨润与晏容大姐的婚事而黯然神伤时,灵辰坐在徐小六屁股落座的草席上,她的手一碰到徐小六屁股留下的凹痕时,她就能“听见”徐小六的“心声”!
所以她知道了小六姐在妒忌晏容大姐能与田雨润成亲!她也知道了小六姐也在暗恋田雨润!
虽然她平时也能看出两位大姐姐在明争暗斗,但毕竟那些只是自已的观察,这和她“听见”小六姐的“心声”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当然徐小六并没有在心里真的发出什么声音,她只是感觉到了徐小六的心事。
她最开始有这种特异本领是在被晏家收养的第四天晚上,晏容正自看书,她见晏容看书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由暗暗好笑,晏容问她为什么好笑,她只是抿笑。
晏容盯了她一眼,也不同她这个哑巴废话,便到堂屋洗脚去了。
诸葛灵辰好奇地去翻看晏容刚才在看的书,她的手指接触到书时,似乎有一种电流自手指间传到她脑子中..
诸葛灵辰呆呆地站在那儿,她仿佛突然走进了晏容的心灵世界,她知道了晏容姐的少女心事――她在幻想田雨润!
还有一回诸葛灵辰午休后起床去喝水,当她的手指接触到木水瓢时,她突然感觉到仿佛不是自已在喝水,而是晏大妈在喝水!而且她“听见”了晏大妈的心事――
晏大妈正在思量究竟要不要借钱给一位穷亲戚..
诸葛灵辰心中好生异样,幸亏她已变成了一个哑巴,要不然她说出这种奇异事情,会让别人吓一大跳的!
没有人愿意被别人窥探心事,别人会认为她要么是魔鬼附体了,要么就是成了一个疯子。
诸葛灵辰虽然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但她明白自已这种异事是绝不能讲给外人知晓的..
诸葛灵辰的姑姑毕竟是玄门中一代大高手诸葛小倩,所以她从小耳濡目染许多玄门神通,她怀疑自已得到了一种神秘的“通灵术”!她盼望有一天能将这种异事向神通广大的姑姑请教。
她知道只有姑姑诸葛小倩才不会把她当成妖孽异类。
――这个念头本身就好像又是一种通灵术?但她就是分明感到只有姑姑才是自已可以信赖的一个亲人、一个明师!
此时徐小六正坐在她身边,诸葛灵辰这次是有意地把手放在徐小六手上,她对晏大妈的话充耳不闻,她进入了一种物我两忘的境界,过了一会,她果然又感受到了徐小六心情――
她恨上天待自已不公!她认为一个女儿家,人生最大的赌注就是自已的婚姻大事,但她现在已给晏容击败得体无完肤,她没有了赢的希望。
然而情人眼里容不下第三者,除了田雨润,在方圆三十里内她徐小六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男人!
她想嫁到城里一户家境过得去的人家去,好让她的爸爸妈妈和姐姐兄弟在乡邻面前也脸上有光,她还能时常接济一下这个贫困的家庭..但她们家没有这方面的门路,而且她的清贫家庭也很难让她有攀高枝的机会..
她现在好渴望能同眼前四位小道姑一样,离开这伤心的家乡去修习令人神往的神仙法术。也许这样才能让她失意的心灵得到一种慰藉。
第四十五章 招魂情歌(4)
次日一早,徐小六又来晏家同四位道姑摆龙门阵,正谈得稠密,不觉到了中饭时分,徐小六便起身向众位道姑告辞。
晏大妈正在炒腊肉,见徐小六要走,也不虚情假意留她吃饭。
徐小六回到自家中吃中饭,只见爸爸从瓦缸中舀了一碗白米出来淘洗。
徐小六心中一乐,低声问爸爸道:“噫!有客人要来吃饭么?爸今天怎么舍得煮白米饭了!”
徐父勉强一笑,说道:“没有啊,就自家人吃。”
徐小六见妈妈从里屋出来,她手中端着一只土碗,土碗中有四个鸡蛋,徐小六心中好快活,说道:“妈,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干什么吃好的,――又是白米饭又是蒸鸡蛋的!”
徐母道:“不是什么日子..”瞥了女儿一眼,低头自顾忙活。
徐小六想起上次家中打牙祭还是一个月前因为徐小七要去做赶尸匠,特地请介绍人赵平到家中来吃饭..徐小六喜孜孜地坐在灶前,帮母亲往灶肚中添柴生火。
她说了些在晏家听来的新闻,但今天父母亲似乎都情绪不高,只是默默听她讲,很少开口说话。
到吃中饭时,五哥和五嫂才从田间回来,家中因田土少,五哥五嫂两口子并没有分离出去过日子。
一家人坐在桌前吃饭,徐母替徐小六用汤勺舀了两勺蒸鸡蛋。
徐小五是个木讷人,倒没觉得什么;五嫂见婆婆没有替自已舀鸡蛋,心中暗暗恼婆婆太偏心!只是顾着小姑的口福,有好东西就半点不想着媳妇!从来未给媳妇主动挑一筷好吃的食物!
白米饭不够吃,徐小五正要去舀剩下的一些白米饭,徐父忽然说:“小五,你都吃了三碗了,这碗饭留给小六吃吧,你吃玉米饭吧..”
徐小五一怔,瞥了妹子一眼,没说什么,便盛了一碗玉米饭吃起来。
徐小六有些难为情道:“爸,五哥做活累了,让他多吃点好吃的吧..”
徐父没开腔,徐母将碗中剩下的一点蒸鸡蛋都用勺子刮到徐小六碗中。
徐小六觉得今天这顿饭吃得有些怪怪的。
五嫂再也按捺不住无名邪火,把碗重重一放,甩脸拂袖进屋去了。
徐小五与徐小六兄妹俩互视一眼,徐小五低下目光默默扒了饭,起身也欲进屋。
“你坐下,我有话同你们兄妹俩讲..”徐父瞅着徐小五说。
徐小五皱着眉头站在那儿,也不坐下来,气氛有些尴尬。
徐父叹了一口气,怅然道:“不是我们做大人的偏心眼..因为小六过两天就要离开我们家了..”
徐小五、徐小六兄妹二人闻言俱各一惊,徐小六中心栗六,低头不语。
徐父似有些难过,半天不说话。徐母便说道:“早上胡媒婆来说了两件事情,让我们自已作主,一门是亲事,――朱家村的朱锋老婆死了小半年了,他托胡媒婆来说,想娶小六过门做填房..”
徐小五断然道:“这事不成!那朱锋我们又不是不认识,是个爱赌博的人,家中虽然有钱,也早晚经不起他折腾的。”
徐母道:“我们也不大乐意这门亲事,但家中实在困难,吃饭都成问题,你爸又老了,你小五过两年又该给这家庭添孙子了,小七现在做赶尸匠,也只够养活他一个人..”
徐小五沉着脸道:“妈,你说还有另一件事情,你说说看..”
徐小六低头不说话,眸中珠泪欲滴,她之所以没有离开,就是等妈妈说出另外一件事情..
徐母连连叹气,啧啧自怨:“都怪你妹子命苦哟,为什么投胎在我们这种穷人家嘛!”
徐小五心烦意乱:“妈,别说这些没用的,你快说是什么事情吧!”
徐母苦着脸道:“因为我们答应去田家帮忙办宴席,田家大爷便托胡媒婆来说,看小六愿不愿意到他们家中去做女佣,说是长工。”
徐小五纳闷道:“这关胡媒婆啥事?”
徐母道:“胡媒婆就是个爱揽事情的人,啥子事都爱管,所以许多人托他办事,她也从中得些好处,所以胡媒婆说两件事情任我们选择,她好给主顾回话的。”
徐母顿了一下,续道:“大家都知道田家长房虽然不如次房,但也差不太多,在这一带算是有钱人家了。他们家原来有一个女长工冉三姑,成家了还不愿离开,田家也愿意继续雇佣她,可惜今年开春冉三姑生病死了,所以田家才想到小六,大家都是乡邻,知根知底的,田家也很放心..”
徐小五沉吟道:“如果两件事情非要挑一件的话,我宁愿小六去田家做长工..”
徐父、徐母和徐小五于是都看着徐小六,知女莫如母,徐母自然知晓女儿的心事:徐小六与晏家闺女晏容素来有心病!
现在晏容有幸能嫁给田家次房的少爷田雨润,将来便是吃好的穿好的却不用干活的少奶奶了;
自已的闺女小六论模样也不比晏容差,只因家中一贫如洗,就命中只能到田家长房家中去做一个女佣!而且田家长房比田家次房家境差一些..
如果没有这层比较,徐母也同意闺女到田家长房家中去做女佣的,乡里许多穷困人户都乐意把闺女送到田家做女佣的。
俗话说:过了这个村,便没有这家店,徐母也是心上心下的,不愿白白把这个好机会让给别人家。
徐小六忽然站起来,一言不发回到自已屋中。
徐父、徐母及五哥三人面面相觑,徐母走到门口,问道:“小六,你还是说一句话吧,乐意不乐意在你自已,又没有人强迫你..”
徐小六大声甩了一句:“我都不愿意!!”
徐母叹息一声,又劝说几句,徐小六始终一声不吭。
徐父道:“算了,说了不强迫小六,你还多说什么!”徐母方才作罢。
徐小六把自已关在屋里,连晚饭也没出来吃。
这一晚徐小六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有千千结。到后半夜方才浅睡了。
第四十六章 道魔相逢(1)
翠晨,徐小六早早起了床,准备过来送别灵辰,心中窃想伺机提出自已也想出家修行的话。
但晏家人和四位道姑们因昨晚睡得晚了,这会还未起来。
徐小六心神不定地站在青石阶上,晓风轻拂,她身后的一丛竹林哗啦啦直响。恰如她此时紊乱的思绪。
忽听身后一个女子声音问道:“请问这是桃花寨吧?”
徐小六一愕,转首看时,瞳孔蓦然放大,噫!原来又是一个少年道姑!
这少年道姑明眸善睐,亭亭玉立。
女人最怕比,徐小六是个很妹气的小家碧玉,但与这少年道姑的春蕾一般娇滴滴的容貌一比,却也自叹不及。
徐小六脸上一红,只是点了点头。
少年道姑盯着她的眼睛,又问道:“请问这儿有一个叫做晏平儿的小女孩么?”
徐小六正欲回答,忽然瞥见黄桷树下站着一个中年道姑,这中年道姑背上斜背着一口宝剑。仪容飘逸,高出流俗。
徐小六心中甚是激动,脱口道:“这一位就是灵辰的姑姑诸葛仙姑?”
中年道姑听了这话,心中大喜,温和地说道:“小道正是灵辰的姑姑诸葛小倩!姑娘既然能认出我,看来灵辰就在这儿吧?!”
徐小六忙道:“是啊,灵辰就在这儿!而且诸葛仙姑的四位女徒弟都在这儿呢!”
诸葛小倩勉强按捺住心中的喜悦之情,说道:“姑娘,你能带领我们去见她们么?”
徐小六点点头道:“行啊,她们就住在坎下这家!”说着用手一指。
诸葛小倩不意眼皮底下这一家大瓦房就是她们当日听徐小七说起过的晏家,忍不住口中念佛:“阿弥陀佛!总算是找到灵辰了!”
三个月来的种种担忧和痛苦之情一时尽释,饶是诸葛小倩是修真养性之高人,平日心境止水不波,此时也不由得心花怒放!
先前那位问徐小六话的少年道姑自是诸葛小倩的女弟子靳雪鹄了,她兴奋得顾不得别的了,双手放在嘴前,大声呼喊道:“喂!大师姐!二师姐!你们快快带灵辰出来啊!师父来了!”
诸葛小倩笑道:“你这样大呼小叫,别人哪知道你在叫谁啊?”
靳雪鹄道:“这儿哪有别的什么大师姐二师姐啊?她们要是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就是一群大笨蛋!”
诸葛小倩微笑摇首,正欲说话,却见一人开门出来,靳雪鹄欢然道:“还是小师妹最聪明了!”
原来首先出来的是小师妹姚爽爽,姚爽爽拍手乐道:“果然是师父和三师姐你们来了!大师姐..”
话音未落,二师姐樊晓蕾、四师姐董曼及大师姐隋燕都先后抢出屋来,靳雪鹄喜不自禁:“师父,你瞧,我没说错吧,她们都还不算太笨,知道是我们来了!”
隋燕、樊晓蕾、董曼、姚爽爽俱是惊喜不已,一齐躬身拜见师父。
诸葛小倩笑逐颜开,道:“没想到你们四位比我们先到一步,怎么样,灵辰还好吗?”
大弟子隋燕声音微涩的回道:“师父,你放心,灵辰她很好,她这会还在睡觉呢。”
诸葛小倩点点头,缓步走到她们面前。
隋燕看了徐小六一眼,不无感激的道:“徐小六,是你带师父找来的么?”
徐小六讷讷道:“不是,诸葛仙姑和这位仙姑她们刚才就站在这石级上..”
诸葛小倩微笑道:“你叫徐小六啊,你别总叫我们仙姑,我们只是普通修行的道姑。”
徐小六腼腆地一笑,樊晓蕾忙道:“徐小六,你称我们师父叫做诸葛道长就行了。”
诸葛小倩正欲进屋去见过主人家,小师妹姚爽爽压低声音说道:“师父,主人家非要多留我们一日,今天一早就进城去买新鲜猪肉去了,嘻嘻,我们今天要打一顿牙祭了!”
诸葛小倩听了莞尔一笑,道:“就你第一馋嘴了。”
姚爽爽撒娇道:“师父,只不过是我一人敢说出心里话而已!二师姐和四师姐——还有大师姐,还不是同我一样馋嘴,这一路上我们可吃了好多好吃的小吃呢。”
靳雪鹄听了好生羡慕,说道:“好啊,你们可有口福了!以后出远门我可不愿跟师父单独在一起了!我们一路上可是清汤寡水的面条,油荤菜也没吃到一个!”
诸葛小倩哂笑道:“这样贪吃,还不如都回家好了,做什么道姑呢。”
靳雪鹄板着小脸反驳道:“师父,我们可不是北方全真道士,——像和尚一样不沾荤腥的,我们的老祖宗张道陵天师也只是火居道士而已!”
姚爽爽立即声援道:“就是!就是!我们只是半个出家人,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嘛。”
诸葛小倩笑而不语。她虽然是她们的师父,但毕竟才三十五岁,虽然清修多年,但天性并不死板。面对几个如花似玉的女徒弟,她其实更像是她们的母亲一般。
诸葛小倩出身于四川成都一个官僚家庭,自丈夫被罢官后便家道中落,后来丈夫郁郁而终,她经过双重打击,十分伤心,于是在青城山出家做了女道士。
青城山是我国道教的发源地之一,东汉顺帝汉安二年,张陵来到四川青城山,深爱这里的清幽涵碧,溪岭深秀,遂在青城山后的鹄鸣山结茅传道。
青城山因为与张道陵的渊源被奉为道教“第五洞天”,成为正一天师道的祖山,历代张天师均要来青城山朝拜祖庭。
自金代王重阳创立了全真道后,道教分为正一道与全真道两大系统,全真道的道士出家,在宫观过丛林生活,不食荤腥,重内丹修炼,不尚符箓,主张性命双修,以修真养性为正道;
而以天师道为首领的正一派道士一般有家室,不忌荤,以行符箓为主要特征,比如画符念咒、驱鬼降妖、祈福禳灾等等。
直到明代末年,全真龙门泒丘处机的弟子,武当道士陈清觉来到青城山传道,青城山上下宫观才逐渐都改宗全真道泒。这是后话。
诸葛小倩虽然是出类拔萃的道士,学贯儒道释三教,兼修南北道术,但青城山道教其时还属于正一道统,故可以食荤腥,其道士可以不居宫观,也可以结婚生子而有家室,因此上诸葛小倩对徒弟们要求持的戒律一向并不严格。
徐小六在一边听见她们师徒间这些对话,心中十分好奇,便问身边的董曼,董曼解释道:“我们虽然是道姑,但跟你们平常人也差不多,饮食不忌荤腥,而且也可以在家修炼,我们几位都是父母同意出来修炼的,将来要是想家了,也可以还俗的。不过,我们五位师姐师妹都不愿还俗的..”
其时,道教正一派在本朝倍受恩宠,朝野上下不少人甚是热衷修道,许多贫困人家更是把这作为一条通向荣华富贵的捷径,情愿把儿女送到道观修炼。
徐小六听了十分激动,决心要拜这位名满天下的诸葛小倩为师!
第四十七章 道魔相逢(2)
姚爽爽道:“待我进屋去把灵辰唤醒过来。”说完快步进屋去了。
诸葛小倩笑吟吟的道:“你们是如何找到灵辰的?”
隋燕道:“师父,我们能遇见灵辰完全是遇巧了!本来我们是在跟踪一个男觋,没想到灵辰和徐小六她们二人也刚好在深山出现了。”
诸葛小倩道:“哦,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隋燕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在辰州一家饭店正吃早饭,无意间遇见一个男觋,――那时我们也不知道他是一个男觋,那人向人打听附近是否有小孩子新死的情况,我们觉得蹊跷,便留意上了。
“那个男觋听人说桃花寨有一个小孩子前几天被水淹死了,便详细打听是谁家的孩子,问埋葬在何处。
“我们越听越奇,说是赶尸匠拉生意吧,别人的小孩子又已经埋葬了,而且赶尸也没有专门打听新死的小孩子的呀!
“我们百思不解,便决定尾随他一探究竟,结果没想到是一个养小鬼的男觋,师父你道这男觋是谁?――原来竟然是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近二十年的茅山宗的柳灵郎简明远!”
诸葛小倩听了也很惊诧,正欲问话,却见姚爽爽跑出来,说道:“灵辰原来没有在睡觉!我还上茅厕去看过,也没有见到人,真是稀奇古怪,她这么一大早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诸葛小倩听了不禁着急起来,也无心多问别的情况,便吩咐五位女弟子道:“你们快去四周找一找看!”
五位女弟子答应一声,便分头寻找诸葛灵辰,大家呼唤了半天,也不见灵辰回答。
院子中现在只剩下诸葛小倩和徐小六二人,徐小六笑容可掬安慰道:“诸葛..道长不用着急,灵辰没事的,她在这儿生活了两个月,很乖的,从来不会乱跑。”
诸葛小倩勉强笑道:“唉,她失踪了三个多月了,让我实在是担惊受怕够了!”
徐小六见此时没有第三者在场,良机难得,当下不揣冒昧,便开口说道:“道长,我是灵辰的好朋友,她一向当我姐姐看的,我有一个心愿,我也想拜道长为师,同她们五位道姑一样,出家修炼,但愿道长能收我为徒!”
诸葛小倩一愕,怔怔的看着她,见徐小六生得容貌非凡,骨相合仙,半晌不语。
徐小六毕竟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能懂多少世事?见诸葛小倩端详着自已,没有一口回绝,便急巴巴的表白心迹――
“我因为前天见识了四位道姑同那位男觋的恶战,我心中好生羡慕四位道姑的法术!我昨晚反复思量了这事,才下了这个决心的!所以我今天一大早就过来了,不想却有缘先见到了道长!我实在不想就这么平平淡淡地在乡村生活一辈子,我也不想白白错过道长这样的高人!求求你成全了我的心愿吧!”
她虽然说得语无伦次,但态度却很坚决而又诚恳。
诸葛小倩听完她的一番表白,心忖这女孩子一定是遇上了什么大不如意之事,所以才生出这弃世之心,温婉一笑,说道:“不知你这种想法同父母说过没有?”
徐小六脸上一红,抢白道:“我想爸爸妈妈不会难阻我的,因为我..因为我早晚也会离开他们啊..”
诸葛小倩不动声色问道:“你多大年纪了?”
徐小六道:“我十七岁了。我已经长大了,平日我拿的主意我父母从来没有反对过的。”
这话倒不假,徐小六的确是一个很有主意的女孩子,而且她的胆量也比一般女孩子大许多。
她兄弟徐小七刚好是一个优柔寡断的男孩子,所以平日总是事事依着她的主意。
就连那次上坟山取赶尸匠的信物时,徐小七也没有胆量独上坟山,还要她徐小六陪他一道才敢上山。
诸葛小倩正欲问她家中情况,忽见一对中年夫妇背着背篓过来了,中年男人背篓中有新鲜猪肉,猜度来人多半便是灵辰的养父和养母了,于是对徐小六低声说道:“这话以后再说吧。”
徐小六见是晏大妈,下意识皱了一下眉头,招呼一声:“晏大伯、晏大妈,你们这么早就赶集回来了?”
晏大妈答应一声,抬眼望见一个陌生的中年道姑正笑容满面站在屋檐下,也猜到了几分。
徐小六含笑介绍道:“晏大伯、晏大妈,这位道长便是灵辰的姑姑!”
晏大妈忙脸上堆笑招呼道:“哎哟!真是贵客哟!怎么不进屋子里坐呢?还没吃早饭吧,我马上就去做了来,真是怠慢了稀客哟!”
这时,晏容也收拾好了出来,见到诸葛小倩,微微一惊。
徐小六瞥见晏容,神情有些复杂,抿唇一笑,低眸无语。
主客正寒暄着,这时诸葛小倩二弟子樊晓蕾神色匆匆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只女鞋,诸葛小倩不禁面色一寒。樊晓蕾看了众人一眼,欲言又止。
诸葛小倩沉声道:“这里没有外人,有话尽管直说。”
樊晓蕾道:“是!师父。”将那只女鞋递给晏大妈道:“晏大妈,你看一下,这只鞋是不是灵辰穿的..?”
徐小六看了一眼,抢白道:“这鞋正是诸葛灵辰的!姐姐你在哪儿找来的?”
晏大妈接过女鞋,晏容也凑近来看,母女俩都点头称是灵辰的鞋,心头都好生奇怪,隐隐约约预感到事情有些不妙。
樊晓蕾道:“我在村后面草丛中寻到的,――我记得灵辰妹子昨天就是穿的这种绣花鞋,鞋面上绣着兰花。”
众人听了大吃一惊,诸葛小倩心急如焚,追问:“你在哪儿拾到的,快带我去看看!”
樊晓蕾忙带领大家赶往村后面,走在半道上,便遇见董曼和姚爽爽。
众人走到那片草径处,诸葛小倩俯身察看草丛,发现黄泥上有几个足印,判断是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足印。
徐小六忽然发现小路上有一块石子压着一封信,忙跑过去取了,大声喊道:“诸葛道长!快看这儿有一封信!”
诸葛小倩快步走过去,取出信一看,见上面写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字,内容是:“哑巴小女孩已在我手中,要想换回她须让前日那个女子只身带着那两只宝瓶来原地交换,四位道姑不许跟随,否则哑巴小女孩将性命不保!”
信虽没有署名,但一看就知是那个男觋,信中表明前去交换的女子自是徐小六了。
诸葛小倩心下疑惑,看了徐小六一眼,将信给弟子们传阅了,然后示意三个女弟子走到一边,她悄问几位女弟子前日合斗男觋的情况。
樊晓蕾说了事情经过,道:“那个柳灵郎后来被四师妹的气刀打伤..”瞥了小师妹姚爽爽一眼,对师父又耳语道:“那恶人的瓶子中养的小鬼阿鸾女灵也被小师妹收了。”
诸葛小倩看了小徒弟姚爽爽一眼,姚爽爽从口袋中取出那两只宝瓶来给师父观看。
诸葛小倩揣度道:“看来这柳灵郎因为受伤了,所以不敢再与你们四位交战,因而才指名由徐小六去交换?”
樊晓蕾低声道:“师父,恐怕不光是他不想再同我们四位师姐妹照面,而且他对徐小六还另有企图!前天我们看见他用药迷倒了徐小六..”
诸葛小倩看着清纯动人的徐小六,会意地点点头,寻思救人之法。
晏容刚才在几位女弟子看信时,在一旁也见到了信的内容,见诸葛小倩师徒走到一边去低声商议,于是便将信的内容对徐小六讲了。
徐小六听了,心中忐忑不安。
第四十八章 道魔相逢(3)
这时隋燕和靳雪鹄也听见回屋的晏大伯、晏大妈说了情况,二人急忙赶来了。
晏容将情况对二人说了,二人都不说话。
徐小六见三人望着自已,忽然来了勇气,更不多想,便毅然决然走过去对诸葛小倩说道:“诸葛道长,你们不用为难了,我去就是!”
诸葛小倩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说道:“现在敌人在暗处,我们在明处,为了人质的生命安全,我的几位女弟子不便跟随你上山,你知不知道自已会有莫大凶险?!”
徐小六点了点头,义无反顾说道:“我明白,但是为了救出灵辰,我们现在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所以我愿意去一趟!”
诸葛小倩心中一热,虽然明知她有所求,但这份勇气实非常人能具,索性考验她一回,于是温颜说道:“徐小六,因为那坏人被我弟子打伤了,又被夺了宝贝,所以他不敢同我们照面。现在他以灵辰为人质,指明要你独自一人上山去交换,我虽然可悄悄尾随你上山,但同你会保持较远的距离才不会让他察觉异样,这种情况下我实难保护你周全。所以你要想好了..”
徐小六低眸略一思忖,说道:“为了救出灵辰,我愿意冒一次险!”
诸葛小倩凝眉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你现在就上山去吧,我会化装成一个农妇远远跟随着你,但你也要保持机警,遇到危险便立即大声呼救。”
诸葛小倩吩咐姚爽爽道:“你将那两个小瓶子交给徐小六吧。”
姚爽爽不无担忧道:“小六姐,你可要自已保重啊!”
徐小六勉强一笑,也不说话,便从姚爽爽手中接过那两个小瓶子。
众人都以异样的目光看着徐小六,不解她为何干冒奇险?!
樊晓蕾心想:“要是让我拿着这个装着阿鸾女灵的瓶子一个人上山,我也没有胆量!更何况在山上等着自已的还是一个大色魔!想一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晏容看着徐小六平静的表情,好生羞愧:“我才是灵辰名义上的姐姐,但这事却让徐小六出头..说来也真是有点奇怪,――灵辰为何对徐小六比对自已亲热些呢?好像徐小六才是她的姐姐一样。”
她可不知当日徐小六偷偷和她兄弟徐小七在白水村坟山上一起遇到灵辰的隐情。
诸葛小倩表情很复杂,暗忖:“只要徐小六父母同意了,我是无论如何也要收下这女孩子为徒弟了。如果这次她没有受到意外的伤害的话,我今后一定会好好调教她,以报答她一片赤诚之心。”
徐小六双手捧了两只宝瓶,对诸葛小倩说道:“道长,我这就上山去了。”
诸葛小倩嗯了一声,叮咛道:“徐小六,你要多加小心!”
徐小六点点头道:“我会的..”二人交换了一下目光,彼此之间心照不宣。徐小六便转身向埋葬李二娃的那座深山行去。
众人默默目送她的孤单背影消失在树林深处,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诸葛小倩转对晏容道:“晏姑娘,你和我一起到你家去,我要乔装一番上山。”
晏容嗯了一声,红着脸和诸葛小倩一道走回家去。
晏大伯和晏大妈回屋放下背篓中的东西,正急匆匆赶来,半道上遇见二人,晏容便简约说了情况,晏大妈听说徐小六只身上山去救诸葛灵辰,惊讶不解。
晏大妈还欲详问,诸葛小倩道:“大妈,有话等一会再说不迟,你先给我准备一套你的旧衣裳,还有你刚才背的背篓,我立即就上山去保护徐小六!”
晏容瞪了母亲一眼,没好气的道:“妈,你别磨蹭了,快快按道长的意思办吧!”
晏大伯也催促老伴赶紧回屋去,别要废话。
晏大妈于是同诸葛小倩匆匆忙忙回家去了。
徐小六独自一人行走在深山野径上,心中着实惴惴不安。她几次想回首看看诸葛小倩的身影,却又生怕被暗中窥伺的那个柳灵郎察觉出异样,只得鼓起勇气向深山行去。
诸葛小倩扮作乡妇,背着半篓猪草,远远跟着徐小六。她游目四顾,期望能发现柳灵郎简明远的身影。
行了半个时辰,徐小六远远看见李二娃的坟茔,胸口怦怦的跳,那个恶人和灵辰却没有出现,但她觉得四周树木宛如在注视着自己!徐小六只得硬着头皮向李二娃的坟茔走过去。
天地寂静,偶闻空山鸟语。湛蓝的天空一片彩云悠闲地横亘在两峰之上,宛如一个熟睡的仙子。
徐小六提心吊胆地走到李二娃的坟前,将两只瓶子轻轻放在地上。她罔知所措地伫立了一会,便忍不住朝山野喊话:“喂――我来了,灵辰,你在哪儿啊?――”
“你在哪儿啊?――”深山中回响着她的声音。
没有人回答她。
徐小六只得抱膝坐在草丛中。一瞥眼间见到那个月白色的宝瓶,不无担忧:“那个柳灵郎知道咒语,要是他重新收伏了阿鸾女灵的话,不知诸葛道长能不能对付一个恶魔和一个精灵?”
正自胡思乱想,忽然感觉身后有异,扭首看时,饶是她有心理准备,仍然吓得大叫一声!
只见柳灵郎简明远悄无声息站在一株大树下,浓荫如盖,更显得他脸色异常苍白。他手中提着一口短剑。与前天他独斗四位道姑时的骄气相比,他此时明显自信心大受挫折。
徐小六双手捂着胸口,吓得哆嗦,声音颤抖的道:“宝瓶给你送回来了,诸葛灵辰在哪儿呢?”
柳灵郎简明远冰冷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说道:“小姑娘,你的胆子可真是不小啊,居然敢只身来见我!”
他的声音生涩无比,似乎长年孤独自处,极少与人打交道说话。
徐小六站起身来正欲呼救,忽然眼前一花,柳灵郎简明远飕地抢到她身后,左手环抱住她的颈项,厉声喝道:“你是谁?!快让开!否则我立即要这小姑娘的小命!”
徐小六本能地挣扎,但柳灵郎的左手宛如铁箍一般,她只觉呼吸困难,只得放弃了徒劳的反抗。
不知何时,面前站着一个头戴草帽的中年女子,虽然是农妇布衣,细观却难抑不俗的姿色,正是诸葛小倩。
柳灵郎简明远怪眼一翻,问道:“你是九幽真人诸葛小倩么?”
诸葛小倩道:“正是小道。”
柳灵郎简明远的瞳孔情不自禁地收缩,不卑不亢说道:“看在你的面子上,那个哑巴小姑娘我可没有难为她,她正在后面一个山洞中,你自管找她去吧。”
当日柳灵郎从四位道姑口中得知哑女是她们正在寻觅之人,复姓“诸葛”,名字叫做什么他现在记不起来了。
柳灵郎简明远为了收回自已秘养了多年的阿鸾女灵,便向附近村民打听哑女的情况,因此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寻到这儿。
柳灵郎因受伤未痊愈,又失去了阿鸾女灵,也不敢与四位道姑再见面。
当他走到篱笆外时不意见到诸葛灵辰从茅房出来,心中狂喜,于是掳走了诸葛灵辰。
第四十九章 道魔相逢(4)
柳灵郎简明远虽然是修习邪门歪道的狠戾色魔,但猜度这哑女是大名鼎鼎的诸葛小倩的亲属晚辈,所以他也不敢把事情做绝,对诸葛灵辰倒没有动手动脚。
他将诸葛灵辰捆绑在一个山洞中,便躲藏在暗处观察徐小六。
见徐小六只身从羊肠小径上走上山来,他又惊又疑,暗中窥伺良久,却没见到有何危险。
眼见徐小六曼妙的身影坐在自已眼前,他正蠢蠢欲动,忽然见到小路上出现一个背着背篓的农妇,他的眼睛虽然有些酒弱视,但勉强能辨别出那农妇绝非四位年青道姑之一。
柳灵郎简明远向来艺高人胆大,这次虽然对四位道姑心怀惧意,但也不欲放过秀色可餐的徐小六,心想:“大不了四位道姑出来将她救下,但以她们的功夫想要将我擒拿却也没这么容易!”
心念及此,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色欲,于是手提短剑悄然现身出来。
他一边缓缓走向徐小六,一边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他心中盘算先将宝瓶收回来,有了阿鸾女灵相助,便极有可能将徐小六掳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以供自已发泄淫欲。
看看离徐小六只有十步之距时,突然发现一条蓝色的影子如一道穿破林莽的晨光一般,瞬息间掠到面前!
柳灵郎简明远惊惶得忘了自已的高手身份,居然将徐小六作为人质与来人相抗!
诸葛小倩斥责道:“你也是成名人物,怎么好意思对一个乡下女孩子动粗?咱们公平较量一场如何?”
柳灵郎简明远心想今天既有诸葛小倩在此,自已断难挟持徐小六全身离开。但他也是贡高自慢的人物,并不肯对诸葛小倩示弱,想放开了徐小六,又因自已伤势未痊愈怕敌人痛下杀手,一时心上心下犹豫不决。
诸葛小倩似洞悉他的心意,凛然说道:“你先放开她,今天我可以不要你性命,但也不会容你全身而退,这样吧,我让你十招如何?”
柳灵郎简明远听她没有放过自已之意,神色急遽变化,把锋利的短剑横在徐小六面前,剑光在日影下熠熠生辉,耍痞道:“老子今天身体不适,不想与你动手,你要伤我,我就伤这妹崽!”
诸葛小倩道:“这位女孩子今天已经拜我为师,你要是敢动她一根毫毛,我就要你留下狗命!”
柳灵郎一惊,转念一想,讥笑道:“想不到驰名大江南北的九幽真人也会信口雌黄,这妹崽几时成为你徒弟了,哈哈。”
诸葛小倩正色道:“我诸葛小倩一向不打诳语,我已经收下她为弟子了!”
徐小六又惊又喜,忙道:“多谢师父!”
柳灵郎心中一寒,虽然掌握了人质,反而势成骑虎。
他将心一横,阴狠地说道:“我今天同这位女娃娃同生共死!一起到阴罗地府做一对夫妻倒也快活!”
诸葛小倩鄙夷道:“呸!你好不要脸!”
柳灵郎阴阳怪气的道:“不要脸又如何,你能拿我怎样?”
诸葛小倩讥讽道:“你不是有小鬼相助么,你就放她出来啊,看我诸葛小倩能不能破你的妖魔道!”
柳灵郎简明远心中一动,便挟持着徐小六走到放置宝瓶处,弯腰去拾宝瓶。
这一刻他手中的剑便离开了徐小六的咽喉,剑尖朝着天上。
诸葛小倩衣袖一摆,手中腾起两道夺目的绿色气剑,分向柳灵郎头和手刺去!
柳灵郎简明远不意一代宗师诸葛小倩也会突施偷袭,急忙缩头躲藏在徐小六身后。
“当”的一声脆响!柳灵郎手中的短剑被气劲击中,登时折为两段。噗的一声,有剑头的那半段插落在泥土中。
柳灵郎握剑的右手腕虎口震开,鲜血淋漓。
诸葛小倩身影一晃,转到徐小六侧面,一掌向柳灵郎隔空拍去,柳灵郎猝然无防,被狂飙一般的气浪逼迫得连连后退相避,踉跄跌倒在地上。
诸葛小倩飘然上前几步,将呆在当地的徐小六拉到了自已身后。
柳灵郎简明远狼狈不堪地从草丛中爬起来,诸葛小倩笑吟吟站在当地,并未乘虚追击。
名家高手,一试身手就互相摸清楚了对手的实力。
柳灵郎见诸葛小倩神采飞扬的样子,自知功夫与她相比望尘莫及,只得将希望寄托在宝瓶中的阿鸾女灵身上,慌忙从地上拾起那个月白色的宝瓶,一把扯下红布盖头,朝瓶子中吹了一口气,念起“柳灵郎咒语”。
诸葛小倩好整以暇地看她念咒作法。徐小六见柳灵郎慌里慌张念咒,情形有些滑稽,然而想起那个阿鸾女灵,徐小六想笑又笑不出来。
柳灵郎简明远念罢咒语,说道:“阿鸾,快快将这两个女子给我捉拿了!”
没想到过了好一会却没有半点动静。他纳闷地朝瓶子中看了一下,又吹了一口气,然后又念叨咒语。
念完又道:“阿鸾,快快起来,将这道姑给我收拾了!”
过了一会,仍然没有动静。柳灵郎简明远自言自语:“怪了,难道是被小道姑调包了么?”
柳灵郎见诸葛小倩和徐小六眼中透着有趣的笑意,自已仿佛成了戏台上表演的小丑,不由满脸通红地走到那个宝蓝色的宝瓶面前,拾起来再次施法召唤阿鸾女灵。
这一次仍然没有动静。柳灵郎简明远气得真想摔碎了两个废瓶,想了想却又不敢。
因为他知道如果阿鸾女灵还在瓶子中的话,摔破宝瓶将造成小鬼失去寄所,结果必然是激怒阿鸾与自已恶斗不休,――她是小鬼不知疲惫,自已却非累得气竭身亡不可!
徐小六见他十足无赖小丑的样子,忍不住掩嘴偷笑。
诸葛小倩见柳灵郎简明远已无计可施了,收敛了笑意,说道:“机会我已经给过你了,现在你站起来同我正大光明一战吧!”
柳灵郎简明远见她自信满满,略一思量,明白再斗下去不惟是自取其辱,而且性命堪忧,只好认栽:“我认输了。”
诸葛小倩道:“既然认输了,就快将你掳去的我侄女灵辰交出来!”
柳灵郎简明远垂头丧气,低目说道:“请二位随我来吧。”便欲带领她们向山下走去。
诸葛小倩喝斥道:“将两只瓶子交出来!”柳灵郎一怔,不解地看了一下诸葛小倩,诸葛小倩冷冷地看着他。
柳灵郎简明远犹豫了小会,才一言不发放下了两只宝瓶。
诸葛小倩吩咐徐小六将两只宝瓶收好了。徐小六见妄自尊大的柳灵郎对师父诸葛小倩甘拜下风,满心欢喜地上前将两只宝瓶抱在怀中。
柳灵郎简明远带领二人走了片刻,便到了一个山洞口,柳灵郎走进去将灵辰松了绑。
诸葛小倩见侄女无恙,喜不自禁。
诸葛灵辰陡然见到姑姑和徐小六,激动得一头扑在诸葛小倩的怀中,委屈地流下泪来。
柳灵郎简明远转身欲走,诸葛小倩忽道:“你欺负我的徒弟和侄女,就想这么走了么?”
第五十章 情满湘西(1)
柳灵郎简明远勃然大怒,心忖:“今天我给你面子也给足了,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么!”
见诸葛灵辰依偎在诸葛小倩怀中,徐小六站在诸葛小倩身后,此时若施偷袭当有更多胜算!更不多话,立即发动攻击,挥双掌拍向诸葛小倩面门。凌厉的掌风笼罩住三人!
诸葛小倩右手抓住灵辰往身后一放,左掌一记“气刀”劈向敌人,绿荧荧的刀芒仿佛一道矫夭腾空的青龙,向着那两道极盛的掌力迎去,乒乓一声交响,两股气浪在二人中间相撞,夺目的光华氤氲流转。
柳灵郎简明远登登登连退了四步,脸色陡然扭曲,呛出一口鲜血。
诸葛小倩哂道:“看在你旧伤未愈的份上,我本想让你十招,但你适才欲伤害我的侄女和徒弟,所以我不得不还击!”
柳灵郎恼羞成怒,骂道:“谁要你让了!老子跟你拼了!”
话虽然说得很硬气,但自忖自已纵然没有受伤,也不是对方敌手,若对方让了自已十招再打倒自已,这口窝囊气如何咽得下去?!
他素日便是一个睚眦必报的阴毒之人,重新凝聚气力,心生毒计:“看来今天须用‘围魏救赵’之策或许有一线取胜之机..”
当下大喝一声,挥左掌佯攻向诸葛小倩,同时腾身而起,凌空向徐小六一掌拍去!真气鼓荡,黑色衣袂飕飕发响。
诸葛小倩见他向徐小六偷袭,心中大怒,双掌化为两把气刀,左手气刀半途拦截下攻向徐小六的那道掌力;右手气刀荡开敌人虚晃的掌力,气刀乘虚直入,只见刀光一闪,柳灵郎惨叫一声,咚的一声,身子重重跌落在地上,双手抱住右边大腿,咬牙切齿,痛得冷汗直冒。
徐小六见柳灵郎半天站立不起来,惊魂稍定,伸手牵了瑟瑟发抖的诸葛灵辰,把她揽在怀中安抚。
诸葛小倩淡淡的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说过今天不会取你性命,自然不会食言,望你今后能痛改前非!”
柳灵郎简明远右边大腿骨已然被凌厉的气刀斩断,痛不可当,想破口大骂,却又不敢。含羞带愧地坐在地上。
诸葛小倩见侄女依偎在徐小六怀中,心中甚慰,心想:“看来灵辰是把徐小六当大姐姐相待了..”
诸葛小倩嘴边绽开一个微笑,和颜悦声说道:“小六,谢谢你照顾灵辰,我们走吧。”顿了一下,又道:“你走在前面。”
徐小六哦了一声,看了柳灵郎简明远一眼,眼中竟流露出一丝怜悯之色,抱起两个宝瓶缓缓向山下走去。
原来女子对想占有自已的男子,在内心深处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感,虽然这男子品性十分不堪,但这男子只要对自已的容貌有贪欲,女子便会芳心窃喜的。所以她见柳灵郎简明远成了残废人,自然而然生出恻隐之心,为他一身高强的功夫被废不免有惋惜之念。
诸葛小倩瞥了柳灵郎简明远一眼,偷想:“这柳灵郎大腿已残废,以后再也不会有危害妇女之心了..”
这正是她想要达到的效果。柳灵郎过去虽然作恶多端,但诸葛小倩是修真养性的羽士,雅不欲滥杀生灵。
诸葛小倩携了诸葛灵辰的手,跟随徐小六从容向山下走去。
路上,徐小六欢然说道:“多谢师父能收我为徒弟!”
诸葛小倩道:“徐小六,你是一个好人啊,为师会好好培养你的。”
徐小六乐道:“多谢师父!“
诸葛小倩又道:“小六,为师一向言出必行的,假设你父母不同意你跟我远离家乡的话,我也会收你做个记名弟子,每年都会来传你道术的。”
徐小六一怔,低眸想了一下,说道:“不,弟子情愿同几位师姐一起追随师父左右!”
诸葛小倩见她态度甚是坚定,含笑点头。
徐小六好奇问道:“师父,为什么那个柳灵郎法术不灵了?”
诸葛小倩微笑道:“你不知道我的那个小徒弟姚爽爽最是古灵精怪了,她人很聪明的,我想一定是她将咒语更改了,所以柳灵郎才召唤不出宝贝来。”
徐小六讶然道:“原来咒语也可随意更改啊?”
诸葛小倩道:“是啊,规矩由人而创,也由人而废嘛。今后你学习道术也是这样,不要认为前人的规矩就一定不能修改的。要看对你的情况是否合适,从而做出大胆的修改和创新才行。”
徐小六听了这些话,顿感豁然开朗,她原是有慧根的人,只觉师父这些话深入浅出,寓大道理于平凡的对话之中,难怪几位小道姑年纪轻轻就各有惊人的本领。
邵元节和杜娟从廖家媳妇家中出来,都有些感慨。二人谈了一些招魂巫术及廖家媳妇的家事。
途中,杜娟忽感肚子疼痛,她皱眉对邵元节说道:“你到前面那个三叉路口等我,我过一会就来..”
邵元节笑道:“那用得着走那么远啊,我就在前面那山石上坐着等候你。”
杜娟害羞道:“哎呀,你隔得这么近,我怎么好意思啊..”
邵元节笑着摇头,便大步向前方走去,一路上口中还吹着小曲。
虽然这是荒山野外,又是深更半夜的,天上钩月昏晦,疏星几点,二人又没有打灯笼,眼前一片漆黑,举目难以看清楚三尺以外的事物,但他原是一个赶尸匠,所以并不觉得害怕。
邵元节走到前面那个三叉路口,便坐在一片山石上等候杜娟。
杜娟好半天也不过来,邵元节正想回头去接她,蓦然瞥见几步外小路上有两枚铜钱,不由心中一凛,想起了那日杜娟嫁蚕的奇事。
邵元节暗忖:“这不会又是嫁金蚕吧,杜娟当日嫁蚕可是用的银手镯子作为嫁妆,这人不会小气到只用两枚铜钱就想了事吧..”
邵元节移目细看,在铜钱四周并未发现有什么装金蚕蛊的器具,也无香灰之物,想来是自已多心了。
虽然疑心自已是多虑了,却也不敢随意去拾起那两枚铜钱,打算呆会杜娟走过来时把这事告诉她。
他定定看着那两枚铜钱胡思乱想,渐渐有些迷迷糊糊,仿佛那两枚铜钱有一种魅惑人心的力量,不知不觉间便走过去拾起了两枚铜钱,他嘴角泛起一丝莫明其妙的笑意,身不由主向一条叉路上走了过去。
走了一段,他恍惚听到杜娟在呼唤他,他呆滞地回首看了一下,又朝前走去。
一路分花拂叶,转过两道弯,看见前面是一座座坟丘,邵元节摸着自已头发,几疑是在梦中。
他正自迷惑,俄见树林间有一团幽微的光晕,他拿眼细瞅,不禁吃了一惊。
――只见一座坟丘边有一个朦胧的人影盘腿趺坐,长发披肩,那人脑后有一团蓝幽幽的微光,就像画上如来佛和观音大士脑后的一轮黄色佛光一样。
邵元节心中隐隐害怕,正欲转身走开,忽听一个声音说道:“你是谁?为什么深更半夜出现在这深山野外?!”
邵元节不答,此时吃了一吓,脑际斗然有些清明,凝眸看那人时,宛如有一只手替他拨开了夜色的披纱,隐隐约约辨别出黑暗中那人是个妇人,但因为相距较远,模样看不分明。
邵元节无端地认为这妇人是一个女巫,便开口说道:“请问女巫,你认识杜娟么?我正在找她?”
那人一怔,不答反问道:“你在找杜娟?你是他什么人?”
第五十一章 情满湘西(2)
邵元节道:“她是我未婚妻。”
那人想了一下,又问:“杜娟几时认识了你这个未婚夫?你叫什么?是哪里人?”
邵元节目光有些呆滞,说道:“我找杜娟去了。”转身便欲往来路上回去。
忽听衣袂微动,那人从坟丘后纵身而起,宛如一片乌云飘落在他面前,挡住了去路。
邵元节与她隔得近了,看清楚是一个紫衣女人。她模样有些娟秀,看上去约莫三十余岁光景。
邵元节茫然不知所措,怔怔看着女人。四目相对片刻,那女人的一双美目宛如有一种魅惑人心的秘魔力量,邵元节只感昏昏欲睡。
黑暗中忽听见一个声音冷笑道:“我道是谁在使蛊惑人心之巫术,原来是巫即你啊!”
邵元节听见这声音,宛如一个梦魇之人被人推醒过来,欢然道:“杜娟!”
杜娟“嗳”的答应一声,走过来在邵元节双眼皮上分别亲吻了一下,她的唾沫沾湿了邵元节的眼皮,邵元节立时神志清醒了过来。
邵元节仿佛生怕又失去了她,黑暗中将她的小手握得好紧!杜娟心中一喜,娇嗔道:“你教我好找!”
那人讥诮道:“要亲热回去后亲热个够,别要在我面前黏黏糊糊的拿肉麻当有趣!”
杜娟反唇相讥:“巫即有勾魂摄魄之巫术,我也只有用情蛊的力量才能破你啊!我真佩服巫即你啊,――在逃亡之中也不忘用蛊术害人迷路,不知你意欲何为呢?”
原来那人正是巫蛊门中十巫之一的巫即贺宝如,巫咸岑珂已撒下天罗地网正四处搜捕她,贺宝如为了突围受了伤,自知难以逃出生天,便躲藏在这深山坟丘之中养伤。
贺宝如与杜娟平日关系一般,既无宿怨,也不特别亲近,但杜娟这话触到她的痛脚,心中愠怒,故意呵呵一笑,说道:“是么?原来观花巫女守寡多年,居然也悄悄学会用情蛊之术俘获少年男子的身心,真是可笑啊!”
杜娟脸上一热,正欲说话,忽听一个男孩子的声音哭道:“娘!我好怕!你在哪儿?”
杜娟、邵元节闻言一惊,贺宝如脸上色变,无心同杜娟斗嘴,慌忙跑到儿子身边。抱住儿子不住安慰。
杜娟与邵元节携手站在当地,杜娟悄声问道:“你是怎么走到这儿来的?”
邵元节简单说了事情经过,杜娟听了后叮嘱他道:“今后再看见路上有人遗失了铜钱,千万不可去拾!你不知道:有些巫师替人治病,会施巫术将铜钱放在病人患处,然后丢在路旁引人去拾,这‘病灶’便转嫁到这拾钱的路人身上了。”
杜娟说到这儿,不禁狐疑地看向贺宝如母子。
邵元节有些后怕的道:“幸亏你这么快就寻过来了,――我先前差点就被幻术迷晕倒了!”
杜娟点点头道:“我寻到这条路上来时,就觉得像进入了迷魂阵中,所以我赶紧运用奇门遁甲之术相抗,才走过来遇见了你!”
邵元节叹服道:“这人的巫术真是厉害啊!让人迷迷糊糊的以为是在做梦呢!”
贺宝如一边将儿子抱在怀中,一边替儿子拍背,一边口中吹着小曲哄他入睡。
杜娟见她被巫咸岑珂追捕,却不忘带上儿子一同逃命,心忖:“以贺宝如之能,大可突围而去,但现在有了拖累,恐怕是插翅难飞了..”
杜娟不由心生同情,也无心再同她计较用勾魂术让邵元节迷路了,见孩子沉沉睡熟了,便关心地问她:“你老公呢?”
贺宝如怃然道:“老陶他为了保护我们母子杀出重围,已经战死了..”不禁痛哭失声。
杜娟发呆了片刻,见贺宝如哭得甚是悲恸,忙搂住贺宝如的肩膀轻拍她的后背,待她心情平复了一些,才小心翼翼的道:“你带着儿子能逃得掉么?”
贺宝如凄怆的说:“要死一家人就死在一块,没有爹妈的孤儿活在世上更加受罪..”
杜娟听了心下黯然,叹息道:“大人的事情关孩子什么事?孩子是无辜的啊!”
贺宝如瞥了她一眼,忽道:“巫罗,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心肠的人――也许我们现在是交浅言深,但现在是非常时期,有些话我不得不说..”
杜娟讷讷的道:“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吧,如果我能帮你的话..”
贺宝如双泪交流下来,泣声道:“我儿子才四岁,要是我死了,你能不能替我寻一个好人家收养他,闲时你也去替我看一看他..”
杜娟心中一震:“这..”
贺宝如忽然跪下,抱住杜娟两条小腿,泣不成声:“巫罗,求求你了!我知道这会连累到你,但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我落到这个地步也实在没有办法可想了!”
杜娟好生为难,她素知巫咸岑珂手段残忍,她既然首先发难,必会置对手于死地,而且绝不会给自已留下什么后患。按岑珂以往的做派,她会斩草除根的,这孩子多半性命不保!
但如果自已一时心软,答应秘密照料这个男孩子,恐怕会给自已带来不测之祸,甚至会连累到邵元节..!
杜娟一边拉贺宝如起来,一边劝说道:“巫即,你不要这样,事情或许还有转机呢。巫彭和巫真二人是你好朋友啊,不会袖手旁观吧,她们多半会去找大巫师理论的..”
贺宝如不肯起来,她拉住杜娟双手,泣诉道:“你明明知道姓岑的那个贱人心毒手狠,我和巫彭、巫真三人早已成为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姓岑的来个擒贼先擒王,对我发动突然袭击,巫彭、巫真二人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避祸犹恐不及,哪敢公然站出来为我赴汤蹈火呢?这不是授人以柄让别人趁机一网打尽么!”
杜娟迟疑不决,说道:“你先起来,我们慢慢从长计议吧。”
贺宝如像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死活不肯起来,只是哭求杜娟。
杜娟只得说道:“我这样做并非独为自已,而是担心因此会连累到他..”说着看了邵元节一眼。
贺宝如转首看向邵元节,邵元节与杜娟对视一眼,见杜娟十分为难的样子,心中明白她是以自已为念,甚是感动,头脑一热,脱口说道:“这样吧,我反正是外乡人,我悄悄带这个男孩随我回家乡去,应该没事的。”
贺宝如悲喜交集,含着热泪对邵元节说道:“你真是一个好人啊!多谢你了,刚才我真是对不住你了!”
邵元节道:“不知者不怪。”
贺宝如问道:“小兄弟,请问你高姓大名,家乡在何处?要是我这一回命大逃出生天,日后自会来寻我的儿子..”说完泪如雨下。
邵元节道:“大姐,小弟贱姓邵,草名元节,是辰州乌杨村人。如果大姐放心的话,我就带令郎到我家乡去暂避一时,待日后大姐脱险,再来相认。”
贺宝如抽泣道:“小兄弟,你的大恩大德,容日后相报!”
邵元节道:“大姐不要太过伤悲,只要你没有令郎牵拌,相信以大姐你的神通本领,一定能够突出包围,日后你们母子自有相见的一天。”
贺宝如听邵元节年纪轻轻,却说话知冷知热,大有古人侠义之风,不由感激涕淋,掩面抽泣。
第五十二章 情满湘西(3)
杜娟见邵元节已经答允相助,虽知此事可能会有莫大凶险,但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好言抚慰贺宝如。
贺宝如好半天才收泪,对杜娟解释道:“我也是因为害怕被人发现我的行踪,所以才布下迷魂阵,天幸凑巧能撞上了你们二人!真是观世音菩萨显灵啊!”
杜娟勉强笑道:“我明白。”
杜娟想起邵元节拾到的两枚铜钱,忍不住问贺宝如:“刚才元节他拾到了两枚铜钱,所以才误打误撞进入此迷魂阵中,敢问巫即你的儿子是否害了什么病?我担心元节他..”
贺宝如看了邵元节一眼,见这少年果然俊秀,难怪杜娟这么紧张他,只是这少年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杜娟比他应长了五岁以上吧,却如此迷他..心中虽然奇怪他们的姐弟恋,但此时也没心情管人家的闲事。
贺宝如汗颜道:“不瞒巫罗,我的儿子因为肚子疼痛,这荒山野外、又是深更半夜的,我实不得已才以铜钱作法的..不想却害了你的小相公,真是罪过!”
杜娟脸上一红,却又喜欢她称邵元节为自已的“小相公”,心忖:“你儿子应是大白天发病的吧,否则你半夜施此巫术,路上没有行人岂不是白费功夫?”这话只在心里存想,却不好当面揭破她的谎话。
贺宝如因为不期邂逅杜娟,心中的担忧才放下了一半,深情地看着地上睡得正香的儿子,泪水止不住淌流下来。
贺宝如忽然面向辰州方向跪下,双手合什,喃喃祈祷:“愿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显灵,保佑我儿陶仲文能平安长大,日后我母子能有重逢之日!”
祈祷毕,双手摊放在地上,虔诚地叩首拜了三拜。
杜娟默默看着她,也不由凄然掉下泪来。
邵元节瞥见贺宝如紫色衣袖上缠着一条白布,上面隐有血污,暗忖贺宝如以如此高强的巫术尚不能脱险,可见敌人很强大,自已未加熟虑便冒然答允相助,不由替杜娟担心起来。
他正想提议趁此时天色未亮,自已和杜娟将男孩子悄悄抱离这凶险之地。忽然腹痛如绞,不由自主蹲在地上,用手按在下腹处。
杜娟见状,知是贺宝如先前施黑巫术将儿子的病灶转移到了邵元节身上,心里有怨气却又不好发作。只好也蹲下来,关心地询问邵元节:“元节,你肚子很疼痛是不是?”
邵元节痛苦地点点头,杜娟十分心疼,说道:“我帮你揉揉。”
邵元节摇首不肯,杜娟知他不好意思当着外人有这种亲昵举动,便对他耳语道:“我是帮你施巫术医治啊..”
邵元节听了,才强撑着站立起来。杜娟扶他走到树林中去。
贺宝如十分羞惭,不住说“对不起!”见二人避开自已,心中会意,也不便跟随过去看杜娟施黑巫术。
杜娟让邵元节取出那两枚铜钱,她将铜钱捧在手心,喃喃念叨咒语,吐了两口唾沫在铜钱上,随即将两枚铜钱朝林外抛去。
杜娟蹲在邵元节身畔,卷起袖管,伸出双手放在邵元节小腹处轻轻按摩。
邵元节大羞,伸手要推开她。杜娟口角噙笑,低声道:“别动!”仍然将手放在他小腹上不住按摩。二人都不由面上通红。
按揉了一会,邵元节才感疼痛渐止,只觉杜娟一双白生生的小手按摩得好生舒服。盼杜娟多揉一会,便不说明自已已经不疼了。
杜娟看着他,轻声问道:“舒服了么?”
邵元节不答,忽然搂住杜娟后颈,亲起嘴来。杜娟怕贺宝如听见动静,不敢出声,任他在黑暗中亲嘴抚摸了好一阵子,邵元节将手向她小腹下面摸去,杜娟才娇羞地推开了他。
杜娟喘气如兰,说道:“听话,快躺下,我要施法了。”伸手到怀中摸出荷花包来,从中取出两枚铜钱,放在邵元节小腹上,便要施展黑巫术。
邵元节伸手握住杜娟小手,摇头阻拦道:“这样不行!千万不可再干损人利已的缺德事情了!”
杜娟道:“但是你等一会又会疼痛的..”
邵元节道:“我宁愿自已受些罪,也不愿你们再用这种黑巫术伤害无辜的路人!”
杜娟辨护道:“但是我这次不是害人啊,你想,这会深更半夜的,哪来的行路人啊。”
邵元节道:“万一有赶尸匠经过呢?”
杜娟道:“哪有这么巧的事呢。”
邵元节讶道:“既然连你自已也不相信会有路人,你这么做又有何用呢?”
杜娟解释说:“我用此法同样可以将你的病灶转移到林中的老鼠、松鼠或是别的小动物身上啊。”
邵元节皱眉道:“这些小动物也很无辜啊,做人怎么能如此自私自利呢!”
杜娟十分羞愧,抢白道:“就你是菩萨心肠!人家可是好心没好报!”
邵元节见她面有愠色,语带轻薄道:“我宁愿痛起来时让你给我按摩肚子才舒服呢,你天天给我按摩吧,好舒服的!”
杜娟转嗔为喜,伸手指刮他脸羞他:“你想得美!”
邵元节嘻嘻一笑,低声道:“那我天天给你按摩,让你舒服吧..”
杜娟娇羞道:“呸,是你自已舒服吧!”见邵元节又要动手动脚,便含羞带笑站起身来出了林子。
贺宝如在黑暗中也瞧不出杜娟面带春色,不安地问了一句:“你的小相公好些了么?”
杜娟撇撇小嘴,说道:“人家是正人君子,哪能接受我们这种黑巫术呢?”
贺宝如听了不由脸上通红。
杜娟抬眼望着夜空,说道:“时间不早了,事不宜迟,我想我们应及早带令郎动身才好。”
贺宝如无限留恋地看着熟睡的儿子,舍不得就此分离。杜娟叹了一口气,默默坐在她身边。
邵元节从林子中走了出来,见二人正娓娓而谈,也不便加入她们的谈话。便独自坐在一边,看着漆黑的天空,想到要动身回归辰州了,不由动了乡思。
移时,贺宝如才终于狠了心肠,对杜娟说道:“你们这就动身吧!”
杜娟握住她的双手,说道:“贺大姐你多保重!”
贺宝如忍住不哭:“好妹子,希望你们能一路平安!”
二人经一番亲密交谈,在这生离死别之际,再没有了往日巫蛊门中的勾心斗角,此刻已成为肝胆相照的姐妹。
贺宝如正欲将孩子唤醒,杜娟道:“不如就让孩子睡觉吧,要是他又哭又闹,怕引来了巫咸的手下..”
贺宝如想到孩子可能有危害,便听从了她。
杜娟轻声召呼邵元节过来背孩子动身。贺宝如面有隐忧:“你送他一道去辰州么?”
杜娟道:“我若不去,恐怕元节在路上会遇到危险..”
贺宝如素知杜娟虽然在十巫中排名最末,但其实巫术深不可测,自已虽是排名第二的巫即,但也无半分自信能胜过她。一路上如有杜娟照料,纵使暴露了行踪,想必她也能够逢凶化吉,纵是巫咸岑珂亲临,也未必能轻易伤害她。
二人往日并无交情,此时却让杜娟身履险境,贺宝如良心实难自安。然而因母亲爱护儿子的私心,故她不愿将话说到这上面去。
杜娟轻轻将陶仲文抱起放到邵元节背上,杜娟与贺宝如相视一眼,杜娟道:“贺大姐,我们走了。”
邵元节也说句:“贺大姐,后会有期!”
贺宝如内心有些愧疚,对杜娟说道:“祝你与你的相公一路平安,祝你们小夫妻能白头偕老!”
这句话说来发自肺腑,没有半分虚情假意!
杜娟知她一片至诚,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转身同邵元节走了。
第五十三章 情满湘西(4)
路上,杜娟将贺宝如的情况讲给邵元节听了。
邵元节感叹道:“你说贺大姐同巫咸相争落个家破人亡,何苦来呢!又不缺吃少穿的,不过是争口闲气。”
杜娟叹息道:“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为了虚名薄利,便斗得你死我活的,其实仔细想来,大家本来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
邵元节道:“看了贺大姐的下场,我真担心你啊。。”
杜娟一怔,她从前又何尝不是沉陷于人与人之间的无谓之争斗呢。
但现在她与邵元节相恋正甜蜜,心境已然大变,心也变得善良了。看到寻常的事物,也能惹她生出温柔爱意。
她现在只想同邵元节过好自已的小日子:天天能一块有说有笑的吃饭,穿上漂亮的衣服逛街,在野外踏青时尽情地唱歌,晚上同他一起享受爱情的滋润后,二人依偎着说悄悄话。。第二天睡醒来,又重复这样的日子!
她想起贺宝如说的那句“祝你们小夫妻能白头偕老”的祝福话,又是甜蜜又是无端的伤感。眼中珠泪欲滴。
她现在暗暗盼望将来能给他生一双可爱的儿女,夫妇俩一起用心哺育儿女长大成人,直到她和他双双老去。。
一路上,邵元节肚子不时作痛,杜娟也闹了两回肚子疼,二人走四五里便要停歇一回。
天明时,才走了不到三十里路。天上忽下起瓢泼大雨来,二人暗暗叫苦,只得在一个岩崖下面避雨。
看着崖壁上垂流下来的雨帘,听着不远处的瀑布发出的訇然水声,二人不由都忆起当日在月亮潭边避雨相识的情形。彼此心有灵犀,相视一笑。
待大雨转变为毛毛细雨时,杜娟便催促赶路,邵元节道:“当心孩子淋湿了会加重病情,还是等雨停了再走吧。”
杜娟看着广大的天空飞下来无数亮晶晶的小雨点,担忧的道:“这毛毛雨也不知下到几时,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赶路要紧!”
邵元节说:“这孩子好像在发烧,他的脸贴得我后颈窝好热!”
杜娟叹了一口气,说:“你以为我是狠心肠的人么?我还不是为了大家的安全。。”
邵元节道:“你有巫术,能不能先给孩子退一下热再走不迟?”
杜娟焦急道:“我又不是神仙,这儿又没有药,我有什么办法?不如先离开这儿,到一个小镇再找草药大夫吧。”
邵元节发现山坡下竹林中有一户人家,便道:“你等我一下,我去那户人家商量买两个大人戴的斗笠和一个小孩子戴的草帽”。
杜娟欢然道:“最好是有雨伞,――你背着孩子戴斗笠不方便的”。
邵元节涎脸一笑:“请先告借我十个铜钱,――待我给你做个男仆,天天给你做饭洗衣来还你。”
杜娟破颜一笑,开玩笑道:“说话算话哟,要不然我可要扣你工钱哟。”
杜娟取出蓝色荷花包,心中一动,说道:“这荷花包你收好吧,一路上吃饭让我掏腰包你怪不好意思的。。”
邵元节红了脸不肯接,杜娟将蓝色荷花包放到他手中,咪着眼笑道:“这个荷花包是我前年自已缝做的,你要替我收藏好啊,我另外给自已再缝做一个更好看的荷花包!”
邵元节怕推来推去反而生分了,便不再推辞,小心揣在怀中了。
杜娟道:“快去快回啊!”
邵元节将背上睡着的陶仲文放到杜娟背上背着,便向坡下去了。
看着邵元节的背影,杜娟不由忆起那天在小镇上邵元节背着自已看病的情形,微微发怔。
过不多久,邵元节便笑吟吟回来了。
他头上戴着一顶斗笠,手中提着一把红油纸伞。
邵元节将红油纸伞递给杜娟,杜娟道:“斗笠给我戴吧,你背着孩子行走不方便,我给你们撑伞吧。”
这时孩子已睡醒过来,见自已被一个陌生的男子背着,旁边是一个陌生的漂亮女子。妈妈却不在身边。
孩子便哇地一声啼哭起来。杜娟恬然一笑,哄骗他说:“陶仲文,不许哭,你妈妈回家去替你收拾几件漂亮的衣服,她让我们在前面等她。”
陶仲文见这漂亮女子神情可亲,又能说出自已的名字,便止了哭泣,问道:“你们是我妈妈的朋友么?”
杜娟道:“是啊,我是你妈妈的好朋友,所以你妈妈才放心让我带你到叔叔家中去玩几天啊。”
陶仲文道:“我要爸爸背我,我不要叔叔背我!”忽然想起爸爸昨天给一群坏人杀死了,不禁号啕大哭。一边挥手蹬腿不要邵元节背他。
杜娟让邵元节先把孩子放下地来,她抚摸着陶仲文的头,和颜悦声地开导他。
孩子只是又哭又闹,杜娟板起俏脸吓唬道:“你不听话,叔叔和阿姨不要你了,你在这大山中会被老虎和饿狼吃了的!”
陶仲文果然止住了哭声,可怜兮兮说道:“我想爸爸。。”
杜娟道:“你还有妈妈啊。。”一语未完,忽皱起鼻子,她肚子又疼痛起来了,苦着脸对邵元节说:“昨天不过吃了些李子,怎么肚子就这么闹啊,我去去就来。”
邵元节打趣她:“谁让你自已嘴馋,吃了那么多的李子,活该!”
杜娟撅起小嘴还他一句:“呆会你肚子又疼痛了我可不管你了!哼!”说完自顾向来路上一片松林中跑过去了。
杜娟在松林中解了溲,站起来揉揉肚子,正欲离开,俄听前面林子中传来人的吆喝声,心中一惊,侧耳倾听了一会,隐隐隐约约听见几句――
“你还想逃跑么?我们这么多人围住你,你还逃得掉么!”
“你伤了我们这么多兄弟姐妹,你罪大恶极啊!”
“大家原是同门,你也明白我们都是做下人的,也是身不由已啊。。”
杜娟惊疑不定,悄悄向前走了过去察看究竟。
少时,只见一个女子朝小路上跑了过来,她居高临下,拾起山石向围攻自已的众人抛掷,只听“哎哟”几声大叫,又有人受伤了。
那女子见敌人稍稍退却,便又向这边跑了过来。
杜娟定睛看时,不禁大吃了一惊,原来这逃跑的女子正是贺宝如啊!
杜娟暗暗叫苦,心说:“糟糕!她怎么跑到这儿来啦!我和元节会被她连累的啊!”
原来贺宝如心中担忧儿子的安危,于是暗中跟踪二人,心想要是杜娟带着孩子与巫咸手下人遭遇上了,自已还可助一臂之力。
她尾随着他们,远远看上去他们就像是寻常一家三口人,心忖只要自已不与他们小夫妻相见,就不会让人注意上他们的吧。
经过前面一个小山村时,贺宝如被巫咸岑珂派出来追捕她的弟子发现了行踪,于是双方交起手来。
贺宝如没有了儿子这个牵累,出手甚是干净利落,一顿饭功夫便伤了对方七八个人。
众门人素知巫即贺宝如手段厉害,心中都很忌惮,也不敢逼得太近,一面吆喝,一面放出几只信鸽召唤附近的同门前来增援。
贺宝如此时后悔不迭,心知杜娟和儿子就在前面不远处,所以一边苦战,一边寻找另外的道路逃跑。
然而敌人将两条山路封锁了,眼前就只有身后这一条小路可走。她只好坚持战斗,悬盼杜娟听见打斗的声音后赶紧逃掉。
相持了一会,一个门中男弟子看出其中蹊跷,大声说道:“巫即的儿子一定在这条道上,大家赶紧分头去追!”
巫咸的两个女弟子听见这话,都明白过来,二人于是立即作了分工,由一个女弟子率人围攻,另一个女弟子率十余人绕过杂树林去贺宝如身后那条小路追捕她的儿子。
贺宝如知道被敌人识破了,心中暗暗叫苦,此时别无良法,只得且战且走。
第五十四章 后会有期(1)
杜娟见情况危急,慌忙跑回到邵元节身边,因碍于小男孩陶仲文在面前,便含糊说道:“他们追过来了!赶紧逃跑!”
邵元节大吃一惊,立即背起陶仲文拔足就走。陶仲文也明白是那些要抓获爸爸妈妈的恶人们追上来了,吓得不敢再哭闹了。
三人冲风冒雨逃到一处岔路口,杜娟略一思忖,便说:“元节,你先朝下面那条道走!我随后就来。。”
邵元节看着她道:“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
杜娟道:“我来引开他们,要不然大家都逃不掉的!”
邵元节不原意与杜娟分离,说道:“我不能独自离开,要走一起走。”
杜娟跺脚道:“追捕的人都是巫蛊门的人,只要他们没有看见这孩子,他们自不会怀疑上我,所以你不用替我担心。”
邵元节听见来路上有人语声,张惶起来:“那我们在哪儿会合?”
杜娟道:“你们逃到一个林子中将孩子躲藏起来,你可在道上候我,――他们又不认识你,只要你和孩子不在一块,他们就不会怀疑上你的。”
邵元节听坡上吆喝声渐近,只得转身朝坡下逃去。
杜娟看着他背影消失在林子深处,仍然站在当地不走。
待看见来路上出现几个男女时,才转背向另一条小道快步走去。
顷刻之间,那几个男女便追上了她。
这几个男女弟子都是巫蛊门中的没有职司的下级人员,均不认识杜娟,一个男弟子便向杜娟打听是否见到有人带着一个小孩子?
杜娟假装问道:“哦,你说的一个小孩子呀,是不是一个小男孩啊?”
那男弟子面露喜色,连声道:“就是,就是,姑娘看来一定是见过这小男孩了!”
杜娟信口雌黄道:“哦,半个时辰前我看见一个大嫂背着一个五岁左右大的小男孩向那边走过去了。”
那男弟子半信半疑,问道:“是一个大嫂啊,是当地人吗?”
杜娟脸不红心不跳顺口撒谎:“我因为向她询问枫树村该如何走,结果她说自已不是这一带的人,并不清楚枫树村在那儿。我看那大嫂和小孩子不像是寻常乡下人,可能是走亲戚的吧。”
这群人中带头追赶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弟子,名叫申静,她是巫咸岑珂的记名弟子,平日仗着师父岑珂的威名,在一般同门中有些拿大,也爱欺侮人。
申静冷眼打量杜娟衣着漂亮合体,皮肤白嫩光滑,身段风骚迷人,天生像个狐狸精,心中便没好感。
又见杜娟在道上遇见这么一群陌生人,说话却从容不迫,看来多半是个城里女人,却不知为何只身一人出现在这乡野小道上?
申静喝问道:“你是什么人?在这儿干什么?”
杜娟见她态度无礼,心中来气,语带戏谑道:“我是什么人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凶巴巴地问我?”
申静不意这女子居然敢顶撞自已,气得一巴掌向杜娟脸上掴了过去。
杜娟勃然大怒,举左手架开来掌,挥出右掌,啪啪两声,在申静左右两边脸颊上反掴了两个嘴巴!
申静当着众同门的面反被一个女子打了两个响亮的耳光,如何丢得起这个人?从腰间解下一条皮鞭,不由分说便向杜娟劈头盖脸抽去!
杜娟一个箭步上前,左手抓住鞭梢,伸出纤巧的右手在她脸上轻轻一拂,似笑非笑道:“姑娘怎么动不动就打人!你师长没有教你待人的礼貌么?”
申静鼻中嗅到一股甜香,目光顿时变得呆滞起来。
杜娟抱着手看着她,脸上挂着魅惑的微笑。申静忽然脸上通红,一屁股跪坐在地上。
――她的姿势像古人一样,两腿似跪非跪,屁股坐在两条腿上。
杜娟悠然道:“姑娘既然知错了,今后改了就是,不用下跪行礼啊。”
身边的几名男弟子惑于杜娟的妖媚,都呆呆看着她的一颦一笑,仿佛被勾走了魂一样,竟然没有一人为申静出头。
两名同申静年纪相仿的女弟子见申静受辱,心中暗暗高兴。二人互视一眼,她们也是乖觉人,自然不敢上前自取其辱。
一名二十七八岁模样的大嫂见此异状,已明白杜娟是个有来头的人,于是上去扶起申静,貌似谦和地对杜娟说道:“敢问这位姑娘高姓大名,要是我们回去后被巫蛊门的巫咸师父问起来,我们也好回答。。”
她故意提到巫咸的大名,这些话便明显有威胁之意了。
杜娟自然明白她的话外之音,也不敢做得太过了,于是见好就收,淡然笑道:“我的名字。。”
话未说完,便见贺宝如狼狈不堪向这边逃跑过来,这群人见到贺宝如,便丢下杜娟不睬,大声吆喝着拦截贺宝如。只剩下那个申静一脸傻笑地坐在地上。
贺宝如虽然巫术卓绝,毕竟寡不敌众,况且这群追捕的男弟子多是从前习过枪棒的地痞流氓,贺宝如也不敢轻易与他们近身肉搏。
贺宝如坚持了一会,见一些人绕过她身后向小路上追赶,担心被断了退路,无奈何只得也朝这儿逃窜过来。
贺宝如瞅见杜娟站在道旁,惊疑不定,不知儿子是否落入敌人手中?
然而此时她也不敢同杜娟说话,于是转身向右首山坡上逃去。
这群门人弟子带队的是巫咸岑珂的第四弟子吕琼,她见贺宝如慌不择路上了一个低矮的小土丘,心中大喜。
吕琼同九师妹房紫霞低声耳语几句,便大声喝令众门人停止追击,吕、房二人各带二十余名男女弟子迅速将这小土丘四面围住了。
杜娟站在远处,见贺宝如上了一座小土丘,心中暗暗叫苦,心忖:这下可是瓮中捉鳖了。
幸亏天上下着小雨,要不然这些弟子只要放火焚烧山丘,贺宝如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贺宝如逃上土丘,立即发现身处绝境。她气喘吁吁观察了一下地势,索性坐在被雨水淋湿的草地上。
她解下身上挎的一个土黄色包袱,从中取出一把咒术用的干枣、桃木柄小扫帚,打开一只陶瓷瓶子,向桃木柄小扫帚上面洒了一些桃花水,再用桃木柄扫帚在咒枣上拂了几拂,双手合什,念起咒语来。
吕琼、房紫霞知她要行巫术,她们只懂一些粗浅的养蛊和放蛊之术,而不懂得比蛊术更高深的巫术,面对“十巫”这样的巫术高手,哪有胆子斗法术?二人面面相觑,都不知所措。
二人焦急地向来路上张看,只盼在附近搜索的大师姐、二师姐收到信鸽带去的消息后能快快带人赶来。
贺宝如念罢咒语,忽然又是唱歌又是跳舞的,众人听不明白她在唱些什么,只觉她似一个女疯子一般。
杜娟远远看着贺宝如行法,知道她是在行傩舞之术。
傩舞之风,在周代颇盛,大傩是在腊月前驱逐疫鬼的一种巫术活动,用以驱除疫鬼,故名打傩,或驱傩。
杜娟素闻巫即贺宝如并不擅长与人斗蛊,她极擅长的巫术是摄魂和烛九阴之类,换句话讲:贺宝如不擅长进攻敌人,而只精于防卫自守。
她行此勾魂摄魄之法时,别人千万不可与她的眼睛对视。否则就会着她的道。
但摄魂和烛九阴这两种用眼睛的秘魔之术只能迷惑少数人的神志,却无法用来对付多数人。
土丘下包围的门人弟子少说也有四十余人,所以贺宝如才先行傩舞之术迷惑众人。
杜娟忙闭上双眼,两手在胸前结印,神光内敛,妙相庄严,对贺宝如妖女一般的吟唱声充耳不闻。
过了一炷香时间,杜娟才睁开眼睛,只见眼前众门人七倒八歪或坐或躺在地上,宛如喝醉了酒一般,有几个弟子还口中哼着小曲。
杜娟移目向山丘上看去,却哪里还有巫即贺宝如的身影?
杜娟对巫即的蛊惑人心之术也不由好生佩服。
杜娟见众人此时神志不清醒,趁此良机追赶邵元节去了。
第五十五章 后会有期(2)
邵元节正站在一个岔口小道上眼巴巴眺望,见杜娟从松林中现身出来,心中大喜。
杜娟促声道:“快带上陶仲文速速离开,我猜过不了多久,巫咸岑珂便会亲自赶来捉拿贺宝如的!”
邵元节听了赶忙从林中一个隐蔽的土坑中抱出陶仲文,背上他就走,杜娟跟在他身后替他撑伞。
行了二十余里路,经过一个小镇,邵元节道:“我们先带孩子去看病抓药吧。”
杜娟伸手摸了一下孩子额头,并不怎么烫手,心忖孩子的病灶早已被贺宝如施巫术转移到邵元节身上了,而邵元节经自已四次按摩调理后,也没事了。想来孩子原来也不是什么大病。
但这话可不便说出口,以免让邵元节以为自已是自私心狠之人。
二人进了小镇,中饭也顾不上先吃,便找到镇上一家药铺。
彼时已是正午,店中却没有多少病人,二人候了一会便轮到给陶仲文看诊了。
医生姓郑,是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人,他奇怪地看了看两个大人,觉得二人年纪轻轻,不像是一个五岁孩子的父母,便好奇地问了一下杜娟:“你是孩子他娘么?”
杜娟脸上一红,说道:“我是孩子的小姨。”
医生点点头,笑说:“我看你年纪也不像是当妈的人。”瞅了邵元节一眼,又问:“请问这一位是孩子什么人啊?”
杜娟红着脸不说话,邵元节怕她难堪,抢白道:“她是我的媳妇。”
郑医生好奇地打量了一下二人,也不好再多问,便给陶仲文看诊。
他一边察看孩子的症状,一边向杜娟询问小孩子生病的情况。
杜娟目光有些闪烁的道:“这孩子肚子疼痛了好多回,昨晚和今天早上还在发烧。”
陶仲文忽然说道:“杜阿姨,我的肚子早已不疼痛了,现在也不发烧了。倒是这位邵叔叔一路上肚子疼痛了好多回,你让大夫给叔叔看病吧。”
杜娟心中一惊,郑医生笑道:“你这孩子真有趣,自已来看病却说自已没病,反替大人操心!”
杜娟低声斥道:“大人在说话时,小孩子不许多嘴!”
她心想病根终归是在陶仲文身上,邵元节肚子疼痛只是受了巫术之害,但这只是假象而已。如治好了陶仲文的病根,其实就治好了邵元节的肚疼。
陶仲文嘟哝道:“杜阿姨,我又没说谎,我没有肚子疼你偏要说我疼。”
郑医生听了这些话,有些狐疑地仔细检查陶仲文的情况,摸着胡须纳闷起来,便对坐在一边的一位年青人呵呵一笑,说道:“李贤弟,你帮我看一看,这孩子的病症当真有些难断啊!”
那位姓李的年青人微微一笑,便将凳子移近来,替孩子看诊。
杜娟开始也没注意到这年青人,以为只是一个看诊的病人家属。没想到原来也是一个大夫。
李大夫将陶仲文衣服捞上去,伸手轻按他腹部,问他是否腹胀,腹痛,呕吐过没有?
陶仲文咕哝道:“昨天我的肚子好疼痛,也呕吐过好多次了。但今天我肚子就没事了。”
杜娟忙插话道:“这孩子早上呕吐过两回,可能是发烧引起的吧..”
李大夫点点头,又问:“你大解过没有?”
陶仲文羞道:“从前天开始就一直没有大解,肚子只是疼痛。”
李大夫笑容可掬问道:“那么你放屁过没有呢?”
陶仲文羞涩不肯回答,李大夫笑吟吟的道:“你不告诉大夫,你的病就治不好啊,快告诉我,你从昨天到今天有没有放屁?”
陶仲文低声道:“从前天到今天就没有放过..”
李大夫一边给陶仲文检查,一边不时抬首询问杜娟:“请问这位娘子,这孩子当真今天肚子不疼痛么?”
杜娟听这李大夫是外地口音,猜测他是一个游方郎中。
她瞪了陶仲文一眼,说道:“这小孩最调皮的,大夫千万不可相信他的话,他一路上真的肚子疼痛了好多回的!”
李大夫不置可否,先问郑医生道:“兄台你怎么看的?”
郑医生有些不确定的道:“我看这孩子是风热犯于肺卫,似乎当用疏风清热宣肺之方?贤弟你的意见如何?”
李大夫不答,转首看了邵元节几眼,说道:“我看小孩子没说假话啊,这位兄弟肚子应当是很疼痛才对。”
杜娟与邵元节面面相觑,在真人面前也不敢再说假话,却又不愿坦言相告。
李大夫察颜观色,心中已明白了几分,便含笑道:“这位娘子,请恕我直言,这位大兄弟是否被人施了蛊术啊?”
杜娟讷讷的道:“这..”
李大夫看了几眼杜娟,转对郑医生说道:“依在下拙见,这孩子犯的应是虫积致肠腑痞结而肠道梗阻。只是病灶可能被蛊术转移到这位大人身上了,所以宜用减味乌梅汤之方..”
郑医生低头沉吟。李大夫微笑道:“这位娘子,医者父母心,做大夫的不清楚病人的病因也不敢胡乱用药,你如果有什么顾忌,那就让我替你相公察看一下如何?”
杜娟看了邵元节一眼,红着脸怯声道:“我相公他的确肚子疼,但我没有说谎话,原是小孩子的肚子疼痛。”
李大夫释然一笑,对郑医生道:“果然不出小弟所料,郑医生还是再详察一下如何?”
郑医生是湘西土著人,素知蛊毒的传说,现在却反被这年青人看破病情,脸上一红,抚须重新察看了一遍陶仲文的诸种症状,心中已信了大半。
原来这位李大夫名叫李时珍,是湖北蕲州人(今湖北蕲春县蕲州镇),出生于世医之家,祖父是摇铃郎中,其父李言闻是当地名医。
李时珍继承家学,尤其注重本草,并富有实践精神,肯于向乡农学习。常到各地游医并采集药物标本,因而也结识了许多医道好友。
这位郑医生名叫郑长丰,便是李时珍来湘西采药结识的好友之一。郑长丰的医术虽不高明,但很好客,李时珍来湘西行医采药时便会在他家中住上几日。
郑医生虽行医十余年,却知道这位年青人比自已医术要高明许多,想了一会,便依言在纸上书写下“减味乌梅汤”的药方。
身后几位看诊的病人家属见到这种新鲜事情,都不禁啧啧称奇。好奇地询问杜娟,她是否得罪了什么人,以致于她的男人会被人下蛊相害。
杜娟只得含糊其辞,说:“我也不清楚啊。”
正在取药之时,邵元节忽然又腹痛起来,杜娟又是生气又是焦急,见元节一脸痛苦的样子,此时想速速离去却又不行。
李时珍道:“快让你相公到里面病舍去先躺床歇息一会,让郑医生替他施治。”
杜娟无可奈何,只得扶邵元节进了里面病舍。
郑医生见此时只剩下两位病人了,想早些看完诊了好吃中饭小酌几杯,便微微笑道:“还是烦请李贤弟替这位病人治一下吧,我先替这两位病人看诊如何?”
李时珍也不推辞,便跟随杜娟进了病舍。
病舍中已有几个男病人,其中一个病人是腹部受伤,赤着上身,裤子也褪到肚脐下面,杜娟羞得满面通红,忙低头出了病舍。
陶仲文跟着杜娟出来,杜娟怕这大街上有巫咸的眼线,便低声吩咐他进病舍中去。陶仲文不肯进去,说看见那些伤者害怕。
杜娟不由分说,举起右手微怒道:“你不听话看我打你!”连连推他进去,陶仲文哇的一声哭了,旁观众人见杜娟举动奇特,都有些纳罕。
有两个妇人便上来劝说杜娟不要让小孩子进病舍去,说屋里空气不好,怕小孩子没病反而会弄出病来的。
其中一个胸前挂着许多苗家银饰的中年妇人将陶仲文揽到自已身边,问这问那的。并从桌上拿了一个梨子给陶仲文吃。原来她是郑医生的老婆。
郑夫人脸盘较大,心眼看来也不小,舍得拿水果给一个陌生的小孩吃。
郑夫人眯缝着眼睛问孩子的爸妈是谁,为什么不送他来看病。
杜娟忙笑着插开话题,摇手说:“小孩子肚子本来就闹疼痛,不能吃的。”
郑医生见杜娟生得漂亮,不时拿眼瞟她,见杜娟一再推辞,有心讨好这美貌少妇,便笑说没事的。杜娟不便拂了主人的好意。只得称谢。
杜娟恐小孩子口无遮拦,陪着笑脸,不无紧张地站在一旁同两位妇人交谈。
郑夫人看着杜娟胸前的几串苗家银饰连连称赞,并同另一个妇人兴趣盎然地议论杜娟的黑头帕上面琳琅满目的苗家头饰。
那位妇人唤做张夫人,三十一二岁光景,身材比娇小玲珑的杜娟高出半个头,她瘦削得像一个皱皮鸡,皮肤虽然白净却没有光泽。
张夫人摸着杜娟一身宝蓝色衣服的衣角,说衣服上的花滚边配着这宝蓝色衣服真漂亮。二人商议饭后也去买一件来穿。
两个妇人不住夸杜娟的衣服和银饰漂亮,杜娟听得很受用。脸上不由挂着迷人的甜笑。
郑医生瞟着杜娟,心说:“同样的衣服和银饰穿戴在她身上那才能迷死男人,穿在你们身上就成了老妖精!”
这时屋外走进来一个女子,杜娟看了她一眼,不禁大吃一惊!
――世事有许多就是奇巧,有时你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适才杜娟教训的那个巫咸岑珂的记名女弟子申静!
第五十六章 后会有期(3)
原来申静因为中了杜娟蛊毒,待神志清醒一些之后,想起刚才受的羞辱,十分气忿,然见众人也着了贺宝如的蛊惑,心里才舒服了一些。
近中午时,她便告辞众人去往大姐夫家中吃中饭。
她的大姐夫便是郑医生。申静这两天爱往大姐夫家跑,其实蹭饭是假,真实原因是这两天大姐夫家中来了一位名叫李时珍的客人。
虽然李时珍中等身材,相貌也非特别出众,但申静却发现他身上有不少招人喜欢的地方。
她心中窃盼大姐姐和大姐夫能从中说项,让自已与李时珍结成姻缘。
如果她能梦想成真的话,她也懒得同巫蛊门中一群小肚鸡肠的女弟子们斗心眼了,从此与大姐姐一样,做个药房的女掌柜眼热死她们!
申静抬眼见到杜娟,不由瞠目结舌,杜娟此时进退无路,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坐在条凳上,同另一位病人家属交谈。
郑夫人见小妹申静来了,心知肚明小妹的用意,看她眼神有些慌乱,便招呼道:“四妹,你来得正好,还没吃中饭吧,家中炖了一只鸡,一起吃吧。”
申静脸上阴晴不定,见杜娟故意别开脸去,知她在回避自已。
她此时落了单,自然也不敢再挑衅。
大姐夫和大姐姐在这个小镇上是受人尊敬的人物,她若是莽撞生事的话,不仅是自已多出一回丑,并且会让姐姐和姐夫跟着出大丑!
另外,打死她也不愿意在心上人李时珍的面前出这种大丑啊!
她心神不定地站在那儿,听大姐和张夫人又闲聊了几句,张夫人才告辞回家了。
这时李时珍给邵元节按摩后从病舍中走了出来。李时珍见申静来了,微笑招呼道:“申小妹来了。”
申静勉强一笑,郑夫人见申静脸上有些微汗水的污痕,忙给小妹递眼色,申静虽然没明白,但也让大姐挽着她胳膊出了诊舍回姐姐家去了。
杜娟见申静走了,才松了一口气,这时邵元节也从病舍中走了出来。二人付了诊金,抓了两副药便匆匆忙忙离开了诊舍。
出了小镇,杜娟才对邵元节讲了今天和一个巫咸手下女弟子发生的事情,并说这女弟子居然便是郑夫人的妹子!
邵元节惊道:“这么说,我们身边带着陶仲文的情况,可能会暴露了!”
杜娟道:“就是啊!今天看这病本来就引起大夫和郑夫人的好奇心了,要是郑夫人和妹子说话间谈到了我们,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邵元节不安道:“现在怎么办?在路上很可能会遇到拦截了!”
杜娟叹了一口气,说道:“现在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邵元节忧心忡忡道:“最怕的是你日后被人认出来是巫罗,我真担心你..”
杜娟想了一下,说道:“若真被人认出来,我就来个死不认账,除了郑夫人的妹子,别人谁也没看见我身边有一个小孩子。巫咸没有真凭实据也拿我没法..”
邵元节瞥了她一眼,道:“巫即都斗不过巫咸,你能行吗?..”
杜娟望着烟雨朦胧的远山,说道:“没事不惹事,有事也不能怕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以后的事以后再走着瞧。眼目下要考虑的是如何避免与巫咸的追兵再次遭遇..”
邵元节道:“你干脆回去吧,以免再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让你给巫咸留下把柄!”
杜娟道:“我走了,你能对付追兵吗?!”
邵元节道:“他们谁也没见过我啊,再说他们的目标是贺大姐,――而且他们有可能连陶仲文也不认得啊,所以应该不用太担心..”
杜娟回想了一下,好像那个郑夫人的妹子没有注意到陶仲文。
但杜娟还是不放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带着孩子若是遇上他们,你和孩子就危险了,所以我没法离开!”
杜娟微颦秀眉,手中无意识的摇着红油纸伞,忽然计上心来,“噫,我们可以扮成赶尸匠一样,来个昼伏夜行啊,这样就不是安全了么!”
邵元节道:“我们又没有赶尸匠的行头,再说我们住死尸客栈的话,一来会有麻烦,二来也怕吓着了孩子。”
杜娟道:“哎呀,你脑子会不会转弯啊!没有行头我们可以找来的嘛,多难的事么?我们又不是没住过赶尸客店,只要提防不遇上真的赶尸匠就行了。”
陶仲文忽然开口说道:“杜阿姨,就照你说的做吧,我不怕的,以前我外公和外婆就是做赶尸客店生意的,外公和外婆跟我说过,那些都是装出来吓唬人的,其实没什么可怕的。”
邵元节和杜娟听了都微微一惊,相视一眼,杜娟拧了一下陶仲文的小鼻子,笑呵呵道:“你这个小调皮鬼,该怕的时候你偏不怕,不该害怕的时候你偏又害怕――刚才在诊舍时我要你进病舍里去你就不敢进去!”
陶仲文不好意思地低头浅笑。
邵元节问道:“你外公和外婆现在还在么?”
陶仲文道:“昨天妈妈给我讲过,说这回不能去外公和外婆家,因为坏人一定会去他们家抓我们一家人的!”
杜娟夸赞道:“陶仲文你真了不起啊,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了。”
邵元节做过赶尸匠,懂得如何选择别人平常不走的道路。沿着深山野径往辰州方向行了一个时辰,便见道旁溪涧畔有一家死尸客栈。
死尸客栈后面有几株杉树,杉树上面有几个鹤巢,白皑皑的天空中有几只白鹤飞翔,唳声甚是清越响亮。
邵元节道:“我们去试一试运气吧,先在这喜神客栈歇息,待晚上再赶路吧。”
杜娟点点头,说道:“你好好给老板说,为了安全,我们多出点钱无所谓的。”
杜娟见四周木石森丽,涧水清澈,便蹲下来洗了一把脸,又抄起溪水喝了几口,说道:“这水好甜,你也来喝几口吧。”
邵元节道:“我不渴。”
这本来是一句平常不过的对话,但二人的目光一碰,都不由想起了那天的事情――还是这同样的对话,还是在一条同样清澈的溪涧畔,邵元节同杜娟在溪畔第一次亲吻,然后邵元节将杜娟按倒在一片绿茵中..
邵元节目光有些怪怪的看着杜娟,杜娟避开了他的目光,脸上绯红。
杜娟从水中倒影瞥见邵元节口角噙笑,终于忍不住,抬首瞄了他一眼,吐了一下舌头,刮脸羞他:“你真坏!”
邵元节嘻嘻一笑,便背着陶仲文踩着小溪涧上安放的几块青石走了过去。
杜娟羞红了脸,偷偷回忆了一下当天的情景,咬牙拼命忍住笑意,对着溪面拢了一下耳发,才低眸含羞跟了过去。
邵元节背着陶仲文走到死尸客栈门前,只见店主人是一个三十余岁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板桌边吃饭。
邵元节陪着小心问道:“请问老板,屋中住有行脚师傅没有?”
店主人听见这话一愣,抬首惊奇地打量着他和小孩,半晌才道:“店中没有行脚师傅。”
邵元节松了一口气,展颜一笑,说道:“你是老板吧,是这样,我们是泸溪城里人,有事路经贵地,不想我侄子路上受了风寒得了急病,因此想在这里歇息半日,顺便给孩子熬药。”
顿了一下,又道:“我过去做过行脚师傅,知道一些规矩,这两天下大雨,不会有行脚师傅来投宿的,所以想请老板行个方便。”
说话间杜娟也走到跟前来,老板瞅着杜娟,瞳孔蓦然睁大。
邵元节也知自已带着一个美貌少妇和一个儿童投宿死尸客栈实在令人奇怪。
本来以为会遭到拒绝,没想到店老板听完后,低目略一思忖,说道:“好吧。”
邵元节欢喜不已。杜娟见老板一个人在吃饭,桌子上却有两双筷子,两个碗,而且那个碗中也盛着玉米饭,没有菜下饭,只有一碟粗盐。
邵元节也注意到了,便含笑搭讪:“老板贵姓啊,这里只有你和老板娘两人么?”
中年男人道:“我姓秦。”
邵元节一笑,说道:“是秦老板啊,我想借你们家的药罐子用一下好吗?”
秦老板默默起身,从屋中取出一个药罐子,一言不发递给了邵元节。
邵元节坐在灶前一边熬药,一边同秦老板聊天。
秦老板似乎长久离群索居,不惯与俗世打交道,性格非常沉默寡言,说话时脸上竟没有一丝笑容。甚至可以说没有什么表情。
杜娟默默坐在邵元节旁边,听他们说话。
陶仲文困极了,倒在杜娟身畔昏昏欲睡,邵元节便将他抱进屋中床上让他睡觉了。
此时厨房中只有杜娟和秦老板两人,杜娟便没话找话,问道:“老板娘哪儿去了?怎么这半天也没见到人?”
秦老板看了几眼杜娟,说道:“她到山上做活去了。”
杜娟一愕:“啊?她不是饭也还没吃完么..”
秦老板没吭声。
杜娟抬首四下张看,只见屋中光线有些黝暗,屋角满挂着蛛网,屋中家什本来极少,却也并不干净,一张圆凳上甚至还有灰尘,似乎许多日子没有人在上面坐过。
灶上安着两口锅,其中一口锅居然都生锈了,可想而知主人是一个不爱收拾卫生的人。
杜娟忽然发现木板墙壁上挂着几个玩具,心中暗暗称奇。便问秦老板:“家中有小孩子么?”
秦老板目光怪怪的看着杜娟,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第五十七章 后会有期(4)
邵元节给陶仲文服了药后,已是疲惫不堪了。见杜娟合衣倒在床上睡着了,便轻轻上床在她旁边睡下了。
不觉到了夜晚,杜娟先醒来了,听见身畔邵元节鼻息细细,睡得正香,杜娟知他这两天没休息好,想他多睡一会,便在黑暗中打坐用功。
戌时时分(晚上21:00时至22:00时),杜娟忽听见几声野鹤唳鸣,接着便听见鹤群拍翅飞走的声音。
杜娟觉得有些蹊跷,凑眼到木板壁缝向外张看。
自下午时候小雨便已住了。天上新月如钩,清辉洒地,森林宛如踱了一层银色,天地间一片宁静。
溶溶月色中能看见小溪对面树林中有几个人影,杜娟定睛细看时,只见一株杉树下有一人盘足趺坐着,那人脑后有一轮淡金色的光晕!
杜娟不由倒抽一口冷气,揣测此人多半是巫咸岺珂了!?
她心念电转:如是巫咸岑珂,为何她要在那儿趺坐,却不立即过来抓捕自已呢?
她移目向周围看去,突然听见小溪东面石径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凝眸细看,便见有人提着一只灯笼在行走,在提灯笼的那人身后,有一人手中捧着一只木箱,那木箱上面有许多小孔,仿佛是一只蜂箱。
手捧木箱那人用黑巾蒙住了面孔,黑巾上只有几个小洞,露出眼睛和口鼻。
杜娟虽然看不清楚那人的容貌,但一见到这只奇怪的木箱,立即恍然醒悟。——这个捧着奇怪木箱子的蒙脸人必是十巫中排名第九的巫谢赖莹!
此人向来与自已不睦,杜娟知道巫谢赖莹秘养的蛊是飞蛾蛊。
其实这种令人生畏的蛊,并非苗人独有。蛊术在我国江南一带早已广为流传。
最初,蛊是指生于器皿中的虫。后来,谷物腐败后所生飞蛾以及其他物体变质而生出的虫也被称为蛊。
古人认为蛊具有神秘莫测的毒性,故一向称之曰毒蛊,可以通过饮食进入人体引发疾病。患者如同被鬼魅迷惑,神智昏乱。
先秦时代的人们提到的蛊虫大多是指自然生成的神秘毒虫。长期的毒蛊迷信又发展出造蛊害人的观念和做法,比如号称“百蛊之王”的金蚕蛊就属于这一类经过人工培养的变种的蛊。
既然此人是巫谢赖莹,由此推断,那个打坐的脑后发出淡金色光晕的人自是巫咸岑珂没错了。
——因为目下只有巫咸岑珂这个首领女巫才能命令赖莹前来助拳擒拿自已;而且能修炼到脑后出现淡金色光晕的女巫多半是岑珂这样的巫术大高手。
杜娟惊惶不已,紧张地思索对策。见巫谢赖莹已走到岑珂面前,岑珂也收了玄功,站起身来。二人看来正在低声交谈。
杜娟不遑多想,立即唤醒邵元节,附耳低语道:“糟了,巫咸岑珂亲自追来了!你背着陶仲文先走,我来断后。”
邵元节大吃一惊,登时睡意全消,正欲说话,杜娟伸手蒙住他的嘴,又耳语道:“你千万不要开口说话!听我的安排,你立即动身带陶仲文逃走,向东三十里外有一个沅江渡口,你在那里等我,如我天明时未赶来,你就不必等候了,带着孩子自管逃命去吧..”
邵元节听她仿佛是在托孤一般,不由悲从中来,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邵元节用力拉开杜娟的小手,泣声道:“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了!”
杜娟垂泪摇头,邵元节握住她的小手,绝诀的道:“要死一起死!我也不走了!”
杜娟抹了一把泪水,怆然道:“说什么傻话,你如逃走了,我才有机会突围而去;你若是倔着不走,我们就真的没有一线机会了!”
邵元节素来是有主意的人,遇事临机应变的能力原比杜娟强些,所以他才能在初识杜娟时用谎话欺骗杜娟,此时听了杜娟的话,情知别无良法,为了不拖累杜娟,忍悲说道:“我们说好了,沅江渡头不见不散!”
杜娟略一思忖,说道:“凡事难以预料,如果我没有如约赶上来,你便逃回家乡,我自会来寻找你们。我们约定三个日子,今天是六月初六,七月、八月、九月的这个日子,如果我仍然没来寻你,你以后就不必等我了..”
邵元节听了这些话,心中陡生不祥之感,不禁泪如雨下。
当此非常之时,他又不能同杜娟废话,心想:“你如不来,我便来泸溪找你,如你果然不在了,我也不活了,在你坟前自尽了,好早日投胎去追你亡魂..”
他是赶尸匠出身,耳濡目染,脑子中自然而然会生出投胎、追魂之类奇怪的念头。
杜娟催促道:“现在没时间多说了,快快走吧!”
邵元节怕迟则生变,要是自已走不脱,杜娟便没有机会突围,当下更不迟疑,背起陶仲文就走。
陶仲文正要咕哝什么,杜娟怕他又哭又闹惊动敌人,伸手在他鼻端轻轻一拂,陶仲文便又进入了梦乡。
杜娟让邵元节打开屋后的门悄悄离开。
临别,邵元节看了她一眼,忽道:“你放心,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会独活!”
杜娟听了心中大恸,左手紧紧握住小嘴饮泣。右手推他快走。
看着他消失后,杜娟才又回到床上,从木板壁缝中窥视巫咸岑珂和巫谢赖莹说话,一边思忖脱身之法。
又过了一会,只见巫谢赖莹捧着那只飞蛾蛊宝箱踩着青石过了小溪,只身向着死尸客栈走来。
杜娟心中不由痛惜自已的金蚕蛊没有了,如果她的金蚕蛊没有被九幽真人诸葛小倩重创的话,此时对付巫谢赖莹的区区飞娥蛊又何惧之有?
巫谢赖莹走到茅屋前十丈外的空地处,便停下了脚步,郎声说道:“观花巫女在屋里么?快快出来说话。”
杜娟听她声音果然是赖莹,既然对方已公然开口索战,虽然明知有岑珂在给她掠阵,此时也容不得自已龟缩不出。
待对方又喊话一遍之后,才故意语带惊疑地问道:“你是谁啊?”
赖莹道:“你出来就知道了。”
杜娟有意拖拖然开门走了出去,看了对方一眼,故作诧异之色说道:“噫!原来是巫谢你啊!你半夜跟到这儿来找我干什么?”
赖莹冷笑道:“你何必装傻充愣呢,快快将陶仲文交出来!只要你向巫咸去深自忏悔自已的罪过,巫咸说不定就会宽恕你的一念之差,放你和你的小白脸相好的一马如何?”
杜娟心念电转,寻思:“难道巫咸岑珂还不想同我马上破脸么?所以她才有意不露面..?”
但此时也容不得她多想,便说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赖莹阴险地一笑,讥讽道:“你的事情都已被巫咸知道了,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你别要忙着抵赖不认,有许多人都作证说你同一位小男人在小镇上去给孩子治病,而且你的小男人还被人施巫术害得肚子疼痛,那孩子称呼你是杜阿姨..你这个杜阿姨也教训了巫咸的弟子,怎么样,大家都不是傻子,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么?”
杜娟听了低眸不语。
巫谢赖莹素知巫罗杜娟的巫术高深莫测,又不知她的蛊物没有了,所以也不敢轻易动手,才想用这些话诱使杜娟放弃抵抗。
杜娟此时实无退路,她之所以不立即表态,不过是想多拖一些时间,好让邵元节带孩子安全逃走。
巫谢赖莹见她不吭声,以为这番话打动了她,于是又劝道:“巫罗,你这是何必呢,巫咸和我都知道你其实与贺宝如没有旧交情的,你为了贺宝如值得将自已的身家性命和你相好的小男人一起赔上么?”
第五十八章 荒山恶斗(1)
杜娟道:“你让巫咸岑珂出来与我说话吧,我有些话要当面向她说..”
赖莹哈哈一笑,“你是想拖延时间么?告诉你,我们来了许多人,巫咸不想见你,她让我捎话说,只要你交出陶仲文,她会酌情处理你,但你不要心存侥幸,今天你是逃不掉的!”
杜娟分辩道:“我并不是同情贺宝如,我也是偶遇上她,她托我照料孩子,我想大人的事关小孩什么事?为什么一定要赶尽杀绝呢!?”
赖莹咭的一笑,挖苦道:“你好幼稚!”
杜娟脸上一红,反唇相讥:“亏你也是当娘的人,你好冷血!”
赖莹哼了一声,咄咄逼人道:“少废话,你交不交人?不然我..我们就对你不会再客气了,你要识相点!”
她对杜娟心存忌惮,所以才将一句“我就对你不会再客气了”改为“我们就对你不会再客气了”。
杜娟与赖莹本来就有心病,虽然她用黑巾蒙住了脸孔,但听其声调便知道此时她在狐假虎威,幸灾乐祸,不由勃然大怒,轻蔑地哼了一声,嘲讽道:“就凭你就想收拾我?”
赖莹见空言恫吓无效,心忖话已说到这份上,如再同她没完没完的废话下去不免有示弱之嫌,会让巫咸岑珂轻视自已的。当下席地而坐,将飞蛾蛊宝箱放在面前。
杜娟知道非动手不可了,二人素来不睦,又彼此知道巫咸岑珂和众多同门躲在小溪对面注视着她们,谁也不愿输掉这场斗蛊。
杜娟故作淡定地站在当地,其实心中也是十分紧张。
巫谢赖莹见巫罗杜娟并不从身上取出蛊物器皿,只是双手在胸前结印,心中又气又怕,暗忖:“她居然如此小觑我!敢空手同我斗蛊不成?!”
她双眼虽有些近视,但二人相距不过三丈,如水的月华下,还是能瞅见杜娟脑后出现了一轮橙色的光晕,宛如雨后的彩虹一般。
那橙色光晕返照在杜娟脸上,使得她一张狐狸精似的俏脸蛋上有了一种奇异的魅力,不禁惕然心惊。
赖莹从怀中取出一双黑色手套戴好,呼了一口气,收起心中的杂念,阖目合掌,默默念动咒语。
须臾,赖莹睁开双眼,将用细麻绳结成的网状宝箱缓缓打开,双手向着杜娟一招,目中精光大盛,厉声嘶吼道:“蛾儿们,都给我飞出去咬啊!”
只听一阵嗡嗡嗡的声音,从网箱中密密麻麻飞出无数只色彩斑斓的飞蛾来,向着杜娟不疾不徐飞了过去!
杜娟在她开箱之前,已从身上斜挎的白色包袱中取出一只小小的拂尘,然后她又取出一只净瓶在拂尘上面洒了一些银色的花露水,握在右手中。
杜娟见飞蛾扑来,轻挥手中拂尘,白色的小拂尘宛如灵动摇摆的白猫的尾巴一般。
杜娟纤细曼妙的身子跟随拂尘轻轻转动,宛如娇媚的宫女在翩跹舞蹈,她用拂尘在自已前后左右扫了一遍,霎时,在她身周便出现了一团朦胧的银光。
赖莹虽然看不懂杜娟的巫术,但也明白这团银光是一种“结界”,她中心栗六,不清楚自已秘炼的剧毒的飞蛾蛊能否突破这种“结界”?
不及转念,只见率先扑到杜娟身前的十余只飞蛾一碰到结界,翅膀便如中电流,发出擦擦的轻轻声响,眨眼之间,那些飞蛾便身子起火!纷纷掉落在地上。
一盏茶的功夫,杜娟身周便堆了一圈飞蛾的尸体,层层叠叠的飞蛾尸体宛如色彩亮丽的秋叶一般。
赖莹惊怒交迸,圆瞪双眼。她在十巫中排名第九,职位刚好在杜娟之上,哪里想到甫一交手,自已的飞蛾蛊竟如此不争气,无法突破结界,真正应了那句“飞蛾投火”的老话!
眼看照这样下去,自已煞费苦心收养的三百单八只飞蛾蛊支撑不了多久就要死伤殆尽!
正当巫谢赖莹束手无策、空自着急之际,情况似乎在开始朝着有利于她的一方面发生变化――
须知飞蛾蛊究竟是经过巫师培养修炼出来的害人的法宝,已算得上是有情之物,与寻常飞蛾已经大不一样了,所以过不多时,更多的飞蛾蛊见到前面的飞蛾蛊尸积如一地落叶,便知道退却了,嗡嗡嗡扑扇着幼小的翅膀,绕着杜娟三尺外飞行,寻隙啮咬杜娟。
杜娟心中暗暗焦急,因为她知晓自已的结界至多能支撑大半炷香的功夫,而且维护这种结界会消耗掉她一些灵力。
大敌当前,修为精湛的巫师在有助手照应的情况下,也至多敢两次织起这种结界。
然而眼目下有岑珂这样的巫术大高手在一边狼视鹰顾,杜娟又没有援手,她委实担心自已在灵力大损之后会被敌人致命的一击。
作为一个女巫,赖莹也知晓蛊术如是用来对付法术低劣的人自是得心应手,顷刻之间可使敌人丧失战斗力。
然而依巫谢赖莹的见识和修为自不知道这种情况:在巫蛊门中真正允称大高手的几个人物,在临敌时往往是用巫术而不用蛊术的。
因为这几个巫术大高手明白除了金蚕蛊和蛇蛊等少数凶猛的神蛊之外,用寻常蛊物攻击巫术卓绝的巫师是难以凑效的。
杜娟正是这少数巫术高强的巫师之一。她当日在月亮潭边同少年道姑靳雪鹄较量时之所以采用了斗蛊术而不斗法术,是因为她算定少年道姑靳雪鹄不会懂得如何破解金蚕蛊。
正所谓以已之长,攻敌所短。知已知彼,百战不殆。所以她才能仗金蚕蛊轻易先下一城,打败了少年道姑靳雪鹄。
后来杜娟在斗裴老板的金蚕蛊时,便是运用了高明的巫术制伏了这种凶猛的神蛊。假若她的金蚕蛊还在的话,她仍然会用巫术破金蚕蛊,而不会驱使自已的金蚕蛊与裴老板的金蚕蛊相斗。
杜娟修习黑巫术十二年,她天资聪颖,平日又不善于交际,――须知十巫中全是有家室的婆婆妈妈,下级人物同十巫之间又有尊卑之分,她一个寡妇,难免有人背后风言风语议论,故她没有什么能交心的朋友,因此上更能专心致志于修炼巫术之道,常能妙悟玄机,对所习巫术自出机杼加以变化,所以年纪轻轻便成为进可攻退可守的巫术大高手之一。
杜娟身怀绝学,又不懂得藏锋待人,不免遭人忌妒,时常受到草鬼婆和赖莹等人的算计,但她年少气盛,心中颇瞧不起巫术低劣的草鬼婆和赖莹等人。
她在被宿敌陷害之后有时会气忿的暗想:“大家虽然地位相差无几,但凭你几人的低劣本领哪有什么资格忌妒我!要忌妒也得才能相差无几呀。”
这自是她为人的幼稚之处,古往今来,这世上各行各业,其实拼的都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网络,所以才能出众的忠臣良将多半都屈居于本领低微的奸臣之下。几时见过只凭真才实学就能平步青云的行当?
草鬼婆言芙蓉是这一代大巫师的师妹,年纪又比大巫师长上十岁,大巫师自然知道她巫术平平,为人也有些刁钻刻薄,但一个人都是有多面性的,草鬼婆言芙蓉对地位比她高的巫师总是一副谦恭逢迎的嘴脸,对大巫师的忠诚度是不容置疑的。
大巫师也不想自已的大师姐巫咸岑珂一人独大,故也处心积虑地安排草鬼婆等几个师姐妹在巫蛊门中担任重要职位,以制衡大师姐巫咸岑珂的权力。
草鬼婆言芙蓉常倚老卖老,不大买巫咸岑珂的账,有时议事时她还会故意当着大巫师的面同岑珂顶嘴,所以较得大巫师的信任。
巫咸岑珂熟谙人事争斗的奥妙,自然能揣度到大巫师的心意,所以拿这个年纪比自已长五岁的师妹草鬼婆也没招。
幸好草鬼婆有自知之明,除了偶尔对岑珂有顶撞的表现外,并没有取而代之的妄想,所以岑珂才能容忍她的一些无礼举动。
至于巫谢赖莹呢,她可不是大巫师的师姐妹,她之所以能混到十巫中的老九,多是凭的运气和福气。
赖莹的父亲是大巫师的师父的贴身侍者,所以赖莹虽然才能较差,而且也和杜娟一样,同样不擅长人际关系,但凭着这层特殊关系,仍然得到了几次破格提拔的机会。
外人自然不知,赖莹虽名列十巫之一,其实巫术几乎可说没有入门,只懂得养蛊和放蛊之术,而且就是蛊术一道在个中高手眼中也不值一晒。
赖莹的嘴很碎,总爱搬弄是非,别人与她一时谈得高兴,说漏了几句不得体的话,她转背就会给你传播出去。
因此杜娟不仅看不起赖莹的本领,而且更看不起她的为人;另外杜娟对赖莹的好命好运也不免心怀忌妒,常自不平。
杜娟才貌双全,却处处落于人后,而且还是一个引人非议的寡妇。
赖莹虽样样不行,无才无貌,但却位列她之上,而且还有一个脾气很好的老公。
第五十九章 荒山恶斗(2)
杜娟对巫术之道颇有会心,目光如炬,自然清楚赖莹在巫术上没有悟性。
但因为她与赖莹是初次交手,平日又不和,故她将这场较量看得很重。
若是自已稍有闪失的话,赖莹以后在巫蛊门中就有得吹嘘的了。
因为在不明真相的下等人面前,她赖莹可是十巫中的老九啊,所以她的本领应该与杜娟是半斤八两才对啊。
杜娟虽然平日睢不起赖莹,然而本领越大的人往往对敌人心怀敬畏之意,正所谓狮子搏兔,也会出全力相斗。
杜娟暗盼能速战速决与赖莹的斗法,因为她明白自已真正的劲敌是巫咸岑珂!所以她不愿耗费过多的灵力在赖莹的飞蛾蛊上。
她必须保持足够的战力同十巫之首的巫咸岑珂较量!
而巫咸岑珂又何尝不晓个中玄机,作为十巫之首的巫师,岑珂在巫术和蛊术上浸淫二十二年,造诣非同小可,她真正忌惮的女巫只有三个人――巫彭李雪霁、巫礼熊念、巫罗杜娟。
巫即贺宝如只是同岑珂在权力角逐中的对手,岑珂并没将贺宝如的巫术放在眼里。
在巫术领域中,巫彭李雪霁、巫礼熊念都是属于攻击型的高手。
但岑珂内心对杜娟更看重一些,因为她知道在十巫中只有杜娟和她岑珂二人同是属于攻击和防卫两方面均强的巫师。
一个是地位尊崇的巫咸,一个是名列最末的巫罗,岑珂与杜娟这一场无可避免的斗法,对岑珂而言自是承受了更多的心理上的压力。
所以她虽然明知巫谢赖莹不是杜娟的对手,但内心窃盼赖莹能出奇制胜,至少也要多耗掉一些杜娟的灵力。
然而杜娟一向心高气傲,因此杜娟其实也同样承受了这种巨大的心理压力,她不愿输掉这场难得的较量,因为她如果败下阵来,不唯自已的名声大损,而且会关系到自已的性命!
纵然她今天能全身而退,但以后也几乎没有机会同岑珂再斗一场。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对岑珂和杜娟双方而言,实是一场攸关二人名誉的战斗。
杜娟见飞蛾蛊不敢接近自已设下的结界了,不欲再多耗自已的灵力,于是从净瓶中倾了一些桃花露水在自已左手心上,伸右手中指在桃花露水中沾湿了。
杜娟撮起樱桃小嘴,对着手上的桃花露水轻轻吹气,然后曲起右手拇指和中指向结界外的飞蛾蛊弹去。
说也奇怪:她右手弹出的几滴桃花露水一出了结界后,立时化为数十上百滴桃花露珠。看她弹指的姿势妙不可言,口角噙笑,宛如她是在对着菜畦洒水一样。
那些像无头苍蝇一般绕着结界嗡嗡嗡乱飞的飞蛾蛊一沾到桃花露水,身上立时发出嗤嗤的微响声,纷纷掉落地上。
巫谢赖莹见顷刻间又损失了近百只飞蛾蛊,痛惜不已,再也不敢恋战,赶紧合十念咒。
赖莹从包袱中摸出几把臭不可闻的腐败谷子撒在箱口,嘶声道:“蛾儿们,回来吃食了,都给我快快回来啊!”
那些飞蛾蛊听见主人的召唤,纷纷掉头飞回到了网状宝箱中。
巫谢赖莹见飞蛾蛊数量折损了大半,恶狠狠瞪了杜娟一眼,撂下一句:“你别得意得太早,巫咸会来收拾你的!”气呼呼收了箱子狼狈向小溪对面走去。
杜娟见这个讨厌的宿敌铩羽而去,微微一笑,心知巫咸岑珂便会出马了,也不敢得意忘形。收了结界,盘坐调息,凝神戒备巫咸岑珂到来。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巫咸岑珂虽素闻杜娟巫术博大精深,变化多端,但今晚才是头一回真正见识到了。
岑珂心中好生犹豫,她身畔此时还有一位心腹可用的,――这人便是十巫中排名第八的巫抵郝巧巧。
然而巫抵郝巧巧与杜娟关系不错,郝巧巧有一回兴致勃勃的给岑珂欣赏过一只荷花包,说是自已请杜娟帮她缝做的,并夸赞杜娟女红手艺真不错的!
岑珂还听郝巧巧摆龙门阵时说起过,郝巧巧曾经暗中替杜娟物色过几位男人,但因为杜娟眼光有些挑惕,宁缺勿滥,对她介绍的几个丧偶的中年男人均没看上眼,要么嫌男人生得丑了,要么嫌男人太邋遢了,不注重修边幅又不讲究个人卫生,要么就是嫌人家的家庭情况太复杂不愿意接受..
岑珂知道郝巧巧的巫蛊之术比巫谢赖莹也高明不了多少。适才亲眼见识了杜娟的手段之后,明白如再调遣郝巧巧出去与杜娟交手,不过是多输一场而已。
当然郝巧巧能够多耗一些杜娟的灵力原是好的,但郝巧巧再败一阵后,自已才出战杜娟,一来胜之不武,二来她也殊无把握能够战胜杜娟!
如果三人用车轮战术尚不能战胜杜娟的话,自已的颜面又将何存?!
虽然岑珂比杜娟多修习了十年巫蛊之术,但从杜娟的表现看来,她的悟性极高,能自出机杼对巫术加以变化,灵活运用巫术御敌。而自已守成有余,不善创新。
适才杜娟用手指弹发花露水射杀飞蛾蛊的功夫好俊,令人大开眼界!岑珂不知这是杜娟的临场发挥呢,还是她平日就创造出来的招数?
岑珂涉猎巫术二十二年,只知道用桃花露水洒在施术者周围地上能形成结界,从而阻止某几种蛊物的进攻。
然观杜娟演化出来的这一手弹指洒水杀蛊的功夫,实在比老祖宗传下来的古老方法更要高明许多!
岑珂自然想到了自已秘炼的神蛊,但她不知杜娟修炼的是何种蛊物,如果自已的神蛊不敌杜娟的蛊的话,杜娟更是如虎添翼,后果不堪设想.。。
须知蛊物不比人类,两蛊相斗,必有一伤,绝难全身而退。所以攻力悉敌的巫师宁斗法术不斗蛊术的。
巫抵郝巧巧本来想上去劝说杜娟,见巫谢赖莹灰头土脸的败回来了,心想赖莹一定提到过自已是奉巫咸岑珂之命这些话,既然不能让杜娟回心转意,想来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看来自已出面去当说客也未必管用,反而会让自已当着众同门的面出一场丑而已。
郝巧巧脑子灵活,善于见风使舵,不待岑珂点名,自已先主动低声说道:“在下有自知之明,若要单挑巫罗,肯定会败;若是围捕巫罗,在下倒能出一把力。”
岑珂一边看着赖莹回来,一边正在权衡是否要郝巧巧先打一阵,听郝巧巧这么一说,倒不好开口了。
岑珂心想:“杜娟今天是断难逃脱了,但如果我今天不亲自出马,就算大家合力捉住了杜娟,也会让人背后议论我怕了她!”
转念又想:“反正杜娟是难逃一死,就算我万一输给她了,她也已是死人了,对我名誉损失不大;如果我获胜了,则更能增我威信..”当下主意已定,决意亲自出马擒拿杜娟。
岑珂看了郝、赖二人一眼,吩咐道:“本座过去会一会她,你们准备好捉人。听着:两个大人一个小孩,一个也不可放过!”
郝巧巧、赖莹一齐躬身为礼,异口同声说道:“遵命。”
岑珂沉着脸过了小溪,缓缓向杜娟走过去。
杜娟为巫咸岑珂素日的积威所摄,见岑珂亲自来了,于是站了起来,躬身一礼,低眸说道:“巫咸你好。”
岑珂哼了一声,寒着脸不说话。
杜娟道:“小的适才已经对巫谢说明了原委,不知巫谢禀报了巫咸没有?”
岑珂不答,杜娟不敢看她的眼睛,低头说道:“我因为替人施招魂之术,路过深山时不期与巫即贺宝如邂逅相遇,她就苦苦哀求我照料她的独子陶仲文,我想大人的事与小孩子无关,贺宝如的罪过不应株连无辜孩子,所以斗胆答允了。
“此事在下还未来得及向巫咸禀报,不想巫咸就先找到在下了。在下情非得已,事出有因,还请巫咸明察。”
巫咸岑珂见杜娟对自已态度毕恭毕敬,又素知她是个独来独往的人,从不拉帮结派,与贺宝如确无别的关系,颜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岑珂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巫罗,我也知你事出有因,情非得已,你现在就将大逆之徒贺宝如的孩子交出来,巫宗司众位法老自有明断,不须你我多言。”
顿了一顿,见杜娟张口还欲分辩,便举手一摇,又习惯性地用对待下属的老方法,严肃地说道:“至于你的事,我就权且宽恕你的一念之差,你自己今后当深以为戒,不可再感情用事!”
与杜娟愕然的目光对视了一下,岑珂脸上浮起一丝难得的笑意,蔼然说道:“听说你找了一个小男人,我和巫抵谈起这事,也很代你欣慰,我们也知道你日子过得不容易啊..”
说完意味深长地叹息一声,她这一番话可谓恩威并施,法外有情,不知有多少犯了微过的属下对自己感恩戴德的,从此唯她巫咸之命是从。
岑珂工于心计,常使用此法御下,百试不爽。
杜娟是个感情简单真挚的人,听了这些话,眼圈不由一红,差点掉下泪来。
第六十章 荒山恶斗(3)
岑珂怕她人年轻脑子发热,又点了一句:“我常听巧巧提起你的事情,也很欣赏你的个性,现在知道你苦尽甘来,都好生代你欢喜,你不要一步错步步错啊!我还盼你将来能帮我出些力呢,呵呵。”说完破颜微笑。
杜娟听了这些话,心中好生感动,她前几天还打算在巫咸岑珂面前将邵元节介绍加入巫蛊门的。
她低头想了一下,只得说道:“巫宗司众位法老是不会追究一个有过错之人的小孩子的,所以..”
岑珂面如严霜,立眉瞪了她一眼,斥道:“放肆!该如何处理贺宝如小孩子之事,岂是你能作主的?连我也不敢说出这种话的!”
杜娟红了脸低头不语,岑珂呼了一口气,又道:“你还是多想想自已的事吧!别要操不应由你操心的事情!过好你自已的日子才是正经..”
杜娟半天垂头不语,岑珂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便说道:“你还不进屋去将孩子带出来,难道想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么?”
杜娟态度虽然谦恭,但语气却很坚定的说道:“请巫咸明鉴:我杜娟既然答允了照顾小孩子,就要忠人之事,我虽然是一个妇道人家,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也听说有句古话叫做‘一诺千金’,如果将来巫宗司追究责任的话,一切由小女子自已承担!”
岑珂斜睨着杜娟,难以置信的道:“你真是油盐不进,不识抬举啊!”
杜娟抬起眼睛,一脸真诚地说道:“我自会到大巫师面前禀明经过,甘愿受到处罚。”
岑珂怒目而视道:“你难道就不将我的话放在心上么?!”
杜娟道:“不敢,我有我的苦衷,我也有我做人的道理,恕难从命。”
岑珂气得咬牙切齿,逼问道:“好,好,好,今天你是要维护逆徒之子到底了,是不是?――”
杜娟正视着她的眼睛,又重复一句“我自会到大巫师面前禀明经过,甘愿受到处罚。”
岑珂听她两次提到大巫师,大有谴责自已专横跋扈的意思了,不禁恼羞成怒,冷冷的道:“一向听说巫罗的巫术高明,今天我倒要领教领你的手段!不然你今后会目中无人了!”
杜娟垂眸不答,岑珂见她并无退缩之意,哼了一声,走到十步外。
冷月无声,树影婆娑,杜娟心中陡然涌起一种莫名的悲愤之情。
敌人太过强大,她不唯要打败岑珂,更要对付岑珂手下的势力,这绝不是她杜娟的能力能办到的!
她恨苍天为什么要容忍岑珂这样的人飞扬跋扈,只要让她看不顺眼,她就要对别人的幸福生活任意毁灭!
虽然自已与岑珂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她杜娟也不是想惹麻烦的人,但麻烦总是会悄然找上自已。
过了今晚,――很可能还过不了今晚,这世上多半就没有杜娟这样一个人存在了,宛如一粒尘埃化入大地中,又仿佛一个水泡消逝于江湖里,再也无迹可寻。
她亮如星辰一般的眼睛,还能不能再看到这山这水这星..
她还能不能与元节有说有笑携手共走这多娇的江山?她还能不能与他在黑暗中相依相捅感受彼此爱的心意?她还没爱够啊!她不甘心就这么长眠不视!
岑珂从包袱中取出一个桃木柄小扫帚,在四周扫了一遍,扫帚过处,地上出现了一个淡金色的圆圈。
岑珂在结界四角处各点上一支白烛,并从包袱中取出一件白色衣服穿在身上。
杜娟见岑珂穿上了死者的丧服,心中一凛,便知岑珂修炼的是死尸派的功夫!
修习这种巫术的法师会通过掘墓从而获得所需要的恐怖黑色魔力。死灵师身穿从死人身上偷来的衣服,沉思着死亡的意义,召唤死灵和尸体来攻击对手。
杜娟呼了一口气,要想看到明天的太阳,她必须让头脑一片空明,招招争先,着着出奇。
杜娟盘足趺坐在地上,从白色包袱中取出一片芭蕉叶,一管狼毫细笔,以笔蘸了桃花水在芭蕉叶片上开始作起画来。
岑珂双目微阖,双手高举,默默念动咒语,须臾,有一团黑色的烟雾弥漫在她身周,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黑雾才渐渐消散,在岑珂身周骇然出现了四具僵尸!
四具僵尸有高有矮,白骨森森,双目是两个深深的黑洞,除了长长的头发外,僵尸全身只剩下骨架,骨架上残留着还未化尽的如泥的肉渣。
其中一具僵尸一看就知道生前是个男孩,另外三具难以辨别生前是男还是女,令人毛骨耸然!
四具僵尸围着岑珂,发出可怕的号叫,仿佛要把岑珂撕成粉碎。
岑珂坐在法阵中心,不敢睁开眼睛,额上流下大滴大滴的冷汗,眉毛也在微微颤动。
她在用内心的念力抗拒死灵们难以忍受的尖叫和别人听不懂的怨声。
过了一袋烟的功夫,四个僵尸才伏倒在岑珂四周,垂下头颅,看来已被岑珂的法力训服。
岑珂方才微微睁开眼睛,左手结印,右手对着法阵外的杜娟指去。一束黑烟从她指间腾起,缓缓向杜娟飘荡过去。
四个僵尸接到主人的神秘指令,循着那条黑烟一步步走向杜娟坐处。
杜娟知道这四具僵尸是岑珂从附近坟墓中召唤出来的,心里又感恐怖又感憎恨,更觉岑珂为人不正派,修习的也是极伤阴德的邪术。
杜娟见僵尸出了法阵,方才伸左手食指在嘴唇中沾了几星唾沫,然后在所画的芭蕉叶上一抹,一道白气袅袅升起。
杜娟双掌交错,在胸前划了一个圆圈,左掌停在胸前,右掌对着白气向外一推,那道飘浮的白气渐渐幻化为一只吊睛白额老虎,体型比寻常老虎大了一倍,宛如传说中女神山鬼的坐骑。
四具僵尸目不能视物,只是循着那束黑烟嗅着生人的气息靠近杜娟。
杜娟吹声口哨,那神虎咆哮如雷,对着四具僵尸猛扑过去,庞大的身躯登时冲倒了两个僵尸,神虎张开阔口,一口咬断一具僵尸的喉咙骨,双爪将那具僵尸撕碎。
另一个僵尸跌倒在地上,正要爬起身来,神虎提起虎掌,噗的一声,把僵尸的脑骨拍断。
神虎见一个僵尸沿着岑珂布下的法阵的圆周兜圈子逃跑,狂啸一声,追了过去。
只剩下那个男孩子僵尸侥幸没有被神虎所伤,它黑洞洞的眼眶对着杜娟,一步一步向她走去。宛如一个小孩子在看着他的母亲一样,这情景恐怖之极!
杜娟正欲吹口哨召回神虎,却见神虎已追上那具僵尸,喀嚓一声,将僵尸拦腰咬为两断。
神虎凶狠地向岑珂扑去,杜娟大惊失色,不及反应,神虎已踏入结界,身子蓦然滚倒在地。
岑珂隔空一指,结界处冒出一缕刺鼻的硫磺味的毒雾,神虎身上登时着了火,在地上打滚,转眼之间神虎已消逝无踪,只见一张芭蕉叶被火焰焚烧得化为灰烬。
那具男孩子僵尸口中发出霍霍的声音,一步步逼向杜娟。杜娟站起身来,用一块丝巾蒙住了口鼻,男孩子僵尸呆呆站在当地,鼻孔试着嗅闻生人的气息。
杜娟舒展纤手,织腰舞摆,脸上露出勾魂摄魄的笑容,竞翩跹跳起舞来。
男孩子僵尸似乎被杜娟勾走了魂魄,亦步亦趋紧跟着她的舞步。一双短短的白骨手臂笨拙地挥动着。
男孩子僵尸宛如回到了孩提之时,正同温柔的母亲一起载歌载舞。
岑珂在法阵中看得分明,情知男孩子僵尸已着杜娟的道,然而在僵尸没有回到法阵之前,她又不敢轻率走出法阵,只有空自着急。
须知当降灵会结束之前,死灵师必须留在法阵之中,如果非要离开的话,一定要举行一些其它的仪式才行。
死灵师还要在仪式结束后除去法阵圈子中的花草,并烧掉它们,再将其灰烬深埋在地里。
整个仪式都充满恐怖和危险,最轻微的失误也会导致死灵师的死亡,或者是灵魂上的永久创伤。
从前,有一位名躁一时的死灵师,就是因为一时心急离开了法阵,而被怨灵碾得魂飞魄散。
第六十一章 荒山恶斗(4)
杜娟一边款摆细腰,一边从腰际的白色包袱中摸出一根细竹管和两颗黄豆,她将两颗黄豆含在口中,然后将细竹管对着嘴唇,轻轻吐气一吹,将两颗黄豆分别吹进小孩子僵尸的黑森森的两个眼洞中。
杜娟脸上挂着魅惑的笑容,左手兰指在小孩子僵尸面前拂了几拂,小孩子僵尸便眼中发出微弱的黄光。咚地一声,倒在地上。旋即化为一道黄烟,向来时的坟茔飘荡而去。
这场较量双方互有攻守,不分胜败。岑珂黑着脸又坐回到法阵中心。
杜娟知岑珂此时不能离开法阵,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她抿唇浅笑,说道:“少会了。”转身便走了。
岑珂需要花些时间处理法阵,见杜娟要走,便朝小溪对面的部属高声喝道:“逆徒要走了,还不过来动手!”
郝巧巧和赖莹赶忙各带一帮人,分两路包抄过来。
岑珂知郝、赖二人不是杜娟的对手,恐杜娟逃脱,拼着自已会灵力受损,双掌连挥,一口气对着杜娟发出四道黑气。
杜娟没有想到岑珂会不惜两败俱伤偷袭自已,待察觉黑气近身时才勿忙举掌招架,终于迟了一迟,两道黑气一中右小腿一中左脸颊,登时被击倒在地上。
岑珂口中呛出两大滩鲜血,染红了身上白色尸衣。然见杜娟被击倒,脸上现出一丝狞笑。
她向来骄横,在门中大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派头,如果杜娟从容而去,自已却坐困法阵,这脸可丢大了!所以情急之下,不惜落个两败俱伤之局。
须知岑珂和杜娟都已大耗灵力,二人又相距在十五步之外,岑珂此时强用黑魔法伤人,自是损人又损已,双方在三个月之内都休想再复原。
杜娟强忍剧疼,支撑着站立起来,踉踉跄跄向小路逃跑。
杜娟听见捉拿她的喊声从两面传过来,她惊惶地回首一张,只见两条小路上有门人举着火把追来,从火把数量估计少说有近百人,杜娟皱眉心说:“这次完了!”
正自绝望,突然见到死尸客栈墙角处有个黑影蹲在那里,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个死尸客栈的秦老板。他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蹲在暗处,偷偷观看自已与赖莹、岑珂斗法。
杜娟愕然与秦老板对看一眼,有气无力说声:“秦老板快回屋去,当心这些人误伤了你!”
秦老板一声不吭,兀自蹲在墙角处,目送杜娟一瘸一拐消失在屋后的小路上。
岑珂见杜娟右小腿受伤,已无力对付郝、赖二人了,情知她这次必然会被捉住,才放心地合十念咒,准备收拾好法阵之后再从容出来。
正自默默念咒,俄听一片尖叫声,岑珂微微一惊,睁开眼睛看时,只见空地上有一个飘忽不定的身影,吓得属下惊乱一片,抱头鼠蹿。
岑珂吃一大吓,定睛看那鬼魅般的身影时,原来真的是一个鬼魅!那鬼魅看来生前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岑珂自已秘修的是死尸派的邪术,见此异状,立时明白这死尸店中有人养有小鬼。
原来秦老板就是这个秘养小鬼之人,所以他小店中才会有小孩子的玩具,并且自已每顿吃饭时照规矩在桌子上给小鬼也盛了一碗玉米饭放着。
秦老板从前有一个妻子,生得有几分姿色,长相依稀与杜娟有几分相似,所以秦老板一见到杜娟,便现出愕然之色。
秦老板原是偏门中五鬼行业的人,所谓五鬼行业即指吃、喝、嫖、赌、诈这五类偏门,所以秦老板经常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夜不归宿在外面厮混。
邻居一个青年趁秦老板外出时,便多次潜入家中强行与他妻子发生关系,秦老板妻子不敢声张,结果生下了一个男孩,取名秦来运。
这小孩秦来运长到七岁时,秦老板才察觉不是自已的骨肉,便怒打妻子,妻子才从实说了,秦老板妒火中烧,便将那小孩秦来运骗到山上用石砸死。
那小孩虽然不是秦老板的亲骨肉,但毕竟有了七年的父子之情,秦老板又恨又愧,只觉将来到阴间无颜见那孩子。
他本是偏门五行中人,自然听说过一些赌徒暗中有养小鬼搏运气的秘法,于是找好木材做成棺材,用蜡烛烧烤童尸的下巴,将烧烤出来的尸油炼制成了小鬼。
他找来狐朋狗友将邻居那人打断了一条右腿,还废了他的男人的命根子,于是事情便闹开了,秦老板妻子含羞带恨悬梁自尽了。
秦老板落得家破人亡,又赌输了钱欠了一屁股债,心灰意冷,于是悄然逃到这里来开了一个赶尸客栈混日子。
他从前本是一个二流子,自从养了小鬼后,身上自然便有了阴气,再加上多年离群索居,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所以变得异常沉默寡言。
秦老板一见到杜娟,便勾起了对妻子的怀念之情。他原计划半夜用小鬼谋害了邵元节,然后软硬兼施占有了杜娟。让杜娟成为他第二个如夫人。
不料事情演变已大大出他意外,没想到杜娟竟然有如此大的神通。自已这点微末道行真正是癞蛤蟆梦想吃天鹅肉了。
眼见杜娟受伤就要被擒,而杜娟被擒对自已来说没有丝毫利益。秦老板遂临时决意帮杜娟一把,内心其实盼望自已施恩于杜娟后能得到回报。
于是秦老板从木匣子中放出自已收养的小鬼秦来运,秦来运果然是个凶鬼,将跑在前面的一个男弟子一口咬断了咽喉,吸起他的鲜血来。吓得巫蛊门众门人两股战战,争先恐后逃跑。
这群人带头的是巫谢赖莹,她本领低微,哪有收伏小鬼的本事,吓得跟随众门人转身就逃,一溜烟便逃到小溪对面去了。
巫咸岑珂虽然又气又急,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又闭目念咒,过了一炷香功夫,才收拾了法阵出来。
秦老板见岑珂面色苍白,宛如生了一场大病,便驱使小鬼趁火打劫,准备收拾了这个厉害的妇人,然后去追赶杜娟。
岑珂早已从包袱中摸出一张符咒,见小鬼宛如一段夜云朝自已飘落过来,怒喝一声,左掌一送,那符咒迎着小鬼秦来运面门飞去。
小鬼秦来运十分害怕,转身想逃,岑珂断喝一声:“哪里走!”
从包袱中取出一只摄魂铃摇动,举起左掌立在胸前,念了几句咒语,便将摄魂铃向小鬼掷去。
小鬼背心上被摄魂铃击中,哀号一声,从空中掉落下地。
岑珂满面怒容地走过去,拿出桃木柄扫帚就打小鬼,小鬼只是叩首求饶。
秦老板见岑珂如此厉害,吓得面如土色,脚下抹油,便想溜之大吉。
岑珂见众门人逃得一个不剩,自已因内伤在身,无力前去追赶杜娟,甚是迁怒秦老板,便从包袱中取出一只口袋,放出自已的赤练蛇蛊。
岑珂默念几句咒语,那条身长八尺的赤红色的蛇蛊便追上去缠住秦老板双腿。秦老板大声惨叫,过了一会,便被赤练蛇蛊活活吞入肚中!
小鬼秦来运趁岑珂在看蛇蛊吞吃秦老板时,急忙化为一道轻烟消逝了。
岑珂余怒未息,走到屋前大门口,从包袱中摸出一把生石灰,在门板上印上了一个石灰掌印。又从屋中找出一个米筛来,左手举着米筛对着门板上的掌印,右手提起桃木扫帚就打那掌印。
原来苗族人认为米筛网眼多,象征眼睛多,能识破鬼的行踪。所以许多苗家人常在门上挂有米筛,鬼见了便会避而远之。
苗家人还爱在墙壁上印上几个石灰手纹印,据说这是一种打各种鬼的姿势,鬼会见而生畏。
岑珂用桃木扫帚打了几下,便听门板中传来小鬼秦来运的求饶声,岑珂浑不理睬,仍是痛打,又打得十余下,那小鬼便没了声音。
可怜这小鬼秦来运真是时运差之极也,生前遇上一个只会半吊子邪术的假爹秦老板,生后又遇上岑珂这种爱杀人爱打鬼的罗刹,小鬼又没有经高人修炼成为像阿鸾女灵一样厉害的恶灵,只有呜呼哀哉。
岑珂知小鬼已魂飞魄散,方才解恨。此时她也自知追不上杜娟了,长叹一声,只得走了。
第六十二章 近情情怯(1)
杜娟恐连累了邵元节,不敢朝同一条小路逃跑,便沿着屋后那条小溪边一条小径逃去。
她受了伤,只觉右小腿和左脸颊痛楚难当,逃了一段路,听见后面有吆喝声传来。
她此时已没有力气再逃,只得在溪边捡了七八块鹅卵石,从白色包袱中取出金蚕蛊的蛊药,在石头上涂抹了几下,放在路上。
这就是传说中的可怕的苗疆石头蛊了。据说苗家一些草鬼婆善于利用石头和竹篾片用蛊药泡制成石头蛊和篾片蛊,放于路中害人,人经过时,石头和竹篾片便会滚动到那人脚颈上,那人中了这种石头蛊或蔑片蛊后便会作崇成恶疾。
杜娟是一个黑巫术高手,她投放的又是金蚕蛊的药末,经她制成的石头蛊自比寻常农村的草鬼婆投放的石头蛊和篾片蛊更要可怕得多,能片刻间让人脚部中毒,肿痛得寸步难行。若无她的独门解药,中毒的一条腿就会瘫痪!
杜娟布置停当,便坐在道旁一株桑树下喘息。少时,便见几个人影追上来,跑在前面的人借着手中灯笼的红光看见有人影坐在那里,便小心地向她走了过去。
待看清这人正是他们在追捕的杜娟,心中好不欢喜,正要上去捉住捆缚,突然之间,走在前面的五个人先后发出唉哟唉哟的惊叫。
走在后面的三个人又惊又怕,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便有石头滚动到脚踝处,此时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误以为这冰凉的东西是毒蛇,早吓得屁滚尿流,忙转身就逃。
逃出十余步,便蛊毒发作,这些人痛得倒在地上或哀嚎或呻吟,这时道上又有三个人追上来,见此异状,吓得不敢再上前。
这三个人中便有一个带队的人,正是十巫中排名第八的巫抵郝巧巧。
郝巧巧见受伤的八个门人横七竖八倒在道上痛哼,便低头察看,发现众人都是脚颈处红肿,便明白是中了石头蛊。
跟着郝巧巧追上来的两个男弟子见受伤的人中有自已的亲兄弟!大惊失色,忙哭求郝巧巧施治。
郝巧巧皱眉不语,她虽然识破这些门人中的是石头蛊,然而每个放石头蛊的草鬼婆使用的蛊药都不一样,所以她也没法替这些人治伤。
郝巧巧抬眼看见杜娟坐在前面桑树下,心中不由一动。
郝巧巧与杜娟本来平常关系就不错,只是碍于岑珂的命令及森严的门规才不得已来抓捕杜娟。此时见众门人受了石头蛊毒,没受伤的两个门人又在哭求自已解救兄弟,正中下怀,暗忖:“我何不顺水推舟,给双方都卖一个大人情呢?”
她一向投机取巧,为人处世八面玲珑,在门中颇有人缘。于是故意叹了一口气,说道:“各位兄弟,你们中的是巫罗布下的石头蛊,非是我不肯施治,你们有所不知,每个草鬼婆用的蛊药都不同的,外人不知蛊药的成份,实难对症施解药呀;你们的脚颈若不能及时取得解药,一个时辰之后就只能锯断了,这同被毒蛇咬伤是一个道理,你们这该听懂了吧。”
那两个未受伤的门人听了,已明白只有去求巫罗了,但路上有石头蛊,他们也着实害怕,不敢过去向杜娟求情。
二人互看一眼,彼此会意,于是一齐跪在郝巧巧面前,乞求巫抵去代为向巫罗求取解药。
郝巧巧假意为难了小会,才叹了一口气,说道:“看在大家都是同门中人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去给兄弟们讨个人情,但此事你们中要是有谁对外泄露半句,大家都只有死路一条了,你们明白么!?”
众人听了,都诅咒发誓说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敢对别人提起,否则大家都没有好下场的。
郝巧巧忍住笑意,对那两个没有受伤的同门低声吩咐:“你二人赶紧跑回去,在道上若遇见其他同门追来,就说巫罗不在这条道上,引他们去别的道路追赶。”
二人现在将巫抵视作救命大恩人,忙答应一声,屁颠屁颠地跑回去了。
郝巧巧提着一只小灯笼,提心吊胆地走过去,一路上有几块鹅卵石好像长了眼睛一样,只要她一靠近,那鹅卵石便会向她滚动过来,她吓得连连倒退,鹅卵石才止住了滚动。
郝巧巧脸上一红,只得对着杜娟的身影说道:“喂,杜娟,我是郝巧巧,我有话同你说,请你收了石头蛊吧。”
杜娟轻声呻吟,半晌才说道:“你放心走过来吧..”
郝巧巧心忖:“有她这句话,这些石头蛊不会再作恶了吧?嗯,其实就算我也中了石头蛊,她也应该有解药吧。”
郝巧巧怕在同门面前失了面子,毕竟自已在“十巫”中排名第八,杜娟不过是排名最末的巫罗,自已如此畏首畏尾,连石头蛊也不敢接近,这成何体统!
当下自我壮胆,战战兢兢走过去,那些石头蛊果然没有再自动滚到她脚跟前来。郝巧巧提着灯笼小心照看行走,生怕误踩了石头蛊,每一步都不敢行差踏错。
好不容易才走到了杜娟身畔,已吓得额上冒出了冷汗。
郝巧巧怕杜娟发现自已已吓出了冷汗,便将小灯笼移向杜娟面前,不由张大了嘴,低啊了一声!
——只见杜娟以手抚脸,神情甚是痛楚,原来她左脸颊上骇然有一块乌青色的伤痕!
那乌青色的伤痕约莫有核桃一般大小,——这可是被巫咸岑珂的黑魔法所伤啊,不比寻常皮肉外伤,用寻常药物几乎不可能消除掉这块伤痕,可忴她平日那张娟秀的俏脸已然给毁容了!
又见杜娟右小腿露在裤管外面,同样有一个核桃般大小的乌青,杜娟右手握住右边伤腿,左手摸着左边脸庞,垂眸咬牙不语。
郝巧巧见杜娟被毁容了,也不由心中难过。
郝巧巧年方二十七岁,长杜娟三岁,也是一个有些姿色的少妇,但她同杜娟站在一起时,男人们的目光都被杜娟吸引过去了。有时郝巧巧与杜娟一起逛街买衣服时,郝巧巧对杜娟的好脸蛋好身段暗暗妒忌。
就连自已的丈夫也对杜娟暗中垂涎三尺,每当郝巧巧邀请杜娟等几个平日谈得来的妇人到家中吃饭后,郝巧巧男人便会同郝巧巧亲热,凭女人的直觉,郝巧巧怀疑丈夫在黑暗中偷偷将自已当做杜娟了..!
郝巧巧身材比杜娟略高大些,体态较为丰满,而杜娟胖瘦适中,身段风骚。过去丈夫总说女人还是稍微白胖些才好,但他看到杜娟时眼光却总有些异样,说话举止也有种莫名其妙的兴奋..
所以郝巧巧后来就不愿再邀请杜娟来家中吃饭了,而且她同几位妇人在丈夫面前有意说些杜娟的坏话,并拿另外几个比杜娟更年轻的女孩子来同她作比较,说那几个女孩子比杜娟漂亮多了。
现在郝巧巧见杜娟已经毁容了,看来不大可能恢复了,同情之余又暗生几分高兴,她拧着眉坐下来,轻轻摇首,关心地询问杜娟痛不痛,问她为什么要替贺宝如当冤大头,这多不值啊!
杜娟也是满腹委曲,说真的,做人的大道理她也不懂,她自已也说不清自已的内心是怎么想的,也许是情势所必然吧,另外她也有不想让元节看轻了自已的心思。
现在脸上受了伤,因情况很危急,她也没空细想这事,黑暗中更没有想到要拿出小铜镜来照看一下自已脸上的伤。
她虽然觉得钻心的疼痛,但她担心岑珂会马上追赶上来,——她不知岑珂这会已经走了,所以她只是想速速离开这危险的境地。
郝巧巧叹了一口气,她带人追上来时,也不知后面的同门都被秦老板的小鬼吓跑了,二人都担心岑珂赶来,所以都不敢多说话。
郝巧巧于是简单明了地说出自已的意思:“我已经给这些同门都说好了,你放心,大家都答应守口如瓶,绝不会说出在这儿遇上了你,不过你的石头蛊伤了他们,请你将石头蛊的解药给我吧,大家都是同门,不要自相残杀啊..”
杜娟刚才也隐隐约约听见了郝巧巧与同门的说话,于是将一个小瓷瓶子交给了她。
郝巧巧不敢长久耽搁,但想到今晚也许是同杜娟永别了,也不由有些伤感,临别时,看了她一眼,关心地问:“我们听草鬼婆讲,才知道你找到了一位相好的男人,草鬼婆说你那相好的是辰州人,名字倒不记得了,草鬼婆说你比那男人要大几岁..作为朋友,我们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你是真心要同他过一辈子呢,还是只想做一场露水夫妻呢?”
因为二人还算得上是好友,而且现在又是黑暗中,又处非常时刻,说话便少了许多遮掩,心中有话便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杜娟一怔,心中涌起一种柔楚,低声说道:“只要他不嫌弃我,我愿意嫁给他..”考虑到邵元节的安全,便不肯说出他的名字。心想草鬼婆只记得他是辰州人,辰州那么大,别人要想找到他还不有如是大海捞针。
郝巧巧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这样也好,你现在这样了,正好试一试他的真心!花言巧语的男人我见多了,等把人哄到手玩够了就不知珍惜了..!”
杜娟一愕,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深意。
第六十三章 近情情怯(2)
郝巧巧涩声说道:“我要走了,杜娟你自已要多保重啊!”
杜娟嗯了一声,二人互望一眼,一时间百感交激,杜娟先撑不住,用双手握住嘴饮泣。
郝巧巧也不禁热泪盈眶,转身径自去了。
杜娟见郝巧巧在给受伤的八个同门治伤,便站起来,将石头蛊小心拾起来扔到一个小水洼中。
杜娟踩着鹅卵石过了小溪,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去追赶邵元节去了。
她走一路便要歇一会脚,待到黎明时分,看看还差七八里路才能赶到渡口,心中十分焦急。
她强撑着又赶了两里路,便看见前面一条奔流不息的大江,楚天辽阔,水汽弥漫的江面上有几只水鸟在凌波翱翔,知道这便是沅江了。
杜娟恐与邵元节错过了,便沿着沅江行走。她此时又累又渴,便走到沅江边上,卷起裤管赤着脚丫踩在江水中。
她掬起一捧清凉的江水喝了,正欲抄水洗把脸时,蓦地瞧清楚水中的倒影,骇然看见自已的左脸庞上有一块乌青,触目惊心!
她惊吓得发出哇的一声尖叫!双手本能地蒙住了眼睛。
她定了定神,才又放开手,低头再看水中的倒影时,见自已一张平日沾沾自喜的俏脸已然毁容了,不禁悲从中来,眼水扑籁籁流淌下来。
她站在江水中痛哭了好一会儿,才走回到岸边,废然坐在鹅卵石地上,一时间不知所措。
她大脑一片空白,呆坐了许久,才慢慢回过神来。心中不由想到:“我这个鬼样子让元节见到了会怎么样?他好迷恋我的美貌..现在我毁了容貌,他还会像从前一样爱我么?”
她心痛神痴,真想对着这寂寥的江天大吼大叫,诅咒这老天的不公,为什么自已的命运如此多舛!
小时候父母的不幸婚姻深深伤害了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长大成人,与丈夫只过了半年甜蜜的日子,还没有给他生下一男半女,便成了寡妇!
在巫蛊门中凭着自已的努力好不容易混出了一点人样,在世人的非议中,强颜欢笑煎熬了多年,不甘寂寞的她一时经不起莫大的诱惑,与浪荡风流的朱春偷情了两月..
如今好不容易苦尽甘来,与邵元节结成良缘,正当两情相悦,彼此都还没爱够之时,老天就又一次恶毒地毁了自已的娇颜..
杜娟脑中想起元节像偷嘴的馋嘴猫一样天天爱不够自已,对自已百依百顺,不禁怨慕悲伤,怆然哭泣。
哭了一会,她斗然想起郝巧巧说的那句话――
“这样也好,你现在这样了,正好试一试他的真心!花言巧语的男人我见多了,等把人哄到手玩够了就不知珍惜了..!”
元节真是这种人么?他真的只是贪婪自已的美貌和身体么?
她不由回想起元节昨夜临别时对自已说的绝诀的话――
“要死一起死!我也不走了!”
“你放心,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会独活!”
元节是真心地爱着自已的啊!杜娟也不知如何总结元节对自已的爱,虽然他平时没有多说什么,但女人的直觉告诉自已:他对自已的爱是全部的!绝不仅仅只是爱她的外表。
正如自已对元节的爱一样,也是全部的爱,绝不仅仅只是男女间的那种爱!
杜娟不愿怀疑元节对自已的爱,但男女间相爱的基础还是出于对彼此身体的爱,现在自已的娇容已毁,这种爱还能是全部的么?
她想起元节给自已做的那一顿饭;她想起元节背着自已顶着骄阳去看病;她想起元节喂自已吃药的情景;她想起自已在他说了那句“我永远不会后悔能和你在一起!”之后,给他偷偷服下的情蛊和怕蛊;她想起元节说过的那句斩钉截铁的誓言:“好!我们彼此永不相负!”
往事历历在目,记忆犹新,杜娟情难自禁,热泪盈眶,耳畔仿佛又回响起她和他在森林中唱过的那一支支情歌..
杜娟唱的是――
隔山望妹砍柴烧,
柴也硬来山也高;
心想帮妹砍几捆,
只恨水深没架桥。
元节唱的是――
妹是山中一树梅,
我是喜鹊满天飞;
喜鹊落在梅树上,
狂风暴雨打不回。
一支情歌对罢,她和他又唱起另一支情歌――
杜娟唱道:“大雨落来细雨飘哟咿”;
邵元节唱:“那打湿了情妹的花围腰”;
杜娟唱道:“围腰呃打湿子不要紧”;
邵元节唱:“打湿花鞋舍啷开交呃”。
..
杜娟含着泪水痴痴地看着浩淼的江水,心中好生为难..
眼看与元节相约的时间已到,她不知自已是该去追上他,还是任他离去,二人从此斩断情缘,生离死别,就让他在心中对自已永久保留花容月貌的记忆..
邵元节此时正牵着陶仲文伫立在沅江渡头,焦急地眺望来时的路。
“杜娟,杜娟,杜娟..”邵元节心中不断默念恋人的名字,他脑中不由自主地幻想杜娟同巫咸岑珂的恶战,他真恨自已没有本事能帮她一把!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待这场劫难过后,自已一定要加倍努力学习巫术,以后才能替杜娟分忧,与她并肩作战,不至于让她一个弱女子独力面对可怕的敌人。
眼见天色渐渐大亮,杜娟却迟迟不见身影,他真想不顾一切回去找她,那怕和她一起共赴黄泉,他也绝不会有丝毫的迟疑。
他在这世上没有什么至亲的人,现在在他心目中,杜娟是他最亲的亲人,他在杜娟传授自已巫术之时,他会下意识当她是师父;在杜娟给他买衣服之时,他会下意识当她是姐姐;当他们在吃饭时,当他们携手走在路上时,当他们在亲热时,他才会当她是一个娇媚的女人,贪婪地要她..
现在这一刻可能将要面对生离死别的结果,他才发现自已已经离不开她!她不是他的师父、她也不是他的姐姐,他只要她成为自已的妻子!
他想这回要是侥幸得脱大难的话,他和她双双回到辰州乡下,自已就会娶她为妻,过着乡下平常小夫妇的日子。
如果她过不惯这种小日子的话,他可以和她商量做什么生意,开一家小店..自已从小到大做的就是苦活,他什么苦都能吃。只要能让杜娟过得快活一些,他不介意吃任何苦的,他也愿意为了她去学更多的求生本领。
他看着奔涌的滔滔江水,思潮也是一浪一浪..
第六十四章 近情情怯(3)
正自怅望,忽见熙熙攘攘许多人携带着大包细包的行李从坡上青石板小径向渡头走来,邵元节知道这些人都是来赶客船到辰州去的。
邵元节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看着小小年纪的陶仲文,他好生为难,如果没有这个小孩子,他是绝不会离开杜娟的!
但现在如果他冒然回去寻找杜娟,自已丢了命倒没什么,――如果杜娟有个三长两短的话,他活着也没什么滋味,但这小孩子恐怕会白白送了一条小命,这不惟有负贺宝如的托孤之情,而且自已与杜娟为了这小孩子而付出的巨大代价也就完全没有意义了。。
他想起杜娟对自已说过的三个后会日期,心想:“无论如何我也要先将这孩子安全带回家乡去安置下来,这才对得起杜娟。。如果自已与杜娟果然情缘已尽的话,自已便按昨夜的念头去泸溪兑现对她的承诺。。
“邵叔叔,你哭了,是不是杜阿姨不会来了?”陶仲文怯怯的问。
邵元节矍然一惊,忙拭了眼中泪水,涩声道:“杜阿姨会回来的,她让我们到辰州等她。”
陶仲文小嘴一撇,哭了起来。邵元节摸着他的脑袋道:“别哭了,你看那边有几个小妹妹在看着你呢,人家女孩子都不哭,你一个男孩子怎么能哭呢,会让人笑话的。”
“你想杜阿姨你就要哭,我也想我妈妈。。”陶仲文泣声道。
邵元节见有几个妇人好奇地看着自已,忙安慰陶仲文:“你妈妈同杜阿姨说好了,她们会结伴一道来看你的。”
“杜阿姨会不会被那些坏人杀死了?――我爸爸很厉害的,也给那些坏人杀死了。。”
“别胡说八道!杜阿姨没事的。。”
眼见船要离岸启程了,邵元节才愁肠百结牵了陶仲文的手上了客船。
船家走过来向客人一一收钱,邵元节从怀中取出荷花包正欲交付船钱,蓦地脸色大变,他省起杜娟的荷花包已交给了自已,――杜娟现在可是身无分文了!她要是赶上来的话,没有钱如何是好?!
邵元节慌忙背起陶仲文,对船家说一声:“不好意思,我有件行李落在客栈了,我们不赶这趟船了!”说完快步踏过木板,回到了岸上。
他带着陶仲文又坐在岸边青石上,见客船载着二十余位客人缓缓向沅江下游而去。邵元节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邵元节心想:“无论如何,我也要在这里等到杜娟到来,那怕等上三天也无妨,现在杜娟是有家难回,我们就算有危险,也顾不得了,总不能让杜娟沿路乞讨吧。。”
他对着来路眺望,既是在寻觅杜娟的身影,同时也在心里保持着警惕,如果道上出现几个疑是巫蛊门的人的话,也好带着陶仲文早早逃避。
他焦急地守望了一个时辰,忽然听见陶仲文说道:“杜阿姨过来了!”
邵元节胸口怦怦乱跳,连声问:“她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啊?――”
陶仲文用手指着沅江边一个身影说:“你看,那人不是杜阿姨么!”
邵元节忙移目看时,果然发现沅江边一条黄泥小径上有一个女子身影,邵元节激动地睁大眼睛细看,果然正是杜娟!
原来杜娟并没有从他赶来的小路过来,而是沿着沅江边一条小道行来。
邵元节见杜娟孑然一人,四周并无可疑人影,知道她已脱离危险,惊喜交加,便背上陶仲文向杜娟迎上去,一路上欢天喜地大呼“杜娟!我们在这儿!”
杜娟听见邵元节兴奋地大呼小叫,又喜又悲,泪水哗哗流淌下来,脚步却停了下来。
原来她反复在心中思量了许久,总是舍不得与邵元节就此分手。心忖:“事情既然出了,我躲着不见他,他也终会来寻我;如果他以为我不在人世了,便寻了短见岂不是反而害了他!事已至此,不如真的如郝巧巧所言,试一试他对我的真心。。
“他如日后果然变了心,我也会死了这条痴心,那时再悄悄离他而去,也学九幽真人诸葛小倩一样出家做个道姑,从此青灯古佛了此一生,也可免了这无谓的相思之苦。。”
心里主意虽定,却忍不住数度潸然落泪。不敢深想元节看见自已毁容后的心情会变得如何。一步一步向着沅江渡头走过来。每次歇脚时,都不免在心中又交战一番。正是近情情更怯。
邵元节见杜娟坐在道上,既不开口说一句话,亦并不向自已迎来,还以为她累极了,心中好生心疼。
看看离杜娟还有一百步时,他便将陶仲文从背上放下地来,说:“你自已慢慢走过来,或者就在这儿等我们过来!”说完径自向杜娟飞奔过去。
杜娟左手托腮,泪眼迷离看着邵元节欢喜得像个大孩子,心里十分酸楚。见他独自跑过来了,便赶紧抹了泪水,她可不要用眼泪来向他求怜!她要冷眼看他对自已的态度。。!
邵元节见杜娟神情很奇怪地瞅着自已,仿佛不认识自已似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他一路上在心中其实早已反复设想过杜娟有可能发生的几种情况,自然也想到了杜娟有可能身体出现了残疾。。
他心中是这样想的:如果杜娟真的身体落下什么残疾的话,自已也会义不容辞养她一辈子,用心伺候她一辈子的!这并不全是因为这一切都是自已给杜娟招来的灾祸,――纵然是杜娟自已招来的灾祸,自已也会永远爱她一辈子的!
现在杜娟已安全出现在自已的面前,而且看来是好手好脚的,已经是望外之喜了!
邵元节气喘吁吁跑到杜娟面前,大口喘气之后,见杜娟仍然表情奇怪地瞅着自已。
邵元节狐疑地瞅着杜娟,小心地问:“你没什么事吧。。?”
杜娟见他一脸关心,心中大痛,默默将左手放了下来,目光躲闪了一下,又立即勇敢地抬起来瞅着他的眼睛。
邵元节瞳孔蓦然放大,怔怔地看着她受伤的左脸。。
邵元节的神色急遽变化,他好生痛心、好生惋惜。。
这一战的惨烈可想而知!自已作为一个男人,却无力保护心爱的女人,一个男人只有一颗爱女人的心是远远不够的啊。他好生羞愧,怔了小会,眼中终于掉下泪来,他突然上前紧紧搂住杜娟。
杜娟心中大恸,她虽然垂着双手,并不回应他的拥抱,但眼泪却不争气地哗哗奔流下来。
邵元节抱得杜娟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的脸磨蹭着她没有受伤的右边脸庞。杜娟终于敝不住,痛哭失声!
邵元节抚摸着杜娟的左耳,哽咽道:“杜娟,你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我死的心都有了,你总算是回来了!谢天谢地,你总算是回来了。。”
杜娟虽然在哭,却仍然保持着一分清醒,她在感受他的态度,听了这些情真意切的话,杜娟哽噎住了。
“他还是爱我的!他还是爱我的。。!”杜娟心中痛并快乐着。
他和她的泪水交流在一起,淌过她的脸庞,淌进她的脖颈,淌进她的嘴里,泪水好咸,但她却觉得泪水好甜。。
第六十五章 近情情怯(4)
青山无言,碧水东流。木石静好,飞瀑汤汤。
邵元节和杜娟情绪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二人依偎在江畔乱石中,默默看着江天景色。陶仲文知趣地在他们身后拾石子玩,一言不发。看着两个大人相拥而泣,小孩子都会本能地选择沉默的。
邵元节知道杜娟不想说话,便也不问,他怕杜娟又勾起伤心。
过了许久,杜娟才低声问道:“我以为你们已经走了,你怎么没赶上船呢?”
邵元节道:“我们本来已经上了船,但我发现荷花包在我身上,猛然想起你没有钱了,所以才下了船等你。。”
杜娟心中一热,低眸说道:“我倒忘记这事了。。”
邵元节道:“你饿了吧,我们去镇上吃饭吧。”
杜娟有些踌躇,她现在这样子很害怕见人的,因道:“你带陶仲文去吃吧,回来时给我捎几个玉米饼就行了。”
邵元节知她在想什么,便说道:“我们去吃饭,也正好给你看医生啊。。”
杜娟心中一动,便站了起来,走了几步,邵元节才发现杜娟一瘸一拐的,原来她右小腿也受伤了!
邵元节想想她这一路是如何艰难走过来的,泫然欲泣。于是一手背了陶仲文,一手便扶着杜娟行走。
到了镇上大街上。二人也没心思吃饭,便一人买了一只油煎葱饼充饥。
邵元节向人打听了镇上最好的一家医铺,便带着杜娟过去。
草药师傅是一个姓陈的老头,年纪六十二岁,在这小镇上已行医三十余年了。他戴着一副老花眼镜仔细看了杜娟脸上和腿上的伤痕,怪怪的目光瞅了邵元节一眼,连连摇头,咂嘴道:“这伤是小两口打架造成的吧?”
邵元节和杜娟都不肯说出实情,便默认了老人的瞎猜。
杜娟问道:“师傅,能治好么,不会落下伤痕吧?”
陈师傅摇头叹息:“腿上的瘀滞能治好,但脸上的伤不可能治好了――因为已经伤到了颧骨,所以会留下这乌青的。”
杜娟一惊,“师傅,你说治好了也会留下这乌青吗?!”
陈师傅点点头道:“伤到了骨头里,如果刮骨疗治,治好了也同样是破相了,所以不如不治,留下刀疤痕和这乌青,其结果都是一样的,反而要多受皮肉之苦,这又何必呢?唉。。”
邵元节忙道:“师傅,难道就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么?”
陈师傅嗔怪地看着他道:“这会知道心疼了,你这年青人打媳妇是真下得了手哟!”
旁观众人见了杜娟脸上的伤痕,都啧啧吃惊叹息。
邵元节不理睬众人的误会,又追问:“请师傅再好好看一下,腿上都能治好,脸上也应该治得好的吧。。?”
陈师傅摘下老花眼镜,用手帕抹擦眼镜,撇嘴道:“神仙也没办法,你想想――用刀刮骨了还能不留下刀疤?这种好事你做梦去吧。”
邵元节瞥了一眼杜娟,忙请陈师傅开化解瘀滞的方子,陈师傅说不用什么药方,只卖给他几张跌打膏。
杜娟闷闷地同邵元节走到渡口等船,她忽然面带狠戾之色,说道:“你带孩子自管去吧,我要回去杀了岑珂!”
邵元节忙抓住她手腕,杜娟挣了几下没挣脱,邵元节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再找机会吧。”
杜娟气恨恨的道:“你以为我斗不过她么?――告诉你:我和她本来斗个平手,是我急于离去,才被她偷袭暗算了!我没想到她是如此卑鄙无耻的小人!不过她自已也受了内伤,我只不过是受的外伤,现在我如回去找她算账,我有信心取她的狗命!”
邵元节道:“岑珂手下那么多人,你如何能近她的身啊!”
杜娟气苦道:“她毁了我,我也不想活了!我跟她拼了命就是!”
邵元节拉住她苦苦相劝,杜娟心中也知自已是在气头上,说话做事都很鲁莽,才渐渐止住了冲动。
杜娟恶狠狠的说:“我有朝一日也要毁了岑珂的容!”
邵元节轻轻叹息几声,忽然说道:“我有些话想跟你说,你不要见怪。。”
杜娟一怔,说道:“你想说就说吧,我什么都无所谓了!”
邵元节道:“我知道你们女人很注重自已的容貌,但我说句真心话。。”
杜娟见他欲言又止,催道:“你说吧,我不会怪你,我又不会赖上你。。”一语未完,便流下泪来!
邵元节见她又伤心了,忙好言安慰。
杜娟止住了哭泣,说道:“你刚才想说什么,你说呀。。”
邵元节呼了一口气,说道:“我在等你时,就反复想过了,只要你这次能平平安安回来,无论发生了什么情况,我都想同你回辰州后成亲。。不知你肯不肯嫁给我。。”
杜娟珠泪欲滴,说道:“你不用哄我开心,我现在毁容了,我也不想赖上你,我们本来就不般配,也许这是天意吧。。我们以后还是师徒相称吧。。”
邵元节有些激动的道:“好吧,就依你的话――你说自已是毁容了吧,但我真的毫不介意的!你见过自已的亲人毁了容就用不同的态度对待她了么?就算没有这种事,再美的女人也会变老啊,难道自已的媳妇变老了就用不同的态度对待她么?”
杜娟咬着嘴唇不说话,邵元节又道:“你这点伤痕算什么,在我眼中你还是你!我对你没有半分改变心意!别说你只是有一块小伤痕,就是你。。”
杜娟拼命忍住不流泪,邵元节口气稍稍缓和了些说道:“你比我想像中的情况要好多了,更可怕的情况我都设想过――我那时就想,要是你受了很大的伤。。我也会养你一辈子,对你好一辈子的!”
邵元节说到动情处,也不由眼圈微微湿润了,哽声道:“你在我心中就是我最亲的亲人,你无论变成怎样了,我都不会改变对你的心意的。。”
杜娟听了这些深情的话,双手捂住脸哭了起来。
邵元节当着陶仲文的面也不好有什么亲热的举动,便轻轻抚住她耸动的肩头,说道:“只要你不嫌弃我,我们成亲吧。。”
杜娟转过身来,靠在他肩头上嘤嘤抽泣。
邵元节心如刀绞,苦笑道:“其实我一直认为自已配不上你,所以才不敢向你求亲,但是现在你暂时不能回巫蛊门了,――你和我去我家乡的话,我们如果再这么不明不白相处下去,对你也不公平,所以我才想同你成亲,我们以后就可以明正言顺的在一起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杜娟脸埋在他肩上,泣声道:“我现在这样了,你同我成亲你就不怕别人笑话你么。。”
邵元节鼻子一酸,很认真的道:“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最美的女人,有了你,我一生都知足了,真的,我绝对没有骗你!请你相信我说的是真心话!”
杜娟道:“你不要后悔!”
邵元节道:“我从前已经说过了――我永远不会后悔能和你在一起!”
杜娟泪如雨下。邵元节也不由热泪盈眶。。
邵元节在杜娟心情平复后,便带着她和陶仲文又坐在渡口乱石上,二人看着江水,久久没有说话。陶促文仍然乖觉地自已一个人到江边拾好看的鹅卵石玩耍。
不觉已是中午时分。渡头处又来了许多赶船的客人。
邵元节和杜娟带着陶仲文上了船,邵元节坐在中间,杜娟和陶仲文分别依偎在他一边。一路上都是邵元节在说话,杜娟只是默默无言。邵元节谈到了办亲事的一些细节,杜娟心中又喜又悲。
看着江水浩荡东流,两岸青山不住向后倒退。离泸溪已经越来越远了,邵元节想起这次到泸溪来与杜娟由相识到相恋的种种难忘的经历,心中感慨万千。
移时,客船已越过数重山岭,云散日朗,两岸泉声山色,往复创变。
第六十六章 天意难求(1)
(《近情情怯》(3)及《萍水相逢》(4)错传,已更正,请书友发现后及时告诉我~~~)
客船行了一日一夜,次日早上才到达辰州。邵元节同杜娟携带陶仲文弃舟登陆,往辰州大街上走去。
杜娟是第一次离开泸溪,辰州比泸溪要繁华许多,她样样看着新鲜,但因自伤毁容,也没好心情闲逛,三人在西门大街一家小店中简单吃了一碗馄饨。
邵元节见大街斜对面有一家白氏药房,本想提议带杜娟去看医生,但一来怕再次让杜娟失望,二来恐怕杜娟多心,仿佛自已在嫌她玉面毁伤,害怕见了公婆不好看似的,因此不便启齿。
杜娟也瞥见了那家药房,待陶仲文吃完了馄饨,便对邵元节说道:“我想去这家药房看看..”
邵元节听她主动说起这话,松了一口气,因道:“成不成也不用太在意,多看一家医生总有些好处。”
今天是赶集日,好生热闹,看诊的人很多,三人站在药房外等候许久才轮到杜娟看诊。
然而结果仍然令人失望,这家医生虽然没有提到刮骨开刀的话,但也同样认为伤及了左颊颧骨,已不可能恢复旧貌了。最后只开了两副化解瘀滞的汤药。
杜娟黯然神伤,邵元节少不得又安慰了她一阵。杜娟无可奈何,提议给邵元节家买些礼物,也算是头一回见男方长辈的一点心意。二人于是在大街上购了些东西,杜娟才愁眉苦脸同邵元节往他家乡乌杨村行去。
行了一个时辰,便到了乌杨村外那条小溪涧,远远便听见几个女子在合唱山歌,杜娟听见几句歌词,不由心中感触良多,听那歌是――
吴幺姑,好妹娃,
千里飘香一朵花,
盖过世上的牡丹花。
吴幺姑,好脸巴,
脸巴不用水红打,
盖过南海女菩萨。
..
杜娟不由忆起当日与元节初识之时,自已为了引诱元节,也曾经唱过一支“吴幺姑”的山歌,只是泸溪唱这支叙事歌与辰州唱这支叙事歌的歌词不尽相同,那时杜娟走在元节前面,唱的是――
辰州下来是苏州,苏州有个梁婆婆,生下一个吴幺姑。
吴幺姑生得美,鹞子眼睛鸭子嘴,赛过天上娥眉月。
吴幺姑生得美,团团脸巴桃红色,好像黄瓜一包水。
吴幺姑好头发,梳子梳来篦子刮,梳起盘龙插金花。
吴幺姑生得妙,眉毛弯弯一脸笑,说话恰像鹦哥叫。
吴幺姑十六七,九村十寨媒人挤,走路犹如风吹摇。
..
邵元节听见几个女子和歌嬉闹的声音,而且有个女子几次召呼“小六”,邵元节听见徐小六的名字,心中一动。
转过山石,见到徐小六、晏容、晏平儿同四位陌生的美貌少女正在溪边浣洗衣服。
徐小六陡见到邵元节,又惊又喜,放下手中的捣衣棒槌,站起身来,说声:“邵..大哥,你回来了!”
那次在白水村坟山上,徐小六已知邵元节比自已小一岁,只是习惯性的称他一声邵大哥,其时邵元节心中爱慕着徐小六,也不肯称徐小六一声“姐”。
男女之间心事彼此心知肚明,徐小六自然知道邵元节对自已有那种意思。
徐小六看了几眼邵元节,又带着惊奇的表情打量着杜娟。
杜娟没有毁容前,比徐小六也略有逊色,现在她见到六七位明艳动人的少女,不禁自惭形秽,手足无措。
邵元节见杜娟局促不安,无言地靠近杜娟身畔,伸出左手去握住了杜娟的右手,杜娟如中电流,想要挣脱,邵元节反而握得更紧。
杜娟脸红过耳,知邵元节有意回护自已,心中不由一暖。
邵元节朝晏平儿笑道:“晏平儿,好久不见了,你过得还习惯吧?”
徐小六截口道:“她现在不叫晏平儿了――她原来名字叫做诸葛灵辰,这四位姐妹是青城山的道姑,她们是专程来寻找灵辰妹子的!”
原来这四位道姑分别是樊晓蕾、靳雪鹄、董曼、姚爽爽。只有大师姐隋燕因左肩胛骨被柳灵郎简明远用气功打伤,行动不方便,所以没出来,师父诸葛小倩这会正在晏家给她治伤。
邵元节惊愕地打量了一下四位少年道姑,一个个好生标致!
邵元节展颜笑道:“晏平儿,恭喜你啊!”
徐小六纠正他道:“才告诉你叫做诸葛灵辰了!”
晏容不服气道:“还不是可以叫晏平儿!我和晏平儿永远是姐妹!”边说边转首亲昵地摸诸葛灵辰的头发。诸葛灵辰抿唇浅笑。
徐小六见杜娟脸色不自然,便对邵元节道:“听小七回来说你失踪了,我们都好生替你担心,以为你遇到了李仙姑..没想到你回来了,不知这一位是..?”
邵元节瞥了杜娟一眼,说道:“她是我的未过门的媳妇。她姓杜,名叫杜娟,她是泸溪人,我们是这次在泸溪认识的,所以我才同小七他们失散了。对了,小七他们全都回来了么!那我少时就去看望他们!”
徐小六和晏容听了这话,都很惊讶地瞅着杜娟,又瞅着陶仲文,见杜娟打扮似是少妇,暗揣她与这孩子是何关系?杜娟低眸含羞地垂首无语。
邵元节恐杜娟难堪,忙补了一句:“这个男孩子是我未婚妻的一个亲戚,我们这次回来就是想在家乡成亲的。请你们都一定要来喝一杯喜酒啊。”
徐小六、晏容互视一眼,含糊答应。
邵元节瞥见靳雪鹄,含笑道:“你好,你就是当日在泸溪月亮潭边同我未婚妻杜娟斗金蚕蛊的那位道姑吧,我还记得你的!”
靳雪鹄闻言一惊,她当日并没有与邵元节朝相,并不认识邵元节。听见这话,于是转首细细打量了一下杜娟,终于认出杜娟便是当日那个打败自已的观花巫女!
靳雪鹄雪腮泛红,诧讶道:“原来你就是驱使金蚕蛊的女巫哇!我差点没认出你..”
杜娟抬眼勉强一笑:“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邵元节见众人都用好奇的目光看着杜娟,忙笑着说道:“我就是你们在月亮潭边斗法的那天认识她的,她是为了我而受伤的..”
他说到“她是为了我而受伤的..”这句话时,眼圈微微一红,声音也有些发涩。内疚之情溢于言表。
樊晓蕾、董曼、姚爽爽几位师姐妹听了这些话,都是一头雾水,姚爽爽按捺不住好奇,立即追问道:“原来我三师姐同这位女巫还较量过了!当时情况怎么样啊?――”
靳雪鹄原是骄傲的女孩子,但此时见杜娟毁了容,再无当日睥睨对手的得意神情,心中不服之气登时平息了,看了杜娟一眼,大度地说道:“是我输了,你们不知道这位女巫手段很厉害的!”
杜娟抿唇一笑,说道:“我不过是仗金蚕蛊侥幸取胜了,但我的金蚕蛊也已被令师诸葛仙姑重伤了,大家算是扯平了吧..”
靳雪鹄虽小小年纪,却悟性极高,技艺委实非同凡响,本领与大师姐隋燕相比也是各有所长,比余人要强出一截,平日不免有些自鸣得意。众人也都很佩服她的,听说她输给了杜娟,无不惊讶。
邵元节忙插话道:“你们的师父也在这儿吗?!”
靳雪鹄还未回答,晏容插话道:“诸葛道长正在舍下做客呢,她们五位师姐妹都住在我家里。”
姚爽爽笑嘻嘻道:“不对,现在是六位师姐妹了,嘻嘻,我现在不再是小师妹了,我终于也有了一位六师妹了!――”
姚爽爽说着用手指着徐小六,神情娇憨地说:“徐小六就是我师父新收的六弟子!”
本来徐小六年方十七岁,姚爽爽年方十五岁,但姚爽爽向师父撒娇说师父将来说不定还会收新弟子,如果仍按年纪排序,未免日后要改来改去,甚是麻烦,所以坚持要以入门排序,诸葛小倩想想也就同意了,于是徐小六成了诸葛小倩的第六个女弟子,也就是小师妹了。
第六十七章 天意难求(2)
邵元节听了这话大吃一惊,连忙追问情况,徐小六嫣然一笑,说道:“此事说来话可长了,等闲下来以后再讲这些事情吧。”
晏容瞥了徐小六一眼,神情有些复杂。徐小六有幸成为名闻天下的一代高道诸葛小倩的弟子,晏容心中既羡慕又有些妒忌,心想:“命运还真是有些莫名其妙啊,徐小六在婚姻上输给了我,这个打击却反过来促成她成为了诸葛道长的徒弟,以她的聪明和不服输的个性,谁知将来她有多大造化呢!..”
杜娟本来有些羞于面对几位花容月貌的女孩子,但因为她此时心境有些灰暗,而且也曾动过念头要步诸葛小倩的后尘;另外,她与邵元节能结成这段奇缘,也可说是与诸葛小倩和靳雪鹄有某种联系,故保持着微笑听众人说话。
女人都怕比,杜娟虽不言语,却在观察这几个明媚鲜艳的女孩子,她自度纵然未毁容,在这群女孩子中,姿色也只与樊晓蕾、董曼不相上下;比晏容、徐小六要逊色几分;更别提靳雪鹄这种大美人了!姚爽爽虽形容尚小,但一看将来也是一个美人胎子,比晏容也差不到那儿去..至于诸葛灵辰不过十岁光景,自然不在女孩子比较之列。
杜娟暗忖:“原来元节天天对着这些大美人啊!..”有些疑心邵元节曾经爱慕过晏容或者徐小六,于是暗自留意邵元节同晏容、徐小六的对话。
晏容在穿着打扮上非徐小六能比,所以看上去要比徐小六略美一二分。
邵元节因家境贫寒,又是寄人篱下,故他从未敢对晏容痴心妄想,而只敢对同样家境清贫的徐小六心存爱慕之意。
但邵元节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男孩子,虽然杜娟姿色较徐小六要稍逊一些,然而邵元节此时已将杜娟视为妻子,他在心中自然而然生出回护之意,所以他此时面对昔日的心上人,却能面色不改,更何况他心知杜娟因毁容而变得很自卑敏感,心中只是更加疼爱着杜娟。
邵元节对杜娟的情意就是傻子也能看出来,更何况几位冰雪聪明的美丽女孩子!
徐小六见邵元节神情举止处处维护着杜娟,又见邵元节衣着一改昔年的寒碜相,气质非凡,心说:“原来邵元节竟是这么一个好的男人!我过去倒是没瞧出来..”
邵元节因为与妩媚的杜娟有了肌肤之亲,在美貌的女孩子面前已不复过去羞怯之态,谈吐甚是自然亲切,令晏容、徐小六好生刮目相看。
大家谈了好一会,就连几位少年道姑也对邵元节均心生好感。
大家正言笑晏晏,忽听晏母在门前呼唤晏容回家吃中饭的声音,晏容遂对众人道:“有话以后慢慢再叙,大家快快回家吃饭去吧。”
徐小六望着樊晓蕾和董曼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还要洗一会衣服。”
徐小六虽然已经成为诸葛小倩的徒弟,但毕竟不是客人,所以她不便同众人一道回去。
晏容临走时对邵元节、杜娟笑了一下,说道:“邵大哥,嫂子,我们改日再叙吧。”
杜娟脸上一红,似笑非笑点了点头,看着几个曼妙的道姑嘻嘻哈哈说笑而去,如释重负呼了一口气,蹲下来在溪水中假意洗了一下手,临流照看了一下,拢了一下耳发,才牵了陶仲文的手过了溪涧。
邵元节与徐小六相视一笑,转身随杜娟走了。
他心中暗暗奇怪:过去他只要一离开徐小六,便会心中怅然若失,但今天却没有那种心口隐隐作疼的感觉了。
其实人只要有了新的爱人,自然而然便移情到新欢身上,对昔日魂牵梦萦的心上人没有了那种情意了。
反而是徐小六心中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触,心想:“过去我心中眼中只有一个田雨润,从未将倾慕我的邵元节放在心上,现在失去了这位爱慕自已的人,才知道他竟然是这样的好..”
徐小六心中默想其他几位同邵元节一样爱慕自已的男孩子,却仍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可见人都是没有经历过便不会有后悔的。
唉!天意从来高难求,人的命运谁又能逆料呢?过去你看不上眼的人,一旦刮目相看之时,才嗟叹错过了缘份。
聪明的人都是自以为聪明的,其实古往今来,有几人是真正聪明的?那些才智非凡的大人物,玩弄权谋于股掌之上,到头来多是身败名裂,再想要回到一无所有的少年已为时晚也。
情场上亦是如此,眼高的挑来挑去,到头来却错过了最美好的姻缘。有时彼此都看得来对方,但因年少无知,不懂得及时争取,阴差阳错放过了缘份。所以美女多嫁丑男,俊男多娶庸女,要一般相配,又有几人?不过是图个富贵的虚名让别人羡慕而已,真正幸福的伴侣又有几对?
邵元节携杜娟、陶仲文回到舅娘家中,舅娘正准备做中饭,见到邵元节三人,又惊又喜。
邵元节拉着杜娟的衣袖,笑吟吟介绍道:“舅娘,我回来了,这一位是我在泸溪认识的,她叫杜娟,我们打算回家来成亲,这个小孩子是杜娟的亲戚。”
杜娟展颜笑道:“舅娘,你好。”
舅娘惊愕地打量着杜娟,见她脸上虽然有一块伤痕,但仍然难掩动人的姿色,穿着打扮又是光鲜得体,黑色头帕上满头苗家银饰,非乡下人家可比,笑呵呵地不知说什么才好。
邵元节招呼杜娟和陶仲文进屋去坐下说话。舅娘忙笑道:“对,对,你看我都欢喜得忘了礼数,快快进屋坐吧。”
杜娟抿唇一笑,携了陶仲文进屋坐了。
舅娘一边替杜娟和陶仲文端来热茶,一边招呼两个儿子过来见客人。这两个男孩子大的业已十四岁,他是邵元节的舅舅的二儿子,也就是邵元节的表弟;较小的那个男孩子才六岁,是舅娘改嫁过来时带过来的自已的儿子,舅娘同邵元节的舅舅没有生育。
邵元节问道:“表哥和表嫂呢?”他的表哥便是舅舅的大儿子。
舅娘道:“你表哥表嫂进城赶集去了。”
两个男孩子见表哥邵元节带回来一个姓杜的表嫂,这表嫂虽然脸上有乌青,但仍然显得美貌,都有些羞于见客。
杜娟嫣然一笑,让邵元节从身上取出荷花包来,从中取出二两银子来,要给两位表弟做见面礼。
舅娘连忙推辞,杜娟笑说匆忙之中没有携带别的物事,还请见谅。舅娘忙说杜娟携带这么多东西回来实在不敢当,推让了一回,怪不好意思地让两个儿子收下了。
舅娘见杜娟有些阔绰,不敢怠慢,忙去准备中饭,杜娟不好当客人,便笑着去帮忙。两个妇人在灶前说些家常话,邵元节自和两个表弟坐在门外摆龙门阵。
舅娘虽然了解到杜娟原是一个寡妇,而且娇容有毁伤,但她与邵元节也非真正的血亲,而且自已也是改嫁过来的寡妇,所以无意对他们之间的婚事多嘴。
吃饭时,邵元节也不避嫌,几次夹了炖得香喷喷的腊排骨放到杜娟和陶仲文的碗中,舅娘见二人相亲相爱,也觉欢喜。两个表弟虽然有些羞口羞脚的,但看来也很喜欢这位表嫂,大表弟还主动起身红着脸给杜娟添了一碗玉米饭。
一家人正其乐融融的吃饭,忽见一人笑着进门,招呼道:“邵大哥!你真的回来了!让我们白白为你担心啊!”
邵元节见是徐小七,十分高兴,忙站起来招呼徐小七一道吃饭。徐小七说吃过了。邵元节匆匆吃过了饭,同徐小七坐在一张条凳上亲热交谈。并向徐小七介绍了未婚妻杜娟。
徐小七已听姐姐徐小六说过杜娟是一个本领高强的女巫,不免好奇地打量杜娟。
杜娟见徐小七同他姐徐小六一样,生得又高又好看,比邵元节更俊秀几分,凭女人的嗅觉,她已经猜出邵元节过去多半对徐小六有爱慕之心,不觉微微发怔。
第六十八章 天意难求(3)
徐小七瞥了几眼杜娟,忽然说道:“呆一会我带领你去见一见我的表妹欧小凤。”
邵元节一愕:“见她干什么?”
徐小七神秘兮兮地低声道:“等你见到欧小凤就知道了..”
邵元节不解地瞅着他,“我又不是不认识你表妹,而且我和你表妹又不是很熟悉,有什么话你就说出来嘛..”
杜娟在一旁听见这话,心中奇怪,又不好插话问他。狐疑地瞅了邵元节一眼。
徐小七抿唇微笑,对邵元节附耳悄语:“这儿说话不方便,我们出去说话吧。”
邵元节瞥见杜娟在看他,脸上不由一红,二人目光对视了一下,邵元节有些心虚地站起来同徐小七出屋说悄悄话去了。
舅娘也听见了这话,与杜娟对视一眼,杜娟察觉舅娘的目光也有些躲闪。杜娟假意呷着热茶,心中不由胡思乱想。
过了好一会,邵元节才和徐小七又走进屋来,二人一同坐着条凳上喝茶。邵元节神情有些怪怪的。
杜娟察颜观色,心中已明白了几分,她断定邵元节与徐小七的表妹欧小凤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杜娟心神不宁地帮着舅娘收拾了碗筷。因为杜娟算是邵元节未过门的妻子,故舅娘不便安排二人同一屋睡觉,便让杜娟在客房睡午觉,而让陶仲文同邵元节的大表弟睡在一铺。舅娘同自已的儿子睡在一屋。
邵元节仍然同徐小七坐在堂屋摆龙阵。
杜娟躺在草席上,心乱如麻,寻思:“唉,我和元节现在已是未婚夫妻了,还喝这些陈年醋干什么呢?而且我是元节的第一个女人,而元节却非我的第一个男人,就算元节同别的女人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不应计较的..”
杜娟虽然如此想,但她自已也知道假如邵元节以后真的同别的女人好上了,她可是受不了的!又念及自已的娇容有毁,更添了几分担忧,轻吁低叹。
杜娟睡不着觉,便起身上茅房小解,经过堂屋时,却发现邵元节与徐小七不见了踪影,她现在既是客人,又是邵元节的未过门的媳妇,自然不便去寻找邵元节,更不好意思去询问舅娘或表弟,只得回屋休息。
杜娟越想越不安,最后生出一个决定:“待我与元节成亲以后,我们还是尽快回到泸溪去!元节是这儿长大的人,不免有这样那样的瓜葛,而我却完全不了解这个地方,虽然我给他下了情蛊和怕蛊,但日子久了保不准会有什么变化?只有到泸溪去我才能把握住他!而且我离开了巫蛊门,今后便没了多余的钱使,这日子也不好过,元节正是因为家中困难才出来做赶尸匠的..”
虽然回到泸溪会有危险,但杜娟这次同巫咸岑珂较量了一回之后,她已经不像过去那样害怕岑珂了,假设还能同岑珂再较量一次的话,她自信有六成把握能胜出!
再说自已也没犯多么了不起的门规,见到大巫师的话也未必会怎样严惩自已?
从大巫师和岑珂的关系看来,二人也是面和心不和,岑珂未必能完全作得了大巫师的主——好歹自已也是上一代大巫师的侄儿媳妇,大巫师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自已不必如此害怕回到泸溪的!
想明白此节,杜娟更盼能与邵元节早早择吉日成亲,夫妻二人好名正言顺地回到泸溪去,自已找寻机会去进见大巫师,辩明事情原委。
杜娟不惟巫术和蛊术在门中是佼佼者,而且算命扶乩、看相占梦也样样都行,当下盘腿坐在床上,自已测算起成亲的黄道吉日来。
测算了一会,这月和下月就有三个黄道吉日,杜娟此时归心似箭,便想待元节回来后悄悄同他商量就选最近的七日后的吉日成亲!
虽然这对元节来说刚回家没几天就又要离开家乡,未免有些对不住他,但杜娟会借口自已不明不白地长时间住在家中会很尴尬!想来元节也会替自已处境着想的。
杜娟越想越兴奋,甚盼邵元节能现在回来,自已好同他商量婚事。不料等到未末时分(下午16:00时),邵元节仍然没有回家,心中不由七上八下,坐立不安。
彼时舅娘去山上忙农活亦未归家,杜娟正同陶仲文及两个表弟坐在堂屋中玩石子消磨时间,忽见徐小六、徐小七姐弟俩急匆匆找上门来,杜娟忙站起身来打招呼。
不待杜娟多言,徐小六先开口说道:“不好了!嫂子,邵大哥被周家抓起来了!”
杜娟大吃一惊,急问:“出了什么事情了!?”
徐小六瞪了兄弟徐小七一眼,嗔怪道:“你自已做的好事情,你自已跟嫂子交待!——”
徐小七讷讷的道:“对不住,嫂子,我和邵大哥去给你找药,不想却同周家起了冲突,后来邵大哥为了保护我同人打起来了,结果我逃走了,邵大哥却让周家人抓起来了..”
杜娟有些发懵,问道:“你们找什么药?你说的周家是..?”
徐小七低头搔首,呑呑吐吐道:“我和邵大哥是为了找一种治嫂子脸上伤的药..没想到事情变成这样..”
杜娟还是没听明白,徐小六又气又急,伸手指戳了一下兄弟的脑袋,顿足道:“你这笨嘴笨舌的,事情这么紧急,我看你也讲不明白!还是我来替你说吧..”
徐小六转对杜娟说道:“对不住嫂子,我家小七也是好心办了坏事,事情是这样的:小七因为我家表妹欧小凤小时候就脸上生了一些疮疤,去年听一位游方郎中说了一个偏方,才治好了我表妹欧小凤脸上的疮疤!于是小七便将这偏方对邵大哥讲了,二人便在桃花寨后山周家池塘去捉癞蛤蟆来做药。”
杜娟听见这种奇闻,心中虽然吃惊,但此时不是追问这些怪事的时候,所以忍住好奇没开口。
徐小六续道:“他们二人因采折了周家两株桔树桠,不想周家大少爷和二少爷看见了便不依,非要他们赔两株桔树的钱,小七同他们理论了几句,周家二少爷便将小七按在地上打!邵大哥为了保护小七,便上去劝架,结果忙乱中误伤了周家大少爷,周家几个家丁抢上来围殴他二人,结果邵大哥便被周家人抓住了..小七受了伤,而且小七又打不过人家,便先逃回来报信..”
杜娟听了又气又急,惶然失色道:“都是乡里乡亲的,周家为什么因为两株桔树就打人呢?”
徐小六红着脸道:“周家二少爷是习武之人,是这一带的恶霸,他们二叔又是辰州衙门当官老爷的,大少爷也在衙门当差的,所以才这么强横的..”
徐小六不好意思明说,其实周家大少爷去年就想讨徐小六做小老婆的,因为被徐家拒绝了,周家深以为耻,所以怀恨在心,这次才会借机报复将小事闹大的。
杜娟是个敏感的女人,从徐小六话里话外和神情已猜到个大概,心想周家既是官府中人,官字两张口,元节打伤了周家大少爷,这事怕还真难善罢的!
杜娟低头略想了一下,问道:“你们认不认识这一带大有脸面的贵人,请人家出来说项一下才好..”
徐小六讷讷的道:“这一带大有脸面的人就只有田家——也就是晏容未来的夫家,但田家同周家也一向不和的,恐怕很难调停..”
杜娟叹了一口气,蹙眉道:“真是人不要烦恼,烦恼自寻人!既然如此,你们带我去周家,我去找他们要人!”
徐小六虽知杜娟是有本领的女巫,但想这种事情巫术再高强又有何用?而且杜娟本领如何她也未亲眼目睹,能不能对付周家实在难说。周家虽没有田家富有,但周家是做官的,又是习武之人,家中养有五六个家丁,而且周家二少爷还有十余个师兄弟,周家在当地虽人人侧目,没有人缘,但这一带实在没有人惹得起的。
第六十九章 天意难求(4)
徐小七道:“嫂子,你一个妇道人家,恐怕不是人家对手,不如还是请田家二老爷出面去说个人情才好..”
杜娟踌躇不语。她十分担心元节的安危,而且自已是一个陌生人,能否请得动田家父子出面实在难说,多耽搁一阵元节就多一分受伤害的可能!
杜娟略一思忖,说道:“这样吧,徐小七带我去周家,――你不用害怕,你带我到大门外就离开,我一个人进去就行了;徐小六,我想麻烦你出面去请田家老爷出来说情可好?”
徐小七脸一红,道:“嫂子,你别外道,兄弟怎么放心你一个人进去?我就是进去挨顿打也要赔嫂子去一回的!”
杜娟忙致歉:“对不起啊,我说错话了。”
徐小七一笑置之,他知姐姐同晏容关系不和睦,而且晏家与田家毕竟还未结成儿女亲家,晏家未必好意思去麻烦田家,当下说道:“姐,求人不如求已,请田家不如去请你师父,你师父很厉害的呀!”
徐小六为难道:“这种事怎么好请我师父,我师父同样是一个外地人,强龙不压地头蛇呀..”
杜娟也知徐小六说得在理,这种邻居之间的矛盾纠纷如何好意思抬出诸葛小倩这样的高人出面,有些不伦不类的,情知姐弟二人多半没面子请出田家,索兴断了此念,便说道:“算了,小七,你带我去周家吧!”
徐小六、徐小七姐弟二人面面相觑,徐小六只得说道:“还是依嫂子的主意,由我去转托晏大妈请田家二老爷出面说情吧。”
杜娟嗯了一声,说:“麻烦你了。”
三人快步经过桃花寨时,正遇见靳雪鹄、董曼、姚爽爽三人,徐小六便问三人到何处去。
姚爽爽说到辰州城里去给大师姐买药治伤,顺便逛一下街买些小东西。
靳雪鹄见三人行色匆匆的样子,因问有什么事吗?徐小七见到三人,心中暗喜,忙说邵大哥被周家拿住了,他陪同嫂子去周家要人,姐姐徐小六要去晏家转托田家二老爷出面说情。
靳雪鹄听见这话,瞥了杜娟一眼,心中不由一动,便说道:“这样吧,我同你们一道去周家要人,看看他们周家有多强横!”
徐小六心中大喜,连说“谢谢三师姐!谢谢三师姐!你出面这事就好办了!”
她已经听姚爽爽说过三师姐和大师姐的武功在五位师姐妹中最高强,她本来不好意思麻烦她们出面,一来因为她们也是客人,二来自已与师姐妹们目前交情还不是十分深厚的。但三师姐主动要去排难解纷,正是求之不得!
姚爽爽最喜看热闹,也嚷着要一同去,董曼不愿落单,强拉姚爽爽一同进城去给大师姐买药。靳雪鹄也责备姚爽爽道:“你只知道看热闹,大师姐你就不关心了?再说我们是去救邵大哥,你以为是看热闹么!”
姚爽爽调皮地撇撇嘴,同董曼一道走了。
杜娟不意靳雪鹄主动提出助拳,本来她与靳雪鹄还有几分敌意的,因为她不知道是靳雪鹄还是她师父诸葛小倩将她相好的男人朱春打死了!
虽说事过境迁,而且朱春是罪有应得,人家可是仗义行侠,但杜娟心里总是有些芥蒂的。另外自已与靳雪鹄还交过手的。
但靳雪鹄既然已经冰释前嫌,杜娟也不好意思再与之为敌。
杜娟勉强一笑,想推辞又恐拂了人家一片好意,而且这种事情也需要人多势众的,――不是她怕了周家,而是不愿给邵元节舅娘一家今后留下什么后患,她没打算一辈子长住这里保护这一家子啊。
杜娟感激地看着靳雪鹄,说道:“多谢你啊,多一个人去评评理也好,这种事最好不要动武的。”
靳雪鹄其实是想趁机见识一下杜娟的本领,她那次只是输给了杜娟的金蚕蛊,心里多少不服气的。假如杜娟料理不了周家的话,凭自已的功夫还不是一出手就摆平了?那时不仅杜娟欠了自已一个人情,而且自已的面子也在师姐妹中找回来了!
就是周家人多势众,要闹出什么大事来,也还有师父和众师姐妹呢,她靳雪鹄可是有恃无恐。如果这种事都对付不了,还行走什么江湖啊?!
当然,靳雪鹄还不知道周家可是有官府背景,所以杜娟才愿意自已助拳,否则杜娟也放不下这个脸来。
徐小六见有三师姐出面,也就不愿去向晏家求情了。于是一行四人径往周家而去。
四人很快走到周家大门外,也不让看门的老头进去通报,便直接撞了进去。穿过两进花厅,便见周家人已将邵元节捆在院子中一株梧桐树下。
周家因为考虑到毕竟是乡邻,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而且昔年邵元节的舅舅也曾帮周家赶过一回尸的,所以周家人也未过份难为他,只是等候徐家和邵元节舅娘等人来求情才肯放人。
杜娟一见到邵元节被打得口鼻流血,右边小腿处被撕破了一条长口子,还有血污,她不知这是周家的狗咬伤的,心中大痛,抢上前去,从邵元节腰际抽出自已赠送给他的那口苗刀,就将捆缚的麻绳子几下切断了。
周家二少爷周俊见这妇人还没求情就先用刀斩断麻绳,未免太没将周家放在眼里了,心中来气,快步走上去便去推杜娟。
靳雪鹄见周家二少爷要对杜娟行凶,本想拦住他教训一下,但她又存心想看杜娟的手段,犹豫了一下,便没采取行动。
杜娟此时气往上冲,也未看清来人是谁,一个顺手牵羊,将周俊拉得向前扑跌出去。
周俊本来也是有武功的人,但不意杜娟竟然是会家子,猝不及防被杜娟一招拉得踉跄跌倒在地上。
周俊勃然大怒,骂一声“贱人!你竟敢碰我!”爬起来挥拳抬腿便向杜娟狂攻。
杜娟是巫师,不是武师,她的武功甚是平常,但对付周俊这种庄稼把式武艺还能应付,只三五下便一腿将周俊扫倒在地。
周俊面红过耳,心中明白这妇人不好惹,恐怕再斗下去还会丢人,当下从练武场中抢过一条齐眉棍来,便向杜娟拦腰扫去。
杜娟此时从服色上也看出这人多半便是周家二少爷了,想起来时心里告诫自已不可轻易动武的念头,也不敢再给对方大难堪了,想施展巫术又恐对方出更大的丑,只得绕着梧桐树躲闪齐眉棍。
邵元节在一边见杜娟有危险,以为杜娟对付不了对方的兵刃,恐怕杜娟受到重大伤害,要是又被毁容杜娟就真的不想活了,当下奋不顾身,从后面冲上去要去抢夺齐眉棍!
周家大少爷周英看见邵元节冲上去,忙高叫一声:“二弟小心后面!”
周俊本来有些忌惮杜娟,虽有棍在手也并不敢十分逼近杜娟,他是重面子的人,当着家人佣人及几位师兄弟的面,生怕再有闪失便没脸在这地方混了,所以出手表面凶狠,实际都留有余地,不敢将招数使老了,以免给杜娟夺了兵刃。
见邵元节抢过来,周俊心想:“老子先料理了这不怕死的臭小子,也找回一点面子!”当下挥棒向邵元节拦腰扫去。
外人自然不知:周家二少爷因为二叔和兄长都在衙门当差,也不敢搞出人命官司,以免累及家人,所以周家二少爷平日对人表面凶狠,其实从来不会照人家的要命处招呼。
杜娟大惊失色,眼见邵元节非吃大亏不可!她此时想要使巫术伤害周俊却已为时晚也!
靳雪鹄见邵元节情势危急,杜娟救应不及了,而且她看到此时已明白杜娟武功只能算是花拳绣腿,依靠一些小巧功夫,没有蛮力的,当下更不多想,娇叱一声,纵身而起,宛如飞燕投林,云袖在半空中一展,袖中银鞭宛如一条灵动的长蛇卷住了那条裹夹着劲风的齐眉棍!
周俊把握不住,齐眉棍被靳雪鹄银鞭卷脱了手,周俊也被拖得一个狗抢屎扑倒在地上。
靳雪鹄飘然落在邵元节身前,收鞭入袖,抱着双手,看着地上的周俊,面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杜娟见邵元节脱险,感激地看了靳雪鹄一眼,忙快步走到靳雪鹄身畔,上前将邵元节拉在自已身后。
周英见兄弟吃了大亏,忙用求助的眼神看着二弟的几位师兄弟,希望他们出面扳转这难堪的局面。
此时在场的有周俊的两位师兄三位师弟。武艺最高的自然数大师兄彭江,彭江生得虎背熊腰,孔武有力,出手甚是毒辣。
彭江自忖武艺比杜娟强得多,在师弟周俊被杜娟一腿扫倒在地之时,自已及时出面的话定会打得杜娟满地找牙去,但现在一见到靳雪鹄露了这么一手,自知远非其敌,暗悔自已反应迟钝,错过了出手的最佳时机!目下已责无旁贷,只得硬着头皮,脱了上衣,便要上来动手。
周英不无担忧地提醒一句:“她们是两个人啊..”
周俊的二师兄蒲征远听了这话,只得也脱了外衣,凡夫俗子与人动手,都爱脱了外衣与人搏斗,不过是装腔作势而已。
蒲征远心忖:“我一上去便先找那妇人较量,将那使长鞭的厉害角色留给大师兄。”
不过自已能否胜过那妇人,也难说得很,但现在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当着周家这么多婢女,他蒲征远可不能示弱。平日他们师兄弟就爱吹牛,尤其是他蒲征远最爱胡吹大话,因为他有些喜欢一个名唤宁秀的丫环..
现在宁秀就站在人群中,大家都眼睁睁等着看他们师兄弟出面替周俊扳回面子呢。
杜娟见周俊的几位师兄弟蠢蠢欲动,虽然自已与靳雪鹄丝毫不惧这些人,但恐怕这事会闹得没法收拾了,不唯舅娘家人日后有患,而且徐小七家人也会有麻烦的。
杜娟心念微动,趁周家师兄弟还未走上来动手之机,小心走到周俊身边,弯腰伸手要拉他起来。周俊被靳雪鹄的银鞭吓懵了,见杜娟伸手来拉自已,不由一怔。
周俊适才摔得猛了,膝盖疼得爬不起来,正想怒骂,此时才看清杜娟脸上有一块乌青,但人却很漂亮的,而且面上也没有了敌意。
二人目光相对片刻,周俊又是一怔,想发火却不知为何发不出来。
杜娟美目流盼,樱唇绽笑,柔声说道:“二少爷,刚才多有得罪了。”
周俊脑子一片糊涂,便任由杜娟拉自已站了起来。
他自已也不知道自已是为什么没有发火,只是没来由地觉得杜娟很亲善,而且她身上似乎有一种妖媚的力量,让自已心中一团熊熊的邪火渐渐化为乌有了。
第七十章 喜结良缘(1)
周俊站起来,兀自握着杜娟的小手不放开。
杜娟眼里熠然闪了一下光,关心地问:“二少爷,你不碍事吧?”将手抽了回来。
周俊盯着杜娟的眼睛,脸上敝得通红,口角含笑道:“不碍事的,妹子你好厉害呀..”
杜娟咪眼笑道:“小女子多有冒犯,请二少爷不要见怪才好。”
周俊忙道:“不打不相识嘛,妹子是哪儿的人啊,敢问贵姓啊?你与他们是什么关系啊?”
杜娟害羞道:“小女子是泸溪的人,免贵姓杜。我是邵元节未过门的媳妇。”
周俊看了邵元节一眼,讷讷的道:“原来是邵兄弟的媳妇啊,我怎么没听说过啊..”
杜娟道:“我是今天才到这儿的。”
周俊道:“哦。”
周家大少爷周英见双方似乎罢手言和了,心中奇怪二弟今天是怎么啦,难道伤得很严重吗?
周俊的大师兄彭江、二师兄蒲征远摩拳擦掌走上来,见二人正说得亲近,虽然疑惑,却也乐得不动手。师兄弟俩抱手站在一边,静观其变。
周英见这架迟迟打不起来,气哺哺走了过来,朝杜娟喝道:“你们两个女子是什么人?!”
杜娟正欲回答,周俊却说道:“大哥,是小弟技不如人,有什么好说的!你也别要吼她们..”
周英和靳雪鹄见周俊甘拜下风,俱各一愣。
周英瞪了靳雪鹄一眼,问道:“你们就是晏家的客人吧,你们是青城山的道姑吗?”
靳雪鹄见杜娟似乎想化干戈为玉帛,遂淡然一笑,说道:“我是青城山的道姑,这一位大姐是邵元节的未婚妻。”
周英哼了一声,看了二弟一眼,见二弟似乎不欲将事情闹大,心忖二弟也许是怕再斗下去会丢大脸,他虽然还想数说几句,却也不知该如何处理此事。
在乡邻眼中,周家大少爷是在衙门当差的,二叔又是一个官员,但只有他们自已知道他们叔侄二人在衙门中与人多结梁子,官场中的互相倾轧委实不足与外人道的。
如果二弟不服输,他也只能老起脸皮硬动用官府的关系来打击报复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乡巴佬,但现在二弟似乎对这位邵元节的媳妇没有恶意,他也就不好再强出这个头了。于是看着二弟不说话,观看他的态度如何。
杜娟转对周英微笑道:“大少爷,刚才也是小女子一时心急了,没看清是二少爷,才冒然动上了手,冒犯了你们,还请见谅。”
周英哼了一声,斥道:“你们也太莽撞了!”
周俊看了两位师兄一眼,松了一口气,遂轻描淡写地说道:“武林中人只以武林规矩办事,我技不如人,有什么好说的..其实我们也没想把邵兄弟怎么样的,只是他将我大哥的下巴用手肘碰伤了,所以..”
他这样一说,就把乡邻之间的矛盾变成了武林中的较技,这话其实是说给大哥听的。
杜娟转首向邵元节递个眼色,说道:“元节,还不快来向周家两位少爷赔个不是!”
邵元节愕然看了杜娟一眼,明白杜娟是想替两家化解矛盾,他一直很听杜娟的话,迟疑了一下,终于忍着心中怒气走上前来,望着周家两位少爷说道:“对不起,今天是我太莽撞了,还望大少爷、二少爷原谅在下一回。”
周英瞥了二弟一眼,正欲教训邵元节几句,周俊却开口说道:“算了,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牙齿和舌头再好也会咬一口的嘛。”
杜娟假嗔道:“你看二少爷是多和气的人,元节你这次真的是太莽撞了!”
周俊听了脸上一红,忙道:“妹子千万别这么说,其实我们也有不是,还请邵兄弟不要记气才好。”
他左一声“妹子”右一声“妹子”的称呼杜娟,其实周俊与杜娟年纪一般大,都是二十四岁,只是杜娟有一张娃娃脸,而周俊脸上生了一些青春痘,看上去要比杜娟大两三岁的样子。
周家大少爷周英年纪二十七岁,因为常陪人喝花酒,身子有些虚弱,眼袋也有些大,看上去有些老成,像年近三十岁的人。
周俊刚才将邵元节捆在树上后,见大哥下巴嚷痛,一时气得上去打了邵元节两个嘴巴,现在见杜娟责备自已的男人,脸上便热热的怪不好意思的。
杜娟见邵元节口鼻有血污,便掏出自已的白色手绢,要替他拭血,邵元节当着这么多外人,怪不好意思的,躲了开去,伸手自已抹拭血污。
周俊瞟了杜娟几眼,心中莫名其妙地对杜娟暗生好感,心说:“这妇人真温柔,可惜脸上有了这块乌青,倒便宜了这小子!要是给我做老婆,我一定会对她很好的..”
靳雪鹄在一旁纳闷地看着事情发生了完全意想不到的变化,又觉奇怪又觉有趣,按常理,这周家哥儿俩哪能这样放下面子同乡下人讲和呢?
照适才激烈交战的情形,双方能突然心平气和地化解争端,看来这观花巫女身上还真有些邪门!
靳雪鹄观察周家二少爷对杜娟说话的神情和声音都好和气的!他该不会是有些喜欢上杜娟了吧?靳雪鹄眼中不由闪过有趣的笑意。
杜娟见邵元节不好意思领情,脸上微微一红,转身对周俊说道:“二少爷,元节他损坏了你们的两株桔树,我们赔你们就是,你看..”
周俊与杜娟目光相遇,脸上又是一红,忙道:“妹子客气了,我们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大家乡里乡亲的,哪能当真为两株桔树就闹开呢?当时也是双方言语不对劲,所以才发生这些不开心的事。”
杜娟笑道:“二少爷,你太和气了,这教我们哪好意思呢,这桔树还是该赔的。”
周俊道:“妹子,你千万别再说赔不赔的话,传出去乡亲们又会说我们周家欺侮人了。”瞥了邵元节一眼,又道:“倒是我们有些对不住邵兄弟了,刚才我家那条贱狗咬伤了邵兄弟了,还损坏了邵兄弟的裤子..”
周俊边说边走到邵元节身前,拍了邵元节肩膀一下,和气地说道:“邵兄弟,对不住了,要不,你进屋里去换一条我的裤子,不然走出去也不好看!”
周英也很纳闷二弟今天怎么这样和善呢,他也没看出杜娟有多能说会道啊。但周家多年以来在这一带口碑就很不好,哥儿俩也有些不是滋味,现在见二弟对乡邻如此大度,传出去会让乡人对周家刮目相看的,也觉欣慰。
邵元节见周家二少爷对自已忽然变得很客气了,倒不好意思了,他原是心地单纯的少年,对刚才受到的屈辱不由释然,忙说不用。
双方推让了一回,周俊方才作罢。反过来给邵元节赔了不是。并假借对邵元节说话,趁机夸赞起杜娟:“邵兄弟,我真羡慕你啊!你有一个很好的媳妇啊!要不是看在你媳妇的面子上,依哥哥我往日的臭脾气,我真不会就这样算了的!哈哈,你要珍惜人家哟!不能生在福中不知福啊,哈哈哈。”
他仿佛是喝醉了酒的人在说这些话,但这些话在旁人听来却又不是虚话套话,而是他的真心话!
邵元节红着脸不知说什么才好。杜娟脸上羞红,口角噙笑。她也不好意思这时开口说什么。
靳雪鹄瞥着杜娟,心里偷着乐:“看来我还真猜对了,这周家二少爷有些喜欢上杜娟了!”
周英见二弟说话有些忘情了,忙干咳几声,但周俊浑然不觉,兀自对邵元节说些今天多有得罪了的话。
周俊的二师兄蒲征远见周俊态度有些奇怪,不由好奇地打量杜娟,心说:“要是这小媳妇是翠香楼的姑娘的话,虽然脸上有一块乌青,但模样和身材也还标致,细皮嫩肉的,我也会要她陪我睡觉的..”
双方又客气一番,杜娟才同邵元节一齐向周家哥儿俩告辞。徐家姐弟二人因为与周家有心病,远远站在一边默不作声。周英也有些尴尬面对徐小六,一直对徐小六装作没看见。
众人从周家出来,路上,靳雪鹄意味深长地对杜娟笑道:“嫂子,我今天才是真的服了你了!”
杜娟脸上一热,不知如何作答。其实她与周家二少爷对视时,眼睛中已运用了摄魂之术,她不知是不是被靳雪鹄看破了?
靳雪鹄虽不知道摄魂术这种事,但也猜出杜娟是用了什么高明的诱惑人心的巫术,才让周家二少爷能在瞬间迷上了她!这女巫的巫术的确不简单,她也是打心眼里佩服杜娟了,刚才说的那话听上来似乎别有所指,其实也是她的真心话。
靳雪鹄没话找话地问道:“嫂子,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成亲啊?”
杜娟一怔,与靳雪鹄相视一眼,见她笑吟吟的,似乎当自已是朋友了,心中一热,红着脸笑道:“我准备同元节商量订于这个月的十六日呢..到时一定请你们来喝杯酒啊!”
靳雪鹄乐呵呵道:“嫂子,你不介意我们来讨喜酒喝吧?”
杜娟眯眼一笑:“介意什么呢,――你们的祖师爷张天师还不是一样要成家的嘛。”
靳雪鹄开心极了:“多谢嫂子!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到时一定要来热闹一下!”
徐小七挽着邵元节肩膀道:“对,邵大哥成亲是大喜事,我们都一定要来热闹一下的!”
邵元节嘻嘻一笑,靳雪鹄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邵大哥,你要记住周家二少爷说过的话哟!你要珍惜嫂子哟!别要生在福中不知福,嘻嘻。”
徐小七也说:“邵大哥,今天我小七真的是佩服嫂子的本领啊,哎,邵大哥,我也羡慕你能娶到嫂子这样能干的人啊!”
二人说得邵元节和杜娟都羞红了脸。
徐小六脸上挂着笑意,心中却有一种无端的情绪袭上来。
第七十一章 喜结良缘(2)
因为提到成亲喝喜酒的话,杜娟便对靳雪鹄道:“先前听说你大师姐受了伤,令师在给她疗伤么?改日我们上门去拜见令师吧。”
靳雪鹄欣然道:“好啊,嫂子和我们也是不打不相识嘛。”
杜娟破颜一笑,又问:“适才在溪边听说你们这次是专程来寻找那个诸葛灵辰的小妹妹..?”
靳雪鹄道:“是啊,诸葛灵辰是我师父的侄女,她可能是被人拐子拐到这儿来的,幸好我们找到了她!不过她因为受了惊吓,变成了哑巴,师父好难过的..”
杜娟听了心中一动,因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她变成哑巴有多久了?”
靳雪鹄叹了一口气,道:“那是四月八――也就是你们苗家人说的牛王节那天发生的事,距今已经有两个月了.。。幸好是邵大哥和小七他们在山上发现诸葛灵辰的,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啊!”
杜娟因问邵元节是怎么一回事,邵元节与徐小六对视一眼,邵元节心说:“其实是我们三个人发现的。”但这话不方便说出来,于是简单说了事情经过。
杜娟听了默不作声,靳雪鹄是个聪明的女孩子,瞥了杜娟几眼,她对杜娟的巫术甚是心服,一时福至心灵,便怀着侥幸心理试探道:“嫂子,你是不是有办法让灵辰妹子恢复说话呀?”
杜娟低眸说道:“令师是前辈高人,想来自有办法治好她的..”
靳雪鹄道:“嫂子,如果你想起了什么好办法,一定要告诉我们啊!师父昨夜还因为灵辰妹子偷偷哭了..”
邵元节听了这话,忙对杜娟说道:“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杜娟道:“我也没有把握的,试一试吧..”
靳雪鹄、徐小六听了这话,又惊又喜,二人异口同声道:“嫂子,你现在就去试试吧!”
徐小七反应要慢一些,这才说道:“嫂子,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天色尚不晚,现在就去吧!”
邵元节也热忱地看着杜娟,杜娟被众人看得不好意思了,皱鼻一笑,说道:“我试一试吧。”
众人大喜,靳雪鹄走近杜娟身畔,亲热地挽着杜娟右胳膊,笑道:“哎哟,嫂子,我们真是结的好缘份啊!”
杜娟恬然一笑,心说:“这话说得也是啊,没有你们,我与元节也不会在一起..”
徐小六喜动颜色,也亲热地挽起杜娟左胳膊。杜娟在这一群人中身材最娇小,现在却俨然成了中心人物,被众人簇捅着向晏家走去。
杜娟省起邵元节裤子破了,不由脸上一红,便让元节回家去换条裤子,徐小七陪他一道走了。
靳雪鹄对他们喊话道:“邵大哥,你们要快去快回啊,我们在这儿等你们!”
靳雪鹄、徐小六和杜娟站在路边亲热地说了一会话,邵元节才同徐小七回来了。
此时诸葛小倩正在晏家院坝竹林下坐着沉思,隋燕和樊晓蕾在一旁轻声交谈。三人瞧见众人欢天喜地过来,不禁莞尔。
隋燕见三师妹和六师妹一齐挽着一个形容娇小的女子,有些诧异,笑着打趣道:“你们是绑架人么,疯疯颠颠的成什么样子!”
杜娟正欲说话,靳雪鹄先开口道:“师父!你瞧这位是谁!――”
诸葛小倩一怔,站起身来打量了一下杜娟,疑惑道:“你是那个观花女巫么?”
靳雪鹄喜笑颜开道:“还是师父眼力高啊!你一下就认出来了!――我当时还没认出她来呢。”
诸葛小倩虽然有些奇怪靳雪鹄对这女巫的亲热态度,但还是礼貌地微笑相对,说道:“不是我眼力多好,而是我当时与她面对面说过话,雪鹄你与她可是隔着一条小潭啊。”
靳雪鹄点点头,嘻笑道:“也是啊,那师父你认识这一位么?――”说着伸手朝邵元节一指。
诸葛小倩疑惑地瞅着邵元节,半晌才道:“你是当日那个在小潭边的少年吧?”
邵元节笑容可掬道:“还是诸葛仙姑记性好啊!”
诸葛小倩淡然一笑,轻轻摇首道:“也不是我记性多好,只是你们二人同时出现,雪鹄又这么问我,我自然能联想起来。”
杜娟和邵元节见诸葛小倩说话平易近人,而且从这些对话细节能看出她是一位诚实的人,并不因别人的恭维话而自以为是。
诸葛小倩见杜娟脸上有毁伤,而且与这位苗家少年在一起,看来二人已很熟稔,心中好生疑惑:“当日这位观花女巫不是拿着苗刀以这位少年为人质么..”
想到苗刀,便瞥见邵元节腰际正佩着苗刀,诸葛小倩依稀记得这苗刀的刀鞘正是杜娟当日拿在手中的。但诸葛小倩是有涵养的有道之士,也不好问二人什么。
靳雪鹄笑道:“师父,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位观花女巫现在是这位邵大哥的未婚妻子了!而且这位嫂子愿意替灵辰妹子治治她的..”
诸葛小倩听了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才动容地道:“是么,你能治灵辰的‘不语’之症?!”
杜娟目光闪动道:“诸葛仙姑,小女子也没有多大的把握,只是试一下吧..”
诸葛小倩微微激动,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隋燕欢喜道:“难怪三师妹和六师妹像拾到了金子一样高兴!”靳雪鹄和徐小六嘻嘻一笑。
诸葛小倩定了定神,对杜娟说道:“多谢你啊!请问你高姓大名?”
当日杜娟在泸溪月亮潭边曾经对靳雪鹄说过“让我观花巫女杜娟来教训教训你这黄毛丫头,让你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事情过了近两个月,诸葛小倩只记得她是观花巫女,名字却忘了。
靳雪鹄今天还没机会同师父讲起与观花女巫重逢的事,所以诸葛小倩不知道杜娟的名字。
杜娟含羞低声道:“他叫邵元节,我叫杜娟。”
诸葛小倩和邵元节听了俱各脸上微热,诸葛小倩点点头道:“先恭喜你们二位啊!”心中不由对杜娟增添了几分好感。
徐小六插话道:“师父,灵辰妹子就是邵大哥和小七当日在山上遇见的..”
诸葛小倩省起徐小六给自已讲过这事,不由感激地看了看邵元节,蔼然说道:“多谢你啊!说起来你和小七真是我们的大恩人啊!”
邵元节和徐小七连忙说不敢当。
诸葛小倩转对杜娟含笑说道:“你准备如何治我侄女灵辰呢?”
杜娟道:“这事不可先说出来,待我休息一会再单独替灵辰妹子治一下吧..”
诸葛小倩听了也不好再深问,有些感慨的说:“那就有劳你了,我先谢谢你了。你们夫妻二人都是灵辰的大恩人啊!”
杜娟正欲说话,靳雪鹄忙替杜娟说道:“嫂子这会有些累了,你们不知道适才我陪嫂子去周家救邵大哥了,说起这事好玩极了..”
正说到这儿,进城去买药的董曼和姚爽爽恰好也回来了。
靳雪鹄欢然说道:“你们二人回来得正好,省得我又多废口舌。”当下咭咭咯咯将到周家救人的经过讲了一遍,众人听了都觉有趣。大家开心地交谈了一会。
不觉到了吃晚饭时间,晏母让女儿晏容出来请众人进屋里吃饭,徐小六、徐小七便先告辞,诸葛小倩因为这顿饭须请邵元节和杜娟同吃,于是替主人作了一回主,说道:“徐小六,徐小七,你们姐弟俩一起留下来吃饭吧。”
徐小六还欲推辞,晏容忙笑着请二人同吃晚饭。诸葛灵辰此时站在门口,听了姑姑的话,便微笑着来拉徐小六的衣袖。徐小六才不再说什么了。
入席时,诸葛小倩亲热地拉杜娟挨自已同坐,邵元节坐在杜娟身边,余人依次坐了。这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席间,晏父喝了几杯酒,便问起杜娟和邵元节的情况,徐小七见二人有些害羞,遂替二人讲了相识的经过,众人听说二人是在泸溪月亮潭边相识的,而且年纪相差了七岁,都啧啧称奇说这实在是一段妙不可言的良缘。
靳雪鹄开玩笑道:“如此说来,师父倒是二位的月老了!”
邵元节和杜娟都甜蜜地一笑。晏父哈哈大笑道:“既是这样,那就请诸葛道长做二人的月老好了,二位新婚大喜之日,可要拜谢月老哟!”
众人嘻嘻的笑起来,杜娟红着脸道:“大家既这样说,那就请诸葛仙姑做我们的月老吧。”
诸葛小倩本来是出家人,虽觉这话不妥,但青城山道士是正一道派,并不忌这些,而且杜娟既然这样说了,也不便推辞,便笑着答应了。
杜娟便拉邵元节起来,夫妻二人要一道敬诸葛小倩一杯酒。
诸葛小倩的徒弟虽百无禁忌,这些天吃的都是大鱼大肉,而且吃饭时还要小酌几杯,诸葛小倩本人却是自守清规,从不食酒肉的,于是站起来,以茶代酒同夫妻二人同饮了。
靳雪鹄又提议六位师姐妹同贺夫妻二人一杯酒,姚爽爽立即热烈地响应此议,笑嘻嘻给众人斟了酒,大家站起来同饮了一杯。
然后晏家一家三口也一同恭贺了小夫妻一杯。最后徐小七也贺了一杯。
杜娟不胜酒力,喝得脸上泛红。她今天心里好生欢喜,自毁容以来阴霾的心情才舒畅了一回。
第七十二章 喜结良缘(3)
姚爽爽打趣师父道:“师父,你不能白当这个月老呀,你也要表示一点什么吧。”
众人见这个调皮的师妹说话没老没少的,居然拿师父开玩笑,都嘻嘻的笑。
杜娟忙说不用。诸葛小倩想了一下,便道:“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样吧,如果邵兄弟..”
姚爽爽立即截话道:“师父说错话了,邵大哥是我们的大哥,师父怎能称他邵兄弟,该罚一杯!”众人又笑了。
诸葛小倩微笑道:“这..那我就称邵贤侄吧,如果邵贤侄不介意的话,我愿意收你做个记名弟子,传你一些功夫如何?”
杜娟大喜,忙拉邵元节站起来谢诸葛小倩,邵元节平时还口齿伶俐,这会却反应不过来,杜娟提醒他改口称诸葛小倩为“师父”!亲自斟了一杯茶,让邵元节给师父敬茶拜师。
诸葛小倩这次没有站起来,笑吟吟接过邵元节敬的茶喝了。
诸葛小倩虽言语不多,但见事极明,知道杜娟是有本领的女巫,邵元节同她相比未免太逊色了,念及杜娟待会要治侄女诸葛灵辰的不语症,而且邵元节说起来也算是诸葛灵辰的恩人,所以才有此议。
杜娟也想邵元节能有很大的进步,但二人是夫妻,却行师徒之实,相授也有些不便,而且杜娟碍于门规,不能传他蛊术,邵元节的功夫势必一直在自已之下,一个男人却要女人庇护,长此以往,也怕邵元节心生自卑。
待诸葛小倩吃过几口菜,杜娟才携邵元节站起来,以夫妻名义再敬师父一杯。
诸葛小倩这几天住在晏家,对苗家人的质朴好客十分感动,又见杜娟和邵元节这对苗家小夫妇天真率性,虽有些羞涩,但远非受礼教束缚的汉人夫妻那样拘束,不免受了一些感染。
因为有杜娟敬茶,诸葛小倩便站起身来,她想到二人年纪相差了七岁,杜娟又毁了容,遂对邵元节正色说道:“你既然成了我的记名徒弟,为师又是你们的月老,当着这些师姐妹的面,你要记住我今天说过的话:你要永远对你妻子好,绝不能有负!”
杜娟眼圈一红,邵元节唯唯答应。
听过晚饭,大家又闲聊一阵,杜娟便站起来走到诸葛灵辰身边,亲热地拉着她的手说:“好妹妹,我们到屋里去吧,姐姐给你看一看..”
诸葛小倩怕打扰了杜娟施术,便提议众人到屋外去说话。
诸葛小倩是博古通今的高道,自然知道医源于巫,在上古时代巫师就是医生。
民间用“符水治病”之法便是起源于巫师,后来被道教的两个创始人张陵和张角分别加以利用来收揽人心,从而在东汉末年创立了道教的最早的两个派别:五斗米道和黄巾道。
医学后来脱离了巫术发展成为一门专门的学问,然而一些因为心灵受到创伤的精神类怪病仅依靠药石医疗收效甚微,已经束手无策的诸葛小倩只能对杜娟的巫术抱以最后一线希望。
杜娟牵了诸葛灵辰的手,走到她的房间,关上了房门,也不点灯烛,二人在黑暗中盘足坐在床上,杜娟让灵辰合上眼,精神先放松下来。
杜娟低目打坐了小会,才轻声说道:“你现在睁开眼来看着我的眼睛..”
灵辰依言微睁双目,只见杜娟双手在胸前结印,脑后出现了一轮橙色的光晕,那橙色的毫光在黑暗中闪烁不定,宛如霞映澄塘,波光粼粼。
杜娟宛如梦呓般说道:“灵辰,你看我眼中有什么..”
灵辰注视着她的眼睛,只觉她的眼中仿佛有一种秘魔的力量,灵辰渐渐恍惚起来,脑中开始出现一些幻像:
在一条宽阔的大街上,有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正在街边树下看一群人围着一个算命先生说着什么,不知何时,周围变得清静起来。
小女孩正要回家吃中饭,忽然身后出现了一个中年妇女,笑嘻嘻地给她瓜子吃,小女孩说不要,中年妇女说了些什么甜言蜜语,小女孩便吃了几颗瓜子,然后中年妇女便牵着小女孩的手向僻静的巷子走了。
不知何时,小女孩发现自已同这位中年妇女坐在一条客船中,水波轻轻荡漾,客船走啊走啊,也不知要去向何方?
中年妇女和另一个青年男子一同坐在船舱中,周围还有两个男孩子和一个女孩子。他们都同小女孩年纪相若。船每次靠岸,中年妇女便会离开许久的时间,那个青年男子一声不响地坐在那儿。
有几个小孩子哭着要回家,青年男子总是哄他们说爸爸妈妈就在前面,呆一会就会泒人来接他们回家去。
果然,便有几个男男女女来接走了其中一二个小孩子回家了。但过了一二天后,船中又会新增一二个男孩子或女孩子。
小女孩好想也回家啊,可爸爸妈妈总是不泒人来接自已。小女孩伤心地哭了好多回啊。
但小女孩不敢大声哭泣,因为不听话的小孩子会被那个青年男子恶狠狠地扇耳光,青年男子说不听话的小孩子就要扔进江水中喂鱼吃。
青年男子打小孩子时,那中年妇女还在一边阴笑,因为他们是母子,孩子们都已经知道这对母子是大大的坏人!
周围的小孩子越来越少,最后只剩小女孩和一个小男孩,小男孩告诉小女孩他名叫崔江春,是涪州人。小女孩告诉小男孩说自已名叫诸葛灵辰,是成都人。
后来两个小孩子被中年妇女和青年男子带到一个客栈休息。小女孩睡醒过来后,那个名叫崔江春的小男孩就已经不见了。
小女孩知道自已永远不会见到这个名叫崔江春的小男孩了,就像她永远也见不到同船的其他几位男孩子和女孩子一样。
现在只剩下小女孩一个人陪着那中年妇女和那青年男子,小女孩心里充满了恐惧。有一回,小女孩睡醒过来,听到那青年男子对中年妇女说:“妈,干脆这个小女孩咱们不卖了,我想让她做我的兄弟媳妇。”
中年妇女叹了一口气说:“这个小女孩模样好周整的,可是你兄弟还小啊,不是要白白养她几年么?”
青年男子说:“养几年就养几年吧,这女孩若是给我兄弟做媳妇的话,我兄弟会很高兴的,像我们这种人家哪能娶到这种城里的漂亮女孩子呢..”
小女孩虽然年幼,但这些话还是听懂了,她好害怕啊。
青年男子突然变得脾气很坏,态度粗暴地让她娘滚出去。中年妇女似乎也很怕她儿子,便出去了。
小女孩以为青年男子要来欺侮自已,吓得缩做一团,黑暗中却发现青年男子原来是在屋中蹲着小解。小女孩心中又怕又奇怪:为什么这个青年男子同女孩子一样小解要蹲着呢?男孩子不都是站着在墙边撒尿的么?
第二天晚上,小女孩被带到另一个客栈,一个老头子进屋来看小女孩,小女孩听见青年男子叫他爸,老头子将小女孩带走了。
老头子带着小女孩走进一片大山,便到一个客栈休息,半夜时分,那老头子便慌慌张张将小女孩唤醒,拉着她就逃出了客栈。
小女孩听见那个中年男老板大声喊着:“杀人了!有人杀人了!快来人啊..”
第二天晚上,那个老头子在客栈歇息,突然又半夜起来带着小女孩逃跑。小女孩很聪明的,猜出有人在追踪这个老头子。
于是小女孩便故意做出些让路人奇怪的举动,希望这个老头子能被追踪他的人找到。果然,在第三天晚上,老头子半夜带着小女孩逃上白水村坟山上躲避追踪时,终于被一个中年妇女追赶上了!
小女孩的姑姑是有名的一个道姑,所以小女孩能认出这个中年妇女也是一个道姑!
小女孩对道姑都有好感的,她很希望这位中年道姑能带走自已去找寻自已的姑姑。
小女孩见中年道姑一时难以发现自已和老头子的行踪,正准备离开时,小女孩瞅准一个机会将几块小石子踢下去,于是中年道姑发现了老头子。
中年道姑用一口明晃晃的长剑将老头子杀死了!好大一片鲜血啊..中年道姑看着吓呆了的小女孩,一言不发,掉头逃走了..
小女孩吓得大叫一声“啊!——”
不对!小女孩当时吓傻了,她根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吓得身子发抖,根本说不出话来了..
小女孩后来就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啊!——”这是小女孩在叫喊啊?
不!这是我在叫唤啊!可是,我不就是那个小女孩么!?
诸葛灵辰睁开眼睛,眼前有一位好漂亮、好温柔的大姐姐正抱着自已,诸葛灵辰听见大姐姐在柔声安抚自已,她听见这位大姐姐在轻轻叫唤自已的名字:“灵辰,灵辰,别害怕,别害怕..姐姐在这儿保护你,姐姐在这儿保护你..”
诸葛灵辰看见这位好温柔的大姐姐脸上有一块伤痕,惊悸地轻声问道:“姐姐,你也被坏人打伤了么?”
大姐姐温婉一笑说:“是啊,姐姐不小心被坏人打伤了..”
诸葛灵辰说:“姐姐,现在坏人都死了么?”
大姐姐说:“是啊,坏人现在都被大姐姐消灭了,灵辰,你现在不用害怕了,坏人都没有了,你就当这是一个噩梦吧,现在这噩梦已经结束了,我们该起床吃饭了,嘻嘻。”
诸葛灵辰说:“谢谢大姐姐,你能带我去找我的姑姑么?”
大姐姐看着诸葛灵辰的眼睛说:“你姑姑来接你来了,她正在门外面,走,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你的姑姑去!”
诸葛灵辰高兴极了,说:“谢谢姐姐,谢谢姐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大姐姐抱着她不住安慰,诸葛灵辰把头埋在大姐姐胸脯里,她感觉到大姐姐的胸膛在起伏,就像是母亲的胸脯一样。
诸葛灵辰慢慢醒来神来,宛如从母亲的怀中再次探出头来,说道:“姐姐,你真好,你就像是我妈妈一样.。。”
大姐姐眼中含着泪花,嗯了一声,伸出白嫩的小手,蒙住诸葛灵辰的眼睛,温柔的说:“灵辰,你闭上眼睛,姐姐让你睁开眼睛时,就对我说‘我终于醒来了’!好不好?这是一个有趣的游戏,你愿不愿试一试,你只要这样做了,你的姑姑就能出现了!听姐姐的话,好吗?”
诸葛灵辰含着泪水嗯了一声,乖乖的闭上眼睛,听见大姐姐轻轻的、柔柔的声音说道:“灵辰,你醒来了,快说‘我终于醒来了’,给姐姐说啊——”
诸葛灵辰依言说道:“我终于醒来了!”
大姐姐很满意,又道:“现在你睁开眼睛再说一次‘我终于醒来了’!”
诸葛灵辰缓缓睁开了眼睛,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个脸上有伤的大姐姐,又缓缓地扫视四周,宛如大梦初醒过来,说道:“我终于醒来了!谢谢你,姐姐,你带我去见姑姑吧!”
姐姐牵了她的手下了床,诸葛灵辰脚一着地,如中电流,又坐在床边呆了一下,才含着泪花笑吟吟地说道:“我是诸葛灵辰,我知道姑姑就在外面。”
姐姐弯腰含笑看着她:“灵辰,你终于醒过来了!你认识我吗?”
诸葛灵辰绽开一个苦涩的笑容,说道:“我知道啊,你是杜娟姐姐!”
杜娟伸出双手捧着灵辰的小脸蛋,喜极而泣。
诸葛灵辰也不由泪水哗哗地淌下来,杜娟替她抹了泪水,灿然一笑,说道:“走,去见你姑姑去。”
诸葛灵辰嗯了一声,让杜娟牵着手走出了黑暗的屋子。
诸葛小倩见到杜娟牵着灵辰走了出来,又惊又疑地注视着灵辰,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诸葛灵辰。
诸葛灵辰小嘴一撇,哭了出来,泣声道:“姑姑..”
诸葛小倩心中一震,诸葛灵辰又叫唤了一声:“姑姑,我醒过来了!”说完便向诸葛小倩跑过去,诸葛小倩忙将灵辰揽入怀中,灵辰喃喃的说着“姑姑,姑姑,姑姑..”
诸葛小倩泪水早奔流下来,众人见了,都纷纷掉下泪来。
第七十三章 七色彩虹(1)
当晚诸葛小倩和灵辰同睡一屋,问了她许多别后情形。灵辰一一说了,并说出当日在白水村坟山上还有徐小六在场的情况,所以自已同徐小六才有一种特别的姐妹情。
诸葛小倩心忖冥冥中若有天意,邵元节和徐小六能成为自已的弟子也是一种缘份。
灵辰还悄悄告诉她自已有了一种奇异的神通:她只要一接触到别人接触过的事物,就能窥见那人的心事,诸葛小倩好生骇异,说这种神通在玄门中叫做“他心通”。是六神通之一。
这种“他心通”的神通不能师徒相授,只能是因某种特殊机缘或天赋异秉才能获得。具有这种神通的人实在是数百年难得一见的奇人。所以古书上虽有记载,但却无修炼的法门。
诸葛小倩很想带着灵辰赶回大哥家中,但一来隋燕身子骨未痊愈,不适于长途跋涉;二来也要报答杜娟的大恩,自已须传授邵元节一些精妙的玄门功夫。
谁知灵辰却说自已也想同徐小六一样,日后跟随姑姑修道。诸葛小倩十分惊讶,灵辰说自已在徐小六拜师之时便也生了此念。诸葛小倩说此事不能由自已作主,须得由大哥同意才行。
待灵辰入睡后,诸葛小倩在床上打坐到子时,想入睡又毫无睡意,于是趺坐在床上沉吟。
灵辰的生母已然于前年病逝,大哥给灵辰新娶回一个继母,灵辰在家中想来过得并不快乐;而且,灵辰这次被拐走离家已经有三月有余,虽是处子之身,难免会有风言风语,今后恐怕也难以找到称心的婆家;另外,灵辰如不入玄门修习,也是白白浪费了她的“他心通”的根器。
诸葛小倩自已也是有大神通的人,修炼得禅心明澈,智慧朗照,洞悉天理人情。
然而诸葛小倩究竟也是凡身肉胎,不免也会有七情六欲,既然处身于这熙熙攘攘的人世间,她自然也有不为人知的烦恼..
在世人眼中诸葛小倩俨然是青城山道教的代表人物,而实际上她的大师兄高至圆才是青城派的衣钵传人。诸葛小倩的名望早已盖过了掌门大师兄高至圆,大师兄嘴上虽未说过什么,但暗下对这个名播海内的五师妹处处设防。
二师兄和四师姐是一对在家双修的夫妻,二师兄一直觊觎青城山的掌门之位,再加上四师姐常常挑拨离间,诸葛小倩虽一心向道,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只要她在青城山一日,便会成为某些人排斥诋毁的对象。
只有三师兄对诸葛小倩暗怀爱慕之心,甚盼与她能结为一对双修夫妻。但诸葛小倩却对三师兄没有感觉。三师兄于去五年前仙逝之后,诸葛小倩在青城山更加孤立。
诸葛小倩在玄门中修习多年,深知天下实无一片真正的净土乐园。人活在世上总是要受“爱别离,怨憎会”之苦,相亲相爱的人们多半难以朝夕相处,多年陪着自已的常是彼此讨厌的人。
诸葛小倩坐照禅机,深谙“怨憎会”其实是源于人们心里对名利的执著贪念,如果与自已朝夕相守的是亲人,何来的争名逐利?
诸葛小倩很享受同自已的女弟子们在一起生活,大家情如母女姐妹,心中楚楚无物,这几年结伴游历这多姿多彩的江湖,好不惬意。
这次湘西之行,诸葛小倩不由深爱这里的山水林泉和风土人情,心想:古来卓然成家的大宗师,无不是自处一方,结庐传道。
我诸葛小倩未必就不能成为一代开山鼻主?何苦非要去仰人鼻息,而不效古人随缘迁徙,就在这湘西自创一派呢?
诸葛小倩又想到自已这两年来参悟出了一套精妙绝伦的阵法,这阵法须由七个人联袂使用气刀、气剑抵御敌人,若能练成此阵,当世无人能敌。
如果诸葛灵辰加入此列,正合七人之数,这难道不是冥冥中的天意么?
想到这里,诸葛小倩心中已然乐意诸葛灵辰跟随自已修真养性,打算过几日便携带灵辰回家一趟,问问大哥的意见。
徐小六说得对啊――女孩子早晚都是要离开父母的,与其同别的女子一样,百年甘苦由他人,还不如遂了灵辰的心志,从此脱离红尘的不尽烦恼;再说灵辰跟随在自已嫡亲的姑姑身边,想来大哥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次日,诸葛小倩便将自已的打算同众位女弟子们商议。靳雪鹄听了十分欢喜,说道:“师父,你总算是想通了!我们本是闲云野鹤似的世外之人,四海为家,我在来路上就同你说过我们没必要一定要回到青城山去的。”
隋燕心中也知师父在青城山过得并不自在,所以师父总爱带着自已的弟子担风袖月,游山玩水,其实是借此洗涤心中的烦闷。所以隋燕对此议亦表示赞成。
樊晓蕾的亲人尽皆去世,她的母亲过去是诸葛小倩的闺密,临终时才能托孤给诸葛小倩照顾。所以对樊晓蕾而言,在哪儿生活都没有意见。
董曼是个谦冲恬退的人,从不肯多表示自已的意见,她乐意随大流,别人说好说坏她都不会特别的反对。
反而是平日嘻嘻哈哈像闹麻雀似的姚爽爽有些不乐意,认为湘西离自已的家乡四川乐山太过遥远了。
靳雪鹄开导她说:“你在青城山难道就离乐山很近了么?你如果这么恋家乡何必要出家修行呢?再说我们今天高兴在这里结庐,并不表示我们日后就不再到别处去结庐传道,处处都可以安身立命的嘛。”姚爽爽才不说什么了。
徐小六虽然有向道之心,但毕竟还未修炼,心中对家人难免有许多牵挂,自已能够离家近一些最好。她自觉还没资格讨论此种大事,但心里早持赞成之意。对此众人不问她意见也知道的。
于是,大家最后一致同意师父就在这辰州找一处深山野林结庐传道。
徐小六见众人主意已定,心中欢喜,这才说出自已的想法:“师父,就在离此二十里外有一座水月庵,老尼姑死后,守庵的三个小尼姑中有二人因与当地青年好上了,便还俗了;另一个瞎了一只眼的青年尼姑因香火不旺,也弃庵另投别处去了。此庵已然荒废五六年了,不如就在这水月庵开山立宗。
诸葛小倩大喜,便让徐小六带着大家去实地察看了一回。
这一天午后,天上下了一阵太阳雨,众人撑着油纸伞走过去,只见森森松柏中隐着一座小庵。
庵中虽然杂草丛生,但房舍还是九年前老尼姑花钱翻修的,打扫出来还能住人。又见小庵周围林泉清幽,景色宜人,庵下有一条清澈的小溪,溪畔松树上有几个鹤巢,栖息着几只白鹤。
徐小六、徐小七姐弟二人告诉大家这一带方圆四五里内没有人家,故常有鸟兽出没,但这对修道之人来说,正是一处世外桃源。众人都乐意将这儿作为修养栖息之所。
众人观看了半日,彼时远处溪畔悬崖下忽现出一轮彩虹,七色的彩虹美伦美奂,众人都说雨后彩虹是大吉之兆。诸葛小倩不由心中一动,想起了自已的七人阵法。
当日晚饭时诸葛小倩便向晏家说明了情况,晏家听了也很欢喜,说这样还能与干女儿诸葛灵辰时常相聚。
次日,晏父便找来十余个土著人将这水月庵帮忙打扫出来,并请工匠新做一块门额,樊晓蕾和姚爽爽都建议题名“彩虹观”,靳雪鹄却说取名“鸿雁观”更好。
诸葛小倩想了一下,便依靳雪鹄之议取名为“鸿雁观”。
邵元节和杜娟听说后,也要来帮忙收拾,诸葛小倩不准许,让他们自管忙自已的婚事,到第五天诸葛小倩师徒便向晏家告辞,搬进了鸿雁观居住。诸葛灵辰暂时仍住在晏家。
徐小六也随众人住进了鸿雁观,徐家人因为徐小六心意已决,此事早成定论,虽然伤心,但现在离女儿很近,又有几个年纪相仿的女伴,也感到放心安慰。
诸葛小倩告诉灵辰,待后日大家一起去祝贺她们的大恩人邵元节与杜娟完婚成亲之后,自已便带她回四川成都去见过父母,到时再议。
诸葛灵辰是有“他心通”的奇人,姑姑携着她的手去参观鸿雁观新居之时,她已察知姑姑有了收下自已的心意,自然心中欢喜。
第七十四章 七色彩虹(2)
杜娟那天治好灵辰的不语症之后,回家路上想起邵元节与徐小七为自已去采药之事,便问他是怎么回事。
邵元节说徐小七的表妹欧小凤就是听一个游方郎中讲了一个偏方,说是将癞蛤蟆用姜丝煮成汤喝,才治好了脸上的疮疤。
杜娟是养蛊的巫师,虽然并不害怕癞蛤蟆,但也不敢胡乱用药,毕竟脸对女人来说至关重要,如果用错了药恐反受其害。
不过这个消息给杜娟带来了一线治愈的希望,二人于是商议在婚后便去寻访良医医治。杜娟趁便讲了将来还是回到泸溪生活的想法,邵元节也没太大的意见。
因为二人不打算长住舅娘家中,所以也没有什么大的置办,主要是请乡邻帮忙办两天的流水宴席。
邵元节这几天走亲访友,并拜望了师公徐矮子和陈大富、赵平、罗胖子、钓鱼杆等昔日同门中人。
杜娟见婚期已近,自已脸上虽然消了瘀滞,但还是有拇指一般大的乌青没法消除,不由深恨岑珂,自觉无颜回巫蛊门去见同门,心想如果无望恢复的话,她绝不会放过岑珂的..
转眼便到了结婚之日。一些乡亲陆陆续续上门来了。邵元节忙着招呼客人,杜娟因是新娘子,不能见客,只得含羞坐在洞房中。
许多女乡邻便嘻嘻哈哈挤着进屋来看新娘子,众人见杜娟生得鲜艳妩媚,可惜脸上有伤痕,减了几分爱娇,纷纷叹息。
杜娟又喜又悲,不敢失了礼数,打起精神招呼这些妇孺儿童。
少时,晏容携着诸葛灵辰的手一道进来,杜娟正同二人说话,忽然听见一个女子招呼另一个女子为“欧小凤”,不由好奇地打量欧小凤,脸上果然一点看不出有过疮疤。
杜娟心中好生激动,于是趁大家看这看那之机,附在晏容耳畔悄声央她去问欧小凤,治好她脸上疮疤的医生姓甚名谁,在何处行医。
晏容便悄悄拉了鸥小凤出去,向她打听医生的情况。
欧小凤脸上一红,想了一下,说道:“我们是在辰州的良医所看的,良医所是官办的医院,治好自已的那位医生姓李,好像不是良医所的大夫..”
欧小凤指着一个妇人说,那人是自已的大嫂欧罗氏,并告诉晏容说要打听那位大夫的情况,问大嫂比问自已更加清楚,因为在看病期间,一直都是大嫂欧罗氏在同大夫们说话。
晏容于是同欧小凤悄悄将她大嫂欧罗氏拉到一边打听情况,欧罗氏告诉晏容说那个李大夫年纪二十岁上下,是湖北蕲州人,听说是世医之家,他们一家在蕲州也开有一家诊所。听一些病人家属说李大夫每年有三四个月会到附近州县去采药行医,以增长学问和见识。欧罗氏还说了印像中的李大夫的相貌。
晏容打听清楚后,进来对杜娟说了,杜娟猛然想起那日在泸溪小镇上遇到的那位大夫正是姓李,说话也是外地口音,年纪相貌都能对上!杜娟心中怀疑治好欧小凤脸上疮疤的那人很有可能便是自已遇见过的李大夫!
杜娟心中记下了李大夫的情况,决定婚后便同元节一道先去泸溪小镇郑医生的诊舍去打听一下,然后再决定是否要去湖北蕲州寻访这位良医。
杜娟正低头思忖,忽见徐小六同姚爽爽二人嘻嘻哈哈进来,徐小六道:“好嫂子!我们来恭喜你来了!”
杜娟欢然道:“好妹子,几天不见了!”
因为杜娟年纪仅比隋燕小一岁,所以大家仍旧称呼她为嫂子,而不因邵元节成了众人的师弟而改口。何况邵元节只是师父的记名弟子,并未列入门墙,也不必严格按师门的规矩称呼。所以自靳雪鹄以下女弟子,仍照旧混叫邵元节为邵大哥。师父诸葛小倩也未纠正她们。
几位师姐妹们鱼贯进来,杜娟忙给大家斟茶,靳雪鹄呷了一口,便急巴巴打开一个包袱,取出两件新衣服,问杜娟满意不满意。
杜娟见分别是一套男装和一套女装,另有一对白玉手镯。杜娟见衣服非常漂亮,笑逐颜开,连忙说何必破费呢,她们都是出家人,干么随这些俗套。
靳雪鹄说这是师父和众位师姐妹的一点心意,还请笑纳。
众人都亲热地问这问那的,靳雪鹄和樊晓蕾拉着杜娟的衣角打量着新娘子,众人在一旁绕有兴趣地看着。
杜娟今天确实好看!擦了桂花头油的一头秀发轻柔如雾水,梳了一个抓髻,穿了黄金耳环,浓妆艳抹,香泽细细。身穿大红刺绣对襟上衣,胸前挂的“扣花”上吊着一串银练、银牌,走动时发出玎玲珖珰的悦耳声音。左手无名指戴了“三镶戒指”。下身着蓝底白花的蜡染八幅罗裙。脚穿一双粉红绸面绣花鞋。
大家都不住口称赞新娘子好生漂亮。说得杜娟脸都红了。
杜娟欢喜之余,又不由悲从中来,遗憾脸上伤痕在今天大喜之日却不能治痊愈。不禁掉下泪来。众人忙好言劝慰。
正当杜娟又哭又笑之时,师父诸葛小倩走进屋来,看见这个情景,心中已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不由轻叹了一口气。
诸葛小倩虽然是出家清修的道士,但也是一个女人,自然明白新娘子在这新婚之日都希望自已能有多美丽就打扮得多美丽,可是她这个新娘子因为毁了娇容,只有往日一半的美丽;更何况面对她的是一群鲜艳夺目的女孩子!她这个新娘子当得真是够伤心的,也难怪杜娟会哭鼻子..
杜娟见诸葛小倩进来了,才破涕为笑,抹了泪花,起身向诸葛小倩行礼,并给诸葛小倩斟了一杯茶。
诸葛小倩本想让大家都出去,以免喧宾夺主,抢了新娘子的风头。
但杜娟这婚事办得非同寻常,并没有送亲的娘家人陪在她身边说话。除了徐小六外,其余人之所以能热心参加这场婚礼,更多的是冲着杜娟的情份。
如果大家都出去了一来杜娟会感觉冷清,身边没有一个说知心话的人;二来这些女徒弟虽然百无禁忌,但倒底还是出家人,诸葛小倩雅不欲她们在大庭广众面前过多的抛头露面。
因为考虑到这一层,所以诸葛小倩才特意嘱咐大家今天全部着俗家打份。虽然正一道士并不忌讳这些,但这里的乡下人并不懂得这些分别,在俗家办喜事之时如果频频出现几个欢欢喜喜的出家人,总是有些不类不伦。
邵元节今天也是好生兴奋,师公徐矮子率门中众弟子一齐来喝喜酒,大家谈笑间,忽见周家大少爷和二少爷一道来贺,周家这次有意改善乡邻关系,送礼甚丰。
邵元节特别感动,对周家哥儿俩说了好些感激的话。彼时,田家大老爷和二老爷父子也来道贺。晏容站在门口瞥见未婚夫田雨润和公公也来了,又羞又喜。忙低头含笑躲进了屋中。
众道姑听说田雨润也来了,都掀开门帘偷看,见田雨润果然生得丰神俊秀,一表人材,大家遂拿晏容开了一会玩笑。晏容羞得脸上绯红,徐小六见了心中有些不快,赌气不肯见昔日的心上人田雨润一面,坐在杜娟身后默想心事。
诸葛灵辰坐在徐小六身边,左手挽了徐小六的胳膊,右手挽了晏容的胳膊,她两个姐姐都不敢得罪,只能对徐小六表示无言的安慰。
第七十五章 七色彩虹(3)
邵元节正同田雨润等人在交谈,忽瞥见有一个女子身影进了屋中,这女子并不是向新房中去看新娘子,而是进了堂屋另一边的大表弟的房间。
邵元节微微一惊,只觉得这女子身影既熟识又陌生。邵元节直觉这女子不是当地人。过了好一会,也没见那女子从大表弟屋中出来。
邵元节游目四顾,只见表哥和表弟们正坐在桌边吃流水席。又见舅娘和表嫂在一边做大锅饭。邵元节不由起了好奇心,遂对田雨润笑了一下,说声少陪,便向大表弟的屋中走了过去。
走到门口,却见大表弟屋中从里面关上了,心中更感稀奇,于是轻轻敲门,连敲几声,屋里没人回答,邵元节猛然省起陶仲文住在大表弟屋中,心念电转,于是试探地问道:“陶仲文,你在屋中么?”
房门终于开了一线,一个女子站在黑暗的屋中,神情有些紧张地盯着自已,邵元节吃了一吓,这妇人竟然是陶仲文的母亲贺宝如!
邵元节惊诧道:“原来是你呀..!“
贺宝如忙竖指在嘴唇前示意邵元节勿要声张,压低声音说道:“快进来吧!”邵元节会意贺宝如是恐有人追踪自已,略一迟疑,便闪身进了屋。贺宝如立即关上了房门。
屋中光线有些昏暗,原来贺宝如将窗户也掩上了。邵元节瞥了一眼床上正熟睡的陶仲文,陶仲文这两天有些感冒,没有精神多玩耍,吃过药后自在屋中睡觉。
邵元节望着贺宝如轻声问道:“你几时来的?”
贺宝如坐在床沿,轻声叹息一声,说道:“我早上就寻来了,在村口听人说起,才知道今天是你和杜娟成亲的大喜之日,我也不好叨扰你们,找一个小孩子打听才知道儿子生病了..”
邵元节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对不住,这两天只是忙自已的事情,没照顾好孩子..”贺宝如轻轻摇首垂泪,神情有些恍惚。
邵元节讷讷的道:“杜娟现在屋中有很多人,我也不方便去叫她来见贺大姐..”
贺宝如脸上现出羞惭之色,热泪簌簌而下,说道:“我是没脸见杜娟妹子了,对不起,是我害了她!我也对不起你啊..”
邵元节低首无语,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贺宝如怔怔掉了一会泪,邵元节有些无措的道:“贺大姐,你还没吃饭吧?”
贺宝如道:“你不用管我,我已经吃过了。”
邵元节关心地问道:“贺大姐你现在做何打算呢?你不会是准备接走孩子吧?”
贺宝如低头半晌,才说:“我打算带仲文离开湘西,去投奔一位亲戚。”
邵元节一怔:“哦?这样做没有危险么?”
贺宝如目光有些闪烁的道:“这里是辰州,不是泸溪,已出了巫蛊门的势力范围了。姓岑的自不会泒人追踪到这儿来,——既使来了,区区几个虾兵蟹将,也不足虑了..”
邵元节想了想,也就不再多说了。贺宝如愧对杜娟,邵元节同样良心有些难安,自已何尝不是也愧对杜娟呢!
二人一时相对无语,贺宝如抬眼打量了一下新郎倌,她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奇怪。
邵元节察觉贺宝如目光有些奇怪,勉强一笑,纳闷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贺宝如说了一句有些莫名奇妙的话:“好兄弟,你除了杜娟外,有没有接触过别的巫女或是草鬼婆呢?”
邵元节有些不解这话,说道:“你是说你们门中的那位巫姑草鬼婆么?”
贺宝如凝视着他,轻轻摇头道:“我不是说的巫蛊门中的巫姑草鬼婆,而是指的别的草鬼婆..”
邵元节心中大奇,说道:“贺大姐,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嘛,难道你信不过我么?”
贺宝如若有所思,试探道:“没什么,你一直都没离开过杜娟吧?”
邵元节不是傻子,知道贺宝如说这话一定有什么玄机,有意撒了一个谎,假作思索道:“我有离开过杜娟啊,我带着陶仲文独自先走了两天,后来杜娟才依约追上我们了。”
贺宝如表情有些捉摸不定,“你离开杜娟两天么?你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女人吧?..”
邵元节故意含糊其辞:“当然一路上会遇到不少人啊,不过我不知你说的特别的女人是指什么人?”
贺宝如注视着他的眼睛,说道:“杜娟见到你后也没问过你遇到什么人了吧?”
邵元节越听越疑,顺口说道:“那时杜娟因为受了伤,所以也没心思多问我们路上的情况。怎么啦?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贺大姐,有什么话你不要瞒着小弟啊!”
贺宝如见邵元节有些不安起来,毕竟人家是自已的恩人,也不好再打哑谜,于是淡然一笑,模棱两可的道:“也许是我看走眼了,我看兄弟脸上气色有些不对,你还是问问杜娟吧,她的巫术比我高明,如果兄弟中了别人的蛊的话,杜娟一定能看出来的..”
邵元节听了这话,猛吃一惊,怔忡不安道:“贺大姐,你能确定我被人下蛊了么?”
贺宝如看着他的眼睛,有些神秘的说道:“这得问你自已啊,你没有得罪什么人吧?”
邵元节道:“大姐你是内行,假设小弟真中了蛊,依大姐你看有什么不妥么?”
贺宝如凝视着他,观察了一会,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应该没有什么不妥,要不然杜娟一定会看出来的。毕竟她和你天天在一起,不可能完全察觉不出来。”
这时陶仲文醒来了,陡然看见母亲坐在身前,一时悲喜交激,唤了一声妈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贺宝如忙抱住他,母子俩抱头哭泣起来。
邵元节此时神不守舍,自顾想心思,反复回忆了一阵,他自已当然明白自已除了杜娟和贺宝如以及那个巫姑草鬼婆言芙蓉之外,并未接触过别的巫女,贺宝如既然如此问,显然与她没关系了;而草鬼婆与自已近距离只见过一次,当时杜娟和自已手拉手站在一起,草鬼婆应该没有可能下蛊;那么自已假设中蛊的话..
邵元节中心栗六,心忖杜娟也不会对我下蛊的啊!
邵元节不愿怀疑杜娟,但自已同杜娟相处以来,的确见她的一些行为有些邪门,他想起杜娟用自已的月经布破了裴老板的金蚕蛊——慢着!杜娟不是从裴老板处得来什么宝贝么!当时从裴老板的话中,邵元节揣度与自已有关,所以也没好意思问她,后来杜娟再没提起这事..
邵元节仔细回忆与杜娟的奇特经历,似乎只有这一段经历最神秘,他不由想起裴老板说过的话来——
那时裴老板得意的说道:“小媳妇你怕了吧,我知道小媳妇很爱你的小白脸,所以才会支使我的魂奴替你去盗我的..”
裴老板话音未落,杜娟忽然双手一招,一道妖异的黑气向裴老板卷了过去。然后裴老板便莫名其妙的死了!
邵元节此时想起这事,才隐隐觉得杜娟似乎有杀人灭口的意思?!
邵元节是领教过贺宝如的迷魂巫术的,而且杜娟还讲起贺宝如用迷魂法摆脱追捕的事,杜娟说贺宝如的眼睛修炼的是烛九阴的功夫,所以才有一种神秘的魔力..贺宝如既说自已有可能被人下蛊,应该不会是空穴来风!
——如果我是被别人下蛊的话,正如贺宝如所言,杜娟没理由这么久也浑然不觉啊?
莫非杜娟真对我下了蛊么?她又意欲何为呢?
第七十六章 七色彩虹(4)
邵元节疑窦丛生:难道是杜娟眼力不济才没察觉么?
不对!杜娟对自已讲过她是用眼睛施展摄魂术治诸葛灵辰的心灵创伤,从而让诸葛灵辰解开心结,恢复了说话。
联想靳雪鹄那天对师父及师姐妹们讲述杜娟以高明的巫术制服了周俊的话,虽然靳雪鹄说得委婉隐晦,但邵元节同众人还是心领神会――周俊在与杜娟的眼睛对视后便着了杜娟的道,迷上了杜娟..
杜娟一直是自已巫术上的明师,她遇到运用巫术的事,只要邵元节适逢其会,杜娟就会循循善诱讲解巫术之道,从不藏私,所以邵元节知道杜娟的眼睛修炼的是摄魂术的功夫,而且功力绝不在贺宝如的烛九阴之下。
既然贺宝如能在这片刻间看出蹊跷,那么杜娟就没有理由长时间看不出自已中了蛊,除非是她自已下的蛊..
杜娟因为门规所限,早已明言不会传他蛊术,所以邵元节对蛊术方面知之甚少。
贺宝如见他出神儿,温颜一笑,安慰说:“别胡思乱想了,有杜娟在,相信没有哪个巫女或草鬼婆能害得了你。”
邵元节道:“贺大姐,假若我真中了蛊,你能帮我破了这种蛊么?”
贺宝如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不知你中了什么蛊,自然也解不了你的蛊。要解蛊就要找下蛊之人,你如不知是谁下蛊的话..凭杜娟的本事,我想她应该能破解得了。”
邵元节忐忑不安道:“我从前听说中了蛊的人如没有解药就会死啊..”
贺宝如忙宽慰道:“这倒不一定,民间草鬼婆下蛊虽种类繁多,但实际作用说起来一般多是下情蛊、怕蛊和恨蛊这三种,情蛊和怕蛊对被下蛊之人身体没有妨碍,只有恨蛊才能置人于死地。”
邵元节斗想起那晚杜娟在自已的双眼皮上吻了一下,用唾沫星子就破解了贺宝如的勾魂术,当时杜娟同贺宝如斗嘴时就说过一句“巫即有勾魂摄魄之巫术,我也只有用情蛊的力量才能破你啊!”
贺宝如还讥笑杜娟一句“原来观花巫女守寡多年,居然也悄悄学会用情蛊之术俘获少年男子的身心,真是可笑啊!”
邵元节原是一个有头脑的人,心下明白了几分。此时宁愿是杜娟对自已下了情蛊,千万不要是别的草鬼婆对自已下了什么蛊才好!
邵元节脸上一红,松了一口气。心中对杜娟又是抱歉又是莫名的喜欢,暗忖:“如果真是杜娟下了情蛊就好了,其实她何必如此担心我会变心,不管她是变老了还是变成什么了,我都会全心全意爱着她的!”
邵元节想想也是有些奇怪:杜娟虽然没有几位道姑美貌,但他并不因为这样而暗中爱慕这些道姑,心中有时一转到此念,他总会立即抛弃这种念头。好像他心中也有一个人在守护着杜娟似的,拒绝将杜娟同别的女孩子作比较..
贺宝如打断了他的沉思:“你还是快出去吧,新郎倌如果消失太久了会引人注意的。”
邵元节道:“要不要我让人对杜娟捎话说你来了..?”
贺宝如想了一下,说道:“算了,我现在是流亡江湖之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今天是你们大喜之日,我真不愿意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
邵元节心中一热,看了贺宝如一眼,说道:“那我出去了。”
正欲转身出门,贺宝如忽然轻声叫住了他,拿过一样东西递在邵元节手中,邵元节见是一条手绢,里面包着一条心形黄金项链,有些沉甸甸的。
邵元节便要推辞,贺宝如说道:“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匆忙之中也没有想到买些什么,请你们夫妻别介意,我呆一会便自已带着仲文悄悄走了,你替我对杜娟问她好,就说以后还有相见之日..”
邵元节还欲推辞,贺宝如推开他的手,催促他出去见客。
邵元节知盛情难却,贺宝如不表示一点什么她自已也于心不安的,只得说道:“贺大姐,恕我们招呼不周了,也祝你一路平安!”转对陶仲文温和一笑,说道:“陶仲文,你现在终于见到妈妈了,现在不会再哭了吧,下次叔叔再见到你时你一定长高了,呵呵。”
陶仲文懂事的说道:“再见了,邵叔叔,还有杜阿姨。”
邵元节含笑点头,掩上门出去了。
杜娟此时正和徐小六坐在洞房中摆龙门阵,诸葛小倩和其余徒弟都出去吃流水席去了。杜娟问徐小六想家没有,徐小六摇头浅笑道:“这条路既然是我自已选择的,就不会再东想西想了..”
杜娟道:“无情未必真弟子,趁现在你离家这么近,还是应时常回家看看父母和兄弟姐妹才是。以后你们四海为家,再想要和亲人时常亲近就不能了。”
徐小六听了这话,簌簌淌下热泪来,杜娟想要安慰她,却不知从何说起,想起自已今天成亲的日子,身边却没有一个亲人,也不由潸然泪下。
徐小六忙抹了泪花,苦笑道:“嫂子,都怪我不好,惹你也哭了。”
杜娟道:“不关你的事,我只是想起了自已的亲人..”一语未完,又握住嘴饮泣起来。
徐小六反过来安慰杜娟,杜娟止了泪,自嘲道:“我是怎么啦,今天总是哭!”
徐小六红着脸道:“没关系的,我们这一带苗家女孩子出嫁本来就是要哭嫁的,还要唱哭嫁歌的呢,嫂子,你们那儿的风俗也是这样的么?”
杜娟抿唇一笑,说道:“我们不哭嫁的,只是同你们差不多,新婚之夜大家要坐在一起唱歌。”
杜娟从桌上盘子中拿了一个洗好的梨子,便递给徐小六吃,徐小六轻揉着肚子,皱鼻道:“这么大一个梨呀,我怕吃不完,你不知刚才我吃了三碗饭的!”
杜娟遂笑着用一把苗刀将梨子从中切为两半,便要将一半递给徐小六,一半自已吃,徐小六脸上现出迟疑之色,杜娟看了她一眼,徐小六勉强接了。
杜娟咬了一口,笑容可掬道:“这梨子好甜呀,你快尝一口吧!”
杜娟吃完半个梨,掏出手绢正要擦拭嘴边,徐小六道:“嫂子,你把这半个梨也吃了吧。”
杜娟微微一怔,奇怪地瞥了徐小六一眼,问道:“你怎么啦?好象有心事的样子?”
徐小六正视着杜娟的眼睛,一脸真诚地说道:“嫂子,你千万不可与邵大哥分食一个梨子的!”
杜娟立时会意过来,淡然一笑:“分梨――分离,这不过是一个谐音罢了。”
杜娟表面上若无其事,其实心中已决定听从徐小六这话,今后不能同元节分食一个梨的!”
杜娟笑吟吟道:“我另外给你拿一个梨子吃吧。”
徐小六忙道:“嫂子,真的不用了,我如要吃,我是不会客气的,别说是洗好的梨,就是树上的梨我也会直接摘下来就吃了。”
杜娟微笑问道:“你们这一带种梨树的人家多么?”
徐小六叹了一口气,道:“这一带种梨树的人家很少,大家饭都吃不饱,那有闲地种梨呀。”
杜娟因问他们去年庄稼收成好不好,徐小六苦着脸说这几年收成实在很差,家中人口多,有时穷得都揭不开锅了,每天吃两顿饭还只能是喝清水玉米粥。
杜娟听了啧啧叹息。徐小六诉苦道:“去年我们大旱,我们全村的人家凑钱请来一个姓章的巫婆,请她作法降雨,我们按章巫婆的话抬了龙王的泥像到太阳下晒,结果还是没有降下及时雨,庄稼都干死了,我们找章巫婆退钱,结果章巫婆害病死了,唉!白白让我家欠了别人的债!”
杜娟听了摇头苦笑,因问她家今年收成会不会好,徐小六愁眉苦脸道:“今年雨水又太多了,恐怕仍不会好的,我们庄稼人本是靠天吃饭的,真不知还有什么办法..”
杜娟听了若有所思,徐小六瞄了杜娟一眼,说道:“可惜今年才认识嫂子,要不然就不会白花钱请那个章巫婆了,噫!今年收成看样子也不好,嫂子你能不能作法让庄稼多收获一些呢?”
杜娟颔首想了一下,忽然附耳对徐小六说了一通悄悄话,徐小六霁然色喜,说道:“多谢嫂子!”
杜娟粲然一笑,特别提醒一句:“你可要守口如瓶啊,万一我也被人骂成骗子,我可要找你算账!”
第七十七章 天地作合(1)
到了晚上,乡亲们在屋檐下挂了八盏大红灯笼,大家围坐在屋前坝子四周,兴高采烈地看未婚的青年男女对歌。
苗族是一个能歌善舞的民族,苗寨几乎人人能歌,苗山苗寨常有对歌。大家以歌问候,凭歌寄情。到结婚时,更是离不开歌。苗家男女希望借新人结婚的良机,沾新人的一点喜气,也能在此良宵找到彼此的伴侣。
邵元节和杜娟一对新人携手共坐在一张条凳上,旁边坐着邵元节的家人和亲戚。
徐小六和自家人坐在一起。诸葛小倩同徒弟们远远坐在一株桂花树下,她们是出家人,自重身份,不愿引人注目。晏家父母陪坐在她们身畔。因为道观已经请了一个没有亲人的中年寡妇照看,所以诸葛小倩师徒们打算今夜就在晏家留宿,顺便看看这场别开生面的苗家对歌晚会。
白天还只是乌杨村人及男方的亲戚好友,一到晚上要对歌时,邻近的桃花寨和白水村的青年男女也结伴来对歌。屋前坝子和坡上此时人山人海。
靳雪鹄和姚爽爽站起身来,靳雪鹄说:“坐在这儿看不清楚,我们二人想坐到嫂子身边去好说话。诸葛小倩不许她们过去。姚爽爽不解道:“我们不是都作了俗家打扮了么,怕什么啊?”
诸葛小倩不说话,只用眼色示意。靳雪鹄立时会意:晚上来了许多人,大家除了对歌,自然也要看新郎新娘的,自已二人如果坐在杜娟身畔,不是将人家新娘子比下去了么!忙知趣地拉姚爽爽坐在原地。
按规矩,成家立业或已有情侣的男女不能在此时参与对歌,须知苗家人对歌,表面上是一种赛歌娱乐,其实是通过对歌互相试探心意。不少苗家青年男女,因唱歌而相识、相知、相爱,山歌为媒,终成眷属。山歌简直成了大媒人。
这场歌会自然由乌杨村的头人主持。男女依次序唱歌。邵元节的二师兄钓鱼杆孙松虽年过而立,但因为老婆同人跑了,所以厚着脸皮加入未婚青年的行列中。待几对年青男女唱过,轮到钓鱼杆了,他笑嘻嘻走到场中,唱道:
郎是鸳来妹是鸯,
双双游到河中央,
不怕风雨不怕浪,
不怕旁人使冷枪。
但大家知根知底的,钓鱼杆孙松显然不受姑娘们的青睐,当他唱完歌后,姑娘们竟没有一人站出来对歌。搞得他好尴尬,只得灰头土脸躲藏到人丛中去,再不出来丢人现眼。
姚爽爽扑哧一笑,樊晓蕾和靳雪鹄相互拉着手吃吃发笑。诸葛小倩、隋燕和董曼也不禁莞尔。
那边杜娟也握嘴偷笑。邵元节不好意思取笑二师兄,拼命忍住笑意,并捏掐杜娟的右手。
大师兄罗胖子罗彪见钓鱼杆出丑,哈哈大笑,于是冲徐小七吼道:“小七,还不快给你二师兄争口气!”
徐小七是长身玉立的小伙子,平日自有不少姑娘都很喜欢他,但徐小七心中却有心仪的两个姑娘:一个名叫朱悦,一个名叫蔡小雪,二人是一对表姐妹,朱悦是桃花寨的人,她表妹蔡小雪是白水村的人,此时二人正坐在对面人丛中。
徐小七分别瞥了一眼两个喜欢的姑娘,当下趁着酒劲,越众而出,扯开嗓子唱道:
五句歌儿五句对,
只许上前不许退。
上头不许伤父母,
下头不许伤姐妹,
亲亲热热唱拢堆。
徐小七唱罢,红着脸扫视朱悦和蔡小雪两个表姐妹,心中着实盼望二人中的任意一个出来对歌,但朱悦笑吟吟地同别人说话,蔡小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二人都不出来对歌。
徐小七脸上一红,幸好有一个较矮小的姑娘从人丛中站起身来,红着脸小声唱起来,众人见是乌杨村的李芝,这姑娘年纪二十岁了,平日并不活波,今天却有如此勇气对歌,心知这姑娘是着急想出嫁了。
李芝从前也经媒人介绍,有一个未婚夫,但未婚夫因为吃官司,所以耽搁了两年未成亲。她家人想退婚,但李芝对男方有意,坚持不愿退婚。谁知未婚夫出狱后今年开春时偏又生病死了。所以李芝才将年纪拖大了还未出阁。
大家都好生兴奋,忙止了谈论,竖耳听李芝唱歌――
五句歌儿五句明,
那山唱歌什么人?
多把好歌唱几首,
阳雀过路留美名,
二人邀好散个闷。
苗族民歌中数量最多且最有特色的是情歌,可以说十对男女九对歌,十首山歌九情歌。
众人大声拍掌喝彩,纷纷起哄要徐小七对情歌。徐小七是桃花寨人,平日也认识乌杨村的李芝,但他却嫌对方矮小微黑,人也不算漂亮,于是假意同罗胖子说话,并不与李芝继续对歌。
李芝羞得脸上通红,便退入人堆中坐下。委屈得悄悄淌泪珠儿,她的母亲叹了一口气,小声安慰她。
眼看场面有些尴尬,一个来自白水村的姑娘便站了起来,徐小七见是师父赵平的侄女赵芬,顿感紧张起来,暗暗后悔自已没有及时退下场去!
一同来自白水村的师公徐矮子和陈大富、罗胖子见赵平的侄女上场,都全神贯注于这场对歌。
赵平强作镇定,假意喝茶。那边徐小六见兄弟出来唱歌,也是心上心下。
陈大富懊恼地想:“徐小七这年轻人家境不好,却挑剔得很,这个姑娘看不上眼,那个女孩子也不中意,居然婉言谢绝了我作媒的死尸客店的童家闺女童冰清,人家童冰清有什么不好?脸嘴也还可以,皮肤又白净,条件算是好的了!年轻人真是不知好歹..”
赵芬瞄了徐小七一眼,口角噙笑,清了清嗓子,唱道:
小妹生来爱唱歌,
山歌出口百鸟和。
郎若敢来把歌对,
胜过千人把媒说。
本来这赵芬也薄有几分姿色,但徐小七对这些热心自已的姑娘却没有多大兴趣,而他心仪的两位姑娘却又不愿同自已对歌。大家都是熟人,姑娘们也很现实的,条件稍好的女孩子都知道徐小七家境较差,人也并非很能干,是一个绣花枕头,现在做了赶尸匠时常漂泊在外,所以对他不大感兴趣。
徐小七在外面遇到陌生的姑娘,别人往往对他一见钟情,但样子好看的男女对熟人来说就没有多少吸引力。其实一个人的美貌往往只有陌生人才能感受到的。身边的人有时不仅不觉得他或她美貌,甚至于还因为私人或是家庭间的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而难得正视一眼。
徐小七假装想不起歌词来对,搔着头发退入人丛中。
陈大富松了一口气,瞟了一眼赵平,见赵平表面不动声色,其实难堪之极,陈大富脸上浮起得意的微笑。
赵芬明里是对歌赢了,实际上众人都看出一个是落花有意,一个是流水无情。
赵芬正要退下去,忽见一个有些矮小丑陋的少年站出来对歌,赵芬脸色才稍缓和了一些。
这少年名叫刘石玉,与赵芬同是白水村人,平日说话较风趣,爱逗女孩子,人也比较能干,家境也还过得去,只听他唱道:
爹娘生你在人间,
望你唱歌结姻缘,
是龙就游千里远,
是鹰飞过万重山。
众人鼓掌大笑,叫嚷“对上了!对上了!”
赵芬羞涩一笑,略一思忖,又唱道:
白日青光落大雨,
漆地墨黑满天星,
郎妹有意在心里,
明里无情(晴)暗有情(晴)。
刘石玉嘻嘻一笑,望着赵芬对唱道:
紫竹马鞭节节通,
二人定情莫漏风,
燕子衔泥紧闭口,
蚕儿牵丝在肚中。
山歌传情送爱大多委婉含蓄,二人的歌意暗通情曲,众人于是又大声叫好,要二人再唱下去,赵芬瞄了刘石玉一眼,又唱道:
小妹真心来相交,
好比豆腐点石膏。
掰了的笋子不变卦,
铁打的风筝不会飘。
刘石玉听了心中一喜,却一时想不出能对应的歌,不过他脑子很灵活,忙用别的歌来接:
抬头谷子空壳壳,
埋头谷子重坨坨,
小妹选米选饱米,
连人不连表面货。
赵芬含羞带笑道:“我唱不过你..”便红了脸退入人丛中了。
刘石玉心中大喜,知道姑娘这话表面上是对歌认输,实际上是同意与自已交往了。
外表较丑陋的男人在与陌生女子打交道时一般不受欢迎,但对熟悉的人来说,大家平日因看习惯了,也不觉得如何丑陋了,这时看中的就是人的性格及其他方面条件了。
刘石玉心满意足地坐回人堆中去了。接下来有十余对男女出来对歌,结果又有两对男女在歌词之中暗中表达了愿意交往之意。
第七十八章 天地作合(2)
徐小七讪讪地坐在姐姐徐小六身边,徐小六一言不发,她的眼睛有些发呆。原来她刚才发现晏容和诸葛灵辰坐在人丛中,而对面便是田雨润等人,晏容和田雨润二人在黑暗中偷偷眉来眼去!徐小六的心隐隐作痛,仿佛结痂的伤口又被撕裂开来。
虽然田雨润同自已其实从来也没有什么,完全是她徐小六的一厢情愿,但人的情感是不讲理的,她现在对田雨润已没有了爱,而只有恨..
过去三年以来,田雨润对她的一言一笑,她常常偷偷回味,现在她只想通通忘得一干二净。
他真的从来就没有对我动过心么?徐小六自已也不愿意相信,虽然大家都没有挑明过,但徐小六能感觉到田雨润也曾经在她和晏容之间摇摆不定过,最终他选择了晏容..
徐小六和晏容相比,徐小六相对显得清瘦,晏容相对显得丰满,她们属于两种不同类型的美人,在大多数男人眼里,不同类型的美人实难作出比较,此一时觉得这一个好看一些,彼一时又觉得那一个要好看一些。
女人都特别注意穿着打扮等细节,所以在杜娟的眼里,晏容看上去要比徐小六略美一二分。
但在当事人田雨润的眼里,徐小六的长相比晏容要略好看一二分,只是她是清水芙蓉,没有条件和晏容一样能在打扮和化妆方面下功夫,所以二人看上去难分高下。
苗家男女择偶虽然讲究情投意合,心心相印,但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也会影响年轻人的择偶意向,徐家的家境与晏家相比实在太悬殊了,而且晏容还读过几年书,不是睁眼瞎子,所以田雨润最后才选择了晏容。
下个月便是晏容出阁的日子了,虽然师父和诸葛灵辰等人出于晏家的情面,到时一定会来祝贺的,但徐小六届时会找理由寻借口,绝不会来参与他们的婚礼的。
徐小六怔怔出神儿,不知不觉场中青年人都唱了个遍了。此时已是月涌中天,飞彩凝辉,众人也唱得尽兴了,于是头人提议大家一齐向新人祝福百年好合。
邵元节和杜娟忙一齐喜盈盈地站起来,夫妻二人在头人的主持下,当着数百人的面喝过了交杯酒,众人大声拍掌叫好。一齐山呼“祝你们夫妻百年好合!”
群山回响“百年好合..”
杜娟脸上挂着梦幻般的迷人微笑。邵元节也是喜得合不拢嘴。
头人拉开嗓子高声说道:“恭送新人上山,天地作合!――”
众人一齐山呼:“请新人上山,天地作合!――”
群山回响“天地作合..”
原来,其时苗家人是在荒山野岭上成亲的,相爱的男女青年在山坡林间度过一夜,就算结成了夫妻。第二天早晨,由男方将女方带到自已家里去吃早饭,从此便开始共同的劳动生活。
邵元节左手携着杜娟的右手,二人各提着一盏小桔灯,便要向院坝外走去。一些青年有意拦住去路,起哄说非要邵元节背新娘子上山。
邵元节嘻嘻一笑,便将小桔灯交给杜娟,弯腰将杜娟背起来,众人才笑着让开一条路来。
杜娟甜滋滋伏在邵元节身上,只觉今夜月白风清,天地祥和。木叶芦笙盈耳,湍流蛙声遥闻。疏林如窥,倍添幽情。山野无人,暗萌春心。
邵元节背了她一程,杜娟怕他累着了,便要他放自已下来。邵元节道:“没事,难得背你一次,就让我再多背你一会吧。”
杜娟欢喜道:“你喜欢背我么?”
邵元节双手在她两条腿上掐捏了一下,杜娟撒娇道:“哎呀,原来你是想吃人家的豆腐!”
邵元节正欲说句调戏的话,俄听草丛响动,心中一惊。
杜娟也听见了动静,忙举起手中小桔灯向前面一照,看清道上站着徐小六和徐小七姐弟二人。
杜娟羞得脸上通红,忙让邵元节放自已下地来。邵元节蓦然想起那晚也是半夜三更的时候在山上与徐家姐弟二人邂逅的事。
徐小六手中提着一个蓝布碎花小包袱,神秘兮兮道:“嫂子,按照你的吩咐,我都准备好了。”
杜娟嗯了一声,笑吟吟接过徐小六手中的小包袱。邵元节诧讶道:“原来你们都约好了的啊,就我一个人蒙在鼓里,这包袱中装的什么呀?”
杜娟娇憨的道:“天机不可泄露!现在不许你看里面的东西!”
邵元节一怔,不知杜娟又要搞什么邪门的把戏。脑中不由想起上午时贺宝如告诉自已被下蛊的话来。
他刚才同杜娟坐在一起看对歌时,趁便将贺宝如来过的事说了,并将贺宝如送的黄金项链交给了杜娟。
他本来想说出自己中蛊的话,但又怕破坏了今夜的甜蜜气氛。春宵一刻值千金,他决定过几天再试探这事。
徐小六微笑道:“我们先走了,祝二位新婚幸福!”
徐小七也说道:“祝邵大哥和嫂子新婚快乐!”
杜娟羞答答不说话,邵元节含笑道:“你们姐弟俩下山可要当心些啊。”
看着二人背影消失在花林间,杜娟瞄了邵元节一眼,说:“等明天我再告诉你这件事情..”
邵元节猜到杜娟又要作法,只是奇怪什么巫术非要在今天男女结合的日子作法呢?
杜娟主动拉了邵元节的手,温柔的说道:“我们走吧..”
邵元节只得暂时抛去心中的杂念,说道:“我帮你提这包袱吧。”
杜娟嗯了一声,将小包袱交给了他。自已手中仍然提着两盏小桔灯。
二人携手走了许多时候,进入一座深山老林中。此时微云掩月,疏星数点,四周树林黑压压的,除了彼此的呼吸声外,更无一丝声息。
杜娟怯声道:“就在这儿吧。”
邵元节看了杜娟一眼,突然放下手中包袱,搂抱住她纤腰便要亲热。
杜娟娇滴滴道:“等一会..我要先作法..”
邵元节暗忖杜娟是不是作法乞求自已今夜能怀孕啊,不由红了脸,呼吸也有些粗起来。
杜娟将小桔灯放在地上,打开了包袱,蹲下身将碎花蓝布平铺在草地上,又将包袱中的东西一一摆放在碎花蓝布边的草地上。
邵元节瞥见包袱中原来装的都是一些农作物,有四个玉米棒,四束稻穗,四个萝卜、四棵小白菜,四个红薯、四个土豆,奇怪的是这些农作物都是每两只用麻绳子捆绑在一起。
他自然不知道这些农作物分别是徐小六家和舅娘家的,这些东西都是徐小六按杜娟的吩咐悄悄从两家的地里或是地窖中找来的。
杜娟脱了绣花鞋,光着脚丫坐在平铺的碎花蓝布上面,又从怀中摸出一把青枣子,放在一边。
邵元节一见到这把青枣子,立即明白自已猜测没错,杜娟是作法让自已能早日怀孕生子,他原是个机灵的人,已然猜出那些农作物也是为了天人合一,来年丰收。心中早已大动,只盼杜娟快快作完了法..
杜娟双颊羞红,合目宁神坐了一会,便双手结印,默默念动咒语。
须臾,她念咒完毕,便吹熄了两盏小桔灯。四周顿时伸手不见五指。
邵元节眼睛刚适应了黑暗,杜娟已悄无声息走上来搂抱住了他..
在上古生产习俗中,从稻花开始,男女相会于田,以促进稻谷结穗。
杜娟今夜所行之法便是源于这种最古老的巫术。不过是经她稍加一些变化而已。她既用此法乞求来年衣食无忧,又盼明年能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第七十九章 天地作合(3)
邵元节和杜娟一晚未曾合眼,相依相偎坐在林间,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直到天欲破晓。
邵元节想起中蛊的事,虽然明白杜娟对自已绝无坏意,但担心万一是别人下的蛊,于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昨天我听贺大姐说我好像被别人下了蛊,我真不敢相信她的话,心想,要是我中了别人的蛊,你一定能发现的..”
杜娟正歪斜在他肩头合目浅睡,听了这话,心中一惊,睡意已消,但不想回答这话,假装睡着了。
邵元节见她睡着了,怕她受凉,便把她搂抱在自已怀中让她睡觉。
邵元节瞧着杜娟脸上的伤痕,心中悲酸,疼爱地伸手轻轻抚摸杜娟的伤痕。
邵元节一边想心事,一边轻抚杜娟的脸庞,忽见杜娟眼中流出泪来,邵元节便知她并未睡着,当下更无怀疑:自已中的蛊确是杜娟偷下的了。想到其中深意,邵元节反而感动。
杜娟将头埋到邵元节怀中嘤嘤哭泣起来,邵元节知她适才一定听见了那些话,于是说道:“杜娟,你不要哭了,其实我也猜出是你对我下的蛊,我并不怪你的,真的,我知道你也是对我好,我刚才那样说,只是害怕万一是别的蛊婆对我下的蛊..”
杜娟听了,微微一怔,知道邵元节是会错了意,其实她已想好如何应付的办法,她哭泣只是因邵元节在爱抚自已脸上的伤痕,作为新娘子却不能以最美丽的外表出现在大家面前,她心中压抑了多少委屈,所以才情不自禁伤心哭泣起来。
现在听了邵元节这些痴情的话,心中又好笑又好气,暗忖:“这贺宝如真是我命中的灾星啊!我为她毁了容,弄得有家难回!现在她又在我们夫妻之间多管闲事!真笨啊!难道你就想不到是我下的情蛊么?”
杜娟又想:“这在我们巫蛊门中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么?大家不是偷偷传说草鬼婆言芙蓉对她丈夫下了怕蛊么。――还有你贺宝如,我也听郝巧巧说过,你利用职权和勾魂摄魄之术同几个小白脸男人有不清不白的关系,虽然我不知这是不是郝巧巧的添油加醋,但无风不起浪,事情总有个影儿才会让岑珂她们抓住短处..我对元节是下了情蛊和怕蛊,这算什么啊..”
杜娟听了邵元节这些话,也不好再辩护什么,索兴来个默认了。
湘西妇人为了保护自已的爱情,对心爱的男人有时会偷下情蛊。不过,邵元节对杜娟的情意是发自内心的,并非情蛊的作用。
须知情蛊不是怕蛊,情蛊是男人本身就很爱女人,妇人只是怕他们会分心爱别的女人,所以才会下情蛊独占男人的爱。通常家中有妻有妾的人户,女人为了男人专宠自已,便会设法让男人服下情蛊。如妻妾分别对男人偷下情蛊,则作用相互抵消。
而怕蛊是妇人因相貌丑陋,无法获得男人的欢心,于是偷偷让男人服下怕蛊,让男人害怕自已从而听自已的话,自然更不敢生出休妻之念。有些婆婆也会对媳妇偷下怕蛊,让媳妇不敢恃宠生骄与自已对抗。
杜娟自己也不知道:她给邵元节下的情蛊无意间起了更大的作用――情蛊虽然不能有害男人的身体健康,但却能蛊惑男人的心,要不然为什么叫做情蛊呢?邵元节正是因为被下了情蛊,心中若产生不利于杜娟的念头便会被遏阻,因此他这段时间以来眼睛已不能看出苗刀中的幻象了。
――不唯如此,因为邵元节内心中隐隐害怕面对真相,在情蛊的蛊惑作用下,他对苗刀已经是视若无睹了。
有时,邵元节远远瞧着杜娟走过来,周围是淡青色的远山,绿油油的大地,还有辽阔的天空,更显得杜娟身躯是那么的娇小,他会油然生出爱护她的心意,只想同她在一起生活,直到天荒地老。
杜娟因下蛊之事终于被邵元节知道了,有些尴尬,便把头埋藏在邵元节怀中许多时候,任由他的手替自已拭去泪水。
她虽然不吭声,但她的手却抓住邵元节的手,不让他的手抽回去,让他的手放在自已的脸庞上。二人久久没有说话,就这么拥抱着坐到天色大亮。
邵元节道:“我们回家吧。”杜娟嗯了一声,邵元节搂着她的腰向林外走去。杜娟始终不敢看他的眼睛。邵元节知她难为情,也自悔提到中蛊的话。
邵元节为了逗杜娟开心,忽然唱起一首“扯谎歌”来:
太阳出来坡对坡,
听我唱首扯谎歌,
早晨看见牛生蛋,
黑了看见马砌窝;
太阳出来坡对坡,
听我唱首扯谎歌,
两个和尚在打架,
头发抓像乱鸡窝。
杜娟听得扑哧一笑,说道:“讨厌!”
邵元节笑道:“我就会唱扯谎歌,好久没听你唱歌了,你也唱一首歌吧。”
杜娟咪眼笑道:“什么人唱什么歌,你就是爱扯谎的人,所以才唱这种歌哩。”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邵元节脸上一红,他能与杜娟相识相恋,自已何尝不是扯了一些大谎话呢。
可是话又说回来,他扯谎也是事出有因,他本是一个天性质朴的苗家少年,如果没有必要扯那些谎的话,他当日在泸溪月亮潭畔崖石下避雨时,就没有勇气接触杜娟了。
杜娟不知邵元节心里在想这些事,清了清嗓子,也唱起歌来:
腊肉炒菜不用盐,
哥妹订婚不用钱。
只要哥心合妹意,
就用山歌订姻缘。
邵元节听杜娟唱了一段,便也对唱起来:
春雨打润心窝窝,
歌声激起心头乐,
情多酒多山歌多,
星落月落歌不落。
杜娟嫣然一笑,便与邵元节一唱一和地对唱起情歌来。
邵元节唱:“认不到稗子莫栽秧”;
杜娟唱道:“认不到盘秤莫喊郎”;
邵元节唱:“扎不成鞋样莫剪呵”;
杜娟唱道:“认不到情哥莫喊郎”。
..
二人一路上唱了许多支情歌,才各自释怀,相视一笑。邵元节冷不防在杜娟脸上亲了一下。
杜娟娇羞道:“哎呀,你怎么越来越爱动手动脚了哟..”
邵元节嘿嘿一笑,二人携手下了山。眼见要到家了,杜娟道:“回去吃了饭后,我陪你上街去买些米和油盐来。”
邵元节诧异道:“干嘛要上街去买,家里不是还有米和油盐么?”
杜娟道:“你舅娘家里米也不多的,我们还是自已去买一些好去见你师父啊。”
邵元节道:“今天是我们成亲的头一天,就要去拜师学艺么?”
杜娟嗯了一声,说道:“难道还要等师父主动来教你么?再说你师父心里着急想带着灵辰妹子回家去呢,我们不要让人家为难嘛。”
邵元节听了点点头,说道:“这也是啊。我们还要感谢师父这个月老哩。”
杜娟羞涩一笑。
邵元节道:“早去也好,一来师父好早日携带灵辰妹子回家去,二来我们也好早日出远门去为你寻访良医的。”
杜娟道:“只是没让你在家多呆一段时间就走了,怕你们乡邻会说闲话啊..”
邵元节涎脸一笑道:“没关系,还有什么事情比我媳妇更重要呢?”
杜娟抿唇一笑:“油腔滑调!”
第八十章 天地作合(4)
一般而言,女性只会爱慕并尊重比自已强大的男人。但杜娟是巫蛊门的上层人物之一,换句话讲,她算是一个女强人。对于巫蛊门中地位尊崇的十巫,尤其是较年青的女性,喜欢的男子自然不再是比自已强大的男人,因为比自已更强大的男性多是中年人了。
之所以会造成这种女比男强的奇特现象,是因为蛊术在湘西历来是传女不传男,故湘西巫蛊门是由女性掌握权力。既使是湘西民间,蛊术也是只传给成年女性,一向由母亲传给出嫁的女儿,有时也由婆婆传给媳妇,目的多是为了妇人能守住男人。
巫师说到底只是有一种特殊本领的人,好比画师和乐师一样,离开了这种领域,杜娟比别的女人也没有什么不同。喜欢年青好看的异性是人类共同的心理,不独男性为然。因此杜娟才会迷恋年青力壮又外表俊秀的邵元节。
每个人都有多面性,邵元节在别人面前是一个有主见的人,说话行事也不比别人差。只是在杜娟的面前才显不出他有能耐的地方。但杜娟喜欢邵元节说话风趣,而且处处对自已体贴,彼此都能获得异性间相处的愉悦和满足。
杜娟虽然跓颜有术,又懂风月之情,但年纪毕竟长了邵元节七岁,所以她的内心深处也害怕邵元节他日移情别恋上比自已更年青美貌的女孩子,所以她才会对邵元节偷下情蛊和怕蛊。
杜娟自已是有本领的女巫,所以她并不盼望邵元节能有多大的本领。她只要邵元节能像现在一样一心一意爱自已就够了。何况有大本领的男性多半用情不专。
杜娟只是怕邵元节与自已相处显不出自已的能耐,日久会生出自卑之感,所以邵元节能得到本领高出自已十倍的诸葛小倩的传艺,杜娟自然心中乐意。
二人回家吃过早饭后,对舅娘说明情况,然后到辰州街上买了一布袋白米和一壶油,回来时顺便到晏家携带上诸葛灵辰一道往鸿雁观去。至交午时分,到了观中。
诸葛小倩师徒见到三人,分外欢喜。大家高兴地聊了一会天,并一齐在观中吃了中饭。
饭后,诸葛小倩便亲切地教邵元节同自已走出观外,杜娟和诸葛灵辰同六位师姐妹留在观中聊天。
诸葛小倩带邵元节走到林间一处空地,先问他从前学过什么功夫没有。邵元节红着脸说没学过什么功夫,只是跟杜娟学习过巫术。
诸葛小倩盘问了几句,便摸清了邵元节的底细,于是说道:“巫术与我们道家的法术虽非一路,但也有相通之处。道家的某些法术原来也是由巫术演变而来的。你是我的记名徒弟,为师并不能时常亲自教授你,所以我想用三天时间先传你一些入门功夫。”
顿了一下,又道:“因为我要携带灵辰先回成都去,以免她父母悬念,待我走后,我会根据你的情况,让你大师姐隋燕替为师传你一套武功。你要勤加练习,遇到不懂的就问大师姐,她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你不要外道才好。”
邵元节道:“是。”
诸葛小倩让他盘坐在地上,向他讲授了道家的小周天搬运之法。
邵元节曾随杜娟学习过气功,有些基础,所以听来并不吃力。他不知诸葛小倩传授弟子功夫一向是因材施教,而且讲解深入浅出,能将大道理说得明明白白,而非像一些民间师傅一样,自已也是半桶水,将一些平平无奇的功夫说得云山雾罩的。糊涂师父教授糊涂徒弟,所以弟子虽学习经年,却没有学到多少实际可用的东西。
诸葛小倩见邵元节悟性不错,教授起来也不吃力,心中甚是欣慰。她不知自已和杜娟传授邵元节的方法其实是一样的,传的都是真正有用的东西。邵元节能得到杜娟这个亲人的无私点拨,自然学到的都是真功夫。只是他修习时间尚浅,功力不到而已。
越是大道越简单,窗户纸一旦点破了也没什么稀奇。
须知世上高明的功夫都是由人悟出来的,而要悟出其中的道理往往须要多年的探索,但邵元节现在遇到的两位明师都是怀着无私的胸怀,所以邵元节现在学到的功夫已抵得上昔年杜娟两年的修为。
诸葛小倩坐在邵元节身旁,默默照料他。邵元节习了两个多时辰,只觉周身舒畅无比,其中快慰只能意会实难言表。
诸葛小倩见时间差不多了,便让他收了功。满意地说道:“你比我想像中要好出许多,你知道么,像这种搬运小周天的功夫对寻常小道士而言,往往要三年之功才能有成。而你却能基本掌握了,这都是因为你有一个好妻子啊!”
邵元节心中一暧,忙说道:“多谢师父的点拨!”
诸葛小倩点点头,又道:“从今晚开始,这套功夫你须要每晚于子时练习,要勤练不辍,待半年之后,我再传你搬运大周天之法。”
邵元节不知大小周天有何区别,所以也不说话。
诸葛小倩又有意无意说了一些要他珍惜妻子的话,邵元节十分感动。
诸葛小倩见他眼圈有些红了,知道他是个情深义重的人,微微一笑,不由想起自已的亡夫来,二人当年又何尝不是一般恩爱,相敬如宾,如今阴阳永离,思之恍若隔世,不禁心中凄然。
诸葛小倩默默眺了一会远山,蔼然道:“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明天你早点来,我再传你。”
邵元节道:“是。”随师父一同走回观里,只见众人正在等候二人回来吃晚饭。
连续两日,邵元节吃过早饭后,都由杜娟陪着来观里,自然每次都会先去晏家带上诸葛灵辰,晏容在家中闲得没事,也会随他们一道前来。
诸葛小倩都将邵元节带出去传授功夫,杜娟同众位姐妹亲亲热热在观中闲聊,日子过得倒是快活。
闲处光阴易过,转眼过了三天,诸葛小倩依言便要携带侄女诸葛灵辰回成都去。临别时,邵元节和杜娟及晏家三口人一齐前来送行。晏家一家三口流了许多眼泪,对诸葛灵辰依依不舍。
诸葛小倩因为除了送灵辰回家见大哥外,还要去青城山拜谒掌门师兄高至圆,向大师兄禀明自已结庐传道的意思。诸葛小倩每次长途远行,都会带着一个女弟子随行,除了传授功夫外,也是为了路上有个说话解闷的人。
这次诸葛小倩便带上徐小六,一路上不仅可传徐小六功夫,而且也是为了让她到外面去增长阅历和见识。
徐小六初次出远门,非常兴奋。她昨夜已经专门回家一趟向家人辞行了。
诸葛小倩又当着众人的面嘱咐大弟子隋燕替自已用心传授邵元节一套武功。
大家说了好一会话,诸葛小倩才起身告辞,众人一齐送到十余里外,目送诸葛小倩三人背影消失在官道尽头,才回去了。
第八十一章 落花洞女(1)
诸葛小倩走后的第二天,杜娟又陪邵元节来到观中。
隋燕将邵元节带到道观天井中一口大瓦缸面前,说道:“师父临走时对我说过,要我传你一套般若指的功夫,――般若指是一门以意御气,骈指化为气剑的功夫,功法并不繁难。一经练成之后,双手可随意化为气剑,出手无须招式,令对手防不胜防。到了圆转如意的境界时,就凭这功夫就足以防身自卫,行走江湖。”
邵元节有些半疑半信,因为他与隋燕不怎么熟悉,见她言语可亲,仪容灵秀,随口说道:“原来有这样简单的事啊?”
隋燕听了这话不动声色,抬起双手捏成剑指,微一凝气,双手剑指立即腾起两道璀璨的金色光芒,两道气剑射进水缸中,咕噜咕噜几声响,水中现出两个深深的旋涡。
隋燕双手剑指缓缓移动,两道旋涡也跟着金芒移动,隋燕的手指动作越来越快,水中旋涡也跟着快速转动,宛如有两口无形的金锏在水中搅拌一样。
隋燕忽然提起左手气剑,对着数尺外花坛上一块青砖,嗤的一声,砖块被凌厉的剑气劈裂出一个小洞。
邵元节看得又惊又喜,对隋燕十分佩服。隋燕浅笑唇边,说道:“你看见了吧――我这气剑可裂虚崩实,十五步内能杀伤敌人。如是遇上了寻常习武之人,对手的兵器还未近身,我就可以打击对手。”
邵元节叹服道:“要能做到你这样,不知要修习到何年何月啊?!”
隋燕笑吟吟道:“所以你要将师父教你的气功早晚练习才成啊。”当下将如何运用气剑的法门传授给了邵元节。
邵元节每日对着水缸练习气剑,到了第四天,他已经能明显感觉到剑指间有了气流在涌动,邵元节不由信兴大增。隋燕用心教他导引这股气流,又过了两日,邵元节用剑指对着水面时,水面竟然起了一个浅浅的小水涡,宛如有人撮唇对着水面轻轻吹气似的。
邵元节欣喜若狂,隋燕也很是替他高兴。邵元节跟隋燕修习了七日后,已基本掌握了这路气剑的功法。本来能学习到这种高明的功夫,须要极大的福缘,而且还须花费数年苦修才可望有成。只因诸葛小倩欠了邵元节和杜娟的特殊恩情,又考虑到邵元节和杜娟不能长期待在这儿学习功夫,所以才让邵元节如此容易就学习到了这种不传之秘。
这一日,隋燕带领邵元节寻找山阴之地去采气并练习轻功提纵术。时当六月,天气暑热,一路上微风不起,隋燕走在前面,不住伸手到脸上颈项处拭汗。
二人在浓荫的树林中穿行,经过一片灌木丛时,邵元节发现灌木上有一个用青草编织的草标,邵元节心中一惊。见隋燕不知其意,径自往灌木林中走去,邵元节慌忙上前伸手扯隋燕的左衣袖,隋燕蓦然吃了一惊,羞红了脸转首看他,邵元节忙摇手示意,却不说话。
隋燕见他举动奇特,便停下了脚步。邵元节神秘兮兮地示意隋燕改道走向一条松林间小路。
隋燕狐疑地瞥了邵元节一眼,脸上不由飞上两片红云。邵元节知她有些误会自已的意图,但此时又无从解释,而且也不能对她解释!
二人正僵立在那儿,俄听草丛中有响动声,隋燕忙循声张看,不由张开了樱桃小口,羞得耳根也红了――原来草丛中有一个衣着不整的男人!在那男人身后还躲藏着一个女人。
邵元节与隋燕虽只是扫视一眼,却都看出这对偷情的男女原来是白水村的刘石玉和赵芬!原来二人自那晚对歌后便开始暗中约会了..
其时湘西苗家青年男女幽会时,一方如先到约好的地点,会在一把青草的草尖上结一个疙瘩,草根对着幽会的方向,这是情人约会的暗号;后来的那人看见后,又在旁边结一个草标,疙瘩结在草的中部处,这是在提示路人:此处有情人幽会,请绕道而行。邵元节是湘西土著人,常听伙伴们兴味盎然地谈起这种风流韵事,所以知道这种湘西风俗。
隋燕羞得转身便走,邵元节与二人也不熟识,一言不发跟随着隋燕向松林间小路上走去。二人一前一后在林间小道上走了许久,来到山阴一片缓坡,隋燕方才停下脚步。
隋燕不敢同邵元节对视,故作镇定地说道:“我们今天来练习轻功提纵术..”当下讲起轻功提纵术的要领,因为心中有些慌乱,所以她讲漏了几处。
邵元节听得似懂非懂,但看她这会心猿意马的,也不好细问。练习了几次,隋燕才发觉自已的错漏之处,见邵元节累得满头大汗,心中有些自责,于是走过来,温柔地对他作了一番辅导。
二人坐在草地上稍事休息。隋燕眼睛一直看着别处。她的鼻子上沁出细细的几粒汗珠,雪白的脸颊上有两片红云,她的樱桃小嘴总是无意识地浅咬着。邵元节没话找话请教一些功夫上的问题,隋燕低眸一一作答。
邵元节见她羞羞答答的样子,淡然一笑,说道:“我们湘西有许多奇怪的风俗,你以后就慢慢知道了。”
隋燕道:“你说说看,你们湘西还有什么有趣的风俗..”
邵元节道:“比如哭嫁啦、对歌啦、赶尸啦、蛊毒啦..”
隋燕笑吟吟道:“你从前是一个赶尸匠,你就给我讲一讲赶尸的有趣事情吧。”
邵元节想了一下,说道:“赶尸最多的时候一般在秋决临刑的前一天,客籍死囚的亲属和那些好做善事的善人,都会凑一些银子给他们请来的老司――按惯例是各着青衣和红衣的两位师傅,买好一应物品。行刑当天,老司和徒弟以及帮忙的人都要在法场外等候。午三刻,刀斧手手起刀落,死囚人头落地。
“一等到监斩官离开法场,红衣老司即行法事念咒语,徒弟帮忙将被斩的客籍死囚身首缝合在一起,待诸事办妥,红衣老司念毕咒语,大喝一声‘起!’客籍死尸便会应声站起..”
隋燕听得一愣一愣的,因问:“你亲眼见过死尸站起来了么?”
邵元节笑道:“我入行未深,这些事都没有亲眼见到,只是听说罢了。”
隋燕眼中有了笑意,说道:“你和杜娟真有意思,――一个是赶尸匠,一个是养蛊的巫女。”
邵元节无声一笑。隋燕瞥了他一眼,说道:“师弟,你不知道,闲时我们几位师姐妹议论起你们夫妻时,心里很是羡慕你和杜娟二人的!”
邵元节一怔,随口说道:“是么,我们有什么让你们羡慕的呀?”
隋燕脸上微微一红,道:“羡慕你们夫妻二人的感情好啊!”
邵元节嘻嘻一笑,顾左右言他说道:“当初我只是想拜她为师学习蛊术的,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的..”
隋燕饶有兴趣的问道:“哦?那么杜娟她没有收你为徒么?”
邵元节目光闪动道:“她那时不想收下我,说是要考验我几天才能决定的..”
隋燕吃吃一笑,调侃道:“看来你的考验通过啦..”
邵元节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容,说道:“没有啊,杜娟后来告诉我说蛊术只能传女不传男,所以不能收下我啊。”
隋燕口角噙笑道:“既然如此,那她为什么不一口回绝你呢?”
邵元节道:“因为我们当时不熟识,所以她不想将实情向我透露啊。”
隋燕吃吃一笑:“要是杜娟她收下了你,你们就成了师徒啦。”
邵元节嘿嘿一笑,说:“幸亏她没有收下我..”
隋燕掩嘴笑道:“看你美的,你不是在向她学习巫术吗,你们又是夫妻又是师徒啦..”
邵元节脸上微微一红,隋燕又好奇地道:“听说你们湘西青年都要对歌的,你和杜娟有没有对过歌呢?”
邵元节眉开眼笑的道:“当然有啊..”
隋燕悠然道:“哦,你们都对过什么歌啊,可不可以唱一首来让我听听呀――待晚上我好讲给其她几位师姐妹们听听啊!”
邵元节微笑道:“这个可不能告诉你..”
隋燕淡然一笑,邵元节有心逗她开心,于是从身边树丛中寻了一片木叶,吹了起来。木叶声柔和圆润,明亮动听。
隋燕一边听他吹木叶曲,一边端详着邵元节的侧面脸庞,心说:“你长得这么英俊,对女孩子说话又不怯懦,唱歌吹曲又这么好听,难怪杜娟会喜欢上你..”
一曲吹罢,隋燕抿唇一笑,说:“你吹得真好听!”
第八十二章 落花洞女(2)
邵元节瞥了隋燕一眼,忽然问道:“大师姐,我在外地赶尸时曾听人讲过一些评书,听说二郎神生有三只眼,不知是不是真有这种人啊?”
隋燕并不知邵元节问这话的用意,说道:“这并非道家的杜撰,世上实有这种神通的人,这属于‘六神通’之一,叫做‘天眼通’,在道家和佛家中修行的人不乏这种开了天眼的神通之人。”
邵元节听了心中甚是激动,心忖自已居然开了天眼!邵元节不知这种事是否应对人说起,不过自已连杜娟也未告诉,自不便先向隋燕谈起。
邵元节出了一会神,便问隋燕什么是六神通?隋燕道:“佛家自古相传,有五眼六神通,五眼是指:肉眼、天眼、慧眼、法眼、佛眼。六神通是指:神足通、天耳通、天眼通、他心通、宿命通、漏尽通。佛说三千大千世界,人人原有五眼,只因世人为五蕴所蒙敝,故在五眼中,只有肉眼可用。”
其时,佛教传入中土已久,道教与佛教在各自的发展中,为了自身的利益,不得不彼此渗透,彼此融合,许多修道之士都是学贯儒释道三教,以求证得大无碍之觉悟。诸葛小倩是一代高道,自然也熟知佛家的种种神通。
邵元节听了隋燕说了一些玄门中关于五眼六神通的话,心中着实好奇,忽然问道:“大师姐,恕我冒昧,我也对你有些好奇呢,――你为什么做了道姑的?”
