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路看斜阳》
1、因为我五行缺木
清晨的胡同口有些嘈杂,上班上学的都赶时间,还有排队买早点的嫌慢发脾气。往深了走的墙根儿底下停着辆摩托车,后视镜上还贴着张纸,写着:谁碰弄死谁。
林瑜珠把三碗小米粥端上桌,气哼哼地说:“你要气死你妈我!街里街坊的谁碰你那破车,也不怕让人家背后骂你虎!”
费原一口下去小半碗,浑不在意地说:“你们这辈儿都骂我爸虎,也该我顶上了。”
费得安等粥放凉,一手握着个紫砂壶嘬茶喝,他看了看费原身上的新校服,语重心长地嘱咐道:“儿子,到了新学校收敛点儿,没事儿了就念念书,成不成?”
“成啊,念书比打架省劲儿多了。”
新学期开学一礼拜了,费原也在家待了一礼拜了。之前的学校因为他打架,单方面向他说了分手,林瑜珠托关系新找的这学校,还是个挺贵的重点高中。
吃完饭拎上书包就走,林瑜珠在屋里喊:“不许骑你那个破摩托!”
费原一掏兜,果然车钥匙都不在了。他是真佩服他妈,这技术要是去违法乱纪,他们家早就是提前富起来的那一批了。
费得安慢腾腾地喝粥,说:“没准儿得迟到了,你也是的。”
“我是什么是?哪有乖学生骑个摩托车嗡嗡嗡的?”林瑜珠才顾上自己吃,不高兴地说,“把人家孩子打得住医院,自己弄得没学上,你这个当爹的屁都不放一个。”
“那不是沈家小子被欺负了吗?这得算见义勇为了。”
林瑜珠把筷子重重一放:“没见过见义勇为把自己妈牺牲的,到头来还得我找熟人。”
费原多亏了个子高跑得快,从公车上下来几乎是一口气奔到了校门口。等找到高二三班,他正好踩着早读的铃声进去。
有的学生刚开始读,大家看他进来都有些好奇。
等班主任拿着书赶到,费原用意志力挤出了一个微笑。他站上讲台,把名字和电话号码写在了黑板上。
“这一列后面有个座位,你先去坐。”
他过去看见两个空座,一前一后。前面的桌兜里攒了一摞卷子,还有水瓶雨伞什么的,看样子是请假没来。
课本都一样,不需要准备,但是学校教研组出的卷子他没有。答应了费得安没事儿就念念书,这也不好干听着。
“老师,我先看前面这同学的卷子行么?”
费原从前桌桌兜抻出几张,有空白的也有判了分儿发下来的,成绩还行。等听了半节课实在是没劲,忍不住在卷子上乱写乱画。
“操,忘了。”这不是他的卷子,画完才想起来。
折到姓名栏一看:路柯桐。男的女的?
万事开头难,转学第一天也很是待不下去,不时看看天,再不时瞧瞧地,下午全班正昏昏欲睡的时候,窗外轰隆了一声雷。
“这题恶心得老天都哭了。”
“我靠没带伞啊,我陪老天一起哭。”
费原把卷子上的错改了改,算是为乱写乱画道歉了。雨越下越大,凉风灌进来倒是很舒爽,外面携风带雨的,他内心反而很平静。
总之,在这所学校的高中生活算是正式开始了。
直到放学雨还没停,同学们三三两两地收拾书包离开,他还谁都不认识,而且好像他一来直接成了全班最高,也没什么可被呵护的。
把裤腿挽了挽,拎上书包准备回家,归还卷子的时候又看见桌兜里那把伞,再看看窗外密集的雨线,费原伸手把伞顺走了。
都是同学了,借用一下也没什么吧。
下了楼一撑开,妈的,一伞面的太阳花,看来这是个姑娘。
快到家的时候雨停了,刚进胡同口就闻见炖排骨的香味儿,他把伞撑开放摩托上晾着,然后重新贴上张纸,写着:伞不外借。
林瑜珠还在厨房忙活,听见动静赶紧问:“今天在学校怎么样啊?”
费原回了声“好”就进屋换衣服,换完菜已经上了桌,他去厨房把留出的一盘排骨端上,直接去了隔壁。
“我妈顿了锅排骨,放桌上了啊。就您自个儿?”
躺在摇椅上的老头说:“谢谢你们了,我等多意回来了和他一块儿吃。”
第二天一早,沈多意来还盘子,他愧疚地说:“阿姨,对不起,我害费原被学校开除了,您还这么照顾我们家。”
“说什么呢,这哪儿能怪你,再说了,我当他见义勇为牺牲自我了。”
沈多意感激地笑笑,问:“费原已经走了?”
“嗯,新学校远,我又不让他骑摩托。”林瑜珠也准备上班去了,嘱咐了一句,“这两天有雨,别把衣服晾院儿里。”
司机在门口等了半天,路柯桐还没磨蹭完,他鼻炎犯了休息好几天,金贵得跟豌豆公主似的。他爸路若培隔三差五地不回家,这次他生病倒是天天都能感受到父爱。
“不舒服就还回来,千万别挺着。”温凝不放心,豌豆公主的妈都这样。
校门口不让停车,司机哼哧憋到界线才刹住,路柯桐揣着四五包纸巾下了车,差点儿撞着人。这人挺高挺壮,还拿把娘们儿唧唧的伞。
这伞怎么那么眼熟?
看着那人进了高二三班,路柯桐还站班门口瞅了瞅,确定里面都是熟悉的面孔才敢进。等进去了正好目睹那人把伞塞他桌兜里。
“路路来了?怎么样啊?”
“用了鼻炎灵,鼻子挺又挺。”
“今天数学测验,你知不知道啊?”
“知道我就不来啦!”
“新同学,坐你后面了。”
“嗯嗯,我会会他。”
费原低着头看书,没注意前面来人,路柯桐咣叽一坐才引起他的注意,然后瞟了眼路柯桐的后脑勺和肩膀。
原来是男的,那真是审美成谜。
路柯桐意聊切┚碜樱11稚厦嬗斜鹑说谋始#贡宦一k障肱淖蓝鹁拖氲搅俗约旱纳。邪桑Ω镁褪钦馕恍峦r恕
怎么一来就欺负人呢。
等了半天也没个主动认错或者解释,路柯桐缓缓地转过身,敲敲费原的桌子。费原微微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一个可爱一个冷漠,一个前一个后。
路柯桐看着对面这张脸,决定还是再给个机会,于是做起了自我介绍:“我姓路,路柯桐,因为我五行缺木。”
费原盯着他,牵动嘴角:“你要是五行缺土,是不是就叫路坷垃?”
路柯桐被噎得呆若木鸡,心想:他大爷的,这哥们儿还挺酷。
2、小树苗
林瑜珠说的真没错,这两天啊有雨。
楼还是那个楼,檐子还是那个檐子,但是伞成了别人的伞。费原揣着裤兜不动,看着一拨一拨的同学往外走。
路柯桐不紧不慢地下来,然后悠然自得地站到了他的旁边,说:“你说你怎么那么投机主义呢?难道还幻想着我没来,打算再偷用我的伞,所以还不带?”
费原突然凑近了,似笑非笑地说:“我以为你是个姑娘呢,到时候一块儿撑,多美,谁知道你男的啊。”
路柯桐生气:“拉倒吧,就算你是姑娘,我也不和你撑。”
说完撑开伞走进雨中,经过的同学说:“路路,又打着你的小花伞呢。”路柯桐还没消气,殃及无辜道:“怎么了?我妈给我买的,我就喜欢!”
费原看他渐渐走远,忍不住想笑,这人举个小花伞看着还他妈挺和谐。
司机在校门口等着,路柯桐上了车就开始吃东西,司机让他少吃点儿,不然到家吃不下饭了。路柯桐摇摇头:“不回呢,去邱骆岷家。”
邱骆岷家也是典型的钱多人少房子大,路柯桐到了以后直奔游戏房,推门就看见邱骆岷头上缠着绷带打游戏。
“你可真是脑残志坚,快加我一个。”
邱骆岷把游戏摁了暂停:“你还知道来看我啊?我住院期间你死哪去了,我这开学了还待在家就等你过来陪床呢。”
路柯桐坐下:“我怕你仇家去医院寻仇,伤着我怎么办。”
“操,不提这茬儿还能一块儿打游戏。”邱骆岷也不是个三好学生,结果碰上了更厉害的,“我就撩我们班一小白兔,结果隔壁班大灰狼是他青梅竹马,这不巧了吗。”
路柯桐吃惊:“撩一下就被开瓢了?真的不是qiang//jian吗?”
邱骆岷头又疼了:“你来的意义是什么,让我糟心吗?再说我也不太会qiang//jian男的。”
“什么东西?”路柯桐今天净目瞪口呆了,他瞪着邱骆岷,“男的?小白兔是男的?那大灰狼也是男的?这是青梅枯萎竹马搞基啊!”
邱骆岷说:“我就是好奇,因为班里都传小白兔是瞎玩儿的那种。”
路柯桐受了冲击,讷讷地说:“我们重点高中只学习呢,我不陪你了,我也要回家学习。”
“你怎么回事儿啊,吓着了?”邱骆岷送路柯桐下楼,还解释,“我就是好奇,并不是真喜欢男的,我要是喜欢肯定喜欢你,对不对?”
路柯桐转过身,眼神竟然有些哀伤:“邱儿,你要是喜欢男的就别找女朋友,不然祸害人会遭报应的。”
邱骆岷看他走远,感觉跳河里也洗不清了。
温凝在家里学习烘焙,变着花样伺候孩子,路柯桐往楼上瞧了一眼,估计路若培又没回来。他换了衣服进厨房,趴在料理台上骂爹。
“你爸工作忙啊,再说你这两天生病他不都在家吗。”
“你不生气啊?”路柯桐走到温凝后面晃她肩膀,语气心疼:“你当初为什么要嫁给他,他这种人就应该孤独终老。”
温凝低声训斥:“路路!”
路柯桐泄气,上楼写作业了。他打开课本发呆,有些看不进去,于是往班上男生群发信息,问周末要不要去踢球。
“踢踢踢,都不许迟到。”
“就你丫爱迟到。”
“我新买了钉鞋,周末干死你们。”
“哎要不要叫上费原?”
刚当两天同学,还不是太熟,跟费原说话最多的就是路柯桐了,但是也没说什么礼貌友爱的。班长说:“路路,你问问他去不去?”
路柯桐直接回:“他说他不去。”
这时群里有人说:“要不别叫他了,听说他挺丧的。”
其他人求知欲旺盛,或者是年少轻狂觉得在瞎吹,都不停追问,那个同学只好继续说:“我初中同学和他一个学校,都是二中的,他好像是打人被开除了。”
路柯桐叹口气,二话没说就给邱骆岷拨过去了。
“干吗啊?我真不喜欢男的。”
“谁管你,”路柯桐快把圆珠笔掰断了,说:“你们学校的人怎么那么爱打架?我们学校刚接收了一个被你们那儿开除的,我真为你发愁。”
邱骆岷随口问:“谁啊?”
路柯桐皱眉答道:“叫费原。”
“我操!”邱骆岷一声暴喝,下一步就能倒拔垂杨柳了,“就是他!小白兔的青梅竹马!路路干他!”
路柯桐眼前一黑:“你就当我死在服务区了。”
群里还在讨论,越传越邪乎,但是好像谁都不服,班长把费原的号码发出来,说:“你们有人跟他联系过么?”
“没有。”
“反正我害羞。”
“没记他号。”
雨后院子里冷飕飕的,费原屈着长腿坐在马扎上擦摩托车,快十二点的时候沈多意回来了,然后俩人就一块儿擦。
沈多意说:“你换过灯泡了?我一进胡同口就看见院儿里的光了。”
费原没答,问:“怎么这么晚?”
“放学以后去打工了,在那种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沈多意擦得细,说话也轻,“你在新学校还好么?”
费原说:“挺好。”
搁在小桌上的手机不时振动一下,攒了得有十几条信息,费原擦完洗洗手,然后把手机打开看。差不多都是:你好,我是某某,坐在第几排第几个,很高兴认识你。
刚准备关机,又来一条:后面的,周末要不要踢球?要是球技烂就当我没说。
费原看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谁,然后回了个“好”。沈多意望着他,开玩笑似的说:“在笑什么,是不是认识漂亮女生了?”
费原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但眼里似乎还带着笑意。什么漂亮女生,就是个漂亮的神经病,姓路,路柯桐。
五行缺木是么,费原添加联系人,存了仨字儿:小树苗。
3、听说你喜欢男的
周末班里的男生都约好去体育中心踢球,人还没齐,有的显摆自己新球鞋,有的劈着叉热身。路柯桐蹲在地上穿鞋带儿,把鞋当成费原,穿他个肠穿肚烂。
心想:邱啊,我也算为你报仇了。
门口突然由远及近地传来阵刺耳的嗡嗡声,一听就是个骑摩托的飞车党,有人开始惊呼,路柯桐专心致志地穿鞋带儿,头都没抬。
费原骑着摩托车从正门飚进来,跟要撞死这帮人似的,等快出人命的时候猛地一转车头,玩儿了个漂移,漂完排气管正对着路柯桐。
路柯桐仰头大吼:“你有没有素质!”
其他人围上去宝贝那辆摩托了,费原下车后走到路柯桐跟前,逗他:“老远就看见蹲着个小孩儿,我还以为谁呢。”
路柯桐没吱声,费原踢踢他手里的鞋,问:“前面的,哑巴了?”
“跟你说话我嗓子疼,我这么金贵。”路柯桐确实比这些同学都小两岁,他才十五。
费原蹲下,拿起另一只鞋帮他穿。这时班长跑过来,带着崇拜的目光说:“费原,我拉你进群了啊,快快快。”
路柯桐翻个白眼儿:“我改天开个三蹦子来,让你们没出息。”
费原进群后找到路柯桐,点开看了看详细资料,忽然就觉得这人确实有些□□。比如扣子全扣紧的翻领衫儿,再比如白白嫩嫩的小脸蛋儿。
“前面的,你做我小弟得了。”
路柯桐瞪着他,黑眼珠要是能说话,那绝对是脏话:“你知道我爸是谁吗?”
费原装懵懂:“市长?”
路柯桐冷笑一声:“别吓死你,我爸是城管大队的。”
球赛开始,本来众人对炫酷飞车党的沉迷劲儿就没消干净,等费原连进两球以后彻底他妈的五体投地了。
“我就说他特别丧吧……”
“这已经丧心病狂了。”
“都别管我,我要和他义结金兰。”
路柯桐傻跑半天还没碰着球,趁大家伙思维发散的时候带球继续傻跑,阳光渐渐强烈,能清晰地看见后面追上来的影子。
路柯桐嘎嘣停住,后面的人猝不及防追了尾,胸膛撞上他的后背。
费原头一回遇上带球刹车的,还由于惯性抱住了这棵小树苗。他鼻梁磕在路柯桐后脑勺上,头发垫着软软的。
“让我进个球怎么了?!”
路柯桐从他怀里炸出去,冲着他嚷,看来是对他忍无可忍了。费原插着腰退后两步,笑着说:“行啊,你进吧。”
队友从后面跑过来,费原还拦着,说:“让小路路进一个,都不许抢。”
路柯桐一脚把球射进球门,然后掉头就走,太气人了,这绝对是奇耻大辱。
费原吹声口哨和大家继续踢,这一上午基本打下了班里的半壁江山。路柯桐从体育中心出来,扭头看看竟然没人追他。
上了出租车也不知道去哪儿,说:“找个大点儿的网吧把我放下就行。”
他低头玩手机,憋着一肚子气,完全不记得是他先要求进球的。他在心里记下了,姓费的让他做小弟,还用排气管对着他乱放尾气,还看不起他的球技,气得他直押韵。
愤怒地抬头看向窗外,路柯桐瞬间阴沉了一张小脸儿。不起眼的私房菜馆门口,路若培和人吃完饭出来,有说有笑,但是那个人只有背影,他看不清。
“不去网吧了。”
司机问:“那去哪儿?”
路柯桐空洞地看着窗外:“去市政府,我要上访。”
他在接待室待了快半个小时,路若培才回来。看他来有些意外,路若培让秘书去买零食买水果。他直接问:“你死性不改吗?”
“你先出去。“路若培沉下脸,他惯着路柯桐,但是不代表没脾气。
“是,路市长。”秘书出去了。
路柯桐声音不大,甚至轻飘飘的,“你笑得好高兴啊。”
“路路,你别找事儿。”
“我怎么了?”路柯桐站起来,“你和男的在一块儿那么高兴,为什么要结婚啊?为什么还生孩子啊?”
路若培艰难地喘口气,他松松领带:“路路,你还小。”
家里总是空荡荡的,温凝不爱出门,她弄个花房能耗掉一天里大部分时间,老公太忙很少回来,儿子太疯成天乱跑,她也不生气。
路柯桐被司机送回来,蔫儿了吧唧的,他进花房把每盆花挨个闻了一遍,跟吸□□似的。温凝看见了,笑着问他:“哪个最香?”
他吸吸鼻子:“都没鸡翅膀香。”
温凝放下喷壶:“那晚上做鸡翅膀。”
“嗯,我爱吃。”他心里是真堵得慌,又加了句“谢谢妈”。温凝觉得他奇怪,说他跟个小孩儿似的。
路若培也说他还小,小吗?他十五岁了。
十五岁的路柯桐,最恶心的就是自己爸爸搞男人。
三点以前的胡同最安静,家家户户都在午睡,费原骑着摩托车从头开到尾,能把一溜的街坊吵醒了,然后再骂两句。
费得安捧着紫砂壶走到院儿里:“醒了就别睡了,来来来,宣红枪。”
四个人宣红枪得有十四个人围在边上看,费原进屋里写作业,因为太吵总也写不下去。他拿出手机看了眼那个群,全都在呼唤路柯桐。
“路路,真生气了?”
“别啊,周一给你带我妈蒸的肉包子。”
“再不吭声我发红包了啊。”
费原也算是始作俑者,但他才不哄人。按灭手机继续看书,就算没看进去也要看。“来吧!拿钱!”院儿里费得安抑扬顿挫的叫喊传进耳朵,他终于闹心地合上了书。
路柯桐躺在床上看旧照片,他穿背带裤骑马的,他和温凝一起划船的,他们仨站在喷泉前面的……他又想起路若培那个笑容,真实又讨厌。
忽然想知道,路若培要是知道自己也搞男人会什么心情。
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的欣慰,还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自豪,或者跟他一样,觉得可真恶心。
手机在枕头旁一震,收到了一条信息,显示的名字是“后面的”,他打开看见仨字儿,似乎透过那仨字儿都能想象出费原欠揍的脸。
“生气呢?”
路柯桐盯着那条信息用力思考,凭什么发小要被打成那德行,凭什么自己被欺负。他得报个仇,最好一箭双雕,报仇雪恨,重点是气死路若培。
编辑了信息回复过去,他又变成了不着调的二百五,自己还打开备忘录记下来,行动第一步,扰乱对方思路。行动代号就叫爱情买卖。
费原看着信息,退出来又打开,再退出来再打开,以为中了病毒,不然就是路柯桐有毒。
“听说你喜欢男的,你是不是喜欢我?”
4、你别欺负我啊
路柯桐早上到学校的时候跟司机说不用接,然后就屁颠儿屁颠儿地进去了。那天费原没回他,他觉得自己第一步挺到位。
来早了,班上就那么两三个人,他拿着英语书背单词,书旁边还放着一盒小饼干。费原个子高,一进门就特显眼,而且还没穿校服外套,就在手里拿着。
刚坐下,笔袋儿都没掏出来呢,路柯桐转过来,往桌上放了一盒甜牛奶,笑眯眯地说:“老大,您来啦。”
费原皱眉看他,然后伸手拨开他的刘海感受了一下他脑门儿的温度。路柯桐又把那盒小饼干拿过来:“你不是要认我做小弟吗?老大,请你吃我妈烤的饼干。”
费原靠着椅背:“不吃甜的。”
“那我替你吃,我喜欢甜的。”他也没多带,就一盒奶一盒饼干,其实还真怕费原给他吃了,“您需要抄作业吗?我手速很快。”
费原把一只手按在路柯桐头顶上,然后微微一拧让他转过去。
人渐渐来了,路柯桐还在那儿盘算自己的妙计,扰乱对方思路,然后自杀式卖好,第三步还没想好,先过。
卫生委员站前面喊:“路柯桐!下楼做值日!”
这才想起来这周他搞卫生,上学这点儿最好,治王子病。路柯桐拿着扫把就跑出去了,最后一个得倒垃圾,他可不愿意。
费原终于得了清净,但脑子还是乱的。
小树苗,绝对不是个正常孩子。
搞完卫生回来,路柯桐体内的激素水平估计还没降下来,他从兜里小心地拿出一朵花,放到了费原桌兜里。
费原就在座位上坐着,挺发愁。
“予人玫瑰,手有余香。”路柯桐坐到自己那儿,眼睛亮晶晶的,“我扫完地在甬道旁边摘的,你喜不喜欢?”
费原把花拿出来:“这是月季。”
路柯桐觉得这人真不洋气,耍赖似的说:“管他呢,反正收了我的花,忘记那个他。”
“哪个他?”费原把花扔桌上,冷冰冰地看着他,“你不是听说我喜欢男的么,听谁说的?怎么说的?”
路柯桐眼神一般眼力见儿还行,立马转过去:“你别欺负我啊,别忘了我爸是城管大队的。”
消停了三节课,路柯桐心里惴惴的,他和邱骆岷可不一样,他这么帅,万一被开瓢了他宁愿立即去世。
“路柯桐,你来说第三题。”
他慌慌忙忙地站起来,赶紧看卷子,结果发现第三题他不会,题号上还画了三角。“我不会”还没说出口,后面有人给他划了个一。
还是在他屁股上划的!
“第三题是一,我瞎蒙的。”路柯桐对待学习倒是很老实,坐下以后脸红红的,不是因为题不会做,是受不了屁股被划了。
感觉屁股被性骚扰了。
他坐下,努力集中精神听完了第三题的做法,等下课铃响了还不动。犹犹豫豫想转过去,他觉得既然费原刚刚肯流氓式帮他,说明费原并不是真的生气。
心理建设完,他刚要转过去就被掐住了后颈。费原手肘支在桌面上,一只手掐着路柯桐的脖子,以防他转身。
路柯桐不动了,问:“干什么啊?”
费原趴在另一只胳膊上:“困,让我清静会儿。”
上课前起来,这将近十分钟的时间里路柯桐就没动过,费原本来准备松开手了,但是又觉得有意思。班长经过看见他们这架势,问:“这什么情况?”
费原说:“给小路路治落枕呢。”
路柯桐心里一个激灵,昨天太生气没注意听,现在耳朵根儿都发痒,他妈都没叫过他小路路,他可太不好意思了。
中午他们这帮男生去吃饭,有要去吃米的,有要去吃酸辣粉的。路柯桐不怎么能吃辣,因为温凝很少做辣的食物。
有人奇怪道:“路路,你怎么跟我们来吃酸辣粉了?”
他先要了个豆沙饼,等酸辣粉上来,他闻了闻就感觉好烧胃,一筷子下去,差点儿泪洒当场,便喊道:“老板……再来两个豆沙饼……”
费原抢走他一个饼:“怎么那么能吃。”
从下午上课就胃疼,火烧火燎的,他先是支着下巴,后来干脆趴倒了事,一趴就是两节课。有同学给他去医务室拿了药,但喝完还是疼。
趴着趴着就睡了,睡着倒是感觉不到了。
等他醒过来,班里已经没什么人了,感觉心里真苦,他这是图什么啊。就为了气路若培?可是猴年马月才能气到啊。
那为了给邱骆岷报仇?他给邱骆岷发信息:邱儿,以后打游戏都让我赢行不行?
邱骆岷回:凭什么啊?
这还是不是好兄弟了,路柯桐又发:我可能要谈恋爱了。要是邱骆岷问他和谁,他就把计划告诉这孙子。
结果邱骆岷回:说好一起认真学习呢,你却想早恋了,那我自己考清华吧。
路柯桐感觉胃更疼了,他扭头看了眼费原的座位,书包不在,人已经走了,桌上只剩下那朵月季花。
“吃了我的饼连句关心的话都没有,素质很完蛋了。”
他收拾书包,想起来让司机别来接,不禁又悲从中来。谄媚的上午,疼痛的下午,都他妈是因为姓费的,行动不能放弃,早晚有一天要让姓费的为他吃小饼干。
刚出教室,值日组的几个同学从楼梯处上来,他不舒服,大家就没叫他。路柯桐站在门口接受了慰问,然后看见费原背着书包走在最后。
“你怎么也去了?”
有同学听见便答:“费原说你不舒服,他替你值日,本来值完直接走,但是有东西忘拿就又回来了。”
路柯桐真没想到,他伸头去看,看见费原走到座位前把月季花装兜里了。他头脑风暴,杵在门口都忘了动,直到费原经过他离开。
他可不喜欢男的,也从来没被男的喜欢过。人的思维就是可怕,同学间帮个忙没人会多想,但是先认为对方喜欢男的,就觉得不一样了。
路柯桐跟上去:“费原,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啊?那我也喜欢你。”
费原停下,一手托着他的下巴颏掐紧,说:“路柯桐,你脸可真大。”
5、有点儿想打你了
林瑜珠抱着几件脏衣服进来,问有没有要洗的。费原把校服给她,完了又扯回来从兜里翻出朵花儿。
“哟,小姑娘送的?”
费原把最外层的几瓣剥下来,说:“小男孩儿送的。”
林瑜珠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不屑地说:“连你妈都蒙,没事儿,妈不管你搞对象,妈就怕你以后找不着对象打光棍儿。”
“亲妈没跑儿。”费原把花萼下面的那一小节茎干揪了,然后把花儿夹到了一本书里。
沈多意今天没去打工,正在家写作业,费原还没进屋他就听见动静了,停下笔等费原进来,笑着说:“吃饭了吗?我都闻见你家烧鱼的味儿了。”
“没呢,一会儿你和爷爷过来一块儿吃。”费原走到书柜前,“你有字典么?大的那种。”
沈多意给他找了一本:“你干吗使啊?”
费原掂了掂说:“学习。”他回去把那本字典压在了夹着花儿的书上,想把那朵月季做成标本,记得好像这么压着就行。
路柯桐晚上没吃饭,也没写作业,就卧床睡觉。睡到半夜饿醒了,他爬起来想找点儿吃的,经过大书房的时候看见有亮光。
大书房是路若培专用,别人都不进去,他站在门口扒门缝,瞧见路若培还在工作。下楼端了一盘点心再上来,他门也没敲就直接进去了。
路若培抬头看见他站在门口,说:“怎么还不睡?”
路柯桐回答:“睡了,饿醒了。”
路若培露出笑容,把桌上的文件收了收,说:“过来,我也饿了。”
父子俩一块儿吃了些,路柯桐吃得多,塞了一嘴。路若培把自己的杯子递给他,让他顺顺。一口茶灌进去,觉得苦苦的。
“这么晚了你还喝浓茶,怎么睡觉啊。”
“我怕困,你吃完了就接着去睡,明天还要早起上学。”
路柯桐突然想不起来那天的事儿了,他和路若培的矛盾是周期性的,隔阵子就要爆发一次,但是过后父子关系又归于平静。
他说:“我作业还没写呢。”
路若培没办法,说:“那你去拿过来,坐在我对面写,咱们谁也别吵谁,行不行?”
他点点头,然后回房间拿了课本。宽大的办公桌上,俩人对坐着干活儿,路柯桐埋头写作业,效率比平时还高。
“怎么了?”路若培放下文件,发现路柯桐看着自己。
“有道题不会。”
把手头的事儿放下,路若培给他讲题,一张草稿纸上都工整地写满了,三种解题方法全讲了一遍。路柯桐把纸夹进书里,觉得路若培比老师讲得还清楚。
“三点了,快去再睡会儿吧。”
“嗯,那我走了。”路柯桐抱上自己的东西准备回房间,他看路若培还没休息的想法,说:“你可别累得猝死了。”
路若培被他气得想笑,但是看着他走到门口的背影又笑不出,沉声叫他:“路路。”
他转过来,路若培又说:“抱歉。”
路柯桐没说话,开门出去了。他不需要抱歉,路若培对不起的人挺多,但是不包括他。
早上司机问今天放学还用不用接,路柯桐想了想,说:“还是接吧。”昨天捂着肚子打车的惨样儿还在脑海挥之不去,他怕了。
一上午没作妖,课上认真听讲,课下认真上厕所,顶多在走廊看看风景。等看够了,转身靠在栏杆上,抬眼看见费原站在教室门口。
望着他笑。
“你笑什么?”
“你昨天不是说喜欢我么?给你发点儿福利。”
路柯桐想起来自己确实说了,他盯着费原看,说:“两个人要是在不同的学校吧,就相当于异地恋,异地恋吧,都没有好结果,哪怕是青梅竹马。”
费原揣着裤兜靠着门框,跟模特似的,装作认真地问:“那怎么办啊?”
“换一个呗,再说现在也不时兴青梅竹马了。”路柯桐走到门旁边,他靠着墙,“现在时兴同窗的你。”
中午同窗的一帮的男生都去学校食堂吃饭,路柯桐排队等面,费原隔着一个人在他前面。他还没想好要哪种,正纠结,这时候过来个男生插到了队伍里。
“你怎么插队啊?”
那个男生站在费原后头,扭脸说:“我们一起的。”
路柯桐肚子饿了脾气就大:“谁管你们一起还是分手,插队就不行。”
费原戴着耳机都能听见动静,他迈出一步,抓住路柯桐的手臂往前一拉,把人安置在了自己前面,说:“让你先买。”
路柯桐安生了,但手臂还被抓着,他回头乖乖地说:“谢谢老大。”
费原松开手,轻轻拍了他后脑勺一下。端上面找到位子,俩人算是第二次一起吃饭,路柯桐看费原往外挑葱花,说:“你给我呀。”
费原夹起要扔他碗里,但是抬手就看见他张着嘴,脸上还写着等投喂。
路柯桐吃完了葱花还盯着人家的碗,问:“鸡腿你吃吗?我准备好了。”
费原几大口就把面和鸡腿吃完了,然后擦擦嘴走人,根本不等他。走到食堂门口回头看了一眼,那家伙估计是想赶紧吃完赶上来,呛得脸红红的。
路柯桐没来得及喝汤,放下筷子就跑,一出食堂看见费原在树底下喝汽水。他朝着那里走,没走到跟前费原就闪人了。
教室里乱哄哄的,午休的铃声响之前都这样。两个人前后脚进来,费原拉开椅子坐下,路柯桐腿一跨背着和对方坐个脸对脸。
“有点儿想打你了。”费原抽出张下午上课要用的卷子,头也不抬。
路柯桐看到空着的那道大题,赶忙拿了支笔,说:“我会!我给你讲!”他回想着路若培给他讲的思路和方法,当了回老师。
费原写完,抬手拍了一下他的头,算是夸奖。
下午放学,路柯桐提前给司机打电话,说不用接了。他边扫地边看往外走的学生,等看到费原从教学楼出来,迅速扫了扫就要早退。
“你骑摩托车了吗?”
费原没骑也没答话,径直走向公交站牌,路柯桐真没坐过公交,看着站牌上的站名也弄不清。他从兜里掏出几张纸币,面值最小的是五十块。
一辆车到站,费原长腿一抬上了车,他赶紧跟上,把五十块钱一叠就往投币口里塞。费原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投了几个钢g儿。
放学下班的时间总是特别挤,费原拉着他走到后面,又缓缓挤到了窗户边上。他艰难地转过身,和费原面对面挨着。
费原垂下眼,掐了掐他的脸蛋儿,掐了三下。路柯桐觉得脸疼,仰着头问:“干吗啊,脸越掐越大。”
“这是你今天欠的。”
“我又怎么啦?”路柯桐使劲回忆,数着说,“□□的队,吃你的葱花,花你的钢g儿。可我不是你小弟吗?你不得疼我啊?”
他说完突然松开扶手去掐费原的脸,说:“我还给你讲题了呢。”下一站到了,司机猛踩刹车,他失去平衡有些不稳,不过人挤着人不至于摔倒。
何况,费原还一只手抱住了他。
路柯桐毛茸茸的头发起了静电,睁大眼睛靠在自己身前。费原觉得小树苗跟个小狗似的,就差给他插根尾巴。
“司机怎么瞎开……”路柯桐站好,回避着费原的目光,转移话题道:“你哪道题不会就圈起来,我最近学习好,我给你讲。”
费原笑了声突然转过身去,他不明所以,等车一停,费原利索地下了车。路柯桐脸热,不过没热多久就崩溃了:这辆车去的哪儿他根本不认识!
从公交车上下来又打车,折腾到家已经有些晚了,温凝自己在吃饭,他洗完手过去坐下,端起碗就吃。
温凝看着他狼吞虎咽,惊讶地说:“路路,你不是不吃葱花吗?”
他一顿,才发现汤里有葱花,傻兮兮地说:“今天开始就吃了!”
院子里换了灯泡以后特别豁亮,沈多意在院子里看书,给自己家省电费。费原在小桌上写作业,因为费得安在屋里看电视总是很大声音。
“你们也留那个题了?我有答案解析。”
沈多意回去拿了答案解析过来,费原看了两眼后先写下一道公式,再落笔时他忽然停下,想起什么似的,接着又把公式划掉。
随后在题号上画了一个圈儿。
6、才不想一直做小弟
邱骆岷拆掉纱布以后就去上学了,上得极其郁闷,好不容易熬到了周末,总算能找人倾诉心事了,于是大清早的就来了路柯桐家。
路若培和温凝在一楼餐厅吃早饭,他过去叫完人便坐下一起吃,路若培问:“你爸爸最近是不是挺忙的?”
“嗯,好像这阵儿厅里事情特别多,我都没怎么见过他。”
正聊着,路柯桐从楼上下来。路若培说:“正常,我平时也不怎么见得着路路。”
“见我干什么?”路柯桐拉开椅子坐下,抓起杯子就喝,喝完嘴唇上留了一圈儿奶,特嫌弃,“这么几片破面包也值当坐下来吃半天,还不叫我。”
温凝把给他把酱都抹好,说:“叫你又要说吵你睡觉。”
吃过早饭俩人就去房间里猫着,路柯桐在衣柜前找衣服,扒拉得乱糟糟的。邱骆岷躺在床上,问:“你能不能消停会儿?”
路柯桐换上衣,又白又瘦还幼,说:“出门难道穿睡衣啊?”
“谁说要出门了,出门我直接打电话约你不就得了么。”邱骆岷坐起来,还闭上眼,觉得非礼勿视,自从撩过小白兔以后,他的性别意识划分得更细致了,“哥哥就是想跟你谈谈心。”
路柯桐还穿着睡裤,走过去往床上一趴,说:“俩男的谈什么心?出去耍耍多好。”
邱骆岷很忧伤地说:“我不是去学校了么,当我经过长廊,就想起那天被开瓢的经历,我进入教室,小白兔对我怒目而视的样子就挥之不去。”
路柯桐叹口气:“□□犯遭人恨啊。”
“你他妈……”邱骆岷重新躺下,和路柯桐并排,“我也想转学了,我觉得我比姓费的更需要转学。”
姓费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路柯桐把脸埋床上憋了会儿,问:“你确定姓费的和小白兔是一对儿么?”
邱骆岷撇撇嘴:“那肯定啊,他一看见就他妈过来把小白兔扯自己背后挡着了,不是媳妇儿谁这样干?”
路柯桐怪不高兴的,说:“兴许是为兄弟两肋插刀呢。”
“我要是被人调戏,你会为我两肋插刀么?”邱骆岷一脚揣在路柯桐屁股上。
路柯桐打个滚儿,思考片刻只好认命:“调戏就算了,你被人□□的话我肯定帮你报警。”
再下楼温凝和路若培都不在了,邱骆岷还说叔叔阿姨感情真好,他爸妈很少周末过二人世界去。路柯桐笑笑没说什么,温凝周末去逛街美容,至于路若培,他懒得想。
在街上晃荡了一会儿,真没什么意思。
“要不咱打台球去吧?这几天看了好多比赛,想试试。”
“不去,拿着杆子撅着屁股,还进不了几个。”
“那你想玩儿什么啊?”
路柯桐环顾了一圈儿,说:“你知道哪有办公交卡的么?”
邱骆岷也是没想到,大周末居然陪别人办公交卡,队还排那么老长。他可太郁闷了,有车接送不坐,非要挤公交。
“路路,你不是真谈恋爱了吧,行为异常呢。”
“不行吗?”
“你才十五啊,高一的都比你大,你姐弟恋吗?”
路柯桐心想当初可是还想为你报仇呢,马上就到他了,他转身说:“不被人开瓢就行了呗。”
等办卡的时候有人发传单,都是中学课程辅导班之类的,路柯桐拿在手里扇风,办完卡和邱骆岷又开始漫无目的地闲逛。
“要不咱还是传统项目走起?”
找到个网吧开包间,邱骆岷登录了游戏,喊路柯桐快上线组队,路柯桐还正盯着显示器看地图呢,得查查从学校到家里坐哪辆车。
邱骆岷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操作着,问:“路啊,你是不是厌倦我了?”
“好像我以前很稀罕你似的。”路柯桐登录以后,发现邱骆岷已经组够人开始打了,怒道:“你怎么这样!我仇杀你!”
邱骆岷顾不上回话,开着语音指挥攻防。路柯桐觉得没劲,又下了线。
胡同口一堆老头下棋,胡同里有小孩儿们乱跑着玩儿,各家周末没什么事儿就一边准备午饭一边聊闲天儿。林瑜珠和邻居大姐上午去布品市场逛,回来了就弄着买的两米布研究。
“这料子垂感好,做连衣裙等夏天穿。”
“直筒裤也行,利索。”
费原挨着林瑜珠坐,什么也不干,就缠着人。林瑜珠忍无可忍了,说:“你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子,老烦你妈是怎么回事儿!”
“给我车钥匙。”费原上回踢球骑了一趟,然后又被拿下了。
费得安从胡同口看完棋回来,嫌他们整天叨叨这个烦人,对林瑜珠说:“行了赶紧给他,一米八几骑个摩托车跟你骑个自行车没区别,值当的么。”
费原拿到了车钥匙,起身就走,林瑜珠在后面反复说着不能开太快,也不知道他听没听。一礼拜没骑,心里别提多想了,跨上去刚准备发动,看见沈多意从院子里出来。
“打工?”
“嗯。”沈多意走过来,说:“时间有点儿晚了,你送我去吧?”
费原发动车子,说:“上车。”
指挥攻防吼得嗓子都哑了,结束后邱骆岷要去买喝的,问路柯桐要什么。路柯桐带着耳机没答话,一脸认真地盯着屏幕。
“路路,你干吗呢?”
路柯桐目不转睛地说:“看片儿。”
“操,你再憋两年行不行?”邱骆岷绕过去,看见屏幕上只有一个中年男子,还穿着衣服,再看看标题,什么高中数学名师在线指导。
宣传单还扔在旁边,路柯桐说:“讲得挺清楚,就是有点儿口音。”
邱骆岷内心巨崩溃:“你他妈来网吧听数学课?来来来不要生气,咱组队打本儿行么?都听你的。”
路柯桐拂开他:“我支付了两千块钱呢,得听完。”
然后俩人一块儿听完了剩下的,从网吧出来的时候感觉跟下课从教室出来似的,邱骆岷问他买了几节课,路柯桐说四节。
“把你账号给我吧,我到时候也听。”
“那你请我吃好吃的。”
邱骆岷指着马路对面,说:“国宾酒店行吧?中餐西餐你挑。”
十八楼的西餐厅挺不错,路柯桐洗完手看菜单,说:“我爸有这个酒店的卡,改天找他要一张。”
邱骆岷听完,说:“我也有,我爸厅里发的,今儿头回来。”
点完单,路柯桐饿得不想说话,摆弄自己的公交卡,邱骆岷玩手机,也安静。片刻后,路柯桐伸个懒腰回头看,说是不是来了。
邱骆岷抬头,条件反射地说:“靠!”
“怎么了?”
“小白兔!”
沈多意端着托盘过来,穿着服务生的衣服,他假装不认识,或者说不愿意搭理,不过他多看了路柯桐两眼。
邱骆岷问:“往哪儿看呢?我宝宝是给你看的?”
路柯桐差点儿骂人,憋住了装优雅,他抬头冲沈多意笑笑,客气地说:“你是邱儿的同学啊?那就不用给小费了。”
沈多意也笑,笑完更加优雅地走了。
邱骆岷如同咸鱼一般,说:“路路,我又想起了那天被开瓢的经历,感觉吃不下了。”
“没事儿你想吧,我给你吃。”路柯桐饿死了,大吃了几口停下来,问:“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邱骆岷呆滞地说:“你,你俩掉河里我救你。”
路柯桐顿了顿,自言自语地说:“他真的和费原是一对儿啊。”
把沈多意送到地方后费原又兜了一圈儿,去打篮球到天黑才回家,然后回家第一件事儿就是把车钥匙藏好,他可不想再挤公交车了。
林瑜珠在屋里裁衣服,喊他:“给我把缝纫机搬出来擦擦。”
弄完出了一身汗,费原去冲了个澡,林瑜珠又把剪下的布头给他,让他拿出去扔。他拎着垃圾沿着胡同走,快走到口的时候手机在兜里振起来。
小树苗第一次给他打电话。
路柯桐属于憋不住屁的那种,也属于脑子经常不好使的那种,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东西,反正就是挺纠结。
“喂?”
“老大,是我。”路柯桐说完忘词儿了,闲扯道:“你干什么呢?”
“扔垃圾。”
“哦哦,我在看电视呢,广告真长啊。”
“有事儿?”
“也没什么事儿。”路柯桐决定出卖同学,说:“班长和一班的学习委员在谈恋爱,你羡慕吗?”
费原把垃圾扔分类箱里,说:“我羡慕什么。”
“你不羡慕,是不是说明你也在谈恋爱?”
费原皱眉道:“你有病?”
路柯桐已经把自己绕进去了,他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停顿时间长了又怕费原挂电话,有点儿可怜地说:“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没有我就追你,才不想一直做小弟。”
听说你喜欢男的,你是不是喜欢我?
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啊?那我也喜欢你。
费原声音还是冷的,但在黑暗中却带着点儿笑:“没有啊,你追呗。”
7、早上好不好
最近的天气比较暖和,林瑜珠便把早点从热乎儿的小米粥变成了温豆浆,费得安说着这玩意儿不挂胃,手里又不停歇地多盛了一碗。
“对了,上半拉月了也没问过你,跟同学们相处得来么?”
费原已经穿上了短袖,说:“还行,不行就打一顿,不用操心。”
得亏林瑜珠没听见,不然能念叨到他出门。吃完饭穿上外套,指头上勾着车钥匙就要上学去了,他早就观察好了,学校对面的便利店门口停车正合适。
沈多意在屋里就听见费原出门了,但是老爷子吃饭慢,等他紧赶慢赶收拾好碗筷,费原已经骑上车看不见了影儿。
司机来来回回快被路柯桐烦死了,时而让接,时而又不让接,毫无规律可言。到了学校,路柯桐又郑重地说了一遍,以后都只送不接。
“你是不是又要放学去玩儿?”
“因为不放学不让去玩儿啊。”路柯桐理直气壮,然后背上书包下了车。
这周不做值日,他也没有作业要补,从后门进去看见费原已经到了,轻轻走到背后拍人家肩膀,倍儿精神地说:“费原!早上好不好!”
费原头都没回,等路柯桐坐下了才回道:“不叫老大了?”
路柯桐又拧着身子趴人家桌子上,说:“不叫了,我不是说了嘛,是吧?”
“是什么是。”费原懒得大清早就逗孩子玩儿,踹他椅子一脚让他转过去。路柯桐转过去又往后躺,后脑勺枕着桌沿儿。
费原把一支笔放他人中的位置,然后他嘴噘起来夹着笔。班长检查完卫生从过道经过他俩,说:“咱这是高二,你俩从幼儿园跳级来的?”
第四节课是数学,路柯桐期待一上午了,他可是刚投资了两千块钱呢。铃声响了老师还没来,等了一分钟听见高跟鞋的动静。
英语老师夹着书进来,说:“数学老师有事儿,调下课,下午还来不了你们就数学测验。”
“留的卷子还没讲呢测鸡毛啊。”
“测完一块儿讲呗,别担心。”
“你数学第一肯定不担心。”
路柯桐成绩中等,倒数几名拉肚子不来他就偏下,前几名拉肚子不来他就偏上。每逢怨声载道,他必从容不迫。
一下课,他问费原:“留的卷子你有题要讲吗?我特别认真地做了,你要有就让我讲讲行吗?没准儿下午就考到了。”
费原看他那样,行吧,把卷子夹本儿里决定牺牲掉午休时光。
学校附近的面馆生意火爆,每天都跟同学聚会似的,不过半个多小时以后基本就走没了,因为午休时间卡得紧,耽误了就没法进校。
路柯桐要了大份笋干鸡丝面,还要大鸡排和冰牛奶。费原心说小树苗真是成长中,这么能吃,问道:“你一天喝多少奶?”
“至少三杯吧,我得快点儿长到一米八五,然后进入校篮球队。”
费原没看出来他还有这志向,说:“加油,就差十厘米。”
路柯桐喝了一大口奶,怒道:“九厘米!我每天都量!”
等他们吃完周围已经没什么人了,就剩角落还有俩穿着校服的,一个已经吃完了,一个还在吃,不过离得远看不太清楚。
路柯桐开始给费原讲题,他看到画圈儿的就高兴,跟看见钱似的。把草稿纸和笔记本放旁边,先读题,然后按步骤解。
他模仿着线上名师的语气问:“噢,这步我们可以用哪个公式呢?”
费原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路柯桐一拍桌子,又模仿数学老师说:“笑什么笑!做不出来还笑!数学学不好的都是瓜!”
费原受不了了,大手揉乱路柯桐的头发,说:“我看你就挺瓜。”
这么一打岔,等平静下来都忘了怎么做了,路柯桐看着卷子使劲儿回想,就是想不起来,然后在沉默里,尴尬地红了脸。
“接着讲啊。”费原故意臊白他。
“……我上个洗手间,奶喝多了!”
到了洗手间把脸洗了洗,再照了照镜子,然后还是没想起来怎么做。路柯桐掏出手机给邱骆岷打帮助热线,心想要是邱骆岷也不记得就绝交。
“路路,中午好啊。”
“可好呢,我就是问问,那天听数学课,最后一道例题是怎么讲得来着?”
“那我哪儿记得。”
“傻邱儿,我不稀罕你了。”
挂了才半分钟,邱骆岷来了条信息,内容是那道题的解法步骤,解完还有句话:当我稀罕你啊。
从洗手间出来,经过角落那俩人的时候路柯桐偷瞄了一眼,看个脑袋顶也不知道是几年级的,不过几年级的都比他大。
“你怎么还没吃完啊,吃饭太慢了。”
“你不等我还有理了?还嫌弃我?”
路柯桐翻个白眼儿,心说撒什么娇呢。
讲完题时间也差不多了,路柯桐默默祈祷下午有同类型的题,这样姓费的肯定马上想起他,没准儿还得在他背上画个心呢。
那这也算是手把手教学,包教包会。
等放了学,费原收拾完就从后门走了,路柯桐回头一看座位空了,赶紧拿上书包去追,快到校门口才赶上费原。
“我今天和你一起走,我办公交卡了!”
费原没停,经过公交站牌的时候轻轻推了他一下,然后过了马路。他愣在那儿,看着费原去对面便利店门口取了摩托车。
巨大的声音从发动机里面传出来,来来往往的学生都忍不住看,费原骑着摩托奔过来,停下后一条长腿支着地。
路柯桐一脸失落地问:“你不坐公交车了啊?”
“不坐。”费原掏出一盒口香糖倒了两粒,一粒自己吃了,然后抬手送到路柯桐嘴边,“张嘴。”
路柯桐被喂了粒水蜜桃味儿的口香糖,但感觉心里还是苦。
吃过晚饭,费原去附近的广场上打篮球,夜里凉快也照样出了一身汗。长椅上的漆被蹭得有些斑驳,但是凉凉的靠着挺舒服。
手机几十条消息蹦出来,全是男生群里的,他经常纳闷儿,这个班的男生话怎么那么多。
“周六踢球吗?踢吗?我脚痒了!”
“周一就约周六,脚痒你就挠好吧。”
“这周体育中心的游泳馆就开了,游泳吗?游吗?我浑身都痒了!
费原汗涔涔的正难受,回了句:“游。”
几乎是同时,路柯桐在群里回:“不游。”
费原又发一遍:“游。”
这就很尴尬了。路柯桐看着手机撇嘴,这人说好吧,好像有时候确实对他挺好,但是呢又特别无情,从不迁就人,仿佛对他好都是错觉。
费原灌了瓶矿泉水,再看手机时差点儿喷了,因为路柯桐在群里回:“妈的不会游。”
“路路,我教你。”
“我教你,我为你转身。”
“选我选我选我。”
路柯桐咬咬牙答应了,就当是为这班风和兄弟情答应的,但是费原屁都没放一个,真垃圾,好歹他还给当了几天小弟呢。
等到周六上午,这帮人来了游泳馆控场,室内恒温倒是不冷,但是刚下水能冻得打哆嗦。
路柯桐穿着自己的小泳裤,细腿儿细腰的还白嫩,他拎着游泳镜,想去一米三的池子里练练憋气,但是走到边上实在难为情,池子里都是小学生在玩滑梯。
“路路,这儿!”
循声过去,那帮不要脸的都在一米八的池子里,他又漂不起来,下去不是找死么。耷拉着小脸儿往边上一坐,就当来洗脚了。
从远处游过来一个身影,始终潜在水里看不清是谁,路柯桐感觉脚踝被抓了一下,刚想踢一脚又被制住了小腿。
哗啦一声,费原从水面露出来,问:“他们不是要教你么?人呢?”
路柯桐生无可恋:“可能淹死了吧。”
“跟我走。”费原手臂一撑从水中出来,拉起他往外走,等走到门口的商店后,说:“挑一个。”
路柯桐皱着脸不说话,费原干脆直接跟老板说:“就那个蓝的。”
再回去时,路柯桐挎着个机器猫的游泳圈,郁闷得都快哭了。
套上圈儿下了水,再趴圈儿上瞎扑腾,扑腾半天撑死移动半米。他可太怀念和邱骆岷一起去网吧的休闲时光了,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那些男生疯狂竞技,跟要参加下一届奥运会似的,他扑腾累了就漂着,抠游泳圈上的机器猫。半个钟头后,大家纷纷上岸,估计是游累了。
“不行了,我得吃个巧克力。”
“我吃泡面,费原呢?”
“费原还游呢吧,反正我是不行了。”
路柯桐往边上游,也想去吃东西,但是怎么都不移动。正着急,水下一个人快速游过来,然后在他面前露出水面。费原把头发撸到后面,水滴顺着脸颊往下流,手臂和胸膛上的肌肉也都又湿又凉。
他抓着路柯桐的游泳圈转了一圈儿,说:“你泡澡呢。”
路柯桐没劲儿说话,不过费原也没想让他说,游泳圈被拽住,费原推着他往前游。“我的天!”路柯桐感叹一声,原来是这种感觉。
轻飘飘的,起起伏伏,水流从两边划过,感觉上天了。
游到头,费原甩甩头发,然后撩起一把水弄他脸上。水光蓝色的,和灯光掺在一起格外耀眼,路柯桐看着费原的眼睛,忘记了抹掉脸上的水。
“好玩儿么?”
他点点头,像第一次认定主人的小狗。
8、花季雨季你不懂
他们游完泳出来去取车子,费原又骑着大摩托来的,扎眼。班长上次就没体验够,这回更来劲了,问:“费原,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费原低头看手机有没有信息,说:“不能。”
“那我呢?费原我可爱你呢。”
“滚吧,你骑自行车来的好不。”
“要是费原送我,我就算骑三轮车来也不要了。”
费原听他们闹,觉得这班人都挺不着调,但是跟他们在一块儿很舒服。笑着抬起头,看见路柯桐挎着游泳圈站在几步远的位置,脸又皱上了。
班长也发现了,朝路柯桐喊:“路路,还不高兴呢?”
路柯桐小声说:“我也想坐。”说完又觉得自己傻怂傻怂的,他看费原被簇拥着像人气之星一样,回道:“我饿了,先回家去了。”
背后没有摩托车发动的声音,那帮人还在拢闪搜塾斡救i系幕髅ǎ约喝ソ稚洗虺怠3道闯低苣汛颍贡磺懒艘涣尽
叹口气过了个马路,站在公交站下面发呆。忍不住想,游泳池的那一幕可真梦幻啊,梦幻的跟假的一样。
“干吗呢?”费原不知道从哪儿过来的,也没动静。路柯桐四处瞅瞅,看见摩托停在自行车道那边,可能自己太出神都没听见响。
“等车呗,我有公交卡。”
费原抱臂站在旁边,说:“知道你有,显摆好几次了。”
路柯桐怒目而视:“知道个屁!我为了和你一起坐公交才办的!那么长的队!那么长!”
“不是饿了么,气还这么足。”费原觉得小树苗可能青春期了,时而忧郁时而愤怒,“请你吃饭啊,到点儿喝奶了吧?”
其他人刚才在游泳馆吃了些,他俩什么都没吃,快饿死了。等费原跨上摩托,路柯桐紧跟着坐上后座,他得拿游泳圈,所以单手抱着费原。
耳边的风呼呼的,他问:“我是不是第一个坐你摩托的?“
“不是。”
他也没期待是,他想着小白兔肯定坐过了,没准还俩手抱着费原呢。费原不知道路柯桐在脑补什么,倒是回想了一下,记得第一个是他妈,上班要迟到所以他送了下。
吃完饭从餐厅出来,路柯桐直接坐上去,说:“谢谢你送我回家。”
费原弹了他脑门一下,嫌他抖机灵。吃饱喝足,一路上被风吹着都犯困了,路柯桐把脸埋在费原后背上,不时地蹭一蹭。
费原只送他到大门外的街上,午后人少,周围的环境特别舒适。他下车揉揉眼睛,揉完又眨了眨。
“还睡了一觉?一直蹭我。”
“没有,我眼睛难受。”
费原按着他的脑袋,让他睁眼,说应该是因为游泳,不过时间短按说没事儿。“太娇气了。”费原又仔细看了看。
路柯桐喉咙一紧,唰地把头扭开了,脸红着说:“总觉得你要吻我。”
“游泳脑子进水了?”费原朝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让他赶紧滚。他抿住嘴唇,往家里跑,跑了几步停下转过身,挥了挥机器猫的游泳圈。
“又怎么了?”
路柯桐喊:“费原,等我再长高三厘米,你就喜欢我行不行?”
费原没搭理他,掉转车头就走了。他孤零零地站在那儿,想给自己一巴掌,干吗呢这是,又没面子又傻逼,太不酷了。
到家以后,温凝发现他不对劲,跟在他屁股后面哄,想要什么,想吃什么,快急死了。
“路路,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谁能欺负我啊。”他平躺在沙发上,老大不高兴的,“我最近心率不正常,感觉心脏总是瞎跳,可烦呢。”
“心脏不舒服可不是小问题,咱们去医院做检查好不好?”
“那倒不用,我吃点儿好的就行了。”感觉再说就真把温凝吓着了,他坐起来,“我写作业去了,最近想考前五名呢,晚上要吃能长个的饭。”
温凝憋笑:“是不是有人说你矮啊?”
路柯桐又怒了:“我根本不矮!一米七六是男神身高!”
男神又挎着游泳圈上楼了,回到房间往床上一趴,滚来滚去哼哼唧唧。手机响起来,男神翻身枕着游泳圈接电话,声音有气无力的。
邱骆岷打来的,问:“路路,我登录你的账号,怎么显示还有九节课啊?”
路柯桐说:“我又买了一个疗程,我觉得英语也得补补呢,该你买了。”
“我不,我英语特好。”邱骆岷拒绝掏钱。
“抠死了,听完这九节我就不买了,请名师来家里一对一,让你占便宜。”他说完好像得到了发泄,也有了点儿精神气,问:“邱儿,喜欢男的什么感觉?”
邱骆岷顿了几秒,答道:“改天帮你问问我妈。”
路柯桐说:“你不喜欢男的那你调戏小白兔干什么!”
“我就是试试我喜不喜欢男的啊,还没试出来就被打昏迷了,我也惨呢。”邱骆岷觉得他不对劲,问:“路路,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路柯桐打岔:“谁喜欢你爸,我自己爸我都不喜欢。”
要挂的时候,路柯桐突然叫住邱骆岷,支支吾吾地问:“小白兔叫什么啊?”
挂断后,他又滚来滚去折腾了会儿,滚完捂着肚子发呆。小白兔叫沈多意,感觉比他名字好听呢,他甚至脑补,费原会不会叫沈多意“多多”。
喜欢男的是这种感觉么?他这是不是喜欢男的了?凭什么啊,他要勾搭费原气死路若培,然后甩了费原给兄弟报仇呢。
都怪路若培,喜欢男的也是因为遗传了问题基因,路若培害人!
第二天去学校,老远就看见班长和一班的学习委员一起走,虽然俩人隔着一米远,但还是能感觉到柔情蜜意。
进了班,路柯桐朝班长屁股踹了一脚。班长转身要揍他,说:“你造反啊!你知不知道除了班主任我最大!”
他假装广播站,喊:“班长早恋了!为爱殴打同学了!”
被追着揍了一圈儿,过道窄还差点儿摔倒,他跑回自己位子上,却转身往费原桌上趴。费原在面无表情地看书,抬手给了他一个脑瓜崩。
班长说:“路路,你要是恋爱就是早恋,哥哥已经十七了,花季雨季你不懂。”
路柯桐看向费原,问:“你懂吗?”
费原反问:“你知道学校为什么禁止早恋么?”
班长拍拍费原的肩膀,心说孩子就交给你了。路柯桐觉得费原说不出什么他爱听的,就想转过去,但是费原冲他笑了一下。
跟那天在泳池里似的。
他迷迷糊糊地说:“怕影响学习。”
费原前倾身体离开椅背,盯着路柯桐的眼睛说:“因为十几岁的人都特别傻逼,看一个人好看就想多看几眼,看多了就觉得自己喜欢人家。要是别人跟自己撩闲那么几句,也会觉得自己特魅力无边,招人喜欢。”
其实呢,都是扯淡。
路柯桐可委屈了,他不就跟班长闹了会儿吗?干吗呀?瞪着眼睛吭哧半天,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等老师进了教室,他得救般转过身去。
就这样,费原清静了一上午,小树苗也枯萎了一上午。
“路路,不去吃饭啊?给你带点儿?”
“不用管我,你们去吧。”等教室没人了,路柯桐戴上耳机,打算把剩下的课都听了。有点儿口音的老师还是那身衣服,镜片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听了五分钟又关了,他图什么呀,明明就是为了给费原讲题才听的课,现在一点儿都不想听了。空荡荡的教室只剩他自己,从桌兜里拿出一盒奶,自言自语道:“人生大概就是这样,但奶还是要喝的。”
妈的,路若培那么高!怎么不把好基因给他!路若培又害人了!
快午休时同学们陆陆续续回来,费原脱了校服外套拿在手里,宽阔的肩膀和手臂的线条都一览无余。路柯桐想,看到好看的人当然想多看几眼啊,看多了就喜欢上怎么不对了!
他扭过去,费原正在解耳机线,到嘴的话问出来就换频道了:“你喜欢听什么歌啊?”
“相声。”
打铃了,费原戴上耳机侧趴在桌上,看样子就不想说话。他又转回去,重新听他的数学课。也许邱儿说得对,谈恋爱干吗,还是考清华重要。
可是姓费的偷用他的伞啊,还在球场上笑话他。
可是姓费的帮他做值日啊,还送了他机器猫的游泳圈。
教室很安静,路柯桐轻轻转过身去,歪着头盯着费原看。费原闭着眼睛,听着相声睡着了。他低头,超级小声地说:“费原,你睡着了吗?”
费原没反应,他又超级超级小声地说:“你什么时候能喜欢我啊。”
都快把自己感动了,花季雨季哪有他青春期多愁善感,说完转过去,感觉没那么憋屈了。身后,费原睫毛动了动,然后缓缓睁开了眼。
9、喜极而泣
再次登录的时候,发现账号上多了十节英语课,路柯桐老怀安慰,领悟到爱情是随机的,但友情是永久的,起码他和邱骆岷的友情是。
快睡觉的时候路若培才回家,他下楼给路若培热宵夜,热完还守在旁边看着,问:“你不感动吗?”
路若培哼一声,说:“有目的仨字儿都写你脸上了。”
“我脸这么小,根本写不下仨字儿。”路柯桐抖抖刘海,求道,“爸,我想买个摩托车。”
路若培不搭理他,他就不停:“我们班好多人骑摩托车呢,高一的也有,我都羡慕死了,你给我买一辆。“
温凝从楼上下来,听见那么一耳朵,急说:“骑摩托太危险了,你想都不要想。”
“听见没有,想都不要想。”路若培补充道。
路柯桐趴在餐桌上,说:“我要闹了。”
“你闹什么?赶紧睡觉去。”温凝轻笑,拍拍他的后背,“摩托车没有,自行车好几辆,你可以先试试。”
等路柯桐翻着白眼上了楼,路若培说:“学校那么远,让他骑车干什么。”
温凝打哈欠,说:“他才坚持不了三天呢,体验体验就知道车接车送有多舒服了,不然能闹腾一个月。”
第二天司机照例送他到校门口,还从后备箱卸下辆自行车,他推着车子走到车库门口的时候停住,然后拐弯去了学校对面。
费原的摩托车停在树下,他把车子锁在旁边,然后美滋滋地走了。
“我说你怎么来这么早,原来你做值日啊。”从楼梯口一拐进来就看见费原在拖教室外的走廊地面,他跑过去打招呼,看着可高兴了。
费原把他推进去,嫌他占地儿。
一进教室,发现语文老师来得更早,正坐在讲台上挨个检查背诵呢。路柯桐把书包放下,拿着课本就过去了。
背完第一行停下,语文老师说:“干吗呢?接着背啊?”
“老师,其实我没背。”
“没背你过来跟我逗乐子呢?”语文老师特厉害,皱着眉说,“拿着书去外面背,早读不用回来了。”
他一转身,笑都憋不住了,跑出去站到门口,紧贴着墙。费原涮完拖布回来拖第二遍,看见他罚站,有点儿莫名其妙。
“大清早就惹事儿?”
“没有,我特意出来陪你呢,你拖吧。”
费原拖完地也就用了两分钟,早读的铃声都还没响。路柯桐拿着书,充满期待地问:“你会再出来陪我吗?”
有病么,费原巨冷漠地说:“不会。”
路柯桐哈哈一笑,说随便问问而已,然后就低着头看书。费原看他一眼,心里叹口气,然后往他兜里塞了支棒棒糖就走了。
等到了早读时间,长长的走廊空无一人,只有他站在外面。巡视的教导主任经过,严肃地瞪他一眼,真冤枉。
感觉每天高高兴兴地来,都会变得委委屈屈的。
下午体育课总算又找到了生命的真谛,解散后去打球,他们这些男生就按踢足球时的分组来,结果点数的时候发现少个人。
“少路柯桐。”费原就去器材室拿个球的工夫,回来就发现路柯桐不见了。
“哎不用管他了,篮球队训练呢。”
“肯定又流着口水当拉拉队去了。”
“咱们路,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费原远远地望了一眼,好像看见了路柯桐在那边围观的身影。收回目光后,他吹了一声口哨,然后开始打球。
路柯桐盘腿坐在线外,也不怕被球砸着。跑来跑去的队员都又高又壮,运球投篮中,看得他两眼冒星星。
半节课过去,大家都休息了,有个队员撩着球衣过来,问他:“哪个年级的?”
路柯桐立刻站起来报家门:“高二年级的!我叫路柯桐!我力量和耐力都挺好的,可以加入篮球队吗!”
其他队员闻声都乐了,把他上下扫了一遍,说:“貌似不可以。”
“我真的挺擅长运动的。”路柯桐把地上的球捡起来,“你们看看啊,我没有瞎吹。”
他运球上前,在规定位置略做停顿,然后跳起投球。随着一道抛物线划过,球砸在篮筐上弹了出去。
路柯桐尴尬地红了脸,杵在原地没想好怎么圆场。滚到远处的球被捡起来,并且运来的途中,球拍击到地面的声音特别有力。
费原运球过来,到篮筐下跨越一步跳起,把球重重扣了进去。他拍拍手,然后走到路柯桐跟前问:“串个门儿还没完了?”
路柯桐心怦怦直跳,转身就跟着费原走了,走到水池边洗手,他说:“你能不能加入篮球队啊?”
“为什么?”
“等你加入了篮球队,我就能靠关系也加入了。”
费原把手上的水甩他脸上,问:“我和你有关系吗?”路柯桐脸色更红,手抠着水池边不松开,原来他们没关系啊。
放学了,路柯桐拽着书包带子慢慢走,回味这一天的酸甜苦辣,累得他只想躺平了睡觉。抬眼看见费原已经过了马路,他赶忙跑过去,好像瞬间又有了劲儿。
“我骑车子来的,咱们一块儿走吧?”
费原把摩托车推下便道,说:“摩托车和自行车怎么一块儿走?”
路柯桐骑上车子紧跟着,说:“你骑慢点儿,我骑快点儿。”费原发动摩托,看向前方,说:“我得走机动车道,隔着绿化带一块儿走么?你注意安全。”
他说完就驶向了车流中,加速奔向了下一个路口,转弯时回头看了一眼,小树苗还停在原地,看不清表情。
晚上群里废话连篇,路柯桐始终没吱声。
一觉过去,天亮了却没太阳,阴沉沉的,到了学校看见那辆熟悉的自行车,费原把摩托停在了旁边。进入教室,路柯桐坐在位子上看书,难得的安静。
他经过,拿拖布出去,回来再经过,路柯桐始终低着头学习,没说过话,也没抬头看过他。一上午过去,除了去洗手间,路柯桐没离开过座位。
也没转过身。
费原想,小树苗是彻底消停了。
最后一节自习课,天忽然黑了,然后打了几声闷雷。大家无心学习,抻着脑袋往外面看,带雨具的n瑟,没带的怀疑人生。
雨终于下起来,伴随着下课铃声。班长快速收拾好书包往外走,经过时问:“费原,带伞了么?”
“没有。”
“我也没带,但是我有女朋友啊,找女朋友去喽,拜拜哈。”
费原笑了声,默默收拾东西,收拾完看见路柯桐还没动,随着他拉书包拉链的声音响起,路柯桐转了过来。
“把伞借你吧,我不用。”
路柯桐把伞放在费原桌上,然后抱着书包就走了。费原拿起伞跟在后面,看着路柯桐跑进了雨中。
打车的人太多,他手挥断了也没打上,真想司机叔叔啊。
“路路,跟我走。”
路柯桐转过身,看见费原撑着他的小花伞,他讷讷地说:“你叫我什么了?”
费原拽上他过马路,然后擦干座子把他连推带托弄上去,伞也塞进他手里。车子嗡嗡地响起来,路柯桐单手抱住费原,又把脸埋进费原的后背。
走到半路雨越下越大,伞都拿不住,费原正面已经湿透了,等红灯时,他把外套脱下来,然后反着给路柯桐挡住。
路柯桐说:“你怎么这样啊。”
“我哪样?”
你时好时坏的干什么啊,路柯桐都懵了,绿灯后,他重新抱住费原,努力地打着伞。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拐进了他家在的那条街。
雨滴重重地砸下来,地上都是积水,摩托撑不住熄了火。他们停靠在路边,路柯桐下来站在人行道上,仍然给费原打着伞。
“回去吧,我把车推到路口水少的地儿就能打着火了。”
路柯桐摇摇头:“你拿着伞吧,我跑回去。”
“别磨蹭了。”费原浑身冒着寒气,“我都湿透了还要什么伞,你赶紧回家。”
路柯桐大声喊道:“我说了把伞给你!我不要了!”
他最后一个字喊完,衣服就被费原拽住,他上前一步差点儿摔倒,然后被费原紧紧摁在了怀里。雨伞滑下来一截,什么都遮住了,看不见外面,只能听见雨声。
他俩紧贴着,他的腰板直挺挺的被费原箍着,红着眼睛的怂样也被费原盯着。“今天量了么?长高没有?”费原低头抵住了他的脑门儿。
路柯桐不知道该看哪儿,说:“没有。”
费原用鼻尖蹭他,说:“没有就没有吧,路柯桐,以后没法后悔了。”他没明白,刚想问就被勒紧了身体,随后他的脸颊印上了费原的吻。
脸颊完了是嘴唇。
费原吻着路柯桐,不敢太凶,因为对方已经紧张到浑身僵硬了。他忍不住想,路柯桐,你真以为我那么好勾搭么,那是因为你举着小花伞冲人发脾气的时候,我就看上你了。
路柯桐想哭:“你冷着我,还给我脸子看。”
“你那么不着调,我得看你是真的还是瞎折腾。”
“那你看够了么?”
费原擦去他脸上的雨水,说:“本来没有,但是今天太乖了,我心软了。”
路柯桐撇撇嘴终于哭出来,然后紧紧抱住费原哭个不停,他觉得丢人但又克制不住,哭着说:“我的初吻没有了,我守护十五年的初吻没有了。”
“不乐意?”
他流泪到打嗝:“喜极而泣不行吗……”
10、感恩生活
雨渐渐小了点儿,路柯桐抱着费原不撒手,沉迷上了。等天也开始变黑,费原拍拍他后背,说:“来日方长,今天就到这儿吧。”
他松开手,再退开一步,才发现费原抱着他那么暖和。把校服给费原披上,然后把伞塞到了费原手里。
“怎么那么犟啊。”
路柯桐说:“这伞我送给你了,意义就相当于你送我的游泳圈,看见伞就得想起我,没事儿得擦一擦,不能借给别人使。”
“知道了。”费原把伞折了收起来,发动摩托调头离开,路上他忍不住想笑,合着小树苗一直把游泳圈当定情信物呢。
路柯桐跑回家,欢快得要命。温凝在大门口瞧着,早就快急死了,看他回来赶紧去厨房热汤,忙前忙后的。
“路路,去洗个热水澡,然后把衣服换了,饭马上就好。”
“我今天得吃三碗饭!”他跑上楼,唱着歌洗了个澡,洗完穿上一身纯棉小翻领的睡衣,趴床上抱着游泳圈就开始打滚儿。
“路路,跟我走。”
“今天量了么?长高没有?”
“没有就没有吧,路柯桐,以后没法后悔了。”
“今天太乖了,我心软了。”
温凝上来叫他吃饭,推门问道:“自言自语什么呢?”
“背课文背课文。”他背到满脸通红,然后屁颠儿屁颠儿地去吃饭。原来不是吹,真吃了三碗饭,因为中午的时候还太忧郁,午饭都没怎么吃。
费原到家时雨已经停了,把摩托车停好后找了块防雨布盖上。林瑜珠早就做好饭了,掀着帘子不住地看,当妈的都操碎心了。
“哎呀你这里外都湿透了,我又得洗衣服。”
费原换了衣服吃饭,费得安给自己倒酒,问他要不要也来一盅。林瑜珠一敲筷子,说:“来什么来?成天不教好。”
“这鱼真好吃。”费原插了一句。
林瑜珠立马熄火,夹了一大块儿鱼肉放他碗里,说:“好吃吧,也不看谁做的。来,多吃点儿。”
吃完饭,林瑜珠去费原屋里拿换下的衣服,几件堆在一起浸着水,得有十来斤。书包也湿了,费原把书本都拿出来晾着,全摆在桌子上。
“这是咱家伞么?怎么这么花,又是小姑娘给的?”
费原低着头笑了下,说:“又是小男孩儿给的。”
“你还没完了?”林瑜珠把衣服收走了,“明天不许骑摩托,地滑多危险,听见没有?”
“听见了。”他打开书,有点儿发愁,不骑摩托是不是得骑自行车送小树苗回家,那他不得累死了。
群里又开始群魔乱舞,前一晚还死寂一般的路柯桐又如同春风吹又生的原上草一样复活了,上来就发红包。
一百元,感恩生活。
一百元,感谢命运。
一百元,路家有钱。
一百元,路路烧包。
大家乐死了,纷纷问他为什么突然这么烧包。路柯桐作业扔着也不写,就在那儿傻笑,笑完不知道回什么,干脆发了第五个一百。
费原最帅。
看着消息的费原感觉心挺累,担心路柯桐能折腾一晚上不睡觉,他倒是已经有些困了。正想关了机上床,路柯桐给他单独发了一百颗心。
屏幕上一片红心,能刺瞎眼睛。
其实路柯桐发完就不好意思了,忒不含蓄了,他趁着费原没回,又赶紧发了句“明天见”。几乎是同时,费原回了他一颗心。
感觉,好高兴啊。
早上费得安去胡同口买早点,一手端着小锅,一手拎着油条。林瑜珠梳好头发画眉毛,看他回来训道:“喝豆腐脑要吃糖饼啊,一咸一甜才好吃,不长记性。”
“糖饼炸得少,老孟家孙子在前边全买了,凑合吃吧。”
正说着,沈多意进来,给他们送了几个糖饼,说:“叔叔你刚走就炸好了,不过就这仨,可能不够。”
“哎呀够了够了,咱们一块儿吃,一锅豆腐脑呢。”
“不了,我爷爷熬粥了。”沈多意笑笑,然后往卧室看了眼,走之前问,“费原还没起床吗?别迟到了。”
“嗯,估计正收拾着。”林瑜珠把碗摆好后去叫费原,费得安已经先吃上了。她进屋发现费原还在床上躺着,走过去拍拍被子,“怎么还不起?都几点了?”
费原皱眉哼了一声,然后继续睡。林瑜珠感觉不对,伸手一摸果然发烧了,她赶紧找体温计和药,朝费得安喊:“儿子发烧了,肯定是昨天淋得,你给他老师打电话请个假。”
费得安淡定得不行,打完电话说:“昨晚上要是喝盅酒暖暖没准儿就烧不起来了。”
“闭嘴吧你。”林瑜珠让费原吃了药,然后又拿了床被子给他盖上,“出出汗睡一觉,我跟你爸上班去了啊,睡醒还是难受就打电话。”
沈多意听见动静,上学前来看了看,费原睁开眼说:“几点了还不走。”
到校后先去看了看可怜的自行车,旁边摩托车没在说明费原还没来,路柯桐去便利店买吃的,想等费原来了再一起进学校。
一杯关东煮吃完十分钟了,再等估计要迟到。他挺纠结,不过想着迟到就一起迟到,也没什么,正盘算着有人喊了他一声。
“路柯桐!干吗呢不进去!赶紧给我跑!”
班主任在对面吼完进去了,吓得他立刻飞奔进学校。等上了早读,费原还是没来,等再上了课,费原始终没来。
“怎么第一天就异地恋了啊。”
总算捱到中午放学,他去学校附近的面馆吃饭,大份笋干鸡丝面居然吃不完了。磨磨蹭蹭地吃着,手机突然救命似的响起来。
一接通,费原问:“是不是急死了?”
“你怎么一直关机啊!”他呼噜呼噜大吃了两口泄愤,“你怎么不来上学?你是不是后悔了?”
费原无言:“什么玩意儿,早晨发烧了。”
路柯桐又吃不下了,嚷嚷着要去看,赖死赖活地问出了地址。等下午一上课,他就一脸难产似的,然后咬得嘴唇发白。
跟老师请完假,背着小书包去探病,路上看见吃的就想买,从昨晚到现在,搞个对象已经花了八百块钱了。
还不连之前投资的听课钱。
“师傅,秋叶胡同是第六个口是吗?”问了问路,他往前接着走,走到还差几十米的时候,看见费原抱臂站在胡同口等他,还懒懒地靠着墙。
没穿校服更他妈英俊了,腿那么老长,肩那么老宽,脸那么老帅,最要命的是还喜欢他。路柯桐跑过去,差点儿扑费原身上。
费原把他手上的袋子接过,然后把他领回了家。
沈老爷子在院儿里躺椅上歇着,路柯桐毕恭毕敬地说了声“爷爷好”,然后从袋子里拿出一盒草莓,说:“爷爷,吃草莓。”
“谢谢小同学,老喽,怕凉的。”
他有点儿不好意思,费原说:“爷爷你搁着吧,等多意回来吃不就行了。”
“嗯嗯,等多——”路柯桐嘎巴愣那儿了,多什么?多意?沈多意和费原住在一个院儿里?太魔幻主义了吧!
忧郁地进了屋,也没法问,毕竟他应该是不知道沈多意的。费原把袋子放桌上,再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说:“都买什么了?”
他回了神,心说管他呢,反正下学下班前他就走了。他坐到旁边,打开其中一盒,拿出一块儿给费原,说:“你吃吗?这个老婆饼是刚做的,还热呢。”
费原一口一个,吃完说:“老婆买的饼挺好吃。”
路柯桐眼睛一亮,马上又打开另一盒,说:“你尝尝!这个是老公饼!”
费原捏一下他的脸,吃掉后说:“老公觉得这个也还行。”
“什么玩意儿啊,欺负人。”他心里头都美死了,美完了又支着下巴惆怅,最后到底是没忍住,问:“那个爷爷的孙子是谁啊?你俩好吗?”
费原没当回事儿:“我发小。”
“是不是能两肋插刀那种?”路柯桐问完觉得废话,他也能为邱骆岷两肋插刀啊,于是又补了句,“你能为我两肋插刀吗?砍刀。”
费原搂着他坐近了,嘴唇贴着他耳朵说:“兄弟之间才两肋插刀,你和我是兄弟吗?”
他摇摇头,咯咯笑两声,抬头问:“那咱们插哪儿啊?”费原低头亲他,把他嘴唇都磨红了,完了又狠又凶地说:“路柯桐,你懂不懂事儿?”
待到四点来钟,路柯桐背上书包准备回家,外面起风了,他怕费原吹着再烧起来,就没让送。挥挥手走出院门,沿着墙根儿往外走。
他低着头不看路,突然前面响起车子铃声,因为有积水路面变窄,迎面过来一辆速度挺快的自行车,刚想躲又嘎巴愣那儿了。
沈多意自习课没上,回来看费原,结果差点儿撞着人。
仔细一看也愣了,那天在国宾酒店和邱骆岷在一起的不就是这人么,怎么这么不巧!路柯桐拽着书包带子想赶紧走,这时沈多意喊道:“费原,你怎么出来了?”
转身看见费原站在院儿门口,路柯桐郁闷得有点儿想妈妈了。费原走过来,揽住他肩膀,说:“这是沈多意,我发小。这是路柯桐,我对象。”
路柯桐不敢直视沈多意的眼睛,也不敢看向费原,这马上就要变大型对质现场,真是太他妈魔幻主义了!
11、管得着吗
“费原,你刚刚说什么?”
沈多意难以置信地问,他本以为就是碰巧倒霉遇上了这个姓路的,可是费原居然说姓路的是他对象?费原喜欢男的?
路柯桐的心又开始瞎跳了,他没想好是装死还是先发制人,就傻登登地张着嘴,跟个小脑瘫似的。不过敌不动我不动也好,毕竟沈多意还什么都没说。
费原回道:“就这么回事儿。”完了拍拍路柯桐的肩膀,低头说:“回去吧,别低着头走路。”
路柯桐如蒙大赦,打算撒腿就跑。他刚转身欲走,沈多意在背后说了句“等等”。
人命关天不能等啊……他又转回来,攥着书包带子直挺挺地站着,弱弱地问:“干吗啊,还要留我吃晚饭吗?”
