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江湖行》 第1章残阳如血 第1章残阳如血 元至正二十三年八月,夕阳如血。 虽说中秋才过去几天,但在中原大地上,这些年一直就是兵祸连结,老百姓也实在没有心思过什么中秋佳节。 特别对于仍在鄱阳湖的双方将士来说,更是全副心思放在眼前的大战上,接连大半个月的血雨腥风,已让所有人都感觉到筋疲力尽。 鄱阳湖,平日里平静的湖面上原本只有几条渔船在悠悠地飘荡,但此时,却是大大小小上千条战船齐列,旌旗招展,一股腾腾的杀气冲天而起,雪亮的刀光剑光将如血残阳映在一双双颇显疲惫布满血丝的眼中,天边的晚霞红得犹如滴着血,令陈友谅心中更是烦躁。[史实,见章后注释] “六十万对二十万,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老子不会输!老子绝不会输!”船舱之中,陈友谅喃喃自语,状若疯狂。 “主公。”军师徐东彬在一旁叫道。 徐东彬是陈友谅身边最得信任之人,更兼足智多谋,年纪不到四十,却已成了陈友谅最为倚重的军师。陈友谅生性多疑,极难相信任何人,但徐东彬、赵福贵和孟平安三人却一起被陈友谅拜为义弟,深得他的信任,而他三人也都对陈友谅忠心耿耿,虽有结拜之举,但平日里绝不以大哥相称,而是直呼“主公”,反倒称徐东彬为大哥,赵福贵为二弟,孟平安则为三弟。 “主公,前日之败只不过是东北风起,天助朱贼,中了他的火攻之计,绝非我等大意。我军虽损失大半,但毕竟还有二十来万,还有定边将军这般的猛将,还有数百条战船,仍旧比朱贼兵多将广。此战依旧胜负未分,时犹未晚,只需好好合计,定可一鼓破敌,以血前日兵败之辱。” 徐东彬最为景仰的便是三国时的诸葛武侯,羽扇在手,指点天下群雄,谈笑间灭敌于千里之外,何等风采何等气慨?只可惜陈友谅并非善听之人,虽深得信任,但却并不一定都采纳自己的意见,多少妙策都是付之流水,徒叹奈何。比如在此之前,徐东彬便提醒过陈友谅要防备朱军的火攻,但陈友谅却不以为意,终落得今日之境地。 只是看今日情势,陈友谅新近大败,数百战船都在朱元璋的火攻之中化为灰烬,士气低落,正是用人之时,自己深受主公的大恩,却不能于此时舍他而去,自然该当尽心尽力,辅佐主公,待他年主公大事既成,自己再挂冠而去,游历百川,忘情于山水之间,那才叫得其所哉。 “报!”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人跪在地上,正是二弟赵福贵,嘶声高叫声。“主公,左右金吾将军带着兵丁投降了朱贼!” “什么?!”陈友谅怪叫一声。 徐东彬也是一声长叹,陈友谅生性多疑,待属下十分严苛,动不动就是军法不容情。军中之人早有怨声,以往汉军从未有过如此败绩,此祸不显,但徐东彬早有所忧,常劝陈友谅多多体察军情,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却是从来听不进去,只知以严刑酷法镇压。此番陡遭惨败,自然军心涣散,发生率兵投敌的事来。 “他娘的,赵福贵!”不待徐东彬开口,陈友谅已是瞪着血红的大眼嘶叫道。 “属下在!”赵福贵年方二十有余,正是气盛之时,如雷般应声道。 “传令下去!令人追赶,立杀无赦!还有,今后再有投敌之事,任何人皆可取其首级,谁杀了他的兵就归谁管!”陈友谅大吼道。 “得令!”赵福贵大叫道,起身便要朝舱外走。 “还有!传令下去,以后再抓到朱老贼的兵丁将领,就地杀头!杀!”陈友谅已是变得狂躁。 “主公----”徐东彬刚叫一声,那赵福贵已是重重一跪,转身冲出了船舱。 徐东彬又长叹一声,知道已无可挽回,此时的陈友谅是绝无可能听得进自己的话的,只好暗自摇摇头,把话咽了回去,又是一声长叹。 “东彬,现今我等该如何?”过了良久,陈友谅似乎才慢慢平静下来,恢复了以前那种阴森冰冷的声音。 这声音徐东彬并不喜欢,但却也习惯了,毕竟受过陈友谅的大恩,不须计较这种小节。再说在这乱世之中,也只有依附于陈友谅,好好辅佐于他,才能真正实现心中抱负,成为诸葛武侯那样的绝世英雄,留名千古。 “主公,如今之计,恐怕此战已无力回天,朱贼有徐达常遇春那样的猛将,而定边将军又已负伤,再加上士气不振,脱逃甚多。而朱贼却是锐气正盛,今日已不可得。咱们大汉朝根基仍厚,兵多将广,今日不如暂避其锋,容后再图。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需得脱此难,回头东山再起,凭朱元璋的那点实力,以我大汉之力,灭之不难。”徐东彬也学诸葛亮执了一柄羽扇,轻轻摇了摇说。 “只可恨那张士诚,不肯与我协同……”陈友谅一句话说了一半就打住了。 “唉,主公的这性子,除了我们兄弟几个,还有恨元世成他们,又有谁会真心实意拼了命地帮他,更何况张士诚那老奸巨滑?”徐东彬是知道其中内情的,只能心中暗叹一声,不再说话。 船舱里又静了下来,只有远处还隐隐有厮杀之声传来。这几日陈朱双方之兵可谓没有一刻闲下来的时候,不管是烈日当空还是月上三更,都会有短兵相接之事发生,每一刻都有无数兵丁的血流下来,连鄱阳湖的湖水都泛出一层微红之色,更显得此战实是惨烈之极。 “东彬,你和定边他们几个说一声,再坚持几日,寻机撤兵!”陈友谅沉寂半晌,终于坐了下来,缓缓道,声音里充满了愤恨和不甘。“如果师父还在就好了……” “此乃千军万马的军阵,不是武林中的单打独斗,就算圆真师父在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徐东彬摇摇头。 他跟随陈友谅多年,知道陈友谅当年拜在少林寺一个叫圆真的得道高僧门下,只不过他并非江湖中人,自然不知道圆真便是当年名震天下的“混元霹雳手”成昆,也不知道成昆和自己的徒儿、明教护教法王“金毛狮王”谢逊的数十年恩恩怨怨,而此时圆真被谢逊废了武功,不久便已死在少林寺了。 “若是师父在,半夜潜入朱贼军中,取了那朱元璋首级,敌军自然土崩瓦解。”陈友谅喃喃道。 “也不尽然,听说朱贼出身明教,身边既有徐达常遇春这样的猛将,也有明教的武林高手无数,有明教撑腰,想入敌阵中取朱贼首级恐怕也千难万难。两军交战,所赖者还是军心战力,众志成城,万千军马的勾当。任他有万夫不挡之勇,在两军阵上最多也只能自保而已。”徐东彬不懂武功,但对这些却是知道的,依旧摇摇头道。 “你……”陈友谅怒道,刚说了个你字,突又止住,不再说话,只是扬扬手:“去,把福贵、恨元几个都叫来,还有定边将军,也叫来。” “是,主公。”徐东彬一躬身,退出舱外。 不一会,众人纷纷来到帅船之上。 ++++++++++++++++ 八月二十六日,眼前局势愈加不利于汉军,陈友谅思量再三,终于咽下堵在胸中的一口恶气,瞪着血红的双眼,不甘地发出军令:“撤兵!向湖口突围!” 此令一出,汉军哗然,原本不稳的军心更是动摇,不到半日工夫,又有三四千的兵士私自逃跑,投降到朱元璋军中去了。 陈友谅心知大势已去,亲率大军,数百战船齐向湖口冲锋,号称天下第一猛将的张定边将军仗剑立于最前边的战船之上,犹如天神。 经过一日的血战,方才勉强冲破湖口,却见四下里朱元璋的战船密密麻麻,围得水泄不通,虽冲破湖口战阵,却仍陷于重围之中,隐隐看到写有“常”、“徐”、“廖”和“李”等字样的帅旗飘扬,正是朱元璋手下的猛将常遇春、徐达、廖永忠和李善长等人。 勉强冲破湖口敌阵,陈友谅刚松了一口气,坐在座船船舱之中,倒上一杯酒,一仰脖便吞了下去,还未咽入腹中,却突又听得四下里喊声震天,船又是一顿,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陈友谅讶道,站起身来,一掀船帘,走了出去。 一道残阳映入眼中,眼前便是四下里血战不止的双方军士,但这却是陈友谅看到的最后一幕战场厮杀了,便在他走出船舱门口,站在船板上时,一支冷箭突地从右后方射来,正中陈友谅,铁箭直贯,深深扎入后脑,饶是陈友谅曾跟随成昆学过武功,也是防不及防,正中要害之处,几乎是立时气绝,仰身便倒。[史实,见章后注释] “主公!”旁边站立的侍卫统领冯恨元惨叫一声,目眦俱裂,一把扶住陈友谅摇摇欲坠的身躯。 “王八蛋!”站在临近船上的赵福贵也是大叫,大吼一声,操刀而起,一把推开身边几个兵士,一个飞身扑到隔壁的一艘战船之上,一刀砍下,将一名伍长的手臂砍了下来,砍下来的手中仍然紧紧抓着一副铁制弩弓,显然正是他一箭射死了陈友谅。 “啊!王八羔子!快说!你是谁!你王八蛋!快说!”赵福贵一把掐住那人的脖子,不住摇晃,嘶吼道,已是状若疯狂。 “二弟!留活口!”旁边的徐东彬也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好一回才醒过神来,忙朝赵福贵喊道,回头又问:“恨元,主公怎么样?” “银刀”冯恨元本是陈友谅随身近侍统领,一柄银刀百人莫敌,乃是身经百战的勇将,就算是缺只胳膊断条腿也绝不会皱皱眉头的好汉,此时却是抱着陈友谅泪流满面,语带哭诉道:“军师……主公……主公不……不行了……” 徐东彬心中一沉,低声叫道:“快,速将主公抱进船舱,对外只说是受了轻伤,主公之死消息切莫外泄!”说罢也是一跃,跃到旁边的船上。 此时正是突围之时,战船都是密密地并排而行,两船之间相距也不过几尺,几乎都要蹭到了。徐东彬虽不懂武功,但身处军中,日日劳顿奔波,身子骨毕竟比常人轻捷,快速又跃过两条船,奔到赵福贵身边,去扳赵福贵的手,低叫道:“二弟,小心别掐死了。” 只见那人手臂被齐齐砍断,血如泉涌,脸上却没有丝毫痛苦之色,反而显现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快说!你是何人?为何暗算主公?”徐东彬叫道。 “哈哈,我乃徐大帅手下牙将,明教厚土旗王传宗,奉主公和大帅之命伏于汉军之中,今日得手刃贼首,不枉此生!哈哈,哈哈哈哈!”王传宗仰天大笑。 “王八蛋!”赵福贵怒吼一声,一脚便将王传宗踢得飞起来,手上钢刀一闪,将王传宗的头颅砍了下来,和身子分为左右两处扑腾落入水中,泛起一片血红,但那大笑之声却隐然还在空中回响。 “主公-----”赵福贵再不管那王传宗的尸体,转身一扑,又扑回陈友谅的座船之上。 徐东彬一句话没说,静立在甲板之上,望着远处的夕阳,喃喃说了一声:“大汉朝……终于完了……” 这一天,大元至正二十三年八月二十七日。 ++++++++ “主公之死切莫外泄,以免军心散乱。恨元,福贵,我等继续领兵按之前的计划退军。”徐东彬毕竟是陈友谅身边掌控全局的军师,经过短暂的伤心,很快冷静下来。 “主公~~~”冯恨元依旧低头不语,强忍心痛,赵福贵却仍是哀哀痛哭。 “住口!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徐东彬低吼。 几人皆被镇住,抬眼望着徐东彬。 “定边将军,烦请即刻护送主公尸身和理公子速速返归武昌,保他继位称帝。”徐东彬转头看向刚刚赶回来的张定边。[史实,见章后注释] “……是,军师!”张定边虽然依旧悲痛不已,但却知道此时什么最重要,应声抱拳。 “给你五百精壮,一路潜行,不得有任何耽搁!”徐东彬越说越冷静。 “五百……”张定边有些错愕,觉得五百军士怎么够? “如今之计,公子的安危最要紧,人一多就显眼了,万一有人追杀,多少人都不够。你挑五百精兵,佯作逃军散兵,避开大路,夜行晓宿,遇到敌军切莫纠缠,以最快速度返归武昌!” “是,军师!”张定边明白了徐东彬的意图。 “……还有郑妃,她已有了主公骨血,一并带上……”徐东彬一顿,补充道。 “恨元,福贵,我等几个各领部分兵将,分路突围,避开武昌方向,吸引朱军注意力……至于最后还能剩下多少……能保住多少便保多少吧,这些都是咱们大汉国的种子。”徐东彬叹道。 “是,军师!” “是,大哥!” “若是实在不成了,便自己脱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要么回武昌继续辅佐公子,要么带着余下的兵士找地方自立,若实在是不想再干了,就……就自己回乡吧,也算是咱们好聚好散。没了主公,今后这天下,恐怕就是朱贼的了。”徐东彬叹道。 “老子一定要杀了朱老贼,杀了徐达,杀了这两个暗箭伤人的奸贼,为主公报仇!”赵福贵用刀砍着地,恨恨地说. 好几天了,他都只会来来去去说这件事,徐东彬说了他好几次,也是劝之不住,只好暂且罢了。 此时见他仍旧如此,徐东彬便又劝道:“二弟,你冷静一下。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这仇是肯定要报的,但也得有命来报,得找时机来报,我等须先度过眼下难关,保住这条性命,再图后计,光凭几分蛮力,不但报不了仇,连命也得送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军师说得不错,要报此仇,须得静待时机。”冯恨元虽说一柄银刀万人莫敌,乃是难得的勇将,但却绝非那种有勇无谋之人,还读过三字经百家姓,认得些字,这在汉军中已是十分难得的了,才得以担当陈友谅的贴身侍卫统领的要职,此时也附和道。 “恨元,你有什么打算?”徐东彬用赞同的眼光看着冯恨元。 “若是走散了,我就投到朱老贼军中去。”冯恨元沉声道,似乎已有主意。 “什么?!你要投贼?你!我杀了你……”赵福贵跳了起来,一把拎起钢刀,一双眼珠子直瞪着冯恨元,犹如要冒出火来一般。 “住手!”徐东彬一扬手止住赵福贵,转头望向冯恨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是。”冯恨元点点头。 “也是个办法,恨元你身手不凡,定能在朱元璋手下出人头地,伺机接近朱元璋,让他也尝尝冷箭的滋味。只是此举十分凶险,恨元你一定要保重。”徐东彬道。 冯恨元一声不吭。 赵福贵这才明白冯恨元的意思,呆呆地望着他,不再说话,手中的刀也垂了下来。 “你呢?世成?”徐东彬望向刘世成。 “我也不知道,我一个人无牵无挂的,要不我就跟着冯统领,到朱老贼军中寻找机会。”刘世成只是冯恨元手下的一个侍卫。 “嗯。”徐东彬点点头,又转身道:“二弟,我记得你在老家还有老爹老娘,要真走散了,你就回家种地去吧。” “不,我一定要替主公报仇,此生不替主公报此大仇,我誓不为人!”赵福贵的刀重重砍在船舱地板上。 “嗯,到时再说吧,先尽量保住队伍,如今到处战乱,还不知道你我兄弟能不能躲过这一劫呢,若是躲不过,什么报仇雪恨全是空话,如今之计恐怕也只能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徐东彬轻咳一声道,转向孟平安:“三弟,你呢?” “小弟家里已没人了,全听大哥的。”孟平安生性并不冒燥,反而有一种文静的感觉,却偏偏和赵福贵等人结拜兄弟,也确实有些不像,但却又的的确确是比亲兄弟还亲的好兄弟。 “好,那就这么安排,先各自领兵分头突围,尽量保存实力,保全性命,过了眼下这一关,安顿下来之后,回头再想办法聚首,好好合计合计。”徐东彬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来。 “大哥,那主公呢?”赵福贵愕然地看了身后床上躺着的陈友谅。 “主公……”徐东彬望了一眼辅佐了这么些年的陈友谅,半晌不语,突地一叹,下决心似地站起身来:“主公的遗体是没法处理了,咱们兄弟一起给主公磕个头,然后……然后把船烧了吧。” “遵命,军师!”众人纷纷随着徐东彬拜倒在陈友谅的床前。 “好,世成,我们走。军师,福贵,平安,保重,我们先去了。”冯恨元提起银刀,站起身来,一抱拳道,刘世成也连忙站起抱拳。 徐东彬深深望一眼冯恨元,也起身抱拳道:“恨元,世成,你们也保重。后会有期。但愿天遂人愿,你我兄弟终有再见之日。” “后会有期!”冯恨元团团一抱,再不吭声,转身便行。刘世成紧紧跟上。 “此处不是久留之地,二弟,三弟,我们也分别走吧。”徐东彬一扬手,率先走出船舱,赵福贵和孟平安也连忙跟上。 不久,只见鄱阳湖中,众多兵船之中,一艘并不显眼的大船突然火起,船上似乎有易燃之物,转眼之间便已烧成一个大火团,与即将西下的残阳相交辉映。 第2章乱世兵祸 第2章乱世兵祸 “钰儿,这是何人?”吴老太爷颇为惊讶地问。 吴老员外之子吴钰站在院中,后边是几个护院,还有几辆牛车,车上装的是一些粮食衣物之类,而其中一辆车上除了这些粮食衣物,还躺着一个粗蓝布衣的女子,女子身上泥泞不堪,头发散乱,半覆在脸上,看不到长什么模样。 这是一个偏远小县的偏远乡村,村中靠山之处有座不算大的老宅,是吴家的祖宅。吴老太爷在当地也算是个乐善好施的员外,乡间颇有些声望,算是一方乡绅。 后来吴老太爷发家之后,便在府镇修了座更大的新宅院,举家迁到了镇上,这边的老宅便一直空了下来。 近些年来,各路群雄起兵抗元,相互之间又因争抢地盘一片混战,兵连祸结。吴老太爷担心被流兵祸害,便遣散了部分下人家丁,只带了儿子儿媳和一个孙子,再加上一些有点身手的青壮家丁护院,一起搬回偏僻乡村的祖宅暂住。今日老太爷安排吴钰带着几个护院,回镇上的大宅中取些粮食衣物,却不料带回来了一个陌生的女子。 “禀父亲大人,这是孩儿回来的路上搭救的,孤身一人摔伤了腿倒在路边,若是不管,恐怕挨不到明天。”吴钰低头禀告。 “糊涂!来历不明,怎能随意带回家中?更何况是一孤身女子?”吴老太爷斥道。 “孩儿问过了,说是因流兵为乱,与家人失散,又受了伤……孩儿实在是不忍,就……”吴钰也知不妥,但却仍是止不住怜悯之情。关键是,他是看到此女容貌的,长得十分秀气,比之自己夫人还要美貌许多,便有些心中意动,忍不住拖以援手带了回来。 吴老太爷毕竟乐善好施,心中不忍,再说吴钰都已将女子带回家了,再这么赶出去,实在是有些不近人情。沉吟片刻,走到车前,低声问道:“请问姑娘,是何方人氏?为何流落路边?” 女子早已醒转,只是腿脚受伤不便移动,见问忙抬手作个福蹲的架势,轻声细气地回复:“禀太爷,小女子郑秋怜,彭泽县人氏,本随夫家躲避兵祸,谁知乱兵追赶,小女子被颠下马车,腿脚受伤,夫君也不见了,还不知是不是还活着,只怕……”话未说完,低声哀哀哭泣。 此处乃是蕲州府治下的黄梅镇乡下,彭泽县是隔壁的一个县,相对繁华,但在这乱世之中,也更易受兵灾战祸牵连。 看这女子穿着虽然平常污秽,但举手抬足谦恭有礼,言语说话简明清晰,名字也颇有雅意,似是个有些教养的大户人家中知书达理的女眷,不像那种不三不四的底层民妇,略一沉吟,回头对吴钰道:“那好吧,钰儿,就让郑姑娘住下吧,待兵乱稍平,再替她寻访家人。” “小女子叩谢太爷大恩。”车上的郑秋怜听闻便想挣扎着起身拜谢。 “好了好了,腿脚有伤不要乱动。”吴老太爷忙扬手制止:“钰儿,你去安排这位郑姑娘梳洗,好好照料。” “是,父亲。”吴钰自是乐意,忙道。 “爹!爹!”几声欢叫,便见一个小儿从内院跑出,冲向吴钰的怀抱,正是吴钰的五岁儿子吴璋,后边则跟着一位四五十岁的长须先生。 “哎哎哎,小心摔着。”吴钰显然非常宝贝儿子,忙应声伸手,生怕儿子磕着碰着。 “爹,爹,爹,今天我又学了三个字!”被抱在怀里的吴璋得意地大声炫耀。 “那还不赶紧谢谢陈先生。”吴钰笑道,说罢回头向那长须书生道:“多谢退之先生费心了。” “岂敢岂敢,还是小公子聪明伶俐。”