“嗯..”隋燕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说道:“我原是青城山脚下的人,母亲在我三岁时就去世了。爹爹是一个猎人,在我八岁那年,爹爹有一天进山去打猎,谁知反被大兽坏了性命..舅舅便将我送给一户半耕半读的人家做童养媳..待到弟弟长到十六岁时却生病走了,我那时十七岁了,便自已作主,这辈子潜心修道,于是投奔了师父..”
邵元节听她讲得不清不楚,情知必有难言之隐,也不好深问她。
隋燕忆及往事,口中噙着一根青草,二人久久没有说话。
原来隋燕与小自己一岁的未婚夫欧阳亮感情很好,二人一直以姐弟相称,有一次隋燕上山给公公和弟弟送中饭,谁知公公因病先回家休息去了。隋燕在候弟弟欧阳亮吃饭时,不想他突然从身后将她搂抱住,强要亲热,隋燕知自已早晚是弟弟的人,半推半就从了他..
那一年隋燕十五岁,弟弟十四岁。二人有了这种关系后,暗地里更是好得蜜里调油。二人偷偷相好了两年,不料弟弟在婚前竟一病不起。隋燕伤心不已,临终时她偷偷对着弟弟发誓说“我这一辈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放心,我永远不会改嫁别人!”弟弟含泪而逝。
不料公公贪婪隋燕的美貌,几次三番想将名义上的儿媳妇占有,隋燕一直将公公婆婆奉为父母,她外表柔弱,性子却刚烈,坚决不愿干出这种乱伦之事。隋燕的婆婆撞见老公在对儿媳进行搔扰,气得与公公打闹了几场,隋燕看不下去,便表明态度,说自已这辈子生是弟弟的人,死是弟弟的鬼,决定出家修道断绝红尘孽缘。公公见她向道之心甚坚,十分羞惭自已的兽行..
隋燕因目睹刚才令人脸红的一幕,不由回忆起自已那短暂而甜蜜的爱情,泪水瞬间模糊了她的双眼,忙别过脸去偷偷拭了泪。
邵元节和隋燕这几天相处下来,已亲近了许多。二人虽名为师姐弟,然而又隐隐有一种师徒的关系。就好像当初他和杜娟的关系一般。
邵元节虽尽量不拿她与杜娟作比较,但二人此时坐在野外山石上休息,又因适才这些有关男女间的话题,邵元节脑中不由得偷偷将二人联系起来,――隋燕二十五岁,比杜娟年纪长一岁,二人都是成年女子,隋燕长相清秀,虽笑时也保持一种端庄的气质;杜娟的脸蛋五官宛如童颜,身上有一种妖娆的气质。所以隋燕更像他的老师,杜娟更像他的情人。
隋燕收拾了心情,看了邵元节一眼,问道:“杜娟脸上的伤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几位师姐妹也不好问她..”
邵元节叹了一口气,便讲了事情经过。并说出杜娟有向岑珂复仇之意,自已心中着实替杜娟担忧,说敌人势力太强大,恐怕杜娟不仅难报大仇,反而为岑珂所害。希望自已能学好本领,将来能替杜娟助一臂之力。
隋燕听了,默然无语。二人聊了好一会,隋燕道:“好了,现在我们来练习轻功提纵术。”
邵元节站起身来,依隋燕所授练习起来。因为杜娟有复仇之心,故邵元节学得很用心,隋燕知道他的心事,叹了一口气,说道:“凡事不可急于求成,这样只会适得其反..”
邵元节脸上一红,勉强说道:“都怪我悟性太差,要是换成是杜娟在学习,依她的悟性,想来早就学会了..”
隋燕忙安慰他道:“你也不要苛求自已,只要假以时日,我想你一定会学好的!”
练了一个时辰,隋燕见天色不早了,便说:“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再来这儿练习。”于是二人便向山下走去。隋燕走在前面,邵元节走在后面,这情形恍若当初邵元节同杜娟一样。
走到白水村,经过一户人家,忽见一个老妇人坐在门口哭泣,老妇人认出邵元节正是乌杨村那个前些日成亲的新郎倌,便止了哭泣,狐疑地看着二人。
二人正欲离开,忽然妇人走上前来说道:“你就是乌杨村那个邵元节吧?”
邵元节道:“是啊,大娘真是好记性,我却不记得大娘了..”
妇人说道:“听说你媳妇是一个女巫?”
邵元节道:“是啊。”妇人用一种奇怪的眼色瞅着他,忽然说道:“我有一件事情,不知你媳妇能不能帮一下我们?”
邵元节愕然道:“什么事啊?”
老妇人瞅了隋燕一眼,欲言又迟。邵元节忙道:“老人家有话尽管直说,这一位姑娘的本领比我媳妇还大些,说不定她还能帮你呢..”
隋燕勉强一笑,没说什么。老妇人瞥了隋燕一眼,见她是道姑打扮,心中虽然奇怪,但怕二人就此离去了,只得说道:“邵兄弟,你成亲之夜,我和女儿来参加过对歌的。不想女儿命薄,并未找到如意人..这才几天,女儿便成了落花洞女,我实在不忍心女儿就此离开人世,所以我想求你媳妇替我们女儿施展巫术,看能不能让我女儿回心转意..”
隋燕听得不知所云,邵元节听说老妇人的女儿成了“落花洞女”,不禁吃了一惊,因问:“不知你女儿是谁?”
老妇人说道:“我女儿邵兄弟其实也见过的,她名叫李芝。”
邵元节听了猛然想起来了,当晚这李芝的确出来唱过歌的,只是徐小七没有看上她,李芝因为从前订亲的未婚夫生病死了,将年纪拖大了,如今忧郁成疾,成了落花洞女。
原来“落花洞女”在湘西十分出名,与赶尸、蛊毒并称为“湘西三邪”。听说这种落花洞女本是部落中一些错过了适婚年龄的大姑娘,因为忧郁过度,人便变得不正常起来,常对亲人说些奇怪的话,说自已在梦中得到这神灵的告示,将来要嫁给树神、井神、水神、山神..从此不吃不喝,每日只是以泪洗面,听说能将树上的树叶都能哭下来的!这种落花洞女闲时便默默打扫家中,等到与神灵成亲之日,便突然辞别家人,或上吊树上,或投入井中,或独自上山到一个山洞中去寻死。村人认为她们真的是同神灵成亲去了,也不以为怪,而且还要唱歌摆席送她们上路。
第八十三章 落花洞女(3)
邵元节知隋燕不了解什么是落花洞女,便对老妇人说道:“我和这位姑娘商量一下吧。”
隋燕跟邵元节走到一边,邵元节将落花洞女的传说对她讲了,隋燕听了低眸思量,嘴角一扬,含笑道:“这些事还是杜娟在行,我试一下吧,要是不行,还是得杜娟来..”
邵元节遂对老妇人说道:“你带李芝出来让这位姑娘看一看吧。”
老妇人为难道:“我女儿从早上就上山去了,说是同山神商议成亲的日子,恐怕她不会随我回家来..”
邵元节看了隋燕一眼,也不知如何是好,隋燕见天色向晚,微蹙柳叶眉,略一思忖,道:“那就请老人家带我们上山找你女儿去吧。”
老妇人听了连忙答应,于是带领二人向后山上走去。翻过两个山头,便看见前面有一个山洞。
老妇人带着哭腔朝山洞呼唤:“李芝,你在里面么?妈妈来看你来了!”连唤几声,便见一个女子身影出现在洞口,声音异常冷漠地对老妇人说道:“妈妈,你不用管我,我今晚陪山神一块就睡在这儿,妈妈你自已回去吧。”
老妇人听了便哭泣起来。隋燕见李芝还能识人,心中增加了几分把握,低声对邵元节说道:“师弟,你陪老人家就坐在这儿,待我过去同她说话。”说罢一个人朝李芝走了过去。
李芝站在那儿,见一个陌生女子朝自已走来,心中有些害怕,声音发抖道:“你是谁?”
隋燕左掌举在胸前,玄功默运,也不见她举手抬足,身子宛如一朵白云,飘然降至李芝面前。
李芝惊疑不定,正欲后退,却见隋燕脑后现出一轮金色光环,光芒返照到隋燕那恬静灵秀的俏脸上,李芝此时精神早有些恍惚起来,讷讷的道:“你是观世音菩萨么?!”
隋燕声音柔和的道:“我是来度你的道姑,李芝,快快跟我离开此地,回家去吧!”
李芝摇头道:“仙姑,你不知道我已答应嫁给山神了,所以不能回家..”
隋燕道:“李芝,你生病了,你自已却不知道,我来替你医治。”
李芝双手乱摇,有些虚弱的道:“仙姑,我没有生病啊!”
隋燕微微一笑,右手食指朝李芝隔空一指,一束金色的光芒点在李芝额前,李芝只觉头晕眼花,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隋燕走上前去,双手对着地上的李芝轻轻挥动,仿佛在抓什么物事一般,李芝睁开眼来,只见隋燕双手在她身上凭空抓了几下,便朝地上做一个甩手的动作,李芝讷闷道:“仙姑你在做什么啊?”
隋燕淡然笑道:“我先将你的病气抓出来,然后再将病气埋进土中,这叫做神仙一把抓啊。”
李芝道:“你果然是神仙姐姐!连病气也能抓出来,还能埋进土中啊!”
隋燕道:“我来度你,你想学吗?”
李芝欢然道:“我想学啊!神仙姐姐你肯收我为徒弟么?”
隋燕道:“待我先治好你病后,再带你见我师父,如果你听话,师父说不定就会收下你啊。”
李芝道:“好啊!我一定听仙姑的吩咐!”
隋燕抓了一会,忽然伸出左掌按在李芝头顶百会穴上,轻声说道:“闭上眼睛,心中只默想病气被我全部抓出去了..”
李芝只觉她手掌温润如玉,一股细细的气流从头顶缓缓向周身流去,李芝感觉说不出的舒服,于是合上双目,心中存想身上的病气被仙姑抓走了。
过了一会,隋燕收了玄功,温颜一笑,说道:“好了,我已治好你了,你现在站起来随我走吧。”
她的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李芝此时心悦诚服,依言从地上爬了起来。朝隋燕诚心诚意磕起头来。
隋燕笑吟吟将她扶了起来,携了她的手,说道:“我们先回家去吧。”
李芝嗯了一声,便让隋燕携手朝妈妈走去。邵元节和李母在一边看见这种异事,又惊又喜。李母便向隋燕跪下磕头,隋燕连忙叫邵元节将李母扶起来。
李芝此时神志清醒过来,难过地唤了一声“妈!”母女俩抱头痛哭起来。李芝哭道:“妈,我想同神仙姐姐学习法术!”
李母此时对隋燕十分敬服,她已听邵元节说过隋燕便是鸿雁观的道姑,心中虽然犹豫,但此时宁愿女儿和乌杨村的徐小六一样出家修道,也不愿女儿做落花洞女离别人世,看了隋燕一眼,不知说什么才好。
隋燕当着李芝的面不好说话,只对李母轻轻点了点头。李母见隋燕似乎同意了,只得对李芝道:“妈妈答允你了,你跟着仙姑好好学习啊..”李芝转悲为喜,母女俩都流下泪来。
三人下了山,走到李家门前,隋燕便说:“李芝,你先回自已家中,待师父回来,我再禀明师父,那时再来收你,你可要听话啊!”李芝点头答应,隋燕又叮咛李母赶快给李芝煮些热粥来喝。
李母千恩万谢,非要留二人听过饭再走。隋燕推辞说天色已晚了,还要赶夜路回道观,李家母女只得送别二人。
路上,邵元节问道:“师姐,你是真的要收李芝进观里修道么?”
隋燕道:“这事还须看李芝自已的心愿,我不过是暂且这么安抚她。”邵元节道:“她的心意不就是要修道么?”
隋燕笑着解释道:“其实李芝是得了一种心病,我装神弄鬼一番,才哄得她暂时去了心魔,但心病还须心药医,李芝如果解不开心结,过些日子说不定又会旧病复发,所以我才那么一说,事情究竟如何发展还是要看她的情况再决定。”
邵元节叹息一声,说道:“看来李芝多半要学道的..”
隋燕瞄了他一眼,轻笑道:“你叹什么气?她如要学道,又有什么不好么?”
邵元节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隋燕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我们鸿雁观在这里开山立泒,本来就要收一些记名弟子的,如果世人都不理睬我们,你叫我们吃什么啊?你几位师姐难道都要自已去作陇亩民么..”
邵元节听了这话,咧嘴一乐:“说得也是啊,这里的善男信女很多,我和小七他们日后会多多替你们道观宣扬的!要不然香火怎么兴旺呢。”隋燕粲然一笑。
送到道观,邵元节便要告辞而去。隋燕道:“你一个人走夜路不怕么?待我进去替你拿一个灯笼来。”
邵元节笑道:“不用了,别忘了我曾经是一个赶尸匠啊,走夜路习惯了。”
隋燕站在阶前,目送邵元节向小道走去,她的表情有些奇怪。邵元节走了小段路,也不由回头张看,二人目光相遇,隋燕脸上一红,低头进观里去了。
隋燕与邵元节单独相处了一个半月,二人都是解过男女之情的人,平日又没有与除爱侣外的异性过从甚密,如今在深山野岭中多日相处,彼此都生得一副吸引异性的好容貌,邵元节又是一个爱说话的人,二人心中都滋生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这段日子,隋燕表面上很平静,其实暗自留意起穿着打扮来,几乎天天都会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好在一个是有定性的道姑,一个是对妻子忠诚的少年,二人心中都很看重杜娟,所以彼此尚能若无其事相处,只将心事深自藏匿。
二人练完功后,也会抽空去看望一下李家母女。李芝经隋燕多次开解,心结也解开了。这事在乡下人中间传开来,许多人听说道姑的神通后都来朝拜,想拜师学艺的人也越来越多,鸿雁观香火一天天兴旺起来。
杜娟隔三岔五跟随邵元节去道观中看望一下,因为一来不好意思常去打扰几位出家人的清修;二来作为新媳妇,也不宜天天在外面跑,所以便在家帮舅娘做些家务活。
舅娘知道杜娟是城里长大的人,从小不识稼穑之事。而且乡下人对女巫向来有一种敬畏之意,所以也不好让她上山干农活,只让她在家里随意帮忙做些家务活。
杜娟自从来到邵元节家乡后,因为没有了利害冲突,不复像从前在巫蛊门中一样同人勾心斗角,她变得让人喜欢起来。愿意同她聊天的男女老少越来越多,杜娟心情也一天天开朗起来,因此她也没有催促邵元节早日动身。
光阴荏苒,邵元节跟隋燕学习了一个半月后,杜娟见他基本掌握了运用气剑之法,差的只是火候,这也急不来的,唯有日后勤加练习才能精进,于是提出起程的话。
夫妻二人遂背了米和油到道观中向众位师姐妹告辞。大家相处了两月,彼此之间都有些依依不舍,但杜娟是去寻良医治脸上伤痕,所以众人都极理解,并未虚情挽留他们。靳雪鹄、樊晓蕾与杜娟日常相谈甚是投机,临别说了许多祝福的话,三个人越说越动情,还掉下泪来。
第八十四章 落花洞女(4)
邵元节与杜娟乘船先去泸溪,弃舟登岸后又步行到上次带陶仲文看病的小镇,远远望见郑医生的诊所,杜娟不由想起上次带陶仲文来看病的情形,心中感慨万端,真想时光能够倒流到那个时候,自已的娇容未毁,如今能否恢复旧貌委实希望渺茫..
邵元节心中是双重担忧,如果杜娟不能复原的话,真不知她会如何伤心难过!她与巫咸岑珂就会结下不解之仇!然而敌强我弱,若杜娟执意报复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他甘心情愿与杜娟同生共死,但他实在害怕杜娟会受到更大的伤害..
夫妻二人心事重重到了诊所,杜娟想起郑医生夫妻及申静均认识自己,冒然打听会有无谓的风险,便让邵元节一个人进去看看情况。自已坐在街斜对面一家馆子中点了两笼小包子等候他。
邵元节见诊所有不少病人及家属,于是他小心向人打听李大夫的情况。一个中年大嫂告诉他说:李大夫一个月前就已经回湖北老家去了,邵元节忙问李大夫姓名,那妇人不知,让他自去问郑大夫。
邵元节怕郑大夫认出自已,于是走到门外,专候人出来便向人家打听李大夫的详细情况。忽见一个中年妇女走出来,邵元节便上前悄声问道:“请问这位大嫂,两个月前,我来这儿看病,这儿有一个李大夫,不知这位李大夫现在还在这里么?”他不知这妇人正是郑夫人,郑夫人狐疑地瞅着他,不答反问:“你问李大夫干什么?你是哪里人?”
邵元节撒谎道:“我是桃子坝的人,李大夫曾经为我侄儿义诊,他没有收我的钱,如今我侄儿旧病复发,所以我又来找李大夫,顺便将上次欠的诊金一并付清。”桃子坝是适才路过的一个小乡村,邵元节信口雌黄说出这个地名。
郑夫人半信半疑,邵元节揣度这妇人多半知道李大夫的情况,要不然不会这么反问自已,他不愿给对方过多的思忖时间,假意摸着脑门说道:“瞧我这记性!——李大夫叫什么名字,我这会倒忘记了,出门时媳妇告诉过我的,好像叫做什么..”
郑夫人偏不上当,不肯说出李大夫的名字,邵元节只得赌一把运气,边说边观察妇人的反应:“这李大夫好像叫做什么李时..”郑夫人听他说出这名,当下去了大半疑心,便道:“他回老家去了。”邵元节低眸道:“当时我一听他的口音就知道他是外地人,好像是湖北蕲州人吧?——”
郑夫人越发去了疑心,她也知道这李时珍时常到乡野采药行医,邵元节所说的情况一点也不奇怪。他可不知邵元节之所以能编出这些话,是因为他们在辰州家乡便已经打听清楚了李时珍大夫的情况,邵元节现在不过是在确认治好徐小七表妹的李时珍大夫与曾经治过自已的李大夫是否为同一人而已。
郑夫人不冷不热的说道:“是啊,他是湖北蕲州人,你现在可找不着他了,这儿不是有大夫么,你何必舍近求远呢?”
邵元节忙陪笑道:“我不过是想还他上次的诊金,毕竟受人恩惠,不能不报啊..”
郑夫人点点头,说:“看来小兄弟是个知恩图报的实诚人嘛,不过那位李时珍大夫并不图你回报的,他是个游方郎中。”
她无意间说出了李时珍的姓名,邵元节听了又是欢喜又是失望,看来只有到湖北蕲州去寻这位良医了。邵元节道声谢,转身便走,郑夫人诧异道:“哎!你这人真奇怪——你专门来看病,怎么没有带病人来?”
邵元节忙道:“我是叔叔捎口信让我来找李大夫的,因为李大夫看过我侄儿的病,所以我们以为只要李大夫再开几副药就行了。”故意叹息一声,补了一句:“既然李大夫不在,看来还是得让侄儿亲自来一趟了。”
郑夫人听了点点头,径自走了。
邵元节是个机警的人,眼望郑夫人走远了,才走进小店中对杜娟说了情况。杜娟适才已经看见邵元节在和郑夫人说话,心中正自惴惴不安,听邵元节讲了情况,方松了一口气。
杜娟说道:“你不知适才同你说话的就是郑夫人!幸亏上次你没与她朝相,不然又会平生风波的!”
邵元节听了暗呼侥幸,杜娟道:“看来我们所料不差,那位李时珍大夫果然就是上次给你和陶仲文看诊的大夫,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快吃了饭就走吧。”
邵元节道:“这饭不吃也罢,我们立即走吧,以免让郑夫人又回来撞见了..”
杜娟冷笑道:“姓岑的内伤应该还未痊瘉,难道我还怕她不成!”
邵元节道:“话不是这样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如果让对方知道了我们的行踪,可就麻烦了!”瞥了杜娟一眼,又道:“我想你治伤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如果让对方知道了,恐变生不测,这也不利于你治伤的..”
杜娟听了,心中也觉他说得在理,目下她只关心自已的脸伤,要找岑珂的晦气来日方长,当下没好气的说道:“那就依你,我们走吧。”对老板娘说一声:“不好意思,老板娘,我相公肚子不舒服,现在没胃口吃东西,麻烦你将这些包子用荷叶包了让我们带回去吃..”
老板娘听了一愕,不待老板娘说话,邵元节忙付了钱,假装肚子疼痛的样子,杜娟暗暗好笑,便拿了包子,挽起邵元节胳膊走了。
出了长街,走在乡间小道上,杜娟忍不住吃吃发笑,邵元节笑道:“你这么挽着我,让我想起将来咱们老了,我也是这么弯腰走路,你在一边扶着我走..”
杜娟假嗔道:“没正经..”邵元节涎着脸道:“老婆扶老公,天经地义,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杜娟撇嘴一笑,心里十分甜蜜,说道:“我想咱们有一天真的老了的话,我才不要你这么衰老,让我来服侍你..”
邵元节调戏道:“那你想不管体弱多病的老公了么?”
杜娟口角噙笑道:“我想要是我们真老了的话,我要你服侍我,我不许你比我先死..我要我先死,让你服侍我..”
邵元节道:“不行!我不许你比我先死,我们要同一天死!这样免得我会孤独想你的!”
杜娟听了心中一热,本想开一句玩笑,但眼泪却流了出来,邵元节道:“你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一句玩笑话么。”
杜娟无语凝噎,泪花越淌越多了。邵元节忙替她拭泪,杜娟不由依偎在他怀里,邵元节忍不住搂抱住她,用嘴去吮吸她脸上的泪花。
二人在道旁亲吻了一会,杜娟才推开了他。含羞道:“当心让人看见了!”
邵元节携了杜娟的手,二人又是甜蜜又是伤感,邵元节为了逗她开心,便纵声唱起歌来:“大山砍柴渐渐高哎,走在半路碰见娇哎——”
杜娟粲然一笑,也对唱起来:“脚上拘颗红籽刺嘛,挨挨擦擦要你挑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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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万水千山(1)
二人离开小镇一路往北行走,眼看残阳如血,月上东山,天上日月双悬之时,却不见路上有人烟,二人站在山上眺望了一会日月双悬的美景,才发现附近有一个大山洞,二人走得累了,便坐在洞口边歇息。
洞口处在一个椭圆形山洼内的悬崖下,周围藤萝密布,邵元节牵了杜娟的手,走进洞内去采纳凉气。
只见两旁的石壁上乳石累累,或如蹲兽,或如石花,或如人形,各具形态,望之奇绝。抬首但见无数擎顶石柱,柱顶四周钟乳垂吊,宛如缨珞垂珠。
邵元节听见洞内有淙淙水声,知道其中有暗河,便欲深入石洞探幽,杜娟道:“算了,这石洞怕有一二里深,还是别进去了,咱们就坐在洞口纳凉吧。”
邵元节说:“我走惯夜路,这点黑暗怕什么。”拉住杜娟的手不放,杜娟娇嗔道:“越往里越是什么都看不见了,进去干什么呀?”
俄听一块小石子从旁边崖壁上滚落下来,二人吃了一吓,杜娟瞥见一座钟乳石峰下躲藏着一个人影,喝道:“是谁藏匿在那儿!?”
那人不应,杜娟恫吓道:“你不吭声,我就要过来捉你了!”
过了小会,石峰下转出一个人来,二人定睛看时,原来是一个苗家青年,长发披肩,脸上有些血污,手中握着一口明晃晃的苗刀,在此环境下越发显得阴森可怕。
杜娟握紧邵元节的手,壮胆问道:“你鬼鬼祟祟躲藏在这儿做什么?”
那青年不答,一步步缓缓向二人逼来,邵元节忙从腰际也抽出苗刀,将杜娟推在身后,杜娟见青年眼睛有几缕可怕的血丝,说道:“当心!这人中了蛊惑之术!”
那人忽然向杜娟扑了过去,邵元节更不多想,伸左手抓住那人持刀的手腕,同时转身至那人身后,用右胳膊将他咽喉紧紧卡住,那人被卡得直翻白眼。
原来邵元节这些日子随隋燕学习过几手擒拿术,武功虽然不高,但眼光与身法与从前已判然不同,看人动武时已有了些头绪,不再惊慌失措。此时见对方不问青红皂白,便操刀向杜娟攻击。恐怕杜娟在黑暗的洞中躲避不及,当下奋不顾身,冲上去搏斗。不想轻易制服了对方。
杜娟见那人被邵元节控制住了,便朝右手食指上吐了一口唾沫,伸出手指在那人额心上一点,同时让邵元节放开了他。邵元节怕他又伤人,夺了他手中的刀,站在旁边暗自戒备。
那人如大梦初醒,看了几眼杜娟,讷讷的道:“你们果真是来捉我们的么?”
杜娟似笑非笑道:“你自已做下的事你自己最明白啦。”
那人抗声道:“我们做过什么坏事了?――我们不过是要逃离马老爷的掌握,马老爷又是什么善人么,凭什么我们要给他们家做牛做马呀?”
杜娟道:“你是马老爷家的仆人么?”
那人道:“是啊,我们是比牛和马都不如的仆人,我们从早到晚给马家干活,工钱也不给,还吃不饱穿不暖,动不动就给皮鞭抽打,所以我们才要跑啊,你们是来捉我们这群人的吧.。。”
杜娟截口道:“你们都有谁呀?”抬眼向这人适才藏匿之处看去,不禁一惊,只见黑暗中影影绰绰站立着不少人!
邵元节也发现对方有许多人,忙转到杜娟身前,打算见机不对,便拉杜娟逃跑。
杜娟看清楚对方约有十七八人,虽然不惧,但也不想生事,便对那人道:“你误会我们了,我们并不是来捉拿你们的人,我们也不认识什么马老爷牛老爷,我们只是两个过路的人。”
那青年诧异地打量着邵元节和杜娟,点点头说道:“看来适才是我们误会了,也是因为小娘子先说出要捉人的话..”
杜娟心说:“不是为我说那句话,其实是你们被人施了迷惑人心的巫术了..”
这时那群人气势汹汹地从石峰中走了下来,邵元节和杜娟见这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年老的约莫五六十岁,年少的不过五六岁,成年男子手中分别持有一口苗刀。
杜娟便对先前那个说话的青年道:“你们都中了别人的巫术,只有你一个人适才被我施术唤醒过来,他们这会都如在梦中,你是他们的领头的吧,你不许轻举妄动,他们都会看你的行动而行事的!”
青年疑惑地看着杜娟,茫无头绪道:“小娘子你说我们都被人施了巫术?你凭什么这样说?”
杜娟看了这群人一眼,对他说道:“你若不相信,你就将那位老人带到我身边来..”
青年半疑半信,老人听见杜娟提到他,啊啊几声,操了苗刀步履蹒跚地向杜娟走过来。
邵元节忙挡在杜娟身前,又要故技重施,夺下老人手中的苗刀。
杜娟柔声说道:“元节,你站在一边,让我来对付这位老大爷。”邵元节依言站在一旁,紧张地监视老人的举动,准备伺机夺刀。
老大爷踉踉跄跄走到杜娟身前,瞪眼吼道:“你这女娃娃是狐狸精么?”
杜娟诡异地一笑,朝老人额上轻轻吐了一口唾沫,老人打了一个激灵,宛如一瓢冷水淋下,神志登时清醒过来,不解地望着杜娟道:“女娃娃,你是什么人啊?”
青年见老人对杜娟说话的态度和语气与先前果然不一样了,便信了七八分,于是走上前来,对杜娟说道:“请问小娘子,你们真的对我们没有恶意吧?”
杜娟道:“我们真的是过路人..”话音未落,老人忽然倒在地上,邵元节便伸手去搀扶老人,不料那群人见老人跌倒在地,激起敌忾之意,吆喝几声,便挥白刃向邵元节和杜娟二人冲过来。
邵元节大惊,杜娟见状,赶忙拉了邵元节的手,逃出洞外。
青年将老人搀扶起来,大声吆喝众人不要误会,但众人哪里肯听,一个个急红了眼,向邵、杜二人追赶。
杜娟拉着邵元节逃到洞外山坡上,见众人穷追不舍,虽心中恼怒,但也不欲伤害无辜。
杜娟略一思忖,拉邵元节坐在一块山石上,从白色包袱中取出一些黑色的草药来,又取出两粒白色药丸,一粒递给邵元节,要他含在口中,自已也含了一粒药丸,然后点火燃烧草药。
二人坐在草地上,看着乌烟枭枭升起,杜娟双掌交错,对着乌烟轻拍几下,乌烟便向着那些追赶上来的男女飘过去。那些男女神志本来有些迷糊,也不知逃避,口鼻吸进了乌烟,须臾,一个个便软倒在地。
奇怪的是,这些男女虽然倒在地上,不能动弹,但神志反而渐渐清醒过来。众人面面相觑,又惊愕地看着邵元节和杜娟二人,只是口不能言。
邵元节口中含着药丸,也不能问杜娟。杜娟站起来用脚踩熄了火焰,拍手一笑,正欲说话,俄听远处传来几声吹牛角的声音。
众人听见这牛角声,无不大惊失色,却苦于不能动弹,只是用眼神向杜娟乞怜。
杜娟取出口中药丸,说道:“不好,那巫师来了!”
第八十六章 万水千山(2)
先前那青年听见吹牛角声音,又见众人被药软倒,暗暗叫苦。忙带领妇女儿童过来告饶。
杜娟道:“你们也看见了,非是我要迷倒他们,而是他们被人施展巫术迷惑了,所以我不得不自保。”
青年连连陪不是,说道:“我们原是马家的家仆,马老爷因为做官迁徙至此,我们不甘心受到马老爷的欺侮,大伙便商议回到从前生活的叙浦去过日子,马老爷得知我们私逃,便请人来捉拿我们,吹牛角声的人便是马老爷请的人,现在他们寻来了,还请小娘子看在这些可怜的孩子面上,宽恕我们一回!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杜娟道:“你们有所不知:捉你们的巫师对你们使用了迷魂法术,你们这样是跑不掉的!”
青年听了这话,知道杜娟是个行家,忙跪下给杜娟磕头,乞求杜娟指点一条明路。那几个妇女见状,也拉了孩子们一齐给杜娟下跪磕头。
杜娟本不愿搅进这趟浑水,然见这些男女老少都是老实巴交的下力人,如果因自已而遭大祸委实良心难安;况且巫师对他们施展这种令人不齿的迷魂巫术,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于是让他除下外衣来,那青年虽然不解杜娟用意,但此刻性命攸关,更不犹豫,便除下了上身衣服。
杜娟从白色包袱中取出一把小剪刀,动作麻利地将外衣在中间剪了一个大洞,对青年说道:“你双手举着这件衣服,带领众人只管逃生,切记沿途千万不可放下这衣服,否则你们就逃不出去的!”
那青年唯唯诺诺答应了,杜娟从包袱中又取出一种绿色草药,用火点燃了,举着这草药逐一给被迷倒的众人鼻子嗅闻一下,众人方才有力气站起身来,大家都已知适才误会了杜娟和邵元节,纷纷给二人陪不是,并感谢杜娟的救命大恩。
杜娟微微一笑,说道:“事不宜迟,你们快快逃命去吧!”
青年十分感激地对杜娟说道:“在下贱姓石,草字大奎,还请二位恩人不要嫌弃我们卑微,告诉我们姓名,我们将永远牢记心头!”
杜娟勉强一笑,道:“区区小事,何劳挂齿,石大哥言重了!”顿了一下,又道:“我相公姓邵,小女子姓杜。”杜娟知道这些下力的苦人实是朴实热肠之人,如不告诉姓名,就是看不起他们,因此便说了姓氏。
石大奎还欲说话,杜娟催促他们速速离开此地,石大奎垂泪道:“小的们这就别过了,愿二位恩人长命百岁,吉祥如意!”
众人都一齐说道:“愿二位恩人长命百岁,吉祥如意!”邵元节忙抱拳还礼,杜娟也欠身一礼,石大奎举起那件衣服,带领众人向小道上匆匆忙忙逃走了。
杜娟同邵元节见天色已晚,便继续前行寻找住宿之所,走到半山腰官道,便见一群汉子聚在道路上商议事情。
邵元节见这群人约莫有三十余人,便知是马老爷的人,其中一个留着山羊胡须的中年人骑着一匹高头大白马,衣着阔气,顾盼之际,不怒自威,想来多半就是马老爷本人?另一个骑着一匹栆红马的年青人,年纪约莫二十五六岁,从面相上看应是他的公子。
杜娟冷眼打量着两个打扮较奇特的汉子,其中一人身着红衣、另外一人身着青衣,杜娟揣度这二人便是马老爷请来作法的男觋,心中暗自警惕。
众人瞧见邵元节和杜娟两位小夫妻从山上下来,心中好奇,便止了议论,其中一个年青汉子便走过来问话:“请问二位是否看见一群男女老幼在山上?”
邵元节故作从容道:“我们一路上经过这座大山,实在没看见人烟。我们还以为这是一座森林呢,幸好在这里遇上各位,想来前面必有人家吧?我们就是怕错过了宿头,才急急赶路的。”
众人目光不住打量邵元节和杜娟二人,其中一个中年汉子笑嘻嘻地说道:“不知二位是何地人氏啊,又要赶往何处呢?如果是错过了宿头,这也没什么为难,这一带都是马老爷的地盘,方圆二十里内没有别的人家,不过马老爷和马公子都是最好客的,二位只要求他老人家一句话,马老爷一定会准许二位留宿的。”
邵元节明知故问:“是这样啊,不知马老爷和马公子是谁?”
中年汉子笑着朝那骑白马的留山羊胡须的中年人一指:“这位便是我家马老爷,这位便是马公子了,哈哈。”
邵元节瞥了杜娟一眼,见杜娟没有什么意见,于是走上前去,作了一个揖,对马老爷和马公子说道:“马老爷、马公子,我们夫妻是泸溪城里的人,有事路经贵地,因错过了宿头,还乞马老爷和马公子行个方便,食宿费用还是不会短少的。”
马老爷脸有愠色,没有回答。马公子瞥了杜娟一眼,又看了一眼父亲,点点头道:“谁出门还带着房子不成,什么了不起的事,小兄弟和你娘子就随周管家去庄上住上一宿便是。”马老爷见儿子替自已作了主,也不好反对,干咳一声,抚摸着山羊胡须吩咐先前那个说话的中年汉子道:“周管家,你就带他们小两口子去庄上安排食宿吧。顺便问问师傅的意见..”
周管家答应一声,说道:“二位请随我走吧。”
邵元节向马老爷和马公子二人作揖致谢,杜娟也欠身一福,夫妻二人便随周管家走了。
路上,杜娟故作好奇地打听马老爷是什么人,为什么有这么多人聚在道旁,是在等候什么人么?
周管家因杜娟生得漂亮,又是过路的客人,很乐意同她说话,虽然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但近来周管家办事总是不能让马公子称心如意,常在父亲面前说自已的坏话,看来有心换个得力的管家,所以周管家对东家也是忠诚心大减,于是便随随便便讲出马老爷名讳马容,马公子名讳马博,是这一带最有名望的人物,因为家中一些奴仆背主私逃,所以马公子才请来法师相助,作法擒拿这些狗奴才。
杜娟因问请来的法师都是谁,周管家道:“法师分别是马公子和王管家请来的,一共有四位法师,其中两位是师徒,来自郎州,是马公子请来的;另外两位是师兄弟,来自叙浦,是王管家请来的。听说都是很厉害的法师,只是因为法师们意见不合,让人不知所从,所以才迟迟没有抓到人。”
说话间便到了庄里,邵元节和杜娟见这庄子占地十分广大,房舍也较气派,路上还设有几处哨卡,便知这马老爷父子确是地方一霸。
周管家带领二人穿过几个回廊,来到西边一座吊脚楼,正欲上楼,却看见一个秃头的中年男人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在争执。杜娟见那老人面前摆着一个石磨,石磨旁放着一些又脏又破的旧衣物,地上满是衣服的碎屑,杜娟心中已然明白这老人便是对逃跑的奴仆作法的男觋。
果然,二人一见到周管家,忙打听奴仆是否已经找到了?周管家一脸坏笑道:“我们按杨师傅的吩咐找到山上,却没有发现行踪..”
老人脸上不由羞得通红,中年汉子看了杜娟一眼,面有得色,说道:“我早说这法子不管用的,还是该听我的话,拿这些奴仆的衣服上的虱子去油锅中烫死才管用的..”
老人怒道:“屁话!我曾经多次用这石磨绞衣之法替人找回逃跑的家奴,哪次不灵验的?只是这次那些奴才们中间不知是否有行家子,或是得到什么高人的指点,才失去了行踪的..”
二人又争吵起来,从他们的说话内容听来,当可判断这头发花白的老人和秃头中年汉子便是马公子和王管家请来的两位男觋师傅了。
原来,巫术中有用石磨绞衣之法来抓捕逃跑之人,因为衣服不易磨破,象征逃跑的人不易逃脱。而逃跑之人如懂得此法,就会头顶一面石磨相抗,——施展巫术的法师从石磨中磨出的衣服碎屑便会从逃跑之人的石磨中漏出来,象征能逃出生天。
杜娟在山上没有石磨可用,便将石大奎的外衣中间剪破一个大洞来代替石磨,从而对抗巫师的作法。
第八十七章 万水千山(3)
周管家带二人上楼看剩余的一间客房,杜娟发现屋子又脏又乱,一只硕大的老鼠见人进屋,也不如何害怕,慢条斯理的钻进柜子下面去了。杜娟吓得尖叫一声!她虽然是养蛊的巫女,但自小看见老鼠就不禁发怵。
周管家脸上一红,他也没想到这屋子竟然如此脏乱!这种事情责无旁贷是他的失职,他性格中原少了杀伐决断,对下人分派工作一向有些模糊,为人做事又是得过且过,下面的人一个个乐得偷懒耍滑,他只是睁只眼闭只眼。长此以往,弄得爱劳动的人觉得吃了亏,也变得不爱做事了。
周管家心中有些恼怒,暗骂这些人太不知好歹了。见杜娟拧起眉头,恶心得不想在这屋里住下,便说带他们去对面一幢楼看一下。
杜娟出来见白发老头仍然在用石磨绞奴仆的衣服,心中暗暗好笑,下楼时一个不留神,脚下踩了一个空,失足从楼梯上滚落下来,邵元节赶忙将她搀扶起来,杜娟闪了脚,疼得哎哟轻叫,邵元节见众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们,不便在这儿除下杜娟的鞋给她按脚,便搀扶她一瘸一拐地上楼。
因为二人有些害羞,故没有注意到从杜娟白色包袱中掉出来一些物事..
周管家带二人进了另一间客房,――这其实不是客房,而是马公子的姐姐的丫头的房间,现在空置着,马小姐回娘家小住时,她的陪嫁丫头仍然住在这屋子中。幸好几天前马小姐刚回家小住,所以这屋子还保持得很洁净。
杜娟非常满意。这也是因为杜娟生得漂亮,所以周管家才格外照顾她。杜娟虽然脸上有一块伤痕,但这反而让人会好奇地多看几眼,――这一多看几眼就能看出杜娟的妩媚了。
周管家本来年过四十,但心态远未达到不惑的境界,平日对一些俊俏的丫头总是格外照顾些。
女人看女人和男人看女人的眼光是不同的,有时杜娟自忖脸嘴不如另一个女子标致,但杜娟却不知道她身上有一种让男人联想到其他事情的诱惑力,再加上她的声音也很悦耳,所以好色的男人不由自主想要讨好她,而冷落了另一个较标致些却性格无趣的女子。
因为杜娟身上有这种迷人的气质,女人对她自然而然会生出几分反感,再加上争名逐利,彼此算计,所以她在巫蛊门中的人缘才不会好。
周管家从楼上下来时,发现老头和秃顶的两位男觋师傅正在看什么东西,周管家笑着搭讪:“不知杨师傅和艾师傅争论出什么结果没有,我好给东家回话呢。”
老头名叫杨云,是马公子请来的来自朗州的男觋。秃顶中年人名叫艾展飞,是王管家请来的来自老家叙浦的男觋。杨云杨老师傅神秘兮兮低声询问周管家:“这三颗干枣子是从那女娃娃肩上挎包中落出来的,这是我们法师用的咒枣!不知这女娃娃是何来历?”
周管家坏笑道:“人家小夫小妻新婚燕尔,带在身上随处偷腥时好用来求早生贵子的,这有什么奇怪啊..”
艾展飞纳罕道:“如是乞求早生贵子,应当使用新鲜的青枣子才对呀,这种干瘪瘪的红枣子一般是我们行巫术时用的呀,――再说就算是求子心切,也不用将这干瘪瘪的红枣子随身带着吧..”
杨老师傅听了认为言之有理,又问这女娃娃是什么来路?周管家便说是路上碰到的,杨老师傅听说二人是从山上下来的,怀疑杜娟是一个巫女,因为他自信自已的推磨绞衣之法很灵验,――这次行法时开始也较顺利,然而到后来竟变得完全无从判断目标的下落了。
艾展飞阅人无数,也觉得杜娟与别的少妇有些不同,她看人的眼色不象寻常少妇怕羞和没见识的样子。经杨老师傅一说,他也觉得杜娟应是一个巫女才对,所以她看着他们用石磨绞衣服时并没有好奇,她的目光中似乎隐藏着一种讥笑..
周管家听二人在对杜娟的看法上居然难得的取得一致意见,心中也不由生出怀疑,本能地冒出贪功之念,想赶快去向东家报告这一重要情况。
他越想越激动,又听杨师傅和艾师傅对逃跑的奴仆下落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当下不及多想,便屁颠屁颠跑向山上报告主子去了。
杜娟坐在床边,粉面含春看着邵元节给自已揉搓左脚踝,忽听有人敲门,杜娟忙将光脚丫伸进被中掩住,斜靠在床上,让邵元节去开了门。
原来是小丫环翠玉进来送饭,杜娟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问她主人家回来没有?
翠玉道:“马老爷和马少爷都还未回来。”
杜娟又问:“周管家呢?”
翠玉道:“周管家刚才匆匆忙忙地跑出去找马老爷去了。”
杜娟一怔,想起马老爷吩咐周管家回来顺便征求两位法师有何意见的话,便试探一句:“两位法师还在磨衣服么?”
翠玉虽然觉得这话有些奇怪,但她不知杜娟的底细,不过周管家既然安排杜娟住在小姐的陪嫁丫头的房间中,想来有些来头,于是说道:“没有啊,我上楼来时看见二位法师正在灯下看几颗红枣,应该是法师有了什么话让周管家捎给马老爷的吧..”
杜娟听了微微一惊,低头想了一会,待翠玉出去后,邵元节便到床边扶她下床吃晚饭。杜娟这会脚已好得差不多了,自已下了床,在穿绣花鞋之时,蓦然脑中灵光一闪,脸上顿时变色,急忙伸手到放在床边的那只白色包袱中去摸自已的咒枣。
邵元节见她脸色有异,因问有什么不对么?杜娟不答,将咒枣细细数了一下,只有十三颗了,她又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包袱,果然有三颗咒枣丢失了!
杜娟脸色大变,忙起身悄步走出房间,站在楼台上偷偷窥视二位男觋师傅。
杨云、艾展飞二人正在朝楼上看,三人目光相遇,杜娟假装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她的眼睛余光发现二位男觋并未移开视线,仍然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瞅着自已。
杜娟假装若无其事凭栏眺望了小会暮色,见二人始终感兴趣地看着自已。杜娟不动声色又瞥了一眼二人,凭女人的直觉,她发现那位秃头中年男觋看自已的目光已不再纯粹是适才那种男人好色的目光了!杜娟故作镇定,转身回到屋里。
她越想越觉得自已暴露身份了!急忙对邵元节低声说了自已的发现,邵元节一听,暗暗叫苦,便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饭不用吃了,我们赶快走吧!”
杜娟点点头,二人于是匆匆收拾了东西,便出了房屋。
杨云此时上茅房去了,只有秃头艾展飞一人坐在原地,看见二人下楼,心中奇怪,又不好问他们。
杜娟经过他身边时,艾展飞发现杜娟身上带着白色挎包,便多了一个心眼,不揣冒昧,微笑问道:“二位客人这是要去哪里呢?饭菜不是刚送上来了么,二位为何饭也不吃就要走了呢?”
杜娟回首盯着他小会,嫣然一笑说道:“我相公肚子不舒服,吃不下东西,我陪他四处逛逛..”
邵元节忙又装肚疼,杜娟耳语道:“不用装肚疼了,咱们快快走吧!”
邵元节不解这话的意思,见杜娟目光有些奇怪,当下也不说话,便随杜娟快步而去。
艾展飞色迷迷地盯着杜娟苗条的背影,一动不动,也不说一句话,如痴如醉。
第八十八章 万水千山(4)
二人急忙出了庄子,行了一个时辰,便到了沅江渡头。
泸溪在湘西,蕲州在鄂东,相距上千里,二人只因要先来确认李时珍是否就是郑医生诊所的那位大夫,所以才西来这泸溪,如果李大夫还在泸溪自然就少跑了一趟路,如今知道李时珍已回老家蕲州,所以决定乘船沿沅江东行,至洞庭湖后便北上湖北境内,沿长江水路直至蕲州。
杜娟依偎在邵元节怀中,看着汹涌澎湃的沅江,二人亦是心潮起伏。杜娟和邵元节说了半夜话,便沉沉睡去。邵元节怕她着凉,将她搂抱在怀中,两手不住在杜娟后背心上摩挲,一夜不曾入睡。
翠晨,他们坐了往辰州的客船,这一段水路上次已走过一回,二人坐在船舷边,眺望两岸群峰雄峙,巍峨入云。江流转折,船行其间,潆潆碧波涌起数里,嘈嘈如弦。
经过辰州,二人也未回家乡,又换乘了客船。从辰州至德山为沅江下游,途中多是丘陵和平原。早晨,朝霞如金铺满船头;黄昏,月牙儿挂在深蓝色的天幕中,清光仍然洒在船头。也记不清沿路换乘了多少艘客船,幸好是顺水行舟,只十余日,便进入了洞庭湖境内。
洞庭湖南纳湘、资、沅、澧四水汇入,北与长江相连,风光极为雄伟壮观。洞庭湖虽然风景与名胜争妙,但二人也领略不来,只能是傻看一下。
邵元节和杜娟久居湘西,在此之前,他们两人长到这么大,走过最远的路不过是泸溪和辰州之间。
湘西在大明国内本来是蛮夷之地,泸溪又是一个小县城,城乡差别不大,可以说二人都是没有见过大世面的乡下人。
杜娟的江湖经验也只是局限于巫蛊门。巫蛊门在湘西算得上是一个令人闻之色变的门派,但放之于海内,在名门大派人物的眼中,巫蛊门只能算是不入流的左道旁门,虽捅有门徒三百余人,不过是乌合之众。
二人弃舟登岸,往岳阳而来。这一日午后,二人到了岳阳,便找了一家馆子吃饭。岳阳是通州大邑,岳阳楼天下驰名,但二人在人文方面实在孤陋寡闻,也未听说过岳阳楼。
刚点好两个小菜,正在等候之时,便有几个男女过来介绍岳阳的著名景点,希望能为他们二人带路逛景区赚点跑腿钱。
杜娟从未见过这种阵仗,虽然心中对这些人文景点没有兴趣,但她不愿显示自已的无知,故低头不说话。邵元节听说有鲁肃墓、屈子祠这些著名景点后,有些动心。
――邵元节小时候常听舅舅讲过一些三国故事的说书,知道鲁肃这个著名人物,这个人本身并不传奇,但他的名字与鼎鼎大名的诸葛亮和周瑜联系在一起,所以邵元节记得这个人物。
邵元节瞥了杜娟几眼,知她不感兴趣,再说二人是为寻求良医治伤,又不是为了游山玩水,所以便婉言谢绝了。
那些人眼睛雪亮,看出这苗家少年说话没有少妇管用,又见杜娟衣着光鲜漂亮,头上和胸前有不少银饰,便摇动三寸不烂之舌,活像一群嗡嗡嗡乱飞的饭苍蝇,闹得人耳根不清静。
彼时菜已上座了,杜娟正拿起勺子舀白菜豆腐清汤喝,那个像瘦猴一样的年青男子的几星唾沫就落进了海碗中。
杜娟心中好不恼火,想发作又不好发作,瞪了瘦猴一眼,偏瘦猴年青人不知趣,一口一声大姐叫得挺亲热。
杜娟又好气又好笑,又无可奈何,饭也吃不舒服。那青年不住恭维杜娟衣服漂亮人漂亮,说一看就知道大姐是舍得花钱享受的主。杜娟受不了他的絮絮叨叨,又听说备有快马乘坐去看。杜娟和邵元节都没有骑过马,杜娟不由动了兴头,勉强一笑,说道:“好吧,反正今天下午我们不走了,左右无事,就去逛一回吧。”
瘦猴大喜,适才对邵元节游说了半天的一位胖子哥真正要气破了肚皮――只能自叹眼力不济,谁教他对说话不管用的邵元节浪费唇舌呢。
胖子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还是张猴儿生得一双火眼金睛哟!”瘦猴得意地嘿嘿一笑。
邵元节不意杜娟答允了,便提议去逛鲁肃墓,杜娟纳罕道:“一个坟墓有什么好看的?”邵元节又说不出这景点的好处来,要同她讲鲁肃这个大人物,不唯三言两句说不清楚,而且自已也不是真正了解鲁肃。
张猴儿知女人对历史事件极少关心,便投其所好,建议就近去逛岳阳楼,杜娟本想说这楼有什么好看的,但她怕言多有失,显出自已的无知,便不吭声。
二人出了馆子,张猴儿便牵过两匹瘦骨伶仃的老马来。原来这就是张猴儿口中吹嘘的快马,杜娟肚里又好气又好笑,心说:“我看这两匹瘦马就是你张猴儿的大哥和二哥哟..”
骑着这两匹又瘦又老的马招摇过市,不仅不是享受,简直让人难堪!
张猴儿只愿给杜娟牵马,邵元节从没骑过马,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好在这老马不会跑,走起路来跟人差不多快,而且邵元节打小时就有英雄情结,所以他还能对付这种劣马。
邵元节心里有气,陪杜娟逛得没情没绪的。杜娟此时也有些后悔驳了邵元节的面子,毕竟对自已来说,逛哪儿不是逛呢?反正她对这些人文知识一无所知。
邵元节听见旁边一个同张猴儿一样营生的大哥在讲解岳阳楼:“相传这岳阳楼从前原是三国时期东吴大将鲁肃的阅军楼,自中唐时大诗人李白赋诗后便叫做岳阳楼了..”
邵元节听了不由哑然失笑:“看来这张猴儿也是一个瞎混饭吃的,我和杜娟为了鲁肃的话题争执了几句,他居然不晓得说这岳阳楼与鲁肃的渊源!”
因为岳阳楼与鲁肃有了关系,邵元节气才慢慢消了。张猴儿虽是一个草包,但好歹也是吃这碗饭的,所以装模作样讲起了李白写的一首《与夏十二登岳阳楼》的古诗来――
楼观岳阳尽,川迥洞庭开。
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
云间连下榻,天上接行杯。
醉后凉风起,吹人舞袖回。
张猴儿肚里墨水实在有限,讲解自然是“深入浅出”,邵元节正好能听懂他讲的话,不由来了兴趣。杜娟却听得味同嚼蜡。
杜娟无聊地看了小会,便去看那些地摊货,邵元节陪她看了好一会,眼见天色不早了,杜娟才和邵元节走了出来,年青人便要收二两银子,杜娟一愕,生气道:“不是讲好的五钱银子么?!”
年青人说现在自已已经带他们多逛了这半天路,耽搁了他赚别人钱的功夫,所以钱得加倍算才行,杜娟不依,只让邵元节付讲好的五钱银子,那青年便露出凶相,威胁道:“你们要是耍赖不给,你们就走不出这岳阳城..”
杜娟几时受过人这种威胁,勃然大怒,冷笑道:“好,我今天偏不给你,看你能把我们怎么样!?”
那人与杜娟口角几句,见杜娟不肯付钱,明欺二人是外地来的,而且对于游赏名胜古迹什么也不懂,虽然外表看上去不错,但想来是斗大字不识几个的乡巴佬,便想吓唬一下杜娟,于是提起右拳做势要打,同时伸左手去抓杜娟的衣领。
邵元节见他对杜娟无礼,心中大怒,更不多想,右掌撩开他的左手,同时左肩在他右肩上一撞,张猴儿站立不稳,登登登连退几大步。
张猴儿不由恼羞成怒,吹声口哨,从人丛中立时抢出四个青年来,不由分说,挥动老拳,便对邵元节围殴!
邵元节经杜娟、诸葛小倩、隋燕三位高人的传授,已非吴下阿蒙,此时牛刀小试,只一盏茶的功夫,便将这五个年青汉子撂倒在地上。
第八十九章 精诚所至(1)
俗话说:名师出高徒。邵元节的授艺师父杜娟和隋燕都是在某一方面一等一的高手,诸葛小倩更是一代大宗师,邵元节虽学艺时间不长,但得到的都是真传。
隋燕当日听邵元节讲了杜娟有复仇之念后,便不动声色传了他一些简单实用的搏击术,隋燕是诸葛小倩最得意的大弟子,邵元节能得她传授一个多月武功,委实斩获良多。
杜娟和诸葛小倩虽然没有教他搏击之术,但邵元节受她们的教诲,看待事物的目光已变得高出流俗。对新事物的领悟能力无形中变得超强,所以才能较快的掌握隋燕所传的武功。
以邵元节现在的武功,像当初与他交过手的胡老大和周家二少爷合起来都已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眼前这五人没有武功,出手毫无章法,邵元节目光锐利,临机处变的能力又强,所以三下五除二,就将五人打倒在地上。
五人不意邵元节如此厉害,都吓得不敢再打,张猴儿是鸭子死了嘴仍硬,破口大骂:“哪里来的土包子,居然敢在岳阳打人!”另四人面面相觑,知道邵元节是练家子,自已不是对手,又见邵元节腰际佩着苗刀,知道是蛮夷之人,他们都是靠嘴皮讨生活的人,平日遇上这种事便互相帮忙打架欺侮外地人,遇上硬手也只能自认倒霉。
邵元节也不愿多生事端,拉了杜娟的手匆匆出了人群。
夫妻二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以前又从没出过远门,真有些搞不清东南西北,不过口是江湖脚是路,邵元节一路向人打听,才来到长江码头。
客船要明天早晨才有,二人便在码头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杜娟想起张猴儿骂自已二人是土包子的话,心中愀然不乐。
出了湘西后,已是汉人的地盘,沿途很少见到作苗家打扮的男女,杜娟便要邵元节陪她上街去买几身新衣服。
杜娟一路上留心路上好看的妇人的穿着打扮,便也挑了两件好看的汉人衣服。二人回到客栈,杜娟梳洗打扮了好半天,又问邵元节自已这身汉人装束好看不好看,邵元节见杜娟焕然一新,不由看得呆了。
杜娟喜孜孜地又让邵元节换成汉人装束,夫妻二人相对而视,都觉赏心悦目。
次日,二人买舟东下,一路风景观之不尽。湖北在洞庭湖之北,故称湖北,境内江河密布,天然成网,长江东流,横贯全省,素有“九省通衢”之美誉。邵元节和杜娟这次出远门,真正长了不少见识。
舟行十余日,终于到达蕲州了。蕲州地处鄂东边陲,素有“吴头楚尾”之称,历来为水陆交通要冲,商品集散中心。港汊纵横,渔稻飘香。
夫妻二人一路打听李时珍家中开的药店,一连问了几人,都不知街坊上有李氏大夫开的药房。二人又惊又疑,猜测李家是在乡下行医,但现在却又不知该到哪个乡村去寻人。正没做理会处,忽见旁边一个胖子中年道士走过来说道:“适才贫道听见二人向人打听李时珍这个人?”
邵元节诧异地看着道士,点头说道:“是啊,不知道爷可听说李大夫家开的诊所没有?”道士道:“李家并未在大街上开药房,他们的诊所是在贫道所栖的玄妙观中租赁的几间偏房。”
邵元节和杜娟听了又惊又喜,邵元节忙请教道士姓名,并打听李时珍是否在药房中,道士道:“贫道叫做金守善,李大夫正在观中。”
邵元节和杜娟听了好生高兴,忙向金道士询问玄妙观如何走。金道士道:“贫道正要回观,这就带二位过去吧。”
二人大喜,忙跟随金守善向城外的玄妙观走去。金道士听说二人是湘西人,专程来找李时珍大夫,不禁啧啧称奇。感叹说自已是看着李时珍长大的,知道这李时珍早晚会有大出息的。于是金道士向二人便讲起了李家的情况。
原来李时珍的祖父是一个摇铃郎中,其父名叫李言闻,生有两个儿子,李时珍是次子。在李家后院,种着好多药草,都是喜欢研究药学的李言闻采来的。李时珍从蹒跚学步之日起,就和这些草木结下了不解之缘。他喜欢看这些花草发芽、开花、结果;喜欢看父亲怎样把它们制成草药,为别人治病。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对这些草药的性能日渐了解,越发如痴如醉,整日消磨在庭园之中。
当时,医生被豪绅贵族视为“下九流”,社会地位十分卑微。李言闻对所受歧视刻骨铭心,自然不愿让聪慧的小儿子继续做医生,而把改换门庭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李时珍身上。李时珍虽酷爱医学,但为了不辜负父亲的厚望,只好把心思暂放在那枯燥乏味的八股文章上。
还在李时珍少年时代,李言闻就常把两个儿子带到自己充当诊所的“玄妙观”中,一面行医,一面教子读书,不时让孩子们帮助誊抄一下药方。李时珍耳濡目染,对行医的知识技能越来越熟,兴致也越来越浓,常常偷空放下八股文章,翻开父亲的医书,读得津津有味。
他聪明颖悟,才智过人,十四岁便考中了秀才。李言闻乐得心花怒放,以为这下儿子升腾有望了。谁知事与愿违,从十七岁起,李时珍接连三次乡试都名落孙山。
严峻的现实,教育了李言闻,使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能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儿子,强扭的瓜儿不甜啊。从此,李时珍放弃了功名,一心一意当起了郎中。
说话间便到了玄妙观,杜娟和邵元节看见坐堂看诊的是一位二十七八岁上下的男子,面貌依稀与李时珍相似,一问金道士,果然便是李时珍的大哥李果珍。金道士向二位告辞,自回观中去了。
李果珍正在给一位病人看诊,忽见一个红肿着双眼的妇人进来,说吃了李大夫的药不管用,病情越发严重了。
李果珍脸上一红,忙安慰妇人说药效没有这么快的,请稍安勿躁。那妇人却不肯给他面子,说道:“快请你父亲出来,我只相信他老人家亲自开的处方,你们这些年轻娃娃本领还未学到家!”
李果珍正自尴尬,这时他父亲李言闻听见二人的争执声便走了出来,询问是怎么一回事情。
妇人便气呼呼地说道:“李大夫,你看看我的眼睛是怎么一回事情,我上前天眼睛只是些微红肿,如今吃你儿子开的药后,病情不但没好转,反而越发严重了!”
李言闻抚髯细察妇人红肿的眼睛,因问儿子李果珍如何下的方子,李果珍讷讷的道:“我同二弟那天给一位眼睛红肿的病人开的是同一个处方啊,但二弟治的那位红眼病人不是好了么..”
李言闻听了,便知错了,但当着外人的面又不便教训长子,于是向妇人陪着笑脸,另外开了药方,妇人原来是近邻,所以说话才这么随便,李言闻便陪妇人到药房抓药去了。
邵元节见此时没有别的病人了,便上前说道:“请问李时珍大夫在么?”
李果珍打量了一下二人,问道:“你们是何人,找我二弟有什么事?”
邵元节道:“我们是湘西人,听说李大夫在我们家乡辰州行医时,治好了我一位同乡的脸上陈年的疮疤,所以我们才慕名而来,请李大夫看看我娘子的脸上的伤..”
李果珍听了,拿眼瞥着杜娟脸上的伤痕,沉吟不语。邵元节和杜娟因为见到适才的一幕,心中明白这位李时珍的兄长医术并不是很高明,所以也没抱着什么希望。
李果珍正在为难,这时门外走进一个人来,邵元节和杜娟不由脸现喜色,异口同声道:“李大夫!”
李时珍点头微微一笑,心道:“这二人好生眼熟啊!”却一时回忆不起来。
李果珍见二弟进来,便将医治那位眼睛红肿的大娘的事情对他讲了,并给他说了父亲用的方子,纳闷说:“同样的病,同样的药,为什么弟弟对,我偏错了?”
李时珍淡然一笑,说道:“有的病症看上去差不多,实质却不一样。”接着,把为什么那天自已要以艾草为主药,而今儿这个病人却应该以黄连为主药的道理讲了一遍,把个果珍说得心服口服。
李时珍正要出去,李果珍叫住他道:“二弟,这二位是湘西人,说是专程来找你治病的,你自已来看看吧。”
李时珍听了微微一愕,他还以为这二位是大哥正在看诊的病人呢。所以也没注意他们。
李时珍不由好奇地打量二人,邵元节和杜娟此时已改作汉人装束,而且杜娟脸上又有伤,所以李时珍虽觉二人有些眼熟,却记不起几时替二人看过诊。
第九十章 精诚所至(2)
李时珍纳闷道:“你们是湘西哪儿的人?”
邵元节道:“我是辰州人,我娘子是泸溪的人,听说李大夫在辰州行医时治好了我一位同乡的脸上陈年的疮疤,所以我们才慕名而来,请李大夫看看我娘子的脸上的伤..”
李时珍想了一下,对徐小七的表妹欧小凤有了些印像,随口问道:“那位女病人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邵元节陪着笑脸道:“那位姑娘本来是小时候就长了那些疮疤的,这次我回家乡见到她时,惊讶得简直认不出是她了!脸上完全没有一点痕迹了..”
李时珍不无得意地笑了一笑,打量着杜娟,随口问道:“我好像见过你们二位似的..”
邵元节望了杜娟一眼,欲言又迟。李时珍凑近来仔细地看了一会杜娟脸上的伤痕,说道:“奇怪,这是因为什么受的伤?”
邵元节含糊道:“这是打架受的伤..”以前医生都是误以为是他们小夫妻打架造成的伤。
杜娟想起上次的治病经历,知道真人面前不能说假话,再说这回治疗的可是自已的脸伤!如果故意隐瞒真相,误导了大夫的话说不定会带来严重的后果..于是截口说道:“实不相瞒,我脸伤是被一个女巫用巫术打伤的..”
李时珍吃了一惊,罕然厉色道:“你说这伤是被一个女巫用巫术打伤的?”
杜娟点了点头,李时珍怔了一下,又问:“这伤是多久的事了?”
邵元节道:“有三个月了,我们也找过一些大夫,都不能医治,所以才想来找李大夫。”
李时珍看了一会杜娟的脸,杜娟目光有些闪烁,李时珍斗忆起三个月前在郑大夫诊所遇见的两位年轻夫妇带着一个小孩来看病的往事――再看眼前这个女子不就是当日那个苗家少妇么!
李时珍再看了邵元节一眼,更加确定了心中所想,一脸讶然道:“你们原来是中蛊的那对夫妇啊!难怪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杜娟低眸无语,邵元节忙说道:“李大夫认出我们来了,我娘子就是那天晚上受到伤害的..”
李时珍一愕:“哦,果然是这样..”看着杜娟脸上的伤情,李时珍不由有些内疚――当日,申静带着几个同门女弟子找到药店,李时珍不明就里,便对她们证实了那个苗家少妇的确带着一个小男孩来看病,而且自已还证实说那个妇人的相公被人下了蛊,因而病疼转移到了男子身上..现在看来,自已虽非有意相害,但却造成了这位女子受到了莫大的伤害!
李时珍后来想起这事,隐隐觉得不妥,便向申静打听事情结果,申静说那女人同师父斗法失败后便逃跑了,大人小孩一个也没抓到..
李时珍表情复杂地看了一会杜娟的脸,低眸不语。
杜娟心中甚是忐忑不安,又不敢问他――她真害怕从李时珍的口中冒出一句:“这伤深入颧骨中,已无法还原了..”
邵元节也是诚惶诚恐地注视着李时珍,李时珍一时也不说话。杜娟难过得低下头,微合双目,心说:“看来是真的治不好了!..”
邵元节小心翼翼的问道:“李大夫,你看我娘子的脸还能治好么?”
李时珍感叹一声,说道:“幸亏你们现在赶来找我医治,如果再耽搁上十日,这伤就没法治了..”
邵元节道:“李大夫,你是说我娘子的脸伤还能治好?!”
李时珍道:“治倒是能治好,不过须花费些时日..”
杜娟勉强按捺住激动,说道:“大夫,治好了就没有疮疤了吧?..”
李时珍道:“一年前我给荆王的一位护卫治过这种伤,他也是被人用气功击伤了脸部,后来我给他治好了。”
杜娟怯声道:“后来没有留下疮疤么?”
李时珍微笑摇了摇头道:“这是气功所伤,又非利器所伤,所以皮肉并未破坏,治好了不会留下疮疤痕迹的。”
杜娟听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邵元节激动的道:“可是我们问了许多大夫,都说没法复原了啊!..”
李时珍苦笑着摇头,他不好批评别的大夫,于是说道:“可能是那些大夫没有治过这种被气功打击的外伤吧,这种属于暴力所击,经络不通,气血运行不畅,治起来并不是很复杂的..”
李时珍因二人是专程从湘西不远千里赶来寻找自已的,这份精诚实在让他感动!而自已又无意中成了帮凶,心中甚是歉然,所以对二人也不由另眼相看,他坐在桌前,微皱眉头,斟酌再三,才缓缓写了一个处方,这处方既有内服的汤药,又有外用的理骨红膏,他时而停下笔来,仔细检查自已写的药方,邵元节唯恐打扰了他的思考,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隔行如隔山,杜娟虽不懂医术,但她是一个巫术高手,大夫和巫师想来也差不多,同一个师傅同一本书,能教出大家也能教出庸才。许多人一辈子从事某种行业,其实是滥竽充数。一些表面上显得高深莫测的东西,在真正的行家眼中其实十分简单。
杜娟心中又惊又喜,她是一个巫师,自然识得字,也识得许多药名,她站在一边默默看着李时珍写下的处方,只见上面写着白芨、降香、五加皮、何首乌、党参、虫蜕、益母草、川断、钩藤,下面又写了理骨红膏,不过都是一些寻常药物,并无稀奇古怪的药名和药引,心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废功夫!”
世上许多事情都是这样,在某一时期你认为自已无法企及的东西,当你过了这道坎时,回过头来,才觉得当初难住自已的事,那根本就不是个事!你现在拥有的一些早已习以为常的东西,有的正是你当初盼都盼不来的..
杜娟和邵元节喜孜孜在药房抓了药,李时珍对二人远道而来,也很关照,亲自替杜娟在脸上敷上药膏,杜娟满怀感激和崇敬之情注视着他,李时珍亲切地对二人讲了一些注意事项,二人唯唯答应。
当晚,因杜娟脸上敷上了药膏,二人便停留在客店中不出来。邵元节借来药罐子,替杜娟煨药。
此情此景,二人恍若又回到了那天在泸溪那个小镇客栈的旧事,心中悲喜莫名。
邵元节怔怔地看着杜娟的脸孔,――都三个月了,他几乎淡忘了杜娟从前的娇容,或者说他已经看惯了杜娟现在的脸,经历了这一场风波,他对杜娟的感情正如他自已所说的那样――
“好吧,就依你的话――你说自已是毁容了吧,但我真的毫不介意的!你见过自已的亲人毁了容就用不同的态度对待她了么?就算没有这种事,再美的女人也会变老啊,难道自已的媳妇变老了就用不同的态度对待她么?”
“你这点伤痕算什么,在我眼中你还是你!我对你没有半分改变心意!别说你只是有一块小伤痕,就是你..”
“你比我想像中的情况要好多了,更可怕的情况我都设想过――我那时就想,要是你受了很大的伤..我也会养你一辈子,对你好一辈子的!”
“你在我心中就是我最亲的亲人,你无论变成怎样了,我都不会改变对你的心意的..”
杜娟默默看着邵元节吹着火苗,她耳畔又忆起郝巧巧说的那句话――
“这样也好,你现在这样了,正好试一试他的真心!花言巧语的男人我见多了,等把人哄到手玩够了就不知珍惜了..!”
杜娟忆起跟邵元节回到家乡成亲的种种难忘的经历,泪水突然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心中对郝巧巧说道:“不,他不是你说的那样!”
第九十一章 精诚所至(3)
邵元节每天都会陪伴杜娟来诊所换敷药膏,李时珍都会亲自察看伤情变化,眼看左脸颊上的乌痕在一点点缩小,杜娟和邵元节都很高兴,李时珍也甚感欣慰,并亲切地问了二人的姓名和家中情况。
邵元节是一个爱说话爱交朋友的人,李时珍虽然天性有些拘谨,好在这两年采药行医也接触了许多形形色色的人物,而且李时珍对湘西的赶尸和毒蛊的传说也有浓厚兴趣,所以二人相谈甚欢。
杜娟作为病人,又有丈夫在跟前,所以说话不多,但对李时珍问的有关蛊毒和泸溪方面的事情都会热心回答。
李时珍在父亲开的诊所中尚未独当一面,所以他有较多的闲时间读书,而且他很专注于医学之道,一般来说过于专心于某种常人不具有的本领的人,性格自然会与众不同,所以李时珍在熟人的眼中,他是一个无趣的人,然而李时珍实际上是一个情感丰富的人。
每当读书倦了,有这两个远道而来专门找自已求诊的患者聊天,也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随着三人的谈话次数增多,每次谈话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三人的关系已不再单纯是大夫和病人及家属的关系,但又还算不上是朋友的关系。
本来,邵元节和杜娟也可请李时珍开出处方后回家乡去自冶,这样就可少了在异乡食宿的开支,但二人心中还是不能完全放心,宁愿住在客店中等待完全治好了才肯离去。
这一天,邵元节又陪杜娟来到诊舍,李时珍正在给一位老大爷看诊,杜娟坐了小会,忽然省起贺宝如送的那条黄金项链昨夜随手放在床边,今天没有戴上,心中不放心,便教邵元节回家去取来。
邵元节匆匆忙忙回到店中,取了那条黄金项链又赶来,走到玄妙观大门口,看见杜娟站在那儿同一个小男孩说话,邵元节便将项链给她,随口问道:“杜娟,今天这么快就换好药出来了。”
那女子奇怪地抬眼看着自已,邵元节一愣――原来这人不是杜娟!而是一个陌生的姑娘,年纪约莫十六七岁!这女子同杜娟一样今天也碰巧穿了一件白衣配淡绿色的长裙,身材和侧面看去竟然与杜娟颇有几分相似!
那个小男孩向女子撒娇:说道:“杜艳姐姐,那边有人在卖金鱼,你给我买一条金鱼吧!求你了,杜艳姐姐……”
邵元节听了更是好奇:这女子不唯像杜娟,而且还同姓杜!”
邵元节与那女子彼此愕然打量几眼,邵元节讪笑了一下,说道:“不好意思,刚才我认错人了。”转身向诊舍走去。
因为没有邵元节相伴,杜娟和李时珍一时都找不到话说,坐了小会,杜娟见有其他病人到来,遂淡然一笑,起身告辞了。
杜娟低头出来,差点与邵元节相撞,二人都是一愣,杜娟娇嗔道:“你干什么,走路不长眼睛啊!”
邵元节愣头愣脑的说:“我刚才在大门口碰见一个女子,我还当是你呢,走过去同她说话……”
杜娟瞄了他一眼,撇了小嘴道:“你想找人家搭话吧……”
邵元节一本正经说道:“真的不骗你!那人和你有四五分相似……而且同你穿的是一样的……”
――话未说完,才发现杜娟今天穿的是藕色衣服配湖绿色长裙,原来是自已记错了,杜娟是昨天穿的白衣和淡绿裙。
杜娟微微一笑:“人有几分相似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邵元节忙补充道:“而且那女子同样是姓杜,名字叫做杜艳,杜娟,杜艳,真像两姐妹一般……”
杜娟听他喃喃念叨着别的女子的名字,并且拿自已作比较,心中有些不快,没有说话。
二人缓步出来,邵元节见那个女子正站在那儿看金鱼,便偷指给杜娟看,杜娟也不由愣住:这女子真的与自已好生相似!宛如自已的同胞妹子一样!
邵元节此时看得更加清楚了几分,这个名叫杜艳的女子居然同杜娟一样生着一双丹凤长眼,鼻子和嘴形都相似!不同的是:杜娟是鹅蛋脸,杜艳脸形略方;杜娟是新月眉,杜艳是一字眉;杜娟皮肤白皙光滑,杜艳肤色呈小麦色。
相比之下,杜娟虽然年纪要长杜艳几岁,但比杜艳要美得多。
杜娟稍稍松了一口气,边走边打量着杜艳,杜艳浑然不觉。
杜娟走出玄妙观大门,蓦然想起什么,便止了步,邵元节见杜娟表情异常,便问她:“你在想什么?”
杜娟不答,邵元节见她凝眉思索的样子,恍然大悟:杜娟的父亲不是失踪了么,――这杜艳说不定真的会是杜娟的同父异母的妹妹啊!
杜娟的表情很矛盾,邵元节也不由默想起心事来:如果杜娟的爸爸还活着的话,他真的与自已的父母有什么难以化解的仇恨该怎么办?!
如果杜娟的爸爸不知下落或者去世了,那么上一辈子的恩怨他可以不去计较,毕竟杜娟与自已是真心相爱,他们不能为死者的仇恨而生生分离啊!
从血缘上讲,他们是父母,但从情感上讲:杜娟的爸爸在她才五岁时就狠心抛弃了她们母女,杜娟对她爸是恨多于爱……自已呢,还在两岁时就没有了母亲,七岁时就没有了父亲,父母对自已来说,情感已很模糊……他和杜娟才是最亲的亲人啊!
二人各怀心事,默不作声站在道旁。杜娟咬唇想了好一会,正欲说话,却见那个杜艳牵着那个小男孩向一个街对面的小胡同走去。
杜娟一声不吭尾随着她走向那个胡同,邵元节知道她想干什么,心事重重跟着她走。不详的预感压迫着他,他不安地抬首看了一下天色。今天天色果然有些阴晦啊!
杜艳转首张看了一下,发现一个脸上贴着膏药的女子,微微一惊;她又看了邵元节一眼,又是一惊,认出这个男子便是刚才认错自已的人。杜艳有些莫名的慌乱,转身消失在胡同中。
杜娟站在胡同十字路口东张西望了一会,只见这些胡同像呈不规则的井字排列。杜娟不得要领,于是瞥了邵元节一眼,没头没尾说出一句:“你能不能替我找到她?”
邵元节轻轻叹了一口气,杜娟道:“你叹什么气,你平时不是很机灵的么……”
邵元节皱着眉头,心说:“该来的就来吧!”杜娟因为满腹心事,所以她没有察觉邵元节有些阴沉的眼神,邵元节看了一下环境,暗忖住在这胡同的人应该不是很富有的城里人户,他走到一家人户前,敲了几下门。
板门吱吱几声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快脱光了牙的老汉,老汉的脸上有许多的老人癍,佝偻着背抬起一双仿佛有些发霉绿的眼睛,口中发出含糊的声音:“你们找谁?”
邵元节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我们找杜艳,请问老人家她家住在哪里?”
邵元节又抬高声音说了一遍,老人伸出苍白的手朝斜对面的瓦房一指,便关了门。
邵元节和杜娟一齐举目向那瓦房望去,只见一排瓦房歪歪斜斜依着凹凸不平的地面建筑,看上去至少住有三四家人,其中有一家房屋像塌陷下去似的,板门比巷道还低矮了几步石阶。
邵元节下意识摸到了腰际的苗刀,杜娟误会了他的举动,淡淡说道:“不用紧张……”
邵元节缩回了手,望了杜娟一眼,杜娟表情有些冷漠,只淡淡的说一句“你就在这儿等候我,不用跟着我来……”说完径自走向最近的那户人家。
杜娟站在板门口,眼神凄楚,宛如冬夜一只受伤的狐狸。
邵元节凝望着杜娟,泪水忽地无声落下……
第九十二章 精诚所至(4)
杜娟正要伸手敲门,胡同中忽走出一个中年妇人,中年妇人用异样的眼光瞅着杜娟脸上贴着的膏药,杜娟的表情起了一些变化,向中年妇人打听道:“请问老人家,不知这里有没有一个名叫杜化的中年男人?”
中年妇人听了,说道:“这家就是杜化的家啊。”
杜娟微笑点点头,忽然转身走向邵元节,假意说道:“我给你的东西呢?”边说边给邵元节递了一个眼色,邵元节会意,说道:“我放在那边了,我们过去拿吧……”二人转身走出了胡同。
邵元节暗中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让他为了道义和亲情,就要对杜娟的爸爸采取什么行动,他真的是做不出来!
――没有杜娟,他只能担风袖月走在深山野林中赶尸,过着日夜颠倒却只有一小碟盐佐饭的苦味日子,他只能寄人篱下甚至连娶媳妇的钱都拿不出来……总之他的人生毫无精彩。
有时他从杜娟的同门的讥嘲中也能听出自已是杜娟养的小白脸男人……如果是小白脸,他也是最幸福的小白脸,因为他们是彼此真正相爱。
她为了保护自已而险些毁容甚至于落难!他觉得自已欠杜娟太多,他能得到杜娟是他三生有幸,他没有资格要求杜娟付出更多……
他清楚记得父亲是病死的,他只是不知道母亲究竟是如何死的?――虽然他和父亲每年在给母亲烧纸钱祭坟时,父亲告诉他母亲是病死的,但现在这苗刀中的幻像又似乎暗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
养他长大的舅舅从未告诉他这些事,可见他的舅舅应该也不知道他的父母与杜娟的爸爸之间是否有仇,他只能根据这苗刀的幻像胡思乱猜……所以他要替母亲报仇的念头就不是那么强烈……
他希望在杜娟与她爸爸相见之前,能从苗刀中发现真相。只有这样,他才能摆脱良心的拷问!
邵元节瞥见杜娟在偷偷掉泪,但他现在也是心中悲惶茫然,他没有心情也找不到什么可以安慰她的话。
走出巷陌,杜娟忙抹了泪,怔忡不定回到客店,歪在床上不说话。
邵元节服侍杜娟吃了汤药,杜娟坐在床边,默默看着邵元节收拾完药罐子,出神半晌,说道:“我的爸爸还活着,――那个杜艳真的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子。”
邵元节低眸说道:“我知道。”
杜娟道:“我和爸爸已经分别整整二十年了,我不想让他看见我的脸上贴着东西……”
邵元节道:“我明白……”
杜娟瞥了他一眼,“你说我该不该见他一面?”
邵元节道:“……”
杜娟道:“你说啊!”
邵元节反问:“你想不想见他?”
杜娟道:“屁话,我要晓得还用问你啊――?”
邵元节叹了一口气,说道:“论理是应该见上一面。不论如何,他和你妈妈的仇恨是他们自已的事情,你与他毕竟是父女,各是各的关系。”
杜娟气苦道:“可是他为什么过了二十年也不见我一面呢?!”
邵元节道:“每个人都有自已的秘密,每个人都有自已的苦衷……”
杜娟语气怪怪的道:“你怎么这么了解他呀!――你是不是也有什么秘密瞒着我啊?”
邵元节一怔,与杜娟对视一眼,邵元节垂下眼睛,杜娟挑眉道:“你是不是心虚呀?”
邵元节勉强一笑,“说你的事,怎么说到我身上来了。”
杜娟双手支床坐着,双腿无意识地晃荡,捉腔拿调学舌道:“每个人都有自已的秘密,每个人都有自已的苦衷……你好像多懂似的!”
邵元节见她心情变得开郎一些了,揶揄道:“你变脸比四川戏子都快嘛!”
杜娟撒娇地轻嚷:“讨厌!你才是戏子!”伸腿轻轻踢他的膝盖骨。
邵元节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她:“说真的,你是如何想通的啊?”
杜娟皱着鼻子道:“是你说通我的啊,怎么反来问我?――”
邵元节道:“哦?”
杜娟斜睨地上,呶着嘴,说道:“你说得对――他和我妈妈的仇恨是他们自已的事情,我与他毕竟是父女,各是各的关系。”
邵元节一怔,这些话又何尝不是在说自己的心事呢?
――“杜娟的爸爸和我的父母的仇恨是他们自已的事情,我与杜娟现在已是夫妻,各是各的关系。”
这样一比较,又觉得似对非对:自古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夫妻之仇又岂能相提并论?
他盯着杜娟的侧面,悬想自已若是与杜娟反目成仇,也落得同杜娟父母一般的悲痛结局的话,这种创剧痛深又岂是局外人能体会的?!
可见人世间的道理总是有两种说法,古人的话未必就正确,不是当事人实不能体会其中痛苦的……邵元节一时间想得痴了。
杜娟低头出神一会,见邵元节站在那里发呆,便道:“你傻站着不累呀?”
邵元节回过神来,杜娟一把扯住他的左手腕,拉他坐在自已身边,把头歪靠在他肩头,说道:“天天这样呆在屋子里也烦,不如晚上出去听出戏散闷吧?”
邵元节眼睛一亮,说道:“这儿有戏么?”
杜娟道:“这儿可不是我们湘西穷乡僻壤,应该有戏吧。”
邵元节来了兴致,说道:“就是没有戏,在茶馆听一阵评书也不错呵。”
杜娟道:“就是。”
因为说好晚上去看戏或是听评书,二人心情也轻松了下来。杜娟忽轻轻一笑,邵元节纳闷道:“你笑什么?”
杜娟道:“我笑你那句‘每个人都有秘密呀苦衷啊’……”
邵元节道:“这也没什么好笑啊,本来就是这样的嘛。”
杜娟抬眼看着他,好奇地问:“那你就告诉我你有什么秘密的事情?”
邵元节道:“我能有什么秘密呀……”
杜娟嘟起嘴,忽然说道:“我知道你有一个秘密……”
邵元节有些心慌,“你知道什么啊?……”
杜娟看着他的眼睛道:“我知道你曾经心里喜欢过一个人……”
邵元节脸红了,忙说没有的事,杜娟道:“我就不相信,你在家乡长这么大就没有想过要娶一门媳妇!”
邵元节微笑道:“我和你刚认识时,我不是告诉你说――我想正正经经娶个媳妇安家过日子呢。”
杜娟抿唇一笑,饶有兴趣地问道:“如果你没有遇到我,你回家后你会同谁对唱情歌呢?”
邵元节低头想了一下,说道:“我也不知道……”
杜娟道:“屁话,我就不相信你心里就没有个人!――除非没有人喜欢你!”
邵元节脸一红,辨护道:“我如果没有遇到你,我说不定现在也成亲了……”
杜娟听他话中有话,因道:“快说,这人是谁?――”
邵元节叹了一口气,怅然道:“你也知道我家中条件不好,本来是有媒婆上门来说亲的,让我倒插门入赘,只是因我舅舅没有同意,说要为我们邵家留一点香火……”
杜娟见他眼圈有些红了,嘟嘴半晌,才轻声问道:“这人是谁?”
邵元节不肯说,杜娟道:“告诉我有什么关系嘛――除非是你胡编出来哄我的……”
邵元节经不住她劝将又激将的,便说道:“就是徐小七的表妹欧小凤。”
杜娟听了一怔,嘴一撇,说道:“我第一次听见你和徐小七说悄悄话时,我就料到你和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时你舅娘也心虚地不敢看我!”
邵元节淡然一笑,杜娟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邵元节道:“我能怎么想,不是告诉你了么,是舅娘告诉媒婆要等舅舅回来做主的……”
杜娟道:“你舅娘一定会先问过你的啦,你一定是同意了,所以才要等你舅舅回来决定的嘛。”
邵元节道:“这种事我哪能作主,再说我也没有条件去驳回人家……”
杜娟想了一会,语气怪怪的道:“现在她可是脸上没有疮疤啦,这门亲事你没有吃亏的!”
邵元节摇头苦笑。
第九十三章 拨开云雾(1)
二人说了一会话,杜娟便觉疲倦,又想睡觉了。
邵元节道:“我们到这里来了有七天了,我发现你变得越来越贪睡了,白天睡多了,晚上反而又睡不着了,瞌睡是越睡越多,睡多了人周身就会软弱无力,这样不好,不如我陪你出去四处走走看看。”
杜娟打个呵欠,说道:“镇日呆在这客店中没有事情可做,我现在这样子又不适合闲逛,不睡觉干什么。”
邵元节道:“你要觉得无聊,不如我们坐在床上一起练功啊。”
杜娟目光一转,欣然道:“好啊!”
杜娟笑吟吟盘坐在床上,二人合目打坐了半个时辰,杜娟便觉没有了精神,说道:“我真的困了,你自已练吧,我先睡了。”
邵元节见杜娟睡下了,便说道:“你先起来闩好门,我上山练功去了。”
杜娟却拉住他的手撒娇道:“我要你就坐在这儿陪我说话,听你说着话就睡着了。”
邵元节这几天在杜娟睡眠之时,自已一个人到山坡上练习隋燕传授的武功,但今天他却另有心事:他想用他的天眼看看苗刀的幻像――他已经许久没有用天眼看事物了,只因今天陡闻杜娟的爸爸的确实消息,他不由心潮起伏,所以又动了这念头。
虽然他对杜娟的感情其实已超过对家人的感情,但如果杜娟的爸爸真的与自已的母亲有什么血仇的话,为人之子又岂能良心自安?
以前他可以当杜娟的爸爸不存在了,上一代的恩仇可算是一笔勾销了。然而此刻纵欲自欺,亦复不能!
“这家就是杜化的家啊。”中年妇女的话无情地惊醒了他的自我麻醉的心理。
邵元节心神不宁,盘坐在床上一时无话可说,杜娟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温柔说道:“我可能是怀孕了……”
邵元节一惊,说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杜娟娇羞道:“我有半个月身上没来了……”
邵元节惊诧道:“你怎么不早说啊?”
杜娟笑眯眯道:“我也是这两天才发现的,我想给你一个惊喜啊!”
邵元节想了一下说道:“不如下午我陪你去诊舍让时珍兄给你把把脉看一下……”
杜娟从来没有怀孕生育,母亲在她九岁时就逝世了,所以她对这种事情也不是很懂,于是轻轻嗯了一声,脸上泛红,口角挂着一丝甜蜜蜜的笑意。
杜娟睡着后,邵元节心中百感交激,自已才十七岁,来年就要当父亲了,其时男子成亲多在十七岁至二十岁,女子多在十六岁后,但十八岁就当父亲在当时也属于较早的了。
有了子女,他与杜娟就算是真正一家人了,然而他心中还有悬疑未决,假设杜娟的爸爸与自已母亲有血仇的话,他又怎能认贼作父?
不仅不能认贼作父,甚至于他与杜娟都不能生活在一起了……但现在杜娟肚子里却可能有了他的骨肉,这岂不叫人啼笑皆非!
邵元节心情复杂地瞅着桌上的那口苗刀,不由想起当初为了这苗刀而冒险接近斗蛊刹羽而归的杜娟,当时他做梦也没有料到会与杜娟结成这段奇缘……虽然这可能已铸成大错,但邵元节没有一丝后悔。
如果杜娟的爸爸真的是自已的杀母仇人,要做到忠孝两全,他只能手刃仇人,挥刀斩断情丝,从此远遁他乡或投入空门。
但现在杜娟有了自已的子女,他想到要杜娟一个人把孩子带大,夫妻父子阔别,怎能不令人痛断肚肠!
邵元节下床坐在桌边,合目许久,才渐渐摒退杂念,让自已处于虚无寂静之中,微睁双眼,拿起桌上的苗刀凝视……
眼前慢慢出现一些画面:首先出现在眼前的依然是母亲(邵元节心口微微一疼),然后父亲从母亲的身后出现(父亲的相貌比邵元节记得的样子年青了几岁),二人的目光有些恐惧和愤怒……
看了小会,邵元节便觉有些头晕眼花起来,眨了几下眼,画面变得不稳定起来,邵元节想用意念定住这些幻像,但幻像还是同前几次一样宛如退潮一般消失了。出现在面前的只是苗刀本身。
邵元节心中有些奇怪,为什么近来自已的天眼越来越不中用了?看这苗刀小会就觉眼花,他缓缓移开视线,蓦然一惊――他透过被子看见了杜娟穿着小衣的身体!邵元节心念微动,暗示自已定下神来,果然不是幻觉――他真的是透过盖在杜娟身上的被子看见了杜娟穿着小衣的身体!
――杜娟的左手平放在腹上,右手平放在床上,红色的小裤下面露出一双纤细的光脚丫。
杜娟睡姿很规矩,平睡在床上,宛如在练功的玉女一般。
邵元节痴看了一会,又缓缓移目看向床下的一个红木箱,他看见木箱中放着他们的行李包袱,在木箱的左边角落,有一把木梳,那一定是从包袱中掉落出来的。
邵元节心中微微一喜,便收了天眼,起身走到床前。见杜娟呼吸细细,他悄悄掀开被子察看,果然杜娟的左手平放在腹上,右手平放在床上。
邵元节放下被子,蹲下身去从床下轻轻拉出木箱,打开一看,真的有一把木梳失落在箱子左边角落。
邵元节不由又惊又喜,自已的天眼通应该是比从前越发强了才对呀!
自从修习了杜娟的巫术和诸葛小倩的道家气功之后,邵元节发觉自已的天眼比从前更加稳定了,虽然他目前还不能遥视远方的人事物,但他看近处的人事物比从前要看得更加长时间一些了。
他记得大师姐隋燕说道:“在道家气功修习中,意守额前泥丸宫处,就可能开了天眼,开了天眼的人能看穿有形的物质,能随心所欲看穿想看的人和物事。
“开了天眼的人不仅能透视面前的人和物,而且能看见遥远的人和物。然而能否开天眼与一个人的开悟并没有联系,从未修行的小孩子也会突然开了天眼,能看见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不过没有修行的小孩子在长大成人后,便会失去天眼的神通。
“而一个洞澈诸法实相的人未必能开天眼。其中有宿根的人通过修行会打开天眼,明心见性后,这种捅有天眼通的人就不会消失这种异能。
“不过修行者不要执著一切的神通,因为因缘甚深,每个有神通的人看到的人事物都是千差万别,所见都不一样,都不是事物的本来面目,都不是空性……只有证得佛眼,才是究竟证得。”
邵元节有些纳闷,为什么他近来在看苗刀时反而退步弱化了,再也看不见从前能看见的一些幻像,竟一次也未看到有鲜血的画面了。他现在从苗刀中能看见的人事物比从前少了大半内容,宛如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将大半画面遮掩住了。本书与小,说阅读,网签、约独家发,表请理解并支持。
邵元节疑惑地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杜娟,偷想:“这难道是因为有杜娟的巫术在干挠么?不对,杜娟根本不知道我有天眼,而且我在看苗刀时她要么在睡觉,要么不在面前,绝不可能是她的巫术在干挠我……”
邵元节忽发奇想:“说书中不是常常有佛家高僧说什么――色是刮骨钢刀,红颜女子不过是一具骷髅而已这些话头么,我何不试看一下……”
意念及此,他于是又默运天眼,然后向杜娟身体看过去……
他看了一会,看到的仍然是被子下面杜娟穿着小衣的身体,并未出现杜娟身体里面的什么骨头啊血肉啊,也未看到什么心啊肠啊脾啊之类的东西。
他移目向自已身体和手臂看去,仍然看不到里面的血和肉之类的东西。心中有些疑惑佛家高僧说的是不是骗人的话。
第九十四章 拨开云雾(2)
次日,邵元节陪杜娟到诊所找李时珍换药,邵元节见杜娟的左脸颊和右小腿上的伤痕复原得差不多了,心中甚是高兴。邵元节请李时珍给杜娟把了一下脉,确认是喜脉,杜娟又羞又喜,李时珍给她讲了一些注意事项。
杜娟向李时珍打听起城里什么地方能听戏,李时珍介绍了南门一家戏院,邵元节邀请李时珍一同前往,李时珍欣然答应了。
三人从玄妙观出来,李时珍带领二人抄一条小路去城中南门,时当八月下旬,天气暑热,杜娟见另一条岔路口有一个买西瓜的小摊,便让邵元节去买一个西瓜来解渴。
杜娟和李时珍站在路边树荫下歇凉,二人有一句没一句说话。李时珍同杜娟单独在一起时便略显羞涩,杜娟见李时珍脸上汗津津的,瞥见道旁有卖扇子的,便走过去选择了两把男子用的折扇和一把女子用的小团扇。
杜娟将两把折扇都交给李时珍,让他自已挑选一把。李时珍本来有一把折扇,只是出门时忘了带,当下也不推辞,笑吟吟选了一把花鸟图案的折扇。
杜娟知李时珍是个斯文人,笑道:“听说先生是一个秀才,作诗一定行吧,要是在这扇子上面提一首诗,也是一个有意思的纪念。”
李时珍看了杜娟一眼,心中不由一动。
李时珍年方二十岁,这两年因为到各地游医以长见识,故还未论及婚配。汉人碍于礼教之防,李时珍性格又有些放不开,故李时珍平日很少接近年轻女子。
杜娟是一个很特别的苗疆巫女,虽非十分美貌,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动人之处,相处熟了,她说话又轩爽,李时珍不禁暗生爱慕之心。
李时珍微笑道:“我有两年未曾写过文章了,也不知还能不能写出一首打油诗来。”
杜娟本是随口一说,见李时珍有些认真,欢喜道:“先生太谦虚了,先生十四岁就中了秀才,一定是个大才子,要是能给我们的扇子上题诗一首,我们会好好珍而重之的收藏的,拿给别人看了也是好生让人羡慕的!”
杜娟这些话倒是实话,她虽然识得一些字,但并未读过什么文章,平日又没有接触过书生,而秀才在乡下人眼中就是饱读诗书的才子了。如能承蒙李时珍题诗一首,是一件很值得向人夸耀的事情。
李时珍莞尔一笑,说道:“我尽力而为吧。”
杜娟喜孜孜地称谢。说话间邵元节抱着西瓜过来了,杜娟皱着鼻子道:“你真傻,――我们不过是路上吃几块解渴,你怎么买回这么大一个西瓜。吃不完你自已抱着走路呵。”
邵元节用苗刀将西瓜剖开,三人站在路边各吃了两块。杜娟见邵元节抱了半个西瓜真要走路,说道:“真好笑,难道进了戏院子还要吃不成。”见附近有几个小孩子在玩石子,杜娟便招呼小孩子们过来吃西瓜,小孩子们怕羞不过来。
杜娟有些尴尬,李时珍瞥了杜娟一眼,便让邵元节将西瓜剖为几块,叫邵元节和自已一道过去递给小孩子们吃。
三人笑嘻嘻继续赶路。在田野间走了一程,邵元节忽唱起歌来――
大山大叶烂成堆,
只因小郎不会吹,
几时吹得木叶叫,
只用木叶不用媒。
杜娟笑眯眯让李时珍唱一支歌,李时珍连忙推辞,说:“我不会唱歌的。”杜娟含笑问道:“你们汉人怎么不爱唱歌呢,是怕羞么?”
李时珍摇头笑而不答。杜娟清清嗓子,也唱起歌来:
送郎送到河坝头,
妹见船儿泪长流。
篙竿点水催船走,
篙篙点在妹心头。
邵元节听杜娟唱歌,便对唱起来:
一听分离泪满腮,
一张帕子两头揩。
眼泪就像垮堤水,
揩了这边那边来。
李时珍听杜娟声音悦耳,萍然心动。他去过湘西三次,却很少听到湘西男女唱歌,此时听着杜娟的歌声,他恍惚置身于湘西大山之中。李时珍觉得杜娟好有女人味啊,眼见杜娟伤痕不过二三日就会好了,心里竟有些舍不得,只盼能与杜娟多相处一段时日。
走了一程,经过一段偏僻的小道,只见道旁菜地中有一个中年男人在用水浇灌白菜,杜娟鼻子闻到一种异味,瞥了中年男人一眼,竟发现水瓢中的水有些黑乎乎的东西。
杜娟是个巫女,立时反应过来:这是焚烧过什么布条及香烛留下的黑色灰烬,难怪有一种异味!
杜娟心中暗暗纳罕:这人怎么用符水来浇灌白菜呢?
那男子见到三人,便停下浇水,目送三人从菜地边走过去。
杜娟走到竹林中,便停下脚步悄声问李时珍:“请问先生,你们这儿可有用符水浇灌菜地的特别风俗么?”
李时珍纳罕道:“你说什么?用符水浇灌菜地!我可是闻所未闻啊!”
邵元节同杜娟相处已久,听了这话,便知有古怪,点点头附和道:“我也是鼻子中闻到一种符水的味道,这事真有些蹊跷呢……”
李时珍多年采药,鼻子也很灵敏的,虽然不知这是划符焚化之后的气味,但也的确嗅到了异味的。听了杜娟的话,心下颇为疑惑。
邵元节望了杜娟一眼,说道:“会不会是为了盼庄稼丰收呢……”
杜娟知他是因为自已新婚之夜为了来年丰收而行的天人合一的巫术,脸上不由羞红,低眸想了一下,摇了摇头,说不是这种巫术,因为那种巫术不用焚符的。杜娟不便说那种巫术须由女巫施法术,因为女人象征生育……
邵元节见杜娟不便启齿,但态度却不赞同,纳闷道:“现在想起来,那人看上去好像也不是农民,脸上有些阴阳怪气,而且看见我们过路,便有些警惕之意……”
杜娟道:“其中必有古怪,我们回来时悄悄看一看吧……”
邵元节道:“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又没碍着我们。”
杜娟道:“我想这人行的巫术多半是邪术,如是所料不差,这人多半会对人不利……”
邵元节因人生地不熟,又不知这里的巫师的深浅虚实,生怕杜娟会出事,便道:“天下奇怪的事情多了去了,你管得了多少!”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杜娟心中明白他的好意,也就不再坚持。
李时珍虽然不想多事,但也觉这事有趣,暗忖杜娟这女巫真有些不简单呵。
三人边走边谈,走了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南门。邵元节付了钱后,三人便进入戏院子。只见人山人海,好生热闹。戏台和观众席设在宽敞的大屋内,所以也不觉如何热。
第九十五章 拨开云雾(3)
今天这出戏并不好看,不过邵元节和杜娟因为看的戏少,觉得很有趣,杜娟虽有些听不懂歌词,却见人物表演滑稽,不时格格的笑。
李时珍因杜娟坐在身边,香泽微闻,见她看得有趣,也觉高兴。原来因为前排有一人生得甚高大,挡住了杜娟的视线,故邵元节与杜娟交换了座位,让她坐在二人中间。
杜娟发现李时珍鼻子上夹了一副近视眼镜,十分好奇,因问:“先生你鼻子上戴的就是眼镜么?”
李时珍道:“是啊。”杜娟道:“我从前为一个曾经做过高官的人家行过巫术,看见那位老大人就戴了一副眼镜看书。”李时珍抿唇一笑,杜娟调皮地说:“先生能不能让我也戴一下玩玩?”
李时珍笑道:“好啊,便从鼻子上取下眼镜。”杜娟却戴不来,便央李时珍给自已戴上(其时眼镜没有脚架,只是戴在鼻子上)。
李时珍替杜娟戴眼镜,杜娟招呼邵元节看,她动来动去,李时珍的手指便碰到了她的脸颊和鼻子,杜娟虽是苗女,也不由脸上一红,李时珍更是心中慌乱。
我国是世界上最早制造和使用眼镜的国家。据考古发掘的出土文物证明,我国早在西周时期(公元前约一千年)就掌握了光的直射及折射原理,发明了能够用于取火的阳燧(即铜凹镜)。至东汉初年(公元一世纪前半期)中国人就能加工磨制水晶石凸透镜片,做成能够放大四至五倍的单片眼镜。而在宋元明时期制造眼镜的技术已趋于成熟,从而产生了较为方便又实用的双片水晶眼镜了。
在西方国家,眼镜的最早出现是在十三世纪末叶。当时有个意大利人,名叫马可波罗,他曾旅居中国十七年,为元朝宫庭办事,跑遍中国各地,当时他见到元朝宫廷里有人戴眼镜,对此他很感兴趣,在他回国时就把眼镜传到了西方,所以在西方最早制造眼镜的地方,则是马可波罗的故乡威尼斯。另外,在马可波罗的游记中还载有老年人戴眼镜阅及小字的记载。
虽然东西方究竟谁先发明眼镜至今仍是个谜,但我国在明朝中期就出现了眼镜,却是不争的事实。
杜娟戴上近视眼镜后好生兴奋,便要邵元节看自已,邵元节笑着要她快还给李时珍。杜娟却不肯,戴着眼镜左顾右盼,神情娇憨。李时珍没了近视眼镜没法看戏,不过他的心思也不在戏上,便笑吟吟地看杜娟,觉得她像一个雀跃的孩子。
本来邵元节和杜娟对李时珍很尊重,但这些日子相处熟了,杜娟凭女人的敏感,察觉李时珍喜欢自已,女子一向在爱慕自已的男子面前恃宠生娇,所以就对李时珍有些随便。
杜娟新鲜了一阵子,便觉头晕眼花,忙摘下眼镜还给了李时珍。
三人看了戏出来,李时珍是个实诚人,因为夫妻二人请他看戏,他也要尽地主之谊回请夫妻二人吃晚饭。邵元节与李时珍彼此争着要做东,邵元节却不过他,只好让他请客。
李时珍带二人来到城里一家较气派的大酒楼,三人在楼上一张邻街的桌边坐下。李时珍虽是本地人,但其实并不习惯请客吃饭,所以也不会点菜,便让杜娟点菜。
杜娟知两个男人都不是花天酒地的人,她虽然也不懂点菜之道,但自已时常买新鲜衣服,知道人不识货钱识货的道理,便让店小二自已介绍店中有名的菜肴,杜娟一边听他介绍,一边比较菜谱中的价格,便点了价格适中的三菜一汤。
三人一边闲话一边等候上菜,此时是未时(下午16:00时),吃晚饭还有些早,所以楼上除了他们外,只有邻墙的座位有客人在吃饭。
杜娟见那边是一对中年夫妇,一双儿女。那妇人约莫二十八九岁年纪,薄有几分姿色。妇人不知为什么事不高兴,女儿叫她几声“妈妈”,妇人也不答应。丈夫是一个三十余岁的军官,那军官生得有几分英武,却不住低声下气对妇人陪着笑脸说话。
只听那军官说道:“娘子,你不要这样嘛,以后我多带你出来几回玩耍好不好?”
那妇人气苦道:“呸!谁稀罕么!自从跟了你,你一年里又带我和女儿出来几回了!难得像今天这样偷偷摸摸出来吃顿饭的……”说着便哭泣起来。
军官叹了一口气,转对儿子低声说道:“乖儿子,记住:回家后不许对你妈妈说起今天的事,知道么?”
儿子看上去只有五岁光景,却很知事的样子,只低头嗯了一声,那女孩子看上去比男孩子大上几岁,她不无担心地说道:“可是大妈要是问起我们今天出来这一天在干什么,我们如何回答啊……”
军官道:“你们只说同爸爸在一起啊,别要说我们在这儿吃饭,不然你们大妈又会找借口撒泼!”
儿子不满地嘟哝道:“爸爸,不许你说我妈妈的坏话!”
军官喝了些酒,没好气地说道:“你妈妈就是个泼妇!眼里一点容不得你小妈!”
儿子望了妇人一眼,想顶嘴又不敢。
李时珍和邵元节夫妇听了这些话,便知那妇人是军官的小老婆,那男孩子是大老婆生的,女孩子是小老婆生的,想来小老婆母女俩平日对这个儿子不错,所以男孩子不好说二妈和姐姐的不是。
那妇人委屈地垂泪道:“早知如此,我就不会嫁给你了,都是我自已当初瞎了眼,今天才会受这份闲气!”
军官怒道:“我知道你总是忘不了你乡下的青梅竹马的范哥哥!他有狗屁出息,一辈子还不是脸朝黄土背朝天!”
妇人又羞又恼,顶嘴道:“不许你这么损他!是我自已当初瞎了眼,现在后悔也迟了,我现在倒是宁愿跟他过粗茶淡饭的苦日子,也不愿当这小的!”本书原名《苗家蛊女》,与小、说阅读,网签、约独家发,表请支持。
“啪!”的一声,军官重重搧了妇人一个耳光,妇人站起身来,哭着跑下楼去。
一双儿女呆了片刻,女孩子便叫着“妈——”追了下去。男孩子迟疑了一下,也叫着“小妈——”跟女孩子追下楼去。
军官懊恼地站起来,大声招呼店小二上楼来算了酒饭钱,涨红着脸踉踉跄跄下楼而去。
三人旁观了这出戏,李时珍无声一笑,邵元节和杜娟互视一眼,没有说话。
少时,酒菜上来,李时珍问杜娟喝酒不,杜娟忙说自已不会喝酒。李时珍便同邵元节自顾喝起来。
酒过三巡,楼上陆陆续续有了几桌客人,李时珍见酒要喝完了,便叫小二再添一壶酒送上来。忽见两个男人正走上楼来,杜娟瞥见其中一个男人正是那个用符水浇灌白菜之人,不由一愕。又见另一个留着几络短须的中年人穿着较醒目,看人时态度有些倨傲,不过对那用符水浇灌白菜的人却很客气。
杜娟悄悄示意邵元节和李时珍看这二人。李时珍一见那个留着短须的中年男人便觉很眼熟,正想侧过脸去不与他打招呼。不料那人瞅见李时珍,便含笑拱手招呼道:“原来是李大夫啊!”
李时珍只得起身见礼。彼此寒暄几句,李时珍从他话里才想起他是当今圣上封藩在蕲州的富顺王府中的一个管家,姓乐,名字却不记得了。
乐管家因为李时珍随父亲到王府中替主人治过几回病,所以认得李时珍。
乐管家打过招呼后,便带着那人进入里边雅间中去了。
三人见乐管家居然与那个行巫术的农民在一起,都很纳罕。李时珍谈起王府的话题时,无意间说起王府要招一批军官,邵元节听了心中一动,乘着酒意,打听招军官的详情。
杜娟见邵元节如此热衷此事,有些奇怪地看着邵元节。
原来邵元节素有英雄之志,而自已又没有一个正经事情做,所以很想做一个军官。再说他毕竟是一个男人,现在杜娟已嫁给自已,如今后长期依赖杜娟,心中总是有些不自在。
他想如果自已能谋得一官半职,不仅能光宗耀祖,而且杜娟也不必再回泸溪去做一个巫女了。再说杜娟已经治好了伤,与巫咸岑珂算是化解了仇恨,没必要再回去同岑珂争斗。
李时珍见杜娟心神不定看着自已和邵元节,一时酒酣耳热,便说道:“实不瞒二位,我曾经救活过王爷的爱妃和小王子母子二人的性命,所以王爷视我为恩人,如果邵兄弟有意做一个军官的话,我愿意举荐,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邵元节心中大喜,连连致谢。不断给李时珍敬酒,并自称有武艺能做一名军官。托李时珍能美言几句。
邵元节自小就听了不少富有传奇色彩的英雄人物故事,知道凡大英雄多是出身寒微,只因结交了许多朋友,在关健时刻谋友人相助而获得出人头地的机遇。眼下是和平年代,没有参军立功的机会,自已空有一身本领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杜娟不意邵元节如此热衷功名,心中有些不乐意。她做巫女时时常出入大户人家,见惯了大户人家的妻妾成群,彼此算计,刚才看见的一幕就是大户人家妻妾相斗的一个明证,故雅不欲邵元节也成为这样的官人。
杜娟在巫蛊门中吃穿不愁,如今与邵元节能结成夫妻,相亲相爱,杜娟十分称心如意,实不愿改变这种生活。如果邵元节今后发达了,自已年纪又比邵元节长了七岁,那时人老珠黄了,他却捅有几个小老婆,就像刚才看见的军官一家人那样,想想就受不了!
杜娟很享受同邵元节过着一夫一妻的小日子,夫妻在那种事情上都彼此完全属于对方、满足对方……再说自已在湘西蛮夷之地生活习惯了,一点也不喜欢来这汉人的地方生活。而且自已如不做巫女,生活也很单调乏味。
第九十六章 拨开云雾(4)
邵元节回到店中,已是酩酊大醉,杜娟服侍他睡在床上,邵元节又起来呕吐了一回,杜娟替他擦拭干净了,邵元节呼呼睡去。杜娟坐在床边,想起邵元节托李时珍举荐做军官的事情,闷闷不乐。
她现在很想快些治好了脸伤,便回到泸溪去生活。如果邵元节不愿自已回巫蛊门,她也乐意在邵元节家乡做一个巫女,只有做一个巫女,杜娟才觉得自已是一个受人尊重的女人。杜娟相信凭自已的巫术,再把邵元节调教成一个男觋,夫妻俩一道在湘西替人排忧解难,虽不能大富大贵,但起码衣食无忧。
杜娟一边想心事,一边拿出针线纳鞋底。本来鞋底这种小东西在集市随时可买的,但农村女人都乐意自已替男人纳鞋底,男人穿着自已亲手纳的鞋底,妇人心中觉得幸福。
杜娟会看相,她一边纳鞋底,一边端详着邵元节的脸,她看出邵元节的脸上隐隐有贵气,从前她还不觉得什么,但现在邵元节有可能做一名汉人军官,杜娟心里便不踏实了。
杜娟痴痴地看着邵元节的脸,脑海中不由幻想有一天邵元节终于获得了富贵,身边有了一二个小老婆,便有些冷淡了自已这个发妻,昔日夫妻行走江湖的种种甜蜜恩爱渐渐淡忘了……他长年从军不在身边,难得回家一趟,回家时又只是迷恋年轻貌美的小老婆和小老婆生的儿女……
杜娟越想越伤心,不觉掉下泪来,泪眼迷离中忽然哎哟一声痛叫,原来自已不小心将绣花针刺伤了左手食指头,鲜血滴落在邵元节左手腕上,杜娟一怔,将手指伸进口中吮血,泪水扑簌簌滚落下来,几滴泪珠滚落到邵元节左手腕上。
杜娟低下头去用嘴去吮了邵元节手腕上的鲜血。看着邵元节熟睡的脸,不由心痛神痴,设身处地替邵元节想想,又觉得他一个男人这样想这样做无可厚非,自已没有理由阻止他。如果自已横加干涉,教他不能做成一个军人,他今后也不会开心……
邵元节既生此心,有朝一日总能做成军官,自已一个妇道人家,只能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虽然她和邵元节在湘西已没有亲人,但自己却心里舍不得离开湘西。
杜娟左右为难,深觉世事变化莫测,人的命运岂是自已能安排作主的!叹了几口气,只得上床睡了。
第四天,邵元节和杜娟又来到诊所,李时珍察看了一下,说杜娟脸上和腿上的伤痕都已痊愈了,不必用药了。伤痕处因为生长出新的皮肤,所以颜色较白一些,过了三四日就会与周围肤色融为一体了,不用担心。二人终于去了一件心病,十分欣喜。
李时珍又告诉邵元节,富顺王到武昌去见楚王去了,要下月才能回来,自已先向富顺王的长子提及此事,世子一口应承了此事,教邵元节静候佳音。并说邵元节如果在客中不方便,可以先去王府先挂个差事。
邵元节十分感激李时珍的举荐,便同杜娟商议,杜娟虽然心中不乐意,但也无可奈何。
邵元节要请李时珍吃饭,李时珍推辞说今天是家祭之日,不便外出。邵元节便改为次日请他,李时珍推辞不过,只得应承。
二人从诊舍出来,杜娟便要去看望父亲,邵元节因为悬疑未决,本想推辞不去,但又不便伤杜娟之心,心想先看一下情况也胜过自已瞎猜测。
杜娟因为对旧事耿耿于怀,所以也没有买什么东西,径直走向父亲的住所。
杜娟见门外有个中年妇女在淘米,杜娟猜测她是父亲另娶的女人,也就是杜艳的母亲,不禁替死去的母亲难过,泪水便涌了出来,幼年时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坎坷情状一幕幕袭上心头,不由深恨父亲的绝情,杜娟想起母亲咯血而死,死时墓碑上也不好写上杜门字样,只能写上外公家的姓氏,杜娟中心酸悲,便掩嘴哭泣起来。《苗家蛊女》转战小说,阅读,网请支持。
邵元节心事重重,见杜娟哭得甚是伤心,也不由代她难受,轻拍她肩膀安慰她的情绪。心想:“杜娟如此可怜,她的爸爸深负她们母女,她都能原谅他的狠心,杜娟对我这样好……我又岂能再做出伤她心的事情,如果真有仇恨,我与杜娟……”自已也不敢深想下去。
杜娟蹲在地上痛哭了好一阵,邵元节才将她扶了起来,杜娟掏出手绢揩了眼泪,才一步步走到父亲家门口,那妇人诧异地望了二人一眼,问道:“你们找谁?”
杜娟不想同她说话,不理不睬就走进屋去。那妇人生气道:“你们两个怎么这么不懂礼貌!进了别人的家,还不理主人家!”
二人仍不说话,屋里便走出一个人来,杜娟抬眼一看,原来是杜艳,杜艳见到二人,惊愕不已。杜娟瞅着杜艳说道:“你爸呢?”
杜艳讷讷道:“爸爸在屋里,你们是谁?――”
杜娟也不回答,径自走向里屋,杜艳见二人来者不善,心中有些害怕。
杜娟掀开门帘,不由怔住了,只见床上躺着一个中年人……或者说是一个老人?……
邵元节怀着敌意举目望去,也不由一愕――
只见床上躺着一个头发灰白的中年人,神情说不出的颓唐,那人移目望着杜娟,眼中睛光大盛,口形微张,半晌说不出话来。
杜娟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不用细看,她一眼就能确定这个颓唐的中年人正是阔别了十九年的父亲杜化!!
杜娟声音微微颤抖:“爸爸!”
杜化听见杜娟这句称呼,心中一酸,虚弱的说:“娟儿,是你么!?”
杜娟泪水夺眶而出,咬着嘴唇点点头,杜化喃喃的念叨:“娟儿,娟儿……”
杜娟叫了一声“爸爸!――”便扑到床前,痛哭失声。
邵元节悄声问杜艳:“你爸爸怎么啦?”
杜艳道:“爸爸双腿残废了……”
邵元节闻言一震,一时间惘知所措。
杜娟听见杜艳的话,心中大痛,泪水哗哗流下来,哽咽道:“爸爸,你的腿是怎么啦?!”
杜化难过的说:“爸爸的腿残废了……”
杜娟垂泪道:“爸爸,你是怎么残废的?”
杜化泪眼模糊,半晌不语。杜娟狐疑道:“是不是被人害的?爸爸,你说呀!女儿为你报仇!”
邵元节听了惕然心惊,他刚才脑子一片空白,听见报仇的话才回过神来。
杜化摇摇头道:“爸爸是从马上摔下来跌断双腿的……”
杜娟捂着嘴哭,杜化伸出瘦骨嶙峋的双手抚摸着杜娟的头发和脸庞,无语凝噎。
邵元节心情异常复杂,低头注视着手中的苗刀,――原来从进门后,他就悄然从腰际解下了苗刀!
面前的人和物渐渐变得不清楚起来,他眼前突然幻化出一些情景:
杜化手中握着苗刀,神色狠戾地站在母亲面前,晶亮的雨丝中刀光耀眼!
母亲跌坐在地上,惊恐而愤怒地注视着他。父亲从母亲的身后现出身来,对杜化说了些什么话。
杜化狞笑着摇摇头,忽然将苗刀捅向了母亲……
大篷血花飞溅出来,母亲倒在了血泊中……
第九十七章 缘定今生(1)
本来邵元节为情蛊所惑,一直不能窥破苗刀中的真相,只因那天杜娟用绣花针刺破了自已的手指头,鲜血和泪珠先后滴落在邵元节手腕上,杜娟当日给邵元节种下的情蛊和怕蛊便被自已无意间破了。
――原来,炼制这情蛊和怕蛊时最后须用主人的血和泪渗入才会灵验,要破解也只有用下蛊的主人的血和泪才行的,而且血和泪两样缺一不可,方能化解这两种奇蛊。
智者千虑,终有一失,也是杜娟当时心神恍惚,一时大意,碰巧她的血和泪同时滴落在被下蛊的邵元节身上,所以便化解了。
邵元节此时心神激荡,他内心深处窃盼此事能别有内情,但世事无情,并没有发生他期望的奇迹,他看到的真相正是他最害怕的事情!
邵元节神情痛苦地看着杜娟,一时迟疑不决……其实就算没有杜娟在场,他也很难对一个残废的人做出报复的行为。可是,自已的杀母之仇难道就这么算了么?!
人在处于重大变故之中时,往往当时还反应不过来,要稍后才能真正一点点体会到痛苦或是喜悦之情的。
杜娟哭了一会,才带着梦幻般的神情回首看着邵元节,说道:“爸爸,他是我的外子……”
杜化移目看向邵元节,嘴角牵起一丝微笑,杜娟见邵元节呆若木鸡,提醒道:“元节,你过来见过爸爸啊。”
邵元节表情冷漠地看着杜化,一字字说道:“我不能认他!”
杜娟发现邵元节表情很奇怪,不解道:“你怎么啦?”
邵元节眼睛不看杜娟,冷冰冰的质问杜化:“你还记得辰州的邵广和谢素华这对夫妇么?――”
杜化头脑有些迟钝,想了一会,茫然摇头,愕然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邵元节目中闪着冷锐的光芒,凛然道:“我是他们的儿子!”
杜娟惊讶地看着邵元节和父亲的对话,她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劲,陡然忆起邵元节曾经对自已说过的避仇的话来,不详的预感告诉她:邵元节一直提到的仇人可能就是自己的父亲?!
她在回到邵元节家乡时,也曾问起这事,邵元节每次都不愿详谈,总是含糊地说自已对仇人其实也不了解,而知情的叔叔也已经去世了。杜娟后来就没有再提起这事。
杜娟见邵元节面色不善,不安地护在父亲前面,问邵元节道:“你怎么知道我爸爸是你要找的人?”
邵元节与杜娟四目相对,邵元节心中一痛,说道:“对不起,是我瞒着你,我一直就在心里怀疑是你的爸爸杀害了我的母亲!”
杜娟见邵元节神情痛苦,不禁心如刀绞,但她还是听不懂邵元节在说什么,她只希望这是一个误会……
邵元节道:“你还是问他本人吧……”
杜化愕然道:“我并没有杀害你的母亲,我不知你是听谁胡说八道……”
邵元节大吼:“你在撒谎!!”
杜化坚持道:“我没有杀人,信不信由你……”
邵元节抗声道:“你休想不认,我都看见了!!”
杜娟不知道应该相信谁的话,她原乏应变之才,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她抬手摸着自已的脸颊,几疑是在做梦。
可惜这不是梦,现实比恶梦更残酷更不真实!
偏偏这种荒唐的事情就真实地发生在他们中间!
杜娟茫无头绪,怯声道:“元节,你都看见什么了?……”
邵元节知道这种事没法解说明白,他忽然一把拉起杜娟,说道:“我们出屋去说话!”
杜娟心情矛盾地跟着他走到屋外,她的脑子这会糊里糊涂的。联想起邵元节平日流露的一些异常举止,她绝望地醒悟到邵元节的仇人真的是她的爸爸!
看着杜娟心碎的表情,邵元节心中大痛,他的理智一点点回来。二人走到一个偏僻处,邵元节道:“对不起,当初我之所以接近你,就是因为我从这把苗刀中看见了我父母的身影……”
杜娟大吃一惊,回忆邵元节那时的言语举止,果然若合符节。
邵元节道:“我后来才知道,我有一只天眼,能看见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所以我想从这把刀中找出事情的真相……”
杜娟惊愕得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她的表情起了奇妙的变化。
邵元节道:“我这些日子以来,内心充满了矛盾,我真的不希望是我想像的那样,然而事与愿违,――是你爸爸杀害了我的妈妈!”
杜娟无力地辩解道:“可是为什么我的爸爸却说不是他杀的人?”
邵元节激动的道:“他也许自己都忘记了,但我刚才真的从苗刀中看见是你爸爸杀害了我的妈妈!”
杜娟懵了一会,陪着小心道:“是不是你看错了……”
邵元节抗声道:“绝对不会!我真的能从这把刀上看到当时发生的事情!请你相信我!”
杜娟发呆半晌,忽然问道:“你一直是在骗我么……?”
邵元节一怔,他神情凄楚看着杜娟,说道:“我没有骗你!你应该知道我没有骗你!我一直都希望这刀上的幻像不是表面那样的!我一直都想忘记它的存在,直到见到你爸爸,我才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
邵元节热泪盈眶的道:“我并不想杀了你的爸爸报仇,但是我们的缘份已尽……没法再在一起了!”
杜娟闻言一震,拼命咬着嘴唇,早已泪如雨下。
她此时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不能思考、不能判断了。邵元节哽咽道:“我对你是真心的!我没有骗你!只是老天不让我们在一起啊!”
邵元节将苗刀和蓝色荷花包递交到杜娟的手中,转身决绝而去。
杜娟望着邵元节的背影,才如梦初醒,忙快步追上他,从后面一把抱住他的腰,痛哭失声。
这些事在邵元节心中一直在反复思量,所以他才能做到虽惊不乱,但杜娟却一直被蒙在鼓里,让她一时半会哪里能反应得过来这许多事情呢。
邵元节听着杜娟的哭泣,心都要碎了,他不敢回头看她一眼。杜娟哭泣道:“求求你看在我肚子里的孩子的份上,不要走,我们可以远远离开这里,就当没有发生这些事情好吗……”
邵元节摇了摇头,说道:“我正是看在你的份上,才做不出报仇的事来,但是我已经对不起我的父母啊!我们的缘份已尽了,天意弄人,人又能怎么样呢!”
杜娟死死抱住邵元节不放,泣不成声道:“我们的孩子呢……你不管我们的孩子了么?难道孩子也是你的仇人么?”
邵元节反问道:“难道你要让我做大逆不道的人么!?”
杜娟哭道:“你既然知道早晚是这个结果,当初你为什么要来招惹我啊……!”
邵元节垂泪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想的,我真的想和你生活一辈子啊,如果没有遇上你爸,我们真的会生活一辈子的……”
邵元节挣脱她的束缚,此时二人都是泪流满面,所以他便大步向山中走去。杜娟不舍得就此分手,也跟着他向山上行去。
邵元节回头看了她一眼,忍悲说道:“你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吧!我要好好想一想,我现在头脑也是好乱啊……”
杜娟泪眼迷离看着他,说道:“你不是说过么――父母之间的仇恨是他们自已的事情,我们是夫妻啊!各是各的关系啊……”
邵元节苦着脸道:“现在是我的母亲被杀,如果是我杀了你的爸爸,你会原谅我么?”
杜娟无言可答,只是握嘴饮泣,邵元节看了她一眼,头也不回转身走了。
第九十八章 缘定今生(2)
邵元节独自一人上了山,坐在草坪中,忍不住眺望来时的路,只见羊肠小道没有一个人影,心中六神无主。他低目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见到的幻像,确信自已没有看错,自已与杜娟看来真的是缘份已尽了。
他心中盘算是否应离开此地,想起李时珍说过的先入王府挂个差事的话,又觉得与仇人共同生活在一个城里,岂不有违“父母之仇,不共戴天!”的老话?
他想起杜娟的爸爸双腿已残,杜娟一定会在爸爸家呆一些时日,杜娟同自已一样,在湘西其实已经没有至亲之人,说不定她今后就在此地安心定居下来,自已如果与杜娟共同生活在一个城里,眼看她改嫁,眼看她生子,岂不令人痛断肚肠!
“我们的孩子呢……你不管我们的孩子了么?难道孩子也是你的仇人么?”
他想起杜娟说的这些话,心中悲不自胜,他又能如何呢?孩子还在杜娟肚子里,他总不能等她生下来又狠心肠抱走啊,――孩子是自已的,同样也是杜娟的啊――他宁愿负了自已,也不愿负了杜娟――正是这种心理,所以他才不能杀了杜娟的爸爸报仇。
如果杜娟的爸爸是好手好脚的,他为了儿女私情而不手刃仇人,就没有男儿的血性了;当他见到杜娟爸爸成了残疾人时,他内心深处暗暗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他都不愿意做出让杜娟仇恨自已一辈子的事情……
事到如今,他也不怨天不怨地也不怨命,如果没有这段仇恨,他与杜娟也不会相识相恋――他能与杜娟结下夫妻的缘分,他一生无悔。
“求求你看在我肚子里的孩子的份上,不要走,我们可以远远离开这里,就当没有发生这些事情好吗……”
他想起杜娟说的话,心中又是甜蜜又是伤心,从前他还可以做到这点,因为杜娟的爸爸下落不明,但现在既然杜娟的爸爸出现了,自已就不能自欺欺人了。
既然与杜娟情缘已尽,自已还留在这个伤心之地干什么?算了,还是回到家乡去做一个赶尸匠吧,所有的伤心都没有人知道。做赶尸匠虽然不会有出息,但自已没有了杜娟,他还要出人头地干什么呢?他还要做一个军官干什么呢?他还要英雄的梦想干什么呢?
他想起杜娟的一颦一笑,他想起杜娟的一歌一哭,眼中就包不住泪水。
没有了杜娟,他得到什么都没有意思了,他失去什么同样也没有关系了,他做一个赶尸匠还落得心里轻松,就这么将往事深藏在心底,在黑暗的森林中赶尸时偷偷回忆……
邵元节心中主意已定,便站起身来,再一次眺望了一下来时的羊肠小道,便拔足向西方走去。虽然现在他已是身无分文,但没有关系,自已一个男子汉,到哪里不能下点力找几个辛苦钱呢,难道还会饿死了不成。自已就是餐风宿露,也要徒步走回家乡。
少时,他走出了蕲州城,想起来时夫妻双双心里怀着希望乘着轻舟越过了千山万水,没想到回家时却落得形单影只徒步穿越这两湖大地,怎不令人怆然泪下!
他走在空旷的大山中,忽然扯开嗓子对着群山吼叫,“啊!――啊!――啊!――”
群山回响着他那悲凉而又雄浑的男子声音,声音响遏行云。
前不见行人,后不见来者,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一个人似的。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在这辽阔寂寞的天地中,邵元节终于忍不住心里的悲恸之情,放声痛哭。
他哭了一会,才抹了泪水,耳中不由回响起那天他与杜娟的对歌来――
那时,杜娟唱道:
送郎送到河坝头,
妹见船儿泪长流。
篙竿点水催船走,
篙篙点在妹心头。
邵元节对唱道:
一听分离泪满腮,
一张帕子两头揩。
眼泪就像垮堤水,
揩了这边那边来。
真正是一唱成谶啊!
邵元节收了泪,便觉身上轻松了,许久以来良心的拷问终于结束了,杜娟给了他莫大的欢乐,但同时也给了他莫大的压力……
他不过是一个没有见识的赶尸匠,父亲虽然是乌杨村的私塾先生,但因为父亲死得早,他七岁时只受过启蒙教育。舅舅很敬重他的父亲是一个读书人,但没有钱供他读书,他只能怀揣英雄的梦想,做一个平凡的赶尸匠……
认识了杜娟,他就认真地学习本领,虽然杜娟从未逼过他,从未嫌弃他,他有时心里也不由偷想杜娟真是把他当做一个小白脸来要求吧……
别人家的丈夫总是在妇人面前吹牛,拼命在脸上贴金,他却永远没有资格在杜娟面前吹牛。在小说阅,不见不散请支持。
但他是一个男人啊,他不想活在人们的歧视的目光下,他不想让人们认为他们不般配,他不能不自已逼自已去做超出自已能力的事情,男人的辛苦谁明白啊!……
他有时听不懂师父诸葛小倩和师姐隋燕的话,他就会反复琢磨,他就会请教杜娟,幸亏有杜娟在暗中帮助,他才能跟得上诸葛小倩和隋燕的传授进度。每天晚上在杜娟睡熟以后,他都悄悄起床到林子里或堂屋中去练习.。。
其实杜娟一直都是他的师父,而且是他最没有压力的师父,他在她面前无须逞强,因为杜娟最明白他的情况,对他的辅导最上心。
她是他的师父,她是他的姐姐,她是他的妻子,他心甘情愿不如杜娟,为什么男人就一定要比妇人强呢?杜娟从来就没有给过他一点压力,他的压力都是来自世人的……
好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他不用活得那么累,谁会要求一个赶尸匠有出神入化的本领呢?
前面山道上转出几个人来,邵元节忙拭干净脸上的泪痕,大步流星走了过去。
走过了一道坡,走过了一道坎……他不知疲惫地走了六七十里山路。
彼时,太阳快落山了,邵元节心想今晚得露宿在这荒山野岭了。忽听前面竹林中琴声甚美,邵元节心中一动,穿过竹林,原来深山中竟藏匿着一座小庙。邵元节心中一喜,出家人慈悲为怀呀,今晚可以在这小庙中歇息一宿了。
邵元节循着琴声走去,便见廊下有一个老和尚在抚一具古琴。邵元节心想这是不是世外高人啊?不便打扰老和尚清兴,便先走进大殿中,看着几座泥菩萨,邵元节若有所触,于是跪在蒲团上,却不知该许何愿,想了一会,才在心中默默祈祷:“苍天在上,厚土在下,众佛祖保佑,但愿我和杜娟还有来生之缘!”逐一给众佛虔诚磕头礼拜,祈祷心愿。
祈祷毕,才见大殿中不知何时站立着一个小和尚。邵元节正欲说话,却听琴音住了。邵元节遂上前对老和尚合什行礼道:“小人路过宝寺,在这荒山野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不知能否随喜一宿?”
老和尚抬眼打量了他一下,也不说话,手指阶下一个功德箱,邵元节脸上一红,说道:“实在不好意思,我现在身无分文……”
老和尚冷眼看了他一下,哼了一声,一言不发坐下去,自顾又抚起琴来。
邵元节脸上羞红,讪讪地站立了一会,见老和尚再也不理睬自已,小和尚也自顾走进大殿中给佛祖添香油,邵元节自觉没趣,默然转身出了寺。
琴声现在听来已不再高雅,原来红尘内外处处都是势利眼啊!
邵元节借着星月微光,独自穿越在深山野林中,忽呵呵自笑几声,便纵声唱起歌来:
你过你路是挑你盐呵,
你何抬头看花园呵,
你抬头看花树呵,
找好花不落你面前哟。
……
第九十九章 缘定今生(3)
杜娟也知父母之仇绝难化解,追上去也是白饶,不如依邵元节所说的让他自已先冷静一下,于是停步目送邵元节一个人上了山,她此时心乱如麻,哭了一会,便想去问爸爸是否真与此事无关。
杜艳此时已知杜娟是自已的姐姐,正倚门眺望,见姐姐一个人凄凄楚楚回来,心中略安,迎上去关心地问道:“姐姐,事情究竟怎么样了?他走了么?……”
杜娟垂泪摇头,看了杜艳一眼,听她称呼自已“姐姐”,心中一暖,不过此时也无心说话,径自走向屋中,见杜艳母亲坐在床前,杜娟便低目不语。
杜艳母亲知她有话想同杜化单独讲,知趣地走出屋去,与杜艳坐在隔壁房间,母女二人都不说话,竖耳窃听杜娟说话。
杜化看着女儿,叹了一口气,关心地问:“娟儿,你男人呢?”
杜娟声带哭腔道:“爸爸,求你说句实话,你真的没有杀害我的婆婆么……?”
杜化目光有些飘忽,说:“我真的不认识你男人说的什么……反正那两个名字我也是头一回听到他说,我不认识这两个人,――他们是辰州的人?”
杜娟心中一紧,又问:“爸爸,会不会你只是没听说名字,但确实杀过这样两个人?”
杜化因长期卧榻不出,脑子越来越不好用了,记性很差,想了一会便觉头疼了,合目休息小会,才有气无力的说:“我真的记不起来了……”
杜娟有些着急了,“爸爸,你刚才不是说得很明白没有杀人么,现在怎么自已又不清楚了?”
杜化唉声叹气,说:“我是没有杀人嘛……”
杜娟听他说话前言不对后语,心中着急,还欲再问,杜艳和她母亲一齐进屋来,杜母不冷不热的道:“你爸爸六年前从马上摔下来,头部也受了伤,他现在睡着了,等他清醒一些再问他吧,这会他脑子糊涂了,也问不出什么来。”
杜艳也道:“姐姐,你着急也没用,”顿了一下,续道:“姐姐吃过中饭没有?”
杜娟听她一口一声姐姐的叫唤,心中便软了,摇了摇头说道:“我现在不想吃东西,我想上山去找……你姐夫。”
杜母有些害怕邵元节行凶,忙道:“事情没弄明白,你千万别莽莽撞撞寻他,这是火上浇油!”
杜娟虽然有些反感这话,但又觉不无道理。只得耐着性子坐着等爸爸清醒一下再问。
杜母见她听了自已的劝告,心下稍安,便出屋去了。
杜艳陪着杜娟坐着,杜娟看了她一眼,问道:“妹妹今年几岁了?”
杜艳回道:“我十六岁了。姐姐你呢?”
杜娟道:“姐姐我下个月就满二十五岁了。”
杜艳嗯了一声,一时无话。杜娟打量了杜艳一下,又问:“不知妹妹说婆家没有?”
杜艳脸上一红,低声说道:“上个月已经有人提亲了……”
杜娟道:“哦?他是干什么的?姓什么?”
杜艳道:“就是南门大街上的,家中开有一家布店,他家姓安。”
杜娟低眸想了一下,说道:“妹妹几时出嫁?要是妹妹出嫁了,不知爸爸……他们二老谁人照料?”
杜艳道:“我要明年三月初五才过门,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弟弟十四岁,名叫杜慎思。”
杜娟道:“哦,原来还有一个弟弟啊!他人呢?”
杜艳道:“弟弟在李家药房做学徒,要晚上才回来。”
杜娟一惊:“你是说在李家药房么?是不是李时珍他们家开的药房?”
杜艳道:“是啊!姐姐你认识李时珍?”本小说又名《苗家,蛊女》在小,说阅读,网独家发,表请支持。
杜娟点了点头,说道:“姐姐因为脸上受了伤,这次就是专程从湖南寻这李时珍而来的,现在治好了……”
杜娟因问那天见到杜艳同一个小男孩买金鱼的事,杜艳告诉他说那小男孩是李时珍大哥李果珍的儿子。
姐妹正说话,杜母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进来给杜娟吃,杜娟心中一热,忙站起来接了,破颜一笑道:“多谢阿姨!”
杜母听女儿说杜娟与李时珍熟识,便托杜娟捎话让李时珍多多关照一下弟弟,希望能让弟弟早日学习医术,杜娟忙点头答应了。
大家说了一会话,心里的隔膜便消了许多。杜母听说杜娟的母亲已逝世多年,也不由叹息一回,可怜她们母女吃了许多苦,心里倒有些喜欢杜娟了。
杜娟也听说了父亲别后的一些情况,知道父亲为做生意几经波折才来到这蕲州安了家,杜艳母亲是蕲州当地人,与自已母亲并不认识,方才冰释前嫌。
杜娟心中焦急,不时看睡着了的父亲,杜艳告诉她爸爸是同人合伙做马场的生意,不小心摔残废的。
又说了一会话,杜化才醒过来,杜娟候他坐起来清醒了,才又问他情况。
杜化还是想不起来,只说自已不认识那两个辰州夫妇。杜娟见这样问不得要领,便直截了当地问:“爸爸,你曾经杀过人没有?”
杜化不肯回答,杜娟十分着急,没好气地道:“我们都是你的亲人,又不会去告你!爸爸你先别管是不是我的婆婆,你只说你杀过人没有?!”
杜化犹豫了好一会,杜艳也催促他说出来,杜化才嗫嚅道:“我早年做生意,与人有过过节,曾经与人动过刀子,但应该没有杀死那人,我后来就逃亡了,也不知究竟结果如何……”
杜娟大吃一惊,忙问他杀的人是不是一个妇人?杜化点点头。
杜娟听了如五雷轰顶,呆了半晌,气苦道:“那我外子问你时,你为什么否认?”
杜化羞愧地道:“我见他那个凶相,手里又拿着刀,心中害怕,毕竟你们都是女流之辈嘛……”
杜娟听了心中再无侥幸,想到从此与邵元节缘份已断,不禁号啕大哭起来!
杜母和杜艳也呆在当地,无颜以对。
杜娟哭了一会,便要夺门而去,杜艳恐怕她去给男人报信,忙拉住她的手求她不要说出来,杜娟哭泣道:“你们不用担心,我自已去抵命就是,不会连累你们的!”
杜母顿足道:“你好糊涂!你讲出去了,他还不将我们一家人全杀光啊!”
杜娟道:“他不是这样的人!他已经对我说过不会杀我爸爸的!”
杜母一惊,慌忙说道:“既然如此,你还傻里巴几的去讲什么,他不明白真相就算了,如果明白了说不定就会起歹意的,你不看我们的面,也要为你爸爸的安全着想啊!……”
杜娟本想说她们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转念又想:她们都不了解自已与元节的感情,何必同她们多说。
杜娟看了爸爸一眼,流泪道:“爸爸,你们放心,我不说出来就是!”
杜母和杜艳再三苦求,杜娟不欲久缠,说道:“我要去看看元节,我说话算话,绝不说出这事就是!”一甩手,便出门而去。
第一百章 缘定今生(4)
杜娟心神激荡地向山上快步走去,然而到了山顶也不见邵元节的行踪,杜娟急得大声呼唤:“元节!――元节!――”
此时已是薄暮时分,她不知道邵元节这个时候正在古庙中跪在泥菩萨面前虔诚磕头礼拜,祈祷心愿……
杜娟哭成了一个泪人,又山前山后乱找,直到天色全黑,方才绝望地下了山。
“元节能走到哪儿去呢?”杜娟紧张地思索,她想起邵元节将蓝色荷花包已经还给了自已,他此时已是身无分文啊!
“他应该走不远的,对,他说不定回客店去了!”杜娟已经怀孕,然而此时已顾不得身心疲惫,急忙赶回客栈,但门依然锁着,哪里有人影。
杜娟捂住脸饮泣,忽又想起李时珍说过让邵元节考虑先进王府中去挂个差事的话,忙向诊所寻去。
到了诊所,却见屋中只有李果珍,一问才知李时珍下午急匆匆进王府去出诊去了,此时还未回来,李果珍说不清楚邵元节是否同李时珍在一起。
杜娟此时已是无处可寻,只得坐在屋中等候李时珍回来。李果珍同杜娟不熟,但知她是专程从湖南过来的,她们夫妻与李时珍算是朋友,所以很客气地奉茶,并问她出了什么事情。
杜娟不便说出个中情由,只说与丈夫吵架了,邵元节一气之下走了。李果珍笑着安慰她一番。
杜娟见李果珍为人憨厚热情,便问起自已的同父异母兄弟杜慎思的情况,并请李果珍关照一下兄弟。李果珍十分惊异,满口答应了。
说话间,李时珍回来了,杜娟忙向李时珍打听邵元节的情况,李时珍称没有见到过邵元节,并问出了什么事。
杜娟仍照前说了,李时珍便说可能回客栈去了吧,因见天色太晚了,便陪杜娟回客栈找人,然而屋子仍锁着,邵元节音信沓然。
此时已近亥时(晚23:00时),杜娟不由伤心痛哭起来,李时珍心知有异,便问究竟为了何事,杜娟知再隐瞒下去就不是对待友人之道了,只得照实说了。不过她将父亲杀人说成是失手将婆婆致残,并求李时珍保密。而且没有说出邵元节有天眼的奇事。
李时珍听得惊呆了,答允绝不讲与第三人知道。本来此时二人孤男寡女坐在客栈之中,多有不便,但杜娟不好启齿送客,李时珍又不放心就去,直到子时(0:00时),李时珍才长叹几声,好生安慰一番才告辞走了。
杜娟这一夜躺在床上不曾合眼;她不知道邵元节这个时候正在荒山草坪中露宿。夫妻二人一般洒泪相思。
次日中午,邵元节仍然没有回来。杜娟此时心中几近绝望,知道邵元节多半已经离开蕲州了,她不知如何是好。
――明知追上去也是无济于事,而且自已身体有孕,体力已不如从前,最近总是困倦思睡。徒步实难追上邵元节;邵元节身无分文,不会乘船而去,所以自已坐船去追也是枉然。
她思来想去,决意等候三天,如邵元节仍然不归,自已再去追他。
她到父亲家吃了中饭,又问起父亲是因何与邵元节父母结的仇,杜化因年深月久,已想不起事情来龙去脉,只知道是在集市上为了钱的事情扯皮,双方都不知姓名,一时意气便捅了对方一刀,然后逃之夭夭……
杜娟坐了一会,精神不支,便回到店中午休。看见桌上放着李时珍给夫妻二人题诗的折扇和团扇,不过是根据扇上画意而选抄的前人的诗句。
原来李时珍文才不佳,不愿自暴其短。所以才抄写前人佳句。邵元节和杜娟对这些诗句也不会欣赏,不过是高看李时珍是一个秀才,为了虚荣心而留作记念而已。
杜娟睹物思人,想起当日与邵元节及李时珍看戏的情景,不由怔怔落泪。
恰好李时珍走了进来,见杜娟痴看扇子,便干咳一声,杜娟脸上一红,忙起身相迎。
原来杜娟因为幻想邵元节能突然回来,所以没有关门。
李时珍听说邵元节仍未回来,不由叹息几声。说世子今天还主动问起邵元节为什么不来王府当差呢。杜娟听了低眸无语。
李时珍心中明白邵元节十有八九不会回来了,但不好同世子说明,便称邵元节娘子有孕,身体多有不适,只好推迟几天来王府。世子原是想卖李时珍一个大人情,所以没有介意。
李时珍陪杜娟说了一会话,见杜娟双颊泛红,精神不振,便小心翼翼道:“杜娘子,我看你可能是犯病了,你有孕在身,马虎不得,让我替你把一下脉如何?”因邵元节年纪比李时珍小,杜娟年纪又比李时珍长,所以让人称呼上有些不便。李时珍便按汉人习惯称她杜娘子。
杜娟也自觉身上发冷,于是含羞将手放在桌上,李时珍故作镇定站着替她把脉。因为这里不是诊舍,杜娟坐在床上,邵元节又不在跟前,故二人都不好意思。
李时珍因杜娟是有孕之人,不敢乱用药,所以诊断了好一阵,才确定杜娟是因外感温热,内伤房事,表里邪袭所致的身体畏寒发热。
原来杜娟未能早日觉察怀了孕,客中又无聊,不免多增房欲。再加这两天经历家事巨变,她虽然是修行巫术的人,也终于身心不支,染上温热夹色之病。
李时珍要她到诊所治病,杜娟不肯,非要呆在店中痴等邵元节回来。李时珍无奈,仔细斟酌了药方,便自回诊所取了药和药罐子,拿到店中来亲自给杜娟熬药。杜娟虽感不安,但事出无奈,只得含羞领情。
杜娟知道李时珍是个不欺暗室的君子,喝药后便蒙被睡了。李时珍为了避嫌,门一直半开着。看着杜娟微微羞红的娇颜,李时珍心中更添爱慕。小说又名《苗家蛊女》,在小说,阅读、网独家发表..
杜艳和母亲听说杜娟忧思成疾,心中不安,便也来店中照料杜娟。并劝杜娟到家中养病。杜娟开始不肯,到了第五天,才绝了念头,忍悲到父亲家中养病。因为她过于忧伤,所以这病总是不能尽好。
李时珍尽量推掉了父亲诊所的事情,每天都要来看望杜娟,同杜家人也亲近起来。杜家人终于看出李时珍对杜娟有爱慕之心,杜母为了儿子杜慎思的前途,暗盼与家中富有的李家能结亲,每当李时珍来家同杜娟说话时,故意和女儿杜艳上街买东西回避,给二人制造机会。
杜娟总是哭泣,李时珍便好言安慰。杜父也羞愧成病,李时珍便同时照顾两个病人。
转眼间过去了一个月,这天晚上,风雨大作,杜娟起床小解时,脚下虚浮,跌了一交,竟流产了。杜娟哭成了泪人。杜母故意让儿子杜慎思连夜去请李时珍到家中来医治。李时珍大吃一惊,便带上诊舍的医女谭小贞前往杜家。让谭小贞给杜娟作了身体上的处理。
杜娟小产之后,便断了与邵元节最后一丝联系。心中悲苦,愁情难遣,李时珍时常宽慰。
李时珍这些日子与杜娟接触频繁,虽怕别人说闲话,但知杜娟与邵元节实无再续鸳鸯之盟的可能,他也是有七情六欲之人,这一个月以来一直谨守朋友之道,并不敢有亲近越礼的言语举止。已算对得起自已的良心了。能与杜娟时常相处谈心,心中好生激动,回家后也是终日茶饭不思,如痴如醉。
杜母和杜艳时常陪杜娟散步谈心,有意无意谈起李家如何富裕,又说李时珍如何能干,家有万金不如一技藏身,李时珍将来定是个良医。杜娟心知肚明她们的用意,只是不点破。
杜家母女见杜娟始终没个态度,便让杜化同女儿谈心。杜化因心中有愧,不便启齿,三人便悄悄商议,于是教儿子杜慎思一些话,让他故意用话暗示李果珍,让李家来家中提亲。
李果珍见过杜娟,也很满意杜娟的姿色,又知道弟弟李时珍暗恋杜娟,只是碍于朋友之道,不便过早提到亲事,于是说动了父亲李言闻,父子二人商议后,便按汉人的规矩,请媒人上杜家提亲。
李时珍虽觉有些不妥,但一来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已又的确怕杜娟一时想不通而去寻找邵元节……虽知她与邵元节没有可能做夫妻了,但杜娟如离开蕲州,难免情况有变化,所以也不反对求亲之议。
有了媒人正式提亲,杜家人便不用遮遮掩掩心思了,于是向杜娟挑明,一齐劝杜娟答应这门亲事。并说杜娟回湘西那种穷苦地方做什么呢,还不如一家人团聚在这富饶的蕲州。
杜家老小四人将这门亲事说得十分美满,好像杜娟以已嫁之身能改嫁给李时珍就是天大的幸运一般。
杜母见杜娟迟迟不表态,便说得委婉而又刻薄,暗示李时珍样样比邵元节强。让杜娟要识时务不能白白错过大好姻缘。
杜娟泪水扑簌簌滚落两腮,心想:“李时珍的条件是样样比元节好几倍,可是我今生就是深爱元节!……”
第一百零一章 巫蛊娃娃(1)
按汉人的习俗,媒人上户提亲后,须三日后才能再次登门讨女方家的回信。
杜母见杜娟始终一言不发,心中好生焦急。
次日清晨,杜母怕儿子杜慎思今天到李家药房去不好说话,于是早早就起床,特意将一只李时珍前些日子送来给杜娟小产后补身子的母鸡杀了,炖好了香喷喷的汤,招呼一家人来吃早饭。
杜母给杜娟盛了一碗鸡汤,又苦口婆心劝说起来,说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女人一辈子就怕嫁错郎啊……”
杜娟听了这话,心中大怒,这不是明着损邵元节么?!心想:“我爱元节是我的事情,我又不是你交换利益的东西,你为了自已的儿子前途,就非要我嫁给李家么?”
杜化见女儿沉着脸不吭声,干咳几声,说道:“娟儿,你要早拿个主意啊,你也年纪不小了,过了这个村怕没有这家店啊……”
杜娟对杜母还不便乱发火,见父亲说话,再也按捺不住,便冲了一句:“我高兴同谁过日子就同谁过日子!我自已能养活自已!我一个人还不是照样长大了!”话未说完,气得流下泪来,便哭着进屋里去了。
杜化听见这句“我一个人还不是照样长大了!”又羞又气,却做声不得,与杜母面面相觑。杜母还不甘心,低声吩咐女儿杜艳去劝姐姐。杜化忙摇头悄声道:“算了,女大不中留,这种事越劝越反,不如等她自已慢慢想通……”杜母才不好再说了。
杜娟倒在床上流泪,杜艳端着一碗鸡肉汤进来软语求她吃饭。
杜娟生了一会闷气,才坐起来同妹妹说话。杜艳此时也不敢明劝她,看着姐姐吃起了鸡肉汤,杜艳才高兴地同姐姐闲谈起来。杜艳绕着弯说姐姐要是能留在蕲州的话,爸爸老来也多个人依靠了。杜娟见她小小年纪,也学会做说客了,心中又好气又好笑。
姐妹俩正自说话,忽见弟弟杜慎思神色匆匆回到家中,杜艳便问弟弟今天为何这么早就回家了。杜母因与杜娟暗中呕气,本不好意思进女儿屋中来,见儿子回来,便乘机走了进来。
杜慎思气喘吁吁的说:“大姐姐,李大夫请你马上进王府一趟,说有非常紧急的事情!”
杜家母女和杜娟都吃了一惊,按说李家昨天早上才来提亲,无论女方是否答允,今天都不便相见的,既然李时珍如此不避嫌,可见此事非同小可!
杜娟脸上绯红,因问究竟是什么事情,杜慎思却说自已也不清楚,只说是王府一名军官来传的话,并说是李时珍捎话务必请杜娟速进王府一趟。
杜娟犹豫不决,杜母想让杜娟同李时珍单独相见好说话,又想借杜娟能攀上王府的高枝,说不定将来好处多着呢。连忙说这是王府中的要事,千万马虎不得,请杜娟速速去一趟才是。
杜娟联想起那天在酒楼遇见王府乐管家与那个用符水浇灌菜地的农民,知道此事多半只有自已能出一些力,李时珍对自已如此情深,也不好让他为难,于是进屋重新梳头,化了淡妆,换身漂亮的衣服,带了行巫术用的白色包袱,含羞低头出了门。
杜慎思陪姐姐杜娟先到了李家药房,从窗口望见李时珍父亲正陪着那名报信的军官坐在屋中,杜娟不便进去。
李言闻听杜慎思说姐姐杜娟来了,心中对这个未来的儿媳妇着实好奇,便借陪军官的机会走了出来,杜娟不敢看李言闻一眼,低眸不语。
李言闻抚髯打量了一下杜娟,杜娟虽然这一个月来清瘦了一些,但更显得楚楚可怜。李言闻本来还纳闷宝贝小儿子李时珍为什么偏偏钟情于一个怀孕的巫女,今见杜娟果然生得明媚鲜艳,心中也十分满意这个未来的儿媳妇。
李言闻一直不乐意小儿子李时珍东奔西跑,只盼李时珍能长伴在自已身边,现在看到风姿动人的杜娟后,心想:“时珍有此佳妇,以后就不会再到处乱跑了。”
杜娟正自害羞,这时李果珍有事过来问父亲,见到杜娟,心中暗暗喜欢。李果珍是个憨厚的人,也不避嫌,嘻嘻一笑,便问杜娟吃过早饭没有。
杜娟低头怯声回答吃过了。那军官不知杜娟与李家有什么关系,只知道她是李大夫推荐世子来请的,还以为杜娟是一个医女,心中暗暗纳罕:“难道这个女人的医术比李大夫还高明一些不成?”
李言闻见杜娟害羞不敢同自已说一句话,微微一笑,便拱手同那位姓唐的军官告别。
唐军官也不多话,便匆匆带着杜娟走了。门外备有一辆两匹马拉的车,杜娟便上车坐了,唐军官自已骑了一匹黑马在前领路。
行了小半个时辰,到了王府。唐军官领着杜娟穿过几重庭院。杜娟第一次进王府,见屋宇气泒非凡,沿路都是岗哨,暗暗惊奇。
走了一炷香功夫,才来到王府西院,面前是一个人工大池塘,池塘中有田田的荷叶,还有几只说不出名字的稀禽。池塘上面是一条曲曲折折的抄手游廊。
唐军官带杜娟沿着水上游廊走过去,穿过一丛翠竹林,来到西厢一间轩爽静僻的大屋中。唐军官让她在这里稍候,自已进左边房屋去报告世子去了。
杜娟正自纳罕,忽听一个温和的声音道:“你来了。”
杜娟登时羞得满面通红,忙侧转了身子,也不敢抬头。来人正是李时珍,以前是李时珍在杜娟面前微微害羞,现在变成杜娟不敢面对自已了。《苗家蛊女》小说已在小说阅、签、约独家发表请理解和支持。
李时珍见她羞答答的样子,微微一笑,打量了一下她的侧面身子,见杜娟今天明显打扮了一番,心中暗自喜欢,低声说道:“不用紧张,世子很平易近人的。”
杜娟也不说话,李时珍便低声说道:“今天实在是出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人命关天,所以才不得已请你前来,你也应该猜到一二了吧?”
顿了一下,续道:“世子的夫人本来于昨晚酉时(晚20:00时)产下一个麟儿,晚上还是好好的,到凌晨时分突然就出现了很不好的迹像……前年世子夫人产子也是出现了一模一样的怪事……我多年行医,实在觉得这种事情很邪气,心想事非偶然,没有办法,怀疑是中了别人的巫术……所以才想到请你来看一下,看看还有没有办法救这婴儿一命!”
杜娟听了,心中已然有数,李时珍又特意点了一句:“我也是那天听你说有人行邪祟之术的话才想到这事的,你明白吗……”
杜娟点了点头,二人心照不宣,都已怀疑这事很可能与乐管家和那个用符水浇灌菜地的农民有关。
李时珍看着杜娟的眼睛,又悄声问道:“你有把握么?”
杜娟低眸道:“我试一下吧。”
李时珍还欲说什么,便见几个人簇拥着世子过来了。李时珍便走过去向世子介绍了杜娟。
世子虽然不了解杜娟的法力究竟有多高,但事出紧急,自已的儿子小命十分危险,只能对杜娟抱着一线希望了。
世子打量了一下杜娟,说道:“你就是湘西来的巫女?”
杜娟垂眸道:“是。”世子嗯了一声,说声“那就有劳巫女了。”朝李时珍挥挥手,李时珍便带杜娟走进西厢一间房屋中。
第一百零二章 巫蛊娃娃(2)
一个二十余岁的妇女和丫环见二人进来,忙低头回避一边,原来那妇女是乳母。
李时珍走到床榻前,轻声叫杜娟过去看,杜娟见婴儿呼吸若有若无,脸色发青,命悬一线。杜娟默运玄功,凝眸察看婴儿的头部,发现在脑后有一圈灰黑色的光晕,显然已中妖邪之术。
杜娟从包袱中取出一支桃木剑来,递交给李时珍道:“你站在门口,无论听到和看到什么,不许出声,不许走动,只挥剑划圈就是,直到我作法结束。”李时珍有些兴奋地看着杜娟,杜娟却低眸不看他。
杜娟叫乳母去端一盆清水来放在屋中,在水中洒了几把盐花。另在木盆边上辅上一块红布。又叫丫环去取来八对白烛,在屋子四周点上。杜娟叫乳母出屋去,只让丫环照料婴儿,并告诫她好生看着蜡烛,若蜡烛熄灭,立即点亮,不得有误。
布置停当,杜娟合目盘腿坐在红布上,双手在胸前结印,过了片刻,口唇翕动,低声念咒。
须臾,念咒完毕,杜娟睁开眼睛,察看木盆中的清水。只见盆中清水无风微荡,杜娟目中乌光流转,双掌交错,对着清水发出两道黑气,清水晃荡更加剧烈,扑扑有声,宛如有一尾大鱼在水中翻腾一般。
杜娟忽娇喝一声,站起身来,绕着木盆转圈子,双掌对着清水连晃,衣袂猎猎作响。
李时珍悄悄张看了一下,只见杜娟神情紧张,如临大敌,呼吸急促起来。李时珍不知如何帮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空着急。
坐在床边的丫环十分紧张,看见屋角两只蜡烛先后无风自灭,慌里慌张跑过去,颤抖着手点燃了蜡烛。
李时珍耳畔忽然听到有婴儿大声啼哭,忙移目望向婴儿,却见婴儿仍旧如死了一般,并未啼哭。李时珍想起杜娟的吩咐,不敢妄动,只能站在门口挥动桃木剑划圈子。
婴儿啼声越来越大,充塞于整个屋子,其中又杂夹有一个妖异的男子笑声,震耳欲聋。
杜娟面色发白,从包袱中取出一柄小拂尘,在身周挥了几下,吟唱起来,并跳起一种奇异的舞蹈来,李时珍听不懂杜娟在唱什么,见她扭腰摆臀,姿态曼妙,宛如一个妖姬,这情景说不出的香艳而又诡谲,让人面红耳赤。
那个丫环坐在床边,双手掩耳,但声音仍是钻入耳中,丫环吓得发抖,牙关轻轻叩响。忽然发现婴儿眼睛睁开了,心中一喜,正要招呼杜娟,却见那婴儿眼中出现了大人的神情,宛如有一个妖异的男子附在婴儿身上,丫环吓得尖叫,想要逃出屋去,却双腿发软,站不起来。幸亏婴儿的眼睛很快又闭上了。
杜娟握着拂尘手舞足蹈吟唱了一会,忽然跌倒在地,李时珍大惊失色,顾不得再挥剑划圈,忙跑过去扶起杜娟。
李时珍见杜娟脸色苍白,神情萎靡不振,担心地问她:“你没事吧?”杜娟轻轻摇头,见他抓住自已的右胳膊,脸上羞红。
杜娟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快去叫世子派人去抓住那个行巫术的神汉,他已经受伤了,应该逃不掉的,你带人去后,看见屋中的白菜立即毁灭,叫人将菜地也撒上一层白石灰。”
李时珍将杜娟扶到床边坐下,杜娟催促他快去照自已的话办,李时珍见杜娟似乎也没有大碍,便吩咐那丫环照顾杜娟,自已忙去报告世子去了。
杜娟闭目坐了一会,精神渐渐好转了。丫环见状,才放心下来。再看那婴儿时,已然有了弱弱的呼吸,心中欢喜。
世子听了李时珍的报告,立即叫来那个姓唐的军官带着二十名亲兵跟着李时珍去抓人。世子亲自过来察看婴儿的情况,杜娟见世子进来,忙起身站在地下。
世子见婴儿的气色和呼吸已与正常婴儿无异,十分高兴,便向杜娟称谢。杜娟勉强打起精神同世子说了一会话。原来杜娟因久病后身体虚弱,灵力只有平日的四成,所以才与那个行巫术的农民斗了个旗鼓相当。
世子见杜娟虚脱乏力的样子,忙让杜娟坐在椅子上好好休息,自已先出去了。
过了一个时辰后,李时珍才赶回王府,向世子报告了情况,果然与杜娟所料一致,那农民神汉及他的两个助手都已经被杜娟巫术所伤,倒在屋中地上昏迷不醒。李时珍按杜娟交待毁灭了屋中神案上放着的一颗白菜,并用石灰毁了菜地。
世子嘉勉了李时珍几句,吩咐军士将三个神汉立即押下去审讯,要他们供出主使之人。
世子同李时珍一道过来看望杜娟,问她婴儿是否还有什么妨碍没有,杜娟已经精神恢复了,说自已给婴儿作了安魂之法,已脱离凶险了。世子大喜,夸赞了杜娟一番。
说了一会话,唐军官便来报告,说万没想到那个农民神汉居然是道教阁皂宗的掌门师弟潘权,另两人都是潘权的弟子,三人被王府乐管家重金雇佣,才秘作巫蛊娃娃之邪术,加害世子的新生儿。另外还招出前年世子的婴儿夭折也是他们三人作的法。世子大怒如狂,立即传令抓捕乐管家审问。
世子对杜娟非常感激,特赏赐白银五百两,蜀绸十匹。又要赏李时珍,李时珍连忙推辞,说这些都是巫女杜娟的功劳,自已不敢居功,世子仍赏赐了李时珍白银百两,蜀绸五匹。世子派人先将赏赐之物分别送到二人家中。
因为潘权是大名鼎鼎的阁皂宗的掌门师弟,杜娟这个湘西巫女居然以一已之力单挑三位名门大泒的成名高手,世子和李时珍都不禁刮目相看!世子见杜娟生得又美貌,完全不是印象中的又老又丑的巫婆,便高兴地邀请杜娟吃一顿晚饭。
正说话间,忽报岳老先生来了,岳老先生是世子的老师,世子忙去前面客厅见客去了。本小说又名《苗家蛊女》,在小说阅、签、约独家发表请支持。
屋中便只剩下李时珍和杜娟二位客人,杜娟仍是羞于面对李时珍,侧坐着低头不说话。李时珍生怕杜娟后日会拒绝自已的求亲,便没话找话问杜娟一些问题。
杜娟脸上羞红,假意起身出来看池中的鲤鱼,李时珍便跟了出来。二人凭栏观望鲤鱼。
李时珍身材同杜娟一般高(据资料记载,李时珍身高163厘米)(杜娟身高164厘米),因为杜娟是女子,所以看上去杜娟要高一些,杜娟虽然在别人面前娇小玲珑,但在李时珍眼中却显得高挑苗条。
李时珍同杜娟站在一起,不免有些心理上的压力。然而身材较矮小的男子都很喜欢身材较高挑的女子,所以李时珍对杜娟的长相和身材非常着迷。
李时珍见杜娟害羞不说话,便故意问一些她较熟悉的领域的问题,想让她多开口说话。李时珍恭维杜娟居然打败了名门大泒的三位成名高手,杜娟心里也不由有些得意,心想:“你们只知他是成名人物,却不知我也是湘西巫蛊门的护蛊十巫之一的巫罗……”
李时珍好奇地问起什么是巫蛊娃娃之术,杜娟脸有羞色,推说不知。
其实杜娟在这之前虽然不知此法具体如何施行,但也听说过这邪术的名称,大约知道这种邪术是缘于人们不懂避孕之法,所以家中人口与年俱增,大大增加了生活负担。于是一些通晓此术的法师便会以自家或雇主家的小孩为目标,施行此术,将婴儿的魂魄转移到别的事物上,在减轻生活负担之余更能差遣鬼仔,呼风唤雨。
李时珍微笑道:“你既然不了解此术,为何却知道破解之法?”
杜娟抿唇浅笑:“我不了解他们,他们同样不了解我啊,所以大家拼的就是修行和经验,这就跟武术家比武一样。”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所以今天这一场斗法我也是吃力不讨好。”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李时珍看着杜娟的侧面,心中好想直接向她表白心迹,但他是一个内向的人,总是鼓不起勇气。
过了半个时辰,便听见前面传饭,二人便一道前去领宴,李时珍恐怕机会失去,在转角处忽然斗胆伸手去握住了杜娟白白的小手。
第一百零三章 巫蛊娃娃(3)
杜娟心中一惊,下意识要缩回手,李时珍却握住不放。
杜娟瞥向李时珍,二人眼睛平视对方,杜娟脸上发烫,低眸转过脸去,也没有再抽手,任他握着自已的右手手背。
女人是浪漫的,也是现实的。女人既注重内心的感觉,同时又在乎世人的眼光。
当她察觉李时珍暗恋自已时,虚荣心得到了很大的满足!
――他是一个秀才啊,他是一个有涵养有学问的人啊,没想到自已能被他这种读书人看上……
李时珍个子虽不高大,那有什么关系呢,他是一个有本事的男人啊。不是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家有万金,不如一技藏身么。一个女人能嫁给这么一个良医,还求什么呢?
自已差点毁容,就是全靠他给医治好的啊!她虽恃宠生娇,但内心仍然很尊重他,又很感激他。
李时珍见杜娟没有反对自已握住她的手,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动情的说道:“我真的很喜欢你!如果你能嫁给我,我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杜娟低眸不语。李时珍又道:“我知道我这样做有些自私,也有些着急,但是我实在管不住自已对你的喜欢!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我每天都盼望能见到你,如果一天见不到你,我就觉得空落落的……”
杜娟眼睛抬了一下,但她还没有与李时珍对视一眼,就又低下了目光。
李时珍左手握着杜娟的右手,情不自禁用大拇指在她光滑白嫩的手背上摩挲起来。
李时珍直视着杜娟的脸庞,深情地道:“嫁给我好吗?”
杜娟目光有些躲闪,半晌不吭声。李时珍有些着急了,他伸出右手,将杜娟的右手包围在自已两手中。他轻轻摇晃着杜娟的右手,恳求道:“求求你了,答应我好吗!我会一辈子喜欢你的!”
杜娟低目怯声道:“让我再想一想吧……”
李时珍双手紧拽着杜娟的手,情真意挚地说道:“如果你能嫁给我,我不仅会对你很好很好,我也会对你家里人很好很好的。我觉得你家人好热情啊,我也很喜欢你的家人!”
杜娟表情起了变化,李时珍注视着杜娟的眼睛,注视着她的脸庞,注视着她的鼻子,注视着她的樱唇,心里产生一种想搂住她亲吻的强烈冲动。
他正想要搂住杜娟的细腰,忽听旁边林间石子甬路靴声囊囊,原来有巡逻的士兵经过这里。李时珍才按捺住自已的冲动,并且收回了右手,但左手仍握着杜娟的右手背不肯放开,他牵着杜娟的右手缓缓向前走去。
杜娟落后李时珍小半步,慢吞吞跟着他走,她的手背让他握着,却没有回握他的手。
她脑中偷偷回忆起与邵元节第一次握手的情形来……
――那时,杜娟在前面走了几步,忽然回头对邵元节说道:“现在你和我已经没有了师徒的名份,你不用再走在我后面了!”
邵元节不知所措,杜娟娇羞地抿唇一笑,说:“呆子!我现在是你的人了……”说完牵了他的手。
邵元节如中电流,想挣开她的手,杜娟反而握得更紧,邵元节心念电转,汗颜道:“让人看见多不好。”
杜娟道:“怕什么,我就是要让人看见!”
邵元节无奈一笑,便也握住了她光滑的小手,二人相视一笑,并肩向林外行去……
杜娟一想到邵元节,心中不由一痛,目中泪光莹然,忙用左手握住自已的嘴。
看着李时珍的侧面,杜娟心中偷偷自问:“他真的会成为我的丈夫吗?我真的会成为他的人吗……?”
杜娟耳中不由回想起与邵元节在山上渡过新婚之夜后,二人牵着手唱的歌来――
那时邵元节唱道:“认不到稗子莫栽秧”;
杜娟唱道:“认不到盘秤莫喊郎”;
邵元节唱:“扎不成鞋样莫剪呵”;
杜娟唱道:“认不到情哥莫喊郎”。
……
杜娟忍不住心里的伤悲,泪水奔流下来。
杜娟这几天也在思考与李时珍的关系,但她的脑子是一团浆糊,她不愿意深想,也不敢深想,她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天,其实什么都没有想明白。
因为她仍然深爱邵元节!当她给邵元节种下情蛊之时,其实她心中已经情根深植。
面对李时珍无言的追求,她真害怕伤害了他这个谦谦君子,她想报答他的恩情、报答他的深情,但报答一个爱慕自已的男人就要以身相许么?
理智与情感,真爱与现实,教她不知道该如何选择才好。她晚上在黑暗中悄悄思念邵元节时,她的心口好痛!她想一次就哭一次,她冲动得想立即去追赶他,她不甘心和邵元节就这么结束了……
她想起邵元节在新婚之夜背起自已上山的情景;她想起在沅江渡头邵元节一夜不眠摩挲她的背心;她想起邵元节在岳阳楼为了她而大打出手;她想起他身无分文黯然离开……
他就是这样的――自已受了委屈,自已再辛苦,他都从不在乎,但他不能看到她受一点点委屈。
元节是一无所有,可是我就是深深的爱他啊!
正如她和他在渡过新婚之夜后,二人下山时在山坡上对唱的情歌一样――
那时杜娟听元节唱了一支“扯谎歌”后,扑哧一笑,说道:“讨厌!”
杜娟清了清嗓子,也唱起歌来:
腊肉炒菜不用盐,
哥妹订婚不用钱。
只要哥心合妹意,
就用山歌订姻缘。
邵元节听杜娟唱了一段,便也对唱起来:
春雨打润心窝窝,
歌声激起心头乐,
情多酒多山歌多,
星落月落歌不落。
我是他的师父,我不能放弃这样的徒弟;我是他的姐姐,我不能抛弃这样的弟弟;我是他的妻子,我不忍背弃这样的丈夫。
我吃我的饭,我穿我的衣,爱我所爱,无悔无怨。
“元节,元节,元节……”杜娟在心里念着丈夫的名字,泪如雨下,“元节,你在哪儿啊!你身无分文,你真的就这么一声不响徒步走了么!”
“我并不想杀了你的爸爸报仇,但是我们的缘份已尽……没法再在一起了!”
“我对你是真心的!我没有骗你!只是老天不让我们在一起啊!”
“我正是看在你的份上,才做不出报仇的事来,但是我已经对不起我的父母啊!我们的缘份已尽了,天意弄人,人又能怎么样呢!”
“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想的,我真的想和你生活一辈子啊,如果没有遇上你爸,我们真的会生活一辈子的……”
杜娟想起元节临别时热泪盈眶说过的这些话,他说这些话时好生痛苦啊!他的心一定都要碎了!
杜娟终于忍不住心里的悲恸之情,哭出声来。
李时珍默默注视着她,杜娟哭得鼻涕和眼泪都流了下来,忙从李时珍手中抽回了右手,双手掩面,蹲下身去痛哭失声。
第一百零四章 巫蛊娃娃(4)
李时珍没有说什么。任她痛哭。
他是一个大夫,自然懂得一个人将心里积蓄的悲伤一古脑儿发泄出来后,心情才会转变过来。
杜娟掏出手绢抹着残留的鼻涕,揩着不住滚落下来的泪水,过了好一会,才红着眼睛扁着嘴唇站了起来。
李时珍轻轻叹息一声,这才说道:“你能哭出来就好了,伤心事总是蔽着对人的身体会有害处的。”
杜娟眼睛望着别处不说话,李时珍又道:“世上不如意事,十常八九,每个人都有不尽的烦恼。”
杜娟低目一声不吭。二人一前一后走了一小段路,李时珍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回头看了她一眼,饶有兴趣问道:“你的巫术很了不起啊,你的妈妈是一个巫师么?”
杜娟道:“不是,我的干妈是一个巫师,我的巫术是干妈和从前的大巫师传我的。”
李时珍微愕道:“大巫师?那你是大巫师的弟子么?”
杜娟含糊地嗯了一声,其实她是上一代大巫师的侄儿媳妇,不过她不想在李时珍面前过多地谈起自已的过去。
李时珍道:“我听你兄弟杜慎思讲过一些你的情况,你小时候一定吃过不少苦吧?”
杜娟没有吭声。李时珍不无感慨道:“人与人好像有一种看不见的线在联系着……”
杜娟心中一紧,她害怕李时珍又把话题扯到二人的关系上去。只听李时珍说道:“要不是你这次阴差阳错来到蕲州,你与你父亲就很难重逢啊!”
杜娟心想李时珍是不是想用亲情来打动自已,暗示自已为了父亲而留在蕲州啊……
杜娟心中不由委屈起来,暗忖:“爸爸带给我和妈妈的更多的是不幸,他在我五岁时就狠心离开了我和妈妈,如今又让我与元节落得这个下场!……”
李时珍见杜娟默默无语,以为勾起了杜娟的伤心回忆,便道:“对不起,我不该问起这些不开心的旧事……”
杜娟对李时珍的话充耳不闻,怔怔出神,她忽然神情大变,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时呆了。
李时珍不无好奇地注视着杜娟的脸。杜娟回过神来,见李时珍眼神痴迷地注视着自已,脸上不由一红。
李时珍有意把步子放得很缓,他想同杜娟多说一会话,他心里有些不踏实,他真怕杜娟会感情用事离开蕲州。
他心里一着急,一时之间反而找不到适合的话题,眼见马上就要走到摆宴的地方了,李时珍回头瞥了杜娟一眼,见杜娟始终低眸不说话,与自已保持一步之距,李时珍正欲说点什么,忽见世子心神不定地走了过来。
世子看了杜娟一眼,问李时珍道:“这位巫女的相公是不是你给我说起过的那个要来王府当差的人?”
李时珍看了杜娟一眼,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含糊道:“有什么事么?”
世子有些生气的道:“岳先生本来为这次王府招人的事找过我两回了,我也不好驳他面子,给他解决了两个熟人进来当差,他也该知足了吧,可是这老头不知听谁说还剩有两个名额,居然又老着脸皮来找我要一个名额,我便说其中一个名额我已经答应人了,――我说的这个人自然是李大夫你提起的那个姓邵的朋友,话一出口时我突然想起李大夫提到这个姓邵的朋友好像就是这个巫女的相公,所以……”
李时珍与杜娟面面相觑,不知世子究竟想说什么,世子压低声音道:“我于是对老师说,这个巫女的相公也想谋这个差事,而我已经答允了。我怕老师在席间与你们说话时,知道这个姓邵的兄弟与这个巫女的相公其实是同一人,所以特地来对你们讲一下情况,以免你们不知情况说漏了嘴,老师脸上就不好看了……”
李时珍点点头,世子高兴地拍了一下李时珍肩头,看了杜娟一眼,蔼然说道:“不知巫女你的相公是不是邵兄弟呀,他几时来王府啊?”
杜娟道:“外子正是姓邵,名叫元节,他可能暂时不会来了。”
世子惊讶地看着杜娟,杜娟道:“外子因为家中出了点急事,所以先回家去了。”
李时珍看着杜娟,不知她说这些话是权宜之计呢,还是她仍然将邵元节当作自已的男人?
世子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啊,没关系,无论是看在李大夫面上,还是看在巫女你今天救小儿一命的份上,这个差事我都替你相公留定了!他什么时候来你们自已看情况决定吧。”
杜娟忙说道:“小女替外子多谢世子大人的眷顾了!”本书更多章节见小说阅,《苗家蛊女》。
二人从王府领了晚宴回家,李时珍与杜娟因为男女有别,分别坐了一架马车,所以没有机会再说话。
杜娟快步回到父亲家中,一进门,杜母和杜艳就喜笑颜开地招呼她,原来王府先送来了赏赐给杜娟的五百两银子和十匹蜀绸,所以一家人好生欢喜。
杜娟的兄弟杜慎思也含笑给杜娟剥了三个核桃给她吃。杜娟展颜一笑,接过一个核桃吃了,另两个让他自已吃。杜慎思微微羞红,将核桃都塞在杜娟手中。杜娟心中一暧,伸手抚摸了几下兄弟的后脑勺。
杜娟拿着核桃走进父亲房中,杜化见女儿回来了,高兴地道:“娟儿真有出息啊,居然得到了王府的赏惕啊。今天你是如何行巫术的啊,讲给爸爸听听――”
杜娟道:“爸爸,先不说这事,我有些话要问你……”
杜化纳闷道:“什么事啊?”
杜娟盯着杜化的眼睛道:“爸爸,请你好好回忆一下,――你当年是不是真的杀死了我的婆婆呢?你不是说好像没有杀死人么,你说说这个情况吧!”
杜化脸色有些不悦,低眸道:“你怎么突然又想起问这事来了?”
杜娟道:“你别管!你好好回忆一下当时的情况吧!”
杜母与杜艳都狐疑地看着杜娟,杜母勉强笑道:“你就不要强迫你爸爸了,回忆这些往事只会让人白白伤心……”
杜娟不理,眼巴巴瞅着爸爸,催他快想。
杜化勉强闭上眼睛,陷入了回忆之中。想了一会,便又头痛起来了。杜母忙要他先躺下休息,杜娟无奈,只得坐在床边想心事。
杜母瞥了杜娟一眼,试探道:“今天与李时珍见面了吧?”
杜娟嗯了一声,杜母喜滋滋的说道:“你兄弟今天从李家药房回来,说李家老爷对他很是另眼相看,还留你兄弟在他们家吃了一顿晚饭,而且中饭也特地招呼你兄弟同他们一家人吃的,另外几个学徒和医女都很羡慕你兄弟呢……”
杜娟抿唇一笑,想起早上见到李父李言闻和李果珍的情景,微微发怔。
杜母打量着杜娟,微笑道:“看来李家老爷和李时珍的大哥都很喜欢你呢,所以他们才对你兄弟这么好,你兄弟回家时李时珍大哥还让你兄弟捎带一些核桃回来,说是他们家一位亲戚送的……”
杜娟脸上一红,杜艳看着兄弟杜慎思喜盈盈的说道:“你以后要多记着你大姐姐的好,你是沾了你大姐姐的光!”
杜慎思略显腼腆地看着杜娟,口角噙着幸福的笑意。
第一百零五章 风雨兼程(1)
晚上,杜母特地炒了落花生,一家人坐在父母房中边吃花生边说闲话。
杜母故意叫儿子杜慎思给大姐姐杜娟烧水沏茶,杜娟说都是一家人,自已想喝水自已倒就是。
杜慎思每天早出晚归,与杜娟相处时间不多,对杜娟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姐姐说话不免有些害羞。但大家相处了一个月,也渐渐对杜娟有种亲近感。
他给杜娟端来烧好的热茶,杜娟亲热地拉兄弟坐在自已身边。
杜艳调侃道:“干嘛不给我这个姐姐端茶倒水啊!”杜慎思平日爱和这个姐姐拌嘴,说道:“你好手好脚的支使我做什么!”
本来家中有个残疾人,说这种话是很忌讳的,大家听了这话都默不作声。杜慎思也自悔失言,羞愧地低目看着自已的脚尖。
杜娟吃了几颗花生,便问兄弟在药房做事累不累,杜慎思道:“我在药房主要做的是炮制药的活,倒是不累。只是杂事多,一天不得闲。”
杜娟道:“你要想学到本事,就不要怕苦怕累,要多看多听才能长见识,知道么。”
杜母赶忙教训儿子:“好生记着你大姐姐说的话,平日我们大人说的话,你总是不肯听!我们说东,你就说西!”杜慎思正值青春逆反的年纪,但此时坐在杜娟身畔,便不好意思说反话。红着脸自顾剥花生吃。
杜母看了杜娟一眼,又道:“你今后在李家药房要好好干,要争口气,别让你大姐姐为难。知道么……”
杜娟和杜慎思听了俱各脸上一红。
这时,杜化睡醒过来了,杜母扶杜化坐起来,杜化有些口渴,杜母给杜化端来一碗茶,待他喝完后杜母顺便将碗放在一边,忽对杜娟说道:“娟,你那些银子我想找你借一百两,你妹子明年出嫁,还没置办齐嫁妆。你爸爸这些年积蓄的银子都差不多用来吃药了,家中就靠你爸爸原来在大街上买的三间门面收些租金,但花销太大,入不敷出哟!你兄弟一个月的工钱也不多,想存几个钱也没办法啊……”
杜娟忙道:“那些银子家里自管使用吧,我身上带的盘缠还够用。”
杜母喜出望外,假意道:“这哪里行哟,你也是要成家的人……”
杜娟脸上羞红,含糊说道:“我哪里用得了这么多,家中这么多人,事情又多,花销很大,阿姨自管拿去使用就是,都是一家人,不用见外。”
杜娟看了妹妹杜艳一眼,又道:“还有那十匹蜀绸,阿姨可以让安家帮忙存在柜上卖了换成钱才好,我也不用这绸子。”杜艳又羞又喜,低眸不语。
杜母假意推辞几句,见杜娟并非虚言,才不再多说什么了。
杜娟又坐到爸爸身畔,问他道:“爸爸,你精神好了,再好好想一下吧……”
杜化低头不说话,杜母小心翼翼的道:“娟,你何必纠缠往事,你爸爸心里也不好受,再说你要和李家……”
杜娟不理这话,说道:“爸爸,求你好好想一想,这事对女儿非常重要……!”
杜化羞愧地说:“我再回忆一下吧。”
杜母心里着急,忍不住插话道:“娟,你问出个结果来是想做什么呢?”
杜化也看着杜娟道:“娟儿,爸爸是对不起你,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也没有后悔药吃了,爸爸对不起你和他……也对不起你和你妈,爸爸现在成了残疾人,也算是老天对我的惩罚了……”
顿了一下,续道:“爸爸现在只盼你能找个好人家,你今后的日子过好了,还能携带你兄弟也能有个好日子过,爸爸就心满意足了……”
杜娟鼻子一酸,流下泪来道:“爸爸,你为了女儿着想,就请你好好回忆一下吧……!”
杜化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今天怎么又来旧事重提呢?人总是要过日子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啊,李时珍的条件样样都好,你怎么就是想不通呢!?”
杜娟听见这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的话,好生发火,但碍于杜母及妹妹和弟弟在跟前,却不好说什么,心说:“爸爸你是个负心汉,却要女儿也学你做个负心人!”
杜化道:“你对李时珍有什么不满意么?”
杜娟道:“没有啊……”
杜化注视着杜娟的眼睛道:“你就实话告诉爸爸,如果你对李时珍实在不满意,爸爸也不会强迫你……”
杜母连连给杜化使眼色,但杜化毕竟心中有愧,没有理睬她的暗示,续道:“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李时珍,爸爸过去的生意伙伴很多,也可以另外给你说一门好亲事,你已经二十五岁了,耽搁不起啊!”
杜娟怯声道:“我没有不满意李时珍啊……”
杜母松了一口气,忙道:“娟,人都是有感情的,但既然事情已经如此,再重提旧事也是枉然。你和李时珍今后也可以有感情的嘛。这里是汉人的地方,同你们苗家人规矩不一样,你看你妹子,还不是与她未婚夫安道全并没有什么往来;我和你爸爸也是一样,都是成亲了才是一家人了。”
杜娟不吭声,杜母又道:“娟,听人劝,吃饱饭。李时珍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又是个秀才,说出去也体面,他们一家人又都喜欢你,对一个女人来说,这是多好的福气啊……”
杜母见杜娟表情起了变化,忙趁热打铁,说道:“我听说李时珍的医术很高明,从前王府都是请李时珍他爸去看病,现在就只是请李时珍去看病了。你今天也亲眼看到了,王府随随便便赏赐就够我们这些寻常人半年的花销了;人活着,谁还没个病呢,李家一门都是行医的大夫,你嫁给李家,今后就等着吃好的,穿好的,他们家中又雇有长工,你也不用出一点力,只管相夫教子,女人能有这种福气要几世才修来啊!”
杜化听了这一篇话,也热乎起来:“娟儿,爸爸也是湘西长大的人,还不知道湘西那些事?现在你既然到了蕲州,就不要再想从前的事了。你小时候吃了不少苦,是爸对不住你,爸要是能看见你今后做一个体面的阔太太,也就心里好受了。”
杜娟垂泪道:“爸爸,你既然了解湘西人,就该知道女儿是个什么人……”
杜化嗤了一声,道:“湘西是个穷山恶水的地方,哪里能跟这里比呢?”小说又名《苗家蛊女》,更多章节见小说阅、。
杜娟泣声道:“女儿就是喜欢湘西,我要回湘西去生活!”
杜化气苦道:“傻闺女,你在老家已经没有了亲人,你回去干什么?爸爸现在是你唯一的亲人,你为什么就这么倔呢!?”
杜娟泪如雨下,哽咽道:“我要回去找元节!”
杜化怒道:“爸爸本来不想说你,但你非要这么傻,我只有说你了――你图他什么呢?我多年经商,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多,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多,爸爸只知道人生在世,不过吃穿二字,其他都是乱弹琴!”
杜娟抹了一把泪水,抗声道:“我吃我的饭,我穿我的衣,女儿自已能养活自已!我想同谁过日子就同谁过日子!谁教你女儿生来就是一个湘西人呢!”
杜化气得发抖,右掌重重拍着压床木板,吼道:“你混账,你糊涂!感情有个屁用!你一个女人家就是要男人来养你啊!”
杜娟也激动得站了起来,含着热泪说道:“因为爸爸的无情和势利,才让我妈妈伤心而死!女儿喜欢自已养活自已,女儿喜欢做一个巫女,女儿不愿意学爸爸做一个负心人!”
杜化气得怔住,与杜娟四目相对,杜化咬牙切齿道:“大人苦口婆心反复劝告你了,你若执意不听,你将来不要后悔!”
杜娟嘴巴一扁:“爸爸,你们不用再游说我了,女儿已决意明天一早就回湘西,女儿永不后悔自已的选择!”
杜娟涕泪交流下来,转身回到自己的屋中。
杜化和一家人呆在当地,面面相觑。因为杜娟提到她的母亲,所以杜母杜艳母女二人也不好打圆场。
杜化怔怔出神一会,忽然泪流满面,也不知他是被女儿气哭了,还是想起了杜娟的亡母……
第一百零六章 风雨兼程(2)
杜娟回到屋中倒在床上流泪生气,心想:“话出如山,我既然已经表明心志,爸爸就是回忆不起来,我明天也要走了。”
正默想心事,忽听见外面大呼小叫,杜娟心中烦乱,趿了绣花鞋准备关上房门,让耳根清静一下,却见杜艳跑到门口,杜娟见她神情惊慌,不由一愕。
杜艳急得哭起来:“姐姐!姐姐!你快去看看爸爸!爸爸不好了!”
杜娟脑中翁的一声,惴惴不安,忙穿好鞋过爸爸屋中来。只见杜化手里握着一把水果刀,灰色衣服上左胸前染了一大片鲜血!杜母和儿子杜慎思分别按住他的一只手腕,大呼小叫求杜化不要自寻短见。
杜娟大惊失色,泪水滚落下来,忙上前夺下水果刀,哭道:“爸爸,爸爸,女儿错了!女儿错了!女儿答应你,我嫁给李家就是!”
原来杜化与女儿吵架后心情激荡,想起杜娟的亡母良心愧疚;想起自已当年一时意气捅了女儿的婆婆一刀害得女儿与丈夫分离;想起自已这六年来又倒大霉成为了一个百无一用的残疾人……一时想不通,便抢过床前板凳上放着的一把水果刀,举刀向自已胸口扎去,想来个一了百了,眼不见心不烦。
只因他行动不便,这些反常的举动引起了杜母和杜慎思的注意,母子二人吓得大叫一声,慌忙上来阻止了。
杜娟见血流不止,定了定神,忙叫杜艳找一块布来,扯开爸爸外衣,要给他先包扎止血。
杜娟见父亲伤口原来不是在胸口,而是在肩窝下,刀伤看来也不甚深,心中略安。忙用布将父亲包扎了。
原来杜化因为被妻儿及时发现,上来拖他,所以才没有扎到要害之处。
杜娟叫兄弟杜慎思背起爸爸去药房治伤,杜慎思个子较小,平日又从未做过重体力活,竟背不起父亲,差点将父亲背滚落下地,幸亏杜娟眼疾手快,将父亲抓住放回床上。
杜母顿足骂儿子道:“平日你就会关起门对你姐姐凶,见到外人就羞口羞脚的!脑袋都要夹到袴下了,有个屁用,只会惹你爸爸生气!”
杜慎思脸上臊得通红,垂头丧气一言不发。杜娟替弟弟辩护道:“弟弟还小嘛。”
杜母恶狠狠的道:“还小个屁,都十四岁了!隔壁的二娃比他还小一岁,都能帮他爸做体力活了。这孩子还是从小吃的苦少了!都是他爸给娇惯出来的……”
杜娟道:“有些男孩子长得快,有些男孩子长得慢,弟弟还能长几年嘛。”杜娟看着弟弟,知他人小力弱,没奈何,只得说道:“我来背爸爸吧。”
众人一惊,杜娟含羞对爸爸说道:“爸,我这些年行走江湖,又跟干妈和大巫师练过武艺,我背得起爸……”
杜化羞惭地低头不语,杜娟便让杜母和杜慎思帮忙,将父亲背在自已背上,杜母忙拿了两个灯笼,一家人慌里慌张出了门。
杜娟问:“这附近有别的药房么?”
杜母心念电转,说道:“就只有一家李家药房啊。”见杜娟心中有顾虑,忙补了一句:“如到别的药房最近的也有两里路,而且他们的大夫医术都不行,别耽误了你爸爸……”
杜母因为刚才听见杜娟已经答允嫁给李时珍,便想让她与李家人多接触一下,好教她不能自食其言。
杜娟的个子跟父亲差不多高,她虽然练过武艺,不过是些小巧功夫,主要是用于在紧急情况下来不及施展巫术时临时自保的,并没有蛮力,所以也不敢逞强,只得同众人往李家药房而来。
杜家人赶到药房,见屋中只有李果珍,杜娟暗中松了一口气,将父亲放在病舍床上让李果珍检查伤情。
李果珍看了杜娟一眼,杜娟含羞抿唇一笑,低声道:“李大哥……”
李果珍微笑点头,问杜慎思是怎么一回事,杜慎思不知如何回答,杜母只得说丈夫同自已吵架,一时呕气,便用刀扎了自已。
李果珍信以为真,啧啧叹息几声,便检查起杜化的伤口,杜化痛得咬牙呲嘴。
杜娟久病后乏力,背了父亲急行了一里路,竟有些虚脱,坐在门口巷道一张条凳上喘气歇息。
这时李时珍的父亲李言闻忽然背着手走了过来,杜娟躲避不及,想和早上一样装作没看见也显然不行,只得站起身来,低头红了脸欠身一礼。
李言闻诧异地瞅着她,二人都不好意思,李言闻干咳一声,没有说话,便走进了诊舍。
此时是酉时(晚20:00时),李言闻因为处理一些杂事,故还没有离开诊舍。
李言闻走进病舍,看见杜家一家人,心中好生奇怪。杜母忙陪笑同李言闻打招呼。彼此都有些尴尬,李言闻便装作看李果珍替杜化处理伤口,尽量不与杜母说话。本小说又名《苗家蛊女》,在小说阅、签、约独家发、表这里会停更请理解和支持。
杜母也无话可说,便只是问李果珍情况如何,李果珍说不碍事,等一会就处理完了。
杜母听了放了心,给女儿杜艳使了个眼色,杜艳会意,跟杜母悄悄走了出去。
杜娟见杜母出来,忙说自已想先回去了。杜母摇了摇头,说等一会说不定还要麻烦她背父亲回去。杜娟说花钱请人背父亲回去就是。杜母道:“现在这么晚了,街上已找不到找活的庄稼人了。”
杜娟无奈,惘知所措。杜母却悄悄对杜娟说自已和杜艳要先回到家中去,因为今天王府赏赐的五百两银子她还没有来得及存入钱庄,所以放心不下。
杜娟还想分说,杜母却拉了女儿杜艳的手匆匆走了。
杜娟不安地在诊舍外等候了好一会,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杜慎思走出来,见只有杜娟一个人,因问:“大姐姐,我妈妈呢?”
杜娟道:“她和你姐姐先回家了。”
杜娟问情况怎么样了,杜慎思说已经处理完伤口了,李大夫正在开药方。
杜娟稍松了一口气,杜慎思脸上现出为难之色,说自已要回去找妈妈要钱,杜娟道:“我出门时也没有带荷花包出来,这样吧,你去给李大夫说一下情况,就说明天给他们钱。”
杜慎思却不好意思去说,杜娟推了他几下,他就是难为情不肯去说。
杜娟觉得一家人都出了病舍,只将爸爸一个人留在屋里,很不像话,只得牵了杜慎思的手,姐弟二人一同走进屋中。
李言闻正含笑同杜化说话,李果珍刚好写完了药方,杜娟嘟了一下嘴,硬着头皮,轻声对李果珍说道:“李大哥,慎思的妈妈因为有事先走了,我出门时也忘了带荷花包出来,所以这诊金和药金要明天才能给你……”
李果珍哈哈一笑,看了父亲一眼,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因为两家是否能结成姻亲关系要到后天才会明朗,这钱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李言闻听见杜娟说的话,掉头望着杜慎思,含糊道:“慎思在我们这里,说这些话太见外了……”
杜娟脸上一热,李果珍看了杜娟一眼,对杜慎思说道:“慎思,你快按药方去抓药,你自已到汤药房去替你爸熬药。”杜慎思接过药方,李果珍又道:“你爸的创口才缝合,不宜走动,所以你们今晚须留在医舍照顾你们爸,知道么。”
杜慎思接了药方出去了。杜娟低眸站在当地,好不尴尬。
李言闻又同杜化说了几句话,才含笑走了。
李果珍给杜化和杜娟端来两盅热茶,杜化和杜娟连忙称谢。李果珍不知对杜化和杜娟该说什么话,微微一笑,便走到外间诊舍坐下,呷起茶来。
原来今夜轮到他在诊舍当值,照顾留在医舍的一些重症病人和来急诊的病人。
杜娟红着脸坐在爸爸床边,左手支腮呶着嘴也不知如何是好。
少时,杜慎思端药进来,杜化皱着眉头喝了。姐弟二人一起陪坐在爸爸身边,杜化始终寒着脸不说话。
杜化过了一会,便想小解,杜娟只得红着脸出去了。留杜慎思伺候爸爸在床边小解。
李果珍见杜娟出来,无声一笑,杜娟也抿唇一笑。
李果珍没话找话问杜娟在王府行巫术的事,杜娟简略说了。杜娟虽然有些害羞,但因李果珍为人较热情,所以也没有感觉特别的拘束。
杜化睡到半夜醒来,见到杜娟和杜慎思姐弟二人面对面趴在一张桌子边睡觉。杜化默默看着杜娟的侧面脸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心中涌起一种无端的情绪……
第一百零七章 风雨兼程(3)
杜化暗忖:“我本来是为了娟儿她日后能过上好日子,才苦口婆心劝说她改嫁李时珍,但没想到这孩子偏偏这么死心眼,就跟她的妈妈当年一样……”
“因为爸爸的无情和势利,才让我妈妈伤心而死!女儿喜欢自已养活自已,女儿喜欢做一个巫女,女儿不愿意学爸爸做一个负心人!”
杜化不怪女儿这话说得太重了,因为自已对她们母女确实伤害得太深了,杜娟对他怀有怨恨,但更多的还是浓浓的亲情。
杜化在心中幻想了一下结发妻子的音容,早些年夫妻也很恩爱的,但自已后来在做生意时接触了几个寂寞的少妇和寡妇,从此就不爱回家了,其实那几个妇人并不见得比杜娟她妈美,他只是被她们灌了迷魂汤了……相比之下,娟儿她妈是个无趣的妇人……
杜化叹了一口气,又想:“唉!感情是不能勉强的,如果娟儿非要逼我与她妈妈生活在一起,我会不会因为娟儿就心不甘情不愿地同她妈妈生活一辈子呢?不,不会,我当年不是就一句话没有交待便离家出走了么,我没有为娟儿的哭泣而改变心意,我现在又凭什么要强迫娟儿为了我而改变心意呢?……”
想起昨夜杜娟背自已的情形,杜化心中油然升起一种怜爱女儿的心意:“女儿长大了,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了,我虽是她的父亲,但男女有别,当她背着我时,我的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从古到今,我就没听说过有女儿背父亲去看病的!娟儿之所以能不避男女之嫌背我,虽然是情势所迫,但也是因为她是一个湘西人的缘故……”
“爸爸,你既然了解湘西人,就该知道女儿是个什么人……”
“女儿就是喜欢湘西,我要回湘西去生活!”
想起杜娟的话,杜化不由陷入了沉思:“在我眼中的穷山恶水的湘西,女儿却喜欢,这是不是因为湘西不仅有她心爱的男人,也有她做为一个巫女的环境呢?”
“爸爸,爸爸,女儿错了!女儿错了!女儿答应你,我嫁给李家就是!”
杜化叹了一口气,又想:“嫁给李时珍在我们大人的眼中是很幸福的事情,可是娟儿却哭哭啼啼的,完全是一副被逼无奈的样子,强扭的瓜不甜啊!
“这其实只是我和慎思他娘的一厢情愿吧;这其实只是我们更多的考虑慎思的日子能过得好一点吧;这其实是我心里舍不得娟儿离开我吧……同样是我的儿女,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为什么就完全不顾及娟儿的感受呢?我听艳儿说她每晚都在哭泣还自以为这是为她好呢?
“我带给娟儿的更多的是痛苦和思念,并没有给过她好的日子,并没有抚育她长大成人,我又有什么资格要她为了我和我现在的家人而作出这种让她难受痛苦的交换呢……
“娟儿,娟儿,对不起,是爸爸太自私了!
“你吃你的饭,你穿你的衣,你爱你喜欢的男人,爸爸本来应该为你骄傲的啊!……”
杜化看着杜娟熟睡的脸庞,忽然间泪如泉涌。
杜化甩一把鼻涕,不防身子一偏,碰的一声,竟跌下床来!
杜娟本来睡得不沉,听见声响,睁开睡眼,看见父亲坐在地上,大吃一惊,慌忙将父亲抱到床上。
杜娟见父亲在流泪,心中一酸,问道:“爸,你这是怎么啦?”
杜化揩了泪痕,闭目不说话。杜娟默默坐了一会,正欲回到桌边睡觉,杜化忽然睁开眼睛,悄声说道:“娟儿,你对爸爸说一句实话,你对这门亲事会后悔么?”
杜娟望了门外一眼,其时已是丑时(凌晨3:00时至4:00时),李果珍早已到另一间医舍去睡觉了。
杜化道:“你说吧,爸想听你的真心话,你只是一时不能接受这门亲事呢?还是真的只爱你从前的男人呢?”
杜娟道:“我……”
杜化催促道:“你说呀!”
杜娟目中有了泪光:“爸,我是真的爱他……”一语未毕,泪水便滚落下来,滴在杜化的右手背上。
杜化待她抹了泪水,叹息一声,又道:“可是爸爸万一真与他有化解不了的仇恨呢……?”
杜娟道:“……”
杜化道:“你与他分离了一个半月了,他也没有来找你啊……你如果去找他,到时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么?那时这边的亲事也会白白错过了啊!”
杜娟带着哭腔道:“就算是这样,女儿也不会后悔的!”
杜化拧着眉头想了一会,才道:“爸爸也不想强迫你的,你按你自已的想法去做吧……”
杜娟小嘴一扁:“爸……”泪水哗哗淌下来。
杜化难过地道:“娟儿,是爸害了你啊!”
杜娟摇摇头,抽着鼻子道:“我只是想起了一件事情不对……”
杜化不解道:“什么事不对啊?”
杜娟道:“爸爸离开我时,那把苗刀就留在我手中了,我那时才五岁,而我比元节要大七岁,――如果爸真的用那口苗刀杀了我的婆婆的话,这事就对不上来啊!”
杜化一时反应不过来,杜娟解释道:“如果爸真的用那口苗刀杀了我的婆婆的话,这世上就没有元节了!――既然元节能从这口刀中看到当时的情景,说明爸应该没有杀死我的婆婆才对啊!”
杜化面上的表情变得很奇怪,说道:“如果我只是伤害了你的婆婆的话,他会原谅这段仇恨么?”
杜娟道:“杀人和伤人是大不相同的两回事情,只要爸爸没有杀人,我想元节会和我重归于好的……”
顿了一下,又道:“我推想了一下,元节是两岁时没有娘的,――这就是说在爸捅了婆婆一刀后,婆婆还活了四年才去世的,所以婆婆的死与爸爸没有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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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化沉默不语,杜娟看了他一眼,又恳求道:“所以我想让爸好好回忆一下……”
杜化与女儿四目相对,杜化面上现出惭愧之色,说道:“娟儿,爸对不起你,其实在你小产那个雨夜,我就回忆起来了!”
杜娟惊讶地看着父亲,半晌才不安地问道:“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杜化道:“我本来想在你身体复原后再告诉你的……但后来我决定隐瞒这事,因为我想将错就错,让你与李时珍……”
杜娟表情起了奇妙的变化,杜化续道:“但我昨晚听到你的那些话,我反复想了半夜,我才改变主意了,我不想你因为这事伤心一辈子的……”
杜娟握着嘴,拼命不让自已哭出来。
杜化道:“那时爸爸太年轻,做事很冲动的,我在辰州做生意时,暗中同一个妇人好上了,那妇人和你婆婆为钱的事产生了矛盾,我对妇人的话偏听偏信,便冲动地找到你婆婆,在她肩窝处捅了一刀,我当时就没有安心杀人的,所以我事后也没有逃跑,而是回家躲避一时,因为那是一口凶器,所以我才将它放在了家中,没想到阴差阳错却让你给保存下来了……
“后来我回到辰州,才知道事情原是我相好的妇人不对,在中间人调停说项下,我赔了你婆婆和你公公一笔钱,才化解了这事,你婆婆其实伤得并不重的,后来你婆婆的妹妹出嫁时,我还去送过份子钱,因为我和你婆婆的妹夫是好朋友.。。事情经过就是这样的。”
杜娟听了,懵了好一会,才问道:“那你为什么说没有听过我公公和婆婆的名字呢?”
杜化道:“我因为脑子摔坏了,记性变得很坏,我那时真的想不起这么久远的人和事情了,后来在你小产那个雨夜,我才突然想起来了!”
杜娟目光闪动道:“爸说的这些话有什么凭据没有呢?”
杜化看着女儿道:“当时参与调停这事的有这些人,你要记住他们的名字,好让你男人和你一道去对质,其中一个人是我的好朋友,名叫肖庆,他后来成为你婆婆的妹夫……”
杜娟握着嘴喜极而泣,杜化也流下泪来,说道:“娟儿,原谅爸爸的自私吧……现在爸爸的肩窝也被自已捅了一刀,这就是冥冥中的报应啊!”
杜娟摇了摇头,泣声道:“我不怪爸,没有这些事,我和元节也没有夫妻的缘份……!”忽然把头埋在父亲怀中嘤嘤哭泣起来。
第一百零八章 风雨兼程(4)
翠晨。李时珍听父亲李言闻说杜娟的爸在医舍治伤,便早早洗潄打扮一番后来到诊舍。
在诊舍门外见到杜娟,李时珍心中窃喜,说道:“你昨晚一夜都守在这里没回去么?”
杜娟脸上微微羞红,随又展颜一笑道:“我刚才回过家中一趟,现在才赶过来。”
李时珍打量了一下杜娟,见杜娟今天已换穿了茄子色的衣裙,上面有粉色的花。脸上淡抹了香脂,光泽润滑,更增妩媚。
李时珍随口问道:“你吃过早饭了么?”
杜娟莞尔一笑,声音清脆的道:“吃过了。”
李时珍见杜娟眼睛没有再躲闪自已了,心中暗暗激动:“难道我昨天对她说过那些话,她已经想通了么……”
这时李果珍走了出来,见兄弟正和杜娟说话,心中一喜,正欲回避,却见杜娟笑靥如花招呼自已道:“李大哥!”
李果珍呵呵一笑,说道:“早啊!”
李时珍道:“你一晚上照顾你父亲没休息,一定很困吧……”
杜娟道:“我和弟弟趴在桌边睡了个囫囵觉。”
李时珍摇头轻轻叹息一声,说:“你爸爸这事也真是的……”
杜娟目中乌光流转,轻声道:“是坏事也是好事……”
李果珍和李时珍听了这话俱各一惊,不解地瞅着她。
杜娟低眸道:“爸爸因为昨天肩窝受了伤,所以他突然回忆起了当年与我婆婆的事情……”
李时珍一愕,讷闷地注视着她,杜娟抬眼看着李时珍,说道:“爸爸告诉我说当年他并没有伤害我婆婆很严重……也只是在我婆婆的肩窝处插了一刀,就像爸爸的伤一样的,而且事后他央中间人出面说项,赔了一笔钱给我公公和婆婆,所以这事早就化解了……”
李时珍的表情起了奇妙的变化,杜娟口角噙笑道:“我打算等爸爸伤好后就回去找元节!”
李时珍呆了一下,他终于明白杜娟为什么今天又恢复了往日对他的态度,一时间百味莫辨。
李果珍不无尴尬地看了兄弟一眼,见兄弟脸色有些僵硬,呵呵干笑几声,说道:“原来是这样啊,那的确是坏事变好事了……”
杜娟粲然一笑,道:“多谢时珍——还有李大哥,你们二位这些日子对我们一家人的照顾,我们一家没齿难忘!元节一直把时珍你当做朋友的……”
李时珍与杜娟四目一对,回过神来,释然一笑:“元节将我当朋友,我也会珍惜这份情谊的……”
杜娟脑中闪过当日与邵元节和李时珍一起去看戏时在道旁吃西瓜的情形,动情的道:“能认识时珍,我也很高兴,如果你今后还去湘西,请一定要来辰州或泸溪看我和元节……”说完眼圈一红,滴下泪来。
李时珍涩然一笑,道:“能认识你们夫妻,我也很高兴!”
杜娟揩了泪,自嘲道:“我这是怎么啦——这些日子动不动就流泪哭泣。”红着眼看了李时珍一眼,轻声道:“我先进去看爸爸去了。”
李时珍忙道:“我也去看看你爸爸……”
杜娟又在父亲家中呆了半个月,好在她相信自已能与邵元节重归于好了,所以心情已不复悲愁,她怀着珍惜与爸爸能多处一时的心情在陪着爸爸。杜母与杜艳见事已至此,也不好再打往日的小算盘,一家人相处得比过去更融洽了。
李时珍与杜娟又恢复了过去的朋友关系,对杜慎思也格外关照。
杜娟见爸爸的刀伤已经痊瘉,才又提出动身回湘西的话。一家人都依依不舍。这天晚上,杜母特地买了两只鸡给杜娟饯行,李时珍特地随杜慎思一道来看望杜娟。
杜母给杜娟夹了一块鸡腿,杜娟忙谦让,要给弟弟吃,杜母道:“娟,你莫要管他,你自已吃吧。”
杜娟眼圈微红,说道:“弟弟还在长身体嘛。”要将鸡腿让给杜慎思吃,杜慎思躲着不肯接受,杜娟于是将鸡腿放进了了爸爸的碗中。
杜化叫儿子杜慎思给李时珍敬酒,杜娟忽然说道:“慎思,给姐姐也斟一杯酒。”
杜慎思忙拿杯子给姐姐斟了酒,杜娟站起来对李时珍说道:“时珍,我有个请求,希望你看在我们是好朋友的份上,能答允我的请求……”
李时珍慌忙站起来,说道:“言重了!言重了!你说吧,只要我李时珍力所能及,我一定办到!”
杜娟道:“我想请求你能收下我弟弟慎思做徒弟,教他学习医术,让他日后也能有一门吃饭的本事……”
众人都是一惊,一齐看着李时珍,李时珍忙道:“不行,不行!”
杜娟脸上一红,李时珍道:“我和你与元节是好朋友,我怎么能收下你弟弟为徒弟呢,这不是乱套了么……”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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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时珍看着杜娟,微微一笑,说道:“不过,我可以传慎思医术,但不能是师徒关系!”
杜娟嫣然一笑,说道:“时珍,我和元节与你是好朋友,你和慎思是师徒关系,各是各的关系,请你一定要答允我!”
李时珍再三推辞,见杜娟热忱地注视着自已,雅不欲让她当着家人难堪,只得苦笑摇头,又点点头,说道:“好吧,好吧,既然你坚持这样,那我就收慎思为弟子吧!”
众人听了才松了一口气,杜娟喜笑颜开道:“时珍,我不会喝酒,就只敬你这一杯吧,我先干为敬了!”说完皱着眉头仰脖喝了酒,将杯一照。
李时珍心中一热,也不说话,将酒一饮而尽,也将空杯一照。
杜娟恬然一笑,亲自倒了一杯热茶,叫弟弟杜慎思给李时珍敬拜师茶,杜慎思有些拘谨地捧茶给李时珍,李时珍笑吟吟喝了。大家才开心地笑了。
李时珍这一晚喝得有些醉了,杜娟、杜艳和杜慎思姐弟三人一道打着灯笼送李时珍回了家。
次日。杜娟吃过早饭,含着热泪与一家人告别。一家人都哭了。
杜娟坐在爸爸床前,泣不成声说道:“爸爸,女儿走了……你要多保重啊……女儿今后还会来看望爸爸的……”
杜化抚摸着杜娟的头发和脸庞,无语凝噎,用枕巾揩了好几次泪。
杜娟忽然跪在爸爸床前,磕了几个头,才握着嘴哭着走出门去。杜化哭着叫杜艳和杜慎思去送大姐姐。
杜娟与邵元节已分别了两个月,杜娟没有地理知识,也算不出邵元节到了何处,只能乘舟到辰州家乡等候他。
姐弟三人在码头挥泪告别。船到江中心时,杜娟才发现李时珍赶来送行。杜娟忙举手向李时珍示意,李时珍也举手挥了几下。杜娟想起李时珍对自已的恩情、痴情和友情,心中甚是感动。
移时,船已出了蕲州,天上骤然下起雨来,烟波浩淼,风狂雨大。杜娟忙进船舱中避雨。
杜娟虽客心似箭,无奈逆水鼓棹,舟行甚缓。杜娟想起来时夫妻双双,有说有笑的情景,没想到返回时却落得劳燕分飞,几度潸然泪下。
这雨一连下了三天,仍不见晴,一如杜娟阴霾的心情。杜娟戴着斗笠站在船上举目眺望,只见重岩回叠,两崖苍翠,古木扶疏,蔚然奇丽。忽见崖上一道飞泉,从船顶泼下。水珠溅到斗笠上,打湿了她的眼睫。
第一百零九章 人在旅途(1)
诸葛小倩带着侄女诸葛灵辰及徐小六到了四川成都,先去见了大哥诸葛文,诸葛文见到女儿灵辰,悲喜交激。
诸葛灵辰回家三日后,便向父亲说明自已跟随姑姑出家修行的志向,诸葛文虽然伤心,但妹子诸葛小倩同他谈了心后,也就同意了此事。
诸葛灵辰母亲从前就是一个吃斋念佛的居士,灵辰受到母亲和姑姑的影响良多。父亲为了生意的事情东奔西走,对灵辰疏于照顾。灵辰的母亲于前年撒手人寰后,父亲为了续弦,先后娶了一妻一妾,妻妾平日只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斗心眼,对这个从前的大小姐漠不关心。诸葛灵辰在家中倍感孤苦伶仃,对这家委实没有多少留恋。离家清修反而遂了素日心愿。
诸葛小倩除了灵辰的爸爸外,还有一个二哥和四妹,另外,诸葛小倩在成都有些旧日闺友及道友要相会,所以诸葛小倩迟迟没有离开成都的打算,于是叮咛徐小六在家陪伴诸葛灵辰。
这天早晨,诸葛灵辰找自已的几件喜欢的旧衣服,发现衣柜中好看的衣服大多不见了,便问丫环应小姝是怎么一回事,应小姝不肯说,灵辰大怒:“是不是你们以为我不会回来了,便偷了我的衣服?”
应小姝连忙否认,没奈何,才说是被灵辰的姨娘送给自已的外侄女了。
诸葛灵辰便要去问白姨娘,徐小六忙悄声劝阻。诸葛灵辰吩咐应小姝去洗衣服,应小姝说今天要随白姨娘回娘家一趟。原来诸葛灵辰的父亲诸葛文为生意的事又出远门去峨眉山了。白姨娘仗着丈夫宠爱自已,并不肯受大老婆的约束,便自管要回娘家去小住。
应小姝年方十五岁,在诸葛家中做了六七年丫环,因灵辰原来的丫环去年嫁人了,继母大太太才安排应小姝专门服侍诸葛灵辰的。
诸葛灵辰失踪的这大半年,应小姝便在白姨娘处成为听用的丫环了。大太太见白姨娘平白多抢了一个丫环,不免呕气。无奈诸葛灵辰的父亲人已中年,却反而更好色,心里很宠爱这个新娶的小老婆。大太太将白姨娘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但白姨娘是个不好说话的主,大太太性子原有些软弱,所以对这个小老婆无可奈何。
应小姝是个见风使舵的女子,而且听说诸葛灵辰要离家清修,所以便对这个昔日的小主人不放在心上了。办事不肯尽心尽力。她只是一门心思讨好白姨娘。白姨娘吩咐她做什么事,她立即丢下小主人的事情,待小主人问起时她总是拿白姨娘来做推脱的借口。
徐小六见诸葛灵辰气得想哭,忙说自已去帮她洗衣服。徐小六虽然是客,但应小姝见她穿着朴素,比家中的丫环都不如,而且脑后辫子上还吊着一枚铜钱,好生可笑,知道她是个湘西农村女子,浑没放在眼中。
诸葛灵辰虽然在家中没有温暖,但人回到家中便不改旧日大小姐的坏脾气,这些日子支使丫环不大听命,父亲又不在家中,她也没处告状,便任由徐小六给自已洗衣服。
本来诸葛灵辰已经获得父亲准许跟随姑姑诸葛小倩出家修炼,她已算是诸葛小倩的七弟子,也就是小师妹了,但徐小六这个六师姐目下在生活上代替丫环在照顾她,给她端茶扫地,洗衣熨衣,就连灵辰要买些小东西也由徐小六去向大太太要钱后自己上街去买来。灵辰也并没有不安。
因为徐小六是个清贫的农村女子,家境还不如家中丫环,所以大太太和白姨娘也没把她当客人。诸葛灵辰从小就是一个人睡觉,在晏家时也是如此,所以徐小六便独自睡在外间原丫头的房中,自诸葛小倩走后,大太太的陪嫁丫环黄梦玲便找借口安排徐小六在下人屋子里一张空床上睡觉。
徐小六拿盆装了诸葛灵辰的衣服,便来到天井中洗衣服,她正用木水瓢从大瓦缸中舀水时,被大太太的陪嫁丫头黄梦玲瞧见,黄梦玲顿足嗔怪道:“啧,啧,啧,你这丫头也真是的!这大瓦缸中的清水是人吃的,你怎么用来洗衣服呢!”
徐小六讪讪地问:“洗衣服用什么水呢?”
黄梦玲撇嘴道:“洗衣服当然是到外面小溪边啊,这还用问么!”
这时,一个青年男子背柴进来,黄梦玲便吩咐那男子道:“阿忠,你出去时带引这丫头到溪边洗衣服,她刚来这里,不认识路的。”
阿忠抬眼瞥了徐小六一眼,见徐小六生得好生清秀,穿着跟自已一样寒碜,以为是新来的做粗活的丫环,心中一喜,连忙含笑答应。
阿忠本来还要劈柴的,但他生怕这美差让别的下人抢了,也顾不得劈柴了,忙招呼徐小六道:“跟我来吧。”
徐小六红着脸跟阿忠出门而去。阿忠因问她叫什么,是哪里人,几时来的。徐小六轻声道:“我叫徐小六,是陪诸葛灵辰来的。”
阿忠好心地提醒道:“小六啊,你怎么能直呼大小姐的名字呢!”
徐小六知道他是误会了自已也是一个下人,脸上憋得通红,想说自已不是下人,而是客人,但主人家又没拿自已当客人,因此这话又说不出口来,只好不吭声。
以徐小六往日的自尊心及与灵辰的姐妹关系,她原不能接受灵辰的这些转变,也不能接受主人家的这种带有侮辱性的轻视,但徐小六一来看在师父面上,二来她在诸葛灵辰家中小住,被大户人家的排场所慑,自已白吃白住的,不免气短,所以无形之中她变成了小师妹灵辰的贴身丫环了。
阿忠见盆子里全是大小姐的衣服,以为她是诸葛灵辰的丫头,便讨好她道:“你运气真好,居然一进来就做了大小姐的丫环。”
徐小六低头不理这话,阿忠想和徐小六多亲近一下,便不肯走,坐在溪边一块白石上,没话找话问这问那的,徐小六心中羞愧,也就说一半藏一半的。
阿忠看着徐小六的俊俏的容貌,修长动人的身材,心中痒痒的,自恨没有混成管家,只能是临渊羡鱼了……
徐小六想阿忠离开,但他偏舍不得走。还挤破脑袋瓜子想些俏皮话来逗徐小六,徐小六心中闷闷的,但有一二句话听在耳里,也忍不住扑哧失笑,阿忠说得更欢快了。
徐小六低着头洗衣服,心中暗盼师父诸葛小倩能快些带自已离开这里,然而诸葛小倩却隔三岔五才来看望二人一回,而且没有提到起程的话,原来她是想待大哥从峨眉山回来后才让灵辰同她父亲告别。
徐小六洗了一个半时辰,才洗完衣服,怏怏不乐回去。阿忠像个跟屁虫,走在徐小六身后,欣赏她的身材。
徐小六将衣服晾好,此时已是吃中饭的时间,徐小六便去找诸葛灵辰一道去吃饭。
不料诸葛灵辰已经被下人洪妈叫走了。徐小六自已来到饭厅,见大太太何氏和诸葛灵辰二人正在吃饭。
大太太正在对诸葛灵辰和颜悦色说些什么,诸葛灵辰低头红脸的,斯斯文文的吃饭,一声不吭。
饭桌旁站着大太太的陪嫁丫头黄梦玲和另两个丫头,还有一个老婆子,四人望了徐小六一眼,也不招呼她一声。
徐小六见桌上并没有摆放多余的碗筷,脸上一红,一时间不知所措。站也不是,坐又不是,希望诸葛灵辰或是大太太招呼自已过去一同吃饭。
大太太因为今天没有了白姨娘,心情稍好了些,所以才有闲心情教训诸葛灵辰一些待人接物的道理。大太太瞥见徐小六杵在门口,视若无睹,仍是吃着自已的饭,并不招呼她。
诸葛灵辰因与父亲的大小老婆隔着一条心,她又非能言善道之人,而且只有十一岁,对世事也不懂,虽然爱使小性子,但此时才受大太太的一番教训,心中正不自在,对这种情况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徐小六脸上涨得通红,见大太太的陪嫁丫头黄梦玲嘴角挂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知道这是她故意安排来让自已难堪的,便转身欲走。
黄梦玲这才轻咳一声,招呼徐小六道:“别乱走,待会一道吃饭啊。”
诸葛灵辰看了徐小六一眼,又瞟了大太太一眼,欲言还迟。
第一百一十章 人在旅途(2)
大太太这才抬眼看着徐小六,神情冷淡而又傲慢,对黄梦玲道:“你先带她去吃饭吧,这儿只留下阿红她们三个就行了。”
黄梦玲口角噙着一丝得意的笑意,低眸答应一声:“是。”
徐小六在家乡时原本自尊心较强,但自尊心强的人其实也是自卑敏感的人,何况她现在人在旅途,如为这种事情使性子自已也觉招人笑话,她原是沉得住气的人,所以也没有说什么。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像一面镜子,彼此都能感应对方的态度,徐小六因为大太太对自已的轻视,所以这几天见面也不正眼看她,心想:“别人讨好你,我又不是你们家的下人,用不着看你的脸色!”
大太太受人奉承惯了,对徐小六的无礼心中有气,所以今天才会放任黄梦玲做小动作。当然大太太自重身份,自然没有授意什么,完全是黄梦玲自作聪明替主子教训这个无礼的湘西农村丫头。
诸葛灵辰犹豫了一下,忽然对一个丫头说道:“杨姐姐,你不知道小六姐一直跟我们一起吃饭么?你是怎么做事的?还不快去拿一副碗筷来!”
那个名叫杨月华的丫环有些紧张地看看大太太,又看了一眼黄梦玲,不知如何回答。
大太太装作没听见这话,只是低头喝茶,杨月华不知所措,黄梦玲仗着有大太太给自已撑腰,回道:“大小姐,杨月华刚从老家回来,不知道这里的情况……大小姐你看徐小六这顿饭是不是就随丫头们一道吃……?”
诸葛灵辰看着吃过的菜,瞥了徐小六一眼,不知该如何处理,徐小六红着脸低声道:“我就同她们吃吧。”
她原是农村女孩子,自觉同这些下人身份并无高下之别,本来同她们吃饭也没什么,只是她们故意这样作弄她,让人实在难堪,但既然主人摆明看不起自已,自已同主人一道吃饭也没意思。
如果这里是家乡,她大可不必受这种侮辱,但这里是被誉为“天府之国”的四川成都,她不敢意气用事,以免惹来更多的麻烦,而且农村人骨子里对富贵人的傲慢素有一种逆来顺受的承受力。
徐小六默默跟随黄梦玲走到下人吃饭的厨房,黄梦玲对几个正准备吃饭的下人说道:“钟大妈,从今天开始,这位姑娘就同大家一起吃饭。”
钟大妈忙起身陪着笑脸听黄梦玲说话。黄梦玲似笑非笑的道:“她名叫徐小六,在家中排行老六,她们家有七个兄弟姐妹的,她是大小姐的熟人,你们不可怠慢人家啊。”
钟大妈讨好地笑着答应。黄梦玲交待完便得意洋洋地自顾走了。虽然诸葛家在成都富裕的人家中也只能算是中等人户,但她黄梦玲可是大太太的陪嫁丫头,也不至于同这些做粗活的下人一道吃饭。
钟大妈微笑着招呼徐小六入座,徐小六不想让这些不相干的人看笑话,不动声色地坐下吃饭。吃饭的下人共有四男两女。
徐小六红着脸拿起碗筷,见油腻的方桌上共有三菜一汤,荤菜只有一个,是青椒炒回锅肉。大家正要动筷,忽见阿忠走了进来,他看见徐小六,又惊又喜,说道:“哈哈,徐小六,原来你也同我们一道吃饭啊!”
徐小六勉强一笑,没有说什么。另一个青年男子好奇地问阿忠:“你原来认识她啊?”
阿忠自作聪明的道:“她是大小姐的丫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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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男女听了这话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徐小六,徐小六也不解释。
因为有徐小六同吃,几个男子顾及形象,便吃得比平日斯文得多。饶是如此,大家还是不停地伸筷去拈回锅肉吃,生怕被别人吃光了。
徐小六原来在诸葛家中同主人家一道吃饭时,也很顾及自已的形象,桌上一般有八道或冷或热的菜肴,她总是先拈农村人日常吃的素菜,每样素菜都拈了一筷后,才拈一筷肉吃。有时她害怕别人看出这种规律性,便在各种素菜中拈了两遍后,才拈一筷肉吃。
她此刻心中受了伤害,便只是拈素菜佐餐,吃第二碗饭时便连素菜也不拈,只是小口小口吃着玉米和白米混拌的饭。
阿忠不知道她的心思,见她沉默寡言,还道她害羞,兀自说些玩笑话,他的兴奋劲别人都看出来了。
阿忠见回锅肉只剩下最后一块了,忙伸筷去夹住,一个名叫曹小梅的丫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阿忠最狡猾!我看这一碗肉就是你一个人吃得最多!”
阿忠笑嘻嘻道:“这肉是我给徐小六夹的,你们看人家一块肉也没吃呢。”
众男女都看了徐小六一眼,没有说话。
徐小六听了脸红耳赤地说:“我今天有些头痛,有些闷油,我不吃肉的……”
阿忠见她果然脸上烧得绯红,信以为真,嘻嘻一笑自顾吃了。
那个名叫曹小梅的丫环好奇地问徐小六:“你是哪里人?怎么说话口音和穿着都不像这地方的人啊?”
徐小六怯声道:“我是湖南辰州的人。”
众人哦了一声,但大家都是孤陋寡闻的乡下人,对湖南具体说不出什么来。阿忠对徐小六了解得多一些,便说:“她是一个苗家妹子。”
众人又哦了一声,一个中年大叔乐呵呵说道:“湖南苗家是很好客的,我听别人说过,一个外人去湖南的苗寨中一户人家作客,他们全寨子都会拿这外乡人当贵客,徐小六,情况是不是这样啊?”
徐小六腼腆一笑,说道:“是这样的。”
晚上,徐小六躺在床上,暗自哭泣,辗转难眠。不由思念起家乡来。离开了家乡,她才知道家乡原来是这样的美好。
邻床一位中年大嫂睡觉打鼻鼾,徐小六睡不着,心情苦闷地起来小解,只见月华如水,树影婆娑,于是一个人悄步走到院落草丛中,练习起师父传授的功夫来。
徐小六人虽聪明,性格又要强,但毕竟毫无基础,又没念过书,只能全凭师父诸葛小倩口传,所以进境不快。当初邵元节学习小周天搬运功夫时,诸葛小倩只传了他一天就初步掌握了,她却练习了半个月才有了气感。
徐小六摊开左掌,右手捏成剑指诀,隔着巴掌宽距离对着左手心轻轻划着圆圈,随着右手剑指缓缓移动,左手心也感觉有一线细细的气流在跟着划圈。
徐小六暗自高兴,划了一会剑指,便提起双手,十指朝前斜举,眯缝着双眼看向十根指头,只见十指上面各有一道长约一尺的白色气柱。
徐小六练了一会,听墙外大街上传来打更声,才知此时已是子时(0:00时)。徐小六忽从荷包中摸出十个铜钱来,在月光下怔怔的看了一会,心想:“今天是我满十八岁的生日,我该给自已买些什么呢?我该给自已许下什么心愿呢?”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人在旅途(3)
次日上午,徐小六问诸葛灵辰要不要上街去玩,诸葛灵辰有些闹肚子疼,便说你自已去吧。
徐小六于是一个人在草鞋街闲逛。看见一些喜欢的小东西想买,结果都买不起,看看要到中午时,才慢慢往回走,徐小六心想:“今天是我生日,我总不能空手而归呀……”经过一个小摊旁,看着先前看中的一朵白色头花,不由又停下脚步。
摊主是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见这个漂亮的大姑娘又来到摊前,便问她买不买,徐小六说:“再便宜一些就买。”
老板见她是回头客,便不肯让价,非要十三文,徐小六红着脸怯声说:“我身上只剩下十文了,你要卖就卖吧……”老板有些为难,但见徐小六生得清丽动人,心中喜欢,便呵呵一笑,说:“既然妹子诚心要买,我就吃点亏吧,就当没赚你一文,只收本钱就是了,好吧,就十文吧!”
徐小六喜孜孜拿出十个铜钱买下了白色头花,站在摊边就戴在头发上了。老板笑着恭维徐小六戴上了这头花更好看了。
徐小六心中欢喜,便回到诸葛家中。迎面遇上黄梦玲和扬月华,徐小六没有招呼,低眸便要走过去。黄梦玲忽然叫住了她:“你给我站住!”
徐小六一怔,因问:“有什么事情么?”
黄梦玲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她,又转首给杨月华使个眼神,杨月华便走上来,似笑非笑伸手到徐小六身上乱摸,徐小六脸上一红,退后两步,惊愕地问:“你想做什么?”
杨月华拿眼看黄梦玲,黄梦玲冷笑道:“也不干什么,只是昨夜府上失窃,大太太放在桌上的一对黄金耳环和一对白玉手镯都不见了……”
徐小六脸上涨得通红,说道:“这关我什么事!?”
黄梦玲道:“哼,哼,你说不关你的事,可是有人看见你昨天深更半夜一个人鬼鬼祟祟地躲藏在院墙草丛中,这又怎么说?——”
徐小六道:“我自已有事坐在那里,但与你们这事无关!”
黄梦玲道:“呵呵,说得倒轻巧,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了?难道做賊的人会自已招认不成?你趁早自已招了,将偷的东西悄悄拿出来便罢了,免得事情闹开了,连累大小姐脸上也无光……”
徐小六气得脸上阵红阵白,抢白道:“你们不要无事生非,我并没有招惹你们,我就实话告诉你们吧——我昨晚坐在草地中练功来着,我并不知道你们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黄梦玲道:“呵呵,练功?练什么功?真是连撒谎都不会编的大笨蛋,走,给我们见大太太去!”说着就要上来拉徐小六的手,徐小六又羞又气,推开了她,黄梦玲道:“你还不肯坦白交代,——你今天头上怎么戴了一朵这么好看的头花了?这钱是从何处来的?说呀!——”
徐小六红了脸道:“这钱是我妈妈给我路上零花的……”
黄梦玲怪笑道:“放你娘的狗屁!你娘给你的零花钱你就舍得买这么贵重的东西?”
徐小六本想说:“这不过是十文钱的小东西,算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了?”但她又怕让人耻笑这是路边货,便不肯说。
黄梦玲见徐小六欲言还迟的样子,心中更是起疑,于是又来拉徐小六的手,徐小六气得推了她一把,黄梦玲身材比徐小六矮了半个头,被徐小六推得一趔趄几乎跌倒在地,气得甩了徐小六一个耳光,徐小六没有武功,所以没有躲开。
徐小六恼羞成怒,更不多想,也打了黄梦玲一耳括子,黄梦玲不意徐小六也会发飙,气得喝叫扬月华快去叫人来捉贼捉赃。
徐小六见事不妙,忙转身欲走,想找诸葛灵辰分说冤枉。黄梦玲拉住她的衣角不放,徐小六伸手推她,黄梦玲忽然拦腰抱住了她,徐小六挣了几下,黄梦玲死死抱住不放。
转眼间杨月华便大声叫唤来几个男女,黄梦玲这才放开了她,喝令几个丫环和老婆子一齐上来搜查赃物。
徐小六想走来不及了,被几个老婆子扯住胳膊,徐小六奋力挣扎,却挣脱不开,杨月华和另一个丫环便来搜身,杨月华搜出荷包,里面却空无一物,便望着黄梦玲看她有何吩咐。徐小六气得珠泪欲滴,咬着薄唇拼命忍住不哭。
黄梦玲适才当着杨月华的面被徐小六打了一个耳括子,引为大耻,更不多想,气势汹汹走上来啪啪啪的一连打了徐小六十几个耳光。
徐小六羞愤难当,终于哭出声来。黄梦玲余怒未息,喝令众人将徐小六按下去罚跪,要她向自已认错。
徐小六死命挣扎,不肯下跪,黄梦玲便用脚踢她膝盖骨,并一把从她头上拔下那朵头花来,掷在地上用脚踩坏了,接着又打徐小六耳光,将徐小六打得口鼻流血。
一个做杂活的男子看得心有不忍,好意地提醒黄梦玲道:“黄姑娘,算了,她可是大小姐的丫环啊,打人也得看主人啊……”原来这男子便是昨天同徐小六一起吃饭的那个中年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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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梦玲瞪了男子一眼,说道:“她哪里是大小姐的丫环了,胡说八道!”
那中年大叔纳罕道:“阿忠说她是大小姐的丫环啊,原来不是啊……?”
黄梦玲经中年大叔一打岔,才省起徐小六虽然讨厌,但人家好歹是大小姐的客人,这个老丁说得也是:打狗还得看主人嘛。
黄梦玲这才住了手,自已也觉得做得太过了,但想到自已是为了大太太失窃的首饰才打的人,想来大太太一定会护短的,至多骂自已几句了事。
黄梦玲于是喝令众人放开了徐小六,哼了一声,吓唬她道:“有种你就去告啊,我们到大太太跟前去评这个理……!”说罢同众人扬长而去。
院中剩下那个唤做老丁的中年大叔没有离开,老丁看徐小六蹲在地上双手捂脸哭泣,叹息几声,劝说道:“徐小六,你不要哭了,如果这事真的不是你做的,你可以去找大小姐说啊。”
徐小六只是埋头哭泣。忽听一个声音道:“徐小六?你在这儿哭什么?”
徐小六抬眼一瞧,见是钟大妈,又低头哭泣,老丁便对钟大妈说了事情经过,钟大妈连连叹息。
老丁从地上拾起那个白色头花,钟大妈看了一下头花,对徐小六是否行窃不由半信半疑。
徐小六不想让人看自已的笑话,抹了脸上的血和泪站起身来,钟大妈便将那头花还给徐小六,徐小六想也不想,接过头花,小跑回寝室去。
徐小六回到屋中,关了门自顾流泪。她一边哭一边想这事该如何是好?她想起自已同师父来时,诸葛灵辰的爸爸看在师父面上还盛情款待自已,对自已说话好和气的!自从师父和灵辰她爸同一天离开这家以后,不过三四天,自已就从尊贵的客人沦落为受人白眼的乡下人,自已又不是她们家中的下人,却受到下人的待遇!
她此时对诸葛灵辰委实伤心失望,想一走了之,但自已又不认识回湘西的道路,而且又身无分文,一个年轻女子又如何敢只身远行?
正自枯坐无计,俄听外面有人拍门,听声音竟是诸葛灵辰,徐小六心中委屈,泪水又夺眶而出,诸葛灵辰带着哭腔唤自已开门。
徐小六抹了涕泪,站起来开了门,只见门外面还站着大太太和黄梦玲等人!一由一怔。
诸葛灵辰见徐小六脸上伤痕,心中一悲,泪水哗哗淌下来,凄凄艾艾地说道:“小六姐姐!”
徐小六对众人不理不睬,也不看诸葛灵辰,自顾又回到床边坐下。
大太太干咳一声,瞪了黄梦玲一眼,黄梦玲垂首不语。大太太给扬月华使个眼色,杨月华心领神会,便走到床前,将徐小六随手放在床上的那朵白色头花拿了出去让大太太看,大太太看了一会,神色急遽变化……
第一百一十二章 人在旅途(4)
大太太走近徐小六,看见徐小六双颊已经肿起,五指宛然,口角和鼻翼的破损处仍有血污,陪着笑脸假腥腥说道:“黄丫头实在是太过份了!我一定会重重的责罚她的!徐小六,你受委屈了……”
徐小六低头侧脸,咬着薄唇不语,眼中闪着泪光。大太太叹息一声,将头花放在徐小六身边,故作随意地问道:“徐小六,不知这头花你是从那儿买来的,价钱几何?”
徐小六心中一痛,暗忖:“你们都把我当做窃賊了!”虽然有气,却不能不回答:“我就在草鞋街买的……我花了十文……这钱是我妈给我路上零花的……”说这话时脸上不由羞红,声音也是怯怯的。
大太太惊奇道:“你说是十文钱买来的?!”
徐小六低眸道:“是……”
大太太故意对诸葛灵辰说道:“灵辰,你还记不记得你姨娘的妹妹那天来我们家中吃饭,她的头上当时也戴了这么一朵头花,你姨娘闲谈时曾经问过她妹子这头花价钱几何,你姨娘的妹子回答说这头花是花了三十三文,对不对?……”
诸葛灵辰没回答这话,但她也不由仔细看了看这头花,的确是成都年轻女子目前常戴的样式,诸葛灵辰闺房中还放着一个款式相类似的头花,花色是淡金色的,那还是前几天她支使徐小六在隆德铺子买来的。徐小六回来告诉她说价钱为三十五文。
诸葛灵辰无话可说,大太太狐疑地看着徐小六,希望她能自已解释几句。
徐小六能说什么呢?她说的本来就是实情啊,——她之所以一眼看中这个头花,就是因为她看见过白姨娘的小妹当时头上戴了这么一个好看的头花;第二天早上诸葛灵辰便教她向大太太要钱去隆德铺子也买了一个,只是当时没有一模一样的头花了,徐小六根据店老板的建议才给诸葛灵辰选购了那个淡金色的头花。
徐小六这几天替诸葛灵辰跑腿时在街上看见不少成都年轻女子戴的都是类似的头花,所以她才会选这个头花作为自已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徐小六想不出有什么好解释的,她心里认为自已的头花只不过是款式与她们戴的相类似而已,货色应该不一样的。依徐小六的眼光自然不能识货的,——她不知道自已这个头花其实同样值三十余文的!
原来那个摊主的兄弟是一个惯偷,他与几个兄弟伙常在大街上旺铺中偷窃,然后将这些偷来的小东西以极低的价格转让给那个摊主销赃,因为东西是偷来的,所以货色很不齐全,而且他的摊位与旺铺完全不能相比的,所以摊主同样只能以极低的价格卖出去的。也是那摊主同样不识货,误以为这头花是市面上普遍价值二十余文的东西(白姨娘的妹子其实也是用二十三文买来的,只是她出于虚荣心才假称是花三十三文从隆德铺子买的),而且看徐小六生得漂亮,所以才会让徐小六捡了这么一个大便宜。
无论是二十余文还是三十余文,对徐小六这种清贫农村女子来说都是奢侈货,所以大太太和黄梦玲等人都不能不起疑。
徐小六不知道在她上街闲逛时,黄梦玲其实已经带人在下人房中搜查过了,自然也对徐小六的床铺和行李也检查过了。
黄梦玲想起大小姐的姑姑有四天没来看过大小姐和徐小六了,揣测诸葛小倩明天很可能会来看望二人,那时如看见徐小六脸上的伤痕,自已就难辞其咎了,于是来个恶人先告状,在吃中饭时便将此事禀报给大太太和诸葛灵辰知晓了。
黄梦玲说虽然没有找到失窃的东西,但徐小六昨夜的行径实在可疑,而且今天又买了一朵城里小姐们才能戴上的头花。黄梦玲当着诸葛灵辰的面,直言不讳地说徐小六很可能平日借着给大小姐跑腿买东西时谎报了价格,从而私自存了一些钱。
大太太虽然刻薄寡恩,但对徐小六是否私自存钱并不太感兴趣,她只紧张黄梦玲将徐小六打成怎样了,无论她如何轻视这个湘西农村女子,也不敢打人的,——纵然不看大小姐的面,也得看小姑诸葛小倩的金面啊!
大太太在饭桌上几乎就没有同徐小六说上三句话,在诸葛小倩到她二哥和四妹家中串门时,只有诸葛文对徐小六很热情,白姨娘当着丈夫的面还假意对徐小六说过几句话,自丈夫走后,白姨娘就像变了一个人,异常冷淡。徐小六本就自卑敏感,见两个女主人对自已的话爱理不理的,也就不说话了。
每当徐小六来要钱买东西时,大太太都是嗯哼几声,几乎不说话,然后挥挥手便让黄梦玲带下去给她钱。黄梦玲每次都要仔细问清楚徐小六要买什么,估算清楚后才会给钱,而且嘱咐徐小六一定要多退少补,所以徐小六每次都将多余的钱及时交还给了黄梦玲的。
黄梦玲现在为了开脱自已的过错,绝口不提徐小六在买回东西后都算还自已钱的事情。
大太太对黄梦玲的莽撞十分生气,这才同诸葛灵辰风风火火赶来看望徐小六。也是为这件事,她才知道黄梦玲居然自作主张让徐小六住到了下人的房间中!
大太太瞥了诸葛灵辰一眼,见诸葛灵辰脸上羞赧,珠泪欲滴,于是便责问黄梦玲为什么安排徐小六住在下人房里?
黄梦玲心虚地回道:“因为大小姐回来了,所以那间丫头的房间理应让大小姐的丫环应小姝住啊,而客房当时住着白姨娘的小妹,所以小的才这样安排的……”
大太太明知她是胡说八道,——客房又不只一间,这种理由哪里说得过去呢?但大太太欺诸葛灵辰人小不懂事,也就故意含糊了。
大太太吩咐黄梦玲道:“现在应小姝跟姨娘走了,大小姐身边不能没有个服侍的丫头,这样吧,你安排阿红这些日子服侍大小姐。”
黄梦玲忙欠身回道:“是。”
大太太知道诸葛小倩在大哥不在家时,不会来投宿的,所以不担心她发现徐小六住在下人房间的事情,看着徐小六脸上的伤痕,叹了一口气,说道:“徐小六,这种事情是误会,我也不相信东西是你偷的,你不要太放在心里,”转对黄梦玲假嗔道:“还不赶快向人家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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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梦玲见大太太如此轻描淡写处理此事,松了一口气,忙对徐小六说道:“对不起,我不该怀疑是你偷的大太太的首饰,我也不该怀疑是你私自扣了钱给自已买了这个头花。我打错人了,请你原谅我一回……”
徐小六不意大太太和黄梦玲说出这些话来,道歉毫无诚意,而且还暗示自已仍有偷窃之嫌,气得流下泪来。
大太太听黄梦玲道歉后,暗自好笑,看了诸葛灵辰一眼,没说什么,转背走了。
——虽然没有找到赃物,但无论如何,徐小六买了这个城里小姐们才戴得起的头花,都让人对她生疑,明后天就是诸葛小倩来问起这事,自已也有话应付了。
屋里剩下诸葛灵辰和徐小六两人,诸葛灵辰看着那个踩坏的头花,不知轻重的说道:“小六姐,前几天我教你帮我买头花时,你怎么不跟我说顺便也给你也买一个啊?要不然哪有今天的事情……”
徐小六负气道:“这真的是我自已的钱买的!”
诸葛灵辰哦了一声,说道:“你这头花真好看!明天再买一个吧……”
徐小六道:“我不敢给你买东西了,免得让人说闲话……!”
诸葛灵辰道:“因为你平时都没有给自已买过东西,所以她们才会误会你……”
徐小六道:“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一语未毕,已是泪流满面,埋下头去哭起来。
诸葛灵辰闻言一震。
第一百一十三章 玉兮石兮(1)
这世上的人际关系其实都是由物质和地位决定的。当初,诸葛灵辰在湘西辰州时,因为身份不明,她与徐小六之间就是单纯的姐妹关系。诸葛灵辰做得不对的,徐小六会用一种姐姐的口吻教训她。
然而目前诸葛灵辰恢复了大小姐的身份,两人的关系就发生了维妙的逆转。徐小六之所以会为诸葛灵辰跑腿,为诸葛灵辰端茶扫地,洗衣熨衣,晚上还给她端来洗脚水……从表面上看是姐姐在照顾妹妹,其实骨子里是她作为一个农村人对自已白吃白住感到不安,好像她在人前非要做一些活才能心安理得,才能不让人白眼。
虽然徐小六做这些事时尽量显得很自然,但事实上在外人眼中――甚至于在她自已内心深处,她和诸葛灵辰都已经有了尊卑之分。
现在徐小六受到了严重的心灵和身体上的伤害,而诸葛灵辰这个小主人显然没有保护她的能力,她真的是无法可想,只能哭泣。
诸葛灵辰只能陪着她掉眼泪。她再小再不懂事,也不敢问徐小六这个头花为什么只花了十文钱?她和徐小六之间已经有了一种无形的隔膜。这里不是湘西,她和徐小六说话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口无遮拦。
闷坐了一会,钟大妈进来,看见诸葛灵辰在屋里,吃了一惊,有些无措的道:“哎呀!原来大小姐在这儿啊!这屋里哪是大小姐能来的呢!”
诸葛灵辰抹了泪花,不知如何回答。
钟大妈看了徐小六一眼,没话找话的说道:“我们都以为徐小六是大小姐的丫环,原来不是啊,刚才吃饭时阿忠还坚持说徐小六是大小姐的丫环呢……”
诸葛灵辰听了脸上一红,她现在才知道别人是这么看的!诸葛灵辰看了徐小六一眼,忙道:“你们别要乱说,小六姐是我最好的姐姐!她还没吃中饭呢,钟大妈,麻烦你给小六姐盛一碗饭来吧……”
钟大妈连忙答应,徐小六说:“我不想吃。”钟大妈只管讨好大小姐,很快便从厨房端来一碗玉米拌白米饭,诸葛灵辰见菜只有几片炒土豆,诧讶道:“怎么只有这一个菜啊?”
钟大妈陪着笑脸道:“大小姐,我们下人能吃这个就不错了,每顿饭有两个菜的,今天中午的菜还有一个是白菜汤,已经吃完了。”
诸葛灵辰皱眉问:“没有肉么?”
钟大妈吃吃一笑,道:“大小姐啊,我们下人只有初一和十五才能吃一顿肉的,咄,昨天正好是十五,你问徐小六,她昨天中饭吃的就有炒回锅肉。对了,徐小六说她有些闷油,所以只有她一个人没有吃一件回锅肉……”
诸葛灵辰瞥了一眼徐小六,心知肚明徐小六的心思,看着眼前的食物,嗫嚅道:“这怎么吃啊……”心中生气:“二妈也真是做得出来!原来小六姐就是吃这个啊……”
徐小六低眸不语,钟大妈只好干笑。
诸葛灵辰轻声对徐小六道:“小六姐,你到我那里去吧,我让阿红另外送饭来……”
徐小六红着脸道:“我们是天生天养的人……”本来没有心思吃饭,但怕不吃诸葛灵辰会多心,以为自已真的是嫌弃这饭,灵辰在湘西时常到自己家中玩,知道自已家中只能喝玉米粥、红薯粥呢……自已哪有资格嫌弃这饭呢!
徐小六便拿起碗筷,小口吃起来。诸葛灵辰好生过意不去。默默坐在徐小六身边,一时无话。
钟大妈见诸葛灵辰同徐小六坐得很近,暗揣二人在湘西时关系一定很亲密,说不定大小姐那时就住在徐小六家中?但这些话可不敢随便打听。
钟大妈搓着双手,说道:“大小姐,这地方脏,这屋子哪是你这样尊贵的人来的地方呢,坐都没个坐处,只能坐在床上。”
诸葛灵辰没有回答。徐小六本来口角和脸颊疼痛,但她不愿让灵辰和钟大妈议论这事,便忍痛吃完了饭。
徐小六站起来要将碗放到厨房去,钟大妈忙殷勤地拿过来,徐小六害怕别人看见自已的伤痕,略推两句,也就由钟大妈拿出去了。
诸葛灵辰看着徐小六脸上的伤痕,不安的说道:“小六姐,我叫阿红去给你买点药来吧……”
徐小六泪光莹然,眼睛看着地上,说道:“你能不能带我去找师父,我想回家去……”
诸葛灵辰一怔,说道:“小六姐,你不要这样,姑姑还要去青城山的啊……”徐小六低头不语,诸葛灵辰想了一下,情知徐小六已没脸呆在这里,便道:“好吧。我带你去见姑姑,让她来找我二妈评理!”
徐小六不置可否,便弯腰去拿自已的包袱,诸葛灵辰这才发现徐小六的右手腋窝处衣服破了一条口子,想来是几个老婆子和丫环们抓扯她胳膊时弄破的。
诸葛灵辰低声提醒她衣服破了,徐小六脸上羞红。
这时钟大妈回来了,诸葛灵辰便叫钟大妈找针线来。徐小六打开了自已的包袱,要另取一件衣服更换。
诸葛灵辰坐在床边,此时看得很清楚:只见徐小六包袱中只有两套单薄的衣服、裤子和一双鞋垫,另外有一面小圆镜子和一把木梳,此外更无别物。
诸葛灵辰见徐小六行李萧然,想起黄梦玲和大妈说她偷了首饰和私存钱的话,心中偷想:“小六姐绝不像是这种人啊!如果她偷了东西的话,她再笨也不会用首饰换回一个头花呀!虽说头花对她来说有些贵了,但今天是她十八岁的生日,她奢侈一回也未始不可能。如果真私存了钱,她也不会这么招摇吧……?”
徐小六换了一件宝蓝色的无领衣服,钟大妈拿来针线和一块蓝色碎布片让她缝衣服,徐小六心疼地瞅着破了的衣裳。
原来徐小六虽然清贫,但她是一个很注意外表的大姑娘,所以所带的三套衣服均是没有补丁的。这三套衣服分别是她大姐、二姐、三哥在去年和今年的新年之时给她买的,她平时洗衣服都不敢用力搓的,更不会用棒槌的,现在破损一件她二姐买的、也是她最喜欢的粉红色衣服!
她不愿意穿有补丁的衣服,更不愿用这蓝色碎布缝在粉红色衣服上,于是说道:“算了,这衣服我以后再缝补吧,这布的颜色不合的。”钟大妈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不屑。
徐小六看了一眼头花,见只是后面的细铁丝弯曲了,白色的绒花被踩脏了,另外丢了两粒装饰的白色珠子,于是将头花也收进了包袱中。
诸葛灵辰看在眼里,想起自已平日的奢侈浪费,稍不顺意就乱掷东西,自已过生日时亲人送的礼物多得都不知珍惜,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们本来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但命运却奇妙地将她们联系在了一起,而且还是姐妹相称,谁知道今后她们还会发生什么故事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 玉兮石兮(2)
徐小六将包袱挎在右肩上,便欲出门。诸葛灵辰道:“等一下,我去找二妈要钱来……”说完快步出门走了。
徐小六不解地望着诸葛灵辰,却没有问她要钱干什么。
徐小六只得又坐在床上等诸葛灵辰返回,钟大妈见徐小六要离去了,难捺好奇之心,乘此良机悄问大小姐在湘西时是否住在徐小六家中。
徐小六知道这些人最爱闲言碎语的,本来有些反感这些话,但不想让这些下人在背后非议诸葛灵辰,只得说道:“灵辰在我家乡时住在我家隔壁晏家,晏大伯、晏大妈只有一个女儿,我们都当灵辰是妹妹。灵辰没有受到一点委屈的……”
钟大妈盯着徐小六的眼睛,又问:“晏家为什么要收留一个闺女呢?”
徐小六知道她在想什么,诸葛灵辰虽是处子之身,但如据实相告,却难免流言乱传,为了诸葛灵辰的名誉,徐小六只好撒了一个小谎:“将灵辰和另一个小女孩带走的是两个中年妇女,在经过我们家乡时又想带走另一个女孩子,被大家发现了,所以灵辰被救了下来,头人便让寨子里家庭条件最好的晏家将她收养了……”
钟大妈还想问什么,徐小六假意起身去看诸葛灵辰回来没有,她在屋檐下站了小会,忽然省起什么,脸上泛红,忙快步走向诸葛灵辰住处。
门没有关,此时屋中没有一个人,徐小六明知诸葛灵辰到大太太那儿去了,但还是假意轻声唤了两声“灵辰,灵辰,你在屋里么?”
没有人回答,徐小六下意识地四顾张看了一下。见左右无人,她才松了一口气。
这间屋子原是她刚来诸葛家中时住的,里面一间是诸葛灵辰的闺房。后来黄梦玲借口说大小姐由从前的丫环应小姝伺候,让她搬到下人屋中去了。
徐小六悄步走到外间屋的床前,她掀开枕头看了一下,没有发现要找的东西。她略显焦急地弯腰朝床下察看,蓦然,她的眼睛定住了――
靠墙的床脚边有一个油纸包,油纸包半张开了,露出半截白玉手镯!
徐小六心念电转:这很可能就是大太太不见了的白玉手镯!说不定里面还有黄金耳环和另一只白玉手镯……徐小六中心栗六,一时间惘知所措。
徐小六蹲在床前,注视着油纸包,心中甚是迷惑:她记得应小姝是昨天上午随白姨娘回娘家的,大太太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难道是有人想栽赃陷害应小姝么?还是大太太的东西并非是昨夜丢失的?而是白天丢失的?
徐小六不及细想,因为她要找的是另一件东西,她于是又在床上床下仔细寻找起来,她紧张得鼻子上都沁出细细的汗珠……
这时屋外响起了脚步声,徐小六异常紧张,想退出去已经来不及了。
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下来,只听一个声音道:“徐小六,你在这儿干什么?”
徐小六应声回头,只见诸葛灵辰站在门口,她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注视着自已!
刚才问话的是灵辰现在的丫环阿红。阿红年方十八岁,比徐小六长三个月。阿红见徐小六表情惊慌,蹲在床前,不由微微弯下腰身向床下一张,便看见了那个纸包!
徐小六脸色发白地站起来,赶紧解释:“灵辰,我是想起了自已的一样东西,所以才来寻找,却无意间发现床下的东西……”
诸葛灵辰没有说话。徐小六脸上羞红:“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是在找自已的东西……”
阿红看了大小姐一眼,便抢功似的走到床前,蹲下身去钻到床下从床脚处拿出那个油纸包。果然不出所料:里面是大太太失窃的两只白玉手镯和一副黄金耳环。
徐小六为了证明自已的清白,顾不得先分说冤枉,又着急地寻找起来。
诸葛灵辰和阿红迷惑不解地瞅着她的奇异举动。
阿红问道:“徐小六,你究竟在寻找什么?”
徐小六红了脸不答,翻找了一会,终于在床褥下找到一块玉佩。徐小六眼中精光闪动,伸手将那块玉佩握在手中。似自语自语一般说道:“我找的就是这个东西……”
阿红看了大小姐一眼,说道:“能不能让我们看一下?”
依往日徐小六的脾气,她断不能让别人看见自已的隐私,但此时她自已的清白摇摇欲坠,还有什么比一个女孩子的清白更重要的呢?徐小六略一犹豫,便红着脸将玉佩递给了阿红。
阿红见是一块淡绿色的兔子玉佩,用一根红线系着,只是很平常的系在腰间的装饰品,看来不过值一钱银子。阿红将玉佩递交到诸葛灵辰手中。
诸葛灵辰表情复杂地看着玉佩。当她的手指触摸着玉佩时,蓦然间似乎有一种电流自手指间传到她的脑子中……
诸葛灵辰又一次走进了徐小六的心灵世界,她“听见”了徐小六的心事――
这是两年前徐小六满十六岁生日时,她的心上人田雨润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诸葛灵辰呆呆地站在那儿,眼前仿佛围坐着一群苗家少年男女,徐小六看着大家赠送给自已的小小礼物,喜上眉梢……
徐小六垂下了眼光,说道:“我真的不知道这首饰的事情,我只是来寻找自已的东西……”
诸葛灵辰轻轻咬着下唇,注视着徐小六,眼神中有一种奇异的了解和同情,涩声道:“小六姐,你不用说了,我真的相信你……!”
诸葛灵辰虽然还有两个月才满十二岁,但她已经能明白少女的心事,――徐小六和田雨润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徐小六对田雨润单相思三年之久,这份痴情岂是说忘就能忘了的!
徐小六生肖属兔,田雨润才送她这个玉佩,――当然这其实是为了表示一种公平,因为田雨润在三个月前曾经送过晏容一只老虎玉佩……因为晏家较富,所以田雨润的礼物才略有些份量,那时徐小六眼中好生羡慕……
徐小六对这个普通的生日礼物看得很重,不唯是她这样的人买不起玉佩,而且在她少女的幻想中,这玉佩已经有了特别的寓意――兔子象征着月宫嫦娥的玉兔,用红线系着,她便痴心妄想这是暗示她和他有月老的红线在联系着……
徐小六在才来诸葛家中时,因为人地生疏,半夜睡不着,不由忆起了昔日的事情,于是悄悄从包袱中拿出这玉佩来偷看,后来她流着泪睡着了,这玉佩便失落在床褥中。
翠晨,因为诸葛灵辰做了一个恶梦而哭醒了,徐小六忙披衣进屋去陪她说话……没想到中午时黄梦玲便让她搬到了下人的房间,她的心思便转到了眼前的难堪处境,再也无暇忆及昔日的事情,而且她自那晚之后,便在心里拒绝回忆往事……
第一百一十五章 玉兮石兮(3)
诸葛灵辰将玉佩还给徐小六。阿红道:“大小姐,我现在就去向大太太说找到了这东西好么?这事情恐怕和应小姝有关吧……”
诸葛灵辰忽然说道:“把东西给我。”
阿红一怔,将油纸包交到大小姐手中。诸葛灵辰不动声色捧着油纸包,颔首低目默默体察。阿红和徐小六不知诸葛灵辰有“他心通”的神通,还以为她在想这事该如何处理?
原来诸葛小倩知道侄女诸葛灵辰有“他心通”的神通后,便郑重告诫灵辰千万要保守这个秘密,不可再对第三人说起,――因为世上没有人愿意亲密接触一个能体察自已内心的人。
诸葛灵辰暗中感受了一会,这首饰中自然有大太太的一些无端的思绪,诸葛灵辰须要去芜存真,找出另一个人的“心声”,但片刻间难以捕捉到那个“声音”……
诸葛灵辰之所以能一下就感觉到徐小六的心声,是因为玉佩长期为徐小六一人保存,而每次徐小六在触摸玉佩时,或情思萦逗,或激烈澹荡,或怨慕悲伤,她的心思有一部分会储存下来,这就是佛家所云的“万物有灵”。
玉佩上面留存的记忆同人的记忆一样,越久远越不易捕捉,越新鲜越激烈的记忆才容易感受到。徐小六最近才握着这玉佩流泪,在心中想要埋葬这一段痴情。
三人沉默了小会,诸葛灵辰才道:“阿红,你去告诉二妈吧,我和小六姐留在这儿等她过来看情况……”
徐小六不解地看着诸葛灵辰,但现在她已经成为嫌疑人,所以她也无话可说,只是心神不定地站在当地。
诸葛灵辰支开了阿红后,见徐小六背面对着自已,一言不发,诸葛灵辰也不向她解释,合上双眸,集中精神又感受起来……
少时,徐小六听见大太太和阿红的脚步声传来,便转身看向诸葛灵辰,她发现诸葛灵辰双眼发直,眼睛直勾勾看着自己,却又似乎没有看她……
徐小六陡忆起在白水村坟山上第一次见到诸葛灵辰时的情景――
那时诸葛灵辰一动不动杵在那儿,呆若木鸡,两只黑瞳宛如两口深井,令人不寒而栗。
徐小六和徐小七及邵元节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试着安抚她受惊吓的情绪,但说了半天,灵辰宛如充耳不闻……
此时诸葛灵辰的眼神与那时一模一样!
徐小六轻声唤她:“灵辰,灵辰……”
诸葛灵辰回过神来,望着徐小六,不说一句话。徐小六心中忐忑不安。
这时,大太太和黄梦玲及阿红三人一道走了进来。徐小六见到黄梦玲,心中羞愤,别过脸去。
诸葛灵辰道:“二妈。”大太太嗯了一声,斜乜了徐小六一眼,捉腔拿调地道:“怎么,听阿红说这东西是在应小姝床下面找到的?――”
诸葛灵辰道:“是。”将包着首饰的油纸包递交到黄梦玲手中。黄梦玲打开油纸包让大太太过目。
大太太见东西完好无损,吁了一口气,傲慢地坐到竹椅上,悠然架起二郎腿,又立即放下腿,皮笑肉不笑的道:“徐小六,听说是你最先发现的,阿红和大小姐路过时看见你在屋中,这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徐小六脸上一红,正欲分辩,诸葛灵辰抢白道:“二妈,你不要这样对待小六姐,小六姐是清白的,这事与她没有关系的!”
大太太呵呵一笑,讥诮道:“是么?”
黄梦玲忽然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大小姐……”
话音未落,诸葛灵辰突然转身打了黄梦玲一个响亮的耳光!
大太太惊愕地注视着诸葛灵辰,黄梦玲不意大小姐突然发飙,又羞又气地瞪视着诸葛灵辰。
徐小六也瞠目结舌看着诸葛灵辰,见诸葛灵辰终于为自已出头说话了,而且还狠狠扇了得意忘形的黄梦玲一个耳光,徐小六心中暗暗感激。
诸葛灵辰呼了一口气,教训道:“主子在说话,要你来多嘴!”
黄梦玲听了这话,好不羞惭。她一向倚仗自已是大太太的赔嫁丫环,对下人狐假虎威,谁过年过节时给她家送了一些礼物表示心意,她就会假公济私分派谁做较轻松又有油水捞的工作。黄梦玲知道大太太是个没主见的人,理家务事又不在行,所以许多事情都是她在越厨代疱安排。
黄梦玲这一年多以来贡高自慢,几乎忘了自已也是一个丫环。然而黄梦玲的大哥前些日子为自已的东家与诸葛文合作生意的事情,登门造访,诸葛文并未特别款待,只是招待两顿家常便饭。后来黄梦玲的大哥有私事来找黄梦玲时,诸葛文只是打个招呼,没有再请他一道吃饭,任由他与黄梦玲一道同丫头们吃饭……
黄梦玲见男主人诸葛文对徐小六热情款待,心中有些不平,想徐小六一个清贫农村女子,不过长了个好脸蛋好身材,竟蒙男主人青眼,顿顿好吃好喝的,还不时吩咐黄梦玲准备一些水果……黄梦玲看在眼中,恨在心里。
黄梦玲也是一个女人,她自然能看出来男主人表面上是看在妹子和女儿的面上,其实内心也很喜欢徐小六的姿色,所以对徐小六才会这么好。
有一次,在晚饭后,徐小六陪大小姐在花园散步,诸葛文便默默背着手站在阶前看着徐小六和女儿说笑话。突然大小姐的二叔牵着一条威猛的大黄狗过来,徐小六赶紧躲到诸葛文侧后,那大黄狗欺生,对着徐小六吠叫起来,徐小六吓得双手拉住诸葛文的右胳膊,诸葛文莞尔一笑,保护着徐小六,吆喝大黄狗滚开,徐小六拉着诸葛文的胳膊转了几圈……
在诸葛文走后,善于察颜观色的黄梦玲立时发现大太太和白姨娘同样看不惯徐小六受宠,于是便开始折辱徐小六,而两个女主人明知道这不是待客的道理,也只是装聋作哑。黄梦玲更加肆无忌惮,于是借这机会将徐小六暴打一顿出了一口恶气。
诸葛灵辰在大人眼中虽然还是一个半大的孩子,但其实已经能看明白男女之事,而且作为女儿,也本能地想在父亲面前争宠,想独得父亲的爱。尽管诸葛文对徐小六的喜欢表现得较克制,也掺杂了一些长辈对晚辈的爱护,但作为女儿还是感觉到了爸爸内心对徐小六的美色的喜欢,诸葛灵辰心中对徐小六也不免有些不喜欢……
然而在徐小六受辱之后,诸葛灵辰也好生羞赧,想起在湘西时的姐妹情谊,自觉今后会无颜面对徐小六,而且黄梦玲打人也可说是没把自已这个小主人放在眼里,所以诸葛灵辰才会突然甩黄梦玲一个耳光。
大太太懵了片刻,才对诸葛灵辰说道:“灵辰,你不该打人啊,她也是好意提醒而已……”
诸葛灵辰说道:“这件事另有内情,但与小六姐真的没有关系!”
大太太说道:“那是不是应小姝呢?”
诸葛灵辰的表情有些奇怪,口唇微动,却没有说什么。
第一百一十六章 玉兮石兮(4)
因为诸葛灵辰为徐小六说话,大太太不便再对徐小六表示怀疑。诸葛灵辰虽然没有多解释,但语气很肯定,而且再蠢的人也应想到这首饰放在应小姝床下与徐小六联系起来实在是牵强附会,――须知徐小六从那间房搬出来已有九天了。
现在黄梦玲被诸葛灵辰教训了,大太太也不好问黄梦玲的看法,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事。
屋中众人都沉默不语,少顷,大太太看了徐小六一眼,对诸葛灵辰说道:“时间不早了,灵辰,你先送徐小六走吧,见到你姑姑就说这原是一场误会……”
诸葛灵辰垂眸道:“是。”便挽了徐小六的胳膊,走了出去。
诸葛灵辰站在大门外,吩咐阿红去招一辆马车来接大家到二叔家去找姑姑。
阿红第一次见到大小姐打人,肃然起敬,忙去找马车。
徐小六望着左首的草鞋街方向,轻声说道:“我想到草鞋街去一趟,我要向你们证明我的头花真的是用十文钱买来的……”
诸葛灵辰心中一动,言不由衷说道:“这又何必呢,我又没有怀疑小六姐你……”
徐小六坚持道:“我不想让你们家人背后议论我的坏话……”
徐小六在说这句话时心中首先想到的是诸葛灵辰的爸爸诸葛文!然后想到的才是师父诸葛小倩。徐小六是一个很在意别人对自已看法的女孩子,她很害怕对自已很和气的诸葛大叔猜测自已……同时她也不能让自已带着品行有污的嫌疑去见师父!
原来诸葛文虽已四十二岁,但面白无须,又很注意打扮自已,且见多识广,谈吐风趣,看上去还是很有年青的活力,是一个很招女人喜欢的高大而又成熟的美男子。徐小六因为诸葛文对自已很好,而且凭女人的直觉,她也能从诸葛文的眼神中看出一种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徐小六芳心窃喜,心里也很喜欢这位中年大叔,因为她和他的地位十分悬殊,她对诸葛文的喜欢中含着感激和尊敬,生怕给他留下这种不好的印象。
诸葛灵辰虽然相信徐小六是清白的,但光自已一人相信也没有用,要想还徐小六的清白,的确有必要让旁人见证一下。
诸葛灵辰拿捏着说道:“小六姐,我明白你的心意,我是相信你的,我知道你是要证明给别人看……”
徐小六脸上一红,说道:“你把阿红叫回来吧……”
诸葛灵辰于是唤回阿红,也不向阿红解释什么,徐小六转身便向草鞋街走去。
诸葛灵辰因为此行目的有些让人尴尬,所以没有再挽徐小六的胳膊。
徐小六走到那个摊子前,便从包袱中取出头花来,对摊主说道:“老板,上午我在你这儿用十文钱买了这个头花,但因为玩耍时不小心跌下坡去,踩坏了这个头花,所以我还想买一个……”
老板见徐小六脸上果然有伤痕,啧啧叹息几声,陪着笑脸道:“不好意思,这货现在没有了,你选别的头花吧。”
诸葛灵辰见到摊上有同白姨娘妹子一模一样的紫色的头花,便问值多少钱,老板说:“十五文。”
诸葛灵辰没有讨价还价的经验,顺口道:“十五文呀……”
徐小六以为诸葛灵辰真心想买,忙替她说道:“老板,就十文吧,我的也才十文啊,便宜点啦。”
老板见诸葛灵辰衣着不俗,说道:“姑娘,我对你说过,你的头花十文钱我真的是没有赚你一文啊,这次再不能这么便宜了,你要就十三文吧,再不让价了!”
诸葛灵辰于是让阿红掏钱买了两个头花,徐小六因为洗脱了污名,脸上才有了笑容,说道:“灵辰,阿红,你们都亲耳听到了,我的头花真的是用十文钱买来的,我真的是用自已的钱买的!”
诸葛灵辰窘然一笑:“我本来就没有说什么啊,我之所以和你一道来,其实只是想让阿红亲眼见证一下而已……阿红,你回去时一定要向二妈讲明这情况!知道么?”
阿红道:“是!”
诸葛灵辰又道:“这两朵头花一朵就送给阿红,另一朵就送给小六姐,算是赔偿你的头花。”
徐小六霁然色喜,阿红也很高兴,阿红站在道旁戴上了头花,徐小六因为脸上不好看,便将头花放进包袱中去了。
阿红招了一辆马车,三人进到车厢中。徐小六脸上有伤,坐在马车中正中下怀。
马车一路颠簸,徐小六有些晕车,不时掀起马车窗帘呼吸清新空气,好几次差点倒胃吐了出来。
也不知走了多久,到了武侯祠附近一座大宅前,三人才下了车。
诸葛灵辰告诉徐小六这便是二叔的家了,徐小六见诸葛灵辰二叔家跟她家相差无几,不免有心理阴影。
四人进了客厅,见到了管家老龙,阿红代小主人说明了来意。
老龙告诉诸葛灵辰,她姑姑诸葛小倩正在静室打坐。
诸葛灵辰于是便一个人进了静室,诸葛小倩见侄女灵辰到来,微微奇怪,诸葛灵辰低声告诉她徐小六的事情。诸葛小倩听了,又气又愧,便同灵辰走出静室来,徐小六见到师父,难为情的道:“师父!”泪水便滚落下来。
诸葛小倩见到徐小六脸上伤痕,啧啧几声,有些激动的说道:“真是造孽!这也太不像话了!都怪为师这两天没空来看你们……”
徐小六呜咽起来,诸葛小倩皱眉说:“小六,为师这就带你回去找嫂子评理去!”
徐小六情知诸葛大叔不在家,师父为自已出面去找她的嫂子讨说法也很为难,忙摇头说不用了,因为诸葛灵辰已经替自已辩明冤枉了。
诸葛小倩叹了几口气,说道:“小六,你是一个知事的人,只是让你受委屈了!为师实在过意不去……”
诸葛小倩低眸想了一下,又说:“今天权且在这里住上一宿,明天一早我们师徒二人便去青城山吧。”
诸葛灵辰忙说自已也要同去,诸葛小倩寒着脸说:“不行,你在家中等你爸爸回来,将你小六姐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就说是我的话:我从青城山回来接你时,我要你爸爸给我一个交代!我不能白白让你小六姐在诸葛家中被人欺侮了!这成什么话!”
徐小六心中不安,正欲说话,诸葛小倩摇摇手不让她说话。诸葛灵辰看了徐小六一眼,不好再说什么了。
大家说了一会话,诸葛小倩便说时候不早了,叫阿红好生护送灵辰回家去。
晚饭时,诸葛小倩的二哥诸葛武回来,见徐小六这个样子,惊诧不已。诸葛小倩生气地悄声说了情况。说道:“这成何体统!嫂子也实在太不象话了!”
诸葛武和诸葛小倩不住给徐小六拈菜,徐小六这一顿饭吃得怪不好意思的。
这一晚,诸葛小倩来到徐小六休息的客房,考察她的功夫,徐小六比分别前没有明显进步。诸葛小倩也不好责备她。只教她再勤加练习。
本小说又名《苗家蛊女》,欲知更多新章节,请见小说阅的《苗家蛊女》。
诸葛小倩走后,徐小六心中羞赧,她不是不努力,也不是不聪明,但自已好像不是这块料,总是跟不上师父传授的进度,诸葛小倩也许见她资质不高,所以总要隔上一些时日,才传她新东西。
徐小六盘坐床头练习了一会,因心神不宁,始终不能进入良好的状态。
彼时玉盘高悬,银辉朗照,大约已是子时光景。徐小六不由懊恼地停下来,心想:“看来我会是师父门下最不争气的一个徒弟了!”
徐小六脑中不由又想起田雨润曾经给自已和晏容讲过的一个故事来,故事中的人物她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大约是说古时候有一个人,在山中采到一块玉,他便去献给大王,但大王身边的臣子不识货,便说这不是玉,而是一块石子。大王很生气,便砍了那献玉之人的双腿,那人于是天天伤心痛哭,有人问他哭什么,他说:“这分明是一块很值钱的美玉,但世人有眼无珠偏说这是一块石……”
徐小六废然想:“徐小六啊,徐小六,你原来如此蠢笨,从前你自以为是一块美玉,谁知你是一块石啊!”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见钟情(1)
青城山位于成都平原之西,距离成都约百余里。周围二百五十里山林四季常青,三十六峰环拱如城,故称青城。
诸葛小倩带着徒弟徐小六离开成都,行了两天,这日午后时分便到了青城山。
徐小六游目四顾,只见天青云淡,空翠四合。田畴村舍,宛如图画。经过一条碧绿的小溪,遥见一座道观掩映于青翠葱茏的树木中。
诸葛小倩道:“前面白云溪畔的金华宫,便是唐朝时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两姐妹出家修行的道观。”
徐小六好奇道:“连公主也要来出家修行么?”
诸葛小倩含笑道:“是啊,青城山是道教的发源地之一,昔年祖天师张道陵带着两名弟子先在青城山后山的鹄鸣山结茅传道,后来便在青城山广收门徒,开宗立派,所以青城山的名气很大啊。”
顿了一下,续道:“古时王子和公主出家修行的也为数不少,我佛如来便是一位王子嘛。”
诸葛小倩一路上指点景物,谈些轶闻趣事,徐小六听得津津有味。诸葛小倩回头看徐小六一眼,笑吟吟问道:“走了这么久,脚累不累?”
徐小六道:“不累。”
诸葛小倩微微一笑,说道:“先歇一会脚吧。”于是坐在道旁一株桂花树下歇脚。
徐小六从前都是同诸葛灵辰一起,二人说话如同亲姐妹一般,如今没有了灵辰,单独面对师父,不免有些拘谨。
诸葛小倩看了一会青山绿水,有些感慨的说道:“我第一次来青城山时同你一般大,也是十八岁。”
徐小六瞄了师父一眼,不无好奇的问:“是么?师父那时在做什么呢?”
诸葛小倩道:“那时我和丈夫一道陪婆婆来青城山踏青烧香,——当时还有你二师姐樊晓蕾的外婆和妈妈,我们两家人交情很好,我和丈夫的婚姻就是由樊晓蕾的外公外婆作的月老……”
诸葛小倩忆及故人,一时无语。
徐小六见师父目中有薄薄的泪光,不由记起杜娟在成亲那天对自已说过的话:“无情未必真弟子”,徐小六低头看着自已的脚尖,心忖:“不知嫂子现在脸上的伤治好没有?”
诸葛小倩呼了一口气,见徐小六若有所思的样子,淡然一笑,道:“你在想什么?”
徐小六不好意思的道:“因为师父提起了月老的话,我想起了邵大哥和嫂子,不知嫂子脸上的伤痕治好没有?”
诸葛小倩叹了一口气,道:“但愿杜娟能如愿治好啊……邵元节和杜娟都很重感情,希望他们夫妇能白头偕老!”
徐小六看了师父一眼,说道:“嫂子曾经对我说过——‘无情未必真弟子’,从前我以为出家人就应该没有俗世的感情,原来师父和几位师姐却都是这么重感情的人。”
诸葛小倩道:“出家人也是人,怎么能没有凡人的感情呢?”
徐小六道:“师父能作邵大哥和嫂子的月老,也算是稀奇事了。”
诸葛小倩抿唇一笑,“要是换做北方全真泒道士,这种事简直是想也不敢想的。”
徐小六纳闷道:“全真泒不赞成这样做么?”
诸葛小倩摇头笑道:“是啊,常言道:宁拆十家庙,不拆一家亲,可是全真泒刚好相反,他们的创泒祖师王重阳当年就生生拆散了一对夫妇,让他们做了抛弃家庭的道士。”
徐小六道:“哦?”
诸葛小倩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当年北方的全真泒创教祖师王重阳从终南山来到宁海,马钰和孙不二原是一对夫妇,只因马钰拜王重阳为师,妻子孙不二不愿丈夫出家,便将王重阳锁于庵中,百余日不给饮食,后开门一看,王重阳颜色不改,孙不二被王重阳高深莫测的道行所折服,于是也信奉王重阳了。
“王重阳十次拿梨子剖为两半,暗示马钰和孙不二夫妻应分离,马钰悟到师父用梨子为喻的玄机后,毅然出家。孙不二十分伤心,她尘爱难绝,一年后才抛弃三个儿子,求王重阳将自已度为女道士。
“王重阳死后,孙不二云游各地,卧雪眠霜,毁败了自已的面容而心甘情愿。过了许多年后,孙不二与马钰这对昔年爱侣又得以重逢,马钰特写了一首悟道诗送给孙不二共勉,其中有两句是:‘而今非妇亦非夫,各自修完真面目。’夫妇俩从此天各一方,不再相聚。夫妇二人后来都名列全真七子之一,各创立了全真教的一个分泒。”
徐小六听了这个故事,也觉有些伤感。
诸葛小倩蔼然望着徐小六道:“为师虽不及王重阳,但我也收了你们七个女徒弟,我私下里也盼望你们七个女徒弟将来能有全真七子一样的造化,各成为一泒宗师,将我泒发扬光大。”
徐小六脸上一红,怯声说:“我恐怕会让师父失望,我不可能有大出息的……”
诸葛小倩温颜一笑,说道:“不要紧,你入门未深,又没有基础,慢慢学吧,你不要过于逼自已,也不要气馁才是。你的几位师姐今后自然会帮助你的。”
徐小六红着脸不说话。
休息了一会,诸葛小倩正欲动身,忽见道上走来一个小道士和一个年青人。诸葛小倩认得那个小道士是二师兄陈志通的徒弟,于是便坐在道旁候他走过来,想问他一些青城山的情况。
小道士见到诸葛小倩,微微一惊,打个稽首道:“原来是诸葛师叔!”
诸葛小倩点点头,问道:“你是二师兄的徒弟吧,你师父可好?”
小道士毕恭毕敬道:“是,师侄名叫马叙。我师父很好。”
诸葛小倩看了一眼他身边的那人,却不认识,不料那人打量了一下诸葛小倩,主动作揖行礼道:“晚辈张湛咏,参见九幽真人!”
马叙忙替诸葛小倩介绍道:“这位张道兄是江西龙虎山张天师的二公子。”
诸葛小倩不由心中一凛,说道:“原来是张天师的公子啊!”
这位张湛咏便是那晚在湘西泸溪替人赶尸的少年法师,与邵元节和杜娟曾有过一面之缘。他年方十九岁,虽小小年纪,却得其父真传,委实道行非浅。
三人都相互见过礼,诸葛小倩出于礼貌,便指着徐小六向他们说道:“这一位名叫徐小六,是我新收的弟子。”
张湛咏和马叙都一齐向徐小六打个稽首,徐小六有些不习惯道家的行礼方式,便欠身一礼。张湛咏和马叙打量了一下徐小六,见她口角和鼻翼处有些伤痕,但仍难掩清丽的容色。
诸葛小倩问道:“小道与天师昔年在京师曾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天师一向可好?敢问张公子驾临青城山,有何贵干啊?”
张湛咏脸上不由一红。江湖上一向传言:“东宗张天师,西尊小诸葛”,然而五年前两位名震海内的大宗师在北海王府中不期邂逅时,父亲的得意二弟子张典和诸葛小倩的大徒弟隋燕切磋法术,技差一筹,此事令父亲在同道中大失面子,张天师门中对这事一向讳莫如深……
张湛咏垂眸道:“晚辈奉家父之命,特来拜谒祖山。”
诸葛小倩心忖:“若是拜祖山,为何你父亲却又不来?”心忖他没有说真话,却也不好点破。
徐小六听说这年青人便是大名鼎鼎的道教首脑人物张天师的二公子,也不由好奇地打量着张湛咏。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一见钟情(2)
张湛咏身材较高,有些清瘦,皮肤白净,看上去很斯文。马叙中等身材,貌不出众。徐小六见张湛咏和马叙也瞅着自已,忙移开了视线。
马叙热忱地道:“诸葛师叔,师父和师娘在半山庐备下薄酒为张道兄洗尘,诸葛师叔和这位徐师妹刚回山,想来还没吃中饭吧,请诸葛师叔和徐师妹一道赴席如何?”
诸葛小倩似乎漫不经心的问道:“掌门师兄呢?”
马叙道:“掌门师伯今天有事,所以教师父和师娘好生陪张道兄逛山。诸葛师叔云游半年才回山,如果诸葛师叔和徐师妹能一道赴会,师父和师娘一定会很高兴的。”
诸葛小倩点点头,情知师兄高至圆是有意摆掌门人的架子,对方不过是张天师的二儿子,他如亲自接待,未免过于隆重,有点自失身份。
诸葛小倩略一思忖,既然已经在半道遇上二人,半山庐又在上山当路口,如果绕道不去赴席,反而显得见外,二师兄和四师姐也许会对自已有看法。
诸葛小倩淡然一笑,说道:“我刚回山,一时难得收拾,也乐得吃个现成饭。”
张湛咏见诸葛小倩答应赴席了,这才展颜一笑,恭维道:“晚辈久闻九幽真人的大名,如雷贯耳,前年随叔叔来过青城山一回,可惜缘悭一面,那时九幽真人也是云游去了,不期今日遇见,幸何如之!”
诸葛小倩微笑道:“你不用真人长真人短的称呼我,区区虚名,不过是江湖中人对小道的抬爱,你父亲才是当今圣上御封的‘真人’……小道痴长你几岁,你称我一声道长就行了。”
张湛咏含糊一笑:“前辈太谦虚了。”伸手做了一个让诸葛小倩先行的手势,诸葛小倩却说他是客人,彼此在道上又谦让了一下,诸葛小倩才微笑走在前面,张湛咏走在她后面。
马叙也让徐小六走在自已前面,徐小六见几人客套了半天,知道这里面有许多规矩,便红着脸要马师兄先行,自已走在最后。马叙坚持称徐师妹新来是客,非要她走在自已前面,徐小六见师父和张湛咏走了,马师兄对自己又很友善,只得说声“不好意思”忙跟了上去。
众人拾级而上,经过一道狭窄的转路口时,徐小六脚下一滑,身子摇晃几下,险些仰倒下来,马叙忙伸出左手抓住徐小六的左手腕,右手轻轻放在徐小六后腰上,徐小六羞得面红耳赤。
徐小六站定了身子,马叙才放开了双手,看着徐小六侧面脸庞,心中暗暗激动,说道:“徐师妹,这路不好走,你千万要当心点!”
徐小六嗯了一声,下意识摸了下自已的左颊。诸葛小倩和张湛咏也闻声回头看徐小六,诸葛小倩道:“小六,这山路有点危险,你走路要小心些。”
张湛咏适才将马叙扶住徐小六的情形看在眼中,他的眼神有些异样。
原来适才三个晚辈相见之时,张湛咏和马叙同时对徐小六一见钟情。而徐小六因为脸上有伤痕,又自觉没有地位,心中有些慌乱,竟不敢与二人平视,故没有仔细看二人。
转过两道弯路,便到了半山庐,诸葛小倩看见师兄和师姐夫妇,先招呼道:“二师兄!四师姐!”
陈志通和妻子牛小荷见五师妹诸葛小倩一道而来,互视一眼,牛小荷忙道:“五师妹回来了!”二人满面笑容走过来迎接客人。
金风吹拂,草庐前一丛竹林摇曳生姿。陈志通亲热地对张湛咏嘘寒问暖,张湛咏突然咳嗽起来,脸上憋得通红,陈志通待他咳止,才笑眯眯道:“张公子感冒了么?这天气忽冷忽热的,最难将息。”
牛小荷忙道:“唉呀,现在已是入秋,这山上风大,张公子应加一件衣服啊!”
话音未完,徐小六也打起喷嚏来。牛小荷看了徐小六一眼,因问:“张公子,这一位姑娘是……?”
张湛咏和徐小六俱各面上一红,诸葛小倩道:“四师姐,她叫徐小六,是我新收的徒弟。”
牛小荷一愣,脸上虽然保留着笑意,但明显减少了先前的热情。
诸葛小倩道:“她是湘西辰州人……”
诸葛小倩话还未说完,牛小荷已经转身朝向张湛咏,一脸讨好的说:“张公子,快请到草庐中坐。”
陈志通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张湛咏又要谦让,陈志通道:“哎呀,张公子是我们请也请不来的贵客啊!”边说边轻轻拉张湛咏的左手胳膊肘儿让他上前。
张湛咏见陈志通夫妇二人十分热情,谦逊几句,也不好反复为此细节停留,只得含笑拾级而上,进了草庐中。
一张板桌前安放了四个凳子,陈志通拉张湛咏坐了上首位置,自已夫妇打横相陪,诸葛小倩坐了下首位置。
马叙站在师父陈志通身后,徐小六站在师父诸葛小倩身后。
陈志通招呼客人喝热茶。牛小荷客气地问及张湛咏的父亲张天师的身体情况,张湛咏道:“父亲年纪大了,这两年身子总是不太爽利……”
陈志通忙说:“天师不过望六之人,平日修炼玄功,乃是我道门中的泰山北斗人物,些许小疾算得什么。”
牛小荷也道:“张天师在江湖上威名赫赫,他老人家的神功那是没得说的,没有人能及他一半以上,偶尔一点小病也是平常事。谁还没个病呢,以他老人家惊人的修为,一定是个长命百岁的活神仙!”
诸葛小倩见二师兄和四师姐对张湛咏及其父张天师阿谀奉承,大拍马屁,心中不以为然。
说话间,两个做杂役的小道童在板桌上摆上六个热菜和两个凉菜。
诸葛小倩转首看了徐小六一眼,对马叙说道:“我这位女徒弟还没吃过饭,麻烦你加两张凳子来,你们二人也一道来吃吧……”
陈志通看了徐小六一眼,正欲说话,牛小荷先开口道:“小马,你就带她进旁边棚子里和两个师妹一起吃吧。”
马叙道:“是!”便招呼徐小六同自已走进旁边草棚子里,草棚中另有牛小荷的两个女弟子,二人正在帮忙做活。
马叙和徐小六站在一边,等候众人安桌放筷。马叙含笑对徐小六说:“你是湘西辰州的人?”
――牛小荷刚才没注意听的话,马叙却听得一清二楚!
徐小六红着脸嗯了一声,马叙没话找话道:“湘西离这里很远啊,你们走了多久时间来的?”
徐小六低眸道:“我们走了两个多月才到成都。”
马叙道:“这么快啊?!”
徐小六道:“我们在川东是坐船来的,所以路上没有花太多时间……”
往日诸葛小倩出行都是徒步跋涉的。只因此行有诸葛灵辰的缘故,所以诸葛,小倩才选择乘船而下,好早日送她回家与父亲相见。
马叙望着羞答答的徐小六,说道:“徐师妹是头一回出远门么?”
徐小六点点头。
马叙瞥了一眼徐小六背后小辫子上吊着的一枚铜钱,笑嘻嘻说道:“你们湘西人真有意思,居然在辫子上还要系一枚铜钱。”
徐小六脸上一红,在辫子上系一枚铜钱多半是湘西一些农村贫穷人家的女子,不过是为了给家庭招来财源的意思。
徐小六于是伸手要摘下铜钱,马叙忙低声说道:“不用取下来啊,我认为这是湘西女子的特别之处啊,徐师妹这个打扮才显得与众不同,我觉得你这样更特别更好看的!”
徐小六与马叙对视一眼,马叙眼神中有一种异样的热情,徐小六娇羞地颔首低眸。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见钟情(3)
牛小荷的两个女弟子一个名叫邹晓菊,一个名叫吉云,马叙与她们较熟悉,见她们盛菜沏茶有些手忙脚乱的样子,便开玩笑道:“看你们两人做事的样子,就是平日没有做家务活的人哟!”
邹晓菊道:“你是光说不练,你能干你就来做吧。”
马叙嘿嘿的笑。吉云说话有些不经脑子,说道:“大家都是青城弟子,谁也别拿自已当大爷小姐的啊。”
她这话原是玩笑话,但让人听来刺耳,徐小六脸皮薄,听了这话脸上一红,便走过去帮忙盛菜盛饭。
邹、吉二人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她们不认识徐小六,虽听说她是师叔诸葛小倩的弟子,但不知是新来的。
徐小六在家乡时,每逢乡邻办红白喜事时,也帮忙斟茶端菜,所以动手做这些事很自然。
马叙看着徐小六端菜放筷,心中暗想:“我要是今生能得徐小六为妻,我天天吃粗茶淡饭也胜过所有人间美味了……”
邹晓菊见马叙站在一边,说道:“还站着干什么,可以吃饭了。”
那两个做杂役的小道士也走过来,屋中只有四根长条凳,邹、吉二位师姐妹坐在一起,那两个小道士坐在一起,马叙和徐小六分别坐在一根条凳上。
马叙看了徐小六一眼,笑吟吟的道:“徐师妹快吃啊。”徐小六腼腆地抿唇一笑,拿起了碗筷。
吉云好奇地问徐小六:“你是湖南人?你是诸葛师叔的徒弟?”
徐小六道:“是。”
吉云轻声道:“你脸上怎么啦?被打了么?――”边说边用筷朝那边草庐一指,暗示是否被她师父诸葛小倩打的。
徐小六摇摇头,说道:“我自已不小心从山坡上滚落下来的……”
马叙乐了:“徐师妹走路怎么总是不小心呢!”
徐小六知马叙在说自已先前上山时险些滑倒的事,脸上绯红。马叙见她羞羞答答的样子,心中一甜,暗忖:“没想到我平生头一回接触一个大姑娘的身体,竟是她徐小六……”
那两个杂役小道士虽不说话,但也在好奇地打量着徐小六。
邹晓菊对马叙道:“马师兄,你明天要下山去么?”
马叙不解道:“师妹有什么事情么?”
邹晓菊口角噙笑道:“如果你要下山的话,我想让你给我捎带些东西回来……”
马叙道:“捎带什么东西啊?”
邹晓菊故作神秘道:“现在不告诉你,你要下山去时记得告诉我一声啊……”
马叙笑道:“呵呵,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么?”
吉云与邹晓菊住在一屋,自然明白师姐的心事,故作娇滴滴的声音说道:“人家只愿意告诉你嘛,你这傻瓜!”
邹晓菊假嗔道:“哎呀,别乱说!”
两个道士听了这话嘻嘻的笑。马叙有些不好意思,自嘲道:“怎么你们总爱找我捎带东西呀,我又不是你们跑腿的。”
吉云立即道:“我可是从来没找你啊!别人爱找你,你就偷着乐吧。”
邹晓菊听了微微害羞,说:“我也是头一回找马师兄捎带东西嘛……”
原来这马叙是师父陈志通的爱徒,虽然学艺不精,但为人却很和气,又爱逗女弟子,有几个女弟子暗中喜欢他,他却没看得上人家,所以装傻不明白人家的暗示。
徐小六听了这些话,心中暗暗好笑,不由偷看了马叙几眼,虽然算不上一表人材,但也绝不讨厌。
徐小六又看了几眼邹晓菊和吉云,只见邹晓菊脸上生有几颗青春痘,人虽不美,但也不算难看。吉云生得珠圆玉润的,只是个子有些矮小。
马叙想同徐小六多说话,但现在众人都心知肚明邹晓菊对他有意思,所以对徐小六说话不敢太着形迹。
徐小六因为与众人都不熟悉,所以不说话,只是斯斯文文的吃饭。
桌上有两道荤菜:一个是粉丝炖鸡肉,一个是红油炒豆腐,里面拌有一些肉汁,徐小六拈了一筷这豆腐,麻味好重的(许久以后徐小六才知这道菜是著名的川菜“麻婆豆腐”)。徐小六吃菜仍然是先拈一遍素菜,然后拈一筷豆腐,因为口角仍然有些疼痛,所以她不敢拈鸡肉吃。
马叙留意到徐小六没吃鸡肉,便说道:“徐师妹,你该不是学你师父一样不吃肉食吧?”
徐小六脸上一红,忙说:“我不想吃……”
马叙故作玩笑状,拈了一块鸡肉到徐小六碗中,说道:“我偏要你破戒!――师兄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几位师姐都是口无禁忌的!”
徐小六看了马叙一眼,不知该说什么,脸上微红,低眸吃饭,脑中偷想起几位毫不掩饰馋嘴的师姐,口角噙笑。
这时牛小荷走过来说道:“别只顾自已吃,快来一个人给客人添茶水,另外添一碗鸡肉汤来。”说完先回到草庐中去了。
几个人你推我我推你,都不肯去。一来有些羞口羞脚的,二来平日都是粗茶淡饭,难得今天有一顿好吃的,谁也不愿离开。
徐小六见状,只得站起身来,起身拿了茶水壶过去了。
诸葛小倩见徐小六过来给众人续茶水,微觉奇怪,但也没说什么。
张湛咏见徐小六进来,心中暗喜。徐小六首先给张湛咏续茶水,张湛咏竟站了起来,双手接过了茶杯,说道:“多谢!”
徐小六又给二师伯陈志通续茶水,陈志通抚须微笑道:“你就是五师妹新收的徒弟么。”徐小六含笑道:“是,二师伯。”
徐小六给牛小荷续水后,正欲去拿诸葛小倩的杯子,忽然转过背去打了一个喷嚏,诸葛小倩关心地道:“小六,等一会我先带你回屋去添一件衣服吧,别要着凉了。”
张湛咏此时吃了几杯酒,有些上脸,说道:“这位妹子看来就是弱不禁风的样子。”
徐小六脸上一红,给师父续了茶水,便将茶水壶放在旁边茶几上,说道:“我先出去添一碗汤来,再来拿这水壶。”
陈志通忽然开玩笑道:“你脸上是怎么啦?好象受伤的样子?――是不是你师父打你的呀,如是这样,告诉你二师伯,我说你师父几句。”
徐小六没说话,低头端了桌上的盛鸡肉汤的海碗出去了。
吃过饭后,诸葛小倩便要先带徐小六回自已屋去让她添一件衣服,徐小六说:“不用,我没事的。”
诸葛小倩道:“山上更冷,当心着凉了。”
徐小六红着脸道:“我没有带秋衣出来。”诸葛小倩见她还穿着夏日单衣,便说:“那就回屋去找两件你师姐们的衣服来加上吧。”
徐小六道:“这……”诸葛小倩截口道:“怕什么,你们是师姐妹,今后大家朝夕相处,就如同亲姐妹一般,千万不要见外才是。”
徐小六不好再说什么,便跟随师父走了。
因为耽搁了许多时间,诸葛小倩便说时间不早了,干脆明天一早上山去拜见掌门师兄。
是夜,诸葛小倩与徐小六说了一会话,便回隔壁屋中休息了。徐小六害怕功夫多日没长进会让师父失望,见今夜星光灿烂,于是便到屋后一处山丘去练习采气。
她盘坐在草丛中,双掌对着面前一株银杏树,默默感应树木中的清华之气。练了半个时辰,只觉周身舒畅无比,将气息导引到下腹丹田处,方才徐徐放下双掌收了功。
徐小六睁开眼睛,看着山下阑珊的灯火,忽想起自已同徐小七夜上坟山的旧事,心中有些思念家人。
徐小六正欲起身回屋,俄听山丘下传来踩踏落叶的声音,徐小六心中一惊,自已毕竟是黄花大闺女,深更半夜独自一人出现在这山丘中,心中着实害怕遇上坏人。
她伏身在一株灌木丛后,从枝丫空隙向声音来处窥视。少顷,便见一个人影出现在一株大树后面。
徐小六心忖:“这又是一个采气的道士么?”
只见那人坐在草丛中,过了好半天都一动不动,徐小六不敢现身,只是盼望这道士快快练完功离开。
徐小六心中虽然有些焦急,然而她也是练功之人,情知这人少则半个时辰、多则一二个时辰不会离开。此时无法可想,只得躺在草丛中作睡状,又导引起气来。
原来这躺在地上练气是师父传授的玉女功的修炼方法,师父要她晚上入眠前保持这种练功的状态,不用刻意练气,恍兮惚兮,似守非守,自然而然进入梦乡。
师父说这样的睡功,对炼气之人很有助益。听说宋代时西岳华山就有一个名叫陈抟的睡仙,他的出神入化的神功就是这样在睡梦中练成的。
徐小六不敢真的入睡,闭目默练了一会玉女功,便又忍不住坐起身来,向那人张看。那人已从草丛中站起身来,徐小六心想他只练了小会便要走了么,心中暗自高兴。
却见那人脑后现出一轮蓝幽幽的光晕,徐小六吃了一惊,心想这人的功夫好生厉害呀!
只见那人提起双掌,挥了几下,眼前忽然出现了几缕火光!
火光瞬间熄了,黑暗中只见数点火星。徐小六凝目细看,看出那数点火星竟是几根线香。原来那人竟然用神功点燃了线香。
本小说又名《苗家蛊女》,欲知更多新章节,请见小说阅的《苗家蛊女》。
第一百二十章 一见钟情(4)
那人在黑暗中静立了一会,忽然轻轻唱起歌来。
徐小六好生奇怪,那人唱歌十分独特,有些不成腔调,若在吟诵什么。徐小六一句也听不懂,但听口音竟是湘西妇人!
那妇人吟唱了一会,便跳起一种古怪的舞蹈来,并且不时轻轻击掌与歌声相合。
徐小六几乎怀疑这人是一个疯子或是一个醉鬼,心中好生害怕被这妇人发现自已。
少顷,便见从树林中走出一个人来。徐小六更是害怕,定睛细看这突然出现的人,只见星光下那人披头散发,双手垂直放着。一动不动,也不出声。
那妇人兀自吟唱不休,声若夜枭。徐小六被眼前的诡异情景惊呆了。她瞠目结舌看了小会,蓦然觉得那个一声不响的人似乎不是生人?而是一个僵尸!?
换一个女孩子遇到这种事情,非给吓死不可!
――然而徐小六胆子原较常人大许多,所以她才敢陪弟弟徐小七夜上坟山,而且在遇到可怕的凶杀案件发生时,她也并未吓得失态。
徐小六在湘西长大,从小听闻了不少关于僵尸的传说。弟弟徐小七又做了赶尸匠,所以徐小六对僵尸有一定的心理承受力。
徐小六曾经亲眼目睹了阿鸾女灵,并且为了拜诸葛小倩为师,徐小六还独自抱着装着阿鸾女灵的宝瓶上山去见对自已垂涎三尺的大色魔柳灵郎简明远。
所以徐小六尽管吓得毛骨悚然,但还能勉强控制住自已不发出尖叫声来。
那妇人终于停止了吟唱,双掌对着那个一动不动的僵尸,森然说道:“你知道我深夜打扰你长眠是为了什么吧?”
那僵尸一声不吭,那妇人咭咭怪笑几声,又道:“告诉你,我是湘西巫蛊门的护蛊十巫之一,我修炼的是死灵术,所以你最好知趣一些,否则我会教你魂飞魄散的!”
徐小六宛如身在梦境,听到这些话,心中已然明白:这人果然是一具僵尸!而这个湘西巫蛊门的女巫是与杜娟同样名列十巫之一的人物!却不知此人与杜娟是敌还是友?
那女巫又道:“你生前藏匿的那张图如果交出来的话,我是不会亏待你的,你有什么未偿的心愿,我也会替你完成的,怎么样,这交换条件还算公道么?”
那僵尸终于张开黑洞洞的嘴巴,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徐小六虽然听不明白,但那女巫似乎很高兴,走近僵尸一步,说道:“我听不清楚,你再说大声一些好么……”
彼时一阵山风吹过山岗,徐小六身上发冷,感觉自已又要打喷嚏,忙想伸手掩嘴,但此时她的双手支在地上已经发麻,屁股和双腿也是一片麻木,一时动弹不得。徐小六终于没有忍住鼻间奇痒,打了两个喷嚏出来。
那女巫陡闻人声,不禁大吃一惊,忙掉头张看,发现了徐小六。女巫惊惧地问道:“你是谁?!”
徐小六心中叫苦,无奈身体不能动弹。想逃也逃不了。
女巫凝目注视着徐小六,此时徐小六身着三师姐靳雪鹄的一件蓝色道服。那女巫终于看出对方也是一个女子,心忖多半是一个练功的青城女弟子,而且她不动不说,显然只是偶尔发现了自已。
那女巫艺高人胆大,又见周围没有动静,更无顾忌,脸上现出一种诡谲的笑容,径直向徐小六走来,徐小六吓得发出一声尖叫,立时省悟到自已已恢复了知觉,忙站起身来逃跑,但为时已晚,那女巫已经一把拉住了她的左手腕子,徐小六惊恐地挣扎,那女巫又抓住了她的右手腕。
此时二人面对面相望,徐小六在黑暗中虽然看得不是很分明,但也能看出这女巫年纪在四十开外,面貌有些凶恶。女巫从徐小六的服色上判断她是一个年青的青城女弟子。
女巫更不多说,拉着徐小六的手拖到僵尸跟前,徐小六吓得双腿发抖,声音颤抖地道:“这位女巫,求求你放了我!我不是有意偷看的,是我先来这儿的啊……”
徐小六本想说出杜娟是自已的好朋友,但杜娟与巫蛊门的巫咸岑珂发生了内讧,万一这人就是巫咸岑珂,岂不是弄巧成拙?
――当日邵元节与徐小七一起为杜娟寻药时,徐小七便问起杜娟为何受伤,邵元节便对他大约说了事情经过。只是那时杜娟是头一天到辰州,心情正恶劣,所以对邵元节也没告诉自已与巫咸岑珂斗法的经过。
徐小六听兄弟徐小七说杜娟是为巫咸岑珂所伤,因为怕杜娟多心,故没有告诉师父和师姐们。后来杜娟心情好转,才对邵元节讲起详细情况,邵元节又向隋燕讲了相斗的经过。那时,徐小六已经同师父离开了辰州,所以尚不知斗法的详情。
徐小六正犹豫不决,女巫忽然伸指在徐小六左颊上一点,徐小六便发不出声音来了。女巫又在徐小六的左肩窝上一点,徐小六就不能动弹了。宛如一个木偶。
女巫制伏了徐小六,很是满意自已的手段,转身对那个僵尸说道:“我抓住了一个青城山的年青女弟子,如果你能告诉我那张地图藏匿在何处,我就将这青城女弟子送你配阴婚如何?这个交易对你很不错吧?”
那僵尸居然转过身来,用鼻嗅闻徐小六的生人气息,徐小六此时吓得半死,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僵尸似乎很满意徐小六,转向女巫,口中咿咿呀呀的说了一通话。徐小六一句也听不懂这僵尸说的话。
女巫听了僵尸的一通话,脸有喜色,点点头道:“我是说话算话的人,既然你已经告诉了我这图藏匿的地方,我就成全你,让你娶一门阴婚的媳妇,哈哈哈。”
女巫将徐小六侧着的身子扳过来,对僵尸嘻嘻一笑,说道:“这个青城女弟子模样很不错,看来还是一个处子,你慢慢享用她吧……”
僵尸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女巫双掌凌空对着徐小六,正欲施展黑巫术让徐小六神志迷糊,忽听一个声音说道:“快放开她!”
徐小六此时脑中还有一线清明,闻听此声,知道来了救星!登时精神一振。
她支撑着掉转头,看见来人似乎是个半大的男孩子,心中刚升起的希望不由又沉落下去。
女巫见是一个小男孩,也不由松了一口气,问道:“你是谁?”
那孩子道:“你别管我是谁?总之我不能容许你将这女人给僵尸配阴婚!”
女巫阴恻恻地一笑,说道:“小屁孩,你有多大的能耐,敢管老娘的事情!你知道我是谁么?”
那孩子道:“你刚才不是说过自已是湘西巫蛊门的十巫之一么,你又修习死灵术,所以你要不是巫咸岑珂便是巫盼蒋明真。”
这女巫正是巫盼蒋明真,她见这孩子道破自已来历,吃惊不小,喝问:“你究竟是谁?为何这么清楚我巫蛊门的底细!?”
那孩子面现几分得意之色,说道:“我这人没别的好处,就是记性好,见过的人听过的事,只要是我感兴趣的,我就能记住。”
蒋明真打量了一下这男孩子,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左右,心中实难相信他有多大能耐,哼了一声,说道:“你先前不过是听了我自报家门,才碰巧说出了我的来历,这会却来胡吹大气!”
那孩子见她不服气自已,有些孩子气地卖弄道:“我早听叔叔对我讲过你巫蛊门的人物,知道你们的大巫师名叫谷羽,还知道你们护蛊十巫的名头,――巫咸岑珂、巫即贺宝如、巫盼蒋明真、巫彭李雪霁、巫姑言芙蓉、巫真宋楚楚、巫礼熊念、巫抵郝巧巧、巫谢赖莹、巫罗杜娟。”
蒋明真听少年边扳着手指头边说出大巫师及十巫的名字,如数家珍,略不停留。吃惊不小,因问:“你知道这死灵术是怎么一回事么?”心想:“这孩子如真的了解死灵术的话,多半便能对付我……”
第一百二十一章 谁解入魔(1)
那少年道:“我自然知道死灵术这种黑巫术,是通过与死去不到一年的死灵沟通,获取死者生前保守的秘密,所以我知道你是受雇于人,替人寻求宝藏的巫师。”
巫盼蒋明真听了这话,知道这少年对死灵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死灵术其实分为两个支泒,一泒通过开坛和用符咒召唤来死灵,称为死灵泒;一泒通过掘墓和盗墓从而获得恐怖的黑色魔力,称为死尸泒。
巫盼蒋明真属于死灵泒,巫咸岑珂属于死尸泒。
一般情况下,死人无论是肉身还是灵魂都是不会返回人间的,除非有什么非常特别的原因,这个死者的灵魂会在一年之内徘徊在墓地附近。那些修行死灵术从而具有与死灵沟通的巫师会出于谋利的目的,替雇主从死人身上获取生前的秘密。而死尸泒的巫师则主要通过死尸回魂大法来驾驭死尸攻击对手。
无论是死灵泒还是死尸泒,都不会选择死去太长久的尸体作法,因为太烂的尸体是不能清楚回答问题的。
巫师与死尸之间也须有一种交换条件才能驾驭死尸,如果不顾死尸的请求的话,死灵就会阴魂不散地纠缠死灵巫师,那样的话,巫师就很可能反而成为怨灵手下的受害者。
蒋明真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你刚才也看到了——这个死尸对这个青城女弟子的容貌很满意,我已经答允这个死尸,让他与这个青城女弟子配阴婚,现在交易已经达成,我已经不能反悔了!你既然对死灵术略知一二,所以你就不要多管闲事了吧。”
少年道:“你们这种巫师,只是同情死者,而完全不顾及活人的感受,强行给人配阴婚,既然被我撞见,我就不能不干预这种伤阴德的事情!”
蒋明真哼哧一声,说道:“你这小娃娃是依仗谁的势力,居然敢这么同我说话,你如再不知好歹,就别怪我以大欺小了!”
少年嘻皮笑脸的道:“老巫婆,你以为我怕你不成!”
蒋明真狐疑的看着这个少年,森然道:“你背后之人是谁?你让他出来见我吧,我不想同你这小屁孩子说话!”她从这少年的服色判断他不是青城山的道士,在这深更半夜莫名其妙出现在深山坟地,一定有什么特别的缘故。
少年狡黠的一笑,哂道:“那个人你还不配见他,他让我代问你一句:你是受了何人的指使来找这东西的?”
蒋明真微愠道:“我不管你说的那人有多大来头,他总该知道行有行规,——雇主的名字岂是随便能说出来的么?!”
少年点点头道:“你不肯说就算了,但这个女人是不能让你摆布配阴婚的。”
蒋明真道:“就凭你一句话,就想阻止我么,你也知道道上的规矩,除非你露一手,让我知难而退,也让这僵尸知道我是不得已,只好另外同这位僵尸谈条件了……”
少年道:“你也不用为难,也不须与这位死尸另谈条件,我自会同他说的。”
蒋明真纳罕道:“你凭什么来给僵尸说?——”
少年略一迟疑,说道:“因为他是我的家人!”
蒋明真吃了一惊:“你说这僵尸是你的家人?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少年道:“我说是就是,你走吧,我来同他谈就是……”
那僵尸已经等得不耐烦,口中发出梦呓般的声音,便过来要抱起地上的徐小六回到深林中去结合。
蒋明真见僵尸动怒了,也不阻止,成心要看这少年有何能耐。
少年踏上一步,挡住僵尸,少年的眼中忽然出现碧色的睛光,定定地注视着僵尸,说道:“大哥,你不认得我了么!”
僵尸看着少年发出绿芒的双曈,微微一呆,但此时他急于成阴婚,已迷失本性,口中发出奇怪的啸声。
少年和蒋明真俱各脸上变色,知道僵尸是在招唤附近的凶灵前来攻击。
少年忙隔空一指,点在徐小六身上,徐小六只觉一股暖流流过周身,登时恢复了知觉,忙站起身来。
蒋明真挥掌便要拍向徐小六,少年双指发出两道真气向蒋明真袭来,蒋明真举掌对攻,蓬的一声响,少年退了三大步,蒋明真也觉身上气血晃了一晃。
徐小六正欲向山下逃去,星光下只见道上有两个僵尸正步履蹒跚走过来,徐小六大惊失色,向左右一张,发现也有几个僵尸的身影。徐小六慌忙躲在那少年身后,那少年说道:“快跟我走!”说吧牵了徐小六的右手,便向林间一条小径逃跑。
蒋明真又气又怒,但此时四面都有僵尸赶来,她虽是修习死灵术的人,也不敢托大,忙向另一条小道逃走。
从各处赶来的僵尸聚集在先前那个僵尸周围,他们咿咿呀呀叫了一阵,便分头向少年和蒋明真追赶。
那个想同徐小六配阴婚的僵尸见徐小六逃走,便嗷嗷叫着追了过来。伸出鬼爪几次都抓住了徐小六的衣襟,徐小六吓得花容失色,大声尖叫。
幸亏那少年出手猛斩那僵尸的鬼爪,用力将僵尸推倒在草丛中。少年见后面另有六七个僵尸追赶过来,不敢恋战,又拉起徐小六的右手飞奔,徐小六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跟着少年逃了三里路,才听不见僵尸的声音了。
徐小六气喘吁吁道:“我跑不动了……”
少年见终于甩脱了众僵尸,方才放了徐小六的手。少年和徐小六一齐坐在草丛中喘息。
二人休息了好一会,徐小六才惊魂稍定,望着那少年说道:“请问你是谁?多谢你今晚救了我一命!”
少年不答反问:“你是青城山的女弟子吧,你师父是谁?”
徐小六脸上一红,呑呑吐吐的说道:“我是刚入师门的青城山弟子,我这么没用,都不好意思说出师父的名字,我名叫徐小六,你的救命大恩我会永远记住的……”
少年淡然一笑,说道:“你别要这么说,我还不是被僵尸追赶得如丧家之犬……”
徐小六道:“你会对付僵尸的,要不是为了我,你也不必逃跑的……”
少年笑道:“我能对付一个僵尸,但对付这么多僵尸,我可没有本事,连那个老巫婆不是也吓得屁滚尿流逃之夭夭么。”
徐小六微微奇怪道:“那巫婆不是会死灵术么,她为什么要害怕呢?”
少年道:“这叫寡不敌众啊,面对十余个僵尸,可不是那老巫婆和我这样的人能对付的。”
徐小六又好奇地问他:“请问你是青城山道士么?你的师父又是谁呢?”
少年见她两次问及自已身份,既然人家都已说了,自已也不好意思再隐瞒,便道:“我名叫张秋月,我是江西人。你千万不可告诉别人!你一个人知道就是了!”
徐小六道:“你是江西人?你是张天师的儿子么?!”
张秋月一怔,纳罕道:“你怎么会这样想?——”
徐小六道:“因为今天我也见到一个江西来的人,他就是张天师的儿子啊……”
张秋月表情变得很奇怪,出神小会,说道:“不瞒你说,我就是张天师的儿子,你今天见到的是我二哥,他是小妈生的,你千万不可对他提到我!”
徐小六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心知他们兄弟之间一定有什么难以对外人说起的隐衷。
徐小六想了一下,说道:“我刚才听见你称呼那个僵尸为大哥,他是你的大哥?”
张秋月叹道:“是啊,他是我的大哥,我们是一个妈生的。”
徐小六道:“哦。”
徐小六看了一下天色,说道:“我想回去了,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回去……?”
张秋月知道她心有余悸,微微一笑,说道:“好,我护送你回去。”
徐小六抿唇一笑。
第一百二十二章 谁解入魔(2)
杜娟因为是逆水行舟,待回到辰州时已经是两个月以后的事了。
已是黄昏时分,天上下着淅淅沥沥的细雨,杜娟戴着斗笠,顾不上在辰州街上吃饭,她怀着激动的心情赶了半个时辰的夜路,才到了乌杨村。
站在篱笆外,只见屋中一灯如豆,杜娟不知道邵元节是否已经回到家中?
她与邵元节分别了四个多月了,多少相思,多少担心,却向谁人说?