“我就是有点儿惊讶。”沈多意笑笑,眼神却挺冷,“你这么快就和邱骆岷分手了啊。”
该来的还是来了。
“邱骆岷?”费原把手揣进裤兜,然后吸了吸鼻子,“分手?”
“……不是我,是我孪生哥哥,他叫路梧桐……”路柯桐撇撇嘴,痛苦地瞎说八道,看着费原面无表情的脸又噎住,“其实我跟邱骆岷是发小,那天假装的,都是误会,真的。”
沈多意对费原说:“他们去国宾吃饭,邱骆岷还叫他宝宝。”
费原气笑了:“宝宝?”
路柯桐觉得自己战斗力归零了,因为他一看见费原冷着脸看他就没底气。沈多意那个完犊子的还不闭嘴,问道:“你知道邱骆岷被打吧?知道还和费原在一起,你安的什么心啊?”
他没理,上前一步抱住费原,问:“先说好,你会开我瓢吗?”
费原一把拉开他,跟教训孩子似的:“就站这儿说,说不清楚我真对你动手,别以为我吓唬你。”
凭什么啊,他太背了吧!沈多意那个小垃圾跟看好戏一样,以为自己是还有机会的男二呢!路柯桐退后一步,瞪着沈多意说:“关你什么事儿?你少带节奏!”
说完看向费原,战斗力又开始恢复:“我跟邱骆岷就是发小,二十一世纪谁没有发小啊?为了他我能两肋插刀!你把我兄弟开瓢了我还喜欢你,你偷着乐去吧!”
沈多意看向费原,问:“他疯了?”
“你闭嘴!”路柯桐装上马达了,还没突突完,又转向费原:“就是假装地叫了一下宝宝,又不是我让他叫的,你不服,你也叫啊!你叫我就答应!”
他说完,看见费原和沈多意站在一起,审判他一样。上前把他俩推开,喊道:“站那么近干什么!你们俩我还看不顺眼呢!”
他瞪着沈多意:“他的事儿要你管啊,你是不是喜欢他?”瞪完沈多意又瞪费原,酸唧唧地说:“我看出来了,你是他前世的一盏灯,照亮他的后半生,又是他今生的一把火,燎得他没自我。我不玩儿了!”
费原被路柯桐连珠炮似的整崩溃了,看着人跑远差点儿吐出一口血。沈多意也被骂呆了,明明就是姓路的骗人在先,怎么就给控场了?
路柯桐跑到街上打车,回头看了看,确定费原没追杀他,但是又不高兴,连追都不追,他这恋爱不会一天就结束了吧。
司机问去哪儿,他说了邱骆岷家的地址。
“路路来啦?邱儿也刚回来,你上去找他吧。”邱妈人好,他也熟。上楼时踌躇了一会儿,说:“邱妈,我今天不走了。”
邱骆岷好像在找东西,门大开着,路柯桐进去把门关上,然后靠着门不动。邱骆岷看见他,奇怪地问:“脸色这么难看,你爸被双规了?”
他眨眨眼睛,可怜地说:“邱儿,我们是不是一辈子的好兄弟?是的话我做什么你都得原谅我。”
邱骆岷说:“那不是。”
“哎呦你怎么了,过来过来。”邱骆岷朝他摆摆手,感觉卧室都染上断肠的气氛了。路柯桐走到床边坐下,小声说:“邱儿,我和一个男的谈恋爱了。”
邱骆岷一愣,问:“什么玩意儿?”
“……我和费原谈恋爱了。”
“路柯桐!”邱骆岷又要倒拔垂杨柳,站起来把路柯桐推倒在床,指着他吼:“谁允许你用这种方式为我报仇的!你是不是傻逼!”
你傻逼吧……路柯桐干脆就躺下了,反正他也挺累,“我开始是想给你报仇,可后来跟吸毒似的,我就喜欢他了。”
邱骆岷痛心疾首,把他薅起来,问:“他没占你便宜吧?”
路柯桐悲从中来,下午还跟他老公老婆,现在没准儿正和青梅竹马坐院儿里吃他买的草莓呢,他抱住邱骆岷,说:“好心疼我的八百块钱啊。”
“气死我了,你气死我了。”邱骆岷也要吐血,“他是我的死对头,你还喜欢他?你这是认贼作父你懂吗!不对,认贼作夫!”
“而且你喜欢男的,认识你十几年了你居然喜欢男的?!”
路柯桐又躺倒,小声说:“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你不也撩过小白兔嘛,那我怎么就不能驯服一匹狼了。”
那匹狼正躺在沈老爷子的躺椅上吃草莓,边吃边回想路柯桐嘴炮的死样儿,这阵子太乖导致他都快忘了,小树苗本来就是个体内有拖拉机的货,说突突就突突。
突突起来还带押韵,挺有文学素养。
沈多意洗完碗搬着小凳坐旁边,和费原一起吃,吃了几个总算憋不住了,气呼呼地问:“你看上他哪儿了?!”
费原说:“又傻逼又美,太好玩儿了。”
第二天路柯桐没上学,就在邱骆岷家睡觉,他怕去了费原揍他,又怕费原跟他说分手。邱骆岷直翻白眼儿,都想跟别人发展新的兄弟情了。
班长稀罕道:“你和路路这是轮休啊。”
费原看着前面的空座位想笑,看来那傻家伙昨天硬撑呢,不然怎么怂得来都不敢来了。但是他绝对不会搭理,因为臭毛病不能惯着。
下午放学取上摩托车,朝反方向去了,一路加速。
邱骆岷也不知道路柯桐走没走,下课前十分钟就把书包收拾好了,奈何老师拖堂。等真正下课已经打完铃十分钟了,他拎上书包就离开了教室。
等出了校门口,他就后悔了。
费原抱臂靠着摩托车,慵懒地看着他,还他妈冲他淡淡地笑了一下。邱骆岷忒草鸡了,他过去几步,说:“你想干什么啊?我脑袋刚长好。”
费原朝他扔了罐儿可乐,说:“请你喝东西,算扯平了。”
邱骆岷接住,心里才不信,这时费原挽了挽袖口,他要崩溃了,上次动手前就是这么挽的!费原跟故意吓唬他似的,挽了以后没动,说:“我觉得,兄弟就该有兄弟的样儿,比如你对路柯桐。”
在这儿等着呢,邱骆岷顶了一句:“管得着吗?”
费原又他妈笑:“当然了,他以后都归我管。”
12、是不是特可爱
可怜的自行车摊上路柯桐这么个人,都被遗弃好几天了。
不过这好几天里,路柯桐觉得自己也被遗弃了。从那天干完仗,费原就没搭理过他,不说原谅他但也不骂他,他不去学校也没反应。
而且费原基本不在群里说话,他也不能脑补什么。
“路路,你还不回家啊?你和姓费的搞事儿老待我家干吗啊。”邱骆岷感觉烦死了,一回来就对路柯桐下逐客令。
路柯桐本来心情就不好,说:“你的被子今天都是我叠的,你居然撵我?”
“那我家的饭还是你吃的呢,那么能吃。”邱骆岷靠在床头,跟坐月子似的,“你不能因为这点儿破事儿就老不上学吧,显得你多在乎一样。”
路柯桐靠在床头另一侧,呆呆地说:“我是挺在乎的啊。”
邱骆岷无语了,闭上嘴懒得再管。路柯桐审时度势,说:“以后打游戏都让你赢,你今年过生日想要什么,我送你。”
“还让我赢,每次都是我赢。”邱骆岷起身穿外套,“今年生日愿望,想过风平浪静的日子,您能帮我实现么?”
路柯桐撇撇嘴:“那等于和我绝交嘛。”
吃完饭,邱骆岷把路柯桐押送回家了,还嘱咐他好好学习。走之前又想起什么似的,低声说:“路路,要是分了当然更好,没分的话可不能让他欺负你。”
“他已经欺负我了,他说对我动手。”路柯桐心碎。
邱骆岷更小声地说:“不是这种欺负!你说你都没开窍还学人家谈恋爱!拉拉手就行了,别的不能做,懂不懂!”
路柯桐点点头,目送邱骆岷离开,心想姓费的根本没拉过他的手,直接就亲他了。
早上费原没吃饭就走了,费得安看着桌上的点心和蛋糕不愿意动,嫌甜。林瑜珠剥了个咸鸭蛋,说:“嫌甜你买这么多,吃几天了都吃不完,二百五。”
“这不你买的么?”费得安就着咸鸭蛋凑合吃,“我一直以为你买的,反正不是我。”
林瑜珠也纳闷儿了:“奇怪嘿,哎管他呢,瞎吃吧。”
到了教室还早,没想到路柯桐来得更早,费原经过的时候扫了一眼,然后就过去了。路柯桐抓心挠肝的,还得装得一派淡定。
没办法,费原一向奉行“打一顿就好”的处事原则,甭管对谁,路柯桐是习惯“哄哄我就好”的行为规范,这俩简直太相克了。而且费原就不听他那套,偏要治他。
一整天零交流,等到放学后发作业,班长经过路柯桐,问:“如此愉快的周五,你怎么不开心?”
路柯桐一张一张地叠卷子,故意大声说:“有人伤害我的感情,无视我的付出。”
班长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明白,这次没发挥好下次加油嘛,生物老师也不是故意不让你及格的。”
“什么?”路柯桐为情所困一整天,根本没注意别的。他把折好的卷子又展开,怒道:“怎么不及格!难道生物课也要买吗?!”
他回头,发现费原早已不做所踪,估计他和班长说话的时候就走了。情场失意,考场也失意,心痛到想失忆。
取上车子回家,路上风吹过,他顿悟了一个道理,和费原来硬的没用。等拐进他家那条街,往事历历在目,他又明白了,他好喜欢费原。
“那天还在这儿不让我走,今天自己说走就走。”他可太伤心了。
周六一大早,路柯桐趁温凝还没起床,悄悄去花房偷了几盆小型盆栽。搬着箱子到街上打车,累得都出汗了。
“师傅,去秋叶胡同。”
也不知道费原起没起床,他顾不了那么多了,费原再不理他可不行,万一沈多意趁虚而入怎么办。
司机把他放到了胡同口,他自己搬着那一箱盆栽吭哧吭哧往里走,走到费原他们家院儿门口也不进去,把盆栽拿出来,自己垫着箱子坐在了墙根儿底下。
就那么坐了一个多钟头,终于有人从院儿里出来了。路柯桐抬头一看,太他妈冤家路窄了吧,又是沈多意。
沈多意也惊呆了,他过去问:“你在这儿干什么?还摆东西?”
路柯桐仰着脑袋说:“怎么啦?我爸城管大队的!”
沈多意扔完垃圾就回去了,路柯桐又低下头,看着自己那些盆栽,然后默默把盆栽摆成了心形。还没摆完的时候,又来个大叔。
“这怎么卖啊?”
“不还价。”他头都没抬,挥挥手说,“五十一盆儿,一百两盆儿。”
林瑜珠准备中午包饺子,正一边看电视一边和面,费得安去喝茶回来,说:“门口有个小孩儿卖盆栽,五十一盆儿,挺逗。”
林瑜珠光顾着看,没听,眼睛盯着屏幕喊:“费原,我自行车脚蹬子不好使了,你推出去修修,再打打气儿。”
费原穿着短袖和运动裤从屋里出来,然后推上车子去修。他刚迈过大门槛就看见了路柯桐。路柯桐总算等到他了,身体挺得直直的,眼巴巴地看着他。
“待多长时间了?”
“早晨来的。”路柯桐不知道费原注意到他摆的心没有,乖乖地问,“你还和我搞对象么?”
费原没搭理他,推着车子就往胡同口走了。他挺直的身体一软,趴自己膝盖上忧伤,又忧伤又疑惑,为什么硬的不吃,软的也不吃?
等费原修完车子回来,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进去了。
十二点多的时候,胡同里飘着饭香,路柯桐饿死了,从盆栽上狠狠揪下一片叶子,恨声道:“谁家炒肉呢!香死我了!”
“你还没走啊?”
沈多意要去打工,出来发现路柯桐居然还在,而且费原居然没管,他瞪了路柯桐一眼,然后又回去了。
路柯桐心说要你管,结果没两分钟沈多意又出来了,还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看他。“别饿死你。”沈多意说完一抬手,往他怀里扔了个大鸭梨。
“给我的?”他愣了,低头咬一口,还嘴硬地问:“洗没洗啊。”
沈多意说:“没洗,拉死你。”
吃完饭去院儿里收衣服,林瑜珠瞧见了门口的小孩儿,感觉以前没见过。进屋叠衣服,正好费原从卧室出来,她说:“这摞你的,自己搁柜里。”
等费原搁好再次出来,林瑜珠问:“门口那孩子是谁啊?怎么一直跟那儿坐着。”
费原说:“我对象。”
林瑜珠抱起另一摞,又问:“你说什么?谁?”
“我对象,犯错误了反省呢。”费原说着就往外走,还扭头问她,“是不是特可爱?”
林瑜珠还没反应过来,什么玩意儿?对象?她风风火火地进卧室去,说:“费得安,你儿子说门口那小孩儿是他对象,他涮我呢?”
费得安正换新皮带,波澜不惊地说:“他肯定涮你啊,人家那小孩儿明明摆摊儿卖盆栽呢。你收拾完没有,不是说好去老周家么。”
路柯桐脸埋在膝盖上午睡,都没发现费原走到了他跟前,等费原呼噜他后脑勺才醒过来。醒了还是那句话:“你还和我搞对象么?”
费原还没答,费得安和林瑜珠从院儿里出来了,俩人要出去一趟,费得安还说:“讲讲价买两盆儿,一百块钱瞎胡闹。”
林瑜珠没说话,就是回头看了好几眼。
费原蹲下,伸手用指腹给路柯桐擦趴红的眼尾,说:“这是你给我摆的心?”
“嗯。”路柯桐去抱费原的肩膀,费原顺势把他弄起来,他坐了太久腿又酸又麻,有点儿晃。费原牵住他的手,第二次把他领回了家。
他站在院儿里等着,费原又把那些盆栽搬进来。
“我来摆我来摆。”路柯桐也不管腿麻了,拿了一盆放在树底下,说:“紫珍珠放这儿,你在院儿里看见就想起我。”
“冬美人放窗台上,出来进去也能想起我。”
“这个黑法师放屋里,我进去了啊。”他说着进了屋,费原笑着跟在后面。“落地灯旁边吧,光照着还好看。”
“还有爱之蔓,这个得放你房间。”
费原看路柯桐把最后一盆爱之蔓放在了他桌上,然后走过去搂住了路柯桐,低声问:“把你放哪儿?”
路柯桐嘴一瘪:“随意吧,我又管不了你。”
“你还挺委屈。”费原掐他一下,“当初引起我注意就没安好心,想算计我呢对不对?现在被拿住了还不服气,冲我大呼小叫。路柯桐,你还要不要脸了?”
他语气一点儿都不重,跟逗孩子玩儿似的。路柯桐靠着他蹭蹭,说:“我错了,就要你。”
说完费原的吻就落在了他的鬓间,还把他的脑袋按在肩膀上。路柯桐抱住费原的腰,正高兴这事儿翻篇儿了,突然一个激灵。
费原的手掌从他衣服里伸进去,覆在了他背上,想起来邱骆岷说的,最多拉拉手,不能做别的,路柯桐小声说:“你摸我了。”
费原平静地问:“不行?”
路柯桐纠结了一会儿,委屈道:“没说不行,你别冤枉人。”
13、爸爸给你举高高
路柯桐这一整天就这么交代了,回家以后正撞上路若培和温凝坐在客厅等他,不过他向来谁都不怕,很从容。
“今天去干什么了?”
“周末当然去休闲娱乐呗。”他盘腿坐茶几旁,给自己倒了杯柠檬茶喝。
路若培没说话,他虽然忙得家都少回,但是也发现了这倒霉孩子最近不正常。早上温凝说花房少了好几盆花,一看大门口的监控全知道了。
温凝问:“路路,你今天去花房拿花了?”
路柯桐吃惊得不行,说:“你发现了?我分散着拿的你都发现了?看来真不能挖社会主义马草。”
“别打岔,”温凝都给他气乐了,拍他一下,“你拿那么多花干什么?”
“我送同学了。”他瞎诌,也不脸红,“我前几天欺负同学来着,想了想是我不对,就拿了几盆花去他家了。古有廉颇负荆请罪,今有路柯桐带盆栽道歉,真是一件美事。”
路若培骂道:“美你个头。”
路柯桐可以被温凝打,但是绝不肯被路若培骂,立刻回道:“我妈都没怪我,你别想趁机教训我,成天不回家,回家就找事儿,评不上小区里的五好家庭都赖你!”
“无法无天了!”路若培心想这祖宗真是说都不能说,“你不服管我偏要管管你,司机说你下午放学不让接,你放学都去哪儿疯了?前两天还家都不回,没说你不代表你就能为所欲为。”
路柯桐气死了,又倒一杯喝掉,说:“我骑自行车,我强身健体,我保卫祖国!”说完还是生气,又补充,“我不回家就是不想看见你,我以后都不回了,我要搬出去住,你可别想我。”
“搬出去?”路若培觉得工作再累也比带孩子省心,带着嘲笑的语气说,“愿意搬哪儿随便你,你搬了家里清静。”
居然还不哄哄他?路柯桐给自己找台阶下,降低声音说:“那你给我钱。”
温凝总算忍不住了,叹口气拽路柯桐去吃饭,说:“你们两个吵死了,路路,吃完饭去花房给我打工,我给你钱。”
路柯桐一生气吃得更多,吃完端着牛奶上楼喝。喝完想了想,他可是有对象的人,怎么能自己不高兴呢,得让对象陪着一块儿不高兴才对啊。
结果对象在打球,压根儿没听见电话。
第二天在家倍受冷嘲热讽,貌似路若培打算好好整治他。他憋了一肚子火,在花房浇水不出来,心想,等时机成熟了气死路若培。
但是又有点儿犯怵,费原知道他为了邱骆岷报仇能软硬不吃让他在胡同里坐一天,那要是知道了他这个目的,会不会打得他半身不遂?
还没思考出结果,手机突然响了,接通后费原的声音传过来,懒懒的。
“昨晚给我打电话了?”
“你还睡一觉才回。”路柯桐把水壶放下,搬了个小板凳坐下,“我要是遭遇不测,你睡醒我都投胎了。”
费原说:“投成我儿子,爸爸给你举高高。”
路柯桐居然可耻地想象了一下,然后红着脸破坏温凝的花,薅了好几片叶子,说:“我想搬出去住,因为学校离家太远了,你觉得可行吗?”
他没说跟路若培怄气的事儿,怕费原觉得他作。然而费原已经觉得他相当作,说:“不行。”
“为什么?你太直接了吧?”
“我觉得我挺惯着你了。”费原真这么认为的,这才安生一天又折腾上了,想一出是一出。刚说完,听见沈多意在院子里喊:“费原,字典我要用一下。”
路柯桐不乐意了:“字典这么隐私的东西怎么能用别人的!”
费原心想这隔空醋又吃上了,他起身去把压着书的字典给了沈多意,同时对着手机说:“本来就是人家的,在我这儿放着呢。”
“你们烦死了。”他搬那么多花干吗,就是想让费原睹物思他,好嘛,沈多意也会这招,那平时岂不是看见字典就想起来了。
好想说沈多意坏话,但是沈多意给他大鸭梨吃,不能说,真憋死人了。
周一到了学校,费原早忘了这茬,准确地说就没当回事儿,等过了一上午路柯桐都没转身说话,才发现小树苗又欠修枝剪叶了。
别人家的树仨月修理一次,他家的一天修理三次。
路柯桐倒是相当沉得住气,反正他生物没及格,就一直做题呗。中午放了学人都走差不多了,费原在后面掐住他后颈一拽,然后再一使劲就把他拧过去了。
“饿不饿?”
“不饿。”他挣开,又转回去继续写,“我还要和邱骆岷一起考清华呢,我们每天晚上都在网上听课,用一个账号呢。”
费原差点儿笑出声,故意惹他:“其实你和邱骆岷去国宾吃饭那天,是我送的沈多意。”
路柯桐把笔放下,“唰”得把外套拉链拉到顶,说:“我要去吃饭了,你不许去。”说完起身就走,走到教室门口了还不解气,转身喊道:“我以后再也不坐你摩托车了,我宁愿在我自行车上哭,也不在你摩托车上笑!”
费原心里快要笑死,问:“放学踢球你去么?”
踢球啊……挺想去的,但是自己作到这一步就得坚持下去,他把手揣外套兜里,说:“我不去,我得备战高考。”
晚上伏案学习到十一点半,温凝给他做了宵夜,他说:“我可能要进步了,你要有心理准备。”
温凝支着下巴问:“你要考年级第一吗?你爸肯定高兴死了。”
“年级第一倒不至于……”怎么给点儿阳光就灿烂,路柯桐揉揉眼,“期中考试肯定会进步,家长会你要有被表扬的准备。至于我爸,谁关心他高不高兴。”
关了灯上床,感觉这一天过得还挺充实,但是心里有点儿空虚。正在黑暗中虚着,手机一亮映出了光。
“喂,死服务区了。”
费原低笑一声,叫了他一句,“宝宝。”
“什么?”路柯桐懵了,怔怔的,爱情恢复的太突然了,“我、我又活了。”
费原简直把他玩弄在鼓掌之中,说:“没别的事儿,忽然想起来那天你不是说叫你就答应么,试试。”
路柯桐把脸压枕头上,小声建议道:“能不能每天都试试。”
费原配合地问:“宝宝,明天踢球么?”
那能不踢吗,不踢不是好宝宝!
悬梁刺股的学习就坚持了一天,路柯桐又开始了不着调的快乐生活。下课前五分钟就坐不住了,等铃声一响拿上书包就跑。
大家热身,他蹲在球门底下穿鞋带,费原也不帮他,就站旁边跟摸狗狗似的摸他头。后来有两个高一的新朋友过来,费原才把他揪起来。
“这是汪昊延和简辛,昨天你没来,认识一下。”
他把鞋给费原,再抬头一看,汪昊延好帅啊,就是也比他高,挺讨厌的。简辛真好看,跟他差不多高,一看就是个好人。他说:“路柯桐,叫我路路吧。”
踢球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汪昊延老盯着简辛的球,而且还故意放水,真羡慕这种谦让的感情。等踢完了,他看费原和他们说话,便过去喊累,让费原去骑车子。
“你们不一起走吗?”
简辛看看汪昊延,笑着说:“等会儿一起走。”
费原骑着他的车子过来了,他起身说下次再一起玩儿,然后就和费原先走了。到便利店门口停下,费原取自己的摩托,他往车把上一趴,说:“要不我把车子锁这里,你送我回去,没劲儿骑啦。”
费原故意揭他短:“谁那天说宁愿在自己自行车上哭,也不坐我摩托车上笑。”
路柯桐迅速锁好车子,抱着书包坐上去,毕恭毕敬地说:“我坐好了,下面我给您笑一个。”
摩托车就是有一点不好,速度太快,还没磨叽够呢就要到家了。费原把车停在背风的角落,后面还有书报亭挡着。
“妈妈,还有十分钟就到家了。”
平时都叫妈,有点儿心虚就叫妈妈。刚挂电话,路柯桐就被费原推着吻住,他抱着费原的脖子哼哼,等松开后还打了个喷嚏。
“要是接吻接感冒了那也挺厉害的。”他看看时间,然后踮脚重新抱住费原,“才三分钟,还有七分钟。”
费原没说话,侧着脸亲他的耳朵。路柯桐想起汪昊延看简辛的眼神,又想起简辛看汪昊延时乖巧的模样,八卦地问:“汪昊延和简辛是不是和我们一样啊?是吧是吧?”
费原在他腰上一掐,说:“谁能和你一样,就知道发脾气。”
“屁,我还会发牢骚。”
路柯桐被托着屁股抱起来,他把脸埋在费原肩膀上,破事儿重提:“我真的想搬出去住。”当时纯粹为了气路若培,现在倒是真有些动心。
被费原教育完难得没生气,可能是怀抱太舒服,还说:“那我听你的吧,我听话么?我娶狗随狗。”
费原掂掂他,说:“还有两分钟。”
路柯桐随即呜咽一声,怕嘴唇变肿忍着不想回应,等费原朝他嘴里伸舌头又败下阵来,乖乖地含住。
他一只手把拉链拉开一点儿,小声说:“我要草莓。”
时间到了,他在黑暗中红着脸装轻松,说:“大哥,你捏我屁股太不文明了。”费原却不跟他开玩笑,嗓音有些发哑地问:“我意淫你文明么?”
路柯桐像被点着了,脸颊发烫,他想起汪昊延和简辛,心里直羡慕,适龄男孩儿谈恋爱真好啊,他还是有点儿小。
把脸贴上费原的脸,想让费原知道其实他害羞的冒烟了,然后懂事儿地说:“你等等我,我特别好,值得你等。”
费原轻声笑着说:“知道了,在等呢。”
14、干吗呢这是
一学期一度的期中考试结束了,家长会还能远吗?
“路路,谁给你开家长会啊?”邱妈是搞设计的,平时挺忙,但是邱骆岷他爸也忙,所以俩人轮流。
邱骆岷插嘴道:“谁给他开都是灾难。”
“怎么灾难了,谁开我都不怕。”路柯桐又来人家里蹭饭。邱骆岷补充说明:“我没说你,我说对你爸妈来说是灾难。”
本来路柯桐一点儿都没愁,现在有点儿愁了,他之前努力学习的那一天没憋住,跟温凝说要进步,还让温凝做好心理准备,估计这心理准备做反了。
他于心不忍,吃完饭说:“邱儿,上网听课吗?”
邱骆岷都登录游戏了,说:“考完了还听什么啊,来,看哥打本儿。”
“也对,考完再学简直虚伪。”这种时候总是耳根子巨软,他把椅子挪到旁边,开始看邱骆岷玩游戏,“要不你上我的号吧,帮我练练级。”
“成吧,你个小手残。”邱骆岷换了路柯桐的号,他看着屏幕突然问了句:“你和费原怎么样了?”
路柯桐拆开一包薯片,说:“别提了,他太贼了,每次都能逼我先认错,要不一句话就让我变傻逼了,这样的人才我真是爱不释手。”
你大爷的还爱不释手,邱骆岷撇撇嘴,扭头一看发现他最喜欢的番茄味儿都被吃完了,然后手一撒游戏里的路柯桐吧唧就倒地了。
路柯桐一拍桌子:“快!我觉得还能挽救一下!”
“死透了都。”邱骆岷退出游戏,打开了购物网站,开始浏览各种单反。路柯桐觉得这家伙老比他超前,说:“你要买吗?那我也买吧,做时代的弄潮儿。”
邱骆岷叹口气:“弄啥嘞……”
周五家长会,仿佛计算好的一样,留出周六日两天给家长暴打孩子的时间。成绩表和各科卷子一起发的,教室里立刻哀嚎遍地,路柯桐看完松口气,他稳定地保持住了中不溜的成绩。
班长在讲台上问:“有自愿留下做引导的吗?”
路柯桐又直挺挺地坐着,他有点儿想,因为他好奇别人爸妈长什么样,转个身看向费原,发现费原车钥匙都挂食指上了,于是又纠结起来。
“我想做引导。”
费原面无表情地戳了他脸一下:“跟班长说,不用跟我说。”
“那你不等我啊?”
费原还是面无表情:“我姥爷过生日,下课就得走。”
有原因就行,路柯桐高兴地举手,喊着他要做引导。等人走得差不多了,两个同学布置黑板,其他人就去门口迎接家长。
路柯桐眼尖,对班长说:“快看一班,你丈母娘来了!”
“去去去,你连丈母娘都没有。”班长刚说完突然面带笑容,对着过来的家长问好,然后带家长去了座位上。
没几分钟,家长们陆陆续续地来了,路柯桐一扭头看见温凝从楼梯处拐进来,噌就蹿出去了,过去给温凝拎上包,说:“妈,我留下来就是为了引导你。”
温凝给他理理衣领,然后笑着和他的同学们打了招呼,才说:“换衣服换得差点儿迟到,感觉跟要出席颁奖礼似的。”
路柯桐瞬间心虚,弯腰伏在桌面上说:“可能老师不表扬我了,你会失望吗?”
“这有什么失望的,老师不表扬难道我儿子就不好吗?”温凝拿出他的卷子看,“别守着我了,不是要引导家长吗,快干活儿去。”
路柯桐心中的小石头放下了,屁颠颠地回到教室门口。班长和其他同学看他过来,都说温凝怎么那么漂亮。
“你妈妈太好看了吧?”
“就是,感觉好年轻啊,虽然你比我们小,但感觉你妈妈真的好年轻啊。”
“难怪咱们路这么水灵儿。”
路柯桐没说话,怪害臊的,趁其他人还在讨论,他上前两步跟一位正过来的家长问好,就是问完感觉有点儿眼熟。
费得安一看就想起来了,这不卖盆栽那小孩儿么!其实他知道这小孩儿肯定不是摆摊儿的,谁家摆摊儿浑身名牌儿还爱搭不理的。
“小同学好,我是费原的爸爸。”
“啊!”路柯桐没控制住,惊呼完还瞪着眼睛,费原他爸,这什么概念?这是见家长啊!他忙道:“叔叔这边,我带你去他座位上,我叫路柯桐,就坐他前面。”
等费得安坐下了,他还不走,支支吾吾地说:“叔叔,我这次没考好,其实我成绩还可以,平时还给费原讲题呢。”
温凝扭头好笑地问:“路路,你干吗呢?”
就是,他这干吗呢,多神经病啊。费得安觉得这孩子挺逗,还语重心长地说:“费原刚转学,还没什么朋友,谢谢你帮助他进步,改天去家里玩儿。”
他还挺当真:“一定一定!”
费原陪林瑜珠先去姥爷家吃饭了,老爷子过寿喜欢热闹,正好第二天都休息,一大家子人能多聚一会儿。
“哥,我考试考了双百。”
舅舅家的闺女刚上小学,小姑娘特别喜欢跟着费原玩儿。费原拽人家小辫儿,说:“这么厉害啊,等会儿吃蛋糕给你块儿大的。”
家长会结束后费得安才过来,来了又和连襟们喝酒,直到凌晨才散场回家。院儿里亮着灯,说明还有人没睡,林瑜珠进了院门说:“老爷子,怎么还不睡啊?”
沈老爷子半阖着眼说:“多意还没回来,我等等他。”
“多意又去打工了吧?”林瑜珠扶着喝醉的费得安往屋里走,叹口气道,“太辛苦了,都还是孩子呢。”
费原去拿了个薄毯子给老爷子盖上,说:“您再等会儿就算了,他估计快回来了。”
“我这心里不得劲。”老爷子拍拍他的手背,像是倾诉,“你们今天都开家长会,我们多意没爸没妈的,他得多难受。”
费原没睡好,半夜醒了一次,到院子里发现沈老爷子还没睡,沈多意也还没回来。“您别等了。”他把沈老爷子扶回屋里,然后给沈多意打电话,不过已经关机了。
第二天一早,路柯桐洗澡换衣服没个消停,他和邱骆岷约好了去看单反,他都想好了,等有了单反每天给费原拍一张,争取早日出写真。
邱骆岷最烦这种听风就是雨的孩子,俩人在路上晃荡,他还困:“七点多也太早了,你就不能先在家背会儿单词。”
路柯桐看着熟悉的街景答非所问:“费原家就在附近。”
周末都起得晚,院儿里安静。沈老爷子没出屋,但就站在窗户跟前望着。费原平时会去跑步,但是昨晚没睡好就没去,他洗漱完往沈多意家瞧了一眼,问:“多意还没回来?”
“一宿没回,要急死我了。”
“您别急,他打工的超市二十四小时营业,可能正好换班了。”费原看老爷子那样,安慰道,“我出去找找他,可能正往回走呢。”
他溜达着去了街上,注意着人行道和自行车道,快到下一个路口的时候,有辆黑色的车靠边停下,门打开,沈多意从车上下来了。
车调头走远,沈多意走了十几米看见了费原。
“爷爷等了一晚上,好歹打个电话吧。”费原看着他,似乎没打算多问。沈多意脸色有些苍白,感觉很疲惫,说:“对不起。”
“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回吧。”
街对面,邱骆岷拍拍路柯桐的肩膀,说:“看来不止费原家在附近,沈多意家也在附近。”路柯桐顺着邱骆岷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看见费原和沈多意并排走着。
干吗呢这是!
他体内的拖拉机刹那间运转起来,奔过去就准备突突。费原和沈多意被他杀得措手不及,都看着他没说话,邱骆岷紧随其后跑过来,然后四个人各种对视。
路柯桐又想起沈多意给他的大鸭梨,皱着脸说:“这么巧啊,我请大家吃早饭吧。”
旁边就有个肯德基,四个人找了位子坐,路柯桐去买吃的,费原站在他后面问:“不高兴了?你跟邱骆岷大早晨来这边干什么?”
他不肯扭头,答道:“听说这边的肯德基发优惠券,我们就来了,难道大早晨一起散步啊。”
知道他意有所指,费原摸他后脑勺哄,摸了几下路柯桐就没出息了,扭头问:“你喝粥还是喝豆浆啊?”
费原低头说:“听你的,你买什么我喝什么。”
邱骆岷和沈多意坐在位子上挺不自在,沈多意垂着眼睛,睫毛都不带动的。邱骆岷最终先开了口,说:“对不起啊。”
沈多意抬眼,目光很柔和,说:“我忘了。”
吃东西的时候,路柯桐想着总算不欠人情了,但是发现沈多意不怎么吃,而且特别憔悴,他忍不住问:“你不舒服啊?还是不喜欢那个粥?要不你喝我这个尝尝。”
沈多意好像真的很累,说:“我吃饱了,先回去了。”
邱骆岷成了电灯泡,瓦数还挺大,他又隐约想起被开瓢的经历,还有被警告的经历,也吃不下了,起身说道:“我想起来约了人在游戏里结婚,我得回去了。”
就剩他俩,岁月还挺静好,费原的手机搁在桌上,没多久亮起来,显示着“多意”,路柯桐一下子就瞄见了,还装作看风景。费原觉得好玩儿,按了免提。
沈多意说:“刚刚忘了,替我跟路柯桐说句谢谢,粥挺好喝的。”
路柯桐可开心了,开心完又一脸凝重,他拿出手机给费原拨号,决定如果显示全名就……他其实也没想好。
又亮了,“小树苗”是什么,暧昧得猝不及防。
他嘴硬道:“我现在是棵小树苗,以后就长成参天大树了,枝繁叶茂。”费原看着他,带着淡淡的笑,说:“得了吧,你顶多长成一家养盆栽。”
路柯桐臭屁:“谁家能养我这么仙气逼人的盆栽!”
费原说:“还能谁家,老费家呗。”
15、谁会不喜欢你
从肯德基出来才九点多,路柯桐期待地看着费原,眼里就差闪小星星了。费原搭上他的肩膀,领着他沿街漫步,说:“走,约会去。”
路柯桐抿着嘴傻乐,乐完说:“我想去网吧!”
人生两大美事,洞房花烛和网上冲浪,路柯桐目前还在迷恋网上冲浪的年纪,很好搞。上午人不算太多,他们开了个小间玩游戏。路柯桐登录自己的号,气得又拍桌子:“让他给我练级,结果哐哐就给我整死了。”
费原本来打算陪孩子待会儿就得了,闻言又换了主意,走到旁边把路柯桐薅起来,说:“让人家给你练还挑剔,以后我给你练。”
“不行,那我挑剔你不得挨揍啊。”他挪动椅子在边上挨着,伸着脑袋看显示屏。费原看他那样挺费劲,掐住他的腰一拎,就拎到了自己身前。
路柯桐又着火了,也不知道怎么灭,咣叽就趴桌子上不动了,把脸捂了个严实。
费原轻轻拍他后脑勺,说:“别臊了,挡着键盘怎么玩儿。”
没办法,只能冒着烟儿坐起来,费原圈着他,胸膛蹭着他的后背,这可太难为情了。他也不关心自己的人物有没有升级了,说:“我去买点儿东西吃吧。”
“不是刚吃完饭么。”费原心里门儿清,曲着的长腿还故意上下动了动,路柯桐被颠得快崩溃了,再次趴在了桌上。
“装备这么好级数这么低,笨不笨?”
“笨。”路柯桐又抬起头看着屏幕,“邱骆岷不好好带我,打本儿还嫌我拖后腿。”
费原微微低头,嘴唇贴住他的头发,一边操作游戏一边说:“人家为什么要迁就你?这种事儿要找男朋友,知道么?”
路柯桐心都酥了,只想躺平打滚儿,一腔的喜悦无从发泄,兴奋得直抠桌子。
中午了,林瑜珠做好饭摆桌上,然后去院门口往外瞅,瞅了会儿回来忍不住嘟囔道:“一上午了也不知道哪儿野去了。”
沈多意回来以后就睡下了,这会儿起来做饭,他去院儿里的水池洗菜,说:“费原遇见同学了,可能要一起玩儿,您和叔叔别等了。”
“也不知道说一声,没他还省粮食。”林瑜珠过去把沈多意的那盆青菜夺下,“叫上爷爷过来一块儿吃,不给他留。”
费原和路柯桐在步行街一边逛一边吃,路柯桐是真能吃,雁过留痕,他过留钱。费原给他拿着一大杯巧克力牛奶,时不时奶他一口。
“我那天做引导的时候看见你爸爸了,还跟他打招呼了。”
“嗯,激动么?”
“激动啊!”路柯桐一口塞俩小丸子,嚼两口就咽了,“他说请我去家里玩儿,等到高三我要好好学习了,不然到时候问我成绩怎么办。”
费原说:“你不都去过两回了,该我去你家了。”
路柯桐心里呼塌一下,他知道费原就是故意逗他的,可还是不住地心虚。周围人来人往,吵吵闹闹,他拉着费原的胳膊停下,问:“我犯什么错,你都能原谅我吗?”
“看你造化。”费原抽出胳膊,牵住他,说:“给你弄个积分制,平时表现好积五分,耍脾气扣五分,犯大错扣二百分,积分只要不是负数你就安全。”
路柯桐一听,赶紧把牛奶自己拿着,这万一算好吃懒做给他扣分可不行。
走到了商业街,周末人多,每个店生意都挺好。这时候才想起来,原本计划是出来买单反的。
他也不是很懂,听店员介绍也没太明白,费原问:“又是邱骆岷要玩儿摄影?”
“你是不是觉得我没主见?”路柯桐特烦恼,什么事儿都能被费原看出来,可没面子了,“我就想买一个每天拍你,或者你拍我,以后弄个照片墙一挂,多有意义啊。”
费原捏着他后颈问:“挂你家还是挂我家?”
他扭头小声说:“咱们家哈。”
挑好以后,费原准备付钱,路柯桐哪儿能允许这种事儿发生,举着卡就上了。付完抱着单反说:“我付的钱,我想拍什么就拍什么,拍别人你也不能管。”
太好玩儿了,费原问:“你还想拍谁?”
“谁喜欢我就拍谁。”他低着头鼓捣,列了个名单,“你是首席,还要拍我妈、邱儿、邱妈,班长也要拍。对了简辛也要,他肯定喜欢我,汪昊延就算了,他只喜欢简辛。”
“那个,你说沈多意喜欢我吗?”
费原算是服气了,把带子挂路柯桐脖子上,说:“谁会不喜欢你。”
商量了一下去哪儿拍照,最终决定去海边。天气热了,去海边舒服,而且风景也好。一下车路柯桐就开始傻跑,跑到沙滩上坐下就按快门。
费原从后面过来,单手拿着外套,他扭着身子拍了十几张,虽然毫无技术可言,但是依然被迷死了。
“你拍我吗?我准备好了。”
费原接过后调焦,然后置于眼前。路柯桐挥挥手,说:“你能不能趴下拍?这样显得我腿长。”
“别找事儿。”费原给路柯桐拍完便把单反收起来,然后让对方挎着,“脱了鞋玩儿去吧。”
路柯桐把鞋放好,卷起裤脚,又白又细的小腿露了出来,他跑向大海,让涌上来的浪潮淹没过双脚,然后就沿着海岸线跑。
费原跟在后面慢慢走,然后看到了一个年轻父亲带着孩子在沙滩上玩儿。小孩儿应该刚会走,那个爸爸伸着手说:“宝宝,过来,爸爸抱。”
费原垂着眼睛笑了一声,然后朝路柯桐跑去,等两人还差十几米的时候才停下,他喊道:“路路,过来。”
路柯桐转身看见费原向他张着手臂,明白了什么意思,他抿抿嘴然后退后几步,退完便开始助跑,边跑边喊:“你又叫我什么了!”
“路路,跑快点儿。”
费原就在眼前,他用力一蹦,直接蹿到费原身上。而费原在接住他的那一刻,说:“爸爸抱。”
“靠!”
费原托着他,问:“给你举高高?”说完不待他反应就用力把他扔了几下。他紧紧抱住费原的肩膀,咯咯地笑。
一直待到傍晚,路柯桐屈腿坐在沙滩上,费原握着他的脚踝拍他脚上的沙子,问他冷不冷。他摇摇头,忍不住蜷缩了脚趾。
“怕痒?脸那么红。”
“是太阳照得。”路柯桐不承认,不过他自己的红晕和落日余晖掺在一起确实分辨不清,挪到费原身边,重新拿出单反,“我们拍一张斜阳吧。”
费原圈着他,手掌包裹着他的手,说:“先调焦,调好看清楚。”他盯着镜头看,天边橘红色一片,像油画。
“看。”费原说完他点点头,说看了。费原在他耳边笑,说:“看我。”
刚转头,费原亲他,然后手指贴着他的指尖按下了快门。那一刻他们记录的,大概是最美的黄昏。
16、我真的要流泪了
“你们让我不快乐了。”路柯桐一边吃饭一边看表,路若培那个挨千刀的,给他找了真正的名师一对一,八点就要上课。他不愿意,温凝也不帮他。
路若培淡淡地看他一眼,说:“你让我痛苦好多年了。”
其实就是接着他的话说而已,但是路柯桐向来带着八百度的有色眼镜看路若培,立即就扔筷子了,顶嘴道:“痛苦你生我干什么?我还痛苦呢,阴天下雨我就感觉到剪脐带的疼,晴天艳阳我就感觉到保温箱的热。”
温凝给他盛汤,说:“把你厉害的,合着什么天都不舒服。”
他瞪着路若培:“看见他我就不舒服,父债子偿,我怕以后遭报应。”
“路路!”温凝轻轻拍他头,“越说越歪了,快点吃,老师马上就要到了。每天吵得我都头疼,能不能让我省省心。”
路柯桐上楼准备去了,路若培叹口气,松开了桌下握紧的拳头。温凝去端了杯凉茶给他,说道:“你干吗非招惹小祖宗,看着吧,他气呼呼的估计十二点之前不会睡了。”
“我两点之前都不会睡,他十二点算什么。”路若培把茶喝完,也上楼了。
名师的气质都差不多,路柯桐有些想念网上那个名师,几千块钱扔进去都有感情了。“老师,我写字慢,你讲慢点儿可以吗?”他打开笔记本,冲老师笑笑,然后发现老师下巴上有颗痦子。
两个小时的课上完已经十点了,把老师送出门还要继续写作业,温凝给他揉揉肩膀,问讲得怎么样。
“挺好,而且他下巴有痦子,像毛zhuxi,我喜欢。”
写完作业都累够呛了,路柯桐躺上床就闭眼,闭上了又清醒过来,学习过后的脑子就是好使,他给费原发信息,说:我今天补习了,巨累。
费原回得很快:好好休息。
他赶紧追加:这算提升个人素质吧,能积分吗?
“还惦记着呢。”费原在院儿里歇着,费得安去喝酒还没回,再等一刻钟他就去接。想起路柯桐那傻样,回道:积两分。
“才两分,太不重视教育了。”路柯桐刚怒了一句,手机就响起来,他接起:“邱邱儿,睡不着找我唠嗑吗?”
邱骆岷也怒:“你他妈卖号了?!我登录一下级数都快赶上我了,还他妈结婚了!你卖多少钱,请我吃饭!”
路柯桐吓得拽被角,说:“我没有哇,我一直在学习,是不是被盗号了啊?我那么好的装备,我真的要流泪了。”
“流你大爷……”邱骆岷挂了。
痛定思痛,被名师开发过的脑子就是比以前聪明,路柯桐看着灯有点儿晕,然后就晕乎乎地爬起来开电脑,一登录果然吓人。
系统提示,用户【少生孩子多修路】已和用户【原隰多飞蓬】缔结良缘,【秋天的童话】已与【少生孩子多修路】解除好友关系。
原隰多飞蓬,一听就是个帅逼啊。
费得安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了,费原“啧”一声,说:“你们单位真行,一个比一个爱喝。”说完手机响了,费得安还想跟着哼,他往屋里走,说:“你赶紧睡吧,动静小点儿。”
接起电话,能听见对方呼呼的喘气声。
“原隰多飞蓬,是你吗?我是你的情缘少生孩子多修路。”
费原听见就想笑,说:“是我,怎么还不睡?”
“还怎么睡啊,娘子,啊哈!”路柯桐又来劲了,秃噜一堆好听话,挂掉以后还是兴奋,先向邱骆岷发送了好友申请,然后就给游戏充钱。
新款发型,给相公买。
新款挂件,给相公买。
新款披风,买两件,情侣装。
折腾到一点多重新躺上床,觉得自己简直爱情学习双丰收。正呲眯呲眯笑着,门突然开了,路柯桐闭上眼睛装睡,怕温凝滤
床头灯被拧开,被子被掖了掖,他觉得不对,睁开眼看是路若培。
“几点了还不睡觉?”
“你吵醒我了。”
“你睡觉跟猪一样,打雷都醒不来。”
“你凭什么看不起猪。”
路若培叹口气,真是没办法好好说话,他把手放路柯桐腹部,隔着被子按了按,轻声说:“张嘴就来,还剪脐带的疼,你知道的倒是多。”
路柯桐扭了扭,不让碰。路若培拍他肚子,说:“当初没有保温箱,你还能长到现在这么活蹦乱跳的?”说完像是感慨,“那么小一个,真怕留不住你。”
“留住我了还让我不高兴。”路柯桐不动了,乖乖躺着。
路若培无奈道:“又成我的错了,我这不是来跟你赔罪了么,怎么样,老师讲的课还能适应吗?不好的话再找别的。”
“挺好的。”他看着路若培,又乖了,“你还没忙完啊,好晚了。”
路若培逗他:“关心我肯定有目的,是不是零用钱花完了?”
气死了明明就是单纯的关心!不过零用钱确实也花完了……路柯桐没出息地瘪嘴,因为给娘子买买买,现在只能认栽。
“我听话,我要钱。”
父子关系也就缓和了一晚上一白天,第二天晚上路柯桐又疯狂得要掀房顶了,温凝窝在沙发上扶额,心烦地闭着眼睛。
路若培还是很淡定,看着杂志说:“我最近没应酬,每天回来监督你。”
“你身为市长你没应酬,你快下台了!”路柯桐以为每周就那么一天上课呢,原来路若培给他找了五个,从周一到周五每天晚上都要补习。
闹累了,他坐在楼梯上,抱着扶手说:“我已经出离愤怒了,这吃人的家庭,语数外禁锢不了我的灵魂,物化生摧残不了我的意志,十五年后我又是个快乐的小文盲。”
五天六门课,本来周六还有一门,路若培真实地累了,说:“周末你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再折腾下去我活不了十五年就气死了。”
数着秒过完了这一周,路柯桐终于迎来了周末,早上背着单反就出门了。体育中心门口空荡荡的,大家都还没到。
快九点人才来齐,还有汪昊延和简辛。体委穿了新球衣,拉着路柯桐拍照,费原在边上看着,说:“不能白使唤孩子,一会儿给买冰棍儿。”
天气热了,大家踢到中午都汗流浃背的,于是躲到看台处乘凉休息。体委去买了一袋子冰棒回来,五秒就分完了。
路柯桐把冰棒掰成两截比了比,然后把大的递给费原。扭头看见汪昊延也在掰,掰完把两截都给了简辛。
……比他厉害。
休息完又踢了会儿,一直玩到下午才散,结束前班长说:“路路,咱们拍个大合照吧。”这个班男生个顶个骚包,闻言就开始擦汗理头发,
“你们摆好姿势啊,汪昊延你俩太靠边了,那个谁为什么撅屁股啊。”把单反放台子上对好,路柯桐又检查了一下,喊道:“费原后面不许站人,我要站在那儿。”
他按了快门,然后立刻跑过去,费原盘腿坐在中间,他站好后又反悔,抱住费原的肩膀趴在了对方后背上。
咔嚓一声画面定格,满眼活力飞扬的笑容,青春应该就是这样了。
17、又白搞了
从抱着一袋子照片进入教室开始,路柯桐又成了高二三班的人气之星。
这个班,男生骚包女生花痴,只有费原冷漠得像个老师。路柯桐被一圈人围住,捂着袋子问女同学:“你们想看谁啊?”
“费原和高一学弟!”
“太直接了吧,为什么不想看我。”他一直觉得自己美颜盛世来着,还挺受伤。生活委员跟他大姐似的,居然还摸他的脸,说:“你这小模样我们闭着眼都会画,拿你当亲弟呢。”
成吧,他把照片抽出来扔桌上,每个男生都拿了张合照留念。班里乱糟糟的,有的说没摆好造型,有的说眼瞪得不够大。
路柯桐从包里拿出另一袋,转身悄悄给费原,说:“我把那天去海边玩儿的也印了,你一份,我一份。”
费原伸手挠挠他的下巴,就差再扔块儿小饼干了。
大课间时间长,路柯桐拿着照片去高一楼层,他扒着教室后门扫了一遍,看见汪昊延和简辛在嘻嘻哈哈地聊天。
“简辛,出来出来。”
简辛回头看到他就笑,然后起身跑出来,“路路,你专门来送照片的吗?谢谢。”他看见简辛就自动变小可爱,靠着栏杆说:“我很想你啊。”
“想我们简辛干吗?”汪昊延跟出来,语气半死不活的。
路柯桐不待见姓汪的,班上女生花痴费原就算了,居然还跳过他花痴这人,他搂住简辛的肩膀说:“你看我拍得好吗?”
简辛点点头:“嗯,我觉得好好。”
他模仿费原平时的表情,也就是没什么表情,还压低声音说:“那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所以拍得才好。”
汪昊延忍无可忍了:“路柯桐,适可而止好吗?”
晚上放学回家又要赶着吃饭补习,路若培忙起来了,家里只有他和温凝。“路路,今天是英语课,老师上周留的作业写完了吗?”温凝也是操不完的心。
“写完了,我可讨厌英语课了。”路柯桐把照片一张一张塞进相册里,一共七十张。塞完想起英语特好的邱骆岷,便趁着老师还没来发信息,写道:秋天的童话,学好英语有什么秘诀吗?
邱骆岷秒回:听说读写练,英俊是关键。
天哪,极其不要脸吧。
院儿里的灯更亮了,因为费原换了个瓦数大的,沈老爷子在屋里,他就霸占着躺椅。沈多意回来的稍晚,这会儿刚吃完饭,他抱着课本出来准备写作业。
“今天没打工?”
“不干了,找了个小饭桌放学辅导小学生。”沈多意看见桌上的卷子,“你怎么老歇着,学习完了?”
费原起身拽近一个马扎坐下,说:“浇完花歇会儿,比我妈管得还宽。”
沈多意撇撇嘴,低头写自己的,快写完的时候费原挪到旁边,把卷子扯过来说:“讲讲题,琢磨半天了。”
“草稿纸有吗?”沈多意学习一直拔尖儿,属于能静下心学一天的那种。把几道题讲完了,他转着笔说:“你怎么主动学习了?”
费原不由自主地笑了下,说:“小孩儿最近用功呢,陪他努努力。”
“酸死我了。”沈多意笑话他,然后瞥见桌角的牛皮纸袋,好奇里面是什么。费原把袋子里的照片拿出来,在灯光下一张一张看。
天空和大海。
费原,费原,还是费原。
傻笑的路柯桐。
黄昏日落。
沈多意看完了,怔怔地说:“就这几样能拍这么多啊。”费原拿起路柯桐傻笑的那张,无奈地说:“要是加上拍虚的,得有一购物袋儿。”
这时林瑜珠在屋里叫他,他放下照片起身进去,林瑜珠正和费得安看电视,说:“这礼拜去给你姥姥烧纸,你去不去?”
“不去。”一般烧纸他们这辈儿不用去,去了也是在家吃饭聊天,吃完再打打牌什么的。
费得安就等着这句呢,立马说:“那你把凉席刷刷,天再热了该铺了。”
等二老下达完任务,出来发现沈多意单词都默一遍了,把照片装进袋子,差不多该睡觉了。沈多意还不动,说:“我再看会儿书,桌子我收拾。”
周五放了学送路柯桐回家,到地方了死孩子还舍不得下车,费原就让他趴在背上,俩人就那么在路边待着。
“老大,明天约会吗?”
好久没这么叫过,他还问得可怜巴巴的,费原知道他这套,说:“行啊,明天去找我。”他期待地说:“我想吃你家胡同口卖的豆腐脑。”
“给你买一锅。”
“不爱吃油条,他家糖饼怎么样?”
“没你甜。”
被这仨字儿美了一晚上,第二天早早就起来了。已经熟门熟路,路上经过水果店,路柯桐从小就受教育不能空手串门,邱骆岷家除外。他心算了一下,然后买了七个火龙果。
费原正准备刷凉席,刚搬出来,沈多意帮着搬都出汗了,看见路柯桐进来便撒了手,说:“太好了,我撤了。”
路柯桐对于干活儿向来没有眼力见儿,直接问:“豆腐脑在屋里吗?”
“自己盛。”费原把凉席靠树上,然后把一根塑料管接院儿里的水龙头上,先冲。冲了会儿扭头一看,路柯桐正端着碗在屋门口的小凳上坐着吃呢,乖得不行。
吃完洗了碗放好,然后又端坐在那儿。费原水管一晃把水呲路柯桐身上,等路柯桐张牙舞爪朝他扑过来,一手抱住,说:“在我家当宠物吧。”
路柯桐把脸上的水蹭他身上,说:“不干活就呲我,当宠物得成天虐待我!”说完拿起旁边的刷子就去刷凉席,他看明白了,跟姓费的搞对象治百病,提前独立自主二十年。
刷完凉席总算能回屋休息了,他把鞋一蹬趴费原床上,等费原进来了就一拱一拱地腾出块地方。费原一巴掌拍他屁股上,问:“今天约会开心么?”
“还开心呢,差点儿死心。”路柯桐骨碌起来,看见桌上的相册,他抱怀里打开,“让我品品什么是摄影艺术。”
一张一张翻着,越翻越高兴,翻到最后一页突然就晴转阴了,极其不高兴地问:“为什么少两张?”
费原都不知道一共多少张:“少么?不应该。”
“你也知道不应该啊?”路柯桐眼珠子动了动,把相册一合,“一份七十张,每一张我都记着呢。我都印好了给你,你还不珍惜。”
他说完就去穿鞋,穿好就往外走,从高兴到不高兴再到炸起来也就半分钟。费原跟着出去,说:“估计掉在哪儿了,肯定能找着。”
“你自己慢慢找吧!”
路柯桐耷拉着脸往外走,走出院子拐弯了才停下,停下等了两分钟,居然没人追。他好不容易逮到个费原犯错的机会,想要占一次上风,又白搞了?
白装这么生气了。
转身又回去,费原抱臂看着他问:“消气了?”烦人,路柯桐拿起买的那袋火龙果,说:“我不找你,我找沈多意。”
他走到沈多意家门外,喊:“沈多意,我给你买火龙果了,我能不能进去啊。”
沈老爷子应了一声,路柯桐进去把火龙果放桌上,说:“爷爷,我在你家待会儿行吗?”沈多意在屋里叫他,他挑了个最大的开始串门。
“你在看书啊。”路柯桐搬了椅子坐在沈多意旁边,然后剥火龙果,“其实我数着买的,费原家三个,你和爷爷一人一个,我一个,还有一个也给他。”
“你们吵什么?”
“也没吵什么,他把我们的照片弄丢了两张。”路柯桐叹口气,“估计掉了吧,但是好不容易他犯错了,还以为能哄我呢。”
沈多意低着头,抿了抿嘴唇。
“好熟了,一剥就开。”他望向桌上的书,好像不是课本,好奇道,“你在看小说吗?我喜欢武侠的。”
他伸手去翻,想看看封面,沈多意像是条件反射一样拂他的手,但是他已经碰到书了。哗啦一声,书页抖落着掉在地上,摔出了里面夹的照片。
照片上是费原。
沈多意把书和照片捡起来放桌上,面颊通红,是被揭穿撞破后的窘迫。气氛太尴尬了,路柯桐也没想到,他无措地举起手中的火龙果,问:“……你还吃吗?”
沈多意摇摇头,但是路柯桐还举着,他就低头咬了一小口。
“我是让你接着,你还让我喂你。”路柯桐嘟囔了一句,嘟囔完自己咬了一大口,难过地说:“我都吃不出甜不甜了。”
沈多意轻声说:“对不起。”他说完扭头看向路柯桐,感觉路柯桐瘪着嘴要哭了,想起费原说的,太好玩儿了,然后忍不住又想笑。
路柯桐看着沈多意冲他笑,纠结了半天,最后也笑了。
笑完小声问:“你喜欢他啊?我一看就知道。”
“我自己都不知道。”沈多意有些落寞。路柯桐把那张照片重新夹进书里,说:“送给你吧,反正班里也有人喜欢他,多你一个不多。”
沈多意问:“你不生气吗?”
“不啊,照片没丢就行,那我走了。”他起身就走,出了屋子就垂头丧气了,他不怕别人喜欢费原,就怕费原不够喜欢他。
费原听见声音从屋里出来,然后走到他面前,说:“要哭啊?”
“我这么帅,我才不哭。”
“走,回去发脾气。”费原揽着他往回走,两人又回到那间卧室。他看着凌乱的桌子和床,猜到费原应该一直在找照片。
“我记错了,是六十九张,就少一张,少就少吧。”
语气可太委屈了,费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委屈了,连闹腾都不闹腾,他把路柯桐抱怀里拍背,低头说:“路路,你去枕头下面找找。”
路柯桐呆不楞登地去枕头下面一摸,摸出了少的那张,是他傻笑的那张。原来费原把他的照片放在枕头下面。
他觉得什么也不怕了。
咧嘴笑起来,笑完突然脸爆红,小声问:“你是不是对着我的照片那个啊?”
18、不及你我情谊长
费原在床边坐下,抱着他坐腿上,逼问道:“哪个?给我讲讲,那个是哪个?”
路柯桐把照片敷脸上,想降降温,但还是烫。费原揽在他腰上的手用力掐着他,跟上刑似的。他微微一扭趴费原肩膀上,声儿更小了:“你装什么装。”
捏在腰间的手顺着后背往上移,然后掐住他的后脖子,费原问:“你那个过么?”路柯桐把脸使劲往费原颈窝里埋,闷着说:“你管我……”
“找我要草莓的时候不说我管你?”
他抬起头:“你别得意,反正天热了穿短袖会看见,我还不要了呢。”
背上的手又移下来,然后钻进衣服里,费原捏着他腰上的一点点肉,说:“给你种这儿就看不见了。”
路柯桐真不知道还能这样,脑袋一磕重新埋进费原的颈窝,认输了。但是费原不放过他,或者说真被惹着了,扶着他膝盖的手慢慢向上,cha进了他的腿//间。
“你干什么啊……”
费原感觉路柯桐有点儿哆嗦,他停下,轻轻捏着大腿内侧的软肉,说:“以后,给你种在这儿。”路柯桐闻言,快把他的衣领揪烂了。
别再提占不占上风,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周过后路柯桐的生活又悲惨起来,害人的路若培给他在周六加了语文课,原因是嫌他说话没有气质,就会嚷嚷。
路柯桐呐喊:“我就是成了大文豪对你也只有嚷嚷!”
好在钱没白花。
“这次月考要表扬一下路柯桐,进步很大,以前一直很粗心,这次语文考了第一,肯定用功了,我们讲完卷子以后让他把自己的作文念一下。”
路柯桐快起飞了,名师一对一真有用,这回月考分数喜人,而且语文居然还考了第一,虽然之前语文一直不错,但从没考过第一。
作文就扣了两分,这什么概念,四舍五入就等于没扣。
他腰板绷得直直的,全神贯注听老师讲卷子,体委隔着过道抠橡皮扔他,故意捣乱。要是平时他早就抓着东西玩儿起来了,今天不行,得聚精会神地准备念作文。
费原轻咳一声,然后看向体委,体委读懂了眼神,开始玩儿自己的。
距离下课还有五分钟的时候,路柯桐有点儿着急了,他还能念完嘛。等还有一分钟的时候,他都要坐不住了。随着下课铃声的响起,语文老师说:“好了,卷子就讲到这儿,改完明天交。”
“老师!”路柯桐赶紧举手,“我还没念作文呢。”
语文老师才想起来:“噢,没时间了,大家可以拿路柯桐的卷子看一下。”
费原就在后面看着,老师这话刚落,小树苗就跟被雷劈了一样,腰也不直了,背也不挺了。下节是体育,全都撒丫子奔出教室了,也没人看。
路柯桐失落了一会儿转过来,说:“咱们也下去吧。”
“不着急,你给我念完再下去。”费原剥开一支棒棒糖塞他嘴里,说:“我都等了一节课了。”
空了的教室就剩他俩,教室外的走廊又乱又吵,路柯桐含着棒棒糖口齿不清地读作文,费原靠着椅背盯着他看。
快读完的时候,费原伸手把棒棒糖从他嘴里拿出来,说:“都听不清楚。”说完把糖放进了自己嘴里。路柯桐愣了愣,然后笑眯眯地说:“想亲我你就直说,毕竟我也想亲你。”
费原揪他耳朵,凑近低声说:“你想的话不用跟我说,允许你直接亲。”
天气炎热,体育课有点儿痛苦,女生们都在阴凉处休息,男生依然□□,汗流浃背了也要继续打球。
“路路,发现你好像不去围观篮球队了。”
“那帮人臭屁。”路柯桐出了好多汗,鬓角的头发都湿了,眼睑下方的皮肤晒得红红的,“等我高三了我再进,看谁敢拦我。”
下课了去吃饭,大家都懒得上楼,直接去食堂。一部人去占位子,一部分人去排队,费原伸手抹去路柯桐鼻尖上的汗珠,说:“想吃什么,我去买。”
路柯桐热懵了:“想吃二十块钱的冰棍儿,一块一支那种。”
正撒着娇,班长举着个抹茶大甜筒过来了,跟其他人招呼道:“奶茶那家新品,快快快同志们上!”
路柯桐眼睛一亮,扭头就要跑:“我上了!”
费原薅住他后衣领,“吃完饭再吃。”说完就薅着他去排队买饭。一帮男生坐在一起,饭也乱吃,路柯桐护着自己的盘子不让别人动。
“路路,看我的西兰花多绿,跟我换个鸡翅嘛。”
“烦你们。”他夹着鸡翅啃,酱都抹嘴角了,“你们都不看我作文,还想吃我的饭,我不。”
费原侧脸笑着看他一眼,他夹起另一个鸡翅放费原碗里,说:“你可以吃我的饭。”费原拿勺子刮去他嘴角的酱,说:“谁稀罕吃你的饭,吃你豆腐还行。”
不行了,又想抠桌子,成毛病了。他低下头猛吃,汗珠又渗了一鼻尖。
等吃得差不多了,有人想喝汽水,于是大家决定吹瓶比赛。路柯桐拍桌而起:“我要吃甜筒,我去买!”费原起身跟他一起,问:“都要什么啊,俩人去得了。”
他们去买,费原也要了甜筒,然后把钱付了,说:“转学后第一次请客。”
“只请我就行。”路柯桐握着甜筒傻乐,乐完拎着一袋子汽水先跑回去,宣布道,“今天费原请客!”
费原跟在后面,把另一袋汽水放桌上。班长说:“谢谢兄弟!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高兴呗。”他抬手摸了下路柯桐的脑袋,“庆祝路路考试进步。”过了会儿,有人疑惑地问:“路路,你抠桌子干什么?”
也不干什么,激动。
晚上到家了还激素失衡着,楼上楼下好几趟,温凝眼晕,抓住他问:“你要疯了吗?上一天学也不累?”
他挣开跑路若培旁边坐下,说:“爸,明天是邱骆岷一年一度的生日,我要去他家给他唱歌。”
路若培没抬眼,说:“都叫爸了,愿意去哪随你。”
“那我建设友谊去了啊。”他又跑上楼,打电话订蛋糕,“我要个十寸的,上面写一首诗,水果要凤梨,弄成山水画的感觉。”
订好蛋糕开始写信,他每年都写。等第二天还不穿校服,要帅。
“那个,今天不用送我。”被班主任批评完正好费原来了。路柯桐说:“邱儿过生日,我要去他家。”
费原说:“送你去他家。”
课间的时候他弄着信封鼓捣,校门口文具店买的,有点儿小,信纸怎么折都不合适。费原打个响指,他转过去上交了。
“什么年代了还写信。”费原训了他一句,然后给他重新折,一打开就看见刺眼的四个字儿:邱邱哥哥。
妈的,怎么那么想开瓢。
一放学先去取了蛋糕,天热怕化还要骑得飞快,到了邱骆岷家外面路柯桐下车就想跑,费原拽住他,说:“就这么走了?”
路柯桐居然退后两步鞠了一躬:“谢谢您送我!”
邱妈做了一大桌菜,邱爸准备了葡萄酒让他们喝,邱骆岷收了红包正n瑟,太和谐美满了。路柯桐把蛋糕拿出来,说:“邱儿,我为你作了一首诗。”
邱骆岷眼皮开始跳,他低头一看:前有少云把枪扛,今有骆岷成栋梁,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你我情谊长。天哪。
路柯桐又拿出信准备念:“邱邱哥哥,听说夏天出生的人耐热。回首过去一年……”邱骆岷快会背了,这家伙每年开头都是这句,然后小时候的称呼每年叫这么一次。
费原骑摩托回家了,胡同里家家户户都知道费家小子不高兴了,那嗡隆声跟要撞死人似的。林瑜珠惊慌地从屋里出来,问:“你跟人打架了?”
他没应,直接回房间换衣服。林瑜珠跟进来,说:“只要不打架,你怎么着都行。”
“我打球。”他换好衣服拿上车钥匙又出门,一路加速又回到了邱骆岷家外面。把车停在路边,然后在附近溜达。
静心,败火。
吃饱喝足打游戏,路柯桐看见桌上好多英文的单子,说:“你做的阅读也太难了吧,我都看不懂。”说完登录游戏,“哇我和你级数一样了。”
邱骆岷还沉浸在那首诗里,不太想说话。
玩到快十点时手机响起来,是费原打的,他接起来:“喂?”
“路柯桐,你在他家睡?”
“啊?”路柯桐没反应过来,想了想要是费原在沈多意家睡他就上房揭瓦了,便有点儿心虚地回,“不不不,我已经回家啦。”
费原给他气笑了,说:“我想你了,现在就去你家楼下等你。”
路柯桐懵了,电话里面已经挂断,他愣了半分钟,然后拿上书包就跑。邱妈被他吓着,他边跑边解释:“有张卷子明天必须交,我回家学习了!”
他一口气跑到街上,灯光昏黄,抬眼就看见费原穿着黑色体恤站在对面,酷死了。
费原朝他勾勾手指,然后他抓着书包带子走过去。“还编瞎话?”费原用手掌托住他的下巴,然后捏住他的脸,凑近皱眉道:“喝酒了?”
“就舔了一口。”路柯桐以为费原因为他撒谎生气,赶紧承认错误,“对不起,我以后不说瞎话了。”
“还有呢?”费原把他薄外套的帽子兜起来,然后低头吻下来,他嘴巴被堵住说不了话,哼哼了两声。后来费原放开他,用指腹擦了擦他湿掉的嘴唇。
路柯桐眨眨眼,智商跟上了,心跳也一百二了,他抠着费原的体恤问:“你是不是吃醋啊?”
“何止。”费原箍着他,蹭着他的耳朵说,“路路,我嫉妒死了。”
19、哎嘿哎嘿哎嘿
“你干什么突然这样啊。”路柯桐快把费原的体恤绞烂了,他的脸隐没在帽子里,然后抵着费原的肩膀说:“迷死我了……”
夜风有些凉,费原不敢骑太快,到了路柯桐家外面的街上后停都没停,直接从正门经过绕了一圈儿,路柯桐使劲抓他的腹肌,嘴里喊着停车。
“我怕你吹感冒,我现在脑子里都是你。”路柯桐趴费原后背上,还晕乎。他喃喃道:“邱儿真是我命里的贵人。”
费原扣住他缠在自己腰间的手腕,说:“满脑子都是我还念叨别人?”
“这叫感恩的心。”路柯桐跳下车,站在侧面抱住费原的肩膀,“要不是邱儿当初搞事儿,你就不会转学了。”
“要不是当初你想为他报仇,也不会勾搭我,还说别人搞事儿。”
路柯桐心脏颤抖了,默默抱得更紧些。费原抬手揽住他的腰,问道:“你当初怎么想的,勾搭我算什么报仇?正常人谁这样干?”
因为他的主要目的是气死路若培啊……咽了咽口水,他心虚地编道:“你太帅了啊,我想报仇之余顺便试试男男之情,没想到一试还挺好的。”
“小王八蛋。”费原拍拍他的屁股,“回去吧,以后不许跟我说瞎话。”
路柯桐有点儿忐忑地问:“要是你发现我说瞎话,会跟我分手吗?”
“美得你,臭德行分手第二天就能满世界浪去,给我安生挨揍。”费原把他帽子垂下的两根绳抽紧,露的小脸儿彻底被框圆了。
他如蒙大赦,自己拽住绳说:“谢谢您这么粗暴,脱了裤子给您揍。”
一路小跑奔回家,连蹦带颠的,这一晚上可太荡气回肠了,简直就像他自己过生日。咚咚咚敲门,温凝来开,他傻逼兮兮地说:“妈!今晚的你好美丽!今晚的我好帅气!”
“你又疯了呀?”温凝跟在他后面,本以为他今天不回家自己也能少操一天心,“怎么回来了?不是给邱骆岷过生日吗?”
“过完啦,他感动得都不会说话了。”
大书房的门没锁,路柯桐跑过去的时候撞开了一条缝,路若培本来在里面闭着眼睛靠着椅背休息,被他吵得皱眉看向了门口。
“你能不能让家里安静些?都几点了?”
“别人家都要热闹,就你个性。”他干脆推门进去,往沙发上一躺,心情好了更有劲儿气死路若培了,“邱爸邱妈都不嫌我吵,再说你放音乐我还嫌难听呢。”
路若培休息的时候习惯放古典音乐听,现在优雅的旋律掺着路柯桐的嘴炮让他十分郁闷,等温凝进来,他忙摆手说:“赶紧把他弄出去,欣赏水平低下。”
“我低下?”路柯桐心说你知道我男朋友多帅么,改天可别真气死你!他就不走,张嘴还要唱歌,其实他很少唱歌,因为稍微有些走音。
“哎嘿哎嘿哎嘿,无烦无恼无忧愁,世态炎凉皆看破,走啊走,乐呀乐,哪里有不平哪有我。”路若培已经把音乐关了,估计觉得这是对古典音乐的亵渎。路柯桐还兜着帽子,脑袋圆圆的像火腿肠:“哎嘿哎嘿哎嘿,天南地北到处游,佛祖在我心头坐,走啊走,乐呀乐,哪里有不平哪有我。”
温凝实在受不了了,说:“若培,我头疼,你管吧我先休息去了。”
“我头更疼,”路若培把文件合上,起身也去休息,路柯桐跟着他,他一把拽下路柯桐的帽子,“今晚没上课,礼拜天补。还有,你这么喜欢唱歌,我改天给你请声乐老师。”
路柯桐又不幸了,说:“山区孩子学都上不起,你还花钱请这个请那个,我市教育什么时候搞上去?你的目光不要只锁定在自己家行不行?”
路若培说:“所以你应该庆幸有学上,还有老师给你补习。最重要的,有个包容无限至今没打死你的爹。”
“嘁!”路柯桐回屋睡觉,关门前冲路若培喊,“至今没有气死你是我业务水平还不够!哎嘿哎嘿哎嘿!”
礼拜天要被禁锢在家里,他得提前在男生群说一声,毕竟自以为是球队核心成员呢。第二天到了学校,体委说:“路路,期末考试可别超过我,比你大两岁还被你超过我伤心。”
路柯桐说:“我为什么上学早,因为我聪明,保持在中游两年我也很辛苦,就为了你们这些大哥大姐的自尊心。”
费原来了,一进教室正好听见他臭屁,经过的时候轻轻弹他脑门,说:“别n瑟。”
他也不跟体委斗嘴了,转过来问:“你怎么来这么晚?”
“睡误了。”
“那你吃早饭了吗?”他从桌兜拿出饭盒,是温凝给他带的手工饼干,想起来第一次给费原饼干的时候,对方说不爱吃甜的。
拿起一块儿送到费原嘴边,问:“你吃吗?”
费原微微低头,把饼干吃进口中。路柯桐再拿一块儿自己吃了,欣慰得想流泪,认为费原就是为他吃的,感觉费原要是吸毒都能为他戒了。
这时费原吃完,说:“甜死了,你自己吃吧。”
“……”路柯桐撇撇嘴,把欣慰的泪收回去。班长经过看见了,自己拿了吃,评价道:“奶香醇厚,赞。饭盒还是小花花的,可以,很路路。”
路柯桐盖上盖子,还是熟悉的配方:“怎么了?我妈给我买的,我就喜欢!”
礼拜天上午胡同里有家办喜事儿,大清早就吵得不行,沈老爷子睡不好觉没精神,就多躺了会儿。沈多意要去打工,到时间了还不能走,要给老爷子把冷了的饭热一热。
“爷爷,我把粥热好你自己吃吧,我要迟到了。”
费得安从外面进来,把几包喜糖放在院儿里的小桌上,说是结婚那家发的,每家两包。沈多意要下午才能吃饭,于是拿了两块儿巧克力。
“你不是晚了么?正好费原出去,让他送一下。”费得安说完费原就从屋里出来了,看样子是去踢球。他拿着车钥匙,问:“走么?”
沈多意心里叹口气,笑着说:“不用,其实也不晚,我坐公交车就行。”
补完课正好中午,路柯桐打个哈欠送老师出门,路若培在客厅喝茶,手里玩一串刚买的核桃。他揉揉肚子,问:“我妈呢?”
“去和朋友聚会了。”
“那你不做饭。”他饿死了,坐着地毯往茶几上趴,说:“你让我学习还不把后勤工作做好,好基因自己留着不给我,还让我挨饿。”
路若培摆摆手:“换衣服出去吃,把嘴闭上。”
司机休息,路若培自己开车,路柯桐系着安全带安生坐着,难得安静。“看来是真饿了。”路若培摸摸他的头,挺温柔,等他伸手去按音乐开关的时候,路若培“啪”就给他把手打掉了。
“干吗啊。”
“好好待着。”路若培凶他,没办法,实在是怕了,他车上都是古典音乐,他怕路柯桐再哎嘿哎嘿个没完。
车子驶进停车场还没觉出什么,等进了大厅路柯桐觉得有点儿熟悉,电梯一开可不的么,又是那个西餐厅,“怎么是这儿啊,我不高兴。”
路若培推着他进去找位子,说:“国宾还不够你档次?贫困山区的孩子饭都吃不上。”
路柯桐窝在位子上,扫描有没有沈多意,苦着脸说:“知道有孩子吃不上饭你就搞建设发展经济啊,教训我就能走进小康吗?”
“先生,请问现在点单吗?”
“还不。”隔壁桌的帅哥一个人,干喝白水,还不时抬头望。过了没多久,他露出笑容招手:“这里点单。”
路柯桐顺着他的目光一看,靠靠靠,居然是沈多意。
路若培咳嗽一声,示意他不要老盯着别人看,他收回目光看菜单,耳朵却竖着。“等会儿下班有时间吗?”隔壁帅哥问。
沈多意声音无起伏地说:“没有。”
“真的吗?一点点时间就好,我们聊聊。”隔壁帅哥好温柔。
沈多意说:“一点点都没有。”
路若培在桌下踹他一脚,合上菜单,说:“你的脑袋已经要伸人家桌子上了。”路柯桐回了神,等沈多意走后悄悄问:“那个男的是不是喜欢那个男生啊?”
“我怎么知道。”
路柯桐皱眉:“你不是最懂吗?装什么装。”
吃完饭死活不回家了,就要自己在外面玩儿,路若培跟他谈条件:“说好几点回家,几点完成作业,我观察你一阵子了,没有一回礼拜天是在家待着的。”
“你平时能夜不归宿,我法定周末还不能出去玩儿?”他可太烦中年老男人了,“你老盯着我干什么?你回你市政府大楼看看,没准门口有人等着上访呢!”
路若培开车走了,他却还在原处晃悠。外面日头毒,待在酒店一楼大厅正好,抽了本杂志看,没多久刚才那位隔壁帅哥走来坐到了旁边沙发上。
再等等,快三点的时候,沈多意从电梯里出来了。
帅哥带着微笑起身迎上去,说:“我在等你。”沈多意皱眉看他,开口前看见了路柯桐,他走过去吸口气,说:“可以走了。”
路柯桐反应能力还行,点点头:“噢。”
俩人并肩往外走,帅哥追上来拦住,问:“这是你的朋友吗?”
“你说呢。”沈多意说完牵住了路柯桐的手,然后对路柯桐笑笑,“我们走吧。”
路柯桐刘海下面都是汗,紧张。他这是什么体质,给邱骆岷假装对象就算了,竟然还能给沈多意假装对象。他算了算,下一个怎么也该轮到简辛了。
他们走到一百多米远的公交站停下,沈多意松开他,看着地面没有说话。他嘴巴张开又闭上也不敢多问。
两人沉默了十分钟,提示屏上滚动提示还有一站车就到了,沈多意轻声说:“谢谢你。”
“不客气。”他对这种好看的男孩儿莫名怜惜,“虽然我不会开瓢,但演戏还是可以的。”
沈多意扭头望着他笑,车来了,沈多意从兜里掏出公交卡,还有两块儿巧克力。“给你。”他手里多了一块儿巧克力,然后沈多意上车了,隔着窗户朝他挥了挥手。
撕开吃了,路柯桐叹口气,没了大鸭梨,又来巧克力。才下眉头,又上心头,好一个多愁善感的青春期。
20、日常想骂爹
期末考试终于来了,甭管考得好不好都是件值得开心的事儿,毕竟考完就是暑假。路柯桐这么不靠谱一人儿,心里自然没谱,但是他自信,怎么说也是被五个名师循环辅导过的。
出成绩那天大家都没心思听了,再开学就要高三了,这个暑假得能玩儿赶紧玩儿。体委说:“虚伪,明明好多都已经报好补习班了,只有我,纯粹的在思考暑假玩什么。”
路柯桐凑热闹,说:“我也是我也是,思考好几天了。”
刚转身想问问费原有没有想法,语文课代表楚蕊蕊过来先开口说:“费原,能不能和我一起去抱下作业册?”