先生陈守微笑抚须,退之是陈守的字。 ++++++++ 陈守昏昏悠悠醒转过来,只觉头昏脑胀,后背生疼,四下里一片黑暗,好半天才醒过神来。 便是在今日晌午之后,乡村间突然便来了一大群乱兵,手执明晃晃的长枪钢刀,四处劫掠,很快便发现了吴家祖宅,大喜过望,纷纷上前攻打。吴老太爷令家丁护院紧闭院门,几人执刀,大部分的也仅有些棍棒,意图保家存身。 但这些普通的护院哪能拼得过曾在战场上见过血的乱兵?祖宅的院墙又不高,也不甚坚固,几个回合下来便钢刀见血出了人命,家丁护院更是胆怯心惊,终被乱兵攻入院墙,见人便杀,顿时满地鲜血,到处惨叫。 吴家众人四散而逃,却大多被乱兵赶上,乱刀砍死,吴钰的妻子和几个内院丫环甚至被直接按在地下凌辱,然后又被一枪刺死。混乱之中,已成为吴钰二夫人的郑秋怜抱着不满周岁的儿子吴琅惊慌地四下乱逃,结果被吴家西席先生陈守拉住,一起跳入了院中的一口枯井之中。 院中的那口旧井早已没什么水了,只余下井底的泥泞,只是南方天气潮湿,前一个来月又下了几场暴雨,井底的泥泞并未干枯硬化,三人这才没有被生生摔死,只是毕竟不是污水,四五丈深摔下来,直接将三人摔得晕了过去,再无声息。此时陈守方才悠悠醒转。 “二夫人?……二夫人?”陈守愣了愣,半天才反应过来,抬头向上望望,只见小小的井口黑呼呼的,估摸着已到晚上,此时已入十月,深秋露天的夜间湿冷的厉害,只不过在这深井之中没有冷风,尚还好一些,但也觉得周身发冷,轻声叫了几声,却不见有人应声。 自那一年前少爷吴钰在野外将郑秋怜救回,好生照料摔伤的腿脚。腿伤好了之后,郑秋怜无处可去,吴钰又见她长得标致,老太爷则见她知书达理,便也同意了让吴钰将郑秋怜纳为侍妾,府中人称“二夫人”。 嫁给吴钰之后不过半年,郑秋怜便生了一个男孩,显然并非吴钰之子,而是郑秋怜前夫家的遗孤,只是吴钰却因确实喜爱郑秋怜,并不以此为意,仍将那个男孩视如己出,取名吴琅,算是吴璋的弟弟,十分照料。 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吴老太爷这乐善好施的殷实之家,竟突遭兵祸。陈守郑秋怜和吴琅两大一小三个人躺进枯井之中,却不知吴老太爷一家老小情势如何,有无得脱杀身大祸。 四下里黑呼呼的并无人应声。 “二夫人?……二夫人?”陈守一边继续低声叫喊一边伸手乱摸,半晌手上突觉碰到衣袂,又赶紧抬高声音叫了几声,探手去抓“二夫人?……二夫人?” 只听得几不可闻的几声哼叫,陈守只觉手上抓着了一只裙脚,又扯了几下,才听到几声虚弱的呻吟:“别……别动,先生……疼,断了……” 是郑秋怜的声音,声音里透着痛苦,原来是摔到井中时,腿被摔断了。 “二夫人,你怎么样?小公子怎么样?”陈守记得郑秋怜是抱着不满周岁的吴琅一起掉起来的。 “啊!……啊!……琅儿!琅儿!”郑秋怜先是一声痛呼,可能是挣扎时又触到了痛处,再又是一声惊叫,不满周岁的孩童若是醒着,大多是会哭叫的,此时却是一点声息全无,郑秋怜自然是担心孩子已然不测,赶紧一边拍着怀里的吴琅一边喊着。 怀中的吴琅却仍是一点声息全无。 “先生!先生,琅儿,快看看琅儿!”不知所措的郑秋怜忙向陈守求救。 陈守虽满身酸痛,却自觉并未伤筋断骨,挣扎着凑过去,黑暗中摸索着去探吴琅的鼻息。 “还好,还活着,只是昏过去了,就是不知道小公子有没有受伤。”陈守轻吁一口气。 郑秋怜哪能放心,仍是急叫:“先生,先生,您快给看看。” 黑呼呼的,哪能看得见?陈守心中苦笑一声,略一思索问道:“二夫人,你是一直抱着小公子的是吧?” “是,是是。”郑秋怜急忙点头,又搂紧了些。 “你现在是背着地?”黑暗中看不见,但陈守听声音感觉郑秋怜是躺在井底地上,刚才一直昏迷,应该不会自己翻身。 “是,是是。” “那小公子应该没什么事,不会受什么伤,许是因为摔下来受了大的震动,昏睡过去了。” “哦,那……那要不要紧?”郑秋怜没听懂,依旧急问。 “应该没事,没受伤,一会醒过来哭出声来就好了……若是哭出来,便好好给他喂奶,估摸着就没事了。”吴琅尚未满周岁,仍在吃奶之时,战乱期间,吴家也不好另请专门的奶妈,便一直是郑秋怜自己给孩子喂奶。 “那就好,那就好,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啊!”郑秋怜万幸地抱紧吴琅,轻轻拍着,动作稍大,胸口一阵剧痛,又是痛叫起来。 “怎么了?二夫人?”陈守一惊。 “我……我好像胸口也受伤了……啊!”郑秋怜这又是伤上加伤,腿上胸口都有,方才急切间不觉得,此时却是觉得全身都是剧痛,忍不住又痛叫起来。 陈守一阵头疼无语。 井那么深,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个柔弱女子,还有一个是不满周岁的孩童,仅凭自己三人肯定出不去的,偏偏郑秋怜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哇哇哇~~”似乎是受了震动,郑秋怜怀中的吴琅醒了过来,开声便哭,却有些虚弱,想来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也把他震得够呛,昏迷了过去,刚刚才醒过来。 井中顿时被哭声回响振得嗡嗡作响。 “快,二夫人,快给小公子喂奶。”陈守说罢便将脸转了过去,意思自然是“非礼勿视”,不能看郑秋怜奶孩子。只是这井中本就漆黑一片,回不回头自然是毫无分别。 “哦哦……啊……”郑秋怜忙应声,触动伤处又是一声痛呼,然后便是西西索索地掀动衣袂的轻响,很快吴琅的声音便止住,换成了吸吮母乳的轻响。 “先生,现在怎么办?”郑秋怜安抚好儿子,总算平静下来一点,便问陈守。她一个妇道人家,碰上这种境遇,实在是没什么主意。 “唉,井这么深,单凭咱们俩是上不去的……而且上边的乱兵是否已离去也不知道,老太爷他们如何了也不知晓,只能……只能暂时先躲避在此,待明天再看。”陈守叹了口气,他也没什么主意。 “哦……”郑秋怜也是无语,只好先细细地安抚儿子,再一点点挣扎着挪动身子,换成稍微舒服一点的姿势,稍稍减缓腿上胸口的伤势剧痛。 ++++++++ 深秋天气阴凉,尤其晚上已颇为阴冷,而在这数丈深的井底,几无一块干燥之地,皆是半湿的泥淖,陷在其中更感觉湿寒刺骨。 不知为何,陈守只觉这深井之中尤其有一股阴寒之气,比之地上更是刺骨,若不是时不时动弹一下活动活动,只要稍坐一会,便觉脚底生寒,脚腿麻木。 陈守尚且如此,更何况郑秋怜这么一位受了伤的柔弱女子,已是慢慢体力不支,只不过怀抱一个嗷嗷待哺的幼儿,再怎么着也只能勉力支撑,又怕孩儿吴琅受寒受苦,还挣扎着将并不厚暖的秋衫围裹着襁褓,一边喂奶一边安抚,尽力不叫吴琅冻饿啼哭。 陈守也帮不上任何忙,只能眼巴巴的仰头望着井口,时不时地高声叫喊几下,希冀着井外有人经过听见,好将他们三人救脱深井。 只不过吴家老宅本就地处偏僻,深井又在老宅院中,并未在人来人往的路边,一夜过去,再又是一日,除了白天能隐约听到几声老鸦凄历叫声,无论陈守如何呼叫,竟是不见一声回应。 如此这般一日再一日,陈守和郑秋怜两人饥寒交迫,已是难以坚持。到了第三日夜间,饿得昏昏沉沉的陈守又听到吴琅的啼哭之声,好一会都不止,不知郑秋怜出了什么事,忙大声叫喊:“二夫人?二夫人?”伸手用力去拍郑秋怜的腿。 叫喊好一会,已是坚持不住的郑秋怜才悠悠醒转过来,忙勉力挣扎着再给吴琅喂奶,待吴琅不再啼哭,这才气弱游丝地出声:“先生,先生~~” “二夫人~”陈守忙答应。 “先生,我只怕是不行了,琅儿……琅儿就托付给先生了……”郑秋怜虚弱得声音几不可闻。 “二夫人……”在此境地,陈守也是无计可施,只能应叹。 “只望……只望明日还能有人来救……琅儿……琅儿以后就跟着先生吧,望……望先生好生照拂……郑氏拜谢……拜谢先生了……” “不敢不敢,二夫人,陈某自当好生照看小公子……”陈守忙应道。 “先……先生……我这有一把匕首,还有一块玉珮,都……都是先夫留给我的,是……是琅儿的亲生父亲……”临到此时,郑秋怜也不再如以往般对吴琅的身世闭口不谈,直接承认吴琅并非吴钰的亲子,哪怕此事在吴家除了三四人之知晓内情外,无人得知,也无人敢随口提及,陈守作为吴家西席先生,自是知道些隐秘的。 “哎哎哎……”陈守忙不迭地应声着,抓住黑暗中递过来的一个小布包,硬硬的两块。 “拜托先生了,要是能脱此难,让琅儿给先生您养老……养老送终……”郑秋怜握着布包的手无力地落在陈守手心,声音愈加虚弱,直至几不可闻。 井中又沉寂下来,只有吴琅轻微的啧啧吸吮之声。 第3章相依为命 第3章相依为命 “哇哇哇~~~”恍惚之间,陈守又听到了吴琅的哭声不断,在深井之中显得十分凄历。 “二夫人?二夫人?”陈守忙又叫道,但却毫无回音,依旧只有吴琅的哭声。 上方小小的圆圆井口透下一线光亮,显是暗夜已过,已到白天,隐约之中,看到郑秋怜躺在泥淖之中一动不动,无论陈守如何摇晃她的腿,都不见丝毫回应。 “二夫人~~~”陈守惨然,知道郑秋怜已遭不幸。 郑秋怜怀中的吴琅吸吮不出奶汁,仍是不住哭泣。 陈守挣扎着从郑秋怜怀里抱过吴琅,勉力轻轻晃动,想要安抚吴琅,奈何小孩子饿了吃不着东西,只会哇哇哭个不停,根本安抚不住。 “哎~~哎哎,有小孩哭。”隐约之中,井口传来有人叫喊。 “赶紧找找……”另外有人应声 “有人来了~~~”陈守听了两遍才勉强听到,赶紧扯噪大喊:“来人哪~~救命啊~~~救命啊~~~” ++++++++ 数十具尸体堆到一起,有吴老太爷的,吴钰的,吴钰夫人的,吴璋的,还有若干丫环和家丁护院,都架到了柴堆之上,其中一些女子明显死前惨遭凌辱,衣着都有些撕裂不整了,也顾不及再清洗整理,看起来吴老太爷一家都已死在这场乱兵之中,无一幸免,惨遭灭门之祸。 好在深秋天气阴凉,三四天了,倒还未曾腐臭。 陈守怀抱刚喝完米粥的婴儿吴琅站在院后荒芜的山脚空地上,旁边几个衣衫褴褛的汉子,是附近的村民,正是他们等乱兵走后,在深山之中躲了两天才战战兢兢地出来察看,正好听到井中的呼叫,将陈守和吴琅救出来,又帮忙将散落的吴家众人的尸体搬到一起,准备一把火烧掉。 一下死这么多人,想再一个个抬棺入土是不可能了,最好的办法便是一把火烧掉。 至于郑秋怜的尸首,陈守也不好意思再托那些村民费力从井中弄出来,干脆抬土将井填满,也算是入土为安了。 “陈先生,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好心的村民问陈守。 “多谢各位乡亲了,我和这孩子也无处可去,就住在这吴家老宅吧,至少也还有个片瓦遮身……”陈守向乡亲行礼。 “那……好吧,那先生就多保重吧。”乱世之中,村民们除了卖一把力气帮忙收拾一下尸首,其余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得叹息着一个个离去。 陈守再看了看已烧成一大堆灰烬的吴家一门,叹了口气,蹒跚着往吴家老宅走。 他在吴家当了好几年的教席,吴家长孙吴璋一直都是他教导,倒也熟悉,知道老宅中还有些隐秘之处,说不定还能找到些未被乱兵掠走的藏着的粮食衣物和银两。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年近半百的书生,带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与其四处飘零,还不如守在这老宅之中,毕竟此处地处偏僻,比之其他地方兴许还能安全一些。 ++++++++ 转眼之间便是两年过去。 这两年之中,中原大地反蒙抗元的浪潮越发高涨,连身处偏僻乡野的陈守都能听到很多消息。 据传朱元璋与陈友谅在鄱阳湖一场大战之后,陈友谅之子陈理回到武昌继位称帝,改元德寿。朱元璋则被百官推举为吴王,发兵武昌,陈理最终带着手下第一猛将张定边出城投降。[史实,见章后注释] 再后来,朱元璋又带兵攻打“东吴王”张士诚,发动平江之战,打了大半年,终于攻入城中,张士诚自缢而死。 再后来,朱元璋又命汤和为征南将军,讨伐盘据浙东多年的方国珍,最后,方国珍也投降了,朱元璋成了中原抗元义军中实力最大的一支。 吴家老宅之中,陈守带着仍在襁褓之中嗷嗷待哺的吴琅,艰辛度日。 所幸密室之中的粮食够吃,陈守也不敢随便出门,便在院中角落开了一小块地,自己种上些蔬菜,熬些稀粥也能将将让断奶的吴琅吃饱,偶尔花些在密室中找到的铜钱银两,找乡民买只鸡,或是寻猎户买只兔子,熬碗肉粥给小吴琅补补身体。 一大一小两人相依为命,陈守已将吴琅视如己出。 只是可能当日受难之时,在深井之中冻饿数天,又是深秋寒冷天气,小吴琅的身子明显有些弱。 陈守无法可想,也只能在吴家老宅中找些零散的医书看着,勉力试着寻些草药,煎了给小吴琅喝,再烧些草药水多多擦洗沐浴,好在小吴琅倒也争气,除了虚寒不已,倒也没生什么特别大的病。 熬到至正二十七年年末,吴琅已长到三岁了,老宅院中,陈守拉着吴琅的小手,教着诗词,培养他的语感:“来,琅儿,跟着我念: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 “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吴琅正是咿呀学语的时候,也听不懂,乖乖地照着念。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 “飞流击下三千起,疑似银河落九天。” “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陈守又重复一遍。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吴琅懂事地一字一字跟着念。 陈守开怀大笑:“好好好,念得好念得好。” 一老一少正自融融,便只听早已破旧的院门有人敲响:“有人吗?有人吗?吴老太爷在家吗?” ++++++++ 官道之中,数十军士围着一辆宽大的马车往前行进着。 车厢内,陈守靠坐在一个包袱上眯眼假昩,旁边的吴琅则自顾自地坐在地毯上玩耍着一个木头做的玩具。 此行乃是去往南京城,马车又行得慢,约摸须得走两个来月才能到。 车旁护送的军士和陈守说明原委,说他们乃是如今已在中原地区称雄的朱元璋的队伍。至于这一次,则是因为朱元璋早年间,曾受过吴老太爷的恩惠,如今准备登基称帝,特安排了人到这边来寻访当年的吴老太爷,欲图报恩。 却不料吴老太爷因避战祸而举家返回乡下,辗转打听才找到吴家老宅,结果吴家遭遇灭门之祸,只余下家中的西席先生和吴老太爷的二孙子吴琅孤苦度日。 陈守当然不会贸然告诉那些人,吴琅实际上并不是吴老太爷的嫡亲骨血,此事除了吴家主家的几个人,外人都只知吴琅是吴老太爷的儿子吴钰的二夫人所生,自然便是吴家血脉了。 因此上,军士们便接了两人,安排了舒适的马车,要一路护送到南京去。 朱元璋要找的,乃是当年的救命之恩人,他手下的军士向自然不敢对陈守两人有丝毫的怠慢,一路小心护送,安排妥贴不题。 待得这一行车马终到得应天府,朱元璋已在当年正月初四登基称帝,建立大明新朝,定都应天城,故也俗称京师,年号“洪武”,今年伊始便算是洪武元年了。 ++++++++ “禀陛下,蕲州府吴老太爷一家已接至京师,如何安置还请陛下恩旨。”一位侍卫模样的跪伏在地。 前面桌前坐着的是个中年大汉,约摸四十岁年纪,身着明黄帝服,面色威严,手中拿着一份奏章,正是如今的大明天子,洪武皇帝朱元璋。 朱元璋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下伏在案前的何文灿。 何文灿乃朱元璋义子何文辉的亲弟弟。 朝中的大臣,特别是那些跟随朱元璋打天下的开国大臣都知道,何文辉乃是皇上打天下时所收的义子,虽然并无显赫官职,却一直长年负责替皇上监临统军诸将,号令明肃,十分得朱元璋宠信,特令其胞弟何文灿入朝听用,在大都督府任指挥佥事,归属都督佥事毛骧管辖。[史实,见章后注释] 何文灿手中掌管着一支精干的人马,这支人马从不上阵前厮杀,反倒是经常做一些斥候的勾当,不仅是打探军情消息,也包括了江湖上的动静,百官的一些动向之类,算是朱元璋手下得力的情报系统干将。 “哦?怎么找了这么久?”朱元璋放下折子,盯着何文灿问道。 “回陛下,自陛下下旨后,微臣即安排人到蕲州府多方寻找,先是找到镇上的吴府,但已人去楼空,空无一人,连守宅的下人都找不到一个。据说是因为蕲州府流兵作乱,到处烧杀抢掠,整个镇子几乎被杀空了。不过臣安排的人多方寻访之后,得知吴家因避战乱,举家迁回了乡下老家,只是谁也不知道吴家的老家在何处,只得在蕲州府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找。最后才找到吴家老宅。”何文灿回道。 “哦?吴老太爷一家怎么样?都接来了吗?” “回陛下,臣安排的人找到吴家老宅之后,发现吴家老宅被流兵洗劫,吴老太爷,还有其子吴钰,长孙吴璋,两位少夫人,均已死于兵祸,整个吴家只余下吴老太爷的二孙吴琅,还有家中西席先生陈守两人,在吴家老宅之中相依为命,现皆已接入京中。” “只剩下两个人了?”朱元璋惊道。 “是,那吴琅年方三岁,吴家只剩下他一人了。” “哦……唉,这么些年的战乱,中原百姓苦啊……”朱元璋也不禁凄然,叹了一声:“既是只剩下两人了,一老一小,就让他们住在宫里吧,让御用监安排一个小院子,再拨几个宫人过去,好生服侍。” “遵旨。”何文灿叩首。 “还有,去告诉一下中山侯。当年朕与汤和返乡募兵,被孙德崖的大队兵士追杀,幸得吴老太爷收留,才得以逃脱。吴家乃是朕与中山侯的救命恩人,让他也来探望探望。”[史实,见章后注释] “是,陛下。” “还有,查一查洗劫吴家,令吴老太爷灭门横死的,是哪一方的乱兵。”朱元璋又道。 “臣遵旨。” “就这样吧……还有,让你查的那些人,怎么样了?有什么消息没有?”朱元璋又问道。 “回陛下,陛下交代让臣留意的人中,有几人已有消息。彭和尚彭莹玉,据说已在抗元之战中战死,其弟子毕凌虚投靠张士诚,也战死了。冷面先生冷谦也战死在汝宁府一带。铁冠道人张中本在我军之中,战死于咱们与张士诚的徐州一战。布袋和尚说不得不知所踪,暂未打听到什么消息。还有青翼蝠王韦一笑,据传轻功盖世,行踪不定,属下实在是找不到他的任何踪迹,请陛下降罪。” “韦一笑的轻功乃武林一绝,你跟不上不奇怪……周颠呢?” “未有确切消息,不过听说受了重伤,后来传说有人在庐山见过此人,隐居在山里之中。” “仔细打探,务必要有确实消息。” “是!” “杨逍呢?” “回陛下,杨逍接任了明教教主之位,和范遥两人皆在西域光明顶的明教总坛,臣没有打听到他们涉足中原的任何消息。” “还有张……那个张无忌呢?”朱元璋似乎眼中精光一闪。 “回陛下,江湖上打听不到张无忌的任何消息,或许是隐居了,再不露面。” “继续打探,有任何消息及时回报。” “是,陛下。” “嗯。”朱元璋点点头,对于这个义子的能力他还是非常认可的:“先去把吴家人,那个幼子,安顿好吧……去吧。” “遵旨,臣去了。”何文灿恭恭敬敬再一叩首,站起来低身退出御书房。 第4章长在深宫 第4章长在深宫 “看这里,花花看这里……哈哈哈哈。”