杜娟在黑暗中悄立了小会,便伸手去推门。
屋中人正在灯下吃饭,众人陡见杜娟回来,俱各吃了一惊。
杜娟扫视了一眼,只见有舅娘和表哥表嫂及两个表弟,却唯独没有邵元节!
杜娟的表情反常的平静下来,勉强一笑,招呼道:“舅娘!你们这时才吃饭啊!”
舅娘微笑道:“是杜娟啊……你回来了!”
杜娟嗳的答应一声,走进了屋,将斗笠放在门边墙壁上立着。
邵元节的表哥谢进站了起来,高兴地说道:“弟妹,你刚从辰州城里回来的吧?你还没吃饭吧,快坐下来吃饭!”
杜娟展颜一笑,说:“表哥,我真的是又累又饿了。”
谢进忙教妻子给杜娟盛饭,杜娟口中虽然说:“表嫂,我自己来吧。”但却没有走过去,而是亲热地站在两个表弟身后,双手分别抚摸两位表弟的头发,说道:“谢英,谢豪,表嫂给你们每人买了一件新衣服,等饭吃完了再试一下好吗。”
两个表弟都欢喜地看着表嫂。大表弟谢英略显羞涩,小表弟谢豪说道:“谢谢表嫂!”
舅娘低声道:“元节到白水村找他师公徐老师去了……”
杜娟听了这话,强抑激动之情,没有接话。
谢进老婆给杜娟盛了一碗玉米饭,杜娟道:“谢谢嫂子!”便挨着大表弟谢英坐在一根条凳上,吃起饭来。
谢进道:“弟妹,我们也不知道你会回来,家中没有准备什么菜……”
杜娟忙说道:“表哥怎么跟我客气!我又不是外人。”
谢进同妻子及继母互视一眼,没有说话。他们已经听说了邵元节和杜娟分手的事情了,都十分惋惜。大家都很喜欢杜娟,现在见杜娟赶回来,心中都着实高兴。然而邵元节能否与杜娟再续前缘,大家都心中没数,不免替二人担心。
杜娟表面装成没事人的样子,笑吟吟同一家人吃饭。虽然菜只有一个腌制的炒青菜,但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
杜娟吃完一碗饭,正欲起身添饭,身畔的大表弟谢英忙红着脸站起来,要给杜娟添饭,杜娟嫣然一笑,便让他为自已盛饭。
杜娟正欲说话,却见板门推开,邵元节出现在了门口。
众人不安地看着面无表情的邵元节,杜娟见邵元节已明显清瘦了许多,精神显得很憔悴,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邵元节没注意到杜娟的到来,也不同人说话,自顾将斗笠放在门边墙壁上,同杜娟的斗笠放在一块。
邵元节转过身来,对舅娘说道:“舅娘,徐师公告诉我说,让我后天同陈师傅和徐小七一道去泸溪替人赶一趟尸。”
众人一时间都不说话。
邵元节走到水缸前,用木水瓢舀了井水大口喝了。
舅娘柔声说道:“元节,快过来吃饭。”
邵元节说道:“我和徐小七在徐师公家中已经吃过饭了。”
邵元节也不看众人,便要回屋去歇息,谢进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说道:“元节,你喝酒了么?”
邵元节道:“我陪徐师公喝了一点。”
邵元节呼了一口气,说道:“你们自已吃吧,我先进屋歇息去了。”
谢进拉了他一把,说道:“你看谁来了……”
邵元节愕然道:“谁啊?――”
谢进不答,邵元节纳闷地转身望了一眼,他的目光与杜娟的目光相遇了,邵元节愣了一下,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杜娟,杜娟一言不发看着他。
邵元节定了定神,讷讷的道:“你来了……!”
杜娟破颜一笑,说道:“我刚回家来……”
邵元节站在那里,一时间罔知所措。
谢进道:“元节,弟妹她……”
邵元节呆了一下,傻傻的说道:“你还回来干什么……”
杜娟勉强一笑,开玩笑道:“这是我的家啊,我当然要回来啊!”
邵元节忽然流下泪来,忙转身急步走向自已屋中。
众人呆在当地,难为情地望着杜娟,都不知说什么才好。
杜娟抿唇一笑,对众人说道:“没事,先吃饭吧。”说完自顾吃起饭来。众人见她没事人一般,心中暗暗奇怪。
杜娟也不解释,一边吃饭,一边还笑吟吟地同大表弟谢英说话:“几个月不见,谢英好象又长高了,你现在正是吃长饭的时候,要多吃几碗饭,知道么?”
谢英腼腆地低头不说话。杜娟又道:“我这次到湖北蕲州,见到了我的兄弟杜慎思,他同你一样大,都是十四岁!”
谢进皱着眉头对兄弟说道:“嫂子同你说话呢,你怎么不吭一声!”
杜娟笑道:“他们这样年纪的男孩子好象都有些害羞,我兄弟开始也是这样的,后来同我这个姐姐熟悉了,才变得爱说话了。”
想起兄弟杜慎思,杜娟不由眼圈一红。
众人见杜娟谈笑自若,都暗暗为邵元节和杜娟可惜,这叫做什么事啊!
杜娟不慌不忙吃完饭,望着表嫂说道:“我先进去一会……”
表嫂挤出一个笑脸,说道:“你们好好说话啊……”
杜娟嗯了一声,对众人恬然一笑,又对谢英说道:“我起来了,你当心些啊。”说完起身走进了屋里。众人目送杜娟进了屋,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说话,竖耳倾听屋里动静。
邵元节呆坐在床上,见杜娟进来,抬眼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一声不吭。
杜娟微微一笑,走到床边,一屁股坐到他身边。嘟起嘴注视着他,口角噙着一丝有趣的笑意。
邵元节与她分离了许久,有些不习惯杜娟这种莫名其妙的亲昵,受惊似的要站起身来,杜娟一把拉住他的右手,要拖他坐下。邵元节倔强地站在当地,却也不忍挣开杜娟的手。
杜娟歪着脑袋斜睨着邵元节,抿唇一笑,成心逗他一下,调皮的刮着自已的右脸颊羞他,嘻嘻一笑,道:“瞧你象一个大孩子!”
邵元节脸上一红,奇怪地看了杜娟一眼,杜娟用左手拉着他的右手,举起右手掩着嘴唇,皱着鼻子道:“你喝了多少酒啊!呼出来的都是酒气!”
邵元节忙侧了身子,呼了一口气,果然有些酒气,不禁哑然一笑。忙又闭紧了嘴。
杜娟双腿吊在床前摇晃了几下,忽然撒娇道:“我走得脚都酸疼了,你给为师端一盆热水来,为师要洗脚……”说完放开了他的右手,催促道:“快去啊……!”
邵元节看了她一眼,杜娟迎视着他的双眼,邵元节呼了一口气,一言不发红着脸走了出去。
众人见邵元节出来,都不说话。谢进对众人使个眼色,众人会意,起身各自回屋睡觉,连桌上的碗筷也不收拾。
邵元节红着脸坐到灶前生火烧水,他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他表面上装着冷漠,其实心里好生欢喜!这几个月他都日思夜想着杜娟,一个大男孩偷偷哭了好多场!
杜娟听众人各自回屋去了,便含羞和笑走了出来,用青盐就着清水站在后门漱净了口。
杜娟看了邵元节几眼,心中好笑,却故意不解释,又自顾回到屋中等他给自已端热水来洗脚。
杜娟正一个人坐在床边偷着乐,邵元节已端来一盆热水进屋来,将盆放在床前地上,低目说道:“我到表弟屋中去睡了……”说吧转身欲走。
杜娟娇嗔道:“你给我回来!”
邵元节红着脸看了她一眼,说道:“今晚你就睡在这儿吧,我出去了……”
杜娟低声道:“你给我过来!我有话对你说呢!”边说边招手要他过去。
邵元节微讶道:“怎么?”
杜娟先洗了脸,然后卷起裤管,将两只白生生的脚伸到热水里,忽又伸了出来,夸张地道:“这么热,你想烫着我啊!”
邵元节忍俊不禁,破颜笑道:“你不是用这水洗了脸了么,有这么烫么。”
杜娟道:“这脚和脸对水温的感受是不一样的,呆子!”
邵元节明知她是无理取闹,也不说话。
杜娟瞄了他一眼,娇滴滴的道:“我要你给我洗脚……!”
邵元节一怔,看了她一眼,脸上顿时羞得通红。
第一百二十三章 谁解入魔(3)
杜娟笑道:“不好意思,我一时忘了这是家里的洗脸盆,快去换洗脚盆来!”
邵元节无奈一笑,说:“你脚都伸进去了,现在才来说这个。”
出去换了洗脚盆来,将水倒入洗脚盆中,杜娟将脚悬吊在盆上,调皮地瞅着他,说道:“你有了师公,就不想服侍我这个师父了么!”
邵元节此时有些醉意,与她对视一瞬,见她一脸娇憨地望着自已,心中一动,便蹲下身去,双手握了杜娟的一双小腿放入热水中,替她洗起脚来。
杜娟甜蜜地抿唇浅笑,邵元节洗了一会,便要起身,杜娟道:“不行,还要你洗一会!”
邵元节不好意思道:“够了……”
杜娟微笑道:“你一边洗,一边听我给你讲一件重要的事情……”
邵元节原是机灵人,听了这话,已隐隐猜到她要说什么,但这事他实不知还能有什么出人意外的变化,微微奇怪地抬眼看她,心中暗怀期待。
杜娟并不回避他的眼睛,看着他一五一十将当年伤了邵元节母亲的情况讲了出来,邵元节听得呆住了。
杜娟不无得意地调侃道:“你这个大笨蛋,平时看你还聪明伶俐的,谁知这其中的矛盾之处还是我想了出来!”
邵元节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故不肯露出笑容,说道:“我只是关心刀上的幻像了,我一时哪会想到你那时才五岁……”
杜娟想想也是:父亲离家出走时自已才五岁,而自已比邵元节长七岁,——这两件事只有自已才最敏感,所以她才能察觉出其中的不对来。
杜娟粲然一笑道:“反正是我聪明你笨!”
邵元节道:“我本来就没有说过自已聪明啊……”
杜娟道:“哦,原来是我这个师父看错了,你其实是一个笨徒弟才对。”
邵元节见她言笑盈盈,终于启齿一笑,说道:“要是师父笨徒弟聪明,哪不是成了笑话么……”
杜娟喜孜孜的道:“你有这点自知之明,说明你还不是一段朽木……”
邵元节这才仔细地瞅着她的脸庞,见杜娟也清瘦了一些,心中油然而生怜爱之意。
杜娟见他傻看着自已,又羞又喜,打趣道:“刚才叫你给我洗脚你还不肯,这会却握住人家的脚不肯放……”
邵元节脸上一红,忙将杜娟的双脚拿起来,递给她一条白帕要她自已揩脚。杜娟撒娇要他揩脚。邵元节望了她一眼,四目对视,二人此时都大动春心,邵元节揩了她脚,忽然将她按倒在床上……
次日清晨,杜娟就早早起床,梳洗之后,重新穿上宝蓝色的苗族服装,胸前挂了明晃晃的苗家银饰,沾沾自喜一番,便叫邵元节起来帮忙生火,夫妻二人一起忙活,给大家做了一锅玉米粥。
二人并肩坐在灶洞前的条凳上,说了一会话。舅娘和表嫂才起来,看见二人已言归于好,心中都甚是欣慰,邵元节怕家人胡思乱想,便将杜娟昨夜讲的话简略对她们说了,大家听了都皆大欢喜。
一家人吃了早饭,杜娟提出去鸿雁观看望隋燕等师姐妹。邵元节道:“这也好,我也是才回来了三天,还没来得及去看望她们。”
二人携手走在林间小道上,杜娟喜孜孜地唱起歌来:
“前门凳的洗脚水啰,娇啊咿,后门放的刹脚鞋哟。”
邵元节听她唱这歌,想起昨夜替杜娟洗脚的事情,脸上一红,便也唱道:
“你要来吔早些来哟,娇啊咿,等我回去好安排哟。”
二人相视一笑,其实这首“娇啊咿”的山歌的歌词正好同二人唱的顺序相反,应该先唱“你要来吔早些来哟娇啊咿,等我回去好安排哟。”然后才唱“前门凳的洗脚水啰娇啊咿,后门放的刹脚鞋哟。”杜娟故意倒过来唱,是想羞一下邵元节,也是想为了同他调情的意思。
杜娟抿唇一笑,甜滋滋的说道:“以后想起这事时看你羞不羞!”
邵元节嘻嘻一笑,又扯开嗓子唱起来:
青布帕子又搭当头唉,
别人妻子我来猴呃。
哪年哪月我猴到手哦,
拿把灯草缠他油哦。
杜娟听他唱完,俏脸一板,说道:“我不许你唱这种歌!”
邵元节脸上一热,说道:“这不过是一支山歌而已……”
杜娟嘟着嘴,瞅着他,忽然说道:“我对得起你,你也要对得起我!我要你一辈子只能有我一个女人!……”
邵元节见杜娟眼神有些异样,涎着脸道:“一支山歌至于么……”
杜娟道:“我没跟你开玩笑!我说的是真的!我不许你心里有别人……!”
邵元节见她如此认真,有些不解地望着她。
杜娟眼神有些闪烁,说道:“歌有时也会有某种预兆的——你忘记了么,你和我在蕲州时唱的那支歌……结果让我们分离了这么久……”
邵元节想起那次在蕲州时同李时珍一道走在田间小道上,二人对唱的歌来,心中也不由迷惑,二人唱的歌真正是一唱成谶啊!
杜娟原是巫女,又经历了这一场风波,头脑中更是有了诸多忌讳。又想起因为邵元节可能做一个军官,杜娟担心邵元节日后会变心另娶一个小老婆,才一时大意,自已的血和泪碰巧滴落在邵元节左手腕上,结果自已破了自已给邵元节种下的情蛊和怕蛊……
邵元节见杜娟怔怔出神儿,勉强笑道:“你也不用这么介意啊,我以后不唱这种歌就是了……”
杜娟宛如入魔了一般,眼睛有些发直。
邵元节把手搁在杜娟右肩上,陪着小心道:“你没什么事情吧……?”
杜娟抬起眼来,瞅着邵元节,又颔首低眸,心想:“我比他长七岁,又没有了情蛊和怕蛊,他今日唱了这支不好的歌,要是日后又应验了呢!……”
邵元节见杜娟神情有些恍惚,呼了一口气,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杜娟,我这一辈子只要有你一个女人就心满意足了……其实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不会爱上别的女人的……”
杜娟听了这话,心中一热,瞄了他一眼,说道:“元节,我也不骗你,——在你走后,我的家人都以为我们不可能再在一起了,所以……”
邵元节神情复杂地瞅着她,心中隐隐猜到自已走后杜娟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
杜娟抬起眼来,与邵元节四目相望,说道:“所以我们家人准备给我另外说一门亲事,我也不怕告诉你,那人的条件样样都比你强几倍的……但是我还是忘不了你……”一语未完,已掉下泪来。
邵元节闻言一震,杜娟忽然凑上来双手紧紧搂抱住他,热泪滚落下来,抽泣道:“因为你对我太好了,我不忍心负了你!”
邵元节表情复杂地望着远山,没有说话。
杜娟抬起泪眼望着他,说道:“我对得起你!你也要对得起我!”
邵元节眼圈一红,动情地说道:“我曾经对你说过——我们彼此永不相负!我不会忘记自已说过的话……”
二人油然想起当初在山上的情形来——
那时,在邵元节说了“我们彼此永不相负!”之后,杜娟见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心中很是高兴,看了他一眼,四目相对,那一刻胜过千言万语!
杜娟撒娇道:“我要你亲我一下……”
邵元节一怔,杜娟道:“我要你永远都记住今天说过的誓言!所以现在要你亲我一下……”
深山野林,邵元节四顾无人,便搂住她亲吻起来……
此时邵元节见杜娟搂住自已,深山野林,邵元节四顾无人,便也搂住她亲吻起来……
二人久久亲吻之后,杜娟才抹了泪花,说道:“我们那次在泸溪时,你对我说过的我们要白头到老的话,你永远不许忘记!”
邵元节微微一笑道:“我不会忘记的,我说过我们要同一天死!这样免得我会孤独想你的!——我们这次分离,我就受够了这种孤独的折磨……”
杜娟眼圈一红,抿唇一笑,说道:“我也是!——所以我们以后都不许再乱说话乱唱歌的,知道么!”
邵元节点头一笑,携了杜娟的手,二人又是甜蜜又是伤感,邵元节又一次唱起那次在泸溪时唱过的歌来——
大山砍柴渐渐高哎,走在半路碰见娇哎——
杜娟又抹了一把泪花,清清嗓子,也唱起当日唱过的歌来——
脚上拘颗红籽刺嘛,挨挨擦擦要你挑呵……
第一百二十四章 谁解入魔(4)
徐小六回到住处,不好意思地看着张秋月道:“谢谢你送我回来……”
张秋月嘻嘻一笑,说道:“小六姐,希望我们后会有期!”
徐小六点头一笑:“后会有期!”
徐小六望着张秋月背影消失在山林中,方才掩上门睡觉。
次日早晨,诸葛小倩敲门叫唤徐小六起来,徐小六睡眼迷离起来开了门,说道:“师父早!”
诸葛小倩见徐小六晕生双颊,嗓音微哑,伸手一探她额头,微微有些烫,轻轻叹息一声,说道:“你还是着凉了。这样吧,今天你不用跟我上山去见掌门师伯,就在屋中休息一下吧,我叫人给你煮些姜汤来给你驱寒。”
徐小六道:“不用,我没事的。”
诸葛小倩道:“山上比这里冷多了,你又不认识你大师伯,再说我这次不过是向你大师伯告别,所以你没必要跟我上山去了。”
徐小六精神有些疲惫,见师父这样说,也就不坚持了。
诸葛小倩带徐小六仍去二师伯处吃早饭,张湛咏和马叙见到徐小六,都不住打量她。徐小六穿着三师姐靳雪鹄的蓝色道服,她与三师姐靳雪鹄身材差不多,这衣服穿在身上更增俏丽。张湛咏和马叙都暗暗惊艳!
此时饭还未煮好,大家站在院坝外说话。诸葛小倩因为此番是为了告别师兄的,所以对二师兄夫妇再无心病,冰释前嫌,进屋同二师兄陈志通亲热说话去了。
徐小六想起昨夜的事来,不由多看了张湛咏几眼,张湛咏几次与徐小六眼睛相对,张湛咏见徐小六眼神有些莫名其妙的,不由心中一动,暗忖徐小六是不是也对自已有意思啊。
张湛咏昨天因与徐小六没有机会多说话,便思忖今天怎么同徐小六多亲近一下,毕竟二人相处的机会不多,自已应该及时向她表示自已的爱慕之心,否则会白白错过这段良缘的!
本书又名《苗家蛊女》,欲知后文,请见小说阅的《苗家蛊女》。
张湛咏才十九岁,正是渴求佳偶的年纪。汉人因碍于礼教大防,平日殊少与心动的姑娘亲近的机会,所以自古才子佳人往往一见钟情后,稍稍试探对方一下心意,便会大胆地偷情,急于私订终生。
可惜自已的身份特别,牛小荷对自已十分热情,招呼他进屋中去喝茶。张湛咏见马叙也对徐小六一见倾心,急于偷香窃玉,便婉言谢绝道:“陈夫人不必客气,我想在这儿多欣赏一下青城山的风景。顺便同马道兄多亲近亲近。”
牛小荷不疑有他,客气几句后,便进屋去看着火工小道士做早饭。
马叙与张湛咏同徐小六说了几句话,张、马二人彼此心知肚明,双方都对徐小六急于示好。二人暗中较上劲了。
徐小六虽能看出马叙对自已有那种意思,但并未觉察张湛咏对自已的心意。虽然张湛咏对自已言笑晏晏,但自已与他地位十分悬殊,再说自已或许今天就会跟随师父离开青城山,所以也就没有深想这些。
张湛咏虽然心中着急,但又碍于马叙在旁,所以说话也不敢过于露骨。
马叙昨日在未见到徐小六时,对张湛咏还十分佩服,但现在却对张湛咏十分反感,深怕年少英俊又家世显赫的他能羸得徐小六的芳心!
马叙平日爱逗青城女弟子,说话很是大胆的,他见徐小六对自已态度很友善,便趁诸葛小倩未出来之机,对徐小六说道:“徐师妹,你是第一次来青城山,饭后师兄我带徐师妹一同去游山如何?”
徐小六红了脸道:“不用了,师父说不定要带我上山去见掌门大师伯呢。”
马叙道:“那就待你下山后,我再约几位师姐妹同你一道去游山如何,你难道不想看看青城山么?”
徐小六心中一动,她毕竟年轻贪玩,而且自知师父不会带自已上山,一个人闷在屋中也没事做,于是恬然一笑,说道:“好啊,我也想见识见识青城山呢。”
马叙见她欣然答允了,心中狂喜。张湛咏见徐小六答允了,心中一急,忙道:“马兄,我也想同你们一道去游山呢。”
马叙虽心中不乐意,但又不便拒却,假意笑道:“只怕掌门师伯会同张公子说话呢,呵呵。”
张湛咏勉强一笑,没话找话说道:“这位徐师妹,不知你是令师的第几弟子?”
徐小六红了脸道:“师父共收了七个弟子,我是第六个弟子,我初入门,什么都不懂的……”
张湛咏笑道:“你名叫小六,在家中排行老六,想不到在师门中也是排行第六,这真有意思。”
徐小六抿唇一笑。马叙故意道:“徐小六,你大师姐隋燕这次怎么没有回来啊?你可知道你大师姐昔年在京城与张天师的二徒弟曾经切磋过道术啊,呵呵。”
张湛咏听了这话,不由眉头一皱。
徐小六听了这话,心中甚是好奇,看了张湛咏一眼,饶有兴趣问马叙道:“是么,我可不知道这事呢。”
马叙笑道:“江湖上传言:‘东宗张天师,西尊小诸葛’,你师父和你大师姐隋燕与张天师师徒昔年在京城之事,早已传遍江湖。诸葛师叔果然名不虚传啊,你大师姐昔年虽然小胜了张天师的二徒弟,但大家都猜测要是张天师的大弟子与你大师姐较量的话,一定是棋逢对手,呵呵。”
张湛咏听了脸上一寒。徐小六毕竟是聪明的女孩子,见马叙这话故意灭张天师的威风,便隐隐猜到马叙是将张湛咏当做情敌了!不由脸上一红,低眸不语。
马叙故作坦然地对张湛咏笑道:“张公子,不知天师的大徒弟是谁啊?”
张湛咏勉强一笑,说道:“父亲的大徒弟是我大哥……”
徐小六听了心中一惊,想起昨夜那个要同自已配阴婚的僵尸,不由面上露出恐惧的神情。
马叙微愕道:“哦,原来是张大公子啊!”昨天他奉师父之命下山迎接张湛咏时,还不便打听这些话,现在当着徐小六的面,因有心排除这个情敌,才敢问这些情况的。
张湛咏虽不甘心示弱,但徐小六是诸葛小倩的徒弟,也不敢狂妄自大,于是望着徐小六说道:“我也听父亲说起过这事的,我们兄弟都好生佩服你大师姐的,听说你大师姐法术武功俱臻甚高境界,在下也渴盼能有朝一日得你大师姐赐教一二。”
徐小六不知如何回答这话,望着张湛咏微微一笑。张湛咏年少气盛,一时性起,想趁机在徐小六面前逞能,忽然从腰间解下一块白玉佩,朝天上一掷,徐小六和马叙不知他意欲何为,一齐举目看那玉佩。
张湛咏微笑看着玉佩,心中默念真言,只见那玉佩宛如被使了定身法术一般,停留在三人头上两尺之上的空中,竟不掉下地来!徐小六不由张口结舌,看得呆了。
原来张天师二弟子张典昔年同隋燕各自施展将茶杯停留空中的法术出大丑后,张天师一门引为奇耻大辱,几个得意弟子为了日后能扳回颜面,便加倍修习这一门神功。
张湛咏天资聪颖,道行实与大哥在伯仲之间,平素很是自负,今天趁此良机在徐小六面前炫耀了一回本事。心中甚是得意。
马叙又是羡慕又是妒忌,深悔不该说起这话题,让张湛咏得此良机在心上人面前卖弄本事!
张湛咏让玉佩在半空中停留了好一阵,才收了玄功,让玉佩落在自已手心中。望着一脸惊讶的徐小六亲和地一笑,故作谦虚道:“我年纪尚小,修为肯定不如你大师姐了,让小妹见笑了。”
马叙红了脸,为了扫张湛咏的威风,对徐小六说道:“徐师妹,昔年你大师姐隋燕就是与张天师的二弟子张典各掷了一杯热茶在半空中,结果你大师姐的杯子将张道兄的杯子碰落下来,你大师姐的杯子在空中停留了许久才收回来,那时杯中尚存半杯热茶,而且杯中茶水竟然没有洒落一滴出来,真是了不起啊!呵呵,可惜我和徐师妹都没这等眼福,得能一睹这场被江湖上传为佳话的盛事,呵呵。”
徐小六听了这话,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心想:“大师姐真厉害啊!可惜我是师父不成器的弟子,今天只能让张湛咏显示本事而没法露一手回敬他了……我给师父丢脸了……”联想起昨夜蒙张秋月救命的事,徐小六脸上红彤彤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意乱情迷(1)
天师道源远流长,历代张天师都是江南道教领袖,为了让家业永存下去,历代张天师都十分注重后继之人的道学修为。从某种意义上讲,天师对继承人的选择不亚于帝王选择继承人。
张湛咏虽是妾室所生,但为人一向谦冲恬退,有些少年老成,大有乃父之风,深得父亲张天师的喜爱。
张天师的大儿子张春水在父辈眼中却是一个不务正业的不肖之子,平素酷爱书法绘画,对学道不大上心。性格甚是内向,不善与人打交道,因此这一代张天师心中常想将张湛咏培养成新的继承人。
然而大儿子张春水的两个舅舅都在正一教中担任重要职司,手中握有实权,张天师也不敢轻言废长立幼。眼看自已积病难逾,身体精神渐渐不济,张天师便开始不动声色培养次子张湛咏的势力,他今年三月便破格提拔张湛咏担任教中“正一观”的观主一职。并且提拔捅护张湛咏的几个好友在教中担任重要职司。
张湛咏年纪轻轻就担任正一道教的祖庭道观的观主,可谓位高权重,春风得意。这些年他不负父亲所望,凭真才实学在朝野中创下不小的名头,在教中渐渐树立了自已的威信。
张天师想巩固次子的地位,有意让张湛咏娶教中担任祭酒职司的寇永丰的小女为妻。寇永丰在教中算得上是实力泒元老人物,寇永丰的长子也在正一道教中担任“五斗米观”的观主,寇永丰的长女嫁与茅山宗的宗主付飞的大儿子,如果这婚事能成,张湛咏可谓羽翼已丰,对将来立张湛咏为下一代传人将收内呼外应之效。
自宋代理宗敕三十五代天师张大可提举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三山符箓,龙虎山正一天师即成为江南诸道派之首。
本朝太祖即位后,正一泒受到皇室的支持,发展达到了鼎盛,尽管天师的称号被改为真人,但天师的官爵反而被提高。江西龙虎宗与阁皂山、茅山虽各有泒系流传,但彼此关系仍然紧密,阁皂山,茅山两派的宗主为了与明王朝拉上关系,仍愿奉正一天师道为魁首。只是在组织上相对独立。
张湛咏与寇永丰的小女寇丹自小青梅竹马,但对寇丹的模样和脾气均不满意,张湛咏碍于父母之命,不便公然反对这种政治联姻。于是借口外出办一件紧急事务,在提亲之前就匆匆忙忙离开了父母。
张湛咏心中明白父亲的用意,也渴望能成为下一代掌门人。然而前不久他见到自已的一个好友霍峰与一位才貌双全的佳人私订终生,有情人如愿成为眷属,张湛咏心中十分羡慕好友的艳遇,因此他在这次行走江湖时也盼望能邂逅一位佳人。
张湛咏一见到徐小六,为之倾倒,好生盼望能与徐小六结为合修的道侣。暗忖就算父亲有命,徐小六又出身寒微,多半只能作为自已的侧室,也已大饱艳福,心想将来多宠爱徐小六就是了。
然而事情并未按他的预想发展,这个青城山的二代弟子马叙居然也打起徐小六的主意,而且徐小六更乐意与马叙交谈。对自已保持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
张湛咏见到徐小六和马叙有说有笑,不由妒火中烧,心中好生担心这个油腔滑调的青城弟子将徐小六骗上手!
张湛咏见牛小荷几次出来同自已说话,心中有些不耐烦,却又不好表现出来。
牛小荷看见马叙在同徐小六亲热说话,心中好笑,然而她素知这马叙爱逗女孩子,也见怪不怪。
张湛咏与牛小荷心不在焉地交谈几句,一时意乱情迷,忽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自已与徐小六看来说话机会远不如这马叙多,何不就央牛小荷和陈志通夫妇二人作媒,向诸葛小倩提出自已想娶徐小六的意思。虽然这样做未免交浅言深,但想来牛小荷与陈志通夫妇也不会拒绝自已吧?!
张湛咏暗自激动,紧张地思忖这想法是否可行,心想:“我在江湖上也薄有名声,自问也算是年少英俊,而且家世显贵,瞧徐小六昨日的穿着也不过是一个湘西农村清贫女子,她又是诸葛小倩新收的弟子,从谈吐看来,徐小六的修为可说还未入门,想来与师父也非十分亲近,诸葛小倩未必就舍不得这个弟子?再说青城山这些首领人物似乎也很愿意与我龙虎山攀上关系,此事何不一试?”
然而张湛咏因身份特别,也很害怕提亲被拒绝,如是这样就会成为江湖上的一个大笑话,张湛咏一时举棋不定。
张湛咏转念又想:“如果有机会能与徐小六再多亲近一会,我就主动向她示爱,如她本人乐意,则万事大吉。如她不愿意呢,自已也可免了一场羞辱……然而如果自已唐突示爱,徐小六出于少女的害羞而婉言拒绝了呢……我就会与佳人失去这难得的缘份!还不如由长辈出面说项更妥当些,——徐小六就不好意思由着自已的性子拒绝自已了……”
张湛咏见牛小荷邀请自已入席,一时不及多想,便决意今晚上就看情况托陈志通夫妇向诸葛小倩提起亲事……
这时诸葛小倩与陈志通有说有笑地从屋中出来,张湛咏心中存了求亲之念,于是有意同二人亲热。对诸葛小倩也着实恭维几句。
今天因为没有了牛小荷的两个女弟子在这里,于是徐小六和马叙也同四位一起入席吃饭。
虽说是吃早饭,其时快近中午了,所以陈志通叫马叙拿了酒来。
马叙要给徐小六的杯子中斟酒,徐小六忙红着脸说自已不会。只愿喝茶。
陈志通笑道:“你师父不沾荤腥不喝酒,看你年纪轻轻,难道也要学你师父过清苦的日子么?还是害怕你师父在场呢?——没事,有我这个二师伯在,她不敢说你的,呵呵。”
马叙听了师父的话,便强要给徐小六斟酒,徐小六便拿起杯子起身躲闪,马叙趁机用左手在徐小六右手背上一摸,徐小六羞得面红耳赤,这个小动作被张湛咏和牛小荷看在眼里,二人都有些看不惯。牛小荷道:“人家一个姑娘,哪里学会喝酒了!”马叙听了方才罢了。
徐小六红了脸在自已的杯子中斟了热茶,坐在师父身边。
陈志通夫妇首先向张湛咏敬酒。张湛咏因为有徐小六同桌,暗自高兴,说话有些活跃。他表面上是在对陈志通等人谈起自已的家庭情况,但每一句话也似乎是专门说给徐小六听的。
徐小六默默听了一会,便大约了解了张天师的家中情况,知道张天师虽然是道教领袖,但一共娶了一妻三妾。算得上是大富大贵人户。本朝历代皇帝下江南巡视时都会教张天师作陪的。就连三宝太监郑和下西洋时朝庭也特下旨教上一代张天师——也就是张湛咏的爷爷一道跟随。
徐小六从张湛咏口中听到了不少新鲜的人物和故事。马叙在一旁听得老大没趣,但碍于长辈在面前,不好意思挖苦张湛咏几句。
陈志通夫妇不住恭维张天师祖辈都是了不起的人。陈志通借酒对众人低声说道:“自三国以来,这江山都不知改了多少主人,但张天师却始终是道教领袖,可说是举世无双的显赫人家了!”
陈志通对历史其实并不懂,只是从三国说书中知道第三代天师张鲁是汉中的大军阀。所以他总是将话题扯到三国的故事上去,以显示自已也是有知识的人。陈志通说天师道之所以能发展壮大,实归功于第三代天师张鲁。张湛咏听得连连点头。
陈志通开玩笑道:“张天师是张鲁的后代,我五师妹也是诸葛亮的后代嘛,呵呵。”
诸葛小倩忙微笑摇头,说历史太遥远,家谱也无从考察了。
张湛咏忙恭维说诸葛亮是名垂千古的大军事家和大政治家,起身向诸葛亮的后代诸葛小倩敬酒,诸葛小倩以茶代酒,微笑起身,说道:“张公子,不用客气,还是坐着说话吧。”
张湛咏有意讨好诸葛小倩,说道:“晚辈这次出来,能见到诸葛道长实在是大慰平生之愿!不瞒诸葛道长,家父曾经对我们兄弟们说过:他平生最佩服的就是诸葛道长!说诸葛道长是不世出的仙姑,将来一定名列仙班,享誉后世!还说诸葛道长调教出的五个女弟子都是江湖中出类拔萃的高手!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家父要我们兄弟多多向诸葛道长的五个女弟子学习!”
诸葛小倩听这话有些肉麻,微笑道:“张天师实在是太抬举小道了!愧不敢当!”
张湛咏敬了诸葛小倩,又要敬徐小六一杯,徐小六慌忙起身,张湛咏直视着徐小六的眼睛,火辣辣的说道:“这位徐师妹也不错的,我想你既能做诸葛道长的徒弟,想来一定不平凡的!我看徐师妹的面相如此清秀绝尘,将来肯定也是一位仙姑啊!”说得徐小六脸上绯红。
张湛咏边说话边用酒杯与徐小六的茶杯相碰,一连碰了两次杯。本小说又名《苗家蛊女》,欲知后文,请见小说阅的《苗家蛊女》。
牛小荷素来妒忌诸葛小倩才貌双全,声名远播海内,见张湛咏对诸葛小倩师徒二人大拍马屁,心中老大不自在。
陈志通看了夫人一眼,忙笑吟吟对牛小荷说道:“夫人,你还不知道,刚才五师妹对我说了,她这次回青城山是为了向我们师兄妹们辞行的,五师妹原来打算另立山头,在湘西辰州自创一泒啊,呵呵。”
众人听了这话俱各一震。
第一百二十六章 意乱情迷(2)
诸葛小倩忙含糊道:“小道不过是想学古人结庐传道的意思,谈得上什么自创一泒呢……”
张湛咏惊愕之余,同时又暗暗庆幸自已想到了求亲之法,心想:“我在这里到底是客,不宜久留,想获得徐小六的芳心实在困难,如就此离去,说不定真让这马叙癞蛤蟆吃到天鹅肉了……!”
张湛咏回过神来,便笑容满面恭维诸葛小倩一番,说诸葛小倩名闻南北,异日必是一代开山宗主。诸葛小倩忙谦虚几句。
马叙一时间失望之极,本来马叙就是一个火居道士,并不长住宫观的,他家就在青城山下灌县小城,马家在当地也算是中等富裕人户,因为马叙不爱读书,父母恐他跟一些不良青年学坏,才同意他在青城山修道养性。马叙见徐小六清贫,又是一个黄花大闺女,满心只想将她赶快哄到手,也不枉自已在青城山浪费了这许多年光阴。
马叙坐在徐小六斜对面,不时拿眼看徐小六,心中恰如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一时忘情自斟自饮了两杯。
看着徐小六清丽的容颜,马叙不禁酒壮色胆,暗忖:“我与她看来只有今天一天的机会相处了,常言道: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今天我便找个机会向她示爱,无论她的态度如何,我都看情况来个霸王硬上弓,把生米煮成熟饭再说,想她是一个黄花大闺女,一旦失身于我,或是被我亲热几下……想来她也只能嫁给我了……就算事情不成,反正我与她以后再难见面,料她也不会说出来,我又怕什么出丑呢?”
因为情况出现了变化,张湛咏心中反而没有了犹豫,决意饭后就采取求亲之法;马叙原打算慢慢哄徐小六开心,现在决意采取下三滥的办法。两人各怀心思,都想速战速决。
牛小荷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想到终于去了一个眼中钉,今后诸葛小倩或许真会成为继往开来的一代宗主,——管她的呢,自已眼不见心不烦……在这青城山道观中从此便只有自已一个女首领了,丈夫对自已一向惟命是从,除了掌门师兄外,自已可说是坐了第二把交椅了!
牛小荷想到这里,心中舒了一口气,于是换了一副面孔,主动举杯向诸葛小倩道贺。
诸葛小倩与牛小荷夫妇二人十余年多有心病,此次从湘西返回西川,因为存了离别的念头,已是心下释然。两位师姐妹举杯说了几句亲热的话,回忆起昔年在先师门下一同学艺的情景,都有些感触。
饭后,诸葛小倩见徐小六精神已好多了,出门时又看着她加了两件内衣,一条裤子,因问她冷不冷,徐小六说没事了。诸葛小倩道:“你还是回屋去歇息去吧,养好精神,等我向掌门师兄辞行后便同你一道下山。”
徐小六抽了下鼻子,说道:“是。”
诸葛小倩便对牛小荷说徐小六有些着凉了,请她让火工道人给徐小六煮些姜汤驱寒。牛小荷满口答应,并说厨房中还有一些治感冒的药,进去对火工道人吩咐一番。
马叙见徐小六因为着凉了不随师父上山,心中大喜。
陈志通便要陪同诸葛小倩和张湛咏一道上山去见掌门师兄,张湛咏因为听见诸葛小倩对徐小六说的话,又见马叙暗中高兴的表情,心中着实放心不下,便决意暂不上山去见青城掌门高至圆,想见机行事。
张湛咏对陈志通说道:“在下还有一些急事要办,容明日再去拜见高掌门吧。”
陈志通不意张湛咏这么说,便笑着拉他上山,张湛咏连连告罪,陈志通知他这回来青城山一定另有目的,也不好勉强。只得同诸葛小倩一道上山去见掌门师兄。
师兄妹二人一路上缓缓拾级登山,有一句没一句说些闲话。诸葛小倩见到沿途的景物,不由触景生情,想到从此便要远离青城山,余生难得几次回来了,心中有些伤感。
陈志通脚上近来有些患风湿痛,走了三道坡,便提出歇脚。师兄妹二人坐在一株松树下,诸葛小倩远远望见山下浓荫丛中的山口牌坊和建福宫,想起牌坊上那著名的对联:“云作玉峰时北起,山如翠浪尽东倾”;牌坊后的建福宫门上用颜楷撰写着:“一楼和气看山笑,半榻禅心印月明”,心想:“我初来青城山踏青时,还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妇,转眼间丈夫已逝世了十三年!我二十三岁便投入玄门,如今已变成一个三十六岁的中年道姑了……”目中不由有了薄薄的泪光。
陈志通默默看了一会山下景物,正欲说话,却瞥见诸葛小倩怔怔出神,想到与师妹分离在即,不由偷瞟了几眼诸葛小倩的侧面脸庞。陈志通想起在诸葛小倩初来青城山学道时,自已与三师弟及八师弟一起追求诸葛小倩的往事……
陈志通至今仍记得有一回师父教九个弟子学习轻功提纵术,要他们从“沧海观”小跑到山脚下的牌坊,然后又跑到天师洞去集合。那时诸葛小倩虽然跑得香汗淋漓,但却不落人后。
陈志通跑得气喘吁吁,便劝诸葛小倩不要强撑,先歇息一下,诸葛小倩本来不肯,不料一个不小心,被石子绊了一跤,只得负痛坐在草丛中休息。
陈志通和三师弟孙怀见状,都停下来陪伴五师妹。孙怀见诸葛小倩好象有基础,因问她过去是不是学习过功夫,诸葛小倩说自八岁时起就跟全真龙门泒的一位女道士学习功夫。
那时孙怀和陈志通都使劲讨好这个秀外慧中的五师妹,因为诸葛小倩长得高挑,中等身材的陈志通后来自知追求无望,终于灰心退出了这场爱情的角逐,同爱慕自已的四师妹牛小荷结成双修的道侣。
陈志通以为三师弟孙怀和八师弟吴东峙内中一人会有艳福与诸葛小倩结成神仙眷属,谁知二人都与佳人无缘。八师弟于十年前便回老家灌县乡下成家立业了。三师弟孙怀不愿意放弃,一直默默守候着诸葛小倩,不料天不假年,孙怀于六年前就染病仙逝了。
陈志通想到这十余年来,因为夫人牛小荷与诸葛小倩一直不和,自已也与昔年的心上人渐渐有了嫌隙,这些年师兄妹几乎冷淡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
诸葛小倩虽然修道多年,胸襟恬淡,然而因为先师孔凌青有意让她接受掌门衣钵,遭到许多同门师兄弟的妒忌,后来先师在贵州云游时忽然逝世,临终前没有留下遗言,于是大师兄高至圆便继任了青城泒掌门……
陈志通忆及年轻时的往事,也不由感慨良多。看着诸葛小倩白晳的脸庞和颈项,依然颀长撩人的身段,陈志通偷想:“师妹真是驻颜有术啊!想不到过了十三年了,她还是这么风姿绰约……!”
诸葛小倩忽然回首看了二师兄一眼,见陈志通正偷看着自已!二人都有些不自在,陈志通为了掩饰这种尴尬场面,微笑说道:“五师妹,还记得昔年你写过的一首悟道诗么?——”
诸葛小倩闻言一怔,因问:“我没有写过什么诗啊,不知你说的是那一首诗?”
陈志通搔首想了一会,说道:“好像有什么‘我独自往,得遇什么’……我记不清楚了……”
诸葛小倩眉尖微蹙,想了一下,不禁莞尔一笑,说道:“哦,你说的是那首‘过水偈’啊,——那不是我写的诗,是我抄写的一个著名和尚的禅诗……”
陈志通道:“哦,我当年在师妹的屋中墙上看到这首诗时,我一直以为是师妹写的诗呢,呵呵。”
诸葛小倩恬淡一笑,心说:“这首诗是禅宗五大宗派之始祖曹洞宗的良价和尚写的,我十年前也是因这首诗而悟出许多道理来……”
相传,洞山良价在渡过一条小河时,阳光把他的身影投射在水中。洞山良价看到自已水中的身影,颖然开悟了。于是一首名偈问世了,一代宗师诞生了。他的悟禅经历与他的这首偈一道成为禅宗的著名风景,传为佳话。
诸葛小倩回想了一会,在心里默念道:
切忌从他觅,
迢迢与我疏。
我今独自往,
处处得逢渠。
渠今正是我,
我今不是渠。
应须凭么会,
方得契如如。
二人一时都不说话。陈志通眼中流露出痴迷的神情,也不知是他对这首禅诗有所会心,还是想起了十年前那个明媚撩人的五师妹。
欲知后文,请见小说阅的《苗家蛊女》。
第一百二十七章 意乱情迷(3)
邵元节携着杜娟的手走在林间石径上,杜娟道:“还有个半月就要过年了,——你明天一定要去泸溪赶尸么?”
邵元节道:“我已经答应徐师公了,做人岂能言而无信?再说赵师叔和罗胖子、钓鱼杆三位半月前去辰奚赶尸了,眼前只有我和徐小七及陈师叔三人可用,在情在理这一趟都非去不可……”
夫妻二人都明白出远门一趟少说一二个月才能回家,心中都有些不舍得分开。
杜娟想了一下,说:“既然你非去泸溪不可,我就同你们一道起程回泸溪去一趟,顺便看看巫蛊门的情况,再说我还有些财物埋藏在家中地下呢。”
邵元节担心杜娟只身回巫蛊门会有危险,杜娟说自已会小心行事的。邵元节还欲劝说,但杜娟主意已定,邵元节拗不过她,只得勉强答允了。
夫妻二人商议既定后,便去看望隋燕等师姐妹。离山门还有二三里路,只见沿途妇孺络绎不绝。二人快步走到观中,便见有许多善男信女在烧香拜佛。
二人见观中香火旺盛起来,也替隋燕她们师姐妹们高兴。
杜娟走到后院厢房,见到隋燕和靳雪鹄二人。靳雪鹄见杜娟恢复了从前的娇颜,喜笑颜开。二人拉着手亲热说了好一阵话。
隋燕也和邵元节互叙了别后情形,相互道贺。说话间一个道姑端着茶盘进来,邵元节见是白水村那个“落花洞女”李芝,又惊又喜。隋燕告诉邵元节说李芝已经自愿成为观中记名弟子了。观中现在已收了十五名记名弟子。
隋燕吩咐李芝道:“你去告诉段慧和齐欣二人,就说观中来了两位客人,请她们中饭多准备两个菜。”
这时樊晓蕾、董曼和姚爽爽三位师姐妹进来,见到二人彼此又寒喧一阵。
姚爽爽见到墙角边有一个包袱,知道是邵元节提来的,高兴地道:“嫂子又给我们捎来什么好吃的东西没有?”
杜娟忙叫邵元节从包袱中拿出从辰州街上买来的橘子和柚子给大家吃,姚爽爽欢喜不已,忙剥开一个橘子先吃起来。
杜娟拿了橘子递给隋燕和董曼,又要给靳雪鹄和樊晓蕾拿,靳雪鹄嘻嘻笑道:“嫂子,我还用跟你客气么。”边说边拿了一个橘子吃。
樊晓蕾笑道:“我刚才见到别人吃柚子,正眼馋呢,不想嫂子就及时给我们送来了,嘻嘻。”
大家乐呵呵吃橘子,一边听杜娟讲述到蕲州的见闻。靳雪鹄听说杜娟昨晚才回来,便道:“嫂子,你回来了,就多来这儿玩啊。”
杜娟眯眼笑道:“我也想多来玩,可惜明天元节要到泸溪去赶尸,我想顺便同他们一道回泸溪看一看。”
靳雪鹄道:“哎呀,真扫兴!”
杜娟微笑道:“我也离开泸溪半年了,想回去看一看……”
隋燕与邵元节交换了一个眼色,心中都不由替杜娟暗暗担心。
中饭后,隋燕悄悄问邵元节道:“杜娟还想找岑珂报仇么?”
邵元节皱着眉头道:“不好说,我也不清楚她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
隋燕道:“你还是多劝劝杜娟,冤家宜解不宜结,现在她既然已经伤好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人家势力大,双拳难敌四手,现在还不是报仇的时机……”
邵元节道:“我也劝过她了,她也没个准话,我也拿她没办法,要是她再同岑珂起了冲突,我也只能豁出去陪她拼了……”
隋燕听了轻轻摇头叹息。
靳雪鹄见隋燕同邵元节在说悄悄话,便猜到隋燕在说什么,于是也悄悄对杜娟说道:“嫂子,大家都是好朋友了,我也就说话不绕弯子了,你这次回去是否会有凶险?”
杜娟低眸一笑,含糊道:“没事的,你们不用担心……”
靳雪鹄瞅着杜娟的眼睛道:“好嫂子,你如果有事就说一声啊,大家又不是外人,我们难道会袖手不成?!”
杜娟心中一热,目光闪烁道:“我会小心的……”
靳雪鹄知杜娟是心高气傲之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次日,徐小七来约邵元节一道出远门,看见杜娟脸上没有了伤痕,比从前越发妩媚鲜艳了,高兴地说道:“嫂子,你终于好了!”杜娟灿然一笑,给他端来一碗热茶。
邵元节告诉徐小七说杜娟想与大家结伴一起回泸溪去。徐小七听了又惊又喜,说:“有嫂子一道,这路上更让人开心了,我们是求之不得哟!”
徐小七说话做事都象个大男孩,杜娟听了这话嫣然一笑。
邵元节和杜娟向舅娘和表哥表嫂告辞后,三人于是走到乌杨村外一条三岔路口,等候邵元节的师叔陈大富。少时,陈大富便来了,见杜娟同邵元节站在一块,不由一愕。邵元节陪着笑脸说了杜娟想和大家结伴一道去泸溪的话。
陈大富也不好说什么,点点头同意了。因为有了杜娟,三个男人再不能象从前一样无所顾忌说些粗俗的玩笑,陈大富对杜娟暗暗惊艳,路上有个美女一道说话,心中也很喜欢。
徐小七自从见识了杜娟折服周家二少爷后,对杜娟十分钦佩,比对邵元节还尊重还亲热一些。
徐小七绕过邵元节,走到杜娟身畔,喜孜孜低声说道:“嫂子,你的巫术好灵验哇!今年我们家和邵大哥家的庄稼都丰收了……多谢嫂子!”
杜娟听了羞得满面通红,心底又有几分喜悦。
邵元节当着二人的面,不好意思牵杜娟的手。陈大富是个知趣的人,走路较往日慢了许多,只要徐小七说走累了,陈大富不再冷嘲热讽他,也不多说什么便坐下来休息一阵。
徐小七想起头一次同邵元节到泸溪赶尸时,六个男子汉在大道上接力纵情高歌的情景,看着杜娟道:“嫂子,兄弟我还没有听你唱过歌呢,嫂子唱一曲好么?”
杜娟笑吟吟的道:“好啊,大家一起唱歌啊,一边唱歌一边赶路才不冷清的。”
徐小七听了甚是欢喜,脱口说道:“嫂子,你同邵大哥一起时一定是边唱歌边赶路的吧?”
杜娟脸上微微一红,随即说道:“是啊,我们都喜欢唱歌的……”
徐小七欢然道:“好啊,嫂子你先唱,我们再跟你唱!”
杜娟落落大方的道:“行啊。”
徐小七催促道:“嫂子快唱!”他一兴奋起来,更象一个大男孩,不知不觉又绕过了邵元节,走到杜娟另一边,他和邵元节将杜娟夹在中间走路。
杜娟清清嗓子,喜洋洋地唱道:“那什么弯弯弯上天啰。”
不待杜娟唱下去,徐小七接道:“那什么弯弯水中间啰呵。”
陈大富干咳一声,忙接下去唱:“那什么弯弯街前卖吔。”
邵元节脸上微红,继续唱道:“那什么弯弯姐面前啰。”
杜娟又唱道:“那月亮弯弯弯上天啰。”
徐小七又抢唱道:“那船儿弯弯水中间啰。”
陈大富笑着唱:“那梳子弯弯街前卖吔。”
邵元节接着唱:“那眉毛弯弯姐面前呵。”
一支盘歌唱完,四人都乐了。
徐小七兴高采烈的道:“嫂子,你唱的真好听哟!再来一支歌!”
杜娟眉毛一弯,笑眯眯地又唱了起来:“呵呵咿哟呵,啦啦啦啦啦啦啦。”
徐小七又接唱道:“大田栽秧行对行。”
陈大富笑着唱:“中间有个鲤鱼塘呵。”
邵元节唱道:“呵呵咿哟呵,啦啦啦啦啦啦啦。”
杜娟又唱道:“鲤鱼塘内好洗澡呵,柳荫树下才好歇凉呵。”
四人一起合唱:“呵呵呵呵呵呵。”
一歌唱完,四人又都笑了。徐小七道:“今天幸亏有嫂子一路哟,这歌唱得真带劲!”
陈大富也笑道:“元节你媳妇唱歌真的唱得好哟!”
邵元节听了,与杜娟幸福地相视一笑。
第一百二十八章 意乱情迷(4)
四人说说笑笑走了一程,经过一条小溪,这溪有些深,当中没有安放青石,上一次六个赶尸匠经过这条溪时,都是脱了外裤踩水过去。现在因为有杜娟同行,三个男人便将裤管卷到膝盖以上。
杜娟个子比这三人中稍矮小的陈大富也要矮半个头,若是卷起裤管的话也须挽到大腿上面,当着三个男人的面,教她如何好意思这么做呢?
徐小七见杜娟羞红了脸不肯挽裤管,便道:“嫂子,你就让邵大哥抱起你过溪吧。”
杜娟听了羞得面红耳赤,邵元节也有些不好意思,徐小七拍拍邵元节右肩,开玩笑道:“邵大哥,兄弟我好羡慕你哟,不知几时兄弟也能抱一个有嫂子一半漂亮的俏媳妇过溪哟……”
杜娟听徐小七当面称赞自已漂亮,心中甚是受用,甜滋滋地瞄了邵元节一眼,邵元节红着脸说道:“我先牵你吧,——到深处时我再抱你过去……”
杜娟嗯了一声,弯腰除下了绣花鞋,将裤管卷到小腿肚上,便伸左手让邵元节握着,向溪中心走去。
杜娟踩在水中鹅卵石上面,光脚丫有些疼痛,轻轻哎哟几声,邵元节看了她几眼,低声道:“还是我抱你吧……”伸手抱了杜娟的背和两腿,一步步向溪水对面走过去。杜娟左手提了绣花鞋,右手搂了邵元节的后颈,又羞又喜。
陈大富和徐小七先过了溪,二人都忍不住转身看邵元节抱杜娟过溪。
陈大富眼睛盯着杜娟白生生的小腿肚和光脚丫,见徐小七含笑看了自已一眼,微微一窘,忽然莫名其妙说了一句:“可惜你二师兄钓鱼杆没看见哟……”
邵元节抱着杜娟一步步过了溪,三个男人大腿上面都被水浸湿了一圈。
四人接着赶路,天上忽下起蒙蒙细雨来,大家忙戴上斗笠。黄泥道路变得有些泥泞难行,邵元节因适才抱杜娟过溪,也就不再怕羞了,伸手牵了杜娟的左手。杜娟心中一暧,嫣然一笑。
雨渐渐大起来,接着乱起风来,陈大富见前面梯水田坡上有一个小庵,便提议去庵中避雨,顺便在庵中吃随身带来的干粮当中饭,等风雨小一些再走不迟。
四人于是走到那个小庵中。陈大富和徐小七不识字,自然不认识庵的门楣上写的是什么。陈大富便问邵元节这叫做什么庵?
邵元节的父亲从前是乡塾先生,但邵元节五岁时就没有了双亲,舅舅念他父亲是个读书人,不忍心让他成为睁眼瞎子,所以供他读了两年乡塾,算是受过启蒙教育。邵元节闲时爱读父亲遗留下来的一些通俗易懂的闲书,所以识字比巫女杜娟还多一些,而且对历史知识也略知一二。
邵元节抬眼看着观门前匾额上题着三个字“黄梁观”,才知原来是一个道观。便对陈大富和徐小七说这不是一个尼庵,而是一个道观。
山门嵌着一些表现道教故事的堆画,过厅左侧是灵官殿,右侧是丘祖殿,中间大殿供奉吕祖,殿门两根黑色木柱上有楹联。
邵元节读着楹联给众人听:“上界本自清虚,看仙人下救群生,跨来白鹤;中原各争雄气,愿先生都付一枕,睡熟黄梁。”其文浅近,杜娟等三人都听懂了。
众人见这道观虽小,但布局紧凑,朴素简练,背靠小山,门前又是梯形水田,清新和谐,纯朴自然。
原来这是一座全真龙门泒的道观,所以才有全真龙门泒的开山祖师丘处机的塑像。
杜娟虽是一个巫女,但也听说过丘处机的大名。须知巫道渊源甚深,道教的许多法术都是从巫术演变而来的,只是晋唐之际,由于文人或道家的参与和整理,并大量吸收佛经理论,道教开始呈现理论化,从而获得上层统治者的接受,而各种巫教却仍然只能在民间潜流不息。
巫教为了自身的生存,也开始向道教靠拢,将道教的太上老君、张天师、三清、三元、三宫等等道教神仙也搬进巫坛,努力想让世人认为巫教同样也是属于道教。
杜娟知道邵元节对历史知识感兴趣,她难得卖弄一回知识,于是指着丘处机的塑像,向邵元节介绍起丘祖来。
徐小七因为姐姐徐小六做了女道士,所以对这话题也较感兴趣。陈大富因为对杜娟这人感兴趣,所以一边听她说话,一边趁机仔细打量杜娟的妍颜。三人都饶有兴趣地围在杜娟身边听她讲解。
杜娟对丘处机所知也甚是有限,所以只能讲个大概,而且还讲错了几处,她说丘处机是终南山人,又说丘处机活了百余岁,不过三人也听不出这些错讹之处来。
其实丘处机是山东登州栖霞人,十九岁出家,二十岁拜王重阳为师。王重阳为他取名处机,字通密,道号“长春子”。王重阳携马钰、谭处端和刘处玄及丘处机四个弟子西游,途中王重阳病逝于汴梁城(今河南开封)。丘处机后来将先师王重阳迁葬于终南山。
丘处机是全真北宗七祖之一,因丘处机曾经在龙门山隐修六年,所以他创立的道泒被称为“龙门泒”。
师兄刘处玄逝世后,丘处机成为全真教第五任掌教。他掌教长达二十四年,使全真教进入兴盛时期。丘处机曾经为金国招降山东杨安儿义军,名声大振,后来金国和南宋都几次诏请他入朝,丘处机都未应诏。
丘处机于七十一岁高龄时却奉元太祖成吉思汗诏请赴西域大雪山,得到元太祖成吉思汗礼遇恩宠,居燕京(今北京)长春观,掌管天下道教事务,名噪四海。
丘处机改变了先师王重阳不入仕门、自放草泽的基本精神,主动符合“人主一时之好尚”,为朝廷服务。丘处机享龄八十岁,丘处机殁后,被世人尊为神仙供奉。
杜娟刚说完,便见从殿外厢房处走过来一个中年道姑和一个小道姑,看样子似是师徒二人。
原来这是一座坤道观,所以住的是女冠。
那中年女道士看上去四十岁上下,体形和脸庞略微有些胖,衬着她身上的土黄色的道袍,更显得皮肤焦黄,不过一双三角眼看人时目中精光隐现,看来平日也在修炼。
小道姑约莫二十岁年纪,面有菜色,头发有些黄,杏黄的道服也有些脏了,看来这道观香火不怎么旺盛,所以师徒二人不怎么注重外表。小道姑本来没精打采的样子,在看清楚徐小七和邵元节两个都是眉清目秀、长身玉立的美少年后,她脸上的表情立时起了变化。
中年道姑向众人打个稽首,似笑非笑说道:“四位可是来烧香的么,本观的香历来都很灵的!”
邵元节听她开口便想众人掏腰包,不由想起那次在深山中遇见的弹琴的老和尚来,心中不免有些反感这话。
杜娟微笑启齿道:“我们是来避雨的,烧香嘛,等一会吧……”
中年道姑打量了一眼杜娟,见她衣着光鲜,黑色头帕上和胸前都佩有苗家银饰,立时有了笑容。说道:“听口音这位小媳妇好像是泸溪的人吧?”
杜娟展颜一笑,道:“是啊,我是泸溪人,你的口音好象不是泸溪人啊……?”
中年道姑和颜悦色道:“贫道姓米,是湖南长沙人。我曾经在泸溪呆过一段时日。所以能听出泸溪人的口音。”
杜娟微愕道:“哇!长沙离这里好远啊!你为何到这穷乡僻壤之地来做道姑啊?”
陈大富也道:“长沙是省城,周围肯定有不少道观的嘛,米仙姑为何舍近求远呢?”
邵元节听到师叔陈大富称呼这中年道姑为“米仙姑”,陡忆起在白水村坟山上遇见过的那个杀人凶手“李仙姑”来,心中一凛:“米仙姑,李仙姑,怎么念起来音调差不多啊!会不会这米仙姑就是那个李仙姑啊?只是我们当时听走音了呢?”
言念及此,不由好奇地打量起这个米仙姑,与心中残留的印象暗作比较。这一看,真发现这米仙姑也是中等身高,体形微胖。
邵元节闭目听这米仙姑说话,声音似乎就是那个李仙姑?!邵元节暗忖:“这地方离辰州只有半日路程,这米仙姑就是李仙姑的确大有可能……!”
然而因事情已过了大半年了,而且当时也是惊鸿一瞥,并未看清楚李仙姑,所以邵元节也不敢肯定这位米仙姑就是那个李仙姑。
第一百二十九章 金蚕脱壳(1)
米仙姑望着杜娟微笑道:“贫道原来是长沙河图观的,后来我跟随先夫来到泸溪,在泸溪生活了五年,所以我比较熟悉泸溪的口音。先夫去世后,我才到这观中重新做回了道士。”
杜娟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大家素不相识,也不便深问下去。
米仙姑问杜娟道:“这位娘子,我过去好象看见过你,不知娘子贵姓?”
杜娟略一迟疑,说道:“我姓杜,是泸溪街上长大的人,也许米仙姑从前看见过我,――这一位是我外子,他姓邵。”说着朝邵元节一指。又介绍陈大富和徐小七,“这一位是我外子的师叔,姓陈,这一位是我们的朋友,姓徐。”
米仙姑端详了一下杜娟,恍然大悟道:“啊唷!我想起来了!――你是巫蛊门的巫罗杜娟吧?你在泸溪是很有名气的女巫啊。”
杜娟脸上微红,唇边绽笑道:“小女子正是巫蛊门的杜娟,我也是因为嫁了外子,才来这辰州的……”
米仙姑打量了一下邵元节,点头一笑,也自我介绍道:“贫道姓米名慈恩,这一位是先夫的胞妹乔慧,――也就是我在俗家时的小姑子。”
杜娟听说这小道姑乔慧原来不是米慈恩的徒弟,而是她的小姑子,不由好奇地打量了几眼乔慧。
乔慧抿唇一笑,没有说话。
邵元节一直注视着米慈恩,越听她说话越觉得就是那个李仙姑,看了徐小七一眼,然而徐小七一副浑然不察的样子。
杜娟望了一下殿外,见此时狂风暴雨,一时半会难以动身起程,遂对陈大富微笑道:“陈师傅,你们要烧香拜神么?”
陈大富转望徐小七道:“小七,你要烧香拜神么?”
杜娟原是出于礼貌,才随口问陈大富一声,见陈大富目光躲闪的样子,情知他舍不得花钱,又知徐小七家境贫寒,雅不欲让他破费,有心替二人出钱买香,但烧香求神这种事又只宜他们自已出,杜娟不想他二人为难,便对邵元节道:“元节,我们来烧香拜神吧。”
邵元节不置可否。杜娟笑盈盈对米慈恩说道:“还请米仙姑给我们来两把香。”
米慈恩呵呵一笑,便叫乔慧去殿门口板桌上拿了两炷香来,杜娟递给邵元节一把香,邵元节当着众人与杜娟一同烧香拜神有些难为情,杜娟望了邵元节一眼,说道:“快来啊。”
邵元节红着脸陪杜娟走到吕祖泥像前,杜娟脸上也有些羞色,唇边抿笑,悄声说道:“专心一些,求子要心诚……”
邵元节与杜娟互视一眼,二人都红了脸并排跪在蒲团上。
邵元节为了与杜娟行动保持一致,眼睛余光留意着杜娟动静,偷想:“说起来我能与杜娟结成夫妻,也可说是因当日去追寻这个李仙姑……不,是米仙姑才对!”见杜娟双掌合在胸前,忙收了杂念,学她样合目默默祈祷。
杜娟在心中默默祈祷:“吕祖在上,小女子杜娟今与夫君邵元节虔诚叩拜,我夫君两代单传,乞求吕祖神灵保佑,让小女子杜娟早日为邵门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让小女子杜娟能与我夫君邵元节终生相亲相爱,夫妻白头到老!!”
杜娟因为邵元节两代单传,所以心中窃盼能为他生下一个儿子,也免得他日后因无男儿继承邵门香火而另娶妾室。
杜娟十分虔诚地一一叩拜了观中众神。便叫邵元节拿出蓝色荷花包,取了一两银子放进功德箱中。
陈大富见杜娟如此舍得花钱拜神,与徐小七交换了一个眼色,二人都会意地偷偷笑了。
陈大富不由动了邪念,心说:“这邵元节真有艳福啊,老子若有这种美女做老婆,包教她给老子生出几个男女来,还拜什么神啊……”
徐小七也不由痴想:“缘份真是奇妙啊,那次邵大哥唤我一同去看那个李仙姑,我偏不去,结果邵大哥错有错着,与杜娟结成了一对恩爱夫妻,要是我那次去了就好了……说不定邵大哥还会念着我姐姐小六,可现在……”
想到姐姐徐小六出家做了道姑,不禁心下黯然。原来徐小七旁观者清,情知姐姐徐小六与晏容争夺田雨润,二人条件悬殊,多半会是现在这种结果,只是作为弟弟那时不便明说出来伤了姐姐的心。
徐小七本来与杜娟半生不熟,但因与邵元节亲热,徐小六又将杜娟视为朋友,――杜娟虽是城里人,但言行举止中却毫无嫌贫爱富的意思,言语又轩爽可爱,所以他心中也不由对杜娟生出亲近和爱慕之心。
不过徐小七喜欢归喜欢,却并没有非份之念。他只是觉得与杜娟相处在一块很快乐,其实这也是少年男子常有之情,――在自已还没有伴侣之时,面对朋友的娇妻,会潜意识地生出一种异性间的喜欢。男女之间只有将对方看作异性,才会感受到对方的魅力。
人与人的关系就象一面镜子,徐小七对杜娟表现出的种种亲热,杜娟也能感受到,杜娟同样是因为邵元节和徐小六的关系,而对徐小七自然而然生出亲热。漂亮的女性都是希望除了收获丈夫的爱情外,还能享受异性的友情。所以杜娟心中也很喜欢徐小七。
不过男女之间真正意义上的友情并不存在,这种友情对男人而言,一定夹杂有某种程度的异性间的爱慕之情。女人渴望能与丈夫之外的男人保持友情的想法不过是一厢情愿,也可以说这是一种幼稚。男女间的友情持续一段时间后,男人就会想得到这女人的身体……
米慈恩见杜娟如此大方,心中大喜,便又劝徐小七和陈大富二人烧香许愿。二人都你推我我推你,不肯花钱。
乔慧也帮从前的大嫂米慈恩劝说二人,乔慧虽然打扮不行,但模样也有一二分中看,陈大富当着杜娟和乔慧两个年轻女子的面,一时心动,终于答应了。
徐小七怕大家看不上自已,只得也学陈大富花了五个铜钱买了香,二人各去神前叩拜许愿。
陈大富许的愿是:“……但愿我的两个娃娃都能平平安安长大成人!儿子将来别象我一样苦命当赶尸匠;闺女将来能找个好婆家!”
徐小七许的愿是:“……但愿我也能和邵元节大哥一样有福,娶到象嫂子杜娟这种又漂亮又能干的如意女人!”
邵元节因为想到自已与杜娟能结成夫妻,也是缘于这米仙姑?――而且米仙姑杀的人又是一个人拐子,自已和徐小六徐小七姐弟因此还救下了诸葛灵辰,心中对这杀人凶手米仙姑也就大大减轻了那种莫名其妙的戒意了。
第一百三十章 金蚕脱壳(2)
在陈大富和徐小七烧香拜神之时,米慈恩走近杜娟身畔,脸上堆出亲切的笑容,忽道:“杜娘子,你是毕三姑的干女儿吧?”
杜娟闻言一惊,讶然道:“是啊,――你认识我干妈?”
米慈恩道:“说起来我与你干妈毕三姑还是故人呢,――毕三姑是我大师姐毕丽的堂妹。”
杜娟惊愕不已,说道:“米仙姑的师姐是我干妈的堂姐?!”
米慈恩道:“你听我跟你讲吧,――我随先夫回泸溪生活时,你那时才十三四岁的样子,我从前在泸溪大街上常见到你和毕三姑在一起,只是你们不认识我而已。
“后来我大师姐毕丽来泸溪看我,闲谈中才知道大师姐毕丽和你干妈毕三姑是堂姐妹。你干妈还同我大师姐一起在我家吃过几顿饭呢,所以我也从你干妈口中知道了一些你的情况……”
原来米慈恩和她大师姐毕丽都是长沙河图观的坤道,米慈恩的丈夫乔智在长沙河图观附近做生意,不期邂逅了泸溪的同乡毕丽,乔智对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毕丽一见钟情,想娶毕丽做自已的填房夫人。
然而毕丽向道之心甚坚,说自已从前是个寡妇,而且自古有云好女不事二夫,故不肯还俗嫁给乔智。乔智苦恋无果,于是移情到毕丽的师妹米慈恩身上。米慈恩原本是二十八岁的老姑娘了,却经不住男人的诱惑,失身于乔智,于是还俗嫁给了乔智。
米慈恩跟随丈夫乔智回到家乡泸溪生活,后来毕丽因父亲逝世,特地赶回泸溪吊丧,顺便看望昔日的师妹米慈恩。米慈恩通过毕丽而认识了杜娟的干妈毕三姑。
杜娟和米慈恩都不意他乡遇故知,一时谈得稠密。米慈恩问起杜娟干妈毕三姑的情况,杜娟眼圈一红,说干妈已于六年前去世了。
米慈恩说这些年与师姐毕丽不通音讯,也不知毕丽的近况。
说话间陈大富和徐小七走了过来,见杜娟和米慈恩居然叙起旧来,都有些好奇地听她们说话。
杜娟愣了一会,才道:“听米仙姑说起来这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难为你记性这么好,居然能认出小女子来!”
米慈恩温颜一笑,指着从前的小姑子乔慧说道:“我这个小姑子乔慧虽然跟我这个嫂子一道出家修道,但每年我们姑嫂二人都要回老家去给先夫及先夫的长辈们扫墓,所以我才知道你成为巫蛊门的巫罗了。”
杜娟看了一下乔慧,好奇地问道:“不知这位乔妹妹几岁了?”
乔慧害羞的回道:“我今年十七岁了。”
米慈恩微笑道:“乔慧她爸妈是老来得女,乔慧比她大哥小二十岁,我比先夫要长三岁。”
杜娟听了才点点头,哦了一声。
米慈恩笑眯眯对杜娟道:“请问杜娘子,你们一行人是要到泸溪去么?”
杜娟点点头道:“是啊,不瞒米仙姑,我丈夫和这两位都是赶尸匠,他们这回便是要到泸溪去替人赶一趟尸,小女子于是想同他们一道回泸溪去一趟……”
米慈恩道:“原来如此,贫道有个不情之请求,还望杜娘子行个方便……”
杜娟心下狐疑,说道:“米仙姑,说起来大家也不是生人了,米仙姑有话但讲无妨……”
米慈恩道:“我这小姑子乔慧因为晚上做梦见到外公,这些天就流了几回泪,说一定是外公身体不好了,所以她很想回到泸溪去探望她外公,偏偏我最近因为一些琐碎事情不得空闲送她回去,所以想劳烦杜娘子你们几位,顺便护送我这小姑子乔慧回泸溪去,我过了年后自会去她外公家接她回观来,不知这样做对你们方便不方便?……”
杜娟听了,忙含笑说道:“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们顺路送乔妹妹回去就是,我路上也有个女伴呢。”
乔慧听了霁然色喜,双手不禁交握在胸前。
米慈恩眉开眼笑道:“实在是麻烦你们了!”
杜娟亲昵地拉着乔慧的左衣袖,笑吟吟的说道:“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再说米仙姑的师姐还是我干妈的堂姐,说什么麻烦的话呢。”
米慈恩又笑眯眯望着三个男人,陈大富忙笑说不麻烦,邵元节与徐小七也说这是举手之劳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米慈恩见杜娟等人都答允了,这才笑容满面对众人打个稽首,说道:“贫道这就回到房中去收拾一下行李,先告退了。”说完含笑同乔慧走了。
陈大富嘿嘿一笑,本想开玩笑说一句这道姑怎么不请我们吃一顿中饭致谢呢,但又恐这种话被杜娟耻笑,便改口道:“我们现在吃干粮吧。”
邵元节本想对徐小七说出这米仙姑就是那个李仙姑的猜测,然而这事说来话长,而且现在这米仙姑与杜娟又带些旧关系,更何况自已也没把握的事,当着陈大富的面乱说也不好,想想还是以后单独同徐小七说这事。
于是众人都从包袱中取出干粮,陈大富因为邵元节实是自已的徒弟,而且又有杜娟在一起,所以便从包袱中拿出一罐豆豉来,眼睛望着邵元节说道:“我这里带有豆豉,你们也尝尝吧,是我那婆娘才做好的。”邵元节连忙称谢。
本来各人在路上都是自已吃自带的干粮,在投店后才找一家馆子同吃一顿饭,而且这饭是各人凑份子吃。从前有赵平一道时,陈大富从来不肯将私带的食物拿出来与大家共享,现在却大方地邀大家分享。
徐小七的干粮最寒碜,只有几个玉米饼。杜娟不愿众人这样见外分开吃食,而且陈大富也算是邵元节的授艺老师,于是笑吟吟说道:“陈师傅,小七,大家一起吃吧,只是因为嫌包袱重,所以我们也没有带什么好东西,大家将就吃一些。”
徐小七和陈大富见邵元节从包袱中拿出几个糯米糍粑和几块肉干,都不好意思同吃,杜娟拿了两块肉干递给陈大富,说道:“陈师傅就别要客气了,大家都是同门,路上理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陈大富感激地接过了肉干。杜娟又给了徐小七两块肉干,说道:“这是我从湖北回来时,我爸爸送我的牛肉干,快尝尝鲜吧。”
徐小七红了脸喜孜孜地接了,说道:“多谢嫂子!”
大家或蹲或站在大殿外吃着干粮充饥。只见天上下起倾盆大雨,闷雷隐隐,天空不时划过几道明闪。杜娟不由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大雨天赶路真麻烦!”
本来她回泸溪去可以乘船的,虽是逆水行舟,也比行路省时省力,只因赶尸匠们出门一趟,原是赚的辛苦钱,为了节省开支,历来都是行脚的。
大雨下了半个时辰,才渐渐住了。这时,米慈恩也适时送乔慧过来了。杜娟见乔慧换了一身俗家女子的干净的白色碎花衣裳。胸前还挂了一个明晃晃的银项圈,上面有一个长命银锁。乔慧的头发也洗过了,梳了一条长辫子,还扎了红头绳。羞羞答答的样子。同先前那没精打彩的样子一比,明显有了苗家少女的气息。
杜娟瞄了徐小七一眼,眼中闪过有趣的笑意。
第一百三十一章 金蚕脱壳(3)
徐小六见师父诸葛小倩走了,便欲喝了药后回屋去休息。马叙说道:“徐师妹,既然你不上山了,不如现在就让我带着你逛青城山吧。”
徐小六与他对视一眼,明白马叙的心思,便道:“算了,我这会有些不舒服……”
马叙知她不好意思与自已单独行动,热忱地道:“徐师妹,你师父明天就会带你离开青城山了,以后你就没有机会来这青城山了,这样吧,我们先去邀约邹晓菊和吉云两位师妹,大家一道去游山玩水可好。要不然,这一天实在无聊啊。”
徐小六本来也想去玩,只是不便与他单独一起,听了这话心中便活动了,低眸不答。
张湛咏在一旁察颜观色,见徐小六似乎同意了。忙含笑说道:“马道兄,小弟也想同你们一道去朝拜青城山,大家正好结伴同行。”
马叙心中不乐,说道:“张公子刚才不是对我师父说有紧要的事情么,怎么有闲情逸致游山玩水了。真是有趣……”
张湛咏脸上一红,忙解释道:“我本来也要朝拜祖山的,晚些时候再去办事情,我刚才对陈先生这么说,是因为我担心上山后一时不能下来,就会耽搁一些事情……”
马叙见徐小六喝了药,便招呼她一道去。徐小六有些难为情,说道:“马师兄,你不是要去叫两位师姐么?”
马叙干咳一声道:“是啊,我这就去叫她们来吧。”看了张湛咏一眼,有些不放心,快步去了。
少时,只有邹小菊陪马叙来了,马叙神情有些尴尬,有邹小菊在场,马叙说话做事就大大不方便了。
邹小菊见到徐小六,心中不悦,先前马叙来找自已时,她十分高兴,她以为只有自已一个女孩子的,暗自感激吉云知趣假称有事不来。现在见有徐小六一道,自已完全被比下去了!
徐小六本想同邹小菊亲近,但邹小菊脸上冷冰冰的,徐小六也知邹小菊嫌自已妨碍了她和马叙,于是一个人走在一边,张湛咏故意问徐小六一些她师父诸葛小倩的情况,同她走在了一起。
马叙心中好生失望,现在已经无形中成了两对:自己和邹小菊是一对,张湛咏与徐小六是一对,尽管自已几次故意没话找话同徐小六说话,但徐小六仍然刻意同自已保持距离。而在马叙说话之时,邹小菊也停步站在他身边。
山风吹拂,马叙此时酒已醒了大半,人却更加难受,一时忍不住恶心,竟然在道旁呕吐起来。张湛咏见马叙出丑,暗暗好笑。
邹小菊关心地问马叙要不要到溪涧畔去洗漱一下,马叙本来只有五分醉意,现在呕吐了,便装作七八分醉意,歪歪扭扭向溪涧边走过去。
邹晓菊朝张湛咏和徐小六看了一眼,略带羞色地抿唇一笑,说道:“我去照顾一下师兄,前面不远就是天师洞了,张公子,你们先过去看吧,我们随后就来.。。”
徐小六也羞于同张湛咏单独相处,便站在道旁等候马叙和邹晓菊二人,邹晓菊见马叙差点被石子绊倒,趁机上前扶住马叙的右臂。
马叙蹲下身去用清水漱口,此时他已是半装醉半真醉,一时低头猛了,竟然头脸埋进了水中。邹晓菊急忙弯腰将他从溪水中拉上来,马叙丑出大了,越扶越醉,邹晓菊费劲地将他扶到溪畔草丛中坐下休息。
张湛咏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失笑。徐小六也不禁莞尔。
徐小六瞥了张湛咏一眼,见他脸上红通通的,小心地问:“张公子,你没有事吧?”
张湛咏作为贵宾,自然比马叙喝的酒还多些,此时也有四分酒意,他看着徐小六,本想说:“我没事的。”但与徐小六面对面相视,张湛咏心中一动,也就半装醉半真醉,话到嘴边,却改口说道:“徐师妹,我想和你说一句话,希望你不要见怪……”
徐小六心中一惊,四目相对,张湛咏眼睛火辣辣的,勇敢地说道:“徐师妹,有些话我本来想托你二师伯和四师伯说的,但我又想直接对你说……!”
张湛咏忽然伸出双手握住了徐小六的右手,徐小六脑子一片混乱,下意识地要挣脱他的双手,张湛咏紧紧握住她的手,急促而又热烈地说道:“我想向你求婚!希望你能答允嫁给我!”
徐小六脑子一时不能判断了,――在她的心目中,张湛咏就是那么高不可攀的大人物,自已对这种人只能敬而远之,现在他唐突地向自已表白爱意,令她慌作一团,不知该如何是好!
徐小六见张湛咏酒意上涌的样子,不明白这是酒话还是真话,急忙将手抽了出来,退了几步,侧转了身子,一时不知所措。
张湛咏是酒醉心明白,人在爱情面前,意乱情迷,什么如意算盘都统统丢之脑后了,张湛咏心中残留的理智告诉自已,这种求爱太唐突了!但话已出口,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呼着热气,紧张地思索该如何收场。
徐小六不敢看他,脸上涨得绯红,低眸看着地下,耳闻他急促的呼吸声,心念电转:“他和马叙一样,一定是喝醉了!――象他这种公子哥儿,怎么可能看上我这种人!?再说我现在刚入师门,一点没有出息,哪有脸同他谈情说爱谈婚论嫁啊!”
张湛咏平时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人,在人前努力表现出理智的样子,谁知现在面对徐小六时,却一时失态,表现得异常心急。
本来在热烈的爱情面前,无论男女老幼,无论地位高低,也无论他平时是冲动还是理智,都会失态的。所以许多年纪大的男人常会被小姑娘欺骗。更何况张湛咏没有爱情的经验,又处于非常之地、非常之时,便不顾后果采取了这种求爱的方式。
徐小六脑中忽然没来由地想到那个要同自已配阴婚的僵尸!不由打了一个寒噤,――原来在徐小六的潜意识中,她已经将张湛咏的大哥的死亡与张湛咏联系了起来!
虽然她现在还不明白这中间发生了什么离奇的事情,但徐小六对张湛咏已经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距离感。
彼时,马叙在邹晓菊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张湛咏不由叹了一口气,只得干咳一声,低声说道:“我是真心的,请你相信我!”
徐小六脸上憋得通红,一声不吭,眼睛望着马叙和邹晓菊。
邹晓菊有些不满地看了一眼徐小六。徐小六关心地问道:“马师兄,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马叙抬眼看了一眼徐小六,羞惭不已,勉强一笑,辩护道:“我没事,刚才被风一吹,就有些恶心,平时我没事的,不知今天是怎么啦……”
其实马叙现在已经清醒许多了,但因为难堪,才故作几分醉态。徐小六眼睛不敢看别人,忽然说道:“我有些不舒服了,我先回去了。”说完转身走了。
徐小六心中好乱,她当时之所以没有立即离开,也是不想让张湛咏太难堪。她对张湛咏的求爱,自已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徐小六六神无主走了一阵,才坐在山石上,她想整理一下紊乱的心绪。
她怔怔出了半天神,才渐渐回过神来,心想:“张湛咏论条件是不错的了,可是这也太突然了,我对他没有一点感觉啊,而且我也不想现在就离开师父,我也没有脸走啊,我……”
她也说不清楚自已的真情实感,内心深处隐隐感到自已不想同众位师姐妹们分别,不想同家人分离这么远。她很喜欢现在同大家在一起有说有笑地过日子。她对张湛咏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她对张湛咏一直是仰视的……在仰视中又暗怀几分莫名其妙的戒心!
徐小六自已也不明白――其实她还没有从过去的情感中走出来!她的心里暂时还装不下别的男子……
她是一个苗家女孩子,苗家女孩子对爱情是讲究情投意合心心相印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金蚕脱壳(4)
人的情感是随时在变化的。从前,徐小六盼望能嫁进辰州城里条件好一些的人家,张湛咏出身于名门世家,应该符合她的择偶要求了。
如果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场地,而且她与张湛咏再熟悉一些的话,张湛咏向她求婚事无不谐之理,但因为她现在的心情是收缩的,宛如一团皱巴巴的纸,毫无自信心,况且她又是人在旅途,完全没有迎接一场新的感情来临的思想准备。
虽然张湛咏从外表上看不是徐小六喜欢的男孩子,——每个人对异性的欣赏口味是大相径庭的,杜娟喜欢的是外表有些硬的美男子,也喜欢小白脸男人,而邵元节正是她喜欢的那种外表有些硬的美男子;徐小七是高挑的花瓶样的大男孩;张湛咏是文质彬彬的小白脸男子。
然而徐小六不是杜娟,徐小六身材比杜娟高些,她欣赏的男人是孔武有力的彪形大汉,同时也喜欢象田雨润那种有些微胖的男人,既骄傲又爱交朋友,待人有礼而又直爽,徐小六对小白脸男人不怎么喜欢。
杜娟自小家庭破裂,孤苦伶仃,所以她是表面强大内心温柔的女强人,因而她偏爱长得好看又较她弱小的男孩子;徐小六对亲人有一份浓浓的亲情,深得家人的喜爱,所以她是外表柔弱内心强大的女孩子,因而她喜欢强大的男子汉,对男人的五官不是特别在意。
“张湛咏的条件样样很好的了!——你还想要找什么样的男人呢?”徐小六扪心自问。
“可是他爸爸不是有一个大老婆和三个小老婆么?所以他今后说不定也会有几个老婆的……”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反驳。
“可是我家这么穷,有得吃有得穿就不错了,他是大户人家的汉人公子,有几个老婆不是很正常的么……”徐小六在心中试图说服自已。
“我现在已经是半个出家人了,穷和富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可以学师父和师姐们不嫁人的,——如果要嫁人的话,我也要象一个真正的苗家女人一样,保护自已的爱情!我的男人怎么能与别人同享?……”心中那个声音又在反驳。
“对,我是一个苗家女子,我的爱情不能与别的女子同享!”心中的声音最终战胜了动摇不定的自已。
徐小六宛如解开了一团乱麻,心下释然。——其实是她的潜意识中在找借口说服自已,对错过这段婚姻今后不至于后悔。
徐小六站起身来准备回去了,但不知为何,她却掉头朝来时的路眺望了小会,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张湛咏再向我求婚的话……或者他转托二师伯四师伯向我师父提亲的话,我会不会答应他呢?……嗯,我想我没有理由不答允他的……”
徐小六满腹心事回到三师姐靳雪鹄的屋中,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许久,又情不自禁从怀中摸出田雨润送自已的玉佩看,欲哭无泪,心忖:“田雨润已经同晏容成亲了,我还想他干什么呢!……”
她一时冲动,负气将玉佩扔到地上,脸朝里蒙被睡下了……
到了吃晚饭时,师父诸葛小倩才回来了,拍了几下门,唤她起来到二师伯住处去吃晚饭,徐小六答应一声,慌忙起来,看见地上的玉佩,徐小六心中一痛,犹豫了一下,便又将玉佩拾了起来,放进了包袱中。
徐小六想到又要见到张湛咏,不禁芳心兔跳,心中又是害羞,又想再见到他,她想不出再次见面会是怎样的情形,自已也觉得有趣,呆了小会,便坐在桌边,拿起三师姐靳雪鹄的木梳子,对着铜镜认真梳了头,对镜端详了一会,嘴角挂起一丝莫名其妙的笑意,心想:“想不到张湛咏和马叙两个同时喜欢上我……!”
徐小六的少女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怀着难以言喻的兴奋心情同师父向二师伯四师伯的住处走去。
诸葛小倩笑吟吟的说道:“你掌门大师伯也下山来给我们饯行了!”
徐小六哦了一声。诸葛小倩又道:“你掌门大师伯其实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
徐小六默默无言。
诸葛小倩叹了一口气,她这次回山,向师兄弟师姐妹们辞行,大家都打开了过去的心结,临别都对诸葛小倩表现得很友好,大师兄和二师兄甚至有些依依不舍,二人还挽留自已能留下来。师兄妹三人回忆了许多开心的往事,然而诸葛小倩主意已定,二人也就不好再坚持了。
诸葛小倩心中明白大师兄高至圆从前对自已也曾暗暗爱慕,只是大师兄是一个木纳的人,又生得矮小,年纪又比她长了八岁,所以他只能眼巴巴看着几个高大年轻的师弟追求自已……
大师兄高至圆继任青城泒掌门以后,才娶了七师妹韦冬梅,七师妹韦冬梅给大师兄生了一儿一女,不幸于前年仙逝了。大师兄没有再娶,然而青城泒风言风语传说大师兄利用掌门人的地位,先后同两个年轻的女徒弟有不清不白的关系……
诸葛小倩和徐小六师徒二人一路上各怀心事,走到二师伯住处。
徐小六同师父一起走进屋中,只见屋中有许多人坐着,场面十分热闹。
徐小六看见张湛咏正和一个胳腮胡子的矮个子中年道人在说话。
徐小六与张湛咏对视了一眼,张湛咏慌忙移开了视线,表情有些不自然地同那中年道人说话。
诸葛小倩含笑对那个矮小的中年道人招呼道:“掌门师兄!”那道人微笑道:“五师妹,快快入座,大家都在等你们呢!”
徐小六便知这中年道人便是青城泒掌门高至圆了。诸葛小倩走到大师兄身旁的空座位上坐下。
高至圆笑眯眯打量着徐小六,蔼然说道:“这就是五师妹新收的徒弟徐……”
诸葛小倩道:“她名叫徐小六,是我的第六个弟子。”转对徐小六道:“快见过掌门大师伯!”
徐小六忙欠身一礼,说道:“掌门大师伯,你好!”
高至圆笑着点点头,说道:“你是湘西辰州人?”
徐小六道:“是。”
诸葛小倩道:“小六,你过那边去同师兄们一道吃饭吧。”
徐小六嗯了一声,眼睛余光发现张湛咏在看自已,脸上一红,便低眸走到隔壁屋中去了。
这边屋中也坐了七八个师兄师姐,马叙见到徐小六进来,忙起身亲自给徐小六端了一张凳子过来,让她在自已身旁坐下吃饭。徐小六感激地对马叙说道:“谢谢马师兄!”
几个陌生的师兄都打量着徐小六,马叙便一一给徐小六引见,徐小六一时也记不得许多名字,只知都是几位师伯的弟子。其中只有邹晓菊和吉云认识。
徐小六心中有些快活,这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徐小六还悄悄劝身旁的马叙别要再喝酒了,马叙微笑答应了,只喝了一杯酒后便不肯再饮了。
饭后,徐小六站在门外等候了许久,马叙和邹晓菊及吉云也站在旁边,马叙不时同徐小六亲热说话。
彼时天已微黑了,诸葛小倩走出来对徐小六说道:“小六,你自已先回屋歇息去吧,我等一会才回来。”
徐小六答应一声,便向马叙和邹晓菊、吉云三人告别了。
徐小六回到屋中点了灯打坐了许久,便出门去茅房外小解。只见明月在天,飞彩凝辉,四下里阒寂无声。
徐小六小解后,正欲回屋,却见黑暗中有个人影站在自已门外!徐小六吃了一惊,躲在树荫下偷偷张看,只见那人鬼鬼祟祟猫腰走到窗户边,用手指捅破了窗户纸,然后移眼向屋中偷窥!
徐小六心中害怕,然而左近无人,她也不敢声张,心想:“这人是个窃贼么?可是这是青城山啊,哪来的窃贼呢?应该是青城弟子才对……”转念又想:“不对啊!——这儿几间屋平日只住师父和师姐几个,师姐们已经半年没回来了,这两天就只有自已和师父二人啊,这人意欲何为呢?”
那人偷窥了小会,发现屋中没有人,门又虚掩着,于是伸手推开了门,悄悄闪身进了屋!
徐小六借着屋中烛光,看清楚这人竟然是马叙!联想到马叙这两天对自已的态度,以及他看着自已时的那种眼色……心中便猜到了他的不轨企图!
徐小六又羞又怕,猫腰转身欲离开这危险之地,经过茅房时,不防踩响了地上的枯叶。
徐小六惊慌地回首看向屋中,骇然看见马叙站在门后看着自已。彼此都发现了对方,徐小六惊惶地发出“啊!——”的一声尖叫!
徐小六想逃回到师父那儿去,但来路须从屋门前经过,她哪有勇气从马叙面前经过?便转身向茅房后小路逃跑。
马叙见徐小六惊惶地转身逃走,知道自已的企图已经败露了,脸上一红,此时色胆大生,一不做二不休,无声地向徐小六追了过来。
徐小六见马叙不说一句话向自已追过来,心中完全明白他是想干什么,吓得大叫一声,落荒而逃。
马叙见徐小六慌不择路逃向一条偏僻小径,心中狂喜,心想:“事已至此,老子今天非得到你的人不可!……”
徐小六人生地不熟,黑暗中只是沿路飞奔。转眼间马叙追上徐小六,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角,徐小六一边用力挣扎,一边求饶:“马师兄!你这是干什么啊?求求你放过我!”
马叙左手紧紧捏住徐小六的左手腕子,一边用右手去脱徐小六的衣服,徐小六情急之下,甩手给了他一耳光,马叙又抓住了徐小六的右手腕子,狞笑道:“你别要说话!老子只是想要你的身子,你如从了我,老子以后自会好好待你,你要是不听话,老子就会先奸了你然后杀了你的!信不信?”
徐小六双手被马叙抓住了,挣脱不开,想开口求救,马叙威吓道:“你再说话老子就杀了你!”边说边放开了徐小六的右手腕,从自已怀中摸出一把短刀,对着徐小六颈项前,恶狠狠的道:“快快躺在地上!自已脱了衣服,老子只要你的人,你不要逼我杀人!”
徐小六此时已是惊弓之鸟,吓得想哭,想求饶又嘴角哆嗦,竟然说不出话来。
马叙颜色稍缓,又是威胁又是哄骗道:“徐小六,我只是喜欢你,只要你现在把身子给了我,我保证会娶你的,你如不愿意,我也不逼你,只要我得到你一次就心满意足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用害怕嘛……”
徐小六还欲求饶,俄见道上出现了一个老妪,老妪远远看见二人,马叙低声威胁道:“你不要乱说话,要不然我将这老婆子一起杀了!”
老妪提着灯笼走了过来,马叙只得暂时放开了徐小六的左手腕,将短刀隐藏于袖中,老妪看清是马叙,招呼道:“是马叙呀,你在这儿干什么啊?”
马叙没好气道:“是程二姑啊。”原来这老妪是一位女道士,马叙只盼程二姑快快经过,别要让到嘴的美羊羔跑掉了!
徐小六见这老妪佝腰驼背的样子,情知不是年轻力壮的马叙的对手,扫视了一下周围环境,知道呼救没有人能听见,见老妪同马叙说话,忙转身向林中飞逃。
老妪狐疑地望着徐小六,问道:“这女弟子是谁呀?”
马叙见徐小六逃向一条荒僻小径,心中又惊又喜,情知她逃不掉的,自已今晚要大享艳福了。不待老妪多问,说道:“我同一位师妹在这儿说话呢,她同我吵了几句嘴,我这就去劝她……”
老妪讥笑道:“你们年轻人真不老实……”
马叙故作坏笑,轻声唤道:“师妹,师妹……”便向徐小六追赶过去。
徐小六逃了一会,情知自已又会被马叙追上,便向树林中躲藏。
马叙见徐小六躲藏进了林中,便进林中寻找。马叙心急地找了一会,不见徐小六身影,便猫腰伏在林中,竖耳倾听动静。
过了好一会,听见左边树林中有石子滚落的声音,马叙忙向左首树林中找过去。月光下只见徐小六一片衣角隐在山石后,马叙心中狂喜,猫腰悄悄走近,一把扯住衣服,马叙不及转念,忙抢到山石边,却见只有徐小六一件外衣挂在石后荆棘上!
马叙又惊又疑,移目搜寻徐小六身影。唯见树梢风动,月影移过山凹,却不见徐小六的身影……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佳人香泽(1)
徐小六躲藏在林中,紧张地思忖办法。她知道这样逃跑只会越来越远离师父,稍一不慎暴露了形踪,就会被马叙得逞。
耳听马叙的脚步声逼近,徐小六情急智生,将外衣除下挂在石后荆棘上,故意将一只衣袖暴露在石外,然后除下鞋子提在手中,光着脚丫猫腰踩在草地中,这样走路不易发出响声。
借着树林的掩护,她反而斗胆向着来时的方向悄悄前进。马叙本能地瞪大眼睛盯着前方,对距离自已近的左右树林只是略一扫视,没有注意到徐小六就躲藏在自已身旁六七步处!
徐小六蹲在树后,左手轻轻蒙住口鼻,生怕呼吸声被马叙听见。她紧张得沁出冷汗来――在这荒山野林,大声呼救也不会有人听见,如果被马叙发现,不唯清白的身子会被他玷污,而且很可能死于非命!
眼见马叙在林中不得要领地搜索,徐小六担心自已迟早会被发现,又心生一计,便悄悄拾起一起小石子,用力朝先前挂外衣的方向掷去。
马叙果然中计,以为是徐小六踩落了石子,心中狂喜,急忙循声追踪过去。
徐小六见马叙远离了自已,这才光着脚丫猫腰走向小路,向来时方向逃跑。为了不发出声音,她也不敢跑步,蹑手蹑脚走了一段路,光脚丫踩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好生疼痛。
徐小六转过一道弯路后,才敢穿上鞋子,小跑回屋。彼时,师父还未回来,徐小六生怕马叙追来,不敢进屋耽搁,忙又跑到二师伯住处寻找师父。
到了二师伯住的草庐,她才惊魂稍定,大口喘息,站在门外屋檐下等候师父。
诸葛小倩这时正好同众人走出屋来,看见徐小六,微觉奇怪,问道:“小六,你一直在这儿等我回去么?”
徐小六轻轻摇头,本不想声张,但一时抑不住激动,哭了出来。
诸葛小倩微微一怔,这才注意到徐小六身上穿着她自已的衣服,――她外面那件三师姐靳雪鹄的道袍没有穿在身上,又见她裤子上也有泥巴。心中不由不安,疑惑地注视着她。
二师伯陈志通喝得有些醉了,见徐小六委屈的样子,笑呵呵道:“这小姑娘,难道你是怕黑路不敢回去,便哭鼻子么?”
徐小六不答,诸葛小倩听侄女诸葛灵辰说过徐小六夜上坟山的事,又亲眼见她抱着装着阿鸾女灵的宝瓶只身上山,知道徐小六是个很有胆量很有主见的苗家女子。诸葛小倩心中很赏识这个女徒弟。
这些日子徐小六练功不得要领,诸葛小倩知她是没有基础,又不识字,全凭自已口传,能记住多少就练习多少。诸葛小倩心忖日后有几个师姐多多辅导她,凭她的聪明应该是个不错的徒弟。
诸葛小倩见徐小六居然哭鼻子,心知有异,便走过去温颜问她怎么啦?徐小六转过身,哭着说道:“师父!我差点见不到你了!”
诸葛小倩没有说话。
徐小六低声道:“师父,我差点被马师兄……现在马叙他还在追踪我!……”
诸葛小倩已经听明白了,于是转首对二师兄陈志通说道:“二师兄,你过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陈志通愕然道:“你说什么?――”边说边走了过去。
这时,张湛咏和青城掌门高至圆及牛小荷等人也站在屋檐下说话,张湛咏注意到徐小六在哭鼻子,见陈志通走过去和诸葛小倩师徒二人在说什么事情。
张湛咏原是特别注意徐小六的人,一见徐小六穿着单薄的白色夏衣,裤子上屁股和小腿肚处都有泥土,登时疑云大起,瞬间便猜出个大概,暗忖:“难道徐小六是被马叙用强玷污了么?要不然她为何没穿白天的外衣?裤子后面都有泥土!而且还会哭泣……”然而自已是客人,虽然情急关心,却不便走过去多管闲事。
他正胡思乱想,这时高至圆掌门笑吟吟同自已说话,张湛咏只得放下心事,与高至圆客套起来。
诸葛小倩对陈志通说了几句话,陈起通又惊又怒,气呼呼说道:“嗨!这个马叙啊!真是人面兽心啊!”
牛小荷也注意到丈夫和诸葛小倩师徒在窃窃私语,三人都是神神秘秘的样子,因问:“志通,有什么事?”
陈志通当着高至圆及几位师弟和张湛咏的面,不敢声张,忙说没什么事,便对诸葛小倩师徒说道:“走,我们一道去找他!”
诸葛小倩因为马叙是二师兄的爱徒,这事最好由二师兄自已处理,便安抚徐小六道:“小六,现在没事了,我和你二师伯一定替你教训他。”
三人于是朝诸葛小倩住处快步走去。张湛咏见三人离去,更加肯定心中的猜测。偷想:“徐小六离去了这么长时间,看来多半是出事了,唉!想不到马叙这狗东西真的有福!居然让他这只癞蛤蟆吃到徐小六的天鹅肉了……”心中又妒又恨。
徐小六在半道上才给师父和二师伯说了详细情形。二人听了都不由替徐小六感到后怕,诸葛小倩心忖:“小六的确是个机灵的人啊,居然会设计摆脱了险境!”
陈志通有些激动的说道:“徐小六,你放心,我今天非狠狠教训这个色胆包天的淫贼不可!我还要将他逐出师门!”他说这话既是为了讨好诸葛小倩,同时又是在讨好徐小六。
诸葛小倩寒着脸没吭声。陈志通右拳擂在自已左手心上,叹息几声,又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这个马叙平日虽然爱逗女弟子,我和你四师伯倒没想到他还敢杀人!”
众人都不知马叙之所以敢动这种歪念头,一来是因为徐小六明天就要离开了,便不择手段想尽快得到手;二来马叙虽然没有与众师姐妹们有偷情的行为,但他两个月前随大师兄一道进成都办事时,师兄弟二人曾经偷偷去妓院嫖过两回,所以才食髓知味;他这次与徐小六初见面时,又不意与这个处女的肌肤有了接触,不由动了色心,自已还以为这是一种缘份呢……
三人刚走近那片树林,便见马叙丢魂落魄出了林子,手中还拿着那件徐小六先前穿过的外衣。
三人于是不动声色站在树荫下等候马叙走近,马叙在黑暗中未发现三人,低头走了几步,忽然将衣服举在自已口鼻上,贪婪地去嗅闻衣服上留下的少女的体香呢!
徐小六和诸葛小倩见状都不由羞红了脸。
陈志通又好气又好笑,脸上也臊得通红,干咳一声,马叙正心神恍惚,斗闻这声咳声,大吃一惊,忙抬眼看时,见到三人,顿时吓得身子一缩,想到先前的丑行被三人看在眼里,羞得无地自容。
马叙转身想逃,陈志通喝道:“站住!你这个孽徒,你龟儿子简直给老子丢尽了脸面!”
马叙羞惭得低下头去,陈志通快步走上前去,左右开弓狠狠打了他几个耳括子。马叙被打得口角出血,却一声也不敢吭。
陈志通一把夺了他手中的衣服,呼了一口气,将外衣递还给徐小六。
徐小六十分害羞,一时不肯穿上衣服。忽然打了一个喷嚏出来,诸葛小倩怕她着凉,便轻声叫她穿上衣服,徐小六红了脸背转身将衣服穿了。
陈志通看了徐小六一眼,对马叙喝道:“还不快给你徐师妹磕头请罪!”
马叙斜乜了一眼徐小六,迟疑了一下,陈志通又要举掌打他,马叙吓得赶忙跪在地上,也不说话,便胡乱磕起头来。
徐小六十分害羞,便移开了身子,不肯受他磕头。
马叙磕了几个头,便变得没脸没皮起来了,恬不知耻地说道:“对不起,徐师妹,我因为徐师妹明天就要离开了,一时糊涂,才出此下策……本来我平日也不会这样的,求你体谅我的心意……”
徐小六听了大羞,侧转了身子不敢面对众人。
马叙还欲乱说话,陈志通一脚将马叙踢得滚落在草丛中,骂道:“畜牲!这会居然还说这些不要脸的话!”
马叙鼻子碰到石子,登时鲜血长流。
徐小六偷眼瞥了马叙一眼,见他狼狈成这副德性,想到这两天马师兄使劲讨好自已的情形,心中一软,暗忖:“他也是爱慕我啊……”于是红了脸低声替他求情道:“二师伯,你也莫要打马师兄了,他也是一时糊涂……”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佳人香泽(2)
陈志通瞪眼道:“这种人面兽心的东西,留下来只是个祸胎,算我从前看走眼了,你给我连夜滚下山去,今后再不得回到青城山来,否则老子就要打断你的狗腿!”
马叙经过此事,也没脸皮混下去了,听了这话,如蒙大赦,一言不发站起身来,头也不回下山去了。幸亏是在黑暗中,他的窘态众人也不是看得很清楚。
三人看着马叙的背影消失在林间,诸葛小倩勉强一笑,说道:“多谢二师兄主持公道……”
陈志通摇首摆手,截口道:“五师妹,如何说这种话,这都怪我身为师父没有教好徒弟。”嘿嘿干笑几声。
诸葛小倩淡然一笑,陈志通望着诸葛小倩月色下光洁的脸庞,偷想:“岁月流转,五师妹却风采依旧……当初我们几个师兄弟都对五师妹一样害单相思病,为什么我们就没有一人想到用马叙这一招霸王硬上弓呢……”
诸葛小倩转过脸来,师兄妹互视一眼,陈志通为了掩饰,便转眼望着徐小六道:“徐小六,你今天饱受惊吓了吧,对不住啊,二师伯给你陪个不是啊,呵呵。”说得徐小六怪不好意思的。
诸葛小倩在月光下打量着徐小六,见她四肢修长,腰和腹也纤长,像一竿翠竹,真的是很吸引人。
陈志通对诸葛小倩道:“回去后这事大家都不要再说起,对我们大家都不好听,再说徐小六还是个妹崽嘛……”
诸葛小倩道:“二师兄所虑极是。”
回去的路上,陈志通和诸葛小倩缓缓而行,徐小六跟在二人后面,听着他们说话,心知师兄妹二人临别都有许多话说。然而因师兄妹之间多年心结,现在又闹到分道扬镳的地步,故许多话都不能说透。
徐小六抬首望着天上最亮的星斗,不由想起张湛咏来,心想:“明天我和师父就要离开青城山了,我和他此生再难相见,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会同马叙一样,急于想和我在一起吧……”
徐小六双手绞着放在胸前,心中乱七八糟的,自已也不明白自已的真实心意,有愿意嫁他的理由,亦有不愿意嫁他的理由,只得自我开解:“也许我和他的缘分还不到吧,算了,一切由缘分来决定吧,聚散都是上天注定的……”
邵元节和杜娟等人在黄梁观吃过干粮,见雨仍然不止,不过比先前已经小了许多,便望着陈大富,陈大富在这群人中算是长辈,所以是否继续赶路最好由他决定。
陈大富却半天不说话,原来他虽是长辈,但以往多数时候都是由赵平作主,这次没有和赵平在一起,却有杜娟一道,——杜娟多年担任巫蛊门的巫罗,说话做事自然而然有一种头领的风范。故杜娟隐隐然成了这群人的中心人物,陈大富不过年纪稍长些,毕竟拿主意的时候甚少,所以他也望向杜娟。
杜娟与陈大富对视一眼,粲然一笑,说道:“陈师傅,我看这雨说不好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来,大家还是早些赶路要紧,——毕竟还有个半月便要过年了,这趟出远门最好早些结束。”
陈大富点点头,徐小七附和道:“嫂子说的对!这趟路要早去早回才好。”
杜娟望了一眼乔慧,含笑对米慈恩说道:“乔妹妹这趟路同我们一道,恐怕有些累啊。”
米慈恩忙说没关系,见众人要动身了,便帮小姑子乔慧披上蓑衣,众人都戴上了斗笠一齐出了黄梁观。
米慈恩眼见众人身影消失在烟雨中,方才掩好了观门。
众人冲风冒雨行走在泥泞官道上,行了一个时辰,便见前面有十余人马押着几辆车货物。杜娟见马车上插有“平安镖局”的镖旗,看来是押镖的汉人武师。那些镖师们走到一处向外倾出的岩崖下避雨歇息,一齐移目注视着邵元节和杜娟等人经过。
岩崖外面的官道是一段坑坑洼洼的烂路,邵元节见杜娟险些滑倒,忙上前抓住她胳膊,杜娟因为有镖师们瞅着,有些不好意思,便放开了邵元节的手。
杜娟摇晃着双臂,举步维艰走了十余步,眼见要走到镖师们避雨的岩崖下,前面却有四五步的道路被积水淹没了,一边是悬崖,一边是岩壁,杜娟不知该如何行走。那些汉人镖师都用一种奇妙的眼神瞅着这个苗家美妇人。
邵元节见状,顾不得避嫌,便将杜娟拦腰抱起,自已踩着黄泥污水走了过去。二人虽是夫妻,但邵元节双手放在杜娟小腹上面,杜娟当着这些汉人的面,也羞得面红耳赤。
杜娟不敢看这些汉人武师们,便转身瞅着乔慧如何过来。
乔慧走在徐小七身边,眼见邵元节抱着杜娟经过这片污水路时,心中好生羡慕,她求助似的瞅着一旁的徐小七。
徐小七也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瞅着邵元节抱着杜娟过了这片污水路。他正欲脱了鞋踩水过去,却见乔慧迟疑不前,徐小七转对乔慧微微一笑,说道:“你还不脱了鞋踩水过去呀?”
乔慧十分犹豫,原来她的脚板生得较大,自已觉得难看,当着徐小七及众位汉人镖师的面很不愿意除下鞋来。
徐小七瞥见杜娟面带娇羞之色,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色瞅着自已和乔慧,徐小七不由心中一动。
徐小七见乔慧皱着眉撅着嘴正欲将鞋伸进污水中去,也不知此时自已是怎么想的,突然也学邵元节将乔慧拦腰抱起来!
乔慧一惊,脸上登时羞得通红,心中却甜滋滋的,也不挣扎,任徐小七双手放在自已肚皮上,抱着她踩过了这片污水路。
徐小七放乔慧下来时,才发觉乔慧左手搂住自已后颈处,二人都不禁害羞。
乔慧眼中闪过喜悦的光芒瞅着徐小七,徐小七却不看她一眼。徐小七掉转头来,与杜娟四目一对,徐小七见杜娟眼中闪过莫名其妙的笑意。
那些汉人武师的眼睛都直勾勾地注视着杜娟和乔慧二人。
杜娟不敢与汉人武师们对视,转身从汉人武师们面前经过,忽听一个汉人武师吹了一声口哨,杜娟与乔慧都害羞地低下目光。
众人转过山弯,杜娟才和乔慧喜滋滋地说起话来。
乔慧忽然低声问杜娟道:“姐姐,你是养蛊的巫女么?”
杜娟道:“是啊。”
乔慧道:“我也想同你学习养蛊,可以么?”
杜娟一怔,问道:“你为什么想学养蛊?”
乔慧脸上一红,说道:“我从小就对养蛊的传说感兴趣……”
杜娟道:“养蛊有什么好,你现在是一个道姑,你学蛊术有何用呢?”
乔慧道:“我妈妈从前也是会养蛊的,但可惜妈妈去世了,我不能向她学习养蛊之术了。”
杜娟道:“哦?你妈妈从前养的是什么蛊?”
乔慧忽然脸上羞红,呑呑吐吐的道:“我也不知道,妈妈曾经对我说将来等我长大了再传我的,可惜妈妈突然得了心绞痛就去世了……”
杜娟听了这些话,察言观色,心中隐隐猜到乔慧是想学习养情蛊和怕蛊,——甚至是养恨蛊?
杜娟不由心中一动,想了一下,试探道:“你妈妈的蛊术是你外婆传她的么?”
乔慧道:“不是的,妈妈的蛊术听说是你们巫蛊门的一位姓钱的蛊婆传她的……”
杜娟闻言一惊,巫蛊门姓钱的蛊婆只有一位,就是上一代大巫师华小双的女弟子钱娇,杜娟正是上一代大巫师华小双的侄儿媳妇,杜娟昔年与钱娇一同向大巫师学习蛊术,二人虽然年纪相差了二十岁,但钱娇一直以小师妹称呼杜娟的。
杜娟心忖:“泸溪真的是小县城啊!人与人说来说去就带上这样或那样的关系——自已的干妈毕三姑是米慈恩师姐毕丽的堂妹;自已的大师姐钱娇居然是乔慧的妈妈的师父!”
杜娟转念又想:“这么说来,大巫师也应该懂情蛊和怕蛊之术吧,可是她为什么没有传我这种蛊术呢?”
欲知后文,请见小说阅的《苗家蛊女》。
第一百三十五章 佳人香泽(3)
杜娟怔怔出神,陷入到往事之中……
苗家民间蛊婆秘炼的情蛊、怕蛊和恨蛊,用处大同小异,多是为了保护自已的爱情,如男人背叛自已,女人为了惩戒男人,有时会使用恨蛊,如男人仍不肯回心转意,在无解药的情况下,男人必死无疑。
须知每个蛊婆在养蛊时使用的药物各不相同,即使药物相似,下药的份量也不会相同,所以配制出的蛊药也大相径庭。男人一旦中了蛊毒,最有效的办法便是向下蛊的主人求取解药。
当然,蛊婆下蛊的对象也并非只是自已的男人,她们也会因为各种理由而对别人下蛊。
湘西蛊婆养蛊和放蛊之术一向传女不传男,有时也会由婆婆传给媳妇,但也会出现婆媳之间向对方偷偷下蛊的事情,目的都是为了争夺在家中的地位。
杜娟是上一代大巫师华小双的侄儿媳妇,大巫师华小双传授杜娟巫术和蛊术原是为了让她在巫蛊门中做自已的得力助手,所以大巫师华小双和杜娟有师徒之实,却无师徒之名。
杜娟的名义师父只有她的干妈毕三姑。但杜娟习惯称毕三姑为干妈,几乎不叫她一声师父。毕三姑没有生育,男人又早已死了,二人住在一屋生活,相依为命,毕三姑也很喜欢这个干女儿,将她当亲生女儿一般对待。
杜娟随干妈毕三姑到巫蛊门中去找大巫师华小双说人情,想让大巫师能同意收杜娟加入巫蛊门。当时,大巫师没在家,杜娟和干妈毕三姑不期邂逅了大巫师的侄儿华永信,华永信对杜娟一见钟情。
华永信替姑姑收下了毕三姑送的礼物,待姑姑大巫师回家后,华永信表面上替毕三姑说了几句好话,又拐弯抹角提到杜娟,华小双很快便察觉侄儿爱慕杜娟。
华小双在见到杜娟后,便爽快地答允了毕三姑的请求。过了几天,华小双在侄儿的请求下,便悄悄向毕三姑提出求亲之意。
毕三姑因问杜娟的意思,杜娟也爱华永信的风流倜傥,便红着脸同意了……
大巫师华小双因为结成这门亲事,有心日后重用毕三姑,但因一些琐事对毕三姑不满意,热心玩弄权术的华小双与忠厚耿直的毕三姑脾气不大相投,所以毕三姑在巫蛊门中一直没有担任到护蛊十巫这样的高层职位。大巫师只让毕三姑做了次一等的巫教十蛊师中排名第三的蛊盼职位。
――那时年仅十六岁的杜娟因为成了大巫师的侄儿媳妇,又聪明能干,而被破格升为巫教十蛊师中排名第六的蛊真。
有一次大巫师华小双到侄儿家中去聊天,正撞见杜娟和侄儿华永信夫妻二人在打架,其时正是暑热天,大巫师见侄儿华永信上身没有穿衣服,胸前和两只胳膊上共有七八条血痕,显然是杜娟用指甲划破的,而杜娟身上却没有一点伤痕,显然是侄儿让着她的。
大巫师劝开了夫妻二人,因问杜娟是怎么一回事,杜娟流泪说丈夫背着自已偷偷与一个少女相好!
大巫师便将侄儿骂了一通,并教侄儿华永信给杜娟陪不是。
华永信年方十九岁,与杜娟平日感情原本甚好,只是一时经不起****,悄悄与一个青梅竹马长大的少女****了几回。被杜娟好友郝巧巧发现,悄悄告诉了杜娟,杜娟气得与丈夫又打又闹。
华永信见姑妈出面说情,松了一口气,赶紧向盛怒的杜娟陪了不是。杜娟流泪负气道:“你再与别人干出对不起我的事情,我……我就杀了你!我……我就下药毒死你!”
这原本是一句气头上的话,但大巫师华小双听在耳里,却很不高兴。
大巫师华小双见侄儿在娇滴滴的杜娟面前,渐渐变成了一个没有脾气的男人。大巫师不愿侄儿太惧内,便决意不传杜娟情蛊、怕蛊和恨蛊三种御夫蛊术……
大巫师华小双逝世前,也没有再提拔杜娟。杜娟升到巫罗职位是这一代大巫师谷雨提拔的……
杜娟想到前夫,心中有些伤感。她还是很爱前夫的!毕竟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夫妻二人经过了那次打架后,华永信心中有愧,处处讨好杜娟,夫妻二人又和好如初。杜娟一心想给丈夫生个大胖儿子,但不知是什么原因,她竟没有能怀孕。
华永信和杜娟甜蜜地生活了大半年之后,竟一病不起!杜娟因为没有给丈夫生育,常自不乐……
乔慧见杜娟默不作声,以为她不愿意传授自已蛊术,她可不知杜娟自已也不懂如何炼制情蛊和怕蛊。杜娟可不想学习炼制恨蛊,因为她觉得恨蛊对女人而言意味着婚姻不美满!而且杜娟的巫术和蛊术在巫蛊门中出类拔萃,她根本用不着学习恨蛊术对付人……
乔慧想了一下,便又向杜娟打听起姓钱的蛊婆,杜娟回过神来,说道:“她是我的大师姐,因为嫁了外地人,故很早就退出了巫蛊门,我也有许多年没见过她了。”
乔慧听了只得打消了此念头。
众人行走在斜风细雨中,一时无话。徐小七耐不住寂寞,便又对杜娟提议道:“嫂子,再来唱歌吧,这样走路才热闹!”
杜娟展颜一笑,说道:“好啊,这次你先来唱吧。”
徐小七道:“还是嫂子先唱,嫂子唱歌真好听!”
杜娟一乐,道:“你说唱什么歌吧?――”
徐小七想了一下,笑望着邵元节道:“邵大哥,我们第一次出来赶尸时,罗胖子带我们唱的哪两首歌真有意思,邵大哥还记得么?――”
邵元节嘿嘿一笑,杜娟因问邵元节当时唱的是什么歌?
邵元节道:“一首是大实话山歌,一首是骂媒人歌,”说着便哼了一句:“灶孔里不加柴煮不熟饭”。
杜娟听了果然有趣,笑眯眯道:“好,我们也来唱这首大实话山歌!”
杜娟双手放在嘴前,微微弯腰对着烟雨中的淡青色远山唱了一嗓子――
“灶孔里不加柴煮不熟饭”;
徐小七抢着唱道:“落雨天洗衣服难得晒干”;
陈大富接唱道:“滑石板点碗豆空劳白干”;
邵元节唱道:“糯泥巴栽红苕巴一大团”;
轮到乔慧唱了,她却不肯唱。
杜娟便替她唱道:“年轻人留胡子假充老汉”;
徐小七又接过来唱:“大脚板穿花鞋实在难看”。
几个人唱完,都哈哈大笑。只有乔慧不笑。
原来乔慧凭女人的直觉,发现徐小七心里很喜欢杜娟!待徐小七唱到那末句――“大脚板穿花鞋实在难看”时,乔慧心中愀然不乐,――这话可触到了她的痛脚!
杜娟瞥了一眼乔慧,微微一笑,说道:“好妹子,你怎么不唱呢?”
乔慧勉强一笑,说道:“我不会唱这歌。”
杜娟便问:“那乔妹子会不会唱骂媒人的歌呢?”
乔慧怕杜娟窥破自已的心思,便嗯了一声。
徐小七见乔慧也愿唱歌了,便又对杜娟道:“还是嫂子先唱吧!”
杜娟特地对乔慧说道:“妹子,这次可要唱啊,大家只是路上图个开心嘛。”
乔慧低眸抿笑。徐小七催杜娟快唱,杜娟粲然一笑,于是又唱起来:“你做媒人的想穿鞋。”
徐小七不好意思总是抢在邵元节的前面唱,毕竟人家才是夫妻嘛,于是笑着看邵元节,轻轻挥手催邵元节接着唱。
邵元节嘻嘻一笑,唱道:“树上的鸟儿都哄得来。”
徐小七这才接着唱道:“你做媒人的想喝酒。”
陈大富唱道:“山上的猴子都哄得走。”
在陈大富唱时,杜娟看向乔慧,乔慧只得清清嗓子,脸上略有些害羞,唱道:“花言巧语几箩筐,不愁银钱不到手。”
杜娟亲切地拍了拍掌,以示鼓励。杜娟又对众人挥手示意,众人于是齐声唱道:“好比我家馋嘴狗,东家吃了西家走。”
歌声方歇,众人都开怀笑了。杜娟特地赞扬了乔慧一句:“乔妹妹唱歌真好听,你们说是不是啊?”
她说这话时眼睛却瞅向徐小七,徐小七与杜娟交换了一个眼色,徐小七脸上微微一红,心里明白杜娟的意思了。
陈大富没解这话的含意,见大家都不回答杜娟的话,便附和道:“是啊,你们两个女人唱歌都很好听哟!”拍拍邵元节右肩,说道:“元节,你说是不是啊?”
邵元节因陈师叔这话是又赞杜娟又赞乔慧,只得笑道:“乔慧唱得的确好。”
乔慧见大家夸自已,不由又羞又喜,抿唇浅笑。
徐小七瞟了乔慧一眼,想起先前抱她过污水路的情形,下意识地搓了一下双手,忽觉这手上有些说不出的感受,似乎先前接触了少女的身体后,留下了什么怪怪的东西……
徐小七已经十七岁了,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所以对娇艳的杜娟才会不自禁滋生一种爱慕之意。此时见杜娟望着自已的眼神,徐小七心中莫名其妙的慌乱,方才开始注意到身边的乔慧……
第一百三十六章 佳人香泽(4)
徐小七又非呆子,他如何看不出乔慧对自已有爱慕之情?
乔慧同徐小七都是十七岁,论月份乔慧要长徐小七半岁。乔慧原有一二分姿色,对家庭条件较差或外表一般的男青年而言,能娶到这种有一二分姿色的少女,大多数男人都会满足的。
然而女人最怕比,现在乔慧跟杜娟在一起,无论是姿色还是穿着打扮以及举止谈吐,乔慧都太逊色了。
徐小七家庭条件虽然差,但徐小七人生得高挑俊美,三个姐姐又都生得秀丽,故徐小七看女子的眼光有些挑。
徐小七正值青春期,有时也会偷偷将妩媚鲜艳的杜鹃当成性幻想的对象……
徐小七瞥了一眼乔慧,虽然人也不算差,但并不能唤起自已的那种感觉……
徐小七论外表论家庭条件比邵元节还略胜一筹:两家虽然同样穷,但自已双亲健在,不象邵元节从小寄人篱下。他心中因存了比较的念头,现在邵元节得杜娟这个娇妻,他徐小七若是和乔慧在一起,心中便有些不甘……
这一路上,徐小七只是同杜娟亲热说话,有意无意地回避与乔慧说话。
五人走了一程,便在一处山岩下停步休息。
乔慧见邵元节与杜娟在低声商量什么事情,趁机接近徐小七,没话找话问道:“你和邵大哥是同乡么?”
徐小七不便冷落她,说道:“算是同乡吧,邵大哥是辰州乌杨村人,我是桃花寨的人,我们两村之间只隔了一条桃花溪。陈师叔稍远些,他是白水村人,与我们相隔了十里路。”
乔慧微微一笑,又说:“你们那里赶尸匠很多么?”
徐小七淡然笑道:“因为我们的师公徐老师是白水村的人,所以附近有想做赶尸匠的人,就自然会想到这门路。”
乔慧道:“徐老师?――是不是徐……我记不得他的名字,但听说他的外号……你师公是不是个子不高?”她不好意思对徐小七说出他们师公徐矮子的外号。
徐小七微讶道:“你也认识我师公徐老师?”
乔慧嫣然一笑,说:“你师公也很出名的,我小时候就听说过他,因为吃你们这一行饭的人,听说都要高个子的人,不是吗……?”
徐小七抿唇一笑,点点头道:“本来是这个规矩,但凡事都有例外的,听说徐师公年青时因为个子不高,差点没有吃成这碗饭,后来因为突然走了两个人,实在没有人手,才让徐老师加入的……”
须知赶尸其实是背尸和挑尸,长途行走山径是很需要体力的,所以要求身材高大的人才能做赶尸匠的。
乔慧好奇地问:“赶尸不是凭法术么?这跟一个人的身高有什么关系呢?”
徐小七故作神秘道:“这是我们的行业之秘……”
乔慧明知故问道:“有没有女子做赶尸匠呢?”
徐小七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赶尸很辛苦的,谁家女子愿意吃这饭呢?”
乔慧天真的说道:“我觉得很有意思啊,如果让我做一个赶尸匠,我也愿意的!”
徐小七不解地瞅着她,四目相视,乔慧脉脉含情地注视着徐小七,并不回避他的目光。
徐小七愕然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乔慧眼中透出寂寞之色,说道:“难道就这样天天对着青灯神像生活一辈子么?我想想就害怕……!”
徐小七道:“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做一个道姑呢?”
乔慧道:“因为我爸妈都不在了,我是我哥哥养大的,哥哥死后,长嫂为母嘛,我就随嫂子做了姑子。”
徐小七道:“你不是还有外公外婆吗?”
乔慧戚然道:“前些年闹灾荒,外公外婆一家都到外地逃灾去了,我那时才十二岁,我又不能养活我自已,我有什么办法?……”
说起伤心往事,乔慧眼中有了泪光。
徐小七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现在除了外公,就没有别的亲人么?”
乔慧泫然欲泣,抽了一下鼻子,期期艾艾的道:“要不然我为什么做了姑子呢?人家才十七岁……”
徐小七低眸无语。陈大富在一边默默听乔慧和徐小七说话,冷眼旁观,心中已然明白乔慧是看中徐小七了,暗忖:“这徐小七真是年轻不知事啊!挑三拣四的,不知惜福啊!我看这乔慧和原来那个童家女娃娃都很不错嘛!”
乔慧羞羞答答的瞄了徐小七一眼,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说道:“你看上去好小啊,你也才十七八岁吧,你家人怎么就让你来做赶尸匠呢?你不是说赶尸很辛苦的么?”
徐小七脸上一红,道:“我们家人口多……”
乔慧道:“你在家中排行老七么?”
徐小七道:“是啊,上面有三个姐姐和三个哥哥。”
乔慧道:“你打算一辈子做一个赶尸匠么?”
徐小七道:“我没想过这种事,但看来也要做几年吧,毕竟邵大哥走了,我们的人手也不够的……”
乔慧心中一动,说道:“我也想做一个赶尸匠,你说行不行?”
徐小七见她又提起这话,说道:“你不知赶尸匠出门在外,日晒雨淋的,一年难得回几趟家,很辛苦的!”
乔慧道:“我不怕辛苦!”顿了一下,红了脸低声说道:“我只怕孤独!你没在道观里呆过,你不能想像这种清静和寂寞的滋味的……”
徐小七讷讷的道:“可是,可是你是一个女人嘛,女人是不可以做赶尸匠的!”
乔慧道:“为什么女人就不能做赶尸匠?你师公不是个子不高也做了赶尸匠么?你刚才还说凡事都有例外的,不是么?――”
徐小七忙道:“反正我师公不会同意的!你嫂子想来也不会同意的,你在道观虽然……虽然有些冷清,但至少没有我们辛苦嘛。”
乔慧望着徐小七道:“我自已的日子我为什么要别人来安排?――从前我才十二岁嘛,人还小,但人家现在已经十七岁了,我可以选择过自已的日子。”
徐小七勉强一笑,转望陈大富说道:“陈师叔,你也不会同意她做一个赶尸匠的,是不是?――”
陈大富诡异地一笑,反问:“我为什么不同意啊?”
陈大富听到乔慧说的一通话,触动了他的心弦,自已打十七岁入门,如今赶了二十年的尸了,他也真是孤独寂寞啊!这次意外能同杜娟和乔慧一道行走江湖,他的心中说不出的快活,他活了这一把年纪,可是把规矩看淡了,什么破规矩,还不都是人自已想出来的么。
须知湘西赶尸匠都是家中穷得没法了,才来吃这碗饭的,陈大富在二十八岁时才娶了一个姓王的寡妇,王寡妇是个尖嘴猴腮的黄脸婆,年纪比陈大富还老四岁,脾气又凶。陈大富回家不回家都没意思,他这一辈子真是活得没滋没味的……
陈大富方才听了乔慧一番话,心中好生激动,窃想:“要是这乔慧真能同我们一道做赶尸匠,你徐小七虽不懂得珍惜人家,老子却巴不得天天能看到她、听到她的声音呢,要不然这日子过得真没劲……!”
乔慧听了陈大富的话,登时喜动颜色,拍手笑道:“你看你陈师叔都答应了!”
徐小七本想说陈师叔又不是当家人,但这话可不便当着陈大富说出来,便笑而不语。
乔慧道:“我做过道姑,也学过一些法术的,所以我想要是我做一个赶尸匠的话,应该行的,你说是不是?――”
徐小七虽然猜到乔慧想做赶尸匠除了因为寂寞外,其实还想同自已亲近,但仍然难以理解少女的冲动,摇头苦笑:“你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这日晒雨淋、天寒地冻的,能同你在道观中享受冬暖夏凉的日子相比么?”
乔慧认真的说:“你不是我,你不懂我的心!人并不是只要安安逸逸的生活就行了,人要过得快活才行!”
徐小七若有所思,半晌说道:“这样的话,我另外给你说一个去处吧――在我家乡有一个道观,观中有许多道姑的,很热闹的……”
乔慧截口道:“如果还是做道姑的话,我又何必要舍近求远?”
徐小六道:“那里人多就不会感到寂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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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慧望着他的眼睛,说道:“只要心里寂寞,人多人少都一样会感到寂寞的……”
徐小七避开她的眼睛,说道:“真不懂你的想法,人多人少怎么会是一样呢?”
乔慧瞄了他一眼,一语双关道:“你不懂我的心!”
第一百三十七章 神秘诅咒(1)
徐小七装楞充傻,没有回应乔慧这句暗示性的话。
这时邵元节和杜娟商议完了什么事情,走过来听见乔慧的话,二人愕然不解。
徐小七望着夫妻二人,苦笑道:“邵大哥,嫂子,乔慧说她想做一个赶尸匠,――这怎么行呢?你们说是不是――”
邵元节凝眉沉吟道:“这事恐怕还须问过你嫂子才行的……”
乔慧是个少女,正处于思想混乱的年纪,想一出是一出的,红了脸强辨道:“我的事情为什么要问过我嫂子,我已经长大了!再说我大哥也不在了,嫂子如果在俗家,长嫂为母,我自然听嫂子的,但现在嫂子已经出家了,我为什么还要跟着嫂子也做一个出家人呢?”
邵元节一怔,勉强笑道:“赶尸并不是你想像的那回事……”
乔慧抢白道:“赶尸也算是行走江湖啊,可以经常去不同的地方,遇上不同的人和事情,我觉得很有趣啊!”
邵元节道:“可是你是一个女孩子啊,没听说湘西有女孩子做赶尸匠的。”
乔慧反诘道:“女孩子又怎么啦,――难道女孩子就应该每天面对同样的风景?重复同样的日子?这样过一辈子有什么意思呢!?”
邵元节不由语塞,低目想想从前和现在的自已,的确见识已经判若两人。乔慧的话可以说打动了邵元节的心坎。十七年来,他一直没有走出过大山的世界。幸亏做了赶尸匠,他才拓宽了视野,他才遇到了心爱的妻子!
邵元节虽觉乔慧的想法有些荒唐,却一时难以措辞说服冲动的乔慧,便转眼看着杜娟。他希望杜娟能说些什么劝告的话。毕竟米慈恩是把这个少不更事的小姑子拜托给同乡杜娟照料的。
杜娟瞅着乔慧没说话。乔慧现在的样子同第一面的样子大相径庭了,那时乔慧没精打采的,头发黄黄的,额角一络头发耷拉了下来,黄色道服也不干净……
杜娟自已是过来人,如何不知道寂寞的滋味。孤独,孤独,孤独,杜娟那些年以为自已永远也摆脱不了孤独的可怕的掌握!杜娟心中生出一缕难以言喻的情绪……
乔慧不敢与杜娟的眼睛对视,――无论她说得多么振振有词,但女人是很难骗过另一个女人的!她觉察到杜娟已经窥破了自已的内心!
乔慧心虚地别过脸去,望着青山绿水,双手指尖搓弄着衣角,心中自语道:“是,我是想与徐小七多亲近……可是,你们都不知道其实我还有别的用意……”
杜娟涩然一笑,柔声说道:“乔慧,这事还可以从长计议的,能不能做一个赶尸匠还要问过他们的师公徐老师的,是不是?现在说起这事为时尚早。”
乔慧脸上一红,支吾道:“我其实也不是非要做一个赶尸匠的,我只是不想再做一个姑子……”
杜娟温颜一笑,说道:“妹子这么年轻,你既然不想做一个姑子,谁也不能逼迫你的,是不是,这事我会和你嫂子商量的,相信我会帮你说话的。”
乔慧窘迫起来,只得说道:“多谢嫂子。”
邵元节和徐小七见杜娟片言说服了乔慧,都不由松了一口气。
陈大富抬眼望着白皑皑的山崖,说道:“大家休息够了,这就赶路吧。”
众人于是继续赶路。行了个半时辰,眼前出现一片青翠葱茏的山谷。山谷下面露出一条碧绿的小河,宛如一条衣带,蜿蜒飘展。此时雨虽住了,但朔风虎虎,草木摇动,砭人肌肤,众人行了半日路,已是饥肠辘辘。
徐小七做了半年赶尸匠,脚力已大非从前,但走到现在已经筋疲力尽了。转眼看杜娟和乔慧也是疲惫不堪。
徐小七忙安慰两位女人道:“你们不知道,过了这条小河,再往前行走三里路就有一个小镇,今晚不用赶夜路了哩。”
乔慧听了松了一口气,但她因先前提出做赶尸匠的话,故不好意思说自己累得不行了。她伫首西望,但见远方山峦云烟苍茫。杜娟探出双手伸个懒腰,又用双掌在脸颊上轻揉。
杜娟本想提出休息一下,徐小七却笑吟吟望着她说:“下面这条河有个渡头,我们在船上趁机歇趟脚。”
杜娟嫣然一笑,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于是众人踏着青石板小路下了山坡,果见这小河边泊着一条方头渡船。
已是薄暮时分,这条小河波光粼粼,回清倒影。两岸山石上牵了一条长长的缆绳,如一条偃卧的长蛇横亘在河面上。
撑船的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杜娟见到这中年男子,不禁轻噫了一声,邵元节看了杜娟一眼,轻声说道:“怎么,你认识这位艄公么?”
杜娟不答,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
陈大富踩着晃荡的木板当先上了船,艄公忙抢下来伸手要扶杜娟的腰肢上船,杜娟脸上一红,急忙躲开,轻轻一跳,上到船上。艄公便热情地拉着乔慧的左手腕,乔慧羞得脸上绯红。甩开了手,低头上了船。
杜娟和乔慧两个女人坐在一边船舷,陈大富、邵元节、徐小七三个男人坐了对面的船舷。
艄公吆喝一声:“客人坐好了!”也不见他用竿撑船,双手交握着那条缆绳,引手攀缘缆绳,渡船便缓缓向河对面荡漾过去。
杜娟眼睛打量着中年男子,若有所思的样子。
陈大富笑着搭讪道:“颜艄公,还没吃晚饭吧?”
杜娟闻言惊讶莫名,邵元节注意到杜娟的表情异样,此时也不好问她。
那颜艄公笑呵呵道:“我正准备收拾回去吃晚饭,听见你们的声音,知道有人要渡河,这才等候你们过来。”
陈大富乐呵呵开玩笑道:“你艄公的耳朵还灵嘛,鼻子更灵!知道有女人一路,这才等候我们吧。”
杜娟和乔慧听了这句荤玩笑,都装作没听见,把眼望向别处。
颜艄公嘻嘻一笑,回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陈大富此时本性毕露,讥讽道:“我又不是一回两回坐你的渡船了,大家都知道你总是爱帮扶女人上船下船的,趁机吃女人的豆腐,上次还捏一个妇人的屁股,呵呵。”
杜娟和乔慧听了这些话,脸上红晕,都抿唇忍住笑意。
颜艄公道:“我不光耳朵灵,我眼神也不差,记性也不坏嘛,――”边说边看着邵元节说道:“我还记得这位小哥,他是姓邵吧,我知道你们是赶尸匠。”
邵元节闻言一惊,他从前同大家离开辰州到泸溪去赶尸时只乘过一次这方头渡船,当时邵元节和徐小七正兴奋地坐在船舷边摆龙门阵,没有多留意这艄公,没想到这艄公居然仅凭一面之缘,就能认出自已!而且还知道自已是姓邵!
邵元节想不起当时自已有什么特别的言行给艄公留下了印象,讶然笑问:“艄公,你记性真好啊!你如何知道我姓什么啊?――”
颜艄公坏笑说道:“我不过听那个胖子小哥在唤你邵兄弟,所以记得你,那时好象是春天的事,现在已是岁末了。这日子混得好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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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元节听了这话,知道彼时一定是罗胖子说漏了嘴,要不然这素昧平生的艄公不会认识自已,不过这艄公的记性当真惊人!
邵元节道:“艄公,我真是佩服你啊,仅凭一面之缘便记得我这个人了。”
颜艄公呵呵一笑,说道:“你当时在同这位小哥说话,你不知那胖子哥那时指着你对我开玩笑说,要我作个媒,给你说一个大姑娘哩。”
邵元节闻言一惊,他当时与徐小七说话,没留意到师兄罗胖子和钓鱼杆二人与艄公说的玩笑话。
邵元节有些不好意思地瞥了一眼杜娟,杜娟的表情也有些意外。乔慧听了这番话,扑哧失笑。
徐小七扫了杜娟和乔慧一眼,眼神有些莫名其妙。
陈大富呵呵大笑,道:“颜艄公,你可知道这位俏媳妇如今便是邵兄弟的媳妇了,你艄公不用操这份闲心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神秘诅咒(2)
邵元节与杜娟听了这话,对视一眼,杜娟抿唇浅笑。
颜艄公移目盯视杜娟,杜娟这次没有躲闪他的目光,反而与他对视着。
颜艄公调笑道:“啧,啧,这媳妇真的是生得俏!邵兄弟真有福气,哈哈。”他在这小河中摆渡多年,与人接触多了,再加上天生脸皮厚,又人到中年,什么出格的话都敢说出嘴。他平日就爱调戏妇女,并以此为乐。
杜娟听陈大富和这艄公当面夸自已生得俏,脸上不由羞红,低下目光,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里却很受用。
乔慧见颜艄公色迷迷的样子盯住杜娟看,有些不自在,――当两个女人在一起同时遇上男人时,女人总是会观察男人的目光会先看自已还是女伴?美貌的女人都享受陌生男人爱慕的目光。如男人的目光中透出贪婪的欲光,女人表面上会保持矜持,其实心中窃喜的。虽然乔慧自知姿色远不如杜娟,但这是女人的天生反应。乔慧被杜娟比下去了,心中便有些酸酸的。
颜艄公见杜娟羞涩不语,得意地嘿嘿一笑,这才瞥向乔慧,乔慧冷淡地别过脸去望着绿油油的河水。
乔慧心中有些紧张,她的眼睛余光发现对面徐小七和陈大富也在打量着杜娟和自已!
乔慧可以不在乎这个老不正经的艄公的目光,可她在乎徐小七的目光!也有些在乎陈大富的目光……这一路上,乔慧发现徐小七总是避免与自已眼睛对视,但他说话时却敢直视杜娟的脸……
陈大富虽然看杜娟的次数要比看自已的次数多一些,但陈大富看自已时目光也很温和的,这个中年男人对自已显然也有好感的,所以乔慧对陈大富也有几分好感。
乔慧有意无意收回目光,故作漫不经心瞟视了徐小七一眼,见徐小七目光有些痴迷地盯着杜娟的脸。乔慧心中一疼,暗忖:“人为什么这么奇怪!――你喜欢的人总是喜欢别人,而喜欢自已的人又多半不是自已喜欢的……”
邵元节见杜娟有些难为情,便欲岔开话题,故作好奇地问道:“艄公,你是本地人吧?你在这儿摆渡多少年了?”
颜艄公微微一笑,说道:“我在这儿摆渡有七个年头了,我也不知我是哪儿的人,我是不是姓颜自已也不知道。”
众人听了俱各吃了一惊。邵元节诧异道:“你不知自已是哪儿的人?你在开玩笑吗?――”
颜艄公道:“我是逃荒到这儿来的,我生了一场病,将从前的事情都忘记了。”
邵元节惊讶道:“可是你的记性却出奇的好呀!”
颜艄公道:“我对来这儿的事情倒是记得十分清楚,唉,就是想不起自已从前的事情,我是天生天养的人!”
邵元节愕然道:“可是你……”话未说完,船已拢对岸了,众人都起身下船。
邵元节站在船头,接着先前的话说道:“可是别人怎么知道你姓颜的呢?”
颜艄公脸上微红,说道:“因为我现在的婆娘姓颜,所以别人都这么叫我……”
邵元节哦了一声,正欲同众人离开,杜娟忽然启齿说道:“你从前的老婆呢?”
颜艄公不意杜娟问起这话,看着杜娟,茫然摇了摇头,说道:“我记不得从前的婆娘了……”
杜娟狐疑地注视着颜艄公,二人对视了小会,陈大富听见二人的对话,心中一动,对杜娟说道:“杜娟,你是不是从前认得颜艄公啊?”
邵元节也疑惑地注视着杜娟,没有吭声。
杜娟的表情起了奇妙的变化,低眸道:“我不认识他……”说完转身便走。
颜艄公神情恍惚地注视着杜娟的背影,过了一会,蓦然省起什么,急急忙忙系好了渡船,口中叫嚷道:“喂!小媳妇,你别忙走,我有话问你!”
杜娟不理睬,只顾低头走。邵元节见众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杜娟,忍不住拉住杜娟的小手,说道:“你真的不认识他么?”
杜娟迟疑不答,这时颜艄公已跑上前来,拦在杜娟面前,哭丧着脸央求道:“小媳妇,你一定认识我的!对不对?求求你了,请你告诉我是谁?!”
杜娟目光闪动道:“你想错了,我并不认得你,我只是觉得你好象一个人,但那人真的不是你,你们只是有几分相似而已。”
颜艄公失望地看着杜娟,哭笑不是,举起左手搔着脏乱的头发,罔知所措。
杜娟看了颜艄公一眼,绕开了他的身子又向前走去。
颜艄公放下左手,摸着自已胡子拉碴的脏脸,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立即又跑上来伸出双手挡住了杜娟的去路。
众人看到此时,都心知有异,一齐停步注视颜艄公和杜娟二人。
邵元节上前一步,表情严肃地说道:“我媳妇已经说过不认识你了,你这人怎么纠缠不清呢!?”
颜艄公欲哭却无泪,忽然双掌合十跪在杜娟的面前,额头着地拜了几拜,可怜巴巴地说道:“小媳妇,你一定是在骗我,我知道你是认识我的!求求你告诉我吧,我苦苦想了七年了!脑袋瓜子都要想破了!可是我就是想不起来自已究竟是谁啊!”
杜娟垂下目光,淡淡的说道:“对不起,我真是不认识你,我已经说过了,我认识的那人并不是你,你和他只是有几分相似而已……但那人现在还在家中,所以并不是你的……”
颜艄公虽然失忆了,但平时为人却很鬼精灵的,说道:“小媳妇,那你告诉我你认识的那人姓甚名谁?他现在何处?”
杜娟道:“那人我也并不熟悉,只是平日在街上遇见过几次而已。我并不知他姓名的。”
颜艄公眼睛一亮,急忙问道:“请问小媳妇说的大街是在哪儿?”
杜娟一怔,只得说道:“是在泸溪街上。”
颜艄公听到“泸溪”二字,脸上登时现出欢喜的表情,说道:“我一定是泸溪的人!泸溪这名字怎么听来这么熟悉呢!”
杜娟似笑非笑道:“泸溪同辰州相邻,熟悉这地名有什么好奇怪的。”说完不再理睬他,绕过他又欲离去。
颜艄公一时情急,突然伸出双手来抓杜娟的裤脚,杜娟一惊,连忙退后几步,板起俏脸吒道:“你想做什么啊!”
颜艄公不无尴尬地对杜娟说道:“小媳妇,你就不用骗我了,我知道你一定认识我的!因为我刚才忽然恢复了一些记忆!我从前见过你的,我们从前认识的!你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吧?我从前得罪过你么?所以你才假装不认识我!是不是啊?――”
杜娟听他口不择言,羞红了脸,有些急了,顿足道:“你乱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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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艄公跪在地上摇头摆手,但语气坚定地说道:“小媳妇,你就不要假装不认识我了,我真的刚才恢复了一些记忆,我记得和你在一起还在说什么话!――你现在的神情同我记忆中的人简直一模一样的!所以我们一定是认识的,求求你了,请你告诉我吧,如果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请你看在我是生病的可怜人份上,将实话告诉我吧,我好想知道自已的亲人在哪儿啊……”
众人听了这些奇怪的话,都惊疑不定地注视着杜娟。
杜娟浅咬嘴唇,瞪视着他,知道如容他再胡言乱语下去,自已的清白名声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杜娟叹息一声,无可奈何说道:“好吧,你别要再乱说话了,我实话告诉你好了,我的确从前认得你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神秘诅咒(3)
颜艄公急切的道:“我是泸溪人吧?我姓甚名谁?”
杜娟冷冷的道:“我真的不知你的姓名,但我知道你是泸溪人。”
颜艄公道:“那你知道我住在哪儿么,你知道我的家人情况么?”
杜娟垂下眼帘,沉吟道:“我也有许多年没有见过你家人了……”
颜艄公道:“我家中有什么人?我有孩子吧?”
杜娟轻摇臻首,说道:“我不清楚,我对你们家人并不熟悉的,从前也只是在大街上看见过……”
邵元节在一旁冷眼旁观,见杜娟言辞闪烁,心中隐隐不安,暗忖:“杜娟是不是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啊?要不然凭她说的这些情况,没必要一再否认与对方认识吧?她与乔慧的嫂子米慈恩叙旧时不是这样冷淡的啊……”
陈大富插话道:“颜艄公,你说自已生病了,你身边就没有一个人照顾你么,那你生病时身在何处呢?”
颜艄公道:“我也觉得奇怪,我迷迷糊糊地一个人走到这儿来了,我身边没有人,但我想自已一定是生病了,要不然我怎么会完全想不起自已的过去呢?”
乔慧小心翼翼的道:“你是不是有梦游的病啊?”
颜艄公一脸愕然。徐小七道:“如果是梦游的话,也有醒来的时候吧,哪会几年都不知道自已的从前呢?”
乔慧站在徐小七身畔,嘀咕道:“是不是有什么羊癫疯之类的病啊?”
陈大富听见这话,对颜艄公察颜观色,脑中回忆起多次同这颜艄公相见的情形,觉得这人的神志很正常啊,要不是他今天石破天惊自暴情况,谁也不知这种稀奇古怪的事情。于是说道:“你是不是从前害过疯癫病,现在好了……?”
颜艄公目光游移,皱眉苦苦思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这种稀奇古怪的事情,只有邵元节和杜娟没有再吭声。邵元节见杜娟神情漠然,不禁疑云大起,二人毕竟是夫妻,情知杜娟一定藏匿着什么心事。
邵元节脑海中琢磨着适才颜艄公说的话:“小媳妇,你就不要假装不认识我了,我真的刚才恢复了一些记忆,我记得和你在一起还在说什么话!――你现在的神情同我记忆中的人简直一模一样的!所以我们一定是认识的,求求你了,请你告诉我吧,如果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请你看在我是生病的可怜人份上,将实话告诉我吧,我好想知道自已的亲人在哪儿啊……”
――杜娟那时的神情和颜艄公记忆中一模一样?二人还说过什么话?
邵元节紧张地回忆适才杜娟的神情,――先前,颜艄公突然去抓杜娟的裤脚时,杜娟一惊,连忙退后几步,板起俏脸吒道:“你想做什么啊!”
当颜艄公说出自已恢复了一些记忆时,杜娟羞红了脸,有些急了,顿足道:“你乱说些什么!”
“你从前的老婆呢?”、“泸溪同辰州相邻,熟悉这地名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两句话很矛盾的,杜娟是认识他从前的老婆的,但为什么开始要矢口否认这人是泸溪的同乡?
杜娟有些不耐烦了,说道:“好了,我已经将知道的情况同你说了,”转对众人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走吧。”说罢径自走了。
徐小七和乔慧望了陈大富一眼,陈大富望向邵元节,邵元节想起自已从前为了救贺宝如母子,而让杜娟陷入危险之中……这次杜娟明显不想这艄公久缠,虽然不知这中间有什么缘故,但很可能会对杜娟有什么不利,当下不再多说什么,便也拔足就走。
陈大富与颜艄公半生不熟的,也不好多管闲事,淡淡一笑,宽慰颜艄公道:“你现在既然已经知道自已是泸溪大街上的人,你可以自已回泸溪去一趟嘛,应该会找到你家人的……”
徐小七附和道:“是呀,你可以回去看看嘛,泸溪又不大,应该有不少人认识你的。”
众人于是继续赶路。颜艄公愣了一会,便又追上来了。陈大富苦笑道:“你这人怎么这么麻烦哟!”颜艄公道:“我是回家吃饭啊。”
陈大富无奈一笑,便跟他在路上闲话起来。陈大富问起他现在的家庭情况,颜艄公也不知是天生胸无城府,还是自来熟,便谈起自已的家事来:“我来这儿后,为了活命,便以钓鱼为生,一来二去,便在河边认识了一位摆渡的老人,我们很谈得来,后来我才知这位老人家中有一位守寡的女儿,老人为了女儿以后有个依靠,便招我做了半路女婿了。我和婆娘没有子女,听说婆娘从前有个儿子,早年夭折了。我老丈人前年也死了,现在就我婆娘两个人……”
陈大富嘿嘿干笑几声。颜艄公谈了自已的情况,也问起陈大富等人是不是又去泸溪赶尸,陈大富含糊答应。
颜艄公纳罕道:“既然是赶尸,怎么还带着两位女人一路呢?”
陈大富不便隐瞒,只得说杜娟和乔慧二人是有事回泸溪去,大家顺便结伴同行的。
邵元节和杜娟走在前面,将这些话都听在耳里,邵元节发现杜娟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在听二人说话。故邵元节一路上便不吭声。
乔慧走在徐小七身畔,乔慧的身高与杜娟差不多,她只及徐小七的下巴,说话要仰视徐小七。乔慧不由暗暗比较了杜娟和邵元节的身高,见杜娟只有邵元节鼻尖高,乔慧嘴角牵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说话间,便走到了小镇上,众人见天色向晚,便先找了一家便宜的客栈先住下来。杜娟眉尖微蹙,没有说什么。
陈大富见颜艄公还不走,奇怪道:“你不是要回去吃饭么,怎么还不走?”颜艄公干咳一声,微笑着走了。
因为有乔慧同行,杜娟不便与邵元节同房,于是两个女人住了一间较干净的客房,三个男人合住另一间客房。
放下行礼后,众人便到店外大街上去吃晚饭。陈大富见对面便有一家饭馆,便当先走了进去。
杜娟见店里好脏,胖胖的中年老板娘正挽起袖子在大淘盆中洗白萝卜,她擤了一下鼻涕,也不揩手,便接着洗白萝卜。杜娟暗暗恶心,便对邵元节道:“还是另外找一家吧。”
邵元节想起第一次同杜娟吃饭的情景,那时杜娟见肥头大耳的男老板鼻孔有长毛,长毛上沾有鼻屎,便不肯吃……邵元节苦笑了一下,说:“陈师叔,我们还是另外找一家吃吧。”
徐小七象杜娟的跟屁虫一样,不待陈大富回答,径自同杜娟走在一起。乔慧也跟了上去。陈大富见此情形,不同意也只能同意了,遂同邵元节一道走在众人后面。
杜娟挑了一家干净的小店走了进去。杜娟拉乔慧和自已同坐一条凳,徐小七和陈大富打横坐了,邵元节坐在两个女人对面条凳上。
杜娟让乔慧点菜,乔慧红着脸说吃什么都无所谓,杜娟于是自作主张点了糊辣子炒土豆丝、炒酸菜、豆芽汤,又要了一盘卤猪耳朵,杜娟因问众人是否喝酒,徐小七不置可否,陈大富因为有两个佳人一道吃饭,心中快活,便含笑点头说:“都喝一点酒吧,吃了好睡觉。”
杜娟便教老板娘拿了一壶苞谷酒,杜娟和乔慧不喝酒,自是吃饭。
陈大富和徐小七及邵元节三人小饮起来,陈大富又谈起颜艄公来,邵元节见杜娟不吭声,知她不愿谈这话题,于是将话题岔了开去,笑吟吟问乔慧道:“乔慧,今天同我们赶了一天路,脚走软了没有?”
乔慧脸上微红,说道:“没有。”乔慧因为现在还是出家人身份,所以不便吃卤猪耳朵,只吃素菜。杜娟也不便劝她破戒,假装没注意到。
徐小七伸筷去夹猪耳朵,不防与杜娟的筷子相碰,徐小七微微一笑,杜娟也皱鼻一笑。陈大富几杯酒下肚,话便多了起来。
邵元节见两个女人赶了一天路,都困得不行,于是提议回店中去休息。
陈大富借着酒劲道:“你慌啥――你今天又不能与你媳妇睡一屋,要不回去再要一间房屋?――”
邵元节和杜娟都不由脸上羞红,乔慧嘴角抿笑,徐小七勉强一笑,说道:“嫂子和乔慧都困了,陈师叔,今天这酒就喝到这儿吧。”不待陈大富答应,便高声招呼老板来会账。
杜娟知道他们是各出各的份子吃饭,但自已点了荤菜和酒,于是说道:“这顿饭算我们的吧,元节,快付钱啊!”
徐小七忙道:“这怎么行呢,还是各付各的钱吧。”说着去掏腰包,蓦地脸色大变,乔慧坐在徐小七身畔,见他脸色有异,因问:“怎么啦?”
徐小七道:“惨了!我的钱袋丢了!”直着眼睛苦想在何处丢了。
乔慧让他好好找一找,又安慰说:“或许落在店里呢。”
老板走到桌边,乔慧站起来抢在邵元节前面付了饭钱,杜娟拉她也不听,邵元节老大不好意思,要老板退乔慧的钱,由自已付,乔慧道:“邵大哥,嫂子,何必这么见外呢,我一路上也多亏你们照料嘛。”邵元节不依,说:“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孩子替大家付钱呢!”
老板笑吟吟正欲退还乔慧的钱,乔慧推开邵元节的手,坚持不愿退钱,说道:“你们这样都让我不好意思了,今天我付,明天你们付就是了,这有什么好争执的……”杜娟见乔慧坚持,才教邵元节算了,说明天咱们付钱吧。邵元节只得罢了。徐小七和陈大富都有些不好意思,陈大富哈哈一笑,说道:“乔慧是个心地实诚的姑娘。”
第一百四十章 神秘诅咒(4)
众人吃了饭,徐小七因担心钱袋的事,走得有些急。一回到客店便拿出装衣服的包袱察看,却没有找到钱袋,看来是路上丢了!徐小七又气又急。杜娟和乔慧忙安慰他,说丢了就丢了吧,就当是破财免灾。徐小七耷拉着头怏怏不乐闷坐在床边。
杜娟笑道:“小七,你和我们在一起,没关系的。以后注意些就是了,别这么苦着脸嘛。”
邵元节坐在徐小七身边,挽着他肩膀也宽慰他:“小七,跟着我和陈师叔,还怕没吃的么,别多想了,好吗。”
徐小七苦着脸道:“你们不知道,我这次出门带了钱,预备给小六姐买一件新衣服的,要过年了,我想这些年小六姐也没一件新衣服穿,她现在做了道姑了,我想表示一下心意的……”说着眼圈就红了。
邵元节听了心中一动,想起从前对徐小六的爱慕之情,没想到徐小六现在却出家了,心中生出一种无端的情绪,低目不语。
杜娟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知小六现在回来没有?都快过年了。”
乔慧微讶道:“原来你也有一个姐姐出家做道姑了啊,难怪你今天劝我去你家乡的道观呢,你姐姐是在家乡的道观里么?”
徐小七不吭声。
杜娟便向乔慧谈起鸿雁观的情况,并说观主是一代宗师诸葛小倩呢,乔慧听了没有多说什么。
陈大富坐在床边不说话,他有些酒意了,杜娟和乔慧瞥了陈大富一眼,两个女人知趣地回自已屋中休息去了。
徐小七回忆了一会,说可能是落在船上了,或者是路上了。邵元节见他心疼的样子,于是提出陪他去找。徐小七大喜,于是二人沿着来路去找寻,结果却没有找到。天上虽然无星无月,但二人都是赶尸匠,也不妨碍他们夜行回到客栈。
次日,杜娟和乔慧早早就起来了,刚梳洗毕,便听见拍门声,原来是邵元节过来了。众人遂一道离开客店又到昨夜那馆子吃早饭,还是杜娟作主点了馒头和稀饭,徐小七吃得怪不好意思的。
杜娟有些口渴,问老板有茶水没有,老板说正在烧水。
杜娟见徐小七表情有些尴尬,便含笑给徐小七夹了一个馒头,徐小七脸上一红,与杜娟对视一眼,低目闷声吃饭。杜娟听邵元节说了昨夜寻找钱袋的经过,心中有些好笑。
因为徐小七没有钱,这份子不知如何出,所以陈大富故意吃得慢呑呑的。杜娟给邵元节递个眼色,邵元节会意,便起身替众人会了帐。陈大富假意要掏钱,杜娟微笑道:“陈师傅,不用了,就让元节会帐吧。”
老板娘这时才端来一碗热茶,杜娟说饭都吃完了才沏上茶来,喝了两口就放下了。徐小七也说自已有些渴,便端起杜娟刚喝过的茶碗,杜娟正欲说让老板另端一碗来,徐小七已经喝完了。杜娟有些不好意思。徐小七心中却很甜蜜……
众人吃了饭继续赶路,徐小七便提出向邵元节借一些钱,邵元节知他心意,说道:“小七,我们是兄弟,你何必这么见外,有我在还怕没你吃的么。”
徐小七讷讷的道:“我想……”杜娟瞥了他一眼,便对邵元节道:“元节,你就借给他一些钱吧,小七是想给他小六姐买新衣服的。”
邵元节于是掏出蓝色荷花包,问他要借多少钱,徐小七道:“我想借……”一时自已也不知要借多少,杜娟道:“小七,算了,这样吧,你在路上跟着元节就是了,你就别给你小六姐买衣服了——你是男人,你也不会挑衣服的,就由我替你给徐小六选一件衣服吧,我们女人才知道怎么挑衣服的!”
徐小七讪讪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杜娟笑吟吟的道:“这有什么,我到泸溪街上替你买一件衣服,——我和你姐小六也是好朋友嘛。”
徐小七感激地看了杜娟一眼,也就不再坚持了。
众人出了小镇,却见颜艄公坐在官道旁,众人都不由一怔,陈大富问他在这儿做什么,颜艄公说想同他们一道去泸溪去,说自已记不得回去的路了。陈大富瞥了杜娟一眼,杜娟虽然心中不乐意,但也不好说什么。陈大富遂嘻嘻的笑,当作默认了。颜艄公于是厚着脸皮同众人一起上路了。
因为杜娟似乎有心事,邵元节也不多说话。徐小七因钱袋的事也不开心,乔慧也保持沉默,一路上只有陈大富同颜艄公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
走了半日,杜娟忽对乔慧说道:“我想先去看一位熟人,就在这儿同各位分道了,乔慧,你同我一道走么?——”
乔慧不知所措,看着徐小七,又看看邵元节。杜娟勉强笑道:“乔慧,他们这趟赶尸不打算进泸溪城里的,所以我本来就要同他们分道的,我只是临时想去见一位故人,所以想现在分道的……”
乔慧道:“是这样啊……”
邵元节对杜娟说道:“我们借一步说话吧。”边说边拉了杜娟的手走到一边,邵元节低声问道:“杜娟,你老实告诉我,这人同你有什么事情么?”
杜娟低眸道:“这事说来话长,反正我不想同这人一道到泸溪城里,如果让人看见我与这人在一起,会给我带来不利的……”
邵元节道:“那我就不放心你这趟回去了,你还是听我的劝,先回家去吧,等过年后我陪你一同回泸溪去不更好?”
杜娟道:“可是现在有乔慧啊,我答允送她回去的。”
邵元节道:“我可以先送乔慧去城里啊。”
杜娟道:“这样不好吧,你们要多走半日冤枉路的,怕陈师傅和徐小七不愿意的吧。”
邵元节道:“我是说我一个人护送乔慧先回家,然后我再去找他们的。”
杜娟道:“你送乔慧去的话,他也会一同去的,我也不想你和他在一起进城的……”
邵元节道:“杜娟,你有什么事情不能对我明说么?”
杜娟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悄悄告诉你一个人,不许对小七他们说啊——这人是被别人用黑巫术诅咒了才失去记忆的……”
邵元节骇然变色道:“是这样啊!——谁这么厉害啊,是不是巫咸岑珂啊?”
杜娟冷笑道:“我还没有这么害怕岑珂吧!”
邵元节纳罕道:“既然不是岑珂,你究竟害怕什么呢?这事与你有什么关系么?”
杜娟郑重其事的道:“现在不是谈这事的时候,总之你也不要同他接近,否则会招来灾祸的!”
邵元节道:“那我们就在半道上同他分开就是了。”
杜娟沉吟不语。邵元节道:“你是为了同他分开才故意说去看一位故人的吧?”杜娟道:“不,我也是真有事去看一位故人的。”
邵元节道:“这故人是谁?”
杜娟道:“现在你别问这么多了,总之是我自已的事情……”
邵元节为难道:“我现在很不放心你离开啊,我想同你在一起!”
杜娟淡然一笑,宽慰道:“别想多了,我没事的,我答应过你,这次回泸溪会小心的,我也不会在过年前冒险的,你不用替我担心,真的,我不会惹事的……”
邵元节迟疑不决,杜娟摸了一下他的手,轻笑道:“好了,别多说了,让人会疑心的,就这样吧,我带乔慧回泸溪去;你们也不用送他回泸溪,自已走自已的,半道上与他分开就没事了,——如果事不得已,你也不要同他一起出现在泸溪城里……”
邵元节道:“可是我不放心你啊!”杜娟道:“反正我们这一趟本来就要分道的,就这样吧。”
杜娟拉着邵元节的衣袖,邵元节疑虑重重的回到众人身边,杜娟故作轻松的道:“乔慧,你和我一道走吧。”
乔慧看了邵元节一眼,见邵元节不反对,便嗯了一声。
陈大富和徐小七都有些意外,但看邵元节闷声不语,也不好多问。
杜娟忽省起什么,笑对邵元节道:“元节,你把荷花包先还给我吧,要不然我也要找乔慧借钱了。”
邵元节连忙拿出蓝色荷花包交给杜娟,杜娟从中拿出一张十两银票递给邵元节,邵元节说自已不用带这么多钱的,杜娟说:“你和小七路上也要用钱的嘛。”
邵元节听了这话才收下了银票。杜娟又交代徐小七道:“说好了啊,由我替你给徐小六买衣服的,你就不用管了。”
徐小七红了脸道:“嫂子,你真好啊!”望着杜娟的蓝色荷花包,表情有些异样。
杜娟对众人一笑,说道:“我们从这条小道先走了,你们一路小心啊。”又对邵元节嫣然一笑。乔慧临走时瞄了徐小七一眼,徐小七勉强一笑,避开了她的目光。乔慧遂转身同杜娟走向一条羊肠小道。
徐小七和陈大富目送两个女人的背影消失在林莽间,心中若有所失。陈大富心中很后悔同意带上颜艄公了,要不然杜娟不会这么早就同大家分道的!
几个男人各怀心事,闷闷地行走在官道上。陈大富因为对颜艄公讨厌了,对他爱理不理的。走了半日,天上彤云密布,寒风凛冽,好在雨早已住了。四人饥寒交迫,便在一处避风的地方歇脚,各人拿出自带的干粮充饥。
颜艄公讨好地对众人说:“我的饭钵中带有鱼干,你们尝一尝吧。”邵元节和徐小七都说不用,颜艄公将鱼干给陈大富尝,陈大富吃了两尾鱼杆,才颜色渐和。
邵元节也拿出自已的干粮让众人尝,邵元节一边吃,一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观察颜艄公,想起杜娟说这人是被一个神秘的人用巫术诅咒的话,心中隐隐有些害怕,也不愿同他多说话。
陈大富同颜艄公摆龙门阵,邵元节自顾和徐小七在一边说话。徐小七有些心不在焉的,他心里偷偷想起那次邵元节叫他去看“李仙姑”的事情,只因自已一时困倦没有跟去,结果让邵元节遇上了杜娟……
徐小七十分后悔。他真想时光能倒流一次,让邵元节能娶到心仪的姐姐徐小六,自已能得到鲜艳妩媚的杜娟……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两难选择(1)
邵元节和徐小七一边摆龙门阵,一边游目四顾,觉得周围景物依稀熟识。一时想不起何时来过这地方,蓦然发现左边有一个大山洞,山洞中有悬吊的钟乳石。邵元节猛然想起上次同杜娟来泸溪寻找李时珍求医时,也看见这么一个深洞,那时邵元节心中好奇,便要拉杜娟进洞中猎奇,杜娟说洞中黑黝黝的有什么好看,没有进去……
邵元节观察了少会,恍然大悟,原来又来到当日所见的那个石洞附近,估计这是另一个洞口。
邵元节于是对徐小七谈起上次来这里遇到一群被男觋使了巫术的马家家仆的旧事。徐小七听得一惊一乍的,悬想邵元节与杜娟一对爱侣携手江湖的情景,心中百味莫辩……
陈大富听见这些话,顿感兴趣,正欲详问当日情形,俄见前面青石板山道上走过来一个年轻苗家妇人和一个老年妇人。老年妇人鹤发童颜,身材矮小;年轻妇人体形苗条,虽粗布衣裳,但模样也还有些周整,五官竟然与乔慧有几分相似,年轻妇人右手中还提着一只活的大公鸡。
众人不由暗暗好奇,于是都住了口不再谈论,默默看着一老一少两位妇人。两位妇人自顾说话,没有注意到躲避在岩崖下疏林中避风歇脚的他们。
此时已是午后,雨已住了一个时辰,太阳从彤云间钻了出来。冬雨初霁,让人感到一丝温暖。两位妇人却都戴有雨具,想来不是山下附近的人家。
两位妇人径直走向左首一片石林,在乱石堆成的曲径中穿行了片刻,在一个半人高的石笋柱前停下来。
山寒林肃,荒无人烟,两个苗家妇人忽然出现在这里,陈大富等人被这情形所吸引,都不由自主站起身来眺望,便发现那石笋柱果然与众不同,石笋柱上拦腰系着一条红绸。只见老年妇人从黑色小包袱中拿出三根香和一个白萝卜,弯下腰去将香插在白萝卜上,放在那石笋柱面前。
邵元节等人无不纳罕,不知两位妇人为何要拜这石笋柱?难道这石笋柱是当地苗家人的神衹?两位苗家妇人是要对着石笋柱许下什么心愿么?大家都不出声,静观动静。
只见那老妇人取出一条红布来铺在地上,对年轻妇人说了几句话,年轻妇人便将右手中的大公鸡放在地上,那大公鸡双脚被稻草绳捆了,动弹不得,咯咯地叫了几声。
年轻妇人从白色包袱中取出三只土碗,并排放在白萝卜前面。然后又伸手从包袱中抓了一把白米放在一只土碗中,又取出一个小陶罐来,在另一只土碗中倒入一些白酒。
老妇人从自已的黑色包袱中拿出一把苗刀,年轻妇人有些害怕地退后几步,老妇人冷笑着将大公鸡提在左手中,右手抄苗刀在大公鸡脖子上扯下一把羽毛,大公鸡疼得咯咯地叫。老妇人抄苗刀在大公鸡拔了羽毛的脖颈处一抹,登时鲜血淋漓,血水都滴落在那只空着的土碗中。大公鸡挣扎了几下,便不动弹了。
老妇人将死了的大公鸡放在一旁,然后跪在红布上双掌合十对着石笋柱拜了几下,口中念念有词。众人因隔了约莫十余丈距离,所以也听不分明。年轻妇人站在一旁看着妇人喃喃念叨,脸上阵红阵白。
老妇人念罢,便起身让那年轻妇人来拜石笋柱。年轻妇人便也跪在红布上虔诚祈祷起来。她额头在红布上磕了几下,才站了起来,作势要爬上石笋柱去。
老妇人见年轻妇人爬上石笋柱有些困难的样子,便托着年轻妇人的小蛮腰坐上了石笋柱。
年轻妇人脸红耳赤,分开双腿在石笋柱顶端骑坐了片刻,便轻轻跳下地来。
陈大富毕竟阅历丰富,见妇人红了脸骑坐在石笋柱顶端上,又见这石笋柱直立宛如男根,登时明白这妇人是因无子女而来求育的!邵元节人较聪明,又与杜娟时常欢娱,看到此时,也隐隐明白过来了。
原来这根形如男性生殖器的石笋柱被这一带的苗民奉为“石祖”,那些不生育的苗家妇人,便会到这里来偷偷祭祀石祖,通过石祖触及妇女的身体的方式,期盼能给她们灌注生育的神力。有些拜祭石祖后却仍然不生育的妇女还会偷偷饮一些石笋柱顶部凹坑的积水,她们认为这积贮的雨水代表了神圣的男性精水……
陈大富脸上浮现出诡谲的坏笑;邵元节口角也噙着一种奇特的笑意。徐小七还是童子,人又不算机灵,故没有会意过来,见二人神情有些奇怪,于是悄声询问邵元节是怎么一回事。
邵元节抿唇浅笑,摇手不答。徐小七因是赵平的徒弟,故陈大富平日对他不大喜欢,所以徐小七也不愿问他。
徐小七瞥了一眼颜艄公,只见颜艄公表情恍惚,皱着眉头,双目微微朝上,黑瞳下面露出有些发黄的眼白来,似乎他又回忆起了什么往事?
两个妇人祭拜了石祖,略谈片时,老妇人便笑吟吟将死了的大公鸡提在手中。年轻妇人将白米和酒水及鸡血洒在黄土上,收拾了三只土碗放入自已的包袱中。一老一少两个妇人便朝来时的路走回去。
陈大富看着年轻妇人的倩影,心中骚动,便干咳一声,从岩崖下树林间现身出来。两个妇人陡闻身后有动静,俱各吃了一惊,掉过头来有些惊慌地盯着他。
陈大富假装是刚从此地经过,笑嘻嘻搭讪道:“大娘,妹子,请问去泸溪龙家沟如何走?”
邵元节和徐小七及颜艄公也跟随陈大富现身出来,三人均知陈大富是明知故问,却不好说什么。
年轻妇人脸上十分害羞,掉过头去不敢看众人。老妇人狐疑地看了众人几眼,不答反问:“你们是哪儿的人啊?”
陈大富道:“我们是辰州的人,有事到泸溪龙家沟去,因为不熟悉道路,所以借问一声。”
老妇人听他口音果然是辰州人,便消了大半疑心,脸上堆起笑容,指着年轻媳妇道:“她正好就是龙家沟的人。请问你们去龙家沟子做啥子?”
陈大富不意年轻妇人便是龙家沟的人,又惊又喜,为了同二位妇人同路行走,哈哈一笑,便实话实说:“真是遇得巧哟!不瞒老人家,我们是赶尸匠,听说龙家沟新近死了三位辰州客人,所以才来赶一趟尸的。”
老妇人听了,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因为官府修马路时新死了三位辰州来的民夫,你们一定是为这三个辰州的民夫来的吧?”
陈大富连声说:“就是,就是,请问这里距离龙家沟还有多少路程?”
老妇人道:“幸亏你们今天遇上我们,要不然外乡人不熟悉小路,要多走四五里官道哩。”
陈大富这次是真的意外,欢喜道:“呵呵,今天真是运气好哟!请问大娘贵姓啊?”
老妇人道:“免贵姓方。”
陈大富随口道:“原来大娘是姓方呀,我还以为龙家沟就是姓龙的人户哟。”
方大娘道:“龙家沟自然是姓龙的人户多一些嘛,不过这几年也有一些外姓人住进来。”
陈大富于是同方大娘攀谈起龙家沟的情况来,方大娘说了一会,陈大富便厚着脸皮问起那年轻妇人来:“请问这位小媳妇是你儿媳妇么?”
方大娘道:“她不是我的儿媳妇,她娘家姓邵,她是从邻寨嫁到龙家沟来的人。我们都唤她叫做邵九妹。因为她在家中排行老九。”
陈大富笑指邵元节道:“噫!原来是你的家们——他也姓邵的!”
方大娘和年轻妇人邵九妹听了都好奇地打量着邵元节。邵元节友善地对邵九妹一笑,开玩笑说道:“原来五百年前是一家人呀。”
邵九妹腼腆一笑,说道:“大兄弟。”
邵元节忙改口道:“嗳!大姐!”二人相视一笑。
陈大富不意与年轻媳妇攀上这层关系,于是开心地介绍徐小七和颜艄公,说:“这一位姓徐,也是赶尸匠。这一位姓颜,是路上遇到的,他是泸溪城里的人。”
方大娘含笑点头,众人说说笑笑走了六七里山路,到了一个岔路口,方大娘便对邵九妹说道:“这里离龙家沟只有二里路了,我还是不用跟着你回去了,你带着这些外地客人回龙家沟去吧。”
邵九妹脸上微红,不知如何是好。陈大富微讶道:“原来方大娘不是龙家沟的人呀?”
方大娘笑眯眯道:“我是邻村李子坝的人。你们几位慢走呵。”
邵九妹迟疑道:“方大娘,你……”
方大娘嘿嘿一笑,说道:“路上有个你家大兄弟,你害怕什么,我肚子有些疼痛,脚也走累了,想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
邵九妹不知所措地瞅着方大娘走远了。
邵元节情知邵九妹怕生,展颜一笑,问道:“大姐,这方大娘是你什么人呀?”
邵九妹见邵元节脸上笑容可掬,神情亲善,人又生得俊秀,心中稍安,微微害羞说道:“方大娘是这一带有名的巫婆。”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两难选择(2)
邵元节道:“大姐,我媳妇也是泸溪的巫女,我记得我媳妇说过:凡祭祀的供品,象动物之类,虽然祭祀之后人也可以吃的,但不能带回家中去的,吃不完的肉食只能埋在祭祀的地方的,否则是对神灵的不敬呀,怎么方巫婆将大姐献祭的大公鸡自已拿回家去呢?”
邵九妹听了这话,知道适才自已祭祀石祖行求育巫术的情形被众人看见了!脸上顿时发烧。
邵元节话一出口立时后悔了,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了。邵九妹低眸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说道:“我也不懂这些,不过方巫婆平时也是这样做的……”
邵元节勉强一笑,说道:“也许各地有各地的规矩吧,呵呵。”
邵九妹抬眼瞥了他一眼,唇边浅笑,说道:“你媳妇原来是巫女啊,真有趣,你们一个是赶尸匠,一个是巫女。”
邵元节淡然一笑,邵九妹不无好奇道:“你媳妇多大年纪了,就做了巫女,她平时是自已行巫术呢,还是由她的老师行巫术呢?”
邵元节道:“我媳妇同你一样大吧,她是自已行巫术的。”
徐小七插话道:“大姐,你有所不知,邵大哥的媳妇本领很大的!她的名气也很大的,嫂子她是你们泸溪巫蛊门的护蛊十巫之一的巫罗,名字叫杜娟,大姐听说过没有?――”
邵九妹惊讶道:“原来是她呀!”
邵元节和徐小七异口同声道:“大姐你认识她么?”
邵九妹摇头轻笑,说:“我并不认识你家弟妹,不过杜娟是出了名的巫师,这里离泸溪城里不远,我们都听说过她的大名的!前两年我们家中有件事情本想去请她的……”
徐小七饶有兴趣的追问道:“哦?――原来你们从前有事去请她――我嫂子呀,要是果真请来她的话,一定能够给你们家排忧解难的啦,你们后来请了别的巫师么?”
邵九妹目光有些躲闪,吞吞吐吐的道:“后来我们怕请不来这种有名望的巫师,所以另外找来了一个男觋……”
徐小七叹了一口气,道:“可惜,那男觋一定不如我嫂子的,大姐你有所不知,我家和邵大哥家今年收成比往年好了许多,就是嫂子行的巫术哩!”
徐小七一时嘴快,不假思索将这事说了出来,陈大富听得一惊一乍的,徐小七没有心计,话一出口,才想起杜娟交代徐小六不许对外人说起这事的!见陈大富吃惊的表情,有些讨厌,颇感后悔,不由脸上一热,难为情的瞥了邵元节一眼,说道:“对不起,嫂子说过不许谈起这事的,我一时忘了……”
邵元节微微一笑,说:“没关系的,这事已经过去了。”邵元节想起新婚之夜杜娟行天人合一之巫术的事情,心中有些甜蜜。
陈大富惊讶道:“元节,原来你媳妇这样厉害的呀!我还不知道哩,元节,改天我有事求你媳妇的,你可要替她答允我呀!”
邵元节勉强一笑,说道:“陈师叔怎么这样客气,只要能办到的事情,我想我媳妇会尽力的。”
陈大富道:“这可是说定了哪,到时你可要替我对你媳妇说一下啊!”
邵元节心想:“杜娟本来就打算让自已和她一起以行巫术为生的,如果在辰州有了名气,今后还愁没主顾上门来求事么。”当下满口答应,说:“陈师傅,你是我的传艺老师嘛,我媳妇只要力所能及,自然没有拒绝之理呀。”
陈大富心中大喜,说道:“我真是糊涂虫哪,你媳妇竟然是巫蛊门的护蛊十巫之一的巫师,我居然早没想到求她呢!”
颜艄公听见三人谈论起杜娟,表情变得有些奇怪,觉得这名字好生耳熟啊!――当他与杜娟先前在一起说话时,那时他一门心事只想知道自已为何失忆的事情,而杜娟又矢口否认与自已认识。颜艄公脸皮再厚,也不好当着人家的男人问起人家内子的名字的。
颜艄公怔怔发呆了一会,喃喃自语道:“护蛊十巫,巫罗,杜娟――这名字我从前好象听说过的!难怪我说我认识她的……”
邵元节闻言一惊,警惕地瞅着颜艄公,隐隐有些不安。不知这个莫名其妙的失忆人这趟缠上了大家,是否果如杜娟所料,会给大家带来灾祸!?
徐小七见颜艄公的奇怪样,想起杜娟很可能是因为要避开颜艄公而同大家半道分手了,不由更加后悔将话题引到杜娟身上来了!沉着脸半天不吭声。
颜艄公平日也爱****女人的,只因他心有别属,所以路上没有多话。只有陈大富故意对邵九妹说些玩笑话。邵九妹毕竟不是大姑娘了,同他们说了一会话,便有些熟了,邵九妹其实也很健谈的。
山道崎岖难行,邵九妹因地上被雨打湿了,上坡时险些滑了一跤,幸亏邵元节走在她身后,忙伸手抱住了她的小蛮腰。邵九妹歪靠在邵元节怀中,微微害羞。
陈大富瞥见这一幕,心想:“可惜老子没走在她身后!要不然我也趁机揩她的油……”
徐小七瞥见这情形,眼神有些奇怪,原来自从他心里装了杜娟,对男女那种事特别兴趣盎然,很容易想入非非的……
颜艄公瞥见这一幕,眼神有些发呆,似乎自已从前也曾经这么抱着一个女人的细腰……?
邵元节怕邵九妹尴尬,于是没话找话道:“大姐,你家有几口人呀?”
邵九妹整整耳边头发,眼睛一时不敢看他,启齿一笑,说:“我家有三口人,我和男人还有婆婆。”
邵元节听她提及自已的男人,随口问道:“不知大哥贵姓呢?”
邵九妹道:“我男人姓单。”
陈大富笑道:“原来你男人也不是姓龙啊,你们不是世代居住在龙家沟的人吧?”
邵九妹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陈大富奇怪道:“既然你男人不是姓龙的当地人,那你又是怎么嫁到这龙家沟来呢?”
邵九妹目光闪动,没有回答这话。邵元节也不由好奇地看着邵九妹,邵九妹与邵元节对视了一眼,邵九妹似笑非笑说道:“大兄弟做赶尸匠多少年了?”看来她是有意转移话题。
邵元节苦笑道:“我这也是第二回出远门来赶尸,也巧了,我两次赶尸都是来你们泸溪。”
陈大富不无羡慕的道:“元节看来与泸溪有缘嘛,第一次出来赶尸,就半道上得到一个泸溪的俏媳妇哟!”
邵九妹瞥了邵元节一眼,打趣道:“原来你是这么认识弟妹的呀!”
邵元节口角噙笑,将话题岔开,说道:“你男人的姓氏很少嘛,我从前听评书,知道隋朝时代有一个绿林豪杰,名叫单雄信的,是一条好汉!”
邵九妹听了笑道:“我那口子也爱吹嘘他们祖上这个人物的!”
陈大富也爱听评书的,正欲谈论单雄信这个传奇人物,邵九妹却说道:“我们到了龙家沟了。”伸手一指前面桑树林边一户独门独户的人家,说:“那就是我的家,几位师傅就请先到我家去歇歇脚,喝口水吧。”
邵元节展颜一笑,见她脸上笑盈盈的,似乎不是虚情假意邀请,便望了陈大富一眼,陈大富道:“巴不得哟,我也是走累了,跟他们年轻人比不了的,顺便歇歇脚喝口水很好嘛。”
邵九妹笑眯眯的道:“只要你们不嫌弃就行了,我们家可是啥子都没有的呀。”
陈大富道:“大妹子还说这些!我看你们家房屋修得很不错的呀,家中看来一定殷实的了,你男人是庄稼人么?”
邵九妹道:“不是,我男人也在替官府修路,你们这趟来这里赶尸的事情,他一定清楚情况的。”
陈大富喜道:“这很好的呀,我们这趟赶尸是受辰州的雇主请的,雇主只是跟我师父说的,我们其实并不是很清楚情况,只知道来这龙家沟就能找到喜神的,你男人如果能给我们讲一讲情况那是最好不过了,今天真是遇对人了哩……”
邵九妹于是带领众人穿过桑树林,到了家门前篱笆外,只见一位年纪在六旬上下的老婆婆正坐在门前短凳上,老婆婆双手握着一柄长铡刀正在剁木桶中的红辣椒。老婆婆脚跟前伏着一条大白狗,一见生人,白狗便立即从地上蹿了起来,张嘴便吠叫几声。
邵九妹竖眉喝退了大白狗,对婆婆说道:“妈,这几位是辰州来的赶尸匠,我们是路上遇到的,我请他们来家中喝口水歇歇脚的。”
婆婆咳嗽几声,眉开眼笑道:“原来是辰州来的赶尸匠呀,真是稀客哟!快请屋里坐吧。”
原来湘西苗家素来很好客的,正如徐小六在成都对诸葛家下人说的一样,寨子中某户人家如来了外地的客人,往往全寨子的人都把这客人当成贵客,客人走到谁家,谁家都会热情相待,如果谈得高兴了,主人家一般都会留客人吃饭的。徐小六在成都汉人大户人家受到那种歧视,自然心中特别难受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两难选择(3)
邵九妹一边含笑请客人进堂屋坐,一边去烧水沏茶。
陈大富平时是个木讷的人,但人在旅途,尤其是同女人交谈,就变得能言善道的,而且喜欢说几句荤玩笑****女人,把女人说得又羞又喜的,他就会呵呵地开怀大笑。人其实都有多张面孔的。
邵元节见邵九妹很热情好客,心中喜欢,环顾屋中家什干净,便夸赞道:“大姐真是个勤快的人,这屋子收拾得好整洁,让人看着就舒服!”
邵九妹笑吟吟道:“家中人口少,又没小孩子乱扯东西嘛……”话一出口,想到先前拜石祖求育的事情,脸上泛红。便问道:“大兄弟,你家中有小孩子没有?”
邵元节道:“我今年六月间才成亲,还没有……”想到杜娟本来怀孕的,可惜一场风波闹的……不由微微发怔。
少时,邵九妹烧好了水,从墙壁碗柜中拿出四个土碗,给各人沏了一碗热茶。众人都称谢,一边喝茶一边聊天。她给大家端茶时,众人这才发现她纤细的右手腕上戴着银手镯,无名指还戴有一只银戒指。
陈大富在门外同老婆婆寒喧几句,便进屋来喝茶,刚喝了一碗茶,便问茅房在哪儿,邵九妹让他到屋后牛棚去。
陈大富许是吃了颜艄公的几尾青鱼干,此时闹起肚子来,说话的功夫便连上了三次茅房,回来时苦着脸半天不吭声。
徐小七卷起裤管来,不住揉着双腿肚,说赶了一天路,脚都走得酸疼了。邵九妹瞧着他打趣道:“吃你们这一碗饭真是辛苦呵,一天要走多少路啊。”
徐小七忽然转对颜艄公道:“我们已经到目的地了,不去泸溪的,你休息够了,呆会自已进城里去吧。”
颜艄公一怔,脸上现出失望的表情,因问:“大妹子,不知这里离泸溪城里还有多远?”
邵九妹道:“这里离城里还有个半时辰的路程。现在天快黑了,你这时进城去是有什么急事么?”
邵元节看了颜艄公一眼,心里盼望他能知趣离开,颜艄公迟疑了片刻,说道:“还是不多耽搁了,不然进城就天黒了,不好寻人……”
邵九妹也不强留,说道:“你如有急事我也不留你。如果没有急事,不如同他们几位行脚师傅就留在龙家沟休息一晚上,明天再进城。”
颜艄公一时犹豫不决,正欲说话,忽见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姑娘慌里慌张进屋来,邵九妹一见到这小姑娘,不由一愕,诧异地问:“七斤,你怎么来了?——”
这个唤做七斤的小姑娘脸上脏兮兮的,头发黄黄的,虽是大冬天,却跑出一头大汗,气喘吁吁的说道:“不好了,九姑,今天我和向三娃他们一伙上山去玩,发现……”
邵九妹神情有些紧张,说道:“发现什么了?……七斤,你有话慢慢说……”
七斤喘匀了气,续道:“我们发现商姑爷的坆墓被人盗了!”
邵九妹闻言大吃一惊,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众人听见这话,都耸然动容。
邵九妹嘴一撇,将哭未哭的样子,一迭声说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我们当初并没有给你商姑爷陪葬什么值钱的东西呀,怎么就给人掘了墓了呢!?谁这么缺德啊!将来一定不得好死的呀!”
邵元节见邵九妹惊惶失措的样子,便欲宽慰她几句,起身问道:“你们说的姓商的是谁?”
邵九妹双手蒙脸,这才哭了出来,呜咽道:“他是我从前的男人……”
老婆婆这时也走进屋来了,听见这话,叹息几声,便说道:“九妹,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赶快去看一看吧!”
邵九妹有些迟疑,说:“可是,可是现在天快黑了,我一个女人家哪敢上山去呢!”
邵元节小心的道:“你男人要回来了吧,让单大哥陪你一道去就是了。”
邵九妹道:“你单大哥晚上住在工棚里,十天半月才回来一趟的,——现在去叫他,来回也要走三十几里路的,这如何是好呢?!”
邵元节道:“这里离坟墓有多远?”
邵九妹抽了一下鼻子,苦着脸道:“这时上山去的话,也要走到晚上酉时吧(晚:19:00时),大冬天的,天都黑尽了!”
徐小七插话道:“不能明天去么?——反正已经是这样了……”
陈大富哼了一声,斥道:“胡说八道!亏你是做这一行的人,怎么说出这种没见识的话来,这坟墓能让见光的么!”
徐小七羞赧,便闭口不语了。
老婆婆啧啧叹气道:“为了修官路,现在可没有年轻人留在村子里了,剩下来的都是老弱病残和小孩子们,让谁去找他回来才好!”
邵元节听了,想了一下,便道:“这样吧,你要是相信我这个当兄弟的,就让我陪大姐你上山走一趟,好不好?”
老婆婆面现犹疑之色,邵九妹听了这话,略一迟疑,说道:“这怎么好意思呢,再说你们也走累了……”
邵元节道:“我还行的,如果你用得着兄弟的话,我就陪大姐去一趟就是。”
邵九妹想了一下,便道:“我还信不过大兄弟么,再说你们就是吃这一行饭的,说不定真用得着……看来真是要麻烦大兄弟了……”
邵元节道:“大姐,一笔写不出两个邵字,怎么对兄弟说麻烦不麻烦的话。”
邵九妹心中一热,满怀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老婆婆还欲说话,邵九妹对她说道:“妈,这位大兄弟也姓邵,他是个好人,而且他本来就是赶尸匠,他去正合适的,我和七斤这就去看看……”
老婆婆看了邵元节几眼,情知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邵元节为了避嫌,转身问陈大富和徐小七道:“你们也同我一道去么?”
徐小七面现为难之色,他此时已经筋疲力尽了,真的不想为不相干的事情再走这么远的山路了。陈大富正闹肚子疼,也想好好休息一下,实不愿再赶夜路爬山越岭的,心想有邵元节去就行了,便不吭声。
邵元节情知二人都不愿意白辛苦这一趟的,他也不问颜艄公了,颜艄公一来走不惯山路,二来来历不明的,邵元节记着杜娟临别时交代的话,不愿与他多接触。
邵九妹见他们都不说话,也不愿彼此难堪,于是便进屋提了一个小灯笼和一只小桔灯。七斤便先拿了小桔灯,邵九妹有些难为情地看着邵元节,说:“家里就这一个灯笼是好的……”
邵元节微笑了一下,说道:“你还不知道我们赶尸匠行夜路是不用点灯的。”邵九妹道:“这……”邵元节摆摆手,说道:“请大姐找一把锄头来,等会要刨土的……”
邵九妹道:“瞧我真糊涂,这种事都想不起来,多亏大兄弟提醒!”忙到隔壁房屋去拿了一把挖地的锄头来,邵元节接过来,看了一下,没说什么。
邵九妹转对婆婆说道:“妈,你等一会领着客人去找龙大公吧,他们还要去赶尸的。”
陈大富微讶道:“你是说我们还要去你男人做活的地方么?那我们顺便给你男人捎这个口信吧。”
邵九妹道:“不用了,因为我男人在十余里外的一个工棚,而你们要赶尸的喜神就在坡下不远的工棚外的。等会妈带领你们去找到龙大公,龙大公自会带你们去工棚的。”
陈大富听了松了一口气,不无夸张地说道:“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又要赶远路呢,我是真的走累了,肚子也闹得心慌的……”他这样说其实是在向邵九妹委婉表示歉意的。
老婆婆叮咛道:“九妹,七斤,你们要早去早回啊!”
邵九妹嗯了一声,携了七斤的手,同邵元节出屋而去。
路上,邵元节小心问道:“大姐,你从前的夫家没有其他人么?还非得来找你?……”
邵九妹眼圈一红,低声说道:“我命苦吧,从前男人是商家的独生子,遇上事情也没有兄弟姐妹照应的,二老比先夫还早两年去世的,现在商家也没有什么亲人了,就几门远房亲戚,——这七斤是我的外甥女。”顿了一下,又道:“我现在的男人是入赘的外地人,他从前的老婆前两年害病死了……所以我和你单大哥是半路夫妻,我妈其实是你单大哥的丈母娘……”
邵元节哦了一声,心忖:“难怪先前陈大富问起单大哥既然不是龙家沟的人,你如何嫁到这儿来了,你便故意岔开话题不回答呢,原来是这样奇特的家庭情况。”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两难选择(4)
两个大人一个小女孩急匆匆走到邻村杉木桠,七斤便走不动了,邵九妹心中着急,情知她毕竟还未满八岁,体力实在不能长途跋涉的,于是对她说道:“七斤,干脆你自已回家去吧,你跟着我们受不了的。”
七斤本来就不想去的,顺水推舟说:“好吧,其实我妈妈也不准许我跟着九姑去看坟的,妈妈说姑爷现在已经不是姑爷了,变成……”
邵九妹见她童言无忌,也不嗔怪她,看着不远处七斤的家,因问:“你妈妈在家还好么?”
原来七斤的爸爸在马家做下人,平时很少回家的,所以平日家里只有七斤和一个五岁的弟弟。
七斤道:“妈妈这两天生病了,所以才叫我来告诉九姑的。”
邵九妹哦了一声,说道:“你快回去吧,要听妈妈的话啊,你妈妈生病了,你不能惹她生气的,知道么!”七斤答应一声,有些不情愿地将小桔灯递交给邵元节,转身小跑回自已家了。这孩子刚才还说脚疼的,现在听说可以回家了,便有了力气了。
邵元节和邵九妹都无声一笑。邵九妹轻声道:“我们走吧……”
邵元节嗯了一声,跟在邵九妹后面向森林中走去。邵元节心中有些感激邵九妹对自已的信任。毕竟大家并不熟悉,孤男寡女的上山……其实邵九妹原本就没打算让七斤跟着自已上山的,只是当着婆婆那么说说而已,她凭本能感觉邵元节是个好人。
天色向晚,西方天畔有一大片乌云,宛如一个盯梢行人的老巫婆。森林更显得黝暗,寒风袭人,树林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偶尔听到几声猫头鹰的怪鸣。邵九妹走在前面有些害怕,几次下意识地回头看邵元节。
邵元节不动声色道:“让我走前面吧。”邵九妹走在后面也害怕,只得亦步亦趋紧紧跟着邵元节。邵元节为了照顾她的体力,比平日行走缓慢许多。
二人翻山越岭,行了一个时辰,天色已经黑透了,邵九妹一个不小心,跌了一跤,将纸灯笼摔坏了。邵元节便将手中的小桔灯递给她。小桔灯光亮微弱,邵九妹行走更加困难。
经过一片杉木林,邵元节陡忆起那晚独自上坟山的情景,那一夜,徐小六手中也是拿了这么一个小桔灯的……邵元节在黑暗中正自胡思乱想,俄听长草中有什么响动,接着一个白影嗖的从脚跟前晃过。邵九妹吓得尖叫一声,手中的小桔灯失手掉落到坡下面去了!
四周顿时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邵九妹忽然从后面拦腰抱住了邵元节,身子瑟瑟发抖。
邵元节为了避免尴尬,便一动不动,但邵九妹却害怕得抱住他不放。邵元节毕竟是身强体壮的年轻人,当此非常环境,他不禁偷生出那种欲念,邵九妹生得很妹气,身材也纤细动人,邵元节心念电转,脑中闪过她白天骑坐在石笋柱上的情景……他的身体在黑暗中有了反应,这一刻他真想将她搂抱抚摸……
其时,除了自由婚恋外,苗家山寨因地而异,也有一些奇怪的婚俗:一种是姑舅婚姻,即姑妈长女,舅家有优先婚配之权,苗语叫“还娘头亲”。无论年纪之大小,竟有姑家女子年长十余岁,必待舅父之子成立婚配;还有一种是兄亡收嫂,称为“坐床”。苗家对婚姻的观念没有汉人那么讲究伦理,有时为了“接骨种”,也会娶没有血亲关系的同姓女子成亲的。
其实,汉人又何尝严守三纲五常、礼义廉耻――诸如一些帝王将相、达官贵人与儿媳****;同父异母的兄妹****;甚至有母子名份的男女****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的。
邵元节的手接触到邵九妹戴着银手镯的小手,脑海中斗然闪过杜娟的影子,她的小手正如杜娟的小手一样光滑,她的银手镯正如杜娟的银手镯一样冰凉冰凉的,这冰凉感让邵元节心中保持着最后一缕清醒,邵元节心中的邪念便突然跑远了,他轻轻扳开了邵九妹的小手。
邵九妹在黑暗中声音有些发颤:“我好害怕……”邵元节柔声道:“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我们行脚师傅都是这么赶夜路的……”邵九妹双手下意识抓住他的右手腕子,邵元节干咳一声,说道:“我下去找小桔灯,你在这儿等我一会。”
邵九妹在黑暗中摇了摇头,说道:“不,不要离开我!我好害怕!”邵元节在黑暗中握住了邵九妹戴着银手镯的右手,他的欲念若即若离,他牵着她的小手一步步向山坡下草丛中寻去。
邵元节是赶尸匠,眼睛已经习惯在黑暗中视察事物,但现在有了邵九妹紧紧抓住他,他的行动很不方便,艰难地走了小段路,邵元节便运用他的“天眼”探视,在黑暗中他的天眼能很快调动出来,他扫视了一下,便发现了小桔灯,他牵着邵九妹的手径直走过去,弯腰拾起了小桔灯。
邵元节从怀中摸出火折子,点亮了小桔灯。邵九妹登时松了一口气,这才放开了他的手,脸上仍有桃色。
“他真的是一个好人……”她心里乱七八糟的。其实刚才如果邵元节要侵犯她的话,她也不会反抗的,她和丈夫只是半路夫妻,而且村民风传她不能生育!所以她很想要一个孩子的……邵元节年轻英俊,说话做事知冷知热,很能打动她这种年纪的少妇的……而且他和丈夫也不是那么恩爱,这两年丈夫为了孩子甚至想另找一个女人,夫妻之间为此发生过几次争吵……所以她才会请方巫婆帮忙行求育巫术……
邵元节温颜一笑,说:“有我在呢,不要害怕。”
邵九妹嗯了一声,她左手提着小桔灯,右手心护着小小的火焰,红了脸低头跟着他走。
又走了小半时辰,便来到墓地,邵九妹既感害怕,又有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她紧跟在他身畔,一步不离同他走到坟边。
二人见坟墓后果然被人动过土了,露出一个大洞穴。邵元节道:“你站在这儿举着灯不动,我下去看看。”
邵九妹害怕地闭上眼睛,身子有些哆嗦。
邵元节跳下洞穴,借着灯光,见到腐朽的棺木被打开了,邵元节斗胆走上前去,正欲将棺盖合上,骇然发现棺中一个男人的尸体脸朝下俯身躺着,邵元节也不由竖起寒毛,心中奇怪:盗墓贼为什么要将尸体脸朝下身子覆着呢?
邵九妹闭上眼睛更感害怕,便睁开了眼睛,发现邵元节正欲将覆着的尸体翻转过来,吓得大声警告:“千万不要翻转过来!”
邵元节惊悚地抽回手,掉过头来,邵九妹脸色发白,声音颤抖地又道:“千万不要翻转过来!”
邵元节不解道:“这是为何?”
邵九妹表情恐怖的道:“你现在不要多问!等会再告诉你,赶快将棺木覆盖上!”
邵元节知道其中定有古怪,当下也不多言,便依言将棺盖扣上了。
邵元节跳出坑来,提起锄头开始挖土填洞穴,邵九妹站在他身边,心中稍安。
邵元节忙活了好一阵子,才将坟重新填好了。脸上和背上都出了热汗。
邵九妹不敢多停留,说道:“我们走吧。”
邵元节嗯了一声,邵九妹既不敢走在前面,更不敢走在后面,便抓住邵元节的衣袖,与他同行。
待下了山坡,邵元节才问道:“为什么你不准许我将他的身体翻转过来?这有什么讲究么?”
邵九妹此时对邵元节很有依恋之心,呼了一口气,解释说:“你不知道,我先夫是因为杀了人才畏罪自尽的,――当时他狂性大发,挥舞着斧子将三个村民砍成重伤,又将一个年轻人砍死,村民们便群起围攻他,他寡不敌众,后来逃回家中,村民报了官,官兵便来捉他,他心中害怕,就用刀抹了脖子自尽了……”
邵元节耸然动容,惊讶道:“是这样啊!那么他又是为何要杀村民的呢?”
邵九妹道:“大家都说他是因为被疯狗咬了,所以才变疯的,――我当时回娘家去了,事后才听到消息的,――因为他凶死在家中,所以我那时便吓得不敢回家去了……”
邵元节点点头道:“原来如此,这就是他要被脸朝下埋葬的缘故么?”
邵九妹道:“是啊,我们打算请方巫婆作法平息凶灵的怨气,但方巫婆正在害病,于是我们才打算去泸溪城里请巫师来的,――有人便说巫罗杜娟的巫术很高明的……”
邵九妹提及杜娟的名字,与邵元节相视一笑。
邵九妹续道:“后来,我们请来了一个男觋,这男觋说先夫是凶死的,煞气很重的,所以必须是脸朝下俯身放入棺中,否则他的怨灵会作祟扰乱村民的……”
原来这种覆脸俯身埋葬的方法古已有之,被当作一种厌胜法术来使用。远在三国时代,曹操扫灭了大军阀袁绍,平定了北方,曹操的儿子曹丕将袁绍的儿媳妇甄氏占有。曹丕称帝后将甄氏立为皇后,因甄氏与郭氏等人争宠,口出怨言,被魏文帝曹丕处死,为了不让她的怨灵作祟,文帝下令埋葬甄氏时让她披头散发,面孔朝下,并在她的口中塞满了谷糠。后来魏明帝为母亲甄氏报仇,也将时为太后的郭氏逼死,同样用此法埋葬郭氏。
邵九妹忆及往事,心中害怕,道:“我们还是不要谈论这些事了吧……”
二人于是回到邵九妹家中,此时已近三更,陈大富和徐小七昨夜便被龙大公带往工棚休息去了。邵九妹不敢送邵元节去找龙大公,因为她一个人不敢独自回家的,便提议让邵元节今夜暂时睡在自家客房,为了避嫌,邵九妹今夜同婆婆睡在一屋。邵元节想了一下,的确不便深更半夜去打拢龙大公,便同意了。
邵元节一觉醒来,已是辰时(早上9:00时)邵九妹已做好了一碗鸡蛋甜酒汤给他吃,邵元节不无感激。
邵元节吃得正香,见邵九妹看着自己,似乎有话想说,因道:“你好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邵九妹抿笑了一下,道:“你能不能送我去泸溪城里一趟?”
邵元节微愕道:“怎么?”
邵九妹道:“我大清早便去找我男人,结果听说他前天有事进城里去了,现在住在他从前的大姨子家中,我想马上去找他说起昨天被盗坟的事情,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的……但我从小到大,还没有去泸溪城里一次,赶集日也只是在小镇上的,所以我想麻烦你送我去……”
邵元节心想:“陈师傅和徐小七要晚上才会赶尸的,顺便送她进城里一趟何乐而不为呢。”提到进城,邵元节立时来了精神,原来他因为挂念杜娟的安危,本来也正有意先进城一趟去看看她的情况的。于是便爽快答允了。
邵九妹十分高兴,待邵元节吃完早饭,二人遂一道向泸溪县城走去。
经过昨夜的事情,二人都对彼此有一种特别的好感,一路上谈得很开心。二人不知不觉没有再客气地称呼对方“大兄弟”、“大姐”了,而是亲昵地用“你呀我啊的”对话。
走到泸溪城门外不远处,发现一个人正躺在官道上,路人皆侧身经过,邵元节以为是个乞丐,没有在意。邵九妹忽然惊讶道:“原来是你啊!――”
邵元节移目看去,骇然发现这个睡在地上的人正是颜艄公!
颜艄公见到邵元节,****道:“邵兄弟,请你救救我!”
邵九妹不知他们的关系,便停步问他是怎么啦,颜艄公虚弱的道:“我犯了旧病了,我快要死了,请你们救救我!……”
邵九妹看着邵元节道:“你还是扶他起来去医舍救治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颜艄公见到二人,象见到了救星,挣扎着坐起身来,邵元节见他全身脏兮兮的,因问:“你一直躺在这地上么?”
颜艄公剧烈咳嗽一阵,表情痛苦地说道:“我昨天赶路来的,不想犯了肠绞疼的旧病,便坐在道旁将息,后来竟然昏死在这地上了,求求邵兄弟救救我吧……”
邵元节当此情境,左右为难,若是不救他,良心难安,但如救他,恐怕真如杜娟所料,会带来什么不测的灾祸……”
第一百四十五章 梅开二度(1)
邵元节迟疑了片刻,心想:“事已至此,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情形看来只能先送他去医舍了,泸溪没有几人认识我的,不会这么邪吧,教我撞上草鬼婆吧……”不敢深想下去,于是便扶起颜艄公,将他背起往城中一家医舍而去。他走得有些急,心想早早将他送到医舍后赶紧离开最好。
邵九妹紧紧跟在他身畔行走,她虽然是第一次进城,样样觉得新鲜,但现在满腹心事,也没心情细看。
走到东门大街一家医舍,只见病人很多,邵元节心中暗暗叫苦,他又不能对邵九妹明说,犹豫了一会,想另找一家医舍,却又不敢多露面,只得将颜艄公扶在条凳上坐了。
邵元节见颜艄公气色好了许多,急于脱身,便问他道:“你好一些了吧?”
颜艄公****了几声,含糊道:“比先前好一些了……”
邵元节苦笑道:“你自已身上有钱吧?——我身上没有多余的钱的。”
颜艄公有气无力的说道:“邵兄弟,你能送我来已经千恩万谢了!哪能让你为我的事情破费呢!”
邵元节道:“这样最好了,对不起,我还有急事要去办,这就先走了啊……”
颜艄公有些不愿意,他这会精神很差的,但他与邵元节并不熟悉,也不好意思强挽留他,只得说道:“你有事自已先走吧,我到了这儿了,还能出什么事呢,谢谢你啊,邵兄弟!”
邵元节连忙告辞,对邵九妹道:“我们……”话音未落,面上不由现出惊惶不安的神情,——原来从里面一间妇女看诊的病舍中走出两个年轻女子来,其中一人邵元节见过一面——他记得这女子好象是草鬼婆的弟子!只是不知道名字。
邵元节忙转过身子,心念电转,突然抓住邵九妹的左手,邵九妹一怔,邵元节赶紧给她使了一个眼色,又捏了两下她的左手心,邵九妹虽迷惑不解,但见邵元节神情有异,也没挣脱他的手,红了脸糊里糊涂让他拉着自已的手走出了医舍。
邵九妹此时很怕被人看见自已同邵元节牵着手走在一起,心忖:“要是被丈夫或熟人看见了,自已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二人拉着手匆匆走出去的情景正让草鬼婆言芙蓉的弟子牟若玉看在眼里!牟若玉觉得邵元节有些面熟,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当日牟若玉在泸溪大街上遇见邵元节时,那时她是跑来找师傅草鬼婆言芙蓉去参加十巫聚会议事的,与邵元节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因为他很可能是杜娟的男人,才好奇地瞅了他几眼。当师父草鬼婆和杜娟进议事厅之后,牟若玉才与二师姐杨琪窃窃笑语了一会杜娟的事情。
牟若玉还问杨琪是否知道杜娟的小男人是哪儿的人,杨琪说是辰州的人,名字却记不得了。
牟若玉惊讶地说杜娟平日看上去正正经经的样子,原来却不甘心寂寞守寡呢……两个未婚少女又兴味盎然谈论起十巫中还有谁在暗中养小白脸的事情……
旁边那个女伴是牟若玉的闺蜜刘彩霞,刘彩霞见牟若玉怔怔瞅着出去的一对男女,狐疑地问道:“怎么啦,瞧你出神的样子,难道你认识他们么?”
二人出了医舍,牟若玉才低声道:“没怎么,只是觉得那年轻男子好象从前见过似的……”
刘彩霞哂笑道:“是么,你是看人家生得英俊吧,所以才记得他啦,嘻嘻。”
牟若玉脸上一红,娇嗔道:“唉呀,你这人就爱乱说!我不理你了!”
刘彩霞咭的一笑,见邵元节牵着邵九妹的手走向一条小胡同中去,也不由噫了一声,说道:“这两人是有些奇怪啊,你看那女子好象不愿意似的,被那男人强迫拉着手走的。果然有些鬼鬼祟祟、做贼心虚的样子!”
牟若玉听出她的话外之音,也觉得邵九妹的侧面表情的确有些异样,心忖:“对呀!瞧来这二人好象是有些象是****的样子?!”
想到****,牟若玉猛然省起来了——这人原来是杜娟的那个小白脸男人啊!难怪这么眼熟呢!
牟若玉记起当日杜娟从荷花包中摸出一串钥匙,递给那小白脸男人道:“本来我今天想找巫咸介绍你加入我巫蛊门中,但看来现在不是说这事情的时候,也好,你逛累了,就自已先回去休息吧。”
那时师父草鬼婆听杜娟要介绍这少年入门,而且又将自家钥匙交给他,忍不住问道:“哦,这位少年人是你的什么亲戚么?”
杜娟红了脸不答。那小男人也沉默不语。
二人虽然都没回答,但都有些羞涩之意,二人之间存在男女关系已是昭然若揭。
杜娟临走时从荷花包中取出二两银子交给那小白脸男人,望着他嫣然一笑,说道:“我先走了。”才同草鬼婆师徒三人走了……
这真正是无巧不成书啊!当日牟若玉遇到这小白脸男人同久负盛名的巫罗杜娟在一起,已是巫蛊门中的一个大新闻了!想不到今天居然又让她遇见这小白脸男人同另一个少妇偷偷摸摸的搞在一起!哈哈,这又是一个大新闻了!杜娟真是可怜啊,听说她因为替巫即贺宝如强出头而被巫咸岑珂打败了落荒而逃,灰溜溜离开了巫蛊门,没想到因此连男人也丢了!多不值啊……
师父草鬼婆与巫罗杜娟素来不睦,师父平日对几个女弟子蛮不错的,所以杨琪和牟若玉自然而然也有些看不惯自以为是的杜娟。
牟若玉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莫名兴奋,刘彩霞虽是她的闺蜜,但因她不是巫蛊门中的人,所以许多底细她也不清楚,而且刘彩霞不认识杜娟其人,这种新鲜事情同她谈论没什么意思的。牟若玉今天是陪刘彩霞来抓药的,于是陪她走了一段路后,便告辞而去。
吃过午饭之后,牟若玉便兴冲冲来到师父草鬼婆家中,草鬼婆言芙蓉正在床榻边独坐沉吟,见四弟子牟若玉到来,喜道:“噫,徒儿今天有空来看师父啊。”
牟若玉同师父寒喧几句,亲昵地坐在师父身畔,问道:“裘老师呢?”
草鬼婆道:“老头子在书房画他的画呢。”
牟若玉同师父说了几句闲话,便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对师父讲起适才遇见杜娟从前的小白脸男人的事情。
草鬼婆惊道:“你是说那个辰州的小子么?!”
牟若玉反问师父道:“那天听师父和杜娟的对话,师父你好象认得那小子哇?”
草鬼婆低目寻思了小会,左右无事,于是对她讲了当日在月亮潭边发生的故事。牟若玉一时听得呆了。
待师父讲述完后,牟若玉出了一会神,才叹息道:“说来巫罗杜娟和那小子就是在月亮潭边认识的啊,这么说来,他不是什么小白脸男人了,只是一个辰州来的乡下小子罢了,可他怎么看上去不象乡下人呢?他衣服和谈吐都跟城里人差不多嘛。”
草鬼婆狡黠地一笑,说道:“如果不是小白脸,杜娟又怎么会同他勾撘成奸的呢?本来那个辰州的小子见到杜娟惨败后还在喝倒彩呢,杜娟因金蚕蛊受创,一时没处出气,当时便想掌毙了那小子呢!后来一定是杜娟用了什么勾魂摄魄之邪术引诱了臭小子的,不然没道理这对年纪象姐弟一样的男女搞在一块嘛……”
牟苦玉见师父没凭没据诋毁杜娟,心中不以为然,淡然一笑,没说什么。
草鬼婆见弟子不信自已的话,心中微恼,便忍不住说出一件更加令人惊讶的事情:“你有所不知,杜娟那次之所以愿意助拳,其实并非好心,原来她和我从前的十师弟朱春暗中是一对奸夫****!二人****的事我也是事后才听巫谢赖莹说的!而赖莹又是听我四师兄伍全忠说的,伍全忠和朱春昔年在我先父门下学习言家拳时便有过命的交情,他的话还能有假?他们俩是无话不谈的师兄弟啊!”
牟若玉一时间听得目瞪口呆。
草鬼婆言芙蓉心中又是忌妒又是生气,想起昔年这朱春在父亲门下便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翩翩少年,门中几个女弟子都暗暗喜欢同小师弟朱春戏谑,朱春也爱吃几个师姐妹们的豆腐,言芙蓉有几次撞见朱春伸手去捏几个清俊的师姐妹的脸蛋呢!言芙蓉虽然因相貌生得丑陋,但也对言语讨人欢喜的小师弟暗中喜欢……
草鬼婆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又道:“伍全忠悄悄将杜娟和朱春有一腿的事情讲给他的小姨妹巫谢赖莹了,巫谢赖莹又将这事讲给我知道了,巫谢还笑话说这叫做****的裤子——经不起男人扯!”草鬼婆皮笑肉不笑的自已干笑几声。
草鬼婆言芙蓉哼了一声,冷笑说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呢?——伍全忠听朱春曾经多次向他吹嘘说他玩弄了杜娟,还说这杜娟原来在床上浪得很呢!就跟妓楼的臭女人一个德性!哼,你们还看不出来吧——杜娟其实是个不要脸的妇人!我呸!”说完瞟了一眼怔怔发呆的牟若玉,朝地上唾了一口口水。
第一百四十六章 梅开二度(2)
草鬼婆蓦然省起什么,急问:“你刚才说见到那小子是在东城的回春药房?那么是小子还是那妇人来看病呢?”
牟若玉想了一下,说:“好象是另一个中年男人生病了,我看见他们二人正同那中年男人说话的,怎么,有什么不对么?――”
草鬼婆道:“我想会不会是杜娟在附近呢?!”
牟若玉道:“怎么可能啊,我就是陪着一位谈得来的朋友在里面看诊的,我没有见到巫罗..杜娟啊!”
草鬼婆低头想了片刻,脸上带着思索的表情,说道:“那次巫咸亲自出马去捉拿杜娟,那小子多亏杜娟断后保护他和贺宝如的小孩,才逃之夭夭,现在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居然还敢重返泸溪城里?会不会是杜娟回来了啊?..”
牟若玉回忆了一下,又变得有些不确定了,草鬼婆道:“你现在陪我走一趟,我想向那个中年男人打听一下情况,说不定能知道杜娟的消息!”
牟若玉如梦初醒,说道:“对,对,询问那个中年男人说不定便知道杜娟的下落了!至少也能知道小子同那少妇是什么关系啊!”
草鬼婆心神不定同徒弟一道走到回春药房,她站在门外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没有发现杜娟和那个小子,这才缓缓走进药房中。
牟若玉掀开门帘,看见那个中年男人此刻正躺在大床上。一共有四位男病人躺在大床上,那中年男人睡在靠窗口的墙边位置。
牟若玉右手食指竖在嘴唇前,向师父示意,草鬼婆移步过去循着她手指方向张看,两个男病人歪在床上没睡觉,见到二人朝屋里探望,因问:“请问你们找谁?”
草鬼婆没有吭声,一双三角眼锐利地盯视着那中年男人,那中年男人闭着眼睛,也不知是否睡着了。草鬼婆瞪大眼睛仔仔细细看了小会,神色急遽变化……忽然掉头就走,脚步有些踉跄地出了病舍。
牟若玉见师父有些不对劲,纳罕道:“师父,你发现什么了?”
草鬼婆不答,神色阴晴不定,眼睛有些发直,转过一条街,才吐了一口长气,说道:“你回去吧,我有事先走了。”
牟若玉不知所措站在当地,眼睁睁看着师父的背影消逝在大街转角处。心中百思不解。
巫咸岑珂夫妇与巫抵郝巧巧夫妇正围坐在客厅玩牌消遣,巫彭李雪霁坐在一边无聊地呷着茶。
巫彭李雪霁性子有些不合群,但自从巫即贺宝如出走后,巫即职位一直空着,她心中便活动了,她在十巫中排名第四,年纪三十岁,巫术高深,很有机会接替巫即的职位的。然而昔日李雪霁与贺宝如及巫真宋楚楚三人是一伙的,与巫咸明争暗斗多年,如今李雪霁没了靠山,为求自保,主动向岑珂示好。她借岑珂为婆婆办六十岁的寿酒的良机,向岑珂送了很重的一份贺寿礼。岑珂对她才客气起来。
这两个月以来十巫中排名第三的巫盼蒋明真不知为了何事,忽然离开了巫蛊门出了远门。李雪霁心中便有些着急起来,频频登门拜访巫咸岑珂,着实奉承岑珂,心中甚盼巫咸岑珂能在大巫师面前替自已美言几句,让自已早日接替巫即的空缺。然而岑珂对她的态度忽冷忽热的,一直没个准话。李雪霁心中恰如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的。
李雪霁枯坐了良久,见今天不是说话的时机,正欲起身告辞,却见巫咸岑珂的贴身男侍者卫双喜急急忙忙走来,岑珂轩眉瞥了他一眼,又低头自顾呷了一口茶,并不说话。
卫双喜对李雪霁礼貌地相视一笑,微微俯首说道:“巫咸首座,大巫师传令在家的巫师即刻到议事厅去议事。
李雪霁听了这话,瞅了岑珂一眼,岑珂不动声色,低头撮唇吹开茶叶,喝了两口茶。
巫咸岑珂仍然坐着不动,好整以暇又玩了一会牌,巫抵郝巧巧忍不住提醒道:“巫咸,今天就到这儿吧,如果迟到了,大巫师怕不高兴的……”
巫咸岑珂淡然一笑,这才起身说:“我先进屋去换一件衣裳,各位请先自便吧。”说罢径自进了屋中。
郝巧巧本来这一轮赢了钱,见岑珂自顾走了,也不好多说什么,看了李雪霁一眼,不卑不亢微笑道:“咱们先走一步吧。”
李雪霁对岑珂的老公讨好地一笑,又朝郝巧巧的老公点了点头,便同郝巧巧并肩先走了。
议事厅中此刻除了岑珂和草鬼婆及蒋明真外,其余五个女巫都先后到了。巫真宋楚楚看见李雪霁和郝巧巧一道说说笑笑走进来时,心中不是滋味,假装同巫礼熊念窃窃私语,没有同李雪霁打招呼。
众人没话找话谈论了一会,便见巫咸岑珂拖拖然来了,岑珂一向有些拿大,自从贺宝如和杜娟被自已逼走之后,更是对七位女巫颐指气使,连一向倚老卖老的巫姑言芙蓉在她面前也收敛了许多桀骜不逊的态度。
岑珂大喇喇坐在自已位置上,似笑非笑拿眼扫视了一下众人,六大女巫便停止了交谈。不无讨好地微笑看着岑珂。岑珂不论说了什么平淡无奇的话,众人都似乎觉得很有趣,嘻嘻哈哈地笑几声。
众人等了一会,才听门外宣道:“大巫师驾到!”
六大女巫都是心中一凛,纷纷站立了起来。转眼间只见大巫师谷雨出现在了门外,巫咸岑珂这才微笑着站了起来。
大巫师谷雨年纪三十二岁,中等身材,瓜子脸盘,肤光胜雪,薄有几分姿色。大巫师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微微抬了一下手,众人才重新落座。
大巫师双手在胸前搓了几下,细声细语说道:“各位还是按老规矩先说一下自已分管的一摊子事情吧……”
按以往的惯例,发言次序一般是从职位较低的女巫先说起,然后由巫咸岑珂总结几句,最后才由大巫师谷雨讲一篇话。
这一代大巫师谷雨比起以往的大巫师来,似乎性格温和许多,几位资格较老的巫师在上一代大巫师华小双面前发言都是战战兢兢的,因为上一代大巫师华小双是一个很强势的人,谁敢在议事时同她顶撞几句,立时会有不测之祸!大家都听说过有一次华小双在议事时当场罢除了元老级人物――巫姑房添喜的巫师职位,将房添喜即刻押送到巫宗司查处,房添喜最后被处以割鼻断舌之刑,惨死在巫宗司的水牢中……
虽然这一代大巫师谷雨继任巫蛊门的教主六年以来,还没有如此严苟地处置过属下,但各人还牢记着上一代巫姑的血的教训,都不敢对谷雨有半点无礼的言行,――当然唯有性格阴冷凶狠的岑珂一人例外,岑珂仗峙着自已是大巫师谷雨的大师姐,平日议事时敢说出不同于大巫师的意见。而且她的意见往往比大巫师要高明一些。
巫谢赖莹竖着耳朵听了大巫师的话后,干咳两声,赶忙讲起自已分管的事情来。她的口才一向不好,说话结结巴巴的,又不得要领,说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赖莹便没有可说的了,她心虚地望了大巫师一眼,微红了脸住了口。众人听了她的老生常谈的话,都不禁莞尔。
接下来是巫抵郝巧巧发言,郝巧巧平日与人说话伶牙俐齿的,未语先笑,其实她是个大老粗,在正式场合发言就显得笨拙了,她每次讲话都是像念经一样,内容同从前的发言毫无新意,说了等于没说。好在她为人八面玲珑,别人不时付之一笑,气氛便不至于尴尬。
岑珂表情严肃地看着郝巧巧讲话。大巫师听她讲话时却会笑眯眯的,因为郝巧巧每年过年过节的都会到大巫师和岑珂的家中送一些像样的礼物。郝巧巧的嘴也很甜,什么马屁话都敢说,而且脸色不改。俗话说千穿万穿唯有马屁不穿,对地位比她高一层的首领女巫而言,郝巧巧是一个没有威胁的乖巧的人物。
巫礼熊念正欲接着郝巧巧的话讲,这时草鬼婆言芙蓉进来了,她是大巫师的师妹,但年纪却比大巫师长了十岁,对大巫师又一向唯命是从,所以并没有因为自已的姗姗来迟而深感到不安,只是对大巫师歉意地笑了一下,便入了座。大巫师也没有责备她,只是低头呷了一口茶。岑珂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也没有说什么。
今天大巫师似乎有些心神不属,在听巫礼熊念干巴巴的汇报时,不时走神。大巫师喝多了茶,在巫真宋楚楚讲话时,大巫师还上了一趟茅房。
宋楚楚见大巫师离开了议事厅,说话便有些没劲了,但又不能不讲下去,于是草草结束了说话。巫姑言芙蓉因为大巫师不在场,也自感说话没趣。好象大家讲话只是为了讲给大巫师一人听似的,她如不在场,大家仿佛戏子没有了观众一样,马马虎虎了事。
轮到巫彭李雪霁讲话时,恰好大巫师回来了,李雪霁立时提起了精神,说话有声有色,讲得头头是道,众人都听得聚精会神的。李雪霁的确是个干练的人才,虽然大家都不太喜欢她,但不得不承认她的发言较有意思。
李雪霁讲完后,该岑珂讲话了,岑珂见大巫师今天似乎另有心事,心中不免揣测,正好岑珂昨天受了风寒,嗓子嘶哑,便对大巫师勉强一笑,说今天自已嗓子不适,便不说话了。大巫师也不勉强她。
众人精神一振,目光齐刷刷地看着大巫师谷雨,大巫师微微一笑,声音仍然低低的说道:“今天我想同大家说一件事情,大家都知道自从贺宝如和杜娟走了之后,巫即和巫罗的职位一直空着,我想长时间搁着也会耽误了巫蛊门的大事,我这些日子琢磨了一下,心中已有了适当的人选……”
众位巫师都竖着耳朵听大巫师讲话,李雪霁紧张地瞥了岑珂一眼,只见岑珂也是一脸讶然,看来她也没料到大巫师今天会议起这事!
李雪霁心口砰砰的跳,看了一眼对面空着的排名第三的巫盼蒋明真的位置,心中窃想:“今天巫盼蒋明真不在场,大巫师该不会让她依顺序接替巫即的位置吧?――不过听说蒋明真的干女儿最近要与大巫师的姐姐的二儿子订亲,这……”
转念又想:“我这半年以来,一直在大巫师和岑珂的面前表现得很有能耐,大巫师对我也很客气的,她看着我时眼神有些不一样啊..而且我这几年也没少往大巫师家中走动啊……”心中一时间患得患失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梅开二度(3)
大巫师呷了一口茶润润喉,轻轻咳嗽,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宛如雨后樱花。她缓缓说道:“大家都知道我自继任巫蛊门掌教以来,在用人上一向是任人唯贤,一视同仁,只要你有才干,对巫蛊门有功劳或是苦劳,我都会尽可能让合适的人在合适的位置上做事的,所以为了让我巫蛊门发扬光大,有时也会破格用人的。这些大家都是理解的嘛。”说着温颜一笑。
众人听了大巫师这一篇开场白,都不由用狐疑的眼神瞥向近来表现较突出的巫彭李雪霁和巫礼熊念。只有巫抵郝巧巧和巫谢赖莹心中窃喜,因为无论是谁升任巫即的职位,她们的职位多半可能自然而然升一位的。
大巫师停顿了一下,清清嗓子,续道:“我想让蛊盼欧阳炼接替杜娟的巫罗职位。”大巫师说完收敛了笑容,扫视了一下众人。大巫师是一个绵里藏针的首领,她说话的声音虽低,但自她口中说出的话自有一种慑人的威严。
众人听了都面面相觑,谁都知道蛊盼欧阳炼是大巫师谷雨的十师妹,欧阳炼平日见到大巫师时总是“三姐,三姐”的亲热称呼,很少听到她称呼大巫师“三师姐”的,虽一字之差,但二人的关系无形之中拉近了一层。
欧阳炼平日对大巫师表现得很亲昵,大巫师新做一件漂亮的衣裳,欧阳炼看见了还会拉着大巫师的衣袖啧啧称赞。大巫师虽然是教中首脑,但毕竟也是女人,人又生得年轻,也有几分姿色,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内心孤独寂寞的大巫师同表面心直口快的十师妹欧阳炼会谈一些家常闲话。
虽然大巫师心中明白欧阳炼讨好自已的用意,也知欧阳炼对人有几副面孔,生了双势利眼..但管她的呢,谁又是完美无缺的人呢?谁又没有所图呢?只要她对自已忠诚友好就行了。欧阳炼本来精明强干,大巫师半公半私这样安排,虽然多少有些出乎众人的意外,然而细想一下却也在情理之中。
巫咸岑珂脸色有些阴沉,在十一位师姐妹中,她与八师妹巫姑言芙蓉和十师妹欧阳炼不和,欧阳炼现年二十六岁,算得上是巫蛊门中的一枝花,九年前岑珂的小兄弟岑锋曾经想同欧阳炼缔结鸳盟,但欧阳炼没有看上岑锋,私下说岑锋太脂粉气了,脸孔和皮肤简直比女人还白嫩..这些年因为岑珂压着,欧阳炼在蛊盼的位置上做了五年没有得到提拔。
现在大巫师事前没有如往常一样同自已先通一下气,便破格提拔了欧阳炼,岑珂心中很不悦。然而若是提拔排名在欧阳炼之前的另两位蛊师,岑珂与她们也没有特别亲近的关系。
因为杜娟这些年占着巫罗的职位,而且杜娟是自已逼走的,她本身并未犯多大过错,同贺宝如还不能算是一种人,贺宝如现在可是大逆门徒!岑珂对杜娟是否日后重归巫蛊门也不是十分了然,为了不引起大巫师对自已的猜忌,岑珂除了向大巫师讲了杜娟出走的原委外,并未与大巫师讨论过让人接替杜娟的话题。岑珂也未多说杜娟的不是。只是说这事双方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草鬼婆言芙蓉虽然有些看不惯十师妹欧阳炼这些年出风头,但因为杜娟的位置被大巫师宠爱的十师妹取代了,情知日后杜娟纵然回归巫蛊门,也没法改变既成的事实了,也略感称心。
大巫师谷雨低头又呷了一口茶,呶了一下嘴,从口中吐出一片茶叶,微微一笑,说道:“至于巫即的职位,我想了很久,也听了教中五位德高望重的长老的一些意见,我认为有一个人无论办事才能还是巫蛊之术都是比较合适的人选……”
顿了一顿,大巫师莞尔一笑,续道:“其实这些年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谁有几斤几两,大家也心中有数,我前面说过了,我对大家是一视同仁,任人唯贤,举贤也不避亲的,只要你适合担任某个职位,我也会在适当的机会让你发挥你的才能……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巫蛊门发场光大嘛,哈哈。”
大巫师自已轻笑两声,目光平和地扫视了各人一眼,李雪霁听了这些话,心中一暖。大家都立即明白过来了,神情复杂地看向李雪霁。
李雪霁虽然论资格和才干接任巫即的职位也是当之无愧,然而李雪霁从前同巫即贺宝如黏在一块时,锋芒毕露,说话夹枪夹棒的,大家心中都不太喜欢她。
然而听大巫师这番话已经将排名第三的巫盼蒋明真排除在外了!蒋明真虽然才干平庸,但为人较低调,没有架子的,众人情愿蒋明真按顺序接替巫即的职位,这样大家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大巫师谷雨掠了一下耳畔秀发,面上带着莫测高深的微笑,左手忽然在光可鉴人的黑色桌子上轻轻敲了两下,大巫师的贴身女侍者魏丹忙捧着茶壶进来替大巫师的茶杯中续了水,又替巫咸岑珂续了茶水,岑珂表情漠然。大巫师对魏丹耳语两句,魏丹躬身点头走了出去。
众人各怀心思静候大巫师接着说下去。大巫师伸手在右颈窝处搔了一下痒,便又低目呷茶。一时没有说话。岑珂也端起茶杯来喝了两口茶水。场中安静得针落可闻。
少顷,只听厅外步声细碎,魏丹领着一人出现在大厅门口,众人都耸然一惊,巫咸岑珂斜眼一乜,也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只见魏丹身畔站着一个着粉红衣服的鲜艳女郎,赫然是巫罗杜娟!
大巫师谷雨和蔼一笑,脆声说道:“杜娟,你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进来坐下?——”
杜娟看了众人一眼,脸上略有羞色,低眸轻移莲步向自已的位置走去。大巫师轻笑道:“杜娟,你从前的位置已经有人取代了,你现在要坐在这儿——”说着朝自已左首空着的巫即贺宝如的位置一指。
杜娟略一迟疑,抿唇浅笑,走到空着的巫即座位上坐下了。
巫咸岑珂惊讶地看着杜娟,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杜娟身畔的李雪霁好生难堪,七大女巫都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注视着杜娟。
巫咸岑珂终于忍不住质问道:“敢问大巫师,杜娟凭什么坐在这里!?”
大巫师谷雨没有正眼看岑珂,比平日略微提高了一些声音,对众人正色说道:“我刚才已经讲过了,我不想重复自已的意思,相信大家也听明白了,我和五位长老交换了意见,最后才决定打破陈规让杜娟担任巫即的职位。”
岑珂惊愕愤怒的看着杜娟,杜娟也收拾了心情,抬眼镇定地看了一眼巫咸岑珂,回眸淡定地看向其余女巫。
岑珂脸如严霜,气得怔住。大巫师谷雨轻挥皓腕,柔中带刚地对众人说道:“巫罗杜娟这些年来的表现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她为我巫蛊门曾经立下过汗马功劳,论才干论巫术论蛊术,大家都心中有数,五位长老和我也心中有数,我和长老们都相信杜娟做这巫即的职位是没有问题的。”
大巫师说话一向没有过激的语气,她是粉面含春威不露的一代当家人。纵然是专横跋扈的巫咸岑珂也不敢过于放肆的。大巫师对岑珂有三分退让,岑珂对大巫师亦有五分敬畏。
岑珂虽然又惊又气,但她与杜娟其实并无深仇大恨的,而且她对巫术高明的杜娟也有几分忌惮之心,自从上次二人来一场生死决战,众人不知情都恭维岑珂打败了杜娟,但岑珂自知那一战胜得殊不正大光明。她在疗治内伤期间,有时也不免扪心自问,论实力自已与杜娟是半斤八两,如果公平较量,自已只有五层把握……
大巫师谷雨虽然对十巫的巫蛊之术从未议论过什么,但其实对十位巫师的功夫大致清楚。当她听说岑珂同杜娟的那场较量后,心中十分激动。岑珂在家称病不出,大巫师怀着好奇之心突然登门探望岑珂,岑珂只得向大巫师报告了杜娟逃跑的详情。大巫师见岑珂面如金纸,说话中气不足,显然是受了内伤,表面安慰了她几句,但对杜娟的事情却没有明确的表态。
杜娟是上一代大巫师华小双的侄儿媳妇,大巫师谷雨出于权谋的考虑,为了平衡各种势力,她两次破格将杜娟从巫教十蛊师中排名第六的蛊真的位置提拔到巫罗的职位上来。大巫师对杜娟的态度是不冷不热,这样安排自然是别有用心。
然而上一代大巫师华小双已逝世了六年,华小双昔年的得力助手们有一半已经生老病死,另有几人也在同巫咸岑珂的争斗中失意后退出了巫蛊门的高层。十巫中只有巫盼蒋明真和巫咸岑珂是华小双掌教时的红人。
巫盼蒋明真是个有奶就认娘的人,对两代大巫师都忠心耿耿,在公开场合从不将两代大巫师评头论足。大巫师谷雨也无意借岑珂之手将她赶出教中高层。大巫师谷雨韬光养晦了几年,早已坐稳了当家人的宝座。
大巫师这些年眼见大师姐岑珂位高权重,大力排斥异已,渐渐形成了自已的朋党圈子,隐隐对自已的权威构成了挑战,继贺宝如出事后,大巫师心中甚盼能重新培养一位得力助手以牵制岑珂的权力。
杜娟虽然是华小双的人,但毕竟事隔多年,华小双的势力已然不复对自已构成威胁。杜娟的性格固然有缺陷,与人多有不和,但细想一下,十巫中有几人不是同别人矛盾重重呢?杜娟是一个不拉帮结泒的人,一向独来独往,我行我素,而且目下只有杜娟的巫术与岑珂不相上下,若是假以时日更会青出于蓝胜于蓝的..
大巫师心中不由暗盼杜娟能够重归巫蛊门,想来自已也是提拔她的人,杜娟对自已多少是感恩的。杜娟平日对自已也很谦恭..杜娟这次拜托退隐林泉的元老级人物韩羽出面替自已说情,大巫师心中很是高兴,她乐得给昔年的巫即韩羽卖个大人情,同时又给杜娟卖了一个大人情,希望杜娟日后能更加忠心扶持自已。
大巫师的确向教中五位长老问过意见,但实际上只有韩羽和另一位长老同意自已的想法,大巫师左思右想之后,最后下定决心力排众议让杜娟接替巫即的职位,以制衡巫咸岑珂..
第一百四十八章 梅开二度(4)
议事结束时,大巫师的贴身侍者魏丹进来告诉大家去满园春酒楼吃饭,大巫师笑吟吟说这既是祝贺杜娟和欧阳炼,也算是为杜娟归来接风洗尘。
八大女巫各怀心事随大巫师一起乘坐马车到了城东的满园春酒楼,欧阳炼也喜孜孜赶来了。大巫师含笑叫杜娟和欧阳炼与自已同坐一席。
欧阳炼喜气迎人同各位笑语,杜娟从未坐在大巫师身边吃饭,有些受宠若惊,笑容略有些僵硬。
大巫师这一桌有岑珂、杜娟、熊念、郝巧巧、欧阳炼及大巫师的贴身侍者魏丹一共七人。
李雪霁心中委屈,负气与草鬼婆、宋楚楚、赖莹及巫蛊门的四个女侍者共坐一席。
大巫师谷雨在正式场合说话轻言细语,但在酒桌上却谈笑风生,无论大巫师说什么话,大家都会陪着笑脸。只有岑珂阴沉着脸,半天不开腔。
大巫师照例先起身倡议两桌的人一道起身共饮一杯,吃过几筷菜,大巫师便举杯贺杜娟,杜娟以往总是以茶代酒,但今天形格势禁,只得端起酒杯起身同大巫师碰杯,大巫师含笑让她坐下喝,杜娟皱着眉站着先干了。
大巫师待杜娟坐下后,笑眯眯说道:“杜娟,听说你找了一个男人,他是辰州的人?是做什么的啊?”
杜娟脸上一红,低声回道:“他名叫邵元节,是一位赶尸匠。”
大巫师饶有兴趣的问:“哦?原来是一位赶尸匠呀,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
杜娟有些发窘,没有回答。欧阳炼自作聪明道:“自然是媒人说的吧,不知红娘是不是巫抵啊?”她从前风闻郝巧巧给杜娟作过几次媒人。
巫抵郝巧巧笑道:“这回可不是我啊,我也不知是那个媒婆呢。”
大巫师笑着看杜娟:“怎么,还是这么害羞啊,不知几时喝你们的喜酒呢?”
杜娟一窘,只得说道:“不好意思,我们已经于六月在辰州成亲了……月老是九幽真人诸葛小倩……”
众人听了诸葛小倩的大名,俱各心中一凛。
草鬼婆在邻桌听见这话,联想起月亮潭边同道姑师徒斗蛊的事,立时猜到那个功夫出神入化的中年道姑便是大名鼎鼎的诸葛小倩了。杜娟能与一代宗师诸葛小倩化敌为友,草鬼婆怏怏不乐。
草鬼婆不由又一次深深后悔答允同杜娟一齐去为师弟朱春复仇!居然让杜娟这****梅开二度,得了一个如意小郎君!别人虽然吃惊杜娟怎么会愿意改嫁给一位辰州的赶尸匠,但草鬼婆见过这个美少年,为杜娟以二十五岁的****之身能有这样的好运气而妒火中烧。
大巫师谷雨和岑珂听了杜娟的话,惊上加惊,大巫师正欲再贺杜娟一杯,十师妹欧阳炼已站起来主动先敬大巫师一杯酒。大巫师笑说自已还没有先贺她一杯呢,欧阳炼献媚笑说:“三师姐,我在巫蛊门中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三师姐的虾兵蟹将嘛。我今后有什么做得不对的,还请三师姐多多包涵、多多教训你这个不懂事的小卒子呵。”欧阳炼只有在私人场合才会称呼大巫师为“三姐”,当着这么多人她就称呼“三师姐”了。大巫师微微一笑,含糊其辞道了贺。
杜娟看了岑珂一眼,心中犹豫了小会,起身道:“巫咸,我敬你一杯吧。”
岑珂愣了一下,勉强笑道:“巫罗……巫即不必客气嘛。”
岑珂从前对杜娟原有几分好感,二人虽然有一场恶战,但事过境迁,而且细想来杜娟也实有不得已的苦衷,并非故意与自已为敌,现在杜娟又成了巫即,岑珂素知杜娟一向我行我素,今后二人还是要表面和气地相处,于是消了不少气,遂起身同杜娟碰杯,口中含糊道贺:“恭喜你啊,你是苦尽甘来,如愿以偿啊……”
杜娟脸上羞红,仰脖先干了,坐下时不胜酒力,竟然有些头晕。苦着脸吐舌舔舔嘴唇。岑珂见杜娟对自已依然态度谦恭,心中才舒坦了一些。
岑珂心知大巫师是想让杜娟制衡自已,但依杜娟的性格并不擅长权谋争斗,只要自已以礼对她,想来杜娟也不会变成第二个巫即贺宝如的。岑珂心念及此,才对杜娟客气起来,过了一会,主动回敬了杜娟一杯酒。二人的眼睛望着对方,心照不宣,彼此之间的嫌隙都消了大半。
巫谢赖莹见巫咸岑珂对杜娟的态度有了转变,心中不忿,便故意挑拨离间,又想趁机在大巫师面前扫一下杜娟的威风,于是故意问杜娟道:“杜娟,听说你同巫咸相斗时脸上受了伤,我们还以为你毁了容呢,是不是九幽真人给你治好脸伤的呀?”说完咭咭一笑,好象她是在同杜娟开玩笑一样。
大巫师听了一怔,微讶地注视着杜娟的脸,似乎想从杜娟的脸上发现受伤的痕迹来。
杜娟和岑珂听了这话都有些不自在,杜娟心中好生讨厌她,强压怒火,轻描淡写的道:“一点小伤而已,何劳诸葛道长的大架呢。”
大巫师知道赖莹的用意,雅不欲杜娟难堪,也不愿助长岑珂威风,淡然一笑说道:“巫咸和巫即二人一个是老当益壮,一个是初生牛犊,那一次双方都受了点小伤..”
杜娟见大巫师有意回护自已,心下感激。众人都不由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看杜娟和岑珂。岑珂脸上微热,假装低目喝茶。她年纪三十七岁,比大巫师长了五岁,虽然已是半老徐娘,但岑珂私底下也养着两个面首男宠的,她可不愿意听到这个“老”字!..
大巫师瞥了岑珂一眼,岔开话题道:“真没有想到诸葛真人这样的世外高人居然还会给巫即作媒呢,呵呵,巫即好大的面子。”
杜娟两腮红云,一脸幸福的说:“诸葛道长本是正一道泒嘛,现在诸葛道长在辰州自立门户了呢。我和诸葛道长的几位女徒弟都是好朋友。”
众人听了这话很是好奇,便问这是怎么一回事情,杜娟也不知诸葛道长的心事,只说是学古时高道大德结庐传道而已。
草鬼婆忽然说道:“大巫师,你有所不知,我和杜娟二人还和诸葛小倩师徒在月亮潭边斗过蛊呢,她们师徒果然厉害啊!我和杜娟都一败涂地,丢脸了呀!”
杜娟知草鬼婆同赖莹都是成心要灭自已威风,但现在诸葛小倩成了自已的月老,自已输在这个名闻大江南北的高人手下,也算不得出丑,反而会因自已同诸葛小倩曾经一战而名声大噪呢。自已反正是输得心悦诚服,也不巧言掩饰,于是顺着草鬼婆的话题,向众人讲述了当日发生的事情,她一时酒酣耳热,顺带将自已与邵元节相识的经过讲了,众人听了都连连称奇。
草鬼婆见自已弄巧成拙,不仅没有出杜娟的丑,反而让众人对杜娟钦佩起来。杜娟因为与诸葛小倩师徒已化敌为友,措辞没有丝毫敌意,只是实话实说,众人都听明白了事情经过:原来诸葛小倩的高徒靳雪鹄大败草鬼婆的麻雀蛊,杜娟自称是仗金蚕蛊侥幸胜了靳雪鹄,但自已的金蚕蛊也被诸葛小倩伤了..
巫抵郝巧巧听了这一篇话,又是羡慕又有几分忌妒,虽然杜娟讲起与邵元节相识的经过时,有些闪烁其辞,但郝巧巧熟悉杜娟的性情,已猜出事情的大概,嘻嘻一笑,遂拿杜娟和邵元节开起荤玩笑:“原来你的小相公不会功夫啊,那你怎么不一脚把他蹬在地上呢,又是如何会让这小子爬上你的身子了呢!嘻嘻,我想一定是你自已愿意让他脱了衣服的吧……”
众人听了都不由哈哈大笑,大巫师和岑珂听了这话,也不禁莞尔。
杜娟羞得脸上发烫,却又心中甜滋滋的,知道这种事情是越描越黑,便抿唇浅笑不语。任由郝巧巧胡说八道。众人在听郝巧巧编下面的故事时,杜娟在心里偷偷回忆邵元节和自已的第一次……她两腮红彤彤的,也不知是喝酒上脸了,还是心里在甜蜜回味……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大敌当前(1)
几位女巫见大巫师对杜娟甚是倚重,而巫咸岑珂也对杜娟客气起来,于是便见风使舵,便纷纷过来给杜娟和欧阳炼敬酒。只有巫彭李雪霁仍垂头丧气坐在那儿不肯过来贺一杯。
李雪霁此时心中十分后悔这些日子不该同巫咸岑珂化干戈为玉帛,说不准这就是大巫师不肯重用自已的原因!?反而让同岑珂反目大战一场的巫罗杜娟捡了一个大便宜!
据李雪霁了解,杜娟平素不善人际关系,有些羞口羞脚的,过年过节也从来未曾到大巫师谷雨和巫咸岑珂的家中去表示忠心……若论办事才能,自已比杜娟犹有过之;而论巫术和蛊术,自已也未必在她杜娟之下!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巫罗欧阳炼酒量不错,笑盈盈同众人一一碰杯,喝得脸如春晓之花。
杜娟的酒量甚浅,几次推说自已不行了,要以茶代酒,但草鬼婆言芙蓉和巫谢赖莹成心要她出丑,非要她喝不可,还说不肯喝酒就是是看不起她们,杜娟无可奈何,只好皱着眉头勉强喝了。
众人乐了一会,忽见门帘掀开,两个人怯生生站在门口,众人移目看时,见是一个老头子和一个少女,老头子年约六旬,花白胡须;少女十六七岁模样,羞羞答答的样子,虽衣衫褴褛,模样倒也生得有几分清秀。
草鬼婆因问二人是做什么的?老人佝偻着腰讨好地说道:“各位女客人,求求你们听两支歌儿消遣一下吧,也算是可忴我们爷孙俩,赏一口稀饭吃吧。”
草鬼婆看向大巫师,欧阳炼今天很兴奋,她与大巫师谷雨平日也很亲热,也不待大巫师发话,便说道:“好啊,你们就来两首歌吧,让姐儿们高兴高兴。”说完才看向大巫师,娇滴滴的说道:“三师姐,这可以吧?”
大巫师笑眯眯的,没有反对。
郝巧巧见大巫师同意了,才走过去凑热闹道:“你们要唱什么歌呢?”
老头子从破烂的包袱中拿出一本书册来,上面写着歌名,郝巧巧和草鬼婆都是斗大的字不识几个的粗人,便拿了歌册要交给大巫师,大巫师虽是首领,其实是个有些腼腆的人,便笑着让岑珂点歌,岑珂不大熟悉这些事情,便教杜娟点歌,杜娟不愿在大巫师面前显得没出息,便拿了歌册略翻了几页,只见上面的字迹同自已写的差不多,歪歪倒倒的,就象是鸡爪子抓过的一般。
杜娟是个很重视吉利的人,不愿点那些题目有些悲凉的歌曲,便选了“张生赴选”、见到有个歌名叫做“洒边题扇”,杜娟虽不解何意,但偷想起李时珍给自已和元节题扇的旧事,心中一动,便又点了这首“洒边题扇”。
郝巧巧凑过来左手支在杜娟的左肩上,看她挑歌,杜娟虽然识得一些字,但全然不明白这些歌的,便不懂装懂地看了几行,忽见到一个题目是“舟中”,又想起几次乘舟的旧事,于是便点了这一曲。将歌册还给了老人。
老人哈着腰谢了杜娟,便站在一边,拿出一支看去有些年头的笛子来,那少女一言不发,上前一步,站在老头子前面,对着众人。
老头子先吹起曲来,在座的除了大巫师谷雨读书较多外,其余诸人多半都是粗人,认字不多的,自然也不懂欣赏音乐,只是胡听来觉得笛声还好听。
少女低眸听老人吹了一段曲子,忽抬起脸来启齿唱了起来——
碧云天,黄花池,西风紧,
北雁南飞。
恨相见难,又早别离易。
久已后虽然成佳配,奈时间,
怎不悲啼。
我则厮守得一时半刻,
早松了金钏,减了香肌。
女郎音色清脆,口音却非湖南人,所唱的歌与杜娟平日唱的山歌大不相同。杜娟不懂这是元曲,此曲写的是张生和莺莺相爱分别时的痛苦心情,故气氛有些悲凉。
一曲唱毕,众人都点头称好,其实好在何处,谁也不知。杜娟瞥了一眼大巫师,只见大巫师口角噙着笑意,似乎能领会这曲子的好处,杜娟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老人和少女略一停顿,仍然由老人吹笛少女唱歌,按点歌的顺序这首应是洒边题扇”,杜娟不由定下心听——
华堂舞裀图画展,两行如花面。
鹅黄淡舞裙,蝶粉香歌扇。
闲掐玉筝罗袖卷。
杜娟听了却完全不知所云,总算是听到了一个“扇”字。杜娟不由怀念起李时珍来,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老人和少女的表演很单调,总是老人吹笛,少女唱歌,众人不过是听着好玩,也不觉得什么。
杜娟凝神听少女唱“舟中”,第一句歌词便让她心中一动——
孤舟夜过洞庭边,灯火青荧对客船。
朔风吹老梅花片,推开篷雪满天。
诗豪与风雪争先。
雪片与风鏖战,诗和雪缴缠,
一笑琅然。
杜娟除了头一句让她联想起洞庭湖外,其余全然不解何意。便自顾想起与邵元节乘舟到洞庭湖的情景,往事历历在目,记忆犹新。杜娟眼角竟滴出泪水来,忙趁人没注意,伸手拭去了泪痕。
老人和少女献歌毕,草鬼婆正站在少女身畔,因问爷孙二人是哪儿的人,老人回道:“我们是合肥人。”草鬼婆又问:“合肥在哪儿呀?”
老人道:“是安徽的合肥。”
草鬼婆点点头道:“哦。”
其实给她说了安徽合肥,草鬼婆等人也均不知在何处,也就不多问了。只有大巫师略知一二,便说道:“安徽的黄山和九华山我年青时去过,不错啊。”
老人也没去过这两座名山,也只嗯嗯两声。老人和少女站在那儿,草鬼婆醒悟过来,便回到座位上。
众人都不吭声,杜娟有些酒意,反应有些迟钝,郝巧巧便格格笑了几声,提醒道:“杜娟、欧阳炼,该你们二位打发赏钱呵!”
众人都嘻嘻的笑,欧阳炼假装在身上摸,眼睛余光却注意着杜娟,杜娟忙从身上取出蓝色荷花包来,问要多少钱,老人说只须三五文钱就够了,杜娟见二人可怜,便随手拿了十余文钱,也不数便递到少女手中,爷孙俩都一齐称谢,欠身退了出去。
草鬼婆言芙蓉见杜娟双颊绯红,知她酒喝多了,心中偷着乐,待众人安静下来之时,不怀好意的说道:“杜娟,今天我和我的弟子牟若玉在大街上看见了你的男人邵元节了,他当时在城东回春药房中,不知是不是他病了?”
杜娟猝不及防,心中一惊,呼了一口酒气,半真醉半装醉的缓缓说道:“哦,不可能吧……我相公他到辰奚赶尸去了……你们师徒二人一定是认错人了!”
草鬼婆一双三角眼直勾勾盯着杜娟,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我的眼睛还没有老花吧,我认得你男人的!我们不是上次还在大街上说过话么,不可能认错人了!”
杜娟心念电转:“元节难道真的进城来了?我不是交代过他最好不要进城来么!……”
大巫师等人听了二人的对话,有些摸不着头脑,大巫师此时也有四分酒意了,心中对杜娟的小男人甚是好奇,因笑道:“杜娟,你不要害羞啊,你相公要是真来了,你就让他来让我们大家看一眼嘛,呵呵。”众人都附和笑了。
郝巧巧乘着酒兴,起哄道:“就是,就是,杜娟,你不要怕臊嘛,就带你小相公过来让我们大家都看一眼嘛,我们也真想看看他有多英俊,居然把我们的巫罗都给迷住了!嘻嘻。”
杜娟又羞又不安,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草鬼婆诡谲一笑,为了引起众人的注意,她故作神秘的样子说道:“杜娟,我和弟子都看见一件奇怪的事情啊……”
杜娟暗忖是不是邵元节没听自已的话送颜艄公进城来了,才让她们师徒撞见了?!心中惊惧,正想摇首否认。不料草鬼婆说出更加令人惊讶的话来:“我们师徒二人都看见你男人同另一个年轻美貌的妇人一道手牵着手走了,他们二人看见我们师徒,有些惊慌啊……”
杜娟和众人听了这话,都惊讶莫名。杜娟垂下眼帘,目光起了一些变化..
草鬼婆呵呵干笑几声,不顾杜娟的反感,又补了一句:“我也是为了你好才说出来,我也不想你男人在外面背着你****嘛,呵呵。”
杜娟情知草鬼婆不会认错人的,心中也是惊疑不定,一时不知所措。
众人察言观色,都不由相信草鬼婆所言非虚。
大巫师的侍者魏丹见杜娟有些尴尬,瞟了大巫师谷雨一眼,便想岔开话题,起身道:“我也要贺二位一杯酒,巫罗,我先贺你吧。”她说这话时眼睛看着欧阳炼。
杜娟此时喝酒实在不行了,怕魏丹接下来要敬自已酒了,忍不住恶心,便低声说上茅房方便一下,起身离座时脚步竟有些虚浮,如踩在棉花被子上一般。
杜娟醉眼迷离,勉强打起精神不让自已跌倒在地。出了酒楼雅间,她便伸手摸着木板墙壁行走。转过一个拐角,终于憋不住,呕吐了出来。
第一百五十章 大敌当前(2)
杜娟回到家中,倒在床上只觉天旋地转,便起来歪坐着,又想起草鬼婆说过的话来,不禁对邵元节和那个不知名的少妇胡思乱想,一时坐立不安,偏又头痛欲裂,只得闭上眼闷闷不乐休息,终于昏昏沉沉进入了梦乡。
次日午后,杜娟才睡醒过来。没情没绪吃过饭,便听见有人拍门,杜娟微觉奇怪,自已离家半年了,会是谁找上门来呢,——不会是邵元节找自己来了吧?!急忙起身去打开了门,不由噫了一声,原来是大巫师的侍者魏丹,杜娟纳罕道:“哇,真是稀客哟,你怎么来了?”
魏丹礼貌地问她吃过饭没有,杜娟说刚吃过了,魏丹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稀粥咸菜,杜娟不好意思地道:“我也才回来,家中没什么菜,不知你吃过没有?要不要将就吃一点?”魏丹说自已吃过了,杜娟要给她烧水沏茶,魏丹忙摇手说不用,忽压低声音说道:“大巫师找你去商议一件事情,你快跟我走吧。”
杜娟茫然道:“什么事情啊?”魏丹表情有些异样,说:“你去了就知道了。”杜娟锁了门便欲往巫蛊门议事厅走去。转过街坊,却见马路边停着一辆马车,魏丹让杜娟上车,说不是去巫蛊门中,而是到大巫师的家中去议事。
杜娟心中疑惑,也不好问她,二人坐了枣红马小车行了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城北郊野一座大宅,只见宅周古柏森森,林下有一条潺潺小溪。清流激湍,篱落飘香。杜娟想大巫师果然是一个雅人,野居在此如画佳境,真令人心旷神怡。
杜娟在坡前伫足眺望了一会风景,便见一乘大黑马小车驰过来靠在官道旁。车中人掀帘走下来,是一个青衣丽人。杜娟凝眸看时,原来是巫礼熊念。杜娟心忖大巫师今天怎么召集大家到她家中来了,难道是大巫师要在家中请她们聚会玩耍么?
杜娟原不习惯与大巫师单独相处,见有同伴,便笑吟吟同熊念打招呼。熊念虽是大巫师的五师妹,但因为家中私事太多,对巫蛊门的事一向不大上心,承蒙大巫师的关照,让她做了巫礼一职。自巫即贺宝如出走后,许多人便怂恿她去争取巫即的职位。
熊念年纪二十七岁,人长得其实很有女人味,只是脸上有几粒青春痘,虽然在大多数男人眼里并无多大妨碍她的容貌。但她本人却很在乎。熊念性格温柔沉默,平日并不好出风头,所以对地位和权利这种事情不是很热心,不过听了众人的话也只得硬着头皮表现一番,好象她不主动去争取的话别人就会认为她是傻子一样。
大巫师知道熊念的性情,所以这回并未提拔她。熊念内心其实反倒卸下一个包袱,并不埋怨大巫师的。熊念对大巫师很忠诚,只是天性使然,在行动上不主动巴结大巫师而已。
熊念也是头一回到大巫师家来,二人你问我我问你,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均觉有些稀奇。魏丹却不告诉她们,只是与跟熊念一道来的一个女侍者说话。
杜娟同熊念二人跟着两名女侍者进入大巫师家中,魏丹带着二人绕过两间厅进入北厢一间上房,只见这上房布置小巧精致,地上铺着水磨大方砖。屋角一个紫檀架子上放着盆栽。房中家什器皿收拾得井井有条,纤尘不染。从屋子摆放的几件小装饰品能看出主人是个讲究生活情趣的女人。
二人就座后,便有丫环送上香茶,两人一边喝茶一边闲谈。魏丹出去找大巫师报告去了;另一个女侍者站在房外走廊上逗着架子上的鹦鹉。须臾,又听步声人语,便见巫真宋楚楚和巫罗欧阳炼也来了。
宋楚楚见到二人,也是一怔,含笑道:“巫即、巫礼原来比我们先到了。”
四人心忖还会有别的巫师到来,只是这上房有些小,怕容不下更多的客人。大家一边摆龙门阵,一边等候别人。忽见大巫师谷雨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她的贴身侍者魏丹。
大家连忙起身向大巫师问候。大巫师谷雨只是点点头,脸上没有笑容,抿着樱唇,若有隐忧。杜娟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大巫师落座后,看了几人一眼,淡然一笑,脆声说道:“各位昨晚都还睡得好吧。”四人都笑而不语。大巫师对魏丹挥了一下手,魏丹便乖觉地将门带上出去了。
大巫师也不与她们多寒喧,便直奔主题:“今天将你们悄悄请来,实是因为我的一件家事,四位都是我比较信得过的人,而且平时也非多嘴多舌的人,所以处理这件事情后,还望四位不要对别人说起才好。”
杜娟、宋楚楚、熊念、欧阳炼面面相覤,一齐颔首回道:“是。”
大巫师双手习惯性地放在胸前搓了一下,沉吟了小会,才神情凝重地说道:“你们也许听说过,我有一位姓羊的表姐,表姐夫姓邢,表姐夫于多年前便离家出走了..不料昨晚表姐进城来告诉我说,表姐夫突然被一位熟人带回城郊外家中去了!据那位熟人说表姐夫是在城里大街上遇见的,表姐夫似乎有病,竟然已经记不起家中的人和事来了!”
众人听见这话,都惊愕不已。杜娟诚惶诚恐,暗忖:“果然草鬼婆昨天看见元节了!——元节说不定没有听我的话,将那个……颜艄公带进城来了!糟了!”
——原来那个失忆的颜艄公就是大巫师谷雨的表姐夫邢家栋!
杜娟从前和干妈毕三姑一起住在城郊外老屋时,便认得谷雨的表姐夫邢家栋,——那时谷雨还不是大巫师,而是上一代大巫师华小双座下十巫中排名第三的巫盼……
杜娟虽然战战兢兢,但此时也不敢胡思乱想,大巫师这时正转首看着她,蔼然说道:“巫即从前是认识我表姐夫的,是不是啊?”
杜娟提心吊胆垂眸回道:“是。”
大巫师又看向其余三人:“巫真、巫礼和巫罗可能还不认识我的表姐夫吧?”
宋楚楚点点头。熊念、欧阳炼和其余大巫师的师姐妹们虽然风闻过大巫师的一些家事,但毕竟没有见过大巫师的表姐和表姐夫。
大巫师见四人神情都有些紧张,才面色略缓,柔声道:“我今天既然将你们请来,自是因为信得过你们几位,所以我就不想隐瞒这事情的真相了……”
大巫师怅然叹息一声,缓缓道:“这事怎么说呢,——我表姐夫是个游手好闲的人,因为被一位戏子所迷惑,渐渐嫌弃我的表姐,二人经常吵嘴,后来表姐夫不顾家人的反对,公然声称要娶那戏子回家!表姐便哭着来求我讨‘怕药’(怕药又名怕蛊),然而你们有所不知,我表姐夫虽然不肖,但其实却是有来头的人……”
大巫师顿了一下,说道:“我表姐夫的母亲原来是这一代张天师的小姨子啊!——也就是说张天师的妻子正是我表姐夫的大姨娘。”
众人听到张天师的大名,都耸然动容。
杜娟油然想起那晚在小镇郊外邂逅张湛咏的旧事,隐隐感到这中间可能有什么联系?要不然怎么会那么巧遇上了这位家世显赫的张公子呢!
大巫师见众人茫然不解,解释道:“原来表姐夫的父亲邢建业从前是天师道的弟子,也就是这一代张天师的师弟。张天师和邢建业二人爱上一对姐妹,分别娶了姐姐和妹妹,所以师兄弟二人成了连襟之亲。——你们可想而知,我表姐夫邢家栋也从他父亲手中学到了一些真本事,所以表姐夫也非等闲之辈啊!”
三人听了才点一点头,都听明白了这错踪复杂的关系。杜娟心中暗忖:“大巫师的表姐和表姐夫,正是一对冤家呀。一个是大巫师的表姐,一个是张天师的外戚!谁怕谁啊……”
大巫师呼了一口气,又道:“我表姐夫邢家栋本是泸溪的人,又学习过天师的道术,所以就识破了表姐想对他使用怕药,因此夫妻关系变得更加水火不容,表姐夫以此为借口想休了我表姐……表姐伤心欲绝,我见表姐寻死觅活的,心中十分难过,——你们有所不知,我表姐和表姐夫从前也是一对恩爱夫妻啊!
“我那时才二十五岁,人年轻不知事,眼见表姐夫不肯回心转意,一时气不过,便对表姐夫偷偷施下了黑巫术,于是表姐夫从此失去了记忆……我后来才知道表姐夫中了我的黑巫术后便离家出走,七年以来一直下落不明……”
大巫师谷雨讲到这里,望了三人一眼,叹了一口气,便低头喝茶,一时间蹙眉不语。
过了半晌,巫罗欧阳炼才小心地说道:“现在三姐的表姐夫既然回来了,想来那个戏子也人老珠黄了吧,再说三姐的表姐夫也记不起她来了,这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么,不知三姐还担忧什么呢?”在非正式场合,欧阳炼习惯成自然称呼大巫师为三姐的。
大巫师谷雨摇头苦笑道:“事情能有这么简单就好办了,可惜表姐夫的父亲是天师道的弟子啊,自然看出了一些端倪。我表姐听见公公和婆婆商议说要去请他家亲戚张天师来帮忙讨还公道!所以表姐才来告诉我一声,要我早作防备..”
四人听了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四人虽然是巫术上各有造诣的巫师,但也绝没有自信能对付道教的大魁首张天师及门下高徒。
杜娟想起那晚邂逅相遇张湛咏时,自已虽说不解赶尸之道,但张湛咏同样不是赶尸匠,然而人家却能举重若轻,将一位父亲的旧交赶尸回故乡。杜娟的法术与道门正宗源流的张湛咏相比,可说是稍逊一筹了。杜娟因此心中宁愿相信张湛咏是张天师的儿子或亲属..
杜娟暗忖:“凭我等四人,加上大巫师,恐怕也不是张天师和门中众高手的对手啊,——大巫师有十位师姐妹,为什么今天大巫师只悄悄找我们四位来密议此事呢?”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大敌当前(3)
杜娟不知这种事原是大巫师谷雨的家事,而非巫蛊门的公事,况且大巫师谷雨施展黑巫术诅咒别人失去记忆,已经理亏,大巫师自然讳莫如深;何况大巫师在门中也有反对她的势力,所以大巫师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是绝不愿意轻易动用巫蛊门的力量相抗的。就算渡过了眼前的难关,但大巫师的威名必然受损,如果反对派趁机兴风作浪,那么大巫师谷雨的统治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大巫师的师姐妹中有的在学艺期间便和大巫师不和,有几个如今是巫咸岑珂的心腹,而象草鬼婆等少数几个忠心的师姐妹,要么本领低微,要么口无遮拦,大巫师很害怕她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仅帮不上多大的忙,反而会拿这事乱嚼舌根,传得沸沸扬扬……所以大巫师今天只找来她们四个既能放心又巫术高明的属下坦言相商。
众人一时间陷入沉默。大巫师看了四人一眼,说:“你们几位先商议一下,看有什么好办法没有?”说完起身上茅房去了。
熊念与欧阳炼对视一眼,没有说话。二人虽是师姐妹,但性格截然相反,平时又很少说话,故隔着一条心。
巫真宋楚楚因病故的姐姐曾经是大巫师最要好的朋友,故较得大巫师的信任。宋楚楚自顾看着墙壁上挂着的一幅“梅雪争春图”发呆,大家素知大巫师谷雨闲遐时喜欢绘画消遣,一看这图画便非名家手笔,更多女子的笔触,定是大巫师谷雨的作品了。
宋楚楚观赏了一会,口中轻声念出来:
梅雪争春未肯降,
骚人搁笔费评章。
梅须逊雪三分白,
雪却输梅一段香。
杜娟待大巫师出去后,目光起了一些变化,垂下眼帘,偷偷忆起一些秘密事情..
那时杜娟年方十三岁,与干妈毕三姑住在一条小巷子的老屋里,杜娟多次发现自已洗后晾在屋后芙蓉树枝上的****被人偷盗了,便对毕三姑讲了这种怪事。
毕三姑猜测是邻居一位年轻妇人所为,为了捉贼捉赃,于是故意教杜娟又将洗干净的****晾在原处,然后二人躲藏在屋中,从窗户缝隙朝外偷窥。结果发现原来偷杜娟****的竟然是邻居一位中年男人!
毕三姑又好气又好笑,便拉着杜娟的手出去抓住那中年男人,从他袖中搜出****,那中年男人好不羞惭,被毕三姑臭骂了一顿。——那时毕三姑和杜娟还不知道这中年男人便是巫盼谷雨的表姐夫邢家栋!
杜娟见是他,心中全明白了,原来邻居这位中年男人时常用异样的眼光瞅着自已。
事情过了一年后,这事已经淡了。这年元宵佳节之夜毕三姑多喝了几杯酒,说了些酒话,临睡前还提到了杜娟的亡母和父亲,长吁短叹。杜娟在干妈睡后,独自流泪哭泣,便学毕三姑借酒浇愁,结果只喝了六七杯,上茅房时便在院子中呕吐了。
彼时隔房那个曾经偷她****的中年男人邢家栋正好走了出来,见到杜娟呕吐的污秽之物,原本有些恶心,然见杜娟比去年出落得更加貌美如花了,眼梢微吊,冰肌雪肤,蜂腰长腿。邢家栋见杜娟喝得酩酊大醉了,毕三姑屋中又是黑灯瞎火的,心想一定是喝年酒睡下了,于是动了色胆,便想趁机吃她的豆腐,故意啧啧叹息两声,说:“姑娘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哟!”边说边伸手去搂抱杜娟的纤腰,杜娟忙伸右手去推开他,邢家栋便借机握住杜娟的素手。
杜娟要挣开他的掌握,邢家栋此时也有五分酒意了,所以才出屋来透一口气,眼见有便宜可占,于是便搂住她想亲一下她香泽润滑的少女脸庞。
杜娟又惊又怕,挣开了他,退了两步,嗔道:“你想做什么啊!”邢家栋不理,伸手在杜娟屁股上捏,杜娟此时酒醉心明白,羞恼地挥左手打了他一记耳光。邢家栋大窘,怒道:“你又是什么好货了,还不是让人骑的!你不知道你干妈从前也是人家有妇之夫玩过的,哼!你竟敢动手,老子让你这小****今天认得我!”说着便伸手抓住杜娟的衣领,一只大手碰到了杜娟的颈项肌肤。一张酒气熏熏的阔嘴便往杜娟的樱唇上吻去——他一时竟忘了杜娟适才呕吐过还未及潄口呢!
杜娟惊惶地别过脸去,同时用左肘撞在他右胸口上,跟着抬起右膝盖猛撞在他下腹处,邢家栋酒喝得多了,脚步有些虚浮,竟然被杜娟撞得跌倒在地上,杜娟害怕他用强,便赶紧逃进毕三姑的屋中,闩上门,邢家栋才不再来骚扰她了。那一夜杜娟躺在醉了的毕三姑的身边,竟然不敢入睡……
杜娟有生以来,就醉过这么两回,而且两回都呕吐了。
邵元节牵着邵九妹的手走进一条胡同中,才放开了她的手,邵九妹又羞又疑惑的看着他,邵元节压低声音道:“对不起,我是因为有非常特姝的原因才这样做的,不然我会有很大的麻烦,请你见谅才好……”
邵九妹并不笨,情知邵元节这样做绝非有意越礼,——如果他要占她的便宜的话,昨天深夜在山上就可以占有她了……邵九妹红了脸瞄了他一眼,低眸道:“我明白……你是不是遇上了会对你不利的人?”
邵元节点点头道:“的确是这样,不过我不能对你说出缘故,你只要知道我不是有意冒犯你就行了,谢谢你能理解我!”
邵九妹嗯了一声,对邵元节不禁有些好奇起来,目中透出窥测人心的笑意,忽然说道:“我想你一定很喜欢你的老婆吧……”邵元节不无羞涩地一笑,没有说什么。
邵九妹抿唇浅笑,窃想:“要是我的男人也象他这么好,我就欢喜了……”凭女人的直觉,她感觉到邵元节也比较喜欢自已,只是因为对妻子的忠诚,所以他昨晚在山上才没有做出越轨的事情..
邵元节道:“对不起,我不能再冒险了,所以我不能陪你去找你的男人了,我就在城外等你好了,这样行吗?”
邵九妹想了一下,说:“行啊,我自已去找他吧,反正泸溪城也不大,不过麻烦你在城外等我一会吧,——如果我没有找到他,我会在午时赶到城外去找你的,我一个人不敢走回去的……”
邵元节道:“我明白,我不会让你孤身返回去的。你放心好了。”
邵九妹心中一暧,脉脉含情看了他一眼,说道:“谢谢你!你真好……”****一笑,转身走了。
邵元节因为遇上了草鬼婆的弟子,担心会给杜娟惹麻烦,也不敢去找她了,于是转身向城外走去。他一路上保持着警觉,快走到城门口时,才松了一口气。
正欲出城,看见路边有两个苗家妇人正在一个杂货摊前挑选银花,邵元节心中一动,便走到杂货摊前,只见摊子上有许多好看的银冠、项圈、银腰带、银锁……邵元节心想:“这一回赶尸不会象上一次那样半途而废了,应该可以分到行脚钱了!我和杜娟相好以来,总是她给我这样那样的好东西,我虽然真心爱她敬她,可是作为一个男子汉,却没有给她买过一样东西..不如就趁现在给她挑选一件东西吧——我权且先借用杜娟给我的钱买下,等回去后再用行脚钱补上就行了。”
邵元节主意已定,便认真挑选起银花来,他看中了一件围腰牌和一件围腰练,可是一问价钱,都很贵,邵元节身上只有杜娟给他的十两银票,两样都买不起,——如果非要用十两银票买下来的话,自已的行脚钱也不够赔上的,这样就不是自已买东西送杜娟,而是花杜娟的钱替她买东西了,这就失去了本意了……
邵元节犹豫了好一会,终于放弃了银花,但这么离去又心中不甘,他游目四顾,发现一个小店中有鞋子卖,于是走过去看了几双。
邵元节平时很少注意女人穿的鞋子,而鞋子是女人时常要穿的,如果买来不中杜娟的意,她不爱穿就反而不好了;他又不愿意买杜娟穿过的鞋样,因为女人都是图新鲜好看的,他也很想给杜娟一个惊喜的!
他正不知挑什么花样才可能中杜娟的意,忽然发现一双高梁青面白底鞋,鞋口滚书边挑“狗牙办”。邵元节心中一动,蓦然想起那次夜上坟山时,替徐小六拾鞋子的旧事,——因为是心上人徐小六穿的鞋子,邵元节当时特意观察了一下,便记住了这种鞋样。
当邵元节与徐小七成为赶尸匠后,邵元节总是以看望晏平儿(诸葛灵辰)为由,到桃花寨来找机会与徐小六多亲近,在和徐小六闲谈中听说这鞋子是徐小六春节时自已在辰州大街上买的。
趁徐小七上茅房的时机,邵元节那时眼睛瞅着徐小六的鞋子,同时又在看徐小六没穿袜子的光脚背,讨好地说:“你穿上这鞋子真的很好看!”
徐小六瞟了他一眼,见邵元节眼睛在瞟自已肥大的兰布裤管下面露出的光脚,情知他这话是借夸鞋实夸人,婉转地向她表达爱慕之意。徐小六羞涩地将双脚交叠在一起,嘴角浮起一种莫名其妙的笑意..
邵元节忆及往事,若有所触,便问老板娘要多少钱。
老板娘说要一百三十文钱,邵元节心想自已这一趟赶尸只能分到一百文钱,于是讨价还价,只肯出一百文钱,老板娘看邵元节很有诚心想买下来,便坚持要一百一十文不可。老板娘笑说:“是给相好的姑娘买的么?”
邵元节点头一笑,老板娘道:“既是给相好的姑娘买的,就不应这么舍不得花钱嘛。”邵元节不好意思说自已至多只能出一百文,笑吟吟道:“我是想图个吉利嘛……”
老板娘微诧问:“一百文就吉利么?”
邵元节玩笑道:“一百文钱买一双鞋穿,代表我和她白头偕老,也代表我和她一起活到一百岁嘛。”
老板娘扑哧一笑,说:“一百一十文还代表你对她一心一意呢!年青人你明白吗?”
邵元节想了一下,含笑道:“我更看重两个人能白头到老,你就让我吧!要过年了,我不想空着手回去见她呀..”
老板娘见这少年人说话有意思,人又生得俊秀,看样子他对女人是真好,心中一软,便答允了,说:“要不是看你为女人买鞋子这份心意,我今天真不想让这个价呢。”邵元节嘻嘻一笑,终于花一百文钱买了下来。
邵元节头一回给杜娟买东西,喜孜孜拿着鞋子走出了城门,上了一个山丘坐下来等候邵九妹回来。
他一边等候,一边拿着鞋子赏玩,又记起给徐小六拾鞋子的旧事,更追忆起昔年对徐小六的单相思来..人依旧,梦儿不见了,悬想徐小六今后同师父诸葛小倩一样,脚上穿着那双高梁青面白底鞋,跋山涉水,萍踪不定,邵元节心中生出一种愁怅之意。
他出神看了一会鞋子,眼前蓦然幻化出徐小六的裸体背影——那洁白光滑的身体宛如就在面前,纤细的腰,凹凸的臀,还有修长的腿……
邵元节脸上又流露出那时的痴迷之色……天知道那些年他对徐小六充满了多少荒涎不经的性幻想……
邵元节回过神来,不由红了脸,“一百一十文代表你对她一心一意呢!年青人你明白吗?”刚才卖鞋子的老板娘说过的话回响在耳畔,邵元节心忖:“对呀,我说要和杜娟白头偕老。要和她一起活到一百岁呢,——怎么能在心中想别的女人呢!”
邵元节收敛了绮思,转念又想起杜娟来,手中把玩着鞋子,睹物思人,不由忆起那次给杜娟洗脚的情景,心说:“杜娟的脚又白又小,她穿上这双鞋一定很好看的!”
因为这双鞋,引他想起两个心爱的女人来,邵元节脸上带着甜蜜又有些苦涩的微笑回忆着和杜娟重归于好后,二人在山上唱的山歌来——
那时邵元节唱道:
青布帕子又搭当头唉,
别人妻子我来猴呃。
哪年哪月我猴到手哦,
拿把灯草缠他油哦。
那时杜娟听他唱完,俏脸一板,说道:“我不许你唱这种歌!”
邵元节脸上一热,说道:“这不过是一支山歌而已……”
杜娟嘟着嘴,瞅着他,忽然说道:“我对得起你,你也要对得起我!我要你一辈子只能有我一个女人!……”
邵元节见杜娟眼神有些异样,涎着脸道:“一支山歌至于么……”
杜娟道:“我没跟你开玩笑!我说的是真的!我不许你心里有别人……!”
——杜娟没说错啊,——我的心里此时不是还在思念徐小六么!……
为了赶跑心中对徐小六的一丝邪念,邵元节便又哼起同杜娟共同唱过的山歌来——
“大山砍柴渐渐高哎,走在半路碰见娇哎——”
他口中哼着,耳畔仿佛又回想起杜娟的声音——
“脚上拘颗红籽刺嘛,挨挨擦擦要你挑呵……”
抚今追昨,邵元节不觉眼中滴出泪来……他真想对杜娟一心一意的爱啊!他真想和杜娟白头偕老、和杜娟一起活到一百岁啊!……
第一百五十二章 女儿红蛊(1)
眼看快到午时了,邵元节不由频频朝城门处马路上眺望,心想:“要是邵九妹和她男人一道回来的话,我就不必同她再见面了,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邵元节一边等待,一边在心里替杜娟担心起来,一时间坐立不安,想进城又不敢去,――杜娟临走时反复交代自已这一趟最好不要进城,以免节外生枝,并安慰邵元节说自已此行不会惹事生非的,要他放心……邵元节因牵挂杜娟才私自决定进城一趟去杜娟屋子看看情况,现在遇见了草鬼婆的弟子,邵元节认为此行不利,才不敢再莽撞去寻杜娟了。
邵元节满腹心事,犹豫不决,忽然想起什么,见山坡上没有人影,便走到一丛树林中去,忽然跪在地上,双手合什,默默向上苍祈祷起来:“苍天在上,黄土在下,小人诚心诚意乞求杜娟能平安无事,愿上天厚土保佑我妻子杜娟能逢凶化吉,只要杜娟能平安无事……小子情愿折寿十年!”
正欲磕头,心念电转:“我不是满心渴盼和杜娟一起活到一百岁么,我如果早走了十年,杜娟岂不寂寞!……”邵元节心上心下,闭目合掌又想:“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既已许下此愿,只要杜娟能平平安安,就是天大的思赐了!况且我能与杜娟生活到老年,已是莫大的幸福,人又岂能贪得无厌呢,我如能与杜娟活到七八十岁,就算我先走一步,也此生无憾了!”
心念及此,邵元节心神宁定下来,虔诚地以额触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九个响头。
邵元节许愿毕,这才起身,似乎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生怕再胡思乱想会惹老天不高兴,便丢开心事,走出小树林,倚着一棵高大的银杏树眺望邵九妹的身影。
过不多久,便见邵九妹一个人出现在了官道上,她身边并没有跟着她的男人。邵九妹东张西望,似乎在寻觅自已的身影。邵元节心中有些欢喜起来,遂朝邵九妹招手呼唤:“喂!我在这儿!――”
邵九妹闻声抬头,见到邵元节站在山坡上,也是喜动颜色。便也笑眯眯朝邵元节挥手示意。邵元节高兴地小跑下了山坡。
邵九妹喜笑颜开道:“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邵元节笑吟吟道:“哎呀!你以为我是说话不算数的人么!”
邵九妹恬然一笑:“我以为你害怕遇到什么不利的事,所以先走了呢……”
邵元节目光闪动,有意岔开话题,说:“你怎么没找到你的男人呢?”
邵九妹道:“我找到了他从前的大姨子家中,听他的大姨子说原来他早上就回去修路去了,看来我们来迟了一步,路上没遇上他。”
邵元节道:“原来是这样啊,那么我陪你去他做活的工地找他吧。”
邵九妹瞄了他一眼,有些不安地说:“多谢你了,会不会耽误你的正事啊?”
邵元节道:“没事,你不知道我们赶尸匠都是晚上才动身的,大白天都是在屋中睡觉休息,所以不会耽误我的事的,你不用担心。”
邵九妹嗯了一声,嘴角噙着莫名其妙的笑意。二人互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都有些喜欢同对方多相处一会。
二人于是有说有笑的朝另一条马路上走去。行了一会,忽听有人在唱歌,歌声清脆动听,二人循声看时,见唱歌的原来是两个十四五岁的苗家少女,两个少女背着小背篓,正从右首光秃秃的山坡上一条鸟道走下来,看二人相貌和身材,很可能是一对姐妹。
两个少女远远见到山坡下马路上的邵元节和邵九妹二人,并不害羞,依然和歌嬉笑。
邵元节和邵九妹相视一笑,也不好多看姐妹俩,便自顾行路。
转过一道山弯,邵九妹忽然也哼起歌来:
“你含苞欲放的花,一旦盛开更美丽,
只有在我的花园里,才能找到你,
来吧,快来吧,我的那玫瑰花,你快过来呀呀!
来吧,快来吧,我的那玫瑰花,你快过来呀呀!……”
邵元节听到这首“含苞欲放的花”的情歌,怦然心动,可是他却不能与邵九妹对唱这首情歌,只能默默含笑听着。
邵九妹一边哼歌,一边瞟着邵元节,邵元节见她眸中波光闪动,低眸一笑。
原来邵九妹因为邵元节害怕见到那两个城里的少女,心中不免胡乱猜想,暗自怀疑两个少女中有一人可能是邵元节从前的****,因为他是赶尸匠嘛,能认识泸溪的少女并不奇怪,――他的妻子杜娟不就是在泸溪相识相恋而结成夫妻的么……邵九妹心中窃盼能与邵元节也有缘成为****,哪怕没有名份也没关系……
邵九妹青春丧偶,而且两个男人都非她真心喜欢,当年她只是因家中人口多,父母养活她们弟兄姊妹困难,才听媒妁之言成的亲,――尤其是现在的男人,更是在她成了****后,村里人因她成亲四年却没有生育,便传说她是个石女……她是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才不得不再次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改嫁给现在的男人的……然而现在的男人似乎听信了村里人的风言风语,为了传宗接代,因而不肯珍惜她……
邵元节隐隐感觉邵九妹这歌有某种暗示,他不由忆起当初与杜娟相识时,杜娟也唱了两首挑逗他的情歌――
那时,杜娟走在邵元节前面,忽然哼起歌来:
好唱哎山歌哎口难开,
那柠青哎好吃树难栽,
那大米好吃哎田难办,
哎樱桃好吃树呵难栽。
……
一歌唱毕,杜娟问他:“我唱歌好听么?”
邵元节微笑道:“好听。”
杜娟欢喜道:“真的好听?”
邵元节点点头,说:“真的很好听。”
杜娟道:“那我又唱一首给你听,你喜欢听哪首歌?”
于是杜娟一边走一边唱歌:
辰州下来是苏州,苏州有个梁婆婆,生下一个吴幺姑。
吴幺姑生得美,鹞子眼睛鸭子嘴,赛过天上娥眉月。
吴幺姑生得美,团团脸巴桃红色,好像黄瓜一包水。
吴幺姑好头发,梳子梳来篦子刮,梳起盘龙插金花。
吴幺姑生得妙,眉毛弯弯一脸笑,说话恰像鹦哥叫。
吴幺姑十六七,九村十寨媒人挤,走路犹如风吹摇。
……
杜娟眉飞色舞地一边唱歌,一边还摇手摆腰,邵元节见她娇憨活泼的样子,心里有点想与他对一支山歌。但二人无形中有了一种师徒的关系,所以不敢放肆……
如今邵元节和杜娟成了一对相亲相爱的夫妻;现在邵元节和邵九妹又是同姓氏的姐弟关系,邵元节同样也不愿放肆……
大凡有魅力的男女,都明白异性对自已的暗示;而缺乏魅力的男女,在处理说不清道不明的男女关系时,要么自作多情会错了意,要么又感觉迟钝不敢越雷池一步。
邵元节想起适才为了杜娟而暗许心愿的事,只能装作不解风情,也不多看邵九妹一眼。
邵九妹几次暗送秋波,邵元节都是故意看着别处,说些不相干的话。邵九妹心中有些失望……
当男女间的关系有悖伦理时,一般动情的一方只会暗示几次,如果对方无动于衷的话,就会悄悄撤退。眼看还有十余里路就要走到工地了,邵九妹一路上没有得到邵元节的回应,一颗活泼的芳心慢慢收敛了起来。
邵九妹瞟了邵元节一眼,正欲最后说些什么暗示的话点醒他,忽见前面马路边上有一群男男女女在嘻戏打闹。
二人走过去时,便见路旁有一户人家在办酒席,许多男女老少聚集在一起,又是唱歌又是喝酒。
奇怪的是有七八个妇女在两腿间都夹了一样东西:或是木棒,或是扫把,甚至还有在腿间夹了一个大萝卜的!这些妇女嘻嘻哈哈跳着一种奇怪的舞蹈。
邵九妹毕竟是当地人,自然明白这些人在干什么,登时又羞又喜。邵元节因问邵九妹她们在跳什么舞蹈?
邵九妹红了脸瞄了他一眼,趁机说道:“你还不懂吗?――她们这是在学男女做那种事情的动作啊……”
邵元节原是聪明人,又和杜娟时常恣性纵欲,立时反应过来。见邵九妹眼神有些异样看着自已,邵元节脸上不由一红,便装作看这些妇女跳舞,再一次回避了邵九妹的目光。
原来这一带的苗家人有一种奇怪的风俗:在某户人家生下儿女办满月酒时,女主人及请来帮忙的妇女要以歌向客人劝酒,边唱边跳男女****的舞蹈,这就是送外婆的骑马仪式。妇人们在自已的裤裆下夹着象征男性生殖器的东西,互相拥抱作房事状,狂欢跳舞。
邵元节饶有兴趣的看着这种稀奇古怪的舞蹈。邵九妹见有几个少妇朝这些跳舞的妇人走近,心中一动,于是也跟着这几个少妇朝跳舞的妇人们走过去。邵元节虽不知邵九妹走近去干什么,但没有说什么,仍是站在那儿观看。
跳舞的妇女见这些少妇走近,有几人便迎了上来,脸上露出奇特的笑容,她们将左手拇指和食指握成圆圈,右手食指反复插入。
邵九妹等少妇脸上带着娇羞之色,却并不回避,反而会心的笑着。
邵元节也看懂了这种手语是在表达男女交合,其意在向来客祝愿她们也能早添人丁,家业兴旺。
这时有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赤着上身从酒席上走了过来,他手中拿了一个从中剖为两半的酒葫芦,走到邵九妹等少妇身边,口中叽哩呱啦说了一通不知什么话,便吆喝几声,忽然将酒葫芦中盛着的酒糟水向邵九妹等少妇的身上洒去。
邵九妹等人不仅不躲闪,反而都撩起围裙接下这酒糟水――原来这酒糟水象征男性的精水,另几个少妇也笑着撩起围裙,笑喊:“给我也来些!”
那戴面具的男人又到酒桌上盛了几回酒糟水,也泼向那几个少妇。邵九妹等少妇都很开心,原来她们都是还未生育的少妇,所以都纷纷撩起围裙表示接受这代表男性精水的东西……
其实苗家许多地方都有类似的表达生殖的巫术舞蹈,只是因地而异,舞蹈形式各不相同而已。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便是这地方的男觋。
在邵元节的家乡辰州,表达这种生殖的舞蹈形式是这样的:由一个女人背着“央婆”的************模型在前面跑,另一个男子背着“央公”的男性生殖器官在后面追逐,“央婆”和“央公”要绕着村寨追逐一周,最后让男子射出一支箭中在“央婆”器官上,所有在场观礼的男人便一齐大声喊道:“交配”,所有女人都笑喊“繁荣”。表示苗家的祖先央公和央婆会保佑苗家的后人们子孙繁衍。
邵元节虽然对杜娟情有独钟,但毕竟是精力旺盛的少年人,见到娇美的邵九妹的这种举动,心中也不免有些异样的心思……
第一百五十三章 女儿红蛊(2)
邵九妹羞羞答答的回到马路上来,邵元节瞥了她一眼,彼此都有些难为情,邵九妹瞟了他一眼,又低眸害羞,抿笑道:“你不许在心里耻笑我!……”邵元节无声一笑,说道:“怎么会呢,这种事情很正常啊。”
二人继续赶路,邵元节怕她尴尬,便没话找话道:“你从前的男人商大哥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会被人盗墓呢?”
邵九妹迟疑了一下,才说:“不怕你笑话,我先夫是一个不务正业的人,他本来不肯专心务农活,那两年收成又不好,先夫就抱怨说种田是看天吃饭,一年到头辛辛苦苦的,结果因为老天不可怜穷人,白辛苦了一年,还是可能没有饭吃。他从此成天同一些狐朋狗友厮混,经常赌博,十天半月才回家来。奇怪的是,他的手气似乎不错,我跟他生活了四年,他在外面赌博却也没有败了家中的积蓄,过些日子他还会有一笔小财带回家来。所以家中也没有缺少钱过日子,只是多的钱也没有,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
邵元节听了这话,心中寻思:“他从前的男人是不是得到了什么宝贝东西,他的家人虽不清楚,或者不识货,将那东西给商大哥作为赔葬品了,——但他的朋友却知道这东西的好处,所以才会被人盗墓呢?……”这话却不便说出来。
邵九妹瞥了邵元节一眼,又道:“我现在的男人与先夫性格正好相反,他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人,因为入赘的妻家比较富有,所以日子比从前在商家要好多了,我是个改嫁之人,也想好好同他过日子,只是他心里有些嫌弃我……他很想要孩子,所以常常同我吵嘴,对我也不好……”
邵元节叹了一口气,也不知如何安慰她。
邵九妹忽然委屈地哭了出来,呜咽道:“这只怪我的命不好,也是娘家太穷了,教我偏偏遇上他们!”
邵元节忙劝解她一番,说日子会好起来的。不过邵元节心知邵九妹主要是因为没有生育,所以才会被丈夫嫌弃的,但这话却不便多提,以免徒惹她伤心绝望。
邵九妹一边抽泣,一边掏手绢抹泪,因为是大白天,她本想勇敢地扑到邵元节怀中,敞开心扉表明自已的爱慕之意!却又不好意思。
邵九妹心中犹豫了一下,便故意在抄小路下坡时装作不小心,被石子绊了一下,眼看要跌倒下去,邵元节忙弯腰拉住她的左手腕,不防从怀中掉落出那双给杜娟买的高梁青面白底鞋来。
邵元节扶住了她,便又去拾地上的两只布鞋,见其中一只布鞋的鞋面有些脏了,心疼地用衣袖去揩拭。邵九妹瞅着这双女鞋,因道:“对不起!因为我而让你的鞋给弄脏了,——这是你给她新买的么?”
邵元节一边拭鞋,一边点头说:“是啊,我刚才在城门口一家店中买的,我想要过年了,我想给我媳妇一个惊喜!你说这鞋好不好看?你们女人会不会中意这种样式?——”
邵九妹表情有些复杂地打量着布鞋,见邵元节脸上透出温柔之色,心想:“他心里只有他的女人!……”只得收了心中的大胆念头,夸赞道:“这鞋子真的很好看!没想到你还会替女人买东西呢,你老婆才幸福哟!”邵元节面上微红,也很高兴邵九妹认为这鞋子好看。
二人又行了一会,便看见前面土路上有修路的民伕了,邵九妹心里有些烦闷,故意走得慢呑呑的,想对邵元节再说些什么,忽听一个声音说道:“这不是邵九妹么,你来找单先生么?
邵九妹见是丈夫的伙伴,虽说不出名字,却也见过两回面的,勉强一笑,说道:“我正是有事来找他的,他在这里么?”
那人道:“单先生就在前面,你睢那不是他么!——”
邵九妹举目眺望,果见自已的男人单怀正在前面不远处对几个人指指点点的,原来单怀因为识得字还能打算盘记账,所以被委派做了一个小工头。大家敬他是一个读书人,又懂记账,所以尊称他为“先生”。单怀是入赘妻家的男人,原有些自卑,但他的虚荣心在这些民伕中得到了很大的满足。其实单怀年过三十,却还是一个未进过学的童生。
邵九妹表情微妙地瞥了邵元节一眼,邵元节忙道:“好了,我就不送你过去了,你自已去找单大哥吧,我先告辞了。”
邵九妹当着几个民伕的面,言不由衷说道:“谢谢大兄弟啊,要不是你送我来,我还真的不知这事该怎么办呢。”
邵元节展颜一笑,说:“大姐,兄弟也是姓邵嘛,顺便送大姐一程,也是应该的嘛。我走了啊。”邵九妹道:“大兄弟慢走,——今后路过,还请大兄弟和你的同伴们到家中来坐一坐,喝口茶啊!”二人临别时当着众人的面又客气地以“大兄弟”、“大姐”相称了。
邵元节答应一声,二人互视一眼,都有些异样的情愫,邵九妹依依不舍地目送邵元节转身上了山坡,方才找自已的男人去了。
大巫师谷雨回到屋中,问杜娟等人商议出什么对付张天师门人的好办法没有?
杜娟正欲说话,巫罗欧阳炼抢白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我们有十位巫师,十位蛊师,另外还有几个师姐妹的,教中也还有这么多兄弟,未必会输给了张天师他们几个人,——我想他们也不会来这么多人吧?三姐不必过于担心,我们这些人都会尽全力支持三姐的!”
欧阳炼在这四个巫师中人最机灵,但毕竟过去一直没有参与巫蛊门的重大决策,何况对手是张天师及门下高手,可说是敌强我弱,欧阳炼只是有些小聪明的女人,并非有大智慧,大巫师又是突然说起这事,欧阳炼也没有富余的时间深思熟虑,自然也没有什么好主意。
欧阳炼的话说了等于没说,不过只是表明了她对大巫师谷雨的一片忠心而已。大巫师勉强一笑,又看着其他几人。
巫礼熊念见十师妹欧阳炼首先表明了忠诚,她也是大巫师谷雨的五师妹,不能落后,也忙道:“就是,我想了一下,认为这事最好能有巫咸岑珂和巫彭李雪霁二人加入才好,她们的巫术很好,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嘛。大当家的不必为难的,大当家你的事就是教中的事,大家都会尽心竭力护教的!”
大巫师见杜娟低眸想着什么,于是看着巫真宋楚楚,温言说道:“楚楚,你的看法呢?”
大巫师谷雨虽然平时与宋楚楚没有多谈心,但毕竟宋楚楚的大姐宋青青生前是自已最要好的朋友,大巫师自继任掌教之位后,便没有了能谈心的朋友。大巫师念在故友的旧情上,才将宋楚楚从蛊即的职位直接提拔到十巫中排名第六的巫真的职位上来。
宋楚楚这些年虽与巫即贺宝如搞在一起,但贺宝如也是大巫师谷雨提拔起来的人,对大巫师也很忠诚的,贺宝如只是同巫咸岑珂为了争夺权利而暗中较量。大巫师谷雨对宋楚楚还是当自已的人看待的。
宋楚楚多年跟随贺宝如和李雪霁一起与巫咸岑珂一帮人勾心斗角,自然深知人事关系很微妙的,于是说道:“大当家的,虽然这是大当家的家事,但现在仅凭我等几人,恐怕力量不够的,我想这事其实可以变通的……”
宋楚楚虽非大巫师的师姐妹,但因为二人内心还是有一层亲近之意,所以她也有时会称呼大巫师谷雨“大当家的”。
大巫师谷雨神色一动,问道:“哦?——你认为这事要如何变通呢?”
宋楚楚稳了稳神,小心地说道:“我们可以先试着化干戈为玉帛,——”看了杜娟一眼,续道:“我和巫即较能招魂,如果由我和巫即出面,替大当家的表姐夫邢家栋招唤回魂来,让他清醒过来,认得自已的亲人了,我想邢家人说不定会平息愤怒的,——再说他们也没有什么证据嘛,大当家的与他们还算是亲戚吧,我们这样做可说在情理之中。如果我们侥幸用巫术治好了邢家栋的失忆,邢家人应该会感激我们吧……?”
大巫师谷雨低首沉吟了小会,说道:“如果我们主动示好,会不会更让邢家人认为这是不打自招啊?——因为我当年在施展黑巫术前多次同表姐夫邢家栋交涉过,还说了些很不友好的话,表姐夫认为我是在威胁他,当时满不在乎,说他们邢家的道术丝毫不惧我的巫术……再说我表姐夫也非等闲之辈,如果他清醒了之后,想起这些事情来,恐怕会弄巧成拙,还多添了一个对手啊……”
宋楚楚见大巫师对招魂之议颇有顾虑,犹豫了一下,才又说出自已的后备之策来:“大当家的,如果这样不行的话,我们可以寻衅挑事,将水搅混了,——这样大当家的事就变成了巫蛊门与张天师一门的事,我们就可以明正言顺动用巫蛊门的力量与他们相抗了!”
大巫师神色一动,不置可否,眼睛便又望向杜娟。
杜娟呼了一口气,抬起眼睛望着大巫师,说道:“我昨天已经跟大家说起过了,我和巫姑草鬼婆曾经同玄门高手诸葛道长及她的徒弟较量过……可以说是知已知彼吧,——我想张天师一门高手应该不比诸葛道长师徒差吧?我这些日子也琢磨过这种事情的……如果这一战不能避免的话,我们也许有一种办法对付玄门道术的……”
杜娟心高气傲,在这种情形下,自然不愿提及自已与张湛咏邂逅相遇的事情,毕竟这不仅是关系到她个人的面子,在没弄清楚张湛咏的真实身份前,可不能长对手之志,灭自已的威风。这可关乎到已方的斗志啊!
众人听了这话,都心中一凛,一齐注视着杜娟。
杜娟看了众人一眼,又道:“我昔年从先夫的姑姑——也就是上一代大巫师的口中,听说我巫蛊门中有一种古老的蛊术,叫做女儿红蛊……”
第一百五十四章 女儿红蛊(3)
大巫师谷雨眼睛一亮,作为掌教的大巫师,自然知悉“女儿红蛊”是巫蛊门的一种奇蛊。在道教中也广有法师喜欢用这种厌镇法术,在民间其实也有许多类似的邪术。
在古代术士眼里,女人身体是各种污秽的渊薮,与女子有关的秽物是世间所有秽物中最不洁最不可接近的东西。因此,凡女子用过的月经衣、****、汗衫、便液以及女人身体本身都被当成极有威力的辟邪灵物。
古代巫医常把女子的经血称作“月水”、“天癸”和“红铅”,认为用女红可以解剧毒、破妖术、治外伤、求长生。有些术士喜用经血尤其是童女的初次经血合制长生不老的丹药,故女子的月经又名“红铅”。服用“红铅”之风到了明代时尤为炽盛,当时一些方士因向明朝皇帝进献红铅之方而取得富贵。
古代医家亦常用月经布入药,甚至用女子第一次使用的月衣沐浴,或用浸泡过月衣的水煮肉,让病人饮汤治疗疾病,或将月衣点燃后以烟熏烤痔疮……在湘西民间有许多人还燔烧童女的月衣,治疗蛊毒。总之,女红被用于法术医方,不一而足,匪夷所思。
汉代的名医张仲景在他的医学著作《伤寒论》中也录入了用女子****治病的秘方。明代的药物学家李时珍虽然痛斥红铅邪术,但却对用月事布医方大多采信,不厌其烦地一一录入《本草纲目》之中。从这些方面可见巫术意识的流毒已经深深影响到医家,这些良医大家的知识和思想也不可能突破时代的局限。
寻常道家和医家对女红的运用,和巫蛊门的“女儿红蛊”相比自然有很大的区别。
巫蛊门虽然也是一种帮派组织,但与中原各帮派传承规矩不同,中原帮会之主往往是师徒或父子关系的传承,而巫蛊门的上一代大巫师和下一代大巫师并非师徒关系。在上一代大巫师撒手人寰之后,由教中巫宗司众位长老集合十巫、十蛊举行盛大的仪式,最后依照仪式结果从排名前五位的巫师中挑选出新的一代大巫师。
挑选大巫师的特别仪式是公开的,不容做假,大家通过特别的仪式来领会神的意志,才能心悦诚服接受新的一代大巫师。这样做既可以避免某位强势的大巫师为了一已之私而采取象天师道那样的世袭,也可避免教中为了争夺权利出现大规模的流血事件,从而削弱教中的有生力量。
因为这种传承制度,所以历代大巫师并没有镇教秘传的巫术。昔年华小双在传授杜娟巫术之时,见杜娟聪明颖悟,尤其擅长攻击性的巫术,才堪大用,为了家族的长久利益,便将经过自已改良后的绝学“女儿红蛊”传给了这位侄儿媳妇。
上一代大巫师华小双惊才绝艳,她独创的“女儿红蛊”比巫蛊门代代相传的“女儿红蛊”更具实战的威力,不仅能单独运用,也可以由多名巫师联袂组成阵法对敌。当初杜娟在裴老板的小店地窖中同金蚕蛊搏斗时,杜娟就用了自已的月经布施展巫术,举重若轻大破金蚕蛊。
杜娟见大巫师等人都以钦佩的目光注视着自已,心中微微得意,表面淡定的说道:“我的想法是:让各位去寻找童女的月事布,另外还请大巫师尽快物色两个教中的童女,由我们五人和两位教中的童女一共七人组成太极阵法。由两位童女占太极图中的阴阳鱼方位,作为阵法的两个中枢;我们五人各占一个方位,这样就可彼此攻守照应,运用女儿红蛊术破敌……”
巫蛊门此次要面对的敌人是道教首脑人物张天师及正一泒的诸多大高手,杜娟受命于危难之际,为了报答大巫师的“知遇之恩”,杜娟才下定决心将几位巫师一齐合用“女儿红蛊”的法门说了出来。不过杜娟也不可能不藏私,所以她没有提及由一个巫师施展“女儿红蛊”的几种妙用。她说的不过是一种阵法而已。
众人听杜娟讲解了运用“女儿红蛊”结成的阵法,都很欢欣鼓舞。
大巫师谷雨赏识地看着杜娟,说道:“巫即的巫术见解果然非同凡响!这办法甚好,虽只有七人,却可以说增强了数倍的力量,不亚于有十四位一流巫师共同作战!不过你提到的两位童女作为阵法的中枢,如果她们的巫术与我等太悬殊,会不会被敌人避实击虚,从而瓦解我方的攻守联盟呢?”
众人听了大巫师谷雨的顾虑,也想到了这一层,虽然杜娟提议由两位贞洁的童女作为“女儿红蛊”的中枢,很符合这蛊术的要旨,但这两个童女势必会成为敌人攻击的软肋;而且大巫师谷雨作为一教首脑人物,将她同众位巫师放在此阵的外围,同样有被敌人“摛贼先摛王”的可能!
虽然这阵法环环相扣,彼此呼应,敌人攻击任意一位巫师,都会受到不同方位的二、三位巫师的夹击,但也难保万一,要是大巫师稍有闪失,必然会全军覆没的!
杜娟先前设想到这“女儿红蛊”阵法时,自然也虑及了这一层,当下慨然说道:“大巫师,我想敌人与我们素不相识,为了保全万一,属下那时愿意假扮成大巫师的装束守阵!”
众人听了都是心中一凛,大巫师谷雨也很感动,眼圈微红,勉强笑道:“巫即也是我门中不可多得的人材,岂能有失,我也不忍心巫即为了我而有什么不好的结果啊……我们还是从长计议吧……”
杜娟道:“现在是敌强我弱,如果战事一起,我方纵然有十位巫师,恐怕单打独斗都非张天师的对手啊,——我这话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已的威风,因为我是领教过诸葛道长师徒的功夫的啊!所以才想出这种办法对付敌人……”
大巫师谷雨垂眸思量,不置可否。
宋楚楚、熊念、欧阳炼三人均知杜娟的办法虽然是目前情况下最行之有效的破敌之术,但杜娟甘愿冒充大巫师成为众矢之敌,这份忠心不能不让人汗颜!
——若论三人与大巫师谷雨的亲疏关系,均比杜娟要亲近许多,杜娟从前不过是十巫中排名最末的巫罗,算不上是大巫师的心腹之人,现在之所以甘冒奇险,只因大巫师谷雨不仅不追究她半年来擅自脱离巫蛊门的过错,而且力挺她成为与巫咸并驾齐驱的两大首领女巫之一的巫即……
虽然杜娟年仅二十五岁,但大家都明白她的巫术在当今巫蛊门中出类拔萃,允称巫蛊门中数一数二的高手。拿杜娟与昔年的大巫师华小双相比,也不遑多让!然而敌人是名震天下的一代大宗师张天师及其门下高手,杜娟冒充大巫师谷雨无疑是凶多吉少……
熊念是个忠厚的人,刚才与杜娟又谈得有些愉快,心中有些不忍杜娟有个三长两短,便说道:“巫即的办法虽好,但眼下还是可以尽量避免与张天师一门决战,而且我以为那两个童女的人选也很不好找,所以最好先采取别的方法化解仇恨……”
杜娟知道熊念的心意,心中一热,微笑道:“我的办法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先用其他方法的话,最好不要让大巫师出面,否则会让敌人认识大巫师的,那样的话我这个办法就行不通了……”顿了一顿,又道:“至于我说的两个童女,其实我心中有两个合适的人选……”
众人闻言一惊,大巫师谷雨也抬起头来看着杜娟,静听她说下去——
杜娟莞尔一笑,说道:“我想如果用蛊真周如雪、蛊抵周如霜两个双胞胎姐妹的话,是有能力守住太极阵的阴阳鱼中枢位置的!”
众人听到周如雪、周如霜两个双生姐妹的名字,想了一下,都不由点头称许。
须知湘西蛊术历来是传女不传男,而且蛊术也是在成年女子中相传。民间蛊术多是由母亲传给待出嫁的女儿,算是母亲传授给女儿用于保护爱情和家庭的一种秘法。有时也有婆婆传给媳妇,目的仍然是为了守护家庭。
巫蛊门的规矩与民间也是大同小异,蛊术一般在成年女性中间代代相传,但因为巫蛊门是一种帮会组织,所以蛊术也会适当破例传授给少数未成年的童女,目的不再是单纯为了守护家庭,更多的是为了护教。少数能提前掌握蛊术的童女,都是在巫宗司众长老以及十巫的徒弟中经过严格筛选出来的,她们将来自然也会嫁人,只是早几年学习蛊术而已。
大巫师谷雨看了杜娟一眼,心忖:“看来杜娟今天这个想法并非心血来潮,她能提出这两个童女来,可见她平时在心中推演过这种女儿红蛊的阵法的..”
周如雪、周如霜两个双生姐妹年方十四岁,还未及笄,二人的师父是上一代巫即韩羽。名师出高徒,以姐妹二人的蛊术修为的确是此阵中枢的理想人选。
据说周家姐妹修炼的神蛊分别是“龙蛊”和“麒麟蛊”。所谓“龙蛊”,形态与龙相似,大约是由毒蛇、蜈蚣等长爬虫变成的蛊;而“麒麟蛊”,形态与麒麟相似,大约是由青蛙、晰蜴之类短体爬虫变成的蛊。
大家都听说过前年妹妹周如霜为了教训一位对苗家村姑始乱终弃的茅山法师,放出伺养的“麒麟蛊”,将那茅山法师及一位湘西土著男觋结拜兄弟生生吃了下去!另一位助拳的阁皂宗的法师被姐妹二人可怕的神蛊当场吓疯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田园衷情(1)
如果你没有见过王公贵族的领地,那么尽可以把这里想像成诸侯的田园:湛蓝的天空拖曳着一缕微云,宛如刚刚洒扫还留下扫帚拖痕的庭院。冬日的艳阳照着零零星星的木楼土屋,房屋上黑瓦反射着白花花的光芒。高大的树冠荫着一条红泥马路,马路两旁是田地,时令既然是冬季,地里已看不到耕作的农夫。空荡荡的土地上只有几堆干草垛。刚才还阒寂无声的田野,忽然传来少年人兴高采烈的喧哗声。
一只气球从林间射出来,滴溜溜转到缓坡下的紫陌上,两个苗家妇人正好路过,见气球向脚边滚动过来,走在前边的那个白衣少妇从淡绿色长裙下探出纤巧的左脚轻轻勾住气球,嫣然一笑。
一个胖乎乎的少年大呼小叫地跑下缓坡来拾气球。见气球被一个面若樱花的少妇踩在脚下,另一个盛装的美妇笑吟吟地望向少年。
胖子少年眯缝着眼睛看着两个陌生的女人。脸上不由羞得通红。少年十二三岁,正是思春年纪,忽然见到路上出现两个曼妙的女子,顿时手脚无措,噤口不语。
那个调皮地用脚轻轻拨弄气球的少妇正是巫即杜娟,旁边那个笑吟吟的妇人便是巫真宋楚楚。宋楚楚启齿笑道:“喂,你是邢家的人么?”
少年呆头呆脑地望着两个丽人,却不回答。杜娟和宋楚楚见少年羞涩,轻轻发笑。俄听一个糯糯的声音说道:“他就是邢家的少爷邢天宝。”
说话的是一个七八岁的穿着明黄色衣服的小姑娘,杜娟听见这话,日影下微微眯缝着眼睛打量着少年,看出这少年果然与他老子邢家栋很挂相!
宋楚楚笑眯眯问那小姑娘:“小姑娘,你是邢家庄的人么?”
小姑娘摇晃着脑后两根小辫子,嗲声说道:“我是邢家庄的人啊..请问你们二位是不是巫女?”
宋楚楚微觉奇怪,问道:“小姑娘,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巫女?”
小姑娘小心地从缓坡上走了下来,牵着少年邢天宝的手,抬首望着杜娟和宋楚楚,一脸天真的说道:“哦,我听爸爸说过啊。”
杜娟一怔,因问:“你是邢天宝的妹妹么?”
小姑娘摇了摇头,说:“不是,我是邢天宝的小姑姑邢家珍。”
杜娟与宋楚楚都是一愕,异口同声道:“你是他的小姑姑!?”
小姑娘邢家珍不无得意的道:“是啊,我是天宝的爸爸邢家栋的妹妹,我自然是天宝的小姑姑啦。”
宋楚楚瞪大眼睛,一脸讶然道:“你是邢建业的女儿么?”
邢家珍口角噙笑,点了点头。杜娟端详着邢家珍的相貌,好奇地笑道:“呵,真是人小辈份高哇!――你多大年纪了?”
邢家珍道:“我在吃七岁的饭了,――因为我大哥哥邢家栋突然不见了,所以爸爸妈妈很伤心,爸爸就娶了我小妈,才生下我了啊……”
杜娟心中推想了一下:“邢家栋失忆走失时,已是年过三十岁的中年人了,邢家栋的爸妈那时应该有五十岁了吧,――原来这小姑娘邢家珍是邢建业的小老婆生的女儿,邢家珍和邢家栋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嗯,这还差不多……”
邢家珍抿笑道:“我年纪虽然比邢天宝小六岁,但我却比他长一辈呢。”
宋楚楚惊愕之余,回过神来问道:“原来你是听你爸爸说我们是巫女,你的大哥邢家栋知道今天我们两位巫女要来给他治病么?”
邢家珍道:“知道啊,我爸爸告诉大哥他是我们的家人,并说大哥是因为得病失去记忆了,所以才会请两位女巫来给我大哥招魂驱邪的,说这样我大哥就能想起从前的事情了。”
杜娟与宋楚楚互视一眼,杜娟本来想问邢家珍:邢家人是否知道邢家栋这七年失忆以来,已经在辰州乡下另娶了一个老婆了,话到嘴边猛然省起问这话无疑承认自已之前见过邢家栋的事情,便不说话。
邢天宝在小姑姑邢家珍同二位巫女说话之时,趁机打量二位漂亮的巫女,见二位巫女说话声音悦耳,身上有一种淡淡的香脂味,莫名其妙有些高兴。
邢家珍在杜娟说话时便看着杜娟,在宋楚楚说话时便看着宋楚楚。
宋楚楚年纪二十九岁,长杜娟四岁,皮肤雪白,细看眼角有了几丝浅浅的鱼尾纹,眼皮上抹了淡蓝色的眼影,眉毛扯成两弯细线。她头上戴了银冠,耳朵上吊着两枚大银耳环,肩上有银披肩,胸前挂有绞丝银项圈,上穿粉红色短衣,下着雪白色百褶裙,针脚细密,手工精湛。显得成熟而又妖艳。
杜娟乌黑发亮的头发上戴着银角,一张稚气的女童脸,胸前有扁形项圈,满身花饰的花衣百褶裙,显得明媚鲜艳。
说话间,草坪上便下来七八个男女小孩,他们都是先前同邢天宝踢气球的伙伴。众小孩围在杜娟和宋楚楚身畔,七嘴八舌问这问那。小孩子们艳羡地望着二位巫女身上的银饰。苗家女子的装饰品,有金饰、银饰、铜饰、铝饰、玉饰,而最让苗女喜欢的是银饰,所谓“有衣无银不成盛装”。
杜娟不欲长久耽搁,便道:“邢家珍,邢天宝,你们这就带我们去府上吧。”
庄上来了稀客,众小孩觉得兴奋,便跟着她们一起走到邢家大门,邢天宝不欲大家拿自已父亲的怪病议论,便孩子气的掩上了大门。小伙伴们在门外等候了好一会,才各自回家吃中饭去了。
两个孩子带着杜娟、宋楚楚进了堂屋,邢家珍便叫唤“大妈、小妈、大嫂,你们快出来,巫女来了!”