费原正解耳机线,他放下后起身,说:“走。”
“唉,我再自己思考会儿吧。”路柯桐又转回去。体委伸腿踹他桌子一脚,问:“你知道么?蕊蕊要出国留学,再开学就不来了。”
路柯桐大惊:“我知道啊,但是你干吗叫人家那么亲密啊?”
过了会儿,楚蕊蕊和费原前后脚回来,楚蕊蕊抱着一小摞,费原抱着一大摞。等费原回到座位上,他扭过去背着坐,说:“楚蕊蕊要出国留学了。”
“嗯,她刚才跟我说了。”费原继续解耳机线,没抬眼。
路柯桐安静了,看着桌面不说话。费原拿起笔戳他脸,“怎么那么严肃,又不高兴了?想好暑假去哪玩儿了么?”
“就知道玩儿!”路柯桐皱眉低吼,吼完仍然沉思,半晌过去,“你说,楚蕊蕊走了,我能不能当上语文课代表?”
“你他妈,”费原扔了笔拧他脸,“当班长吧,当个课代表委屈你了。”
班长正发回执单,闻言停下,说:“你们不要搞我。”路柯桐捧脸,问:“班长,你这回名次又没超过学委,你有什么想法吗?”
“有啊,我难过失意,决定下周和女朋友去海边露营散心。”
忒n瑟了,班长走开后,他还捧着脸,带着些期待说:“我也想去海边露营散心,但是我没有女朋友。”
“怎么,你想要一个?”
“你少冤枉人吧,明明她们都喜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路柯桐噘着嘴,用眼神骂人。费原总算解开了耳机线,说:“得了吧,那我明明喜欢谁,你不更知道。”
一星期后的暑假,路柯桐躺在家里养膘,邱骆岷来找他玩儿,两个人就一起躺着养膘。温凝有事儿出门了,路若培去公安厅开会,倒是没人管。
“打游戏么?”
“手懒得动。”
“听课么?”
“有病。”
“那你来干吗?”
“我爸在家老呲儿我。”
“叔叔在家?!”路柯桐坐起来,怒火开始燃烧,妈的路若培又骗人,公安厅厅长在家休息,他跟谁开会去?
邱骆岷翻个身,问:“怎么了?”
“没怎么,日常想骂爹。”他重新躺下,看见了墙上挂着的游泳圈,哀伤地问,“你想不想去海边露营啊?”
“不想,把我晒黑了怎么办。”
不要脸,我这么白都没担心,路柯桐下床去衣柜翻东西,翻来翻去找到了自己的小泳裤,还捧在手心。邱骆岷神色痛苦,说:“变态。”
“好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一起游个泳。”
“你跟费原掰了?”邱骆岷下床取下游泳圈,然后套到路柯桐脖子上,“你手机呢,来拍个照。”
俩人搂着自拍了一张,邱骆岷说:“发朋友圈,带那个游泳的表情。”
“发了!”路柯桐不哀伤了,简直神采奕奕,等着费原看见了二次嫉妒,发完还自己给自己点赞。
也就十几秒,来了第一个回复,是汪昊延。汪昊延什么都没评论,直接圈了费原,从那一刻开始,汪昊延走进了路柯桐的心里。
费原正在院儿里洗水果,林瑜珠在屋里收拾旅行包,费得安给车加油去了。洗完用盒子装好,然后回屋偷懒。
“别玩手机了,把你自己的衣服叠好。听见没有啊?”
林瑜珠催了一句,结果费原还看着手机,然后二话没说就出去了,“又干吗去啊?一会儿你舅舅他们来了,咱就出发了。”
费原没听,坐躺椅上打电话,那边接得倒挺快,他问:“在哪儿?”
路柯桐脖子上还套着游泳圈,说:“在家啊,准备收拾收拾去海边。”费原起身又回屋了,找出自己的短裤背心扔包里,说:“等着我,一会儿找你。”
简单收拾了一下,拿上车钥匙准备走,林瑜珠赶紧叫住他。“你们去吧,我走了。”他说着就出门推摩托,林瑜珠在后面喊:“放假前就说好自驾游去,你要气死我啊!”
路柯桐如愿以偿,结果到海边就傻眼了,哪还像他们之前来的时候那么浪漫,他大爷的沙滩上除了人就是帐篷。
出租帐篷的大哥收钱到手软,笑得嘴都合不上,买椰子排的队也得有十来米。费原冷笑道:“后悔了么?不见棺材就给我搞事儿。”
他怕再被教训,转身就跑,“我买椰子去了啊。”排到队伍最后,又晒又热,四处瞅瞅想看看能否找到班长,“我靠……”那边穿花裤衩的少年好眼熟啊。
“汪汪!”刚走进他心里的汪昊延,有了昵称。
汪昊延光着膀子,带着墨镜,装逼死了。走过来冲他笑得不怀好意,说:“和谁来的?”
“嘿嘿嘿,和费原。”路柯桐环顾四周,“简辛呢?”
“在那边烧烤呢,来了就吃。”队伍向前走了走,汪昊延拍拍他肩膀,“扎好帐篷找我们去,就那个条纹的,记得多带俩椰子。”
没法多买,只能抱住俩,路柯桐回去的时候帐篷刚扎好,费原在铺睡袋。“汪昊延和简辛也来了,我要去给简辛送椰子。”他放下一个给费原喝,抱着另一个就跑。
经过烧烤区太崩溃了,香得他流口水,但是没看到简辛。幸亏条纹帐篷好找,估计是他们自己带的,路柯桐走过去,发现帐篷拉着拉链,只留着一截空隙。
“不嫌热啊。”他弯腰凑过去,想叫他们,“妈的……”
汪昊延压着简辛接吻,穿着花裤衩。
费原弄好过去的时候就看见路柯桐自己坐在烧烤区吃烤肠,满嘴都是油,他买了汽水在旁边坐下,问:“怎么就你啊?”
路柯桐瘪着嘴:“好难过啊,我的简辛被狗啃了。”
“费原!路路!”刚说完就听见有人叫他们,抬头一看是班长和体委,路柯桐瞬间就不难过了,堪比川剧变脸,挥挥烤肠喊:“你们怎么在一起!班长什么时候分的手!”
班长飞奔过来抢了他的烤肠,说:“去你的!”
体委紧随其后,说:“我太爱班长了,人民的好班长。”原来班长的女朋友叫了同学来,还都是女同学,简直两班联谊。
路柯桐把烤好的鸡翅膀也递过去:“给给给,趁热拿去献殷勤。”
吃饱喝足回到帐篷里,准备睡一觉再去游泳,费原仰面躺着,胳膊枕在脑袋下面。路柯桐和他并排,还戴着眼罩。
就这么睡吗?
太相敬如宾了吧。
轻轻翻个身,挤到了费原身边,头再动一动,蹭到了费原的胳膊。耳边一声低笑,感觉费原朝他转过来,下一秒肚子上传来了掌心的温暖。
“吃饱了就撒娇。”
他戴着眼罩,笑得憨憨的,还抬手比了个耶。
21、你就挺浪
一觉醒来都四点了,路柯桐侧躺着,抓了抓脸,他发现戴眼罩有个好处,就是免得对视让人那么害臊。
“费原,我喜欢和你一起睡午觉!”
费原没搭理他,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估计是愣了。他心一横,臊就臊吧,有什么呀。把眼罩一摘,好嘛,费原根本没在。
帐篷拉着一半,有蚊子进来咬了他好几个包,揉揉眼出去,外面没有上午那么热闹了。并着腿坐在沙滩上迷瞪了一会儿,想起来还没跟家里说出来玩的事儿。
温凝的电话没人接,估计是还在逛街,打给路若培就算了,都已经知道了路若培撒谎,怕说着说着影响自己心情。
等了五分钟再打终于接了,“路路,怎么了?”温凝的声音听着有点儿累。路柯桐抓沙子往脚上糊,说:“我和同学在海边露营,今天不回家了。”
温凝不放心地问:“安不安全啊?晚上海边冷,衣服带够了吗?中午吃的什么?”
“你放心吧,海边都是人,而且班上好多同学都在。”他动动脚趾头,想起费原握着他的脚踝给他拍沙子,“妈,那个……”
“怎么了?”
“也没怎么,我把你梳妆台上的防晒全拿了,还有一瓶什么保湿的。”
温凝估计挺心疼,都不想再唠叨了。路柯桐又挠挠胳膊,蚊子咬的他太痒了,拿那么多瓶瓶罐罐怎么没拿瓶花露水呢。
“路路!”简辛从远处跑过来,也换上了花裤衩,审美完蛋。
“原哥说你睡觉呢,是不是刚醒啊?”简辛在旁边坐下,整个人红通通的冒着热气,“我们在那边打沙排呢,你过去吗?”
路柯桐扭头皱眉瞅了瞅花裤衩上的椰子树,说:“不想动,我想吹冷气上网。”
简辛乐了:“那你来海边干吗?”
欠收拾呗,不让来就非要折腾来,来了又后悔,“我还想睡醒和他一块儿游泳呢,他都自己玩儿了,估计觉得笑傲球场比我有意思。”
“原来不高兴呢,”简辛其实就是歇会儿,歇完就继续上场了,现在有点儿纠结,他想了想,说:“要不我和你去游泳吧,正好我挺热的。”
“真的?”路柯桐又活了,站起来跺跺沙子,“你等等我啊,我换上泳裤咱们就去。简辛,我好稀罕你。”
简辛在帐篷外面等着,结果路柯桐刚进去费原就来了,“原哥,路路想去游泳。”费原拿着几瓶冰水,给了简辛一瓶,说:“我陪他,你玩儿去吧。”
简辛有点儿犹豫:“可是我答应他了,他还说稀罕我。”
费原轻描淡写地说:“是么,那算了。反正汪昊延在那边请小姑娘吃冰淇淋呢,也挺烦人的。”
“啊?那我走了。”简辛望了望,爬起来就跑,边跑边喊:“干吗呢□□天!”
路柯桐换上泳裤就开始祸害温凝那些化妆品,倒了一手心往身上糊。费原等得不耐烦了,拉开帐篷就看见这家伙正扭着胳膊往背上抹。
爷们儿家家的这样太不酷了,路柯桐有点儿不好意思,咋呼道:“你敲帐篷了吗你就进来!我要是光屁股怎么办!”
费原二话没说把他拧过去,然后挤了一些给他擦背,说:“睡得跟猪一样,醒了又开始日天日地,去拿上你的机器猫。”
他拾掇好了就站在帐篷外把风,等费原换衣服。费原换好出来,俩人去游泳,费原问:“坐不坐摩托艇?”他猛点头,说:“坐,我还想冲浪。”
“你就挺浪。”
大海跟游泳池不一样,起伏汹涌得很,费原拉着他的手慢慢往海里游。他另一只手抱着游泳圈,颤颤悠悠地,说:“我好像晕海,前世估计是淹死的。”
费原把他拽到身前,捧了水浇他脸上,说:“你前世是海的女儿啊?”
“那倒不至于,我顶多是一条咸鱼。”他心跳有些快,纯粹是吓的,紧紧圈住费原的脖子,商量着说:“要不咱们亲一下就上岸吧……”
“亲什么亲,咸。”费原拿他没办法,又拉着往回游,上岸后去租摩托艇,租好领了救生衣以后又看不见人了,扫了一圈发现在冷饮车那儿排队。
“要凤梨冰茶。”路柯桐水淋淋的,攥着的十块钱都湿了。等买好赶紧喝了一大口,然后跑回去给费原喝,喝完怕人听见,小声说:“我不咸了。”
费原把训他乱跑的话咽下去,沉默着给他套救生衣,套好后低头在他耳边说:“别故意找事儿。”说完在他耳朵尖儿上亲了一下。
后来也不知道是摩托艇的速度太快还是什么,感觉跟飞似的。
晚上真的巨冷,他们这帮学生占领了烧烤区一大片位置趁机聚餐,路柯桐穿着费原一件黑色外套,衬得脸特白。体委抢走他一串烤蘑菇,说:“路路,是不是泡得更白了?”
“昂,你泡你也白。”他累得不行,都没劲儿逗乐了,默默重新拿了一串烤上。体委吃完觉得对味儿,于是往刚烤的那串上面撒了一把辣椒面。
“你干吗啊!”他怒了,“抢我吃的比抢我爸爸还严重!”
费原本来在和班长他们喝啤酒,听见他咋呼就从别的桌上拿了两串过来,然后冲体委说:“你是不是手欠?去给我们买盒牛奶道歉。”
最后路柯桐喝着牛奶吃了一盘烤蘑菇,费原在旁边挨着他,跟他说小话,问:“最近是不是长高了?”
他嘿嘿一笑,说:“将近两厘米,每天一斤奶,强壮中国人。”
这细胳膊细腿儿的强壮个锤子,费原不忍打击他,等他吃完了一起去服务站洗漱。人太多了,排的队都拐弯了,他又困又冷,直吸溜鼻子。
“一会儿鼻炎又犯了,你先拿矿泉水去刷牙,刷完回帐篷等我。”
“我得擦一下,我妈抹了防晒还得用卸妆水呢。”
费原踹他一脚,说:“知道了,一会儿拿热毛巾给你,回去等着。”
热闹一整天的海边只剩下潮水的声音,沙滩上有人散步,但大部分都回帐篷里休息了,准备第二天早起看日出。
路柯桐躺着无聊就犯困,给邱骆岷发信息吹牛逼:邱儿,我下午冲浪了。
邱骆岷五分钟后才回:我网上冲浪。
他又发:我困得不行了。
邱骆岷这次秒回:困你就睡,跟我说个屁。
这不是惦记你么,真是的。他翻个身把手机扔一边,困得合上了眼。费原冲完澡回来都一个钟头往后了,手里拿着投好的热毛巾。
等拉开帐篷无语了,路柯桐趴在睡袋上呼呼大睡,也不说要擦了。把拉链拉上,然后再把路柯桐翻过来,看着瘦还挺沉。
用劲一提抱到怀里,先拿毛巾把他的脸擦了擦,头发乱乱的,额头也露出来了。接着给他脱掉衣服,浑身只剩个内裤。
路柯桐觉得冷,但是没醒,使劲往费原怀里拱。热毛巾从脖子开始擦,前胸后背都擦了一遍,最后是两条腿。都摆弄成这样了还没醒,说他像猪,猪都要不高兴。
擦完把人塞进睡袋,费原累地想把路柯桐揍醒,最后也只是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关灯前吻了对方的脑门儿。
一夜过去,天没亮外面就有动静,路柯桐虽然没被吵醒,但是被憋醒了。“去洗手间?”费原睁开眼,看表情好像有点儿起床气。
“嗯,你起吗?”路柯桐脸红,因为发现自己没穿衣服,“马上日出了,我们看吗?”
费原说:“看啊,等会儿抱着你看。”
他装淡定,装了两秒绷不住了,扑过去亲费原一口,然后冲出了帐篷。去完洗手间以后顺便洗漱,头发翘着一撮弄了好半天。
服务站后面的停车场来了好多车,都是早晨赶来看日出的,他买了两个热乎乎的汉堡,就那一会儿工夫沙滩上就聚满了人。
“那边吧,那边人少一点儿。”
“好,听你的。”
路柯桐愣住,熟悉的声音缠绕在耳边,他转身望去,看见了两个男的正往海边走去。深色的风衣他认识,是温凝春天时买的新款。
而温柔笑着的,是说谎开会的路若培。
22、对不起
海风太凉了,他□□的小腿冻得发抖,远处的海平线泛起了一点红,聚集的人们拿着相机不停拍照。路若培和那个男的隔着半米的距离,后来他们之间又挤进去两个人。
“人太多,要不走吧?”
路若培手上还拿着车钥匙,说:“行,我去开车,你去买点儿早点。”说完往回走,忍不住又笑着补了句,“白耽误工夫了,冷呵呵的。”
路柯桐靠着车门吃汉堡,跟要咬死人似的,农夫守株待兔,他就守车待路若培。吃完一个吃第二个,别人生气能气饱,他一生气就饿。
“路路?!”
路若培顿住,有些吃惊,“你怎么在这儿?”他很快恢复了平常的神色,然后走到路柯桐面前问。路柯桐嘴角还沾着酱,说:“我也想问你,你怎么在这儿?公安厅什么时候搬到海边了?”
刚说完,那个男的买完早点过来了,看见他以后挺疑惑,问:“若培,这是?”
若培你姥姥啊!
“这是我儿子,路路。”路若培真他妈落落大方,说完脸不红心不跳地又问:“路路,你和谁来的,什么时候回去?”
路柯桐作势开车门,说:“你和谁来的,我就和谁来的。”
路若培从风衣口袋拿出手帕把他嘴角的酱擦去,低声说:“不要捣乱,你要跟我一起回去的话也要先收拾东西。”说罢注意到了他的衣服,“穿的别人的?”
他推了路若培一下子,然后又把揉成一团的汉堡包装纸砸路若培身上,“你走,日出这么美,我还得和喜欢的人抱一块儿看呢!别气死你!”
路若培叹口气,说:“等你回家了我们再谈。”
海边已经变成了红色,费原洗完脸回来没找到路柯桐,他在人群后面的空地上站着,如果路柯桐找他的话比较容易看到。
“费原!”
他闻声回头,背着光。路柯桐跟他隔着十米左右的距离,表情委屈极了,好像随时都能蹲下嚎一会儿似的。他勾勾手指,然后张开了手臂。
路柯桐飞奔过来,直接撞到他的胸膛上,手掌覆在对方脑后,头发丝都是凉的。“去哪儿了?在这儿还能生气。”
路柯桐埋着脸,喃喃地说:“卖汉堡的欺负人,就给那么点儿沙拉酱。”
“自己吃完才回来,还有脸说。”费原笑他,然后揽着他回帐篷。日出风光正好,他却再也没心情看了。
路若培有些累,在副驾上闭目休息,进入市区后他打给温凝,那边等了一会儿才接起,他说:“起床了吗?我和越言到市区了。”
温凝声音疲惫地说:“我还在医院。”
“好,那我去接你。”路若培看了一眼手表,略微停顿,“我不上去,二十分钟后你直接在医院门口等我。”
挂了电话,天已经大明,在海边买的早点还剩一点儿热气,不过人又没了食欲。路若培看向窗外,缓缓地说:“看样子,可能又要麻烦你了。”
“你跟我说麻烦,不怕我生气吗?”
他估计的时间很准确,二十分钟后到了医院门口,温凝却迟了一些,看见车后小步跑了过来。“杨律师,”上车后她先打了招呼,然后抱歉地说:“愣神儿错过一趟电梯,还要你们等。”
杨越言回应道:“温小姐,你这样太累了。”
日出完毕人们都散去,前一天来的人大部分都要收拾东西回去了,而新的一天又有新的人来露营。
费原好笑道:“再玩儿一天?”
他们还待在帐篷里,路柯桐脸对脸跨坐在他腿上,搂着他的脖子不撒手,忧伤的原因成谜。他抚摸路柯桐的后背,说:“要不我把卖汉堡的打一顿?”
“你别催!”路柯桐说怒就怒,怒完自己又没底气,弱弱地说:“我难受,我胸闷。”
“你有胸么,还胸闷。”费原也不着急收拾了,扶在路柯桐腰间的手移到前面,隔着外套微微用力按了按,“这儿?”
路柯桐要流鼻血了,推开费原还打了个滚儿,然后低着头找自己的背包,找到后乱装一气,边装边嘟囔:“你给我等着,我以后练成施瓦辛格那样的,我、我硌死你。”
他们收拾好东西去退帐篷和睡袋,班长他们也在排队,“班长,你们怎么走啊?”他又吃上烤肠了,口齿不清地问人家。
“我们打车或者坐观光专线都行。”班长说完,若有所思地问:“费原骑摩托带你来的吧?怎么感觉你老粘着他?”
路柯桐翻白眼,还又往费原身边靠了靠,说:“你要是帅我也粘你。”
费原把他送到了家门口,等费原走了他却没回家,他不想看见路若培,又怕回家以后看不见路若培。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他打车去了邱骆岷家。
邱骆岷给他开门,看着他的背包问:“你露营回来怎么不回家啊?”
邱妈盖着薄毯子在沙发上靠着,说:“路路来找你玩儿,怎么说话呢。”路柯桐走过去,问:“邱妈,你病了吗?邱爸没在家啊。”
“前两天肠胃炎犯了,你邱爸请假在家照顾我,现在好多了,他就赶紧上班去了。”
他愣愣地问:“不是厅里放暑假吗?”
邱妈给他逗乐了,说:“想什么美事儿呢,你当是你们啊。”
邱骆岷帮他拎着包和游泳圈上楼了,他倒是自然,掀开被子就躺进去了,邱骆岷以为他不舒服,摸了摸脑门感觉也没事儿。
“邱儿,去海边那天我爸说去厅里开会,可是你爸又不在,他是不是骗人?”
“我哪儿知道,可能跟书记开呢,再说这不挺正常么,我爸出去喝酒也爱说去开会,不然我妈唠叨。”邱骆岷装深沉,“你还小,成人的世界没那么简单。”
路柯桐斜他一眼,脑袋一扭看到了床头柜上的一叠资料,都是英文的,“你躺床上还听说读写练啊?”他拿起来一看,还有图片。
“这是什么……”
邱骆岷吸吸鼻子,说:“一些资料,路路,我准备出国留学。”
太突然了,路柯桐眼睛都忘了眨,“你不跟我玩儿了吗?你都没说过,怎么这样啊。”他有点儿慌,想起之前邱骆岷生日他就看到过几张资料,“你现在才告诉我,你怕我跟着你啊。”
“你干吗呀这是,”邱骆岷安慰他,“这挺平常一件事儿啊,我爸好多同事家孩子都要去留学,等高三了班里得有不少同学也是,没准儿你爸还想让你去呢。”
路柯桐本来都忘了路若培那茬儿了,他一个激灵坐起来,要是以前他绝对闹着和邱骆岷潇洒走一回,干什么都没人管。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哪儿舍得费原啊。
太忧伤了,他掀开被子下床,拎上自己的背包和游泳圈就要走。“生气了?原来你这么舍不得我啊,哥感动了。”邱骆岷跟在后面,欠欠的。
路柯桐下了楼,“邱妈,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带好吃的来看你。”说完扭头看向邱骆岷,如恩断义绝般说:“别送,我的砍刀再也不为你而插。”
平时他都会和出租车司机聊天,今天靠着车门一句话都没说。又回家了,开门进去,安安静静的,也冷冷清清的。
温凝的房间门关着,他推开,看见温凝在睡觉。路若培从书房出来,轻声说:“别吵着她休息,也不许嚷嚷。”
他关上门,静静地看着路若培。
算了,这次也一样,算了。
温凝一直没醒,傍晚了还在睡。路柯桐在房里开着门写作业,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七点多的时候听见路若培下楼,他立刻扔了笔追出去。
“你去哪儿?”
路若培穿着休闲装,绝对不是去工作。“我去单位拿东西,一小时后回来,没回来你就去上访,行么?”路若培抬头看着他,“饿不饿?路上给你带吃的?”
他皱眉没说话。路若培已经换好鞋子,“那我看着买了,吃的时候不许挑。”
路柯桐泄气一样,无力地转身,又走到温凝房间外停下,然后轻轻拧开了门。只有壁灯开着,光线柔和,他跪下趴在床边,像小狗狗。
温凝睡眠浅,也睡够了,慢慢睁开了眼,“路路?”看见他在,温凝坐起来,问:“去露营开心吗?晚上想吃什么,我等会儿去做。”
他摇摇头:“你怎么睡那么久。”
“逛街太累了。”温凝垂下目光,“过完暑假你就十六了,日子过得好快。”
路柯桐突然有点儿心慌,他继续摇头,看见床边放着一支签字笔,温凝很少写字,应该是睡前刚用过。“我写作业去了,他说回来买吃的,你再躺会儿吧。”起身出去,他走向路若培的大书房。
桌上的文件摆放整齐,垫板正中放着一份协议,路若培和温凝都已经签了。
过完暑假他就十六了,两年时间都等不了吗?
小孩儿们都放暑假了,胡同里一整天没个清静时候,家里只剩费原自己,他就叫外卖随便吃点儿。左等右等着急了,怀疑送外卖的在这片胡同转向,打算去胡同口等。
还没出大门,手机响了,显示的却是小树苗。
“费原,你能不能来接我?”
“怎么了?”费原感觉听声音不对劲,“受谁的气了?”
路柯桐声音颤抖:“我在街边等你。”
他靠着一棵梧桐树站着,浑身僵直,晚风闷热,吹得他直恶心。快八点了,隐约听见摩托车的嗡隆声,他走到道牙子上,看见费原骑着摩托由远及近,感觉得救了。
费原下车后上前,把他拽到跟前问:“怎么回事儿?”
他刚要开口,远处驶来一辆车,前灯发出的光正好照亮他们。“对不起。”他小声说了一句,然后搂住费原的脖子亲上去。
他终于还是利用费原了。
轮胎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异常刺耳,那辆车斜着停在路边,随后车门打开,路若培面带怒火地下了车。他快步走向路柯桐,喊着路柯桐的名字。
费原听见,抓着路柯桐的手臂转过身去,把路柯桐挡在身后。路柯桐怔怔的,他想起来邱骆岷说过,不是媳妇儿谁这样干。
费原护着沈多意是友情和仗义,护着他,全是因为喜欢。
他望着费原的背影,忍不住想,路柯桐,你真的很坏。
23、爱之蔓是不是长大了
街上偶尔经过一两辆车,也许车上的人会好奇地看一眼。
路若培大步上前,他一向从容冷静,大概是第一回这样神色大变。他从头到脚地审视费原,眼神像要把费原剜出一个洞。看出费原也是学生样以后,他松开了握紧的拳头,含怒命令道:“我不管你是谁,我是路柯桐的爸爸,现在放开他。”
费原倒是很镇定,他还抓着路柯桐的胳膊,微微侧头问:“路路,是么?”
路柯桐不再躲在后面,他前进一步和费原并肩,看着路若培但没有说话。路若培伸手拽他,低声吼道:“跟我回家!我要你好好跟我解释!”
路柯桐挣扎,费原见状把他搂到怀里,对路若培说:“叔叔,最好别动手。”
“你叫什么?你的家长呢!”路若培怒视着费原,他没想到这个孩子会一点儿都不慌乱,甚至还很冷静,“你是哪个学校的?做这些事儿的后果很严重,有你后悔的一天!把他放开!”
路柯桐始终抬着头,他突然问了一句:“你现在什么感觉?”
“你看见我和男朋友在一起,什么感觉?”他盯着路若培的眼睛,靠在费原怀里哆嗦,然后慢慢的从虚弱无力变得歇斯底里,“你为什么说话不算话?!只剩两年你都等不了!给的也是你,后悔的也是你!”
路若培一怔,抓着路柯桐的手也松了力道:“路路,我们先回家,我们回家以后好好谈好不好?”
“我不回家,家,以后就是你一个人的家。”他用力抽出手,转身死死地抱住费原,声音很闷,“你应该欣慰啊,我也喜欢男的,我多像你。”
远处巡逻的交警驶来,然后在路若培的车旁停下,夏日里茂密的梧桐树把路灯灯光遮掩了大半,看不清这边的状况,交警喊道:“这里不能停车,请尽快开走,摩托车也是。”
路若培不动,他哪还顾得上这些。路柯桐放开费原,手却还抓着费原的衣角,哀切地说:“费原,对不起。”说完慢慢放开了手。
费原不知道路柯桐家里出了什么事儿,但是他能感觉出路若培是很疼路柯桐的。不过还是不放心,他低声说:“有事儿打给我,我马上来接你。”
经过路若培时没有停顿,他径直走到摩托车旁坐上去,然后打着了火。
路若培走向路柯桐,仍神情严肃,“路路,先回家。”路柯桐望了费原一眼,然后稍退一步,攒足了劲儿把路若培推出去。因为毫无防备,路若培差点儿摔倒。
他跑向费原,等跨坐到摩托车上后紧紧地抱住费原的身体。摩托车发出巨大的嗡隆声,费原带着他迅速驶出了这条安静的街道。
路若培反应过来后就上车去追,但是调头后再赶到路口已经不见了他们的踪影。车后座上有好多路柯桐爱吃的东西,是他回来时跑了好几个地方买的。
手机响了,是温凝打来的,“若培,你快回来了吗?”温凝的语气充满了担心,她说:“路路那会儿说去便利店买冰淇淋,但是这么近现在还没回来,我刚刚看见书房门开着,怕他知道了。”
路若培打着方向盘,说:“他是知道了,还跟别人跑了。”
“跟什么人?他们去哪了?”温凝瞬间慌了,音量也不由得提高,“我马上出门,咱们一块儿去找。”
温凝动作很快,应该是挂了电话就出来了。上车后路若培说:“我们去公安局看一下路面监控,他们骑的摩托车。”
“摩托车?是不是他的同学?”温凝想起来路柯桐说过同学骑摩托车,“他说是什么人了吗?会不会伤害他……”
路若培沉默了片刻,答道:“他说,是男朋友。”
温凝张着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眼眶顿红,然后转头迷茫地看着窗外,眼泪砸在腿上。半晌,进了公安局大院以后,她自言自语道:“……肯定是假的,他气你的。”
停好车熄了火,路若培叹息一声,说:“先知道他们去哪儿再说,我得确定他安全。”
他们去总监控室调片子,监控显示摩托车最后不见是在秋叶街上,操作的警官说:“那边好多胡同没有监控,所以他拐进去以后就看不见了,不过住那边的应该是本地人。”
“若培,”温凝还揪着一颗心,她担忧地问,“立刻去找他吗?但是他伤心了,我怕逆着更不好处理,况且胡同里那么多街坊,闹起来怎么办。”
路若培眉头紧锁,忽然想起路柯桐叫过对方名字,他赶紧说:“给路路他们班主任打电话,问有没有一个叫费原的。”
温凝去打电话,他对警官吩咐道:“给秋叶街所属辖区的派出所联系,调一下费原的户籍档案,他父母亲戚的也要。”
“怎么样?”吩咐完去走廊问温凝。温凝神色稍缓,回答:“是路路的同学,上学期转来的,他们关系很好,那个男生和班里其他同学相处的也很好,他妈妈好像是质检局的。”
路若培暂时安心了,父母是本地的工作,说明家里有家长在。
吵闹一天的胡同终于安静了,每个院儿门口透着明暗不一的光,费原的摩托车停在墙根底下,一切好像都和平时一样。
路柯桐无措地站在客厅,怯生生的。
“你来啦?”沈多意走到窗外看见了他,然后喊道:“费原,你的外卖给你放冰箱了。”
“知道了。”费原在卧室换衣服,换完出来看见路柯桐还站在那儿,他拉着路柯桐坐到餐桌旁,“你这么帅,不能哭。”
路柯桐紧绷着嘴,没有哭。“饿不饿?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本来是去拿外卖。”费原起身去厨房,打开冰箱后想起路柯桐不能吃辣。
“吃这个吧,冻凉了解暑。”他把一盒龙井茶糕放桌上,坐下后看路柯桐还是没反应,说:“过来,坐腿上。”
路柯桐缓缓起身,然后被费原拽到腿上,他手臂垂放在身前,拇指指甲一下下抠着食指指腹。“别抠了。”费原拿起他的手吻了一下,然后把一块儿糕给他,“吃一块儿。”
凉凉的,带着茶的苦味儿,他吃完,又开始抠。
费原强制性的又往他嘴里塞了一块儿,等他再次吃完,说:“先洗澡吧,洗完困了就直接睡觉。”
带着路柯桐去浴室,告诉他怎么用,“等我给你拿两件衣服过来再洗。”费原转身去拿,路柯桐忽然抓住他的手。
“你怎么不问我。”
费原捏捏他的下巴:“你都蔫儿成这样了我问什么?再给你问死了。”
干净的衣服挂在墙上,路柯桐闭着眼冲水,忍不住想,路若培会不会急得发疯?温凝呢?温凝有没有舍不得他。
洗完,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费原站在身后给他擦头发。衣服有些大,显得他很瘦小,他目光空洞地看着桌面,眼睛很久才眨一次。
“好了,睡去吧。”费原弹他后脑勺。
他没动,看着桌上的盆栽,说:“爱之蔓是不是长大了。”
“嗯,你也长大了。”
路柯桐蔫儿到现在,终于再次爆发,他抓着桌沿儿站起来,脚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吼道:“我没有!我不想长大!”
费原不怕他闹腾,反而沉默更让他担心,把椅子踹到一边,他一手抓住路柯桐的肩膀往胸前摁,一手扣住路柯桐的后颈安抚着。
“你想说了么?想说的话我听着。”
路柯桐喘息着,轻轻环住他的腰,然后摇摇头。
他俯身托着路柯桐屁股把人抱起来,然后走到床边放下,路柯桐又蔫儿了,又变成了怯生生的样子。
“路路,你怕什么?”
路柯桐钻进他的被子里,翻身用后背对着他,小声说:“我好困了,我们能不能睡觉。”
费原去洗澡,洗完关灯上床,他以为路柯桐已经睡着了,于是躺下连被子都没扯。刚侧过身,路柯桐突然转过来,裹着被子拱到他怀里。
他扯开被角钻进去,感觉路柯桐的衣服都拧到姥姥家了,“是不是太大了,内裤也大吧?”他笑着边拽边问。
路柯桐把脑门挨他肩膀上,说:“我没穿内裤。”
“别半夜打滚蹭掉了短裤,就成光屁股了。”他揽住路柯桐,轻声说,“睡吧,不许打呼噜。”
安静的房间能只能听见院子里蝉鸣的声音,路柯桐闭眼靠在费原的肩膀上,直到费原呼吸均匀后才睁开。隐约的光线看不清费原的脸,他动动嘴唇,又说了一次对不起。
半夜翻身,想把身旁的人抱得紧一些,却只触到一片空气,伸过手去,床单也是凉的。费原瞬间睁开眼,身边已经没了路柯桐。
他立刻拧开灯坐起来,然后看到路柯桐又那样坐在椅子上。“怎么起来了?”他走过去问,摸了摸路柯桐的头发。
路柯桐两手捧着那盆爱之蔓,有些喘不上气,“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幼稚吗?因为我想一直做个小孩儿。”
“我不想长大,不想到十八岁,因为等我成年了,温凝就走了。”他摸着爱之蔓的叶子,指尖微微颤抖,眼泪掉在桌子上,“可是现在她等不到我成年了。”
“路路……”
路柯桐转身抱住他,那么可怜地说:“费原,我又要没有妈妈了。”
25、就美
路柯桐身体滚烫, 浑浑噩噩地发起烧来,他侧躺蜷成一团,眼睛紧紧闭着不睁开。费原知道他醒着, 俯身顺着他的脊背抚摸, 说:“吃了药睡一会儿,有的事儿睡醒就好了。”
冲剂还是上次生病剩的, 费原冲了半杯放到床头柜上, 然后把路柯桐扶起来。路柯桐睁开眼睛,但是目光低垂,整个人蔫儿到极点了。
成天突突完这个突突那个的小王八蛋, 得多伤心才能变成这样。
费原把药吹凉,送到他嘴边,“喝了, 甜的。”他端着杯子慢慢喝完, 尝不出是甜还是苦, 费原又扶着他躺下, 让他睡一觉。
其实一夜未眠的何止路柯桐, 路若培也是一样。
早上温凝换好衣服要去医院,路若培仍在客厅沙发上坐着, 与平时不同的是, 他没力气端正坐姿,而是整个人靠在靠枕上, 看着十分疲惫。
温凝有些担心地说:“若培, 你去休息一会儿, 也许路路消气了正往回走呢。”
“怎么会,他哪是生气。”路若培揉揉眉心,声音都发哑了,“他那么爱生气,跑过几回?还不是使劲折腾别人。他这回真要算的话,伤心比生气多得多。”
温凝眼睛有点儿肿,虽然化着妆也仍能看出来。路若培摆摆手,说:“你不用惦记这些了,该陪床该照顾你自己安排就好。”
等温凝走后,他吃了两粒安眠药,强制自己睡一觉。
邱骆岷一晚上给路柯桐打了好几个电话,但对方始终关着机,他怕路柯桐知道他出国的事儿以后不高兴,还挺自责没早点儿说。
早晨打车去找路柯桐,下车正好碰见司机拉着温凝出门,等车停下,他过去问:“阿姨,路路在家么?怎么他手机一直关机啊?”
“对了!”温凝像醒了神儿,邱骆岷和路柯桐那么要好,怎么忘记问问邱骆岷了。她赶紧问道:“邱儿,你知道路路有个同学叫费原吗?”
邱骆岷一愣,他是知道好还是不知道好啊,支支吾吾地打岔:“他是不是手机又忘了充电啊,那我去家里找他吧。”
温凝以为邱骆岷是不知道,说:“路路没在家,他……跟那个费原跑了。”
跑了?!我靠私奔啊!邱骆岷简直张目结舌,但是又不能多问,毕竟也不清楚温凝知道多少,问秃噜了怎么办。
等温凝走后,他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打车去了秋叶街。
那么大一片地方都是胡同,可怎么找啊,而且他也不知道费原的号儿。他一条胡同一条胡同的找,心里急死了,怕路柯桐是羊入虎口。
太累了,他靠着一棵树喘气儿,气儿还没喘匀,被人从后面给一脚踹出去半米。“你大爷的!”站稳了猛地转过身,打算看清了再来句国骂。
结果看清了也骂不出来了。
沈多意摸摸老树皮,说:“国家保护级的百年老树,不让靠。”
邱骆岷激动得快要流泪,上前挽住沈多意的胳膊说:“踏破铁鞋无觅处,请你为我带带路。”沈多意从公园回来的,他扶沈老爷子去公园听票友们唱戏来着,走过来就看见了邱骆岷。
“带你去哪啊?”
“去费原家啊!”邱骆岷开始跟沈多意八卦,“你知道么,路路和费原私奔了,他爸妈都找——”他顿住,才想起来温凝好像并不是要去找路柯桐。
沈多意听了一半,问:“找什么?”
说着走到了院门口,进去以后沈多意指指费原家门,然后邱骆岷抬腿就冲了进去。费原在卧室就听见动静了,但是他正抱着路柯桐,所以就没动。
烧差不多退了,但是有点儿脱水,嘴唇都起了一层皮,路柯桐背靠费原的胸膛坐着,依旧沉默不语。
“路路!”
邱骆岷冲进来,傻逼一样。
“你有病?”费原皱眉看着他,手臂环着路柯桐没撒开。邱骆岷往床边一坐,想把路柯桐拉起来,费原训道:“别动他!”
“不动就不动。”
路柯桐现在这样子太不精神了,他觉得被看见丢人,说话漏气似的问:“你来干什么?”
“你从我家走的时候不是不高兴么,晚上就想带你打本儿,打电话让你上线你又关机。”邱骆岷也委屈呢,“我去你家找你结果碰见你妈,她说你跟费原跑了。对了!你们恋情曝光了?太不小心了吧!”
路柯桐脸更苍白了,因为他利用费原气路若培才曝光的,现在邱骆岷提起来,他很不安。费原握着他的手腕,低头问他:“为什么从他家出来不高兴?”
邱骆岷抢答:“因为我要出国,他心碎。”
朋友要走了,然后又得知妈妈也要没了,难怪。费原吻了吻路柯桐的头发,“一直开着空调闷不闷?去院儿里透透气?”
路柯桐知道费原心疼了,他以前最喜欢让费原哄他,但是现在又害怕,他太内疚。
“你冷么?”那会儿退烧了,但是手却冰凉,费原问他。他摇摇头,然后跟在后面走出了屋。
邱骆岷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搬个板凳坐下还喊道:“沈多意,出来聊会儿天呗,这可是两校暑期联谊啊。”
沈多意正学习,出来的时候还拿着一本儿卷子,“你怎么那么烦,”他坐下白了邱骆岷一眼,然后转头看见路柯桐,惊讶道:“你不舒服啊?”
路柯桐咬着嘴唇上的皮,撕扯间破了好几道。费原捏着他的下巴让他好好闭着嘴,他也没反应。沈多意倒了杯水放他面前,说:“上火多喝水。”
邱骆岷插嘴:“有西瓜么?”
费原不动声色地看了邱骆岷一眼,然后对路柯桐说:“你想不想吃?我去买。”
路柯桐还没说话费原就起身了,并且还薅着邱骆岷一起。等出来院门松开,邱骆岷整整衣服吓死了,“干吗啊,我又怎么你了。”
费原说:“路路他爸妈离婚了,昨天的事儿。”
“啊?”邱骆岷懵了,跟自言自语似的,“难怪啊,要是一直没妈可能是挺可怜,但是渐渐长大了也就看开了。这心心念念的终于有了,感情深了又要没有,谁受得了啊……”
费原问:“那路路的亲妈是什么时候没的?”
“路路亲妈……”邱骆岷想了想,“我妈说路路出生没多久吧,都还没出院,说当时路叔叔送走了爱人就每天在保温箱外面守着路路。”
院子里只剩路柯桐和沈多意,沈多意聪明,一看就知道路柯桐肯定有什么事儿,他写着字问:“你们作业多吗?”
路柯桐没有表情地点点头,然后张张嘴却没出声。
沈多意停下笔说:“你想说什么啊?别吊我胃口。”
“我怕你不高兴。”路柯桐还是犹豫,最终忍不住问,“你的爸爸妈妈呢?”
沈多意神色如常地回答:“天上享福呢。”说完看路柯桐愣着看他,干脆把卷子折起来不写了,说:“我爸妈和费叔叔是同事,都是铁路局的,要是他们还在现在应该和费叔叔一样,都调路检喝茶水了。不过那时候特别辛苦,大冬天还得去铁道边上举旗子,还危险。”
“有一年铁路宿舍发生锅炉爆炸你知道吗?报纸登了一大篇儿,当时我爸妈下了夜班都在家睡觉,我命大,出事儿的时候我跟费原在街上玩儿呢。”
“别的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后来我就和爷爷一起生活。”沈多意看不出多难过,但路柯桐仍从他明亮的眼睛里捕捉到一丝伤感。
“我,也没有妈妈。”路柯桐顿了一下才说完这句话,“后来我爸爸又给我找了一个妈妈,但她也要走了。”
沈多意拿笔戳了戳他的脸,说:“没有人能一辈子有爸爸妈妈,你明白吗?”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可是我舍不得她。”沈多意吸吸鼻子:“可是没办法啊,你想她了就去看看她嘛,我想我妈了只能去扫扫墓。”
路柯桐觉得抱歉,低声说:“对不起,我不该问你这个。”
“没事儿。”沈多意拍拍肚子,“你饿不饿?我早上没吃饭现在觉得好饿。”
路柯桐就昨晚上吃了两块儿茶糕,现在一提也饿了,说:“等他们回来,我请你们吃饭吧。”沈多意乐了:“你怎么那么喜欢请客?等着吧。”
沈多意回去了,路柯桐自己坐着有点儿尴尬,他起身跟过去,进屋发现沈多意在做饭。“你做什么啊?香死我了。”
“就白水煮挂面。”沈多意在切西红柿,切完又拿了一截葱白,“你吃葱花吗?”
本来不吃,勾搭费原的时候太努力了,就吃了。
锅底热了点儿油,然后把西红柿和葱花炝熟,等面煮好浇上去,看着忒有食欲了。俩人各自捧了一碗,回院儿里对着脸儿吃面。
费原和邱骆岷拎着西瓜回来,看见这一幕都挺意外。邱骆岷跑过去把西瓜放桌上,说:“还有吗?能不能给我也来一碗?”
沈多意说:“离我远点儿。”
邱骆岷又想去吃路柯桐的,但费原已经在旁边坐下了,瞪他一眼就把他吓回去了。路柯桐端起碗,问费原:“你吃吗?特好吃。”
费原用膝盖撞路柯桐的后腰:“就剩汤了才问我。”
吃完面又吃瓜,路柯桐脸色好了大半,嘴唇也润了。他擦擦嘴说吃饱了,然后停了会儿说:“我要回家了。”
邱骆岷乐不思蜀:“再待会儿呗。”
“你自己待吧。”他站起来,然后拽费原胳膊,两个人回到房间里。费原把他来的时候穿的衣服从衣架上收下来,说:“换吧。”
费原要出去,路柯桐一挡抱住了他,仰着头问:“你给我洗的内裤啊?”
“美得你,洗衣机洗的。”
“就美。”路柯桐眼里有了神采,他紧紧抱着费原,等费原也抱住了他以后,说:“没有人能一辈子有爸爸妈妈,有的人早点儿有的人晚点儿。”
费原捏他屁股,等他脸红了,说:“老天爷补偿你了,让你早早遇见了我。”
他看着天花板说:“谢谢老天爷。”说完他想,也可能是他妈妈在保佑他呢。
换好衣服准备回去,路柯桐摸了摸爱之蔓的叶子,然后回头扫视一遍,看见了墙角大衣架上挂着的小花伞。
那是初中时温凝买给他的。
“怎么这么花啊?我不喜欢这种。”
“多好看啊,我挑了半天呢。”
“太不酷了吧,我要带骷髅的。”
“爱用不用,改天我捐了献爱心。”
“谁说不用了!”
路柯桐最后看了一眼,放下万般不舍,然后轻声道了再见。
26、别让我更恨你
和邱骆岷离开以后打车回家, 邱骆岷问:“先送你还是先送我?”路柯桐看着车窗外面的树,说:“你先,我想多坐会儿。”
“行, 那师傅咱去市中心。”
路柯桐扭头瞪着邱骆岷, 不高兴地说:“你挺欢快呗?不回家还要去玩儿,浪催的你。”
邱骆岷解释道:“我去上课好不好, 人家出国前不得准备考考试啊, 不得提升一下外语水平啊。”说完咳嗽一声,“路路,其实我知道你家的事儿了, 费原告诉我了。但是呢……”
路柯桐小脸儿一垮:“但是你知道也没屁用。”
“心情不好也不要老怼我。”邱骆岷降低音量,说:“阿姨走了,可我妈永远在啊, 你就拿我妈当你妈啊, 再说以后我出国了我爸妈肯定想我, 你们简直互补了。”
路柯桐心中感动, 嘴上却还是那个德行, 说:“那你别回来了,我给邱爸邱妈养老。”
等温凝离开, 路若培应该不会再找了, 他小时候渴望有一个母亲,所以路若培满足他, 但也告诉他这个母亲只是暂时的。路若培有时候真的挺矛盾, 想让他一直快乐不用长大, 所以满足他的任何要求,有时候却又不加掩饰,告诉他最残忍的现实。
到了市中心后邱骆岷就下车了,但刚走两步又返回来,路柯桐降下车窗,问怎么了。邱骆岷有点儿迟疑地说:“我去你家的时候,碰见阿姨出门,脸色挺差,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
路柯桐有些担心,邱骆岷见状安慰道:“哎呀可能是你瞎跑给急的,没准儿你回去会发现叔叔脸色更差。”
“你烦不烦?”路柯桐要把车窗升上去,“不是学习去么?我看你也就去菲律宾留学了。”
院儿里就剩费原和沈多意,费原把剩下的半拉西瓜放到了沈多意家的冰箱,沈多意继续写卷子,说:“又给我家送温暖了。”
费原没接茬儿,从屋里出来直接拿喷壶灌了点儿水去浇花,天太热,紫珍珠得多保养。浇完把剩下的水淋树上,问:“你是不是跟路柯桐说什么了?”
沈多意嘴里念叨着公式,打完草稿才说话:“就是瞎聊天儿。”
“瞎聊什么能给他一下聊好了?那么能你怎么不去办讲座。”费原走到对面坐下,“是不是给他讲你爸妈的事儿了?”
沈多意皱眉道:“你带孩子不累啊?就别管了我吧。”
“行,那我补个觉。”费原直接把话题切了,他和沈多意之间不用多说,边回屋边说,“你和爷爷吃饭的时候叫我一声,我这两天得蹭饭。”
“你要不要脸了。”沈多意笔尖戳得桌子嘎嘎响。
路柯桐刷了门禁卡进入大门,然后到他家门口的一段路走了十几分钟。他拍拍脸,又深吸一口气,一下一顿地按完了门锁密码。
一楼没人,望过去还是平时那个整洁的样子,餐厅桌上放着好多吃的,有袋子有纸盒,都没打开过的痕迹。
他上楼走到大书房的门口,犹豫片刻推开了门,路若培没在里面,但那份协议仍摆在桌上。也对,都知道了就不用再遮掩。
“路路。”
路若培刚醒,衬衫因为睡觉被弄得有些皱,他听见动静便赶紧下床来看,看见了站在书房外的路柯桐,“好点儿了吗?”
路柯桐转身靠住墙,问:“我妈去哪儿了?”
路若培回答:“她有自己的事儿要做。”路柯桐目光黯淡,“那你们提前离婚,是因为她不想继续了,还是因为你?”
路若培有些心疼,沉默片刻后回答:“因为我。”路柯桐没有再次发作,他又说道:“任何事儿都是有失也有得的,生来就没了母亲的人是感觉不到失去母亲时的痛苦的,只有拥有过才能了解失去的感觉。”
路柯桐喃喃地说:“失去是拥有的代价。”
路柯桐看向路若培,又想起曾说过的那句话,你喜欢男的,为什么还要结婚,为什么还要生孩子。路若培对不起他亲妈,这是他和路若培之间的第一道鸿沟,也许和温凝离婚这件事儿将成为第二道。
路柯桐想,可是能怎么样啊?
这些怨恨不平是真的,可是路若培爱他也是真的,未来的生活他们父子俩要相依为命,鸿沟横亘在那儿谁都不会好过,但是鸿沟也不会轻易被填平,只能闭口不提。
大概他和路若培再无亲近。
生活可真操蛋,变着法儿地揉巴人。
就这样吧,路柯桐揉揉眼睛,朝自己的房间走去,等快要进门的时候路若培叫了他一声,他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路路,我们谈一谈你和那个男生的事儿好吗?”
他没有转身,立在原地看着前方,说:“没有什么值得谈的,他就是我男朋友,我特别特别喜欢他,我也不怕别人知道。”
路若培平静地说:“喜欢到利用他来气我?没有这样喜欢人的。”
路柯桐猛地扭头看过去,眼中蕴含着怒气,他最讨厌路若培这种什么都知道的德行,喊道:“你少自以为是了!”
“我只是想让你认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喜欢,什么是青春期的冲动。”路若培眼神有些疲惫,语速也放缓了,“你才十五,过几年再回头看现在的事儿很可能你会后悔无比,但是到时候后悔就晚了。”
路柯桐刚要发作,楼下大门的门铃响了,他转身往下跑,吼道:“我妈回来了!你自己待着吧!”
飞奔到门口开门,结果是司机。“我妈呢?”路柯桐皱着脸问,司机略微停顿说不知道,交代只是把温凝放到一个路口就走了。
“那有什么事儿?”
司机递给他一个档案袋,说:“把这个给你爸爸,就说是刚取过来的。”
路若培已经下了楼,说知道了。路柯桐关上门,走过去把档案袋甩给路若培,突突道:“你不用上班吗?在家休息让别人跑东跑西,还说我青春期的冲动,我要是真冲动早就把你气死了!”
路若培没理他,慵懒地坐到沙发上,然后打开档案袋抽出了里面的资料。他淡淡地扫了一眼,然后没有感情地念道:“林海生,本地人,三三零四军工厂退休职工,在职时是车间主任。女儿林瑜珠,科大毕业,现在质检局工作,家在秋叶胡同有四合院儿一套。”
路柯桐又用指甲抠着指腹,问:“你在念什么?”
“直接念重点吧,”路若培抽出第二张,“费瑞年,本地人,铁路局退休职工,在职时是机务段司机班的班长。费得安,曾在质检局和林瑜珠共事,后因打伤同事被开除。一年后进入铁路局客运段,在一线跑车,四年后退居二线,现已调入铁路检察院。”
“费得安与林瑜珠育有一独生子,费原。”
“你想干什么?!”路柯桐冲过去把资料夺下来,然后揉成一团扔在地上,“你查人家?你凭什么!”
路若培十指交叉放在腿上:“就凭你说他是你男朋友。我得知道我的孩子在和一个什么样的人交往,你不愿意说,我就主动去查。”
在他眼里路柯桐就是个小孩儿,十五岁整天不是傻乐就是找事儿的小孩儿。这还只是查到了祖孙三代,他恨不得把这个所谓的男朋友查个底儿掉!
从地上把纸捡起来,抻开后冷笑了一声。“费原,二中学生,初三时打架被记过。高二打伤同学被学校开除,后转到你们学校。不过我最吃惊的是,他打伤的是邱骆岷。”
路柯桐怒火中烧却发不出来,邱骆岷和费原的事儿校方只以为是单纯地发生口角,他不能说真正的原因为费原辩解,因为会连累邱骆岷,他不想让邱爸邱妈跟着生气。
路若培抬头看着他,说:“这爷俩真是印证了有其父必有其子,打架惹事儿,胡同里的流氓习性。他的未来也能预见了,大学毕业靠关系进路局工作,跑几年车以后退到办公室。不过客观地说这很正常,铁路上基本都是关系网进去的,快搞成世袭制了。”
“路路,你还小——”
“你再说!”路柯桐简直想和路若培打一架,“每次就会说我还小,我不小了,过两年我就成年了!你不喜欢他最好,我偏要和他在一起气死你!我们比你想的要好得多,我们什么都做过了!”
他大声吼完,嗓子都哑了,胸膛起伏喘息未平,腿一软扶着茶几跌坐在了地上。半晌,他像是没了力气,幽幽地说:“别让我更恨你。”
路若培面无表情地说:“无所谓,随你。”
路柯桐大概不知道,对于路若培来说,他的恨无论是三分还是七分,都是一样的,都让路若培痛苦万分。
27、你也就是个可爱多
温凝回来以后吓了一跳, 客厅连带餐厅一片狼藉,明面儿上的东西都乱七八糟地摔在地上,椅子也倒了两个。要不是这里一直有武警巡逻, 温凝绝对以为家里被洗劫过。
楼上的房间都黑着灯, 她急忙打给路若培问情况。路若培接听很快,“回来了?我今天在办公厅加班, 不回去。”
“家里怎么回事儿?路路回来了吗?”
“他在房间绝食。”路若培那边有纸张翻页的声音, 应该很忙。温凝走到路柯桐的房间外,然后低声问:“他和你打架了?”
“没有,他单方面拆家了。”
挂断电话拧开门, 空调不知道开的几度,冷嗖嗖的。把灯打开,路柯桐蜷在床上正呼呼睡着, 但是微微张着嘴呼吸, 估计鼻子不透气。
“路路, 醒醒。”温凝拍拍他的背, 怕他感冒或者鼻炎犯了难受。
“干吗啊……”路柯桐嘟囔了一句, 然后慢慢睁开了眼,吸溜吸溜确实鼻塞了, 说话也瓮声瓮气的, “……你回来啦,正做梦滑雪呢。”
温凝去开窗通风, 笑着说:“那是你太冷了, 难受的话去喷喷药。”
路柯桐完全醒了, 情绪也又闹上了,靠着床头瘫成个饼,说:“我心里难受,得喷点儿农药敌敌畏,不猛好不了。”
他说完肚子叫了一声,觉得饿,一寻思温凝又不知道他扬言要绝食,补充道:“空腹喝药就是找死,我先吃个饭。”
温凝去衣柜前找了两件衣服扔给他,乐不可支道:“喝敌敌畏不就是找死吗?”
等温凝走了他换衣服洗脸,然后拿着手机一边下楼一边看有没有消息。费原给他打了几通,他没接又给他发了信息。
他停在楼梯上回复,编辑了好长一段,但是没有说路若培搞调查的事儿,就说自己哪都挺好,现在准备吃饭了。
发完一抬头,凌乱的客厅尽收眼底,温凝在餐厅收拾,喊了好几句“要死了”。他蹬蹬蹬跑过去,赶紧瞎说八道:“是路若培先动的手。”
“把椅子扶起来,”温凝懒得拆穿他,心疼摔碎的几个装饰餐碟,“这是你六年级暑假咱们去欧洲玩儿的时候在跳蚤市场淘的,当时你死活都不去,说害怕跳蚤咬你。”
路柯桐也心疼了,蹲下一起拾掇,叹口气说:“我也后悔,早知道砸书房了,也怪我没经验。”
温凝又气又想笑:“妈求求你了。”
路柯桐愣了一下,眼眶立刻就红了,他下巴抵在膝盖上,盯着碎片默不作声。温凝察觉到只能摸摸他的头,说:“路路,别难过。”
他揉揉眼说:“我就是有点儿舍不得。”其实也不是一点儿,是很多,不,非常非常多。温凝忍不住哭了,印象里这是她第一次哭,“你爸那么忙,以后谁给你开家长会,明年成人礼谁给你出席……”
路柯桐起身抽了张纸巾,然后给温凝擦眼泪,说:“我明年又不成人,不参加了。”说完吸吸鼻子,使劲儿压抑着说:“你以后,你以后……”
温凝止住眼泪看着他:“以后怎么了?”
“以后,”他像是乞求般,“你要是有了自己的家庭,能不能也不要忘了我。”
止住的眼泪又流下来,温凝伸手抱住路柯桐痛哭。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路柯桐才五岁,小小的两只手紧握着给她的礼物,一起吃饭被烫到了也不敢哭,怕她不喜欢。
收拾完餐厅已经快累倒,随便吃了点儿东西然后就坐着发呆。温凝一直没问,这会儿还是担心,试探着问道:“路路,你和那个男生是怎么回事儿?”
“你也要训我啊。”路柯桐愁眉冷对,语气却软软的,“我发飙就是因为我爸调查他家,连他姥爷都不放过。他要是想搞破坏拆散我们,我就扯横幅去市政府门口静坐。”
温凝对于路若培的做法并不意外,毕竟路柯桐才十五,又小孩儿心性,换谁家家长都受不了,她想缓一下路柯桐的情绪,问:“人家农民工静坐是要血汗钱,你静坐是专门讨伐你爸吗?”
路柯桐气得又喝了口碗底的汤,说:“我就在横幅上写——还我知心爱人!”
“你几岁啊还知心爱人。”温凝无语了,往客厅扫了一眼,“调查的资料呢?我也想看看。”
路柯桐撇嘴:“你真是……”
路若培一夜没回,第二天回来收拾了两件衣服就出差了,忙起来什么都顾不上。温凝还是白天出去,总之风浪过后突然又平静了。
路柯桐明媚忧伤都经历完,自己在家写起了暑假作业。但也就写了半张卷子就写不下去了,好想知心爱人啊。
大清早就那么晒,一路上脸都晒红了,看到街口新开了一家炸鸡店,就提前下车准备买点儿。他也不知道费原喜欢什么味儿的,就买了自己喜欢的。
“哪种口感比较软乎,来一份。”
拎着东西感觉胡同变得更深了,走得一脑门子汗才到,他一条腿跨进大门槛,然后定在那儿动不了了。
妈的,费原光着膀子在院儿里拿水管儿冲摩托,也太帅了吧!
“怎么突然来了?”费原抬眼看见他,捏住水管儿口朝他晃了一下,“热不热?进来把东西放下,我给你也冲冲。”
他跑进去也把上衣脱了,然后用盆接水泼费原,玩儿够了坐着小板凳擦车,费原擦前半部分,他擦后半部分。
十一点多肚子饿了,路柯桐去拿他买的炸鸡,打开散了一院子香味儿,说:“我买的都是我喜欢的,你凑合凑合哈。”
费原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听话点儿,那买什么都喜欢。”
“又讲条件。”路柯桐拿起一盒去沈多意家,进了门以后看见沈老爷子在看电视,说:“爷爷,这个鸡肉是软的,你午饭就着吃。”
沈老爷子笑呵呵地说:“谢谢你了,去找多意玩儿吧。”
沈多意在房间写作业,路柯桐进去大惊道:“你都做完了?我才写了半张!”说完掏出手机开始拍照,“我拍下来参考参考,为表感谢请与我前去吃鸡。”
刚说完沈多意手机响了,来电显示邱骆岷,路柯桐又不动声色地开始头脑风暴,还站在旁边想听听。
“你怎么还不来啊?”
“我有事儿,不去了,祝你一路顺风。”
沈多意说完就挂了,路柯桐小声问:“怎么了啊?”沈多意把书桌收拾了一下,回答:“邱骆岷下学期就走了,请班里同学去国宾吃饭。”
这也太不着调了,等到院儿里后路柯桐借口去拿喝的,给邱骆岷打电话:“沈多意在国宾打工你不知道啊,还在那儿请客,怎么那么讨厌。”
邱骆岷委委屈屈的:“我妈订的,还准备了幻灯片一会儿煽情播放,好想哭啊。”
“那冤枉你了,”路柯桐倒是知错就改,“你什么时候请我吃告别饭啊?国宾的档次能比上我们的情谊吗?不能。”
“你怎么那么讨厌啊,晚上路边请你吃烧烤,可以带家属和家属的竹马。”
后来邱骆岷又分别给费原和沈多意打了邀请电话,还挺郑重。晚上四个人在大排档吃饭,要了小半桶扎啤。路柯桐没喝过啤酒,急吼吼地先尝了两口。
费原把烤好的虾剥了扔他盘子里,然后擦擦手再慢慢吃。邱骆岷举杯,清清嗓子要致辞,说:“筷子放一下,我要说说话。”
路柯桐皱眉:“你押什么韵?”
“难道你专利啊?”邱骆岷斜他一眼,继续道,“十七岁的夏天就这样过去了一半,有的货十五就不说了。快要离开我的祖国,我热爱的土地,心中百味杂陈。沈多意,之前的事儿请你忘记,以后我们做好朋友,在此真诚为以前的事儿向你道歉。费原,其实我练过跆拳道,但是上天已经给了你最严厉的惩罚,就是让你和路柯桐在一起,那我就不出手了。路柯桐,你吃好喝好作好。就这样!掌声!”
四个人吃了好久,吃完以后在路边吹风。路柯桐喝多了,抱着邱骆岷不撒手,真情流露了一地:“邱儿,你别走了,外国人可虎呢,你被欺负了怎么办,我现买机票都赶不及去为你两肋插刀,别走了,真的。”
邱骆岷抬眼和费原对视了一下,有点儿怵,说:“路路,别这样,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想我就给我买机票,记得别买单程。”
“够了啊。”费原忍半天了,上前把路柯桐扯到身边扶着,“又不是明天就走,德性。”
路柯桐抱住费原,“那回家睡觉吧,其实我挺困的。”旁边就是公交站,费原拽着他等车,上车后在后排找位置坐,加上司机就他们仨人。
风一吹有些醒了,路柯桐看着窗外闪烁的霓虹灯,突然坦白道:“其实我爸不是城管大队的。”
费原握着他一只手,说:“废话,当我和你一样傻逼么。”
路柯桐不干了,扭头怒道:“你可以骂我爸傻逼但是不能骂我傻逼。”费原弹他脑门儿,问:“那我可以骂你什么?”
“帅逼。”
“少嘚瑟,你也就是个可爱多。”
路柯桐使劲攥费原的手,攥完又掐,说:“你把我搁秋叶胡同,就说我是不是最好看的吧?我顶多允许沈多意和我并列第一。”
费原笑他:“出息,在秋叶胡同拿个第一还挺美。”
“怎么了!”路柯桐要是有胡子就是吹胡子瞪眼。费原看他又要来劲了,说:“我就是住在八大胡同,把你搁进去也是头牌,行了吧。”
“那还差不多,哎怎么感觉你骂人呢。”
后半程倒是安静,快到站的时候有些舍不得下车,路柯桐把手贴在窗上,叹了口气,“邱儿要走了,我妈也要走了。”
费原把他的手拿下来包裹在掌心,说:“我不会走。”
十指紧握住,好像就没什么可怕的。人与人之间有千百种可能,有千百种缘分,离别未必是结束,有的情感永远都不会有尽头。
28、剩下时间全在想老大
不过才两天舒心日子, 路柯桐又生气上火了,因为路若培虽然不在家,但是又给他找了补习老师来传道授业。
上完一上午的课, 原本只写了半张的卷子已经被密密麻麻写满了, 送走了老师,他拿手机翻出之前拍的照, 对了一下差点儿嫉妒地蹶过去。
沈多意学习也太好了吧, 他最受不了美貌与智慧并重的人了。
“我得多吃点儿,没有好头脑就要有个好体格。”路柯桐瘫在沙发上看外卖,温凝一早出去了, 家里也没吃的。
看得太投入,路若培打过来的时候吓了一跳。那天暴吵之后还没见过面,此时他又想起来路若培调查费原的事儿, 怒火攻心想骂人, 接起说道:“打错了, 不办卡不借贷!”
路若培估计做好了心理准备, 淡然地问:“老师还可以么?能不能跟上?”
路柯桐眼睛一亮, 回答:“跟不上,听不懂他讲什么, 问我我也不会答, 人家心里肯定觉得我遗传性智障。”
“我宁愿你是个智障,省得让家长生气。”路若培也没了好气, 冷声说:“家里没人管你不等于你就能无法无天, 你去哪了做了什么我知道的一清二楚, 别等我回去处理你。”
路柯桐从沙发上炸起来:“我怕你知道啊!你怎么那么费劲,下次我去哪儿都拍照发给你!就怕辣瞎你的眼!”
“路路,”路若培估计是累了,呼口气说:“趁事情简单的时候就听话一些,有的事儿能惯着你,有的不能。”
“谁说简单?”路柯桐觉得气死路若培已经胜利在望了,贱贱地说:“爱情超级复杂的呢。”
要是路柯桐脑子好使,他就不该再跟路若培对着干,可惜他脑子不好使。讲完电话背上书包就出门了,一般都是打车,今天他叫了司机送他。反正路若培都知道了,省得他花钱。
路若培捏捏眉心,打给一秘,交代道:“报告弄完了么,给我办点儿事情。”
来过一百遍的秋叶胡同路柯桐闭着眼都能摸清道儿,但是还没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就听见里面格外热闹,他站在门边悄悄伸头看了眼,院儿里好多人,好像费原家来亲戚了。
拽着书包带子有点儿失落,扭头又走出了胡同。
林瑜珠和费得安自驾游刚回来,还有舅舅一家,小桌上堆满了纪念品和吃的,几个大人围着喝茶,还在回味旅途风光。
小妹粘着费原,问:“哥哥,你看我项链儿好看吗?”
费原瞅了眼说:“好看,珠子真大。”
林瑜珠乐了,说:“完了完了,忒不会夸小姑娘了,问你项链儿好不好看得回答项链儿好看,人更好看,什么玩意儿啊来一句珠子真大。”
费得安故意附和:“找对象够呛了。”
费原被他们闹得烦,干脆拿了点儿吃的去沈多意家待着,沈多意正给沈老爷子换被罩,纳闷儿道:“那会儿不是拿来一袋了吗?”
“又没让你一下吃完。”他开电视瞎看,正换台呢小妹跟进来在旁边坐下。小姑娘纯属好奇,问:“哥哥,你有女朋友吗?”
费原摁到一个武打电影,说:“没有。”
“不信。”
“管你信不信。”
沈多意弄好到客厅来,给小妹倒了杯水,小姑娘又问沈多意:“多意哥哥,你有女朋友吗?”
沈多意笑着说没有,小姑娘抓着自己的项链儿问:“多意哥哥,那你感觉我的项链儿好看吗?”沈多意点点头,说:“好看啊,不过你更好看。”
小妹看费原一眼,然后对沈多意说:“多意哥哥,你会有女朋友的,我哥哥就不好说了。”
虽然郁闷也没法反驳,费原拿手机想给小男朋友联系一下,太败兴了需要点儿甜豆。谁知道甜豆正街上瞎逛呢,第二支半价的冰淇淋都不好意思买。
费原问:“这两天都干嘛了?”
路柯桐热的有气无力的:“玩游戏,写作业,想老大。”
“具体点儿。”
“一个小时玩游戏,一个小时写作业,剩下时间全在想老大。”
费原看了眼外面的日头,说:“老大接你去游泳怎么样?”路柯桐快中暑了,十分向往,秃噜了实话:“老大,我在秋叶街流浪一个钟头了,你家亲戚走没走啊。”
费原一听,骂道:“傻bi,等着我。”
小妹跟着他出去,正好舅舅和舅妈起身也准备走了,费得安拿着车钥匙一同往外走,说要去保养车。林瑜珠说:“费原你也出去?骑车慢点儿。”
“我腿儿着。”他说完就大步出了门。
路柯桐在一家十元店蹭冷气吹,蹭了又不好意思不买东西,等费原找着他的时候,手里拿着还怕被看见。费原瞧着那盒彩色玻璃球,问:“多大了宝贝儿?”
“你训我吧……”路柯桐要升天,这句宝贝儿弄得他简直想当街求婚,跟在费原身后边走边解释:“这么大一盒呢,花上小小十元钱,开心玩上好几年。”
费原转身看着他笑,有些坏,低声说:“我给你一百,把你自己让我玩儿一天。”
路柯桐皱眉后退,攒足了劲儿要撞死费原,喊着:“你侮辱我!你跟我谈钱!”费原被他撞得微微一晃,然后伸手抱住了他,笑得更坏了,“要不是怕犯法,我还想非li你呢。”
路柯桐红着脸想了想,有些急:“快了,你不能嫌我……”
“哪儿快了?”费原故意逗他,“哪天我忍不住找别人你可别想不开。”
“那我跟你同归于尽……”路柯桐没信心,说什么信什么了,脸蛋儿通红表情可怜地说:“要不、要不……”
费原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把人逼成这样也够缺德了,心满意足地哄道:“别要不了,给你买冰淇淋吃去。”
路柯桐被松开,还自己在那儿害臊加着急呢,他拿着玻璃球跟上去,哗啦哗啦响。中午街上没什么人,只有明晃晃的一地阳光,他抻抻费原的体恤,断气似的说:“不算非li……我都愿意。”
费原目光灼灼地说:“你愿意有什么用,我还舍不得呢。”
29、你聪明个火龙果啊
又到了饭点儿, 路柯桐知道费原爸妈回来了,就遗憾地准备走人,但是贼心眼子又不允许他说走就走, 还要博同情:“你回去吃饭吧, 我路上也买点儿吃的,反正就我一个人好对付。”
费原想笑, 他还不了解路柯桐这套么, 指了指胡同口说:“可人儿疼的孤寡未成年,邀请你去家里吃冬瓜炖排骨行么?”
他能去吗?路若培把人家查了个透彻,他哪有脸去。可是他想去, 控制不住地想,其实他幻想过无数次了,如果和费原爸妈一起吃饭聊天, 人家会不会喜欢他。
路柯桐急到胸闷气短, 说:“那只能说我是你同学。”
“知道了。”费原看出这家伙紧张加犯怂了, “说你是老师别人得信啊。”
刚走两步, 路柯桐一个激灵停下:“我怎么能空着手去呢。”说完掉头去买东西, 把最好的田径水平都发挥出来了,一口气跑到之前买火龙果的水果店门口, 等费原跟过来后问:“咱爸咱妈喜欢吃什么啊?”
“什么都爱吃。”费原轻轻踹他一脚, 语气倒像在哄人,“真不害臊, 这就咱爸咱妈了。”
谁说的, 还是挺害臊的, 他低头去挑,看着拿了几盒,然后又买了个大西瓜。进院门的时候那叫一个忐忑心虚,差点儿忘了抬腿迈门槛。
林瑜珠在小凳上坐着摘香菜,看见他们没说话,主要是觉得这孩子有点儿眼熟,但是也想不起来。费原说:“妈,这是我同学,来找我玩儿的。”
路柯桐站得笔直,要不是拎着水果还得手贴裤缝儿,他恭敬地叫人:“阿姨好,我叫路柯桐,是费原的好朋友。”
林瑜珠拉长声音“噢”了一句,没把路柯桐吓死,“你不说我以为初中生呢,长得真显小。”林瑜珠说完指了指水池,说:“洗手去吧,咱们马上开饭。对了,吃不吃香菜啊?”
路柯桐赶紧回答:“吃,我什么都爱吃。”其实他不吃,但是怕林瑜珠觉得他挑食,反正为了费原葱花已经吃了,那香菜还怕什么。
刚洗完手转过身,费得安从外面回来了,嘴上念叨着:“太热了,我把车扔那儿就颠儿回来,瞧出这一身汗。”
费得安说着就走到了水池边,可算看见路柯桐了。路柯桐闪开道儿,说:“叔叔好,您洗脸吧。”费得安没忘,乐了,“咱们是不是家长会见过?路路是吧,你还说经常给费原讲题。”
林瑜珠一听真稀罕:“费原还听人讲题?那路路你多给他讲讲,这不都高三了吗?争取帮他考个二本,一本我也就不做梦了。”
路柯桐脑子不灵了,只会呲眯呲眯笑。费得安看见桌上的水果,拍拍他后脑勺,教育道:“你们小孩儿串个门还买什么东西,不兴这个,以后不许了啊。”
“路路买的?”林瑜珠还以为费原买的,说:“最后一次,以后来玩儿可别整这出。”
路柯桐抿着嘴点点头,然后等费得安和林瑜珠进屋以后蹿到费原跟前,激动地说:“我以后还能来!我是不是表现得还不错!”
“相当不错。”费原这阵就没见路柯桐这么高兴过。正准备回屋吃饭,沈多意搬着车子进来了,看着特别累的样子。路柯桐奔过去,兴奋地打招呼:“好朋友,我来了!”
沈多意脸红红的,估计热着了,说:“谁是你好朋友。”
“你去打工啦?”路柯桐也不沮丧,去拿了一盒黑布朗给沈多意,“你爱吃这个吗?吃完饭我能找你玩儿吗?”
沈多意苦着脸:“费原那么大一个还不够你玩儿啊。”
那肯定够啊,但是他怕互动多了费得安和林瑜珠看出什么,暗示性地威胁人家:“上次国宾遇见的那个帅哥还烦你吗?”
“你这人……”沈多意瞪着他,“你丫忒不地道。”
瞎掰扯了一会儿,林瑜珠喊他们吃饭,四个人围着餐桌真跟一家子似的。冬瓜排骨盛在碗里散着清香的热气,凉拌素什锦紧挨着。这些饭菜其实没有温凝做的那么精致,林瑜珠也没有温凝那么温柔体贴,但是路柯桐心中发热,体验到了最真实的家的感觉。
连他不爱吃的香菜都美味无比了。
边吃边聊,费得安说起他们自驾游这几天吃的好东西,完了痛苦地说:“得了,假歇完了,明天又得上班。”
“不上班谁给你开工资。”林瑜珠接道,“对了,路路爸妈是做什么工作的?”
路柯桐“啊”了一声,这会儿光顾着幸福了,都忘了路若培干的缺德事儿,现在想起来心虚无比、歉疚万分,硬着头皮骗人说:“我爸是公务员,我妈是全职太太。”
林瑜珠说:“全职太太其实可不容易了,比上班的还累。”
路柯桐幽怨地秃噜了一句:“其实我家最近成单亲了。”
“哎呦,问不巧了。”林瑜珠心疼地看他一眼,“现在单亲家庭不少,没事儿,以后经常来玩儿,把这儿当自个家。”
路柯桐抬不起头,感觉自己缺德带冒烟儿,等吃完饭他主动帮着洗碗,对着池子深刻忏悔,费原在后面踢他屁股一脚,他也不反抗。
“小媳妇儿真乖。”
费得安和林瑜珠回卧室午睡了,他俩在费原的房间休息。“我把玻璃球放花盆儿里吧?”路柯桐抓了几个放进去,看着挺好看,美滋滋地问:“你每天写作业的时候看见爱之蔓,是不是就特想我?”
费原说:“真没有,我都是在院儿里写。”
路柯桐哼哼两声,他猜肯定是和沈多意一起,这样抄答案方便。思及此扭头就走,说:“我找沈多意玩儿去,你可别想我。”
沈多意家里静悄悄的,只有电风扇发出的声音,他轻轻走近了,看见沈多意正在睡觉。拉开毛巾被给沈多意盖上,小心翼翼的。
“谁啊……热死了。”沈多意嘟囔了一句,直接把毛巾被踢开了。
睁开眼看见路柯桐,没好气道:“我不喜欢费原了,我认清自我了,你放过我吧。”路柯桐挨着沈多意趴下,说:“我又怎么你了?”
“我想睡觉,能不能让我睡觉?”
路柯桐抠着床单说:“我有件事儿想拜托你,你学习那么好,能不能帮助帮助费原考上本二,我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沈多意闭着眼说:“只要你考上,他就能考上。”
“为什么啊?他有我聪明吗?”
“你聪明个火龙果啊。”沈多意一巴掌拍他肩膀上,“弟弟,你知道吗?你在家补习的时候费原也在认真学习,他说得陪着你努力,酸臭酸臭的。别烦我睡觉。”
天哪,路柯桐一下就给幸福昏了。
第二天早上费得安又开始了早起上班的生活,林瑜珠倒是还有两天假。费原被叫起来去买豆腐脑,浑身都是要弄死人的气质。沈多意在他前面排队,笑道:“还没醒呢?”
“到了叫我,眯会儿。”
过会儿排到了,沈多意杵了他一下,然后把锅递过去,说:“两碗豆沫,两根儿油条。”费原又补了句:“不用油条,我妈摊糊塌子呢。”
回去后费得安他们已经吃上了,林瑜珠给沈老爷子夹了一张,说:“老爷子趁热吃,这比油条软乎,蘸醋么?”
吃完上班,费得安车没在,想骑费原的摩托车。“我出去还骑呢,你打车。”费原不乐意,林瑜珠撵人:“这个点儿堵,叨叨什么赶紧走。”
到了单位有些晚,不过他们也不忙,耽误不了什么。九点来钟的时候局长打内线叫费得安去趟办公室,去了看见有客人在。
“这是市政府办公厅的徐秘书,有事儿跟你落实。”
“哎您好。”费得安挺纳闷儿,“跟我落实?”
徐秘书起身握手,客气地说:“谈不上,就是聊聊天。您看现在方便么?”
他们去了离路检挺远的一个咖啡馆,因为附近的容易碰上同事打招呼。费得安要了杯冰水,他不爱喝咖啡,开门见山道:“您是跟我聊什么啊?我现在还有点儿懵。”
“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有些情况想和您沟通沟通。”徐秘书始终微微笑着,特别官方。他轻咳一声,说:“听说令子上学期转了学,那他在新学校的情况您和爱人了解吗?”
什么事儿还关系着费原?费得安向来洒脱,这下也有点儿心里打鼓,怕是费原又惹事儿了,“他也大了,我和他妈也不好什么都跟着管,但要犯了什么错学校肯定得通知,难道他把您孩子揍了?”
徐秘书摆手道:“没有没有,我孩子还小,我也是替别人来跟您说的。”略微停顿后,徐秘书又笑着说:“现在高三了,当务之急是好好学习,谈恋爱什么的还是放一放。”
十来点钟从咖啡馆出来,外面的日头照得人头晕,徐秘书要把费得安送回路检再走,费得安说不用了。等徐秘书开车走远,他打给局长,问:“徐秘书什么级别?”
“市政府办公厅的一秘,给市长办事儿的。”
费得安直接打车回了家,下车后攒着气儿往胡同里走,胡同口下棋的跟他打招呼他都没搭理。一进院儿,瞧见费原正给摩托车镐油。
“谈恋爱?这我真不知道,是不是人家姑娘爸妈知道了?”