大明皇宫内院的一个小院,小院的门楣上被陈守钉了块木牌,写着“茗香院”三字,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手拿一根丝线,丝线上吊着一只鲜艳的布老虎,正在逗弄小摇篮中的小婴孩,那婴孩眉清目秀,两只白嫩的小手努力向上伸着,脸上笑开了花。 惹得小男孩也是哈哈大笑。 旁边,正坐着两位贵妇人闲聊,一位身着嫔妃服饰,乃是郭宁妃,大明开国元勋巩昌侯郭兴和武定侯郭英的妹妹,另一位更是衣着华贵,乃是明黄色的皇后衣着,只不过因不是正堂大典,只是日常的常服,颇有些慈爱的脸上略微有些皱纹,正是大明洪武皇帝朱元璋的原配妻子马氏,原滁阳王郭子兴的养女,至正十二年嫁与时为红巾军将领的朱元璋为妻,朱元璋落魄之时有过“怀饼探夫”之举,二人感情甚笃。[史实,见章后注释] 马皇后一直都是勤俭持家、以身作则的习惯,且性情慈和,而朱元璋则性格刚毅脾气急躁,往往因为下属办事不力而大发雷霆,多少次都被马皇后劝止,减免下属刑罚。满朝文武和身边之人中,也唯有马皇后一人能够在朱元璋暴怒之时进言劝阻,朱元璋非但没有因此嫌弃马皇后,两人感情更是一直和谐,对于朱元璋的后宫,也管理得井井有条,鲜少争宠宫斗之事。 此时,正是郭宁妃带着刚刚出生几个月的女儿朱福贞到茗香院中玩耍,马皇后也是闲来无事过来坐坐与人聊天,较远处则有好几个宫女太监远远伺候,不敢打扰。 陈守和吴琅住在宫内御用监旁边的茗香院中已有好几个月,期间朱元璋过来探望过两次。 朱元璋向陈守询问过吴家灭门的细节,感叹惋惜之余,又看吴琅活泼灵动,甚是喜爱,干脆认吴琅作了个远房侄儿,令吴琅改吴姓为朱,又加了个“文”字,故而以后便叫做朱文琅了。 朱元璋本就有一个亲侄,乃是其长兄朱兴隆之子,名唤朱文正。朱文琅这名字改出来,便很有这么一个“侄儿“的味道了。 这朱文琅小孩儿心性,避难之时在乡村中跑惯了,到了宫中也是管不住地四处乱跑乱窜,宫中人都知道圣上对他另眼相看,也无人去管他。 偏偏有一次遇到了带着女儿在外散步的郭宁妃,也不知是何缘分,刚刚出生几个月的朱元璋第三女,三公主朱福贞一见朱文琅便笑得格外开心,脸上如同开了朵花,喜得郭宁妃后来便好几次专门带着朱福贞到朱文琅所居小院中来,让小名花花的宝贝女儿和“小哥哥”朱文琅好好开心玩耍,自己则坐在一旁慈爱地看着。[史实,见章后注释] 郭宁妃和马皇后关系甚好,后来皇后听说此事,也来凑热闹,闲时聊天,再看两个娃娃互笑,倒也轻松惬意。 至于陈守,一来本就是个教书的书生,有一把年纪了,二来与朱文琅相依为命几年,自然不好将他赶出宫去令两人分离,便也一并住在宫中了。 偏偏陈守画得一手好工笔,尤其是有一次见到郭宁妃在院中逗弄小公主,兴之所致画上一幅细致的工笔画,令郭宁妃喜出望外,喜爱不已。 这一事自然在宫中的嫔妃中传开,连马皇后都听说了陈守的丹青妙笔,弄得陈守已然接了好几位嫔妃要求画像的“劳务”,奈何这工笔画实在是个细活儿,恐怕几个月也画不出来一幅工笔画精品,目下只能先为马皇后作画,此时便坐在屋内,坐在椅上细细地观察院中正晒着太阳与郭宁妃聊天的马皇后。 只是虽然如此,对于已近五岁的朱文琅的功课,却仍是陈守陈退之非常在意之事,早早替朱文琅开了蒙,已学完三字经和百家姓,开始学千字文了。 “小琅子小琅子,过来陪我玩蹴鞠!”院外又冲进来一位八九岁的男孩,却是朱元璋的第四子朱棣。 宫中本就小孩少,八岁的朱棣难得有年纪相近的玩伴,因此也常过来玩,叫着朱文琅陪他踢球,不过小小的朱文琅根本跑不过朱棣,自然大部分情况下还是替朱棣检球。 “不去,我要陪花花玩。”朱文琅一个小孩子,虽在宫中,却并不太懂得什么上下尊卑礼数,只是将朱棣也看作一个一起玩的“小哥哥”而已。而宫中服侍之人知道朱文琅身份特殊,倒也无人去和他强调这个,陈守是个性情洒脱的夫子,连私自给嫔妃画像的事都干得出来,更想不到去教朱文琅这些。 “棣哥儿,你琅弟弟要陪你花花妹妹玩呢,你自个儿别处玩去,别又惹哭妹妹了。”旁边的马皇后见状发了一声。 朱棣正是马皇后所出,听母亲这么说,哪敢再吭声,便冲着朱文琅一叉腰:“你不遵本帅号令,小心本帅军法伺候。”神气活现地撂下一句立马转身,溜出院子到外头找侍卫陪他玩蹴鞠去了。 ++++++++ 站在不远处的御用监的管事太监陈汉仁,见此一幕也是不禁会心一笑。 陈汉仁是个四十来岁的太监,据说是洪武初年之前便入宫当了太监,归属御用监,因年岁较大,加上身子骨一般,被指当了个小管事,管着七八个小太监,也算个中等职分,兼负责茗香院这边事务,宫中之人怜他年纪大资格老,都称他一声仁公公。 陈汉仁忽地眼角余光只见院外一道人影闪过,微微偏头瞅见郭宁妃和马皇后闲聊正欢,无暇他顾,朱文琅陈守两人也是各忙各的事,便一声中吭地悄悄退出了茗香院,来到院外,沿着一条小路不紧不慢地转过一座小假山,四下望望只觉悄无人影,顿时紧赶几步,转到一处更为偏僻的屋后角落,见一位普通侍卫模样的人正等在那里。 “有什么消息?”陈汉仁刚一站定便急急问道。 “禀大长老,二长老传来消息,陶安的事已经办好。” “好,告诉二长老,小心谨慎,切莫露了行迹被人察觉。咱们的仇,得慢慢报……”陈汉仁言辞间十分郑重,方才在茗香院中的谄媚笑容已是丝毫不见。 “大长老,二长老说此次乃是请的高人用的天下一等一的奇毒,任是天下名医,也只会判诊陶安乃是病亡,绝不会泄露丝毫痕迹。”侍卫低声应道。 “嗯,侍卫这边情况如何?”陈汉仁突又问道。 “禀大长老,目前进展顺利。上官雷对我日益信任,二长老送进来的几个小辈,我也会慢慢安插到合适的位置上去。” “冯奎,你曾是恨元的属下,虽说离军多年,但也算是曾经的老兄弟。咱们多年布局,好不容易慢慢将咱们的人安插到朱明朝廷的各个地方,一切小心从事,切莫轻举妄动,以免泄露消息,非绝对信得过的自己人,能不说的消息都不要说。”陈汉仁点点头。 “是,大长老。” “上官雷那边,你先尽量取得其信任,需要有所动作时我会告诉你。” “是,大长老。”侍卫恭敬道。 “嗯,总之,你这边也是,二长老那边也是,等我消息,一切谋定再动。”陈汉仁方才略微放心,沉吟片刻道。 “是。”侍卫拱拱手,转身匆匆离去。 陈汉仁也连忙转身,刚刚转出僻静之处,脸上重又荡起了和善谄媚的一丝微笑。 ++++++++ 与此同时,大明洪武皇帝朱元璋却是地坐在御书房中,手里正拿着一片奏章折子静静观看,桌子对面则坐着几位大臣,分别是韩国公李善长,翰林学士宋濂和御史中丞兼太史令刘基,另有太子朱标也侍立一旁。 “陶安这本草本时务十二事,实是见解深刻,真是为我大明呕心沥血,可惜天不假年,可惜了……”朱元璋叹道。[史实,见章后注释] 刘基拱拱手:“陛下,江西省参知政事陶安,博闻强记,学识渊博,与臣和韩国公一起等册定律令,议定礼制之时更是有大功于我大明,不愧陛下曾赐有‘国朝谋略无双士,翰苑文章第一家’之语,只是毕竟文人身体不健,隐有顽疾实非罕见,据说也有名医救治,实是无力回天,陶公年纪已近甲子,并非早夭,还望陛下节哀,莫以此动情伤身,也免陶公泉下不安。” “唉,拟旨,陶安之死,实乃我大明痛失肱骨良臣,朕当亲致祭文,遣使吊唁,谥封陶安为姑孰郡公,对其子加以封赏,好生抚慰。”朱元璋往龙椅上一靠,叹然抚须道。 “臣等遵旨。”李善长等三人齐齐站起躬身。 ++++++++ 宫墙深几许,春秋不知年,岁月如梭,转眼之间已到了洪武四年,三岁入宫的朱文琅也已年至七岁。 长朱文琅五岁的朱棣嫌朱文琅年纪太小,早已提不起闲玩的兴趣,却对武功军阵之事十分热切,大多时候喜欢和宫中侍卫们磨学武技,又缠着一些经常入宫奏事,曾经战功累累的大明名将讨教兵法,尤其是与洪武二年不幸早逝的鄂国公常遇春并称大明军中两大“军神”的魏国公徐达,经常在御书房奏事之后,便被这小子缠上小半个时辰问东问西,便已很少来朱文琅的茗香院玩了。 而徐达看到这皇四子朱棣如此聪明上进,钻研阵法兵事,也是备感欣慰,无论朱棣问到什么,皆是倾囊相授。只是此事自然是早就向皇帝朱元璋汇报过,得到了圣上准许的旨意。 至于小公主朱福贞也已四岁了,因在襁褓中便与朱文琅相得,此时哪怕是穿得如何富贵娇嫩,也总是拖着鼻涕当了个拖油瓶,随时随刻地跟在朱文琅的屁股后边,若是哪一天被孙宁妃留在宫中不见朱文琅便要哭闹不已,弄得孙宁妃总是带着小公主过来茗香院玩,马皇后与孙宁妃性情相近,也是来得比较勤,至于其他嫔妃,私下里总说朱文琅非皇家血脉,完全就是山野中捡来的野孩子,嫌其出身低贱,基本不会来此逗留。 “琅哥哥,我要,我要,琅哥哥,琅哥哥~~”小公主朱福贞跟在朱文琅屁股后边一边跑一边大叫,追着要朱文琅手里的小风车。 “来来来,咱们漂亮的公主妹妹,琅哥哥给你变个戏法好不好?”朱文琅停下来,转珠子一转,逗着小公主朱福贞道。 “好好好,我要看戏法,我要看琅哥哥变戏法。”朱福贞拍手叫好。 “来,看好了,琅哥哥能把这风车变到天上去,信不信?”朱文琅扬了扬手中的小风车。 “好呀好呀,让风车飞上天……”朱福贞满眼希冀地看着。 “来,看好了哈。”朱文琅举着风车,手往脑袋后面一伸,顺手将风车插到脑袋后边的脖领子内,不让朱福贞看见,作势将手向天上一扬。 朱福贞见朱文琅手中的风车果然不见了,好奇心大盛,急忙抬着头努力地在天空中寻找,却见蓝天白云,哪有风车的影子? “风车去哪了?”朱福贞有些好奇又有些害怕。 “飞到天上去了啊,飞远了,不见了。”朱文琅一本正经道。 “那快让风车飞回来。”眼见着自己还没玩的风车不见了,朱福贞赶紧拉着朱文琅的衣角求道。 “飞远了,飞到天上去了,回不来了。”朱文琅还在逗她。 “我要风车,我要风车回来,琅哥哥快让风车回来。”朱福贞略憋了憋,终于忍不住大哭。 “好好好,公主妹妹,那你去找你母妃娘娘,还有皇后娘娘,向她们好好磕个头,恭恭敬敬问她们好,跟她们请安,风车就回来了。不许哭,再哭就成鼻涕虫了,就不好看了,不是漂亮的小公主了哈。” “真的吗?”朱福贞一边哭一边问。 “当然了,琅哥哥还能骗你吗?快去快去。”朱文琅催促道。 旁边看热闹的郭宁妃和马皇后笑得前俯后仰。 却见朱福贞哭滴滴地跑到郭宁妃和马皇后面前,便真的要跪下磕头。 “好了好了,咱们的花花磕完了,快去,找你琅哥哥要风车去。”马皇后一把搂住朱福贞,掏出手绢替她擦了擦满脸的眼泪鼻涕,哄道。 朱福贞果然又哭滴滴地跑到朱文琅面前:“琅哥哥,你快让风车飞回来。” “好,妹妹你闭上眼睛,数个一二三,风车就飞回来了。” 朱福贞果然抹着鼻涕闭上了眼睛,举着白白嫩嫩的小手指,认认真真地数了三个数,睁眼一看,果见面前朱文琅的手中拿着漂亮的风车。 “看,琅哥哥没骗你吧?”朱文琅一本正经道。 “嗯,谢谢琅哥哥。”朱福贞的眼泪还没擦干,却已破涕为笑,接过风车,脸上绽开了花。 “哈哈,真是只小猴儿。”马皇后看着这情形直乐。 在宫中,在其他服侍的宫女太监眼里,朱福贞便是一位血脉高贵的皇家公主,服侍起来战战兢兢,唯恐不周,不让做这不让做那,生怕磕着碰着。 也就是朱文琅,将朱福贞当作自家小妹妹逗着玩,常与其玩耍得不易乐乎,所以朱福贞每日都要来到朱文琅的茗香院,乐此不疲。 “花花小心,小心摔着。”孙宁妃眼见正在院中乱跑让风吹动风车叶子转着的朱福贞,在一旁轻喊,却只是站着不动,满面笑容地望着女儿。 旁边的陈汉仁依旧如几年前一般微笑侍立,只是这几年他办事得力,也升职了,从管事升为御用监的副领事。 “文琅,文琅。”茗香院的屋内传来陈守的声音。 “哎,来啦。”院中的听到声音,扔下仍在喜滋滋玩着风车的朱福贞,转身进屋:“怎么了?老陈头?” “臭小子,没大没小。”陈守照旧含笑轻斥一句:“你过来,替我将这幅庐山图补完。”说罢指了指桌上的画。 这两年,陈守有意识地教朱文琅丹青,年纪小小的朱文琅倒是觉得很快,一两年下来已是有些功底,这幅画并非宫中的妃子要,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卫想拿去作为寿礼孝敬父亲,并不当紧,陈守这才有意让朱文琅来将剩下的画补完,以便技艺有所增进,哪怕是实在给画坏了,大不了再花上大半天重画一幅便是,并不打紧。 “行行行,您老人家老胳膊老腿的,小子我来孝敬。”朱文琅嘴中口花花,却是捡起画笔,不过一会便将这幅庐山观瀑的水墨图补完。 “臭小子别给我捣乱哈,别又把你小时候的那个‘朝辞白帝彩云间,日照香炉生紫烟。但使龙城飞将在,一行白鹭上西天’写上去了,这画我得送人的。”老夫子生怕朱文琅调皮捣蛋,不放心地叮嘱道。 “知道啦知道啦,小时候乱说的,你都挂在嘴边八百年,我听着耳朵都生茧子啦。”朱文琅嘻笑道。 “琅哥哥,琅哥哥。”院中的朱福贞又在大叫了。 “来啦来啦。”朱文琅看一眼,扔下笔,便又一溜烟跑了出去。 陈守看着桌上补完的寿松图,拈须微笑,默道:“还行,这小子,这丹青倒有些天赋。” 第5章书阁得经 第5章书阁得经 “小高子,过来。”这日,朱文琅在院中闲来无事,眼珠子一转,叫过跟在身边的小太监。 小太监小高子也才十四五岁,刚刚净身入宫不到一年,被副领事陈汉仁指给了朱文琅,令他随时跟着服侍。因与朱文琅年岁相差不算太大,两人甚是相得,与其说是主仆,还不如说是玩伴,几天下来便被精灵古怪的朱文琅摆弄得唯他之命是从,无论是陪着瞎闹,或是瞒着陈守老夫子干些什么坏事,都成了理所当然的“帮凶”。 “哎,小主子。怎么了?咱们上哪玩?”小高子冲过来点头哈腰。 “我去文渊楼看书去,老陈头那找我有什么事的话,你给我打个埋伏。” “又去文渊楼啊?”小高子苦了脸。 “不去那去哪?老陈头那全是些四书论语之类的,难看死了,文渊楼里有好多话本故事,比那些孔子孟子什么的好看多了。”朱文琅甩了个白眼。 “那是那是,那小主子要是看了什么好的故事,也给小高子讲讲呗。”小高子一脸的谄媚。 “美死你,看你的表现了。”朱文琅坏笑道。 “小的一直都是尽心服侍,保证给小主子打好埋伏。”小高子点头哈腰:“老夫子那边,小主子就放心吧,有事我应着。” “行,好好盯着,我去了。”朱文琅转身就没影了。 朱文琅跑到文渊楼,远远便见有两名太监守在楼前,见着朱文琅过去,便如没看见似的,任他进去。 朱文琅却也不着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一把扔到右边那个太监手中:“赏你的。”说罢一闪身便进去了。 倒不是说文渊楼可以随便进,奈何之前朱文琅曾在马皇后面前求过,马皇后看他小小年纪想看书,自是喜欢,早已支使宫女和大太监通报过,因此朱文琅这可是身负“皇后懿旨”的,经过了正规途径,哪是那些小太监能挡得住的? 况且朱文琅在宫中混了这么些年,性格又跳脱,早就和大大小小的太监侍卫混得烂熟,还时不时地在御膳房里偷些糕点点心之类的“赏”给太监侍卫,人缘极好,大家都知道他“背景深厚”,有了懿旨自然无人再敢拦他,任他自由来去。 只是文渊楼朱文琅虽然随便进出,但要将楼中的书拿出来却是犯了宫规的。只是小猴儿性格的朱文琅哪会怕这些?早就曾偷偷将书藏在衣中带出来看,看后再还回去,看门的小太监哪还会每次再给朱文琅搜身,只要手中未从楼中拿书出来,自然是睁一眼闭一眼,只作不知。 ++++++++ 文渊楼中,朱文琅正坐在地上翻看一本《易说》,右手还忙不停地拿着一小碟子点心往嘴里送,就听门外小高子又叫了:“小主子!夫子说叫吃饭了。” “你跟老陈头说一声,我这有点心呢,不吃了,让他自己吃,我那份也送他了。”朱文琅头也不回,换了个姿势继续看他的《易说》,感觉脚边似乎踢了个东西。一会就听见小高子嘟哝着回去了。 直到夕阳照进文渊楼,朱文琅才伸伸快要僵硬了的腿,拍拍饿得有点难受的肚子想要站起来,眼角似乎看到书架子下有个小木盒。朱文琅擦擦眼睛,仔细打量一下,原来还真是有个满是尘土的木盒藏在书架下面,大概是小高子叫吃饭的时候不小心脚踢了一下露出来的。 朱文琅好奇心起,伸手把木盒子掏了出来,吹吹满布的灰尘,灰尘差点进了眼睛,朱文琅忍不住“呸”了一声。 盒子不大,暗红色的木头,一点也不起眼,不过明显能看出上面的花纹雕得非常精致,显然年代已久。上面挂了把铜锁。 朱文琅精神大振,这盒子藏得这么隐秘,一定有什么好东西。便十分想打开看看。不过平时和侍卫们玩的时候就听说不少机关的故事,据他们说,有些隐秘的东西为了不让别人随便打开,往往都安装了机关,如果贸然打开,射出几支毒箭、或是钻出几条毒蛇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指不定弄得“阎王多个小鬼,钟魁多道大餐”,本少爷我得小心点。 朱文琅想了想,只要不打开,先把这锁弄掉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皇宫里除御准带刀侍卫外,可没什么人有什么刀器,最后多也就把水果刀小剪子之类,管不上用,先不管,明天弄到开锁的东西再说。朱文琅重又把木盒塞回书架下面藏好,准备回去想办法。这文渊楼除了两个照看烛火打扫灰尘的小太监之外,没有皇上旨意也不会有不相干的人来,倒是不怕被别人拿走。 回到茗香院,朱文琅就东张西望地琢磨着有啥东西可拿来开锁的,找半天也找不着啥入眼的器具,心想:“唉,要是有把刀就好了。”猛地心头电光一闪,“有了,到御膳房偷把菜刀不就行了?”心头主意打定,吃过饭喝了药便假装上床睡觉。他知道陈老夫子年纪大睡得早,睁着眼听得隔间呼噜声响起,便偷偷穿衣起床。这种事朱文琅早已干过,他曾半夜偷偷起来去逮耗子吊在宫女床边把早起的宫女吓个半死,此时自然驾轻就熟。 刚出茗香院,便听暗处有侍卫喝问:“什么人?!” “我。” “哦,琅少爷,这么晚去哪?又是偷偷溜出来的吧?又逮耗子吓人?”朱文琅一听就知道是湘西谭家的“螳螂刀”谭文,一个二等侍卫,那是老熟人了,早见识过他以前的“劣迹”,知道这家伙啥鬼都能搞出来,也不以为意,甚至还帮过忙替朱文琅逮过耗子,见他半夜出来自然毫不见怪。 “没事,去御膳房偷点吃的,饿了!” “哈哈,琅少爷好兴致,给我也拿点如何?”谭文见惯不怪,反倒开起玩笑,不过神色间却没有半分对着半个皇亲国戚的味道,朱文琅也没把这当回事,平日里反倒是和侍卫们勾肩搭背的来得开心畅快。 “呸!美得你!等着!”朱文琅笑骂。转身往御膳房走去,看那样子哪像是个去偷食的?比白天还悠闲得心安理得。 “吱——”推开御膳房的门,朱文琅便朝着刀柜摸去。这儿也是他常来的地方,闭着眼都能摸对地方,本来皇宫御膳房里到晚上刀具规定得上锁的,不过他可清楚得很,御膳房管事老牛头这家伙从来就懒得锁,把柜门一关了事,指不定啥时候主子半夜想吃东西,时时都用得着的,锁来锁去太嫌麻烦。 御膳房里的刀具全是上好的王麻子,还都带皮套,有专门的磨刀太监,自然都是把把精光雪亮的上好钢刀。朱文琅摸了几把试了试,挑了一把称手的,连着皮套揣进怀里。“用一天就还回来,不一定发现得了的。”朱文琅心想,他还是特意从备用刀里摸来的,天天在这儿转来转去,自然心里有数。出门时又顺手偷了几块点心,还得应付应付谭文不是? 天一大早,朱文琅便急不可耐地揣着刀到文渊楼去,门口太监见到他依旧行礼,他也照旧摆摆手眼都不斜地进去了。 一进门,急急上楼把木盒子掏了出来。使菜刀去切那铜锁,王麻子刀果然利索,没费多大劲就把铜锁切断了,不过就这么打开朱文琅可不敢,曾听一些侍卫讲故事说是江湖上有好多恶毒的机关暗器之类,说不定这盒子里就装着一个钟魁,等着把小爷当下酒菜呢。 好在他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根长长的细绳子,绕过横梁绑在锁扣上,把盒子用几把椅子夹好,躲在一排书架后使劲一拉,居然没费什么劲拉开了,也没见什么短箭毒雾地发出来。 “呸,害得少爷我费这么大神!”没有短箭让朱文琅颇为失望,一点成就感也没有,悻悻地走到木盒边。只见木盒里空空落落的,除了一本书什么也没有。 “书页上有毒!”朱文琅又心生奇想。想一想,把内衣脱下来扯破了包在手上,小心翼翼地把书拿了起来。 书面上写着几个小篆字,幸好朱文琅跟夫子学了一小段时间的金石刻印,对篆字并不陌生,还总算认得。 “《周天养生篇》?这是什么玩意?”朱文琅心中一阵失望。 “什么破书?藏得这么严实?不对,说不定有藏宝图什么的!”朱文琅心中突又是一阵兴奋,他平日里和那些侍卫们天南海北聊天聊多了,听到不少什么藏宝图武功秘笈之类的故事,虽然不知道是不是那些侍卫编出来哄他这小孩子玩的,毕竟还是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这时候一看这本书被藏得严严实实,不由自主地便想到那上头。 朱文琅小心翼翼地打开《周天养生篇》,只见第一页写着:“易者,天地之谐也,阴阳之和也。道者,天地之规也,阴阳之通也。两仪四象,八卦混元,五行阴阳,调息之数……” “原来是本易经,呸!这也要藏得这么密,真是有毛病!”朱文琅气愤不过,肚子里把藏书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过这阵子正在看易经,倒是也可以看看。随意翻翻,易经八卦说得不多,倒有一大半是在教人怎么调息如何聚意,回头再看开篇总论,似乎是一种益寿养年的健身功诀,据称习之心清气爽,百病不生,乃道家无上修身妙诀。朱文琅本来就对道学兴趣颇浓,认为道家那清静无为随缘自在的境界很合自己的性子,故近来也看了不少书。只是这养生篇似乎兼具道家和易经两重路子,合二之一变成一种修身调息之法了。 尤其是书中还配有不少图画,都是画的一个人做出许多奇奇怪怪的姿势,身上则浅浅地画有线条。线条看不懂,但这些姿势倒是新奇。 朱文琅越看兴致越浓,不知不觉地坐在地上把书翻了个通遍,这养生篇本就一两万字而已,共分十三章,除总论外,余下十二章一章比一章艰深难懂,调气法门愈加复杂,文字愈加艰涩。 据总论中言道,需真正读懂照做贯通前一篇时才可照做后篇,朱文琅倒不管三七二十一,从头到尾读了个遍,翻到最后一页合上全书,才透了口气,内心中居然感到一丝失望:这并不是什么珍藏典籍,也不是什么武功秘笈,仅是一本养生气诀而已,通篇说的什么养气怡神,戒骄戒躁,须得万法自然,方可神游物外,身心俱轻,虽说涉之易经和道藏而让朱文琅有点新鲜,却远远没有武功秘录或者银票让他更来得激动。 随手放在一边,才发现不知何时包着手的内衣早已脱落在地,“啊哟!糟糕,万一书页上有毒我岂不已呜乎哀哉了?”急忙看看左右手,未发觉任何异状,也未觉任何不适,这才放心。 小高子又来叫吃饭了。朱文琅赶紧收拾一下局面,把椅子摆回原位,把木盒往书架下一塞,又拿起那本《周天养生篇》才想起忘了把书放回木盒了,一时不及再放回,略想了想,随手塞入衣中,急急忙忙回茗香院吃饭去了。 临走还不忘把菜刀也收拾好揣入怀中,这刀可得找机会放回,要不让老牛头发现少了把锋利的菜刀,刀乃凶器,那还不得把皇宫搜个底朝天? 也是活该朱文琅鸿运当头,其实这本《周天养生篇》乃是一本道家无上养生练气修真内家秘诀,本为道家前辈高人华山陈抟老祖所书,为道家武学至宝。 这《周天养生篇》的特点便是深扎根基,由道家所悟的天人合一之理入手,调息运气,将底子打得十分扎实。只是见效先慢后快,修习前两章时除了觉得身轻体健之外,几乎平平无奇,到了第三章方才体内生息,开始有了些许的内力,越修习到后边则越快,且因基础打得极牢,内力浑厚无比,若是修习到最后两章,体内内力将会积累得惊成骇俗,罕有敌手。乃是一门不弱于佛门《易筋经》的绝世功法。 奈何世人皆心思浮躁,急于求成,便是因为这《周天养生篇》之“见效先慢后快”的特点,后世道家子弟由于一味看重武学招数,对此一门绝世内功却知之了了,逐渐被后人忽略,仅仅视之为道家平常养生健身功诀,之所以保存至今,不过是因其为道门前辈师祖的亲书手迹,因此妥加保存而已。 明初年间,洪武皇帝朱元璋刚刚建朝,但毕竟天下初定,各地战乱仍频,残兵盗匪更是层出不穷四下为祸,蓬莱山一带便有以“顺天王”赵瘸子为首的贼盗为患。 当时真武观的观主雪松子怕在战乱中丢失此前辈手书遗稿,将其置之入木盒,偷入皇宫内的文渊楼中,藏于书架之下。 本待想在战乱止息后再回来取回,岂知雪松子回到观中之后,真武观在乱兵匪祸中焚毁,雪松子武功不高,亦葬身火海。 真武观中余下的弟子只道此书早已焚于战火,反正也不过只是前辈真迹,虽弥足珍贵,却也无可奈何,只是说几声“可惜了”,也不以为意,未加仔细寻找。 如此一来,世间再无一人知这本养生篇藏于何处。那日若不是朱文琅无意中踢中木盒,此养生篇尚不知何日才得重见天日。 ++++++++ 朱文琅回到茗香院,吃过饭便又回到御膳房,看老牛头做菜。 这老牛头六十来岁年纪,年轻时乃江南名厨,烧得一手好浙菜,当年便是郭子兴将军家中主厨,很早就跟着皇上朱元璋,为皇上做菜近二十年了,本是眼高于顶之人,只是年纪渐老,喜欢朱文琅活泼可爱,不时给朱文琅做点好吃的点心,或是偷尝尝皇上的菜,让他享了不少口福。 老牛头看朱文琅过来,喜道:“小猴子,又来偷吃了?今儿个这桌你可不许动啊,那是皇后娘娘宴请大臣的,出不得漏子,想吃一会单给你做。” 朱文琅笑道:“老牛头,不用啦,我只是来逛逛,看看有啥新鲜玩意。我要吃也偷别的吃,不会动这桌让你惹祸的。” 一声“老牛头”三字让老牛头哈哈大笑,这宫里也就皇上皇后和朱文琅敢这么叫他,要是别人,他准得扑上去给对方一锅铲子,非让对方叫他“牛管事”不可,连皇上身边的大太监高诵都不曾这么叫过他,可见他对朱文琅可是喜爱之极。 朱文琅趁着老牛头不注意,偷偷把刀放回原处,掩好柜门,拿了块小点心,打个招呼就出来了。 “好啊,小猴儿又偷嘴呢?”刚出御膳房,后边传来一阵朗笑。 “嘿嘿。”朱文琅一听就知道是马皇后,转过身来讪笑几声,居然连脸都不曾红一下:“皇后婶子,我没动你的菜呢,就找老牛头要了点点心。” 这一声“皇后婶子”百分地接地气。 朱文琅四五岁的时候,有一次陈守偶尔和朱文琅说起平民百姓亲戚之间的关系称呼,说是侄儿该称叔叔伯伯的夫人为婶子,小小年纪的朱文琅便记住了,后来见了马皇后开口就叫了一声皇后婶子,听得马皇后一愣,平日里听别人恭恭敬敬地叫皇后皇后的都习惯了,这一声“婶子”听得倒觉十分新鲜有趣,止住了大太监的呵斥,任朱文琅混叫,便就这么叫了下来。 再后来朱元璋听马皇后提起此事,也是哈哈一笑,他本就是草根出身,朝堂之上有皇家威仪,但私底下却没那么多的规矩讲究,挥手不理,倒是由得朱文琅这顽皮稚子张口乱叫起来了。 于是,朱文琅便成了皇宫之中唯一一个敢当着面叫马皇后“婶子”的人,甚至连在朱元璋面前都是如此叫,太监大臣们得了消息自也不敢再去说,只有胡惟庸叨叨过一句便也罢了,任由这乡野小子胡闹,再如此下去,只怕哪一天朱文琅还会把“皇上老叔”这种大不敬的称呼叫出来。 “呵呵,早知道你就会偷嘴,这回被我抓着了吧?还好你没动,你要动了,看我不打烂你的小红屁股。”马皇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嘿嘿嘿嘿。”朱文琅嘿笑几声,有意绕开话题:“皇后婶子,那我读书去了哈。” “哟,这会还能想着读书?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只怕是躲着我着急玩去吧?呵呵,去吧去吧,我可懒得拴着你这小猴崽子。”马皇后哪会不知道朱文琅的品性?笑道。 朱文琅哪还敢回话,早等着这句话,马皇后声音未落便早已跑开了。 “哈哈哈哈,这小猴崽子。”后边传来马皇后的大笑,连跟在皇后身边的宫女也是抿着嘴偷笑。 第6章紫萱玉珮 第6章紫萱玉珮 且不提朱文琅便如此日日胡闹地在皇宫之中厮混,反正年纪还不到十岁,虽不是正经皇亲,住在皇宫之中却也无须忌讳太多,更何况他这跳脱的性子,和太监侍卫们混得烂熟,御用监御膳房之类的地方也是常来常往,有马皇后这么包容着,实在是一片自由自在的天地。 只是虽说生活无忧无虑,但朱文琅的身体却是一般,也许是因为幼小遭难之时,在那深秋深井之中冻饿了数天,虽有母亲郑秋怜尽心抱着护暖,毕竟在襁褓中受了阴寒,体中便有了些阴虚之症。 陈守自己也只觉总是体寒,腿脚时时感觉麻木,此前在吴家老宅中与朱文琅相依为命之时,也顾不得这些,如今入了宫,反倒觉得日见严重,每日早晨起来都觉得两条腿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没有知觉,丝毫动弹不得。只能自己搓揉半天才能慢慢缓解,下得床来。 好在入了宫之后条件好了,陈守老夫子请太监陈汉仁仁公公帮忙,找了太医院的御医,讨要了一个草药沐浴的方子,又托着仁公公和一些侍卫买了药,时不时地熬了药水替朱文琅洗澡,同时也用滚滚的药水泡脚,以图慢慢消弥两人体内的虚寒。 这日,陈守又在茗香院的屋中摆弄草药,准备给朱文琅泡煮沐浴用的药汁,仁公公从院外进来:“夫子,夫子,这草药可还有缺?若是不够,咱家再着人去太医院讨要……” “够了够了,不缺什么,多谢仁公公照应了。”陈守连忙转身拱手,清瘦的脸上胡子一动一动。 “瞧您说的,咱家干的不就是伺候主子的活计嘛。这琅哥儿可是皇上的侄儿,说到天那也是咱们这些宫里人的半个主子,这不都是该当的嘛。”陈汉仁习惯性的谄媚笑容满面,一转眼,却见桌上随意地摆着块土黄色的玉珮。 “哟,夫子,这玉珮可是易碎之物,赶紧收好别给摔碎了,可怜见儿的。”陈汉仁拿起玉珮略看了看,扯着公鸭嗓子对陈守道。 “唉,看老朽糊涂的,拿出来忘了收着了,多谢仁公公。”陈守连忙接过玉珮。 “夫子,我看这梅花鹿玉珮倒是个稀罕物,特别是这上边有些紫色,正好雕成梅花鹿身上的斑点,十分精巧,这是家传的宝物吧?”陈汉仁似乎非常随意地问道。 “这个啊,是文琅他娘留给他的,他还小,我替他收着,等他长大了再给他。”陈守一边用布包着玉珮一边道。 “琅哥儿的娘?琅哥儿原来姓吴,他娘姓?”关于朱文琅原来是朱元璋恩人吴家的遗孤,自朱文琅刚刚入宫便负责照料的陈汉仁自然知道他们的来历。 “哦,他娘姓郑,唉,也是个苦命人啊,兵灾死了,死的时候,文琅还吃奶呢。”陈守一边说一边摇头,似乎又回忆起了不堪的往事。 “那夫子您忙,要不,我着人去叫琅哥儿赶紧回来沐浴?” “那多谢公公了,这小子野得厉害,不玩累了不肯回来。”陈守拱拱手,继续摆弄地上的草药。 “您忙着,忙着。”陈汉仁的公鸭嗓子说了一句,快步走出茗香院,眼睛朝某个方向一扫,低垂的左手暗中微微做了个手势,自己则转身朝僻静处走去。 转到一个假山后边的无人角落,稍等片刻,一位年轻的侍卫也静悄悄地走了过来:“大长老。” “你即刻想法给二长老传个话,让他即刻想办法联系到定边将军,让将军无论如何暗中来应天府一趟,我要见他。”陈汉仁的语低沉中有些急促。 “是,大长老。”年轻侍卫一拱手。 “去吧,此事务必速速办好。”陈汉仁挥挥手,转身走开,神情肃穆,眼中一抹复杂之色。 ++++++++ “定边将军,多年不见,这些年可好?”应天府城内一个偏僻的破旧小院内,陈汉仁刚进院,便见院中石桌旁坐着一位身着寻常百姓破衫的大汉,身材魁梧,但却精神颓弱,眼神不振。 那大汉张定边闻言站起身来,似乎早已知晓这次来见的人是谁,恭敬一拱手:“见过军师!” “往事不堪,为免不小心惹祸,现在大伙都叫我大长老,军师二字将军不用再提了。”陈汉仁叹了口气,走到石桌边坐下,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将军这些年可好?” “唉,不用提了,自从理公子投降了朱元璋,被封归德侯,咱们大汉朝也就气数尽了,咱们这些旧人,还能如何?”张定边叹道。 “归德侯,嘿嘿,归德侯。”陈汉仁喃喃一声,拿起杯喝了一口:“将军不是和理公子一起归降的吗?至少也能当个一军之帅啊,怎么如今散居乡里?”关于张定边的情况,二长老自然是和陈汉仁汇报过,因此知道大概情形。[史实,见章后注释] “我不愿替朱元璋带兵打仗,朱元璋又担心我在理公子身边不妥,他接了理公子到应天府,我自然便须得自己住在乡下,也免得朱元璋顾忌,连累公子。如今我住在乡下,那地方官都有监视我之责,哪里都不能去,连这次来应天,都是偷偷过来的,不然便被官府发觉了,会连累公子的。” “那以后呢?将军有什么打算吗?” “还能有什么打算?朱元璋已成大气,大明朝都建朝四五年了,早站稳了,大汉朝气数尽了,还能有什么指望的?” “将军就不打算再出来了?” “不想动了,而且一身的伤病,也打不动了。”张定边叹了口气,又倒了一杯茶喝。 “也好,既是如此,也就不勉强将军了,只望将军保重身体,咱们几十年的故人本就不多,能多留一阵便多留一阵。”陈汉仁点点头。 “多谢军师……不,多谢大长老体谅。”张定边抱拳拱手。 “慢来,这次我找将军,乃是另有一事想请教将军。”陈汉仁淡淡道,似乎仍是当年几十万大军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筹谋全局指挥若定的“镇军之心”。 “大长老请说。”张定边望着陈汉仁道。 “我记得鄱阳湖一战,主公罹难后,我安排将军带着理公子和主公的郑妃回武昌,后来一直没有听到过郑妃的消息,她如今如何了?” “唉。”陈汉仁的问话一下子勾起了张定边当年苦难的回忆:“当年有朱老贼的兵马追赶,我只顾着护着理公子,结果慌乱中半路上郑妃跌下马车,不及救援……” “你可知当时郑妃腹中已有了主公的遗腹子!”陈汉仁咬着牙森然道,语气冰冷。 “我知道,我知道。”张定边喃喃地点点头:“但实在是顾不及了,当时情况太过紧急,护着理公子平安返回武昌才是第一要务。那郑妃,唉,兵荒马乱的,一个弱女子,还怀了几个月的孩子,只怕是早已罹难了……” “唉……”陈汉仁知道张定边说的是实情,也只能慨然而叹。 “是我对不住主公,没有保住主公的遗腹子。”张定边默然,一仰头将手中的茶一口喝干,重重放在石桌上。 “郑妃腹中的小公子,可能还活着。”沉默半晌,陈汉仁突然低声道。 “什么?!”张定边闻言突地站起身来。 “将军,坐下,你先坐下。”陈汉仁抬手虚按。张定边怔怔地看着陈汉仁,慢慢坐下。 “此事我还在进一步确认,因太过敏感,无法直接打听,只能慢慢旁敲侧击,方才能最终确认。但至少,那孩子身上有紫萱玉珮!” “主公给郑妃的紫萱玉珮?”张定边惊道。 “是,那玉珮乃是土黄中带有若干紫色斑点,雕成梅花鹿形状,天底下不可能再有第二块一模一样的玉珮。”陈汉仁点点头。 “那郑妃……郑妃如今怎样?”张定边定定神问道。 “郑妃几年前就死了,将玉珮留给了小公子。如果那孩子真便是主公的小公子,那他如今也算是父母双亡了。”陈汉仁叹道,不过转念一想,无论朱文琅是不是陈友谅之子,也都是父母双亡了,因为吴太爷家也灭门了。 “那现在?” “此事我还须得仔细验证确认。不过如果真的确认是主公的遗腹子,张将军,我想麻烦将军一件事,也算是求将军为主公最后再尽一回忠。” “军……大长老请吩咐。”张定边定定神,恭敬拱手。 “若真是小公子,我想请将军暗中留在应天,将你那身剑法教予小公子。”陈汉仁目光炯炯地盯着张定边。 “此事不用多说,若真是小公子,那是因为我当年未能完成军师所令之事,让小公子遭此大难,无论有何差遣,定边皆无不从命。” “好,那将军暂且回去,等我消息,一旦消息确实,便烦请将军费心了。”陈汉仁挥挥手。 “定不辱命!”张定边坚决应声道。 “好吧,我现今藏身朱元璋的皇宫之内,出来一趟十分不便,便不虚留将军了。若有消息,我会着人通知将军的。”陈汉仁站起身来。 “是,军师!”张定边如同多年前般拱手弯腰行礼,似乎在向这位一直还在坚持要为陈友谅报仇,为大汉朝效命的军师致敬。 ++++++++ “皇上驾到——”茗香院外,突然传来随侍大太监高诵的吆喝声。 茗香院中的陈守、朱文琅,还有陈汉仁等几个正在这边忙乎着的大小太监,闻声顿时呼啦啦地一片跪倒一片,而朱文琅还是被陈守一把硬拉着跪下来的。 “既然张恭清手不干净,他也就没资格当这重庆知府,朕眼里容不得沙子,谁要给朕乱伸手,朕就砍谁的脑袋,惟庸,即刻下旨,着即革职拿问,命朱守仁就地正法行刑,也给重庆的百姓出口恶气。”朱元璋的声音传过来,显然是一边说一边朝这边走。 “丞遵旨。皇上体恤百姓,明见万里,实是重庆百姓的洪福。只是张恭清一杀,重庆知府便空了下来,却不知令何人接任?还请皇上示下。”这是胡惟庸的声音。 “嗯,你上次不是提到过重庆县的知县有个叫秦昌德的官声还不错吗?” “是,皇上,那秦昌德乃是洪武元年的进士,补缺后在重庆任上已做了三年了,官声尚佳,听说还有百姓送过万民伞。”胡惟庸回道。 “那就是他了,一并下旨。”一边说一边迈进大门,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小猴儿,又在调皮什么了?……夫子快请起。小猴子,你也起来吧。” 正是大明朝开国天子,洪武皇帝朱元璋,身后还紧跟着三人,一个是贴身大太监高诵,另两个却是魏国公徐达和中书省参知政事胡惟庸。再往后一点,便是一大队跟着伺候的太监宫女,其间还有一位花白长髯却是面色红润满头乌发的武夫,腰悬长剑,朱文琅认得那是宫中侍卫统领上官雷。 朱文琅一直便是调皮猴性子,便是见了皇上也是嘻皮笑脸,朱元璋话音未落,他便已起身,听皇上问话,便道:“皇上老叔,老夫子教我念书呢,我可没玩。” 得,这回是真真实实将“皇上老叔”四字叫出来了。 “琅儿无礼!”陈守刚站起来,又大惊跪倒,嗑头道:“请圣上恕朱文琅大不敬之罪。” “夫子快起来,恕什么罪啊,不过就是小孩子的胡闹嘛?皇后都是他婶子,朕可不就是他老叔吗?小猴子没叫错,夫子你起来吧起来吧。”朱元璋心情甚好,哈哈大笑。 “小猴儿,你说你学书,朕考考你,你要答得好,朕有赏!”朱元璋转头对朱文琅笑道。 “请皇上老叔出题。”朱文琅小大人般一抱拳。 “哈哈,瞧这小子。”朱元璋指着朱文琅转头对徐达大笑,又回头道:“行,那你将李青莲的《将进酒》背来听听!” “背完有赏赐吗?”朱文琅问道。 “你先背,背完了再说!”朱元璋一板脸。 “背就背嘛。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朱文琅吐了吐舌头,只好背将下去。 其实他也不是背不来,李白这诗味道挺合着朱文琅的性子,第一次读了就很喜欢,朱文琅看两遍便已熟记了,此时只是天性使然,故意捣蛋而已。 “……与尔同销万古愁!” “好,不错,我家允恭比小猴儿还大一岁,现在还背不全呢。”旁边的徐达拍手凑趣。 “还是陈夫子教得好,皇上圣明,文琅小小年纪确实聪明伶俐。”胡惟庸不动声色地拍马屁,他并不清楚实情,只道朱文琅真是朱元璋的远房侄儿。 胡惟庸最大的本事便是无论碰上什么事,到他嘴里都能说得十分入耳动听,不是圣上英明就是天降祥瑞,总能令这位洪武皇帝龙心大悦。 不过不知为何,朱文琅总觉得这胡惟庸的笑容有些假,看起来不自在,不太喜欢他,也许只是因为朱文琅喜欢顽皮胡闹,对胡惟庸这种酸溜溜的文人并不感兴趣,才会有这种感觉而已。 “好!背得好!有赏!”朱元璋也是心情大畅:“小猴儿你说,想要什么赏?” “琅儿慎言!”