少时,便从里屋分别走出三位妇人,老的一个自是邢建业的大老婆吴氏,年轻的一个是小老婆武氏,因为吴和武有谐音,故邢家珍便依规矩叫唤“大妈”和“小妈”,以便区别开来。小妈武氏才是邢家珍的亲生母亲。
武氏其实从前是家中的丫环,老爷邢建业自儿子邢家栋出走后,便将这丫环收入房中做了小老婆了,希望晚年能得一个儿子,谁知却生下了一个丫头邢家珍。
另一个三十余岁的中年妇人是羊氏,羊氏便是大巫师谷雨的表姐,也就是邢家栋的原配妻子。
羊氏心虚地瞅着杜娟和宋楚楚,有大妈和小妈在场,她自不敢同二位女巫师多说话。
大妈吴氏害青光眼,视力很不好,性格也很古怪,因为怀疑儿子邢家栋是大巫师谷雨使巫术害失忆的,恨屋及乌,所以对杜娟和宋楚楚二人也没什么好感,不过看在二人今天是来替儿子招魂驱邪祟的份上,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干咳一声,招呼儿媳妇羊氏去给客人端茶。原来家中两个丫头都临时有事出去了,所以婆婆才吩咐媳妇做这种事情。
小妈武氏似笑非笑看着羊氏,心中暗暗得意。想当年自已是家中的丫环,现在自已终于变成了主人,地位反而在昔年的主人羊氏之上了。
羊氏心中很讨厌小妈武氏,有时武氏还支使她做这做哪的,羊氏心中很是不平,却也只能忍气吞声,心中常窃盼公公邢建业早死了干净!叫这个小丫环失恃无倚..
三个女主人谁也不喜欢谁,谁都在心里咒对方不得好死!不过,在今天女巫来招魂之事上,吴氏和武氏的想法倒是一致的,都盼二位女巫能治好邢家栋的“失忆病”;惟有羊氏很害怕丈夫恢复记忆后要同自已清算旧账,自已的下场可想而知……
羊氏奉上热茶,杜娟呷了一口,随口问道:“老爷子呢?”
武氏瞥了大老婆吴氏一眼,说道:“老爷这两年身子不好,前些日子偶感风寒,已卧床了好些日子,所以不便出来见客,还请二位见谅。”
杜娟来时便已经听大巫师谷雨说过邢家的情况,知道老爷邢建业卧病在床,自已倒不用担心被他认出自已,――如果事情发展到不可避免要与张天师一门较量的话,自已假扮大巫师守阵也不会露馅的。
羊氏眼神有些异样地看着杜娟和宋楚楚,宋楚楚不解她的心思,便问道:“邢家栋在家中么?”
羊氏回道:“他在屋中睡觉。”宋楚楚便说:“你去叫他起来吧,让我们看一看他的情况。”
羊氏道:“二位且先休息一会吧,等吃过中饭后再行巫术也不迟,――家栋这两天休息不好,刚才入睡不久……”
宋楚楚见羊氏眼圈微红,对丈夫依然有旧情,很关心丈夫的身体,似乎已忘记了从前夫妻反目的往事了。
原来邢家栋这几年一直从事摆渡的艄公,吃不好穿不好,除了禀性****外,脾气已然改好了许多。这两天回到家中,虽然不认识家人,但心里却明白都是自已的家人。又见羊氏人虽三十三岁,但一向养尊处优,保养得比自已在辰州乡下娶的老婆颜氏好看多了,他窃想是在睡一个陌生漂亮的女人,心里偷着乐呢。
其实人对异性的贪爱更多的是源于彼此的陌生感,一旦相守多年,便如天天吃山珍海味,也吃不出滋味了。有言道:“摸着老婆的手,仿佛是自已的左手摸着右手。”、“老婆都是别人家的好。”所以许多****的男人,家中明明有个教人羡慕的老婆,却偏要在外****,而****的对象往往还不如自已的老婆。
邢家栋虽知羊氏是自已的发妻,但内心却没有亲情,这两天只当是在同一个陌生的女人相爱,这份新鲜劲还没过呢。俗话说:“久别胜新婚”,夫妇二人这两天尽享鱼水之情,仿佛又回到昔年新婚一般甜蜜。所以羊氏实不愿丈夫能治好“失忆病”,她只愿自已与丈夫梅开二度,从此相亲相爱厮守一生……
第一百五十六章 田园衷情(2)
邢家珍和邢天宝二人见大人在说话,一时半会不使巫术,便到屋外玩去了。
杜娟因为羊氏是大巫师谷雨的表姐,看在大巫师的面上,和她交谈有些亲热。大巫师也悄悄告诉羊氏有什么话尽管告知杜娟,并说杜娟是个重情义的女人,自已多次提拔杜娟,她会知恩图报的。
羊氏在给杜娟添水时,说道:“听说观花巫女从前是华小双的侄儿媳妇?”
杜娟低眸嗯了一声,羊氏笑道:“早听说巫即杜娟的大名,今天才认识了你,原来妹子这么年轻漂亮啊。”杜娟出名时是“巫罗”而非“巫即”,羊氏这么说显然别有用意了。
杜娟不好意思地笑笑。羊氏又对巫真宋楚楚说道:“听说巫真的姐姐是宋青青?”
宋楚楚道:“是。”羊氏叹了一口气,说:“你大姐从前和我表妹谷雨是很要好的朋友,我从前也曾见过你大姐几次,我们还在谷雨家中一块玩过牌呢,没想到她如此命薄,竟不幸去世了……”
宋楚楚眼圈一红,低头喝茶。
大老婆吴氏和小老婆武氏见三人叙起旧来,武氏便说去厨房看一下饭做好没有,起身走了。吴氏与三人没话说,便也进屋去同老爷说事情去了。
羊氏见二人走开了,正中下怀,便借给宋楚楚添水之机,悄声说道:“二位今日替拙夫招魂,只是做做样子吧,千万不可真让他恢复了记忆!否则我会遭殃的!”
宋楚楚和杜娟听了这话,面面相觑,心中都惊疑不定。羊氏又悄声道:“二位有所不知,拙夫回家后,已忘了从前与我不和的事,我们夫妇已经和好如初,他现在这样子,对谁都有好处;如果他记起了从前的事情,不只是我——对谷雨也会不利的!……”
这时小老婆武氏从厨房回来,她走路无声无息的,冷不防站在了门口,宋楚楚忙干咳一声,给羊氏使眼色,羊氏会意,假意说道:“请二位女巫看在表妹的份上,尽心尽力治好拙夫的病吧。”
杜娟和宋楚楚都含糊答应。
宋楚楚这次来邢家庄本想大显神通,让自已得以美名传播,只是因兹事体大,担心自已万一不能成功的话,反会弄巧成拙,才决定拉杜娟一同前来,这样也显得大巫师对亲戚邢家的事情特别关照。如果不能把事情办好,责任也非自已一人。
宋楚楚因姐姐的关系,在十巫中名列第六,但这些年在巫蛊门中很少有露脸的机会,这次好不容易能施展自已的招魂的强项,却不料羊氏这么交代,一时左右为难,暗忖临行前大巫师谷雨并未这么嘱咐过啊,真不知如何是好?
杜娟也是心事重重的。杜娟过去在护蛊十巫中忝居末位,很不得志。她又爱逞能,所以她常在民间施展巫术,因此她在民间博得很大的名声。
这次她本意除了替大巫师谷雨化解宿怨外,心中其实也很不愿意与张天师一门为敌,因为她深知巫蛊门远非天师道泒的敌手,一旦开战,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她想报答大巫师谷雨的知遇之恩,但自已好不容易在巫蛊门中立足,雅不欲巫蛊门发生祸事;另外她与邵元节情爱正浓,很想过好平平淡淡的小日子!实不愿有什么意外事情发生……所以她也盼能与宋楚楚联手治好邢家栋的失忆。
然而听了羊氏的悄悄话,杜娟思想很矛盾:大巫师谷雨昔年为了表姐的幸福而施展黑巫术让邢家栋失去记忆,如果自已和宋楚楚治好了邢家栋的失忆,而让大巫师的表姐再次陷入家庭危机,就有悖大巫师施展黑巫术的初衷了!
现在大巫师谷雨自已也陷入了两难选择:一面是表姐的利益,一面是自已和巫蛊门的利益,看来大巫师暂时也没有做出明智的决断,所以大巫师临行前并未特别交代自已和宋楚楚什么话,也只是抱着听天由命之意吧?……
杜娟在心里紧张地权衡了一下利弊:“如果治不好邢家栋,则难以化解仇恨,势必会引起巫蛊门与天师泒的争斗;如果治好了邢家栋,则事情总还有一线转机……”
杜娟原非缜密善谋之人,一时无法作出正确的判断,眉尖微蹙,心说:“既然大巫师没有明言交代应当如何行事,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羊氏当着武氏的面,和二人拉了一些家常话。杜娟是左耳进右耳出,事后全然想不起来羊氏彼时都聊了些什么闲话。
到了吃中饭时,婆婆吴氏便叫羊氏进屋去唤邢家栋出来。邢家珍和邢天宝二人也进屋来了。宋楚楚恬然一笑,夸赞了邢家珍几句,说这小女孩人虽小,却很懂事的。人又生得秀气可爱的。武氏高兴地摸着闺女的头发。
宋楚楚瞥见吴氏拉着脸,忙要夸赞邢天宝几句,却不知夸什么,只得明知故问道:“这孩子多大了,生得这么高,象个小大人了。”
邢天宝红着脸不说话,羊氏瞪了儿子一眼,笑回道:“这孩子十三岁了。”
宋楚楚便笑道:“这孩子长得眉清目秀的,长大了很好看的。”
杜娟道:“这孩子长得真象他爸爸。”
这时,邢家栋来到堂屋,听见这话,便望着杜娟,微微一怔,噫了一声,说:“原来是你啊!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杜娟心中一惊,怕邢家栋当着宋楚楚的面说起近日邂逅之事,勉强一笑,故作意外道:“许久不见了,我们从前还是邻居呢。”
她故意提起邢家栋昔年做生意时在城郊租赁房屋与自已比邻而居的旧事,想掩饰过去。
不料邢家栋一听这话,心中有些糊涂,茫然道:“我们从前是邻居么?怪不得我说见过你嘛!”
杜娟十分紧张,只得仍拉过去的事情,继续掩饰:“那是许多年以前的事了,我那时还年小,也差点认不出你来了。”
邢家栋嘿嘿一笑,自嘲道:“我做了撑船的艄公,也难怪你不认得我了。”
杜娟怕他说出更多的事来,忙开玩笑道:“人生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没想到你还做过艄公的呀,真是有趣。”说着握嘴而笑。
邢家栋见了漂亮的女人,便有些轻佻,见杜娟语笑嫣然,心中高兴,瞅着杜娟的娇颜,不禁开起荤玩笑来:“俗话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嘛,看来我还该多修行九十年啊,嘻嘻。”
杜娟脸上羞红,邢家栋从前做生意时原是风月场的人,所以才会与一个戏子未婚****了,弄到要休了元配妻子羊氏……这几年做艄公时,仍然是本性不改,时常吃女人的豆腐。邢家栋回家后,已恢复了旧日打扮,不复做艄公时的邋遢相,看上去颇有几分成熟男人的风流倜傥。
宋楚楚见到邢家栋衣冠楚楚的样子,对他有几分好感,见他一出来就色迷迷地盯着杜娟,只顾同杜娟调笑,对自已却不打招呼,心中有些酸意。
杜娟因为少女时被邢家栋偷过她的几件****,又被邢家栋捏屁股****过一回,所以对他猥琐的人品很鄙视。一个人只要心里对别人有了存见,便很难改变坏印象,所以无视邢家栋的潇洒风流,对邢家栋当着羊氏的面肆无忌惮乱开这种荤玩笑很反感。
杜娟很害怕邢家栋当着宋楚楚和羊氏的面说出二人前些日子在辰州一个渡口相遇并结伴回归泸溪的事情,这些话要是传到大巫师的耳中,会被谷雨怀疑是自已故意给大巫师添乱的……!
杜娟表面陪着笑脸,瞥了宋楚楚一眼,急于岔开话题:“这位是巫蛊门的巫师,她姓宋,不知你从前认识她么?”
邢家栋原也注意到宋楚楚,只是同杜娟调笑,才没有和她说话。听了此话,便微笑转看宋楚楚,见她姿色也很不错,玩笑道:“哦,原来巫蛊门女巫都是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呀。怪不得巫蛊门这几年好生兴旺呀,看来我也要学毛头小伙子投入巫蛊门中大饱眼福了,哈哈。”
宋楚楚多年位居巫蛊门高层,平时又一门心思搞派系斗争,很少与男人调笑,见邢家栋对自已的美貌也很赞赏,心中有些高兴,假嗔道:“哎呀,你这人说话怎么象是嘴上抹了蜜一样甜啊。”
邢家栋嘻嘻一笑,说:“我只对漂亮的女子才这么说话的。”
羊氏在一旁听了丈夫这些风话,脸色不改,因为她对邢家栋一向说话没正经早已是司空见惯了。邢家栋的小妈武氏听了吃吃窃笑。邢家栋的母亲吴氏素知儿子****的禀性,只是装聋作哑。吴氏本不善应酬,闷不吭声吃了一碗饭,便说声:“二位客人慢吃啊。”起身进里屋休息去了。
邢家栋见杜娟对自已爱理不理的样子,想起在辰州渡头遇见她时故意装作不认识自已的情形,便知趣地不再与她多话,只是同宋楚楚说笑话。
吃过饭后,又吃茶休息了一会,宋楚楚才说起招魂的话来。邢家栋笑道:“其实招魂的事也不打紧,我又不是成了傻子,这几天回到家中,已经认识了家人和亲朋,虽然想不起过去的事来,但也不会妨碍我今后的生活了。”
宋楚楚听了喜笑颜开的说道:“听你这么说,我就心中略安了,——要是我们没有招魂成功,你也不会怪我们吧?——”
邢家栋转看着杜娟道:“哪会呢,说起来我还是要多谢这位女巫……”杜娟慌忙含笑截口道:“哪里的话,我们二人的巫术浅薄得很,不过是看在大巫师的面上,才勉为其难来施展巫术,我们实在担心不能成功呀,听你这么说话我们二人就放心不少了。”
宋楚楚多年与人勾心斗角,工于心计,善于察言观色,听了二人方才这些话,不楚有些起疑,暗忖:“杜娟和邢家栋过去是邻居,她是不是那时就与邢家栋有什么事情啊?为什么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呢?……”
第一百五十七章 田园衷情(3)
杜娟道:“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邢家栋****道:“你等不及了么?好啊,我这就带领二位美女到密室双修去吧,呵呵。”
宋楚楚抿唇浅笑,杜娟脸上羞红,二人跟着他走进一间阴暗的房中。邢家珍和邢天宝也要跟进来看稀奇,杜娟要两个小孩子出去。两个小孩子有些不肯,邢家珍软语央求:“巫女,我们保证不会说话,让我们在一边看看吧。求求你了。”
杜娟柔声道:“这可不行,我们要绝对安静,不能出一点差错,否则治不好你大哥的,知道么!”这时羊氏和武氏站在堂屋门口,本来二人也想看稀奇,听了杜娟的话,武氏便过来拉了两个孩子的手出去了。
杜娟的眼睛在黑暗中适应了,瞅了一下屋里环境,说:“这儿还不够黑暗,还有更好的屋子么?”
邢家栋因为回忆不起过去****杜娟的事情,故将杜娟的冷淡当成是她那时在小相公面前假装矜持,现在他相公不在这儿,便涎着脸说:“小娘子,这儿门窗都关好了,什么都看不见了,还不够黑暗么。”
杜娟不理他的言外之音,问道:“你们家中有没有地窖?”
邢家栋闻言微微一怔,心中陡生起邪恶的念头,无声一笑,想趁机揩二位美女的油,故作随意道:“有啊,不过地窖是用来藏酒瓮的,但用来作法也不会碍事的。”
杜娟淡淡的道:“我们下地窖去吧,这儿不能隔绝外面的声音,很难保证精神集中……”宋楚楚也道:“就去地窖吧。”
邢家栋心中大喜,便带二人出来,向家中的地窖走去。三人从木梯下到到藏酒的地窖中。羊氏、武氏和两个孩子都怀着好奇守在地窖上面。
杜娟知道邢家栋是个死乞白赖不要脸的人,虽情非得已,也不敢距离他太近。有意让宋楚楚走在中间。
三人下到地窖中,只感冷飕飕的,果然伸手不见五指,只能摸着大酒瓮行走。宋楚楚膝盖骨不小心撞到酒瓮,发出“哎哟”一声轻叫,正要掏出蜡烛照路,邢家栋忽然在黑暗中握住了她的手,警告道:“这里是酒窖,千万要小心火烛!”
宋楚楚脸上一红,便要挣开他的手,邢家栋却握住她春葱一般的纤手在黑暗中抚摸。
宋楚楚挣了两下,没有挣开。宋楚楚面红耳赤,因为四周一团漆黑,谁也看不清谁,人在这种环境下心境便会与平时有异,宋楚楚不禁春心荡漾,便不再挣扎,任他抚摸自已的手,暗想:“这人真是既有色心又有色胆的****汉子!要是今天只有我一人来就好了……!”
原来宋楚楚的老公对她看得很紧,宋楚楚多年位居巫蛊门的高层,故平日很少有与男性亲近的机会,这些年来她在人前一直是一个贤妻良母,实际上她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老公如今人到中年,对女人身体的渴望已不如从前那般热烈,而二十九岁的她,却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平时又耳闻目染一些巫蛊门中偷香窃玉的事情,心中暗自艳羡。
她在床头爱对丈夫津津有味讲起巫咸岑珂和巫即贺宝如暗中养有几个小白脸的事情,内容道听途说真真假假的,她讲起这些风流韵事的用意也是为了刺激丈夫对自已的兴趣……每每在与丈夫温存****一番后,她听着丈夫的鼻鼾声,时常回忆起丈夫从前对自已的贪婪,而现在丈夫对自已却有应付了事之嫌……
她躺在黑暗中不禁胡思乱想:“女人这一辈子,如果不****一次的话实在有些亏了,――为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就要从一而终呢?漂亮的女人一辈子只属于丈夫一个男人未免少了许多乐趣……”
现在被这个色胆包天的邢家栋握住手抚摸,她半真半假地挣扎了几下,便顺从他了。宋楚楚知道邢家栋从前与戏子的****事情,心中竟生了与邢家栋****的念头。
邢家栋见这个女人这么容易上钩,心中狂喜,在转弯抹角之时,假意扶她行走,伸手在她身上猥亵,宋楚楚开始还有些害怕杜娟觉察,但因生了与他做****的念头,也变得大胆起来,竟半推半就任他在自已身上乱摸。
二人正自你情我愿****,忽听杜娟说道:“就在这儿吧。”
宋楚楚心中一惊,回首看向几步外的杜娟,黑暗中却看不清楚。
宋楚楚不说话,邢家栋道:“好吧,就在这儿。”说着放开了宋楚楚,便走到杜娟面前,又故技重施想对杜娟猥亵,想让二位表面矜持内心****的妇人成为自已的玩物。
杜娟察觉邢家栋伸手袭向自已的****,忙挥左掌劈开他的咸猪手,轻斥道:“请你放尊重些!”
邢家栋嘿嘿一笑,伸手去摸杜娟的手,杜娟本就对他抱着警惕之心,再次在黑暗中挥右手劈开他的咸猪手。嗔道:“你再这样,我们就走了!”
邢家栋两次试探都讨个没趣,心忖杜娟是个冷美人,真是可惜了!虽然杜娟比宋楚楚更让人馋涎欲滴,但因怕失去了到手的美人宋楚楚,只得暂时放弃了,暗忖:“等以后再找机会吧,眼下先把宋楚楚骗上手玩了再说……”
杜娟冷冷地问:“这儿比先前空阔了许多,想来没有放酒瓮了吧?”
邢家栋道:“这儿是过道,没有放酒瓮。”
杜娟又道:“这儿可以点烛火了么?”
邢家栋想在黑暗中揩二人的油,便说道:“不可以的!”
杜娟道:“既然是这样,还是出去另找一个僻静之所吧,这儿不适合作法的。”
邢家栋怕二人因此离开地窖,慌忙说道:“下面还有一间密室,是从前放酒瓮的,如今已闲置许多年了。”
杜娟道:“就去那间屋子里行法吧。”
邢家栋于是带领二人从木梯爬下,进入一间空置的密室中。邢家栋待二人入屋后,悄悄上了木闩。
杜娟和宋楚楚分别从包袱中取出一支白蜡烛点燃后放在屋角。
宋楚楚粉腮羞红,眼波盈盈瞄了几眼邢家栋,二人眉来眼去,彼此心领神会,都有那种意思。宋楚楚嘴角噙着笑意,招呼邢家栋坐在屋子中间地上。宋楚楚和杜娟分别取出一块红布铺在屋子两角。
宋楚楚和杜娟借着烛光从包袱中取出净瓶,又各拿出一些洁白的羊毛在邢家栋身周地上铺成一个圆圈。
杜娟从净瓶中倒出一些牛乳在一只土碗中,将土碗放在邢家栋面前地上的羊毛边上。宋楚楚从包袱中取出一些马鞭草,放在牛乳中浸泡了一下,才放在另一只土碗中。
邢家栋坐着观看二人摆设巫术器皿,见杜娟的娇躯在面前走动,心中邪念大盛,偷想:“其实招不招魂有什么要紧,老子从糠箩筐跳进米箩筐,难道还会自已放弃这美好日子不成?现在她二人既然到了这地窖中,机不可失,这次老子一定在这地窖中将她二人都玩弄够了,让她们从此乖乖成为我的****……哼,别要假装正经,老子日后会好好****你,让你********从此心甘情愿任我摆布,反过来好好伺候老子呢……”
邢家栋不怀好意说道:“二位刚才不是嫌上面屋子不够黑暗么,怎么又要点上蜡烛呢?”
杜娟不吭声,宋楚楚瞄了他一眼,****笑道:“呆会作法时我们自会熄灭烛火的,你可要闭上眼睛,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否则招魂巫术就不灵验的!”
邢家栋听了心中大喜,暗自盘算:“等杜娟行法入定时,老子趁机占她便宜,她那时正在行术,自不敢乱动,否则会走火入魔的!老子非把你占有了不可,这真是天赐良机啊!……”
须臾,杜娟和宋楚楚布置停当,二人各自回到屋角红布之上席地而坐。邢家栋正面对着杜娟,背面对着宋楚楚。二位女子距离邢家栋都只有五步之距。
邢家栋见杜娟提起右掌,隔着两尺距离对着烛光凭虚拍了一掌,烛火登时熄灭。接着宋楚楚也挥掌拍灭了烛火。
地窖中顿时一片漆黑。
杜娟合目盘坐红布上,口中喃喃念起咒语来:
“……拿水出来,用柔软的羊毛把祭坛绕好,献上纯阳的乳香和雄壮的马鞭草,让我试用巫术打动迷魂人的心窍,使他从迷失中回来……”
邢家栋心猿意马地听着杜娟念着咒语,哑然失笑,他虽然忘记了自已从前修习的道术的诸般咒语,但也了解道家的咒语一般都文绉绉的,绝非象杜娟适才所念的咒语这样言语浅白。
他不知巫师多是没有文化的男女,创造出的咒语自然语言粗陋,甚至文理不通;而道家却因历代文人加入修习,故咒语的文采与巫师的咒语差别甚大。
第一百五十八章 田园衷情(4)
杜娟边念咒语,手中边轻挥着一柄桃木短剑,这剑是用向东南伸展的桃树枝削成的。
宋楚楚在杜娟念诵咒语之时,赤足无声无息走到邢家栋身后,从净瓶中倾出桃木煮成的桃汤,洒落在邢家栋头发上!宋楚楚口中喃喃说道:“桃汤辟邪——”
邢家栋身子不由一个激灵。他虽然色胆纵横,但当桃汤灌顶之际,也不敢对宋楚楚动手动脚。
用桃木辟邪是中国最古老的巫术之一。巫师和术士自古都迷信桃木具有神秘威力,尤其喜爱用向东南伸展的桃树枝作为巫术灵物。最常见的是把符箓写在桃木板上用来辟邪,称为桃符。
唐朝人喜欢写对仗工整的律诗,可能从那时起便有文人发挥他们对对子的才能,在桃符上书写对联。
到了宋代,每当临近春节,街市上卖桃板、桃符的摊贩比比皆是,悬挂桃符成为春节节日活动必不可少的内容。宋代还出现了写在纸上的春贴、柱联、门额等物权当桃符。
桃符经过历史的漫长演变,到了明朝时期,写在纸上的对联逐渐代替了新春桃符,人们开始把这种对联定名为“春联”。纸做的春联普及以后,仍然有人沿袭传统把它称作“桃符”,然而桃符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了。
须知巫术能存在就是依靠神秘感,当一种巫术仪式被世人广泛模仿,成了一种流行全国的风俗,就失去了巫术的原本意义了。
新春桃符的神秘性虽然在新春佳节活动中受到了削弱,但运用桃木及其桃木制品来辟邪仍然非常盛行,历代巫师和法师照旧惯用这种厌胜法术。
邢家栋虽然浑浑噩噩,忘记了从前所学的道术,但毕竟还具备一些法术常识,所以在桃汤淋湿他的头发和身上时,忙收敛心神,颔首闭目一动不动。
宋楚楚走回去从包袱中取出一只土碗,倒了小半碗桃木煮的汤,递到邢家栋面前。轻声唤他喝下桃汤。
邢家栋在黑暗中摸到宋楚楚的素腕,二人心中都不由一荡,邢家栋勉强控制住如焚的欲念,左手抓住宋楚楚的手腕,右手接过桃汤咕嘟咕嘟几口饮了下去。
宋楚楚当此作法之际,自不敢再动春心,忙用力甩手要挣脱他的掌握。
邢家栋本来也没有诚心诚意要配合她们作法,待桃汤淋过、喝过之后,便想在这黑暗中轻薄宋楚楚,但宋楚楚这一次却态度坚决不予配合。
邢家栋先前对宋楚楚猥亵过,宋楚楚也没有认真反抗,邢家栋心知宋楚楚迟早是自已的****,此时为了占有杜娟,也就不着急对宋楚楚下手了,于是放开了她的手。
宋楚楚羞红了脸坐回到原地。从包袱中摸出一根桃木柄的小笤帚,待杜娟念完前面的一段说明性的咒语后,宋楚楚便一边轻轻挥动小笤帚,一边和杜娟一起合声吟唱起神秘的招魂咒语来:
密等元老鸦诺亚活格格老,写写。
阿元能洛即洛各地阿。
洛阿者地洛即洛的来,写写。
即地须倒牛倒能洛的来。
..
杜娟和宋楚楚每唱至“写写”,尾音清越而又拖长。
此种咒语神秘难解,别说是寻常窃贼,——就是汉人法师盗得了她们的招魂巫书,也不知悉其内容含义。
——因为招魂在湘西苗族巫术中历来是较为高深的一种巫术。巫师们为了保密,在巫术书上就是写着这些令人不知所云的文字。要想懂得其中奥秘,只有通过师徒口口相传。
著名诗人屈原的不朽名作《楚辞》之《招魂》就是来源于湘西苗族的招魂巫术,《招魂》每句末缀“些”字为尾,也是从摹拟苗族咒语尾声的“写写”而来的。这在中国文学史上是一个创举。
屈原当年被流放到苗族聚居地,因而深深受到巫官文化的影响。他的赋自然而然也受到苗族巫术的启发,除了《招魂》而外,《九歌》也与苗族巫术有密切关系。他的诗里表现的思想内容、语言习惯、抒情色彩及浪漫主义的气氛都滥觞于苗族巫术艺术,屈原的诗歌成为浪漫主义的第一块丰碑。
杜娟吟唱毕,双手在胸前结印,寂然入定。过了片刻,她脑后便现出一轮橙色的光晕,这光晕返照到她的脸上,只见她媚眼如丝,口角噙笑,盘腿趺坐着,宛如一只修炼千年的九尾狐狸精。
宋楚楚见杜娟脑后现出橙色的霞光,自愧不如。她脑后只能现出蓝幽幽的微光。
宋楚楚今天有些意乱情迷,一时难以收摄心神,所以她脑后还未出现蓝色的光轮。她低首合目,双手在胸前结印,屏气凝神,外息诸缘,驱走心中一缕情思,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才渐渐进入恍恍惚惚、物我两忘的境界。她的脑后现出一圈蓝幽幽的光团。
邢家栋坐在地上,他根本就没有按照二位巫女的嘱咐闭目退思,他在黑暗中微睁着眼睛,悄悄观察二位巫女的动静。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宋楚楚,见她终于也入了定,心中大喜如狂!
邢家栋悄悄除了鞋子,赤着足走出了羊毛结成的圈子,脸上带着一丝按捺不住的兴奋,向着杜娟悄步走了过去。
他回头再看了一眼宋楚楚,见她浑然不觉的样子,放下心来。
邢家栋站在杜娟面前,蹲下身色迷迷看着一动不动的杜娟,就象在欣赏一个不会说话的仙女塑像一般。
邢家栋生怕惊了杜娟,默默观察她妩媚的脸嘴,移下眼光,又看向她秀颀的雪白颈项,邢家栋不由吞了一口口水,悄悄伸出双手探向杜娟的衣领,要解下她的衣服玩弄她又圆又挺的一对雪脯..
蓦然,邢家栋脑海中灵光一闪,他的手不由停在半空,陡然回忆起十二年前的那件往事!
邢家栋惊喜交集:原来自已真的早就同杜娟认识啊!
邢家栋眼前的杜娟和少女时的杜娟重叠一起,邢家栋仿佛又回到十二年前那个元宵之夜……
不对,邢家栋没有回到那个元宵之夜,眼前明明是一个艳阳天的下午,太阳的金光耀人眼目。他仿佛做贼心虚的样子,东张西望了一下,然后偷偷走到屋后,从窗户边上一株木芙蓉树的枝丫上取下悬挂的几件女人的内衣……
邢家栋眼睛怔怔望着杜娟脑后橙色的光团,眼前有些迷迷糊糊,一时之间他也搞不清楚自已是真实地蹲在黑暗中,还是身在梦中?
邢家栋眨了几下眼睛,只觉眼皮沉重,昏昏欲睡。想去亲吻眼前那张狐狸精似的脸蛋,却又觉得心中空荡荡的,——他此时脑子有些糊涂,无法思考无法判断自已身在何处?
邢家栋茫然回首看了看那个黑暗中蓝幽幽的光晕,那个光晕下面仿佛有一个女人的身影?
邢家栋默默看了小会,感觉有些头晕眼花,他轻轻摇了摇头,举起双手揉了揉双眼,定睛再看那个蓝色身影时,忽然发现地上有一圈白色的事物,“那是什么啊?”邢家栋身不由主站起身来,朝白色的事物走去。
突然,他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幽灵一般走进了白色的圈子中!
“他是谁啊?”邢家栋愕然注视着那个男人的身影,男人披头散发,盘足坐在地上,邢家栋模模糊糊地感觉自已和这个男人十分相似!
邢家栋看见那个男人正搂抱着一个细腰的女人,那女人也有些熟悉,邢家栋走近几步,好奇地凝视那个女人,噫!——她不是羊如玉么?
可是羊如玉又是谁?
邢家栋呆呆盯着羊如玉,过了一会,渐渐回忆起这个名叫羊如玉的女人是自已的结发妻子。
眼前那个同自已一模一样的男人正手搂着羊如玉的蜂腰,二人依偎在一棵黄桷树下,遥望着晚霞和落日,喁喁私语。
邢家栋眼中忽然流下泪来:想起了这个羊如玉和自已曾经甜蜜恩爱的一个个难忘的日子,可是自已这些年怎么就忘记了呢?!
“如玉,如玉,我来了!对不起,我离开你好多年了……”
邢家栋眼中流出忏悔的泪水,一步步走向羊如玉,当他赤足走进那个羊毛圈成的“地毯”中时,邢家栋忽然感觉筋疲力尽,咚地一声,仰面栽倒在地上。眼前顿时金星乱冒!
“如玉,如玉,如玉……”邢家栋躺在地上,心中念着妻子的名字。
如玉笑吟吟走了过来,蹲下身看着他,调皮地一笑,双手抄起地上的洁白的落英向他身上洒来……
邢家栋脸上流露出苦涩的笑容,喃喃道:“如玉,如玉,快扶我起来,我好象生病了!我好象要死了!……”
羊如玉俏脸一板,娇嗔道:“我不是什么羊如玉!”
“你不是如玉?!”邢家栋一呆,勉强抬头细看了一眼,——果然不是如玉,她是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女人,她又是谁呢?
邢家栋一时想不起来,因问:“你是谁呢?”
女人道:“我姓颜……”
邢家栋茫然道:“姓颜?颜……如玉?——”
女人怪怪地瞅着他,邢家栋忽然觉得好疲倦,便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杜娟收了玄功,起身点着了白烛,凝眸看向结界中的邢家栋,见邢家栋睡在地上,不禁一惊,惶然唤了一声“楚楚,你快看啊!——”
宋楚楚睁开眼睛,见状一惊,二人慌忙走向邢家栋,宋楚楚怔怔看着邢家栋,半晌才蹲下身去,伸左手到他鼻端一探,受惊似的抽回了手,声音颤抖地说道:“他死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高手斗气(1)
杜娟和宋楚楚见邢家栋意外死亡,都吓得脸色发白。
宋楚楚呆了片刻,捂住脸哭了起来。
杜娟震惊之余,发现用白色羊毛围成的祭坛有两处断开了,心中奇怪,移眼看时,发现大块青砖地上脚印宛然。
再看邢家栋的两脚竟然脱了鞋子,光脚板上满是泥垢。原来邢家栋适才头上和身上被宋楚楚淋了桃汤,水汁顺着头发流下来打湿了双脚。因此才在地上留下了清晰的足迹。
杜娟心头疑窦暗生,从这些来回的足印判断,邢家栋显然曾经走到自已面前,然后又回到了祭坛中。因为邢家栋在黑暗中走动,故没有重复自已走过的路线,才在地上没有留下重叠的足印。
杜娟的表情顿时起了奇异的变化。她想到邢家栋适才在自已行法入定时悄悄走到自已面前,胸口不禁砰砰的跳!
她知道自已刚才在那种状态中对外界无知无觉,不禁狐疑地观察自已的衣服和裙子,见衣服的布纽扣和裙子上的系腰带没有被人解开,呆了一下,又疑心生暗鬼,悄悄以手轻触脸嘴,感觉香脂润泽均匀,似乎没有被人亲吻或抚摸过?
杜娟一时猜想不透邢家栋的诡谲行动,又拿眼看向适才宋楚楚坐的位置,却没有发现足印,看来邢家栋只是偷偷摸摸走到自已身边,而没有去骚扰宋楚楚。
杜娟惊悚之余,又暗自庆幸:“要是邢家栋那时对我动手动脚的话,我心神被打岔了说不定就走火入魔了!……”
想到邢家栋刚才神不知鬼不觉走到自已面前,杜娟不寒而栗,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见宋楚楚只顾哭泣,因道:“楚楚,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快想想办法啊!”
宋楚楚呜咽道:“人都死了!现在还有什么好办法?”
杜娟惘然道:“他怎么会死了?我们的招魂巫术没有出什么差错啊..?”
宋楚楚抽了一下鼻子,说道:“可是他死了也不关我们的事吧。”
杜娟不安道:“楚楚,我是怕邢家人会找我们二人算帐的啊!”
宋楚楚抹了泪水,懵然道:“这有什么好闹的呢?”
杜娟焦躁道:“邢家栋没有作法前还是好好的一个大活人,现在不明不白死亡了!你说我们二人怎么向邢家人交代啊?”
宋楚楚呼了一口气,不以为然地说道:“可是行巫术时本来就保不准会发生这种事情呀,――哪个巫师能保证一定可以治好病人呢,病人在我们巫师行法后死去的也是常有之事吧,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呀。”
杜娟顿足道:“楚楚!你别忘了,――邢家栋只是失忆,并非身体有什么绝症啊!”
宋楚楚寻思了一下,方才害怕起来。反问道:“杜娟,事已至此,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呢?”
杜娟颜色稍缓,伸手指着地上的足印,说道:“楚楚,你注意到这些足印了么――”
宋楚楚蹲在邢家栋身边,惊讶地看着这些足印,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她情绪复杂地看着地上的邢家栋,半晌不语。
杜娟若有所指的道:“他之所以会猝死,我认为是他自已的不好……”
宋楚楚瞳孔收缩了一下,她因为适才在黑暗中被邢家栋猥亵过,由此推想邢家栋一定趁二人行巫术入定后,悄悄走出了祭坛去对杜娟也实施了猥亵..
宋楚楚霍然抬起头来,狐疑地盯住杜娟的眼睛,似笑非笑的道:“你们两人先前是在做什么事情么?..”
杜娟明白她在暗示什么,脸上发烫,微愠道:“放屁!我适才一直在做法,你又不是不清楚!”
宋楚楚脸上阵红阵白,慢慢站起身来,瞄了杜娟一眼,抱着双手说道:“我不过随便问问,你何必这么生气..”
杜娟抢白道:“我真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意外事情?他原本好端端的,没有理由突然死亡了啊!”
宋楚楚见杜娟神情似乎没有作伪,语气怪怪的说道:“我只是从这些足印推想而已,是不是这人趁你入定之时对你动手动脚,而你却没有察觉呢?”
杜娟怫然变色,喝道:“住嘴!”
宋楚楚见她立眉生气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下去。
杜娟担心宋楚楚出去后会乱嚼舌根,自已的身子纵然清白,但自已的名誉也会因这个****而受污!
杜娟气呼呼的道:“这种人死了活该!我们在这里多讨论无益,这就走吧。”
宋楚楚见杜娟情绪变得有些激动,稳了稳神,和颜道:“杜娟,你不要生气,我们还是商量一下,看这事如何向邢家人解释吧。”
杜娟稍稍息怒,说道:“楚楚,你我都是巫师,你说说看――我们刚才的招魂巫术有什么不妥么?”
宋楚楚仔细回忆了一下,轻摇臻首,缓缓道:“我想我们的招魂巫术几乎完美无缺了,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吧。”
杜娟呼了一口气,又道:“依我看,他没有听我们的话,私自离开了祭坛,所以才会发生这种意外事情..”
宋楚楚想了一下,点了点头,又纳闷的道:“邢家栋不是从前修习过法术的人么?怎么会擅自走出祭坛呢?他难道不懂得这样做会害人害已么!”
杜娟若有所思,说道:“你以为他是一个正常人么?――我一看到他浑浑噩噩的样子,同从前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所以发生这种事情,想想也并不奇怪。”
宋楚楚略感兴趣的问:“他从前是什么样子?”
杜娟目光闪动道:“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是很精明能干的一个人,虽然也有些不正常..”
宋楚楚听这话话外有音,揶揄道:“既精明能干,又有些不正常,――这话有些自相矛盾哇。”
杜娟脸上泛红,抢白道:“我是说他从前是一个生意人时,有些精明能干的样子..”
宋楚楚打破沙锅问到底:“那他又是什么地方表现出不正常的呢?”
杜娟有些慌乱的道:“他现在就是不正常嘛!说话脸皮真厚!”
宋楚楚想起杜娟今天对邢家栋的态度莫名其妙的冷淡,脑海中闪过适才邢家栋在自已身上大胆乱摸的情形,恍然有悟,暗忖:“邢家栋从前多半也摸过杜娟的身体吧..”
杜娟脸上带着思索的表情,说道:“我们这么说,不知邢家人会不会接受?”
宋楚楚低眸寻思,安慰杜娟道:“杜娟,别要太担心了,我想大巫师会相信我们的,只要大巫师对她表姐这么解释,邢家人应该会接受的,――毕竟邢家栋的老子邢建业是张天师的师弟嘛,这些道理不会不懂吧。”
杜娟吁了一口气,道:“好吧,事已至此,我们去跟邢家人解释清楚吧。”
第一百六十章 高手斗气(2)
杜娟和宋楚楚二人垂头丧气攀登木梯出了地窖,羊氏和武氏及邢家珍、邢天宝四人正眼巴巴等待消息,见二女出来,邢家珍便问:“二位巫女,我大哥好了么?”杜娟低眸不答。宋楚楚轻轻叹息一声。
羊氏见二人神情沮丧,小心地问:“事情怎么样了?他记起来了么?”邢家珍和邢天宝两姑侄急忙探身朝黑黝黝的地窖张看动静。却没有见到邢家栋跟随二位巫女上来,心中好生纳罕。
杜娟看了羊氏一眼,惴惴不安的问道:“请问大姐,邢家栋是否身体有什么旧病?..”
羊氏惊疑不定,不答反问道:“是不是情况不妙?”
杜娟点了点头,宋楚楚道:“在我们用巫术替邢大哥招生魂之时,不明白是什么缘故,邢大哥竟然没有听我们的话,悄悄出了我们设下的祭坛,结果不幸去世了!”
羊氏和武氏听了这话,都大吃一惊,二人异口同声道:“他去世了?!”邢天宝嘴巴一撇,流下泪来,哭道:“爸爸!..”
邢家珍是在大哥邢家栋失忆了离家出走后,父亲邢建业才收武氏入房生下她的,所以她对大哥邢家栋并没有亲情,听说大哥死了,一时间呆若木鸡。
羊氏两泪交流下来,难过地拉着杜娟的衣袖,央求道:“真的救不活了么?还有什么办法没有?”
宋楚楚摇摇头,说:“人已经去世了!恐怕是无力回天了..”
杜娟见羊氏泪流满面,虽然情知此事没有什么希望,但不免心中抱着一丝侥幸,又想让她们亲自见证死人的情况,让羊氏不致疑心自已和宋楚楚因为听从了她先前的密嘱,而不肯尽力所致,于是说道:“羊大姐,家中有没有母鸡?我想可以试一下吧..”
羊氏闻言一怔,泪眼迷离看了杜娟一眼,确认道:“你是说要用母鸡么?――不是公鸡?”
杜娟点点头,口中明确无误地再次说道:“我说的是母鸡。”
羊氏虽不解缘故,但此时已无暇细问,急忙跑回屋去让人捉家中养着生蛋的老母鸡去了。
武氏在邢家栋失忆离家前,只是邢家的一个丫环,在邢家栋出走后,才被老爷邢建业收入房中做了侧室,虽然她在名义上是邢家栋的小妈,但也没有什么亲情。武氏此时想干嚎几声,却实在挤不出眼泪,况且与羊氏平日彼此看不惯,也就不用装了,索兴袖手旁观,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
邢家珍拉着邢天宝的衣角,怯声安慰他。二人看上去就似一对兄妹,谁知道她是他的小姑姑呢。
须臾,羊氏和四个男仆匆匆忙忙赶来了,其中一个青年男仆手中提着一只黑母鸡。羊氏之所以带来四个男仆,自是预备抬亡夫的尸体出地窖。
羊氏问杜娟拿来这老母鸡做何用途,杜娟说现在只能是试一试运气,请她不要抱多大希望。
羊氏饮泣说:“我明白……现在是大家一道下去么?”
杜娟嗯了一声,遂让那青年男仆走在前面,自已和宋楚楚走在中间,羊氏走在二人后面,其余三个男仆走在羊氏后面。武氏害怕见新死之人,便不下去了,仍在上面照看两个孩子。邢天宝见人多,便也哭着要下去见爸爸一面。羊氏略一犹豫,便对一个中年男仆说道:“凌全,你就牵着天宝,让孩子去见他老子最后一面吧!……”那个名叫凌全的男仆答应一声,便小心牵着小主人的手,一同进入地窖中。
武氏见事情已成定局,遂牵了女儿邢家珍的手赶回去禀报老爷和大太太消息去了。
众人摸黑走到地窖中那个房间,杜娟才从包袱中摸出两对红蜡烛点燃了。羊氏见到地上的亡夫,哀哀痛哭。邢天宝也哭叫着“爸爸!爸爸……”
杜娟低声吩咐青年男仆快动手取黑母鸡的血来救命。男仆早有准备,便从腰际抽出一口弯弯的苗刀,正欲往黑母鸡的脖颈处抹去,杜娟急忙制止他说:“不是让你杀鸡!而是让你用刀将鸡冠中划出鲜血来,然后将鸡冠血滴入到你主子的口中去!”
男仆忙依言抄刀将母鸡的鸡冠划破一条口子,杜娟又叫另一个男仆帮忙将邢家栋紧闭的口唇张开,让鸡冠血滴入口中。
众人看着鸡冠的鲜血滴入邢家栋的口中,都不说话,羊氏母子也停止悲声,各人表情都充满某种期待。
原来鸡自来便被当作辟邪灵物,按照阴阳五行学说的解释,鸡是东方之牲,东方属阳,鸡头又是鸡体阳气荟萃之处,所以“东门鸡头”对医治鬼魅作祟等阴类疾病有特殊疗效。
汉代人已相信“东门鸡头可治蛊”,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也认为鸡头可用于杀鬼、治蛊、禳恶、辟瘟。
巫师对于“鬼击猝死”、“中恶寝死”的治法是:只要新死之人心口尚有一点余温,立将鸡冠血滴入死者口内以安其心神,死者如是男性,使用母鸡的鸡冠血液;死者如是女性,则用公鸡的鸡冠血液。用此法救人性命每有效验。
宋楚楚虽是女巫,但并不知道这些知识,只是站在一边看稀奇古怪。杜娟因常在民间行巫,故实践经验很丰富。她又爱动脑筋,常自出机杼创出一些适用的巫术。
前不久,杜娟在湖北蕲州治疗脸上伤痕之时,曾经与李时珍兴致勃勃谈论过鸡血的妙用,杜娟记得李时珍高兴地说道:“鸡冠血,用三年老雄者,取其阳气充溢也..冠血咸而走血透股,鸡之精华所聚,本乎天者亲上也。丹(红)者阳中之阳,能治中恶、惊忤诸病。”
杜娟因为李时珍是汉族读书人,又是医学世家出身,所以对他的话很是相信。
李时珍也从杜娟的口中获得不少蛊术方面的知识。李时珍晚年十分热衷于道家气功,并在《本草纲目》中提及不少治蛊毒的新奇方法,可以说心上人杜娟对他的影响实在不少,这是后话。
杜娟见鸡血流入邢家栋口中后,却没有动静,紧张地思索少顷,便叫男仆从鸡翅膀上拔下几根羽毛来,男仆与羊氏都愕然不解,此时却也不便多问,羊氏便含泪叫男仆赶紧依照杜娟的话去做。
杜娟将鸡毛拿到烛火上引火烧着了,将鸡毛放入一只土碗中,看着鸡毛在土碗中化成了灰烬,便从净瓶中倒出少许牛乳来,和了鸡毛的灰烬,拿到邢家栋口唇边灌进去。
过了一会,便见邢家栋双颊有了红色,气息微微,终于睁开了双目,苏醒了过来。
羊氏喜极而泣,以手轻抚邢家栋的脸颊,声泪俱下:“天啊,夫君,你可真是醒过来了!可吓死我们母子了啊!”邢天宝也含泪轻声叫唤“爸爸……!”
宋楚楚惊讶地看看杜娟,又看看邢家栋。四位仆人俱各惊喜,不由对杜娟甚是佩服。
邢家栋气若游丝,说道:“如玉,你怎么在这儿?”
羊氏哭天抹泪:“我是你的老婆啊!我不在这儿,谁在你身边啊?”
邢家栋此时头脑异常清明,抬起手来,爱抚羊氏的脸庞,竟流下泪来,声音微弱的道:“对不起,如玉,我这些年竟然把你忘记了,我有负当年与你白首到老的誓约啊,求你原谅我吧..”
羊氏听了,又喜又悲,泪如雨下,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邢家栋声音虚弱的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羊氏哭道:“只要你记起我旧日的好处,我就对老天千恩万谢了!”
邢家栋看着羊氏憔悴的容颜,难过的说:“我现在要重新做人,好好爱你珍惜你,这一次我一定要说到做到!”
羊氏怨慕悲伤,这七年的花样年华她可是在守活寡啊!韶光如东逝之水一去不返!一个女人的一生,又有几个七年能如此虚渡啊!
邢家栋忽然想起儿子来,因道:“天宝呢,我们的儿子天宝还好么?”
羊氏垂泪道:“我们的儿子很好,天宝很好,――天宝,快来见你爸爸!”
邢天宝忙跪在父亲身边,泣声道:“爸爸……”
邢家栋抚摸着儿子的头发和脸庞,又哭又笑,口中喃喃道:“天宝,天宝,爸爸对不起你啊!”
邢天宝委屈得流泪不止。羊氏恸哭道:“家栋!..”
邢家栋脸上忽然显出羞惭之色,转望着羊氏说道:“如玉,对不起,我这七年在辰州做艄公给人摆渡为生之时,已经另外娶了一个老婆了,――还有了一个四岁的儿子..”
羊氏在邢家栋回家之后,心里已有这种思想准备,此时听到这话,虽非十分惊讶,却也不能不感到痛恨和难过。
邢家栋又道:“如玉,求求你念在我们夫妻的旧情上,将来能多少对我的妻儿好一些,行么?”
羊氏此时能说什么呢,一时涕泪俱下。
邢家栋也含着眼泪,双手握着羊氏的左手,说道:“如玉,这事实在对不起你,然而大错已经铸成,后悔也无益,只求你能原谅我..”
羊氏终于带着哭腔道:“我能原谅你,你不是失去记忆了么,这也难怪你!”
邢家栋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说道:“谢谢你的通情达理,如玉,你真是贤妻良母啊……”
羊氏抹了泪,关心的道:“家栋,你现在不要多说话了,我们的好日子还长着呢!”说着伸出右手的食中二指掩住邢家栋的嘴巴,温柔地说:“家栋,你先休息一会吧,你现在很虚弱,我好心痛!我也好高兴!”
邢家栋笑而不语。
宋楚楚和杜娟都是巫师,在夫妻说话时,二人都不由暗自凝眸观察邢家栋的脑后,只见邢家栋脑后有一团灰黑的光晕,知道这不过是回光返照..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宋楚楚和杜娟听了夫妇二人情真意切的话,也不由感动得流下泪来。
邢家栋含着热泪,续道:“人生仿佛是一场大梦啊,我在这梦中经历了一场浩劫,竟然失去记忆七年了,今天大梦初醒,方才想起我们当初的恩爱,如今悔之晚也!”
羊氏泪水流淌到邢家栋脸庞上,泪水流到邢家栋的嘴边,邢家栋如旱苗逢雨,将夫人的泪水舔入舌根。又伸出双手抚摸羊氏的鬓发和脸庞,过了一会,邢家栋无力地垂下手去,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含泪与世长辞。
第一百六十一章 高手斗气(3)
这一夜,月明如昼,群山如眠。诸葛小倩盘坐在床上,宁神退思,正欲用功,耳中遥听山坡上树林间传来人语声,并夹杂有石屑迸裂的声响,似乎有人在打斗?
诸葛小倩睁开明眸,凝神倾听。她的玄功修为深不可测,是有大神通的人。诸种奇妙的知觉实在只可意会而难以言传。
平素她不点灯在黑漆漆的屋中打坐时,能看见无数的尘埃,宛如袅娜的天女足踏祥云飘移;她还能听见落叶坠在水面的声音,宛如远山采茶的农妇走在松软的泥土上发出的足音;她鼻中能嗅到天井外竹笋的清香,宛如一个穿着长裙的少艾,双手擎着盛水的瓦罐顶在头上从身边款款经过..
诸葛小倩听了片刻,疑惑地穿鞋下地,施展轻功提纵术,宛如一溜轻烟出了篱笆,便欲向山中发出可疑声音的地方寻去。
俄听身后有人发出“啊”的一声轻呼,诸葛小倩蓦然回首,见到徐小六正倚门站在那儿,左手掩在张开的嘴巴上,一脸惊讶地瞅着自已。
诸葛小倩略一犹豫,身子宛如蜻蜓点水,两个起落便到了徐小六面前!
诸葛小倩微微奇怪的问道:“小六,你还没睡觉,却站在门口干什么?”
徐小六披着白色的外衣,下着白色的长裤,呼了一口气,说道:“师父,我看见山上有人..”
“哦?”
“师父,我正坐在床上看窗户外的月色,忽然发现有人提着灯笼上山,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心想:这深更半夜的,会是谁呢?这人上山是去练功夫么?后来又发现山上还有一个人提着灯笼在行走,我心中奇怪,所以才开门来看看情况,不想却见到师父了..”
诸葛小倩点点头,眼中闪过有趣的笑意,说道:“你有兴趣陪为师去看看热闹么?”
徐小六喜形于色,说道:“好啊!有师父在,我还怕什么呢!”
诸葛小倩微微一笑,说道:“快穿好衣服,随我上山吧。”
徐小六嗯了一声,忙穿好了外衣。诸葛小倩本想叫她回去换身深色的衣裤,想了一下,也就算了。
诸葛小倩牵了徐小六的左手,和颜悦色的说:“你抓紧我的手,不用害怕。呆会无论看见什么,或者遇上什么情况,师父自会看情况对付的,你千万不可发出声音!知道么?”
徐小六欢然道:“我明白!”
诸葛小倩更不多话,右手拉住徐小六的左手,吸了一口气,脚尖一点,二人便如离弦之箭,眨眼间飞身出了篱笆!
诸葛小倩足不沾地,踏着道旁的树梢一路飞奔。徐小六只觉快意之极,耳畔金风爽爽,如水的月华静静垂照着脚下的树林绿野,自已恰如飞禽走兽一般,穿越在绵绵起伏的波峰浪谷之间。
诸葛小倩带着徐小六上了山,望见前面果然有灯笼和人影,便悄悄在一株大松树的树干上隐藏身形,在徐小六耳畔悄语:“你害怕么?”
徐小六胸口怦怦的跳,轻轻摇了摇头。诸葛小倩抿唇浅笑。师徒二人手抓着树枝蹲在树干上偷窥动静。
只见前面二十丈外大树下一块空地上,影影绰绰站着五个男人,地上坐着一个女人,看情形那五个男人是一伙的,那女人似乎受了伤坐在地上。
只听一个年青男子的声音说道:“你已经受了伤,现在是插翅难飞了,怎么样,还不肯说出那地图的所在么?”
那女子哼了一声,说道:“老娘今天认栽了,不过你们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女子算什么本事?老娘死不瞑目!”
另一个男子嘻嘻一笑,讥讽道:“你服也是这样,不服也是这样,其实凭你的法术,我们任意一位就能要你的性命,你不用说这种话!”
那女子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又一个男子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只要交出那地图,我们也不来难为你,你难道宁死也不肯说出地图的秘密么?”
徐小六听到这些话,心中一惊,猜到地上那个女子多半便是前天晚上遇上的巫蛊门的巫婆蒋明真了。
徐小六凝眸观察四个男子,想知道其中是否有张天师的小儿子张秋月或是次子张湛咏。因为在黑暗中看得不甚分明,很难确定是否有张湛咏,但这五个男子均是成年男子,显然没有少年张秋月。
诸葛小倩目光如炬,已看清楚了其中两个男人的面貌,却都不认识。但从服色上看显然不是青城弟子。
正面那个方脸微须的中年男子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何要来盗取地图?”
地上那女子不肯回答。背面一个体形较胖的男子说道:“你既然不肯说,我们也懒得同你废话,就让你尝尝我们的手段,那时你身受奇痛,就怪不得我们了,哈哈。”
那女子似乎有些害怕了,只得说道:“并非是老娘嘴硬不肯说,老娘的确不知道地图被谁人取去了?”
那个方脸微须的中年男子怒道:“你还想狡辩么,别以为我们都是傻子,你明明在这里盗墓,还不是知道了么?”
那女子道:“你也看见了老娘只是在盗墓,你们哪只眼睛看见我取出了那张地图了?”
那方脸微须的中年男子说道:“你难道要我们搜身才肯老实交出来么?嘻嘻,可惜你不是一个小姑娘,老子搜身有什么意思……”
另四个男子闻言都不禁莞尔。地上那女子看来果然不年轻了,难怪那人才如此说话。
女子抬起脸来,凶狠地盯着面前的男子,似乎想生生吃了他一样。月光下看得分明:这女子正是巫蛊门的护蛊十巫之一的巫盼蒋明真。
那中年男子被蒋明真盯得有些不自在,旁边一个身材高大瘦削的中年男人冷笑一声,挑衅的道:“不过是一个又老又丑的女人而已,今晚真是败兴得很,要是一个年轻娘子,老子早就上来搜身了,嘻嘻……”
话音未落,这位身材高大瘦削的中年男人忽然发出一声怪吼,似乎受到了重大伤害!
其余四个男子俱各吃一大惊,忙退后一步。
那位身材高大瘦削的中年男人痛苦地蹲下身去,双手掩面,声带哭腔地叫道:“快取解药来!不然老子要将你碎尸万段,拿你喂狗吃了!”
巫盼蒋明真声如夜枭,怪笑几声,残忍地说道:“你双眼已中了蛊毒,就算大罗神仙下凡,你也是成了一个瞎子了,哈哈!”
四个男子怒不可遏,一齐举起双掌,对着蒋明真攻击。蒋明真忙举掌招架,但她先前已然受了重创,此时自然更加不是敌手,立时被凌厉的掌力击中两处,滚倒在地上,口吐鲜血,不知死活。
诸葛小倩看到此时,因不知众人来路,也不知谁正谁邪,想要出手,却又一时迟凝不决。
徐小六心中惊惧,下意识抱住师父,瑟瑟发抖,诸葛小倩伸手轻拍她的手背,徐小六心中稍安,在师父耳畔颤声说道:“她是巫蛊门的十巫之一……”
诸葛小倩惊讶地瞅了徐小六一眼,徐小六道:“真的,我认得她,却不知她与杜娟是敌是友?”
诸葛小倩脸色起了变化,见那个身形微胖的男子举掌就要劈死了巫婆,此时容不得她细想,急忙折下一段松枝,向那中年男子背心掷去。
扑的一声,松枝正中那胖子背心,胖子猝不及防,被松枝击得仆倒在地上。
另三位男子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诸葛小倩的身子宛如游龙飞凤,翩然飘降在面前!
第一百六十二章 高手斗气(4)
三个男子及地上的蒋明真陡然见到一个紫色衣裙的女子降临,俱各吃了一惊,只见这女子虽三十余岁年纪,却绰约多姿,素颜仿佛未惹尘埃烟色。让人见之忘俗。她从容不迫缓步走近,宛如脚下生莲,皎皎月华在这一刻也似乎为之一盛。
诸葛小倩启齿一笑,说道:“小道是青城山弟子,不知几位师傅缘何深夜在此清静之地发生争斗?”
众人怔怔看着这位高出流俗的佳人,一时哑口忘言。那位被诸葛小倩用松枝击倒的胖子从地上爬起身来,恶狠狠瞪了诸葛小倩一眼,更不说话,气势汹汹冲上来挥拳就打,诸葛小倩将身一闪,那胖子也不知怎么搞的,跌跌撞撞险些滑倒。
胖子生气地连连挥拳踢腿,诸葛小倩的身手也不见得如何敏捷,但胖子却总是不能碰到她身子。胖子出手越来越快,衣袂猎猎生风,手舞足蹈宛如醉酒撒泼一般,却连诸葛小倩的衣角也未沾边。
转眼间胖子一套“虎拳”打完,累得额上冒出热汗,微微喘息,喝道:“你究竟..是谁?你、你是青城山的..”
一个胡须灰白的老年男子忽然开口说道:“这位女子可是青城山的诸葛真人?”
诸葛小倩粲然一笑,打个稽首,说道:“正是小道。敢问各位师傅来自何处?”
众人心中一凛,好奇地打量着这位久享盛名的女宗师。那老者哈哈一笑,也打个稽首,说道:“贫道是茅山宗的仲江东。久仰诸葛真人的大名,如雷贯耳,今天有缘遇上,幸何如之。”
诸葛小倩闻言一震,说道:“啊呀,——原来是仲先生啊!幸会,幸会!”
原来这仲江东是茅山宗宗主付飞的二师叔。仲江东和付飞同诸葛小倩在道教中齐名,三人都是名列“南泒五大宗师”的著名人物。在南派五大宗师中,茅山宗就独占两位。
诸葛小倩从前与茅山宗宗主付飞见过几面,仲江东因为这些年在北方游历,故与诸葛小倩是第一回相遇。
那胖子听诸葛小倩道了万儿,情知再斗下去只是出丑,对方既然是闻名遐迩的九幽真人诸葛小倩,自已输了也不算丢脸了,干笑几声,自我解嘲说道:“原来是九幽真人你啊,难怪这么厉害哟!”
诸葛小倩笑吟吟的道:“刚才多有得罪,小道为了救人性命,一时情急,才不得不冒犯阁下。不知阁下是..?”
胖子打个稽首,微笑说道:“好说,好说,在下是茅山宗的掌门师弟邓玉通。诸葛真人,我们今天是不打不相识哇!待在下给你引见几位同道好友,——其中有三位是茅山宗的弟子……”
诸葛小倩惕然心惊:“原来这个貌不惊人的胖子竟然是付飞的三师弟邓玉通啊!真没想到今夜遇上的三位均是茅山宗的高手啊!另外两位想来也非泛泛之辈了……”
胖子邓玉通和气地给诸葛小倩作了引见:那个方脸微须的道人是北方全真华山泒的弟子燕宣,那个年青人是全真嵛山泒的弟子余大平,那个双眼被巫盼蒋明真蛊毒伤害的是茅山宗付飞的七师弟沙新怀。
全真华山泒是创教祖师爷王重阳的弟子郝大通创立的道教宗派,全真嵛山派是王重阳的弟子王处一创立的道教宗派。
诸葛小倩见各位都是成名人物,不卑不亢与众位同道一一见礼,互道久仰,只有双眼剧痛的沙新怀坐在地上****,顾不得同诸葛小倩见礼。
诸葛小倩心中也深自忌惮,忙对躺在地上的巫盼蒋明真柔声说道:“这位大姐,不知高姓大名?——小道好象认得你是巫蛊门的十巫之一,小道与巫蛊门的巫罗杜娟是好朋友,还请大姐能给诸葛小倩一个薄面,赐予解药给这位茅山宗的道兄,双方化干戈为玉帛如何?”
诸葛小倩暗悔不该搅这趟混水,让自已树下强敌!此时为了平息众怒,诸葛小倩不得不和颜悦声请求蒋明真赐予解药。她不愿暴露了徒弟徐小六,故诈称自已与蒋明真有些面熟。
蒋明真情知今天如无诸葛小倩出面排难解纷,自已命不能保!她年纪四十四岁,在巫蛊门中是元老级人物,算是杜娟的长辈。蒋明真平素与杜娟既无亲厚之交,但也没有什么宿怨。蒋明真在巫蛊门中是一个福将,虽才干平庸,但因处事低调,故在华小双和谷雨两代大巫师掌教时,能成为“不倒翁”似的高层人物。
蒋明真心忖自已的祖坟真是埋得好啊!——今晚她遭遇平生最大凶险之时,居然能意外得到九幽真人诸葛小倩这样的高人施以援手!她此时哪敢说半个“不”字?当下伸手入怀摸出一个油纸包,递交到诸葛小倩手中。
蒋明真为了不示弱于敌人,故意不冷不热地说道:“原来诸葛真人见过我啊,我名叫蒋明真,的确与杜娟是同门。”顿了一顿,续道:“此药只能外用,不可内服,倘或再迟上半炷香时刻,我也无能为力了。”
诸葛小倩心中一喜,便将解药转交到胖子邓玉通手中,说道:“烦劳邓师傅给令师弟的眼睛上药吧!”
邓玉通道声多谢,感激地接过解药,忙替沙师弟在眼眶上涂上了解药。沙新怀双眼圈被药涂成了一个大熊猫,看上去有些滑稽。
诸葛小倩见蒋明真口角和衣襟上都有血污,关心地问:“大姐怎么样了?”
巫盼蒋明真咳嗽几声,声音虚弱的说道:“多谢诸葛真人垂怜,我还支持得住……”
诸葛小倩急于抽身脱离这是非之地,见邓玉通已经给沙新怀涂了解药,便含笑说道:“说起来各位都是小道的好朋友,大家是不打不相识。小道今晚不揣深浅,想给双方做个和事佬,还请各位给小道一个薄面,就容小道带这位大姐去疗治内伤如何?”
邓玉通心中对才貌双全的诸葛小倩十分钦服,雅不欲与诸葛小倩交恶,但又不便自作主张,于是望着二师叔仲江东不说话。
仲江东与诸葛小倩同是名列“南泒五大宗师”的大人物,心中对诸葛小倩也有些忌惮。然而这巫婆不仅伤了自已的师侄,而且身上很可能藏有关系到大家共同利益的地图,如让诸葛小倩带她走了,此事传播出去,别人会认为是自已怕了诸葛小倩,故抚须沉吟不语。
诸葛小倩心中大略明白三位茅山宗弟子的心意,于是转对全真泒的燕宣和余大平微笑说道:“燕兄、余兄,说起来小道与全真派也非外人的..”
燕宣和余大平讶然不解这话,余大平纳闷道:“哦?诸葛真人认识敝泒中的
人?”
诸葛小倩道:“二位道友有所不知,小道幼年时曾师从全真龙门泒的一位女道士,我师父的道号叫做寂然子,师父姓严,名讳上永下静。小道自八岁时起拜师学艺,蒙师父传授了八年全真泒的武功,说起来我也算是半个全真派的弟子呢。”
诸葛小倩的启蒙恩师寂然子严永静已经仙逝十七年了,严永静在全真龙门泒修道之时也是一个受人排挤的坤道,故她借云游为名,实际上早已脱离了师门。诸葛小倩之所以动念头在湘西辰州自立门户,其实也有受到昔年恩师的影响。
寂然子严永静在全真龙门泒中并非十分出名,又多年脱离了师门,故燕宣和余大平二人均未听说过她的名头。
燕、余二人虽然分别系出全真华山泒和全真嵛山派,与全真龙门泒同祖不同宗,但也知道全真龙门派道徒子孙的递传系名是:“道德通玄静,真常守天清。一阳来复本,合教永圆明……”诸葛小倩的师父严永静既是“永”字辈,算起来也是他们二人的师叔辈人物了。
若叙起全真泒道徒子孙的递传系名来,余大平与诸葛小倩是同辈弟子,但他较诸葛小倩年轻十余岁,况且诸葛小倩已是名躁一时的大宗师,他不好意思高攀论交,便对诸葛小倩笑而不语。
方脸微须的燕宣与诸葛小倩年纪相仿,他一向自以为是,心里原有些瞧不起崇尚符箓的南方正一道泒,认为符箓泒多是骗人的把戏,没有真才实学。全真派历来重炼养,轻符箓,主张内修以“性”为主,先性后命,强调明心见性。论武术和气功,全真派不少人都自以为比南方正一泒的人强多了。
燕宣是全真华山泒的佼佼者,这次在终南山会晤了号称“南泒五大宗师”之一的仲江东后,二人曾经切磋过功夫。彼时斗了十余回合,未分胜败。故燕宣更加认为南泒五大宗师虽然名头很响亮,但真实功夫并不比自已强。
燕宣见诸葛小倩显得年轻美貌,又是细皮嫩肉的,心想一个女流之辈,再强也有限,虽然诸葛小倩现身时显示了高明的轻身功夫,但女子多半轻身功夫不错,若论硬功夫自已未必怕了她。
燕宣心中动了与诸葛小倩交手的念头,暗想:“纵然我输了,我也输得起,因为我在北方全真教中名头并非很大。但若能与鼎鼎大名的九幽真人诸葛小倩战个平手,或者侥幸胜个一招半式的话,自已就可一战成名了!”
燕宣人当壮年,暗欺仲江东年迈、欺诸葛小倩是一个弱质女流,又见诸葛小倩有意与已方攀交情,怀疑她多半徒有虚名,心中已然露怯了,于是皮笑肉不笑说道:“诸葛师妹,非是师兄我不肯念同门之谊,实是这巫婆很是可恶!不仅伤了我们的人,而且还有别的利害关系,——我且不便与师妹你说明白,但师妹这个和事佬恐怕不好做啊,哈哈。”
诸葛小倩听他自称师兄,话里话外绝非是念全真同门之谊,而是暗藏一种戏弄之意了,心中微怒,按捺住性子,温颜说道:“哪依道兄看,这事该如何处理呢?”
燕宣见她问自已意见,似乎真的不敢招惹他们这帮人了,微哂道:“我原是客人,这话本不该我说的,但凡事抬不过一个理字。我既然出面替朋友办事,如果师妹一定要做这和事佬的说,师兄我虽然不才,也只好勉为其难,硬着头皮领教几招师妹的绝学。这样也好让茅山宗的朋友们知道,非是我燕宣不肯出力,实是我技不如师妹,这样我就对双方有了交代了,师妹你说这话在不在理呢?哈哈。”
诸葛小倩见燕宣口出狂言,已明白此人同许多自高自大的江湖中人一样,是希望通过与自已一战而博取名声了……
诸葛小倩心想:“他已明言挑战,我若再好言说情,反显得我是惧怕他们了!”凛然说道:“姑且不论这位巫婆是我一位好朋友的同门,今晚你们以众凌寡,欺侮一个受伤的女流之辈,小道既然遇上了,也没有抽身而退的道理!如果道兄坚持要这么做的话,小道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燕宣不意诸葛小倩勇敢地应战,目中射出冷锐的光,自已大话已经说出,也是覆水难收。
旁观众人见二人说着说着就要动手了,都有些兴奋起来。
这本是茅山派的事情,仲江东和邓玉通及沙新怀三人都没有说什么,燕宣这个全真派的人却要强出头,众人都猜到他的用心。邓玉通心中有些瞧不起他的为人。然而大家都很想多见识一下诸葛小倩的身手,故谁也没有出言相劝。
燕宣故作无奈的说道:“久仰九幽真人的大名,我燕宣今天能与诸葛师妹一战,虽败犹荣,不知诸葛师妹是比武功呢,还是斗气?”他一口一声“师妹”,更显得他为人的愚蠢。
诸葛小倩心道:“这话可是说出你的内心来啦——果然是求成名来了!”左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冷笑道:“悉听尊便。”
燕宣心忖:“她刚才的功夫好俊!她既然敢任由我划下道来,可见她对自已的武功很是自信了……拳脚无眼,我暂时还犯不着为了别人的事情而受到意外伤害……”
心念及此,于是缓缓说道:“江湖上有言道:‘东宗张天师,西尊小诸葛’,燕某今晚能与名闻大江南北的小诸葛切磋一下,幸何如之!久闻九幽真人武功异能震砾当世,燕某与诸葛师妹既有同门之谊,也不想伤了和气,就与诸葛师妹先斗气吧。”
他对诸葛小倩不断变换称呼,可见全无同门切磋的诚意,只有一战成名的妄图了。
诸葛小倩面上带着优雅的笑容,说道:“好。”
第一百六十三章 高手荣誉(1)
燕宣单掌举在胸前,道:“诸葛师妹既然执意要管这事,贫道就只好出手献丑了。”说罢走到左首空地上,席地而坐,神情紧张。
他是全真华山派弟子,十分注重内丹术。“全真”本是屏除妄幻,全其本真的意思。全真的初旨乃是“识心见性,除情去欲,忍耻含垢,苦已利人。全真教以《道德经》、《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和《孝经》为主要经典,主张三教合一。
全真教的创教祖师王重阳有诗曰:“儒门释户道相通,三教从来一祖风”,“心中端正莫生邪,三教搜来做一家”,“满座谈开三教语,一杯传透四时春”。
全真教以个人隐居潜修为主,不尚符箓,不事黄白之术,以道德性命之学唱为全真。因此全真道修持追求的是心、性超三界的修真成仙。
燕宣素爱沽名钓誉,常作惊世骇俗之举。他自幼家贫,在他二十岁时,家中好不容易给他讨了一门亲事。他于婚前曾经随同一位工地上的朋友牵着背石子的瘦马到河边去饮水,正好遇见未婚妻何氏洗衣回家。朋友悄悄告诉燕宣那个黄衣少女便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何苹,燕宣彼时心中又是窃喜又是不安,故作镇定迎面走了过去。
他佯装同工友说话,待走近时特别注意看了几眼未婚妻何苹,发现竟是个身材矮小的粗陋女人。而同未婚妻走在一道的两个少女却都是苗条身段,姿色撩人!未婚妻与二位妙龄少女走在一起显得反差很大。
燕宣心中十分失望,回家后长吁短叹,闷闷不乐了许多时日,终于在将娶之时不告而别遁入空门。
他成为全真道士后,不甘寂寞,又常以气功异能吸引世人的注意。
曾经有两年,在春暖花开的时节,华山游人如织,许多人都看见他坐在华山山腰一座石拱桥下,合目冥想盘坐于青石上,修练气功。几天几夜不吃不喝。
有好心人给他送来饮食,他却不吃。别人问他这样做会不会感到****,他便说自已是在辟谷。可以十天半月不吃饭,只喝山泉,有时隔二三日只吃几个核桃果腹,精神不减。
人所奇之,越传越神,遂引来更多人前来围观。他便含笑向游人讲些本门开山宗师郝大通的神迹故事,说自已只是学习先辈而已,教大家不要大惊小怪。
燕宣的道术在华山派中佼佼不群,但师父暗中认为这个二弟子好出风头,为人气量狭小,难成大器。所以在大弟子病逝后,师父并未将他立为传教之人,而让他的三师弟做了华山派嗣师。
燕宣心中很是不平,在师父羽化之后,只影而去,从此四海为家,足迹踏遍了神洲大地。据他自已对人说曾经远渡重洋,去过日本和朝鲜。并且在汪洋东海中寻觅仙岛修炼过数月..
诸葛小倩淡然一笑:“燕兄请了。”在距离燕宣七步之外的空地上盘足坐下。左手平放在膝盖上,右手在胸前结印。神光内敛,静如处子。
燕宣双目炯炯有神,盯着诸葛小倩,气沉丹田,双掌在胸前搓了几下,大喝一声,左掌一挥,一道罡风挟着风雷之声,宛如矫纵天际的怒龙,向诸葛小倩面前席卷而来。
诸葛小倩待罡风距离身前一尺之外,右手食指一点,一道绿荧荧的剑气宛如一口屠龙的利剑,斜劈向燕宣。燕宣见气剑后发先至,忙举右掌拍出,两股霸道的真气撞上,宛如平静的湖面掀起三尺水柱。
此时燕宣先前发出的罡风袭至诸葛小倩面门,诸葛小倩却并不出手招架,旁观诸人都是一惊,不及转念,只见诸葛小倩身上忽然现出一团朦胧的金色光晕,金光宛如一口有形质的金钟罩护住诸葛小倩周身。
那道罡风在“金钟罩”外顿时停滞不前。燕宣加大掌力,但说也奇怪,罡气宛如超负荷的老牛,只略微向前移动一寸,便又停了下来。
燕宣癫狂的脸上现出狰狞之色,第三次催动掌力,道家罡气化为漫天光影,在“金钟罩”外嗤嗤有声,却仍然不能冲破“金钟罩”。真气猛烈撞击在“金钟罩”外,无数光点纷纷坠落入地,宛如滂沱大雨敲打在坚固的城墙上,哗哗哗顺着墙壁流淌下来。
燕宣脸上憋得通红,他已三次强聚真气,所谓“飘风不终朝,暴雨不终夕”,他此时左手单掌已无力再发起第四次攻击。只得提起右手,在胸前划了一下,用大拇指和食指、中指三根指头在左手腕子上一捺,一股白色的气劲裹入罡风形成的乌光气柱中间,向着诸葛小倩飙去!
两道真气合二为一,威力登时暴涨,宛如重重浪涛,霎时冲击到诸葛小倩身前,罡气猛烈撞击在“金钟罩”上,发出天风海雨一般巨响!
诸葛小倩身周的金光也不由为之一暗,光芒宛如烛焰遇上阴风,闪烁了几下,才又重新稳定下来。
一旁观战的茅山道士仲江东、邓玉通及全真嵛山派的余大平见燕宣攻势威猛,诸葛小倩暂时处于守势,心中都有些担心诸葛小倩难以持久守御。受伤的沙新怀眼睛半开半闭,一忽儿斜睨二人恶斗,一忽儿又恶狠狠瞥一眼坐在地上观战的巫盼蒋明真。
仲江东前些日子同燕宣切磋过道术,知道燕宣的道术亦正亦邪,且更多的是具有攻击性。
茅山上清派是符箓派,上清道法以精思存想为显著特点,并配以服气咽津,佩符念咒。亦有些茅山道士兼修金丹服食。
茅山上清派的符箓,与灵宝派的阁皂山、天师法系的龙虎山合称三山符箓,自元代时茅山上清道法并入正一系统。茅山派以其符、咒与各种炼养方术并重,对正一及全真两教均有影响。茅山派的精粹著作《黄庭经》一向被内丹家奉为圣典,且为全真教讲习功课之一。
茅山道士仲江东身为南派道教的宗师,他的道术中其实有一半是吸收了苗疆的黑巫术,虽然也会发放外气,但却非他所擅长。所以在与友人燕宣较量时,他的黑巫术有许多运用不上,——须知攻击性的黑巫术多半会要人性命,而绝不可能象较量武功那样做到“点到即止”,因而他在那次切磋中未能胜出。
诸葛小倩衣袂飘动,忽然转守为攻,提起放在膝盖上的左手,凭空发出一把气刀,气刀如惊虹掣电,划破深邃的夜幕,嗡嗡有声,劈向燕宣面门!燕宣悚然一惊,急忙撤回右手发出的气劲,架开凌厉的气刀。
两股横暴的真气犹如龙虎相斗,燕宣身周的长草顿时向四周偃伏,仿佛在瑟瑟发抖。燕宣只觉全身气血晃了一晃。
诸葛小倩蓦然回掌一斩,气刀卷啸过来,宛如一头睡醒的雄狮,将燕宣那股停在面前的罡气“咬”为两断。
燕宣的罡气顿失威力,光影摇乱,旋即化为几缕轻烟,在夜色中转眼间消逝得无影无踪。
诸葛小倩更不停留,左手气刀,右手气剑,分两路疾攻向燕宣。气刀斩向燕宣的腰身,气剑中宫直入,刺向燕宣心口。刀光剑影,纵横驰骋。
燕宣此时左掌不及凝聚真气,只能以右掌发出掌力招架气刀。只听砰的一声大响,仿佛刀斩破盾,燕宣的右手腕虎口裂开。
眼见气剑逼近,燕宣顾不得疼痛,百忙中跳起身来,向后奔跑,气剑如影随形,恶扑而来,噗的一声,不偏不倚,刺中了燕宣后背上背着的一口宝剑,真气宛如一只铁椎,连鞘带剑撞出一个凹痕!燕宣惊吓得面如土色,双腿发软,跌倒在地。
诸葛小倩因年纪轻轻就成为一代女宗师,自然有不少人心中不服气,时常想向她挑战以求成名。诸葛小倩虽然武功盖世,然而在斗气时也不能做到收放自如的。须知来向她挑战之人都是身怀绝学的高手,为了战胜诸葛小倩,这些人都会竭尽全力。
高手相争,全力以赴,犹恐有失,如果她存了“点到即止”的念头,便会妨碍自已的本领发挥,——另外,她若不能给对手造成一定打击的话,以后就会有更多的人不自量力找她挑战。
诸葛小倩虽然惊才绝艳,但也难保没有一次闪失。因而她对这种挑战者烦不胜烦,为了捍卫自已的荣誉,却又不敢掉以轻心,每次较量她也会全力一搏的。
燕宣幸亏距离诸葛小倩十余步,真气又刚巧击中了宝剑,要不然他今晚的伤势就堪忧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高手荣誉(2)
仲江东虽然是与诸葛小倩齐名的大宗师,但对事情的反应向来迟钝,这是天性使然,倒非与他年纪相关。他是那种“事后诸葛亮”似的人物。
他在观看诸葛小倩与燕宣斗气时,因为对诸葛小倩的美貌暗暗惊艳,自已又与她同属于南泒宗师,惺惺相惜,故心中雅不欲诸葛小倩输在狂妄自大的北方全真派的燕宣手下,使得竖子成名。
现在诸葛小倩毫发无伤,打败了曾经与自已切磋功夫不分胜负的燕宣,仲江东才开始紧张起来。虽然燕宣骄傲自大,让人心中讨厌,但总算是已方的人,名义上又是为了阻止诸葛小倩带走巫婆蒋明真而与诸葛小倩相搏,现在他被诸葛小倩教训了,自已在情在理,也须对诸葛小倩有所行动才是。
在已方四人中:胖子邓玉通可说是还没有与诸葛小倩交手就已经败下阵来;师侄沙新怀眼睛又受伤了;全真嵛山泒的弟子余大平年纪不过二十五岁,看来修为亦绝非诸葛小倩的敌手;在这情形下,只有自已才能与诸葛小倩匹敌。
仲江东心中不免惴惴,他今年五十一岁,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年青时他志存高远,甚盼做一个继往开来的大宗师,为了争夺本门中的地位,与人结怨不少。他又是一个孤僻之人,所以人缘亦不好。
到了三十七、八岁时,他才认识到自已从前与人争斗多属无谓,彼此算计对方,于人于已又何增何减?他因此性情大变,渐渐成了一个与世无争的人,整日宅在家中,潜心钻研道藏,思索道教科范的意义。
他的老婆陶氏是江苏句容县乡下人,陶氏的舅家就住在茅山山脚下,陶氏的舅舅是一个处事很狡猾的山里人,平日常奉承茅山宗管理杂役差使的道官,所以凭舅舅的关系,陶氏才得以在道观中做了一名杂役。
经舅舅主动托人说媒,仲江东与陶氏结成了夫妇。婚后,仲江东才发现陶氏性格非常凶悍,仲江东的性格刚好很懦弱,所以在老婆的淫威下,他成了一个很惧内的男人。
虽然在茅山宗里仲江东是高层人物之一,妻子陶氏只是下层的杂役,但回到家中他就成了妻子的出气筒。陶氏稍不顺心,就作河东狮吼,甚至对他撒泼撕打。就连洗衣做饭也常常让他自已做。陶氏说自已在观中干活累了,不象丈夫在观中是一个只会修仙养生的闲人,所以什么家务活都懒得做了。
仲江东是一个书呆子,对凶悍的妻子陶氏一向逆来顺受。因此,白天在观中陶氏是杂役,仲江东是观中上层道官。晚上回家时,夫妻二人的角色就来了个对换——陶氏成了颐指气使的主妇,仲江东成了一个做家务活的没尊严的男人。
如今他的女儿已经出嫁多年了,仲江东已经抱起了两个外孙。妻子陶氏也于五年前因病过世了,仲江东悲伤之余,也暗自松了一口气,重新变成了自由身。
他因为是道人,对传宗接代并不十分看重,而且年纪业已大了,也没这种心思了。这些年因为妻子的关系,他几乎没有机会到外面去走动。现在静极思动,趁着身子骨还行,放下满屋的道书,随便借一个名义就带着几个门中弟子到江湖上行走。
今天见到了久仰的诸葛小倩,这位书呆子当时惊为天人,心中暗将诸葛小倩比成了茅山上清派的第一代大师魏夫人了!魏夫人本名魏华存,是东晋时期南岳的女祭酒。魏夫人二十四岁时嫁刘文为妻,生有二子,年八十三岁而殁。相传《黄庭经》系魏夫人所撰写。
仲江东孜孜不倦研究《黄庭经》,二十年来翻阅不下十次,颇有心得。他在看书之余,心中有时不免对这位富有传奇色彩的魏夫人产生一些遐想,魏夫人是否漂亮他并不清楚,但在他的想像中魏夫人是一个有林下风度的中年佳人。
诸葛小倩比自已幻想中的半老徐娘更加冷艳撩人,仲江东看着诸葛小倩盘坐在那里,心中竟然幻想自已能与她双修房中术……
这会儿诸葛小倩已站起身来,仲江东才醒悟到自已应该与诸葛小倩交手,不由心上心下,窃想能与诸葛小倩化干戈为玉帛,希望日后有机会与她多亲近一下。但他素来没有急智,也不知此事该如何做才能善罢甘休?
诸葛小倩不疾不徐走到燕宣面前,似笑非笑道:“燕道兄,你没有受伤吧?不好意思,我功力未逮,实在做不到收放自如的……”
燕宣羞渐不已,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低下目光,满脸通红地说道:“贫道技不如师妹,有什么好说的。幸亏你的气剑击中了我的剑身,贫道才侥幸捡回一条命,我也管不了这闲事了……”
诸葛小倩恬然一笑,说道:“没有伤害到道兄,我也放心了呢。”
燕宣摇头苦笑,自感无颜以对诸葛小倩,转身走回到众人面前。
诸葛小倩移步过来,望着仲江东微笑道:“小道行事鲁莽,还望诸位原谅。”
胖子邓玉通嘻嘻一笑,没有说话。心中暗忖:“燕宣输得这么丢人,我刚才出的丑跟他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心中竟舒服了许多,转望着仲江东和余大平二人,不知他们二人有什么话好说。
余大平是有自知之明的人,不愿自取其辱,与邓玉通相视一眼,也不说话,二人都望向仲江东。
仲江东干咳一声,只得说道:“诸葛真人果然好俊的身手!贫道十分佩服!”
诸葛小倩忙道:“我不过是侥幸而已……”瞥了一眼地上奄奄一息的巫盼蒋明真,又道:“仲先生,我想你们与这位大姐也非有什么深仇大怨,如果这位大姐有什么得罪各位的地方,就让她给各位赔个不是,——你们看她也受伤非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是不是就容小道先带她去疗治一下内伤?”
仲江东面现难色,还未作答,诸葛小倩又道:“诸位,这位大姐与小道也素不相识,我念在她是我一位好朋友的同门,所以才斗胆冒犯诸位,如果这位大姐有什么不好的话……日后见到我的那位好朋友,我也心中有愧,还请大家谅解!”
诸葛小倩这种情形下自然不便说是为了什么江湖道义的话,只称是出于友道才想救人而已。
仲江东在心中权衡了一下,自忖实在没有半点把握能胜出诸葛小倩,若使用自已的黑巫术与她较量,双方就会性命相搏!后果将不堪设想……如果自已胜了,也有胜之不武之嫌;如果自已在诸葛小倩连败二位高手之后,仍然输给了她,这笑话就闹大了!自已这些年来好不容易得到的宗师荣誉也毁于一旦了!
仲江东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见诸葛小倩和颜悦色对自已求请,面色不由也缓和了许多,不冷不热说道:“诸葛真人,你兼修南北道术,贫道与你作为南泒同道,也不愿伤了和气,只是这位巫婆伤了我的师侄,而且又很有可能私藏了我们在寻找的一件重要东西,如果就让她这么走了,这恐怕有些说不过去吧?”
诸葛小倩蹙眉想了一下,转问蒋明真道:“这位大姐,如果你确实有不该自已占有的东西,就请交出来吧,否则小道也不好向诸位同道好友交代啊……”
蒋明真剧烈咳嗽几声,口角又有了血沫,虚弱地说道:“请诸葛真人相信我的话,我真是没有隐藏他们找的东西……我只是得到了一个线索,才来盗墓寻找那件东西的,但他们突然就出现了,我并未发现要找的东西啊!我的话千真万确,请你们相信我没有说半句假话……”
诸葛小倩面现为难之色,转望着仲江东道:“我也不知你们是为了什么东西而发生了冲突,更不知你们之间的是是非非,但现在她命在旦夕,仲先生,你看是否先容小道带她去疗伤,如果小道发现她果真隐藏了你们的东西,小道一定将她带来与各位对质如何?”
仲江东看了蒋明真几眼,心中有些活动了,蔼然一笑,爽快说道:“好,我仲江东很愿意相信诸葛真人是言而有信之人!既然这事你出面了,我们看在大家都是正一道泒一脉的情份上,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诸葛小倩心中大喜,忙躬身打了个稽首,说道:“多谢仲先生深明大义!小道这就与诸位先告辞了。”
仲江东不敢受诸葛小倩大礼,忙也打稽道还礼,说道:“诸葛真人不必多礼,贫道能结识诸葛真人,也是大慰平生!”
诸葛小倩忙说:“不敢”。
沙新怀见二师叔就这么放走了巫婆,心中不甘,不满地瞥了仲江东一眼,又对巫盼蒋明真恶狠狠说道:“哼!老子绝不能就这么算了!我日后自会找这巫婆算账的!”
诸葛小倩知他在气头上,自然出言无状,因而没有说话。
邓玉通隐隐猜到二师叔仲江东的心思,暗忖:“二师叔看来也没有自信能胜过诸葛小倩,也是啊,凭诸葛小倩的本领,纵使全真龙门派的祖师爷邱处机真人复生,恐怕也未必能胜过她……如果二师叔落败了,那我们茅山宗就丢了大脸了!为了茅山宗的面子,二师叔这样做也是权宜之计。而且今晚的确是我们五个大老爷们在欺凌一个老巫婆,此事如传到江湖中去也不象话,这事似乎也只能这么暂时了结了……”
邓玉通言念及此,遂哈哈一笑,说道:“久闻诸葛真人是言而有信之人,我们对诸葛真人一向都是很敬佩的,这事就这么办吧。”
诸葛小倩忙含笑道:“多谢邓道兄通情达理!”
燕宣又羞又气,深悔自已不该强出头,但想想自已其实是借此机会找诸葛小倩挑战而已,并非真是为了他们的事情,也只能自叹本领不济了。
余大平虽然听他们话中有将道泒分为南北之嫌,似乎他们更多的将燕宣的失败当作是南北道泒之间高手较技而已,但自已也没有胆量向诸葛小倩挑战,也就装聋作哑,反正此事说出去丢脸的也只是茅山宗和全真华山泒的人,关自已什么事呢?
诸葛小倩搀扶起受伤的巫盼蒋明真,对众人盈盈一笑,点点头,自顾走了。
仲江东在黑暗中神情奇怪地看着诸葛小倩的身影走远了,面上不由泛红。
第一百六十五章 高手荣誉(3)
沙新怀心中不忿,咕哝道:“二师叔,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了小诸葛不成!”
仲江东干咳一声,故作神秘地看着诸葛小倩消失的地方,无声一笑,辩护道:“师侄,非是我怕了小诸葛,你们难道看不出那巫婆受了我们几人的掌击,性命多半不保,我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呢?”
众人听了这话,都是一愣,想想也是这个道理。惟沙新怀不服气道:“可是我们的东西要是真落入巫婆手中,这不是更加麻烦了么!”
仲江东道:“我信得过小诸葛,她不会是食言而肥之人。”
邓玉通呼了一口气,笑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为了一个垂死的老巫婆,的确犯不着与小诸葛翻脸。别忘了这是青城山,事情若闹开了,青城泒也不会坐视不管..”
仲江东听了这话,才故作坦然说道:“我就算与小诸葛交手,也没有把握能胜过她的,她已同你们二人交过手,我也不好占这个便宜嘛,而且事情也还有回旋余地,我看那地图多半也不在巫婆手中——如果事情果如沙师侄所料,我这么做也算是先礼后兵吧……”
沙新怀斜乜仲江东一眼,不禁腹诽:“说来说去还不是你老人家心中怕了人家!自惜羽毛而已。唉,真的是拳怕少壮啊!”
余大平毕竟没有出力,干笑一声,道:“小诸葛果然名不虚传!她不仅兼通南北道术,而且单论她的武功修为,在我看来她在武林中也是屈指一数的高手,嘿嘿。”
仲江东面上微红,心说:“这话其实说到点子上了,我等仅是修仙之人,不过法术比别人要强一些而已,在武功上可没法与小诸葛相比——纵是与她齐名的正一教主张天师,恐怕也胜不了她啊!”这话可不便说出来,以免让人更加怀疑自已畏惧小诸葛了。
仲江东从前自命不凡,扳起指头算来,自已也是道教中有数的高手,但现在见识了诸葛小倩的功夫,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好在诸葛小倩是他心仪的女子,而且自已要长诸葛小倩二十余岁,早非好勇斗恨的年纪了。别人就算心中认为自已不如小诸葛,也会想到自已年事已高..想一想也就心下释然了。
燕宣垂头丧气,一言不发。
诸葛小倩将蒋明真带到黑黝黝的树林中,让她歪在徐小六藏身的大树下休息。自已腾空而起,身子如扶摇直上的纸鸢,到了徐小六面前,伸出左手穿到徐小六的右隔肢窝下,抱住她身子,双脚尖在大树干上轻轻一点,二人如散花天女一般飘然降落到草地上。
徐小六双手摸着脸颊快活地笑道:“师父,我感觉好象鸟儿一样,真好玩啊!”
诸葛小倩轻轻摇手,示意她噤声。徐小六会意过来,知道师父不欲让仲江东等人发现她还带着一个徒弟前来。
徐小六与巫盼蒋明真对视一眼,蒋明真发现徐小六竟然是前晚上自已捉来欲给僵尸配阴婚的青城女弟子,脸色大是尴尬。
徐小六没有说什么,主动搀扶着蒋明真向山下走去。
三人回到徐小六寄宿的几位师姐的小屋中,徐小六先将蒋明真扶到床上躺下,然后才点上油灯。
诸葛小倩掀开蒋明真的衣裳察看她的伤势,耸然一惊,只见她身子前后多处受内伤,青一块紫一块的,掌印宛然。诸葛小倩蹙眉不语。
蒋明真涩然一笑,低声说道:“多谢诸葛真人拔刀相助,你不用替我操心,我也自知不成了……”
诸葛小倩不无难过,不知说什么才好。起身在屋中踱起步来,苦思办法。
蒋明真虽然自知伤势很严重,但还抱着一线希望,现在见了诸葛小倩的神色,已知多半无幸,看来她这个福将这次不复有好运气,已是大限将至了!不禁怆然泪下。
徐小六见状,心中已猜到了几分,本来她对这位巫婆没有好感,刚才她不及告诉师父自已前晚与巫婆发生的事情,见师父为了这个巫婆只身犯险,心中好不担心!现在见这巫婆性命垂危,神情可怜,也就不念旧恶了。
徐小六坐在床边小凳上,她跟师父学习过看光的功夫,此际不由好奇地悄悄半眯双眼,凝视蒋明真的脑后,果然发现蒋明真脑后呈现出灰黑色的光晕,按照师父所讲——将死之人脑后便会出现这种灰黑的气色。
徐小六更无怀疑,想到师父之所以出手相救,其中有一半原因是看在她和杜娟是同门的份上,现在看来已没有指望救活了。
这时蒋明真已睁开眼来,见徐小六坐在身旁,若有所思。蒋明真油然想起了自已的小女儿,凄然道:“小姑娘,前晚对不住你啊……”
徐小六泫然欲泣,说道:“前晚上我本来想告诉你——我是杜娟的好朋友的,可是没来得及说……”徐小六在被蒋明真抓住双手之时,本欲说出杜娟的名字,但因为杜娟与巫咸岑珂发生了内讧,担心这位巫婆就是巫咸岑珂,事情便会弄巧成拙,因此没有告诉她自已与杜娟的关系。
蒋明真惊道:“你是杜娟的好朋友?”
徐小六点点头,道:“是啊,杜娟于六月份刚在我们辰州成亲了,她的男人邵大哥是我们邻村的人啊。我称呼杜娟为嫂子的。”
蒋明真想起诸葛小倩对仲江东等人说过一位友人的话来,哦了一声。
徐小六省起张天师的小儿子张秋月曾经对这巫婆说道:“你刚才不是说过自已是湘西巫蛊门的十巫之一么,你又修习死灵术,所以你要不是巫咸岑珂便是巫盼蒋明真。”彼时蒋明真没有通报自已的姓名。
蒋明真适才在将自已秘炼的鼠蛊的解药交给诸葛小倩之时,已经说出了自已的姓名,但徐小六因为隔得太远,故没有听到那些话。
徐小六见蒋明真命悬一线,便好奇地问:“不知大婶姓什么?”
诸葛小倩在一旁听见二人的对话,心中有些奇怪,但因为她在思索救人的方法,故没有插话。
蒋明真道:“我姓蒋,名叫蒋明真,我是巫蛊门的巫盼。”
徐小六听了,想起了什么,又追问:“不知我的嫂子杜娟是不是回到巫蛊门了?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她的脸伤好了没有?”
徐小六不知她说这话之时,杜娟正在湖北蕲州她爸爸家中因为小产正伤心养病呢,——蒋明真是夏季末才离开湖南辰州到四川青城山来的——现在还是初秋——至于杜娟接替贺宝如做了巫即的事情,这是数月之后发生的事情。蒋明真此时人在外地,所以不知道杜娟的消息。
蒋明真摇了摇头,反问道:“我不知道杜娟的情况……怎么,杜娟脸上受伤了么?杜娟又回到巫蛊门中去了么?”蒋明真听说过巫咸岑珂与杜娟斗法的事,但并不清楚杜娟脸上受了伤。
徐小六有些自悔不该提起杜娟脸上受伤的事情,只是作为女人,她自然十分关心这件事的结果,不过蒋明真眼看活不久了,这话说出来似乎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徐小六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和师父离开辰州之时,嫂子和邵大哥因为刚新婚,所以还住在邵大哥的家中呢,听嫂子说要先治好了脸伤,然后再回巫蛊门去的……”
蒋明真听了这话,苦笑道:“我也听说杜娟找了一位小相公,她现在是享福了,何苦还想要回到巫蛊门去呢——她难道不知道巫咸岑珂的手段很残酷么!”
徐小六天真的问:“你说说看——我嫂子她会有什么什么危险呢?”
蒋明真道:“小姑娘,你不知道,巫咸岑珂上前年处罚两个死对头时,就将她们二人处以裸刑..”
徐小六不安地问:“什么是裸刑?”
蒋明真心中隐隐有些后怕地说道:“对我们女人来讲,这是一种很羞辱人的刑法!凡受到这种处罚的女人会被脱光全身衣服,在巫蛊门中游行示众。然后让巫蛊门的下层男人们轮留玷辱至死,就连死亡后埋葬也不穿衣服的,身子朝下覆面埋葬,口中塞满了烂谷草。巫师还会在她身上贴上诅咒的符,教她永世不得翻生!”
徐小六因为杜娟为了自家和邵大哥家中能多些秋收,而施展天人合一的巫术,心中满怀感激之情,听了蒋明真的话也不由替杜娟担心起来。
徐小六羞红了脸发怔了片刻,忽然双手合什,微闭眼睛,口中喃喃说道:“希望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保佑我嫂子杜娟!保佑嫂子能逢凶化吉!保佑嫂子能如愿治好了脸伤!保佑嫂子与邵大哥能恩恩爱爱,不要受到什么伤害!”
徐小六不知道此时杜娟在湖北蕲州已经被李时珍治好了脸伤了;然而她与邵元节因为父母的宿仇黯然分离了,杜娟现在正躺在床上流泪思念邵元节呢……
蒋明真见徐小六举动有些滑稽,破颜一笑:“你是道姑,怎么求观音大士呢?你应该求太上老君和张天师啊。”
徐小六睁开眼睛,认真的说道:“我是习惯了嘛,而且我师父告诉我说道家和佛家本来就是一家啊。”
诸葛小倩听了这话,暗自好笑。徐小六没念过书,对自已说过的话一知半解。三教合一是全真教的观念,而非正一道的观念。诸葛小倩因为从前是全真龙门泒弟子,故也持这种观点。
但徐小六说“道家和佛家本来就是一家”这话可是错了,道教是本国土生土长的宗教,而佛教是印度传来的,怎么会是一家呢?道教因为许多受佛教思想影响的文人介入,大量借鉴佛经教义,所以在理论上才渐渐与佛教相近。
金代时,全真教创教祖师爷王重阳在传教中,曾经先后创立了“三教七宝会”、“三教金莲会”、“三教平等会”等组织,其三教程序是:太上老君、释迦牟尼和孔子。在《道德经》的基础上,全真教以“精气神”融合儒家的“理性命”和释家的“戒定慧”,提出性命双修的修持方法。王重阳在传教中留下的诗文,有明显的三教合一倾向。
王重阳的弟子丘处机应成吉思汗所召,西行至今阿富汗境内的临时行宫。大汗问及保养长生的秘术,丘却回答说:“但有卫生之道,而无长生之药。”大汗嘉其诚实。丘处机趁机劝告成吉思汗除残去暴。全真龙门泒从而得到元朝统治者的恩宠,玄风大振。
丘处机羽化后,全真道士因为后来广置丛林,大肆建造宫观,甚至做出毁坏佛像,侵占寺庙,刊行《老子化胡经》和《老子八十一化图》等事,引起了佛教徒的忌恨。于是围绕着《老子化胡经》的真伪,佛道两家进行了长达二十年的争辩,最后全真道泒惨败。
元宪宗诏令全真道归还侵占的寺院二百余处,又勒令道士落发,焚毁《老子化胡经》及其雕板。元世祖至元十八年,僧道再辩,全真教再败。
全真龙门泒因为失去了蒙古统治者的支持,即由盛转衰。其后虽有恢复,但是到了明代时,朝廷重视正一道,全真教再也无复先辈的盛况了。
诸葛小倩听见徐小六说“道家和佛家本来就是一家”时,不禁莞尔。
第一百六十六章 高手荣誉(4)
诸葛小倩一边思索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听徐小六和蒋明真说话。
徐小六见蒋明真因为失血过多,脸色发白,便好心地问她渴不渴。蒋明真此时脸色发白,口干舌躁,便点了点头,说:“麻烦姑娘给我端一碗水来喝吧。”
徐小六到隔壁屋中拿了一个青花瓷碗,倒了一碗水走进来,忽瞥见柜中放着一个蜂蜜罐,徐小六心中一动,便对师父说道:“师父,这柜上有一罐三师姐存放的蜂蜜,我想拌在水里给大婶喝,好不好?”
诸葛小倩温颜一笑,说:“这有什么不可以的,蜂蜜很补身子的,反正你三师姐又不回这儿来了,你们就将这罐蜂蜜吃了吧。”
徐小六不好意思地说:“不!我想把蜂蜜带回去交给三师姐吃。”
诸葛小倩抿唇一笑,知徐小六是个实诚的农家女孩子,叫她吃她一定不肯的,于是随口说道:“不过是一罐蜂蜜,何必千山万水带回去呢。”
徐小六说:“这原有两罐蜂蜜的,三师姐吃了大半罐了,我想她一定很喜欢吃吧,我把这好东西带回去给她,她一定很欢喜的。”
诸葛小倩想起三弟子靳雪鹄调皮可爱的样子,离别了近三个月了,心中有些惦念靳雪鹄和其她四位女弟子了。
徐小六用小汤匙从罐子中舀了些蜂蜜,搅拌均匀了端到蒋明真面前,蒋明真抬起手来欲接青花瓷碗,徐小六见她举动乏力,便说:“让我喂大婶吃吧。”
蒋明真道:“这怎么好意思麻烦姑娘你呢!”徐小六道:“你这会没有力气,还是别要乱动啦。”用汤匙小心舀了蜂蜜水给蒋明真吃。
蒋明真很是感动,心中更加愧疚前晚对她的行为,心想:“要是将这么好一个大姑娘给那个僵尸配阴婚了,岂不是我的罪过!”
蒋明真喝了半碗蜂蜜水,便说够了。徐小六便顺手将还剩有半碗蜂蜜水的青花瓷碗放在旁边板桌上,打算等一会蒋明真口干了又给她喝。
徐小六转身放碗时,蒋明真瞥见她后脑的小辫子上系吊着一枚铜钱,微微一怔,打量了一下徐小六。虽然徐小六外衣穿着三师姐靳雪鹄的道袍,但一看****便知她是湘西清贫人家的闺女。
蒋明真怦然心动,她知道自已命不长久,可身上还有一些银子,便想留给徐小六,略表歉意。但这话此时不方便说出来。
徐小六掉过头来,见蒋明真目光温和的注视着自已,恬然一笑。
蒋明真没话找话说道:“今晚真是巧遇,没想到姑娘你也是湖南人,刚才一路上听诸葛真人叫你小六,你是家中老六吧?”
徐小六道:“是啊,我名叫徐小六,我是辰州桃花寨的人。我家中有七个兄弟姐妹,我排行老六。”
蒋明真感兴趣的笑道:“这么多弟兄姊妹哇!你们家可真够热闹的。”
徐小六抿唇浅笑,脆声说道:“是啊,我前面有大姐、二姐、三哥、四哥、五哥,我后面是一个小兄弟。”
蒋明真眼中透出苦楚的神情,叹息一声说道:“家中人口这么多,你父母亲带大你们七个弟兄姊妹一定吃了不少苦啊!”
徐小六听了,想起辛辛苦苦带大七个儿女的父母,真的是吃没吃好的,穿没穿好的。爸爸大冬天还光着脚穿一双草鞋,大姐给他买一双步鞋他也舍不得穿,却给了做行脚师傅的徐小七了……妈妈连一件首饰都没有。徐小六记得小时候看见妈妈戴过一对银耳环的,听说是妈妈和爸爸成亲时,爸爸送她的聘礼,但后来为了给大姐办嫁妆便将首饰换成钱了……
徐小六想到家中的亲人,不禁潸然落下泪来。
蒋明真见徐小六流下泪来,也不由鼻子发酸。原来蒋明真在娘家做闺女时也是一大家子人,蒋明真是家中长女,所以很明白家中的困难。后来蒋明真做了巫蛊门的上层人物,算是出人头地了,可惜母亲很早就去世了,辛辛苦苦了一辈子,临终时也没有享过一天清福!
如今老父亲还活着,年纪有七十三岁了。蒋明真是个孝女,这些年时常提着腊肉带着儿女到大哥家去探望年迈的父亲。可惜父亲牙齿脱落了一半了,咬不动瘦肉了。
蒋明真想到自已这次西川之行不幸送了性命,风烛残年的父亲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禁不住滚下热泪来。
蒋明真因为诸葛小倩坐在一边,于是伸手拭了泪水,红着眼睛望着徐小六,自嘲似的说道:“我一看见你短辫上的铜钱,便想起我从前做姑娘时也是这样系了一个铜钱的……”
徐小六也伸手揩了泪花,说道:“是么?”
蒋明真道:“你的辫子怎么这么短呢?――只齐你的后颈窝呢。”
徐小六不好意思地说:“我从前本来留着长辫子的,都到后腰上了呢!”
蒋明真道:“哦?哪怎么剪了呢?怪可惜的!”
徐小六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没办法啊,年初妈妈生了一场大病,家中没有钱治病,我就悄悄到辰州大街上将长辫剪了卖给唱戏的师傅了,那辫子只卖了三十文钱,虽然很少,但当时实在没有办法……”
蒋明真不无同情的感叹道:“你真是一个孝女啊!”
徐小六微微嘟了一下嘴唇,低眸无语,眼中有薄薄的泪光闪动。
蒋明真若有所触,眼中透出别有深意的目光,说:“但愿你短辫上系的这枚铜钱能给你招来一笔小财吧!”
徐小六口角噙笑,心中有些酸悲,暗忖:“可惜这枚招财宝并未给我家招来什么好财运的……”
诸葛小倩听了二人这席话,若有所思。她这次在湘西辰州徐小六的家乡桃花寨呆了半个月时光,很清楚徐家的情况,想起晏家与徐家有心病,每次到了快吃饭的时候,徐小六便知趣地起身告辞回家。
诸葛小倩因为收了徐小六为徒弟,有两回到徐家作客,但徐家实在拿不出象样的饭菜款待诸葛小倩和五个女徒弟。诸葛小倩是清修的出家人,倒也没有觉得什么;五个馋嘴的女徒弟在六师妹家中吃饭时,表面上不会说什么,但饭量跟在晏家时相比明显减少了……
诸葛小倩心念及此,不由满目爱怜地望着徐小六,当她瞥见徐小六脑后短辫上吊着的铜钱时,不由一动。似想起了什么,便站起身来自顾出了门。
蒋明真和徐小六以为她是上茅房去了,自顾摆着家乡的龙门阵。
少时,诸葛小倩带着笑意回到屋中,展颜说道:“我想到一个法子了!不妨试一下吧!”
二人听了都是一愣,一齐举目望向诸葛小倩,只见诸葛小倩的左手心中有一枚铜钱。
二人疑惑不解诸葛小倩拿这枚铜钱来是何用意。徐小六见那铜钱有些与众不同,定睛细看时,才发现这不是时下流通的制钱,而是一枚古钱?
本书又名《苗家蛊女》,欲知更多新章节,请见小说阅、的《苗家蛊女》。
徐小六因问:“师父,你手中的铜钱好象是一枚古钱?这有什么用途么?”
诸葛小倩微笑道:“小六,你观察得很对,这的确是一枚古钱――可你们能想出它是何时的古钱么?”边说边将手中古钱举到二人面前,让她们仔细看一下。
蒋明真与徐小六看了一会,虽然上面有古文,但二人既均不识字,又很孤陋寡闻,自然不识这是何时的古钱。
诸葛小倩笑吟吟的说:“这是唐朝时候所铸的铜钱,叫做开元通宝!这是我从前做姑娘时玩过的,我一直放在箱中保存了十余年了……”
诸葛小倩说这话时,眼中闪过不易觉察的波光,其实这枚古铜钱是他丈夫的遗物!
诸葛小倩的亡夫李沐从前做官时,便爱好收集古玩。诸葛小倩二十三岁到青城山出家时,便悄悄携带了丈夫收集的十五枚古铜钱在身上,作为亡夫的纪念……
今晚因为蒋明真与徐小六提起头发上吊着一枚铜钱的话题,诸葛小倩才猛然省起自已箱子底收藏的十枚铜钱来,于是快步回屋搜出一枚开元通宝来。
蒋明真和徐小六二人虽然听她说这是唐朝时期的开元通宝制钱,却不知她此时兴冲冲回屋取出这古钱来做何用途?难道是想送给徒弟徐小六取代她头上的铜钱么?徐小六头上的铜钱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在位时所铸的制钱,价值只有一文,在时下也只能买一块麻糖吃。
诸葛小倩这枚铜钱既然是唐朝时的制钱,想来也算是一个宝贝了。蒋明真和徐小六虽然对唐朝并不了解,却也不是很陌生――因为蒋明真每年自家两扇大门上都会张贴秦叔宝和尉迟恭的门神年画。
徐小六虽然自家没有贴年画,但也在邻居晏家门上看得熟了。又听邵元节和徐小七摆龙门阵时讲过门神的故事――那时徐小六坐在一旁做针线活,也多多少少听了几段隋唐时代的英雄传说。
徐小六纳闷道:“师父,你拿这钱出来是为了做什么用啊?”
诸葛小倩不无激动的说:“我想起了一种治疗伤痛和疾病的古法子!这法子就是要用这种五百年前的古钱煮水服用的。”
徐小六和蒋明真听了这话,都十分纳罕。
第一百六十七章 古道有情(1)
世间自从有了钱,钱这东西就成为世人的最爱,钱一直扮演着天使与恶魔的双重角色。古时有句谚语:“钱无耳,可使鬼”,这句话后来变成了“有钱能使鬼推磨”。
徐小六和蒋明真这两个没有知识的湘西农家女子,只知道在脑后辫子上用红头绳系吊一枚铜钱能给家中招来钱财的风俗,却不知汉人还将铜钱作为辟邪之用。
传世的汉代五铢钱中,有的钱币正面铸有“君宜侯王”、“宜子孙”之类的吉语。厌胜钱的种类越来越多,其巫术用途也日趋广泛。有的还在钱的两面铸上男女秘戏的图像,通过描画男女****以感应多育的法术,用意在祈求多子。
厌胜钱的另一重要用途是驱邪治病,钱币上面铭有“斩妖伏邪”之类字样,将它佩戴在身上。这些制造的厌胜钱自然不能流通,人们只是希望它能像金钱一样发挥出制鬼驱邪的威力。
历代医家都相信古钱能够治病,他们的疗治方法是用古钱煮水服用。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特别列出“古文钱”一类,并说“古文钱但得五百年之外者即可用,而唐高祖所铸开元通宝,得轻重大小之中,尤为古今所重。”
诸葛小倩是博学****的道教南泒高道,自然也很迷信厌胜钱的作用。
蒋明真虽然知识贫乏,但毕竟是一个巫师,一点就通,立时明白诸葛小倩是将这开元通宝作为一种巫术灵物使用。
诸葛小倩对蒋明真说道:“你先休息一会,养养神吧。”便叫徐小六同自已到隔壁房间去。徐小六乖觉地拿来一只药罐,盛装了清水,诸葛小倩将古钱放入罐中。徐小六便生火煮钱。诸葛小倩又从柴房中找来一些治内伤的草药,加入药罐子里。
在煎药的空当,诸葛小倩拿来一管羊毫笔,交给徐小六,叫她坐在桌边,悄声向徐小六传授在黄表纸上画符。
徐小六不曾念书习字,连毛笔也不会握,她像握着一把苗刀一样握笔,诸葛小倩便笑着手把手教她握笔的姿势。
徐小六忐忑不安,怯生生的道:“师父,我没有念过书,这临时抱佛脚学写字,成不成啊..我怕误了救人的事情啊..”
诸葛小倩笑着安慰她道:“不是让你写字,只是让你画符——就像画画一样,别害怕,这不难学的。”
徐小六生在湘西辰州,自然见过著名的辰州符。年初妈妈生了一场大病,吃了不少的药,总不见有起色。爸爸于是听人介绍,请来一个中年男人,听说是一个神巫。神巫让妈妈喝了一碗符水,临走时又在父母房间门上贴了一道黄符。后来妈妈的病才慢慢好了起来。
徐家人对神符很敬畏,一直不敢取下那纸神符。徐小六时常看着那道神符,心中充满了好奇。徐小六虽不识字,但也觉得那符不象是文字,倒象小孩子信手的涂鸦。现在听师父说画符就像画画一样,徐小六觉得这事很有趣的。
正一道派是符箓派,诸葛小倩是南派大宗师,自然擅长画符作法。符在道术中地位十分重要,是行法的手段之一。道教认为符能沟通人、鬼、神三界,神符是天神权力的象征。正一派的一些道士还说过:“术之秘者,唯符与气、药也。”
符在民间生活中亦有相当的影响,春节、端午等节日,在屋中或大门外悬挂“天师符”是普遍的民俗。
诸葛小倩先示范画了一种奇形怪状的符。然后告诉徐小六这种符代表的意思。并说这墨汁是松烟。待徐小六听明白后,诸葛小倩便手把手教她在黄表纸上照着描画了几张符。
徐小六第一次使用毛笔,虽不习惯,但是很兴奋。她像画画一样,认真临摹了几张符后,自已觉得画得似模似样了。诸葛小倩坐在她身边,此刻师徒二人的脸贴得好近,徐小六心中好生快活,对师父油然生出许多亲近之意来。诸葛小倩见徐小六画的符笔划宛如蝌蚪一般,哑然失笑。徐小六自已也觉得好笑。
诸葛小倩将徐小六垂下来的耳发拢在她耳轮后,又握着她的右手教她画符,纠正了几处错误的地方。然后坐在旁边看她画符。徐小六画了大约七八张符后,诸葛小倩才满意地说可以了。
徐小六欣赏着自已画的符,甚是开心。符中的秘文,是普通人看不懂的,犹如天书。但经诸葛小倩细心指点一番后,徐小六已经初窥了门径,懂得了符中的圈、点、弯、曲代表的意义。
师徒二人经过手把手地教学之后,此时都有一种亲如母女的感觉。
诸葛小倩接着又教她如何焚符念咒。徐小六方才知晓焚符时原来也有诸多讲究,自有法度、有方向、有时间,不能随意为之。
诸葛小倩传授了徐小六几句咒语,这咒语并不复杂,一般是首句呼唤神鬼之名,中间述说自已的要求或命令,末句多以“如律令”或“急急如律令”作结,亦有说“如某某尊神律令”作结的。
因为不少曾经做过官的文人出家修道,这些文人便将官府公文中的“如律令”、“急急如律令”照搬到道家咒语中来,以增加紧迫性和严肃性。
诸葛小倩是法术高明的道家宗师,对符咒深有研究,对民间医术、巫术也很熟悉,常常在民间传统医术的基础上,加以符水、咒语,为人治病。
徐小六此时一颗心活泼泼地,没用多少功夫便学会了念这种咒语。
师徒二人怡然自得,不知不觉中,药已煎好了。诸葛小倩教她不要紧张,照自已方才学会的内容从容不迫去做就好了。
徐小六定了定神,将一只事先准备好的青花瓷碗倒入少许清水,放在板桌上。然后左手执住符的上角,足作八字形站好,屏息垂眸,口唇翕动,低声叨念咒语:“上帝有敕,速救病人,准此符命,不得徘徊,神威一振,万魔成灰,吾奉太上老君律令。”
幸好这口诀甚是简短,徐小六念毕咒语,将符的下端置于烛焰上,信其慢慢烧完,然后将落入青花瓷碗中的灰烬小心地倒入药罐子中,用一根长筷在汤药中搅拌了几下。
做完法事后,徐小六不由松了一口气。诸葛小倩见她冰雪聪明,没有出一点偏差,心中甚是欣慰。徐小六与师父相视一眼,诸葛小倩满意地抿唇微笑。
诸葛小倩见徐小六脸上扑了一点烟灰,亲切地伸左手轻轻替她抹去了烟灰。徐小六心中好生温暖。从前她因为学艺总是难有长进,有些羞于面对师父,这一刻才恢复了不少信心。觉得师父就象母亲一样慈祥可亲,她教授的内容其实简单明白,自已只要认真听讲,不懂就问,也没有学不会的道理。
徐小六虔诚地双手擎着一碗药汁,端到蒋明真面前,蒋明真此时精神很差,徐小六坐在床边小凳上,用小汤匙搅拌汤药,还不时撮起小嘴轻轻吹汤药,待汤药不烫嘴后,便用小汤匙一口一口喂给蒋明真服下。
诸葛小倩见徐小六待人做事很有爱心和耐心,悬想自已垂暮之年,徐小六也象今天这样服侍自已吃药,心中甚是甜蜜……
诸葛小倩待蒋明真喝完药后,让她平躺在床上。自已站在床边,左手大姆指和中指及无名指用力向内弯曲,结成一个道印,对着蒋明真身上默默用气功替她调理内伤。
徐小六好奇地站在旁边,屏息观看师父作法。少顷,徐小六便看见师父脑后呈现出一轮黄澄澄的光晕。璀璨的金光宛如传说中的佛光,映照在师父那瓷器般光洁的脸庞上,看上去更加宝相庄严,明媚动人。徐小六简直有些怀疑师父就是观世音大士下凡投胎来的!
诸葛小倩伸出右手,掌心向下,对着蒋明真身子缓缓移动。
徐小六凝眸看时,只见师父双手均发出一束朦胧的黄色光芒,宛如神圣的佛手一般!约莫过了两盏茶的功夫,徐小六发现蒋明真脑后的灰黑色的光晕渐渐被师父的“佛光”驱散,已现出浅白色的气色。这种浅白气色正是常人的气色。
徐小六心中又惊又喜。知道蒋明真性命应该是保住了!诸葛小倩双手搓了几下,伸出左掌轻轻按在蒋明真的头顶百会穴上,一道温和的气息宛如一条涓涓细流,徐徐经过蒋明真的四肢百骸。蒋明真原本灰白的脸上已经有了一抹红晕。诸葛小倩这才收了“佛手回春”的玄功。
蒋明真睁开眼睛,精神明显好了许多,支撑着要坐起来,徐小六忙上前扶她倚靠在枕头上。蒋明真长舒了一口气,自已感觉了一下,霁然色喜,双手合什向诸葛小倩道谢:“多谢诸葛真人救命之恩!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诸葛小倩微笑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有些话此时还不便告诉她。诸葛小倩心中窃想:“你的性命虽然保住了,只是你伤势太重,身子无法完全复原了,所以你今后恐怕做不成一个巫师了……”
诸葛小倩与杜娟交往过,所以知道巫蛊门的十巫并非只会简单作法和养蛊,必须具备功击性的黑巫术才能在教中有立足之地,而要使用攻击性的黑巫术,就须懂得气功,蒋明真的筋络已经受损,所以无法再使用气功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古道有情(2)
杜娟吃过晚饭后,便烧了一桶热水,关上门脱衣沐浴。她将身子泡在热气腾腾的温水中,感觉很是舒服,周身的疲惫一洗而去。杜娟惬意地拿水浇着身子,正自享受着,忽听有人敲门,杜娟矍然一惊,疑惑地盯着板门,心中寻思天色已然黑下来了,会是谁来找自已呢?
她悄然吹熄了板凳上点着的一支红烛,一声不响蹲在温水中,在黑暗中竖耳倾听门外的动静。
过了片刻,敲门声又响起来,比先前更急迫了一些。但门外那人却不做声。杜娟心念电转:“这人怎么不开口问话呢?会不会是邵元节啊?”不由芳心兔跳,她此刻窃盼来人就是邵元节!她想开口询问却又有些犹豫——如果此人不是邵元节的话,自已空欢喜不说,一个年轻女人在屋中洗澡,却让人家在外面等候,岂不尴尬!
杜娟心口怦怦地跳。恼人的敲门声终于停止了,但她却没有听见这人离去的脚步声。看来这人似乎有什么事情非要找到她不可,所以不肯轻易离开?
杜娟在黑暗中保持沉默,移时,水温渐渐凉了下来,门外那人仍未离去。杜娟怕弄出声响来,也不敢起身拿水瓢在旁边的小木桶中添加热水。
杜娟越来越感觉水凉了,现在可是大冬天的呀,她忍不住想打喷嚏,无可奈何,只得悄悄起身要跨出浴桶,大片的水从她身体上哗哗流下来,滴在浴桶中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
门外的人陡然听见屋中有动静,又敲起门来!杜娟惊吓得把身子躲藏在水中,惶声问道:“是谁啊?”
那人听见杜娟的声音,心中大喜,压低声音高兴地说道:“嫂子,是我!”
杜娟惊疑不定,竟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又问:“你是谁啊?”
门外那人说道:“我是徐小七啊,嫂子快开门啊,我有紧急事情找你说!”
杜娟听是徐小七,吃惊不小,心中隐隐不安:“难道元节出了什么事么?!”
杜娟慌忙说道:“你等一会啊,我穿好衣服便来开门……”话一出口,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徐小七纳罕地问:“嫂子这么早就睡了么?”
杜娟胡乱答应一声,不再说话,急忙抬腿出了浴桶。在黑暗中手忙脚乱寻找预备的****。因为心慌意乱,衣服没抓住,从竹椅上掉落下地。杜娟不敢点烛,只得弯下腰去摸索****。
徐小七干咳一声。杜娟羞得脸颊发烫!虽然二人隔着一道板门,但自已可是光着身子呢……要是徐小七一时好奇,凑眼在门缝处张看的话……
杜娟不敢点上蜡烛,抓到衣服后便慌里慌张逃向里屋,不防膝盖骨碰到了高高的木门槛上,杜娟疼得发出哎哟一声轻叫。
徐小七听见杜娟低叫声,问道:“嫂子,你怎么啦?”
杜娟不答,径自回到屋里,摸黑点了蜡烛,从衣柜中另外找了干净的****出来,匆匆忙忙地穿上了。
徐小七在门外等候了好一会,杜娟才穿好衣服出来开了门。因为屋中放着浴桶和一个装热水的小木桶,故杜娟不想让徐小七进屋,她左手抓住门守在门口,诧异地望着徐小七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寻到这里来了?元节呢?”
徐小七盯着杜娟湿漉漉的头发,不答反问:“嫂子在干什么啊?我刚才敲了半天门也不答应一声!”
杜娟脸生两片红云,不敢与徐小七对视,垂下眼睑说道:“没做什么,你到这儿来有什么事情么?”
徐小七神情有些焦急,叹了一口气,急巴巴的道:“此事说来话长着呢,我们进屋说话吧,站在门口说话不方便!”
杜娟愣头愣脑,只得放开了手,退后了一步。徐小七闪身进了屋。徐小七瞥见屋当中放着一大一小两个木水桶后,立时醒悟过来,想到杜娟适才在屋中洗澡..徐小七眼中不由闪过异样的光。
杜娟十分害羞,站在门边想关门又不好意思关门,只得半掩上了。徐小七注视着杜娟的脸,这时刚好有一滴水珠从杜娟湿漉漉的头发上滚落到她右眼睫毛上,杜娟抬起左手拭了水珠。
徐小七看到杜娟衣袖下露出了一段洁白光滑的左手臂,手臂上有几根细细的汗毛,徐小七怦然心动。
红烛映照在屋中,两人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影子的头部映在那只装了水的大浴桶上,还有她湿漉漉的头发,娇滴滴的桃花脸,以及一段白生生的手臂,使得屋中有了一种香艳的气氛。徐小七此时特别敏感,鼻端闻到了一抹淡淡的妇人沐浴后的体香……
徐小七这一刻在心中对邵元节好生羡慕啊!要是他变身成为邵元节的话,他就会急不可耐地上前将杜娟整个人抱起来,把她放到屋中温软的大床上,扒光她的衣服,在红烛下尽情地享受她的香艳的身子……
徐小七不由脸红耳赤,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起来,喉中暗咽下一口唾沫。
杜娟娇羞地侧了身子,不敢看徐小七一眼,低眸无意识望着坑坑洼洼的宛如泥丸的黑色地面。仿佛她刚才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作为一个漂亮的女人,杜娟当然心知肚明徐小七对自已有爱慕之情!徐小七有好几次目光异样地看向自已时,杜娟都从他有些躲闪的眼神中察觉出他对自已有那种兴趣……
那时候,杜娟心里既有些窃喜,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杜娟也说不出自已的心思,有时她会故意拿徐小七寻开心。漂亮的女人对只能暗中爱慕自已的男人,都会有意无意地挑逗几下的……
许多男人见到心仪的女人对自已有一种微妙的态度时,便会自作多情。谁知女人不过是为了有趣才****一下而已,其实并没有那种心思的!然而徐小七并非是一个聪明的少年男子,所以他对杜娟更加着魔入迷,并悄悄将杜娟当做性幻想的对象……
徐小七一时间忘了要说话,杜娟知道他在注视着自已,她的脸埋得更低了。双颊烧得绯红,连耳轮也似乎微微发烫了。
晚风吹拂,窗纸猎猎生响。徐小七回过神来,干咳一声,收敛了绮思,声音有些干涩,说道:“嫂子,屋中有水么,我好口渴啊。”
杜娟口角噙笑,走到屋角放着的一口石水缸前,用木水瓢舀了半瓢井水,无言地将水瓢递到徐小七的右手上。徐小七接水瓢时有意无意碰了一下杜娟白白的小手。杜娟下意识微侧了身子。
徐小七咕嘟咕嘟喝光了水。长出了一口气,自已将水瓢轻轻搁放到石水缸上面的木盖上。
徐小七没话找话地问杜娟:“这井水好冰凉、好清甜!你以往是自已去井里挑水么?”
杜娟抿唇浅笑,说道:“当然啊,难道有人肯白白帮我挑水么。”
徐小七恭维说:“你真能干啊!”
杜娟启齿一笑,道:“自已挑水吃,这有什么稀奇么?”
徐小七半带****的口吻:“你看上去弱不禁风一副娇滴滴的样子,没想到还能挑水!真难想像你挑水是个什么样子..要是我从前行脚时路过这里,看见你在挑水的话,我一定会帮你挑的!”说完故作不正经的笑。
杜娟眼中有了笑意,狡黠的说道:“你会有这么好心呀,我可不相信!”
徐小七继续语带轻薄:“你为什么不相信呢?我可是一个大好人啊!看见你这么……好看的女人自已挑水吃,是个男人就会怜香惜玉的呀..”
徐小七不知不觉没有称呼杜娟为“嫂子”了,而是直呼“你呀我啊的。”他话中故意说出自已认为杜娟生得很漂亮!既是一种****,又有一种想取悦她的心思。
杜娟假装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但她的眉梢眼角已有了喜悦之意。另外,她从徐小七有意无意的东拉西扯中,紧张不安的情绪已经松弛下来了——她明白邵元节应该没有遇上什么不好的事情,要不然徐小七早就说出来意了。
杜娟娇嗔道:“哎呀!这么说来你从前一定替别的女子挑过水的哟!可惜我就没有遇上这种好心的男人哟!”话一出口,自已也脸上羞红了。
徐小七嘻嘻一笑,看了看杜娟的双肩,说道:“看你的肩膀就没有力气嘛,这么妹气的女子,居然自已挑水吃,啧啧!”其实徐小七是故意大惊小怪的,不过是借机夸赞杜娟是一个美女而已。
其时,女子挑水原是寻常事情——别说远了,就是他的姐姐徐小六就时常给家里挑水的。杜娟从前学习过武功的,虽然是花拳绣腿,没有蛮力,但也绝非象徐小七说的那样身子娇弱。别忘了今年六月间她初到辰州时,为了救出被周家二少爷周俊捆挷在院里的未婚夫邵元节,杜娟就曾赤手空拳闯进周家去要人!
——彼时,徐小七就表现得最没用,杜娟为了徐家姐弟不受到周家的伤害,对徐家姐弟俩说道:“这样吧,徐小七带我去周家,——你不用害怕,你带我到大门外就离开,我一个人进去就行了;徐小六,我想麻烦你出面去请田家老爷出来说情可好?”
徐小七脸一红,道:“嫂子,你别外道,兄弟怎么放心你一个人进去?我就是进去挨顿打也要陪嫂子去一回的!”
杜娟忙致歉:“对不起啊,我说错话了。”
徐小七现在居然在杜娟面前硬充起强大的男子汉了,还说杜娟是娇弱的女流之辈呢!
杜娟心中好笑,微皱了鼻子笑吟吟的说:“我每次挑水时,只不过是挑半桶水而已,也累不坏我吧。”漂亮的女人在喜欢自已的男人面前,有时也会装作没用的,就让男人满足一下自已的虚荣心,自以为能帮助弱小的女人吧……
二人悠闲扯了一阵带些挑逗意味的话,在杜娟转身换一支红烛时,徐小七好想学师父师叔和师兄们平日赶尸路上遇上****的美妇人那样,斗胆在杜娟诱人坏想的屁股上捏几把!
杜娟这时回头瞟了他一眼,嫣然一笑,问道:“不好意思,我还没问过你吃饭没有呢?”徐小七面对杜娟,有贼心没贼胆,不敢对她动手动脚的,红着脸回答说自已吃过晚饭了。
杜娟边拨弄烛花边问道:“怎么今晚你会找到这儿来?是元节有什么事情叫你来捎话的么?”
徐小七脑子中正在转是否要上去摸她的屁股的念头,听她提起邵元节来,矍然一省,才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样子,仿佛做贼心虚似的,语无伦次地说道:“不是邵大哥有什么事,但的确是我们有急事情想找你,所以邵大哥特地叫我进城来给你捎话的,因为他说自已不方便进城来,怕给你惹麻烦……”
杜娟听他说话辞不达意,不知他这会在转那种心思,有些困惑地瞅着徐小七,总算是听明白了他的大概意思,点了点头,道:“你们怎么还没动身呢?我以为你们早离开了泸溪去赶尸了呢。”
赶尸匠平日比较忌讳说“赶尸”这种字眼的,一般都说自已是“行脚”,懂得这一行规矩的湘西人也会称他们是“行脚师傅”。如果要雇请他们去赶尸时,便会说“想麻烦师傅走一趟脚”这样的话。
不过杜娟和邵元节是恋人和亲人,邵元节又是半吊子赶尸匠,所以平日二人说起赶尸时都直言不讳的。
徐小七有些心虚地避开了杜娟的美目,这才说起正事:“邵大哥叫我来找嫂子,其实是想通过嫂子找到乔慧。”他又改口称呼杜娟为“嫂子”了。
杜娟闻言一怔,有些发懵,因道:“你们为什么要找乔慧?”
第169章 古道有情(3)
徐小七叹了一口气,道:“因为陈师傅生病了,恐怕几天都不会好起来的,所以邵大哥才叫我来找你,希望通过嫂子找到乔慧,让乔慧同我们去走一趟脚。”
杜娟道:“哦。”
徐小七又道:“本来四天前的晚上我们就该走了,但陈师傅晚上睡在龙家沟工棚中,刮了一夜寒风,天上又下着雨,陈师傅因为吃了颜艄公的几条青鱼干,闹肚子,半夜起来了几次,受了风寒,便生起病来了。邵大哥没法,只得叫我到泸溪大街上给陈师傅抓了一副药,但却一点没见好,病情反而加重了。陈师傅便疑神疑鬼的,说可能是在邵九妹家中喝茶时被下了蛊,真是岂有此理!”
杜娟省起什么,打断他的话,问道:“谁是邵九妹?”
徐小七道:“邵九妹是我们路上认识的一个妹子,不对,是一个年轻妇人——她的年纪同你差不多吧。她正好是龙家沟的人,所以她才顺便给我们带路的……”
杜娟的目光起了变化,当一个男人将一个陌生的妇人没来由拿来同自已相比时,其中便透着这妇人有什么让说话的男人感兴趣的地方……
杜娟这几天闲下来时,不免在心中琢磨草鬼婆言芙蓉那天吃酒时对自已说过的话——
“杜娟,我和弟子都看见一件奇怪的事情啊……”
“我们师徒二人都看见你男人同另一个年轻美貌的妇人一道手牵着手走了,他们二人看见我们师徒,有些惊慌啊……”
“我的眼睛还没有老花吧,我认得你男人的!我们不是上次还在大街上说过话么,不可能认错人了!”
杜娟忽然说道:“小七,邵九妹一定长得很漂亮吧?”
徐小七目光闪动道:“长得还好看……”见杜娟的表情有些奇怪,忙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当然她没有你好看——真的,我不骗你!她只有你一半漂亮哩,嘿嘿。”
杜娟脸上微红,情知徐小七是会错意了,他以为自已在吃醋呢,似笑非笑看着徐小七,捉腔拿调地调侃道:“我教你一个乖:一个男人在一个女人面前说另一个女人漂亮,这个男人真是傻得可爱!嘻嘻。”
徐小七心中一动,他以为杜娟因为自已赞美邵九妹漂亮而吃醋了,看来杜娟还很在乎自已呢……
徐小七心念电转,真想一把搂抱住杜娟亲嘴抚摸……
然而杜娟抱起双手,目光有些漂移,转变了话题:“邵九妹和元节还是同姓呢,元节一定对这个姐姐很不错吧?”
徐小七听了这话,心中刚升起的一丝欲念不由沉了下去,看来杜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其实是在紧张邵元节!
徐小七为自作多情臊得脸上一红。
杜娟见他沉默不语了,怕他真以为自已是一个醋坛子,展颜一笑,说道:“我不过是同你开一个玩笑——邵九妹既然只是你们路上遇到的,想来你们早已分开了吧,为什么陈师傅要冤枉人家下蛊呢?”
徐小七见杜娟态度变化很快,对她的心思实在捉摸不透,于是拿捏着说道:“因为邵九妹的家离我们所住的工棚很近啊,所以这两天我们还有交往啊。我们这次到泸溪来要接走的喜神就是龙家沟工地上的人,这几个喜神正好是邵九妹的男人管的民伕。邵九妹和她男人都是很好客的人,所以我们这几天在邵九妹家中吃了几顿饭,我们和她男人摆龙门阵也谈得拢。陈大富因病一时治不好,所以乱怀疑人家啦……”
徐小七说话一向有些缠夹不清,杜娟因心有别属,所以很留心听着他说话,好不容易才听懂了大概情况。
杜娟听说邵元节等人这几天一直同邵九妹有来往,心中更加怀疑了……都说男人象馋嘴的猫,没有不****的!邵元节表面上是一个老实的少年,但杜娟却深知他对男女间那种事情兴趣很浓厚的……杜娟脑中闪过邵元节同自已在床上贪婪欢娱的情景,脸上生起两片红云。
杜娟星眸迷离地瞅着徐小七,其实神思却飞到了别处。对徐小七视若无睹。徐小七不知杜娟在想什么,见她不说话,自已又沉默了下来。
杜娟回过神来,呼了一口气,有些不放心地又追问道:“元节与邵九妹单独一起到泸溪大街上来过吧?”
徐小七听了这话,更无怀疑,明白杜娟果然是为了邵元节同邵九妹在一起而吃醋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杜娟目光闪动道:“你休想要哄骗过我!我其实已经听别人说过这事了,知道元节和一个女人单独到大街上去过的!你就老实告诉我吧——”
徐小七讷讷的道:“我不清楚,我只知道邵大哥同邵九妹单独上山去过——因为邵九妹从前的男人的坟被人盗了,所以邵大哥才同邵九妹上山去看情况的。我和陈师傅因为赶了一天的路,实在累了,所以才没有一同上山。”
杜娟大吃一惊,忙追问事情来龙去脉,徐小七口才不佳,将这事好不容易才讲明白了。杜娟听说邵元节和邵九妹二人是夜里上山的,更是疑云大起。
杜娟心中理了一下头绪:看来元节同邵九妹一同夜上坟山之后,当晚他没有回到小七他们睡的工棚中去!第二天一男一女又一起进城来了,所以才让草鬼婆师徒二人撞上了。这样看来,元节与邵九妹的关系真有些说不清楚了!难怪草鬼婆师徒二人看见元节同另一个年轻美貌的妇人一道手牵着手走了,而且他们二人看见草鬼婆师徒,才显得有些惊慌啊……
杜娟一时妒火中烧,很想马上同徐小七一道去龙家沟,当面质问邵元节是否背着她干了亏心的事情!
徐小七见杜娟面色不善,猜到她在冒邪火、生闷气,担心因为自已乱说话而让他们夫妇吵架,那样的话自已就愧对邵元节了。如果事情不是象杜娟想像的那样的话,自已今后就两面难做人了!
徐小七忙替邵元节辩护起来:“嫂子,邵大哥同邵九妹只是象亲姐弟一样亲密的。我看邵大哥并没有什么反常的情况。真的,我相信邵大哥的为人的!”
徐小七越描越黑了,杜娟又好气又好笑,见徐小七猜中了自已的心思,也怕误会了元节——要是自已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日后就会成为大家的笑柄了!
杜娟心念电转,已有了主意,便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勉强一笑,说道:“小七,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们还是赶紧办正经事情吧——你今晚来找我,是想让我今晚就带你去找乔慧呢?还是等明天再由我去替你们找她说这事呢?”
徐小七道:“邵大哥说现在天黑了,不方便去找乔慧的,所以明天再对她说此事吧。”
杜娟奇怪道:“既然如此,你干么非要今晚就来找我呢?现在赶夜路回龙家沟去不是很不方便么?”
徐小七道:“因为我前天和昨天的白天都来找过嫂子,但嫂子你都不在家,所以只好晚上来找你啊——反正龙家沟离城里又不远。”
杜娟点了点头,自已这几天都在巫蛊门中办事情,白天都没有空回家一趟的。
徐小七道:“好了,现在时辰不早了,我先回龙家沟去了。”
杜娟粲然一笑,说道:“那我就不送你了,你自已慢走呵。我明天尽量说动乔慧——由我带着她到龙家沟去找你们吧;如果乔慧不能去的话,我也去龙家沟找你们说明情况,你不用再跑一趟路来找我了。”
徐小七道:“好吧,嫂子,就听你的安排吧,我走了。”
杜娟忽然省起什么,笑道:“对了,我差点忘了一件事情了,你等我一下再走不迟。”
徐小七讷闷道:“什么事情啊?”
杜娟道:“你忘了上次你跟我说过的事了——我已经给你小六姐在泸溪大街上买了新衣服了,你顺便带回去吧,省得我明天事多,忘了这事。”顿了一顿,又道:“本来我可以自已带衣服回去的,可是我这边的情况有些变化,我不能回辰州去过年了,所以让你自已先带回去。”
徐小七心中一喜,不好意思只关心自已的事情,便问她道:“怎么?——嫂子你有事不能回辰州去过年啊?”
杜娟嗯了一声。原来她因为参与了大巫师的家事,她和宋楚楚等人都担心大巫师的安全,故大家商议后一致决定春节期间谁都不许离开巫蛊门,以防不测。但她不能对徐小七说起这种秘密事情,便说:“我明天会将不能回家过年的原因告诉元节的……”
杜娟忙走进屋中去拿新衣服,却好一会没有出屋来。
徐小七站在门口,眼睛看着面前那桶杜娟的洗澡水,不禁又想入非非……
正在这时,杜娟走了出来,见徐小七神色怪怪的瞅着自已的洗澡水,脸上不由臊得发烫!
徐小七慌忙移开视线,也是面红耳赤。
杜娟红着脸将一个蓝色碎花包袱递到徐小七手中。徐小七为了掩饰自已的失态,便故意打开包袱看新衣服,只见杜娟替徐小六买的是一件粉红色短花衣,一条白色齐膝短裙,一双齐膝围腿片,一双白布袜、一双船形花鞋。竟然是一身的行头!样式果然都很美观。看来杜娟很会挑选衣服的!
原来大山中的苗家女子因为时常要上山做活,为了不让荆棘划破衣服和肌肤,所以爱穿衣袖长而小的花衣,配上齐膝的短裙,小腿上包上围腿片,这样做起事来既方便,又显出小腿的迷人。
花衣胸前及袖口有滚边,短裙有数纱,并加上栏杆花瓣于其间;在开衩和放摆前后边缘绣挖云钩。针脚细密,手工精湛。
徐小七想着姐姐徐小六因为是未出嫁的姑娘,大姐、二姐这两年过年时也有意给妹妹买一二件新衣服打扮一下。只因家中清贫,两个姐姐也有自己的家室,总不能时常照顾徐小六的,所以徐小六这几年也没有更多的新衣服换穿..
徐小七看着杜娟买的漂亮的新衣服,悬想徐小六这身穿着,从山间小道款款走来,倍显精神。心中又喜又悲。
第170章 古道有情(4)
徐小七问:“这身衣服多少钱啊?”杜娟笑道:“什么钱不钱的啊,就当是我送给徐小六的啦。”徐小七认真的道:“这可不行!这可是我对姐姐的一片心意,我现在行脚能找几个辛苦钱了,姐姐一向很照顾我的……”杜娟笑道:“你对你姐姐也不错呵,嗯,这次就当是我送给小六的心意吧,我和小六也是好朋友嘛。”徐小七坚持道:“朋友是朋友,钱财要分清,再说这是我们说好的,嫂子要是不肯收钱,我以后就不敢再麻烦你办事了。”
杜娟想了一下,笑道:“好吧,这是你对姐姐的心意,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嗯,我花了三百文钱。”她其实花了三百五十文钱,但想减少徐小七的经济负担,所以零头就不说了。
徐小七微微一惊,怕杜娟多心,马上又笑容满面,说道:“多谢嫂子!我回去后拿钱还给邵大哥吧。”杜娟微微一笑:“随便你啦,你这次丢了钱,等以后有钱了慢慢还吧,不用着急还。”
徐小七略一迟疑,便说:“我会尽快还上的!”二人相视一笑,徐小七才拿了衣服告辞了。
杜娟看着徐小七走远了,才掩上了门,便去收拾水桶,却听拍门声又响起来了,杜娟无奈一笑,心说:“这小七事真多。”
走过去开门一看,不禁又惊又喜,来人正是念兹在兹的邵元节!
夫妻二人离别几天,都打量着对方,邵元节笑道:“我以为你离开泸溪回去了呢,原来你还没走!”
杜娟表情有些复杂地望着邵元节的眼睛,问道:“你怎么来啦?”
邵元节举起右手,道:“我给你买了一双鞋子,我想来送给你……”
杜娟微微一惊,看着面前的高梁青面白底鞋,眼中波光闪动。却故意撅起小嘴,说道:“这鞋是你亲自挑选的么?”
邵元节见她面上阴晴不定,不无失望道:“看来你不喜欢这种样式?早知如此,我就请女人替我挑选的……”
杜娟见他表情有些难堪,心中一软,柔声说道:“这真的是你自已挑选的么?”
邵元节嗯了一声,脸上不由红了。杜娟瞥了他一眼,语气怪怪的道:“我还以为是你同别的女人一起挑选的呢!要不然你怎么会想起给我买东西了……”
邵元节一愣,微讶道:“你怎么会这么想?这真是我自已挑选的——我花了一百文,这是我第一次行脚的钱,所以我想给你买一件东西……”
杜娟心中一甜,从他手中接过鞋子,一边细看,一边故作无心的问:“刚才听小七说你认识了一个邵九妹的姐姐,你和她很亲密,是不是?”说着抬起眸来看着他。
邵元节一怔,似乎明白了什么,愕然道:“是有这么回事,怎么啦?”
杜娟俏脸一板:“你和她单独一起进城来过!而且有人看见你和她还手牵手走在一起!”
邵元节听了这话,方才反应过来,明白杜娟是误会自已了。便一五一十讲了那天遇到草鬼婆的女徒弟的情况,并说自已当时只是急中生智,想让草鬼婆那女徒弟认为是自已认错了人——就算她确认是自已,也会疑心自已与杜娟没有关系了,这样做的用意是为了让杜娟避祸而已。
杜娟听了,半信半疑,看着他的眼睛,又冷不防问道:“你和邵九妹二人晚上还一起上过坟山,是吧?”
邵元节一惊,有些生气了,略微提高了声音说道:“你在怀疑我的人品么!?”
杜娟见他急了,有些心虚,随即来了气,也提高声音嚷道:“你急什么急!我还没问你——你那晚上为什么没有去工棚中睡?你在什么地方?”
邵元节气呼呼的道:“好!好!你原来这么不相信我的人品!我,我认错了你!”说完掉头欲出门而去,杜娟一怔,见他真的要走,忙上前从后面拦腰抱住了他,把脸抵在他背心上,委屈地嘟哝说:“我难道不应该问一问这事么……”
邵元节呼了一口气,才消了一些气,便闩上了门。
杜娟见他闩了门,不由两腮红云,心中窃喜。猜到他接下来会做什么事情……
邵元节搂住杜娟的双肩说道:“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那天晚上……”将那夜上坟山的经过讲了,为了不引起误会,他隐瞒了全部与邵九妹****的细节。
杜娟听了才回嗔作喜,抬眸望着他的眼睛,确认道:“是真的么?你没有说半句假话吧?”邵元节怕杜娟逼自已发毒誓,自已毕竟确实没有讲出全部事实,于是主动举起左掌朝上,发誓道:“我真的与邵九妹是清白的,如果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我这次行脚就不得好死!”
杜娟心中一热,忙伸左手掩住他的嘴唇,温柔地将头埋在他的颈上,说道:“我相信你,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
邵元节吁了一口气,搂住杜娟的细腰,说道:“这也怪不得你。”
杜娟瞄了他一眼,怯声道:“你就是为了给我送鞋才来的么?”邵元节道:“我也放心不下你,所以在小七走后,又决定连夜来看你,你的情况怎么样了?”
杜娟眼圈一红,柔声道:“你能给我买鞋,我好开心!我其实很喜欢这鞋的!”
邵元节霁然色喜:“你真的喜欢?你可别哄我!”
杜娟点了点头,抬眸与他对视,嫣然一笑:“我真的喜欢!没想到你还想到……”
话未说完,邵元节忽然搂紧她的身子搓揉,同时用力吻住她的小嘴……杜娟刚沐浴过,早已春心荡漾,娇喘微微,任由他摆布……
原来邵元节来时,在门外听见徐小七和杜娟的说话声音,有意避而不见。他同杜娟离别了几天,着实想好好同杜娟亲热一晚……心急火撩地终于等到徐小七走了,才来敲门。
次日早上,杜娟慵懒地起床。走到灶旁拿了木柴生火做早饭,却发现灶中有余火。杜娟一怔,又发现灶洞前挂着的鼎罐中有热水。杜娟明白了什么,抬眼一扫,看见桌上放着两只青花瓷碗。杜娟走过去一看,竟然是煮好的玉米酿糟,其中一只碗中还有一个荷包蛋。
杜娟有些惊喜,伸手一摸碗,触手微温,知道是邵元节刚才煮好的!杜娟省起先前邵元节起床过,那时她还以为他起身上茅房去了呢。
杜娟不由想起上次邵元节初次到自已家中来时,也给自已煮了一顿香喷喷的晚饭。杜娟抿唇浅笑,甜滋滋的走到屋中,望着闭目装睡的邵元节,调皮地伸手捏了一下他的鼻子,娇滴滴说道:“快起来吃早饭啦,你这个懒猪!”
邵元节嘻嘻一笑,穿好衣服出来。望着桌上的那碗玉米酿糟荷包蛋,说道:“好香啊!你做的么?”
杜娟调皮的道:“当然是我做的啦。”
邵元节哂笑道:“你真勤快啊!就是有点自私——自已的碗中放了一个荷包蛋,我却没有!”杜娟扑哧失笑,“你就王婆卖瓜——自个夸自个吧!”
邵元节先端起那碗有荷包蛋的碗,说道:“我是客人,这蛋应该由我吃才对。”
杜娟忍住笑意,娇嗔道:“还没洗脸潄口呢,怎么能吃东西啊!”
杜娟从鼎罐中倒了温水出来,自已用洗脸帕先洗了脸,然后将洗脸帕搓洗了递给他洗。邵元节本来平日不用洗脸帕的,他一向都是直接用手掬水洗脸,但因为是杜娟的洗脸帕,心中一动,便接过来洗了。故意说道:“你用自已的洗脸水给我洗么!”
杜娟幸福地笑了,打趣道:“你还吃过我的洗脚水,用我的洗脸水是抬举你了!”二人打情骂俏一阵,邵元节才走到桌边,故意端起那碗有蛋的玉米酿糟,瞥了杜娟一眼,说道:“这蛋有些变味了,算了,就让给你吃吧,省得你这小气鬼又哭鼻子!”
杜娟拿筷打了他的左手背一下,娇嗔道:“你才是小气鬼!”
邵元节笑着将蛋挑到杜娟的碗中,杜娟抿唇笑道:“你干么只做了一个蛋?是不是你先吃了!”
邵元节咂嘴道:“你家里只有一个蛋啊,你自已不知道么?”
杜娟一愣:“是真的么?”邵元节道:“要不然就是你自已先偷吃了!”
杜娟笑吟吟走到屋角,揭开一个瓦瓮的木盖,伸手到里面的谷糠中摸了一会,果然瓮中没有鸡蛋了。
杜娟方才回到桌边,说道:“这个蛋你吃吧,省得你说我小气。”
邵元节道:“我可受不了这种有鸡屎味的臭鸡蛋,你自已吃吧,别假惺惺的。”
杜娟喜孜孜地回敬道:“你爱吃不吃!”张嘴将蛋咬了一口,便将另一半鸡蛋要挑给邵元节吃,邵元节忙端了碗躲开了,杜娟心中一热,甜滋滋地吃了起来。
饭后,邵元节便同杜娟一道去找乔慧。邵元节昨晚先同杜娟尽情亲热后,才听她说了回到巫蛊门的情况,知道杜娟没有什么危险了。杜娟不想让他担心自已,故没有提起大巫师的事情,只说是大巫师吩咐十巫在春节期间要办一些事情,所以才不能回辰州去过年了。
乔慧的外公的家住在离城二十余里外的一条废弃的官道边上。那是元朝时修的一条马路,到明朝时因为另修了一条官道,所以这条道上很少有人行走了,算是一条古道。乔慧小时常来外公家玩,曾经看见过几次赶尸匠的身影经过这条古道。外公和外婆给乔慧讲了不少赶尸的传说,因此乔慧小小年纪便对赶尸的事充满了一种好奇。所以她才会冒出做一个赶尸匠的念头来。
邵元节和杜娟亲昵地手牵着手走在古道上,只见道路两旁是浓绿的森林,幽深秀丽。转过山弯,便见官道旁有一条蜿蜒曲折的鸟道掩没于烟霏之间。青石板上苍苔遍布,想是许多年没有人行走了。鸟道两边茂林森林,小雨不透,看上去阴气森森的。
森林寂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如是寻常城里人,既使是大白天也不敢一个人经过这条阴气森森的古道。好在二人分别是赶尸匠和巫女,所以才有胆量行走在这荒无人烟的古道上。
饶是如此,杜娟还是下意识地握紧了邵元节的手掌,暗庆昨晚邵元节来找自已,要不然她今天就会孤身一人出现在这可怕的古道上了。
为了驱散心中的一丝害怕,杜娟便说道:“这里太安静了!我们还是边走路边唱歌吧。”
邵元节高兴地说:“好啊!”
杜娟于是清清嗓子,开口唱道:“爱是你我用心交织的生活。”
邵元节接着唱道:“爱是你和我在患难之中不变的承诺。”
杜娟又唱道:“爱是你的手把我的伤痛抚摸。”
邵元节接唱道:“爱是用我的心倾听你的忧伤欢乐。”
二人心有灵犀,一齐合声唱道:“这世上我来了,任凭风暴漩涡;就算生活给我无尽的苦痛折磨,我还是觉得幸福更多……”
第171章 人面桃花(1)
一片杂木林掩映着几栋吊脚楼,从靠近马路的那栋吊脚楼上此时传来欢声笑语。几个小孩子脸上戴着傩面具,大呼小叫着从吊脚楼上跑到楼下,在院坝中玩起捉鬼的游戏,你瞧我,我摸你,玩得不亦乐乎。
泸溪是一个有深厚历史文化底蕴的小县城,是古代楚国的故地,大诗人屈原的流放栖息地,这里有古老的艺术气息。楚人好鬼苗人好巫,人们常戴着傩面具参加各种巫术活动。傩面具又称为“鬼脸壳”,泸溪县傩面具门类齐全,造型各异,有十二生肖、三十六诸天罡、地狱判官、小鬼、牛头马面等等。傩面具按功用分为祭祀、傩戏、驱鬼、战争、跳香等面具。当地有不少手艺人专门从事傩面具制作为生。泸溪的傩面具远近闻名。
乔慧的外公过去就是从事傩面具制作的手艺人。如今年纪大了,眼睛昏花,只好将这绝活传给堂兄过继给他的儿子了。继子手艺虽然不如老人家,但做生意的头脑却远比老人灵活,因此生活比从前要好过许多了。
此时,乔慧的外公、舅舅(外公的继子)、舅娘和七八个邻居一边乐呵呵吃着爆炒米和糍粑,一边饶有兴致地听乔慧咭咭咯咯讲些道士斗法术的趣事。
乔慧平日是个安静的女孩子,又长年生活在冷清清的道观中,内心常感孤独。很少能象现在这样同乡亲们热热闹闹地摆龙门阵。几个男青年见乔慧模样生得不错,心中对这个少年道姑很好奇,便纷纷起哄,非要乔慧给大家露一手法术。
乔慧毕竟是一个十七岁的妙龄大姑娘,今天受到男青年们的关注,不免有些兴奋,心里也乐意在乡亲们面前露一手,只是有点不好意思。
一位脸上有不少老人斑的邻居老大爷说道:“乔慧,你就给大家展示一下嘛,也让我看个稀奇吧,我活了一大把年纪了,是个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却只是听说过法术,还从来没看见法术哟!”
一个头上戴着傩面具的女孩子也用糯声糯气的声音央求她:“就请表姐姐给我们大家展示一下法术吧!求求你了,表姐姐。”这个女孩子是乔慧的舅舅的小女儿沅生,年方五岁,因为刚才玩耍时脚脖子受了点轻伤,所以才没有同其他小伙伴们跑到楼下去玩捉鬼的游戏。
乔慧禁不住男女老少的再三央求,带着腼腆之色终于答允了:“好吧,我就给大家表演一个小法术吧。”大家听了纷纷鼓掌叫好!
乔慧走到屋角,从簸箕中拿了七八个土豆当众装入一只空坛子里,将坛子放在屋中央地上。然后又从碗柜中取出一只土碗和一根筷子,盛了半碗井水在土碗中,将土碗放在坛子的旁边上。
乔慧红着脸走到男青年们面前,伸手从他们身后的墙壁上取下自已挂着的黄色包袱,从包袱中摸出一个小纸包来。
她打开纸包,原来装的是辰州出产的上好朱砂,这就是著名的“辰砂”了。乔慧将辰砂倒入那碗水中,用手中那根筷子将辰砂调化了,一碗水顿时变红了,宛如一碗新鲜的猪血。
准备停当后,乔慧便在屋中央站好。只见她右手握着筷子自然垂放在大腿处;左手举在胸前,屈起中指和无名指,其余三指朝上,捏成一个三清印。
乔慧双目微合,低声念叨起“杨公咒”来。杨公名杨潄,是湘西沅水上游的水神。湘西巫师将神分为四个群落,即:天、地、水、阳。“杨”与“阳”相通,杨公是阳间血食之神的总代表。乔慧此时作法没有血水,于是权用那碗朱砂水充当血水了。
乔慧的师父——也就是她从前的嫂子米慈恩原是长沙河图观的坤道,属于全真龙门泒。全真泒本不尚符箓,但米慈恩久居泸溪和辰州,自然受到湘西巫傩古秘的影响。米慈恩常同一些巫婆和男觋交往,遇到谈得来的,还会相互传授一些本事。乔慧这些年跟着嫂子米慈恩,因而也学会了不少巫术。
乔慧念罢咒语,将筷子插入土豆间的缝隙中,凝眸注视坛子片刻,口中说声“起!”伸手一提筷子,只见那坛土豆也跟着筷子被提了起来!一屋男女老幼都耸然动容。
乔慧用筷子拎着那坛土豆在众人面前绕着行走了三圈,坛子和土豆宛如与筷子连在一起似的,竟然没有掉下地来。众人张口结舌看得呆住了!一时都忘了要鼓掌喝采。
乔慧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心中好不得意。俄听楼梯处有个清脆的女子声音说道:“好!”乔慧闻声微微一惊,转首看时,不由噫了一声——原来吊脚楼的走廊上不知何时站着一对俊男靓女,正是邵元节和杜娟。
乔慧盈盈一笑,遂收了法术,将那坛土豆轻轻放下地来,筷子顺便放在坛子中。
邵元节和杜娟见一屋男男女女或坐或站,挤满了半间屋,因此没有进屋来。乔慧欢然招呼道:“邵大哥……姐——嫂子!你们怎么来了?”
乔慧因为与邵元节不是很熟悉,只是跟着徐小七称呼他为“邵大哥”,因而她有时称呼杜娟为“姐姐”,有时又称呼杜娟为“嫂子”。
杜娟粲然一笑,她当着这么多人不便说话,便拉着乔慧的左手,悄声说道:“我们借一步说话。”乔慧看了乡亲们一眼,一言不发跟着邵元节和杜娟二人沿走廊走去。
屋中众人见乔慧被一位陌生的漂亮女子叫走了。这才反应过来,几个男青年走过去看乔慧适才作法用的坛子,他们将土豆全部倒了出来,仔细检查坛子里里外外有没有什么机关,乔慧的表妹沅生还将乔慧用过的筷子拿在手中看。结果大家都没看出有什么名堂。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都是啧啧称奇。几个男青年回忆了一下,说乔慧的法术看来一定是真的,因为她是被大家突然要求展示法术的,事前并无准备。
大家都是亲眼所见——乔慧的确是随手从屋中取了坛子、土豆、土碗、筷子、井水,只有辰砂是她自已的包袱中的。
在湘西生活多年且稍有见识的人都知道辰砂是湘西的巫师经常要用到的行法之物。听说赶尸匠也离不开辰砂的。虽然大家不明白辰砂在法术中究竟有何作用,但辰砂不过是辰州出产的一种上好朱砂,也不是什么稀奇之物。所以乔慧的法术不容置疑。
乔慧同邵元节和杜娟绕着屋子的走廊走到一个拐角处,杜娟便停下脚步,拉着乔慧的手亲热地问候了几句。邵元节一边听两个女人说话,一边凭栏观望迤逦风光。
苗家的吊脚楼为栏杆式建筑,楼上住人,楼下为猪圈、牛栏。楼的四周铺设走廊。走廊的栏杆和住房窗户都雕饰花纹。从乔慧外公家的吊脚楼造型和新旧看来,乔慧的外公家日子过得还不错。当然这都是乔慧外公的继子经营有道,所以家中才比左邻右舍要富裕一些。
杜娟和乔慧嘻嘻哈哈说了几句闲话,杜娟夸赞乔慧的法术高明,乔慧脸上一红,说:“哪儿啊,还是嫂子的巫术高明,我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
杜娟莞尔一笑,瞥了邵元节一眼,才话题一转,将来意对乔慧说了,问她方不方便走一趟脚。
杜娟坦诚地将情况和困难对乔慧一一说明白了:因为现在陈师傅病了,不能行脚;邵元节和徐小七其中一人须作为法师;另一个人又没法赶三个喜神的。所以才不得已想让乔慧帮这个忙。
杜娟其实也不知具体如何赶尸,这些困难都是听邵元节说的。邵元节自然不便向杜娟透露他们这一门赶尸的秘密,只是说在目前的情况是没有办法赶三具尸的。
邵元节还告诉杜娟,如果临时去找别的赶尸匠,一来不认识人,恐怕时间也耽搁不起;二来如果年前另请当地的赶尸匠的话,要价是非常高的。这样做的话,陈师傅、徐小七以及自已出来走一趟脚就是白辛苦了,钱都让别的赶尸匠赚走了。
况且邵元节等人就算是舍得出高价另请一个泸溪的赶尸匠,这个泸溪的赶尸匠也多半不愿意的,因为泸溪的赶尸匠将尸赶到辰州之后,就来不及在过年前返回泸溪的家中了。
正是因为不能在过年前返回泸溪的这个原因,所以杜娟也觉得很难向乔慧开口。杜娟请乔慧自已好好考虑一下,无须勉强。说实在没办法的话,只好出高价另请人了。
乔慧听了低头想了一会,抬起眸来,认真的说道:“看来这就是一种缘份吧,我也许就是要做一个赶尸匠的,我答应这事了!”
邵元节和杜娟相视一眼,也说不出是喜是忧。
第172章 人面桃花(2)
乔慧自小并不是与外公住在一起,所以舅舅的家并非是她的俗家。她真正的俗家早已没有亲人了,因而她才跟随嫂子米慈恩到辰州黄梁观出家做了道姑的。现在外公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乔慧也就没有太多的牵挂了,于是回到屋中向外公和舅舅说明了情况,便收拾起包袱告别了众人,跟随邵元节和杜娟走了。
杜娟与邵元节已经消除了误会,因为邵元节和乔慧当晚就会启程赶尸离开泸溪,所以杜娟也就没有必要跟随他们到龙家沟去了。杜娟在路上便同乔慧说定让她在邵元节家中过年,乔慧窃盼与徐小七多亲近,自然没有异议。
三人走到泸溪大街上,便找了一家馆子吃中饭,这次杜娟拦着乔慧抢着付了饭钱。临别时杜娟拉着乔慧的手说了几句亲热的话,并嘱咐邵元节一路上要对乔慧妹妹多照顾一些。
杜娟又和邵元节说了些家事,因为自已不能回辰州过年,杜娟便拿出十两银子交给邵元节,让他回辰州后给家里买些年货。当着乔慧的面,二人也不便深谈什么。彼此眼睛望着对方,一切都尽在不言中了。杜娟同二人依依不舍告别后,便到巫蛊门办事去了。
乔慧单独与邵元节行走在乡间小路上,开始她还有些不自在,但邵元节是个健谈的人,而且对人很热情,从舅舅家出来时,邵元节还主动替乔慧提了包袱,乔慧对邵元节慢慢喜欢起来了。
乔慧当初在黄梁观中见到徐小七和邵元节时,就被两个美少年迷住了。此时与邵元节边走边谈,乔慧脸上不由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乔慧发现邵元节在杜娟面前象一个大男孩,什么事都是听杜娟的安排,夫妻二人好象是一对姐弟。但没有和杜娟在一起时,邵元节说话就一套一套的,虽然二人都是十七岁――在吃十八岁饭的人,但乔慧明显感觉邵元节比自已懂事多了。让人不知不觉中对他产生一种依靠之意。
其实邵元节只是本领没有杜娟大,当夫妻二人话题不谈及巫术时,杜娟与邵元节说话,不自觉中会产生一种心理错觉,将他当成和自已一样大的年纪了。夫妻二人又很热乎做那种事情,本来夫妻间的亲密关系就是以身体的亲密接触为联系的,所以杜娟才爱象小女人一样撒娇。
邵元节和乔慧半生不熟的,男女间只要没有那种欲求,谈话便会自然轻松。过去邵元节在半生不熟的徐小六面前,因为心中有倾慕之情,双方说话都有些小心,彼此都感到有几分拘束。邵元节现在是过来人了,在女孩子面前说话已不复羞涩,他不时冒出几句幽默的话,逗得乔慧格格的笑,她一时忘情还伸手轻轻拍了两次邵元节的胳膊。
二人一路上有说有笑起来。乔慧觉得邵元节比徐小七言语有趣多了,而且善解人意,懂得哄女孩子开心;而徐小七对自已态度一直不冷不热的,每当乔慧主动向他暗示好感时,徐小七总是装傻回避!乔慧出于女人的敏感,察觉到徐小七是暗恋上杜娟了……
邵元节因为一直怀疑乔慧的嫂子米慈恩是坟山凶杀案的凶手,这次难得有机会与乔慧单独在一起,于是拐弯抹角向她问起了米慈恩的情况。
乔慧道:“我在你们面前称呼她为嫂子,其实在观中我同别人一样,是称呼她为观主的。她也说现在不是在俗家了,叫我不要在人前称呼她为嫂子。说让人听见了――特别是观外的俗人听见了,会让人觉得不象话,这哪是出家人呢?”
乔慧同邵元节说了一些自已与嫂子米慈恩在黄梁观中生活的情况。乔慧许是家中迭遭不幸,小小年纪就做了道姑,性格自然有些古怪,她说着说着就流露出对观中的人和事有诸多不满。
黄梁观中总共就七个道姑,乔慧一会儿说这个道姑待人虚伪,口蜜腹剑,让大家都看不惯;一会儿又说那个老婆子自私自利,做活拈轻怕重,还满口脏话;又说起两个道姑和男人有不三不四的关系,常在同门中炫耀别人送她们的一些小东西。两人都自以为很聪明,争着吹嘘男人如何对自已献殷勤,象在比较谁比谁更迷人似的!其中一个道姑还说自已其实根本瞧不上这些臭男人,他们喜欢送东西给自已,不要白不要……
邵元节听乔慧说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心忖:“看来出家人也是六根未净呀,同样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一样,有各种是非和争斗。
邵元节微笑着不时插话,以一个大哥哥的口吻劝解了几句,说不必为这些小事弄得自已不开心,影晌了修道。乔慧再次强调说自已已经不打算回观中做道姑了,并总结似的说:“其实天下没有一片真正的净土!大家都是凡人,怎么可能没有凡人的心思?既有了凡人的心思,自然就摆不脱凡人的痛苦和烦恼。”
邵元节微笑道:“难道就没有真正勘破红尘的出家人么?书中不是写了许多高僧和高道么?”
乔慧道:“书中写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不知道,但我想出家人苦修一辈子,不过是为了来生有福气。听书上说真正要修到成仙成佛,须经历十世的劫难呢。我还年轻,我可不想只修来世,我只要过好今生!”
邵元节听得心中一动。点头赞许道:“听你讲了这么多,我觉得你真的很有自已的想法啊。我虽然不懂高深的道理,但我认为你能说出这句话,说明你是一个很有慧根的人啊!是啊,来生渺茫,谁也不知有没有来生――就算有前世今生,但我们不是照样不知道自已的前世么,我认为你说得很对,一个人只要过好今生才是正经!”
乔慧见邵元节对自已的话表示赞同,对自已说的事情也很感兴趣,不禁沾沾自喜。她把邵元节当成了知音,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认为同他在一起说话很开心。
乔慧在称呼他“邵大哥”时,已明显多了几分感情,而不象从前那样只是出于一种礼貌了。她说到欢喜的事情时,邵元节也替他高兴。
乔慧许是出于一种虚荣心,说起观外有一个农村小伙子对自已有好感。邵元节含笑望着她,问她是怎么想的呢?
乔慧眉飞色舞地道:“不过是图个好玩罢了,谁又当真了,我还小嘛。”
邵元节笑道:“你也不小了,都十七岁了,你看我不过长你一个月嘛,我都成亲了。”
乔慧又调皮地拍了邵元节胳膊一下。她狡黠地瞅着邵元节道:“邵大哥,你同嫂子好恩爱啊!真没想到你们年纪相差了七岁!我看你就象是她的小弟弟一样,你一直都这么乖乖听嫂子的话么?是不是只有在有些时候才让她小鸟依人啊……”说完掩嘴吃吃地笑。
邵元节脸上微红,明白她的弦外之音,笑而不语。自已想一想,也好象真如乔慧说的一样:她是他的师父、她是他的姐姐,只有在同杜娟亲热之时,杜娟才变成一个任自已摆布的女人,但也不尽然――十回中也有二、三回,杜娟也会很主动的……
乔慧见邵元节红了脸,自已一个女孩子提起这种事也让人脸红,忙将话扯到其他事情上。她毕竟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姑娘,一时谈得高兴,也未深想,忽然说出自已其实对嫂子米慈恩有些害怕。
邵元节听了不由一惊:“哦?你为什么会害怕你的嫂子呢?”
乔慧微皱眉头,眼睛望着虚空,带着迷惑的神情,说道:“嗯,我也说不清楚,我有几回发现嫂子行为有些古怪,似乎她背着我有什么秘密事情,但当我问她时,她又不肯告诉我,还生气地教训我说今后不许过问她的事情……”
邵元节目中带着思索的神情,瞥了乔慧一眼,说道:“是不是你多心了,你和她天天住在一起,她能背着你做什么秘密的事情呢?”
乔慧道:“真的,骗你是小狗!我发现她有几次离开观中,说好第二天就回来,谁知竟过了三、四天才回到观中。”
为了证明自已不是信口开河,乔慧又说:“其实不是我一个人发现嫂子有些神秘――而是我先听见观中别的道姑在悄悄议论她,说得有根有据的。我才受了她们的影响了……”
乔慧说了一会观中的事情,便谈起赶尸的事来,含笑问道:“邵大哥,你做了多久的赶尸匠了?现在你成亲了,是不是难得与嫂子相聚了啊?你会不会时常想嫂子啊?”
邵元节怅然叹息一声,这话可触到他的心事了:他不做赶尸匠吧,自已一个男人又没有正经事情可做。家中又没有多余的田地――田家两位老爷的田地都租出去了,附近已没有田地可种。况且杜娟也不满意过这种田的苦日子。
杜娟只喜欢做一个巫女,她现在又成了巫蛊门的巫即了。自已如果凭杜娟的关系进入巫蛊门中做事的话,夫妻二人的地位便令人尴尬了。作为一个男人吃软饭也不象话。眼目下只有暂时做一个赶尸匠,才能维持一点男人的自尊,但这样的话,就真的如乔慧所说的那样,夫妻二人聚少离多……
邵元节也不愿意再去湖北蕲州拜托李时珍的关系进王府做一名军官了――因为他那次听杜娟说起在自已离开湖北蕲州之后,有一个条件比自已强几倍的男人向杜娟爸爸提过亲事。邵元节隐隐怀疑这人有可能就是李时珍……因此邵元节对做军官的事已经没有热情了。
杜娟说过自已不想离开湘西,并且说她即使不在巫蛊门中做事,也宁愿留在辰州做一个巫女。今后夫妻二人牵手行走江湖,以行巫术为生。邵元节心里倒乐意听从杜娟这个安排,与她长相厮守做一对行巫的情侣。
乔慧见邵元节皱眉沉思,察颜观色,猜到邵元节作为一个男人,有了杜娟这么一个****,实有不少难以对外人道的苦衷。乔慧便乖觉地将话扯到过年的事来,希望邵元节能高兴起来。
邵元节毕竟是一个少年人,对渺茫的前途自然有些回避的心理,果然暂时抛开心中的烦恼,顺着她的话题谈起过年的事来,二人憧憬了一会过年的乐事。
乔慧有些兴奋地瞅着邵元节,本想说:“没想到今年我会在邵大哥家中过年!可惜的是嫂子不能回家一同过年。”话到嘴边又觉不妥,一时想不起该说些什么才能皆大欢喜。
乔慧正自寻思,邵元节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忽然问道:“你们泸溪有没有牛王节?你在辰州这些年一定也知道牛王节吧,――我看你们的观外有好多水田,应该有不少耕地的农户吧,你们在道观中是如何过的牛王节呢?”
第173章 人面桃花(3)
乔慧道:“我们泸溪是不过牛王节的,这一天我们叫做四月八节,我也是来辰州后,才知道你们这一天是过牛王节。”
邵元节道:“是么,那今年四月八牛王节那天,你们看见村民们过牛王节时,你们就没有兴趣去凑热闹么?”
乔慧来了兴致,说道:“要啊,我们几个道姑都会去看稀奇呢。听当地人说,虽然叫做牛王节,但马和羊也会受到同等对待的。这一天,要给耕牛和羊还有马喂鸡蛋,喂精料,而且还准许它们进菜地自由自在地饱餐一顿,然后家家户户要带这些牲口上山。大家在山上又是唱歌又是跳舞,与牛、马、羊同乐一天。”
乔慧眼中闪动精光,顿了一下,续道:“我们泸溪四月八那一天也会唱歌跳舞,还要看傩堂戏、花船舞。但相比之下,我更喜欢辰州的牛王节的!”
邵元节微笑道:“你嫂子那一天也会同你们去看热闹么?”
乔慧想了一下,说道:“往年嫂子也会去看热闹的,但今年她却因为有事没有来……”
邵元节故作有趣地道:“哦?你嫂子难道那一天又去做什么神秘事情了么――所以你们才觉得她很奇怪,是这样吧?”
乔慧不知邵元节的用意,眼睛注视前方,其实视若无睹,因为她是在回忆当天的情形,想了一会,点头说道:“我想起来了,那一天嫂子的确是有事情不在观中,不过并不神秘的――因为还在牛王节前几天,她外婆家来人找她,说是嫂子的母亲病危,嫂子便回外婆家探望母亲去了。过了有一个月吧,嫂子才从外婆家回来,她告诉我说她的母亲已经病逝了。”
邵元节听了这段话,心里更加确定米慈恩就是白水村坟山凶杀案的凶手了,要不然,事情不会这么凑巧的!
邵元节的脑海中不由回忆起当天在白水村坟山上听见米慈恩同那被杀死的老头说过的话来――
彼时,那个人拐子老头说道:“米仙姑,你为何苦苦相逼,我早已对你说过,令堂不是我杀的!”
米慈恩怒道:“不是你杀的又是谁杀的?家母临终前发现了你的秘密,你才杀人灭口,此时还要狡辨么?”
那个人拐子老头说道:“此事中间有许多关节,实不足与外人道,但令堂确非死于我手,信不信且由你。”
米慈恩恨恨地道:“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米慈恩用长剑刺杀了那个人拐子老头后,便逃下山去了……
邵元节想到这里,因道:“你嫂子的外婆家?――你嫂子不是长沙的人么?从辰州到长沙这么远,她一个月就能来回一趟么?”
乔慧道:“嫂子的父亲是省城长沙人,嫂子的母亲是辰州人,嫂子是在长沙长大的,所以她说话口音是长沙人。自从她父亲病死后,她母亲才带着嫂子回到辰州的外婆家居住。她外婆家住在猴子坪,不知你听说过这地名没有?”
邵元节摇了摇头,茫然道:“原来你嫂子的外婆家在辰州啊……”
乔慧道:“是啊,要不然你以为我们姑嫂二人会平白无故来辰州的黄梁观修道么?”
邵元节迷惑不解道:“你嫂子跟她的母亲既然回到辰州的外婆家住,为什么从前她要到长沙的河图观做道姑呢?”
乔慧道:“嫂子从前也有伤心事才出家的吧……”邵元节见她欲言还止,也不便问是什么伤心事,反正米慈恩出家的原因应当与这凶杀案无关吧。
原来米慈恩还是少女时,因为多年害病,错过了出嫁的年纪,更加忧郁,以至成了落花洞女。后来被一位全真道的道姑治好了病,米慈恩便拜那位道姑为师,到长沙河图观出了家。
米慈恩因而结识了来自泸溪的大师姐毕丽,又由大师姐毕丽认识了乔慧的大哥乔智,米慈恩便还俗嫁给了乔智。在丈夫乔智死后,米慈恩无颜再回到长沙去,于是带着小姑乔慧一同来到家乡的黄梁观中做了姑子……
邵元节道:“你嫂子从前有时候会离开观中几天,是不是也是回外婆家去了呢?”
乔慧摇头道:“如是这样的话,就没有什么好奇怪了。我记得有一回,嫂子说要回外婆家去一趟,在她离开观中几天后,谁知她外婆家来人到观中找她!我们大家才知道她原来根本没有回外婆家!我们又问起前两次的事情,结果表明嫂子同样是对我们撒了谎话!大家才开始觉得她很神秘的..”
邵元节低头沉思,一时没有说话。
因为提到牛王节的话题,乔慧瞥了一眼邵元节,轻轻笑了几声,说道:“邵大哥,我想起那天跟你们在路上唱歌的情形,你和嫂子唱歌都很好听的。你们夫妻二人平日行走在路上时,是不是也要对歌呢?”
邵元节回过神来,无声一笑,说道:“是啊,我和杜娟都爱唱歌的,这有什么好笑的吗?”
乔慧调皮地说:“真羡慕邵大哥和嫂子,你们曾经对唱过什么歌呀?”
邵元节道:“临时想起什么,就唱什么歌呀。”
乔慧游目四顾,道:“走在这路上好寂静呀!只要我们不说话时,天地间一点声音都没有。好象就剩下我们两个人在走路似的。邵大哥,你唱歌很好听的,要不你现在就唱一首歌解解闷吧。”
邵元节高兴地说:“你唱歌也很好听的!我一个人唱歌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们二人都来唱歌吧,要不然对着群山吼几嗓子也行啊!”
乔慧目光闪动,想了一下,说道:“我唱歌不好听,我知道你们那天是哄我的。我就不唱了,邵大哥你自已唱吧,难道你还害羞不成?”
邵元节道:“我们并没哄你呀,你唱歌真的很好听的。你是不是因为这几年在观中做道姑清修,所以平日很少在人前唱歌?”
乔慧一愣,她倒没想到这点,听邵元节这么一说,觉得还真是这么一回事,便点头说道:“也许是吧,我这几年的确很少唱歌的。”
邵元节鼓励她道:“你不用害羞嘛,苗家人有几个不爱唱歌呢?再说你那天不是已经唱过歌了么,来吧,我们都来唱歌吧,两个人唱才有意思的。”
乔慧心中有些活动了,平日有些腼腆的人只要在人前唱过了一回,就不会那么怯场了,何况邵元节已经听过她唱歌了,自已还怕什么呢。
深山野外,一对孤男寡女结伴同行,二人有说有笑了这么久,彼此都已经熟悉了。乔慧心中欢喜,也来了兴致,便说道:“你先唱,等你唱过了,我再唱,骗你是小狗!”
邵元节嘿嘿一笑,道:“好,我先唱了,轮到你唱时,你可不许耍赖哟!要不然就是小狗!”乔慧眯眼一笑,说道:“我不哄你,我会唱的,不过我唱时,有个条件……”
邵元节一愕,“什么条件啊?”
乔慧有些腼腆地道:“因为我平日很少唱歌的,所以轮到我唱时,我不要一个人单独唱的,――我要你和我一起唱,这样我才敢唱下去的……”
邵元节明白她是又想唱又有些怯场,邵元节一向很照顾别人的感受,乐于助人,便点头应允了,说:“好吧,我们今天就多唱几首,这样你今后同我们一起赶尸时,在路上唱歌就再不会怕羞了。”
乔慧眼睛一亮,想到今后同邵元节、徐小七他们一道行走在赶尸的路上,大家有说有笑的,一路上开怀对歌的情景,不禁悠然神往。
乔慧心中更想趁今天这机会,让邵元节陪自已练练胆!邵元节是一个有人情味的大哥哥,待人很真诚很热情的,乔慧在他面前自然而然变得有些随便。要是今天是徐小七和她单独同行的话,乔慧就没有这种胆量同他一起唱歌了!
邵元节故意夸张地清清嗓子,乔慧抿唇一笑。邵元节微微仰首,大大方方唱起来:
大路不平石板铺哎,
连娇不成舍慢慢诓哎,
哪年哪月诓到手舍,
横切萝卜顺切姜哎。
乔慧听见这歌,先是脸上一红,马上又恢复了正常。她口角噙着笑意,一边听他唱歌,一边在心中寻思自已接下来要唱什么歌。
邵元节在认识杜娟以前,爱同少年伙伴们唱这种思念女子的歌。这歌中大意是说一个男子爱慕一个女子,便唱歌哄这女孩子开心,希望有一天能如愿将这女孩子哄到手,成为家中“横切萝卜顺切姜”的媳妇。
邵元节这时也没细想这歌词中的意思,不过信口而唱。这首歌同那次在山中被杜娟教训的那首歌的意思相近。如果杜娟此时在这里,听见邵元节同乔慧唱这种歌,一定会吃醋的!杜娟是个巫女,有些迷信歌词能成为一种谶语。邵元节却不会想这么多的。
歌声甫歇,乔慧便拍手称赞:“邵大哥真的是唱得好!”她说这话时,脸上红彤彤的,也不知是因这首歌词中的含意让她害羞,还是因为接下来轮到她唱了,有些紧张的缘故。
邵元节唱完了,也恍若有悟,不过并不介意,笑道:“轮到你唱了!”
乔慧低头浅咬嘴唇,用脚尖轻踢起几颗小石子,一时却不肯唱。邵元节便又给她打气。乔慧瞄了他一眼,抿笑道:“你不许笑话我!”
邵元节忙道:“我怎么会笑话你呢,我会和你一起唱的,不用害怕。”
乔慧双手十指在背后交缠着,无意识地扭着腰肢,说道:“我唱一句,你也唱一句啊。”
邵元节道:“你放心吧,我难道会不唱么?唱歌又没有什么好为难的,更不可笑的,你就放心大胆地唱吧。这儿就我们两个人,你怕什么啊。快唱吧――”
乔慧轻声干咳一下,也清了清嗓子,启齿轻声唱道:“我清早上坡坡又长,哎呵咿――”歌声也还甜美动人。
邵元节小声提醒一句:“你再唱大声一点才好!”乔慧脸上一红,邵元节为了让她练胆,自已放开喉咙大声唱道:“我上齐半坡土地堂呵。”
邵元节唱完便举起右手握成拳头,鼓励乔慧勇敢一些,大声唱出来。乔慧微皱鼻子,左手掠了一下耳发,比先前略微抬高了一些声音唱道:“那土地门前三碗水嘛。”
邵元节为了让她再大胆一些,便同乔慧一齐唱道:“呵……咿……”
邵元节的声音很高,完全压住了乔慧的声音。乔慧受了他的感染,声音也渐渐高了起来:“呵……咿……呵……咿……”
邵元节含笑点头赞许,晃着拳头,示意乔慧唱得很好,要她接着往下唱。乔慧眯缝着眼睛笑着又唱:“我不知那碗水凉不凉呵?”
该邵元节唱下一句了,乔慧此时变得勇敢起来了,便和着邵元节一起高声唱道:“我清早上坡坡又长,哎呵咿――”
天空湛蓝,白云朵朵,一水如带,千峰耸翠。天地间回荡着二人的歌声:哎呵咿……
一歌唱罢,邵元节高兴地大声拍掌称好,说:“你听,你其实歌唱得多好!唱歌有什么好为难的,就象窗户纸捅破了,什么都通了!”
乔慧脸上兴奋得有些发光,嫣然一笑,宛如春天绽开的桃花一样,明媚鲜艳,花光撩人。邵元节兴味盎然道:“来,我们再多唱几首歌!”
乔慧笑容可掬,不无感激地看着邵元节,嗯了一声。
第174章 人面桃花(4)
二人一路上尽情高歌,歌声在森林溪流间飘荡,好不快活。
邵元节道:“大声唱出来了,高兴不高兴?”
乔慧喜笑颜开,道:“我好快活!邵大哥,跟你唱歌真好玩!多谢你了,邵大哥,是你教会了我要勇敢的!”邵元节哈哈大笑。
乔慧乐了,她将双手放在嘴前,调皮地对着翠色欲滴的群山尖叫:“啊——啊——啊——”习习的山风将她的长发吹得飞扬起来。
邵元节也跟着她对群山大喊:“啊——啊——啊——”二人喊完都开怀大笑。
未时时分(下午15:00时),二人来到龙家沟马路的工棚中,见到了徐小七。徐小七见乔慧精神焕然一新,喜气迎人,笑呵呵招呼道:“乔慧今天气色这么好哇?是为了要做一个行脚师傅了而感到高兴吗?”
乔慧粲然一笑,神情娇憨地说:“是啊,同你们在一起很好玩的!”
徐小七打趣道:“你不知道行脚的辛苦,等晚上你脚走酸痛了,就知道行脚其实并不是你想像中那么轻松好玩的。”
乔慧道:“我不怕辛苦的!只要活得开心,我就不怕吃苦的!”
陈大富此时上茅房回来,见到乔慧,精神一振:“乔慧来了!”
乔慧嗳的答应一声,关心地问:“陈师傅,你好些了么?”
陈大富叹了一口气,道:“我感觉好多了,只是身子发软,没一点力气,赶长路还不行。我想再过一二天就会好了,可是耽搁不起啊,只好麻烦你一趟了,可惜不能和你一道回去了!”
乔慧宽慰他道:“陈师傅,你别着急,你再多休息一二天就来追上我们吧。”
陈大富勉强一笑,心说:“等我的病完全好了,我就直接回辰州过年去了。难得偷一回懒,我哪会去追你们啊……”虽然有些可惜这趟路不能与乔慧结伴同行了,但想到坏事变成了好事,这一病还真让乔慧加入了!来日方长,以后与她有的是机会相处的。陈大富心中也偷着乐。
邵元节招呼乔慧坐下说话,乔慧脸上一红,屋中除了用木板拼搭的四张床,哪还有坐的地方啊?
邵元节指着自已的床铺让乔慧坐,自已坐到徐小七床上。乔慧心想以后真加入他们行当了,也不能完全回避这种场合,于是不客气坐在邵元节的床铺上了。
陈大富躺在自已床上听邵元节跟乔慧讲今晚如何赶尸的事情。邵元节说:“因为你是女子,所以只好由你来做法师了。你本来就是道姑,又有法术,这很适合你啊。”乔慧嫣然一笑,两条长腿无意识地在床前轻轻摇晃。
邵元节道:“陈师傅,小七,你们不知道,我和媳妇去找乔慧妹妹时,她正在给家人和邻居们展示法术呢!”
乔慧心中得意,笑而不语。邵元节于是跟他们讲起乔慧的法术。二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陈大富激动地说:“乔慧这么能干哇!好啊,以后就由你做法师了。赵平只会装模作样,其实他懂个屁呀!法师的行头交给他,是聋子的耳朵——成了没用的摆设。”
徐小七替师父赵平辩护道:“我们其实又不真用这些法术……”
陈大富叱道:“你懂个屁,你以为在湘西吃这一碗饭的就是我们这一门么?别的门泒是如何行脚赶喜神的,你小子清楚么?我听说有些门泒就是让喜神自已跟着法师走路的!我们能行吗?”
徐小七和陈大富已经听邵元节说起过那次亲眼目睹张湛咏赶尸的经历,此时陈大富这么说,徐小七也找不到一句话可以反驳他。
陈大富见徐小七哑口无言,得理不饶人,又教训道:“我们这一门之所以不能兴旺,就是因为本领不济啊!”这话可是连师公徐矮子也骂在内了。
陈大富因为与师兄赵平不和,看不惯赵平多年来偷懒占便宜,现在有乔慧加入,正中下怀。心忖就算乔慧不懂得让僵尸行走的法术,但她是一个女孩子,按理赵平如果同大家一路赶尸,也不能再由他霸占法师的行头了。
邵元节瞥了乔慧一眼,问道:“你有没有法术能让喜神自已行走?”
乔慧煞有介事的道:“我对这种法术略知一二,今晚让我试一试吧。”
三个男人闻言都是又惊又喜。要是她懂这种法术,大家以后就不用再背尸挑尸那么辛苦了!
邵元节道:“哎呀,要是你真行的话,我们就要拜你为师了!”
乔慧莞尔一笑,说道:“我还是你们的小师妹啦。邵师兄,徐师兄,陈师傅。”邵元节想到杜娟的巫术也不能赶尸的,乔慧却好象有把握的样子,心忖:“难道她和她的嫂子米慈恩比杜娟还高明么?”
邵元节毕竟是聪明人,想了一会,便隐隐明白了其中道理:赶尸是一种白巫术,虽然也是一种苗家蛊术,但与苗家妇人的养蛊和放蛊是不同门类的。赶尸可以说是一种奇特的由男人掌握的蛊术,而养蛊和放蛊则是女人专有的蛊术,虽同为蛊术,其实大不相同。
杜娟是黑巫术的高手,不懂赶尸这种白巫术很正常;张湛咏虽然不是赶尸匠,但他很可能在那个赶尸匠临终前得闻赶尸术的奥秘,因此才能将那个赶尸匠的尸体赶回去……
邵元节因为对杜娟又爱又敬,自然会在心中回护杜娟。不过他刚才想到的其实正是事实的真相。
至于米慈恩和乔慧是如何懂得赶尸术的,就不得而知了。邵元节心忖等以后看情况再问乔慧吧。
——乔慧只要真能赶走僵尸,她就一定能加入本门中了。乔慧成了本门的师妹,这种赶尸秘术她也没有道理自专的。毕竟大家又不可能每次都一起出去赶尸。遇到需要分头出外去赶尸时,只有乔慧一人懂赶尸的秘术显然是不行的。
因为乔慧的加入很可能让本门的赶尸技术得到一次重大的改变,而且路上有了一个可爱的女伴,陈大富和邵元节都显得十分高兴;只有徐小七说不出是喜是忧——因为他将不得不面对乔慧和自已的感情问题,而他目前还没有这种意思的……
陈大富将法师的行头拿了出来,讨好地说:“无论情况如何,你作为女孩子,大家都不可能让你吃亏的——以后只要有你在,这法师的行头就由你保管吧。”
乔慧有些迟疑,邵元节在一旁也说:“陈师傅说得在理,乔慧你就不必谦虚了,这法师的行头你就收下吧。”乔慧听了方才不好意思地接了法师的行头。
乔慧因问这几天三个喜神的身体作了什么处理没有?邵元节道:“我们来时已经问过了,三个喜神的身体已经由当地的男觋用桃树皮汤洗过了,也更换了素服。一般是穿五层衣服的——里面三件,外面两件。但因为三个喜神的家里很穷,所以只穿了三层——里面一件,外面两件。脚上也换了草鞋,每个喜神还准备了一双布鞋。”
乔慧插话道:“人都没有了,为什么不舍得给他们穿上布鞋而要穿上草鞋?”
陈大富解释说:“因为把喜神赶回家,往往要走很长的路。路上难免会趟过几条溪水。如果穿布鞋的话容易打湿。所以我们都是在喜神送回家前,才换成布鞋的。”
乔慧道:“怪不得我从前听说,喜神回家后,十个脚趾甲都没有了!原来是在路上碰掉了。”
陈大富道:“因为喜神究竟不是生人,走路不知道要避开路上的石子,所以才会碰掉脚趾甲的。不过我们这一门却不会遇到这种情况……”
乔慧愕然问道:“为什么我们这一门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陈大富目中闪过诡谲的笑容,说:“元节,你把其中的原因告诉她吧。”邵元节于是走到乔慧身畔,悄声向她讲述了本门的赶尸秘法。
乔慧方才知晓为了避免尸体的身体腐臭,要么是由当地的师傅先特别处理了;要么由他们自已将尸体背到深山野林中,偷偷将尸体进行肢解,将身体部份埋藏在森林中了……总之喜神其实已经没有了身体部份。他们采用的是挑尸和背尸之法,自然不会出现别的门派那样将喜神的脚趾甲全部都走脱掉的情况了。
乔慧听后十分惊讶,一时哭笑不得!原来她的爸爸从前就是由赶尸匠从大庸县(今湖南张家界)赶回泸溪老家的。听邵元节这么说后,她才明白爸爸的尸体已经没有身体了!那时乔慧才六岁,听大哥说将爸爸尸体大冬天冒雪赶回来的是一个外号叫做徐矮子的赶尸匠!
虽然爸爸长年出外谋生,很少回家来,但乔慧对爸爸还有些印象。在她五岁那年,爸爸回到家中时还买回来一个大西瓜。那也是乔慧平生第一次吃到西瓜呢。父母去世都很早,乔慧是由大哥乔智养大的。但命运多舛,在她十二岁时,大哥也一命呜呼了!那年外公一家也到外地逃荒去了。乔慧举目无亲,只好跟随嫂子米慈恩出家做了姑子。
第175章 年年江月(1)
考虑到乔慧的体力,邵元节计算了一下行程,提议今晚早些动身启程,要不然天亮前难以到达七甲坪的死尸客店投宿。
邵元节便叫乔慧趁早歇息两个时辰。乔慧窘道:“我睡在哪儿啊?”邵元节淡然一笑,说:“现在已来不及为你另外找地方铺床了,你就将就一下,就在这张床上休息吧,要不然你一天一夜不睡觉赶路可受不了啊。”
乔慧臊得脸红耳赤。徐小七嘻笑道:“这里是单大哥特地为我们临时搭的工棚,只有两个时辰了,不可能再麻烦人家替你搭建一个工棚吧。”
乔慧娇羞不语。本来邵元节和徐小七应该避嫌出去,但陈大富是病人,不可能到外面去,他的病才有了一些好转,要是再受凉了就麻烦了。陈大富这会已是一脸倦容将睡未睡。乔慧瞥了一眼病怏怏的陈大富,心道:“睡就睡吧。”正欲脱鞋,忽省起什么,垂眸低声说道:“你们先睡……”
邵元节与徐小七交换了一个眼色,都无声一笑。邵元节于是同徐小七脚抵脚挤在一张床上睡下了。
乔慧快速地脱了鞋子,将脚放进被窝中,脸朝里斜身躺着,胡乱拉被子盖在身上,闭目休息。一时间心潮起伏。
过了没多久,就听见邵元节和徐小七鼻息微微,知道他们都睡着了。乔慧心中微微奇怪:这二人刚才还精神好好的,怎么说睡就睡着了。看来他们作为赶尸匠已经习惯了日夜颠倒吧。
――徐小七赶尸了半年之久,自是习惯了日睡夜行;邵元节虽然做赶尸匠时间很短,但因为今天为找乔慧赶了不少路,此时也感觉疲惫了,所以很快入睡了。
乔慧斜着身子躺在被窝中,鼻中隐隐嗅到被子上有邵元节的身体气息,不禁芳心兔跳,脸热耳烫,娇羞之中却又夹着几分莫名其妙的欢喜。邵元节用的被褥是邵九妹特地从家中拿来的,还算干净。徐小七和陈大富的被褥却是邵九妹从邻居处借来的,略有些脏。
乔慧在黑暗中胡思乱想了好一会,终于疲倦地进入了梦乡。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忽听见邵元节轻声唤她,乔慧睁开惺忪的睡眼,掀被坐起来整理了头发,匆匆忙忙穿上了青色布鞋。
乔慧抬起脸来,见邵元节和徐小七坐在床边看着自已穿鞋,脸上顿时烧得绯红――她可不愿让徐小七和邵元节看到自已的大脚!邵元节和徐小七见她穿好了鞋,便起身出了工棚。
乔慧有些气恼,微微发怔了片刻,才红着脸低头出了工棚。她心中发虚,也不敢抬头看二人一眼。邵元节和徐小七轻声交谈着走在前面,乔慧跟在二人侧后面,狐疑地瞟着二人的神色,似乎没有什么异常。心中稍安。
乔慧的骨架比平常女人略大一些,其实她的大脚并不明显,也绝不难看。但因为在观中时曾经有两个道姑笑话过她的脚板,所以她才特别敏感。她悄悄观察笑话自已的两个师姐的脚,的确允称三寸金莲!乔慧从此变得有些自卑起来,对自已的大脚很是不满……
三人走到路口处停放尸体的工棚,见到了邵九妹和她男人,夫妻二人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邵元节和徐小七异口同声道:“单大哥!”邵九妹的男人和气地点头答应,问他们睡好没有。邵九妹好奇地打量着乔慧,含笑问:“这位妹妹就是乔慧吧?”
邵元节便替二人引见了。乔慧红了脸招呼:“单大哥,姐姐……”邵九妹和她男人都客客气气问候了她几句话。两个女人也难说谁比谁更漂亮一些――邵九妹显得柔弱一些,皮肤比乔慧要白皙一些;乔慧比邵九妹略高一些,腿长一些。乔慧见夫妻二人待人很随和,也没感到局促不安。
大家见天色不早,也没有多聊的意思。邵元节给乔慧递了个眼色,乔慧会意,便跟邵元节一同进了停放尸体的工棚中。
徐小七天生有些胆小,虽然做了半年赶尸匠,还是不大愿意先接触尸体。待二人进去后,徐小七又和邵九妹夫妻闲谈几句,迟迟不肯进去。
邵元节瞥了乔慧一眼,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关心地轻声问她:“害怕么?”
乔慧浅咬嘴唇,细声细气道:“不怕……”
邵元节于是走到光生生的木板床边,小心地掀起蒙着尸体的草席。饶是乔慧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陡见到三具僵硬的尸体,两腿兀自哆嗦了几下。忍不住用双手蒙住了口鼻。
别说乔慧是初次接近尸体,就是徐小七做了半年的赶尸匠,照样害怕单独接触喜神。
邵元节走回到她的身畔,微笑着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乔慧心惊胆战,不禁伸出双手拽住邵元节的胳膊。邵元节温颜轻声安抚她:“你不是要做行脚师傅么,所以不能害怕――就象我们刚才在路上唱歌那样,勇敢一些就没事了!”乔慧咬着嘴唇不说话。邵元节微笑道:“有我在你身边,别害怕,我不会离开你半步的……”
乔慧抬眸望着邵元节,四目相对,乔慧见他神情温和,心中一暖。
她在冷清的道观中住了六年,每天晚上面对的就是黑暗的山林,胆子原比寻常女子要大多了。她又几番深思熟虑过了,已经下了决心要远离道观的人和事,做一个快活的行脚师傅――至少要做一段时间的行脚师傅的……
乔慧今天同邵元节在路上兴高彩烈地唱歌后,心中已经把邵元节视为大哥哥了,她信赖邵元节就象信赖自已的亲生大哥乔智一样。邵元节的笑容和言语,让乔慧的情绪渐渐安定了下来。
乔慧终于放开了邵元节的手臂,邵元节展颜一笑,点头赞许地看着她。乔慧低声说道:“邵大哥,你帮我一起做事……”邵元节道:“好,我也想跟你学艺呢!”
乔慧抿唇微微一笑,说:“邵大哥,我会教你的――不过,我要是不行的话,你可不许笑我!”邵元节轻轻摇了摇头,道:“怎么会呢,你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嘛,我明白的,你就放心吧――成不成没关系的,你不用紧张。”
乔慧释然一笑,便将陈大富交给自已保管的法师行头打开,从中拿出一顶七星冠,戴在头上。邵元节见她头戴七星冠,配上她妹气的面孔,显得有些调皮可爱。乔慧见邵元节瞅着自已,心中微微有些得意,和邵元节相视一笑。
乔慧从自已的黄色包袱中取出一把黄纸符,交给邵元节一张黄纸符,柔声说:“邵大哥,麻烦你将这张‘三才正符’压在喜神后颈窝处的衣服里,再敷上辰砂。”
邵元节接过符看了一下,见上面画的字符同从前本门中使用的辰州符有些不同。此时也不方便多问,接过这种“三才正符”,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托起一具尸体的后脑,依言将黄符压在后颈窝处的衣服里,熟练地敷上了辰砂。
乔慧又交给他两张‘三才正符’,邵元节一一放在另两具尸体的后颈处。
此时,徐小七才默然走了进来,无声地站在乔慧身边。乔慧看了徐小七一眼,徐小七一声不响,眼睛看着邵元节,没有和乔慧对视一眼。
有徐小七站在身旁,乔慧脸上镇定了许多,口角噙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她接着又指使邵元节在三具喜神的脸上和颈项上敷满辰砂并贴上神符,用五色布条扎紧。并将一些辰砂塞进喜神的耳、鼻、口中,再以神符堵住。
乔慧转视徐小七,低声说道:“小七,你和我一起帮邵大哥做事,在三位喜神的斗篷边沿贴上‘三才正符’吧。”
徐小七听说不用自已去接触尸体,正中下怀。低目避开乔慧的眼睛,从她手中拿了符。乔慧的手有意无意碰了两次徐小七的手指,徐小七面无表情,也没瞅她一眼。乔慧举着斗篷,让徐小七先后在三顶大斗篷边沿上贴上黄符。
乔慧在轻轻转动斗篷之时,眼睛脉脉含情注视着徐小七俊秀的脸孔,故意用手背又碰了两次徐小七的手。徐小七佯作不察。
邵元节在贴最后一张黄符时,突然察觉面前那具尸体的手腕抬了一下!邵元节定睛看时,那手又动了一下,仿佛想抓住邵元节似的!邵元节惊悚地发出一声低叫!身子猛地倒退几步。脸都吓白了!
徐小七和乔慧闻声回头,二人诧异地看着邵元节。徐小七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乔慧问道:“邵大哥,你怎么啦?”
邵元节声音发抖,惶然道:“我好象看到他……他的手动了两下!”徐小七吓得毛骨耸然,想要拔腿逃跑。
乔慧眼神怪怪的瞅了一眼那具僵尸,便从头上取下七星冠,走过去将七星冠扣在那具僵尸的脑门上。立眉瞪目喝叱道:“不许你调皮捣蛋!否则本道姑就要给你‘加冠’!让你一直戴上这顶七星帽回家!看你怕不怕!”
徐小七战战兢兢走到邵元节身边,二人面面相觑,都惊讶莫名地看着乔慧的奇怪举动。
乔慧因为有两位暗自喜欢的美男子站在身边注视自已,心中已不复畏惧僵尸,反而隐隐有些得意起来。她双手叉在小蛮腰上,对僵尸瞪视了片刻,又说:“好了,看你变乖听话了,本道姑就不再惩罚你了,你可要记着我的话,不许再调皮捣蛋了,否则我不但会给你‘加冠’,而且还要拿鞭子狠狠抽你!”哼了一声,伸手从僵尸的脑门上摘下了七星冠,重新戴在自已头上。
邵元节和徐小七看到此时,都对乔慧佩服不已。乔慧瞄了二人一眼,笑吟吟道:“邵大哥,别害怕,他现在再不敢吓唬你了。”邵元节哑然一笑。徐小七诚惶诚恐,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他赶了半年的尸,从来没遇到今天这种惊尸的恐怖情形。
乔慧见两位美男子对自已既惊又佩的表情,心中好生得意。
封尸完毕后,乔慧才不慌不忙从法师的行头中取出阴锣和一支小棒槌,轻轻敲了三下阴锣,口中念起经文来:
锣要打得响,鼓要打得明,铙钹细乐,俱化万朵莲花托起……弟子邪心不起,曲路不行,仰望前传后教,诸位宗师,着心用力,保护弟子。赶尸起件之中,六畜发旺,家中大发大旺,荣华富贵,平安吉祥。”
念毕经文,乔慧收起阴锣和小棒槌。接着双手合什,微合眼睛念起“赶尸咒”,约莫一盏茶功夫,念完了咒语。
乔慧忽从自已包袱中摸出一条五尺长的鞭子,抬起左脚在地上一蹬,挥动手腕,将鞭子分别在三个喜神身体上轻轻抽了一下,口中喊一声“畜牲起来上路了!”
第176章 年年江月(2)
只见三具尸体从光生生的木板床上坐了起来。饶是邵元节胆量素壮,也吓得不轻。徐小七则干脆跑出屋外。
邵九妹见徐小七神色惊慌,问道:“小七,怎么啦?”
徐小七牙关叩响,颤声道:“刚才惊尸了!”
邵九妹和她男人听了俱各吃一大惊。邵九妹男人忙欲拉了邵九妹逃跑。这时邵元节走了出来,对夫妻二人说道:“单大哥,姐姐,不要害怕,喜神已经被乔慧收伏了,现在已经没事了。只是请二位躲远点,不要撞上喜神!”
夫妻二人听了才惊魂稍定,赶忙向远处工棚小跑过去。邵九妹一只鞋都跑掉了,男人拉着她只顾跑,不许她回头去拾鞋,邵九妹也没胆量停留,只得光着一只脚跟随丈夫逃跑。
邵元节见状,便跑过去拾起绣花鞋,追上夫妻二人。徐小七不敢落单,也跟着邵元节跑过来。
邵元节将鞋子递还给邵九妹,邵九妹吓得说不出话来,弯腰穿好了鞋。她男人对邵元节道了谢。邵元节安慰二人几句,便向他们告辞:“单大哥,姐姐,这几日多蒙你们的照顾,小弟感激不尽,小弟现在要赶喜神去了,这就向二位告别了,咱们后会有期!”
邵九妹的男人与邵元节比较投缘,两人这几天侃大山,还谈起隋唐英雄的传奇故事。邵元节在他家中喝酒时,还借着酒劲情真意切劝单大哥要善待邵九妹。单大哥动情地说:“兄弟,你是一个耿直的人,对人很真诚,以后再到泸溪走脚时,别忘了到哥哥的家中来喝口水坐一坐。祝你们一路顺利啊。”
邵九妹与邵元节互视一眼,邵九妹眼圈一红,差点掉下泪来。邵元节也有些恋恋不舍,转身走了。徐小七也向二位道了别,和邵元节一起回去。
乔慧手握鞭子站在道旁,后面跟着三个喜神。乔慧停步望着他们过来,喜神也停下脚步。三个喜神都戴着大斗篷,被一尺长的黄符遮住了脸面,披头散发,垂手站着,从头到脚罩着一件黑色的大袍,让人看着就特别害怕。
徐小七不敢多看三位喜神。乔慧启齿一笑,道:“邵大哥,小七,你们一人走在畜牲的后面,好好看着,千万别在路上走丢了一个;另一人走在前面,要距离我们一里左右。路上如看见行人,就要喊话,说有矮罗子过路,提醒行人避开。”
二人听乔慧称呼喜神为“畜牲”和“矮罗子”,微觉奇怪,但当着三个喜神的面又不好问她。
邵元节见乔慧神情自若,也就不害怕了。便问徐小七:“你走前面还是后面?”
徐小七仍感恐惧,两样都不愿意选择,他不解道:“为什么非要距离这么远?我和邵大哥一同走在后面,你在前面,这不是很好么,这大半夜的哪来的行人啊?”
乔慧解释说:“你们有所不知,如果路上遇到行人,这些畜牲就会倒下,必需重作法事,念咒、画符后,才能让它们站起来行走,很麻烦的,所以要让你们中一人走在前面提醒行人回避啊。”
邵元节知徐小七胆小,心想:“小七虽然胆小,但好歹也赶了半年尸了,就让他离乔慧近一些吧。”因道:“我到前面去吧,小七,你走在后面吧。”
徐小七两头为难,心中比较了一下,走在后面虽然距离乔慧较近,但毕竟中间隔了三个僵尸!自已一直看着三个僵尸,不吓破胆子才怪。见邵元节欲走,慌忙说道:“邵大哥,还是让我走前面吧。”
邵元节道:“好吧。”徐小七看了二人一眼,虽然不敢落单,但也雅不欲让二人看轻了自已,只得鼓起勇气往前走了。
他走了四、五十步,心中害怕,便故意走得慢呑呑的,不肯距离他们太远了。还不住回头望二人。
乔慧喊话道:“小七,快按照我说的去做,要走到一里外才行!”
徐小七无可奈何,只得又往前走,与二人只距离了半里左右,实在没勇气再走远了,便又缓缓而行。
乔慧知他害怕,无奈一笑,只得算了。就让徐小七同自已保持半里距离。
邵元节走在三个僵尸后面,只见三个僵尸都垂着双手,僵硬的双脚一步步向前迈动。行走跟生人差不多,也是双脚各自行走,只是膝盖不会弯曲。
邵元节不由想起那次与杜娟在小镇郊外遇见张湛咏赶尸的旧事,那个僵尸便是双手向前平伸,双足并拢,膝盖也不弯一下,一步一步跳着向前行走。比较起来,乔慧赶尸要比张湛咏内行多了。
三具僵尸硬肢截棒地行走在山野小道上,走得不快不慢的。经过一条溪涧时,乔慧从包袱中取出一柄司刀,挥了两下,转首对着僵尸吆喝道:“矮罗子过河,要一个一个来,谁也不许乱动!否则小心吃本道姑的鞭子!”三具僵尸果然乖乖听话,停下脚步一动不动。
乔慧柔声对邵元节道:“麻烦邵大哥将三个矮罗子一个一个背过溪涧去放好。”邵元节有些发怵,迟疑了一下,才走到前面,将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僵尸背着淌过了小溪,放在平地上。僵尸仿佛被使了定身法一般,宛如木偶,一动不动。邵元节背了一个,也就不再害怕了,接着又去背另外两具僵尸。
徐小七远远看着邵元节背僵尸过溪,心中暗自庆幸自已聪明,关健时刻选择对了,要是让他背僵尸,还不吓死人了?他从前背的只是尸体的头颅和四肢而已,可以在心里当成是在背腊肉,但现在这些僵尸都身子完好,还能自已行走,仿佛有生命一样,或者说是才死几天的人,别说让他背,看着就发怵。
三具僵尸过了小溪,乔慧司刀一挥,吆喝一声:“畜牲上路了!”
两个僵尸听话地走了,最后一个僵尸却转身向邵元节走来,邵元节吃了一惊,赶忙招呼乔慧过来。乔慧跑过来,从腰间取了鞭子,刷的一鞭抽在僵尸的左腕上,僵尸痛得哇哇乱叫。
乔慧气呼呼的道:“你再敢不听招呼,我就抽得你皮开肉绽!”那僵尸龇牙咧嘴的,不敢反抗,转过身去,乖乖跟着前面两具僵尸走了。
邵元节见乔慧本领高强,已不再害怕了,反觉这事有趣。
他跟在三具僵尸后面走了一程,心中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这三位喜神,本来已经不属于这个世上了,但是家中的亲人为了让他们能魂归故里,就出钱请我们将他们的尸体赶回故乡埋葬。他们生前为了生计,而不得不东奔西走,只有过年过节之时才能回家去与亲人团聚。
“如今三位喜神与家人阴阳永隔,亲人的缘份可是有今生没来世啊!倘若三位喜神能重活一次的话,他们还会不会为了这样或那样的理由,就远离家乡远离亲人呢?”
邵元节心中不由生出淡淡的乡愁,转念又想:“我和杜娟现在不是这样么,我们成亲的第一年就不能团聚啊!”
第177章 年年江月(3)
因为乔慧赶尸之法不同于挑尸和背尸,故邵元节和徐小七不用把自已再扮作僵尸了,跟平常时没什么两样。脸上和斗笠上没有贴辰州符遮挡住自已的视线了,也不用象从前一样将装尸体的背篓隐藏在黑色大袍中,而是直接背着,行路自然方便多了。三人三尸在山岭间行了一个时辰,来到沅水边。
天上玉盘高悬,银辉朗映,滔滔沅水上面泛着鱼鳞般的光亮。
乔慧有些累了,便道:“邵大哥,我们歇息一阵吧。”
邵元节道:“好啊。”便朝走在前面的徐小七喊话:“小七,休息一会再走吧。”
徐小七听见这话,便沿着河边走了回来。乔慧本想叫他不用过来了,但又想同他多说几句话,便忍住不说。
乔慧和邵元节坐在草坪上,乔慧眼睛望着徐小七的身影,若有所思。
三个僵尸仍然站在道上,一动不动。邵元节看着僵尸,饶有兴趣问乔慧:“你如何懂得赶……赶喜神的法术?”
乔慧道:“是嫂子教我的,我也不清楚她是如何学会这种法术的……”
邵元节奇怪道:“你嫂子学会这种法术干什么呢?难道她从前替人赶过喜神么?”
乔慧轻轻一笑:“没有啊,我也不知嫂子学会这种法术有何用处,不过教我用上了,看来冥冥中自有天意吧,我做一个行脚师傅也不是没来由的……”
乔慧说这话其实是暗中以为自已与徐小七是有缘份的!自已跟嫂子学会了这种赶尸术,没想到真的有机会用上了。这不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吗?
邵元节欣喜道:“幸亏有你会这种法术,以后行脚就不会太辛苦了。”
乔慧瞥了一眼邵元节,说:“邵大哥,我答应要教会你的——不管徐师公能不能接纳我做一个行脚师傅,我都会教会你这种法术的,你放心吧,我是说话算话的人。”
邵元节连忙称谢。乔慧瞅着邵元节英俊的脸庞,眼中透出窥测人心的笑意,调侃道:“邵大哥,你是一个好人嘛,而且又遇上嫂子这么一个高人,我想邵大哥一定有些压力的吧?所以邵大哥更要多学会一些本事才行啊,艺多不压身嘛,多一技对自已总是有好处的吧。”
邵元节脸上微红,道:“杜娟修习的是黑巫术,你学的却是白巫术,两种巫术各有各的好处的。”
乔慧笑道:“邵大哥今后就是黑白巫术都懂啦。”
邵元节嘻嘻一笑,说:“但愿如此吧。”
乔慧摸着自已的下巴,目光闪动道:“对了,你们家中养有猪么?”
邵元节淡然一笑,道:“我们家中养有一头猪,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是担心在我家中过年没有肉吃么?”
乔慧道:“我不吃荤的,邵大哥和我一起吃过饭的,你没有发现我没有吃荤菜么?”顿了一顿,脸上有了娇羞之色,又道:“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是出家人了,所以我会破戒了,也要吃肉的啦,以后你们别再当我是出家人了……”
她说这话时,眼睛看着走近的徐小七,心说:“我不仅会破禁食荤的戒,而且我还要嫁人的!”
邵元节回忆了一下,乔慧真的没有吃荤菜的。笑道:“原来你和我们俗家人一起吃饭,却只吃素菜的。”
乔慧说:“佛祖也是常在荤菜之中只挑素菜吃的,其实能不能成仙成佛,跟吃荤也没多大关系的。”
邵元节点点头,笑道:“听说济公和尚就是不戒荤食的,他还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嘛。”
乔慧开心地说:“我在邵大哥家中吃年饭,我可要开荤吃肉的啦。”
邵元节哈哈一笑,说:“我倒要看你怎么破戒的,我不仅要看你吃肉,还要看你喝年酒的!”
乔慧咭的一笑,调皮地说:“喝就喝,我还怕了不成?到时候看我们两人谁把谁灌醉了!”说完这话,也不由脸上羞红了。女孩子和男人拼喝酒,谁喝醉了都不象话的。
邵元节觉得有趣,笑道:“你就是为了想吃肉才问我家有没有养猪么?”
乔慧恬然一笑,轻轻摇了摇头,说:“我也没有这么好吃吧,我问起这事,是因为要学这种赶尸的法术,最好先学会赶尸猪……”
邵元节惊讶道:“你说赶尸猪么?”
乔慧道:“是啊……”这时徐小七已经走过来了,乔慧嘲笑道:“你这人真笨!明明你可以在前方休息,回来干什么?一来一回不是要多走一里路么!”
徐小七脸上一红,平日他姐姐徐小六也爱骂自已笨,徐小七虽然习以为常了,但外人这么说自已,他可有些生气。
徐小七一言不发走到邵元节身边坐下。他因为在前方看二人赶僵尸多时了,而且邵元节还背过僵尸,徐小七因此没有先前那么害怕了。
邵元节见徐小七沉着脸,无声一笑,又问乔慧:“刚才你说要练这种法术,最好先学会赶尸猪,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乔慧有心在两位美男子面前卖弄,兴致勃勃地说:“我就是从赶尸猪学起的,那是上前年的事情了——那时也是快过年了,观外有一户农家杀年猪,嫂子特地带我去看,我以为是看杀猪,觉得有趣。在猪杀死后,那户农家一家人还围着猪哭了一场呢。”
邵元节微微一笑,没说什么。原来这是某些地方苗家人的习俗,在年猪杀死后,先放在堂屋一角,盖上棕衣,然后全家人围着猪哭一阵,方才开肠剖肚。
苗家人因地域不同,或是宗支不同,而习俗各异,并非所有苗家人都要“哭猪”的——邵元节家乡就没有这种哭猪的习俗,但他听说过这种趣事。
乔慧续道:“那户人家的小弟弟和小妹妹哭得好伤心哇,因为平日都是他们兄妹二人在山上割猪草来喂猪的,因此对猪有很深的感情。我嫂子见两个小娃娃哭得伤心,便笑着说‘小弟弟小妹妹既然这么伤心,我就使个法术让它活过来吧,你们说好不好呢?’大人小孩听见这话都很惊奇,我也以为嫂子在开玩笑呢。
“谁知嫂子一本正经地说:‘出家人不打诳语的,我说的是真的,只要你们想猪活过来的话,我就使法术给你们看一看,怎么样?’大家见我嫂子说得跟真的一样,都有些将信将疑——因为我嫂子的法术他们也是听说过的,所以大家都有些兴奋起来,两个小孩子便一齐求我嫂子使用法术让猪活过来……”
徐小七听见这话,也不由被吸引住了,专心听乔慧接着往下讲。
乔慧见二人听得津津有味,好生高兴,续道:“我嫂子于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药来,将药塞进刚刚刨光了毛还未开膛的猪的屁股里,然后念了几句咒语,在猪屁股上啪地一声,拍了一巴掌,只见那猪哼哼几声,忽然翻身从地上站立了起来!向着院坝外跑去,跑了有十余丈吧,那猪一头撞在篱笆的板门上,才倒下了……
“大家都看得目瞪口呆的,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愣了半晌神,大人小孩才走过去看地上的猪,发现那猪这回是真的死了……我后来因为好奇,便求嫂子教我这种法术,嫂子才告诉我说这种法术便是传说中的赶尸术……”
邵元节和徐小七听得耸然动容,徐小七难以置信,道:“说得跟真的似的,我才不相信死了的猪还能站起来跑呢!”
乔慧反诘道:“呆子,猪同人一样的嘛,如果死猪不能跑,那人又怎么能死后走路呢?——你不是今晚亲眼看见我赶尸了么,还说出这种傻话!”
徐小七听她又笑骂自已是呆子,脸上不悦,便又不开腔了。
邵元节怔了片刻,才说道:“原来赶喜神是这样练成的啊。”邵元节平日和杜娟谈起赶尸时,都是直言不讳说赶尸,今晚因为三具僵尸站立在面前,他说话便有些忌讳起来,仿佛三具僵尸听见自已的话,会不高兴似的。不过乔慧说话却没有什么遮拦,高兴说什么就说什么。
邵元节因为那次杜娟一时图好玩,拿小石子掷向僵尸,结果惹怒了僵尸,邵元节和杜娟因而经历了一场凶险,僵尸一双鬼爪****了邵元节双肩!
幸亏张湛咏及时施展法术收伏了僵尸。张湛咏还拿出治尸毒的药给邵元节敷上了。为了去尽尸毒,张湛咏还凑嘴在邵元节伤口上吸吮尸毒……
邵元节现在想起这事情来还心有余悸。所以他不敢在僵尸面前放肆,担心又惊尸了。
邵元节对法术的事情很有兴趣,因道:“你和你的嫂子的法术看来很厉害吧,除了赶喜神外,你们还会什么别的法术?你给我们讲一讲有趣的事情吧。”
乔慧想了一下,笑眯眯的说道:“我也没有多厉害啦,我嫂子的本领只传给我一半吧,不过嫂子从前是全真龙门泒的,所以法术主要是在辰州和泸溪的民间学会的。我曾经见过嫂子施展一种隔火的法术,说起来也很有趣的……”
邵元节兴味盎然道:“哦?你快讲来听听吧——”
乔慧笑吟吟说:“有一次,嫂子和我到一户大户人家去祈福禳灾,做完法事后,主人家留我们和别的客人一道吃饭,当时大锅中正在炖狗肉,嫂子便说出家人不吃的,也见不得有人吃狗肉。因为修炼法术的法师如果吃了狗肉的话——或是因为桌上有狗肉而在别的菜肴中接触了一点点狗肉汤汁的话,法术就会失灵的。”
邵元节插口道:“这是为什么呢?我听说济公和尚就是吃狗肉的啊……”
乔慧道:“相传,湘西部落的祖先盘瓠,其实就是一只神狗变成的,神狗与辛女在我们泸溪一处世外桃园成亲后,生下了六个儿女,六个儿女便是湘西部落各族的祖先。所以许多湘西人——尤其是我们泸溪人对狗是很有感情的,泸溪人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狗,有时,宁愿自已不吃,也要让狗吃饱的。所以我和嫂子从前在俗家时也是不吃狗肉的。”
邵元节纳闷道:“虽然如此,但吃狗肉跟法术有什么关系呢?”
乔慧道:“据说,狗是属阴的生灵,吃了它会抵消人的阳气,因此法术便会失灵。所以不仅是我们道士,甚至一些巫师、水师(民间接骨的医生)和工匠都不吃狗肉的。尤其是我们赶尸人更是不能吃狗肉的,这点你们想来也都清楚的吧。”
邵元节点点头。对于赶尸匠来说,特别不能得罪狗的,如果吃了狗肉,学会的哑狗功便会失灵,这样在路上就会出漏子,狗嗅到他们身上有狗肉气味的话,就会来攻击他们和喜神!
赶尸匠遭遇群狗攻击的话,自已会被狗咬伤不说,如果连累喜神被狗咬得皮肉不全的话,丧主就不会付给赶尸匠钱了。所以一个赶尸匠从进门那天起,师父便会特别告诫,今后不能吃狗肉,一生一世不许犯戒。否则就是亵渎祖师,有辱师门,并且导致赶尸法术失灵,功力消散。
邵元节对这道理似懂非懂,一时也难细想,笑道:“我不该打岔的,你继续讲故事吧……”
乔慧想了一下,才接着刚才的话续下去:“那户人家不肯听从嫂子的劝告,说客人不吃狗肉就吃别的菜吧,主人家和其他的客人吃狗肉便是。嫂子有些不高兴,便悄悄施展隔火的法术,结果主人家在灶洞里白放了不少干柴,烧了好大的火,炖了少说有两个时辰吧,狗也没有炖熟!结果那顿饭主人家和别的客人也只好不吃狗肉了。后来嫂子在回来的路上给我讲了她施展隔火法术的趣事,我听了肚子都笑疼了……”
第178章 年年江月(4)
三人休息了一阵,又该赶尸上路了。乔慧特别叮咛徐小七道:“小七,你负责打前站,很重要的,你千万不可离我们太近了,知道么?”
徐小七不满意乔慧几次笑话自已笨,他本来有些小气的,见乔慧有责备自已的意思,很不服气,发作道:“我们以往行脚时,都是几个人在一起行走的,遇见有人走过来,扮法师的人只要拿出铜锣来敲打几声,说句‘阴人借路,阳人回避’就行了。几时出过事了?偏你的怪规矩这么多!”
乔慧不意徐小七有情绪,莞尔一笑,道:“你们以往用的方法是背和挑,自然不存在这种麻烦事,但我们这一次是真正的赶尸啊。这能是一回事么?”
徐小七挖苦道:“呵呵,原来你才是真的行脚,我们都不懂的!”
乔慧不知他为何生气,小心地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本来用我们这种方法,不仅要一个人打前站,还需要有一个人断后,也要距离我们有一里左右,以防备后面有人走过来的。只是我们现在人手不够,只能让邵大哥随时留意后面有没有人跟过来。”
徐小七讥诮道:“按你的做法,不是要四个人么,那我们辛辛苦苦出来走一趟脚,能有几个钱分?大家喝西北风么!”
乔慧见他说话阴阳怪气的,扑哧一笑:“我们出来走一趟脚,丧家也要给我们出半头牛的价钱嘛,现在按我的方法做不过多一个人,除去路上的吃和住,每人还是不少于一百文钱吧,至于象你说的这样么……”
徐小七撇嘴冷笑道:“你说得轻松,这又不是一桌吃饭,多一个人不过多一双筷子,而是多一个人的开销啊!你不知道我们住宿喜神客栈一晚,花的钱要比普通的客栈贵上一倍!如果路程近的话,丧家还愿意请我们么?还不如找四个人用担架把喜神抬回来;路程远一些的也可雇车租船,也省得喜神自已辛辛苦苦走路回家了。”
乔慧淡然一笑,道:“丧家如果请人抬尸回来,恐怕要出一头牛的价钱吧。我们现在只让丧家出半头牛的价钱,丧家还是愿意请我们的啊。况且路上多是羊肠小道,沟沟坎坎的,怎么抬呢?如果用船运车载的话,价钱更是高得出奇。而且许多船家都很忌讳,不肯搭载死人的。再说丧家也不放心啊,险江恶水的,要是船翻了怎么办?”
徐小七见乔慧说得头头是道,枉自已赶了半年尸,却反不如她在行,心中有些不服气,想了一下,又道:“我才不相信你说的话,你说遇见行人的话,喜神就会倒下,可是我听邵大哥亲口讲过他和嫂子也曾经在路上撞见过自已走路回家的喜神的,为什么那个喜神不但没有倒下,反而还活蹦乱跳的吓唬邵大哥和嫂子呢?这又怎么说?”
乔慧未听说过这事,她也是头一回赶尸,所知甚是有限,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邵元节见二人起了争执,便劝道:“小七,各门各派所用的方法不一样的,自然各有各的规矩,这有什么奇怪的?让你打前站,又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你说这些干什么,还不快到前面去……”
徐小七道:“没道理的规矩,让人心中不服嘛。”
本来乔慧对徐小七是轻言细语说话的,但不知何故,徐小七为这点芝麻小事就红了脸。邵元节见乔慧有些难堪,忙对徐小七使个眼色,说道:“乔慧所用的方法又不是她自创的,也是她的嫂子向别人学过来的嘛。既然人家这一门是这种规矩,我们又不懂,反正这事又不难,照规矩行事就对了,说这什么多废话干什么呢?”
徐小七赌气道:“我就不去!”
邵元节叹了一口气,道:“乔慧是为了帮助我们……”
一语未完,徐小七截口道:“什么帮不帮的啊,她本来就是想做行脚师傅的……”
邵元节有些生气了,说道:“你怎么这么说话?――乔慧为了我们,连过年都不能在泸溪过了,这还不是帮我们的大忙么?”
徐小七呼了一口气,还欲分辩,邵元节怕他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又道:“这次幸亏有乔慧帮忙,要不然,我们大家都赶不及回家过年了!再说我们这回行脚比起从前来要轻松多了,这都是托乔慧的福嘛。”
徐小七自知理亏,咕哝道:“我只是就事论事嘛。”
邵元节道:“你如果不愿打前站,那我去好了。”正欲离开,乔慧忽然双手捂脸哭了。
邵元节和徐小七都是一怔,徐小七也有些自悔失言,但又不想向她道歉,而且怕邵元节生气上前了,自已就有可能要背尸过溪了,瞥了邵元节一眼,说道:“我去就是了嘛,屁大的事。”说完径自走了。
邵元节又好笑又好气,只得安慰乔慧:“乔慧,别哭了,小七也是一时不理解这规矩,才胡言乱语,他其实也知道是自已错了,你就别跟他呕气吧。”
乔慧听了,哭得更加伤心了。邵元节叹了一口气,又好言哄她道:“好师妹,在路上师兄妹斗几句嘴,原是家常便饭,你不知我们从前时常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事情争得面红耳赤,但大家事后都不记气的,你以后慢慢就知道了。好了,别要哭了。”
邵元节说师兄弟们常吵架确是实情,但那是赵平、陈大富、罗胖子、钓鱼杆等人在斗嘴。邵元节和徐小七入门尚浅,人微言轻,从来没有同别人争执过。而且邵元节那时一心想着徐小六,因而对徐小七说话做事处处都顺着他的心意,从来没红过脸的。
乔慧心中很委屈,徐小七居然说出“什么帮不帮的啊,她本来就是想做行脚师傅的……”,这话令人怎不伤心!
乔慧心说:“是,我是想做赶尸匠,可是我为什么想做一个赶尸匠呢?别人看不懂我的心,你徐小七难道真的就不懂我的心么!”
乔慧想到自已一路上自作多情,徐小七对自已的暗示却装傻充愣,心中好生难过,不禁蹲下身去哭出声来。邵元节好言劝解了一阵子,乔慧才拭了眼泪,一时蒙脸不吭声,也不肯站起来。
邵元节只好让她先冷静一会。他又不是傻子,他如何看不出来乔慧在爱慕徐小七呢?邵元节今天同乔慧在路上欢快地唱歌,心中已经拿乔慧当做妹子看了,他也暗盼乔慧能与徐小七两情相悦的。
但从现在的情形看来,真如杜娟昨晚同他说过的悄悄话一样――一个是落花有情,一个是流水无意……徐小七如果心里也有乔慧的话,说话就不会这么不小心的。
邵元节也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人,在这方面经验并不多,但他就是这样对待徐小六和杜娟的,他什么事情都顺着她们的心意,即使现在他和杜娟成了亲,他也从来不愿说话伤害杜娟的。
这倒不全是因为他贪恋杜娟的冶艳,自从他那次在裴老板小店的地窖中,听到杜娟说过的那篇话,他就在心里发誓要一辈子对杜娟好!
――那时杜娟对裴老板养的魂奴说道:
“你不用多心,别要以为我是想要夺取老板娘的金蚕蛊,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从前就是养金蚕的巫女,但是我今后再也不会收养这金蚕了,因为养了它的主人就必然会在孤、贫、夭三种结果中选一种,黑巫术才会灵验。”
“我从前还不信,结果我真的守寡了七年,我也受够了这种孤单、寂寞,如今我将金蚕嫁出去了,才知黑巫术的禁忌果然灵验……”
杜娟守了七年的寡,她已经受够了。现在因为有了自已,杜娟将心爱的金蚕蛊嫁出去之后,就再没有生出养金蚕蛊的心思了。她是一个养蛊的巫女啊,她为了自已什么都甘意付出啊!
如果杜娟是因为暂时没有办法才接纳自已的话,那么在自已离开湖北蕲州后,那时又有一位条件样样比自已强的男人向杜娟的爸爸求亲。杜娟为了自已而拒绝留在富饶的蕲州,拒绝留在阔别二十年的爸爸的身边。她一个人千里迢迢乘船返回辰州来寻自已,这还不是真心真意么!(本文更多新章节请见小说、阅读、网的《湘西蛊事》)
邵元节注视着沅河中心映出的一轮明月,心想:“是,杜娟现在还很美――可是她已经二十五岁了――她的青春还有几年啊,我要和她好好地生活在一起,我要好好地爱她,我不要长久地做一个赶尸匠和她分离,我们不能象面前这三个喜神一样,生前与亲人聚少离多,等到有一天与世长辞之时,空对着这万古江月……”
想到喜神,邵元节不由转首瞥了一眼,才发现三个喜神不知何时已经倒在地上了!
邵元节慌忙对乔慧说道:“不好了!三个喜神倒在地上了!你快来看一看,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乔慧闻言一惊,忙起身看时,果然三位喜神倒在了地上。乔慧轻轻叹了一口气,蹙眉不语。
邵元节纳闷道:“我们又没有遇到路人,为什么三位喜神会倒下呢?”
乔慧眼中泪光莹然,抽了一下鼻子,涩声说道:“看来我所知道的赶尸规矩并非是徐小七说的没道理,赶尸真的有许多忌讳的……”
邵元节道:“哦?”
乔慧道:“赶尸起件之后,一是忌讳对面的行人;二是忌讳碰到死者生前的熟人;三是忌讳听到哭声……它们是因为听到我的哭声了,所以才倒下了。”
邵元节迷惑不解:“原来哭声也听不得啊。”
乔慧解释道:“因为死者听到了哭声,会误当作是家人在哭,死者就以为回到家中了,所以才倒地安息了。”
邵元节恍然有悟,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啊。”
乔慧道:“现在没办法,只好重作法事,念咒、画符后才能让它们重新站起来行走。”
邵元节叹息一声。乔慧看了他一眼,柔声道:“邵大哥,我有些累了,这次就由你来作法事吧,我教你。”
邵元节怕耽搁时间,本想让她自已做法事,但看乔慧情绪低落,想想这种学习的机会也难得,也就答应了。
乔慧和邵元节走到三个喜神面前,乔慧一边讲解一边让邵元节做法事。
邵元节跟杜娟在一起,也学会了一些画符作法,所以上手很快。因为不必再做一次封尸的繁琐细事,所以法事并没有邵元节想像的那么耗费时间。
乔慧看着邵元节做完法事后,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最后剩下的事情就是念赶尸咒了,因为咒语有些长,你一时半会也记不下来,等你有时间了再慢慢背诵吧,现在我先说给你知道,本门的赶尸咒是南宋时的一位大英雄文天祥所作的《正气歌》。”
邵元节一脸讶然:“文天祥的《正气歌》?”
邵元节记得自已小时候就在私塾中学过一首文天祥的诗,其中有两句私塾先生还说是千古名句,邵元节至今还记得是:“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私塾先生讲过文天祥的事迹,说他是南宋时的一位大官,并且在湖南做过官,与三湘四水颇有渊源。他力保南宋江山,兵败被俘。元世祖以高官厚禄多次劝他投降,文天祥忠贞不渝。他在狱中三年,就写下了名垂千古的《正气歌》,后来英勇就义了。
邵元节自小就很崇拜大英雄的,对文天祥好生尊敬,现在听乔慧说赶尸咒竟然是文天祥的《正气歌》,心中十分激动。决心回家后就去翻看父亲遗留下来的旧书,将《正气歌》背诵下来。
《正气歌》是世代传诵的诗歌名篇,因为文天祥曾经在湖南做过官,这首诗中又充满了阳刚之气,对死亡毫不畏惧,所以成为了赶尸匠的咒语。赶尸匠认为这咒语能令死者感动,欣然返乡。
乔慧合目低声念起赶尸咒来,邵元节因为知道是《正气歌》,便能听懂她的咒语了:“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邵元节依稀记起这正是私塾先生当年念过的诗句。往事如烟,昔年那个懵懂学童如今已经长大成亲了。时光如梭,只有江月年年依旧,似乎亘古未尝改变。
第179章 姻缘谁定(1)
乔慧念毕赶尸咒,朝邵元节摆手示意,邵元节醒悟过来,便学着她先前的做法,挥鞭子在三个喜神身上分别轻轻抽了一鞭,吆喝一声:“畜牲起来上路了!”三个喜神宛如大梦初醒,重新站立起来。邵元节右手握鞭,左手将司刀向前一举,三个喜神便跟在邵元节身后朝前走去。
乔慧这回充当断后的人,走在三个喜神后面二十余步外,她不时回头张看路上是否有行人经过。
徐小七后悔适才对乔慧乱发邪火,这回乖乖地走在在前方一里外打望。每当走到岔路口时便停下来,环顾左右是否有行人。等到后面的僵尸快走到岔路口时,徐小七才又接着跑向前方。
乔慧因为与徐小七生了嫌隙,心中凄楚,紧闭嘴唇一声不吭。沿着沅水行走了约莫二十余里土路,邵元节为了照顾乔慧的体力,便将司刀朝空中一举,吆喝一声:“畜牲暂停,老司要休息一会。”
三个僵尸听话地停下脚步,邵元节见自已学得似模似样,心中窃喜。觉得赶尸其实并不难,就跟赶畜牲差不多,难怪乔慧称呼它们为“畜牲”。
邵元节朝徐小七喊话休息一会。徐小七为先前的不愉快,不好意思再走回来了。
邵元节有心给二人调和,便招呼徐小七回来。徐小七仿佛做错事的孩子,闷声不吭走了过来。邵元节心中暗暗好笑。
乔慧眼睛不看徐小七,只是闷坐在草地上。邵元节微笑说道:“乔慧不要记师兄的气了,等会我帮你说他几句。”
乔慧不安道:“邵大哥,不要再提这事了,我已经没事了。”
邵元节笑道:“这就对了嘛,师兄妹没有隔夜仇的。”
乔慧听了脸上一红。邵元节说话有时也是不经脑子的,这话原是“夫妻之间没有隔夜仇的。”他却胡乱用在这儿,让人啼笑皆非。
邵元节毕竟是才十七岁半不到十八岁的人,虽然自幼没了双亲,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比同龄人原要懂事许多,但又能老成到哪儿去?这就象他唱歌一样,想到什么就唱什么,有时歌意明显有些不妥,他虽然有所省悟,但并不介意。
徐小七装作没事人一样,走过来坐在邵元节身畔,故意问道:“你叫我回来干什么?呆会有些人又要教训人了,我就怪你呵。”
邵元节嘻嘻一笑,乔慧别过脸去。
邵元节笑道:“你这会看来也知道自已错了,我就不多说你了,你自已给师妹道个歉吧,人家是女孩子,你可不能同她计较呵。”
徐小七有些难为情地瞥了一眼乔慧,嗫嚅道:“师妹别生气了,我刚才是吃了牛蹄筋了吧,说话有些冲……”
乔慧道:“我们几时吃过牛蹄筋了?――你是吃错药了吧!”
邵元节哈哈大笑,徐小七也吃吃的笑。乔慧抿唇忍住笑意,终于撑不住轻轻笑了两声。先前的小小不快便烟消云散了。
邵元节于是跟徐小七讲起先前因为乔慧哭了,喜神倒下的事情。徐小七听了不禁咋舌。
邵元节因为赶尸时勾起心事,他打算过年后便去找杜娟,看情况有可能不做赶尸匠了。有心替徐小七和乔慧制造机会,让他们单独相处,便说:“小七,乔慧刚才教会了我如何赶喜神,我想等休息一会后,由我打前站,让乔慧教你赶喜神吧。你也来回跑了两趟了,也够累的了。”
徐小七害怕背僵尸过溪,便仍然坚持由自已打前站。邵元节说:“小七,你也知道我的情况,我不可能长期做一个行脚师傅的,所以你迟早也要学会这本领的,你还推什么呢。”
徐小七听了这话,低头不语。乔慧在一旁听了,心里有些舍不得邵元节离开,因问:“邵大哥,你想离开师门,是已经想好要做什么了么?”
邵元节摇了摇头,说道:“我暂时还没有想好做什么,等过年后我就去找杜娟,跟她商量一下,杜娟从前说过,她如果不在巫蛊门了,今后想和我一起以行巫为生的。”
乔慧道:“嫂子要是舍不得离开巫蛊门呢?”
邵元节皱眉叹了一口气,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看一步吧……”
乔慧明白邵元节和杜娟不想过这种长期分离的日子,也就不好多话了。悬想邵元节和杜娟夫妇恩恩爱爱携手行走江湖的情景,不禁悠然神往。心中窃想:“我是学道的人,也有些法术,我假如同……别人成亲了,我今后也不想过种地的日子,要是也能象邵大哥和杜娟姐姐一样,夫妇双双行走江湖该多好啊……”
乔慧憧憬了片刻,忽然说道:“我好羡慕邵大哥和嫂子啊,我将来说不定也想做一个巫女的……”
邵元节诧异地看着乔慧,乔慧脸上有些红了,邵元节心中若有所悟,淡然一笑,也没问她为什么有这想法。
徐小七因为想同乔慧说话,便趁机说道:“你一会儿想做行脚师傅,一会儿又想做一个巫女,你怎么想法这么多啊。”
乔慧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说道:“你难道想一辈子吃这一碗饭么?”
徐小七学邵元节的口气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看一步吧……”
乔慧听了,望着他意味深长说道:“你难道不明白邵大哥为什么不想长久做一个行脚师傅吗?因为他不想同嫂子长期分离,你难道就想同家人长期分离么?”本小说更多新章节请见小说阅,的《湘西蛊事》。
徐小七避开她的眼光,说道:“各人有各人的情况吧。说真的,我好舍不得邵大哥离开啊,邵大哥走后,我跟其他师兄们没有这么谈得来的。这回和邵大哥在一起,我好开心啊。”
徐小七说这话时,心中想起了杜娟,因为这一趟出来同杜娟在一起,他才特别开心的。杜娟走后,徐小七心中怅然若失,话也少了许多。
乔慧不知徐小七的心事,听了这话,也动情地说:“我也好舍不得邵大哥走啊,邵大哥离开了,我想我们大家都会不开心的。”
邵元节听了二人情真意挚的话,心中一热,说道:“我也很喜欢和你们在一起,但没有办法啊……”顿了一下,故作无心地道:“不过,今后有小七和乔慧在一起,你们也会开心的,小七,你要多照顾乔慧啊。”
徐小七脸上一红,假装不懂这话的含意,扯了一根青草衔在口中,眼睛望着明月,故意岔开话题说道:“今晚月亮好亮啊。”
三人抬首痴望广阔深邃的夜空,看月亮那飞彩凝辉的奇妙,看天空那最亮的星斗。因为邵元节提及要离开的话,三人都有了一些离愁,各想各的心事,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乔慧自然明白邵元节刚才那话的含意,心中不由偷想:“邵大哥这人真好!要是邵大哥和我先遇到的话就好了,我们说话这么投缘……邵大哥的家中条件也不好,他应该没有理由不喜欢我吧?哎,命运这东西真是奇怪啊,明明是有缘无份的两个人,为什么我偏偏喜欢同邵大哥在一起呢?而且我还睡过他的被窝……”脸上不由羞红了,觉得这念头对不起杜娟,也就不敢深想下去了。
乔慧望着黑暗的山林,心里乱乱的。女人同时遇上两个男人,自然是先比较两人的外表――徐小七虽然比邵元节略好看那么一点点,但她与邵元节和徐小七接触之后,她现在心中对邵元节更喜欢一些了,对徐小七的好感不知不觉变淡了。
乔慧痴了一会,忽然想起什么,说道:“邵大哥,你们先前说住喜神客栈的价钱要比住平常客栈的价钱要贵一倍,为什么不想一个能节省开支的办法呢?”
邵元节道:“有什么好办法?”
乔慧道:“让两个人住喜神客栈,轮留照看喜神就是了,另外的人住平常客栈,等晚上赶路时大家再会合,这样不是比较划算么。”
邵元节道:“因为喜神客栈一般离城较远,所以这样做会很麻烦的。”
乔慧道:“但大家出门行一趟脚不就是为了多找几个钱养家糊口么,麻烦一些怕什么呢。”
邵元节和徐小七互视一眼,没有说话。
乔慧又道:“要是只有一个喜神的话,三、四个人出门走一趟脚岂不是不划算么?”
邵元节因为上次赶尸半途离开了,赶尸的经验并不丰富,所以也说不上什么来。徐小七道:“如果遇上只有一个喜神的话,我们一般都会等上几天,大家分头在周围打听是否另有要赶的喜神,而且还得是同路的才行,最好能凑上几个同路的喜神,这样才划算的。”
乔慧道:“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呢?”
徐小七道:“这种事情当然只能是看运气吧,如果运气不好,只好赶一个喜神了,毕竟丧家也等不起嘛。虽然赚钱不多,但也不会吃亏的――吃亏的买卖徐师公也不会接的。路程短的至少也要每人能分到一百文钱才肯干的,路程长的自然收的钱就要多一些了。”
乔慧想了一下,怯声说道:“我加入了你们,今后住店是不是会增加开支啊?”
邵元节和徐小七都是一愣,邵元节模棱两可的道:“也许你刚才说的方法可行吧――但你是一个女孩子,如果单身投宿别的客栈的话,会不安全的,所以最好还是同大家一起住在喜神客栈吧。”
乔慧低头不置可否。心想:“要是我和小七是有缘无份的话,我也不会长久做一个赶尸匠的……”
第180章 姻缘谁定(2)
因为蒋明真伤势不可能很快痊愈,诸葛小倩决定在青城山停留几天后才走,临睡前嘱咐徐小六睡觉警觉一些,以防不测。
次日早上,诸葛小倩带上徐小六到道观去吃饭。并特意叫徐小六带上一只土碗,预备给蒋明真带一份饭回来。徐小六方才知晓道观中原来还有专门的食堂。
虽然青城派属于正一道派,但食堂却是采取一般寺庙的做法:平日只吃早上和中午两顿,只有过年过节才增加一顿晚饭。早上多是玉米粥和咸菜,有时还会有馒头。中午只有两个素菜佐餐。饭是玉米饭,只有过年过节才吃白米饭。
出家人平日只吃两顿,过了午时后便不食了。所以想吃点肉的、想晚上加顿餐的一些道官只有自已另开小灶了。
吃过早饭后,诸葛小倩向食堂师傅说明屋中有病人的特殊情况,火工道婆文胖嫂讨好地舀了一碗稠糊糊的玉米粥。
诸葛小倩对徐小六说自已要到道观药房去取一些疗伤药材,让徐小六端了玉米粥先回屋去照料蒋明真。
徐小六坐在床前看着蒋明真喝了玉米粥后,陪她说了一会话,蒋明真精神不济,过不多时便睡着了。徐小六瞥见蒋明真昨晚换下来的衣服上有不少血渍,于是拿了木盆,将带血的衣服装在盆中,又收拾了几件师父和自已换下来的衣服,到附近的山泉边去洗衣服。
快中午时,徐小六才回来,见师父正和蒋明真说话,徐小六便不忙着进屋看蒋明真,先在院外晾衣服。诸葛小倩出来看着徐小六晾衣服,徐小六回眸一笑,随口问道:‘师父,蒋大婶吃药好些了么?”
诸葛小倩淡然一笑,道:“哪有这么快啊,起码也得养上三五日吧。”
徐小六道:“要这么多天啊?”诸葛小倩道:“怎么,你想家了么?是不是想早点回去啊?”徐小六道:“没有啊,我只是白问问。”她麻利地晾好了衣服,正欲将盆子拿进屋中。诸葛小倩忽然轻轻叫住了她:“小六,我有些话想问你……”
徐小六问道:“什么事啊?”
诸葛小倩轻声道:“你到我屋中来一下。”徐小六哦了一声,随师父走进屋中。
徐小六先给师父倒了一杯茶,诸葛小倩招呼她坐下说话,徐小六道:“我站着就好。”
诸葛小倩亲切地道:“小六,现在没有外人在这儿,就我们两个人,你不用如此多礼。”
徐小六道:“……”
诸葛小倩破颜微笑,道:“你看你的几位师姐,在我面前就嘻皮笑脸的没个规矩,这样我反而喜欢呢。”
徐小六想起三师姐靳雪鹄和五师姐姚爽爽对师父说话没大没小的样子,不禁莞尔。
诸葛小倩蔼然道:“小六,你虽然入门时间不长,但为师心里很喜欢你,我也将你和你的几位师姐们同样当作自已的女儿看待的。”
徐小六听了这话,有些腼腆,又有些高兴。
诸葛小倩拉她坐在旁边,说道:“你虽然不识字,但你天性质朴,心地善良。而且还很勇敢……”
徐小六有些不好意思,抿唇浅笑,说道:“我哪有师父说的这么好啊,我很笨的,学习功夫多日没有长进,恐怕会让师父失望的。”
诸葛小倩轻轻摇头,说道:“你并不笨啊,只因你从前没有一点基础,所以刚开始的时候,要比别人多花些时间才能掌握为师教你的功夫,你要对自已有信心才行,我相信自已没有看错的。”
徐小六恬然一笑。诸葛小倩端起茶呷了一口,缓缓道:“小六,我想问你几句话,希望你能将心里话告诉为师才好……”
徐小六不由低下眸去,微感不安。
诸葛小倩瞅着徐小六的脸庞,说道:“你当初出家是一时冲动呢,还是真的想好了,要做一个道姑?你就实话实说吧,没关系的。”
徐小六抬起一双朗目,说道:“弟子是真的有向道之心,请师父相信我的诚意!”
诸葛小倩温颜说道:“你才十八岁,你真的就不想成家了么?你知道我们属于正一道泒,是允许在家修行的。所以你要认真考虑这事。”
徐小六隐隐明白了什么,说道:“师父,你为什么问起这事?”
诸葛小倩情绪有些复杂,说道:“如果现在有一户体面的人家托为师向你求亲,你会不会答应这门亲事呢?”
徐小六垂下眼睑,心中已猜到多半是张湛咏拜托二师伯陈志通向师父提亲,一时间好生犹豫。
诸葛小倩注视着她的表情,半晌不语,她希望徐小六能多一些时间仔细考虑。
徐小六沉思了一会,才抬起眼睛,问道:“师父,这人是谁?”她不敢轻易说出张湛咏的名字,毕竟人家是家世显赫的大人物,万一另有其人向自已求亲,自已说错了岂不尴尬。
诸葛小倩道:“这人是张公子,也就是你见过的张天师的二儿子。今天早上你四师伯才向我说起这事的。因为张公子明天就会离开青城山,所以想在动身前讨你一个准话的。”
欲知后文,请见小说阅,的《湘西蛊事》。徐小六目光起了变化,诸葛小倩说道:“你好好想一下吧,我到隔壁屋同蒋大姐说话去了。”起身出屋,轻轻掩上了房门。
徐小六一时间心乱如麻,果然这事来了!徐小六这两天其实也在偷偷想这事,但因张湛咏没有正式提亲,所以她也没想出什么结果来。
换在出家以前,如果有辰州城里中等条件的适龄青年向她求亲,徐小六就会毫不犹豫答允的。
她成亲本来就有一半的心理是为了能给清贫的家里带来实惠,而且又能在家人和乡邻面前争光!自已时常可以回家探望亲人。这样的婚姻最能满足她这样的女孩子的虚荣心!
但现在她毕竟是半个出家人了,心境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其中自然受到了师父和几位师姐的影响,觉得做一个心无牵挂的出家人也很快活自在的。自已虽然家中清贫,但作为出家人也不必在意这种事情了。而且自已出家后,家里也少了一个人吃闲饭,小七也能自已找钱养家了,家中情况想来会慢慢有些改善的。因而对家庭的心理负担大大减轻了。
张湛咏是汉族大户人家子弟,汉族大户人家有许多让她不满意的地方,徐小六作为一个纯朴的苗家姑娘,对汉族大户的生活并不是很向往。而且自已与张湛咏并没有感情,江西龙虎山离自已的家乡又很遥远,如果嫁给了他就等于和家人从此断离联系了。
自已假如嫁给了张湛咏,并不能获得心里窃盼的种种满足,甚至可以肯定地说这婚姻不如晏容的婚姻幸福——晏容嫁给了青梅竹马的田雨润,田家就在桃花寨一溪之隔的乌杨村,又是读书人家。晏容嫁过去同样吃好的穿好的,还不用干活。只要能生个男孩,就万事大吉了!
徐小六本是一个有主意的女孩子,但婚姻大事,又岂是她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能考虑周全的?她叹了一口气,不由想起邵元节对徐小七讲起的一个故事来,故事大概是说有一位大奸雄,曾经拿一块鸡骨头比喻自已心烦的选择,说这鸡肋是吃它没肉,丢了又可惜。
徐小六觉得自已的这桩婚事就好象这块鸡骨头一般!得到了似乎没有多少意思,失去了恐怕旁边人都会替她可惜..
徐小六蓦然省起什么,便从脑后短辫上取下那枚铜钱来,打算抛几下铜钱看一看天意,她轻声将门闩上,从屋里找出一个师父打坐的蒲团来,双腿跪在蒲团上。
徐小六合掌闭目,在心里对神灵诉说自已的困惑,最后对神灵默默祈祷:“苍天在上,厚土在下,弟子徐小六,虔诚祈求神灵能赐予弟子一点暗示——如果我手中的铜钱抛出去三次,铜钱有两次正面朝上的话,就表示弟子应该答应这门亲事;如果两次是背面朝上的话,就表示弟子应该拒绝这门亲事。”
祈祷毕,双手小心捧了铜钱,在地上毕恭毕敬轻轻叩了三个头,抬起头来,微闭上眼睛,将手中的铜钱向着身前一抛……
第181章 姻缘谁定(3)
徐小六忐忑不安地睁开眼睛,只见铜钱在地上滴溜溜转动了一会,便倒在地上。徐小六走过去一看,铜钱反面朝上!
徐小六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将铜钱拾了起来,又跪在蒲团上,闭上眼睛,双手将铜钱合在掌心。什么也不想,第二次将铜钱朝上一抛。待听见铜钱停止转动后,徐小六才睁开眼睛,有些激动有些不安地搜寻铜钱,发现铜钱居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靠在墙角上。
徐小六默默将铜钱拾起来,闭目合掌,宁神退思,将铜钱又轻轻抛了出去。
徐小六闭着眼睛,眉尖微蹙,心中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铜钱第一次是反面朝上,表示反对了;第二次没有结果;这第三次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再次反面朝上表示反对——既然天意如此,也就听天由命吧。如果铜钱这次是正面朝上表示赞成,这样一次反对、一次赞成,仍然不知该如何取舍……
照这样看来,当是反对的可能性居多,难道自已与张湛咏真的是有缘无份么?
徐小六呼了一口气,终于睁开了眼睛,发现这回铜钱是正面朝上!
三次抛掷铜钱并没有显示出结果。
徐小六怔了小会,决定第四次抛出铜钱问卜。她怀着更加虔诚的心情默默向神灵诉说情衷,祈求神灵能明白告诉自已应该怎么做才不致后悔终生。
她右手捏着铜钱在左手心中翻转数下,然后将铜钱向上轻抛出去……
耳畔传来铜钱滴溜溜转动的声音,徐小六心口怦怦的跳,待声音停止后,才情绪复杂地睁开眼睛,找寻铜钱。
谁知铜钱却不见了。徐小六着急地四下搜寻,还是没有发现铜钱,她便走到床边,蹲下身去偏着脑袋寻觅。俄听见师父敲门的声音,徐小六惊慌地扫视了一遍床下,却仍然没有发现铜钱。
师父在外面问道:“小六,你在干什么啊?还不快开门。”
徐小六无奈,只得走过去开了门,诸葛小倩注视着她的神情,见她脸上红彤彤的,爱怜地说道:“小六,师父刚才说的话,你也莫要着急,这是你自已的终身大事,谁也没有半分强迫你的意思……”
顿了一下,诸葛小倩又柔声说道:“你是一个湘西女孩子,我知道你们湘西女孩子对自已的婚姻大事多半是自已拿主意的。况且你父母此时不在身边,我作为你的师父,自然是一心盼望你能选择幸福,所以我也不便给你什么意见,你明白吗?”
徐小六心中一动,憋红了脸嗫嚅道:“师父,听说你算卦很灵的——灵辰师妹不就是师父算卦才找到的么,所以我想求师父给我算一卦……”
诸葛小倩听了这话,心中已明白徐小六对张湛咏也有几分好感的。低首想了一下,说道:“小六,不是什么事情都要依靠问卦的,何况这是你的终生大事,师父若是稍有差池,岂不是误了你!”
徐小六低眸不语。诸葛小倩因她举棋不定,反而不便对她说什么参考意见了。如果徐小六是明确愿意或明确不愿意的话,诸葛小倩还可以纠正她的一些偏见。
诸葛小倩毕竟为人师长,也不好完全撒手不管,略一思忖,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六,师父心中有些信奉一位大人物说过的话……”
徐小六抬眸注视着师父的眼睛,想从师父的眼神中窥探出她的真实心意。
诸葛小倩目光柔和,说道:“这位大人物是北宋时代的一位宰相,名叫王安石,他说过这么一句话:‘半由人事半由天’。为师虽然经历不多,但也认为:凡事不能全凭天意,也不能人力强求。我们作为半个出家人,更应该明白自已的内心。但世事无常,自已的内心也未必正确,所以只能求个行之无悔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徐小六咀嚼着这些耐人寻味的话。诸葛小倩又道:“说简单一些,就是要心安理得,我们今天做出的选择,是对是错,谁也说不清楚,只要自已能心安理得就行了。”
诸葛小倩见弟子迷惑的样子,微笑道:“是不是我把你给说糊涂了?”
徐小六道:“我不能完全听明白,但师父说的‘半由人事半由天’,还有做事要求个心安理得,我倒是听懂了。”
诸葛小倩赞许道:“其实我说了这么多,就是这两句话,无论你选择什么,为师都会为你祝福的!”
徐小六心中一热。诸葛小倩道:“一时想不出,就不要钻牛角尖了,很多事就是这样,当你想不通时,就暂时不想了,过了些时候自然有了答案了。”
徐小六点了点头,暂时抛开了心中的烦恼。
诸葛小倩道:“我们现在去道观中吃午饭吧,你到明天早上再告诉我你的想法,我好给人家一个回音。”
徐小六嗯了一声,便跟随师父出去,关门时,徐小六眼睛又扫视了一下房间,还是没有发现那枚铜钱。
二人走到食堂,只见有十余个男女道人在排队打饭,徐小六对师父说道:“师父,你先坐着吧,待弟子去排队。”诸葛小倩点头一笑,便走到一个无人的座位上坐了。
徐小六一边排队一边东张西望,忽然瞥见张湛咏走了进来。二人的目光相遇,徐小六一颗心差点要跳出胸膛!她慌忙移开了视线,望着食堂师傅拿着勺子给众道人盛饭菜。
张湛咏暗自激动,并不因为徐小六在这儿而回避,仍然同陈志通亲热说话。
陈志通看见诸葛小倩,微微一怔,诸葛小倩笑着撘讪道:“二师兄怎么带着客人到这儿来了?”
张湛咏这才装着刚发现诸葛小倩的样子,温文尔雅施了一礼,道:“原来诸葛道长也在这儿。”
诸葛小倩毕竟是女人,自然猜出张湛咏的用心,不过是想见徐小六一面,或许是想在徐小六做出决定之前,最后表现一下吧……
张湛咏是大户人家出身,起码的含蓄还是懂的,也不便坐到诸葛小倩身边,在陈志通同诸葛小倩说话之时,自已先坐到距离诸葛小倩两排的斜对面的条凳上。
陈志通见到诸葛小倩和徐小六在食堂中时,立时醒悟过来,知道张湛咏是刻意要自已带他来这儿吃中饭,美其名曰是参观一下青城山道士的伙食情况。并说因为自已是正一道的祖庭“正一观”的观主,责任重大,所以想顺便看一看这里的道士伙食情况,好有所借鉴。
原来张湛咏自情敌马叙离开道观后,便拐弯抹角刺探那晚发生的事情,从陈志通闪烁的言辞中,他已经猜出事情的大概情况了。张湛咏心中大喜,更盼与徐小六能结成鸳盟。
张湛咏见这两天诸葛小倩吃饭时没有再来叨挠陈志通了,便猜到多半能在食堂遇上徐小六。故于今天上午找寻借口,要陈志通带自已来这儿吃中饭。好见机行事,对徐小六眉目传情。
他今天精心修饰了一番,衣冠都较考究。只是因为天性有些严肃正经,所以并不象是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更象一个书生。
徐小六打了两份饭菜,目不斜视走到师父身边。陈志通明知故问:“徐小六,两天不见,怎么害羞起来了。”
徐小六红着脸招呼道:“二师伯!”
陈志通呵呵一笑,又道:“徐小六,食堂一日两餐,你能习惯么?干脆今天晚饭你和你师父又到二师伯家中来吃,好不好?”
诸葛小倩笑说:“师兄的好意小妹心领了,但我们这两天屋中另来了一位客人,所以就不来叨搅二师兄了。”
陈志通好奇地问:“另有一位客人?这人是谁啊?怎么师妹前两天没有提起这个客人呢?”
诸葛小倩自悔失言,见陈志通追问,只得含糊掩饰:“这人是小六的家乡人……”
陈志通诧讶地瞅着徐小六,道:“这人也是湘西辰州人?”徐小六是一个聪明懂事的女孩子,知道不该乱说话,只嗯了一声。
诸葛小倩不欲多谈下去,便轻轻挥了挥手,笑说:“二师兄,你自管吃饭去吧,别怠慢了贵客。”
陈志通见诸葛小倩言辞闪烁,只得走到张湛咏身边坐下了。少时,和陈志通一起进来的两名男弟子便替师父和客人张湛咏打来了饭。四人一边吃饭一边笑谈。
因为陈志通事先知会了管伙食的道官,为了炫耀青城山香火旺盛,管伙食的道官特地吩咐厨房今天中午蒸白米饭吃。
张湛咏因为见到了念兹在兹的徐小六,食而不知其味。他表面谈笑风生,但每一句话又似乎是在说给徐小六听一样。
张湛咏有意提及自已管理的正一道观的情况,说正一道观也是一日两餐,早餐是吃白米粥和馒头,中饭吃玉米拌白米饭的,菜也是只有两个素菜。
陈志通听了半信半疑,但想江西龙虎山正一道是当今天子恩眷正浓的道教圣地。也许张湛咏言下无虚吧。
陈志通的两位男弟子不明情况,二人都是能说会道之辈,不住恭维天师道是天下道教正宗源流。张湛咏心中好不得意,假意替父亲谦逊几句,其实是在徐小六面前又一次吹嘘了张天师。张湛咏借着称颂皇恩浩荡,趁机谈起当年天子派大明宫太监来龙虎山御封父亲为真人的情景。
徐小六羞涩的心渐渐安定下来了,将一土碗香喷喷的白米饭吃得颗粒无剩。
诸葛小倩寂然饭毕,便叫徐小六去替蒋明真打一份饭。自已如厕去了。
徐小六经过过道时,朝张湛咏侧面看上一眼,张湛咏见徐小六望了自已一眼,心中暗喜。
徐小六走过去打饭。不料盛饭的火工道婆江大婶见徐小六眼生,怀疑徐小六是新来的弟子,想给自已的俗家亲戚捎饭回去,便大呼小咋的,说徐小六不知规矩!俗家有亲戚来探望,一律自管伙食,想吃现成饭就应到专为俗家人开设的斋堂花钱买去。青城山可不是让人白蹭饭的地方。
徐小六怯声说自已是诸葛道长的徒弟,但江大婶似乎吃错了药,居然不肯通情。还问徐小六姓甚名谁。
徐小六脸上窘得通红,她身无分文,一时不知所措。她的美貌立时引起了不少道姑和道士的注目,几个好事之徒便过来问徐小六的情况。本书后文请见小说阅、的《湘西蛊事》。
张湛咏默默看着徐小六羞愧的模样,心中更增爱怜。
陈志通正欲上前解围,这时诸葛小倩小解回来,见到徐小六处境难堪,忙走过去,说道:“这位是我的徒弟。”
江大婶慌忙赔罪,给徐小六满满盛了一碗白米饭。
诸葛小倩因问是怎么一回事,江大婶辩解似的说这是掌门人三个月前立下的一条规矩。说是因最近来探望道士的俗家亲戚多了起来,有些亲戚很不自觉,盘桓多日还舍不得离开。青城山道观钱粮有限,虽然是粗茶淡饭,亦然不堪敷出。
诸葛小倩听了便说身上没有带钱,等下次再给吧。江大婶忙变脸说不用不用。陈志通便过来替诸葛小倩付了饭钱。诸葛小倩摇头苦笑,说声谢了,便向师兄及张湛咏告辞。徐小六羞红了脸跟在师父身后走出了食堂。
第182章 姻缘谁定(4)
徐小六心事重重随师父回去,一路上,诸葛小倩也没有同她谈到张湛咏。
到了屋中,徐小六将饭拿到蒋明真床前,蒋明真自已坐起来吃了。她的精神已明显好了许多。
诸葛小倩坐在旁边,发现徐小六脑后短辨上的铜钱不见了,便问她怎么不系吊铜钱了,徐小六不好意思地说在溪边洗头发时,摘下来后忘了放在哪儿了。
三人闲谈了一会,牛小荷忽登门造访,诸葛小倩便和四师姐到自已屋中去说话。牛小荷邀请五师妹到她家中去吃晚饭,诸葛小倩雅不欲影响徐小六的决定,推辞不去。
牛小荷难得做一回媒人,乐在其中。巴不得今后时常有这种趣事让自已忙活。对诸葛小倩变得异常热情,诸葛小倩却不过她的热乎劲,只好答应了。
徐小六见四师伯来了,虽感害羞,却不得不过来倒茶。当她去拿陶瓷茶壶时,意外发现自已的铜钱就落在茶几的后面。
徐小六不无惊喜,又有些莫名其妙的紧张,轻轻扳开茶几,弯腰下去拾铜钱时,看见铜钱是正面朝上,不由一震。悄悄将铜钱放入怀中。
诸葛小倩将徐小六的举动瞧在眼里,记起先前徐小六想让自已算卦的事,已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暗忖:“难怪先前小六将房门闩上了,原来她在抛铜钱占卜呢,要不然这枚铜钱就不会落在我屋里茶几后面了……”
徐小六先给四师伯端茶,然后又给师父端茶。牛小荷笑眯眯打量着她,眼中有一种异样的神情,称赞道:“这丫头模样生得果然周整!”
徐小六有些发窘,对师父说句:“师父,我出去了,有事叫我一声。”便回到自已房中。
徐小六心不在焉同蒋明真说话,她很想静静地想一会心思,偏蒋明真精神很好,问起她家乡辰州的一些情况,又好奇地问起杜娟的男人邵元节的情况。
聊了多时,便听见牛小荷告辞的声音。徐小六略感困倦,蒋明真方才知趣地躺下睡了。徐小六见师父没有过来,知她休息了。便也****小憇。她躺在床上反而又清醒了,脸朝里歪着身子想心事。
徐小六从怀中摸出铜钱来,脑中幻想张湛咏的音容笑貌,口角不由浮起微笑,心说:“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哪怕门对门啊!我和田雨润无缘,和邵元节无缘,原来命中该嫁给他啊……”
徐小六心中又有喜又有愁。喜的是自已居然有福气能嫁入豪门,愁的是从此要远离家乡的亲人和师父及师姐们了。千山万水,这一出嫁很可能老死不相往来!徐小六眼角沁出泪珠来。
胡思乱想了许久,脑子想得有些迷糊了,便懒得多想了,心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既然天意如此,就一切随缘吧。”
未时(下午16:00时),诸葛小倩过来轻轻敲门,徐小六并未睡着,立即起身开了门,诸葛小倩轻声说道:“你到我屋中来一下。”
徐小六知道师父想问什么,一言不发随师父进了屋。
诸葛小倩本来打算明天早上才问她的想法,但一来因为要到二师兄和四师姐家中吃饭,二来因她猜到徐小六已经悄悄占卜过了,因而想提前知道她的心意,也好见机向二师兄和四师姐回话。
诸葛小倩见徐小六脸色平静,也看不出她意下如何,因问:“小六,你心里有了主意没有呢?”
徐小六脸上微现娇羞之色,怯声说道:“师父,弟子有些舍不得离开师父、师姐和家人……”
诸葛小倩心中一热,静听她说下去。徐小六略显忸怩之态,又道:“一切好象是冥冥中注定的吧,也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我想就随缘吧。”
诸葛小倩定了定神,问道:“你的意思是答允了这亲事了么?”
徐小六颔首轻轻点了点头,又抬起眼来望着师父,四目相对,徐小六忽然悲从中来,涩声道:“师父!”嘴唇一扁,泪花扑簌簌淌下两腮。
诸葛小倩心中也有些依依不舍,将徐小六揽入怀中。徐小六便哭出声来。泪水浸湿了师父的衣服。
诸葛小倩目中也有了泪光,柔声道:“小六,师父也舍不得你,但师父还是为你感到高兴。”
徐小六泣不成声,呜咽道:“师父!师父……”
诸葛小倩虽然是性情中人,但毕竟修真养性多年,早已将七情六欲克制得若有若无,心中喜怒稍纵即收,说道:“小六,师父既难过又替你高兴,你才十八岁呀,也该有自已的生活。”
徐小六哭了一会,才抬起头来,泪眼迷离说道:“我加入师门没多久,但我和师父、师姐们在一起感觉很快活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离别大家,我好难过!我真想永远追随师父左右!我还没学到师父的一点本事呢……”
诸葛小倩听了这话,蓦然忆起徐小六在山上拜自已为师的情景——
那时,诸葛小倩在打败了柳灵郎简明远后,带着徐小六和诸葛灵辰一道下山,徐小六欢然说道:“多谢师父能收我为徒弟!”
诸葛小倩道:“徐小六,你是一个好人啊,为师会好好培养你的。”
徐小六乐道:“多谢师父!“
诸葛小倩又道:“小六,为师一向言出必行的,假设你父母不同意你跟我远离家乡的话,我也会收你做个记名弟子,每年都会来传你道术的。”
徐小六一怔,低眸想了一下,说道:“不,弟子情愿同几位师姐一起追随师父左右!”
诸葛小倩见她态度甚是坚定,含笑点头……
往事憬然赴目,诸葛小倩鼻子有些发酸,终于忍不住垂下泪来,说道:“小六,你嫁给了张湛咏,也可以在家修道啊。张天师比师父出名多了,乃是我玄门一代宗师,你如还有此心,日后定会有造化的。”
徐小六以手拭泪。诸葛小倩含泪苦笑道:“师父可惜没有来得及传你多少功夫,让你白叫我这么久的师父了。”
徐小六泪水又奔流下来,哽咽道:“我真的是好想一辈子守在师父身边啊!”
诸葛小倩动情的道:“我知道小六是个真诚待人的孩子,所以师父才会当你是自已的女儿一样,现在你能有个好归宿,我就象看到自已的女儿出嫁一般,心里又高兴又舍不得的……”
徐小六热泪盈眶,诸葛小倩忙安慰道:“好了,这是高兴的事情,不要哭哭涕涕了。师父四海为家,以后你和我以及几位师姐妹们还有相见之日,别伤心了。”
师徒二人坐在一块说了好一会知心话,诸葛小倩才微笑说道:“时间不早了,我要去你二师伯家吃饭去了,并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你留在屋中照顾蒋大婶吧,晚上我给你们捎带些点心回来。”
徐小六将师父送到门口。倚门而立,眼望着师父孤单的背影,泪水又止不住滚落下来。
徐小六默默流了一会泪,忽见蒋明真开门出来,徐小六慌忙举手揩了泪水。
蒋明真微讶地问:“徐小六,你怎么哭了?你师父呢?”
徐小六道:“师父她到二师伯家中吃饭去了。”
蒋明真见徐小六眼圈微红,脸上还有泪痕,娇滴滴的宛如雨后梨花。狐疑地问:“你被师父教训了么?”
徐小六破颜一笑,道:“没有啊,就是被师父教训了我也不会哭的啊。”
蒋明真道:“那么你为什么事情哭呢?”
徐小六心想在返回家乡的路上,自已和师父也会提到这事情的,再说这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没必要对她保密,因道:“因为有人拜托师父向我求亲,我答应了……”
蒋明真微微一惊,笑问:“这人是青城山的弟子么?”
徐小六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这人说起来你可能听说过的,因为……”她本想说张湛咏的同父异母兄弟张秋月为了救自已曾经同蒋明真交过手呢,话到嘴边忽省起张秋月那晚并没有对蒋明真提过自已姓名,便住口不说了。
蒋明真见她话说了一半便不说了,甚是好奇,追问:“哦?你说我可能听说过的——他是不是很有名啊?”
徐小六想起蒋明真功夫已废,已不可能再伤害到张秋月,而且徐小六见识过张湛咏的法术,知道张湛咏的功夫比蒋明真高明一些,略一迟疑,便顺着她的话说道:“因为他的爸爸是张天师啊,所以我想你可能听说过他的名字吧,他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声吧……”
蒋明真一脸惊讶,道:“他是张天师的儿子啊?他是不是名叫张湛咏?”
徐小六害羞地点点头,蒋明真怔住了。徐小六看了她一眼,忍不住问道:“怎么,你果然认识他么?”
蒋明真目光怪怪的望着远处,若有所思道:“不错,我听说过他的名字的,他的确是江湖上的后起之秀。”
徐小六微微有些得意,想不到自已的未婚夫竟然是“江湖上的后起之秀”!
徐小六目中波光闪动,想想也是啊,二师伯、四师伯对他不是大有奉承之意么,而且师父和掌门大师伯也对他很客气的。他现在还很年轻,听师父说他才十九岁呢。他既然是张天师的儿子,日后必有更高的修为的!
徐小六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她的虚荣心得到了较大的满足。心中不由替未来的夫君骄傲起来了,心说:“我能嫁给他看来真的是一种幸运啊……”
第183章 千里迢迢(1)
诸葛小倩走进二师兄家,却见张湛咏和掌门师兄高至圆都在屋中。牛小荷热情地招呼诸葛小倩坐下说话。
高至圆问诸葛小倩为何不带上那个湘西女徒弟一道来吃饭,诸葛小倩笑而不语。牛小荷忙顾左右而言他,将话题岔了开去。
张湛咏见到诸葛小倩,有些不好意思,同诸葛小倩含糊打过招呼后,一时不再说话,脸上保持着笑容,暗自留意诸葛小倩的脸色。
大家略谈片刻,两个道童已摆上酒席。陈志通笑着请众人入座。高至圆和张湛咏推让两句,高至圆便坐了首席位置,张湛咏和陈志通打横坐了,诸葛小倩和牛小荷共坐在下首一张条凳上。
高至圆来时没想到会遇上张湛咏和诸葛小倩,待见到二人,便以为这顿饭是给张湛咏饯行,于是笑呵呵提议众人一齐举杯向张湛咏饯行。并请张公子代众人向张天师问好。张湛咏连连称谢。
张湛咏依次同三人喝过酒,最后向诸葛小倩敬酒。诸葛小倩照例是以茶代酒。诸葛小倩见张湛咏喝得脸上泛红,便客气地请他随意,张湛咏仍然一口干了,将空杯一照。
诸葛小倩笑说自已可是喝茶,不能牛饮。张湛咏忙说自已是晚辈,请诸葛小倩不必喝了,诸葛小倩笑着呷了一口茶意思一下。
本来陈志通夫妇并未邀请掌门师兄高至圆来吃饭,高至圆也是比诸葛小倩先到一步,他是有事来找陈志通商量的。夫妇二人只好顺水推舟请掌门师兄吃顿家常便饭,高至圆因为心中有事,也不客气,便留下来吃饭。
因为有高至圆在座,这顿饭就吃得没有意思了。高至圆不明就里,他今天有些感冒了,酒量不如平日,多喝了两杯,说话便有些不经大脑了。
高至圆呼了一口酒气,忽然对诸葛小倩莫名其妙玩笑道:“五师妹,你的六个女徒弟一个个都是花容月貌,你把她们都带走了是我青城弟子的一大损失啊,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诸葛小倩听了这不得体的话,脸上不由一红,没有说话。
高至圆又道:“雁过拔毛,要不五师妹就将那个湘西女徒弟留下来吧,让我和你二师兄替她作个媒,嫁给一个青城弟子,以后大家看见五师妹的女徒弟就象看见了五师妹一样..”说完笑呵呵地在陈志通右肩上拍了两巴掌。
青城派道人虽然是火居道士,但毕竟不同俗家,掌门人说出这种玩笑话,有些出格了。
陈志通与牛小荷面面相觑,牛小荷心中不喜欢高至圆,甚盼近年身体欠佳又爱玩弄小道姑的高至圆一命呜呼算了,好让自已的丈夫如愿当上青城派的掌门――自已则是“太上掌门”了,说话管用,八面威风,还可以照顾娘家的三亲六戚..
高至圆把手放在陈志通右肩上,看着陈志通笑,陈志通心中隐隐明白高至圆今天的来意了……
原来前些日子高至圆拜托陈志通给他侄子高亮说媒,想让牛小荷的一个女徒弟吉云嫁给他的侄子高亮,不料吉云却说自已父母已经给她说了一门亲事了。高至圆话已出口,好不尴尬,只好厚着脸皮请陈志通另外替自已的侄子作媒,陈志通当时答应了。
陈志通陡然想起今天在食堂时,高至圆的侄子高亮也在场,他还问过徐小六几句话的。陈志通恍若有悟,高至圆拍自已肩膀是在暗示他兑现承诺,向诸葛小倩当面说媒,让诸葛小倩看在二位师兄的面上不好拒绝。也许他还想贵宾张湛咏也能凑趣帮上两句,那么事情就更顺利了。陈志通心道:“让徐小六嫁给你的侄子,岂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在座诸人都是汉人,除诸葛小倩一人比较了解湘西苗家婚俗外,其余人都是持汉人的婚俗观念在看待徐小六。
张湛咏虽然曾经到过湘西,但他是为了办一件特别的事情,来去匆匆,对湘西风情知之甚少,他那时做梦也没想到自已会爱上徐小六这个苗家姑娘。
所以包括张湛咏在内的在座诸人,都以为这婚事也同汉人规矩一样,是凭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而定。诸葛小倩作为徐小六的师父,凭她的影响力,足以左右这婚事的顺与逆,所以大家心中都将希望押在诸葛小倩的身上。
众人都被徐小六的外表所迷惑,以为她是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孩子,殊不知徐不六其实是一个很有主见的苗家女孩子。她当初能作出追随诸葛小倩做一个道姑的决定,就绝非是一个普通女孩子能做到的,因而深得诸葛小倩的赏识。
诸葛小倩的七名女弟子,只有隋燕和徐小六两个人是自愿出家做道姑的,而其余几名弟子同诸葛灵辰一样,均是由于这样或那样的家庭缘故才跟随自已,她们的长辈都与诸葛小倩有较深的渊源。
诸葛小倩与徐小六朝夕相处了三个半月,暗中认为徐小六深有慧根,妙相合仙,她虽然不识字,但诸葛小倩有信心把她培养成为不亚于隋燕和靳雪鹄的得意弟子。徐小六的五位师姐追随自已多年后,已经成为真正的修道者,已无还俗之念。诸葛小倩相信凭自已的****,七个女弟子可望能象北方全真派王重阳的七个弟子一样,成为自立门户的一派开山女宗主。
诸葛小倩内心深处其实并不愿意促成这门亲事,只是她不愿以一已之私而误了徐小六的终身,所以她才让徐小六自作决定,而不愿对她施加影响。
陈志通与大师兄是面和心不和,但他也不敢得罪了高至圆,毕竟他有些把柄捏在掌门大师兄手中,生怕大师兄会对自已不利。陈志通也不好再装糊涂,只得也借着酒意,索兴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他望了一眼诸葛小倩,笑着对高至圆说道:“掌门师兄,你有所不知,今天这顿饭本来是有名堂的,既然掌门师兄提起这话,正好也来凑个兴……”
诸葛小倩和牛小荷及张湛咏听了这话,俱各一惊。
高至圆有些酒意,头脑一时反应不过来,愕然看着陈志通,道:“这顿饭有什么名堂?”
陈志通干咳一声,说道:“大师兄是聪明人,今天在座本来只有诸葛师妹和张公子两位客人的,难道掌门师兄你还想不明白么?”
高至圆听了心中一惊,隐隐感到不妙。陈志通话说到这份上,也想故意让掌门师兄出丑,便又补了一句:“刚才掌门师兄还问诸葛师妹为什么没有带上女徒弟来呢,因为她不便来嘛,哈哈哈。”
高至圆毕竟是一派掌门人,自然也精通世故人情,已经听懂这话了。脸上一时涨得通红。气氛顿时好生难堪。
高至圆心念电转:“好在我拜托陈志通夫妇说媒之事,只有我们三人明白,张公子和诸葛师妹并不知情,我刚才的玩笑话也没说透,这事还能掩饰过去……”于是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玩笑道:“哎呀!原来我来得又巧又不巧啊!二师弟和四师妹是在做媒吧?”
他这么一说,就将难堪转到诸葛小倩和张湛咏二人身上了。
张湛咏心虚地瞥了一眼诸葛小倩,心想:“事已至此,也正好让诸葛道长的三位师兄妹一起帮我几句了,说不定反而对更我有利了……”想到这里,便故作不好意思,笑而不语。
牛小荷见事情已经公开了,她原是好事之人,于是含笑直言不讳问起诸葛小倩:“五师妹,不知你们师徒二人考虑得怎么样了?可别吊我们三位师兄妹的胃口啊,现在既然说开了,就请五师妹有话直说了吧,毕竟你也算是一个月老吧,嘻嘻。”
诸葛小倩只得微笑说道:“我本来也是要说这个好消息的,我的女徒弟已经答应了。”
众人听了俱各一惊,张湛咏心中狂喜,高至圆情绪复杂地瞥了张湛咏一眼,心中好生忌恨。陈志通夫妇于是一起向张湛咏道贺。
张湛咏兴奋得脸都红了,忙举起酒杯向诸葛小倩称谢,诸葛小倩笑道:“要谢就先谢两位媒人吧。”张湛咏此时方寸已乱,听了这话,便真的先向陈志通夫妇敬酒道谢。
夫妇二人乐呵呵站起来向张湛咏道喜,三人同饮了一杯。张湛咏又向高至圆敬酒,高至圆皮笑肉不笑向他道了喜。张湛咏这才向诸葛小倩敬酒称谢。诸葛小倩笑吟吟又呷了一口茶。
牛小荷因为作成了媒,喜笑颜开道:“此事真是皆大欢喜呵,张公子,你是不是应该给人家下一个文定之礼呀!”
张湛咏愣了一下,便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站起来双手送到诸葛小倩面前,诸葛小倩笑吟吟起身接了。牛小荷兴奋地从诸葛小倩手上拿了玉佩欣赏,脸上微微变色。
诸葛小倩见牛小荷面色有异,也不由拿眼一看,只见玉佩上面有一丝裂痕。
作为定婚信物的玉佩有一丝裂痕,可谓极不吉利!诸葛小倩一时蹙眉不语。
牛小荷忙给张湛咏使眼色,张湛咏省悟过来,慌忙从牛小荷手中要回玉佩来察看,看见玉佩上的裂痕,脸色大变,急于另找一件东西调换,却一时没有妥善之物,只得望着牛小荷和诸葛小倩,解释道:“这块玉佩想是我前几天在山上不小心跌了一跤碰了的,我现在没有别的东西,那就用我项上的宝玉权作文定之物,不知这样行么?”说完便从颈项上取下佩戴的一块宝玉来,红着脸讪讪地送到诸葛小倩面前。
诸葛小倩心中好生为难,牛小荷瞥了诸葛小倩一眼,忙解围道:“好啊,好啊,这宝玉可是辟邪宝物啊,又是你常年戴着的,更是代表你的心意了。”
诸葛小倩虽是高人身份,但当此小辈婚姻大事,也不能免俗,何况她是道人,自然有些迷信,见张湛咏先以有裂痕之玉佩作为文定之物,后又索回,另换信物,此举实是很不妥当!
诸葛小倩当此场合也不好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犹豫了一下,才勉强接了过来。牛小荷见宝玉上面刻有几个小字,定睛看时,见是:“出入通泰”。暗揣多半是他父亲张天师给他的饰物,希望儿子行走江湖能大吉大利,出入平安。
其实这并非张天师送给儿子的宝玉,而是张湛咏自已买的,因为有一次张湛咏和几个少年伙伴乘舟游龙虎山境内的泸溪河时,在舟中嬉戏,不想翻了船,幸亏当时离岸不远,张湛咏等人又会游泳,才有惊无险。张湛咏心有余悸,才会佩戴这块“出入通泰”宝玉。
第184章 千里迢迢(2)
高至圆见张湛咏不无狼狈,心中有些幸灾乐祸,瞅了诸葛小倩一眼,故意玩笑道:“哎呀,张公子怎么行事这么不小心,是不是高兴得有些昏头了呀?这可是自古未闻的稀奇事情,哈哈哈。”
高至圆干笑几声,又恐众人认为自已不怀好意,便假意替张湛咏说了一句好话:“也难怪,少年人嘛,能得到意中佳人为妻,谁都会兴奋的,人一兴奋起来就难免会出一点纰漏的,说起来也正常……”
高至圆的话让此事更着形迹,诸葛小倩沉着脸不说话。陈志通与牛小荷夫妇明白高至圆的用心,二人交换了一个眼色,也不知该如何打圆场。
张湛咏心中好生懊悔。他因为身份特殊,行事一向小心在意,但他毕竟是一个少年人,再怎么装老成,总会有不得体的时候,只是千不该万不该在这种事上弄出一件大新闻来!
牛小荷见气氛有些难堪,便故意大声唤小道童快添一碗炖猪蹄汤来。陈志通又给高至圆斟酒,高至圆以手捂杯不让他斟,说今天这酒喝得差不多了,陈志通也就不多劝了。他也不好向张湛咏斟酒了,便同师兄说了一些不相干的话,才勉强将场面应付过去。
吃过晚饭后,诸葛小倩踏着月色回去,心中愀然不乐。
本来在二师兄那晚将不肖弟子马叙逐出门墙后,第二天诸葛小倩和徐小六就要离开青城山的。只因徐小六受了惊吓,为了摆脱险境中途又除下了衣服,受了风寒,当晚感冒加重了,还呕吐了。诸葛小倩心疼弟子,才又多耽搁了两天。谁知遇上张湛咏拜托二师兄夫妇提亲的事。
诸葛小倩叹了一口气,心忖:“难道这真是冥冥中的天意么?小六与张湛咏的婚事是否会有什么不好啊……”虽然预兆不好,但这种事到底渺无依据,诸葛小倩也不便拿这种事向徐小六说起。
诸葛小倩回到屋中,见蒋明真和徐小六正在摆龙门阵。徐小六见到师父,脸上羞红。诸葛小倩将捎回的四个点心分给二人吃。徐小六要让给师父一个,诸葛小倩微笑推辞,说自已吃饱了,徐小六便分了半个给师父尝。
吃完点心,蒋明真主动谈起徐小六的婚事,诸葛小倩也就不再瞒她,将张湛咏作为文定的宝玉递给徐小六,徐小六又喜又羞。
诸葛小倩与蒋明真谈论了一会这婚事,诸葛小倩便说天色不早了,早点休息吧,看了徐小六一眼,自回屋中歇息去了。
徐小六躺在榻上,辗转难眠。因为与张湛咏的婚事已成定局,也就放下了从前的伤心事了,她抚摸着张湛咏的宝玉,芳心可可,痴想了半夜才入睡了。
次日天亮,徐小六早早起来,走到外间屋去给蒋明真熬药。她窃想等会吃过早饭后,便找一个借口离开,自已一个人到半山处林中去藏着,偷偷目送未婚夫张湛咏下山。毕竟去江西龙虎山的路途遥远,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他!
徐小六双手支颐坐在草凳上,两肘放在并拢的双膝盖上,默想心事,她目光有些发呆,不时口角噙笑。
这时木板门咿呀一声推开了,师父走了进来,徐小六方才回过神来,脸上不由绯红,忙起身问候一声:“师父早!”
诸葛小倩点点头,随口问道:“蒋大姐还在睡觉么?”
徐小六走到门口朝里一张,看见蒋明真的榻上被子掀开了,人却不在。
徐小六道:“可能是上茅房了吧。”蓦然省起不对——她煎药有好些时间了,蒋明真怎么会上茅房这么久呢?自已因为心有别属,一直没有留意到蒋明真。真不知蒋明真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徐小六道:“我出去找找她吧。”
诸葛小倩淡然一笑,道:“去找她干什么呢,又没有什么急事。”
此时药煎好了,徐小六便将药小心倒在一只土碗中,又弄灭了火。
师徒二人闲话几句,徐小六有些不自在,她又想听到师父谈起自已的婚事,又有些害羞。但诸葛小倩却没有提到婚事。
过了好一会,仍然不见蒋明真回来,诸葛小倩才微感诧异,问徐小六知不知道她出去多久了。徐小六才说自已起床后就没有见到蒋明真,要是师父不问起来,自已还以为蒋明真在睡觉呢。
诸葛小倩便叫她出去找找看,徐小六先到茅房中一看,果然不在,不由有些着急起来。她站在一棵古银杏大树下,将双手放在嘴前,呼唤几声:“蒋大婶……蒋大婶……”惟闻空山鸟语,却没有听到蒋明真的回答声。
徐小六有些慌神了,便沿着小路乱找,在周围篼了一圈,没有发现蒋明真的身影。
诸葛小倩隐隐感到事情有些蹊跷,便也走出来同徐小六一道寻找。师徒二人找了好一阵,直到吃早饭时,仍然没有找到蒋明真。
徐小六有些自责起来,说:“师父,都怪我不好,我没有留意到蒋大婶什么时候出去的!”
诸葛小倩安慰她道:“这怎么是你的不好呢,你不用紧张,也许蒋大婶回屋去了呢。”
徐小六忙说:“我回去看一下吧。”诸葛小倩嗯了一声,自已站在道旁等候她的消息。
徐小六气喘吁吁回到屋中,蒋明真仍没有回来。徐小六急得出了汗。又呼唤许多声,不听有回音,只得跑回到师父身边,说没有找到蒋明真。
徐小六回忆说天刚麻麻亮自已就起床了,此时已近辰时(早上9:00时),蒋明真踪影沓然。师徒二人都感到不安起来,蒋明真伤势未痊愈,她能到哪儿去呢?就算有事离开也不该不辞而别吧?师徒二人都有些担心蒋明真遇上茅山宗的人了!只得分头寻找,说好半个时辰之后再回屋见面。
徐小六茫无头绪寻找了一会,不觉来到后山一条小径。徐小六陡想起初次遇见蒋明真时,她是在后山坟地中出现的,此时虽然是大白天,但徐小六仍然对那个要和自已配阴婚的僵尸感到害怕,不敢只身到那坟地中去寻找蒋明真。
她蓦然记起张湛咏的同父异母兄弟张秋月说过那僵尸是他的大哥,也就是说那僵尸是张湛咏的同父异母大哥张春水。
徐小六不觉发起呆来,暗忖:“我现在成了那僵尸……大哥的兄弟媳妇了,他不应该再想同我配阴婚了吧……?他不应该再吓唬我了吧?”意念及此,徐小六不由脸上羞红。
徐小六望着上山的小道,踌躇不前,脑海中不由回忆起那晚发生的事情……
——彼时,巫盼蒋明真纳罕地问张秋月:“你凭什么来给僵尸说?——”
张秋月略一迟疑,说道:“因为他是我的家人!”
蒋明真吃了一惊:“你说这僵尸是你的家人?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张秋月道:“我说是就是,你走吧,我来同他谈就是……”
那僵尸已经等得不耐烦,口中发出梦呓般的声音,便过来要抱起地上的自已回到深林中去……
张秋月踏上一步,挡住僵尸,张秋月的眼中忽然出现碧色的睛光,定定地注视着僵尸,说道:“大哥,你不认得我了么?”
僵尸看着张秋月发出绿芒的双曈,微微一呆,但那时他已迷失本性,口中发出奇怪的啸声——立时招唤来附近的好多个凶灵攻击张秋月和蒋明真二人……
徐小六正自出神,这时道上走过来一个小道童,徐小六记得他和自已一同在二师伯的半山庐草棚子中吃过饭的。
——那时马叙只顾同自已和吉云及邹晓菊三个女孩子开玩笑,没有和一同吃饭的两个小道童说话。因而徐小六也不知这个小道童的名字。
小道童见到徐小六,脸上有些羞涩,他虽然个子矮小,但已十三岁了,正是怀春的年纪,因此见到漂亮的大姑娘便会脸红。
徐小六从小道童看自已的眼神中知道他还记得自已,不遑多想,便走过去对小道童微笑说道:“这位小师傅,你还记得我吧?”
小道童微感诧异瞅了徐小六一眼,为她容色所慑,低下目光,点点头没有说话。
徐小六和颜悦声央求他道:“我在找一位大婶,她有可能到上面坟地去了,我不敢一个人上山找她,求求你陪我一道去山上找人好不好?求求你了!”
小道童听徐小六软言相求,吹气若兰,不由心中一动。能与一个漂亮的大姐姐一道上山去找人,这何乐而不为呢,便含笑点头答应了。
徐小六嫣然一笑,便和小道童一道往山上走去。少时,二人来到那片坟地,徐小六举目四顾,没有发现蒋明真的身影。
徐小六不肯就此离开,便叫小道童跟着自已一道走进坟地林中去寻找。小道童不明白徐小六究竟有什么急事非要到坟地中寻找那个大婶,他跟着徐小六,默默看着她曼妙动人的背后身体,心里生出一些绮思……
天空一碧如黛,广袤的群山一片墨绿。坟地周围树木茂密,晨光照射不进来,大白天也显得阴气森森的,令人有些害怕。徐小六在前面走了一段路,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小道童。本小说在小说阅,,独家发表,更多新章节请见小说,阅读,网的《湘西蛊事》。
小道童正注视着徐小六扭动的腰肢,见徐小六这时回首看向自已,不由脸上一红,掩饰似的说道:“姐姐怎么不呼唤这位大婶呢?”
徐小六不回答这话,原来她不敢出声呼唤,仿佛她的声音会引来那个僵尸似的。
二人在林中找寻了小会,小道童忽然发现了什么,口中发出一声惊悚的低叫。
徐小六吓得身子一缩,惊惧不安望着小道童,声音微颤道:“你发现什么了?”
小道童神情惊恐,伸手朝左首树林中一指,徐小六循着他的手指方向张看,骇然发现十余步外的长草丛中有一人覆面倒在地上!
徐小六不由联想起在辰州白水村坟山上发现凶杀案死者的情景,双腿不禁有些哆嗦。她倒退一步,左手不觉抓住小道童的右手,大着胆子又向地上那人看去——虽然那人是背面对着徐小六,但因为徐小六有了一种心理准备,所以她立时认出那人就是蒋明真!
徐小六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放开了小道童的手,竟然一个人走上前去。
小道童此时反而不敢落单,又不敢只身逃走,只得紧跟在她身后,诚惶诚恐走过去。小道童不敢看地上的人,本能地躲在徐小六后面,看着徐小六的后背,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徐小六不安地走到蒋明真面前,伸手将她身子翻转过来,只见蒋明真面白如纸,宛如一具僵尸。徐小六伸手到她鼻前一探,果然没有了呼吸。
第185章 千里迢迢(3)
徐小六抬眼慌乱地扫视周围,没有发现林中藏着什么可怕的人,才又望着蒋明真,心中好生内疚,不禁哭出声来。口中不住唤道:“蒋大婶!蒋大婶……”泪水滴落到蒋明真苍白的脸庞上,滑到她的口唇边。
徐小六哀哭了一会,小道童忽然说道:“姐姐,大婶还没有死!”
徐小六闻言一惊,只见蒋明真已微微睁开了眼睛,呆视着自已。徐小六激动地道:“蒋大婶!你醒来了!”
蒋明真口唇翕动,徐小六忙用手臂将蒋明真的头颈托高了一些。蒋明真迷糊了片刻,声音微弱地说道:“徐小六……还能见到你,我好高兴……”
徐小六喜极而泣,蒋明真苦笑道:“我不成了……”
徐小六含着泪花道:“蒋大婶,你千万别这么说呀,你不是醒过来了么。”
蒋明真凄然泪下,道:“我知道这是回光返照,我不能返回家乡了……”徐小六忙安慰她道:“蒋大婶,你等一下,我马上让师父来救你!”
蒋明真道:“我有一句话想对你说……”
徐小六道:“什么话?”
蒋明真道:“我包袱中有一百二十几两银子,我想送给你..你以德报怨,这么用心照料我,我想聊表一下心意……”
徐小六听了啼笑皆非,人都要死了,亏她还记着一百二十几两银子的事!
徐小六认真的道:“不!我不会要你的钱的,我会托杜娟把钱捎给你家人的。”
蒋明真虽然十分虚弱,但神志却清醒,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这钱我想送给你,你只让杜娟给我家中捎个口信就行了。”
徐小六坚持道:“我不会要你的钱的!”
蒋明真道:“请你不要拒绝我,我真的很喜欢你的,看到你就象看到我年轻时的自已一样……”
徐小六见她奄奄一息,此时绝不是该争论钱的时候,忙问:“蒋大婶,你为什么要到这个地方来呢?是不是有人害你的呀?”
蒋明真道:“我是来找一个人的……”
徐小六又问:“这人是谁呀?”
蒋明真这时眼睛却闭上了,徐小六慌忙轻轻摇她几下,口中唤道:“蒋大婶!蒋大婶!你醒一醒呀!你可不能吓我呀!”然而蒋明真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徐小六试着掐她鼻下的人中穴,见没有反应,又伸手到她鼻前探了一会,没有感到一丝气息。
徐小六还不甘心,以为又是自已心慌意乱中没有探准确,她将手久久放在蒋明真鼻前,并微眯双眼察看蒋明真的脑后,果然有一团黑色的光晕。过了好一会,黑色的光晕渐渐消散了,才不得不相信蒋明真这回是真的死了!
徐小六将蒋明真的头放下来,双手捂嘴呜咽起来。小道童默默看着徐小六哭泣,罔知所措。
过了好一会,徐小六抬起婆娑的泪眼,对小道童说道:“麻烦小师傅去叫我的师父诸葛道长前来,好吗?”
小道童不敢单独行走,嗫嚅道:“姐姐,我有些害怕……”
徐小六听了这话,从悲恸中回过神来,她也没胆量单独留在这儿的!不仅是害怕那个僵尸,同时也害怕杀害蒋大婶的那个凶手!
徐小六抹了泪水,站起身来,对小道童说道:“我们一块走吧。”
小道童这次抢在徐小六的前面行走,脚步很急。这一带都是道人坟丘,荒草盘结,阴森悚骨。二人胆战心惊地出了深林,走在下山的山道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徐小六俯瞰山下几条蜿蜒小道,发现师父的身影出现在屋前院坝处,忙疾声大呼:“师父!师父!”
诸葛小倩闻声一张,见徐小六和一个小道士在一起,问道:“还是没有找到人么?”
徐小六激动地道:“我找到蒋大婶了!”
诸葛小倩又惊又喜,展开轻功提纵术,没多久便来到山上,问道:“她在哪儿?”
徐小六带着哭腔道:“师父!蒋大婶在山上死了!”
诸葛小倩闻言一震:“你说她死了?”
徐小六点点头,泫然欲泣。诸葛小倩惊疑不定。小道童说道:“诸葛师叔,那位蒋大婶是被人杀死的。她临死前还同姐姐说过几句话的。”
诸葛小倩一怔,此时也无暇细问,便对小道童说道:“你是二师兄的徒弟吧?”
小道童道:“是,弟子名叫关洲。”
诸葛小倩道:“你赶紧回去叫你师父上山来一趟,我们先上山去看情况。”
小道童关洲答应一声,一路小跑下山找师父去了。
徐小六带着师父来到山上,诸葛小倩见到蒋明真的尸体后,叹息一声,便蹲下身去,仔细察看蒋明真的身体。只见她原先身体上的伤痕红一块紫一块的连成一片,用肉眼一时很难判断有没有新伤。
诸葛小倩又在蒋明真衣服上仔细搜查了一遍,没有找到什么地图之类的东西。诸葛小倩纳罕道:“蒋大婶怎么会来这儿呢?”
徐小六道:“蒋大婶去世前告诉我说她是来找一个人的,但蒋大婶没有说完就去世了……”
诸葛小倩目中带着思索的神情,徐小六问道:“蒋大婶是不是被茅山宗的人杀害的啊?”
诸葛小倩轻轻摇了摇头,道:“如果是茅山宗的人再次攻击她的话,她旧伤未愈,几乎不可能会活着见到你……”
徐小六道:“哪么凶手还会是谁呢?是不是就是蒋大婶要见的那个人啊?我想蒋大婶要见的人总不会是茅山宗的那几个人吧……”
诸葛小倩于是问起徐小六见到蒋明真的情形来,徐小六一一说了,诸葛小倩听了好生迷惑不解,心忖:“蒋大姐明明知道自已是回光返照,她为什么不先说凶手是谁呢?难道她也不知凶手是谁吗?蒋大姐临死前见到小六,为什么先说到钱的事情呢?这不符合常理啊……”
诸葛小倩一时也想不出什么,于是自顾在周围草丛中搜索起来,徐小六因为有师父在面前,不再畏惧僵尸和凶手了,于是也帮着师父在地上察看有什么可疑的东西没有。
二人发现没有长草的泥地上有几枚脚印,诸葛小倩仔细观察了片刻,对徐小六说道:“从脚印判断应该是一个身材较高的男子脚印。”
徐小六听了,也蹲下身去学着师父仔细观察脚印,发现这些脚印较为清晰,应该是不久前留下的,而且足印的形状是同一个男子留下的。
徐小六心忖:“这些脚印离蒋大婶倒下的地方只有七八步距离,多半是凶手的脚印了――又或是那个蒋大婶要见面的人留下的――蒋大婶要见面的人和凶手很有可能是同一人吧?”
徐小六抬起头来,见师父循着地上的脚印朝小道西边寻过去。徐小六赶忙跟随师父一起追踪可疑的男子脚印。
因为长草掩径,脚印时断时续,二人不知不觉跟踪追出一里以外,来到大道上,地上脚印凌乱,看来是不同的人留下的,而且脚印交叉重叠,已很难再追踪下去了。
诸葛小倩于是又往回走,徐小六以为师父是要回到蒋大婶身边去,却见师父仍然低首观察地面,走得很慢。徐小六于是也东张西望,希望能有新的发现。
走到一个小水洼前,徐小六噫了一声,从乱石中拾起一件东西来。看了一眼,不由微微一怔。
徐小六不动声色,又在左右寻找,她的目光最后停留在那个小水洼处。徐小六目光怪怪地瞅了一会小水洼,忽然挽起左衣袖,将手伸到小水洼中摸了一会,果然不出她所料,很快从水洼的泥地中摸出一件东西。
徐小六蹲在小水洼边,将两件东西放在左手心上观察,她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奇怪。
诸葛小倩见徐小六怔怔注视手中物事,便走了过来,问道:“你发现了什么东西?”徐小六有些心虚地看着师父,一声不吭。
诸葛小倩瞥了一眼徐小六手中的物事,也不由神情大变。原来是两块摔破的白色玉佩,白玉佩从中断为两块,合在一起是一块玉佩。
诸葛小倩瞅着徐小六,若有所指道:“你认识这玉佩的主人么?”
徐小六低眸不答。诸葛小倩心中已经明白徐小六的心思了――这白玉佩正是昨夜张湛咏的那块白玉佩!白玉佩虽然断为两半,但裂痕宛然依旧。
诸葛小倩神情凝重地在徐小六发现白玉佩的小水洼附近又仔细察看起来,果然在距离小水洼十余步外的泥地上发现了她们一直在追踪的脚印!
诸葛小倩凝眉沉思,脑中不由幻想出这样的场景:
张湛咏因为用有裂痕的白玉佩下文定的事情,十分懊悔,一时生气将白玉佩扔掷在地上摔成两半。后来他遇上了蒋明真,不知为了什么事情与她冲突起来,便将蒋明真杀害了,逃走时全然忘了先前扔掷白玉佩的事了……
诸葛小倩又推想了一下:“假设张湛咏就是凶手的话,即使他事后想起了这块白玉佩,可能也认为不会有什么关系――一是因为他扔掷白玉佩的地方距离蒋明真倒下的地方有一里远;二是因为他是事前扔掷了白玉佩,很可能他当时并未想到会杀人的;三是张湛咏很可能在黑暗中因一时生气随手扔掷了白玉佩,事后他也未必能找到玉佩……”
因为诸葛小倩是一路追踪足印才意外发现这玉佩的,而且从现场的足印看,与张湛咏的身材正好差不多。诸葛小倩心里认为自已的这种推论应该接近事实的真相!
诸葛小倩瞥了一眼徐小六,师徒二人都不说话。本书更多精彩章节请见小说阅,《湘西蛊事》。
徐小六此时脑中在回忆那天张湛咏为了在自已和马叙面前显示本领,从腰间解下白玉佩,抛在半空中使法术定住的事情……
张湛咏和他的三弟张秋月一起出现在青城山,却又彼此不见面,而他们的“僵尸大哥”又神秘地埋葬在了这附近的坟地中,让人不难想到他们三兄弟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因而徐小六前几天对张湛咏在仰视中又暗怀几分莫名其妙的戒心……
现在张湛咏的白玉佩出现在她们追踪的足印旁边,让人不能不对张湛咏怀疑……
第186章 千里迢迢(4)
诸葛小倩因为确信白玉佩上的裂痕正是昨夜见到的,无言地将白玉佩交还给徐小六。师徒二人一路无话,心事重重回到蒋明真的尸体处。
此时,陈志通和几位男女弟子正站在那儿议论纷纷,陈志通待诸葛小倩师徒走过来后,便问死去的中年妇人是谁?
诸葛小倩道:“二师兄,她就是我昨天对你提及的那位客人,她是小六的家乡人……”
陈志通道:“哦?怪不得服色不是汉人,原来是湘西辰州的人啊,她是做什么来这儿的呢?”
诸葛小倩道:“她姓蒋,名叫蒋明真,是湘西泸溪巫蛊门的一位巫婆,泸溪和辰州相邻,我们和这位巫婆有一位共同的熟人,也是一位泸溪的巫女。因为这层关系,这位巫婆才暂时住在我那里。至于她为什么从湘西泸溪赶到四川青城山来,她没有告诉我们,现在也无从得知了……”
徐小六低眉垂眸,默默无语听师父和二师伯说话,她的目光有些发呆。众人以为她是吓坏了,都没注意到她左手心中攥着两块摔碎的白玉佩。
说话间,牛小荷也闻讯赶来了。牛小荷问起事情经过,那个名叫关洲的小道童便又将自已和徐小六一起发现死者的经过讲了一遍。
牛小荷听到死者临终前居然说要将自已的一百二十几两银子送给徐小六,惊讶的道:“她身上带有这么多钱么?”
诸葛小倩说钱不在死者身上,应该是放在屋中的包袱中吧。牛小荷点点头,瞥了徐小六一眼,说道:“也是啊,一百二十几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啊――够你们湘西人家一年的花销了吧――要是随身带着的话,还不让凶手搜走了。”一百二十两银子对牛小荷而言,只够她花两、三个月的。
本来牛小荷在凶杀案死者的面前首先谈论起钱的事情,显得有些奇怪且好笑,但因为这是死者临终提及的话,所以谁都没有笑。
众人都不由用一种异样的眼神打量徐小六。徐小六有些窘迫,别过脸去,忍不住流下伤心的眼泪。
别人不理解这种感情,但徐小六却很理解蒋大婶对自已的感情!这两天她和蒋大婶摆龙门阵,知道蒋大婶做姑娘时和自已的情况差不多――二人同样是清贫人家的孝女。双方讲起家中的情况时,都几度潸然落泪。所以蒋大婶临终前才会特别说起要将钱送给自已的话。也许她是想在去世之前,做一件让自已良心得到某种安慰的事情……
诸葛小倩见徐小六左手心中攥着那两块摔碎的白玉佩,似乎不肯向众人出示,心中明白她是在回护张湛咏。诸葛小倩心忖在事情没弄明白之前,也的确没必要让大家对张湛咏胡乱猜测。
诸葛小倩故作随意地问陈志通:“二师兄,张公子还没离开青城山么?”
陈志通不疑有他,与徐小六对视一眼,意味深长地笑道:“张公子吃过早饭后就下山去了。临走时他还让我转向二位问好呢……”
徐小六听了脸上一红,低下眸去。
诸葛小倩心忖:“现在离早饭时间已过了一个半时辰了,张湛咏这会应该远离青城山了。自已一个人还追得上,但也很可能因为某些不可知的情况而错过……看来最好等这里诸事完毕之后,再与小六一道去追赶,当面将事情问明白,毕竟这事将左右小六和张湛咏的婚事!自已虽是师长,也不好随便作主的……”
诸葛小倩便与陈志通夫妇商议起如何善后的事情。陈志通悄声对诸葛小倩说,蒋明真没有外伤,只有掌伤,所以这算是江湖仇杀。按照从前的老规矩,不必向当地官府报案了。以免给青成山造成不好的影响。
江湖中人一般都不愿同官府打交道的。纵然有人报案,官府也不会认真办理案子的――须知自古以来就有绿林好汉和镖师的搏杀,官府是从来都不会理论这些江湖中事的。这是一条双方都心知肚明的潜规矩。
陈志通又说青城山与湘西泸溪路途遥远,所以只好将死者埋葬在青城山上了。
诸葛小倩也没有异议。作为道士,对超渡死者往生的事情自是轻车熟路,陈志通吩咐一位得力弟子将这事妥妥当当地操办了。
这两天徐小六在灵堂为蒋明真守灵,心里百味莫辩。诸葛小倩明白她的心思,跟她谈心,提起昨夜张湛咏先前错将此有裂痕之玉佩作文定的事,因此自已才认识这块玉佩。并谈了自已对这玉佩之所以会甩成两半留在山上的推测。徐小六听了惊愕不已。诸葛小倩说了自已打算带她去追赶张湛咏当面将事情问明白的想法。
徐小六虽然羞于婚前见到张湛咏,然而兹事体大,垂眸说道:“师父,你放心好了,不弄明白这事的话,弟子也不放心嫁给他的……”诸葛小倩见她明白道理,点头赞许。
徐小六因为自已是张湛咏未过门的妻子,所以特地抽空一个人悄悄去天师洞拜谒祖天师。她在张天师塑像前默默焚香祈祷,希望这件事情与未婚夫张湛咏无关,让自已婚事得谐。
徐小六精神恍惚地渡过了三天,青城山道士才做完了法事,择吉地将蒋明真埋葬了。
诸葛小倩和徐小六收拾行李时,让徐小六将蒋明真留下的一百二十三两纹银收好。徐小六又说起等回家后托杜娟将钱捎回蒋大婶家中的话。
诸葛小倩心想这钱对徐小六来说是一个大数目,但对蒋家来说只是一个小数目,但这话不便明讲,只说这既然是蒋大婶的遗言,不如就遂了她的心意吧。
徐小六轻轻摇头,不肯白白受人恩惠,诸葛小倩素知她是一个心地实诚的人,也就不再多劝了。
次日,在半山庐吃过早饭后,师徒二人遂向高至圆、陈志通夫妇及诸位师弟告辞,下山后迤逦东行,两日后到了成都。
诸葛小倩想在张天师托媒人上门商议婚期之前先将事情弄清楚,故这次不打算在大哥诸葛文的家中小住。她心中盘算带着侄女诸葛灵辰一起,先顺道回湘西辰州,将灵辰交给她的师姐们管好,然后再同徐小六去江西龙虎山问个明白。
因为张湛咏有杀人嫌疑,此事说不好会动上手?诸葛小倩虽然武功超群,但毕竟带着徐小六,而且在人家的地面上,也不敢托大。所以她暗自决定带上本领较强的隋燕和靳雪鹄一起前往,以防不测……
师徒二人到了诸葛文家中,见到了诸葛文和诸葛灵辰。诸葛文告诉妹子,已经将可恶的黄梦玲和应小姝以及一个叫做阿蓉的丫环都逐出去了。
徐小六悄悄问诸葛灵辰,偷大太太首饰的是不是阿蓉?诸葛灵辰说是阿蓉。阿蓉和应小姝是同乡,但彼此看不惯对方,所以阿蓉才设计陷害应小姝。
诸葛灵辰说自已是气不过应小姝的势利眼,以为自已人小好欺骗,只顾着巴结白姨娘,将自已这个小主人不放在眼里,所以才向父亲告状,将应小姝也一起撵出了家门,出了胸中一口恶气。
就在吃饭前,大太太和白姨娘不知又为了什么芝麻小事吵起嘴来。大太太虽然性子有些懦弱,但现在没有了办事干练的陪嫁丫环黄梦玲,大太太为了维护自已的尊严,只能自已争口气,端起大太太的架子来,把白姨娘臭骂了一顿。
白姨娘依仗丈夫的宠爱,不肯白受气,便同大太太顶起嘴来。大太太见她没大没小的,气得火冒三丈,突然打了白姨娘两个耳光。原来大太太也是受到了诸葛灵辰的影响――连诸葛灵辰这个小主人都会打黄梦玲这个得意忘形的奴才呢,自已好歹是大太太,凭什么要受小老婆的窝囊气?