“有点儿复杂。是个男生,才十五,家长也是比较担心,希望两边大人能共同引导一下。”
“男生?开什么玩笑?估计弄错了,我家就是个爷们儿怎么可能和男生搞对象。”
“好几个月了,前一阵撞见了才知道。”
费原扭头看见费得安,问:“才几个钟头就下班了?”费得安进来,走到费原面前二话没说直接一脚蹬在了费原膝盖上。
费原跪地碰倒了板凳,林瑜珠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见状赶紧去扶,问:“你突然回来唱的哪出?!好好的动什么手!”
“我怎么了?”费原站起来,忍着膝盖的剧痛。费得安紧接着又是一脚,毫不留情。林瑜珠嚷:“你不会好好说话啊!招你惹你了!”
费得安薅住费原的上衣前襟,压着嗓门儿说:“你打架转学还不知好歹?学会搞同性恋了?你知不知道人家都找上门儿跟你老子谈话了!”
林瑜珠一愣:“费得安你说什么?”
她恍惚想起来了路柯桐,也想起路柯桐是之前在他们院儿外面摆着一堆盆栽的小孩儿,费原当时说那是他对象,还问是不是特可爱。
“儿子,你跟妈说,”她抓着费原的肩膀,紧张又害怕,“是那天来那个路路么?”费原点头,费得安暴喝一声抽了费原一耳光,吼道:“你涮着你爸你妈玩儿呢!”
费得安要对费原动手,费原站起身擦擦嘴角的血,然后又朝地上吐了口血沫子。“你随便打,打完别再管我搞什么恋和谁搞,成么?”
“你少跟老子放屁!你知道人家亲爹是什么人么?现在是警告,等人家急了收拾你、收拾你全家跟他妈玩儿一样!”
费得安动了大气,上前就要动手。林瑜珠心肝一颤,这片胡同里最能打的就是家里这俩爷们儿,要是费得安动了真格打费原,绝对能把费原给打死。
匪气冲天的父子俩在院儿的动静着实不小,林瑜珠怕拦不住但是叫人又败门风。沈老爷子从屋里出来,用拐杖使劲杵着地调停,她赶紧拉扯着费原回屋里,顾不得细问其他。
“别以为就这么没事儿了,我现在想想你们在我和你爸眼皮子底下骗人恨不得也抽你一顿。”林瑜珠还没说完,费原截了话,“妈,我要就是喜欢男孩儿你打算怎么办?”
林瑜珠眼眶一红,使劲打他肩膀:“你别问我!我今儿就气死算了!”
门被关上,林瑜珠去和费得安说话了,他倒在床上,两个膝盖疼得发麻,动一下就嘎吱嘎吱响。脸也肿了,牙磕破了口腔还在流血。
他想起什么,拿手机给路柯桐打电话。路柯桐很快就接了,语气轻快地说:“喂?我写卷子呢。”
他问:“路路,你爸是什么人?”
“怎么了……”路柯桐愣住,支吾着没正面回答。
他语气如常地说:“别骗我。”
路柯桐紧握着手机:“我爸是,市长。”
“行,好好写。”
费原活动了一下腿脚,走到桌前手撑在桌面上,花盆里彩色的玻璃球在窗户透进来的光的照射下那么好看,能想起来路柯桐的笑脸。
路柯桐他爸爱是谁是谁,是谁都改变不了路柯桐傻了吧唧喜欢他这个事实。林瑜珠以前说过,他最像费得安的一点就是骨头碴子硬,什么都不怕。
怕什么,他从开始就没怕过这么一天。
忍着疼走出去,然后打开门靠着门框,他豁亮地说:“谁也管不了,我他妈就是喜欢他。”
30、小宝贝儿
路若培出差回来了, 风尘仆仆的看上去异常疲惫,即使如此也没有先回家,而是第一时间回市政府开会。
期间温凝给他打了一通电话, 但是他没接, 等会开完他打回去,温凝那边却无人接听了。一秘跟着他进了办公室, 汇报这些天的工作。
“先简略说吧, 详细的回头整理一下放我桌上,再发我一份邮件。”
“好,那您赶紧回家休息休息。”徐秘书说完拎起地毯上的行李箱, 准备送路若培到市政府门口,“对了,您让我办的事儿, 前两天我去了。”
路若培把一些要看的文件装包里, 说:“态度怎么样?”
“有点儿懵, 估计一时接受不了。”
“没说人家, 我说你。”路若培往外走, 边走边说道,“这种事儿家长没有不难受的, 得好好说。行, 先这样吧,我现在也顾不上。”
司机开车很稳, 二十分钟的时间还眯了一会儿。到家后先环视了一遍, 跟他想的差不多, 乱糟糟的。让他没想到的是,路柯桐自己在书房安安静静地写作业。
“妈呀。”路柯桐抬头看见路若培站在门口,吓了一跳,吓完想起那天通话还吵架来着,于是阴阳怪气地说:“以为自己是教导主任吗?站在门口看什么看。”
路若培刚要说什么却被来电打断,他接通后转身回房间了,温凝在那边说:“我记得你今天回来,是不是能休息两天?”
“刚到家,准备先睡一觉。”他松开领带呼了口气,“休息两天不大可能,对了,晚上回来吃饭么?我看家里好多外卖盒,路路这几天应该都没吃好,咱们陪他一起吃个晚饭。”
温凝沉默了一会儿,说:“好,晚上回去再说。”
把手机随手放在床头,抽出领带后解袖扣,抬眼看见路柯桐一脸不高兴地站在门口,忍不住笑道:“你也是教导主任吗?看什么看。”
路柯桐皱眉问:“你想通了没有?”
“想通什么?”
“我的事儿。”
“所以说你这么不成熟是不适合恋爱的。”路若培在床边的沙发椅上坐下,带着些倦意,“我怎样算想通?接受你那个所谓的男朋友?路路,你就只考虑了一方,还是很被动的在考虑。如果那个孩子的父母知道了你,他们会什么反应?欣然接受?”
路柯桐默不作声,眼睛看来看去出卖了他的慌张。
“我看不上一个劣迹斑斑被开除过的学生很正常,但是你想想,对方父母就能看上一个才十五就跟人搞同性恋的小孩儿吗?”
“人家甚至可能根本不考虑你,光自己孩子搞同性恋就够崩溃了。”
这个词真的很刺耳,路若培眼中充满了酸楚,他不知道路柯桐能不能明白,“路路,在很多普通人眼里,尤其是父辈这一代,这是不被理解和允许的事情。”
路柯桐气息微弱,动动嘴唇像说给自己听:“他爸妈人特别好,不会那样的,他们不讨厌我。”
路若培没有说话,他盯着路柯桐的神情,感觉到路柯桐好像很怕。或许真的不完全是在气他,他又傻又二的儿子大概是真的很喜欢人家。
可是那又怎么样,路柯桐就像温凝花房里的那些植物一样,甚至比那些植物过得还安逸。而费原和费得安一样,骨子里都是匹难驯的狼,费得安岁数大,也许懂得为家人妥协一二,但是费原会吗?
太强势的人会让另一半承受或多或少的委屈,可他不愿让路柯桐受委屈。
“你在想什么?”路柯桐沉默许久,发觉路若培也在沉默。路若培摆摆手,他想了太多太远,想的自己都头疼,“先不说了,我要睡觉。”
路柯桐转身走了,复又返回,然后往床上扔了个眼罩。路若培笑笑,有些无可奈何。
回到书房继续写作业,结果继续了两行就崩溃了,脸朝下趴在胳膊上,路柯桐把眼睛都闷红了。沉默许久的男生群突然热闹起来,有人爆料班长和一班学委分手了。
路柯桐心里一个哆嗦,花季雨季都没熬过,天长地久更是做梦。班长发话问去不去踢球,大家都说去去去,要陪兄弟走出失恋的阴霾。
只有费原回:有事儿,不去了。
他紧跟着回:我也是,班长对不起。
退出后打给费原,等费原接通后他问:“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啊?”费原嗓子有些哑,说:“你查岗呢?那你有什么事儿?”
“我没,我就是陪你有事儿。”他其实一直想问问那天突然问他爸是什么意思,但是又怕知道。他合上书,叹口气:“我怎么老想你啊。”
费原笑了一声:“秋叶公园知道么?过来吧。”
走之前看了路若培一眼,然后就轻手轻脚出了门。秋叶公园就在秋叶街上,上午住在附近的老头老太太都爱来听票友唱戏,下午就冷清多了。
费原在几处假山之间的亭子里坐着,应该是已经等了一会儿。路柯桐想吓唬人,猛地窜出来还吱哇乱叫的,喊道:“哈!老大!”
他喊完愣了,费原还是穿着简单的体恤和运动裤,但是脸色很差,他担心地问:“你是不是病了?好像瘦了。”
“这两天家里的饭不爱吃。”
“那你想吃什么?我们一起去吃。”他在旁边坐下,不小心撞到了费原的腿。
“嘶,稳当点儿。”费原疼得皱眉。
“腿受伤了?”他去卷费原的裤子,装哭似的说,“我靠你别吓我,你是不是被仇家砍了啊老大。”
费原的膝盖露出来,上面是整片紫淤,还有破了皮的伤口没有结痂。路柯桐愣住,眼睛是真的红了,蹲下来撇着嘴给吹了吹,他要是小狗估计还要给舔一舔。
“没事儿,骑摩托摔了,走路牵扯所以好的慢,看着吓人其实不疼。”
路柯桐嚎:“我疼!我心碎了!”嚎完双手合十,两手的掌心快速摩擦了几十下,等发热后轻轻覆在费原的膝盖上,问:“这样会好点儿吗?”
费原说:“这什么偏方?得亲一下才能好点儿。”
他闻言把手收回,然后低头吻在了膝盖的伤口处,很轻很轻。费原看着路柯桐的发顶觉得燥,这什么孩子怎么成天脑瘫式撩拨他。
被拎起来拽到了腿上,怕碰着伤口于是一动不动。费原拍他后背,问:“这就完了?”
“跟你没完。”他捧住费原的脸,亲费原的嘴唇,亲了几下还是怪难受的,说:“你嗓子也哑了,腿也伤了,怪不得不去踢球。但是还出来见面,我是不是不懂事儿啊。”
他没等费原回答,又问:“我比较不成熟对么?”
费原说:“对啊。”
“……”他撇撇嘴,“我没让你回答!”
嘴里破的伤口喝水蛰的疼,水不够嗓子就哑了,费原操着又哑又沉的声音说:“小宝贝儿要那么成熟干什么。”
妈呀……
路柯桐哆嗦着掏出手机,脸色绯红地恳求道:“您再叫一次,我要录下来刻成碟。”
家里,路若培虽然非常累,但是他睡得并不好,隐约梦见了上大学的时候,那时他刚刚和路柯桐的妈妈认识,他们是不同系的同学。
被来电吵醒后摘下眼罩,温凝说:“抱歉若培,我晚上不能回去吃晚饭了。”
“情况不好?”
温凝压抑着哭声回答:“太痛苦了,我想多陪陪他。”
安抚了温凝几句后路若培打给杨越言,杨越言告诉他:“肝癌到了最后,病人都被折磨的跟死差不多了,不过是等着人气儿一点点散干净,温老没多少时间了。”
路若培叹息一声,挂了电话。
31、你快到家了吗
路柯桐回来时不算晚, 他先去花房转了一圈儿,温凝不知道在忙什么,他就每天负责浇水。等进门的时候还不敢动静太大, 看见路若培坐在餐桌旁后才放松。
路若培放下报纸, 说:“哪家外卖比较好吃,你买吧。”
“我那天买了个大蛋糕自己吃完了, 挺好吃的。”
“难怪胖了。”
他捂住下颚:“没有吧……我现在吃多少都不会胖, 营养都长个了,你懂不懂啊。”说完把手机一扔,“你自己买, 我不吃了。”
“为什么,不是要长个么?”
他喝了一大杯水:“达标了,超过你怕你害怕!”
路若培最终买了三个人的分量, 一份留着给温凝。路柯桐看电视没吃, 但估计挺饿, 一直在看美食节目。
“路路, 我要出去一趟, 你把桌子收拾一下。”路若培吃完就上楼换衣服去了,路柯桐答应完伸脖子瞅了瞅还剩着什么。
换好出门, 路若培开车走了, 正是晚高峰,路上堵得很厉害。不断发展的城市里街道也在不停拓宽, 两边的树遮不住机动车道的阳光。
七点半, 他到了秋叶胡同外面的小街上, 熄了火落下窗吹风,闷热一天这时候有了丝凉意。收了棋盘回家吃饭的几个老头慢悠悠地走着,说:“过来云了,晚上要下雨。”
没等到晚上,也就十来分钟的工夫就掉雨点儿了,家家户户的人都回去了,一个学生模样的男生骑着车子往家里赶,最后进了胡同最里面的院子。
路若培关上窗户听古典乐,其实他也不知道过来干什么,又不是盯梢的警察。只是他想起路柯桐跟他说话时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看看,到底什么人把这死孩子迷成那个德行。
自从费得安那天对费原动了手,沈老爷子就让沈多意只要在家就去费原家待着,有别人在费得安就会注意情绪,尤其是他们两口子都心疼沈多意。
“吃饭了您嘞。”沈多意把饭端进费原房间,费原没动。他说:“我都累死了还来给你干苦力,缓解你家内部矛盾,快点儿给我吃。”
费原没动完全是因为腿疼,他不娇气也扛打,但是关节一伤动动就疼得要命。他也知道,费得安那天没真使劲,不然能给他把膝盖骨踢碎了。
拉开椅子坐下,先喝了小半碗绿豆粥,败火。沈多意瞧见他膝盖上裂的新口子,皱眉说道:“你在家做蹲起呢?怎么不见好还恶化啊?”
“今天去公园了,感受八十年代约会的浪漫。”
沈多意生气地说:“浪漫个屁,就是浪。干脆你截肢吧,坐轮椅让路柯桐推着你,一天天不烧包就难受。”
费原乐了:“我以为你得笑话我呢,怎么那么大火?”
沈多意噎住,移开了目光。这时林瑜珠在外面喊他吃饭,他应了一声然后说:“我当然大火,你烧包完还得我给你端饭,我把你家饭吃完去。”
林瑜珠做的三丁炒饭和绿豆粥,费得安喝酒不说话,沈多意边吃边说:“阿姨你会做蛋包饭么?就是炒饭外面裹层蛋皮,我打工那家餐厅卖得特火。”
“听着挺简单,下回炒饭弄成那样的,请你试吃。”林瑜珠这几天也是郁闷得觉都睡不好,沈多意每天来跟她聊天还能让她情绪好点儿。
费得安突然插了句:“就该饿着他,吃不饱肚子的年代谁还跟家里犯浑。”跟自言自语似的说完,然后闷了一盅酒。沈多意知道费得安生气但是惦记,说:“费原的伤好像倒严重了,一会儿我扶他去社区门诊处理一下吧。”
费得安说:“让他自己扶着墙去!”
“也行,那我给他打伞吧。”沈多意笑眯眯的,给费得安磨没了脾气。林瑜珠心里难受,觉得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没人疼,老天爷也太不开眼。
吃完饭费得安去陪沈老爷子说话了,林瑜珠起身收拾,沈多意抢先把碗叠好端了,然后朝屋里喊:“费原,换衣服去门诊。”
费原换上短裤出来,看见林瑜珠坐在客厅,明白了沈多意什么意思。他瘸着腿走过去坐下,然后揽住了林瑜珠的肩膀。
“你起开,别让我心烦。”
“要不你也打我一顿?反正我结实。”他靠着林瑜珠,平心静气地说:“妈,这两天你估计想了不少,关于怎么让我别再喜欢男孩儿,你想出招儿了没有?”
林瑜珠掐他大腿:“没有,我现在开始想怎么弄死亲生儿子不判刑。”
“撑死应该可以。”费原乐得够呛,乐完又平静下来,“妈,其实我喜欢男孩儿真是件不能容忍的事儿吗?难道我喜欢男孩儿就不孝顺你和我爸了?以后就不会为社会做贡献了?”
“这条路难走我能承受,爷们儿家会怕这个么?你也说过,当初我爸追你跟别人打架被开除,后来三番五次去家里又被我姥爷轰出去,可你们不也走过来了么?我就是特喜欢路柯桐,只有我俩能一直好,那别的我就没什么受不了的。”
林瑜珠说:“人家才十五!你才十七!”
“十五就这么喜欢他了,等二十五不得更喜欢啊。”他说完就被林瑜珠踩了一脚,“那以后不喜欢的话你们更不用管了啊,不然白费劲么。”
林瑜珠想说什么,他突然轻声问:“妈,从你知道开始,有没有过觉得这是病?”林瑜珠训道:“你妈我是名牌大学受过高等教育的,你当什么封建残余呢!”
可即便如此,她依然惊慌,惊慌于两个孩子太小,惊慌于路柯桐家长的身份,更惊慌于大环境下这条路上要面对的目光和口舌。
路若培关掉了音乐,改听雨声。他坐了很久倒是不累,因为经常开会习惯了。路灯照射下的雨线非常密,他盯着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时才注意到有两个人打着伞往外走。
是费原和傍晚骑车的那个男生。
在门诊上完药包扎好又等了片刻,沈多意站在屋檐下撑开伞说:“走吧,小点儿了。”费原接过伞举着,另一只手扶着沈多意的肩膀。
“吃饭的时候我爸说什么没有?”
“说你浑,我鼓了鼓掌。”
费原停下,侧脸看沈多意:“哥们儿,你今天对我挺有意见,想想是谁把你从小罩到大。”
沈多意轻声说:“以后不用了。”
“你怎么回事儿?”费原伸手接了点儿雨,然后甩沈多意脸上,“饭吃咸了?”
“费原,我认真的,干脆就现在说了吧。”沈多意转身看着费原,“其实我开始以为你和路柯桐就是小打小闹,但是到现在我明白了,你是动真格的。路柯桐有时候真烦人,但也是真可爱,从皮囊到心眼儿都可爱,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的。”
这话前后不搭,费原看着他,问:“你是不是有话没说完?”
他有千言万语想说,可是一旦说出口就过了界,他们俩从铁路局宿舍玩儿到秋叶胡同,费原为他打过架,他为费原背过锅,局里组织职工家属旅游他们一起爬泰山,一起游北戴河。谁家说起发小打头的就是他和费原,竹马成双什么的太诗情画意了,他从来也不敢做那么美的梦。
不过梦不梦的,从费原揽着路柯桐笑的时候开始,就都醒了。
雨声肆虐,路若培把所有都看在眼中,不禁苦笑,周遭再怎么变有的事儿却每天都会发生。目送那两个身影走远,他按亮手机看时间,下一刻却来了电话。
温凝在里面哭着说:“若培,我爸爸终于解脱了。”
雨又大了起来,他开车驶出这条窄街,雨刷的速度不及雨滴砸落的速度,视线有些模糊。电话刚挂又响起,而他还沉浸在短暂的心悸中没有出来。
“你还回不回来啊?”一听就知道路柯桐在吃东西,“那么大雨你去哪儿了?刚出差回来就约会吗?”
路若培说:“食不言,等你吃完我就到家了。”
“别吹了,我都吃一个钟头了,马上吃完。”
路若培想起路柯桐小时候自己在家,他出去应酬很忙总是回家晚,每次下雨路柯桐就像找到了理由,打给他说自己害怕。后来路柯桐又忍不住出卖自己,说:“其实我不怕,我假装的,那样你就早点儿回来了。”
他的大脑有一瞬间被抽空,这一瞬间里右前方打来一束强光,挡风玻璃上的雨水模糊了一切,除了刺耳的刹车声他只能听到路柯桐还在絮叨着什么。
“爸,我吃完了。爸?”
巨大的声响从手机里传来,雨声、玻璃碎掉的声音、撞击声、轮胎的摩擦声……唯独没有了路若培的声音。路柯桐手一松,叉子掉在了地板上。
我吃完了,你快到家了吗。
32、他不配
雨越下越大, 地面上积了一层水,两辆车静静的横在十字路口中央,仿佛之前撞击发生的巨响只是个幻觉而已。
路柯桐头皮发麻, 翻动电话簿的手指都在颤, 他想报警却不知道路若培的具体位置,而温凝的手机也无法拨通。携着雨的冷风灌进屋子, 他冷得面色惨白。
邱家灯光明亮, 邱骆岷正逗一只德国牧羊犬,他拿着手机拍照,说:“我说爸, 我还没走呢,你就找好接替我位置的了。”
“你走了我跟你妈多无聊啊,空巢老人养养狗, 延年益寿。”邱爸摸摸牧羊犬的头, “这只退休警犬以前厉害着呢, 是个老伙计, 比你辈分大。”
正说着, 邱妈在卧室喊道:“老邱,电话。”
等邱爸去接电话了, 邱骆岷自己抱着狗拍照, 觉得帅哥配警犬简直所向披靡,也就不到两分钟, 邱妈惊呼了一声。邱爸随后喊他, 让他赶紧换衣服。
“怎么了啊?”
邱妈急忙穿外套, 解释道:“路路爸爸出交通事故了,他妈妈也联系不上,咱们现在接上路路去医院。动作快点儿!”
怎么会这样,邱骆岷一时惊得说不出话。
收拾完他们往路柯桐家赶去,路上邱爸打了几个电话,交代了事故要怎么处理。最后一个街口还没拐弯儿,邱骆岷看见了打着伞的路柯桐。
“路路,快上车!”
路柯桐打完电话就出来等着了,雨伞遮不住什么,他身上湿了大半。上车后邱骆岷抽纸巾给他擦了擦脸,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邱妈说:“宝贝儿别着急,咱们一会儿到了医院看大夫怎么说。”邱妈说着感觉一阵难受,忧虑加上心疼孩子,“若培也是,这种破天出去干什么!”
“都怪我,”路柯桐声音微弱,带着浓浓的鼻音,“都怪我给他打电话,我还催他快点儿回家,都怪我。”
他说完扭头看向邱骆岷,眼角掉下一滴泪,“哥,我是不是克父母……”
邱骆岷抱住他,骂道:“说什么屁话,不许哭,叔叔可能没事儿呢你哭什么哭。”他没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有些哽咽。
半小时后到了医院,他们没去停车场,直接开到了门口。两边好多辆警车,路柯桐下车后就奔了进去,邱骆岷跟着他等电梯,抓着他的肩膀。
邱爸邱妈慢一些,邱妈气息不匀地说:“交警发现得很快,送来得也比较及时,咱们都别慌。路路,别再说傻话,不然你爸爸也要伤心。”
他点点头,盯着电梯上升显示的数字不敢眨眼。一阵晕眩,电梯门缓缓打开了,整层楼都有人看守,是刚刚调来的武警。
手术室的灯亮着,路柯桐跑过去,然后看见了门口的温凝和杨越言。“妈……”他叫了温凝一声,充满了担忧与害怕。
温凝上前搂住他,轻声说:“医生正在抢救,做完手术就没事儿了。”她说着也红了眼眶,问:“有没有吓着,要是我在家就好了。”
邱爸和杨越言打了招呼,互相说了下情况。杨越言走过来拍拍路柯桐的肩膀,然后冷静地说:“路路你好,我是你爸爸的好朋友,之前我们见过一次,记得吗?”
路柯桐点点头,他记得。不光是海边那一次,更早之前的那个背影应该也是这个人,并且他始终认为路若培就是为了这个人才和温凝提前离婚。
“路路,你爸爸被送来的时候伤得很重,对方司机伤得也很重,手术存在着不小的风险,所以结果如何我们都不知道。”
温凝打断道:“杨律师,你别吓他。”
杨越言说:“这不是吓他,是把最真实的情况告诉他。路路,你是若培唯一的家属,你有知情权,但是不要害怕,我们这么多人都会陪着你。”
路柯桐看向手术室的大门:“我等着我爸。”
他们坐在椅子上等,路柯桐来回踱步,或者紧贴着门不动,凌晨时分邱骆岷去买了些热饮回来,然后拉着他坐下。
“路路,我家养了条狗。”
他捧着热咖啡暖手,目光呆滞,邱骆岷继续说:“我爸从警队带回来的,以前是警犬,叫声相当浑厚。你听见我说话没有?”
“我不想听,你以后再说。”
“以后我就走了。”邱骆岷看着他,杵了他肩膀一下,“有的事儿没以后,你跟你爸生气的时候想到过以后他会发生车祸吗?”
路柯桐低下头,他要是想过就不会和路若培生气了。
邱骆岷说:“我知道叔叔溺爱你,你自己更知道,所以总是肆无忌惮地折腾,你们可能确实有矛盾,但是矛盾比得上你们的亲情深吗?”
比不上,怎么会比得上。
将近三点时手术室上面的灯灭了,路柯桐冲上前等着结果,门缓缓打开,护士推出了路若培。“爸,爸……”他抓着床边,第一见到那么脆弱不堪的路若培。
医生说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始终处于昏迷状态,四十八小时内没有醒来依然很危险。把路若培推进病房,大家在外间留候,只有路柯桐和温凝在里面。
后来邱妈进来,说:“温凝,你和路路回去休息一下好吗?睡一觉再过来,这样守着也没什么作用。”
路柯桐没动,就一直看着路若培。温凝满脸倦容也不想走,她根本睡不着。这时杨越言出现在门口,“邱太太,麻烦您看顾一下路路。温小姐,走了。”
路柯桐抬头问:“妈,你去哪儿?”
“我有点儿事情和杨叔叔去办,办完就回来。”温凝声音颤抖,带着哭腔,说完起身跟杨越言走了。
路柯桐脑子很乱,温凝这些日子不知道在忙什么,而且为什么会和杨越言一起出现,一起办事儿。他正想着,邱爸过来说:“路路你和邱儿先回家去,我们两个大人留在这儿,这是命令,明天上午再让司机送你们过来。”
邱骆岷拉着路柯桐离开,电梯下到一半的时候停了,然后从外面进来两个警察,嘴里说着:“死的真不是时候,这都折腾到半夜了,困死我了。”
等那两个警察进来,门外的场景路柯桐看了个一清二楚。不远处,温凝哭得不成样子,杨越言在和另外几个警察谈着什么。
他跑出去,直跑到温凝身边才停下,而他同时也看到了警察制服上的字,市第一监狱。
雨已经停了,夜风湿冷。他和温凝一前一后回到家里,温凝转身对他说:“你淋了雨,去洗个热水澡再睡觉,这几天是不是睡衣没换过?我去找两件熨好的给你。”
路柯桐没说话,默默去洗澡,洗完钻进被窝,睁着双眼撒癔症。温凝端了一杯热水进来,在他床边坐下,然后拿毛巾给他擦头发。
“妈,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温凝说话总是很轻,刚才那场痛哭是她最失态的样子,她微微笑了,却流下两行眼泪,“路路,我们离婚不怪你爸爸,因为他是体谅我。”
十年前温凝的父亲温鹤来入狱,被判了死缓,因着一份交情温凝来求路若培,路若培给压着减到了有期徒刑二十五年。他们的协议就是温凝嫁给他,做路柯桐的妈妈到路柯桐成年为止。而杨越言作为路若培的朋友和私人律师,所有协议的拟定以及后期相关的交涉都是他负责的。
“可能都是老天算好的,我爸爸后来得了肝癌,保外就医这些日子我一直陪着,但是我也再无心无力照顾你,所以我们提前结束了这个协议。其实我没有太难过,我爸爸他早就倦了,疾病和这些年牢狱的痛苦束缚着他,每一天他都是在等待解脱。”
温凝给他掖掖被子,说:“对我也是一个解脱。”
这是她的秘密,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的秘密。但是温鹤来离开那一刻她忽然觉得没什么了,所以她告诉了路柯桐这件事儿。
“晚安,我们明天去医院,可能你爸爸已经醒了。”
门轻轻关上,路柯桐闭上眼睛,他以为的所有都不是事实,如果温凝不说路若培会永远保守这个秘密,由着他误会。
他还为此利用了费原,不然路若培也不会知道一切然后拆散他们。
翻身把脸埋进枕头,路柯桐痛苦地想,他这么差劲凭什么得到别人的疼惜,他不配。
33、这帮孙子
第二天清晨, 温凝如常做了早餐,路柯桐换好衣服下来,看着温凝眼下淡淡的黑眼圈儿说:“妈, 买着吃就行, 你这么累我难受。”
“你难受就多吃点儿,瘦的下巴都尖了。”温凝刚刚失去至亲, 但她倒是想忙一些, 不然闲下来就头痛,“厨房熬的汤还有十分钟就好了,你记着关火。我上楼去收拾些衣服和日用品, 等会儿去医院要带上。”
温凝说完转身上楼,突然又停下说:“路路,谢谢你这些天打理花房。”
路柯桐鼻子酸, 等温凝走了, 花房就彻底没人管了。“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它们的。”花花草草会有感情吗?希望没有, 他觉得一个人难过就够了。
司机送他们到了医院, 上楼时路柯桐紧张得浑身僵硬, 他祈祷着进入病房就能看到已经苏醒的路若培,等电梯门一开他立刻冲出去, 冲到病房门口后深呼吸, 然后轻轻推开了门。
邱妈在外面客厅休息,应该是刚刚洗漱完。温凝上前放下东西, 然后打开一个保温桶, 说:“我做了点儿吃的, 你和见霆先吃,吃完就回去休息,劳烦你们一夜太抱歉了。”
“说什么呢,都是多少年的朋友了。再说医生护士那么多,都仔细盯着呢,我们不费什么心。”邱妈说完,邱爸从里间出来。路柯桐马上问:“邱爸,我爸醒了吗?”
他问完就要往里进,邱爸拦住他说:“还没有,不许皱着张脸,医生说了四十八小时,三点做完手术到现在才多长时间,不许吭唧。”
邱妈说:“你烦不烦,赶紧让孩子进去看看。路路别担心,多跟爸爸说说好话,他一高兴就醒了。”
路柯桐进入里间,看到路若培还是那样躺在床上,他揉揉脸走过去坐下,也不敢碰到路若培。坐了那么几分钟,刚揉过的脸又一皱,他发现他没跟路若培说过好话。
“爸,你给我找的老师语速太快了,你快醒过来给我换一个。”他说完又摇摇头,“还是你给我讲吧,你讲得最好,还省家里钱。”
“再开学我就高三了,你是博士学历,我要是考不上个好大学多给你丢脸,你说你当什么官儿啊,还不如当个大学老师,每周去上几节课搞搞研究就行。”
“爸,你以前说我不着调,做医生能开错药,做老师能跟学生抬杠,送快递都不认识道儿。但是你说过就算了,从来也没让我改,你就想让我傻不拉几乐呵一辈子然后什么事儿你扛就行,你太瞧不起人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看着床单:“你怎么还不醒,是不是觉得昏着没我烦你还挺好啊。”
门口有声轻笑,路柯桐抬头看见了杨越言,“叔叔……好。”杨越言进来,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小声说:“念叨什么呢?”
路柯桐没说话,静静观察着对方,杨越言压低的声音使房间更加安静,仿佛害怕把路若培吵醒。杨越言以为他不自在,解释道:“邱厅长回去了,这边白天肯定会有你爸爸工作上的人来探望,你们娘俩应付太累,我是他的律师,可以给应酬一下。”
他脑子这会儿倒好使了,说:“我爸好几个秘书都可以应酬。”
“嗯,”杨越言对付孩子跟玩儿似的,温柔地看向路若培,“所以我挺闲的,这不进来看看他么。”
路柯桐皱眉问:“你结婚了吗?”
杨越言说:“你很好奇么?我没有结婚,每当我想结婚的时候我就去法学院做演讲,面对那些学生讲完感觉自己还不老,然后就不想结婚了。”
“你女朋友也不想吗?爷爷奶奶不着急抱孙子吗?”
“挺机灵啊,还想套话。”杨越言笑着看他,“现在找男朋友的也不少,有的小孩儿才十五六岁就有男朋友了,能把家长气死气活的。”
路柯桐脸一白,无声瞪着杨越言,这个人可能就是他爸喜欢的人,思及此又无法避免地想到他妈妈,路若培对不起他妈,可是他无力再继续纠结,此时此刻他只想让路若培快快醒来。
那天大雨后天就晴了,路面的积水迅速蒸发,连风都是热的。秋叶胡同第一家院儿里有棵葡萄架,这时候葡萄快成熟了,又遮阳又好看。
沈多意拿着一把葡萄回来,然后去找费原,说:“胡大爷给的,新鲜无公害,你吃不吃?”
费原的伤上了两天药好点儿了,他也习惯了,摆摆手:“不吃,给爷爷吃吧。”沈多意蹭冷气吹,擦擦脸上的汗说:“老头就算了,得把他牙酸倒。对了,跟叔叔和解了么?”
费原回答:“一战结束,开始第二次冷战。其实我理解,路柯桐要是女孩儿,没准儿我爸高兴得还跟别人嘚瑟呢,我儿子这么早就找着媳妇儿了,但路柯桐是男孩儿,老费傻眼了。”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路柯桐他爸了,可费原有点儿抗拒考虑这一块儿,如果真像费得安说的,收拾他、收拾他们家的话他该怎么办?
他觉得不至于,人再凶再悍也要知道理、义二字,何况路柯桐那么个棉花糖的内核,他爸不会是个坏人。
费得安照常上班,表面似乎毫无变化,但是局长找了他几次,甚至院长也找了他,不为别的,就单是市政府的一秘来过这么一趟就够让人难受、让人琢磨了。
但是他不能明说,只能打哈哈含糊着,一是这事儿膈应人又隐私,二是一秘那边的话头未必和他一致,毕竟也没商量过。
费得安前脚刚出了办公室,徐秘书后脚就到了,这回院长亲自接待,问有什么能帮忙的么。徐秘书笑笑,说:“不用,就是私事儿,我正好路过就过来看看。”
院长心里门儿清,私事儿就不会第二次还直接找上单位了,这是暗示他们施压。何况如果不是见不得人或者难以启齿的事儿,费得安何必嘴那么死,恐怕是得罪人了。
医院里路柯桐还守在床边,木木地看着路若培。中午邱爸又过来了一趟,让接待的秘书都回去上班,说这几天来探望的一律拒回去。
温凝进来,轻声说:“路路,去吃饭吧,吃完再守着。”
他没动:“我爸怎么还不醒。”
杨越言一直没走,看看手表说:“你吃完可能他就醒了,盯着不一定就醒得快对不对?”后来路柯桐去客厅吃饭,杨越言也一起吃。
“你爸爸最爱吃什么?”
“鱼。”
“那你呢?”
“我什么都爱吃。”路柯桐不太想聊天,说话也没力气。杨越言说:“你知道有个词叫求生意志吗?人在昏迷的时候可能意志是清醒的,如果他求生意志非常强,那他醒来的几率就很大。”
“那我爸……”
“你爸爸的求生意志一定非常强,我坚信这点,因为他惦记你。”杨越言有些感慨,回忆道,“他说过你是个内心很敏感的孩子,一般内心敏感的人容易受伤,但是从你活泼任性的性格来看,他一定很宠爱你。”
路柯桐怔怔的,没错,路若培的确对他太好。
直到傍晚路若培都没醒,守了一天的路柯桐彻底蔫儿了,温凝要留下陪护,劝他回去:“路路,过了今晚就超过一天了,所以明天很重要,你回去好好睡一觉,然后明天守着好不好?”
“不用,我挺精神的,我不走。”
“那醒了马上给你打电话怎么样?”温凝看到床头的袋子,想起什么了,说:“你正好把你爸爸的东西拿回去,搁在这儿不方便。”
袋子里是做手术时从路若培身上取下来的,有手表戒指和项链。路柯桐被强制送回去,自己又待在了空荡荡的家里。
他去路若培的房间放东西,拿出一看就红了眼睛,表盘周围的宝石上还有血迹,已经变黑的血迹。拿毛巾擦干净,然后找到盒子放好。戒指是和温凝的婚戒,做样子而已,首饰盒在温凝房间,他又去温凝房里把戒指放下。
还剩一条项链,路柯桐愣住,因为那条项链很奇怪,细细的白金链子上挂着一枚又小又薄的铜钥匙。钥匙表面非常光滑,说明路若培一直佩戴着。
“这是哪儿的钥匙,那么小,好像那种笔记本用的。”他走进大书房,在书柜前一格一格看,但是都是书和文件夹,没有本子。
书格找完没有发现,下面书橱里都是大文件和藏书,路柯桐食指缠着那条项链,打算还是先找个盒子收起来。他走到门口忽然停下,转身看着边上靠墙的那个书橱。
那里面是路若培的保险箱,他知道密码但是从来没打开过。路若培在银行也有保险箱,但是家里的这个都是些旧物,甚至有他小时候用橡皮泥捏的汽车。路若培说过:“银行是没人气儿的地方,这些有感情的东西要放在家里。”
他走过去蹲下,打开书橱,犹豫片刻后默念着密码开了保险箱。里面的东西杂七杂八,有路若培大学时的校牌,有他光屁股的百天照,还有那个硬得像石头一样的橡皮泥汽车。
最里面,是一个带锁的原木盒子,路柯桐拿出来放在桌上擦了擦,然后把项链放在了上面。他垂下眼睛,盯着盒子右下角上刻着的“柯”字。
铜钥匙进入锁孔轻轻一拧就开了,里面静静地躺着两枚戒指,而戒指下压着一封信和一张照片。他几次伸手又收回,犹豫不决,“……对不起。”
这回没去咖啡馆,费得安和徐秘书就在办公室见的面。徐秘书还是挺客气,寒暄问这段时间怎么样。费得安就烦假模假式,可他又能说什么?说自己生了个情种,被打瘸了也得将爱情进行到底?
徐秘书说:“现在就算准高三了,比较好的学校都很严,之前转学挺麻烦吧?这年头没个十万八万学校的门都摸不着,有的光有钱还不顶事儿。”
“是,找了关系才进的。”费得安心一沉,大概明白了意思。
徐秘书没多待,坐了半小时就走了。费得安给林瑜珠打电话,说了这件事儿,他们都在机关单位工作几十年了,心里清楚。
到了五点半下班,局长叫他去了一趟,说这阵儿清闲,给他放假。费得安笑了笑,说:“行,放假好。”
放他姥姥的假,停职就说停职,这帮孙子。
34、你喜欢我么
天色渐晚, 房间不开灯显得昏暗,路柯桐坐在宽大的书桌前像被抽了魂儿,他嘴唇紧抿着, 眼泪掉下来又使劲擦掉, 皮肤都被擦得发红。
那封薄薄的信躺在桌面,轻到被风一吹就会落在地上, 但是信上的内容却像巨石一样把他砸得支离破碎。
信是他妈妈写给路若培的。
若培, 本想到了预产期再写这封信的,但是最近手脚开始浮肿,我怕到时候字会很丑。你每天都怕我累着, 其实我都闲得发慌,在花园散步的时候,午睡醒来的时候, 外面起风的时候……我都会想, 当初留下这个孩子是不是个错误。可是他踢我肚皮的时候我就又会打消这个念头, 觉得我有了世界上最可爱健康的宝宝。
时间过得真快, 大学时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无话不谈,绯闻在学院里满天飞, 但我们的友情始终坚如磐石。老有人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你不爱我,你也不会爱我。
遗憾之余我很开心, 开心你坦诚地告诉我自己的性向, 说明你很信任我。后来我们毕业了, 我去了别的城市发展,而你继续读硕读博,你是个非常优秀的男人,冷静睿智,善于分析。最难得的是,你很善良。
几年后再见时你成熟了许多,也许是官场让你不得不快速成长,我开玩笑似的问你有没有伴侣,你说没有,还假装严肃地警告我,让我这个唯一的知情人保守秘密。
那一刻我很难过,因为你活得那么孤独。
“若培,我送你个孩子好不好?”我经常想起你听完这句话时的反应。你微微愣着,我拍拍小腹说:“这里有个四周的宝宝,就是妈妈被混蛋甩了。”
我没见你那么生气过,当时就要拉着我去找那个混蛋,我哈哈大笑,捧着脸说:“出海救援淹死了,你说多倒霉。以后我的孩子可要离水远点儿,游泳都不要学,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后来你说,你会照顾我们的,像家人一样。
我的脸皮真的很厚,像在做买卖似的,“我们结个婚吧,省得别人议论,而且以后你就不是一个人了,老了还有孩子给你养老,这样我的孩子也有爸爸疼,两全其美呀。”
你说我脑子坏了,说我还年轻,可以再找一个爱人。
“我找什么呀,我就想给宝宝找个靠谱的爸。”我还是乐呵呵的,看着你说,“忘了?我心脏不好,生孩子等于有他没我,你到底要不要孩子呀?不要我就去别处问问。”
我忘不了你的眼神,震惊和愤怒,过后是无奈与心痛。
怎么啰嗦了这么多,反正后来我们结婚了,我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你幸福不幸福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你经常偷偷叹气,有什么好叹气的,每个人选择了自己想做的,即使付出代价也没什么好后悔。
我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宝宝起什么名字,我说跟你姓,你说跟我姓,还是听我的吧,就姓路,因为未来的日子是你们父子俩一起过。
名字还要有木字旁,希望宝宝像树木一样生长,坚韧又充满了生命力。如果是个女孩儿应该会很乖巧,如果是男孩儿就惨了,男孩儿像妈,估计和我一样不服管又爱折腾。没事儿,你就使劲揍,别下不去手。
好累啊,就写这么多吧,怎么结个尾呢。
祝你升官发财。玩笑话啦。
若培,我们的婚姻会对你有所保护,希望在这层保护下你可以活得轻松一点儿,于千万人之中找到所爱是非常难的,于你可能会更难,但是我祝福你找到那一个,无论多晚。
始终支持你的柯凡。
照片上的柯凡美丽大方,笑容张扬。路柯桐把信折好放下,一切归置到原位。他往外走,每一步都有些晕眩。
给你个孩子好不好。
他根本不是路若培的孩子,路若培也没有对不起他妈妈。
天黑了,路若培醒来没有?他跌跌撞撞地下楼,从没有光亮的屋子里跑出去,一直跑到街口才停。
费原在哪儿,他想让费原抱抱他。
晚饭时分各家都关着门吃饭,多温馨。林瑜珠没有像平常一样在厨房忙活,她呆坐在客厅沙发上,安静地听着卧室里的打骂声。
费得安被停职了,如果俩孩子的事儿还不解决,下一个就是她。工作什么的他们真的无所谓,几十岁的人饿不死。但是费原不一样,如果对方让费原没学上该怎么办?
上一次动手时她拦着费得安,这次她没管。
卧室里,费原跪在地上,压迫着刚刚见好的膝盖。肩膀和后背有一大片脚印,脚印上覆盖的是鲜红的血痕。
费得安把变形的棒球拍扔到地上,吼道:“你他妈说话!”
“好,我说。”费原摇晃着站起来,“爸,牵扯到你和我妈是我的不对,是我太浑。”他说着鼻子一热,有血流下来。
“我就问你,你跟那个孩子分不分?!”
费原鼻子里的血越流越凶,他弄了满手,费得安从后面推他,把他推到院子里去洗。水池底变成红色,林瑜珠吓着了,在旁边按着费原的耳后。
“你有没有轻重?!干脆打死他算了!”
血渐渐止住,费得安重复道:“你跟那个孩子分不分?”
费原抓着林瑜珠的胳膊缓缓跪下,沙哑地说:“爸,妈,我特喜欢他,怎么办啊。”
“你喜欢他,要喜欢到我跟你妈都没了工作?!好,我们豁出去了陪着你,你他妈要是连学都没得上了然后怎么办?!”
费得安大怒,他们失业事小,他混不吝了大半辈子受这种窝囊气是为什么,就是怕毁了费原的前途,年少看重情爱他明白,他也曾犯过浑,但是这次不一样,执着了有什么用,两个男孩儿能有什么未来。
大门外一旁的阴影里,路柯桐抱着膝盖瑟瑟发抖,他出了一身冷汗,衣服都贴在身上,可是他觉得冷。听着院子里的动静,每一声都像一盆冷水把他从头泼到脚。
大概是一直以来费原都太让他依赖了,此时波及费原他才明白,他早就应该服软的,怎么能把费原当作武器去惹怒路若培呢?从一开始他就错了,费原明明是他的弱点和软肋。
扶着门慢慢起身,他向胡同口走去,脚步沉重却又如同踩着刀尖儿,路若培威胁了费原爸妈?还是授意了下属做的?他已经无法思考。
他只想保护费原,也再顾及不了其他。
仅仅几个小时,却仿佛死了两回。路柯桐又回到病房,把温凝吓了一跳。“路路,怎么又过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他摇摇头,在路若培床边趴下,整夜未动,也一言未发。
院子里动静不小,沈多意从屋里跑出来就看到费原跪在地上,他怕费得安再动手,急忙去扶沈老爷子出来。
费原伤得厉害,走路都成问题。“阿姨,咱们去医院行吗?”沈多意扶费原回了屋,林瑜珠跟在后面。费原后背都是伤口,只能侧着身子躺,他说:“我没事儿。”
林瑜珠已经哭了:“疼不疼?你当你爸不疼吗?他那次打了你一宿难受得没睡。”
“我知道。”费原慢慢笑了一下,“都怪我。”
第二天一早,沈多意陪费原去医院,费原穿着长裤和外套,表面看不出什么。医院到处都排着队,人很多。
温凝在病房待一夜有些闷,在楼下长椅上坐着透透气,她往回走为了近些就从门诊楼里穿过去,大厅人多,经过缴费处的时候听见有人问:“费原,你家医保卡密码多少啊?”
费原浑身是伤,站在队伍外面,刚要上前时被拦住,对方问:“请问你是费原吗?我是路路的妈妈。”
“阿姨好。”费原第一次见温凝,觉得有些狼狈。
温凝对沈多意招招手,说:“这儿人太多了,是要做检查还是什么?我带你们去吧。”
路柯桐一夜没合眼,他想了很多很多,想得头都疼,路若培不是他亲爸,但是对他那么好,还被他误会。还有费原,费原的伤不知道怎么样了,叔叔是不是还生气,阿姨的工作有没有受影响。
他轻轻抓住路若培的手指,抬头看向路若培的脸,恍惚间看见路若培的睫毛动了动。“爸?”他站起身,嘴里不停叫着路若培,突然手中的指尖也动了一下。
路柯桐奔到门口大喊:“医生!医生!我爸醒了!”
温凝带着费原到楼上,正与一位护士交代,准备让她领着走个方便。正说着,费原说:“我好像听见路路的声音了。”
温凝一愣,没有明说什么,只说:“我没听到。”话音刚落,执勤的武警和护士长跑过来,说:“路太太,病人醒了!”
医生检查完已经出去,路柯桐攥着被子边儿,鼻子一酸就开始掉眼泪。“你怎么才醒啊。”他忽然不想问信的事儿了,路若培宁愿被误会都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孤儿,那他就装不知道。
况且他不算,没有他这么幸福的孤儿。他有爸爸,路若培就是,永远永远都是。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他看见路若培眨了眨眼,“爸……对不起。”
“我以前那么讨厌你怎么不揍我,现在你想揍也不能动。我找事儿的时候,误会你的时候,你怎么没把我扔了啊……”
他哽咽着说了好多话,颠三倒四的,一会儿承认错误一会儿作保证。后来他低下头,想起了费原那一身的伤。他想为费得安工作的事儿跟路若培求情,可是他明白,条件就是他要服从。
而且他不敢再逆着路若培了,他不能让路若培受任何的刺激。
“爸……”路柯桐嘴唇颤抖着,好像冷得发抖。他低声说:“爸,我当初和费原在一起,就是为了气你。”
“我看见了你和杨叔叔,于是就想找个男朋友气你,之所以选他,是因为他打了邱儿。全是我的坏心眼儿,他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你和我妈离婚,我难过让他来接我,看见了你的车以后故意亲他让你看见,也是利用他气你。”
可我是真的喜欢他。
他在我心里最厉害,受一点儿伤我都会心碎。
路柯桐低下头,后面的话断在哭声里说不出来。“路路——”温凝在门口叫了他一声,却又被打断。
身后的费原面无表情地问:“路柯桐,你认真的么?”
他瞬间僵住,转过身看到费原冷冷地望着他,他没回答,目光从上到下把费原看了好几遍,他很想问:“你的伤还疼吗?”
费原又一次开口:“路柯桐,说话。”
他眨眨眼,眼泪顺着下巴砸在地上,“我说的都是真的。”
这件事儿到底还是被知道了,路柯桐以为费原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愿意承受心虚和恐慌,但是不愿意让费原鄙夷他的感情。费原还会相信他的喜欢吗?他没信心。他甚至想过,就算哪天和费原分开了,这些秘密也要永远烂在肚子里,那样当费原想起他时,只会怀念他们最美好的时光。
“路路,你喜欢我么?”
你开始的时候目的不纯,那你后来喜欢我么?你利用我的时候,你喜欢我么?
费原盯着路柯桐,忽然觉得那些伤没了感觉,旁人生拉硬拽的拆散阻止,再疼也只是皮外伤,而这些话从路柯桐嘴里说出来,会变成利剑和剧毒,让他的心跟着死一场。
可他想再给路柯桐一次机会,为什么?因为他被打得浑身是伤的时候选择跪下说,我特喜欢他,怎么办啊。
费原轻声问:“我们要分手么?”
路柯桐怔忪着抽了一口气,双腿打软困难地立着,他重复:“我们要分手么。”
路若培就躺在病床上,费原就站在那儿,这无异于让他二者选一。路若培刚醒来,受不得任何刺激,何况费得安的话他还记着。
片刻的沉默里,费原轻轻笑了。
“我帮你选吧。”费原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路柯桐的目光凝滞着,看着门口出神。他试着走过去但脚步踉跄跌在地上,苍白的脸上泪痕斑驳,动动嘴唇发不出声音。
“我犯什么错,你都能原谅我吗?”
“看你造化,给你弄个积分制,平时表现好积五分,耍脾气扣五分,犯大错扣二百分,积分只要不是负的就安全。”
“要是你发现我说瞎话,会跟我分手吗?”
“美得你,臭德性分手第二天就能满世界浪去,给我安生挨揍。”
路柯桐噙着泪,两眼只望着门口,嗫嚅着费原的名字。一切都归了零,费原也再不会理他的臭德性。
他捂住脸发出一声低鸣,像濒死的小动物一样。
35、我俩也没以后了
杨越言快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与两个孩子擦肩而过, 他还纳闷儿对方怎么像是从路若培的病房出来的。进门后客厅没人,里间的门大开着,他走近便听见哭声, 心也跟着一沉, 怕是路若培情况不好。
路柯桐还跪在地上,温凝弯腰拉他胳膊, 说:“路路, 先起来好吗?不要跪着了。”她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更没有想到路柯桐会伤心成这样。
“这是怎么了?”杨越言见到眼前这场景,立刻看向路若培, 发现路若培已经苏醒后走到床边,惊喜道:“刚醒吗?感觉怎么样?”
路若培还无法回答,杨越言又看向路柯桐和温凝, 虽然不好问什么, 但是也猜到了大概, 说:“我来守一会儿, 让孩子去客厅休息休息, 这小身板儿哪受得了。”
路柯桐被扶起身,他转头看路若培:“爸……”杨越言轻轻叹口气, 说道:“别惦记了, 休息会儿再来陪着你爸,他又跑不了。”
路若培慢慢地眨了下眼睛。
从里间出来, 温凝去拧热毛巾给路柯桐擦脸, 他靠着墙发怔, 怔着怔着又掉下两行眼泪。他没选费原,费原走了。
你喜欢我么?
我们要分手么?
他心中一窒,胡乱地擦掉眼泪然后奔出了病房,空荡荡的走廊没有其他病人和家属,他跑到拐角处一下子就看到了沈多意扶着费原正要进电梯。
“是路柯桐。”沈多意按完楼层抬眼先看见了他。
电梯门缓缓闭合,沈多意去按开门按钮,却又被费原拍掉了手。路柯桐终于跑到门口,然后在越来越窄的视线里喊了一声“老大”。
他们没再停留,走出医院就打车回家。费原看着车窗外面一言不发,沈多意也只好跟着沉默。到了秋叶街上下车,他们又去了那个社区门诊。
费原脱掉外套和体恤,露出了一后背的伤,大夫一边处理一边惊呼,估计给吓着了。沈多意把他的裤腿卷起来,膝盖上加重的伤口都没法看了。
“他以后还会来么?”
费原看沈多意一眼,说:“你操心的真多,还来干什么?”
处理完拿了些药,俩人慢慢往回走,沈多意想起那次在国宾的事儿,犹豫了几次开口说:“他那么八卦又憋不住屁,但是我的事儿他能不说,有什么道理说了自己心里的秘密?”
“你想说什么?”
“他是不是有苦衷啊,就是不得不说了。”
费原腿太疼,扶着胡同的墙停下,“有没有都无所谓了。”前行两步后垂下目光,“何况我给他机会了,他没选我。”
远远地望去,费得安立在院儿门口,看样子是不放心所以在等着。费原忍着疼没停顿地走过去,然后在三阶台阶下站定,说:“分了。”
紫珍珠还在树底下,冬美人还在窗台上,黑法师仍待在落地灯下面,爱之蔓也还静静的放在桌上。倒是都没变。
就是他们分了。
全市三甲医院的专家这几天没干别的,光会诊研究了,现在路若培一醒,又开始新一阶段的讨论。路柯桐守在床边,眼睛又红又肿,他鼻炎也犯了,吭哧吭哧不透气。
路若培醒了那么一会儿又睡去,他吓得再也不敢离开半步。杨越言工作很忙,每次都无法待太久,说:“你爸身体还需要多休息,所以又睡了,不用担心。”
他点点头,说:“谢谢。”
“不用,”杨越言指指窗边的沙发床,“累了就睡一会儿,你妈妈说你两天没睡觉了。”说完看路柯桐没动,又问:“不困的话就算了,那能说说你为什么哭吗?”
路柯桐坐直身体,然后又重新趴在床边,像被抽了魂魄和筋骨。他喃喃地说着原因,最后又忍不住哭起来。
杨越言听完:“你说害怕那个孩子上学受影响,还有他父母的工作再受牵连,但是我觉得你爸爸不是会那么做的人。”
路柯桐哽咽着说:“可是他爸爸已经被停职了,而且他被打了一身伤,我不知道怎么办了……我也不能再让我爸难过了。”
“没事儿,别哭。”杨越言安慰道,“等你爸好些了再说,都会解决的。”
会吗?费得安的工作也许会解决,路若培也会慢慢恢复健康,但是费原不会再要他了。电梯门关上的一刹那,是再见都不必说的再见。
等杨越言走了,他独自守着路若培,双目通红睫毛都是湿的,手伸进口袋拿出那条项链,闭上眼睛想起那封信,柯凡说他是世界上是最健康可爱的宝宝,他的存在是柯凡用命换来的。
项链攥紧在手心,妈妈,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晚饭时分路若培再次醒来,感觉到手边有毛茸茸的头发蹭着他,路柯桐趴在床边睡着,眼尾处还有干涸的泪渍。
后来几位医生来看,路若培用气音虚弱地说:“别吵醒他。”
等医生们走后,温凝摆碗筷吃饭,笑着说:“他本来睡觉就死,这回两天一夜没合眼,估计叫都叫不醒。”结果话音落下没多久,路柯桐动了动。
“老大……”他含混不清地说梦话,半晌没醒来,眼角却流出一滴泪。温凝拿纸巾给他擦干净,摇他肩膀:“路路,去床上睡,醒醒。”
他睁开眼还癔症:“费原呢……”
温凝不知说什么好,安抚般地摸他脑袋。他反应过来是在病房,急忙看向路若培,“爸,你醒了,你觉得怎么样?”
路若培鼻间还插着吸氧的导管儿,说:“没事儿了,吃饭。”
夏天里快八点了天才黑,林瑜珠下班后在厨房忙活,做的全是费原爱吃的菜。费得安本来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但是隔一两分钟就要起来在屋里转悠,电视演什么也没有关注。
林瑜珠端菜上桌,说:“烦不烦?你想看就去看,想哄就去哄,不是你亲生的?不是跟你姓的?”
“你别管我。”费得安粗声说了句,然后终于忍不住进了费原的房间。费原脸朝里侧躺在床上,床头放着杯水。
费得安在床边坐下,静了片刻开口问:“好点儿没有?”
费原回答:“好点儿了。”
林瑜珠从门外进来,训道:“好什么好?打成这样能好吗?我也想明白了,凭什么光我们孩子受罪,以后真要是再折腾我们,我就去市政府找他,不信还不能说理了。”
费原动动,面朝上平躺着,后背一阵剧痛,说:“他爸住院了,看着挺严重,估计暂时没空折腾人。”他略微停顿,有些艰难地继续道:“我俩也没以后了。”
林瑜珠和费得安对视一眼,一时也没了话。晚上睡觉前林瑜珠来给他擦身,心疼地说:“你才十七,才见过多少人,以后的日子长了去了,总会有更适合的。”
“嗯,我没事儿。”
费原靠在床头,眼睛看着爱之蔓垂下的枝条,以后那么长的日子,也许会有更适合他的人出现,但是他还会那么喜欢么?
谁会像路柯桐那么欠揍,理亏还要突突个没完,找完事儿又怂乎乎地撒娇。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终是没抑制住,微微红了眼眶。
吃完饭又待了会儿,路若培醒来不久还要多休息,温凝和路柯桐就回了家。家里的礼品快摆不下了,都是这些天送来的药材和补品。温凝头大,也记不全是谁送的,路柯桐一趟一趟往储物室和厨房搬,问:“要给我爸用吗?”
“我挑一挑,哪用得了这么多。”温凝上楼去,边走边说,“都是好东西,先收好,吃不完的可以等你高三了补身体用。”
路柯桐想温凝大概忘了,等到高三就没人这么细心地给他煮东西吃了。
温凝很累,洗完澡就睡了。他把所有东西都归置好,有的拆开包装放进柜子里,注意到有一提药酒,共三瓶。
找了个袋子装起来,他轻手轻脚出了门。街上车不多,他等了一会儿才打到车,“师傅,去秋叶胡同。”他再一次说出这个地方,心酸到差点儿变了声音。
整条胡同都很黑,只有院子里透出的一点儿光。他抱着那三瓶药酒往里走,每一步都让他喘不过气。最里面了,上了台阶就是费原家院子的大门。
他把药酒放在大门外的墙角处,然后靠着门蹲下。头顶上方的天空有几颗星星,他蹲在那儿仿佛没那么孤单了。
打开手机,他按下快捷键,拨通了费原的号码。要认错还是要解释,他不知道,他的动作先于思考,但是未等他想明白,里面提示他无法拨通。
费原已经拉黑了他。
腿有些麻,路柯桐摸着黑慢慢往外走,这条胡同像条时间轴,标记着桩桩件件。第一次来是他们搞对象的第一天,费原发烧没上学,他逃课来看。当时费原靠墙站在胡同口等他,然后第一次把他领回了家。
他喂费原吃老婆饼,费原说:“老婆买的饼真好吃。”
那天费原知道了他和邱骆岷是发小,知道了他心里的小九九,他张牙舞爪地闹腾过去,迎来了第二次来秋叶胡同。第二次来是认错,他守着一堆盆栽在墙根儿底下可怜兮兮的,问费原:“你还和我搞对象么?”
第三次来,费原在刷凉席,他坐在门口小凳上喝豆腐脑。后来因为照片少了两张又杠上,他才知道费原把他的照片放在枕头底下。
第四次是路若培和温凝离婚,他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了费原,费原抱着他直到天明,走之前还对他说:“老天爷补偿你了,让你早早遇见了我。”
第五次,他买了炸鸡来,和费原一起擦摩托车,晚上邱儿请客吃烧烤,吃完回家的路上,他说邱儿要走了,他妈妈也要走了。费原握着他的手,说:“我不会走。”
第六次,他见到了费原的爸妈,还和他们一起吃饭,其实他当时偷偷幻想,未来多少年是不是可以都这样,他太贪心了,想把“费原的家”变成“他们的家”。
最后一次,他看完了柯凡的信,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来,想让费原抱抱他。
已经走出了胡同,光线微微亮了些,路柯桐转身望了一眼那条道儿,想挥挥手却僵硬得动不了。
他和费原的这条路,走完了。
36、我真的很爱骗人
清晨有些凉, 费得安披着外套去买早点,出门时没注意,拎着油条回来时看见了墙角的东西, 拿回去和油条一块儿放餐桌上, 林瑜珠端出面片汤问:“这什么啊?”
“谁知道,在咱大门外的墙角搁着呢。”费得安说着把东西拿出来, “嗬, 药酒?”林瑜珠也愣了,就算放错地方也太应景了吧,她小声说:“会不会是?”
“你俩嘀咕什么呢?”费原洗漱完从屋里出来, 怕蹭着伤口就光着膀子,他拉开椅子坐下,看见了那三瓶药酒, 瓶子不大但很厚实。
费得安赶紧去放柜子上, 说:“不知道谁落门口了, 不着调。”
费原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袋子, 上面印着广告, 是他和路柯桐那次买单反时的包装袋儿。扭头看向屋外,大门外还是那道墙, 他把袋子折了折, 然后扔进了垃圾桶。
医院里,路柯桐拿着作业一边陪床一边学习, 前两天的难过已经看不出来, 但是也看不出他高兴。他始终低着头, 似乎没走神也没想别的。
只有他自己知道,偶尔停顿的笔尖说明他那么的难受。
一个礼拜后,路若培恢复了很多,也开始处理工作上的事儿,路柯桐就从里间挪到了客厅。正做着卷子,邱骆岷推门而入,看见他后吃了一惊。
“你怎么跟小白菜似的,叔叔不是情况越来越好了吗?”
他回答:“我挺好啊,小白菜不是挺水灵的菜么。”邱爸邱妈也到了,他起身陪他们进去。路若培靠在床头,说:“这次又麻烦你们。”
“这样说就没劲了啊。”邱妈拉住路柯桐,拽到自己跟前,“别倒水了,我们不渴,瞧这下巴尖的,快瘦没了。若培,你这回把孩子可给吓坏了,以后别老忙工作,得补偿家庭。”
路若培笑着说:“知道了,温凝再有不到一个月就去美国了,以后我们爷俩儿得相依为命,我得巴结着他。”
邱骆岷插嘴:“我也快了。”
邱爸说:“有你什么事儿,赶紧走,在家成天呲哒你我还累呢。”
他们一家三口让病房温馨了许多,后来大人们在屋里说话,路柯桐就和邱骆岷在客厅歇着,邱骆岷看出他不对劲,开玩笑道:“你失恋了啊,这么蔫儿。”
他抿紧嘴唇,轻轻点了点头。
“我靠,不是吧……”
他们没待多久,路柯桐也没跟邱骆岷说什么,等人走了他坐在床边削苹果,还是那副蔫搭搭的样子。路若培说:“别削了,削去的比剩的还多。”
他停下,看路若培精神不错,犹豫着问:“爸,费原他爸爸的工作——”
还没说完,杨越言来了,路若培看向路柯桐,怕他不高兴,面上也有些尴尬,没想到路柯桐却先打招呼。
“叔叔好。”
“你好,削苹果呢?我来吧。”杨越言接过,在另一边坐下,继续道:“刚才和他讲话是不是被我打断了?”
“没有,”他看向路若培,恳求道,“爸,我已经和他分开了,而且本来就是我干的缺德事儿,我也不该故意气你,能不能原谅我,恢复他爸爸的工作,我保证以后都听你话。”
路若培微微皱眉,对杨越言说:“帮我叫小徐来一趟。”
“我真好使唤,”杨越言笑笑,把削好的苹果递过去,“那你先吃苹果,你不吃就路路吃,别让我白忙活。”
杨越言说完去打电话,不出一刻钟徐秘书就到了。路若培直接问:“你怎么办的事儿?人家直接被停职了你知道么?”
徐秘书微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答道:“您出事儿的第二天我们过来的,后来邱厅长说让我们回去,不办公。路上我就又去了路检一趟,也没说什么,就还是聊了聊,估计是他们领导多心了。”
路若培不悦道:“你不用往外摘,这些单位看人办事儿谁不清楚?出差回来那天就说了先这样,行了,你打电话还是亲自去我不管,反正今天处理好。”
徐秘书走了,杨越言问:“放心了吗?”
路柯桐确实松了口气,但是他得保证万无一失,“爸,那费原在学校不会受影响对吗?”路若培无奈地笑道:“我只是个市长,不是土皇帝。不过这事儿确实办得不好,我有责任。”
路柯桐放了心,然后听见客厅有声音,估计是温凝做好饭过来了,他起身说:“我去帮我妈,你们聊天吧。”
等路柯桐出去,杨越言说:“你这也算值了。”
“值什么?”路若培有些心疼,“我倒宁愿他像以前那样,虽然爱和我闹腾但是贴心的时候也不少,现在是乖了,可是小脸儿上连个笑都没有。”
杨越言说:“那你别管了呗。”
现在已经不是他管不管的问题了,路柯桐伤了人家的心,就要认罚,他不知道路柯桐在这段看似幼稚的感情里是主动还是被动,只知道路柯桐那么认真。
“妈,我爸说不到一个月你就去美国了。”
“嗯,时间过得真快。”温凝有些感慨,当初的协议里有到期后路若培送温凝出国这一条,她在国外有个姑妈,算是唯一有联系的亲人了。思及此,她说道:“路路,人都是有感情的,这么多年就算我们不是真母子也有亲情了,这片地方对我来说是个伤心地,对我爸爸来说也是,所以我可能不会再回来。以后你长大了,独立了,就去看我,我给你做好吃的,你到时再叫我一声妈妈,好吗?”
路柯桐抱住温凝说:“你给了我很多很多幸福,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妈,伤心的地方就不要待了,我希望你以后能有个真正美满的家庭。”
温凝笑着拍拍他肩膀:“能把你装行李箱带走就好了,我知道你也伤心。”
路柯桐不想温凝哭,故意打岔:“我听出来了,你意思说我矮,我现在差一厘米就一米八了。”
他说完顿住,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长高了三厘米。
可费原已经不喜欢他了。
午饭时间杨越言约了客户见面,打了招呼准备离开,走之前对路柯桐说:“记得我那天跟你讲的求生意志吗?”
路柯桐点点头。杨越言又说:“要举一反三啊,除了求生意志也可以有求和意志啊。”
“求和意志?”
“对啊,惹了别人生气就主动求和,一回不行就两回,没试过只伤心有用吗?官司败了还能上诉,好歹总有没来得及说的话吧。”
杨越言说完离开了,路柯桐愣在那儿,心跳得厉害。他还有机会吗?
费得安在家歇着,中午鼓捣了两盘炒饭出来,又油又咸,费原艰难地往外走,说:“你给病号吃这个?不如再打我一顿算了。”
父子俩没了隔阂,费得安喊他:“道儿都走不利索去哪儿啊?”
“去蹭饭。”费原早闻见沈多意家飘出来的香味儿了。费得安闻言跟着出来,说:“一块儿吧,正好不上班陪老爷子喝两盅。”
沈多意做的炸酱面,煮得又软又烂,因为沈老爷子牙不好。看他们来发了愁,面不够。费得安说:“去我们家冰箱拿,里面还有熏鱼,都拿来。”
酒刚倒上,费得安手机响了,他接起来说了几句,表情语气都没什么变化。直到吃完这顿饭回去,他告诉费原:“这两天路局和路检要开党员会议,去北戴河几天。”
“知道,每年夏天去跟度假似的,那儿不都是你们单位的疗养院么。”费原说完才反应过来,这意思是复职了。
倒是挺快,他和路柯桐分开还不到半个月。
他把路柯桐的来电和信息都拉黑了,他怕路柯桐联系他,那样他会心软,当初路柯桐只是乖了一天他就心软了,像被掐中死穴一样无奈。但他更怕路柯桐不联系他。
有什么办法,作孽的小王八蛋真他妈折磨人。
路若培太忙,司机已经开始每天往病房送文件,路柯桐支着小桌子在一旁写作业,这些日子他都快把作业写完了。
“行了,发愤图强也得劳逸结合。”路若培合上文件休息,然后看向他,“让你学习的时候不乐意,现在没力气管你倒自觉了。去找邱儿玩儿吧,他也快走了,或者给他帮忙收拾收拾。”
路柯桐抿着嘴摇摇头,然后把卷子翻个面继续写。
“过来,”路若培无奈,朝他招招手,“陪我聊天也行,太闷了。”
他这才放下笔,然后坐到床边,蔫蔫地说:“聊什么?”路若培看他这副样子很揪心,说:“聊聊你最近都想了些什么。”
他低下头:“我那天趴在这儿睡觉的时候做了个梦,先是梦见小时候和邱儿在一起。那两年在邱儿家,我陪他去上什么儿童成长班,其实就是一个脾气特好的老师和我们聊天,有一回老师说讲讲自己的妈妈,邱儿讲完该我了,我就讲邱妈,但是怕老师知道就非说是我妈。邱儿跟我生气好几天,说我爱骗人。”
“我后来又梦见了费原,他骑摩托带着我,后来他突然生气了,知道了我骗他,然后把从车上推下去走了。我站在街上找他,怎么都找不到。”
路柯桐快速擦了一下眼睛,轻声说:“我真的很爱骗人,我遭报应了。”
“胡说什么,哪有什么报应。”路若培抬手擦去他的眼泪,说:“你还小,在我眼里只是个小孩儿,我也希望你一直像个小孩儿一样无忧无虑的,所以总是惯着你。这也就使你对待问题和处理问题有些幼稚,因此也可能会伤害到别人和自己,但你的心是好的,我的孩子我最清楚。”
路柯桐再也忍不住,扑到路若培身上大哭起来,他断断续续地说:“我真的喜欢他……难过开心都想先告诉他,他受伤的时候我觉得我也要死了……开始是为了气你,但是后来我真的喜欢他,在他确定和我在一起之前就真的喜欢他了……”
路若培拍他后背,安慰道:“没关系,哭出来就好了,哭吧。”
温凝进来看到这场景吓了一跳,赶紧去哄他,知道原委后不住叹气,担心地说:“再开学见了面该怎么办啊。”
路柯桐抬起头,害怕地对路若培说:“我转班或者转学都可以,留级也可以,别妨碍他,爸,能不能答应我?”
路若培说:“我是恶魔吗?暑假还有一个多月,我们想个两全的法子。”
“要不……”温凝其实憋了好几天了,终于说出口:“若培,要不让路路和我一起出国?到时候他和邱儿一起,平时我也能照顾他,怎么样?”
路柯桐一怔:“……不行,那我就看不到他了,我偷偷看看他也好。”说完看向路若培,“而且我要和你相依为命,不能留你一个人。”
路若培到底还是不忍心,说:“不急着做决定,这样,我不管你们了,也不插手,你自己去解决、去讨对方的原谅,但是如果他真的不再给你机会,你也不许再成天这么伤心,要好好振作开始新的生活。能做到吗?”
路柯桐呆愣愣的:“我可以么……”
他像有了一个机会,虽然不知道结果但已经足够感激,黄昏时分从医院离开,他没回家,又悄悄去了秋叶胡同。
费得安和林瑜珠应该都下班在家,他不能去,等夜幕降临,他像个小偷一样躲在院门旁边的角落里,想听听费原的声音。
费原坐在躺椅上休息,院儿里只能听见沈老爷子的收音机里传出的京戏。沈多意拿着湿毛巾出来,说:“我爷爷让擦擦椅子,你先起来。”
路柯桐扒着门边悄悄偷看,想知道费原起身走路利索了没有,但好像还是很困难。这时沈多意说:“都沾上你的血了,怎么还没结痂啊?”
他心脏跟着一抽,差点儿冲进去。费原走到树旁蹲下,摆弄那盆紫珍珠,说:“这盆长得最好,就是得见太阳,屋里那几盆就差点儿。”
沈多意说:“那就拿出来都放树底下呗。”
费原没说话,半晌回答:“再说吧。”路柯桐当时说放树底下的在院儿里看见就想起他,放窗台上的进进出出看见就想起他,客厅的也是一样,他房间的更是如此。
恨不得走哪都让他想着。
路柯桐躲在门外,一直到费原回屋睡觉才走。
他被拉黑了,又不知道费原愿不愿意见他,那么多那么多的话想说,他想起柯凡的那封信,于是想给费原也写一封。
可提笔却不知从哪开口。
37、他把我戒了
老大, 你的伤还疼吗?
其实你被叔叔打的那天我就在大门外,可是我不敢进去。我听到你们说叔叔的工作受影响,你也可能会受牵连,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能想到我该对我爸爸妥协了, 于是我对他说了那番话,但我没想到你会出现。本来想把这个秘密永远藏在心里, 因为我怕你知道了就不会再信我是真的喜欢你。可是当你在病房问我的时候, 我却没回答,对不起。
一开始我对你示好就是有目的的,我想找个男朋友气我爸, 当时知道你打了邱儿,而且你乱画我的卷子,擅自用我的伞, 还在球场挑衅我, 所以我就选了你。可是你帮我做值日的时候我就动摇了, 我觉得你不坏。
后来我们去游泳, 我仍然记得在水里你拽着我游的感觉, 水光那么亮,你离我很近, 我那时候就喜欢你了吧。
我有很多毛病, 你也帮我改掉了很多毛病。我和别人闹你会帮我,我一听话你就会心软, 喜欢你的人那么多, 可你只喜欢我一个。
是我糟蹋了自己的幸运。
老大, 我真的很依赖你,知道我爸妈离婚后我把你当作依靠,告诉你我的秘密,那天来找你也是因为我看见了一封信,那封信是我亲妈写给我爸的。我妈心脏不好,是用命生下我的,除了这个,她还在信里说,我亲生爸爸出海救援死了。
这么多年我对我爸始终有些怨恨,我以为他骗了我妈,那一刻我知道了真相,可他已经出了车祸躺在病床上,我真的很怕,怕到不敢再让他伤一点儿心。
我去找你,想让你抱抱我,可是我听到了你们说的话,才知道叔叔阿姨受了影响,你还被打了一身的伤。我太过依赖你,那时候我才意识到,情感中的保护应该是双向的。
感觉为自己辩解了很多,我心里很乱,所以写的也没有条理。有的话我想亲口对你说,看着你说。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训我打我都可以,什么都可以。
老大,理我好不好。
老大,该修枝剪叶了。
老大,真的要把我连根扔了吗?我不会再把自己嫁接给别人的,我就等着你。
老大……
路柯桐停下,用笔使劲儿戳了一下脑门儿,他还有什么资格跟费原撒娇?最后隔了两行,他写道:老大,这个月的最后一天,我在秋叶公园等你,你一定要来好不好?
落款:该死的路柯桐。
他大概算了一下,费原的伤还要再养养,现在还不能多走路。他把信放进信封折好,第二天守在国宾一楼大厅等沈多意。
沈多意打完工出来就看见了他,上前问:“你怎么来了?对了,你爸怎么了?”
“我爸出车祸了,那天是他刚醒。”路柯桐可怜巴巴的,从书包里拿出那封信,“能不能拜托你把这封信交给费原,他不让我联系他,我也不敢突然出现。”
沈多意说:“我不帮呢?”
路柯桐当了真,收回手说:“那我再想别的办法,还有谢谢你陪他看病。”
“逗你呢。”沈多意把信接过装好,“你跟换了个人似的,之前还神采奕奕地蹦出来喊我好朋友呢,现在感觉雾都孤儿都没你可怜。”
路柯桐有些敏感:“我不是孤儿。”
沈多意走后,他直接回了医院,路若培也不问他去做什么了,只专心处理工作。他在旁边端茶倒水,轻轻的也不闹动静。
后来路若培说:“温凝走的时间定了,下个月八号,听说邱儿是五号?”
“嗯。”他剥一个青橘,闻着很酸,心头也酸,“爸,你们离婚还有当初结婚的原因我都知道了,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受虐狂吗?”
路若培拿文件打他:“没大没小,温凝告诉你的?她的秘密只能她来说,而且他爸爸的事儿很复杂,一句半句说不清楚,你那么事儿,总问我怎么办,多烦。”
“嘁。”他把剥好的橘子给路若培,然后拿出了一直随身带着的项链,“爸,你还戴上吧。”
路若培有一瞬的僵硬,他瞧着路柯桐的神情。路柯桐故意说道:“戒指就别戴了,手表上的血迹我擦不干净,送店里清洗完再戴。”
“好。”路若培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然后重新戴上了项链。
遭了这么多事儿,作业还没写多少,费原养伤哪儿也去不了,就在屋里安生做题。沈多意进来,把一封信放他桌上,说:“路柯桐拜托我交给你。”
“他找你了?”
“嗯,惨兮兮的。”
沈多意说完就要回去,走到卧室门口了被叫住。费原捏着那封信没拆开,像是憋了很久,问:“他怎么样?”
“说了呀,惨兮兮的,跟小流浪狗似的。”
想起那次在公园里,路柯桐蹲在他身前亲他的膝盖,眼睛眨巴着溢满了心疼,确实像个委屈的小狗狗。折腾的时候就更像了,恨不得把家都拆了。
费原回了神,嫌自己又想这些,然后把信扔进了抽屉。
路柯桐开始数着过日子,每天从医院离开都去秋叶街上转悠,社区门诊的大夫都认识他了,因为他几乎每天都去问费原的伤好些没有。
问完还要嘱咐好几遍,千万别告诉费原。
终于到了这个月最后一天,费原也一个多礼拜没去换过药了,大夫说已经差不多好利索了。
路柯桐五点钟睡醒,换好衣服就出了门。时间太早,公园里都是老头老太太在晨练,他在门口摊了俩煎饼,一个放辣椒一个不放,想等费原来了把辣的给费原吃。
还是假山处那个亭子里,他端坐在柱子旁吃煎饼,吃完了擦干净嘴巴,继续端坐好等着。到了八点多,很多票友来唱戏,鼓点儿脆生弄得他心脏也跟着砰砰直跳。
费原刚刚起床,洗漱完活动了一下筋骨,太久没碰摩托车,他接了盆水准备在院儿里洗车。
路柯桐一直等到中午,日头越来越毒,他很渴,但是不敢走开去买水。公园没人了,都各回各家吃午饭睡午觉了,他起身望着远处,依然没有费原的身影。“是不是吃完中午饭才来呀。”他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拿起另一个煎饼准备吃掉。
脆片儿已经闷软了,他机械地嚼着,目光有些黯然。
每过一分,他的心就跟着沉一点儿,其实费原是不是根本不会来?他靠着柱子发呆,一整天没喝水,嘴唇和嗓子都很疼。
他等到了日暮黄昏,费原始终没出现。他开始担心,担心费原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晚上九点多公园要关门了,巡逻的保安赶他出去,他终于离开了那个亭子。
摸着黑走进胡同,找到那个熟悉的墙角站好,路柯桐静静听着院儿里的动静,听见费得安在和沈老爷子聊天。
沈多意在屋里喊:“爷爷,你该睡了。”
费得安说:“是挺晚了,您歇着吧,我也回去睡觉。”话音刚落,费原湿着头发从屋里出来,说:“你洗澡吧,我刚洗完还没关灯。”
路柯桐绷紧的身体放松下来,费原身体没事儿就好。后来他往外走,视线越来越模糊,费原没有不舒服,但是费原也没有去公园。
他没机会了,原路重返是他的幻想,他们已经原路难返了。
两天后路若培出院了,但是没有立刻去上班,还要在家休养几天。温凝还有一周出国,邱骆岷还有三天。
有阵子没来,邱骆岷还挺想,躺在路柯桐的床上说:“路路,你最近眼泪忒多了点儿,有为我而流的吗?”