旁边的陈守生怕朱文琅童言无忌,又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来,低声警告。 “我……皇上老叔,皇宫里就这么大,听说宫外头特别热闹,没事的时候我能不能出去玩玩?”朱文琅稍一迟疑,舔着脸透着巴结的笑。 陈守在旁无可奈何地摇头。 “哈哈哈,这皇宫是个大笼子,把你这小猴儿老关着也确实闷坏了……朕准了!宫禁之前,你可以随意进出,那个你们……”朱元璋大笑着招招手。 旁边的陈汉仁忙过来应声:“奴才在。” “陛下,这是御用监的管事陈汉仁,茗香院这边便是归他管辖。”旁边的高诵连忙告诉朱元璋。 “你们……你们着人跟着文琅,别让人给欺负了他。”朱元璋一指朱文琅。 “恐怕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旁边的徐达补刀,他可知道这朱文琅的猴性儿。 徐达乃大明军神,性子直爽,动不动就开怀大笑。 徐达虽自洪武六年开始便长期留守北平,但也是经常要回京述职的,作为朱元璋最为倚重的左膀右臂,登基之后唯一还称之为“兄”的亲信臣子,回京之时便经常陪着朱元璋在宫内聊天走动,自然是早就知道朱文琅的来历,很喜欢这小猴儿的。 朱文琅也很喜欢徐达那种爽朗的性格,见了几次便熟悉了,缠着他讲军中故事,还喜欢揪徐达那下巴的大胡子,有时便直接叫他外号“徐大胡子”,这外号乃是朱文琅专门给徐达取的,这天底下恐怕也只有朱文琅一个人这么叫他了。 “哈,这倒也是,你们可得看住了他,别让这小猴儿随便惹祸,真要犯了律条,那也是要打板子的,朕也保不住他。哈哈,走,今儿个这么走走,倒是畅快。”朱元璋大笑起身,转头往院外走。 “恭送陛下。”陈守等人又连忙跪倒,朱文琅又被陈守拉着跪下。 高诵等三人及一大队的服侍太监连忙跟上。 第7章大街断案 第7章大街断案 大明洪武五年正月二十三,天降大雪。 御书房中,中书省参知政事胡惟庸,太师韩国公李善长,魏国公徐达等散乱地坐在椅上,太子朱标站在一侧,大都督府指挥佥事何文灿则在桌前恭恭敬敬低头站立,前面则是坐在书案后看折子的洪武皇帝朱元璋。 “归德侯多大了?才20吧?”朱元璋随口问道。 “回陛下,归德侯乃至正十一年生人,今年二十一岁。”何文灿躬身道。 “还是个小娃娃,说几句牢骚话,打什么紧?……不过,他身份敏感,就怕有心人撺掇,他爹死在我手里,朕也不忍心看他没了下场。” 胡惟庸微微曲身:“陛下宽宏,实乃百姓福份。” 朱元璋微一沉吟:“把他送到高丽去吧,让纱罗王好生待他,远离一些心怀不轨的小人,对他也好。”[史实,见章后注释] “遵旨。”李善长欠身道。这种事的安排属于他的职责范围。 “刘青田怎么样了?”朱元璋放下折子突然问道。原来经常来御书房参与议事的御史中丞兼太史令刘基,字伯温,青田县南田乡人,一般都被称为“刘青田”,前一年被朱元璋赐归乡里。[史实,见章后注释] “回陛下,刘中丞回乡养病,终日不出,偶尔出门做些田间杂活,未有特别之处。”回复的是何文灿。而其余几人也知道何文灿负责监察百官动向,见惯不怪,一语未发。 “唉,伯温他身体不好,又是个疾恶如仇的性子,得罪了太多人。让他歇歇身子也好,过两年再叫回来参与政事。” “嗯,青田先生之于政事,还是十分熟稔的,老臣也十分佩服。”李善长抚须道。他虽然与刘基有些矛盾,但绝非生死大仇,再说也并非那种落井下石的小气之人,知道朱元璋对于他和刘基之间的矛盾一清二楚,此时自然要体现一下自己的肚量。 “好了,归德侯的事就这么办吧。散了吧。”朱元璋挥挥手。 “禀陛下,还有一事请陛下允准。”李善长身为韩国公,整个京城的御林军名义上皆归他管辖,见缝插针地补充一句。 “何事?” “宫中侍卫不足,须得加补。侍卫统领上官雷报了一份名单上来,共计四十五人,皆已认真核查过来历,其中有二十六位皆是多年跟随陛下征战而死的将士的遗孤。” “哦?”朱元璋对于一直跟随自己的下属都是十分关心的。 “是,比如牛城,年十六,其父便是陛下身边亲随牛奔之子。”[史实,见章后注释] “牛奔?嗯,朕想起来了,是朕的亲卫,鄱阳湖一战中死战不退,若不是他死命挡着张定边,那一仗恐怕朕少不了受些伤……确是忠勇之士。”朱元璋点点头。 “其他还有若干,也皆有相似情形。”李善长躬身道。 “嗯,这些将士跟随朕出生入死的丢了性命,留下子嗣确须好好照看。此事令上官雷看着办即可,妥为安置。” “遵旨。”李善长又一躬身。 “就这样吧,都退了吧。”朱元璋扬扬手。 “遵旨。”众人齐齐起身,拜倒退出。 ++++++++ “不知公公将我带到这偏僻之处,有何见教。”宫中一处僻静小院的屋中,桌上摆了两杯茶,一边坐着一位太监服饰的中年人,另一位则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身着侯爵服饰,疑惑地看着太监问道。 “归德侯真的不认识我了?”陈汉仁盯着陈理的眼睛。 “这……还请公公指教。”归德侯陈理又仔细盯着陈汉仁看了一眼,仍是满眼有疑惑,不知自己为何定要认识这位大明皇宫中的太监。 “理公子,我是徐东彬。”陈汉仁又盯着看了一会,才慢慢道。 “军师!”陈理大吃一惊,一下站起,他怎么会不认识这位跟了父亲陈友谅十余年,倚为左膀右臂,被称为“镇军之心”的心腹谋丞?“这……这这……” “是,我入了宫,当了太监,没了胡子,又过了这么多年,公子自然认不得老朽了。” “那……那那……军师为何入宫?是为父亲报仇吗?”陈理了解徐东彬,自然马上反应过来。 “公子是否也还有为父报仇之念?”陈汉仁喝了口茶。 “唉……”陈理腾地一下坐了下来:“大明已建朝,圣上势已大成,大汉朝早已亡了,我还能做什么?” “……公子,这些年我也时时留意公子,也了解公子的品性,知道你再无报仇之念……唉,算了,也不勉强公子了。” “我……” “公子,京师是个大旋涡,时时刻刻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公子。公子去了高丽也好,至少也能当个平安富家翁……为主公报仇的事,就让我和福贵恨元他们来做吧。” “他们……他们都还好吗?”陈理迟疑一下问道。 “都还好,我和他们都还有联系。这些琐事,公子就不用操心了。今日朱元璋接见公子,估计很快就会让你动身去往高丽,公子你……你就安心去吧。”陈汉仁叹口气道。 “我……多谢军师了。” “公子不用多礼,主公待我等不薄,这些都是我们兄弟几个应尽应份的。”陈汉仁的口气平静而冷淡。 “那……那今日军师特意带我过来,方才还特意带我去那个什么茗香院转一圈,看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那是?”陈理方才还有些心中疑惑,此时得知陈汉仁的身份,才知陈汉仁特意带他去看朱文琅,必定别有用意。 “他……算了,公子且先去高丽安顿,我也会安排人暗中照应公子。至于那个小男孩,回头我再给公子书信告知吧。” “哦……”陈理满心疑惑,但在徐东彬面前却已不敢再多问。 当年在军中之时,陈理还小,而徐东彬却是跟随在陈友谅身边,指挥数十万大军之人,陈理本就有些怕他。 “走吧,公子入宫,时间长了不方便,这便送你出宫去吧。刘某祝公子一路平安。” 陈汉仁站起身来,走到陈理身前,伏身拜倒,郑重地重重叩了一个头。这个叩头,也算是他作为臣子,向主公嫡子的最后恭敬和告别。 “军师……”陈理不知所措地站起来,抬起双手,却又不知到底该不该扶。 “走吧。”陈汉仁也不待陈理来扶,径自站起身来,转身便朝外走去。 ++++++++ 应天府史称金陵,大明洪武皇帝朱元璋命刘伯温等卜地测算,“定作新宫”,觉此地乃“钟阜龙蟠”、“帝王之宅”的风水宝地,便征发军民工匠二十万人,填燕雀湖“改筑新城”,历时一年建成内宫,雕梁画栋,壮丽巍峨。[史实,见章后注释] 朱元璋大悦,入住新宫,建都应天,至今已有数年,下辖上元、江宁、溧水、江浦、句容、溧阳六县。数年之间,应天府商贾日多,百姓乐业,四方纷聚,眼见得这都城已是初具气象,日渐兴旺。 新宫,百姓又称皇宫、紫禁城,开六门:正南午门,东南左掖门,西南右掖门,东为东华门,西为西华门,正北是北安门。 东华门外有座果仙桥,相传张果老曾骑驴经过,故名。 果仙桥是个热闹的所在,来来往往的小商小贩,挑着担,吆喝着从这头走过那头,又从东边走向西边。桥头东边的徐记胭脂铺还不时地进进出出几个漂亮的小姐丫环。 朱文琅斜靠在桥边的镇桥石牛上,很惬意地随意嚼着一根芦草,百无聊赖懒洋洋地四下张望。突地听到不远处似乎发生什么事,一时间就围上了一大群人。 朱文琅小孩子心性,好奇心大起,有热闹哪能不瞧?连忙跑了过去,见几十个看热闹的密密地围了个严实,朱文琅一看,一低头,矮下身子,居然从围观众人的腰下边钻了进去。 被围着的是一老一少两个男人,那年轻人文士打扮,正胀红着脸伸着双手和那老的抢着一个绣花钱包,那老者一边使劲往怀里抢一边大声嚎叫,显是十分可怜:“抢东西啦!抢东西啦!救命啊!快来人啊。” 围观的人纷纷正指责那个年轻书生。 朱文琅正自莫名其妙之间,忽听得人群外有人喝道:“干什么干什么?让开!快让开!”只见人群让开一条道,挤进来两个差役样的人,前头那差役手握腰刀,进来便神气活现地撸着袖子道:“出什么事了?是谁在这闹事啊?光天化日,天子脚下,谁敢当街闹事?” “老爷,老爷!”那老者松开抓着荷包的手,扑通一下就跪在地上朝着那差役连连磕头:“老爷,老爷一定要替小老儿作主啊,老爷。” “怎么回事?”见有人朝自己磕头求助,那差役似乎觉得大有光彩,连忙问道。 “老爷,他!”那老者指着那年轻人哆哆嗦嗦道:“他,他抢我的银包啊,老爷。” “嗯?”差役斜看了一眼年轻人:“你抢老人家的钱包?” “不……不是……”那年轻人脸涨得通红,指着那老者吞吞吐吐道。“这……这是我的银包。” “你的钱包?”差役嘲笑道:“你是说他来抢你的?就他这模样,你说他来抢你的钱包?你也得编得让人相信啊?你说谁会信?” “就是,肯定是他抢人家的,居然还反咬一口。” “把他抓到衙门里去!” 围观的众人也纷纷指责插言。 那年轻人的脸涨得更红:“不……不是……真的是我的银包……荷包是我娘子替我绣的……” “胡说,这荷包是我女儿给我绣的。”那老者愤怒地站了起来,指着年轻人道:“你说是你的,那你说,钱包里有多少银子?你说!你说不出来就是假的!” “是啊。”那差役一听有理,转头对那年轻人问道,手里掂着荷包一抛一抛,离朱文琅的鼻头都只有半尺来远:“你说是你的,那你说说,钱包里有多少银子?” “十……十来两吧,我……我不……我不知道。”年轻人更结巴了。 那年轻人明显是个书生模样,正所谓“君子不言利,君子远庖厨”,年轻人根本就不清楚具体数目。 “我的银包里一共是十四两银子,两锭五两的大银,一块三两,还有一块是一两的,另外还有几个铜板!”老者则自信地大声报出数目。 那差役打开银包一看,那老者说得一分不差。 “看你还敢狡辩?”差役得意道:“走吧,跟我们到衙门走一趟吧?老头,来,这是你的,还给你了。”说罢便将钱包往那老者一抛。 老者眉开眼笑地接住:“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等等!”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孩童的叫声。 顿时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中间朱文琅的头上。 “把荷包给我瞧瞧?”朱文琅啥场面没见过,哪会像一般百姓家的孩子一样怯什么场?依旧是昂着头看着那差役。 “滚滚滚,小屁娃娃屁事不懂,鼻涕都擦不干净,乱搀和什么?回家找你娘吃奶去!”那差役正自高兴呢,不防冒出一小孩来,看样子居然还像是不服自己的处置,要拿荷包去看,不耐烦地连连摆手。 “你叫谁滚呢?瞎了你们的狗眼,居然敢这么说我们少爷?不想活了你们?”旁边又一个声音响起。人群中挤进来一个瘦瘦的小伙子,衣着虽普通,却是整齐干净异常,看面容十几岁,声音又尖又细。 “看我不告诉你们郭应龙,一个个都扒了你们的皮!” 那郭应龙乃是应天府的府尹,正是这帮京城差役的顶头上司,主管官员。 那差役和旁人一惊,十四五岁的小高子个头已比得上成年,一般长这么高的男孩已经开始变声,但小高子的声音却是又尖又细,明明便是太监的那种特别的公鸭嗓子声音。 如今这应天府可是大明朝的都城,时不时能见到操着这种嗓音的太监在街上走过,神态语气一眼就能瞧得出来。 这太监可是谁也惹不起的人物,他们都是宫里的人,洪武皇上身边的近侍,谁能知道他们和哪位朝廷重臣交好?谁知道会不会是皇上宠信的内侍?若是得罪了他们,指不定哪天就被衙门里的人逮去,放到牢里关你到死。 人群登时散开了些,空出了中间一块地盘,两个差役连忙陪着笑对来人道:“想必这位是宫里人,小人有礼了,小的们不敢得罪公公啊。” 那年轻人鼻子一哼:“哼,得罪了我倒没什么,不过居然敢这么说我们少爷,我看你们是寿星公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算了算了,小高子,人家又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看看那个荷包。”一边站着不动声色的朱文琅突然开口,登时把周围的人都吓呆了,未料到方才这个说话的小娃娃,穿得普普通通实在说不上什么光鲜,身上还沾了些泥灰杂草的不起眼,居然会是什么少爷,连宫里的太监都称他一声少爷,这会是什么来头? 一想到方才自己居然还骂人家是什么“小屁娃娃”,那差役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双眼发直两腿发软。 还是另一个差役知机,连忙从还在那儿发怔的老者手上把荷包一把抢了过来,双手恭恭敬敬地递到朱文琅手上,陪笑道:“公子爷恕罪,是小的们长了双狗眼,有眼无珠不识泰山,得罪了公子爷,还请公子爷饶了小的们。”说罢一下拜倒。 先前那个骂人的差役也是急忙拜倒在地不住磕头。 “行了行了,起来吧,没什么得罪不得罪的,我只是有点奇怪罢了。”朱文琅一摆手,接过荷包闻了一下,又走到那年轻人身边,抽着鼻子使劲闻了几下,再走到那老者身边绕了一圈。 众人看他行动奇怪,都只是远远围着看热闹,却也没人敢出声说话。 “你是干什么的?”朱文琅突然开口问那老者。 “我……小人……小人……没……没干什么……”那老者脚一软,跪倒在地。 “没什么,好好说,你做什么营生的?”朱文琅一笑。 “公子爷饶……饶命……草民……草民……草民是城外的农户,住在城……城外的七……七里庄。”那老者哆哆嗦嗦道。 “你呢?”朱文琅转头问那年轻人。 “回……回小公子,小人……小人家里是开药材铺的,不过学生今年要……要参加乡试。”那年轻人也有点结巴,仍是一脸通红。 “公子就公子,加什么小字啊?”朱文琅一笑,心中暗道。回头便冲着那老者道:“你家是种地的,荷包里居然能有十来两银子,日子过得不错啊,你发什么横财了?够你家吃一年大白米饭的钱,你就这么大摇大摆带着上街来?是天上王母娘娘扔宝贝正好砸在你头上了?还是你在你们家地里挖着聚宝盆了?再说了,你一个种地的,一天不是土就是粪,身上戴的荷包怎么还会有一股子的药渣味儿?” 那老者脸色一下变得惨白,连忙磕头:“是……是是,是小的糊涂,小的混蛋,小的猪油蒙了心,是小的想赖这位公子爷的荷包,是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说,你怎么知道银包里有多少银子?”朱文琅一板脸。 “是是是,小的之前跟着他……跟着这位公子爷看……看到他买首饰,露……露出来的。”老者不住磕头,老老实实坦白道。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老者仗着年老人怜,故意抢人的荷包引起争执,大伙都受了那老者的愚弄,还以为是那年轻人抢他的荷包。 众人不禁蠢蠢骚动,有人大叫:“打死他!”“打死这老不死的,老骗子!”“送官!送官!” 朱文琅忙举着双手示意安静,此时众人都已折服他的聪颖,又不知他是什么来头,很快便安静下来。 朱文琅将荷包递给那年轻人,拍拍仍跪在地上的那两个差役:“行啦行啦,起来吧,两位老哥,剩下的是你们的事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去吧……以后别狗眼看人低,看着穿得不怎么样的,就不把人当回事了,总有你们的吃苦头的一天……小高子,走了。” 说罢拍拍双手,一扬手,招呼着小高子,挤出圈扬长而去。 众人纷纷让道。 那两个差役自然是打拱作揖地相送,回来立马变脸,再将那老者带回应天府衙门不提,不过这老头这次害得两位差役大哥受了如此惊吓,还差点得罪了贵人,自然恐怕是免不了要吃点苦头的了。 第8章绝世轻功 第8章绝世轻功 大街上当着这么多行人出头断案,大出风头,朱文琅心中颇为得意,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朝前走。 他在宫里玩厌了,便喜欢偷偷摸摸地溜出宫来玩,反正上次在茗香院已得了朱元璋允许出宫的圣旨,谁能管谁还敢管这只能称呼马皇后“皇后婶子”,称呼大明洪武皇帝“皇上老叔”,脱了绳的小猴儿?自然是睁一眼闭一眼地随他出入,只要不是关了宫禁锁了宫门之后进出就行。 陈汉仁作为负责茗香院的太监头儿,心中也另有打算,不会去管他。 朱文琅向朱元璋说是要出宫玩,除了贪图大街上的热闹,其实心中还是有其他打算的。 他和宫中的侍卫们学了那么多招式,自然是需要多加练习,可若是在茗香院里练,一方面嫌陈老夫子抓着他念书,另一方面也怕那些侍卫们看到了,笑他招式稚嫩武艺不精,因此早想找个合适的地方自己练武。 可皇宫之中毕竟到处都有侍卫巡视,实在不便,若能自由出宫,到京师偏僻之处寻个合适的所在,岂不是无人打扰? 应天府作为大明京师,热闹繁华,但毕竟战乱过去没多少年,还是有许多十分偏僻之处的。前几日他到处乱逛,顺着一条小沟,着意寻找,果然便在宫外向东三四里之处寻到一片小河边的树林,平日里人烟稀少,少有人经过,中间有块稍大的空地,正好习武。 于是朱文琅便几乎每日都到此处练上一两个时辰,为了练习暗器,还削了块木头,做了个木头人,挂在树枝之上当作目标,兜里揣着百十来颗围棋子当暗器打着木头人玩。 这日,在大街上当完“断案神探”的朱文琅,便又来到那树林之中。却发现吊在树上的木人头上居然被人用木炭把眼睛鼻子头发描了个乱七八糟,斜眉歪眼的似乎在做鬼脸。 这小木人是朱文琅自己所做,因为好玩,还用笔墨颜色把眼眉鼻嘴给画出来了。 朱文琅跟着陈老夫子学丹青,画功不弱,自是画得栩栩如生,此时木头人却被人用黑炭笔一顿乱描,不但多了几道胡须,而且眉毛也被描长直达耳后,嘴巴上还添了几颗大黑牙,最可恨的还在两眼之间又画了第三只眼,成了个怪模怪样的二郎神。 “谁这么不长眼,坏了少爷我的木人?”朱文琅愤愤地自言自语。 “小子,骂谁呢?小心蝠爷我给你两大耳瓜子。”不远处树上传来懒洋洋的声音,把朱文琅吓了一跳。 “骂你怎么了?我画的好好的木头人,被你弄成了个丑八怪,呸呸呸,快出来,让我揍两下出出气。”朱文琅气不打一处来。 “想揍我?臭小子,你武功不行,野路子,连我的影都找不到,还说揍我?先能找着蝠爷我再说吧。”