白姨娘气得要同大太太厮打,诸葛文忙喝止了。诸葛文当着妹子诸葛小倩及客人徐小六的面,不好护短。况且自已替妹子和徐小六出头,将大太太的贴身丫环黄梦玲逐出门去,大太太同他呕了不少气,诸葛文便有些让着她。
白姨娘在客人面前丢了脸,气得哭天抹泪。说自已命苦,当初就不该进门当个小的,今天才会受到这种侮辱。
大太太也激动地在小姑诸葛小倩面前评理,数说白姨娘做人不懂得规矩,还是个只会乱花钱的败家子,说诸葛小倩的大哥就会向着这个狐狸精。
诸葛文两头受气,结果大小两个老婆都气呼呼地回屋哭泣,诸葛文叫丫环去请了三回,二人只是赌气,不肯出来吃中饭。
诸葛文苦着脸连连叹气,只得叫妹子和徐小六先吃饭。
诸葛灵辰对两个小妈(在她心中自已的亡母才是正主)都没有好感,漠不关心地自顾吃饭。
诸葛小倩一来是出家清修的道姑,二来又是小姑子,怎么好在大哥面前说两个嫂子的家长里短?只好说些不相干的话安慰大哥。
徐小六默默吃着饭,偷想起自已与张湛咏的婚事,心忖:“要是张湛咏和我成亲后,也学他爸爸一样娶几个小的进屋,我一辈子还不是就同小老婆窝里斗了?有一个小的就烦得要死了,再来几个,还让人怎么活啊!虽然是吃好的穿好的,但这样闹心的日子远不如做一个道姑快活呢……”
徐小六不由对未来的婚姻减了许多热情,毕竟自已与张湛咏并无感情,对他的人也没有爱慕,只是因为名份定了,自已才会拿他当未婚夫看待。然而张湛咏错将有裂痕之玉佩作为文定,后又索回的事,无疑给这桩婚事蒙上了一层阴影,现在未婚夫又成了杀人疑凶,徐小六不能不有所动摇……
翠日午时,白姨娘才勉强出来为客人饯行,但与大太太没有说一句话。
徐小六冷眼旁观,觉得富贵人家并没有从前想象的好,大老婆、小老婆其实都活得难受。
吃过中饭后,诸葛小倩向大哥和二位嫂子告别。诸葛文临别之际抚摸着爱女的头发,心中好不难过。诸葛小倩安慰大哥说自已每过几年就会带灵辰回家来探望他。诸葛文想到自已实在没有时间照顾女儿,让女儿跟着亲姑姑一起反而快活一些,也就心下释然。
诸葛灵辰虽然成了诸葛小倩的小徒弟,但仍旧称呼诸葛小倩为姑姑。徐小六与诸葛灵辰手牵着手行走,宛如一对亲姐妹一样,不知不觉又恢复到了昔日在湘西时的亲热。
徐小六毕竟年轻贪玩,与张湛咏亦无过去对田雨润那种撕心裂肺的苦恋,她本来就是因掷钱问卜才打消犹豫不决的心理的,因而也暂时抛开了心中的烦忧。师徒三人一路上言笑晏晏,行走了一个月,才来到四川重庆府。
重庆在汉朝时叫做江州,隋朝时叫做渝州(故重庆至今简称渝),宋朝时叫做恭州。因为宋朝一位皇子接踵于正月封恭王,二月即登帝位,是为宋光宗,宋光宗便说这是“双重喜庆”,故将恭州改名重庆府,一直沿用到现在。
诸葛小倩带着徐小六和灵辰在重庆七星岗吃早饭。本小说的更多新章节见小(说阅读)网《湘西蛊事》。
邻桌坐着四位书生模样的男人,分别是一个老人、一个中年人和两个青年人。老人告诉其余三人说,就在这七星岗住着大明朝一位五朝重臣,名叫蹇义,明太祖朱元璋曾御书“义”字颁赐。明英宗特赐“免死金牌”,“准本人免二死,子孙免一死”,并在七星岗故里赐府第,匾额和门联均是皇帝手书。三人听了啧啧称赞不已。
徐小六在一旁听见这话,不由偷想起张湛咏那天在食堂吹嘘时几次说到“皇恩浩荡”的话。徐小六不由又生出女孩子的虚荣心来。她之所以乐意这门亲事,其实有一半的理由是为了这虚荣心!
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已有一天能嫁入家世显赫的人家,喜不自胜。暗忖:“爸爸妈妈听到这个消息该有多高兴啊!晏容也该大大忌妒我了吧……”
为了尽早追上张湛咏,诸葛小倩决定从水道坐船回去。三人吃过饭后,便来到长江码头。从重庆坐船到涪州(今重庆涪陵),走的是下水。所以船行较快,七日后便到了涪州。
在四川由水路到湘西,必经乌江。从涪州到四川彭水县(今属重庆),走的便是乌江上水,三人换了船沿着乌江上行。但见两岸悬崖峭壁,万山叠翠。江流湍急,碧若琉璃。风景观之不绝。
徐小六和诸葛灵辰虽然一贫一富,但从前都是孤陋寡闻的少女,这是两人第二次坐船,仍感到新鲜。一路上增长了不少见识。
第187章 惊艳双姝(1)
徐小六和诸葛灵辰坐在客船上,望着乌江两岸悬崖峭壁上开凿出的长长的栈道议论起来。这种栈道是因为悬崖阻断岸边小路,不得已开凿出来的,栈道宽度仅容一人通过,栈道的高度仅容常人躬着身子行走。如果不小心失足滑落下来,便会坠入碧绿的江水中。
几只体态轻盈的水鸟宛如凌波微步的白衣仙子,紧贴在江面上飞翔,偶尔唳鸣着从船舷处擦边飞过。还能听见它们扇动翅膀的声响。诸葛灵辰和徐小六都觉得有趣,转动脖子看水鸟来回飞翔。
转过山嘴,便见栈道上有七八个****着上身的纤夫在拉一艘货船。
因为是逆水行舟,尽管纤夫们脚抵着脚,口中喊着鼓劲的号子,粗绳在他们肌肉虬结的肩上和背上勒出一道道血红的印痕,但货船却宛如蜗牛一般,一顿饭的功夫缓缓向前移动了三、四丈左右。
徐小六感叹说:“这些纤夫真可怜啊,走在这栈道上拉船,又辛苦又危险,日晒雨淋,天寒地冰的,长年累月难得回家一趟……”
诸葛灵辰手中拿着一个玉米棒,咬了几口,苦着脸说:“这玉米棒都烤糊了,小六姐你是怎么挑选来的啊!”边说边将玉米棒随手扔入江水中。玉米棒在碧波中载浮载沉,转眼间被流水冲不见了。
徐小六啧啧两声,责备道:“你干吗只咬几口就扔了,怪可惜的!”
诸葛灵辰从包袱中又拿出一个玉米棒来,说道:“刚才那个烤糊了,怎么吃啊?当然要扔了。”
徐小六睕了她一眼,说道:“那你这回可要看好了,别又浪费了!”
诸葛灵辰不以为然道:“你自已不好好挑选,买来烤焦的玉米棒,这会却怪我浪费啊!”
徐小六道:“你要是不爱吃,你先放着,等你饿了,你就想吃了。”
诸葛灵辰道:“我饿了也不会吃烤糊的玉米棒的。”
徐小六瞥了一眼她新拿出来的玉米棒,说道:“你没看见这些纤夫拉船好生辛苦么?”
诸葛灵辰反诘道:“这跟吃玉米棒有什么关系?各是一回事情嘛。”
徐小六道:“我的意思是说,大人找钱是很辛苦的,你不能随便糟蹋东西呀!”
诸葛灵辰道:“我又不是白痴,我还不知道这道理么,但难吃的东西就要强迫自已吃下去么?”
徐小六不由语塞,经过成都发生的不愉快的事,徐小六再也不能象从前一样随便对诸葛灵辰斥喝了。
诸葛灵辰孩子气地将手中的玉米棒拿到徐小六面前,说道:“这个也烤糊一半了,我是不会吃的,你自已吃吧,要不然我就又扔进河中去了啊。”
徐小六瞅了她一眼,将玉米棒接了过来,用手指将那些烤糊的玉米剥落下来吃了。又将玉米棒递回到诸葛灵辰面前,说道:“现在没有糊的了,你该吃了吧。”
诸葛灵辰涎脸一笑,道:“这还差不多。”接过玉米棒吃了起来。
诸葛小倩坐在她们身后,听见二人的对话,哑然一笑。
诸葛灵辰听着拉船的纤夫那苍越的号子声,出了一会神,忽然开口说道:“小六姐,赶尸只有湘西才有么?”
徐小六道:“我听小七说,在贵州东北和川东也有赶尸匠的,但没有我们湘西出名,听说他们的赶尸匠原是向我们湘西学的艺。也许这些地方的人不大相信这个,所以从事这一行的人很少。”
诸葛灵辰点点头,道:“就是啊,只要说起赶尸,一般人只听说湘西才有的,别处都没有这种习俗。”
徐小六看了她一眼,见她左手支颐,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知她为什么想起赶尸的事情。
徐小六凝眸望着绿油油的江面,心想:“可惜成都那边没有赶尸匠,要不然蒋大婶就能魂归故里了..”
诸葛灵辰又道:“你们湘西人如果死在外面,一定要赶尸回去么?”
徐小六心中微微奇怪:“灵辰干么说这话?我可没有对她提到过蒋明真的事情啊,师父应该也不会告诉她这种事情吧..”
诸葛灵辰幽幽地道:“小六姐以后嫁到江西去了,等你百年归天之后,难道也要请湘西的赶尸匠将你赶回家乡么?”
徐小六听了一呆,一时答不上来。原来诸葛灵辰在想这事呢!
徐小六从未想过这事,脸上不由红了,暗忖:“这种事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啊,也许女人出嫁后就算是夫家的人了,所以不用赶尸回从前的家乡了吧..”
说话间,天上忽下起蒙蒙细雨来,诸葛灵辰叹了一口气,说道:“秋天总是下雨,让人玩得不痛快!”
诸葛小倩便叫她们赶快到船舱中避雨,免得被雨淋湿了,人在旅途感冒了就麻烦了。诸葛灵辰和徐小六舍不得进舱中枯坐,双双站在客船的屋檐下,观赏烟雨朦胧的景致。徐小六抬手指着半山腰处那一片片如火如霞的红叶,陶醉地说:“你看那些红叶真好看!”
世上的事有时很巧的——在徐小六和诸葛灵辰对青山碧水感到赏心悦目之时,她们不知在千里之外的湖北,杜娟也正戴着斗笠站在客船上眺望烟波浩淼的长江。那时,崖上一道飞泉,从船顶泼下。水珠溅到斗笠上,打湿了她的眼睫..
客船在绵绵秋雨中逆水鼓棹行了两天,到了武隆县城时,已是中午时分。船家说船要停泊一个时辰,然后才启航,让客人们上岸逛一会大街,再回到船上来。
诸葛灵辰喜不自禁,说道:“太好了!我肚子正饿得咕噜叫呢,正好上岸吃点东西!”诸葛小倩教训她道:“谁教你这么挑食!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你以为还是在家里吗?娇生惯养的,饿了活该!”诸葛灵辰调皮地扮个鬼脸。
诸葛小倩对徐小六说:“我今天有些咳嗽,嗓子不舒服,你带灵辰去吃点东西吧,别只顾着贪玩,要早去早回,客船不等人的,知道么。”
徐小六道:“我趁便也给师父抓点药回来。”诸葛小倩说不用了,自已调理一下就没事了。
徐小六右手撑着一把红油纸伞,为走在前面的诸葛灵辰遮雨,她左手拽着诸葛灵辰的左胳膊,二人踩着晃荡的木板上了岸。
诸葛灵辰亲热地挽了徐小六的左胳膊,二人共用一把油纸伞,沿着青石板小径向大街上行去。
徐小六带着诸葛灵辰走进一家茅草屋顶的小馆子,叫老板给灵辰煮一碗抄手,自己来一碗清汤挂面。诸葛灵辰问她为什么不吃抄手,徐小六悄声说还要给师父抓药,怕带的钱不够。
诸葛灵辰心里有些感动,待抄手端上桌时,她只吃了一个抄手,便故意皱着鼻子不肯吃了。徐小六因问她为什么不吃,诸葛灵辰说里面的肉不新鲜,有些酸了,吃了怕要拉肚子的。
诸葛灵辰要徐小六给自已重新叫一碗清汤挂面来吃。徐小六信以为真,有些难为情的说:“别浪费了,既然你不吃这抄手,那么就和我交换吃吧。
诸葛灵辰笑眯眯地将徐小六吃过两口的清汤挂面拿到自已面前,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在面条中加了一些醋,便吃了起来。
徐小六说:“你这么喜欢吃醋啊。”诸葛灵辰点点头,说自已吃面食没有醋就不肯吃的。
徐小六抿唇一笑,吃了一个抄手,却没觉得里面的肉变酸了。因道:“这肉哪里就酸了?我可没有感觉到啊..”
诸葛灵辰道:“我感觉到肉有些酸了,怪难吃的!”见徐小六吃得津津有味的,心里偷着乐。
其实这抄手里面本来就几乎没有肉馅的。就是真的有些酸了的话,客人也不容易感觉到的。
老板娘此时正愁眉苦脸地坐在屋角落一张矮桌边包着抄手,也不知她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听见诸葛灵辰说抄手酸了的话,屁也不放一个,机械地包着抄手。她用一根木筷子在剁碎的肉泥上沾了那么一下,便将肉沫裹入抄手皮中,抄手中的肉沫少得还不够一只苍蝇下嘴的。
徐小六和诸葛灵辰正斯斯文文吃东西,俄听隔壁屋子里变得闹哄哄起来,似乎有人在吵架,还夹杂着妇女儿童的啼哭声。诸葛灵辰皱了一下眉,嘀咕一句:“吃饭都不让人清静一下,真讨厌!”
忽听一个男人抗声道:“大家都不要争执了,现在听我说——”
众人于是都停止了吵闹,安静下来听那男人说话。众人这么听他招呼,想来这男人是当地较有威信的人物。
只听那男人干咳一声,说道:“糜家和冉家为了一个闺女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糜家说自已的女儿被冉家的疯狗咬了一口,现在怕光、怕水、怕风,躲在屋中不敢出门。这几天还口吐白沫,并且开始说起胡话来了。请了几位大夫上门看了,都说没办法治好了..”
顿了一下,又听那男人的声音续道:“按理冉家该赔偿糜家的损失,但是冉家又说自家的狗不是疯狗,咬了人不会死亡。究竟是不是疯狗呢?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反正现在狗已经被乱棍打死了,这事就说不清楚了。”
诸葛灵辰和徐小六听见这篇话,都按捺不住好奇,于是也学邻桌的食客一样,将眼凑到木板墙裂缝处看稀奇。
第188章 惊艳双姝(2)
只见隔壁是一个很大的茶馆,但现在却没有一个喝茶的客人。男男女女不下二十人,正在听一个中年男觋说话。
中年男觋头上戴着七星帽,面白无须,五短身材,又白又胖的。男觋身旁站着两个年轻徒弟,一着黑衣,一着红衣。二人都是中等身材。着黑衣的那位是男觋的大徒弟,他相貌生得有些凶恶;着红衣的那位是男觋的二徒弟,看上去有些精明。
川东南几个县都是土家族人和苗族人杂居,自然也有巫师的。徐小六的家乡辰州也有许多土家族人,所以她一看这些男男女女的衣着便知道是土家族人。土家人自称“毕兹卡”,是本地人的意思。
那中年男觋说道:“糜家和冉家两家的人都说,糜家闺女是半个月前被狗咬伤的,而且左邻右舍的人也都证实了这个情况。所以冉家便认为这不干自已的事了,因为被疯狗咬伤后,不出七天就会死亡的。现有明证——大家都听说了赵家的小孩赵二娃,就被疯狗咬伤了,结果不出七天就死亡了。所以这事情还真是说不清楚了。”
糜家的亲戚不服气道:“万老师,怎么会说不清楚呢?又不是每个人被疯狗咬伤了,都一定会在七天内发病,万老师这么说我们不服!”
原来这位中年男觋姓万,他是这一带很有名的巫师。民间许多地方巫觋不分,把从事巫术的人统称作巫师。许多人都不知有男觋这种说法。
土家人最信奉土老师(土家族的巫师),土老师的权力很大,凡祭祀、袪邪、祈愿、占卜都归土老师主持。街坊邻里起纠纷往往也请土老师居中调停,土老师会做法事请求神灵裁判,双方依据神灵之意才能心服口服。
冉家人立即辩护道:“话不是这么说,事实上你家的糜三妹在被狗咬伤左腿后,前几天屁事都没有,她是在听说赵二娃被疯狗咬了没治好,这才疑心生暗鬼犯了病,你们就硬说是与我们家的狗有关系,谁知道糜三妹是不是犯的别的病?”
糜家的一个妇人大哭道:“说话没天良的哟!几位大夫都说我闺女的症状就是疯狗病,还让我们家赶紧准备办后事啊!你们家想赖账是办不到的!不赔偿的话我们也会诅咒你家儿女都不得好死的!”
糜、冉二家的人听了这话都群情汹涌起来,几个年轻人还要操家伙动手。眼看要发生械斗,那位姓万的土老师忙喝止了,说道:“我看这事情还是按照以往的老规矩办,谁敢伸手到油锅里去摸出铜钱来,而又不伤手的话,就证明谁家有道理;那么亏理的另一家就须要赔礼道歉,而且还要给有理的一家赔偿一升大米、一斤老荫茶和十斤苞谷酒。”
冉家人听了首先表示赞成,糜家的人一时间颇感为难。
诸葛灵辰见徐小六吃完了,便伸手拉她衣袖,徐小六以为她想走了,便会了账跟随灵辰走了出去。谁知灵辰并不是要离开,而是牵着她的手要从人缝中挤进茶馆中去看热闹。
徐小六担心这些人会发生械斗,便劝她不要进去。诸葛灵辰不听,自已挤到茶馆门口,同两个小孩一齐站在一根条凳上引颈观看。徐小六无奈,只得站在她身旁,准备保护她。
诸葛灵辰看见屋中放着两口小锅,里面盛着的菜籽油已经被火煮沸了。
万老师叫糜、冉二家各拿出一枚铜钱来,放在铺了红布的神案上。万老师合掌闭目,口中念念有词,他说话有鼻音,象在哼山歌似的。
大家听得似懂非懂,只知大意是请神灵裁判。万老师向神灵表明左边的油锅代表糜家,右边的油锅代表冉家。万老师向神灵祷告毕,便将两枚铜钱分别放进两口油锅中。
万老师对众人说道:“大家都看清楚了,糜家的钱放入左边的油锅中了,冉家的钱放入右边的油锅中了。”
众人都不说话。万老师似笑非笑的对冉家人说道:“无论你家的狗是不是疯狗,总之狗咬人就是有错在先了,所以请你们家先来一个人将手伸进这口油锅中,如果能安然无恙从油锅中捞出铜钱来,就说明你家的狗不是疯狗。你们的狗现在也被糜家的人打死了,就算互不相欠了,你们服不服我的话?”
冉家的人互视一眼,冉家的长子冉大毛越众而出,说道:“好!既然这是老规矩,我们愿意服从万老师的裁判,我就代表冉家的人先到油锅中证明我们家的清白吧!”
万老师点点头,让开了一步。冉大毛卷起左手衣袖走到油锅边,众人都屏息静观。冉大毛对众人说道:“爸妈和各位亲友都听好了,如果我今天手被油烫伤了,我心甘情愿,你们决不许再闹意见,听凭处罚。”
冉家的人都不说话。冉大毛呼了一口气,便将手伸到烧沸的油锅中去。人群发出一片吹嘘声,胆小的人赶紧闭上了眼睛,不敢观看。
只见冉大毛龇牙咧嘴的,一副忍痛的样子。冉大毛将铜钱从油锅中捞了出来。冉家人都不由替他松了一口气。糜家人见冉大毛的左手仅仅被油烫红了,却似乎没有受伤,都好生惊愕,心中实在不服气,却又无可奈何。
冉母忙提醒儿子快将手伸进旁边放着的一盆冷水中去冰凉一会。冉大毛一边将手放在冷水中浸泡,一边不无得意地对糜家人说道:“你们大家都看见了,神灵也裁判我家没有过错的,你们白白打死了我家的狗,我们看在大家是街坊邻居的面上,这事也不想多计较了,免得伤了和气。”
糜家的人听了,只能干生气。糜家那妇人便号啕大哭起来,说自已的女儿会白白死了。糜家的人都垂头丧气。糜家的两个儿子便来扶母亲出去。糜母哭着骂老天不长眼,便要一头撞死在茶馆中间的一根木柱子上,两个儿子慌忙将母亲拖住。
糜家男人见妻子伤心欲绝,想到自已的女儿又会白白送命,将心一横,便从一个后生手中抢过一根扁担,要同冉家人拼老命。冉家的人也各执器械紧张对峙。
万老师见情况不妙,便大声说道:“糜家的人听着,神灵自有公断,如果你们硬是不服气的话,也泒人来油锅中摸钱好了。如果神明裁判你们也没亏理的话,那我就建议两家人坐下来谈谈条件。为了大家今后能和睦相处,我就劝冉家人多多少少赔偿一些钱吧。你们说这样行不行啊?”
糜家人听了这话,窃窃私议起来。糜家的大儿子糜祥明便走了上来,在茶馆的板桌上重重地擂了一拳,说道:“好!就依万老师的话办!”
万老师又问冉家人这样行不行,冉大毛首先表示同意,冉家其余人也说就这样办吧。
糜祥明于是也捞起左手衣袖,正要伸手到那口代表自家的油锅中去捞钱,忽听一个女孩子脆声说道:“慢着,让我来捞铜钱!”
众人一惊,只见说话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汉族小姑娘,虽然形容尚小,但模样甚是秀逸动人。小姑娘从条凳上跳下地来,向茶馆中走进来。人们不由自主向两边分开,替她让出一条道来。
武隆是个小县城,只有临江一条长约二里的独街,大街上也杂居着不少汉人。大家虽然不能都叫得出名字,但彼此总有些面熟,然而这个小女孩却没有人知道是谁家的。
这个小女孩正是诸葛灵辰。徐小六不意诸葛灵辰突然搅入事端中去,慌忙抢进去,拉住她的手,叱道:“不许你胡来!这油锅是可以随便乱摸的吗?”
诸葛灵辰笑嘻嘻的说:“姐姐,你不用担心,我就不信神灵会偏心的。”
徐小六瞪了她一眼,说:“这不关你的事,你快跟我出去!”
众人见莫名其妙出来两个漂亮的少女,听她们说话似是一对姐妹,然而口音和衣服却又大不相同:大姑娘清丽绝俗,却是道姑打扮;小姑娘是汉人俗家打扮,衣着象是大户人家的女孩子。众人一时都有些惊愕。
糜祥明也不好意思让小女孩替自已家冒险,便说:“小姑娘,你是谁家的孩子?你的好心我们都心领了,但是从油锅中捞钱的事绝不敢有劳小姑娘的。”
诸葛灵辰玩皮的道:“没事,我就敢伸手进去摸的。”边说边挽了右手衣袖。众人见她挽了右手衣袖,看来她还知道男左女右的规矩。
糜家的人见她真要伸手到油锅中去,都不由半信半疑起来。诸葛灵辰走到那口冉大毛伸手摸过的油锅面前,便要伸右手探入油中。
万老师的两个徒弟一齐上前拦住。诸葛灵辰叫徐小六拿出一个铜钱来,徐小六不肯。
那个黑衣的徒弟冷笑一声,说道:“小姑娘爱逞能也由得你吧,不过你不能伸手到这口油锅中去,因为这是冉家人摸过的油锅,所以你只能到另一口油锅中去捞钱,这样才显得公正。
诸葛灵辰道:“这是什么规矩?我和他们两家都没沾亲带故的,所以要摸哪一口锅由我自已挑选。”
那黑衣大汉只得说道:“因为这两口锅师父已经事先向神明说明了方位,右边的锅代表冉家,左边的锅代表糜家,这方位现在不能交换的。”
诸葛灵辰目光闪动道:“原来是这样啊,既然如此,就麻烦你将两口锅交换一下位置,我到左边锅中捞钱就是了。”
黑衣徒弟还是不肯,诸葛灵辰咂嘴道:“你这样不行,哪样又不行,难道这口锅中你们做了什么名堂不成?所以不许我摸。”
黑衣徒弟微微一惊,说道:“胡说八道,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的,两口锅都是从一个油桶中倒出来的油,哪里做过手脚了?你莫要乱说话对罪了神明!”
诸葛灵辰狡黠地一笑,说道:“要不这样吧,我两口锅都摸一次吧。为了证明你没有说谎,我要先摸右边的锅——因为刚才有人摸过了没事,所以我才想先摸这口锅后,再去摸左边的那口油锅。这样总没话说了吧。”
黑衣徒弟一时无言以对,红衣徒弟忙笑道:“好,好,我看这样也行,但因为这油已经验过一次了,所以须重新换上油烧沸才能让你伸手进去。不然神灵会误以为是冉家的人,所以试不出真伪来的。”
诸葛灵辰拍拍手道:“好吧,就听大哥的话啦。”
两位徒弟都纳罕地望着诸葛灵辰。不知这小姑娘是什么来头,居然两口锅都敢摸一次!
诸葛灵辰趁红衣徒弟转身去抬油锅之际,忽然走上前去,冷不防将右手伸入油锅中去!众人吓得啊的一声叫,徐小六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拖了灵辰退后几步。
诸葛灵辰却跟没事人一样,她眯缝着眼睛嘻嘻的笑,将浸了油的手甩了几下。徐小六赶忙抓住灵辰的右手放入冷水盆中浸泡。
众人见小姑娘的右手也只是略微有些红,同冉大毛一样没有烫伤,都惊疑不定。
糜家的大儿子糜祥明此时不由心中起疑,便大着胆子将手也放入那口油锅中去,结果发现油锅并不怎么烫手,宛如热水一般。
万老师的两位徒弟好不尴尬,忙解释说这口锅是适才冉家摸过了,神灵证明这口代表冉家的锅不该烫伤人的。
糜家人此时都不肯相信他们的鬼话了,纷纷起哄说这油中定然是被做了手脚。万老师气恼地说既然大家不相信自已,自已就不管这闲事了。
糜家人于是又要冉家人赔钱,冉家人也不肯相让,说万老师和两位徒弟已经将道理讲清楚了,这口锅代表冉家,因为自家没有过错,所以锅中的沸油才会不烫手,但糜家人哪肯相信,双方又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眼见诸葛灵辰这一闹反而弄巧成拙,让两家人势必要发生械斗了。诸葛灵辰也有些害怕起来,想和徐小六抽身出去,但此时人群将茶馆大门围得水泄不通,看来二人要遭受池鱼之殃了!
徐小六见势不妙,为了保护灵辰,忙大声说道:“大家先冷静一下,我有办法治好被狗咬伤的姑娘的!”
众人听了这话,都是一惊。冉家人本来对汉族小姑娘无端来搅局十分生气,然而听了少年道姑的话,登时转怒为喜。虽不知二人是何来头,但看二人举止奇特,想必有些本事吧?冉大毛忙陪着笑脸对徐小六道:“姑娘此话可是当真?”
徐小六有些不确定的道:“我试一下吧。”心忖:“我要是不行,还有师父呢,反正此事绝不能让灵辰受到伤害的……”
第189章 惊艳双姝(3)
冉家人不过是惧祸,糜家人可是人命攸关,听少年道姑说有办法治好疯狗病,喜不自禁,糜家妇人竟流着泪给徐小六跪下来,她的儿子糜祥明见母亲下跪,虽感尴尬,也只得跟着母亲下跪。徐小六慌忙说:“大婶和大哥快快请起,我人年轻,可当不起你们的大礼啊!”
冉大毛见徐小六生得秀雅,有心讨好她,便对糜母说道:“是啊,这位仙姑这么年轻漂亮,论年纪你算是仙姑的长辈了,就不要让她不安吧。”
徐小六听冉大毛称自已为仙姑,又说自已年轻漂亮,心中窃喜。本来她并无多大把握,只是想施一个缓兵之计,好让自已和诸葛灵辰安全脱身,但当此情景,只好硬着头皮将戏唱下去了。
诸葛灵辰素知徐小六为人处事一向谨慎,而且跟自已的姑姑学习道术的时间也很短,见她居然比自已还大胆,连大夫都说无药可治的病,她徐小六就敢接!心中好生纳罕。
糜家母子听了众人的劝告,方才站了起来。糜父讷讷的道:“请问二位仙姑道号是什么,在何处宝观修炼?”诸葛灵辰虽然是俗家打扮,但她既然跟这位道姑姐妹相称,而且敢伸手到油锅中去,想来有些道行,因而心中认为诸葛灵辰多半也是一个道姑了。
徐小六道:“我姓徐,这位是我的小师妹,复姓诸葛。我们是湘西辰州的道姑。”
众人哦了一声,围着二人问这问那的。并称呼她们为仙姑,态度又是恭敬又是喜欢。万老师和两个徒弟见众人只顾奉承徐小六和诸葛灵辰,都好生难堪。
糜家母子恭请徐小六到自家去为病人治病。诸葛灵辰有些心虚地望着徐小六,此时也不好问她。师姐妹二人被众人簇捅着走到糜家。
糜祥明给师姐妹各奉上一碗老鹰茶。诸葛灵辰人小机灵,瞅着徐小六,低声说道:“师姐,我想上茅房,请你给我几张草纸..”
徐小六心中会意,便从包袱中取出一把草纸给她,二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徐小六说道:“小心路滑啊。”诸葛灵辰嗯了一声,便出屋去了。
糜母待徐小六喝了茶,便请她进屋去为病人治病。徐小六心忖过不多久灵辰就会请师父来了,胆子也就壮了起来。遂跟糜母走到里屋。
大家难捺心中好奇,也顾不得避嫌,便挤到门口观看徐小六作法。
糜母从床上推醒熟睡的女儿糜红,告诉女儿说有一位道姑给她治病来了。糜母本来一直客气地称呼徐小六为仙姑,因怕神志不太清醒的女儿真以为是仙姑,会更加陷入糊涂,所以改口称徐小六为道姑。
徐小六见糜红年纪大约十岁,神情痴呆地望着自已。因为在场有不少男女,况且自已又非大夫,所以也不察看她大腿上被狗咬的伤痕,盈盈一笑,柔声说道:“这位妹子,你稍等一会,我这就为你作法驱邪治病。”
糜红呆子一般盯着徐小六不说话。徐小六便走到外间堂屋,对糜红的大哥糜祥明说道:“麻烦糜大哥给我拿一个干净的碗,装一碗清水过来。”
糜祝明答应一声,连忙到厨房去端了一土碗井水来。徐小六故作神秘地问了一句:“糜大哥,这土碗从前没有用来盛过狗肉汤吧?”
糜祝明忙说自家从来没有养过狗,所以这只土碗也从来没有用来盛过狗肉汤,请仙姑放心。
徐小六将碗放在一张八仙桌上。又吩咐糜祝明准备烛一对、香三支,另取一只干净的大土碗,在碗中装上大半碗白米。
糜父、糜母帮着儿子按照徐小六的交代一一准备妥当了。徐小六将香插在米碗中,又叫糜祝明取出三枚铜钱放在碗中白米上。
布置好了之后,徐小六便站在八仙桌前,行三叩首礼。
礼毕,她左手中指和无名指用力向内弯曲,大拇指用力向手心弯曲,抵在中指和无名指的指尖处。食指和小指笔直向前伸出,结成一个道印。
徐小六足作八字形站好,微低下头,垂眸望着桌上那碗清水,口唇翕动,默念师父传授的咒语:“上帝有敕,速救病人,准此符命,不得徘徊,神威一振,万魔成灰,吾奉太上老君律令。”
念毕咒语,徐小六左手食指和小指对着盛水的碗,距离碗上一尺左右,凭空画符三道。
众人屏息观看,见她举止颇有法度,都很信服。人群中站着万老师的两个徒弟,见徐小六并未使用黄裱纸和雄鸡的鸡冠血,心中有些不解,但又不好说出来,以免让她反嘲笑自已无知,只好静观事情的发展。
徐小六在对着水凭空画符之时,师父诸葛小倩和灵辰已赶到了,诸葛小倩一声不响看着弟子做法事。诸葛灵辰站在高高的门槛上,见徐小六似模似样的对着水画符,暗暗咋舌。
徐小六念咒画符后,抬眼见到师父和灵辰,好生欢喜,正欲说话,却见师父含笑向她轻轻摆手,示意她不要声张。
徐小六有些忐忑不安,但众目睽睽之下,也容不得她多想,于是将那碗画了符的清水双手端着走向病人屋中,众人都围在门口观看。
徐小六将符水拿到糜红面前,和颜悦声地说:“好妹子,快将这碗符水喝下去,你的病就会好了!”
糜母要替女儿接碗,徐小六轻轻摇头,说:“大婶,这水应让她自已接过来喝的。”
糜母只得收回手,担心地瞅着女儿。糜红听话地从徐小六手中接过碗,看了一眼碗中清水,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了下去。
徐小六看着她喝完了符水,便让糜祝明找了一枚铁钉钉在墙壁中的木柱上,徐小六眼睛与糜红对视,神秘地笑了一笑,说道:“我数到十下,你就会好了,知道么。”
糜母不知所措看着女儿,徐小六转身对着铁钉,口中轻声念着数字,数完十时,转身看向糜红,说道:“好了,妹子该起床了,你的病已经被我治好了!”
众人都望着糜红,糜红忽然开口说道:“多谢道姑姐姐!我真的好了!”说着便掀开被子,穿了鞋下地来。
众人见她神情不再痴呆,站起来跟没事人一样,都惊讶莫名。
糜母望着女儿,一时不敢相信,糜父小心地问女儿:“幺女,你真的病好了么?”
糜红点点头,说道:“爸,我真的好了,我没事了。”
糜母见她说话行动跟没病时一样了,喜极而泣。众人啧啧称奇。糜红腼腆地对众人抿笑说:“别要看了,我已经没事了。”
众人对徐小六佩服之极,纷纷称赞徐小六真是一位仙姑!
糜父便要请徐小六和她的那位师妹吃饭,徐小六粲然一笑,说道:“大叔、大婶,不用了,我和师父、师妹还要去赶船呢,我这就走了。”
糜祝明见徐小六要走,忙要拿钱给她,徐小六笑眯眯道:“糜大哥,不用了,我也是在行善嘛。”糜祝明再三要给她钱,徐小六推辞一番,坚持不肯收钱,糜祝明好生过意不去,便说:“请仙姑留下姓名,也让我们一家人记着恩人的名字啊!”
徐小六略一迟疑,说道:“我叫徐小六,我师妹叫诸葛灵辰。好了,糜大哥,大叔大婶还有小妹,我真的要去赶船了,时间不能再耽搁了。”说罢便走出门去。
众人这才注意到门口不知何时站着徐小六的小师妹,旁边还有一个飘逸出尘的中年道姑。
徐小六喜孜孜地说道:“师父!”
诸葛小倩赞许地一笑,没说什么,诸葛灵辰高兴地挽了徐小六的左胳膊,一路上咭咭咯咯问个不停。
师徒三人到了客船上,诸葛小倩才问徐小六道:“你刚才用手指对着那碗水凭空画符,这是向谁学的?”
徐小六一乐,道:“我是平日看见家乡的神巫作法时这样做的。因为当时我来不及让主人家去买黄裱纸,我看他们家也不是读书人家,想来也没有毛笔的,为了不多耽搁,所以我只好学家乡的神巫对水画符――不过我念的咒语却是师父教我的咒语,我的手诀也是师父教我的道印,我画的符也是师父教我画过的符,嘻嘻。”
诸葛小倩夸赞道:“很好,很好!你能随机应变,实在是难能可贵,你过去还说自已不是这块料呢,你现在该对自已有信心了吧。”徐小六不好意思地笑了。
原来在湘西一带,有一种独特的“画符咒水”法,有时用于治病,有时用于办事。画符水是辰州符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是把咒语的功效由纸符转寄到水中,从而产生同样的效力。在湘西,对善于画水驱邪治病的人又称为“水师”、“符师”。
诸葛小倩道:“其实在我们汉人画符作法时,有时候事起仓促,来不及准备相应的物品,这时也会空手画符。这道理就同你刚才所做的变通一样。你能自已想到这种方法,说明你是这块料嘛!”
诸葛灵辰高兴地说:“小六姐真了不起!”徐小六嫣然一笑。
第190章 惊艳双姝(4)
诸葛灵辰又问:“小六姐,你好象事先就有把握能治好这疯狗病的,这是为什么呢?这病不是连大夫都束手无策么……”
徐小六笑吟吟的道:“这是我曾经请教过师父才想到的……”诸葛小倩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诸葛灵辰微讶道:“哦,快说给我听听!――”
徐小六道:“我以前听说过这么一件事情:说是远水坪有一位小男孩同邻居一位大男孩打架,结果被大男孩在腰部重重踢了一脚。两家大人为此事大吵一架,小男孩的爸爸说:‘如果我儿子有个三长两短,甚至于瘫痪了,我可不会放过你们!’小男孩听了这话,立时感到腰部疼痛发作,第二天就真的卧床起不来了。
“两家为此发生了很大的冲突,大男孩的父母很害怕,便陪同小男孩一家人到辰州大街上找了好几个大夫看过了,都没能治好。后来听说辰州城里的良医所有一位来自湖北的游方郎中,名叫李时珍,大家都说他的医术很了不起的。于是两家又背上小男孩去找这位李时珍看诊,李时珍只用了片刻功夫便治好了小男孩。
“这件奇事在我们家乡传开了,我们家乡有一个从小脸上长了疮疤的姑娘,名叫欧小凤的,她家人也带着欧小凤到良医所找李时珍治疗,李时珍给她们家讲了一个偏方,说是将癞蛤蟆用姜丝煮成汤喝,能治好她脸上的疮疤。欧小凤的家人按照这个偏方去做,果然治好了欧小凤脸上的疮疤。
“在青城山时,我将这两件稀奇事讲给师父和蒋大婶听了,师父说那个小男孩其实并没有受到什么重大伤害,只是因为听了他父亲说的那句会瘫痪的话,就犯了心病,才造成这种结果的。那位李时珍大夫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所以才能在片刻间治好小男孩……”
徐小六说到这里,笑了一下,又道:“今天我们遇上这件事,我当时便联想到了小男孩的事情,觉得这两件事很相似。我怀疑糜家姑娘本来没有疯狗病的,她在听说别的小孩子被疯狗咬了生病死去了,于是犯了心病,怀疑自已也会死的,所以在事发半个月后,突然出现了疯狗病的症状。
“我虽然心里想到这一点,但也不敢冒然出头的,只是当时我们处在那种情况,我一时情急,便说自已能治好的,结果我的运气真不错,事情果然是我想的那样……”
诸葛灵辰听了这一席话,说道:“嗯,原来心病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啊!”徐小六道:“所以俗话说‘心病还要心药医’啊……”
徐小六对今天的事情有些沾沾自喜,想了一下,问诸葛灵辰道:“对了,你今天怎么知道那口油锅被土老师做了手脚的呢?我当时看见你敢伸手进去,吓了我一大跳呢!”
诸葛灵辰得意洋洋道:“这自然是姑姑从前告诉我的啦――有一回我和姑姑在成都大街上看见江湖艺人表演过这种功夫――那时放着两口油锅,一个卖艺人将当场切好的土豆丝放入一口油锅中,顷刻间炸得焦黄;另一个卖艺的人却敢伸手到另一口同样沸腾的油锅中去摸铜钱……
“我很是好奇,在吃晚饭时兴奋地同爸爸谈起这事,姑姑笑着说我也能把手放进油锅中去的。我和爸爸便央求姑姑讲一下这是为什么,姑姑拗不过我和爸爸,便告诉了我们其中的秘密……”
徐小六每年过年过节时,会和徐小七及几个伙伴到辰州大街上看热闹,见过几回傩技表演,其中就有这摸油锅的节目,徐小六很感兴趣,忙问是什么秘密?
诸葛灵辰笑眯眯的说:“在两口油锅中其中有一口是做过手脚的:油锅中其实只放了一半的油,另一半是放的醋!由于油浮在醋的上面,所以别人看不出来。醋只要烧到微热时便会沸腾,从而带动上面的油跟着动起来,教人误以为是油烧沸了,其实伸手去摸这油锅不会烫手的。
(关于摸油锅其实还有另外几种解释,此是小说,不想多作介绍,而且上面所说的方法也还有一些小窍门的,请读者千万不可模仿!!!对小说也不可信以为真!!!)
“今天土老师就是在代表冉家的油锅做了这种手脚,而代表糜家的那口油锅却是全部放了油――土老师明显和冉家的人是勾结的。我气不过糜家的人不仅会白白死一个姑娘,而且糜家的大儿子的手也会被沸油烫成残废,因此才忍不住要揭露土老师骗人的把戏!”
徐小六听了说:“原来是这样啊!”又望着师父道:“这是人家门中的秘密,师父又如何会知晓呢?”
诸葛小倩道:“你们有所不知,道术渊源于古代的巫术以及由巫术演变而来的方仙术。昔年道教的两个创始人,一个叫做张角,一个便是张天师,他们就是利用巫术中的符水治病之法来吸引门徒。张角的势力很快发展壮大,于是带领弟子们起来造反,道徒们头上都包着黄巾,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黄巾之乱,后来张角和他的两个兄弟带领的黄巾军被曹操和刘备这些人消灭了;所以道教只有张天师这一门流传下来,至今更加兴盛了……”
诸葛小倩续道:“江湖上的艺人表演的一些看似很神奇的功夫,其实也是道术或巫术,还有一些是魔术――想来这些艺人从前也是道士或巫师吧,或者是道士和巫师的弟子,只是因为生活所迫才流落街头卖艺的吧。所以我能看懂他们的一些把戏。”
徐小六听了怔怔出神,想到自已的未来的夫家原来是这样发展起来的。
诸葛灵辰说道:“姑姑知道得真多!看来爸爸从前没有让我念书就是不公平,爸爸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让我念书,但姑姑却念了不少书的,所以姑姑才能和张天师在江湖上齐名的。”
诸葛小倩笑道:“你爸爸因为常年在外,没有时间教你,你又没有兄弟姐妹,所以你爸爸才不放心请一个先生来家中教你念书啊。”
徐小六听了这话,才想起诸葛灵辰从前失语时,明明晏容就念过书的,但诸葛灵辰却没法用晏容的笔和纸写出自已的来历。
徐小六心中有些羡慕和妒忌晏容,心忖:“晏容之所以能读书识字,是因为家中富裕,有这个条件,而且晏容从前有一个大哥,所以晏容才能跟着她大哥读书识字的,后来晏容的大哥生病去世了……晏容命很好,如愿嫁到了一溪之隔的田家。田家也是读书人家,晏容因为能识字,所以田家认为她能较好地管家吧……”
徐小六想到这里,有些感慨的说:“女孩子还是能读书识字才好啊……”
诸葛灵辰看了她一眼,徐小六脸上一红,那次诸葛灵辰便看见她因为听到晏容和田雨润成亲的消息而偷偷哭泣……因为诸葛灵辰失语了,所以徐小六没有介意。
那时徐小六抚摸着诸葛灵辰的头,皱着鼻子叮咛说:“平儿,你不许对人暗示姐姐哭泣的事情!”诸葛灵辰诚实地点点头。
诸葛灵辰因为拾到了淹死的李二娃的女童木偶玩具,便央求徐小六和她一道去李二娃的坟地还木偶玩具,才发生了四位师姐大战柳灵郎简明远的事情。徐小六因伤心晏容能与田雨润成亲,遂产生了出家的念头……
徐小六怕诸葛灵辰窥破自已的心思――毕竟现在灵辰不再是哑巴了,便为先前那话辨护道:“因为不识字,也许我和灵辰跟随师父学艺会有些吃力吧……”
诸葛小倩在灵辰被杜娟治好了失语之后,听到灵辰告诉自已有他心通的神通,才知晓了徐小六出家的原因。
诸葛小倩不知徐小六此时的心思,便同时安慰徐小六和诸葛灵辰道:“你们二人也不必因为不识字而担心学不好功夫,我告诉你们一个故事吧……”
诸葛小倩想了一下,说道:“从前,有一位名叫惠能的大和尚,他出身贫寒,目不识丁,他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惠能便以卖柴奉养母亲。有一天,惠能听见别人在念《金刚经》,心中便生出许多感悟来。惠能便问那人所念的经从何处得来的,那人告诉他是从一位著名的禅师弘忍处学来的。
“惠能在安顿好母亲后,便去拜弘忍和尚为师。中途遇上一位尼姑,那位尼姑便拿经书考他,惠能说自已不识字,尼姑便说既然不识字,如何能读经解义呢?
“惠能对尼姑说:我虽不识字,但还能解其义。尼姑便问他如何解义呢,惠能说:诸佛妙理,非关文字。尼姑很奇怪这话,便引荐惠能在当地的宝林寺中做了一个行者。
“后来弘忍和尚想在自已的五百余名弟子中挑选一位衣钵传人,惠能听到这个消息后,便请人代写了一首自已悟道的偈子。这偈子是这样写的:‘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偈子得到弘忍和尚的极大赏识,因而将衣钵传与不识字的惠能,惠能便成为禅宗的第六祖。
“惠能作为一个二十四岁的行者,却成为五祖弘忍的衣钵传人,引起别的和尚们不满,从而引发了争夺继承人的争斗。惠能为了逃避追杀,便跑到广东过着隐居的生活。过了十五年后,惠能在广东站稳了脚跟,成为禅宗一代大师。世人将惠能与孔子和老子并列为东方三圣人。”
徐小六和诸葛灵辰听了这篇话,受到了很大的鼓舞,二人相视一笑,诸葛灵辰望着徐小六笑道:“小六姐,在姑姑的七个弟子中,只有我们两人不识字,但愿我们二人有朝一日也能成为惠能这样的大师!”
徐小六勉强一笑,说道:“我原来以为出家了就什么都放下了呢。真没想到出家人也有争斗啊,居然还会发生追杀的事情,惠能作为出家人还不得不隐姓埋名过日子呢。”
诸葛小倩听了徐小六的话,暗忖:“小六的想法与别人就是不一样啊……”
诸葛灵辰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如果有一天这种事情发生在我们中间,小六姐,你会怎么做呢?”
徐小六道:“既然出家了,就不应该再争这些虚名了啊,要不然和俗家人有什么不同呢?如果是这样又何必要出家呢?”
诸葛灵辰道:“如果小六姐有一天能成姑姑的传人的话,我对你是绝对不会反对的!因为我们是患难之交嘛。”
徐小六心中一热,说道:“不光是我和邵元节还有小七救了你嘛,四位师姐为了救你和我也同那个柳灵郎简明远大战了一场呢!所以无论是谁将来继承了师父的衣钵,我们都不应反对的。我希望我们七个师姐妹永远是情同手足的好姐妹!”
诸葛小倩听了心中一动。
第191章 余情未了(1)
邵元节打前站走后,乔慧便传授徐小七赶尸之术。因为尸体没有再倒下了,无须再做复杂的法事,乔慧只传授了如何用司刀指挥僵尸行走,以及使用一些赶尸术语,徐小七很快便掌握了。
乔慧想多和徐小七说一会话,便故意教他念起赶尸咒来,这首《正气歌》诗很长,徐小七听得呆了,心忖:“我们赶尸匠多半是目不识丁的乡巴佬,哪里记得下来啊!别说背下来,只是听这些话都多半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啊。”
徐小七皱着眉头听乔慧熟练地念诵《正气歌》,当乔慧念到最后两句“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时,徐小七才若有所触,心忖:“只有这最末一句‘古道照颜色’才好象是专门写给我们赶尸匠的。”
乔慧念完赶尸咒后,徐小七面有难色,说道:“这咒语怎么这么长啊!教人如何记得住啊。”
乔慧笑嘻嘻的道:“这就难倒你了么――你不知学习这些指诀、步法、咒语、画符,一般要用七七四十九天,在这期间,不能茹荤腥……还要斋戒沐浴,在祖师神坛前闭关修炼,勤做功课。待过了七七四十九天后,师傅还要出各种题目对徒弟进行测验。顺利通过后,才算功德圆满。只有咒与符灵验了,方能驱神役鬼,这才是正式出师了,可以随师傅一起上路赶尸的。”
她说到“不能茹荤腥”时顿了一顿,下面还有一句是“不能近女色”的,她可不好意思说出口来。自已与徐小七相处,心中存有亲近之意,这不是近女色是什么?
徐小七听得咋舌,说:“刚才你教我的东西没有这么复杂啊,如何要四十九天呢?”乔慧道:“我们现在是省了许多步骤的,你以为就这样简单啊。”
乔慧于是一句一句教徐小七念咒语,徐小七没念过书,只念了前四句就有些舌头不听使唤了,不由有些焦躁起来,说道:“还是你自已念咒吧,如果时间耽搁久了,恐怕天明前就不能赶到七甲坪的喜神客栈了……”
乔慧何尝不知现在不是教他念赶尸咒的时候,微微一笑,语带戏谑道:“孔子说:南人有言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要想做好一个赶尸匠,要想学习白巫术,就要学会念许多口诀、画许多符的,你以后慢慢就明白了,吃这一碗饭并不是你想像中那么容易的。”
徐小七心中不服气,咕哝道:“我不会掉书包,没有学念咒画符,我们还不是照样赶了这大半年了……”
乔慧讥诮道:“你们从前是凭蛮力,并不是真正……”话说到一半,见徐小七怫然不悦,想起先前也因为讥诮他们赶尸是用背和挑之法,并非是真正的赶尸,引起徐小七不快,二人才发生了口角,便住口不说了。
乔慧起身走到三具僵尸面前,双手合什念毕咒语,转首看了徐小七一眼,说道:“那我走到后面去了。”
徐小七又担心会出错,有些为难地说:“你最好不要走远了,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就麻烦了。”
乔慧也看出徐小七不如邵元节聪明好学,还真有些不放心他,便道:“好吧,我就走在喜神的后面就是了。”
徐小七嗯了一声,便挥了几下赶尸鞭,吆喝一声“畜牲上路了。”将司刀朝前一举,赶着三具僵尸走了。
三人行了二十余里,徐小七便提出休息一下。他向邵元节喊话,想要他回来交换,但邵元节有意给二人提供相处的机会,便不肯回来,自已一个人坐在道旁休息。
徐小七和乔慧单独坐在一起,这回乔慧不教他赶尸术了,徐小七心里便有些紧张,一时不知说什么。
乔慧瞥了他一眼,没话找话道:“要过年了,你上次拜托杜娟给你的姐姐买一件新衣服,看来你很喜欢你的姐姐嘛。”
徐小七高兴地说道:“嫂子已经给我买了新衣服了!”
乔慧展颜一笑:“是么。”徐小七便打开包袱,给乔慧看杜娟买的新衣服,乔慧趁机坐过来,借着月光看新衣服。问他花了多少钱,徐小七道:“嫂子说花了三百文。”
乔慧微讶道:“不可能吧,我看这身衣服起码值三百几十文吧,三百文钱哪里够呢……”
徐小七道:“是么?”想起昨晚见到杜娟的情形,那时杜娟头发湿漉漉的,刚出浴的样子……徐小七不由脸上红了。
乔慧微笑道:“你就只给一位姐姐买衣服,你不是还有侄子和侄女么,你就不打算给小孩子买什么东西吗?”
徐小七讷讷道:“我不是丢了钱了么,我现在手头没有多余的钱啊。就是还嫂子借我的钱,也要我走三、四趟脚才够还上的……”
乔慧嫣然一笑,道:“我可以借给你一些钱啊。你可以给小孩子买点小东西,过年嘛,让小孩子开心一些才对啦。”
徐小七道:“要买就买穿的衣服,这才实用,其他东西就不必买了。”
乔慧热情地道:“买小孩子的衣服也不贵的,你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借给你钱,到了辰州大街上,我帮你挑选几件小孩子的衣服,好不好?”
徐小七心想借多了钱,一时还不起的,便婉言谢绝了。
乔慧看着新衣服,啧啧称赞道:“这衣服真的很漂亮的,这滚边、这绣花、还有这数纱,多好看!而且针脚又这么细密……”
乔慧抬眼瞄着徐小七,有些兴奋地说:“我也想买这样的新衣服过年穿,你说我穿上这种衣服好看不好看?”
徐小七避开她喜悦的目光,道:“你自已喜欢就是了,衣服本来就是自已穿的嘛。”
乔慧瞅着他不说话,徐小七有些心虚,忙又补了一句:“新衣服穿在身上当然好看啦。”
乔慧低眸不语。心忖:“你这呆子,难道夸一句女孩子都不懂吗……”
二人枯坐了少会,徐小七道:“我们该走了,前面还有一半路程呢。”
乔慧便将新衣服递还给他,心中已经有些凉了。暗忖:“邵大哥有意成全我们,让我们二人深夜里单独坐在这荒山野地说话,邵大哥的用意你就真的不懂么?我对你的心意你难道就真的感觉不到么……要是你对我也有那种意思,我们坐得这么近,你就不该这么规规矩矩了……我们都是十七岁,难道这种事情还要我一个女孩子主动向你表示吗……”
徐小七站起来,有一种仿佛逃过一劫的感觉,他大声招呼邵元节继续赶路。
乔慧望着远处邵元节的身影,心中既有些羞又有些恼,暗想:“听说邵大哥和杜娟就是在赶尸路上认识的,依他们二人的身份,如果也是这么规规矩矩的说话,邵大哥那次遇上杜娟后,他为什么不再回来和你们一道赶尸呢……”
乔慧不由想起邵元节和自已一起唱歌的情景,心忖:“邵大哥和杜娟二人路上还会手牵手对唱情歌呢,可惜你徐小七不是邵大哥那样懂情趣的人!”
转念又想:“你和邵大哥这么友好,无话不谈,你们和陈师傅在一起赶尸时,又爱说些风话,我就不信你们没有拿这种事情笑话过邵大哥……你小七并不是真的不懂这种事――你看着杜娟的眼神,和杜娟说话的口气,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么……”
乔慧此刻有一种蒙羞的感觉,心道:“我一个女孩子,该主动暗示的已经主动暗示了,但你却总是装傻,好象我会吃了你一样,一再回避我!看来你对我没有那种意思……都是我一厢情愿!我还是趁早收了这份痴心,以免让邵大哥和杜娟看笑话……”
乔慧心生此念,决意路上不再对徐小七有所表示了。在下一次休息时,乔慧还主动招呼邵元节回来,邵元节仍是不肯回来。
乔慧枯坐在草丛中,口中咀嚼着一根青草,一时无话。徐小七坐在她的斜对面,见她态度变得有些冷淡了。为了显得自然一些,徐小七便主动和乔慧说话,乔慧察颜观色,见徐小七并没有特别的含意,便和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
乔慧虽然心里决定不再主动示意了,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见徐小七一时找不到话说,便又主动找些话来同他说。但人就是这么奇怪,当她变得热情起来时,徐小七又有些躲闪了。
乔慧故意拖延时间,但徐小七仍然没有半点表示,也没有主动坐过来。
估计休息时间差不多了,乔慧知道邵元节不会催促他们赶路的,她想最后试探一下徐小七,故意轻轻笑了起来,徐小七纳闷地问她笑什么。
乔慧抿笑道:“我想起从前在黄梁观的一些事情来,忍不住好笑……”
徐小七淡然一笑,因问:“有什么好笑的事情么?”
乔慧故作自然谈起从前在黄梁观中时,有两个道姑常在同门面前炫耀别人送她们的一些小东西。两人都自以为很聪明,争着吹嘘男人如何对自已献殷勤,象在比较谁比谁更迷人似的!
徐小七又不是真傻,心中明白乔慧谈起这种事情的用意,便默默无言听她讲,脸上保持着淡淡的笑容。
乔慧瞄了他一眼,便又说起观外有一个农村小伙子对自已有好感。但那农村小伙子并未送过乔慧什么东西,也未明白向她表达过什么,彼此之间只是心照不宣而已,乔慧也想不出可以暗示徐小七的事情。
乔慧说完自已的趣事,徐小七只是淡淡的笑,没有说什么。
乔慧知道时间不能再耽搁了,但又不愿主动说起赶路的话。乔慧正寻思还说些什么,但徐小七已经站了起来,一声不吭走向远处的树林中。
乔慧知他是到林中方便去了,脸上不由一红。乔慧也想去林中小解,便等徐小七回来后,才站了起来。
徐小七眼睛望着前方说道:“时间差不多了,又该赶路了。”
乔慧垂眸低声说句:“等我一会……”便到另一处林中去小解。
过了一会,乔慧从林中出来,面上带着娇羞之色,左手摸着耳垂,瞥了徐小七一眼,徐小七没有说什么。乔慧对三具僵尸念了赶尸咒,徐小七挥鞭举刀赶着僵尸又上路了。
经过一处小河沟时,乔慧便走上前来,从徐小七手中拿过赶尸鞭和司刀,叫徐小七抱着三具僵尸过小河沟。徐小七虽然害怕,但也不愿让爱慕自已的女孩子轻视自已,只得硬着头皮将三个喜神抱过了小河沟。
经过这次事情后,徐小七的胆子变得比从前大许多了。
乔慧自已也是头一回赶尸,心中还有些新鲜,于是不再交还徐小七赶尸用具,自已在前面赶尸,让徐小七走在后面去看着。
因为这次耽搁的时间够长了,所以三人路上也不再休息。紧走慢赶,终于在天明前赶到了七甲坪。
第192章 余情未了(2)
沿着布满牛蹄窝的乡间小道来到一条小河沟,清澈的河水汩汩流淌,此时东方渐白,乔慧不免有些焦急起来。转过山弯,却见邵元节坐在道旁等候他们。乔慧问他怎么不走了,邵元节笑说前面就是喜神客栈了,乔慧此时累得不行,听了这话,口呼阿弥陀佛。
三人又走了小会,便看见小河沟畔几株梧桐树后面有一栋独门独户的木屋,屋顶瓦片上用竹竿挑着一面白布帘,白布帘上书有“祝尤科”三个黑色大字。这便是死尸客店了。
死尸客店几十里乃至上百里才有一个,都不在闹市里。一般门前有“喜神客栈”或“祝尤科”的字样,有的客店连个标记也没有。赶尸的人自认为是“祝尤科”(古代的巫医专科)的大夫,忌讳说“死尸客店”或“赶尸店”这种不甚文雅的称呼。
这死尸客店同别处一样,向内开着宽大厚重的黑漆大门,在木门后面,就是白天尸体靠立的地方。由于对尸体的恐怖,无形中这门后面成了极神秘、恐怖的禁区,连旅店的主人,也很少探头去张望一下。即便明知没有停靠尸体,也没有人想多看一眼门后面。
做着赶尸者生意的旅店,一年到头是不关大门的,因为小偷是不敢来光顾死尸客店的。赶尸匠在黎明前到达,入夜后悄然离去。
湘西的木楼建筑,通常会装上又高又结实的木门槛,据说原是用来阻挡僵尸跳进家中来的。所以,凡是有木门槛的人家,便是平常人家。只有死尸客店为了方便赶尸匠搬运尸体进出屋,才没有装上这种木门槛。
邵元节朝屋里吆喝两声,店老板却没有出屋来招呼他们。等候了一会,乔慧便拿出铜锣来敲打了几下。方听见屋旁竹林中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来了,来了。”
从竹林后走出一个身材瘦高的男子,年纪大约三十余岁。徐小七笑道:“麻老板,每次路过你的店时,都是好半天才慢腾腾出来。”
麻老板嘻皮笑脸的道:“师傅莫怪,人有三急嘛。”徐小七嘲笑道:“懒牛懒马屎尿多哟!”乔慧听了扑哧失笑。
麻老板拿眼上下打量了一下乔慧,见乔慧头上戴着七星帽,活泼可爱的样子,顿感兴趣,道:“噫,怎么这回老司是一个女娃娃哟。”
邵元节道:“可不能小看她是一个女娃娃,这个女法师的法术可不简单啊。”
麻老板见乔慧笑靥如花,身后却骇然站立着三具扣着大斗篷的黑衣僵尸,这情形说不出的诡异,宛然是书上说的“红颜骷髅”!
麻老板头皮不由发麻,吓得吐了一下舌头,压低声音问道:“这位姑娘高姓大名啊?你们从前的老司是谁呢?”邵元节笑嘻嘻道:“从前是赵老司和陈老司,这位姑娘姓乔,现在她成了我们的老司了。”
麻老板毕竟是吃这一行饭的人,立时恢复了常态,调侃道:“你们才有福气哟!有这位漂亮的女娃娃一道行脚,路上可开心了!”
邵元节笑道:“就是,我们这一回跟着她走一趟脚,一点也不觉得累了。”
乔慧抿唇一笑,心中不无得意。徐小七道:“麻老板,少废话嘛,先让我们进店休息吧。”
麻老板忙陪笑道:“三位师傅快请进屋。”邵元节和徐小七便将两具僵尸先搬到屋门后放下,靠墙壁站立了。
麻老板站在门口,笑眯眯同乔慧说话,不住恭维乔慧了不起,还趁机夸她漂亮。乔慧心中喜孜孜的。
待邵元节将第三具僵尸搬进屋中在另一扇大门后放好后。乔慧才从包袱中取出三张黄符来。她笑吟吟走到黑黝黝的屋中,将三具僵尸额前贴着的黄符取下来,另贴上手中的三张黄符。
邵元节悄声问这是为何,乔慧对邵元节和徐小七说道:“赶尸时要用‘行符’,到了客店打尖时,便要换上‘止符’。二人听了点点头。从前都是由赵平和陈大富将辰州符贴在尸首上,二人都是不懂法术的“法师”,中途从来不知道要换符的。
三人安顿好尸体,麻老板便提进来两只便壶,原来许多赶尸匠因为要照看尸体,白天是不上茅厕的。
乔慧一见便壶,脸上羞红,忙用右手掩住口鼻,挥左手叫麻老板赶快拿走便壶。
麻老板尴尬地笑着看邵元节和徐小七,邵元节嘻嘻一笑,说:“麻老板,你记性真不好,上次我们来时就没用这东西的,快拿走吧!”麻老板讪笑着提走了便壶。
须臾,麻老板进来带着三人走到两间屋中,说:“这两间客房请客人自已安排休息吧,我去给客人做早饭去了。”
邵元节比较了一下两间客房,见一间客房没有窗户,另一间客房有一扇小窗,窗户用青布遮住了,都没有光线。便叫乔慧住有窗户的一间屋。
乔慧见床上被褥有些脏,上面还有些脚皮屑,恶心得蹙眉皱鼻,邵元节于是从另一间客房中拿了较干净的被褥交换了。
乔慧待邵元节和徐小七进了自已的客房后,便脱了鞋倒****上合目休息。正要入睡之际,忽听邵元节在外面拍门,乔慧起身开了门,邵元节招呼她去吃早饭。
乔慧随二人走到外间屋,麻老板已在小板桌上安放了碗筷,饭是鼎罐玉米饭,菜没有,只有一碟盐和几个干辣椒。
麻老板讨好地对乔慧说:“这几个干辣椒还是看在乔老司的份上才增加的哩,师傅尽管吃,这几个干辣椒不收钱的。”
乔慧道:“这干辣椒怎么吃啊……”麻老板见乔慧有些不怜好,讪讪的一笑,说:“湖南人嘛,哪有不爱吃辣椒的。”
乔慧撇嘴道:“又不是每个湖南人都喜欢吃辣椒的。”
麻老板道:“四川人不怕辣,贵州人辣不怕,湖南人就怕不辣。姑娘不爱吃辣椒的话,就只能用这盐下饭了。”
乔慧皱着眉拿起碗筷吃玉米饭。麻老板见乔慧有些不悦,略一犹豫,便到厨房中端来一碗渣海椒。说道:“这是自家的渣海椒,乔老司既然吃不得辣,就用这个下饭吧,这个看着辣吃起来其实不辣的。”
乔慧拈了一小筷吃了,味道还不错。才喜孜孜吃起饭来。
邵元节因问这渣海椒是怎么做的?麻老板介绍道:“这是我一位土家族的亲戚给我捎的两罐,师傅们有所不知,这渣海椒可是土家人的传家宝了。每到秋季辣椒成熟之时,土家族人家家户户都要做上几坛渣海椒。这渣海椒是将辣椒用铡刀在木桶中剁碎之后,再拌上玉米面,加上盐巴,放在陶土罐中。要吃时舀出一碗来用油炒,或是先蒸熟后再炒,很下饭的。”
乔慧见二人好奇地看着渣海椒,于是先给邵元节拈了一筷渣海椒,再给徐小七也拈了一筷,笑眯眯说道:“你们别只看我吃啊,你们也要吃嘛,这渣海椒和着葱子,味道真的不错的。”
邵元节和徐小七吃了一口渣海椒,因为拌了太多的玉米面,果然不辣了。用猪油炒熟后又加上不少香葱,很好吃的。
邵元节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跟着一个姑娘就是有口福啊,老板还舍得拿自已家的菜给我们尝哟。”乔慧听了又羞又喜。
麻老板脸上微红,他本想说这渣海椒是要收钱的,听了这话倒不好意思开口了,只得干笑着搓着双手。
麻老板好奇地问起乔慧的情况,邵元节假称乔慧是自已的一位远房亲戚,因为家中没有人了,所以乔慧便也来做了一位行脚师傅。
麻老板啧啧叹息几声。见客人不愿多谈这话题,便知趣地不再多问了。一时又舍不得离开,便坐在旁边看客人吃饭,一边摆起龙门阵来。
麻老板不无感叹道:“人生大事,莫过于生死。尤其是我们湖南人,最重视落叶归根的观念,路上再怎么不方便,人到另一个世界之后,也是要跨过千山万水,回到生养他们的故土,入葬祖茔。生前不能与家人团聚,生后也要与祖先们一起长眠。”
邵元节三人只顾吃饭很少说话。麻老板做这一行有些年头了,自然有些见识,又道:“古书上说过:‘狐死正首丘’,连狐狸去世后,尚且要把头朝向它出生时的第一个山坡,更何况是人呢。我们湖南人特别眷恋自已的乡土,一个湖南人无论在外面做了多大的官,置有多少家产,一到年纪就要回乡;就是在外面没有着落,只能图个一日三餐吃饱酸菜稀饭的人,也是要回到故乡来的。生时如不能尽孝,生后也要想方设法移灵回籍,了却还乡之愿。”
邵元节和乔慧都是多少念过书的人,听麻老板谈吐有些不俗,都不由暗暗称奇。邵元节于是好奇地问麻老板:“麻老板,你说话一套一套的,是不是从前念过书哟?”
麻老板有些得意,不无夸张地浩叹一声,说道:“不瞒三位师傅,我从前是一个秀才,只因我父亲多病,我便恪守着‘父母在,不远游’的古训,自古以来就是‘忠孝传家’、‘以孝为先’嘛,等到父母都过世后,我的年纪也老大不小了,也没有再远走他方求取功名的念头了。我从小没有做过农活,又不会什么手艺,只好在这里开了一个祝尤科客店,聊以养家糊口吧。”
邵元节和乔慧二人互视一眼,邵元节惊讶道:“原来麻老板是个秀才啊!失敬!失敬!难怪这客栈起名也与众不同――除了我们行脚的人外,平常人是很少知道‘祝尤科’是什么意思的。”麻老板有些怡然自得。
邵元节的父亲虽是一个乡塾先生,却是一个未进过学的童生,邵元节因为父亲的关系,对读书人一向很尊重。
乔慧因麻老板是读书人,不由对他另眼相看,打量了他一下,见麻老板比一般店老板更注意衣冠整洁。松形鹤骨,蓄着三络短须,头发和胡须都整理得一丝不乱,果然清气飘然。
第193章 余情未了(3)
乔慧忽然问道:“麻老板,你做这一行多少年了?”
麻老板道:“我做的时间不长,只有五年吧。”
乔慧道:“五年了啊,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我向你打听一个人,那人也是一个赶尸匠,姓水,就是江水的水,他的年纪同我们一样大吧,不知你认不认识这个人?”
邵元节和徐小七听了这话都是一怔,麻老板想了一下,说道:“水这个姓还真是少,我想应该不认识这个人吧,要不然凭这个姓氏我也该记得这么一个人的。”
乔慧听了便不住声了。邵元节因问乔慧打听这个人干什么?乔慧瞥了徐小七一眼,故作神秘道:“没什么,只是一个故人吧。”
邵元节见乔慧似有什么心事,也不便多问什么了。邵元节心中暗忖:“乔慧打听的也是一个十七八岁的赶尸匠,难道乔慧是因为这个姓水的少年人才生了做一个赶尸匠的念头么吗?要不然她为什么就这么不想做一个道姑呢,不可能就是因为徐小七的缘故吧……”
徐小七表情有些复杂,一声不响自顾吃饭。
三人吃过早饭后,便回屋休息了。邵元节忍不住对徐小七说道:“小七,你刚才听见乔慧的话了,你有什么想法?”
徐小七不动声色道:“什么想法啊?”邵元节故作玩笑说:“你认为乔慧怎么样?我觉得她对你好象不错啊……”
徐小七有些心虚,说道:“她对我们都不错啊,我累了,早点休息吧。”说完蒙上被子脸朝里睡了。邵元节叹了一口气,拍拍刚同乔慧交换的被褥,也睡下了,心忖:“看来徐小七对乔慧真没有那种意思吧,哎!我们旁边人都觉得乔慧是一个很不错的姑娘,偏偏徐小七眼光好挑剔啊,其实乔慧哪一点配不上你徐小七啊,过了这个村怕没有这家店了……”
徐小七也在偷想:“邵大哥一心想成全我和乔慧,这事情真让人心烦意乱啊!乔慧是不错,但比起我喜欢的朱悦和蔡小雪这一对表姐妹来,我更喜欢朱悦和蔡小雪呢……”
乔慧在自已屋中躺着也是心绪紊乱,邵元节猜的没错,她之所以不愿做一个道姑,有一半心思是为了一个名叫水怀的少年人。
――水怀的爸爸从前和乔慧的爸爸是生意上的伙伴,二人是忘年之交,乔慧的爸爸比水怀的爸爸要长二十余岁。二人因为在生意上互相帮助,所以关系很好。在一次喝酒时双方一时情热,便给乔慧和水怀订下了娃娃亲,双方还交换了订亲信物。那时乔慧和水怀都才五岁半,水怀比乔慧长两个月。
乔慧至今还记得爸爸将水怀带到家中来住了半年,原来水怀的母亲跟另一个生意人跑了,水怀的爸爸很爱老婆,便到竿子坪(今湖南凤凰县)去追寻老婆去了,临走前将儿子水怀拜托给乔慧的爸爸照管一下。
水怀和乔慧两小无猜,天天在一起玩。有一次邻居一位男孩子欺侮乔慧,水怀便同那男孩子打了起来,那孩子被水怀打哭了,便哭着说你一个外乡人凭什么管这事,水怀理直气壮地说:“她是我的媳妇,我当然要保护她了!”
乔慧当时听了这话有些懵了。事后乔慧偷偷询问妈妈,自已是不是水怀的媳妇,妈妈笑着默认了。
乔慧知道自已是水怀的媳妇后,对这位哥哥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乔慧心中很喜欢这位哥哥。
二人的关系在左邻右舍中传开了。以后小伙伴们在一起玩耍时,便时常开他们的玩笑,有时让水怀和乔慧扮新郎和新娘拜洞房;有时让他们学夫妻一样给大家做饭――当然是用泥土和青草做的“饭”;有时又让水怀学猪八戒背媳妇一样背乔慧……那一段日子是乔慧最幸福的时光。
然而好景不长,过了半年后,水怀突然被一个辰州来的大伯接走了。乔慧难过得哭了好几回鼻子。乔慧的母亲告诉乔慧说,水怀的爸爸杀了水怀的妈妈和那个带走水怀妈妈的坏男人,水怀的爸爸也被官府抓起来了……
乔慧时常想念水怀哥哥,邻居小孩子们开玩笑说早晚有一天水怀会用八人抬的轿子来接走乔慧这个新娘子的。乔慧又羞又喜。
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在乔慧六岁那年,做生意的爸爸不幸死在了大庸县(今湖南张家界),两年后乔慧的妈妈也一病归西。乔慧便由大哥乔智带大。乔慧她爸妈是老来得女,乔慧比她大哥小二十岁。
乔慧从此与水怀失去了联系。随着乔慧渐渐长大,她心里常窃盼水怀用八人抬的轿子将自已接走……
大哥继承了爸爸的生意,经常要到省城长沙去,乔慧便由嫂子照管。嫂子难产死后,乔慧的大哥乔智便又续娶了米慈恩。但乔家仿佛是被命运诅咒了似的,死神不断带走乔慧的亲人――乔慧的大哥在一次喝酒之后突然死亡了。
那时乔慧才十二岁,因为家乡闹灾荒,乔慧的外公、外婆一家人到外地逃荒去了,米慈恩一个****实难支撑一个家,遂带着乔慧到辰州的黄梁观出家做了姑子。
乔慧为自已的命运多舛而悲伤,时常黯然流泪。不想在年初观中来了几个歇脚的古丈县的赶尸匠,乔慧无意间听到他们提到一位辰州的姓水的少年赶尸匠,说是姓水的少年赶尸匠和他们中的一人差点打了一架……
乔慧十分激动,便冒昧向这几位古丈的赶尸匠打听姓水的少年,但众人只知道少年姓水,其他情况一概不知。
乔慧怀疑这位姓水的辰州少年赶尸匠很可能就是水怀,因此动了去辰州寻找水怀的念头。然而二人的娃娃亲关系因为双方的父母早年离世已很难旧事重提了。乔慧也不知水怀是否另外娶了媳妇了,因此她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正当她满腹心事之时,恰好又遇上了徐小七等人来黄梁观中歇脚……乔慧在路上不动声色向杜娟打听徐小七他们门中其余赶尸匠的情况时,才知道没有水怀这个人。乔慧也知道赶尸匠有很多门派,赶尸匠一般都是乡下人,彼此都不大清楚别的地方赶尸匠的情况。
乔慧对徐小七一见钟情,她这些年多历不幸,小小年纪便有些愤世嫉俗,对老天的安排也不肯屈从。她怀着想与徐小七缔结鸳盟的美好心愿勇敢地加入到他们这一行中!
她同时在心中盘算如果与徐小七无缘的话,自已也希望通过做赶尸匠,有朝一日能遇见水怀!她不知自已与水怀是否今生还有缘份,一切只能是看天意了――虽然她恨透了老天,但身为一个女孩子,她只能做到这样了……
邵元节和徐小七迷迷糊糊睡到午后时,忽然被拍门声惊醒了。邵元节起来开门一看,却是麻老板。麻老板告诉他说有人想找他们顺路赶一个喜神,邵元节于是同麻老板走到外间屋,见到那人不由一怔。
――门外是一个二十七八年的年青男人,这年青人居然背上背着一个死者!
邵元节罕然厉色道:“你怎么自已将人背来了!”
那人一脸哀容道:“这位兄弟,我也是没有办法啊!因为我的兄弟是在路上病故的呀,我向人打听后,才背着我的兄弟找到这家祝尤科店来的。”
邵元节问道:“请问大哥贵姓,你家住在哪儿啊?”
那人道:“我姓于名东,我兄弟名叫于侠,我们是辰州大街上的人,听说你们正好是赶往辰州,所以想麻烦你们替我将兄弟送回我家去……”
邵元节皱着眉头,问:“于大哥,不知你兄弟是害什么病去世的?去世有多久了?”于东道:“他是三天前中午发热后经医治无效在路上过世的。”
邵元节鼻中嗅到有尸臭味,掩鼻为难道:“于大哥,你不知我们这一行的规矩:我们是从来不赶生病去世的人,实在不好意思,你找错人了,请你走吧……”
于东诧异道:“你们为什么不赶生病去世的人啊?你们不就是吃这一碗饭的么?”
邵元节说:“吃我们这一行饭的行脚师傅,都是这种规矩,你找谁都是一样不会答应你的。”
于东不甘心道:“请你说明白一点好吗?人不就是生病去世了,才请你们帮忙么?”
邵元节只得解释说:“我们行脚的人都有‘三赶三不赶’的门规,这‘三赶’是:第一,被官府处决的可以赶;第二,战争中送了命的可以赶;第三,在外做工意外丢命的可以赶。
“所谓‘三不赶’,第一,凡不明病故的不能赶;第二,凡投河、吊颈等自杀的不能赶;第三,被雷打火烧以及肢体不全的不能赶。所以我们不能替你将兄弟赶回家。实在抱歉得很,这是行规,我们不能破坏规矩的,所以请你自已另想办法吧……”
于东哭道:“兄弟,求你行行好啊!我现在是孤身一人,我能想什么别的办法啊?”
邵元节叹了一口气,摇头不语。
于东见邵元节不肯商量,便将兄弟先放下来搁到门口长凳上,然后扑通一声跪在邵元节的面前,声泪俱下:“好兄弟,求求你了!我不能让兄弟埋骨异乡啊!反正现在离辰州只有两天的路程,就求你行个方便吧,你的大恩大德我们全家人都永世不忘!”
邵元节左右为难,伸手要扶他起来,但于东死活不肯起来。麻老板也在一旁劝邵元节行行好,说事急从权嘛。
邵元节只得说道:“麻老板,你们有所不知,对不明病因过世的人,我们真的不敢接的呀,要是病传给我们了,不是又害了我们了么!”
于东听了忙道:“好兄弟,如果你是担心这个的话,我就给你一个准话,我的兄弟绝对没有什么传染病的!真的,他只是路途中被雨水淋湿了,发烧两天不退,才去世了的,真的,我若说半句假话,教我不得好死的呀!好兄弟,你就相信我的话吧……”
邵元节十分为难,道:“你的话无凭无据,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一个人说了不算数,我的两个同伴也不会答应的啊……”
这时,徐小七和乔慧听见二人的对话声后,各自从屋中走了出来,邵元节于是对乔慧讲了情况。
乔慧一言不发,走到死者面前仔细观察起来,于东见乔慧是个女人,以为她不是赶尸匠,便又向徐小七求起情来。
徐小七的态度比邵元节更坚决,道:“这事没有商量,这是我们的行规,绝不可能为你破例的。”
第194章 余情未了(4)
邵元节看着乔慧不说话,乔慧观察了死者好半天,才转身对于东说道:“于大哥,因为你兄弟是病故的,所以我们很为难,如果你非要我们将他赶回去的话,你打算出多少钱呢――钱少了即使我想答应,他们二位也不肯答应的……”
于东不意这女孩子有答应的意思,忙说道:“你们开个价钱吧,多少钱我都愿意的,只要你们能将我兄弟送回家去就行!”
邵元节和徐小七都惊疑不定地看着乔慧,徐小七还要劝阻,乔慧伸出左手,屈起三个指头,将大拇指和食指举在于东面前,说道:“一口价,你要是愿出八百文钱的话,我们就为你破一次例吧,怎么样?”
于东愣了一下,忙点头答应:“一言为定!八百文就八百文吧!你们可不许反悔了呀……”
乔慧道:“话出如山,我们不会反悔的,你现在就交钱吧,否则我们很难保证会接这生意的……”
于东忙打开包袱,结果只能数出五百三十文钱,不禁面现为难之色,说道:“能不能先给你们五百文钱的定金,余下的三百文钱,等你们将人赶到我家后再付好吗?我也要留下三十文钱作盘缠啊。”
乔慧爽快的说:“好吧,就先收你五百文钱啦。”于东大喜,生怕她会反悔,忙将五百文钱要交给邵元节。
邵元节迟疑不肯收下,乔慧便伸手将钱袋接了过来,说道:“这生意成交了。大家都要说话算数才是。”
于东连忙答应,虽不知乔慧是何人,但仍然对她感恩戴德,说了许多感激的话。
乔慧问清楚了于东家庭地址后,便说:“大哥,你可以走了,你放心吧,我们行脚师傅最重然诺,我们会按时将你兄弟赶回去的。”
于东却不肯走,说自已在客店中已经给兄弟换上了丧服,并请当地的巫婆做了法事了,所以不必再替亡者更换衣服了。
乔慧道:“我们知道了,这种事情不用你操心,我们是吃这碗饭的人,难道做事情还要你来教我们么?你自管先赶回家中报丧去吧。”
于东磨磨蹭蹭不肯离去,见乔慧有些不耐烦了,方才愁眉不展走了。
邵元节有些不悦,道:“你怎么不经我们同意就自作主张答应了!”
乔慧瞥了麻老板一眼,说道:“你们过来,我给你们讲吧……”
邵元节看了徐小七一眼,徐小七有些生气,二人跟乔慧走到一边,徐小七嗔怪道:“你做事不能只为了钱啊!你不知要是有什么怪病的话,我们怎么办啊!”
乔慧道:“我何尝不懂‘三赶三不赶’的门规呢,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呀――我刚才已经仔细看过了,这人没有什么传染病的,所以这生意是可以接的。别说这人没有可怕的病,就是一些醉酒、服毒而死的人,只要不是伤寒、痨病、出血热等传染病,也是能接的,你们尽管放心吧,赶这个喜神没事的。”
邵元节听了将信将疑,徐小七不满道:“你又不是大夫,你凭什么可以肯定这人没有可怕的病?”
乔慧道:“这人已经去世了三天了,如果这人有什么怪病的话,那位于大哥应该也会被传染了吧――但你们看他象是有病的人么?”
邵元节想了一下,觉得有些道理,徐小七不服气道:“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自已背回去呢!”
乔慧道:“他能有多大的力气自已背回家?如果世人都这么想的话,还要我们这些行脚师傅干什么呢?再说那尸体已经开始发臭了,他怎么背呀?如果不找到我们,恐怕尸体便会越来越臭了!所以他才急急忙忙找到这家店来打听有没有过路的行脚师傅……”
邵元节道:“尸体已经有气味了,现在再封尸还行吗?”
乔慧淡然一笑,说道:“这应该难不住我吧。你们先将尸体抬进屋中,让我来给死者重新封尸。”
邵元节和徐小七互视一眼,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再多说也无益了,只得怏怏不快走过去,徐小七恶心得蒙住了口鼻,邵元节先走进搁三具喜神的屋中,将两条长凳并放在一起,对徐小七说道:“赶快抬进来吧。”
二人皱着鼻子将死者抬到两根长凳上放下。乔慧请麻老板用一只干净的土碗盛上清水放在桌上,又借用一只大盆,让邵元节和徐小七在盆中盛了大半盆清水放在死者面前。乔慧对麻老板微笑道:“我们要封尸,请麻老板先回避一下吧。”
麻老板虽然心中好奇,但也知这是一种忌讳,知趣地回到自已屋中去了。
乔慧从包袱中取了香烛纸钱等物,在八仙桌上布置停当后,便戴上七星冠站在死者面前,右手捉一只拂尘,举起左掌闭目念起“沐浴度魂咒”,邵元节和徐小七默默站在屋角,蒙着鼻子看她作法事。
乔慧念毕咒语,右手捏个手诀,对着桌上那碗水画起符来,口中又念起另一种咒语。
乔慧念毕端起碗来,含了一口符水在嘴里,对着尸体脸上口喷法水,然后又用手中的拂尘对着尸体全身上下挥了几下。少顷,便笑吟吟对邵元节和徐小七说道:“我已经念过雪山咒将尸体冰封了,现在尸体已经不臭了,你们快过来帮忙给死者重新擦洗一下身子吧。”
邵元节和徐小七小心走过来,微微嗅了一下,果然尸体已经没有异味了!二人对乔慧不由信服。
邵元节伸手去除死者的丧服,徐小七在一边帮忙,邵元节突然移开双手,口中不禁发出啊的一声低叫!徐小七一愣,还怀疑自已是看花了眼,定睛再看时,两个少年都不由脸红耳赤――原来面前这人竟然是一个妇人!
乔慧也分明看清楚了,登时目瞪口呆,臊得满面通红。
乔慧愣了小会,眼睛不敢看邵元节和徐小七,低眸说道:“你们先回屋去吧,这个喜神由我来给她擦洗……”
邵元节和徐小七听了一言不发回到屋中去了,二人坐在床前面面相觑,好半天都不吭声。邵元节暗忖:“原来这喜神并非是于东的兄弟于侠――看样子多半应是他的妻子――可能名字中有一个‘霞’字吧……”
移时,乔慧将尸体处理停当,将女喜神靠立在门背后。这才低头红脸走到二人房中。邵元节和徐小七看着她不说话。
乔慧面带娇羞之色,说道:“你们从前没有赶过女喜神吧?也不用大惊小怪的啊。”顿了一下,又道:“我听说丧家将死在外地的女人赶回来时,一般会将女人化妆成男人的……”
邵元节勉强一笑,这才开口问道:“我们的确是头一回遇上女喜神,也没有听说别的行脚师傅赶过女喜神――是不是如你所说的那样,因为丧家将女人化妆成男人的缘故,所以没有被发现呢?”
乔慧低目道:“应该是这样吧。”
邵元节和徐小七也不笨,略想了一下,便明白了其中道理,均想:“多半是丧家因为担心年轻的女喜神在路上被行脚师傅污尸吧,所以才要女扮男装骗我们这些人……”
乔慧垂眸望着地上,道:“除了丧家对行脚师傅有些不放心外……另外的原因是为了少付一些钱吧。”
邵元节纳罕道:“为了少付钱?”
乔慧点头道:“是啊,因为赶一个女喜神的价钱比赶一个男喜神的价钱要贵上一倍的,幸亏我刚才要了他八百文钱,我们才没有吃亏……”
邵元节和徐小七听了都没有说什么,心中都认为乔慧的话很有道理。
乔慧道:“好了,我先回屋去了,你们也休息吧。”邵元节嗯了一声。
徐小七一时睡不着觉,脑中几度闪过先前看见的那一对雪脯,不禁脸热耳烫……
邵元节也是辗转难眠,胡思乱想了好半天才睡着了。
乔慧在自已屋中躺着,心中升起一种无端的情绪……
三人赶着四具僵尸,昼伏夜行,一路上乔慧不再对徐小七有什么特别亲热的表示,徐小七也没有改变对乔慧不冷不热的态度。乔慧还主动招呼邵元节和徐小七轮留赶尸。邵元节从二人的言谈举止中已隐隐明白二人有些谈不拢,所以也就不再坚持由自已专门打前站了。
赶尸匠算好了路程,待到差不多天要亮的时候,总是能找到一个休息躲避的地方:有时是破旧的古庙或土地堂;有时是“义庄”或独家小屋;在客流量比较大的官道上,一般会找到专门的死尸客店;若是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在林间或荒凉的坟山亦可休息,将尸体紧靠在大树下,用晒席或其他东西遮盖着。
行了两夜,眼看距离其中一位喜神的家乡还有二十里路时,乔慧便让邵元节除下那个喜神的草鞋,拿出丧家交给他们的一双布鞋来,在鞋前塞上棉花,让这位喜神穿着布鞋行走最后一程路。
本来丧家在请赶尸匠赶尸时,会根据路程的远近交给他们两三双布鞋在路上给死者穿,但赶尸匠只会在喜神走最后一段路时才换穿上布鞋,多余的布鞋赶尸匠便自已悄悄留下了。
到了三更时分,赶到这位喜神所在的家乡。因为这里是村镇,官道上没有死尸客店,只有三四家平常的鸡毛小店。
乔慧便让徐小七到一家小店中去对老板打声招呼,称“喜神打店”,征求店主人的意见。虽然不是专门的死尸客店,但生意差的小店只要没有别的客人住宿时,店老板一般会同意这种特殊客人入住,一来赶尸匠付钱较一般客人要多上一倍,二来据说“喜神”进店,不久后这家生意差的小店运气将会好转。
果然不出所料,这家生意差的店老板同意了他们入住,三人便将喜神先赶到店中。
乔慧因为邵元节从前赶尸时半途离去,有心和他一起见识赶尸的全过程,于是让邵元节先去通知丧家作好准备。因为将尸体送到家后,一般是不能进入堂屋的,而是在房前的一侧搭立临时账篷,按照丧家要求作道场。
待邵元节回来后,乔慧便吩咐徐小七留在死尸客店中照看其余三位喜神。自已和邵元节一道将这位喜神赶到丧家去。
从前,徐小七一行人在把喜神背到丧家的前一天,会派一个赶尸匠事先通知丧家准备好衣衾棺木。等到半夜时分他们才将喜神送到丧家,对丧家声称要先做一场法事,关闭了门窗,不许丧家的人进屋来看他们给死者做法事。说如果有人偷窥喜神入殓的话便会有“惊尸”的危险。
等到他们将喜神换上寿帽、寿服和寿鞋装进预先准备的棺木里后,才让丧主进屋来哭灵。丧主见棺中亲人面容如生,双手平放在两腿侧面,脚上已穿上寿鞋,悲痛不已,哪会想到亡者已经没有了身体了呢?
徐小七等人在丧主哭灵时,会在旁边监视丧家,不许他们随便接触尸体,并劝告丧家节哀顺便,不要长时间哭闹,以免打扰了死者的灵魂。待丧家亲人同亡者一一悲痛诀别后,他们就立即封闭了棺木……
这次因为喜神是全尸,所以不必害怕被丧家在入殓时发现有什么不对。
乔慧和邵元节二人将喜神赶到家中,便给死者穿上准备好的寿帽和寿服,丧家见到邵元节给亡者换寿鞋时,发现亡者的脚指甲除两个小脚指外,其余都已经脱落了,不禁大放悲声。
乔慧在一旁安抚丧家的情绪,并解释说亡者不比生人,走路自然会被路上的石块磕绊脚指甲,因而才会脱落的。乔慧还给他们看先前死者的布鞋中塞的棉花,表明行脚师傅已经对亡者尽心尽力了,请他们多多理解和包涵。
乔慧还说幸亏泸溪距离辰州不太远,如果路程再长一些的话,别说是脚指甲――甚至死者的脚指头都会被石块磕掉几根的!
第195章 苗家蛊女(1)
在距离集镇很远的大山深处有一个侗族山寨,住着十多户人家。因为这里盛产楠竹,故这一带叫做楠竹坳。这里青山环抱,地势不平,所以稻田小块而又分散。寨前有一条溪涧,现在是枯水季节,水车暂停了古老的吟唱。午后时分,四下里静悄悄地,通往寨子的风雨桥的长椅上此时坐着一个少女。
少女头发枯黄,面色很苍白,连嘴唇都似乎没有一丝血色。她的身子骨也显得很瘦弱,虽然已经十五岁了,但个头却象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胸部也没有发育的迹象――虽然穿着两件薄薄的衣服,仍然看不出有明显的隆起的地方,显然是营养不良所致。
她一声不响坐在风雨桥长椅上,一双黑瞳呆呆地注视着桥下露出河床的溪流,当有人远远走过来时,少女就起身到林子中去躲避一会,直到路人离开后,她才从雨后湿润的林子中走出来,又默默坐到风雨桥的长木椅上。
一个侗族老大娘牵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姑娘远远走过来,小姑娘瞅见风雨桥中枯坐的少女,说道:“外婆,那个吕姐姐又坐在廊桥中了,前天我就看见过她――她又不是我们村寨的人,干什么这两天总来咱们村寨呢?而且她又不找别的人玩,真奇怪!”
外婆忙压低声音道:“四儿,别多管闲事。”
那个唤做四儿的小姑娘嗲声说道:“外婆,我听大哥哥和大姐姐们说过,这个吕姐姐是一个有病的孩子,是不是这样呀?”
外婆叹息一声,轻声说道:“是啊,她是个有病的姐姐,所以我们的四儿可不能靠近她,也不要和她说话,知道么!”
四儿伸手指着少女道:“外婆,你看,吕姐姐也在望着我们呢..”
外婆微微一惊,忙将小女孩举起的右手放下来。少女看见她们走过来,便又起身到林子中去了。
四儿虽然不懂事,但也觉察到大人似乎和小朋友们一样,都不愿意接触那个少女。四儿虽然说不出这是为什么,但那个少女的确有些让人害怕,就象一个幽灵一样..
这个让人有些害怕的少女,并不是侗族姑娘,而是一个苗家姑娘,名字叫吕康,她是距此十里外的苗家山寨的人。吕康沿着一条泞泥小径走向林子深处,在一丛茂密的楠竹边上停下来。
草丛中少说有四、五十只可怕的蜈蚣在爬动!吕康有些警惕地瞅着这些蜈蚣,却没有退缩,她抬眼警觉地向四下里扫视了一下,确定左右无人后,这才折下一枝树丫,麻利地将十余只可怕的蜈蚣打死,其余的蜈蚣惊慌地逃走了。
吕康微微弯下腰身,用树丫在草丛掩盖下的泥土中拨弄了一会,便见到土坑中埋有一只已经被蜈蚣吃得只剩下骨头的公鸡。鸡骨头上有一层浓绿的斑迹,显然满布了蜈蚣的剧毒。
吕康嘴角绽出神秘的偷笑,她用树丫将大公鸡的尸骨拨进一只麻布口袋中,然后提起麻布口袋往回走。她躲在林中偷窥了一会,见侗族老大娘牵着那个小姑娘走过风雨桥后,才悄然出来,向刚才侗族老大娘和小姑娘经过的小路走了。
原来这只大公鸡是吕康前天午后埋藏在这里的,她是在制作一种神秘的蛊毒――乌鸡蛊。
在湘西南的会同、绥宁、洪江、靖州、通道一带,许多人家都喂有乌鸡。吕康在苗寨四周的山野间寻觅了好几天,才发现在楠竹坳有人户饲养这种乌鸡,于是悄悄捉了一只大乌鸡,在山林中杀了乌鸡并生火烤熟后,挖了一个浅坑,将乌鸡放入土坑中,又用黄土盖上薄薄的一层,再在上面铺些杂草掩饰,这样做是为了引来周围的蜈蚣。
公鸡和蜈蚣是死对头,公鸡活着的时候,见了蜈蚣就追啄。公鸡死了后,山上的蜈蚣就源源不断赶来吃土中掩埋的公鸡肉。
放蛊人将沾满蜈蚣剧毒的鸡骨拾回去,用闹羊花、没药等辅助药材一起焙干细细磨研,就制作成为令人毛骨悚然的乌鸡蛊。
据说用自家养的乌鸡做蛊是不灵的,只有从远处偷来的乌鸡公做蛊才灵验。这种乌鸡蛊不仅毒性剧烈,而且能将人片刻间蒙倒在地。比汉人常用的一种蒙汗药更要厉害十倍!中毒的人如果在一个时辰之内未能取得下蛊的草鬼婆的解药,必死无疑。
吕康走在田间小路上,口中忽然哼起山歌来,再孤独的少女也是有自已寻乐的方式的。转过山坳,忽见一个小男孩坐在道旁一株风水树下啼哭,一个十七八岁的侗族男青年望着河沟对面的几栋苗家吊脚楼破口大骂。却不知他是在骂谁家?
吕康见到这个侗族男青年,脸上不由微微一红,原来她认得这个侗族男青年,而且还知道他名叫幸青松!
吕康从前在赶集时好几次在泸溪大街上遇见他,有一回吕康还和这位侗族男青年站在一起卖过鸡蛋呢。因为双方都有些面熟,又恰好站在一起卖鸡蛋,为了彼此的价格相同,吕康还鼓起勇气同男青年说过几句话。男青年似乎知道她的家庭情况,心里有些同情她,和她说话时很和气的。
再孤僻的少女也有一颗活泼的心,吕康和别的女孩子其实没什么两样,对长得英俊的后生也会心生爱慕的。男青年不知道吕康是故意站在他身旁的。吕康这一次近距离看清楚了男青年,他长得真好看啊,才十七八岁的样子。吕康默默听着男青年和别人说话,她悄悄记下了男青年的名字……
从此以后,吕康在赶集的路上总是窃盼能遇见这个名叫幸青松的侗族男青年。虽然她是一个苗家女孩子,几乎不可能同外族人结亲,但人的感情是很奇妙的,尤其是像她这么一个不受人欢迎的苗家女孩子,喜欢一个人更是不会考虑现实情况的……
每当她发现幸青松就在前面时,吕康便会怀着难以言喻的心情加快脚步,走到距离幸青松十步远的距离才放慢了脚步。没有人知道这个沉默寡言的苗家少女在默默注意着这个侗族男青年……
吕康故意走得慢慢腾腾的,听到幸青松骂的几句脏话,隐隐明白了什么。
幸青松见到吕康走过来,顿感尴尬,便停止了怒骂,望着小孩子唉声叹气。
吕康走到他们面前,好奇地问:“这位小孩子是怎么啦?”
幸青松知道吕康是一个苗家女孩子,见她手中提着一只麻布口袋孑然独行在这田间小道上,蓦然想起村里人对她的一些闲言闲语,心中不由一动,便苦着脸说道:“姑娘,我弟弟的左小腿平白无故变得又红又肿了,找土郎中看过后,说可能是被苗家草鬼婆下了蛊了!土郎中还说现在除了找到下蛊之人外,别无办法医治。如果找不出下蛊的人,我弟弟的左腿就会残废!”
吕康听了这话,便好心指点道:“想来是你们得罪什么人了吧,大哥如心中有数,知道是谁下蛊的话,就带着你弟弟提些礼物上门去给人家赔罪就是了――只是千万不要将话挑明了!如真是那人下的蛊的话,我想人家自会给你解药的……”
幸青松叹了一口气,愁容满面说道:“不瞒姑娘,我家的狗上个月咬伤了河沟对面那户苗家的小孩子,听人说那户苗家的女主人是个蛊婆,很可能是她下蛊报复我的弟弟吧――我弟弟前几天上山砍柴时在路上遇到那蛊婆一次,她便拦住我弟弟问了几句话,我弟弟当时也没理睬她,便回家了。谁知过了几天后,我弟弟的小腿肚就平白无故变得又红又肿起来。我和妈妈听人指点后,妈妈便让我带着弟弟找到她家,也不点破这事,只是赔好话,但她硬是不肯认账!还说她家从不养蛊,教我莫信别人的胡说……”
吕康听了,心中也有些奇怪,暗忖:“这种事情也平常,一般事主带着礼物找上门后,说些不相干的家常话,临走时说自已的小孩子不小心得罪了什么神灵,害了什么怪病。草鬼婆听了症状后,一般会不动声色说出用什么药试一下。事主回家后,按草鬼婆所说的方法去做,十有七八能解了蛊毒。但这个草鬼婆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真的不关她的事么?”
吕康道:“是不是你们真的错怪人家了,或许你弟弟得的是别的病呢?
幸青松道:“土郎中让我弟弟咀嚼了几颗生黄豆试过了――弟弟吃过生黄豆后没有感觉到有豆腥味,反而说有些甜香味,这还不是中蛊了么?”
吕康点点头,又道:“是不是另有人下蛊呢?”
幸青松道:“我们也仔仔细细回忆了这两个月发生的事情,没有得罪什么人啊――也只有那户人家最可疑了!”
幸青松瞅了吕康手中的麻布口袋一眼,也不好问她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忽然灵机一动,不揣冒昧说道:“姑娘也是苗家人,会不会也懂得这下蛊的事呢?要是姑娘会治我弟弟的怪病的话,我们全家都会很感激姑娘的!”
吕康见他眼巴巴瞅着自已,脸上顿时羞得绯红,说道:“大哥,你可千万不要随便乱说话啊!我可不懂什么下蛊的事情!”
幸青松见吕康有些难堪的样子,忙道:“我现在是病急乱投医,如果说话不小心得罪了姑娘,还请姑娘不要见怪才好。”
吕康嗫嚅道:“这种事情怎么能乱说呢……”
原来养蛊的人家是很忌讳别人知道自已懂得养蛊的――更何况吕康是一个少女,将来还是要说婆家的呢。要是这名声传出去了,今后还有人敢上门来提亲么?
在苗区,许多人家都很害怕有蛊的人家。如果儿女要结亲的话,双方父母都会暗中了解对方家庭或是关系很亲的亲戚是不是养蛊的人家,如果发现对方有不干净的嫌疑,就会找个借口婉言拒绝亲事。
有些青年女子,因为被人怀疑家中曾经养蛊,故没有人愿意提亲,最后只能嫁给家境贫寒的男人;甚至于以一个黄花闺女被迫下嫁给上了年纪的男人或是身体有残疾的男人。有的青年男女明明两情相悦,就因为其中一家有这种嫌疑而不能婚事得谐,只能殉情自尽。
由于害怕与有蛊的人家结亲,有的苗区便采取在了解的亲友之间相互结亲,从而形成了“姑表亲”、“扁担亲”,结果糊里糊涂生下了畸形儿女……
幸青松见吕康要离开了,忙道:“姑娘,你是一个苗家人,你比我们侗族人知道这种事情总要多一些吧,姑娘能不能给我们介绍一位高明的蛊婆给我弟弟解毒呢?”
吕康心里也很想帮这个忙,听了这话,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听说解蛊只有找到下蛊之人才行,如果大哥真的不知自已得罪了什么人的话,你就只能去找一位高明的巫师,兴许巫师有本事能化解这种蛊毒……”
幸青松听了又惊又喜,忙道:“姑娘,我是真的不知自已得罪什么人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好办法,姑娘一定清楚谁是高明的巫师吧?能不能带我去找巫师啊?”
吕康咬着嘴唇,想了一下,才道:“好吧,我给你指点一条明路吧,我知道泸溪城里巫蛊门有一位女巫,名叫杜娟,她的蛊术是很厉害的!从前也有你这种不明情况被下蛊的人,后来就是找她给解了蛊毒,你不妨去试一试运气吧――只是有一条,你千万不可对杜娟提及这是我说的话!要不然我就会有麻烦了……”
幸青松大喜,连忙答应自已绝不会吐露半句,吕康抿唇一笑,瞅了幸青松一眼,方才走了。
第196章 苗家蛊女(2)
幸青松带着兄弟,提了一只母鸡作为礼物急急忙忙到泸溪街上找到杜娟的家,杜娟正好从巫蛊门回来,见一个陌生男青年带着一小孩守候在自已家门口,因问有什么事情?幸青松忙将来意说明,杜娟一边拿钥匙开门,一边问是谁介绍他来找自已的。
幸青松忙说久闻巫罗杜娟的大名,如雷贯耳。杜娟见男青年奉承自已,微微有些得意,开门后也不多话,便检查起幸青松的弟弟幸翠柏的左小腿,见小腿肚已经肿得弹指欲破了,皮肤已逞现出乌青色。伸手指轻轻按捏了两下,幸翠柏咬着牙,一脸痛楚。
杜娟垂眸略一思忖,便起身掩上了房门,放下窗前的碎花布帘,室中顿时光线黝暗。杜娟在地上铺了一块红布,端了一碗清水放在红布上。她又从屋里拿了一个蒲团出来放在红布边上,嘱咐幸青松兄弟二人不许出声,自已盘足坐在蒲团上,双手结印,低目默念咒语。
幸青松兄弟俩好奇地坐在屋角看着杜娟作法,只见她盘坐在蒲团上,妙相动人,宛如观音坐莲。
杜娟念咒毕,睁开眼睛,右手捏成剑指,对着红布上那碗清水划符三道。
她举起左手轻握成拳,中间留下拳眼,右手食指从拳眼中穿过,侧面凝眸对准楠竹坳方向,连捅了三下。
原来蛊毒是一种阴性的东西,在药力之外,还有一种神灵的力量,只有女子使用才会灵验。杜娟此法名为“阴炮”,凭意念可以射伤蛊婆,意在警告蛊婆不得再放蛊伤害这家人。
杜娟作法毕,起身将那碗清水端给幸翠柏喝完了,又对幸青松说道:“本来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既然不知是谁下的蛊,我也不能见死不救,我已经作过法了,谅那蛊婆不敢再下蛊相害。现在你马上带着你弟弟回去,用雄黄、大蒜、菖蒲一起煮水,每日给你弟弟服用三次,九日后就能痊愈了。”
幸青松好生欢喜,忙从身上另取出一百文钱放在板桌上作为谢礼。杜娟也不推辞,笑吟吟道:“如果三天后仍未能有一点好转,你再来找我吧。”幸青松连忙称谢,遂背了弟弟告辞而去。
杜娟在屋中独坐沉吟,听见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来人是吕康。杜娟见她手中提着麻布口袋,淡然一笑,道:“看来你已经做好了乌鸡蛊了?”
吕康有些羞涩地道:“杜老师。”低头小心翼翼地将麻布口袋打开,让杜娟看了一下里面装的乌鸡骨,怯声道:“我已经按老师的吩咐做好了乌鸡蛊,望杜老师能收我为徒……”
杜娟轻轻叹了一口气,柔声道:“好吧,既然你已经通过了我的考验,我也不会食言,今天就收你为徒吧。”
吕康笑容有些拘谨,说道:“谢谢师父!”
杜娟便将香烛等物摆上神案,拿出一张小红纸,在上面写下了吕康的名字和生辰,放在案上红布上,然后叫她跪在蒲团上。
杜娟正色道:“你将双掌摊开吧……”吕康欣然将双掌摊开,杜娟望了她一眼,忽然吐了两口唾沫在她双手心上。
吕康一怔,她此时福至心灵,知道其中必有道理,便不动声色举着双掌,不敢露出半点嫌恶的神色。
杜娟似笑非笑道:“作为一个蛊女,这两口唾沫乃是收徒的接坛之礼――你不知十二年前,为师接坛时,你毕师祖还是在我的手掌心上吐了两口痰呢,这是授徒的接礼,从现在起,你吕康便是我杜娟的徒弟了。”
杜娟于是给她讲起本门的规矩,吕康一脸认真地聆听。
只听杜娟说道:“在我们湘西民间,传蛊与别的行当不同,别的行当可以收徒子徒孙一大串,但传蛊却历来是一脉单传――每一个蛊婆,都只传一个人,不会有第二个传人。传蛊一向是传女不传男、传媳不传女――家中只有女儿,自然就传给其中一个女儿;如果家中有儿子的话,就会将这本事传给一位媳妇。”
杜娟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续道:“我们巫蛊门的规矩同民间有些不同,为了让我巫教能发扬光大,是可以将这门本事传给外人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你的姐姐从前也是我巫蛊门的弟子,虽然你姐姐去世得早,但因为她曾经是一个蛊女,所以你和你母亲这些年来在乡村中受人白眼,日子过得很辛苦……你母亲临终前托人来找我,希望我能看在你姐姐的情份上,收你为徒,也是为了让你今后有一口饭吃……”
吕康听她提到已故的母亲和姐姐,不禁眼圈一红。
杜娟说完本门的规矩后,吕康毕恭毕敬磕了三个头,方才起来。杜娟拿出先前幸青松给自已作为谢礼的一百文钱,要递给吕康。
吕康一怔,红了脸讷讷的道:“师父,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杜娟恬然一笑,说道:“我们传蛊与别的行当收徒的规矩不同――别的行当是徒弟在拜师之后,须送师父礼物,叫做‘谢师’;而我们传蛊是师父反要送徒弟东西的,‘谢师’变成了‘谢徒’了。”
吕康听了,似懂非懂,但她是一个性格很内向的人,也不好多问,讪讪地接下了钱。
原来蛊婆为了渔利或守护家庭,在秘养了蛊物之后,主人每三年须放蛊害人一次,否则蛊便会反噬自身及家人。养蛊的人看见别人中蛊而死,也会良心发现,不想再养蛊害人。要想杜绝蛊害的话,方法通常只有两种:一是将蛊嫁出去;另一种就是传一个徒弟,将蛊转移到徒弟身上。会蛊之人有了徒弟后,自已便没有了羁绊,不害人也不害已。
蛊婆如果既不想嫁蛊又没有肯学艺的徒弟的话,也可以让蛊去加害畜牲或草木,但害一个畜牲只能保一年平安,害一棵树木则只能保三个月的平安。
蛊婆为了良心自安,便会在收徒之时先用钱财“谢徒”。饶是如此,一些害怕蛊毒的女儿或媳妇仍然会坚决拒绝学习蛊术,所以蛊术要么随着蛊婆的死亡而失传,要么蛊婆就会迫于无奈另传外人了。
巫蛊门是一种帮会组织,蛊婆自然会时常利用蛊去伤害敌人,故这种烦恼很少有,但这种“谢徒”的奇特规矩仍然流传了下来。
本来蛊只能传与成年女子,吕康年仅十五岁,实非合适的传蛊之人,但吕康的母亲于上个月病故了,她父亲也死了多年,姐姐生前是巫蛊门的弟子,几门远房的亲戚都不肯收留这个家中有养蛊嫌疑的孤女,故吕康只能听从母亲的遗言拜杜娟为师,希望能加入巫蛊门中有口饭吃。
虽然学蛊不是什么好事,然而世事无绝对,人们一方面谈蛊色变,另一方面又对蛊婆和巫婆十分敬畏,谁也不敢轻易得罪一个巫婆或蛊婆。
吕康平日没有一个朋友,心中甚是凄苦,时常顾影自怜,因而她也是真心实意想要跟随杜娟学习蛊术和巫术,并不觉得成为巫蛊门弟子有什么不好。她满心盼望自已有朝一日也能成为像杜娟这种有大本领的女巫,能够在乡人面前扬眉吐气,出人头地。
师徒二人结束了拜师接坛的仪式之后,杜娟蔼然说道:“吕康,你还没有吃中饭吧?”
吕康腼腆地说:“吃过了。”杜娟看她表情便知没有吃过中饭,便拿出二十文钱说:“我还没有吃中饭呢,我们这顿饭包饺子吃,你给我到街坊上去打醋和酱油回来吧。”
吕康于是接过盛装醋和酱油的陶土罐出了门,只见雨后初霁,温和的冬日阳光照耀在青石板大街上,泸溪街坊上行人稀疏,冷冷清清的。但吕康却感觉很惬意。
她多年孤孤单单生活,已不习惯同别人长时间共处一室,很享受一个人东游西逛。
她慢吞吞走到南门街坊李家杂货铺子前,将醋和酱油罐子放在柜台上,对小个子中年男老板说醋和酱油各打十文钱。
吕康双肘放在柜台上,正饶有兴趣观看小老板用竹筒子到大瓦缸中去舀香喷喷的酱油,忽听一个声音说道:“老板,有没有麻饼卖?”
老板头也不抬,说道:“没有,你到对门那家铺子去问吧。”
吕康掉头瞥向那个问话的人,见是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这中年男人浓眉大眼,面有风尘之色,背上背着大包袱,似乎经过长途跋涉的样子。
中年男人见少女回过头来,也不由拿眼看她。二人对视了一下,都不由噫了一声,那人愕然打量着吕康,有些不确定地道:“你是不是吕二妹?”
吕康神情十分激动,吃吃地道:“我是吕二妹,你是韩大叔吧!”
中年大叔惊疑不定地瞅着吕康,说道:“是啊,你还记得我这个人啊――都过了八年了,你都已经长这么高了..”
吕康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讶然说道:“韩大叔,原来你还在啊!”
韩大叔也好奇道:“对了,吕二妹怎么在这儿打酱油?――难道你住到城里来了么?”
吕康摇了摇头。她的声音微微颤抖:“韩大叔,你不是已经..你们家人都说你已经不在了啊!”
中年男人听了这话,神情有些复杂,低声问道:“我的媳妇还好么?”
吕康讷讷道:“她还在..”
这时小个子老板已经替吕康装好了醋和酱油,吕康心不在焉付了钱,急忙跟随在韩大叔身后,追问道:“韩大叔,你这些年到哪儿去了?为什么一去不回啊!”
韩大叔似乎不欲多谈自已的私事,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韩大叔见她手中提着醋和酱油罐子,衣服也有些寒碜,左肩上还打着一块补丁,显然是农村女子,似乎明白过来,说道:“哦,你是来城里给大户人家做女佣的吧?”
吕康脸上羞红,没有回答这话。
二人年纪相差二十余岁,韩大叔离开家乡时吕康才七岁,虽是乡邻,但彼此其实并不熟悉,韩大叔也没有多谈的意思。朝吕康笑了一下,说道:“我先走了,你自已忙啊。”说完转身走到对面铺子买麻饼去了。
吕康怔忡不定看着韩大叔,欲哭无泪,心道:“天啊!原来韩大叔没有死..那么我的爸爸岂不是被官府冤枉斩首了么!”
第197章 苗家蛊女(3)
对面杂货铺子的老板娘正匍匐在柜台上打瞌睡,韩大叔右掌在柜台上拍了两下,老板娘才睁开惺忪的睡眼,嘴角还流下梦口水来。韩大叔嗤的笑了一声,问她有没有麻饼卖?老板娘弯下腰从柜台的一个角落拿了一封包裹的麻饼出来,韩大叔从口袋中掏出钱来放在柜台上。
韩大叔将饼装入包袱中时,不防包袱突然裂开一个口子,里面的东西掉落了下来。韩大叔蹲下去,卷起双袖,骂骂咧咧地重新打包袱,吕康神情复杂地注视着韩大叔,她的瞳孔蓦然放大――她发现韩大叔的右手臂内侧赫然有一条刀疤!
韩大叔打好包袱,径自走了。吕康怔怔注视着韩大叔离去的背影,一时呆如木鸡。儿时的记忆斗然间涌上心头……
吕康至今犹记得韩大叔曾经气势汹汹到家中来找爸爸妈妈算账,吕家人正在吃早饭,韩大叔说吕家向亲戚借的一头耕牛跑到他们家的地里吃了不少禾苗,非要吕家赔偿损失不可。
性情懦弱的妈妈,赶忙拿出二十文钱作为赔偿。但韩大叔却不依,非要吕家赔偿五十文钱不可!爸爸和韩大叔争执了几句,韩大叔便冲动地挽起袖管要打爸爸!妈妈害怕爸爸会吃亏,无可奈何只好拿出五十文钱息事宁人。
吕康当时很担心体弱多病的爸爸会被韩大叔打,站在一边傻看大人吵架,身子吓得瑟瑟发抖。韩大叔得了钱后,扬长而去。吕康分明记得韩大叔右手臂上有这么一条象蜈蚣一般的吓人刀疤!
“爸爸既然没有杀死韩大叔,为什么爸爸会被官府冤枉是杀人凶手抓起来呢?”
吕康胸口怦怦的跳个不停,她记得韩大叔的尸体在一个山洞中被捕快发现后,没过几天爸爸就突然被捕快带走了,从此爸爸就再也没能回家……
后来,吕康从妈妈和姐姐的口中才知道爸爸对杀死韩大叔的事情供认不讳,据说是因为爸爸为了这赔偿的事情耿耿于怀,与韩大叔在山上相遇后发生了口角。韩大叔仗着身体强壮欺侮爸爸,爸爸一时冲动便用镰刀将韩大叔割了喉!
因为害怕尸体被人发现,爸爸将韩大叔的尸体隐藏在山洞中。等官府发现腐败的尸体时,死者的头颅已经被野兽和田鼠啃食得无法辩认了。根据韩大婶及韩大婶的兄弟一同前往辩尸后,确认死者就是失踪了二十余日的韩大叔……
在爸爸被抓走的那些日子,吕康好多次在噩梦中惊醒过来,吕康好想念慈祥的爸爸啊!她实在难以相信一向与人为善的爸爸会是一个杀人凶手――爸爸与韩大叔虽然因赔偿和苗损失的事情闹得不愉快,但事情毕竟已过了半年了,两家人后来也好象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吕康记得好几次和爸爸一道进城赶集时,在路上遇见过韩大叔,韩大叔还会笑呵呵地同爸爸打招呼。韩大叔有一次还递给吕康一块从集镇上刚买回来的麻糖……
没有了爸爸,这个虽然贫穷但却很温馨的家庭就失去了顶梁柱,日子过得异常艰难。第二年秋天,妈妈带着两个女儿去监狱探望爸爸时,憔悴不堪的爸爸流着泪说自已没有杀人,自已是被官府屈打成招的!
姐姐回到家后,哭着说要为爸爸伸冤,然而家中一贫如洗,只凭爸爸的一面之辞根本没法替爸爸洗清冤屈。
三日后,爸爸便被官府处决了。爸爸的尸体被赶尸匠从刑场运回来时,母女三人号啕大哭..
姐姐发呆了几天,突然说要为爸爸报仇雪恨。姐姐怀疑真正的凶手可能是一个姓张的木匠――因为就在爸爸出事前的一天黎明时分,姐姐起来小解时,无意间发现那个张木匠从韩大叔的家中出来,那时韩大叔正好到城里打工去了。
这个张木匠是一个汉人,听说家就住在泸溪郊外。姐姐记得张木匠每过一二个月便会来这村寨盘桓两天的。姐姐将这事偷偷对妈妈说了,胆小怕事的妈妈告诫姐姐不许乱议论此事,说无凭无据说这种话会给家中招来灾祸的。
在爸爸死后,姐姐才省起这个可疑的张木匠自从韩大叔死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这个村寨。姐姐怀疑是张木匠杀了韩大叔后便远逃他乡了。
姐姐发誓要替冤死的爸爸报仇,便进入了巫蛊门学习蛊术。姐姐打算用蛊术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张木匠和韩大婶害死,说这样做就不会被官府调查出来……然而事与愿违,姐姐进入巫蛊门后不到三年,在一次与辰溪的巫教冲突中,姐姐不幸遇难……
追忆往事,吕康心痛神痴,一时间疑云大起:韩大叔的右手臂上明明有一条刀疤,为什么当年韩大婶和她的兄弟都没有注意到那个尸体不是韩大叔呢?难道她真的是因为和那个张木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害怕被官府查出来没脸见人,才将错就错指认那个尸体是韩大叔么?
吕康脑海中灵光一闪:“现在韩大叔平平安安地从远方回来了,那么当年那个尸体又是谁呢?――会不会就是张木匠的尸体啊?张木匠同韩大叔的身材差不多..难道当年的凶杀案的真相是韩大叔杀死了张木匠,然后逃走他乡了么?”
吕康心潮起伏,却又惘然不知所措。
事情已经过去了八年了,爸爸、姐姐和妈妈都相继离开了人世,此时再来重提旧事,已然于事无补。别说吕康是一个害怕与人相处的弱女子,就是她有勇气到官府中去告发这桩冤假错案,最后让捕快重新调查案件的真相,又能如何呢?
然而,就这么让爸爸白白含冤而死了么?就这么让真正的凶手逃脱应有的惩罚么?
“不!我也要象姐姐一样,用学会的蛊术报复害得我家破人亡的仇人!”吕康心里重新点燃了复仇的怒火..
推根溯源,吕康的种种不幸遭遇不正是从这宗蹊跷的凶杀案开始的么!如果没有发生这件凶杀案,爸爸就会和一家人开开心心地活下去;姐姐也不会成为巫蛊门弟子了;自已和妈妈也不会活得这么累了..
因为爸爸是一个杀人凶手被官府正法了,姐姐吕珠成为巫蛊门的弟子在混战中送了命,从此以后,吕康和妈妈在乡里抬不起头来,母女俩在乡人的歧视中忍耻度日。
吕康每次到田地里帮母亲干活时,别人就会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瞧着她们母女!吕康有时孤独得难受,便试着同几个过去的伙伴说话,但那些人都有些躲着她了――因为她是杀人凶手的女儿,也因为她是一个蛊女的妹妹。
只有一个名叫韦珍的女伴过去和吕康比较谈得来,不好意思明着躲开她。二人有一次在山坡上遇见时还在道路上说了几句话。韦珍忽然发现吕康枯黄的头发上生了虱子,还有一些虱蛋,韦珍蹙眉皱鼻说:“哎呀,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生了虱子和虱蛋啊!”
吕康顿时窘得满面通红,赶忙到河沟去洗头发,下山时韦珍遇见另外两个女伴,韦珍将这事当做笑话讲了,三个人嘻嘻哈哈议论起来。吕康臊得无地自容。
这以后,韦珍远远看见她时,也不主动过来同她打招呼了。只是和别的女伴窃窃私语,吕康怀疑韦珍在传播自已的笑话,吕康在心里恨透了韦珍……
吕康从此没有一个朋友,性格变得有些神经质起来。她才是十二岁的人啊,她就感到好孤独啊!除了和母亲说话外,她几乎没有任何可以交谈的人,有时一连几天都说不上几句话,嘴巴总是紧闭着,她甚至能感觉到腮帮隐隐生疼,她不无担心自已这样下去会变成一个哑巴了。
每当村里办红白喜事时,吕康好想也去热闹一回啊,她想趁此机会同旧时的伙伴重新说话。然而因为母亲没有钱送礼,家中也拿不出好东西作为礼物,便故意躲着不去。这种事情过了几回后,村里的人也就不再请她了。母女俩无形中被同乡的人们孤立起来了。
吕康十三岁那年,一个仲夏的早晨,她在山上砍柴时,身上忽然来了月事,血水浸湿了单薄的裤子,吕康心中好生害怕,她以为自已得了什么绝症!便蹲在地上掩面哭泣。
那时,正好有两个青年男女携手走上山来,吕康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来,想躲避到林子中去,男女青年发现她的裤子浸了血水,都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瞅着她。
吕康躲在林子中,不安地等待男女青年离开,但二人似乎没有马上离去的意思,躲到林子中一块山石上,相依相偎说起悄悄话来。吕康处境十分窘迫,熬到快中午时,男女青年才终于下山回家去了。
吕康的裤子已经湿透了!她一路小跑着逃回家里,妈妈到地里干活去了没回来,吕康赶忙换了裤子。因为家中十分贫穷,没有钱看病,吕康为了不让母亲担心,便隐瞒了此事。
她频频进屋里换裤子。妈妈叫她去地里帮忙时,她便装起病来。
等到天黑以后,吕康才悄悄将几条裤子拿到溪边去洗了,虽然天黑了她会害怕,但她又没有勇气大白天去溪边洗衣服和裤子,因为她能换洗的裤子就那么三四条,她怕别人发现自已穿着的裤子上也有血水……
可怕的血水来了好几天才没有了。吕康从此以为自已身患了一种绝症,也不敢告诉妈妈,只是一个人睡在床铺上时才偷偷流泪哭泣。她有时心想干脆死了算了,反正这样活着了无生趣..
但当血水再次来临时,她还是会害怕、会伤心,她宁愿坐在寂静的山林中聆听鸟儿的啁啾,看着静静的河水脉脉流逝,下雨了,又天晴了,花谢花开,草青草黄,日子一天天悄无声息地过去。好死不如赖活着,她情愿没有朋友和她交谈,她情愿在胡思乱想中打发日子,她也不愿意化作一个小坟丘对着月牙儿..
过了半年以后,粗心的妈妈才终于发现女儿一个人冬夜到河沟去洗裤子的事情,问起之后,吕康才吞吞吐吐说了这种可怕的事情,母亲摇头叹息,告诉她说这是女人的月事,吕康听了方才安心,她白担惊受怕了这么多日子,有谁知道她是在用一个未亡人的心态在看着这个世界啊..也因为有了这种等死的心态,她才习惯了孤独的生活。
她心想:要是妈妈再发现晚几个月的话,自已就会因为忧虑成疾,说不定真的死去了。她知道同村的人都把自已当成有病的人了,她开始在邻近的村寨去东游西逛,不知是从哪一天开始,她的心中忽然有了一个侗族男青年的影子,念念不忘,茶饭不思..
第198章 苗家蛊女(4)
吕康心神不定回到杜娟屋中,杜娟见她神情有异,因问她有什么心事,吕康哭泣起来,杜娟以为她伤心自已的际遇,忙温言问她:“你是不是不想做一个蛊女?”吕康含泪摇头,杜娟抚弄着她的头发,柔声说道:“那你是为什么哭呢?”吕康于是流着泪将适才在大街上遇到韩大叔的情况讲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杜娟听得耸然动容,细细想了半天,长叹一声,说道:“吕康,你能将自已的想法告诉我,这是对的,你还小,有些重大的事情不应该憋在心里,你也不要冲动,师父认为这种事情最好交给官府去处理,等我们吃过饭后,就去官府报案吧。”
吕康低头流泪不语,杜娟又道:“你不必为此事操心了,你想过没有,事情未必真如你想像的一样,官府的捕快是专门吃这一碗饭的人,尚且会办冤假错案,你又怎么能凭自已的想法就可以判断仇人是谁呢?”
吕康带着哭腔道:“师父的意思是这事就算了么?”
杜娟道:“这种事情当然不能算了,既然官府当年认定的死者已经回来了,说明这案子就是办错了!所以师父会和你一起关注这事情的结果的。师父的意思只是不赞成你自已去处理这事。就让捕快按照他们办事的规矩重新调查,你明白么?”
吕康抬起泪眼望向杜娟,杜娟满目爱怜望着她的脸庞说道:“人命关天,这事官府是不敢包庇真正的罪犯的。如果真有这种循私枉法的事情,为师也绝不会不管的!你放心,为师会和你站在一起,最后一定要还你父亲一个公道!”
吕康听了方才平静了一些,杜娟又好言抚慰一番。二人吃过饺子后,杜娟便带着她到官府报了案。
当值的四位捕快听了这事都惊诧不已,老捕快马世荣不敢怠慢,立即带着两位年轻捕快和她们一道去苗寨找到了刚刚回屋的韩大叔,捕快们将韩大叔作为重大嫌疑人带走了。
吕康见官府果然重新调查这件冤假错案了,心中又是伤心又是欣慰。
杜娟顺便陪吕康回了一趟家,杜娟可怜她成了孤女,生活上无人照料,便好意提出让吕康暂时先住到自已家中,以免会有什么不测的危险。并说这样做也是为了方便她跟随自已学习蛊术。
吕康虽然不习惯与外人相处,但毕竟自已多年以来太孤独了,而且听杜娟说自已恐怕会有什么危险,也就答应了。
吕康于是收拾了几件衣服,杜娟见她衣裳破旧,回屋后便拿出几件自已的旧衣服给吕康换穿,并安排她在外面一间屋住下。吕康本来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生活自理能力很差,见杜娟如此安排,心中稍安。
次日早上,杜娟先到巫蛊门中对大巫师谷雨讲了吕康的事情,大巫师二话没说便同意让吕康作为杜娟的随侍弟子加入巫蛊门中。杜娟高兴地回来对吕康说了这事,吕康因为从此有了崭新的生活,也很开心。
下午,杜娟带着吕康来到巫蛊门中。吕康见木屋连绵,古色古香,道旁广植桃树,心中暗暗喜欢。
经过一个长廊,只见长廊两边挂着许多奇形怪状的巫傩面具。吕康好奇地一路观看,杜娟同她说话,她只是抿笑。
穿过长廊进入一间宽敞的大厅,只见大厅地上铺着水磨大方砖,洒扫得甚是干净。大厅正面塑有两个坐着的神像,一个是苗族的祖先蚩尤,一个是蚩尤的军师阿普。
在上古时期,中原有炎帝、黄帝和蚩尤三大部落。在部落战争中,蚩尤部落被炎、黄联盟击败,于是退到长江流域,继续与长江流域的各部落争斗,失败后迁到江南蛮荒之地。后来,族人分为三支,一支去云贵,一支去广西,一支留在湘西,云贵一支又分出一部分人去了海南。因此中原汉人的子孙自称是“炎黄子孙”,而湘西等地方的苗族则尊蚩尤为祖先。
在历史上,“三苗”指的就是蚩尤部落。对“苗”的称谓并不是狭隘地指苗族,而是泛指湘西及云贵地区和桂北地区的各少数民族。蚩尤是西南各省少数民族的始祖,其实同炎黄一样,也算是中华民族的始祖之一。
阿普是蚩尤的军师,也是一个巫师,阿普老司不仅是苗族巫师的祖师,也是赶尸匠的祖师。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相传蚩尤率兵在黄河边与黄帝部落对阵厮杀,直至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在往后方撤退时,士兵们把伤兵都抬走后,面对惨死战场的士兵尸体,蚩尤对阿普军师说:“我们不能丢下战死的弟兄们不管,你能不能用点法术让战死的弟兄回归故里呢?”
于是阿普军师让蚩尤拿着符节站在前面引路,自已装扮成蚩尤的模样,站在战死的弟兄们的尸首中间,在一阵默念咒语、祷告神灵后,原本躺在地上的尸体一下子全都站了起来,跟在蚩尤高擎的符节后面规规矩矩向南行走。这便是赶尸的起源。
邵元节和杜娟其实同是尊奉阿普老司为祖师爷,只是二人隔行如隔山,杜娟不知道阿普老司还是赶尸匠的祖先,而邵元节因师承的是徐矮子,他们这一门并没听说过阿普老司赶尸的传说。
吕康见到木板墙上挂有十三块铜牌,铜牌上面嵌着许多古怪的文字符号和图案,铜牌的边框上铸有形貌不一的魔兽。
杜娟郑重其事向她介绍起这十三块铜牌:“这些铜牌上面刻着的是我巫蛊门的咒语,叫做十三巫蛊诅咒。这是我们每个巫蛊门弟子都必须谨守的规矩。”
杜娟指着第一块铜牌说道:“这第一道咒语是诅咒背叛巫蛊门的弟子。”
又指向其余铜牌说道:“这一道咒语是禁令使用巫术把别人的庄稼转移到另一处;这一道咒语是禁令利用巫术将病痛转移到别人身上;这一道咒语是禁令利用巫术将妇人怀的孩子偷龙换凤;这一道咒语是禁令利用情蛊夺人所爱;这一道咒语是禁令给人配阴婚;这一道咒语是禁令利用巫蛊之术随意害人性命;这一道咒语是禁令养魂奴及小鬼;这一道咒语是禁令利用巫术偷取别人的财物;这一道咒语是禁令利用巫术让人失魂落魄;这一道咒语是禁令虚假占卜欺骗人。这一道咒语是禁令向同门行巫蛊之术;这一道咒语是禁令利用巫蛊之术强迫人服从自已的心意。”
吕康听得瞠目结舌,待杜娟说完十三巫蛊诅咒后,不安地问:“师父,要是违反了上面的一条,就要受到诅咒的惩罚么?”
杜娟微笑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如果违反了禁令,自然要受到门规的处罚的。俗话说得好,‘为人莫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只要你不心存歪念,其实也用不着时时记着这些戒律的――你不知和尚的清规戒律多得都记不住的,但和尚只要不动凡念,一般不会触犯这繁杂的戒律的。”
吕康听了默然无语。杜娟心道:“这十三禁令,其实谁又能真正完全谨记在心,行动又不越雷池一步呢?――大巫师让邢家栋失去了记忆、贺宝如用黑巫术让元节的肚子作痛、我对元节暗中下情蛊和怕蛊..护蛊十巫又有谁没有使用巫术杀过人呢?还不都是违反了这些禁令了么..”
杜娟带着吕康走进自已办事的“巫女司”的房间,一个侍女走过来献茶,杜娟指着吕康对她说道:“阿明,这是我的徒弟吕康,今后她也是我的侍女,这段时间就由你教她做事吧。”
阿明望着吕康展颜一笑,杜娟道:“你先带吕康下去吧。”
阿明道:“是。”正欲带着吕康出去,却见门外走进两个女子,杜娟记得她们一个是掌管器皿间的使女闫淑兰,一个是掌管药房的使女廉春月,因问她们有什么事情。
闫淑兰与廉春月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都不说话,杜娟见二人似有难言之隐,便轻轻挥手让阿明带着吕康先下去了。
杜娟和颜悦色问道:“闫淑兰,你是管器皿间的使女,你们器皿间的事情应该去问巫真宋楚楚啊,怎么你跑到我这儿来了?”
闫淑兰面现为难之色,低眸不回答这话。廉春月瞅了闫淑兰一眼,于是说道:“巫即,属下今天来找你并非是因为巫蛊门的公事,而是一件私事..”
杜娟愕然道:“私事?”
廉春月道:“我是陪闫淑兰来的,我们想求巫即保护闫淑兰不受到别人的摆布。”
杜娟没有说话,她的表情起了一些变化。
廉春月道:“事情是这样的,闫淑兰发现有人想对她下情蛊!因为她不喜欢那个男人,所以很是害怕被那人的情蛊所迷惑,因此才想来求巫即庇护她。”
杜娟微微一惊,问道:“你们只是猜测有人会对闫淑兰下情蛊,但此事还没有发生是吧?”
廉春月着急地道:“也许已经被下蛊了,也许还没有,但这事很快就会灵验的……如果等到心神被蛊惑之后,就来不及了啊!”
杜娟似笑非笑道:“下蛊之人是谁?这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你细细地讲给我听吧。”
廉春月望着闫淑兰道:“还是你自已来讲比较好一些,你快对巫即说吧。”
闫淑兰羞怯不语,杜娟柔声道:“没关系,就是这事弄错了,我也会替你们保守秘密的,你放心说出来吧。”
闫淑兰迟疑了小会,方才启齿说道:“巫即,这事是这样的――前天中午我在器皿间休息时,用梳子梳落了几丝长发,并用小剪刀修了手和脚的指甲。等我上了一趟茅房回来时,发现有个男人鬼鬼祟祟地从器皿间走了出来,我一看这人竟是林枫!
“我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太在意。过了一会,我想起那把修指甲的小剪刀,便又拿起小剪刀准备剪几根乱发,这时,我突然发现撮箕中的头发和指甲都不见了――那撮箕是刚才买回来的,所以还很干净,因而我才会注意到这种事情……我当时就懵了,心想我不过是上一趟茅房的功夫,这些头发和指甲怎么就不翼而飞了呢?我不由想到了林枫……
“恰巧廉春月来找我摆龙门阵,我便将这种怪事对廉春月讲了。廉春月立时怀疑这很可能是林枫在对我下情蛊!我听了很是害怕,但这种事情又怕弄错了会成为大笑话,因此我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是好,结果昨天晚上..”
闫淑兰讲到这里,脸上羞得绯红,半晌才鼓起勇气说道:“结果我昨晚上便做梦见到林枫了……我才醒悟到多半是着了他的道儿!要想逃过蛊惑,只有趁早请高人化解,我于是赶忙找到廉春月商量,才决定来找巫即帮忙解蛊……”
第199章 爱情巫术(1)
杜娟是一个养蛊的女巫,知道蛊术一向是传女不传男,而且蛊是一种阴性的东西,在药力之外,还有一种神灵的力量,只有女子使用才会灵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杜娟虽不懂如何炼制情蛊,但她对邵元节下过情蛊,因此杜娟心中认为林枫对闫淑兰下的不是情蛊,而是一种情爱捆绑的巫术。
古代致爱巫术起源可以上溯至先秦时期。在战国或更早时候,致爱术已在民间和宫廷内秘密流传开来。汉代皇后嫔妃一旦失宠,常常暗施“媚道”挽回君主之心。要想擅宠专爱又必得攻击其他嫔妃,所以媚道一般与巫蛊、祝诅活动相关,因而被视为害人的邪术。
汉代宫廷曾经发生多起媚道事件,当事人均受到严厉惩罚。在汉武帝刘彻还是中宫太子时,与表姐陈阿娇青梅竹马,祖母窦太后有一次问刘彻长大后想娶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做妻子,刘彻戏说要娶表姐陈阿娇并愿意为她盖一座金屋子,这就是“金屋藏娇”典故的来历。刘彻称帝后,兑现儿时的诺言,立陈阿娇为皇后。阿娇失宠之后,指使女巫施用“妇人媚道”,又进行巫蛊活动,事情败露后女巫楚服等三百多人被杀,陈皇后被废。
杜娟在巫术领域博闻强记,自然知晓媚道是借助鬼魅之力迷惑对方,男女欲得对方之爱,则秘取对方的毛发和指甲作法,系民间行之已久的法术。
汉代术士说:“埋发灶前,妇安夫家。”唐人书中有《攘女子婚人述秘法》说:“凡男子欲令妇爱,取女头发廿茎,烧作灰,以酒和成且服之,验。”该书又说:“凡欲令夫爱敬,取夫大母(拇)指甲,烧作灰,以酒服之,验。”
施术者认为毛发、指甲这些东西与其主人的身体和灵魂有感应,故当作致爱法术的灵物使用。
杜娟问二人道:“我记得这个林枫是去年才到巫蛊门做事的弟子吧,他年纪轻轻如何会懂这种法术呢?你们可知道他的师父是谁?”
廉春月道:“林枫是器皿间从前的王管事的外甥,所以才得进巫蛊门来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没听说他有师父。”
杜娟哦了一声,廉春月的话并不能让她解开心中的疑惑。
杜娟想了一下,望着闫淑兰说道:“既然现在还不能判断你是否被人使了邪术,只有先采取一些防范措施了。”因问闫淑兰道:“请问你现在可有意中人没有呢?”
闫淑兰害羞不答,杜娟知她难以启齿,便道:“此事同我采取的巫术很有关系,所以你就用点头或是摇头的方式告诉我吧。”
廉春月用胳膊肘碰了一下闫淑兰道:“你就快些告诉巫即吧..”
闫淑兰仍然埋头不吭声,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杜娟心忖:“如果她没有意中人的话,她应该会摇头表达的;她既然不表示,想来是有了意中人了,这事就不好办了。”
杜娟一时沉吟不语,廉春月小心翼翼道:“巫即,难道你使用的巫术会误伤害到她的意中人么?”
杜娟解释道:“闫姑娘的头发和指甲既然有可能被人取去了,要防范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采取手段抑制她心中的情欲,但这须要耗时三个月之久,才能令她丢失的头发和指甲失去巫术的作用。如果闫姑娘已经有了意中人的话,施行这种排拒法术恐怕也会因为三个月的绝情而白白错过自已的姻缘,所以施行这种巫术很是让人为难。”
闫淑兰忽然抬眸说道:“我既然心中明白,难道还会着人道么?”
杜娟淡然笑道:“那你为什么会做怪梦呢?”
闫淑兰听了,讷讷的道:“真的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么?”
杜娟听了这话更无怀疑,知她一定有了心上人,沉思默想许久,才道:“这样吧,廉春月,你去叫林枫到我这儿来一趟,如果他真有此事的话,我自有办法破除他的邪术的。”
廉春月听了霁然色喜,忙答应去了。闫淑兰单独面对杜娟,顿感局促不安。幸亏杜娟并未与她多说什么,径自走了出去。
阿明正在和吕康说话,杜娟叫阿明过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阿明点点头,快步出去了。
杜娟便笑吟吟和吕康说些闲话,少时,阿明端了一杯茶进来,杜娟接过茶自已到屏风后去了。
须臾,杜娟拿着茶出来,放在外间茶几上,对二人微微一笑,便又进屋去了。
杜娟瞥见闫淑兰坐在靠椅上精神有些恍惚,双目微合,暗暗奇怪她怎么这一会功夫便恹恹欲睡了,也不叫她,坐在自已座椅上默默观察她。只见闫淑兰十六、七岁的年纪,腮如新荔,体态微丰,身材较高,果然是个招男人喜欢的女孩子。
杜娟以手支颐,正自寻思,忽听闫淑兰自言自语起来,杜娟心中一动,竖耳倾听,闫淑兰口角流下一沫梦口水来,口中喃喃念叨:“林枫,林枫,你怎么又来找我来了,你好坏……”
杜娟听见这话,已明白她果然是中了邪术了!于是走过去轻轻推醒了她,闫淑兰睁开惺忪的睡眼,见杜娟站在面前,脸上羞红,纳闷地道:“我这是怎么啦,这两天总是迷迷糊糊想睡觉……”
杜娟也不点破,假意问她昨夜是不是没休息好,闫淑兰红着脸说自已昨晚很早就睡下了。
彼时,便见廉春月带着林枫进来了。杜娟似笑非笑打量着林枫,林枫是个十九岁的青年男子,身材较高,长相一般。林枫有些不善言辞,讷讷的道:“不知巫即找我来有何事情?”杜娟唇边浅笑,说道:“请坐吧。”
林枫见到闫淑兰坐在一边,微微一惊,惴惴不安坐下了。杜娟便唤阿明给林枫彻一杯茶进来。阿明会意,便将先前准备好的那杯茶端到林枫面前,林枫口中客气地说:“不用,不用,我不渴。”却接过了茶。
杜娟故意东拉西扯问阿明一些芝麻小事情,阿明是个聪明的女孩子,知道杜娟的用意,便也随口说了一些小事情来拖延时间。
林枫见杜娟和阿明自顾说自已的事情,闫淑兰和廉春月坐在一边默不作声,闫淑兰脸上绯红,低垂着头望着地下,廉春月不时拿眼瞥向自已。
林枫为了掩饰尴尬,便端起那杯茶呷了几口。不知不觉之中,他将那杯茶喝了大半,阿明瞥了他一眼,说再去替他续水来,林枫觉得头脑有些昏昏沉沉地,便客气地说不用了,阿明笑吟吟地走出去了。
杜娟双眸玄功默运,注视着林枫,狐媚地一笑,说道:“林枫,我想问你,你前天偷偷取走了闫淑兰的几丝头发和指甲,是为了做什么用呀?”
林枫不知为何,自已的眼睛竟然热辣辣地与杜娟久久对视,宛如身在梦境之中,要不是模模糊糊意识到旁边坐着闫淑兰和廉春月,他真想在这梦境之中走上去搂住杜娟亲热……
林枫咽喉中咽了两口唾沫,听杜娟问起这话,不由脸上一热,恍恍惚惚带着笑意说道:“听说巫即是巫术高明的女人,难道还不懂得我拿了这头发和指甲的用意么……”
闫淑兰虽感羞涩,但和廉春月听了这话,都不由好奇地瞅着林枫,见他神情恍惚,均知林枫是着了杜娟的道,廉春月饶有兴趣地一忽儿瞅着林枫,一忽儿又瞅着杜娟。
杜娟目中有一种勾魂摄魄的秘魔力量,口气有些轻飘地笑道:“是么,我可真的不懂这种事情呢,你告诉我好不好,让我也学一学这法子……”
林枫只觉身上发热起来,涎脸笑道:“我将她的头发和指甲调和了温酒喝下去了,并且这两天早中晚三次念咒语,召唤闫淑兰的魂魄,保准不出十日,她就会瞧不上莫云那个臭小子而主动投到我的怀抱中来了,巫即你信不信我有这本事呢……”
杜娟妩媚一笑,略带浪味笑道:“哦,有这么厉害的咒语啊,是谁教你的呀,能不能也教给我呢?”
林枫此时已经如醉如痴,见杜娟在勾引自已,大起胆子色迷迷盯着杜娟的脸嘴,又移目看向杜娟那诱人的胸部,便想站起身去与她亲热,刚一起身,却觉脚下有些虚浮,宛如身在一叶摇晃的小舟之中,只好又乖乖地坐下了。
林枫望着杜娟,脸上浮现出诡谲的坏笑:“这法术也不难,我说给你听吧――我先用刀刻了一个女人的木偶,这木偶自然是代表闫淑兰了,我在木偶的头顶、耳朵、眼睛、脸颊、右肋骨、手臂、手心、肚子……全身部位都刻下了我的名字,我又用针在这些地方每刺一下,便念咒语说:我的针刺在这个地方,闫淑兰就会想到我,闫淑兰就会十日内属于我――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嘻嘻。”
闫淑兰听到这时,脸上发烧,又很害怕。廉春月瞅着林枫,嘴角带着鄙视的笑意。
杜娟轻轻一笑,又问:“你这么年轻怎么会懂这种法术呢?快告诉我这法术是谁教你的?”
林枫坏笑道:“巫即你过来,我便告诉你……”
杜娟撒娇道:“哎呀,你先说出来吧……”
林枫此时色胆纵横,语带轻薄道:“巫即,你好美呀,你快过来,让我告诉你这美人……”
杜娟假嗔道:“你不肯说我就走了……”
林枫见她轻嗔薄怒的可爱样子,有些心慌了,忙陪笑道:“好,好,我告诉你吧,这法子是我的干妈告诉我的,我干妈也和巫即一样是个巫师,巫即其实时常见到我的干妈的……”
杜娟和闫淑兰及廉春月闻言俱各一惊,杜娟呼了一口气,勉强笑道:“你干妈是谁呀?”
林枫道:“我干妈就是巫彭李雪霁啊……”
杜娟等三人听了,都是心中一凛。
第200章 爱情巫术(2)
林枫说完,双目欲合,昏昏欲睡。(.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杜娟嫣然一笑,说道:“好了,我明白了,你也累了,先休息一会吧……现在闭上眼睛,对,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就好了……”
林枫此时睡意正浓,听着杜娟如梦呓一般的声音,口角噙笑,便依言合目仰靠在椅上休息,过了一会便睡着了。
杜娟收了玄功,合目调息小会,才缓缓睁开眼睛,说道:“好了,他已道出隐情了,我马上作法破除他的邪术就没事了。”
闫淑兰和廉春月惊诧不已。闫淑兰面带娇羞之色,怯声问:“巫即,还是须用三个月么……”
杜娟道:“不用了,他已经说出了所用的法术,我自然有排拒此法术的方法――先前我说须用三个月,是因为不知道你是否被人施了邪术而采取的防范之法。你放心吧,我马上就能破除他的邪术了。”闫淑兰听了方才松了一口气。
杜娟走到闫淑兰身旁,对她耳语几句。闫淑兰听了有些为难。杜娟道:“必须由你出面,才能断除他的妄想!”闫淑兰低目无言。
廉春月想起林枫说此法术是他的干妈巫彭李雪霁教授他的,不安地对杜娟道:“要是巫彭知道了恐怕不会善罢甘休的……”
杜娟低眸想了一下,安慰她们道:“不用害怕,林枫用这法术本是触犯了本门的十三禁令中的‘不许对同门使用巫蛊之术’,所以巫彭也不敢公然闹事的……”
闫淑兰和廉春月面面相觑,闫淑兰难为情道:“只是怕给巫即惹来麻烦,让我心中不安……”
杜娟淡然一笑,说道:“你们不用替我担心,以后自已小心一些就是了,千万不可再让心怀不轨的男人有机可乘,知道么。”
闫淑兰感激地点点头,廉春月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着。”
杜娟道:“他此法已经行不通了,你们不要将此事传扬出去,以免惹来是非,知道么。”
廉春月和闫淑兰异口同声道:“是。”廉春月吁了一口气,喜孜孜道:“哎呀,原来真是这回事情啊!今天总算见识巫即的巫术了,果然神奇啊!居然让他自己将秘密全部说了出来。”
杜娟微微一笑,没说什么。林枫之所以在喝过那杯茶后,便会精神恍惚,是因为杜娟让阿明在茶中放入了制幻之药。
古代术士曾设想过使女子自道隐情的方法。《淮南万毕术》曾提到“竹虫饮人,自言其诚”一法,大意为:“取竹虫三枚,竹黄十枚,治之。欲得人情,取药如大豆,烧酒中,饮之不令醉,以问其事,必得其实。”此法虽非专对女人而设,术士却无妨用之探取隐情。
杜娟让林枫喝过有药的茶后,又运用勾魂摄魄之术迷住林枫,让其道出秘密。
杜娟淡然一笑,便唤阿明进来,让她端一碗清水放在桌上。
杜娟骈起右手食中二指捏成剑指,对水画符,然后将这碗符水在林枫脸上一泼,林枫打了一个激灵,睁开眼来,迷惘地看着杜娟。
杜娟给闫淑兰使个眼色,闫淑兰迟疑了一下,鼓起勇气走到林枫面前,吐了一口唾沫在他脸上,立眉瞪目叱道:“呸!好不要脸的东西!你的法术已经被我们知道了,已经不灵验了!”
林枫听了这些话如梦惊醒,登时羞惭得恨不得有个地缝能钻进去。忙以袖拭去了脸上的水和唾沫,狼狈起身逃出屋去了。
林枫回到家中,关上门想了半天,恼羞成怒,晚饭也没心情吃。等到黄昏时分,便出了门,来到干妈李雪霁家门前。只见家门关上了,心中有些奇怪,正欲返回,刚好李雪霁的宝贝小儿子温远朋回来了,林枫便问他妈妈在家没有,温远朋说:“林大哥,你来了,我妈妈在家,你请进来吧。”
温远朋拍了几下门,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来开了门。这女孩子名叫温梅,她是温远朋的姐姐。温梅见到林枫,脸上神情有些奇怪,勉强一笑,让他进了屋。
林枫见温梅挽起双袖,露出两只虽有些油腻但白生生的手臂,看来是在厨房忙活。林枫心中不由一动。
林枫跟着姐弟二人走到天井时,鼻中便嗅到从厨房中飘来的浓浓的肉香味,又见滴水檐下放着一盆猪大肠。林枫因问今天是什么日子,温梅抿笑不语。自已走到盆边小凳上坐下,洗起猪大肠来。
林枫心忖来得不巧啊,干妈今天家中一定有什么事情,自已空着手来有些不好,便欲转身出去。温远朋对着厨房喊话:“妈妈,林大哥有事找你。”
李雪霁听到儿子的声音,便从厨房中走了出来,林枫只得向干妈问好。
李雪霁虽然三十三岁,但保养得较好,颇有林下风度,她看着林枫的表情同女儿一样,笑容有些僵硬。
李雪霁见林枫神情郁怒,因问他是怎么啦,林枫不答。李雪霁心知他有事,本来她今天家中也有事情,但又不便拒客,只得解下围腰揩了油手,让他进堂屋中说话。
林枫见干爹温忠正在自已拿工具修两张坏了的椅子,便向他问好。温忠嗯哼几声,仍自顾忙活。林枫便跟随干妈李雪霁走到里屋去说话。
林枫心中暗忖:“世上的姻缘真是莫名其妙,想干妈也算得上是一个美人,为何就看中了貌不出众的干爹了?我林枫堂堂七尺男儿,虽然是一个未进过学的童生,但好歹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书生,只因家道中落,才不得志到巫蛊门中做了一名抄写经书的弟子,混口饭吃;干爹不过是一个木匠,竟有福气得到干妈。我却总是事事不遂心意,竟然没有一个女人肯喜欢我,可见一个人有没有艳福,全不关个人的努力!老天真是不公平啊!”不由暗自叹了一口气。
李雪霁问林枫有什么事情,林枫便苦着脸将事情和盘说出,李雪霁听了又惊又气,林枫因为刚才见到干爹时偷生出一些不平之念,心有不甘道:“事已至此,只有一不做二不休了――我非要用法术将闫淑兰弄到手不可,要不然我也没脸继续在巫蛊门中混下去了!”
李雪霁呼了一口气,道:“杜娟是用符水泼醒了你,然后又让闫淑兰吐唾沫在你脸上,并叫破了你的情爱捆绑的法术,所以此法已经不灵了。”
林枫不服气道:“我不是已经将闫淑兰的头发和指甲烧成灰烬和酒吃下去了,她杜娟难道还有本事让我吐出来不成?只要干妈教我用别的法术不就行了……”
李雪霁斥道:“笨蛋,你吃下的头发和指甲已经被符水排拒了,再念咒施法亦然无效了。”
请见小说阅,,的《苗家蛊女》,这里不想继续发表了。林枫一脸沮丧地道:“那我只能离开巫蛊门了。我用此术在别的女子身上使总行了吧,我看她杜娟又不是千手观音,她管得过来么!”
李雪霁冷笑道:“你以为杜娟是吃素的么,她那碗符水已经让你今后都不能再对别的女子施用情爱捆绑的法术了!”
林枫勃然大怒道:“什么,我今后对别的女子使用此法也不灵验了么?杜娟好生歹毒啊!”
李雪霁生气地瞪了他一眼,挖苦道:“亏你是一个牛高马大的男子汉,难道你就没本事正大光明获得别的女人的喜欢么――就非要依靠这种法术?”
林枫苦丧着脸不吭声,闷坐了一会,便向干妈告辞,李雪霁因家中有事,也不虚情挽留他。
林枫心中微微有些别扭:“干妈家中不是在煮肉么,干妈为何不让我留下来吃顿便饭?而且也不问我一声吃饭没有……”
他走到天井时,见温梅已经洗好了猪大肠,起身端着大盆子进了厨房。林枫心想:“难道干妈从前只是利用我么――因为我是读书人,便让我时常到她家中来教她的宝贝儿子温远朋念书习字,现在因为我没脸在巫蛊门中混下去了,便连饭也不肯留我吃了……”嗟叹一声,愤愤不平走出了李家。
李雪霁垂头丧气坐在椅上,她老公温忠见状,便过来问是什么事,李雪霁不回答他的话,低眉想了半天,恨得在桌上擂了一拳,自言自语道:“你杜娟既然已知道他是我的干儿子,居然敢多管闲事,老娘也不是吃素的,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温忠见老婆气极败坏,忙劝她不要生事,李雪霁气呼呼道:“打狗还得看主人,她杜娟这么不给我脸面,非要管这件闲事,难道我就怕了她不成!”
温忠听了,便猜出事情是怎么一回事了,叹了一口气,道:“强扭的瓜不甜,林枫做这种事情本来就没道理嘛。当初我不好说你,但我也不赞成林枫用这种手段的――就算杜娟不破除你的法术,人家闫姑娘只要告到大巫师那儿去,一样会没好结果的嘛。”
李雪霁强辩道:“什么道理不道理,只要林枫用法术得到了闫姑娘,就不算是强扭的瓜了――她那时已经是心甘情愿的了,大巫师难道还要硬拆散人家不成?要她杜娟来多管闲事!”
温忠叹了一口气,责备说:“依你这么说,谁都可以用歪门邪道得到意中人了,真是岂有此理!”
李雪霁瞪了丈夫一眼,说道:“跟你这种呆子说不清楚!”
温忠有些惧内,见妻子生气了,忙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我当初不懂这些邪术,还不是得到老婆你了。”
李雪霁又好气又好笑,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对我用了邪术――要不然我当初怎么会看上你这种呆子了……”
温忠忙陪笑道:“是啊,当年我也是在神明面前祈祷,也不知这算不算是一种巫术呢?反正我如愿得到老婆了呀。”
李雪霁心中一甜,佯嗔道:“去,去,这话都听你说了三百遍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温忠嘻嘻一笑,说:“我若有半句假话,教我一辈子服伺老婆大人。”
李雪霁破颜一笑,撇嘴道:“你一个呆木匠,得到我是你三生有福,你还不该服伺我啊……”
温忠嘿嘿笑道:“我也不差吧,我这些年做木材生意也给家中找了不少钱吧,但我也知道知足常乐的道理,所以我也兑现了当年在神明前祈祷时的承诺――此生非你莫娶,再不会娶另外的女人啊。”
李雪霁瞪了他一眼,道:“只要你敢!看我怎么收拾你。”顿了一顿,又道:“你做木材生意是赚了一些钱,――但也是我秘养的金蚕蛊的功劳……”
温忠只好干笑,夫妇二人这么一阵打情骂俏,李雪霁的气才消了大半。
李雪霁于是又回到厨房忙活去了。过了一会,肉煮熟了。李雪霁便和女儿温梅走进一间黑暗的秘室中,在案上布置好香烛等祭品。温梅唤爸爸和弟弟一起进秘室中来。
李雪霁揭开地下一块大方砖,只见地下埋藏着一只大瓦瓮,瓮口刚好与地面相平。里面漆黑一团,不知瓮中装着什么东西。
一家四口俯伏在瓮口边地上,李雪霁口中念念有词,对着瓮口说了一通祈祷的话。
祈祷完后,李雪霁便和丈夫及女儿到厨房中去,用大盆子盛了煮熟剁碎的猪、羊、鸡来到秘室中。李雪霁从丈夫和女儿手中接过一盆盆肉食投入瓮中。
原来养蛊人家每年都会择吉日对蛊作隆重的祭礼。这个祭礼须延续三天,在这三天之内,主人要每天用新鲜的猪一头、鸡一只、羊一头,煮熟以后,将肉投入瓮中,每次投进去的肉都把瓮缸填满了。于次日祷告完毕,又去投肉的时候,瓮中空空如也。足见蛊的食量很大,魔力很高。
这种祭蛊的仪式,外人不得参加,消息不得泄漏,否则全家人会有性命之忧。
第201章 爱情巫术(3)
吕康自从在杜娟家中住下后,便帮着师父做一些家务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她与母亲多年相依为命,洗衣扫地烧水做饭样样都能做的,只是炒菜不好吃,所以她把菜洗好切好后,由杜娟来烹饪。没过几天,吕康跟着杜娟也学会了烧几手家常小菜。
杜娟见吕康人勤快,心地单纯,暗喜自已得了一个好帮手。吃过晚饭师徒二人出去散一会步,回到家中后,杜娟便尽心传她蛊术。吕康因没有别的爱好,故能专心致志学习。
杜娟心中认为吕康是个天生做蛊女的料,又念在她姐姐吕珠的旧情上,对吕康传授格外用心,窃盼吕康能尽快自食其力,也算对得起吕家托孤之情。
别人须要花一个月之久才能入门,杜娟只用两天就让吕康初窥了门径。吕康原本是为了混口饭吃才听从母命做了一个蛊女,但现在她遇到杜娟这个明师指点,对学习蛊术的兴趣很浓,几乎成了她的全部精神寄托。
闲处光阴易过,眼看还有四天就是除夕之夜,谁知巫蛊门巫宗司一位姓孔的老巫婆竟然这时候无疾而终,享年八十三岁。巫宗司特发讣告,让大家去凭吊前辈。
这位孔巫婆二十年前原是十巫中排名第四的的巫彭,然而这个世道历来就是人一走茶就凉,年轻一辈的弟子几乎与孔巫婆没有打过什么交道,何况巫宗司的长老都是有地位无实权的人物,年轻弟子又自顾忙除夕的事情,所以连份子钱也不肯白出了。
孔巫婆生前曾与大巫师谷雨的师父不和,谷雨如今是巫蛊门的大当家,自重身份,师父和孔巫婆都先后去世,昔年恩怨只好一笑置之,在人前还是得装出很有风度的样子,须为前辈尽到礼数。
巫谢赖莹的父亲是大巫师谷雨的师父的贴身侍者,自然也与孔巫婆结下不少恩怨。赖莹的父亲还活着,赖莹处世本来就不圆通,也就懒得去随礼花冤枉钱了。
十巫中除巫盼蒋明真和巫谢赖莹外,其余人都跟着大巫师去吊唁。(.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虽然是在丧家坐夜,但大家仍笑语喧哗。这世上都是这样,人到人情到,大家不必陪着丧家掉眼泪的。就是孔巫婆的儿孙及媳妇虽然披麻戴孝,也没有多少悲戚之色。
丧家见巫蛊门来的人不多,为了让丧事办得热闹好看一些,特地请了两家戏班,白天和晚上轮番唱戏吹乐,所以大家还能安心坐到半夜。待戏快唱完时,大巫师谷雨便会先行告辞,八大女巫敷衍一会便也各自回家了。
这天下午杜娟在孔巫婆家坐了一会,感觉精神有些疲惫,便先回去睡觉了。吕康因为从前在乡邻办红白喜事之时很少参与,少年人贪图热闹,便留下来看了半夜傩戏。
吕康因养成了孤僻的性格,虽置身于热闹的氛围中,也感觉孤独。她身上有一种让人难以亲近的气质,就连阿明等几个在杜娟身边办事的女弟子亦很少和她交谈。
吕康一边听着吹乐,一边听阿明等人嘻嘻哈哈说着玩笑话。她有些无聊地剥着瓜子花生吃,心中不由思念起那个侗族青年幸青松来。
眼见坐夜的人渐渐少了,吕康见天色已晚,便起身不告而去。
深蓝的夜空中繁星满天。吕康手中提着一盏小桔灯,孤孤单单地走在郊外青石板小道上,青石板不时发出足踏的响声。
走到半路,吕康因喝多了茶水,感觉有了尿意,四顾无人,便悄悄进林中小解。当她起身时,黑暗的树林中忽然传来沙、沙、沙的奇怪声响,似乎有人或动物走过来!吕康惕然心惊,忙吹熄了小桔灯,蹲在草丛中观察动静。
这里是城郊,距离杜娟的家少说还有二里多路,周围都是干涸的田地。夜色中只有几户农户,但没有一家点着灯,想来都已睡熟了。
吕康听到一种粗重的呼吸声,不禁毛骨耸然。便弯着腰悄悄向路边靠近,准备伺机逃跑。(.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不防脚下踩空,吕康从田坎上失足滚落下来,草丛中立时响起沙沙沙的声音,似乎那人或动物已经发现了自已,正加速向自已奔来!
吕康吓得心惊肉跳,赶紧沿着青石板小路逃跑。身后传来昂昂几声嘶叫,声音宛如牛哞。原来追赶她的不是人而是动物!
吕康百忙中拾起一块石片,在转弯之处掉头向黑暗中追赶自已的动物扔出石块,想要吓跑它。
石块正中黑暗中那动物,那动物发出一声怒吼,吕康借着星光瞧见那是一头庞然大物!
那大物看来并没有被石子惊走,仍然追赶过来,吕康想另拾石块自卫,但情急之间没有发现路上有石子,只得落荒而逃。
眼看很快就会被那大兽追上,吕康忽然发现前面道上来了一个人,吕康慌忙向那人大声呼唤:“救命啊!”
那人一怔,惶然问道:“是吕康么?”
吕康听是师父杜娟的声音,惊喜交激,忙一边奔跑一边大声疾呼道:“师父!快来救我!”
杜娟听见徒弟的声音,赶忙跑了过来。吕康脚下被石子一绊,登时仆倒在地上。
杜娟瞥见吕康身后有一个庞然大物,心念电转,不禁暗暗叫苦――原来那庞然大物竟是金蚕蛊!
杜娟此时身上没有带着她的白色包袱,不能象从前一样用她的月事布施展巫术迎战!
杜娟见吕康有危险,不遑多想,忙上去拉住她的左手要扯她起来。
彼时金蚕蛊已然欺近,杜娟忙举左掌立在胸前,口中念咒,霎时面前腾起一团蓝色的烟幕,将杜娟和吕康的身形隐藏在烟幕中。杜娟趁机拉着吕康的手转身向林子中躲藏。
吕康没见过金蚕蛊这种奇形怪兽,吓得身子瑟瑟发抖。金蚕蛊在烟雾中左冲右突,杜娟默念咒语,那烟雾非但不散,反而越来越浓,宛如有一堵无形的墙壁拦住了金蚕蛊的去路。
金蚕蛊仿佛成了睁眼瞎子,咆哮如雷,在烟雾中不辩东西南北,徒劳地转动了一会,便裹足不前,口鼻中发出粗重的呼吸声。又扬起头来发出昂昂的嘶叫,声音远远传了出去。
杜娟正欲拉着吕康逃跑,忽然听见青石板小道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杜娟心中诧异,便朝小路上张望。
须臾,只见一个妇人跑到金蚕蛊面前,那妇人看来是金蚕蛊的主人,很有些手段,见金蚕蛊被困烟幕之中,便从后颈处取出一柄拂尘,对着烟雾挥动了几下,便将烟雾驱散了。
金蚕蛊见到主人,俯伏在地上。妇人扫视着周边树林,发现地上有一只布鞋,便拾起那布鞋来,放在金蚕的鼻前让它嗅闻,说道:“咄!快去把这人吃了!”
金蚕抽着鼻子,循着步鞋的味儿向杜娟和吕康藏身之处寻过来。
杜娟一惊,这才发现吕康赤着左足,原来先前她跌倒后布鞋掉落了一只。
杜娟见妇人用拂尘驱散了烟雾,此时要走也来不及了,登时起了与那妇人斗法之心。
杜娟从身边树上摘下一片桐树叶,衔在唇边吹了起来。木叶声宛如一口生锈且有缺口的菜刀在青石板地上发出霍霍的磨刀声,说不出的刺耳难听,这声音中又隐隐带着一种杀气,让人听了心中既畏惧又烦乱。
金蚕蛊缓缓逼近杜娟师徒,在距离二人还有三、四丈距离时,金蚕变得烦躁不安起来,便转过身子,欲回到主人身边去。
那女人已经发现了杜娟的身影,知道对方是个有来头的高人,冷笑一声,盘腿趺坐在道上,从包袱中取出一个海螺,放在口中吹起来。
海螺声和木叶声此起彼伏,仿佛两条波涛汹涌的大江在某处相汇,繁音促节响了好一会,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才渐趋和谐起来,终于合二为一。宛如万马奔腾,蹄声虽然杂沓,但已交织成一种新的声音,再难辩别某一匹马的蹄音。
杜娟见此法再难凑效,心中对那女人也是暗暗佩服。眼见金蚕蛊快速向自已移动过来,想再施展别的巫术,但因她出来接吕康时并未料到会遇上这种危险,因此未带上平日作法用的白色包袱,仓促之际,再难找出一件可以施展巫术的灵物抵御金蚕。
杜娟不及多想,便招呼吕康赶紧逃命。吕康见师父危急,不肯独自逃跑,竟然在身边地上搜寻石块作为防身之物。
杜娟为了阻止金蚕追赶,站在当地,双手骈指对着金蚕蛊各发出一道黑气,黑气宛如两条交缠的长绳子,缠绕住金蚕的颈项。
金蚕难受地摆动几下,在地上打了一个滚,便挣脱了黑气的缠绕,翻身起来,眨眼间冲到杜娟身前。
金蚕蛊硕大的头颅晃了两下,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咆哮。它的黑影宛如一柄巨大的伞笼罩住了杜娟和吕康师徒二人。
杜娟此时赤手空拳,已是无计可施,眼见是在劫难逃了!
金蚕鼻子嘶嘶响动,两只蚕豆般细小的眼睛隐有绿光,可怕地盯着杜娟,张口欲啖。金蚕吃人并非是吃这人的血肉之驱,只是吸取这人的魂魄,被吃的人死亡后,在旁人眼中还以为这人是因病倒毙在路上的。
杜娟鼻子中闻到它身上难闻的腥臭味,绝望地望着这凶恶的神蛊。金蚕将巨大的头颅伸到杜娟面前,嗅闻她身上的气息,奇迹发生了――金蚕蛊忽然伏倒在地上,身子绕着杜娟和吕康转动,却并不攻击她们。
吕康吓得两股战战,几乎站立不稳,双手紧紧拽住杜娟的衣角。
杜娟又惊又喜,星光下看得分明――原来它竟然是自已半年前嫁出去的金蚕!
杜娟喜极而泣,伸双手去抚摸它的头,泪水禁不住扑簌簌滴落在金蚕蛊的鼻子上。金蚕温顺地吐着舌头,轻轻舔着旧主人的手背。
那个妇人见金蚕没有伤害杜娟,心中好生诧异,便走了过来,杜娟与她相互一看,都不由噫了一声,原来这妇人竟是巫彭李雪霁。
第202章 爱情巫术(4)
李雪霁从前秘炼的蛊名为草标蛊,这种蛊又称癫蛊。相传癫蛊流行于湖南的芷江、麻阳、新化以及竿子坪(今湖南凤凰县)等地。巫师或蛊婆摘取一棵糯谷草扎成草标,供在蛊坛上,斋戒沐浴后,念动咒语,将巫蛊之术施放在草标上。人若中了这种蛊便会神志丧失,癫癫狂狂。
李雪霁本是竿子坪的人,因父亲到泸溪做官,全家便跟着到了泸溪生活。李父在任上病故后,家道中落。李母在女儿出嫁前将蛊术相传,李雪霁凭这种蛊术进入了巫蛊门,凭着她的聪明能干,成为护蛊十巫中排名第四的巫彭。
李雪霁是个很要强的人,她修炼的蛊术和巫术的攻击性很强,巫咸岑珂和杜娟都有些忌惮她。杜娟今天没有防备,她又没有了金蚕蛊,故今晚二人交手,李雪霁占了两次上风。
杜娟虽然有些不服气,但李雪霁是在听到金蚕蛊呼唤自已这个主人后,有备而来,如二人再交手下去,李雪霁可说是立于不败之地。
李雪霁也没想到自已的金蚕蛊是杜娟从前养的蛊,本来苗家养蛊之家祭蛊是在每年的六月二十四日至二十六日这三天,只因李雪霁是两月前在路上得到别人转嫁的蛊,为了让这蛊养家,才会在前几天举行祭蛊仪式。
李雪霁虽然恼恨杜娟破了她传授干儿子林枫的情爱捆绑的巫术,但现在与杜娟继续较量下去的话,情况很可能会发生逆转――须知蛊是有情之物,这蛊跟杜娟有四年之久,蛊对旧主人杜娟更有感情一些,杜娟很可能收服金蚕蛊。功夫相差不大的两位巫师斗法,如一方有蛊另一方没有蛊的话,则有蛊的巫师将大占便宜,这是不言而喻的道理。
李雪霁虽然占了两次上风,但那不过是见招拆招,她只是破了杜娟的招,而非直接胜了杜娟。
李雪霁心忖:“今晚我侥幸仗金蚕蛊胜了杜娟,还差点要了她的性命,可惜杜娟命不该绝,这蛊偏巧就是她自已的蛊!现在这蛊在新旧主人面前,结果就难说了……”
李雪霁讥笑道:“没想到它原来是观花巫女从前养的蛊啊,吓着你了吧――这真是无巧不成书啊。哈哈。”
李雪霁称呼杜娟为“观花巫女”,而不愿称她为“巫即”,可见对杜娟从巫罗的职位反而越位到自已的前面仍心存芥蒂。
杜娟淡然道:“既然这蛊又与我重逢,说明我与它缘份未尽。”
李雪霁微愠道:“你的意思是要收回这蛊么?”
杜娟道:“这就要看蛊选择谁是它的主人了。”
李雪霁讽刺道:“观花巫女不是已经将蛊嫁出去了么,怎么又突然改变心意想要收回去了?我岂不是白养了它两个月了么,这算是什么道理!”
杜娟道:“如果蛊愿意跟随你,我也无话可说。”
李雪霁气呼呼地道:“好吧,你我同时召唤蛊,看它愿意跟谁吧!”
杜娟摸着蛊的脑门,柔声说道:“阿悦,今天就跟我回去吧,我好想念阿悦,回去后我又会经常做你爱吃的猪油炒鸡蛋、还有鼎罐米饭之类,阿悦喜欢吗?”
李雪霁冷笑一声,对金蚕说道:“来福,还不快快回到主人我的身边来!”
金蚕蛊看了李雪霁一眼,又抬首注视着杜娟,杜娟满目爱怜地与它对视,摸着它的左眼睑,细声细语道:“阿悦,你也想念我吗?愿意跟随我回去么?”金蚕蛊亲昵地吐出舌头在杜娟左脸颊上亲了一下,杜娟娇嗔道:“哎呀,阿悦,别这样!”伸衣袖揩了脸颊上的口水。
李雪霁见杜娟和金蚕蛊很亲近,心中顿生妒忌,瞪了金蚕蛊一眼,便举起左掌,低目念动收蛊的咒语。杜娟见状,也忙左手结印,口中默念收蛊的咒语。
吕康好生担心地看着金蚕蛊,虽然她刚才吓坏了,但现在心里却很盼望这可怕的神蛊能选择旧主人。
金蚕蛊回首看了李雪霁一眼,昂昂嘶叫几声,遂化作一束淡淡的黄烟,悬停在杜娟面前。杜娟喜不自禁,忙取出手绢接了蛊,蛊便在她手绢中化作一捧香灰。杜娟包好了蛊,捧在左手心中。
李雪霁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顿足骂道:“下贱的东西!她当日既然不要你了,你又回到她手中干什么!”
杜娟嘲讽道:“巫彭,不要这么小气嘛,大家愿赌服输,还多说什么呢。好了,明天再会吧。”说罢给吕康递个眼色,吕康会意,转身走在前面。
李雪霁虽在盛怒之下,却也不敢冒然发难,见事情无可挽回,只得悻悻离去。
吕康走在路上,喜孜孜地对师父说:“这蛊真可爱!”
杜娟粲然一笑:“你现在不怕它了么?”
吕康笑逐颜开道:“这蛊比狗和牛马还通人性,我开始喜欢它了!”
杜娟其实今晚收蛊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刚才的情势对她很不利。不过她对这金蚕蛊确实也有了感情,再说不久可能与张天师一门诸高手发生火并,这蛊可说是回来得很及时,将助她一臂之力。
师徒二人回到家中,杜娟叫吕康从瓮中取出一个鸡蛋来,取柴生火,做一大碗猪油炒鸡蛋拌白米饭给金蚕蛊吃,吕康觉得很有趣。
杜娟从屋中找出一只干净的木盒子,将手绢中的香灰小心放入木盒子中。杜娟又洗干净一只铁鼎罐。
吕康手脚麻利地炒好了一碗香喷喷的鸡蛋饭,杜娟念动咒语,召唤金蚕蛊现身出来吃饭,吕康好奇地问:“它比一头牛还要大,这一碗饭够它吃么?”
杜娟微笑道:“蛊平日每天只吃一碗饭就够了――只是在每年的六月二十四日至二十六日这三天祭祀的日子里,主人要每天都煮新鲜的猪一头、鸡一只、羊一头,用刀剁碎之后饲养它。”
吕康惊讶道:“哇,养蛊真不是平常人家能供得起的啊。”
杜娟恬然一笑,道:“有付出才有回报嘛,寻常养蛊人家,都是想借重金蚕的灵气,使家业兴旺。养金蚕的人家一般很少生病,养猪养牛也容易养大的。做生意呢,可以一本万利,做官呢,可以青云直上。”
吕康听得瞠目结舌,杜娟又道:“不过我们巫蛊门的巫师和蛊师养蛊主要是用它来防身自卫。”
吕康很想询问师父为什么以前会将这神蛊嫁出去,但因为蛊在面前,这话不便启齿。
吕康饶有兴趣看着蛊吃着猪油炒鸡蛋拌白米饭,杜娟笑眯眯道:“你摸一摸阿悦,以后阿悦也会听你这个主人的话了。”
吕康大喜,便伸手去摸金蚕阿悦的身子,金蚕阿悦果然亲昵地伸舌头轻轻舔她的手背,吕康欢喜地又摸它的头。
杜娟笑道:“看来你很喜欢阿悦嘛。今后就由你来照顾它吧。”吕康喜之不尽。杜娟待金蚕蛊吃完饭后,便传吕康放蛊和收蛊的手诀和咒语。
吕康这几天跟随阿明等人学习做侍女时,阿明等人暗中讥笑她做事有些笨。杜娟看在眼里,也没说什么,她心中明白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子,谁都有这一段呆头呆脑的青涩时候。等到以后见的世面多了,人自然而然就变得聪明伶俐了。
吕康学习做别的事情有些迟钝,唯独学习蛊术上手很快的,没废多少功夫就记住了杜娟教的东西,她念动收蛊的咒语,金蚕果然很听话,又化作一道黄烟,飞进那只洗干净的鼎罐中了。
杜娟道:“金蚕平日喜欢在铁鼎罐中睡觉,白天要带它出去时,便让它睡在这只木盒子中。”吕康听得一愣一愣的。
杜娟于是将养金蚕蛊的一些注意事项告诉了吕康,吕康一一记在心中。她同人打交道总是不得要领,心中感觉很累,但却很喜欢同动物打交道,她时常爱同牛、狗、鸡、鹅这此家畜家禽说些傻话的,左邻右舍的人看见了都认为这女孩子有些痴。
深夜,杜娟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心中又有喜又有忧,喜的是蛊在自已很需要它的时候回来了。而且自已也很想生个儿子――养蛊的妇人如想要生孩子,借重金蚕的灵气,就能生几个又强壮又能干的孩子……忧的是这蛊有可能给自已带来孤、贫、夭的某一种可能,主人要想避免这种不好的结果,情愿用好的食物供养它,不敢随时带在身边,否则会乐极生悲的。
杜娟想了许久,最后决定自已尽量不利用金蚕蛊,等过了几年这金蚕蛊寿终之后,便不再养蛊了……
因为这金蚕蛊,使杜娟又思念起邵元节来了,她不由回忆起当初与邵元节相识的往事……
那时邵元节说:“这位仙姑,我很羡慕你养的金蚕蛊,想拜你为师,学习这种蛊术,可以吗?”
杜娟嘴角抿笑,心忖:“阿悦带给我多年孤独,也带给我莫大的幸福――没有那次小潭斗蛊,元节也没有借口接近我的……就象那口苗刀一样――因为它是爸爸伤害元节母亲的凶器,我无意间保留在身边,作为对爸爸的想念,谁知竟然促成了我和元节的姻缘……这世上的好事和坏事总是突如其来,人又怎么能料得到呢……”
杜娟真盼望这所有的麻烦事都快快过去啊,那时自已就能与邵元节好好地生活在一起了。
第203章 鱼中奇情(1)
诸葛小倩师徒三人乘船沿乌江逆水上行了二十余日,到达四川重庆府的彭水县城时已是未时时分(下午15:00)。
彭水县是川东南一个苗族和土家族杂居的小县城,历史文化十分悠久,三国时蜀国在这里设置涪陵郡,太守便是刘备的军师庞统的儿子庞宏,庞宏在往汉复县处理官吏扰民事件时,回归途中不幸在一处激流险滩翻船身亡。当地人为了纪念他,将此滩命名为“庞滩”。
彭水是古之蛮夷之地,唐朝时先后有七个皇子被流放到此,在当地留下了四个太子坟――其中唐太宗的太子李承乾后来被迁葬回昭陵。开唐第一功臣宰相长孙无忌也获罪被女皇武则天流放到这里,郁郁而终。
诸葛小倩师徒三人离舟上岸,在绿荫轩外一个小摊吃晚饭。诸葛小倩只吃了一碗玉米粥和一个糍粑就饱了。诸葛灵辰见旁边摊子有酸辣凉粉卖,她一时贪嘴,便拉徐小六一同去买凉粉吃。诸葛小倩信步走入绿荫轩中,一边等候二人吃凉粉,一边凭栏观望青山绿水。
绿荫轩为北宋时著名诗人、书法家黄庭坚被贬至这里做县令时所建,门楣上书着“绿荫轩”三个大字,下方落款为“山谷书”(黄庭坚自号山谷),字体清秀雅致。此轩建于危崖之上,崖上石壁上有历代文人题咏。轩旁有一株古榕树,浓荫遮蔽。此处俯瞰乌江,江对面是高耸入云的摩围大山,极占形胜。
诸葛灵辰和徐小六吃完凉粉后,诸葛小倩便带着她们就近投了一处客栈住下。因为天时尚早,客店中暂时只有她们三位客人。
徐小六吃了凉粉后,便有些闹肚子,她第二次起身如厕时,诸葛灵辰苦着脸说自已也有些闹肚子,要跟着徐小六一道去如厕。诸葛小倩不禁莞尔,于是叮咛徐小六带着诸葛灵辰去街上买一付药回来二人一同吃,以免她们第二天赶路时在途中多有不便。(.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二人从厕所出来后,正欲上街买药,诸葛灵辰红着脸悄声对徐小六说自已先回房去换一双鞋子,原来她的左边布鞋在如厕时不小心被尿淋湿了一角。徐小六吃吃窃笑,便站在客店楼梯拐角处等候诸葛灵辰下来。
这时,有一个年轻妇人手中捧着一只海碗从店中走到厕所门外,徐小六记得自已头一次如厕时便看见老板娘上街去了,不知这位年轻妇人是店中的什么人?只见年轻妇人神色有些警惕地张望了一下四周,徐小六瞥见妇人海碗中盛着一尾还未剖肚刮鳞的鲢鱼。
徐小六心中好生奇怪,便悄然退到妇人目光不及的地方,默不作声地偷看妇人要做什么。
妇人没有发现徐小六,端着鱼碗进入厕所中。这时诸葛灵辰刚好换了鞋子下来,徐小六将左手食指竖在嘴唇前示意她噤声!
诸葛灵辰纳闷地看了徐小六一眼,放轻脚步走到她身畔,徐小六对她轻声耳语几句,诸葛灵辰听了,登时来了兴趣,于是蹑手蹑脚走到厕所门口,凑眼到门缝处向内偷窥。
过了一会,诸葛灵辰便快步闪身到厕所后面躲避,徐小六知道是那妇人要出来了,便又退回到楼梯拐角处躲避。听见妇人的脚步声回到店中后,徐小六才故作自然地下了楼梯,走到客店门外。
诸葛灵辰这时过来挽了她的胳膊,徐小六好奇地悄声问她刚才发现了什么情况,诸葛灵辰神秘兮兮地说:“等一会再告诉你!”
二人走到一个僻静的巷子,诸葛灵辰才压低声音说道:“小六姐,我刚才看见那年轻妇人在厕所中并未解溲,而是在做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
徐小六目光闪动道:“她在做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
诸葛灵辰将左手放在徐小六耳畔,说起悄悄话来:“我看见那妇人将那尾鱼放入厕所角落的一只尿器中――尿器中原来有一些清水,妇人又掀开裙子对着那只尿器……”
(作者按:尿器系古时女人所用,与男人所用的夜壶有些不同)
徐小六听了,登时羞得面红耳赤,低眸望着地上,静听诸葛灵辰继续说下去。(.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诸葛灵辰皱着鼻子续道:“原来那妇人是将自已的月水排在尿器的水中,水都染红了!她让那鱼在有自已月水的红水中浸泡了一会。才将鱼捞了起来又放入碗中,我见妇人系好了裙子准备出来了,才赶忙躲避到厕所后去了。”
二人你望我我望你,都觉得这事好稀奇古怪。诸葛灵辰道:“我们等一会回去告诉我姑姑,问她知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徐小六红着脸不说话,于是二人在一处药店买了治肚子的药,匆匆回到店中。
此时,柜台边坐着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边翻看账簿边噼哩啪啦拨打算盘,看样子多半是这客店的老板了。男子面色略黑,没蓄胡须,眼袋有些大,似乎睡眠不足的样子,但模样倒也生得有些吸引女人。
诸葛灵辰见老板娘还未回来,为了一窥究竟,便故意走到柜台前,问道:“掌柜的,贵姓?”
男子抬眼见柜台外站着两个妙龄美貌少女,瞳孔不由微放,说道:“免贵姓涂,请问二位姑娘是要住宿么?”
诸葛灵辰嘻嘻一笑,调皮地说道:“涂掌柜,我们先前已经来贵店中住下了――那时涂掌柜不在店中,我们遇到的是老板娘。我们想借用一下店中的药罐,可以吗?”
涂掌柜满脸堆笑,说道:“女客人身子不舒服么?”
诸葛灵辰不好意思说是闹肚子,便撒了个小谎道:“嗯,我姐姐她有些头疼吧……”
徐小六脸上一红,涂掌柜趁机移目注视着徐小六的脸庞,笑道:“原来是这位女客人身子有些不适啊……”
诸葛灵辰瞄了一眼厨房,问:“涂掌柜,请问你店中有没有药罐呀?”
涂掌柜脸上露出讨好的神色,说道:“当然有呀,二位姑娘不如将药拿到厨房中去煮吧,这样也方便一些。”
诸葛灵辰心中一动,忙笑吟吟道:“多谢涂掌柜!”
涂掌柜展颜一笑,说道:“小事一桩嘛。”诸葛灵辰从徐小六手中拿过药来,匆匆走向厨房。
诸葛灵辰见到先前那个年轻妇人正在厨房中忙活,那尾泡过她的月水的鱼正放在菜板上,已经用菜刀刮鳞剖肚了。锅中烧了香汤,妇人手中握着菜刀正欲将鱼切成片下锅呢。
妇人转首望着诸葛灵辰,问她进来干什么?诸葛灵辰便说来借用药罐。妇人也没在意,便抬了一下下巴,示意诸葛灵辰自已去拿放在屋角落的药罐。
涂掌柜走出柜台,笑眯眯对徐小六说:“你妹子真有些性急呀,我话还没有说完她就自已进厨房中去了。”
徐小六腼腆地抿唇一笑。涂掌柜因问她们是哪儿的人,徐小六含羞说了,涂掌柜微讶道:“这么远呀!”见徐小六言辞有些闪烁,也不好深问,于是走到厨房门口,见诸葛灵辰正在看妇人烧鱼汤。涂掌柜便笑问她找到药罐没有?
诸葛灵辰点头微笑,故意和涂掌柜说些闲话,看着妇人切好了鱼片放入了锅中。
诸葛灵辰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妇人,见这妇人年纪约莫三十二、三岁的样子,柳叶眉,眼睛略有些小,皮肤滑嫩,身材不错,薄有几分色相。
那妇人瞥了诸葛灵辰一眼,说道:“小妹妹,等我烧好了鱼汤你再来熬药吧。”
诸葛灵辰走了出来,朝徐小六挤挤眼,说道:“小六姐,你闻到鱼汤的香味没有?”
徐小六心中会意,无声一笑,没说什么。
涂掌柜同妇人说了两句话,便从厨房走了出来。诸葛灵辰故作调皮地对涂掌柜一笑,压低声音对涂掌柜说道:“刚才我们来投宿时,你和这位大姐都不在店中,是另一位大婶坐在柜台中呢――我还以为她才是老板娘呢。原来她不是老板娘啊?”
涂掌柜眼中闪过有趣的笑意,也低声说道:“她们两位都是我的媳妇,明白么……”
徐小六和诸葛灵辰听了这话,都已经明白过来了――先前那一位多半是大老板娘,这一位年轻一些的应该是小老板娘了。
诸葛灵辰倚小卖小,掩嘴吃吃窃笑,低声说道:“原来涂掌柜是享齐人双妻之福啊!”
涂掌柜嘿嘿一笑,没有解释什么。原来厨房这一位年轻妇人姓郑,她本来才是涂掌柜的原配夫人,只因郑氏与涂掌柜的母亲很不和,涂掌柜是寡母带大的独子,十分孝顺,只得听从母命将郑氏休了。母亲便让儿子娶了他的表姐王氏――也就是诸葛灵辰她们来住店时遇到的老板娘。
谁知王氏因病不能生育,涂掌柜的母亲于五年前去世之后,涂掌柜便又与从前的妻子郑氏旧情复燃。郑氏的父母也在前年双双去世了,郑氏无倚无靠,便回到涂掌柜身边,反而做了侧室。两位夫人都很看不惯对方,经常吵架。
王氏因为父亲有病,便回娘家探望父亲去了。于是郑氏便趁机给老公烧起鱼汤,郑氏好几回都是趁王氏回娘家后,便做些好吃的东西,小两口关起门来美美享受。
第204章 鱼中奇情(2)
少时,郑氏烧好了鱼汤,便端了出来和丈夫同吃。
徐小六知道诸葛灵辰没做过家务事情,见郑氏出来了,便进厨房借火煎药。诸葛灵辰跟着徐小六走过去,她故意站在厨房门口,一边看徐小六煎药,一边偷看涂掌柜和郑氏津津有味地品尝鲢鱼汤。
诸葛灵辰见郑氏不住给丈夫挑鲢鱼肉吃,涂掌柜不知这鱼肉是郑氏用月水浸泡过的,笑吟吟地享受老婆的殷情,还美滋滋地呷着苞谷酒。夫妇二人郎情妾意,好生恩爱的样子。
诸葛灵辰好几次忍不住掩嘴窃笑,因怕夫妇二人发觉,诸葛灵辰每次撑不住笑意时,便将嘴抵在徐小六肩膀上,拽住徐小六的胳膊,拼命忍住不笑出声来。徐小六也忍俊不禁,握嘴窃笑。
涂掌柜吃了几筷鱼肉,便也给郑氏挑了一筷鱼肉吃,郑氏眉开眼笑,娇滴滴说道:“老公,我上个月到大姐家去玩,我跟大姐学会了好几种做鱼的方法――有酸菜鱼、水煮鱼、醋焖鱼、清蒸鱼、红烧鱼、豆豉鱼……你要是喜欢吃我做的鱼,我以后会换着花样做给你吃,好不好……”
涂掌柜伸手从嘴中取出两根鱼刺,这才关心地对郑氏说道:“老婆,吃鱼时千万不要说话,小心让鱼刺卡着咽喉了。”郑氏听了嫣然一笑。
诸葛灵辰咬紧嘴唇不笑,看见郑氏喝着鱼汤的样子,终于忍不住扑哧失笑。
涂掌柜和郑氏听见诸葛灵辰发笑,都诧异地举目看向诸葛灵辰,涂掌柜笑眯眯问道:“小姑娘,有什么开心的事,看你笑成这样……”
诸葛灵辰忙说:“我和姐姐在笑可笑之人。”
涂掌柜风趣地道:“小姑娘还会打机锋,是啊,笑一笑,十年少,人活着就要象你们这样开心才好。”
诸葛灵辰微讶道:“我没有打机锋呀,难道你会打机锋么?”
涂掌柜故意叹了一口气,一语双关说道:“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常笑笑世间可笑之人――这不是和尚打的机锋么。[.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说完有意瞥了一眼郑氏,郑氏明白丈夫言外之音,低眸不语。
诸葛灵辰是冰雪聪明之人,而且她家中也有两个继母,对这种事情早已司空见惯了,自然明白涂掌柜这话是在隐隐规劝妇人不要成天和老板娘斗心机,便渐渐止了笑意,对涂掌柜不由生出一些敬意来。心忖:“涂掌柜的这位老婆比老板娘要年轻漂亮一些,但涂掌柜还是没有完全偏向年轻老婆,一心希望两位夫人能和睦相处,可见他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人……”
诸葛灵辰和徐小六互视一眼,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徐小六偷偷想到了自已和张湛咏的婚事,悬想有一天夫君张湛咏也这么背着自已和年轻妻子一起吃喝玩乐,自已还不是和老板娘一样,只能自叹不再年轻……
诸葛灵辰正拽住徐小六的胳膊,蓦然间似乎有一种电流自手指间传到她的脑子中――诸葛灵辰又一次走进了徐小六的心灵世界,她“听见”了徐小六的这种心事!
诸葛灵辰神情怪异地瞅着徐小六,徐小六弯腰去拨弄火苗,诸葛灵辰便放开了她的胳膊。诸葛灵辰瞥见刀板上的那口菜刀,心中不由一动,于是伸出右手去握起那口菜刀,装着无心的样子把玩菜刀,其实是在默默感受郑氏的心事……
诸葛灵辰蓦地神情大变,出了好一会神,忽然对徐小六悄声说道:“我肚子又不舒服了,我上厕所去了。”徐小六嗯了一声。
诸葛灵辰出了厨房,涂掌柜抬起眼望着她微笑,诸葛灵辰与郑氏目光对视了一下,径自上了楼,却不回到客房中。她站在楼道上看了一下,见左右无人,便转到拐角,悄悄推开一间房门,闪身进了屋中。
诸葛灵辰虚掩了房门,径自走到床边,弯下腰去朝床下一张,发现床下有一口木箱。诸葛灵辰单膝跪在地上,伸手轻声拉出这口木箱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木箱子没有上锁,诸葛灵辰打开箱子,只见箱子中装着一些似乎没有用处的杂物。
诸葛灵辰伸手麻利地在杂物中摸了一会,便取出一件物事来,看了一下,便将这物事揣入怀中,将箱子推回原处,方才出了房间,将门轻轻带上了。
诸葛灵辰回到自已的客房,诸葛小倩问她买了药回来没有,诸葛灵辰说徐小六正在楼下厨房中煎药。
诸葛灵辰一屁股坐在姑姑床榻上,悄声将妇人用自已月水泡鱼的奇事讲了,诸葛小倩听了甚是惊奇。
诸葛灵辰又从怀中取出一件物事递给姑姑看,诸葛小倩见是一个布娃娃,布娃娃上面用朱砂写着“王香香”三个字,布娃娃前后插着绣花针,共有十余根之多!
诸葛小倩罕然厉色问她:“这是从哪儿得来的?”
诸葛灵辰解释说:“姑姑,我不是有他心通的本领么――刚才我和小六姐在厨房煎药时,我无意中察觉到了小六姐的心事……我于是想到要用这种神通感受那妇人的心事――才知道妇人在切鱼时,心中在诅咒老板娘早早死去,好让自已夺回男人的心……我从妇人的这些念头中才知道她在老板娘床下木箱中偷偷藏了这个巫蛊布娃娃,我心想不能让她的这种巫蛊术害人性命,因此才偷偷取了来……”
诸葛小倩听了,嗔怪道:“你也太莽撞了!要是让她发现了,还当你是小偷哩!”
诸葛灵辰调皮地吐了一下舌头,不以为然道:“我这也算是救人一命嘛――姑姑,你有没有法术破除妇人的诅咒?”诸葛小倩低眸不语。
这时,徐小六端了药上来给诸葛灵辰吃,见师父手中有一只插着针的布娃娃,不由惊奇地看着师父,诸葛灵辰便对徐小六撒了一个谎:“小六姐,我刚才上厕所时,捡到了这个巫蛊布娃娃,我见这布娃娃上面写着王香香的名字,我想这一定是那妇人使的巫蛊之术,目的是想诅咒老板娘早些死吧……”
徐小六听了惊愕不已,诸葛灵辰喝了药,又忍不住问姑姑:“姑姑,老板娘会被妇人的妖术诅咒死于非命么?”徐小六听了这话,也不由神情复杂地看着师父。
诸葛小倩因为诸葛灵辰年纪还小,本来不便对她说这种男女间的事情,但诸葛灵辰凭着他心通的神通,已经察觉了这种男女隐情,不由叹息一声,瞥了徐小六一眼,答非所问说道:“那鱼汤对掌柜的也没有什么害处,不过是一种为了争宠的巫术而已。”
诸葛灵辰也隐隐想到了这一层,脸上微红。徐小六听了这话,也有些害羞,低头望着自已脚尖,一声不响。
诸葛小倩想了一下,便对徐小六轻声说道:“既然灵辰发现了这个巫蛊娃娃,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只是我们能破除妇人这一回,却没法阻止她今后不再使巫术陷害老板娘,所以我想只有使法术化解妇人的妒恨害人之心,才是长久之法。”
诸葛灵辰又惊又喜道:“还有这种能化解妇人忌妒的法术呀?”
徐小六的表情起了奇妙的变化,巴巴看着师父,没有说话。
诸葛小倩道:“妇人用自已的月水泡的鱼烧给男人吃乃是一种秽物致爱的巫术。”她不便对两个晚辈多讲这种事情,便只点了这么一句。
徐小六和诸葛灵辰又是害羞又是好奇,很想师父能多讲一些这种巫术的事情。
诸葛小倩呼了一口气,望着徐小六说道:“我现才传授你们一个治妇人妒忌的法术。你们依法去做,也算是做一件好事吧……”
徐小六红着脸听师父说道:“小六,那妇人既然正在月事之中,她一定会去扔月事布的,你和灵辰暗中留意一下这事,悄悄将妇人的月事布拾了,然后去田中抓一只蛤蟆来,用月事布包了蛤蟆,晚上埋藏在距离那厕所前一尺的地下。这样就能化解妇人对老板娘的忌恨之心,也就不会再想使黑巫术害人性命了……”
徐小六和诸葛灵辰听完这法术,互视一眼,诸葛灵辰口角噙笑,兴致盎然地道:“小六姐,我们这就去办吧!”徐小六红着脸看了师父一眼,便同诸葛灵辰走了出去。
诸葛小倩抬眼看着徐小六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闭目默想心事。
诸葛小倩修习的法术乃是玄门正宗,对这些攻击人的魂魄的致爱法术不愿涉猎,本来知之极少。只是有一回诸葛灵辰的生母陆氏悄悄向诸葛小倩请教这种法术――原来诸葛小倩的大哥诸葛文在外面做生意时常狎妓作乐,造成夫妻关系紧张,灵辰的母亲听人说不少娼家会偷偷使用一种情爱捆绑的巫术,于是便向小姑秘密请教这种能挽住男人心的法术。
诸葛小倩当时推说不知道这种事情,事后诸葛小倩出于好奇,便翻阅了一些道术秘笈,因此才懂得了这种巫术。然而诸葛小倩并不想帮助嫂子对大哥使用这种黑巫术,于是暗中劝告大哥一回。
诸葛文知道妹子道法高深,生怕妹妹帮助嫂子使用不利于已的法术,便借酒意抱怨说嫂子是一个妒妇,反过来求妹妹教自已一种能令妇人止妒的法术。诸葛小倩认为止妒术和致爱术都是攻击人的魂魄的邪术,故两不相帮。
现在诸葛小倩因为此事,不得不含糊说明月水泡鱼乃是一种秽物致爱的巫术,并说了这种止妒的法术,其实主要是说给徐小六听的!
这种巫术同苗家的情蛊用处差不多,苗家妇人为了让自已的女儿在夫家能守住家庭,会在女儿出嫁前秘传情蛊之法,诸葛小倩心中也当徐小六是自已的女儿,雅不欲徐小六将来婚姻不幸福,便借机隐晦传授了徐小六一种独得丈夫宠爱的巫术。
诸葛小倩既不愿徐小六受委屈,又是在暗示嫁给这种大富大贵的人家其实并非她想像中的那样幸福――相信徐小六亲眼目睹了诸葛灵辰的两个继母斗心眼,以及眼前的郑氏用邪术争宠的事情后,能有所觉悟。作为一个女人,诸葛小倩很赞许苗家女子对专一爱情的执著追求……
第205章 鱼中奇情(3)
晚上,诸葛灵辰和徐小六兴冲冲回到屋中,诸葛灵辰笑嘻嘻向姑姑讲了用月事布包了蛤蟆埋藏在厕所前地下的趣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诸葛灵辰作为富家小姐,她可不敢接触癞蛤蟆,而徐小六在农村长大,自然这些事都是由她来操作的。诸葛小倩听了一笑置之。
徐小六心不在焉听诸葛灵辰说话。她今天意外学到了利用月事秘行致爱术及止妒术,脑子中对未来的婚姻不免想入非非……
次日,诸葛小倩师徒三人离开彭水,迤逦而行,一路上林寒涧肃,雾弥岭壑。人行林中,眼见是雾,沾衣似雨。
行走了四天,在经过黔江县石家村(今属重庆)时,师徒三人见到许多苗家男女在收割完毕的田地上举行聚会,男男女女手牵着手围成一圈,唱歌跳舞。师徒三人站在山岗上,饶有兴趣地远远观看。
只见两个戴着面具的男人赤着上身,手握一根木棍,进入场子中央,对着众人兴高采烈地挥棍跳舞。
过了一会,便有两名苗家少妇牵着一头披着红布的母猪走到场子中央。那两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便用手中的木棍去戳母猪的屁股,母猪痛得乱叫。众人哄然大笑,两个牵猪的苗家少妇也以手掩嘴,略带羞色地微笑着。
诸葛灵辰好奇地问徐小六:“小六姐,你也是苗家人,你知不知道这些人在干什么呀?”徐小六脸上羞得绯红,没有回答她的话。诸葛灵辰又纳闷地问姑姑,诸葛小倩也面带羞色,递眼色示意她不要多问。
诸葛灵辰虽然年小,但也是十二岁的人了,人又聪明,见二人神情便隐隐明白过来了。
诸葛小倩因为侄女年幼,徐小六也是未婚女子,雅不欲让她们多看这种苗族生殖巫术舞蹈,便催促她们起身赶路。
在下一次歇脚之时,诸葛灵辰想起先前的事情,便央徐小六唱歌跳舞,徐小六有些腼腆,不肯当着二人唱歌跳舞,诸葛灵辰说:“小六姐,你不是苗家人么,你怎么对唱歌跳舞有些难为情呀?”徐小六略显忸怩地道:“我现在是道姑了啊。”
诸葛小倩忽然微笑说道:“我来教你们跳一种舞蹈吧。”
徐小六听了这话,微微有些诧异地瞅着师父。诸葛灵辰欢喜道:“好啊!好啊!我还从来没见过姑姑唱歌跳舞呢!”
诸葛小倩道:“这舞名叫禹步,作为一个修习法术的道家弟子,这种舞步是必须学会的。”
诸葛灵辰和徐小六听了都有些惊讶,诸葛小倩于是笑吟吟起身,只见她先轻轻击掌,接着扭腰抬腿,跳起一种优雅的舞蹈来,口中还轻声吟唱。
徐小六和诸葛灵辰都觉师父的歌舞与平日看到的歌舞完全不同,师父曼妙动人的身姿和清润的歌声,自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动人之处。二人看了一会,都隐隐明白了这是一种施行法术或祭祀活动的歌舞。
诸葛小倩表演完后,徐小六和诸葛灵辰都拍手称好,诸葛小倩笑眯眯对徐小六道:“小六,你站起来,我先教你跳这禹步。”
徐小六依言站到师父身边,诸葛小倩手把手教她跳了起来,徐小六虽生性有些腼腆,但作为一个苗家少女,自然也能歌善舞的,这禹步并不繁难,她只跳了三遍,便大致掌握了。
诸葛小倩又让灵辰来学,让徐小六在一边辅导她。诸葛灵辰是汉人,平日很少跳舞,在这方面天然不如徐小六,经过诸葛小倩耐心指导,在两次歇脚休息时,诸葛灵辰才总算是学会了。诸葛灵辰与徐小六相视一笑,都有些兴奋。
诸葛小倩见二人学得差不多了,这才向二人解说起禹步的渊源:“古代巫师为了降鬼附体,就通过舞蹈把自已的精神调整到一种迷狂的状态。舞蹈还能渲染气氛,感动观众。
“有些巫师在狂舞中翻眼、口吐白沫直至昏厥倒地。稍隔片刻之后,巫师便爬起身来,自称鬼神附体,代表神灵说话或行使巫术。在场的民众见到巫师这种异常的状态,就不会对巫师能沟通鬼神表示怀疑。如果巫师在平常状态下自已宣称已和神鬼沟通,便很难取信于人。
“出于这种考虑,因此巫师很早就懂得把舞蹈同巫术结合起来,从而使舞蹈成为巫术活动中最基本的仪法。到了战国时代,巫术舞蹈逐渐形成了一种比较固定的巫术步法――这就是禹步。
“道教形成以后,禹步被纳入道教的方术之中。道士同巫师一样把禹步视为施术的基本步法。晋人葛洪说:‘凡作天下百术,皆宜知禹步。’
“规范严谨的禹步同上古时的降神舞蹈相比,显得雅驯而又不失神秘,因此广为流传,成为各种法事活动中巫师和法师共同遵循的基本步法……”
诸葛小倩一路上传授了徐小六和诸葛灵辰不少功夫,徐小六和诸葛灵辰都不识字,遇到不明白的就问师父,诸葛小倩耐心指点,二人着实进步不少。如此行走了五日,到了四川酉阳县(今属重庆)的龙潭古镇。
龙潭古镇顺湄舒河而建,湄舒河自古以来就是连接酉水汇入沅江,通往江浙的大通道。诸葛小倩为了能在年前赶回湘西辰州,便乘船东下,经过四川边城秀山县(今属重庆)进入湖南境内。
时令已然是隆冬,天气严寒,北风如刀,徐小六和诸葛灵辰不能再象从前一样坐在船舱外面观赏风景,终日呆在舱中,犹感脚冻彻骨。
舟行十余日,竟然飘起雪花来。凝雪满林,山如银妆,江面如皱,万里烟萝。幸亏这次是顺水行舟,从离川入湘以来,只用了一个月便到了泸溪县,因为泸溪是杜娟和蒋明真的家乡,徐小六想到蒋明真不幸客死四川青城山,未婚夫张湛咏成了杀害蒋明真的重大嫌疑人,不禁心下黯然。
徐小六向师父提出先去泸溪县城找杜娟,将蒋明真送给自已的一百二十三两银子转托杜娟还给蒋家人,并将蒋明真死亡的音讯告诉杜娟。
诸葛小倩和灵辰也很挂念杜娟和邵元节的安危,想看看杜娟的脸伤是否痊愈,于是师徒三人弃舟上岸,寻到杜娟家中。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徐小六上前敲门,开门的是吕康,徐小六还以为找错了地方,吕康说这就是杜娟的家。诸葛灵辰大喜,便笑吟吟说她们是杜娟的好朋友,路过泸溪,特地来看望杜娟。
吕康有些拘谨地将客人请入屋中,徐小六问她是杜娟的什么人,吕康说自已是杜娟的徒弟。诸葛小倩因问杜娟的情况,吕康说杜娟到大巫师家中去了,可能晚上才回来。
诸葛灵辰便问杜娟的脸伤好了没有?吕康不知道杜娟的脸上受伤的事情,摇头说杜娟脸上并没有伤痕,诸葛小倩师徒三人听了这话,都很替杜娟感到高兴。
诸葛小倩又问起邵元节的情况,吕康说自已是杜娟新收的徒弟,对师父杜娟从前的事情并不太清楚,也没见过师父的男人邵老师,只是听师父说邵老师回辰州去了,但师父因为巫蛊门的事情不能回辰州去过年。
吕康说话虽然有些不得要领,但诸葛小倩还是大约听明白了,知道邵元节和杜娟逢凶化吉,都放下心来。
说话间,吕康烧好了茶,一一给客人奉上。吕康从客人话中听出她们与杜娟及邵元节的关系很亲近,而且徐小六还是邵元节的乡邻,吕康不敢怠慢,便问客人吃晚饭没有?诸葛灵辰也不客气,说还没有吃呢。
吕康于是到厨房中去为客人做晚饭。徐小六打量了一下杜娟的屋子,便笑说:“这屋子收拾得好清洁啊,是你替师父打扫屋子吧。”
吕康嗯了一声,心说:“这屋子这么干净,虽然是我收拾的,但也有金蚕蛊阿悦的功劳。”
第206章 鱼中奇情(4)
诸葛小倩师徒吃过晚饭,围坐在炭火盘边烤火。(.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徐小六起身给师父茶杯续水,她走到灶肚边,见地上有一只铁鼎罐,便欲去揭开鼎罐的盖子,看里面是否有开水,吕康上茅房回来,见状大吃一惊,忙出声阻止。徐小六一怔,纳闷地问:“鼎罐中没有水么?”
吕康不答,神秘兮兮将铁鼎罐提进里屋去了。诸葛小倩师徒虽然心中诧异,却也不便多问。
这时,杜娟刚好推门进来了,诸葛灵辰和徐小六双双站起来相迎,异口同声道:“嫂子回来了!”杜娟见到诸葛小倩师徒三人,又惊又喜,说道:“哎呀,稀客啊!诸葛道长、小六、灵辰,你们是几时来的?”
诸葛小倩笑吟吟和杜娟打了招呼,待杜娟坐下,诸葛小倩师徒三人一齐举目注视杜娟的脸庞,果然没有了伤痕,徐小六忻然道:“嫂子,你总算是治好了脸伤了,真是一件大喜事啊!”
杜娟粲然一笑,简略说了到湖北治伤以及回到巫蛊门中的经过。三人都代她欢喜。
杜娟听说她们已经吃过晚饭了,于是让吕康为贵客炒花生来吃。诸葛灵辰坐在杜娟身畔,悄悄问道:“嫂子,你的鼎罐中有什么宝贝啊?瞧吕姐姐好神秘的样子,生怕小六姐去接触鼎罐。”杜娟微微一笑,低声说道:“那是我养的金蚕蛊,它喜欢睡在鼎罐中……”
诸葛灵辰大惊小怪道:“原来是金蚕蛊啊!好嫂子,能不能让我和小六姐见识一下啊!”
杜娟轻笑道:“这可不行,本来养蛊之家,很忌讳仇敌知道这种事情的,不过你姑姑早就知道我养金蚕蛊了,而且我们现在是好朋友啦,所以我才告诉你们的,但是金蚕蛊是不可以随便让人看的,懂么?”
诸葛灵辰道:“真的就不能看一眼么..”
杜娟点头说道:“是真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金蚕睡在鼎罐中时,看上去也只是一撮香灰而已,因为我养的金蚕是无形金蚕..寻常不养蛊的人家,害怕金蚕来到自家,便会在不用鼎罐之时,在里面装入一些水,这样金蚕就不会来借宿了。”
徐小六和诸葛灵辰等师姐妹们都已听说了当日在月亮潭边斗蛊的事情。在邵元节跟诸葛小倩学习功夫的那几天,杜娟和众师姐妹们在观中聊天,靳雪鹄还向杜娟请教了一些金蚕蛊的常识,现在听杜娟这么一说,二人也就不好多问了。诸葛小倩想起当日在月亮潭边与杜娟斗蛊的旧事,淡然一笑。
少时,吕康便炒好了花生端上来,众人围着火盆吃着花生聊天。
杜娟问起她们一路上的情况,徐小六便将蒋明真不幸客死四川青城山的情况对杜娟讲了,杜娟不由听得呆住了。
徐小六解开包袱,从中取出蒋明真所赠的银子来,杜娟才回过神来,说道:“既然这是巫盼的遗言,小六你就不要拂了她的一片心意吧,明天我就去将这个消息转告蒋家和大巫师。”
徐小六执意不肯,杜娟知她性情,便说:“那就明天我带你们到蒋家去,由你亲自将银两交给蒋家人吧。”徐小六听了方才收起银两。杜娟唏嘘不已,诸葛小倩欲说忘言,徐小六心中百味莫辨。
诸葛灵辰问杜娟为什么不回辰州过年,杜娟不便明言,只说是巫蛊门中有事不能离开。杜娟见徐小六穿着道服,正欲说小七托自已给她买的新衣服的事情,想想还是不说了,就让小七给姐姐一个惊喜吧。
众人说了半夜话,方才洗脚休息,杜娟安排诸葛小倩和灵辰睡在一间客房,让徐小六和自已睡。徐小六和杜娟同榻而眠,一时睡不着,便悄悄将自已与张湛咏订亲的事情告诉了杜娟,杜娟听了惊愕不已,因问这事为什么先前不说出来呢?
徐小六叹息一声,才将未婚夫张湛咏有杀人嫌疑的事情说了出来,并说师父过年后便要带着自已去江西龙虎山找张湛咏对质此事。杜娟听得一愣一愣的,便问徐小六是怎么想的呢?
徐小六蹙眉叹了一口气,轻摇臻首道:“我自已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此事!唉,一切都是命吧……”
杜娟听了也不知如何开解她,呆了一会,才说出自已和元节当初与这张湛咏有过一面之缘――那时自已就怀疑张湛咏是张天师的公子,没想到还真的让自已说中了!
徐小六听说杜娟和邵元节在泸溪一个小镇郊外曾经见过张湛咏,心中更加认为蒋明真要见的人正是张湛咏了!
徐小六心头疑云大起,脑中又回忆起蒋大婶和张湛咏的同父异母兄弟张秋月的对话来――
那时,张秋月对蒋明真哂道:“那个人你还不配见他,他让我代问你一句:你是受了何人的指使来找这东西的?”
蒋大婶微愠道:“我不管你说的那人有多大来头,他总该知道行有行规,――雇主的名字岂是随便能说出来的么?!”
徐小六暗忖:“张湛咏从江西莫明其妙跑到泸溪来,难道就是为了雇佣蒋大婶到青城山去找什么地图么?要不然蒋大婶为什么会平白无故跑到四川青城山去呢?茅山派的人也在逼蒋大婶交出那张地图,但蒋大婶死后,在蒋大婶的身上和包袱中并没有发现什么地图――而在蒋大婶刚刚去世的那天早上,张湛咏就离开了青城山..。蒋大婶死于非命多半是因为这张地图――这地图难道与张天师家也有重大关系么?难道他真的是凶手么..”
徐小六想起在青城山的种种难忘经历,恍如一场大梦,不由怔怔出神。
次日,众人吃过早饭,杜娟便带着诸葛小倩师徒三人先去蒋明真家报了丧。蒋家人惊闻噩耗,悲痛不已。徐小六取出银两交给了蒋明真的男人高大成,蒋明真的一双儿女在一旁痛哭失声。徐小六也不禁潸然落泪。
高大成含着热泪不住问徐小六事情的经过,徐小六一边抹泪一边讲起蒋明真的临终情况,只是隐瞒了有关张湛咏的事情以及蒋明真赠银的遗言。
杜娟因为昨夜已知悉此事内情,她心中也有些怀疑张湛咏是杀人凶手――至少可以认定张湛咏与蒋明真有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只是这些话不好当着徐小六多讲。杜娟很理解诸葛小倩和徐小六二人的矛盾心情,便好言抚慰蒋明真的一双儿女,劝高大成节哀顺变。诸葛不倩和徐小六面对哭哭啼啼的蒋家老少,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杜娟等人在高家坐了一会,便告辞出来。一路上众人各怀心思,很少说话。
因为临近除夕,杜娟也不好多留她们,便先将师徒三人送到客船上,大家挥手告别后,杜娟才回巫蛊门向大巫师禀报去了。
诸葛小倩和徐小六此刻共对无言,诸葛灵辰不知其中隐情,见二人愁眉不展,便没话找话,问徐小六这事那事,徐小六和她谈了一会,待客船远离了泸溪之后,心情才慢慢好转过来。
师徒三人归心似箭,幸好是顺风顺水,船行两日便到了辰州,徐小六先带着师父和灵辰回到自已的家中,徐父和徐母及徐小六的五哥、五嫂正在屋中闲谈,见到久别的徐小六,一家人都喜不自禁。
徐小六向父母说了别后情形,徐家人因为徐小六这一回出远门见识了大世面,都好生欢喜,木讷的徐父不住感谢诸葛小倩对女儿的照顾,徐母连忙和徐小六的五嫂去洗腊肉、淘白米,要盛情款待诸葛小倩和灵辰吃中饭。徐小六因为师父在面前,不便谈起自已的婚事。
诸葛小倩也想到了这一层,本想征求她父母对这桩婚事的意见,又恐此事会发生变化,故有些犹豫不决。诸葛灵辰坐了少会,便迫不及待地提出去看望养父养母。诸葛小倩心想正好让徐小六自已将婚事向父母诉说,便笑着说自已和灵辰先过晏家去了。徐父徐母一再招呼她们等会过来吃饭。诸葛小倩含笑答应了。
徐小六见师父走了,心中略一迟疑,虽然她也料到婚事或许有变,但仍然抱着一些侥幸心理,暗盼此事另有内情,她毕竟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女,虚荣心又强,面对这种人生大事,哪里按捺得住,于是含羞带喜向父母说了自已订婚的事情。
徐父和徐母及五哥、五嫂听了这些话都好生惊讶。徐家人想到徐小六刚出家做了道姑,便又要远嫁到江西去,都是悲喜交激。徐小六也不由热泪盈眶,小嘴一扁,轻轻叫了一声“妈妈!”把头靠在母亲右肩上,母女俩相捅而泣。
一家人正自伤感,这时徐小七和邵元节及乔慧笑嘻嘻走进屋来,徐小七见到姐姐,十分高兴。徐小六抹了泪花,破颜一笑,说道:“邵大哥,你来了!”又微微好奇地打量乔慧,邵元节向徐小六介绍了乔慧。
徐小六告诉邵元节前天乘船经过泸溪之时,还特地去看望过杜娟嫂子呢。邵元节不好意思多问杜娟的情况,只是嘻嘻的笑。
徐小七和姐姐说了几句话,便喜孜孜进屋拿了杜娟买的新衣服给姐姐看,徐小六爱不释手,她瞄了一眼乔慧,有些怀疑乔慧与徐小七的关系,误以为这些新衣服是乔慧代兄弟挑选的,便笑问兄弟这衣服是谁替他挑选的?
徐小七告诉姐姐说这衣服是自已托杜娟在泸溪大街上买来的,徐小六望着邵元节开心地道:“嫂子的眼光就是好!我从小到大还没穿过这么漂亮的新衣服呢!”邵元节笑而不语。
五嫂忽然说道:“可惜你不久就要嫁到江西去了,这苗家女子的衣服怕是穿不了好长时间了,真可惜这么好看的衣服了!”说完啧啧叹息几声。五嫂心里窃盼小姑在出嫁前能将这漂亮的新衣服送给自已,自已再转送给娘家的小妹穿。
徐小七和邵元节听了这话俱各一震,徐小七忙问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徐父、徐母和徐小五一时都不说话,五嫂便含笑将徐小六的婚事说了出来。
徐小七听了有些难过,他可真舍不得姐姐远嫁到江西去,这一嫁还不是老死不相往来了!徐小七不由怔怔落下泪来。徐小六与兄弟一块长大,姐弟感情甚厚,见兄弟落泪,也不由眼圈一红,滴下泪来。
邵元节虽然对徐小六已无过去的那种相思之情,但对徐小六仍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心里也舍不得徐小六与大家天各一方,从此不再相见……
第207章 金水银水(1)
转眼间到了除夕,居住在湘西的苗族,除夕这天不仅充满了欢乐喜庆的气氛,而且保持着许多奇特的古老风俗。
这天一早,邵元节和乔慧早早起来,吃过早饭后,邵元节便和乔慧及两个表弟端着几碗白米饭来到家门前几株橘子树下。
邵元节及两个表弟向天地各看三次,邵元节看着橘子树,正色说道:“新年来了,结不结?”表弟谢英、谢豪一齐大声说道:“结!”
邵元节又道:“落不落?”两个表弟又异口同声说道:“不落!”
邵元节道:“结多或结少?”谢英,谢豪齐声道:“四个五个做一坨。”
邵元节道:“结好或结差?”乔慧看得有趣,跟着谢英、谢豪一齐笑着说道:“七八十个共一桠!”四人说罢哈哈大笑,邵元节用柴刀在四株果树上各劈了三刀。
谢英和谢豪便伸手到碗中各抓了一团香喷喷的白米饭,顺着刀缝塞进果树中,乔慧盈盈一笑,也和邵元节到碗中抓取白米饭,笑嘻嘻将白米饭塞进果树的刀缝中去。
原来苗家人在过年这一天,要特意给家里的狗、猪、牛、羊、鸡一点饭菜吃,而且还要给屋前屋后的果树“喂”一点年饭。苗家人认为这些动植物和人兴衰与共,应该同过一个年。
乔慧在水沟中洗了手,伸手摸出荷花包,取出十个铜钱,分别给谢英和谢豪五个铜钱作为压岁钱。
邵元节不愿落后,也跟着乔慧分别给两个表弟一人五个铜钱作为压岁钱。
邵元节的表哥谢进和表嫂站在门槛边,高兴得合不拢嘴。谢英和谢豪得了压岁钱,兴奋地叫喊着邀约邻家小孩一起上山去玩。
邵元节笑着轻轻摇头,乔慧瞄了邵元节一眼,问道:“邵大哥,今天要进城去么?”邵元节道:“我想去找徐小七商量一件事情……”
乔慧心中窃喜,不置可否。邵元节瞥了她一眼,说道:“我们一起去找徐小七吧。”乔慧嗯了一声,便同邵元节一齐往桃花寨来。
走到桃花溪畔,二人便听见一个女子和一个男子在唱歌,邵元节心中不由一动。乔慧听到一男一女唱歌,油然想起那天同邵元节一齐在路上唱歌的情形来,口角抿笑。
只听一个女子唱道:“山歌不唱不开怀,磨子不转浆不来。”一个男子和道:“主不劝客客不醉,树不逢春花不开。”
先前那女子唱道:“不唱山歌不闹热,快把山歌唱几则。”接着那个男子同女子一齐唱道:“这山唱了那山应,那山唱了这山接。”
男子的声音高亢嘹亮,女子的声音温柔悦耳。
邵元节似乎想到了什么,加快脚步转过山石,便见唱歌的果然是徐小六和徐小七姐弟二人!原来姐弟俩正在溪边洗菜。
邵元节打趣道:“你们姐弟二人只要在一起,总是形影不离!”
徐小六脸上羞红,她生性有些腼腆,但同兄弟徐小七在一起唱歌时,便不会羞怯了。
徐小七看见邵元节和乔慧,呵呵一笑,说道:“邵大哥,乔慧,早啊!”
乔慧嫣然一笑,没有说话。邵元节嘻嘻笑道:“我一听见这歌,就猜出是你们姐弟!”
徐小七道:“哦?邵大哥原来这么熟悉我的歌声呀!”
邵元节脸上微微一红,原来他听见女子唱的头两句“山歌不唱不开怀,磨子不转浆不来。”时,陡记起牛王节那天在桃花溪畔听见徐小六唱的也是这支山歌……不过那天徐小六唱歌时,邵元节可没有露面,而是躲藏在山石后偷听。
那些年邵元节对徐小六害相思病,正是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谁知过了一个月,邵元节便在赶尸的路上遇到了养蛊的巫女杜娟!从此就将往日对徐小六的满腔痴情都抛诸脑后,移情到心爱的妻子杜娟身上了……
天意从来高难求,冥冥之中人的姻缘自有定数,谁又能预料得到呢?
徐小七瞥了一眼乔慧,问邵元节道:“邵大哥,你们二人这是要到哪儿去呢?”
邵元节道:“我是来找你摆龙门阵的,顺便想同你商量一件事情呢。”
徐小七不无兴奋道:“好啊,邵大哥想商量什么事情?”
邵元节看着徐小六玩笑道:“小六,今天是除夕之夜,你不跟师父师姐妹们一道过吗?”
徐小六道:“嗯……我自然要去看望师父和师姐们啊。”
邵元节又道:“灵辰还是住在晏大伯晏大妈家中么?”
徐小六低眸又抬眸道:“是啊,晏容出嫁了,晏大伯和晏大妈不习惯这么清静啊,所以将灵辰留在家中过年啊。”
邵元节干咳一声,道:“我想师父和师姐妹们在观中过年一定有些清静啊,不知她们出家人怎么过年呢?”
徐小六道:“邵大哥,我们今天一同去看望师父她们吧!”
邵元节微笑道:“说起来,我们三人都是在牛王节那天遇到灵辰后,才和师父她们结缘的。”
徐小七道:“其实你们师父师姐们也只是半个出家人嘛,她们在观中过年一定很清静,刚才我和小六还在谈论这事呢,是不是将她们请来一同过年呢。”
邵元节忻然道:“好啊!我其实正是来同你们商量这件事情的呢!”
徐小七略有些犯难,吞吞吐吐的道:“只是我们苗家人过年时,不是一向都有些忌讳外人在吃饭时来串门么……”
乔慧听了这话,脸上不由一红。原来苗家人过年吃团圆饭时,的确是忌讳外人来串门的,为了让串门者知道主人家在吃饭,吃饭前,主人家会事先放一阵鞭炮,然后半掩一扇门,使来人望而却步。
徐小六虽与师父和师姐们情同亲人,但毕竟自已又不是当家作主的人,所以不便提议让师父师姐们到家中来过年的。
邵元节知徐小七说话不小心,这话让乔慧听了有些尴尬,瞥了一眼徐小六,忙道:“这有什么啊,你刚才不是说过师父她们只是半个出家人么,你瞧――乔慧和灵辰不是分别在我们家和晏家过年么,我想如果过年时让师父师姐们在观中过年,显得有些见外的,所以不如请她们一同来过年,大家更热闹一些不好吗?”
徐小七看了徐小六一眼没说话,徐小六道:“我们回去跟爸妈商量一下这事吧,我也觉得让师父她们在观中过年,有些不好……”
邵元节笑吟吟望着乔慧说道:“就是嘛,我们一家人都很喜欢乔慧跟我们一起过年的――杜娟就认为这没有什么好忌讳的――大家都是师兄师妹,过年热热闹闹的在一起才开心呢。”
乔慧听了邵元节的话,心中不由一热。心想:“邵大哥虽然是寄人篱下,但说话做事总是自有主张,对人知冷知热,让人心里不由得不喜欢……”
徐小七心中也很喜欢同徐小六的几位漂亮师姐们相聚一块,听了这话,便有些热乎起来了,对徐小六道:“就这么说定了吧,回家后我们一起同爸妈说这事,我想爸妈一定会同意的!”
徐小六恬然一笑,道:“嗯。”
二男二女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人,骨子里都有些好玩,因为有了此议,便有些兴奋起来了。徐小七道:“邵大哥,同样的话到你嘴里就让人不由信服了,邵大哥,我们这就一起到我家中去,帮着我们一起跟爸妈说这事吧。”
邵元节展颜一笑,说道:“她们不仅是小六的师父师姐,也是我的师父师姐妹嘛,说什么帮不帮的呢,我的想法是让师父她们轮留到我们两家和晏家过年,这样才没有亲疏嘛。”
邵元节的师父不仅是诸葛小倩,而且大师姐隋燕也可以算是邵元节的半个师父的。邵元节功夫与日俱进,现在自忖曾经和他打架的周家二少爷和胡老大都已远非他的敌手,单论武功,连杜娟也敌不过邵元节,邵元节是一个有侠义情怀的少年人,饮水思源,知恩图报,对师父和师姐着实感激。
因乔慧在自已家中过年,诸葛灵辰在她的干爸和干妈家中过年,邵元节才会想到邀请师父和师姐妹们到三家一齐吃过年饭,以免让师父她们感到有些生分……
第208章 金水银水(2)
中午时候,诸葛小倩和几位女徒弟在鸿雁观中喜孜孜嗑着花生瓜子,便见邵元节、徐小六、徐小七、乔慧、诸葛灵辰五人一齐来到观中。(.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五师妹姚爽爽十分高兴,调侃道:“邵大哥,六师妹,你们给我们送好吃的东西来了么?”几位师姐妹都嘻嘻哈哈笑起来。
邵元节道:“师父,各位师姐师妹们,我们是来邀请你们到我们几家去一同过年的!”
诸葛小倩摇手推辞,道:“这不好,过年不比平日,我们是出家人,不便打扰的。”
诸葛灵辰道:“姑姑,干爸、干妈一早就让我们来请大家,干爸、干妈说你们一定要去!”
姚爽爽喜不自胜道:“好啊!我最喜欢热闹了!”
三师姐靳雪鹄也盈盈笑道:“我们这么多人都到晏大伯家去吃年夜饭么?”
徐小六道:“我们商量过了,今天你们都到晏大伯家中过年,明天和后天轮留到我们家和邵大哥家中过年。”
诸葛小倩还要推辞,姚爽爽道:“师父,这是过年嘛,你就让我们大家到苗寨里去热闹几天嘛!”
靳雪鹄道:“就是,就是,苗家人过年很有意思的,我很想再听她们对歌呢,师父,既然师妹和邵大哥诚心诚意来邀请我们,我们也是盛情难却嘛,嘻嘻。”
二弟子樊晓蕾也笑着劝师父:“我们是到师妹、师弟家,又不是外人,师父何必多心,就让我们到苗寨中去乐上两天吧。”
邵元节、徐小六也再三邀请师父,诸葛小倩心中有些活动了。
鸿雁观中有两个火工道姑和三个杂役道姑,只有俗家就在附近的李芝回家过年去了,剩余的人打算简单地做一些菜肴过年。诸葛小倩本不想去打挠徐家、晏家和邵家,但见弟子们欢呼雀跃的样子,也不好扫大家的兴。
诸葛小倩笑而不语,几位女弟子都喜孜孜催促师父快走。作为外人到别人家中去过年,既使是汉人也多多少少有些忌讳的,但几位女弟子都很年轻,只顾好玩,主人家又主动邀请,她们还在意什么呢?
二弟子樊晓蕾和三弟子靳雪鹄分别拉住师父的左右胳膊,诸葛小倩无奈一笑,便吩咐四位道姑小心火烛,自已在观中过年。四人唯唯答应。众师姐妹于是簇拥着诸葛小倩一齐出了鸿雁观。
大家一路上欢声笑语,诸葛灵辰提议道:“邵大哥,你来带着大家唱山歌吧,好不好?”邵元节还未作答,大师姐隋燕粲然一笑,说道:“就让邵师弟、徐小七、六师妹和这位乔妹妹四位苗家人对歌吧!”众师姐妹都哄然叫好。
邵元节呵呵一笑:“这样吧——今天就由我们四位苗家人与你们汉人一齐对歌吧!”
四师妹董曼笑道:“我们汉人不兴对歌,而且我们也唱不来你们的山歌,还是由你们四位苗家人对歌吧。”
邵元节笑道:“好吧,就由我们四位苗家人先唱,我们唱过后,你们汉人也唱几首歌让我们乐一下吧。”
靳雪鹄狡黠地一笑,说道:“成啊!就这么说定了。邵大哥,别再废话了,就由你带个头先唱起来吧!”
邵元节扯开嗓子唱道:“哎十七八岁那不唱歌呃哎——”
邵元节唱罢,诸葛灵辰便碰了一下徐小六的左肘,徐小六脸上一红,姚爽爽催促道:“六师妹,快唱啊!”
徐小六于是红着脸开口唱道:“二十四五啊事头呃多喂。[.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徐小七接着唱道:“那三十四五啊人老了哦——”
众人都笑着望乔慧,乔慧有些害羞,邵元节以目示意她勇敢一些,乔慧于是开口唱道:“哪有闲心啦唱山呃歌呃……”
两个男子汉的歌声响亮,两个女子的声音都不高不低的。众人拍掌叫好,姚爽爽道:“再来一支!”
邵元节于是又唱道:“青草青啰咿路边——”
徐小六清清嗓子,唱道:“青草已腰深啰哦。”
徐小七接着唱道:“连路打柴舍连路问嘞——”
乔慧这次大方了许多,唱道:“问姐肯不肯啰哦。”
二男二女齐声合唱道:“哎——娇啊咿——”
众人都乐了,一齐鼓掌叫好。
邵元节笑道:“我们苗家人已经唱了两首了,礼尚往来,该由你们汉人来一支歌了,你们说好不好呀?”
徐小六、徐小七、乔慧齐声道:“好!”众人不由大笑起来。
靳雪鹄调皮地拉着诸葛小倩的左胳膊,说道:“师父,就由你来带个头唱一首歌吧!叫他们苗家人也知道我们汉人也是能唱歌的!”
几位师姐妹都吃吃笑起来。诸葛小倩年轻时也爱唱歌的,也不怯场,笑吟吟道:“好吧,今天是过年,我们汉人也乐一乐吧。”
诸葛小倩想了一下,打算唱一首弟子们都会唱的《康定情歌》。
诸葛小倩清清嗓子,开口唱道:“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众人一齐拍掌大声叫好!这叫好声倒非全是虚礼,四位苗家少年人的确没想到诸葛小倩唱的真是好,这喝采实是诚心诚意的!
大师姐隋燕眉开眼笑,接着师父唱道:“端端溜溜的照在康定溜溜的城哟。”
四位苗家少年男女又一起拍掌叫好。邵元节和隋燕相视一笑。
二师姐樊晓蕾接着唱道:“月亮弯弯康定溜溜的城哟。”众人照例鼓掌。
三师姐靳雪鹄兴高采烈地唱道:“李家溜溜的大姐人才溜溜的好哟——”四位苗家少年男女拍了掌后,都不由互视一眼,没想到这些汉人唱的歌也不比苗家人差的,四人一时都起了比赛之心,互相点头握拳示意等会要唱一首更棒的歌比一比!
四师妹董曼在三师姐靳雪鹄唱时,清了几下嗓子,接着唱道:“张家溜溜的大哥看上溜溜的她哟!”众人都笑着拍掌。
五师姐姚爽爽开心地大声唱道:“一来溜溜的看上人才溜溜的好哟——”
众人拍掌后都乐了,徐小六笑着捅了一下诸葛灵辰的后背,小声说道:“该你唱了!”
诸葛灵辰嘻嘻一笑,唱道:“二来溜淄的看上会当溜溜的家哟。”
靳雪鹄和樊晓蕾一齐催促师父唱下一句,诸葛小倩开颜一笑,又唱道:“月亮弯弯会当溜溜的家哟!”众人又哄然叫好!
隋燕道:“最后一段大家一齐唱!”
于是诸葛小倩和六个女弟子一齐唱道——
世间溜溜的女子任我溜溜的爱哟,世间溜溜的男子任你溜溜的求哟,月亮弯弯任你溜溜的求哟!”
四位苗家男女大声拍掌,他们都被这首十分动人的四川民歌《康定情歌》激起了比赛之心!
乔慧望着邵元节道:“可惜嫂子杜娟不在这儿,要不然我们就不会怕她们了!”徐小七附和道:“就是!就是!要是嫂子杜娟在这儿就好了!”
徐小六与邵元节相视一笑。
姚爽爽格格一笑,道:“你们的意思是我们汉人唱歌胜了你们了么?”五位师姐妹同姚爽爽一齐开怀大笑,诸葛小倩也不禁莞尔。
邵元节笑道:“我们可没有认输呢!来,我们苗家人雄起!跟她们比一比!”
徐小六、徐小七和乔慧三人一齐说道:“比一比!”
六位汉人师姐妹得意地笑了,姚爽爽挑战似的说道“比就比,谁怕谁!”樊晓蕾和靳雪鹄异口同声道:“就是!”
邵元节于是对三位苗家歌友说道:“我们唱一首《黄杨扁担》吧,好不好?”乔慧和徐小六互视一眼,都笑着点头赞同。
邵元节于是带头又唱起来:“黄杨扁担就软溜溜哇,姐哥呀哈里呀。”
徐小六这次不待人催,大大方方唱道:“挑一挑白米下酉州哇,姐呀姐呀下酉州哇,哥呀哈里呀。”
徐小七接着大声唱道:“人说酉州的姑娘好哇,姐哥呀哈里呀。”
乔慧也没有了羞怯,落落大方唱道:“个个姑娘会梳头哇,姐呀姐呀会梳头哇,哥呀哈里呀。”
邵元节接着唱:“大姐梳一个盘龙卷儿啦,姐哥呀哈里呀。”
徐小六用心地唱道:“二姐梳个插花纽呀,姐呀姐呀插花纽哇,哥呀哈里呀。”
徐小七扯开嗓子唱道:“只有三姐才梳得巧哇,姐哥呀哈里呀。”
乔慧勇敢地提高了声音唱道:“梳一个狮子滚绣球哇……”
邵元节对徐家姐弟以手示意,于是四人一齐合唱:“姐呀姐呀滚绣球哇,哥呀哈里呀。”
四人唱完,诸葛小倩首先鼓掌,隋燕等六位师姐妹会意,忙一起鼓掌叫好。
第209章 金水银水(3)
诸葛小倩师徒来到晏大伯家中,晏大伯和晏大妈早已烧好了热茶,招呼众人围坐在炭火盆边烤火。(.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晏大妈给大家端来炒得香喷喷的花生和瓜子,说了几句话便回到灶旁忙活。
诸葛小倩有些不好意思,便吩咐徒弟们去帮忙做事。六位女弟子中只有大师姐隋燕和四师妹董曼是乡下人,做过家务活,其余人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姑娘。于是隋燕和董曼便去灶边帮忙。
三师姐靳雪鹄假惺惺道:“晏大妈,有什么要帮忙的事情么?”
晏大妈忙说不用,晏大伯提着镰刀背着背篓准备出门,靳雪鹄以为他是到菜地去割菜,心想这事轻松又有趣,于是问道:“晏大伯,你这是要去地里割菜么?我们陪你去吧!”
晏大伯笑呵呵说是去桃花溪畔挖几株水菖莆,靳雪鹄便拉了姚爽爽,说一道去挖水菖莆,诸葛灵辰也一同去了。
走到溪畔,只见邵元节和乔慧也在这儿,靳雪鹄笑问:“邵大哥,你也是来溪边挖水菖莆么?”
邵元节笑道:“是啊,怎么你们也来挖水菖莆?”靳雪鹄欢喜道:“我们还不认识这水菖莆呢,邵大哥帮我们找一找吧。”
邵元节遂带着她们沿着溪畔寻找,乔慧见路边有十余株桃树,走过去掰了两株桃树枝。姚爽爽因问:“乔姐姐,你折桃树枝桠做什么用?”
乔慧解释说:“我们不只是要挖水菖莆,另外还要找桃树枝和乌泡叶,将这三样东西放在鼎罐中和水煨了,然后用这种水洗脚――这代表来年大吉大利的意思。用这种水洗脚后可以防止蚊虫叮咬,老人家可以添福添寿,年青人可以长得身强体壮。”
诸葛灵辰于是踮着脚尖伸手去掰桃树枝,她人小力弱,一时没掰断,姚爽爽道:“小师妹,看我的!”
姚爽爽抬起右手,从食指射出一束湛蓝色的光芒!噗噗几声响,便将几株桃树桠射断落地。
乔慧看得好生羡慕,诸葛灵辰笑嘻嘻上去拾了地上的桃树桠,分了几枝给乔慧。
乔慧见树梢有一枝向东南伸展出去的桃桠生得可爱,便向邵元节撒娇道:“邵大哥,你给我取那枝桃树枝桠吧!”
邵元节抬眼看着那桃枝,自忖跳起来也够不着,于是也学姚爽爽,右手捏成剑指,微一凝气,嗤的一声响,白色的剑气将那枝桃枝射落下来。邵元节伸手抄住了桃树枝,笑吟吟递给乔慧。
诸葛灵辰见状由衷喝彩:“邵大哥,你进步真快呀!才半年功夫,就能用真气射落树枝了!”靳雪鹄和姚爽爽同道:“邵大哥,不错啊!”邵元节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说道:“跟你们比差远了。”
乔慧嫣然一笑,以手抚弄桃枝。她有意走在别人后面,默默望着桃枝,心说:“但愿这桃枝能给我带来桃花运,让我心想事成……”脸上不由生起红晕。
诸葛灵辰见乔慧对桃枝爱不释手,便笑着对乔慧说道:“乔姐姐,这树枝真好看,给我看看――”
乔慧含笑将桃枝递给了她,诸葛灵辰把玩着桃枝,说道:“拿回去供在瓶子中多好!”忽然间眼前幻化出徐小七的影子!诸葛灵辰心念微动,定了定神,耳畔似听见乔慧的心声:“桃树,桃树,你若有灵,希望能保佑我和徐小七今生有缘结成夫妻!”诸葛灵辰不由得痴了。
乔慧不知诸葛灵辰有他心通的神通,和靳雪鹄等人沿溪寻觅水菖莆,少时便发现了几株水菖莆,便指给她们看。靳雪鹄央她替自已去挖,乔慧不肯,原来她羞于让众人发现自已的大脚!
乔慧叫邵元节过来脱鞋挖水菖莆,邵元节正和姚爽爽在林间寻觅乌泡叶,便说你自已挖吧,乔慧借口说自已没有镰刀。
靳雪鹄听了,便从右衣袖中射出一条白绸带,卷住了水菖莆,用力一扯,将水菖莆连根拉到面前,伸左手抄住了。乔慧不禁啧啧称赞。
众人采到水菖莆、桃树桠和乌泡叶后,才说说笑笑往回走,诸葛灵辰眼神怪怪地瞥了一下乔慧,将桃树枝还给了她。大家在桃花溪边分了手,各自回屋而去。
乔慧回到邵元节家中,进了自已的房间,珍而重之将桃枝插入一只小瓦罐中。她到厨房抓了一小把盐,用土碗盛了一些清水进屋,将水小心灌入瓦罐中,将手中的盐花洒入清水中。双手合什,闭目对着桃枝默默祈祷心愿……
此时,徐小七正和姐姐徐小六坐在火盆边烤火,徐小六眼睛被木柴的乌烟熏得流下泪来,便起身一屁股坐到兄弟坐的条凳上,险些将徐小七抽倒在地上。
徐小七忙稳住身形,拉了姐姐一把,见姐姐项上露出一件饰物,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徐小六发现自已悄悄戴着的“出入通泰”宝玉从项中露了出来,脸上羞红,便将这块宝玉从项上取下来,递给兄弟欣赏。
徐小七默默注视着宝玉,也没问姐姐这宝玉上面镌刻着什么字。徐小六在一旁注视着宝玉,心中偷想起张湛咏来……
――奇怪的是,徐小六此时忽然对张湛咏的印象模糊不清了,她努力回忆着未婚夫的音容笑貌,一时之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徐小六与张湛咏见面时,开始只是将他当作与师父诸葛小倩一般的大人物看待,并未仔细看过他;徐小六与张湛咏同桌只吃过一顿饭;后来张湛咏唐突向自已示爱被拒后,徐小六因为害羞便没有正视过张湛咏了。
徐小六虽然与张湛咏目光很少相遇,但从眼睛余光之中还是知道他对自已投来爱慕的目光,因而徐小六心中时时也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徐小六回忆了一下,记得自已与张湛咏初识之时,在二师伯陈志通的半山庐处两人都打了喷嚏,彼时徐小六还穿着夏日的单衣……算起来二人在青城山只相处了六七天――而且这中间还有两天没有见面,张湛咏才故意去了食堂……
从夏末秋初二人相识到岁末,事情已经过去了近五个月之久,徐小六此时竟然回忆不起来张湛咏的样子了!其实这是一种暂时失去记忆的现象。徐小六平时偷想起张湛咏时脑海中并未去想他的样子,只是一种感受而已。这也符合事情的本来面目:一直都是张湛咏在注视她,而她只是感觉中有他的存在……
徐小七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默默将宝玉还给了姐姐,徐小六略一迟疑,也不好意思当着兄弟的面再戴在项上隐藏在衣服里面,便随手将宝玉放入荷包中了。
徐小七用铁火钳去拨弄燃烧的木柴。徐小六忽然悄声问道:“小七,你对乔姑娘有没有什么想法?”
徐小七一愣,避开姐姐的目光,叹了一口气,低头不语。
徐小六因为自已过年后就要离家去江西,如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也许过不多久张湛咏就会来迎娶自已……想到与兄弟相处时日不多,便关心起兄弟的事情来。
徐小七与徐小六从小无话不谈,就连男女之事也并不怎么回避――从前姐姐爱慕田雨润、自已爱慕朱悦和蔡小雪两个表姐妹的事情,姐弟俩虽然不明言,但彼此都看在眼中。姐弟二人出于旁观者清,知道对方可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彼此之间也会在话中暗示几句。
姐弟二人虽然都生得一副好容貌,但因为家中清贫,情场都不得意。
徐小六察颜观色,心知弟弟心情有些矛盾,但又并非完全没有这种心思,于是说道:“乔姑娘也不错的了,小七你也别太挑剔了,凡事都得看双方的条件,过了这个村,怕就没有这家店,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
徐小七皱着眉头说道:“我想再看一下..”徐小六闻言一怔,明白他是对朱悦和蔡小雪仍不死心,便道:“模样又不能当饭吃,你别要这山看着那山高,不懂得珍惜眼前..”
从前姐弟二人说话都不会这么直接,但现在因为徐小六是谈婚论嫁的人了,又分别在即,故这次说话才少了许多遮掩。徐小七皱眉不语。
徐小六也不想左右弟弟的心意,呼了一口气,不再谈论这事。
徐小七瞥了姐姐一眼,又低头看着柴火,也悄声问她:“姐姐你和他只认识几天,你是真的喜欢他呢?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才愿意的……?”
徐小六眸中波光一闪,他听出弟弟这话的含意――徐小七在问她是因为田雨润和晏容成亲了,才灰心赌气远嫁江西呢;还是因为贪图虚荣心想嫁入豪门……
徐小六扪心自问,自已也真的说不出来,也许这两种原因都有吧。
徐小七抬眼看姐姐的脸色,徐小六低声说道:“我也说不清楚,这是媒妁之言吧……”
徐小七心中一痛,姐弟二人虽都没有说破,但从这些只言片语之中,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意,均为对方的事情担心。
徐小六起身去拿桌子上的茶盅,徐小七发现姐姐脑后戴着一朵白色头花,因问她是几时买的这朵头花,徐小六说是在成都草鞋街买的,徐小七淡然一笑,没说什么。
因为提到白色头花,徐小六不由想起在诸葛文家中被丫环黄梦玲痛打一顿的事情,心中隐隐痛楚。
徐小七见姐姐半晌不语,脸上阵红阵白,误以为这又和张湛咏有什么关系,也就没有多问,从姐姐手中拿过茶盅来,低头闷闷地喝茶。
徐小六泫然欲泣。这件事会成为她一生讳莫如深的伤痛!因为贫穷,才会被人这么羞辱――也许这就是她会同意这门婚事的原因吧..
第210章 金水银水(4)
苗家人是很好客的,虽然诸葛小倩师徒是外人,但与大家相处十分和睦,一个个都是如花似玉的女子,自然令人喜欢。[.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晏大伯和晏大妈因为女儿出嫁了,正愁这年过得冷清哩,巴不得热闹一些。隋燕和董曼又是干家务的能手,所以这顿饭做得比往年还丰盛一些。
在晏大伯对祖宗祭祀之时,靳雪鹄和樊晓蕾帮忙将两张八仙桌并在一起,将冷菜和热菜摆上桌,董曼负责放筷子和碗。
大家见有卤猪耳朵、卤猪舌、泡辣炒猪肉、炒猪肝、炒腊肉,蒸香肠、梅菜扣肉等荤菜,都喜笑颜开站在桌边,五师妹姚爽爽道:“我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众师姐妹都嘻嘻哈哈笑起来。
晏大伯从屋中取出买来的两串鞭炮,姚爽爽和靳雪鹄便抢着放鞭炮,只听一阵噼噼啪啪的暴响,诸葛灵辰站在姚爽爽身后,双手掩耳看鞭炮炸响。樊晓蕾望着诸葛灵辰打趣道:“小孩子放火炮――又怕又爱。”
放了鞭炮,便该吃饭了,苗族吃年饭长者坐位面必朝东,幼者西向,南北向坐中辈人。晏大伯坐了朝东的位置,请诸葛小倩坐了朝南向的位置,其余人顾不得大小的规矩,见二人坐下,各自坐了下来。
晏大伯开了一壶桂花酒,先替诸葛小倩斟酒,诸葛小倩忙要推辞,靳雪鹄道:“师父,今天是过年,不比平日,你就多多少少喝两杯吧,这酒又不醉人的!”
姚爽爽道:“就是!师父今天一定要喝两杯才行!”将酒杯从晏大伯手中接过来,放在师父面前,诸葛小倩无奈一笑,只得依了。
靳雪鹄招呼晏大妈快来入座,晏大妈笑着答应,端来一海碗炖猪脚汤。靳雪鹄替晏大妈斟了一杯桂花酒,晏大妈乐得合不拢嘴。
大师姐隋燕最后端上来一碗鲫鱼汤,靳雪鹄亲热地拉大师姐坐在身已身边,不无感激地对隋燕和董曼说道:“大师姐、四师妹,今天你们二位辛苦了!我们都是吃白食的人,哈哈。”众人都乐了。
动筷前,樊晓蕾和姚爽爽一人数了一遍,才数清楚菜肴共有十八样,都说大吉大利,年年有余(鱼)。
晏大伯笑呵呵说:“大家吃菜吧。”众人才拿起筷子,吃了几筷菜,晏大伯便举杯邀请众人同饮一杯,大家起身一齐举杯,说道:“新年快乐!”将酒喝了。诸葛灵辰是第一回喝酒,不禁吐了吐舌头。
靳雪鹄起身将酒壶拿来,先替晏大伯和晏大妈斟了酒,又要替师父斟酒,诸葛小倩笑着摇手,樊晓蕾不依,将师父的杯子递到靳雪鹄面前,靳雪鹄笑着斟了酒。
诸葛小倩笑吟吟道:“今天我就破例喝两杯吧,喝了这杯酒,不许再给我斟酒了!”众人笑而不答。
隋燕舀了一勺红苕粉炖猪脚汤正欲泡在白米饭中吃,晏大伯忙说:“今天不许用汤泡饭吃……”
姚爽爽因问:“这是为什么啊?”
晏大伯笑说:“这是我们苗家人的规矩,吃年饭不能用汤泡饭――传说泡了汤会预示雨水多了要冲垮田坎的……”
隋燕于是起身另拿了一只碗,盛了汤喝了两口。
姚爽爽感兴趣地道:“晏大伯,你给我们说说苗家人吃年夜饭还有什么讲究啊?”
晏大伯对姚爽爽道:“象你这么半大的孩子,是不能吃五花细肉的,因为吃了五花细肉,记性就不好,今后就读不得书的。”
姚爽爽转对诸葛灵辰笑道:“小师妹,这话可是说给你听的!你不许吃五花细肉啊!要不然我和三师姐就没法教会你读书识字了!”众人都咭咭笑了,诸葛灵辰脸上一红。
姚爽爽调皮地道:“我和三师姐从前还教会了大师姐和四师姐识字哩。”隋燕和董曼相视一笑,隋燕调侃道:“要不要我们二人叫你一声小师父啊?”
姚爽爽笑嘻嘻的说:“这就要看师父乐不乐意了。”诸葛小倩莞尔一笑,说道:“你和雪鹄两人要负责将六师妹和小师妹都教会识字啊!”
姚爽爽道:“可惜六师妹要……”诸葛小倩垂下眼眸,靳雪鹄忙给姚爽爽递了一个眼色,姚爽爽本是聪明人,便不再说后半句六师妹要离开大家远嫁江西的话了。
姚爽爽瞥了一眼师父,忙转移话题,又问晏大伯苗家人吃团年饭还有什么规矩?
晏大伯道:“先吃完饭的人,不能离开桌子,要将筷子规规矩矩放在碗上,等到最后一个人吃饱后,大家才一齐将筷子放在桌子上。”
姚爽爽望着靳雪鹄,又望向师父,煞有介事教训道:“师父,还有三师姐,你们两人可要记住这话啊――平日就是你们二人吃得最少,最先放筷子离开桌子――今天可不行的!”
靳雪鹄用筷子头敲打了姚爽爽的左手背一下,故意板着俏脸说道:“五师妹没大没小的,都是师父将你娇惯坏了,不懂得规矩!”
众人都乐了,樊晓蕾趁机数落姚爽爽道:“就是,就是,五师妹人小胃口大,就你吃得最多!还不会干活!”诸葛灵辰听了这话扑哧一笑。
姚爽爽笑嘻嘻望了诸葛灵辰一眼,说道:“我和小师妹还在吃长饭的年纪嘛。”众人于是打量了一下姚爽爽和诸葛灵辰,晏大妈笑说:“也是啊,才半年不见,灵辰就长高许多了!”
晏大伯也说:“她两个都比来时要长高许多了――姚爽爽现在差不多和樊晓蕾、董曼一样高了。”姚爽爽开心地笑了。
诸葛小倩也欣慰地看着二人,说道:“灵辰和我一直在一起,我还没有觉得她长高了,但她爸爸看见她时,就说她长高了一些……”
众人有说有笑吃了一会饭,果然诸葛小倩和靳雪鹄二人先将筷子放在碗上了。姚爽爽不愿落后,见大家都开始放下筷子了,便舀了一勺白米饭添在董曼碗中,董曼皱眉道:“五师妹最狡滑了!明明自已吃在最后,却拿人家来掩饰!”说得大家都哈哈笑起来。
待姚爽爽放下筷后,樊晓蕾和董曼便帮着晏大妈收拾碗筷,大师姐隋燕帮着晏大妈洗了碗。
董曼抹桌扫地后,便拿了撮箕到外面去倒垃圾,晏大伯忙说道:“今天不能倒垃圾的!这是家中的财气……”
董曼淡然一笑,便将撮箕放在门口边地上。
众人乐滋滋围坐在两盆炭火边,一边吃花生瓜子一边摆龙门阵。诸葛灵辰坐了一会,便说去看望六师姐,靳雪鹄、姚爽爽也站起身来,同诸葛灵辰一块过去了。
三人走进徐家,只见徐小六正坐在矮凳上洗脚,诸葛灵辰笑问:“这么早就要睡觉了么?”
徐小六笑道:“不是的,我们苗家人吃过团年饭,便要洗脚的。”
姚爽爽看了一眼洗脚水,说道:“是不是用桃树桠、水菖莆和乌泡叶放在鼎罐中煮的水?”
徐小六道:“是啊,你们也知道啊。”
靳雪鹄道:“刚才我们就同邵大哥和乔慧一道去采这些东西的。”
诸葛灵辰想起乔慧采桃枝时的心事,不由用异样的眼神瞅着徐小七。
徐父和徐母招呼三位客人坐下说话,徐父见女儿洗了脚,说道:“大年三十洗好脚,出门处处有着落。”
徐小六的五嫂也笑说:“小六,你洗了脚就一切顺利了,今后到了江西也不能忘了我们这里的洗脚的风俗啊。”
徐小六羞红了脸,抿唇浅笑。靳雪鹄用异样的眼神瞅着徐小六放在盆子边的两只白生生的光脚,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原来师父诸葛小倩已经对隋燕和靳雪鹄说了年后准备带着她们一起去江西龙虎山的事情,那时靳雪鹄既担心师父和大师姐的安危,又担心这样做会无端破坏了徐小六的婚事,便劝告说:“师父,我看这事就算了吧,这是蒋大婶和他们的恩怨,说起来也只能是巫蛊门和张天师他们的事情――咱们没必要搅这趟浑水……”
诸葛小倩道:“但这也关系到小六的幸福,如果张湛咏人品不正的话,岂不是误了小六的终身……”
诸葛小倩又将张湛咏错拿有裂痕的玉佩作文定的事情讲了,说道:“小六和张湛咏的婚事恐怕有些不谐呀,我不能忍心小六将来有什么不好……”隋燕和靳雪鹄听了面面相觑,靳雪鹄也不好再反对去江西了……
徐小六倒了洗脚水后,徐小七又接着洗脚,徐父照例说道:“大年三十洗好脚,出门处处有着落。”
大家围坐在火堂边“守年”,诸葛灵辰被柴火的青烟熏得不断换位置,徐小六有些难为情地说:“你不习惯烤这柴火吧……”本想说:“你们回晏家去烤炭火吧。”但这话可不便出口。
众人剥着炒花生言笑晏晏摆龙门阵,过了一会,隋燕、樊晓蕾和董曼三人也过徐家来了。诸葛灵辰毕竟是晏家的干女儿,不好久呆在徐家,便说要回去了,靳雪鹄也不好意思让晏家只有师父和小师妹二人陪着主人,便拉着姚爽爽一起告辞了。
大家开心地聊了一会,不觉到了子时,徐父和徐母便站了起来,徐小六和徐小七及五哥、五嫂也跟着站起来,隋燕等人有些诧异,便欲告辞,徐小六说这是要“喊年”,等会还有乐子呢。隋燕等人也就坐在火堂边等着看稀奇。
只见徐家人全都屏声静气,大门半掩半开,徐父站在门口,双手合什对着漆黑的远山,非常虔诚地喊话:“白银流来如水,黄金涌来如潮,成渠流来我家,成河流来我堂。黄牛肥如油,水牛壮如兕。提角山动,踢腿山崩,走来我家,进到我圈。”
隋燕等三位师姐妹饶有兴趣地望着徐父“喊年”。只听徐父又喊话道:“美女面如茅根白,眉毛弯弯细如月,走来我家,进到我房!”
隋燕等人听了这话,都不由望着徐小七,樊晓蕾扑哧失笑。徐小七见三位美貌的道姑瞅着自已窃笑,脸上不由一红。
徐父喊完话后,转对全家人说道:“你们要的东西我都喊了,今年都会来,一家人使劲干啊!”
徐小七听父亲说完,便将一对木水桶挑在右肩上,徐父拿来一张纸和三根香交到徐小七手中。徐小六拿了几片乌泡叶放在两只木桶中,叮咛道:“小七,路上小心啊!”
徐小七嗯了一声,更不多话,挑着水桶出了屋,快步如飞向桃花溪边赶去。
董曼问徐小六这是怎么一回事,徐小六解释说:“除夕午夜后,寨里未婚的青年男女,一个个便抢着到溪边挑水,都希望能在新年到来之时,抢到第一挑清水,这叫做‘抢头水’。第一个抢到头水的人,全寨子人就会公认他是最勤快的人,这样的人苗家姑娘才会喜欢啊……”
徐小六说到这里,脸上不由羞红,樊晓蕾掩嘴笑道:“难怪小七跑得屁颠屁颠的!”隋燕和董曼也不禁莞尔。
徐小六续道:“这头水又叫做金水银水,所以抢这头水,是不能泼出来的,因此我才将几片乌泡叶放在桶中,这样做就能防止头水荡出来。”
董曼好奇地问道:“小七拿着纸和香又做什么用呢?”
徐小六道:“谁抢到了头水,谁家就会发家致富。要证明自已才是第一个抢到头水的人,就须将纸穿在三根线香上,然后插在地上作为标记。后来的人也照样须将纸和香插在地上,大家才知道谁是第几名。回来后将自已的名次好告诉家人。”
隋燕笑眯眯道:“但愿徐小七今晚能抢到头水!”
樊晓蕾笑问道:“徐小七去年得了第几名啊?”徐小六道:“小七去年得了第十七名。”
隋燕和樊晓蕾及董曼互视一眼,均想:“不知小七今年能得第几名?”
第211章 魂牵梦萦(1)
徐小七挑着“金水银水”亦步亦趋赶回来,经过晏家时,不防一个人影从竹林间闪身跳出来,徐小七躲避不及,与那人撞个正着!那人唉呀一声痛叫,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上,忙用手紧紧拽住徐小七右胳膊,徐小七担着的水桶剧烈摇晃,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桶中水倾出大半。
徐小七好不恼火,咬牙呲嘴说道:“你怎么走路不长眼睛哟!”
那人右手蒙住右眼,也嗟怪道:“你不声不响冒出来,把我撞得好痛哟!”
二人在黑暗中看向对方,徐小七噫了一声:“怎么是你啊!”
那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道:“原来是七哥啊!”
二人都哭笑不得,原来这人是诸葛灵辰。
徐小七见诸葛灵辰神情痛楚,关心地问:“灵辰,把你撞伤了么?”
诸葛灵辰呻吟两声,挤了挤眼,流下眼泪来,嘟哝道:“你撞着我的右眼角了!我好痛!”
徐小七陪笑道:“你把我的下巴也撞痛了!”边说边揉搓下巴。
诸葛灵辰用手揉着眼角,讶然道:“七哥,你怎么半夜三更的来挑水哟?”
徐小七唉声叹气道:“好妹子哟,你不知道,我挑的可是新年的头水!眼看就要到家门口了,怎么就偏偏撞上你了!可惜我挑的金水银水哟!”
诸葛灵辰抱歉道:“我出来看人家放烟花,不想撞在你身上了,害得你两桶水都荡出去大半了,真不好意思。”
徐小七垂头丧气道:“现在只好回去重新挑水了。”
诸葛灵辰正难为情,这时一个青年人挑着水气喘吁吁经过,徐小七瞥了他一眼,问道:“向三,你得了第几名哟?”
向三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热汗,道:“我是十四名,你可是抢了头水哩..”
向三见徐小七神情沮丧,立时明白了状况,嘿嘿笑道:“你出去跑了半年生意,本来就财源滚滚了!今年居然让你抢到了头水了,没想到..”
原来村人都不知道徐小七是一个赶尸匠,还以为他是到沅水替人放木排去了。
乡间各行各业的匠人,一般都图个好名声,只有赶尸匠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已从事的行当。因为赶尸匠是与死人打交道,这种事情很让平常人忌讳,如果公开了自已的身份,恐怕只能打光棍了。所以赶尸匠们平日不显山不露水地同家人劳作着,只有在外出赶尸时才神秘地消失数月半载。真正挂了“祝尤科”牌子接手生意的,只是极个别的老赶尸匠,或是徒子徒孙很多的老司。
赶尸匠歇业以后,他们为了平静生活,不愿意暴露自已的过去,知晓情况的亲朋也会替他们保守秘密。他们一般会迁徙到外地居住,或者到外乡做“倒插门”的女婿。
徐小七因为做了大半年赶尸匠,脚力已远非从前,今年居然让他抢到了头水,不曾想撞上诸葛灵辰,这头一名就变成赶鸭子的末名了。
徐小七无可奈何,只得回头去挑水,诸葛灵辰怯声道:“七哥,真是对不住你啊..”
徐小七苦笑道:“没关系,都怪我自己不小心。”
这时,徐小六听见兄弟的说话声音,走过来一看,才知道诸葛灵辰与徐小七撞上,将一挑“金水银水”洒落了,心中好生可惜,却也不好说什么,便陪同兄弟去溪边挑水。
诸葛灵辰过意不去,也跟随徐小六一起向溪涧行去。因为此时已经没有必要再争什么名次了,而且徐小七有些疲惫了,所以三人不紧不慢向溪涧行走。
徐小七看了诸葛灵辰一眼,怕她多心,便故作开心地问她在苗寨过年习惯不习惯,想不想家。徐小六也亲热地挽着灵辰的肩膀,诸葛灵辰见徐小六和徐小七姐弟二人没有半分责怪自已的意思,心中略安。
到了溪畔,只见黄泥小径上依次序插着数十支香纸,徐小七的香和纸果然是插在第一位!徐小七正欲将自已的香纸拔出来重插,徐小六道:“不用重插了,你只管挑水就是了。”
徐小七微微一怔,没有说什么,正欲将水桶放进溪涧中去盛水。徐小六提起一只水桶,将里面存留下的半桶水倒入另一只水桶中,这样,两半桶水便成了一桶“头水”,徐小六将空水桶交给徐小七,让他去溪涧中盛清水,徐小七明白姐姐的心意,这样做是防他不小心将先前抢到的“头水”混入溪流中..
夜月舒练,玉宇无尘。诸葛灵辰抱着双臂伫立在涧石上,看着徐小六帮着小七提水桶的情形,诸葛灵辰有一种置身梦境之中的错觉。想起昔年在成都俗家过年的热闹情景,何曾想到今夕竟然会站在这苗寨中的清泠溪边呢。诸葛灵辰一时间不由痴了。
杜娟和吕康吃过年夜饭后,吕康便到屋外晾衣绳上收风干的衣服,吕康帮杜娟将几件衣服收进衣柜中,在整理衣柜中的旧衣服时,吕康发现一件男人的草绿色衣服,吕康随口问道:“师父,这是邵叔叔的衣服么?”杜娟脸上一红,含糊答应。
吕康想起那天诸葛小倩师徒三人来泸溪探望师父时,吕康从她们谈话中得知杜娟的男人邵元节是一个赶尸匠,而且还是徐小六的乡邻。吕康心中暗暗纳罕:“邵叔叔既然是辰州乡下的赶尸匠,怎么会有这种华丽的绣花绸袍呢?如果说是师父给邵叔叔买的衣服也不对啊――因为这衣服看上去已有些年头了,邵叔叔不是今年才和师父成亲的么?”
吕康心念电转:“这件衣服应该是师父从前的男人的衣服吧?”但这话却不便问出口。
杜娟眉尖微蹙,若有所思。原来这件衣服正是杜娟从前的男人华永信的衣服――杜娟当年随同干妈乔三姑到巫蛊门中去找大巫师华小双说人情,想让大巫师能同意收杜娟加入巫蛊门。那时,大巫师没在家,杜娟和干妈毕三姑不期邂逅了大巫师的侄儿华永信,华永信和杜娟彼此都看上了对方――那时华永信就穿着这身衣服……杜娟在丈夫病故后,为了纪念亡夫,便留下了这件丈夫生前爱穿的衣服……
师徒二人收拾了衣服出来,坐在堂屋的炭火盘边摆龙门阵,话题不经意间谈起吕康死了的姐姐吕珠,杜娟怅然叹息几声,吕康垂泪道:“师父,姐姐去世时我才十岁,我好想念姐姐,可是姐姐这些年来却从来没有给我投一次梦……”
杜娟听了这话,心中不由一动,怜悯地看了徒弟一眼,说道:“你很想你的姐姐给你投梦么?”
吕康泣声道:“是啊,我好想同姐姐在梦中说话啊……”
杜娟叹息一声,柔声说道:“吕康,你要是想你姐姐给你投梦的话,为师倒能帮你完成这个心愿!”
吕康惊异地抬起泪眼看着师父,杜娟涩然一笑,说道:“我教你一个致梦的巫术吧――你在临睡前先服下桂心丸,再揉搓几下双耳轮,念几遍金轮咒,就可以与思念的人在梦中相见了。”
吕康转悲为喜,急巴巴说道:“真的么?求师父教我念这咒语吧!”
杜娟道:“这咒语不难,只有一句,你听好了――离趾持俺蓝悉但哞。”
吕康微讶道:“这咒语怎么就只有一句呀?”
杜娟淡然一笑,说道:“因为这是为了投梦时念的咒,自然不能太复杂呀,否则瞌睡都没有了,人又如何能进入梦乡呢?”
吕康想想也是,不由抿唇一笑,于是便念诵这句咒语,因为咒语较拗口,杜娟教了她四次,吕康才学会了。
杜娟见吕康学得很认真,说道:“其实致梦之术还有更简单的法子的……”
吕康欢然道:“还有什么更方便的法子?”
杜娟道:“用朱砂在黄裱纸上写上你想念的人的名字,将这符纸放在枕下,你只要躺在这人曾经睡过的席子上――或是用这人的旧衣服盖在身上,就能梦见思念的人了。”
吕康又喜又悲,说道:“这法子真好!等明、后天我就回我家中去一趟,将爸妈和姐姐的旧衣服找两件放在身边,这样我就能时常梦见亲人了!”
杜娟听了心中凄然,出了一回神。原来前些年杜娟思念亡夫时,便时常以此法与亡夫在梦中相会。师徒二人都是孤苦伶仃的人,可谓同病相怜,幸好杜娟现在已经从逆境中走了出来。
杜娟于是从红木箱中找出秘藏的桂心丸来,给了吕康十余粒,嘱她每次只能服食一粒。吕康珍而重之收下了。
师徒二人闲谈了一会,便各自回屋睡觉了。
杜娟想起先前的话,心中也不由生了绮念,便将一件邵元节的旧衣服拿出来放在床上,这身旧衣服是上次邵元节初次来她家时换下来的。邵元节因为穿上了杜娟买的新衣服,后来再也没有穿过这身旧衣服了。杜娟将邵元节的旧衣服盖在自已身上,悄悄服食了一粒桂心丸,红着脸伸双手在耳轮上搓揉了几下,临睡前念了两遍“离趾持俺蓝悉但哞”,便闭目入睡了。
这一晚,邵元节与乔慧及舅娘一家人正围坐在火堂边摆龙门阵,邵元节忽然来了睡意,乔慧以为邵元节喝多了年酒,便笑着劝他回屋歇息。
邵元节迷迷糊糊躺在床上,竟梦见自已与杜娟睡在一起,二人在梦中亲热了一番……
第212章 魂牵梦萦(2)
新年初三晚上子时时分,邵元节正在屋中打坐。[.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他搬运了半个时辰小周天,只觉周身甚是舒畅。
邵元节收了功,缓缓睁开眼睛,抬首望向窗外,此时上弦月挂在中天,飞彩凝辉,其光倍常。邵元节痴望了一会,不由思念起杜娟来。
邵元节低眸胡思乱想,精神有些恍惚起来,忽觉眼前又出现了一团朦胧的光晕,邵元节心中一动,在黑暗中微凝双眸注视那团光晕……
眼前幻化出一种奇怪的场景:似乎是一处深山密林,皎皎明月宛如给山林镀上一层圣洁的银辉。幢幢树影掩映下的一片草丛中,放着一只陶土盆,盆中有一些说不出名的奇花异草。
邵元节心中暗暗奇怪,不由移目“看”向草丛周围,赫然看见一株大树下站着一个人影!那人似乎在解下衣服,一件件衣服脱落在树下草地上。邵元节见地上的衣服是女人的,不禁暗暗纳罕,凝目看向那人,那人影在树影下看不分明,只能看见衣服边露出一双纤细洁白的小腿和光脚丫。
邵元节几疑身在梦中,但灵台一片清明,知道这不是梦,而是真的“看见”了这个场景。
过了少会,那人缓缓从树影下移步出来,邵元节心中一惊――这人原来是念兹在兹的爱妻杜娟!
邵元节脸上顿时羞得通红,不由屏息“观看”杜娟――――只见杜娟身上只穿着小衣,露出大半身子!
邵元节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起来,此时他脑中无法判断这是他的天眼看见的景像还是出于他的幻想?杜娟那洁白光滑的身体宛如就在面前,仿佛伸手就能触摸……
杜娟脸上带着梦幻般迷人的微笑,举起修长的双手,竟然扭动腰肢,跳起一种令人脸红耳赤的奇异舞蹈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邵元节耳畔似乎能“听见”杜娟正一边跳舞一边轻声吟唱起来。邵元节下意识伸左手掐了一下右手手背,右手感到一种疼痛――邵元节心中明白此时他的天眼真的“看见”了杜娟在深山野林中跳舞!
杜娟绕着那只陶土盆跳了一会舞,便盘足坐了下来,双手在胸前结印,她的脑后现出一轮橙色的光团。光团返照在杜娟光洁的脸庞上,只见她眼波盈盈,口唇翕动,喃喃念叨起神秘的咒语。
邵元节盘足坐在床上,似乎与半裸的杜娟相对盘坐,此情此景,令邵元节油然想起与杜娟在小店中相对打坐在床榻上传授巫术的情形,邵元节心中热血如沸,目光怔怔注视着杜娟……
移时,杜娟忽睁开眼睛,惊疑不定地张看什么,她的目光与邵元节的目光在黑暗中相遇了!但杜娟却浑然不察,眼睛似乎透过邵元节的身子,看了一会,杜娟神色已然变得紧张起来,立时站起身来,匆匆忙忙走到树影下,穿好了衣服,复走过来,伸双手将地上那盆陶土盆端了起来,快步向山下行去。须臾,她曼妙的身影便消失在密林深处了……
邵元节收了天眼,胸口怦怦的跳,他的思想渐渐活络起来,又想起大师姐隋燕说过的话来――
“在道家气功修习中,意守额前泥丸宫处,就可能开了天眼,开了天眼的人能看穿有形的物质,能随心所欲看穿想看的人和物事。开了天眼的人不仅能透视面前的人和物,而且能看见遥远的人和物……”
邵元节想了一下适才所见的情形,心中隐隐明白自已的天眼已经修炼到能遥视远处的人和事了!
邵元节想起诸葛灵辰那天悄悄告诉自已她们在杜娟家中听说金蚕蛊睡在鼎罐中的话来,暗忖:“杜娟为什么会在这月夜悄悄来到深山野林之中炼蛊呢?她不是失而复得了金蚕蛊阿悦了么……”
邵元节脑海中回忆起杜娟在嫁了金蚕蛊阿悦时对他说过的话来――
“你不知道在我们巫蛊门中,大家比拼的不过是谁的蛊物更加厉害。我的金蚕蛊本是极为难得的神蛊。我又修炼多年,但现在金蚕蛊被高人所破了,以后再也不能复原了,所以我必须修炼新的神蛊才能在巫蛊门中自保。”
彼时邵元节说道:“但那金蚕蛊你养了多年,就算要养新的蛊物,难道就不能将它一同保留下来么?”
杜娟轻轻叹息,道:“一林不容二虎,一海不纳二龙,我若是将原来的蛊留下,那么就会与新的蛊相冲相克,它们就会互相妒忌,其中一种蛊就会被另一种蛊吃掉。”
邵元节讶然道:“是这样啊!但我们乡下人家常养有几头凶狠的狗,也未见它们自相残杀啊?”
杜娟苦笑道:“蛊是神圣之物!岂能与恶犬相比?你不知道蛊是有情之物,它见到寄主另有新欢,大怒之下,也会吃了寄主的!所以蛊主人绝不可生贪婪之心。这就和人一样……”
邵元节心中惴惴,但因为杜娟早已明言不会传自已蛊术,所以邵元节自然想不明白杜娟今晚的奇特举动。
邵元节倒在床上,一时间心上心下,打算过了大年十五后,便去泸溪找杜娟。顺便问起这事,也可以证实一下自已今夜所见的幻像是不是真的是一种遥视……
此时此刻,杜娟真的手中端着一陶盆炼制的草蛊,正在山间小道上急匆匆行走。
原来,杜娟今夜所采的是一种女巫蛊。女巫蛊分为草蛊和毒虫蛊,杜娟炼的是一种草蛊,与她所养的金蚕蛊并不会冲突――因为草蛊不是一种有灵的动物,自然不会招来金蚕蛊的忌妒。
女巫蛊也可以是一种毒虫蛊,传说女巫在月夜时分潜行到一个荒野山林,在草丛中放上一个陶盆。女巫脱去自身的衣服,一边念咒,一边跳一种巫术舞蹈。通过魔法招来山林中的各种毒物,这些毒物自行爬入到陶盆之中,女巫将它们带回家中,经过炼制之后,就成了一种奇特的蛊药。这种蛊药只对男人起作用,中蛊的男人会变得神志不清,状如癫狂,在临死之前,还会产生幻觉――看见有漂亮的女巫在森林中舞蹈……
因为时令是冬季,山上毒虫多半在冬眠之中,故杜娟只能炼制一种草蛊。杜娟炼制完草蛊之后,蓦然看见城北郊野一个山头上冒出一缕明亮的火光,接着天上又升起一串狼烟。这是大巫师与几位女巫事先商议的紧急示警的讯号。作用相当于古时的烽火。
杜娟、宋楚楚、熊念、欧阳炼及周如雪、周如霜六人都秘密安排有门人在山头日夜值守,一见到这种示警讯号,便会立即报与四位女巫及两位蛊女赶去增援!
杜娟快步赶回家中,乘了早已备下的马车向城北大巫师家中驰去。半路上遇到了宋楚楚和熊念,三人都有些紧张。
三位女巫到了大巫师家门口,只见大巫师的几位女侍者都守在门口张望,一见众人来了,忙带她们进屋去见大巫师。
众人来到偏房,只见巫罗欧阳炼正和大巫师谷雨坐在屋中窃窃私语。大巫师的贴身侍者魏丹吩咐丫环给众人奉茶。
大巫师谷雨见到三人,心中略安,也顾不得寒喧,望着杜娟说道:“巫即,果然不出我们所料,张天师已派出九位法师来到了泸溪。我的表姐立即将这消息报给了我们埋伏在邢家庄附近的门人,说他们很可能会来突然袭击!”
看来和解已然失败,该来的终于来了!杜娟和宋楚楚互视一眼,没有说话。巫礼熊念道:“大当家的,不知这次正一道来的是什么厉害角色?”
大巫师皱眉道:“现在还不清楚情况,只知道其中有两位是张天师的师弟。”众人听了都是心中一凛。
杜娟道:“事不宜迟,大巫师,我们立即按事前商议好的办法行事吧……”
大巫师叹了一口气,深深望了杜娟一眼,说道:“巫即,我实在于心不忍啊……”
熊念知道大巫师和杜娟是要乔装改扮,让杜娟扮作大巫师,慨然说道:“巫即,你放心,无论情况如何变化,我们都绝不会让巫即孤身面对敌人的!”
杜娟心中一热,没有说话。巫罗欧阳炼便催促大巫师和杜娟赶紧依计行事。大巫师只得和杜娟走进了里屋。
这时,周如雪、周如霜两个双生姐妹也赶到了。众人虽然早已预演过多次女儿红蛊的阵法,但现在大敌当前,仍是说不出的紧张不安。
第213章 魂牵梦萦(3)
俟大巫师谷雨和杜娟进入里屋后,大巫师的贴身侍者魏丹便对余人说道:“你们几位请随我到偏房更衣化妆。”
三位女巫及两位蛊女一言不发,随魏丹鱼贯进入旁边一间偏房中。
过了良久,杜娟和大巫师谷雨先从里屋出来了。杜娟头上已戴着大巫师谷雨的青铜色的七星冠,身上穿着大巫师的粉红色的法衣;大巫师谷雨则戴着杜娟的银色七星冠,身上穿着杜娟的草绿色法衣。二人的额头上都画上一朵拇指般大小的樱花:杜娟的樱花是白色,大巫师谷雨的樱花是淡红色。
大巫师谷雨神情有些不安,杜娟勉强一笑,半开玩笑半认真说道:“请巫即坐在兑位。”谷雨呼了一口气,也不知该说什么。
杜娟抿唇一笑,自已拿了蒲团先坐在了坤位处。大巫师谷雨略一迟疑,也取了蒲团坐到了兑位。二人互视一眼,分别从包袱中取出准备好的童女月事布放在面前。
少时,宋楚楚、熊念、欧阳炼及周如雪、周如霜五人也都更衣化妆出来了。几位女巫同大巫师谷雨同样打扮,额上都画上了淡红色的樱花。
周如雪身穿白色法衣,坐在了太极图的少阳位置;周如霜身穿黑色法衣坐在了太极图的少阴位置上。两位蛊女在双颊上画上了粉红色的樱花。
宋楚楚坐在了巽位;欧阳炼坐了坎位;熊念坐了震位。每一位巫师和蛊女的面前都放着一条童女的月事布。
乾位、艮位、离位三处作为机动位置空着。如其中二、三位女巫在斗法中被迫离开了自已的位置,便可到这三处空着的位置入座。她们原先的位置别的女巫也可替代的。
众人准备停当,都不由带着复杂的神情望着大巫师和杜娟二人。杜娟扫视众人一眼,说道:“各位等会听我的号令一齐出手吧。”
熊念等人望了大巫师谷雨一眼,齐声说道:“谨遵大巫师号令!”只有大巫师谷雨没有说话。
大巫师低眸片刻,说道:“各位先养一会神吧。”
众人齐声道:“是!”七人都微合双目,盘坐在蒲团上调息。偌大的大厅一时间鸦雀无声。
魏丹见七人入定,便对另外三位侍女轻轻招手,四位女侍者便蹑手蹑脚走了出去。本小说在小说阅,独家签,约发表,书名为《湘西蛊事》。
约莫过了一炷香光景,欧阳炼忍不住先睁开眼睛,向众人扫视一眼,遂起身悄步走到偏房中放置的尿器上小解。因为室中安静得针落可闻,欧阳炼不由羞得满面通红。正自难堪,幸好杜娟也进来小解,二人相视一笑。
杜娟刚站起身来,便听见外面传来几个男子的喝声,接着听见魏丹的声音:“来的可是正一道的人么?休要伤我门人!大巫师和几位女巫正在大厅中恭候诸位大架光临。”
杜娟知道强敌已至,双掌合在胸前,闭目默默祈祷:“天地保佑:但愿我杜娟此次能够逢凶化吉,遇难逞祥,让我与邵元节夫妻二人还有相见之日!”祈祷毕,便快步出来盘足坐在了坤位上。
杜娟刚刚坐好,便听见脚步声到了大厅外。
魏丹上前几步,轻轻推开大厅的两扇大门。正一道的九位法师神情倨傲地迈进灯烛辉煌的大厅。
众位法师见到巫蛊门中七位女巫正严阵以待,都不由微微一怔。(.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杜娟和大巫师等人见到正一道的九位法师,并不起身,依然冷傲地盘坐在蒲团上。欧阳炼有些不安地看向杜娟和大巫师谷雨,杜娟轻轻咳嗽一声,不冷不热地说道:“我就是巫蛊门的当家人谷雨,各位都是正一道的朋友吧?不知各位高姓大名?”
正一道九位法师一齐举目打量杜娟,杜娟等人也举目扫视九位法师,只见来人中也有两位女法师,一位女法师年约四十岁上下,一位女法师较年轻,看上去还不到三十岁。
当中一位长须及胸的老道人开口说道:“我等谨奉张天师的差遣,前来会一会巫蛊门的谷大当家,久仰巫蛊门中十巫的大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杜娟淡然一笑,道:“好说,好说,我等向闻张天师乃是道门中的泰山北斗,处事一向公正,我巫蛊门与江西龙虎山从来井水不犯河水,今天正一道的朋友们怎么会只听信邢家人的一面之辞,就来我湘西巫蛊门兴师问罪?这叫人好生不服!”
长须老者微微一哂,讥诮道:“谷大当家的,是非屈直,自有公论,谷大当家的若非心虚,怎会先布下阵法与我等相见,这岂不是不打自招么?哈哈。”其余法师听了这话,都不禁嘿嘿冷笑起来。
杜娟凛然道:“谷某也是在听到消息之后,才在这里与属下商议对策,没想到各位深夜擅撞私宅,不知是何道理?”
老者面上一红,勉强笑道:“我们还是相互先通报一下姓名吧,先容小老儿给各位女巫引见一下――小老儿姓张名匀,是张天师的堂弟。”
杜娟等女巫听他自报了家门,均是心中一凛。湘西巫蛊门僻处蛮荒之地,几位女巫对外面的世界都是孤隔寡闻,并未听说过张匀的名声,但既然是张天师的堂弟,想来当是成名人物。大巫师谷雨虽然见闻比余人广博一些,却也未听说诸位法师的名头。
双方都是江湖草莽之辈,说话都不怎么斯文,张匀草草介绍了其余八位法师的姓名,杜娟和谷雨等人一时也记不得这么多名字,只是听张匀说到谁便朝那人看上一眼。
这些人自然都是经过张天师亲自挑选的本领高强的法师,他们分别是:张天师的四师弟张远鹏、六师弟宁不息、曹坚、常青、范东来,那位中年女法师名叫班蓉,年轻女法师名叫孔玲。
张匀最后才介绍站在边上一位年青人道:“这一位是张天师的二公子,名叫张湛咏。”
大巫师谷雨等人听说来人中竟然有张天师的二儿子,都露出了惊讶之色。谷雨张口想说些什么话,随即省悟到自已现在是巫即的身份,不便抢在杜娟前面说话,忙闭口不语,心中暗忖:“张天师居然将自已的二儿子都派出来了,由此可见所来的都是正一道的大高手了!”
大巫师谷雨自然不会想到张湛咏是在半道上遇上八位同门的。张天师虽是道教领袖,但对湘西巫蛊门的实力也不敢小看,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为了尽可能减少损失,正一道诸位法师这次才会星夜兼程,远赴湘西,赶在新年大节之时奇袭谷家,来个擒贼先擒王。毕竟这一场对决并非是正一道和巫蛊门的较量,而实是出于报私仇,只要拿到了元凶谷雨,就算达成了此次讨伐的目的了。
因为正一道来人较多,杜娟先前并未注意到张湛咏,待听到张匀介绍之时才看清张湛咏,不禁惊讶莫名!一时忘了说话。
张湛咏与杜娟互相望了对方几眼,杜娟便避开了他的目光。
张湛咏虽与杜娟有过一面之缘,但毕竟事过大半年,而且当初二人相见之时又是在郊外的深夜,张湛咏其时并未敢多看杜娟,更多的是同邵元节说话。现在杜娟又化了妆,张湛咏虽觉杜娟有些面熟,但因心中先入为主,把她当作是大巫师谷雨,邵元节当时也未介绍内人的姓氏,张湛咏实难将一个深夜赶路的小媳妇与巫蛊门的大巫师联系起来..
大巫师谷雨虽然明知此事绝难善罢甘休,但自已毕竟是真正的当家人,见杜娟一时不说话,终于按捺不住,硬着头皮开口说道:“哦,原来这位居然是张天师的二公子,小女子想请教各位,张天师凭什么断定邢家栋是因为被我……大当家用巫术而失去了记忆的?本来大当家的与邢家也是亲戚,在邢家栋失忆回来之后,大当家的还特地派小女子和巫真二位去替邢家栋招唤生魂,可惜功亏一匮,邢家栋自已冒冒失失出了祭坛,才导致招魂失败的,你们不可只偏听偏信邢家的一面之辞啊……”
巫真宋楚楚也开口证实道:“不错,大当家的为了治好邢家栋的失忆病,好心好意派小女子和巫即杜娟去给邢家栋招生魂,没想到邢家栋自已出了祭坛,这才死于非命,这其中误会,还请各位道友明辩才好。”
杜娟听了二人的话,回过神来,便以大巫师的口吻向正一道介绍了已方的四位女巫,为了不暴露实力,杜娟有意含糊其辞,将周如雪、周如霜两位蛊女也当作巫师介绍了。
第214章 魂牵梦萦(4)
张匀道:“谷大当家的,你利用黑巫术让邢家栋失去记忆,又假借招魂而杀人灭口,罪大恶极,天理不容,我等谨奉张天师法旨特来拿你,有什么话你到我们天师面前辨白吧。(.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杜娟听了勃然大怒,知道再说下去不过是徒费口舌,讥讽道:“张天师是天王老子不成?凭什么要我到他面前去辨白?你们是欺我巫蛊门没人么!”
张湛咏插口说道:“大当家的,天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我父亲不过是替天行道,你使用黑巫术让人失去记忆,这事传到江湖上去,人人得而诛之,并非是我们来湘西欺侮人。”
杜娟虽在气头上,但一来念及张湛咏对邵元节有救命之恩,二来又是徐小六的未婚夫,语气上便有些忍让:“张公子,如果你们非要怀疑我用了黑巫术让邢家栋失忆,就请你们拿出证据来吧!”
张湛咏冷哼一声,道:“我表哥就是证据,你还狡辩什么!”
杜娟嘴边挂着一丝冷笑,道:“如今邢家栋已经死了,你们想怎么赖上我都行了!”
张天师的四师弟张远鹏怒道:“贤侄,这种事情跟她废话到天明也说不清楚,不如动手吧!”
张匀道:“就请张师弟挑几位同门一齐破阵如何?”
张远鹏道:“好!”转首望着已方的八人,说道:“由我来带头打头阵,请宁师弟、曹师侄、常师侄和二公子和我一齐冲阵!”
张湛咏、宁不息、曹坚、常青四人听了便站在张远鹏面前,张远鹏道:“各位,进入此阵后要互相照应,切不可自行其事。”
杜娟见战事已无可避免,便说道:“大家动手吧!”
话音刚落,巫礼熊念率先发动攻击,骈指如风,发出两道碧气,噗噗两声,隔空袭向站在前面的张远鹏,张远鹏举掌一挡,乒乓一声大响,二人身子都是一晃。
张湛咏见对方已经发出攻击,也不客气,右掌一拍,一股劲风挟着风雷之声向杜娟面门袭来,杜娟左手食指一点,一股黑气宛如一条腾蛟奔蟒半路缠住了张湛咏的真气,张湛咏左掌欲待发气,只见左侧和右侧同时有一道紫芒袭来。却是大巫师谷雨和巫罗欧阳炼联袂夹击。
张湛咏抵挡不住三路敌人进攻,连忙退后几步,张湛咏身侧的曹坚见紫芒近身,挥掌一挡,只觉胸口气为之窒,身子踉跄退后两步,才透过一口气来。
张远鹏大喝一声,招呼其余四人道:“大家小心!”
正一道五位高手见敌人攻守照应,无论攻向谁,旁边都会有人夹击,一时间闹得手忙脚乱。
张湛咏道:“大家席地坐下与她们斗气!”
四人于是并排坐在张湛咏身畔,正欲组织新一轮进攻,各人鼻端忽然闻到一股浓郁的花草气息,正一道五位高手忙屏住呼吸,不敢说话。
一团黑色的雾气在几位女巫组成的法阵外围袅袅升起,黑气徐徐飘散之后,眼前幻化出一片浓黑的森林,惨白的月光照着一条蜿蜒曲折的鸟径。五人正自惊疑不定,却见钩月隐入乌云之中,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五人惕然心惊,裹足不前。忽闻水声汩汩,少顷,便感到脚下的黄泥变成流淌着污水的淤泥,正在向下陷落!
张湛咏道:“大家赶紧通过这里!”四人听了,循声跟随着他一步一步向前挪动。
走在最后的曹坚突然发出哎哟一声怪叫,原来他的脚上不知何时竟然爬上了两条泥鳅。(.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曹坚伸手去抓脚踝上的一条泥鳅,滑不溜手,曹坚吓得脸如土色,几大步逃蹿到草地上,只感五脏六腑都麻痒起来。
曹坚吓得大喊:“这是幻像!这是幻像!”
站在一旁掠阵的张匀及两位女法师见曹坚大呼小叫,都是惊骇莫名――灯烛下他们分明看见曹坚足踝上真的有两条泥鳅!
――这并非是幻像!而是巫罗欧阳炼适才放出的泥鳅蛊!
泥鳅蛊是害人很深的一种蛊。欧阳炼在前年涨洪水时守候在山溪边上,把冲到岸上的壮硕泥鳅捞起,喂养在一盆放有月经血水的黄泥水中,经过七七四十九日,即制成了恐怖的泥鳅蛊。人若是中了这种蛊毒,只觉腹中有数条泥鳅窜动不已,时而上冲咽喉,时而又下滑到****,五脏六腑不得片刻安宁!中蛊的人会难受得撕心裂肺,倒地翻滚不止,如果没有放蛊人的医治,只有死路一条。
曹坚眼睁睁看着泥鳅蛊沿着他的裤子向小腿上爬进去,吓得心惊肉跳,大声呼救。张匀见师侄遇险,忙骈指隔空一点,曹坚登感麻痒渐止,说声:“多谢师叔……”口角噙着一丝微笑,闭目倒在地上。
张匀伸手到他鼻前一探,曹坚已然没有了呼吸!
女法师班蓉和孔玲见师弟曹坚遇难,都不禁落下泪来。
张远鹏见曹坚死去,怒不可遏,忙念咒语,眼前登时一片光明,心中一喜。孰知这幻像甫一消失,忽见天空划过一道明闪,暴雨倾盆而下,瞬息间又置身入浓黑的森林之中!
女儿红蛊阵是利用童女的月经施展幻术,修道之士要对付的不是一个女巫的力量,而是要抗拒五个巫女和两个蛊女结成的气场的力量。
当初巫即贺宝如仅凭一枚铜钱施展蛊惑人心之术,就能令邵元节迷路,杜娟也须运用奇门遁甲之术相抗,才能闯入迷魂阵中救出邵元节。
正一道的法师虽然个个都有惊人艺业,但进入具有强大巫术气场的女儿红蛊阵中,稍一疏神,就会产生幻觉,从而迷失阵中。
入阵的法师,都是凭着本能与巫术相抗,很难团结起来抵御敌人,若无张匀等几个局外人在一旁掠阵,要想全身退出阵来,几乎不可能做到。
张远鹏睁大眼睛在黑暗中搜索,发现前面隐隐有蓝幽幽的微光,他艺高人胆大,对余人说道:“都随我来!”当先踏着泞泥的小径向蓝光处走过去。
张远鹏鼻端又闻到那股花草的异香,耳畔听见一个女巫的歌声,张远鹏忙收摄心神,抗拒女巫歌声的诱惑。
他斗胆前行了十余步,忽见前面有一口古井,井边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巫,一边梳头,一边哼着古怪的歌。张远鹏从后背上取下一口锋利的宝剑,一步步走向那个女巫。
张远鹏隐隐听到身后传来“叔叔小心”的声音,但他此时斩妖心切,顾不得张湛咏的警告,提剑走到井边。那女巫嘿嘿冷笑几声,将衣服除下,转过身来,张远鹏只觉头皮发麻,骇然看清楚这女巫已然一缕不挂!
张远鹏陡见到裸体女巫,不禁瞠目结舌,全身血流加快。
张远鹏忙要闭上眼睛,但那女巫双眼宛如有一种秘魔的力量,张远鹏目光与她对视,竟然无法转移视线。
这女巫的面相十分丑陋可怕!细看她的身体上竟然遍布红色斑点,张远鹏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挥剑一斩,女巫身子不见了,地上只有一束说不出名称的花草。
张远鹏怔怔注视着这诡异的花草,花草宛如魔镜,又幻化出那个丑陋的光身子的女巫,坐在树下白石上,丑陋的脸上露出诡谲的微笑,招手要他过去。
张远鹏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想要收敛心神,但为时已晚,口鼻和耳中都已流出血沫来。目光渐渐涣散,倒在了泞泥的地上。
张湛咏见堂叔有危险,大叫一声,冲上去抱起张远鹏,瞪视着那个怪笑的女巫。
张湛咏厉声喝道:“你是谁?”
女巫不答,只是发出令人恐怖的笑声。张湛咏情知再面对这个女巫,自已的心神也会被迷惑,忙咬破自已的嘴唇,鲜血淌过他的下巴,张湛咏神志一清,急忙抱起堂叔撤退。
原来修道之士十分害怕遇见裸体女人,《史记》中的《周本纪》曾记载过这个传说:夏代末期有两条神龙在王庭交配,夏人将龙口吐出的涎沫收藏在一个匣子里。胆大的周厉王意欲看个究竟,打开了匣子,结果龙沫四处流淌,扫除不尽。周厉王只好让宫女们一缕不挂,围着龙沫大声呼噪。龙沫在倮女们的呼噪声中变成一个巨大的晰蝎逃之夭夭。
在古代术士眼里,女人的身体是各种污秽的渊薮,女人的身体被当成极有威力的辟邪灵物。用裸体女人驱邪被越传越神,到明朝时,已有许多人相信以裸女朝向大炮就可以使大炮熄火。明清时代,官兵在同造反的邪教教徒的战斗中,多次下令让裸体的妓女、鸡犬粪便、狗血等物来破解教徒的妖术。
可惜法术高强的张远鹏还未大显身手,就中了杜娟的花草蛊的蛊惑,眼看已神志错乱,命在不保。
张匀更感悲惶,走过去看时,只见张远鹏的口鼻之间竟然涌出许多小虫。知道中了蛊毒,吓得不敢伸手去碰他的身子。忙骈指在张湛咏背心上一点,张湛咏才回过神来,惊吓得放下了怀中的堂叔的尸身。
第215章 孰正孰邪(1)
张匀和张湛咏堂叔侄二人见情势十分不利,张匀急忙取出一面杨州铜镜,照向敌人,同时右手捏成剑指对着师弟宁不息脑后划圈。
张湛咏也学堂叔取出杨州铜镜照向敌人,右手捏成剑指对着师兄常青的脑后划圈。
古代术士很重视明镜的威力,也常使用明镜驱邪法术。道士在传授四规的使用秘诀时往往要求弟子赌咒发誓:诚心奉法,不得擅自外传。有关明镜的迷信和运用明镜的巫术活动到隋唐时代臻于鼎盛。唐代以来,最有名的避邪宝镜是杨州镜。据说这种宝镜是每年五月初五在江心中所铸,故又称“水心镜”或“江心镜”。
术士普遍认为:世间万物,老而成精,都能变成人形魅人,但它们有个弱点,即不能在镜中隐藏自已的真面目。
宁不息正困在阵中,得此外援,登时灵台一片清明,借着铜镜所照的光亮,看清了退路,大喝一声,身子向后滚了两转,人便脱离了法阵。
常青正欲逃离出女儿红蛊阵,忽听有兽类怪啸,接着空气中传来一股腥臭之气。
常青拔剑警戒,借着铜镜的返照,瞧见红光闪闪,无数宛如青蛙般大小的小怪兽将自已围在核心!小怪兽的眼睛比兔子的瞳孔更红,在黑暗中闪动着可怕的凶光。
在这群小怪兽的后面,有一个身穿黑色法衣的妙龄巫女正手中挥动着一柄扫帚,赫然是蛊抵周如霜。
这些小怪兽便是她秘炼的“麒麟蛊”。它们凶狠地对着常青哇哇乱叫一阵,常青吓得魂不附体,正欲呼救,小怪兽已向自已蜂涌过来。
常青急忙舞剑抵御,匹练般的剑光转眼间便杀死十余只小怪兽,然而更多的怪兽前仆后继,顷刻之间已有七八只小怪兽爬上他的身来!
常青吓得哇哇怪叫,可怕的小怪兽张口乱咬,常青双手双脚都已被怪兽嘶咬,常青痛得放弃了长剑,被咬得鲜血淋漓。[.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张湛咏见师兄常青的情况十分凶险,拔剑便欲相助,张匀忙拉张湛咏退后一步,颤抖着说道:“贤侄不可莽撞!只要你的剑尖进入气场,贤侄便又陷入这法阵之中了!”
女法师班蓉和孔玲听了这话,情不自禁退缩到墙壁前,眼睁睁看着常青被兽群嘶咬,不敢救援。
张匀情急智生,对张湛咏耳语说道:“此阵实非我等能破,现在只有施展火攻,逼她们出阵与我们单打独斗!”
张湛咏此时无计可施,点头称是,说道:“事不宜迟,要是惊动了巫蛊门的人来救援就糟糕了!”张匀于是匆匆出厅而去。
张湛咏对范东来及女法师班蓉和孔玲道:“现在我们四人立即进阵去救援常青!”班蓉和孔玲面面相觑,只得加入战团。留下宁不息一人在外掠阵。
常青见几位同门入阵救援,慌忙逃窜过来,班蓉交给他一把长剑,五人抖擞精神,挥剑乱劈乱刺,没多大功夫,便杀死了二、三十只小怪兽。周如霜见势不妙,忙念咒收了“麒麟蛊”。
张湛咏等五人提心吊胆,持剑背靠背警戒敌人,一时不敢冒险进攻,只是拖延时间,等候张匀率领埋伏在树林中的正一道弟子们赶来增援。
少顷,林中忽有一股黑烟升起,只见一条丈余长的巨蟒吐着剪刀似的舌头从黑烟中钻出身来,咝咝轻响着,班蓉吓得半死,两股战战,几欲先逃。
正一道诸高手正当危急关头,忽见二十余名弟子冲进大厅来,大巫师的女侍者魏丹及三位侍女来不及逃避,束手被擒。十余名门人和家丁也被乱刀分尸。
正一道弟子们手中高举火炬冲到阵前,大巫师谷雨本欲念咒放蛊救援阵外的门人和侍者们,忽见到火光,吃惊非小,便不敢再念咒放蛊了。
一些正一道弟子将火炬堆放在阵外,并在屋中乱扯布帘、纹账、木家具和书籍等可燃之物投入火炬中,打算烧死女巫们。
熊熊火光片时冲破了女巫们建立的女儿红蛊阵的气场!
用火对付巫术兼有烧和照两种含意,这是人们将火的照明和驱逐野兽的功用引入巫术领域的结果。先秦时代已出现用芦苇火炬祓除邪祟的“火祓法”。施术时,为了让火炬照彻妖物,需要高举火炬,这种火被称为“权火”。
在东汉傩礼中,持火炬送疫鬼是一项重要内容。在汉代的祓禊礼和年终驱鬼仪式上,巫师和神汉都要高擎火炬。东汉《祓禊赋》中有“巫咸之徒,秉火祈福”的句子。
女儿红蛊阵是女巫们以童女的月经作法,属于一种纯阴的巫术,但遇到“权火”,这种巫术就再难凑效。
巨蟒被火光一照,吓得想逃窜回去。
张湛咏和范东来双双出手,四道黄气宛如爆烈的雷霆轰向巨蟒,正中巨蟒头和身子,巨蟒痛得身子翻滚,可怕的大尾扫了过来,缠住了班蓉,班蓉再也支持不住,身子一软,倒了下去,人事不知。
张湛咏和范东来二人急用宝剑向巨蟒一阵乱劈,蛊真周如雪见“龙蛊”受伤,心痛不已,慌忙念动咒语,想要收蛊,却为时已晚,巨蟒已被张湛咏和范东来二人乱剑斩杀当地,污血流了一地,委实可怖!
正一道诸高手本来没办法能破解女儿红蛊阵,只是想用火逼迫女巫们出阵来决斗――纵是不懂法术的村夫军汉,也知道对敌人采用火攻,则什么阵法都不破自破了。
蛊真周如雪心痛不已,握嘴哭泣,阵外的宁不息见有机可乘,左手一扬,一道夺目的红光自手心闪出,宛如一道夭电,周如雪猝不及防,被霹雳般的掌力击得滚出少阳位置。
周如霜见胞姐被袭击,大叫一声“姐姐!”大巫师谷雨和巫真宋楚楚同时出掌攻向宁不息,宁不息抵挡不住二人的夹击,被急骤的掌风逼迫得连退几步,哇的一声,吐出两口鲜血。
张湛咏怪叫一声,双掌一挥,两道神龙般的电光呼啸着卷向杜娟,杜娟和欧阳炼双双出手,一道黑气、一道碧气宛如两条腾蛟奔蟒拦截下张湛咏的罡气,电光和黑、碧二气在半空中烈舞了一会,转瞬黯淡下去。
大巫师谷雨和巫礼熊念一齐出手,常青措手不及,被两股真气当场击毙。
站在常青身畔的孔玲大惊失色,巫真宋楚楚一指向她袭来,孔玲举掌挡住,受伤的宁不息此时杀红了眼,又冲上来奋力一掌击向宋楚楚,杜娟和和欧阳炼双双出招夹击。
宁不息收掌不及,只得硬拼了,只听宋楚楚和宁不息发出两声惨叫,先后倒在地上。
孔玲眼疾手快,一把飞刀出手,杜娟百忙中将头一低,飞刀从她耳畔擦过,不偏不倚,正射中杜娟身侧的巫罗欧阳炼的咽喉,欧阳炼低啊一声,仰倒在地上。
大巫师谷雨悲惶地叫了一声“十师妹!”欧阳炼口角牵动了一下,睁目死去。
杜娟见欧阳炼死去,又是惊骇又是愤怒,左手骈指如风,一道黑气卷向孔玲,孔玲双掌拍出,轰的一声响,孔玲脸如金纸,胸口剧烈起伏。
杜娟疾呼:“敌人用火功,大家快快逃跑,边说边站起身来,张匀、范东来、张湛咏见杜娟起身欲逃,先后出掌,三道凌厉的掌力分三个方向击向杜娟!
杜娟双掌勉强挡住两道掌力,一个趔趄,不防背心吃了张湛咏一掌,杜娟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跌倒在地上。
熊念怒不可遏,双掌挥出,范东来举掌招架,篷的一声闷响,面门吃了一掌,一头栽倒在地上,眼见是不活了。
大巫师谷雨见已方伤亡不小,无心恋战,忙和熊念扶起杜娟逃出阵来。张匀见三人出来,挥掌攻击,罡气宛如雷霆怒震,熊念举掌挡住,碧气被轰得一片散乱,熊念此时耗力过巨,敌不住这霸道的罡气,身子一晃,坐倒在地。
大巫师谷雨扶起杜娟向厅内逃跑,杜娟见敌人人多,情知难以逃脱,将大巫师谷雨向前一推,大巫师谷雨只身逃进了屋里。
张匀见杜娟受伤,心中暗喜,顾不得追赶大巫师谷雨,一掌拍向杜娟面门,熊念见杜娟危急,更不多想,挺身上前护在杜娟身前,登时口吐鲜血。张匀也被熊念掌力拂中肩窝,眼冒金星,踉跄退后几步,险些站立不稳,忙支撑在大柱之上调息。
杜娟抱住摇摇欲倒的熊念,二人支持不住,一同跌在地上。
蛊抵周如霜起身去扶垂死的姐姐周如雪,孔玲掷出一口飞刀,将她钉在地上。
杜娟和熊念受伤很重,倚偎在一起,已方除大巫师谷雨一人毫发未损侥幸逃脱之外,余人或死或伤!
正一道这一方也是死伤惨重,先后折了曹坚、张远鹏、常青、宁不息、范东来五位好手。张湛咏、张匀也受伤非轻,女法师班蓉还被吓得昏死过去,只有孔玲一人差幸没有受伤。
张匀怒火填膺,嘶声叫嚷着要将“大巫师”杜娟和巫礼熊念二人都烧死,门人也激动地大声吆喝:“烧死她们!烧死她们!烧死她们!”
杜娟见已方伤亡殆尽,已无心反抗,闭目待死。
在古代巫术实践中,火本来就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用途,就是用来焚烧巫师和“妖人”,中原地区的华夏民族历来厌恶火葬,却习惯用火烧惩罚那些杀不死的术士,以火焚巫可说是屡见不鲜。
人们相信,只有用火焚之法才能将妖人彻底消灭,才能将她们散布的毒素和秽恶彻底清除。那些求雨不成的巫觋往往被施以火刑或处以暴晒的惩罚。
第216章 孰正孰邪(2)
这时,去屋里追杀大巫师谷雨的七八名弟子回到大厅中来,张湛咏急问情况,其中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讷闷地回答:“二公子,屋中肯定有地道机关,我们追进去,连个鬼影都寻不到――就这七八间屋子,而且屋中都是上了门闩的,那女巫婆不可能是土遁了吧?”
张匀和张湛咏面面相觑,张湛咏亲自带人进去搜索每一间房屋,果然如众人所说,心想:“我们正一道就是使法术的老祖宗,我们还不清楚世上根本就没有土遁的法术么――定然是屋中有地道机关,所以那个女巫才会逃向屋里呢..”
张湛咏一边寻思,一边看着地上双方的死尸,心有余悸,暗忖:“我正一道九位法师在中原都是成名高手,此次深夜偷袭大巫师谷雨的私宅,没料到伤亡竟然会如此惨重!最后仗着人多势众,强用火攻才侥幸取胜――如果巫蛊门中也有弟子或巫师在一边助阵的话,我正一道九位法师和弟子们此次很可能会全师覆没……”
张匀吩咐弟子们将阵亡的五位法师的遗体赶快背走。(.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这时,女法师班蓉苏醒过来,见到地上被斩得血肉模糊的蟒蛇,心惊肉跳,忙站起身来红着脸逃到孔玲旁边。
孔玲用飞刀连伤巫罗欧阳炼和蛊抵周如霜二人,自以为有功,心中好不得意,而师姐班蓉不仅未立寸功,反而大大出乖露丑,嘴角不由浮起一丝讥诮的笑意。
杜娟和熊念见正一道弟子们群情汹涌,叫嚷着要焚烧她们给死者报仇。杜娟凄然一笑,道:“巫礼,我实在是抱歉啊!要不是为了救我,你大可突围而去的……”
熊念眼中泪光莹然,一语双关道:“大当家的这些年来对我格外照顾,在下虽死无憾!”
杜娟闻言一怔,明白熊念的话外之音,心想:“大巫师平日的确很照顾她的五师妹熊念和十师妹欧阳炼,她们二人为了三师姐大巫师而死,可以说是为了忠义……我呢?我才二十五岁,只为了报答大巫师的知遇之恩,就这么死了啊!我也是虽死无憾么?”
杜娟这些日子以来也想到过自已可能会有重大危险,但她也朝好的方面偷偷设想过:大巫师虽说因为做了亏心事,不想家丑外扬,然而在泸溪的地面上,一旦战事发生,巫蛊门其余巫师得到音讯之后,也不会置身事外的。自已只要小心在意,凭女儿红蛊阵和十巫的巫术和奇蛊,事情未必会变得如此糟糕的..
杜娟临死之际,想到邵元节,不禁心如刀绞,她好生不甘啊!
“元节,如果还有来生,但愿我们再续此缘!”杜娟强忍心中悲怆,不愿在张湛咏面前流下泪来。
――她是一个要强的女人,她可不愿意张湛咏日后在徐小六面前讲起自已临死前流泪哭泣的情形!
这时,孔玲忽然觉得左小腿奇痒起来,忍不住弯下腰去伸手搔痒,骇然发现自已裤腿处被周如霜的“麒麟蛊”咬破了两处皮肉,不禁吓得魂飞天外,慌忙走到周如霜的尸体边,将她尸体扳转过来,伸手到她怀中乱摸一阵,搜出三个陶瓷小瓶,只见小瓶中分别装着红、白两色药末和蓝色药汁,她无法判断这三种药物哪一种是解药,该当外敷还是内服?
孔玲见药的份量都很少,一旦用错,很可能会白白送了卿卿性命!急得头上冒汗,转首看向“大巫师”杜娟和巫礼熊念,可怜巴巴地询问:“请问二位,你们知不知道这位巫女的蛊的解药?”
杜娟和熊念冷笑不答,心中生出一种复仇的快感。
孔玲又气又愧,此刻有求于人,不敢发作,便低三下四恳求道:“大巫师,这位巫女,求求你们救我一命吧!只要你们说出了蛊毒的解药,小女子一定会替你们二位求情的――咱们来个一命换两命如何?”
杜娟和熊念互视一眼,都不由心中一动。
张匀和张湛咏见孔玲言行滑稽,神情狼狈,不由面面相觑,没有说什么。
班蓉在孔玲求情之际,也反应过来,神情紧张地检查自已身上,幸好没有被小怪兽咬伤皮肉,方才松了一口气。班蓉适才见孔玲得意忘形的样子,转眼性命堪忧,心中幸灾乐祸,巴不得孔玲立即毒发身亡才好。
杜娟和熊念其实同孔玲一样,也不知哪一种是“麒麟蛊”的解药,不过两位女巫都是养蛊的大行家,只要用鼻嗅闻药末的气味,自是不难判断出来。但二人有意要挟对方,不肯轻易替她辩别解药,因此都一言不发。
班蓉有意激怒杜娟和熊念,故意立眉瞪目对二人喝斥道:“两个臭女巫!你们不过是左道旁门,平日坐井观天,自以为巫术了不起,今天遇到我道门正宗,被打得落花流水、一败涂地,方知强中更有强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还不识相乖乖说出来!”她本想说几句威胁的话,又恐二人害怕受到皮肉之苦真的老实招了出来,因此住口不说了。
孔玲心知肚明师姐的险恶用意,只是不好发作。
杜娟啐了一口,讽刺道:“我呸!刚才不知是谁被区区一只蛇蛊就吓得昏死过去了?你们不过是误打误撞用火破我法阵,胜得一点不正大光明,还有脸自称是道门正宗,我都替你们脸红。”
熊念也嘲弄道:“我还以为正一道法师真有什么了不起,原来不过是依靠人多啊。你们是道门正宗的大高手,难道就没有本事化解蛊毒么?还求我们这种井底之蛙干什么呢?嘻嘻。”
张湛咏听了二人的冷嘲热讽,不由脸上一热。班蓉也感羞赧,住声不得。
孔玲不愿双方斗嘴下去,苦着脸又向杜娟和熊念求起情来。二人连连冷笑,正眼也不瞧她。
众门人见两位女巫软硬不吃,有的大声恫吓道:“再不说就烧死了她们!”有的竟说出下流话来:“烧死了她们岂不可惜,不如让两位女俘虏当我们的战利品,把她们押解回去,一路上轮留陪我们快活..”