路柯桐拿着毛巾正擦他的游泳圈,说:“没有。”
“唉,哪个少年不分手,哪个老汉不白头。他不喜欢你了,你就也别喜欢他了,就好像吃了会长溃疡的东西,再好吃也得戒啊。”
路柯桐吭唧一声:“他把我戒了。”
“行了又要哭了。”邱骆岷坐起来,恨铁不成钢地夺下游泳圈扔一边,“你老宝贝这破玩意儿干什么?我听阿姨说想让你也一起走,我觉得挺好,这样咱俩还能一起玩儿,美国的网吧你不想也体验体验啊。”
路柯桐愣了两秒,然后猛地起身去开电脑,他焦急地抠着指腹,登录后紧张得不敢看。太久没上线,系统提示一大堆,都是活动通知。
原隰多飞蓬没有跟他解除情缘。
邱骆岷为了让他死心,说:“对方最近都没登录过。”
他看了眼时间,的确是。真的没什么理由可找了。午饭时邱爸邱妈也来了,两家人一起吃了顿饭,算是给邱骆岷和温凝送行。
邱妈说:“其实没我们什么事儿,但是我纠结好几天了,邱儿走了,只剩下路路,还不如让路路跟着一起。再说若培你那么忙,孩子成天自己在家哪成啊。但是一想俩孩子都走了,我好像更难受。”
路若培问:“路路,你觉得呢?”
路柯桐摇摇头,他知道大人们希望他跟着一起,邱妈希望他和邱儿作伴,也为了他不用承担高考的压力。温凝和路若培是想让他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我不知道。”
下午杨越言来了一趟,貌似是找路若培谈公事,后来他们从书房出来,在客厅沙发上喝茶聊天,路柯桐下楼的时候打招呼,然后坐在一边给他们倒茶。
“那个官司拖挺长时间了,所里没人愿意管,太麻烦,这阵忙那个我都没睡过好觉。”
“你给自己找事儿怨谁?别跟我诉苦。”
“人家老爷子亲自登门拜托好几次,我又没诸葛孔明厉害,哪能拒绝啊。”
路若培一声轻笑,没再反驳。路柯桐守在一旁有些出神,他看着和杨越言聊天的路若培,能感受到对方的放松和惬意。温凝来时他们就已经是朋友了,这些年他却始终和杨越言没有正式见过面,那两次撞见也是难得。
路若培除了身份敏感要小心以外,大概是真的很顾及他。
他妈妈说,于千万人之中找到所爱是很难的,于路若培更难。他呼口气,轻轻说:“爸,我想好了,决定和我妈出国。”
路若培看了他很久:“好,哪怕是散散心也行,不想待了就马上回来。”
等路柯桐上楼以后,杨越言说:“想起你没醒的时候,我没话找话问路路你爱吃什么,他想都没想就说鱼,我当时就想也没你说的那么不靠谱。”
“我是他爸,知道我爱吃什么不是应该的么?”
“你多特殊啊,不爱吃的能忍着吃了,爱吃的能忍着不多吃,不观察你三年五载的根本看不出来。”杨越言笑着,然后看看时间准备走了,“行了,就这么几天了,赶紧滥用职权打电话吧,把孩子的手续尽快办了。”
路柯桐回到房间,点开了和原隰多飞蓬的对话框,他静默了一会儿,然后编辑了一段留言,反复删掉又打,最后按完发送就退出了界面。
三天后去机场送邱骆岷,邱妈抱着邱骆岷抹眼泪,舍不得儿子,等邱爸拉着她去平复心情后,邱骆岷靠着路柯桐崩溃地说:“我是去死吗……”
路柯桐看了眼时间说:“你们班同学没来送你啊,人缘儿怎么那么差。”
“什么啊,我们分别派对都开好几次了。”邱骆岷撸撸头发,“那么多人来干吗,我得笑着走。再说了,八号你走的时候你们班有人送你吗?到时候给我拍个视频,我看看你人缘儿。”
路柯桐低着头:“我没告诉他们。”
他不知道怎么说,他和每个同学关系都挺好,大家看他年纪小也照顾他。班长、体委、那帮兄弟、还有汪昊延和简辛,幸亏那时候拍过一张大合照,也算有个念想。
又等了将近一个钟头,邱骆岷走了。
八号那天早晨,费原早起去打球,太长时间没摸球都快憋疯了,在球场和几个体校学生打了一上午,中午太热就溜达着回去了。
进屋脱掉上衣准备洗澡,看见沈多意在他的房间玩电脑,“干吗呢?”沈多意解释道:“下学期助学金的表,老师刚发给我,我下载完去打印。”
“打印完顺道给我带份饭和饮料。”他走进浴室关上门。沈多意在外面喊:“弄完了没关机,赶时间!”
洗完出来,沈多意的饭还没回来,他坐下对着电脑也没什么可做的,好长时间没用过了。盯着桌面看了会儿,又起身喝了杯水。
“你的饭!”沈多意拿着几张表回来了,把一份炒饭放餐桌上就走。费原在里面喊:“给我拿进来。”
沈多意又给他提溜进来:“我欠你的?”
“用完不关机,你可不欠我的么。”
“呸,我以为你还玩游戏呢!”
这下给提了醒,游戏好长时间没上线了,他移动鼠标登录了游戏,然后打开盖子准备吃饭,再抬眼看见好多消息,一条一条看完,最近的是前几天路柯桐发的。
“费原,你那天没来,我就知道你的意思了,但我还是不死心,抱着一点儿幻想。所以我给你发了这条留言。”
“八号下午我就跟我妈去美国了,可是我最不舍得你,你会有一点点舍不得我吗?”
“于千万人之中找到所爱很难,我找到了,又失去了。未来不好说,但我能肯定的是再也不会有另一个你让我那么喜欢。”
“但我希望你能找到另一个我,一个善良美好的我。”
费原看着那几行字,半晌回不过神来,路柯桐要走了,今天下午就要走,温凝都不是路柯桐的亲妈,那个傻子跟着人家走干什么?!
他嗤笑了一下,他们都分了,想这些又是干什么。
关掉电脑,把饭放进冰箱,他倒在床上准备睡一觉。翻来覆去的,他睁开眼望着天花板,难受又无从发泄。抓起枕头捂住脑袋,逼自己别再想。
枕头下的那张照片露出来,路柯桐在开心地笑。
“真他妈,”他骂了一半又顿住,想起留言里说的,“我那天没来?”
起身走到书桌旁,他拉开抽屉取出了那封信。抽出信纸,第一行就看见被洇湿变形的字,“老大,你的伤还疼吗?”
路柯桐是不是边写边哭。
费原看完信,胸口像堵了块儿石头,路柯桐的亲生父母早就去世了,路柯桐他爸出了车祸,路柯桐听见了费得安打他时说的话。
怪不得。
还有上个月的最后一天,路柯桐是不是一直在公园等他?
费原把信纸攥得变形,猛地起身要走,碰掉了桌边的书,书平摊着掉在脚边,书页中间,是路柯桐送他的那朵月季花。
“予人玫瑰,手有余香。我扫完地在甬道旁边摘的,你喜不喜欢?”
“这是月季。”
“管他呢,反正收了我的花,忘记那个他。”
他拿上摩托车钥匙奔出房间,低声咒骂着,他要什么善良美好的路柯桐,他看上的、喜欢的就是这个又美又傻逼的王八蛋。
候机大厅里,温凝在听路若培的嘱咐,不耐道:“我比你会照顾,你真啰嗦。”路若培冤枉,说:“我是让你别总照顾他,他该学会独立了。”
路柯桐四处望着,眼神充满了焦虑,路若培问:“在看什么呢?马上要进去了。”
他声音有些颤抖:“爸,你要是舍不得我,我就不走了。”
“唉。”路若培叹气,“你又不是一去不回,我没舍不得。倒是你自己,你有舍不得的吗?”
他不停看向远处,但是没有人来。温凝拉他,说要进去了,他动动嘴唇说了再见,转身就掉了眼泪。
邱儿说的对,他最近的眼泪忒多了。
费原一路加速,摩托车发出巨大的响声,八号下午的飞机,但是没说下午几点,他像不要命一样,越开越快。
到了机场,刹车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大步跑进机场大厅,盯着航班信息看。人来人往之间没有路柯桐的影子,他去咨询台询问,飞美国的航班是几点。
“今天下午只有一班,已经在二十分钟前起飞了。”
他退后一步转身,念叨着,小树苗走了。
摩托车半道上没了油,停在一家店门口后打车回家,后来又改了主意,“算了,师傅去海边儿。”
找了块儿地方坐下,费原望着起伏的海面,那次他们来露营,路柯桐嫌他不带着游泳就发脾气,等下了水又害怕,说亲一个就回去。
他说亲什么亲,咸。
结果路柯桐上岸就去买饮料,喝完说自己不咸了。
“真有意思。”他感慨一声,鼻子很酸。海风吹得人很舒服,今天太阳也没那么晒,他一直坐着,等到下午才离开。
离开前他看着即将西沉的斜阳,发觉一个人的黄昏并不好看。
在秋叶街下了车,揣着裤兜往回走,边走边踢地上的小石子,胡同尽头的天空上霞光一片,他看着地面上被拉长的影子,终于抬起了头。
他家大门正对着的墙根儿底下,路柯桐坐在放倒的行李箱上,右胳膊还挎着他送的机器猫游泳圈。
“老大……”
路柯桐很快红了眼睛,站起身冲到他面前,再开口调子都变了,“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你没去公园,也没留我,可我就是不死心……我舍不得你,你不想见我我也来了……”
路柯桐满脸是泪,指着墙角说:“我偷偷来了好多次,就站在那个墙角偷偷看你,我不想再站在那儿了,我想站在你面前,你训我骂我都行,别不理我。”他哭着抓住费原的衣服,乞求道:“老大,你抱抱我……”
费原抬手揽住他,他像得到了首肯,紧紧抱住费原,把脸埋在费原的肩膀上。费原问他:“你爸妈的事儿是真的?”
他点点头,胡乱地蹭着:“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
费原捏着他后颈把他扯开,明明心里也想得快死了,还要冷冷地装无所谓,问道:“怎么给?再给你一次机会骗我?”
路柯桐不停摇头,伸手还想抱住费原,他急得打嗝,什么都说不出来。等到整片天空都变成红色的时候,他终于渐渐停下,但仍在抽噎。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做你小弟也行,追你也行,我都听你的……”
费原漫不经心地说:“行啊,重新开始吧。”
路柯桐愣着,感觉费原在等他说些什么,他回忆起第一次见面时他说的第一句话,轻声重复道:“我姓路,路柯桐,因为我五行缺木。”
费原可能不会像以前那么喜欢他了,也不会像以前那么疼他了,但是他不敢再贪心,只要费原还肯给他机会就行,让他只是做跟班儿也行。
谁知下一秒,费原抱住他说:“无论你缺什么,都不会再缺了我。”
39、删减版
费原直接开车去了公司, 凌晨三四点正是困的时候,他连轴转了一整天更加觉得疲惫。好在办公室有几套备用的衣服,他换好去了休息室洗澡睡觉。
原定的回来后歇两天, 所以等他睡醒出来的时候底下的员工都吃了一惊。接了杯冷水喝干净, 他问:“几点了?人齐了么?”
“十一点多了。”助理赶紧回答,因为知道费原的作风习惯, 于是问道:“要开会吗?我马上下通知。”
费原往办公室走:“下午吧, 都先去吃饭。”
这一个来月积攒了不少事儿,中午就凑合对付了一顿,下午开会, 各个团队小组挨个汇报工作,没事儿的安全,有事儿的全被骂了。
汪昊延今天去外地跑综艺, 负责他的团队部分休假部分跟着, 反正都没来公司。有的人难免有情绪, 觉得费原自己带的队都没露面, 一碗水没端平。
“行了, 直接看数据。”费原带着淡淡的黑眼圈,黑衬衫的袖子挽到手肘部分, 看向屏幕的分析图表时皱着眉, “先说大方向上的,我给你们说还是你们自己说?”
谁他妈敢让你说。
会议开了一下午, 结束后都能直接下班了, 费原没走, 准备留下加班。一直忙到八九点钟,助理给订的烧鹅饭都凉了,看了一眼没什么胃口,去冲咖啡时顺道扔进了垃圾桶。
夜深人静,大楼只有各走廊亮着小灯。手机放在桌上,工作电话没怎么停过,却没一通是家里打的,随后想起来,他把路柯桐拉黑了。
路柯桐被拉黑习惯了,想着反正当面认错更好,早晨买上早点去了秋叶胡同,结果在外面找了一圈儿都没看见费原的车。
他也不敢去家里问,不然都知道他搞事儿了,自己吃完了一袋子油条,调头去了餐厅。之前订的厨房设备今天就送到了,他在餐厅盯了一上午。
下午跟设计公司的人研究牌子和标志,定了就要送去制作看实际效果。餐厅名字叫森林小筑,他花了好多天想的,还没来得及跟费原说。
“回家没有啊。”晚上弄完又悄悄去秋叶胡同看了一趟,还是没有费原的车。他抱着一点儿希望往回开,祈祷费原已经消气回家了,不消气也行。
结果家里黑着灯,一点儿人气儿都没有,费原还没回来。
路柯桐洗澡上床,趴在费原躺的位置,闭上眼都是前一晚费原生气的样子。趁他睡着觉摆弄他,然后又打他,最后把他一扔玩儿消失了。
“路柯桐,你太牛逼了,睡着觉都能来一出爱恨就在一瞬间。”他撒癔症似的自言自语,后来关了灯,抱着费原的枕头睡觉。自我安慰道:“睡醒老大就回来了。”
费原两三天没出公司,后来有应酬才离开一趟。原来一天顶多抽三根烟,这几天每天能下去半盒。接到剧组的安排后通知了汪昊延,后天要去城郊的度假区补一场戏。
挂断前他问:“路路这两天联系过你么?”
汪昊延说:“没有,他又离家出走了?”
费原没多说,直接挂了。
没离家出走的路柯桐已经开始焦虑了,并且深刻体会到上次费原找他得有多着急了。餐厅一摊子事儿等着处理,他哪有心情,聘了个经理盯着后就没露过面。
咬咬牙出了门,准备去找林瑜珠帮忙,先坦白认罪,然后让林瑜珠叫费原回家,到时候老费家一块儿批斗他也行,被混合双打一顿也行。刚发动车子,手机响了,接通后经理在里面问:“老板,今天约了厨师面试加试菜,您什么时候到啊?”
他都忘记这茬了,回道:“十五分钟。”
到了餐厅开始面试,口试完等着试菜,他随手拿起做好的菜单,第一行就是招牌菜——海味儿红烧肉。
“我这么小清新的餐厅招牌菜定红烧肉,我为谁啊。”他嘟囔了一句,嘟囔完也不管自己是老板还是谁了,往桌上一趴就想哭会儿。
冷暴力太可怕了!
拿起手机翻了翻,看见汪昊延朋友圈晒的猫,恨不得给自己一刀,他怎么就忘了问问这家伙呢!立刻打过去,那边汪昊延接起后声音挺轻快,他有点儿歇斯底里地问:“汪昊延,费原是不是死了!”
汪昊延心说原来不是路柯桐离家出走,角色调换了,真是无人出其右的俩作逼,他回道:“你怎么整天诅咒自己的心头肉呢?”
路柯桐眼眶发酸,又不好说明原因,怒道:“妈的,打了一架就消失了,永远说加班,他是不是背着你在外面有别的明星了!”自己把挨揍美化成打架,把被拉黑美化成加班,臭德性。
“操,”汪昊延好无语,“比起打架,我也是建议你们冷战,还有你最近不是好事儿别联系我,破坏我灿烂心情。”
他马上问:“你为什么灿烂?简辛还没蹬了你吗?”
汪昊延终于等来了又一春,简辛愿意再给他次机会,俩人准备重新开始。路柯桐一听心情暂时好点儿了,为朋友开心,于是想请汪昊延和简辛来吃饭。
晚上见面后聊了聊,人家也都知道费原生他气了,但是他没说真正原因,含糊地说只是费原嫌他开餐厅会更不着家了,“他说这样一来我更有理由在外面鬼混了,我这么好看叫鬼混?那是仙混。”
等汪昊延和简辛走了,员工也下班了,路柯桐自己坐在一楼发呆。他拿出手机给费原发信息,也不管费原能不能收到。
“老大,餐厅请的师傅以前是国际饭店的大厨,做的海味儿红烧肉可好吃了。我跟他多练练,下次做肯定进步很多,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想做给你吃。”
“晚上和汪汪还有简辛一起吃饭了,他俩和好了,你也跟我和好行吗?”
“我爸把我拉扯大太不容易了,我不可能跟他分得清清的,不然我和白眼狼有什么区别。但是我不该瞒着你还跟你说瞎话,我有错,你怎么罚我都行,求你别冷着我,我受不了这样……”
路柯桐发了好多条,车轱辘话来回说,后来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回家充上电,隔几分钟就看一次,结果始终什么回复都没有。
两天后,费原一早去接汪昊延,他黑着脸像寻仇的,吓得汪昊延一直看剧本,都没敢吭声。后来放了音乐听,汪昊延壮着胆子准备调解,说:“那天在路路那儿吃饭好像就是这首。”
真是没心没肺得要顶天了,还有心情请别人吃饭,八成是显摆餐厅。费原点了根烟,猛吸几口就燃到了烟屁股,等汪昊延又劝了一句后,他问:“小王八蛋买通你了?”
汪昊延觉得路柯桐也没什么错,费原把烟用力摁灭:“他定不下心喜欢玩儿什么的都无所谓,反正都是我惯的,但是明知道他爸想搞散我俩,不他妈离远点儿,还要个餐厅开让人拿捏着,这就不是心大了。”
路若培愿意掏钱是为什么?就是怕费原拿捏着自己儿子,费原一样,不愿意让路柯桐被路若培拿捏着。更大的原因就是路若培的钱干不干净,但这不是能放到明面儿说的事儿。
汪昊延向往和平,说:“我打给他问问。”
路柯桐失眠了,四五点钟才睡着,手机在枕头下面嗡嗡振动着,闭着眼接通了又要睡过去。里面传来汪昊延的声音,“路路?在哪儿呢?”
“睡觉啊……还没十点呢……”
“费原还没理你么?好好反省。”
一听费原俩字儿就清醒一半了,他揉揉眼逞强说:“切,爱理不理,明天让他高攀不起。”
汪昊延开着免提,都愁死了:“何必啊,你说你们一起开餐厅多好,你那么缺心眼儿自己开多累啊。”
“你才缺!”路柯桐坐起来,嗓门也大了,“我当然想和他一起了,而且他出了一多半儿钱,妈的可一听说老家伙帮忙了他就来劲。”和费原一起开,招牌菜是费原最喜欢的海味儿红烧肉,办公室桌上有费原的名牌,负责人名片上有费原的名字。他说完,嘴上爽了,心里却失落。
“所以说干什么非开在使馆区,不然也不用找你爸帮忙啊!”汪昊延也快急死了,想让路柯桐秃噜几句软话怎么那么费劲。
路柯桐吸吸鼻子:“那不是感觉很牛逼嘛。”
汪昊延没招了:“费原开车呢,要不要和他说话?”
路柯桐抠着被子,终于有机会跟费原说话了,他能不想吗?可是费原在开车,他又不敢了,就那么沉默了片刻,他舍不得地说:“不要了。”
“真不要?”
这个日天怎么那么烦人,他瞬间暴走:“开着车说什么话!你也安静点儿别吵他开车!不许告诉他我说什么了!挂了!”
费原一路加速没有开口,面无表情也看不出情绪。到了地方后汪昊延下车进去,他还在驾驶位上没动。
“不要了。”
语气那么可怜,那么纠结,都能想象出来路柯桐低着头说那句话的惨样儿。晾了那家伙好几天,他自己也难受,也惦记。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生气么?还是生气。可是生气能怎么样?又不能真怎么样。
拿出手机把路柯桐从黑名单放出来,按了通话键。几乎是一秒接通,他问:“路柯桐,睡醒了没有?”
“操你大爷的你还要不要我了!你不就是想让我选么!我他妈选你选你选你!一朝被骗十年都他妈不信我!”路柯桐崩溃般地吼着,后半句带着点儿哭腔。
费原揉揉眉心:“醒了就去吃点儿东西,别吃凉的。”
“老大……”路柯桐蔫儿了,他得马上见到费原才能活下去,“能不能探经纪人的班啊,想和你一起吃东西。”
一个小时后,路柯桐开车到了度假区门口,着急忙慌地下车,四处望着寻找费原的身影,又他妈要来情深深雨蒙蒙了。
“这儿呢。”费原去买了杯热奶茶,在二十米外喊了一声。
路柯桐转身,抿着嘴狂奔过去,跑到费原跟前刹车站好了,先问:“你还生气吗?”问完看费原没表情,哄道:“别生我气了,我以后再也不了。”
费原把奶茶给他:“别许诺,省得打脸。”
路柯桐跟在后面进了度假区,剧组给大家安排了房间,他四处瞅瞅,小声说:“别人看见会不会影响不好?”
“会,那你出去吧。”
“我不。”他赶紧进去关上门,等费原在沙发上坐下后他过去蹲在前面抱住了费原的腰。费原抬手摸他的头,摸完又惩罚似的掐他的脸。
“我以为你又不想要我了,我害怕得睡不着觉。”
费原掐着他下巴:“少装可怜,谁那会儿电话里还没起呢。”
他抬头望着费原,膝盖已经跪在了地毯上,“我四五点还睡不着,就吃了两粒感冒药,吃完觉得困才睡着。”
费原把他拽起来弄到腿上:“你几岁了还乱吃药?是不是又欠揍了?”看他没说话还抿抿嘴角,又问:“还有脸笑?”
路柯桐窝着不动,看着费原说:“你终于抱我了,我能不笑么,我怕哭的话你嫌我麻烦。”
“你就是麻烦,成天找麻烦。”费原搂着他的腰收力,把他锢在怀里揉搓,连着怒气和一个多月加这十几天的想念。路柯桐挣扎着脱掉外套和毛衣,头发丝被静电弄得飞起来,他有点儿可怜地说:“那天你拧我那下都肿了。”
费原抬手去解他的扣子:“我看看,怎么那么金贵。”
人民有信仰,民族有希望。
开车上晋江,想都不要想。
40、你这人真是
地上的衣服还没拣, 路柯桐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晃晃悠悠的,腿软。昨晚上哭太多,鼻塞了, 这么些年鼻炎都没好, 全赖费原。
汪昊延来拿了趟文件就走了,顺便被费原呲儿了一顿, 不为别的, 就是追简辛的事儿。他觉得心里不落忍,裹在被窝里偷偷给汪昊延发信息,说陪他一起去找简辛。
正聊得美呢, 被子让人给一把掀了,费原换好了衣服看着他,他礼貌地说:“要走啊?你开车慢点儿, 注意安全。”
“少来这套, ”费原在床边坐下把他一拽,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合计什么, 不管你是惯着你, 以为都跟你脑子似的那么好骗?”
他就烦这种人身攻击,接着装:“我合计什么?我和邱儿聊聊给他接风的事儿。”
费原没拆穿他, 但是有点儿警惕, 问:“他回来干什么?”
其实瞎编的,路柯桐脖子一梗:“这是他的祖国, 回来干什么都行, 最近市里搞爱国文化宣传月呢, 你好好学学吧,改天我回家给你拿几本宣传册。”
“回什么回。”费原掐住他的下颚,感觉要用刑了,“每次回家都被你爸洗脑,然后高冷矫情好几天,以后再回家得提前让我打批条。”
“我还没嫌你呢。”他想起那天路若培说的,学舌道:“你的工作圈儿太乱,面对的诱惑太多。”略微停顿后,继续道:“好在你看上了我,那就不会再看上别人。”
费原笑着说:“后半句你改了改吧?”
“改到你心里去了吧。”他也跟着笑,靠着费原的肩膀挺舒服,笑完有点儿疑惑地问:“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啊?”
“你爸告诉的。”
路柯桐怒了:“我爸都对你这样了你还说他,你这人真是!”
费原冷冷地问:“真是什么?”
他一怂熄了火,抱住费原讷讷地说:“真是让我爱不释手。”
两天后带着汪昊延去医院看病,路柯桐竟然有些春心萌动,当初他可是看见简辛就有点儿走不动道儿,撸起袖子就想上去谈谈心那种。
看完病中午一起吃饭,他没吃饱,主要是为了给汪昊延创造机会还要假装去洗手间。结果汪昊延太没用,弄得不欢而散。
从医院离开,汪昊延开车,说:“路路,你觉得今天有进展么?”
他吸吸鼻子:“有,感觉没那么塞了。”
“没问你的病情。”汪昊延郁闷得够呛,转个弯送路柯桐回家,“你觉得我们简辛对我的态度怎么样?他看我的眼神有没有一丝怜惜或者爱意?”
“没有,怜惜你干吗啊。”路柯桐实话实说,说完安慰道:“眼神这种东西不好说,费原有时候看我的眼神就是在骂我,难道他就不爱我吗?”
汪昊延降下车窗吹风:“不想听你们的例子……”
几天没去单位,请的假也用完了,最近市里有活动所以还挺忙。路柯桐一上班先去给科长说好话,低眉顺眼的自我检讨,什么不该为了家里事儿耽误工作。
走完形式去干活儿,他桌上堆了五六个文件,打开电脑还有一堆电子的,埋头弄了一上午,饭都没顾上吃。
这一天都交代给施工图了,快下班的时候窗口一抖动,邱骆岷发来消息:路路,忙吗?
他赶紧回:忙死本路了。
邱骆岷再没了动静,他就继续做下班前的冲刺。到点儿后,办公室渐渐没人了,他刚想奋战一下就被查岗了,费原在电话里问:“能按时到家么?”
他盯着施工图说:“好多事儿,我加加班吧。”
“拿回来加。”费原说完直接挂了。
这是还防范着呢,他卷上东西离开单位,得赶紧回去构建五好家庭。在青园路睡了一晚,那幢小楼也暂时搁置了,还是要回他和费原一起住的公寓。
到家停好车,刚进了公寓大厅就看见林瑜珠在等电梯,他蹬蹬蹬跑过去,赶紧给拎东西,打招呼说:“阿姨,您是下了班过来的吗?”
“我下午休息,就过来看看,你刚下班啊?”林瑜珠看他背着包,还有装图纸的画筒,说:“费原不是要出差么,我拿了点儿吃的,他带点儿,你留点儿。”
路柯桐点点头,他还不知道费原要出差。
客厅地上平摊着行李箱,里面扔着几件衣服,费原正坐在沙发上擦剃须刀,看他们一起进来,说:“底下碰见了?”
“嗯,碰见阿姨在等电梯。”路柯桐把东西放下,趁林瑜珠在厨房捯饬的时候迅速跑到费原身边,小声问:“你要出差我怎么不知道?阿姨要是发现了肯定觉得我不关心你。”
费原还没回话,林瑜珠从厨房出来,说:“去多长时间啊?多带几件厚衣服,羽绒服什么的。”
路柯桐危险了:“刚入秋哪用穿羽绒服啊。”
林瑜珠白他一眼:“你是地理不好还是压根儿不知道他去哪?”路柯桐赶紧闭上嘴,林瑜珠又说:“前几天你去哪了,他找了你好几天,不是小孩儿了还不着个调。”
“我知道错了。”他走到林瑜珠身后,给林瑜珠捶捶后背,可怜地说:“晚饭一起吃吧,边吃边训,我中午就没吃饭。”
“自己不吃饭怪谁。”林瑜珠转身进了厨房,在里面喊道,“想吃什么啊,赶紧说!”
吃上好吃的也没怎么再挨训,路柯桐是真饿了,狼吞虎咽的。林瑜珠看别人爱吃自己做的饭就高兴,嘴上却唠叨道:“记吃不记打。”
吃完饭费原送林瑜珠回去,路柯桐在家帮着收拾行李,等人回来后问:“你到底是去哪儿出差?”
“东北。”费原把他从地上拎起来,“汪昊延要去拍戏,不过还没告诉他,也不着急收拾。”
“那先搁着吧,我忙呢。”他呲眯一笑,颠颠儿地拿上自己包回卧室了,然后把施工图铺开,准备夜战。
战到十一点多,费原拿着他手机进来,说:“邱骆岷电话。”
“你帮我接一下。”
费原接通了还没出声,邱骆岷在那边说:“路路,我下周要回国散散心,你准备一下。”费原皱眉道:“别给国家增添人口压力了。”
“费原?”邱骆岷心塞,“我兄弟呢?”
按了免提,路柯桐在桌前对着文件开口:“你兄弟最近忙死了,没空准备。”除了单位的事儿,还得帮汪昊延追简辛,幸亏费原要出差了,不然还不能忽略家庭和另一半。
谁知邱骆岷怒道:“我他妈失恋了!你忍心就别管我!”
路柯桐一听,扔下笔就去拿手机,费原伸手向上举着,低头问:“你激动什么?大老爷们儿失个恋至于?”
“你又不是异性恋怎么知道不至于?”他够不着干脆抱住费原,“邱儿,你快回来吧,邱妈有一沓子好姑娘想给你介绍呢,一直在等你分手,咱不怕。”
费原心说你俩这货能怕什么,没心没肺的。等跟邱骆岷聊完差不多也十二点了,路柯桐把文件什么的整理好准备睡觉,睡前给同事发语音:“组长,学府街斜叉出去那条路我计划的是弄金叶国槐,怎么变了呀?”
费原拽他上床:“几点了还烦别人,是不是缺心眼儿?”
“我不是着急么。”他撇撇嘴,关了灯蹭到费原身边,“上次长安区设计的那个就给我改了,这次又改,我最年轻就每次都是我的被改。”
费原翻个身轻轻压住他,低声说:“国家单位都得看资历,谁让你小,要不你还按传统吹牛,说你爸是城管大队队长。”
又翻旧账,路柯桐默不作声,半晌被压得腿麻了才说:“青园路的房子是我爸送给咱俩的,咱们什么时候搬过去啊?”
费原都没想:“再说吧。”
“你是不是不想搬?”路柯桐推费原的肩膀,但是费原紧紧卡着他推不动,“我知道你不愿意,那慢慢把钱还给我爸不就行了。”
费原笑了:“你爸比你聪明多了,一步步地想让我入赘呢,今天欠套房子,明天欠栋楼,以后别说揍你,得全听你的。”
路柯桐心中感动:“父爱如山……”
前一晚感动得睡不着觉,第二天起不来床,看时间要迟到,早点都没吃。费原动身前休息,在家也没什么事儿,换鞋拿上车钥匙说:“路上吃,我送你。”
路柯桐坐副驾上啃三明治,问:“组长没回我,你说他什么意思啊?”
费原单手开车,另一只手去抹了他嘴角的酱,回答:“不愿意搭理你呗,你也别再提那茬儿。”他的工作接触的人多,而且娱乐圈什么人都有,自然玩儿得转一些,但是小树苗即使长大了还是那德行,天真起来要命,不懂太多弯弯绕。
果不其然,路柯桐到了单位就开会,会上过了一遍方案,他的问题根本没人提,直接就改了。散会后各组自行讨论,也是组长听汇报加安排活儿,他犹豫了几次最终把话咽到了肚子里。
耷拉着脸上了一天班,下班前给费原发信息问:老大,来接我吗?
费原回:在门口了。
路柯桐想,所以生活欺骗了你也没事儿,组长不搭理你也没事儿,有个知心爱人比什么都强。青园路的房子不住就先搁着吧,老大高兴就行。
晚高峰很堵,他们就商量晚上吃什么,还没说几句,费原的手机响了。一接通,汪昊延在里面劈头盖脸地问:“你们给我定《不见长安》了?我不是说了我想演《钟鼓楼下》么?”
费原回答完汪昊延更生气了,但是劲头小了,估计是太受打击,有气无力地说:“你别废话了,反正不能改了是么?”
“下礼拜就进组,去东北。”
路柯桐一直好奇地瞅着,等费原挂断电话,他忍不住问:“你又欺负汪汪了?人间还有没有真情了?”
“他现在人气上升得乘胜追击,到时候不愁没好片子找,要是后劲儿没使上给糊了,以后就彻底沉在烂片儿里出不来了。”费原解释了一遍,解释完教训道:“你还有脸说真情,真情都给王八蛋了。”
路柯桐马上转移话题:“汪汪真可怜,事业感情两失意。”
还心疼上别人了,费原狠踩油门加速奔出去,皱眉说:“你够了啊,以后给我叫他全名。”
“你别瞧不起全名。”路柯桐嘟囔一句,然后目光飘向窗外,有些惊喜地说:“你没走高架桥啊?那是不是得经过咱们学校啊?”
他俩的高中现在比十年前难进多了,周围也新建了好多学区房,每年不知道多少家长挤破头要把孩子送进去。车还没到跟前,路柯桐眼睛一亮:“那个面馆儿还在呢!吃么老大!”
俩人停好车去解决晚饭,店里翻修过,留言墙上还有好多便利贴。路柯桐靠墙坐下,费原拿着餐单点菜,发现价格居然没怎么涨。
“靠!”路柯桐指着墙,“体委留的!希望蕊蕊一帆风顺,他真的喜欢楚蕊蕊啊。”
费原没抬眼:“这上面留言的基本都是暗恋,搞对象的光顾着吃呢。”说完把菜单递过去,问:“对象,吃什么啊?”
对象挚爱笋干鸡丝面,再加份原味大鸡排,大杯牛奶就算了,十六长到了一米八,之后再也没长过。
吃到一半,路柯桐突发奇想:“我也想开个餐厅,你觉得怎么样?”
费原说:“等我不忙了。”
“为什么?”他没明白,夹了最大的那块儿鸡排放费原碗里。费原一口吃干净,说:“等我不忙了可以跟你计划计划,你自己弄得了?”
路柯桐愣住,眨巴着眼说:“这就要帮我计划了?你不怪我想一出是一出吗?”
费原擦擦嘴,没什么表情地说:“你现在上班又不高兴,哪天逼急了在外面怼人,还不够我操心的。”
“老大……”路柯桐叫了声,叫完默默吃面。吃完后费原去结账,他还在座位上没动,叫住服务员说:“能给我张便利贴吗?我也想留言。”
费原结完账回头,看见路柯桐正把纸往墙上拍,等路柯桐贴好出来,走到门口时他说:“你去取车,我打火机忘了。”
返回到座位上,他盯着墙上密密麻麻的纸条找了找,看见了路柯桐贴的那张。
“永远把最大的那块儿鸡排给老大吃,忠诚!”
写的什么玩意儿,费原转身出去,却不可抑制地带上了笑意。
八点多钟的时候,网上一些账号突然集体爆料某个艺人的绯闻照,路柯桐八卦死了,一看是费原他们公司的,赶紧联系汪昊延,问:“他跟那个女导演是真的吗?看照片没有太亲密啊。”
汪昊延还为新剧的事儿不高兴呢,回道:“问你家那位啊,我学二人转呢,没空。”
德性,要不是费原电话都被打爆了忙得水都喝不上,他还用问别人吗。起身给费原倒了杯水,自己拿了盒酸奶,悄悄走到书房门口,看见费原在书桌前正忙。
把水放下,搬椅子坐在旁边,他也不出声,只想静静听八卦。“先这样,我有电话打进来,再说。”费原挂断一个又接另一个,骂道:“带他的组都死了?现在问我怎么办,卷铺盖滚了就不用办,一点之前把稿子发给我看,现在让网宣部的回去加班儿。”
“喝水喝水,”路柯桐等费原挂了电话立刻伺候着,大气不敢出,生怕被误伤。插上管儿喝酸奶,扒着桌子角调整自己的透明度。
刚调好,酸奶也喝完了,使劲儿一吸发出了呼噜的动静,费原皱眉扫了他一眼,说:“没事儿去睡觉,我这儿忙着没工夫搭理你。”
他坐起身:“行吧……”伸手去拿杯子,站起来说:“那我再给你倒杯水,不吵你了。”
费原抬头看他,心一软觉得自己凶了,伸手一拽把他弄腿上,然后闭眼靠着他的肩膀。路柯桐简直业余影帝,立马不装委屈了,拿起酸奶又呼噜一口,说:“我动静大吗?不大!”
“傻逼。”费原轻声骂他,骂完凑到他耳朵边上,“在床上不见你这么会吸。”
路柯桐的脸蛋儿一下就红了,酸奶盒拿着都烫手,扔桌上以后抱住费原的脖子,有些崩溃地说:“……最近进步点儿了……你试试吗?”
他故意的,费原现在哪顾得上,都忙得狂躁了。谁知道话音一落费原抱起他就往卧室走,他扑棱两下蔫儿了,没底气地问:“总监,你工作处理完了吗?”
费原沉声说:“先处理你。”
41、记吃不记打
上午的飞机出发去东北, 费原的行李箱里东西不多,精简上阵。路柯桐跟着去送,在副驾上抱着件厚外套, 说:“快到的时候你就穿上, 别感冒了。”
“好,自己在家听话。”
路柯桐已经瞧见不远处的机场大楼了, 没什么劲儿地说:“家里就我一个人, 我听谁的话啊。要不你把我托运了吧,就说带了一箱暖宝宝。”
“别装可爱了,下车。”费原没多搭理他, 熄了火直接下车拿行李,他紧随其后过马路,然后在大厅看见了汪昊延。“我的汪啊, ”他跑过去四处看了看, “你也不红啊, 都没人送机。”
汪昊延踢他一脚:“你怎么上来就给人添堵, 送你自己家户主就行了好吗?”说完想起来路柯桐帮他追简辛呢, 又被迫改口,“你放心, 我会帮你看着原哥的, 不让他胡来。”
他抱着外套闻了闻,说:“他胡来的概率比你当影帝的概率还低呢。”
费原买了两杯热咖啡, 递给他一杯, 说:“别瞎聊了, 过来。”他跟过去,估计费原是要做临行前的讲话。果然,费原转身说:“邱骆岷这周要回来了是吧?”
他点点头:“邱儿失恋了,回来也没有心情玩儿,我不跟他瞎玩儿。”
“别作保证,怕你脸被打肿。”费原冷笑一声,根本不信。拐角处没什么人,他捏住路柯桐的脸蛋儿,轻轻一拧,命令道:“不许花天酒地,不许夜不归宿,不许胡编乱造,否则不是他被开瓢,就是你屁股开花。”
“我现在屁股还疼呢。”路柯桐皱着脸,把外套塞费原怀里,“在家看着我,不在家远程监控我,威胁我恐吓我,不疼我不爱我。”
费原垂眼看着他:“再说一句。”
说什么说,再说就该挨揍了,他上前一步抓住费原的衣服,小声说:“过过嘴瘾都不行,那我听话你早点儿回来行不行?。”
汪昊延走过来插嘴:“费老师上完课了吗?该走了。”
路柯桐一听,把汪昊延翻到背面挡着,然后拽着费原的衣领一仰头,在费原的嘴角亲了亲,亲完悄悄地说:“等你回来给我开花。”
费原掐着他的后颈说:“再加一条,不许耍赖喊疼。”
目送完还是舍不得,路柯桐站在原地撒癔症,要不是组长一个电话把他骂得回了神,估计能站俩钟头。攥着车钥匙调头就跑,再请假这个月工资就跟发传单的差不多了。
办公室里大家看着挺忙,但是还有话家常的,什么婆婆做的饭难吃,老丈人中风的,他把自己的桌子收拾了收拾,然后打开电脑弄设计方案。
“小路,按最终定的规划案把图做出来,后天早晨给我。”组长端着水杯过来吩咐,说完扭身就走。他接到任务应了一声,问:“组长,环城水系那边这阵儿要实地勘测,我还去吗?”
组长轻描淡写地说:“去啊,尽量克服一下吧。”
“克服你大爷……我干脆转行干客服得了。”他小声嘀咕了一句,嘀咕完看时间估算飞机到哪儿了,怎么刚走就这么想啊。
飞机上,汪昊延和费原坐一起,后排是俩助理。快到的时候费原把外套脱了换衣服,黑衬衣的前俩扣没扣,汪昊延扭头一看就“啧”了一声。
“路柯桐挺有劲儿啊。”
“他有什么劲儿。”费原随口应了句,然后低头看见自己锁骨和胸口上的红色痕迹才反应过来,暧昧地笑了笑,说:“有时候是挺来劲。”
三天后海归邱骆岷回来,路柯桐前一天交了图也能放一天假,大清早接上邱妈直奔机场。邱妈不停整理头发,问:“路路,你看我这样行吗?”
“可行了,不知道的以为咱们去接见领导人呢。”他看着邱妈期待又兴奋的样子,偷偷想象要是他去美国,温凝接他会不会也这么隆重。
等的人不少,他们在稍远的地方望着,到点后,乘客陆陆续续出来。邱骆岷工作以后就很少回来,算下来也两三年没见了,路柯桐仔细看着,竟然有些紧张。
毕竟他两肋插刀的兄弟回来了啊。
“妈!路路!”邱骆岷推着行李出来,露着灿烂的笑容,又阳光又英俊。邱妈优雅矜持地挥了挥手,没动。路柯桐可忍不住,直接蹿出去了,喊道:“邱儿!我们邱儿!”
两人紧紧拥抱,邱骆岷低声说:“月是故乡明,难忘中华情。”
他接道:“送君千里行,相聚泪盈盈。”
邱妈心烦,上前把他俩扯开,“行了,上学考语文不见你们这么有文采。”三人离开机场回家,路上邱骆岷问:“我爸怎么没来?”
“叔叔多忙啊,晚上咱们一起吃饭。”路柯桐开着车回答,答完才想起来,问:“你不是失恋才回来的么,怎么感觉你挺高兴啊。”
邱骆岷说:“体质差异吧,有的人分个手得哭好几天,又写信又偷看,还去人家家门口坐着认错,就差磕俩头了。”
又笑话人,路柯桐心说不知道谁那天晚上可怜兮兮地在电话里嚎呢。
晚上吃饭路若培也来了,他们两家好久没聚,都特高兴。路若培端起茶杯,说:“司机下班了,我自己开车,就喝茶了。先庆祝邱儿回国,你们一家团聚。”
“谢谢叔叔,也谢谢路路,这几年多亏你们帮忙照顾二老。”邱骆岷举杯,直接干了。
路柯桐心中默念不能花天酒地,于是默默吃了口肉。吃完饭他和路若培就走了,邱骆岷刚回,得先好好陪陪邱爸邱妈。
路若培开车,打着方向盘问:“跟我回家还是送你回憋屈的小房子?”
“两室一厅哪小了?节能又环保。”他和费原就是喜欢小的,小的还懒得收拾呢,大的不得完蛋啊,想到费原不在家,说:“跟你回家吧,偶尔关爱一下空巢老人。”
刚说完,他瞥见后座上的礼物盒,问:“给我的啊?谢谢爸!”
“别动。”路若培把他伸过去的手拍到一边,看着前方说:“今天是你杨叔叔的生日。”
“我的天,你为了给邱儿接风推了杨叔叔的生日?你干脆认邱儿当干儿子得了。”路柯桐吃惊道,有些不满。路若培叹口气,解释说:“他今天有应酬,推了我。”
这黄昏恋也太惨了点儿,路柯桐心中不忍,拿手机给杨越言打电话,说:“没准儿杨叔叔那边已经结束了,我问问。”
响了几声,杨越言在里面接起:“路路,有事儿吗?”
“杨叔叔,生日快乐。”
“谢谢。”杨越言一声轻笑,好像喝了酒。路柯桐马上问:“叔叔,你那边忙完了吗?我和我爸在外面,你要是喝了酒我们正好可以去接你。”
杨越言略略停顿:“好,我在中心广场等你们。”
路柯桐挂断电话就让路若培去中心广场,谁知路若培拐弯后突然靠边停下,他有点儿愣,问:“干吗啊……”
路若培说:“你下车自己回去吧,我去接他。”
“怎么这样啊。”路柯桐委屈死了,这什么爹啊说翻脸就翻脸。他握着安全带说:“我不,我比灯泡亮几度,可以为你照照路。”
到了中心广场,他下车坐到了后面,杨越言坐副驾。路若培递给杨越言一瓶水,问道:“喝酒了?什么客户这么难推?”
杨越言揉揉太阳穴回答:“娱乐公司的,冲着事务所名气来的,联系好多次我也烦了,就想坐一坐彻底回绝了。”
路柯桐扒着座椅背问:“什么娱乐公司啊?是不是有明星要上头条?”
“怎么那么八卦。”杨越言回头瞅他一眼,故意卖关子,“得有职业操守,不能泄露客户隐私。”
“难道我是别人吗?”路柯桐不抛弃不放弃,“我是我爸的儿子,当然要是我爸算别人就当我没说。”
杨越言看向路若培,路若培专心开车,不掺和家庭矛盾。“你俩太讨厌了吧。”杨越言无奈,只好爆料,“有个明星叫蔺冬,一直被人包着,现在闹翻了。我打听了一下,说他吸毒,所以他的案子没人碰。”
路若培有了反应:“吸毒?”
路柯桐激动道:“爸!盯着他!他在犯罪!”
东北已经很冷,晚上就在酒店房间窝着,基本不出去喝冷风。费原洗完澡没吹头发,顶着毛巾在桌前上网,忙完挺晚了,他打给路柯桐,接通后问:“在哪儿?”
“在家给汪汪的剧贡献收视率。”
费原挺满意:“没和邱骆岷疯去?是不是他见过世面以后看不上你了。”
路柯桐没抬杠,轻声问:“你想我了吗?”费原笑了一声,然后说:“没记错的话我好像刚走一天,还没过夜。”
路柯桐不依不饶:“那你想我了吗?”
费原回答:“想,特别想。”
后来几天,路若培快被烦死了,路柯桐每天打好几个电话来问有没有盯着蔺冬,弄得他听见来电铃声就心悸。
“徐秘书办了,你少点事儿。”
“徐秘书靠不靠谱啊?”路柯桐还记仇呢,觉得徐秘书也是个不着调的,“那我先信了吧,请市领导重视一下,不然我一直打举报电话。”
热心市民路先生相当能纠缠了,三天后罪犯终于被抓了现行绳之以法。
忙完一天收了工,助理荆菁给汪昊延带着妆在雪地里拍照,拍完问费原要不要发微博宣传,费原说过两天。吃饭的时候汪昊延问:“是不是有事儿。”
“蔺冬在家吸毒被举报了,现在媒体都压着等晚上发呢,这下好了,省得以后靠着主子抢资源压人,管都没法管。就是他要上的综艺缺人了,麻烦。”
汪昊延问:“你觉得我行么?”
其实费原觉得汪昊延真不怎么行,但算是比较好的人选,而且对双方都有利,就定下了。定完就得回去,因为那档节目马上要开发布会。
不过他打算不告诉路柯桐,想给个惊喜或者惊吓。
路柯桐又熬过了一周,从环城水系勘测回来灰头土脸的,到单位后人都快走完了。他收拾好东西下班,回家洗个澡就睡了。
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两点,醒来一看,手机上好几个邱骆岷的未接,靠着床头拨过去,接通了还没说话就被抢了先。
“昨天想请你喝酒,你不接,今天你请我喝酒。”
他起床找衣服,说:“好,庆祝蔺冬被抓,我在金婚的路上又踢走了一颗绊脚石。”
俩人天黑后去了市里新开的一家酒吧,路柯桐好几顿没吃,先要了碗面条。邱骆岷跟着音乐踩拍子,说:“真受不了,以前去网吧你听数学课,现在来酒吧你吃面条。”
路柯桐擦擦嘴说:“十年前咱们一起上网,现在咱们一起喝酒,十年后会怎么样啊?”
邱骆岷特欠:“十年后我肯定走进了婚姻的殿堂,没准儿孩子都上幼儿园了,你也别灰心,好歹离金婚又近了一步。”
路柯桐没说话,他十五岁就和费原在一起了,他们也过了十年了。婚姻的殿堂可能是挺神圣,但是他一点儿都不羡慕,他家的小客厅就能给他莫大的幸福。
至于孩子,费原怎么能有别的孩子!有他还不够闹心么!
一晚上喝了不少酒,白的啤的混合的,邱骆岷被资本主义腐蚀了,划拳老赢。路柯桐有些头晕,他酒量不行,全靠那碗面条撑着。
人越来越多,凌晨时分酒吧里最热闹,路柯桐靠在邱骆岷肩上,口齿不清地说:“为什么……没人找你搭讪……你惨不惨……”
邱骆岷也喝多了,说:“你他妈靠着我,人家以为我搞基呢。”
路柯桐趴桌上,看见手机闪着光,他接起来使劲听,听见费原问他在哪,“在家听歌……”说完不肯挂,他也听不清费原后面说了什么,叨叨着:“什么时候回来呀……双人床自己睡浪费……”
喝到快两点,在洗手间交了五六次水费。邱骆岷扶着路柯桐往外走,到了门口一吹风,俩人都有些晕眩。
有辆越野开到正门对着的道牙子边停下,一个凶凶的大高个帅逼下来,路柯桐挽着邱骆岷的胳膊,抬手一指,说:“真像费原啊,怪害怕的。”
邱骆岷望着逐渐走近的帅逼,声音有些颤抖:“真像啊,我条件反射般地头疼。”
费原下飞机回家发现没人,打电话听着乱糟糟的心里就有了谱,找了二十几家酒吧,到这儿下了车就看见路柯桐晃晃悠悠地站在门口。
相当欠揍。
路柯桐看着帅逼走到面前,然后被抓住了手腕,他一个激灵睁大了眼,确认是费原以后惊喜地抱住人不撒手,抱了会儿发现费原没反应,才恍然大悟自己要完蛋。
“我错了……”他得赶紧承认错误,蹭着费原的脖子小声说:“花天酒地了,夜不归宿了,胡编乱造了,您该打我了。”
费原脱下外套披他身上,然后搂进怀里说:“记吃不记打的东西。”
邱骆岷猛点头,戳戳路柯桐的脸,附和道:“没错没错,记吃不记打。”说完感觉头顶一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再抬头看见费原在看着他。
“戳谁呢?你是不是脑袋又痒了?”
42、儿子都是白养的
邱骆岷招谁惹谁了, 他健康长成个全乎的高富帅容易吗?十年前的生日他许愿过上风平浪静的日子,怎么那么艰辛。恐惧与紧张间,醉意散去了一些, 他示好道:“别这样, 好歹我也算你大舅子吧。”
路柯桐摇晃一下,有点儿站不住了, 圈着费原的腰寻求支撑, 半阖着眼说:“他今天喝酒花了我三千多,这个月工资扣的就剩两千八了,好心疼啊。”
“你还告状……”邱骆岷觉得自己太可怜了, “明天给你打五千行吗?你们两口子让我感受感受祖国的温暖行吗?”
费原怕路柯桐着凉,揽着人准备回家,到了车跟前打开门, 把路柯桐抱上副驾安置好, 一回头发现邱骆岷跟着钻进了后座。
“送、送我一下, 谢谢。”
先送了一趟邱骆岷, 等他们到家的时候正好三点一刻, 路柯桐醉意更浓,估计是酒劲儿全上来了。“能自己洗么?”费原抓着他胳膊问, 看表情已经非常想动手了。
他眼神涣散还知道撒娇:“不能吧……你给我洗。”
“我想给你一下子。”费原把他衣服脱了往浴缸一扔, 放上水就走了。他泡在水里挺舒服,自己乱擦了一通。慢慢爬出来, 天冷了, 他冻得牙齿都发抖。
费原拿着他的棉布睡衣进来, 估计是找了半天,他穿上扣扣子,一直扣到顶,然后头上裹着毛巾就往外走,费原在后面心累地说:“还认识哪个是床么?不认识就睡地上。”
等路柯桐走了,费原换衣服洗澡,洗完拿着吹风机出去,想再给路柯桐吹一下头发。卧室只开着床头灯,一片昏黄,床上的被子还是之前那副凌乱的样子,但是没人。
“老大……”
费原转身,看见路柯桐抱着膝盖坐在门旁边,他进来时都没发现。再仔细看,路柯桐的眼睛红着,好像马上就要哭了。
又他妈要来了,每次喝多都得穿越一次。
下一秒,路柯桐挣扎着站起来,但是头昏站不稳,又跌在地上,哭着说:“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你没去公园,也没留我,可我就是不死心……我舍不得你,你不想见我我也来了……”
费原走过去还没来得及弯腰就被抱住了大腿,路柯桐用脸蹭着他:“老大,你抱抱我……”等费原把他拎起来抱住以后,他哭得更凶:“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
估计路柯桐当时真的很害怕,以至于十年了还没忘记,每次喝得大醉总会来这么一出。费原叹口气,说:“好,别哭了。”
手脚都冻得冰凉,路柯桐被塞进被子里又坐起来,等费原上了床就往费原身上爬,最后费原靠着床头抱着他,他才安静下来。
“行了,闭上眼赶紧睡。”
路柯桐睁着微红的眼睛,窝在费原怀里发呆,半晌过去,他仰头亲在费原的腮边。“老大,”他抓住费原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不知是醉是醒,“收拾我……”
费原喉结滚动:“怎么收拾?”
他夹紧双腿蹭了蹭,没有回答,哼哧两下后低头含住了费原的食指,舌尖抵着指尖□□,柔软的嘴唇嘬吮着,又傻又温柔。过了会儿吐出来,他扭头把脸埋在费原的颈窝,闷声说:“老大,那儿也要给你弄。”
“又来劲了?”费原用带着口水的手指掐住路柯桐的脸,然后低头吻下去,路柯桐软软的双唇被裹进嘴里,连带着微弱的□□。
手渐渐松了力道,随后下滑至腰间褪去路柯桐的睡裤,两条细白的腿并在一起轻轻蹭着,等费原的手摸到腿间时便夹住不愿让走。
“路路,”费原亲着他,“最后一条是什么?”
他睁开双眼无辜地说:“不许耍赖喊疼,我没耍赖。”
费原搂着他的腰翻身,转眼把他压在身下,手中覆盖的那团渐渐有了形状,指腹的纹路狠狠擦过顶端的小孔,他抿着嘴闷哼一声,费原说:“喊疼也不行。”
路柯桐出息了一些,被进入身体的时候都没出声,等费原一下一下弄他时才憋不住闹腾起来,双腿屈着紧贴费原的腰侧磨蹭,腿间的东西也被冲撞间的摩擦弄出了液体。
他攀着费原的肩膀,眼泪悄悄地流,含糊地求费原轻一点儿。费原俯下身亲他的眼周,然后舔着他的耳廓说:“路路,再咬紧点儿。”
他哪还有力气,红着脸说:“我不……我本来就紧……”
费原被他磨得要疯,更加凶狠地动作起来,最后一下钻顶在里面惩罚般挤压着甬道。路柯桐低低地尖叫一声,手臂和双腿都无力地滑下,整个下身都泛着难以承受的酸意。
昏昏欲睡间,费原轻轻吻他,说:“晚安,小宝贝儿。”
双人床被浪费了几天终于又实现了最大价值,屋里光线不明,窗帘遮住了外面的阳光。路柯桐微微蜷缩着,脑门儿抵着费原的肩膀安睡。
一觉又到了下午,费原先醒,想抽出胳膊去洗脸,但是路柯桐皱眉动动,抱着他不撒手。他顺着路柯桐的后背抚摸,问:“醒了没有?”
路柯桐睁开眼,哑着嗓子说:“你还走么?”
费原骗他:“走啊,回来开个会,晚上就得去机场。”
“开屁会。”路柯桐使劲儿拱他怀里,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你就是回来睡我的,王宝钏苦守寒窑,我苦守这两室一厅,喝酒放飞一下还被抓现行,我就抱着你,去个屁机场。”
费原心里笑死了,说:“我就出差一个多礼拜,你就跟等了十八年的王宝钏比了?”他轻轻揉着路柯桐的屁股,也不着急洗脸了,“马上就国庆节了,路宝钏想怎么过啊?”
“别瞎叫!”路柯桐愤怒了,脑中浮现出沈多意的脸。
十年前他在胡同里抱着费原求原谅,哭得肝肠寸断,沈多意去学校给什么申请表盖章,回来看见他俩在那儿情深深雨蒙蒙,张嘴就喊他路依萍。
沈多意皱眉道:“路依萍,我有句话还给你。”
“什么话?我现在承受不了坏话。”
“他是你前世的一盏灯,照亮你的后半生,又是你今生的一把火,燎得你没自我,原话还给你。”沈多意像只骄傲的小天鹅,推上自行车就走了。
“想什么呢,到底起不起床?”
路柯桐回了神,揉揉脸准备起床。吃饭的时候他犹豫了好几次,最终开口说:“国庆节得回家看看我爸,你也回家看看叔叔阿姨哈。”
费原白他一眼:“又该被洗脑了。”
临近放假无心上班,邱妈开始给邱骆岷安排相亲了,所以邱骆岷也没空骚扰路柯桐。路柯桐清闲着等休息,最后一天接到了路若培的电话。
“爸,我订好餐厅了,还是去年那家,放心吧。”
路若培说:“不是问你这个,我想请费原和他爸妈一起吃个饭,两家人坐坐。”路柯桐惊呆,问:“你想干吗啊!”
“我能干吗。”路若培回答,“之前你好几天找不到人,把他急成那样,他爸妈肯定对你有意见,一起吃饭时你道个歉,他们也不好对你摆脸子看。”
“父爱如山……”路柯桐感动,虽然林瑜珠和费得安人都不小气,但是都知道他不着调,所以还是相当有必要自我挽救一下的。
挂了电话赶紧通知费原,示好道:“他们都还没见过面呢,这次过节一起吃饭我觉得挺好的,四舍五入那就相当于领证摆酒席了啊。”
费原说:“那以后揍你算家暴了?”
路柯桐傻乐:“没事儿没事儿,揍完给我吹吹就行。”
定了以后更无心工作了,除了餐厅时间要重新安排,还考虑费得安爱喝什么酒,林瑜珠有没有忌口的,以致于下班的时候发福利,少领了一桶油都不知道。
十一早上,胡同里有家嫁闺女,热闹得不行,费得安凑完份子回来,羡慕地说:“那姑娘咱看着长大的,现在都嫁人了,舍不得吧又羡慕。”
林瑜珠在化妆,说:“你羡慕什么,你家又没闺女。”
费得安心痛:“费原那混账要是取个媳妇儿就好了,咱就有闺女了,过两年再抱个孙子孙女,这日子就美死了。”
“对不住啊,让您没法美死。”费原从屋外进来,拿着车钥匙来接他们,跟费得安呛道:“家里有我妈一位女同志就够了,已经能顶半边天了,知足吧。”
林瑜珠化好妆了,换上高跟鞋拎上包,说:“别遗憾了,待会儿见了亲家气势不能输,端着范儿,省得小烧包有爹撑腰又不听话。”
小烧包在包间喝了半壶茶了,紧张又激动。路若培皱眉看杂志,不高兴地说:“来这么早纯粹浪费时间,你懂不懂不卑不亢?上赶着像什么样子。”
路柯桐顶嘴说:“这是关系我终身幸福的重要会晤,怎么就浪费时间了?不行我要去洗手间,去完我就去门口等了啊,别管我。”
费原的越野挺显眼,路柯桐老远就看见了,他下台阶靠边站着,等林瑜珠和费得安下车了赶紧迎上去,说:“叔叔阿姨,国庆节快乐!”
林瑜珠说:“你也乐,来多长时间了?”
“就一会儿。”他给林瑜珠拿包,不敢靠近费得安,当年在院门口受了极大的惊吓,总觉得费得安一抬手就能把他打出十米去,而且费得安和路若培互相看不上,他挺为难。
包间里一面是落地窗,窗外是竹林泉水,整体比较中式,但是路柯桐有种要吃着吃着就华山论剑的感觉。他挨着路若培坐,真跟两家谈事儿一样。
路若培先开口:“一直没机会一起吃顿饭,其实早该见一下了。毕竟他们俩时间也不短了,路路也不让人省心。”
费得安说:“他小两岁,费原让着点儿应该的,以后二十大几三十了,自然就靠谱了。”
“也不是那么说的,”路若培不乐意了,他就是客气客气,别人说可不行,“他就这性格,估计改不了,跟我的教育有关系,真有什么做的不好的,怪我。”
林瑜珠一直听着这俩较劲,说:“多大事儿啊,路路性格没毛病,犯错了马上承认,被训也不小心眼儿,我看挺好的。”
“我也觉得我挺好的!”路柯桐属于给个梯子就上,他夹了个丸子给林瑜珠,“阿姨,这个番薯丸子是厨师长私房菜,你尝尝。”
费原一直没吭声,也懒得参与费得安和路若培的斗法,看着路柯桐说:“我呢?”
“你也尝尝。”路柯桐赶紧给费原也夹一个,夹完自己没吃,遗憾地说:“馅儿是咸的,要是纯甜的就好了。”
一顿饭除了俩当爹的都吃得挺饱,从餐厅出来后路柯桐送林瑜珠和费得安上车,他扒着后车窗问:“叔叔阿姨,这几天歇着我能去家里玩儿吗?”
林瑜珠说:“去呗,你叔叔明天就跟朋友去延边看战友了,没人在家吓唬你。”
他得到首肯立刻移到前车窗,等费原抬手爱抚了他脑袋一下后,喜不滋儿地说:“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路上小心,回家等你!”
路若培在马路对面等得脸都黑了,说:“儿子都是白养的,走吧。”
司机问:“不等了?他包还在这儿呢。”
说完话目送费原开车离开,路柯桐转身看向马路对面发现路若培的车已经没了,他手机钱包都在车上,兜比脸还干净。路若培居然没等他先走了,太后爸作风了吧。
回餐厅前台打电话,接通后他问:“爸,你干吗啊!”
“你还知道我是你爸?”路若培语气冷硬,“我以为你爸姓费呢。”
路柯桐抠着电话线说:“姓路姓费,那都是爸嘛。”
43、说高兴就高兴
路柯桐最后是被餐厅的车送回家的, 他可太不容易了,巴结完老费家的爷俩,还得再安抚老路家的空巢干部。到家的时候路若培正在小厅喝茶, 估计喝完准备睡午觉。
“喝了茶还能睡着啊?”
“安神的。”路若培没抬眼, 朝他放箭,“狗尾巴摇了一上午, 累坏了吧?门不当户不对就这下场, 我也只能恨铁不成钢。”
他嘴一撇说:“铁成钢干吗?我看铁挺好。”
本来还想跟路若培说一下开餐厅的事儿呢,这下一抬杠也不好说了,路若培端着茶上楼, 他在楼梯下面喊道:“别生气了,万一睡觉梦见费原他爸怎么办?再给你惊醒了。”
路若培脚步没停:“待你的破窑洞去,非诏不得回家。”
“那我跪安了啊, 不是拿包我才不回来呢。”他从沙发上拿了自己的包转身走人, 这包是温凝上个月寄给他的新款, 他宝贝得很。而且温凝估计考虑到他二十五不适合小花花了, 给他换成了小流苏。
胡同里落了一地红纸, 都是早上放鞭炮崩的炮衣,林瑜珠挽着费得安的胳膊, 说:“咱俩结婚的时候也是从胡同里走的, 现在下一辈儿都结婚了。”
费得安说:“结婚那天你爸还板着个脸,气性真大。”
费原跟在后面, 林瑜珠扭头说:“你爸特酷, 抱起来我就走, 我们那时候不兴抱着,拉手都不,给周围的人都弄激动了。”
费得安笑着没说话,动动胳膊牵住了林瑜珠的手。
一家三口走完了整条胡同,然后回到了自己家的院儿里,费原洗洗手准备给林瑜珠修缝纫机,费得安收拾衣服,明早就坐火车去延边看战友了。
林瑜珠唠叨道:“这么远多累啊,坐飞机能把你掉下来还是怎么着。”
“这你不懂了,我们几个哥们儿在乘务员车厢舒服着呢,看着路上的景儿再喝两盅,飞机哪能比。”费得安说完有点儿遗憾,叹了口气,“可惜老沈没了,那时候当兵还有跑车我俩关系最铁,要是老了能一块儿转悠转悠多好。”
说什么来什么,家里电话响了,林瑜珠去接。“阿姨,放假了么?好久没去看你和叔叔了。”沈多意声音温柔,在电话里问道。
林瑜珠说:“你也知道好久了啊?你小时候一到秋天就闹嗓子,我买了七八斤梨打算给你熬水喝,你倒好,不叫你就不来。”
沈多意赶紧赔不是,说:“那我明天一早就过去,争取蹭三顿饭。”
费得安在一旁听着,抢下电话说:“多意,我明天出门,过完节你得再来一趟陪我喝酒,这回先欠着。”
挂了电话,林瑜珠又要出门买东西,过节附近的菜市场没人,得去远点儿的超市,她跟费原说:“先别修了,你开车拉我去买点儿菜,明天多意来我做点儿好吃的。”
“走着。”费原洗完手拿上车钥匙往外走,提醒道,“明天可不光多意来,你可别偏心。”
林瑜珠使劲儿拍他一巴掌:“用你说,别跟我这儿护犊子。”
晚上费原没回去,就在家睡了,因为跟费得安喝了酒不能开车,而且林瑜珠非让他把缝纫机修好。路柯桐大过节的自己在家看晚会,后来没意思就回屋玩游戏了。
第二天本来想早点儿起,但是昨晚打太晚了,他换衣服出门,路上还堵了一个钟头。“怎么这么热闹。”一进胡同瞧见有些人,他也不知道是干吗的就没理,直奔最里的院子。
“阿姨,我来了!”进屋看见林瑜珠正裁衣服,他刚想说什么又看见了衣架上的外套和包。“有客人来啊?费原呢?”
林瑜珠说:“费原接了个电话去公司了,中午回来。”
路柯桐听完一抬头,看见个熟悉的身影从大门口进来。昨天嫁闺女那家是婆家办酒席,今天娘家请街坊吃饭,沈多意刚刚去给份子钱了。
等人进来,路柯桐笑着说:“你来啦,好久没见了。”
“是挺久了,最近好忙。”沈多意走到缝纫机旁边,说:“阿姨,做一件儿就得了,老弯着腰别腰疼了。”
“哪有睡衣做一件儿的,缝纫机修好了我就手痒痒,你俩看电视去吧。”林瑜珠开始剪样儿,之前买的棉布终于等到天冷能用了,准备给沈多意做身睡衣。
路柯桐默默围观,等沈多意去客厅后他上前小声说:“我也想要新睡衣。”
怎么跟小孩儿要糖似的,林瑜珠呲哒他:“你那一双袜子都齁贵,凑什么热闹。去厨房给我把香菇泡上,别撇嘴。”
到了快中午,林瑜珠准备午饭,沈多意在厨房打下手,路柯桐也不知道干什么,想撇嘴也不敢撇。林瑜珠悄摸瞅他一眼,故意说:“多意,昨天吃了个番薯丸子挺好吃,中午做好给你尝尝,外面番薯糯米,里面香菇虾仁儿,好吃你就带回去点儿。”
路柯桐干瞪眼,心疼自己,昨天他还给夹菜介绍呢,今天人家给别人做去了。扭头想去院儿里难过一会儿,林瑜珠叫住他:“不许逃避劳动,把那包豆沙给我弄碗里。”
他弄好递过去,跟沈多意说:“你也爱吃豆沙啊。”
“人家不爱吃,”林瑜珠忍不住乐了,“给你做些豆沙馅儿的,昨儿不是说喜欢全甜的么。嘴噘那么老高,费原不在可没人哄你。”
路柯桐嘴一咧,说高兴就高兴。
等丸子蒸上了,沈多意正好手机响了,他出去接。路柯桐没了母爱竞争对手简直精神抖擞,拿上馄饨皮就准备包。
林瑜珠说:“穿上围裙,我教你道海味儿红烧肉,费原最爱吃这个。”
“好,他最爱的人做他最爱的菜,美死他。”路柯桐挽起袖子,结果又事儿逼了,“我妈要是在就好了,也教他一道我最爱的,不然不公平。”
“你最爱什么啊?我教他,省得说我们家欺负你。”
他想半天说:“我好像什么都爱吃。”说完打开火往锅里倒油,纠正道:“怎么是你们家啊,咱们不是一家的嘛。”
中午费原回来,正踩上饭点儿。沈多意打招呼说:“还挺忙,是不是娱乐圈又出事儿了?”费原换衣服洗手,坐下后看了眼黑乎乎的红烧肉,“娱乐圈没出事儿,这肉出事儿了吧。”
林瑜珠说:“路路做的,太笨没法教。”
路柯桐还在厨房洗手,那会儿水没烧干就放油,噼里啪啦给他溅手上烫着了。费原进来叫他,他赶紧垂下手挡着,不好意思地说:“我没做好。”
费原摸两下他后脑勺的毛儿,说:“长这么美手笨点儿就笨点儿吧。”
他又告状:“阿姨给沈多意做睡衣,不给我做。”
“找她磨叽去,我不给你撑腰。”费原刚说完,进来拿勺子的沈多意听见了,冲路柯桐说:“还眼红呢?给我做睡衣剩下的布头给你缝条裤衩,纯棉舒服。”
“别嘚瑟!”他拿起一瓣蒜假装要扔沈多意,结果费原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腕,沈多意出去后,费原看着他手背上的那处红问:“怎么弄得,烫着了?”
他睁眼说瞎话:“你嘬的。”
费原抬手揽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慢慢摸上他胸前小小的突起,故意臊他,压着声音说:“我不是嘬的这儿么,你还自己弄着另一边。”
路柯桐脸上冒烟儿,挣脱了推开费原,“我吃肉去,我把红烧肉都吃完!”
又糊又硬的海味儿红烧肉,吃一口就够够的了,他吃了一口再没碰过,林瑜珠和沈多意是压根儿就没往那儿伸过筷子。费原像吃不出好坏似的,一块儿接着一块儿,眼都没眨吃了个干净。
吃完饭路柯桐给费原揉胃,说:“浪费你家猪肉,还糟蹋你的身体,我有罪。”
费原拍拍他的脸:“第一次得鼓励,下回还这水平你就得自己肉偿了。”
在这儿待了一整天,他们陪着林瑜珠说话或者被支使着干活儿,时间过得挺快。晚上吃过饭,他们都要回去,家里只剩下林瑜珠自己。
“赶紧走吧,我等会儿溜达着去你姥爷那儿。”
沈多意穿好外套说:“等叔叔回来了我再过来。”路柯桐可不敢,躲在后面说:“等叔叔回来了我就先不过来了,胆儿小。”
林瑜珠站在大门口送他们,费原和沈多意聊着什么往前走,他落在后面。“路路,”林瑜珠叫住他,“手还疼么?记得擦药。”
“嗯,回去就擦。”他点点头,走了几米停下脚步。
今天林瑜珠呲儿了他那么多句,平时见着了也爱教育他,但是包里装着一盒豆沙馅儿的番薯丸子,还有林瑜珠吃完饭塞给他的药膏。
他转身跑过去,脸微微红着,“我忘说再见了。”
林瑜珠笑道:“真麻烦,再见吧。”
他没动,抿抿嘴唇说:“再见,妈妈。”
44、闹死我
没歇两天费原又要去东北了, 上次收拾的大部分行李回来的时候没带,所以这次拾掇起来也简单。电视上放着汪昊延的电视剧,路柯桐看着屏幕一边叠衣服一边说:“本来都不带艺人, 还给你开小灶, 追不到对象,还影响别人搞对象, 缺德冒烟儿的。”
费原洗完澡出来, 推他后脑勺说:“嘟囔什么呢,我弄吧。”
路柯桐没挪地方,把一件折好的外套又展开披身上, 然后向旁边一歪躺到了费原的腿上,拽着费原的手往自己脸上放,“撒娇时间到了, 摸摸我。”
费原拨开他的刘海儿, 抚摸他的额头和脸颊, 还轻轻弹了他俩脑瓜崩, “五点飞四点就得走, 今天我睡客厅,省得吵醒你。”
“我睡觉跟猪一样, 吵不醒。”他不干, 微微抬头主动蹭着费原的掌心,“再说了, 我还想去送你呢, 我定仨闹钟, 闹死我。”
“你闹死我算了。”费原托着他的后颈,然后俯下身亲吻,亲完仍贴着,留作业一般说:“适度饮食,适度玩乐,适度想我。”
“前俩还行,第三个难为人。”路柯桐咬住费原的唇峰,也不敢用力。半晌松开觉得浑身发热,转移话题道:“还说和我一起计划开餐厅呢,这就又出差了,你考察回来开个杀猪菜吧。”
费原把他扶起来,随后起身去卧室桌上拿了一沓纸。他接过一看,像是份计划书,大面上到小细节都涵盖了。费原说:“选址很重要,我划了个大概的范围,主要还得看看实际情况。”
路柯桐问:“你什么时候弄得啊,是想给我个惊喜吗?”
“挺会想美事儿,还惊喜。”费原拉起他去卧室睡觉,“这阵儿休息想了想,那天去公司顺道整理出来了,在家老黏着我要,什么都干不成。”
“老大,赞!”路柯桐像得了宝贝,过了会儿才反应出不对劲,“什么叫老黏着你要……”
费原把纸抽出去搁床头柜上,翻身压住他,一条腿挤进他腿间用力地磨,语气却很温柔:“整天激素失衡,冲动又脑残,弄餐厅麻烦得很,存折里的钱你随便用,但是不许找你爸要,解决不了就等我回来。”
路柯桐点点头,眼神都迷离了,抱住费原小声求道:“先不弄餐厅,先弄我……我不麻烦……”
“你最麻烦。”费原扬手把被子一扯,他们隐藏在被子下面缠绵,路柯桐的上衣没脱,自己用手指绞着衣角哼唧,受不住时也不求饶,生怕费原尽不了兴。
“路路,回来的时候是不是叫妈了?”
他愣住,手指也松开了衣服,“你听见啦……我可以叫吗……”费原轻吻他眉心,说:“你不可以谁可以,过几天记得再去一趟,她偷偷给咱俩做了厚睡袍。”
路柯桐跟醉了似的,红着脸不住地笑,最后弄完直接弯着嘴角睡着了。费原给他盖好被子,然后关了他的闹钟。
四五点的时候特别冷,走的时候路柯桐确实跟猪一样,结果到机场后左等右等,汪昊延那孙子都没来,折腾到下午才走成。
路柯桐被弄得狠了,睡了一整天,傍晚时分因为肚子饿才醒。他爬到床头又看起那份计划书,可是实行起来又觉得没有头绪。
不能要路若培的钱,总能找路若培研究一下吧。
其实还挺想要路若培的钱,费原那么辛苦赚的钱他舍不得花,万一赔了呢。
“怎么就我没钱,谁说公务员待遇好的,放屁。”他给了自己一锤,锤完也没人给吹,靠着床头自言自语:“其实我也攒了一笔钱,但是不能用在这儿,而且也不太够,要不把青园路的楼卖了?老路会不会直接跟我脱离父子关系?”
他打给路若培,接通后说:“爸,叫上杨叔叔一块儿吃个饭吧?”
路若培估计在忙,直接问:“为什么?”
“……因为我饿。”他突然不敢直说了,怕路若培知道了先骂他想一出是一出,叫上杨越言的一半目的也是这个,能提高点儿路若培的和蔼度。
路若培说:“那得看人家有没有时间。”
他回道:“家庭聚餐怎么能没时间啊。”
杨越言到的时候饭已经做好了,脱掉外套放好,问:“看什么呢?”路若培放下手里的东西,无奈地说:“路路要开个餐厅,我在看计划书。”
“这么正规啊,看来挺有决心。”
路柯桐端着汤出来,说:“杨叔叔,到时候找地方签合同什么的你得帮帮我。”
“行啊。”杨越言去洗手,洗完出来坐下,说:“给你走个亲情价。”
路柯桐说:“不能免费啊?我资金可紧张呢。”
杨越言喝了口汤:“若培,孩子说资金紧张。”路若培把计划书扔路柯桐怀里,说:“这些是他给你弄得吧?他还交代你什么了,是不是不许我插手?”
“没有……就说别找你要钱,说你挣钱不容易,还是你留着养老吧。”
路若培差点儿笑出来:“别编了,被人拿捏得那么死,还整天臭美。你自己想想,他出钱,那餐厅算谁的?就算写你的名儿,以后是不是都得听他的?”
路柯桐心累:“我本来就听。”
杨越言看不下去了,夹了菜给路若培,“先吃饭吧,我都饿了。”路若培鸣金收兵,没再理人,等气氛有些冷下来时杨越言又开口说:“路路,你开餐厅从找地方到装修、办设备、招人都需要钱,这还不包括跑各个局办许可证走关系的钱。你俩再不分你我,但毕竟这个餐厅是你开,哪怕贷点儿款也别都让对方出,不然成他给你开了个餐厅了。”
路柯桐眼睛一亮:“那我贷款吧!”
“贷什么,从我这儿贷,我这个市长都管不了人家爹给儿子花钱,他一个那种圈子的管那么宽,早就说了这种人强势、爱控制,自讨苦吃。”路若培没好气道。
“不至于呀,还那种圈子,你们当官儿的更乱。”杨越言看路柯桐脸都耷拉了,赶紧调解矛盾,“路路,其实你爸就你一个,他的钱都是你的,现在不花攒到他没了继承完再花,哪儿花得完啊。”
路柯桐脸色并无好转:“不是就我一个,你也花呗。”
路若培放下碗,冷眼看着这俩:“我就是个提款机?”
费原到东北后在剧组无聊又冻得慌,没事儿了还得对着汪昊延的死人脸。汪昊延说起来也惨,高中的时候和简辛那么好,结果快高考的时候出了岔子,当时他在剧组,简辛突然就联系不上了,回去一看人都转学搬家了。
前一阵遇上,俩人已经九年未见,汪昊延满腔深情憋到爆炸,结果追夫屡遭滑铁卢。路柯桐之前帮他连蒙带骗地让简辛成了他的租客,现在他自己连家都不敢回。
费原趁机打回去查岗,问:“家里冷不冷?”
路柯桐刚去胡同取了林瑜珠做的睡袍,厚实又暖和,说:“不冷,穿睡袍玩游戏正合适,我替你也穿上了!”
“别热着你,傻缺一个。”费原瞄了眼汪昊延,“简辛跟汪昊延生气了,这混蛋最近也快抑郁症了,你有空的话看看简辛怎么样,不是帮着骗人么,现在弥补弥补。”
“行!告诉汪汪,爱恨情仇不用慌,热心路宝来帮忙!”
费原忍不住笑,说:“心情挺好?”
“挺好!”路柯桐退出游戏,专心讲电话,“刚刚组长在组里说之前的方案要改,又改成我的设计了,说明什么?说明局长就是比组长有眼光。”
费原问:“现在又高兴了,那还开餐厅么?”
路柯桐都没犹豫:“开啊,还想等开业的时候请叔叔剪彩呢,让他做荣誉老板。”想的真远,其实他连十几年后或者几十年后都想了,费原收钱,他记账,俩人双双把家还。
费原交代完这点事儿了,打算再说两句让路柯桐轻飘飘的腻味话,但是为了不刺激汪昊延就善心大发忍住了,说:“行了,挂吧。”
路柯桐直拍桌子,当他是电话客服呢。
第二天心情还不错的上了一天班,之前那波忙过了又闲下来,他支着下巴上网,看哪儿合适开餐厅。最后浏览了一上午眼都花了,不是地段儿不行就是没空位。
下午下班前早退去了二院,他要请简辛吃饭赔罪。吃完饭在门口说了再见,转头就看见邱骆岷和一名女生并肩出来。
“怎么办?你喝了杯红酒。”
“只好打车了,先送你。”
邱骆岷抬手让女生搭着下台阶,还没走到街边就过来一个熟人。路柯桐问:“先生您好,要代驾吗?今天是我代驾一周年纪念,给您八折。”
先送了女生回家,邱骆岷下车目送人家上楼后还站在原地不动,路柯桐降下车窗,说:“我看悬,人家都没请你上去喝咖啡。”
“代驾怎么那么多话。”邱骆岷转身上车,使劲儿关上车门,“我俩第一天确定关系,谁搞对象第一天就上人家里?”