还是那懒洋洋的声音。 对方刚刚开口,朱文琅已向声音来处扑了过去,几个晃身,已扑到树下,抬头一看,树上空空如也,半个人影也没有,声音却从身后三丈处的树上传了过来:“喂,臭小子,蝠爷我在这呢。” “我就不信抓不到你!”朱文琅恨恨地又转身朝身后扑过去。 “嘻嘻,这世上还没人能追得上蝠爷,臭小子你再试试?”扑到树下依旧人影皆无,声音又到了朱文琅右侧三四丈处。 “我就不信了!”朱文琅好胜心起,又扑了过去。 如此三番四次,无论朱文琅如何加快,两刻钟过去累了个满头大汗,连个人影都没摸着。 “追不上!不追了。”朱文琅泄气地往地上一坐,歇几口气,掏出口袋喝了几口水,又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打开来,原来是几块从御膳房偷来的点心零食。 “什么好东西?给蝠爷也来点。”衣袂之声还未听见,朱文琅身边已坐下一人,一把从朱文琅手里把纸包抢过来,抓了一块点心就往嘴里塞:“咦,味道还不错。” “废话,这都是宫里皇上老叔吃的东西,能差得了?”朱文琅没好气地说,这才定睛打量身边之人。 只见此人头发花白,是一精瘦老者,却是长得尖嘴猴腮,两撇小胡子一翘一翘的,身上的衣衫虽称不上褴褛,却也是脏兮兮的,正自津津有味地吃着点心。 朱文琅本就性格顽皮,加上年纪不大,还没这么多防人之心,虽见对方来去如电,却也没把他当坏人,小孩心性,一伸手又去抢点心:“喂,你抢东西啊?我拿来的,给我留点!” “追着我就还你!”老者嘻嘻一笑,身子一闪便躲来了,手还在拿着点心不住往嘴里塞。 “追就追!”朱文琅脚下一点,又扑了过去。 只见那老者左躲右闪,虽不像方才一样只闻人声不见人影,只是在朱文琅眼前三四尺处晃荡,却是如泥鳅一般来去如电,朱文琅明明看着如在手边,却总是差了半尺错过去,连老者的衣袂也没摸着。 “打着也算!”朱文琅轻喝一声,掏出口袋中的围棋子,施展暗器手法,往老者打去。 “嘻嘻,行行行,暗器打着了也算你赢!”老者嘻嘻一笑,一闪身便让过两粒棋子。 朱文琅抖擞精神,双手不停,接连不断地打出,到最后几乎是一把一把抓起就乱洒,转眼之间百十来颗棋子尽数打完,洒了一地,却是分明看到没有一粒沾到那老者的衣角。 “算了算了,算你厉害,少爷我不陪你玩了!”朱文琅赌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好了好了,小子,蝠爷给你留一块。”老者依旧是嘻嘻一笑,收住身形,走到朱文琅身边也一屁股坐下,将吃剩下的纸包又递给朱文琅。 朱文琅一把接过,拿着最后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将纸一扔,一边嚼一边含含糊糊地说:“老头,你轻功很好啊,教我行不行?” “你小子的轻功是野路子,追不上我的。”老者笑嘻嘻地说:“想当年蝠爷我轻功天下第一,六大门派都摸不着我屁股。” “还天下第一,吹吹吹,法螺吹破天。”朱文琅冲着他吐着舌头做鬼脸。 老者也不生气:“小子,你没学过轻功吧?看你这样子就没拜过师。” “那你当我师父呗,把你这手轻功教我。” “美的你臭小子,蝠爷我从来没收过徒弟,也不想收,太麻烦,我还得找人呢。” “你轻功这么好还找不到人?” “你知道什么?我找的是我们教主,他武功天下第一,就是躲起来了,我找了十多年了,连根毛都没找到。” “你找人就找人,找毛干什么?怪不得找不到,你这老头太笨蛋了。”朱文琅捉弄地笑。 “臭小子,你想找打啊?这么损你蝠爷?”老者蝠爷自然知道是小孩捣乱,哪会跟他一般见识?只是一扬手做势要敲朱文琅的头,朱文琅一缩躲了过去。 “喂,福爷,你干嘛叫福爷?你很有福吗?都瘦成人干了,没见你福到哪去啊?”朱文琅年小贪玩贪闹,继续故意捉弄。 “臭小子你懂什么?想当年蝠爷可是四大护教法王之一,青翼蝠王的名号,江湖中响当当的字号,武林中人闻风丧胆。”蝠爷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只不过干瘦的脸形,两撇山羊胡子,再加上那副公鸭嗓子,总让人有种忍俊不禁的感觉。 “蝠王?老蝙蝠?嘻嘻,还真有点像……”朱文琅看看韦一笑的脸,他自小长在宫中,哪会听到过明教四大法王之一,青翼蝠王韦一笑的名头?自然毫不以为意,哈哈一乐。 啪地一声,屁股上挨了一巴掌。 “笑什么笑?得叫蝠爷!” “行行行,蝠爷就蝠爷,赶紧的,教我,把你那轻功教我。” “不教。”韦一笑摇摇头。 “不行,你吃我的喝我的,就得教我轻功。”朱文琅拿出缠侍卫教功夫的手段。 “我哪吃你的喝你的了?”韦一笑一瞪三角眼。 “刚才那点心不是?”朱文琅强词夺理。 “这……”韦一笑哭笑不得,不过他也不是真和朱文琅较真,否则一个身起,朱文琅连他影子都摸不着,多半还是和朱文琅这小孩子在逗着玩:“那我也教不了你。” “哪有教不了的?推三阻四的,亏你还活这么大,胡子这么长,头发这么乱,眼睛这么小,嘴巴这么歪……” “臭小子,还这么损我!”韦一笑又是一巴掌搧过去,朱文琅又是一缩躲了过去。 “就得这么损,老蝙蝠,谁叫你不肯教我。”朱文琅狡黠地一笑。 韦一笑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拿这调皮小子没法,只得耐下心来解释:“不是我不肯教你,我看你的内功路子和我根本不是一回事,还是个小雏儿,我这轻功你学不了。” “内功?是不是这个?”朱文琅从怀中掏出那《周天养生篇》来:“老蝙蝠,你给看看,这本《周天养生篇》,我练了好几个月了,感觉也没什么用,你帮我瞧瞧,到底是不是个好东西?” “叫蝠爷!什么老蝙蝠?蝠爷我年纪一大把了,尊老爱幼你懂不懂?”韦一笑白了朱文琅一眼,接过《周天养生篇》翻了翻。 “嗯,这是本道家的养气功诀,瞧不出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吹得还挺神,不过这世上吹牛皮的事多了去了……嗯,看这运气之法,中正平和的,你拿着练没什么毛病,练吧。”韦一笑将书扔回给了朱文琅。 这《周天养生篇》本就是套由浅入深、深扎根基、见效极慢的功法,文字间自然说得平平无奇,纵是后几章提到了练成之后的绝高威力,却也被韦一笑以为是书中吹嘘,竟是瞒过了韦一笑这老江湖,只道是本无甚稀奇的普通道门内功心法。 “要不,老蝙蝠你练出来给我瞧瞧?看看到底怎么个好法?”朱文琅将书在手中翻来翻去,试探道。 “蝠爷我练不成。呃。”韦一笑打了个饱嗝:“武林中各家有各家的密法,学了这门就学不了另一门,这功法和我练的差得太远,我要练这个,非得走火入魔了不可,除非我自废武功从头再练……不过臭小子你倒是可以练,反正你也没学过别的内功。” “那老蝙蝠你把你的内功教我不行了吗?”朱文琅有些奇怪。 “我的内功有些邪性,当年要不是教主帮我消了心火,我早被心火烧死了,风险太大,太大,不行,不行。”韦一笑迷糊中一个劲摇头:“不过你以这本道家的功法为基,我这轻功倒是可以学一学。”韦一笑斜一眼道。 “行行行,能教就行,老蝙蝠,大不了以后我多带点好点心来孝敬你,够意思吧?” “臭小子,几块小点心就打发我了?想当年……” “别想当年了,有御膳房的点心吃就不错了,老蝙蝠,你就知足吧。”朱文琅涎着脸嘻嘻一笑。 “臭小子!”韦一笑指着朱文琅哭笑不得。 “那我练这个什么养生篇的内功,老蝙蝠你指点指点没问题吧?”朱文琅又问道。 “这……”韦一笑有些迟疑。 “呸,还老江湖呢,还绝顶高手呢,连我个小孩子练内功都指点不了?”一会时间下来,猴精的朱文琅已经摸准了韦一笑的习性,故意激他。 “那有什么不行的?这不都画有运气经络吗?有什么问题就问,蝠爷我点点你。”韦一笑果然受不得激,一口答应。 “行,那就说定了!”朱文琅计谋得逞,心中偷笑。 ++++++++ “老陈头,给你,你要的词林考证。”朱文琅叫着陈守,扔过去两本书。 这书又是陈琅从文渊楼里偷拿出来的。陈守现在也知道朱文琅有马皇后的“特旨”可以进出文渊楼。那文渊楼乃宫中藏书之所,真不知里边有多少难得一见的珍版典籍,陈守自己进不去,便怂恿着陈琅帮他偷拿出来,看完再还回去。这点小事对于朱文琅来说还不是小事?能哄得自己这位师傅高兴,纵上偷上一百本也不在话下。 将书扔给陈守,朱文琅闪进自己的屋中,他得看他偷拿出来的《周天养生篇》。 为替朱文琅医治寒毒,陈守自己读过几天医书,对于经脉穴道有所了解,顺便也教给了朱文琅,因此这《周天养生篇》中所提到的经脉穴道名称,以及图画上画的经络线条,朱文琅是看得懂的。 只是朱文琅翻开此书,却见全篇除教人如何调息养生之外并无一招一式,而文字间也仅以养生修身为要义,一丝不提其修成之后的效果,只叙说该调息之法习之得当可以养生延年,身轻体健。也不知为何这本书会如此郑重地放在一个小盒内,藏在文渊楼的隐秘之处。 对于这些修练朱文琅实是兴趣不大,只不过书中那些图画动作奇特,往往将自己的手脚扭成一种奇怪的角度,据书中所说是为了保证运气通畅,调节呼吸。 朱文琅试了一下,实是难以做到,有时总是差了那么一点,这下激起了朱文琅的好用之心,还非得想办法做到不可了。 如此跟着图形练了几个月,大部分的动作也都差不多了,但却并不如书中所说的会有一丝暖和的感觉沿着图上所画的经脉线路全身流动。 但朱文琅并不灰心,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游戏一般,只顾着照做便是,至少做了之后往往觉得神清气爽,疲劳尽消,这倒也不错。 只是这般心态练法,却正好暗合了这《周天养生篇》的主旨。 这《周天养生篇》乃道家无上真功秘诀,只是因为其兼收道藏黄老之说和易经阴阳之理二者之长,开篇总纲中便有云:练时需时时禀呈逍遥自在之念,无妄无欲,无索无求。 此等说法与习武之人的勤学上进之心刚好相悖,初练之时进境极慢,故不易有成。 好在朱文琅乃独自修练,加之年纪幼小,生性散漫随意,以好玩之心练之,根本不知内力为何物,自也毫不知觉,一丝不急。朱文琅似练似不练的,刚好与秘诀主旨相合,因此初练一月之余便有明效。精神比平日里好得许多。按理京城里入夏天气炎热,若是往年间早已易感疲惫,至少在玩闹一身透汗后也会想歇歇,可近来每天因为练功少睡半个时辰,日间居然精神极好,任他朱文琅如何顽皮胡闹亦无疲劳痕迹,依旧精神奕奕。 这《周天养生篇》共分十二层,初始二层皆是调理健身的,自第三层起才初涉内力调息,故朱文琅除了觉出神清气爽外,并无其他异样,也无半分内力。 只是这《周天养生篇》乃是道家无上修身功法,朱文琅心态又十分契合,虽无内力进境,但因此而修习韦一笑的轻功,却是体健身轻,进步神速,弄得韦一笑惊喜莫名,心中一个劲地感叹,感叹自己似乎无意之间捡了个宝贝。 ++++++++ 第9章静水微澜 第9章静水微澜 侍卫属大内亲军都督府管辖,专门护卫内宫安全。侍卫总头领乃是一品侍卫“雷霆剑”上官雷。 侍卫的品级分为一至五品,总头领副总头领为一品侍卫,统管宫中侍卫数百人,分为数个侍卫队,其头领为二品侍卫。再往其下便是普通侍卫了,中间又根据武功高低、功勋大小或职司重要性区分,分为了三四五三个品级,也是为了在侍卫们中间能够有个竞争,或有时作为奖惩的手段。 这侍卫的品级乃是单叙的,与朝廷官员的品级并不等同,因此这侍卫总头领最多也就是个办差的差使,并非与朝廷一品重臣或是各国公爷平级,不过因驻守大内,乃是天子近臣,若论与洪武皇帝朱元璋的亲厚信任方面,便并非品级所能代表的了。便以这宫中侍卫总头领,一品侍卫“雷霆剑”上官雷为例,虽一直谨守本份,从不在政事上插一言,但朱元璋对其的信任却是许多国公重臣都是比不上的,日日守在身边,护卫自己与宫中嫔妃皇子的安全,若非朱元璋对他绝对信任,绝不至于将身家性命都托付于他的手上。 还有一个副总头领,何文灿,不过据说那何文灿还兼着别的职份,也极少来宫中侍卫房,只是挂了个名而已,朱文琅并不熟识,只是见过几面罢了,平日里大多还是和侍卫们在一起玩闹。 只是听侍卫们平日里闲聊说起那何副头领,都略有些瞧不起的神色,好像是说那何文灿只是个武官,顶多比寻常人更为孔武有力而已,却是并不会什么武功,只不过是和洪武皇帝朱元璋有些什么瓜葛才当上的这个副总头领,侍卫们都有些看不起他,只是服总头领上官雷的管束,何文灿也知趣地并不来管这些宫中侍卫大爷们,久而久之,大伙都几乎忘了还有这么一位侍卫何副总头领的存在。 众侍卫们除了护卫大内,成天无所事事,加之朱文琅活泼胡闹,便也乐意与之嘻耍,玩笑间小猴儿朱文琅吵着要学功夫,便也教个一招半式,只不过只教招式,至于各人不传之秘自然是秘而不宣,也只是胡闹好玩而已。 几年下来,朱文琅便囫囵吞枣地尽自学了个胡天黑地,什么谭家腿,谢家刀,八卦掌,东一招西一式地乱七八糟凑了个成百上千招,连当侍卫总头领的上官雷也被他缠着教了几手剑法,总练得忘了吃饭,每回都是陈守老夫子打发小高子去叫才依依不舍回来。 而每回跟在朱文琅屁股后边当跟屁虫的三公主朱福贞也是一样,看着朱文琅跟侍卫学得好玩,看到朱文琅打赢了便拍手叫好,若是打输了,朱文琅还觉得无所谓呢,朱福贞却得嘟着嘴巴不开心好久,嘴里嘟嘟囔囔地怪那个赢了朱文琅的侍卫。 好在随着年纪见长,郭宁妃觉得男女有别,约束着朱福贞逼她学女红,学女书,这才慢慢来得少了。 这“雷霆剑”上官雷乃是武林世家名门望族上官门下数一数二的高手,朝廷礼聘上官高手入宫执卫,上官世家当代主人“绝情剑”上官望据传在朱元璋起事之后曾有些旧交,但此时朱元璋已是大明皇帝,上官世家自然不愿再来攀附,以免有趋炎附势之嫌。 朱元璋心知上官世家在江湖上的威望,有心请上官望来统领宫中侍卫,上官望便也算是给旧人一个脸面,派出亲弟上官雷入宫执事,只是和上官雷约法三章,绝不可以家传绝学传与外人,且只充当皇宫守卫,绝不许参与官家政事。 这“雷霆剑”上官雷五十有余,身形消瘦,花白长髯却是面色红润满头乌发,不见一根银丝,太阳穴处高高鼓起,显是内功已臻化境,随身一柄“雷霆软剑”,吹毫断发,平日里缠于腰间,挥剑时内力贯注寒光似雪,坚韧如钢。其剑法剑走雷霆,刚猛迅捷,当者披靡,相传绝对属于江湖上五十名之内的绝顶高手,除非一些深藏于世隐居不出的千年老王八,罕逢敌手。对敌时勇不可挡,平日里则御下极严,侍卫们在他跟前都是战战兢兢不敢丝毫懈怠。 只不过这“雷霆剑”上官雷在朱文琅面前他却只是个慈祥长者,对朱文琅天资聪颖实是喜爱万分。若是在江湖之中,只怕早已收朱文琅为徒,如今却是在宫中,恪于门主严命不敢起收徒之念,只是尽心教朱文琅一些精妙招数。 上官雷剑法虽然霸道,性情却是中正平和,严遵门主之命绝不参与政事,更不用说收朱文琅这等有官家背景的弟子,只是安心在宫内当他的侍卫总头领,这也是上官望放心让他入宫的原因。 那朱文琅虽学了不少精妙招数,却只是身无内力,攻出去的招式倒是象模象样的,却是一点劲力也无,光有空架子而已,众人也权当逗他取乐,朱文琅不明内力诀窍,自然也乐此不疲。 ++++++++ “大哥,许久不见,你又显老了。”二长老望着大长老道。 “呵呵,还好。”大长老陈汉仁微微一笑,摆摆手:“云梦泽的情形如何?” “还算顺利,那个山谷很隐秘,地方也大,这是图形。”二长老说着掏出一幅地图来。 “嗯,那就把云梦泽放在这里吧,以后,这里就是咱们天一盟的总坛了。回头我给你一些机关图样,你照着布置好……咳咳……”陈汉仁说着猛咳了几声。 “大哥保重身体。”二长老连忙替陈汉仁轻敲后背,又将桌上的茶水递过来。 “咳咳……银子……银子怎么样了?”陈汉仁一边咳一边摆摆手,续道。 “这些年也存下三百多万两了。”二长老一边拍一边回道:“只不过空印案发,朱老贼杀了一百多个官员,咱们有好几个人都被砍了头,以后找钱不太容易了。” “咳咳……这是迟早的事,这几年利用空印报账册,也算攒了些家底,总比刚刚开始之前强得多。三百多万两……也能做些事了。云梦泽那边要抓紧弄。” “是,大哥。” “江南霹雳堂那边怎么样?” “已经安排人想办法了。” “‘霹雳堂’的火器机关天下第一,霹雳弹也是难得的利器,此事尽量筹划周密,就算没办法将霹雳堂掌握到咱们手里,至少也得……也得弄一批好东西过来。” “是,大哥,我会想办法的。” “大明开国,已成气候。朱贼势大,我等只望能暗中蛰伏,积攒实力,再想办法慢慢削弱朱明朝廷的干将实力。当年朱贼靠着阴狠狡诈的手段偷袭暗害主公,咱们让他也尝尝阴毒手段的滋味。” “大哥说得不错!”二长老咬牙切齿道。 “可惜刘基了,他是朱元璋的得力之人,当年朱元璋和主公争雄之时,这个刘基不知道出了多少鬼主意,令我大汉朝损兵折将。我还想着……想着怎么对付他,谁知道胡惟庸下手比咱们还快……咳咳。” “是啊,不是咱们下的手。听说刘基生病,胡惟庸安排了御医前去看望,没多久刘基就一命归天了。” “胡惟庸此人好权,心机颇深,如今升了右丞相,君权相权相争,生出反心是迟早的事……咱们不用管他,反正他折腾的也不是咱们的基业,能让朱元璋头疼的事,越多越好,朱明朝庭越乱越好。……必要的时候,咱们还得帮胡惟庸一把,助长一下他的野心。” “是,大哥,我等兄弟都听大哥的。”二长老对于陈汉仁的谋划之能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完全是言听计从。 “好了,我也该回了,出宫一趟不容易,时间长了容易被人察觉。咱们图谋大事,一切都须得小心在意。” “是,大哥。宫里几位兄弟都还好吧?” “那几个孩子都还好。对了,冯奎当了副领队了,他也是一等一的身手……回头咱们在宫外解决了侍卫一队的领队,他就能升上去了……此事不急,半年,半年后吧,升得太快了容易显眼,不争这一时。” “嗯,大哥放心。” “牛城也不错,咱们宫里的这几步棋,都还算顺利。”陈汉仁点点头,颇为赞许。 “牛城是我亲自带出来的,他一直以为他爹牛奔是被朱元璋害死的,一心想报仇,是个好苗子。” “行,我走了,牛城还在外头等着我呢,有什么消息我让牛城出宫找你。” “行,大哥安排的那些事我都会办好。” “恨元,平安他们都好吧?” “恨元好,他也挺想大哥的。三弟……三弟出家……” “平安也是个苦出身,他那性子,本就不是……算了,就让他先清静几年吧,别打扰他,以后再说。”陈汉仁默然。 “是,大哥。” “行,我走了,你们多保重。” “大哥保重。”二长老用力地拱拱手。 ++++++++ “好!好!”侍卫房中一片叫好之声。 场中正在相斗之人,正是朱文琅和四品侍卫牛城,旁边则围了五六个四五品侍卫围观,看两人在场中身影穿梭拳来脚往地打得好不热闹。 朱文琅在宫中和侍卫们玩闹,东学一招西学一招,杂七杂八的各家各派的武功都有,但牛城却只是施展着军中常见的一套太祖长拳和一套少林派的罗汉拳,这罗汉拳乃是少林派的入门拳法,并非秘技,江湖中早已流传。牛城打得一板一眼显得功底十分扎实,无论朱文琅的招数如何花哨,总是近不了牛城身前三尺之内。 旁边的的侍卫们却是不管这些,只是自顾自地叫好,旁边则是位漂亮的小姑娘正拍着手大叫:“好!好!琅哥哥加油!琅哥哥加油!” 正是当今圣上,洪武皇帝朱元璋的三公主,朱文琅的跟屁虫朱福贞,今年已经八岁了。如今正是洪武九年秋,朱文琅十二岁,已长到了成人肩一般高,算是个半大小子了。 朱文琅跟随青翼蝠王韦一笑修习轻功也有了两年,练得身轻如燕,往复灵活。