此话一出,众门人竟纷纷表示赞成,一些口上无德的人趁机占起口头便宜来,一时间说得唾沫横飞,好不兴高彩烈,再不复提起烧死她们的话了。
班蓉和七名女弟子在一旁听了男门人的这些风话,虽然脸红耳热,却也以为此事好玩,都握嘴窃笑。
在战争年代,女俘向来都是作为胜利者的战利品,让军士们淫玩,丑陋的妇人则多半成为做粗活的奴婢。
正一道的男弟子们见杜娟和熊念二人都颇有姿色,不禁喜上眉梢,暗庆自已参与了此次讨伐,得以大享艳福。
杜娟和熊念听了这些污言秽语,心中才惊恐起来。巫蛊门中也有裸刑,获罪的女巫受到此种刑罚,不仅会被脱光了衣服示众,还要被门中男弟子轮留****致死。
杜娟和熊念不禁暗暗叫苦,此时恨不得速死。张匀听了众门人的话,心中一动,怕二人寻死,立即吩咐四位女弟子上去用粗大的麻绳子将杜娟和熊念捆绑起来。
原来这张匀虽然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但人老心不老,很是贪色,这一路上他对年纪不到三十岁的孔玲及一些年轻女弟子色迷迷的开了一些荤玩笑。孔玲和班蓉还窃笑张匀是老色鬼。二人议论起这老头儿过去闹的一些笑话。据说张匀曾经和家中的使女有一腿,被他的大儿子撞见,父子俩还吵过一架呢,这事在门中传得沸沸扬扬的,只是瞒着张匀的老婆陈氏一人而已……
孔玲见张匀不顾自已的死活,竟然听信男弟子们的坏主意对二人动粗,又惊又气地质问道:“张师叔,你这是干什么啊?”
张匀示意她走到一边,狡滑地笑道:“此地不宜久留,千万别要惊动了巫蛊门的人赶来救援,这解药反正在你手中,不如在路上再逼问她们吧。”
孔玲气急败坏道:“你们这是自私自利!我还不知道你们男人的花花肠子么,你们只顾自已享乐,就一点不顾我的死活么?”
张匀干笑两声,低声说道:“孔小妹怎么这样说话――你此时纵然跪求她们也没用呀,不如教她们在路上吃一些苦头,那时自然会乖乖说出解药来的。”
孔玲顿足大怒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到那时我早就去见阎罗王了,你休想骗我!”
张匀见她没大没小的同自已说话,也不由生气道:“你这是妇人之见!刚才已经跑脱了一个女巫了!我们不能因为你一人而让大伙在此多作耽搁,要不然事情会发生变化的――我们现在只有班蓉一人没有受伤了,要是巫蛊门的人赶来救援,我们又如何应付?”
孔玲不服气,涨红了脸与张匀大声争执起来。
张湛咏暗忖:“我们此次讨伐巫蛊门,折了这么多人!又岂能轻易放过大巫师这个元凶祸首?但眼下孔师姐命在旦夕,又不能见死不救啊……”言念及此,便干咳一声,望着巫礼熊念说道:“这位巫女,事已至此,再争论也没什么意思了,何不说出解药来,大家一命换一命吧,我们说话算话。”
杜娟和熊念听张湛咏说出“一命换一命”,而非是孔玲适才所说的“一命换两命”,二人心中明白张湛咏绝无放过“大巫师”之意。熊念心想:“我怎能贪生怕死,让杜娟一人蒙难?”
熊念冷笑两声,斩钉截铁地道:“张公子,我如为了自已一人活命而说出解药,今后还有什么脸面苟活人世?要死一齐死,要活一齐活,此事绝没有商量!你们看着办吧。”
杜娟听了熊念的话,心中一热,差点流下泪来。
孔玲见张湛咏也有用解药换命的想法,不禁声泪俱下,走过来哀求张湛咏道:“二公子,还是你有良心啊!求二公子念在大家同门一场的情份上,就答应她们一命换两命吧!”
张湛咏心中好生为难,皱眉心想:“这位大巫师谷雨用巫术害了我的表哥邢家栋,为了惩罚这位大巫师,我们劳师动众,又折了我的堂叔张远鹏和师叔宁不息及三位师兄,岂能为了解药就放过了她?就算是我答应了,别的门人也绝不会答应的!我的父亲和母亲以及姨父姨娘一家人也绝不会答应的……”
孔玲何尝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然而自已性命攸关,哪里还管得了别人的仇恨,她情知张湛咏十分为难,突然双膝下跪,眼望着张匀和张湛咏,流泪哭泣道:“张师叔、张公子,求求你们救救我吧!你们不能因为死人的仇恨就不顾活人的感受啊!我也上有老下有小的啊!求求你们答应她们的要求吧!”
第217章 孰正孰邪(3)
正一道这次讨伐湘西巫蛊门的领头人本来是张匀,但因为张湛咏中途加入,所以张湛咏隐隐然成了这支队伍的首领。
正一道门中爱打听小道消息的道官们早已在窃窃私议:从某些迹象看来,张天师有心栽培次子张湛咏继承正一教主之位。因而张匀和张远鹏这两个长辈,都乖觉地处处讨好这位未来的掌门人,所有行动其实都唯张湛咏马首是瞻。
俟张湛咏接掌正一教时二位长辈本应该退隐林泉了,至少是不适合再担任教中重要职司了,但他们还有儿子,为了儿子的前途着想,两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必须学会用谦恭的态度对待这个比自已儿子还小的晚辈。
张湛咏少年得意,处处装得老成持重的样子。他有意模仿父亲,无论对什么事情都不轻易发表意见,而是多看别人的做法、多听旁人的意见,最后才形成自已的意见,所以他的决策总是比较稳妥。他也因而渐渐变得有些自负起来。
作为一个年轻的首领,他暗暗享受别人对他的恭维,亦很满意别人对他俯首帖耳的谦卑姿态,如果别人对他不够尊重,他也不会把心里的厌恶摆在脸上..
在众人眼中,少年张湛咏表现相当出色,已隐隐然具有宗师相。
这一切变化,其实是从三年前开始的――当他察觉到父亲对自已的期望已经多过对兄长的期望之时,他就暗中卯足了劲,要取得父亲更大的信任。
他明白:在父亲眼中,大哥张春水是一个不争气的大儿子,他很善良、他很木讷、他很软弱,他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却不懂得与人打交道的窍门。他是一个好人,却显然不会是一个好的首领。
大哥张春水不仅不善于同男人打交道,而且同样不懂得如何获取漂亮女人的芳心,他的一腔痴情每每换来女人的无情捉弄――他喜欢的三个师妹,如今都已嫁作人妇..
没有人知道,张湛咏心中一直以大哥张春水作为镜子。(.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所以他的一言一行处处要表现出与大哥判然不同,他渐渐分不清楚自已的言行是习惯成自然,还是刻意装出来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工于心计、遇事沉着,所以他比大哥张春水更适合做一代掌门人。
要想做一个合格的掌门人,就不能感情用事,所以张湛咏看着师姐孔玲泪流满面跪在自已面前时,他并没有感到不安。
这种事情的确很棘手,他不可能再象从前一样先听取别人的意见,他在心里想像父亲张天师面对这种事情时会怎么处理..
张匀打量着大巫师杜娟和巫礼熊念的脸嘴,想到今天晚上就可以玩弄她们了,一颗心就飞到爪洼国去了。他着实担心到手的美事会转眼成空,所以他忍不住提醒迟疑不决的堂侄:“贤侄,不能再耽搁了!要不然大家很可能走不出泸溪的界面..”
张湛咏惕然心惊,立即有了决断,他用命令的口气对班蓉说道:“将这两位女巫及四个侍女一齐押走,待大家安全撤离泸溪之后,再商议如何处理她们!”这话显然有将她们作为人质的意思了。看来这位一向自负的名门正派的少主人,已经对巫蛊门的女巫十分忌惮了。
张匀和班蓉各怀心思,听了二公子的话,都心中暗喜。张匀催促道:“快快行动!”班蓉道:“是!”吩咐女弟子们将两个女巫抬走,四个侍女则由男弟子们押走。
孔玲大惊失色,气冲冲道:“二公子,你真的对师姐我见死不救么!”
张湛咏微感不耐,说道:“师姐,你莫钻牛角尖,已经没时间多耽搁了!到路上再说吧――你放心,一时半会不会有事的――我听说中蛊毒后也会有几天的时间来处理的..”
孔玲虽然心中对张湛咏极度不满,但却不敢对这个未来的正一道掌教撒泼――她一家老小都在正一道吃饭呢。她只能眼睁睁望着四个女弟子将杜娟和熊念抬出厅外,众弟子鱼贯出了门,快步走向黑暗的官道。
张湛咏和张匀在后面断后,二人不时掉头朝来路张望,孔玲也不由回首眺望,她心中竟然盼望那个逃脱的女巫带领巫蛊门的人追赶上来,让这群自私自利的同门谁都不得好死!
张湛咏害怕巫蛊门的人沿官道追上来,他指挥众人反向朝西边一个小镇赶去。张匀讶然不解,张湛咏对他解释说反向而行是为了摆脱追兵;又说自已去年五月间因事曾经路过那个小镇,知道那儿有渡口,可以坐船去辰州。
张匀乐得奉承张湛咏几句,说他机警过人,想事情总是要高人一筹。
孔玲盯着二人的背影,恨不得用两口飞刀将他们的后脑勺各刺一个透明窟窿!
行了约三十里山路,张湛咏见后面没有巫蛊门的人追来,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提议大家在山野小道上就地歇息一会。
男弟子们刚逃离了险境,便按捺不住,顾不得双腿疲劳,搂抱住几个侍女乱摸起来,侍女们双手被缚,口中又蒙了布巾,反抗不得。
正一道的女弟子们见状都躲到了一边,眼睛却偷望着男弟子们的动静,仿佛在看一群畜生似的。
杜娟和熊念见到这种兽行,又是愤怒又是无可奈何,同时又惊恐不安,为自已担起心来。
张匀见男弟子们在占侍女们的便宜,张湛咏也未出声制止,张匀也来了兽兴,便嘿嘿干笑两声,起身走到杜娟身畔,没脸没皮地对看守的女弟子们戏说道:“知趣的躲远一些,想一齐快活的就留下来呵。”照看杜娟和熊念的女弟子们听了这话,都怪不好意思,于是站起身来,眼瞅着张湛咏,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孔玲本想制止,又觉得让两位高傲的女巫受点惊吓或许真的便会服软招出解药来,也就不做声。
杜娟手脚被缚,惊恐万状,见到张匀色迷迷看着自已,蹲下身来就要伸手来摸自已身子,杜娟急得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
张湛咏和孔玲见杜娟看着他们二人,眼中透出求助的神情,孔玲心中一动,便摸出一口飞刀,冷不防射向杜娟腿前草地上。
张匀吃了一惊,转首愕然看向孔玲,孔玲冷冷地道:“休得动她们二人,否则别怪我飞刀不长眼睛!”
张匀火冒三丈:“你竟敢威胁我?”
孔玲鼻孔哼了一声,负气说道:“要死大家一齐死!你不信就试试看!”
张匀气得七窍七烟,他在正一道中也是有头有脸的高层人物,本领亦复高强,要不然张天师也不会点他的将,他何曾受到过女下属的威胁?
张匀目中蓦然有冷锐的光,阴阳怪气说道:“我今天就不信这个邪了,我现在就要摸一摸这女人的身子,你只要敢动刀我就要你好看!”
他的话虽说得硬气,但心中着实也有些害怕,眼睛注视着圆睁双目的孔玲。
孔玲将心一横,用右手三根手指捏住飞刀,全神贯注对方的举动。看她的架式是不惜来个同归于尽了。
班蓉在一旁见二人再次起了争执,便不怀好意地劝说道:“孔师妹,这是男人的事情,你我作为女人家管这些坏事情干什么呢?别污了我们的眼睛,我们还是远远躲开一会儿吧。”
她想要是张匀玷污了这位大巫师的话,以大巫师的身份,自是恨不得死了才好,断然不会再服软说出解药来了。
孔玲此时宛如吃错了药的疯子,对谁都没好声气,见谁咬谁,骂道:“放屁!”
班蓉冷笑一声,便不开腔了,心里暗暗盼望张匀能出手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泼妇。
张湛咏见杜娟眼神奇怪地瞅着自已,心中不由一动。他也说不清自已为什么总觉得从前在哪儿见过这个大巫师――虽然自已也知道这只是一种错觉,但现在杜娟的眼睛瞅着自已,二人四目相对,杜娟并不回避他的眼睛,仿佛她与他真的曾经相识似的?
张湛咏没来由地觉得杜娟对自已有某种好感?
――自已不是一直口口声声说不能放过大巫师这个罪魁祸首么?她怎么还这么看着自已呢?她此时虽然不能张口说话,但似乎在向自已求救?
张湛咏见张匀和孔玲充满敌意地对峙着,略一思忖,说道:“叔叔,这个大巫师你不能动她..”
张匀又惊又怒,质问道:“凭什么要听孔小妹的?”
孔玲与上峰此时撕破了脸面,再无顾忌,讽刺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一照自已!”
张匀听了这话,简直要怒发冲冠,真想举掌击死这个专门坏人好事的臭女人。
张湛咏见二人起了内讧,含意模糊地说:“这个女人是大巫师,她身份特殊,叔叔你不能动她。”
张匀大怒道:“什么身份特殊,现在她只是我们的俘虏!”见张湛咏表情严肃地盯着自已,张匀顿了一下,又道:“我现在可是先说好了――我今晚上偏要睡她,看看有什么特殊事情发生没有..”
张匀这话其实是暂时服软了,他将“现在”改口为“今晚”了。
孔玲见张湛咏替自已出头说话,心中恶气稍平,有意挑拨离间,捉腔拿调道:“说你傻你还不认――论身份也是该张公子要这大巫师,哪轮到你呢,哼!”
张匀明知孔玲不怀好意,却做声不得。他现在对杜娟的美色垂涎三尺,实在不甘心让张湛咏一人独享,一时气得怔住,心忖:“她是俘虏,大家此战都出了力的,论理大家都该享受才对……”
本来巫礼熊念的姿色也不俗的,但男人都是贪婪的,都有比较心,现在他满脑子只想先占有了娇艳的杜娟,再占有姿色略逊一些的熊念……
张湛咏听了孔玲的话,看了杜娟一眼,杜娟也不由羞红了脸。张湛咏见杜娟对自已似乎没有多少敌意,不禁心中偷生了绮念.。。
第218章 孰正孰邪(4)
当初张湛咏与杜娟和邵元节萍水相逢之时,他还害羞不敢正视明媚鲜艳的杜娟,但现在杜娟成了俘虏,张湛咏便敢于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端详“大巫师”杜娟的面孔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张湛咏见杜娟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在看着自已,他也变得大胆起来,竟然放肆地将杜娟从上身看到下身,又从下身看向上身,仿佛在看一个猎物似的。
――不,猎物还需要追捕,而她现在已经成为自已的战利品了!只要他想要,他就可以占有她了..
张湛咏是读书人,自然知道这样一句话: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行,论行天下无孝子;万恶淫为首,论行不论心,论心天下无君子。
张湛咏天性同他大哥一样,有些腼腆,身份又特殊,平日谨言慎行,每日在静室中独坐沉吟时,还习惯反躬自省言行是否有失检点之处。
他虽然位高权重,又年少英俊,却同他大哥一样,并没有女人缘,除了虚荣心得到满足之外,活得其实并无多少乐趣。离开了势利的人群,他深切地感受到自已是一个孤家寡人。
看着面前这位色相撩人的女巫,想起适才孔玲说的话,他不禁生了邪念,真想今晚在小店中或是荒郊野外将这位大巫师尽情占有……
只要他一句话,他就可以一路上将这位大巫师和巫礼熊念左搂右抱了。对于一个内心孤独的童男而言,这实在是莫大的诱惑!
然而这几年来他一直在人前努力表现,好不容易在江湖上和同门中建立起了崇高的威望,正一道教主的宝座指日可待,难道就因为贪婪美色就要将自已的清誉毁于一旦么?更何况这最大的美色还是他的仇敌“大巫师谷雨”!
张湛咏心中天人交战,一时间患得患失。
这时,忽然有几个男弟子斗胆走过来,他们故意不看几位头领,便要玩弄杜娟和熊念。孔玲因为张湛咏态度偏向自已,故有意静观张湛咏会采取什么行动。
张湛咏升起一种妒火――这些燕雀可以为所欲为,丝毫不必顾忌自已的言行,但他这只鸿鹄却偏偏不能!
张湛咏心情复杂地瞅着杜娟,又见到杜娟用眼神在向他求救!
二人的眼神再次交织,张湛咏矍然一省,脸上不由发红――他陡生出一种英雄救美的情怀,更不多想,啪啪啪啪四声脆响,将正捏摸杜娟和熊念脸蛋的两个男弟子甩手各打了两个耳光,又抬腿将一个正伸手去脱杜娟裤子的男弟子踢得滚下土坎,张湛咏怒视众门人,戟指喝道:“都给我滚开!”
两个男弟子惊愕地揉着被打痛的脸,张匀、班蓉、孔玲及众女弟子也都讶然注视着张湛咏。
几个还没来得及揩油的门人,心中十分不平,俱想:凭什么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巫就该由糟老头子张匀和二公子堂叔侄占有?既然是战俘,大家见者有份,有福同享才对啊!
与杜娟和熊念相比,大巫师的四个侍女都不过是姿色平庸的少女――须知大巫师谷雨三十二岁了,她自已也薄有几分姿色,在男女混杂的巫蛊门中,大巫师作为大当家的,自然不乐意让生得美貌的侍女们抢了自已的风光!
小姐就是小姐,丫环就是丫环,试问天底下有哪个小姐会愿意让丫环喧宾夺主呢?
正在玩弄魏丹等四位女侍者的门人不过是饥不择食罢了,他们中有几人的老婆其实比这四个侍女更美一些,大家只是抱着占便宜的心理在玩弄少女,他们把这种发泄当作旅途上的新鲜有趣的游戏而已。
张湛咏瞥了一眼无耻兽行的正一道门人,突然大步走了过去,厉声喝斥:“都给我滚开!”众门人不知所措地看着盛怒的二公子。
张湛咏有些失态地怒吼:“我们正一道是名门正派,怎么能象衣冠禽兽?简直无耻之极!”
众人不明白张湛咏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虽然受到训斥,但大家脸上并没有羞愧之色。
魏丹等四个女侍者此时都衣衫不整,身体半裸,因为她们嘴上的布条被扯脱了,四个少女便一齐失声痛哭起来。
此时东方渐白,晓风残月,张湛咏眼睛望着远处山峦,说道:“刚才都怪我对属下约束不严,伤害了各位,请你们尽管放心,只要离开了泸溪,我就会放了你们,我说话算话。”
张湛咏说完这话,也不正眼看四位衣不蔽体的受辱少女,走回到杜娟和熊念身畔,吩咐站立一边的女弟子们过去将魏丹等人的衣服穿好。
男弟子们都很不理解二公子在想什么,大家的眼神仿佛在看着一个疯子或白痴一样。众人均想:自古以来,对待女俘不都是这样的么,天上掉落的馅饼都不要么?
杜娟见了张湛咏的奇怪举动,不禁心潮起伏,微闭眼睛,偷想起与张湛咏邂逅那夜的情景――
那时,少年法师张湛咏察看了邵元节的伤口,沉吟片刻,忽然轻轻按住邵元节双肩,脸挨近邵元节后背,凑嘴在他伤口上吸吮起尸毒来!
那中年大叔吃惊道:“少爷!你这样做自已也会很危险的!千万使不得呀!”
张湛咏不理中年大叔的劝阻,自顾吸吮尸毒,一口口将带尸毒的污血吐在地上。
杜娟见少年法师如此尽心尽力医治,不由感动得握住了嘴,眼眶中珠泪欲滴,深悔自已造次!邵元节也是感愧不已,胀红了脸一声不吭。
张湛咏站起身来,说道:“还没请教二位姓名,不知二位为何深夜在此?刚才多有惊扰,还请原谅。”他说话时总是看着邵元节,似乎不敢与杜娟眼睛相对而视。看来他是一个腼腆的少年人。
邵元节道:“我名叫邵元节,是辰州人。这位……她是我的媳妇,因为贪赶路,错过了投宿之所,所以才会深夜在此出现,刚才实是我们惊扰了你们赶尸,还请你原谅我们才是。”
张湛咏看了杜娟一眼,友善地笑笑,道:“今夜我们是不打不相识,刚才嫂夫人的身手也是很俊的,小弟我自愧弗如。”
杜娟脸上一红,笑道:“别取笑我,我有自知之明的。”
张湛咏一脸真诚道:“小弟绝非虚言,嫂子的法术真的是比我高明许多!”
杜娟见他如此实诚,恬然一笑,没再说什么。
那位中年大叔催促道:“少爷,我们应该启程了。”
张湛咏向邵、杜二人报以一笑,打个稽首道:“邵大哥,嫂夫人,高山流水,咱们后会有期。”
邵元节忙抱拳还礼,说:“后悔有期,你们一路走好。”杜娟也含笑弯腰福了一福。
二人目送张湛咏赶尸走后,邵元节道:“我们也回去吧。”
杜娟抬眼望着天上的明月,说道:“我想再坐一会回去。”她在草甸中先坐下来,邵元节于是也坐了下来,杜娟瞄了他一眼,移动了一下,坐在邵元节身边,依偎在他怀中。晚风习习,花香醉人,杜娟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二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邵元节见她似睡非睡的样子,脸庞在月光下好生光洁,不由低下头去亲她脸颊,二人依偎在草甸中享受爱情的甜蜜……
――命运弄人,没想到昔日的救命恩人今天会变成势不两立的仇人!
杜娟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悲痛之情,突然流下两行清泪,心中默念:“元节,元节,元节……”
张湛咏见杜娟落泪,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情绪:“这个娃娃脸的大巫师我怎么越看越象是在哪儿见过的啊?”
张湛咏想起偷袭大巫师的家时,除了七位女巫和四位女侍者及一些家丁,并没有一个大巫师的家人,可见大巫师做贼心虚,早作好了安排,已事先将家人藏匿起来了。
张湛咏适才因为莫名其妙的情绪,未加熟虑便制止了门人对侍女们的侵犯,并承诺说会放了她们,但这位大巫师看来是不可能放的了,暗忖:“如何处置这位大巫师,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张湛咏见众人不说话,都用异样的目光默默注视自已,便转过身去。他也意识到自已的行为有些让人费解了,他时常会突然做出一些惊人之举,仿佛舞台上的戏子在表演似的。一个活在公众视线中的大人物,有时真的就象是一个戏子。
当他听到那位中年大叔对人宣传他用嘴去吸吮尸毒的事情时,心中窃喜,天知道他当时出于沽名钓誉的目的而救人之外,也因为他对巫术高明的小媳妇杜娟有一种喜欢……
那是张湛咏平生第一回救人,今天是第二回救人――慢着,张湛咏脑海中斗然回忆起来了,那个童颜迷人的小媳妇怎么和这位大巫师这么相似啊?
张湛咏狐疑地打量着杜娟,忍不住问道:“请问,我们从前是不是见过一面――那次我在替人赶尸,你用巫术对付我赶的僵尸..”
杜娟的表情起了奇妙的变化,她的双手被缚,不能拭去脸上的泪痕,杜娟眼睛望着别处,淡淡的道:“你认错人了吧,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张湛咏一边端详杜娟的脸孔,一边在脑海中搜索残存的记忆..
杜娟的态度忽然变得冷冰冰的,再不正眼看他一眼了。
张湛咏心中五味杂陈,暗忖:“就是确定了这事又如何呢?她既然不肯承认,我又何必点破呢――不过她先前和我对视的眼神,彼此心照不宣,她就是那个会巫术的小媳妇..”
张湛咏收回杂念,干咳一声,对张匀等人说道:“大家继续赶路吧,天明前争取赶到渡头……”
杜娟口中又发出呜呜的声音,张湛咏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走过去,伸手扯下蒙在杜娟口中的布条,杜娟长长透了几口气,低眸说道:“请解开我们脚上的麻绳子――我们自已走路,抬着走我们都要呕吐了,我们保证不会逃跑的――我们也逃不掉的,你们放心吧……”
张湛咏迟疑了一下,心忖有自已和张匀等人看着,想来她们也逃不掉的,便说道:“好吧。”于是伸手又扯下了熊念口上的布条,熊念也长出了几口气。
张湛咏吩咐女弟子将她们脚上的麻绳子解开了。班蓉不安地道:“二公子,这..”张匀想说什么,终于又闭嘴无言。
杜娟红着脸低声对女弟子说道:“我想小解一下……”
女弟子看了张湛咏一眼,张湛咏略一思忖,便让三个女弟子押着杜娟去草丛中小解。
少时,杜娟小解回来了。熊念也提出去小解一下,张湛咏在等候之时,不时瞥向坐在草地上的杜娟,眼中透出异样的光。他的心湖中已经投下了杜娟的身影!
张湛咏借着监视的借口,自已和张匀一直走在杜娟和熊念的身后,张湛咏默默欣赏着杜娟娇小可爱的身影,他发现自已对杜娟有些着魔了……
第219章 天遥地远(1)
张湛咏看着杜娟的背影,心中想起去年五月间与杜娟萍水相逢的情景,往事历历在目,张湛咏由衷感到人生仿佛是在做梦一样,他油然想起宋徽宗皇帝在被金兵俘虏到北国的路上,写下的《宴山亭》词来:
裁剪冰绡,轻叠数重,淡著燕脂匀注。(.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愁苦,问凄凉院落,几番春暮。
凭寄离恨重重,者双燕何曾,会人言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和梦也新来不做。
宋徽宗皇帝赵佶在位二十五年,荒淫奢侈,而无治国之术,但诗文书画,却是才艺出类拔萃,于词尤工。在金兵南下时,急忙传位给皇太子赵桓,是为宋钦宗。靖康二年,父子二人被金兵俘虏。
宋徽宗在被虏后北行途中,看见艳丽杏花被无情风雨摧残凋落,联想起自已身为万人之上的国主,一旦沦为俘虏,不由万感交集,悲从中来,于是写下了这首词。全词语调哀婉凄丽,情感真挚。
然而杜娟等女巫和侍女不曾读过闲书,何尝知道今天的遭遇和心情宛如昔年亡国被俘的宋徽宗皇帝。张湛咏作为胜利者,反而替她们想起了这首词。
张湛咏偷想:“当年宋徽宗和宋钦宗皇帝父子二人的妃嫔及公主们在去往北国的路上,尽数被金兵****侮辱。二位亡国之君在金国过着坐井观天的非人生活,后来宋徽宗死后还被点了天灯,宋钦宗皇帝在金国沦为农民渡过残生……人生如梦,却不知这位大巫师被我们俘虏到江西去后,下场又会怎么样呢?”
张湛咏悬想日后自已怀着难以言喻的心情,时常去探望这位被幽禁的大巫师,不由得痴了……
正一道男弟子们押着几位侍女翻山越岭之时,脸皮厚的人还不时动手动脚占便宜,张湛咏眉毛动了一下,终于没有出言制止。
毕竟他还不是正一道掌教,他还需要收揽人心,所以他也不想因为怜香惜玉之情而太过得罪了门人――而且他先前还联想起被俘虏的宋朝二位皇帝……
张湛咏心想:“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作为女俘虏本来就不可能逃脱这种下场的……”他于是对弟子们的无耻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张匀见男弟子们不时吃侍女们的豆腐,按捺不住骚动的心,见走在自已前面的熊念险些滑倒,于是假装去扶她,趁机捏了两把熊念的屁股。熊念又羞又怒,转首对着他脸上狠狠啐了一口唾沫。
张匀恼羞成怒,掴了熊念一记耳光。熊念眼中蓄泪,又吐了一口口水,并破口大骂:“不要脸的老东西!我诅咒你这猪狗不如的老东西将来断子绝孙!”
张匀见自已的丑态被张湛咏和两位女法师及众位女弟子瞧在眼中,也觉自已为老不尊,本欲还嘴,想想又终于忍住了,讪讪地伸手去揩脸上的唾沫,女人们见张匀的一部胡须有熊念的口水挂着,都不禁吃吃窃笑。张湛咏见堂叔出乖露丑,眼中也不由透出有趣的笑意。
张匀经此一闹,也就不好意思再对熊念动手动脚了。于是从张湛咏的左边走到右边,张湛咏知道他是想对大巫师动手动脚了,心中不禁有些紧张。
杜娟见张匀走在自已身后,吓得快走两步,一副厌恶的表情,警惕着张匀的咸猪手。其实她双手被缚,再怎么小心警惕又有何用?
张湛咏见杜娟害怕的样子,心中暗暗好笑,有心要保护她――毕竟他已经知道这个大巫师曾经与自已有过一面之缘,他对杜娟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虽然她是害死他表哥的仇人,但作为庶出的张湛咏对这位表哥并无特别的亲厚之情――大哥张春水的母亲和邢家栋的母亲才是嫡亲的姐妹。
张湛咏的生母在他六岁之时就已经逝世了,张湛咏还记得在孩提之时,他的生母与张春水的生母并不和的……张湛咏虽然管张春水的生母叫“大妈”,但他心中明白大妈对自已一直提防着的,她一心只想自已的亲生儿子张春水或是张秋月能接掌正一教主之位……
张湛咏上次有事经过湘西泸溪时,奉父母之命去看望过姨父姨母,其时,表哥邢家栋下落不明。张湛咏在儿提之时见过来江西探亲的表哥邢家栋,现在连表哥长什么样子都记不起来了。
张湛咏为了转移堂叔的邪念,便故意没话找话对张匀说道:“叔叔,我这会觉得左肋有些痛起来了。”
张匀假作关心地询问:“贤侄,要不就歇息一会儿吧?”
张湛咏用左手轻按左肋,有些夸张地皱着眉头说:“唉哟,好痛!”原来在双方甫一交手之际,张湛咏发掌攻击“大巫师”杜娟,被大巫师谷雨和巫罗欧阳炼左右夹击,张湛咏在退后躲避之时,被大巫师谷雨的紫芒击中了左肋。幸亏他退得及时,要不然当时就会被击倒在地,从而失去战斗力。
张匀也伸左手轻按着右肩窝,苦笑道:“我的右肩窝也受伤了,走起路来连右手臂也不敢过于摆动,要不然就会作疼……”张匀的右肩窝是在交战临将结束之际,被巫礼熊念挡在受伤的杜娟身前,奋力一击所伤的。
女法师班蓉听了这话,扑哧失笑,忍不住玩笑一句:“那你老人家还有这种心思动手动脚的……”
张匀听了又羞又恼,瞪了一眼班蓉。张匀为老不尊,贪色是出了名的,一路上爱同女下属们开荤玩笑,所以女下属们并不怎么怕他。女弟子们都掩嘴嘻笑,一直紧崩着脸的孔玲也不禁莞尔,张湛咏苦苦忍住笑意。
张匀因为身上有伤,所以适才与孔玲对峙时,才没有信心能闪避她的要命的飞刀。他只能流着口水眼睁睁看着别的男弟子们玩乐――要是他没有受伤,他会毫不顾念同门之情重伤孔玲的!依他的无耻,他当着众位女弟子和张湛咏的面,也敢扒了被缚的杜娟和熊念的衣裤的。
张湛咏微微一笑,有意无意地道:“想不到这些女巫这么厉害啊!我被那个巫即杜娟所伤,叔叔也被这位女巫所伤了……”
“大巫师”杜娟在介绍已方的人时,按职位高低首先介绍了扮作自已的大巫师谷雨――而这一战“巫即杜娟”又只身逃走了,所以张湛咏记住了“巫即杜娟”的名字,而对熊念等人的名字和职司却一时没有能记住。但张匀和巫礼熊念对掌时受伤,他是看在眼里的。
张匀听了这话,表情复杂地盯着巫礼熊念。
杜娟听见张湛咏提起“巫即杜娟”,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巫礼熊念听了张湛咏这句有些讨好意味的话,心中微微自傲,哼了一声,不无遗憾地对杜娟说道:“大巫师,要是你当初听我的劝告――让巫咸和巫彭二人加入的话,胜负的结果就会反过来了!”
熊念这话一半是说给杜娟听的,一半则是说给身后的四个跟屁虫听的,巫术高强的熊念对失败被擒还没有服气呢。
张匀、张湛咏、班蓉、孔玲听了熊念的话,也没有反驳。能听见敌人的真心话,正一道四位法师还觉得有趣哩。
杜娟想了一下,微微点头,心悦诚服对熊念说道:“我的本领不如你。”熊念摇头抿笑:“哪里,我的本领不如你呢。”二人过去都对彼此的本领打哑迷,但现在却惺惺相惜,作为临死的俘虏,二人说话自然而然没有遮掩了。
正一道四位法师听见两位女巫的对话,都不由破颜微笑。张匀、张湛咏两个男人听两位女巫的声音很有女人味,说话又有趣,心里竟窃盼能多听听她们说话。
在十巫中,本领最强的是巫咸岑珂、巫即杜娟、巫彭李雪霁、巫礼熊念四人,在巫术领域中,巫彭李雪霁、巫礼熊念都是属于攻击型的高手;而巫咸岑珂、巫即杜娟同是属于攻击和防卫两方面均强的巫师。
在这一役中,熊念也以自已的实力证明了巫咸岑珂私下对自已的评价。
――她率先攻击张天师的四师弟张远鹏,只交手一招就知道彼此攻力悉敌;熊念和大巫师谷雨联手击死了常青;接着又击毙了范东来;在耗力过巨的情况之下,还将正一道的生力军张匀击伤。
杜娟呢,凭着花草蛊取了张远鹏的性命,和巫罗欧阳炼联袂击毙了张天师的六师弟宁不息,在抵挡张匀、范东来的夹击之时,才被张湛咏在背后偷袭而受伤。
杜娟和巫咸岑珂、巫彭李雪霁均交过手,知道二人的巫术与自已相差无几,如果大巫师谷雨不是出于权谋考虑的话,这一战正一道九位法师将必败无疑。
正一教主张天师虽然不敢轻视湘西巫蛊门十巫的实力,但实际上还是低估了她们的战力。张天师满以为派出八位能征惯战的法师就能对付十巫了――假如没有张湛咏的中途加入,恐怕这一战的胜负结果就很难说了。
――正一道此役折了五位法师,伤了本领最强的张匀和张湛咏,现在孔玲还生死未卜;而巫蛊门折了巫真宋楚楚和巫罗欧阳炼以及两位巫术较差的蛊女,杜娟是被三位高手联袂夹击所伤,而论张匀和熊念的真实本领,张匀几乎不可能重创熊念……
巫蛊门的十巫虽然是读书甚少的粗人,但博学****的正一道法师的攻击性法术却未见得比她们高强。
就拿这一役双方阵营中实力最强的张湛咏与杜娟相比――张湛咏的外气功夫比杜娟略强一些,与巫礼熊念应在伯仲之间,但在法术领域,张湛咏就明显不如杜娟了。
其实,世间许多事情都是这样的:无论在什么领域,一个理论家往往不如一个实践知识丰富的人,创造战争奇迹的往往是那些没有读过几篇兵书的将领。
第220章 天遥地远(2)
正一道弟子押着女俘在山野中行走,进入一座森林中,张湛咏和张匀低声商议了一会,张湛咏神情肃穆地对弟子们说道:“好了,这儿离泸溪县城已经有四五十里路程了,就在这儿将五位法师的遗体火化了吧。(.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轮留背着五位阵亡法师的男弟子们早已苦不堪言,听了这话,大多数人的脸上不由露出了轻松的表情,只有少数几个因为阵亡的法师与他们是亲戚,听了这话,又是悲痛又是无奈,想一想,湘西泸溪与江西龙虎山天遥地远,又实在不可能背回去,只能将他们火葬了。
张湛咏过去曾经赶过一次尸,多少知道一些赶尸的禁忌,况且江西也没有赶尸的民俗,要将尸体赶回江西去不具备诸多条件,所以才决定将法师的遗体火葬。
本来汉人都愿意土葬,但如果埋葬在这里却有两种不好:一是清明节、春节和忌日没有亲人祭祀他们,他们会成为孤魂野鬼的;二是担心被巫蛊门的人知晓后出于报复而掘坟,并对尸体施用巫术进行镇压。所以才决定火化后将骨灰带回家乡去。
众人于是用剑砍了许多树枝堆在较开阔的平地上,将五位法师的遗体分开放在树堆上,点上火焚烧起来。张匀、张湛咏、班蓉、孔玲四位法师合什念经超度亡魂。
与阵亡法师有亲戚关系的六名弟子情绪变得激动起来,便要生拉硬扯女巫和侍女们跪在五位法师的遗体前,四名侍女吃了几个嘴巴,被强按跪下,都呜咽起来。
孔玲见“大巫师”杜娟和熊念坚决不从,害怕激怒她们于已不利,便出言制止,但男弟子们不是孔玲的下属,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熊念被两名男弟子抓扯胳膊,熊念用头一撞,撞中其中一名男弟子的下巴,那人痛叫一声,熊念又用脚重重踩在另一人的左脚上,先前被撞痛下巴的人勃然大怒,挥掌要打熊念耳光。熊念连连闪避,还是被打了一个耳光。两个男弟子按着她颈椎和肩膀,一边狠踢熊念的双脚,要逼她下跪,熊念拼命反抗。
张湛咏见杜娟抬腿将一名男弟子踢倒在地,那名男弟子从草丛中爬起来,骂骂咧咧道:“你这个巫婆竟敢踢人,老子今天不抽你十个嘴巴就不叫人!”另一个男弟子也上来帮忙。
杜娟双手被缚,行动不便,退后一步躲避时不慎被石子绊倒在地,两个男弟子见杜娟一屁股仰倒在地上,都不怀好意地要骑在她身上,杜娟吓得双腿乱踢,两个男弟子伸手要去握住她的双腿。
张湛咏见杜娟会受侮辱,急忙出面喝止了两个情绪激动的男弟子。
张湛咏怕别人看出他对“大巫师”杜娟有袒护之意,便喝令众人将熊念及四个女侍者都放开了。
杜娟费劲地从草地上站起身来,不无感激地瞥了张湛咏一眼。见张湛咏正瞅着自已,杜娟脸上一红,忙侧过了身子,眼睛望着树林。
她从张湛咏这些微妙的表现中,察觉到他已经确定了她是那个与他曾经邂逅的人,故有意无意保护她,心中不由得一暖。
张湛咏嘴角浮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转看向熊念,见熊念气得泪珠在眼中打转,张湛咏眼神变得有些复杂,没有说什么,默默走回到张匀身边。
正一道全体弟子一齐跪在火堆外围默哀,不少人都流下泪来。大火焚烧了小半个时辰,才将五位法师化为灰烬,张匀吩咐五位男弟子用包袱小心包好骨灰。
大家怀着异样的心情坐在森林中歇息了一会,张湛咏才催大家赶路。行了约莫半个时辰,便到了小镇渡口,此时还是卯时光景(早晨8:00时),有一艘大客船和两艘小船泊在沅水边,河面上弥漫着乳白色的晨雾,景物影影绰绰的。
张湛咏和张匀悄声商议了一会,张湛咏便走到班蓉和孔玲身畔,对二人低声吩咐一番,班蓉俯首贴耳听着,唯唯答应,孔玲蹙眉一言不发。
班蓉走到杜娟面前,将她头上的青铜色的七星冠摘了下来,戴在自已头发上。孔玲表情漠然地将熊念的银色七星冠取下来戴在自已头发上。杜娟和熊念正不明所以,班蓉又吩咐女弟子们用布条将二人的嘴蒙上了。
班蓉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带领众人大喇喇踏着晃荡的木板走到客船上,忽听“扑通”、“扑通”两声大响,班蓉忙掉头一张,只见孔玲和另一名女弟子掉入河水中。
原来那个女弟子踩在湿漉漉的踏板上时不慎滑倒,她慌乱中拽住孔玲的左胳膊肘儿,连带孔玲也失足掉入河水中。孔玲和女弟子狼狈不堪从河水中走到岸上,裤脚和鞋袜已然湿透,还在淌水。
班蓉乐得哈哈大笑,孔玲瞪了那个女弟子一眼,气得脸如严霜。
船舱外面此时有一个老头和八、九个水手,或站或蹲正在吃玉米饭,地板上放着一只洗脸盆,里面却盛着半盆酸菜汤。
那老头儿听见声响,便站起身来,与客人打招呼,原来老头儿是当家人,姓顾,约莫有五十岁。顾老头见一大清早就来了二、三十位客人,并且岸上还有六个年轻女人被五花大绑了,都用布巾蒙着嘴,心中惊疑不定。水手们也纳罕地站了起来,怔怔望着来客。
班蓉淡然一笑,对顾老头说道:“船家不必奇怪,我们是泸溪巫蛊门的人,到这里是为了捉拿几个犯了门规而逃跑的门人,现在要立即押解她们回去复命,请船家赶紧开船载我们回去。”
班蓉说完轻咳一声,张匀便从包袱中取出五十两纹银,陪着笑脸将银子拿到顾老头面前,顾老头见客人如此大方,又惊又喜,暗忖:“泸溪离这里不过三十里水程,只须十两纹银就够了,今天真是发大财了!难怪我今天天明前做梦梦见用金水银水在洗脚哩――原来应在这事上!”
班蓉道:“我们的人已经够多了,而且我们有要事要办,所以这船不要再让别的客人上来了,赶紧开船吧。”
顾老头满口答应,笑呵呵接过银子,便招呼水手们赶快吃了饭开船。众水手都傻看着六个被捆绑的年轻女人。听见东家吆喝,便狼吞虎咽吃完早饭,都有些兴奋地忙活起来。
正一道弟子押着六个女俘虏进入船舱中坐下。张湛咏雅不欲众人当着船家对女俘虏动手动脚的,让人看着不像话,于是叫七名女弟子同六位女俘虏挤坐在一起。
正一道男弟子们与女俘们近距离面对而坐,却碍于没有人情味的二公子坐在舱中,不好意思揩女俘虏的油,只得干看着几位女俘虏暗吞口水,脸上挂着坏笑。
每当张湛咏扭动一下身子,正一道男弟子们就向他投来异样的光,心里窃盼二公子能出舱走动一下。张湛咏心知肚明,却偏偏不肯成全大家的心愿。他坐在魏丹的对面,眼睛却不时看向杜娟的脸孔。
张匀老不正经,几次故意将脚动来动去,杜娟生怕被他的脚碰到,只得将双脚不住挪动位置。
杜娟和熊念此时虽然十分困顿,但心里却盼望大巫师谷雨能带门人在沅江边盘查过往船只,所以都不肯合眼入睡。然见正一道的男弟子们目中透出的那种贪婪的光,仿佛当她们没有穿衣服似的,六位女俘虏都羞红了脸,垂眸望着自已的双脚。
因为是顺水行船,不过一个时辰便到了泸溪县城,坐在船舱口的女法师班蓉忙率领十余个男门人手持兵刃走了出去。
孔玲因为裤子和鞋袜已然湿透,觉得怪不舒服,船上又没有换衣服的地方,苦着脸起身跟了出去。杜娟和熊念交换了一个目光,都竖耳倾听船舱外动静。
可以想见,船家被班蓉等人一番威胁利诱,客船没有能在泸溪码头停泊,而是径直向下游驶去。
移时,客船已经远离了泸溪,杜娟和熊念等人好生失望。
四个女侍者流了一会泪,想起张湛咏答应释放她们的话,才渐渐安定了下来,心里都在企盼这场灾难赶紧结束。
女俘们心里都已经明白:因为有张湛咏“不知趣”地坐在舱中,一群色狼们才不敢围上来揩油,一个个心里猴急着呢。
四个女侍者对张公子肃然起敬,认为这是一个很难得的君子。
但又有谁知:君子其实也有一颗骚动的心!张湛咏近距离坐在杜娟和熊念的对面,女俘们又不敢正眼看他们,所以大家都放肆地打量着女人,张湛咏表面不动声色,喉咙中暗咽下几口唾沫,脑海中转过一些不可告人的念头..
张湛咏见远离了泸溪县城,方才吩咐女弟子将女俘虏们的口中蒙着的布巾除下,张湛咏告诫她们不许乱说话,否则会自讨苦吃。
熊念透了几口气,忽然难过地流下泪来,原来她想起了家人。
熊念是个很顾家的女人,她的女儿才六岁,儿子才四岁,一双儿女都弱不禁风的,时常生病。熊念的母亲这几年身子也不爽利。熊念一心照顾儿女和母亲,所以平日对巫蛊门的事情不大上心。
大巫师谷雨知道五师妹的家庭情况,从未责备过她。熊念负责的事务有一段时间简直一团糟,大巫师谷雨特地安排了一位得力的侍女代替熊念管理事务。熊念因而对三师姐大巫师十分感激。
杜娟见熊念伤心,想安慰她几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杜娟默想了一阵,忽然开口对张匀和张湛咏二人说道:“这样吧,我们就依你们的意思,来个一命换一命吧!”
熊念和张湛咏、张匀三人都惊奇地看着杜娟。
杜娟道:“我知道你们不会放过我的,我也不想连累属下了――我说出了解药后,你们就将巫礼和四位侍女即刻都放了,这总行了吧?”
张匀不想白白放过熊念这个美少妇,忙抢着说道:“这可不行!我们要看到孔小妹的伤完全好了,才能考虑放人的事情!”他其实是想借着这段时间,将熊念和其余几位女人全都睡了..
张湛咏低目寻思,不置可否。
熊念眼泪汪汪地望着杜娟,哽咽道:“大巫师!我怎么忍心让你一个人蒙难……我陪你一起受难吧!”
杜娟时刻谨记着自已是大巫师的身份,强忍住不哭,故作淡然说道:“巫礼,你还有一大家子人要你照顾呢,我的情况和你不同啊..”顿了一顿,续道:“你已经尽忠了,我也不想连累你啊!你没有必要陪我留下来,否则我也会不安心的,你明白么……”
熊念听了,不禁泪如雨下,她听懂了杜娟的话,她尽忠是对真正的大巫师谷雨尽忠,又不是对假的大巫师杜娟尽忠,她只是出于义气才不好意思让杜娟一人蒙难,但现在经过泸溪,她对家人的牵挂让她好生为难!
杜娟一语双关道:“你和巫即情深义重,我想巫即也一定盼望你能安然回去吧……你我如果还有缘,今后自有相见之日……”
熊念听了杜娟的暗话,埋头哭泣起来。
杜娟说的也是实情,大巫师谷雨的心腹亲信在这一役中死伤殆尽,大巫师谷雨现在是孤掌难鸣,熊念回去了还能做三师姐大巫师的帮手。要不然大巫师在巫蛊门中的统治地位也将岌岌可危!
张湛咏见杜娟目中泪光莹然,明明要哭,却强忍住不哭,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爱怜,便说道:“好吧,我们就一命换一命吧..”
话音未落,班蓉急匆匆钻进了船舱中,说道:“孔玲死了!”
众人俱各吃一大惊,张匀心中窃喜。
第221章 天遥地远(3)
张湛咏和张匀急忙出舱去看情况,见孔玲果然死亡。脸上呈现青色,显然是毒发所致。
原来孔玲适才落水后,伤口便开始恶化了。彼时杜娟和熊念等女俘正远远站在岸上,等候班蓉上船与船家交涉,没有注意到孔玲落水的事,在一支三十余人的队伍中,谁又特别注意谁呢,更何况她们只是俘虏,心情沮丧之极,没有闲心管别人的事情。
孔玲一路上左小腿时痒时麻时痛的,而求情又受到白眼,她心情很恶劣,上船后闷声不吭。因为大家都挤在船舱中,孔玲也不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向敌人求情,后来她走到船舱外时,毒性便开始发作,孔玲以为又是痒痛一会就过去了,却感觉心脏开始衰竭,她坐倒在船上,想开口求救已经来不及了,顷刻之间便气绝身亡。
张湛咏想起昨夜安慰孔玲说中这蛊毒后还有几天的时间来处理,没想到第二天早上人就死了!可见巫蛊门女巫的蛊毒实非寻常民间草鬼婆的蛊毒能比的!张湛咏皱眉看着师姐紧闭的发青的嘴唇,心里好生内疚。
张匀平日与孔玲并无嫌隙,一路上他还同她开一些荤玩笑,只是因为在当时那种气氛感染下,他心急火燎想玩弄两位女巫的身子,才与孔玲发生了严重的冲突。
张匀就是没受伤,要击败孔玲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他右肩窝伤痛连带右手臂动作不能太大,可说没有取胜之机,他本来打算今晚暂时先玩弄有一二分姿色的侍女魏丹,现在孔玲毒发身亡,自是称心如意。
张匀暗忖:“这一来二公子就没有理由放走那个巫礼了,只要巫礼留下,二公子就没有理由一个人独占两位女巫,男人都是贪婪的,巫礼与大巫师是两种类型的美女,都让人看着就想揉搓,二公子要是想玩弄巫礼的话,就只有将大巫师让大家共享了..”
二位美貌的女巫年纪比张匀的儿媳妇还小五六岁,他一路上能饱享两个被捆绑的美女,对他一个五十二岁的老人来说,这简直是天上掉落的馅饼!
众门人听说孔玲死了,都出来围观,张湛咏对张匀说道:“今晚让船停泊在辰州的野外,我们上岸将她火化了吧..”
张匀装作严肃的表情,抚须叹惜一声,说道:“也只能这样了。”
班蓉看着孔玲的尸体,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们之所以斗嘴,倒非平日有什么大的私人矛盾,主要是因为自已出丑而忌妒孔玲露脸罢了。
张湛咏交代一位女弟子好生照看孔玲的尸体,便和张匀沉着脸走进舱去。班蓉便将孔玲头上的银色七星冠收在自已包袱中了。众门人围着孔玲尸体议论了一会,才叹息着进入船舱中避风。
杜娟和熊念的心情也变得很糟糕,本来二人还想以此要挟孔玲,让孔玲不得不充当二人的保护神。没想到孔玲竟然呜呼哀哉了。如此一来,正一道也再无可能放走熊念这个厉害的女巫了,她二人的清白之身也必然难保了!
熊念因杜娟适才仗义提出让自已回去,张湛咏也同意了,现在转眼成空,反而放下一件极为难之事,心想:“只有辛苦老叶了,老叶,没想到昨夜与你告别,竟成永别!”泪水不争气地又要流下来,却见杜娟表现得很坚强,便也强忍住悲伤。
过了好一会,张匀见气氛有些沉闷,大家都碍于张湛咏在面前不敢对女俘虏们无礼,张匀借着起身到外面方便的时机,故意在杜娟的脸蛋和下巴上捏摸了一下,杜娟也学熊念的样子,朝他身上吐口水,唾骂道:“我诅咒你这老不要脸的不得好死!诅咒你断子绝孙!”
杜娟的反应在张匀的意料之中,张匀也不怎么生气,嘻皮笑脸说道:“今晚我们两人好好双修房中术,让你怀上几个我们的儿子,看你还诅咒我断子绝孙不,哈哈。”众门人都嘻嘻坏笑。
杜娟气得干瞪眼,却又无可奈何。张匀故作无谓地以袖拭去了衣服上的唾沫,笑眯眯出船舱方便去了。
张匀这个举动是在试探张湛咏,同时也是在鼓励众位门人:这两个女巫和侍女们是大家共同的战利品,要玩大家一起玩。他们不能因为张湛咏这个毛头小子的怪脾气,大家都陪他白白不吃天鹅肉..
张湛咏见到杜娟羞恼恐惧的模样,低目无语。
众门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张湛咏,心想:“你只敢对我们凶,你自已的堂叔吃女人豆腐时,你就不敢说话了。”虽然如此想,但见张湛咏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谁也没胆量去揩女俘虏的油。
过了一会,张匀回到船舱中来,杜娟害怕地将身子躲开了一些,张匀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她一眼,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便再动手动脚惹来唾骂,张匀瞟了堂侄一眼,便又坐下了。
众人沉默了一会,张湛咏忽然说道:“叔叔,现在就将四位侍女放了吧――等她们回到泸溪之时,巫蛊门的人已经不可能追上我们了。”
张匀狡黠地说道:“这事还不急,先吃过早饭再说吧――哈哈,现在估计是已时了吧(早上11:00时),应该是吃中饭了。”
张匀不愿张湛咏多说此事,便提议大家拿出干粮来充饥。张湛咏吩咐几名女弟子给女俘虏们喂食干粮。
女俘虏们都没心情吃东西,张匀坏笑道:“不肯吃的话,就让我们男人来给你们喂食吧。”
男门人受了张匀的鼓舞,都蠢蠢欲动。四个女侍者无可奈何,只得张嘴吃起来。
杜娟和熊念仍然不肯吃东西,张匀便欲起身去给她们喂食,趁机对二人轻薄,抛砖引玉,制造一种集体性的欢娱气氛,为自已今晚占有她们作好辅垫。
杜娟见他色迷迷地瞅着自已,知道他又想占自已便宜,心忖:“这一路上我也不可能不吃东西吧。”只得对女弟子说道:“我吃一点吧。”
女弟子抿唇一笑,便将干粮分给杜娟吃。熊念见杜娟已经服软,也害怕吃眼前亏,只得勉强自已吃起干粮来。
张匀嘻嘻一笑,说道:“这回都学乖了呵。”
杜娟勉强吃了一个麻饼,便让女弟子给自已喂了一些水。张湛咏看着杜娟秀颀的颈项咕嘟咕嘟喝水,偷偷咽了一口唾沫。
吃过饭后,张匀见女俘虏们已经屈服于自已的淫威了,开心地说起话来。男弟子们见张匀调戏二位女巫,张湛咏也没有教训张匀,大家都乐得奉承张匀,俨然张匀成了大家“爱戴”的首领,众人俱想:“看样子,只要张匀有此心,二公子也不好再阻止我们今晚行乐了。”
张匀在正一道教中位高权重,他虽然好色,但为人还是比较和气,又是张天师的得力干将,故有不少道官巴结他。
张湛咏毕竟羽翼未丰,他日能否得志接掌正一教主之位尚未可知,因此张湛咏也不好为了几个女俘虏和堂叔公然闹意见,否则会失去一帮人的支持。
另外,这些男门人也是张匀和张远鹏挑选出来的比较能干事的人,张湛咏也不愿意随便把他们都得罪了。
客船行了一天,傍晚时分到了辰州境内一处荒无人烟的所在,张湛咏便叫船家就在这里泊船。
张湛咏带领众人弃舟登岸,进入一座森林中。张湛咏感觉左肋痛得比先前厉害一些了,便提议让张匀和班蓉二人为孔玲做法事超渡亡灵,自已坐在一边休息。
班蓉讨好地说:“二公子,你休息一会吧,我们会尽心尽力的。”
待法事结束,将孔玲的骨灰收好之后,张湛咏道:“此地不宜久留,大家等走到前面一个小镇再好好睡一觉吧。”
如此又走了一个时辰,才走到一个小镇,班蓉走进镇郊一家不显眼的店,又对老板谎称是泸溪巫蛊门的人押解门人经过这里投宿。
湘西巫蛊门是这一带远近闻名的帮会,老板娘听了她的话也未大惊小怪,看在十两银子的份上,喜气迎人地给客人安排了四间小客房和一间大通铺客房。
四位侍女被安排在一间小客房中,张湛咏对四位女侍者说道:“明天一早就放了你们四人回去。”
魏丹等四个侍女听了,心中略安,都用一种感激的目光看着张湛咏。
张匀一心想占有“大巫师”杜娟和巫礼熊念,便吩咐女弟子将二人分开安排在一个房间。让班蓉及七位女弟子先不吃饭,在屋中看守女俘虏们。
众人在楼下心猿意马地喝酒吃饭,张湛咏吃得心不在焉,张匀见他用左手轻按着左肋,微笑问道:“还是感觉痛么?”
张湛咏苦着脸说肚子有些不舒服,起身上茅房去了。
张匀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诡谲的笑意。
大家都讨好地给张匀敬酒,张匀只喝了三杯便不想喝了,众人明白他的心思,见张湛咏不在跟前,趁机请求张匀呆会在二公子面前美言几句,不要坏了大家的乐子。张匀满口答应,说道:“都是男人,这些事情难道还要人教么..”众人哈哈大笑,都一味奉承张匀。
众人吃饱了饭,便急着上楼“休息”,张匀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走进关押杜娟的房间,杜娟知道在劫难逃,因为嘴上又被蒙了布巾,只能惊惧不安地看着这个老色鬼。
班蓉和两个女弟子知趣地要出门回避,不料张湛咏忽然从黑暗处闪了进来,张匀一怔,勉强笑道:“二公子,我昨夜已经说过了,今晚……”
张湛咏脸上不冷不热,截口道:“今天晚上,我想要她..”
张匀、班蓉和杜娟及两个女弟子闻言俱各一惊。
第222章 天遥地远(4)
张匀略一思忖,很不甘心,半开玩笑半认真说道:“呵呵,那我们明晚交换她们如何……”
张湛咏不置可否,张匀好不尴尬,只得皮笑肉不笑说道:“那我过隔壁去了。”看了张湛咏一眼,失望地出了房间。班蓉和两名女弟子忙知趣地出了房间。
张湛咏便将房间上了闩,转过身来看向杜娟,杜娟的神色急遽变化。
张湛咏有些不自然地搔着头发,向杜娟走来,杜娟又羞又怕,退后几步,背靠墙壁站立。
张湛咏嘴角浮起一丝莫名其妙的微笑,坐到房中一张圆凳上,打量着惶恐不安的杜娟,宛如一个先生在看着一个做错事的学生。
沉默了小会,张湛咏开口说道:“想必你心里也很清楚:这次我们既然活捉了你,就绝不可能放走你了。”
杜娟不能开口说话,只能紧张不安地听他说话。
张湛咏又道:“你身上的伤是我的掌力所击的,所以我很清楚,如果你再不医治的话,你会变成残废的……”
杜娟骇然色变,终于抬起眼睫来瞥向对方。
张湛咏拿捏着说道:“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她也许能忍受别的事情,也可以寻死,但绝不愿意变成一个残废人的,我说的对不对?”
杜娟垂下眼眸,心中寻思他话中的含意。
张湛咏又道:“一个巫术高明的大巫师,如果放开了她的双手,是很可怕的;但如果你就这么被反剪了双手,用麻绳子缚住一直走下去,等到了江西时,我想你的双手很可能也会变成残废的……”
杜娟情不自禁露出害怕的神色。
张湛咏目光闪动道:“我真的没有权力放走你,我也有我的难处――但我也不想你变成一个残废人的..”
杜娟心说:“那么你说这些话干什么呢?是在劝诱我顺从了你么……是――一个女人宁愿死去,甚至也可以失身于人,也绝不愿意变成一个残废人的!”
张湛咏默然看着她,半晌不语。似乎要给她一些时间仔细想一想他说的话。
杜娟低目紧张地思忖:“如果他打开了我嘴上的布巾,让我开口说话,我要不要说出我和徐小六的关系?但就算是这样,他也未必会放过到手的猎物?说不定反而让他生起歹心――在得到我的人后,再杀人灭口的!”
杜娟转念又想:“就算他没有害我之心,但这样做必然会暴露我的真实身份,那么真正的大巫师就会再次面临凶险的!我这样做对得起大巫师么!”
“不!我绝不能说出这种话来!无论我遇到什么情况,受到什么伤害和侮辱,我都不能忘恩负义背弃大巫师的!否则我们四位巫师和两位蛊女就死得太不值了..”杜娟心意已决,脸上现出毅然决然的表情。
杜娟脑海中掠过邵元节的身影,心道:“元节,元节,我对不起你了,我无法为你保住清白之身了……我们下辈子再续此缘吧!”
张湛咏瞅着杜娟痛苦的表情,他的心中也在激烈格斗。他想要她的身体――这不是梦想,他现在就可以脱了她的衣服要她……但他也害怕事情将变得不可收拾……
她是大巫师,她也是小媳妇。
――他虽然与她没有说过几句话,但她的一言一行,他却一直看在眼里,藏在心里……他能看出她是一个性情又温柔又刚烈的女人,他脑海中此时也掠过她的男人的影子……
二人低目望着地下,都在思考一些很难决定的事情。
张湛咏有意无意想起徐小六来,他试图用心仪的未婚妻来驱散他心中膨胀的欲念!
然而事过境迁,当初那种强烈的爱慕之情已经变得平淡起来――也许是时间让他的记忆变得模糊了,也许是他的心湖已经被这个大巫师占据了?
他年方二十岁,正值善于钟情的年纪,对美好的异性时常会心生爱慕之情。
他家世显赫,深陷名缰利锁,他将来很有可能成为官阶二品的“正一嗣教真人”――但“真人”也还是人,而不是神,地位尊崇的他,比平常年青人有更多的虚伪、贪婪、自私,还有无情。
张湛咏淡然一笑,莫名其妙说了一句:“真看不出你会是大巫师。”
他说完这句话,就站了起来。杜娟想躲避他,但她实在已无路可退。
张湛咏道:“我现在只是想给你松绑,我想医治你的内伤,所以请你不要反抗,你也不要想着逃跑,你也逃不掉的,你明白么?”
杜娟惊疑不定地瞅着他,她听不懂他说的这些话的含意。
张湛咏朝她缓缓走过去,杜娟不敢向床边退去,她向旁边退了几步。
张湛咏道:“你不用这么紧张,我现在只是取下你口中的布条,因为我无法知道你的心意。”
他走到她的面前,杜娟迟疑了一下,终于没有再躲避他伸过来的双手。
张湛咏小心解下她口中蒙着的布条,他的手指有意无意接触到她光滑白嫩的脸庞和耳朵。
杜娟羞红了脸,幸好他的手没有再侵犯下去。
杜娟透了两口气,窘得侧过了脸。张湛咏无言地转到她的后面。杜娟本能地躲开了他的手,不过她也没有说一句话。
张湛咏替她解开了绳子,杜娟双手获到了自由,不禁羞怯地抱着双手,按摩着发麻的双臂。
张湛咏有一瞬间好想从背后搂抱住她的纤腰,他好想亲她摸她要她……他的身体起了反应,但他的脸上却出奇地平静,仿佛没事人似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如果他现在想要她的身子,她也不会激烈反抗的..因为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也许大多数女人的内心深处,有时也会幻想被男人强迫一次的..女人并不是要男人尊重她,而是要男人爱的。
女人是花,男人是采花的蜜蜂;女人是鲍鱼,男人是叮血的苍蝇;男人想要占有漂亮女人的身体,漂亮女人喜欢男人对她们贪婪的侵犯。
张湛咏昨天将杜娟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那种想占有她的眼色让杜娟心里有一种被看去了的感觉。
当张湛咏说“今天晚上,我想要她..”这句话时,她脸红耳烫,心跳加速――既然已无可逃避,她宁愿被他强迫侵犯,也不愿被那个老色鬼占有……
然而张湛咏是个童子,他并不懂得女人的这种维妙心理。一个童男往往也很重视自已的第一次,虽然他对徐小六的爱恋随着时间推移而冲淡了,虽然他对“大巫师”杜娟充满了幻想,但此刻他的心里同时伴有一种高尚的情怀――当然他自已知道他并不高尚,他只是想体面地进行一种交换……
张湛咏在许多人面前,因为少年老成,因为有太多抱负,他看来是一个缺乏趣味的年青人――所以徐小六当初并没有喜欢上他。
但每个人都是有多面性的,一个看似无趣的人,在特定的场合,遇上特别心动的人时,也会表现出不为人知的一面。
张湛咏在女俘虏杜娟面前,他自然暴露出许多本性,他对她的欲念,她心知肚明――对一个女人来说,这其实也是某种诱惑……
张湛咏呼了一口气,他的脸也涨得通红,强作镇定地说道:“你坐在凳子上吧,我现在给你疗伤。”
杜娟有些发懵,她听话的坐在了凳子上。
张湛咏隔着一尺距离站好,深深呼吸了几口气,他感觉嗅到了她身体的气息!
张湛咏脸上发红,双手捏成剑指,对着杜娟的背心和腰部发出两股柔和的真气。杜娟闭上双眼,配合这真气调息内伤。
约莫过了一顿饭功夫,张湛咏才缓缓收功,杜娟也睁开了眼睛,感觉很舒服。她慢吞吞站了起来,侧面对着他,低眸颔首,一时间不知所措。
张湛咏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道:“我并不是一个君子,我之所以这样做,其实我也有求于你――虽然我不会放了你,但我可以保护你……”
杜娟愕然转首望着他,张湛咏忽然掀起了自已的衣服。
杜娟羞怯地退后了几步,但他只是一动不定站在那儿。杜娟定了定神,才发现张湛咏的腹部周围,骇然有一些红色的斑点!另外他的左肋处有一块瘀青。
杜娟怔怔地看了片刻,才害羞地垂下了眼睛。
张湛咏放下了衣服,说道:“这些红斑点是中了你的花草蛊了吧?”
当杜娟和熊念被擒时,张湛咏发现在“大巫师”杜娟的面前摆着那盆花草蛊。所以知道张远鹏是死于她手。
而杜娟却不是一个心思慎密的女人,她事后便忘记了在双方交战之时,张湛咏和他的堂叔张远鹏都看到了那个裸体女巫,虽然他当时咬破了嘴唇,神志一清,才得以抱着堂叔的尸体逃出了法阵,但他看来仍然中了花草蛊的毒!
张湛咏望着杜娟的眼睛,道:“你不要想着用这个来要挟我,因为并不是我想放了你就能放了你的,我们折了这么多人,我也作不了这个主的,我只能在父亲面前替你求情。我不想你变成残废,我不想你受到大家的污辱……我希望你能救我一命,就当作是一种交易,好吗?”
杜娟心中一暖,心说:“其实你就算不对我做这些事情,我也会救你一命的,因为你也救了我丈夫的性命,而你却并没有提到这事……”
杜娟抬起头来,她已经有勇气正视他的眼睛,启齿说道:“你不知道这女巫蛊其实就是在昨夜我刚刚才炼制好的,所以我还没有来得及配制解药。”
张湛咏的目中不禁透出恐怖的神色,杜娟目光闪动道:“不过,我明天可以在路上采一些草药……”
张湛咏顿时松了一口气,展颜一笑,激动地说道:“谢谢你!谢谢你!”
杜娟抿唇一笑,没有说什么。
张湛咏不无讨好地道:“我还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刚才趁吃饭之机,已经悄悄将巫礼和四个侍女都放走了。”
杜娟霁然色喜道:“真的?”
张湛咏温颜说道:“请你随我到隔壁房间看一看吧,为了不惊动门中的人,我没有让她们过来向你告辞。”
杜娟跟随张湛咏走到隔壁房间,房中果然没有了熊念!
张湛咏又带她走到另一间客房,果然魏丹等人也不见了。张匀正坐在床上生闷气,屋里还有几个男弟子。
众人见到张湛咏和杜娟走进来,都带着奇怪的表情打量着杜娟。杜娟眼中有了嘲弄的笑意。
原来张湛咏在如厕之时,听见两个男门人在忧心忡忡议论,张湛咏才知道他们身上同自已一样,也出现了红色斑点,并且斑点已开始化脓。张湛咏才如梦惊醒!
他立即明白自已是中了花草蛊毒!而这两个男门人是因为轮留背着张远鹏的尸体赶路,也被感染了花草蛊毒!
张湛咏登时吓得魂飞天外!他想起了孔玲的悲惨下场,他紧张地思索对策,他想体面地解决这事――他们这一战以九大法师对抗七位巫师(实际上是五位巫师和两位蛊女),却损失惨重!幸好他们活捉了大巫师――才为正一道和自已保留了最后一点颜面..他们没有权力放了“大巫师”杜娟――即使现在放了她,也还会再劳师动众征讨一次巫蛊门的,那时正一道将不可能再偷袭成功,他们将付出更加惨重的代价……
张湛咏急中生智,对这两个男门人偷偷说了中花草蛊的事,两个男门人吓得半死,他们告诉张湛咏,另外还有四个男门人也背过张远鹏的尸体,应该也中了花草蛊毒!
张湛咏于是带着二人到客房中,悄悄将四位侍女和巫礼熊念释放了,并告诉她们千万不要和大巫师告辞,他向她们声称自已只是不想她们受到污辱,并向熊念承诺自已会保护“大巫师”杜娟不会受到污辱的。
熊念等人情知杜娟房中是班蓉带人看守着,因事情紧迫,害怕情况生变,也不及向“大巫师”杜娟辞行,便带上自己的包袱偷偷随张湛咏逃跑了。
因为侍女们有熊念这个本领高强的女巫护送,张湛咏也放了心,他送给她们一些盘缠后,便急忙赶回客房,及时救下了杜娟。
张湛咏见杜娟放了心,便送她回到客房中,虽然他心中认为杜娟不会不顾信义逃跑,但以防万一,还是让班蓉和七名女弟子晚上轮留在房中看守,自已和张匀和衣睡在隔壁。
张湛咏临睡前,特意对杜娟重复一遍自已的话:“我刚才说过了,我不想你变成残废,但你也不要想逃跑,希望你不要让我为难。”
杜娟是一个很重情义的女人,这一觉她睡得很安稳。倒是张匀、张湛咏和班蓉等人睡得很不踏实,就连杜娟上茅房,班蓉都要跟着她,张湛咏和张匀也要在外面守候。
次日,杜娟洗漱后,吃过了早饭,便和正一道众人向东而行。一路上她在山林中采摘了许多治疗花草蛊的药材,替受伤的正一道门人配药解毒。
本来杜娟没有被捆绑了,可以自己运用内功疗伤,但张湛咏为了讨好她,还是主动替她疗治内伤。虽然杜娟话说得很少,但正一道男弟子们和她相处久了,都渐渐喜欢起这个大巫师了。
张湛咏等人买舟东下,这日中午时分,客船经过辰州时,杜娟才伤伤心心痛哭了一场。张湛咏知道她是想起了自已的男人,心里也有些替她难受,便好言安慰了她许久。
杜娟在正一道诸人的严密监视下,也没有机会逃跑。客船顺着沅水又行了七日,到了朗州(今湖南常德)境界。正一道诸人这才根除了身上的花草蛊毒。
第223章 情义无价(1)
因为现在只剩下杜娟一个女俘虏,正一道男门人的注意力都不约而同集中在她身上。无论她坐着还是站着,就连她上茅房,大家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瞥向她。
杜娟因为与他们是敌人,所以开始几天不愿多说话,但众人承她大度救了一命,对这个大巫师的态度也越来越亲善起来,总是没话找话同她聊天,连脸皮厚的张匀也不再说些下流话来调戏她了。杜娟是个害怕孤独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想成天崩着个苦瓜脸,不知不觉中改变了些态度。
湖南常德处于沅江下游,东滨洞庭,此处已是以汉族人为主。杜娟见沿途上下船的女人们都是汉人,俗话说:“女为悦已者容”,雅不欲让这些偷偷喜欢自已的汉人认为自已是“土包子”,所以这天在吃中饭时,她便以没有换洗的衣服为由,提出上街去买几件新衣服。
杜娟因为没有被捆缚了,所以也同张湛咏、张匀、班蓉及几名男女弟子在一桌吃饭了。张湛咏与杜娟的男人邵元节有过一面之缘,此次掳走杜娟,心中总是有些愧意,因而处处迁就杜娟。
张湛咏前几天见杜娟的衣服有些脏了,还好意让几名女弟子拿几件衣服给她换。现在杜娟提出要上街买衣服,张湛咏和张匀面面相觑,张湛咏犹豫了一下,便同意了。
班蓉因这次交战之际出乖露丑,不仅已方的人有些轻视自已,而且她在和女徒弟看守杜娟之时,杜娟眼中也似乎有些瞧不起她,因而班蓉心中也很不喜欢这位大巫师。
班蓉见杜娟现在受到优待,不仅吃饭顿顿有肉食了,张湛咏还不时买几个水果放在杜娟的客房中,就连杜娟的洗脚水都是由女弟子代劳端进端出的。无论杜娟提出什么要求,张湛咏总是尽量满足她,都有些献殷勤的意思了,这哪里还是俘虏?简直是座上宾了!班蓉心中很有些不忿。
吃过中饭后,张湛咏、张匀、班蓉及几名男女弟子跟随杜娟一起到大街上成衣店去看衣服。杜娟挑选了好几件汉人年轻女子的漂亮衣服,她又不好意思问众人的意见,便假意试这件试那件的,张湛咏和几名男弟子都知趣地说这衣服穿在她身上真是好看!连张匀也夸赞说杜娟穿汉人衣服比苗人衣服更加好看一些,杜娟芳心窃喜。
杜娟沾沾自喜挑选了三套外衣、里衣及两双鞋袜,付钱时却发现荷花包中带的钱远远不够。杜娟不知该舍弃哪两件,张湛咏见她爱不释手的样子,心中一动,便道:“这钱让我替你付了吧。”
杜娟忙欲推辞,张湛咏已抢着付了钱,但张湛咏的钱也不够,便向张匀告借二钱银子,张匀玩笑道:“说什么借不借的,难得给大巫师付一回钱,我们不胜荣幸啊,呵呵。”
张匀拿出二钱银子补上了,杜娟怪不好意思,要还给张匀二钱银子,张匀摇手不接,张湛咏讨好地说:“还什么啊,你救了我们这么多人的性命,我们还没感谢你呢。替你付一回钱,就当是我们表示的一点微薄心意吧。”
杜娟脸上一红,不知说什么才好。她出门时并未想到会被俘虏,因此没有带多少钱,如果把手中的钱都还给他们了,今后另须花钱时,问谁要去?只得含羞接受了他们的好意。张湛咏趁大家说话之时,主动替杜娟提了新买的衣服。
杜娟又买了一些香脂,这才心满意足回到了客栈,便向老板娘提出要热水沐浴更衣,老板娘说须另付一钱银子,杜娟二话没说便付了钱。
少时,伙计送来热水和沐浴桶,杜娟便要关门沐浴。张湛咏便让班蓉带两名女弟子在屋中看着。因为杜娟伤已痊愈,张湛咏不敢掉以轻心,便和张匀及几位男弟子站在门外楼道上假装说话,实为监守。
杜娟想起与邵元节当初在泸溪大街买回新衣服在家中沐浴更衣的旧事,心道:“元节,不知我们此生是否还有缘相见……”一时悲从中来,捂脸低声哭了一回。
两名女弟子好言安慰一番。班蓉坐在一旁冷眼看着杜娟哭泣。
班蓉见杜娟收了泪,揶揄道:“哟,大巫师洗澡还要我们这么多人在一边服侍,好大的架子啊!都快成官太太了――我看二公子对你好迁就呀,还抢着为你买衣服、提衣服呢,要不就嫁给我们二公子作偏房吧――依二公子的身份,也不算辱没你了吧。”两位女弟子听了这话都握嘴偷笑。杜娟又羞又气,却不好发作。
杜娟沐浴更衣后,精心打扮了一番,才出来吃晚饭。张湛咏和张匀等人见到杜娟焕然一新,香泽微闻,都暗暗惊艳。
次日一早,众人又登船东行。正一道男弟子们都有些兴奋地围坐在杜娟及几位女弟子的身边说话。经过这些时日,彼此都有些熟悉了,杜娟也和几位男女弟子们谈起湘西的风土人情来。
张湛咏一边饶有兴趣地听杜娟说话,一边偷偷打量杜娟,心中好生后悔那天傻乎乎的没有占有了她!他窃想:要是他这些天睡了她,说不定此时杜娟身心都是他的了!现在杜娟伤已好了,手脚也不复被缚,这些日子彼此以礼相待,再想占有她的身子已然没有这种条件和气氛了……
张湛咏的性格原非活泼有趣,见杜娟同男弟子们说话比和自已说话还多一些,也更随便一些,张湛咏心中竟有些吃醋了。
新年初四早上,邵元节正在桃花溪畔陪乔慧一起洗衣服,乔慧忽然瞅着邵元节戏笑道:“邵大哥,你这么久没有和嫂子在一起了,是不是特别想念她?搞得一天茶饭不思的!”
邵元节脸上微红,抢白道:“没有啊,我很开心啊,我哪有茶饭不思的――我不是一顿要吃好几碗饭么。”
乔慧目光闪动道:“我知道你在想念嫂子!”说完轻轻笑起来。
原来她昨天早上叫邵元节起床吃饭时,发现邵元节出外练功夫去了,乔慧于是好心好意替他折叠被子,无意间发现邵元节床上有两块脏东西的痕迹,乔慧是个懂事的女孩子了,怔怔看了几眼两块污痕,恍然大悟过来,已明白这是什么脏东西了!乔慧脸生红晕,心忖:“邵大哥居然在偷偷想嫂子呢!”
――乔慧不知道这脏东西是在除夕之夜留下的――彼时,杜娟施展致梦巫术,邵元节迷迷糊糊之中,感觉和杜娟睡在一起,二人在梦中亲热了一番……
邵元节想起昨夜用天眼看见杜娟赤身露体在荒野山林之中对着一陶土盆花草打坐的奇怪事情,心中一动,趁机说道:“乔慧,我想过几天就动身去泸溪,你怎么打算的呢?要不要同我一起回泸溪去一趟?”
乔慧有些迟疑不决,她本想趁过年之时,同徐小七好好亲近一下,但徐小七成天只是同他的姐姐徐小六形影不离,和自已并没有过多的交谈,乔慧心中好不失望。
乔慧前天问徐小七要不要进辰州城里去买东西,徐小七居然问他的姐姐徐小六要不要一同进城去。徐小六已经知道乔慧对兄弟的心思,有心成全他们,便推辞不去,徐小七也就说不想去了。徐小七后来只顾和姐姐的几位漂亮师姐们摆龙门阵,对自已爱理不理的……
乔慧在几位美貌道姑的面前,有些自惭形秽,不愿过多接触她们,心里也害怕这些聪明伶俐的少年道姑们看出自已对徐小七有那种意思,故当着众人的面时,乔慧便有意和徐小七保持距离,显得自已和徐小七只是普普通通的赶尸的同伴一般。
邵元节虽然也很喜欢同少年道姑们亲近,但他也很在乎乔慧的感受,见乔慧不开心了,邵元节总是会同她交谈,不让她有被冷落的感觉。
昨天中午,邵元节盛情邀请诸葛小倩师徒们来家中吃饭之时,邵元节还有意无意和乔慧坐在一张条凳上,频频给乔慧斟酒,乔慧心中乱乱的,不觉喝得醉了,在上茅房时忍不住恶心呕吐了。
乔慧洗了脸漱了口回到屋中来时,只见诸葛小倩的五弟子姚爽爽喝得涨红了脸,她故意摸着胸口,打趣邵元节道:“邵大哥,我好想念杜娟嫂子哟,我的心口都想得痛了。”
道姑们听了这话,都哈哈大笑起来。诸葛小倩和邵元节的表哥谢进都不禁莞尔,诸葛小倩说道:“要是杜娟能在这里就热闹了。”靳雪鹄和樊晓蕾异口同声道:“就是,就是!”
乔慧见大家都谈起杜娟来了,从她们的口中她能感觉到大家都很喜欢这个巫女杜娟。乔慧坐在邵元节身畔,脑中有些晕乎乎的,默默听着大家的谈话。
乔慧瞥了徐小七一眼,见徐小七脸色有些异样,也没有加入说话,只是听大家拿邵元节和杜娟开玩笑,乔慧心中百味莫辩……
乔慧陡想起早上发现邵元节床上的脏东西,不由羞红了脸,心中偷想:“我也会法术啊,要是我是邵大哥的女人就好了……”
乔慧正在寻思要不要和邵元节一起回泸溪去一趟,忽见诸葛灵辰笑吟吟走来,对邵元节招手说道:“邵大哥,你过来,我同你说一句悄悄话!”
邵元节瞥了乔慧一眼,纳闷道:“什么悄悄话啊?”
第224章 情义无价(2)
邵元节走到诸葛灵辰身边,诸葛灵辰踮起脚尖,撒娇地将邵元节后颈往下扳,邵元节嘿嘿一笑,只好作俯首帖耳状,诸葛灵辰右手放在自已嘴前,对他耳语道:“姑姑昨天叫我捎一句话给你,让邵大哥今晚辰时(晚21:00时)去鸿雁观后的老鹰岩等她,姑姑要传你功夫!”
邵元节喜道:“好啊!你和小六也去么?”
诸葛灵辰道:“姑姑只让邵大哥独自一人去,没说让我和小六姐一道前去。”
邵元节想起从前师父诸葛小倩传授自已搬运小周天功时说过的话:“……待半年之后,我再传你搬运大周天之法。”心中一热,亲妮地摸了一下诸葛灵辰的后脑勺,说:“灵辰妹子回去这一趟,竟然长这么高了。”
诸葛灵辰皱起鼻子,笑容可掬,道:“我都十二岁了嘛。”
邵元节掐了一下诸葛灵辰的右脸蛋,说:“是啊,你是十二岁的人了,不过在我们眼中,你永远是个小女孩子。”诸葛灵辰红了脸,甜蜜地抿唇一笑,嗲声说:“邵大哥在我心中也永远是大哥哥啊!”
乔慧在二人亲热说话之际,心中也在想着要不要随邵远节回泸溪的事情,她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只比邵远节小两个月,但感觉邵元节比她成熟得多,这种年纪的女孩子想事情都很天真幼稚的,乔慧赌气地暗忖:“我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徐小七只是同他的姐姐和道姑们疯疯癫癫的……要是没有邵大哥,我真成了没人理的了!人有脸树有皮,我干脆走了算了!免得叫邵大哥和杜娟看笑话……”
当少男少女有一方陷入单相思之中时,明明心里盼望与对方天天相见,但见面后又总是爱故意离开对方,其实也是一种想引起对方注意的意思。
乔慧主意已定,便对邵元节说道:“邵大哥,我决定了,我过几天就和邵大哥回泸溪去。”
邵元节转首看向乔慧,二人互视一眼,邵元节隐隐明白乔慧对徐小七有些死心了,心中有些同情她,正欲说话,诸葛灵辰忽然道:“乔慧姐姐,你恐怕不能回泸溪去了――因为你明天就要到大庸县(今湖南张家界)去一趟!”
邵元节和乔慧听了一愕,邵元节忙问:“灵辰,你听到了什么消息么?”
诸葛灵辰道:“我刚才和小六姐和七哥在一起,听见七哥说徐老师捎话来了,让七哥和乔慧姐明天一道赶尸去大庸县一趟,所以乔慧姐你不能回泸溪去的,不然人手不够。”
乔慧暗自激动,故作淡定地问:“除了我和小七,还有谁一道去?”
诸葛灵辰道:“另外还有钓鱼竿,就你们三个人。”
乔慧这几天见过二师兄钓鱼竿,知道他老婆跟人跑了,他看着自已时还暗咽口水呢……心中窃喜,故作不解道:“为什么大过年的就支派我们三个人出远门?”
诸葛灵辰淡然一笑,道:“所以七哥心里也很不乐意呢……”
邵元节有心让乔慧和徐小七多接触一下,暗忖这一路上有贪色的单身男人钓鱼竿同乔慧在一起,说不定能激起徐小七对乔慧的竞争心呢!于是劝乔慧道:“乔慧,你还是去一趟吧,你用的赶尸法他们都还没有掌握呢……”
乔慧心中明白邵元节的用意,低下眼帘不住声了。
邵元节因为这件事情,也放下了一件心事,因为家中有乔慧,自已可不便早日动身去泸溪和杜娟团聚。
诸葛灵辰双手托腮,坐在一边等候邵元节和乔慧洗衣服。
诸葛灵辰想起乔慧对徐小七的心事,不由注意地打量着乔慧,只见乔慧今天穿了一身苗族新衣裳:草绿色的衣裳没有衣领,露出好看的颈项,耳朵上戴了两只醒目的大银耳环;她脑后编了两条辫子,绾在头上,洗得干净的头发上戴着菊黄色的头花;衣袖长而窄小,裤管短而大,露出足踝,衣袖和裤管都镶有白色花边。穿了白色袜子,足登一双青色绸面的布鞋。
诸葛灵辰窃想:“乔慧姐姐人也长得还可以,只是因为七哥身边都是些漂亮的女孩子,才被比下去了……”
诸葛灵辰笑眯眯问道:“乔慧姐姐这身衣服是在辰州大街上新买的么?”
乔慧嫣然一笑,嗯了一声。邵元节不无得意地道:“乔慧这身衣服是初二早上我和她一起在辰州大街上挑选的,还好看吧?”
诸葛灵辰点头称赞道:“乔慧姐姐今天真的很好看的!”乔慧抿唇浅笑。
诸葛灵辰忽然从身上摸出一条粉红色手绢,递到邵元节面前,娇滴滴地央求道:“邵大哥,麻烦你顺便给我洗了这条手绢,好么?”
邵元节嘻嘻一笑:“大小姐就是大小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连手绢这种小东西也要别人洗呀!”
诸葛灵辰双手按着邵元节的肩膀,撒娇道:“人家从小到大没有做过事嘛,不许嘲笑人家!”
邵元节乐呵呵接过手绢,故意皱着鼻子,表情夸张地说道:“噫!这上面有你的多少鼻涕呢,真脏!”
诸葛灵辰双颊羞红,调皮地轻掐邵元节的左手背,说道:“给你洗我手绢是抬举你了!不许笑话人家!”
邵元节嘻嘻一笑,玩笑道:“是,是,能给大小姐洗这手绢,小人不胜荣幸!要不要将你的袜子也脱下来给小人洗呀?”诸葛灵辰笑眯眯道:“袜子下次再交给你洗吧!”乔慧听了二人的玩笑话,不禁扑哧失笑。
邵元节乐了:“小人给大小姐洗手绢、洗袜子的,总还是要打赏几个辛苦钱吧?”
诸葛灵辰煞有介事地点头道:“嗯,赏你两个手板吧!”说完伸右手在邵元节左手心上不重不轻打了两下。邵元节要打还她,诸葛灵辰却笑着逃开了。
乔慧和邵元节一边洗衣服,一边同诸葛灵辰有说有笑的聊起她的俗家,问了一些成都过年的风俗。
洗完衣服后,三人一起回到邵元节家晾了衣服,诸葛灵辰的手绢也晾在绳子上了。
诸葛灵辰对邵元节笑说:“好好照看我的手绢啊,弄丢了我可不饶你!”
邵元节呵呵的笑:“谨遵大小姐的吩咐,小人诚惶诚恐!晚上宁可不睡觉,也要照看好大小姐的手绢!而且还要带上我家的狗一同照看,以防有人来偷!”
诸葛灵辰格格娇笑:“你知道就好!”晾好衣服后,三人一道到徐家来找徐小六和徐小七姐弟摆龙门阵。
三人一进徐家堂屋,只见徐小七闷闷不乐坐在火盆边烤火,徐小六坐在一边用针线替兄弟补穿破的衣服。
徐小六今天特意穿了杜娟代兄弟买给她的新衣服,三人都上下打量着徐小六,邵元节见徐小六齐膝的短裙子下面露出一双修长浑圆的小腿,小腿上包上围腿片,显得小腿特别的迷人!不禁怦然心动。
诸葛灵辰啧啧称赞道:“小六姐今天真好看!”
徐小六破颜微笑,起身给三人倒了热茶。
邵元节一屁股坐在徐小七身边,微笑说道:“小七,听说你和乔慧明天要出发到大庸去,可惜我这次不能陪你们去了――我打算过几天也到泸溪去了,你明天一路上可要照顾好乔慧妹子啊,知道么!”
徐小七愁眉苦脸抱怨道:“赵老师、陈老师和罗胖子这些人太狡滑了!一个个都是人精!都推说自已家里有事走不开呢――大过年的,谁高兴出这趟远门呢?谁家又没有事呢?”
邵元节见徐小七连师父赵平也怪上了,微微一笑:“生死有命,人岂奈何?谁又愿意在过年过节的日子里去世呢?既然遇上了这种事,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将喜神早日赶回大庸去了。”
徐小七叹了几口气。邵元节知道徐小七是想与姐姐多呆一些日子,望着徐小六说道:“小六,等你今后到了江西时,别忘了替我和杜娟向张公子问个好,并说我很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呢。”
徐小六在路过泸溪借宿杜娟家中时,已经听杜娟说起过他们夫妻二人与未婚夫张湛咏曾经邂逅之事,红了脸抿唇一笑,没说什么。
诸葛灵辰瞥了徐小六一眼,悠悠叹息一声,说道:“没想到这年才热闹了几天,邵大哥、小六姐和七哥――还有乔慧姐――你们一个个都要走了,真扫兴!”
邵元节闻言一怔,忙问:“小六也要走了?不会这么快吧..”
徐小六红了脸不答,诸葛灵辰不知内情,怏怏不快说道:“姑姑说等过了初七,便要带上小六姐和大师姐、三师姐一道去江西,观子里就只剩下我和二师姐、四师姐、五师姐我们四个人了。”
邵元节惊讶地看着徐小六,纳闷道:“为什么师父要带上几位师姐去江西?不是应该由张家人先来我们这儿提亲么?”
诸葛灵辰道:“姑姑没说是什么事情,只说另有一件要事要去江西一趟,所以顺便带上小六姐一道去看看。”
徐小七因为已经听姐姐说过这事了,所以才更加不乐意出远门,见诸葛灵辰提起这话,便忍不住说道:“你们师父也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非要大过年的离开呢?等过了大年再走不迟嘛……”
邵元节见徐小七当着诸葛灵辰的面埋怨起诸葛道长来了,便挽着徐小七的肩膀,笑着开解他道:“我想师父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既然过两天小六也要离家,你就不用这么愁眉苦脸的了,省得你姐姐走了,你在家中闲得心慌。”
徐小七呼了一口气,邵元节便问徐小七的家人到哪儿去了――怎么屋中就只有他们姐弟二人?
徐小六勉强一笑,回答说家里人都到亲戚家中拜年去了。邵元节见徐小六羞答答的样子,猜到她是谈婚论嫁的大姑娘了,故不好意思去串门。
邵元节心中也对徐小六恋恋不舍,见姐弟二人都满腹心事的样子,一时无话可说。
邵元节想到自已今后说不定也会在泸溪住下来――总不能让杜娟和自已都寄住在舅娘家中吧……不由轻轻叹息一声,心忖:“这真应了那句老话――天下无不散的筵席,眼前这几位,从今以后就很可能再难团聚在一起了……”邵元节不由生起一缕离愁。
沉默了一会,邵元节见大家都情绪不高,诸葛灵辰怪闷的绞着自已的双手,于是提议说这大过年的,大家就唱几首歌开心一下吧。诸葛灵辰首先拍掌赞成。
乔慧对这趟出门赶尸颇有兴致,笑吟吟打趣道:“灵辰,今天可是只有你一个汉人,我们三人都是苗家人,要是对歌的话,你一个汉人可是要输的!”
诸葛灵辰笑嘻嘻道:“你们几个大哥哥大姐姐欺侮我一个汉人算什么呀?再说我也算是半个苗家人啦――我是晏家的干女儿嘛。”
邵元节道:“对,灵辰妹子也算是半个苗家人,今天我们不对歌,只唱歌吧!”
诸葛灵辰开心地说:“邵大哥,还是你带头唱歌吧。”
邵元节展颜一笑,拍着徐小七,说道:“我先唱,然后小六和小七唱,接着乔慧和灵辰唱,好不好?”
诸葛灵辰欢然说:“好啊!”徐小六和徐小七也都收拾起心中的离愁,抬起头来准备唱歌。
邵元节唱道:“太阳出来照白岩,金花银花滚下来,金花银花我不爱,只爱情妹好人才。”
徐小六唱道:“太阳出来照半坡,金花银花滚下坡,金花银花我不爱,只爱情哥好山歌。”
徐小七唱道:“月亮弯弯两头钩,两个星宿挂两头,金钩挂在银钩上,郎心挂在妹心头。”
乔慧唱道:“月亮弯弯两头尖,两个星宿挂两边,金钩挂在银钩上,郎心挂在妹心边。”
诸葛灵辰不会唱这首山歌,四个苗家少年男女便一齐合唱道:“月亮出来亮堂堂,犀牛望月妹望郎,郎有心来妹有意,有心有意配成双。”
一歌唱毕,徐小六忽然流下泪来。徐小七见姐姐嘤嘤哭泣,泪水也止不住淌下来。邵元节也是心中一酸,想到与徐小六此生再难相见,眼圈便红了。诸葛灵辰忙轻拍徐小六的背心安慰她。
乔慧在一边暗想:“要是我能嫁给意中的男人,我就不会哭的……”不由拿眼瞥向徐小七,见他眼泪汪汪的,心说:“小七有时候真象个女孩子!”
徐小六收了泪,邵元节也安慰了徐小七好半天。徐小七才忍住不哭了。
邵元节道:“大过年的,大家要高高兴兴的,我们再来唱山歌吧!”
诸葛灵辰道:“就是,就是!以后再难得象今天这样在一起唱山歌了,大家今天就唱个够吧!”
邵元节怕这话又引起徐小六姐弟伤心,忙带头唱道:“哎,对门对户对条街哟,那十朵梅花九朵开哟。”
徐小六抽了一下鼻子,唱道:“我心想摘朵鲜花头上戴哟,那人生面熟口难开哟。”
徐小七唱道:“那台台乌云带雨来哟――”
乔慧接唱道:“台台乌云那带大的雨舍,没见你姐带信来哟哦。”
……
诸葛灵辰笑逐颜开,听着几位大哥哥大姐姐唱山歌,心中忽发奇想:“听这两首歌的歌意该当是邵大哥和小六姐是一对,七哥和乔慧姐姐是一对――而且乔慧姐姐心里也在想七哥呢;当初我被晏家收留之时,邵大哥也天天来桃花寨摆龙门阵,我看邵大哥心里也是喜欢小六姐的……
“可是老天的安排偏偏不如人意:小六姐那时满脑子只想着和晏容姐姐争夺田雨润姐夫;邵大哥出一趟门就和杜娟嫂子好上了;而乔慧姐姐心里喜欢七哥,但七哥似乎并不怎么同她亲近;七哥心里喜欢白水村的朱悦和蔡小雪两个表姐妹,但表姐妹却又不肯与七哥对唱情歌……”
四位苗家少年男女,一首接一首尽情唱歌,将心中的烦恼都暂时忘却了。
诸葛灵辰笑靥如花,傍着徐小六的右胳膊,又想:“虽然月老的红线没有把他们联系在一起,但大家的情义却比金子还要珍贵!”
第225章 情义无价(3)
眼看已近中午了,邵元节想和乔慧回家去吃中饭,却又舍不得破坏了眼前的融洽气氛。徐小六忽然站起身,笑吟吟说:“邵大哥,乔慧妹妹,你们都饿了吧?我去炒鸡蛋油炒饭来吃吧。”
邵元节这才起身说道:“不用了,我们回家吃午饭去了。”
徐小七拉住邵元节胳膊道:“大家难得今天这么开心,你们就留下来吃鸡蛋油炒饭吧,我们兄弟今天也好好喝一碗年酒!”
邵元节半推半就道:“何必麻烦呢..”
徐小六说:“不麻烦,只要邵大哥、乔慧妹子不嫌弃饭菜简单,你们就留下来吃吧..”
乔慧的心情也很激动,含笑道:“我爱吃猪油炒饭,我来帮小六姐烧火吧。”
徐小六道:“不用,不用”她虽然口中这么说着,却没有阻止乔慧,乔慧坐在灶洞前,手脚麻利地扳折小树丫,徐小六从灶上取了火折子交给她。
徐小六系上围腰,挽了袖子,舀水涮锅忙活起来。
徐小七进屋拿玉米酒去了,邵元节坐在火盆边,脸上带着一丝微笑,默默看着徐小六从瓦瓮中摸出两个鸡蛋,端出昨天剩下的米饭,又拿出猪油罐和盐罐来放在灶上。
徐小六今天这身打扮是她最抢眼的一天!邵元节很少看见徐小六做家务活,她真象是一个苗家巧媳妇啊。邵元节想将今天看到的偷偷珍藏在心底――等到若干年以后,自已偶尔想起少年时的这段单相思之时,还能回忆出心上人的模样..
乔慧打了几次火,闪过几个火星,但都没有引燃树丫,徐小六拿过火折子一看,才发现火折子坏了,便到碗柜中去找,却没有发现火折子。她平日很少生火做饭,一时找不到别的火折子。
徐小六想找邻居借用一下火折子,但不巧的是诸葛灵辰先前到晏家茅房小解去了,过了好一阵都没见回来,看来多半是留在晏家吃中饭了。
徐小六无奈,只得到晏家来找诸葛灵辰。走到晏家门口时,不防一个人从屋里走出来,徐小六吃了一惊,瞳孔蓦然放大!
――这人正是晏容的丈夫田雨润!
田雨润也没料到来人竟是徐小六,又惊又喜道:“是徐小六啊!”徐小六稳了稳神,淡然一笑,没有吭声,二人的心情都有些复杂,彼此打量着对方。[.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田雨润的嘴唇上和下巴上留了一点短而硬的胡子,这使他看上去有了一些成熟男人的味道,比起从前精心修饰的外表,他显得有些随便了。
田雨润道:“初二那天早上,我和晏容还到鸿雁观去烧过香的――没见到你,才知道你回家过年来了。”
徐小六听了这话,有些想哭,但她表面上却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晏容还好吧?我来借火折子用一下。”
田雨润还未回答,便听屋中传来晏容愉快的声音:“是徐小六吗?快进屋来说话吧!”
徐小六嗳的答应一声,见田雨润正打量着她的新衣服,徐小六心中有些激动,她有意多在门口站立了小会,好让田雨润好好看一看她的这身打扮……她的目光观察着他的目光,她的目光遇上他的目光,田雨润礼貌地让开了身子。
徐小六走进屋中,只见诸葛灵辰和晏大伯、晏容正坐在火盆边嗑瓜子,晏大妈在洗碗。
诸葛灵辰见徐小六来了,微愕道:“小六姐..”她的话被晏容的声音掩没了:“徐小六,你回来了。”
徐小六的笑容有些僵硬:“晏容回来了。”
徐小六有些心虚地避开了晏容探询的目光。
晏容上下打量着徐小六,眼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说:“你这身衣服还好看!是你自已在辰州大街上新买的么?我小姑也有这样的衣服,只是颜色与你不同。”
徐小六勉强笑道:“这是我弟弟给我买的..”
晏容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截口道:“你说这是徐小七挑选的?”
徐小六唇边浅笑道:“是小七托杜娟嫂子买的。”
晏容哦了一声,道:“这还差不多,我想徐小七也不会挑选女人的衣服的。”
徐小六也拿眼上下打量着晏容,只见她已由过去的少女打扮改头换面成了一个苗家少妇。
本来田家与晏家不过三里之距,时常可以回家省亲,晏容回娘家吃顿饭不用这么隆重的,但为了在人前显摆,她简直是一身盛装!宛如她准备去唱歌跳舞似的:她盘得整整齐齐的黑头帕上面有琳琅满目的苗家银花;两只耳朵上戴着金耳环;胸前挂着明晃晃的银项圈和银锁;腰间还有银腰带、围腰练;当然,她的右手无名指自成亲以来,就不曾有一天取下过那枚金戒指。(.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她的手腕上还有一只白玉手镯。
比起出嫁以前,晏容显得更加有女人味,更加艳丽迷人了。
徐小六不由红了脸,眼中波光闪动了一下,垂下了眼睑。
晏容似笑非笑道:“听灵辰说,你们几个人在家里唱歌?你们还唱哭了。”
徐小六神色一动,她的目光抬了起来。心想:“既然你听灵辰说了我们唱哭了,你也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哭吧――是,你称心如意嫁给了田家,可是我也终于没有输给你!”
徐小六以为晏容会提及自己要远嫁到江西的事,但晏容并没有提及这事;晏容以为徐小六会提及自已出嫁的事情――彼时徐小六正在成都――但徐小六也没有提及这事。
晏容道:“自从你去成都以来,好久没见到你了。”
徐小六道:“是啊,我们好久没见了。”
桃花寨中有名的“大乔”和“小乔”两个美女,此刻脸上都带着维妙的眼神瞅着对方。
晏大妈插口道:“徐小六,你们吃中饭没有?”
徐小六转对晏大妈说道:“还没有,我这不是来向晏大妈借火折子用一下么。”
晏大妈取了火折子递给徐小六。徐小六说声:“我用了就还给你。”对晏容微微一笑,便出了屋。
田雨润正从茅房出来,徐小六装作没看见,转身向家中走去。
徐小六心中乱乱的,自订亲以来,她就以为自已对田雨润已经没有过去的那种情感了,她觉得过去四年对自已来说,就象是一个虚幻的梦。
――也许是因为自已已是待嫁之身了,也许是因为他已经成为晏容的男人了,徐小六就连心里的角落也不愿给田雨润留下一个位置了。
情到浓时情转薄,曾经撕心裂肺的苦恋,如今都已成为过眼云烟了。这世上有什么样的感情是恒久不变的呢?
有过男女感情的人一旦移情别恋,彼此的关系就会变得比路人还不如的。
可是她的心口为什么仍然在隐隐作痛?她以为自已已经忘了他的!但现在看来他永远是她心中的一块伤疤……
她得到了荣华富贵,她走过了千山万水,可是她还是没法抹去单相思的苦涩和甜蜜!
徐小六忽然滚下泪来,走到家门口时,她才慌忙用手拭去了脸上的泪水。
是夜,邵元节独自一人向老鹰岩赶去,当他进入一片丛林后,游目四顾,便发现师父诸葛小倩在山石上打坐。诸葛小倩脑后有圈金色的光晕。邵元节不敢打扰师父清修,便住足观望师父。
诸葛小倩似能看见他一样,睁开了眼睛,说道:“你来了。”
邵元节毕恭毕敬地道:“师父!”
诸葛小倩收了玄功,蔼然说道:“你过来吧。”
邵元节走了过去。诸葛小倩让他盘坐在草地上,欣慰地道:“年前我在杜娟家中,听杜娟讲了你的情况,听说你在岳阳徒手打倒了五个汉子,看来你大师姐隋燕传授你的功夫,你学得很不错啊!”
邵元节无声一笑。诸葛小倩道:“很不巧――我每次传你功夫时,都因为我有事要出远门,所以这一次也一样,我先传你搬运大周天功夫,三天之后,我让董曼传你一套武功,你学会后,平日要多加练习。”
邵元节欣然道:“是!”
诸葛小倩道:“我看你悟性不错,学习武功比较容易上手。武功一道,十分渊博,一个人就算毕生浸淫其中,也不一定能成为高手。每个人的情况和资质不同,所以要想学到真功夫,就须用适合自已的路子去练习。武术的门派很多,武术套路也数不胜数,但许多其实是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并不能与真正的高手搏击。”
邵元节低目寻思师父这一番话。
诸葛小倩又道:“真正学有所成的大宗师,都不是用别人的法子,而是用自已的方法。为师对武功的参悟,其实更多的是向本领低微的人学习。”
邵元节讶然道:“向本领低微的人学习?”
诸葛小倩道:“是啊,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学习方法和经验。为师从观摩那些本领低微的拳师的功夫中,总是能看出他们的招式华而不实,因而我就会反其道而行,所以我传授你的武功就没有那些无用的东西。”
邵元节听了这段话,心中恍然有悟。
诸葛小倩微笑道:“我知道你小时候也学习过一些书,所以你应该知道一个老师只是将基本的道理传授给你,而如何运用这些道理,其实是你自已在实践中去根据情况发挥的。老师并不能替你作文章的,文章都是你自已作出来的。”
诸葛小倩又道:“书上的东西其实只是前辈的个人经验而已,这些经验更多的是适合当时的情况,如果照搬书上的东西,就很难成为一个真正的大家高手――因为那些招式只是前辈的个人经验,而不是你的经验。对别人有用的东西,未必对自已有用。”
顿了一顿,又道:“你看你的几位师姐,虽然她们都是由我一人所教,但每个人的功夫却都有自已的特点,看上去她们的功夫各不相同,都不象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因为她们都懂得了我只是一个引路人而已,真正的功夫是她们自已练出来的,而不是我教出来的。
“我传授她们的功夫,在实战中是不可能遇到完全一样的情况的,所以她们学习的只是一种方法而已,而不是一种固定的套路和招式。任何套路和招式在实际运用中其实都是不会重复的。你学不来别人,别人也学不来你,你懂得了这个道理,才是真正学会了功夫。”
邵元节此时福至心灵,觉得师父这些话听似简单,却实为至理,难怪师父年纪轻轻就能成为一代大宗师!
诸葛小倩又道:“好了,这些话你记在心里,你慢慢去体会为师的话吧。我现在传授你大周天法。”当下讲了搬运大周天的法门。
诸葛小倩道:“搬运大周天切忌不要生出杂念,全凭心意用功夫,所以为师让你晚上来练习这门功夫,一是为了采气,二是为了你能顺利进入其中的境界。为师会在一旁替你护功的。”
初习搬运大周天如果没有高人在一边护功,是很容易出岔子从而走火入魔的!所以诸葛小倩才会亲自来给他护功。
诸葛小倩默默守护在他身边。直到丑时(凌晨3:00时),邵元节才收了功。诸葛小倩微笑道:“好了,今天就练到这里吧,明天还是辰时(晚21:00时)来。”
师徒二人缓步下山,邵元节将师父送入观门后,才踏着月色回家。邵元节心中甚是开怀。他觉得师父虽然每次只传他几天功夫,但他从师父处学到的东西却实在很多!
第226章 情义无价(4)
次日早上,邵元节和徐小六特地送乔慧和徐小七去白水村的村口马路上会合二师兄钓鱼杆。这一段山路说长不长,只有七八里路,四人心中有浓浓的离愁别绪,大家都不约而同放缓了脚步。
徐小七皱着眉头走了一会,忽然说:“邵大哥,你和嫂子在泸溪生活后,别要忘了这里,还是要时常记得带上嫂子回来看你舅娘,也要来看我们这些同伴啊。”
乔慧也动情地道:“没有邵大哥,这一路上就少了很多乐趣,我真希望邵大哥不要离开我们,可是又没有办法……”说着便掉下泪来。
邵元节眼圈一红,勉强笑道:“我会时常回来看望你们大家的!你们以后路过泸溪之时也一定要来看望我和杜娟啊!”
徐小七难过地点点头,道:“我们只要来泸溪,是一定会来看望邵大哥和嫂子的!”
徐小六见乔慧对邵元节情真意挚,不住抹泪,也不由心下黯然,瞥了邵元节一眼,心中不由暗忖:“人靠衣装,马靠鞍装――邵元节的变化真大啊!都怪我自已糊涂,当初就没看出邵元节的人才和性情原来都这么好!难怪杜娟嫂子和乔慧妹妹都这么喜欢他……”
徐小六心中惆怅,蹙眉又想:“本来以为出家了就没有了这俗世的烦恼,但谁知命中还是要嫁人的。张湛咏在向我求婚之前,我同样也没有喜欢上他,心中犹豫了许多天,最后凭扔掷铜钱占卜才答应了这门婚事――谁知这婚事竟有些不祥的兆头……如果拿张湛咏和邵元节相比较,我对邵元节还了解一些。师姐妹们在背后议论起邵元节和杜娟嫂子时,都替他们高兴,认为二人虽然年纪相差了七岁,但外表很般配,又难得这么情投意合……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徐小六虽然觉得这些念头有些对不住杜娟,但毕竟邵元节对自已有痴心在先,而且现在邵元节对自已似乎还有一丝余情,他看着自已的眼神与别人都不一样……现在错过了这段缘份,徐小六心中隐隐有些后悔起来,只得自我开解,心说:“也许这一切就是天意吧……”
人的感情都是不断变化的,过去徐小六眼里心里只有一个田雨润,现在她对田雨润有一种心理上的抵触情绪,所以才能换一种视角看待昔日爱慕自已的人。[.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女人既注重内心的感觉,又很在乎周围人的看法。邵元节虽然家境不好,但自己家境同样不好;邵元节虽然是赶尸匠,但自已兄弟同样是赶尸匠。徐小六对这些并不嫌弃。
徐小六爱田雨润倒非只是为了田家的家境――要不然她当初就不会对家世显赫的张湛咏那么犹豫不决了..徐小六是一个苗家女子,苗家女子对爱情更注重情投意合、心心相印的!
徐小六对田雨润的痴情有一半是因为晏容!――如果没有晏容和自已争夺的话,她坚信田雨润是爱慕自已并且愿意娶自已的!现在晏容胜了,徐小六伤心之余,不知不觉中也受到了师姐妹们的一些影响,对邵元节也刮目相看起来。
邵元节好言安抚哭哭啼啼的乔慧,乔慧好一会才抹了眼泪,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
说话间便到了岔路口,只见二师兄钓鱼杆早早就守候在道旁了。原来这一趟出门赶尸是钓鱼杆是主动向师公徐矮子争取的,他心里窃盼能与乔慧多接触呢!
乔慧的姿色与当初那个赶尸店的童家姑娘不相上下,不过童冰清略丰满一些,乔慧显得清瘦一些。凭钓鱼杆对徐小七的了解,知道徐小七未必会喜欢上乔慧――要不然他们赶一趟尸回来,怎么就没看出二人有什么特别亲近的关系呢?
钓鱼杆现在对女人很饥渴,又听说乔慧是一个没有亲人的孤女,曾经还出家做过姑子的,因而对这一趟出远门充满了期待……
邵元节与二师兄钓鱼杆笑着寒喧几句。临别之时,邵元节又对徐小七叮嘱一句:“小七,你一路上要多照顾乔慧啊!”
徐小七没有说话。[.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徐小六猜到邵元节的心意,瞥了钓鱼杆一眼,也特意叮咛兄弟一句:“小七,你也不小了,该懂事了!连你们徐师公也说乔慧妹妹是有本领的人,你一路上可要向她多学习啊,知道么!”
乔慧听了二人的话,心领神会,有些害羞地抿唇看着远山。
钓鱼杆催促上路,徐小七瞥了姐姐一眼,欲说忘言。姐弟二人都有些难分难舍。邵元节和乔慧挥手告别,徐小七一言不发,愁眉苦脸转身走了。
徐小六和邵元节站在道上目送三人转过山弯不见了,才一同向来路返回。
邵元节暗恋过徐小六,二人又是第一回单独在一起,虽然才送走徐小七和乔慧,心中都有些怅然若失,但仍然感到有些不自在。
邵元节没话找话笑着对徐小六说道:“小六,你随师父出这一趟远门,一定学会了不少本领吧?”
徐小六目光闪动道:“嗯,的确是开了不少眼界!邵大哥也一样啊――出一趟门,遇上了嫂子后,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邵元节展颜一笑:“是么,我没觉得自已性情有什么变化啊。”
徐小六恬然一笑:“你自已当然不觉得啦,但你的确变化很大的!”
二人四目相视,这一瞬间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一些过去的心事,也看到了彼此心境的变化。
徐小六脸上微红,忙顾左右言他道:“邵大哥唱歌真好,你和嫂子一定时常对歌吧?”
邵元节微微一笑,不无讨好道:“我从前没有听到你唱歌,除夕那天我们苗家人与师父和师姐们这些汉人对歌时,我才听到你唱歌,你唱得真好听!”
徐小六腼腆一笑。邵元节话一出口,才想起第一回听到徐小六唱歌是在去年四月八牛王节那天,自已躲藏在山石后偷偷听徐小六唱山歌,邵元节脑中想起那次用天眼看见徐小六的身体,脸上不由羞红了。
徐小六走在前面,邵元节走在后面,这情景宛如当初邵元节走在杜娟身后一样。二人一时无话,走了一程,徐小六忽然轻轻哼起歌来:
隔河我看见豆叶黄哟咿,
扯了豆子儿点高梁嘞,
好吃不过高梁酒哦,
好玩不过少年人哦咿。
邵元节听到徐小六哼歌,心中不由一动。徐小六哼完一首歌,回首笑道:“邵大哥,你也唱一支歌来解闷吧。”
邵元节见徐小六笑吟吟说这话,脑中陡忆起当日杜娟停步回首看着他时说过的一句话:“你怕羞么?没事,这儿只有你和我,怕什么,一边唱歌一边赶路才不冷清的。”
邵元节有些心虚地避开徐小六的目光,他心中明白徐小六是为了彼此路上不尴尬,才借唱歌来打发这一段路程的。
邵元节毕竟是过来人了,在徐小六面前已不复羞涩和紧张,一时无暇多想,便信口唱道:“正月呀探妹闹元宵,我看你呀小妹生得这样标,常到门前走呃,妹妹呀,你知道不知道啊,就怕不知道!”
徐小六脸上一红,邵元节唱这歌就像是在述说他当初暗恋自已时,常借口看望诸葛灵辰来桃花寨串门的旧事似的!
那时,晏容和诸葛灵辰及徐小七都看出了邵元节的心事,徐小六虽然对邵元节不假辞色,但心里也喜欢有男人爱慕自已,而且在田雨润和晏容面前也争了脸!
大家都不是傻子,田雨润自然也看出这个乌杨村的少年邵元节对徐小六有意思,田雨润也表现出一些醋意,徐小六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快活,所以她心里也窃盼邵元节能天天来串门。
有时邵元节临走时,徐小六还会特意对邵元节说一句:“邵大哥,明天还来摆龙门阵啊。”
邵元节好生激动,虽然他也明白徐小六是在拿他当枪使呢,但少年人就是这么傻的,他也乐意满足心上人的虚荣心的!他那时心里偷偷在想:“田雨润大哥总不会娶了两个姑娘吧……
如果邵元节有一天因事迟迟没来,晏容还会当着田雨润的面含着酸意笑说邵元节不知又到哪个姑娘家串门去了,意思是邵元节也同时爱慕别的姑娘……
徐小六表面没事人一样,但不时拿眼瞥一眼门外,看邵元节来没有。当邵元节来时,徐小六眼中便会闪过不易觉察的笑意。她还会假意离开一会,让邵元节惦念自已呢。
徐小六为了不引起田雨润对自已的猜忌,她对邵元节的态度也有些莫名其妙的――她在和邵元节说话时,又仿佛是在说给田雨润听一样……
往事憬然赴目,徐小六眼中闪过一丝柔楚,趁邵元节略一停顿之机,便接着他的歌大大方方唱道:“二月呀探妹龙抬头,我看见小妹子坐在那大门口,抬头看见我喂,妹妹呀,你板凳往内拖啊,为何不见我!”
邵元节时常和乡间少年伙伴们唱情歌取乐,他会唱的歌也大半是情歌,他唱歌对歌意不大经脑子的,信口就唱,此时见徐小六与自已对唱起来,不禁心花怒放。
邵元节笑着接过来唱:“三月呀探妹是清明,我与小妹呀一同去踏青,踩青是假意哟,妹妹呀,我试试你的心哪,你真情不真情!”
徐小六也兴致勃勃接过来唱:“四月呀探妹四月八,我今天玩耍就来到小妹家,我手提两包茶哩,妹妹呀,我看你爹妈呀,在家不在家!”
邵元节又唱:“五月呀探妹划龙船,我与小妹上街去买花,将花头上戴嘞,妹妹呀,你上下好人才呀,实在逗我爱!”
徐小六又唱:“六月探妹荷花开,我看你小妹那病得真奇怪,你茶饭都不爱呀,妹妹呀,你哪些不自在呀,跟我说出来。”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对唱“正月探妹闹元宵”山歌,心中都有些快活起来。
从前邵元节暗恋徐小六时,二人不但从未对过歌,而且彼此都没有当面唱过歌,现在因为邵元节与杜娟结为夫妻了,二人又都是诸葛小倩的弟子,心中便没有了男女间的那些微妙的顾忌,只当是唱着好玩,彼此心里都很坦然的。
第227章 尘缘如梦(1)
徐小六原是有些腼腆的姑娘,但与人熟了她也敢尽情唱歌的,二人一路上唱得好开心,临别在即,彼此都想多享受一刻这快乐的时光。[.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二人有意无意放缓了脚步,希望能再多对唱几首情歌,也好给日后作个想念。
道旁开着一树树黄梅花,傲寒吐秀,芳香扑鼻。徐小六极感喜乐,道:“邵大哥,你能给我摘一些黄梅花么?”
邵元节心中一动,道:“你想要哪朵黄梅花?”徐小六瞄了他一眼,好生高兴:“我想要哪朵,你都能给我摘下来?”
邵元节眉开眼笑道:“当然,难得给你摘一次花,自然要让你满意啦!”
徐小六调皮地微微歪了头,看了一会黄梅花,故意要为难一下邵元节,伸手朝树梢头一指,说:“我想要哪一枝――你要连枝带花给我摘下来!”
邵元节吸了一口气,将身一纵,跳在半空中,左手一探,便抄住了那枝黄梅花,飘身落地,含笑将黄梅花递到她手中。
徐小六称赞道:“哇!你跟师父学的轻功真不错啊!”邵元节本想说这是大师姐隋燕教自已的轻功提纵术,想想大师姐教的还不就等同是师父诸葛小倩教的么,便笑而不语。
徐小六凑鼻嗅闻黄梅花。邵元节站在她身旁,看着徐小六一脸陶醉的样子,心想:“你就象这黄梅花一样好看!”
徐小六走了几步,又看见另一枝黄梅花更好看,便又向邵元节撒娇要摘这枝黄梅花,邵元节又故技重施,给她摘了下来。
徐小六好生兴奋,边走边要邵元节给自已摘梅花。她手中已经捧了好多枝鲜艳的黄梅。
邵元节笑道:“这一路上黄梅花很多的,你不能见一枝爱一枝,其实我觉得开始摘的那两枝最好看。”
徐小六听了这话,便将手中几枝黄梅比较一番,枝枝都爱不释手。
邵元节言者无心,徐小六听着有意,心忖:“邵元节这话好象有些禅机,是啊,我不就是这样的人么,手中明明有了好看的花了,却只是不满足,只想着寻找别的好看的花。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徐小六星眸迷离地瞅着黄梅花,其实神思却飞到了别处。
邵元节站在她身侧,默默欣赏着徐小六窈窕的身段,悬想自已到了含怡弄孙的暮年之时,蓦然回首少年时往事,当年那个站在黄梅树下的短裙苗家少女又在何处?不觉有些痴了。
徐小六回过神来,转首瞥向邵元节,嫣然一笑,说:“好吧,我有了这么多黄梅花,应该知足啦。你这个猴子也跳累了吧――看你额头上都冒出热汗来了。”
徐小六本来比邵元节长一岁,从前她不知道邵元节年纪,便混叫他为“邵大哥”,后来叫习惯了也就没有改口了。此时二人都“你呀我的”,显得很随便了。
邵元节忙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要你还想要,我给你摘下来就是。”
徐小六瞄了他一眼,二人目光相交,徐小六抿唇一笑,正欲玩笑一句:“我想要天上的星星,你能给我摘下来么?”但自觉这话有些调情的味道了,可不便说出口。
徐小六见还有三里路便到了桃花溪畔了,有些不舍得和邵元节马上分手回家去,狡黠地一笑,道:“我来回走这一趟路,脚都有些酸了,我们休息一会吧。”
邵元节也窃盼能与徐小六多相处一会,微微一笑,说:“好啊,我这个猴子也休息一下吧。”徐小六莞尔一笑,二人于是在道旁草丛中坐了下来。
徐小六把玩着手中的黄梅花,笑吟吟说:“我想用这些黄梅花编个花冠戴!”
邵元节取悦她道:“嗯,你戴上这个花冠,肯定很好看!”
徐小六分给邵元节三枝黄梅,神情娇憨地说:“你也帮忙编吧。”
邵元节欣然接过黄梅,编起花冠来。少时,二人都编好了花冠,徐小六故意说道:“我编的花冠比你好看多了!你编的花冠简直乱七八糟的,丑死了!”邵元节嘿嘿一笑,道:“你心灵手巧嘛。”徐小六道:“你笨手笨脚的!”
徐小六喜孜孜将两层花冠戴在自已头上,站起身来,双手摸着花冠,问:“好看么?”
邵元节抬眼审视着花冠,又端详着徐小六的脸孔,徐小六的眼睛看着邵元节的眼睛,邵元节不敢与她对视,又移目看她全身上下,啧啧称赞说:“嗯,你戴上这个花冠,配上今天这个打扮,简直成了黄梅仙女了!”
徐小六见他当面夸赞自已美貌,芳心窃喜。
邵元节目光闪动道:“仙女应该翩翩起舞的!你就跳舞唱歌吧!”
徐小六心中一动,也想在临别之前给邵元节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嫣然一笑,说:“我唱歌跳舞,你吹木叶配乐吧!”
邵元节高兴地说:“好啊!”在身边一株矮树上取了一片树叶,含在唇边,先吹了起来。木叶声婉转动听,引人遐思。声调快时宛如水泄涧石,声调慢时又如行云潜渡。
徐小六神采奕奕,颊上梨涡浅绽,轻挥两只纤手,织腰舞摆,边跳边口中轻轻唱起歌来:
江水天天流,
鱼儿顺水往上游。
游到客家寨,
领受情意九箩篼。
今天鱼儿离别去,
来年再祝好丰收。
……
邵元节吹着木叶,一边欣赏徐小六婀娜的舞姿,听她唱这歌,不禁心摇神动,生出悲酸之情。
徐小六跳完舞,看着邵元节问:“我跳得好不好?”
邵元节取下口中木叶,拍手称赞:“你跳得真好!真象天上的仙女!”徐小六笑靥如花,说:“你吹得也很好听的!”
徐小六又坐了下来,邵元节瞥了她一眼,心知彼此都有些舍不得分离。邵元节为了多耽搁一阵,于是又唱起歌来:
菜未炒是生的呢,
米未煮是生的呢,
人初会是生的呢,
有话怎么讲呢?
徐小六心中一动,也对唱道:
菜是生的炒了就熟了,
米是生的煮了就熟了,
莫讲我们人是生的呵,
见面唱歌就是朋友了。
一歌对罢,二人相视一笑,笑容中却难掩眼底一丝苦涩。邵元节正欲另唱一首山歌,俄听一个声音说道:“噫!邵大哥,六师妹,你们二人怎么会在这儿对歌啊?”
二人闻言一惊,转首看时,却见师父诸葛小倩和五位女弟子从山岗上走下来,刚才说话的是走在最前面的五师姐姚爽爽。
二人忙起身向师父和众位师姐们问好,徐小六脸上带着羞涩,说道:“我们刚才去给小七和乔慧妹妹送行――你们怎么来了?”
姚爽爽眉开眼笑道:“因为晏容姐姐回娘家来了,所以小师妹捎话让我们今天到晏家去吃饭!”
徐小六眸中波光一闪,道:“哦。”
姚爽爽看着徐小六头上的花冠,说道:“这花冠真好看!让我也戴一下吧!”
徐小六恬然一笑,将花冠摘下来戴在五师姐头上。姚爽爽望着众人,沾沾自喜道:“怎么样,我好看吗?”
二师姐樊晓蕾打趣道:“你戴这花冠呀,就成了东施效颦了!”
姚爽爽摇头晃脑的道:“我才不信你的话呢,我自已知道很好看的!”众人听了她的话,都不禁莞尔。
四师姐董曼戳了一下姚爽爽的右肩,笑说:“五师妹一天疯疯癫癫的!都十五岁的人了,说话做事却象一个小孩子似的。”
众人说说笑笑一道往桃花寨走去。到了桃花溪畔时,邵元节便欲告辞,诸葛小倩亲切地道:“元节,你和我们一道去吃饭吧,你替我们陪田雨润大哥好好喝几杯酒吧。”
邵元节有些难为情,推辞道:“还是改日吧……”姚爽爽道:“邵大哥,你就去吧!你也是师父的弟子嘛――再说你与田雨润大哥也是熟人嘛,没有你,谁能陪田雨润大哥拼酒啊?”
邵元节原非扭扭怩怩的人,他是少年人,天性又喜欢热闹,于是不再推辞了。
众人踩着青石经过桃花溪时,姚爽爽临流端详自已戴花冠的样子,自称自赞道:“嗯,真好看!”
三师姐靳雪鹄笑着将她的花冠夺了下来,戏笑道:“你这个东施就别要顾影自怜了,还是还给我们的西施吧!”说着将花冠递给徐小六,徐小六笑道:“五师姐既然喜欢,就送给你吧。”
姚爽爽嘻嘻一笑,说道:“算了,这是六师妹你辛辛苦苦采来的,一定是邵大哥和你一起编的吧,我就不夺人之美了,我不过戴着好玩罢了,你以为我真要啊,我只是想故意气气她们而已。”
邵元节听她说“这是六师妹你辛辛苦苦采来的,一定是邵大哥和你一起编的吧”这话,脸上微红,忙含笑说道:“我也给你编一个花冠吧,你戴着很好看的。”
姚爽爽得意洋洋的道:“你们听听――邵大哥是男人,他都说我好看,你们故意不说真话,我哪能相信呢。”
大师姐隋燕握嘴笑道:“五师妹说话真不知害臊!”姚爽爽嘻嘻一笑,脸上也不由微红了。
徐小六说:“我送你一个花冠吧。”姚爽爽喜道:“多谢六师妹啦!”
徐小六便将一个花冠递给她,姚爽爽欣然接了,又戴在了头上。
邵元节见徐小六手中留下的花冠正是他亲手编的,看了徐小六一眼,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情绪。徐小六没有看他,眼中隐含笑意。
众人嘻嘻哈哈说着玩笑话,来到晏家门前,诸葛灵辰和晏容闻声出来迎接她们。
徐小六低眸不看晏容,正欲回家,诸葛灵辰过来拉住她衣袖说道:“小六姐,我刚才看见你们家人又到亲戚家拜年去了,你一个人回去有什么意思,不如和我们一道吃中饭吧!”
徐小六红了脸道:“不了,我有些累了,想回家睡一觉。”
晏容目光闪动道:“徐小六,你就一块来吃饭吧,我们昨天还没有好好说话呢。”
诸葛小倩听了侄女和晏容的话,看着徐小六说道:“小六,既然你家中这会没有大人,你也不用回家自已煮饭吃了,就随我们一起吃中饭吧。”
徐小六讷讷道:“师父……”晏容微微一笑,也过来拉住徐小六的衣袖,徐小六见众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瞅着自已,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了,只得同众人一道进了晏家。
她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既不想见到田雨润,却又想见到他……
第228章 尘缘如梦(2)
晏大伯和晏大妈满面堆笑与大家打招呼,诸葛小倩与二老寒喧几句,才知道田雨润到坎下邻居家找人聊天去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诸葛小倩便又让女弟子帮忙做活,晏大妈忙说菜都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只是烧一个鲫鱼汤就行了。
大师姐隋燕便说:“大妈,还是让我来烧鱼汤吧。”说着挽起袖子要帮忙。晏大妈忙说不用了,鱼都拌好佐料了,只是等下锅了。晏大妈不住夸隋燕和董曼这两个在农村长大的女孩子做活能干,说自已的闺女晏容什么家务活也不在行,都是她爸从小给娇生惯养出来的。
二师姐樊晓蕾玩笑道:“晏容妹子嫁到田大哥家,自然是管家,哪儿还用她做什么家务活呢。”三师姐靳雪鹄也笑说:“晏容大姐一看就是生来享福的人。”
师姐妹们七嘴八舌夸赞晏容的一身盛装,姚爽爽还伸手摸她身上的苗家银饰,晏容幸福地笑了,晏大伯和晏大妈都满目爱怜地看着女儿。徐小六愀然不乐。
诸葛小倩笑眯眯看着晏容,说道:“晏容,上次你出阁之时,我却带着灵辰回成都去了,真是有些过意不去啊。”
晏容脸上微红,口角噙笑道:“诸葛道长也是不想让灵辰妹子的爸爸悬念她嘛。”
诸葛小倩看了一眼靳雪鹄,靳雪鹄会意,便将手上提的一个小包袱拿到晏容面前,要递交到她手上,晏容目光闪动道:“诸葛道长,你这是干什么啊?”
晏容心想:“我出阁时,虽然诸葛道长和灵辰妹子去了成都,但隋燕几个女弟子不是代表诸葛道长送了一套男装和一套女装,另有一对白玉手镯当作贺礼了么,现在这是..?”
诸葛小倩亲切地拉着晏容的左手,说道:“这是灵辰她爸爸的一点心意――灵辰是晏家的干女儿,晏容也算是灵辰爸爸的干女儿嘛,呵呵。”
晏容又羞又喜,不知说什么才好。靳雪鹄将包袱放到桌子上打开了,众人围着看时,只见包袱中有一支镶了明珠的金钗、一对金耳环、一对黄金手镯、一条串了三粒珍珠的金项链,靳雪鹄说这些首饰是晏容的;靳雪鹄又指着一枚翡翠戒指和翡翠项链珠链,说这是给田雨润大哥的。
晏大妈看得不禁咋舌,假惺惺道:“诸葛道长,春节前你从成都回来时,就给我和晏容她爸捎了不少好东西,现在又让灵辰她爸爸破费,这叫我们一家人怎么好意思嘛!”
诸葛小倩忙说灵辰她爸很感激晏家对灵辰的照顾,这不过是一点小小的心意而已。彼此说了几句客套话后,晏大妈才咂着嘴叫晏容拿进屋中好生放着。晏容摸着诸葛灵辰的头发,喜上眉梢。
徐小六不由想起很爱护自已的灵辰的爸爸诸葛文,微微发怔。(.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晏大伯叫晏大妈赶紧去烧鱼汤,又叫诸葛灵辰去坎下邻居家唤田雨润姐夫回来吃饭。诸葛灵辰喜孜孜地出屋去了。
大师姐隋燕和四师姐董曼乖觉地在大圆桌上盛饭摆筷,余人或坐或站开心地交谈,只有徐小六心中酸楚,默默坐在一张短凳上,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过了小会,田雨润和诸葛灵辰说笑着进屋来了。田雨润满面春风,首先向诸葛小倩问了好。
诸葛小倩含笑打量着田雨润――诸葛小倩在邵元节和杜娟成亲之日,二弟子樊晓蕾悄悄指给自已看过晏容的这位未婚夫,田雨润的爸爸及其大伯都被作为上宾和诸葛小倩坐在首席,田雨润坐在另一席,因此诸葛小倩认识田家两位老爷,却未与田雨润说过话。
诸葛小倩见田雨润果然生得高大魁梧,一表人材,穿着也很体面,对人又有礼貌,的确配得上花容月貌的晏容。诸葛小倩暗暗喜欢。
众师姐妹及邵元节都起身围站在田雨润身边,含笑与他打招呼。田雨润在成亲后送晏容回门之时,便认识了五位漂亮的女弟子。此时与众人有说有笑,言谈举止之中透出一种男人的阳刚魅力。
徐小六在田雨润进屋时,眼睛故意望着别处,一动不动坐在短凳上。
这时,晏容收藏好首饰到堂屋来了,徐小六想表现得自然一些,然而徐小六身边没有一个说话的人,她只好低头假装喝茶。晏容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得意。
晏大妈将鱼汤端上桌来,招呼大家快快入座,诸葛小倩叫邵元节坐在田雨润身边,好好陪他喝几杯。
晏大伯从屋中取出女婿昨天送来的两瓶葡萄酒。五师姐姚爽爽嗅到葡萄酒的香味,不由陶醉地呼吸了几口气,舔唇咂舌道:“哇,好多年没有尝到这葡萄美酒了!”
诸葛灵辰瞥见徐小六独坐在板凳上,便过来同她说话。徐小六害怕被别的师姐妹们看出自已的心事,便也起身入座,和诸葛灵辰坐在一张条凳上。这位置正好在田雨润和晏容的斜对面。
徐小六正眼也不看田雨润,默默吃饭。田雨润虽然有些亢奋,但还是注意到了徐小六的冷淡态度。
吃了几筷菜,晏大伯招呼大家同饮一杯,众人于是起身碰杯。诸葛小倩这头一杯也喝的是葡萄酒。
田雨润拿着杯子伸长手要与徐小六碰杯,徐小六假装同身边的四师姐董曼和诸葛灵辰碰杯,避开了田雨润的杯子。徐小六蹙眉将酒吞了,便坐了下去。田雨润佯作不察徐小六对自已的态度。
大家坐下后,邵元节便对田雨润说道:“田大哥,不好意思啊,因为和杜娟到湖北去治伤,所以没能赶回来喝田大哥和晏容姐的喜酒,请田大哥见谅!今天小弟好好同田大哥喝几杯!”
田雨润哈哈一笑,拍着邵元节的肩膀,爽快地说:“邵兄弟,我们都是直性子的人,还说这些干什么?弟妹能治好了脸伤,哥哥也代你高兴啊!”
邵元节说声“多谢田大哥!”,便给田雨润斟了一杯酒,邵元节道:“小弟先自罚三杯!”田雨润一愣,邵元节取过酒瓶,自斟自饮了三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田雨润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邵元节又斟了一杯酒,说道:“这一杯酒我代表我和杜娟二人,向田大哥和晏容姐祝福!祝你们夫妇二人相敬如宾、白头偕老!”
邵元节读过两年书,田雨润又是一个秀才,因而他说话也不自觉地用上些书上的话了。
晏容笑道:“我们也祝你和杜娟相敬如宾、白头偕老!”
田雨润笑道:“我要说的话已经让晏容先说了,来,邵兄弟,我们喝了这一杯!”
三人碰杯后将酒干了,晏容脸上露出迷人的微笑,起身替二人斟酒。
大家都笑嘻嘻看着三人,徐小六在三人举杯说话之时,也终于抬眼看向田雨润,只见田雨润神情举止之中有一种男人的志得意满。徐小六看了几眼他唇上的小胡子,心中一痛――她喜欢的就是这种嘴上有毛的男人!而不是象张湛咏那样的小白脸似的男人……
众师姐妹们纷纷起身向田雨润和晏容夫妇敬酒。田雨润高兴地同她们一一干杯。
靳雪鹄好心好意对晏容说道:“晏容姐,大家都不是外人,你不用和我们干杯,意思一下就行了。”晏容摸着左颊笑道:“谢谢妹子的好意,我真的有些不行了,我的脸一定红了吧,嘻嘻。”
隋燕、樊晓蕾也劝晏容不要再喝了,晏容笑道:“好吧,我抿一口意思一下吧。”
除了徐小六一人外,五位师姐妹都先后起身向田雨润和晏容夫妇敬了酒。
诸葛灵辰见徐小六装作吃菜,不肯起身向田雨润和晏容敬酒。于是起身走到夫妇二人面前,娇滴滴地说:“姐夫、姐姐,我也和你们喝一杯吧。”
晏容笑眯眯道:“妹妹,你还小,可不许喝多了!要不然诸葛道长会责骂姐姐的。”
诸葛小倩微微一笑,说:“灵辰,只许喝这一杯啊!”
诸葛灵辰调皮地道:“我知道。”
田雨润摸了一下诸葛灵辰的后脑勺,不无讨好地道:“灵辰,你以后要常来看望你姐姐,你姐姐和我都很喜欢你的!我们桃花寨和乌杨村的人都很喜欢你的,知道么?”
晏容也爱怜地摸了一下诸葛灵辰的脸颊,说:“姐姐明天带你到姐夫家去玩。”诸葛灵辰高兴地道:“好啊,我也想去看姐夫和姐姐的家呢!”
诸葛小倩在诸葛灵辰和姐夫、姐姐喝酒时,不由瞥了一眼徐小六,见徐小六黯然神伤的样子,诸葛小倩垂眸无语。
诸葛小倩在与侄女悄悄谈起她的“他心通”的事情时,已经从侄女口中得知了徐小六与晏容不和的原因……
邵元节今天与昔日的心上人对唱情歌,心中好生激动,趁诸葛灵辰和姐姐、姐夫说话之际,起身走到徐小六身边,替她斟了一杯酒,要和她干一杯。
徐小六涩然一笑,起身与邵元节碰杯,邵元节借着酒劲,望着徐小六的眼睛,动情地道:“小六,我借花献佛呵,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你和小七!今后虽然我们三人天各一方,难得再相聚,但我这杯酒祝福你一生快乐、幸福!也祝福小七一生快乐、幸福!”
徐小六心中一热,道:“我也祝福你和杜娟嫂子一生快乐、幸福!”
二人互视一眼,邵元节红着眼睛,声音微哑道:“你随意吧,我先干了!”仰脖一饮而尽,将空杯一照。
徐小六拧着眉咕嘟咕嘟分两口将酒喝尽了,掩嘴坐下时,目中已隐有泪光。
这一幕被对面的田雨润默默看在眼里。田雨润想到徐小六因为失意而出家了,如今又要远嫁到江西去,从此不复相见,心口也隐隐作痛……
邵元节又替徐小六斟了一杯酒,徐小六以为邵元节还要同自已喝酒,忙要说自已不能再喝了,邵元节却望着她笑了一下,转身欲回到自已座位上去。
诸葛灵辰这时走了回来,口中呼着酒气,笑吟吟道:“邵大哥,别走开呀,我们二人还是要喝一杯吧。”
邵元节忙将自已的杯子斟满,说道:“灵辰,你还小,少喝点吧!哥哥我干了!”
诸葛灵辰撒娇道:“不,我也要干了!”
诸葛小倩对侄女说道:“灵辰,大家又不是外人,你和邵大哥还客气什么?听邵大哥的话,少喝一点!”
诸葛灵辰道:“我心中有数。”大家都乐了。
诸葛灵辰调皮地与邵元节碰了一下杯,邵元节一口干了,诸葛灵辰见姑姑看着自已,只得喝了半杯酒,朝邵元节嫣然一笑,才坐下了。
田雨润与晏容一道向诸葛小倩敬酒,诸葛小倩只好又喝了一杯葡萄酒,放下杯子后,便只喝茶了。
晏容陪着田雨润起身与众人依次喝酒,她除了向诸葛小倩敬酒时干了,与其余人喝酒时都只抿了一口意思一下,但还是喝得脸上红彤彤的。
夫妻二人走到徐小六身边时,徐小六被迫站起身来。这一刻,众人不再说话,都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三人喝酒。
――从前,大家只知道徐家与晏家关系不和睦,因而徐小六与晏容关系也有些微妙。对徐小六自愿出家的原因,几位师姐妹也心中着实好奇。在徐小六随师父去成都之时,几位师姐妹才终于从桃花寨的几位来上香的姑娘们口中,得知徐小六与晏容曾经争夺过田雨润的内情……
在桃花寨中,“大乔”晏容和“小乔”徐小六这两个美女都爱慕田雨润的事情,其实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晏容面上保持着优雅的笑容,说道:“小六,我们是老邻居了,又是一起长大的玩伴,我们还是干一杯吧。”
徐小六不敢与二人对视,垂眸望着酒杯。田雨润此时喝得有些脸红了,情绪复杂地直视着徐小六的脸孔,学邵元节先前说过的话,情深意重地道:“小六,无论你今后到了哪儿,我和晏容都会祝福你一生快乐、幸福!”
徐小六鼻子一酸,泪水在眼中打转,哽咽道:“我也祝福你们……”一语未完,终于流下泪来,再也说不下去了,忙仰脖和着泪吞了酒,先坐了下去。
晏容神色一动,瞥了田雨润一眼,只见田雨润眼中也有了薄薄的泪光,田雨润忙一口干了。晏容没说什么,也将酒干了,呼了一口酒气,将空杯对着徐小六一照。
徐小六虽然是要强的人,但毕竟是十八岁的苗家少女,这又是她多年的心病,此时喝了几杯酒,情绪再难控制,竟双手捂嘴哭泣起来。
诸葛灵辰是“听过”徐小六“心声”的人,特别能感受到徐小六内心的创剧痛深,见状也不禁哭了起来。众人都无言地注视着四人。
田雨润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杵在当地。想对徐小六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晏大伯和晏大妈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邵元节见徐小六眼泪鼻涕都流了下来,眼中也有了泪光,自斟了一杯酒皱着眉头喝了下去。
坐在邵元节身边的大师姐隋燕和三师姐靳雪鹄都发现邵元节的异常举动,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都明白了什么。
徐小六情难自禁,不愿让众人再看笑话,忽然起身捂着脸跑了出去。
诸葛小倩心中一痛,用胳膊轻轻碰了一下身边的二弟子樊晓蕾,樊晓蕾会意,便起身出门安抚徐小六去了。
晏容见大家都默默注视着他们夫妇,勉强一笑,假意按着诸葛灵辰的右肩,说道:“妹妹,你哭什么,是舍不得你小六姐要离开了么?”
诸葛灵辰强颜一笑,笑得比哭还难看。晏容伸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子,打趣道:“又哭又笑,黄狗洒尿!”
第229章 尘缘如梦(3)
徐小六前脚跑回自已屋中,樊晓蕾后脚追了上来,樊晓蕾抓住她的左手腕,劝道:“六师妹,你不要哭了嘛……”徐小六想挣脱她的手,却挣不开,便右手掩面,蹲了下去,捂嘴哭泣。(.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樊晓蕾也蹲下来,轻拍徐小六的背心安抚她。徐小六扪胸号陶道:“二师姐,你别管我,我想死了算了!”
樊晓蕾心疼地道:“六师妹,你要想开些,你不是还要去江西么,就忘了这些伤心往事吧。”
徐小六呜咽道:“我不想去江西了!我不想离开这里!可是我也没脸留在这里了!”
樊晓蕾愣了片刻,又道:“六师妹,你不要这样,大家都是你的师姐妹,谁会说什么呢?你不要多心嘛。”
徐小六泪如雨下,道:“二师姐,你不懂我的心,我的心好痛!我真的不想活了!”
樊晓蕾望着徐小六痛不欲生的样子,也不由难过,道:“我们都懂的,我们都听说你的事情了..你不必多心,谁出家还没有伤心旧事呢?”
徐小六泣不成声道:“二师姐,你别说了……就让我死了吧!我没脸见人了……”
樊晓蕾忍不住掉下泪来,说道:“好,我不多说了,六师妹,你想哭就哭吧――把心里的难过和委屈统统都哭出来,你就好了……”
徐小六挣开她的手,仆倒在草席上恸哭起来。
过了小会,大师姐隋燕、三师姐靳雪鹄也进屋来了,樊晓蕾朝她们轻轻摇头,示意她们暂时不要劝说什么。
三位师姐都难过地看着徐小六,没有吭声。本小说首发于小说阅、,书名《湘西蛊事》或《苗家蛊女》。
靳雪鹄瞥见徐小六睡的草席边缘都破了几处,草席下面没有棉絮,而是铺垫着稻草,床上蚊帐也甚是敝旧。想起徐小六千里迢迢从青城山捎带回来自已的一罐蜂蜜,不禁潸然落下热泪来。
靳雪鹄偷想:“湘西苗家女子真是敢爱敢恨哪!换成是我们汉人,像六师妹这样清贫家境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会痴恋上田大哥这样的富家读书人哪……”
徐小六伤伤心心哭了好半天,把枕巾都全部打湿了,才渐渐止了哭泣,三位师姐便抚着她的肩和背,好言安慰她许久。(.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徐小六也哭得累了,起身下了床,樊晓蕾问她要做什么,徐小六带着哭腔道:“我没事了,我去喝口水。”
靳雪鹄便按着她双肩坐下,自已到堂屋用土碗在水缸中盛了水端来给徐小六,徐小六咕嘟咕嘟喝完了。靳雪鹄问她还要喝水吗,徐小六有些难为情地轻轻摇首,靳雪鹄便将碗拿出去了。
这时,徐小六的五哥回来了,看见靳雪鹄拿着碗从妹子屋里出来,有些诧异。
靳雪鹄笑着招呼道:“五哥回来了,你吃中饭没有?”
徐小五忙嗯嗯答应:“还没有,你们也没有吃饭吧?”
徐小五瞥了板桌一眼,见一只土碗中还是早上没有吃完的几个汤圆,徐小五道:“小六也是,有客人来了,连饭也不会做么!我来给你们做汤圆吃吧。”徐家人一家人都很喜欢吃汤圆的。
靳雪鹄忙含笑说道:“五哥你自已吃吧,不用管我们了,我们刚才在晏家吃过了..”
徐小五哦了一声。靳雪鹄笑问:“五哥没有去亲戚家拜年么?”徐小五道:“没有,我到别人家摆龙门阵去了。”
靳雪鹄粲然一笑,说道:“我先进屋里和小六说话去了..”
徐小五在堂屋生火,准备将桌上那碗汤圆热一下当中饭吃,忽然省起什么,便走到妹子的屋门口,隋燕和樊晓蕾忙含笑打招呼:“五哥回来了!”
徐小六抬眼见到五哥,低眸不语。徐小五见妹子像刚哭过的样子,三位师姐坐在她身边似乎是在开导她?徐小五心中纳闷,也不好问什么。
徐小五瞥了屋中一眼,说道:“小六也不知道给客人泡茶哩!”三位道姑忙说不用,徐小五说道:“我去给你们烧水泡茶来。”便回堂屋去了。
隋燕和樊晓蕾便笑着说徐家人对人好客气好热情哟,又低声议论说徐小五和徐小七这兄弟二人的性格和长相也很不相同,徐小五长得像他们的爸,性格也很老实;徐小六和徐小七长得像他们的妈。所以徐小七秀气得跟个女孩子似的,也爱逗女孩子。
徐小六一声不吭,想起自已今天酒后情绪失控,在晏家闹了大笑话,心中好生难堪,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这事不但丢了自已的脸!也让家人在寨子中抬不起头来..
这时,传来五师姐姚爽爽的声音,姚爽爽同徐小五打了招呼后,便走到徐小六房中来了,姚爽爽手中还拿着徐小六的黄梅花编的花冠,见徐小六这会没哭了,便说道:“六师妹,我把你的花冠给你拿来了。”
樊晓蕾破颜一笑,说道:“五师妹真是一个疯子!”徐小六也不禁哑然失笑,接过了花冠,无意识地摸着黄梅花梗。
隋燕和靳雪鹄看着姚爽爽,也不禁莞尔。姚爽爽平日是假痴不癫,大家都当她是开心果,互相逗乐而已。
隋燕随口问道:“师父她们还在吃饭么?”
姚爽爽故意吞吞吐吐说道:“早没有了……只有邵大哥和田大哥两人在拼酒……结果二人都喝醉了……田大哥还哭了……”
众人听了这话俱各一怔,樊晓蕾见他这么不知趣地提到田雨润,忙给她使眼色,姚爽爽才装作醒悟过来,住口不说了。
姚爽爽其实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她是故意这样说的,用意不过是让徐小六稍感慰藉而已――
她说这话是在暗示田大哥其实心里也喜欢徐小六的,只是这种事情本就不可能两全其美。如果只是徐小六一个人自作多情,作为女孩子闹这一出还不羞愧死了?
徐小六听了这话,又捂嘴流下泪来,不过心里也好受了一些。
靳雪鹄暗忖:“在世人眼中,徐小六和田雨润二人的条件很不般配,但田大哥对徐小六看来也是动了真心的,他虽然选择了晏容姐,但他仍然心里愧对徐小六,唉,这就是苗家儿女的真情真意啊……”
隋燕心中明白姚爽爽的用意,假嗔道:“五师妹是个不长心眼的,又招六师妹哭了,你自已来劝吧!”
姚爽爽便弯下腰,两手放在自已双膝上,对着徐小六说道:“六师妹,别哭了,别哭了啊。”
樊晓蕾似笑非笑道:“自已都像个小女孩子,你哪里会劝人呢?”
靳雪鹄见姚爽爽言语滑稽,忍住不笑,瞥了徐小六一眼,说道:“六师妹,你别要哭了。”四位师姐一齐劝着徐小六。
这时,徐小五泡好了茶,端着茶盅进来,徐小六见五哥进来,忙抹了泪。徐小五当着四位女孩子的面,也不好问她在哭什么。
徐小五转身欲走,却见诸葛小倩也过来了,徐小五忙打招呼,诸葛小倩微笑答应,拿眼瞥向徐小六。徐小六忙起身,眼睛不敢看师父,抽了一下鼻子,道:“师父……”
诸葛小倩蔼然道:“小六,你没事了吧……”徐小六嗯了一声,羞愧地垂下头去。
徐小五虽然纳罕,但一屋子都是女人,他也不好意思站在这里,便悄然出屋去了。
隋燕和樊晓蕾都忙起身,隋燕道:“师父,你坐下说话吧。”扶着师父胳膊让她坐在了草席上。诸葛小倩亲切地拉着徐小六的手,让她坐在自已身边。
诸葛小倩是第一次到徐小六闺房来,不由好奇地打量了一下房间,见房屋和家什甚是简陋,都不象是一个大姑娘的闺房,心中更是对徐小六生出怜爱之意。
诸葛小倩呼了一口气,说道:“隋燕,你现在过晏家去一下。”
隋燕微讶道:“我去干什么?”诸葛小倩道:“我看元节喝醉了,你和董曼一道好生送他回家去吧。”
隋燕听了,与靳雪鹄交换了一个眼色,又瞥了徐小六一眼,便出去了。
隋燕走到晏家门口,果见邵元节喝得酩酊大醉,董曼正搀扶他迈出了高高的木门槛。晏容正在拿洗脸帕给田雨润擦脸,诸葛灵辰和晏大伯、晏大妈坐在火盆边烤火。
董曼见大师姐来了,松了一口气,师姐妹二人分别搀扶着邵元节的两只胳膊。
邵元节涨红了脸,呼着酒气说道:“我没事,你们不用管我……”
隋燕和董曼相视一笑。二人搀扶他走到桃花溪,邵元节挣开二人的手,脚步有些虚浮地踩着青石过溪,隋燕紧跟在他身后,提防他失足滑倒在溪水中。
三人过了桃花溪,邵元节忽然大声唱起歌来:
菜未炒是生的呢,
米未煮是生的呢,
人初会是生的呢,
有话怎么讲呢?
菜是生的炒了就熟了,
米是生的煮了就熟了,
莫讲我们人是生的呵,
见面唱歌就是朋友了。
隋燕和董曼都吃吃轻笑,二人都心知这歌是邵元节早上和徐小六对唱的情歌。从今天邵元节的种种微妙的表现看来,邵元节肯定曾经暗恋过徐小六的!
隋燕过去在传授邵元节功夫时,二人在深山野林中也相处过一个半月,隋燕和邵元节彼此都滋生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那段时间隋燕暗自留意起打扮来,几乎天天换一身干净的衣服……二人只因为尊重杜娟,才各自将心事深自藏匿……
隋燕油然想起旧事,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暗忖:“月老的安排总是莫名其妙――明明有缘无份的两个人,偏偏要让一方受单相思之苦……”
当晚子时光景,徐小六睡在草席上,辗转难眠,便坐起身来,推开窗户,眺望着天空中的皎皎明月,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情来,心口又隐隐作痛,她胡思乱想了一会,忽然起身下床,从床下一只木箱中找出前年田雨润送她的玉兔生日礼物来。
徐小六手抚玉兔,抚今追昨,怔怔流泪。饮泣了一阵,才用一块手绢将玉兔小心包好,心说:“田大哥,这手绢上面还留着我今天为你流的泪水,这也是我最后一次为你哭了――如果还有来生,但愿天可怜见我此生对你的一番痴情!让我们来生能在一起……”
徐小六心痛神痴,揣了手帕走到堂屋,提了门后放着的一把锄头,悄悄走到屋后竹林边上一块空地处,用锄头挖起土来。
少时,她挖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土坑,将锄头放在地上,从怀中摸出手绢,将手绢打开,最后看了一会玉佩,咬着嘴唇流下泪来,泪水一滴滴落在玉佩和手绢上面,手绢和玉兔上系着的红绳子都被泪水浸湿了。
徐小六抽泣了一会,抬起迷离的泪眼痴望着田家的方向,心说:“我后天就要随师父到江西去了,田大哥,我们今生无缘了!来生再见吧……!”
徐小六低声哭泣着将玉兔小心包在手绢中,蹲下身去,将手绢珍而重之放入土坑中,捂脸哭了起来。
良久,徐小六才强忍心中悲恸,缓缓站起身来,用锄头将土坑填平了。刚填上的黄土因为露水微微湿润了。
竹梢风动,哗哗哗的响,徐小六伤心欲绝,忽然跪在湿润的土坑前,双手合什,对着田家方向,默默祈祷心愿。祈祷毕,徐小六双手放在湿润的黄土上,怀着十分虔诚的心,对心中的神明磕了三个头。
天上一弯冷月,宛如上天的眼睛,正静静地俯视着这片大地,不知月亮是否看见了这个十八岁的苗家少女,正在风露的中宵埋葬她心中的爱情……
第230章 尘缘如梦(4)
往事如梦,徐小六真想永远活在梦中不醒来,她无比怀念自已十五、六岁时的那些日子,那是她一生最快活的时光!可惜好梦易醒,这世上的人和事就没有不发生变化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徐小六一夜失眠,次日吃早饭时,大家见她哭肿的眼睛隔了一夜没有消肿,徐父、徐母、徐小五昨天吃晚饭时便知道了事情原委,徐母难过地轻言细语劝说女儿,说张家比田家要强十倍,女儿还因祸得福了呢。徐小六心说:“我是要找自已中意的人,又不是比谁的家境更好……”徐父和五哥、五嫂都闷声不吭吃饭。
徐小六精神不振喝了半碗玉米稀粥,便欲到桃花溪去洗几件衣服预备明天出远门穿。
五嫂见盆子中有徐小六昨夜刚脱下的小七给她买的新衣服,忽然说道:“小六,你明天就要到江西去了,等你下次回来时,就要到汉人的地方生活,小七给你买的新衣服我想你也不用穿了,那时就送给嫂子好吗?”
徐小六一怔,还未回答,徐母赶紧说道:“这是姑娘家穿的衣服,你哪能穿呢?小六这身新衣服才穿两天,不穿了怪可惜的,我看不如送给她大侄女丹丹穿吧。”
五嫂有些急了:“丹丹还小,她现在哪能穿呢?再说我又不是自已穿,我想送给我的大妹子穿还不行吗!”
徐父、徐小五、徐小六听了二人的话,都不知所措。
徐母不肯容让,说道:“丹丹也是十四岁的人了,过两年也可以穿了。”
五嫂不满地道:“新衣服放两年不穿,岂不是白白糟蹋了?等过两年穿,新衣服都变成旧衣服了!”
徐小六左右为难,本想说:“这是小七给我买的衣服,如果要送人,也由小七自已决定吧。”但又不愿意将这烫手山竽扔给小七,便嗫嚅道:“这事等我回来再说吧……”
五嫂没好气道:“反正是我先说的这话――小六,你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吧,你五哥这几年也没给他几个姨妹买一样东西的……”
徐小六与徐小五兄妹二人互视一眼,徐小六小心地道:“嫂子,我如果不穿了,就送给你吧。”
五嫂霁然色喜,连忙称谢。徐母还欲分说,徐父忙给老伴递眼色,徐母气呼呼瞪了五嫂一眼,心中愤愤不平。
徐小六不敢看母亲的脸色,正欲出门,却见大姐和丹丹母女俩来了――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徐小六欢然道:“丹丹来了!大姐来了!”
程丹丹唇边绽笑,道:“小姨,你要去洗衣服么?妈妈今天专门来看小姨的。”
徐小六将衣服盆子放在地上,打量着大侄女程丹丹,爱怜地道:“丹丹又长高一些了,也长好看一些了。”程丹丹腼腆一笑。
大姐瞅着徐小六,微讶道:“小六,你的眼睛怎么肿了?”
徐小六红了脸不答这话,大姐同一家人打过了招呼,见母亲脸有郁怒,因问:“妈,你这是怎么啦,好象在生气的样子?”
徐母趁机说道:“我正在给小六说呢,让她把小七给她买的新衣服送给丹丹穿――这衣服小六才穿两天,小六反正以后要到汉人地方去生活,这衣服她也不用穿了……”
五嫂见婆婆如此赖皮,当着大姐和丹丹的面又不好反驳,气得干瞪眼。
徐小六本来已经答应送给五嫂了,但母亲当着大姐和侄女程丹丹的面,竟然不管不顾说出这话来,顿感尴尬。
程丹丹听了这话,不由好奇地拿起盆子中那套式样很新的衣服裙子欣赏,喜形于色,道:“妈,邻居的符二姐过年时就穿的是这种新衣服、新裙子呢!只是没有小姨的这身衣服和裙子好看。”
大家都听出了程丹丹的言下之意,她很欢喜徐小六能将这身新衣服转送给自已呢。
徐小六只好岔开话题,说道:“大姐,你这么早就来了。”
大姐微笑道:“小六你明天就要去江西了,所以大姐特地给你买了一套新衣服,你看看吧――不过可没有小七给你买的这身新衣服好看呢。(.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奇怪了――小七怎么这么有眼光?居然会挑选女人的衣服呢?”
徐小六本想解释说这是杜娟嫂子替小七买的,但大姐又不认识杜娟嫂子,想想也就不说了,只抿唇一笑。
徐小六目光闪动道:“大姐,你别为我买新衣服了,大姐有钱不如买给丹丹穿吧。”
大姐叹了一口气,柔声道:“小六,你现在是时来运转了,没想到我们徐家人还有福气能嫁入大富大贵人户!妹子这次去江西,也要穿得体面一些,千万别让张家人小看了……”
徐小六心中一热,想到未婚夫张湛咏第一次见到自已时,自已穿的就是大姐前年给自已买的一件白色碎花苗家衣服呢――张湛咏还不是对自已一见钟情了……心念及此,不由微微红了脸,口角噙笑道:“大姐,不会的……”
大姐见小妹脸带娇羞,玩笑道:“看来张公子被我们家小妹迷住了呢――我就对你姐夫说过,我小妹生得这样标致,如果嫁给乡下人家,岂不是可惜了你这好人才!”
徐小六脸上羞红,鼻子哼哼撒娇道:“大姐……”
徐小六的大姐年纪有三十三岁了,比徐小六长了十五岁,二人虽是姐妹,但大姐其实是抱着徐小六长大的,等徐小六长到三岁时,大姐就出嫁了。徐小六在大姐面前有时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爱对大姐撒娇。
徐母拿了一块麻糖递给程丹丹吃,板上钉钉说道:“丹丹,你也喜欢这身衣服吧,等你小姨下次回来,就送给丹丹了!好不好?”
程丹丹开心道:“谢谢小姨!”
徐小六心虚地瞥了五哥、五嫂一眼,对程丹丹抿唇一笑,含糊道:“不用谢我,这衣服也是你小舅舅买的。”
大姐看了一眼女儿程丹丹,笑道:“这丫头也长大知事了,不肯穿有补丁的衣服了,现在捡了小姨的新衣服,看她多开心的!”
徐小六恬然一笑:“女孩子嘛,都是这样啦。”
大姐笑着将自已买的新衣服打开来给徐小六看,是鹅黄色的花衣和百褶裙,一双兰色绸布鞋,鞋尖用五色丝线绣着蝴蝶。
大姐道:“等你到江西时,应该是三月末四月初了吧,这花衣和百褶裙正合适的。”徐小六鼻子微酸,不知说什么才好。
五嫂见婆婆硬生生抢了到手的衣服,铁青了脸回自已屋里生闷气去了。徐小五手心手背都是肉,只好一言不发,坐在桌上继续吃饭。
大姐对徐小六又交代了一些到大户人家如何做人的道理,徐小六只得红了脸听着大姐的絮叨。
姐妹二人说了一阵话,便见二姐、三哥、四哥也来了,三人都带着自已的儿女。徐父、徐母好生欢喜。大家寒喧一阵后,徐母便笑眯眯地取了一块烟熏的腊排骨忙活起来,预备中午一家人吃顿团圆饭打牙祭。
原来大姐、二姐、三哥、四哥他们是事先商量好了的。二姐给徐小六买了一套无领浅蓝色衣服,衣襟中开,衽上缀有花边,衣袖上绣工精巧,花纹斑斓。浅蓝色裤子较短,裤脚边缘有滚边。
三哥、四哥各送了六钱六分银子,预备给小六带在路上花。
哥哥、姐姐们都对六妹能飞黄腾达嫁入豪门感到骄傲,知道父母家中困难,生怕徐小六太寒碜了会让夫家人瞧不上,所以才来送衣送钱。
三哥又问起徐小六怎么眼睛哭肿了,徐小五怕徐小六难堪,便撒谎说是因为舍不得离家,才哭了一场。众人听了,想到徐小六从此与一家人生离死别,也不由伤感。大姐和二姐还掉下泪来。
徐小六见两个姐姐流泪,也不由掉泪,大姐忙抹了泪,劝小六不要哭了,要不然眼睛越发肿了就不好看了。
一家人于是转悲为喜,又热烈地讨论起这桩婚事来,都说徐小六替一家人争了光,徐小六心中又喜又悲。
二姐问起张湛咏的长相来,徐小六害羞道:“长得比小七略矮一些,不过也算高的了……长相还好看吧……”
二姐听了好生欢喜,说道:“谢天谢地!我们徐家的祖坟终于显灵了!”徐母也甚感欣慰。
徐小六听着一家人七嘴八舌地讨论,心里也有些想念起未婚夫张湛咏来了。她对张湛咏的样子一会儿记得很清楚,过几天又会忽然模糊不清起来――她于是在能想起来时,使劲想记牢别又忘记了。
她如痴如呆坐在板凳上,心中默默祈祷:“求求老天爷保佑我这一回――蒋大婶的死千万不要与张湛咏有什么干系……”
想到巫盼蒋明真曾经与自已同睡在一个屋子,自已还照顾过她几天,没想到她却神秘死在山林中,未婚夫张湛咏成了杀人疑凶!徐小六心中便很不自在。
徐小六是一个农村女孩子,特别害怕自已的男人是杀人凶手的――这也是她隐隐害怕去想张湛咏的一种原因..
大姐这时才省起徐小六还未去溪边洗衣服,忙叫小六赶紧去洗衣服,特意叮咛一句:“还是小七买的这衣服最好看了,你一定要穿着这身衣裳出这趟门的!”
二姐担心道:“只怕这衣服晾一天不得干了,等晚上收了衣服在火盆上烤干吧。”
大姐道:“对,如果没干的话,就用火烤干了。”
徐小六不好说什么,含羞带喜端了盆子去桃花溪洗衣服去了。
次日,吃过早饭之后,师父诸葛小倩便带着大弟子隋燕、三弟子靳雪鹄来了,徐小六便背了包袱,同一家人告别。
徐父、徐母对诸葛小倩说了好些感激的话,只有五嫂还在为昨天的事情生闷气,坐在灶前对人爱理不理的。
彼时,天公不作美,忽下起蒙蒙的细雨来,徐父、徐母、徐小五各戴了斗笠,一齐将师徒四人送到桃花溪畔,才挥手告别。
诸葛小倩撑了一把红油纸伞、隋燕和靳雪鹄二人手挽手合撑了一把红油纸伞、徐小六戴着斗笠,师徒四人穿行在泥泞的田间小道上。
徐小六举目四顾,只见烟笼远山,近处的山色越显出青葱。寨前寨后那些桑树、榆树,树干上清水滴滴。凉风徐拂,水珠在叶子上滚来滚去的。半坡上几棱瘦田埂,此时积了雨水,斜风细雨中望去,宛如一面面亮晶晶的镜子。
第231章 阴阳两隔(1)
诸葛小倩走后的那天午后,邵元节依师父之命到鸿雁观找董曼学习功夫。(.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当他戴着斗笠冒雨赶往鸿雁观时,在半路上雨势陡然转大,黄豆般大的雨点噼噼啪啪打在斗笠上,打在草木上,发出丁丁冬冬的声响。天色陡然阴暗了下来,宛如黑夜提前降临。
邵元节站立在山崖下避雨,只见几道山洪迸出,水声訇然。
邵元节心中寻思这落雨天是否合适去打挠几位师姐妹。天空不时划过几道明闪,狂风怒吹,亮晶晶的雨丝宛如闪着鳞片的白龙在风雨中张牙舞爪,摇曳的树林仿佛在兴奋地喧哗。
正自东张西望,俄见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苗家女人的身影出现在坡上面林间小道上,虽然相隔较远,但邵元节仍然觉得这身影依稀熟识,偏偏一时之间想不起来这女人会是谁?
邵元节正自摸着脑门苦苦思索之际,那苗家女人的身影又从林间闪现出来,邵元节忙举目观察,但女人的背影只是惊鸿一瞥,转眼间便消失在前面山嘴处了。
邵元节心中纳闷:“这条山道通往鸿雁观,周围四五里没有人烟,这女子若是来拜菩萨的香客,也不该挑这落雨天来道观吧?”
他在岩石下避了好一阵雨,雨势才渐渐转小了,变成晰晰沥沥的细雨。邵元节心想既然已经距离鸿雁观不远了,无论是否适合练习功夫,最好是去观里同师姐妹们打个招呼,也好另约时间。于是踏着黄泥山径向鸿雁观行去。
此时已是未时光景(下午15:30时),道观大殿中只有李芝一人在石磨旁磨黄豆准备做豆腐饭吃,邵元节同李芝互道问候。邵元节想起先前半道上瞥见过的那个苗家女人,便好奇地问她刚才是否有香客来到观中。
李芝略显腼腆地笑了一下,道:“今天因为下雨的缘故,所以并无一个香客来到观中――只要是晴天,几乎天天都有不少香客的,而且许多香客还是从辰州来的,看来我们这鸿雁观已经越来越出名了呢!”
邵元节也有些高兴,道:“观中香火越来越旺了,你们的日子也好过起来了吧。”李芝恬然一笑。
邵元节又问起樊晓蕾、董曼、姚爽爽三位师姐妹在做什么,李芝道:“午时三位道姑还在打坐呢,这会已经回到宿舍午睡去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邵元节道:“你怎么不去午睡呢?”
李芝淡然一笑:“我睡不着,再说张大妈和吴婶都上街买东西去了,所以我就替张大妈当值照看观里啊。”
邵元节不便去道姑的宿舍,便在大殿中等候她们午睡起来,她一边同李芝说话,一边不时拿眼瞥一下山门外,却未见到先前那苗家女人的身影,心忖:“也许是个过路人吧。”
李芝说去叫三位道姑来,邵元节便说不忙的。邵元节见李芝穿着一身新衣服,因问这衣服是新年才做的么,李芝微微一笑,说:“这是师父年前给我们发的月钱回家过年,妈妈叫我上街买的。”
邵元节微愕道:“我从前打姐姐的家门前经过时,看见你妈妈和你姐姐在织布做衣裳呢,现在怎么又上街买衣服穿了?”
李芝道:“妈妈现在老眼有些昏花了,织布做衣这种事有些力不从心了;我姐姐带着两个孩子,一天也不得闲,我也不愿她们太辛苦了,所以才买的现成衣服。”
邵元节叹了一口气,道:“幸亏这道观离你家很近的,姐姐你又是一个火居道人,将来想回家服侍妈妈也能随时回去的。”
李芝涩然一笑,道:“所以妈妈和姐姐都很放心我在这观里啊。”
邵元节想起去年李芝成为落花洞女时,大师姐隋燕显示神通救她的旧事,心中有些感慨,便没话找话问起她回家过年的情况,从李芝的对答看来,她的精神已经没有不正常的地方了。
李芝磨完豆子,见雨已住了,便说道:“邵兄弟,我趁这会去溪边挑水去了,你自已在殿中坐一会吧。”邵元节道:“你这么勤快啊,不休息一会?”李芝道:“做这些活又不累。”径自到后院拿水桶去了。
邵元节遂独自在观中转悠,不觉来得后院松树掩蔽下的一栋吊脚木楼前,邵元节知道楼上是道姑们日常打坐的静室,其中一间是经书房,邵元节左右无事,便信步走上楼去。
楼上静悄悄地,邵元节随手推开虚掩的一间静室,甚是轩爽静僻。
邵元节站在通道上,凭栏观望了一会雨后湿漉漉的树林,正欲下楼,忽然发现木楼最里间门口处有几枚潮湿的泥脚印,邵元节不由一怔,移目再看楼道上,干燥的木板通道上除了自已的足印外,并无第二个人的足印。
邵元节心中微微奇怪:这足印怎么只在那门口出现?那门掩着,门上并未上锁。邵元节暗忖:“这人是怎么上来的?难道是用轻功提纵术跳上来的么?”
邵元节狐疑地悄步走到门口,伸手轻轻一推,木门竟然从里面闩上了,难道屋中有人?邵元节心忖不会是师姐妹们在里面吧,于是轻轻敲了两下木门,问道:“屋中有人么?”连问两次,屋中寂然无声。
这间屋的屋里屋外被松树遮蔽了,显得有些阴森森的,邵元节心中惴惴不安,正欲返身下楼,忽然鼻中闻到一种异味,邵元节抽了一下鼻子,眼前事物变得有些模糊起来,邵元节有一瞬间还误以为是天眼之像,但立即察觉到不对,身子竟然发软,他想张口呼唤,却倒在了地上……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邵元节才苏醒过来,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已竟然躺倒在一间黝暗的房间中。他想坐起身来,却感觉浑身无力,一时动弹不得。他这会头脑仍然有些晕乎乎的,感觉有些迟钝。
邵元节恍兮惚兮打量四周,见屋中堆放着一些杂物。身旁放着一张黑色矮几,矮几中间裂开了两条缝,且边上缺了一角,看来是用黄杨木做的。矮几上面放着两只土碗。
邵元节心中疑惑:屋中杂物凌乱无序,而且有些尘灰,但矮几却很干净,而且这矮几放的位置亦好生奇怪――竟然在一只废弃的大木柜后面,从屋外面绝看不见这张矮几。再看矮几上的两只土碗表面也洗得很洁净,两只土碗也似乎不是随意放在桌上,而是并排放着,与周围脏乱的环境显得很不谐调――让人不难联想到这两只土碗是用来祭祀的?
邵元节的意识一点点回来,才慢慢回忆起先前的事情来。他终于醒悟到自已是被人拖进这间密室之中,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邵元节心中十分恐怖,正欲张口呼救,却发现自已竟然发不出声音。这情境宛如身在梦魇之中!
邵元节情急智生,便缓缓闭目调息,希望能尽快恢复体力逃出这可怕的密室。他刚一运气,就发觉身子虚弱之极,根本无法凝聚真气。
邵元节正自惶急,耳畔忽传来有人在呼唤“邵大哥――邵大哥――”的声音,邵元节听出这是姚爽爽的声音,听声音是在观门外,看来姚爽爽等人正在寻找自已!
邵元节心口怦怦乱跳,然而声音渐渐远去,终于听不见了,想来姚爽爽等人已走出山门外寻他去了。
屋中沉静得十分可怕,邵元节忽然听到咯咯几声怪响,移目四顾,却又没有发现人影,他恍然醒悟过来,先前这些异声是屋中废旧家什自已发出的声音。
邵元节心中又是绝望又是伤心,暗忖:“我看来是要莫名奇妙死在这间密室中了!”此时别无他法,又不见拖自已进屋的那个人,只得强迫自已定下神来,他打算等身体有些知觉之时再次凝聚真气。
他呆呆注视着屋中,蓦然眼前现出一团光晕,邵元节这次感觉是天眼在发生作用,便凝眸看向这团光晕……
眼前出现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童,光着双脚站在木地板上。白衣女童看上去有六七岁的样子,她的一双黑瞳透出阴冷的光,令人不寒而粟!
幸亏童女的眼睛没有盯着自已,而是在盯着墙壁,邵元节心中好生骇异,循着童女的目光朝墙壁张去..
右侧的那面墙壁平空消失了,眼前陡然出现一幕阴邪的情景:
黑暗的小屋,一个背对自已的苗家女人正盘着双腿,枯坐在密室后的一间小屋木地板上……
饶是邵元节素来胆大,此时也吓得毛骨耸然。
――这个背对自已坐着的苗家女人不是别人,骇然是先前在半道上看见过的那个苗家女人!她身旁还放着斗笠和蓑衣。
邵元节此时与她隔得很近,虽然这苗家女人背对着他,但还是能看出这苗家女人已非年轻,应是一个中年妇人。
他脑中心念电转,这苗家妇人怎么有些眼熟!但偏偏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这苗家妇人会是谁?
邵元节见苗家妇人似乎在看着黑暗中的某一处,于是提心吊胆移目看过去,发现妇人面前的地上并排立着一对小陶瓷瓶子,陶瓷瓶子一只为月白色,另一只为宝蓝色。
月白色那个瓶子的瓶口用一块红绸子盖着;那只宝蓝色小瓶子未封口,瓶口上插着一株柳树枝,柳树枝上挂着一个小木片,小木片上画着一个女童的面相。
眼前这种情景说不出的诡异、说不出的恐怖!
苗家妇人似乎怔怔望着两只陶瓷瓶子;而在妇人的身后,却赤足站着一个童女,目光直勾勾地注视着苗家妇人。
邵元节脑中一阵晕眩,几疑是在梦中,他屏住呼吸,生怕惊动了她们。
童女可怕的眼神盯着妇人,少顷,童女忽然向妇人走了过去。
邵元节惊讶地看着这童女无声无息地走到妇人的对面,站在两只陶瓷瓶子后面,阴恻恻盯着妇人。苗家妇人却浑然不察的样子,身子一动不动。
过了良久,妇人忽然口中喃喃低语起来:“阿鸾,你这些年孤独寂寞吗?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苗家妇人的声音有些嘶哑,这声音也似乎是一个熟人的声音!
白衣女童一声不响,静静站在那里,宛如一个幽灵!
――不对,这女童本来就是一个幽灵!
“阿鸾,阿鸾,我终于找到你了!”妇人的声音有些激动起来,但女童依然无动于衷。
虽然童女一声不吭,甚至可以说妇人这些话也并非是对着面前这位古怪的童女说的,但邵元节仍然从苗家妇人这些话中,猜测到这个童女的名字应该叫做阿鸾?
邵元节若非从前跟随杜娟在裴老板的地窖中也曾看见过一个死去多年的被黑巫术囚禁的魂奴,此刻只怕已经给眼前的这个“阿鸾女灵”吓死了。
妇人幽幽叹息一声,又低语道:“阿鸾,在你走了之后,你外公和外婆都好伤心好难过……”
“阿鸾女灵”似乎听不懂苗家妇人说的话,也似乎不认识这妇人,只是一声不响注视着她。
苗家妇人抬起右手,在脸上抹泪,抽了两下鼻子,泣声低语道:“阿鸾,你想念你的妈妈么?”
第232章 阴阳两隔(2)
“阿鸾女灵”听见“妈妈”二字,黑瞳中现出迷茫之色。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苗家妇人心中悲戚,滚下泪来。“阿鸾女灵”呆呆注视着苗家妇人,忽然间“哇”的一声,也号陶哭泣起来――然而她的眼中却没有眼泪流出来。
苗家妇人陡然听到屋中有童女的哭声,悚然一惊,呆了一下,忽然起身上前将两只宝瓶抱到怀中,泪如泉涌,轻声道:“阿鸾,阿鸾,是你在哭么?我知道是我家的阿鸾在哭,对不对?我好想念阿鸾啊!”
邵元节见到这一幕,心中已然明白:这个女灵正是名叫阿鸾,而这个苗家妇人看来是阿鸾生前的母亲。阿鸾现在与母亲阴阳两隔,作为女灵的阿鸾,已经不能流下人类的眼泪了。
阿鸾女灵见妇人抱着宝瓶饮泣,似乎想起了什么,她走到妇人面前,伸出一双苍白的小手,触摸着母亲的面庞。
苗家妇人感觉不到阿鸾女灵在触摸自已,她把脸紧贴在陶瓷瓶上低声啜泣。
俄听楼下庭院中传来人语,妇人赶忙噤声。她的泪水顺着宝瓶淌下来,穿过了阿鸾女灵纤细的右手腕,滴落在木地板上。
邵元节见到这种奇幻的景象,一时间呆住了。
苗家妇人歪头倾听了一会楼下的动静,听脚步声消失了。苗家妇人便将两只宝瓶收入一个蓝色包袱中。
阿鸾女灵见苗家妇人收了宝瓶,略一迟疑,遂幻化为一缕黑色的烟雾,片刻间进入那只没有红盖头的宝蓝色小瓶子中。苗家妇人在黝暗的房屋中没有留意到这缕黑雾。
苗家妇人弯腰拾起自已的斗笠和蓑衣,将蓑衣披在身上。就在这一刻,邵元节已然看清楚了苗家妇人的侧面脸庞,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这个苗家妇人原来是乔慧的嫂子米慈恩!
米慈恩从前一直都是作道姑装扮,这次却改着俗家打扮,头上包着青色帕子,难怪邵元节只是觉得有些眼熟,却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邵元节见米慈恩走向外间小屋,赶紧闭目装作昏迷未醒。
米慈恩瞅了他几眼,并未有什么举动,她悄悄将门打开了一条缝,向外面窥探。
忽听屋外有一个女子声音说道:“屋中的人是谁?就请现身相见吧!”
米慈恩吃一大惊,蹑手蹑脚退到先前那间小屋的门口,将包袱轻轻放在屋角落地上,伺机偷袭来人。
邵元节听见屋外说话的人是董曼,又惊又喜,忙道:“几位师姐妹千万小心!”
他出声示警,众人俱各吃了一惊,邵元节这才省悟到自已能开口说话了,忙大声道:“你们双方都不要动手!我有话说!”
董曼听见屋中是邵元节在说话,心知不妙,此时顾不得许多,便一脚踢开房门,米慈恩更不多想,先发制人,双手一晃,从两只衣袖中分别疾射出一支飞镖!
董曼手疾,更不旋踵,伸双手抄住了两只飞镖。
米慈恩举掌功击敌人,董曼身后闪出一个女子,挥掌一击,咣当一声大响,米慈恩背心撞在里间小屋的门板上,又滚倒在地上。门板碰到墙壁后返回来撞在米慈恩右膝盖上,门板上的尘灰簌簌落下来。
邵元节见出掌击倒米慈恩的人是樊晓蕾,忙道:“二师姐!请手下留情!”
樊晓蕾见到邵元节,又惊又喜,说道:“邵师弟,你没事吧?”此时门外又抢进一个人来,正是姚爽爽。
邵元节道:“我没事,只是不能动弹……”姚爽爽左手食指隔空点向邵元节,一束湛蓝色的光芒宛如温泉泻过邵元节的身体,邵元节登时恢复了知觉,心中大喜,忙站立了起来。
姚爽爽见邵元节似乎没有受到伤害,心下一宽,快步走到邵元节身畔,护在他身前,转对米慈恩问道:“你是谁?为什么来盗我的宝瓶?”
米慈恩坐在地上,见强敌环伺,情知已无法脱身,神情懊丧,不肯回答。
邵元节看了米慈恩一眼,对三位师姐妹们说道:“这位女子是乔慧的嫂子!”
三位道姑闻言一惊,姚爽爽疑惑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邵元节道:“事情是这样的,这位乔慧的嫂子名叫米慈恩,她是黄梁观的观主,我刚才看见她是来屋中寻找两个宝瓶,并且听见她称呼一个童女为阿鸾,才知道她是阿鸾的妈妈……”
姚爽爽惊疑不定地打量着米慈恩,见米慈恩受伤后一声不吭,面色稍缓,问道:“你真的是阿鸾女灵的妈妈?”
米慈恩自知远非三位道姑的敌手,见邵元节帮自已说话,这才点点头,开口说道:“这位邵兄弟所言不差,我的确是乔慧的嫂子,贫道是黄梁观的观主,名叫米慈恩,我正是来寻找阿鸾的。”
米慈恩看向邵元节,不无歉意道:“邵兄弟,刚才对不住啊,让你受惊吓了,不过贫道也认出你是杜娟的男人,看在你们帮我送小姑乔慧回泸溪的情份上,所以贫道才没有起心伤害你。”
邵元节不无感激道:“多谢米仙姑!”
米慈恩勉强一笑,道:“贫道并非滥杀无辜之人,我只是来找阿鸾而已。”
邵元节记起乔慧告诉自已关于嫂子米慈恩行踪有些神秘的话,心想:“原来米慈恩这些年来一直在偷偷寻觅自已的女儿阿鸾,总算是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她找到了自已的女儿。”
邵元节见米慈恩心有顾忌,不肯坦言相告,于是一五一十将适才有惊无险的遭遇讲了出来,姚爽爽听了,点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难怪我先前听见有女童的哭声,所以我们才上楼来察看情况。”
须知姚爽爽是具有天耳通的异人,彼时她又在寻觅邵元节,自然而然运用上天耳通的神通,探听邵元节的声音――虽然在山门外,也听见了阿鸾女灵和米慈恩的哭声。师姐妹三人因而才能及时寻到这栋吊脚楼,拦截下了这个不速之客。
米慈恩听了邵元节的叙述,惊愕不已,问道:“邵兄弟,你说你适才看见阿鸾了?”
邵元节这才省起自已有天眼通,而米慈恩的肉眼却不能看见阿鸾女灵。
姚爽爽自已是有天耳通的人,听了邵元节和米慈恩二人的话,首先反应过来,诧异地看了一眼邵元节,因碍于米慈恩在面前,不便向邵元节询问他有天眼通的事情。
邵元节见话已出口,也不便再对三位道姑隐瞒下去,于是说道:“不瞒米仙姑和三位师姐妹,我的确开了天目……”
邵元节跟随师父和师姐学习功夫,深知诸葛小倩师徒都是有大神通的人物,自已有天眼通又算得了什么大不了的稀奇事呢。而要讲明白适才所见所闻,也只能实话实说。杜娟已经知道他有天眼通,几位师姐妹也不是外人,因此他说出来也就没有了顾虑了。
三位道姑和米慈恩都惊奇地看着邵元节,米慈恩听到邵元节说先前阿鸾女灵站在自已身后,后来又触摸自已面颊的奇事,悲从中来,垂泪哭泣道:“阿鸾,阿鸾,你想起自已是谁了么?你认出我是谁了么?可惜我没有开天目!不能看见阿鸾你啊!”
姚爽爽见米慈恩哭得甚是伤心,心中一动,柔声说道:“米道长,你想看见阿鸾又有何难,我来教你法子让你们母女相见吧。”
米慈恩又悲又喜,便对姚爽爽磕了三个头,姚爽爽忙上前扶她起来,说道:“大家是不打不相识,既然你是阿鸾女灵的母亲,又是乔慧姐姐的嫂子,我自然该教你这法子的,你不用行如此大礼的。”
米慈恩不知说什么才好,姚爽爽淡然一笑,道:“你将宝瓶先拿出来放在地上吧,我再教你念咒语唤阿鸾女灵现身出来,这样你就能看见阿鸾女灵了。”
米慈恩大喜,忙解开地上的包袱,口中自言自语道:“幸亏我刚才多个心眼要保护好包袱中的宝瓶,要不然刚才就会摔坏了!”取出两只宝瓶小心放在地上。
姚爽爽道:“你听好了口诀――”边说边取过月白色宝瓶,将红绸子揭开,朝里面吹了一口气,正欲念口诀,邵元节插话道:“五师妹,我刚才看见阿鸾女灵化作黑烟进了这只蓝色宝瓶的。”
姚爽爽莞尔一笑,便又朝宝蓝色宝瓶吹了一口气,念道:“阿鸾,阿鸾,生在荒郊古道旁,吾今认你做妹妹,免在郊野受风霜。四时八节祭祀你,每日香羹你先尝。赫赫阴阳,日出东方,神斧一断,早离此方。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当日柳灵郎简明远念口诀唤阿鸾女灵的口诀是:“柳灵郎,柳灵郎,生在荒郊古道旁,吾今请尔为神将,免在郊野受风霜。四时八节祭祀你,每日香羹你先尝。赫赫阴阳,日出东方,神斧一断,早离此方。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姚爽爽只不过将口诀略加修改,却教柳灵郎简明远在山上与师父诸葛小倩交手之时,怎么都呼唤不出阿鸾女灵来,大大出丑露乖,徐小六下山后向师姐们讲起这件趣事时,众人都开怀大笑。
姚爽爽念毕口诀,说道:“阿鸾,阿鸾,还不快快现身相见!”欲先睹为快,请见小说阅,的《苗家蛊女》和《湘西蛊事》。
众人只见宝蓝色小瓶子中冒出一缕浓黑的烟雾。片刻间这黑色烟雾便幻化成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童的身影。
米慈恩这次看见了阿鸾女灵,悲喜交激,颤抖着双手要去摸她面颊,然而阿鸾女灵宛如水中的倒影,米慈恩的双手如在掬水一般,穿过了阿鸾女灵的幻影!米慈恩也是一个修道之人,微微一怔,便明白阿鸾女灵已无实质形体。
米慈恩不由流下泪来,喃喃道:“阿鸾,阿鸾..”
姚爽爽见阿鸾女灵一脸迷茫的样子,指着米慈恩说道:“阿鸾,你不认识她么――她是你的妈妈啊!”
米慈恩摇头哭泣道:“不,我不是阿鸾的妈妈,我是她妈妈的大姐,也就是阿鸾的大姨娘。”
众人都是一惊,米慈恩又愧又恨,捶胸自责道:“阿鸾不见了,这都是我的错啊!是我害了阿鸾!是我害了我的妹妹啊!”
第233章 阴阳两隔(3)
樊晓蕾小心地问:“你是打算将阿鸾女灵带回去交给她的妈妈么?”
米慈恩抹了泪,面上满是悔恨之色,忍悲说道:“阿鸾的妈妈现在精神有些不正常了,成天不是发呆,就是自言自语,要么就流泪念叨阿鸾的名字……所以我想将阿鸾带回去,希望她能看见自已的女儿――那怕阴阳两隔,也不能让阿鸾变成孤魂野鬼啊――现在既然有办法能让阿鸾现身,我想她妈妈该有多开心啊!说不定她的病还能好了……”
樊晓蕾瞥了阿鸾女灵一眼,叹了一口气,问道:“阿鸾是什么时候离开家人的呢?”樊晓蕾从前很害怕这个阿鸾女灵,但这些日子有好几次同师姐妹们见过阿鸾女灵,大家还同阿鸾女灵说过话呢,因而樊晓蕾便不再害怕她了。
米慈恩难过地回忆起来:“说起来这已经是六年前的秋天发生的事情了,那一年,我俗家的男人――也就是乔慧的大哥生病去世了,我于是回到猴子坪的娘家去小住一些时日散心。
“那时我妹妹因为和妹夫大吵了一架,便负气带着阿鸾回来看望她的外公和外婆。过了半月,我听说妹妹的大嫂生了一场大病,于是便劝妹妹回去帮着料理家事,趁这机会与妹夫重归于好。
“妹妹听了我的劝告,便只身回去了,却把阿鸾留下来让外公和外婆暂时照料。妹妹赌气说既然她爸爸只稀罕男孩子,干脆不带阿鸾回家去,看她爸爸究竟想念不想念这个亲生女儿!
“我那时左右无事,于是便帮着妹妹照看阿鸾,那时阿鸾快满六岁了,已经很乖,知道她爸爸不喜欢女孩子,一心只想有个儿子传宗接代,所以阿鸾不哭不闹,同我这个大姨娘玩得挺开心的。
“转眼间过了半个月,因为第二天是阿鸾满六岁的生日,我便带着阿鸾到辰州大街上赶集,准备给她买一件生日礼物哄她开心,她外公外婆说何必给小孩子买生日礼物呢,庄稼人户也不兴这些的,就是要意思一下不过吃一顿好吃的东西就行了,我没有听这话,带着阿鸾进了城。
“可恨我那天偏偏在大街上吃坏了肚子!我看见街道边菜地旁有一个茅房,我便教阿鸾在路边等我,待我从茅房中出来时,已经耽搁了好一阵时间,结果我再也找不到阿鸾了!
“我急得满头大汗,询问了不少路人,最后才听一个老大娘说,看见一个中年男人背着一个神志不清的小姑娘走了,老大娘说起那个小姑娘的体貌和衣服,我就疑心是阿鸾,于是我一路上问人,追踪着这个中年男人和小姑娘。[.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我根据线索在一座大山中转来转去,苦苦寻觅了两天两夜,才终于在一个山洞中发现了阿鸾的衣服和鞋袜,还发现了这个白色小瓶子――我才知道我家的阿鸾已经被那个没有人性的柳灵郎弄死后,又用邪术做成了小鬼!
“我悲痛不已,一心要手刃了这个大坏蛋!我于是躲藏在暗处偷袭那个柳灵郎,结果没有成功,反而险些被他活捉。我又恨又怕,自知与这恶人功夫相差太远,只得逃下山去。
“当我拿着阿鸾的衣服回去告诉家人后,她外公和外婆哭得死去活来。妹妹回来接阿鸾时听说这事,实在受不了这个打击,后悔当初没有将阿鸾带回夫家去,妹妹自恨自责,从此精神失常了……
“我无颜面对家人,于是在黄梁观出了家,我这些年来遍访道友,学习各种法术,一心只想要报此血海深仇。总算是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终于在前些日子找到了柳灵郎,才知道他被你们师父废了功夫。我于是逼他交出阿鸾来,希望让阿鸾能够魂归故里,柳灵郎却说阿鸾被你们收伏了,所以我才寻到了这里..”
米慈恩讲到这里,已是泪流满面。阿鸾女灵呆若木鸡,两只黑瞳望着虚空某处,似乎在回忆生前的事情。
三位道姑都唏嘘叹息。邵元节听徐小六讲过当日四位道姑大战柳灵郎及徐小六拜师的经过,联想起米慈恩杀死那个人拐子老头的旧事,暗忖:“米慈恩是绝不会心慈手软放过柳灵郎的,既然米慈恩是从柳灵郎口中听说了这个情况,想来柳灵郎已经遭到她的报复了吧……唉,这也是柳灵郎作恶多端的业报吧……”
姚爽爽听了米慈恩一席话,赶忙解释道:“我们从柳灵郎手中夺到阿鸾女灵后,师父不许我利用阿鸾女灵的……所以才让我将宝瓶秘密放置在这里供奉……”
诸葛小倩是享誉江湖的名门正派大宗师,自然反对养小鬼这种极伤阴德的邪祟之术,诸葛小倩告诫弟子们说:养小鬼的主人如果与小鬼时常在一起的话,或者将养小鬼的宝瓶放在离生人很近的地方的话,这人就必然会染上阴人的气息,从而脸有阴气,性情也会慢慢变得阴冷不合群。
因为鸿雁观楼下房间皆是香客能到达的所在,为了防备宝瓶失窃,甚至被别有用心的坏人盗走小鬼加以利用,诸葛小倩便教姚爽爽将两只宝瓶秘密放在这楼上的杂物房中,两把钥匙分别由董曼和姚爽爽二人保管。
做杂役的道姑若是要进入这间杂物房,董曼就会借口找钥匙故意拖延时间,待姚爽爽先将宝瓶转移藏匿好后,才允许做杂役的道姑进入房间,事后姚爽爽再悄悄将宝瓶放回原处。
楼上除了这间杂物房外,其余五个房间当作经书房和静室,所以日常楼上只有诸葛小倩师徒在这里活动。姚爽爽每天才能方便地进入杂物房一次,给阿鸾女灵换上一碗清水和一把白米饭,供养着这位女灵,让她得尽天年――这种被心术不正的法师施勾魂邪术变成的小鬼,能在阴阳二界存活到她(他)本该享有的阳寿之年,才会化为虚无,不能重入轮回。
樊晓蕾心里对米慈恩和她的妹妹很同情,有些内疚道:“不好意思,刚才将米道长误伤了,我来替你治伤吧。”米慈恩羞赧道:“这也怪不得你,是我先袭击你们嘛。”
姚爽爽道:“米道长,请你同我们先到静室中疗治内伤吧。”
米慈恩抹了泪,董曼和樊晓蕾便搀扶米慈恩起来。
姚爽爽怜悯地看了一下阿鸾,便念咒收了她。
几人进入隔壁一间静室中。这间静室因为与杂物房只一墙之隔,所以平日诸葛小倩师徒都不会在这间静室打坐。
樊晓蕾让米慈恩坐在一只蒲团上,自已坐在她身后,低眉合目,双掌轻轻抵在米慈恩背心处,默运玄功替她疗治内伤。
董曼趁这功夫,给邵元节递了一个眼色,邵元节会意,便跟随董曼出来,二人走入另一间静室之中。
董曼招呼邵元节盘坐在蒲团上,说道:“邵大哥,师父交代我传你一套掌法。我想就传你一套‘春风扫残雪’掌法吧。因为学习这套掌法不必在室外,所以无论天晴下雨,你这些日子都来观中练习吧。”
邵元节欣然道:“是。”
董曼年方十六岁,她的功夫却很精湛,比三师姐靳雪鹄略逊一些。大师姐隋燕比二位师妹多修习了几年,综合实力在二人之上。诸葛小倩这次之所以没有带上这位得意的四弟子一道去江西,是因为考虑到董曼性格温柔沉静,做事比较稳妥,有意让她留在观中方便处置一些意外情况。
董曼关上静室的门,然后盘坐在邵元节身畔,向他传授了这套‘春风扫残雪’掌法的秘旨。
董曼讲完后,让邵元节和自已一道,在静室中周围地上放上八八六十四枝白烛。
董曼和邵元节又坐回到蒲团上,董曼说声:“邵大哥,你看好了。”合起双掌在胸前搓了几下,便将右掌平放在小腹处,提起左掌轻轻拍向那些白烛,只见掌力到处,白烛宛如有人点燃一般,次弟亮了起来!
董曼以掌上内劲点燃了三十二支白烛后,收回左掌,放在小腹处;又提起右掌来,一一拍向剩余的白烛,一盏茶的功夫,又将三十二支白烛都点燃了。
邵元节看得挢舌不下,心中好生佩服这位师妹。
董曼淡然一笑,道:“先前我用的是阳掌,现在我又用阴掌。”提起双掌,衣袂微响,双掌交错拍向那些燃着的白烛,同时身子微微转动,掌风过处,六十四枝白烛便次弟熄灭了!
邵元节拍手由衷称赞道:“师妹好俊的身手!”
董曼微微有些得意,笑着说道:“邵大哥,你不知道这套‘春风扫残雪’掌法是师父独创的绝技。那时师父才三十岁,她在读到一位名叫王随的居士的禅诗时,心中有感‘生死事大,无常迅速’,人生的草堂明灯在弹指一挥间已经燃尽了..于是便创造了这套交错运用阴阳双掌的掌法。”
邵元节听了这话,饶有兴趣地问道:“哦!不知师父昔年读到的那首禅诗是怎样的?师妹能不能念给我听一下?”
董曼唇边浅笑,念道:“尽堂灯已灭,弹指向谁说?去住本寻常,春风扫残雪。”
邵元节咀嚼着这首禅诗的深意,董曼解说道:“这首禅诗是丞相王随居士的临终偈语,表达了他对死亡的超脱态度,认为人死对知觉者而言,不过就像是灯灭一般,又仿佛是春风扫残雪一样,都只是平常事尔。”
董曼见邵元节有些发怔,便打断他的沉思,说道:“邵大哥,你以后再参悟这首禅诗吧,现在来练习发挥阴阳双掌。”
邵元节收回遐思,依董曼适才所传,先练习阳掌,以他现在的掌力修为,自然不能将白烛点燃。董曼在一边耐心辅导他正确的运气法门,纠正他的出掌和收掌的姿势。
待邵元节练习阴掌时,依他往日的功底,还能用阴掌击灭那些烛焰。
于是由董曼以阳掌将白烛点燃后,再让邵元节用阴掌将那些烛依次击灭。邵元节修为不够,击灭每支白烛的烛焰也非能一蹴而就,但勉强还是能最后将六十四支白烛的烛焰击灭。
二人就这么交叉运用阴阳掌法,由董曼点燃白烛,邵元节又将之一一击灭。
董曼恬然一笑,说道:“好了,今天先练到这儿吧,回家后你再练习几遍,如此坚持一个月后,以你的修为,就应该能点燃这些蜡烛了。”
邵元节于是收了掌,董曼笑眯眯说道:“今天才知道邵大哥原来开了天目,这真是可喜可贺啊!”
邵元节道:“这不过是我自小就有的一种神通罢了,并不是像师妹的功夫一样,是通过练习而具备的,师妹的功夫才是真正的功夫!而我这种神通不过是天赐的,听大师姐说,这种功夫很可能到了一定年纪时便会消失的。”
董曼兴味良高,微笑道:“你不知道五师妹也有天耳通的神通的,所以五师妹先前在山门外时,她就能听见这楼上的动静呢!”
邵元节感兴趣的道:“好啊,五师妹原来有一双顺风耳啊!”
董曼羡慕道:“她同你一样,也是小时候具备了这种神通的,她在六岁那年就能听见远处的人说话!你们两人一个是千里眼,一个是顺风耳。”
邵元节好奇地问:“天耳通就是能听到远处的声音么?”
董曼道:“以天耳闻种种音声,谓人声、非人声、远声、近声,所以叫做天耳通,智者有云:大象无形,大音稀声,我们人类能听到的声音只是各种声音中的一部份而已,而有些声音却只有具备天耳通的人才能听见的。比如很大的声音和很小的声音就非我们平凡人的耳朵能听见的――天耳通的人还能听见地下的声音。”
第234章 阴阳两隔(4)
邵元节和董曼走到隔壁静室,见樊晓蕾已经替米慈恩治了伤,李芝上楼来给众人献茶,樊晓蕾问她:“张大妈回来没有?”李芝道:“张大妈和吴婶都已经回来了。”樊晓蕾便说:“观中来了客人,你告诉张大妈晚上做豆腐饭吃吧。”李芝答应一声,便下楼去了。
大家坐在蒲团上摆龙门阵,姚爽爽道:“阿鸾女灵能让米道长带回去见她的妈妈,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不过米道长也要告诫阿鸾的妈妈不可随时让她现身相见,毕竟阴阳有别..”
米慈恩感激地道:“多谢小师父的提醒,我会告诉阿鸾的妈妈这些话的,只盼望阿鸾能让她妈妈精神变得好起来。”
米慈恩向邵元节问起乔慧的情况,原来她还未回到泸溪去,故还不知晓乔慧做了赶尸匠的事情。邵元节便将乔慧的情况讲了,米慈恩听说乔慧已无意回黄梁观做道姑了,一时好生惊愕,呆想了片刻,不免感叹了几句。
移时,李芝又上楼来,说饭已做好了,请大家下楼去吃晚饭。
米慈恩正欲起身随大家离开静室,忽听包袱中宝瓶轻轻响动,米慈恩疑惑地回首看向包袱,姚爽爽叫李芝先下楼去了。
姚爽爽掩上房门,对米慈恩低声说道:“米道长,你用我教你的口诀请阿鸾女灵现身出来说几句话吧。”
米慈恩迟疑了一下,便依言解开了包袱,揭开了月白色宝瓶的红盖头,对着瓶中吹了一口气,喃喃念叨咒语:“阿鸾,阿鸾,生前是我程家女,前世今生做亲人,免在郊野受风霜。四时八节祭祀你,每日香羹你先尝。赫赫阴阳,日出东方,神斧一断,早离此方。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因为米慈恩是阿鸾的大姨娘,阿鸾的爸爸姓程,故姚爽爽教她将咒语作了一些改动。
念罢咒语,阿鸾女灵便出现在众人面前,她一双黑瞳望着米慈恩,目中流露出眷恋不舍之意,看来阿鸾女灵已然想起了米慈恩是自已的大姨娘了。
外人见到阿鸾女灵难免会心中恐惧,但米慈恩是她的亲人,自然不会畏惧她。
米慈恩与阿鸾对视了片刻,潸然泪下,下意识伸手去摸她的身子,阿鸾女灵也伸右手去握米慈恩的衣袖――虽然米慈恩感觉不到她的触摸,但分明看见自已的左袖被阿鸾女灵苍白的小手抓出折痕,米慈恩一时凝噎无语。阿鸾虽然没有眼泪,但脸上也是一副哭兮兮的表情。
樊晓蕾见此情状,不禁感动得流下泪来。
姚爽爽哽咽道:“阿鸾,你妈妈好想念你,阿鸾见到妈妈后,要象生前一样听妈妈的话,做个乖女儿..”
阿鸾懂事的点点头,带着哭腔说道:“姐姐,我会一直陪伴着妈妈的,我会保护妈妈的..”
阿鸾忽然伸左手去握姚爽爽的右手,姚爽爽也伸出手去,二人的手掌凭虚相接。
姚爽爽难过地搂住阿鸾虚幻的身子,阿鸾扁着嘴哭而无泪,依偎在她怀中。
董曼和邵元节见到人和鬼之间的这种特别情意,都心中难受。
姚爽爽柔声道:“米道长,阿鸾这会舍不得离开你,这顿饭就带她下去吧..”米慈恩含泪点头,凄凄艾艾地说:“阿鸾,姨娘也舍不得离开你的!”阿鸾懂事地化为一缕黑烟进入宝瓶中,米慈恩叹了一口气,提着包袱同众人一道下楼吃饭去了。
杜娟随着正一道诸人乘船东行,这日傍晚,客船在牛鼻滩镇停泊。众人弃舟登岸,找了一家客店打尖。
正一道男弟子这些日子天天对着鲜艳妩媚的杜娟,却只能暗咽口水,贪色的男人在这种情形之下心中最易产生欲念,晚上睡在客床上难免有人一路上留下一些“涂鸦”,让店小二又笑又骂。(.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正一道七个女弟子中也有两个生得较好看的,其中一个名叫饶珊,年纪二十二岁;另一个名叫翁眉,年方十九岁。饶珊的姿色甚至不在杜娟之下,杜娟平时有意无意地避免与饶珊坐在一起。
杜娟这些日子,几乎是天天换一身干净的衣服,连头发也不断换着花样。当然,洗衣服这种事情只能是她自已做了,张湛咏因为她几乎天天洗衣服,不得不加强警备,防止她使诈逃跑。张湛咏与张匀等人在一边看着杜娟挽起袖子,露出一双白嫩的胳膊洗衣服,众人表面苦笑,其实心里很乐意看她洗衣服的。
杜娟这些日子也有些不好意思,晚上起来方便时,都要劳动张湛咏、张匀、班蓉及两位女弟子一道起床跟着她。杜娟为了减少这种麻烦和尴尬,所以同意了班蓉的建议,在晚上小解时使用客店的尿器。
饶珊是一个很世故的女人,这几天总是肉麻地巴结张湛咏,大家都看出她的心思了,是为了让自已的男人罗盛世能接替死亡的法师范东来的位置。
罗盛世是范东来的副手,二人均是正一道观中日常讲习功课的道官,罗盛世为人比较小气,没见他比别人强什么,却春风得意,佳人和地位双双得到了,不少人心里对他们夫妇很有些看不惯。
翁眉长得有一二分好看,这几天也拼命讨好张湛咏,她倒不是为了自已的男人,而是为了自已能在观中成为一名女道官――眼见女法师孔玲中蛊毒而亡,观中必然会有新的人事安排,翁眉自以为有些姿色,又很喜欢出风头,窃盼能成为一个讲习功课的女道官。
男女之间只有新鲜感才能特别刺激那种欲念的,正一道弟子们彼此都知根知底的,因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满情绪,贪色的男弟子们有一半人对饶珊和翁眉的美貌视而不见,就算心里承认对方长得好看,但也不会对她们产生性幻想的..另一半男弟子因为彼此太熟悉的缘故,也不会产生那些念头..
两个美女弟子这几天总是不离张湛咏身畔,男弟子们则围在杜娟身畔同她聊天,弄得张湛咏心上心下的。
女人天生都是爱忌妒的,两位美女拼命巴结张湛咏,让女法师班蓉和另外五位女弟子都很有些看不惯了。
杜娟因为内心同样不喜欢两个美女,对张湛咏渐渐有些不理不睬了。
杜娟有时也察觉到自已对张湛咏的态度有些冷淡,她心里也清楚自已不能让张湛咏对自已失去那种好感的――自已作为俘虏将来还有用得着张湛咏特别关照的地方..自已只有先活下来才有指望将来回到湘西的..
但杜娟不愿在二位美女面前对张湛咏示好,她心中自己开解:“我和他们是敌人,我现在成了俘虏,我还有什么脸面见故人!生死有命,我用不着谁特别关照..”
杜娟一边呷茶,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听两个美女同张湛咏嬉嬉哈哈说话,忽见老板娘和两个正一道男弟子吵起架来。
张匀干咳一声,出面问明了缘故,原来两位男弟子正在说悄悄话,因为讨厌两个小孩子在身边嬉戏,其中一人没好气地将那小孩子的玩具一脚踢到沟渠中去了。小孩子便哭了起来,老板娘见大男人居然欺侮自已的侄儿,大动肝火,顾不得对方是客人,气呼呼地与二人争吵起来。
张匀便陪着笑脸轻描淡写教训两个男弟子几句,这两个男弟子脾气一向不好,一人咕噜道:“两个小屁孩,老子真想给你们一脚踢到沟渠中去!”
老板娘正欲还嘴,张匀忙好言劝开了。
老板娘将自已的侄儿带进屋里玩去了,自已又进厨房烧菜。
少时,一盘盘菜端上桌来,饶珊和翁眉也不顾众人的脸色,便又分别坐在了张湛咏的身旁。杜娟则坐在另一位女弟子的身边。
张匀和班蓉分别坐在二位美女的身边,张匀因为张湛咏的中途加入,抢了自已作为头领的风头,心里有些不自在,眼见二位美女只顾巴结张湛咏,而对自已的态度明显有些敷衍,张匀心里有些失落,暗忖:“只要我还能在张天师议事时说上一句话,我就不会让你们两个女人称心如愿!”
众人各怀心思吃饭,张湛咏瞥了几眼杜娟,见老板娘端上一盆水煮青鱼片,拈了一筷,便望着杜娟笑说:“嗯,嗯,这水煮青鱼片味道很不错的!大巫师,你尝一尝吧!”
杜娟的表情有些僵硬,嘴唇翕动了一下,欲言还止,却没有伸筷去拈水煮青鱼片。
过了一会,张湛咏又没话找话对杜娟说道:“大巫师,你今晚怎么不大吃菜?是不是这些菜不合你的口呀?要不,你自已点两个菜吧?”
杜娟眼睛抬了一下,但她还没有与张湛咏对视一眼,就又低下了目光。言不由衷说道:“我有些不舒服..”
张湛咏也觉察杜娟这几天对自已的态度有些微妙的转变,前几天是他为了杜娟和男弟子们言笑晏晏聊天而暗自吃醋,现在情形反过来了――杜娟似乎因为饶珊和翁眉与自已显得亲近,便和自己说话越来越少了。张湛咏心里对这种莫明其妙的变化也不知是喜是愁..
因为杜娟是俘虏,所以她虽然放下了筷子不再吃东西了,但也知趣地坐在位置上没有离开。
张湛咏是一个青年首领,很享受属下对自已的恭维,何况还有两个美女献媚自已!他显得有些亢奋,与属下们谈笑风生,但他的眼睛却不时瞥向杜娟,他的一言一行都似在做给杜娟看一样。
第235章 奇蛊奇解(1)
邻近杜娟座位的一位男弟子见杜娟没有吃饭了,便热心地招呼老板娘过来给大巫师斟茶。杜娟抿唇一笑,瞥了这男弟子一眼,没有说话。
杜娟知道这位男弟子名叫路祥,去年才成亲。他虽然长得不高,但模样还是有些好看,路祥对自已的态度与别人有些不一样,看得出这位青年平日是一个有些害羞有些拘谨的人,但他在特定的场合还是爱逗女孩子的。他望着自已的眼神虽然也有那方面的兴趣,但还是有一半是真心真意爱慕她这个人。
坐在杜娟身畔的男弟子名叫庞彬,他虽然生得高高大大的,但并不招女孩子喜欢。他已年过四十岁了,他从前的妻子薄有几分姿色,跟人私奔了,他现在娶了一个黄脸婆过日子。庞彬表面上对女人不爱说那些疯话,但心里其实也很热乎漂亮女人的,这几天吃饭时他看似无意,实际上却是有意四次坐在杜娟的身边。
每个人对异性的审美眼光是大相径庭的,路祥虽然因为姐姐与饶珊不和的关系而看不惯饶珊,但他内心是真的不认为饶珊长得漂亮的,并非与姐姐有关。
路祥偏爱略有些丰满的女性,他有一次逗一位新入门的师妹说:“我当然要问你的名字啦,因为我一定要知道正一道观中最好看的女孩子是谁。”
但路祥的师弟苏飞却不认为这师妹允称美女,苏飞一见到饶珊时就啧啧赞美,路祥心里有些纳闷,他也真的不认为饶珊算是美女的。
路祥曾经向翁眉表示过爱意,翁眉自然没看上这个没有职司的小子。然而事过境迁,路祥的眼光已经发生了变化,他心里不再认为翁眉迷人了。
路祥一见到“大巫师”杜娟,便改变了过去对美女的口味――杜娟并不属于他偏爱的那种较丰满的女人,而是一位苗条小巧的女人,但路祥却为之倾倒!杜娟总是能唤起他的身体反应……连苏飞昨晚也恬不知羞地对师兄弟们开玩笑说,自已好几个晚上都在梦中和大巫师……
虽然大家是敌人,但男女间存了这种心思,便能无形中化解彼此的敌意。这也是杜娟对正一道弟子们想恨又恨不起来的原因。
但杜娟对张湛咏的感情却有些复杂:因为自已成了俘虏,这使她有了一种难以抹去的屈辱感;
但另一方面,张湛咏又对自已暗暗喜欢,一路上无微不至关照她――大家都已经看出这位未来的掌门人爱慕上“大巫师”了。在离开辰州之时,张湛咏还好言安慰她许久,虽然他没有承诺什么,但杜娟知道张湛咏一定会努力在父亲面前说情,保全自已这个“大巫师”一条性命的!这使杜娟心中感到安慰,对日后能返回湘西有了一线希望。杜娟明白自已不能暴露真实身份的――这样的话,张湛咏就成了唯一能保护她这个“仇人”的人了;
另外,杜娟在这一战中,她的法术可以说比张湛咏要略高一筹,张湛咏中了自已的女巫蛊也是靠自已救了一命,杜娟为此感到自豪――自已从前还自愧不如他呢,谁知自已的巫术居然胜过了大名鼎鼎的张天师的公子!
杜娟出于女人的本能,对两位美女有些妒忌,虽然她对张湛咏并无那种念头,但看着一个暗恋自已的男人与别的美女黏在一起,作为女人总是会有些莫名其妙的吃醋。
杜娟有时想起徐小六也会红脸,心忖:“徐小六能嫁给家世显赫、年少英俊的张湛咏,看上去是一种莫大的福气,但自已的男人如果随时可以在外面和别的漂亮女人打情骂俏的话,这样的男人又如何让妻子放心呢?”
在邵元节跟大师姐隋燕练习武功的那些日子,杜娟和左邻右舍的乡亲们摆龙门阵时,无意间听说了徐小六因为伤心晏容能和田家二少爷田雨润成亲而黯然出家的事情,依杜娟对徐小六的观察,徐小六是一个外表柔弱内心坚强的苗家女孩子,她既然能因为苦恋心上人失意而毅然出家,可见她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又怎么能忍受自已的男人在外面花心呢?
杜娟设身处地想想,如果邵元节也象张湛咏一样身边有许多漂亮女人的话,杜娟是绝对受不了这种折磨的!杜娟自已就是一个至情至性的女人,因而她心中也很敬重徐小六的,她真不愿意看到徐小六的婚事有什么不幸的。
杜娟看着张湛咏与两个美女杯酒酬酢,心中也不由替徐小六隐隐担心……
因为要提防杜娟逃跑,张湛咏每顿晚饭只会小酌几杯,不敢放开酒量痛饮的。这顿饭吃了近半个时辰,大家才回到楼上客房休息。
没过多久,正一道男女弟子们都感觉身子不适,不断起身跑茅房,虽然腹部胀痛难捱,极欲上吐下泻,但是又吐泻不出来。
很快,张湛咏和张匀、班蓉也开始同大家有了同样的症状,三人苦着脸轮留上茅房,让另两个人监视着杜娟。
当班蓉几次三番上茅房,而让张湛咏和张匀二人留在杜娟屋中时,杜娟看着一老一少苦不堪言的样子,心中暗暗好笑。
张湛咏立即省悟到什么,不由狐疑地看着杜娟,问道:“难怪大巫师今天不想吃饭,是不是你早知道这饭菜有些不干净,会出现这种情况啊?”
杜娟似笑非笑,调侃道:“我又不是神仙,我哪能未卜先知呢?我不过是凑巧中饭吃得有些多了,所以才不想吃晚饭而已。”
张湛咏和张匀苦着脸看着杜娟,张匀想起先前男弟子和老板娘吵架的事来,担心地问杜娟:“依大巫师的眼光看,我们是不是被老板娘下了蛊了?”
杜娟忍住笑意,说道:“二位千万不要这么乱说,这儿不是湘西地面了,哪来的蛊婆呢?在客中吃到一些不干净的食物,不过是寻常事呀,不用大惊小怪的。”
张湛咏听张匀说到可能是中蛊的话,吓得不轻,到楼道处悄悄问了几个苦着脸上茅房的男女弟子,知道大家都是吐泻不出来。张湛咏忧心忡忡回到客房,见班蓉回来了,便将可能是中蛊的话告诉她了,班蓉大吃一惊,便要下楼去找老板娘算账。
杜娟忙劝道:“你们不要乱怀疑,你们无凭无据地去找人家说下蛊的事,会坏了人家的名声的!”
张湛咏想起杜娟前几天同弟子们在船上讲起湘西蛊事的趣闻,知道湘西人在中蛊后,都不敢直言无讳去问蛊婆的,这样做不仅得不到解药,而且还会因为坏人名声而惹来祸事的。虽然正一道弟子丝毫不惧这家客店,但如果不按湘西人的规矩去求取解药的话,说不定会送了性命的!
张湛咏是个心思缜密的首领,只得吩咐班蓉带着几个男女弟子先上街去找几个郎中分别诊断一下,看是不是寻常吃了不干净的食物所致。
过了许久,班蓉带着男女弟子回来了,张匀这时正从茅房回来,见到班蓉急忙询问看诊的情况。
班蓉恨恨地道:“我们看了几个大夫,但他们听说我们是在这家客店吃的东西后,便说不是下蛊,我们问大夫要了一些草药,结果那些大夫在开了草药后,都说须用一种特别的药引才能治好的……”
张匀见班蓉忽然红了脸,心中微感不妙,因问是什么奇怪的药引,班蓉难为情地望着男弟子路祥低声说道:“还是由你来说吧……”
路祥看了看床边坐着的杜娟,迟疑不说。张匀正欲让他到楼道外去说,张湛咏瞥了杜娟一眼,暗忖:“大巫师念在我从前救过她男人的性命的份上,也救了我的性命。这些日子我对她这个女俘虏也算很优待的了,她应该不会想要我送命吧?如果我送了命,大巫师面对一群色迷迷的男人,她自已也知道会是什么下场……我看大巫师对这个路祥也还不错的,应该也不会想他送了小命吧?不如就让大巫师在旁边听着,万一这药不对症,也许大巫师会暗示什么吧……”
张湛咏心念及此,便唤回路祥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就在这儿说吧!”
路祥不知张湛咏的心思,他是个多情的青年,心中觉得这事有些趣味,也想让大巫师听见这个趣闻,于是红着脸讷讷说道:“我们问过几个大夫,他们都说须在药前先服用……”
路祥见杜娟脸上带着有趣的笑意听着自已说话――路祥说话的声音也刚好能让杜娟听清楚,他有意无意装作难为情的样子,吞吞吐吐说道:“一个大夫说要先服用妇人的月水和粪汁……”
张湛咏和张匀听见这话,都脸上变色,一时呆在当地。
杜娟拼命咬着嘴唇不笑出来,双手支撑在床边的压床木板上,一双长腿无意识地在床边轻轻晃荡,她屁股动来动去的,压床木板便发出吱吱的轻响。
路祥又道:“另一个大夫又说只须在药前先服用粪汁就行了……第三个大夫又说在药前先服用轮回酒就行了……”
杜娟听到这时,不禁扑哧失笑。忙用左手捂住了樱桃小嘴。但还是撑不住吃吃发笑。班蓉恨恨地瞪了杜娟一眼,哼了一声。
张湛咏和张匀都恼羞成怒!二人心中都已经明白是中蛊毒无疑了――大夫们因为不敢得罪老板娘,才假意开出几味草药,其实真正解蛊毒的方法是要服用粪汁或月水或人尿!
人尿在古代又被称为“轮回酒”和“还元汤”,医家常用它治疗中邪、难产、打伤瘀血、蛇虫咬伤等多种疾病。有些方士则通过饮用人尿益寿延年。
晋代的神仙家葛洪在《肘后方》中说,治疗误食野葛芋、毒菌中毒欲死之人,“并饮粪汁一升即活”。葛洪又说,治胎死腹中,“饮夫小便一升”,死胎即下。另有医书说,妇女产后气绝不醒,“可与男子小便灌口,得一升入腹,大佳。”
晋人张华也曾提到“饮妇人月水及粪汁”可解交州人的箭毒。蛊疾与中毒相似,故医家也常用粪汁解除蛊毒。粪汁治蛊法不过是古代秽物驱邪术中的一种。
张匀气得想下楼去痛打那老板娘一顿,班蓉担心道:“师叔不可莽撞!我已经打听过这个老板娘的来路了,原来她的妹夫正是驻扎在本地军队的军官,她妹夫手下有五百军士呢,所以大夫们都不敢明言我们是中蛊了。”
张湛咏和张匀愕然相顾,一时不知所措。虽然张天师的官爵是秩视正二品,但毕竟不是真正的朝廷官员,而且强龙不压地头蛇,遇到军汉是有理也说不清的。
张湛咏脸上涨得通红,心中暗暗叫苦,寻思按照湘人的规矩去向老板娘讨问蛊毒的解药,恐怕也大多是这种解法,白白让她偷偷耻笑一场!
张匀与张湛咏瞥向杜娟,见杜娟口角噙笑,张匀呼了一口气,只得羞红了脸对杜娟说道:“大巫师,刚才这些话你也在一边都听见了,我们的确是中了蛊毒啊!你是这方面的大行家!这些蛊婆在你大巫师面前下蛊,不过是鲁班门前弄斧头、关公面前耍大刀,只增一笑罢了,大巫师,你看是否另有别的法子没有呢?”
为了取悦杜娟说出良法,张匀先给“大巫师”杜娟大送高帽,恭维一番。
杜娟眼中带着戏谑的笑意,狡黠的说:“嗯,这么说来好像是中蛊了吧,不过我真不知道的,依我们湘人的经验,只好装作不知情去讨问下蛊之人了,或许另有什么办法也未可知。”
张湛咏想了一下,说道:“叔叔,刚才弟子与老板娘吵嘴时,是你出面劝开的,她兴许记着你的好,会说出解药来的。所以请叔叔这就去向老板娘讨问解蛊毒之法吧。”
张匀看着杜娟得意洋洋的小样,心中暗忖:“大巫师在吃饭时一定是看出来了,却当时不肯明说。现在她自是不好意思承认这回事了,她既然不肯明白说出解蛊之法来,想来多半也是用这些方法才能解此蛊毒了吧……”
张匀心中想恨大巫师又恨不起来,谁教他们俘虏了人家了呢,大巫师也想找些颜面回来吧――她能救二公子和六位男弟子的性命已经很难得了,这次借机捉弄他们一回也是人之常情……
第236章 奇蛊奇解(2)
张匀无可奈何,只得下楼去好言向老板娘诉说自已等人可能是在中饭时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因而都出现身体的这些不适症状,问老板娘是否听说过这一带有什么偏方能治这种症状。
老板娘先是同他东拉西扯一些家常话,在张匀起身临走前,方才说道:“我想起来了,从前听一位客人摆龙门阵时,说自已也出现过你们这种情况的,我记得他说是服用妇人粪汁和尿才好了的。”
张匀气得想揪住老板娘头发狠狠抽她嘴巴,但想想还是忍住了――看众人疲惫不堪的状态已不适宜连夜赶路逃跑,要是打人后惹来军士报复的话,说不定还会有牢狱之灾和皮肉之苦的。心忖还是等明天大伙离开这大镇前看情况再采取行动不迟。
张匀回到客房,对众人说明了情况,众人都不知如何是好。
张湛咏想了一下,只得求教一旁坐着的杜娟:“大巫师,你看我们究竟是中了什么蛊?麻烦你想一想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杜娟装模作样在灯下仔细检查了张湛咏的脸色和手臂,又伸手检查了翁眉和饶珊二人的眼睛和小腿肚,并伸手到二女的腹部按揉了几下,低眸沉吟片刻,才红了脸说道:“据我看来,你们中的蛊应该是疳蛊,听说这种蛊本是流传于福建和两广一带,中了疳蛊的人,症状如同得了疳病、黄疳病,肤色腊黄,脸部和四肢浮肿,腹部胀痛难捱……想吐泻却吐泻不出来……”
翁眉忙问:“大巫师既然能查出我们是中了疳蛊,有没有别的好办法解这蛊毒呢?”
杜娟不无卖弄道:“蛊术是利用鬼魅的毒虫攻击他人的一种巫术,世间所有的蛊毒,都有其相生相克的破解之法。正所谓‘是药必有毒,是毒必有解’,然而像这种疳蛊,乃是用小蛇、蜈蚣、蚂蚁、蚯蚓等毒虫,与蛊婆的头发一起研磨成粉末,放置在睡房的木箱中,箱中又放入五瘟神,长期供奉后成为一种成份复杂的毒药,既算是百虫蛊,又算是一种巫蛊。
“疳蛊可以放在饭菜中给人食用,也可以放在路上,路人经过时毒粉沾上人身也会中蛊,要想解这种疳蛊,如只靠几味草药是不能治好的,目前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采取先前你们所知道的方法……”
众人听了好生失望,杜娟瞥了张湛咏一眼,安慰道:“不过我看这位老板娘的造蛊害人的蛊术只能算是低级层次的,所以情况也并没有你们想像的糟糕,只须……”
班蓉见杜娟有些吞吞吐吐的,急忙问道:“只须怎样?”
杜娟拢了一下耳边秀发,涨红了脸低声细语说:“只须采取第三个大夫说的那样就行了……”
饶珊一时没反应过来,愕然道:“第三个大夫是如何说的?”
杜娟羞而不答,路祥替杜娟回答道:“大巫师的意思是只须饮用妇人的轮回酒……”
杜娟垂眸道:“也非一定要妇人的……小孩子的效果也较好……成年男子的也行的,只是效果较慢……”
路祥的师弟苏飞自作聪明,望着路祥苦笑道:“事已至此,只好我们互相服用轮回酒了……”
杜娟红着脸说道:“你们都已经中了蛊,自然都不行的,所以最好用小孩子的……”
男弟子庞彬面现为难之色道:“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教我们如何向小孩子讨要还元汤啊……”
众人面面相觑,张湛咏沉着脸忽然说道:“如果不用这法后果会怎样?”以他的身份,如果当着众属下饮用了人尿成何体统?日后就是成了正一教的教主,还不是让人偷偷耻笑?
张湛咏心中不免对杜娟有些生气,暗忖:“你在吃饭时其实已经看出来了,却偏偏不肯明说出来,让我等蒙受这种羞辱!”
杜娟抬眸与张湛咏对视一眼,心知其意,说道:“如果不用这个方法也行,我可以明日沿途采取一些治蛊虫的草药,再施展巫术,但这些草药不易采集,恐怕你们还要忍受三、四日的折磨,才能痊愈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众人听了这话,都松了一口气。张匀感激道:“多谢大巫师再次救我等一命!”
杜娟淡然一笑,她多年位居巫蛊门高层,与人勾心斗角,深知凭张匀的身份,如果在张天师面前说上一些好话,效果或许还比张天师的儿子张湛咏更好一些。
女人天生就爱利用男人对自已的好感替自已办事的,遂望着张匀微笑道:“这疳蛊还不至于让人送命的,所以寻常医家都知道以此法解疳蛊。”
路祥见张湛咏对杜娟面色不善,忙解围道:“既然大巫师能治愈我们,那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可恶的老板娘,只为了一点芝麻小事就害苦了我们三十余人,真是岂有此理!”
杜娟目光闪动道:“你们有所不知,蛊婆每年须放蛊害人一次,否则蛊便会反噬自身,这种痛苦煎熬实非平常人能想像的!蛊婆为了自保,有时连亲戚也要下蛊相害的。所以当一个蛊婆发现别的蛊婆对人下蛊,一般是不会点破的。这也是畜蛊之家的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顿了一下,续道:“我想老板娘应该不是为了这点小事下蛊害人,真正高明的蛊婆,在食物中下蛊,既使一桌有许多人吃饭,蛊婆的蛊也只会让得罪她的人受害,而不会殃及池鱼的。”
杜娟说这些话其实是在隐隐替自已辩护,如果此蛊是要人命的话,她独善其身就有些对不住这些待自已不薄的正一道“朋友”了。正因为她看出这蛊危害不大,才没有及时阻止,不过是借机捉弄他们一回寻开心而已。
张匀已经听明白了杜娟这些话,看了张湛咏一眼,打哈哈圆场道:“既然大巫师有办法配制这蛊的解药,我们只好忍受三、四日了。就当是吃一堑长一智吧,听大巫师讲了不少湘西的蛊事,当真是有趣啊,大巫师的恩德,我们也当铭记在心!呵呵。”
杜娟听张匀说出这话,明白他是在暗示自已愿在张天师面前替自已说话了,有些心虚地抿唇一笑,望着路祥说道:“如果你在饭前让老板娘给我斟茶,老板娘在知道我的身份后,也许就不敢下蛊了――因为民间的蛊婆最害怕我们这些巫师的。”
路祥摸着脑门,干笑道:“哦,原来是一物降一物啊,可惜老板娘事后才得知你是大巫师。”
班蓉肚子作痛,心中不忿,便故意说道:“我还以为大巫师是想我们这些人都中蛊死了,才好逃跑哩!虽然这蛊不会要人命,但还要忍受三、四日的这种折磨,真是让人活活受罪啊!”
众人都拿眼看着杜娟,杜娟勉强一笑,辩解道:“我想蛊药多半是下在水煮鱼片中的吧,我因为肚子不舒服,所以才没有尝一筷鱼――我又不是神仙,自然不能凭肉眼就能判断鱼中有蛊毒的。”
张湛咏见杜娟面有羞愧之色,才解了气。正一道诸人都不知凭杜娟的修为,何须尝一筷食物后才能发现有无蛊药呢――那日裴老板在菜豆花汤中下了金蚕蛊的尿时,杜娟就是在动筷前叫破的,她对别的菜肴就敢放心大胆让邵元节和自已同吃的。
这些民间草鬼婆下蛊,杜娟仅凭肉眼观察和鼻子的嗅觉就能发现的。今晚杜娟不仅没有吃水煮鱼片,也没有吃别的几种菜的,所以张湛咏才能发现杜娟的反常,那时说道:“大巫师,你今晚怎么不大吃菜?是不是这些菜不合你的口呀?要不,你自已点两个菜吧?”
正一道诸人于是低声商议起等明日离开时如何报复这家客店的话,张湛咏听了不置可否。
当晚,正一道诸人虽然吐泻不出来,却仍然难受地不断起身跑茅房,肚子明明都清空宿食了,却仍感到胀痛难捱,众人一夜不曾合眼好睡。
翠晨,班蓉起身欲上茅房,便过隔壁来唤张湛咏和张匀起来监视大巫师。
杜娟屋中此时只有翁眉和另一女弟子栾睿守着,栾睿正打呵欠,忽见路祥和苏飞二人鬼鬼祟祟进屋来,栾睿诧异地问:“你们进来干什么?”
苏飞忙摇手示意她噤声,栾睿没睡清醒,一时没会意过来。苏飞也不同她废话,便走到墙角将一只尿器双手端了起来。
翁眉正闭目假寐,听见响动,睁开眼睛,见苏飞来拿尿器,不由羞红了脸,说道:“你们……”
路祥给她扮个鬼脸,这时杜娟也醒了,看见二人来取自已用的尿器,登时羞得满面通红。
苏飞和路祥瞥了杜娟一眼,都有些难为情。杜娟本想下地去阻拦,但她没穿外衣,只能眼睁睁看着二人端起尿器出了屋。
班蓉走到隔壁,见张湛咏不在,原来张湛咏刚好也上了茅房,尚未回来,便叫张匀起来,张匀一夜没睡好,打着哈欠慢吞吞穿衣起来。
班蓉苦着脸低声说自已实在敝得受不住了,并说大巫师这会正在睡觉,应该没事的,因而不等张湛咏回来便匆匆忙忙去了茅房。
张匀正想喝她回来,忽见到路祥和苏飞二人鬼鬼祟祟从大巫师屋中出来,张匀心中奇怪,便低声叫住二人,发现苏飞手中抱着大巫师晚上用的尿器,张匀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苏飞见张匀发现了,更不多想,便从身上取出一只青花瓷碗,站在楼道角落处,用碗到尿器中舀了一碗尿水,分几口咕嘟咕嘟仰脖喝了下去,他喝完后又伸出舌头将残留在嘴边的尿液舔食了,脸上虽然涨得通红,却露出一种坏笑。
路祥见状,忙从他手中取过碗来,也到尿器中舀了大半碗尿水慢吞吞喝了。
张匀见二人都喝了大巫师的尿,心中一动,便一言不发从路祥手中拿过碗来,也到尿器中舀尿,却只得半碗,张匀便将尿器倾斜,将里面的尿液小心倒入碗中,张匀侧转了身子举起碗来也咕嘟咕嘟喝了个涓滴不剩。
三人你望我我望你,都露出会心的笑意。张匀舔嘴抚须示意二人将尿器重新放回原处。
三人转身正欲将尿器还回屋中,蓦然发现“大巫师”杜娟和翁眉、栾睿三人正站在门口边,原来她们已经将路祥和张匀喝尿的丑态看在眼中了!
三位女人都臊得脸上绯红,却做声不得。杜娟本想上去夺回尿器,却又感娇羞,迟疑间三人已经喝完了尿。
彼时,张湛咏正回到楼上,见到这种情状,大家都好生尴尬。张匀也臊得脸上通红,低目嘿嘿干笑。
杜娟忙转身回到屋中,用被子蒙上脸,心口扑通扑通的跳个不止。
苏飞脸皮最厚,坏笑着进屋将尿器放回原处。翁眉和栾睿站在一边,捂嘴窃笑。
苏飞瞟了一眼翁眉,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这里面没有你们的吧?”
翁眉大羞,顿足抢白道:“这里面只有大巫师的!我们又不用这尿器!要不然睡在屋里还不难受啊!”
苏飞吐吐舌头,恬不知羞地涎脸坏笑:“那我们就放心了,总算没有白喝这还元汤!我们实在是受不了三、四日的煎熬啊!”
翁眉刮脸羞他,笑啐道:“不要脸!”栾睿正欲哄骗他说:“这里面还有班师姐的。”却见张湛咏表情奇怪地出现在门口。
苏飞不敢看张湛咏一眼,忙低头讪讪地出去了。
俟吃早饭时,虽然大家都没有食欲,但又肚子饥饿,不得不勉强自已吃些东西。
大家等候了多时,才见张湛咏和班蓉、翁眉、栾睿带着“大巫师”杜娟下楼来。张匀、路祥、苏飞三人都不时观察“大巫师”杜娟的神色,见她颊烧耳热的样子,三人脸上都露出诡谲的微笑,看样子心里都美滋滋的。
几名女弟子和班蓉已经知晓了这件趣事,都表情怪怪的偷笑。
其余男弟子仍然苦着脸,心中寻思等会如何教训老板娘的事情。
张湛咏此时也感觉腹中既饥饿又胀痛,想起先前的事情,便拿眼瞥向杜娟,见杜娟娇羞不语,不敢抬眸看大家,张湛咏心中偷生出一种异样的情绪……
第237章 奇蛊奇解(3)
正一道诸人吃完饭,按昨夜商议好的计划,留下苏飞和另外三名男弟子分头依计行事,其余人则向东步行,众人一路上留下只有正一道门人才能看得懂的记号,在深山密林中行走了约莫二十里路,大家才唉声叹气坐下来歇息。不少人肚子作痛,又到林子中解溲去了。
张湛咏、班蓉及六名男女弟子跟随杜娟一道在林中寻找治蛊的草药。
杜娟一路上采摘了不少药材,张湛咏等人乖觉地替她抱着这些草根树皮。过了小半个时辰,杜娟才回到众人歇息之处。这时,苏飞等四名男弟子也追赶上来了。
其中一个络腮胡子的大个子男弟子名叫阮大金,便要将手中一个包袱递给杜娟。
杜娟蹙着眉尖退后两步,伸左手捂住口鼻,右手朝地上一指。阮大金便将包袱放在地上。
张湛咏等人在一边看着包袱,都嗅到一股恶臭,忙伸手捂住口鼻。
阮大金皱着鼻子,将包袱解开来,众人看时,只见里面是一件妇人衣服,衣服上糊有大粪,难怪臭不可闻!
阮大金眼睛一会望着张湛咏,一会又瞥向杜娟,向二人报告了报复老板娘的经过:原来他们四人守候在茅房附近,待老板娘进茅房后,由两名男弟子留在外面把风,阮大金和苏飞二人便进入茅房,将老板娘按倒在地上,用一块布蒙住老板娘的嘴,接着扒光了她的衣服,除了一件外衣外,将其余衣服都丢进茅坑中,然后用树棍在茅坑中掏了大粪糊在老板娘的脸上和口中布条上……
饶珊觉得此事很有趣,格格娇笑。杜娟和六位女弟子听得一愣一愣的,杜娟只是吩咐他们秘取一件老板娘晾在院子中的衣服,并嘱咐将这衣服涂上客店茅房中的大粪就行了。她可没想到这些人会干得这么恶心缺德的!
阮大金自鸣得意地笑道:“老板娘用这蛊害得不少人吃了屎和尿,我们今天也请她吃个饱!”
张匀、班蓉和男女弟子们都嘻嘻哈哈笑起来,张湛咏也不禁莞尔。杜娟捂着口鼻,也忍不住吃吃发笑。
饶珊看见苏飞手中提着一只大公鸡,喜道:“这也是老板娘家中的公鸡么?”苏飞有些心虚地瞥了张湛咏一眼,迟疑未答,阮大金替苏飞说道:“这倒不是老板娘家中的公鸡,而是我们在路上顺手牵羊抓走的一只公鸡。”
饶珊微讶道:“你们干么不偷老板娘家的公鸡,却要偷别人家的公鸡?”
苏飞解释说:“听大巫师讲,像老板娘这种养蛊人家,家中是不可能会养公鸡的。”
饶珊一愣,又道:“惩罚老板娘也就罢了,为什么要干这种缺德事情?难道买一只公鸡的钱也没有么?”
张湛咏瞪了苏飞一眼,责备道:“我不是吩咐你一个人去大街上买只大红公鸡,然后来寻我们么?你怎么和阮大金他们三人一道去找老板娘的晦气了?”
苏飞低目怯声道:“二少爷本来吩咐我在大街上买一只大红公鸡的,可是我不愿意落单,所以就同几位师哥一起去报复了老板娘,事后我们也怕老板娘的家人发现后来找我们算账,所以不敢在大街上逗留,只好在半路上顺手牵羊了,这叫做事急从权……”
张湛咏瞟了杜娟一眼,对苏飞叱道:“胡闹!”
苏飞红着脸便欲将大红公鸡递到杜娟手中,杜娟因为苏飞早晨喝过她的尿,羞于看他,伸左手朝地上一指,苏飞便将大红公鸡放在了草地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张湛咏呼了一口气,道:“现在你们既然都回来了,我们立即赶路吧,以防官兵来追赶我们……”
阮大金脑子反应较快,先拎了地上的大红公鸡,对苏飞笑道:“这衣服就由你来提吧。”
苏飞忙道:“各人的东西还是各人自已提……”
阮大金哪肯再拎臭哄哄的衣服,笑着走了。苏飞苦着脸望着大家,众人都乐了。
翁眉捂鼻戏笑道:“苏飞你走到后面去,别要跟着我们!要臭就臭你一个人吧。”苏飞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臭东西一块闻吧。”
饶珊和翁眉仿佛在驱赶一只苍蝇一般朝苏飞连连挥手,一迭声让他躲远些。
苏飞反而故意拎着臭衣服要接近二位美女,两位美女吓得尖叫着躲到张湛咏身后,向张湛咏撒娇,要张湛咏吩咐苏飞离大家远一些,张湛咏便笑着叫苏飞走到队伍的最后面。
苏飞一脸委屈的样子,杜娟虽不敢正眼看苏飞,也不禁掩嘴偷笑。
苏飞见大巫师窃笑,便故意对路祥说道:“好师哥,我们一起拎衣服吧。”
路祥躲开了他,不肯与他同行,苏飞道:“师哥,我们可是有好东西一起分享,你难道这么快就忘了么……”
女弟子栾睿打趣道:“是啊,你们今天早上还一起喝了还元汤的!果然是有好东西一起分享,嘻嘻。”
杜娟听了这话,脸上顿时羞得绯红,转身走开了。张湛咏瞥了杜娟一眼,眼中闪过异样的光,脸上的笑容不觉消失了。
男弟子庞彬听见这话,骇然笑问:“路祥,你和苏飞今天早上喝过童子尿了?难怪我见你今天有些不同往日,一个人不时神经兮兮的偷笑。”
路祥笑而不语,另外几名男弟子也好奇地询问栾睿是怎么一回事,栾睿嬉嬉一笑,自顾走了。众男弟子便涎着脸跟在她身边探问情况。
庞彬正欲跟着众人离开,苏飞忙拉住他的手,庞彬微感不耐,便问:“你们二人喝了童子尿,是不是肚子真的就不胀痛了?”
苏飞见“大巫师”杜娟害羞走了,吃吃低笑,说道:“庞师哥,这还元汤真的很灵验的!我们现在已经同没事人一样了!只要你替我拎这衣服,我就悄悄告诉你喝了谁的还元汤……”
庞彬鄙夷道:“喝了童子尿也这么乐,羞也羞死了!”
苏飞有意逗庞彬,说道:“庞师哥,我们不是喝了童子尿,而是尝到了人间美味!你替我提了这衣服,我就告诉你是怎么一回事..”
庞彬一向很了解这位师弟的德性,听了这话,也不由起了好奇心,便说:“你告诉我后,我和路祥与你三人轮留提这衣服就是,有什么大不了的。”
苏飞喜孜孜道:“师哥说话算话啊!”
庞彬不屑道:“这点芝麻小事也值得你这么卖关子,我说话算话就是!”
苏飞于是附在庞彬耳畔说起悄悄话来,庞彬一时听得愣住了。
路祥和苏飞一向有些看不惯庞彬表面老实其实狡滑的个性,二人见庞彬的神情怪怪的,便明白他心中不是滋味,路祥和苏飞都偷着乐。
这些日子吃饭时庞彬总是故作无意,实是有心四次坐在“大巫师”杜娟的身畔,路祥和苏飞都看在眼里呢,二人还在背后悄悄笑话过庞彬。
众人在山野间急行了一个半时辰,进入到一座松林中,杜娟的脚力与这些能征惯战的正一道男女弟子没法相比,已经累得不行了,张湛咏见杜娟体力不支,便提议大家歇息一阵。
张湛咏坐在草地上,和张匀低声商议了一会。饶珊和翁眉见二人议完了,便又走过来坐在张湛咏身边,大家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其间正一道三个头领及男女弟子们又苦着脸忙着在松林间解溲。
杜娟浑身酸软,双手撑在草地上,平伸了双腿放在草地上。她发了一会愣,才慢慢回过神来,却见张湛咏、张匀和几个男弟子正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在瞅着自已,有几人的眼睛竟然在看着她身体的某一处……杜娟大羞,忙并拢了双脚,双手抱着双腿,眼睛望向别处。
张匀和男弟子们互视几眼,脸上都露出神秘的偷笑。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向爱传小话的女弟子栾睿已悄悄将张匀、路祥、苏飞三人的丑事传开来了。
张湛咏见杜娟发现自已在偷看她,也有些难为情。过了好一会,张湛咏才没话找话问杜娟是否可以作法了,杜娟脸上仍有红云,也不敢瞥他一眼,只轻轻嗯了一声。
杜娟于是起身将地上捆着的大公鸡拎了起来,问张湛咏有刀没有,张湛咏笑着让女弟子栾睿取出宝剑来。
张湛咏提了宝剑走到杜娟身畔,却不给她,反而将公鸡从她手中拎了过来,不无讨好地说:“杀只鸡何必要大巫师亲自动手,在下给你打下手就是了。”
杜娟抿唇一笑,没说什么。
张湛咏将鸡拎在手中,却不知要先拔鸡脖子下的毛,原来这位公子哥从小养尊处优,向来就没有做过什么家务活的,虽然他是一位法师,但也从来没有在做法事时亲自杀过鸡的。
饶珊玩笑道:“杀鸡焉用牛刀,想不到张公子今天却用宝剑来杀鸡,更是一个大笑话了。”
张湛咏摇头苦笑,他手中的大红公鸡似乎知道情况不妙,挣扎起来,虽然它的双脚爪被缚住了,还是将张湛咏的左手腕子划破了,沁出血丝来。
杜娟见张湛咏笨手笨脚的,破颜一笑,揶揄道:“原来你没有杀过鸡呢――连杀鸡时也不知道该先放一只碗在地上接血的。”
张湛咏便叫翁眉快拿一只土碗来,翁眉取笑道:“张公子真是贵人不知平常老百姓的事情啊,我现在从哪儿给你变一只碗出来呢?”
张湛咏一愕,红了脸不知所措。这位一向精明的张公子因为今天早上发生的事,在刚才休息时便有些想入非非的,这会竟说出蠢话来,仿佛变成了一个傻子。
杜娟淡然一笑,说自已的包袱中有碗的。张湛咏便问女法师班蓉:“不知大巫师的包袱是谁收着了?”原来自杜娟被俘虏后,她的行巫术的包袱便被收缴了。
班蓉想了小会,才唤男弟子庞彬过来,让他从大巫师的包袱中取出一只碗来。
庞彬打开包袱,杜娟便走过来从包袱中取了一只用蕉苇扎成的笤帚和一只土碗。
杜娟将土碗和笤帚放在地上,便让张湛咏将大红公鸡和宝剑交给自已。张湛咏自嘲地一笑,也不敢再逞强,依言将大红公鸡和宝剑交给了杜娟。
张湛咏虽然是一个法师,却从来没有使用过笤帚这种巫术灵物的,不由好奇地拿起笤帚来把玩,只见这蕉苇笤帚用的是一根桃木棒为柄。
张湛咏毕竟是博学****的玄门法师,知道古代巫师最常用的巫术工具有两件:一件是桃棒,另一件便是蕉苇扎成的笤帚。这两件巫术灵物经常被配合使用。在巫师看来,桃棒可以击退鬼魅,苇帚可以扫除不祥。
杜娟的笤帚是用蕉苇扎成,又以桃棒为柄,可以说是同时具备了两件巫术灵物的作用。
杜娟左手持鸡,右手持剑,有条不紊先拔了公鸡脖子下的几根羽毛,然后用剑在鸡脖子下一抹,鸡脖子立时飙出一股鲜血,溅在土碗中。
张湛咏站在她身畔,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像一个小孩子似的握着桃柄笤帚,傻看大红公鸡淌着鲜血滴落在土碗中。
张湛咏见女弟子们都专注地看着杜娟,笨笨地说道:“原来做这种驱蛊的法事也需要用鸡啊。”
杜娟自顾专心做事,没有说话。
张湛咏此时近距离看着杜娟的侧面脸庞,这一刻他的心中忽然偷生出一种绮念:这情景宛如寻常百姓家中过年过节时一样,大巫师真像是一个巧妇啊,自已既像是她的没用的书生男人,又似她的儿子一样……
少顷,大红公鸡便伸脚不动了,杜娟将公鸡随手扔在草地上。
原来鸡不仅是一般意义上的辟邪灵物,同时又是厌胜蛊疾的专用灵物。因为鸡能食虫,故巫师就常用雄鸡作为治蛊的灵物。
古书上记载有这样一个治蛊方法:“凡至蛊者之家,须挟鸡入门。”蓄蛊者见来人手中有鸡,自会奉送解药一付。彼此心照不宣,无需多言。
杜娟将剑交还给张湛咏,轻声说道:“你现在走开吧,我要作法了。”
张湛咏在众目睽睽之下,连杀只鸡这种小忙也帮不上,不禁有些难为情地走回到众人身边。张湛咏心中暗忖:“枉我出身于法师世家,其实许多法事前的细节事情却做不来呢,平时都是由弟子们代劳的……”
杜娟对着老板娘的客店方向,盘腿坐下。她面前草地上放着盛了鸡血的土碗。只见她左手在胸前结印,右手捉着蕉苇笤帚,眼波盈盈,口唇翕动,喃喃念叨起神秘的咒语。
众男女弟子感兴趣地看着“大巫师”杜娟作法,只有庞彬和少数几个不坏好意的男弟子眼睛又偷望着杜娟身体某处,心中偷想:“可惜我没有喝到大巫师屙的尿……”
杜娟念罢咒语,对着面前的那碗鸡血划符三道,便站起身来,左手端了那碗鸡血,走到臭不可闻的老板娘的衣服面前,将鸡血泼在衣服上。
杜娟将空碗放在一块白石上,又走回来,用蕉苇笤帚对着衣服虚打几下,左手戟指娇喝:“我打死你这蛊婆!我破了你的妖法!我打死你这蛊婆!我破了你的妖法……”边说边用蕉苇笤帚对着衣服虚打几下。
众男女弟子听着大巫师来来回回只念叨这么两句话,活像一个在自家院子中骂着心中仇人泄愤的小媳妇,都又惊又愕,几位女弟子不由掩嘴嬉笑起来。
张湛咏和张匀、班蓉听着这不类不伦的咒语,都相顾微笑。
张湛咏心想:“大巫师是湘西土著人,虽然她念的咒语远不如我们汉人的文雅,但却简单实用。我虽然是天师世家,然而这一战中,大巫师的法术显然远胜于我,真是让人惭愧啊。”
虽然他在自谦之时习惯性地用到“惭愧”这个词,但因为面前这人是“大巫师”杜娟,张湛咏对她有些着魔了,心中并没有一点不服气的。
第238章 奇蛊奇解(4)
杜娟做罢法事,张匀恭维道:“今天看了大巫师作法,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啊!”
杜娟虽然不敢与张匀对视,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这些号称天下道教正宗源流的道士面前露了脸,心中也暗暗得意,粲然一笑,假意谦虚道:“哪里,我不过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班……”她本想学着说张匀昨夜恭维自已的话,却一时忘记了“鲁班门前弄斧头”这句话了,便笑着不再说下去了。
张匀知道这位大巫师读书甚是有限,说不来“班门弄斧”这话,本想教她这句话,但又觉得如果由自已说出来,似乎真的是在自诩正一道是“关公”、“鲁班”一样,也就不说了,嘿嘿一笑,道:“大巫师,我们是真心佩服你啊,呵呵。”
杜娟见张匀对自已心悦诚服,脸上微红,心中窃喜。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张匀虽然说的是平平常常的恭维话,但这些话出自于他的口,效果自是不同。
一些男弟子也有心讨好大巫师几句,但依他们的眼光,自是说不出什么高明的言论。苏飞忽然站起身来,伸左手指着那件臭衣服,模仿杜娟的声调和神气,说道:“我打死你这蛊婆!我破了你的妖法!我打死你这蛊婆!我破了你的妖法……”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另几个男弟子也学起舌来,纷纷道:“我打死你这蛊婆!我破了你的妖法!我打死你这蛊婆!我破了你的妖法……”
张湛咏、张匀都不禁莞尔,班蓉面上挂着一丝鄙夷之色,心道:“一个个都是马屁精!”
杜娟顿时羞红了脸,虽然明知道他们学舌丝毫没有恶意,但诚恐亵渎了神灵,忙摇着双手轻声说道:“请不要再说了!请不要再说了!”
张湛咏见杜娟神色郑重的样子,于是收敛了笑意,站起身来,轻声制止众人,男弟子们虽然学艺不精,但好歹是修道之士,已明其意,都忙住了口。
须知在巫术活动中,巫师多是通过咒语来表达一种心理暗示和情感宣泄,从而收到某种期望的效果。
巫术只有在受众信仰时才能发生效力,尤其是驱邪治病这类巫术,巫术效果主要不是来自巫师个人,而是来自一种普遍信仰巫术的集体意识,这就是所谓的“心诚则灵”。
一个真正的巫师对巫术的态度是严肃虔诚的,巫师的信仰发自内心。只有巫师和受众都对巫术坚信不疑,才可能创造出巫术奇迹。这类巫师和那些依靠玩弄小魔术把戏以动视听的术士是彻然不同的两种人,玩魔术欺骗观众眼睛的术士是没有信仰的。
张湛咏见杜娟神色有些尴尬,便走到中间空地上,表情严肃地望着众门人,待众人安静下来后,方才说道:“刚才我叔叔的话说得很对,大巫师的巫术表面朴实无华,实际上却是真正高明的道术,让人一见茅塞顿开。我从大巫师刚才施展的巫术中,实在是受益良多!”
顿了一下,张湛咏便用平时他在道观中给弟子们讲习功课时的语气和手势,继续说下去:“我平时给大家讲解过许多道教的咒语,大家知道秦朝时的咒语就比较简单和质朴,而到了汉朝时,巫师创制咒语时有意模仿官府的公文,才使咒语变得越来越繁复、华丽和规整。
“我们在学习咒语和符篆时,大家都有共同的体会――我们的咒语和符篆都太复杂了!而要学会这些复杂的咒语和符篆,往往需要花上数年的时间,而且学会之后,如果没有机会加以运用的话,就很容易遗忘所学的咒语和符篆。学了又忘了,忘了又再学,反反复复,这对修道者来说,实在是一件耗时耗神的苦事情。
“大巫师的咒语,你们都听见了,就是简简单单的两句话――我打死你这蛊婆!我破了你的妖法!我打死你这蛊婆!我破了你的妖法……”
几个男女弟子听到张湛咏学舌,彼此交换了一下目光,或捂嘴或咬唇,苦苦忍住笑意;而那些平时做事特别认真、甚至有些钻牛角尖的弟子,则聚精会神地聆听张湛咏声调抑扬顿挫、富有感染力的训话。
杜娟听到张湛咏学舌,低眸抿唇,但眼中却闪着有趣的笑意。
张湛咏干咳一声,续道:“大道至简,我认为繁复并不表示博大,我们要学会化繁为简,以简驭繁,才能在实际运用道术时做到从容自如。
“常言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今天大家有幸亲眼目睹一位巫术高深的大巫师施展巫术,这是我们莫大的福缘,大家今后在学习道术中,要好好领悟一下大巫师的巫术,这样才能使自已的视野变得更加开阔,这样才能对自已修行道术有很大的助益。”
张湛咏虽然爱慕“大巫师”杜娟,但碍于自已是道教魁首张天师的公子,本不愿当众说出这种恭维话来的,但因为适才男弟子们无意的冒犯言行,张湛咏为了维护巫术的庄严神圣,才出来总结陈词。
张湛咏时常讲解道教功课,口才甚佳,他此时滔滔不绝说来,让众人听着不觉得他只是为了拍杜娟的马屁,更多的是鄣显出正一道海纳百川的胸襟和气量。
他在这番训话中几次提到大巫师,语气之中充满了一种尊敬之意,一来是为了安慰杜娟,二来是为了让大家真心信服。同时他也是趁此良机在杜娟、饶珊、翁眉等美女面前卖弄自已的学问。
饶珊、翁眉分别是班蓉和孔玲的下属,张湛咏从前与她们也很少接触,有时在食堂遇见二人时,张湛咏也对饶珊的姿色暗暗惊艳的。
张湛咏在去年得到一次机会给这些美女弟子讲授过《老子想尔注》,《老子想尔注》注人或说是祖天师张陵,或说是系天师张鲁,连张天师的后人张湛咏也不知道真正的注者是谁。
当张湛咏讲完准备得很充分的讲义时,获得女弟子们雷鸣般的掌声。张湛咏回到自已静室打坐时,回味着女弟子们满怀崇敬之意向自已讨教道学问题,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以张湛咏的特殊身份,诚心诚意说出自已对大巫师的巫术的一番见解,隐隐然代表正一道对“大巫师”杜娟的巫术作出一种高度评价了。
杜娟在一边听着张湛咏训话,心中暗暗感激,又有些受宠若惊,不由对张湛咏生出一种敬仰之情。
张湛咏训完了话,掩饰着内心的兴奋,瞥了一眼杜娟,换了一副轻松自然的表情,笑吟吟道:“大巫师,时间不早了,你也休息够了吧?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我想我们不得不赶路了。”
杜娟脸上微红,瞄了他一眼,唇边浅笑,轻轻嗯了一声,表示同意他的话。
张湛咏心情很佳,所以他用谦逊的目光和语气对张匀说道:“叔叔,我们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这就动身吧。”
张匀呼了一口气,抚须点头,没有说什么。于是张湛咏带领众人继续东行。一路上走走停停,杜娟沿路又采到了不少治蛊之药。到未时时分(下午15:00时),已距离牛鼻滩镇约莫百余里了,估计已经脱离了危险之境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张湛咏吩咐两名男弟子先去大道上探查情况。众人躲在森林之中休息。
不料天有不测风云,突然下起瓢泼大雨来,众人躲在树下避雨,片刻间便被雨点淋湿了衣服。
正一道弟子们因为中了蛊,一路上不断解溲,身子有些虚弱,这一淋了雨,几名男女弟子便开始咳嗽起来,饶珊和杜娟还打起喷嚏来。
张湛咏焦急四顾,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山崖可以避雨,于是招呼大家赶紧跑过去。
众人冒雨跑向那处山崖,饶珊中途跌了一跤,摔伤了左膝盖,走路一跛一跛的,十分吃力。张湛咏本想招呼几名女弟子来搀扶她,但此时风狂雨大,班蓉和女弟子们都已经跑得没影了。只有杜娟跑在前面十余步外,张湛咏便呼唤道:“大巫师!请你回来帮一下饶珊!她的脚受伤了!”杜娟听见张湛咏向自已求助,停步转首看了一眼饶珊,便跑回来搀扶她行走。
因为男女有别,张湛咏其实留下来也帮不上忙,但他也不好意思独自离开,再说他也须提防杜娟趁机逃跑呢,于是便走在二女身后。转眼间三人都被大雨淋成了落汤鸡。
饶珊个子比杜娟要高大一些,杜娟搀扶她行走很是艰难,走了一小段山路,转出了树林,张湛咏见男女弟子们都已站在崖石下避雨,便招呼来两个女弟子帮忙搀扶饶珊,但饶珊的人缘并不好,几位女弟子你推我我推你,都不肯来帮忙。
张湛咏又气又急,只得点名道姓叫女弟子栾睿和孟芷菲二人过来帮忙,栾睿和孟芷菲无可奈何,只得冒雨过来搀扶饶珊。
张湛咏这几天与翁眉较熟,但他是个聪明人,自然看出翁眉与饶珊有些争风吃醋,二人可能平日就有些不和吧,所以没有叫她。
杜娟站在山崖下,又咳嗽几声,打了两个喷嚏,忙用手绢揩鼻涕。
张湛咏关心地询问她:“你没事吧?”
杜娟与他对视一眼,抿唇一笑,说:“我没事的……”
张湛咏微微一笑,又转身关心起饶珊来。
杜娟望着雨帘从崖石上垂落下来,怔怔出神。脑中不由忆起当日与邵元节初遇时二人在崖石下避雨说话的情景:
那时杜娟神情沮丧地站在崖壁下避雨,邵元节忽然走过来,对杜娟展颜一笑,居然对这个刚才还凶巴巴握着苗刀将自已作为人质的女巫打起招呼来:“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杜娟心中好笑,没有理睬他。
不料邵元节说出更加出人意外的话来:“这位仙姑,我很羡慕你养的金蚕蛊,想拜你为师,学习这种蛊术,可以吗?”
杜娟一愕,罕然厉色道:“你想学会这种蛊术用来干什么?”
邵元节目光闪烁道:“我想……我想……”
杜娟故意做出一副可怕的样子,道:“快说!你想干什么?”
……
杜娟想起那时自已凶巴巴的样子,口角不由浮起一丝甜蜜的笑意。
杜娟不由又回忆起与邵元节带着巫即贺宝如的儿子陶仲文在崖石下避雨的旧事:
那时,杜娟和邵元节看着崖壁上垂流下来的雨帘,听着不远处的瀑布发出的訇然水声,二人不由都忆起当日在月亮潭边避雨相识的情形。彼此心有灵犀,相视一笑。
过了一会,杜娟看着广大的天空飞下来无数亮晶晶的小雨点,担忧的道:“这毛毛雨也不知下到几时,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赶路要紧!”
邵元节说:“这孩子好像在发烧,他的脸贴得我后颈窝好热!”
杜娟叹了一口气,说:“你以为我是狠心肠的人么?我还不是为了大家的安全……”
邵元节发现山坡下竹林中有一户人家,便道:“你等我一下,我去那户人家商量买两个大人戴的斗笠和一个小孩子戴的草帽。”
杜娟欢然道:“最好是有雨伞,你背着孩子戴斗笠不方便的”。
邵元节涎脸一笑:“请先告借我十个铜钱――待我给你做个男仆,天天给你做饭洗衣来还你。”
杜娟破颜一笑,开玩笑道:“说话算话哟,要不然我可要扣你工钱哟。”
……
杜娟忆及两次与邵元节在崖石下避雨的旧事,这一刻,巨大的柔楚攫住了她,不禁悲从中来,泪水扑簌籁滚落两腮。幸好她脸上和头发上还有雨珠滴落下来,所以没有人注意到她在流泪。
杜娟忙双手掩住口鼻,泪眼迷离望着雨中的远山,她的心在大声呐喊:“元节,元节,我好想你!我好爱你……”
第239章 惊弓之鸟(1)
正一道诸人在崖石下避了好一会雨,才见派出去打探情况的两名男弟子回来了,张湛咏便问情况如何,两名弟子说没有发现小镇上有官兵踪影,众人听了方才放心。
班蓉解了溲回来,愁眉苦脸对杜娟说道:“大巫师,今天采的药可以熬制解药服了吧?”
杜娟道:“今天只采到了菖蒲、桃根皮、嘉草等药材,还差槲树背阴皮、雄黄和大蒜――雄黄、大蒜还可以在客店和药店中得到,只是这槲树背阴皮却不好找……”
班蓉道:“难道非要这槲树背阴皮不可么?别的药材就不能替代吗?”
杜娟道:“我说的本是比较容易的一种解法,如果用其他办法,则大多需要用到刺猥皮烧作灰,这更加不容易办到的。”
路祥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一定要用刺猥皮烧作灰呢?”
杜娟不敢正眼看路祥,红了脸低眸说道:“这个可不能告诉你们的。”
张匀哈哈一笑,对路祥戏谑道:“不该问的别乱问!这可是人家大巫师的不传之迷。”杜娟口角噙笑。
原来刺猥也是一种伏蛊的灵物,唐代著名道士、医药学家孙思邈便提到用猥皮治蛊。可见刺猥伏蛊的观念由来已久。
宋代人则认为刺猥是金蚕蛊的天敌。福建路福清县曾经有人状告某家畜造金蚕蛊,官吏前去搜查,未得证据,有人献计说:“取两刺猥入捕,必获矣。”官吏于是照计而行,两只刺猥果然把藏在床下墙壁缝中的金蚕擒获。
明代医药学家李时珍也曾详录刺猥制伏金蚕的传说,并认为在所有治疗金蚕蛊的药物之中,用刺猥皮是最有效的一种。李时珍后来在《本草纲目》卷四罗列了治蛊药物一百六十多种,李时珍就是多得益于巫女杜娟,才知道了许多种医治蛊疾的方法,这是后话。
班蓉担心道:“要是找不到这槲树背阴皮又如何是好呢?”
杜娟安慰道:“这一路上应该会找到这槲树背阴皮的,你们放心好了。”
翁眉肚子有些作痛,纳闷道:“大巫师不是已经作过法了么?难道还不能驱除这蛊邪么?”
杜娟解释说:“因为你们中的疳蛊是虫蛊和巫蛊相结合的一种蛊,我作法只是破了老板娘的巫蛊之术,但你们身上的虫蛊却只能由药物来治的。”
翁眉听不明白,道:“既然不能消灭身上的虫蛊,那作法又有什么效果呢?”
杜娟勉强一笑,道:“难道凭我念几句咒语,虫子就会死了么?我作法驱邪,只是对付老板娘的巫蛊术,让你们身上的浮肿消退,肤色也不再呈现蜡黄了,眼中的血丝也会消除了,但因虫蛊还在身体中作祟,所以你们仍感到胀痛,想吐泻的……”
张湛咏等人听见这话,相互察看了一下,果然如杜娟所说,身体表面的这些异常症状都已经消除了,只感到腹部胀痛,仍想吐泻。
男弟子庞彬说道:“噫!大巫师的巫术果真灵验!刚才在大巫师作法前,我用手指去按双腿膝盖骨以下,还是浮肿的,这才没过多久,就不知不觉之中消肿了!”
众人都啧啧称奇,心中对大巫师的巫术很是佩服,难怪张湛咏和张匀都称赞她巫术高明呢。杜娟心中暗暗高兴。
男弟子阮大金忽然说了一句:“早知这么麻烦,还不好就喝还元汤算了,也省得受这种折磨!”
阮大金能说出这种话来并不奇怪,在场有许多人都较了解阮大金的家庭情况,知道他的奶奶曾经得了一种怪病,阮大金从他记事起,就天天和他的两个弟弟将童子尿撒到一只面盆子中,他们的奶奶每天早中晚都要服用童子尿,直至他奶奶离开人世,就从未有一日中断过饮用童子尿。
阮大金从小耳濡目染,所以对饮用人尿并不觉得恶心。
苏飞得意地一笑:“大巫师昨夜就明说过了,目前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饮还元汤嘛,师兄你如果实在受不了折磨的话,今天晚上还是可以喝童子尿嘛。”
阮大金在苏飞右肩上拍了一巴掌,说道:“你和路祥两个小子倒是没事了,你们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哟!”
杜娟听了这些话,羞得脸上绯红,侧转了身子,想走开又怕更着形迹。众男弟子都不由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向她。
女弟子们吃吃窃笑,班蓉寒着脸一声不吭。路祥、苏飞二人得意洋洋的,仿佛他们得了什么特别的赏赐似的。
张湛咏肚子作痛,不由神情复杂地瞥了一眼杜娟,心中偷想:“你们都可以喝还元汤,可是我却偏偏不能……”
这时,雨已停了,张湛咏苦着脸带着众人继续东行,向晚时分,到了一个小镇,大家有意找了镇郊一家不显眼的客店打尖。
众人坐在条凳上,老板娘过来斟茶。路祥不知是开玩笑还是当真心有余悸,故意当着老板娘的面,几次称呼杜娟为“大巫师”,杜娟暗暗好笑。
老板娘好奇地瞅了几眼杜娟,笑道:“我怎么看她是一个汉人女子呢?”只此一问,便可见老板娘对巫蛊方面知识并不陌生了。
路祥忙道:“她是湘西人,是很有名的大巫师!只是入乡随俗,来到汉人的地头自然改穿成汉人的衣服了。”老板娘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笑眯眯给杜娟等人斟了茶,才走开了。
众人说着闲话,一时都不去碰茶杯,待看着杜娟将茶喝了,众人才放心大胆地喝了茶。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湘人的地界上,还是要多长个心眼。大巫师说昨晚那个蛊婆手段还不算高明的,却已经将众人害苦了。要是碰到一个手段高明的蛊婆,那就惨了。
本来今天没有一个人敢得罪店家了,但众人已经听杜娟讲了蛊婆放蛊不一定是因为你得罪了她,而是因为她自已每三年必须放蛊害人一次的,所以众人都成了惊弓之鸟了。
张湛咏见饶珊气色不大好,便问她是不是被雨淋感冒了,饶珊便装作楚楚可怜的样子,张湛咏又瞥了杜娟一眼,关心地问:“你是不是也被雨淋感冒了?”
杜娟以手摸了一下面额,说道:“是有些不舒服……”张湛咏道:“等吃过饭后,我们陪你们二位去看大夫吧。”杜娟心中一热,对昨夜自已不叫破老板娘下蛊的事情更感羞愧。
张湛咏在众人面前虽然表现得较克制,但大家都看出张湛咏对“大巫师”杜娟和饶珊百依百顺的。
开始几天,大家都认为饶珊巴结张湛咏是为了自已的老公罗盛世能接替阵亡的法师范东来的位置,但现在大家都看出饶珊的胃口远不止于此了..要是饶珊还没有成亲的话,只要她愿意,她就能成为未来的掌门夫人了。
翁眉虽然比饶珊逊色一些,但也不肯轻易认输的,大家都看出二女有些争风吃醋了。张湛咏怕门人说闲话,对两位主动巴结自已的美女,采取了不偏不倚的中立态度。
翁眉是孔玲的属下,因为孔玲死了,她就直接听命于张湛咏和张匀了――说“听命”其实已经不适当,因为二人不仅没有命令她做过什么事情,她还反过来不时发嗲让张湛咏给自已斟酒斟茶的,简直是恃宠生娇了。女人就是这样的,你只要给她三分颜色,她就敢开家染房的。
饶珊本是班蓉的属下,但这些日子饶珊很得张湛咏的宠,每次吃饭时都坐在张湛咏身边。自女法师孔玲中蛊毒死后,班蓉作为唯一的女道官,风头却全被饶珊和翁眉及“大巫师”杜娟抢了。
班蓉本想借这次难得的机会,好好巴结一下张湛咏和张匀两位大人物,但两位男人的心思似乎都在美女的身上,看这种情形,饶珊和翁眉在不久的将来说不定会与自已平起平坐的!班蓉心中很是不忿。
因为今天是正月十五,所以张匀和翁眉、栾睿替众人点了几样荤菜,把几张桌并在一起,大家吃顿团圆饭。
当菜肴上桌时,众人这次都学乖了,“大巫师”杜娟的筷子伸向哪儿,他们的筷子就跟着伸向哪儿,杜娟吃什么菜,他们就吃什么菜。
连张湛咏也显得十分畏首畏尾的,不敢照规矩先站起来倡议大家同饮一杯贺岁酒,大家一般心思,都不肯先饮酒。
张湛咏于是起身先向“大巫师”杜娟敬酒,杜娟本想以茶代酒,张湛咏说今天是过大年,一定要杜娟破例喝一杯,杜娟无奈,皱着眉头喝了一杯,张湛咏放才放心一口干了,将空杯一照。杜娟舔着嘴唇也将空杯一照,才坐下了。
众人都放了心,便开始喝起酒来。
男老板用托盘端上来两盘梅菜扣肉和两盘糖醋茄子,杜娟拈了一筷糖醋茄子,大家的筷子像在打架一样,在两盘糖醋茄子上碰来碰去的,转眼间就拈完了。
杜娟生怕长胖,一向不喜欢吃肥肉,所以没有拈梅菜扣肉吃,于是大家都不敢拈梅菜扣肉吃。
杜娟开始还没发现有异,斯斯文文吃了半碗米饭,见没有一个人拈梅菜扣肉和回锅肉吃,心中微微奇怪,这些人前几天不是很爱吃肥肉的么,今天都是怎么啦?
杜娟略一转念,便明白了:“也许一个个肚子仍不舒服,所以有些闷油没有食欲吧。”她自已有些感冒闷油,便以已度人,以为大家同她一样没有食欲。
少时,男老板端上黄瓜汤来,杜娟在吃饭时先不喝汤的,众人于是都不吃汤――这几天他们可是爱用汤泡饭吃的。
杜娟吃了一碗饭,才起身用汤匙舀了一勺黄瓜汤,众人见她喝了两口汤,于是饭桌上就传来一片稀里呼噜的喝汤的声音。
杜娟放下筷子不吃了,因为她是俘虏,在张湛咏和张匀没吃完饭前,可不便先离开座位,免得让他们也吃不好饭。杜娟坐在那儿有一句没一句听众人说话。
众人将杜娟动过筷的几样菜都风卷残云一般吃得没有一点菜碴儿,盘子和菜碗宛如刚洗过的一样干净。张匀还起身将只剩下小半碗的黄瓜汤全部倒入自已饭碗中泡饭吃了。
杜娟没有动过筷子的梅菜扣肉、回锅肉和几样素素,却没有一个人敢品尝一口。
大家都才吃个小半饱呢,却没有放心的菜肴佐餐了,众人你望我我望你,都希望别人能做一回勇于尝百草的神农氏。
老板娘笑嘻嘻过来给客人斟茶,见这几样菜都没有吃过的样子,诧异地问:“客官,是不是这些菜做得不合你们的口味啊?我们这店的扣肉可是很出名的,真的不骗你们,你们都尝一件吧。”
众人口中含糊答应着,却没有一人去拈扣肉吃。
杜娟本不是心思缜密的人,刚才还以为是众人肚子不舒服闷油呢,现在见众人神色有异,方才恍然大悟过来,眼中闪过有趣的笑意,对身边的男弟子庞彬笑吟吟说道:“你不是爱吃扣肉吗,今天怎么不吃一件啊?”
庞彬这可是第五回“看似无意实是有心”坐在“大巫师”杜娟的身边了,见大巫师这么一说,不由与她眼睛对视一下,感觉大巫师没有捉弄自已的意思,于是舒了一口气,笑着伸筷去拈了一件梅菜扣肉吃。
众人见杜娟神色自若,于是大家的筷子宛如短兵交接一般,眨眼功夫便没有一件扣肉了,手慢的只能吃梅菜了。
张湛咏的手也不是很快,但众人也不敢与他的筷子争锋,所以张湛咏每样菜都能吃到的。
老板娘阅人无数,心中已明白这些人一定吃过蛊婆的大亏,也不好点破,笑眯眯道:“哎呀!你们一个个真听这位大巫师的话啊,她说一句话,你们就抢着吃;她不发话,就没有一个人动一下筷。嘻嘻。”
杜娟脸上一红,抿唇浅笑。
老板娘风趣地说:“大巫师,这盘回锅肉你用法眼鉴定一下吧,要不然他们都不敢吃的。”
杜娟心中有些得意,摸着下巴眯眼笑道:“这回锅肉看起来还好吃。”
但因为杜娟没有点名道姓让一个弟子先尝,所以大家都不动筷。
老板娘看了杜娟一眼,便笑吟吟用杜娟的筷子拈了一件回锅肉要放到她的碗中,说道:“大巫师,你就先尝一口吧,你不吃他们就不吃的。”
杜娟连忙摇手,眉尖微蹙道:“我已经吃饱了,而且我不爱吃肥肉的。”
众人见杜娟不肯吃,都不由生疑,想起水煮青鱼片给大家的教训,谁也不敢伸筷去拈回锅肉吃,老板娘筷子夹着肉,神色有些难堪,杜娟轻轻一笑,指着路祥说道:“你给他吃吧。”
老板娘便将肉夹到路祥碗中,路祥瞥了一眼杜娟,拍着胸脯装作视死如归的样子,说道:“大巫师都发话了,我还敢抗命不吃么?”说完便拈起碗中的那件回锅肉津津有味吃起来。
杜娟脸上微红,众人如蒙大敕,一齐伸筷去抢回锅肉吃。杜娟见众人像一群在食槽中争嘴的小猪一样,不禁捂嘴偷笑。
第240章 惊弓之鸟(2)
这时,一个年轻妇人和一个男子走了进来,二人拿眼不无奇怪地扫视了一下正一道诸人,没有说话。(.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众人也拿眼打量二人,见妇人生得并不高,但跟她身边的男子相比就显得高挑了,妇人看上去比男子年纪小了好几岁,看样子是一对夫妇。
妇人胖瘦适中,脸上画了眉,皮肤白得如石灰,嘴唇却涂得像新鲜的猪血,在这小镇地方,看上去也有几分好看。妇人衣着光鲜,男子却穿得普普通通的,男子手中抱着一个药酒罐。
老板娘见到年轻夫妇进屋来,也不说话。男子将手中的药酒罐放在一张板桌上,含糊打了招呼:“这是给你们买的药酒……”
男老板瞥了老板娘一眼,对二人说道:“你们还没吃饭吧,等你兄弟和兄弟媳妇回来了就一同吃吧。”
众人听了这些对话,都已明白这对年轻夫妇是老板娘的儿子和儿媳妇了。但看来老两口和小两口平日关系处得不怎么好。
年轻妇人这才望着男老板说道:“爸,妈,这药酒中泡的是乌梢蛇,给你们二老治风湿最好的了。”
男老板勉强笑道:“花钱买这些东西做啥子嘛。”
说话间,门外又走进来一对年轻夫妇,年轻人鼻青脸肿的,看面相应是男老板的小儿子了。
小儿子年纪不到二十岁,他背上背着一个背篓,背篓中有半边新鲜猪肉。他的媳妇是个小个子妇人,十七八岁的样子,长得不丑,但也不好看,皮肤微黑,双颊上却透着红色,穿着粗布衣裳,脸上也未化妆,看样子像个乡下女人,她手中提着一个包袱。
老板娘一见到他们,目中透出高兴的神情,说道:“老二,你们回来了,我们正等你们吃饭呢。”
正一道诸人俱想:“看来这小儿子是刚从他老丈人的家回来的,这猪肉想来是丈母娘家新杀的年猪了。”
小儿子一见到坐在屋角的哥哥和嫂子,眼中立时露出凶光,狠狠瞪了二人一眼,一言不发,放下背篓进屋里去了。
哥哥看了兄弟一眼,也有些尴尬。
正一道诸人俱各心想:“弟弟脸上的伤痕说不定就是同他哥哥打架留下的吧。”
男老板看了小儿子媳妇一眼,关心地问:“你妈妈的病好起来没有?”小儿媳妇说道:“我娘的病已经见好了,我爹我娘也问你们二老好……”
男老板笑道:“大家都好!大家都好!”
男老板转首瞥了大儿子和大儿媳妇一眼,便招呼一家人都到隔壁堂屋去吃团圆饭。
小儿媳妇愕然瞅了正一道诸人几眼,走到水缸前用木水瓢舀了井水,咕嘟咕嘟喝了,水从她口角流了一些下来,打湿了她的衣领。
老板娘瞥了小儿媳妇一眼,便进屋去叫小儿子出来吃饭。
过了一会,也不见小儿子出来,哥哥看了自已的妇人一眼,便也进屋去了。看来哥哥因为打了兄弟,也有些内疚之情。
移时,老板娘才和兄弟二人一道出屋来吃饭。(.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想来因为今天是过大年,家中又有投店的客人,兄弟二人不便发生争执,所以出来吃团圆饭了。
老板娘含笑招呼正一道诸人道:“你们需要什么,就说一声啊。”
众人忙答应一声,老板娘一家人便到隔壁堂屋中去了。
正一道诸人面上带着有趣的笑意,吃过了晚饭,张湛咏、张匀遂带了五名男女弟子一道陪杜娟和饶珊到小镇大街上去看大夫。班蓉因为有些看不惯饶珊和杜娟,便借口肚子不舒服留在客店中休息。
张湛咏等人找到镇上一家药房,见看诊的病人有七八个,只得耐心等候。
杜娟坐在一张矮椅上,低目看着地上,有一句没一句听着饶珊、翁眉、孟芷菲三位女弟子说话。
彼时暮色渐浓,杜娟心中升起愁绪,不由回忆起昔日邵元节背着自已看病的旧事,怔怔出神。
好不容易等到排在前面看诊的病人只剩下一个之时,饶珊却肚子作痛,上茅房去了。
张湛咏便轻声招呼杜娟坐在看诊的位置上。
那大夫瞥了杜娟一眼,心中一动,便马马虎虎给前面一个男病人看了诊开了药,偏那男病人话多,说道:“辛大夫,我的情况……”
辛大夫有些不耐烦地对男病人挥挥手,说:“我都知道了,你翻来覆去都说了好几遍了,快到药房去照单抓药吧。”
辛大夫和颜悦色地给杜娟切脉,借着将杜娟手腕上的玉镯和衣袖往上移开之时,几根手指在杜娟的手臂上捏摸。
张湛咏本来就很紧张杜娟,见这三十余岁的辛大夫借机吃杜娟的豆腐,心中暗生醋意。
杜娟的手臂和手指都很有女人味,线条十分柔美,白皙纤细,张湛咏看得怦然心动。
辛大夫瞟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张湛咏,有些心虚地问:“这位娘子是你内人么?”
杜娟登时羞得满面通红,想说不是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说张湛咏不是自已的男人吧,自已一个妇人大晚上的怎么会跟着几个年轻男子来看诊呢?
张湛咏沉着脸不吭声,辛大夫是个有阅历的人了,一见二人脸色,便猜到他们多半不是夫妇了。
张匀忙替二人解围道:“他们是姐弟。”
辛大夫哦了一声,又问张匀:“请问老人家是他们的什么人呢?”
张匀道:“我是他们的叔叔。”辛大夫打量了一下另外几人,一时无话。
苏飞忽然对女弟子孟芷菲笑着嘀咕一句:“饶珊今天解溲有五、六回了,怕是脚都蹲麻了,再这样下去,恐怕人都要瘦成皮包骨哟。”
孟芷菲目中带着窥测人心的笑意,调侃道:“你还观察得仔细哟……”翁眉半带酸意戏谑道:“人家瘦了关你屁事,人家自有罗哥关心,皇帝都不急要你来急……”
苏飞一脸讪笑,掩饰道:“我是怕她半天不出来,待会又有病人来了,大家又要为她等候好半天。”
孟芷菲低声玩笑一句:“要不你进去喊一下她嘛……”
苏飞涎脸说道:“别以为我不敢,要是再不出来,我真去喊她了。”孟芷菲和翁眉笑而不语。
苏飞这两天看着“大巫师”杜娟和饶珊眼馋心慌,晚上睡在床铺上就像热锅上翻煎的鱼一样,对二位美女浮想连篇……
他还将“大巫师”杜娟和饶珊作了一番比较:说看着大巫师就想天天同她干那种事,皮肤光滑白嫩得仿佛能捏出水来;饶珊美是美,但太过苗条了,手和脚像筷子一样细长,屁股也紧蹦蹦的,身上摸起来少了肉,看起来虽好看但做那种事就没有大巫师那么有味……
众师兄弟笑问他如果只能选一个他会选谁?苏飞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是选大巫师了。
他的想法同大家大致相同,除了这种比较外,其实还因为饶珊是罗盛世的女人,大家在心里对她多多少少有些排斥的。二位美女本来美得各不相同,很难作出比较的,所以只能在感情上取舍了。
辛大夫听见二人的戏话,想起先前问自已茅房在何处的妇人也长得好生标致,恍然有悟,又瞥了一眼翁眉,寻思:“这几个美貌的女子该不会是城里的青楼女子吧?要不然怎么男男女女这么多人在一块呢?而且说话也透着不正经,看病用得着这么多人跟着吗?什么姐、弟、叔叔――这妇人难道没有男人吗?我行医多年,哪见过这种不伦不类关系的病人和家属一道来看病的呢,显然是信口雌黄!他们的关系一看就不像是一家人。”
过了一会,张匀见辛大夫不肯放开杜娟的手腕,目中带着嘲弄的神色,随口问道:“她是什么病啊?”
辛大夫听了这话,知道这些人并不知这妇人只是普普通通的感冒小病了,不禁生了邪念。故意拧着眉头说道:“这不好说……娘子请随我进屋里去,我想察看一下你是否有了身孕或者是别的妇人病……”
张湛咏一时愣住了,不知所措地瞅着杜娟。
杜娟惊愕了片刻,才回来神来,想了一下,红着脸怯声说道:“大夫,我看你一定是弄错了――我不可能是这种情况,我只是感冒而已。”
杜娟已经有过怀孕和小产的经验了,在湖北蕲州之时,杜母也向杜娟传授了妇人生产方面的知识,所以杜娟再不是从前懵懵懂懂的新媳妇了。
杜娟和邵元节都分开一个月之久了,而且这次她在用女儿红蛊阵抵抗正一道诸人时,就是用的自已新来的月水――杜娟原是想用徒弟吕康的月事布,但吕康那几天偏偏不在月事中,而女儿红蛊阵要求用新鲜的月水才会更具灵力的。
杜娟并没有将这情况对大巫师及熊念等几位女巫讲,因为她希望别的女巫最好能使用童女的月事布,以增强女儿红蛊阵的威力。但女儿红蛊阵其实并非一定要用童女的月事布作法的,这点杜娟是有意对几位女巫藏私了。
辛大夫见杜娟身上衣服光鲜迷人,香泽细细,还佩银戴玉的,发型也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妇人,她身上又有一种让人联想其他事情的诱惑力,心里更当她是青楼女子了。
辛大夫暗忖:“这种货色的妇人一定多有床弟之欢,我说她可能有妇人病或怀孕,这些人也不会怀疑的……”遂理直气壮的望着杜娟反诘道:“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你说不是就不是了么?”
杜娟当着几位男人的面又不好明讲,羞得面红耳赤。
辛大夫欺他们是外地人,他多年来借着行医,不知占过多少无知无识的妇人的便宜了,所以这一次哪肯轻易放过这个城里来的鲜艳妩媚的青楼女子?
张湛咏不明白杜娟的情况,所以不好发作。
杜娟不知所措坐在哪儿,辛大夫见杜娟一时不肯起身进屋去,于是让杜娟张开口来,察看她的舌苔,打算胡诌几句骗她就范。
辛大夫心猿意马看了小会,正欲胡编几句话,却见张湛咏异常紧张地看着杜娟的口舌,为了取信于人,辛大夫便假意拿过灯,让杜娟张开口来再仔细看一下,杜娟觉得这位大夫有些莫名其妙的,只得又张开口来。
张湛咏见辛大夫借掌灯察看之机,伸出咸猪手去碰杜娟的下巴,心中顿生妒火。
辛大夫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说道:“你的脉象弦滑带数,舌质红,苔黄腻,此乃风毒湿热,久蕴成疾,注之于下体……所以你还是随我进屋去察看一下吧……”
杜娟听了这些话,羞红了脸站起身来,自已下体有没有不适,她自已还不清楚么?于是说道:“我只是感冒了,没有别的病的……”
辛大夫狡黠地笑道:“检查一下就知道是不是有病了……”
杜娟微愠道:“我自已知道不是的……”不肯随他进屋里去。
辛大夫瞥了张湛咏一眼,正欲劝诱几句,张湛咏再也按捺不住心中邪火,提起双掌左右开弓,啪啪啪三声脆响,狠狠抽了辛大夫三个嘴巴!将辛大夫打得口鼻流血,一跤坐倒在靠椅上。
辛大夫又惊又怒,他真没看出这个斯斯文文的小伙子动不动就会打人,想发作却见对方人多势众,似乎不是善与之辈。又见一旁的三个年青男人也起身做出一副想打人的样子,辛大夫害怕了,只得抹着鼻血说道:“你们怎么打人啊?我不过是检查病人嘛……”
张湛咏铁青着脸对路祥、阮大金和孟芷菲交代一句:“你们三个留在这里等饶珊出来。”说完这句话,忽然一把拉住杜娟的左手腕,杜娟惊愕不已,脸上生起两片红云,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张湛咏拉着手腕扯出了药房。
张湛咏怒气冲冲拉着杜娟急走了十余步,到了一个拐角处,杜娟才轻轻挣开了他的掌握。
张湛咏转首注视着杜娟,星光透过树林照在杜娟光洁的脸蛋上,张湛咏此刻热血如沸,冲动得想紧紧搂抱住她亲她的小嘴!
杜娟避开他火辣的目光,垂下眼眸,却发现张湛咏身体有了好大的反应!登时羞得面红耳赤,忙侧转了身子,同时退后一步。
对一个成亲的男人来说,握住妇人的手臂肌肤并不如何稀奇,但对一个缺少女人缘的童男来说,足以撩拨起他心中的欲焰!
张湛咏这次无意中参与讨伐巫蛊门,得与三位美女亲近,他才切实感受到权力带给自已的种种好处。这些日子与杜娟朝夕相伴,晚上在杜娟屋中和她说话都有些舍不得离开,回到客房睡在床榻上魂不守舍如煎如沸……他在黑暗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成为官爵秩视正二品的正一教主!
他甚至偷想:自已成为正一教主之后,就没有人能阻止他占有这位大巫师了,最好让她成为自已的侧室――如能得到这位鲜艳妩媚的大巫师侍寝,他一生都知足了……他这些日子虽然意乱情迷,但还是没忘记徐小六才是自已的未婚妻呢。
虽然饶珊的姿色也很不错,但因为她是罗盛世的女人,张湛咏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对饶珊并没有过多的邪念。而这位大巫师他却有可能占有她,所以他对大巫师充满了幻想……
张湛咏望着杜娟正自心上心下将动未动,却见张匀和翁眉、苏飞三人已跟了上来。张湛咏忙收了邪念,转过身去。
张匀走到杜娟身畔,望着张湛咏后脑勺说道:“还是等一下路祥和饶珊他们吧。”
张湛咏嗯了一声,一时却不转过身来。
张匀在黑暗中瞥了一眼杜娟,见杜娟的面上带着很奇怪的表情,淡然笑笑,似自言自语道:“这年头啊,什么样的大夫都有……”
杜娟涨红了脸垂眸望着地下。张湛咏呼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少时,路祥、阮大金和饶珊、孟芷菲四人也走了过来,路祥说辛大夫做贼心虚,也怕事情闹大了不过是丢自已的丑,所以已经没事了。
众人一言不发走了小段路,张湛咏发现路边小巷处另有一间药房,转首瞥了杜娟和饶珊一眼,说道:“到这家药房去看一看吧。”
众人各怀心思进了药房,药房看诊的是一个五十余岁的老头子,他的老伴坐在一边,正用浆糊粘贴着几块放在木板上的碎布。屋中没有一个病人,看来生意不怎么好。
张湛咏轻声招呼杜娟坐下让老大夫看诊,杜娟不敢看他一眼,听话地坐在了板凳上,张湛咏对老头子说道:“她今天被雨淋感冒了,麻烦大夫开些药吧。”
老头子一边替杜娟切脉,一边随口问张匀和张湛咏等人是哪儿的人,张湛咏眼睛看着杜娟的手,没有说话。张匀便又照先前的话说了。
老头子切过脉看过口舌之后,才又替饶珊看诊,杜娟不敢与张湛咏站在一起,便默默坐在一张条凳上。
张湛咏看着老头子给饶珊检查,因为杜娟坐在一旁,他也说不出是为了什么,竟然有些心虚,也不敢仔细看饶珊的手臂,便移目望向别处。
老大夫从药屉中抓了一些退热的药,饶珊瞥了杜娟一眼,假意同翁眉说话,听凭张湛咏付诊金――张湛咏在那次给杜娟买衣服时已没有了钱,便向张匀告借了十两银子,除了付诊金外,其余的以备不时之需。
张匀因为不想替饶珊付药费,所以这次并没有说不还钱的话。
杜娟见状,迟疑了一下,起身便要自已付药钱,张湛咏和张匀都摇手不许她自掏荷包,杜娟不无感激。
众人回到客店大门口,张湛咏抬眼发现门楣上悬挂着一个用艾草扎成的人偶,微微奇怪。
张湛咏便低声问杜娟:“大巫师,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第241章 惊弓之鸟(3)
杜娟也是一脸茫然,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路祥不无担心地道:“大巫师,这该不会又是一种蛊术吧?”
杜娟凝眸不语,张湛咏瞥了一眼杜娟的侧面脸庞,雅不欲大巫师心中暗笑自已这帮人不仅无知,而且成了惊弓之鸟,便说:“这怎么会是蛊术呢,蛊者不离皿器和毒虫,蛊术必与鬼魅和饮食有关,跟投毒一样,是暗中进行的,怎么会这样正大光明悬挂在自家门楣上呢。”
众人回想吃晚饭已超过一个时辰了,除了肚子胀痛和想吐泻外,身上也未见有什么新的异常反应,何况这顿饭大家还是在“大巫师”杜娟的指点下吃的,想来多半没有中新的蛊毒了。
虽然这不是可怕的蛊术,但显然是一种神秘的巫术,连“大巫师”杜娟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巫术,所以众人心中都有些忐忑不安。
忽见男老板开门出来,众人忙住了口,男老板同众人客气地打招呼,众人也不知是疑心生暗鬼,还是真的看出男老板的眼神有些奇怪。
男老板还特意看了“大巫师”杜娟几眼,嘿嘿干笑着,却没说什么。众人只好装作没发现有异事的样子,同男老板敷衍了几句,便上楼休息。
此时还是酉时(晚19:00时),尚不算晚,众人都不想早早回屋休息,便以此事为借口,径到“大巫师”杜娟的房中来继续谈论此事。
张湛咏因问屋中的班蓉和女弟子汤恬、方雯、霍雨晴四人,是否注意到老板在门楣上悬挂了用艾草人偶的事情,四人面面相觑,称不知道此事。原来这些女弟子都是轮留在大巫师屋中监守的。
张湛咏便叫路祥将药交给汤恬、方雯、霍雨晴三人,让她们去向老板娘借药罐子煎药。
饶珊不安道:“我可不敢吃药了,要是被老板娘借机下蛊,就惨了!”
路祥素来有些看不惯饶珊,便语带讥诮道:“瞧你吓成这样,杯弓蛇影的!有大巫师在,老板娘哪敢下蛊啊。”
饶珊睕了路祥一眼,没好气道:“大巫师不是照样不能识破那种古怪的人偶是什么妖术吗?我看这些湘人开的客店呀,一个个都有鬼名堂的!这儿不是湘西了,大巫师又能知道多少?我宁可不吃药的!”
班蓉分别瞥了“大巫师”杜娟和饶珊一眼,心中好不快意,讥笑道:“原来大巫师也不知道湘人的这种巫蛊之术啊,真是稀奇事,呵呵。”
杜娟听了班蓉和饶珊二人的话,脸上不由发烫,却做声不得。
张湛咏瞥了张匀一眼,见张匀皱眉思索的样子,张湛咏便带着小心征求有些难为情的“大巫师”杜娟的意见:“大巫师,你的想法呢?”
杜娟眼睛望着地下,淡淡的道:“我可是要吃药的,请你让她们去借药罐煎药吧……”
班蓉幸灾乐祸,笑道:“说得也是啊,不吃药的话小病也会拖延成大病的,这头痛发热的可马虎不得啊——我们村子从前有一个放牛娃,因为家中没有钱吃药,发烧了三天,结果这放牛娃脑子烧坏了,变成了傻子,啧啧,真是可惜啊!”
饶珊听了这恐吓性的话,立时显得很害怕的样子,将心一横,赌气似的说道:“只要大巫师敢吃药,我就敢吃药!大不了是个死!”
众人听三个女人的话中暗藏唇枪舌剑的,都暗暗好笑。(.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张湛咏忍住笑意,便吩咐汤恬、方雯、霍雨晴都下楼去煎药,并对三人低声叮嘱道:“你们三人务必多加小心,任谁临时要离开一会,都必须有两人同时照看药罐子!千万提防老板娘一家人接近药罐子!并且在煎药前先用水煮沸了,再将滚水倒了,重新盛水煎药,这样做就能杜绝药罐中有蛊药……”
众人听了张湛咏的交代,纷纷点头,都不由佩服这位张公子想事情周全缜密。
三位女弟子下楼去后,张匀忽然也走了出去,阮大金笑道:“我们上了几回茅房,人都似乎虚脱了,可这位老爷子却没事人似的,比我们年轻人身体还强壮一些。”
苏飞坏笑道:“他也服了解药了,当然没事了,嘻嘻。”
杜娟听了这话,羞得脸上绯红,垂下眼帘不敢看众人。
阮大金立时省悟过来,辩解似的说:“我是说老爷子身体真的强壮啊,你们大家又不是不知道的……”
男女弟子们都已听明白他这话是在暗指张匀从前与家中使女有一腿闹出的笑话,大家想起张匀那时被他的大儿子撞见,父子二人后来因为张匀偷偷将家中钱物给那位使女作为赔偿而大吵一架的事,都不禁吃吃窃笑。
张湛咏却未听说过这事情,见众人笑得不正经,也不好问什么。
杜娟自然也不知晓张匀的这件丑事,见男女弟子们不怀好意的笑,联想起张匀前些日子对自已和巫礼熊念垂涎欲滴、火烧火燎的样子,不由羞红了脸,抿唇不笑。
张湛咏见杜娟脸有羞色,便误以为大家是在窃笑张匀想占有大巫师的事情,想到自已那晚与张匀争夺大巫师的旧事,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那天众人坐在船舱中时,张湛咏看着面前被缚的“大巫师”杜娟和巫礼熊念,他就已经想通了,打定主意当晚要占有“大巫师”杜娟的……
在当时那种情形下,张湛咏实难做到众人皆浊唯他独清的——他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因为女俘虏而得罪众门人的——自已如果得不到她们又何苦平白同众人为难呢?
张湛咏心忖反正是女俘虏,占有她们也是自古皆然,别人也说不出什么大的不是来,自已又是从未尝过云雨之情的童男,何不借此千载难逢的良机,一路上好好享受“大巫师”杜娟和巫礼熊念两位佳人呢……
张匀是父亲张天师的二师弟,又是自已的远房堂叔,张匀虽然有言在先,那晚要睡“大巫师”杜娟,但张湛咏是绝不肯相让的!他心中也是患得患失的——既想同时占有两位佳人,又不愿与众人分享与自已有过一面之缘的“大巫师”杜娟……
谁知阴差阳错,自已在如厕之时偏偏听见了两位男弟子的议论,才察觉到自已身体的红斑不是因为客房不干净生了疮,而是中了大巫师杜娟的花草蛊!在性命和美色面前,张湛咏不得不又改变了主意,当机立断,释放了巫礼熊念和魏丹等四位使女,做了一回大英雄,也解决了他心中的难题……
张湛咏后来几日在睡觉时想起这事,心中也不由好生可惜放过了大好机会……
众人一时都不说话,各想各的心事,忽见张匀兴冲冲走了进来,张湛咏收回绮思,看着张匀不说话。(.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张匀笑眯眯对众人说道:“哎呀,我们今天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了,哈哈。”
众人听了这没头没脑的话,都不由一愕,一齐注视着这位神经兮兮的老爷子。
张湛咏迷惑道:“叔叔,你在说什么呢?”
张匀得意洋洋道:“贤侄,我刚才就想起了什么,但一时不能确定,所以特地又下楼去好好察看了一回,才终于明白那人偶是怎么一回事情了!”
张湛咏知道张匀知识渊博,忙向他请教,张匀笑眯眯抚髯说道:“十年前我奉张天师之命去杭州办一件事情,看到杭州人在端午节时便用这种艾草和其他几种草束成张天师的人像,悬挂在门楣上。有些仕宦人家还在这天正午时分用朱砂书写‘五月五日天中午,赤口白舌尽消灭’的贴子,原来这是流行于江南一带的消除口舌符啊!因为这事过去了十年了,所以我一时也忘记了,呵呵。”
张湛咏纳闷道:“既是杭州人的习俗,怎么这里也有呢?而且现在是春节而不是端午节呀……”瞥了杜娟一眼,问道:“大巫师,你从前一定也没有听说过湘人有这种习俗吧?”
杜娟点点头,望着张匀道:“我也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想来张叔叔……所言非差吧,刚才吃饭时,我们不是都看出这家人有些不和睦么……”
杜娟这些日子以来,对张匀都没有明确的称呼,只是有话说话,彼此知道对方是在同自已说话而已。
然而张匀这一路上两次为自已掏钱,平时又见他对人很和气,杜娟心里不由对张匀生了好感——而且张匀先前也在人前假称是自已的叔叔,所以她便顺口这么称呼张匀为“张叔叔”,也显出自已对他没有了先前的恶感。虽然张匀对自已的美色仍心存贪婪,但杜娟作为一个女人,对男人有这种贪婪其实心中窃喜的……
张匀与杜娟对视了一下,心中一暧,说道:“大巫师,这本是汉人的习俗,大巫师不知道也很正常的嘛。”
杜娟恬然一笑,张匀道:“你们要是不信的话,我叫老板来当面说说这事……”
张湛咏忙说不必了,众人都有七八成相信张匀的话了,饶珊听了这番话,放了大半心,说道:“但愿是这样吧!”
杜娟心中也希望是这么一回事,要不然自已作为湘西的“大巫师”,却不知道这种巫蛊之术的话,也算是在正一道诸人面前闹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笑话了。
众人正谈得稠密,汤恬、方雯、霍雨晴三个女弟子已经煎好药端了上来,为了提防店老板一家做手脚,心细的汤恬还将药罐子提进屋来了。
张湛咏问起店老板一家在她们煎药时有无动静,霍雨晴不无表功地道:“老板娘在我们煎药时,便出来一直坐在我们身边,害得我们三人都提心吊胆的!我们按照张公子的吩咐,当一人上茅房时,另两人就加倍提防着老板娘!”
张湛咏与张匀闻言一惊,众人也不由面面相觑。
饶珊立时现出不放心的样子,暗忖:“你们三人还提心吊胆的——说这话骗谁呢!又不是你们三人生病要吃药——倘若是我和大巫师被下了蛊,你们三人还暗暗称快呢!”
饶珊人生得美,平时又待人虚伪,这几天又巴结上了张湛咏这个大人物,眼看很可能会得到提拔了,所以班蓉和六位女弟子都很是妒忌她。因而今天饶珊在山上脚受伤时,没有一个女弟子愿意冒雨出来搀扶她。
饶珊急忙问道:“老板娘为什么一直不肯离开呢?”
方雯道:“老板娘一直在打听大巫师的事情——问她究竟是哪儿的大巫师,她的巫术如何?还问我们有没有见过大巫师显示过什么奇特的巫术,我们又不是傻子,哪能告诉她实情呢?”
顿了一下,续道:“老板娘后来便有些不相信我们说的话,意思是看我们今天吃饭的情形,好像是中了蛊了,所以她怀疑大巫师是不是我们说来骗她的……”
众人听了这些话,都不由又变得不安起来,连张匀也有些动摇了自已刚才的判断,毕竟已是十年前的事情了,自已当时也就是随意看了一下,而各家各户用艾草编织的人偶也大不相同,难保自已今天就不会弄错。
苏飞插口问:“你们能确信老板娘没有使手脚吗?”
班蓉故意不屑地道:“老板娘既然一直没有离开,如果她要下蛊的话,又岂是你们几个人能发觉的?我看这老板娘很不正常的嘛……”
众人互视一眼,都觉得班蓉的话很有道理。
说话间,汤恬、霍雨晴分别盛了一碗药汁,端到杜娟和饶珊面前,众人都不由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瞅着二位美女。
大家这些日子与“大巫师”杜娟朝夕相处,大巫师又两次救了他们的性命,各人心里都不希望看到“大巫师”杜娟阴沟里翻船,中蛊而死,这一路上没有了她,漫长的旅途就实在没有趣味了……
张湛咏也不由神情紧张地瞅着“大巫师”杜娟和饶珊二人,终于忍不住说道:“大巫师,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驶得万年船,干脆不要喝这药了!我这就带人陪你们二位上街去重新买药,我们就在药店煎药就是……”
张湛咏虽然明知道说出这种话会伤了“大巫师”杜娟的自尊心,但他已经爱上了这位大巫师,实在顾不得她的面子了。
饶珊听了这话,连忙放下碗来,凄凄艾艾说道:“张公子,你真是一个大好人啊!”说着便流下泪来。
爱出风头的漂亮女人虽然会遭到女伴们的忌妒,但爱慕自已的男人总是会用真诚的心对待她们的。
饶珊这几天与张湛咏眉来眼去的,她从张公子有些躲藏的眼神中,心里已经有数了,张公子心里对自已很喜欢的,而且也有那方面兴趣的,只要自已愿意,他们就可以进行一些利益交换的……
张湛咏见饶珊放下了药碗,很是高兴,说道:“我当然很舍不得看着你们有什么意外啊……”
张湛咏见杜娟垂眸不说话,便伸手来拿她手中的药碗,温颜说道:“大巫师,就听我一句劝告吧,关公再厉害,也有大意失荆州败走麦城的时候啊!这可是关系到自已性命的事情啊,千万不要使性子!”
杜娟抬起眼来,与他四目相视,不由心头一暧。脑中忽闪过张湛咏先前在药店外的那种情形,脸上绯红,忙又低下目光,看着碗中的药汁。
张湛咏伸手夺碗,杜娟却躲开了他的手,张湛咏怔怔注视着她,当着这么多正一道男女弟子的面,他也不能将心中的感情表露得太露骨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劝说了。
若论张湛咏对杜娟的爱慕之情,实已远远超过了当初对徐小六的爱慕,毕竟他与徐小六只相处几天,没有说上几句话,只同桌吃过一顿饭,所以他对徐小六的爱慕之情已经随着时间变淡了。
张湛咏虽然是一个多情的青年,但也是一个理智的首领,徐小六与自已是有媒妁之言的未过门的妻子,而且徐小六的美貌还在杜娟之上,和自已又年纪般配,所以他不可能、也绝不想悔这门亲事的;
杜娟的身份是“大巫师”,而且害死了自已的表哥邢家栋,年纪又比自已长几岁,还是有夫之妇,所以他虽然情和欲在心中交织,但也只是窃盼能有福气将大巫师作为自已的侧室——即使没有这种夫妻的名份,只要自已能时常享受她香艳的身子,与她成为合修房中术的神仙道侣,名份又有多大关系呢……
众人都神情复杂地看着“大巫师”杜娟,杜娟口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也不看众人,举起碗来,撮着樱桃小嘴,吹一口气,便喝一口药,众人目瞪口呆看着她将一碗药汁喝了个涓滴不剩。
第242章 惊弓之鸟(4)
张湛咏见事已至此,想改变态度说:“就算老板娘是一个蛊婆,谅她一点微末道行,又岂能加害大巫师。”但马上变脸,说出这种肉麻的话,当着众属下他也做不出来。此时肚子忽又胀痛起来,张湛咏便趁机一言不发上茅房去了。
饶珊见大巫师杜娟神情自若喝完了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路祥似笑非笑挖苦一句:“刚才不知是谁在说――只要大巫师敢喝药,她就敢喝药的……”
饶珊脸上阵红阵白,却不肯端起药碗来喝。
众人见杜娟和饶珊一言不发坐在各自床上,彼此虽相对而坐,却谁也不瞧谁一眼,都不禁暗暗好笑。
班蓉见饶珊不敢喝药,故意望着路祥揶揄道:“开什么玩笑,还是小命要紧,嘻嘻。”
饶珊在众目睽睽之下,目中神色骤然变化,知道除了张湛咏偏向自已外,在场之人都在看自已的笑话。
饶珊心中暗忖:“大巫师喝了这半天了,也没见她有事,我又怕什么……”转念又想:“大巫师昨晚吃饭时就她一人没事,看来她真有些本事;今天我们吃饭也没见有事――老板娘如果有意下蛊,吃饭时便下蛊了,又何必要当着汤恬她们的面在药中偷偷下蛊,难道她专门要害我们二人不成?这可没有道理啊……”
言念及此,心中宽了不少,但一时却不肯喝药,有意多耽搁一些时候,观察大巫师杜娟有什么异常反应没有。
张湛咏也是有意拖延了好一阵时间,才回到楼上来。张湛咏正欲进屋,却见男弟子严鹏过来向他悄声禀报什么事情,众人听不清楚,都不由好奇地看着二人在楼道上说话。
杜娟见这个男弟子有些眼熟,愣了小会,才猛然想起他就是那天要脱自已裤子的人,结果被张湛咏一脚踢下了土坎。
杜娟脸上微微羞红,左手托腮,无意识地呶着小嘴。
张湛咏与严鹏说完了话,张湛咏忽然走到楼道处去了,过了好一会,张湛咏才又出现在门口,并让严鹏随自已进屋来。
饶珊一见张湛咏进来,忽然端起药碗来,众人脸上都带着好笑的神色看着她,张湛咏见饶珊要喝药,嘴唇动了一下,欲言还止。
饶珊将嘴唇放在碗沿,眼睛余光瞥见张湛咏没有阻止自已的意思,便慢吞吞喝了起来,待喝下两小口,觉得已经无所谓了,便故作泰然喝药,待放下碗时,药汁还剩余小半碗。
几个女弟子知道饶珊还是心虚,不由都捂嘴窃笑。
张湛咏见饶珊喝了药,自嘲似的笑道:“我们真是大惊小怪的,其实有大巫师在此,就算老板娘是一个蛊婆,谅她一点微末道行,又岂能加害大巫师。”
张湛咏这话是一语双关,既是有意给“大巫师”杜娟挽回一点颜面,又是在安慰饶珊。
杜娟因严鹏站在张湛咏身边,也不好意思看二人,嘟着小嘴,双手放在压床木板上,双腿吊在床边,眼睛望着地下。
张湛咏看着杜娟,微微一笑,说道:“刚才这位严鹏兄弟对我说,他和另两位兄弟都可能是中了大巫师的花草蛊了,身上都出现了红斑点,我想麻烦大巫师给他们看一下。”
众人听了都是一惊,路祥和阮大金也是中过花草蛊的人,二人忙要掀开自已衣服检查腹部有无红斑点复发,几位女弟子都羞得娇嗔起来:“要看都出去看!”
路祥和阮大金不管不顾,转过身去检查了一下,却见并无异样,方才放了心。
张湛咏先前在屋外已偷偷察看了自已身上,也未发现有异样,便对杜娟说道:“我也不相信他们是中了花草蛊的,毕竟都过了这么多时日了,要中了蛊早就发现了不是,但为了让他们放心,还是请大巫师检查一下他们身上的红斑点吧。”
杜娟只得抬起眼来,正欲起身随张湛咏出屋去给严鹏检查,严鹏已伸出双手到她面前,杜娟拿眼看了小会,只见他双手十指间有好些红色斑点,杜娟便又让他卷起袖管来检查,只见手腕上也遍布红斑,杜娟不由口角噙笑。
张湛咏等人见杜娟抿唇微笑,便问是什么情况,杜娟道:“这个是疥疮,是因为他们睡的地方不干净,才被传染的,并不是中了我的女巫蛊。这种疥疮并不是很可怕的,只是痒得出奇难受。”
张湛咏听了方才松了一口气,便问如何医治,杜娟说:“这必须到药店买膏药来敷的,而且这疥疮会传染的,所以大家都要特别小心。生了这疥疮的人除了用药敷之外,平日更是要特别注意清洁,将脏衣服用滚水烫了――最好是扔了就没事了。”
张湛咏于是叫严鹏和另外两位生了疥疮的男弟子自已上药房买药施治。严鹏和另外二人都是那天被张湛咏打过的人,所以这些天才没有过来同“大巫师”杜娟说玩笑话。
严鹏脸上臊得通红,好生难堪地出去了。方雯、汤恬等几个女弟子都忙检查起床上被褥,杜娟也在自已床上翻看。见床褥都还算干净,方才放了心。
路祥取笑道:“你们几个女子每天和大巫师睡的都是上房,当然没有事,严鹏他们睡的却是大通铺,二十几个人睡在一间房中,自然很不干净。所以你们都是托大巫师的福,要不然叫你们几个女孩子也生疥疮,羞也羞死了。”
翁眉调侃说:“要不你也变成女孩子吧,张公子就会怜香惜玉让你也睡上房了。”
张湛咏不由脸上一红,摇头苦笑。
苏飞坏笑道:“我现在就想用法术将自已变成一个女弟子,这样就能和你们睡在一个房间里了,嘻嘻。”
方雯扑哧失笑,啐道:“你想得美!不要脸!”
苏飞、路祥、阮大金都嘻嘻的坏笑。
霍雨晴忽然说道:“我们现在可对你们不放心了,就怕有人又会来偷尿器……”
杜娟大羞,忙转过脸去。张匀、苏飞、路祥都笑而不语。班蓉和饶珊也不禁莞尔。
张湛咏神色有些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你们要是再发现有男弟子早上进屋来,你们就给我轰出去啊!”
翁眉对苏飞说道:“苏飞,你这人最坏的了,听见张公子的话没有,再要是敢进来偷东西,我们可是要打人的啊。”
苏飞红了脸笑道:“我们哪里还会来呀,我们已经解了蛊了嘛――如果复发了,说不定我还是要来的哟。”
汤恬扑哧一笑,掩嘴笑道:“你是不是还没喝够啊……”
这时庞彬过来了,苏飞便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指着庞彬说:“他今天一直惦记着这好东西呢,明天早上一定会来偷的,你们可要防着他啊!”
庞彬愕然道:“偷什么东西啊?”瞥了“大巫师”杜娟一眼,立时会意过来,脸上也不由红了。
众男女都吃吃发笑。张湛咏见杜娟发窘,便干咳一声,说道:“好了,别说这些了,这店里既然有古怪,大家都要提防着点。”
众人说了一会玩笑话,才各自回屋休息了。
次日早晨,班蓉起来上茅房,她刚一进入张湛咏和张匀房间,庞彬和阮大金、严鹏及另两位被张湛咏打过耳光的男弟子便乘机走进屋来,汤恬正坐在床边,见到几人,也不阻拦,只是大声喊叫:“有小偷来了!有小偷来了!”