路柯桐启动车子:“我第一天搞对象就上费原家里了,第一天搞对象就被拆穿是你兄弟了,你知道当时我多害怕也被开瓢吗?”
“你他妈不要提开瓢。”邱骆岷本来还想和路柯桐再去嗨皮会儿呢,这一提又想起被费原看着脑袋的恐惧,“不管了,你请我喝咖啡。”
边喝边聊,路柯桐说了开餐厅的事儿,邱骆岷一笑,说:“其实餐厅还不够,费原懂行,应该让他给你找找路子投资拍电影。”
路柯桐有点儿懵:“你在说什么东西?”
“你傻啊,就算你开个带星的餐厅,那能有多少钱啊?”邱骆岷白他一眼,降低音量说:“能洗的赶紧都洗了,叔叔过两年也该退了。”
路柯桐这才明白,邱骆岷以为他开餐厅是给路若培洗钱。
“你想错了,我就是想开个餐厅,没惦记别的。”
“等你开始惦记,黄花菜都凉了。”邱骆岷喝完最后一口,“别说市长厅长,就现在一个地级县的县委书记,你知道干几年能捞多少钱么?不说故意贪污,有的钱推都推不了,不拿好处行方便就整你,都是门道。”
路柯桐相信路若培不会贪,但是也相信路若培有过身不由己。
“丧着脸干吗,至于么,费原怎么说?”邱骆岷看路柯桐那样就估计得差不多了,听了回答以后果不其然,“真行,都惯成这样了。”
费原早都想到了,所以从来不愿意让路柯桐要路若培的钱和房子,这次开餐厅更是。不过不想让路柯桐知道原因,他希望小树苗永远新鲜永远脆生。
“你打算怎么办?”
“我哪知道,又他妈要选。”
“一人一半得了,太极生两仪,两头一样齐。”
路柯桐有点儿害怕地点点头,“我觉得这主意不错,反正是你出的,有事儿就赖你。”邱骆岷怒道:“你要脸吗?!”
路柯桐捧脸:“代驾费不要了,脸再要会儿。”
晚上睡前和费原聊天,他没敢说这事儿,就嘘寒问暖加拉家常了,稍一停顿,费原在里面漫不经心地问:“犯什么错误了,主动承认。”
“你怎么知道……”
“一心虚话就多。”
他吓死了,差点儿就要坦白,赶紧说:“晚上和邱儿喝东西了,没做到适度饮食。回来的还晚,没做到适度玩乐。”
费原说:“还有呢。”
“老想抠桌子,没做到适度想你。”
“又让你蒙混过关一回。”费原笑了一声,低低地说,“挂了吧,晚安。”
“这就挂啊?”路柯桐还没说够,“你想我吗?我觉得你不想。”他又蹬鼻子上脸了,顿了顿故意惹事儿:“我每天晚上都想你想得在床单上蹭。”
费原好像踹了什么东西:“你他妈,给我安生躺着,不许蹭!”
45、忠义两难全
路柯桐深刻感受到什么叫万事开头难了, 就个餐厅位置都迟迟定不下来。跟单位请了假,他在街上转悠,越转悠越愁。
中午随便找了个餐厅, 他环视一遍, 桌子太多,看着挤。通风不行, 觉得闷。花瓶里的花都开始打蔫了, 等谁换呢。服务员站了半天,忍不住了,问:“您现在点菜么?”
他拿起菜单, 发现塑封的皮都卷边了,起身准备走,说:“不好意思, 我走错了, 记得之前这是卖手机的, 抱歉啊。”
刚出餐厅, 接到了邱妈的电话, 邱妈说:“路路,来家里吃饭吧, 就邱儿回来那天来过, 都多长时间没来家里了。”
他答应道:“行,您想吃什么水果或者点心吗?我路上买。”
到了邱骆岷家刚好开饭, 他吃完跟邱骆岷并排瘫在沙发上, 邱骆岷听他说完这一上午的经历, 无语道:“你去人家工薪阶层消费的快餐厅挑什么刺儿,你怎么不再去摆摊儿卖烧饼的那儿看看三轮车掉漆没。”
“我不是心里烦么。”路柯桐吃饱了就困,打个哈欠说,“我上楼睡会儿,你随意。”
邱骆岷站起来抻抻衣服,然后把路柯桐薅起来,“睡什么睡,我去办事儿,你开车。”路上这会儿人不多,路柯桐使劲儿瞪着俩眼,恨不得等红灯的时候趴方向盘上眯一觉。邱骆岷坐在副驾上聊电话,装着温文尔雅的劲头,结果后来就变成哼哼啊啊了。
电话一挂,路柯桐问:“你女朋友训你了?”
“以为都跟你似的么。”邱骆岷皱着眉,心情不好了,“这姑娘是大学老师,性格不错,长相不错,其实哪儿都不错,就是跟我没什么共同语言。男的不都愿意让对方小崇拜自己一下么,但是她说的东西我经常都听不太明白,弄得我有点儿怀疑个人素质能力。”
秃噜了一大段,路柯桐惊讶道:“她都说什么了把你打击成这样,其实听不懂也没事儿,只要认真听着就不讨厌。”
“她是研究生物科技的,老跟我聊项目。”邱骆岷看向窗外,还真挺委屈。路柯桐抽张纸巾扔过去,安慰道:“别哭傻邱儿,我懂,那种无法震慑住对方的感觉我太懂了。”
说着俩人都委屈上了,路柯桐握着方向盘,惆怅地说:“咱们擅长什么啊?”邱骆岷揉揉眉心:“反正不是生物科技。”
沉默了一会儿,都在认真思考,半晌过去,路柯桐小声说:“其实我挺喜欢文学的。”
邱骆岷抬头:“……我也挺喜欢的。”
一路上没研究出什么有用的,不过友情又加深了。到了大使馆外面,邱骆岷就下车了,路柯桐在车上熄了火等,顺便打个盹儿。
在车上睡觉特别冷,路柯桐后来被冻醒了,看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但是邱骆岷还没出来。他启动车子在附近兜圈,觉得这边环境真好。
临街有个小洋楼,是家咖啡馆,“这也太会找地儿了。”他感叹了一句,感叹完一惊,要是餐厅开在这儿多好!正玩儿命幻想呢,车窗让人猛拍了一掌,邱骆岷绕过去上车,说:“瞎跑什么,让我找半天。”
路柯桐惊喜道:“你觉得餐厅开这附近怎么样?使馆区,牛不牛逼?”
“牛逼。”邱骆岷感觉要坏事儿,“但是不好办吧,规划局工商局这个局那个局你有关系么?”
“没有!”路柯桐精神抖擞,“但是我市政府有关系,父子关系!”
邱骆岷确定要坏事儿了:“用你爸的钱,再用你爸的关系,你告诉费原么?先说好他什么时候回来,我得躲着点儿。”
路柯桐心惊胆战了一瞬间,自我鼓励道:“没事儿,大不了揍一顿,试问哪个干柴烈火的家庭没发生过家暴呢?捱过去就好了。”
一星期后,路柯桐坐在了咖啡馆对面的那幢小楼里,感觉喜上眉梢。路若培不是亲爹胜似亲爹,他比亲爹还要亲。
晚上和费原视频,路柯桐克制着嘚瑟劲儿,问:“晚饭吃得好吗?我喝了粥,不太顶事儿。”
“是不是没正经吃饭,感觉瘦了,脸儿小了。”费原靠在床头,只开着床头灯有些暗,他故意逗路柯桐:“把衣服撩起来,我看腰细没细。”
“没细,腿细了,用不用脱裤子给你看?”路柯桐进步了点儿,还能回两句嘴,回完心虚,怕费原问他餐厅的事儿,于是主动交代加瞎编,“位置太不好找了,没什么进展。”
费原以为他失落,哄道:“正常,别着急。可以先想想风格,找装修公司还有买东西一堆事儿呢,同时进行着都不耽误,下礼拜我回去,跟你一块儿弄。”
“那什么……”路柯桐一听特内疚,又有点儿怕。防患于未然,问道:“如果你特别生气,那你打我的话用几成力啊……”
费原难得没吓唬他:“装什么,哪次不是你乖乖认个错我就心软了?别人让我生气,我打了解气,你让我生气,我打了还得心疼,费什么劲。”
路柯桐手肘拄着桌子前倾身体,在电脑屏幕上亲了费原一口,亲完感动地说:“老大,你想听什么?我什么都会说,你可以点播。”
“这样啊,”费原目光炽热,“想听你被我从后面弄时的叫声。”
路柯桐脸色瞬间通红,他本意是想对费原说些好听话,此时下不来台了。他心一横慢慢趴在桌上,脸朝下埋在手臂里,静了会儿然后声音小小地逸出来,还不停叫着费原的名字。过分的羞耻和想念让他渐渐承受不住,终于带着崩溃的哭声说:“快点儿回来……要不我连门框都蹭……”
费原估计真是上辈子杀路柯桐全家了,不然这家伙怎么成天三百六十度折磨他,把手机关掉扔在一边,起身去喝了几杯凉水,喝完直接去找了剧组的导演。
汪昊延在自己屋背词儿,最近这一个月他始终悲情地只知道工作,把剩下几场戏来回顺了好几遍,眼睛有点儿酸。洗脸刷完弄完稍微清醒些了,正站在窗前细品孤独寂寞的时候有人哐哐砸门。
“大晚上的干什么这么狂躁?”
费原单手揣着裤兜,身姿笔挺,说:“所有安排提前,大后天就杀青回去,部分之后补。”
“真的?!”汪昊延惊喜,他都想简辛想疯了,喜完又有点儿愁,担心简辛还生他气,“怎么突然那么急啊,是不是回去要让我歇几天?”
费原说:“歇什么歇,直接给我跑综艺去,在这儿耽误着我工夫,你还想歇几天?”
“我怎么你了。”汪昊延突然被训怪委屈的,反驳道,“怎么是耽误工夫呢,我红了对公司不好对你不好吗?再说这儿雪景多美啊,每天摄摄影多好。”
“行了闭嘴吧。”费原不耐烦道,“有这时间不如在家陪孩子玩儿。”
靠,怪不得,又是因为路柯桐那厮。汪昊延翻个白眼,他都惨成什么样儿了还得聆听别人甜蜜生活的边角料,回道:“烦不烦人,不是十五了,都二十五了还孩子,真受不了。”
费原忽然微微一笑:“陪老婆玩儿,满意了?”
接下来两天汪昊延累成孙子了,他都想发微博揭露一下自己被经纪人欺压的情况,但是又忍住了。他的粉丝都知道费原是他经纪人,也知道费原还是总监,最受不了的,还他妈都觉得费原超帅。
大后天晚上,终于要拍最后一场戏了,因为拍完就要去机场,汪昊延终于有了要回家见简辛的实感,累死累活也都没感觉了。费原和助理荆菁在远处等着,费原看看手表,归心似箭,只能挑刺儿:“女二就这么跑出来?早点儿直接跑不得了。”
冷眼看完了最后一场戏,都没来得及庆祝一下杀青,他们就立刻赶去了机场。在飞机上睡了一会儿,但是不踏实,到达后各回各家,都挺辛苦。
费原到家时看了一眼,正好三点。脱掉外套和上衣,身上仍带着一丝寒气。他推开卧室门进去,没开灯上了床。
路柯桐藏在被子里睡得正香,浑身暖洋洋的,费原把手伸到路柯桐的腋下像抱孩子似的往自己怀里弄,弄好了都没醒。
“嗯……”没被摆弄醒,但是路柯桐被凉意惊扰了,他哼了一声,迷迷糊糊地抱住费原,“老大,是你吗……”
费原不知道他醒没醒,应道:“是我。”
路柯桐压根儿没醒:“你给我托梦来了啊……”
“小王八蛋,你当我挂了?”费原被气乐了,冰凉的手从衣摆处伸进去掐路柯桐的腰。路柯桐翻身想躲开,眼睛死死地闭着,求饶道:“别杀我,我坦白……”
费原拿出手,隔着布料摩挲路柯桐的胸口,问:“坦白什么?”
“找事儿了,”路柯桐微微睁开眼,漆黑一片也看不见什么,估计还以为在做梦,“餐厅找我爸要钱了,选位置还找我爸使关系了,我——啊!”
胸前一阵疼痛,路柯桐下意识叫出声来,随后床头灯被打开,他看见了费原英俊又不悦的脸。准确点儿说,是超级英俊,并且超级不悦。
这下彻底醒了。
他抬手捂住被拧了一下的左胸,可怜巴巴地看着费原问:“我现在给你跪下还来得及么?”费原冷笑一声,抓住他肩膀把他翻了个身,然后一手按着他的背,一手直接用力抽在了他的屁股上。
路柯桐臀肉轻颤,脸埋在枕头里愣忍着没叫。下一巴掌打在腿根儿,都是肉嫩的地方,他扭了扭,艰难地回头和费原对视,准备认错,他只要乖乖认错费原就会心软。
还没开口,费原狠声说:“你他妈装傻还是真傻?不让你用他的钱是什么意思你他妈真不明白?”
认错服软的话吞了回去,路柯桐弹动一下坐起来,皱着脸说:“我本来不知道,后来知道了,可是那我更得用了,我爸的钱要是不干净,我就帮他洗干净!”
费原后退一步下了床:“成,你选父慈子孝是吧?”
穿上衣服往外走,顺便拿起了扔在沙发上的外套,费原直想笑,他费着劲做坏人图什么,姓路的傻逼根本不识好歹。
路柯桐慌了,他听见“选”这个字儿就高血压,冲出来拽住费原的衣襟,求道:“你别走,你不是要揍我么?揍完就不生气了行不行?”
费原掐住他的下巴颏,问:“早定了是不是?那天视频还跟我编瞎话?”
路柯桐没招了,怯怯地点头。
费原松开他,然后拂开他的手,转身走向门口拿了车钥匙。随着开门的声音响起,路柯桐脑子一抽,喊道:“你干什么!离家出走吗!不许模仿我!”
“嘭”的一声门被关上了。
屁股和大腿还疼着,他光着脚站在地板上,跟那天快餐厅蔫儿了的花差不多。回卧室找到手机,估计着费原在开车,所以只好发信息。
“忠义两难全,百善孝当先……”
他等到天亮,始终没有回复,最后终于忍不住打过去,听着里面的机械声音,他一拳砸在床上:“十年了,就他妈会拉黑我!”
46、他大爷的
到家时正好下午三点, 其实本来打算在度假区住一晚的,但是床单又潮又皱,路柯桐还不让服务生进去收拾, 臊得慌。
费原把人搂在怀里, 感觉一松手对方就能出溜到地上。路柯桐跟断了气似的,走一步得缓二十秒, 一进家再也不自己走了, 转身抱住了费原的脖子。
“这两天别下床了。”费原抱起他回卧室,等把他塞被子里捂好以后,俯下身不怀好意地说:“第一次被弄成这样, 好好记着。”
路柯桐虚弱地睁着眼,他这脑子刚明白过来,费原先给他喝了杯奶茶, 弄他的时候又摁他肚子, 早就算计好了。
费原撩开他的头发, 在他额头吻了一下, 问:“怎么不说话, 是不是嗓子疼?”
“不疼,”他就是没劲儿, 感觉闭眼就能睡七七四十九天, 强撑着一口气,还眼巴巴地, “能不能商量个事儿?”
“商量什么?”
“就是以后再生气能不能不消失好几天, ”他有点儿怕了, 那种找也找不到,见也见不着的感觉太摧残人了,“或者,别拉黑我。”
费原看着他笑,手掌贴着他的脸庞说:“那你岂不是得无法无天了?只要跟我服个软我就让步,跟我认个错我就心软,还没招儿治你了?”
路柯桐想当然地说:“那矛盾不就快速解决了吗?”
“讲不讲理?”费原用指腹按着他的眼尾,“犯错的人解决问题不从源头找,只要求别人不生气,你为什么干脆别犯错了?”
路柯桐赶紧保证:“我以后不犯错了。”
“别说梦话,闭眼睡觉。”费原觉得好气又好笑,给路柯桐掖了掖被子。刚准备换衣服的时候电话响了,他接起来,路柯桐也悄悄睁开了眼。
“总监,下午临时有会,您多长时间能从片场回来?”
费原怕吵着路柯桐睡觉,想起身去客厅,结果刚动了一下路柯桐就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袖口。他看着路柯桐,同时对着电话回道:“回不去。”
“老总说有事儿商量,让无论多晚都得来公司,您那边走不开吗?”
“走不开。”
电话里助理还在讲着,而且听声音估计情况挺紧急,路柯桐没力气,劲儿全使在手指尖了,隐约听了会儿忍不住撇撇嘴,然后松开手缩回了被子里。
“你走吧,吵着我睡觉。”还费劲翻了个身。
找事儿突突能治,这种听话懂事儿真没治,费原悄悄挂了电话,假装说道:“行,我等会儿过去。”说完上床躺在旁边,隔着被子轻轻拍路柯桐的后背,还装:“等你睡了我再走,睡醒我就回来。”
路柯桐又转过来,拱进他怀里生气地说:“走什么走,我客气一下你还当真了!”
费原揽住他:“闭上嘴睡觉,我哪儿也不去。”
两人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几天没同床共枕,恨不得给补回来。路柯桐赖在床上不愿意起,费原洗完澡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再不去公司说不过去了。
出门前问了一句:“餐厅怎么样了?”
“可好了。”路柯桐卷着被子趴在床边,头发乱乱的遮着眼皮,“设计师给设计好了,订的家具摆设什么的也都到了,就差老板和老板对象去监工了。”
费原笑说:“老板对象拒绝,老板都不起床还监工。”
等费原出了门,路柯桐翻个身又睡了,他现在还浑身酸疼呢。
到了公司费原去跟几个老总开会,开完就得处理这两天堆的事儿,之前跟汪昊延一起拍电视剧的小生许杨最近挺红,还跟许杨的经纪人联系了合作。
一口气忙到了傍晚,从公司出来正好赶上晚高峰,费原没直接回家,掉头直奔了使馆区。森林小筑这四个字挺显眼,门关着但是里面亮着灯,推门进去有员工正在收拾布置。
“先生不好意思,我们还没开业。”
过来说话的是经理,摊上路柯桐这么个老板比较不幸运,费原和气地说:“我是老板的朋友,路过看看,你们忙吧。”
正说着,门被推开了,穿着西装和风衣的男人进来,皱着眉有些严肃。费原转身,这两个大高个对视了一眼,气氛瞬间冷了不少。
费原先开口叫道:“叔叔。”
路若培站定扫视了一圈儿,没看见路柯桐的影子,说:“自己来的?路路呢?”
“在家睡觉呢,我下班顺道过来看看。”费原没什么表情。路若培也不知道再说点儿什么,站了一会儿说:“没事儿早些回家,他自己在家也无聊。”
费原看着路若培转身出去的背影,心说就是这样的爹给惯坏的。
不过心里虽然那么说,还是后脚就离开走了,这个点儿路柯桐肯定饿了,家里也没什么吃的。后来路上买了晚饭,还绕道买了蛋糕。
路柯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给自己从衣柜里扒拉出一个鸭绒垫子,走到哪个屋都抱着,只要坐下就得垫上,相当豌豆公主。
听见脚步声就起来了,走到玄关正好费原开门进来。“饿了么?”费原把蛋糕塞他怀里,然后走到餐桌旁把吃的放下。
他跟过去铺好垫子坐下,说:“饿啊,我就想吃蛋糕,咱俩心有灵犀。”
“谁跟你心有灵犀。”费原洗了手把水珠崩他脸上,崩完在旁边坐下,长腿一绊椅子腿把人带椅子拖到自己身前,“蛋糕是庆祝你当老板。”
路柯桐高兴得只知道笑,给自己切了巨大一块儿开始吃,蹭得嘴角都是奶油。费原伸出一只手给他抹去,另一只手接通了突然响起的手机。
“王总,真是抱歉。”
路柯桐端着蛋糕盘吃着,眼睛却好奇地看着费原,他想凑近听听,又怕费原给他踹出去。听着费原的道歉和客套话,他渐渐忘了吃东西。
“我家里那位找了别的地方也没跟我说,总之这次让您费心惦记了,不好意思,回头我请您吃饭。”
费原挂了电话,路柯桐马上问:“你家里那位是我吗?你和谁聊我呢?”
“托人办事儿来着。”费原看着他,指尖还沾着奶油,“迎宾大道边上有个位置不错,但是很抢手,地产公司的王总之前投资电影跟我有点儿交情,就拜托他给留着,现在扭脸儿又不用了,不得给人家道个歉啊。”
路柯桐怔怔的:“你想干吗啊。”
“我能想干吗?”费原戳路柯桐的后腰,“家里那位打电话说开餐厅找地方困难,我想帮他解决了呗。”当时他还在东北,路柯桐电话视频里说好几次找不到合适地方,他怎么可能光听听就完了。
结果压根就是糊弄他呢,自己都找好了,还阳奉阴违。
路柯桐把盘子放下,郑重其事地说:“对不起。”他心里真难受,费原那么强势霸道,从来不求人,为了帮他不但求人欠人情,现在还要放低身段赔礼道歉。
“道什么歉。”费原把指尖的奶油蹭路柯桐唇上,然后低头抵住路柯桐的脑门儿,同样郑重地说:“路路,你有心事想说就要对我说,有困难就要最先找我求助,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只谈情说爱,过日子的一切都要分享。平时撒小谎没什么,闹腾也没什么,但是需要商量的事情不能瞒着对方,懂么?”
路柯桐点点头,特难过地说:“我记住了,我以后好好表现,你别对我失望。”
费原最看不得路柯桐这种模样儿,也怕路柯桐不安,于是掐住对方后颈低声说:“失望什么,那天在浴室里连老公都叫了,简直惊喜。”
路柯桐一梗脖子挣开,端起盘子说:“我只想吃蛋糕,今天晚上不搞对象!”说完被费原盯着难受,靠费原肩上说:“招牌菜就定你爱吃的,除了海味儿红烧肉你还爱吃什么?”
费原嘴唇贴着他耳朵说:“奶味儿路柯桐。”
森林小筑一天比一天像样,装修基本完活了,各种证件设备也都齐全了,路柯桐每天盯着,觉得日子挺充实。费原下班就过来,哪有问题就一起商量着解决。
除了之前请汪昊延和简辛试菜,费原有次谈事儿还带了人过来,对方也是明星,路柯桐趁机拍了几十张照片。
“开业前请朋友们来暖房吧?”
“你当搬家呢?”费原笑道。他们从餐厅回来都有些累,躺在床上十分放松,路柯桐不知轻重地翻身趴他身上,脸对着他肩膀磨蹭。
“别到时候就请了个邱骆岷。”
“那不行,还得请汪汪和简辛呢,还有沈多意,大家可以带家属,可以自带酒水,可以随个开业份子钱,当然也支持网上转账。”
路柯桐计划得挺好,第二天就开始挨个邀请,邱骆岷最先答应,汪昊延还想耍大牌,说要看看档期。“你又不红看什么档期,档期满了也没事儿,我让费原给你去掉几个。”他把汪昊延怼了一顿,“行了,那我就通知简辛了啊。”
汪昊延说:“我们两口子还用分别通知啊?我告诉他就行。”
“不行,我还想和简辛说说话呢。”路柯桐挂了电话给简辛打过去,等那边接了,他说:“简辛,最近怎么样?快元旦了,成天降温刮大风,小心着凉。”
“嗯,你也是。”简辛声音温柔,“你的餐厅弄得怎么样了,需要帮忙的话尽管开口。”
“需要需要,开业前最后一次大型试菜,快来啊。”路柯桐握着手机美滋滋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很喜欢简辛,“我已经告诉汪汪了,明天晚上你们早点儿来,我让师傅准备几道你爱吃的菜。”
简辛说:“好,明天中午我就空出肚子不吃饭了。”
通知完这仨人还剩沈多意,上回见面还跟沈多意竞争母爱呢,这阵儿也没联系过。他拨过去,等了好长时间沈多意才接听。
“你在忙吗?”
“忙完了。”沈多意有时候温柔,有时候凶,“是不是请我吃饭啊,费原早晨通知我了,明天晚上是吧?”
“嗯,你早点儿来噢。”路柯桐一想也对,沈多意是费原的发小,应该费原通知,但是他还不想挂,“带家属来打七折,自己来得随份子,你看着选哈。”
沈多意说:“你少来。”
第二天晚上,森林小筑关着门,只有二楼灯火通明,厨师和服务生准备好一桌子菜就下班了,路柯桐和费原在挑酒,半天达不成共识。
楼下有动静,随后汪昊延上来了,简辛拿着一束花紧随其后,“原哥路路,提前祝餐厅开业大吉。”简辛把花给路柯桐,笑着对他们说。
“你们先坐啊,我把花插上。”路柯桐心情特好,把花束拆开放进了新买的花瓶里。弄好后下楼,他去门口等着,怕沈多意没来过找不到。
等了大概五分钟左右,有辆车靠边停了,沈多意从副驾上下来,然后站在路边等驾驶位的人停好车一起。路柯桐激动地跑进餐厅朝楼上喊:“费原!快下来!”
费原闻声下楼,正好沈多意推门进来,路柯桐一颗八卦的心要蹦出来了,结果转身有点儿懵,沈多意身后的帅哥怎么觉得好眼熟。
“是不是路上堵?”费原先跟沈多意打了招呼,然后和那位帅哥握了握手。沈多意介绍道:“这是费原,我发小,这是路柯桐,也是很多年的朋友。”
帅哥笑着说:“你们好,我姓戚,戚时安,是多意的家属。”说完看向路柯桐,“大概十年前吧,我们在国宾见过,你假装是多意的男朋友,记得么?”
路柯桐恍然大悟,等沈多意和戚时安上楼了,他刚想跟上去就被费原拦住了。费原抓着他手腕儿,说:“假装男朋友?你还真是古道热肠。”
“热不热你最清楚。”他挣开往门口去,“我邱儿怎么还不到,急死我了。”
邱骆岷姗姗来迟,一进门就唠叨:“我都不想来了,你们这一屋子基我害怕,众人皆弯我独直,我容易么。”唠叨着上了楼,瞬间变脸,“你是汪昊延么!我每天都看你那个谍战剧,能合影吗?我女朋友也特喜欢你!”
一桌人坐齐了,大家先说了祝福的话,希望餐厅生意好、路柯桐少挨打什么的,戚时安不了解,问:“挨打?那我之前是不是说错话了?”
路柯桐说:“没事儿,当年沈多意直接在胡同里揭穿我,害我差点儿搞一天对象就失恋,你这没什么。”
他说完,邱骆岷感慨地说:“沈多意还害我被开瓢,我就逗了他一下。”
“逗他?”戚时安放下筷子,若有所思地看向了邱骆岷。沈多意在桌下抓住戚时安的手,算是安抚,同时对邱骆岷说:“你和路柯桐能不能安生吃饭,记吃不记打小分队吗?”
邱骆岷说:“那我得说个祝酒词再吃,路路,费原,回首过去,一幕幕就像发生在昨天,希望你俩像这盘八宝饭一样,永远甜甜蜜蜜,黏黏糊糊。”
费原举杯:“大家都是,先干为敬。”
喝完一杯汪昊延紧接着说:“元旦就要到了,新的一年希望大家开心顺利,希望我们简辛工作不那么辛苦,多腾出点儿时间教育我,我也先干为敬。”
“轮着来的吗?”戚时安干了两杯又满上,“不说别的了,就祝餐厅生意红火吧。”他说完饮尽杯中的酒,然后微微倾斜身体,靠近沈多意后轻声说:“也祝我们四时平安,福多顺意。”
路柯桐默默吃两碗饭了,喝这几杯弄得脸红红的,人也安静了不少。费原一只手放在他的椅背上,问:“你要说吗?平时话那么多。”
他没还嘴,拿起酒杯后大家都看着他,等他开口,他看向费原,眼眸明亮吐字清晰:“老大,天若有情天亦老。”
费原心中一动,大家也被他俩感动,谁知路柯桐还没说完,扭头看着大家一拍桌子,大声道:“天若有情天亦老,我这样的男孩儿不好找!来为费原庆祝一下,干了!”
费原把酒闷了,心说他大爷的。
47、蓬荜生辉
连续降温好几天, 看样子是要下雪。市政府门口已经用耐寒的绿植摆成了“欢度元旦”的字样,几个门卫在边上来回清理地上掉的土渣子。
傍晚时分人们陆续下了班,大家都领了福利挺高兴, 路若培的车从门口驶出, 市长也下班了。司机打开音乐,路若培坐在后排静静听着, 后来抬头看路线不对, 提醒道:“原定的饭局推了,回家。”
到家下车,巡逻经过的武警停下敬礼, 路若培微微颔首,然后拿着文件进了门。客厅飘着香味儿,路柯桐在厨房做晚饭, 听见动静后朝外面喊:“马上就好, 洗个手就能吃。”
路若培上楼洗手换衣服, 下来后菜已经摆上了桌, 色香味儿俱全。路柯桐捧着汤喝了一口, 自卖自夸道:“都是从我餐厅打包的,不是我吹, 只有十年前的老国宾饭店能勉强媲美一下我的小筑。”
路若培没理那茬儿:“怎么突然想起陪我吃饭了?”
“谁让你架子大, 开业你都不去,那我亲自送来让你尝尝呗。”路柯桐啃着鹅腿, “再说了, 这不是马上元旦了嘛, 中央台公益广告说多关爱空巢老人。”
路若培冷笑一声,问:“那你怎么不元旦来关爱?”
路柯桐擦擦手,心虚但是又高兴地说:“元旦我要去费原他们家,都说好了。”
“去千八百次了高兴什么。”市里最近事情多,路若培每天忙的心情也不怎么好,“十五的时候就傻大胆儿一个,成天往人家家里跑,也不知道羞,现在都二十五了,去趟家里还能忍不住美,出息真大。”
“这回不一样。”路柯桐降低音量,像分享小秘密,“之前咱们两家都吃过饭了,现在等到元旦了,正好节日喜庆,费原要带我正式见家长。”
路若培放下筷子:“随你们吧,我自己更清静。”
吃过饭路柯桐待了会儿才走,到家后费原刚洗完澡在桌前工作,“先生,要擦头服务吗?”他去拿了毛巾,站在费原身后给费原擦头发。
“是不是太重了,求我我就轻一点儿。”
“太快吗?”
“舒不舒服?爽不爽?”
“你他妈,”费原忍无可忍,反手把他拽到旁边,然后冲他膝盖一踹,等他倒的时候再弄到腿上圈住,说:“要不安生做会儿小秘,要不自己去睡觉。”
“小秘好,可以和老板一起睡觉。”路柯桐安生窝着,脚尖儿蹭着地板,没意思了看一眼电脑显示屏,都是图表数据,“当明星真赚钱,汪昊延赚多么钱还整天赊账,雪藏丫的。”
费原微微抬头,用下巴抵着他的发顶,问:“回家吃饭你爸没说什么?”
“没有。”路柯桐垂下眼,有点儿自责,但是又怕说出来后费原不愿意。静了那么一会儿后,传来费原一声笑。
他仰头问:“笑什么?”
“笑你呗,跟青春期上头似的,一脸疼痛。”费原拍拍他后脑勺,拍完说:“元旦歇两天,第二天去陪你爸吃饭怎么样?见面礼买了一个多月了,都搁忘了。”
路柯桐一愣:“我还怕你不愿意来着……”
“有什么不愿意的,他是你爸。”费原确实跟路若培不太对付,主要是性格和处事方式差太多,而且路若培也不喜欢他这样的,两人又都为路柯桐考虑太多,但绝对不是仇人,只不过不太对眼罢了。
费原关了表格,想推路柯桐下去,说:“不疼痛了吧?回屋睡觉去,我打会儿游戏。”路柯桐心情好了更烦人,赖着不走:“打游戏有打我有意思吗?没有。”
“你最有意思,行吧?”费原关了电脑,扛上路柯桐回了卧室。
到了元旦那天,估计都出门串亲戚了,路上各种堵。后备箱放满了吃的,路柯桐坐在副驾上还抱着一袋儿,看来相当重要。
折腾两个多钟头到了秋叶胡同,费原找地方停车,路柯桐先往家走了。经过的几个院儿都特别热闹,到了最里面反而很安静,以前沈老爷子在的时候经常用收音机放戏曲,现在老爷子没了就安静了好多。
路柯桐刚迈过门槛,没走两步费得安从屋里出来了,他赶紧叫人:“叔叔,我来了,费原正停车呢。”说着走到跟前,把袋子放在了小桌上,“祝您元旦快乐。”
费得安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也没说别的话。路柯桐尴尬地挂着笑,后来实在笑不出就抿着嘴唇看眼色。费原拎着东西进来,看这气氛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我妈呢?”
“去你姥爷那儿了,过会儿回来。”
费原揽住路柯桐,安慰似的摩挲了一下路柯桐的肩膀,说:“进屋里吧,大冷天的在院儿里杵着干什么。”
路柯桐点点头,偷偷看向费得安,等费得安先进他才跟着费原进屋。费原收紧手臂,低声问道:“怎么了?他呲儿你了?”
“没有,”路柯桐觉得自己是原罪,声音快低没了,“我没做好。”
费原不干了,这刚来就受这么大委屈算怎么回事儿,先呼噜着路柯桐的头毛安抚了一下,然后直截了当地问费得安:“爸,你训他了?”
费得安正擦自己的紫砂壶呢,当即回道:“我都没吱声儿,该训我都没训。”
这话一说路柯桐就有点儿崩溃了:“叔叔你训我吧,我是不是哪儿做得不对。”费原过去把费得安的茶壶夺下放桌上,“路路怎么你了?非把人吓着才算完?”
“那胆儿也忒小。”费得安看向路柯桐,憋哧半天没好气儿地说:“你都管费原他妈叫妈了,上来还喊我叔叔,整个一缺心眼儿,还想我给你好脸看?”
费原一听直接噗嗤笑了,然后就带着笑看向路柯桐。路柯桐杵在原地反应了几秒才懂,他心里没了石头,害羞又雀跃地冲费得安喊:“爸、爸爸!”
“哎,这不就乖了么。”费得安还想装严肃,憋着笑怪费劲的,于是起身往厨房走,“今天给你们露一手,香辣羊肉锅,吃了发暖。”
费原提醒道:“他不吃——”
“嘘!”路柯桐赶紧捂住费原的嘴,扭头喊道:“谢谢爸!”
费原捉住路柯桐的手腕,轻轻吻了一下路柯桐的掌心,问:“高兴么?”路柯桐使劲儿点头,“高兴,我现在特想发红包。”
“谁那么烧包啊?”林瑜珠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进屋就听见路柯桐说特想发红包,“我说呢,不烧包不是你了,今天哪儿轮得着你发。”
路柯桐给林瑜珠倒了杯热茶,又让出位置给林瑜珠坐。费得安从厨房出来,说:“我做道羊肉,刚焯完,别的你看着办,我就不管了。”
“没指望你管,赶紧给我腾地儿。”林瑜珠喝了茶把头发扎起来,“香菇蒸蛋,豉椒排骨,烫菜心儿,再来个核桃虾仁儿,给路路补补脑子,费原砸几个核桃去。”
路柯桐挽起袖子:“还是我砸吧,毕竟是给我补。”
林瑜珠乐了:“你给我打下手,费原那么大个在厨房里占地儿,你吧唧着跟我叨叨会儿还解闷儿。”刚进去又出来,林瑜珠想起什么似的,说道:“费原,这两天过节都歇着,找时间也去陪路路他爸吃顿饭,看什么礼物合适赶紧买好了,正式点儿去一趟。”
“知道。”费原大手抓了一把核桃,“明儿就去。”
路柯桐泡了香菇打了鸡蛋,开始跟林瑜珠叨叨,“我一来就跟叔叔打招呼,然后叔叔不高兴,吓死我了,后来说是因为我没叫爸,太好玩儿了。”
林瑜珠说:“从延边回来听我一说他就眼红了,一直巴巴等着呢,在延边还给你买了个什么套娃,说要是缺心眼儿没叫他的话就不给你了。”
路柯桐咯咯直乐,乐完有点儿纠结地问:“妈,你说费原会叫吗?”
“我哪儿知道,他不是跟你爸都挺膈么。”林瑜珠想了想,“不过我觉得你爸挺好,气质好,一看就是说理有文化的,跟普通人不一样。”
费原砸完核桃进来,顺手往路柯桐嘴里喂了一个,问:“和我爸比呢?”
林瑜珠回答:“比什么比,你爸秋叶胡同第一酷,年轻浑的时候打架没栽过,现在宣红枪没输过,重点我说什么他听什么。”林瑜珠说完就要证明,喊道:“费得安,你这羊肉焯完就行了?蘸酱吃啊?”
费得安又进来,把费原和路柯桐撵出去,“这不是等着你定微辣还是中辣么,弄不对了你又要挑刺儿。”
“羊肉那么燥还弄什么辣,路路也吃不了辣的。”
“成,那改香酥羊肉锅。”费得安也是那么高的个儿,此时在厨房里忙活着,林瑜珠也不嫌占地方太多憋得慌了。
吃完饭陪着看电视聊闲天儿,路柯桐去屋里拿出来那个袋子,然后把里面的盒子掏出来,说:“爸,妈,这是给你们的礼物,希望你们喜欢。”
他来多少回了,没空过手,但这回不一样,这回是正式见家长,喊了爸妈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俩物件儿,一件是黄金嵌宝石雕的龙,一件是汉白玉雕的羊,分别代表费得安和林瑜珠的属相。
林瑜珠头疼道:“费原,去看亲家的时候得买价位差不多的,不是较劲,是礼数,哎呀找个高富美就是费钱……不许耷拉脸。”
路柯桐撇着嘴:“爸,那你喜欢吗?”
“喜欢喜欢,”费得安觉得龙晃眼,“往屋里一搁,蓬荜生辉。”
林瑜珠把礼物放柜里收好了,从卧室出来的时候拿着个苏绣的小布袋。路柯桐看见了腰板挺直端坐着,跟要领奖一样。
“当年费原他姥姥留给我一个玉镯子,留给费原舅舅一个玉观音坠子,正好费原是男孩儿,以后镯子传给儿媳,他舅舅家是女孩儿,坠子传给女婿。”林瑜珠打开小布袋,从里面提溜出一个观音坠子,对路柯桐说:“我来回提了好几次想换换,说我们情况特殊,这不,把镯子给费原的小妹了,这个坠子给你。”
路柯桐接过,眼圈儿红红的,想叫声妈又怕变了音难为情。林瑜珠面上带着笑,却叹了口气,“男戴观音女戴佛,虽然你们小年轻不时兴,但平时还是戴着吧,反正贴身也看不见。路路,你的条件搁哪都是拔尖儿的,爸是市里的一把手,家底儿不用说,你学历工作都不错,模样也好,但是我从一个当妈的角度看,觉得你绝对没费原幸福,这个坠子都是一辈儿一辈儿当妈的传下来的,你戴着,保佑你永远幸福、快乐。”
路柯桐有点儿哽咽地说:“谢谢妈。”
“都给惹哭了。”费原拿过坠子给路柯桐戴上,顺手擦了路柯桐湿润的眼角。费得安愁死了,说:“怎么来这么一出啊,我以为红包才是重点项目,都没准备礼物,就一个套娃。”
国庆的时候去延边,那儿有个挺大的市场,都是俄罗斯人卖的小玩意儿,费得安中年直男,眼光基本没有,看套娃颜色鲜艳就买了俩。
路柯桐攥着套娃,戴着观音,兜里还塞着俩红包,又哭又笑的。等费得安和林瑜珠回屋后,费原搂着人哄,转移话题说:“照着你做个套娃,最外面一个路柯桐,里面是小一号的路路,再里面是小路路,我能玩儿一天。”
路柯桐吸吸鼻子:“对不住,岁月无情,只有最外面的了。”
“没事儿。”费原半包围着他,然后低头吻下去,他们轻轻的,不敢闹出动静。
等分开后,费原握着他的手放在胸口,同样轻地说:“因为都在我这儿。”
48、三阳开泰
元旦假期的第二天, 路若培从睡醒起床心情就不好,难得能休息两天,还不得清静。前一晚上路柯桐打电话来叨叨了一个多钟头, 什么费原爸妈多认可他们, 给了他什么传家宝。路若培听得头疼,他自觉对路柯桐也算从小富养, 但是那家伙好像从费原家得块儿窝头都能高兴半天。
忒没出息, 背兴。
家里白天一般没人,钟点工只来做晚饭,今天调了时间, 一下楼就听见厨房有动静。路若培在客厅喝茶看早报,后来觉得冷又上楼添了件衣服。
搁在床头的手机亮了一下,有条信息进来, 打开一看是杨越言发的, 信息说:路路告诉我他们今天去看你, 那我就不过去了, 有事儿改天再说吧。
什么屁都憋不住, 恨不得全通知一遍。还没来得及回,又进来一条, 是路柯桐发的, 说:爸,起床了吗?我想了想, 你不是好多古董表吗, 挑两块儿最好的送给费原吧, 咱们家也没什么有底蕴的东西,愁死我了。
路若培叹息一声,想问问费得安那百八十块的套娃有什么底蕴。他现在看见路柯桐这仨字儿就难受,于是直接把路柯桐的信息删了,删完点开杨越言的,想了想还是决定打过去。
杨越言接得很快:“怎么了,紧张吗?”
“我紧张什么,你不用管路路,他一嘚瑟能夸大事实八百倍,就是吃个饭。”路若培走到窗前,时间太早还没什么日头,“下午过来吧,说说工程的事儿。”
杨越言拖长音“嗯”了一声,路若培知道这是有话要说,就静静等着,果然杨越言随后说道:“这是法定节假日啊,工程的事儿等上班再说吧,反正你们领导班子还得再开会。”
路若培微微低头,笑着说:“杨律师,你们什么都要争辩三分说个清楚,可我们做领导的不喜欢把话说得太白。说说工程的事儿就是一个钟头说工程,然后说别的,再然后一起吃晚饭。”
“既然这样,那我答应了啊。”杨越言满意了,挂断前说,“领导下午见。”
路若培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换好衣服准备下去,又收到一条烦人的,路柯桐发来:要不送三块儿吧,三阳开泰,吉利!
送十块儿还十全十美呢,以为送砖头吗?
路柯桐打睡醒就没干别的,光发信息了,他还故意不起床,想拖延时间让路若培多准备准备。费原洗完澡光着膀子出来,看他藏在被子里就露着一截小腿,上前一踹说:“又偷着蹭床单儿呢?”
路柯桐把手机一扔,钻出被子看费原坐在床边,宽阔的肩膀对着自己。他爬起来趴费原身上,犹豫着说:“我紧张。”
“至于么。”费原反手托住他的屁股,把他背起来往洗手间走,“赶紧洗脸刷牙,一会儿路上又该堵了。”
路柯桐没穿鞋,就站在费原脚背上洗漱,费原在他身后紧贴着,一只手勒在他头顶给他弄着头发,他搓着泡沫说:“老大,劲儿小点儿,发际线都后退了。”
费原快烦死了:“废什么话,一百多斤踩我脚上还那么多事儿。”
“我沉吗?不沉。”路柯桐撩水把脸洗干净,带着一脸的小水珠从镜子里看着费原,“你一百多斤还每天晚上往我身上压呢,我说你了吗?”
“谁拦着你了。”费原用手臂箍住他的腰,然后半提半抱回卧室。到了床边随手一扔,不屑地说:“自己被压得就会吭吭唧唧,你还想说什么?”
路柯桐把睡衣脱了,露出锁骨间挂着的观音和斑驳的吻痕,他拿起毛衣往头上一套,三两下扒拉好,愤愤地说:“你完了,见着我爸你等着,他治你。”
费原突然又温柔起来,把他蹭乱的头发捋了捋,说:“不紧张了吧。”
“啊?”他没反应过来,提溜着裤子愣在那儿,随后回了神,一边穿裤子一边说:“我又被你玩弄了,心理上被你玩儿,身体上被你弄,我过的这日子可真幸福。”
臭贫了一路,费原就当解闷儿了,到了路若培那儿又安静了,估计是又开始紧张。路若培坐在沙发上喝茶,电视里播着关于市区道路整改的新闻,钟点工做好饭就走了,他们吃的时候热一下就行。
“爸,我们来了,有早点么?”
路柯桐打着招呼就进了厨房,进去找了盒点心,“费原,你吃吗?”费原刚在沙发上坐下,和路若培隔着小半米的距离,回答:“不吃,你吃吧。”
路柯桐在旁边的茶凳上坐下,自己弄着那一盒子点心吃起来。桌上的三杯茶冒着热气,除了新闻里主播的声音屋里再没别的动静,后来费原看着新闻打破了沉默:“市里西棉里那片儿要拆了,我们家那边估计也就这两年了。”
“嗯,是有这个计划。”路若培喝完茶也开了口,语气就像在谈公事,“明年要承办峰会,道路整改这块儿就抓起来了,不过没那么好弄。”
费原把茶又满上:“秀林街最难弄吧,拆也没法拆。”他瞟了一眼路柯桐,发现路柯桐自己安生吃了好几块儿,把茶推近些,“别干吃,把这杯喝了。”
路若培看过来,干脆换了话题,说道:“你现在吃这么多,一会儿还吃饭么?”
“吃,听你们说话下饭。”路柯桐擦擦嘴,然后端起茶喝了,喝完两手放膝盖上待着,“你们接着说啊,不用理我。”
路若培挥挥手:“在家不说那些了,你带费原随便看看,我去挑瓶酒。”说完略微停顿,随后看向费原说:“吃饭的时候陪我喝两杯。”
费原回道:“行,没问题。”
俩人好了这么些年,毕业以后就都从家里搬出去了,路柯桐去过秋叶胡同千百次,但是费原还真没怎么来过这儿,寥寥几次也没上过楼。路柯桐带费原到楼上转了转,转完领进了自己的房间。
床头柜上搁着个相框,里面是他们当年去海边拍的落日,费原抱臂扫了那么一圈儿,纳闷儿地说:“我以为花雨伞花饭盒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这一瓶子小星星和小月亮壁灯还等着呢。”
“这灯可好看了。”路柯桐拉上窗帘,再把灯打开,真跟墙上挂着个月亮似的,“我妈那时候说每天给我折个星星,我就每天能长高一点儿,她一直折到我小学毕业,柜子里还有好几瓶呢。”
费原故意问:“小学是不是特矮啊?长年坐第一排吧?”
路柯桐回想了一下,确实挺矮,“我上小学的时候才五岁,别人都七岁,我能不矮吗?再说了,我虽然矮但是聪明,跟别人一样是考试面试进去的。”
“上个小学那么麻烦。”费原和沈多意小时候都是上的铁路的子弟学校,不要学费也没门槛儿。路柯桐不一样,当时邱骆岷要上国际小学,除了考试还有面试,面试还得双语。他为了跟人家一块儿,费了好大的劲。
正说着,路若培拿着一瓶红酒上来了,站在门口说:“聊什么那么兴奋,准备吃饭吧,边吃边聊。对了,红酒行么?我这儿白酒度数都高,不知道你酒量怎么样。”
费原说:“我一斤白的没问题,不过都行。”
热好菜,先举杯走一个,路柯桐回去开车于是喝水,他说:“元旦快乐,祝我餐厅生意越来越好。”路若培轻呡了一口,笑道:“人家都是祝别人,哪有祝自己的。”
他马上接道:“那你俩互相祝吧!”
费原习惯一口一盅,刚才那盅已经喝了,重新倒满后端起看向路若培,说:“叔叔,我敬你。”
两人互相看着,看了得有五六秒,费原没多说,路若培也没应,但是这五六秒里大概交流了所有。路若培这回闷了整盅,闷完瞧了路柯桐一眼,路柯桐笑得挺高兴,但他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傻子,喝了这杯酒,意思就是把你交给人家了。
“我刚还没说完呢。”傻子还在傻乐,傻乐之中还带着点儿得意,“考小学的时候邱妈天天让我和邱儿做题,做完还得练口语,邱儿小时候特讨厌,私下说我就是个陪读,还说我肯定考不上。”
路若培想起来了,向费原讲:“别的学校走走关系总没问题,国际小学不受管,而且我当时也没到这个位子。人家要求除了成绩,还要会乐器或者擅长某项运动,他什么都不会,还非跟着邱儿上,不答应就在屋里边跑边叫,让我头疼得很。”
费原忍不住笑道:“打一顿就老实了,不行就多打几顿。”
路若培微微皱眉,他从来没打过路柯桐,吓唬都没有过,现在听费原这么云淡风轻地说出来,心里极其不平衡,回道:“孩子是要教育的,不能打,他现在长大了,更不能动手。”
“没有动手没有动手,都是闹着玩儿的。”路柯桐看情势不对赶紧打岔,其实他当年在门口看过费原被费得安打后,觉得费原揍他就跟挠痒痒差不多,况且费原根本舍不得真打。
一顿饭有惊无险地吃完,餐桌收拾了但两方还坐在两侧没动,路若培看了眼墙角的立钟,说:“下午你杨叔叔过来谈事儿,我就不留你们了,你们陪着我估计也觉得枯燥。”
“哪有赶人的啊。”路柯桐有点儿不高兴了,“等杨叔叔来了一块儿聊天更好,到时候就不枯燥了。”
费原心里门儿清,路若培这是不想面对,毕竟这回吃饭就算正式盖章了,以前还能说说不满意劝分的话,以后就只能忍着了。
起身去拿了带的礼物,打开后是个方方正正的盒子,他说:“之前带的艺人担任慈善拍卖会大使,我在会上拍了这个,叔叔,你看看还中意么?”
里面是一副有些年头的国际象棋,平时玩儿或者收藏都行,东西一看就不错,路若培拿起研究了很久,说:“我很喜欢,你有心了。”
“爸,爸,”路柯桐给路若培使眼色,还对口型,“表,三块儿,拿好的!”
路若培没搭理他,说道:“我也没什么东西好送,本来打算封个厚点儿的红包,但是估计你也不愿意要我的钱。”
费原笑着说:“就是个形式,无所谓。”
“还是要送的,你等等。”路若培起身上了楼,还顺手把棋带上了,看来很宝贝。路柯桐侧坐对着费原,赔礼道歉:“对不起啊,我家最有收藏价值的就是我了,别的确实没什么能拿出手的。”
“少给自己贴金。”
俩人正说着,路若培提着一个磨砂的小整理箱下来了,坐下后说:“好长时间没开过保险箱了,密码都快忘了。”
路柯桐一个激灵,觉得要完。
盖子打开,路若培从里面拿出一个橡皮泥捏的汽车,说:“这是路路幼儿园做的手工,大家都做完上交一起展示,他做得太差被老师退了,回来哭了仨钟头。”
又拿出一个发卡,“头发长了我也没空带他去剪,老师给他用这个别着刘海儿,后来学会自己别了,每天摁得脑门儿一片红。”
还有照片,“二年级学校举行圣诞晚会,班里节目他演向日葵,就是穿着卡通服装站着不动,屡次笑场中途被换下来,下来以后倒是不笑了,嘴撇了一晚上。”
路若培一件件往外拿,一件件回忆着,眼眶微酸时便停了,这些东西在保险箱里保存了二十多年,现在要换主人了。
路柯桐走到他身边坐下,说:“爸,你都记着啊。”
“小时候可爱,都记着,后来烦人了,就没记。”路若培表情很平常,眼神却含着不舍。路柯桐对于他来说不只是挚友的托付,更是他在漫长又孤独的岁月里唯一的亲情依靠。
费原一件一件认真地看,看完又一件一件收好,照片上的路柯桐还带着向日葵的头套,眼神哀怨撇着嘴角,和现在不高兴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想收回那句话了,真没法打一顿,根本下不去手。
“我会好好保存这些,也会好好爱他。”把东西收好,他再次看向路若培,同喝酒时不一样的是,此时此刻双方的眼神都完全诚恳。
费原说:“谢谢爸,你放心。”
路若培微微愣住,他有些恍惚,恍惚想起十年前那个晚上,费原在路边抱着路柯桐,他怒气冲冲地下车质问,而十七岁的费原却很冷静,很有种。
原来他一直想错了,强势的人没什么不好,因为强势的人对待爱侣多的不是控制,而是保护。他释怀般的笑了,回道:“你费心。”
回家路上,路柯桐握着方向盘沉迷不醒,扭头冲费原傻笑:“你费心你费心,好好管理我。对了,你小时候的东西爸妈保存了吗?我也想要。”
费原手放在整理箱上说:“都卖废品了,而且我也不扮向日葵。”
家里又清静下来,路若培还坐在餐桌旁。他心里空落落的,觉得完成了什么事儿,又觉得少了什么东西,正出神,门铃响了起来。
杨越言裹着大衣进来,满身的寒气,然后一眼就看出不对劲儿,笑着问:“儿子跟人家跑了,心里挺难受吧?”
路若培迅速恢复了平常的神色,转身上楼:“难受什么,保险箱终于有地方放钱了。”上到楼梯中央发现杨越言没跟着,回头看见杨越言在茶几旁,“杵在那儿干什么,上来。”
“领导,一来就谈事儿啊,好歹让我喝口茶吧。”
路若培想了想说:“是有些早,先陪领导睡个午觉。”
49、照片墙
冬日里干燥, 睡觉时开着加湿器才舒服一些,杨越言抬手对着出气口,羊毛衫宽松的袖子滑下去一小截, 露出了手腕。
“不困么, 应付他们一上午我累得很。”路若培微微侧身,闭着眼睛说。
两个人隔着一拳的距离, 杨越言收回手抚了抚被子, 调侃道:“你岁数大了嘛,难免的。”这话刚落,路若培微凉的手就顺着他的衣摆伸了进去, 触到腹部的肌肤时让他冰了一下。
路若培同样冷地说:“尊老爱幼,给我这个岁数大的暖暖手。”
杨越言也闭上眼,沉默了一会儿后说:“等你退了, 我们每年去暖和的地方过冬怎么样?要不……就明年初行不行?”
路若培缓缓睁开眼, 然后看着杨越言的脸庞, 他把手抽出来去握杨越言的手, 才发觉杨越言的手更凉, “你听说了?”
“就一点儿而已。”杨越言紧紧抓着路若培的手,“邱厅长还没退, 但是这两年一直在放权, 你为什么非要扛着?下面的人迟早要上来,是不是你提拔的真那么重要?”
没等路若培回答, 杨越言泄劲儿般松开手, 神色疲惫地说:“我知道你们有派系, 谁接任你也有讲头,可是既然你没有打算往上走,那这些也就没那么需要坚持,至少不必争得你死我活。”
路若培无奈地笑了一声:“什么就你死我活了,只是官场上最普通的竞争罢了,如果谁替代我都可以,那还搞派系做什么。再说十几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你也应该见多了。”
“我的确见多了。”杨越言翻身背对路若培,音色清冷,“算了,还是说工程的事儿吧。”
“说什么说,我困了。”路若培把手搭在杨越言的手臂上,然后倾身抵住杨越言的后脑勺,“睡一觉,一小会儿就行,就当体贴体贴我。”
杨越言心软,却也懒得再翻身,便轻轻仰头用头发蹭路若培的嘴唇。
一觉睡到了天黑,醒来的时候都有点儿懵,拧开灯看了眼时间,杨越言惊讶自己这么能睡。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穿上拖鞋去书房也没找到人,直到下了楼才听见声音。
“醒了?”路若培披着睡袍在厨房热汤,语气温柔,“简单吃点儿吧,复杂的我也不会。”
“随便什么都行,这都本末倒置了,待了一下午什么事儿也没谈。”杨越言从温暖的被子里出来有些冷,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道路整改那块儿你打算怎么办,红头文件都下了。”
路若培把砂锅端上桌,先给杨越言盛了一碗,“暖和暖和再说话,别感冒了。”等杨越言喝下去,他才开口回答:“这回的政绩本来也不是给我准备的,我着什么急。”
秀林街按照城市规划十年前就该拆了,但那片儿是军区干休所,根本拆不动,现在要办峰会于是又提上议程。本来这两年路若培打算退了,不过至少要等明年年底的峰会办完,可是他们这些人被盯得紧,大半年前就有人开始动作了,人家有背景有关系,拿拆迁这事儿来说,他路若培办不了但人家能办,说白了秀林街其实就是上头专门给人家提政绩的。
杨越言说:“既然你心里门儿清,何必还跟他们折腾。”
“怎么车轱辘话来回说。”路若培又盛了一碗,觉得杨越言有些小题大做,“我不是处理公务的机器人,坐这个位子这么多年肯定有感情,要是有人想上我就退不是太荒唐了吗?你也知道,我们这边的人在下属市当书记镀金,明年底调回来正好接我的班。”
杨越言没再说话,低头用瓷勺搅动碗中的汤水,路若培把话说到这份上就是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况且他们内部关系纷杂也不是外界看到的那么简单。
“你是不是有心事?”路若培觉得杨越言情绪有点儿不对劲,或者说个人感情色彩浓了一些。不过他没逼着杨越言说,只是低声商量道:“看在我岁数大的份上,别跟我生气。”
杨越言仍低着头:“我妈这个月给我介绍仨男的了。”
路若培失笑,总算明了,马上承诺道:“明年底我退了,咱们带着阿姨一块儿去暖和的地方过冬,不回来都行,好吗?”
杨越言呼口气:“好吧,我当尊老爱幼了。”
过了元旦气温稍有回升,不过没升两天又冷得脸皮子都疼,路柯桐天天窝在森林小筑打哈欠,穿着羽绒服揣着手,直接脸朝下栽桌子上。
“老板,能记账么?”
脑门儿上顶着印子抬起头,看见了邱骆岷耷拉着的脸,一个多礼拜没见还怪想的,路柯桐说:“你专门来的还是路过啊,专门来的话可以记账。”
邱骆岷眨巴两下眼睛:“我来跟你吃道别饭的。”
没到饭点儿,二楼也没客人,他俩靠窗坐着弄了四菜一汤,各有各的哀愁。路柯桐伸手摸摸窗台上的多肉,说:“没几天就过年了,你又回去干什么啊。”
“干工作呗,我又不是自己当老板。”邱骆岷支着下巴,他回国这段时间一直请着假,其实早该回去了,“对了,我之前听你说要设计什么房子的花园儿,现在这么冷设计好也没用吧。”
路柯桐也支起下巴,说:“青园路有套房子是我爸送的,花园的设计图我也早就悄悄画好了,但是费原不愿意住,所以就都没弄。”
邱骆岷撇撇嘴:“你傻啊,那时候不愿意,不一定现在还不愿意,他不是已经和叔叔一笑泯恩仇了么。”
“也对,那我回去跪下问问。”
“真他妈受不了,”邱骆岷自带酒水,给路柯桐倒了杯香槟,“路,过年去美国找我玩儿,没有费原咱们随便玩儿,你忘记你的快乐了吗?”
路柯桐瞬间心动,但是不好意思表露出来,掩饰道:“重点是去看我妈,顺道随便玩儿一下。”
两天后,邱骆岷麻利儿走了,待得时间长了估计邱爸邱妈也烦了,都没人去送。路柯桐做了趟司机把邱骆岷送去,送完犯懒没去餐厅,直接回家了。
费原刚起,穿着睡裤在沙发上看邮件。路柯桐开门进来有些痴迷,又纳闷儿怎么冬天夏天都这么爱光膀子,走过去坐在旁边,说:“我今天休息,你去餐厅盯着吧。”
“邱骆岷一走你连活儿都不干了?”费原把电脑合上,“我等会儿得收拾东西,明天去山区。”
路柯桐伸手摸对方的腹肌和人鱼线:“我长这么大都没去过山区,想见见世面,尝尝农家饭,看看大猪圈。”
费原抓着他的手伸进裤腰,放低音量说:“表现好了就带你去见世面。”
这一下直接表现了仨钟头,路柯桐窝在沙发角落微微抽搐,衬衣还崩掉了一颗扣子。费原吃饱喝足去卧室找了条毯子,出来把路柯桐一裹抱去浴室泡澡。
路柯桐沾了热水就开始难受,蹙着眉说:“不管表现好不好你都得带上我,你让我想起心里阴影了,你道德败坏,说话像放屁,玩弄小男孩儿。”
费原一抬长腿跨进去,把他抱在身前抚摸,面上直乐。
当年路柯桐为了进园林局考了好几次,第二次落榜的时候差点儿放弃,还郁闷得整天瞎琢磨。费原那时候也还没升总监,带的艺人也不止汪昊延一个,路柯桐看当明星又光鲜又赚钱,脑子一热想让费原给他走后门出道。
“安生复习你的,明年接着考。”
“我觉得我也不比你们公司的男生差,捯饬捯饬也可以一战。”
“战你大爷啊。”
“组合也行,我唱歌跑调,说唱还行。”
费原又想起来那茬儿,笑得愈发止不住。路柯桐使劲儿搓着头发上的泡沫,恨声说:“答应好被潜规则就行,潜我一晚上第二天穿上裤子就不承认了,你们娱乐圈的人,败类。”
“别搓了,靠过来点儿。”费原给他把头发冲干净,冲完顺着他的眼尾往下亲,“洗完就睡觉,明天咱们一起去。”
路柯桐擦擦脸上的水:“试问谁没爱过败类呢?”
说是山区,其实是一个新建的影视城,不过汪昊延拍的戏没在影视城里,完全在附近的农家取景。路柯桐脖子上套着单反,一路上拍风景拍艺人,就拍汪昊延是用手机。
“路路,我不值当你用单反吗?”
“这话说得,我这不是为了直接把你设成壁纸么。”其实路柯桐眼里的汪昊延就是影响他和费原甜蜜生活的那么一人儿,相当没价值。
把单反里拍的翻出来展示,路柯桐嘚瑟道:“看,隔壁上海滩剧组,瞧冯程程这俩大辫子,瞧许文强这白围巾,瞧我这剪刀手。”
汪昊延没心情:“换设备了吧?”
“嗯,最新的,这个镜头贵死了。”路柯桐抱着单反,又开始给人家讲,“十年前可没这么贵,物价真是嗖嗖地长,你知道么,第一次拍的照片是我和费原去海边玩儿,他还把我照片放枕头底下呢。你说他那个时候是不是装酷,其实都迷死我了。”
汪昊延听不下去了,摆摆手撵人:“起开起开,听你说话我就难受。”
“嘁,还耍大牌。”路柯桐往外走,脚步轻快跟要参加偶像见面会似的,“还有个剧组翻拍射雕呢,我去找蓉儿合个影。”
在影视城晃荡了一下午,凡是眼熟的明星他都上去合影,人家不愿意他也有招儿,说自己是费原的表弟。圈儿里的差不多都知道费原,一听就同意了。
晚上在酒店看电视,费原跟剧组的导演们吃饭很晚才回来,而且有些醉。路柯桐又给挤牙膏又给放热水,还给聊天解闷儿:“农家饭挺好吃的,玉米特甜,鸡肉特嫩,吃着吃着就特想你。”
费原带着酒气说:“别卖乖,有话直说。”
他本来就是看费原辛苦所以单纯想卖乖,现在脑子一转想起了邱骆岷的话,感觉可以趁机提一下搬家的事儿,于是迂回地说:“我今天拍了好多照片,还和汪汪说起了以前我们去海边拍照的事儿,其实我早就想在家里弄个照片墙,但是咱们现在的房子太小不好弄,所以我也没说过。”
“照片墙……”费原重复了一句,带着些醉意。
路柯桐看着有戏,赶紧说:“那么多珍贵的照片我想贴在家里,真的想弄一个。要不……咱们就搬去青园路吧,行吗?”
费原微微笑了,掐住路柯桐的下巴摩挲着,说:“行,弄个照片墙。”说完松开,然后又揽住路柯桐的后颈压向自己,唇//齿厮//磨间含糊道:“还以为你不记得。”
记得什么?路柯桐已经意乱神迷顾不上细想,但是自我估计不是什么大事儿,于是放宽心攀上了费原的肩膀。
50、早搞上早享受
在剧组待了几天, 差点儿就乐不思蜀了,但是转眼到了年关,再不回压岁钱都领不上了。汪昊延戏没拍完, 费原也就还不能走, 所以计划着路柯桐自己先回去。
把东西收拾好,嫌麻烦也没拉行李箱, 路柯桐穿着羽绒服, 背着双肩包,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七八米又停下。汪昊延穿着戏里的破棉袄在树底下坐着,心说这俩人又他妈要来劲了。
“老大。”路柯桐蹬蹬蹬跑回来, 攥着书包带子装嫩,“早点儿回来,除夕我在院儿里等你放烟花。”
费原说:“知道了, 我尽快回去。”
森林小筑几天没老板监工, 不过丝毫没影响经营, 可见老板也没什么作用。路柯桐回去以后又当了两天甩手掌柜, 等下了第一场雪的时候终于迎来了除夕。
秋叶胡同里每家大门外都挂了灯笼, 老远看飘着红,格外喜庆。路柯桐两手拎满了年货礼品, 脚踩在薄雪上慢腾腾地走着, 刚走到院儿门口就被砸了一下。
回头一看,沈多意站在台阶下, 手上还沾着点儿雪, 他笑着说:“跟踪你半天了, 警觉性真差。”
路柯桐费劲地抬手指向远处,说:“你以为你很强吗?”
远处的胡同口,戚时安穿着大衣笔直地站在那儿,目光望着这里。“怎么还没走啊。”沈多意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挥了挥手。
戚时安冲他笑了一下,随即倒退两步离开,这才算送到了。
路柯桐看呆了:“真浪漫啊,那时候求个约会就追随到国宾还等你下班,现在好上了还这么恋恋不舍,我都忍不住变粉了。”
“走你的吧。”沈多意迈上台阶推他,催促道,“那时候你就傻不拉几的,现在了还傻不拉几的,我都忍不住心疼了,赶紧进家里我给你砸核桃吃。”
院儿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大门到屋门的距离扫出了一条窄道,路柯桐喊着“爸妈”跑过去,开门就要红包。林瑜珠烫了头发,费得安焗了油,俩人坐在沙发上嗑瓜子,朝两个小辈儿说:“先拜年,拜好了有赏。”
路柯桐鸡贼一个,让沈多意先来,沈多意大大方方地拜完,他上前一步,觉得只用语言不太出彩,说:“要不我磕个头吧。”
费得安“哎呦”一声,“你可拉倒吧,不兴那个。”
林瑜珠也说:“真是,为了红包也忒拼了,谁不知道你在家是大宝贝儿一个啊,让你爸知道了你在这儿磕头,估计明天这胡同就来拆迁队了。”
“不会不会,”路柯桐在旁边坐下,自觉地从盒里拣酥糖吃,“不过市里最近好多地方都要拆,听费原说这边也在范围内,我还挺舍不得的。”
林瑜珠就爱看他这臊眉耷眼的样儿,乐道:“我们都没舍不得,你舍不得什么。”
“他浪漫,把这儿当心中圣地了。”沈多意抓了把开心果,回忆着说:“十年前每个礼拜都来这儿悄摸约会,闹分手还拉着箱子在门口认错,我差点儿给他俩唱一首《好想好想》。”
路柯桐虽然脸皮不薄,但是当着长辈说这些还是怪羞的,有点儿气地踢了沈多意一脚,小声转移话题:“妈,我给你带了礼物,其实也不是我准备的,是我妈寄过来送给你的,说谢谢你和爸认可我,包容我。”
林瑜珠看着那条披肩很喜欢,就是有些头疼,发愁地说:“你妈妈太有心了,不过认可你是没错,包容什么的,要是犯错肯定得挨训,这个没商量。”
屋内的话音一直没断过,俩年轻的陪着俩长辈谈天说笑,中午一块儿吃了饭,饭后费得安和林瑜珠要去商场买东西,家里就剩下路柯桐和沈多意。
“你还回你原来的屋睡呗。”
路柯桐不愿意让别人躺费原的床,虽然这房间平时都不睡人了。沈多意不管他那套,往床头一靠,说:“我那屋都成储物室了,又没暖气。你别矫情了,我跟费原小时候还一个盆洗过澡呢,德性。”
“谁信啊,那得多大的盆。”路柯桐撇撇嘴盖上被子,再不情不愿地给沈多意盖了点儿,“我睡了噢,费原要是回来了立刻叫我。”
其实费原节前赶回来了,但是忙得顾不上回家,光见广告商和投资方的局都排得满满当当的,没两天又出了差。
沈多意都闭眼了,嘟囔道:“下着雪回什么啊,还春运。”
四五点的时候雪渐渐下大了,院儿里的地上和桌面都积了一层厚实的雪,林瑜珠挽着费得安从商场回来,连说带笑的也不怕灌了凉气。
刚睡醒的路柯桐蔫蔫地坐在餐桌旁包饺子,不时瞅一眼窗外。
沈多意拿擀面杖杵他脑门儿,说:“动作快点儿,我都擀多少皮儿了。”他加快速度,反正快不快都包得那么难看,叹息一声,“费原怎么还不回来啊。”
林瑜珠换了衣服过来,说:“跟祥林嫂似的,叨叨多少遍了。没回来就没回来呗,回来了这饺子还不够吃呢。”
皮薄馅大的饺子煮了一大锅,四个人在客厅看着晚会吃年夜饭。到了八点来钟,外面渐渐热闹起来,鞭炮声也没再断过。
“路路,你带点儿饺子回去吧,大过年的你爸自己在家多不好。”
路柯桐被撵更蔫儿了,回答:“我爸还在市政府开会呢,他们最近特忙。那什么,我陪你们听了《难忘今宵》就走。”
“《难忘今宵》唱完都几点了。”费得安面上直乐,起身摆摆手,“走,放炮去,年前买了十来个大花。”
把烟花爆竹在院子中间摆好,捻儿拢在一起,点着了就不用再管。路柯桐兜着羽绒服的帽子,仰头看着夜空,突然嚎道:“我想和费原一块儿放……”
沈多意捂着耳朵,凑近了大声说:“给你屁股上绑十个二踢脚,直接崩费原身边得了。铁打的费原,屁崩的路柯桐,你俩绝配。”
路柯桐战斗力直线下降,小脸儿隐在帽子里一片哀愁。过了会儿烟花放完了,其他人回到屋里,他还站在那儿不动。
手机嗡嗡振动起来,他急忙接通:“老大!”
“吃饺子了么?”费原的声音有些低沉,比平时更有磁性。路柯桐应了一句,然后默默蹲下戳地面上的雪,小声说:“路上不好走,你等雪停了再回来吧,我包了好多饺子给你留着,就是有点儿丑。”
“好,今晚还守岁么?”
“不知道,困就不守了。”他指尖冰凉,鼻尖也冻得发红,更小声地说:“本来还想、还想和你打新年炮呢。”
费原笑骂道:“别□□,乖点儿回家睡觉。”
一通电话的工夫来了十几条信息,都是拜年的,路柯桐吃饭前给了路若培发了一条,不过没被回复,现在也不知道路若培忙完了没有。
打过去试试,响了两声就接了,路若培说:“刚开完会,怎么了?”
路柯桐蹲得腿麻,缓缓站起来,回答:“不怎么,就是问问你吃饭没,没吃的话我给你送点儿饺子过去,我包的,特好吃。”
“不用了,你的水平我知道。”
两句就挂了电话,路若培重新拿起筷子,保温盒里的饺子冒着热气,旁边还有一小碟醋。市政府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他的办公室亮着灯,夹起一个送到杨越言嘴边,说:“再吃一个,光我自己吃太不好意思。”
“得了吧,没看出来你不好意思。”杨越言低头看着资料,之前煮饺子耽误了点儿时间,所以开会迟到了几分钟,还被批评来着。
路若培无奈,放下碗筷为自己辩白:“你一向准时,从来只有早到,今天下着雪,路面湿滑不好走,晚那几分钟我很担心,才没忍住说了两句。当然,不该当着那么多人,我道歉。”
杨越言隐约想起那年路若培出事故,看来对方真的是在那三五分钟里担忧着急,他望了路若培一眼,说:“知道了,快点儿吃完,都没热气了。”
路若培继续吃,始终带着笑意。
电视里晚会已经接近尾声,路柯桐躺在沙发上盯着屏幕。窗外的鞭炮声没停过,主持人说什么也听不清楚,他眼神木木的,嘀咕道:“空巢少男惹人怜,没有伴侣只有钱。”
说罢拿起手机,打开员工群发红包。
两百,好好工作。
两百,买买年货。
两百,尊敬顾客。
发完退出来,开始单个发。
两百给邱儿,紧抓脱单时机。
两百给沈多意,好好对小戚。
两百给简辛,其实一直喜欢你。
两百给汪汪,早日当影帝。
最后一个红包发出去的瞬间,费原的名字跳动出来闪烁着,他吓了一哆嗦,接起来就秃噜了话:“你监控我呢吧!霍霍点儿钱你就打来了!”
费原不用想就知道路柯桐的作风,没理那茬儿,说:“没睡就下楼,睡了就爬起来下楼。”
“你回来了?!”路柯桐骨碌起来跑到阳台上,外面还飘着雪,费原的越野停在楼下,车尾的白气说明刚刚到,还没来得及熄火。
披上羽绒服飞奔出去,在电梯里还对着门整理仪容仪表,路柯桐咧着嘴瞎跑,差点儿打滑摔一跤。费原下了车,黑色外套上立刻落了雪,他微微张开手臂,把加速撞过来的路柯桐勒在了怀里。
“挺快,还没睡?”
“正准备唱《难忘今宵》呢!”
“都看什么好节目了?”费原低头亲吻路柯桐的刘海儿,发丝微凉嘴唇却发烫。路柯桐紧紧抓着费原背后的衣服,说:“有你喜欢的相声,从前有个哥们儿,瓜子脸,高鼻梁,说话干巴脆,一笑喜洋洋。”
费原顺着他说:“这哥们儿谁啊,我得喜欢喜欢他。”
“谁啊,我啊。”路柯桐松开手,把费原肩上的雪拂去,“你是不是紧赶慢赶回来的?路这么难走,太危险了,你让我心碎,还让我流泪。”
费原拉着他走到车尾开后备箱,顺便踹了他一脚,“好好说话,别一套一套的。”后备箱打开,里面都是礼花,有大有小。
第十年的凌晨时分,巨大的礼花在漆黑的夜空绽放,一刹那的光亮让路柯桐有些恍惚,这时费原在他耳边说:“路路,新年快乐。”
他猛地抱住费原,铿锵有力地说:“命运是天定的,幸福是自己的,早遇见早追求,早搞上早享受。第十一年已经来了,你得继续坚持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跟我凑合着过,我真他妈爱你。”
费原问:“有多爱?”
路柯桐彻底不要脸了:“比如现在我想让你回家往死里弄我,但你要是太累的话我就忍了。”
费原闻言勒紧他,低声说:“我恨不得弄死你。”
51、路郎探母
浴室的门紧紧关着, 但仍能听见外面的烟花爆竹声,室内热气升腾,路柯桐伏在费原肩上睡着了, 每次被教训得太厉害都撑不到最后。
等到收拾完毕, 费原抱着人回卧室,进了没有暖和劲儿的被窝也没能把路柯桐弄醒。关灯后漆黑的房间不时被天空中炸开的礼花照亮, 路柯桐半隐在被子里的脸上还能看到未消的红晕。
费原亲他耳朵, 轻声说:“又长大了一岁,过了二十五就真不是小宝贝儿了。”
“嗯……”路柯桐奇迹般地醒了,但是眼睛累得睁不开, 开心地说:“成大宝贝儿了……我升值……”
费原低笑:“别说梦话,赶紧睡觉。”
就这样,初一一整天都被俩人睡过去了, 初二去看路若培的时候路柯桐还不太清醒, 到那儿傻逼兮兮地问路若培:“爸, 你有没有要送给费原他爸的礼物?”
路若培莫名其妙:“我送他礼物干什么?”
“我妈都送了啊。”路柯桐坐在旁边抱着一大盒脆枣吃, 觉得甜了就端起路若培的茶灌了一口, 又浓又苦的茶水让他清醒了些,“哦, 大老爷们儿就算了。对了, 过几天我要去看我妈,你有什么话要捎吗?”
路若培抽了张纸巾把路柯桐碰过的杯子边擦了擦, 说:“还用你捎, 打电话什么说不清楚。”
在阳台听完电话的费原进来, 坐下后问:“在说什么?”
“他要去美国看温凝。”路若培先答了。其实路柯桐不是每年都去,因为温凝在那边有了自己的家庭,他觉得每年都去太过打扰,好几年没去,今年还不去他就憋死了。
费原又问:“去几天?”
“几天?!”路柯桐吃了一惊,怎么可能就去几天,再说他还得顺道和邱骆岷潇洒潇洒呢。想了想,有点儿心虚地说:“七八天吧。”
路若培了解得很,“最好说实话,省得到时候你们又生气。”
“那十来天吧……”
费原看了路柯桐一眼,当着路若培的面不好再说什么,十来天顶多只是一半,路柯桐什么德性他清楚。这一眼看得路柯桐有点儿僵硬,拿起个脆枣送到费原嘴边,说:“挺甜的,你吃一个。”
“我不吃甜的。”这话说完路柯桐更尴尬了,费原看他那样儿又觉得好玩儿,大发慈悲道:“别卖好了,走之前把东西收拾收拾,咱们尽快搬家。”
路若培抬了眼,随后掩饰着欣慰说:“都在休年假,搬了正好请朋友们去暖房。”
“哎呀,邱儿不在啊。”
费原又看了路柯桐一眼,更确定这货憋着劲要去和邱骆岷疯,他便看向路若培,说:“他们无所谓,反正餐厅开业的时候刚聚过,我是想一家人一起吃个饭,您觉得怎么样?”
路柯桐猛点头:“我觉得挺好!叫杨叔叔也去!”
“又没问你。”路若培带着淡淡的笑,对费原说:“好,你们搬了告诉我,我们准时过去。”
结果事与愿违,杨越言根本不在国内,“之前不是接了个大客户么,他非请我们事务所几个合伙人度假,我们现在都带着家属在南半球晒太阳呢。”
路若培问:“家属?”
杨越言受不了似的,回道:“我妈!怎么了!”
路若培呼口气,笑话自己有病,说:“不怎么,那你陪阿姨好好玩儿,回来了我们再聚。”
暖房计划暂时押后,路柯桐看妈计划被迫提前,说是被迫其实他高兴得不得了。而且费原那天接了电话以后就特忙,整天加班开会,也顾不上他。
走之前自己打了车去机场,给费原发信息说:老大,我走了啊。
费原估计还在忙,都没回。他来得早,去机场的餐厅吃了碗面条,吃完给邱骆岷发:朋友,我将带去春节的喜庆,希望你已经安排好了我们红尘作伴的行程。
邱骆岷总是回很快:没问题,只要你自费就行。
拿上包从面馆儿出来,又回到候机厅等着,他看看表,忍不住又给费原发了一条:您挺忙啊,娱乐圈是不是出大事儿了?
刚发完,后脑勺被人弹了个脑瓜崩,回头看见费原的帅脸,也顾不上疼了,高兴道:“老大,我就知道你不放心。”
费原在他旁边坐下:“我挺放心,就是闹心。”
“是要约法三章么?”路柯桐习惯了,费原每回出差都得给他立法,这回估计得立刑法。结果费原说:“不约了,心情不好就跟邱骆岷去玩儿,别日夜颠倒就行,吃好睡好。”
路柯桐一愣,撇开目光说:“我心情挺好呀。”
费原没再多说,只捏了捏他的后颈。他梗着脖子任捏,然后转移话题问:“你这两天怎么那么忙?我发的信息你都看了吗?”