但韦一笑不肯教他内功,说是他身上本就有寒毒,而韦一笑的内功也是阴寒一路,习之更是有害,因此也只能慢慢修习那本《周天养生篇》,偏偏这养生篇乃道家内功路数,看重打好基础,讲究平和圆润,实在不是一门速成的功法,刚刚开始进境极慢,朱文琅修习到第三层,方才能够感觉到内息中隐隐约约有真气流动,但也仅是因此身轻体健动作流畅有力而已,要想将内息加到自己的招数之中,还是差了段距离。 饶是如此,乱七八糟的各门各派招数,加上灵活往复的身法,不过十二岁的朱文琅,已能与四品侍卫牛城将将打个平手。 却见朱文琅突前突后,身形快速,忽地一闪,闪到牛城身后,左手虚晃,右手一探,出掌出刀,向牛城后腰上切去。 牛城一个躲闪不及,下意识地右手一划,一招太祖长拳中的“神龙摆尾”,正中朱文琅的右掌,这一摆力道极大,不但将朱文琅的右掌拨开,带起的掌力甚至将朱文琅整个人都顺手推开一丈来远。 “停!”站在旁边不远处观看的侍卫一队副领队“残月钩”冯奎突地叫道:“好了,琅少爷也累了,牛城,该当班了,跟我巡值去。” “是,副领队。”牛城连忙一拱手,回侍卫房屋中去换当值的衣服。 “哦哦哦,琅哥哥赢喽,琅哥哥赢喽!”小丫头朱福贞拍手叫好,她是最喜欢看热闹的,唯恐天下不乱。 “不是告诉过你吗?和琅少爷过招的时候不许用内力!”出了侍卫房,冯奎一边走一边头也不歪地轻声道。 “是,琅少爷身法太快,我一时反应不及,顺手就……”牛城知道犯了错。 “下回记住了!若有再犯,饶不了你!”冯奎的语气很冷。 “是……琅少爷的招数……最近越来越快。” “不关你的事,少打听少琢磨,当好你自己的班!” “是!” ++++++++ “琅哥哥,等等我,琅哥哥。”跟屁虫朱福贞跟在朱文琅身后,一个劲叫着,再后边则跟着几个伺候的随身丫头,早已气喘吁吁地上气不接下气。 “干嘛?宁妃娘娘今儿没让你绣花去?”朱文琅放慢脚步等她。 “我逃出来的,嘻嘻。”朱福贞一吐舌头:“琅哥哥真厉害,连牛城这个四品带刀侍卫都不是你的对手。” “唉,人家是让着我,没用内力。要用上内力,我三招都接不下来。”朱文琅停下步子,对朱福贞叹道。 跟着侍卫们学武功这么久,朱文琅自然已经看出来,他无非也就是学了些招式,侍卫们和他比试时,基本不怎么使用内功,只是招式的比划,再加上手下留情,一些阴狠歹毒的招式也不敢用。他在宫里是半个主子,侍卫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和他打个平手,甚至勉强输上一两招,都是常事。 往往只有他因为身法越来越快,对方措手不及之下,方才会偶尔泄出内力,便能把他打得老远,便如方才牛城一样。 也正因如此,朱文琅和他们比起来才越来越感觉没什么意思,总寻思着得想个什么办法把侍卫们的真实实力给逼出来才好。 “那我不管,反正就是我琅哥哥赢了。”朱福贞不懂,也不以为意,撇着嘴道。 ++++++++ 御书房中。 “道舍之死,朕痛心不已。年方三十六,正是大好的年纪。”朱元璋叹道。[史实,见章后注释] 桌前的何文灿嗑头道:“兄长跟随陛下,深受圣恩,虽天不假年,但为大明鞠躬尽瘁,也算死得其所,陛下切莫因此痛心,若有所伤身,反倒是兄长的罪过了,令他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心安。”说罢又嗑了一下头。 道舍乃是大都督府同知何文辉的小名,正是朱元璋的众多义子之一,这年六月间刚刚因伤病去世。何文灿则是何文辉之亲胞弟。 “嗯,道舍之子是叫何环吧?” “正是舍侄何环,现任成都护卫指挥使。”何文灿再嗑头。 “好了,起来吧。” “是,陛下。”何文灿站起身来。 “有什么新消息吗?” “禀陛下,明教那些人暂时没什么新消息。只是……” “只是什么?” “张定边将军进京了。”何文灿小心道。 “他不是住在老家吗?进京做什么?” “也没做什么,就是买了个小院子,看来是准备长住。” “和什么人有来往吗?” “暂未发现,平日里深居简出的,还开了个小门面,准备……” “准备做什么?” “看他的准备,似乎是准备开个肉铺……”何文灿有些迟疑道。 “陈友谅手下的第一猛将,勇冠三军,有万夫不挡之勇……准备开个肉铺?卖肉?”朱元璋有些哭笑不得。 “目下来看是这样,不知是否有别的图谋。”何文灿说得很保守很小心。 “嗯,算了,随他去吧。”朱元璋略一思索,摆摆手:“定边将军的性子我知道,虽说跟的是陈友谅,但他是直爽之人,不屑玩弄什么阴谋诡计……反正归德侯也已去了高丽了,他说不定就是随便弄个营生,打发打发时间。他年纪也大了,我大明也是日益兴盛,翻不出什么浪来。以后就不用管他了,让他安生养老吧。” “是,陛下。”何文灿应声道。 “去吧。” “臣告退。”何文灿又嗑了个头,退了出去。 ******学习老爷子,融小说于史实***** 》》》本章涉及史实内容注释===== 【何文辉】====何文辉(1341年—1376年),字德明,滁(今安徽滁州)人,明朝开国名将。明太祖朱元璋的义子,赐姓“朱”。曾参与平定江西、福建、陕西、四川。14岁时,朱元璋收其为义子,赐姓朱氏。朱元璋的义子很多,包括周舍(沐英)、道舍(何文辉)、马儿(徐司马)、柴舍(朱文刚,与耿再成死于处州之难)、真童、金刚奴、朱文逊(战死于太平)。何文辉号令严明,军民都称颂他的功德。太祖曾称赞他的谋略威望。晋升为大都督府同知。洪武五年(1372),命率山东兵跟从李文忠出师应昌。第二年移镇北平。李文忠北征,何文辉督兵巡视居庸关,因病被召回。洪武九年(1376)六月去世,年仅三十六岁。 第10章雷霆剑客 第10章雷霆剑客 大明洪武年十年秋,大内宫中怪事频发,把个内宫折腾得个昏头昏脑,因为:“宫中闹鬼了”。 最怪的是这恶鬼几乎隔两天便出来一次,却从来抓不住,也不偷东西,侍卫头领从来没碰到过,太监也从没碰到过,也不来打扰主子娘娘们,但低等的四五品侍卫落单时却时不时撞个正着,常被打得个鼻青脸肿,却是从未见血,似乎是专门和侍卫们为难的。 朱元璋听说此事震怒。 这些年严惩贪腐,朱元璋杀了不少朝廷命官,仅空印案就杀了一百余名,甚至还包括开国功臣,譬如洪武八年的德庆侯廖永忠,朝野震动。只怕会有不轨之人心中不服,勾结内侍扰乱禁宫。 故而朱元璋下旨,令加强皇宫戒备,着侍卫严查“恶鬼”,否则对侍卫将“严加惩处”。 宫中侍卫布置设伏了好多次,可那“恶鬼”如同知道何处有陷阱一般,戒备森严时根本不见鬼影出现,稍一疏忽便又出来了。 宫女太监们惶惶不可终日,有不少人还偷偷摸摸地在屋里燃香拜祭,祈愿菩萨保佑除妖捉鬼。 宫中侍卫头领,一品侍卫“雷霆剑”上官雷疑心此事为内奸所扮,暗地里把侍卫从头到尾一个一个细筛一遍,也没能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成日里忧心忡忡长吁短叹。 好在这个鬼影神出鬼没地,除了几个侍卫吃点亏,弄个鼻青脸肿人心惶惶,倒也从未惹起过什么大乱子,仿佛“恶作剧”的成分居多。 上官雷也只好暂且停止追捕,只在心中暗自留意。只是此事已再不能让皇上知晓,侍卫们疑神疑鬼的也不敢再声张,只怕皇上得知后再发雷霆,那就得有人掉脑袋交差了。 如此折腾一月有余,任是上官雷想破了头,也绝没有疑心到住在茗香院的朱文琅这半个主子身上,这让朱文琅暗笑不已。 其实这鬼影即是朱文琅,他对宫内防卫熟悉之极,看到严加守备即不动,稍有松懈便半夜换上街上买的黑衣,脸上套一个街上买的恶鬼面具,瞅着一两个落单的低品侍卫便上前动手,打几招就跑。 他对宫中地形极熟,七弯八拐即甩掉侍卫,躲回房中假装睡觉,便是侍卫查到茗香院,也假装睡眼稀松地出来问话,还故意把来查问的侍卫一顿臭骂,骂他们打断少爷他睡觉,心中却暗自偷笑。 这半夜碰到落单侍卫上前动手,侍卫们自然是竭尽全力各使出浑身解数,平日里暗藏着不肯演练的绝招便都使了出来,内力自然也毫不收敛,让朱文琅偷看偷学了个饱。 他跟蝠王韦一笑学了几年的轻功,身法已经极快,平日里白天与侍卫们动手时也是有所保留的,但扮鬼时真正施展开来,真个是倏近倏远,忽左忽右,已是有了六七分的韦蝠王的轻功身法,直如鬼魅一般,等闲的侍卫哪还能摸着他的身子? 于是他往往都是打了就跑,也不伤人,上官雷只是想着有高手探查内宫,或是有人想不利于皇上,不断加强戒备,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竟然只是朱文琅在试探着偷师学艺,居然把一个沉稳持重的“雷霆剑”闹得个昏头昏脑,头疼不已。 此时的朱文琅修练《周天养生篇》进入第四层,已是小有所成,感觉体内明显自有一股真气涌动,只是这养生篇中只是记载调息真气防身护体,却无运气伤人之法。 但这养生篇却另有妙处,练至深处绝不似别的内家功法般太阳穴高高鼓起,周身真气游走,外相与常人一般无二,也是深具道家“自在”之旨。在与人相争时能感应到对方真气的运行及攻击来向力道,在自身中产生相应的防护真气,当朱文琅发现此点后简直欣喜若狂,因他在与侍卫们夜斗时便可感觉对方体内真气的流动,自然也就清晰地明了对方如何运转真气发招,这让他对那些已熟得无法再熟的招式有了更深的认识,再不似原来般的花拳绣腿,而是招招暗含真力了。 不过这也让他吃了不少苦头,刚开始装鬼时碰到侍卫,他是拳招无力,完全靠养生篇护身,再凭灵动的轻功身形逃脱,直如此晚上装了一个多月的鬼,白天在文渊楼偷偷练习,才算真正学会了不少实用对敌的招数。 这天白天朱文琅在上官雷处闲玩,又和侍卫对拆了几招拳脚,仍是毫不显内力,又闲聊一会,得知这晚巡检松散,暗自打定主意晚上又出来扮扮鬼。 吃过晚饭陪着陈守老夫子闲聊了一会,朱文琅便假装犯困,告辞出来回房早睡。 其实从心里来说,虽然朱文琅总在肚子里老陈头长老陈头短地牢骚发个不停,平日里也淘气胡闹,但实际上对陈老夫子还是极为敬重的。 他知道自己还在襁褓之中时,与陈守一起被困在那冰冷的枯井之下,也知道在吴家祖宅之时,一老一小两人相依为命,艰难度日,虽说那时他仍懵懂不明事,但后来与陈守聊天之时却和他细细讲过。 陈守一个人拉扯着嗷嗷待哺的他,后来又教他识字学文,让他在琴棋书画各方面都大有心得,有这救命之恩和抚养之义,在朱文琅心中早已把老夫子当成自己的亲爷爷般爱戴,小事上胡闹调皮只当是陈老夫子的开心果,弄得陈老夫子常常哭笑不得,但大事上还是一丝不差地敬重听从老夫子的话,未曾让老夫子真正生气过,心中早已视夫子为最亲近的亲人。 只听宫中更漏独鸣二响,已到二更时分。朱文琅练完养生功悄悄下床换衣,并将面具好好戴上,偷偷摸出房门,暗暗掩上,一弯一拐便从旁门跑出茗香院。 今晚他挑的是巡视西院的四品侍卫“千斤鼎”柳勇,算是个外家二流高手,一身横练功夫,而且头脑简单,傻不愣登的又经打又经摔,最适合练拳脚的。 之前朱文琅已捉弄过他两次,每次都把他打得个鼻青脸肿的,极是爽快,只不过白天看到柳勇的惨样,心中又有些过意不去,特意到御膳房找老牛头要了些好吃的点心送给他,再暗地里送了几两银子,说是给柳勇买金创药买酒喝,弄得柳勇如逢知己,直夸朱文琅够意思,够朋友,直让朱文琅都有点脸上发烧。 若是柳勇知道自己这伤本就是拜眼前这“够意思的朋友”所赐,还不得火冒三丈骂个十八代祖宗? 朱文琅知道今晚二三更时分便是这“千斤鼎”柳勇单人巡视,虽心中不忍,却实在是不想失去这个练手的机会,只好心中抱歉了。其实这柳勇性情直爽豪放,朱文琅还觉得十分相得,但一来柳勇功夫不高,二来也粗心些,不似别的那些机灵鬼诈之徒。 近来因为闹鬼风声仍紧,朱文琅可不想被人看出破绽,大不了事后再好好补偿补偿吧。 转过几道回廊,翻过两道院墙,朱文琅便晃到皇宫西院附近,悄悄潜近,果见那“千斤鼎”柳勇身着侍卫号衣,独自提着打笼一声不吭在各院中随处巡视。 瞅着柳勇正走到一处偏僻所在,朱文琅蒙上面巾,身形一晃悄无声息地闪到他身后,伸手轻拍柳勇左肩,故意嘶哑着嗓子叫一声:“喂!” 若是平时,那柳勇必定是立马转身一拳过来,但此时只见那柳勇居然并无慌张,立定不动,并不马上闪身回头。 便在朱文琅感觉事情不妙之际,这柳勇才慢慢转过身来,灯笼下一照,几乎把朱文琅吓了个魂飞魄散,在站面前的居然是侍卫总统领,宫中唯一的一品侍卫,江湖一流高手,人称“雷霆剑”的上官雷!! 朱文琅毕竟闪念极快,马上省过神来,心道“上当了!”脚尖微一使劲,身形急退。只见白光一闪,一柄亮白晶晶的寒光宝剑已指向咽喉,随着他的身形如影随形般逼近,始终离朱文琅咽喉处只差半分。 朱文琅万念俱灰,只好立定,闭目等死。 稍停半日,居然感觉这上官雷并无动静,喉间一股冷森森的凉气却已不见,不禁偷偷睁开一丝眼缝,只见上官雷手中“雷霆剑”早已不知去向,只是站在二尺开外,提着灯笼,冷冷地一声不吭盯着他。 朱文琅自知和这江湖有数的一流高手相比差了个十万八千里,在数丈之内想逃跑是不可能的,也只好呆立在此,照样回看上官雷,心神一定,松弛下来,心想:“原来雷伯早就守在此处等着我这只兔子来撞呢,今晚算是倒了血霉了,就盼他没认出我来,雷伯轻功不太强,想办法找机会溜!” 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嘴里却是胡说八道:“在下宫中闲逛,却不料得遇尊范,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怕被上官雷认出来,还故意粗着嗓子说话。 只不过他这话实在是毛病百出,这半夜之时内宫之中岂是任人随便瞎逛的地方?身着黑衣脸戴面具也这在是谈不上一个“闲”字,再说了,虽和宫中侍卫学了些江湖切口,但那抱拳姿势,再加上掩不了的年幼嗓音,实是不伦不类,一眼就让人看出是个雏儿。 上官雷看了他的恶鬼面具半晌,冷冷道:“臭小子!给我过来!” “原来雷伯早就认出我了。”看到上官雷的反应,朱文琅一惊一喜。只好乖乖地取下面具,快速脱下黑衣包好,站在那。 上官雷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之意,旋又回复成冰冷神光,一声不响转过身来在前带路,一路回到上官雷所住的侍卫房偏室所在。 待上官雷把烛火点燃,朱文琅早笑嘻嘻地一屁股坐在上官雷床上,说:“雷伯,你是不是早就猜出是我了?” “如此熟悉皇宫内情,数次搜捕不到,精通各派武功招数,所学庞杂,胡闹又不伤人,除了你这臭小子,还能有谁?”上官雷冷冷的话让朱文琅不禁吐了吐舌头。 “说吧,你的内功从哪学的?” “什么内功?雷伯,我不懂啊,就是平日里和你那帮狗腿子们学的啊。”朱文琅心中一抖,依旧故作镇静嘻皮笑脸地说。 “还想瞒我?日间和你拆招,我就已觉出你身怀内力故意不吐,便故意对你说出柳勇巡检之事,看你眼珠子动了几动我就知道你今晚会拉什么屎了!说!”上官雷仍是冰冷的口气,与白日间的雷伯直如换了一人,浑身散发着一股强大的压力,不禁让朱文琅打了个寒战。 朱文琅无法,只好一五一十地把研习《周天养生篇》之事说个清楚。直让上官雷皱着眉头越听越奇,心叹这小猴子实在是福缘深厚。 听得朱文琅说完,上官雷半天没说话,只是盯着朱文琅,把他看得如坐针毡,冷汗直流,不禁扭来扭去,实在是忍不住了,跳下床说:“雷伯,你到底想怎么发落啊?别这么着盯着我行不行?我内急啊,要不我先方便下去?” 一听这话,上官雷几乎要笑出声来,脸上一缓,摆了摆手:“去了便回来,我有话与你说!” 朱文琅一听急忙转出房去,一边走还一边作势把双手提在腰间,似乎马上就想解下裤子来。 “这孩子虽然顽皮胡闹,却是心性善良,福缘深厚,这《周天养生篇》据说是道家养生秘笈,几百年来无一人练成,居然让他独自练得小有成就……特别是从小陈老夫子为了驱散他身上的寒毒,给他吃紫河车,车前草这些药材,加助行功,得此成就,真可谓天意……这小子天资聪颖,刚才叫他跟我走时,自己就知道先把黑衣退去,这样就算有人看见也绝不会怀疑到就是他在装神弄鬼,实在是反应极快。如此机缘凑巧,也算是个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材,若是就这么毁了实在是可惜,而且皇上追问下来也难办……可任他如此练下去,博而不精,各派内功各有不同,如此强行模仿,实在是学而不得其法,不但浪费了一块大好材料,更容易走火入魔。再说学了武功却无人好生管教,也难免以后为害百姓……本早想收他为徒,可门主严令又不可违背……” 待得朱文琅方便回来,上官雷仍呆坐着痴想,听到朱文琅进门的声音才转过身来,盯着他:“由今晚开始,不许你再装神弄鬼,扰得宫内不安!面具和黑衣放在我处,不得再用!” 朱文琅又吐个舌头,不敢回嘴。 “其二,不许你再和侍卫们过招交手;其三,不能对任何人说出你装鬼的事,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会内功!” 朱文琅眼光一闪,似乎还想回话,一眼看到上官雷毫无表情的脸和冷冷的眼神,不禁又把到嘴边的话缩了回去,仅仅是安安静静地点了点头,也算是平生难得。 “那养生篇你可加强习练,习后无需睡觉,你就整晚练就行,但绝不可让第二人发觉。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上官雷本就是内家高手,仅就内家功夫而言,只怕比青翼蝠王韦一笑还要高上一筹,虽说自己没练过《周天养生篇》,但指点朱文琅修习还是绰绰有余的。 “哦,知道了,雷伯。”朱文琅应答道,态度前所未有的老实。 “连陈老夫子也不要告诉,任何人都不要说。” “知道了,雷伯。” “回去吧。” “嗯。”朱文琅答应一声,转身便回。 刚到门口,又听上官雷道:“明晚二更你在御花园里等我。” “是,雷伯,那我回去睡觉了。”朱文琅吐吐舌头答应。 上官雷摆了摆手,示意朱文琅回去。又呆坐半晌,叹了口气,吹灯入睡。“闹鬼的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这小子真是让人头疼。” 第二日,宫中一切如旧,朱文琅却是再不敢去找侍卫们打闹,只是窝在屋中不敢乱走。 其间上官雷经过茗香院,看见陈老夫子在院中看书,打了个招呼,一眼瞅见正欲走出屋门的朱文琅,也是如常般随意撇了一眼,不露半分痕迹,似乎昨晚的事根本没发生过一样,几乎令朱文琅以为昨晚只是一场梦而已,不过仍是心虚地急忙退回屋中,心里扑扑扑扑地跳个不停。 入夜,朱文琅小心地翻出院墙,偷偷溜到御花园的角落,果见上官雷已等在那里,一身侍卫总领的服饰,却不见那柄玄钢“雷霆软剑”,想来是缠在腰间。 “雷伯。”朱文琅怯怯地走上前去,此时的上官雷与日间的慈祥模样直如换了一人般,不由让朱文琅涌出一丝寒意,那份调皮顽闹早已吓得收起来,不敢显露本性。 “依你所学的招数全力攻我。” “雷伯?”朱文琅迷惑不解。 “尽你全力,攻我。” 朱文琅眼珠一转,大喜,俯道就拜:“师父!” 只拜了一半便已被一股大力扶住,只见上官雷衣袖扬起,虚托在朱文琅双肋之下,却并无接触,显是内力精绝隔空托物:“不要拜!我不是你师父,你我并无师徒名分,你不入我门,我不会教你上官门绝学,只是指点一下小朋友的别派招式,不用叫我师父!” “是,师父……不,雷伯。” “嗯,来,全力攻我。” 御花园中,夜色之下,两条人影顿时攻守穿梭,越打越快,几乎看不清身形。 第11章第一猛将 第11章第一猛将 暗夜之中,山道之间,十余道黑影,脚步急促,却是不闻任何人声,所有人都只是沉默不语地快速疾行。 绕过一道山梁,昏暗的一弯新月之下,前边是一片黑沉的暗影,被山梁遮住,仔细看去,是一户大户人家的宅院。 