杜娟和霍雨晴、方雯闻声看时,只见几名男弟子傻站在当地,却没有去端尿器。
原来汤恬在班蓉起身出去时,有心捉弄男弟子,故意放了一把扫帚在尿器中,便坐在床边等着看好戏。霍雨晴、方雯见状,都不由开怀大笑起来。
杜娟捂着嘴,又是害羞又是好笑,见张湛咏进来了,忙脸朝里捂被睡下了。
几位男弟子羞红了脸,讪讪地出屋去了。张匀见尿器中放了笤帚,抚须哈哈大笑起来,张湛咏瞥了几眼尿器,也不禁莞尔。
吃早饭时,这笑话便传了开来,众人都不由嘲笑庞彬、阮大金、严鹏等人。
路祥故意对庞彬说道:“庞彬,你不是最想和大巫师坐在一起吃饭么,今天怎么躲在一边了啊?”
众女弟子听了一愣,立时又嘻嘻哈哈笑起来,杜娟脸红耳赤,嘴角却噙着一丝笑意。
第243章 鹤鸣水天(1)
庞彬大窘,但不好辩白什么,免得越描越黑,红了脸低头微笑。
女弟子孟芷菲坐在路祥身边,目中带着窥测人心的笑意,调侃道:“你观察得还仔细哟,其实是你想坐在大巫师身边吧……”
众人都乐了,路祥真话假说道:“我也想坐在大巫师身边啊,可是庞彬每次都捷足先登坐在了大巫师身边,我有什么办法?嘻嘻。”说得杜娟脸都红了。
翁眉半带酸意道:“路祥平日闷声不语的,这回出来像变了个人似的,什么话都敢说出口。”
女弟子霍雨晴看着现在坐在杜娟右侧的男弟子苏飞戏笑道:“苏飞,你是不是也是有心坐在那儿的哟。”
苏飞涎脸笑道:“我这可是跟庞彬师兄偷师学的――明明身边有空位却不肯坐,眼瞅着大巫师落座后才坐下来的,呵呵。”他这么实话实说,就将尴尬又转移到庞彬身上去了。众人于是都望着庞彬笑。
坐在杜娟左侧的栾睿打趣道:“苏飞,你最好躲远点哟!我隔你这么远都闻到有一股还元汤的味道了……”
一语未完,汤恬扑哧失笑,方雯笑着转身时将茶杯都碰翻了,忙站起身来躲避流淌下来的茶水。
苏飞也感尴尬,笑而不语。
杜娟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得羞答答地颔首低目望着地下。
张湛咏见大家都围绕着“大巫师”杜娟开些荤玩笑,干咳一声,望着身畔的饶珊,转移话题道:“你喝了药好了一些没有?”
饶珊嗯了一声,说道:“好多了。”无意识地拿起茶杯正欲喝茶,茶杯到了口边,她才惕然心惊,忙放下了茶杯。
这一幕让旁边的张匀看在眼中,心中暗暗好笑,于是也拿起茶杯,不无讨好地看向“大巫师”杜娟,说道:“大巫师,这茶怎么样啊?”
杜娟闻言一怔,抬起眼眸来,见众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已,杜娟心知其意,于是红着脸拿起茶杯呷了两口。
张匀舒了一口气,便喝起茶来。众人于是也喝起茶来,杜娟眼中闪过有趣的笑意。
这时,老板娘和小儿媳妇分别端了一盆白米稀粥放在板桌上,男老板用木托盘端上来几盘馒头和几碟咸菜干。
众人拿眼打量着喜气迎人的小儿媳妇,才省起老板娘的大儿媳妇今天早上一直没有露过面,想来是不在店中,虽然有些好奇,却也不好乱问什么。
老板娘笑嘻嘻招呼众人吃早饭:“你们这么多人,我就不一一给你们舀稀饭了,你们自已舀稀饭吃吧。”
众人胡乱答应着,各自盛了一碗稀粥,稀粥中的白米少得能数出来,只能算是米汤。大家都不约而同拿眼看着“大巫师”杜娟。
杜娟站起身来用汤勺舀了一碗稀粥,小口喝起来。
众人见杜娟吃了两口,方才放心地喝起稀粥来。桌上的馒头和咸菜却没有人敢先动筷尝一下。
小儿媳妇走到那边一桌时,患了疥疮的严鹏和另两个被张湛咏打过的男弟子同她说了几句玩笑话,小儿媳妇红着脸走开了。
张湛咏见主人家离开后,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杜娟低声说道:“大巫师,还是麻烦你替我们看一看这些馒头和咸菜吧,你不吃我们都不敢吃的。”
张湛咏说这话一来是借机恭维杜娟,二来也是因为班蓉前晚说过的那句话提醒了大家,不能不让张湛咏等人对杜娟更加小心设防。
正一道诸人完全没想到会在汉人之地中了疳蛊,而且“大巫师”杜娟明明识破了老板娘下蛊,却不肯道破,谁知道“大巫师”杜娟是不是处心积虑想借机逃跑呢?
须知蛊并非是湘西苗家的独家发明,在西南、东南很多地域都有蛊毒的传说。有人说:“蛊毒以云南苗疆最盛,也最神奇和负有盛名。”
魏晋以来,随着南方地区的开发和民族融合的加强,蛊术在江南地区广为流传开来,蛊术成为巫术体系中较大的一支。对古代医学、法律和民俗都发生了深刻的影响。
历朝统治者都用法律严厉打击造蛊害人。《周礼》中有“掌除毒蛊”一语,这条律文说明战国时代中原地区已有人使用和传授造蛊害人的方法。《汉律》说:“敢蛊人及教令者弃市。”
从宋代开始,畜蛊者习用送蛊之法,蛊主将蛊连同财物丢在道路上,让拾到者从此便不由自主也成为畜蛊者。金蚕蛊术在宋代尤为盛行。宋人蔡绦说:“金蚕毒始蜀中,近及湖广闽粤浸多。有人或舍此去,则谓之“嫁金蚕”。
古代各地对蛊术的命名不尽一致,古代早有“百蛊”之说,毒蛊和蛊术的品类实难悉举。
因为疳蛊的教训,以及这家客店悬挂人偶的神秘,张湛咏昨晚特别密嘱众人说:在将“大巫师”杜娟押送回到江西龙虎山之前,他们以后打尖时只能吃“大巫师”杜娟尝过的食物和水。所以正一道诸人虽然昨夜没有被下蛊,但今天仍然不敢在这家汉人开的店乱吃东西。
杜娟因为昨夜吃药的事有些伤了她的自尊心,也有心要捉弄众人,她望了张湛咏一眼,目中带着狡黠的笑意,说道:“你们总不会让我每个馒头都尝一口吧?”
众人一愣,都不知所措,是啊,馒头又不是一盘菜,叫“大巫师”杜娟怎么一个一个尝试呢?
苏飞玩笑道:“我们是求之不得哟!”
杜娟脸上一红,先伸筷拈了一片咸菜尝了,众人于是也放心地拈咸菜吃。
杜娟故意半天不吃馒头,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吃馒头。
杜娟见众人都喝了两碗稀粥了,心中不忍,这才拈了一个馒头咬了一口。众人拿眼看向张湛咏,都不知该吃馒头还是不该吃馒头?
杜娟正欲说话,苏飞忽然伸过筷来将她碗中的馒头夹到自已碗中,涎着脸吃了起来。
杜娟又羞又愕,却不知如何是好。
阮大金忽然说了一句:“苏飞,大巫师的东西就这么好吃么,瞧你又偷又抢的。”
栾睿戏谑道:“你们不知道苏飞生肖属狗,人家吐口唾沫苏飞都会舔吃的,嘻嘻。”
汤恬笑道:“错了,苏飞生肖属大象,他的脸皮只是比城墙转角要稍稍薄两寸而已。”
杜娟虽是当事人,也忍不住扑哧失笑。众人也都乐了。
苏飞红了脸自顾啃馒头。张湛咏表情有些不自然地看着苏飞和杜娟。
饶珊忽然变得大胆起来,也不说话,便伸筷拈了一个馒头吃起来,众人纳罕地看着饶珊。
阮大金低声讥笑道:“你昨夜不是连药都不敢喝么,今天怎么像吃了熊心豹子胆一样了?”
饶珊用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说:“我看张公子说得对,我们都是大惊小怪的,自已吓唬自已而已。”张湛咏后半句话“其实有大巫师在此,就算老板娘是一个蛊婆,谅她一点微末道行,又岂能加害大巫师。”饶珊却不肯说出来了。
原来饶珊吃了药没事了,已然放了心,因而才会在众人面前变得大胆起来。
张湛咏无声一笑,没说什么,在饶珊和杜娟发生微妙相争时,张湛咏刻意保持不偏不倚的中立态度。但他仍然没有去拈馒头吃,假装拿起杯子喝茶。
众人见张湛咏没有拈馒头吃,也不敢去吃馒头。
杜娟淡然一笑,这才对众人说道:“没有事的,你们放心大胆地吃吧。”
众人望了杜娟一眼,似乎从她的笑容中获得了一种保护的魔力似的,于是纷纷伸筷去夹馒头吃。
路祥和庞彬都留意到苏飞在吃到杜娟咬过一口的地方时,眼中透出一种不易觉察的满足的笑意,二人心中都有些怪怪的。
饶珊见众人吃馒头不是因为受到自已的鼓舞,而是因为杜娟的一句话,心中很不是滋味。
饶珊平素自以为长得艳丽,算得上是龙虎山道观的一枝花,每逢过年过节时,饶珊都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宛如传说中的仙姑。她笑吟吟站在功德箱前为观里卖香烛,引得男香客都拿眼瞟她,一副惊为天人的表情。
苏飞等几个男弟子都戏说有了饶珊这个花瓶,功德箱就会收获特别丰富,饶珊的虚荣心得到了很大的满足。
在这来时的路上,众男弟子也是以饶珊和翁眉为中心人物的,而且饶珊比翁眉明显更得男弟子们垂青,饶珊一路上好不开心。
谁知在俘虏了“大巫师”杜娟之后,这些日子一个个男弟子都转向以“大巫师”杜娟为中心人物了,饶珊心中有种失落感。她自以为跟“大巫师”杜娟相比并不逊色的,因而有些看不惯“大巫师”杜娟受宠。
论脸蛋论身材,饶珊的确与“大巫师”杜娟各有各的动人之处,持平的说二人的姿色不相上下。
但饶珊不明白这么一个道理,男弟子们虽然在来时的路上也爱同她说一些玩笑话,但其实仅仅是彼此逗乐而已,谁都不会往心里去的;然而同样一句疯话如对着杜娟说出来,则效果就完全不同的。
――比如苏飞在路上也曾对饶珊等女弟子开过类似这样的玩笑:“我现在就想用法术将自已变成一个女弟子,这样就能和你们睡在一个房间里了,嘻嘻。”
苏飞虽然也认为饶珊美,但他说这种话就单纯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心里其实并没有转过什么念头的。
然而苏飞昨晚在杜娟面前说这句话时,当时在场的张湛咏、张匀、苏飞、路祥、阮大金脑海中都转过同杜娟睡在一张床上的念头……
又比如,张匀和男弟子们一半是为了解蛊、一半是出自内心的某种邪念,都想要喝到“大巫师”杜娟的还元汤――如果换成是饶珊没有中蛊的话,大家都不会想到要偷她的尿器的,大家宁愿去吃童子尿解蛊,也不会喝饶珊的还元汤的,以免日后成为同门间的笑柄。
虽然张湛咏碍于身份不能这样做,但他内心深处其实也转过这些念头的……
众人吃过饭,正欲起身回房收拾行李时,老板娘忽然走到“大巫师”杜娟身畔,脸上堆笑道:“大巫师,你们这就要走了啊?”
众人都带着疑惑的眼神,停下来看老板娘说话。
杜娟不动声色道:“是啊,老板娘有什么事么?”
老板娘诡谲地笑道:“我想单独同大巫师说一些事情,不知可不可以?”
张湛咏心中一惊,与张匀互视一眼,他们实在不敢让杜娟单独离开片刻的!
张匀忽然微笑说道:“老板娘,我看见你家门楣上悬挂着一个用草扎成的人偶,不知是何用意啊?”
老板娘迟疑了一下,随即想到杜娟是“大巫师”,于是也不再隐瞒,小声说道:“这是代表张天师啊。”
张匀乐呵呵道:“这法子是用来消除口舌之殃吧?”
老板娘脸现羞赧之色,点头承认了。
张湛咏与杜娟互视一眼,杜娟脸上不由现出一种释然的表情。
张匀又问:“老板曾经去过杭州么?”
老板娘道:“没有,因为我家小儿媳妇的哥哥走过福建一带,所以学到了这个方法。”
原来古代民间曾流传一些消除口舌的符,唐代的《陈氏手记》记载:当时人习惯在端午节书写“赤口”二字贴在屋壁上,并在“口”中间钉上一根竹钉,认为如此便能断除口舌之殃;
南宋时代,端午节在大门上悬挂“赤口白舌”贴子已成为都城临安(今杭州)的一种景观。吴自牧《梦梁录》卷三记载,每逢端午,杭州人便用艾草和其他草束成张天师像,悬挂在门楣上,以为禳除口舌是非。
这种风俗也流传到闽地,虽然各地的做法不尽相同,但都是厌镇口舌的符。
张匀不无得意地望着众人说道:“我昨晚就说那人偶是张天师,用意在于消除口舌之殃,看来我还没有看走眼吧。”
阮大金恭维道:“老爷子果然记性很好!”路祥也道:“老爷子走南闯北,自然见多识广!”
杜娟心中窃想:“如果真是这样,这种符未必有效吧――难道张天师之家就没有口舌之争么?张天师虽被封为真人,但毕竟是凡人,岂能消除别人家的口舌之灾呢?远的不说,就是眼前这位张公子,日后若是他也成了张天师,难道他还能消除别人家的口舌之祸么,可见此法有些不通吧……”
第244章 鹤鸣水天(2)
老板娘听张匀说出这些话,知道这些人也不是外行,心中更不犹豫,望着“大巫师”杜娟说道:“没想到大巫师能在我家小店中借宿,说来真是我家的福气啊!其实我们一家有事情也很想得到大巫师的帮助呢……”
张湛咏道:“老板娘,你是想请大巫师做法事么,这种事情也不忌讳让人看见的吧。”张湛咏一来是不放心杜娟离开,二来也想趁机多观摩一回大巫师高明的巫术。
老板娘不知这些人同大巫师是什么关系,见杜娟没有反对这话,也怕得罪了这些人,让自已的事情不能办成,于是坐下来,唉声叹气对杜娟说道:“大巫师,前天吃中饭时,我的两个儿子因为家事打了一架,这都是因为我家老大两口子对我们二老……不太孝顺,老二看不惯老大两口子,才和他哥哥打架的……其实我家经常因为老大两口子发生口舌是非,弄得一家人鸡犬不宁的,为了消除口舌是非,我们这两年来在门口不知悬挂了多少回张天师消除口舌的符,但看来情况还是没有什么转变啊……”
张湛咏、张匀听了这话都不由脸上一红,杜娟忙低目咬唇,忍住笑意。
老板娘又道:“我昨夜跟老头子说,你年年挂这消除口舌符看来也不是办法,这回难得有一位大巫师到我家来,这难道不是我家合该驱邪消灾么?所以我和老头子想请教大巫师,看是不是有别的好办法能够消除我家的口舌是非啊……”
正一道诸人听了这话,都来了兴趣,便又坐下来等着看热闹。
杜娟低眸想了一下,说道:“老板娘,如果只治口舌是非,恰如治表不治里,家中消停了一些时候,终究还是要生出口舌是非来的,所以我认为应该用别的方法才能有效果的……”
老板娘忙问:“那大巫师有什么别的好办法呢?”
杜娟道:“老板娘自已也说了,之所以会发生口舌是非,是因为你家老大两口子不孝顺你们二老的缘故,所以要想合家安宁,应该先让他们两口子变得孝顺才是……”
老板娘咂嘴说:“大巫师真正是明白事理的人,一句话就说到我心坎上了!请问大巫师,有没有办法能让我家老大两口子变得孝顺起来呢?”
杜娟浅咬芳唇,拿眼瞥向张湛咏和张匀,她想让他们自已来做这场致孝和禳除口舌的法事,也算给“张天师”人偶挽回一些面子。
须知除全真教等少数道派外,绝大多数道教宗派都追求法术修炼,正一道就是精通役神驱鬼、摄魔降妖、符水治病、祈福禳灾的道派。
张湛咏和张匀明白“大巫师”杜娟的心意,二人互视一眼,都不说话。
杜娟看出二人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方才说道:“这样吧,我给你们做一场令人孝顺和禳除口舌的法事。”
老板娘又惊又喜,连连称谢。
杜娟道:“我看昨天你家老二背回来新鲜猪肉、还有猪肝,老板娘就将那猪肝用刀先剁碎了,然后叫你们一家人都到堂屋来吧。”
老板娘好生激动,说:“我马上去办!你们稍等一会。”招呼男老板和小儿媳妇过来给大巫师等人添茶水。
张匀呼了一口气,暗忖:“我家大儿子自从去年为了丫头的事情同我大吵一架之后,如今对我没有正眼看过一回了..要是大巫师真有巫术能解决这家的口舌争端,我也趁便学一学这方法……”
苏飞玩笑道:“大巫师,你还能让人心变得孝顺呀!那你能不能也给路祥治一治病呢?”
杜娟一怔,还未说话,栾睿笑道:“你和路祥两个害的是相思病吧,我倒有办法能治好你们的相思病――就用猪肝换你们的心肝,从此你们就只爱猪不爱人了,嘻嘻。”
杜娟脸上一红,抿唇浅笑。
阮大金乐了:“只怕好多猪都要遭殃了!”众人哈哈大笑,路祥和苏飞也嘻嘻的笑。
杜娟口角噙着笑意,让庞彬拿出自已的行巫术的包袱来,从中选了一把小拂尘。
苏飞好奇地看着杜娟的各种巫术灵物,伸手去摸这样摸那样,见到那把笤帚,便对庞彬打趣说:“今天汤师姐要是放的是这把笤帚的话,庞师兄、阮师兄和严师兄他们就不会嫌脏了。”庞彬、阮大金、严鹏等五人俱各脸上羞红。
汤恬戏笑道:“苏飞,你这个小偷,最好躲开一些吧。”
方雯道:“假若今天有苏飞的话,就是放了那把笤帚,他也敢喝的!”
苏飞嘻皮笑脸道:“方师姐好了解我哟,嘻嘻。”
栾睿笑道:“就是用大夫说的第二种方法,苏飞也敢喝的!”
孟芷菲故意问道:“第二种方法是什么啊?”
栾睿道:“是粪汁!”
众人哈哈大笑,杜娟早羞得面红耳赤。
众人说了一阵玩笑话,老板娘便来请“大巫师”杜娟作法,众人遂跟随“大巫师”杜娟走进堂屋去看稀奇。
杜娟让老板娘端一盆洗脸水来放在铺了红布的神案上。老板娘虽讶然不解,但也没有多问,便转叫小儿媳妇去端了一盆洗脸水。
杜娟将左手上戴着的一只玉手镯取下来放入洗脸水中。又将那盘剁碎的猪肝放在神案上,点上线香红烛。
杜娟让老板娘全家围坐在三根条凳上,自已手捉拂尘站在神案前,面对那盘猪肝,左手在胸前结印,口中默念咒语。
念完咒语,杜娟右手轻挥拂尘,对着猪肝拂了几下,便将拂尘放在桌上,杜娟双手舒展,忽翩跹起舞,口中曼声唱起歌来。
众人见她舞姿撩人,嗓音清润,都不由心旌摇动,一边欣赏杜娟的舞姿,一边听她唱歌:
满天星子还没落,月亮挂在屋檐角,
阳雀催得紧,公鸡催得急,
把娃嘴里的奶头抽出来,轻手轻脚下床来,
搂手搂脚下了田,月亮照我影成双,
不闻人讲话,只听田水响,
东方太阳未露脸,秧子栽满半丘田。
红花开时离枝去,爹娘养我枉操心,
一尺五寸养育起,受了几多冷和饥。
娘喂奶水三年整,头发操白许多根,
青布裙来白围腰,背过许多山和坳。
……
歌声哀婉动人,汤恬、栾睿、霍雨晴听着这歌,油然想起自已年迈的父母来,目中都有了泪光。
老板娘不禁失声恸哭起来,大滴大滴的泪水滚落在围腰上,打湿了一小片。
老大、老二兄弟俩见母亲啼哭,也不由中心酸悲,都流下泪来。男老板和两个儿媳妇也感心中凄怆。
张湛咏、张匀及正一道男女弟子目不转睛看着杜娟唱歌跳舞,如醉如痴,只有女弟子孟芷菲发现班蓉在偷偷抹泪。
杜娟歌舞毕,眼眶已然湿润了,走到神案前合什行礼,然后端了那盆洗脸水放在地上,手捉拂尘朝盆中清水挥了几下。
杜娟转首望着老板娘一家子,柔声说道:“请你们一家人过来洗一把和气脸,盼你们一家人从此和和睦睦过日子,少些口舌争端!”
老板娘坐在条凳上兀自饮泣,大儿子良心不安地走到母亲身边,轻轻扶她起身去洗“和气脸”。
老板娘泪眼迷离看了一眼老大,又呜咽起来。大儿子垂泪道:“娘,儿子今后再不惹你和爹生气了……”
男老板听了大儿子的话,甚是欣慰。一家人围在老板娘身边,低声劝说了好一会,老板娘才用围腰揩了鼻涕眼泪,红着眼睛让两个儿媳妇搀扶起来。
一家人蹲在洗脸盆边,男老板先伸手到盆中捧水洗了一把脸,接着老板娘捧水洗了脸,兄弟俩眼睛余光望了对方一下,大儿子便洗了脸。
大儿媳妇有些迟疑,她虽是嫂子,但年纪最小,下个月才满十七岁,而小叔子和弟妹比自已年纪要长一、二岁,小儿子便说:“嫂子,该你洗了。”
大儿媳妇听了小叔子的话,才伸手到盆中掬水洗了脸,最后小儿子和媳妇也洗了脸。
杜娟见一家人有礼有节、和和气气洗了脸,甚是高兴,笑吟吟叫兄弟二人到大门口用锄子铲一些土进来。
兄弟二人虽不解其意,但对这位漂亮的大巫师衷心敬佩,大儿子便拿起铁锄铲了少许土,小儿子用撮箕装了土,二人走到大巫师杜娟身边,听她吩咐。
杜娟将神案上的那碗猪肝倒入泥土中,温颜对兄弟二人说道:“这是你们母亲刚才剁碎的猪肝,现在你们兄弟二人就用这盆子中的洗脸水和着泥搅拌均匀了,然后将这稀泥拿去敷在灶肚边上。”
大儿子便端起盆子倒了少量的洗脸水在泥土中,兄弟二人挽起袖管蹲在地上和着稀泥。
少时,拌有猪肝的稀泥和好了,杜娟莞尔一笑,叮咛道:“你们兄弟二人在灶肚上糊稀泥时,心中一定要对家庭的主神灶君祈祷几句话,知道么!”
兄弟二人红着脸一人捧了一把稀泥走到灶前,郑重其事将稀泥分别糊在了灶肚两边上。
哥哥在兄弟糊泥时,瞥了一眼兄弟脸上的伤痕,暗自愧疚,心说:“灶君在上,我唐有福对灶君诚心诚意发誓:从今以后,绝不对兄弟动手,若违此誓,教我那只手打了兄弟便断了我那只手,请灶君明鉴!”
弟弟在糊泥时,心说:“灶君在上,我唐有禄对灶君诚心诚意发誓:今后要更加孝敬双亲,绝不再与哥哥和嫂子争闲气发生口角了!”
兄弟二人糊完了泥,杜娟才从盆中捞起自已的玉镯,叫兄弟二人在盆中用洗脸水洗干净了泥手。
法事做完之后,正一道诸人见老板娘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情形,都不由舒了一口气。
男老板和老板娘对杜娟说了许多感谢的话,老板娘叫男老板到柜中取出五两银子来作为谢礼,杜娟看了张湛咏一眼,微笑说:“不用这么多的,老板娘不如就免了我们的食宿费用就行了。”
老板娘忙说:“这怎么像话呢!这五两银子我们还不好意思拿出手呢……但实在生意不怎么好,还望大巫师笑纳才是……”
张匀本想对杜娟说:“各是各的,怎么能以免收食宿费代替大巫师应得的谢礼呢?”但这话可不便说出口,以免让老板娘一家对正一道诸人和杜娟的关系起疑心。
杜娟也想在路上添两身新衣裳,于是半推半就,最后收下了三两银子。
老板娘过意不去,便吩咐妯娌二人用干净的包袱将蒸笼中剩余的馒头包上,给客人们作为干粮带在路上吃。杜娟见盛情难却,只得接受了。
老板娘一家人站在大门前,目送大巫师及正一道诸人在官道上走远后,才回屋忙活。
张湛咏和张匀心情都有些复杂,一时都不说话。
路祥玩笑道:“大巫师,这馒头不用再让你先尝一口了吧?”
杜娟嫣然一笑,调皮地说道:“你看着办吧。”
路祥道:“早听说湘西苗家女子能歌善舞,今天有幸欣赏了大巫师的歌舞,果然名不虚传!”
苏飞嘻笑道:“大巫师,我们还想欣赏你唱歌跳舞哩!你路上再给我们表演一回吧!”众位男弟子听了都欢呼雀跃。
饶珊和翁眉见众位男弟子兴高彩烈的样子,心中都好生羡慕,二人虽然也在做法事时跳过禹步,但那是许多人同跳禹步,哪有大巫师适才在人前这么露脸呢?
杜娟许久没有唱歌跳舞了,见众人真心赞美自已的歌舞,极感喜乐。
第245章 鹤鸣水天(3)
诸葛小倩带着隋燕、靳雪鹄、徐小六乘客船沿着沅江东行,一路上师徒四人凭水临风,恣情观览江山之胜。经洞庭湖后进入长江,绕道湖北,舟行十余日,这日申时时分(下午17:00时),进入鄱阳湖景内。
鄱阳湖位于江西省北部、长江南岸,是古代从北方进入江西的唯一水道,鄱阳湖是中国第一大淡水湖,也是中国第二大湖,仅次于青海湖。
诸葛小倩师徒四人站立于船头之上,只见水天一色,万顷茫然。一群白鹤鸣叫着飞过湛蓝色的长空,在波光鳞鳞的湖水中投下它们的身影。
客船泊岸后,诸葛小倩便带着三位女弟子到九江城内打尖。九江古称柴桑、江州、浔阳,自古以来就是舟车辐辏,商贾云集的通州大邑。发生在这里的文人轶事和民间传说则更是难以胜数。
三国时的东吴大都督周瑜就曾在柴桑驻军,周瑜病故后,诸葛亮还赶到柴桑口给这位“雄姿英发、羽扇纶巾”的富有传奇色彩的儒将吊孝;
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在被贬职任九江郡司马时写下了流传千古的《琵琶行》,开始两句就是“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传说北宋时梁山伯头领宋江也曾在浔阳楼酒后题下反诗,险些人头落地,引得梁山泊好汉大闹江州……
诸葛小倩一路上指点胜景,谈些轶闻趣事,三弟子靳雪鹄从前是大户人家的千金,也曾读过一些书看过不少戏,听得津津有味;大弟子隋燕虽读书甚少,但见景物颇佳,也觉心旷神怡;徐小六因为进入了江西境内,心心念念这场牵动着全家人心弦的婚事,情绪变得有些复杂。
走到大街上,诸葛小倩见徐小六身上仍然穿着她大姐给她买的苗家衣服,便有意走在徐小六身边,经过一家成衣店时,蔼然说道:“这儿很繁华吧,你看这大街上的成衣店也比湖南辰州多了几倍,衣服也很好看的,你可以在这儿买一件汉人姑娘穿的衣服。[.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徐小六脸上一红,明白师父的心意,此行多半会见到大名鼎鼎的张天师的,在江西境内买一身汉人姑娘的衣服穿上,与未来的公公相见的确更容易得到一种好感。
徐小六这趟出门时,三哥、四哥各送了六钱六分银子,预备给妹子带在路上花的。但徐小六一路上跟着师父师姐们,也没有让她花钱的时候。
离开湘西后,徐小六也曾几次想到要买汉人的衣服穿的,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见师父主动提到此事,便羞怯地说道:“我不会选汉人的衣服,麻烦师父和师姐帮我挑选一件吧。”
靳雪鹄欢然道:“好啊,我最喜欢替别人挑选衣服了,几位师姐妹买衣服时总是要找我帮她们挑选的。”
隋燕笑道:“说起来也有好几年没有买新衣服穿了,一年多数时候都是穿着道姑的衣服,也省了这些麻烦事情。”
徐小六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浅笑。因为家中没有钱,所以她还没有做一件道姑的衣服,唯一的一身道姑衣服也是三师姐靳雪鹄送给自已的。
徐小六一路上暗暗留意着走在街上的汉人姑娘,觉得这个的衣服好看,那个的衣服也不错,心中一时打不定主意。靳雪鹄忽然指着一家较大的成衣店,欢然说道:“六师妹,我们先进这家店去看一看吧!”
徐小六有些腼腆地跟随三人进了成衣店中,只见一位瘦骨嶙峋的中年男人正在给两位阔太太量身订做衣服,身材较丰满的老板娘正在自吹自擂店中的新式衣服。
老板娘见到三位道姑和一位苗家少女进来,脸上略显诧异之色,因问是谁要衣服,靳雪鹄说随便看看。老板娘眼睛看人一向很准的,但这四个女客非比寻常人,让老板娘也摸不着头脑,只得胡乱介绍起新衣服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徐小六正自左顾右看,靳雪鹄已替她挑了两套合领小袖褙子和裙子,问她喜欢那一套,徐小六见一套是天青色,一套是鹅黄色,徐小六心里较喜欢那套鲜艳的鹅黄色衣裙,但怕自已的眼光不好,便不肯明说。
靳雪鹄将两件衣服拿在她身上比较了一下,问师父和大师姐这两件衣服哪一件更好看些?隋燕说两件都好看,诸葛小倩是有眼光的人,她出家前也是成都大户人家的太太,便说选天青色的那件要淡雅大方一些。
靳雪鹄点点头说:“这天青色衬着六师妹雪白的肤色,更显得水灵灵的,就选这一套吧。”
靳雪鹄因问老板娘多少钱,老板娘目光闪动道:“姑娘真有眼光啊!这两件衣服都是时下城里姑娘们最爱穿的,店里少说已经卖出去七、八件了,都是卖的五钱二分银子的价钱。”
徐小六微微吃惊,心忖:“这么贵啊……”但她是一个自尊心强的女孩子,当着师父和师姐的面,也不好讲价,便不动声色从荷花包中取钱。
靳雪鹄却跟老板娘讨价还价起来,老板娘虽然伶牙俐齿,但靳雪鹄很会说话的,老板娘见她们是道姑,知道不可能捞到多少油水的,于是让了步,按靳雪鹄的意思以三钱一分银子成了交。
徐小六心中暗自称幸,有聪明伶俐的三师姐讨价还价,替自已节省了二钱一分银子。
徐小六收好新衣服,心中沾沾自喜。
师徒四人又逛了一会,靳雪鹄又带领大家进入另一家成衣店选衣服。徐小六虽然不想浪费家里的钱,但毕竟这是关系到自已的终身大事,也只能挥霍一次了。
靳雪鹄和师父诸葛小倩边看边悄声讨论,最后挑中了一件葱绿色交领右衽长阔袖春衫,配着左右开裙。这套衣裙的价钱比先前那一件还贵一些,小个子的老板娘从六钱二分银子讲到四钱银子,便再也不肯让价了。靳雪鹄又说了几句,实在讲不下价来了,便拿眼瞅着徐小六,徐小六也很中意这件衣裙,口角噙笑买下了。
靳雪鹄又要带着徐小六买一些香脂,诸葛小倩和隋燕都说徐小六是天生丽质,不用这些脂粉,更显得天然好看。靳雪鹄见徐小六头上戴着的白色头花也很漂亮的,便说不必另买头花了。
徐小六有了两套漂亮的新衣服和裙子,已经心满意足。诸葛小倩便带着徒弟们找了一家客栈打尖吃饭。
三人点了两个素菜一个汤菜,等候之际,靳雪鹄和隋燕结伴上茅房去了。诸葛小倩与徐小六相对而坐,一时无话。
师徒二人端起茶杯呷茶,耳中忽听见邻桌一个中年男子说道:“兄弟自称是去世三年的崔先生转世,我们也不知你这话是真还是假,如今给你看两样东西,如果兄弟能辩别出崔先生和崔夫人生前用过的东西,并且识得这两件东西的来历,我们二人才能信服你说的话不是凭空编造的……”
诸葛小倩和徐小六听见这话,心中都甚是好奇,不由拿眼瞥向邻桌说话的人。
只见邻桌坐着两位中年男人和一位青年男子,两位中年男人穿着较华丽,青年男子则衣着较寒酸。刚才说话的是其中一位较肥胖的中年男人,颏下留着一络短须。他从身上取出一只首饰盒,神情有些紧张地打开首饰盒,只见里面放着四只大同小异的玉钗。
那位衣着较寒酸的青年男子面白无须,年纪大约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中等身材,长得也不算难看,但给人有些阴阳怪气的感觉。青年男子眼睛定定望着四只玉钗,半晌不语。
先前说话的那位中年男人似乎松了一口气,哂笑道:“既然兄弟不能说出哪一件玉钗是崔夫人生前之物,看来你的话就难以让人相信了。”
中年男人正欲收起首饰盒,那个衣着寒酸的青年男子忽然伸手从盒子中取出一件玉钗,说道:“这就是我夫人生前用过的玉钗。”
两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人互视一眼,神情都有些惊愕,看来青年男子说对了!
另一位面相有些英俊的中年男人呼了一口气,便将一个包袱放在桌子上打开了,说道:“这里有六件衣服,其中有两件是崔先生身前穿过的,如果你能指出来――并且能说出哪一件是崔先生当日去考中举人公时穿的衣服,哪一件是崔先生去京师时穿过的衣服,我们就真的服了你!”
青年男人看着几件衣服,一时陷入了沉默。
这时,隋燕和靳雪鹄从茅房回来了,正欲说话,诸葛小倩悄悄给二人递个眼色,示意二人安静片刻。
隋燕和靳雪鹄见师父和徐小六心不在焉地吃饭,脸上带着异样的表情在偷偷关注邻桌三位男客人说话,虽心中奇怪,却也不好多问什么。于是也一边吃饭一边拿眼瞟着邻桌的动静。
良久,青年男子淡然一笑,伸手抓起一件蓝色长衫说道:“这一件是我从前穿着考取举人的衣服。”又指着另一件月白色的衣服说:“这是我昔年进京时穿过的衣服。”
两个中年男人都瞠目结舌,惊讶之极,其中面相有些英俊的中年男人说道:“兄弟果然都说中了,莫非兄弟真的就是崔先生转世的么!我们这就回去禀报少夫人,看少夫人愿不愿意接纳你这个前世的相公。”
青年男子微微一笑,说道:“我和小琳的夫妻情份未尽,所以我才能在生了一场大病之后,突然想起前世的事情来,希望小琳能念在从前夫妻的情份上,能重新接纳我。”
两个中年男人面面相觑,说道:“但愿如此吧。”拱一拱手,二人便自去了。
徐小六看到这时,心中好生惊奇,瞥了师父一眼,见诸葛小倩正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注视着那个青年男子。
第246章 鹤鸣水天(4)
那年青人一边吃饭,一边拿眼偷看几个漂亮的道姑,见诸葛小倩仪容秀雅,看上去是个有道之士,眼中不禁露出一丝惊惶的神色,忙低目吃完了饭,便上楼休息去了,他虽然说话是九江口音,但在城中看来没有落脚之处。
隋燕低声道:“师父,我看这人很古怪的,可能有些妖术吧,多半是个骗婚的人!”
靳雪鹄道:“这年头,骗财骗色的人可不少,师父,既然这事让我们撞见了,岂能袖手旁观,不如让我和大师姐去揭露了他的真面目吧。”
诸葛小倩沉吟片刻,说道:“先将事情弄明白再说,我想先前那两人还会再来找他,到时候你们二人见机行事吧。”
隋燕和靳雪鹄高兴地互视一眼,靳雪鹄说道:“有好戏看了。”隋燕轻轻一笑,便吃起饭来。
徐小六好奇地问:“二位师姐,你们看出刚才那人是用了什么妖术了么?”
隋燕道:“我看那人多半有天眼通吧,所以才能够看出那玉钗和衣服的一些幻像……”
徐小六听了,惊愕不已。徐小六还欲再问天眼通的事情,诸葛小倩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待会回到客房后,再详细告诉你吧。”徐小六拿眼看了一下周围的食客,便不再问了,师徒四人吃完了饭,就上楼休息去了。
诸葛小倩师徒在屋中说了一会关于天眼通的话题,徐小六听得好入迷。她从前就知道五师姐姚爽爽因为有天耳通才偷听到柳灵郎简明远念的咒语,从而转败为胜,并收伏了阿鸾女灵。徐小六对这些神通十分向往的。
师徒四人闲话了一会,靳雪鹄便让徐小六换上新买的衣服来看一下,徐小六开心地换上葱绿色交领右衽长阔袖春衫,又穿上白色的左右开裙。
隋燕上下打量着徐小六,啧啧称赞道:“哇!六师妹穿上这身衣服真好看!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诸葛小倩和靳雪鹄也含笑点头说好看。
徐小六沾沾自喜,靳雪鹄又帮她换上先前买的那件天青色的合领小袖褙子和裙子,徐小六转过身来让师父和师姐看,忽听隋燕兴冲冲说道:“师父,三师妹,先前那两人正站在街对面一家店门口呢!”
原来隋燕正站在窗前,随意朝大街上看了几眼,发现先前那两个中年人去而复返,正站在大街斜对面一家店铺屋檐下,朝这家客栈张看,二人正交头接耳说悄悄话。
靳雪鹄忙道:“师父,我和大师姐这就去告诉他们说那个年青人在行骗吧。(.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诸葛小倩略一思忖,点了点头,道:“你们要小心行事,千万别把事情弄错了!”
靳雪鹄道:“师父就放心吧,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与隋燕相视一笑,二人觉得此事很有趣,携手出屋而去。
诸葛小倩坐在床上,低目沉吟,徐小六说道:“师父累了吧,我这就去给师父打热水来洗脸洗脚吧。”
诸葛小倩蔼然一笑,没说什么。徐小六便出了屋,走了几步,才省起自已还穿着新买的衣服,不过只是下一趟楼,也就不忙着回屋换下来了。
因为是新换的衣裙,徐小六担心将长裙弄脏了,便低头小心翼翼地行走,走到楼道口时,不防一人开门出来,险些与徐小六撞上。徐小六抬眼看时,不禁吃了一惊,原来从屋中出来的这人竟然就是那个神秘的年青人!徐小六忙低头下了楼。
徐小六在楼梯转角处,眼睛余光发现那个古怪的年青人在看着自已,心口便扑通扑通的跳。
徐小六走到柜台前,问老板要热水,矮个子的男老板告诉她说热水已经被别的客人用完了,这会正在烧呢,请她先回屋等待一会,说水烧好了自会送到客房来。
徐小六便欲回到楼上,她双手轻轻提着裙摆,抬足登了一步楼梯,却发现那个年青人还在看她!看来年青人已经听见了她与老板的对话了。
徐小六也说不清楚自已为何有些害怕,于是转身走到店门口去,朝大街上张看,却没有发现两位师姐和那两个中年男人的身影,徐小六心忖二位师姐同他们走到僻静处说话去了。
徐小六发了小会呆,只得上楼来,见那年青人仍然站在门外面,徐小六心中有些不安,当她走到楼道处时,那神秘的年青人忽然拦住她的去路,脸上堆着诡谲的笑容,低声说道:“这位小姐,请稍稍留步,小生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徐小六惕然心惊,狐疑道:“什么事啊?”
那年青人叹了一口气,说道:“是这么一回事,我刚才发现自已的钱袋不见了,想来是在街上买东西时被扒手偷了……所以我想低价卖给你几件首饰,换一些盘缠――要不然我住店都没钱付了。请小姐行行好吧,很便宜的……”
徐小六慌忙道:“我也没有闲钱的,先生还是另外找主顾吧。”
年青人见她要离开,忙从袖中取出两件首饰给徐小六看,徐小六瞥了一眼,见一件是白玉手镯,一件是翡翠项链珠链。(.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年青人低声说道:“小姐如果愿意的话,这两件首饰只须二两银子就行了。”
徐小六红着脸道:“我没有这么多银子的……”
年青人劝诱道:“你只买一样也行啊,只要你有诚心想买的话,就用八钱银子也可以的――这两样东西若是在大街上店铺中出售的话,至少也要三两银子一件吧,因为我急着等钱用,才算你八钱银子,这很划算啊!”
徐小六心中一动,她身上还剩余六钱一分银子的,这些银子自然没法买一件首饰的――徐小六去年在成都大街闲逛时,便知道最便宜的白玉手镯、珍珠手链也要二两五钱银子,徐小六虽然疑心他的货来路不正,但如能用六钱银子便买下一件首饰的话,实在是一桩难得的买卖啊……
徐小六讷讷的道:“我身上只有六钱银子……”
年青人略显迟疑,立时又脸上堆笑道:“是这样啊,那小姐看看我另外几件东西吧――有玉钗、银耳环、银戒指,只要你真心诚意要买,六钱银子就六钱银子吧,我就吃个亏算了!”
徐小六浅咬芳唇,心念电转:“这些首饰应该不是好货色,而且我也不好意思当着师父和师姐的面戴上……但我可以给妈妈买一件首饰啊!妈妈从来就没有银耳环戴的……”
徐小六脑海中陡然闪过晏大妈戴副刷把头银耳环,左手手腕上套一只银镯子,右手无名指上戴“单股子”银戒指的样子,心中便有些活动了。
年青人察颜观色,见徐小六有些心动了,忙道:“请小姐随我进屋来看东西吧。”
徐小六红着脸不肯随他进屋,年青人和颜悦色低声说道:“这种事情让别人看见了也不好吧……”
这时正好有住店的一对夫妇从客房中出来,徐小六迟疑了一下,不遑多想,便随年青人进了客房,却站在门口处,并且开着客房的门。
年青人知道女人都会有防范之心,也不多说什么,便走到床边,从床下摸出一个小包袱来,将包袱在桌上打开,轻声叫徐小六过来看货。
徐小六犹豫了一下,便红着脸走了过去。
客房门仍然开着。徐小六反而有些害怕被大师姐和三师姐上楼来发现自已在陌生人客房中!一时间左右为难,只想赶紧看了货,做成这笔交易――徐小六此时也忘了她的荷包在换衣服时便放在床上了。
徐小六见首饰并不止年青人说的那几样,心上心下的看着,年轻人在徐小六看货时,便坐在床上,拿眼瞅着她,徐小六有些不自在地瞥了年青人一眼,无意间看见他床头枕边有一块黄色的木牌。徐小六心中一凛,她虽然不识得木牌上的字,但她却认出这是道士的篆!
徐小六知道篆是入道的凭信,称为“登真录”,用来载明道士的姓名,道号,师承和道阶。徐小六心中已然明白这年青人是一个道人。
徐小六的几位师姐均有这种篆,自已和诸葛灵辰是新入行的,目前还没有这种入道的凭信――因而在心理上她也当自已是半个出家人。
徐小六拿起一对又大又亮的银耳环和一只翡翠戒指看了一下,她是湘西苗家人,自然看惯了银首饰,知道这些都是真货!估计在市面上买的话一件至少也值二、三两银子吧,徐小六真不敢相信会有这么便宜的事情让自已遇上!
徐小六有些不安地看着年青人问道:“这对银耳环和翡翠戒指都只要六钱银子么?”
年青人似乎嫌徐小六打挠他的样子,心不在焉说道:“你好好看一看吧,价钱都可以商量嘛……”
徐小六道:“你不是刚才说只要六钱银子么?”
年青人神情有些奇怪,说道:“如果你钱真的不够,我们也可以用别的东西交换嘛……”
徐小六迷惑道:“可是我没有什么好交换的呀?”
年青人说道:“你先慢慢挑选吧,条件可以谈嘛……”
徐小六看中了一支白玉钗、一对银耳环、一只翡翠戒指,一时犹豫不决该挑选哪一件,她拿眼瞥了一下年青人,见这年青人正眯缝着眼睛看着她的腹部以下处,他的目中射出一种贪婪的光。
徐小六脑海中灵光一闪,陡然想起先前三师姐靳雪鹄说过的话来:“有些开了天眼的人心术不正,会利用天眼偷看女人的身子――女人虽然穿着衣服,但这种开了天眼的人却能看穿衣服的……”
那时,隋燕听了这话,轻轻笑道:“我看今天遇上的这位古里古怪的年青人就是这种人吧,嘻嘻。”两位师姐轻轻发笑。诸葛小倩低眸无语,但嘴角也噙着一丝笑意。
这些话虽然不会在公开场合讲,但屋中只有女人时,大家又这么熟悉,自然会当作私房话谈论的……
徐小六想起二位师姐的话,脸上不由羞得绯红,立时察觉到这个年青人正在用天眼偷窥自已的身子!
徐小六忙丢下手中的银耳环、白玉钗和翡翠戒指,转身就走,年青人一惊,忙起身劝阻道:“这位小姐,你不要心急嘛,既然你说自已只有六钱银子,这些东西我就只收你六钱银子好了,你随便挑一件吧,真的,我绝不骗你的!”
徐小六涨红了脸,一言不发,急步向门口走去。
年青人忽然伸手来握徐小六的右手腕,露骨地说道:“只要你喜欢,这些东西你可以随便取走五件,我们可以用别的方式交换嘛,你懂的吧……”
徐小六脸上羞红,甩手挣开了他,瞪了年青人一眼,说道:“你看错人了!”年青人色迷迷看着她,还欲分说,徐小六头也不回出门走了。
年青人无可奈何站在门口,怔怔看着徐小六的背影,他不知道徐小六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心中暗忖:“可惜我还没有看见她的身子……”
――原来这年青人天赋异禀,在七岁那一年就开了天目,不过他的天眼层次较低,只能透视近处的事物,还不能像邵元节一样可遥视远方的事物。不过年青人已经很满足了,他时常运用天眼偷窥女人的身子……
年青人刚才见到徐小六下楼时,暗暗惊艳,当徐小六站在柜台边和店老板说话时,年青人便用天眼偷看徐小六,透过裙摆他看见了徐小六的一双修长浑圆的小腿……脑中立时生出了邪念,待徐小六上楼来时,便用他惯用的方法骗徐小六进屋,他趁机用天眼偷看她的身子,但徐小六似乎对他充满了警惕之意,不住拿眼瞅他,并不住问他问题,大大干挠了他的注意力,因此他的天眼未能如愿得到发挥,一时间什么也没有看见!
年青人干看着徐小六窈窕的背影,眼中射出贪婪的光,眯眼正欲用天眼偷看她的背后身体时,俄听一个女子低喝了一声:“喂!”
年青人闻声一惊,只见楼道口出现两个漂亮的道姑,年青人认得她们正是先前吃饭时邻桌的二位道姑!
年青人见两个漂亮的道姑正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瞅着自已,假装干咳两声,走到栏杆处,朝楼下空地上吐了两口痰。
徐小六蓦然回首,看见隋燕和靳雪鹄,脸上一红,心虚地说道:“二位师姐,你们回来了。”
年青人听见徐小六称呼二人为“师姐”,猛然想起徐小六就是刚才吃饭的那个苗家少女――只是徐小六当时是侧面对着自已,现在又改穿了汉人的衣服,所以年青人一时之间没认出她来。
第247章 与狼相伴(1)
三人回到客房,徐小六告诉师父说热水等会就烧好了。徐小六一边换衣服,一边听靳雪鹄讲起与两位中年男人谈话的经过,才知道两位中年男人中较肥胖的一位名叫窦胜,另一位中年男人名叫孙俊豪,二人原来都是秀才,分别住在城南和城东,其中孙俊豪是崔举人娶的填房孙氏的堂兄。
那个神秘的年青人自称也姓崔,名叫崔进,是九江府的乡下人。崔进有一回偶然在江边见到崔举人的遗孀孙氏,便不断找机会接触崔家下人,并口出奇言,说自已是去世三年的崔举人崔元的转世,所以认得孙小琳是自已过去的少夫人,几次三番要求见孙氏一面。
孙氏听说这稀奇事后甚是纳罕,便见了他一面,虽觉依稀认识崔进,但却想不起来几时见过此人。
孙氏实在不敢轻信崔进的话,便叫来堂兄孙俊豪和亡夫崔元的知交好友窦胜一起来盘诘,崔进面不改色,回答未露破绽。虽也有一些不符或不知道的细节,但崔进自称是前世的事情,也不能事事都能想起来的。
崔进能详述崔元的生平,一时成为奇闻,每天来看热闹的人络绎不绝。崔进与众人交谈之际,对崔家之事知道得更加多了,让人越发难以分辩他说的话是真还是假了。
崔进是一个既没有功名又没有正经事情做的年青人,而孙氏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寡)妇,生得眉目秀艳,体态绰约,家中有一个很大的茶园,在九江有店铺卖自家的茶,在九江府允称中等富裕人户。
大家虽然都怀疑崔进是贪财恋色,却委实难以相信世上竟有这种色胆包天骗婚之人,所以也有几分相信他真是崔举人的转世。
刚才两位秀才拿了崔举人前妻生前用过的玉钗以及崔举人的衣服来试崔进,看见邻桌吃饭的诸葛小倩师徒,两位秀才灵机一动,于是悄悄返回来请教几位道姑,想知道这崔进是否用了什么妖术。不想隋燕和靳雪鹄主动与二人接洽上了,隋燕和靳雪鹄自然没有说出天眼的话,只说年青人是使用了一种妖术。
两个中年男人听后好生骇异,都有些怕招惹上这个妖人。[.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靳雪鹄献计说明天一早就让二位秀才来请崔进去崔家与少夫人相见,那时便要破他的妖术。
二人见靳雪鹄虽然才十六、七岁的样子,说话却自信满满的,暗忖她们的师父多半有些道行吧,于是称谢后回去报与少夫人去了。
徐小六听了这事,想了一下,假称刚才下楼经过崔进房间时看见他手中拿着一块道士的篆,三人听了略感惊诧,但想想此人既敢凭邪术骗婚,是个术士也不为奇了。
隋燕说道:“我想这个崔进一定从前认识崔举人夫妇他们三人,要不然他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就算他有天眼,如果他不认识他们三人的话,也很难短时间内判断出四支玉钗中哪一支玉钗才是崔夫人戴过的――他的天眼只能看见幻像,又不能听见幻像中的人说话……”
靳雪鹄点头同意大师姐的看法,说:“说不定这崔进过去就看上了这个少夫人了,要不然他也不会起这个心,而且他还知道少夫人的闺名叫小琳呢!天下有钱的年(轻寡)妇又不只那个小琳一个……”
隋燕道:“一定是这样,所以少夫人也觉得崔进有些眼熟呢。”
诸葛小倩和徐小六虽然没发表意见,但也认为她们的话很有道理。
师徒四人洗脸洗脚后,又说了一阵闲话,才睡下了。
靳雪鹄与师父诸葛小倩睡在一床,隋燕和徐小六睡在一床。徐小六在黑夜中一时睡不着,不由想起先前买首饰的事来,心中窃想:“上次从成都回来时,听几位师姐们和桃花寨的女伴们谈起晏容出嫁时的情景,大家都啧啧称羡,说晏容出嫁时一身银饰,加起来只怕有六、七斤沉重哩!可惜我出嫁时却没有一件银饰,不知会不会让张天师一家人小看啊……”
据传,古时居住在深山中的苗人,为防备毒虫猛兽的袭击,出门必然携带铁器,所以有“出门三分铁,虎狼不挨边”的说法。[.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由于铁器易生绣,久而久之,就演变成佩戴银花首饰了。
银花是苗族特有的装饰品,男子和儿童也会少量佩戴,但主要是女子佩戴。一个姑娘在出嫁前,父母会不惜一切为女儿添置银花。什么银冠、银雀、银箍、银角、银簪、银梳、耳环、项圈、银锁、围腰练、银披肩、银手镯、银戒指……一套最讲究的银饰,重达几十斤。
一个富有人家的女儿出嫁,连伴娘和送亲的一起,走在路上,有如银龙孺动,前后会有七八个成年男子保卫,以防半路遭劫。
一套珍贵的银花,往往是苗家女人的传家宝。如果姑妈寿终,舅家除去吊丧外,还要向姑父或外甥索回姑妈由外家带去的贵重银饰。姑表家就会包上糯米饭和鱼肉,把银饰护送归还舅家珍藏。
徐小六心中不由幻想自已在出嫁时也有几件银花穿戴――对女人来说,她一生最风光的就这么一天,谁不想盛装展现自已呢……
何况稍有见识的汉人多半听说过苗家女子喜爱佩戴银饰,自已如果出嫁时没有一件银花的话,未免显得寒碜,也会丢夫家的脸……徐小六胡思乱想了半夜,才倦极入眠了。
次日卯时(早上7:00时),徐小六早早起了床,下楼去倒尿器,她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瞥了几眼崔进的客房门。
当她端着空尿器返回楼上时,却见崔进正好走下楼来,二人在楼道间相遇,徐小六脸上羞红,却又心中窃喜,侧身站在楼道拐角处,让崔进先走。
崔进见到苗家装束的徐小六,也有些意外,他打量着不施脂粉天然动人的徐小六,搭讪道:“你是道姑么?”
徐小六心中有事,故不愿显得太冷淡,轻轻嗯了一声。崔进又问道:“看你是一个苗家女子,你们是那儿的道姑啊?”
徐小六没回答,她害怕与他说话会让他误以为自已是容易勾搭上的轻薄女子。
崔进站在楼道口中间,一时却不肯离开。
徐小六虽然不说话,但她却抬起眼睛注视着崔进,一来她害怕他又用天眼偷看自已的身子;二来她心里也有些盼望崔进能就在这里将一件首饰卖给自已――徐小六这次可是带着荷包呢。
但崔进知道徐小六只有六钱银子,所以不肯再与她谈交易――他既然不可能骗徐小六上手,又何必要做赔本的买卖呢?
徐小六也不便主动提起此事,见崔进没有再谈买卖的意思,便轻声说道:“请你让开吧。”
崔进听话地侧身站在栏杆边,一双眼睛痴望着她的脸孔,好像要记住她这个人似的。
徐小六低目红脸端着空尿器走上了楼,害怕他又用天眼在背后偷窥自已,快步回到客房中,只见师父和师姐仍在睡觉,徐小六呆坐在床边,心里若有所失。
人在晚间时的念头特别活跃,徐小六甚至昨晚想好了,有机会的话就买下那对抢眼的又大又亮的银耳环。她甚至还幻想在自已嫁入张家后,戴上了夫家的耳环,便将这又大又亮的银耳环悄悄交给一位送亲的亲人带给妈妈,这样的话,自已用六钱银子买一件首饰就可以一举两得了……
俟诸葛小倩师徒下楼吃早饭时,却见窦胜和孙俊豪径直走到跟前来。
隋燕和靳雪鹄微微一怔,昨天她们就和二位秀才约好,大家要装作不认识的样子,以免让崔进起疑。
窦胜急巴巴说道:“几位仙姑,今天我们来约崔进时,不想他已经收拾东西走了,我们向掌柜的打听后才知道崔进结账离去时,留下口信要掌柜的转告我二人,说他突然有急事,要先去庐山一趟,须过一个月后才能回来。所以我们特来问问几位仙姑,这事如何是好?”
靳雪鹄听了好生失望,隋燕瞥了一眼师父,说道:“既然人已走了,现在也没有办法了,但你们一定要相信我和师妹昨天说过的话,此人真的是在行骗!你们只要不相信他的谎话,就没有事了。”
窦胜和孙俊豪互视一眼,无可奈何,只得对师徒几人连连称谢。孙俊豪是个大方热情的人,虽然道姑没有破除崔进的邪术,但人家毕竟是好心好意主动要帮忙,所以他抢着替师徒们付了住宿和吃饭的钱。
诸葛小倩师徒都怪不好意思,靳雪鹄笑吟吟道:“多谢孙大哥啊!”孙俊豪和窦胜与道姑师徒又客气了一番,才拱手告辞而去。
师徒四人吃过早饭,便收拾行李赶到码头乘船,当船离岸之后,诸葛小倩师徒便找空位置坐下。因为乘船的客人较多,师徒四人很难坐到一块儿,于是隋燕和靳雪鹄坐在一起,诸葛小倩坐在与她们隔了四人的位置。
徐小六正欲和师父同坐,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婴儿抢着先坐下了,并用一个包袱抢占了一个位置,大声招呼一个年青后生过来坐。
徐小六只得另寻合适的位置,她见客船右侧还有空位,便对师父说道:“师父,我到那边去坐啊。”诸葛小倩道:“别乱跑啊。呆会有人下船时,大家便坐在一块。”
徐小六答应一声,低头向客船右侧走过去。因为大家都乱放着脚,又动来动去的,不时有找位置的人穿行其间,饶是徐小六小心在意,还是踩到了一人的左脚,徐小六连忙道歉,那人头上戴着一顶草帽,抬起头来望了徐小六一眼,二人都不由噫了一声,原来这人正是崔进!
崔进见到徐小六好生惊喜,说道:“原来你们也坐这一条船啊,不知你们要赶往何地啊?”
徐小六害怕师父和师姐听见崔进和自已说话,便红着脸不吭声。
崔进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便假装好心指着自已对面的一个空位置,要徐小六赶快坐下。徐小六正犹豫间,那位置便被一个中年大婶抢占了。
诸葛小倩正关心地看着徐小六寻找落脚的位置,发现她身边有两个空坐位,便招呼她快些坐下,徐小六此刻心中乱乱的,略一犹豫,便和崔进坐在了同一根条凳上。
崔进本想让徐小六坐在自已对面,以便用天眼偷看徐小六的身子,见徐小六坐在自已身畔,虽有些失望,但也觉得开心。
第248章 与狼相伴(2)
徐小六与崔进坐在一张条凳上,一时不敢看他,扭头瞥向右侧的两个妇人,两个妇人说的是赣语,二人在说一些家常话,言语间涉及一些钱财上的事,徐小六不好意思多听,便转过脸来,发现崔进正瞅着自已的侧面脸庞,徐小六脸上微红,忙用斗笠放在双膝上,挡住了自已的正面身子。
崔进淡然一笑,便同徐小六说起话来:“你是哪儿的苗家人啊?”
徐小六只得说道:“我是湘西人。”
崔进道:“哦?这么远呀?你是湘西哪儿的人呢?”
徐小六道:“我是泸溪人……”徐小六人再老实,也知道“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的道理,故假称是泸溪人,好在她去过泸溪杜娟和蒋明真的家里,所以说这谎话并不会露怯。
崔进又问道:“你师父高姓大名啊?”
徐小六怕说出师父姓名会吓着他,口角噙笑道:“不告诉你……”
崔进狐疑道:“这有什么好保密的呀……难道你师父还有什么来头不成?”
徐小六目中波光闪动了一下,只得胡诌道:“我师父姓李,我们是泸溪彩虹观的道姑。”
崔进故作不信,看着徐小六的眼睛,说道:“你在骗我吧,我看你师父明眸皓齿,神完气足,一看就是驻颜有术的得道高人,你师父一定有来头的吧?”
徐小六微微一惊,心说:“你这个道人眼光真不差啊,仅凭外表就知道我师父是得道高人。”
崔进看着徐小六的眼睛,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你师父的道号是什么啊?”
徐小六不愿正面回答,但他盯着自已眼睛发问,又不好不答,眼睛余光望着崔进说道:“我们真的是泸溪彩虹观的道姑,我平白无故骗你做什么呢?”
崔进见她这话说得理直气壮的,不由得信了七八成。心中暗自懊悔自已做贼心虚,眼看昨天运用天眼让两位秀才对自已的谎话有些信服了,可事到临头,居然撒了一个谎逃跑了!
原来崔进在与窦胜和孙俊豪说话之时,也有些察觉到几位道姑注意到了自已,他是修道多年的人,自然也能看出诸葛小倩仙风道骨、其貌不凡,担心好事被这位道姑破坏了,才临时决定暂避三、五天,于是假称有事到庐山去一趟,实际上他打算在几位道姑走后,便又返回九江去继续骗婚的。
崔进之所以行事既胆大包天,又处事机警小心,这与他过去的特殊经历有关。他本是九江府乡下人,父母为了他将来能出人头地,在他八岁时便送他到城里寄宿在做小生意的大舅家中读圣贤书,但崔进却不争气,枉读了四年书,作文章还写不上两百字,又与先生及同窗们相处不来,师生们都不喜欢他。[.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崔进十二、三岁时,就与城中一群偷鸡摸狗的少年成了狐朋狗友,因而时常逃学,与这些朋友结伴到客栈、茶馆及码头等外地人多的所在行扒窃。
干偷盗这一行的人自然善于盯梢人,有一回在茶馆他与几个少年伙伴偷了正听说书的崔举人的钱袋。
后来崔进在药房行扒窃时又看见了崔举人,打算再次对他下手,其时,崔举人正陪生病的崔夫人来抓药,崔进这次行窃之时终于失了手,被崔夫人发现后大声叫喊众人抓小偷。
崔进和伙伴吴二娃被当场抓住揪送到衙门,在监狱中才关了五天,不想吴二娃因饱受惊吓而生了一场病,竟然一命呜呼了。
剩下崔进一个人又被关了九天,在这九天被囚禁的日子,他百无聊赖,也是祸福相倚,他的天眼竟然在这九天中得到了很大的进步――大冬天的,他居然能透过厚厚的棉袄棉裤看到那个爱欺侮自已的监守任矮子的光身子!
崔进又惊又喜,从此有意无意偷看别人的身子,自得其乐。
崔进出狱后,被父亲领回到乡下务农活,崔进消停了一些日子,终于吃不了这份苦,于是又跑到城里同少年伙伴们厮混。
崔进扬言要替枉送了小命的难弟吴二娃“报仇雪恨”,便与两个伙伴有意盯梢崔举人,但崔举人因为有过被扒窃的教训,所以也变得很警惕,崔进暗中盯梢了崔举人两回,都没有机会下手。
两个伙伴很快就对崔举人这只“肥羊”死了心,崔进也只得暂时放弃了。
这事过去了半年之后,崔进有一回在码头行扒时又看见了崔举人,崔进发现崔举人身边有了一个美貌的小老婆相伴,崔进在盯梢时听到崔举人唤这小老婆叫做“小琳”。
崔进此时已是青春期的少年了,开始对异性发生兴趣。于是寻找机会用天眼偷看“小琳”的身子,这一看,他对崔举人的小老婆“小琳”着迷得简直走火入魔了……
为了能多看一眼这妇人的身子,崔进时常整日守在崔举人家的附近,他从一个卖瓜子的老婆婆口中得知了心上人名叫孙小琳!
崔进每日茶饭不思,回到屋中只是幻想孙小琳……他在纸张上不知偷偷写了几百遍“孙小琳”的芳名……
他天天坚持去崔举人家附近盯梢,少年伙伴们都很不理解他的奇怪行为,认为这种“报仇”没有多大意思,做贼哪有不失手的,似这种仇恨能报得完么?
崔进不管不顾,仍是终日守在崔举人家附近,只为了能多看一次孙小琳雪白光滑的身子……然而他的天眼并不是很稳定,受到别人的干挠时就很难发挥出来,因此他虽然多次看到孙小琳出门,但他却仅仅看见过一回她的背后身子。
崔进自从盯梢崔家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少年伙伴们开始看不惯他了,在一次酒后,一位唤做高老二的伙伴讽刺他:“你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借口给吴二娃报仇,其实是在盯梢崔举人的小老婆吧?你一定是迷上了这个婆娘了!”
崔进恼羞成怒,与高老二打了起来,因为双方都喝了酒,众人越劝越来劲,崔进打不过高老二,一时负气,便拾起一块石子砸在高老二左边太阳穴上,当时头破血流,高老二倒在了地上,崔进吓得屁滚尿流,忙逃之夭夭。
崔进在江湖上东躲西藏,几经波折,后来做了一名道人。
就在前年秋天,他跟随两位师兄出远门办事,路过家乡九江时,崔进诚惶诚恐地向人打听高老二的情况,才知道高老二原来没有死,那石子并没有砸在太阳穴处,只是在脑上留下了一个伤疤。高老二如今已成家立业了,接替他父亲经营一家茶馆,做起了正经的营生,都养了四个男娃娃和一个妹崽了。
崔进想起少年时往事,十分感慨。在去年年底时他向观里请了假,回到家乡看望年迈的父母,并买了一些东西请人从中说项,才化解了与高老二的仇怨。
崔进旧情复荫,便又去悄悄盯梢崔举人的家,如愿见到了少年时的心上人孙小琳,并利用天眼又一次偷窥到了孙小琳的身子!她虽然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崔进仍然对她着迷得很。
崔进无意中听说崔举人和崔夫人都已死了,孙小琳如今成了一个有钱的寡妇,带着一儿一女,靠经营家中的茶园过活,日子过得很滋润。
崔进又盯梢了两天,结果再没有看到深居简出的心上人孙小琳。
崔进怏怏不快回到道观中后,又开始幻想孙小琳,简直相思成疾,他镇日胡思乱想,终于产生了一个冒险的念头,决意利用自已的天眼去骗婚!来个财色双收,从此脱离修道的清苦无聊的生活!
于是他买了一些小东西送给管他的一位道官,说自已父母多病,恐天不假年,道官便准了他两个月的假,让他回到家乡九江服伺父母。
崔进回到九江,没有回去看望父母,在崔家附近的客栈住下,镇日盯梢孙小琳。其间,他忍不住手痒,重操旧业,行了几次扒窃,居然有惊无险得了手,偷到了几件首饰!
他用这些首饰变卖了钱去青楼找妓女玩乐,谁知运气不好,竟然得了脏病,他吓得再不敢去了。
他虽然有天眼,但一来不太稳定,二来他心中似乎只对孙小琳着魔,对别的女人并不太措意,满心只想骗婚成功。他镇日在崔家附近出没,幸好他与昔年的狐朋狗友早已断绝了来往,九江城又很大,所以他骗婚的行动竟然没有惊动一位故人。
崔进听徐小六一本正经说她们是湘西彩虹观的道姑,师父又姓李,崔进从未听过什么彩虹观,也未听说过有位姓李的道姑是高人,终于放下心来,笑眯眯说道:“彩虹观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
徐小六心中暗暗好笑,“彩虹观”本是二师姐樊晓蕾和五师姐姚爽爽给道观取的名字,但师父后来采纳了三师姐靳雪鹄的意见,将道观取名为“鸿雁观”。
师父在几位师姐妹中,平时比较重视大师姐隋燕和三师姐靳雪鹄的意见,所以这次出门也特地带了她们二人一道。徐小六心中隐隐明白师父的用意,却不愿去深想此事……
崔进心情变得舒畅多了,问徐小六道:“请问你道号叫做什么?”
徐小六脸上一红,既不愿说出自已的名字,又不愿胡编自已的名字,免得呆会师父她们招呼自已时会露馅。
徐小六于是不答反问道:“你也是一个道人吧,你在哪一个道观修行啊?”
崔进知道徐小六昨天在屋中瞥见了自已的篆,微微一笑,道:“我是江西龙虎山的道士,我名叫崔进。”
徐小六一脸惊讶道:“你是江西龙虎山的道士啊?”
崔进见徐小六露出惊讶之色,心中不无得意,大家同是修道之士,江西龙虎山可是天下道门正宗呢!自已比起徐小六这个籍籍无名的彩虹观道姑来,可是名门大派的弟子,不无吹嘘道:“我这次是出门办事来的,我是正一观的弟子,我们的观主就是张天师的二公子。”
徐小六听了这话,好生惊异,便想借此良机问些张湛咏的事,但又怕万一和这个崔进一同到龙虎山的话,让他知道了自已是张湛咏的未婚妻的身份,因此不便问得露骨,想了一下,正欲侧面打听一些话,崔进却先开口说道:“我都告诉你了,你也该对我说你的道号了吧。”
徐小六脸上泛红,此时说真话也不是,编谎话也不是,正感难以措辞,这时坐在对面那个大婶抱起幼儿要撒尿,崔进有些恶心,便叫妇人将孩子抱远些撒尿,妇人不满地瞪了崔进一眼,只得起身走开了。
徐小六瞥见妇人手腕上戴着一只银镯子,心中一动,瞄了崔进一眼,趁机问他:“你不是昨天丢了钱袋了么?怎么又有钱坐船了,是不是卖了几件首饰啊?”
崔进望着徐小六笑道:“我的确处理了几件首饰,所以现在暂时手头不缺钱用了。”
徐小六脸上一红,低眸无言。
崔进望着徐小六的脸孔,目中透出窥测人心的笑意,忽然说道:“你愿不愿意与我再做一笔交易?”
徐小六忍住心中的激动,抬起眼眸来注视着崔进,怯声道:“还是昨天说的价钱么?”
崔进淡然一笑:“你真的只有六钱银子么?”
徐小六轻轻嗯了一声。
崔进叹了一口气,装作为难的样子,说道:“我现在不缺钱了,再做这交易肯定不划算的……”
徐小六不由垂下眼帘,心中好生失望。
崔进笑了一下,说道:“不过,看在你我修了十年的缘份才能同船坐在一块的情份上,我想同你做成这笔交易的,只是你要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
徐小六脸上羞红,正欲起身离开,崔进笑道:“好师妹,你别要误会嘛,我只是想得到你的名字,这个小小要求你应该会满足我吧?”
徐小六愕然不解瞅着崔进,崔进从包袱中取出几张白纸来,说道:“我这人有个特别的爱好,在旅途上遇到特别的人时,就会记下对方的名字的,所以我想你给我写下你的名字,也好日后留作纪念。”
徐小六一时心上心下,崔进微微一笑,将包袱打开一个小缝,悄声说道:“你看中了哪一件,我们就用六钱银子成交吧,我只要你一个名字,这没有什么不好的吧……”
徐小六瞥见那对银耳环还在里面,于是低声说道:“我叫徐小六……”
崔进问徐小六看中了哪一件,徐小六拢了一下耳发,红着脸怯声说:“我想要这对银耳环,可以吗?”
崔进笑吟吟将那对银耳环拿出来放在徐小六左手上,徐小六连忙取出六钱银子交给他,并收好了银耳环。
崔进笑道:“我刚才说过了,我并不只是要知道师妹你的名字,而是要你写下你的名字,我好日后作个纪念呀……”
徐小六羞红了脸,讷讷的道:“可是我写的字不好……”
崔进微笑安慰道:“这有什么关系嘛……”边说边取出一支毛笔,从葫芦中倒了少许水在砚中,磨了小会,便将毛笔交给徐小六。
徐小六怕推来推去,让人看见不好,见纸只是寻常的白纸,而不是黄裱纸,略略放心,便提笔写下了自已的名字。原来那次她跟师父学习画符时,师父一路上就教会了徐小六写自已的名字了。
第249章 与狼相伴(3)
徐小六写完后,便要站起身来,崔进却道:“哎呀!你看这个字最后一笔泅墨了,不行,请你重写一次吧。”边说边将另一张白纸在板凳上铺好,要徐小六重新写名字。
徐小六见“六”字的末笔果然浸墨了,也不想给崔进留下这么难看的字,只得又蹲下身来,认认真真在白纸上重新写下“徐小六”三字,但这次写得还不如先前那一张。
徐小六不待崔进发话,自已将纸揉成一团,便要扔在地上,崔进忙道:“暂时不要丢!你多写几张,最后选一张写得较好的吧。”
徐小六又写了一张,但她忘记在砚池中润笔了,所以这一次书写少了墨汁,有几笔宛如扫帚扫地留下的拖痕。
徐小六只得润了笔又写,虽然毫无间架结构,但字还规规矩矩的,像个女孩子的手笔。
徐小六拿眼审视了片刻,抬眼瞥见崔进正眯眼盯着自已的胸部看!徐小六脸上羞红,忙将笔搁放在砚台上,起身正视崔进。
崔进回过神来,脸上微热,心中暗暗可惜,要是再多耽搁小会功夫,他就能用天眼窥见徐小六秀硕的****了!崔进便笑劝徐小六再多写几张,但徐小六却不肯了。
崔进无奈,忙将徐小六写好的三张字都收好了,并将徐小六揉成一团的那张纸展顺了,笑嘻嘻道:“我拿回去慢慢比较一下,看那一张写得最好,就留下哪一张吧。”
徐小六狐疑地瞅着他的眼睛,不知该说什么。崔进将四张纸小心卷好了,放入包袱之中,又收拾了笔墨纸砚。
徐小六察颜观色,心中暗忖:“才这么小会功夫,瞧他的神色,应该没有看到什么吧..”脸上紧张的表情才松缓下来。
徐小六微讶道:“你随时都带着这些笔墨纸砚么?”
崔进道:“我因为时常出外办事,有时想写下一些容易忘记的东西,而在旅途又不方便常向店家借用,所以养成了出门时随身戴着这文房四宝的习惯。”
崔进得到徐小六的亲笔书名,心中大喜,便亲切地招呼徐小六坐下来。
徐小六因为才买了耳环,心中欢喜,又有些感激他,毕竟崔进明知道这买卖吃亏,却愿意交易,只是为了得到自已亲笔书写的名字作为纪念。
一个男人对自已惊艳,就算他想用天眼偷窥自已的身体,但在这人多的地方,女孩子总是喜欢多于提防的。
徐小六也想同他谈一些关于张天师和三个儿子的事情,便又坐在他的身旁,并用斗笠遮挡了自已的身子。
徐小六瞥了崔进一眼,好奇地问:“你这一路上有多少人给你写过名字了?”
崔进含糊道:“在九江时遇见一位特别的道友,也写下了名字。”
徐小六不知他的话是真还是假,也不好意思问这位道友是男子还是女子。
这时,不少人纷纷离座走到两边船舷处,向湖面张望。徐小六移目一看,只见两岸边有许多小天鹅、大雁、白鹤,还有鹳和野鸭,徐小六极感喜乐。
原来鄱阳湖水草丰美,每年十月下旬开始,就有许多候鸟迁徙到这里来。直到次年阳春三月才陆续飞走。到这里越冬的候鸟大约有二百余种,其中尤以白鹤居多,几乎占了天下白鹤总数的九层还要多!
徐小六也很想起身去看稀奇,却又害怕崔进趁机用天眼偷窥自已的身体,因道:“我们也过去看鸟类吧!”
崔进心中暗喜,忙怂恿徐小六去看:“我从前看过几回了,你快去看吧!我在这儿照看座位。”
徐小六道:“谁会占座位呢?大家看过了这些鸟类,还不都是各归原位么?”
崔进道:“师妹有所不知,过了这个山嘴,就到了湖口县码头了,那时会有人上船下船的,所以位置会打乱的。”
徐小六道:“哦,原来是这样呀,你会一直坐这船回龙虎山去么?”
崔进因与徐小六偶遇,原先的计划便有所改变,他一时还未决定下来呢,因道:“看情况吧,你们呢――我们谈了这半天,我还没问你们是要去哪儿呢?”
徐小六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故作神秘,口角噙笑道:“不告诉你……”
崔进嘿嘿一笑:“有这么神秘么?”
徐小六故意调皮地道:“你猜啊……”
崔进笑道:“我哪能猜到呢,师妹还是告诉我吧。”
徐小六避开他的目光,欲岔开话题,故作随意地问道:“你刚才说自已是正一观的弟子,而且观主还是张天师的二公子?”
崔进道:“是啊。”
徐小六见他没有谈到张湛咏的意思,只得迂回一下,明知故问道:“张天师今年多大年纪了?”
崔进道:“这一代张天师有五十九岁了,下个月初八就是张天师满六十岁的寿辰,到时候龙虎山会很热闹的!”
徐小六目光闪动道:“张天师对人和蔼可亲么?”
崔进道:“张天师是个很严肃的人,这两年因为身子不大好,平日深居简出,我们也很少见到他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徐小六又问:“你们观主是张天师的二公子,他这人和气么?”
崔进低目微笑道:“二公子对人忽冷忽热的,他这人性子有些阴,爱琢磨心思,他们三兄弟都想继承下一代天师之位,难免勾心斗角的,呵呵。”
徐小六想起张家三兄弟,暗忖:“我与他们三兄弟都很有缘份的――我差点和他大哥配了阴婚,幸亏被他三弟救了,如今又成了他的未婚妻……”
徐小六微微发怔,这时客船已到了湖口县码头了,崔进眺望着岸边的人群,忽然发现有几个道人和道姑,崔进恍然大悟过来,对徐小六说道:“我知道你们是到哪儿去了!”
徐小六抬眼望着他,崔进不无兴奋道:“你们是到龙虎山去的吧?”
徐小六好生纳罕,问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们是去龙虎山的?”
崔进洋洋得意地指着岸上人群,徐小六纳闷地移目看向岸上,崔进低声说道:“你看见码头上有几个道人和道姑没有?”
徐小六见岸上站着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矮小道人和两个道童及一个青年道人,另有一个四十余岁的道婆和一个脸有菜色的小道姑,小道姑看上去年纪与徐小六相仿,十八、九岁的样子。
徐小六心中有些奇怪,道:“怎么这条船来了这么多的道人和道姑啊?”
崔进嘿嘿笑道:“你们师徒难道不是和他们一样充着考试来的么?”
徐小六一愣,却不好明问这话,便不吭声。
崔进低声告诉她:“那个老道人外号叫做张牛鼻,年纪一大把了,也出家修行近十年了,却因为记性不好,总是不能通过考试,因而至今没有取得篆的;他的两个弟子前年都已通过考试了,这都成为一个大笑话了,嘻嘻。”
徐小六听了这话,便凝眸看向那个老道,见他的鼻子左侧上生了一个肉瘤,难怪被人取个外号叫做“张牛鼻”,徐小六心中又好笑又有些同情他。
崔进坏笑道:“还有那个道婆,她本是梅花观的观主,人称蔡道婆,也是因为多年没有通过考试,所以她的观主之位就名不正言不顺――要是她的那位女徒弟这回取得了篆的话,蔡道婆就只能让女徒弟当观主了,呵呵。”
徐小六虽然入行尚浅,但也知晓道人都是要通过考试才能取得篆的。徐小六也有些担心自已将来不会通过考试哩!
原来,自明太祖朱元璋登极之后,对佛道二教都采取了一些控制措施。为了保证国家的劳动力和赋税人口,规定男四十岁以上、女五十岁以上才允许出家。各级行政区域也限制道、姑的人数,即“府四十人,州三十人,县二十人”。
洪武十四年(公元1381年),朝廷编制了“黄册”,以国家颁发的度牒作为出家的正式凭证,禁止私度和建立寺观。
明太祖朱元璋还规定了僧人和道人必须会念什么经。僧人“皆通《般若心经》、《金刚般若经》、《楞伽经》”者可继续为僧,“不通者,令还俗。”又规定道人必须通晓《道德经》、《黄庭经》、《阴骘文》,否则勒令还俗。
其时,大明王朝已进入兴盛时期,许多地方对修道者的年龄限制渐渐放开了,毕竟出家者多半是因为想要逃避俗世的烦恼,与年龄大小实在无关。但考试制度仍照旧遵行,江南诸道教悉由江西龙虎山主持考试和颁发篆,道、姑必须到江西龙虎山参加考试,只有通过考试取得了篆,才能算是真正的道人。
眼看船要泊岸时,靳雪鹄便兴奋地朝徐小六招手呼喊:“六师妹,你快过来和我们一起坐呀……”
靳雪鹄话音未落,便发现徐小六和崔进坐在一块,脸上登时现出惊愕之色。
徐小六脸上一红,只得起身说道:“三师姐,原来这儿也有一位道人呢――他是龙虎山的道人。”
诸葛小倩和隋燕闻声看向徐小六和崔进,俱各感到意外。
靳雪鹄和隋燕互视一眼,便走了过来,徐小六红着脸说道:“这位师兄名叫崔进,他是龙虎山的道士呢。”
崔进嘿嘿干笑着,说道:“你们是湘西泸溪彩虹观的道姑吧?不知两位师妹如何称呼?”
徐小六忙给两位师姐挤眉弄眼,二人心中会意,隋燕含糊道:“我们都是泸溪彩虹观的道姑。”却不肯说出姓名。
崔进问道:“你们这是要到龙虎山参加考试么?”
靳雪鹄与隋燕互视一眼,靳雪鹄不遑多想,说道:“是啊,我们是到龙虎山参加考试的,大家正好同路啊。”
崔进现出欢喜的神情,说道:“好啊!刚才这位徐师妹故意跟我卖关子呢!”
徐小六勉强一笑,靳雪鹄似笑非笑,道:“这一路上有龙虎山的一位道兄引路,说来也是巧遇啊!”
崔进心中大喜,忙道:“能与几位仙姑结伴同行,小道不胜荣幸啊!”
靳雪鹄心念电转:“这真是无巧不成书啊,我们正愁没法破除此人的妖术呢,他就自已送上门来了!这一路上可有意思了..”
诸葛小倩这时也走了过来,崔进打个稽首,道:“李仙姑你好!”
诸葛小倩和两个女弟子俱各一怔,徐小六脸上一红,心想:“这可真是弄巧成拙了!”
诸葛小倩瞥了徐小六一眼,也不说破,淡淡的道:“你是龙虎山的道士啊?”
崔进点头称是,徐小六不无尴尬地望着师父和师姐,三位道姑情知徐小六没有对崔进说真话,此时也只好将错就错了。
徐小六于是便替双方作了介绍,除了不提到师父的名讳外,对隋燕和靳雪鹄都说了真实姓名。
说话间,客船便在码头停泊了,果然有不少人上船下船的,刚才岸上的道人道姑们看见诸葛小倩等人,以为也是同去考试的,便过来打招呼,众人见礼毕,便坐在一块说话。
崔进本想换一个位置,以便用天眼偷窥诸葛小倩师徒的身子,但诸葛小倩师徒都心照不宣,和他坐在同一排,仍然是徐小六和崔进坐在一块,和他有一句没一句说话。
一路上大家谈论正浓,不觉到了姑墉镇,客船便泊岸了。众人于是上岸打尖,崔进装作和徐小六说话,自然而然与几位道姑走在一起。
众人同到一家客店吃饭,自然是各吃各的饭,各付各的钱。
诸葛小倩师徒四人吃了饭后,对众人打了声招呼,便先上楼歇息了。
崔进也忙跟在徐小六屁股后面,上楼去休息,弄得徐小六心上心下的,几次回首看着他,没话找话同他说几句,让他不能集中注意力。
崔进进了自已的客房,上了门闩,便从包袱中拿出徐小六写的四张字来,脸上现出一种神秘的偷笑。
他取出笔墨纸砚,在桌上写起字来,他在纸上全写上徐小六的名字,一共写了十四次徐小六的名字!
崔进写完后,便脱了外衣上床躺下,将徐小六自已写过名字的一张白纸用红绳子系在自已额头上,又将另一张系在自已腹部上,将另两张分别系在双脚心上。他双手平放在腹部那张白纸上,合目幻想徐小六……
第250章 与狼相伴(4)
当晚,徐小六临睡前,悄悄打开自已的荷花包,看见里面的那对银耳环,心中喜孜孜的,将荷花包压在枕头下面,吹了烛睡下。
她在黑暗中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忽感困意袭来,便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这一晚,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崔进钻进自已被窝来摸自已,徐小六又惊又羞,忙要推开他,但崔进却将她压在身下,徐小六挣扎不脱,被他脱了衣服……
徐小六吓得尖叫一声,一梦醒来,虽在黑暗中,也感觉脸热耳烫。
隋燕在黑暗中问道:“六师妹,你做噩梦了么?”
徐小六心虚地嗯了一声,道:“没什么……只是做了一个怪梦而已……”
隋燕发现徐小六坐了起来,心中微微奇怪,轻声说道:“六师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别多想了,还是睡下来吧。”
徐小六又钻进了被窝,良久辗转难眠,她烦闷地将双手放在枕头上,覆面而睡,迷迷糊糊中又进入梦乡,感觉崔进骑在自已背上……徐小六忙要翻转过身来,但崔进双手按住了她两边臂膀!徐小六羞愤交加,奋力挣扎,身子滚落在地上,徐小六疼得哎哟一声大叫。
隋燕听见动静,忙起床点了烛。这时,诸葛小倩和靳雪鹄都惊醒过来,三人看见徐小六从地上爬起来,好生惊讶。
徐小六十分羞惭,不敢看她们,便穿好衣服要下楼去打水洗脚,诸葛小倩叫住了她,说道:“小六,等一下,这天还未亮,你一个人下楼去不安全,让隋燕陪你一同去吧。”
隋燕也道:“六师妹,你等我一会。”便穿好衣服下了床。
师姐妹二人走到楼道处,只见天欲破晓。徐小六从崔进客房门前经过时,脸上发烧。二人下了楼,此时店老板和店小二都在睡大觉,厨房门从里面闩着,想是怕客人偷食物。
徐小六不好意思道:“大师姐,算了,天快亮了,我也不用睡了,干脆回房去吧,免得白耽搁你睡觉。”
隋燕道:“就是不睡,你也要洗脚啊,这样吧,我陪你到溪边去洗脚吧。”
徐小六虽感难为情,但也别无他法,只得去开大门,当她手伸向门闩时,发现门竟然是虚掩的,不知是店家忘记上门闩了,还是有人刚才出去了。
此时大街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个行人,估计还是寅时(早上5:00时),二人走了一段路,隋燕好奇地问:“六师妹,你一晚上两次惊醒过来了,你都梦见什么了?”
徐小六脸上羞得绯红,说道:“没什么,就是梦见有鬼在追我……”
隋燕轻轻一笑,说:“我才不信呢,只有小孩子才会做这种被鬼追赶的梦,你一个大人了,哪会一晚上都做这样的梦呢?”
徐小六无言以对,隋燕瞥了她一眼,知她不好意思说,也就不便再问了。
师姐妹二人来到溪畔,却见有一个人正弯腰在溪边一条水沟中汲水。原来这条沟与小溪相通,但这沟中的水却不是溪水,而是天然的井水,这条街坊的人家都是饮用的这沟中的井水。
二人略感好奇,不知是谁这么一大清早就来井边汲水。
那人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便转过头来张看,三人都不由噫了一声,原来这个汲井水的人竟然是崔进!
徐小六脸上羞得通红,心中不禁疑窦丛生:“我一晚上两次梦见被他……大清早偏偏又撞见他来井边汲水……他就这么口渴么?他是不是装满水后又打算不告而去呀?不对,他并没有带上包袱呀……”
隋燕和徐小六此时看得明白,崔进是在用葫芦汲井水,隋燕奇怪地问:“崔进,你怎么大清早来这儿汲水?”
崔进也有些尴尬,勉强笑道:“我刚才出来采气,回来时顺便在这儿装一葫芦水,这水好清甜。”
隋燕察颜观色,明白他在撒谎,讥诮道:“你练功还勤嘛。”
崔进看了徐小六一眼,笑道:“两位师妹不也这么一大早就来打井水么,呵呵。”
徐小六笑不出来,眼神复杂地瞅了崔进一眼,径自走到溪畔,脱了鞋坐在山石上,将脚伸入冰凉的溪水中濯洗。
徐小六见到崔进大清早出现在水井边,心里才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想起昨天给他写下名字的事,隐隐感到不妙,但自已对法术一道只能算略懂皮毛,也说不上究竟是不是他在弄鬼。
崔进望着徐小六的后背,涎脸笑道:“原来你们不是来打井水的呀,怎么一大清早就来洗脚呢?”
隋燕笑而不语。崔进不肯离开,微眯双目注视着徐小六,一时不再说话。
隋燕瞥了他一眼,怕他用天眼偷窥徐小六,忙走到崔进面前,没话找话问他:“我们是第一次到龙虎山去考试,你知不知道今年主持考试的道官是谁呢?”
崔进只得说道:“我出来有一些日子了,也不知道这些情况,不过去年和前年都是由中尊法师和都讲法师主持考试的。”
隋燕因问:“中尊法师和都讲法师都是谁呢?”
崔进道:“中尊法师是张远鹏,他是张天师的四师弟;都讲法师是宁不息,他是张天师的六师弟。”
隋燕道:“那去年和前年具体负责考试的考官是谁呢?”
崔进想了一下,道:“是常青、范东来、班蓉、孔玲四位法师。”
徐小六洗了脚,将双脚丫放在白石上让水流干,崔进避开隋燕的目光,盯着徐小六白生生的双脚看。
隋燕道:“你们观主张公子不管考试的事情么?”
徐小六听大师姐提到了张湛咏,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却在留意听崔进说话。
崔进目中带着奇怪的笑意,说道:“也许今年张天师会派二公子来管这事吧,这一年许多大事都是由二公子在负责的,张天师是想让二公子能够多学习一些教中事务吧……”
徐小六穿好了鞋站起身来,崔进便跟在二人身后行走。隋燕和徐小六不安地交换了一个眼色,但徐小六今天似乎无意与崔进交谈,隋燕于是不断转首和崔进说话,让他不能集中注意力。
说话间,三人便回到了客栈,崔进对二位道姑嘻嘻一笑,便回到自已房间。
他关上房门,便将昨夜自已写的两张白纸拿起来端详,每张白纸上都写着七个“徐小六”的名字。崔进口角噙着一丝诡谲的笑意,看了一会,便面向东方,此时晨羲射进窗户,崔进便点烛将两张写满徐小六名字的白纸燃着了。
须臾,两张白纸在一只青花瓷碗中化为一片灰烬,崔进便将葫芦中的井水倒入碗中。
崔进双手端起碗来,跪在地上,合目默默许愿:“苍天在上,黄土在下,弟子崔进真心实意爱慕徐小六!弟子今生如能得到徐小六为妻,弟子会终生爱她惜她!请天地神明共鉴:弟子如能得偿心愿,情愿十世不能转为人身!”
许愿毕,崔进才缓缓睁开眼睛,满怀着一片虔诚之心,将混合了灰烬的井水一口口吞下肚中。
崔进本来心中只有孙小琳,但现在见到徐小六,不免又生了幻想。徐小六是黄花大闺女,姿色又远胜孙小琳,让崔进不能不动心。他对孙小琳骗婚,毕竟冒了很大的风险,而徐小六与自已结伴同行,机会良多,因此崔进便想将徐小六弄上手,如是不行的话,回头又去骗婚。
崔进使用徐小六的名字作法,乃是一种致爱法术,古医书《龙树方》说:“心中爱女无得由者,书其姓名二七枚,以井华水东向而视,日出时服之,必验。密不传。”
名字被古人视为与灵魂密切相关联的东西,吃掉对方姓名与吃掉对方的发爪灰一样,都(是镇)压对方灵魂的方法。
《陶潜方》说:“书其姓名著足下,必得。”把女子姓名写在脚底,等于踩住她的灵魂。敦煌《秘法》也提到:“凡男欲求女妇私通,以庚子日书女姓名,封腹,不经旬日,必得。”
崔进为了得到徐小六为妻,这三种致爱法术他都同时用上了!
崔进喝完井水后,便又拿出徐小六自已写过姓名的四张白纸欣赏,并用嘴去亲吻徐小六亲自写下的每一个字,脸上表情如痴如醉。
徐小六回到客房中,师父诸葛小倩和三师姐靳雪鹄已经起来了,隋燕便将适才在溪边遇见崔进汲井水的事讲了,诸葛小倩听了心中一惊,看着徐小六问道:“小六,你究竟做了什么梦啊?”
徐小六红了脸不答,诸葛小倩道:“小六,你要对为师说实话……你是不是梦到了崔进?”
徐小六羞红了脸,低眸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隋燕和靳雪鹄互视一眼,诸葛小倩呼了一口气,道:“小六,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落在崔进手中――比如你的头发、指甲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徐小六听了这话,心中已然醒悟自已是中了崔进的邪术了!遂红着脸怯声将昨天给崔进写了自已的名字的事情讲了出来,但她却没有说出自已买了银耳环的事。
靳雪鹄听了,顿足嗔怪道:“六师妹,你怎么这样傻,你这是被他蒙骗了!崔进肯定是利用你的名字作法了!”
隋燕惊疑不定地望着师父,说道:“师父,既然六师妹的名字已被崔进骗去作法了,现在是不是只有用辟梦法术相对抗?”
诸葛小倩蹙眉说道:“目前暂时先采用驱梦之术,然而这也不是万全之法,不怕贼偷,就怕贼惦着,崔进既然对小六使用了攻击魂魄的邪术,这一路上我们如不采取手段,就会防不胜防。你二人在这两天内,要见机行事,务必将崔进的邪术破除了!这也算是替天行道吧。”
隋燕和靳雪鹄都点头答应,诸葛小倩便叫隋燕现在下楼去端一碗净水上来。
徐小六羞愧不安地望着师父,诸葛小倩看了徐小六一眼,颜色稍缓,道:“小六,有师父和师姐在,你也不用担心,你越是紧张就越容易入魔,我现在便传授你一句驱梦的咒语,你跟着我念吧――这咒语是:婆珊婆演底。”
徐小六涨红了脸跟着师父念道:“婆珊婆演底。”这驱梦咒语很简单,只有五个字,徐小六一连念了几遍,便背下来了。
少时,隋燕从店家处借了碗端了井水进屋来,诸葛小倩让徐小六面朝东方,将水含在口中又吐出去,然后再念适才学会的咒语。
徐小六依言而行后,才松了一口气。诸葛小倩正色告诫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以后务必以此为诫,切勿轻信人言!”徐小六羞赧不已。
第251章 庭院深深(1)
邵元节每天跟着董曼学习“春风扫残雪”掌法,樊晓蕾和姚爽爽也在一旁热心指点,邵元节福至心灵,以他的武学修为,此时已无须杜娟的辅导,只四五日,便大致领会了这套掌法的奥妙。
每天练完功夫后,他便和三位师姐妹一起玩耍,邵元节还教会她们唱一些苗家山歌,日子过得好生逍遥快活。过了几日,小师妹诸葛灵辰也回到鸿雁观来了,大家更是高兴。
转眼间到了正月十五,邵元节便邀请四位师姐妹到家中吃饭过大年,几位师姐妹欣然应邀。姚爽爽笑问:“今天是正月十五,不知苗寨有什么好玩的呀?”
邵元节笑道:“有啊,你今天出门时记得带上撮箕和火钳就行了。”
姚爽爽奇道:“带上撮箕和火钳干什么啊?”
邵元节故作神秘道:“有好东西送你们的,到时候就知道了。”
姚爽爽笑道:“带上就带上,难道是吃剩余的东西还要篼着走啊?”
诸葛灵辰扑哧失笑,樊晓蕾道:“小师妹,你笑什么啊,你知道为什么要带这东西么?”
邵元节忙给诸葛灵辰递眼色,说道:“灵辰,千万不要告诉她们!要不然她们就不会稀奇了。”
诸葛灵辰笑而不语。董曼想起除夕之夜在晏家扫地时,晏大伯不许她将垃圾扫地出门的事来,说道:“是不是吃完的东西不许扫地出门啊?”
邵元节道:“不是,如果是不能出门的话,那又何必要带上这两样东西呢。”
姚爽爽哼了一声,道:“带上就带上,看有什么稀奇的。”
姚爽爽兴冲冲跑去厨房拿撮箕和火钳,过了一会,却空着手出来,邵元节笑问她为什么不拿东西呢?
姚爽爽得意洋洋地道:“我已经问过李芝了,原来今天是你们苗家的金屎银屎节!所以家家户户都要带上粪箕和火钳到野外去拾牛羊猪的粪,嘻嘻,我才不要带这种东西呢,如果邵大哥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借你这两样东西的。”
樊晓蕾和董曼听了,都呵呵笑起来,诸葛灵辰也不禁莞尔。
邵元节道:“你别小看我们苗家人的金屎银屎节啊,这可和金水银水一样的,是家中进宝呢!”
姚爽爽嬉笑道:“知道邵大哥最喜欢进这种宝了,不过我们几位就不帮你了,你喜欢就自个拾吧,没人同你争,嘻嘻。”
众人都哈哈大笑,邵元节也摇头苦笑,说:“这话可不许当着苗家人说啊,我们是用拾的粪放在田地中,这样庄稼就能长得好,生活才能富裕起来的。”
姚爽爽掩嘴笑道:“邵大哥,你就拾个够吧,我们一旁看着就行了,绝不会笑话邵大哥的。”众人都乐了。
邵元节笑道:“我们苗家人把今天叫做嘎哩嘎金,不叫金屎银屎节这么粗俗的名字的。”
樊晓蕾乐了,道:“祝邵兄弟今天多多拾些嘎哩嘎金,嘻嘻。”
邵元节笑道:“看在大家是同门的份上,我就送你们一些嘎哩嘎金吧。”
姚爽爽推了邵元节一把,笑道:“我们又不种庄稼,要嘎哩嘎金干什么,再说这是邵大哥的宝贝,我们怎么好意思夺人所爱呢!”说得众人都乐了。
大家兴高采烈到邵元节家吃晚饭,席间,董曼便对邵元节说道:“邵大哥,这套掌法你已经掌握了要领,平时只须坚持练习,功力自会与日俱进。我们都知道你心里很想念嫂子,从明天起你就不用来观里了,你自去泸溪找嫂子吧。”
几位师姐妹笑嘻嘻开了几句玩笑,邵元节笑而不语。
吃过晚饭,邵元节带着两个表弟陪四位师姐妹到辰州大街上去看龙灯龙船,直到晚上,众人才回到乌杨村。
邵元节先送两个表弟回家后,又坚持将四位姐妹们送回到鸿雁观中,邵元节便向她们告辞,四位师姐妹也很依依不舍,叮咛他有空一定要带着嫂子杜娟回辰州来看望大家,邵元节爽快答应了。
次日,邵元节带上简单的行李和干粮,告别了家人,便向泸溪行去。他与杜娟分离了一个多月了,心里十分思念,又好想同她亲热,恨不得插翅飞到泸溪。
在店中住宿时,天才麻麻亮,他就又动身赶路了。一路饥餐渴饮,行了七日,这天向晚时分便赶到了泸溪。
邵元节顾不得身心疲惫,快步向杜娟家走去,远远便看见杜娟家门关着,却未上锁,邵元节知道杜娟在家中,心中大喜,勉强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之情,调匀了呼吸,便上前敲门。
屋里传来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是谁啊?”
邵元节听声音不是杜娟,微微一怔,随即省起徐小六和诸葛灵辰告诉自已杜娟家中住了一个女徒弟吕康,于是说道:“我姓邵,杜娟在家么?”
吕康听了这话,将门打开了一条缝,见是一个长得好英俊的少年,脸上不由羞红,讷讷的问:“你是辰州的邵叔叔么?”
邵元节只比吕康长两岁,因为杜娟是吕康的师父,故吕康便称呼他为叔叔,邵元节点了点头,反问道:“你是杜娟的徒弟吕康么?”
吕康羞涩的道:“我是吕康。”边说边开了门,让邵元节进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邵元节见屋中没有杜娟,因问:“杜娟不在家么?”
吕康迟疑着将门虚掩了,站在门口打量了几眼邵元节,又小心翼翼确认道:“你就是我师父的..?”
邵元节展颜一笑,道:“我是邵元节,你听杜娟说起过我吧。”
吕康更无怀疑,这才说道:“邵叔叔,你别急,你先坐下喝口茶,等我慢慢说给你听……”
邵元节听了这话,隐隐感到事情不妙,又见吕康脸上没有笑容,不安地问:“杜娟有什么事情么?”
吕康不答,走到灶前取了鼎罐,给邵元节彻了一杯热茶。邵元节此刻口干舌燥,咕嘟咕嘟两口喝完了,吕康又给他续了茶水,邵元节打量了她几眼,又问起杜娟的情况。
吕康愁眉苦脸的样子,说道:“邵叔叔,师父在新年初三那天深夜出门走后,便再也没有回来!我也不知道师父的下落……”
邵元节闻言一震,站起来说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她临走时难道没有交代你一句话么?”
吕康道:“师父离去时,说是有事要到大巫师家中去一趟,但师父一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家来了..我这些日子也向门中的人打听过了,可谁也不知道我师父的消息。阿明还说我师父可能是有急事回辰州去了呢,可现在邵叔叔也来寻她,看来师父并没有回到辰州去呢..”
邵元节脑中一片空白,半晌才回过神来,说道:“我是大年十六才从家中出来的,如果杜娟回辰州的话,应该早就回到家中了..”
邵元节这些日子也在心里寻思杜娟新年初三那晚光着身子在山林中打坐的怪事,心里越发不安,暗忖:“难道杜娟那晚遇到坏人了么?”
邵元节不由自责自已掉以轻心,明明用天眼看见了杜娟,却没有引起警觉,过了这么久了才来找杜娟!
邵元节虽然心中悲惶,但他是遇事胆大心细的人,只得强迫自已保持镇定,询问杜娟在失踪前几天有无什么特别的言行?
吕康这些日子也常在琢磨这事,便将心中的疑惑细细说给了他,说师父在失踪前带着自已走访了几位姐姐生前的好友,并请大家关照一下自已。
吕康记得师父曾经两次说过这样的话:“以后有什么事情,如我临时有事不在你身边,你尽可以去找你姐姐的这几个好朋友商量。”在师父神秘失踪之后,吕康想起这些话,才渐渐明白了师父的深意。
吕康望着邵元节道:“现在想来,师父好像心里早有准备的,只是不便明白告诉我..”
原来杜娟虽然知道很可能会与正一天师道发生战事,但她是一个很迷信的人,不肯对吕康说些“假如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就如何如何的话”,因为这些话在杜娟看来有托孤之意,所以杜娟不动声色带着吕康走访了几位昔年的好友,这些好友也是吕康的姐姐吕珠的朋友,杜娟自从做了巫罗之后,与这些人因地位悬殊,大家渐渐少了往来。
邵元节听了吕康这些话,如梦惊醒,想到杜娟这次连过年都不能跟随自已回辰州去,可见她一定有什么重大而又危险的事情在瞒着自已!
想想也是啊,杜娟本是十巫中排名最末的巫罗,与巫咸岑珂失和后,擅自离开巫蛊门半年,回去后不仅没有被追究责任,反而凭故人的关系被大巫师提拔为巫即。杜娟出事时又说是到大巫师家中去,莫非这事情与那位失忆的颜艄公有什么关系么?
邵元节记得杜娟说过那位颜艄公是被一个神秘的人用黑巫术诅咒而失去记忆的,心想:“杜娟当初那么害怕与颜艄公一同出现在泸溪,但后来她却没有再提到此事了。难道杜娟的失踪与这件事有什么联系吗?”
邵元节不由深深追悔当初没有听从杜娟的警告,将颜艄公送进城里,结果阴差阳错让草鬼婆的女徒弟发现了!草鬼婆告诉杜娟说她们师徒看见自已与邵九妹手牵手在一起,从而让杜娟和自已引发了误会..可见凡事都是有因必有果,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从新年初三晚上杜娟失踪,到今天已经过了二十余日了,杜娟依然杳无音信!饶是邵元节是一个男子汉,此刻又当着吕康的面,也不禁五内崩裂,泪如泉涌。
吕康原盼望师父是有事回了辰州,现在听邵元节说他是大年十六才从辰州动身的,看来师父真的是遇到了不为人知的危险,说不定已经不在人世了!吕康也不禁伤心恸哭起来。
二人在屋中痛哭了好半天,邵元节才抹了泪水,哽咽道:“我去找她!”
吕康忍悲劝他:“邵叔叔,你这晚上到哪儿去找我师父呢?你也走累了,不如在这里休息一晚,等明天再说吧,我到别处去了……”
邵元节垂泪道:“杜娟走了这么久的时间,难道大巫师这些人就没有过问一句么?我想是不是大巫师知道她的事呢?所以我想去问一问大巫师……”
吕康道:“大巫师春节期间好象没在家,这一段时间教中事务全都是由巫咸在安排的。”
邵元节虽然有些惧怕巫咸岑珂,但现在杜娟离奇失踪了,他也顾不得岑珂相害了,他甚至隐隐怀疑杜娟是遭到了巫咸岑珂的毒手了。
邵元节紧张地思忖了片刻,便央吕康带自已先去找大巫师,如果大巫师不在家的话,再去找巫咸岑珂问个明白,就算自已被巫咸岑珂趁机谋害,他也无所畏惧了――假如杜娟不在人世了,自已活着还有什么滋味?索性将命拼了就是了……
吕康说:“邵叔叔,你还没有吃晚饭吧,等我先煮饭给你吃了再说吧。”邵元节哪里还有心思吃饭,吕康本不是善于言辞的人,见他执意不听,于是不再多话,提着灯笼带着邵元节连夜去城北大巫师家中探问情况。
二人心事重重赶到大巫师家门口,此时已是戌时(晚22:00时),邵元节顾不得冒昧,径自上去摇门环。
过了好半天,才有一个老头子出来应门,看样子是个家丁。
邵元节表明身份,请求见大巫师一面,老人便说大巫师不在家中。邵元节问大巫师几时回来,老人却说不知道。
邵元节心中焦急,便说要见大巫师的家人,老人告诉他说大巫师的家人已于新年初四就离开泸溪回老家辰奚去了。现在只留下三个下人在看守屋子。
邵元节半信半疑,坚持要进屋看看才肯离去,老人无奈,只得让他进来,果然屋中只有三个下人照看屋子,邵元节只得怅惘离去。
吕康于是又带着邵元节赶往巫咸岑珂的家,走到巫咸家门前时,邵元节忽然说道:“吕康,你先回去吧,我自已进去找巫咸岑珂问话,你不必进去了。”
吕康不知如何是好,她既害怕巫咸岑珂,又不好意思离开邵元节。
邵元节道:“我只是进去问话而已,你不用跟着我了,万一杜娟这时回来了呢,你快回去吧。”
吕康还欲分说,邵元节只是要她离开,吕康明白邵元节的好意,她这些日子已经听说师父和巫咸岑珂曾经失和交手,难怪诸葛灵辰见面时就问她师父杜娟脸上的伤好了没有,吕康因师父与岑珂的矛盾,故也不愿与巫咸岑珂相见。
邵元节见吕康不肯离开,知道她作为杜娟的徒弟,也没有临危退缩的道理,只得说道:“如果我们两人都进去,万一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不是都完了么?假如杜娟回来了,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呢!你跟着我进去也无益。这样吧,我先送你回去,你就在家里等我的消息,如果我明天中午时分都没有回来与你见面的话,你就好自为之吧。”
吕康无话可说,只得听从邵元节的安排,邵元节将吕康护送回到家后,顾不上休息,便叫她关好了房门,自已向巫咸岑珂家中赶去。
第252章 庭院深深(2)
邵元节原是一个行事机灵的人,但现在杜娟失踪,令他方寸大乱,一时也想不到有什么好办法打探杜娟的消息。走到巫咸家门前那条街道时,远远望见四个女人从巫咸家中出来,走到门前停着的一辆马车前。
借着马车前面挂着的两个大红灯笼,邵元节瞥见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妇人衣着甚是华丽,怀疑她就是巫咸岑珂!几个妇人钻进车中后,车夫轻轻吆喝两声,两匹栆红色的高头大马扬蹄向西街方向驰去。
邵元节见这马车套的是两匹良驹,更加疑心那人是巫咸岑珂,心中奇怪:“这么大晚上了,巫咸会有什么事情离家出去呢?”
邵元节因为满脑子装着杜娟的事,自然多疑,突然产生一个念头:“能劳动巫咸深夜坐马车出去,说不定这事真与杜娟有关?是不是杜娟被她囚禁起来了?”
眼见马车远去,邵元节不遑多想,于是跟着马车追出一条街,但人的脚步又岂能追上马车呢?更何况他此时已经筋疲力尽,气喘吁吁追出城外,便见不到马车的影子了。
邵元节无可奈何,只得安步当车,沿着马路寻去。行了半个时辰,邵元节再也走不动了,便坐在道旁歇息。
他休息了一阵,一时不知该继续追踪下去,还是回到巫咸的家中去问话,心想:“我如直接去问巫咸,假如此事与巫咸有关系的话,她一定不会将实情相告的,我反而是自投罗网。不如继续追踪下去,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线索,就算无功而返,明天再去找巫咸岑珂问话也不迟。”
想明白此节,于是又沿着马路追踪下去,走到一个岔路口,邵元节停步观察马车的车辙痕迹,但这是官道,两条马路均有车辙痕迹,不知如何选择。
邵元节正自为难,蓦然间一个念头闪了出来,心道:“我不是新年初三晚上用天眼看见过杜娟么!我何不用天眼试着再看一下杜娟身在何处呢?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呢!”
邵元节心中十分激动,为了进入天眼视物的状态,于是走到道旁树林中打坐,过了许久,才宁神退思,眼前渐渐幻化出一个场景:
一个女人覆面睡在床上,一头青丝将脸遮掩住了,邵元节无法判断她是不是杜娟。
邵元节又移目瞥向周围环境,因为屋中没有燃灯,只能借着星月的微光,勉强能看见旁边一张床上影影约约睡着两个女子,另一张床上也睡着一个女人,但都看不清楚她们的面貌……
邵元节正欲多看一会那个覆面而睡的女人,只觉头晕目眩,眼前的幻像消失了。
邵元节闭目沉思:“我明明是想看杜娟,怎么却没有看见杜娟呢?那个头发遮掩了脸面的女子难道就是杜娟么?如果是她的话,照这情景看来杜娟要么是被这些人控制了,要么是她出去执行什么特别任务了?这几个女人多半是巫蛊门的弟子吧……”
邵元节想休息一会,再看杜娟,但却怎么也看不见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邵元节心想自已太疲惫了,所以状态不佳。
这时道上传来马蹄的声响,邵元节想跑下马路去拦住马车询问,但因为适才看见的幻像,使他对杜娟还活着有了一线希望,所以不愿意莽撞行事了。
邵元节眼睁睁看着马车从面前经过,往泸溪城中方向驶去了。不过他已经看清这马车正是先前追踪的那辆栆红色马拉的车,于是从林中出来,沿着马车来时的方向走去。
行了约莫半个时辰,邵元节发现马路左首有一条黄泥小径,而小径和马路的交界处明显有车辙印痕,邵元节弯下腰凝眸观察,发现辙痕在这里打了一个转,想来是停在这儿又转回去了。邵元节略一思忖,便向小径寻了过去。
走不多远,来到一条小溪边,邵元节四顾张望,发现溪对面十余丈远处有一座粉墙大宅。
大宅外是一条石子甬路,因为是夜间,故石子路被露水打湿了,所以还能分辨出石子路上留下一些足迹,好像是绣花鞋的足印,从足迹判断至少有四、五人以上。
邵元节想起白天赶到泸溪城时,天色晴明,石子路想来那时是干燥的才对,这些足印看来是新鲜的,邵元节判断这些足迹就是巫咸岑珂等人才留下的。
邵元节想起巫即贺宝如被岑珂追捕的旧事,心忖:“这里离城也非很远,杜娟要不是身不由已的话,她就没有理由二十余日不与城中的徒弟吕康联系了……杜娟会不会是被巫咸岑珂软禁在这座大宅中呢?”
邵元节一时不知该如何采取行动,于是沿着大宅外的围墙边走边想,越走越是心惊,这大宅远比想像中大了许多,屋宇连绵,树木森森,简直是一座庄园。
邵元节走到庄园一处低洼的所在,发现这里墙壁比先前要低矮一些,心中一动,便提一口气,纵身上了围墙,四顾无人,才跳进院中。
他借着幢幢树林的掩护,一间间房屋搜索过去,忽然看见有两个青年男子坐在大门口处,手中分别握着刀和剑。
邵元节更加怀疑杜娟是被软禁在这里,要不然这深更半夜的,何须让两名弟子不睡觉照看大门呢?
邵元节怕惊动二人,便猫腰退后,一边观察动静一边继续搜索房屋,一时间很难判断哪一栋木楼是杜娟被软禁的所在。
眼见天欲破晓,邵元节心中焦急,心忖:“如果晚上都不能发现,白天不易躲藏,搜索就更加困难了!”
邵元节顾不得双腿疲乏,壮着胆子朝一栋木楼走过去。刚一接近木楼,便见楼下屋中出来两个青年男子,邵元节借着灯笼红光,看见二人手中同样提着刀和剑。
邵元节躲在林中,大气也不敢喘,等候了少时,二人才又进屋去了。邵元节暗忖:“这栋木楼既然有人持兵器把守,多半杜娟被关在这里了!
他原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天性又爱冒险,心中自忖:“只要巫咸岑珂不在这儿,凭我的武功总能对付几个虾兵蟹将吧,只要杜娟手脚能得自由,说不定我们夫妻还能逃出来……就是有什么不幸,大不了我们夫妻二人就在这里一并送了命就是!就算弄错了,也不过被当成贼打一顿罢了。”
邵元节决意冒险上楼去查看,见楼上楼下都没有燃灯,更不多想,便蹑手蹑足闪身上了楼道。
邵元节走到木楼通道处,便听见楼下传来脚步声,邵元节惕然心惊,此时不遑多想,便推开身边一间房门,紧张地拿眼一扫,斗然发现黑暗的屋中盘坐着一个女子,那女子脑后有一轮紫色的光晕,返照在她脸上,那女子听见动静,睁开眼来,与邵元节四目相对,脸上显出惊愕的表情,邵元节一颗心差点要跳出胸膛!
第253章 庭院深深(3)
邵元节见这女子不是杜娟,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正欲开门逃跑,但脚步声已经上了楼,又听见旁边有人开门出来,询问情况。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邵元节此刻无路可退,拔出过年时新买的一口三尺长的苗刀,准备迎战。
屋中忽然有了微弱的光亮,原来这屋中还有一间小屋,一个二十岁上下的苗家女子,右手中擎着一盏油灯,开门走了出来,看见邵元节藏在门背后,微微一惊。
盘坐在蒲团上的那女子已收了玄功,向年轻苗家女子摇了摇左手,示意她不许声张。
邵元节惊疑不定地瞅着她们,只见那盘坐的女子年纪大约有三十岁,瓜子脸形,眉毛弯弯如月牙儿,双眸湛然有神。
苗家少妇打量了几眼邵元节,也不说话,抬起左手朝里屋一指。
邵元节见她似乎没有恶意,心中一动,此时无暇多想,便快步走进里屋,那苗家少妇又挥手示意手中擎着油灯的年轻女子也到里屋中去。
年轻女子虽不解其意,却不敢有违,红着脸手擎油灯进了里屋。
邵元节借着朦胧的灯光,看清楚里面是一间狭窄的小屋,似乎是个储藏室,但地上除了放着两个尿器外,别无他物。
邵元节鼻端闻到一股尿腭味,知道是年轻苗家女子适才解的溲,不由脸上发热。
苗家女子羞红了脸低首倚墙站立,左手擎灯,右手无意识地在墙壁上抠着。
外面楼道上的人扰攘了一阵,便来到这间屋门前,扰攘声也立时停止下来。
只听一个男子干咳一声,开口问道:“大巫师,属下是孙德海,请问大巫师,你还在打坐么?”
只听苗家少妇鼻中哼了一声,不满地道:“孙德海,你们在外面大声喧哗干什么?”她的声音虽低,却透出一种威严之意。
邵元节听见二人的话,不禁大吃一惊,瞅了身边的年轻女子一眼,心忖:“原来打坐的女人竟然是大巫师啊!”
邵元节屏住呼吸,心念电转:“大巫师对杜娟有提拔之恩,杜娟出事前又称是去大巫师家的,她应该对杜娟没有恶意吧?”
孙德海干笑一声,说道:“刚才有位兄弟看见有个身影上了楼,所以我们才上楼来查看。”
大巫师微愠道:“放屁!是你们自已的人吧!”
邵元节与年轻女子互视一眼。不仅年轻女子不知道大巫师为何要庇护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子,连邵元节自已也不明白大巫师的心意。
孙德海似乎有些不放心,斗胆推开了房门,站在门口拿眼向屋中扫视,他身后的人也向屋中探头探脑张看。
孙德海警惕地将屋中每一个角落都扫视了一遍,还弯腰察看两张床的下面,没有发现有外人,便狐疑地瞥向里间小屋。
孙德海陪着笑脸说道:“大巫师,非是属下有意冒犯,实是刚才有一位兄弟说他真看见有人上了楼……”
大巫师拿眼瞥了一眼里屋,淡淡的说道:“我刚才叫胥璐下楼去了一趟……”
孙德海眼睛一转,笑眯眯说道:“原来是胥璐呀……”摸着嘴唇上几根鼠须,却不肯离开,似乎有等候胥璐从里屋出来对质的意思。
大巫师瞪了他一眼,右手在茶几上不重不轻拍了一巴掌,叱道:“真是放肆!孙德海,你马上带着这些人给我滚下楼去!”
孙德海吓得身子一缩,还欲分说什么,大巫师见他竟敢不听招呼,心中大怒,随手抓起茶几上一只茶杯,便向他掷去。
孙德海忙缩头躲闪,碰的一声响,茶杯摔击在门板上,微热的茶水溅落在孙德海和身边一个青年男子的头颈中,破碎的茶杯渣子砸在他们身后几人的脸上和身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众人哎哟几声,慌忙躲在门两边,孙德海哭丧着脸说道:“大巫师,都怪我们看花了眼,打扰了大巫师的清修,属下这就带着兄弟们下楼去了。”
大巫师娇喝道:“少废话!快给我滚远些!”
孙德海挤眉弄眼的,朝众人挥了挥手,狼狈不堪下楼去了。
邵元节听了这半天,判断外面的人少说也有十余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此刻这些人鱼贯下了楼,邵元节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头上已然冒出大汗来,大颗大颗的汗水滴落在木地板上。
过了小会,大巫师才轻声说道:“胥璐,你去将房门关上吧。”年轻女子答应一声,看了邵元节一眼,便走出去将房门虚掩上了。原来年轻女子名叫胥璐,她是大巫师的一名侍者。
大巫师盘足坐在哪里,默然无语。
邵元节经历了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心中怀疑大巫师是被巫咸岑珂给软禁起来了!
令邵元节心中不解的是大巫师与自已素不相识,实不知她为何要保护自已?
邵元节听外面没了动静,便走到小屋门口。大巫师抬眼看向他,茶几上一灯如豆,二人四目对视,彼此打量对方,一时间都不说话。
大巫师的皮肤白皙光滑,看上去有几分秀艳,体态绰约。
因为是晚上睡觉时候,她没有包头帕,乌黑柔软的头发整齐地披在背后,白色衣服上也没有佩戴苗家银花,但她身上仍然有一种高贵的气质。
邵元节首先沉不住气,正欲开口问话,大巫师轻轻摇了摇手,示意他不可出声。
邵元节心中一暖,既然现在还不是说话的时候,他也就不好意思与大巫师对视了,微微一笑,于是又躲藏进小屋中,倚墙而立。
邵元节此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忽然感觉全身虚脱,头昏脑胀,他行走了一天一夜,晚饭也忘了吃,全凭一种精神支持,此时又受了惊吓,终于支持不住,坐倒在木板地上。
邵元节垂眸休息了一炷香的功夫,才睁开眼睛,发现曙光照进屋来,忙要站起身来离开这里,这才发现大巫师无声无息站在门口边,正注视着自已。
邵元节心中一惊,慌忙站起身来,有些虚弱地说道:“你就是大巫师谷雨?”
大巫师轻轻点头,低声问道:“你是谁?你来这里干什么?”
邵元节压低声音说道:“我名叫邵元节,我是来找杜娟的。”
大巫师谷雨并未露出惊讶之色,涩然一笑,说道:“我也猜到你是杜娟的男人。”
邵元节见大巫师谷雨颜色温和,心中一宽,问道:“请问大巫师,杜娟人在哪儿呢?”
大巫师蹙眉不语,邵元节知道这是非常之时非常之地,恳求道:“我只想问这一句话,等大巫师告诉我后,我就离开这里。”
大巫师不答这话,说道:“你现在已经走不脱了!”
邵元节闻言一惊,他也不是笨蛋,脑子一转,已然明白大巫师所言非虚――如果自已能来去自如的话,大巫师谷雨的本领比自已高强何止十倍,她又怎么会被软禁在这阁楼中呢?
邵元节原非莽撞之人,昨夜只因为一心悬念杜娟的安危,才将自身安危置之度外,饶是他机灵过人,还是被人立即发现了形踪!要不是有大巫师庇护自已,先前就已经或被擒或被杀害了!
其时,大巫师有意让侍者胥璐和自已一同躲藏在里屋,让这些人误以为胥璐是在里面解溲,所以才不便进来搜查。但这些人已经动了疑心,很可能加强了警备,自已可算是自投罗网,插翅难飞了!
邵元节正欲说话,大巫师忽然朝他轻轻挥手。邵元节凝神倾听了小会,才听见楼梯间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听这轻微的足音应是女子穿着绣花鞋发出的声音。
邵元节不禁对大巫师暗暗佩服,自已虽然跟随师父和两位师姐练习过武功,能够耳听八方,眼观六路,但大巫师先听见细微的声响,自已却浑然未觉察到呢!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了,那人并不敲门,直接走了进来,大巫师看了邵元节一眼,便走了出去。
邵元节以为是大巫师的侍者胥璐,但大巫师却与来人没有说一句话。
邵元节发现墙壁上有一条小缝隙,忍不住心中好奇,凑眼偷窥,却见来人不是胥璐,而是两个年轻的女弟子,一个女弟子手中端着一只面盆,盆中有一条干净的毛巾;另一个女弟子手中擎着一个木托盘,托盘上放着洗漱用品,原来这两个女弟子是来服伺大巫师洗脸漱口的。
女弟子放下面盆,毕恭毕敬说道:“请大巫师洗脸后吃早饭吧。”大巫师一声不吭,那女弟子便挽了袖子,蹲在地上伸手入盆中替大巫师搓洗脸帕。
大巫师谷雨看了坐在床边的侍者胥璐一眼,胥璐会意,便起身进了里间小屋。
胥璐看了邵元节一眼,红了脸掩上了房门。
待大巫师洗了脸漱了口后,胥璐才瞄了邵元节一眼,脸上羞得绯红,弯腰将一个尿器端了出去,交给其中一名女弟子。胥璐转身又进入里屋,将自已用的一个尿器也端了出去,随两名女弟子出屋下楼去了。
第254章 庭院深深(4)
邵元节此时疲惫不堪,便坐倒在木地板上,背靠木板墙壁睡着了,直到胥璐将两只空尿器放入里屋来时,邵元节才睁开惺忪睡眼。(.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大巫师谷雨正独坐沉吟,两名女弟子便提着竹篮子进屋来了。二人从竹篮子中取出两副碗筷,在两张矮几上分别摆上稀粥、咸菜和糖包子,其中一个年纪十八、九的女弟子礼貌地对大巫师说道:“大巫师,请用饭吧。”
大巫师谷雨看了她一眼,忽然开口说道:“你是申静吧?”
那名女弟子见大巫师记得自已的名字,心中窃喜,有些羞怯地说道:“属下正是申静。”
大巫师又道:“你是巫咸的徒弟么?”
申静嗯了一声,说道:“属下正是巫咸的弟子。”
其实她只是巫咸岑珂的记名弟子,这位申静便是当初追捕巫即贺宝如时,在山上被杜娟打了两个响亮耳光的女子,也就是郑医生的小姨妹。
大巫师又瞥了一眼另一个女弟子,见她是一个年约二十七、八岁的大嫂,因问:“你也是巫咸的弟子吧?你叫什么名字?”
这位大嫂实话实说道:“属下是巫咸的记名弟子,我名叫金秀。”
原来这金秀便是当日见到申静受辱时,站出来貌似谦和地对巫罗杜娟说过几句威胁话的那位大嫂。
大巫师谷雨之所以记得申静,是因为有几次自已在巫蛊门中巡视之时,这申静都会丢下手里的事情,走过来向自已礼貌问好,并借机跟自已说上几句话。
大巫师是个首领,自然能看出这申静是个想攀高枝的人,虽然因为她是巫咸岑珂的弟子,但因她对自已有讨好之意,是个乖觉的人,故对她也有几分好印像。
大巫师谷雨对申静似笑非笑道:“这两天我的胃病才好一些了,所以比平时略能多吃一些东西,你下次送饭来时,就多盛些饭菜吧,如果不是你来,你也对别的同门交代一句吧。”
申静讨好地说道:“大巫师的话,弟子一定会记住的!大巫师中午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属下,我好向厨房的师傅转告一声。”
大巫师道:“吃什么就随便吧,只是多盛些饭菜来就是了,我昨天半夜时就感觉有些饿了。”
申静的姐夫是郑医生,故申静对胃病也略知一二,于是含笑说道:“我的姐夫便是一个大夫,所以属下知道有胃病的人,一定要少吃多餐才行,属下一定会转告厨房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大巫师淡然一笑,没说什么。
申静和金秀站立一旁,看着大巫师和胥璐分别坐在两张矮几上吃早饭,大巫师蔼然说道:“你们先下去吧,等会再来收拾就是。”
二人互视一眼,金秀忙道:“是,请大巫师慢用吧,属下先告退了。”申静说道:“等一会我上楼来收拾碗筷之时,顺便给大巫师拿些点心上来,大巫师晚上若是饿了,就可以吃一些点心充饥。”
大巫师见她对自已依旧恭敬得很,心中也有些感动。
待二人下楼去后,大巫师谷雨便拿了三个糖包子,起身走到里屋给邵元节吃。
邵元节见大巫师亲自端来一盘糖包子,好生难为情,说道:“大巫师,我不吃,你有胃病,这些东西你自已吃吧。”
大巫师见邵元节一脸疲惫的样子,温颜说道:“你也受累了,也饿了吧,不用客气,快些吃吧。”
邵元节肚子实在饥饿得不行,便说道:“多谢大巫师!我就只吃一个包子,这两个包子你自已吃吧。”
大巫师莞尔一笑,道:“我先前不过是哄那女弟子的,其实我哪有这么好的胃口呢,我喝稀粥就够了,你不用这么客气的。”
邵元节听了这话,才不再推辞,坐在地上,将包子放在自已衣服上,将空盘子递还给大巫师。
大巫师看了他一眼,暗忖:“这少年甚是机警啊。”
大巫师从他的言语举止中能看出他是一个实诚的少年,对杜娟又一往情深,为了杜娟甘冒奇险,心中甚是内疚,眼圈不由微红,转身走了出去。
邵元节吃了大半个包子,便有些难以下咽,一来是口渴,二来心中悲痛,杜娟现在下落不明,自已又自投罗网了,夫妻重逢遥遥无期!但为了有体力伺机逃离凶险之境,只得勉强自已啃包子。
少时,楼梯处响起轻快的脚步声,申静口角噙笑提着一个食盒进来了。大巫师见只是申静一个人上楼来了,心中不由一热。
金秀是个见风使舵的妇人,见大巫师在落难,而软禁大巫师的又是心狠手毒的师父巫咸,她哪敢对大巫师示好。
金秀见申静提着点心急巴巴去讨好大巫师,心中偷想:“这女孩子表面聪明,其实有些傻,不知她还图大巫师什么?”转念又想:“要是大巫师能度过这道难关,她也会记着这是我们二人对她的好……”
申静殷勤地从食盒中取出几种点心,放在茶几上。大巫师勉强一笑,说声:“麻烦你了。”申静红了脸忙说:“不麻烦,这是属下应该做的事情。”
大巫师谷雨虽然虎落平阳,但毕竟是一代当家人,也不愿对属下表露感情,便淡然一笑,放下筷子不吃了。胥璐见大巫师放下了筷子,忙两口喝完了碗中的稀粥,也知趣地放下了碗筷。
申静见二人都不吃了,也不好劝大巫师,只得收拾碗筷盘子,做出开心的样子,说道:“大巫师胃口果然好多了,今天包子也吃完了!”
大巫师淡然一笑,没说什么。
申静走后,大巫师坐了一会,才进来看邵元节,见他才吃了一个半包子,目中隐有泪光,不由叹了一口气。
邵元节站起身来,又问起杜娟的下落,大巫师和颜悦声道:“有话慢慢再说吧,你先吃了这两个包子。”
大巫师说话虽然温和,但她多年担任巫蛊门首领,神情语气之中自然而然有一种让人难为违拗的力量。
邵元节不好意思与大巫师面对,便蹲下身去低头吃包子。大巫师见他嘴唇发干,便亲自替他端来一杯热茶,邵元节诚惶诚恐地站起来,道声多谢,接过来喝了。
大巫师谷雨见他衣服裤子上都有泥巴,想起当日给杜娟接风洗尘在满园春酒楼听歌的热闹情景――彼时,大家都拿杜娟和她找的小男人开玩笑,大巫师谷雨心中对杜娟的小男人亦有些好奇,因笑道:“杜娟,你不要害羞啊,你相公要是真来了,你就让他来让我们大家看一眼嘛,呵呵。”言犹在耳,杜娟的这个小男人也真的见到了,但却人事已非!
大巫师想到巫即杜娟对自已忠心耿耿,如今她人不在了,她的男人也因而身陷绝境,心中不由一痛,忍不住掉下泪来。因怕邵元节发现,忙转身走了出去。
胥璐见大巫师掏出手绢拭泪,不由得一怔。她服伺大巫师谷雨有三年了,这还是头一回看见大巫师掉眼泪。胥璐忙低下目光转过身去,装作没看见。
大巫师谷雨是一个首领,本来感情难得流露,但现在她被软禁了许多时日,因而变得有些脆弱起来。
大巫师正独坐默想心思,楼道上忽然响起脚步声,听脚步声似来了不少的人,大巫师面色一寒。
邵元节知道有人来了,心情不由紧张起来,怕暴露形藏,不敢再吃包子,坐在地板上一动不动。
少时,屋外走进来几个人,只听一个妇人的声音说道:“大巫师,我昨天才从老家回来,听说大巫师的事情后,我今天就来看你来了。”
邵元节在里屋听这人声音好生耳熟,心中寻思:“这人会是谁呢?”
大巫师呼了一口气,没好气说道:“你是想来做说客么?”
那妇人唉声叹气一阵,才陪着小心说道:“大巫师,小的实在无颜见到大巫师,但我又实在不忍心大巫师受到委屈,所以我才答应来看一看大巫师的……”
邵元节听了这几句话,恍然醒悟过来,这妇人原来是草鬼婆呢!
大巫师低目不说话,草鬼婆言芙蓉小心翼翼说道:“巫咸已经说过了,只要大巫师答应引退江湖,巫咸自会善待大巫师,也不再理论大巫师的过失……”
大巫师勃然大怒,在茶几上重重拍了一巴掌,声色俱厉道:“呸!现在我还是大巫师呢!哪里轮到她岑珂说这种混账话!”
草鬼婆言芙蓉吓得身子一缩,过了半晌,才又战战兢兢说道:“是,只是巫咸和巫宗司几位长老都认为……大巫师触犯了巫蛊门的‘十三巫蛊诅咒’……用黑巫术让邢家栋失去记忆,又私自纠集巫即、巫真、巫礼、巫罗、蛊真、蛊抵六人与天师道火并,害得三位巫师、两位蛊女不幸战死……巫咸会让巫宗司弹劾大巫师的,请大巫师还是三思才是啊……”
邵元节听见这话,不禁大吃一惊,原来用黑巫术让颜艄公失忆的人竟然是大巫师!难怪杜娟当日那么忌惮同颜艄公一起来泸溪!自已当初没有听从杜娟的话,杜娟果然是因为这事失踪了!
大巫师沉默了一会,忍不住问道:“你刚才说战死了五位?那么活下来的是谁啊?”
草鬼婆道:“只有巫礼幸免于难,其余五位都战死了。”
邵元节陡闻杜娟的噩耗,宛如晴天霹雳,惊得呆住了,几乎怀疑自已的耳朵听错了!
“难道杜娟也战死了么?难怪我昨天用天眼没有看见杜娟啊!”
邵元节痛苦地闭上眼睛,想到自从在湖北蕲州与杜娟分别以来,夫妻二人就没有好好相聚在一起!泪水无声地滑落下来,滴湿了手中的包子。
大巫师也很震惊,悲惶地说道:“只有巫礼一人活下来了么?这话是谁说的?”
草鬼婆说道:“巫礼和大巫师的四位女侍者都是这么说的。”
大巫师微微激动地道:“巫礼人在哪儿?我想要见一见她!”
草鬼婆说道:“巫礼和魏丹等四位女侍者现在都在养病之中。”
大巫师默然片刻,才沉痛地说:“巫即、巫真、巫罗、蛊真、蛊抵五位不幸殉教,我也深表痛心,她们五位的遗体都已安葬了么?”
草鬼婆说道:“三位巫师和两位蛊女的遗体都已安葬了。”
邵元节听了这话,脑子空白了一阵,才回过神来,忆起从前与杜娟携手共走江湖的甜蜜日子,如今阴阳两隔,夫妻缘尽于此,不禁热泪盈眶。他此刻痛不欲生,只想到杜娟坟前痛哭一场,然后引刀自尽去追她的亡魂!
过了半晌,大巫师的脸上露出厌恶之色,恨恨的道:“本座虽然难辞其咎,但这造祸之端你也有一份!”
草鬼婆大惊失色道:“大巫师,你这话是从何说起啊?”
大巫师哼了一声,怒道:“那次你在议事之时无故迟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去给邢家人通风报信了么!巫咸之所以会知晓此事,也是你故意说给她知道的吧!”
草鬼婆正欲辩解,大巫师忽然省起邵元节在里屋,他很可能正在偷听这些话呢,于是摆摆手,道:“你不用狡辩了,我心里都有数!”
草鬼婆脸上现出羞赧之色,她本来只是想陷害杜娟,但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田地,居然将大巫师也害了――这真是害人终害已啊!自已失去了一向袒护自已的三师姐这个大靠山!以后只能在巫咸岑珂面前夹起尾巴做人了……想起岑珂的阴险毒辣,草鬼婆也不寒而栗,深感前途莫测。
大巫师斜睨了一眼草鬼婆,侧转了身子,挥手说道:“你还是走吧!我再不想见到你了!”
草鬼婆哀哀痛哭起来,大巫师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还是走吧,回去传我的话,我想见一见巫礼。”
草鬼婆流着泪羞愧地走了出去。其余人见草鬼婆没有说动大巫师,反而被大巫师教训哭了,既感无奈又感滑稽,只得随草鬼婆下楼去了。
第255章 进退维谷(1)
草鬼婆言芙蓉离去后,大巫师谷雨一时怔怔发呆。
邵元节忽然走了出来,大巫师谷雨脸上变色,轻声问道:“你要干什么?”
邵元节说道:“杜娟已经死了,我……”话音未落,大巫师急忙伸右手蒙住了他的嘴。
邵元节心中一惊,便要挣扎,大巫师紧紧蒙住他的嘴不放,同时连推带拉让他进了里屋。
大巫师谷雨难过地说道:“我知道你现在是想一死了之,可是你这么莽撞冲出去的话,你会死得痛苦无比的!”
邵元节摇头要挣开她的手掌,大巫师道:“你还不了解自已的危险!请你稍安勿躁,听我给你讲一讲情况,你如果执意求死,我也无话可说了……”
邵元节被她香喷喷的手掌捂住口鼻,心中觉得怪怪的,才稍稍冷静了一些,便不再挣扎。
大巫师见他听话了一些,这才放开了手,将门掩上了。
大巫师情绪复杂地瞅着他,说道:“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不赞成你这用这种笨办法结果自已的性命。”
邵元节咬牙切齿道:“我要冲出去!我要亲眼看一看杜娟的坟墓!”
大巫师瞥了他一眼,蹙眉轻声说道:“你对岑珂这个人很不了解,这人心狠手毒,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邵元节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我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大巫师道:“你自已也知道杜娟与岑珂失和,所以你如果出去,我宁愿你当场被杀死,也不想看到你失手被擒的!你如果被擒的话,岑珂的手段会教你后悔自已为什么要生出来尝受这种刑罚的!”
邵元节倔强地道:“反正我不想活了,我冲不出去时,就和他们同归于尽就是了!”
大巫师谷雨目中露出痛苦之色,说道:“杜娟是为了我的事情而不幸去世的,我也要对得起杜娟在天之灵,所以我想尽我所能保护你!你明不明白我的用心啊?”
邵元节听她说出“杜娟在天之灵”的话来,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仿佛杜娟在天之灵此刻正看着自已一样,不禁伤心掉下泪来。
大巫师呼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给你讲一件事情吧――这是上前年发生的事了,岑珂从前有一个死对头,这人是巫蛊门的蛊彭,她的名字我就不给你说了,岑珂从小就和蛊彭是邻居,两家以前就有矛盾,所以蛊彭一直不肯服从岑珂。
“因为蛊彭触犯了巫蛊门的戒律,被岑珂按照巫蛊门的家法斩断了左手,并将她逐出了巫蛊门。
“蛊彭暗中有一个相好的小男人,名叫王云,他与你年纪一般大吧,年方十八岁,是巫蛊门一个没有职司的普通弟子。王云的父亲是一个镖师,所以王云从小就练习过少林功夫,寻常七、八个人近不了他的身。
“王云为了替蛊彭复仇,便深夜去行刺岑珂,结果只将岑珂的男人和岑珂的小兄弟刺伤了,却没有能伤到岑珂。王云虽然武功高强,毕竟寡不敌众,被当场拿住了。
“巫蛊门中执行家法这种事正好属于岑珂管,她便公报私仇,指使手下人将王云捆在一棵大树上,剥光了他的衣服,用一口苗刀将王云眉毛上的皮肉挑开了,皮肉翻下来将眼睛全部遮住,接着用刀子割下他的脸皮,然后开腹露出肚肠,最后将揭开的皮用钉子钉在树上。被剥皮的王云直到第二天清晨还没咽气,惨号之声如狼吼虎啸……”
大巫师讲到这件往事,目中也不禁流露出畏惧的神色。
(作者按:在湘西曾经真实发生过这种残酷的事情,其实古代一直就有凌迟之刑,也就是千刀万刮。太平天国的翼王石达开和明朝边关守将袁崇焕都是受凌迟之刑惨死的。并非作者故意耸人动听)
邵元节听了这番话,也吓得毛骨悚然!他是一个纯朴的山里少年,还从来没听说过世上竟有这样心肠歹毒的人。
大巫师叹了一口气,又道:“都说最毒妇人心,岑珂在巫蛊门中就是出了名的毒妇!她公报私仇处理过两个死对头的相好的男人,将他们吊起来毒打!有些话我就不好给你讲了……”
大巫师说到这里,雪白的脸颊微微泛红,邵元节察颜观色,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暗忖:“可能是岑珂指使手下人将这两个男人废了,让他们再也不能与女人睡觉,就像是皇宫里的公公一样了吧……”
沉默半晌,大巫师又道:“你不知道守在楼下的人中,其中就有岑珂的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以及表妹和堂侄,另外还有几个人也是岑珂的三亲六戚。如果你杀死或杀伤了这些人,而又不幸被活捉的话,会是什么下场?”
邵元节垂下目光,不得不冷静下来。他可以为杜娟去死,但他绝没有勇气接受这种残酷的刑罚。人毕竟是血肉之躯,就是要寻死,也没有人想受到惨无人道的折磨而死的。
邵元节心想:“就是要死,我也要求个痛快的吧,我绝不能被活捉……”
然而要冲出去拼杀,又怎能保证自已一定不会被活捉?邵元节听过一些评书,知道不少英雄好汉身陷绝境之时,往往拔剑自刎,就是害怕被敌人活捉后受到非人的折磨。
邵元节抬起眼来,见大巫师一脸关心自已的样子,虽然她是看在杜娟的情份上,心中仍有些感动,不禁反替她担心起来,说道:“大巫师既然这么了解岑珂,事情反正已经变成这样了,你为什么刚才不同意草鬼婆的话呢?”
大巫师不答这话,转首望向小窗外,心说:“我是大巫师,就算有过失,也不能用这些手段对待我的。岑珂虽然凶狠,也不能不按规矩来吧,否则她就有篡位之嫌……我如果性命不保的话,巫蛊门就只能按老规矩举行盛大的仪式,以选出新的一代大巫师,这样的话她岑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么……”
这些话涉及到教中的人事争斗,大巫师可不便对邵元节乱说。
大巫师被软禁以来,镇日除了读些书外,便无事可做,自然将各种后果都作了设想。巫蛊门历代大巫师中,曾经有两个大巫师没落得好下场的:一个是第四代大巫师翟碧春,另一个是第十代大巫师容秋艳。
第四代大巫师翟碧春假公济私,中饱私囊,又与两位男属下有私情,并设计欲害死其中一位想闹事的男属下的妻子,事情败露后引起公愤,最后被罢黜了大巫师之位;
第十代大巫师容秋艳的两个兄弟狐假虎威,鱼肉教徒,玩弄多名教中女弟子。容秋艳包庇兄弟,引起教中非议。容秋艳权欲倾心,企图将大巫师的传承规矩改变成为世袭――为了让自已的女儿能顺利继位,容秋艳大肆排除异已,终于被巫宗司众长老联合巫师们一起弹劾,容秋艳被废,幽禁至死。
邵元节见大巫师不说话,于是也低目思索今晚如何脱身之计。
大巫师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上次巫咸带人追捕你和杜娟时,岑珂是否看见过你?”
邵元节摇了摇头,道:“那次杜娟让我带着巫即贺宝如的儿子陶仲文先离开了,所以岑珂还未见过我一面。在十巫中我只认识巫姑草鬼婆一人。”
大巫师听了没说什么,转身走到外间,对女侍者胥璐悄声说道:“我下楼去了,你到里屋去吧……”胥璐嗯了一声,低眸进了里屋。
胥璐面带娇羞之色将门掩上了,瞄了邵元节一眼,默默倚墙站立。
邵元节不好意思与她并肩站立,便向旁边让开了一步。二人一时无话可说。
当大巫师谷雨走到楼道上时,从隔壁两间屋中立即走出六个男弟子,大巫师一言不发,径自向楼下走去。
大巫师谷雨走到楼下,只见楼下院子中站着十余名手持兵刃的男女弟子。大家看了大巫师一眼,都不说话,默默跟着大巫师行走,与大巫师保持五六步的距离。
大巫师谷雨沉着脸进了茅房,两名女弟子互视一眼,也跟随大巫师谷雨进了茅房。
第256章 进退维谷(2)
胥璐眼中透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虽然邵元节是巫即杜娟的男人,但自已能与一个俊秀的少年单独相处在这狭窄的小屋,心中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欢喜。
胥璐是一个较矮胖的女子,虽然才二十二岁,却已有了一个四岁的女儿。
胥璐的男人时军从前在沅水替人放排,后来跟一个烟花女子好上了,并且在当地租赁了两间屋与那女子住在了一起。
胥璐见丈夫半年都不归家,又没有托一起放排的同乡捎钱回来,便向这些放排的同乡打听,才知道时军在外面另外养着一个女人的事情。
胥璐悲伤之余,便随着舅舅去找到丈夫,哭着劝他回家,但时军贪恋那女子的美色,不肯归家,说不放排的话回去喝西北风么。
胥璐苦苦乞求无果,为了让男人回心转意,心一狠,便偷偷在男人的酒壶中下了恨蛊。
胥璐对正患病在家养身子的时军多次暗示说:“你既然有病痛就跟我回家去吧,我二妹如今也出嫁了,二妹的公公是一个老郎中,听说治病很在行的。”
时军很不耐烦,只是催促妻子快快回家,好早些去接回躲藏在另一个烟花女子家中的那妇人。时军见妻子不肯离去,等身体好了一些之后,便丢下胥璐放排去了,一连五天都没有回来。胥璐无可奈何,只得哭着和舅舅回家了。
到年底时,同时军一起放排的人回来告诉胥璐说,她的男人时军得了一种怪病死了!胥璐又是吃惊又是难过,问起男人死时的情状,听说总是腹痛,后来竟便起血来,血中还有一些蠕动的虫子。
胥璐心中明白是自已下的恨蛊害死了男人,又恨又悔。
胥璐没有了生活来源,因为公公和婆婆已逝世多年,夫家只有哥哥和嫂子,胥璐无颜见娘家和夫家的人,只得将年仅两岁的女儿托给外婆看养,自已找到有远亲关系的大巫师谷雨,恳求加入了巫蛊门。
胥璐没有了精神寄托,一心一意在巫蛊门中做事,逐渐得到了大巫师谷雨的信任,在去年冬初之时让她做了自已的侍者。
胥璐在过年时向大巫师请假回娘家去看望女儿,顺便给她们捎去生活费用,回来后便被巫咸岑珂派来照料大巫师。
巫咸岑珂之所以这样安排,是为了让大巫师谷雨与外界隔断消息,因为大巫师谷雨的五位女侍者中只有胥璐一人没有参与当晚与正一天师道的火并。
邵元节看了胥璐一眼,便向她打听起杜娟是如何战死的事情,胥璐便说自已完全不知情。
邵元节有些不相信,狐疑地问:“杜娟是不是死得很惨?所以你才不肯说……”
胥璐摇了摇头,说自已在年前就告假回娘家去了,所以真不知道这回事。
邵元节想了一下,又问:“你知不知道大巫师为什么会与天师道的人发生火并?”他实在想不出颜艄公与天师道会有什么关系。
胥璐是大巫师谷雨的侍者,自然懂得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的基本道理,便摇头推说不知。
邵元节见她一问三不知,看她说话老实巴交的样子,似乎没有撒谎,心中很是失望。
胥璐自十六岁时就因媒妁之言嫁给了时军,两年后就有了女儿。胥璐没有捅有过同龄女孩子在婚前谈情说爱的美好时光。她由一个少女直接就为人妻为人母了。
现在胥璐与邵元节在这空空如也的狭窄小屋中单独相处,面前又放了两个尿器,胥璐既感害羞,又朦朦胧胧感觉到一种少女怀春的喜悦。
当然,胥璐自知没有动人的姿色,跟巫即杜娟和大巫师谷雨这些高贵的少妇不属于同一类人,她也没有别的痴想,仅仅只是感觉到一种单纯的喜欢而已。
俗话说: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胥璐在服伺大巫师谷雨穿着打扮之时,耳濡目染,也学会了一些穿着打扮,所以她也积攒了一些闲钱买了几套新衣服和香脂香粉,心里暗暗盼望在巫蛊门中能有一个男人看上自已……
胥璐今天看见了俊秀的邵元节,表面不动声色,其实芳心窃喜。连巫即杜娟都能看上的男人,自然是个能令大多数女人动心的美男子。
胥璐刚才在下楼去洗漱之时,特意打扮了一下,又换上了一件新衣服,嘴唇也涂了红红的口红,脸上和手背上抹了香脂,所以身上香喷喷的。
邵元节抽了一下鼻子,看了她一眼,胥璐脸上羞红。
邵元节小声问她:“大巫师到哪儿去了?她不是被软禁起来了么,怎么还能随便走动呢?”
胥璐红着脸怯声道:“大巫师下楼解溲去了……”
邵元节有些难为情地看了她一眼,低目说道:“我也想小解,不知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胥璐脸上烧得通红,想了一下,便低声说道:“你就在这儿方便吧,你用这只尿器吧……”说着伸左手朝自已用的尿器一指,便羞答答地掩门出去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邵元节虽感难为情,但人有三急,知道另一只尿器是大巫师谷雨的,自然不敢越礼,此时趁着大巫师谷雨不在的时机,便在胥璐用过的那只尿器中方便了。
这时大巫师谷雨回来了,见胥璐坐在床边,便轻声责备她为何不在小屋中,要是孙德海等人趁机进屋来搜查,不就露馅了!
胥璐只得悄悄告诉了大巫师,大巫师谷雨听了也不由脸上绯红。
邵元节怕尴尬,便端起尿器,对着小窗外将尿倒在了下面草坪中。
这时,楼下正好有一个男弟子经过,见楼上忽然洒下水来,险些淋到他身上,又惊又怒,便大声喝问:“楼上是谁在乱倒水呀?”
阁楼上除了大巫师和胥璐外,旁边几间屋中都住着巫蛊门的弟子,因而这个男弟子才一时没有想到这水是从大巫师屋中倒出来的。
大巫师谷雨闻声大吃一惊,害怕这人上楼来向隔壁住的人对质,忙示意胥璐进小屋去,胥璐无可奈何,只得爬到窗口,探首向楼下一望,羞红了脸说道:“是我刚才倒洗手水……”
那弟子抬首张见是胥璐,想骂又不好骂,咕噜了一句便走开了。
胥璐和邵元节虚惊了一场,二人都把脸别过去不敢看对方。胥璐迟疑了片刻,一言不发走了出去。
因为这件事,大巫师谷雨也不好进屋来同邵元节说话,便坐在茶几边看书,看了多时,却一列字也没有看进去。
邵元节独自坐在木地板上,眼望着小窗外的天空,心中只盼天黑。至于今晚能否脱身,邵元节也心中无数,只想:“事已至此,大不了一死,我冲不出去就自尽便是!”想到自已多半不能与杜娟死在一块了,连杜娟的坟墓也不知道在哪儿,心中甚是不甘……
邵元节思绪纷至沓来,忆起去年与杜娟一起到郑医生的医舍去打探李时珍的消息后,因怕惊动巫咸岑珂,二人也不敢在小店中吃饭,用荷叶包了包子带在路上吃。
那时杜娟搀扶着假装肚子痛的邵元节离开小镇,邵元节笑道:“你这么挽着我,让我想起将来咱们老了,我也是这么弯腰走路,你在一边扶着我走……”
杜娟假嗔道:“没正经!”后来杜娟又说道:“我想要是我们真老了的话,我要你服伺我,我不许你比我先死……我要我先死,让你服伺我……”
邵元节道:“不行!我不许你比我先死!我要我们同一天死!这样免得我会孤独想你的!”
杜娟听了心中一热,本想开一句玩笑,但眼泪却流了出来。邵元节见她泪水越流越多,便搂抱住她,吮吸她脸上的泪花,二人在道旁亲起嘴来……
往事历历在目,杜娟人却不在了,邵元节情难自禁,双手掩脸饮泣起来。
大巫师谷雨心不在焉看了半个时辰的书,才回过神来,觉得有些口渴,便喝了一杯茶,胥璐过来给她续水,大巫师谷雨这才想起邵元节可能口渴了,于是让胥璐给邵元节端茶进去。
胥璐走到里屋,邵元节抬起眼来,慌忙拭了泪痕。
胥璐没说什么,看着邵元节咕嘟咕嘟喝完了茶,因问:“还要喝一杯么?”
邵元节很是口渴,一杯茶哪里够,便点了点头,说道:“麻烦你再给我来一杯吧。”
胥璐出来倒茶水时,悄悄给大巫师谷雨示意邵元节在哭泣。大巫师谷雨微微一怔,蹙眉不语。
胥璐又端茶进去给邵元节喝。大巫师想起当日杜娟因为假扮自已,在起身逃离法阵之时,才遭遇到敌人三路夹攻,自已和巫礼熊念扶起受伤的杜娟,但熊念又受伤倒地了!自已扶起杜娟向厅内逃跑,杜娟见敌人人多,情知难以逃脱,在危急关头将自已向前一推,自已只身逃进了屋里。那一战只有自已毫发未伤,如果不是杜娟假扮自已,自已早就或战死或被擒了!
大巫师想到对自已忠诚的巫即、巫真、巫罗和两位蛊女都不幸阵亡,不禁怆然泪下。
胥璐看着邵元节喝完了茶后,又问他够不够,邵元节便说不渴了。胥璐也不好与他多说话,便拿了茶杯走了出来。
大巫师谷雨听见胥璐和邵元节的说话声,忙偷偷拭了泪。胥璐出来默默坐在床边,大巫师看了她一眼,便又拿起书假装看起来。
胥璐想起先前邵元节小解的事来,口角噙着一丝笑意,心中偷想:“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他总是要大解吧,那时又怎么办呢?”
屋里屋外三个人都不出声,屋中安静得针落可闻。不觉到了中午,楼梯处才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
大巫师谷雨听见动静,故意不抬头,佯装看书。
送饭来的却不是申静和金秀,而是另外三个女弟子。大巫师谷雨虽然叫不出她们的名字来,但认得其中一人是岑珂的亲戚,于是寒着脸不说话。
其中一位身材瘦高的女弟子向大巫师打了招呼,大巫师只嗯了一声。
三位女弟子便从竹篮子中取出饭菜来摆在两张矮几上,大巫师见饭菜果然比前些日增加了,足够三个大男人吃了,脸色才缓和了一些。
三位女弟子摆放好碗筷和菜饭,便垂手站立在一边。
大巫师谷雨因为有岑珂的亲戚在,便一言不发,动筷吃了几口饭菜,想到屋中还有邵元节,才忍不住对她们说道:“我吃饭不习惯有人看着的,你们都先下去吧,等会上来收拾就行了。”
其实大巫师往日在家中吃饭时,都有两三个女侍者站立一旁伺候的,这本是大户人家的规矩,但两名女弟子都是小户人家出身,自然都未见过这种场面的。只有岑珂的那位亲戚见过岑珂吃饭的,听了这话,心中微微有些奇怪,但也没有深想,以为各人有各人的习惯。
那两名女弟子互视一眼,才异口同声说道:“请大巫师慢用。”如释重负地一齐走了出去。岑珂的那位亲戚好奇地看了大巫师一眼,也跟着二人下楼去了。
因为没有多余的碗筷,大巫师谷雨一时不知所措,边想边吃了一碗饭,才放下了碗筷,看了胥璐一眼,见胥璐正吃得津津有味,也不好叫她。
胥璐本是农村女子,食量原比一向养尊处优的大巫师谷雨大了许多,这顿饭又有两样荤菜,比往日多增加了一样荤菜,所以不舍得这么快放下碗筷。
大巫师谷雨蹙眉看着自已矮几上的饭菜,迟疑了一会,才盛了一碗饭,在饭上挑了两样荤菜,便起身端到邵元节面前,邵元节不安地起身接了过来。
大巫师谷雨红了脸垂眸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因为没有多余的碗筷,所以这是我用过的……”
邵元节脸上也不由得一红,抬眼看了一下大巫师,二人四目相对,邵元节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如果不吃又怕大巫师会多心,好像自已是在嫌弃她用过的碗筷脏了似的,当下更不迟疑,便动筷吃了起来。
大巫师谷雨脸上微微羞红,站在一旁看着他吃饭,好等他吃完了立即给他添饭,要不然几位女弟子又会掐着时间上来收拾碗筷的。
邵元节不好意思让大巫师久等,大口扒着饭,大巫师谷雨嫣然一笑,说道:“你慢些吃吧,小心噎着了……”
第257章 进退维谷(3)
邵元节吃了两碗饭,便不好意思再吃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大巫师谷雨道:“还有些饭,你再吃一碗吧,要不然下次她们就不会盛这么多饭菜来了。”
邵元节难为情道:“我都吃了两碗饭了,真是不好意思了。”
大巫师道:“这有什么啊,你是男子汉嘛,多吃些吧。”说着端了碗出去又添了饭菜进来让他吃。邵元节不无感动,只得又吃起来。
大巫师看着他吃完了,便不再劝他吃了,如果将全部饭菜都吃完的话也会让人奇怪的。大巫师谷雨也不好与邵元节多说话,便拿了碗筷出去了。
大巫师谷雨坐在茶几边喝茶,瞥见自已和邵元节一同用过的碗筷,心中升起一些无端的思绪。
谷雨虽然是一个首领,但也是一个年轻美貌的女人,她十六岁时嫁给了巫蛊门的男弟子洪小涛,成亲三年之后,双方的热乎劲过去了,谷雨那时又担任了巫姑的职位,便再也没有给男人盛过饭了。
夫妇自来都是这样: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谷雨在巫蛊门这个女人掌权的帮派中自然比男人混得更加得意,在二十一岁时就升到了巫盼的职位。
谷雨的男人洪小涛比较精明能干,但在巫蛊门中不可能担任到重要职司。所以十年如一日,仍旧是管理账房的先生,还要受到比妻子职位低一些的巫真蒋明真的管理,心中不免气馁。洪小涛渐渐对巫蛊门的事情不大热心了,人也开始变得懒惰起来。
蒋明真是个老好人,私下与谷雨谈些她丈夫的事情,说他居然在办事时也聚众酗酒玩牌。谷雨很是气恼,为此规劝过几回男人,但洪小涛仍一如继往,不知悔改。
那时提拔谷雨的大巫师包玉琴对洪小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料谷雨担任巫盼才两个月,大巫师包玉琴就因心绞痛突然去世了。
新任的大巫师华小双与包玉琴从前明争暗斗,谷雨是包玉琴的红人,华小双自然也不喜欢谷雨。
大巫师华小双于是找巫盼谷雨谈了一次话,让谷雨规劝洪小涛专心做事。谷雨心中烦恼,便与洪小涛大吵了一架。
谷雨既知男人委屈,又力图自保,经深思熟虑之后,便劝洪小涛干脆退出了巫蛊门,让他做起了生意。
谷雨是个谨慎的人,做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大巫师华小双见谷雨听自已招呼,也就不好再动撤换她的心思了。华小双担任巫蛊门大巫师近五年,对巫盼谷雨一直不冷不热的。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谷雨在巫蛊门中春风得意,但老天并不会将所有的好处都让她一人占全的,谷雨担任大巫师六年以来,深陷人事斗争的漩涡,疲于应付各方势力,真正是应了那句老话――人前风光人后受气。
谷雨的丈夫洪小涛离开了巫蛊门后,这几年凭着妻子的关系,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他本来也是一个擅长人际交往的人,生意做大后,已不必再仰仗谷雨的关系了,他的生意已经拓展到省城长沙等地了。
做生意成功的男人,几乎没有不找乐子的,洪小涛除了喝花酒外,这几年在长沙、岳阳、朗州(今湖南常德)三地还悄悄养了女人。所以洪小涛的身子骨也淘虚了,回到家乡与谷雨相聚之时,新鲜劲还保持不到三天,就有些应付了事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谷雨心中也有些后悔当初让男人离开了自已去做生意,她虽然风闻一些丈夫的事情,但谷雨是一个脸皮薄又特爱面子的人,在没有真凭实据以前,也不想公然闹开。
谷雨出身于体面人家,爷爷和父亲从前都是举人公,所以谷雨自小受到的家教较好。父亲因长年生病,把家中的积蓄都花光了,父亲死后,谷家家道中落,年仅十四岁的谷雨就随母亲一道加入了巫蛊门。
谷雨与洪小涛结为连理。洪小涛又很能干,在人前也很给她挣脸,母亲很喜欢洪小涛的。又难得两个亲家母很谈得来,所以大巫师谷雨这些年自惜羽毛,没有传出什么绯闻。
大巫师谷雨因为丈夫常年出门在外,虽然没有铁证,但谷雨心中怀疑洪小涛真的在外面有女人,所以她内心深处有时也想学岑珂一样悄悄养小白脸的,但大巫师的地位与巫咸的地位毕竟是有区别的,谷雨有许多顾忌的。
再说男人并不是一种东西,可以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大巫师是一教首脑,身边都时常跟随着门人侍者,大巫师谷雨抛头露脸的机会又非很多,认识异性的机会自然也很有限。
身边的男人都是自已的属下,大巫师谷雨前几年专心于人事斗争,回到家中后又只是关心两个儿子的生活和学习情况,所以没有认真动过这方面的心思。
熟悉的男女之间要想建立那种关系,机会往往在彼此频繁交往的初期,过了这段时期,男女双方一般就不会动这些念头了。
大巫师谷雨和巫即杜娟那几年守寡时的情形其实是一样的,本来自已是个美人胎子,但就是没有合适的机会遇到合适的男人。
各人的情况不同,巫咸岑珂是个胆子很大的女人,她男人又是一个窝囊废,虽有夫妻的名份,其实跟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男人差不多的,除了吃喝玩乐,什么事都不干的。
岑珂的男人虽然惧内,但人到中年,家中又有的是钱,自然贪婪年轻的女人,所以夫妻二人各玩各的,大家只是掩耳盗铃罢了。
现在大巫师谷雨给邵元节盛饭菜,在一边看着他吃,心中竟然有些异样的感觉,仿佛回到了新婚蜜月时候一样……
当然,无论从哪一个方面讲,大巫师谷雨都不可能对邵元节产生那种念头的。
大巫师谷雨彷徨无计,不知道如何才能让邵元节安全离开,她一会想着邵元节的事情,一会儿又想着到长沙去避祸的家人。
大巫师谷雨感觉有些困了,便脱了鞋和袜到床上歪一会儿,因为邵元节在里屋,所以她用被子掩住了脚。正自闭目养神,忽听楼道上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大巫师谷雨心中一凛,凝神倾听了几句,不由神情大变,睁眼望着床顶蚊账,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原来这次来探视大巫师谷雨的人在巫蛊门中的地位较低,但却是大巫师谷雨心中最不想见到的人之一!
这个人名叫甘媛,曾经与大巫师谷雨同住在一间屋子中生活了一年。那时,大巫师谷雨刚刚加入巫蛊门中,被派到泸溪一个名叫杉树桠的乡村中做事。
巫蛊门养着三百余号男女,所以巫蛊门在泸溪城乡各地都有自已的联络点,一般新加入的弟子都会被派往这些乡镇的据点去锻炼一段时间。如果不想一辈子呆在小乡镇的话,要么是凭关系调回泸溪城里,要么就是脱离巫蛊门嫁入城里人家。
谷雨、甘媛和新加入巫蛊门的三位男弟子一齐在杉树桠租赁屋子住了下来,大家比邻而居。
谷雨其时年方十四岁,甘媛年方十五岁,二人的姿色相差不大。甘媛比谷雨长得高挑一些,谷雨那时个子还没有完全发育成形,显得有些瘦小。
谷雨、甘媛与三位少年男弟子时常结伴玩乐,或上山摘花,或在屋中唱歌,或到河沟摸鱼虾,或一起洗衣服……日子一天天过去,五个少年人沉浸在一种朦胧的感情之中,都暂时不想回到城里去。
那三个年轻男弟子中生得较高大的名叫章勇,脸上生着一些青春痘;中等身材的名叫万家和,长相还可以,说话也比较风趣;较矮小的名叫沈良,生得其貌不扬,但性子却较随和,所以对男人而言,他没有威胁性,对女人而言,他是一种开心果,因而沈良身上反而具有了一种亲和力。女孩子心里想对另一个男孩子说的话,便会假意对他说,其实是说给他身边的男孩子听的。
谷雨因为个子不高,所以心里有些喜欢高个子的男人,她暗暗爱慕上了章勇。有一天傍晚,谷雨办事回来,经过一片树林时,沈良忽然轻声叫住了她,谷雨见章勇站在一旁,不禁芳心窃喜。
谷雨拢了一下秀发,调皮地问道:“你们怎么在这儿啊?吓我一跳!”
沈良突然鬼头鬼脑地走上来,递了一个小纸条塞在谷雨右手心中,嘻嘻一笑,便转身跑了。谷雨微微一怔,随即意识到什么,举目瞟了一眼章勇,羞涩地抿唇一笑。
第258章 进退维谷(4)
谷雨不便当着二人的面打开纸条,心中又是奇怪又是喜悦,暗忖:“章勇不是不识字么,他怎么会给我这个纸条呢?是不是请人代写的啊……”
谷雨喜孜孜回到房中,点燃了烛,急巴巴展开纸条来看,这时甘媛推门进来,谷雨心中一惊,忙将纸条藏在袖中。
甘媛眼尖,发现了谷雨的小动作,因笑问:“你在做什么啊?这么神神秘秘的!”
谷雨惊慌地道:“没做什么……”
甘媛微微一笑,也不好深问,便坐在自已床边,与谷雨说了几句闲话。谷雨暗盼她出去一会,但甘媛却从箱子中拿出一支白蜡烛点了,看起书来。
谷雨因问她吃晚饭没有,甘媛说今天有些不舒服,不想吃。谷雨心上心下的坐了片刻,也拿出一本书来佯装看书。
谷雨心不在焉看了半天书,一列字也没看进去。瞟了甘媛一眼,想趁她不注意,悄悄将纸条拿出来夹在书中看。
谷雨一边留心着甘媛,一边准备取出纸条来看,却发现甘媛口角噙着一丝笑意。谷雨此刻无心问她在偷笑什么,正欲伸手到袖中取出纸条,甘媛忽然抬起眼来瞅着她,谷雨心中一惊,将伸出去的右手假意放在左膝盖上搔了一下痒。
甘媛笑吟吟的道:“你好像有心事的样子?半天也不说一句话!”
谷雨羞红了脸辩护道:“现在是春天,我对花粉这些东西有些皮肤过敏吧。”
甘媛道:“我也是,你瞧我脸上这几天都生了几粒小痘子了!”
谷雨在灯下细瞅了她几眼,果然生了几粒小痘子,谷雨微笑道:“幸亏我还没有长出来……”
甘媛气恼地拿出小镜子端详自已的脸,谷雨笑着安慰她:“其实也没关系的,只有几粒而已,而且这种痘只不过长出来几天就消失了。”
甘媛嘟着嘴道:“我去年开春时也长了几粒痘的!”
谷雨抿唇一笑,没说什么。甘媛看了她一眼,目光闪动道:“我今天遇见一件奇怪的事情……”
谷雨随口问道:“什么奇怪的事情,说来听听――”
甘媛颊边现出两个可爱的洒窝,略一迟疑,忽然起身走到谷雨身边,并坐在她的床上。
谷雨见她这个举动,也不由起了好奇心,歪了头瞅着她嘻嘻一笑:“是不是有男孩子喜欢你呀……”
甘媛脸上一红,抿笑点了点头。谷雨微微一惊,忙试探道:“是不是万家和?”
甘媛愕然瞄了她一眼:“你是能掐会算的诸葛亮么!你怎么能猜得这么准呢?”
谷雨淡然一笑,暗暗松了一口气,心说:“我们这些日子就和他们三个男孩子在一起玩,章勇刚才给我送了纸条,我自然能猜出喜欢你的是万家和啦。”
谷雨来了兴趣,说道:“他怎么对你表示的啊?快说来听听!”
甘媛又羞又有些犯难的样子,吞吞吐吐道:“你觉得我该不该答应他……”
谷雨故作思索的样子,说道:“我觉得万家和还不错的啦,对人又热情又大方,我们几次吃饭,都是他付的钱。”
甘媛眼睛望着地下,忽然低声说道:“你觉得章勇怎么样?”
谷雨惕然心惊,看了甘媛一眼,不答反问道:“你怎么突然提到他呢……难道你喜欢的是章勇么?”
甘媛呼了一口气,双手撑在压床木板上,双脚吊在床边轻轻摇晃起来,眼睛瞅着火苗儿,眼睛余光却注意着谷雨,说道:“我正有些为难呢……”
谷雨心中有些慌乱,眼睛瞅着烛焰,半开玩笑半认真说道:“你不能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做人应该知足的,不能太贪心的……”
甘媛道:“是么,但我不想得罪人,毕竟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大家就算不是这种关系,也可以是朋友啦……”
谷雨言不由衷地道:“我觉得万家和比章勇更好一些,万家和的家境也比章家要好一些,不是么?”
甘媛道:“家境好又怎么啦,大家有手有脚的,可以靠自已嘛。”
谷雨道:“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啊,我们女孩子将来还不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么……”
甘媛蹙眉道:“但万家和有些矮小啊!”
谷雨勉强一笑,道:“他也不算矮小吧,算是中等个子吧。”
甘媛瞅着谷雨的眼睛,问道:“如果是你,在他们两人之中你会选择谁?”
谷雨扭头看着她,二人四目相视,谷雨避开了她的目光,垂下眼眸,道:“你真是奇怪,现在既然是万家和在向你表示,你就该先考虑这事,愿不愿意也在你自已,又没有人逼你,你怎么平白无故说起章勇来……”
甘媛吁了一口气,道:“我也不知道这事怎么办才好呢!”
谷雨正欲说话,这时外面刮起风来,将烛火吹熄了。
谷雨正欲点燃半截红蜡烛,心中忽然想到什么,便说道:“看来要下雨了,我还是先上茅房去了,免得等会下雨了不方便。”于是点燃半截红蜡烛,左手拿了红烛、右手护着火焰走向门口。
谷雨借着上茅房,一来是想趁机看纸条的内容,二来也怕言多有失,暴露了自已的内心想法,雅不欲与甘媛深谈下去。
谷雨擎着红烛走到茅房,忙从衣袖中取出纸条儿看,不禁睁大了双眼,一时呆在当地!
只见纸条上歪歪倒倒写着三列字:“甘媛,我是章勇,我很喜欢你!你要是愿意的话,明天吃过午饭后,就来后山那棵香樟树下说话吧!”
(作者按:古人书写不同于今天,是从纸的右边竖着往下写,而且也没有标点符号的)
谷雨一时懵了,脸上不由羞得通红!心说:“原来章勇和万家和一样,二人都喜欢上了甘媛呢!可是他为什么要转托沈良给我送纸条儿?”
谷雨羞愧之余,转念又想:“章勇一定是没有勇气直接交给甘媛,却让我来转交给她吧!”
谷雨心乱如麻,怔怔发呆了片刻,听见细碎的脚步声,知道是甘媛也上茅房来了。
谷雨适才向甘媛说了那些违心的话,此时再没脸将纸条儿交给甘媛了,略一迟疑,便将纸条儿团了扔进了茅坑中!
这时甘媛进了茅房,谷雨做贼心虚,忙蹲了下去解溲……
谷雨心神恍惚和甘媛一同回到屋中。甘媛仍想继续先前的话题交谈,便假装叹息几声,好引谷雨说话。谷雨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倒在床上有一句没一句听甘媛说话,半晌不吭一声。
甘媛见谷雨不开腔,便故意说道:“我想了一下,觉得你的话也有些道理,万家和其实也不错的,而且他也不算矮小的,只是也不高而已……”
谷雨怔忡不定瞅着火苗儿,听见这话,心中偷想:“要是你与万家和真好上了,说不定章勇还是会回心转意喜欢上我的……”但章勇毕竟先喜欢上甘媛,谷雨又羞又恼。
谷雨怕甘媛觉察到自已情绪有异,勉强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甘媛起身吹了烛,在黑暗中轻轻笑道:“嗯,我好好想一晚再决定吧。”
谷雨不再说话,一夜辗转难眠。这件事给了她很大的挫败感!
自已好歹是泸溪城里人,而甘媛却是离泸溪十里远的李子坝的人,章勇是白沙镇街上人,甘媛和章勇都可以说是农村人。虽然泸溪是一个小县城,县城两头两尾都是菜地,大街上有四分之一是茅草房,可以说城乡差别不大,但城里就是城里,乡下就是乡下。
尽管甘媛在穿衣打扮上处处模仿城里姑娘,但谷雨骨子里仍有些看不上甘媛,认为她有些土里土气的。谷雨的身高比甘媛要矮上一截大拇指,谷雨在甘媛面前既有些自卑又有些骄傲……
次日,甘媛和谷雨起床,甘媛精心打扮了许久,谷雨虽然给她比下去了,也不肯太相形见拙,便也补了一下妆,换上一件漂亮的衣服。
二人一道去吃早饭时,遇见了章勇和沈良,却没有见到万家和,想来万家和怕尴尬,所以故意避而不见甘媛。
谷雨好生心虚,也不敢看章勇和沈良一眼。章勇心上心下的走在一边,也不好说话。只有沈良没事人似的,同甘媛说些别有意味的玩笑话。
谷雨中午办完事情回来时遇上甘媛,甘媛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瞅着她,故作随意地问道:“沈良说给过你一件东西,找我向你要,不知是什么东西呢?”
谷雨一惊,脸上羞得绯红,忙道:“我不知道啊!沈良是在开玩笑么……”
甘媛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谷雨慌乱道:“我这就去问问沈良,看他开什么玩笑!”心中暗忖:“既然这事瞒不住了,我还是悄悄给沈良说纸条儿在路上弄丢了,让章勇重新写一次吧,免得我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都不是人!”
甘媛含笑说道:“我是给你开玩笑的,没有的事……”
谷雨心中惊疑不定,吃中饭时完全食而不知其味!
谷雨脸皮薄,心中惶惶不安,吃过饭后,便去找沈良,偏沈良不知到哪儿去了,谷雨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谷雨没有等到沈良,也没有见到章勇,心中十分不安,下午做事时也不时走神儿,终于捱到下午回家时,才在半道上遇见了沈良!
谷雨忙悄悄向他作了解释,沈良微笑道:“不用再写了,因为中午时我看见章勇和甘媛到后山说悄悄话去了……”
谷雨大吃一惊,此时又悔又羞!沈良突然拿出一个纸条,又塞在谷雨右手心中,转身跑了。
谷雨情绪复杂地打开了纸条,见是:“谷雨,我是沈良,我很喜欢你!你要愿意的话,明天吃过午饭后,就来溪边洗衣服时说话吧!”
内容同昨天看见的纸条几乎是一样的,连笔迹也是一样的,谷雨立时猜到两张纸条都是出自沈良的手笔!谷雨心中怦怦的跳,却没有喜悦之情……
谷雨心事重重回到屋中,见甘媛坐在床边看书,看见自已进屋来,也不抬头看她一眼,谷雨此刻恨不得有个地缝能钻进去!
谷雨本想向甘媛解释此事,但想起甘媛昨夜明明发现了自已的小动作!此时再提这事,只能是越描越黑!
谷雨也假装拿起书来看,过了许久,甘媛才没话找话同她说。谷雨心虚地抬眼看她,二人虽然没有挑破此事,但彼此的眼神都心照不宣。
谷雨见甘媛忍不住得意的样子,心中又是妒忌又是羞愧,也就不愿意再解释这事了,心忖:“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经过此事以后,谷雨与甘媛住在一屋甚感尴尬。以后看见章勇和甘媛在一起有说有笑时,谷雨也不再对章勇假以辞色了。但甘媛却总是有意无意在自已面前显示她和章勇有多恩爱!
谷雨和甘媛因为有了心病,彼此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有些看不惯对方了。谷雨慢慢发现甘媛是个狡滑的人,爱占小便宜:她的香脂用完了,一连几天都用自已的;有两回吃饭时因身上没带荷包,一共欠了自已三十文钱,却一直不提到此事,也不知她是真的忘记了,还是有意不还,谷雨也不好提起。
谷雨看出甘媛本是一个好吃懒做的女人,做事拈轻怕重,但自尊心却很强,做事又总是模仿自已,让谷雨心里很不舒服。甘媛一心想攀高枝,对从城里来视事的女巫着意巴结。那副嘴脸真让人心里讨厌……
沈良因为被谷雨暗中拒绝了,也不好找谷雨说笑话了。
万家和失意了一段时间,便移情到谷雨身上,但谷雨心中不自在,而且她心里也并没看上万家和,所以也没有接受他的暗示。
到了冬天时,杉树桠又来了四名巫蛊门的男女弟子。大家白天做完事情后,晚上便围在火盆边兴致勃勃摆龙门阵。
谷雨看上了新来的一个名叫黄恩的青年,这黄恩比章勇好看多了,家中条件也比章勇稍好一些。谷雨因为上次的教训,所以感情表现得较含蓄。她发现黄恩在自已和另两位女弟子中间有些摇摆不定。
谷雨正心上心下,却慢慢发现几位女弟子看自已的眼光有些异样,心中怀疑是甘媛悄悄给她们讲了自已的那件丑事,谷雨对甘媛不由暗生恨意,恨屋及乌,也和章勇产生了不和。谷雨便找借口和另一个较谈得来的女弟子住在了一屋。
春节时,谷雨回到泸溪城里探望母亲,发现母亲和洪小涛的母亲甚是熟稔,谷雨从母亲口中得知洪小涛是管账房的先生。母亲问她愿不愿意嫁给洪小涛,并说这门亲事如果成了,凭洪家的关系,能将谷雨调进泸溪城中来做事的。
谷雨从前有两回到巫蛊门办事时,也曾见过洪小涛,只是没有说过话。洪小涛虽然只是中等偏上身材,但谷雨觉得洪小涛条件还是很不错的,于是便答应了这门婚事。
谷雨过完春节后,又回到杉树桠呆了三个多月,甘媛和几位女弟子终于听说了她订婚的事情,又是羡慕又是妒忌,谷雨心中偷着乐。黄恩这时也有些后悔没有及时向谷雨表白了。
谷雨因为这门亲事很快回到泸溪城里,凭着她的聪明和才干,得到了大巫师包玉琴的赏识,一步步进入了巫蛊门的高层。谷雨担任了巫姑后,有一次大巫师包玉琴随口向她问起甘媛和章勇这对夫妇为人如何,谷雨听出章勇和甘媛夫妇也想调进城里来,便不动声色说了几句不利于他们夫妇的话。
谷雨担任了巫盼之后,曾经怀着难以言喻的心情到杉树桠视察门中事务,其时,甘媛已经成了当地的头儿,并且与章勇生了一儿一女。
谷雨在这次视察中没有和甘媛夫妇解开心结。谷雨回到巫蛊门后,又风闻甘媛在传自已的坏话!谷雨心中甚是不平。
谷雨成了巫蛊门的大巫师之后,甘媛才厚着脸皮提着礼物来巴结她,但谷雨不欲她进城来传播自已的坏话,便将她们夫妇调到较好一些的潭溪镇做事。谷雨心中并没有感到不安,她认为他们夫妇本来就是农村人,现在让她们到潭溪镇做事,比她们夫妇的家乡总要强多了。
甘媛虽然仍是当地的头儿,但大巫师谷雨却从不肯与她多见面说话。每次甘媛和其他的头儿进城来议事时,彼此心照不宣,都是面和心不和……
没想到风水轮留转,自已大意失荆州,由巫蛊门的大当家变成了阶下囚!偏偏就在这难堪之时,甘媛竟然来探望自已来了!这不是成心来看自已的笑话么!
第259章 虚情假意(1)
甘媛在楼道口与人说了一会话,才拖拖然走了进来,见到谷雨颓唐地歪在床上,眼中不禁透出幸灾乐祸的笑意,虚情假意寒喧道:“哎呀,大巫师,你在休息么?来得真是不巧,打挠你休息了,嘻嘻。”
谷雨只得坐起身来,望了甘媛一眼,不冷不热道:“怎么是你啊。”
甘媛脸上堆笑,眼中却藏匿着一颗绣花针似的,道:“几天前巫咸派人来找我,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我速速进城来面谈,我还以为是大巫师答应调我们两口子进城的事呢,谁知只猜对了一半――我和章勇昨天就调进城里来做事了,巫咸想让我做蛊罗,我还以为是大巫师的安排呢,谁知道这是巫咸的意思……”
谷雨见她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心中窝火:“她岑珂真是混账之极!她又不是大巫师,她有什么资格让你做蛊罗!”
甘媛瞅着谷雨的眼睛,说道:“谷雨,巫咸跟我说了你的事情,我真的是大吃了一惊哩!哎,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啊……”
甘媛已经改口直呼谷雨的名字了,其实她本来就是故意先称呼“大巫师”,然后又立即改口直呼其名的,用意再也明显不过。
谷雨脸上不由泛红,心中微恼,自从她担任了巫盼后,十一年来就没有一个属下胆敢直呼她的名字了!
甘媛拿眼扫视屋中,又瞥了一眼一旁的胥璐,笑眯眯说道:“妹子,我好像从前不认识你啊,你是新来的弟子么?”
胥璐听来人直呼大巫师谷雨的名讳,暗忖此人与大巫师谷雨一定关系非常特别,不由一窘,站起身来说道:“我是大巫师的侍者胥璐。”
谷雨因为适才心慌意乱,没有想到让胥璐进里屋回避,现在想给她使眼色,但甘媛挡在自已和胥璐之间。甘媛含笑对胥璐低声说道:“妹子,我和谷雨有些事情谈,请你暂时到外面去一会吧。”
胥璐讷讷的道:“我想……”
这时门口走过来一个女弟子,却是那个大嫂金秀,她对胥璐耳语几句,胥璐吃了一惊,望着谷雨欲言还迟,金秀拉了一下胥璐的衣角,要她跟着自已先下楼去。
谷雨此时再不好示意了,沉着脸不说话。胥璐忐忑不安地瞅了大巫师谷雨一眼,便跟随金秀出去了,并虚掩了房门。
屋中只剩下大巫师谷雨和甘媛,二人久未见面,互相打量了一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俗话说:女大十八变,这话果然很有道理。当初谷雨与甘媛在杉树桠共事时,谷雨年方十四岁,离开时也才十五岁,身体还未完全发育成熟。那时谷雨的身高比甘媛要矮上一截大拇指,但现在谷雨反比甘媛高出一个小指了!
经过了十七年的变化,大巫师谷雨因驻颜有术、身材和皮肤又保养得法,显得比甘媛漂亮多了!
甘媛因常年在乡镇,这些年又没有注意保养,体形竟有些臃肿了!她戴着银戒指、银手镯的右手也因做家务活而显得粗糙了――而谷雨的手却线条柔美,白嫩光滑,很有女人味。二人相差只一岁,但看上去却好像相差了四、五岁的样子。
甘媛见谷雨头上没有包青色头帕,乌黑柔软的头发瀑布般披垂在背后,弹指欲破的瓜子脸盘上,一双明眸宛如月射寒江。纤尘不染的雪白衣服上虽然没有佩戴闪闪夺目的苗家银花,但她身上仍然有一种高木清华的气质。
谷雨见甘媛今天虽然化了妆,却是庸脂俗粉,身上的穿戴也显得土里土气的。二人今非昔比!谷雨心里有些感叹岁月在彼此身上造成的惊人变化。
甘媛不禁自惭形秽,避开了谷雨居高临下的目光。
有些女子在少女时代并不怎么抢眼,但成了少妇时,却风姿绰约,浑身上下透出一种成熟的魅力。在有经验的男人眼中,这种陌生的少妇甚至比同等姿色的少女更迷人!男人见到这种陌生妇人,就会暗咽口水,心里总是会幻想别的事情..谷雨无疑属于这种女人。
有些女子在少女时代宛如盛开的鲜花,但成了少妇后,却变得俗不可耐,身体也不再有吸引力,恰如蔫谢了的花,又仿佛变馊的食物。
俗话说:“男想女,隔重山;女想男,隔层纱。”这话显然不正确,像这种庸俗的女人,就是她主动暗示曾经爱慕她的男人,男人也会假装不懂的。
甘媛心中有些不平衡,转移开视线,不怀好意地打量了一下屋里,发现里面有一间小屋,便好奇地走过去看。
谷雨忙道:“甘媛,你有什么话,快快讲吧,要不我想进屋中小解去了……”
甘媛吃吃一笑:“那你先方便去吧,我们慢慢说吧。”
谷雨寒着脸说道:“你快些说吧!”
甘媛知道谷雨不喜欢见到自已,也不欲长谈,所以才会不忙着小解,意思是要自已长话短说。
甘媛微微一笑,便拉了一张椅子不请自坐下了。
甘媛与谷雨目光相遇,为她娟秀的容颜所慑,不由低下眼眸。干咳一声,成心想刺激一下谷雨,目光闪动道:“哎,谷雨,说实话,我从前听见一些事情,心中很为你不平啊……我今天见到了夏紫燕和黄恩,我就问了他们一些情况,啧啧,原来都是真的呀……”
谷雨听她东拉西扯,言不及义,既有些不耐烦,又有些好奇,不知她提到夏紫燕和黄恩这两个昔年在杉树桠共事的弟子有何用意,便默不作声。
甘媛观察了一下谷雨的反应,又道:“谷雨,我知道你不久就要离开这儿了,我就好意给你提个醒吧,你以后还是不要让你男人一个人在外面了,你懂吗……我今天本来还想去见你男人说他几句的……”
谷雨心中惊惶,她此时脑子有些乱,没听清楚甘媛的话,悬挂丈夫洪小涛的安危,忍不住问道:“我外子怎么啦?”
甘媛见谷雨情急关心,心中偷着乐,故作神秘的样子,悄声说道:“你可能早已听说了吧,你男人在长沙养着一个女人!黄恩和夏紫燕都替大巫师不值呢!”
谷雨听了这话,如五雷轰顶,气得怔住。
甘媛看着谷雨恼羞成怒的脸色,眼中闪过得意的笑意。情知谷雨已经再不可能左右自已的前途了,于是又火上添油说道:“黄恩还听说你男人洪小涛在外面养的女人不止一个呢!据说在岳阳和郎州各有一个哩……你不会不知道吧?”
谷雨明白她的卑鄙用心,心中虽大怒如狂,却红着脸不吭声。
甘媛假意叹息一声,又道:“唉,男人都是这样的,你出去后心中明白就是了,这也是我们几个人看在大家曾经在杉树桠共事的情份上,才替你抱打不平哩!”
谷雨忍无可忍,微愠道:“你今天不是只为来说这事的吧,你有话直说了吧,要不然我就失陪了!”
甘媛脸上一红,皮笑肉不笑说道:“我是念在大家朋友一场,才先谈私事后谈公事嘛。”
谷雨见她竟敢来落井下石,心中火冒三丈,真想甩手打她两个耳光,想想又忍住了,不客气道:“你如果是来当说客的,请你立即走吧!”
甘媛道:“谷雨,你先不要生气嘛,我今天早上见到巫咸时,巫咸才告诉我说,只要谷雨你肯到长沙去养病,并手书一道法旨,授命巫咸代管巫蛊门一切事务,巫咸自会立即释放了你的。巫咸说这并不是她一个人的意思,而是巫宗司众位长老的公议。巫咸念在她和你师姐妹一场的旧情上,也不忍深究你的过失,请你理解巫咸的良苦用心才是……”
谷雨听了这话,低目半晌不语。她心中很想立即动身到长沙去质问丈夫洪小涛,但她素来知道巫咸岑珂的为人,明白自已一旦离开泸溪,这辈子就算彻底失败了!这口恶气教她如何咽得下去?再说自已如果手书一道让位的法旨的话,自已很可能在半道上就会性命不保的!
谷雨稳了稳神,说道:“既然这是巫宗司众位长老的意见,我想见一见她们,让她们亲口来对我讲吧!”
甘媛虽然知道谷雨再无翻身之机了,但她一直在基层做事,不明白高层人物争权夺位的玄机,岑珂既然做出忤逆犯上的事来,她就不会让大巫师远走高飞的。甘媛内心深处既盼谷雨让位,又想谷雨就这么被软禁下去,让她多受些心灵上的煎熬。
谷雨素知巫咸岑珂这些年虽然网罗党羽,但她在巫蛊门中很不得人心,只要自已一天没有离开泸溪,岑珂就不能明正言顺地接管巫蛊门,也不敢置她于死地的,否则她就是在为别人做嫁衣裳。
谷雨心忖:“现在巫礼熊念、巫姑草鬼婆、巫彭李雪霁以及巫宗司众长老这些人都还在看着事情的发展呢。我虽然有过失,但自身品德尚无亏,要想轻言废了我这个大巫师,她岑珂就会因忤逆犯上而失去继任大巫师的资格,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已的脚,说不定还会招来灭门之祸的!所以岑珂隔了这么些时日,只能软磨着想我自已让出位置来!却不肯让巫宗司的长老们来和我谈话……”
谷雨心中为失去巫即杜娟深深痛心!本来她打算将杜娟扶持起来后,等过一、二年时机成熟了,就会拿巫咸岑珂开刀的!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杜娟偏偏阵亡了!要是有巫即杜娟和巫礼熊念二人同在的话,就是借岑珂一个胆子她也不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的!
巫咸岑珂这是在行险棋啊――岑珂在十巫中只有巫抵郝巧巧、巫谢赖莹二人听她的话,但这二人也对大巫师谷雨同时忠诚的;而巫宗司五位长老中也有三位看不惯岑珂的专横跋扈……所以从权谋上来说,岑珂算是一个愚蠢的人,但愚蠢的人偏会做出愚蠢的事来!谷雨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岑珂千刀万刮、灭她满门!
大巫师谷雨想到这些深思熟虚过的念头,愤怒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决意不改初衷同岑珂耗下去,除非岑珂将自已害死,否则她休想赢这一盘棋!
大巫师谷雨今天上午之所以让巫姑草鬼婆传话要见巫礼熊念一面,除了向熊念了解一些情况外,也是在试探岑珂――只要岑珂敢让巫礼熊念和巫彭李雪霁来见自已的话,说明她已经有恃无恐了;如果她不敢让这二人来见自已的话,说明岑珂还没有力量消灭这些反对势力。只要自已见到巫礼熊念的话,自己就敢行险硬闯出去……
甘媛见谷雨低头思索,忽然起身走向里间小屋,谷雨回过神来,心中一惊,慌忙说道:“你过来说话吧!”
甘媛站在小屋门口处,转首瞥见谷雨目露惊慌之色,脑海中陡然闪过谷雨少女时的样子――甘媛已经十七年没有看见过谷雨露出这种慌乱的神色了!
甘媛这些年每次见到大巫师谷雨时,她都是一副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样子,身上的高雅衣服和珠光宝气的穿戴,以及她脸上的淡妆都似在刻意要将自已比下去……
甘媛不及多想,径自走进里屋,她成心要看一看大巫师谷雨现在的窘境,这才能让她受伤的心灵得到某种慰藉。
谷雨大惊失色,一时张口结舌呆在当地!甘媛忽然吓得哇的一声尖叫!
屋中的邵元节听见动静,也忙站起身来。二人愕然相顾,甘媛怔怔看了一下邵元节,又掉头狐疑地看向谷雨,见谷雨脸色紧张不安,甘媛立时猜到了什么,眼中闪过妒忌的神色,声音微颤地问道:“他是谁啊?”
邵元节此时也站在了门口,眼睛直视着大巫师谷雨,只要谷雨给他某种暗示,他就会立即结果了甘媛的性命!
大巫师谷雨与邵元节四目相对片刻,又转看向甘媛,略带羞涩地说道:“你不要大惊小怪,他是我的人……”
邵元节和甘媛闻言俱各一震。
第260章 虚情假意(2)
邵元节本就是一个随机应变的人,听谷雨这么说,虽感惊愕,但也没有出口否认。(.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甘媛见邵元节默然无语,惊疑不定,问道:“他叫什么名字?是我巫蛊门的弟子么?”
谷雨道:“他不是我巫蛊门的弟子。”却不肯说出邵元节的姓名。
甘媛忍不住露骨地确认一句:“洪小涛还不知道有他这个人吧?他这些日子一直在这儿陪伴你么?”
谷雨脸颊泛红,斜乜了甘媛一眼,低声斥责道:“这是你该问的事情么?”
谷雨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这话其实无异承认与这个少年人存在那种关系了。
甘媛从来没有听说过谷雨的绯闻,今天无意间发现谷雨居然“金屋藏娇”,委实令她震惊不已。自已刚才为了刺激谷雨还说出谷雨的丈夫洪小涛养女人的事呢,没想到谷雨也背着丈夫养小白脸男人!
甘媛好奇地打量着邵元节,见他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英俊小伙子,看上去比洪小涛高大一些,身高虽和自已的丈夫章勇一样高,但章勇的外表没法和他相比!这少年的身材也很吸引女人,是个长腿细腰宽肩的男人,看来有一把力气。
甘媛暗忖谷雨这日子过得好滋润啊!都三十二岁的人了,却有这么一个生龙活虎的少年男子与她欢享云雨之情!心中有九分妒忌,同时又有一分欢喜,认为无意中发现了谷雨品行有污的证据了!
谷雨害羞地瞥了邵元节一眼,她很害怕邵元节否认这种关系……虽然谷雨这么说主要是为了保护邵元节,但也是为了让自已的心理获得一种平衡――原来巫蛊门中的人都在悄悄传播自已的男人养女人的事情,自已还蒙在鼓里呢!洪小涛既然先背叛了自已,她这么样做也算是一种报复吧。
另外,谷雨与甘媛素有心病,这也促使她假称邵元节与自已是这种关系,不过是想要让甘媛眼热一下自已……谷雨虽然是一个首领,但也是一个有妒忌心、有虚荣心、有欲望的女人,人无论如何理智,在陡闻自已的配偶背叛了自已时,盛怒之下都会情绪失常的。巫即杜娟能看中的男人,大巫师谷雨暗示与他有这种关系,也拿得出手……
谷雨自承与邵元节有男女关系,必然会使她的名声受污,但在这种情形之下,谷雨也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不过,就算巫咸岑珂知道自已暗中养了一个小白脸,她也不能拿这事做什么文章的。在巫蛊门中,巫即贺宝如和巫咸岑珂暗中都养了几个小白脸男人的事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只是瞒着她们的丈夫而已。
大巫师谷雨也曾和巫宗司的五位长老悄悄议论过这种事情,但大家都是一笑置之。大巫师谷雨有一回撞见巫咸岑珂和小白脸男人在巫蛊门中悄悄亲热,岑珂当时好生难堪,大巫师谷雨也没有说什么。
现在就算巫咸岑珂知道大巫师谷雨也私下养了小白脸男人,她也不会拿自已怎么样,岑珂自已的屁股都不干净,她哪有脸指责别人呢?
甘媛见谷雨暗中养小白脸,还要端起大巫师的架子教训自已,心中甚是不平。
甘媛前几年每次进城来议事时,见到大巫师谷雨表面都会陪着笑脸,有时还会与谷雨开心地谈些乡下的趣闻。不过二人没有单独谈过话,都是大巫师谷雨和几位乡镇的头儿在一起,大家言笑晏晏摆龙门阵。
谷雨在听甘媛说话时,也会笑眯眯的。从表面上看,许多人都会认为甘媛是谷雨的亲信,二人毕竟有一年的时间同住在一个屋子里,而谷雨又是一个脾气温和的人,所以她们没有理由不是好朋友嘛。
谷雨随口问起杉树桠的人和事时,从来没有提到过章勇,都是甘媛有意无意地提起章勇。谷雨从她零碎的话中知道了一些章勇的情况。但谷雨从未谈论过甘媛的家庭。
甘媛为了自已的利益,也试着想与谷雨解开心结,然而在听到大巫师谷雨给各位乡镇的头儿训话时,甘媛心中很不是滋味。
甘媛知道谷雨从前是一个讲话有些羞涩的姑娘,何曾想到谷雨在进入巫蛊门的高层之后,她的口才得到了极大的提高。谷雨讲话都是信口而谈,却仍然条理清晰,滔滔不绝,时不时妙语连珠,她那富有亲和力的讲话赢得了大家衷心的赞叹和阵阵热烈的鼓掌!甘媛在心里不由又妒又恨,却不得不在心里承认现在的谷雨与过去的谷雨简直判若两人!
甘媛明白谷雨之所以会有这么好的运气,这与她出身于书香门第是分不开的。因为谷雨的爷爷和父亲曾经是举人公,谷雨受到的家教较好,也读了不少的书,这使谷雨赢得了很好的口碑。
大巫师包玉琴正是看中了谷雨的知书达礼,才会提拔她成为巫谢,不到半年,谷雨又成为巫姑,后来又升为巫盼……运气好得真是挡都挡不住!
巫蛊门的历代大巫师多半都是读书甚少的大老粗,只有谷雨才是一个有书卷气的首领。谷雨在公开场合责备人时从来没有带过脏字,她的良好的教养得到了大家的衷心地爱戴。
甘媛夫妇在谷雨担任大巫师的第三年,才终于想通了,决意放下脸面求谷雨将她们两口子调进城里做事。在春节期间,甘媛和章勇夫妇特意跑到谷雨家中去拜年。
彼时正是黄昏时分,谷雨夫妇正在家中吃晚饭,甘媛夫妇二人便拎着一只母鸡、三十个鸡蛋、一条猪后腿、一块腊排骨找到谷雨的府上。
大巫师谷雨见到甘媛和章勇,好生意外,章勇还带着献媚的笑容同谷雨夫妇寒喧。
大巫师谷雨在过年过节之时,来送东西的属下特别多,多半是来求大巫师谷雨办事的。谷雨收也不好,不收也不好,她家后院都养了三十余只公鸡和母鸡了!谷雨除了将鸡送给夫家和娘家人吃外,自家也赶紧天天杀鸡来吃,要不然她家都快变成养鸡场了!
因为甘媛夫妇二人是从乡下赶来的,谷雨于是留二人在家中吃顿便饭。两口子本想趁吃饭的良机与谷雨拉近关系,但一碗饭还没吃完,谷雨家中就来了两拨客人,都是来拜年送礼的。
这些客人多半是城里人,也比较知趣,一般不会吃饭,但送了礼总不能立即就离开,要不然大巫师谷雨一时也记不住这么多人的脸孔的。于是大家都坐在另一间屋中喝茶。客人多是想来求办事的,彼此都难免有些尴尬。
大巫师谷雨不能不招呼客人,于是匆匆吃完了饭,到屋中同众人闲谈几句。客人也不好久留,与大巫师谷雨说上三、五句自以为会给她留下印像的话后,便陆续告辞,大巫师谷雨也无意留客。
甘媛和章勇坐了一个多时辰,见实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只得起身向谷雨告辞。谷雨将二人送出门口时,又有一个乡镇的头儿拜年来了,甘媛脸上羞红,与那人不无尴尬地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因为求事的人特多,谷雨也照顾不过来,考虑再三,为了公平起见,便先将甘媛和章勇调到潭溪镇做事,打算以后有机会再调二人进城来。那一年送礼的乡镇的头儿都没有在这次人事调动中进城来,只有一个巫礼熊念的表妹调进城里来做事……
甘媛没有达到目的,便认为是谷雨记旧仇,心中甚是不忿,于是将送礼的事情悄悄传播开来。谷雨听到侍者魏丹悄悄讲了这事后,心中又气又恨。
到中秋节时,甘媛夫妇又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拜访谷雨,谷雨让侍女魏丹两次推掉了见面,也不肯再收下甘媛夫妇的礼物了。
甘媛吃了闭门羹,她也不是傻子,心中明白一定是大巫师谷雨听说自已在背后传播她的坏话了,心中亦感羞愧,夫妇再也没有登过谷雨的家门,三人的关系又回到了从前。
谷雨在议事时听甘媛汇报情况时,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
第261章 虚情假意(3)
甘媛怀着兴奋和酸意离开了阁楼,急巴巴去巫蛊门中拜见巫咸岑珂。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只见岑珂正在和侍女池永红说悄悄话。
巫咸岑珂看见甘媛后,才让女侍者池永红下去给甘媛端杯茶来。
甘媛向巫咸岑珂报告了与大巫师谈话的经过,岑珂听说谷雨仍然不肯让位走人,不禁忧心忡忡。甘媛因未完成使命,有些惭愧,便迫不及待将发现谷雨屋中藏匿着一个英俊少年的奇事报告了岑珂。
岑珂惊疑不定,早上他的兄弟岑锋也来向自已报告了昨夜到大巫师谷雨房中搜查的情况。将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判断,这位神秘少年肯定是黎明前才潜入大巫师谷雨屋中去的!
岑珂对大巫师谷雨相当了解,很难相信一向洁身自好的大巫师谷雨会变成这种不守妇道的女人。
岑珂好奇地询问这少年长的是什么样子,甘媛回忆了一下,说道:“这少年好像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长得又高又好看,肤色微黑,看上去绝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男人。”
岑珂心忖这少年既然敢于只身去楼上找谷雨,一定武艺高强!但大巫师谷雨又说他不是巫蛊门弟子,岑珂也相信这人不会是巫蛊门的弟子,因为巫蛊门的弟子绝没有这样的胆量敢于在这种非常时候去幽会谷雨的,这不是找死么?想来谷雨不会笨到说这种假话的。
这时,女侍者池永红给甘媛端茶上来,岑珂看见池永红,脑中不由又想起适才池永红对自已报告的事情来,池永红说巫即杜娟的女徒弟吕康悄悄向女侍者钟菊打听杜娟的消息,并问起昨夜巫咸家中有什么客人来过没有?
岑珂脑海中灵光一闪,猛然醒悟过来:大巫师谷雨屋中的那位神秘少年很可能就是巫即杜娟的小男人邵元节啊!
岑珂不由想起上次杜娟在满园春酒楼上说起她和她男人邵元节相识的经过,当时杜娟和草鬼婆正同大名鼎鼎的九幽真人诸葛小倩在月亮潭边斗蛊。后来杜娟与诸葛小倩师徒化敌为友,诸葛小倩还成了杜娟和邵元节的月老。照这么看来,杜娟的男人邵元节很可能是诸葛小倩的弟子啊!
岑珂越想越对,这神秘少年如果是杜娟的男人邵元节的话,事情才会变得合情合理起来――
岑珂为了断绝大巫师谷雨的希望,于是哄骗了刚从老家回来不明情况的草鬼婆,假称巫即杜娟已经战死了,但实际情况是杜娟被天师道的人误当成大巫师谷雨掳走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杜娟的男人邵元节因为回到辰州家乡过年,自然不知道杜娟失踪的真实原因,很可能误会是自已谋害了杜娟,所以昨夜才会来找自已;今天杜娟的女徒弟吕康因为邵元节一夜不归,便来悄悄打听消息。
邵元节很可能是跟踪自已的马车,从而顺藤摸瓜找到软禁大巫师的秘密庄园――那座庄院是巫蛊门从前向一位迁居外地的朝廷官员买下来的私宅。
邵元节因为不明情况,又艺高人胆大,所以才会冒险去阁楼寻找杜娟,结果误打误撞进了大巫师谷雨的房间。
大巫师谷雨想来已经知道了少年是杜娟的男人邵元节,看在杜娟甘愿代她赴死的忠心上,为了保护杜娟的男人邵元节,大巫师谷雨才会不惜自污名节假称这少年是自已的相好……
岑珂想到这里,心中豁然开朗,觉得这神秘少年十有七八是杜娟的小男人邵元节了!年纪和相貌都对得上,而且又有武功,还敢独闯那个住宅,天下哪有这么凑巧的事呢?
岑珂见甘媛回忆了半天,再也说不出什么新情况了,于是微笑说道:“好了,这事我已经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如果你想起了什么新的情况,就立即来报告我吧。”
甘媛连忙答应,如释重负地离去了。
岑珂独坐沉思,又推想一遍,心中更加相信这人是杜娟的男人邵元节――这样的话,岑珂就不敢随意加害他了,因为杜娟的女徒弟吕康已经知道了邵元节去找过自已了。
岑珂并不想因此就将杜娟的女徒弟吕康杀之灭口,因为灭口也没有用,假如杜娟命大福大回来的话,迟早会怀疑上自已的。
岑珂素知杜娟是个人不犯她、她就不会犯人的女巫,她与天师道火并又没有过错,自已也找不到理由除掉她;而且要除掉巫即杜娟实在很困难,她的本领比自已或有过之..
杜娟是一个单纯的女人,所以才能专心于巫术之道,而自已因深陷人事争斗,又上了年纪,已经没有时间、精力和兴趣再去钻研黑巫术了……
这些年来,大巫师谷雨都是在唱白脸,巫咸岑珂则是唱的红脸,巫咸岑珂骂人毫不留情面,处理人时也极为严苟,巫咸岑珂的弟弟妹妹以及三亲六戚在门中张牙舞爪的,因而巫蛊门上上下下的人超过半数反感岑家人。
岑珂现在又做出软禁大巫师的惊人之举,现在岑珂已经感到四面楚歌,再也不敢随意树下强敌了……
当日,巫姑草鬼婆别有用心向自已提起杜娟的男人将大巫师的表姐夫带回泸溪来了,并说大巫师的表姐夫邢家栋好像是失忆了,所以七年来才失踪了。岑珂听到这个消息十分震惊,她心中明白草鬼婆是企图借这事陷害巫即杜娟……
岑珂在草鬼婆走后,便派手下人秘密调查这事,才知道大巫师用黑巫术害得邢家栋失去了记忆,因而大巫师才找来自已的得力属下商议办法对付天师道的报复。
岑珂高度关注此事的发展,很快发现了大巫师与四位巫师、两位蛊女在山上都有人举火为号进行联络,岑珂判断大巫师与天师道发生火并必然会损兵折将,自已的机会终于来了!
这两年以来,巫咸岑珂与大巫师谷雨的权力之争渐趋明显,大巫师总是用一些与岑珂有矛盾的人担任重要职司,同时寻借口打击岑珂的心腹亲信!
古人说:兔死狗烹!岑珂与谷雨共同的敌人这几年已经被肃清了,岑珂也预料到自已和谷雨会在不久的将来撕破脸,于是决定利用这个难得的良机,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借天师道的力量将大巫师的亲信重创之后,再发动突然袭击,控制住大巫师后逼宫要她退位!
岑珂用重金买通了大巫师的一个侍女郭珍,郭珍偷窥到大巫师告诉属下在自已屋中有一个秘密地道,这地道通向三里外的荒山,大巫师是想让大家在情况不妙之时,从地道逃离,以保存实力……
岑珂于是在大巫师举火召集属下应战的那个晚上,秘密调兵遣将,在那个地道外设伏,准备伺机将大巫师和她手下的人来个一网打尽。
那晚守在大巫师家门前的是岑珂的兄弟岑锋,他看见天师道的人掳走了六位巫蛊门的女子后,便进屋去查看情况。
那时大巫师的侍女郭珍也被天师道的人掳走了!岑锋于是自已清点战场,发现大巫师的手下阵亡了四人,这样算来大巫师谷雨这边只逃走了一个人!
岑锋于是在山头举烟火为号,岑珂在见到兄弟的信号后,知道大巫师此战果然失利,于是亲自守在地道出口,待看清大巫师谷雨只身一人出洞后,便用“天罗地网”活捉了她。
岑珂将大巫师谷雨掳至庄园软禁起来后,又亲自带人去大巫师谷雨家中查看,知道是巫即杜娟和巫礼熊念被俘虏走了。心想二人不可能有什么好结果的,于是便上演了一出逼宫的好戏。
大巫师谷雨坚决不肯让位交权,岑珂又不敢害死大巫师,因为大巫师一旦死了,就会举行仪式选出新的一代大巫师,岑珂很害怕巫彭李雪霁、巫姑言芙蓉当上大巫师。
事情僵持了三天之后,孰料巫礼熊念和四位侍女竟安然无恙回来了。岑珂一向忌惮巫礼熊念,又没有理由加害巫礼熊念,而且又担心巫即杜娟能回来,于是决定多等候几天。
巫礼熊念惊悉大巫师被巫宗司和巫咸岑珂弹劾并软禁之后,甚是关心。
其时,大巫师的亲信草鬼婆言芙蓉也没有从老家回来,熊念只好去找李雪霁商量,希望二人能联手救出大巫师。
李雪霁是个有野心的人,因为不满大巫师谷雨没有提拔她为巫即,与天师道的这一战她事先又全不知情,更加灰心失意,认为大巫师谷雨没有拿自已当亲信对待,于是装起病来,其实是想坐收渔人之利。
只要巫咸岑珂利令智昏,敢废了大巫师谷雨,巫咸岑珂就没有资格继任大巫师了,而巫即杜娟被俘,巫盼蒋明真已殁,在十巫中排名前五的巫师中就只剩自已和巫姑草鬼婆二人有资格了,自已很可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当上大巫师了!
巫礼熊念不擅长权力斗争,而仅凭熊念个人的力量,无法营救出大巫师谷雨。她偏在此时突然生起病来,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暗盼杜娟归来,再想法营救大巫师谷雨了。
岑珂因为严重误判了形势,现在巫礼熊念回来了,而巫即杜娟又生死不明,岑珂又不敢害死大巫师而让虎视眈眈的李雪霁捡个现成便宜,只能依靠巫宗司弹劾大巫师了。
然而巫宗司有三位长老都不想心狠手毒的岑珂阴谋得逞,所以不愿弹劾大巫师谷雨,岑珂现在真的是骑虎难下了!
岑珂知道再这么长久拖延下去,形势只会对自已越来越不利的,于是找了一些中间人来当说客,暗盼大巫师不明情况从而作出错误判断,让位交权。
岑珂皱着眉想了好半天,忽然计上心来,寻思:“我现在软禁了大巫师,正愁巫即杜娟万一回来了呢!这少年人如果真是她的男人邵元节的话,我何不使用离间计呢?
“就让大巫师谷雨与杜娟的男人邵元节假戏真做,让他和大巫师谷雨日久生情……二人从草鬼婆的口中都误以为巫即杜娟已经死了,孤男寡女长时间住在一屋中,难保不会做出男欢女爱的事情来……
“那时就算是杜娟回来了,她也会因为自已的男人被大巫师横刀夺爱了,而与大巫师反目成仇的!大巫师如果失去了巫即杜娟这个得力干将,就休想与我相争了!”
岑珂知道杜娟是个情痴,上次为了掩护自已的小男人邵元节和巫即贺宝如的儿子逃离险境,不惜与自已撕破脸皮来场生死决战!如果大巫师抢走了她的男人的话,依杜娟的性格,必然会与大巫师撕破脸算账的!
岑珂想到这里,脸上不由浮现出得意的笑容,又想:“为免杜娟日后不迁怒于我,我也不必去证实大巫师屋中的少年是不是杜娟的男人了――他是邵元节正好;如果不是的话,就让大巫师谷雨沉迷于温柔乡里,她说不定会贪图这种男欢女爱,最终答应我的优待条件而与这少年人远走高飞的……”
岑珂又反复思考自已的计谋,觉得这样做对自已有益无害,于是唤来女侍者池永红,如此这般密嘱了一通……
第262章 虚情假意(4)
大巫师谷雨在甘媛离开后,心事重重地坐在床边,邵元节一时不知所措,便默默地回到里面小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这时大巫师的女侍者胥璐上楼来了,大巫师因问她刚才下楼去时那个女弟子金秀对她说过什么,胥璐便说是岑珂的小兄弟岑锋向她询问屋中是否藏匿着人?
大巫师谷雨眉毛一扬,便问她是如何说的,胥璐说自已矢口否认了。大巫师心想现在邵元节已经暴露了,自已也只能看岑珂会如何对待邵元节了。
大巫师谷雨心情复杂地走进小屋中,邵元节想起大巫师谷雨适才为了保护自已,不惜自污名节说与他是那种关系,脸上微红,不无感激地看着大巫师谷雨。
谷雨脸上也有些羞红,眼睛不敢与邵元节对视,问道:“你是九幽真人诸葛小倩的徒弟吧?”
邵元节点了一下头,实话实说道:“我是诸葛道长的记名弟子,师父和两位师姐分别传了我一些功夫。”
谷雨又问:“你的武功如何?”
邵元节想了一下,说道:“我没有见识过巫蛊门弟子的武功,我想应该可以对付七、八个弟子吧……”
谷雨心中一动,说道:“你一定会飞檐走壁吧,要不然你很难进入这个庄院的,不是吗?”
邵元节点点头道:“我昨夜就是用这功夫跳进院子里来的。”
谷雨终于抬起眼睛望着他说道:“现在你已经暴露了,你要作好两种准备――如果有人想来抓走你的话,我会与你并肩作战的,我会尽可能保护你逃离这里,但要是实在不能突围的话,你就听我的劝告,千万不要落入他们的手中,在危急关头你要当机立断……”
邵元节与谷雨四目相视,心中热血上涌,慨然说道:“大巫师,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也会尽绵薄之力保护大巫师杀出重围的!”
大巫师谷雨听了有些感动,说道:“这几天我观察了一下,下面守着的人大约有四、五十人!要是有巫礼在的话,凭我们三人的本领完全能突围出去的!但只凭你我二人之力,是很难突围的。你不用管我,他们现在还不敢伤害我的,你自管逃命就是,如不能的话,就按我说的办吧……”
邵元节情知大巫师所言非虚,女巫又不是武师,别人他不了解,但他见识过杜娟的武功,也就能对付三、四个弟子吧。
她们用巫蛊之术,就不好说了,这得看当时的情况:比如巫即贺宝如当初被巫咸手下四十余名男女弟子围困在土丘上,她行傩舞之术迷倒众人后逃跑了;
杜娟在剧斗巫谢赖莹和巫咸岑珂受伤后,尚能凭石头蛊就教巫抵郝巧巧带着十名男弟子无法近身,其中八个弟子还险些要锯腿保命;
然而大巫师谷雨被软禁,她行巫的包袱肯定被收缴了,大巫师谷雨赤手空拳,仅凭武功和气功至多能对付十人吧?
邵元节道:“我知道了,假如我能侥幸逃出去的话,我也不会忘了大巫师的恩情,我会将你的情况去通知大巫师的人,让他们来想办法营救,请大巫师告诉我应该去找什么人吧!”
大巫师谷雨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你逃走了,岑珂必然会将我转移到另一个地方的,所以你不用管我,赶紧离开泸溪才是……”
邵元节低目无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大巫师谷雨略一犹豫,低眸望着地下,有些害羞地低声说道:“如果岑珂没有伤你之意的话,你就按我刚才对甘媛所说的那样……我们就做一场戏吧,我想这样你也许没有事的……”
邵元节愣了一下,脸上羞红,不知说什么才好。
大巫师谷雨抬起眼瞥了他一下,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不要逞匹夫之勇,如果不必流血的话,你就这样做好吗?”
邵元节眼圈微红,皱眉难为情道:“我是男人,这样做无所谓,反正杜娟已经不在了..但你是大巫师,我不忍心你为了我而有损名誉啊!”
大巫师谷雨心中一暖,说道:“没有关系的,现在我话都说出去了,也收不回来了,你不必为我担心……”
邵元节道:“我可以告诉他们真相的!”
大巫师谷雨着急道:“你忘了早上我对你说过的话了么?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你都千万不能说出自已的真实身份!”
邵元节还欲分说,大巫师谷雨摇手示意他不要再争执下去了,怃然道:“杜娟为了我不幸去世,我的名声又算得了什么,再说如果我能安然出去的话,大家迟早会知道真相的,你不要这么固执了……”
邵元节抬起眼来,与大巫师谷雨四目相对,终于点头说道:“好吧,身正不怕影子歪,大巫师对我的恩德,我没齿难忘!”
大巫师谷雨涩然一笑,便唤胥璐进来,对她轻声交代道:“如果有人再来问起他的情况,你就说他的名字叫做李杰,他是我相好的人……”
胥璐惊讶地看着二人,大巫师谷雨脸上羞红,低目走了出去。
胥璐看了邵元节一眼,低头出去了。
大巫师谷雨歪在床上闭目想心事,过了一会,便感觉有尿意,但屋中有邵元节,只得下楼去方便。
大巫师谷雨刚一离开,金秀及另外三个女弟子便进入屋中,而且孙德海带着两名男弟子也出现在门口!
胥璐心中一惊,忙站起身来,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些人。这时从孙德海背后闪出一个年轻女子来,胥璐认得她是巫咸岑珂的女侍者池永红!
三个女弟子也不说话,径自走到大巫师谷雨的床前,其中两名女弟子动作麻利地将大巫师谷雨的床上被褥、枕头抱起,另一个女弟子将大巫师的衣服包袱提了。
胥璐见她们抱了东西就走,不安地询问站在一边的金秀:“金大嫂,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啊?”
金秀笑吟吟道:“没什么,巫咸只是想让大巫师搬到另一间更好的房屋去住,还是这栋楼,就在最里面的那间屋子。胥璐你也要赶紧收拾东西搬到大巫师的隔壁房间去住,也好服伺大巫师呀。”
胥璐为难地道:“金大嫂,你们别急着搬呀,这事还是等大巫师回来再说吧。”
金秀微微一笑,说道:“这是巫咸的吩咐,小的们也不敢有违。”
胥璐想起大巫师谷雨刚才交代的话,心忖:“想来他们已经知道这屋中藏有男人了,她们这样安排,不知是什么意思啊……”
过了一阵,大巫师谷雨上楼来了,见池永红和孙德海站在门口,微微一惊,也不说话,忙快步走进屋中。
大巫师谷雨纳闷看了胥璐一眼,胥璐忙道:“大巫师,刚才她们进来将大巫师的衣服和被褥都搬走了,说是要让大巫师到楼道最里面的那间房屋去住。”
大巫师谷雨瞥了一眼自已的空床,眉尖微蹙。
池永红这才走进屋来,陪着笑脸垂眸低声说道:“大巫师,巫咸已经知道屋中来了一位大巫师的人,所以才这样安排的,这也是巫咸的一番美意,请大巫师不要见怪才是……”
大巫师谷雨脸上一红,也不说话,便走到里屋,见邵元节紧张不安地拿着苗刀,大巫师谷雨与邵元节对视一眼,又走了出来,问池永红道:“你们是怎么安排的呢?”
池永红垂眸低声回道:“巫咸想让大巫师和那位朋友住在一起,让胥璐住在大巫师的隔壁房间,请大巫师理解巫咸的一番好意。”
大巫师谷雨脸上羞得绯红,本想说:“你们就不能让他离开这里吗?”但又怕邵元节出去了反而会遇难,也就不说了。大巫师谷雨想要反对这种安排,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孙德海怕大巫师尴尬,干咳一声,知趣地说:“属下们先告退了。”说罢便带着两名男弟子下楼去了。
大巫师谷雨呆立了一会,池永红给金秀递个眼色,金秀便轻声招呼胥璐快收拾东西,胥璐看着大巫师谷雨,不知所措。
金秀便过来帮忙收拾胥璐的被褥和床单,胥璐见大巫师没有阻止金秀,才红着脸收拾自已的包袱,跟随金秀走了出去。
大巫师谷雨背对池永红,默默望着窗外,她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巫咸岑珂的用意她也大抵明白,不过是想要让自已沉浸在温柔乡中,好软化自已的斗志罢了。这事原在大巫师谷雨的意料之中,她并不如何惊奇。只是自已要与邵元节住在一屋,好生令人尴尬!
过了好一会,金秀等四名女弟子才从楼道那边走了过来,金秀对池永红禀报:“池姑娘,房屋已经收拾好了。”
池永红便对大巫师谷雨低声说道:“请大巫师挪动一下吧……”
大巫师谷雨一言不发,红着脸走到窗口,探首朝楼后草坪处张望了一下,见下面站立着二十余名手持兵器的男弟子,而且有好几个弟子是新调来的,显然岑珂已增加了看守的人数。
大巫师谷雨想了一下,才红着脸走到里屋,垂眸望着地下,对邵元节轻声说道:“他们已经知道有你这个人了,而且已经增加了看守的弟子,你现在已经走不脱了,还是先和我过去吧……”
邵元节情知只能这样了,只得手按苗刀同大巫师谷雨从里屋走了出来。邵元节心中有一种冲动,真想拔出苗刀冲下楼去,但自已也知道现在不是突围的时机。再说大巫师谷雨刚才说过要与自已并肩作战,如果自已意气用事的话,说不定会连累大巫师谷雨受到兵刃伤害的!
池永红和金秀等四个女弟子毕恭毕敬垂眸站在楼道边上,她们虽然不敢看大巫师谷雨的脸色,但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之意,在邵元节走出房屋来时,都不由抬眼打量这个神秘的少年。
邵元节表情不自然地走在大巫师谷雨后面,池永红和金秀等四名女弟子互视几眼,脸上都现出会心的笑意,跟着二人向楼道里面走去。
在走到楼道尽头处时,金秀忙抢前几步,躬身将门打开了。大巫师谷雨寒着脸走进屋中。邵元节略一犹豫,也走进屋中。
池永红望着大巫师的背影说道:“大巫师,属下先告退了,大巫师如果有什么吩咐,就请给金秀说吧。”
大巫师谷雨没有吭声,池永红对金秀说道:“你们要好生服伺大巫师!我先走了。”
金秀等四名女弟子齐声道:“是!”
一名女弟子进屋斟了两杯热茶,随即退了出去。金秀道:“大巫师,属下们先下楼去了,大巫师有什么吩咐,就让胥璐转告一声。”
大巫师谷雨仍不说话,金秀将门轻轻带上,便和四名女弟子下楼去了。
大巫师谷雨和邵元节独处屋中,都好生难堪。
二人见屋中只有一张大床,粉红色的纹账用金钩挂着,能看见床上并放着两个绣着鸳鸯戏水的枕头和两床绣花的丝绸被子。
屋中布置得好有情调:纸糊的窗子被粉红色的半透明的窗帘遮住了。桌上放着盆栽和花瓶,花瓶中插着黄梅花,花瓣上清水滴滴,明媚鲜艳,淑气怡人。茶几上放着新鲜的葡萄和橘子,还有几色精美可口的点心。
在大床角落处放着一只尿器,尿器上用木盖盖着。原来这屋没有储藏室,所以尿器才会放在床角落。
大巫师谷雨羞红了脸,不敢看邵元节一眼,便走到隔壁房间,唤胥璐到这边屋来坐着。
胥璐正呆坐在自已床上,原来金秀悄悄嘱咐她一番话,让她不要随时到大巫师房中,以免打挠了大巫师谷雨和她相好的男人亲热。
胥璐见大巫师谷雨亲自来唤她,心中明白大巫师谷雨也很尴尬,只得过这边屋来,却不知该做些什么,垂手站立一边。
大巫师谷雨见屋中只有两张靠椅,便叫胥璐坐下说话。大巫师谷雨含羞瞥了邵元节一眼,说道:“你也坐吧,别干站着。”
邵元节和胥璐都局促不安地坐在靠椅上,邵元节将靠椅往旁边移开了一些。
大巫师谷雨没有坐处,只好坐在床边。大巫师谷雨瞄了一眼邵元节,羞答答说道:“你口渴了吧,自已喝茶吧。”
邵元节红着脸端起茶杯,目不斜视喝起茶来。只觉这茶也好清香怡人。
大巫师谷雨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便拿起一本书佯装看起来。邵元节和胥璐默默无言坐在那儿,胥璐还给邵元节剥了一个橘子,邵元节推辞几句。
大巫师谷雨瞥了他一眼,说道:“不用客气,吃吧。”亲手拿了几瓣橘子递到邵元节手中,大巫师谷雨和胥璐也拿了几瓣橘子先吃起来,邵元节雅不欲让两个女子认为自已是个害羞之人,便将橘子吃了。
过不多久,便听见楼道处传来脚步声,原来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胥璐忙起身站立一边。
这次送饭来的共有四名女弟子,其中便有申静和金秀。
申静和金秀提着竹篮进了大巫师的房间,申静好奇地看了几眼邵元节,口角噙笑道:“请大巫师和这位大哥用饭。”邵元节脸上不由一红。
申静又转首对胥璐说道:“请胥姐姐到自已屋中吃饭去吧。”胥璐看了大巫师谷雨一眼,便回到自已屋中吃饭去了。
申静和金秀在矮几上摆好了碗筷和饭菜,金秀瞥了一眼茶几上的点心,故意对大巫师谷雨含笑说道:“大巫师,这些点心不知道合不合大巫师的口味?”她说这话是想让大巫师谷雨认为送来这点心也有自已的一片心意。
大巫师谷雨阅人无数,心中自然有数,含糊地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申静见金秀耍狡滑,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之色,心忖:“明明这点心是我送来的,关你屁事!”不愿金秀一人对大巫师讨好卖乖,便说道:“大巫师,按照你的吩咐,属下特地给厨房的师傅打了招呼,如果大巫师还有别的吩咐,尽管吩咐属下。”
大巫师谷雨温颜对申静一笑,没有说什么。
申静和金秀出屋去时,金秀特地放下了绣花门帘,并轻轻带上了房门。
大巫师谷雨见放下了门帘,好生害羞,她这才注意到门上安有门闩――她和胥璐原来住的那间大屋的门闩却是被下了的,他们这样做是为了方便监视自已的动静。现在这间屋子不仅有门帘和窗帘,而且也有门闩,显然是为了方便二人美美的睡觉。
大巫师谷雨红着脸对邵元节说道:“你饿了吧,我们先吃饭吧……”
第263章 春意满屋(1)
邵元节见矮几是长条形的,不好意思与大巫师谷雨相对而坐。[.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谷雨先盘起双腿坐在了蒲团上,瞥了一眼邵元节的腹部,故作镇定说道:“你坐下来吧。”
邵元节欲坐在侧面,大巫师轻声道:“坐在旁边怎么好吃菜呢,你就坐在这儿吧……”
邵元节有些不安地与大巫师相对而坐。谷雨道:“自已吃饭吧。”说着先端起了饭碗,拈了一筷茄子斯斯文文吃起来。邵元节眼睛不敢看大巫师谷雨一眼,自顾扒饭。
谷雨见他不拈菜,淡然一笑,便拈了一筷粉蒸排骨放到邵元节碗中,说道:“你拈菜吃啊,不用客气。”
邵元节虽然难为情,但也不想给杜娟丢脸,便大方地吃起来。邵元节本不是拘谨之人,要不然他与杜娟许多方面条件都不般配,怎么能融洽相处呢?
男女之间条件是否般配其实并不重要,首先还是看彼此有无眼缘,然后看脾性是否相投,那方面的事是否满足。感觉对了,什么都好;感觉不对,条件再般配也不幸福的。没有眼缘的一对男女谈不上有爱情,只能说是过日子。日子过久了,自然有了亲情。
所以在旁人眼中条件很般配的一对男女,或者说能交换利益的一对男女,往往当事人总有一方心中不满意,是否出轨就看他(她)有无外遇的机会;而条件很不般配的男女,却往往出人意外的恩爱,别人再怎么非议也是枉然。
特别看重条件般配的要么是双方的相貌都一般,要么是双方的条件实在太好。
大巫师谷雨瞥了一眼旁边放着的一壶葡萄酒和两只酒杯――自她被软禁以来,这可是第一回有酒,心中明白巫咸的用意,颊生红晕,问道:“你要喝酒么?”
邵元节忙道:“我不喝……”
谷雨抬眼看了他一下,说道:“真的不喝么?”
邵元节摇了摇头道:“你自已喝吧,这是女人喝的酒。”
谷雨破颜一笑,说道:“这并不是女人喝的酒啊,古人诗中有云:‘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可见这是男子汉喝的酒啊。”
邵元节听了一愣,说道:“原来还有这首古诗啊。”
谷雨抿笑道:“这是唐朝时一位戍守边塞的诗人王翰写下的‘凉州曲’,可见那时戍守边塞的将士很爱喝这种葡萄美酒的。”
邵元节脸上也有了一丝笑意,恭维道:“没想到大巫师这么爱看书!我小时候也念过两年书的,不过我没有听说过这首古诗。李白是个酒仙,也写过一些关于酒的诗,可惜我一首诗也记不起来了。”
谷雨眼睛一亮:“哦,原来你也念过书呀!”
邵元节道:“不瞒大巫师,先父从前就是一个乡塾的先生,所以我从小受到先父的熏陶,念书时就很喜欢李白的诗,但我多年没读书,都早已忘记了。”
邵元节因为父亲是乡塾先生,他又自小寄人篱下,自觉一无是处,因而才会半出于虚荣心、半出于真心,总爱看父亲遗留下来的闲书。
谷雨来了兴趣:“李白也写过关于葡萄美酒的诗呢。”
邵元节道:“是么,李白也写过葡萄美酒的诗呀?”
谷雨口角噙笑道:“李白写过一首‘襄阳歌’,就专门提到了葡萄酒的。”
邵元节一半是真心感兴趣,一半是为了没话找话,以免气氛尴尬,于是说道:“大巫师能否念给我听一下?”
谷雨没想到邵元节居然也算是书香门弟出身,而且还喜欢李白的诗,心中暗暗高兴。她平日作画时爱抄写古人的诗句在上面,属下们见了都只是言不由衷地恭维几句,并无一人真心想与她讨论诗画,大巫师不免有对牛弹琴之叹。
就在今年春节初三的上午,巫即杜娟头一回带上女徒弟吕康来给大巫师拜年,其时,谷雨正在书房作一幅“春江花月夜”的画,杜娟见了,假装感兴趣地观赏大巫师作画,却并没有与她讨论这首张若虚写的压倒全唐、冠绝千古的“春江花月夜”名诗。
谷雨因为家人都到长沙避祸去了,家中只有她一个主人,见杜娟来访,甚是高兴,于是亲热地邀请杜娟师徒二人吃了一顿中饭。三人还喝了几杯葡萄美酒。没想到当晚就与天师道发生了火并,巫即杜娟竟然不幸阵亡……
大巫师谷雨眉尖微蹙,将心中的隐痛暂时按压下去。
她也没想到今天会遇到一个读过书的少年,虽然知道邵元节念书甚少,但从他的言谈和神情之中,不似虚情假意喜欢。
谷雨难得卖弄一回,便低眸轻声念道:“鸬鹚杓,鹦鹉杯。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遥看汉头鸭水绿,恰似葡萄初发醅。此江若变作春酒……千金骏马换小妾……”
谷雨记不全这首诗,摇头浅笑:“后面几句我已经忘记了,而且中间还漏了一句,许久没看诗书了。”
邵元节赞叹道:“能记住这么多就很难得了!”
谷雨嫣然一笑。
邵元节虽然与大巫师谷雨几次好奇地互视对方,但现在与她相对而坐,邵元节一边听她念诗一边打量着她。他很早就听杜娟谈起过这位大巫师,今天相见,没想到她竟然是这么一位有女人味的高雅美妇。
邵元节今天迭遇奇事,又惊悉杜娟的噩耗,本来心中悲痛,但因处非常之时、非常之地,心境自然与平日不同。虽然他在小屋中也偷偷流泪哭泣,但悲恸的心情还是被压仰住了,不能尽情渲泄出来。
大巫师谷雨何尝不是一样呢?她今天冷不防从甘媛的口中听到丈夫洪小涛偷偷养了三个女人的消息!也是妒火中烧!碍于屋中有胥璐和邵元节,屋外又有监视自已的岑珂的手下,愤怒的情绪一直被压抑住了不得发泄出来。
谷雨此刻与邵元节共进晚餐,心中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触……
邵元节目光闪动道:“原来李白也喜欢喝这种葡萄美酒呢!”
谷雨闻弦歌而知雅意,瞄了邵元节一眼,悠然道:“这种葡萄美酒在唐代时算得上是一种奢侈之物,你要不要喝一杯体会一下古人的心情呢?”
邵元节也不由动了雅兴,于是不再客气,说道:“听了这两首好诗,当酹一大白!我就喝一杯吧。”
大巫师谷雨莞尔一笑,便替他斟酒,邵元节不安地双手去接,与她春葱一般的手指相触,大巫师浑然不察的样子,邵元节脸上微热,双手捧杯,却不便先饮。
大巫师谷雨温颜道:“你不用客气,自管喝吧。”
邵元节于是举杯品尝了一口,谷雨唇边抿笑,也举杯呷了一口酒。因为二人都是读书人,谈着谈着就打开了话匣子,都有一种遇到知音的感觉。
谷雨的文学修养远比邵元节高,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也不欲多谈文学,要不然就自已一个人说话了。
谷雨有意转变话题,说道:“你是一个赶尸匠吧,我小时候有一个邻居,后来他一连出门几个月都不回来,我就问他做什么去了?他说是跟人学做木材生意去了,我问他生意上的事,他却完全不知道。
“我就知道他是对我撒了谎,我问他究竟做什么事情去了?他说自已在师父和祖师爷的灵位前发过毒誓的,说不能透露半句,我也就不好再问下去了。过了许多年以后,我才听人说他是一个赶尸匠,你们赶尸匠都是这么神秘的么?”
邵元节微微一笑,便给她谈起赶尸匠的一些常识来。人在说到自已熟悉的领域时,自然而然话就多了起来。谷雨饶有兴趣地听着他说话,还很自然地给邵元节碗中舀了一勺丝瓜肉丸子汤。
二人谈得渐渐入巷,谷雨见屋中光线有些昏暗起来,此时也不叫唤胥璐,便起身从抽屉中取了一支红烛点燃了。
邵元节看见谷雨裙子下面露出一双干净的白袜,一双纤细的小脚走路无声无息的。邵元节心中不由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谷雨眼睛余光发现邵元节在看已的脚,便盘足坐了下来,脸上已有了红晕,却不知是羞色还是烛光掩映所致。
谷雨见邵元节杯子空了,便又给他斟酒,邵元节摇手说道:“大巫师,我喝了这杯就不喝了。”
谷雨虽然不好意思与他多喝酒,但此时二人除了借酒浇愁之外,又能做什么呢?如果邵元节不喝了,谷雨也不好独自贪杯,于是抬眼瞅着他,随意说道:“你一个男子汉不会这么量浅吧?”
邵元节轻声说道:“大巫师,你知道我今晚不能喝多的!我打算深夜时分就悄悄逃出去的……”
谷雨望着他的眼睛,一本正经说道:“你千万不能这样做!你知道岑珂今晚会特别设防的!你这样做岂不是自取灭亡么?”
邵元节红着脸道:“但我总不能就这么呆在这儿吧……”
谷雨低声安慰道:“你的心情我很理解,但这几天正是他们特别防范的时候,所以你是没有一丝机会的!”
邵元节皱眉道:“哪要等到何时才是机会啊?”
谷雨目中带着思索的表情,分析说:“岑珂能调动的亲信顶多就六七十人,现在因为要防备我和你,她已经将大半亲信都放在了这里,这样的话岑珂身边就没有多少人保护她自已了。所以岑珂也不敢长此以往的,否则她自已也会睡不好觉的!
“因此,我估计她至多能坚持几日。她见你没有想逃跑的意思,就会放松了警惕,悄悄将亲信召回去保护她自已。那样的话,你才能有机会逃跑啊……”
邵元节听了这番话,觉得很有道理。他虽然素来胆大,勇于冒险,但却不是没有头脑的莽撞汉。他自己也清楚既然已经暴露了,今晚就几乎没有可逃之机,除非他一心寻死……
邵元节没有了心爱的杜娟,本来已不打算独活,但他一来盼望亲眼见到杜娟的坟墓,才能死得瞑目;二来也害怕自已被活捉后会受到非人的折磨而死……
邵元节心忖:“反正左右是个死,我又何必争这几天呢?大巫师比我更了解巫蛊门的情况,我不如就听大巫师的话,等过几天瞅个机会逃出去,再去看杜娟的坟墓也不迟……”
邵元节心意已决,便低目红着脸说道:“只是这样会让大巫师不方便的……”
谷雨心中明白他与自已睡在一个房间中感到尴尬,也不由脸上羞红,便低眸轻声说道:“没有关系的,我们不是说好做一场戏么……只有哄岑珂上了当,她才会放松警惕,这对你对我都有好处的,知道么……”
邵元节听了,终于放下了今晚独自行动的打算。
谷雨察颜观色,明白邵元节听从了自已的劝告,才放下心来,温柔地说道:“你要不要再喝点葡萄酒?”
邵元节想以酒浇愁,此时已有了一二分酒意,便不再客气,点了点头,说道:“还是我自已斟酒吧,有劳大巫师斟酒,小人实在不敢当!”
谷雨恬然一笑,说道:“这有什么,现在只有你和我二人,你何必多礼。”说完又给邵元节斟了一杯酒。
男女双方虽然地位悬殊,但如果彼此看对眼的话,自然而然便会忽视了双方的身份。
这时只听见窗外竹梢风动,似乎还下雨了,淅淅沥沥地响着。谷雨起身推开窗子张看,一阵风猛吹进来,还夹着几星雨点扑在她的双颊和颈项上。
劲风袭入屋中,登时将烛火吹熄了。谷雨忙掩上了窗户,又放下了窗帘。走过来取火折子点红烛,邵元节也在黑暗中摸火折子,他的手不防摸到了谷雨光滑的手腕,忙抽回了手。谷雨脸上羞红,点燃了红烛。二人都有些发窘,不敢正视对方。
酒是一种奇怪的东西,人在心情不佳之时,总是不由自主要喝上几杯的。二人默默喝了一杯酒,心中都各怀愁绪。在愁绪之外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
邵元节本不好意思与她对酌,却又不好劝说什么。他也知道大巫师现在是内忧外患,心里特别难受。二人一时共对无言,只是听着门窗外面传来风声和雨声,雨水敲打在屋瓦和窗户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二人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彼此都生得一副好容貌好身材,虽然有意不去想这些,但理智归理智,情感归情感,此时又有了几分酒意,顾盼之际,心中都不禁暗生出些许春意……
第264章 春意满屋(2)
邵元节见谷雨喝得微微有些醉了,眼睛在烛焰下闪动着迷离的光,便好心好意劝她不要再喝了。
谷雨本来也不想喝了,但邵元节这么劝她,她也不知怎么想的,反而又去斟酒,邵元节伸手去提起酒壶,不让她再喝。
谷雨把杯子举在邵元节面前,蹙眉嘟嚷道:“我再喝一杯嘛,我要你给我斟酒!”
邵元节道:“不行,你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你会醉的!”
谷雨撒娇似的嗯哼一声,嘟哝道:“我要你陪我再喝一杯嘛……”
邵元节脸上羞红,谷雨看了他一眼,伸手去抓酒壶,邵元节将酒壶放在自已身后,谷雨站起来夺酒壶,邵元节苦着脸劝道:“不行的,你不能……”
话音未落,谷雨身子歪倒在他身上,邵元节大吃一惊,忙要扶起她,谷雨却双手搂住他的颈项,娇躯紧紧贴在他身上。
邵元节心慌意乱,说道:“你已经醉了……”
谷雨在他耳边吹气如兰,娇滴滴地道:“我没醉,我要你抱我一会儿……”
邵元节毕竟还清醒,不敢趁她酒醉占便宜,右手去掰开她胳膊,谷雨左手反而握住了他的右手。
邵元节此时也弄不清楚她是真醉了还是装醉,正欲说话,谷雨忽然伸右手掩住了他的嘴唇。邵元节意识到什么,竖耳倾听门外动静,感觉门外有人在偷听,邵元节已然明白谷雨是故意倒在自已身上的,于是不再推她。但也不敢抱她身子,只好让她依偎在自已怀中。软玉温香,邵元节心中一片慌乱。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听板门咿呀一声,给人半推开了,邵元节掉过头去,同时伸手搂抱住谷雨的小蛮腰。
只见金秀脸上堆着奇怪的笑容,一双眼睛贼似的瞅着大巫师谷雨。申静站在金秀身后,也好奇地瞅着大巫师谷雨和邵元节。
谷雨仍然一动不动,将脸埋在邵元节怀中,左手与邵元节的右手交握,她的右手勾着邵元节的后颈。
邵元节见金秀和申静看清楚了这一幕,已经达到了演戏的目的,便轻轻扶谷雨坐好,故意在她耳鬓轻声细语:“有人来了……”
谷雨半装醉半真醉,眯缝着眼睛乜了金秀一眼,才害羞地离开了邵元节的身子,并将左手从邵元节手中轻轻抽出来,假意拢着头发,脸上红彤彤的。
金秀干咳一声,假惺惺垂目说道:“大巫师,属下是来收拾东西的,不想打挠了二位……属下等会再来吧……”
谷雨坐正身子,双手放在盘着的双膝盖上,道:“我们已经没吃了,你们快收拾了下去吧。”
金秀忙道:“是!”转首看了申静一眼,二人便走进屋来,收拾起碗筷杯盘。
谷雨呼着酒气,左手放在额头上,颔首合目。
待金秀和申静掩上房门走后,大巫师谷雨脸上发烧,不敢看邵元节一眼,便起身走到床边坐下。邵元节也起身坐在先前坐过的靠椅上。
邵元节看了大巫师谷雨一眼,说道:“大巫师,你先喝一杯茶醒醒神吧。”
谷雨嗯了一声,接过邵元节递来的茶杯喝了,邵元节问她要不要再来一杯茶,谷雨伸手摸着发烫的左颊,道:“喝了酒就是感觉口渴,麻烦你再给我一杯吧。”邵元节又给她斟了一杯茶,谷雨喝完后,邵元节接过杯子来放在桌上。自已方端起茶杯喝茶。
邵元节喝多了水,便想解溲,这时隔壁屋中的胥璐吃完了饭,便走到大巫师屋中来看有什么事情可做的。胥璐见大巫师有些醉意,也不敢问她。
邵元节说道:“我下楼去了。”谷雨抬起眼来瞅着他,问道:“你想做什么?”
邵元节红着脸说道:“我想方便一下……”
大巫师谷雨不放心地叮咛道:“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千万不可莽撞行事!”
邵元节道:“我知道。”
大巫师谷雨仍不放心,便跟着他走了出来,站在栏杆处看着他。(.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邵元节道:“大巫师,外面又是风又是雨的,你快进屋去吧。”
谷雨道:“我不放心你,我要在这儿看着你。”
邵元节情绪复杂地走到楼下,只见楼下岗哨林立,少说有二十余人!邵元节自忖无法突围,径自冒雨走向茅房。
男弟子们都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邵元节,十余名腰挂兵器的男弟子戴着斗笠跟在他身后。邵元节进入茅房后,男弟子们便包围了茅房。
邵元节想起杜娟已死,冲动得想同这些人拼了,他处于非常之地,感情一直被压抑着,欲哭无泪。
邵元节难过了一会,才出了茅房。见男弟子们都带着艳羡的神色看着自已。邵元节抬首瞥见大巫师谷雨正凭栏瞅着自已,邵元节也不想连累大巫师谷雨,便默默上楼。
邵元节走到门前,却见胥璐一个人站在门口,大巫师谷雨已经进屋了。邵元节对胥璐无声一笑,正欲推开房门,胥璐红了脸怯声道:“大巫师正在方便,你等一会儿……”
邵元节脸上一红,便站在栏杆边望着楼下。胥璐偷偷瞟着邵元节的侧面脸庞,她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过了小会,大巫师谷雨才开了房门,胥璐便先走进屋去,端了尿器下楼去了。邵元节一时不好意思进屋,仍站在外面。
这时,申静和金秀又端洗脸洗脚水来了。邵元节这才进屋坐下。谷雨低目坐在床边,不敢看邵元节一眼。
申静给大巫师搓了洗脸帕,大巫师接过帕子洗了脸,感觉头脑清醒了许多。
申静蹲下身去,脱了大巫师谷雨的袜子,将她一双白生生的小脚放进洗脚盆中洗起来。
邵元节忍不住看了几眼谷雨的小脚,心中偷想起当日给杜娟洗脚的旧事,鼻子一酸,差点流下泪来。
谷雨眼睛余光瞥见邵元节在看自已洗脚,不由脸生红云。
谷雨洗完脚后,金秀便用帕子给大巫师擦干了双脚。谷雨将双足放在床上,扯过一床被子来掩住了双足。
申静和金秀分别端了洗脸水和洗脚水,金秀对邵元节说道:“这位小兄弟,请你随我们下楼去洗脸洗脚吧。”
邵元节回过神来,嗯了一声,便跟随二人出屋而去。谷雨瞅着邵元节的背影,微微发怔。
邵元节回到屋中来时,只见大巫师谷雨歪在床上休息。胥璐坐在椅子上,不知该做些什么。
谷雨听见他进来,这才睁开眼睛,翻身坐了起来,对胥璐说道:“你自已回屋去睡吧,不用你服伺我睡觉了。”胥璐答应一声,低头出去了。
谷雨盘足坐在床上,瞟了邵元节一眼,二人半晌不语。
谷雨双目发直瞅着地下,忽然掉下泪来。邵元节假装没看见,抱着双臂闭目养神。
谷雨双手掩面饮泣起来,邵元节也不好劝她。谷雨呜咽了好一会,邵元节不得不睁开眼来,叹了一口气,说道:“大巫师,你别要伤心了……”
谷雨抽着鼻子,掏出手绢抹泪。邵元节想起杜娟,心下黯然,忍住不流泪。
二人默默无语闷坐良久。谷雨酒意上来,感觉头昏脑胀,有些精神不支,低声说道:“我想先睡了,你把门上了闩吧。”
邵元节愣了一下,便起身去上了门闩。谷雨眼圈微红,悄声说道:“你今晚怎么睡?”
邵元节道:“没事,我就坐在这椅上休息。”
谷雨轻声道:“这怎么行呢,会感冒的!”邵元节勉强一笑,说道:“真的没事,你不知道我们从前赶尸时,遇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之时,大伙就在树林里胡乱睡上一觉的,我已经习惯了。”
谷雨低头想了一下,说道:“要不我们将两张椅子和这张茶几并拢在一起,你就睡在茶几上委屈一下行么?”
邵元节点点头,道:“这真是一个好办法呢!”于是将两张靠椅放在茶几两头。
谷雨下床趿了绣花鞋,抱了一床被子交给邵元节,怪不好意思说道:“这样睡着又硬又不舒服,真是委屈你了……”
邵元节道:“我还是不用被子吧,你一床被子当心着凉了。”
谷雨道:“哪怎么行呢,再说我也没有这么娇气的。”
谷雨瞄了邵元节一眼,便将一个枕头交给他。邵元节放好枕头,见谷雨带着醉意瞅着自已,便轻声说道:“你别管我了,快些睡吧。”
谷雨看着邵元节,却不走开,说道:“你这样睡会感到腰酸背痛的……”
邵元节避开了她的睛睛,说道:“这样已经很好了,我身子骨结实。”
谷雨嗫嚅道:“要是他们的人突然来了,你就……”
邵元节道:“应该没事,不是上了门闩了么。”
谷雨道:“但是他们能听见搬动椅子的声音啊……”
邵元节道:“我轻声一些就是了,不会被发现的。”
谷雨打了一个干呕,险些吐了,左手捂嘴,右手扪着胸口。
邵元节关心地问道:“你不舒服么?要不要再喝些茶水醒酒?”
谷雨眉尖微蹙,道:“不用,我喝多了水肚子反而不舒服的。”
邵元节道:“那你就快些休息吧。”
谷雨不知说什么才好,红了脸脱鞋上了床,邵元节见她合衣睡下了,便也在茶几上睡下了。
屋中的红烛一直燃着,过了好一阵,邵元节见红烛要燃尽了,便起身从抽屉中取了一支红烛,谷雨忽然转过身来,轻声说道:“别要点烛了。”
邵元节不敢看她,只是盯着将熄未熄的烛焰,片刻间,烛焰便熄灭了,屋中一片黑暗。
谷雨在黑暗中忽然轻声说道:“要是他们的人突然来了,你就上来吧……”
邵元节脸上一红,心口怦怦的跳动……
第265章 春意满屋(3)
虽然眼下是特殊情况,但一个女人在生命暂时没有受到威胁之时,愿意让一个男子上她的床的话,其实已经在暗示她愿意和这个男子发生那种关系……
邵元节是过来人了,他不是傻子;他也不是柳下慧。再说杜娟已经不在了,谷雨又是一个让人垂涎的成熟高雅的美妇人,他一个精力旺盛的小伙子,平时又热乎做那种事情,他真不敢保证自已和谷雨同床共被时还能做到坐怀不乱,不,可以肯定的说他会忍不住骑在她身上,搓揉她轻轻啃咬她并扒下她的裙子……
邵元节身体有了强烈的反应,为了转移心中的欲念,他背转过身去,想起杜娟来。
邵元节被压抑了一天的思绪在黑暗中终于得到了释放,耳畔仿佛回响起杜娟和自已唱过的一首首苗家情歌――
好唱哎山歌哎口难开,
那柠青哎好吃树难栽,
那大米好吃哎田难办,
哎樱桃好吃树呵难栽。
……
大雨落来细雨飘哟咿,
那打湿了情妹的花围腰。
围腰呃打湿子不要紧,
打湿花鞋舍啷开交呃
……
“你会唱歌么?”
“喂,你刚才说自已叫什么名字来着,我这会又忘记了。”
“你怕羞么?没事,这儿只有你和我,怕什么,一边唱歌一边赶路才不冷清的。”
“我唱歌好听么?”
“那我又唱一首给你听,你喜欢听哪首歌?”
“你长得还英俊啦,而我有什么好?我才是一无是处的人呢……”
“苗家男男女女有几个不会唱歌的,这算什么好处啊?我一个养蛊的巫女,谈得上什么大本领啊,而且我先前对你好凶的……”
“人家都二十四岁了,我比你大了七岁呢……”
“我真的看上去才二十岁?你别哄我开心……”
“现在你知道我是二十四岁的人,而且是(个寡)妇,你会不会后悔了?”
“现在你和我已经没有了师徒的名份,你不用再走在我后面了!”
“呆子!我现在是你的人了……”
“我要你亲我一下……”
“我要你永远都记住今天说过的誓言!所以现在要你亲我一下……”
“你连师父都敢骗,真不老实,我要罚你……嗯,现在师父我累了,为师罚你背我一程!”
“你累了我不管!谁让你坏……”
“屁话,你和我现在还说什么还不还的,我的还不就是你的!”
……
与杜娟相识相亲到分别的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邵元节悲不自胜,涕泪滂沱,终于小声哭泣起来,泪水很快浸湿了他的衣服和被子。
“杜娟,杜娟,杜娟,我们不是说好了要白头到老的么!为什么你就这么一声不响去了!我好想你啊!我好爱你啊!我好想到你的坟前痛哭一场,然后让我们化作一对蝴蝶,在这人世间翩跹飞翔,共赴下一个轮回……”
邵元节不知道,此时此刻,杜娟也在床上暗自哭泣,因为她白天坐客船经过湖北蕲州时,让她不由又想起了她的爸爸,还有杜母、杜艳、杜慎思,以及李时珍,当然她也想起了丈夫邵元节,杜娟不知道自已是否还能生还湘西,是否还能看见她的亲人和朋友!
本来凭着杜娟两次救了正一道诸人以及张湛咏的性命,只要她说出自已的真实身份,她立即就会获得自由!就连巫礼熊念和魏丹等四位侍女都能轻易被放回去,更何况杜娟现在与正一道诸人可以说是朋友了,就算张湛咏对她有非份之念,也是没有理由再扣留她的。
然而,杜娟却本着做人的起码的良心,不能对正一道诸人说出真相!这样的话,她的生命都不一定能保住了;就算张湛咏、张匀等人肯替她求情保住一命,她也会被幽禁起来――凭正一道的强大势力,杜娟明白自已很可能会被幽禁一生的!
杜娟的心都要碎了,心说:“元节,元节,元节,对不起!我们说好了要白头到老的,可是我现在是身不由已啊!我好想你啊!我好爱你啊!我好想和你携手共走江湖,我好想给你生几个儿女啊!
“不知道上天是否还会安排我们有重聚的一天?你千万不要因为我不见了,就自寻短见了啊!如果我们今生还有缘相见,即使你我都已经变老了,我也会天天祈祷这一天到来的!如果你以为我死了,如果你有了别的女人,有了孩子……我也不会怪你的……只是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啊……”
杜娟情难自禁,泪流满面……
谷雨听见邵元节的哭声,心中也是思潮起伏,泪如泉涌,不禁捂嘴伤心哭泣起来。
她好后悔啊!她当初真该听取巫礼熊念和巫真宋楚楚的意见,将自已的私事变成巫蛊门的公事,共同抵御正一天师道的报复!
她要是早料到会是这种结果的话,她就不会白白害了三位女巫、两位蛊女的性命!虽然这样做她谷雨仍有被弹劾的危险,但就算保不住大巫师的地位,也总是强过现在成为阶下囚!
如今丈夫洪小涛又背叛了自已!邵元节也痛失心爱的杜娟,谷雨心如刀绞,又是难过又是内疚!
谷雨坐起来用手绢抹鼻涕,听着黑暗中邵元节的哭泣声,谷雨想下床去安慰他几句,但又觉得让他好好地哭一场兴许是好事,人的情感总是被压抑住的话,说不定会做出冲动的事情来……
谷雨抹了涕泪,又颓唐地倒在床上。人在黑暗中思绪很活跃的,谷雨不由胡思乱想起来。
她甚至想明天干脆答应了巫咸岑珂的条件,带着邵元节安然走出去,就算岑珂想中途谋害,谷雨也会在离开之前想好应变之策的。
谷雨被软禁了许多日子,度日如年,已经变得脆弱起来。她何尝不明白巫咸岑珂的用意,谷雨与丈夫许多年没有好好享受夫妻的甜蜜,她也是一个有情感、有欲望的女人,当她听到甘媛说的那些话时,她几乎被讨厌的甘媛击倒了!
刚好这个时候她身畔出现了一个俊秀的少年,她一半是想报复丈夫,一半是为了自已受到伤害的虚荣心和妒忌心,她窃想与邵元节名副其实发生那种关系……
谷雨的脸上烧得绯红,她在劝邵元节不要莽撞自寻短见的时候,她心里其实也暗揣一丝幻想的……
凭女人的直觉,谷雨也能看出邵元节在与自已喝酒时,她和他都在心里有了某种好感。(.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他的眼神也有些躲闪,但那已不再是因为她是一个大巫师,也不再是因为他们还不熟悉,而是出于一种男人对女人有那方面兴趣的自然表现。
当邵元节在搂抱住自已的腰身时,他的五根手指还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肉……
那一刻谷雨的娇躯正紧紧贴在邵元节身上,她感觉到邵元节趁机捏一把自已的肉时,在那一瞬间她心里偷生出浓浓(的肉)欲……当她站在他面前给他送被子送枕头之时,她其实是想邵元节能抬起眼睛看着自已的眼睛,她心中升起一团欲火,她好想他搂抱住她摸她捏她,把她抱到床上整夜云雨娱欢……
但谷雨的理智告诉自已,今夜还不是这种时机,她和他都还需要哭泣一场来释放心中的悲情。
谷雨是一个理智的女人,但再理智的人也有平凡人的欲望,当烛火熄灭之时,她借着酒意红着脸对他说出那句“要是他们的人突然来了,你就上来吧……”,她窃盼他能在黑暗中走过来压在自已身上……
谷雨不需要邵元节对自已负责,她只是为了满足自已浓浓(的肉)欲,她只想和他有几(夜床)第之欢……
现在听到邵元节伤心欲绝的哭泣,谷雨陡生出更大的痴心念头,她窃想能好好补偿邵元节――只要邵元节愿意的话,她甚至愿意与他从此退隐江湖,双宿双飞,过着粗茶淡饭却又甜蜜的日子……就算邵元节心中放不下杜娟,谷雨也绝不会妒忌的,她只会全心全意待他、补偿他,并永远承认杜娟才是他的妻子……
徐小六因为名字被崔进骗去作致爱法术,晚上两次梦见被崔进强迫占有,这种事又不能不说给师父和师姐知道,心中十分羞愧。
大师姐隋燕好言安慰她几句,徐小六怯声问大师姐:“大师姐,你们打算用什么办法破除他的邪术呢?”
隋燕瞥了师父诸葛小倩一眼,道:“我们打算用犬禳法术破除崔进的妖术。”
徐小六睁大眼睛道:“是用黑狗血么?”
隋燕莞尔一笑,三师姐靳雪鹄插口问道:“六师妹好像知道一些这种事情,是不是?”
徐小六点了点头,说道:“就在过年前,周家大少爷的宝贝儿子周绍不小心从崖石上跌落下来,摔伤了双足,我四哥刚好路过,给他止了血包扎之后,背起周绍送回周家去。
“周家大少爷很感激我四哥,正好周家二少爷提着两只新鲜的狗肉赶集回来,周家大少爷便慷慨地赏了我四哥半边狗肉。四哥高兴地请我们一家人过去吃狗肉,小七听说是吃狗肉,便说自已肚子不舒服,我怎么劝说他也不肯去吃。
“我于是用油纸包了几块狗肉拿回来给小七吃,小七仍然不肯吃,我便奇怪地问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小七才悄悄告诉我说赶尸匠是不能吃狗肉的,哪怕是沾上一点狗肉汤,赶尸法术也会失灵的!”
隋燕道:“其实学习法术的人,许多门派都是这样规定的,从道教、巫教到各类工匠、水师(民间接骨的大夫),都是不能吃狗肉的。有些门派的人甚至还不吃牛肉的。用狗血或狗肉汤驱除妖邪是自古以来常用的法术。”
徐小六慌乱地道:“我已经吃过了狗肉,那么我的法术不是也要被废么?”
隋燕粲然一笑,道:“狗是属阴的生灵,吃了它会抵消男子的阳气,因而法术便会失灵。但我们是女子,女子本就属阴,所以吃狗肉无妨碍的。”
徐小六松了一口气,想了一下,又问:“崔进也是修习法术的人,他难道不知道这种禁忌么?”
靳雪鹄道:“崔进当然也知道这种避忌的,所以我们要想方设法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啊。”
徐小六纳闷道:“用这种方法就能破了他的天眼么?”
隋燕看了师父一眼,淡然一笑,道:“我们自然也有别的方法,但我和三师妹商议好了,不到万不得已,最好用这一招,因为用别的方法,就会伤害到他的头脑,我们也不想把事情做绝的。”
徐小六觉得崔进虽然对自已有不轨企图,但毕竟是喜欢自已,雅不欲他受到重大伤害。
徐小六低头寻思片刻,正欲说话,却见蔡道婆的女徒弟梅钟葵笑眯眯走进屋来,隋燕含笑招呼道:“梅师妹早啊!”
梅钟葵对诸葛小倩打个稽首,说道:“李道长早!各位师姐妹早!”
诸葛小倩有些不习惯这种称呼,但她们师徒此行目的有些特别,也不愿将实情相告,便微笑点头,问她师父蔡道婆起来没有,梅钟葵说师父上茅房去了。
诸葛小倩师徒四人好奇地打量了几眼梅钟葵,只见她淡蓝色的道服甚是干净,人也有几分水灵灵的,身材也苗条动人,只是鼻子明显有些塌,两个小鼻孔像被挤压了似的――要不是这鼻子的关系,梅钟葵也算得上是好看的女孩子了。不过看习惯了也不觉得她的鼻子如何碍眼了,想来男孩子也会喜欢她吧,只是她自已一定很在乎这事……
梅钟葵含笑坐在了徐小六身边。徐小六看了她几眼,问道:“梅师姐在什么道观修炼?我这会又忘记了。”
昨天在船上相见时因为道人和道姑较多,徐小六一时也记不住许多名字。大家坐在一起聊天时,主要是诸葛小倩和蔡道婆以及那个老道张牛鼻三个长辈在说话,各人的弟子们都几乎没有说话。
梅钟葵道:“我是湖口县永乐观的弟子,你们是湖南彩虹观的弟子吧。”
徐小六不好意思道:“你瞧我这记性!你倒是记住了我们。”
梅钟葵腼腆一笑,说:“我也只是记住了你和这位师姐的名字――你叫徐小六,她叫隋燕,你们的名字很好记的,令师和这一位师姐的名字我也没记下呢。”
徐小六看了师父一眼,脸上不由一红。
靳雪鹄调皮地道:“我师父姓李,名讳一个‘倩’字。我的名字叫做靳雪鹄。”
梅钟葵对靳雪鹄和诸葛小倩礼貌地一笑,说:“我现在记住了!”
靳雪鹄嘻嘻一笑,说:“你的名字我也记下了,因为你的名字很特别的,跟捉鬼的大神钟馗是一个读音呢!”
梅钟葵恬然一笑。
在民间迷信的捉鬼神灵各有不同的来历,有些神灵来自人们对法术高明或勇武盖世的历史人物的神化,如辟邪御鬼的张天师,以及唐代以后被奉为门神的秦琼和尉迟恭,而像钟馗、石敢当这些神灵却是民间虚构的。
徐小六感兴趣地道:“钟馗不是捉鬼的判官么,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取这么个名字呢?”
梅钟葵抿笑道:“也不是很奇怪啊,我们家乡就有一个女孩子和一个男孩子和我同名呢,那女孩子叫做戴钟葵,男孩子叫做尤钟葵。”
隋燕和徐小六都啧啧称奇。
诸葛小倩插口说道:“钟馗之名是由‘终葵’演变而来的,终葵本是指刺鬼用的利器――锥,把锥叫做终葵是战国时代齐国的方言,唐代以前曾有不少人取名钟葵或钟馗。之所以会取这种名字,是希望子女能像是刺鬼的武器终葵那样令鬼魅望而生畏,这样就能长命百岁的。”
(据明末清初著名思想家顾炎武统计,唐代以前已有杨钟葵、丘钟葵、李钟葵、慕容钟葵、乔钟葵、宫钟葵、段钟葵等人名。)
梅钟葵恭维道:“还是李道长博学多闻,我虽然叫这个名字已经整整二十年了,但今天才知道这名字的来历呢!”
诸葛小倩蔼然一笑。
靳雪鹄好奇地向梅钟葵打听:“梅师姐,你师父蔡道婆今年是第几次参加考试了?”
梅钟葵道:“我师父这是第四次参加考试了。”
隋燕因问:“梅师妹是第一次参加考试么?”
梅钟葵笑吟吟道:“我和几位师姐一样,也是第一次参加考试。”
隋燕和靳雪鹄相视一笑,没说什么。徐小六红着脸道:“我想我也不会通过考试的,不知我什么时候才能取得篆呢……”
靳雪鹄本想说:“你有张公子,还怕考试通不过么,真是杞人忧天!”但这话可不便当着梅钟葵说出来。
青城山是道教的发源地之一,青城山号称“道家第五洞天”,青城山后的鹤鸣山是祖天师张道陵息心悟道之地,因为这层特别的关系,江西龙虎山为了表示对祖天师的尊重,张天师才奏请朝廷恩准四川、云南、贵州三省的道人都就近在青城山参加考试。
诸葛小倩和隋燕、靳雪鹄从前是青城山的道姑,自然没下多少功夫便取得了篆,这叫做近水楼台先得月。但现在诸葛小倩在湘西辰州自立门户,湖南属于江南水乡,因而徐小六今后要想得到篆的话,必须到江西龙虎山参加考试才行。既使徐小六与张湛咏婚事得谐,也须在龙虎山参加考试才能取得篆的。
第266章 春意满屋(4)
崔进正闭目躺在床上,他的枕头边放着徐小六亲笔写下名字的三张纸,徐小六写得最好的那张却蒙在脸上,正自胡思乱想,忽听轻轻的敲门声,崔进微微一惊,问道:“是谁?”
屋外之人却不回答,崔进心忖:“难道是徐小六么?她找我是为了给她两位师姐买首饰么?还是她被我的致爱法术所迷,也喜欢上我了,便悄悄来给我说话呢?”
崔进心中一喜,更不多想,忙将四张纸放在枕头下,穿好衣服下床来开门,却见蔡道婆神神秘秘地站在门口,脸上堆着奇怪的笑容。
崔进心中好生失望,纳闷道:“怎么是你啊?”
蔡道婆无声一笑,闪身进了屋中,并将门虚掩了。
崔进心下好奇,蔡道婆低声说道:“我有一件事情想找崔道友帮个忙,不知崔道友方不方便?”
崔进狐疑地问:“什么事?”
蔡道婆道:“不知崔道友能否给我引见一下贵观观主张公子?”
崔进一愣,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不动声色说道:“你想见我们张公子有什么事情么?”
蔡道婆脸现羞赧之色,道:“说起来实在不好意思,我这回可是第四次去龙虎山参加考试了,但我年纪已大,记性完全不能跟年轻人相比了,我想我这次也很难通过考试的,所以我想请你帮忙引见一下张公子,我想当面给张公子说说我的难处,看张公子能不能通融一下……”
崔进心中一动,故作为难之色,道:“这不好吧,虽然我与张公子很熟悉,但这种事情我也不好开口呀……”
蔡道婆从袖中取出一对玉镯来,说道:“崔道友,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都四十四岁了,哪能记得下道经呢?我要是今年再考不中的话,我就要被勒令还俗的!麻烦崔道友就帮个忙吧,到时候也不用你说什么话,你只须引见一下就行了……”边说边将一对玉镯递到崔进手上。
崔进假意推辞,蔡道婆恳求道:“这是一点小小心意,请崔道友不要嫌弃才是,我只是想当面对张公子说一下情,成不成是我的事情,与你毫无关系,崔道友不用顾虑……”
这时,听见楼道响起脚步声,有人下楼去了,蔡道婆心慌意乱,低声恳求崔进收下礼物,崔进方才半推半就收下了玉镯。[.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蔡道婆见崔进收下了礼物,心中大喜,忙低声说道:“我就不多打挠崔道友了,我先出去了。”
蔡道婆刚一走出房间,不禁大吃一惊,只见楼道上走过来的赫然是诸葛小倩师徒!自已的徒弟梅钟葵也同她们走在一起,梅钟葵一脸惊愕地盯着自已,欲语还迟。
蔡道婆脸上羞得通红,干咳一声,拍着自已脑门,说道:“哎呀,我还以为你们是住在这间房屋呢,原来我认错门了,你们瞧我这记性多坏!”
诸葛小倩和隋燕、靳雪鹄三人心中都已经猜到她的企图了,诸葛小倩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之色,没说什么。只有徐小六心下惴惴,她误以为又是崔进在同蔡道婆私下交易首饰呢。
崔进听见蔡道婆说话,镇定了一下,忙开门想替蔡道婆打圆场,见外面是诸葛小倩师徒,崔进心念电转,立时改变了主意,只是嘿嘿的干笑,却一言不发。
蔡道婆好生难堪,转对崔进说道:“崔道友,刚才真是打挠了,我真是敲错了门。”
崔进故意不说话,拿眼瞟了一眼诸葛小倩的脸色,心中窃想:“这位李道长说不定也是多次考试不中吧?要是她也来恳求我的话就好了,我还可以趁机占一下她的便宜……”
徐小六狐疑地看着崔进,崔进也拿眼看她,徐小六脸上一红,低眸不语。崔进微微一笑。
诸葛小倩也不跟崔进打招呼,径自朝楼下走去。崔进脸上不由一红,幸亏靳雪鹄对他嫣然一笑,说道:“崔道兄,你还没吃饭吧,大家一道下去吃了饭好结伴赶船啊。”
崔进抬起眼来,与靳雪鹄四目相对,为她容色所慑,低下了目光,口中笑道:“好,好,我这就收拾了东西下去吃饭。”
梅钟葵也猜到师父是在向这位正一天师道的弟子行贿,也羞于启齿,便低头跟着蔡道婆下楼去了。
崔进掩上房门,拿出袖中藏着的那对玉镯来看,见货色很不错,少说也值三两银子,心中喜不自禁。
他在收拾徐小六亲笔写的名字的纸条时,心中不由想入非非:“要是徐小六也来向我偷偷求情的话就好了!她的师父和两位师姐都是难得的大美人啊,我只要能得其中一个睡上一晚就谢天谢地了……”心中暗恨自已只是一个小道士,没有权力!真不知暗地里便宜了多少有权有势的道官啊!
诸葛小倩师徒走到楼下,四人占了一张方桌坐下了。靳雪鹄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情,不由悄悄打量老道张牛鼻,暗自揣测这老道是不是也向崔进行过贿啊。
张牛鼻神情自若地与诸葛小倩及蔡道婆打招呼,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对。
靳雪鹄坐在隋燕身畔,对她耳语一番,隋燕抿笑不语。
崔进走下楼来,张牛鼻便热情地招呼崔进同坐,崔进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成心想多捞些好处,于是不再客气,与他们坐在了一起,大家有说有笑闲话起来。
张牛鼻恭维崔进是天师道的弟子,要自已的三个徒弟多向崔道兄学习,崔进嘴上谦逊几句,心中好不得意。
崔进昨天出于虚荣心吹嘘自已是正一观弟子,当他介绍起正一观主是张天师的二公子张湛咏时,当时也没多想,只是随口说了一些张天师及二公子的情况。现在他成心钓众人上钩,便故意说自已与张湛咏多么熟悉,二公子如何信任自已,并说自已这一趟出门办事就是奉二公子之命。
崔进说话声音有些大,有意让诸葛小倩师徒听见这些话。果然,诸葛小倩师徒一声不响吃饭,似乎也在听自已说话。
徐小六因崔进几次提到二公子张湛咏,很关心他说的话,但在师父和师姐面前,却不好表露出来。
众人吃过饭后,靳雪鹄看见张牛鼻果然没有让崔进自掏腰包,靳雪鹄与隋燕会心一笑。
众人结伴向码头行去。崔进因受贿之事,存了色心,对诸葛小倩师徒暗暗垂涎。半路上,崔进借口在路边买几个烧饼当着干粮在路上吃,有意落在后面,企图用天眼偷窥诸葛小倩师徒的背后身体。
靳雪鹄见崔进走在她们身后,与隋燕和徐小六交换了一个眼色,二人会意,便也放缓了脚步。靳雪鹄对崔进笑吟吟说道:“崔道兄,你怎么走在后面?”
崔进嘿嘿一笑,也不解释,便走了上来。靳雪鹄便有意走在崔进身畔,同他说起话来。
靳雪鹄比徐小六生得更娇艳几分,崔进见她看着自已的眼神有些莫名其妙的,笑靥如春晓之花,暗忖她们也因为发现了蔡道婆向自已行贿而动心了么?崔进心中好生激动。
众人登船东行,徐小六因为崔进对自已行邪术的事,不敢再与崔进坐在一起,靳雪鹄便与崔进坐在了一起。崔进既感高兴,又隐隐有些失落感。
崔进从今天清晨在井边汲水时遇上徐小六以来,发现徐小六对自已一直爱理不理的。
崔进瞥了徐小六一眼,心中暗忖:“徐小六这是怎么啦,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难道是因为我对她施展致爱法术,她对我也生了好感么?可是她看来有些冷淡啊,不像是因为害羞而不好意思同我说话并和我坐在一起啊……”
崔进心上心下的,便故意试探徐小六道:“徐小六,你今天是怎么啦,好像不开心的样子?”
徐小六脸上不由一红,只得勉强一笑,说道:“没有啊,你为什么这么问?”
靳雪鹄眼中闪过狡黠的笑意,对徐小六挤眉弄眼说道:“小六,我昨夜听见你在说梦话,你做了什么梦啊?为什么今天不爱说话呢?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徐小六脸上羞得绯红,见三师姐给自已递眼色,便怯声说道:“我好好的,没什么心事啊……”心虚地对崔进展颜一笑。
崔进心中一动,暗忖:“果然是我的法术显灵了!她心中是不是也在想我了?”
崔进见诸葛小倩和蔡道婆及张牛鼻三个长辈在谈话,隋燕在和梅钟葵娓娓私语,张牛鼻的三个弟子一边听长辈交谈,一边拿眼偷看三位美貌的道姑。
崔进心中暗暗好笑,便望着靳雪鹄和徐小六二人,左手掩嘴悄声说道:“你们是不是在担心考试的事啊?如果需要我帮忙说一句话,不用客气,我和二公子很熟悉的……”
靳雪鹄眼中闪过有趣的笑意,也故意掩嘴悄声说道:“还真让你说中了!我和小六还真想请崔道兄帮个忙呢……”说完对崔(进暧)昧地一笑。崔进与靳雪鹄眼睛相遇,心中不由一荡,魂都差点被靳雪鹄勾走了。
徐小六见靳雪鹄与崔进眉来眼去的说话,心中明白三师姐的用意,心忖:“有师父和师姐在此,崔进那点微末道行哪能伤害到我呢,大师姐不是说过要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么,我可不能让崔进对我起疑心了……”言念及此,徐小六才换了一副面孔,和颜悦声同崔进说起话来了。
崔进见二位美女对自已言笑晏晏,简直乐得心花怒放。他说话越来越大胆起来,当面恭维她们师姐妹简直美如天仙,说得靳雪鹄和徐小六又羞又喜。
靳雪鹄娇嗔道:“哎呀,你真会开玩笑!”崔进忙说没开玩笑,她们是真的美!
崔进有意将话题引到考试上去,说考试有多么难,有许多人都多次考试不能通过。
靳雪鹄假意蹙眉担心的样子,道:“哎呀,有这么难呀,那我与小六多半没法通过考试了,这怎么办呢?”
崔进心中偷着乐,又悄悄告诉她们说自已有一个同乡三次考试都没有通过,因为遇上自已,便求自已说一句话,自已实在却不过旧情,便帮他在二公子面前说了人情,结果那位同乡去年就顺利地拿到了篆。
靳雪鹄假装信以为真,笑眯眯道:“你真有能耐啊!”崔进嘿嘿的笑。三人各怀心事,似乎越谈越有趣了。
第267章 尸女求雨(1)
隋燕和梅钟葵相谈甚欢,二人一路上指点景物,只见碧空无垠,烟波浩渺,鹤鸣水天,传声嘹呖,令人心旷神怡。
坐在她们对面的是张牛鼻的三个徒弟,那两个道童只有十三、四岁年纪,那个青年道人有二十一、二岁的样子。
三个男弟子不时抬眼看向咭咭咯咯说话的隋燕和梅钟葵,当二女眼睛扫向他们时,他们要么慌忙移开视线,要么就故作坦然瞥一眼梅钟葵。三人的目光很少与隋燕的视线相交。
当女孩子遇上陌生的男孩子时,总是不由自主想看这男孩子用什么样的眼光看自已。
羞怯的男孩子遇上两个姿色有些差距的女孩子时,多半会先看向那个相比之下逊色一些的女子,有时候他们看貌不出众的女子的次数,要多过看那个让他们心动的女孩子。
而婚后的男子就比较大胆些,他们往往会坦然看向让他们眼睛一亮的美女。美女遇上这种男子的眼光,反而不好意思与他们对视。
梅钟葵见三个小道士的眼睛不时落在自已脸上,心中有些快活起来,说道:“咱们还是到船舷边去看水鸟吧。”
隋燕欢然道:“好啊。”正欲起身,瞥见崔进,心中不由生了警惕,便对徐小六说道:“我和梅师妹去船舷边看水鸟,你要给我们占住座位啊,知道么?”边说边给她递了个眼色,徐小六心中会意,说道:“大师姐,你就放心和梅师姐去看吧,我和三师姐会给你们好好看着座位的。”
隋燕方才放心,遂与梅钟葵携手走到船舷边。
崔进见隋燕和梅钟葵二人站在船舷边翘首眺望那些自由翱翔的水鸟,便停止了谈话,装作听诸葛小倩、蔡道婆、张牛鼻三位长辈说话,眼睛却瞅着隋燕的背影。
那三个小道士也假装感兴趣地转首看湖面上飞翔的水鸟,眼睛却在隋燕高挑曼妙的身体上游移。两个道童虽然还未满十五岁,但已经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心里对美女的身体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徐小六有意引开崔进的注意力,便故意问他:“崔师兄,你们正一天师道每个弟子都能识字么?”
崔进勉强一笑,说道:“也有许多人不能读书识字的。”
徐小六道:“这些不识字的人怎么能取得篆呢?”
崔进道:“不会读书识字的只能做杂役,不能算是正式的道人。”
徐小六脸上微红,没话找话问道:“你们天师道的每一代张天师的封号都是皇帝封的么?”
崔进道:“我们这派从前叫做天师道,在元代时才叫做正一道。我们的教主在民间一直是叫做张天师的,但自本朝以来,第四十二代天师张正常入京朝驾,太祖皇帝说:‘天有师乎’,便免去了天师的称号,改授为正一嗣教真人,赐银印,秩视正二品。以后每代掌教都叫做真人,不过民间仍习惯称呼张天师,但我们正一道弟子却称呼张真人的。”
靳雪鹄瞟了徐小六一眼,含笑问崔进:“张天师有几个儿子啊?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呢?”
徐小六脸上一红,有些紧张地瞅着崔进。
崔进道:“怎么说呢,大公子不爱说话;二公子对人时而热情时而又冷淡,让人难以亲近。不过跟大公子比起来,二公子稍爱说话一些;三公子相比之下比较随和,大家都比较喜欢三公子的。”
崔进和美女说话,心中一高兴就有些不过脑子,信口说起来:“三公子还未满十五岁,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张天师比较喜欢小儿子。只是小儿子还太小,张天师又年事已高,身子骨也不大好,所以大家都猜测二公子很可能会接掌教主之位吧。”
靳雪鹄瞥了徐小六一眼,徐小六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心忖:“他们也许还不知道张湛咏的大哥张春水已经死在青城山上了,张湛咏的兄弟张秋月还小,张湛咏很可能会成为下一代张真人吧……”但这话可不便说出来,因为当日张秋月要徐小六对他的行踪保密的,徐小六也一直遵守约定,对此事守口如瓶。
崔进见靳雪鹄与徐小六眼神都有些异样,似乎很关注这话题,心中怀疑她们会因为考试的事情打二公子的主意,他可不愿意让二公子与她们有什么瓜葛,便假装玩笑道:“二公子有些眼高,听说有几个女弟子喜欢过他,但他却没看上人家,所以一般女弟子也不敢喜欢他。正是因为二公子的条件这么好,所以二公子很洁身自好的,不愿意与女孩子闹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以免影响了他的前程……”
徐小六心中微微有些激动,偷想:“我从前做梦也想不到我的福气有这么好!竟然有可能做张真人的夫人……”
三人谈得稠密,不觉已到中午时分了,眼看客船快到一处小镇时,不想出了意外,客船触上礁石,船身剧烈摇晃,大片水花溢上船来,溅湿了崔进的裤角。崔进想大骂,又不愿在二位美女面前暴粗口,只得咕噜一句:“这是怎么搞的嘛!”
众人都惊惶不安起来,接着便听见有人说客船被撞击出现了海碗般大的一个破洞!湖水已然侵入船体!船身吃水,渐渐下沉,客人惊得面如土色,大呼小叫一片。
诸葛小倩等人都不安地纷纷起身观察客船情况,水手们紧急将船泊了岸。
一些胆大的客人不听水手的招呼,性急地跳上岸去。船工检查了一下船身,对众人声称客船需要修理一日,便请客人上岸自便,待明日午后再来登船。
大家都担惊受怕一场,纷纷弃船登岸,因为离前面小镇还有五里路,大家只得徒步行走。
众人死里逃生,又是叹息又是庆幸,扶老携幼行了一程,只见前面道旁围着许多男男女女,似乎在看什么热闹。
走到近处,才发现有二男一女被捆缚了手脚跪在岸边沙地中。众人于是走过去看稀奇,只见其中一个被缚的男子是个中年道人,那一男一女都是少年人,看服色并非是中年道人的徒弟,而是俗家打扮。
隋燕和梅钟葵携手并肩站在一片大石上观看,见那个被捆绑的后生此时鼻涕流了出来,他却不能以手揩拭,情形十分滑稽。让人看着又是恶心又觉好笑。
梅钟葵忽然放开隋燕的手,跳下白石,挤进人丛前面去,微微弯下腰身去看那垂头丧气的少年。那少年脸上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口角带着血污。
少年抽着鼻子,鼻涕既不能收回,又一时不能垂落在地上,少年好生难堪。
梅钟葵站在少年身畔,轻轻咳嗽一声,少年抬头瞥了她一眼,与梅钟葵面面相觑,少年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又羞愧地低下头去。
隋燕见梅钟葵举动有异,心忖她很可能认得此人,便也挤入人丛前面去,走到梅钟葵身畔,悄声问她是否认识此少年?
梅钟葵泫然欲泣,咬唇不语。
大家七嘴八舌询问是什么情况?一个尖嘴猴腮花白胡子的老大爷告诉众人说:“你们都是过路的客人吧?你们有所不知啊,我们都是庄稼人,靠天吃饭的,可是这一带已经超过两个月没有降下一滴雨了,这可是春天播种的好季节啊!春雨贵如油啊!我们去年的收成本来就很不好了,今年要是再欠收,我们附近七个村落的人户恐怕都要去流浪讨饭了!”
众人听了都啧啧叹息,老大爷可怜巴巴地接着说道:“我们七个村落的人户共同花钱请来了这个自称能呼风唤雨的盛半仙,我们遵照这位盛半仙的话,找来了四只蜥蜴,盛半仙求了四天四夜的雨,眼见是滴雨难下,便想卷了钱逃跑。
“幸亏被我们的人及时发现了,我们抓住了盛半仙,可是盛半仙却说,请不来雨并不是他的法术不灵,而是因为这两个狗男女给我们这一带的人户带来了灾难!”
老大爷指着那两个被缚的少年男女,义愤填膺说道:“这个姑娘姓梁,是沙龙村的人。而这个后生也姓梁,却是湖口县燕子村的人。盛半仙说这两个男女因为是同姓,他们在一起偷偷好上了,就触怒了村西黑龙潭的龙王,龙王爷为了惩罚他们,便不肯降雨。
“我们现在也搞不明白孰是孰非,只好按照举人公朱老爷的意见,将这三个罪孽之人捆绑起来施以太阳暴晒的处罚。希望能让龙王爷消消气,看在我们庄稼人可怜的份上,能降下甘露来啊!”
众人听了都耸然动容,诸葛小倩、张牛鼻、蔡道婆等人看着三个被缚的男女,默不出声。她们虽然是修道之士,但也不敢托大能求雨成功。
须知求雨的法术能否见效,实有很大的偶然性――同样的法师来做法事,一应规矩半点不差,但十次求雨能成功三、四次就算是运气极好的了。
那少年轻轻摆头,想将鼻涕甩落到地上,却没有成功,鼻涕反而挂在他的嘴角和下巴上,众人不由撇嘴皱眉,有两个少年人幸灾乐祸地吃吃窃笑。
原来这两个少年人都是这一带的人,二人心里也在暗恋梁姑娘梁心舒,不曾想梁心舒偏偏喜欢上了外地来的同姓的少年梁丰……现在眼见二人不仅触犯了众怒,还触怒了龙王爷,看来是不能再在一起了,二人心中好不快意。
梅钟葵犹豫了一下,终于从自已身上掏出手绢来,伸手用手绢替少年梁丰拭去了鼻涕。
梁丰又是羞惭又是感激,抬起头来,对梅钟葵说道:“谢谢你,我对不起你..”
梅钟葵目中隐有泪光,忍悲说道:“你怎么跑到这儿来啦?”
梁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是来找小姑的,我已经来了两年了。”
先前那老大爷见二人说起话来,因问:“你们从前认识么?”
梅钟葵怯声道:“我也是湖口县人,请问老大爷,你们打算将他们放在烈日下暴晒多久啊?”
老大爷道:“晒多久可不是我能说的..”
梅钟葵道:“哪这事是要问举人公朱老爷么?”
老大爷道:“问举人公朱老爷也没用的,这事得问老天!这事得问龙王爷!这一带七个村几时能降下甘雨来,他们的罪孽才算是被原谅了,否则谁也没有办法..”
梅钟葵大惊失色,道:“要是天上一直不下雨,他们就一直在这里暴晒下去么?那不是要他们的命么?”
老大爷咂嘴吹胡须说道:“这是他们自已的命,我们有什么办法?”
梅钟葵转身向师父蔡道婆求救:“师父,你不是从前替人求过雨么,请师父大发慈悲,就做一场求雨的法事吧!”
蔡道婆脸上一红,微怒道:“你真是胡言乱语!这事关我们什么事呢..”
原来蔡道婆从前对人曾自吹有求雨的法术,乡人请她行过一次求雨术。蔡道婆教乡人捉了五只蛤蟆放入池中,蔡道婆便施展求雨法术,但一连五天都没有动静,蔡道婆只好自认无能为力,放弃了求雨。谁知第二天中午时分竟然降下雨来了!蔡道婆立即改口说是自已晚上又行了求雨之法,才差幸没有前功尽弃..
梅钟葵苦苦哀求,但蔡道婆见到这位盛半仙的下场,哪里敢再装神弄鬼惹火烧身呢?说什么也不肯答应,并催促梅钟葵速速跟自已离去。
梅钟葵不肯跟师父离开,于是又转求张牛鼻,张牛鼻连忙摇头摆手,自称没有本事求雨。
梅钟葵看了隋燕一眼,隋燕心知梅钟葵是想求她师父诸葛小倩,忙轻轻摇首示意,意思是请她不要为难师父。
梅钟葵左右为难,拧眉想了一会,脸上现出毅然决然的表情,勇敢地大声说道:“乡亲们,求你们暂时不要将他们施以太阳暴晒的处罚,就让我来求雨吧!”
众人听了俱各心中一凛。
第268章 尸女求雨(2)
中国古代的求雨巫术主要有两类表现形式,一类表现形式是以蛇、蜥蜴、各种龙的造型以及诸如此类的灵物驱旱求雨;另一类表现形式是焚烧导致旱灾的罪人或妖怪。用火刑和暴晒惩罚巫师以及形形色色的烧旱魃活动,就属于后一类。
两类求雨法在巫术实践中有相互渗透、混杂纠结的一面。今天大家看到的盛半仙用的蜥蜴求雨法和乡民们暴晒巫师和有罪孽之人就是这两种求雨法的综合运用。
众人见梅钟葵小小年纪,竟敢出此大言,无不惊讶。
老大爷见她是一个青年道姑,半信半疑道:“不知仙姑高姓大名啊?仙姑又是在何地修行呢?你们怎么这么多人出现在这儿呢?”
梅钟葵道:“我是湖口县永乐观的弟子,我名叫梅钟葵。我们今天乘客船路经贵地时,不料客船触礁了,所以我们这些人才弃船上岸来的,没想到会遇上这件事。我和这人是同乡,所以斗胆请求各位乡亲们将这人放了,让我来替你们求雨吧。”
老大爷惊愕地打量着梅钟葵,实在难以放心,问道:“敢问仙姑多大年纪了,修道几年了?”
梅钟葵道:“我入道才三年,但我跟随师父学习过求雨之法。”
老大爷道:“可是你的师父不是也说不能求雨么,你难道比师父还要高明一些不成?”
蔡道婆面上一寒,梅钟葵脸上羞红,说道:“并不是我的本事比师父大,而是我既然遇上这种事情,实不忍心见到同乡有难而不救援,所以才不揣冒昧,愿意出这个头,还请各位海涵..”
老大爷截口道:“哪怎么成,既然连你师父都没把握,你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闹着玩么!”
大家议论纷纷,有的摇头不许,有的讥笑小道姑自不量力,有的又说现在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反正这个盛半仙已经无能为力,索性就让这个小道姑试一下吧。
老大爷听了众人的议论,心中有些活动了,老人年近七十岁了,总不能眼睁睁看到一家老小颗粒无收、流离失所去讨饭吧!
老大爷颜色稍缓,对梅钟葵说道:“梅仙姑,既然你自告奋勇,要替我们求雨,我们姑且相信你一回,就暂时不暴晒他们三人了,但要先将他们三个人捆押到祠堂去锁起来,待梅仙姑求下雨来,我们再放人不迟。[.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梅钟葵望了少年梁丰一眼,说道:“我如请雨不成,只能怪我学艺不精,我也尽心尽力了,问心无愧!”
一个中年婆子冷笑道:“小姑娘,你如求雨不成,这个盛半仙就是你的榜样!小姑娘可要先想好了。”
老大爷本想说这小道姑是自愿求雨,又没有提出让我们出钱的话,何必威胁她呢?但自来求雨不成的巫师多半是要受到火刑或太阳暴晒的,也不好此时起争执。
老大爷于是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也不能亏待了梅仙姑,只要梅仙姑能求下雨来,我们除了放人之外,还是会按规矩将本来给盛半仙的银钱作为梅仙姑求雨的酬金的。”
梅钟葵略一思忖,道:“就这么办吧。你们现在赶紧将他们先送到祠堂去吧,再这么晒下去,人会出事的!”
老大爷与两个老人低声商议,趁这功夫,梅钟葵对少年梁丰说道:“你就先委屈一下吧,我会尽力施法请雨救你。”
梁丰汗颜道:“谢谢你了!”
梅钟葵蹙眉说道:“如果我不能如愿请下雨来,你也不要怪我。”
梁丰苦涩地一笑,说道:“我明白的!”
梅钟葵情绪复杂地瞅着梁丰,又打量了几眼与他相好的姑娘梁心舒,只见梁心舒生得有几分俊俏,心中不由一痛。
盛半仙满脸羞惭瞅着几个道士和道姑,一言不发。
老大爷与两个老人商议了一会,便叫村中的后生们先将盛半仙和少年男女一齐押送到祠堂关起来。
梅钟葵与梁丰对视一眼,都不知说什么才好。
隋燕在一边察颜观色,心中猜度梅钟葵与这梁丰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二人虽然表面上无话可说,但看得出梅钟葵心中凄楚。
梅钟葵目送梁丰被乡民押着走远了,转对隋燕悄声说道:“师姐,我现在是被逼上梁山了,其实我也是头一回求雨,请你们大家都帮我一下吧!”
隋燕叹息一声,点头说道:“我们自然不会袖手旁观的,只是这种法术能否成功谁也不敢保证的..”
靳雪鹄走上来,悄声安慰道:“梅师姐放心好了,假如运气不好,我们自会保护你的,你不用担心自已会受到暴晒的惩罚..”
梅钟葵心下感激,不知说什么才好。
蔡道婆见事已至此,又是生气又是无可奈何,只得对梅钟葵道:“你既然应承下来了,还不赶紧叫乡亲们帮你去抓五只蛤蟆来求雨!”
梅钟葵道:“师父,我不打算用这种方法..”
蔡道婆惊诧地问:“你这是为何?”
梅钟葵小心地道:“师父,我前不久刚好看过求雨方面的书,知道蛤蟆群聚齐鸣多与降雨有关,所以人们才会将蛤蟆当作请雨的灵物,然而蛤蟆的外表毕竟与龙相差太远,所以许多地方已经不用凿蛤蟆池以及置五蛤蟆一类法术了,现在比较流行的请雨之法是用外形与龙更为接近的蜥蜴和蛇来驱旱求雨。”
蔡道婆怫然变色,怒斥道:“胡说八道!不用蛤蟆请雨之术,难道要学那个盛半仙用蜥蜴请雨之法么?他没有成功,难道你就有好运气能请雨成功么?”
梅钟葵垂眸道:“师父,我也不是想用蜥蜴请雨之法。”
蔡道婆眼珠一转,道:“难道你想用蛇来作求雨的灵物么?”
徐小六正站在师父诸葛小倩身畔,见蔡道婆气势汹汹的样子,便忍不住站出来说道:“我觉得供奉神蛇来求雨很不错啊,我们家乡就是用这种方法来求雨的,而且还很灵验的,真的!我可没有骗你们,我是亲眼见过这种事的!”
崔进饶有兴趣地问:“你亲眼见过的么?是用的什么蛇啊?”
徐小六道:“我记得在我十二岁那一年,我们家乡也遭遇干旱,乡亲们便请来巫师乞雨。那巫师带着两个徒弟到深山洞穴之中,捉回来一条五步蛇。巫师披头散发,口诵咒语,做了三天法事,蛇神果然显验,降下了大雨!大家都很欢喜,巫师便用一只银圈,系在蛇身上作为奖赏。乡亲们于是敲锣打鼓,把五步蛇送回山中……”
众人听了这话都啧啧称奇,徐小六又道:“更奇特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大家见她说得有鼻子有眼的,都不由用好奇的目光看着这个楚楚动人的少女。
徐小六不无兴奋地说:“过了几年,有一回我和三哥一道上山为母亲采药,居然发现一条五步蛇身上套着四只银圈,原来这条五步蛇就是我十二岁时看见过的那条用来求雨的蛇!它身上共有四只银圈,想来这条蛇已经被巫师四次用来求雨的,而且它四次都显灵降下了雨,所以才得到了这四个银圈的奖赏呢!”
众人见徐小六说话的样子不似在说谎,都听得目瞪口呆,几个青年人还拍手称赞起来!
梅钟葵眼睛一亮,因问:“这里可有会捕蛇的人么?”
大家面面相觑,无人回答。
徐小六不无扫兴,道:“我们可以请人来捕蛇啊。”
蔡道婆冷笑道:“可是我们哪能等候这么久的时间?大家不是明天午后就要登船启程么!再说你如果不能对付蛇,就是捕来了蛇,你自已都害怕不敢接近,又如何能诚心诚意施法求雨呢?”
张牛鼻看了诸葛小倩一眼,问道:“不知李仙姑可有什么好办法求雨呢?”
诸葛小倩想了一下,说道:“汉代的儒家经文大师董仲舒主张用阴阳学说来求雨,他的想法是以开阴闭阳、损阳益阴为主,具体做法是建造请雨神坛、安置土龙,并让法师斋戒三日,身穿青衣,用生鱼和水祭祀水神共工,又让大巫和小巫们共跳求雨之舞……
“董仲舒认为每一个环节中的仪法都要做到开阴闭阳,比如要关闭南门,开放北门,掩埋暴露在野外的尸骨,让女人们把市场移到开阔便利的地方,并让男人们回避……”
后面的话诸葛小倩也不好意思说下去了,原来董仲舒还要求官民在求雨期间都要过夫妻生活,“吏民夫妇偶处”,同时禁止男人“相从饮食”,男子要深居简出,女子要尽情欢乐。让官吏的妻子们都到衙门看望男人,官吏见到妻子必须如对大宾,恭敬相迎。直到大雨降下为止。
诸葛小倩学贯儒、释、道三教,兼通南北道术,她的思想自然深受阴阳五行学说的影响。
大家听了诸葛小倩的话,虽觉高深奥妙,却又嫌很麻烦,而且求雨的过程亦复漫长,道人、道姑们此行又各有目的,都不想长久耽搁下去。
蔡道婆焦躁起来,瞪目嗔怪弟子梅钟葵道:“都是你出头揽下的好事!要是耽搁了考试日期,如何是好?”
梅钟葵嗫嚅道:“师父,我们修仙之人,难道不是为了要渡人济世么?若是真的求下甘雨来,岂不是我们大家的功德!”
蔡道婆顿足发作道:“说的比唱得还好听!你有多大能耐,竟敢夸口能求得雨降落下来?”
梅钟葵羞红了脸,怯声说道:“我有一种方法,可以一试的……如果不成,我也算尽心尽力了……”
众人都好奇地看着梅钟葵,蔡道婆心中一动,因问:“你有什么好办法?快说来大家听听!”
梅钟葵垂目道:“此法现在还不能说出来,我晚上自已到黑龙潭去求雨便是,只是到时候需要几位师姐妹给我护法……”
众人听了,都有些纳罕,实猜不出这个小小年纪的道姑能有什么好办法求雨。
第269章 尸女求雨(3)
乡民按照梅钟葵的意思先带领道人、道姑们去看黑龙潭。(.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众人沿着崎岖山路行了小半个时辰,来到黑龙潭边。只见黑龙潭位于悬崖之下,潭畔古木参天,三面是垄亩和村庄。小潭中停泊着两叶扁舟,原来黑龙潭又是一条暗河,通向悬崖下的山腹,因风景奇幽,潭中多鱼,故平时有人来这暗河游玩和垂钓。
梅钟葵为了选择行法请雨的最佳地点,便提出乘坐小舟进暗河去察看。老大爷此时脚走酸痛了,便坐在草地上,朝艄公吆喝几句,两名艄公见来了几个美貌的道姑,听说她们是要作法求雨,高兴地答应了。
众乡民不知这些道姑、道人分别来自各地,误以为他们是一伙的,便热情地请众道人、道姑上船去察看请雨的道场。众人也不推辞,踩着青石阶梯登上小船。
梅钟葵与隋燕手牵着手,和诸葛小倩、蔡道婆、张牛鼻一共五人乘坐了一叶小舟,靳雪鹄、徐小六、崔进及张牛鼻的三个男弟子乘坐了另一叶小舟,艄公扳桨几下,两叶小舟便到了绿油油的小潭中心。
梅钟葵见艄公是个年青汉子,年纪大约二十五六岁,看上去虽有些矮小却肌肉结实,很有臂力的样子。问道:“船家大哥,你贵姓啊?”
艄公微笑说道:“免贵姓何。”
梅钟葵见他撑船用的是两只木桨而非竹竿,因问:“何大哥,这潭水很深么?”
何艄公打量着几位道姑,说道:“这片水域很深,七八只竹篙也撑不到底哩!祖祖辈辈都传说这黑龙潭下面潜伏着一条黑龙。从前有两个娃娃和一个大人在这里游泳淹死了,连尸首也没有浮上来,大家都说是被黑龙吃了。
“方圆七个村的乡人们为了让黑龙保佑这一带能风调雨顺,年年丰收,人口平安,于是在每年除夕的上午都要请来巫师举行祷告仪式,并将祭祀的牲口放入潭中供黑龙享用。”
张牛鼻听了这话,高兴地与何艄公交谈起来。蔡道婆因为被女徒弟抢了风头,面色不悦,一声不吭。隋燕左手挽着师父诸葛小倩的右胳膊,饶有兴趣地一边听何艄公讲当地的风土人情,一边观赏黑龙潭的秀丽景色。
这边船上,徐小六与张牛鼻的小徒弟坐在一起,小道童的右手无意间碰到了徐小六的左手,徐小六见他人小,也不觉得害羞,笑吟吟问小道童叫什么名字?
小道童与徐小六挤坐在一起,心中窃喜,说道:“我叫裘丝竹,我们是湖口县水月观的弟子。”
徐小六温颜微笑,因问:“你的两位师兄叫什么名字?”
裘丝竹指着坐在对面船舷的青年道人和另一小道童介绍说:“他是我的五师哥庄犁,他是我的七师弟向弘。”
徐小六微讶道:“啊!你原来还是向弘的师兄啊,我还以为你最小哩,你今年多大了?”
裘丝竹脸上微红,说道:“我已经十三岁半了。”
靳雪鹄乐了:“你原来排行老六呀,好教你得知——同你坐在一起的这位师姐也是排行老六!”
裘丝竹讶然看着徐小六,说道:“师姐,你也是排行老六呀?”
徐小六笑容可掬道:“是啊,我们两个都是排行老六呢!嘻嘻。”
裘丝竹又羞又喜,问道:“师姐,你们是湖南彩虹观的弟子吧,请问两位师姐叫做什么名字呢?”
徐小六指着靳雪鹄说道:“她是我的三师姐,名叫靳雪鹄,我叫徐小六。”
裘丝竹正欲说话,他的七师弟向弘也想同两位漂亮的少年道姑说话,便抢着说道:“师姐名字叫徐小六,在师门中排行也是第六,真是巧了!”
靳雪鹄望着向弘笑道:“也真是巧啊,你的六师哥和我的六师妹恰巧坐在一起呢,嘻嘻。”
徐小六脸上微红,望着向弘说道:“向师弟看上去个头比裘师弟要高一些,我还以为你是他的师兄呢,谁知你是小师弟呀,请问你多大年纪啦?”
向弘调皮地说道:“我去年腊月间刚满十三岁。”
靳雪鹄笑道:“哇,你还真是肯长啊!我还以为你有十四五岁了,原来才刚满十三岁啊!”
向弘不无得意地嘻笑,裘丝竹羡慕地瞅着七师弟。平时师兄弟二人走在一起时,因为向弘个头较高,裘丝竹个头较矮小,因而时常被人误会裘丝竹是小徒弟,裘丝竹心中怏怏不乐!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很盼望自已能够疯长,特别是像裘丝竹这种个子比较矮小的少年,渴望快快长高的念头比常人更加强烈!
青年道人庄犁口角带着一丝笑意,一边听二位师弟说话,一边拿眼看向二位美女,因为羞涩,不敢和二位美女说话。庄犁见二女看向自已,心中有些慌乱,便没话找话问艄公道:“船家,你贵姓啊?”
艄公道:“我姓鲍。”鲍艄公年纪看上去比庄犁大不了几岁,却成家四年了,已经有了一个闺女。
靳雪鹄玩笑道:“鲍大哥这姓是姓对了,平时一定能收获很多很多的鱼,拿到鲍鱼之肆一定赢利不少呢,嘻嘻。”
鲍艄公眉开眼笑:“这位仙姑说话真风趣!”
庄犁笑着又问:“鲍大哥,刚才那位老大爷是什么人啊?”
鲍艄公道:“他是杨大爷,快满七十岁了,杨大爷可是这一带德高望重的老人,他处事很公道的,乡民们都服他管!”
崔进一言不发坐在庄犁身边,心不在焉听众人说话,对他们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崔进这一回终于有机会坐在了靳雪鹄和徐小六的对面!面对两位娇滴滴的少女,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邪念,于是假装抱着双臂闭目养神,暗自默运天眼,想偷窥两个美女的身体!因为小船在绿波中微微荡漾,崔进一时难以调出天眼。
靳雪鹄与两位道童说了几句玩笑话,瞥见坐在自已对面的崔进正微眯起双眼,心中一惊,便故意调皮地伸手到绿油油的潭水中,弹指对着崔进额头上浇去。
崔进不由一惊,身子摇晃了一下,险些仰倒下去,潭水顺着脸颊滑落到他的颈项中。众人都不由笑了。
靳雪鹄笑嘻嘻说道:“崔进,你在闭目打坐么?”
崔进见靳雪鹄神情娇憨的样子,想发火又发不出来。只得伸手抹脸上水珠,脸上苦笑道:“我有些疲倦了,想闭目养一会神,好师妹,求你别要打挠我休息。”
徐小六心中好笑,正欲打趣几句,却见小船进入了山腹之中,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各人在黑暗中目不能视物,都不由惕然心惊,双手紧紧支在船舷上,身子不敢乱动。小船在冷气森森的暗河中缓缓行进,耳畔只听见欸乃的桨声。
徐小六举起左手放在自已面前,果然是伸手不见五指!徐小六不安地问:“鲍大哥,怎么不点灯么?”
鲍艄公嘻嘻一笑,道:“不用点灯,我们对这里已经很熟悉了,仙姑不用害怕。”
徐小六心虚地与靳雪鹄手挽着手,二人相依相偎。
崔进见四周一团漆黑,心中反而暗喜,趁机默运天眼看向正对面坐着的靳雪鹄。
靳雪鹄与徐小六在黑暗中交头接耳,靳雪鹄便搂抱着徐小六,徐小六用自已的大斗笠遮挡在自已和三师姐的身前。
崔进在黑暗中很快调出天眼来,心中暗自激动,迫不及待看向二位美女的身体,却见二人依偎在一起,身上仍然穿着衣服!
崔进心中微微一惊,凝眸再看,才发现徐小六手中拿着大斗笠遮挡在她们身前!崔进好不失望,只得移目向下面望去,总算是看见了二人的两双修长浑圆的小腿和光脚丫。崔进贪婪地看着二人的小腿和光脚丫,不由暗咽了好几口唾沫。
崔进心里好想趁黑暗偷偷去摸二人的美腿,却又怕起身会失足跌落入暗河中,只得干看着。
崔进忽然省起另一只船中的隋燕和诸葛小倩,窃盼能看见她们的光身子……于是移目寻视二人的身影,却见隋燕所乘的小船与这条船相距较远,师徒二人又坐在前面,她们身后坐着梅钟葵,小船摇摆,那位何艄公的身子刚好挡住了她们。
崔进目力不能及远,只是恍恍惚惚看见了何艄公白花花的身子。崔进好不沮丧!暗盼两船快快靠近。但因诸葛小倩三人与崔进是背向而坐,崔进扭头看着很不方便,只得转回头来又看向靳雪鹄和徐小六的小腿解眼馋……
须臾,两只小船便驶出了黑暗的山腹,眼前陡然现出光亮!众人提心吊胆半天,才吁了一口气,举目望向空中。只见岩崖仿佛穹窿,将小潭两岸连接起来,天光从穹窿间泄漏下来。一棵小树丫倒生在岩崖的石缝间,石缝中有几线流水洒落下来,打在船头上,转瞬间又打在崔进和小道童向弘的脸颊上。
崔进吃了一惊,天眼的幻像立时消失了。只见靳雪鹄和徐小六脸上带着有趣的笑意,靳雪鹄正掩嘴对着徐小六的耳朵在说什么悄悄话。
那边小船上隋燕也正和梅钟葵在娓娓而谈,梅钟葵见暗河两边都是缓坡,长草及腰,暗河的前方是累累涧石,显然已经不能再行船了。梅钟葵举目四顾,见潭畔两岸都是危崖峭壁,崖壁间露出一线青天。
何艄公便停止划船,问客人是在这里呆留一会儿还是现在就返回去?
梅钟葵对隋燕说道:“师姐陪我上岸去察看一下地形吧。”
隋燕兴致勃勃地道:“好啊。”二人携手上岸,诸葛小倩和蔡道婆及张牛鼻仍留在船上等候她们。
两个道姑携手踩着潭边乱石行走了一段路,来到断崖边上,只见潭水从断崖处奔流下去,水声訇然,震耳欲聋!
梅钟葵和隋燕大声说话,二人小心翼翼站在断崖旁边看了片刻,才又携手回到小船上。
梅钟葵问船家:“何大哥,这里周围可有人家?”
何艄公说这里周围没有人家,距离断崖下面二里路便是方家村。
梅钟葵想了一下,便说:“麻烦何大哥将船划回去吧,我们晚上就在这里做法事请雨,到时候麻烦何大哥再划一趟船送我们进来好吗?”
何艄公笑着满口答应了,并说自已也是黑龙潭边沙龙村的人,自已的父母兄弟都是种地的人家,也满心期盼仙姑们能够请下雨来呢!
梅钟葵莞尔一笑。众人于是乘船返回,崔进因为先前虚耗眼神,天眼有些不济,返程中只看了小会靳雪鹄和徐小六的小腿,便不行了,只得收了天眼,闭目养神。
梅钟葵回到黑龙潭岸上,告诉杨大爷说晚上就在暗河里面的悬崖下行法请雨,并郑重告诫杨大爷说:“杨大爷,这次行雨你一定要告诉乡亲们,谁也不许来偷看,以免惊动了潭中的潜龙!如果我们一天半天的请不下雨来,你们可要记着给我们捎些食物来啊。”
杨大爷满口应承。诸葛小倩和蔡道婆及张牛鼻都不知梅钟葵闹什么玄虚,当着众乡人的面,也不好问什么。
第270章 尸女求雨(4)
村人商议一番,便让几位道人道姑们这两天暂时住在黑龙潭畔的几户人家中。
吃过中饭后,大家各自回屋休息。靳雪鹄坐在师父床边,说道:“师父,我由这场求雨想到了一个借机破除崔进邪术的好办法..”
诸葛小倩和徐小六听了她的办法,低头想了一下,诸葛小倩便道:“这事最好先和梅钟葵商量一下,毕竟是人家在求雨,我们不能坏了人家的事..”
靳雪鹄便到邻居家将隋燕和梅钟葵叫到屋外林子中,靳雪鹄也不便对梅钟葵坦言相告,只说是想用一些别的请雨方法先试一下。
梅钟葵听了她的主意,认为并不妨碍自已的求雨之法,见她们热心相助,心中甚慰,说道:“三个臭皮匠,合成一个诸葛亮!”毕竟行求雨这种大法术谁也没有把握,多一种方法总是好事。
靳雪鹄兴冲冲回到屋中,告诉师父和徐小六说梅钟葵同意了,诸葛小倩点头称好。靳雪鹄便和徐小六一道去找杨大爷商议。
杨大爷听靳雪鹄说要先杀一只白狗用来求雨,有些心疼。杨大爷的曾孙和曾孙女都哭着不肯杀自家的白狗。
杨大爷看到曾孙和曾孙女哭泣,反而下了决心,心想不能因为一条狗坏了求雨的大事,让一大家人到外地逃荒,自已已到古稀之年,说不定会客死异乡!
杨大爷于是便和儿孙们商量,儿孙及媳妇们自然都没有异议,于是大孙子便去邻村请来施屠夫将白狗屠宰了。
徐小六和靳雪鹄各端了一碗狗血,小心翼翼回到她们寄宿的屋中。
待吃过晚饭后,靳雪鹄便央乡人去黑龙潭盛了三大盆水回来,靳雪鹄从包袱中取出一些朱砂来,用水调和了,将三大盆清水变成了红水,宛如鲜血一般。
这时候,只见杨大爷依照先前所议,带着几个乡村的男女老少们赶来了。
隋燕见诸事准备停当,便给徐小六递个眼色,徐小六有些为难,隋燕心忖徐小六心慈手软,毕竟崔进也是喜欢她,她实难下手。隋燕于是自已去叫崔进过来。
崔进刚吃过晚饭,见隋燕叫他来参与求雨,心中欢喜,便跟着来了。
崔进见到乡人们排着长长的队伍,依次序从徐小六她们寄宿的人户门前缓缓经过,靳雪鹄、徐小六、梅钟葵手中各拿了一只土碗,分别从盆中舀了红色的法水浇到乡人们头上,崔进觉得很有趣。
崔进见靳雪鹄笑吟吟向他招手,脑中闪过她和徐小六的美腿,又生出邪念,心忖:“趁她们这会忙活的功夫,我在她们身后看她们的身子……”
崔进笑嘻嘻走了过去,正欲进门,不防靳雪鹄端了一碗法水猛浇到他面额上!崔进“哎哟”一声大叫,说道:“师妹怎么也浇我哟!”
靳雪鹄哈哈大笑,说道:“这是求雨,大家都要浇的!”
崔进苦笑着伸手去抹脸上的红水,靳雪鹄娇嗔道:“这是法水,不许抹的!”
崔进头发和脸上湿淋淋的,坐在靳雪鹄身后一根短凳上,假装观看靳雪鹄、徐小六和梅钟葵给乡人们浇法水,趁机调用天眼偷窥她们的侧后面身体。
片刻功夫,崔进便觉得出现了天眼的迹像!心中暗自激动,不料还未看见靳雪鹄的身体,天眼的幻像宛如萤火虫的光亮,瞬间即逝了!
崔进暗自着急,不肯放过这大好的机会,微合双目,宁神退思,对眼前的热闹情景来个充耳不闻,再次默运天眼。
崔进正感到额前又出现了一些光亮,不防隋燕端起一碗法水又浇在他面额上!崔进吃了一吓,睁开眼来,惊诧地看着隋燕,嗔怪道:“你干什么啊?我不是已经淋了法水了么!怎么又浇我啊?”
隋燕扑哧一笑,说道:“你不觉得很好玩么?”
崔进微恼道:“有什么好玩啊?我给你也浇水试试!”
隋燕娇嗔道:“不许你浇我!”
崔进道:“哪你们却连浇我两碗法水?”
隋燕露出一丝鄙夷之色,讥笑道:“你一个男子汉,怎么这么小气啊?”
崔进见她轻嗔薄怒的样子,脸上一红,勉强笑道:“我不过是吓唬你一下而已,知道你们女孩子爱美,生怕脏了头发和衣裳!”
隋燕假装玩皮说道:“你知道就好!”
崔进摇头苦笑,也不好多说什么,心忖:“你们为图快活连浇我两碗法水,我就看你们的光身子快活……”
他于是假装大肚不再同隋燕斗嘴,又微合双目,默运天眼看她们。然而不知怎么搞的,明明她们再没有说话打挠自已了,但自已却偏偏调不出天眼来,白白放过了这种大好的时机!崔进心中暗暗气恼。
崔进自然不知道,靳雪鹄和隋燕给乡人们浇泼的水是朱砂调和的法水,而浇在他面额上的红水却是已经被划过符的白狗血!