“公司有点儿调整。”费原拿出手机,点开了路柯桐发的信息,“刚才在开车就没看,行了不磨叽了,是不是该进去了。”
路柯桐看看时间,说:“那我走了,你好好体验回自己在家的感觉,别想死我。”
目送路柯桐进去后,费原转身往外走,没走到机场门口就接到了电话,汪昊延在里面可怜巴巴地说:“原哥,我听说你要升高级合伙人了,你那么牛逼了可不要抛弃我。”
他回道:“没正事儿别烦我。”
“啊,什么是正事儿啊。”汪昊延烦起人来比路柯桐还闹心,“我们简辛回苏州看他爸了,听说路路回美国看他妈了,找个父母都在本地的是多么重要啊。”
费原直接挂了电话,然后打给荆菁,劈头盖脸地说:“汪昊延怎么那么闲?给他安排综艺让他去,现在就安排,没有就让他去给客户当三陪。”
漫长的飞行实在无聊,幸亏路柯桐带了几本设计杂志当消遣,等他再回来就要搬去青园路了,那儿的花园得好好弄一下,不能浪费。
后来看得眼睛累了,他戴上眼罩准备睡一会儿,不过按他的能力,睡这一会儿估计醒了就到美国了。闭上眼世界变黑,他想起三年前温凝告诉自己,她生了第二个宝宝。
说实话,他很羡慕那个宝宝。
飞机降落,路柯桐终于醒来,他坐起身醒盹儿,然后整理头发穿外套。下了飞机随着人流往外走,他在接机的人群中寻找接他的人。
“路路!”
邱骆岷穿着人字拖就来了,他揽住路柯桐的肩膀,问:“找什么呢?”
路柯桐收回目光,回答:“没找什么,刚进城随便看看。”现在是半夜,他没通知温凝,温凝也自然不会来接,但他却忍不住寻找,大概是一种本能或者潜意识的行为。
“明天去看我妈,你去吗?”
邱骆岷说:“我去干什么,你自己去呗。”
也是,看自己妈还让人陪什么。第二天一早,邱骆岷送路柯桐到了地方,路柯桐下车后做了个深呼吸,想让自己看上去又稳重又帅,最好温凝一看到他就惊呼一声。
按下的门铃响了几声,他静静等着,大概半分钟后,他听见了脚步声。“是路路吗?”久违的声音在屋内响起,路柯桐紧张地不敢动,如同许多年前他第一次见温凝时那样。门打开了,温柔的笑容露出来,也如同那些年每日放学回家看到的一样。
“妈,我来了。”路柯桐声音很轻,眼眶很红。
家里只有温凝自己,她在厨房做烘焙,材料摆了一桌子。路柯桐洗了手在料理台前坐下,不管不顾地吃起来,口齿不清地说:“这些年,我就没吃过好吃的饼干儿。”
“我当真了啊。”温凝笑得很开心,或者说从路柯桐进门后,她就始终笑着,“你叔叔带弟弟们去露营了,也不知道去几天,正好我不用被孩子烦,做饼干或者打理花房都行,悠闲得很。”
“花房?”路柯桐停下,“你有新的花房了吗?”
温凝说:“我喜欢摆弄花草,后来种得多了就腾出地方弄了间花房,偶尔还能教孩子们认识些植物。”说到这儿,温凝忍不住笑出声,“记得以前你偷拿家里的盆栽么?还什么廉颇负荆请罪,你带盆栽认错,就你机灵。”
路柯桐只是笑,笑完低下头继续吃。温凝拿出一盒牛奶倒进杯子里,说:“别干吃,喝点儿牛奶,那时候天天喊着长个,现在长这么高了。”
“你走了以后我就长了不到一厘米,不过我都自称一米八。”他连吃带喝的,吃完饼干又开始吃刚做好的小蛋糕,后来忍不住问:“妈,叔叔对你好吗?”
温凝说:“好啊,我很幸福。对了,你爸怎么样?”
路柯桐支着下巴:“就那样呗,整天呲儿我,而且现在我和费原一起回去吃饭吧,他俩对话就跟领导开会似的,我待旁边就像一秘书,还不知道隶属于哪位领导。”
温凝拆穿他:“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一直待到下午,午后路柯桐就陪温凝喝茶晒太阳,小桌上放着几个盒子,温凝一个个拆开,里面都是给路柯桐买的小东西。
“这个水杯的图案是我照着矢车菊自己画的,你那个餐厅不是叫森林小筑么,我觉得画植物比较合适,以后给员工开会就用这个,老板不都是得端杯水么。”
“你说得像以前的国营厂长。”路柯桐握着杯子发牢骚,眼睛却盯着杯身的图案没离开过,“又是小花花,我过了生日就二十六了。”
温凝没搭理他,又拿出两个钱包,说:“这俩一样,你和费原一人一个,你的我找手工师傅绣了路的首字母,这样就不会混了。”
路柯桐立刻把钱包拿出来换新,面上高兴嘴上却说:“你之前给我寄的包还带流苏,走路的时候感觉自己可浪了。”
温凝被他逗得一直笑,他看看窗外的阳光,忽然低下头沉默了,半晌才出声喊了句“妈”。他努力组织语言,但脑子还是很乱,“你走了以后,我有好好照顾旧花房,不过开始没什么经验,还是种死了好几株花。”
“大学我选园林也是想弄好那些植物,我总觉得等哪天你想回来看看的话,要是那些花花草草还在,你肯定会很高兴。”
“以前那个花房是你寂寞时的消遣,现在这个是因为你真正喜欢,我能感受到你过得很幸福,所以我也好高兴。我……”
路柯桐停下,他吸吸鼻子又揉揉眼睛,最后干脆捂住了脸,“我特别想你,妈。”
温凝起身走到他旁边,然后抱住了他,十年前路柯桐说过“如果将来你有了自己的家庭,能不能也不要忘了我”,她明白路柯桐的内心深处始终有一些不安和忧虑。
傍晚时分路柯桐离开了,并且约定好等叔叔带着弟弟们回来后,他再来玩儿。邱骆岷过来接他,上车后问:“路郎探母很心碎吧,要不要去开心开心?”
路柯桐攥着安全带没什么精神,想起费原说的,心情不好就和邱骆岷去玩儿,叹气道:“我想费原了。”
“操,受不了。”邱骆岷发动车子,也不知道开去哪儿,“费原有什么啊,不就是帅吗?不就是丧吗?完蛋东西,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路柯桐回了神,说:“我不去那种地方。”
邱骆岷白他一眼:“你想什么呢,我怎么说也是规矩人家的吧,再说了你不用怕,天高费原远的,他追不过来。”
白话了一路,结果就是去个俱乐部。路柯桐恨铁不成钢地戳戳邱骆岷胳膊,邱骆岷脸上有点儿挂不住,说:“虽然费原离得远,可我总有回国的一天,你在这儿使劲儿浪了,回去砖头招呼过来可得我顶上。”
俩人打了一晚上保龄球,最后路柯桐膀子酸疼都不想动了,回住处的时候就着街边的路灯,邱骆岷说:“要不要拍个照留念啊?”
路柯桐没好气道:“黑咕隆咚的照个屁啊。”
“你能不能酷点儿,难道跑女神像拍游客照啊,这样才带劲。”邱骆岷拿出手机,然后搂住路柯桐的脖子。路柯桐本来不情不愿还膀子疼,结果看见镜头后瞬间咧着嘴露了个大笑脸。
彼岸的费原在汪昊延家喝酒,祖上三代都是本地的俩人觉得很郁闷。喝完没走,半夜睡醒翻手机,看见了路柯桐发出来的那张合照,笑得那么傻。
小宝贝儿可能会不是小宝贝儿了,小傻逼永远是那个小傻逼。
又过了几天,每天上班下班倒也规律,就是密集的会议让人有些心烦。公司想提费原做高级合伙人,以防跳槽或者出去单干,不过他只说要考虑,还在拖着。
晚上洗完澡玩游戏,手机搁在一边没管,但时不时会看一眼。路柯桐那个缺心眼儿的没了信儿,估计是乐不思蜀了。刚把不顺眼的仇杀完,屏幕突然亮起来,结果又是汪昊延。
“飞美国的机票打折呢,我给你订了一张。”
“你有病?”费原很想骑摩托撞死人,他知道汪昊延又整了幺蛾子,八成是要耽误正事儿去找简辛。果不其然,下一句汪昊延就告诉他要去苏州。
大老爷们儿一个个的,都那么没出息。
自嘲完关了电脑,他给路柯桐发信息:睡了没有?编辑完想起有时差,又删掉,重新发:起床没有?
路柯桐回:没有,今天没事儿干,明天要去我妈那儿吃饭,之前就她自己,明天她和叔叔还有弟弟们一起招待我。
费原算了算时间,似乎刚刚好,回道:好好玩儿,先代我问好。
等到第二天上午,路柯桐带着礼物上门,他只看过照片,而且还不是近期的,所以好奇又紧张。开门的还是温凝,但是温凝腿边站着一个小男孩儿。
没等进门又跑来一个大一些的男孩儿,齐刷刷地喊他“哥哥”。
“你们好。”路柯桐轻飘飘的,他也是当哥的人了,进屋把东西放下,他看到了正在准备午饭的男人,也就是温凝的丈夫。
“路路你好,叫我庄则就行,庄子的庄,法则的则。”
路柯桐不习惯直呼姓名,说:“庄叔叔好,需要我帮忙吗?我也会点儿。”他直视着庄则,不敢打量太多,但他感觉出庄则是个很随和很健谈的人。
正说着,客厅传来碰撞的声音,两个小孩儿在打闹的时候撞倒了落地灯。温凝难得严肃,指着餐桌说:“去你们的位子上坐好,我只说这一次。”
俩小孩儿很听话,立刻跑去坐好,路柯桐在对面坐下,问:“你们叫什么名字呀?”
大的说叫“小罗”,小的说叫“卡卡”。
“你们喜欢踢足球?”路柯桐一听这名儿就想笑,他伸手摸了摸小罗的头,“我足球踢得特别好,有机会带你们一起踢。”
卡卡仰着头等了半天,发现路柯桐似乎不打算摸自己后有点儿难为情,于是自己抬手摸了摸。路柯桐心说太他妈可爱了,一个没忍住就站起来隔着桌子把卡卡抱到了身上。
吃饭的时候能看出小罗是个急性子,总是被烫着,最后生气了就开始边吃边哭边烫。他看不下去了,说:“妈,你哄哄孩子啊。”
温凝没当回事儿,走向厨房时教育小罗道:“路路哥哥小时候被烫着了也不哭,特别懂事,你也可以,对吗?”
小罗含着眼泪看了路柯桐一眼,然后用手背使劲儿擦了擦。
卡卡拽拽他的衣服,问:“哥哥,你为什么也叫妈妈?”
路柯桐一时语塞,也对,细想一下他确实不该当着孩子这样叫,在他们这个家庭里,温凝应该是没有那种过去的。没有罪犯父亲,没有形婚的前夫,更没有毫无血缘的儿子。
即使庄则知道,这两个小朋友却不该知道。
“我……喊错啦,有时候不是会说错话嘛,你有没有过说错话?”他捏捏卡卡的脸蛋儿,急忙转移话题。卡卡捂着脸,笑嘻嘻地说:“没有,但是班上合唱我老唱错词。”
吃饭的时候温凝坐在小罗旁边,卡卡坐在桌角处,这样大人都能照顾得到。路柯桐坐在对面看着他们一家四口,觉得真的好温暖。
就是,有点儿空落落的。
饭后,他拿出相机,想给他们拍张全家福。温凝挽着庄则的手臂坐在沙发上,小罗和卡卡坐在地毯上,他慢慢调焦,说:“都看这儿,卡卡别吃手了。”
拍完后,他抱着俩小孩儿又拍了一通,还追在俩小孩儿后面拍了几十张,小罗找他要,他说:“我回去弄好了发给你,你会查看邮件了吧?”他看看时间,准备走了,把相机收起来的时候犹豫了一下,然后走到温凝身旁,怕被听见于是小声说:“妈,我可以和你拍一张吗?”
温凝笑着说:“怎么怯生生的,当然可以了。”
路柯桐和温凝站在一起,庄则为他们拍了一张。“谢谢叔叔。”他道了谢,然后收拾好说了再见。温凝送他到大门口,小罗和卡卡也跑出来,问:“哥哥,什么时候去踢球啊?”
他说:“过两天就去,我得先买双帅的球鞋。”
温凝和俩孩子站在门口送他,他挥挥手朝街口走去。转过身仍带有笑容,笑着笑着就有些难受,难受之外更多的是高兴,真纠结。
到了街口望了一圈儿,邱骆岷办事儿忒不地道,没来接。路柯桐拿出手机想打个电话,背后响起了口哨声,他皱着眉扭头,看见费原揣着裤兜站在他一米远的位置。
“天啊……”
“天什么天。”费原走近,抬手用指尖回钩了一下他的耳垂,“哭丧着脸干什么,心里嫉妒?”
路柯桐张张嘴却发不出声,憋了半天才哆哆嗦嗦地说出话来,“……可能就是嫉妒,他们坐在一起特别好,我也想坐过去,但我是客人了。”
“我妈有新的花房了,以前她心里装着很多事儿,照顾花花草草可以解压,现在她就是因为喜欢,还能带着弟弟们一起。旧的花房,什么意义都没了。”
“她送了我新的钱包和杯子,其实我也有个整理箱,她送我的东西旧了破了我都留着,我以前说过希望她每年都能送我一件礼物,因为我怕她忘了我。”
“弟弟吃饭的时候被烫着就一直哭,我那时候不敢,怕她不喜欢我。”
“弟弟还问我为什么也叫妈妈,我骗他说错话了,可……明明她先是我妈妈。”路柯桐声音抖得厉害,却又如释重负地笑了,“叔叔人很好,弟弟们也都特可爱,我妈比以前胖了点儿,她很幸福。比起难过,我其实更加高兴。”
费原看着对方又哭又笑,始终没有说话,只是偶尔擦擦对方的眼角。
路柯桐吸溜吸溜鼻子,觉得怪没面子的,他抬手抓住费原的衣服,眼角通红地问:“还说呢,你漂洋过海来查岗吗?”
费原掐住他后颈靠在自己身上:“傻缺,我来给你肩膀。”
52、费原爸爸哎
在美国又待了几天, 俩人开启异国约会模式可劲儿腻歪,邱骆岷看不下去,专心上班誓死不作陪。走之前费原和路柯桐一起去拜访了温凝, 顺便还带小罗和卡卡去踢了足球。
飞机上, 路柯桐看着窗外的云若有所思,问:“你喜欢小孩儿吗?”
“还行。”费原几天没去公司, 正合计攒了多少事儿, 有些心不在焉,“不找事儿的就行。”
路柯桐说:“什么是不找事儿啊,我觉得小罗和卡卡特别可爱, 你想要个那样的儿子吗?”
“整天琢磨什么呢。”费原回了神,估计路柯桐又中了点儿邪。拿出钱包打开,里面夹着路柯桐带着向日葵头套的那张童年照片, 费原说:“我想要个这样的, 你能办么?”
路柯桐怪不好意思的, 也不找事儿了, 说:“这样上下五千年就出一个的可不好办, 你好好收着噢。”
他说完不知道又在想什么,突然脸就红了, 低着头酝酿了一会儿, 然后凑到费原耳边又轻又快地喊:“您听好了,我就喊一次。”
“——费原爸爸哎。”
费原愣住没动,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 路柯桐臊得都贴窗户上了, 他没绷住,笑着说:“我还没应呢,你就摆个后脑勺给我?”
路柯桐耳朵尖儿都冒了烟儿:“我看云识天气呢,你别和我说话。”
飞机抵达时正好是晚上,回家睡一觉明天各忙各的工作。第二天一早,由于餐厅营业晚,费原出门的时候路柯桐还在说梦话。
办公室里要签名的文件就积攒了一桌子,助理跟在屁股后面嘴也没停过,把这些天的大事小情汇报了一通。费原三两口喝完杯黑咖啡,看着手机上刚接到的会议通知说:“不是重点就别跟我啰嗦,我都替你累。”
助理挺委屈,说:“您从来没歇过这么多天假。”
“行了,让荆菁半个钟头以后过来一趟。”他随手给路柯桐发了条信息,什么冰箱有粥有饼记得吃,发完觉得自己忒操心,有点儿狂躁地把手机往桌上一扔,然后起身开会去了。
还是关于升高级合伙人的事儿,几个老总挺缠人,只要费原没明确答应就没完没了。会客室里弥漫着淡淡的烟雾,桌上一盒雪茄还剩着两支,费原挽起衬衫袖口,说:“我不抽了,嗓子难受。”
老总说:“那你带回去,我这刚折腾到手就贡献出来了,你可别折我面儿。”
“哪至于,你也少抽吧。”费原刚喝了咖啡也不渴,就靠着沙发背干坐着,寻思路柯桐回信息没有。老总看他态度就知道事儿还是不成,叹口气多愁人似的,说:“小汪现在发展不错,后劲儿也足,干脆给他重新配个团队吧,要不以后越来越忙,你兼顾不了。”
“嗯,我想想。”费原没把话说死,都知道他和汪昊延关系好,但是汪昊延他爸是金牌制片人,所以汪昊延不用愁资源,那自然也不会在娱乐公司签太久,迟早得单儿出去。公司除了怕费原自己单干做老板,也怕汪昊延将来走的时候挖人。
磨叽完回了办公室,荆菁已经等了十分钟。
拿起手机看了看,路柯桐回了信息,说吃完饭要去森林小筑,晚上回家也晚。荆菁一直唠叨着,受不了了,问:“原哥,您听着呢吗?”
费原皱眉道:“听着呢啊,我看手机又不用耳朵。”
“那您倒是说怎么办啊。”荆菁发愁得很,“定好了拍广告的,汪昊延也不回来,直接说准备违约金,我头回送钱还被人骂。”
费原说:“等他回来了让他给广告商当孙子赔礼道歉,你现在去把他这个月日程安排重新弄一下。我有事儿出去,这两天可能不在公司,下午两点之前弄好发我邮箱。”
开车去了森林小筑,还没到营业时间但已经有客人来了,路柯桐有办公室但很少待,他最喜欢在一楼的吧台猫着,隔着玻璃门晃见过来辆越野,立马招呼员工:“大老板来了啊!都精神点儿!”
没一会儿,费原长腿阔步走进来,手上还勾着车钥匙。路柯桐伸头,就露出上半张脸来,不过仍能看出在笑,他说:“马上营业,长得帅的半价,老板还作陪。”
“没个老板样儿,切菜的学徒都比你成熟。”费原笑话他,走近了还敲敲他脑门儿,“这两天把东西整理整理,咱们搬青园路去,既然跟你爸说了就尽快,别拖着。”
路柯桐点点头:“行,家具什么的都不用搬,咱俩开车一人拉点儿就办了。”说完挺伤感,“怪舍不得的,那可是住好几年的窝,讲究点儿说那叫爱巢。”
费原呲儿他:“拉倒,大学毕业你还抱着宿舍上下床的梯子抹眼泪呢,哪儿都是你爱巢。”
有费原监督着,效率还比较高,两室一厅的房子很好收拾,分类整理完也就四五箱东西。路柯桐那天还舍不得爱巢来着,现在收拾完灰头土脸的,搬上箱子就往外冲,迫不及待地要去青园路的大浴缸泡澡了。
泡完湿着头发上床,路柯桐一边傻乐一边吹头发,他想起上次跟费原在这儿滚床单了。费原把他踹倒,然后压上去,说:“吹个头都能浪起来?”
“没呢,”路柯桐也不吹了,抬腿夹住费原的腰,“现在浪了。”
谁知费原只亲了亲他,然后把手机扔他怀里,说:“给爸和杨叔叔打电话,告诉他们咱们已经搬过来了,过两天都弄好了来吃饭。”
路柯桐睡衣领子敞着仨扣:“弄完再打吧……”
费原没答应,只看着他。他没法只好先打电话,路若培接听后,他简明扼要地说:“爸,我们已经在青园路了,过两天和杨叔叔来吃饭,有事儿不说了,再见。”
给路若培打完又给杨越言打,但是杨越言估计在忙所以转到了留言,“杨叔叔,我是路路,我们搬家了,过两天和我爸来吃饭吧,咱们一家人坐坐。”
“行了么?”路柯桐打完把电话塞枕头下,然后自己翻身趴在床上,还撅着屁股蹭费原,“良辰美景奈何天,壮士,你就从了我吧。”
费原一巴掌打在他屁股上,骂了句“傻逼”,然后再次结结实实地压了上去。
两天后一早,路若培刚进市政府大楼就接到了电话,路柯桐怕他忘了,说:“爸,今天晚上过来吃饭,你可别忘了,杨叔叔我也提醒了,你们早点儿到啊。”
“知道了,你做饭?”路若培没什么期待。
路柯桐回答:“我和费原一块儿做,再说你不就会煮个面吗?谁也别嫌弃谁。”
又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路若培开始了忙碌的工作,其实和以往一样,不过最近琐碎麻烦的事儿比较多,毕竟快要换人,难免的。
一口气忙到中午,在单位食堂简单吃了点儿,饭后休息时打给杨越言,等里面接起后说:“吃午饭没有?多吃点儿,晚上去路路那儿,估计没什么好吃的东西。”
“你这说得什么话啊。”杨越言在那边笑,“到时候我得告诉路路,让他看看你背地里怎么嫌弃人的。”
路若培闭目养神:“那我们一起过去,就这样吧,下午开会见。”
家里很少开伙,尤其是有了餐厅以后,下午睡了一会儿去超市买菜,费原开车,路柯桐拿着列好的清单检查。
“要不吃火锅吧,底料搁进去就成,做菜好麻烦。”
“懒死你了,别敷衍。”费原打着方向盘,眼睛盯着路况,“做的时候给妈打电话问着点儿,不用太多菜,咱们几个人够吃就行。”
他们在超市逛了将近俩小时,东西买了整整两购物车,除了吃的,还有些日用品,并排走着的时候没显出什么,偶尔争论什么要不要买或者好不好吃的时候倒是会引人注目。
到家就开始准备,肉要先腌上,菜也要先洗好切好,路柯桐往碗里撕蘑菇,说:“我还没去邱儿他们家的时候,一直上全托幼儿园,好多小朋友都不正经吃饭,就我吃得最多最快。因为我爸就会煮面条,我想在幼儿园吃饱点儿,回家不用受罪了。”
费原把鱼切了几刀,说:“怎么不请个阿姨照顾你?”
“我宁死抵抗来着,”路柯桐洗洗手,“我爸本来就忙,请了阿姨来他就放心了,回家更晚,应酬更多,我可不想老跟阿姨待着。”他说完来了兴致,问费原小时候有没有好玩儿的事儿。
费原想了想,说:“我小学出过一次疹子,浑身都是,还传染,干脆就请了半个月的假。沈多意放学来看我,顺便送作业,结果我把他传染了,第二天他也起了一身。得,我俩一块儿歇了半个月,正好夏天,也不穿衣服,天天光着在家里闹腾。而且出那个特别痒,我妈也不让抓,受不了就用凉水冲冲,把我俩疯坏了。这事儿真的,想起来就乐。”
路柯桐本来前半部分是挺乐,听完乐不出来了,这他妈一块儿出疹子的情谊,得多深啊。他把蘑菇裹上面糊,酸溜溜地说:“其实我和邱儿也有差不多的,但我俩没你们那么欢欣鼓舞。”
费原问道:“出水痘?”
路柯桐耷拉着脸:“他参加什么森林夏令营,回来头上沾了虱子,搞得我也有了,然后我俩一块儿剃了个光头。”
“你俩真他妈……”费原乐死了,抬手胡噜了一把路柯桐又软又密的头发,“还当过小和尚呢,那么臭美得天天在家哭吧?”
路柯桐心有余悸:“童年阴影!”
市政府会议室一下午关着门,只有内勤不时进去倒茶,会议持续了几个钟头,大家都有些累。又坚持了半个小时,路若培看看手表,终于说了散会。
“能不能早点儿走,我定了花得取,一会儿该堵车了。”关上办公室的门,杨越言在沙发上坐下休息,对路若培说道。
路若培说:“已经开始堵了,现在道路整改你忘了?越来越不好走,不差这一时半刻。”
正说着,邱爸打来电话,路若培接起后谈了几句,面色微沉。杨越言静静喝茶,等电话一挂便立刻问:“怎么了,邱厅长有事儿?”
“没什么,”路若培把手机轻轻放在桌上,“见霆说他今天听到消息,好像上边在调查我。不过没什么可紧张的,上面谁没查过,何况也不是头一回了。他就是给我透个风,让我心里有个数。”
杨越言动动嘴唇:“他从——”
敲门声响起,杨越言的话被打断,随后秘书推门进来,身后还有几个人。路若培走过去,然后朝其中一个伸出了右手。
坐在原位的杨越言,忽然心跳得很快。
天色已经暗了,整幢小楼却灯火通明,路柯桐打开了所有的灯,说暖房就得亮点儿才行。餐桌上摆着六道菜,虽然卖相一般,但是香气十足。
“他们什么时候到啊,菜都快凉了。”
费原去挑了两瓶酒来,说:“这么大的热气儿凉什么,你馋了吧。”
“忙活一下午我早饿了。”路柯桐端坐在一侧,盯着鱼移不开目光。费原拿了块儿蛋糕给他,说:“先垫垫,眼别放光了,出息。”
路柯桐两口吃完还唆叉子,忍不住给路若培发信息:爸,下班了吗?
又等了二十分钟,这会儿菜确实是凉了,路若培也一直没回信息。路柯桐坐不住了,捂着肚子又开始两眼放光,后来趁费原去洗手的时候给路若培打电话。
几通过去,始终无人接听。
“不应该啊,他又不开车,难道司机没上班?”他嘟囔着又打了一遍,还是那样。起身走到窗前,外面路灯下只有几片落叶,远处也没有车驶来。
他翻找电话簿,打给了杨越言。
那边很久才接,杨越言的声音没有起伏,“喂,路路。”
路柯桐着急地说:“你们走到哪儿了?我都饿死了,菜也凉了,打给我爸他也不接。”
“我们可能去不了了。”杨越言好像做了个深呼吸。
路柯桐一愣,有点儿心慌地问:“为什么啊,要加班吗?”
杨越言沉默了片刻,然后很艰难地发声道:“路路,刚刚纪检委来人,把你爸爸带走了。”
路柯桐还看着窗外,屋内静着,他却仿佛听见了十年前路若培车祸时的呼啸大风。
53、就到这儿吧
杨越言始终没走, 毕竟对外来看,他不仅是路若培的朋友,还是路若培任命多年的私人律师, 留下也不为过。而路若培从市政府离开时只说了四个字——通知见霆。
这四个字说出的时候, 路若培摇了摇头。
杨越言会意,马上联系了邱爸, “邱厅长, 我是杨越言,刚刚纪委那边把路市长带走调查了,估计您很快也会收到消息。打来是因为路市长嘱托我通知您, 什么都不要做,出什么事儿都跟您没关系。”
邱爸的提醒电话只比纪检委的人早那么一分半分,甚至差点儿赶不及, 电话里邱爸说“听到消息”, 现在想来这个消息是否故意让他听到也未可知。作为多年的好友, 邱爸绝对会上下活动, 而路若培也绝对不会让朋友沾上关系。
杨越言挂了电话, 手脚趋于冰冷。他知道路若培是出事儿会选独自应对的那种人,只是没想过这么一天会真的到来。下车跟在后面, 他整理了一下领带, 然后加快脚步赶了上去,那这条路就是他们一起走了。
纪委的大楼前有几十层台阶, 谁知上到中间时, 路若培忽然停下, 很客气地说:“杨律师,程序现在应该是初次谈话,你不用跟着,早点儿回去吧。”
杨越言顿住脚步,千言万语当着其他人的面也只能缩减成一个“好”字。他甚至没有多看路若培一眼,同样不确定路若培是否会多看他一眼,转身迈下台阶,路若培也转身继续上台阶。
他们渐渐远了。
青园路灯火通明的那幢小楼已经漆黑一片,饭菜还在桌上摆着,不过彻底没了热气。费原左手开车,右手牵着路柯桐,他没说什么话,一切安慰都在指腹对手背的温柔摩挲中。
“……我爸肯定没事儿,”路柯桐愣愣地盯着前方的路,声音也轻飘飘的,“他出车祸那次那么险都捱过去了,关乎人命……这次肯定也没事儿……”
可他又想起邱骆岷说的,有时候不是故意要贪,坐在那个位子上,有太多身不由已。费原握紧他的手,终于开口说:“路路,凡事都要早做准备,没事儿最好,但万一有事儿,咱们也不能慌,知道么?”
路柯桐一口气梗在喉咙间,连点头都困难,路若培每个月都给他一笔零花钱,哪怕他成年了,哪怕他都自己当老板了。另外除了青园路的新房,再加上市里其他几处,这些明面上的资产有多少,他从没计算过,那暗里还有没有呢?
费原似乎看出了路柯桐在想什么,沉声说:“别自己乱想了,不管怎么样都会先调查的,既然有人举报肯定对方已经有所准备,现在比担心重要的是怎么解决。”
“嗯,我知道。”路柯桐咬咬牙,然后抽出手找电话,“我问问杨叔叔怎么样了。”
里面响了几声,接通后传来杨越言平淡的声音。路柯桐说:“杨叔叔,邱爸让我们去他那儿,你现在在哪儿?你还好吗?”
杨越言静了几秒才答:“我知道了,一会儿邱厅长家见。”
邱家的餐桌上摆好了茶,邱妈坐在桌旁不住地看表,邱爸在客厅里踱来踱去,烟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等费原和路柯桐到时,已经九点多了。
“邱爸,”路柯桐压抑着心慌,让自己看上去很镇静,“我联系了杨叔叔,他说等下也过来。”
邱爸点点头:“那正好,我有话要问,咱们都先别急,好好商量商量。”
随后杨越言到了,五个人坐在餐桌前说话,邱妈给大家添了点儿热茶,说:“杨律师,你先喝一杯暖暖,你的脸色不太好。”
“谢谢。”杨越言微笑了一下,仍尽力保持着礼貌。他把茶喝下,然后问邱爸:“邱厅长,您具体是什么时候听到消息的?还有是从什么人那儿听到的?”
邱爸略微思索,回答:“今天和军区那边的领导开会,散会以后对方聊天提起。他们都不是纪委的人,没道理知道得这么清楚,所以我马上联系了若培。”
杨越言不带半分迟疑地说:“纪委不是最清楚的,谁举报谁才最清楚。举报的人明晃晃的拿这个聊天,就是想让您听见,等路市长出了事儿,您会第一时间有所动作,这也是为什么路市长让我通知您什么都别管的原因。”
邱爸一拍桌子,含怒说道:“这不是明哲保身的事儿!现在调查情况还不清楚,我也只能安生等着,万一真有什么事儿,我不可能什么都不干!路若培的胡话别想让我听!”
路柯桐双手握拳放在腿上,弯曲的指关节都泛着白,他求救般看着杨越言,问:“杨叔叔,你是律师,你觉得这件事儿我爸会被怎么样?”
“我现在也说不好。”杨越言回想起在台阶上,他和路若培彼此客套的表情和对话,顿时浑身无力,“目前来看,纪委受理了举报然后立案调查,你爸爸被带走进行初次问话,这些都属于党内部的纪律审查,不是司法程序,所以我也无法介入。”
一直沉默的费原终于开了口,说:“只知道对方是军区的,他们的举报材料、了解程度我们都不清楚,所以得假设最坏的结果,然后再想怎么办。”
当初道路整改的文件下来就可见端倪了,秀林街是块儿顽石,因为有军区的干休所而多少年都拆不动,对方能办,说明在军区里很有背景,至少军衔不低。
路柯桐心中一沉,警怕军,再加上邱爸马上就要退休,这几年也在逐渐放权,他们还能有多少优势和底气?
“路路,你听我说。”杨越言看向路柯桐,神情严肃,“你爸爸做了这么多年一把手,他有无数次机会往上升,但他都没有,以他的能力这个位子应该只是个跳板,而不是终点。所以这条路上,很多红着眼往上走的人被他挡住了,他影响了别人的利益。我们商量了那么多,也都是围绕着对方使绊子来说,都没涉及到你爸爸是否真的资产来源有问题,如果最后调查结果是肯定的,你会对他失望吗?”
“失望?”路柯桐看着杨越言的眼睛,他有些出神,语气却坚定无比,“任何人都能对他失望,我不能,也不会。不管对错,他在我这儿都是好的,永远不会变。”
杨越言好像松了口气,“其实最坏的打算是什么补救都没用,不过他听到你这几句话肯定很高兴,觉得什么事儿都不算太坏。”
路柯桐却更加难受,自言自语似的说:“为什么不往上走,不然也不会被别人对付。”
杨越言听在耳中,没有做声。
另一边,路若培在纪委接受问话,他还没吃晚饭,肚子很饿,杯中的茶也喝不下去。纪委的领导之一他认识,还一起切磋过国际象棋,就是来之前他过去握手的那一位,叫唐致忠。
“路市长,我们这边前两天收到了举报信,然后当天成立了调查小组,带你来是按程序进行问话,不过咱们私下算是朋友,所以不必紧张。”
路若培谦和地笑笑,唐致忠的话已经透露给他足够的信息,纪委受理举报后要写初查报告,打立案请示,请示通过还要发决定书,然后成立调查小组。而纪委收到举报信的当天就成立了调查小组,显然不是因为他路若培特别,而是举报的人太有分量。
唐致忠说:“我们对你的资产进行了调查核算,几处房产的价值都逾千万,其中令子名下位于青园路的独栋小楼是你前妻购买的,但是每个月你都会给她一笔钱,数目很可观,十年来从未间断。”
“严谨点儿说,是赡养费。”路若培十指交叉放在桌上,神色如常,不过他忽然很庆幸,庆幸当初以温凝的名义买了房子,那时他就想,要真有不好的一天,路柯桐也要有个风吹不动的安身之所。
他主动开口,语气与平时无异:“问话太耗时,我先主动说明一下吧,你们应该查到了我主要的财产流向,每月给杨越言杨律师的,因为他是我的私人律师,给他的是薪酬。每月给温凝的,因为她是我的前妻,给她的是赡养费。还有就是不小一笔给我儿子的,这个见笑了,我特别溺爱孩子。”
每笔款项来去都有依据,对方沉默思索,没再纠缠。路若培交叉的双手却没松开,他还暗自撑着一口气。
唐致忠忽然笑了一下,又问:“你在两大银行的高额存款也说明一下?”
“这个,我觉得不用说明。”路若培淡淡地笑着,像是早就料到了,“光明正大摆在面上的钱用说明么?或许是你们没有查到来源有问题,所以需要我说明?那我只能说,这是我的积蓄。”
这是一个心知肚明的事儿,人在高位有权有势,想要钱的话路子太多了,只有极度贪婪的人才会选贪污受贿这一条。唐致忠把手放在材料上摩擦,像在思考着什么。其实这个级别的官员,不透明的收入太多,查不出来的猫腻也太多。假借工程捞钱,或者是暗中与合作方互惠互利都没什么可奇怪的。唐致忠沉默了一会儿,很程序化又很没劲地问:“你的高额存款的来源是否跟市政府的合作方有关?”
“我否认,这需要证据,单纯疑问的话我觉得没什么意义。”路若培微微颔首,“而且因果关系搞错了,正因为他们被市政府选中,所以各方面都有保证,值得信赖,毕竟我不是拿钱办事儿,我自己审核过的肯定放心,这些年我负责的大小工程从没出过问题就是最好的证明。还是那句话,有问题你们肯定已经查到了,不是么?”
十几年的经营已经织就了一张密密实实的网,就算豁开一个小洞窥探,里面也仍有纵横交错的枝桠挡着,而路若培藏在枝桠背后的中心处。不单是他,任何一个职位的人都会围绕自身形成这样一张网,但被暴露的从来都是百密一疏的。
唐致忠沉默片刻,然后合上了单薄的调查材料。
后半夜,路若培憩在休息室里,和唐致忠一起吃宵夜,两个人都有些疲惫,此时难得放松一会儿。唐致忠笑言:“前一阵你还说得了副古董象棋,让我有空去跟你切磋,谁知道再见面成这样了,真是世事无常。”
“我都没感慨什么,你倒先叹上气了。”路若培缓解了饥饿,神情放松了些。
“确实有些荒唐,像走过场。”唐致忠压低声音,“我不方便说什么,但是你心里应该有底,你们市政府的事儿我也不清楚,只想说你别太较劲。”
“我知道,多谢。”路若培端起茶敬了唐致忠一杯。
举报的内容与实际调查到的事实相去甚远,他能淡然应对也是因为他有足够的把握,纪委之所以证据不足就风风火火立案问话,不外乎是对方施加了压力。更重要的是,让他知道势力的悬殊,这件事儿结束,最好认输让路。
杨越言和路柯桐接到消息已经是两天后了,路若培从纪委回来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市政府。市政府的会议室关着门,里面正在开会,路若培推门进去,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最前的位子上,他清清嗓子,说:“一切照旧。”
会后,一秘和几个属下在办公室汇报工作,重点是讨论接班人的调任事宜,路若培要让下面的人提前上来,牵动的关系都要一一顾及到。
事情交代完,大家陆续出去,等到最后一个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路若培看着门缓缓关上,而在还有一条细缝的时候又忽然被人推开。
杨越言站在那儿,问道:“路市长,方便说两句么?”
办公室又只有他们两个,跟那天晚上一样。路若培把调查的细节全都讲了一遍,杨越言静静听着,等路若培讲完,杨越言皱眉说:“这算什么?滑稽戏么?”
“你这个反应我不是很喜欢,难道不应该阿弥陀佛吗?”路若培看了眼手表,准备回家,“那天要一起吃饭也没吃成,今天午饭补上,下午还能睡一觉。”
杨越言跟着起身,神情依然凝重,对方按贪腐这个路子针对路若培无果,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如果只是为了警告,那没有把柄又怎么让路若培服软?
“走啊。”路若培已经走到了门口,正准备开门,回头发现杨越言还站在原地。
“若培。”杨越言实在难以安下心,甚至很慌张,他声音很小,“能不能拥抱我一会儿。”
费原和路柯桐一直在家里等着,将近一点的时候路若培和杨越言终于回来,路柯桐从路若培一进门就粘上了,拿包拿外套,说着胡话撒着娇,等路若培把事情讲清楚后,他立马急道:“为什么要和他们对着干?你就现在退了不行吗?”
路若培摆摆手:“你以为普通工人下岗吗,哪有那么简单。”
路柯桐拉开椅子在旁边坐下,看着路若培吃饭,说:“我不知道简单还是复杂,我只知道人家看你不顺眼,情况对你不利,你就像邱爸那样早点儿撒手,省心省力不好吗?”
路若培说:“你让我好好吃个饭就是给我省心了。”
费原拽着路柯桐上楼,餐桌上只剩路若培和杨越言面对面坐着,杨越言没什么胃口,半天不动筷子。他忽然抬头,问:“你为什么只做个市长?”
“什么?”
“这些年,你有那么多机会,可为什么就止步于市长?长久地待在这个位子上比在更高的位置经营还要难,所以原因是什么?”
路若培大口吃饭:“怎么突然问这个,饭也不好好吃,菜都凉了。”
吃完饭,路若培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路柯桐好多话没说完,就一直絮絮叨叨地讲,大概快四点的时候,楼下响起了门铃。
“会不会是邱爸?”路柯桐跑下去开门,门外却站着几个陌生人,他问:“你们找谁?”
站在最前面的人说:“我们是检察院的,请路若培路市长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为什么?是不是搞错了?”路柯桐刹那间没了精神,目光也变得犹疑,他转身看见路若培和杨越言已经下来,费原也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
路若培和检察院的人打了招呼,检察院的人也说了来由,简单的三两句话里,有一句仿佛一直回响在房间中,而路若培和杨越言也终于变了神色。
“我们请您协助调查关于二十年前温鹤来的案子。”
路若培的目光直视对方,声音低沉:“路路,给我把外套拿下来,我要出去一趟。”
路柯桐沉默着上楼拿了外套,然后给路若培穿上。等扣子扣好,一直在路若培身后的杨越言上前一步,声音不大不小地说:“我是路市长的代表律师,既然接下来走司法程序,我要求全程陪同。”
变故来得太快了,路若培的“一切照旧”才说出口几个钟头而已,对方已经走了第二步棋。他们都没有想到,这桩陈年旧事会有被提起、被挖出的一天。
路若培摇了摇头,很平静地说:“我快退了,我们的协议自然也快要终止了,这些年杨律师很辛苦,就到这儿吧,我决定提前解除合同。”
杨越言喉咙干涩:“不,我不同意。”
“抱歉,我和家里人交代两句就走可以吗?”路若培询问检察院的人,对方点头同意后就退到门外的台阶下等候。路若培把门掩上,然后走向了路柯桐和费原,“不用担心,照常工作,照常生活,用不着慌,记住了么?”
费原应了,路柯桐也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他们往屋里走,让路若培好跟杨越言说话。杨越言目光低垂,说:“犯得着吗?你怕我受牵连?谁用你操心。”
“提前解除合同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我不同意。这事儿过不去我就陪着你上法庭,还是你想直接认罪?”
“你是不是还想让我撇得清清的,说什么都不知道,然后自己一揽?你别想,知情人只有你我,连温小姐都不清楚,除非我失忆。”
“越言,”路若培走到门前,背影对着杨越言,“吃饭的时候你问我的问题我没答,现在回答希望还不晚。这么多年待在这个位子上,经常会想,奋斗到这儿真的是终点么?答案显然不是。但我不想再往高处远处走了,哪怕挡别人道也好,觉得乏味也好。因为官职有时候就像一件枷锁,时刻束着我的手脚,比如想见你的时候,想和你一起在路边走走的时候。”
“越言,抱歉。”路若培说完,开门走了出去。
54、没什么可当标题的
秋叶胡同已经满当的落不下脚了, 这片之前下通知要拆,春节一过就都开始准备搬家。费得安跟看热闹似的,手上托着紫砂壶贴着墙根儿来回转悠, 笑话别人太心急。
胡大爷偷拿了老伴儿的丝巾, 把自己攒的石头包起来拎着,说:“我跟这儿住了几十年, 感情比你深, 但是为了孙女,我说搬就搬。”
胡大爷的儿子儿媳都住高层公寓,小孙女偶尔周末来玩儿, 来了就嚷嚷着回家,不习惯这种住着好几户的四合院。
“得,又哪壶不开提哪壶。”费得安没话说了, 谁让他没孙女。调头往家走, 进院儿就闻见了香味儿。林瑜珠支使他:“摘香菜和叠衣服你选一样干, 别成天瞎溜达。”
费得安挽起袖子说:“那我摘香菜, 您锅贴烙好了么?我得吃二十个。”
“你吃一百个撑死算了。”林瑜珠拿碟子调蘸的汁, 忍不住说道:“有回吃饺子,我让小烧包往醋里滴答点儿香油, 那家伙真没准儿, 一哆嗦给我去了半瓶。”
“那是个油瓶子倒了还得拍张照的主儿。”费得安摘好了香菜,起身瞅了眼饼铛, “这么多啊, 干脆叫他们俩过来一块儿吃。”
林瑜珠说:“都搬家堵着道呢, 车都没地方停。”
费得安忒糙:“长着腿干吗的,不开车更好,一人儿陪我喝两盅。再说咱也快搬了,路路不是喜欢这儿么,今天让他合影留念。”
费得安说完就去客厅打电话了,林瑜珠自顾自地喊:“你也知道快搬了啊?赶紧叠衣服收拾着点儿,有工夫看热闹没时间管自家的事儿,欠饿你几顿。”
过了那么一分半分,费得安又进了厨房,说:“别做了。”
林瑜珠把锅贴翻个面,没听:“怎么了,他们几点过来?费原不待见吃素三鲜,要不我再调个猪肉大葱的,你把馅儿给我解冻一下。”
费得安上前关了火,说:“路路他爸出事儿了。”
之前暖房那顿吹了,所以青园路的房子头回这么多人,路柯桐给二老倒了热水,然后守着林瑜珠坐,林瑜珠看着路柯桐没神儿的样子,心疼坏了,说:“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你爸打得电话我也不清楚,咱先别着急,一块儿商量着。哎费原呢?干什么去了也不见个影儿。”
“他公司有事儿,正在楼上讲电话。”路柯桐比起上回已经冷静了不少,但是担心更多,温凝父亲的事儿他只知大概,现在看来还有许多真相不为人知。把事情简单说给了费得安和林瑜珠,仿佛又回顾了一遍那天路若培被带走的画面,他手肘支在膝盖上,然后低头捂住脑门儿,“我爸不让杨叔叔跟他一起,他谁都不想让帮,我也没法找邱爸帮忙,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正说着,费原从楼上下来,看反应估计路柯桐已经把事情讲给了二老听,他直接说道:“之前纪委那边拿人就不是按程序走的,负责的姓唐,隔天也休假了。他们具体问话不清楚,但不外乎资产那些,一个财产流向一个资产值,咱们现在有什么说什么,如果没贪,财产往来就没问题,至于资产多少和来源,能解释的解释,不能解释的也没关系,因为儿子开着餐厅,多少都可以是餐厅的盈利。”
路柯桐猛地抬头,费原的意思就是洗钱,他心中一颤,当初费原那么反对,如今却没带一点儿不愿地设想着这些。似是感觉到了路柯桐在想什么,费原递过去一个安慰的眼神,继续说:“总之这方面怎么都能说过去,所以对方又生了别的事儿,或者说他们握着两张牌,先出了一张二试探,如果路路他爸明白了、让位了,就都省时省力,可结果没有,所以他们出了王。”
费得安一直听着没说话,现在开了口:“不管怎么着得先等等消息,看情况发展,不然没头苍蝇一样再入错了道,关键是你们也不知道那案子始末,难办。”
“估计快有信儿了,当天就托了人盯着,今天第三天了。”费原看看手表,然后站起身,“我得去公司一趟,你们仨做点儿饭吃。”
林瑜珠不高兴地说:“赶紧请假吧,哪边重要啊。”
路柯桐没说话,跑上楼把费原的大衣拿下来,到了门口小厅处,他低头给费原扣扣子。“别弄了,敞着怀就行。”费原握住他的手,声音略沉,“现在四处活动需要钱,为了保险,跟爸沾边儿的都别动,我跟老总谈好了,签个续约合同和保证书,然后公司会给我解决燃眉之急。”
“不行!”路柯桐马上否定,费原之前连升高级合伙人的事儿都没应,可见早就有了规划,现在却为了筹钱要签合同和保证书。路柯桐怕费得安和林瑜珠听见,他贴近一些小声说:“这套房在范围外,可以卖掉,必要的时候餐厅也可以,我还有二十万的积蓄。你别签,我不想让你签。”
费原干脆抱住他:“这是我们的婚房,怎么能卖,还有餐厅是你挨打挨收拾开的,谁都别想动。”他轻轻揉捏路柯桐后颈,带着笑,“你去问问爸,现在铁路局找关系办个劳务都要二十万,你的积蓄都不够转正的,自己捂好了别管那么多,以后再审你藏私房钱的罪。”
路柯桐无地自容地说:“要是换个人,现在一家四口吃完锅贴正在院儿里聊天呢,我和我们家事情多,只能让你和爸妈跟着着急,对不起。”
“换个谁你告诉我,我明儿就换。”费原拿凉凉的车钥匙戳路柯桐的腰侧,“知道我着急还不会说好听话,你是不是没治了?亲我一下我赶紧走了,晚上咱们还得出去,快点儿。”
路柯桐仰头亲在费原唇上,手中的衣襟也越攥越紧。
下午费得安和林瑜珠准备回去,叮嘱有什么消息一定得马上通知,他们也找找关系,看有什么同学朋友够得着。林瑜珠尤其不放心,说:“要不我留下吧,好歹给你们做个饭收拾屋子,现在你们什么也顾不上,脸儿都小一圈了。”
费得安摆摆手:“你别添乱了,他们四处找人活动都够忙了,还得招呼你。”
“对了,等我一下。”路柯桐去厨房了,再出来的时候抱着一个小箱子,“这是店里的大师傅自己泡的补酒,有秘方的,我找他求了好几回总算要了两瓶,听说老人每天早上喝一小盅对身体好,所以想给姥爷喝。这阵出事儿给忘了,而且我去也不方便,麻烦爸妈给姥爷带过去吧。”
费得安接过,叹了口气。林瑜珠也难受,说:“什么事儿啊这是,想着法儿地折磨孩子。放心,有事儿咱们一家人一块儿担着,该求人就求人,该拿钱就拿钱,都跟我们说,知道了吗?”
路柯桐点点头,露出了笑脸,看着又甜又苦。
晚上约了人吃饭,得提前在包间里等,等对方到了,路柯桐起身打招呼,拿着求人办事儿的姿态。等一落座,他把两大盒茶叶轻轻推过去,说:“听说您喜欢喝红茶,我就准备了两盒正山小种,我也爱喝,这个牌子还不错,您尝尝。”
盒里都是成卷的现金,码得整整齐齐。对方道了谢收下,然后随意聊天,等菜上齐后,才算进入正题。对方说:“这事儿挺突然,院里好多同僚也在纳闷儿,不过没人研究,毕竟上面交代什么就办什么都习惯了。还有,这两天调查问话都是按程序走的,据说路市长不是很配合,但那个案子太久了,我们道听途说也不了解,所以具体的情况也难说,总之,不太明朗就是了。”
路柯桐抿着嘴唇挤出一个笑,谦卑地问:“不太配合?那领导目前有什么看法或准备吗?”
“这个啊。”对方稍许停顿,然后带着点儿气音回答,“陈年旧案,知道的人升走的升走,退休的退休,突然被挖出来,你说会有什么准备?”
路柯桐脸上发白,再也挤不出一丁点儿的笑来。没错,有个词叫风平浪静,可浪潮深处的东西被突然挖出来,那风浪四起,就没有太平了,无论路若培配合与否,都已经处在漩涡之中。
而真正让路柯桐害怕的是,路若培的消极,是不是说明这件事儿其实无望,或者说,路若培其实早就想过这一天的到来。
而他也从没打算过反抗。
一顿饭结束,对方带上茶叶盒离开。路柯桐还坐在包间里,他把干干净净的餐碟推开,然后疲惫地趴在了桌上。没一会儿,费原推门进来,他一直在外面散座上坐着,等人走后便过来了。
“我联系杨叔叔了,他还有十分钟就到。”
路柯桐还趴着,脸朝下声音很闷:“我爸到底做什么了,他现在都不配合调查,他是不是放弃了,可我不信他是知法犯法的人。”
十分钟后杨越言到了,他与平时上班下班的样子无异,西装平整皮鞋干净,人也很精神。在对面坐下时他摸了一下路柯桐的脑袋,问:“困了?还是在哭?”
路柯桐抬头,把今晚的事儿讲了一遍,问:“叔叔,到底怎么回事儿?”
“我从哪儿说好呢,感觉都是上个世纪的事儿了。”杨越言看着桌面中央被吊灯投射的光晕,感觉很放松,“温老很器重你爸爸,也很提携他。出事儿的时候你还太小,你爸爸也还没当市长,和这回不同的是,温老被拉下台是对方经过严密计划的,少说也准备了三五年。受贿、涉黑,还有几条轻的我不记得了,当时温老的律师是我的老师,现在他们二位都已经不在了。”
“可能因为死刑会闹很大动静,当时温老被判了死缓,相当于无期,而上面的人也不允许他有任何减刑的可能。罪名罗列,似乎无懈可击。后来温小姐去求若培,他们签订了协议,那份协议是我写的,我还记得很清楚。一旦有机会,你爸爸会用一切方法和手段为温老减刑,温小姐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能救最好,不能也没办法,毕竟没人知道机会要等多久。而你爸爸之所以答应,除了想为你找个妈妈外,他跟我的老师一样,始终相信温老的清白。”
“后来你爸爸势头渐显,越走越高,但是那件事儿太难办,为了求稳,他做了一把手好几年才有所动作。那是多少年前来着,只记得是个特别冷的冬天,有个癌症末期的犯人死了,而从保外就医到死亡证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所有记录在案的名字都是——温鹤来。”
温鹤来在档案里早就死了,温老变成了另一个人,而温凝到现在也不知道这番工夫下路若培做了什么,又触犯了什么。
杨越言说了很多,他端起茶喝下,看向路柯桐:“温老是得肝癌死的,到底没捱到重见光明那天,他走之前只说了两个字,报应。”
路柯桐久久无法回神,目光一寸寸黯淡下去。费原把茶添满,说:“知道前因后果的只有你们,但是办这事儿的绝不止一两个,要么收了好处,要么站在一条线发展,现在被挖出来,不排除有人反口。”
杨越言说:“反不反口也无所谓了,虽然一人犯罪家属无关,可是温鹤来女婿这个身份,就足够使他有犯罪动机了。”
路柯桐眨眨眼,很轻地说:“好像的确没什么法子了。”
“有啊,找人压下去。对方权势大,就找更大的,只是我们找不到。”杨越言笑了一下,眼中有着昔日的神采,“市里的几座政府大楼里,我敢说路若培最干净、最敬业,如果温老真的有罪,他不会去救,而从他救了的那一刻开始,他也想好了承受这一天的到来。”
莫须有的罪可以坦然应对,但是真正做过的,只会静静等待宣判。
“解约合同一天没签,我就还是他的律师,检察院的人我也打过很多次交道,明天我会去见他一面。”杨越言说着起身,再次摸了一下路柯桐的脑袋,“我回家休息了,你们也早点儿回去睡觉吧。”
路柯桐看着杨越言往外走,等杨越言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喊了一声,问:“叔叔,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杨越言没回头:“第二个温鹤来。”
开门出去,像路若培那天一样干脆,杨越言穿过大堂,脑中霎那空白,路若培也许会成为第二个温鹤来,但是再不会有第二个路若培了。
55、船到桥头自然直
早晨出门才发觉夜里下了雪, 算了算上一场雪还是在除夕那天。杨越言驱车到了检察院,他今天要见路若培,再算算却记不清他们几天没见了。
费原和路柯桐已经到了, 就在街对面的路边站着。路柯桐一冬天没离过羽绒服, 尤其是兜上帽子的时候,好像格外有安全感。他等杨越言停了车便立刻跑过去, 没开口就吸了一通鼻子, 估计冻得鼻炎又犯了。
“叔叔,我们心里着急,所以就过来了。”
“我知道, 咱们一块儿进去。”杨越言回头望了一眼检察院的大楼,然后笑着说:“年也过完了,都二十六了吧, 开心难过都不能再这样挂在脸上了。”
路柯桐一听更急, 心里也更加没谱, 张张嘴却不知道问点儿什么。杨越言转身往前走了, 他只好跟上, 扭头看向费原,眉眼间全是失落和不安。
“别愁了, 好好想想见了爸说点儿什么。”费原拍拍他的后背, 压着嗓子说道。
到了见面的地方,杨越言先和一个认识的领导寒暄了几句, 等人走后, 他们三个就坐在桌边等着。大约过了七八分钟, 门再次被打开,路若培被带到了。
路柯桐立即起身,急切地问道:“爸,你身体还好吗?觉得怎么样?他们除了调查问话没做别的为难你吧?”
“你一下子问那么多,我哪儿记得住。”路若培在对面坐下,脊背挺直很精神,只是神情有些疲惫,“我很好,没骗你,就是枕头不太舒服,睡得一般。”
杨越言上下扫视着路若培,然后又注视着路若培的眼睛,开玩笑似的说:“要是没办法的话,以后见你是不是得再隔块儿玻璃,加个电话?”
路若培带着笑,沉默片刻后对上的杨越言的眼睛,回答:“应该是。”
“什么意思?”路柯桐手脚冰凉,擤鼻涕的纸巾也攥得死紧,杨越言的玩笑并不好笑,路若培没有否认的回答更让他实在害怕。
费原在桌下握住路柯桐的手,说:“温老的事儿我们都已经知道了,如果对方掌握了证据,那确实很难办,但是他们的目的只是为了尽快上位,所以能不能达成一个协议?”
路若培点了点头:“市里闹出市长因旧案下台的新闻,也会势必牵扯出那件大案,然后很可能引起上头的注意,这是他们最不愿意发生的。明年要办峰会,这种令人侧目的事儿一旦曝光,对谁都不利。”
杨越言问:“已经提条件了?”
“嗯,如果我妥协,这件事儿就这样过去。”路若培好像怕路柯桐会再崩溃似的,他干脆看着路柯桐,“不过我拒绝了,所以接下来也不用再做什么,也不用再想什么,等法院判了以后执行就可以了。”
路柯桐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好像下一秒就要歇斯底里,费原侧身箍住他,小声又快速地说:“路路,刚才的话听起来只有三言两语,但是妥协的条件绝不简单,更有可能变成永远的威胁,这件事儿还没到头,谁也不能确定已经无法可解了。”
“没错,这事儿还没到头。”杨越言大概料到了路若培的决定,所以面上没什么变化。他盯着桌面叹口气,说:“不过不能就这样等着法院判,否则那和案板上的鱼肉有什么区别?我要求出庭辩护。”
路若培看着杨越言没答话,但意思已经很明显。杨越言目光坚定,声音也大了点儿,“法院讲法理,但法官是人,只要是人就会讲情理,这些年你的业绩和口碑不能一句不提,有犯罪动机又怎么样,铁证如山又怎么样,无论如何都要辩上几句,就算判刑也要争取个最轻的。”
“不用,我心里有底。”路若培态度坚决,“温老的案子涉及了多少条罪,外人看来都会说罪有应得——”
杨越言站起身,手撑在桌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是几率小而已,但是不管希望多渺茫,我都会用十成的力去打。真要拿温老的案子压死人,我就翻出那件案子打,看看十年后能不能还死人一个清白,给活人一个真相。”
路若培忽然问:“杨越言,你还记得第一回见面时你说的话么?”
杨越言一怔,在脑海中搜索着太过久远的画面,那时候他刚毕业工作不久,跟着老师去市政府开会的时候认识了路若培。
“您好,我是实习律师杨越言,以后我们会经常在工作上接触的,虽然我现在只是一名实习律师,但五年内我会成为全市最好的律师之一。”
路若培面色渐冷:“杨律师,你的目标和梦想是你辛苦奋斗来的,希望你好好珍惜。如果还不冷静,就想想你的老师。”
当年杨越言的老师为温老辩护,后来温老入狱,老律师也被整治得厉害,没几年就过世了。牵扯上政治就不只是输赢那么简单,很可能搭上前途,丢了后路。
杨越言轻轻开口:“你不用说这些,老师是我最尊敬的人,他不怕的我也不怕。”
“可是我怕。”路若培语气软了下来,带着浓浓的无奈,但是不容拒绝,“我不会让你、你们去冒任何风险,这件事儿到此为止,这不是世界末日,我做过的我承担,天经地义。”
只要路若培本人不同意,杨越言就无法做什么。事已至此,好像真的没有了转机,路柯桐挣开费原的手臂,起身奔出了房间,他想起进来前杨越言嘱咐的,开心难过不能再挂脸上了,可是他自制力那么差,怎么忍得住呢。门外站着看守的人,他顾不得那些目光,只能蹲下把脸埋进膝盖。
费原却没动,说:“杨叔叔,能不能帮我去看看路路。”
等杨越言出去后,屋内只剩下路若培和费原两人,从见面到现在他们的对话还没超过两句,路若培笑着说:“你知道我有话要嘱托你?”
费原坐正身体:“我也有话想说,您先说吧。”
“你也应该猜到了,不外乎是关于路路。”路若培微微侧头,好像在听外面的动静,然后又摇摇头。他笑着说:“他每次气我或者哄我高兴的时候,我都特别满足,觉得儿子机灵可爱,但他一耷拉脸难受的时候,我又觉得把他养得太脆弱。当初反对你们俩在一起也是怕他受压制,会伤心,却没想到最让他伤心的是我自己,我愧对他妈妈。”
费原轻轻摇头:“其实他没那么脆弱,只是比较情绪化,十年前还跟没断奶似的,都能勇敢追爱,现在只会更坚强。这事儿搁任何一个子女身上都是种考验,何况您在路路心里的分量那么重。”
“这话我爱听,父亲的地位是没人能取代的。”路若培露出了笑容,看上去很惬意很放松,“别的我也不想婆婆妈妈了,反正你们俩互相照顾着好好过吧,你受累多照顾他点儿,他舒坦了日子才安生,所以也不吃亏。”
“您放心。”费原看了下时间,“那该我说了。我跟路路好了这么些年,那年暑假的事儿揭过去不说,从高中毕业到上大学,再从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到现在,也十年不少了。家里边儿,您跟我爸妈也正式见面吃了饭,我俩也分别正式见了家长,按正常的恋爱结婚来看,接下来该请亲戚朋友摆酒席了,而且饭店还现成。”
路若培有些疑惑,没太明白费原的意思。费原停下看了一眼门口,估计也在担心路柯桐的情况,后接着说道:“您不在,酒席就没法摆,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多可怜,毕竟户口本上就您一个亲人。”
“我明白。”路若培长叹一声,他无心再想费原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只觉得身心无力,“是我对不住你们,但我真的无法妥协。”
费原扣上大衣的扣子,像是准备要走了,他很肯定地说:“当然不能妥协,先不说其中牵着多少关系多少事儿,但凡是个爷们儿也不能输得那么难看。我说了,这事儿还没到头,还没完。”
当天回去,路柯桐就发起了烧,他鼻子塞着,只能张着嘴呼吸,没多久嘴唇就干得裂了口子。费原在床边给他喂水喂药,还用土法子点了白酒给他擦身体。
路柯桐迷迷糊糊的,因为呼吸不畅憋得眼泪直涌,扁桃体发炎弄得喉间肿痛也无法吞咽。他望着天花板,带着浓重的鼻音问:“是不是只有最坏的结果了?”
费原给他掖好被子,说:“如果是,你就不活了?”
“他是我爸啊。”路柯桐咳嗽几声,两鬓的头发都被流下的眼泪沾湿了,“他那么多朋友,我挨个去求,总有能帮的,我挨个求,总会有的……”
事实上从路若培出事儿开始,路柯桐就一直在活动,他以前只是个上班族,现在只是个开餐厅的生意人,从没与官场的人打过什么交道,开始费原陪着他,后来他自己硬着头皮上。巴结讨好或者一遍一遍的恳求,他这段时间做了太多。
费原摸摸他的嘴唇,让他别再说话,开解道:“除了邱爸,谁不是避之不及,现在就问你,如果这事儿没转机了,过些天法院直接判了刑,你怎么办?”
路柯桐没有回答,他还不知道。
两天后,费原公司有事儿,一早就出去了。路柯桐好了一些,独自坐在楼下吃早饭,他觉得房子太大太空,显得他孤零零的,然后又忍不住想,路若培自己在家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
他再也待不住,换好衣服出了门。两天没见太阳,他抬头猛吸了一口气。招手打车,他跟司机说:“师傅,去森林小筑。”
司机说:“是个饭店对吧,从那儿过了一回有点儿印象,估计挺贵吧。”
路柯桐靠着车门说:“不贵,有空去尝尝。”
“那能不贵么,地段儿装修都那么小资,不是我这种工薪阶层吃饭的地儿。”司机不信。
路柯桐声音飘忽:“工薪阶层多好,安安生生的,什么都没安生过日子强。”
有一句没一句的跟司机聊了一路,下车后先瞧了眼餐厅的牌子。还没到中午的营业时间,推开门进去也只有几个工作人员。
最近一直没来,员工都围上来打招呼,路柯桐勉强笑着,然后走到吧台后面猫起来,开始看这些天的工作日志。那天下的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门口檐下的雪人照不到太阳就坚持得久了点儿,几个服务生都在门口趁着融化前拍照合影,所以一楼就剩他自己,安安静静的。
将近十点的时候,玻璃门被推开,进来一个老头,带着毡帽和老年太阳镜,嗓音洪亮地问:“嗬,这么讲究的餐厅怎么没人,有人招呼么?”
经理过来说:“老爷子,我们还没营业呢,您饭点儿再过来吧。”
“我现在就饿得顶不住了。”老头没听,径直走到一张桌子前坐下,然后解了围巾,“你们怎么回事儿,有生意不做,还非掐着点儿,这不死心眼儿么。要是打仗的话,双方约好三点打,两点敌方突袭的话,你们枪还没擦好呢。”
路柯桐伸出脑袋瞅了瞅,然后让经理上楼了,他走过去,跟老头说:“爷爷,我们大厨还没来呢,真没法上菜。”
老头抬头看看他,说:“你怎么不穿制服?”
“您管得真多,我是老板。”路柯桐发了两天烧,一张脸又瘦下去一圈儿,没什么精神。老头还是那句,“我饿得走不动就进来了,不吃饱了我不走。”
路柯桐发了一会儿愣,说:“那您等着,先喝茶。”
老头开始自顾自地喝茶,升腾的水汽蒙了一镜片,他四处瞅瞅打量着餐厅,也就十分钟不到,路柯桐给他上了一碗面。
“我煮的,估计不太好吃,您也不用给钱了,就当尊老爱幼吧。”
老头拿筷子搅了搅,说:“心肠不错,不过你年纪轻轻都当老板了,怎么还哭丧着脸?”
路柯桐在桌对面坐下,支着下巴垂着眼,也不吭声。老头用筷子敲敲碗沿,催道:“问你话呢,不是尊老爱幼么,再说你也不认识我,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您干吗呀。”路柯桐一阵阵心慌,声儿也小了,“我爸出事儿了,跟您说得着么。”
老头摘下帽子和眼镜,准备吃面,呼噜一口之后假装纳闷地说:“我外孙子不是这么说的啊,说整天傻乐不着调,怎么见着了个多愁善感的。”
路柯桐打量眼前的老头,感觉有些熟悉,问:“爷爷,您外孙子是谁啊?”
“姓费名原。”老头估计憋半天了,“谁是你爷爷,叫姥爷!”
路柯桐一下就想起来了,怪不得觉得熟悉,他几年前见过,但是老爷子岁数大了,他俩的事儿就一直瞒着来着。他也不支着下巴了,坐得跟小学生上课似的,说:“姥爷好,我叫路柯桐,是费原的好朋友。”
老头白他一眼:“得了吧,还好朋友,甭唬弄我。”
路柯桐脸上一红,转移话题道:“您快点儿吃吧,一会儿凉了。”
“你这垂头丧气的对着我,我吃不下。”老头不给人活路。路柯桐犹豫着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那我还去吧台后面吧,您吃完了叫我,我送您回去。”
老头吃饭挺快,吸溜吸溜连汤都喝了,他重新戴上帽子眼镜,再围上围巾,准备离开。路柯桐穿上外套过来,想去送,老头摆摆手说:“我溜达着就回了,还能顺路去古玩市场转转。对了,你这儿能订饭么,我要再想吃了怎么办?”
路柯桐把自己的号存到老头手机里,然后回拨了一下,说:“姥爷,你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我给你送去。”
“那就好,我就指望你饱口福了。”老头笑呵呵地说完就往外走。走到门口,老头停了一下,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不直也得看开点儿。”
路柯桐揣着这句话半晌没动弹,路若培当初宁愿违法犯罪也要帮温老,应该就没怕过,杨越言宁愿断了后路也要翻案,应该也毫无惧色。费原问他,如果真被判了刑,就不活了?他不该这么软弱,这样忒没劲。
两个小时后,还是那座大楼,还是那个房间,路若培再次被带到,不同的是,这回来的只有路柯桐一个人。
“爸,我今天自己来的,刚才听说后天就要开庭一审了?”
路若培回答:“嗯,我知道你难过,但是咱们都得面对。”
路柯桐说:“我是挺难过的,所以等你回家了得好好补偿我,别老教育我。”路若培微微皱眉,难掩伤心,有些不忍地说:“路路,可能——”
“我知道,我都知道。”路柯桐把话打断,看着路若培说,“那天我太慌了,什么也没来得及说,今天是我自己来的,就是想咱们爷俩单独说几句。这事儿是个坎儿,过去的希望不大,基本能确定要栽在这儿了,我就是跟你说一声,你栽五年也好,十年也罢,我每个礼拜都来看你,餐厅太忙的话就半个月来一回,弹性探视。杨叔叔我照顾,等你出来了,你们俩我一块儿照顾,不着调地活到了二十五六,其实我也能靠得住。”
路若培愣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爸,我小时候就烦人,不高兴了满屋子连跑带叫地闹腾,后来大了点儿,更傻逼了,以为你骗我妈,还恨你。有时候我坐在吧台后面没事儿干的时候,我就琢磨,我何德何能啊,有你这么好的爸,还有个那么好的费原,是不是老天爷给我分配福气的时候手哆嗦了?”路柯桐傻乎乎地笑着,眼睛有些湿润,他使劲克制着,撑道:“你说呢,总不能纯粹因为我长得带劲吧。”
“路路,别说了。”路若培有些变调,眼角也发红。
路柯桐点点头:“行,听你的,那我再说最后一句行么?说完我就回去了,今天餐厅好多事儿要处理。”
他深吸了一口气:“爸,我妈说她始终支持你,我也是。”
独自来的路柯桐,又独自离开了,这件事儿就像是前世种的因果,撇不开就撇不开吧。抬头看看天,太阳已经被乌云遮住,估计又要下雪,他走在坚硬冰冷的柏油道上,心却开始回暖。
回到餐厅,一下车就看见费原站在门口,他跑过去撞在费原身上,意外的是费原居然没稳稳地接住他,反而有些摇晃。他抱着费原说:“我去看我爸了,说了几句话。”
“嗯,猜到了。”费原看着他,“路路,你长大了很多。”
又过了两天,路柯桐终于换下了羽绒服,天气升温暖和了些,他也穿得轻便了点儿。费原在车库擦车,弄好后他们就要出门。
今天是法院开庭的日子。
路上的车不是很多,还算顺畅,费原问:“对了,那天我姥爷去店里了?”路柯桐正愣神,猛地扭头“啊”了一声,然后回答:“嗯,就吃了碗面条,还是我做的,有机会请姥爷来吃顿大餐吧,把爸妈也叫上。”
费原笑着说:“行,等人齐了。”
路柯桐眼神凝滞,怕费原发现便去看窗外,人齐不了,缺的那一个不知道得等多久,不过今天应该就能知道了。
熟悉的路标映入眼帘,路柯桐有点儿疑惑但没吭声,等越来越不对劲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问:“去法院是这条路么?你走成去检察院的了。”
说着已经看见了检察院的大门,费原没回答,减速靠边停下,然后看了看手表,说:“应该快了,咱们下车去门口吧。”
“怎么回事儿?出什么事儿了?”路柯桐开门下车,绕过车头准备过马路,他抬眼看向对面,远远地看见路若培正从里面出来。
“爸?是我爸!”路柯桐大喊一声,发疯似地奔向马路对面,等冲到路若培面前后再也忍不住了,抱住路若培哭着说:“干什么啊,到底干什么啊……没事儿了是不是,总不能让你自己打车去法院吧……”
路若培安慰道:“别哭了,在大街上像什么话,没事儿了,不过我也不太清楚怎么回事儿,只听说是个老将军出面干预了,人家也只透露了这么多。”
费原这几天没走快过,这会儿刚过了马路,路柯桐一抽一抽地讲给他听,话都说不利索。路若培心思一动,想起那天见面费原说的话来,有些迟疑地问:“是不是你帮的忙?”
“先回家。”费原没想多说,但是架不住路柯桐问,回家的路上开着车说:“爸,您记得十年前你调查我们家么?”
路若培细细回想,不确定地说:“你妈妈的父亲,三三零四军工厂的车间主任,林海生,难道是?”
费原笑答:“您查得不太深入,我姥爷退伍前做过勤务兵,跟的就是那个老将军,还救过那个老将军的命。这些连我妈都不知道,都是老爷子在我小时候为了吓唬我讲的,所以我跟他说了说,请他帮个忙。”
路柯桐听懵了,问:“真的啊,姥爷真厉害。”
难怪那天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原来是这个意思,可是后半句呢,路柯桐心中发热,原来费原和姥爷一样,都在教他做人处事。
把路若培送回家陪了一会儿,便不再打扰对方休息离开了。他们回了青园路,准备晚上再去接路若培一起吃饭庆祝,费原终于有空处理工作,直接去了书房办公。
路柯桐无处安放自己那颗劫后余生可劲跳动的心,盘腿坐在窗户前,建设半天按下了拨号键。里面响了几声,接通后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问:“你好,谁啊?”
“姥爷,我是路柯桐。”
林海生长长地“噢”了一声,好像恍然大悟,又问:“什么事儿啊?我不订饭。”
路柯桐紧张得不行,手指在玻璃窗上乱画,说:“不订饭也能打电话,其实我是想告诉您,我爸没事儿了。”
老爷子意料之中:“没事儿好,这下不用再哭丧着脸了。”
“嘿嘿。”路柯桐不好意思得很,“姥爷,谢谢您。”
老爷子一听也不好意思了,打算挂电话,说:“行了行了,小年轻真麻烦,甭谢我,给费原揉膝盖去吧。”
路柯桐听着忙音愣了,然后一骨碌爬起来跑向书房,推门而入脚步也放慢,到了费原身边蹲下就要挽对方的裤腿。
费原要往起拎他:“干什么,别闹腾。”
“我看看!”他拂开费原的手,使劲拽起对方的裤脚,等两个膝盖露出来,他一下就想到了那年在秋叶公园的画面,整片淤紫没块儿好肉,“是不是跟姥爷说了以后他生气,你为了求姥爷就跪着?”
费原摸他头:“就一个钟头。”
路柯桐抬眼看着费原,一句话也不说。
“仨钟头,真的。”
路柯桐还是那样,费原败下阵来,只好承认,“在院儿里跪了一晚上,信了么?”路柯桐往费原腿上一趴,他怎么能想得那么简单,这么些年都瞒着老爷子,现在短短时间内不止要坦白还要求老爷子帮忙,怎么会那么简单。
费原安慰他:“别感动了,你以为姥爷看我跪了一晚上就答应了?你这经着事儿还托我妈送过去补酒,老爷子是喝舒坦了。再说你以为他平白无故去餐厅干什么,你那小样儿那么可怜,还好心好意给做了碗面,搁谁能受得了。”
路柯桐用嘴唇蹭着费原的膝盖,十年了还是一个疗法,费原把他拎起来抱着,彼此都舒了口气。这个坎儿不单是路若培的,也是他们俩的,是他们这个家的,好在他们一起迈过去了。
半晌没动,路柯桐小声说:“我经常想,我何德何能啊,让你喜欢我,刚才听你那么一说也对,我心眼儿挺好的,有闪光点。”
费原失笑,故意说道:“你想多了,我纯粹是因为你长得带劲。”
56、那得牵一辈子
人们在忙碌中总是没什么知觉, 转眼立春了,才恍然大悟,噢, 原来日子过得挺快。平时安静的家里因为多了个人又变得热闹, 脚步声唠叨声没有断过,路若培坐在床上看书, 被烦得不时皱眉。
“什么人啊, 我这特意过来给你收拾东西,你还嫌我。”
路柯桐蹲在地上往摊开的行李箱里搁衣服,因为费原经常出差, 所以他也经常干这事儿,大上午的早早就过来奉献自我了,结果人家还挺不领情。
“爸, 你看也好几个月过去了, 你也算彻底下岗了, 以后呢就别老端着啦, 认清自我做个普通的、平易近人的中老年不行吗?”他把剃须刀和泡沫塞整理袋里, 没完没了,“我还带过来几瓶防晒霜, 你们记得抹, 这把年纪别再晒秃噜皮了。你跟杨叔叔也是,还什么去暖和的地方过冬, 这都春天了, 眨巴眼就该穿背心了, 瞧你们浪漫的。”
路若培重重地叹口气:“你能不能闭上嘴安静会儿?”
路柯桐回答地干脆:“够呛,费原一礼拜没在家了,我憋了三十万字没说,而且秋叶胡同这不到最后期限了么,那边的爸妈都忙着搬家,不然还轮不着你呢。”
“我可真荣幸。”路若培放下书,看着路柯桐忙活,突然问:“费原最近挺忙的?”
“嗯,他这工作本来就不清闲,而且经常有突发情况,再说之前他为了筹钱和公司签了保证书,就跟卖了身似的。”路柯桐有些蔫儿了,说话也不干巴脆了,“我现在就指望森林小筑多多赚钱,早日给老大赎身。”
路若培又问:“他不想在公司了?想单干?”
路柯桐停下手,又莫名高兴起来,说:“应该是,可能他自己干或者跟汪昊延合伙,反正不管怎么着都行,他肯定都能干好。”
路若培笑了一声,估计是觉得路柯桐那样子太傻,他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忍住:“先不说这些,你们的酒席还摆不摆了?”
路柯桐一脸懵懂:“什么酒席?又要花钱啊?”
“看来是逗我玩儿。”说实话,路若培等了几个月了,那句“户口本上就您一个亲人”还经常在脑海回放,结果这俩人屁都没一个。现在提起,路柯桐居然还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第一回去检察院,你跑出去了,费原单独跟我说,你俩要是按正常的恋爱结婚,怎么着也该摆酒席了,我作为你唯一的亲人,一定要在场。”
路柯桐脸颊变红:“我他妈为什么要跑出去……我也想听他说……”
路若培再次皱眉:“行了,到底还办不办?”
“当然办了!”路柯桐低下头,他十五岁就喜欢费原了,结婚什么的幻想没一万遍也有一千遍了,说出来怕费原怪他事儿多,现在当然不能放过机会。自己想完挺不好意思,还给自己找面儿,说:“好歹收点儿份子钱,毕竟你们都那么富。”
相比起来,费原那边就没这么惬意了,一上午的发布会忙得水都喝不上,媒体、投资商、各路同行,用汪昊延的话说,笑得脸都不帅了。
大厅里亮得晃眼,记者叠了几层,主持人的声音穿插其中,还有偶尔爆发的掌声和尖叫。费原刚确认完中午的应酬,挂断电话又收到一条信息。
信息上问:老大,你在忙吗?
从侧门出去,直到走廊尽头的那间休息室才安静一点儿,费原开门进去,然后按了回拨。路柯桐几乎是第一声刚响就接了,但是接得太快,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费原问:“无聊了?”
“不无聊,想你就够过一天的。”路柯桐给个话头就能接,“爸和杨叔叔要出去玩儿了,我给他收拾了行李,然后就说到了那回去检察院,一晃几个月了,你还有印象吗?”
费原估计了个大概,装傻说:“没印象,又不是什么好事儿。”
路柯桐小心脏一抽,半天没吭气,但是又不甘心,小心翼翼地说:“你好好想想,没准儿你说了什么重要的话给忘了,你再想想。”
“真忘了,有事儿?”
“……没有。”路柯桐心都凉了,费原连他几年前犯了什么错都记得,可见摆酒席这话就是随便一说,压根儿没当真,难怪一直也没动静。他白高兴一场,这会儿如遭重击似的,“你忙吧,我也得去给员工开会了,就算你记性不好我也爱你,谁让我没出息。”
费原叫住他:“开会的时候加一条,下个月初摆酒席,都提前准备着。”
路柯桐一愣,差点儿流下苦尽甘来的泪水,恨声道:“你他妈就玩弄我吧……不欺负人显不出来你酷吗……”
“行了,别撒娇了。”费原开门出去,“过几天就回了,到时候再认真玩弄你。”
他这边说完,抬头看见汪昊延站在走廊那头,意思是时间差不多该走了,经过大厅出去的时候看见里面还没结束,不过合同签的就出席几个钟头,他们已经可以撤了。
到了车上,汪昊延问:“原哥,能不能认真对待工作,别转脸就溜号了。”
“用不着你叨叨。”费原懒得训汪昊延,反问:“简辛怎么样了?”
汪昊延不咋呼了,吸吸鼻子说:“没事儿了,这不都过挺长时间了么,你要是于心不忍就让我早点儿回去跟他甜蜜蜜。”
年后各家都不顺,简辛的妈妈身体一直不好,那阵子走了。现在几个月过去,简辛也逐渐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和心情。
费原说:“没事儿就好,下个月请你们吃饭。”
森林小筑每个礼拜都要开例会,老板捂着小花花的水杯在前面一坐,什么震慑力也没有,听得高兴了还咧着嘴傻乐。
等经理和厨师长汇报完,路柯桐从兜里掏出张纸来,展开后往桌上一放,清清嗓子说:“再耽误大家几分钟,我拖个堂,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是非常重要,希望大家也都重视起来。下个月一号,也就十来天了,咱们餐厅要办几桌酒席,规格和性质跟结婚那种一样,至于有多重要,反正那天铁路局、质检局、市政府、公安厅还有最大的律师所的领导都会来,你们自己估计一下吧。”
吹牛要是收费,路柯桐每年得交几十万的税。员工们不是没接待过当官儿的,但是还没碰上过这样欢聚一堂的,而且森林小筑不是那种豪华大酒店,感觉办酒席有点儿忒小清新了。
厨师长问:“老板,菜谱什么时候能定啊?”
“过两天我问问,定了马上告诉你。”路柯桐有点儿脸红,莫名其妙的臊得慌,“经理,花什么的你弄一下,开业找的那家花店就不错,还有布置的话就不找专人来弄了,自己简单整整就行。”
经理心细,都记下了,问:“对了,是不是得定个蛋糕啊?要是咱们餐厅负责的话,您知道新郎新娘叫什么吗?方便提前设计。”
路柯桐知道自己为什么脸红为什么臊了,小声说:“没新娘,就俩新郎。一个叫费原,一个叫路柯桐,你们可别笑话我,不然我真扣工资。”
厨师长一拍桌子:“得了,菜单上肯定有海味儿红烧肉,准没跑儿!”
“行了不开了,散会!”路柯桐受不了了,脸烫得都能烤红薯了,他蹬蹬上楼钻进了办公室,靠着门直喘。那帮人谁不知道他和费原什么关系啊,不瞎的都能看出来他们海枯石烂的劲儿,但他就是觉得不好意思,喘够了说自己:“怎么脸皮那么薄呢,都是费原给亲的。”
自己熬过了一礼拜,周末大清早就到机场等着了,同行的还有简辛,简辛已经知道了下个月要吃饭的事儿,又提起确认了下时间。路柯桐那天还脸皮薄呢,这两天又厚了,跟简辛说:“到时候你们穿简单点儿,一辈子就那一回,我得艳压一下。”
简辛乐得直点头,满口答应了。路柯桐放下心,盘算着还有个沈多意,沈多意可不好搞,当年还跟他是秋叶胡同的并列第一美呢。
“别琢磨了,原哥出来了。”
“啊?那我冲了啊!”路柯桐四处瞧瞧,看见了远处正走着的费原,他抬腿就跑,直冲过去撞在了费原身上。他抱住费原,也不怕别人看,说:“你知道留守少男多心酸么,你看看我就知道了。”
费原揽着他往外走,笑着说:“没看出来,就觉得跑得挺欢快的。”
路柯桐和简辛一人接了一个,不过汪昊延直接去车上,怕被认出来。到家以后费原收拾了一下准备睡一会儿,路柯桐换了睡衣比要睡的人上床还快。
他拱到费原怀里,问:“你为什么一直不说?”
“说什么?”费原闭着眼,语速不紧不慢的,“那时候爸刚没事儿了,办公厅又那么多要交接的,简辛和汪昊延也都忙着照顾简辛妈妈,而且姥爷刚知道咱们的事儿不久,肯定接受不了摆酒席那么张扬,万一又让我跪一夜怎么办?”
路柯桐嘿嘿一笑:“那白天我给你推轮椅,晚上我坐着自己动。”
“别找事儿,”费原把他连抱带拽地翻腾到自己身上,单手托着他的屁股,问:“会开得怎么样了?跟我汇报汇报。”
他蹭着费原的脖子说:“别提了,我搞不定,我害羞。”
“知道了。”费原笑了一声,但是声音很小,估计真的挺困。路柯桐不动了,安静让对方抱着,悄悄地说:“您睡吧,方便的话再搂紧点儿。”
隔了一天就是周一,森林小筑又要开例会,员工们一个个嘴角带笑的,看热闹一样。老板还是捂着杯子在前面坐着,不过今天有了撑腰的。
费原问:“都定好什么了?”
经理汇报:“什么都没定好,就定好您俩的名字了,会开半截老板让散会,我们就散了。”
“行,怪我没在。”费原心里大概有了数,扭头看一眼路柯桐,路柯桐低着头不动弹,又不好意思了。费原这下也有点儿想笑,在桌下按住路柯桐的腿轻轻捏着,说:“其实摆不了几桌,就是请父母长辈和几个要好的朋友,到时候随便坐就行,舒服最重要。”
“布置的话,也不用跟结婚似的还弄个亮晶晶的牌子写着我俩的名儿,这都臊成这样了,到时候不得冒烟儿了?再说谁不认识谁啊。”费原说完停顿了一下,确定路柯桐没异议才继续,“但是也得弄好看点儿,你们不方便我就找人弄,都行。”
经理和其他员工都说:“方便方便,那咱用什么花啊?这得提前订。”
费原看向路柯桐,问:“喜欢什么花?”
路柯桐抬头看着一桌子人,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花,他一想情人节不都送玫瑰么,估计是代表爱情,于是回答:“玫瑰。”
费原交代:“行,那就定月季。”
“啊?”经理一愣,“不是玫瑰么?”
费原说:“他分不清,就是月季。”
这笔账得追溯到十年前的放学后,路柯桐那个不着调的送他一朵月季花,还说什么“予人玫瑰,手有余香”。路柯桐这会儿心里也门儿清,半句反驳的话都没有,小声说:“听大老板的就行。”
费原心满意足道:“那先这样吧,菜谱定了直接给厨师长,先散会准备中午营业。”
等大家都散了,费原侧过身,路柯桐以为自己又犯错误了,也不敢出声。“早知道一办酒席你这么乖,我得每个月都办一回。”费原握住路柯桐的手,抬起亲了一下手背,“想不想要请柬,我让公司设计部的加班。”
“想。”路柯桐忽然抱住费原,“普通人结婚是不是就这样张罗商量?”
“不知道,我也头回结。”费原知道路柯桐又感性了,一下下拍着对方的肩膀,“爸跟杨叔叔快回来了,我爸妈也搬完家了,咱们再给你妈说一声,请她也来,到时候让小罗和卡卡在过道撒花瓣儿。路路,普通人结婚什么样我不知道,但咱们结婚不会很复杂,该来的来祝福,然后我牵着你,你牵着我,就足够了。”
路柯桐有点儿哽咽:“那得牵一辈子,得粘上。”
到了三十号那天,路柯桐挨个上门送请柬,林瑜珠和费得安搬了新家,他送完还舍不得走。林瑜珠看着请柬背面的菜单乐半天,他说:“这只是一小部分,到时候大家再点自己爱吃的。”
林瑜珠问:“给姥爷送了么?他说什么?”
“送了,”路柯桐也乐,“姥爷说我们吃饱了撑的,还说有钱没处花,说着说着就把请柬揣怀里了,还让你和爸明天早点儿接他。”
给这二老送完了还有二位,路柯桐又去给路若培送,幸好杨越言也在,他能少跑一趟。然后再加上邱爸邱妈,这一天都没闲下来。
晚上到了家,费原已经简单做了饭,知道路柯桐要问,便直接交代:“去公司把请柬给汪昊延了,下班绕了一圈也给沈多意了,别操心了。”
路柯桐从背后抱住费原,说:“邱儿晚上的飞机,我心碎了,这个异性恋明天会不会在咱们的婚礼上哭出来,我得扎一束月季花扔给他。”
费原说:“月季花都是刺儿,别再扎死他。”
吃完饭已经不早了,他们遛着弯儿又去取了趟衣服,两身一模一样的西装,费原的是领带,路柯桐的是领结。进家门的时候,路柯桐笑得贼贼的,然后去自己包里拿出俩盒子,说:“我拿了我爸两块儿表,明天咱们戴上。”
“还偷东西?”费原过去踹了他一脚。他讪讪地说:“那怎么能是偷呢,戴完还悄悄给他搁回去,大不了再塞二百块钱,当是租了一天。”
费原笑道:“奸商一个,你还想偷着干什么?”
“也没什么了,我想明天放点儿二踢脚庆祝,有气势。”路柯桐说完直接被踹沙发上了。费原往卧室走,边走边说:“你给我滚蛋,办白事儿才放二踢脚。”
他们进了卧室准备睡觉,路柯桐在衣柜前立了半天,等关灯上床后,他特别郑重地转向费原,然后摸着黑递过去一张卡。接着又在黑暗中说:“老大,这是我那二十万,我给你了。”
费原说:“给我干什么,自己留着吧。”
路柯桐推着费原的肩膀,说:“不行,这个钱我是从那年暑假你原谅我以后开始攒的,每个月放进去点儿零花钱,后来工作了就再放点儿工资,现在再放点儿餐厅的盈利,就等的这一天。”
“这是我们老路家给你的彩礼。”
费原愣住:“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路柯桐会错了意,怪害怕的,赶紧改口说:“不是彩礼,是我的陪送。”
费原翻身压住他:“你他妈十五就开始偷偷摸摸攒嫁妆了?”
“那不是特喜欢你么,你要是初中就转学,我十三就开始攒,现在还多两万呢。”路柯桐说得理所当然,圈住费原的脖子不撒手,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费原顶着他,抓着他肩膀的手也变得用力,慌道:“不行,明天我得精神我得帅,你别弄我。”
费原已经开始脱他的衣服,说:“我现在就已经非常精神了,不过可以留两次给明晚的洞房花烛。”
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五一劳动节了,全国不知道多少人在这天结婚。路柯桐从起床后就没离开过镜子,这会儿换好了衣服又开始观察整体效果。
好不容易出了门,他们先去酒店接温凝和孩子,费原开车,小罗坐在副驾上,路柯桐抱着卡卡和温凝坐在后面。路柯桐问卡卡:“知道来做什么吗?”
小罗扭头抢答:“知道,来踢球,顺便参加婚礼。”
卡卡补充:“没错没错,来跟哥哥踢球。”
一路说着到了森林小筑,外面几名员工还在检查,他们过去站在门口,一时都有些恍惚,像在梦里。路柯桐转身看着门边墙上缠绕的月季花,然后揪下一朵别在费原胸前,说:“收了我的花,活到九十八。”
费原给他也摘下一朵,说:“活那么久啊,九十五就行了。”
最先到的是路若培和杨越言,当时双方家长见面的时候路若培说过,去早了是浪费时间,上赶着也不像样子,今天却早早地来了。
路柯桐迎上去,扶着路若培进门,他庆幸地想,老天爷还是眷顾他们爷俩的,至少此时此刻,他们身边都有陪伴的人。路若培和杨越言看见了温凝,三人相识多年又许久未见,就坐在一桌上叙旧。小罗和卡卡不喜欢守着大人,就楼上楼下地跑着闹腾。
五分钟后费得安和林瑜珠也到了,他俩在后,林海生在前。路柯桐捯饬捯饬头发就上,搀着林海生姥爷长姥爷短的,结果老头不领情,推开他说:“我这步伐矫健的哪儿用你扶,还带慢我节奏。”
林瑜珠径直走到费原面前,给费原整了整领带。费原低声说:“妈,今天真漂亮。”
“能不漂亮么,这胸针花了你爸一个月工资,给他心疼得够呛,都不让我挽他胳膊。”林瑜珠告完状也收了笑,抿抿嘴好像在克制什么,“儿子,哎其实我也不知道想说什么,反正你们高兴就行,那妈也高兴。”
费得安走过来揽住林瑜珠的肩膀,说:“能不高兴么,戴着那么亮的大宝石。”他们往里面走去,费得安又轻轻抚了抚林瑜珠的眼角。
人们陆续到了,汪昊延总算干了件人事儿,勇拿份子钱排行榜榜首,对路柯桐说:“在我跟简辛和好的路上少不了你的帮助,非常感谢。其实十年前我就给你们准备好了五百块钱红包,但是物价涨得忒快,还好我最近代言多。”
“你少显摆,打开电视全是你。”路柯桐把汪昊延推进去,转身就看见了沈多意和戚时安,再一瞅,后面还有邱爸邱爸跟邱骆岷。
沈多意和费原打招呼,路柯桐把邱爸邱妈他们迎进去,完了和邱骆岷紧紧拥抱,说:“哥,今天这一对对的,真是苦了你了,你可别动摇。”
“我动摇个屁。”邱骆岷把路柯桐拉开,有点儿怵地望了眼费原,“我就闷头吃饭,四喜丸子我吃仨,你俩就作吧,还摆酒席办婚礼,怎么不再生对儿龙凤胎啊,嘚瑟死算了。”
邱骆岷说完把一封烫金的红包塞路柯桐兜里,又嘱咐道:“好好过,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你我情谊长。行了,继续接客去吧。”
路柯桐咯咯笑:“接完了,我去催催你的四喜丸子吧。”
人已经全部到齐,敬爱的长辈和最要好的朋友都坐在下面,费原跟路柯桐并肩走到前面,他俩走太快,后面撒花瓣儿的小罗和卡卡都跟不上。到了前面站好,什么都没说呢,路柯桐先红了脸。
沈多意起哄:“罚站呢?说两句啊,真情告白就行。”
路柯桐说:“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来吃饭,大家吃好喝好,互相聊聊别抬杠,嗯……就这样!”
汪昊延又起哄:“什么啊就这样,好歹一人说一段吧。”
路柯桐心一横,清清嗓子再次开口:“说就说,我先说。十年前我俩就认识了,那时候是我追得费原,先从小弟做起,辛苦上位,终于在一个雨天把他拿下。我们一块儿看过海,一块养过花,他打过我我骂过他。”
“跟老大在一起后,我不挑食了,葱花和香菜都能吃了,我也独立自主了,又洗碗又刷凉席的,我还主动学习提高成绩,语文考了第一。后来我两次落榜,老大一直鼓励我,我才坚持下来考进了单位,但是当我说想开餐厅的时候,他又支持我、帮助我。”
路柯桐说着说着就放慢了语速,他本来冲着大家,最后他转身面向了费原,说:“老大,活到九十五,那咱俩就在一起八十年了,比金婚还多三十年。到时候你也揍不动我了,我可能一揍也就嘎嘣过去了。说到这个,我知道你想让我下辈子投胎成你儿子,我就不,我还得给我爸当儿子,从头开始好好孝顺我爸。”
费原看着他,没说话。
路柯桐又说:“最重要的是,我还想跟你在一起。”
费原上前半步,把路柯桐抱进了怀里。邱骆岷在下面带头鼓掌,还嗷嗷叫,小罗和卡卡一边瞎跑一边撒着花瓣。
这份温情不是他们的自己的,林瑜珠捂着嘴靠在了费得安的肩膀上,路若培在桌下握住了杨越言的手,汪昊延也悄声对简辛说了“我爱你”。
其实都很不容易,能一起走下来的都是命运。
缠满月季花的玻璃门紧紧关着,里面是几家人凑在一起的谈天说地的幸福时光,路柯桐忙到现在饿坏了,逮个空位坐下就吃。费原最喜欢的海味儿红烧肉、第一回在费原家吃的冬瓜炖排骨、林瑜珠给他改良的豆沙番薯丸子、他们上学时最常吃的笋干鸡丝面,最后还有两块老婆饼。
每个人走得时候再拿上包凤梨棒棒糖,能甜到心里去。
酒席办完,他俩又站在门口目送大家回去,目送完又回餐厅收拾,一直忙到了四五点。等忙完,路柯桐看费原的西装和领带都去了,自己也把领结摘下,小声问:“现在回去洞房花烛,是不是有点儿早啊。”
“我无所谓,看你承受能力。”费原掐住他的下巴,逗了一会儿才松手,“秋叶胡同要拆了,想不想去转转?不然可没机会了。”
那必须去,怎么说也是心中圣地呢。
俩人打车去了秋叶胡同,路柯桐一溜烟儿跑到院儿门口,然后推开门进去。他隔着窗户看了眼屋里,家具搬走了显得空,只有院子还没变样。
费原站在门槛外面没进来,估计也是看着长长的胡同觉得牵挂不少。路柯桐又跑出去,直跑到墙根儿底下,他往那儿一蹲,问费原:“你还和我搞对象么?”
费原说:“搞,瞎搞吧。”
他还不起来,又说:“老大,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费原说:“行,给两次也行。”
他傻乐着站起来,上台阶推了费原一下,然后自己走到门槛前坐下。胳膊肘拄着膝盖,两手捧着脸,他有些失落地说:“刚才吃饭的时候你什么都没说。”
费原在他面前蹲下:“不高兴了?”
“没有。”他瘪着嘴,“就是想听你说点儿什么,我脑子不好使,自己想不出来。”
费原说:“认识你的第一天,你打着伞在雨里跟人发脾气,我当时就看上你了,就这么简单,也就这些。”
我先喜欢你,然后了解你,知道你的缺点和毛病,收获你的温暖和可爱,偶尔踹你一脚,或者亲你一下。你高兴的时候我让你别瞎嘚瑟,你难过的时候就给你肩膀靠着,喜欢你和爱你好像都没说过,训你的话倒是从没断过。想让你当儿子也是逗你的,毕竟我也想还和你在一起。
路柯桐揉揉眼:“这句就够了,我能美好几天。”
他俩牵着手往外走,走得很慢,身后的天空开始泛红,已经黄昏了。这条胡同还是那么长,也还是那么宽,他们走了无数遍,这回可能是最后一次。
每一步都有滋有味、有笑有泪。
十五岁的路柯桐在雨中打着伞发脾气,十七岁的费原在檐下揣着兜看。
他们第一次在路边亲吻,路柯桐喜极而泣。
第一次犯错,路柯桐在墙根儿底下用盆栽摆爱心。
他们在海边,费原给路柯桐擦脚上的沙子。
费原受伤,路柯桐悄悄地躲在外面偷看。
也是黄昏,路柯桐抱着机器猫游泳圈等费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离家出走被收拾,阳奉阴违被收拾。
除夕夜的烟花下,费原说:“路路,新年快乐。”
费原赶到美国给路柯桐肩膀。
四处奔走,互相支持着迈过难关。
一直走到今天,他们摆了酒席,举行了婚礼。
宾客满堂,到处都是月季花,他们并肩而立,说着活到九十多岁的幻想。走到胡同口,路柯桐回头望了一眼,胡同尽头的天空上挂着一轮斜阳,那么那么好看。
费原也回头,随后忽然问:“路柯桐,你五行缺什么?”
路柯桐一怔,卯足劲儿大喊:“什么也不缺!”
-全文完-
57、番外一 假如你我相遇
01
“老师, 我今天能穿背带裤吗?”
02
费原昨晚在公司开会到凌晨三点,他们这种工作就是这毛病,动不动就一股奋战到天亮的劲儿, 而且作为管理层本身就操心挺多了吧, 还得友情给姓汪的当经纪人。
正好赶上礼拜天,他也就懒得回自己那儿了, 拿上车钥匙准备直接回秋叶胡同。太困了, 路上等红灯的工夫都差点儿睡着,到了胡同口,找车位又耽误了半天。
那家早点摊儿倒是几十年如一日, 他停下买了几根炸油条。
长腿阔步往胡同里走,也不知道林瑜珠和费得安起没起。等走到离院门一二米的时候,看见正对着门口的墙根底下, 坐着个两三岁的小孩儿。
这小男孩还是小女孩, 怎么还别发卡。
“你爸呢?”胡同里的街坊都熟死了, 他从来没见过这小孩儿,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 走过去低头俯视小豆丁,都懒得蹲下。
那小孩儿仰着头还挺高兴, 说:“我叫路柯桐。”
“谁问你叫什么了, 吃油条么?”他弯腰打开袋子,油条的香味儿飘出来。路柯桐没动, 但是嘴上说:“谢谢叔叔。”
掰了一截给路柯桐, 费原准备进去了, 说:“吃完赶紧回家,等会儿骑自行的再撞着你。”
林瑜珠刚起,还没梳头发,看见他说:“加班了?洗洗睡吧,中午想吃什么随便提。”费得安早起一壶茶正喝着,说:“我想吃羊蝎子涮锅。”
林瑜珠没搭理他,去屋里给费原找换洗衣服。费原脱了外套去浴室洗澡,关门前说:“吃馅饼,拌三丝,紫菜汤。”
“行,我多烙几张,你回去的时候带上。”林瑜珠说完就要去买菜。
费原洗完澡直接睡了,窗帘一拉倒是也分不清白天黑夜,沾上枕头就进入了梦乡。费得安在院儿里坐着无事可干,一张早报翻了好几遍。
路柯桐早就吃完了,一直举着手,举了半天实在忍不了了,跑进院子里想找刚才那个叔叔,但是只看见一个伯伯。
“伯伯,我想洗洗手。”
费得安正无聊呢,一看来了个小孩儿,说:“洗去吧,够得着池子么?”
路柯桐试了试,有点儿不好意思:“够不着。”
他举起手想让费得安抱一下,但是费得安压根儿没动。费得安抖搂抖搂报纸,说:“那不有板凳么,自己踩着洗。”说完还感叹,“这孩子长得漂亮,脑瓜子笨呢。”
路柯桐洗完就不想走了,叔叔说胡同有自行车,院儿里没有。“伯伯,我叫路路。”他在小桌旁坐下,自报家门。
“这片儿有姓路的么?”费得安纳闷儿,把报纸放下,“认字儿么?来,你给我念报纸,我请你喝茶。”
林瑜珠买菜回来就看见费得安跟大爷似的在躺椅上仰着,还有小孩儿在旁边伺候。她走过去问:“宝贝儿,你住哪啊?”
临近中午,费原翻个身睡醒了,又去洗漱一遍然后就等着吃午饭。一掀帘子,好嘛,林瑜珠在擀皮做馅饼,那小孩儿在旁边沾了一身的白面粉。
真跟个白面团子一样了。
路柯桐看见费原一脸惊喜,但是又有点儿不确定。也不怪他,费原脱了西装,现在就穿着体恤和运动裤,头发还乱,他支吾道:“……哥哥?”
板凳被路柯桐占了,费原过去把他拎起来抱着,自己坐下,说:“吃了我给的油条还给我降辈儿,叫叔叔。”
“叔叔,我叫路柯桐。”
“你说过了。”
“我怕你记不住。”路柯桐把身上的面都沾费原身上了,他手上还玩着一块儿,黏糊糊的。费原单手夹着他走到水池旁边,拧开水龙头给他洗手。
费得安这时来一句:“想抱孙子了,相当地想。”
林瑜珠跟了句:“我也。”
费原把路柯桐放下地,还轻轻踹一脚,说:“去给他们当当孙子,叫几声爷爷奶奶。”路柯桐拽着自己小书包的带子,趴到桌沿儿上喊:“爷爷!奶奶!我是路路!”
费得安笑声浑厚:“这到底谁家孩子啊?逗死我了。”
谁知道是谁家的,这么小总不能是离家出走的吧。费原把路柯桐薅自己跟前,然后打开了小书包最外面的一层,里面有张卡片。
卡片上有串号码,估计是家长怕丢给塞的。
拨出去响了好一会儿,那边接起来,是个男的。费原直接问:“你好,哪位?”他怕说“你儿子在我手上”听着不像好人。
那边有点儿懵,估计是没遇见过这样的,说:“你好,我是邱骆岷。”
03
费原带着路柯桐和一饭盒馅饼回去了,路上开得飞快,特没安全意识。
到了公寓把电视打开,让路柯桐坐那儿看动画片,然后他就开始思考:这是邱骆岷的私生子吗?姓邱的怎么比上学的时候还道德败坏?
“你儿子叫路柯桐?”
“我操什么情况!”
“你儿子在我家门口坐着,我就顺手捡了。”
“他又从幼儿园跑了?哎我出差呢,要不你再顺手给我带带。”
“带你大爷。”
路柯桐看得咯咯笑,然后自己把书包脱下来拿棒棒糖吃,还挺会享受。正嗨皮,屏幕突然黑了,他一愣,蹦下沙发跑过去研究。
“别看了,我关的。”费原朝他勾勾手指,等他跑过来了也不抱,“你爸叫邱骆岷?”
路柯桐摇摇头:“我爸爸姓路啊。”
“……别跟我贫,”费原掐他脸蛋儿,“那你妈呢?”
“没有妈妈,只有邱邱叔叔。”他趴费原膝盖上,使劲唆着棒棒糖。
成吧,还是个小可怜。费原抱起他去洗澡,才想起来家里没有小孩儿衣服。路柯桐一看要洗澡就超级高兴,从书包里拽出一条背带裤。
“洗完我得穿这个!”
费原把裤子夺下扔沙发上:“穿什么穿,洗完光屁股睡觉。”
平时一个人睡感觉床挺宽敞,现在多这么个小豆丁还挺差事儿,路柯桐光屁股裹着浴巾,简直糯米汤圆儿刚出锅。
“对了,你从幼儿园跑出来的?”
他点点头,倒是实在:“我跑好几次啦,厉害吗?”
完犊子的,厉害个锤子。费原给他吹干头发,问:“为什么跑?被虐待了?”
路柯桐双手在胸前紧紧抓着浴巾,说:“老师不给我穿背带裤。”
“为什么?”
路柯桐眼神有些哀伤,没说话。费原弹他脑门儿,催道:“问你呢。”他眨眨眼,回答:“上次穿背带裤去洗手间,脱不下来尿裤子了。”
费原趴床上直乐,乐完了问:“那你就别穿了呗,你愿意尿裤子啊?”
路柯桐快哭了:“背带裤前面有大口袋,像机器猫。”
玩儿一天也累了,等路柯桐睡熟后费原去洗澡,洗完顺手搓了路柯桐的小内裤。想道:欠开瓢的邱骆岷,可真会给他找活干。
04
第二天费原是被活活好奇醒的,恍惚间一股柔软的手感充斥在掌心,捏了捏还有弹性,睁开眼一看,路柯桐的屁股正好压在他手上。
抽出手的动作太猛,路柯桐翻滚了一圈儿。
“周日吃披萨……”上幼儿园记得最熟的就是每日菜谱,路柯桐哼唧了那么一句然后也醒了。他爬到费原身边,拍拍费原的胸肌,问:“叔叔,我今天能穿背带裤吗?”
费原给他把小内裤从衣架夹子里扯下来,然后花了二十分钟才穿好衣服。洗漱完吃饭,他胳膊肘杵在餐桌上,捧着脸念叨:“吃披萨咯吃披萨咯。”
哪他妈有披萨,费原把带回来的馅饼放微波炉里加热,热完切了几刀,再把一角放盘子里搁路柯桐面前,说:“吃吧,猪肉白菜披萨。”
路柯桐穿着背带裤就高兴,吃完一块儿还想要,嘴巴油乎乎地问:“什么时候再去奶奶家玩儿啊?”
费原把吸管□□酸奶盒,再塞他嘴里,说:“你倒挺自来熟。”
今天要出门,路柯桐决定不背书包了,他把要带的东西都装口袋里,毕竟机器猫就这样干。费原的车上没有儿童座椅,就直接给他勒着安全带,跟被绑架了似的。
等出了市区,他指着窗外兴奋地问:“去旅游啊!”
“旅什么游,小小年纪怎么老想好事儿。”费原突然发现带孩子的乐趣了,隔三差五呲儿两句,通体舒畅。
郊外有个影视基地,汪昊延在里面拍戏,快杀青了,晚上投资商还有出品方要请客吃饭,他也要作陪。到了地方,路柯桐激动得小腿肚子直抖,这不是电视里的画面么!
“叔叔,我是不是进电视里了?!”
费原怕他乱跑,单手把他捞起来,等到了剧组搭的拍摄大棚以后才放他下去。路柯桐怔怔地往前走,完全傻眼了。
打死他也想不到,从幼儿园跑出来还能跑到古时候的地方啊。
汪昊延穿着戏服过来,他两年多没拍古装戏了,现在穿那么多层浑身难受。“这小宝谁家的啊?”他弯腰把路柯桐抱起来,觉得稀罕,问:“知道我是谁吗?”
路柯桐看着汪昊延头上戴的垂帘冠子,小声说:“大王……”
费原过来把路柯桐夺怀里,说:“把他吓着了。”汪昊延冤枉,说:“我是婴幼儿之友好吗?看来这不是你儿子,太不禁吓。”
费原把路柯桐放下,说:“看见那边的小朋友了么?去找他玩儿吧。”路柯桐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小声问:“他不跟我玩儿怎么办?”
汪昊延从好几层的衣服里拿出手机,摁了摁塞到路柯桐手里,说:“玩游戏吧,三个球球颜色一样就摁一下,会了么?”
“嗯,谢谢大王……”
下了戏汪昊延就回酒店了,今天周日,简辛休息就跟他一块来了,俩人分开会儿能死了。费原带路柯桐去取车子,问他想吃什么。路柯桐没自己做过主,因为幼儿园都是给什么吃什么。
周围的餐厅不多,随便找了一家看着不错的,路柯桐跟在后面小跑,差点儿把口袋里的糖颠出来。费原扫视哪个位置比较好,看见了窗边的熟人。
“就你自己?”
沈多意正看菜单,闻言抬头:“你怎么在这儿啊?噢拍戏是吧?”他又看见了路柯桐,好奇地问:“这小家伙是谁啊?”
“说来话长,”费原在对面坐下,把路柯桐拎到旁边的椅子上,“帮邱骆岷带的。”
“啊?邱骆岷?”沈多意吃惊,“他还能生出这么可爱的儿子?玄幻。”
“你在这儿干吗呢?小戚没在家?”
“嗯,出差了。”沈多意把要点的菜画了勾,“这旁边不是陵园么,我去给爷爷扫墓了,出来觉得饿干脆吃完饭再回去。”
路柯桐被忽略半天,终于有机会插嘴了,问:“谁小气?”
沈多意被逗乐了,上菜后给路柯桐夹了好多菜,看着路柯桐吭哧吭哧嚼着,忍不住逗道:“这么能吃,难怪胖乎乎的。”
路柯桐一愣,说:“我不胖。”解释完自己也有点儿怀疑,底气弱了一半儿,“我觉得不胖。”费原给他盛了碗汤,说:“我也觉得你不胖,使劲儿吃。”
吃饱饭从餐厅出来,他们要去酒店休息,沈多意回市里。“跟叔叔再见。”沈多意蹲下揉揉他的脸,然后他居然上前亲了沈多意一下。
亲完小声问:“你还觉得我胖么?”
05
在酒店睡了一下午,晚上又来劲了,费原和汪昊延有应酬,决定先把他给简辛看着,反正带简爱也是带,带孩子也是带。
走之前,费原捏着路柯桐的肩膀,说:“不许随便亲别人,记住没有?”
开玩笑,他累死累活带了两天,亲的第一个居然不是他,没暴打一顿已经相当克制了。
“路路,你喜欢玩儿什么?”简辛有侄子侄女,挺喜欢和小孩儿相处。路柯桐想了想,说:“滑梯。”
去哪给你找滑梯……路柯桐估计自己是说错话了,怕简辛不喜欢他,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方形小册子,说:“叔叔,咱们玩儿古诗填字吧。”
简辛快哭了,要写字啊……
应酬完已经深夜,回来时只见路柯桐蜷在沙发上睡得正香,还抱着简爱。费原轻手轻脚地把他抱起来,一手托屁股一手按脑袋。
他迷迷糊糊醒了,闻见费原身上的酒味儿,含糊道:“叔叔喝酒了。”
费原掂掂他:“嗯,熏着你了?”
他在费原脖子上蹭蹭,说:“没事儿没事儿。”
第二天回程正好周一,费原打算送路柯桐去幼儿园,路柯桐一听简直怒发冲冠,然后开始在房间里猛跑,每个角落都留下了他矫健的身影。
费原那个烦,感觉眼晕,跟上去薅起来,说:“不去了,你消停会儿成么?”路柯桐点点头,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再亲一下明天也不用去。”
吧唧。
“后天去么?”
吧唧。
“大后天要去?”
吧唧。
费原叹口气,值了。
又待了一礼拜,路柯桐已经把家里的地形摸清了,还会自己找乐子,他寻摸出一副扑克牌鼓捣一上午了,难以自拔。
“你识数么还玩得挺上劲。”
路柯桐把牌铺散在床上,拿出一张十,这是他认识的最大数字,说:“这个是邱邱叔叔。”说完又把九挑出来,说:“这个是大王叔叔。”
纠结了一会儿把七放下了,拿了两张八,说:“这是说我胖的叔叔和陪我玩儿的叔叔。”
很直观了,费原侧躺支着头,有点儿严肃,挑来挑去没他什么事儿。路柯桐继续翻找,然后找到了大王,其实他不认识,但是大王最花他就觉得厉害,冲费原说:“这个是你。”
严肃不起来了,费原克制着笑,问:“你是哪个?”
路柯桐找了找,亮出一张牌:“我是这个!”
“你是小王?咱俩是王炸啊!”费原高兴死了,一把拽过路柯桐抱身上,“来来来,举高高!”
玩儿累了躺着休息,手机响了,打开看是邱骆岷的信息。邱骆岷一下飞机就找费原问地址,要接孩子。
“路路,邱骆岷要来接你了。”
“真的?!邱邱叔叔回来了!”
这反应挺亲生呗,费原拍路柯桐的屁股,拍完给他收拾东西。小小的书包也没什么东西可装,吃的早就吃完了,倒是减负。
他们下楼去等,在楼下喷泉旁边坐着。
路柯桐过了兴奋劲儿,意识到要走了,他跳下地,朝费原伸手:“抱抱。”费原把他抱怀里,问:“我和邱骆岷掉这池子里你救谁?”
路柯桐惊恐地看着喷泉:“我也不会游泳……”
费原亲他一口,“以后我教你游泳,邱骆岷教不好。”正说着,一辆出租车开过来,邱骆岷下了车,一脸十年生死两茫茫。
“路路!”
神经病……费原起身走过去,等邱骆岷伸手抱路柯桐的时候,他躲了一下。邱骆岷说:“谢谢你啊,改天请你吃饭。”
路柯桐搂着费原的脖子,突然很舍不得。
邱骆岷怒道:“路路,走了!”
费原说:“他不想走。”
“路路!走了!”
“他不想走。”
“路路!走了!”
“他不想走。”
天哪!
猛地睁开眼,还伴随着“咚”的一声,房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路柯桐扒着床从地上坐起来,才发现是梦。
叔叔呢!他还没醒透,有点儿撒癔症,伸手摸到费原,感念上苍,然后爬上床紧紧抱住了费原的大腿。
06
“我昨晚梦见小时候了,但你是大人,我还叫你叔叔。”
费原没抬眼:“拒绝恋童。”
“不许拒绝!”路柯桐还荡漾呢,“可以恋桐!必须恋桐!”
07
“路路。”
“到!”
“到什么到。”
“幼儿园叫名字就喊到。”
费原一手拎着路柯桐的书包,一手牵着路柯桐的小手,迎着夕阳往回走。等到天空最红的时候他蹲下身,问:“幼儿园喊什么就会亲一下?”
路柯桐想了想,他手心朝外,嘴巴咬着手背的肉肉说:“要是打了别人老师就让亲一下和好。”
“这样啊。”
那你完了。
58、番外二 成人礼1
《成人礼1》
高三年级的成人礼一直都是在刚刚入夏的时候举办, 阳光明媚的,让大家觉得成人是件挺不错的事儿。
礼堂正在抓紧布置,已经最后一节课了, 下课后成人礼就要开始了。高三的路柯桐还是没能加入篮球队, 倒是进了学生会,什么活动都要帮忙。
班长出了一脑袋汗, 不满地说:“路路, 你怎么老是偷懒不干活儿?”
路柯桐坐在第二排,瓷实地趴在桌上,反驳道:“那边的花篮都是我摆的, 不信你去闻闻,上面还有我的香气呢。”
“得了吧,还你的香气, 我只知道你的臭屁。”班长自从和一班学委分手后就金刚不坏刀枪不入了, 他把一厚沓标签扔给路柯桐, “照着座位表贴好, 家长来了要找位置。”
路柯桐接过开始贴, 贴了两排就坐下休息,抬头一看, 费原正在台上帮几个女生挂装饰品, 他喊道:“费原,我也需要你的帮助!”
费原没搭理他, 等在那边挂完才过来, 说:“不想弄就回教室上课, 别瞎耽误工夫。”费原说着把他手里的名单和标签拿去,完了还给他一个脑瓜崩。
“你帮别人就酷的,帮我就凶的,你这就叫帮凶。”路柯桐抽了一叠又开始贴,后来干脆费原拿着座位表告诉他位置,他直接去贴。
贴了几张看到了印着“费得安”的标签,他哐哐跑到费原面前问:“叔叔来参加啊?”费原“嗯”了一声,说:“他来这儿,我妈去参加多意的。”
路柯桐没说话,有点儿颓废地转身要去继续干活儿,费原拽住他衣领子,问:“你爸来么?”他摇摇头,知道费原还烦着路若培呢,装可怜地说:“我没有家长来。”
说出口了才觉得是真可怜。
费原在路柯桐身后看着,看了会儿叹口气,然后上前把手上的东西放在一边,拉着路柯桐往外走,说:“不干了,咱们玩儿去。”
班长看见他俩,急忙吼道:“你们要去哪儿!还没弄完呢!”
费原回:“路路不舒服,我陪他休息会儿。”
班长不信,说哪不舒服了刚刚还好得很。路柯桐作势腿软,演得还挺像,结果费原说:“脑子不舒服。”
篮球场上有比赛,围了不少人,费原嫌热不愿意凑热闹,路柯桐只好看了几眼就走了。俩人去食堂买汽水喝,路柯桐突然又傻乐,说:“想起我那回月考进步你请大家喝汽水了。”他心里美,叼着吸管吹气。
费原笑了一声,说:“还有抹茶甜筒,一股草味儿。”
路柯桐捧脸畅想:“再过几个月就要高考了,咱们去远一点儿的地方上大学吧,我想和你远走高飞。”
费原说:“真不巧,我打算待在本地。”
打脸忒快,他给自己圆场:“本地也挺好,路都认识,咱们市的网吧也都挺有质量的。”
费原想笑,心说那你表情那么委屈。
汽水刚喝完就打铃了,等会儿家长到齐成人礼就要开始,他们从食堂出来往回走,路上看到不少家长已经陆陆续续来了。
礼堂布置得很漂亮,主持人在试话筒,班长检查他们班在的区域,看见路柯桐以后问:“脑子治好了?”
“没有没有,先治了一个疗程。”他去找自己的座位,坐下后正对前方看得清楚。因为之前家长会做引导露过脸儿,有的家长看见了冲他笑。
刚跟一个阿姨笑完,扭头就看见费得安从入口进来,他头发差点儿吓得炸飞了,还紧张得小腿肚子抽筋,趴低了偷偷观望,觉得有点儿憋屈。
费原带费得安找位置,问:“下班直接过来的?”
“没有,我四点就从单位出来了。”费得安心情不错,“先去超市买了点儿菜,晚上咱们在院儿里涮羊肉,这儿完了正好你妈和多意也就回了。哎就怕羊肉片在车上全化了。”
费原无语:“你别光惦记那羊肉片,别等校长讲着话忍不住出去了。”
路柯桐眼巴巴地盯着,转转眼珠哪哪都是同学守着爸或者妈正聊天,他拿出手机给路若培发信息,问:晚上吃什么啊?
路若培没回,他又打给路若培的一秘,一秘说:“路市长正和人谈事情,今天特别忙。”他听完默默挂了电话,路若培又接客呢,别想了。
典礼马上就要开始,看着这一家家的父慈子孝慈母败儿,路柯桐当机立断,起身从后门撤了,他慢悠悠地往操场走去,看见了汪昊延和简辛。
“怎么就你自己啊?”
这才想起来他们约了踢球,真是一个班的人都不着调,过了会儿操场被占领,他们仨就去看台上坐着吹风。
听闻高三在举行成人礼,简辛问:“路路,你怎么没去呀?”
“好没劲,我不想听领导讲话。”他说完又补充,“而且还请了家长,我家长没来。”
汪昊延最该挨千刀,说:“你是看见费原家长太紧张吧。”
好像你看见简辛家长不紧张似的,路柯桐不想斗嘴,告诉自己狗狗是人类的好朋友,能放一马就放一马。
没球踢的话汪昊延和简辛肯定就要回家了,他便先走了。回到教室就他一个,干脆写作业,写完一科看看窗外,充满了花季雨季的忧伤。
美国几点啊,现在给温凝打电话会不会打扰她?“算了,还是找我的兄弟吧。”他叹息一声按下了邱骆岷的号码。
邱骆岷十分元气:“哈喽!路路!”
“你怎么那么高兴?”
“听好了!”邱骆岷听声音都知道喜上眉梢,“路路,我交了个女朋友,我已经决定以后要娶她。”
路柯桐茫然:“你什么时候交女朋友啦?”
“就上周!”
路柯桐晕菜:“才一周就要娶人家?”
邱骆岷说:“那怎么了,异性恋就是这么方便快捷啊,你和费原就算上辈子开始交往,你也没法娶他啊。”
路柯桐大怒:“邱骆岷!外国食品把你吃坏了吧!”
邱骆岷天不怕地不怕地说:“有本事叫费原坐飞机来开我瓢啊,外国的月亮一般圆,但是我过得很安全!”
成人礼结束后天都擦黑了,因为费原骑着摩托,所以没法和费得安一块儿走。费得安早等不及了,说:“你收拾完就回家,我得赶紧看看羊肉去。”
路柯桐在教室听见象群般的脚步声,等大家回来了发现好多人眼眶都红红的,体委还拿着纸巾擤鼻涕,他问:“天哪,你哭了?”
体委带着鼻音说:“狗逼学校悄悄给家长录视频了,我妈说得太感人了,我爱我妈。”
路柯桐没体验到,就没接话,体委不满地说:“干什么,好歹附和一下啊,难道你不爱你妈啊。”
他使劲儿踢对方一脚,“谁说我不附和了,狗逼学校!”附和完在心里想,我也爱我妈。
费原收拾完和他离开学校,取上摩托后路柯桐却没上,说:“我听见叔叔说晚上涮羊肉,你不用送我了,我打车走。”
“耳朵还挺灵。”费原把他书包挂车把上,然后摆手示意他上车,等他坐好后说,“涮羊肉哪有送你回家有意思。”
费原骑得不快,像是故意拖时间,等还有一个路口就到了的时候,路柯桐趴在他背上说:“我还有两年才成人呢,到时候都毕业了也没人给我办大会,我亏了。”
红灯停,他掐住抱在腰间的手腕,冷飕飕地说:“让你爸去市人民礼堂给你办。”路柯桐心惊,赶紧蹭蹭脸装傻,说:“你要给我办啊,谢谢爸爸。”
费原侧头说:“行啊,我把你也办了。”
到了以后路柯桐下车,背好书包后亲了费原一下就准备回家了。其实自从温凝走后他就不怎么喜欢家了,有时候路若培在,有时候就他自己,每天总是想跟费原磨叽,多待一会儿是一会儿。
他攥着书包带子倒着走,笑嘻嘻地看着费原。
费原长腿支着地,在昏暗的灯光下望着路柯桐的脸。忍不住想,在礼堂都是其他人的父母时,路柯桐一定很没有安全感。
“老大,明天见。”路柯桐说完转了身。
费原想起来在食堂说的话,心中一动,喊了声“路路”,等路柯桐又转回来看他,他问:“真的想跟我远走高飞?”
“真的!”
“那去哪啊?”
路柯桐地理不行,但是还记得书上讲过的最北端和最南端,大喊道:“从漠河到曾母暗沙!”
天南地北都想和你一起去。
费原冲他笑了笑,没说行还是不行,然后骑着摩托调转方向消失在街角。只是开玩笑吗?路柯桐还站在原地,惊喜完有些失落。
继续往家走,手机突然响了,费原的名字闪烁着。他怔怔地接通了,问:“怎么了?”
“漠河到曾母暗沙也太近了。”
路柯桐眨眨眼,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费原在那边笑:“树苗,带你去天涯海角好不好?”
59、番外三 日出未晚
《日出未晚》
杨越言到市政府的时候路若培正在开会, 他就在休息室等,秘书给他倒了杯茶,说:“杨律师稍等, 马上下班, 会议应该也快结束了。”
“好,你忙你的。”他笑着应了句, 心里却说路若培才不管下不下班, 反正也没人敢吱声。
就那么等了半个小时,终于散会了,路若培从会议室出来往办公室走, 一秘跟在一旁边走边说。经过休息室时差点儿没看见,路若培停下:“抱歉刚散会,去我办公室吧。”
杨越言起身跟上去, 感觉他和一秘分别在左右边像护法似的。进了办公室, 路若培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 然后对一秘说:“行, 明天给我报告吧, 你先下班。”
等办公室就剩他们俩以后,又问:“等多久了?”
杨越言把文件递过去, 回答:“不饿的时候来的。”
“怪我, 让大律师饿着了。”路若培接过,抽出里面的合同随便看了看, 笑着说:“晚上想吃什么?或者你直接说去哪吃。”
“去我那儿吧, 昨天我妈给送了好多吃的。”
冬季天黑的早, 从市政府出来感觉跟已经□□点了似的,杨越言开着车在前面,路若培开着车在后面,等红灯的时候,路若培收到一条语音。
杨越言发的,说:“路上想一起听首歌都费劲。”
路若培没回,觉得说什么都像是敷衍。其实今天的文件让助理送让秘书送都行,杨越言亲自跑一趟还喊饿,是在提醒他这阵子太久没见了。
没办法,平时工作就忙,路柯桐又高三了,高三就算了,智力和自制力还都不高。他总是好奇地想,柯凡当初嫁的那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基因一中和笨了那么多。
到了地方,前后脚进了电梯,杨越言拿着手机在看什么,直到家门口也没说话。开门进去,路若培熟门熟路自己拿了拖鞋换,挽挽袖子去洗手,说:“吃什么?我来做。”
“热乎的就行。”杨越言倒是不客气,说完就坐在沙发上打电话,也不帮忙。打完后进厨房瞧了一眼,靠着料理台说:“前天结了件案子,客户说请我吃饭。”
路若培以为他没话找话,只“嗯”了一声。杨越言又说:“非给我介绍女朋友,说是检察院的,和我肯定有共同语言。”
“推了没有?”路若培把火关小慢慢煨着汤,转身问道。
杨越言答非所问:“煮面啊?我正好想吃面。”路若培仍看着他,表情在等他回答,他伸手去拿桌上放着的圣女果,“我先垫垫。”
路若培抢过洗了洗,然后用刀对半切开扔进碗中,沉声说:“做沙拉用的,去吃别的。”
杨越言意有所指地说:“也是,不合适就找别的,挺简单个事儿。”
他转身去客厅,没迈出一步就被路若培拽到身前,路若培一手抓着他,一手把面条放进了砂锅里,同时低声问:“你觉得我不合适了?”
“我觉得,有点儿累。”
路若培放开他,拿筷子搅动面条,说:“去洗个热水澡,等会儿开饭。”
冰箱里塞满了新鲜的蔬菜水果,还有一瓶自家做的西瓜酱。杨越言他妈妈半个月来一次,外号后勤部部长,除了管后勤,更管人生大事。
估计这次来又谈人生来着。
杨越言洗完澡还冒着热气儿,一碗面呼噜呼噜吃完擦擦嘴,他也没看见沙拉,路若培纯粹糊弄人,“还有汤吗?原汤化原食。”
路若培一向食不言寝不语,直接起身去给他盛汤,等吃完了才开口说:“伯母最近又催你了?”
“嗯,我妈就是嘴上说说,她心里清楚我什么情况。”杨越言捧着碗喝汤,学着老太太的语气说:“那你找个稳定些的呀,你条件又不差,这样有什么意思。”
刚说完,路若培也吃完了,杨越言起身收拾,没做饭的洗碗,倒是公平。收拾完把餐桌擦干净,路若培还坐在那儿。
“快九点了吧,回去看孩子写作业吧。”
“今天不走了。”路若培看着他,“都快觉得我没意思了,我得挽救一下自己。”
电视音量是最小的那一档,两人挨着看电视也不说话,等到了十点多,路若培先睡着了。“是有多累。”杨越言扭头看了一眼,然后起身去卧室拿了条毯子。
刚展开给盖上,路若培把他拽倒在身上,说:“看来真是烦我了,就让睡沙发。”
“我这沙发好贵呢。”杨越言也不知道都是坐办公室的,为什么路若培力气总是大些,“不管您,您随意。”
双人床平时都是一个人睡,没实现全部价值,这会儿终于凑够俩人了。路若培侧身搂着杨越言,说:“这阵确实忙,过几天有空了我们去转转。”
杨越言不买账:“过几天我们几个合伙人要组织员工旅游,不在国内。”
“真的还是赌气?”
“谁跟你赌气,再说都几岁了。”杨越言没瞎编,事务所每年都要全体休假旅行,路若培闻言没再说什么,把被子盖好,然后握住了他的手。
半晌过去,杨越言都快睡着了,路若培摩挲着他的手背说:“越言,那次日出没看成,我们再去看一次好吗?”
“唔……”杨越言有些困,“这个季节太冷了……”
一夜未回,第二天下班到家就得被叨叨,路柯桐吃着饭还能说那么多话绝对是项特长技术,问:“你是不是加了一晚上班儿?”
“不是。”
“应酬了一晚上啊?”
“不是。”
“市里出事儿了?”
“路路,”路若培累了,疲惫地说:“你的水平还套不出别人的话,所以你直接问就好。”
路柯桐撇撇嘴:“你昨晚是不是和杨叔叔在一起啊?”
路若培倒是没感到意外,毕竟他住院的时候杨越言去了很多次,路柯桐也不难想到那上面。他观察路柯桐的神情,感觉路柯桐没有不高兴。
“你看我干什么,我就是想说我挺喜欢杨叔叔的。”
路若培问:“你喜欢他什么?”
“冷静幽默,还聪明。”路柯桐说了好几点,说完顿了一下,“最重要的是,你和他聊天的时候特别放松舒服,他特别适合你。”
“路路……”
路柯桐赶紧说道:“我都想通了,以前我太自私,反正……你看着搞吧,我再也不找事儿了。”
路若培笑了:“我看着搞什么?”
“搞对象啊。”
这个词突然在自己身上真挺别扭的,路若培也从未想过他和杨越言是在搞对象。两人都有各自的事业,他还有家庭,抛开公事上的交流,偶尔的见面就是全部了。
等路柯桐上楼写作业后,他打给徐秘书吩咐道:“裕安区的案子提前弄吧。”
两天后,马上要准备休假的事务所里哀声一片,杨越言不明所以,助理说:“市政府那边又给派活儿了,杨律师您没收到通知吗?”
他看完案子打给路若培:“……你厉害。”
路若培低笑一声,还是那句:“那次日出没看成,我们再去看一次好吗?”
“好什么啊,我忙死了。”杨越言把卷宗往桌上一摔,“你愿意和谁看就和谁看,让电视台给你拍纪录片也没人管。”
电话挂断不出三分钟,助理进来,说:“杨律师,市政府的徐秘书说请您去一趟,路市长找您有点事情。”
“知道了。”
杨越言服气了,也不知道路若培什么东西吃坏了,把桌上的资料整理好锁进柜子,他拿上外套和车钥匙离开了办公室。
到了市政府,路若培正在等他,俩人谈了一会儿案子,过程中他没怎么抬眼。结束后准备走人,路若培叫住他。
“到底要不要去?最好别打击我。”
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他没什么激情地说:“去吧,没准儿又能碰见你儿子了呢。”
路若培笑笑:“那我们周末早上去,穿厚点儿。”
到了周末,路若培一早去接杨越言,上路时还不到五点。杨越言上车就睡,他前一晚研究案子查阅资料什么的折腾到了两点多,合算下来就睡了两个小时左右。
海边没什么人,主要是季节不合适,太冷。他们没下车,就开着暖风在车上等着,也不怎么浪漫。
天渐渐明了,杨越言动一动醒来,隔着挡风玻璃看向远方的海平面,还有些困,“快出来了吗?还能再眯会么?”
“别眯了,小心感冒。”路若培拧开保温杯倒了热茶喝,递给他一杯说:“喝完就差不多了,知道要来看日出还熬夜,你太敷衍我了。”
杨越言手捧热茶:“我是给你办事儿啊,讲不讲理。”
俩人说着话,天彻底明了,太阳在东方露了头,泛着金色的光。随着一点点上升,天空被的颜色也发生着变化,像染了胭脂。
杨越言本来没多大兴趣,此时看着也忘了眨眼。这种小年轻恋爱的活动他们不该凑热闹,但是体验其中感觉心砰砰直跳。
也有可能是因为路若培这几天有些反常。
他看着远处的朝阳,缓缓地出声:“若培……”
路若培轻轻应了。杨越言说:“若培,这些年——”
“杨越言。”
路若培打断他,并且叫了他一声。他扭头看过去,有些迷茫地问:“怎么了?”
路若培说:“这些年,我很喜欢你,以后的很多年,希望你一直在我身边。”
杨越言微怔,然后点了点头,他们之间一向不说这些直白的话,此时听了有些不知所措,他低声回应道:“我也是。”
路若培面带笑容看向天空,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他抬手从领口摸到了项链,然后把钥匙握进掌心。
柯凡,我找到了,而且不算太晚。
60、番外四 假如费原没有打我
《假如费原没有打我》
跟相亲对象吃完饭才八点, 看个电影再回家的话时间刚刚好。俩人到了电影院研究了下,然后买了最新的爱情片的票。
“邱先生,你平时喜欢看什么电影?”女生问道。
“我什么都看, 毕竟什么类型的都有好片子。”邱骆岷微微笑着, “对了,别叫我邱先生了, 叫我名字就行。我去买饮料, 你在入口那儿等我,别让人挤到。”
买饮料和爆米花的队伍排得很长,邱骆岷等了半天, 电影都快开场了。其实他很想回家睡觉,因为昨晚工作到三点才睡。
但是他必须认真相亲,因为这个女生是费原给介绍的。
买好饮料过去, 他递给对方一杯, 随口问:“荆小姐, 你们这行应该很忙吧, 总觉得连假期都没有。”
荆菁回答:“你也叫我名字就行, 其实我的工作现在还好,之前做总助的时候会比较忙, 现在升职了就在公司的时间比较多。”
说着电影要开场了, 人们陆陆续续往里进,他们的位置稍微靠后, 不过看得很清楚。上座率一般, 周围有些空位, 邱骆岷坐好后把手机调了振动,然后喝了口饮料。
等灯光一关,四周变黑,邱骆岷又有些昏昏欲睡。
意识渐渐模糊,大屏幕里传出的声音也渐渐听不到了,世界变得安静下来,邱骆岷换了个姿势,想睡得舒服点儿。
但是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这是在相亲约会,不能这么没素质。
周围又渐渐有了声音,嘈杂又热闹,意识也开始恢复,他悄悄掐了把大腿,在痛觉中睁开了眼。四周亮堂堂的,左边是窗户,蓝色窗帘被吹得飘着,前面是桌椅,放着书本挂着书包。
值日生在讲台擦黑板,上节课的化学公式还没擦完,有人在过道那边聊天,有人走来走去打闹。他趴下又起来,重复了三回,全是这场景。
妈的,没道理掐大腿还醒不了啊?他又不是路柯桐!
总不能是……时光倒流了吧?
“你确定是他么?看他平时就知道学习,感觉不像啊。”
“就是他,之前不就有人说见过么。那么晚从夜总会出来,八成就是在那儿当少爷来着,你说他是单纯为了钱,还是真喜欢男的啊?”
“你自己问问他呗,没准儿同班同学能打折呢。”
邱骆岷咽了下口水,这话他听过,这是说沈多意的。他站起身往教室外面走,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沈多意当时在走廊的栏杆那儿发呆。
果不其然,一出后门就看见了那个清瘦的背影,他慢慢靠近,然后在旁边站好。“沈……”后面的话还没说,他瞥见了隔壁班正往这儿走的人。
那年开他瓢的费原。
沈多意听见动静,问:“有事儿?”
邱骆岷僵硬地笑笑:“没有,下节数学课是不是讲卷子啊?”
沈多意就回了一个字:“嗯。”
“看风景呢,中午吃什么?”费原过来了,在另一边站着,顺便看了邱骆岷一眼。邱骆岷浑身的毛孔都闭合了,一级戒备状态,打招呼说:“你好,我是邱骆岷,你是一班的费原吧?”
费原点点头:“你好。”
沈多意和费原在那儿说话,没他什么事儿,他转身回教室,步伐轻飘飘的,人生百态,他总算没有在同一个地方被开两次瓢。
“我操。”邱骆岷一个激灵,感觉不太对头。
他没撩沈多意,所以费原没揍他。
费原没揍他,所以费原就不会被开除。
费原不会被开除,所以费原就不会转学。
费原不会转学,那路柯桐怎么办?
邱骆岷慌了,站在门口定着,他细细地琢磨,脑袋重要还是哥们儿的终身幸福重要?怎么想都是脑袋重要啊!
下午放学回家,在家门口碰见了路柯桐,邱骆岷内心愧疚,像见了债主,说:“路路,你怎么来了?”
路柯桐背着书包,薅着书包带儿,等开门了自然地进去换拖鞋,回答:“不是说好一块儿打游戏么,你成天撒什么癔症呢,看来今天我得赢。”
俩人进了游戏房,在地上坐着玩儿,邱骆岷心神不定,觉得自己亏欠了路柯桐,没几下就□□死了。路柯桐下楼拿吃的,然后撕开一包薯条吃起来,说:“邱儿,你怎么了?你再这样我就写作业去了。”
邱骆岷抓住路柯桐的手,问:“路,你想早恋么?你要实在是想,我努努力可能还来得及。”
“什么意思,我想早恋你就努努力?跟你恋啊?”路柯桐抽出手接着吃,掉了一地的渣儿,“高一的都比我大,我不喜欢姐弟恋,再说了,说好一起考清华,你怎么撺掇我搞对象呢。”
邱骆岷急死了,旁敲侧击:“路路,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你喜欢的是男的。”
路柯桐都懒得用手了,直接拿袋子往嘴里倒,然后含着满嘴薯条说:“我喜欢男的?你怎么张嘴就污蔑人呢?我连我爸都不喜欢,我喜欢什么男的?”
邱骆岷虽然没被开瓢,但是头疼劲儿丝毫不减。他觉得还能再坚持一下,继续努力道:“你不是喜欢踢球么,我有个同学踢球也不错,周末去球场一起玩儿吧,介绍你们认识下。”
路柯桐想都没想:“不用,周末我们班男生早约好了。”
“那行吧……”邱骆岷放弃了,事到如今,静观其变吧。
从那天后,生活完全发生了变化,虽然对不起路柯桐,但是漫步在走廊没有被开瓢的回忆,坐在教室也不会被沈多意嫌弃,偶尔碰见费原还能聊两句。
大概过了半个月,有天午休的时候,邱骆岷收到了一条信息,路柯桐发来的。
信息说:邱儿,我可能要谈恋爱了。
这似曾相识的感觉,邱骆岷的指尖都在颤抖,他一刻没停,马上打回去。等路柯桐一接通,他尽量保持着镇静,问:“路路,你要谈恋爱是什么意思?”
“邱儿,你之前好像说对了,我好像真喜欢男的!”路柯桐的语气还挺兴奋。
邱骆岷紧张地问:“那你要和谁谈恋爱啊?”
路柯桐回答:“你不认识,其实这事儿挺复杂,改天见面详细说吧!”
邱骆岷挂了电话就去学校食堂买了个大甜筒,买完走到隔壁班后门喊费原,等费原出来了,他把甜筒递过去,说:“费原,我请客。”
费原一口下去半拉,问:“有事儿?”
也没什么事儿,就是你媳妇儿要跟别人谈恋爱了。
“那什么,我有个哥们儿人不错,球踢得也挺好,想介绍你们认识认识。”邱骆岷扶着栏杆有点儿腿软,“尽快吧……越快越好……”
费原已经吃完了:“行啊,我没问题。”
邱骆岷内心惴惴地过了一礼拜,生怕这一礼拜里路柯桐就跟人生米煮成熟饭了,好不容易熬到了周末,他起了个大早,直接去路柯桐家堵人,说什么也得让路柯桐和费原见了面。
“阿姨,路路起床了么?”
温凝开了门,看样子是要出去,手上还拎着保温桶,表情也不好。邱骆岷心里咯噔一下,但是算了算感觉不对,他记得温老去世没这么早啊!
温凝说:“邱儿,路路住院了,你们约好出去玩儿吗?”
“没有没有,我直接过来的。”邱骆岷内心恍惚,不记得路柯桐还住过院,急切地问,“他怎么了?那天打电话的时候还好好的。”
司机一直等着,他和温凝一起上了车,温凝不住叹气,好像有些难以启齿。邱骆岷从时光倒流以来就没过过舒坦日子,现在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他逆天改命了,得遭报应。
到了医院,路若培阴沉着脸坐在病床边上,他过去问好,问完看向躺着的路柯桐,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
“路路,你不会是……”
头上缠着纱布的路柯桐哼哼一声:“邱儿,我被开瓢了,你得给我报仇。”
这也太他妈错爱一生了吧!
事情起因还没弄清楚,路若培那么严肃所以他也不敢问,温凝给路柯桐喂汤喝,他在边上就干坐着遐想。大约过了半个钟头,护士通知有人来探病。
门打开,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人,是路柯桐他们学校的教导主任,“路先生抱歉,在学校发生这样的事情是我们的失责,我把动手的学生带来了,让他跟路柯桐同学再道个歉。”
路若培说:“他们是放学后在操场出的事儿,各有责任,这点我们理解。”
教导主任忙点头,然后拉出后面的学生,让他给路柯桐道歉。邱骆岷看着那人,差点儿没叫出声,妈的!为什么又跟汪昊延有关系了?!
汪昊延显然不太服气,说:“学长,对不起。”
主任打圆场:“要不咱们出去,让他们自己聊聊,毕竟都是孩子,一时冲动而已。”
大人们都走了,路柯桐怕再挨揍就拉着邱骆岷,邱骆岷守在床边真糟心,也不好意思看汪昊延。汪昊延也不叫学长了,走近了看看路柯桐的脑袋。
“路柯桐,你知道我过来之前在哪儿么,我在跟我们简辛吃早点,你就别折腾了,早点儿换个人追爱去吧,再骚扰简辛,我还揍你。”
邱骆岷两眼一瞪,压低声音说:“你说的谈恋爱是跟简辛?你他妈大方向搞错了啊!”
路柯桐眼眶含泪,往被子里一出溜,他开始就是想气路若培,可是后来一起踢球的时候就觉得简辛人又好又甜,他就觉得做好朋友也值得,气不气路若培倒不重要了。
等汪昊延走了,邱骆岷自言自语:“都怪我。”
“关你屁事儿。”路柯桐又钻出来,“我也没想干什么,就是喜欢和简辛一起玩儿,纯纯的那种,可是简辛那天迷眼了,我就给他吹吹,我没吹两口呢直接被打昏迷了。”
邱骆岷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先养伤吧。”路柯桐眼神空洞,“我这么虚荣的人还怎么回学校啊,不得被笑话死啊,以后走在操场就会想起被开瓢的经历,我基本已经告别足坛了。”
“那也不一定。”邱骆岷心脏狂跳,“你可以转学啊。”
一个月后,路柯桐光荣转学了,他站在班级门口整理仪容仪表,然后昂首挺胸地走进去,站上讲台鞠了一躬,自我介绍道:“大家好,我姓路,路柯桐,因为我五行缺木。”说完看向班主任,有力地问:“老师,我坐哪儿!”
“那列最后有个空位,你去坐吧。”
路柯桐还没动,顺着方向望过去,看见了最后的位子,顺便看见了他的前桌。谁知一只脚刚迈下去,前桌的帅哥站起来说:“让他坐我这儿吧,他坐后面看不见。”
路柯桐满脸通红,忘记了是在讲台上,当即大声回道:“我能看见!我不矮!”
台下一阵哄笑,帅哥也笑着挪到了后面,他攥着书包带儿走下去,脸越来越烫,到了位子上,他坐下又转身,问:“你们学校有篮球队么?我下学期就进!”
帅哥问:“你有一米八五么?得差十厘米吧?”
“九厘米!我每天都量!”路柯桐又开始生气了,路若培给他转的这是什么班,为什么没转去邱骆岷的班,他垂眼一看,帅哥的书上写着“费原”,他暗暗记住了。
课间,邱骆岷过来了,嘘寒问暖,最后终于秃噜了重点,揽着路柯桐小声问:“路路,你认识费原了吧?他就是我说要介绍给你的朋友,你觉得他怎么样?”
路柯桐脖子一梗:“拉倒吧,当着全班的面儿说我矮,就是个帅,什么素质都没有。”
邱骆岷不知道后续会怎样,但是想起了当年的那个坎儿,试探着问:“你还想气你爸么?会不会为了气你爸又早恋啊?”
路柯桐使劲摇头:“不了,这回住院我爸一直守着我,他工作那么累,我懂事儿了。”
“那就好那就好。”邱骆岷松了口气,松完又害怕了,既然不再想气路若培了,那路柯桐还会费劲勾搭费原吗?那不勾搭还能自然而然地喜欢上吗?
“邱儿,我发现你最近老哆嗦。”
“是,我自己也发现了。”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快下课时起了阵风,然后开始下雨。路柯桐专心做题,心无旁骛,反正他有伞不愁。
等铃声响了,他收拾书包离开教室,就在走廊等邱骆岷出来,但是怎么等也等不着。后来收到一条信息,邱骆岷说家里有事儿先走了。
这几分钟里人们都走得差不多了,但是费原才刚刚背着书包出来,路柯桐正好也下楼,俩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教学楼门口的屋檐下,雨滴不停地砸在地上,费原揣兜站着不动,看样子还不准备走。路柯桐立在旁边,不紧不慢地掏出了雨伞,有点儿幸灾乐祸。
这时邱骆岷从楼梯后面出来,悄悄移动到了门后面,静观其变。
路柯桐得意地问:“没带伞啊?”
费原说:“嗯,忘了。”
路柯桐把伞打开,然后迈下了台阶,这时费原说:“这伞还是花的。”
“怎么了?”路柯桐闻言回头,“我妈给我买的,我就喜欢!”
费原看着他,声音很沉:“不怎么,挺好看的。”
路柯桐望着费原的眼睛,微微怔住,他握紧伞柄,犹豫着问:“那你要一起撑么?”
费原迈下台阶,手搭上路柯桐的肩膀,两人同撑着那把小花花的雨伞走远了,隐约间还能听见他们聊天。
“其实我不矮,是你有点儿高。”
“嗯,你这是男神身高。”
“过奖过奖,谢谢你跟我换座位。”
“就这样?做小弟报答我一下呗。”
“行吧……老大!”
门后的邱骆岷,已然是泪流满面。
这时肩膀被拍了一下,擦干眼泪回头发现是沈多意。沈多意要去打工,所以写完作业才走,下来就看见邱骆岷扒着门框浑身颤抖,他问:“你干吗呢?”
邱骆岷心想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他两手紧紧抓住沈多意的双肩,然后用力晃了晃,叮嘱道:“朋友,你千万要多留意一个姓戚的人,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说完,邱骆岷没再理会茫然的沈多意,他走出大门走进雨中,撑开了他的大号纯黑直男伞。
回到家已经身心俱疲,邱妈还以为他不舒服,吃完饭他准备写作业,但是一想他什么不知道啊,直接高考都行。
躺上床,回想最近这些天,眼皮渐渐沉重,他彻底进入了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仿佛有人在叫自己,邱骆岷沉浸在睡眠中不愿意醒,嘟囔道:“今天不上学了……”话音刚落,脸被使劲拍了拍,他痛苦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在放映厅里。
荆菁说:“你靠着我肩膀睡得挺美?”
邱骆岷大窘,尽力保持着绅士形象,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现在找什么理由都是借口,真的非常抱歉。”
“行了,赶紧回家接着睡吧。”荆菁说完就走。
邱骆岷正要追上去,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是费原他也不敢不接,“喂,这儿十万火急呢,您有什么事儿啊?”
费原问:“感觉怎么样?”
还有路柯桐的叫唤声:“把握好机会啊兄弟!”
邱骆岷咬牙回答:“感觉你俩天生一对,什么外界因素都阻碍不了你俩瞎搞,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甭管谁开瓢谁转学,第一面掐完扭脸就能来电,还是十万伏特的。”
一口气说完把电话挂掉,他叹息一声往外走,快走到出口时看见荆菁站在门那儿望着他。荆菁说:“你有劲儿说别人用爱发电,没劲儿追我两步?”
邱骆岷一愣,快步上前:“一百步也行。”
荆菁又问:“没了?”
邱骆岷说:“以后看电影,你靠着我肩膀。”
61、番外五 安知我意
《安知我意》
今年的清明没有下雨, 不过街坊们多了个想念的人。
陵园那么沉重的地儿,倒总是不缺花花草草,十来位街坊穿着深色的衣服在一座新墓前说话, 没人抹眼泪, 也没人带着哭腔,更像是以前都住在胡同大院儿里时的拉家常。
林瑜珠挽着费得安的胳膊, 另一只手拎着保温饭盒, 饭盒里热乎的饺子已经装盘摆在了墓前。费得安看着墓上的照片,说:“搬家那天还跟我显摆来着,说以后住了楼房, 孙女去玩儿就方便了,结果您老还没等到孙女长大就走了。”
“可不是,我闺女结婚那天, 胡大爷还特羡慕, 说他得好好锻炼身体, 怎么也得活到孙女长大嫁人, 他得亲自把关。”
街坊之间都是几十年的情谊, 这情谊不是扫墓的时候嚎啕大哭,也不是之前吊唁的时候泣不成声, 就这样了, 哪年哪天说了什么都记得,将来的某年某天想起会难过。
费原辈儿小年轻, 就站在最后头, 他回头看了看, 没瞧见有人来。等大家跟胡大爷说完了话准备走,他才走到前面蹲下,又敬了杯酒。
从陵园出来,街坊们各自开车回去,林瑜珠靠着费得安坐在后排,费原在前面开车。还没启动,费得安说:“没瞧见多意,要不给他打个电话?”
“不用,他肯定自己来。”费原发动车子,然后打着方向盘调头,“清明节,他得来看叔叔阿姨和沈爷爷,落不了胡大爷。”
费得安重重地叹了口气,林瑜珠也有些没精神。
到了下午四五点,陵园终于安静了,一排排一列列的墓碑前都放着花,毕竟是扫墓旺季。外面停车场的车也少了,不像上午还得抢位子。
一辆黑色的车缓缓开进来,沈多意抱着一束花坐在副驾上,等戚时安把车停好,他下车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戚时安问:“我跟你一块儿去不行么?”
“不是不行,是不用。”沈多意低头看了眼花瓣儿,又不自觉地抱紧了些,“老街坊你又不认识,我放下花说几句就出来了。”
戚时安目送着沈多意的背影,然后放下车窗,想抽根烟。
胡大爷的墓离入口很近,沈多意挺快就找到了,他把花放下,然后鞠了仨躬,鞠完就站在墓前,手有些冷就揣在外套兜里,说:“当年您跟我爷爷说,以后没了就葬在一个陵园,还能做街坊,没事儿还能一起听听戏、下下棋。”
“可我爷爷说,您岁数小,得多活二十年才行,您怎么就走了呢。”沈多意声音渐小,“院儿里的葡萄架每年结了葡萄,整条胡同的小孩儿都去您那儿要,您都特意给我留一盆最大最好的,我说甜您就哈哈笑,我说酸您就再给我两块儿冰糖。”
胡同里没有大爷大妈不喜欢沈多意,一是心疼他没爹没妈,生活辛苦。更多的纯粹就是打心眼儿里喜欢,学习好,懂事儿,模样也好看,放哪儿都招人待见。
胡大爷拿沈多意当亲孙子,给修车子,给准备好吃的,从门前过要说两句话,搬走后要叫过去吃饭。如果说费得安和林瑜珠充当了爸妈的角色,那胡大爷就填补了沈老爷子的空位。
沈多意吸吸鼻子:“您给我托梦吧,有什么话我在梦里跟您当面说。”他说完看着墓上的照片,眼眶渐渐湿润,视线也变得模糊。
最后只剩下一句,“您给的葡萄再酸,也比外面买的甜。”
仅有的一束花放在了胡大爷的墓前,沈多意空着手走到过道,然后拾阶而上,在半山腰处拐进去,走到了三个连着的墓前。
分别是他爸妈和爷爷。
他站累了,用手扫了扫墓旁的叶子,然后坐在了旁边,说:“爷爷,爸,妈,今天来得有点儿晚了,因为还要看胡大爷,上午来就会遇见街坊们,我怕他们使劲安慰我,我不知道回些什么。”
“工作还是那样,工资也没涨,不过奖金不少,反正肯定够花。别的就没什么了,我也还是那样,没胖没瘦,一年下来也就得个感冒,冷的时候知道加衣服,热的时候知道开空调,你们都不用惦记,我什么都能处理好。”
“对了,我不是自己来的。”沈多意说话很轻,像在讲故事,“时安陪我来的,他烦人,非要跟过来,不过我没让他上来,我不喜欢让别人看见我好像很脆弱似的,我觉得我还是比较坚强的。”
一直待到天开始擦黑,他才站起来说了再见,腿有些麻,走得也快不了,等出了陵园大门正好没了酸麻劲儿。戚时安把车开过来,隔着挡风玻璃看他。
沈多意没动,说:“你下来一下行吗?”
戚时安闻言便开门下车,门还没关上就见沈多意疾步来到身前,然后抱住了自己。他回抱住沈多意,问:“让我下来就是为了抱我?”
沈多意蹭了蹭,在点头,回答:“一回看四个人太辛苦了,我有一肚子话没说,怕每年都说那么多让他们在那边烦,又怕我会哭。”
戚时安喉结滚动:“那咱们回家,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跟我说,我不会烦,你想哭就在我面前哭,我还能给你递纸巾。”
“算了,我跟你说不着。”沈多意仰起头,眼睛潮湿,“你抱我这一下就够了。”
两个人在外面吃了晚饭,到家后刚刚九点。沈多意有些累了,直接去浴室洗澡,戚时安换了衣服拿了本书上床,装模作样。
“你不困就去看电视,别拿书催眠。”沈多意一进卧室就揭穿他。
“我这不是为了陪你一起睡么。”戚时安放下书,瞅了眼枕头边一直亮的手机,“有人给你发消息,好像是同学群,你看看吧,我去洗澡。”
沈多意盘腿坐在床中央,背靠床头,打开手机一看,上百条消息都是高中同学群的,好像要组织同学聚会。
戚时安估计一心惦记着,所以没五分钟就洗完出来了,带着潮气钻进被子,问:“是同学群么?大晚上发那么多条,清明节心情还都挺好。”
沈多意面朝上躺着,已经关了机,说:“嗯,他们在商量同学聚会,正好这两天不是都放假么,动员大家都去。”
“那就是这两天?”
“嗯,不过我不去。”沈多意打了个哈欠,翻身背对戚时安。戚时安贴上去,把沈多意搂在怀里,问:“为什么?你不是每次都去么。”
沈多意回答:“那是大学聚会,这回是高中同学聚会,我什么时候去过。”他说完往后靠了靠,让戚时安抱得紧一点儿。
戚时安沉默了一会儿说:“邱骆岷不是都结婚了么,我不介意。”
黑暗中一阵安静,随后传来沈多意的笑声,“你介意得着么,你不会以为我不参加聚会是怕看见邱骆岷吧?更不会以为是怕你介意吧?”
沈多意说完干脆翻了身,刚才还笑得放肆,突然又没了精气神,低下声解释:“其实我谁都不想见,他们也不怎么想看见我。”
戚时安问:“为什么?跟邱骆岷有关?”
“你老纠结他干什么,人家都结婚了。”沈多意无奈地打了戚时安一下,随后却更加无奈,“我那时候名声不好,我害怕听见的那种不好。”
“就因为你在酒吧打工,他们误会你?”戚时安皱了眉,已经不高兴了。
沈多意说:“不止,那之前我还在夜总会干过,从那儿出来还被撞见过,后来就越传越难听了。”
那时候太需要钱了,就算费原他们家给他交学费也仍然需要很多钱,他和爷爷的生活,以后为爷爷养老,他上大学的费用,都压在他身上。沈多意回想起了那时候,沉浸其中时被腰间的痛感弄回了神,发觉戚时安会错了意,解释道:“我是做服务生,端茶送水的。”
戚时安不傻,反问:“那工资也不低,为什么又去酒吧了?”
“因为……”沈多意有点儿犹豫,“因为经理老想让我做少爷,我觉得烦了就不干了。”
“少爷”是什么他们都清楚,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戚时安一只手覆在沈多意的侧脸上,“你那时候才十七,晚上在乱七八糟的夜总会端茶送水,还总被经理劝说做少爷,到了学校还被同学说难听的话。”
戚时安的胸膛起伏着,“沈多意,你怎么从来不告诉我这些?”
“几百年前的事儿,告诉你干吗。”沈多意感受着戚时安的心跳,他贴得更近,“那时候穿着衬衫西裤,还有小马甲,腰要扎得细细的,特别不健康。”
戚时安仍未被转移注意力:“你还有心情回味这些?”
“怎么了?后来这么多年,我都没那么性感过。”沈多意也豁出去了,“不对,后来在酒吧打工的时候好像也那么穿,你还有印象么?我记不清了。”
戚时安咬牙:“有,绷着两条细长的腿,扎着一把小腰,还戴着领结。”他说着翻身压住沈多意,严丝合缝地压实了,“人家换衣服下班你也换,我在门口等你,却等出来一个穿校服背书包的,”
沈多意笑问:“然后你就迷死我了?”
“别臭美,那时候好奇更多。”戚时安不确定沈多意想不想要,便只是压着没有动作,“我纠缠你几天,又找到国宾去,你还找个小孩儿假扮男朋友敷衍我,以为我傻么?”
沈多意轻轻说:“是我傻才对。”
他们在黑暗中凝视着彼此,呼吸相闻,后来戚时安低头吻住了沈多意的嘴唇。窗外起了阵风,又下起雨来,总算是应了那句“清明时节雨纷纷”。
雨水打在窗上又滴落,刚刚说的话也渐渐在亲吻中忘记。年少时在生活中挣扎也好,一次次痛失亲人也罢,都过去了。
半晌分开,戚时安问:“你什么时候认定我的?”
沈多意轻轻喘息着,回答:“可能在你说你叫戚时安的时候。”
我爷爷说过,门当户对很有道理,但是在八字不合面前也要让步,世间千千万万的人,得合适才能一块儿过。
我和你,不单是四时平安,福多顺意。佛经有句话,长夜安隐,多所饶益,就如同此时此刻你抱着我。
漫漫长夜,多有心安,你我同在,就无所畏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