过了约莫一顿饭的功夫,隋燕、靳雪鹄和梅钟葵才将乡人们都浇泼过法水了。
其间,徐小六已停止了向乡人们浇水,她见崔进微合双眼,一声不响坐在三师姐身后,心中明白他在用天眼偷窥。
徐小六毕竟修为尚浅,对用划过符的白狗血破除崔进的天眼有些半信半疑,于是偷偷观察崔进的脸色,却看不出他是否看见了三师姐的身子……
靳雪鹄见三大盆法水都浇泼完了,便掉过头来,对崔进嘲笑道:“崔进,你怎么总是莫名其妙打坐呀!”
崔进一惊,脸上微热,有些沮丧地睁开眼睛。发现诸葛小倩和蔡道婆及张牛鼻等人不知何时出来了,正站在一边看几位道姑给众乡人浇法水。
崔进有些心虚地避开诸葛小倩的目光,勉强对靳雪鹄笑了一下,辩护道:“我这两天不知为什么总是失眠,所以精神有些不济……”
徐小六见崔进站起身来,偷偷看了一眼崔进的身体某处,脸上不由羞得绯红,心中暗忖:“看来两位师姐用这划过符的白狗血果然让崔进的天眼失灵了!要不然崔进偷看了这半天,如果他真的看见了我们的身体的话……他身体不可能没有反应的……”
用狗血驱除妖邪是古代常用的法术。汉代已有“正月白犬血辟除不详”的观念和“杀白犬以血题门户”的风尚。强调使用白犬之血是从五行观念出发的。五行学说认为西方、秋天、白色都与金行相配,狗是“金畜”,白狗是金上加金,它集中了金行的杀伤性能,可以增强对邪祟的攻击力量。术士常用这种犬禳法术破除妖邪。
犬禳法术本是巫师的发明,但百姓则请君入瓮,常用这种法术反制巫师,古时有法术的人忌吃狗肉,自认为一旦破忌,术即不灵。
崔进有些尴尬地向诸葛小倩请教:“请问李仙姑,这种用朱砂水浇人脸面是请雨之法么?我在正一道中修行多年,怎么完全没听过这种事情啊?”
诸葛小倩淡然一笑,说道:“董仲舒曾提到‘阖邑里南门,置水其外’的求雨法,后来这种置水之法演变成为泼水浇人之举。”
诸葛小倩这话表面是对崔进说的,其实也是说给乡亲和同道们听的。崔进哦了一声,似懂非懂。
东魏时遇上特大干旱,官府便令巫师对人浇水,即使王公过门,也免不了当头一浇。官府规定浇水没有期限,“得雨乃止”。宋代山西一些地区,祈雨的乡民不穿衣服,光着全身,奋臂高呼,“又以水洒行道之人”。
靳雪鹄不无得意地对师父挤眉弄眼,诸葛小倩心中明白,微微一笑。
梅钟葵见天色向晚,有些忐忑不安起来。杨大爷和何艄公便走过来问她是否还要去黑龙潭行法请雨。
梅钟葵看了隋燕一眼,点头说道:“当然要去了。”毕竟这事是她自已出面揽下的,岂能事到临头,抽身而退?要是用法水浇泼未灵验,岂不是有将过错推诿给隋燕和靳雪鹄她们之嫌么?
隋燕对靳雪鹄和徐小六说道:“我们三个师姐妹也去帮梅师妹请雨护法吧。”
靳雪鹄和徐小六欣然答应,徐小六还多了个心眼,提醒靳雪鹄和自已回屋去取斗笠和红油雨伞。靳雪鹄认为这代表求雨能成功,便同她回屋取了雨具。
隋燕对诸葛小倩说道:“师父,你就在屋中休息吧,我们三个去就行了。”
诸葛小倩便叮咛她们多加小心,梅钟葵也向师父蔡道婆告辞。
崔进因为刚才没有看见几位美女的身体,以为是适才场面太热闹了,影响了自已的天眼的发挥,心中甚是不甘,窃盼在宁静的夜晚再用天眼饱览她们的秀色。于是假意劝张牛鼻的三个男弟子一道跟去学习这种求雨法术。
三个男弟子也很想与几位美貌的道姑们呆上一晚,便含笑答应。不料梅钟葵说道:“几位师兄弟,我们几个女弟子去就行了,你们不必跟去的。”
崔进哪里肯听,坚持要去观看她求雨。梅钟葵红着脸坚持不肯男道友们同去,说自已用的求雨法术是一种纯阴的法术,不宜有男人在场的!
崔进还想分说,靳雪鹄讥笑道:“崔进,既然这是梅师姐的法术的要求,你就不要厚着脸皮跟去了!”
杨大爷和几位乡人听了梅钟葵的话,也不许崔进等男弟子一同跟去,免得误了请雨的大事!崔进无可奈何,只得罢了。
杨大爷还特意叮嘱何艄公将几位女道姑送到目的地后,即刻回来,不得影响了仙姑请雨。
何艄公道:“我理会得,你们都放心吧。”
何艄公不愿意自已一个人乘着夜色返回,于是提出让鲍艄公和自已一道去,也好作个伴。杨大爷便嘲笑他胆小怕黑,遂叫鲍艄公一道前去。
诸葛小倩、蔡道婆、张牛鼻等人和乡亲们一起送几位道姑上了船,由何艄公在船后划桨,鲍艄公提着灯笼坐在船头照明,小木船向暗河中驶去,片刻间便消失在黑暗的山腹中了。
众人或坐或站在潭边聊天,崔进独坐在一片山石上,又默运天眼,企图偷窥诸葛小倩的身子,但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他的天眼始终看不见任何事物了!
眼见天色已黑,众人便各自回屋去休息。崔进一路上默默跟随在诸葛小倩身后,却一直没有能调出天眼来。
崔进闷闷不乐回屋坐在床上,也不同张牛鼻师徒说话,心中寻思:“真是奇怪了!我白天明明还看见了靳雪鹄和徐小六的小腿的呀!怎么现在没有人影响我了,我反而什么都看不见啊..”
梅钟葵和隋燕三位师姐妹一道弃舟登岸之后,梅钟葵便请两位艄公回去。鲍艄公便将准备好的两个灯笼分别交给靳雪鹄和徐小六,靳雪鹄道:“两位大哥,记得明天一早来接我们回去啊!”
两位艄公笑着答应,架船返回去了。
梅钟葵坐在草地上,对隋燕三人低声说道:“请三位师姐妹分别坐在远处,我要开始作法了。”
隋燕正欲将一个灯笼放下,梅钟葵却说:“三位师姐妹,这法术是不能见火光的!请灭了灯笼吧。”
隋燕和靳雪鹄互视一眼,隋燕便对靳雪鹄说道:“我一个人在这边,三师妹和六师妹一道去那边坐着吧。”
靳雪鹄明白大师姐是要让自已照顾徐小六,也不多言,便携了徐小六的手向缓坡走过去,二人找好地方坐下后,便吹灭了灯笼。
隋燕也吹灭了灯笼,三位师姐妹都对梅钟葵这种独特的请雨法术感到十分好奇,但怕影响她作法,在黑暗中一声不响,一边观看梅钟葵作法,一边拿眼观察周围动静,以免有人或动物接近。
梅钟葵独坐在齐腰深的草丛中,打坐了片刻,忽然轻轻唱起歌来。
三位师姐妹着实好奇,凝神倾听,只闻歌声甚是奇特,歌词也让人难以明白,隐隐有几句传入耳中,好像唱的是――
云谁云思?
美孟姜矣。
期我乎?桑中,
要我乎?上宫,
送我乎?淇之上矣!
……
梅钟葵唱了两段歌,忽然在黑暗中脱掉了衣服,一(丝不)挂跳起舞来!
隋燕和靳雪鹄、徐小六三位师姐妹借着星月微光,见梅钟葵竟然光着身子唱歌跳舞,心中才明白梅钟葵为什么行这请雨之法不许有人接近,而且要选在晚上作法了!
梅钟葵唱了几段歌,跳了几支舞后,便倒在了草丛中,身子兀自动弹不休,口中还发出一些轻轻(的呻)吟声。
隋燕和靳雪鹄、徐小六毕竟也不是外行,此时也看出些门道来了,隐隐明白梅钟葵是在与神灵欢合,都不由脸红耳热。
原来,古代信奉巫术的人们,相信男女欢合与生产和大自然有神秘的感应关系,男女在野外寻欢作乐,不仅可以导致天气的变化,而且会影响植物和庄稼的生长。人们在生产播种以及天旱不雨之时,都会在野外行欢合之事。
先秦典籍中,常见有“桑林”、“桑间”、“行气”、“合气”之辞,这成了古人男女欢合的同义词。汉代以后,“桑中有喜”成了“怀孕”的同义词。
一些巫术除了让男女公然在野外行欢合之事外,还出现了人与神的相交,因为古人认为神仙同凡人一样,也是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和喜怒哀乐,因而凡人可以享受的物质和精神,神也要同样享受。
“尸女”正是先秦时人与神相交的一项巫术活动。“尸”字的原意为偃卧,在这种巫术活动中,女巫必须一(丝不)挂,在草地上表现出与神欢合的全部模仿性动作。或者让妇女们脱光了衣服,一边高唱(着诱)引男神的歌曲,一边做出一些让人害羞的动作,并在焦灼的大地上跳舞。
《周礼》中有“若国大旱,则师巫而舞雩。”直到现在,我国一些少数民族在求雨时,仍然由女巫表演与神欢合的舞蹈;也有让男觋口含法水,从一根形似男根的竹管中对天喷酒,借喻他们已将男人(的精)水献给了女神。
第271章 天若有情(1)
隋燕和靳雪鹄、徐小六自然不知道梅钟葵所唱的歌谣乃是《诗经》中的卫风的“桑中”,原是一首情歌,但在这里已变成道姑对男神眉目传情,挑(逗引)诱之词。
以舞求雨在商代已成惯例,殷人认为河神和岳神是引发旱灾的主要神灵,所以特别注重用舞蹈去感化神灵,求雨舞蹈一般在宗庙或某种神祗面前进行。商代有专职的舞臣和负责舞蹈的“多老”,遇到干旱这些人就被召唤来求雨。
从殷代“舞”法演变而来的周代雩礼是一种规模更大的求雨活动。祈雨舞蹈的组织者是巫师,《周礼》中的《女巫》也说:“旱则舞雩。”祈雨时要由女巫“歌哭而请”。
巫术与歌舞密切相关,巫师选择行巫术的场合也很讲究。梅钟葵今晚行“尸女”之术,一方面固然是因她光身子害羞,另一方面也是她仔细勘察了地形,心中认为此地两岸危崖夹着一条暗河,上面露出一线青天,前方又是断崖,缓坡上长草及腰,地形暗合女人偃卧,抬着双腿露出****,她行此“尸女”之术可谓天人合一。
梅钟葵行罢尸女之术,一时害羞,不敢与隋燕等人说话,仍光着身子偃卧在自已的衣服上。隋燕、靳雪鹄、徐小六三人听她没有了动静,也不好去打挠她。大家一声不响呆在当地。
徐小六不时抬首望着上方一线深蓝色的天空。彼时忽起一阵阴风,吹得长草哗哗哗直响。徐小六与靳雪鹄在黑暗中互视对方,心中都有些兴奋起来。
隋燕见起了风,心中悬盼能降下雨来。但此时降雨,显然会被视作是梅钟葵求雨成功!隋燕暗忖:“幸亏六师妹对崔进撒谎说师父姓李,这真是错有错着,要不然大名鼎鼎的师父会因不敢求雨而被同道们传为笑话的……”
梅钟葵见峡谷中起了大风,暗暗激动起来,闭目默默祈祷天可怜见自已的一片苦心,能降下甘雨来!
梅钟葵一时心上心下的,不由想起今天与梁丰不期邂逅的事来,想到梁丰已然与梁心舒相好,梁心舒姑娘相貌娇好,远胜自已,往事如烟,梅钟葵不禁凄然流下泪来。
原来梅钟葵是湖口县雷公盖的人,梁丰是湖口县燕子村的人,雷公盖与燕子村相邻。梅钟葵自幼家贫,家中人口又多,共有五个兄弟姊妹,梅钟葵排行老二,上面有一个哥哥,下而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母亲在她八岁那年就染病去世了,父亲积劳成疾,在梅钟葵十一岁那年也不幸去世了。
梅钟葵的爷爷和奶奶养不活一大家人,便托人主动说媒,将她许给邻村梁家的二儿子梁丰,爷爷和奶奶情愿不要彩礼,条件是梁家将梅钟葵先娶进门去养活。
梁丰那时才十岁,未到婚配的年纪。梁家的家境比梅家也只稍好一些,梅钟葵虽然天生一个塌鼻子,但相貌也还过得去。梁家为了贪图不出彩礼的便宜,还白白得一个媳妇帮忙做农活,便答应让梅钟葵先过家门做童养媳,待梁丰长到十六岁时再圆房完婚。
其时,梁丰在湖口县大伯家中寄读,每过三四个月才回家一趟。梅钟葵因为自已与他有夫妻的名份,所以暗中喜欢上了梁丰。
梅钟葵心中窃盼能与梁丰多相处一会,每当梁丰回家来时,梅钟葵都要穿上新洗的衣服,头发上扎一个红头绳。
梅钟葵晚上服伺未婚夫挑灯读书时,都要为他做夜宵吃。有几次梅钟葵还拿出烧饼给他吃,梁丰问她烧饼从何而来,梅钟葵说是白天与婆婆赶集时,自已没有吃烧饼,特意给他留着的。梁丰也有些感动。
过了五年后,梁丰的大哥因为做生意发了财,梁家的家境也一天天变好了。梁丰也穿戴一新,梅钟葵看在眼里,心里更加喜欢一表人材的梁丰了。
梁丰回到城里,听说从前的私塾先生因为考中了进士,到河北做官去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新来的私塾先生殷先生见梁丰聪明好学,心中暗暗喜欢。梁丰也暗中爱慕上了殷先生的二女儿殷小淇,殷小淇在父亲的几个学生中,也似乎更喜欢梁丰一些。
梁丰见两个同窗好友也在暗恋殷小淇,生怕殷小淇会成为他们中一人的妻子,因而心里越来越后悔家中订的亲事。女人最怕比,梅钟葵本来也有些好看,但梁丰心中存了比较,便有些嫌弃梅钟葵的塌鼻子了。
梅钟葵不知未婚夫生了异心,仍旧全心全意爱着梁丰,在他回家来时,不辞辛苦给他做好吃的,给他缝补衣服,给他洗衣洗袜,服伺他洗脸洗脚,还时常替梁丰到集上买东西。在梁丰生病时,梅钟葵戴着斗笠上山去为他采药……总之梁丰的快乐就是梅钟葵的快乐,梁丰被父母打时梅钟葵也会心疼流泪。
但人的感情就是这样奇怪,你越是全心全意爱着对方敬着对方,几乎成了对方的奴仆,这种感情就会失去了平衡,梁丰对梅钟葵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的。
梁丰虽然觉得心中有愧,但他一回到城里,又暗恋着殷小淇。日久天长,殷先生也看出了几个学生爱慕自已的两个女儿。
殷先生心中也很中意梁丰,认为他将来能考中功名,于是暗中试探梁丰的心意,梁丰见老师有召自已为婿之意,心中好生激动,便隐瞒了自已订婚的事情。
到了端午节时,梁丰心事重重回到家中,想让父母退掉这门亲事。但因梅钟葵对公公婆婆十分孝顺,公公婆婆也很喜欢梅钟葵,再说梅钟葵已经成了家中的童养媳,和家人和睦相处生活了五年,悔婚的话如何说得出口?
梁丰离家时,悄悄对父母撂下狠话,说自已此生非殷小淇不娶!逼着父母退婚,令父母好生为难!
梁丰回到城里后,对殷先生谎称父亲到外地做生意去了,因而议婚之事只好等到父亲回来后再说。殷先生不疑有他,再说两个孩子还小,便也不着急,以后对梁丰更好了。
梁丰从此不肯回家,并拜托大伯去劝说父母退婚。然而大伯却说他父母坚持不肯退婚――说要是退婚了,梅钟葵哪里还有脸面活下去?这不是害了人家么!大伯虽然也对殷小淇的姿色很喜欢,但事已至此,只能劝梁丰收了痴心。
在梁丰满十六岁后,梅钟葵的爷爷奶奶便托中间人催促梁家让二人圆房完婚。梁丰父母迫于乡中舆论,只好答应了。
眼看快到圆房完婚之期,梁父见儿子不肯归家,亲自进城来找儿子。梁丰此时与殷小淇暗中好上了,只是因为殷小淇是斯文人家闺女,所以二人还没有做出越礼之事来。梁丰生怕殷小淇会因此事而与别的同窗成就好事,因而坚决不肯回家成亲。梁丰还威胁父亲说只要他敢将此事告之殷先生,自已就投河自尽!
梁父无可奈何,只得回家推说儿子正在用功读书,等过半年后再圆房。
梅钟葵的爷爷奶奶因为梅钟葵已经是十七岁的大姑娘了,心中甚是焦急,又托中间人三番五次催促梁家让二人圆房完婚。
到了中秋节时,梁丰迫于殷先生和殷小淇的压力,此事必须给人家一个答复了,只得回家来再谈退婚之事。
梁丰父母都苦求儿子完婚,但梁丰一心只想娶殷小淇,也坚决不肯妥协。梁丰以死相逼,要父母退婚,并向殷家提亲。梁丰和父母谁也说不服谁。
纸终究包不住火,梁丰变心的事情在乡中传开来了,梅钟葵呆在婆家十分难堪,又没脸回爷爷和奶奶的家,实不知如何是好,终日躲在屋中哭泣。
梁丰年少气盛,乡人和亲戚谁都无法说服这个书呆子圆房,梁丰过了中秋节后便回到城中去了。
梁父觉得很对不起这个任劳任怨的儿媳妇,便好言劝说哭哭啼啼的儿媳妇,却发现梅钟葵因为伤心而偷偷喝醉了酒。
梁父因为妻子有病,又与妻子一向性格不和,时常吵嘴,二人多年没有过夫妻生活。梁父这些年对儿媳妇也日久生情。他此时也喝多了酒,便和梅钟葵做出了****之事。
梁父事后向梅钟葵保证要收她做屋里人,并安慰她说梁母已经染上不治之症,眼看难以捱过今年。梅钟葵因为自已鼻子有些破相,又出了丈夫拒婚这种难堪的事情,自忖难以改嫁,便与梁父偷偷做起夫妻来。
二人****的事情终于被婆婆发现了,婆婆气得又打又闹。梁父索性将事情公开,要收梅钟葵为屋里人。并说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既成全了儿子,又给了梅钟葵一个名份。婆婆气得抹着泪回娘家住去了。
梁丰听说此事后,想了两天,便回到家中,反而劝说母亲。母亲骂他不是人。说这一切都是他害的,让父母名节不保!
梁父此时转而支持儿子,并答应向殷先生提亲。谁知村人将此事传为奇谈,殷先生也无意间打听到了梁丰的家事,便说服女儿拒绝了梁家的求亲,并断绝了和梁丰的师生情谊。
梁丰竹篮打水一场空,落得里外都不是人。他与梅钟葵相处一屋,彼此都感尴尬,梁丰也不肯改口称呼她为小妈。
梅钟葵劳累过度,在背东西下坡时不慎跌倒,导致怀孕流产。谁料梁母的病竟然意外好起来了,经两个儿子及娘家人苦苦劝说后,梁母生怕家中的财产都让梅钟葵占了,忍气回到家中来住。
梁丰听说殷小淇已与一位同窗订了亲事,十分妒恨,一气之下便离家出走了。乡人都说这是梁家的报应。
梅钟葵与婆婆及梁丰的大哥、大嫂再难融洽相处,迫于舆论压力,只得出家做了道姑……
第272章 天若有情(2)
梅钟葵忆及往事,心潮起伏。彼时狂风呼啸,星月无踪,草木乱摇,潭水起澜。
靳雪鹄和徐小六都站起身来,眺望天光水色。过不多久,二人同时感觉到有雨点打在脸颊上!靳雪鹄欢呼雀跃起来,口中叫嚷:“下雨了!下雨了!下雨了……”徐小六合掌祈求暴风雨来得更加猛烈一些!
隋燕也欢喜不已,站起身对黑暗中的梅钟葵大声呼唤:“梅师妹,你求雨成功了!你求雨成功了!谢天谢地啊!”
梅钟葵忙起身穿好衣服。仰首望天,细雨片刻功夫已变作倾盆大雨,浇湿了她的头发和脸庞,梅钟葵喜极而泣,雨水和着泪水淌下来。
隋燕见梅钟葵穿好了衣服,兴奋地跑过去,二人手牵手在草丛中旋转起来。
徐小六首先反应过来,说道:“三师姐,快拿雨伞啊!”
徐小六戴上了斗笠,靳雪鹄喜孜孜拿了地上的两把雨伞,跑过来将一把雨伞交给隋燕,一把雨伞递给梅钟葵。
梅钟葵道:“靳师妹,这雨伞你自已用吧,我和隋师姐共用一把雨伞就行了。”
隋燕便和梅钟葵共用一把雨伞。雨点噼噼啪啪打在雨伞和斗笠上,四人不禁又哭又笑。
隋燕和梅钟葵因为共用一把雨伞,二人的肩膀都淋湿了,隋燕右手撑伞,左手搂了梅钟葵的左肩,招呼大家快到崖石下去避雨。
四人站在崖下,听着风声和雨声,欢喜得不知说什么才好,都兴奋得乱叫乱嚷。
过了良久,四人激动的情绪才稍稍平静下来。靳雪鹄便好奇地问梅钟葵适才唱的是什么歌。梅钟葵脸上一红,说道:“这种请雨之法,我是在古书上看见的……”
靳雪鹄道:“我听你的歌词很古老,想来也是古书上的,你怎么会看古书呢?”
梅钟葵道:“我本来不识字的,出家做了道姑后,为了能考取篆,我便求一位念过书的师姐教我识字。这位师姐姓祝,原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千金,她从前没有做过家务活,我就替她洗衣服。轮到她劈柴做饭挑水时,我也都替她做了。
“祝师姐便教我识字念书,我每天学习五个字,日积月累,一年半下来,便学会了一千余字了。后来这位祝师姐又还俗了,便将她的一些旧书送给了我,我这请雨的方法就是在她的旧书中读到的……”
靳雪鹄称赞道:“《论语》说:‘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梅师姐果然是有恒心之人!”
徐小六心中一动,对靳雪鹄说:“我也要向这位梅师姐学习,我以后也给三师姐洗衣服,三师姐每天教我识五个字!不,我没有梅师姐聪明,我就每天学三个字吧!”
靳雪鹄粲然一笑,本想说:“可惜我教不了你多久了,你以后跟张公子学吧。”但这话可不便说出口,便说道:“我们是好师姐妹,我怎么能让你替我洗衣服呢,我无条件教你就是了!”
徐小六欢喜不已,她因为没念过书而担心自已不会通过考试,现在有了梅钟葵做榜样,立时有了克服困难的勇气和信心!
徐小六脑中也转过与张湛咏成婚的念头,但不管将来教自已的老师是谁,这种学习的方法总是不会改变的!想到很可能是夫君张湛咏教自已识字念书,徐小六不禁悠然神往……
靳雪鹄看了梅钟葵一眼,忽然说道:“没想到梅师姐今天居然大显神通,请下雨来!你这么勇敢地请雨,是不是因为那位姓梁的年青人是你的亲戚啊?”
梅钟葵脸上一红,见三人都用好奇的目光瞅着自已,心想左右无事,便讲了自已与梁丰的故事,虽然她有些地方讲得含糊,但三位师姐妹还是听懂了。
梅钟葵之所以愿意讲出旧事,也是因为她今夜所行尸女之术――自已若是处子之身的话,会让人觉得怪异的。梅钟葵说到伤心之处,不禁潸然泪下。
三位师姐妹听了她的伤心事,都不禁唏嘘叹息。隋燕见梅钟葵哭泣起来,忙安慰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梅师妹不要太伤心了,听了你的故事,其实与我的经历也很相似呢!”
梅钟葵抽着鼻子,泪眼婆娑道:“是么?”
隋燕叹息一声,也讲了自已出家前的经历,原来她从前也做过童养媳呢,而且隋燕出家也与公公有些关系。隋燕说到动情之处,也哭泣起来。靳雪鹄忙搂抱着大师姐的肩膀安慰一番。
徐小六想到自已多年苦恋田雨润,鼻子也不由发酸,泪水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
隋燕破涕一笑,涩声说道:“难怪我和梅师妹这么投缘,原来我们的经历这么相似呢!”
梅钟葵无语凝噎,不住抹泪。她今天见到梁丰,心情异常复杂。尘缘如梦,过去的自已仿佛还徘徊在湖口县燕子村的屋前屋后,现在的自已好像和过去的自已不是同一个人似的……
大家抬眼望着瓢泼大雨,久久不再说话。
靳雪鹄为了打破沉默,望了徐小六一眼,笑道:“今晚我实在太开心了!我们不如来唱歌吧!”
徐小六破颜一笑,说道:“好啊!”
隋燕也来了兴致,说道:“我们分别来自不同的地方,该唱什么歌呢?”
徐小六想了一下,说道:“除夕那天,我们苗家人和你们汉人对歌时,你们汉人唱的那首‘康定情歌’真好听!我们就唱这首‘康定情歌’好不好?”
靳雪鹄目光闪动道:“六师妹,你是不是心中认为我们那天对歌胜了你们啊?”
徐小六恬然一笑,爽快地承认了:“我和邵大哥事后谈起这事时,也承认你们那天对歌胜了我们的,嘻嘻。”
靳雪鹄好生得意,看了梅钟葵一眼,说道:“梅师姐,我们一起来唱歌吧!”
梅钟葵摇头微笑,说道:“你们自管唱吧,我可以跟着你们唱啊!”
隋燕道:“这样吧,我们入乡随俗,先由梅师妹唱一首江西山歌吧,你唱一遍,我们也跟着你唱,可好?”
徐小六心中一动,想到自已今后也会成为一个江西人,便说道:“好啊,我们都没有听过江西山歌呢,梅师姐先唱一首让我们听一听吧!”
靳雪鹄眼中闪过窥测人心的笑意,徐小六虽在黑暗中,脸上也不由一红。
梅钟葵想了一下,说道:“好吧,我就先唱一首江西民歌给你们这些外地人听听吧。”隋燕和靳雪鹄都笑着催她快唱。
梅钟葵于是清清嗓子,唱了起来:
打着山歌过横排,
横排路上石崖崖,
走了几多石子路,
不知走烂几多鞋。
山歌打过石崖崖,
山歌打过红花开,
走了几多石子路,
红日高高照上来。
歌声甫歇,三位师姐妹一齐拍手叫好。靳雪鹄道:“梅师姐唱得真好!再唱一首吧,我们特喜欢听江西民歌呢,六师妹,你说是不是呀?”徐小六脸上一红,不得不说道:“梅师姐就再唱一首吧!”
梅钟葵红着脸道:“还是大家轮留唱吧。”
隋燕笑吟吟道:“我们可是第一回听到江西民歌,梅师妹再唱一首,我们便唱吧。”
梅钟葵于是不再客气,说道:“我就再唱一首‘斑鸠调’吧。”
隋燕和靳雪鹄都称好,梅钟葵于是又唱起来:
春天马格叫?
春天斑鸠叫。
斑鸠叫得实在好哇!
你在那边叫,
我在这边听。
斑鸠叫得叽哩噜里,
叫得桃花开,
叫得桃花笑。
桃子那个花儿开,
实在真漂亮!
……
梅钟葵唱完,三位师姐妹又拍手叫好。此时风雨大作,雷声隆隆,漆黑的天空中划过几道闪电,照耀得四周如同白昼。
三人喜之不尽,梅钟葵兴高采烈地说:“我们四个人就唱一晚上的歌吧!现在该你们唱了,你们刚才说的那首‘康定情歌’一定很好听吧,我也很想听啊!”
隋燕和靳雪鹄相视一笑,隋燕说道:“六师妹,我们一起来唱吧!”
徐小六粲然一笑,说:“好啊!”
因为风雨声较大,大家说话都不由高声起来,四人兴奋地手拉手站在山崖下,三位师姐妹便大声唱起来:
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
端端溜溜的照在康定溜溜的城哟。
月亮弯弯康定溜溜的城哟!
李家溜溜的大姐人才溜溜的好哟,
张家溜溜的大哥看上溜溜的她哟!
月亮弯弯看上溜溜的她哟!
一来溜溜的看上人才溜溜的好哟,
二来溜淄的看上会当溜溜的家哟。
月亮弯弯会当溜溜的家哟!
梅钟葵听这首歌果然十分好听,便也跟着她们学唱起来:
世间溜溜的女子任我溜溜的爱哟,
世间溜溜的男子任你溜溜的求哟,
月亮弯弯任你溜溜的求哟!
……
沛雨如注,滋润着这片焦灼的大地。四位年轻道姑衣襟当风,猎猎作响。她们畅开胸怀纵声大笑。往事如风,多少悲情愁绪,都付高歌中。
(作者按:《康定情歌》是四川宣汉的李若依创作于上个世纪40年代,诞生于四川康定的一首民歌,原名《跑马溜溜的山上》,后经作曲老师更名为《康定情歌》。笔者年轻时曾经在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的州府西昌市学习过,几乎天天都听到来自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和四川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的同学唱这首民歌,对这首民歌十分喜欢。甘孜藏族自治州的州府在四川省康定县,所以《康定情歌》的内容应该算是反映藏族的。这是小说,不必事事依据真实,权将《康定情歌》作为古老的民歌了。)
第273章 天若有情(3)
翠晨,大雨转为蒙蒙细雨,山谷如洗,树木草叶上清水滴滴。潭水已然涨了上来,几乎要淹到她们所站的崖石!四位道姑见潭水湍急,不免有些着急。
隋燕提议转移到缓坡高处去避水。四人于是携手走到坡上,撑着雨伞戴着斗笠站在湿漉漉的草丛中。说了一会话,便听见桨声欸乃,一叶扁舟从洞中划出来,原来是何艄公和鲍艄公一齐迎接她们来了!
四位道姑嘻嘻哈哈上了船,隋燕和梅钟葵坐在一边船舷,靳雪鹄和徐小六坐在对面船舷。两位艄公喜笑颜开,不住夸奖四位道姑是仙女下凡,居然感动了老天和龙王爷,为乡亲们请下甘雨来了!
靳雪鹄不好居功,抢白道:“二位大哥,能请下雨来都是这位梅师姐的功劳,我们不过是来替梅师姐护法的。”
梅钟葵不好意思起来,谦让说:“不,这是我们大家的功劳,昨天我们一起给乡亲们浇泼过法雨的!”
徐小六摘下头上斗笠,和靳雪鹄依偎在一起,二人共用一把雨伞,徐小六笑靥如花,说:“梅师姐,你就不要推了!我们又不是来同你抢功的,我们只是来给你护法的!”靳雪鹄道:“就是!就是!”
隋燕也笑吟吟道:“梅师妹,你不用和我们客气,这雨就是你求下来的!”梅钟葵见她们语出挚诚,才红着脸不多说了。
何艄公乐呵呵道:“你们不用推来推去了,你们大家都有功劳!当然晚上求雨主要是梅仙姑施法,我们所有人心里都明白的!呵呵。”
当船驶入山腹中时,靳雪鹄开心地轻轻哼起歌来,隋燕、梅钟葵、徐小六听她哼歌,都分别握着同伴的手,跟着她一起哼歌:
世间溜溜的女子任我溜溜的爱哟,
世间溜溜的男子任你溜溜的求哟,
月亮弯弯任你溜溜的求哟……
四位道姑和歌嬉笑,乐不可支,当船划出山腹时,便见黑龙潭畔围满了欢迎她们归来的乡亲们!诸葛小倩、蔡道婆、张牛鼻等人也站在人群之中。
船拢岸时,杨大爷高兴地对她们作揖称谢,众乡民也一齐向四位道姑行大礼。
梅钟葵不知所措,隋燕忙替梅钟葵说道:“杨大爷,各位乡亲们,这可千万使不得,我们梅师妹还年纪轻轻的,可当不起老人家的大礼!”
蔡道婆脸上神色有些不自在,心中暗暗后悔昨天没胆量答应梅钟葵的请求,要不然自已就在众乡人和同道们面前露脸了……
杨大爷笑着对四位道姑说举人公朱老爷已经在家中备下薄酒,请四位仙姑赏脸赴席。胖乎乎的朱老爷满面春风地邀请道姑们光临寒舍。
靳雪鹄趁大家说话的时候,笑容可掬走到诸葛小倩跟前,附耳悄悄讲了梅钟葵施法请雨的经过。诸葛小倩听了也有些纳罕,但此时也不便多谈论此事。靳雪鹄挽了师父的胳膊,和大家一道欣然赴席。
梅钟葵在路上对杨大爷小心说道:“杨大爷,现在降雨了,是不是可以放了昨天被你们捆缚的那三个人了?”
杨大爷与朱老爷交换了几句意见,朱老爷爽快地说:“既然梅仙姑开口求情,我们岂能食言而肥?就释放了他们三人吧,不过,那位姓梁的年轻人必须离开我们这里!”
杨大爷和旁边的两位老人家听了,都附和朱老爷的意见。梅钟葵也不好多说什么。
众人走到举人公朱老爷的家中吃早饭,见堂屋中已摆了四桌丰盛的酒席。梅钟葵被大家推到首席坐,梅钟葵见师父蔡道婆坐在另一席,脸上没有笑容,便不肯坐下。朱老爷和杨大爷等人连连相劝,梅钟葵实在却不过众人的盛情,不知如何是好。
朱老爷见梅钟葵有些拘谨,便让三位道姑与她同坐,靳雪鹄和徐小六却跑到师父那一席坐下了。隋燕知道梅钟葵有些怯场,便拉梅钟葵坐下了,自已和她同坐在一起,梅钟葵心下略安。
朱老爷起身给梅钟葵和隋燕二人敬酒,梅钟葵忙说自已不会喝酒,隋燕也替她说了一通话,朱老爷等人方才不再勉强她们了,自顾开怀畅饮。
吃过饭后,几个后生将盛半仙和梁丰、梁心舒三人押解到朱老爷府上。朱老爷哼了一声,也不请他们吃饭,还挖苦了几句盛半仙,盛半仙羞得无地自容。
朱老爷转对梅钟葵笑眯眯说道:“梅仙姑,既然是你请求释放了他们,我们也不敢驳梅仙姑的金面,就请梅仙姑自已去给他们解了绳子吧,这表示是你宽恕了这些罪孽之人!”
梅钟葵与隋燕交换了一个眼色,隋燕点了点头,梅钟葵看了梁丰一眼,梁丰垂头不敢看她。梅钟葵于是走过去,先解了盛半仙的绳子,然后才去解梁丰的绳子。梁丰不得不抬起头来,但他的目光还未与梅钟葵相遇,又低下了头,想说声多谢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梅钟葵解了梁丰的绳索,骇然发现梁丰左眼上眉骨处被人打破了,伤口触目惊心!梅钟葵不无担心地说:“你快去找大夫敷药吧,要不然这伤口会破相的……”
梁丰心中一惊,与梅钟葵互视一眼,梅钟葵眼神中流露出凄楚之色。梁丰气苦地低下了头。
隋燕听见梅钟葵的话,也不由多看了几眼梁丰的伤口,心忖:“这伤口是被人用粗糙的棍子击打致伤的,就是治好了也会留下伤疤的,看来是要破相了……”
靳雪鹄和徐小六坐在一边,都不由用异样的眼神打量梁丰,靳雪鹄心说:“梁丰当初嫌弃梅师姐鼻子有些破相,狠心毁了梅师姐一生的幸福,他现在破相了真是活该!”
梅钟葵怀着复杂的心情替梁心舒解了绳索,这时旁边一位中年妇人走上来对梅钟葵小声致谢,梅钟葵还没反应过来,只见梁心舒扑在那中年妇人的怀中痛哭起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梅钟葵才明白这妇人原来是梁心舒的母亲。
梁心舒母女抱头哭泣一阵,朱老爷有些不耐烦地喝斥道:“少在我这儿哭哭涕涕的!梁四姑,赶紧将你的女儿领回家去!”
梁四姑只得忍悲拉女儿回去,梁心舒看了梁丰一眼,梁丰正欲跟母女二人一道离去,朱老爷喝道:“你们二人难道还嫌害乡亲们不够么?既然老天爷和龙王爷都不许你们二人在一起,你这个年青人就请自便吧!”
众人闻言一惊,梁丰对朱老爷说道:“我和她一道离开这里就是了。”
朱老爷瞪了他一眼,道:“不行!你们还想要去害自已的家乡人么?真是没有天良的东西!我们岂能让你们这种祸胎去危害别处?我们岂不是在纵容你们的过错么?”
梁丰不知如何是好,不舍地瞅向梁心舒,梁四姑气恨道:“梁丰,你休想要再连累我闺女了!你自已赶紧离开这里吧!”
梁心舒怯声道:“娘!”
梁四姑顿足道:“心舒,你难道还想被他们家乡的人捆缚起来打死么?这次幸亏有梅仙姑和几位仙姑请下雨来,才救了你一条小命!要是你再和他在一起的话,是要被天打雷劈的!那时再没有这种好运气有仙姑来救下你了!”
梁心舒流泪无语。梁丰恋恋不舍,哀求道:“伯母,就让我带着心舒走吧!”
梁四姑啐了他一口,骂道:“你休想带走我的女儿!老天爷和龙王爷好不容易才饶恕了你们,你们还想造孽么?你想害我女儿陪你被人打死不成?”
梁丰苦乞道:“我带着心舒不回家乡去就是了……”
梁四姑怒道:“你不回家乡去又能去哪里?就凭你一个百无一用的书呆子,还能在外面闯下一份基业养活我闺女么?你真是痴心妄想!”
梁丰还要抢白,众人都起哄要将这个不识好歹的少年打死,梁丰吓得不敢再说。梁四姑见触犯了众怒,忙叫自已的两个儿子过来帮着拖梁心舒一同回家去。梁心舒哭着和母亲及哥哥、弟弟一道离开了朱家。
朱老爷又吆喝梁丰赶快滚蛋,说他脏了自已的地。梁丰又气又伤心,只得出了朱家。
盛半仙见二位少年男女离去了,也忙知趣地离开了朱家。因为是他说的梁丰和梁心舒是祸害的话,深怕梁丰迁怒报复自已,惶惶如丧家之犬,一出门便逃得没影了。
梅钟葵和隋燕、靳雪鹄、徐小六愕然站在当地,都不知所措。
众人扰攘了一阵,诸葛小倩、张牛鼻、梅钟葵等道人道姑便起身告辞,朱老爷和杨大爷及众乡人挽留了一阵,才将原来给盛半仙的五两银子转给了梅钟葵作为酬谢。
朱老爷和乡亲们一齐出门送道人道姑们到码头去赶船。诸葛小倩等人便要往昨天来时的方向行去,何艄公告诉她们说客船修好后,自会到码头停泊等候客人的,所以不必去昨日客船触礁之处赶船了。众人遂往码头行去。
半路上,梅钟葵遇见梁丰,乡人们见他磨磨蹭蹭不肯离去,便又要打他,梅钟葵忙护在他身前,对乡人求情说道:“请大家不要为难他了,他是我的同乡,我会劝他离开这儿的!”
乡人们怒目瞪视着梁丰,梅钟葵对梁丰说道:“你就听我一句劝,赶紧离开这儿回家乡去吧。”
梁丰欲哭无泪,梅钟葵问他:“你这两年一直没有回燕子村么?”
梁丰负气道:“我既然出来了,就不想回去了!”
梅钟葵道:“你昨天说是来这儿找你小姑的,今天怎么没有见到你小姑呢?”
梁丰道:“我小姑在去年去世了。”
梅钟葵道:“既然你在这儿已经举目无亲,你还留在这儿做什么呢?”
梁丰垂头丧气,问道:“我爹娘都还好么?”
梅钟葵难过地道:“你爹娘于上前年就已经去世了……”一语未完,怆然泪下。
梁丰闻言一呆,不禁泪如雨下,哭了一会,才哽咽道:“我爹娘没了,所以你才出家做了道姑的么?”
梅钟葵抽泣道:“是我先出的家,然后那一年你爹和你娘就先后去世了……”因为梅钟葵曾经与梁丰父亲做过一段没有名份的夫妻,所以她不知该如何称呼二老了。梁父因为伤心梅钟葵被家人和亲戚所迫,无奈离家做了道姑,气得一病不起,所以反比多病的梁母先去世了。
梁丰痛哭流涕,梅钟葵也是热泪满面。
隋燕、靳雪鹄、徐小六见梁丰当年一闹,自已最终也没得到好下场,夫妻二人又落得劳燕分飞,都不禁替他们难过。
诸葛小倩等人不知道梅钟葵和梁丰的关系,见梅钟葵哭泣,也不好相劝,只是在心中胡思乱猜。
梅钟葵因为与梁父当年做过几个月的夫妻,还怀孕流产,二人已不可能再续前缘。现在眼见梁丰落难,又破了相,恐怕今后再难有什么好姻缘了,梅钟葵此时虽然对梁丰还有余情,却只能怨天尤人,伤心痛哭。
朱老爷等人碍于梅钟葵是请雨的大恩人,见此情状,也不好再对梁丰出言无礼了。
过了好半天,梁丰才收了泪,问梅钟葵在何地做了道姑,现在是打算到何处去?梅钟葵簌簌落泪,哽咽道:“我就在湖口县永乐观出的家……我现在是和她们一起到龙虎山参加考试……”
梁丰微愕道:“参加考试?你认识字么?”
梅钟葵抹着眼泪道:“我在观中学会了念书识字的……”
梁丰听了不知说什么才好,心里也深深后悔因为自私而误了梅钟葵的一生!要是自已当年不生异心,现在已经生儿育女了……
梁丰忆起从前梅钟葵服侍自已挑灯夜读的情景,往事历历,梁丰不由中心酸悲,又难过地流下泪来。
二人怀着悲痛的心情走到码头边,梅钟葵抬眼瞅向梁丰,泪水在眼中打转,问道:“你身上还有盘缠么?”
梁丰这才省起自已身无分文了,便说要去找梁心舒取回自已暂存在她那里的钱,梅钟葵担心他回去会被村人打死,劝告道:“你还是不要去取了,我这里还有一些盘缠,你就拿着乘船回家去吧。”说着从包袱中取出三两二钱银子来,递到梁丰手上。
梁丰被村人关起来痛打,心中也很害怕被村人当作导致干旱的祸凶打死,只得接受了她的好意,说道:“谢谢你了,待我回去后再还给你银子吧。”
梅钟葵凄然摇头,说道:“这钱不用你还了……”
梁丰坚持要还,梅钟葵动情地道:“还什么,我们好歹从前是一家人!”
梁丰又羞又愧,口中仍然说:“这钱我会还你的。”梅钟葵心中也想再见他一面,便不再多说了。
这时昨天的客人们都陆陆续续来赶船了,梅仲葵有些不放心梁丰独自留在这里,说道:“你还是先上船吧。”
梁丰知道她的心意,临别也不知说什么,二人互视一眼,这一刻心中涌起许多感触,梁丰说了一句:“你一路保重!我先走了。”
梅钟葵泪如雨下,点了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梁丰转身就走,梅钟葵忽然省起什么,忙追上梁丰,梁丰愕然停步,梅钟葵从包袱中取出两个油饼来,说道:“你还没有吃早饭,这两个油饼就带在船上吃吧。”
梁丰被关了一天一夜,此时的确很饥饿了,也不多推辞,便接过了油饼。
二人四目相对,都不由想起昔年梅钟葵给梁丰拿烧饼做夜宵的旧事,梁丰说道:“我这一辈子都对不起你了……”两泪交流下来,忙掉过头去,快步走上客船。
梅钟葵听了这话,悲不自胜,蹲下身去,在沙地上号陶大哭起来。
隋燕、靳雪鹄、徐小六三人这才走过去好言安抚梅钟葵,三人说着说着也都忍不住握嘴哭泣起来。
过了好一会,眼见客船要启航了,隋燕、靳雪鹄二人便搀扶梅钟葵起来,梅钟葵捂着嘴含泪上了客船,
少时,梁丰所乘的船先启航了。梅钟葵抬起泪眼望着远去的船影,早已哭成了泪人。
隋燕搂抱着梅钟葵,也陪着她哭泣。这时,客船也离开了码头,张牛鼻、蔡道婆、诸葛小倩等人站在船上,与朱老爷、杨大爷及众乡亲们挥手告别。
梅钟葵泪眼迷离,望着浩浩湖水,心想:“我和梁丰曾经六年在一口锅中吃饭,何曾想到我们的夫妻缘份却如这两艘反向行驶的客船……”
第274章 天若有情(4)
夜深人静,淅淅沥沥的春雨飘落不止。(.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邵元节辗转难眠,正自胡思乱想,却听大巫师谷雨轻手轻脚下床的声音,邵元节不由转首看向她。谷雨穿好鞋子,正欲走出去,邵元节忽然开口说道:“大巫师,你起来了。”
谷雨在黑暗中看了他一眼,怯声道:“我下楼去一会……”
邵元节坐起身来,低声说道:“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我出去一会吧……”
谷雨一怔,没有吭声。邵元节见她有些犹豫,便知谷雨是想小解,于是默默穿好鞋子,掀开门帘,开门走了出去,并随手掩上了门。
谷雨脸上绯红,她毕竟是一个女子,深更半夜上茅房难免惊动巫蛊门的一群弟子,会让人在背后偷偷笑话的……谷雨略一迟疑,便走到屋角处小解起来……
邵元节站在门外楼道上竖耳倾听楼下动静,没有听见人语声,却听见屋中小解的声音!邵元节脸上不由羞红,不好意思站在当地,便蹑手蹑足向楼道那边走过去。
邵元节经过几间屋子,都没有惊动屋中的人,胆子不由大了起来,心忖:“杜娟既然已经先赴黄泉了,我还贪生怕死干什么?现在是后半夜了,他们都以为我今夜不会走了,我偏偏现在就走!如果运气不好,只要我刀不离手,我自行了断就是了!杜娟在天之灵,也会理解我对她的一片真心的……”
当他猫着腰小心翼翼走到通道楼梯处时,蓦然发现楼梯处那间房门开着!邵元节惕然心惊,便蹲在地上探听屋中动静。过了片刻,邵元节见屋中没有动静,便壮着胆子正欲通过这间房门,俄听有人上楼的声音,邵元节吃了一惊,便想溜回去暂避。
但那人已然走上楼来,邵元节来不及逃跑,只得蹲下身子躲藏在隔壁房间的门口,准备看情况动手!
幸亏那人手中的蜡烛被风吹媳了,那人便摸黑走进了那间打开的房门。
邵元节虚惊一场,仍一动不动蹲在门口,打算等这人睡下后再逃离。
只听屋中一人说道:“你一晚上起来了两次,真是懒牛懒马屎尿多。”
先前上楼来的那人干笑一声,道:“你倒不是懒牛懒马,可是你为什么这半夜还没睡着呢?”
那人道:“你老皮一晚上起夜两次,我还不是被你打挠了,所以才睡不着。”
老皮咳嗽一声,说道:“我哪一夜不起床两回?也没见打挠了你睡觉啊。”
那人不说话了,老皮坏笑道:“我刚才下楼去方便之时,你小子一定趁我不在的功夫,做起白日梦来了吧?嘻嘻。”
那人抢白道:“现在黑灯瞎火的,谁做白日梦了?你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么!”
老皮嗤地一笑,道:“你宋三屁股一翘,我就知道你想拉什么屎。”
邵元节此时进退不能,心中暗自着急,窃盼二人快些睡觉。蓦然察觉身后有人,正欲转身时,一只手掩住了他的嘴!邵元节挣扎了一下,便不再动。原来这人是大巫师谷雨!
谷雨小解之后,发现邵元节好一会都没有进屋来,忍不住开门想唤他进屋,却发现邵元节不见了!
谷雨大吃一惊,猜到邵元节想行险逃出去,便蹑手蹑脚走过来寻找,于是发现了邵元节。
谷雨见邵元节没有反抗,这才放开了手。二人一动不动蹲在黑暗中,谷雨打算等屋中的人睡下后,便拉着邵元节回屋去。
只听那人有些心虚地说道:“你老皮又是什么好东西了?自已心里在想什么,就怀疑别人也在想什么,少拿我做挡箭牌!”
老皮哂笑道:“我还不知晓你宋三是个什么货色?你昨晚不是要出去听床么,要不是我阻止了你这龟儿子,你宋三的脑袋说不定已经被大巫师踢下来当作夜壶用了,哈哈。”
谷雨和邵元节听了这流里流气的话,都是又惊又羞。
只听宋三不怀好意地笑道:“嘻嘻,老子倒巴不得能当大巫师的尿壶呢……”
老皮咂嘴道:“瞧你龟儿子这副德性!那少年人却拿大巫师当尿壶用呢……”
谷雨臊得满脸通红,却做声不得。邵元节也窘得低下了头。
宋三啧啧叹息几声,说道:“那小子真有艳福啊!居然能和大巫师睡觉……”
老皮坏笑道:“你就只有用手指头做白日梦的份哟……”
邵元节想和谷雨转身离去,谷雨却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可妄动。邵元节虽然在黑暗中,也不敢看她一眼,只得低头望着地下。谷雨也羞得不敢看他。
宋三怒道:“你别说话这么刻薄好不好!你以为我就真的这么下着?告诉你,我也玩过不少女人呢!”
老皮讥讽道:“是么,都是做白日梦玩的吧?”
宋三气呼呼地坐了起来,说道:“老子今天就让你眼热一回,告诉你,我和一位兄弟真玩了几个女人!”
老皮听了有些忌妒,皮笑肉不笑说道:“就凭你这副德性,你就自欺欺人吧。”
宋三有些急了,道:“我骗你的话我就是你生的!”
老皮心中一动,讥诮道:“那你说说你都玩了谁?是不是都是(抄皮)肉生意的女人啊――男人只要有两个钱,谁都可以玩这种货色,这算什么本事嘛。”
宋三经不起老皮的激将法,说道:“我和一位兄弟真玩过几个女人,信不信由你。”
老皮皮笑肉不笑说道:“你这样说的话,我也可以说我也和一位兄弟同样玩过女人呢,谁不会编故事啊?”
宋三呼了一口气,说道:“算了,我说的那位兄弟已经不在人世了,我也不说他的坏事了。”
老皮嗤笑一声,道:“一听就是假的!”
宋三忍不住说道:“谁愿意骗你了,给你透露一句吧,我那位兄弟还玩过我们巫蛊门中一位大美人呢!”
老皮闻言一惊,故意不相信,说:“我还和一位兄弟玩过教中的大姑娘呢,吹牛谁不会啊。”
宋三一时按捺不住,终于说道:“告诉你吧,我那位兄弟真的玩过……那人便是巫罗!”
邵元节和谷雨斗然听见这话,俱各大吃一惊。
老皮听宋三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由得有些信了,忙问道:“是哪一个巫罗?是杜娟还是欧阳炼?”
宋三却故意卖起关子来:“偏不告诉你!”
老皮想了片刻,说道:“肯定是巫罗杜娟吧!”
宋三却不吭声,老皮为了引他说出来,假装分析道:“欧阳炼才当巫罗几天就战死了,而且欧阳炼和自已的男人一直很相好的,所以这人肯定是杜娟吧――杜娟做了几年的巫罗,又守了几年的寡,用脚板心想也能猜到是她!”
邵元节听了老皮的分析,脑门上不禁沁出热汗来。谷雨瞟了他一眼,眸中波光闪动,她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老皮见宋三不再说话,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挑话道:“你宋三不要红口白牙诬陷别人,巫罗杜娟也不像是这种人啊,你还是留些口德吧,背后乱编别人的坏话,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哟!”
宋三忍不住说道:“谁故意编排她呀,我说的可是千真万确的事!我都替那位美人感到可惜了,好好的一个妇人,只因为守了多年的寡,白白便宜了我那位兄弟……”
邵元节听了这话,如平地焦雷,一时火往上冲,便想起身冲进屋手刃了这两人!
大巫师谷雨见邵元节肩膀一动,知道他想干什么,忙双手按住了他的双肩。
邵元节挣扎了两下,谷雨又伸右手蒙住了他的嘴,并朝他摇了摇了头,示意他千万不要莽撞。邵元节强忍怒气,眼中欲喷出火来!恶狠狠瞪着门口。
只听老皮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你那位兄弟一定是朱春吧!”
宋三有些慌乱,说道:“别乱说啊,我可没有指名道姓啊!”
老皮道:“我不会乱说的,跟你相好的兄弟就那么二三人,那几人我都了解,只有这个朱春是个不正经的人,你和他又最好的了。我听说这朱春玩弄了我教中几位妇人呢!没想到连巫罗杜娟也让他占有了!真是可惜啊!说起来都是你这狗东西给他牵的线吧,要不然他朱春又不是我教中兄弟,凭什么认识我教中的娘们啊?你小子真够缺德的!”
宋三有些生气了,抢白道:“你别乱咬,这种事情怎么能赖在我的头上呢?这叫(做寡)妇的裤子――经不起男人扯!这是你情我愿的事……”
老皮又妒又恨,试探道:“这么说你也玩过杜娟的么?”
宋三忙道:“别乱讲!我倒是想玩她呢,可惜她只看上了我那兄弟……”
老皮心中不忿,挖苦道:“哪你不是猫翻蒸笼――白白替狗忙活么?”
宋三叹了一口气,又释然一笑,说道:“他是得了便宜了,所以才会早死了啊,这也许是老天对他的惩罚吧。”
老皮想了一下,说道:“怪不得我听说杜娟同诸葛小倩曾经一战呢,原来是替她相好的老白脸男人报仇去了――宋三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吧,居然有这种艳福!不过话说回来,巫罗杜娟的本事虽然高强,可是与九幽真人诸葛小倩相比,远远不是人家的对手吧。”
宋三也有些后怕,说道:“我也是两次在诸葛真人手下逃得性命呢,我这人也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
老皮惊讶道:“你居然两次从诸葛真人手下逃命了?你也太会吹牛了!”
宋三不无得意道:“我骗你个头!我真的是两次逃生了!我亲眼见到诸葛真人将朱春打死了!当时我正在草丛中大解呢,所以才侥幸逃了一命。
“后来我和伍全忠他们找到巫姑草鬼婆,要草鬼婆替她的小师弟朱春报仇雪恨,虽然我们那时还不知道打死朱春的人竟然是诸葛真人,但伍全忠仍然担心师姐草鬼婆一人不是诸葛真人的对手,所以才又悄悄叫上了杜娟。
“杜娟满以为凭她的本事能替朱春报仇的,结果杜娟差点让诸葛真人杀死了,我们见杜娟不是诸葛真人的对手,都吓得赶紧逃跑了。诸葛真人当时在对付杜娟,我们才侥幸逃脱了――所以我才说自已是两次从诸葛真人手下逃得性命呢!”
老皮听了默然不语,宋三又道:“杜娟后来告诉大家说打败自已的道姑原来是诸葛真人,我和伍全忠等人知道这话后都好生激动啊!没想到我们命大福大,居然能在诸葛小倩手下逃脱性命――这话也不对,我想诸葛真人那次也没有伤我们之意吧,如果她真有心杀我们这些人的话,就凭巫罗杜娟是绝对阻挡不了诸葛真人的!”
邵元节听到此时,不由想起当日在月亮潭边斗蛊的事情,已然相信杜娟确与那个朱春有事了!要不然杜娟与草鬼婆一向不和,她们怎么会联手对付诸葛小倩和靳雪鹄师徒二人呢?
邵元节不由妒火中烧!脑中回忆起诸葛小倩与草鬼婆的对话来――
那时,诸葛小倩在树林中说道:“你门中弟子乃是淫邪小人,杀了他本是为民除害、替天行道!”
草鬼婆抗声道:“混账东西!凭你说我门中弟子是‘淫邪小人’就是了么?在我泸溪地面上胡乱杀人,还把我们巫蛊门放在眼里么!”
诸葛小倩又说道:“似这种淫邪小人人人得而诛之!你是巫蛊门的当家人吗?这只能怪你自已对门下弟子管束无方啊。”
邵元节很敬重师父诸葛小倩,既然诸葛小倩亲口承认自已杀了那个朱春,显然这朱春不是什么好人!
“杜娟,朱春!朱春!杜娟……”
邵元节心中雷鸣着听不见的声音!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第275章 夜长梦多(1)
老皮还想再问些情况,宋三此时自悔失言,已无心再谈,便道:“快睡下吧,再说天就要亮了。”
老皮意犹未尽,叹息一声,又道:“你还没说出自已都玩弄过哪些女人呢?”
宋三再沉不住气,也知道这种事是绝对不能讲出来的,他和老皮本来心里彼此讨厌,如果老皮将这些事情讲出去,自已说不定会遭来杀身之祸的!
老皮连问几次,宋三都不再出声,老皮只得睡下了。
过了良久,老皮传来了鼻鼾声,大巫师谷雨便轻轻拉了一下邵元节的袖子,邵元节此时也不好给大巫师谷雨添乱了,他自已的心情已变得很恶劣,需要安静地想一想心思,于是转身跟随大巫师谷雨悄悄回到屋中。
谷雨在黑暗中瞥了他一眼,轻声说道:“你刚才要是被发现了的话,不但走不脱,反而会让他们加意提防,以后想逃也没有机会了,知道么?”邵元节不吭声。
谷雨知道邵元节心情很糟糕,也不好多说什么,柔声道:“快睡下吧,天要亮了。”自已脱鞋上榻睡下了。
邵元节一声不吭躺在茶几上,想到杜娟与朱春曾经偷偷好过,他的心情好烦乱!茶几硬帮帮的,令他身上作疼,睡得很难受。
朱春已经死了,邵元节一口恶气无处发泄,只得自我开解:“如果没有那次小潭斗蛊,我和杜娟也没有夫妻的缘份……”
邵元节脑中不由忆起与杜娟初识时的经过,那时杜娟让自已讲赶尸的故事后,假意害怕而投怀送抱……当自已在小溪边搂抱住杜娟亲吻,并伸手到她衣服中去摸她身子时,杜娟也没有反抗……
往事宛然如昨,邵元节又是痛心又是妒忌,听着雨点打在屋瓦上的声音,邵元节不禁热泪盈眶,泪水淌入他的耳朵中,又浸湿了他的双肩衣服。
邵元节心中无声呐喊:“杜娟!杜娟!我好想你啊!我真不想活了!杜娟,杜娟,杜娟……”
直到天欲破晓时,才倦极入睡了小会。(.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谷雨半梦半醒之间,听见外面有人敲门,下床轻轻推邵元节起来,邵元节睁开睡眼,忙收拾了椅子和茶几。
谷雨伸手指着床上,示意邵元节坐到床上去。邵元节略一迟疑,才坐在了床上。谷雨瞥了他一眼,方才去开了门。
谷雨认得进屋来的二位女弟子分别是巫咸岑珂的第四弟子吕琼和第九弟子房紫霞。谷雨也不说话,态度傲慢地坐在了靠椅上。
吕琼和房紫霞便是当日指挥众弟子围困巫即贺宝如于土丘上的女弟子。她们是岑珂的心腹,所以岑珂今天有意让二人来服伺大巫师洗漱,目的也是想让二人观察一下大巫师谷雨和邵元节是否睡在一起。
邵元节与二位女弟子互视一下,见大巫师坐在椅上,他不好意思过去同坐,便仍然坐在床上。
谷雨冷淡地洗了脸漱了口,待二人要出去时,谷雨忽然说道:“麻烦你们给他送一套换洗的衣服来。”
吕琼抬眼瞥了邵元节一眼,见他衣服上犹有泥土,便低眸说道:“是!”
这时,大巫师的侍者胥璐也进屋来了,胥璐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分别看了邵元节和大巫师几眼,见大巫师已经洗漱了,便准备服伺大巫师穿衣化妆。
房紫霞说道:“请这位兄弟随我们下楼去洗漱吧。”
谷雨不放心地看了邵元节一眼,说道:“胥璐,你和他一起下去洗漱吧,顺便让人给他找一身干净的衣服换上。”
胥璐道:“是。”邵元节于是起身同三位女子一道出屋下楼去了。
邵元节洗漱后,胥璐便让他在屋中稍等片刻,自已和吕、房二人去找岑珂的兄弟岑锋讨要衣服去了。
邵元节不自在地坐在屋中,却见进来两个人,听二人说话的声音正是老皮和宋三,邵元节有些敌意地打量了宋三几眼。(.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老皮和宋三也好奇地打量着他,宋三脸上露出诡谲的笑意,对老皮说暗话道:“尿壶来了,老子也想屙几滩快活尿哟……”
邵元节脸上一红。老皮斜乜着邵元节,坏笑道:“年轻人,你昨夜睡得舒服不?”
邵元节心情正恶劣,勃然大怒,说道:“你们嘴巴放干净一些!”
老皮微微一愣,不客气地教训道:“你以为自已是小白脸就有资格狐假虎威么?你小子再敢这样没大没小给我们说话,老子搧你几耳光!”
宋三也恶狠狠说道:“吃软饭的东西,当心老子踢破你那玩意儿,让你做不成小白脸了,你信不信?”
话音刚落,邵元节突然起身过来,一脚猛踢向宋三。宋三躲闪不及,被踢得蹲下去。
老皮见邵元节动手打人,吃了一惊,挥拳就打,邵元节左拳虚晃,右拳结结实实打在老皮鼻梁上,顿时鲜血长流!
宋三从地上爬起来,怒不可遏,双掌一错,与邵元节再次交手,邵元节此时横了心,不到一个回合,一拳将宋三一颗门牙打脱了。
老皮见邵元节武艺高强,忙逃出屋去大声吆喝众人来帮忙。
邵元节也有心要试探一下巫蛊门弟子的功夫,便抢出屋来要打老皮,三个看守的弟子见宋三和老皮吃了大亏,叫骂着冲上来围殴邵元节。
邵元节双拳如风,指东打西,片刻间就将三人打得鼻青脸肿。
附近的七八个弟子见邵元节行凶,发一声喊,围住了邵元节。邵元节丝毫不惧,挥拳抬腿与众人打起来。
转眼间,又有二人被邵元节打得口鼻流血,众人又惊又怒,忙要抄家伙。
这时,一个彪形大汉冲了上来,对众人说道:“你们先不要动,待老子来废了这个小白脸!”
邵元节沉着应战,此人果然有几下子,邵元节先踢中他一腿,那人气往上冲,双拳乱晃,朝邵元节一轮急攻。
邵元节退后几步,不防旁边的人趁机打冷拳,邵元节身上也挨了几下。
那彪形大汉见邵元节吃了亏,飞起双腿踢向邵元节面门,邵元节将身一闪,同时左手一带,那大汉便被拉了一个仰面朝天,屁股重重跌在地上,裤了扑哧一声划破了。
旁边两个大汉一左一右围住邵元节,挥起老拳向邵元节面门招呼。
邵元节跟师父、师姐练的是真功夫,绝无花拳绣腿,只几个照面,又将二人打倒在地上。
先前那个彪形大汉见邵元节手脚快如闪电,稍一近身就会被他击中要害,又气又怕,便从身上抽出宝剑,挺剑刺向邵元节。
邵元节见敌人用上了兵刃,有些害怕,赶忙拔出苗刀,交手只一合,便将他宝剑击落在地上。
众人见邵元节勇不可挡,都忙取出兵器。邵元节心中暗自着急,挥刀威胁敌人。
邵元节的武功虽然高强,毕竟寡不敌众,混战中也险些被砍伤,身上也吃了几脚。
此时,围攻的敌人已达十余人,邵元节怕腹背受敌,忙且战且走,退到一处土丘边,借着树木与敌人周旋。
吕琼和房紫霞闻声出屋来,见邵元节与众人发生械斗,二人互视一眼,吕琼更不说话,拔出长剑加入战团。二人兵刃乒乒乓乓相交数下,一时战得难解难分。
房紫霞见师姐不能取胜,忙从袖中射出两支飞镖,邵元节挥刀斩落一支飞镖,正欲闪避另一支飞镖,但旁边正有人攻来,邵元节躲闪不及,被飞镖钉中左肩!
众人见邵元节受伤了,大声吆喝:“杀了他!杀了他!”
邵元节一时发了狂,大喝一声,挥刀将一名大汉的长剑砸飞,那大汉跌倒在他面前,邵元节心中有些犹豫不决,不知是否要结果了他的性命?略一迟疑间,吕琼挥剑撩开了他的刀。
邵元节越战越是不利,正当危急关头,忽听一声娇喝:“都给我住手!”
众人闻声一愣,邵元节见是大巫师谷雨下楼来了,精神一振,便挥刀斩向一个长身青年,那青年正要举剑招架,邵元节一个箭步抢到他侧后,左肘一撞,那青年腰上大疼,邵元节夹手夺了他的长剑,右手苗刀架在那青年的咽喉处,大喝道:“快给我退下,要不然我会要了他的命!”
那青年脸都吓白了,大巫师谷雨对邵元节喝道:“快放开了他!双方都住手!”
邵元节见大巫师谷雨十分生气,便依言放开了青年。
谷雨几步抢到邵元节身边,环顾众人道:“都给我退下,把兵刃统统收了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那青年呼了一口气,说道:“大巫师,是你的人先动手的!”
谷雨道:“岑锋,你们这么多人对付他一人,刚才要不是我喝住,你这会已经身首异处了!还不快退下!”
邵元节闻言一惊,方才知道那青年竟然是巫咸岑珂的小兄弟岑锋!
邵元节刚才交战时虽没多想,但也知此时不是突围之机,所以心中也守着一条底线,尽量不杀伤人命,正是因为这个顾忌,他刚才便没有伤害岑锋。
众人都看着岑锋不说话,岑锋铁青着脸,咬牙切齿道:“看不出这小子这么横,今天要不是看在大巫师的面上,我们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大巫师谷雨瞪了岑锋一眼,冷冷说道:“你敢!”
岑锋为谷雨目光所慑,转对众人挥了挥手,说道:“这次就算了,大家都退开吧。”
谷雨见邵元节左肩上插着一口飞镖,鲜血淋漓,染红了衣服。衣裤上也有几处泥脚印,说道:“跟我回屋去吧。”
邵元节提着苗刀警惕地跟在谷雨身后向楼上走去。众人见大巫师谷雨寒着脸,都知趣地让开一条道来。
第276章 夜长梦多(2)
邵元节回到屋中,谷雨温颜说道:“你怎么跟他们打起来了?”
邵元节羞愧不语,谷雨心疼地看着他的肩窝处伤口,柔声道:“你现在知道我说的没错吧,凭蛮干是不可能冲出去的。”
邵元节欲言还止,谷雨道:“你快坐到椅子上休息,我先给你止血吧。”
邵元节因为身上衣服上有一些泥脚印,不好意思坐下。
谷雨关心地说:“快坐下吧,先止血要紧!”
邵元节只得坐在一张椅子上,红着脸说道:“我自已包扎吧。”
谷雨瞄了他一眼,道:“你自已怎么方便包扎呢?你就不用多礼了,还是让我来替你包扎吧。”
邵元节好生汗颜。谷雨从包袱中挑了一件旧衣服,用剪刀裁了一块布条,邵元节有些不安道:“浪费你一件衣服,真是对不住。”
谷雨口角噙笑道:“这有什么,不过是一件旧衣服。”说着走到他面前,伸手轻轻拔出飞镖,邵元节呲牙咧嘴,忍住疼痛。
谷雨见他肩窝处流出鲜血来,看了一眼他的眼睛,邵元节低下了目光。谷雨伸手轻轻将他衣服解下来,露出了上半身,他的肌肤呈古铜色,他的身体好迷人!没有一块赘肉。二人都不由脸热心跳。
伤口触目惊心!谷雨啧啧几声,忙用布条替他包扎起来。她白皙的手指接触到邵元节的肌肤,二人都有些害羞。
谷雨从未做过这些事,所以包扎了好一会。她的脸微微前倾,与邵元节的脸几乎相接!
邵元节想移开视线,却又本能地看了几眼谷雨的脸庞。妇人的面庞好生光滑白嫩,香泽微闻,邵元节不禁怦然心动。
谷雨将布条从他左腋下穿过,又在他肩上打了一个结,才总算包扎好了。
谷雨又用那件旧衣服替邵元节擦拭流到他胸前和腹部上的鲜血。邵元节想阻止她,却终于没有开口。
谷雨见鲜血仍是止不住从伤口浸出来,蹙眉说道:“看来还是要用金创药才能止血,等胥璐来了,我让他去取金创药来。”
谷雨将衣服给他披在身上,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暴露了自已的武功,他们更会提防你了,你现在又受伤了,这几天都不能与人动武了……”
邵元节也有些懊悔自已的鲁莽,今天要不是谷雨及时出面制止,自已很可能为情势所迫而杀伤人命的――听岑锋的意思,自已会同王云一样被活活剥皮,受尽折磨而惨死的!多亏谷雨救了他一命,邵元节心中暗暗感激。
谷雨默默坐在另一张靠椅上,二人一时无话,各自想着心思。谷雨目中波光闪动,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蜜。
少时,胥璐进屋来了,拿来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裤子。谷雨吩咐胥璐道:“你现在去找房紫霞拿一些治伤的金创药来。”
胥璐答应一声,瞥了一眼邵元节裸露的上身,便又出屋下楼去了。
谷雨轻声说道:“你的伤口疼么?你自已换衣服行么?”
邵元节勉强一笑,说道:“不碍事。”谷雨道:“还是等上了药之后,再换衣服吧。”
邵元节本想说不用换衣服了,但自已这身衣服实在脏了,在清丽优雅的妇人面前有些自惭形秽,便不说了。
谷雨瞟了邵元节一眼,夸赞道:“你的功夫是诸葛真人所教,果然很厉害呀,你一个人居然打伤了他们那么多人呢!”
邵元节羞愧道:“我只是师父的记名弟子,学习的时间还不到一年,功夫粗浅得很。”
谷雨温婉一笑,说道:“你学了不到一年就这么厉害了哇!你真是聪明!”
邵元节苦笑道:“我的功夫给师父丢脸了,如果是我的大师姐或三师姐、四师姐在这儿,任凭她们一个人就能杀出包围的!”
谷雨道:“是么,看来诸葛真人果然名不虚传啊!”
邵元节看了谷雨一眼,道:“这可不是我吹牛,我说的是真的,你没见识过我大师姐和三师姐、四师姐的武功,我第一次看见三师姐时,就被她的凌波微步的本领惊呆了!她能在水面上像蜻蜓一样用脚尖点着游走!
“我的功夫主要是大师姐传授的,我只向大师姐学习了一个半月,就能对付五个人了。我从前没有一点武功基础的,我可没有骗你。”
靳雪鹄、董曼平时都称呼邵元节为“邵大哥”的,但邵元节现在提起她们时,却很自然地称呼她们为“师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谷雨听杜娟讲起过诸葛小倩和她的三弟子靳雪鹄的本领,知道邵元节言下无虚,但谷雨不愿在这敏感时候提及杜娟,故装作不知。
谷雨想与邵元节多交谈,便饶有兴趣地问起诸葛小倩师徒的情况,邵元节于是讲起了小潭斗蛊的详细经过。谷雨虽然听杜娟讲过,但现在再听邵元节说起此事,仍感到惊奇。
谷雨从邵元节谈话中,知道他不是一个夸夸其谈的人,他说得很实诚,他讲的内容与杜娟讲的并没有一点出入。
说到杜娟,邵元节不由住了口,心下黯然。
谷雨瞥了他一眼,柔声说道:“我知道你和杜娟很相好的,但是事情既然发生了,你也要面对这个事情。我也很难过的,但我希望你不要自寻短见才好……”
邵元节目中有了泪光,低头不语。
谷雨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要想开一些,杜娟也不希望你这样的……”
谷雨瞥了他一眼,续道:“我很羡慕你们夫妻的,可惜我没有这种福气……”说到这儿,不禁眼圈微红,泫然欲泣。
邵元节知道引起了她的伤心,想劝她想开些,但自已和她现在差不多是一样的情形,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才好。
谷雨毕竟比邵元节懂事得多,忍住悲伤,又劝邵元节道:“夫妻都想平平安安过到老,但人世间不如意事十常七八,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我们为了别的亲人,还是要活下去的……”
邵元节凄然掉下泪来。
谷雨心想既然提到了杜娟,索性就谈开去,于是说道:“杜娟和她的第一个男人华永信也是很相爱的,但华永信不幸去世了,杜娟也还是坚强地挺过来了……那些年杜娟过得很难的!我们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你也要想开一些……”
邵元节忍住不哭,谷雨想到杜娟,也不由掉下泪来。
这时,胥璐拿了金创药进屋来了,谷雨忙掏出手绢拭了泪水。望着邵元节,温柔地说:“你也不要伤心了,现在我们替你上药吧。”
邵元节用手拭了脸上的泪水,谷雨从胥璐手中接过金创药检查了一下,没有发现异样,便放了心,对邵元节说道:“我现在给你上药了。”
邵元节没吭声,谷雨略一迟疑,便站起身来,将他的衣服又除下来放在椅子上,小心翼翼打开包扎的布条,将金创药涂在他的伤口上,顷刻间伤口便停止了流血。谷雨略感放心,又小心替他包扎好了。
谷雨羞涩说道:“你自已在屋中换衣服裤子吧。”
邵元节嗯了一声,谷雨便和胥璐掩上门出去了。过了一会,邵元节才开了门,谷雨脸生红云,说道:“麻烦你到胥璐房中去坐一会吧,我也要换衣服了。”
邵元节于是走到隔壁屋中,坐在椅子上,一时间心乱如麻。
他脑中寻思着谷雨适才说过的话:“夫妻都想平平安安过到老,但人世间不如意事十常七八,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我们为了别的亲人,还是要活下去的……”
“杜娟和她的第一个男人华永信也是很相爱的,但华永信不幸去世了,杜娟也还是坚强地挺过来了……那些年杜娟过得很难的!我们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你也要想开一些……”
邵元节心说:“杜娟,你人都不在了,我其实也不该为你过去的事情而吃醋了……对不起!我不该为你和那个朱春的事生气的,你一个人过得很难的!而且那时你和我还不认识呢……我没有理由怪你的……没有这种事,我们也没有夫妻的缘份,我说过我永远不会后悔与你在一起的!”
言念及此,邵元节油然忆起杜娟给自已服下情蛊和怕蛊时的说过的话来――
那时,杜娟抚摸着他的脸颊,嫣然说道:“傻瓜!咱们都睡在一起了,还不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啊!”
杜娟抬首瞄了他一眼,确认道:“你真的愿意我做你媳妇么?”
邵元节抛开心中杂念,一本正经的道:“当然!我真的好想你做我媳妇!我……”
话未说完,杜娟突然抬起头来,她的嘴唇堵住了他的嘴唇……
二人亲吻了许久,杜娟才低下头来喘息。说道:“你永远不许后悔!”
邵元节道:“我永远不会后悔能和你在一起!”
杜娟娇憨的道:“我要你现在闭上眼睛!”
邵元节不知她又要闹什么古怪,微微一笑,依言闭上了眼睛。
只听杜娟说道:“再说一次,你永远不会后悔!”
邵元节心想:“女人真是莫明其妙,这话不是已经说过了么,为什么还要再说一次,而且还要我闭上眼睛?”
杜娟催促道:“快说呀!”
邵元节闭着眼睛又一次说道:“我永远不会后悔能和你在一起!”
说完这句话,他不知是不是该睁开眼睛了,突然他感到杜娟搂抱住自已,她的嘴唇又一次压住他的嘴唇,她的舌头滑进了他的嘴里……
邵元节悲不自胜,埋头捂脸哭泣起来。
移时,胥璐服伺大巫师谷雨换好了衣服,过来叫邵元节过去,邵元节慌忙试去了泪水,红着眼圈走了过来。
只见谷雨双脚并拢坐在床边,双手放在双膝盖上,正抬眼望着他。
邵元节见谷雨头上盘着整齐的青色头帕,头帕上和胸前都戴着琳琅满目的苗家银花。上身换上了一件鹅黄色的衣服,下面着一条白色细花的裙子,好生抢眼!
她明显精心修饰过了:雪白的瓜子脸上淡施香脂,新月般的眉毛也画过了,宛如小树叶一样的两片嘴唇上抹了鲜艳的口红,这种成熟而又优雅迷人的妇人,让男人见了就想亲吻……
她安静地坐在那儿,白嫩的左手腕上戴着赤金手镯,纤细的手指上还套着黄金戒指。
她的目光观察着他的目光,她的目光遇上他的目光。
二人四目相对一瞬,邵元节才避开了她的目光。
谷雨嫣然一笑,温柔地说道:“坐吧。”
邵元节强作镇定地坐在了椅子上,胥璐给他端来一杯热茶。
邵元节低头喝茶,眼睛余光看见谷雨穿着白色的袜子,足登一双葱绿色的绣花鞋。
胥璐走过来给邵元节续了一杯茶水。邵元节在胥璐续水之时,看见粉红色的纹账用金钩挂着,能看见床上并放着两个绣着鸳鸯戏水的枕头和两床绣花的丝绸被子。
邵元节没来由想起了杜娟做新娘子那天的样子,心中一痛,差点流下泪来!
第277章 夜长梦多(3)
张牛鼻、蔡道婆等人因为心系考试之期,一路上掐着日子紧走慢赶,于三月二十七日午后,终于赶到了江西贵溪龙虎山。
已是春暖花开的时节,龙虎山百花齐发,红海塞路,凝雪满林,风景甚是美丽。梅钟葵是第一回到龙虎山来,兴致勃勃地牵着隋燕的手观赏景色。
靳雪鹄挽着师父诸葛小倩的胳膊,因为此行有可能与正一道发生严重冲突,靳雪鹄心情有些紧张,诸葛小倩也心有别属,二人都不大说话。
徐小六见群峰连绵,沿途游人如织,道观香火十分兴旺,心中又是激动又是不安。
崔进望着徐小六的背影,心情甚是郁闷。自那日求雨之后,他多次调用天眼想偷窥诸葛小倩师徒的身子,都没有如愿!在梅钟葵求雨成功之后,他一连几晚在客栈中都用徐小六的名字作致爱法术,谁知自已连美梦也未做一个!由此可以想见徐小六更不会和他在梦中感应了……
隋燕等人见崔进一路上怏怏不快,心中暗暗好笑,她们不时逗他说话,而且敢于坐在他的正对面了!崔进在闭目默想心事之时,徐小六也不再用斗笠遮挡自已的身子了。
崔进从她们的这些言行中,已然醒悟到自已的天眼是被隋燕和靳雪鹄的“法水”破除了!崔进又是羞惭又是气愤!自已对徐小六暗施致爱法术失灵也就罢了,她们竟然还破除了自已的天眼!
崔进想到自已从此再也不能用天眼偷窥女人的身体了,心中好生懊悔当初见异思迁!明明他看出诸葛小倩是得道高人,偏偏鬼迷心窍,麻痹大意,让诸葛小倩师徒有机会破除了自已的邪术,害得他再没有勇气回九江对孙小琳骗婚了……
张牛鼻走在崔进身畔,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问这问那的。崔进只得强颜欢笑,给他们师徒介绍龙虎山的一些情况。
走到半山腰时,诸葛小倩忽然对众人说道:“各位道友,我们还有些事情要办,先在这里同各位道友告别了。”
梅钟葵听了这话,有些诧异,心中舍不得与隋燕三位师姐妹分离,隋燕看着梅钟葵情深意重地说道:“梅师妹,我们后会有期!”
梅钟葵依依不舍道:“我们不能住在一起么?我考试前本来还想与几位师姐妹们在一起讨论道经呢。”
隋燕勉强一笑,说道:“梅师妹,我师父还有些私事要去办,我们暂且别过,等我们办完事情后,我们还会来找你的!”
梅钟葵只得说道:“师姐、师妹,你们一定要来找我啊!”
靳雪鹄笑容可掬道:“梅师姐,我们也许还会住在一起的,希望我们返程时还能在一起!”
徐小六情绪很复杂,抿唇浅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诸葛小倩与众人告别后,便带着三名女弟子从一条岔道走了。
师徒四人默默无言走到山腰处一家坤道观开的客店中打尖,诸葛小倩点了几样素菜,笑着劝三名女弟子多吃些饭,三位女弟子因为各怀心思,这饭吃得没滋没味的。
彼时,客店中不时有来投宿的赶考的道姑,诸葛小倩为了避免遇上认识的人,便早早进入客房休息了。
这一晚,诸葛小倩特地传授了徐小六一些功夫。徐小六这半年来,一直与师父没有分开,所以学到了不少法术和功夫。
徐小六心中明白自已如果姻缘得谐,与师父和师姐相处时日必然无多,不禁流下泪来。诸葛小倩和隋燕、靳雪鹄见她流泪,也不禁难分难舍,潸然落泪。
过了一会,靳雪鹄见师父上了茅房,便也跟了出去。她在黑暗中候师父出来后,便上前悄悄对师父说道:“师父,假如张公子真的杀了蒋大婶,也只能算是正一道与巫蛊门的恩怨,我们就让他退了这门婚事就行了,犯不着动手的,我真为师父和大师姐的安危担心啊……”
诸葛小倩与几位弟子情同母女,见靳雪鹄再次劝告,也很为难,想了一下,说道:“雪鹄,你放心,师父懂得分寸,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与正一道的人动手的,师父也不想拿你们的性命去拼的……”
靳雪鹄小嘴一扁,说道:“师父!”泪水簌簌淌下来,依靠在诸葛小倩右肩上哭泣起来。
诸葛小倩眼中也有了泪光,抚摸着靳雪鹄的头发,心说:“蒋大姐,如果你真的是被张湛咏杀害的话,我只能将这情况通过杜娟告之你们巫蛊门了,如果杜娟需要我帮忙的话,我是一定会出手相助的,但我不会让自已的弟子介入这场争斗的,请恕我自私一次了……”
徐小六见师父和三师姐都出去了,瞥了一眼大师姐隋燕,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心中实在不安,开诚布公说道:“大师姐,我知道你们此行另有目的,我实在不忍心师父和两位师姐为了我的事情而有什么闪失……”
隋燕闻言一怔,抬眼看向徐小六,师姐妹四目相对,徐小六想到明天或许就会有死伤的事情发生!忽然握嘴流下泪来,泣声道:“大师姐,你也知道我是一个湘西人,反正我与他并没有什么感情,我真想回湘西去算了……”
隋燕听她这话虽然有些孩子气,但其中实充满了真挚的同门之情,不由动容道:“好师妹,你千万别这么想,兴许这只是一场误会呢。再说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岂能儿戏!”
徐小六泪眼婆娑道:“听崔进讲,正一道的法师和弟子共有五百余人呢!我真害怕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啊……”
隋燕叹了一口气,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蒋大婶又与师父和你在一个屋中相处数日,蒋大婶在你们眼皮底下遇害,作为江湖道义,我们岂能抽身自保?”
徐小六垂泪道:“我也不怕大师姐笑话,我与他只相处几天,现在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已经记不起来了。我和师父、师姐们情同一家人,我这些日子也在想:师姐们都能不嫁人,我为什么一定要嫁人呢?而且我并不喜欢远嫁到江西来的,我也舍不得与亲人分离的……”
隋燕目光闪动道:“六师妹,事已至此,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我们也不希望与正一道发生冲突的。”
徐小六蹙眉道:“我真害怕明天……”
隋燕呼了一口气,道:“既然师妹把话挑明了,师姐我也实话告诉你:师父之所以这样做,不仅是为了侠义道,更多的是因为师父不想你所托非人,所以才坚持要来这一趟的。你也知道张公子赠玉佩作文定有些不妥当……”
徐小六低目无语。她也是一个迷信之人,所以当初才会抛掷铜钱占卜婚姻的,从铜钱占卜的结果看来,也不是很顺利的;张湛咏下文定又出现了不吉之兆,还发生蒋大婶神秘死亡之事!徐小六对这桩婚姻委实感到不安……
这些日子以来,与二位师姐朝夕相处,情同手足,徐小六有时不免偷想:“我当初在青城山之时,并没有喜欢上张湛咏,我为什么要嫁给一个自已不爱的人呢?我为什么不能象师姐们一样跟随师父一道,无忧无虑地生活在湘西呢?我为什么要与亲人生离死别呢?难道荣华富贵就这么重要么?我就算得到了荣华富贵又如何呢――我的家人又能沾我多大的光呢?我这不是为了和晏容争一口气么?而且张湛咏作为汉人大户人家的公子,将来多半会讨几个小的老婆,我和她们成天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呕气值不值呢?如果师父和师姐为了我的事情而有什么闪失,我这一辈子良心何安呢……”
徐小六想到这些,有好几回都打起退堂鼓,心想这一门亲事不得成也罢了,自已反正是出家人了,何必一定要嫁人呢?
然而这种念头也只能偷偷想一想,自已也不好意思开口说出来,再说自已的家人都很重视这门亲事!而且家乡人都在看着这门亲事呢!自已现在可以说是无路可退了,这姻缘是否美满,只能听天由命了……
隋燕见徐小六忧心忡忡的样子,便坐在她身边,好言开导她。
这时,诸葛小倩和靳雪鹄也回到客房,徐小六见靳雪鹄好象哭过的样子,更感不安。
诸葛小倩看了徐小六和隋燕一眼,猜到她们在谈什么,也不好多说什么,便温颜对三名弟子说道:“天色不早了,大家休息吧。”
于是师徒四人洗了脚上榻睡下了。徐小六和靳雪鹄睡在一张床上,二人都辗转难眠。
眼看到下半夜时,徐小六有些焦躁,强迫自已摒除杂念,合眼入睡。
这一夜,徐小六做了好几个梦:有梦见晏容和田雨润在同自已说话的;有梦见崔进用天眼直视她的身子的;有梦见自已在用月水泡鱼给张湛咏吃的……后来便梦见师父和师姐与正一道的人发生激烈争吵,后来竟大打出手,师父和大师姐都受了伤,三师姐牵着自已的手向山下落荒而逃,正一道的人举着火把在后面紧追不舍!张湛咏终于在一座石板桥上追上了自已,他和三师姐分别抓住自已的一只手,各自用力拉扯。徐小六悲惶地发出一声大喊:“不要啊!”
徐小六一梦惊醒过来,靳雪鹄也未睡熟,听徐小六梦中大喊,不由转过身来,纳闷问道:“六师妹,你又做那种梦了么?”
诸葛小倩和隋燕也醒了过来,徐小六在黑暗中说道:“不是,我做的别的梦……”
隋燕关心地道:“六师妹,你不要害怕,如果是那种梦的话,我们自会帮助你破除邪术的!”
徐小六红着脸怯声道:“真的不是那种梦的,你们不用担心……”
诸葛小倩说道:“应该不是邪术所致吧――你亲笔写下的名字都过了许多时日了,已经失去了作为法术灵物的作用了。再说你这些时日用驱梦之术排拒了对方的致梦法术了。”
徐小六道:“师父,师姐,你们都放心吧,我只是做了别的怪梦而已,大家都睡吧。”
诸葛小倩师徒心忖徐小六多半是因为到了龙虎山,因心事重重,才会做怪梦的,也不好多说,便各自睡下了。
徐小六躺在床上偷想:“我在梦中怎么仍然没看见张湛咏的样子呢?”她这些时日又记不起来张湛咏的相貌了。徐小六因为昨晚和大师姐的一番对话,心中作好了两种打算,便不愿多想了,闭目入睡。
次日一早,诸葛小倩有意让徒弟们多睡一会,好养足精神。直到辰时(早上9:00时),师徒四人才起来梳洗,徐小六想到今天就会见到张天师和张湛咏,心中说不出是喜是忧,靳雪鹄好意提醒她今天穿上汉人的衣服。
徐小六脸上一红,靳雪鹄与隋燕相视一眼,靳雪鹄便替她从包袱中取出在九江买的两套汉人衣服,比较了一下,说道:“六师妹,今天就穿上这身葱绿色交领右衽长阔袖春衫,配着左右开裙吧。”
徐小六依言穿上衣裙,靳雪鹄在她梳洗之后,打量了她一番,为了让大家精神松驰下来,故意玩笑道:“六师妹这样子真好看的!”徐小六羞涩地抿笑。
师徒四人下楼吃早饭,诸葛小倩故作随意说道:“大家都吃好啊,要不然上山会饿的。”三位女弟子心中会意,各吃了三碗饭。
师徒四人出了客店,都怀着难以言喻的心情向天师府行去。
第278章 夜长梦多(4)
本来诸葛小倩师徒可以直接去正一观找到张湛咏先问明白事情,但依诸葛小倩的身份,如果来到龙虎山而不先拜谒正一嗣教真人张真人的话,未免有些失礼,而且也显得此行大有江湖寻仇的意味。[.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张湛咏虽是正一道观的观主,但平时多半也是居住在家中,所以在情在理,诸葛小倩都决定先去天师府拜谒张真人再说。
四人路过正一观之时,隋燕忽然示意大家停下脚步,三人举目看时,原来是崔进和蔡道婆二人站在正一观院墙外窃窃私语。
诸葛小倩师徒从这情形均已猜出蔡道婆是想通过崔进的引见,与张湛咏攀上关系,诸葛小倩和隋燕、靳雪鹄三人心中既感鄙夷,又有些好笑。徐小六原先还误以为蔡道婆和崔进是在暗中进行首饰交易,现在见二人在正一观外说悄悄话,心中也明白过来了。
这时,蔡道婆和崔进也发现了诸葛小倩师徒,二人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奇怪。崔进以为诸葛小倩师徒是想撇开自已直接去找张湛咏,心中很不自在!虽然他与张湛咏其实并不熟悉,但诸葛小倩师徒这么做明摆着是没瞧上他。
崔进因为天眼被破之事怀恨在心,现在见诸葛小倩师徒企图接触二公子,便寻思瞅机会在服伺二公子的道童面前,编造一些谣言中伤诸葛小倩师徒,让她们不能通过考试……
蔡道婆好生难堪,把脸扭过去,假装没看见诸葛小倩师徒,匆匆忙忙向崔进告辞后,便从另一条石径离开了。
崔进这才和诸葛小倩师徒打招呼,明知故问道:“李仙姑,你们这是要到哪儿去呀?”
隋燕见师父态度冷淡,似乎不想搭理崔进,也不好向他打听张公子是否在正一观中,以免让他误会她们也是来走后门找关系的。因道:“我们随便走一走,看一看。”
崔进看着徐小六,半开玩笑半认真说道:“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就吱一声啊。”
靳雪鹄戏谑道:“我们想到天师府去找张真人,你能给我们带路去么?”
崔进吃了一惊,心想:“这李道长是什么来头啊?居然敢直接去找张真人!”
崔进脸皮再厚,也不敢将她们引见给张真人,他本来就是微不足道的小道人,哪有什么面子替她们引见呢?他在龙虎山修道多年,他认识张真人,张真人可不认识他哩。
崔进笑而不语,靳雪鹄因问他天师府如何走?崔进狐疑地打量了她们一眼,说:“你们真的要去天师府啊?”
靳雪鹄玩皮道:“到了龙虎山,总要见到真佛啊,我们反正闲着没事,就想逛到天师府周围去看一看,嘻嘻。”
崔进半信半疑,说:“天师府不在山上,而是在上清镇大街上。”
靳雪鹄微微一怔:“哦,原来天师府在上清镇大街上啊!”
崔进道:“是啊,张真人平日很少上山来的。”
隋燕笑道:“没事,我们就是随便逛一下。”
这时,有一个小道官叫唤崔进去做事,崔进也无心带领她们去天师府转悠,以免让她们识破自已没有面子进天师府的大门的,于是向她们点头一笑,便走开了。
诸葛小倩师徒无奈,只得下山到上清镇大街上去找天师府。
近中午时分,师徒四人才找到天师府第。只见府门面临上清溪(今沂溪),门前沿溪有古镇小街横贯东西。
在天师府大门口,有六个门子正坐在三根条凳上聊天,其中一个脸上生着麻子的中年门子见到几位美貌道姑走过来,便起身向她们问话:“你们是哪儿来的道姑?”
靳雪鹄口角噙笑说道:“我们是从四川青城山来的,这一位是我们的师父,复姓诸葛。我们有事想拜谒张真人,还请大哥通报一下。”
六位门子都不由得一怔,拿眼好奇地打量着诸葛小倩,那位麻子门子小心地确认一句:“敢问仙姑便是江湖上传说的小诸葛么?”
诸葛小倩淡然一笑,说:“小道正是诸葛小倩。”
六个门子听了这话,面面相觑,一个模样生得有些清秀的年轻门子忙说道:“诸葛仙姑大驾光临,快请随小人进来!”
师徒四人便随这人走进了天师府内,年轻门子带着她们进了一间大厅,说道:“请诸葛仙姑及各位仙姑在这里稍坐一会,小的这就去替诸葛仙姑通报一声。”
诸葛小倩师徒便坐了下来,早有两位小道童过来给她们奉上香茶。
师徒四人坐在圆凳上呷了几口茶,等候了多时,却不见那年轻门子出来。诸葛小倩便起身走到厅外,举目观望这府第。只见院内硪石甬道,古木参天,清幽典雅,果然是大户人家。
天师府是历代张天师起居和传承道法的府第。天师府第的建筑,史载于宋朝崇宁四年,于元代时重建,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于洪武元年赐白金十五镒,重建府第。
天师府是一处皇族府第规模的建筑群,气魄宏大,雄伟华丽,殿堂楼阁,粉金重彩。所有的布局又呈“八卦”形,具有道教建筑的独特风格。在江南绝无仅有,因此,人称“南国第一家”。
隋燕和靳雪鹄对府第的独特构造暗暗称奇,低声议论几句。徐小六站在师父身边,大气也不敢出,心中诚惶诚恐。
诸葛小倩瞥了徐小六一眼,见她神情甚是紧张,温颜一笑,悄声说道:“小六,别要紧张,待会见到了张真人,你要大方一些,知道么!”
徐小六嗯了一声,笑容有些僵硬。
这时,小道童又过来给她们续茶水,隋燕见等候了多时,仍不见张天师传话出来,因对靳雪鹄笑道:“我看这天师府啊,哪儿还是一个道人的家呢!简直是皇亲国戚的府第嘛!”
靳雪鹄点头说道:“就是!就是!”
小道童十五岁年纪,见几位道姑模样好生动人,却语带讥讽,礼貌地一笑,说道:“各位仙姑有所不知:从元朝到本朝,天师的官爵一直是一品或二品,宋代、元代和大明朝的朝廷赏赐无算,还多次以巨资修葺天师府第的。”
靳雪鹄听了眼中透出有趣的笑意,嘲讽道:“哦,很了不起啊,原来张天师是很大的官啊!”
小道童仍然装糊涂,伸手指着天师府第大门内二十步的甬道上的一座石坊,说道:“几位仙姑可注意到石坊上面书写的‘仪门’二字没有?”
靳雪鹄瞥了一眼石坊,纳闷道:“我们刚才进门时没有注意到上面的字,这又怎么啦?”
小道童说道:“那两字的意思是:凡二品以下文官武将来此拜谒,都要停轿下马,步行三百步,经二门,穿过大院,才能进入张真人做事的大堂。”
靳雪鹄见小道童装傻充愣,其实是在她们面前显摆!心中微愠,正想讥讽几句,却见徐小六在注意听小道童说话。靳雪鹄省起这里也许将来就是六师妹的家了,也就不好再冷嘲热讽了。
小道童添了茶水,一时却舍不得离开,这时,那年轻门子和一个衣着讲究的中年男人一道进来了,那中年人对诸葛小倩毕恭毕敬说道:“诸葛仙姑,张真人有请几位到三省堂奉茶说话。”
诸葛小倩便站起身来,瞥了徐小六一眼,知她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排场,怕她露怯,于是携了徐小六的左手,徐小六看了师父一眼,心中一暖,跟着师父向大院内走去。
中年人走在前面给她们带路,穿过了好几重庭院,诸葛小倩和徐小六一路默默观察。
张天师的私第是以“三省堂”为中心,呈八卦形,南有“大堂”,为历代天师实施道政的场所;北有“灵芝园”,为历代天师散步的地方,种有奇花异草,金银桂花;东为“留侯家庙”,供奉历代天师神主;西为“万法宗坛”,供奉三清、四御等神像。
师徒四人跟随中年人穿行了半炷香的功夫,才来到“三省堂”。
诸葛小倩抬眼看见门上书写着一副楹联:“南国无双地,西汉第一家。”不禁心中一凛。
中年人躬身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诸葛小倩携了徐小六的手走进“三省堂”中,便见滴水屋檐下立着七八个道人和道姑,当中一个穿着茄子色道袍的苍须道人,看见诸葛小倩进来,便打个稽首,乐呵呵笑道:“不知是什么仙风将诸葛真人吹来了,真是让寒舍蓬壁生辉啊!”
诸葛小倩见到此人,便放开了徐小六的手,恭敬地打个稽首,说道:“多年不见,张真人一向可好?”
苍须道人呵呵笑道:“老朽身体大不好从前了,诸葛真人却依然是神仙之表,风采依旧啊!”
诸葛小倩不卑不亢,客气几句。
隋燕从前与张天师见过,笑吟吟听师父和张天师寒喧。靳雪鹄和徐小六听了这番话,都抬眼打量着这位久闻大名、如雷贯耳的张天师!
第279章 情思萦逗(1)
徐小六见到张天师,猛然回忆起张湛咏的相貌了!父子二人挺挂相的:都是长挑身材,白净面皮,鼻梁高而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张天师宛如张湛咏变老了四、五十岁的样子,鬓发染霜,眼袋较大,脸上已有几颗老人斑,喉结有些突出。
张天师等人也拿眼看向三位妙龄女子,一个个有闭月羞花之色,都暗暗惊艳。
张天师蔼然微笑,道:“我还记得这一位是诸葛真人的大弟子隋燕,这二位姑娘也是诸葛真人的弟子吧?”
隋燕、靳雪鹄、徐小六一齐躬身打个稽首,异口同声道:“晚辈参见张真人!”三人的声音宛如莺啼燕啭,很是悦耳。
张天师笑逐颜开,诸葛小倩介绍说:“这一位是小道的三弟子靳雪鹄,这一位是我的六弟子,名叫徐小六。”
张天师因为徐小六是俗家装扮,不由多看了她两眼,随口说道:“徐小六一定是新入门的吧?”
徐小六有些腼腆道:“张真人好!晚辈是师父新收的弟子。”
张天师亲切地说:“你的口音与你师父和师姐们大不相同啊,你不是四川人吧?”
徐小六低眸道:“我是湖南辰州的人。”
张天师抚须点头:“哦,原来是湘西人啊,你是苗家妹子么?”
徐小六想起师父先前告诉自已要表现得大方一些的话,抬眼望着张天师,笑容可掬道:“嗯,我是苗家人。”
张天师目中透出怀旧的神情,感叹道:“湘西是个神奇的地方啊!我有一位亲戚就是湘西泸溪的人。我年轻时也曾去过辰州和泸溪……”
旁边几位道人、道姑都怀着莫名其妙的兴奋心情打量诸葛小倩师徒,江湖上久传“东宗张天师,西尊小诸葛”,二人同列南派五大宗师之一,张天师虽然年纪比诸葛小倩要长上二十三岁,诸葛小倩在青城山又受到排济,但二人在江湖上却是齐名的泰山北斗人物,两派又没有隶属关系,张天师也不好以前辈自居。
诸葛小倩移目看向几位道人和道姑,含笑说道:“还请张真人给我引见一下各位道友。”
张天师笑眯眯一一介绍了众人,原来这些人都是江湖上名头响当当的人物!他们分别是:茅山宗宗主付飞的二师弟楚知秋和七师弟唐奉、阁皂宗宗主谭艺的七师弟藏方寸和八师弟项明,其余三人分别是张天师的五师妹白宁、七师妹肖秀洁以及张天师的二弟子张典。
隋燕见张典比几年前显得发福了,腆着个大肚子,对他粲然一笑。张典因昔年与隋燕比试法术技差一筹,脸上略微一红,含笑点头,没说什么。
诸葛小倩与各人互道“久仰”。隋燕等三名女弟子又对众人打稽首说道:“晚辈参见各位前辈。”除张典与她们按平辈还礼外,其余六人都只还了半礼。
张天师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请诸葛真人贤师徒都到屋中奉茶说话吧。”
诸葛小倩忙道:“张真人,请你不要叫我真人了,令晚辈实在汗颜!请直呼我的名字就是了!”
张天师客气一番,见诸葛小倩不是虚情假意,才有些含糊其辞起来。
诸葛小倩也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张天师先走,张天师略一谦让,便走在诸葛小倩前面半步,众人都进了大厅中,各依次序就坐。张天师客气地请诸葛小倩坐在自已身边一张靠椅上。诸葛小倩谦逊几句,才坐下了。
隋燕等三人将带来的湖南土特产放在屋角,张天师摇首抚髯笑道:“你们真是太客气了!你们能来看看老朽,老朽已经感到汗颜了!还带来这些东西干什么啊,呵呵。”
诸葛小倩恬然一笑,说道:“这都是我们晚辈对张真人的一点心意,因天遥地远,也不方便带什么,些许薄礼,还请笑纳。”
张天师呵呵干笑几声,便请三位道姑快入座。
隋燕等三人不敢入座,都要站在师父身后,张天师忙叫二弟子张典招呼三位师妹入座,三位道姑方才坐了。张典自然坐在了末位。
早有两名道童进来给诸葛小倩师徒奉上香茶。徐小六坐在张典的身边,手捧茶杯一时不敢喝茶,她从众人的一番客套中,不由偷想起张湛咏当日在青城山的情形,心忖:“张天师和张湛咏都好讲客套啊。”
徐小六是个质朴的农村姑娘,见张天师对师父甚是热情,和她们说话也很平易近人,张家又是豪门大户,不由瞟了几眼放在屋角的礼物,心中惦量今天带来的礼物是否妥当――她们今天捎来的是湖南的一些土特产:一封君山银针黄茶、一封宁乡的沩山毛尖茶、一瓶岳阳龟蛇酒、一袋湘潭的湘莲、一壶泸溪的合水茶油。
张天师满面春风向诸葛小倩问起青城掌门高至圆及陈志通的情况,诸葛小倩一一说了。张天师碍于旁边有茅山宗和阁皂宗的朋友在座,不便问起诸葛小倩师徒的来意,只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诸葛小倩与众人说笑几句,茅山宗和阁皂宗的四位客人见主宾双方都不提起来意,便猜到诸葛小倩此行一定另有目的,本想告辞,却又舍不得离此盛会,便都装糊涂。
过了好一会,外面走进一个人来,徐小六抬眼看时,微微一惊,原来这人正是与自已共历一场惊险的张秋月!
张天师见小儿子进来,便对诸葛小倩说道:“诸葛仙姑,这是我的小儿子,排行老三,学名叫张秋月。”转对张秋月说道:“秋月,这一位是四川青城山的九幽真人诸葛仙姑,这三位道姑都是诸葛仙姑的徒弟,还不快快拜见稀客!”
张秋月惊奇地打量了诸葛小倩一眼,忙躬身执晚辈之礼,口中说道:“参见诸葛真人!久闻诸葛真人大名,如雷贯耳!今天晚辈有幸得睹仙颜,幸何如之!”
诸葛小倩见张秋月年纪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也不好以平辈论交,便笑着说道:“张公子不必多礼,张公子看样子还在念书吧?”
张秋月回道:“晚辈是在念书。”
张天师笑吟吟说道:“犬子已经十五虚岁了,他是前年才入的学。”
诸葛小倩忙夸赞一句:“张公子小小年纪就考中了秀才,真是聪明啊!”
张秋月又与诸葛小倩三位女弟子一一见礼,称呼她们为“姐姐”,当他和徐小六见礼时,二人相视一笑,都没有提及旧事。
待张秋月敬陪末坐之后,诸葛小倩这才趁机说道:“张真人,晚辈在青城山时,有幸认识了张真人的二公子张湛咏,不知二公子这会还在山上正一观中做事么?”
张天师目露一丝忧色,说道:“我这位犬子去年出外云游,以增见闻,顺便到青城山去拜谒祖山,按理说应该在春节后一个月便返回了,不知为何至今迟迟未归呢!”
诸葛小倩和徐小六闻言俱各一惊,隋燕和靳雪鹄交换了一个眼色,诸葛小倩纳闷道:“怎么会是这样?我们从青城山动身离开之时,那时二公子已经启程返回了呀……”
张天师与小儿子张秋月互视一眼,也不好多说什么。众人见张天师有些担忧,便宽慰几句,说二公子兴许是年轻贪玩,所以在路上多耽搁了一些时日,不必担心。
张天师父子和诸葛小倩师徒一时都不说话,心不在焉听旁人交谈,他们自然都不知道张湛咏此时还在返回的途中呢!
原来正一道诸人因为先中了杜娟的女巫蛊,接着又中了老板娘的疳蛊,杜娟沿途为了给正一道诸人寻找治蛊的解药,两次弃舟登岸,徒步在山中前后行走了共计八天。
这期间,杜娟、饶珊二人又被雨淋感冒了,发起烧来,又耽搁了两天。当诸葛小倩师徒进入江西鄱阳湖之时,杜娟和正一道诸人才沿长江经过了湖北蕲州。
进入江西境内后,杜娟心情变得恶劣,再加上水土不服,竟然生起病来,上吐下泻,晕车晕船,正一道诸人不得不滞留在客栈中为她治病,一连耽搁了四天,所以杜娟和正一道诸人反而落在了诸葛小倩师徒四人的后面了。
徐小六见张天师也不知道儿子张湛咏的下落,不禁有些替他担心,无论怎么计算客程,张湛咏都应该在过年后不久便回到家中的。再说他与自已还订了亲事,按理说应该及时赶回家中,向父母禀报自已的婚事才对,而不应该在客中贪玩耽搁啊……
徐小六想到张湛咏的同父异母的大哥张春水已经死在了青城山中了,不知张天师是否知道此事?她观察了一下张天师的脸色,却看不出什么来。
徐小六陡然想起崔进在客船中说过的话来:“二公子对人忽冷忽热的,他这人性子有些阴,爱琢磨心思,他们三兄弟都想继承下一代天师之位,难免勾心斗角的,呵呵。”
“怎么说呢,大公子不爱说话;二公子对人时而热情时而又冷淡,让人难以亲近。不过跟大公子比起来,二公子稍爱说话一些;三公子相比之下比较随和,大家都比较喜欢三公子的。”
“三公子还未满十五岁,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张天师比较喜欢小儿子。只是小儿子还太小,张天师又年事已高,身子骨也不大好,所以大家都猜测二公子很可能会接掌教主之位吧。”
徐小六一时疑神疑鬼的,脑中回忆起张秋月在青城山那晚与自已说过的话来:“不瞒你说,我就是张天师的儿子,你今天见到的是我二哥,他是小妈生的,你千万不可对他提到我!”
徐小六言念及此,不由狐疑地瞥了一眼张秋月,张秋月此时也正拿眼瞅向徐小六,二人四目相对,徐小六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张秋月嘴角露出一丝莫名其妙的笑意。
徐小六心乱如麻,暗忖:“张湛咏该不会是因为与老三争夺掌门之位,而遇到什么意外了吧……”
徐小六想起张湛咏对自已一见钟情,他的音容笑貌一点点回忆起来,一时间不由得痴了。
第280章 情思萦逗(2)
众人叙了一会,眼看要到吃中饭时间了,张天师的五师妹白宁、七师妹肖秀洁以及张天师的二弟子张典便起身告辞,张天师半真半假挽留了几句,三人便走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张天师送她们出去,顺便上了一趟茅房。
茅山宗和阁皂宗的四位客人和诸葛小倩师徒交谈几句,徐小六和张秋月也趁机说起话来,靳雪鹄见徐小六和张秋月谈得甚是投机,心中微觉奇怪:“六师妹原来这么大方呀,才这么小会功夫,她和三公子便有许多话说。”
茅山宗和阁皂宗的四位客人见张天师进来了,也知趣地起身告辞。原来他们来了好几天了,在张天师家中已经吃过了几顿饭,不好意思再叨挠了。
张天师父子再三挽留他们一起吃顿便饭,楚知秋、项明心中本来也很愿意与诸葛小倩师徒同吃午饭,但唐奉和藏方寸脸皮薄,坚持要走。张天师心忖诸葛小倩师徒一定有什么事情,也就不再多说了,让三公子张秋月送四人出去了。
客厅中只剩下张天师和诸葛小倩师徒了,张天师便招呼道童进来续了茶水,小道童出去后,张天师干咳一声,呷起茶来,一时却不说话。
张天师多年执掌正一教主之位,已经习惯将心事藏匿,而且他天性就非多话之人,明知别人有事对他说,他也不问。彼此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说时,张天师便会笑眯眯看着别人,看得下属或求他办事的客人不得不移开目光。沉不住气的人自会三言两语说出事情来的。
如果别人说了不合适的话,张天师一般不置可否,脸上似笑非笑的,半天也不吭一声,让别人感觉尴尬,只好起身告辞。张天师往往含糊地打几个哈哈,或说些无关的闲话,便打发走了客人。
诸葛小倩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启齿,现在张湛咏没有回来,冒然提起亲事,会让张天师感到唐突。再说这门亲事是否能成,还得看张湛咏能不能洗脱杀人的嫌疑……
张天师喝了几口茶,见诸葛小倩也不说起来意,心中微感奇怪。因为诸葛小倩是稀客,不便冷落她,便微微一笑,假意望着徐小六没话找话说道:“徐小六,你是湖南辰州哪儿的人啊?”
徐小六和张秋月言笑晏晏一番交谈之后,已调整好了情绪,当着师父的面,便落落大方地回道:“晚辈是辰州桃花寨的人。”
张天师玩笑道:“你要是穿上苗家衣服就更有趣了,你们湘西苗家真是民风淳朴啊!可惜我岁数大了,现在想再到湘西去走一走、看一看,也是不能了。”
徐小六恬然一笑,说道:“张真人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没有闲功夫去看了吧。”
张天师听了这话,心中喜欢,不无感叹道:“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休道黄金贵,安乐最值钱!我可是真心羡慕你们这些少年人,还有你们的师父啊,你们还能趁着年轻在大江南北自由自在地行走,这可是千金也换不来的一种快乐和满足啊!”
诸葛小倩正欲说话,靳雪鹄莞尔一笑,说道:“张真人,你春秋鼎盛,现在三位公子又能帮张真人分担不少事情,张真人想去哪儿还不行呢。”
隋燕也笑道:“是啊,我看三公子年纪轻轻,却很懂事了,大公子和二公子就更不用说了,张真人有这么能干的公子,可以享清福啊!”
张天师笑着摇头,说道:“你们还都年轻,哪里知道我们这种上了年纪的人的心事啊!就拿今年春节来说吧,我的三个儿子都没有回家过年!老三也是在过了大年之后才回到家中来的。养儿是名气,养女才是福气啊!我三个儿子平日就很少来陪我这老头子说话解闷哟!现在见到你们师徒四人结伴行走江湖,我是真的打心眼里羡慕你们师父啊!呵呵。”
徐小六听到这话,便知张天师果然不知道他大儿子已经死了,而张湛咏也目前情况不明,徐小六不由蹙眉低眸。
隋燕笑吟吟问道:“请问张真人有几个女儿啊?”
张天师微笑道:“我有五个女儿,四个女儿都已出嫁多年了,现在家里只有一个闺女,年方五岁。我现在真怀念女儿们没有出嫁前的时光啊!她们那时就很愿意陪在我身边的,就像是你们几个总陪在你们师父身边一样――这话也不对,你们的师父还非常年轻、非常漂亮,就像是你们的大姐姐一样,可不能跟我这糟老头子相提并论啊,呵呵。”
诸葛小倩脸上微红,道:“张真人,我们有什么好羡慕的啊,我们不过是穷开心而已,大家都是你看我好,我看你好。”
张天师见诸葛小倩开口说话了,心想诸葛小倩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多半有什么难言之事吧?也不好再装糊涂,便打个哈哈,趁机问道:“诸葛真人这些年带着弟子云游大江南北,好不惬意!不知这一回你们师徒又是要到哪儿去呢?”
先前诸葛小倩叫他不要称呼她为“真人”,张天师当着众人的面,自已又算是半个官府的人,自重身份,也不好随着江湖人的口称呼她为“真人”。毕竟自已这个“真人”称号才是朝廷所封,他称呼诸葛小倩为“真人”,她不会领情,反而让她感到不自在的。
然而眼前只有诸葛小倩师徒和自已了,他又自然而然改口称呼诸葛小倩为“真人”了。他这么一改口,就显得自已是江湖人的身份了。张天师因身份特殊,时常在官府和江湖之间变着面孔说话行事的。
诸葛小倩只得说道:“张真人,有些话现在还不好讲啊,我们这一回就是专程来江西龙虎山拜谒张真人的……”
张天师闻言微微一惊,他与诸葛小倩虽然在江湖上齐名,但彼此并无私交,与青城派几位首脑人物也都说不上有什么特别深厚的交情。从前在北京王府中与诸葛小倩师徒不期邂逅,但因隋燕胜了自已的得意二弟子张典,两位大宗师表面和气,心中不免生了一丝芥蒂。
诸葛小倩这次突然登门造访,并称是专程来拜谒自已的,张天师心中既感到高兴,同时又惴惴不安,不知诸葛小倩有什么为难之事?既然她这么为难,可见此事非同一般?!
张天师心念电转,实想不出诸葛小倩会有什么事情找上门来,只得顺着她的话,含笑问道:“哦?不知诸葛真人有什么话不好讲啊,有话但说无妨嘛,老朽若是力所能及,一定会助一点绵薄之力的,呵呵。”
诸葛小倩正欲说话,这时一个丫环进来,告诉张真人说可以去吃中饭了。张真人嗯了一声。丫环正欲离去时,见到屋角放着的礼物,便乖觉地要将东西收拾到另一间屋中去,以免让别的来客看见了不好意思。须知像张天师这样的大人物,家中随时会有不速之客造访的。
丫环忽然打了两个喷嚏,脚下一个不小心,碰翻了一件东西,众人便移眼看向她。张天师随意瞥了一眼东西,发现其中有一壶湖南泸溪的合水茶油,心中不由一动,暗忖:“这多半是徐小六从家乡带来的吧?”
张天师自然不知道这壶泸溪的合水茶油其实是上次诸葛小倩师徒经过泸溪时,杜娟买来送给诸葛小倩她们的一点年货,诸葛小倩这次来拜谒张天师,便将这壶茶油作为一件礼物转送张天师了。
丫环一个人提不起这么多东西,便示意门外另一个丫环进来帮忙收拾东西。
张天师有些尴尬,心中暗怪这新来的丫环彩秀做事不会看眼色,怎么能当着客人的面收拾东西呢!
张天师见三位女弟子都在看两个丫环做事,便掩饰性地笑道:“怎么还有泸溪的合水茶油啊,你们还别说,我可是真的喜欢这东西啊!这让我又想起了湘西来,湘西真是个好地方啊,呵呵。”
诸葛小倩听说到了开饭的时间了,知道这会不适宜再说别的事情,也想岔开令人难堪的话题,于是微笑说道:“不满张真人,我现在已经不在青城山了,而在湘西辰州结庐修道呢。”
张天师闻言一惊,忙问道:“哦?诸葛真人为什么要离开青城山呢?”
诸葛小倩故作随意地笑道:“我只是想学古人随缘结庐而已,处处都可以安生立命的嘛。”
张天师愕然看着诸葛小倩的表情,心中隐隐明白诸葛小倩多半是与掌门师兄高至圆合不来吧,也不好深问下去了。便淡然一笑,说道:“这也不错啊,湘西可是人杰地灵,也算是一个世外桃源吧!诸葛真人能在湘西传道,真是可喜可贺啊!”
诸葛小倩恬然一笑,没说什么。
因为话题又扯到了湘西,张天师忽然想到了什么,暗忖:“原来诸葛小倩现在到湘西自立门户去了,她们师徒这次登门造访又适逢我龙虎山举行考试之期,莫非是她的弟子徐小六考试有什么困难么?如果是为这个事不便启齿的话,我可就放了心了――对我来说这就是小事一桩嘛,我能帮诸葛小倩这个忙,何乐而不为呢……”
原来这些日子已经有人为考试的事情找自已说话了,其实为这种事情每年都有人来向他们父子或女眷说人情的。
张天师不由暗中松了一口气,待两个丫环出去后,张天师本想请诸葛小倩师徒去吃中饭,但刚才诸葛小倩话才说了个开头,如果不让她说完的话,似乎自已有嫌她给自已找麻烦事似的,如果真是为了考试的事情的话,自已现在就可以一口应承了,也算是卖了诸葛小倩一个人情了!
言念及此,张天师于是主动提起先前的话来,笑眯眯说道:“诸葛真人有什么话但讲无妨,我说的可是真心话,只要我能帮上一点小忙,我是很高兴为诸葛真人贤师徒效劳的!哈哈。”
诸葛小倩与三位徒弟互视一眼,为情势所迫,她不说明来意的话会让张天师心生猜忌的,心忖:“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诸葛小倩于是拿捏着说道:“张真人,本来这些话现在的确不好说出来,但既然我们上门来了,不说出来也会让张真人觉得莫名其妙的,我就直说了吧,请张真人不要嫌我的话有些唐突才好……”
张天师为诸葛小倩容色所慑,不好意思与她对视,假装端起茶杯,将饮未饮,目光有意无意扫视了一下三位女弟子,见隋燕、靳雪鹄都脸色郑重瞅着自已,只有徐小六有些不自然地垂下头去。
张天师更加怀疑此事与徐小六考试有关了,已放下了大半心,便放下茶杯,热情地说道:“诸葛真人,请你不要见怪,我也坦诚地说一句吧,你是第一次上我这儿来,我是真的很乐意能为你效劳啊,你有事尽管说吧,说了大家才好吃个安心饭嘛,要不然我会打哑谜的,呵呵。”
诸葛小倩此时也不好再吞吞吐吐了,于是正色说道:“张真人,情况是这样的,这件事本来应该当着令公子张湛咏的面讲的,但既然令公子不在,我们来得不巧,我只好先说了吧――其实在青城山时,令公子便拜托我二师兄和四师姐作为媒人,想和我的徒弟徐小六结成婚姻。我们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后来又问过徐小六的父母了,都表示同意。二公子还当着我掌门师兄和两位媒人的面下了文定的,所以我们这次来江西,也是代表徐小六的家人,想与张真人商议令公子和我徒弟徐小六的婚事的。”
张天师闻言一震,这话大大出乎他的意外,一时张口结舌,不知所措。
诸葛小倩呼了一口气,正眼看着张天师,看他作何回答。
张天师避开了她的目光,转首看向徐小六,徐小六早已羞红了脸低下头去,双手交握着放在双腿间。
第281章 情思萦逗(3)
张天师神色急遽变化,沉默片刻,方才展颜一笑,说话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嗯……这事情太突然了,还是容我和孩子他娘先说一下吧,我想张湛咏过两天也会回来了,哈哈,我们还是先吃饭吧。”
诸葛小倩和隋燕、靳雪鹄三双眼睛看着张天师,都看不出张天师意下如何,然而诚如张天师所言,孩子的婚姻大事,也不是他张天师一个人就能作主的,而且张湛咏还未回来,总得容他问过张湛咏情况吧。如果他不假思索当着徐小六的面就答应了,反显得不够郑重,与他高人的身份不符。
张天师满面堆笑请诸葛小倩师徒去吃顿便饭,诸葛小倩看了徐小六一眼,也不好再说什么,心想:“虽然徐小六和张湛咏的家境是门不当户不对,但我已经当面说了亲事,而且还有我掌门师兄做见证,张湛咏又是自托媒人主动求亲,还下了文定,张天师身为海内共仰的大宗师,这婚事按理不该有什么变数才对……”于是随口说道:“其实我们还不饿。”
张天师笑道:“诸葛真人贤师徒光临寒舍,总还是要赏脸吃顿便饭吧,哈哈。”
诸葛小倩本是迫于情势才说出这婚事来,心中也不想张天师一口应承下来,要是事情定下来了,就难有转回的余地了。
诸葛小倩遂站起身来,勉强一笑,说道:“我们来得真是有些不巧,我们也不知道张湛咏没有回家呢。”
张天师忙说“哪里,哪里,诸葛真人贤师徒是我们请也请不来的贵客呢!”说着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诸葛小倩又谦让张天师走在前面,张天师作为主人,再说他一个男人也不好意思走在年轻女子们中间,于是不再多礼,先走出门外。诸葛小倩看了徐小六一眼,说道:“小六,走吧。”
徐小六红着脸站了起来,靳雪鹄抿唇一笑,亲妮地挽了徐小六的左手胳膊,徐小六羞答答地同三师姐一道走了出去。
这时,张秋月送走客人后快步回来了,见诸葛小倩师徒从厅中出来,便走在徐小六身后,笑着说道:“小六姐,你的两位师姐是哪儿的人呢?”
徐小六红了脸不答,靳雪鹄笑道:“我大师姐就是青城山脚下的人,我是四川成都人。”
张秋月道:“你们师父也是成都人,你们以前就很熟悉吗?”
靳雪鹄道:“我的父亲是师父的父亲的学生。”
张秋月眉开眼笑:“现在你又是诸葛仙姑的徒弟,真有意思。”
靳雪鹄粲然一笑:“所以我和师父特别有缘份啦!”张秋月见徐小六有些害羞的样子,心中虽然纳闷,却也不好乱问。
转过抄手游廊,便到了吃饭的房间。只见屋中已坐着四位妇人和一个小女孩,看见诸葛小倩师徒进来,都忙起身笑脸相迎。
张天师侧身望着诸葛小倩微笑道:“这是在家里吃饭,各位又是道姑,所以就让她们一道陪着吃饭。”
诸葛小倩和靳雪鹄也是大户人家出身,自然知道大户人家吃饭的规矩:家中来了女客人,一般便让女眷们相陪;家中来了男客人,女眷们不必相陪,大家分开吃饭。因为诸葛小倩师徒均是女子,张天师父子也不便和她们单独在外间吃饭,所以便让女眷们相陪,就象平时自家人吃饭一样。
张天师指着几位女眷一一作了介绍,诸葛小倩在青城山与张湛咏吃饭时,便已经知道张天师共有一妻三妾,刚才又听张天师讲了还有一个年方五岁的小女,诸葛小倩师徒便按大家庭的规矩,对张天师的夫人称呼为“太太”,对张天师的三位侧室都称呼为“姨太太”,称张天师的小女张金芳为“小姐”,隋燕和徐小六不知道大户人家的称呼,便跟着靳雪鹄称呼她们。
众人客气一番,方才在一张极大的圆桌边坐下了。因为是女眷们一起吃饭,便不分什么上首下首位置,张天师坐了平时自已坐的位置,身边分别坐了一妻三妾。诸葛小倩师徒四人和张秋月、张金芳兄妹二人一齐围着大圆桌坐下了。
一位中年大妈和四位丫环站在大圆桌边。
徐小六和张秋月坐在一起,张秋月不时和她说几句话,徐小六不说话,只是听着。
张天师招呼诸葛小倩师徒不要拘束,问她们是否要小酌一杯,诸葛小倩忙说她们都不喝酒的,张天师也不好勉强,于是自已也不喝酒,大家只是吃饭。
吃了几筷菜,徐小六才抬首看了几眼大太太和姨太太,只见大太太年纪在五十岁以上,几位姨太太年纪参差不齐:二姨太的年纪似乎还不到四十岁;四姨太年约三十二、三岁的样子;最小的五姨太和隋燕年纪相仿,估计也就二十五、六岁,五姨太便是小姐张金芳的生母。三姨太便是张湛咏的生母,已经逝世多年了。
除了大太太显得较衰老外,几位姨太太虽然上了些年纪,但平日养尊处优,又穿戴很体面,所以都不怎么显老,不难看出她们年轻时都是漂亮的女人。
徐小六红着脸心中窃想:“将来我会和她们天天坐在一起吃饭么?”
张天师与诸葛小倩座位中间隔了大太太和四姨太两人,为了显得热情,不时含笑招呼诸葛小倩师徒们多吃些菜,并殷勤地问她们师徒是否吃得惯江西菜。
诸葛小倩见桌上共有十八道冷热菜,荤菜居多,素菜只有六、七种,诸葛小倩便只吃素菜,张天师介绍几种江西名菜让她们尝一下,诸葛小倩口角噙笑,伸筷时却同佛祖一样在荤菜中只夹素菜吃的。
徐小六仍像过去在诸葛大叔家作客时一样,先挑几样素菜吃了,然后才拈一筷荤菜吃的。因为有师父和两位师姐在座,徐小六又记着师父的嘱咐,尽量显得大方的样子。
张秋月心中有些喜欢这位大姐姐,便热情地替徐小六拈了一筷三杯鸡和炒血鸭,说这是地道的江西菜,徐小六腼腆地一笑。
张天师注意到小儿子对徐小六显得很亲妮,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大太太吃了一碗饭,便愁眉苦脸站起来,向客人告罪说自已身体实在有些不舒服,先失陪了。诸葛小倩忙客气几句,见大太太脸部有些浮肿,便关心地说太太既然身体违和,还请多注意休息。
张秋月见母亲身子欠佳,忙起身走到母亲身畔,和那个中年大妈一道搀扶母亲回屋休息去了。原来那中年大妈是太太的陪嫁丫头。
张天师见夫人出去后,唉声叹气道:“夫人的身体一直都不怎么好,近年来已不肯见人,总是关在屋里,吃不好睡不好的。今天听说是诸葛真人来了,才强打精神出来见客的……”
诸葛小倩忙说了一些关心病人的客套话,在张天师和师父说话之时,徐小六心中胡思乱想:“我如嫁给了张湛咏,有一天我是不是也像大太太一样,因为与几位姨太太勾心斗角,气大伤了身,容颜早早就衰老了,身体也时常这里不舒服,那里有毛病的呢……”
靳雪鹄因为早上吃了三碗饭,她平时饭量就少,所以吃了一碗饭就放下筷子不吃了。
张天师招呼丫环给靳雪鹄再添一碗饭,靳雪鹄皱着鼻子苦笑道:“张真人,我真的是吃饱了,我是不会客气的。”
张天师在同靳雪鹄说话之时,眼睛又瞥了两眼徐小六。徐小六避开了他的目光,心中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
诸葛小倩见张天师很热情,便帮靳雪鹄说:“我这三弟子平日饭量就很小的,她真不是在客气。”
张天师只得一笑作罢。诸葛小倩本来也没有多少食欲,但出于礼貌,便慢吞吞地拈菜吃,好等张天师吃好了放下筷子。
徐小六突然发现一件事情:同桌吃饭的人本来不少,但除了张天师和师父交谈几句外,别的人都几乎不说话。先前张秋月和自已说话之时,声音也放得较低的。
当师父和张天师停止说话之时,安静得仿佛是在梦中,自已坐在这里,却仿佛是一个局外人似的,好像有另一双眼睛在遥远的地方望着这些人吃饭,却听不见吃饭人说话的声音……难道大户人家吃饭就是这么表面热闹实际却很冷清的么?
徐小六瞥了一眼三师姐,忽发奇想:“等我老了之时,不知几位师姐那时候是否也像师父一样,驻颜有术,携带着自已的女弟子也去云游四方呢?天师府虽然不错,但长年累月住在这里,也会感觉闷的……我想和张湛咏说话,但他平日都忙于事务,回家时又只迷恋年轻美貌的姨太太,再不复像从前在青城山见到我时那样喜欢我了……
“等到儿子长大成人了,他们也像张湛咏他们三兄弟一样,时常出门在外,不能陪在我身边,而贴心的女儿又出嫁了,我身边没有一个知心的能说话解闷的人,只能像大太太一样,把自已关在屋子里,一个人孤独地回忆年轻时与几位师姐自由自在行走江湖的往事……回忆起和大师姐、三师姐、还有梅师姐共同唱歌的情景……
“终于有一天,其中一位师姐偶尔想起我这个六师妹来了,于是携带着自已的女弟子来天师府看望我,看见我已经变得衰老了,彼此又会是怎样一种心情?
“如果师姐问我:你这些年都过得快活么?你有没有后悔当初的选择呢?你想念家乡么?你想念家乡的亲人么?你还会唱家乡的山歌么?我会如何作答呢……”
徐小六恍惚觉得自已变成了这里的女主人,但自已已然变老了几十岁,生命中那些欢乐的时光统统变成了褪色的回忆……
徐小六一时心痛神痴,脑中幻化出这样一种场景:
在大山深处一条碧绿的小溪边,一位面容恬静的湘西苗家少女正蹲在那里洗菜,少女身穿一件宝蓝色的无领子的衣裳,裸裎着洁白纤细的项脖。一条乌黑的短辫绾在后脑上,用红头绳系着,绳头上还吊着一枚铜钱……
徐小六鼻子微微发酸,耳畔仿佛回响起一首遗忘了多年的山歌――
山歌不唱不开怀,
磨子不转浆不来;
主不劝客客不醉,
树不逢春花不开。
不唱山歌不闹热,
快把山歌唱几则;
这山唱了那山应,
那山唱了这山接。
……
第282章 情思萦逗(4)
因为徐小六与张湛咏的关系,张天师不好意思再和徐小六说话了,也不便再提起湘西的话题。(.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张天师与隋燕过去见过,但因为比试法术的事情曾经轰动一时,也不便和她多说话,以免宾主双方都有些尴尬。他想和靳雪鹄说几句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张天师只能与诸葛小倩说话。
诸葛小倩与几位姨太太也找不到话说。丰盛的菜肴,一桌子的人,但大家都吃得有些不自在。
张天师为了显得热情,只好尽量将吃饭的时间拖长一些。场面一时显得有些冷清,幸好这时张秋月回来了,张天师便没话找话对儿子说道:“秋月,等吃过饭后,再去请乌医生来给你娘看一看。你娘现在药也不肯好好吃,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是一个好人也会闷出病来的。唉!”
张秋月眼睛一红,忙答应一声,坐回原位继续吃饭。
张天师见自已女儿张金芳目不转睛看着诸葛小倩,半天不吃饭,温颜说道:“金芳,还不快专心吃饭。”
诸葛小倩便笑吟吟低声说道:“令千金才五岁,却长得这么高了,这丫头长得像她妈妈,真好看!”
五姨太开颜一笑,张天师和五姨太都满目爱怜地注视女儿,张金芳看了一眼父亲,忽然天真地说道:“爹,我还以为诸葛真人同你一样呢,原来诸葛真人像观世音菩萨一样好看!”
众人听了她孩子气的话,都不禁莞尔。
徐小六表面斯斯文文吃饭,却有意抢在大师姐隋燕前面放下了筷子。
张天师不好意思与徐小六说话,便装作没看见,想与诸葛小倩说话掩饰一下,但女儿张金芳正笑容可掬与诸葛小倩说话,张天师便装作听女儿孩子气的说话。
张秋月望着徐小六的侧面脸庞,笑吟吟道:“小六姐,你吃好了么?别要客气啊。”徐小六温婉一笑,低声说道:“三公子,我真的吃好了。”
这时,隋燕也放下了筷子,张天师便一语双关道:“怎么你们师姐妹都只吃了一碗饭啊,是不是吃不惯我们江西的菜啊?”
隋燕笑吟吟道:“不是的,我们早上吃得有些晚,所以都没感觉到饿的。”
张天师笑眯眯道:“早知你们师徒要来,我该吩咐厨子弄几个川菜的,我这人吃不得辣,再说夫人又在病中,也不喜欢吃太辣的,所以厨子做菜时放辣椒很少的,可能不合你们师徒的口味吧。”
诸葛小倩忙笑道:“这江西菜真的很好的,只是我们的确都没有饿。”
张天师抱着双手臂,说道:“四川人不怕辣,贵州人辣不怕,湖南人就怕不辣,我们江西菜虽然没有川菜出名,但也有自已的特色。江西菜口感肥厚,也喜好辣椒的。江西菜和湘菜差不多,同样的油,同样的辣,甚至连做菜的佐料也一样的,我就吃不出江西的烟笋和湖南的烟笋有什么区别。”
张秋月插话说:“爹,我这次经过湖南,我就很喜欢吃湖南的菜的。我刚才还和这位小六姐说,我以后再去湖南时,我一定要去看一看小六姐的家乡辰州的,我也很喜欢听湘西的苗家人对歌的!可惜我这次没有在辰州多作停留。”
众人从张秋月的话里话外,都感觉出张秋月心里很喜欢徐小六的。
张天师无声一笑,瞅了徐小六几眼,没有说话。徐小六脸上羞红,抿唇浅笑。她也感觉得出张秋月对自已很亲妮。
张秋月又道:“爹,你年青时也去过辰州的,爹有没有听到苗家人对歌呢?”
除徐小六低眸外,诸葛小倩师徒三人都一齐移目望着张天师,想从他的话里话外听出一些态度来。
张天师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此时不能再回避说到湘西辰州的话题,目光闪动道:“我是二十五年前去过辰州的,知道辰州最出名的是辰州符和赶尸。我从旧书中曾读到过江西赶尸的记载,但都没有具体的描述,缺乏基本的证据,所以我认为所谓的‘江西赶尸’其实并不存在,这应该是‘湘西赶尸’的笔误。我年轻时很对赶尸的传说着迷,但可惜我没亲眼见过赶尸。”
靳雪鹄故意顺着他的话说道:“这也巧了,徐小六的兄弟徐小七正好是一位赶尸匠呢!”
张天师一家人听了这话,都不由带着很好奇的神色注视着徐小六,张秋月喜不自禁道:“小六姐,你今天可要给我好好讲一讲这赶尸的事情!”
徐小六红着脸低声说道:“我弟弟小七也不会给我透露赶尸的秘密的,我只是知道一些赶尸的常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张秋月道:“这也不错啊!我也并不是想打听赶尸的秘密的,行有行规,我懂的。”
隋燕本想说师父的记名弟子邵元节也是一位赶尸匠,但她是个机灵的人,知道此时不宜提及别人。
张秋月见大家都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望着徐小六和自已,他怕别人疑心自已对徐小六有喜欢的意思,假意问靳雪鹄道:“雪鹄姐姐,你一定听过小六姐给你讲过一些赶尸的趣闻吧?快说来听听!”
靳雪鹄眼中透出狡黠的笑意,说道:“好教你得知,我们刚才已经向张真人说起过了,我们已经离开青城山,如今就在湘西辰州修道,所以我们不仅听说过赶尸的事,而且还与徐小七和另一位赶尸匠大哥非常熟悉呢!”
张秋月听了惊上加惊,愕然道:“是么,怪不得小六姐会成为诸葛真人的徒弟,原来你们已经在辰州修道了啊!”
靳雪鹄乐了:“是啊,三公子没有听见苗家对歌,我们却见识过几回苗家对歌呢,真的很有趣的呢!”
张秋月兴奋地道:“我真想跟你们去辰州见识一下赶尸和对歌呢!我下次去辰州的话,一定要去拜谒诸葛真人的!不知你们欢迎不欢迎我啊?”
隋燕瞥了一眼张天师,对张秋月笑道:“我们当然欢迎你们来啊!到时让你听一听六师妹的弟弟徐小七给你亲口讲赶尸的趣事吧……”
张秋月毕竟是少年人,有些贪玩,乐不可支道:“好啊!我刚才听小六姐说,你们这次是来江西的,不打算到别处去了,你们这次回去时,能不能让我跟着你们师徒一道去湘西呀?”
隋燕和靳雪鹄微微一惊,张秋月忙补了一句:“我因为有别的事情要路过湘西的,所以想顺便同你们一起去,难道不行么?”
靳雪鹄眼睛一转,笑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我们很高兴能与三公子一道的。”
张天师干咳一声,不动声色道:“秋月,你才回来又要离开呀?”
张秋月道:“爹,我不是有事么……”
张天师本想反对,但又怕引起诸葛小倩的猜疑,便不说下去了。
张秋月见父亲没有反对,心中甚是高兴,对徐小六笑道:“我真想到你家中去看一看呢!因为小六姐才是湘西土生土长的人!”
徐小六羞涩一笑,不好说欢迎他来家里做客的话,靳雪鹄眼中透出有趣的笑意,心说:“这位小叔子看来很喜欢徐小六,他还不知道徐小六会是他的嫂子呢!”靳雪鹄此时心里真盼望徐小六与张湛咏的婚事能成!
张天师见小儿子好像对徐小六有一种特别的亲近之意,心中微觉奇怪。暗忖:“秋月也去过一趟青城山,可是他和诸葛小倩师徒都没有提到彼此见过面啊……”
原来张秋月那次是秘密上青城山的,所以没有与青城山的首脑们相见。虽然张秋月已知道大哥死在了青城山,但因为某些原因,他暂时没有告诉父母这个噩耗。
张天师见诸葛小倩和隋燕拿眼看了自已几次,心中一动,便笑眯眯问道:“徐小六,原来你还有一位兄弟叫徐小七啊,这么说来你们是一大家子人吧?”
徐小六抬起眼来,与张天师目光相遇,徐小六避开了他的视线,说道:“我们家的确人口多,共有七个兄弟姊妹。我在家中排行老六,上面有两个姐姐和三个哥哥。”
张天师见大家都移目看向自已,故作自然道:“哦,这么多人呀,很热闹啊,呵呵。”
徐小六恬然一笑。
张天师又问道:“你父母年纪几何啊?”
徐小六不敢与张天师对视,眼睛望着张天师的胡须,回道:“我爸爸满四十七岁了,妈妈五十二岁了。”
张天师微微一笑,打量着徐小六,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张秋月大惊小怪道:“原来小六姐的妈妈比你爸爸长五岁呀!”
张天师道:“小孩子懂什么,在湘西这种情况并不奇怪的,常言说:‘女大三,抱金砖’,许多地方也有这种情形的……”
张天师不好多说这话题,因为出现这种情况多半是两种原因:要么是中等富裕人家的童养媳;要么是家中贫困的人,难以找到合适的媳妇,才会找长自已几岁的女人。看徐小六的谈吐和举动不应该是富裕人家,而且她的弟弟徐小七又是一个赶尸匠,所以应该属于后一种情况吧。
原来徐小六的母亲虽然相貌不错,但因为双亲都常年卧病在床,所以家庭负担很大,因而才会与家中贫困的徐小六的父亲结成夫妻的。
张秋月看了徐小六几眼,说道:“小六姐,你既然是湘西苗家人,你怎么穿上汉人的衣服啊?你这身衣服很像是我们江西人的打扮!你要不说,别人还以为你是江西人呢!”
徐小六脸上羞红,几位姨太太听了这话,都打量起徐小六来,张天师也拿眼看着她,徐小六给众人看得有些发窘。
这时忽然刮起一阵大风,徐小六的位置正对着大门口,大风拂动了她的一头秀发,徐小六不自然地摸了一下头发,不防头花掉了下来,落在张秋月椅子下面,徐小六好生难堪。
张秋月忙起身将椅子推后,并吩咐一个丫环将大门掩上了。
徐小六俯身下去拾起了头花,张秋月拿眼看时,发现徐小六头花的细铁丝原来是弯曲的,上面还少了两粒装饰用的珠子。白色绒花因为被手轻轻搓洗过,还磨破了一点点,平时不会注意,但张秋月与徐小六站在一块,又注意看着头花,便发现了这些细节。
原来徐小六因为今天穿的是葱绿色交领右衽长阔袖春衫,为了和这身衣服的颜色相配,她没有戴上诸葛灵辰给自已买的紫色头花,而是戴上了自已买的白色头花。
张秋月下个月便满十五岁了,过两年就可以订亲事了。张秋月已然是一个思春的少年人了,见徐小六如此清丽绝俗,又出身寒微,二人又有过一段秘密,相处过一晚的,彼此又谈得来。见徐小六戴着损坏的头花,油然生出怜爱之意,偷想:“小六姐的爸爸比她的妈妈小五岁,我比小六姐小三岁,要是我能娶到小六姐做老婆就好了……”
张秋月知道母亲时日无多,大哥张春水又不在了,所以他很想在母亲临终前让她老人家能喝上媳妇的茶,也很盼望能给母亲冲一冲喜的!
徐小六那晚与张秋月在野外说话时,因为好奇徐小六是个少年道姑,便随口问过徐小六的年纪,知道徐小六那时刚满十八岁。
第283章 一触即发(1)
吃过饭后,丫环送上香茶和甜点来,三位师姐妹各吃了一块甜点。诸葛小倩与张天师闲话一阵,便起身告辞。
张天师也不虚留她们,便叫来先前那个带诸葛小倩师徒来三省堂的中年男子,吩咐道:“荣管家,你带诸葛真人她们到悦来客栈住下,要安排最好的房间,下午你去迎接客人到家中来吃饭。”
荣管家俯首听命。诸葛小倩客气一番,实在盛情难却,本想说晚饭她们自已在外面吃,不必叨挠了,但又想在晚饭时看看张天师对这门亲事的态度,话到嘴边便不说了。
张天师笑眯眯道:“诸葛真人,你们好好休息吧,如果有什么小事情需要效劳的话,请尽管告诉荣管家,千万不要客气才是。”又转对张秋月道:“秋月,你送诸葛真人和三位师姐到客栈去。”
张秋月高兴地说:“爹,我正想同诸葛真人她们说一会话呢。”
张天师道:“诸葛真人和你三位师姐远来疲乏了,你可不能打挠她们休息,回头我还有些话要问你呢……”
张天师送诸葛小倩师徒出了三省堂,才笑呵呵说道:“恕不远送,诸葛真人贤师徒到客栈好好休息一下,有话晚饭再说吧。”诸葛小倩忙道:“不敢劳动张真人送我们,请张真人回去休息吧。”
张天师含笑站在阶前滴水檐下目送诸葛小倩师徒出了二门,他的目光忽然变得很奇怪,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尽管三师姐体贴地挽着徐小六的胳膊,徐小六仍然感觉如芒在背,如履薄冰,转过一道拐角,才透了一口气。
荣管家走在诸葛小倩前面带路。张秋月不敢和诸葛小倩并肩而行,仍然走在徐小六身畔。靳雪鹄很想问张秋月:“你从前认识我六师妹么?”但这话却说不出口。
张秋月看来比他二哥张湛咏擅长交际多了,他说话很风趣,逗得隋燕和靳雪鹄二人不时格格娇笑。徐小六虽然心中有事,听了他的俏皮话,也不禁莞尔。
像他这种年龄的少年人,要么羞口羞脚的,要么就很落落大方,拼命做出大人的样子,不过是想得到长辈们的夸赞和家长的另眼相看。为了引起异性的注意,总是会做出一些特别的举动。
张秋月比半年前明显长高许多了,几乎与徐小六一样高了。张秋月虽然没有张湛咏英俊,但让徐小六感觉很亲切。他的举止谈吐和穿着打扮,都透着豪门大户花花公子的气质。徐小六是个农村女孩子,对这种花言巧语的翩翩公子有些着迷。
虽然张湛咏只长徐小六一岁半,但徐小六感觉在他面前什么也不懂似的。徐小六在青城山时一直将张湛咏视为与师父一样的大人物的,徐小六在一本正经的张湛咏面前感觉有一种无形的压力……
徐小六与张秋月说话却很随便,张秋月与她说话时好几次都是直视她的面孔和眼睛。徐小六眼梢嘴角带着笑意,也没有感觉到害羞。徐小六感觉和张秋月才是同龄人。
张秋月自小受到良好的家教,又志存高远,绝非是不学无术的浊世佳公子可比,他有花花公子的习气,却也有少年人的纯真和痴情。
徐小六的姿色不如靳雪鹄,但张秋月因为与她共历过一场惊险,今天不期重逢,不知不觉对徐小六滋生出一种特别的情愫,他在心中拒绝将徐小六与靳雪鹄拿来比较。
刚才在饭后,张秋月趁着隋燕和靳雪鹄上茅房之时,献殷勤给徐小六拿了一块甜点,徐小六伸手接过甜点时,张秋月当着徐小六的面欣赏着她的手,徐小六又羞又喜,想起张秋月那晚抓紧自已的手没命飞奔的情景,心中窃想:“要是张湛咏和张秋月一样有趣就好了……”
因为张秋月性格随和,与大家像是自来熟,隋燕和靳雪鹄也不由与他玩笑起来,心中也打消了他与徐小六从前认识的怀疑。
说话间便到了悦来客栈,靳雪鹄见悦来客栈甚是豪华,门前停着几辆马车,一看就知这是属于达官贵人才能住得起的客栈,不禁又惊又喜。
荣管家不无讨好地对靳雪鹄和隋燕说:“这是我们这儿最好的客栈,绝不比省城南昌的客栈差的!”
诸葛小倩对张天师的安排不无感激。荣管家笑着同店老板车掌柜打招呼,说要三间上房,车掌柜皱着眉头搓着手说这两天来龙虎山赏花的游客很多,现在只剩下两间精舍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荣管家看来与车掌柜甚是熟稔,要车掌柜想想办法。车掌柜说要么就到自已表弟开的高升客栈去问一下。
荣管家有些为难地看着诸葛小倩,诸葛小倩便说只需要一间普通客房就行了,张秋月说这怎么行呢,于是作主就要了两间上房,让诸葛小倩单独住一间上房,三位师姐妹住在另一间上房。
诸葛小倩假意让隋燕付订金,张秋月和荣管家连忙拦阻,荣管家说这是张真人的意思,一切费用都包在大真人府上(天师府是宋、元两朝的称呼,在大明朝天师府已改称为“大真人府”)。
诸葛小倩只得含笑称谢。张秋月反说自已不好意思,因为这春天的游客太多,客栈没有多余的房间,请诸葛真人和三位师姐多多包涵才好。
如果主人是别人,隋燕和靳雪鹄还要装矜持一下,但少主人是张秋月,二人便喜形于色,手牵着手上了楼。只见客房里面甚是宽敞华丽,设施齐全,屋中还有一间专门洗漱的小房间,并且还有沐浴桶。
靳雪鹄双掌合什,笑逐颜开:“哇!这里真不错的!”隋燕也笑吟吟的。徐小六表面不动声色,心中暗暗吃惊。
荣管家见二位道姑甚是满意,也觉开心,便又对诸葛小倩说平日到龙虎山来烧香的达官贵人很多,所以这里的客栈绝不比省城南昌的客栈差。
张秋月想起父亲的交代,也不好在几位道姑的房间多逗留,说了几句玩笑话,便和荣管家告辞而去。临走时,张秋月还说下午要和荣管家一齐来迎接她们去家中吃晚饭。
荣管家含笑问靳雪鹄她们可要沐浴么?靳雪鹄脸上羞红,高兴地说要沐浴。
荣管家于是将车掌柜叫来,告诉他快给两间客房都送上沐浴的热水来。车掌柜连忙答应。
待张秋月和荣管家走后,诸葛小倩师徒坐在房中闲谈。隋燕看了一眼徐小六,对师父说道:“看张天师的意思,似乎这事还要问过张湛咏,要是张湛咏几天都不回来,难道我们就这么等候下去么?”
诸葛小倩想了一下,说道:“婚姻大事,自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刚才已经将情况对张天师讲清楚了,既然这是张湛咏托我二师兄和四师姐作的媒,又有我掌门师兄做见证,张天师也不是不懂道理的人吧,我想张天师应该不会让我们久等下去的,他和张夫人商量过后,也许就在今晚吃饭时、或者明天就有个准信了。”
隋燕和靳雪鹄都点头称是。诸葛小倩想说:“我们本来这一趟也是要见到张湛咏的……”但这话彼此心照不宣,也就不说了。
师徒三人原以为今天会有一场恶战,谁知事情大大出乎了预料之外,张湛咏居然没有回来,三人也都暂时放松了心情。
徐小六低眸红脸坐在床上,一声不吭听着师父和师姐对张天师及天师府的议论。她今天见识了天师府的豪奢,自感配不上张湛咏,同时又不乐意张湛咏今后也有几房姨太太!但事已至此,只能听天由命了,对这桩很不般配的婚姻,自已的态度与从前仍然一样,心中实不知是喜是忧。
诸葛小倩与两位弟子谈论了一会,店伴便抬着几桶沐浴水来了,两个妇人还送上洗漱用品。诸葛小倩于是叫靳雪鹄到她的房间去轮留洗澡。
师徒四人沐浴后,各怀心思休息了一下午,方才起来。靳雪鹄帮着徐小六重整了妆容。徐小六想到今晚这顿饭张天师多半要对这婚事表明态度了,心中忐忑不安。
四人在屋中说了一会闲话,到了申时(下午17:00时),便听见荣管家来敲门了。
靳雪鹄开了门,果见张秋月也来了,靳雪鹄粲然一笑。
张秋月见到三位道姑换了衣服,皱鼻作嗅闻状,陶醉地道:“真是国色天香啊!”
隋燕和靳雪鹄吃吃一笑,徐小六也低眸浅笑。这时诸葛小倩过来了,张秋月瞳孔微放,打量了诸葛小倩一眼,含笑问诸葛小倩休息好了没有?
徐小六在张秋月与师父说话之时,忍不住偷偷瞟了几眼张秋月,想从他的神情中观察出张天师的态度来。
张秋月非常难为情地对诸葛小倩说道:“诸葛真人,实在是抱歉得很,本来说好到家中去吃晚饭的,没想到今天下午来了一位大明宫的张公公,随同这位张公公一道来监视考试的还有道录司的右演法齐大人,所以我爹只好教我来陪诸葛真人到街上酒家去吃晚饭,我爹让我代他向诸葛真人致歉,伏请诸葛真人多多理解、多多包涵才好!”
诸葛小倩听了这话,愣了一下,忙表示很理解。徐小六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
诸葛小倩过去毕竟是青城派的首脑人物,自然知晓朝廷设立的道录司才是管理全国道教的最高权力机构。道录司设立左右“正一”二人,相当于六品官员。这位齐大人既然是右演法,也不过是从六品官员,但张天师这个正二品的龙虎山大真人可不敢得罪他们的。因为道录司是朝廷机构,而龙虎山却是半官府半民间性质的宗教组织。
张秋月虽然是少主人,性格也活泼,但对应酬之事并不老练,所以由荣管家安排在镇郊外的“桃花源”酒家吃饭。荣管家说从前招待贵宾一般都要到这种酒家去吃饭的。在这种地方吃饭既环境清静,方便说话,而且菜品也很有特色的。
诸葛小倩师徒四人上了一辆天师府的马车,张秋月和荣管家上了另一辆马车,沿着官道来到“桃花源”酒家,酒家凭临上清溪,山清水秀,景色怡人。
荣管家果然时常带客人到这里来吃饭,与这里的刘老板十分熟悉。荣管家与刘老板寒喧几句,便上茅房去了。
张秋月陪着诸葛小倩师徒进入一间雅间坐下,酒保上来奉上香茶后,便出去了。
诸葛小倩故作随意地问张公公和齐大人是几时到来的,张秋月回说自已前脚回到家中,他们就后脚到了。
诸葛小倩心忖张秋月多半还没有听张天师说起这门亲事吧。
张秋月所坐的位置正好与徐小六面对面,徐小六几次看向张秋月,张秋月也拿眼看她,目光也不躲闪。看来他是真不知道徐小六很可能会是他的嫂子呢……
第284章 一触即发(2)
诸葛小倩论年纪算是张秋月的长辈,不好与他多说话,以免让他感到拘束,但又不能完全不说话,便随口问道:“你大哥年纪多大了?”
张秋月道:“我大哥年纪二十八岁了。”
诸葛小倩道:“那你大哥一定成亲了吧,怎么今天没有见到你大嫂呢?”
张秋月看了徐小六一眼,道:“大嫂的母亲身体欠安,大嫂前天带着侄女回娘家探病去了。”
徐小六想起蒋大婶那晚要将她和张春水配阴婚的旧事,心中觉得怪怪的。
诸葛小倩点点头,想问她大嫂的出身,却又不便启齿。靳雪鹄瞥了师父一眼,心中明白师父的心思,于是替师父问下去:“你们张家是豪门大户,你嫂子一定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吧?嘻嘻。”
张秋月道:“嫂子就是本门中高执事的女儿,高执事于上前年就仙逝了,所以嫂子常回家探望母亲和弟弟。”
隋燕插口问道:“你嫂子也是一位道姑么?”
张秋月点点头道:“我嫂子是高玄女官。”
通常男道士称为黄冠,女道士称为女官。在道门中,有时又按修行的高低给予道士相应的尊号,也是对道士的等级划分。
道士修行有三号:一曰法师,二曰威仪师,三曰律师。其德高思精者谓之炼师。女道士则分为正一威盟女官、洞神女官、高玄女官等八种。
这些尊称并不代表职务,道士按职务分为方丈、住持、高功、监院、执事等。
张天师此次派出去征讨巫蛊门的六位男道士都是法师级人物,班蓉和孔玲二人则属于正一威盟女官,而张湛咏身为天师道祖庭正一观的观主,更是属于方丈级别的高层人物了。世人不熟悉这些级别,一般统称他们为法师,八位法师都是在正一教中有职司的道官。
诸葛小倩师徒听张秋月称自已的大嫂为高玄女官,想来因为太年轻,暂时还没有在这个家族管理的道派中担任重要职务。
徐小六眼睛一亮,因为张天师的长子张春水娶的也只是教中道姑,心中略感宽心。
靳雪鹄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哦,原来你大嫂也是道姑啊,在这个小镇要找到与你们张家门当户对的人家,恐怕很不容易吧。”
张秋月虽然装得很懂事的样子,但年纪毕竟还未满十五岁,又能老成到哪儿去?何况现在荣管家又不在跟前,张秋月见几位美女似乎对这话题感兴趣,于是压低声音说道:“你们有所不知,我们家自古以来就不愿与官绅家庭结亲的,你们也听说过一句老话,叫做‘一荣俱荣,一毁俱毁’……”
张秋月话还未说完,荣管家便走了进来,张秋月便打住了这话,换了一副笑脸,又说起玩笑话来。
张秋月先前说那话时拿眼看着徐小六,徐小六也在专心听他说话,二人目光相遇,徐小六也未避开他的目光。
张秋月心中有些莫名其妙的兴奋。虽然靳雪鹄的年纪比徐小六还要小半岁,美貌尤在徐小六之上,但人是讲缘份的,自已与徐小六有缘在先,感情上自然偏向徐小六一些。
张秋月虽然年纪小,但因为家世显赫,见多识广,阅人无数,胸中又有抱负,所以比同龄人显得成熟多了。
徐小六虽然长他三岁,但她是一个孤陋寡闻的湘西农村女子,这大半年来虽然跟着师父行走江湖,也增长了不少见识,但与中过秀才的张秋月相比,则显得思想单纯一些。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因此二人在心理上都有一种将对方视作同龄人的错觉。
靳雪鹄笑吟吟道:“我刚才看你们家有留侯家庙,难道你们还保存着家谱不成,所以知道自家是张留侯的后人?”
张秋月表面谦虚其实却掩不住心中的自豪之情,笑道:“祖天师便是留侯的第八世孙。”
隋燕没有靳雪鹄知识渊博,因问靳雪鹄:“留侯是谁?”
靳雪鹄道:“张留侯便是张良,他是汉高祖刘邦的谋士,与萧何、韩信并称为汉初三杰。”
隋燕虽然不知张良的事迹,但也听过张良的名字,听说张家居然是张良的后代,甚是惊奇。
诸葛小倩与张秋月毕竟身份有别,不便加入张秋月和女弟子们的说笑,便低头呷起茶来,心中暗忖:“张天师家族源远流长,他们家之所以能长盛不衰,也许与张家在婚姻上小心择偶有一定关系吧……”
徐小六不好意思多问,低头想了一会,恍惚记得邵元节与田雨润摆龙门阵时曾经几次提到过张良和韩信还有那个什么何的名字,好像他们都是了不起的大英雄?
徐小六心中有些激动起来,窃盼张湛咏能早点回来!因为张天师在听说自已与张湛咏的关系后,对自已的态度前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徐小六凭女人的直觉,隐隐感到不妙……
虽然她自已也觉得配不起张湛咏,但如果因为门不当户不对而让婚事难谐的话,她可没有脸面回家乡见父老乡亲了!
从去年秋天到今年春天,徐小六与张湛咏已经有大半年没见面了,心中也有些想见到他,她可不想在张湛咏回来之前,张天师就婉言推掉亲事――就算结果是这样,徐小六也想亲耳听到张湛咏说这种话才能死心的……
张秋月没有察觉到徐小六的满腹心事,依然开心地与两位师姐交谈。
饭后,徐小六上茅房小解,出来时便坐在花间石凳上痴看桃花。
她心神不定坐了一会,靳雪鹄放下筷子出来了,见徐小六坐在石凳上,猜到她的心事,便同她坐在一起,二人有一句没一句说话。
少时,张秋月和诸葛小倩、隋燕也出来了,张秋月看着二位美女坐在花树下娓娓细语,便卖弄地念起白居易的一句诗来:“樱桃花,来春千万朵,来春共谁花下坐?”
靳雪鹄打趣道:“想不到你还会念几句歪诗!”
张秋月道:“什么歪诗,这可是白居易的诗句呢!不懂别乱说呵,嘻嘻。”
徐小六听了这段浅白的诗句,暗忖:“难道我与师父和师姐们真的缘份已尽,从此要分离了么?”不由微微发怔。
靳雪鹄嘲笑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你这个酸秀才,倒是吟一首自已的诗来给我们听一听啊!”
张秋月略一思忖,又摇头晃脑念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然笑春风。”
靳雪鹄撇嘴道:“还是别人的诗!”
张秋月苦笑道:“我又不是才子,哪会吟诗啊。”
靳雪鹄玩笑道:“去,去,你既然不是才子,就别来献宝!”
张秋月笑道:“我不是才子,你们却是佳人啊,我看着佳人便想吟诗的。”
靳雪鹄脸上一红,笑而不语。
诸葛小倩和隋燕站在花树下,诸葛小倩见残阳如血,新月如钩,日月双悬在天空,默默观看了一会,眼见暮色渐浓,才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众人于是出来坐了马车,张秋月和荣管家先送师徒们回到悦来客栈。
张秋月对诸葛小倩说明天早上仍来接她们去吃早饭,诸葛小倩忙说不用,早上不过是吃稀粥和馒头,没必要让他来一趟。张秋月却坚持要来,其实他是想和几位道姑多相处一会,当然主要是想和徐小六多说一些话。他心里窃盼能与徐小六有那种缘份……临走时看了徐小六一眼,有些不舍地告辞去了。
徐小六见张秋月望着自已的眼神,心中又感好笑,又有一种无端的思绪。
次日早上,师徒四人梳洗之后,靳雪鹄便让徐小六换上那套天青色的合领小袖褙子和裙子。徐小六想起白色头花掉落的事,便戴上了诸葛灵辰给自已买的紫色头花。
徐小六也不知是该盼今天听见张天师说一句准话,还是盼张天师仍然有事不能见她们师徒,心上心下了半天,才见张秋月和荣管家来叫她们出去吃早饭。
徐小六抬眼瞟了几眼张秋月,发现张秋月今天看她的眼色有些不同昨日,徐小六心中惴惴不安,也不知张秋月是听见张天师不同意这桩婚事的话而有些不自然呢?还是因为他自已有什么心思……
第285章 一触即发(3)
杜娟和正一道诸人一路乘船,这日到了江西贵溪一个小镇投宿,张匀笑呵呵同店老板打招呼:“乐老板,我们又见面了,还是老规矩,给我们整几桌丰盛的酒菜吧,我可是好久没吃到地道的家乡菜了。”
乐老板殷勤地答应一声,忙请店伴给客人安排客房。
张匀对杜娟笑道:“大巫师,现在已到了家门口了,今天我们就不用麻烦大巫师先给我们品尝酒菜和茶水了,呵呵。”
杜娟蹙眉不语。张匀见她情绪不佳,心中明白她是因为明天就要见到张天师了,自已作为俘虏自然十分难堪。张匀也不好再说笑话了,见张湛咏正和饶珊说话,便低声安慰一句:“大巫师,你放心,我们受大巫师的恩德是不会忘记的……”
路祥、苏飞也忙表示友好,都低声说道:“大巫师,我们都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我们都知道该如何做的……”
杜娟心中一热,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似笑非笑道:“我怕什么,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阮大金是张湛咏大嫂的表妹夫,仗着张春水的撑腰,也不如何怕事,叹了一口气,道:“大巫师已经给我们讲了给邢家栋招唤生魂的详细经过,和邢家栋的夫人以及孩子邢天宝所说的并无二致,我们这些日子与大巫师相处下来,我们都相信大巫师的话!”
庞彬也点头说道:“我们都相信大巫师是一个光明磊落的女中豪杰!”
汤恬、方雯、霍雨晴、栾睿、孟芷菲五位女弟子也心中不是滋味,她们这些日子轮留住在杜娟屋中看守,都听杜娟讲起过替邢家栋招生魂的经过,通过观察,都渐渐认为“大巫师”杜娟不是心肠歹毒之人,汤恬和栾睿甚至还说邢家栋该死!
班蓉、翁眉表面不说什么,其实心里也赞同大家的意见。
张湛咏在一边听见大家对杜娟表示同情,看了众人一眼,没有说话,他明白大家是故意说给自已听见的!
杜娟眼圈微红,说道:“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张湛咏与饶珊笑语了几句,便转身对杜娟微笑说道:“大巫师,先放好东西再下楼来吃饭吧。”
杜娟也不看他一眼,提着包袱上了楼。张湛咏见杜娟神色冷淡,勉强一笑。跟在她身后上楼。
张匀瞥了张湛咏一眼,心中暗忖:“二公子真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啊,凭大巫师和我们这一路的情谊,早就应该放走她了!要不是大巫师大肚救你和大伙的性命,恐怕你们坟墓上的土都已经干了!
“你二公子一路上生怕大巫师逃跑了,多次提醒我们要加强看守!我们和你说起大巫师为邢家栋招生魂的事,你总是不说话。虽然回到龙虎山后你会保她一命,但大巫师势必会被监禁,从此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你昧着良心坚持要将她押解回去,还不是为了在张真人面前立下这个大功,好争掌门人之位吧……说不定你对大巫师的美色还另有企图吧……”
张匀一路上很有些看不惯张湛咏的得意洋洋,他心里暗暗期盼张真人能让大公子或三公子继承正一嗣教真人之位。
杜娟闷闷不乐和众人下楼来吃饭,她一直没正眼看张湛咏一眼,别人和她说话,她也是强颜一笑,话也不多说几句。
饶珊瞥了杜娟一眼,心中暗暗高兴,故意对张湛咏说道:“这一趟出来真有意思,可惜明天就要回山了,我还想多耽搁几天才尽兴呢。”
路祥讥讽道:“你就别口是心非了,你早就盼见到你老公罗盛世了吧。”
栾睿笑道:“就是,夫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饶珊的心这会都飞回到罗盛世身边了,假惺惺的!”
饶珊脸上一红,张湛咏也有些神情不自然,看了杜娟一眼,说道:“大巫师,你也尝尝我们家乡的菜吧,我们是这家店的老主顾了,这家店的菜肴可是地道的江西菜啊。大巫师品尝一下,看看跟你们湖南人的菜相比如何啊。”
路祥这次坐在了杜娟的身边,热情地介绍道“大巫师,这是清蒸荷花红鲤鱼,这是粟子泥,这是家乡锅巴……味道都很不错的,大巫师多品尝一下我们的江西菜吧。”
杜娟因心情不好,虽对着满桌佳肴,却食欲不振。然见大家热情洋溢,也不好做出一副苦瓜脸让人心中耻笑,颜色稍缓,便拈了一筷粟子泥吃了。
苏飞看了一眼杜娟,说道:“大巫师,今朝有酒今朝醉,大巫师就品尝一口我们江西九江的封缸酒吧。”
路祥和阮大金也热忱地看着杜娟,杜娟心中有些激动起来,故作淡然的样子,说道:“好,今天我就喝一杯吧。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苏飞大喜,忙给杜娟斟了一杯酒。苏飞提议道:“大巫师,我们敬你一杯酒!”
杜娟端起酒杯,立时有十余个男弟子也端起了酒杯,纷纷说道:“我们敬大巫师一杯酒!”“大巫师,我们敬你!”“大巫师,我们相信你!”
张匀见众人都有些激动,微微一笑,也端起杯子,说道:“大巫师,我也敬你一杯!”
杜娟见众人情真意挚,差点流下热泪来,忙举起杯来分几口喝了下去。众人也不说什么,都举杯一饮而尽。
几名女弟子互视一眼,都悄悄观察张湛咏的神情。
张湛咏低下目光,口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也不置评,假装吃菜。
众人见张湛咏态度模糊,变得更加大胆了,阮大金起身从苏飞手中拿过酒壶来,走到杜娟面前,替她斟酒,杜娟勉强笑道:“我就再喝这一杯吧,我实在不能喝酒的,请大家包涵!”
路祥道:“我们都知道大巫师不会喝酒,你陪兄弟们喝了这一杯,就以茶代酒吧,我们能结识大巫师,实在打心眼里感到高兴!”
众人七嘴八舌说道:“对!我们很高兴结识大巫师!”“大巫师,从前我们还以为你们巫蛊门是旁门左道,但认识了大巫师,我们才真心佩服你了!”“啥也不说了,我们都知道大巫师是怎样的人!”
杜娟见大家今天情绪都有些异样,十分感动,便起身站了起来,说道:“啥也不说了,喝了吧。”
严鹏站起身说道:“大巫师,你别忙喝,我们要和你碰一下杯!”他自疥疮好了之后,这些日子也忍不住到杜娟屋中和她说话,也和杜娟有些熟稔了。
众人听了纷纷说好,大家都兴奋起来,立时围了上来,杜娟目中有了泪光,端着杯子与众人一一碰杯。
众人看着她举起酒杯又分几口喝了酒,都站着仰脖将酒一饮而尽,又将空杯向着杜娟一照,方才各回座位坐下了。
张湛咏好生尴尬,本来他对杜娟也是情深款款,但当此情形,仿佛自已成了众人和杜娟的对立面了。他在这时又不好对杜娟示好,当杜娟喝酒时,他也喝了两杯,表面看上去似在自斟自饮。
张湛咏见杜娟不再喝酒了,过了一会,才对众人说道:“大家还是不要贪杯啊,明天还要赶半日路程呢。”
众人听张湛咏发了话,也不好再喝了。这一顿饭各人都吃得有些不是滋味。
杜娟吃了一碗饭,便放下了筷子,张湛咏也不好劝她,张匀看了张湛咏一眼,也不说什么。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张湛咏将茶喝了,便也放下了筷子,于是众人便起身离开座位,回到客房休息。
张湛咏见众人又到杜娟房中说话,便对张匀小声说道:“我方便去了。”张匀没有说话。
张湛咏从茅房出来后,听杜娟房中笑语喧哗,心中想进去凑热闹,但因今天众人心情有异,他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便回到隔壁自已的房间,倒在床上闭目休息。耳畔听着众人说话,心情好生矛盾。
这一夜,张湛咏辗转难眠,自已也不知如何是好,到后半夜才睡着了。
次日,杜娟特地又穿上了苗家衣服。众人都不由用异样的眼光看她,明白她是要维护自已的一点尊严,大家都不好拿她的衣服说笑话。
众人吃过了早饭,便动身向龙虎山行去。大家的情绪都有些复杂,不复往日的欢声笑语。
众人闷闷行了一程,路祥走在杜娟身畔,忽然对杜娟说道:“大巫师,我们从前都听说你们湘西人爱唱歌,可是我们却只在大巫师给老板娘一家做法事时,才听见大巫师唱歌跳舞,原来大巫师唱歌跳舞这么好,今天能不能再给我们唱一首湖南的山歌啊?”
杜娟正欲推辞,苏飞热心地道:“大巫师,请你给我们唱一首歌吧!”严鹏也道:“大巫师能歌善舞,就让我们再观赏一次大巫师的歌舞吧!”
庞彬也笑道:“请大巫师给我们唱一支歌,大家说好不好啊?”
众人纷纷拍掌称好,都起哄要杜娟唱歌,杜娟心中一动,笑吟吟不说话,暗忖:“也许今后再难有兴致唱歌了。”
张匀也来了兴致,抚须说道:“大巫师,大家都想看你歌舞呢,你也别扫了大家的兴啊,你就给我们唱一首湘西山歌解闷吧!能跳一支舞蹈就更好了!呵呵。”
杜娟见大家这么热情,便含笑说道:“好吧,我就给大家唱一首湘西的山歌吧!”
众人听了,都热烈鼓掌,杜娟清清嗓子,双手放在嘴前,对着远山唱了一嗓子:“哎——一股凉风当坳来哟呵——”
众人都乐了,一齐大声叫好!
杜娟眉开眼笑,又唱道:“哥哎——一朵鲜花凑地开啰呵,先开一朵梁山泊哎,又开一朵呵祝英台哟——”
一歌唱罢,众人兴高采烈,都要她再唱一首歌。张湛咏也听得萍然心动,含笑望着杜娟。
杜娟来了兴致,于是又唱起来:
有个大嫂黑又黑呀,
背个背篓又牵牛呵,
喂呀哎,
嘿嘿哎,
哎嘿哎——
众人情不自禁,也和着她的歌声唱道:“哎嘿哎——”
苏飞笑道:“大巫师,唱错了,你应该唱:有个大嫂白又白呀!”众人哈哈大笑,杜娟脸上羞红。
路祥道:“大巫师,再唱一首情歌嘛!”
众人于是都起哄,要杜娟唱情歌。
杜娟于是唱起情歌来:
太阳落西方呃哦,
点灯进了绣房哦,
我高点明灯啦把鞋脱哟,
没见我情郎哦,
没见我情郎转回乡咿呀!
众男弟子听得心中痒痒,苏飞坏笑道:“大巫师,你听我们给你唱一首情歌吧!”
杜娟笑而不答。苏飞于是扯起嗓子唱道:
那芭茅和着蕨枝叶哟呵,
昨夜和情妹睡一宿哟呵,
昨夜和她睡一宿哟,
身上舒服半个月呀呵!
苏飞一边唱歌一边不时拿眼看向杜娟,杜娟听了不由羞得面红耳赤,众人见杜娟害羞了,都来了兴致,于是跟着苏飞大声唱起来:
昨夜和她睡一宿哟,
身上舒服半个月呀呵
……
杜娟和女弟子们都羞答答地笑,张湛咏在一旁默不作声,拿眼上下打量着杜娟的身子,心湖宛如春风吹起了涟漪……
第286章 一触即发(4)
一行人走走停停,未时时分(下午15:00时)终于赶到了龙虎山。
杜娟含着敌意观看着这个驰名江湖的道教圣地,只见龙山与虎山隔着绿水江对峙,巍峨宫观掩映于万绿丛中。泉瀑多姿,树冠云集。峰峦如屏,亦雄亦奇。
杜娟原以为张天师家住在山上,听说就在上清镇大街上后,她真想赌气不走了!但因念及自已是大巫师的身份,不能让人看笑话,将心一横:“该来的就来吧!”更不多想,表情漠然跟着众人向大真人府行去。进入府第后,也无心观看楼阁建筑,行了好一会,来到了大堂。
丫环彩秀和金凤走过来,见到张湛咏忙欠身一礼,金凤向张湛咏问候道:“二少爷回来了!老爷这几天还念起二少爷呢。”
张湛咏微微一笑,问道:“老爷在家么?”彩秀道:“老爷正在赞教厅中与几位法师和女官议事呢。”
张湛咏对张匀说道:“你们在这儿等我,我先去见过我爹。”看了一眼杜娟,便快步走了。
杜娟冷眼扫了一下大堂,也不和众人说话,径自走到一张客位的靠椅边,不请自坐下了。她一来是真的腿走酸疼了,二来也不肯向张天师臣虏屈服!
张匀和班蓉互视一眼,众男女弟子也不说话,都怀着紧张不安而又有些兴奋的心情站在当地,静候张天师到来。
因为大厅内外站着三十余位男女弟子,杜娟想不看众人都难,于是低眸望着地下。
彩秀和金凤见到这个阵势,都好生纳罕,二人好奇地打量着杜娟,见她不是汉人女子,头上盘着黑色头帕,头帕上有不少银饰,胸前挂着银项圈。手腕上有银手镯。她身上穿着宝蓝色的衣服裤子,衣襟、衣袖和裤脚上都有花滚边。
彩秀和金凤见这妇人神色不善,独自而坐,也不与众人说一句话,仿佛她是坐在路边歇脚的妇人。彩秀便向翁眉悄悄打听这妇人是谁,知道她是湘西泸溪的巫蛊门大巫师后,彩秀又悄问是否要给她上茶,翁眉笑着伸手指张匀,张匀干咳一声,说道:“大巫师赶远路疲乏了,还是给她来一杯茶解渴吧。”
彩绣答应一声,忙奉上香茶。杜娟对她视若无睹,也不喝茶,只是干坐着。
张湛咏刚走出二门,便见三弟张秋月行色匆匆从外面进来,张秋月看见张湛咏,微微一惊,问道:“二哥是几时回来的?”
张湛咏道:“我刚刚回来。”
张秋月瞥见大堂外站着许多佩戴兵器的男女弟子,狐疑地问道:“二哥是不是也参与了这次讨伐泸溪巫蛊门了?”
张湛咏点点头道:“我是刚从湘西泸溪回来。”
张秋月迫不及待地问:“事情办得如何了?”
张湛咏道:“我们活捉了大巫师谷雨回来了!”
张秋月神色骤然变化,还想问出些情况,但张湛咏无心多谈,快步而行。张秋月只得按捺住好奇心,同他走了一程,忽然低声对张湛咏说道:“二哥,九幽真人诸葛道长带着她的女徒弟徐小六一道来了,她们已经等候二哥有三天了!”
张湛咏猝然一惊,忙停下脚步,追问:“爹是如何回复诸葛道长的呢?”
张秋月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表情复杂地瞅着张湛咏说道:“爹这两天都躲着没见诸葛道长呢!就是想等你回来拿个主意……”
张湛咏听了垂下眼眸,同时松了一口气,张秋月还欲说什么,张湛咏摆手道:“现在先不说此事,等处理了眼下这件让人头疼的事情再说吧……”
杜娟在众目睽睽之下,独自坐在大厅靠椅上,她脸上阵红阵白,觉得自已宛如一头笼子里的困兽,正被无数双眼睛看着!杜娟心中对自已说:“我现在是大巫师的身份,我可不能给泸溪巫蛊门丢脸!我宁愿死去,也绝不向敌人摇尾乞怜!”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杜娟忽听外面张匀说道:“属下参见张真人!”接着众男女弟子也一齐说道:“属下参见张真人!”
只听一个苍老而又威严的声音对众人说道:“大家都辛苦了!”
杜娟心中一凛,挺胸拔背,双手放在酸软的双膝盖上,眼睛余光见到好些人走进大厅来!
张天师左右站着张湛咏和张秋月兄弟二人,张匀和班蓉也跟了进来,同七位道官和两位道姑站在一起。
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注视着客位上坐着的“大巫师”杜娟!
张天师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打量着杜娟,见杜娟也不看他们一眼,张天师手摸短须,嘲讽道:“谷大当家的,我们终于见面了!”
杜娟脸上微红,呼了一口气,这才移目看向张天师。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杜娟此时心态已经变成了真正的大巫师,眼中充满了敌意。
张天师见杜娟神情傲慢地坐在靠椅上,想刺激她一下,便故意用责备的口吻对张湛咏及张匀说道:“你们怎么这么优待俘虏呢?还不快将她捆绑起来!”
张湛咏与张匀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回答。
张天师的二弟子张典讨好卖乖,便对男女弟子们说道:“你们都是聋子么?快上去将她捆绑了!”
男女弟子们仍然没有动静,张天师见众人将自已的话当耳边风,心中陡然升起怒火,厉声喝道:“我说的话你们没有听见么!”
班蓉忙给几位女弟子使眼色,除了饶珊蠢蠢欲动外,其余人都一动不动。
张湛咏小心地道:“爹,这位谷大巫师和我们也算是朋友了,是孩儿我让弟子们给她松绑的……”
张天师眉毛一扬,训斥道:“给我住口!谁是你的朋友?我只知道俘虏就应该像一个俘虏的样子!你们看她目中无人的样子,还是一个俘虏么?”
张湛咏见父亲怒容满面,不敢顶嘴。
张秋月对男弟子们喝道:“你们都没听见我爹的吩咐么,还不快上去将这个妖妇捆缚起来!”
众男弟子面面相觑,张匀干咳一声,说道:“请张真人息怒,诚如二公子所言,这位谷大巫师与我们的确算是朋友了,谷大巫师两次救了我门中弟子以及二公子的性命,有些事情属下们也都想替这位谷大巫师分辨的……”
张天师冷冷的道:“我不能和仇人同坐在一起,我现在命令你立即将这个俘虏捆缚起来再说,让她先明白自已现在是个什么角色!”
张匀面现为难之色,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张湛咏,张湛咏低下眼眸,避开了张匀的目光。
杜娟冷笑一声,凛然道:“你对属下凶什么凶?要杀要剐冲我来就是!我怕了你就不是大巫师!”
张天师见自已多次命令众人去捆缚“大巫师”杜娟,众人都置若罔闻,气极反笑,挖苦道:“败兵之将,安敢言勇?你在湘西泸溪耍威风惯了吧,现在成了阶下囚了,还有脸大喇喇坐在主人家中,谁请你坐了?真是蛮夷之地,缺少教化!”
杜娟勃然大怒,左手在茶几上重重一拍,瞪目说道:“你又算什么角色?你还真以为自已是天王老子么?天有师么?果然是强盗军阀的后人!”
张天师父子及众男女弟子闻言俱各震惊不已,“大巫师”杜娟居然拿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的话来压张天师,而且还对系天师张鲁大不敬!
张天师简直要怒发冲冠!吹胡子瞪眼道:“真是混账之极!真是井底之蛙!我们再不济,还不是将你手到擒来了?”
杜娟羞怒交迸,一字字道:“你们以多欺少,我巫蛊门没有一个人心服你们!你们胜得不正大光明!”
张天师又惊又怒,愕然看了张湛咏和张匀一眼,二人都低下了目光,一言不发,脸上现出羞赧之色。
张秋月怒极,戟指吼道:“你这妖妇在骂谁是强盗?我今天割下你的毒舌,剥下你的皮来,看你还敢嘴硬!”
杜娟也是年少气盛,见张秋月威胁恐吓,哼了一声,鄙夷道:“你们口口声声要捆要杀要剐,这还不是强盗军阀之家又是什么?”
饶珊站在人丛中,兴奋得身子微微发抖,她做梦也没想到“大巫师”杜娟居然如此不识时务,不顾众人对她的好感,居然敢顶撞辱骂张真人父子!这不是脑子进了浆糊么?看张湛咏和张匀以及众位男弟子们还怎么替她说好话?
饶珊带着好奇的目光扫视张湛咏和张匀及男弟子们,只见各人都是瞠目结舌,不知所措。
人其实都是情绪化的,杜娟一路上本来还希望众人能替自已求情,保全自已一条性命,让自已有朝一日能回到湘西去,没想到事到临头,她一时按捺不住多日来积压在心头的愤怒之情,竟全然不顾后果,与张天师斗起嘴来!
人都是有多面性的,众人只看到了杜娟女人味的一面,没想到杜娟也有刚烈不屈的一面!
第287章 义薄云天(1)
杜娟读书甚少,除巫术外,知识并不渊博,原不知道三国时汉中军阀张鲁的事迹,只因谷雨与正一天师道大战在即,谷雨一时好奇,便从书店购来《三国志》,想了解一下这位将天师道发展壮大的系天师张鲁究竟是什么人。[.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谷雨看了张鲁的传记后,很不以为然,便在闲谈时对参与对抗正一天师道的几位属下讲了张鲁的事迹。
据《三国志》所载:张鲁是沛国丰人(今江苏丰县),祖父张陵在四川做过巴郡江州令(今重庆江北区),后弃官在四川鹄鸣山修道,用符水咒法为民众治病,确立了宗教组织,奉其道者,须出五斗米,世称五斗米道。
张陵在道教中被尊为天师,因是第一代,故称祖天师。因为张陵创立了道教,世人称为张道陵。五斗米道采用世袭制度,张陵化去后,由儿子张衡接任,史称嗣天师。张衡化去后,儿子张鲁袭位,是为系天师。
益州牧刘焉派张鲁和张修进攻陕西汉中,张鲁和张修均为道士,张鲁袭杀了张修,吞并了他的部下,独占汉中。刘焉死后,其子刘璋接位,张鲁不再顺从刘璋,刘璋遂杀了张鲁母亲及家人。张鲁“以鬼道教民”,建立了三十年政教合一的地区性政权。
张鲁属下欲拥戴张鲁为汉宁王,被谋士阎圃劝阻。建安二十年,张鲁面对曹操十万大军西征,稍作抵抗便投降了。张鲁被拜为镇南将军,封阆中侯,邑万户。张鲁五个儿子和阎圃皆封列侯。曹操儿子彭祖娶了张鲁之女。
张鲁第三子张盛不肯做官,张鲁授与他剑、篆、印,让他回到祖父张陵修道的江西龙虎山。历代天师从此居住在龙虎山传教。
从元世祖忽必烈开始,官方正式承认了“天师”称号,在制文中称张宗演为“嗣汉三十六代天师”。元成宗大德八年,授龙虎山第三十八代天师张与材为“正一教主,主领三山符篆。”正一道名正式形成。
明朝时,从四十二代天师至五十一代天师等十人都被封为正一嗣教真人,明末以后,正一派才逐渐衰落。[.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清朝乾隆皇帝改授正一真人秩以五品,清朝道光皇帝取消了正一真人称号,终止了朝廷和正一道的关系。这是后话。
(嗣汉第六十三代天师张恩溥教主,于1949年率长子离开了天师府,赴台湾定居宏教。留在大陆的是张恩溥的女儿张稻香,继续主持天师府。学术界有人认为五斗米道实为张修在汉中创立,而非张陵在四川所创。)
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年轻时曾出家到寺院做过行者,虽然不算是正式剃度的僧人,但这段经历使朱元璋在了解宗教及其教团根底方面胜于历史上任何一位皇帝。在推翻元朝及各地义军之际,就跟义军的第四十二代天师张正常建立联系,朱元璋还曾亲笔写信给张正常。
朱元璋其实并不信奉某种宗教,而是有限制地加以利用和控制,同时对教团严加约束。首先他控制道教领袖的权力,减少宗教神职人员的特权。洪武元年,朱元璋登基,张正常入京面圣,朱元璋不仅没有给他加封,反而以“天有师乎”为由,免去了元朝所封给他的“天师”的称号,改授为正一嗣教真人。
朱元璋是一个三教合一论者,但他认为释、道二教“皆有蠢政扰民,造反作乱嫌”,唯儒教“维人心,扶世教”,不存在弊病,因而在洪武元年召见孔子五十五世孙。又于洪武十五年,下诏天下民众尊祀孔子,朱元璋还亲自去太孔庙拜孔子像,这无疑是提倡儒教,抑制道教了。
杜娟拿朱元璋的话以及大巫师谷雨讲过的三国大军阀张鲁的事迹来讽刺张天师,骂张天师是强盗军阀的后人,正一道诸人听了无不耸然动容,连张湛咏和张匀也不敢再替她说好话了。
大家都看着张天师,不知他会如何处置这个桀骜不驯的苗疆女巫。
张天师寒着脸环顾左右道:“这个大巫师对我们不服啊,不知你们谁能让她心服口服啊?”
站在张天师身畔的几位法师和女官听了这话,面面相觑,多数人都在想:“连二公子和张匀都不能让她心服,我等的本领又如何能胜过这位大巫师呢。”个别法师虽然自忖本领胜过张湛咏和张匀,也怕万一失手,就出丑露乖了。
张秋月与巫蛊门的巫盼蒋明真交过手,自知技差一筹,更别说对付这位大巫师了。
二弟子张典见众位法师都不肯出手,心忖:“大巫师现在手无灵物,我难道还对付不了她么?”于是越众而出,一边挽起袖子一边说道:“我今天要抽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巫婆几个大耳括子,打得你口服心服!”
杜娟脸上微微变色,她的拳脚本领实在平常,自忖绝不是这个生得熊腰虎背的大高子男人的敌手,但当此情形,也不得不起身应战。
当她站起身来时,因双膝酸软,脚步趔趄了一下。
众位法师见状都是眼睛一亮,俱想:“看来这个大巫师要吃大亏了……”
张典心中暗喜,他原是好挑战的人,自从与诸葛小倩的大弟子隋燕比试法术出丑之后,好几回被同道友人讥笑,羞惭不已。他这几年功夫长进了不少,却没有机会展示,今天终于捡到一个露脸的机会了!
杜娟紧张地退后一步,只觉身子酸软,心中暗暗叫苦:“今天要出大丑了!”
张典见杜娟神情紧张,便知这妇人拳脚功夫不行,狞笑道:“你现在给张真人跪下认错还来得及,免得让别人说我欺侮女流之辈……”
“你就是欺侮女流之辈!”
张典和杜娟陡听这话,俱各一惊,不及转念,便见三个男弟子抢到杜娟身前!
众人定睛看时,却是严鹏、赵圆方、戚大成三人!刚才说话的便是严鹏!
这三人便是那天被张湛咏打过的男弟子,他们那天之所以会大胆去摸“大巫师”杜娟和巫礼熊念的脸蛋,并当着几位头领的面要脱去杜娟的裤子,是因为他们三人原是镖师出身,武艺高强,又都没有亲人在道观,所以比起别人来心中少了许多顾忌。其中赵圆方、戚大成的脾气很不好,正是因他们二人那天说粗话招惹老板娘,从而害得大家被下了疳蛊。
严鹏、赵圆方、戚大成三人见张典要出手打大巫师,又从杜娟的举动之中看出她没有蛮力,看来会饱受羞辱。三人素知张典武艺高强,又爱欺侮人,曾经将一个惹事生非的无赖汉打得跪地求饶。此时激于义愤,三人互视一眼,心意相通,更不多想,冲上来护在杜娟身前。
张典见了三人,心中暗自忌惮,他虽爱打架,但双拳难敌四手,就是单挑牛高马大的戚大成也未必能胜。
张典色厉内荏对他们喝道:“你们是要反了么?!”
严鹏气冲冲道:“你欺侮女流之辈!我们看不惯!”
张天师见发生窝里斗,气不打一处来。张天师的五师妹白宁见张典不敢动手,便走到门口,大声吆喝站在门外守卫的七名男弟子进来,对他们说道:“这三个弟子要反了!你们快将他们和这位女巫一起捆缚起来!”
站在门口看热闹的七名男弟子愣了一下,便提着兵刃走了进来。
严鹏等三人见状,也不说话,都拔出兵器来。张匀瞥了一眼张天师,正欲说话,却见阮大金、路祥、苏飞三人冲到严鹏等三人的身畔,都一言不发拔出刀剑来,与张典等人对峙。
张天师身畔四位法师见状,便走到张典身畔助阵,疾颜厉色斥责众位男弟子,要他们都放下兵刃,听候张真人发落。
张天师气得脸色铁青,狠狠瞪了张匀一眼,说道:“都是你带的好弟子!”张匀正欲辩护,又见庞彬等十余名男弟子走到路祥等人身边,无言地拔出了兵刃。
此次远征巫蛊门的二十余名男弟子已全部出动,将“大巫师”杜娟保护起来。
张湛咏见到这个阵仗,沉着脸对严鹏、路祥等人喝道:“都给我退下去!”
阮大金道:“张真人,二少爷,非是我们要反,而是我们均受大巫师救命之恩,绝不能看到她吃亏不管!”
路祥平日和“大巫师”杜娟很谈得来,没想到今天反而是严鹏三人抢在了前面,不甘落后,便趁机表白:“我们今天誓死保护大巫师!”
苏飞平时爱对“大巫师”杜娟说些下流话,听路祥说了这话,也豁出去了,抗声说道:“只要你们今天敢对大巫师动粗,就别怪弟子们无礼了!大不了是个死,谁怕谁呀!”
杜娟站在二十余名男弟子中间,心中好生感动,也不想这些人今后日子难过,声音微涩说道:“大家的心意我领了……”正欲劝开他们,苏飞一把将杜娟的手推开,激动地说道:“大巫师,你别管我们,今天我们就是血溅当场,也不能让他们对你动一根手指头!”
杜娟听了这些情真意挚的话,忍不住热泪盈眶,忙双手握住了嘴,不让自已哭出声来。
严鹏见大家齐心合力,更加激动,向张典叫阵道:“你不是要打人吗,你今天只要敢动一下大巫师,我就要你的脑袋搬家!我早就看不惯你了!大不了我们回家种田就是了,怕你个屁呀!”
“打死他!”“打死这个害人精!”“打死这个小人!”五六名男弟子也冲张典叫嚷起来。
张典见群情汹涌,也怕一言不和引发群殴,便不说话。
张秋月见父亲气得无语,怒道:“阮大金,你们都给我退下,我爹自会处置,你们添什么乱!”
阮大金道:“三公子,非是我们故意作乱,而是做人不能忘恩负义,你们这样做,让兄弟们很看不惯!”
路祥道:“我们已将大巫师押解回来了,也算是对张真人一个交代了。说句实话,我们早就悄悄商量过了,只要将大巫师押解回来,我们就要送她回家!”
苏飞也道:“公道自在人心,那个邢家栋本来就不对,他是自已找死!我们已经同二少爷说过了这话。为了一个邢家栋,我们双方死了这么多人,真是不值!”
第288章 义薄云天(2)
张匀见引发弟子哗变,惶惶不安,忙走上来说道:“你们今天都是怎么啦?中午没有喝酒醉吧?”
路祥道:“老爷子,我们清醒得很!我们只是不想看见大巫师受欺侮!”
张匀和蔼地说道:“大家都先退下吧,你们的心情我也很理解,毕竟我也和大家一样,是一路陪谷大当家的走过来的嘛。谷大当家的是怎样的人,我们都有目共睹嘛,我们不会对谷大当家的动粗的!我和大家――还有二公子,我们共同将事情对张真人分辩清楚,好不好?”
苏飞道:“老爷子,大巫师对我们有救命之恩,我们将她押解回来,现在为大巫师出头争个公道,也算是做到忠义两全了吧!”
张匀循循善诱说道:“你们对谷大当家的感恩戴德,我很理解你们的心情,但大家是正一道弟子,我们首先要听张真人的话嘛。你们说得不错,我们做人要尽量做到忠义两全,问心无愧。二公子和我不是都在替谷大当家的分说事情原委吗?二公子和我一样,这一路上对大巫师没有虐待吧,我们也是拿大巫师当朋友看嘛!相信我们会宽待大巫师的!”
张匀口口声声将二公子扯进来,其实是在给双方一个下台阶,只有二公子出面调停,张真人才能放下面子,从而接受宽待大巫师的条件。
如果发生内讧的话,照双方的实力对比,张真人父子和九位法师(还不算上班蓉)是足以用武力平息这场骚乱的!那样的话,自已也难辞其咎了。
张天师恼羞成怒,但当此情形,他也不能用武力平息骚乱的,这些人虽然情绪激动,但还是没有动武,也是对自已的一种忠诚。他们都是骁勇善战之人,歼灭了他们对正一道也是较大的损失。再说这些人在教中又沾亲带故的,如果对他们硬来的话,后果是很严重的!
张匀的话不偏不倚,态度温和,让大家的情绪平静了许多。
张匀对自已的属下路祥、苏飞说道:“路祥,苏飞,你二人就带个头,先收起兵器,听候张真人的发落。”
路祥与苏飞互视一眼,苏飞道:“我们坚决要送大巫师离开!谁要是想伤害大巫师的话,我们就和他拼命!”
路祥也重申道:“我们今天誓死保护大巫师!我们说到做到!”
阮大金道:“张真人,二位公子,大巫师对我们有救命之恩,没有大巫师,我们早就入黄土了!我们真不是无理取闹,无论怎样,我们都要保护她安全回家的!”
“我们要保护大巫师安全回家!”“邢家栋该死!”“没有大巫师我们早死了,现在多活几天,已经赚了,我们什么都不怕!”“要扣留大巫师,我们绝不答应!”“打死张典这狗杂种!”“打死张典这臭不要脸的!”“废了他!”
张湛咏见众人的情绪又渐渐高涨起来,对张典说道:“二师兄,你先过来吧!”
张典知道自已成了众矢之的,是引发这场冲突的导火线,听了张湛咏的话,如蒙大赦,红着脸一言不发退到班蓉身畔。
张湛咏瞥了父亲一眼,上前几步,站在张匀身边,说道:“请大家稍安勿躁!我也是蒙谷大当家的救了一命,我和叔叔会将事情分说明白的!请大家相信这事我们会公正处理的。”
阮大金道:“既然二公子和老爷子都这么说了,我们可以先收了兵器,但要是对大巫师不公正的话,我们今天是宁死不退的!”
阮大金说完这话先收起了兵器,接着路祥、庞彬等十余名弟子也收起了兵刃,但严鹏、苏飞等人却不肯收起兵刃。
阮大金、路祥等人虽收了兵器,但仍然将大巫师包围起来。
张匀见大多数弟子都收起了兵刃,这才转身对张天师说道:“张真人,弟子们并非是有意要闹事,实是大家都与谷大当家的是好朋友了,而且大家都认为邢家栋之死只是一个意外,与谷大当家的并不相干的……”
张天师见气氛缓和了一些,一时迟疑不决。
张湛咏也说道:“爹,诚如叔叔所言,我表哥的事应该是一个意外,谷大当家的与我表哥也是亲戚,谷大当家的对我表哥应无加害之心,谷大当家的已经对我们详细说明了给我表哥招生魂的经过,我和叔叔还有弟子们都相信谷大当家的话并非虚言。谷大当家的这一路上又两次救了孩儿和众位弟子的性命,如果没有谷大当家的大度相救,孩儿再也见不到爹了……”
张天师见大家都注视着自已,表情有些难堪,想了一下,才对众位法师说道:“我们先到隔壁房中去议论此事吧。”说罢先掉头走了出去。
众位法师于是跟着张天师走了出去,张典不敢落单,和张匀、班蓉一道走出了大堂,到隔壁一间偏厅议事去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七位站岗的弟子也忙知趣地退了出去。
路祥见首脑人物都离开了,这才回头望向“大巫师”杜娟,见她正用手绢拭泪,忙笑着安慰道:“大巫师,你别要担心,今天我们这些人齐心合力,无论他们商量出什么结果,我们反正都是要保护大巫师安全离开的!”
苏飞也道:“他们商量不商量不重要,反正今天不答应放大巫师走,我们就和他们拼命!”
庞彬道:“大巫师果然是女中豪杰!你今天的表现简直让我们这些人看傻了,呵呵。”
阮大金、严鹏都无言地看着杜娟,杜娟让大家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破涕一笑,说道:“谢谢大家!你们对我的情意,让我无以为报!”
苏飞笑道:“说什么呢,没有大巫师,我们早就客死异乡了!我们这么做都是应该的嘛。”
阮大金道:“就是,本来我也算是和张真人沾亲带故的人,但大巫师救命之恩我们绝不能不报答的!其实就算你没有救我们的命,兄弟们也拿大巫师当好朋友了,我们是绝不会容忍大巫师受人欺侮的!”
杜娟动情地说道:“真的是谢谢你们了!你们对我的情意,我这一辈子都会记在心上的。”
这时,汤恬、方雯、霍雨晴、栾睿、孟芷菲、翁眉、饶珊七位女弟子也走了过来,栾睿低声戏笑道:“今天这出英雄救美的大戏真是精彩啊!”
饶珊听了这话,表情有些不自在。方雯道:“没看出严鹏、赵圆方、戚大成三人这么勇敢啊!”
严鹏、赵圆方、戚大成都笑而不语,杜娟看向三人,感激地说道:“刚才多谢你们了!”
严鹏道:“我们三兄弟早就看不惯那个张典了!今天见他敢对大巫师动粗,我们真想打死他的!”
杜娟听了脸上一红,同时心中暗暗吃惊,她从前也听诸葛小倩的弟子樊晓蕾讲过隋燕和张典比试法术的事情,知道刚才那个膀大腰圆的大汉原来就是张天师的二弟子张典,心中暗呼侥幸,对严鹏三人更是心存感激!
杜娟对严鹏三人并无救命之恩的,今天要不是他们三人仗义及时出头的话,自已可要出大丑了!说不定现在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口鼻流血了!
翁眉看着严鹏,半信半疑说道:“严鹏,你真的敢当着张真人的面将张典打死呀?”
戚大成插口道:“怕事的话就不会出头了!今天要是没有老爷子出面调停的话,那个张典死定了!”
路祥也道:“要不是看张真人和二位公子的面,我们今天一定会将张典乱拳打死的!那人真他妈讨厌!兄弟们都看不惯他!”
栾睿摇头晃脑称赞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众人听了这话,都是一愣,她这话似乎隐隐在指责张湛咏似的?从前大家都以为能保大巫师一命的一定是张湛咏,但今天张湛咏的表现却让人有些失望,当张真人严令张匀捆缚“大巫师”杜娟时,大家都看见张匀用眼神向张湛咏求助,而张湛咏却低目无言,让人心里真有些看不起!
杜娟听了这话,神情也有些维妙。
方雯对杜娟说道:“大巫师,你今天也是走疲乏了,依你从前的本领,那个张典哪是你的对手啊!”
杜娟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刚才多亏严鹏、赵圆方、戚大成三位大哥拔刀相助……”
严鹏忙说:“大巫师谦虚什么,我们也看出大巫师是太疲乏了,再说大巫师是巫师,又不是武师嘛……”
汤恬低声说道:“如果大巫师有行巫术的包袱在手的话,那个张典今天已经死定了!”
孟芷菲皱着鼻子说道:“就是!那个张典是半壶水响叮当,总爱不自量力挑战,却老是出丑!”
苏飞说道:“大巫师,你的本领连二公子都不如你,二公子没有大巫师相救的话,也已经死了……呵呵。”
路祥道:“这是谁也无法否认的事情……”
戚大成道:“大巫师说得对,我们这一战本来就胜之不武,要是我们不向你们投火把的话,你们的阵法几位法师也破不了的,我们都心知肚明……”
大家听了都点头称是,苏飞道:“要不是我们误打误撞破了你们的阵法,现在我们这些人说不定还在泸溪回不来了呢,呵呵。”
杜娟听了大家坦诚的说话,脸色才好看了一些。
路祥道:“虽然我们胜得侥幸,但因此结识了大巫师,这一路上才好生精彩啊!”
杜娟抿唇一笑,心说:“我能结识你们,也是一种美好的回忆……”
庞彬忽然转身走到屋角将杜娟行巫术的包袱拿来,说道:“现在事情既然闹开了,大巫师还是先拿着这个防身用吧!”
杜娟略一迟疑,路祥和苏飞都叫她快拿了包袱,杜娟对庞彬道一声谢,便收了下包袱。
霍雨晴啧啧称赞道:“平日还真没看出来!你们这些人可真是胆大包天啊!”
苏飞戏谑道:“现在看出来了,你们几个人有没有人喜欢上我啊?”
霍雨晴刮脸羞他:“做梦娶媳妇,你想得倒美!”
苏飞涎脸笑道:“我昨夜在梦中就想到你了!”
霍雨晴顿足啐道:“放你的屁!”
庞彬笑道:“苏飞的确是做梦了,只是想的是谁,我们可都知道!呵呵。”
苏飞脸上一红,翁眉好奇道:“庞彬,你快说给我们听听呀――苏飞做梦想的是谁呀?
庞彬道:“他想的是……”
苏飞急忙阻止道:“庞彬!你不许乱说啊!”
孟芷菲目中透出窥测人心的笑意,道:“看来是真有此事啊!快老实招来吧!”
严鹏笑道:“苏飞好几晚都做梦的!店小二一定要乱骂人的,呵呵!可惜我们这些人替他背黑锅哟,呵呵。”
众男弟子们哈哈大笑起来,除栾睿和方雯是姑娘之身外,其余五个女弟子要么嫁人了,要么有相好的男人了,听了这话立时明白过来了,都红着脸握嘴笑了。
赵圆方忽然说道:“苏飞想的是大巫师,你们还猜不到么,呵呵!”
苏飞好生尴尬,推了一把赵圆方,红着脸抢白道:“你们别听他胡说八道!他才在想大巫师呢!还有路祥、庞彬、严鹏他们也在做梦想大巫师呢!”
众男女弟子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杜娟顿时羞得满面通红,忙低头转过身去,但她身旁都围着男女弟子,杜娟无处可躲,只能低眸看着地上。
路祥、苏飞、庞彬、严鹏、赵圆方红着脸吃吃的笑,也不再辩白,免得越描越黑!
饶珊和翁眉一边笑一边拿眼看着“大巫师”杜娟的侧面,眼神都有些异样。
第289章 义薄云天(3)
翁眉前些日子和饶珊暗中较劲时,有意给大家讲起曾经有两个男弟子为了争夺自已而打了一架,翁眉假意说每当想起这两个被逐出门墙的男弟子都心中有愧。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翁眉今天见到这么多男弟子居然肯为了“大巫师”杜娟而出头冒犯张真人父子,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大家正自议论纷纷,忽见丫环庹小芹跑来大堂,向厅中探视几眼,因问翁眉:“这位姐姐,请问我家老爷在哪儿?”
翁眉道:“张真人和张公子他们就在隔壁偏厅中议事呢。”
庹小芹忙跑向隔壁偏厅,冒冒失失推开了大门,见到一屋子的人,庹小芹对张天师说道:“老爷,太太不好了!请老爷快去看看!”
张秋月心中一紧,忙站起身来问道:“我娘怎么啦?”
庹小芹道:“太太刚才昏厥过去了!”
张天师、张秋月闻言大吃一惊,张湛咏也脸上变色,忙站起身来,张天师略一思忖,皱着眉头对张匀交代一番后,父子三人便匆匆忙忙走了出去。
几位法师摇头叹息几声,便鱼贯走出了偏厅。张典心有余悸,不敢同众位男弟子说话,假意同两位法师说话,朝张真人私宅走去了。
张匀和班蓉及张天师的五师妹白宁、七师妹肖秀洁四人走到这边大厅中,张匀干咳一声,望着“大巫师”杜娟说道:“大巫师,实在不好意思!张真人的夫人因身子不适,听说已经昏厥过去了!张真人及两位公子都赶去探视张真人的夫人去了,所以今天暂时不能议事了。张真人的意思是请大巫师暂时住上一晚,等明天张真人再召集属下们议事吧。”
杜娟听了不知所措,众男女弟子也相顾愕然。
张匀对众男女弟子们道:“因为事出突然,没办法,张真人交代过了,今晚就留下八个弟子在这里照料大巫师,其余人先回家去吧。(.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是好。然而张真人家中出了这种事情,众人在这种情形下也不好再闹事了。
路祥瞥了一眼杜娟,对张匀说道:“既然如此,我就留下来吧。”
阮大金和苏飞、严鹏、庞彬等十余名男弟子平素与“大巫师”杜娟较谈得来,都表示愿意留下来。
班蓉道:“这是大真人府,又不是客栈,哪儿能留下这么多人?你们都请回去吧。”
苏飞道:“没事,我们就在这儿聊天就是。”
班蓉道:“你们不休息,难道大巫师也跟着你们不休息么?你们看大巫师也疲乏了。所以你们还是识趣一些,都回去吧。”
众人看着杜娟不说话。杜娟只得对众人说道:“你们就回去吧,我不怕的……”苏飞不无担心道:“人一走,茶就凉,我们不想走!”
众人听了苏飞的话,都觉有理,于是都说不走了。
张匀叹了一口气,于是点名教栾睿、方雯、孟芷菲、汤恬四名女弟子留下来,男弟子中留下路祥、苏飞、庞彬、阮大金四人,教其余人先回家去。
大家一时都不肯走,张匀道:“大家放心吧,这儿还有我们嘛,明天张真人自会处理这事的。”
饶珊、翁眉、霍雨晴三名女弟子便道:“老爷子,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张匀点点头,又叫其余男弟子离去,严鹏、赵圆方、戚大成等人不是张匀的属下,与张真人父子关系也并不亲厚,舍不得就此离去。
肖秀洁似笑非笑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张真人明天自有公断,你们今天留下来也没有用嘛!”
严鹏面现为难之色,对“大巫师”杜娟说道:“大巫师,既然是这样,我们今天暂且先回去了,我们大伙明天一早再一起来看大巫师!请放心:我们今天话出如山,大伙是绝不会食言的!”
杜娟心中一暖,只得起身说道:“严大哥,你们大家的好意我实在受之有愧!你们就请回去休息吧。”因为先前他们说过在床上胡思乱想杜娟的话,杜娟害羞不敢正眼看严鹏的眼睛。
赵圆方叹了一口气,对众人说道:“我们大伙明天早上一定约齐了来看望大巫师!好不好?”众人纷纷答应“好!”
杜娟便走出厅外,送众人离去。大家虽不多话,但目中都有依依不舍不意,纷纷说道:“大巫师,明天我们一定来看望你!”“大巫师,我们说到做到,一定会送大巫师回家去的!”“大巫师,你不用担心,凡事有我们呢!”
杜娟目中泪光莹然,无语凝噎。
众人心情复杂地出了二门,严鹏和赵圆方等人还回头看了杜娟几次。
张匀看了杜娟一眼,安慰道:“大巫师,刚才议事时,二公子和我、还有班蓉,已经将大巫师这一路上两次大度救了我门中弟子性命的事情说了,又说了大巫师为邢家栋召唤生魂的详细经过,大家听了之后,都对弟子们先前的行为表示很理解,我想张真人也不会难为大巫师的,请大巫师不要太担心,呵呵。”
杜娟眼圈一红,忙道:“今天多谢张叔叔和班道长仗义执言!”
班蓉勉强一笑,说道:“大巫师,我们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张匀抚须笑道:“这叫做不打不相识嘛,大巫师对我们的恩德,我们这么做都是理所应当的嘛。”
杜娟脸上一红。张匀请“大巫师”杜娟坐下休息,并叫路祥出去招呼丫环进来奉茶。路祥答应一声出去了。
杜娟忐忑不安地坐在椅子上,八位男女弟子都过来安慰她。杜娟只得强颜欢笑,与大家说话。
看看到了要吃晚饭的时候了,丫环庹小芹便进来对张匀说道:“张真人吩咐过了,请张道长和大家带着大巫师到花厅去吃饭,今晚你们和大巫师就住在客房吧。”
张匀含笑答应。白宁忙问道:“不知太太身子怎么样了?”
庹小芹回道:“荣管家请乌医生来看过太太了,太太现在已经没事了。”
白宁连连说好,肖秀洁试探一句:“乌医生还没走吧?”
庹小芹道:“乌医生已经走了。”
肖秀洁叹道:“太太的身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庹小芹目光闪动道:“乌医生说是因为太太连日不好好吃饭,身子太虚弱了……”
白宁和肖秀洁互视一眼,啧啧叹息几声,她们也不好深问太太身子的事。张匀故作不经意地问道:“二公子要过来陪我们吃饭么?”
庹小芹道:“二公子就不过来陪张道长你们吃饭了,老爷正同二公子在谈事情呢。”
张匀哦了一声,便含笑请“大巫师”杜娟去花厅吃饭。
杜娟站起身来,红着脸对方雯悄声道:“我想去方便一下……”
方雯看了张匀一眼,张匀对四名女弟子道:“你们四人带大巫师去吧。”
于是四名女弟子带着杜娟向茅房走去。方雯见张匀没有叫男弟子们跟着出来,知道现在是到了大真人府,“大巫师”杜娟也逃不掉了,又见她没有带上行巫术的包袱,更加放了心,于是都装起好人来,方雯笑眯眯说道:“大巫师,你自已进去吧,我们就在外面等你就行了。”
杜娟勉强一笑,独自进了茅房。
过了一会,杜娟解了溲出来,正欲离开,栾睿、孟芷菲低声笑说她们二人也想小解一下,方雯、汤恬笑着说道:“大巫师,麻烦你陪我们一会吧。”
杜娟不好说什么,便站着等她们出来。少时,二人出来了,方雯、汤恬便也走进了茅房。
杜娟站在花树下等候了好一会,方雯、汤恬都还没出来。杜娟正在默想心事,忽然听见孟芷菲说道:“三公子,你好!”
杜娟微微一怔,故意不转过身来,仍然抬眼看着花树,却见一个女子走到自已身边,噫了一声,口中说道:“哇!这不是嫂子么!”
杜娟闻言一惊,转首看时,只见面前站着靳雪鹄和徐小六!刚才说话的便是徐小六!
杜娟霁然色喜,说道:“小六,雪鹄,你们来了!”
靳雪鹄欢喜道:“好嫂子,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啊?”
杜娟正欲说话,瞥见张秋月正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瞅着自已!杜娟心念电转,正欲给二人使眼色,却见张秋月身畔有一个中年道姑,正是诸葛小倩!
诸葛小倩不意在这里遇上杜娟,又惊又喜,走上前来说道:“杜娟,怎么是你啊!”
杜娟不无激动道:“诸葛道长!”
杜娟正想掩饰说自已是大巫师谷雨,又见隋燕走到跟前来,拉着她双手,激动地说道:“杜娟,你和元节一起来的么?”
张秋月听了她们的对话,狐疑地瞅着杜娟问道:“原来你名叫杜娟啊!你是巫罗杜娟吧?”
杜娟表情起了奇妙的变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栾睿和孟芷菲惊疑不定,栾睿迷惑地道:“你不是大巫师谷雨么?”
诸葛小倩与靳雪鹄交换了一个眼色,靳雪鹄问张秋月道:“她是你们的客人么?”
张秋月淡淡地道:“她不是客人。”
诸葛小倩师徒闻言俱各一呆。
第290章 义薄云天(4)
徐小六惊诧地看着张秋月,纳闷地问:“那我嫂子到你们家来做什么呢?”
张秋月怀着难以言喻的心情,不答反问:“她是巫罗杜娟没错吧?”
徐小六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诸葛小倩见杜娟犹豫不决的样子,关心地道:“你有什么话不能跟我们说么?”
靳雪鹄也道:“嫂子,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我们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杜娟终于鼓起勇气,说道:“诸葛道长,事到如今,我就实话实说了吧,我是冒充大巫师被他们抓来的!”
诸葛小倩师徒闻言一惊,隋燕和靳雪鹄下意识分别站在杜娟两边。靳雪鹄瞅着张秋月,目中明显有了敌意,心说:“看来我们和正一道这一场恶战是不可避免的了!”
张秋月勉强一笑,说道:“你们和这位巫罗是什么关系啊?”
徐小六认真的说:“她是我们的好朋友!”顿了一顿,又补充一句:“邵大哥是我师父的弟子,也是我的邻居,你明白了吧?”
张秋月目光闪动道:“哦!”
诸葛小倩瞥了一眼张秋月,又问杜娟:“你们巫蛊门和正一道有什么过节么?”
杜娟点了点头,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容我慢慢说给各位听吧。”
这时,方雯、汤恬从茅房出来了,见“大巫师”杜娟和张秋月及几位陌生的道姑站在一起说话,都好生诧异。
张秋月对栾睿和孟芷菲以目示意,二人会意,便不声不响转身走了。
诸葛小倩看在眼里,心中明白二人是通风报信去了。诸葛小倩与隋燕和靳雪鹄交换了一个眼色,三人表面不动声色,心中都作好了应战的准备!
隋燕神情紧张地问杜娟:“邵元节呢?他和你没在一起么?”
杜娟眉尖微蹙,道:“元节没和我在一起,自从他回家过春节后,我们还没有见面的……”
隋燕稍稍松了一口气,左手放在杜娟的右胳膊上,说道:“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吧,我们会帮助你的!”
杜娟轻轻叹息一声,说道:“这事还得从春节前我和元节、小七他们一起到泸溪去说起……”徐小六听了这话,眼睛不由一亮。
杜娟于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诸葛小倩师徒和张秋月、方雯、汤恬听着她的话,脸色数变!
说话间张匀、班蓉、白宁和六位男女弟子一道赶来了。张秋月暗中松了一口气,便伸手指着诸葛小倩对张匀微笑说道:“叔叔,让侄儿给你们引见一下,这一位便是鼎鼎大名的九幽真人诸葛道长!这三位是诸葛道长的女徒弟。”
张匀等人心中一凛,张匀忙打个稽首,说道:“久仰诸葛真人大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诸葛小倩也打个稽首,不冷不热道:“不敢!不知这位道爷高姓大名?”
张秋月将张匀、白宁、班蓉也作了介绍,诸葛小倩和三人互道“久仰!”
杜娟见没有肖秀洁,便知她是向张天师报告去了。杜娟此刻心情很复杂,既想立时逃离天师府,又担心会发生战事……
张秋月对张匀等人说道:“说来真是惭愧!她原来不是什么大巫师,而是巫蛊门的巫罗杜娟!诸葛道长她们和这位巫罗杜娟还是好朋友呢!”
张匀等人刚才已经听栾睿和孟芷菲说过杜娟的真实身份了,都惊诧地注视着杜娟!
杜娟有些难为情地说道:“实在不好意思,我的真实身份是巫即杜娟,我对各位隐瞒了这么长时间,实是情非得已,还请各位见谅!”
路祥、苏飞、阮大金、庞彬一时罔知所措。(.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张匀道:“这么说来,那晚从我们眼皮底下逃走的那个巫即杜娟其实便是真正的大巫师谷雨吧?”
杜娟没有作答。张匀等人当她是默认了。
八位男女弟子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张匀摇头苦笑,道:“我们一直当你是大巫师呢,哎,这事要是传出去,我们这些人真是闹了一个大笑话啊!”
杜娟诚恳地道:“张叔叔,大巫师对我有恩,我作为大巫师的属下,是自愿假扮作大巫师的,我这么做,还请你们多多理解才是!”
张匀见诸葛小倩师徒目中都带着警惕之色,释然一笑,意味深长说道:“这也许是好事情呢,你既然不是大巫师谷雨,有些事情就好办得多了,呵呵。”
杜娟看着路祥等人,动情地说道:“你们对我的一片好意,实令我终生难忘!”
路祥见杜娟说这话时眼圈已然微红,开口说道:“大巫师――对不起,我这么叫顺口了,应该叫你巫即杜娟才是,巫即,你用心良苦,我们都很理解的,这事真的怪不得你的!”
苏飞也反应过来,挤出一个笑脸,说道:“巫即,你这么做,更让兄弟们对你刮目相看!我们能得知你的真实身份,也不枉我们朋友一场!”
杜娟苦涩地一笑,说道:“你们都当我是好朋友,我也会永远当你们是好朋友的!”心中一酸,差点流下泪来。
庞彬见杜娟难过的样子,勉强一笑,说道:“不管你是大巫师还是巫即,我们都当你是一个女中豪杰的,我们果然没有看错人!嘻嘻。”
阮大金感叹道:“是啊,巫即视死如归,一直不肯吐露实情,我阮大金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杜娟凄然道:“别这么说,今天你们这么对我,我真的好感动!好高兴!我能认识你们这一群人,我觉得自已好幸运啊!”话未说完,双泪交流下来,忙捂嘴忍住不哭。
路祥、苏飞、庞彬、阮大金心中一热,都忙安慰杜娟,方雯、汤恬目中也有了泪光。
张匀笑道:“大巫师――你们瞧我也是叫习惯了,一时改不了口了,呵呵。”
栾睿、孟芷菲都破颜微笑,张匀道:“现在对我们来说,巫即只是恩人,而非敌人啊!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啊,你们说对不对?”
阮大金和庞彬都连连称是,苏飞却不同意:“老爷子,话不是这样说的――就算她真的是大巫师谷雨,我们仍然当她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当她是我们的朋友,而不是敌人!”
路祥道:“对,巫即是什么人其实并不重要,巫即既然拿我们当好朋友,我们也会一辈子拿巫即当好朋友看待的!”
诸葛小倩师徒听了这些莫明其妙的话,虽一时不明白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到杜娟又哭又笑的样子,而张匀和几位男女弟子对杜娟态度益加友善起来,也由衷替杜娟感到高兴。
徐小六忍不住问张秋月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张秋月脸上似笑非笑,含糊道:“我们和大巫师谷雨有些过节,但她却不是大巫师。”
张匀对诸葛小倩笑道:“诸葛真人,你们有所不知,这一路上,我们都当她是大巫师谷雨呢,但她却两次大度救了我门中弟子的性命,她那时虽然是我们的敌人,但大家都认为她的胸襟实在是像高山一样宽广啊!我们三十余位正一道门人都拿这位巫即当成好朋友对待了,我们一路上也没有亏待她的,呵呵。”
杜娟也忙说道:“诸葛道长,张叔叔和各位兄弟姐妹,这一路上对我真的是太好了!令我无以为报!”
诸葛小倩听了双方的话,莞尔一笑,心下甚慰。
隋燕和靳雪鹄见双方化干戈为玉帛,也不禁笑逐颜开。
徐小六瞅了张秋月一眼,寻思:“这一路上是不是张湛咏带的队啊?要不然那会这么巧呢――今天听说张湛咏回来了,而杜娟也出现在这儿……”但这话却不便问出口。
徐小六言念及此,便见到张天师和张湛咏、肖秀洁、张典一道赶来了!
张匀见到张天师,忙上前几步,抢白道:“张真人,说来真是惭愧,我们都弄错了!原来她不是大巫师谷雨,而是巫即杜娟!”
张天师停下脚步,先对诸葛小倩点点头,然后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瞅着杜娟,杜娟也抬眼瞅着张天师,二人一时都不说话。
张湛咏见到诸葛小倩,先行了晚辈礼,然后拿眼看向徐小六!
徐小六也正看着他,二人相隔大半年才终于重逢,这一刻,四目交织在一起,心中都涌起许多难以言传的情愫!
徐小六今天按靳雪鹄的意思穿上了那套天青色的合领小袖褙子,下身却没穿天青色的裙子,而是穿着汉人姑娘的裤子。
靳雪鹄表面上说春寒料峭,怕夜间晾了人会感冒,其真实用意是担心会发生意外战事,徐小六穿上裙子行动多有不便……
徐小六心知肚明三师姐的用意,她虽然窃想穿上裙子给张湛咏看!但这两天张天师都借口陪大明宫的张公公和道录司的右演法齐大人,避而不见她们师徒,只让张秋月作陪。师父和两位师姐表面上不好说什么,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徐小六作为当事人,更感尴尬,对这桩婚事不由生出了不详的预感……
她在穿这裤子时,心中偷想:“我当日在青城山上时,穿的还是苗家的粗布衣裳和三师姐的一件旧道袍呢,你还不是看上我了!我今天如果穿得过于隆重的话,要是婚事有什么不好的变化的话,岂不让师父和师姐都感到难堪……你也以为我好在意你呢!”
第291章 宁为玉碎(1)
隋燕和靳雪鹄见在场之人除张天师父子三人外,还有四位法师和张典,以及八位敌友莫辩的男女弟子,不免都有些紧张。
师姐妹二人分别瞥了几眼张湛咏和张秋月兄弟,又交换了一个眼色。
原来她们二人已悄悄商议过,一旦发生争端,下手绝不容情,否则已方就会陷入困境!隋燕说最好能将张湛咏或张秋月兄弟其中之一作为人质,靳雪鹄深以为然。二人为了能出奇不意控制住张湛咏兄弟,甚至还模拟了几套联袂功守进退的闪电式招式……
诸葛小倩这两天观察徐小六,见她神不守舍的样子,知道她心里很害怕这桩婚事难谐,将来无颜返乡!
诸葛小倩雅不欲蒋明真的死亡与张湛咏有关系,毕竟人的关系也有个亲疏远近,诸葛小倩也不想徐小六将来埋怨自己,更何况这事关系到三位弟子的安危!
她之所以带上隋燕和靳雪鹄来江西,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与正一天师道发生火并,而是为了预防万一。她自度在张天师的地盘上,只要她们不恋战的话,凭着她们师徒三人的本领,是有能力带着徐小六全身而退的。
然而现在惊悉正一道与巫蛊门已经交战,大巫师谷雨在那一役中只身逃走,杜娟被俘掳,诸葛小倩不禁生起敌忾之意……
徐小六心中一片混乱,她这次来龙虎山,打扮得最好看的两次便是第一天见到张天师和晚饭同张秋月到桃花源山庄吃饭时。
今天在吃晚饭前,张秋月才匆匆忙忙来客栈告诉诸葛小倩师徒说张湛咏回来了,徐小六芳心兔跳,本想换上那件葱绿色交领右衽长阔袖春衫,配着左右开裙,但又不好意思更衣了。
张湛咏被今天弟子们闹事弄得七荤八素的,对男女之情反应有些迟钝,他看着徐小六时眼神有些发直,徐小六害羞地垂下了眼眸。
张天师见隋燕和靳雪鹄护在杜娟两侧,诸葛小倩脸上亦无笑容,心中明白只要自已处理不当,大战一触即发!他紧张地权衡了一下,含义模糊地说了一句:“原来你是巫即杜娟啊。(.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杜娟漠然说道:“我就是替邢家栋招唤生魂的人,所以我很清楚邢家栋是怎么去世的,这事的的确确与大巫师谷雨没有一点关系的。”
张天师目中精光乍现,针锋相对道:“可是邢家栋失去记忆,总不能说与你们谷大巫师也没有干系吧?”
杜娟辩护道:“邢家栋是大巫师的表姐夫,大巫师怎会有加害邢家栋之心?而且这事你们无凭无据,硬说是大巫师对邢家栋使用了黑巫术,实在让人难以信服……”
张天师语中带刺道:“是么?巫即不会说自已不懂得这种黑巫术吧?”
杜娟言不由衷说道:“我并不知道有这种黑巫术。”
张天师直视杜娟的眼睛,对她的话半信半疑,想了一下,缓缓说道:“人各为主,我很理解你对谷大巫师有偏袒之心,我也很佩服你的忠义!既然你不是谷大当家的,我也不必针对你;相反,我还应该感谢你才是,多谢你救了我门中弟子的性命,也多谢你救了我儿一命!”
杜娟见张天师说话变得客气了一些,也收敛了锋芒,说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令公子和贵派弟子待我不薄,我这么做也是人情之常。”
张天师面色变得好看了一些,微笑说道:“你这个苗家女巫能令我门中弟子这么护着你,真是不简单啊!”
杜娟脸上微红,道:“我很幸运能结识你门中的弟子,他们个个都是好人!我恳求张真人不要为难他们!”
张天师垂下了眼眸,又抬眼注视着杜娟,半晌才道:“我们明天会讨论此事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路祥等人都不由用感激的目光看着杜娟,苏飞正欲开口说话,路祥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胳膊,示意他稍安勿躁。
张天师转视诸葛小倩师徒,笑道:“这江湖真是小啊,想不到诸葛真人与这位巫即居然是好朋友,呵呵。”
诸葛小倩见气氛缓和了许多,说道:“大家都是不打不相识,我们和巫即杜娟也是这么成为好朋友的。”
张天师饶有兴趣道:“哦!原来诸葛真人与这位巫即也交过手啊!”
诸葛小倩眼中有了笑意,道:“当初我们和杜娟也是一对冤家,但杜娟却能不计前嫌,施展高明的巫术,治好了我侄女的失语之症,让她能重新开口说话,小道十分幸运能结识杜娟!”
张天师等人听了这话,都耸然动容。
张匀适时插话道:“这位巫即的心胸果然霁月光风!而且巫蛊之术也当真高明!这一路上巫即展示的巫术,变化多端,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十分钦佩!”
杜娟脸上一红,忙谦逊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小女子不过一点微末道行,二位千万不要这么说,我可当不起啊!”
张匀笑道:“这可不是我一人这么说,从湘西到这里,一路上大家可是有目共睹,有口皆碑!况且连诸葛真人这样的高人也这么说,可见我们并没看错人的,呵呵。”
张天师心中明白张匀表面上是在盛赞巫即杜娟,其实是在替已方和诸葛小倩师徒之间充当和事佬。
杜娟摇头浅笑,道:“二位都太言重了,小女子愧不敢当!”
张天师瞥了杜娟一眼,展颜一笑,说道:“看来巫即的巫术真的很高明啊!我儿也中了巫即的花草蛊,幸亏巫即大度救了他一命,我们也应该记住你这个恩人才是啊!看在诸葛真人的金面上,不知巫即肯不肯赏脸一同吃顿饭呢?”
杜娟闻言一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刚才言语多有冒犯,还请张真人不要放在心上,只要张真人看得起小女子,小女子很高兴能代表巫蛊门与正一道化干戈为玉帛的!”
张天师和诸葛小倩等人面面相觑,谁都听得出杜娟这话的言下之意是在替大巫师谷雨讲和了。
张天师迟疑片刻,含糊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刚才我对巫即也很不客气嘛,也请你不要放在心上才好啊,呵呵。”
杜娟心中一热,忙道:“不敢!都怪小女子年少气盛,说话不知轻重!”
张天师也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哪里,都怪我太盛气凌人了,实在汗颜,呵呵。”
诸葛小倩见双方罢手言和,忙打圆场:“不知者不怪,大家都是不打不相识嘛!”
张天师脸上多了几分热情,再次邀请道:“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一位苗疆巫术高手,请巫即不计前嫌,赏脸吃顿饭吧,好么?”
杜娟笑容可掬道:“张真人既这么说,小女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张天师哈哈一笑,伸手对诸葛小倩和杜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诸葛小倩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彼此又客套几句。
诸葛小倩含笑看了杜娟一眼,左手携了杜娟的右手,落后张天师一步,一同向张天师私宅走去。
张湛咏见事情圆满解决,松了一口气,温柔地看了徐小六一眼,低声说道:“请吧。”
靳雪鹄见到双方化解了敌意,霁然色喜,亲热地挽了徐小六的左胳膊,说道:“六师妹,人家叫你走呢,嘻嘻。”
徐小六脸上羞红,口角抿笑。
张湛咏与靳雪鹄对视一眼,靳雪鹄粲然一笑。张湛咏瞳孔微放,暗暗惊艳。
张湛咏因为身后有徐小六、隋燕、靳雪鹄三位美女,如芒刺在背,便假意和张匀边走边说话。
隋燕也亲热地挽了徐小六右胳膊,三位师姐妹走在张湛咏的身后。
张秋月当着张湛咏的面,不好意思再走在徐小六身畔,便走在她们身后。
杜娟回首看向路祥等男女弟子,见他们站在当地,知道他们不能同去吃饭,杜娟抬起左手朝他们挥手致意,路祥、苏飞、阮大金、庞彬也挥手向杜娟致意。
苏飞低声玩笑一句:“大巫师,你走时要给我们告别啊!”
庞彬道:“你的包袱我还替你保管吧!”
杜娟嫣然一笑,眼中流露出依依不舍之意。
张湛咏见到杜娟的这个举动,默默注视着杜娟的侧面脸庞,想到杜娟从此就要离开自已了,此生或许永不相见,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失落感。
靳雪鹄注视着张湛咏的背影,忽然回头对张秋月玩笑一句:“你怎么一个人走在后面不声不响的啊?”隋燕也回首看着张秋月,莞尔一笑。
靳雪鹄格格一笑,忽然说道:“幸亏他不是崔进!”
徐小六和隋燕听了这话,都扑哧失笑,忙掩嘴轻轻发笑。
张秋月不知三位女子在笑什么,无声一笑。
徐小六握着嘴,眼睛趁机看向张湛咏的后脑勺,心想:“今天张湛咏回来了,不知这婚事能不能成?”
徐小六怕两位师姐发现自已在偷瞟张湛咏,便假装抬眼望向一枝伸出的树丫,只见湛蓝的天空中有两片白云,晚霞给白云镀上了一层红芒,宛如妈妈煮的白里透红的荷包蛋一样!
徐小六想起妈妈,鼻子一酸,心中默默祈祷:“老天爷,我从小到大,运气一向不好,事事总不能称心如意!但愿天可怜见,让我得遂一次心愿吧……”
第292章 宁为玉碎(2)
因为巫蛊门与正一天师道已经发生了正面冲突,双方都有不少人死伤,现在眼见情况在向好的方面转化,诸葛小倩出于各方面考虑,也不由得改变了初衷,心想只要张湛咏不是用卑鄙手段谋杀了已无反抗能力的蒋明真的话,这事就只能算做巫蛊门和正一天师道的一笔恩怨了结了。
既然连大巫师谷雨和张天师的恩怨都能放下,自已终究是个外人,又何必多生事端。只要张湛咏的人品没有问题,为了徐小六的婚姻幸福着想,诸葛小倩也不想纠缠这事了。
诸葛小倩携杜娟的手一起跟随张天师来到灵芝园一间花厅中,诸葛小倩见厅中只设有一桌酒席,客人却有这么多,而且也没有张天师的女眷,心中微觉奇怪,暗忖:“难道张天师没打算在今天晚饭时议及两边小辈的婚姻之事么?”
张天师热情地招呼诸葛小倩和杜娟入席,诸葛小倩便携杜娟坐在自已身边。三位女弟子依次坐了。
张天师叫丫环金凤和庹小芹给众人斟酒,诸葛小倩和杜娟都摇手说不喝酒,要以茶代酒,张天师不依,非要二人喝一杯。张湛咏见二人一再推辞,便说自已和诸葛真人及杜娟一起吃过饭,知道二人的确不喝酒的。
张天师道:“那就只喝一杯意思一下吧,诸葛小倩和杜娟毕竟是晚辈,不好不给张天师这个面子,便都说只喝一杯吧。
金凤给白宁、肖秀洁斟酒时,二人都忙捂着自已的酒杯不让斟酒。张天师见在座之人除了自已父子外,只有张匀和张典两个男人,自已的属下算是半客半主,如果女人们都不喝酒,不免冷了场,便教张秋月给客人斟酒。
张秋月于是起身拿过酒壶替各人斟酒,白宁、肖秀洁才不好意思再耍赖了。
徐小六本来也不喝酒,但她有些害羞,不便多说话。
大家吃了几筷菜后,张天师便端起酒杯,说大家都先喝一杯酒吧,众人于是都站起身来,张天师特意对诸葛小倩和杜娟说道:“你二人就随意吧,其余人都干了呵!”
男人们都干了酒,各自坐下。
徐小六皱着眉喝了小半杯酒,实在难以下咽,靳雪鹄趁白宁、肖秀洁赖酒时,便悄悄将徐小六的酒杯拿过来,将剩余的酒倒在张秋月的空杯中,张秋月摇头苦笑,将大半杯酒吞了下去。徐小六怪不好意思,张秋月心中却有一种异样的甜蜜。
张天师和张湛咏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二人的眼神都有些奇怪。
大家落座后,张天师教张秋月再给众人斟酒,女客人都忙表示不喝酒了,张天师笑说女客人就只斟这一杯就不斟了吧,大家无奈,只得让张秋月斟酒。张秋月给徐小六斟酒时,徐小六便悄声说:“少斟一点,要不然我又要让你替我喝酒呵!”张秋月无声一笑,仍然给她斟了满杯酒,徐小六睕了他一眼。
张天师看了杜娟一眼,微笑道:“巫即,这江西菜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啊?”
杜娟陪着笑脸道:“这些菜看着就很好吃的!”
张天师随意问道:“你是泸溪本地人吧?”杜娟道:“是啊,我是泸溪本地的人。”张天师道:“我年轻时也到泸溪去过,泸溪的赶尸和蛊术很出名的。想不到今天居然能认识一位苗家蛊女,真有意思啊,呵呵。”
杜娟恬然一笑。张天师似想起什么,对诸葛小倩和杜娟亲切地说道:“你们二位都尝尝这小炒鱼,看能不能尝出什么特别的味道来……”
诸葛小倩和杜娟心下好奇,于是伸筷各拈了一筷小炒鱼品尝。诸葛小倩一般不沾荤腥,但在特殊场合,也会品尝一下。二人细嚼慢咽,虽觉鱼肉味道鲜嫩,油水也较多,但也说不出什么特别之处来。
张天师又含笑请她们品尝一下辣椒小炒肉,二人于是各拈一筷肉吃了,仍然不解张天师让她们品尝这两种小炒菜的用意。
张天师微笑道:“这里也没有外人,我也不怕诸葛真人笑话,这菜是我特意交代厨房用你带来的泸溪合水茶油炒的啊,呵呵,你们二位没有品尝出茶油的清香味来么?”
诸葛小倩恍然醒悟,莞尔一笑。杜娟听了这话,好奇地又夹了一筷小炒肉仔细品尝,含笑说道:“嗯,张真人这么说了,我才真的尝出这家乡茶油的味道来了!”
张天师欣然道:“这泸溪的合水茶油真是好东西啊,让我又想起了泸溪来。泸溪的油茶种植是很出名的,我当年和几位同道好友还曾亲眼见识过茶油加工呢。”
诸葛小倩目中透出有趣的笑意,说道:“张真人,说来也是巧了,我也是借花献佛,其实这泸溪的合水茶油是杜娟买的。”
杜娟一脸愕然。张天师也是一愣,随即呵呵笑起来,抚须说道:“这真是无巧不成书啊!想不到我们吃着这合水茶油炒的菜,今天就和这茶油的主人吵了一架,哈哈。”
众人听了这话,都觉得很有趣,嘻嘻哈哈笑起来,杜娟也不由红了脸低眸微笑。
众人于是纷纷伸筷去拈小炒鱼和辣椒小炒肉,用心品尝其中的茶油香味。张匀和靳雪鹄还啧啧称赞几句。
徐小六虽然是湘西土著人,却从来没有吃过用泸溪合水茶油炒的菜。她家因为贫穷,平常炒菜一般是用筷子头拈一点菜籽油,一年之中有半数时间炒菜都不放油的。
其时,湘西农村生活很清苦,连吃盐也常吃不起,许多时候都是在一个碟子中放一勺盐,或放一碗盐水,大家吃饭时就尝一下盐味,才能稍减口中的清淡。
徐小六尝了这油水充足的小炒鱼和辣椒小炒肉,只觉味道好极了!但她生性腼腆,也不会多说什么。
张湛咏尝了一筷小炒鱼,抬眼看着杜娟,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酒过三巡,张天师话多了起来,说道:“我年轻时听到一些放蛊的传说,听说蛊中最厉害的要数金蚕蛊,称为百蛊之王,真有意思。我刚才问了张湛咏,他说没有见识过金蚕蛊,不知你们巫蛊门中有没有人养这种金蚕蛊啊?”
杜娟眉开眼笑,道:“有啊,我就是养金蚕蛊的人。”
张天师一怔,纳罕道:“你不是养的花草蛊么?”
杜娟笑吟吟道:“我也养金蚕蛊啊。”
张匀乐了:“唉呀,幸亏巫即这次没有放出金蚕蛊啊,要不然把我们这些人都吃了!”
杜娟抿唇一笑,心说:“你不知我们这一次是用的女儿红蛊阵,金蚕蛊特爱干净,它可见不得女人的这种脏东西……”
班蓉想起自已被蛇蛊吓晕过去的事情,脸上不由羞红。在座的张天师属下之中,唯有她一人不是张天师的亲信,这是她头一回与张天师同桌吃饭,偏偏自已这次没有立功!但想到用飞刀杀了巫蛊门两人的女法师孔玲中蛊毒死了,班蓉才心下释然。暗忖:“人活着就是万幸,争个你强我弱有什么意思……”
张秋月今天对杜娟说过凶恶的话,现在见杜娟其实是个可爱的人,也想和她套近乎,因道:“我从前听三叔说过巫罗杜娟的大名,没想到你现在成了巫即了,我冒昧地问一句,从前的巫即贺宝如呢?”
杜娟目光闪动道:“贺大姐因为某些事情离开了巫蛊门……”
张秋月是机灵人,察颜观色,猜到了什么,也不好深问了。
隋燕轻轻一笑,对张秋月低声说道:“看来你对巫蛊门了解得还不少嘛,居然知道从前的巫即是谁。”
张秋月笑道:“我也只是听说过十巫的大名,但真正见过面的就只有眼前这位巫即杜娟……”说到这里,不由与徐小六交换了一个眼色,便打住不说下去了。
徐小六想到巫盼蒋明真,神情复杂地瞥了一眼张湛咏,又垂下了眼眸,心下黯然。
张秋月喝了几杯酒,心情有些兴奋起来,卖弄道:“先秦古籍《山海经》就记载了古代的巫和巫术,《大荒西经》就描绘了十巫的情况:大荒之中,有山,名豊沮玉门,日月所入。有灵山,巫咸、巫即、巫盼、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十巫,以此升降,百药爰在。《山海经》所说的十巫大都实有其人。”
杜娟注视着张秋月,一时听得愣住了。她虽然是十巫之一,却从未听说过这段话。
靳雪鹄调侃道:“哇,你果然是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啊,嘻嘻。”
张秋月不无得意地一笑。张典因为今天与杜娟闹得不开心,现在见师父张天师与杜娟言笑晏晏谈些湘西风土人情,有心和她说几句话,又有些难为情,便假装问张秋月道:“三公子,这么说来,泸溪便是灵山么?”
张秋月笑道:“泸溪不是灵山,灵山究竟是现在什么地方,这不好说,有人说灵山在西北,也有人认为灵山便是四川的巫山县。”(今属重庆)
张典恭维道:“三公子真是博览群书啊!”
张匀也是一个博古通今的法师,便说道:“自古以来,楚人就好鬼而尚巫,《说文解字》说:‘巫,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也。’古代巫师的巫术主要是以舞降鬼,以舞娱神,离开了巫术舞蹈,就谈不上是巫师。这次我们有幸见识了巫即在行巫中的动人歌舞,才知道巫术果然是这样的!可惜在我们汉人的法师中,就看不到这种有趣的巫术歌舞了。”
张秋月听了这话,不由好奇地打量着杜娟的苗家装扮,悬想杜娟在行巫中载歌载舞会是什么样子。
徐小六听着众人其乐融融地聊天,一直没有吭声。这顿饭张天师没有和她说一句话,在张天师与杜娟饶有兴致谈论湘西风土人情之时,张天师也似乎完全忘记了她也是一个湘西土生土长的苗家女子……
张湛咏也很少看她,他似乎有什么心事的样子,说话不多,而每次开口时也只是同诸葛小倩和杜娟说话。
徐小六不由回忆起去年张湛咏在青城山与自已吃饭时的情形——那时候,张湛咏虽然与她也没有多说话,但他和别人说的每一句话,都似乎是在说给她听一样……
徐小六感觉那时候张湛咏的心思一直在她身上,但今天张湛咏的注意力却没有在她身上了,徐小六感觉自已受到了冷落,心中有些委屈,偷想:“当初是你向我求婚的!还把我吓了一大跳!现在我到你们家来了,你们却对我不理不睬的,好像是我倒赶上门求你们家来了……”
第293章 宁为玉碎(3)
正觥筹交错,此时厅外走进来一个年轻妇人,白宁笑着招呼道:“高雪梅回来了!正好一起吃饭!”
年轻妇人见屋子中有几个陌生的女人,微微一怔。肖秀洁关心地问:“高雪梅,你娘的病好了没有?”
高雪梅含笑点头说:“我娘的病已经痊愈了,多谢关心!叔叔、阿姨,你们都来了啊!”
张匀含笑点头,白宁和肖秀洁同道:“那就好!那就好!”
高雪梅对张天师说道:“爹,我回来了!”
张天师嗯了一声,蔼然道:“还没吃饭吧?”
高雪梅道:“爹,我在我娘家已经吃过饭了,我刚回来见过娘,娘这会睡着了,我就过来了。”
诸葛小倩师徒听了这话,便知她是张天师的大儿媳妇高雪梅了。
张湛咏表情平板打招呼:“大嫂回来了。”
高雪梅目光下意识躲闪了一下,笑容略有些不自然,说:“二弟什么时候回来的?”
张湛咏道:“我今天中午……”话未说完,高雪梅却已经转身对肖秀洁莞尔一笑,亲妮地替她在左肩上捻去沾附在上面的一根绸丝,说道:“你这身新衣裳真舒服!我那天和你一起做的那一件衣服却已经起球了!”
张湛咏住了口,脸上似笑非笑,低目吃菜。
徐小六将叔嫂二人的维妙表情都瞧在眼里,不由好奇地打量着高雪梅,见妇人二十五六岁年纪,脸上扑了白粉,显得眼影有些脏,入鬓长眉明显是画的,眉毛都拔光了。人虽然在笑,但仍然能看出有一种凶恶相,一看就是欺凌丈夫的女人。
妇人上身有些苗条,但穿了裤子的两条腿显得结实,臀部也显大。本来只有二、三分姿色,但因打扮得很体面,珠光宝气的,看上去增色不少。
高雪梅伸右手在肖秀洁肩上弹游丝时,手指习惯性作兰花指。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只金戒指,手腕上套着一只鲜红色的手镯。
张秋月自顾和隋燕说话,没有和嫂子打招呼。
张天师和颜悦色将大儿媳妇和诸葛小倩、杜娟及三位女弟子作了介绍。高雪梅惊愕地注视着诸葛小倩和杜娟,诸葛小倩等人都起身与她见了礼。
白宁亲热地招呼高雪梅入座,高雪梅又说:“阿姨,我是吃过饭才回来的。”
肖秀洁虽然年过四十,但仍然很讲究穿戴,徐娘虽老,还是有几分残存的风韵。她笑时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道:“吃过了,就陪我们说会话吧,嘻嘻。”
肖秀洁像主人一样,招呼丫环彩绣拉了一把椅子放在自已和白宁的中间,徐小六不得不抬起屁股挪动一下椅子。
高雪梅遂笑吟吟地坐了下来,彩绣给高雪梅斟了一杯香茶,退到一边站着。
肖秀洁注意到高雪梅手腕上的鲜红色手镯,因问多少钱,高雪梅故意轻描淡写说:“这是‘有道鑫’铺子新到的一款玛瑙手镯,也不算贵,就二两七钱银子。”
徐小六瞟了几眼红色玛瑙手镯,张秋月这时问她话,徐小六表情有些发懵,道:“你刚才说什么?”
张秋月悄声说道:“我突然想起你从前脑后短辩上有一个铜钱的,现在不戴了吗?”
徐小六脸上一红,微嘟嘴唇笑而不答。想起因为用这铜钱占卜,她才能坐在这儿的!不由微微发怔。
张典几杯酒下肚,便忘记了白天的不快,大声说话,但女人们似乎对他的话不太感兴趣,左耳进右耳出,自已说自已的话。
大家交头接耳,张天师耳朵有些背,低头侧身,竖耳倾听杜娟和他说话,不住点头,脸上浮起一种和气的笑容。
众人开心地聊了一会,张天师见大家吃得差不多了,遂起身招呼众人干了杯中酒,众人于是都起身喝酒。高雪梅没有吃饭喝酒,也站起身来,不过没有端起茶杯。
诸葛小倩和杜娟这次都干了酒,杜娟将空杯对着张天师一照,才放下了杯子。张天师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张典见二人喝了,便笑说:“谁都不许耍赖啊!”
班蓉站在张典身边,二话没说,便干了酒。肖秀洁和白宁又赖起酒来,张典不依,非要看着他们喝完酒。
靳雪鹄趁场面混乱之际,将杯中酒悄悄倒了一半在碗中,隋燕也照做了。二人喝了杯中残留的酒水,才放下了杯子。
徐小六不好意思学二位师姐赖酒,瞄了张秋月一眼,张秋月微微一笑,便先喝了酒,无言地将徐小六的酒杯拿过来,将酒倒在自已杯中喝了。徐小六口角噙着笑意。
张天师装作没有看见,坐在斜对面的张湛咏与徐小六对视了一眼,徐小六脸上一红,低下了眼眸。
丫环金凤、庹小芹和彩绣将三名女弟子耍狡滑的情形看在眼里,都不禁莞尔。
白宁见张典多嘴多舌的,索性将自已的酒倒在张典杯中,张典苦笑摇头,却没有喝她的酒,说:“师父,你可是看到我最先喝完的酒啊。”张天师笑而不语。
肖秀洁蹙眉抿了一口酒,高雪梅见她像在喝毒药似的难受表情,便拿过她的杯子放在桌上,说道:“不想喝就别勉强喝呀。”
张天师含笑请大家都到客厅坐着说话。白宁、肖秀洁、张典便说要玩骨牌,邀请高雪梅也参加,高雪梅欣然答应。
张匀有些困了,歪在椅子上合目休息,班蓉与这些妇人并无交情,见张匀不走,自已也不好意思先告辞,便坐在一边看她们玩牌。
张天师笑问杜娟和隋燕、靳雪鹄是否也要玩骨牌,三个女子都说不会玩牌,张天师便笑着叫张秋月陪几位女客人喝茶聊天,吃瓜子花生。张天师同杜娟等人说话时,这次总算看了两眼徐小六,徐小六低下了眸子。
张天师有了三分酒意,走到诸葛小倩和杜娟面前,对杜娟含笑低声说道:“今天我很高兴认识巫即,你回去后对谷大当家的说一声,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两家的恩怨从此就一笔勾销了吧。”
杜娟笑容可掬,道:“多谢张真人!”张天师和蔼一笑,诸葛小倩也替杜娟感到高兴。
张天师又对诸葛小倩低声说道:“诸葛真人,有些话我想和你单独谈一下,我们到另一个房间去说好吗?”
徐小六坐在一边,听见这话,明白张天师是要和师父谈到自已和张湛咏的婚事了,心中好生紧张。
诸葛小倩虽然有些不解张天师为何选在这种场合谈晚辈的婚姻之事,但也没有多想,忽然转首对徐小六说道:“小六,你随我来一下。”
张天师闻言一怔,纳闷地看着诸葛小倩,又看向徐小六。徐小六羞羞答答的站起身来。
隋燕、靳雪鹄都有些紧张起来,杜娟年前已经从徐小六口中得知她们此行另有目的,有些不安地看向张湛咏。张湛咏见诸葛小倩和父亲谈话时居然要叫上徐小六一起,好生诧异。
张天师虽然奇怪诸葛小倩为什么这么做,但也不便多问什么,只得带着师徒二人出了大厅,走了十余步,来到一个僻静的房间。
丫环庹小芹端茶离开后,诸葛小倩对张天师说道:“张真人,不好意思,我和徐小六有些话想当面问一下张湛咏。”
张天师不解地瞅着二人,见诸葛小倩并不解释,只得叫庹小芹去请张湛咏过来说话。
张湛咏过来后,诸葛小倩对张天师说道:“张真人,实在抱歉,我有些特别的事情要问一下张湛咏,在我问完这些事情之前,请张真人千万不要说话,好么?”
张天师与张湛咏父子面面相觑,张天师见诸葛小倩已经反客为主,有些尴尬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回避一下吧。”
诸葛小倩淡然一笑,道:“张真人,过一会儿,我会向你解释此事的!”
张天师满腹疑惑地出去了。张湛咏请诸葛小倩坐下说话,诸葛小倩却站在那儿,神情有些严肃地看着他。张湛咏纳闷地问道:“不知诸葛真人要问我什么事情?”
诸葛小倩对徐小六说道:“你把东西拿出来让他看一下吧。”
徐小六不敢正视张湛咏,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张干净的手绢,展开来双手擎着,低眸走到张湛咏面前。
张湛咏看了几眼,不禁面色大变,原来手绢中包着的物事赫然是自已抛弃的那块有裂痕的白玉佩!只不过玉佩已然断为两半。
徐小六在张湛咏低头观察白玉佩时,忐忑不安地注视着张湛咏的脸孔。
诸葛小倩凝眸注视着张湛咏的眼睛,说道:“张公子,这是你的玉佩没错吧?”
张湛咏不安地点点头,问道:“不知你们从何处拾得这块玉佩?”
诸葛小倩没有回答这话,单刀直入地问道:“请问张公子认识巫蛊门的巫盼蒋明真么?”
张湛咏瞳孔收缩,小心地说道:“我的确认识巫盼蒋明真,怎么啦?”
诸葛小倩神情凝重地道:“蒋明真死在了青城山!”
张湛咏神色急遽变化,半晌才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诸葛小倩注视着他的表情,缓缓道:“蒋明真在临死之前,自称当晚是去见一个人……我和小六在蒋明真死亡的现场,发现了一个人的足印,我们追踪这个人的足印,结果便发现了这块玉佩……张公子,我很想知道蒋明真要见的人是不是你?”
张湛咏紧张地想了一下,方才抬眼说道:“巫盼当晚要见的人的确是我。”
诸葛小倩心中一凛。徐小六瞳孔蓦然睁大,目中透出绝望的神情。
张湛咏避开了她们的眼睛,移目望向圆窗外,目中带着追忆的神色,喃喃道:“不过我那晚并没有见到巫盼,我等候了她大半夜,你们也知道我那晚喝多了酒,我后来在草丛中不知不觉睡着了,直到四更天时,我才起身离去了……”
徐小六瞥了师父一眼,诸葛小倩脸上没有表情,道:“你既然没有见到蒋明真,但你却在天亮后就下山了,这怎么解释得通呢?”
张湛咏有些不悦,道:“因为我和巫盼约好三次见面的时间,但我在青城山只见到了她一次;另外两次我都不知道她是为什么爽约了。那一晚是我们约好的最后相见的时间,我们事前就说好了――如果我们有一人在那一晚因故不能赴约的话,就到湘西泸溪再见面……”
诸葛小倩目光闪动道:“听说蒋明真身上有一张地图,你是否知道这事?”
张湛咏神情有些郁怒,忍住气说道:“这是我的私事,我的确是因为这张地图去湘西泸溪找的她,但我最后并没有得到这张地图……”
诸葛小倩不再问下去了,沉默半晌,才道:“好了,我无意窥探这张地图的秘密,我要问的话已经问完了。”
张湛咏微愠道:“你们怀疑是我杀了巫盼?”
诸葛小倩与张湛咏四目对视,唇边浅笑,说:“换做任何人,恐怕都不能不这么猜想吧?”
张湛咏纳闷道:“巫盼与诸葛真人又是什么关系呢?”
诸葛小倩道:“蒋明真被人打伤了,我正好遇上这事,我救了她,蒋明真在我们住处养了几天伤,我们虽然只相处了几天,但作为江湖道义,我有义务追查这事的真相。”
张湛咏语带讥诮道:“原来是这样,现在诸葛真人是不是查出真相了呢?”
诸葛小倩淡然道:“我要问的话已经问完了。”
张湛咏不解这话的含意,诸葛小倩与他对视了小会,不动声色说道:“我现在想和你父亲谈一些事情,麻烦你去叫你父亲过来好吗?”
张湛咏移目看了一眼徐小六,徐小六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张湛咏呼了一口气,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诸葛小倩不说话,望着张湛咏开门出去,直至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黑暗中。
徐小六忍不住问道:“师父,他是不是……”
诸葛小倩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他应该不是凶手……”
徐小六茫然不解看着师父,诸葛小倩温颜看着徐小六,柔声说道:“现在没事了,你到师姐那儿去吧。”
徐小六眼睛一亮,如释重负地走了出去。她虽然不解师父历经数月不远千里赶来江西,就为了问这几句话――仅从这些对话而言,徐小六觉得仍然难以判断张湛咏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她还是放下了一件沉重的心事。
徐小六不知道师父诸葛小倩有一种了不起的本领,她特别擅长观察别人的言行,从而判断别人的所思所欲。这并不是一种异能或神通,其实就是一种读心术。(用现代话讲这实际上是一种心理学,警察在破案中时常运用这种读心术来判断别人说的话是真是假。)
诸葛小倩在与人格斗之时,往往凭着观察别人身体的细微动作和脸上的表情,便察知对方的企图,从而快速反应,将对手击倒在地。这已经成了她的一种本能反应,几乎不假思索她就能给对手致命的一击。
宋代有一部笔记本式百科全书著作《梦溪笔谈》,在卷二十有这样一段有些夸张的记载:
山阳有一个女巫,有很奇特的本领,别人问她什么,虽是在千里之外的事物,她也能说出来。乃至人心中荫生出一个念头,她也能察觉到。有人弈棋,数好白、黑棋子握在手中,问她数目,这女巫亦能说出数目。如那人随意抓取一把棋子,不数便握在手中,则女巫也不能说出棋子的数目是多少。简而言之:人有所思,她就能察觉出来;人若心中无数,则女巫也不能窥测人心。
《梦溪笔谈》记载的这个女巫,与平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她的本领实是来源于巧妙的观察。
徐小六在石子甬道上走了几步,正遇上张天师,徐小六忙颔首低目,侧转了身子,让张天师经过。
张天师表情奇怪地看了她几眼,没说什么,背着手径自走向那间小屋。
徐小六看了一眼张天师的背影,怔忡不定走向客厅,不防张湛咏突然从花树间闪身出来,吓了她一大跳!正欲避开,张湛咏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左手腕子!
徐小六涨红了脸,轻轻挣扎了两下,张湛咏却不肯放开她的手腕,徐小六惊愕道:“你想做什么?”
张湛咏含情脉脉地说道:“徐小六,我想对你说一些事情……”
徐小六见他似乎没有恶意,稍稍放心,二人四目相对,徐小六这一刻百念丛生,有三分害羞、三分害怕、三分喜悦,还有一种想哭的情绪,瞅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大厅,怯生生说道:“你有什么话?”
第294章 宁为玉碎(4)
张湛咏面有难‘色’,徐小六隐隐感到不妙,张湛咏似乎想争取时间,更不犹豫,说道:“徐小六,对不起!”
徐小六心中一惊,她虽然已有了某种心理准备,但此时从张湛咏口中听到一声“对不起”,她还是感到不幸被命运的毒箭‘射’中了心口!
张湛咏表情变得痛苦,说道:“原来在我来青城山之前,我爹已经给我订下一‘门’亲事了,而且还过了彩礼……”
徐小六听了好伤心!好绝望!也好难堪!气苦道:“难道你爹妈就不问你一声么?”
张湛咏懊悔道:“我走时没有说同意……也没有反对,我爹就当我没有意见了……”
徐小六脑子空白了片刻,惶‘惑’道:“那我们怎么办?”
张湛咏惭愧道:“徐小六,我对你是真心的!然而事已至此,我希望你能委屈一下……我对爹说过了,我也想要娶你的,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徐小六狐疑地注视着张湛咏,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做你的……”
张湛咏郑重说道:“你放心,我真心爱的是你!我发誓: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我会用一生去补偿你!”
徐小六嘴‘唇’一扁,凄凄艾艾地说:“我才十八岁啊,我怎么能做你的小的呀!”
张湛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名份就这么重要么?我们不是照样可以生活在一起么?你那天也在我们家吃过饭了,你也知道我娘也是爹的妾吧,丈夫喜欢谁不喜欢谁与名份有多大关系呢,你就不能想开一些吗……”
徐小六泪水在眼中打转,无助地说道:“我知道我是一个农村‘女’孩子,我知道我们两家‘门’不当户不对,可是这婚事是你当初亲口对我提起的!我又没有想高攀你们家!我虽然是小户人家的‘女’子,可我也是爸妈的心头‘肉’!你有没有替我想一想,这对我公平么?我还有脸面见我的父老乡亲吗!”
徐小六终于憋不住心中的委屈,难过地流下泪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最新章节访问:.。
张湛咏心中一痛,说:“我知道这对你很不公平!可是事情变成这样,也是我不情愿的啊!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徐小六知道事情已无挽回余地,决绝地道:“你别说了!我不想再听了!请你放开我的手!”
张湛咏道:“只要我们真心相爱,世俗的名份又有什么了不起?”
徐小六用力将左手挣脱出来,泣声道:“可是我在乎名份!非常非常在乎!你不懂的!”
张湛咏拦住她的去路,愁眉苦脸道:“徐小六,请你也替我想一想吧!”
徐小六泪水扑籁簌淌落双腮,提高了声音嚷道:“我替你着想,你有没有替我着想呢?”
张湛咏还‘欲’分说,徐小六双手掩住耳朵,闭上眼睛,摇头说道:“我不想听!我不想听!”
大厅中隋燕、靳雪鹄、杜娟此时正注意着外边的动静,听见徐小六的声音,三人都面上变‘色’,忙一齐跑了出来。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
靳雪鹄见二人在林间拉拉扯扯的,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见徐小六很痛苦的样子,急忙跑上前来,不问三七二十一,一把推开张湛咏,声‘色’俱厉道:“你想干什么?”
彼时,张匀、高素梅、白宁、肖秀洁、班蓉、张典及丫环等人都闻声走了出来,张湛咏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失态,便掉过头去。
徐小六忙伸手抹去了脸上泪痕。隋燕走上前来,关心地问徐小六:“六师妹,发生了什么事?”
徐小六咬着嘴‘唇’不吭声。靳雪鹄疑‘惑’地问张湛咏:“你想欺侮我六师妹么?”
张湛咏不肯回答。靳雪鹄正‘欲’说话,忽然听见屋中传来师父‘激’动的声音:“张真人,你这是什么话?你们太欺侮人了!真是岂有此理!”
众人闻言一震,都不由面面相觑,凝神倾听。
只听张天师说道:“诸葛真人,请你不要‘激’动,这事‘弄’成这样,我们也是想解决问题嘛。”
又听诸葛小倩说道:“这就是你解决问题的办法么?你不是在侮辱人么?我告诉你,你这种想法太荒唐!”
张天师道:“事情本来就很荒唐了,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妥善解决。张秋月也是真心真意喜欢徐小六,求你成全了他们吧!”
众人听见这石破天惊的话,都惊愕不已!徐小六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睁大了眼睛,一时呆在当地。
众人不约而同走到小屋‘门’外,倾听屋中二人的争执。
只听诸葛小倩气呼呼说道:“简直是一派胡言!难道就为了给你们家冲喜,就要让徐小六改嫁给张秋月么?”
张天师辩护道:“这怎么是改嫁呢?徐小六与张湛咏还没有正式订下名份嘛。”
徐小六此时听得清清楚楚,她的表情起了奇妙的变化。
诸葛小倩质问道:“你这是什么话?难道张湛咏下的文定不算数么?难道两位媒人和我掌‘门’师兄见证都是闹着玩的么!”
张天师道:“可是我们家长那时还不知道这事嘛,儿‘女’的婚姻大事难道不该征得父母的同意么?”
诸葛小倩怒气冲冲地道:“我不想和你说了,你让张湛咏来,让他当着我们大家的面,说清楚他自已是什么想法!想让徐小六做妾,‘门’都没有!”
张天师道:“诸葛真人,请你相信我们的诚意,我们这不是在想办法补救么?你总不能让我退掉订下的亲事吧?”
此时张秋月正站在一边,听见这话,紧张不安地瞥向徐小六。徐小六眼睛余光见到张秋月注视着自已,忙侧过了脸去。她想逃离这种尴尬地方,但这是天师府,她无处可逃。
杜娟惊讶地看向张湛咏,张湛咏垂头丧气,看来他已经知道父亲和兄弟有这种意思了。
杜娟和隋燕、靳雪鹄一时间都呆若木‘鸡’。
诸葛小倩愤然道:“你们好自‘私’!你们只顾达成自已的愿望,就全然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张天师道:“我们也没有这么自‘私’吧,我不是提出这两种意见让你们自已选择么?难道张秋月配不上徐小六么?张秋月对我也说了,他是真心真意喜欢徐小六,他是真心想娶她,这并不完全是为了给他的娘冲喜啊。”
以二人的修为,自然都知道外面有人在偷听他们说话!但二人说话的声音却没有因此而变小,也许他们也是要说给外面的人评理吧。现在他们已经撕破了脸面,以他们大宗师的身份,谁也不肯输理。
张天师叹了一口气,声音缓和了一些:“这事的确很荒唐,但既然发生了,我们不妨征求一下徐小六的意思嘛,你说呢?”
诸葛小倩怒道:“徐小六和哥哥订婚在先,现在如嫁给弟弟,传出去不是坏她的名声么!”
张天师道:“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嘛,你以为我们想故意伤害徐小六么?你以为我们就这么不负责任么?这样做,徐小六还是我张家的媳‘妇’嘛。”
他这话既是在说给诸葛小倩听,同时也是说给外面的人听的。
诸葛小倩道:“张秋月才十五岁啊,他和徐小**适么?”
张天师道:“‘女’大三,抱金砖,张秋月比徐小六不过小了三岁嘛,有什么不合适?徐小六的父亲比她的母亲不也小了五岁么。”
诸葛小倩道:“这种话你教我如何对徐小六的父母启齿啊!”
张天师叹了一口气,说:“我们做师长的,不都是为了晚辈好么,我们总不能自已赌气就误了孩子的终生吧?”
诸葛小倩没有说话。
张天师哀求道:“如果我们能成全这一段良缘,又能给秋月他娘冲一冲喜……让他娘能在走前喝上媳‘妇’的茶,这何尝不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呢?”
诸葛小倩道:“人言可畏啊!”
张天师叹息道:“我们都是江湖人,江湖人做事干干脆脆,我们又不是强人所难,如果你害怕别人说三道四,如果你不愿意这‘门’亲事,我们也没有办法。”
诸葛小倩一时不再说话,似乎在考虑这事。
屋外的人听了这番争执,都不由用奇怪的眼神瞧着张湛咏、徐小六和张秋月三人。一时间大家都不出声。
徐小六呆呆地站在那儿,脑中斗然想起初到龙虎山那晚所做的梦来,现在这个梦境真的应验了――师父和张天师果然为了这桩婚事大大争吵起来!
徐小六好害怕这个可怕的梦会变成真实:师父和师姐与正一道的人发生‘激’烈争吵,后来竟大打出手,师父和大师姐都受了伤,三师姐牵着自已的手向山下落荒而逃,正一道的人举着火把在后面紧追不舍!张湛咏终于在一座石板桥上追上了自已,他和三师姐分别抓住自已的一只手,各自用力拉扯……
新月如钩,清辉洒地,徐小六宛如置身梦境之中,她宁愿眼前的事只是一个梦――可惜这不是梦境,现实比梦境更加不真实,更加残酷!
可怕的梦还有醒来的时候,可怕的现实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徐小六心里百味莫辩,她一时无法判断、无法思考了。她对张秋月心里也有一种喜欢,但她不知道是不是那种喜欢?
然而师父的话也很有道理,如果她改嫁给张秋月的话,用乡下人的粗俗话讲:这就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别人还以为自已是个不规矩的姑娘呢,别人都会怀疑她与兄弟俩有什么不三不四的关系呢!
“难道我就这么稀罕嫁给你们张家么?是,你们张家是豪‘门’大户人家,我徐小六虽然是清贫人家的‘女’儿,但人穷也有志气,我又不想高攀你们,当初是张湛咏向我求婚的,现在你居然想我做你小的!我要做妾的话,我早就在家乡嫁人了,又何必舍近求远嫁到江西来?你们居然又想我改嫁!难道我就这么没有骨气么!我如答应了,不是将师父、师姐和爸妈的脸都统统丢尽了么……”
徐小六想到这里,万念俱灰,便伸手到脖子中去,取下张湛咏送给她的那块“出入通泰”的文定之物,瞥了张湛咏一眼,猛地将‘玉’佩掷在石子甬道上,啪的一声脆响,“出入通泰”宝‘玉’被砸成碎片!
第295章 白头坡下(1)
众人见到徐小六这个举动,俱各心中一凛。起舞电子书。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w.。
张湛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心头百感‘交’‘激’。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能怨谁呢?他只能怨自已!
当初在他离家去青城山之前,父亲就同他说起了打算让他娶在教中担任祭酒职司的寇永丰的小‘女’寇丹的意思,张湛咏对父亲的用意心领神会,他也不想辜负了父亲的期望!
当他对徐小六一见钟情之后,其实已经料到这婚事早晚会生出风‘波’,但他为了得到徐小六,便想来个即成事实!这样做也不违父亲之意,甚至还会给父亲一个惊喜!
徐小六虽然出身寒微,但她是诸葛小倩的弟子,徐小六如能成为自已的爱妾,自已不仅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佳人,而且同时获得了在教中很有势力的祭酒寇永丰和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大宗师诸葛小倩的支持,对他这个庶出的二儿子将来能顺利继任掌‘门’之位将有更大的助益!
张湛咏心想徐小六只是湘西农村清贫人家的‘女’儿,父亲的几个妾室论出身都比徐小六还要强一些,所以这桩婚事对徐小六来说也不能算太委屈的……然而事与愿违,他万万没有想到徐小六的自尊心这么强的!
更让他没有料到的是张秋月居然也想要娶徐小六为妻!张湛咏不知道三弟张秋月也到过青城山的事情,他心中暗暗纳闷:徐小六的相貌在诸葛小倩的三个‘女’弟子中明明不如靳雪鹄,张秋月为什么偏偏会看上与自已订婚的徐小六呢?
张湛咏既害怕失去徐小六,又怀疑张秋月想娶徐小六的用意也是为了得到诸葛小倩师徒这个大外援,将来与自已争掌‘门’之位!
然而张天师对张秋月想娶徐小六的想法很赞成,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解决问题的办法,论诸葛小倩在江湖上的身份,她几乎不会同意自已的‘女’徒弟成为妾室的!张天师对徐小六的美貌也很满意,出于各方面考虑,张天师劝说张湛咏放弃徐小六,张湛咏有些不甘心,但张天师说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张天师也不想太委屈张湛咏,说只要徐小六肯做妾的话自然更好……
诸葛小倩在屋中听见外面的动静,便开‘门’走了出来,张天师也忙跟了出来,二人见到徐小六将‘玉’佩在地上掷得粉碎,张天师好生难堪,诸葛小倩怒容满面走到张湛咏面前,质问道:“你明知道家中在给你议亲,为什么还要拜托我二师兄和四师姐作为媒人向我们提亲?”
张湛咏辩护道:“我爹只是有这种想法,在我离开家时,并没有正式提亲下聘礼的,所以我才会自作主张……”
正一道诸人听了这话,都暗暗摇头。诸葛小倩嗔道:“你还狡辩!你把我们都当成傻子么?”
张湛咏还不肯死心,说道:“我娘不也是妾室么,这有什么丢人的吗?世俗的名份就这么重要吗?”
诸葛小倩大怒道:“你真是‘混’账!你当初为什么不明白告诉我们这种话呢?你这不是骗婚么!”张湛咏见诸葛小倩盛怒的样子,吓得不敢再说什么,羞愧得无地自容。
张天师见儿子为情所‘迷’,竟然说出这种蠢话来,也不好开口说什么。
徐小六很害怕师父和师姐为了自已的事与正一道诸人打起来,便走到师父面前,怯声说道:“师父,算了,他已经向我赔礼道歉了,我们还是走吧。小说txt下载”
诸葛小倩一时气得无语。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说什么才好。
张匀见张湛咏闹了这么一出,心中称快,暗忖:“二公子这回可是‘弄’巧成拙了!这滑稽的婚事大大出丑,还得罪了寇祭酒;而且这次征讨湘西幸亏有二公子出面,我们将巫即杜娟误当作大巫师谷雨俘掳来,这大笑话也只能算在他头上了……”
诸葛小倩瞪了张湛咏一眼,也知此事已无可挽回,只得牵了徐小六的手,气呼呼对杜娟和两个徒弟说道:“我们都走吧!”
张匀见张天师父子三人都十分尴尬,在场这么多正一道的人如果都不说话的话,让张天师情何以堪?自已毕竟是张天师的堂弟,在情在理,也该帮忙说几句好话的,于是干咳一声,打圆场道:“诸葛真人,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这事传出去对我们双方都不好,请诸葛真人还是考虑一下张真人的意见吧,我们在场众人都是见证人,谁也不会‘乱’讲的……”
他这话表面上是在维护张天师的面子,真实用意是想帮张秋月能与徐小六结成姻缘,这样的话,张秋月就有了诸葛小倩这个大外援,张天师很可能会改变心意让张秋月执掌正一教主之位的。
诸葛小倩听了这话,虽在盛怒之下,也不愿徐小六将来埋怨自已。这事虽然荒唐,但大错已然铸成,千错万错,也不是张天师和张秋月的错,然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问徐小六的想法。
诸葛小倩看了杜娟一眼,杜娟会意,便启齿说道:“诸葛道长,张真人,这事太出人意外了,还是容我们回到客栈后再考虑一下吧。”她这话不偏不倚,而且也给双方一个下台阶。须知张湛咏这一路上待她也不薄,她也不想对张湛咏落井下石。
作为‘女’人,杜娟自然知道徐小六掷‘玉’是表明了断绝这桩婚姻的态度,而且以徐小六和诸葛小倩的自尊心,也多半不会接受妾室之议的。
张天师、张秋月听了这话,都不禁心中一动,张天师感‘激’地看了一眼杜娟,对诸葛小倩小心说道:“诸葛真人,这事情错在我们,还请诸葛真人息怒,你们今晚先回去歇息吧,明天我教张匀和班蓉来恭请诸葛真人贤师徒和巫即的大驾,就算好事不成,大家仁义还在吧。”
诸葛小倩寒着脸不说话,张天师转对张匀说道:“麻烦你和班蓉两位先送客人回客栈歇息去吧。”
诸葛小倩一言不发,携了徐小六的手,径自转身走了。隋燕、靳雪鹄也跟着离去。杜娟看了张天师父子三人几眼,淡然一笑,说道:“张真人,我们先告辞了。”
张天师忙道:“恕不远送了,你们慢走呵!”转对班蓉说了一句:“你给巫即也安排一间上房吧。”杜娟忙说不用,自已和隋燕她们住一间房就行了。
张天师仍教班蓉给杜娟安排一间上房,杜娟不便多说,遂告辞而去。张匀和班蓉跟着杜娟一起走了。
经过大堂时,杜娟见路祥和庞彬等人均在,便笑着叫庞彬将包袱归还自已,庞彬忙进屋去拿了出来,张匀对路祥等八名男‘女’弟子说今晚不必留下了,各自回家歇息去吧。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说说笑笑同杜娟一道出了天师府。
众人来到客栈,班蓉便要去为杜娟另要一间上房,杜娟又说自已和徐小六她们合住一晚上说行了。诸葛小倩便说杜娟同自已睡一屋吧,班蓉方才罢了。
路祥和苏飞等人便向杜娟告辞,并说明天要来给她送行,杜娟好生感动,与他们说了一会话,才送张匀、班蓉及男‘女’弟子们离开了。
诸葛小倩师徒四人回到客房,都闷闷不乐,一时坐在‘床’上不说话。
杜娟来到客房,诸葛小倩脸‘色’才好看了一些,大家一时不便谈起这桩尴尬的婚事,诸葛小倩便又问起杜娟这次来江西的详细情况,杜娟于是接着先前未说完的话讲起来。
当杜娟讲到今天与张天师大吵一架,男弟子们为了保护她而与张天师父子对峙之时,众人都惊愕不已。杜娟接着讲起张天师夫人晕倒及后来碰巧遇上她们师徒的情况,徐小六低下了目光,若有所思。
靳雪鹄啧啧感叹道:“嫂子,幸亏你与正一道弟子们成了好朋友,要不然的话,你今天很可能已经被他们当作大巫师谷雨给关押起来了,自然也不会遇上我们了!我们今后要想来救你,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隋燕好奇地问师父道:“师父与六师妹向张湛咏对质蒋大婶的事情,这事情究竟如何呢?”
诸葛小倩便将经过说了一遍,众人听了都惊奇不已。杜娟与正一道诸人‘交’过手,双方死伤不少,听了这话,便说这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诸葛小倩师徒也放下了一桩心事,无论如何,大家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隋燕见徐小六颔首低目,知道她有心事,瞥了师父一眼,虽然关于婚事的话题说起来令人难堪,但又不能不议论这事,于是故意好奇地道:“我真有些想不明白――张秋月既然知道六师妹与他哥哥订亲了,他为什么还会有这个想法呢?”
靳雪鹄看着徐小六,纳闷道:“说起来也是有些奇怪,张秋月好像与六师妹自来熟一样,而且张湛咏今天才回来,又遇上正一道弟子为了嫂子而发生内讧的事情,按理说张天师父子也不会这么突然产生这种想法吧?”
徐小六是当事人,她自然看出张秋月这两天陪伴自已时,对自已有那种意思。当时他还以为张秋月不知道自已与张湛咏的婚事,然而现在回想起来,张秋月应该早已知道这婚事了,而且已经料到会是这种结果,所以应该是事前便向父亲商量好了提亲……
因为有张秋月这事夹在中间,徐小六心中‘乱’‘乱’的,对与张湛咏婚事破灭一时没有感到多少悲哀之情。人在遭遇重大变故之时,感觉原本有些迟钝的。往往要过了一段时间,才会慢慢体会到巨大的悲痛……
杜娟瞥了诸葛小倩一眼,趁机问徐小六道:“小六,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徐小六脸上绯红,低目说道:“我什么也不会想了,现在只想回到家乡去……”
杜娟与诸葛小倩互视一眼,杜娟又确认一句:“你明明白白告诉我们:你对张湛咏死心了么?”
徐小六红了脸,道:“我不会同意的……”
杜娟注视着徐小六的眼睛,又问道:“你对张秋月的求婚是什么态度呢?”
徐小六目中‘波’光闪动,说:“正如师父所说的,这事这么荒唐,我怎么能考虑呢?”
杜娟叹了一口气,安慰道:“小六,你不用多心,这事也没什么难为情的,又不是错在你。”
诸葛小倩望着徐小六,也问道:“小六,这儿都是你亲近的人,你就老实地告诉我们,你心里喜欢张秋月吗?”
徐小六虽然不知道诸葛小倩有读心术,但因为亲眼见证了诸葛小倩向张湛咏问话的事情,对这事感到很神奇,脸上羞红,迟疑半晌,才启齿说道:“事到如今,我有一件事情也不必隐瞒师父和师姐了,我其实在青城山与张秋月见过一面的,张秋月对我有救命之恩,张秋月叮嘱我千万不要讲出此事,我想现在说出来也没有关系了吧。”
诸葛小倩师徒及杜娟闻言俱各一惊,徐小六于是讲起到青城山头一晚发生的奇事来,众人听说巫盼蒋明真居然要将徐小六和张秋月的大哥配‘阴’婚之事,都纳罕不已。
因为蒋明真已经死了,靳雪鹄不好置评,便道:“想不到张秋月的大哥张‘春’水已经死在青城山了!”
隋燕道:“可是我们第一天见到张天师时,听张天师的说话,他似乎还不知道此事的样子?”
靳雪鹄道:“是啊,张家三兄弟似乎都有秘密似的!这就奇怪了。”
隋燕道:“也许是因为张秋月他娘要去世了,所以才暂时隐瞒此事吧。”
靳雪鹄道:“恐怕也没有这么简单,我们在来路上听到崔进讲过一些张家的情况,我想也许是他们三兄弟为了争夺掌‘门’之位而勾心斗角吧……”
杜娟想起张湛咏今天的种种表现,心忖:“这话也许不错,张湛咏的许多行为好像都是为了争夺掌‘门’之位吧……”想到张湛咏一路上待自已不错,也不好非议他。
诸葛小倩思索半晌,才问道:“小六,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么?”
徐小六抬起眼来,直视着师父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师父,我除了这件事情之外,再没有什么事情隐瞒师父和师姐了!我想现在蒋大婶的事情已经了结了,师姐对张秋月的行为又很奇怪,所以我才说出这事来的。请师父原谅我……”
诸葛小倩责备道:“既然这是张秋月要你守秘的,你这样做也没有什么错,然而你想过没有,替人守秘固然是一种美德,但也要分是什么事情,你这件事就不该守秘的!因为这事关系到蒋大婶和张湛咏,我们又在追查这事,你怎么能保秘呢?”
徐小六诚惶诚恐道:“弟子知道错了!”
诸葛小倩颜‘色’稍缓,说:“你还年轻,以后若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如果你不能分辩其中的利害关系,你不妨告诉师父和师姐,大家又不是外人,我们也无意刺探别人的秘密,我们自然也不会‘乱’传这些事情的,知道吗?”
徐小六道:“我明白了!以后再也不敢对师父和师姐隐瞒一件事情了。”
诸葛小倩转问其余三人道:“对这事情你们有什么看法?”
杜娟说道:“我想这事情应该是张湛咏对诸葛道长说的那样,张湛咏只是为了得到地图而雇请了巫盼蒋明真。我将巫盼死亡的消息报告大巫师后,大巫师虽然惋惜,但也没有提到和正一道有关的话。因而我判断这事对巫盼来说只是‘私’事,而且这事应该与你们也没有关系的,那地图只是关系到正一道和茅山派等人的利益吧。”
诸葛小倩点点头,靳雪鹄道:“这事与我们无关,我们也不必多想这些闲事。”
众人沉默少顷,隋燕问道:“我们明天就动身回去么?”
诸葛小倩再一次对徐小六说:“小六,你认真地想一下,我们谁也没有‘逼’你,你明天早上再告诉我们你的想法好吗?”
徐小六道:“师父,我真的只想回到家乡去。”
第296章 白头坡下(
林莽寂静,溪水潺潺。.访问:.。一行人踏着青石板向小溪对面一步一步走过去。此时已是四更天时,幸喜月明如昼,溪面上‘波’光鳞鳞,几人才不致行差踏错。
走在前面的一个男子背负了一个人,走在后面的一个‘女’子脚似乎有些跛,一脚踏在一块青石板上,不防青石板竟然转动了一下,那‘女’子险些失足跌落水中,百忙中伸双手紧紧抓住中间一个男子的左手腕,男子也险些失去平衡,男子掉过脸来,看了那‘女’子一眼,却没有伸手扶‘女’子。
‘女’子面上一红,放开了手,小心翼翼踩过了十余块青石板,到了对岸,‘女’子蹲下身去,在溪中洗了手,又掬了清水洗脸。
前面那个男子小心地放下背上那人,转身看着‘女’子,嘻笑道:“乔慧,你走累了么,要不大家就在这儿休息一下吧。”
那个掬水洗脸的‘女’子原来是乔慧!乔慧有气无力说道:“二师兄,前面还有多远才有客栈啊,我脚都走疼了!”
二师兄“钓鱼杆”孙松苦笑道:“眼看天就要亮了,可前面还有三十里路啊!”
乔慧叫苦道:“唉呀,还有三十里山路啊!我可不行了,我穿了一双新买的鞋,这脚和鞋还没适应哩,我的脚后跟都被磨出一条血口子了!我实在有些走不动了。”
钓鱼杆嘻皮笑脸道:“谁教你出远‘门’却穿上一双新鞋呢!还是少了江湖行走的经验哪,嘻嘻,你最好将鞋脱了,光着脚行走只怕还好一些。”
乔慧心中一动,正‘欲’脱鞋,却省起自已是一双大脚!便站起身来,说道:“这可不行,我总不能一路赤着脚行走下去吧。”
钓鱼杆涎脸笑道:“怕什么,赤脚行走的大姑娘又不止你一个人,这大过年的,多少人仍然穷得没鞋穿的。”
乔慧道:“别人是别人,我是我,我可从来没有赤足走过山路的。”
钓鱼杆看着她清秀的脸庞,咂嘴道:“你再这么走下去,恐怕脚都要走肿的,一路上可有得苦吃了!”
乔慧叹息一声,有些沮丧地说:“真是不巧!偏偏我的一双旧鞋穿坏了,另一双旧鞋在火盆边烤干时,又不小心被火星子烧了一个‘洞’!”
钓鱼杆瞥了一眼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徐小七,不怀好意地玩笑道:“要不,就由我和小七两人轮留背小师妹赶路吧,嘻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
乔慧脸上一红,调皮地吐了一下舌头,道:“你想得美!”
钓鱼杆嘿嘿笑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们二人可是你师兄,才会关心你哩,你还怕我们会吃你豆腐哇?”
乔慧抿笑不答。
徐小七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乔慧,二师兄说得有道理,你还是脱了鞋走路吧,要不然你的脚等到明晚时就真的没法赶路了!”
乔慧自我安慰道:“只要休息一个白天,我想我的脚可能就会和鞋磨和了吧。”
徐小七皱眉道:“前面还有三十里路,你这样一跛一拐地走路,能坚持得下去么?”
乔慧左右为难,想了一下,狡黠地说:“你们在前面赶矮罗子吧,我在后面看着……”
钓鱼杆坏笑道:“你害怕我们看见你的光脚板么?”
乔慧脸上一热,抢白道:“我在前面走路慢了,矮罗子不好走路……”
钓鱼杆眉开眼笑,说:“那你走在中间吧。免得你跟不上我们。”
乔慧不依,说:“我就要走在后面。”
钓鱼杆滑腔滑调道:“你在后面赤着足走这山路,石子也会磕得你光脚板疼痛的,还不如就让我和小七轮留背你赶路吧,我们都不怕累的,你不用心疼我们。”
乔慧撇嘴道:“去去去!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徐小七有些着急起来,道:“二师兄,少废话了,还是赶路要紧,要不然天亮了可没法赶到客栈的!”
钓鱼杆眼中透出有趣的笑意,说:“小七,该你走在前面了,你这人没心没肺的,乔慧的脚不方便,你也不知道牵她的手过河!真不懂得怜香惜‘玉’!”
徐小七一言不发,从钓鱼杆手中接过司刀,吆喝一声:“畜牲上路了!”
乔慧心忖:“适才我险些滑了一跤,小七这呆子也不知道及时扶我一把……”
乔慧故意与钓鱼杆保持一小段距离,乘着夜‘色’,悄悄将步鞋脱了下来,左手提了鞋,光着脚行走在黄泥小径上,感觉舒服多了。
钓鱼杆几次回首,乔慧嗔怪道:“小心看着矮罗子!别东张西望的!”
钓鱼杆明目张胆瞅着乔慧的光脚板,戏笑道:“啧啧,好白呀!我真想‘摸’一把小师妹的光脚板……”
乔慧脸上羞红,心中却有些受用,便又要穿上步鞋,钓鱼杆忙摇手道:“不用穿啊,我少看两眼就是了,你真小气!看一眼又不会少你一根汗‘毛’,怕什么羞嘛。”
乔慧见他说话越来越放肆了,佯嗔道:“专心走路!”
钓鱼杆与乔慧相处了一天一夜,人熟就忘礼了,他说话一向没正经,三句话不离本行。见自已一路上说些荤话,乔慧也没有真生气,心中不禁生起一丝邪念,于是故意歪在山石上,说道:“师妹你走前面吧,我想方便一下……”
他想趁乔慧经过时,趁机捏一把她的屁股,试探一下她的心意。就算她对自已没有那种意思,只要她没有特别反感,他也能一路上白吃豆腐了。
乔慧知他不怀好意,眼睛一转,口‘唇’翕动,念起咒语,钓鱼杆纳闷道:“你在念什么紧箍咒啊?”
话音未落,忽觉一双冰凉的大手放在自已的脖子上,钓鱼杆吓得大叫一声,赶忙逃开,乔慧乐得格格的笑,轻挥赶尸鞭,让僵尸转过身去继续行走。
钓鱼杆吓得不轻,不敢再动歪念头了,提心吊胆走在僵尸后面。乔慧见他变得规矩了,脸上浮起得意的微笑。
三人一尸在荒山野岭行走了大半个时辰,眼见天‘色’微明,乔慧发现前面道旁有一家喜神客栈,喜孜孜道:“二师兄,你真坏!居然骗我们说还有三十里山路!原来这儿就有一家喜神客栈。”
钓鱼杆也有些奇怪,说:“乔慧妹妹,哥真没骗你,我上前年走这条线路时,这儿可没有这家店的,想来是新开的一家客栈吧?”
乔慧开心地道:“不管是新开的还是老店,我们进去歇息吧!”于是弯腰下去,匆忙用干草擦干净了双脚,穿上了步鞋。
徐小七吆喝道:“喜神住店,请老板出来!”
钓鱼杆一时内急,等不及老板出来,便先去了路边的茅房。
少时,一个头‘花’灰白的男人披着外衣提着马灯走出屋来,这男人走近了,细看只有四五十岁年纪,只是头‘花’灰白了,满脸愁容的样子,让人恍惚以为是个老人。
徐小七搭讪道:“我们是行脚的,老板贵姓啊?”
老板微觉好奇地瞅着他,说道:“免贵姓勾,听客人口音是辰州本地人吧?”
徐小七道:“是啊,我们就是辰州人。”
勾老板招呼客人进屋先安顿好喜神。只见乔慧念动咒语,指挥喜神走到高高的大‘门’槛处,才由徐小七将一张神州符贴在喜神的脑‘门’上,然后抱着喜神在大‘门’后面放好了。
勾老板甚是纳罕,问道:“姑娘也是行脚的师傅么?”
乔慧笑‘吟’‘吟’道:“是啊!”
勾老板好奇地打量着乔慧,问道:“姑娘贵姓啊?”
乔慧说:“我姓乔。”
勾老板讨好道:“乔姑娘年纪轻轻,原来是一位‘女’法师啊!”乔慧不无得意。
勾老板‘摸’了一下后脑勺,忽然现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说道:“我想起来了,姑娘是黄梁观的道姑吧!”
乔慧微微一惊,说道:“原来勾老板以前见过我呀?”
勾老板道:“我从前见过你和米观主在一起,你是米观主的徒弟吧?”
乔慧和嫂子米慈恩有师徒之实而无师徒之名,但她也不想解释。勾老板脸上‘露’出高兴的神情,问徐小七道:“请问你们的师父是米仙姑么?”
徐小七道:“不是,我们的师父姓徐。”
勾老板闻言一惊,忙问:“你们师父是徐……徐朝晖吧?”
徐小七点点头,对勾老板不由也有些好奇,许多年没有人称呼师公的名讳了,很多人只知道他们师公唤做“徐矮子”。
勾老板感慨万端,叹气道:“想不到我这店今年初才刚刚开张,头一回便遇见自己人啊!”
这时,钓鱼杆从茅房走了出来,听见这话,看了勾老板一眼,不由一怔,顿时现出惊喜莫名的表情,大声说道:“师父!怎么是你啊!”
勾老板转首看向钓鱼杆,愣了一瞬,才说道:“哎呀,原来是孙松啊!好多年没见了!”
徐小七纳闷地瞅着钓鱼杆,钓鱼杆介绍道:“小七,这位就是我和罗胖子的师父啊!我师父多年没有做这一行了,我师父就是徐师公的大徒弟啊!”
徐小七、乔慧闻言俱各一惊,徐小七讷讷的道:“你就是我们的大师伯啊……”
原来徐老师共收过四个徒弟:大徒弟便是这个勾老板,他已经多年洗手不做赶尸匠了,二徒弟就是邵元节的舅舅,三徒弟是赵平,四徒弟是陈大富。
大家原是同‘门’,不期在这里邂逅相遇,都是喜形于‘色’。
第297章 白头坡下(3)
勾老板将徐小七、乔慧、钓鱼杆三人请进屋中坐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info--钓鱼杆一边喝茶,一边问起师父勾老板的情况。
勾老板有些颓唐地说:“自打我那贼婆娘做吊死鬼之后,家中两个闺‘女’无人照顾,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不做行脚师傅了,回家向张财主租了几亩地务农为生。然而这两年我的双‘腿’患风湿,疼得很厉害,我也上了年纪了,实在干不动这庄稼活了,便将牛卖了,又向亲戚借了一些钱,在这路口新建一栋房屋,打算开一间喜神客栈聊以度日。”
钓鱼杆听了不好说什么,因为他的情况同师父差不多,也是因为老婆偷人,原本好好一个家庭,现在‘弄’得家不像家,日子变得艰难起来,什么事都不顺心遂意。
勾老板也问起钓鱼杆的别后情况:“你成家几年了?”钓鱼杆脸上一红,假装喝茶,含糊其辞:“我家中也有一个闺‘女’。”
勾老板点上一袋旱烟,眨巴着眼睛,又问:“你媳‘妇’在家务农么?”
钓鱼杆有些慌‘乱’,简单说一句:“我婆娘走了,闺‘女’托付给大哥养活……”
勾老板没有听明白,愕然注视着徒弟,小心地问:“你是说你的婆娘……去世了么?”
钓鱼杆脸带羞赧之‘色’,没有说话。其实他的老婆是跟人跑了,他也不知道他老婆的情况。徐小七和乔慧看了钓鱼杆一眼,没有点破钓鱼杆的谎话。
勾老板吸了两口烟,又问:“你婆娘走了几年了?你闺‘女’多大啦?”
钓鱼杆目光游移,说:“走了六年了。我闺‘女’在吃十岁的饭了。”
勾老板是过来人了,见他两次说“走了”,而没有说“死了”,便听懂他老婆也是跟人跑了。
勾老板咳嗽两声,又说:“你已是而立之年的人了吧,你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了,就不寻思成个新家?”
钓鱼杆心中凄然,表面装作无动于衷的样子,说:“我都这个年纪了,又是一个行脚的,长年不在家中,哪儿有人肯给我说亲事啊……”
师徒二人同病相怜,沉默良久。徐小七打了一个哈欠,勾老板反应过来,忙道:“你们先进屋中休息去吧,我去给你们煮早饭,等一会叫你们起来吃吧。”
徐小七虽然对勾老板没有多少同‘门’之情,但毕竟他是大师伯,不好意思以客人自居,便假借关心乔慧,说道:“乔慧,你困了吧,到屋中去休息一会吧。”
乔慧心中一暖,说:“走了一晚上,真的疲倦极了。”
钓鱼杆不好意思撇下授艺师父,便说:“师父,我帮你做饭吧。”
勾老板忙说不用,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现在你们可是店中的客人,我是店老板,天下那有让客人帮店老板做事情的规矩呢?呵呵。”
徐小七和乔慧都听明白了这话,知道这店可不能因为同‘门’之情而白住的,毕竟勾老板这喜神客店是新年刚开张,他们是头一拨客人,勾老板很重视彩头,这住店的钱可是要照收的。txt电子书下载
钓鱼杆想回屋休息,但又不好意思,便说吃了饭再睡觉也不迟。勾老板多年没有与同‘门’联系了,也想向徒弟多了解一些同‘门’的近况,见钓鱼杆坚持帮忙,也就由他了。
师徒二人一同走到厨房去,钓鱼杆坐在灶旁帮忙烧火做饭。勾老板一边做饭一边问起徐老师和几位师兄弟的事情,钓鱼杆除了不愿谈起自已的事情外,对别人的事情倒也津津乐道。
乔慧独自进到自已的客房,坐在‘床’沿边扫视了一下屋中,因为是新开张的客栈,‘床’单和被褥都很干净,乔慧甚是满意。
乔慧脱了鞋一看,只见双脚的脚后跟都被鞋边磨破了一条血口子,乔慧便过厨房来舀井水洗脚,听见勾老板正问起自已的情况:“你们这种赶喜神走路的法术是乔慧传授的吧?”
钓鱼杆道:“是啊,你别看乔慧的年纪小,她的本领很大的!我们这一‘门’有了她的加入,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勾老板似乎对乔慧很感兴趣,便又问她除了赶尸外,还有什么别的高明的法术?
钓鱼杆兴味盎然说道:“我听徐小七说过一些乔慧和她师父的事情,她们的法术真不是吹的呢!听说乔慧用一根筷子‘插’入一罐土豆中,便能用法术提起那罐土豆来!还说乔慧师妹之所以能让喜神自已走路,是因为她从前练习过赶尸猪!
“听徐小七和另一位师弟讲,他们上次在半路上碰上一个‘女’喜神,身子都有异味了,乔慧施展法术重新封了尸,用手中的拂尘对着‘女’喜神的身体挥了几下,异味就消失了!
“听乔慧自已讲,她的师父米仙姑能念口诀施展避火功,让一户人家炖的一锅狗‘肉’汤总是炖不熟,添加多少次柴火都没用……”
勾老板听得呆住了,啧啧赞叹不已。
乔慧在‘门’外听见这些话,心中自鸣得意,走进来问勾老板要洗脚盆。
勾老板忙拿了新买给客人使用的木洗脚盆给她,乔慧站在瓦缸边舀井水时,勾老板站在一旁端详着她,目中满含佩服之意。
乔慧端了洗脚水回到自已的客房,洗了脚便休息了。刚要入睡之际却听见钓鱼杆在敲‘门’唤她起来吃早饭。
乔慧开‘门’出来,只见天‘色’已然大亮了。徐小七也起来了,二人相视一笑,一同走到堂屋来,见屋中除了钓鱼杆和勾老板外,另外还有两个年轻‘妇’人。
钓鱼杆笑着介绍了两位‘妇’人:“这两位都是我师父的‘女’儿。”两位‘妇’人也稀罕地打量乔慧和徐小七。
乔慧含笑点点头,心中微觉奇怪,暗忖:“勾老板的两个‘女’儿看穿着打扮都是出嫁的‘女’人了,怎么都住在家中呢?该不会是约好了一同回家来探望父亲吧?可是二人又都没有带着孩子回来看外公啊……”
徐小七和乔慧见饭菜比想像中要丰盛了许多,居然炒了一碗盐煎‘肉’、一碗糊辣椒壳炝炒白菜梗,还有一大碗猪油渣白菜汤,另外还有一碟豆豉佐餐。饭是鼎罐‘玉’米饭。
徐小七和乔慧心中暗自欢喜,勾老板热情地招呼客人坐下吃饭,并问钓鱼杆和徐小七要喝‘玉’米酒不,二人都忙说早上不喝酒,勾老板也不勉强他们。
勾老板殷勤地给乔慧夹了两筷盐煎‘肉’和一勺猪油渣白菜汤,乔慧忙笑说“论起来我们也算是同‘门’了,我也该尊称你一声大师伯,你是老辈子,不用这么客气,我们都不好意思了。”
勾老板夸赞乔慧小小年纪却真有本事!说一辈人比一辈人强!
乔慧假意谦逊几句,脸上笑眯眯的。她已不是道姑了,自然破了荤戒,当下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吃起盐煎‘肉’和猪油渣来。
徐小七显得有些拘谨,两个年轻‘妇’人脸含笑容,不住拿眼看三位客人。乔慧也抬起眼来,不动声‘色’地观察她们,只见姐姐年纪约莫二十四五岁,妹妹还不到二十岁的样子。姐妹俩的名字有些土里土气的,姐姐叫做勾银莲,妹妹叫做勾银杏。
当勾老板问徐小七话时,姐妹俩都饶有兴趣地瞅着徐小七,看来都被徐小七俊秀的外表吸引了。
乔慧吃了几口饭,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两位姐姐怎么今天都一齐回家来看望我们大师伯呢?你们二人就住在附近不远吧?”
姐妹俩听了这话,低了头假装吃饭,都没有吭声,二人都脸有羞‘色’。
钓鱼杆干咳一声,说道:“她们姐妹俩现在都住在家中。”
徐小七和乔慧听了这话,都是一愣。看了姐妹二人几眼,俱各心中奇怪:“难道她们都没有男人了么?”但这种话却不好意思问出口。勾老板也不对乔慧和徐小七解释什么。
钓鱼杆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吃饭很斯文,说话也没有半点不正经了。他不时和姐妹二人说话,但碍于师父勾老板在面前,说的都是一些家常话。谈起外面的见闻时,钓鱼杆也说得有些谨慎。不了解他禀‘性’的人还以为他是一个老实人。
因为有两个莫明其妙的年轻‘女’人一同吃饭,这顿饭气氛有些怪怪的。
乔慧忽然没来由觉得勾老板父‘女’三人似乎达成某种默契似的――勾老板对自已显得很热情,总是有意无意问起一些她嫂子米慈恩的事情,而且话题总是围绕着法术,好像他也想学习法术似的;
大‘女’儿勾银莲对钓鱼杆比较热情,但乔慧感觉勾银莲说话有些虚情假意的。当徐小七开口说话时,勾银莲立时表现出真心感兴趣的样子,拿眼瞅着徐小七,还不时‘插’话问这问那的。当徐小七回答她的话时,勾银莲眼睛瞄着徐小七,仿佛在勾引徐小七似的;
小‘女’儿勾银杏表面上说话不多,但看来也很注意徐小七。她正好坐在徐小七身边,便落落大方地给徐小七舀了两次白菜汤,将猪油渣大半都给徐小七吃了,仿佛徐小七是她的亲弟弟,或者说是她相好的男人,所以她要暗中照顾他的口福。
乔慧注意到小‘女’儿勾银杏在起身给徐小七盛饭时,她的手两次都有意无意接触到徐小七的右手背。
当徐小七吃完饭放下筷子时,勾银杏又笑‘吟’‘吟’给徐小七端来茶盅。徐小七接茶盅时,勾银杏的手不易觉察地‘摸’了一下徐小七的左手背!徐小七这次也感觉到了勾银杏在向他传情示爱了!徐小七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乔慧已然看出姐妹二人都有些不正经!姐妹俩虽然说不上漂亮,但顾盼之际却有一种吸引男人的媚‘惑’力!
乔慧见姐妹俩对徐小七似乎都有那方面兴趣,不由有些紧张。
好在这顿饭终于吃完了,乔慧便故作自然地对徐小七说道:“我眼睛有没有起血丝?”
徐小七看了一下,摇了摇头。乔慧便说:“一夜没合眼,真有些困了,早些休息了吧,晚上还要赶夜路呢。”
徐小七脸上微红,没说什么,便和乔慧起身各自回屋去了。
乔慧一觉睡到中午时,感觉到‘尿’意,便起来小解。当她走向茅房时,见茅房中有人,乔慧等了小会,有些憋不住了,便悄悄进了一片树林去小解。当她蹲下身去正‘欲’褪下‘裤’子时,忽然听见树林中有人在说悄悄话!
乔慧吃了一惊,蹑手蹑脚走向另一处。发现树林中有一男一‘女’!
乔慧脑海中灵光一闪,忙藏身树后,拿眼偷窥那一男一‘女’,不禁吃了一惊,原来林中是钓鱼杆和大‘女’儿勾银莲!
钓鱼杆与勾银莲说了几句话,便伸手在她的屁股上捏‘摸’了两把!钓鱼杆见她没有反抗,越发来劲了,便要将她按倒在地上。勾银莲轻轻发笑,半推半就,二人正要做好事,突然听到响动声,都吃惊地四下张看。
原来是乔慧忙着离开,不防脚下踩响了树叶,被二人发觉了。乔慧和钓鱼杆都好生尴尬。
乔慧低了头红着脸出了树林,虽然害羞,但心中却非常担心徐小七和小‘女’儿勾银杏在一起!她心神不定进茅房小解了出来,想找个借口去找徐小七看看情况,俄听一个人笑着说道:“乔姑娘,你起来了。”
乔慧抬眼看时,原来是勾老板,乔慧有些慌‘乱’的说:“大师伯。”正‘欲’转身回屋,勾老板却叫住了她,说道:“乔姑娘,你等一下,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乔慧道:“什么事?”
勾老板拿眼左右张看,乔慧见他神秘兮兮的样子,暗忖:“这勾家人都有些不正常……”
勾老板见乔慧想走,忙低声说道:“乔慧,你也算是我的晚辈,看在同‘门’的份上,我想请你帮个忙……”
乔慧心中纳闷:“我能帮你什么忙啊?”
勾老板道:“因为你是一个法师,我才坦言相告,但请你守口如瓶!”
乔慧心中狐疑,没有说话。勾老板小声说道:“我怀疑我们家被人下了情蛊!”
乔慧斗然一惊,有些‘迷’‘惑’道:“谁中了情蛊?是你大‘女’儿还是小‘女’儿啊?”
勾老板道:“我也说不清楚,也许是我们一家人都被人诅咒了吧……”
乔慧瞳孔蓦然睁大,不寒而栗。
第294章 白头坡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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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生死巫术(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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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章 生死巫术(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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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章 生死巫术(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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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章 生死巫术(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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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 鹿死谁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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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鹿死谁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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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鹿死谁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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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 鹿死谁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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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逃出生天(1)
?邵元节还是不能明白,谷雨为了让他听懂,便打比方给他解说:“你学习过武术,你也应该知道武林高手身上有一种常人感觉不到的杀气!当你身边一群人中有人也会武功,你是很容易就能察觉到这个人也是练家子的,是不是?”
邵元节听了这话就明白过来了,他自从学习过武功之后,的确有这样的经验——不仅是练武者有这样的经验,而且赶尸匠也有这种经验的——当他们在路上遇到一群人时,他们也能从一些很细微的地方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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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逃出生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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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 逃出生天(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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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章 逃出生天(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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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1章 笑靥如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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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章 笑靥如花(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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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 笑靥如花(3)
?罗盛世回到座位,端起盖碗茶呷了几口,不时瞥一眼梅钟葵,心下寻思:“原来这梅钟葵是蔡道婆的徒弟啊!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正一道弟子也少有人及得上她!蔡道婆的大徒弟和二徒弟分别考了两三次,于去年和前年都通过了考试,却不知这梅钟葵是蔡道婆的第几个徒弟?梅钟葵这次一定能考取篆的!要是师父这一回再次落第,可又成为一个不大不小的笑话了……”
罗盛世心中咀嚼着梅钟葵写的其中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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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章 笑靥如花(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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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章 野渡采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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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野渡采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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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章 野渡采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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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8章 野渡采生(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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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 撮土痴心(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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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 撮土痴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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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章 撮土痴心(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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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章 撮土痴心(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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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 怨偶之家(1)
?男女两个魂奴犁完了田,收拾起农具,一声不响沿着田埂小径向浓密的山林行去。
邵元节对吕康悄声说道:“我们跟上去!”吕康看了邵元节一眼,猜到邵元节的心思,欲言还止,有些不安地跟在邵元节身后。二人与那两个魂奴保持了一段距离,蹑手蹑足行了约莫三盏茶的功夫,来到一栋木屋前。
木屋周围是树林,邵元节和吕康观察了一下这屋子,见是独门独户,最近的邻居也在对面的半山坡上。二人心中已然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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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4章 怨偶之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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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5章 怨偶之家(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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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章 怨偶之家(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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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魂归故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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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章 魂归故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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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章 魂归故里(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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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 魂归故里(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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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1章 春回大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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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2章 春回大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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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章 春回大地(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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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章 春回大地(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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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章 石破天惊(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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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章 石破天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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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章 石破天惊(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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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 石破天惊(4)
?米老板关心地问邵元节:“找到了么?”
邵元节装作难以判断的样子,答非所问道:“我记得我和表哥离开时,那人还没有离开贵店,不知他有没有再多住一宿呢?”
米老板见邵元节茫无头绪的样子,不由摇头叹息,心说:“结交一个朋友很不容易,但要失去一个朋友却很容易,只要你和朋友发生钱财纠葛,再好的朋友也会翻脸的……”
邵元节带着疑惑的表情,趁机翻阅起四月六日的记录,米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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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 转嫁灾祸(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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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章 转嫁灾祸(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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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1章 转嫁灾祸(3)
?且说诸葛小倩、隋燕、徐小六护送那位迷失本性的少年人回到他家门口,隋燕吩咐魂奴金大全放下少年。少年宛若梦游一般,迷迷糊糊推开篱笆,径自回到家中睡觉去了。
隋燕左手结印,默念了辟邪镇鬼咒语,从腰际取了净瓶,伸食指沾取桃花露,拈指对着魂奴金大全的额心弹了几滴甘露,和颜悦声说道:“金大全,我们念你是受恶僧义正役使,姑且饶恕你一回,你赶快离开这儿,再不可出来吓人,否则本道姑教你魂飞魄散,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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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 转嫁灾祸(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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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3章 情窦初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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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情窦初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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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 情窦初开(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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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6章 情窦初开(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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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7章 鸿飞冥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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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8章 鸿飞冥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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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章 鸿飞冥冥(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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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0章 鸿飞冥冥(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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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1章 偷书风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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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2章 偷书风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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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3章 偷书风波(3)
?众人见状都大惊失色。适才向诸葛小倩和船家射箭的那人赶忙叫一名身强力壮的庄丁将马少爷背起,众人遂疾步向土城墙赶去。
到了庄上,庄丁将马少爷背进屋中,另一个庄丁飞快去一间静室找马老爷去了。
少时,只见一个瘦小的中年人慌里慌张赶来,庄丁低声对隋燕和靳雪鹄说道:“这就是我家老爷了。”
隋燕等人见这中年人生着三络长须,头发扎了道人的发髻,脚上缠了白布绑腿,打扮得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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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章 偷书风波(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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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章 洗心革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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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 洗心革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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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7章 洗心革面(3)
?庄犁出身于湖口县一个乡绅家庭,本来日子过得很幸福。不料在正德五年,江西多地爆发了农民起义,官军在剿灭农民起义军之时,也趁机干起烧杀抢掠的勾当,事后就诬蔑说是义军所为。庄犁的母亲被败退到这一带的官军污辱,羞愧投井而死。父亲因家中多年辛辛苦苦积蓄的钱粮被洗劫一空,含恨离世。
十六岁的庄犁为了给父母报仇雪恨,便只身离开了家乡,徒步走到九江,想要去参加当地的义军,但却没有能找到这些义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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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8章 洗心革面(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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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9章 峰回路转(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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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0章 峰回路转(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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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1章 峰回路转(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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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2章 峰回路转(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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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3章 背牌断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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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4章 背牌断情(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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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5章 背牌断情(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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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6章 碧海青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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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7章 碧海青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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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章 碧海青天(3)
?邵元节和小姨、表妹、钱娇、吕康及众邻居回到肖家,只见屋中坐了一群街坊邻居,肖庆听妻子及参与射背牌仪式的青年们说了事情经过,又惊又喜,肖庆夫妇对钱娇和吕康再三表示感谢。
众人热心地围着小姨,央她快打开首饰盒来看,只见里面是一对金耳环、一枚金戒指、一对金手镯,式样都非比寻常,众人称羡不已。肖玥玥心中又喜又悲。小姨与肖庆互视一眼,将首饰盒拿进屋中收藏去了。
众邻人饶有兴趣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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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章 碧溪青天(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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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0章 失而复得(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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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章 失而复得(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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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2章 失而复得(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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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3章 赶尸禁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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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4章 赶尸禁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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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章 赶尸禁忌(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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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6章 解约归田(1)
《苗家蛊事》第376章 解约归田(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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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7章 解约归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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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8章 解约归田(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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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9章 春雷惊梦(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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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0章 春雷惊梦(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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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1章 春雷惊梦(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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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2章 春雷惊梦(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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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3章 运数难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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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4章 运数难寻(2)
?诸葛小倩见蔡道婆和张牛鼻也感好奇,便将画递给二人传阅。
向弘对徐小六说道:“小六姐,你不知道六师哥为了给你画画,一下午都没有休息呢!嘻嘻。”
徐小六脸上微红,抿笑不语。
梅钟葵见裘丝竹难为情,夸赞道:“啧啧,画得真好!想不到你原来还有这本领啊!”裘丝竹腼腆一笑。
蔡道婆看过画后,连一句假装的表扬话也不说,便传给张牛鼻看。张牛鼻看了只装糊涂,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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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5章 运数难寻(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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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6章 运数难寻(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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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7章 人鬼有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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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8章 人鬼有情(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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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9章 人鬼有情(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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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0章 众志成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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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1章 众志成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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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2章 众志成城(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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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3章 众志成城(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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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 天道常易(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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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5章 天道常易(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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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6章 天道常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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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7章 天道常易(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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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8章 义结金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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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章 义结金兰(2)
?邵元节、肖玥玥、吕康取回失去的朱公子的玉带后,高高兴兴回到家中。肖庆夫妇见到失而复得的腰带,好生欣慰,对钱娇和吕康更加感激。在吃早饭时,邵元节小姨不住给白老二和吕康拈好吃的肉食。
邵元节有心求钱娇传授自已捕盗的巫术,但当着小姨一家人不便启齿,寻思这话到路上再说不迟。
肖庆给邵元节拈了一块炖猪脚肉,邵元节想起什么,道:“小姨做的饭菜真好吃!我就有些纳闷不解:为什么小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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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0章 义结金兰(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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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1章 义结金兰(4)
?杜娟等人坐船沿余水北上,两天后进入鄱阳湖,庄犁、裘丝竹、向弘三人的情绪都有些失落,暗盼太阳迟些落山,好让他们在船上与几位美女多相处一刻。
韶光宛如浩瀚万顷的湖水一般,匆匆流逝!舟行数日,这一天中午时分,客船到达湖口县码头,漫长的旅程终于结束了。
蔡道婆的心情十分复杂,担心徒弟梅钟葵考试能上榜,而自已再次名落孙山,在诸葛小倩师徒面前丢尽颜面!
梅钟葵舍不得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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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2章 久别重聚(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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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3章 久别重聚(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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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章 久别重聚(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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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5章 一线生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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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6章 一线生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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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7章 一线生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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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8章 一线生机(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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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9章 无中生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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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0章 无中生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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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1章 无中生有(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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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2章 斗转星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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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3章 斗转星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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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4章 斗转星移(3)
?这天傍晚时分,邵元节和杜娟、吕康吃过晚饭后,杜娟一时兴至,想到后山散步。邵元节对那晚禳星巫术仍有些许不安,有意带引二人向相反方向行走。
翻过两座小山岗,杜娟便坐在松林下青石上休息。邵元节和吕康分别坐在她两边。
彼时,天空有一大片黄云横亘,一弯下弦月从东山爬上来,残阳挂在西方天空。三人仰首观望日月双悬的美好景色,好生惬意。
邵元节移目看向山坡下的蕲州,只见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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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5章 患得患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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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6章 患得患失(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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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7章 患得患失(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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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8章 我命在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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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9章 我命在我(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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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0章 神奇小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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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1章 神奇小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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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2章 神奇小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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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3章 神奇小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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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4章 春梦无痕(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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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5章 春梦无痕(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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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6章 春梦无痕(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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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7章 祸福有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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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8章 祸福有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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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9章 祸福有因(3)
?焦获喝了一口茶,说道:“我上次同邵兄弟讲过,我在辰州猴子坪结识了谈姓客人和一个姓石的客人,我有些话那时没有告诉你——我们三人当晚的确是住在米家客栈的。”
杜娟插话道:“那时有没有姓况的女子呢?”
焦获摇了摇头,说道:“那天并没有姓况的女子,我是后来因为别的事情才知道石兄弟的妻子姓况的。”
杜娟心中暗想:“况小梅究竟是何时死的呢?……”
焦获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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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0章 祸福有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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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1章 喜出望外(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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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2章 喜出望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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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3章 喜出望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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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4章 庐山真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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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5章 庐山真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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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6章 庐山真面(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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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7章 庐山真面(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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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8章 情贯金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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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9章 情贯金石(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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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0章 还我今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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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1章 还我今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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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2章 还我今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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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3章 还我今生(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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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4章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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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5章 尾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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