在这偏僻乡村之中,这种带着六七进院子的宅子,定然是当地的富裕之家,要么是官属望族,要么便是富庶乡绅,一般都会有几十上百亩的私田,家中则通常会有几个丫环服侍,若干家丁护院之类。当年蕲州府黄梅镇的吴老太爷一家便是此类。 只见十余条黑影转过山梁停下,隐在茂密的松林之中,远远望着百余丈外的宅子。 “大伙给我仔细听好了,仔仔细细地搜,所有金银细软全部带走,古董字画也要,地契之类有文书的一律不要,宅里所有的人,无论男女老少,大人小孩,一个活口不留!”黑暗中,一位领头的黑衣人冷冷道。 “是!头领!” “速度要快,动静要小,小心有狗。” “是!” “还有,管好自己的裤腰带,别起什么色心,误了盟里的大事,别怪二长老不留情面。” “是!” “去吧!限三柱香时间,必须完事。”领头的人一挥手。 十余道黑影默不作声地趁着夜色直向那宅院中扑去,手里还隐约有森冷的刀光闪过,只留下领头黑衣人和另一道身材略小的黑影站在松林中,静静地看着迅速远去的黑影。 “头儿,这事儿……大长老知道吗?” “这不是你该问的,把二长老的吩咐办好就行。”领头黑影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盟里修总坛,需要大批的银子,空印的路子已经走不通了,二长老这也是替盟里想办法弄银子,总不能误了大事。” “是,属下知错。”略小的身影连忙拱手躬身。 远处的宅院传来半声狗叫,还有一个女子戛然而止的呼救声,便又很快沉寂下来。 在这新月无光的夜色之下,偏僻的乡野之间,距离其他乡民的破旧草屋又远,根本引不起任何的注意。 不过几盏茶工夫,黑暗之中,十余条黑影已悄然返回,一些人身上和兵器上沾染着暗黑色的血,每个人都背着或大或小的几个包袱,还有四个人,两人一组地抬着一个箱子,看起来分量还不轻。 “都搜干净了吧?” “禀头领,都弄干净了,粗略算了一下,大概能有一万多两银子,主要是房契地契拿不了,不然怎么着也能值几万银子。” “咱们只能拿现银,那些房契地契买卖得经过官府,咱们脱不了手。”领头之人一摆手:“撤!” 一行十数人,抬着刚刚劫来的金银,转过一道山梁,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 朱文琅很得意。 这段时间中,朱文琅夜夜都随上官雷在御花园中拆招对打,反正上官雷是宫中的侍卫主管,侍卫们巡查当值的名单路线和时辰都是他定的,朱文琅所住的茗香院又离御花园不远,实在是太容易避开侍卫了。若实在不成,直接便在茗香院院中都行,反正到了晚上,茗香院也就仅朱文琅和那个睡觉死沉死沉的陈守老夫子住在那里,实在是清静得很。 这些时日中,上官雷细细给朱文琅讲解每一招的毛病和特点,说明用刀用剑的诀窍,纠偏勘误,并教他运气调息,调用体内的养生篇内功运功发招,不过两个来月,朱文琅的武功突飞猛进。 据上官雷所言,如在平心静气之下,已能和宫中侍卫领队,“快刀”秦路等五个二品侍卫单独拆上两三百招而不落下风,已初入江湖一流高手之列。 朱文琅修习养生篇已入第四层,且底子打得极为扎实,韧性极强。 上官雷并不懂养生篇,却告诫朱文琅,各家内家功法各有不同,不可再去模仿他人的行功运力之法,只需照搬他人的招式,体内却仍须照循养生篇中的经脉运行之道,绝不可强行调息。然后又指引他如何运劲发功,卸力凝神,此时朱文琅便好似一个捧有丰厚家财却不知如何花用的小娃娃,上官雷所做只是教他如何运用而已。 因此朱文琅此时所发拳招的威力,与数月之前已有天壤之别了。至于暗器轻功,虽非上官雷所长,但其年轻时行走江湖阅人无数,见识过的暗器手法何止百千之数?更将江湖经验阅历和朱文琅说了不少,也让他大有所获。 只是上官雷仍然叮嘱朱文琅,白日里与侍卫们游戏斗战之时,也须得留意不得动用内力,尽量不要让人知道他的武功底细。 对于这一点,朱文琅自然答应。 只是如此一来,再与宫中侍卫们的比试,便有些兴味索然了。 因此,朱文琅总是希望能够找个地方与人好好地“真打”一把,看看自己如今的武功到底到什么水平。 ++++++++ 这日秋高气爽,晴好无云,朱文琅自在文渊楼内练了一会武功,兴致颇高,便随意出宫走走,不觉又来到那果仙桥边。 此时的他已是脸上线条分明,唇红脸白,宛如一位翩翩少年,自不能如小时候般靠在桥边直勾勾地盯着看路边的美女,只是随意闲逛游荡,一摇一晃地随性而走,就如同游手好闲的街头混混一般,这种人在京城里不计其数,到处都是。 如今朱文琅出门已经不让小高子随行了,实在是觉得麻烦,陈汉仁提了几次,说是要有人跟随服侍,朱文琅坚决不让,陈汉仁也只得罢了。 朱文琅晃在人群中自得其乐地哼着小曲瞎看瞎逛。 此时大明开国已有十余年,天下初定,人心思安,百业兴旺,集市上也慢慢地繁华起来,人来人往地好不热闹。 刚过果仙桥,只听人群中有一女声急喊:“抢东西啦!抢东西啦!抓贼啊!” 朱文琅立在桥上转身看去,果见一个小姐倒在地上,旁边站着一个丫环正急着跳着高喊,看她手指方向,一个小混混正在人群中慌慌张张地急奔。 朱文琅赶忙跑到小姐身边,看那小姐容貌普通,但却穿着颇为精细名贵的服饰,可能是个富户人家的小姐,朱文琅连忙与丫环一起扶起那小姐,只见小姐脸色发白,显是吓得够呛,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只是指着贼跑的方向手臂发抖。 “等着!”朱文琅不及细想,转身便朝那混混逃跑方向追去。 因有上官雷多次嘱咐,大白天的在大街上朱文琅也不便施展轻功,但这身形步伐也非常人可比,一晃眼已追出两丈有余。 却见人群纷纷让开,朱文琅立定一看,那小混混居然回来了,不过却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在他旁边跟着一个紫衣姑娘,左手拿剑,右手显是拧着小混混一支胳膊,将其押了回来。 朱文琅又惊又奇,冲着那小混混走去。可能是这朱文琅习惯了一种随意的走路姿势,那小姐看到朱文琅眼睛一闪,再仔细一看,随即显出不屑一顾的神色,低喝:“让开!” 朱文琅不由自主闪过一旁,那紫衣姑娘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把小混混押到那脸色惨白,仍在发抖的小姐丫环面前,问:“这位姐姐,是不是这家伙抢了你的银簪子?” “……是……”丫环抢先说话,声音明显发抖。 “还给她们!”紫衣姑娘一推小混混,喝道。 “是是是。”小混混说果从怀中拿出银簪递给那丫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我……我再也不敢了……再不敢了,小的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那丫环颤着手接过,一句话也不敢说。 “滚!下次再看到你我要你的狗命!”那紫衣姑娘右手一松,左手剑一挥,连着剑鞘重重敲在小混混头上,登时肿起一个大包。小混混头也不敢抬,跌跌爬爬地钻入人群跑了。 “好了,这位姐姐,回去吧,没事了。”紫衣姑娘含笑对那小姐丫环说。 “是,是是,多谢姑娘,多谢女侠。”小姐发着抖说,显是吓得不轻。 “小姐,我们回去吧?”丫环扶着她走出人群,只见两人裙摆仍在不住细细抖动。 朱文琅看得心情大畅,凑上去正想和那紫衣姑娘答话,紫衣姑娘冷冷地白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叫道:“佩儿,我们走!” “是,小姐。”人群里挤进来一个穿绿色裙装的姑娘,看起来比这紫衣姑娘差不多年纪,人群自发让过,二人双双离去。 “这家伙,肯定是把我也看成街头小混混了。”朱文琅苦笑着摇了摇头,也随散去的人群转身往回走。 ++++++++ 大街之上,朱文琅正漫无目的地随意朝前走着,猛地觉得身后一阵风起,突地一股大力将身子撞得一个趔趄。 “干嘛呢?走路长点眼睛。”朱文琅一愣,以为是行人走得急不小心撞着自己。 “不服气跟我来。”却见一个高大人影从身边闪过,耳朵里传来冷冷的一句话。 “嘿,故意找茬?”朱文琅不怒反喜,这阵子跟着上官雷练武,《周天养生篇》得上官雷指点又有进境,偏偏和侍卫们比武时,在上官雷暗中严令之下还得束手束脚,不敢放开手脚地打,心中憋屈,正想找人正正经经打一架呢。这不正好逮着个机会,管他水深水浅打一架再说。 朱文琅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以他现在的轻功身法,前边那人又走得并不快,跟上去毫无压力,也免得大白天的施展出从蝠王那学来的绝顶轻功惊世骇俗了。 却见那大汉身着青蓝短打,虽是破旧却并不十分污损,看似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跨得极远,比之常人步伐足两倍有余,走得十分迅快,转过两道街,拐进一个略显僻静的小道,一闪推门进了一座十分平常的小院。 “吱呀——”朱文琅心知是对方故意引自己过来,也不慌张,推门便走了进去,反身将院门关上,转身站定,望着正站在院中的粗髯大汉。 “你是叫朱文琅吧?”大汉沉声道。 “你认识小爷我?故意引我过来的吧?你是谁?”朱文琅心中诧异。 “找你打架。” “哈,正好,小爷我喜欢。”朱文琅笑道。 “来吧。”大汉将左手的木剑扔过来,右手却拎着另一把木剑合身冲上,已攻了过来。 朱文琅一把接过木剑,一个撩手,直指大汉面门。 大汉木剑一荡,顿时将朱文琅的剑震开,抢身而上。 两人便在院中快速你来我往地厮杀起来。 剑乃百兵之祖,宫中侍卫中有不少是用剑的,朱文琅跟着上官雷也学了不少剑招,对用剑并不陌生,但这大汉的剑法,却是他从未见过的。 那大汉的剑法大开大合,每一剑刺出,剑身似乎都在颤动,砍在兵器上,便如同在很短的时间内连续砍了很多剑,若是砍在人身上,也定会留下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 剑法以刺削为主,但那大汉的剑法却是以砍为主,手虽持剑,却如同刀法一样,招数之中又隐含了剑法的削刺,充满伪装,手腕基本不动,保持由臂使指的带动,发挥出最大的力量。[史实,见章后注释] 大开大合之间,给朱文琅的感觉似乎是十分适合于以一敌多的群战,实是一门十分霸道剑法。 “好了。”大汉倏地身形一顿,停了下来,朱文琅打到现在,也心知那大汉并无恶意,也停了下来。 大汉将手中木剑往外一扔,立时插在院墙之上,转身又从旁边的桌上抄起两柄剑,将其中一柄扔给朱文琅:“试试你的力气。” 朱文琅闻言,也如大汉一般将手中木剑扔出去插到院墙上,接过扔过来的剑,这回却是一柄江湖上常用的青锋剑。 “看剑!”大汉的大块头又冲了过来。 “叮”地一声,两柄剑碰在一处,发出一声脆响,朱文琅突觉一股大力自剑上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差点就脱手而去。 “好!”朱文琅也是精神大震,手一抖,内力突发,稳住剑身,反手也砍了过去。 叮叮叮叮,院中不断传来两剑相交的脆响,那大汉招数越打越快,但剑上的力道却是丝毫不减,似乎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不过盏茶工夫,朱文琅哪怕身有内力,却也有些支撑不住了,手中虎口只觉一阵阵酸麻,脚下也开始有些迟滞。 “叮”地又是一声大响,朱文琅只觉手上一轻,原来手中的青锋剑已被生生砍断,削去半截,剩下的半截上,锋刃之处也是有六七处缺口,而大汉手中之剑,却仍是完好如新。 “不打了不打了,打不过你。”朱文琅泄口气,将手中的剑扔在地上,自顾自地跑到院墙下的桌边,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一仰脖喝下。 在朱文琅的感觉中,这大汉的剑法十分厉害,平生仅见,只怕对上上官雷也不会输。 大汉也走了过来,坐在桌旁,将手中的剑放在桌上。 “大叔,你厉害,你这是什么剑法?” “想学吗?”大汉看也不看朱文琅一眼,也倒了一杯茶喝。 “想学。” “我教你!”大汉丝毫没有犹豫。 “为啥?”朱文琅没想到大汉这么干脆地就答应,一愣。 “有人托我教你。”大汉道。 “谁?谁托你教我剑法?”朱文琅奇道。 “这你不用管,总之我受人之托,将剑法教给你,你学就是了。” 张定边听陈汉仁说过,朱文琅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不知道徐东彬是谁,张定边自己也只是为了偿还主公陈友谅的恩情,并不想参与徐东彬他们找朱元璋报仇的事。 再说他身为陈友谅手下的第一猛将,住在乡下之时都有人随时监视,虽说现在陈理已经被朱元璋打发去了高丽,张定边能感觉到身边的监视已基本不见,但仍不想自己的身份给朱文琅带来麻烦,便只说是“受人之托”,不愿告诉朱文琅实情。 “好吧。”朱文琅觉得莫名其妙,但这大汉的剑法确是一门难得的绝学,朱文琅十分佩服,听到能学剑法,也是十分高兴,管他什么来历,能教我剑法就是好事:“那我如何称呼你?叫你师父?” “你我不是师徒,我只是答应了别人,教你剑法罢了。你——你叫我边叔就行了。”张定边是行伍之人,不会学那江湖中人取个什么故作高深神秘的绰号,但又不能让朱文琅知道自己的真名实姓,只得略一沉吟,折了个中,让朱文琅叫他一声“边叔”。 以朱文琅乃陈友谅遗腹子的身份,张定边与陈友谅是同乡发小,情如兄弟,这一声“边叔”也是应当应份的称呼。 “……好吧,边叔,你这剑法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张定边道。 “没有……好吧。”朱文琅连着几问都问不出来啥东西,无可奈何道。 “我就住在这里,每日午时之后都会在院子里,不出门,打明日起,你何时来都行。” 张定边为掩人耳目,在京城开个肉铺,晌午之前卖肉,午时之后便可以教朱文琅的武功,待啥时候朱文琅学会了,他也就准备离开了。 对于京城,他是没有任何留恋的,宁愿待在乡下,待在他和陈友谅自小生活游戏的家乡。 ********学习老爷子,融小说于史实***** 》》》本章涉及史实内容注释===== 【张定边】====张定边,元末著名猛将,陈友谅部将。官至太尉。至正二十三年(1363年)八月陈友谅死,拥立友谅子陈理为帝。次年(1364年)二月,随陈理降朱元璋,其后经历存在多种传说,存在被杀说、改名换姓说、出家说等多种说法。 第12章采花蟊贼 第12章采花蟊贼 “边叔?”朱文琅兴致勃勃地连着几天跑到张定边的院子里学剑,觉得颇有收获,但毕竟心中疑惑,终是一晚将事情始末告诉了上官雷。 上官雷听朱文琅说起一位用剑高手要教他剑法一事,也觉得奇怪。 “武林之中,也没听说过这个字号。当然,武林中人藏龙卧虎,多少高手声名不显无人知晓也是平常。既是受人之托要教你剑法,你好生学剑就是,只是多多留心,他若要你做什么别的特别的事,须得小心不要轻易上当。”上官雷叮嘱道。 “那倒没有,除了学剑,别的啥都没说……我会留心的,雷伯。”朱文琅不是傻子,闻言点点头。 “你如今养生篇内功已渐有成,就别再和侍卫们比试了,免得一不小心压不住内功露了痕迹。只须和我,还有你那位什么边叔,好好学剑便行,够你受用的了。”上官雷又道。 “是,雷伯。” “明日开始,我教你另一套无名剑法,以备防身之用,不过琅儿你须得答应我,这套剑法,不到生死关头,不得人前显露,务必记住。”上官雷盯着朱文琅道。 “是,雷伯。”见上官雷说得如此郑重,朱文琅虽心中不明,却知道必有原由。 “你须得以陈老夫子的名义起誓,除非生死关头,或是我已应允,否则不得轻易使出这套无名剑法!” ++++++++ “雷伯不许我和侍卫再动手,近来他也少和我喂招了,除了边叔,平日里就我自己一个人练,真没什么意思,我何不多留心些街上不平之事,也来个打抱不平?就算白天街上不好动手,打探清楚了晚上来惩治那帮臭坏蛋也好啊,就当是练练手,活动活动筋骨,也算是少爷我行侠仗义啊。雷伯老说我缺少实战,这不正好是个好机会?对付这帮毛贼不用客气,他们也不会对我客气,到时我也正好练练,逮着几个罪大恶极的就算杀两个也算为民除害,雷伯肯定不会有什么罗嗦的。” 想到这,一阵兴奋,朱文琅嘴里的小曲儿又出来了。回宫时连门口的守门侍卫都问:“琅少爷,今儿个这么高兴呢?得什么好彩头了?” “狗屁彩头,少爷我今天摔了一跟头行不行?哈哈”话未说完,朱文琅早已入宫远去,抛下同样在哈哈大笑的侍卫。 果然,自这日开始,朱文琅白天便常到街上逛逛,留心些地痞流氓的作恶行为,打听清楚,又新买了几个恶鬼面具,一身黑衣,半夜里便换上黑衣,跑到那些混混窝里,拎出几个小混混来打个鼻青脸肿,警告一番,也算是那些街头混混祖坟头冒了青烟, 朱文琅如今的身手已颇为不凡,跟着侍卫学了几千招各门各派的武功,跟着上官雷和张定边修习剑法,再加上轻功高绝,教训几个地痞流氓,就算一次对上十几个,对他来说也是稀松平常。 本来真正的一流高手才不屑去教训这些最底层的街头混混,可就朱文琅来说却不同,他生性疏懒,随性率意而为,连那些最低等的五品侍卫也可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自是从来没将自己的身份看得如何高贵,见到不平之事便心痒痒地伸手。 二来他也是为练手而去,倒是还希望小混混们一次多来几个,让他多费几下手脚。只是那些地痞恶少都是欺善怕恶之辈,在街上打个群架欺负几个老实人还差不多,碰上这真正的武林高手可就根本不够瞧的,教训了几次,也真让街面上明显安宁不少,小混混们都道上碰撞了“太岁”,老实了不少,却实在让朱文琅大呼不过瘾,一心想找那么一两个真正的江湖中人斗上一斗。 朱文琅早听雷伯说起过,真正的江湖中人除非万不得已,一般是不会白天在大庭广众之下有所异动的,若是公然犯事引起官府追究,则是江湖人最麻烦的事。 江湖中人谁也不愿与官府作对,而事实上对官府来说,“侠以武犯禁”,江湖中人也是最不好管的人,只要面子上过得去,碰上江湖事也不愿深究,睁只眼闭只眼,只愿相安无事,故而所谓“江湖事江湖了”,通常是找无人偏僻之处相斗,或是在夜间。 朱文琅想着要想碰上真正的江湖人打上那么一两架,自然也只能是晚上出去碰碰运气。 朱文琅立即把这想法付诸实行,连着几夜潜出皇宫,找一个较高的民房楼顶猫着,拿几块点心,一边吃一边躺在瓦面上看星星,满心期望地想等上一两个江湖夜行人,当一回行侠仗义的大侠。 可令他大失所望的是,蹲了三五个晚上,喝足了西北秋风,只是碰上了两个入室偷盗的小毛贼,跑过去逮着了抡起拳头还没开始打呢,对方已经尿湿裤子瘫倒在地直叫大侠饶命。 这“大侠”二字来得如此容易实是叫朱文琅哭笑不得外加满心不甘,一点也不过瘾。不过也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只好缩着身子在房顶上继续等待期盼。 这夜,朱文琅百无聊赖地躺在京城有名的丝绸白家的最高房顶上吹冷风看星星,突然心中一动,似有所觉,耳中传来一丝轻微的衣袂轻飘之声。 朱文琅腾地一下坐起,凝目四周一望,果见身后二三十丈外有一黑影在房顶一闪而过,身形迅捷,显见是上乘轻功,远非那些小偷毛贼可比。 “他奶奶的,总算让少爷我逮着一个!”朱文琅精神大振,套上面具,猫身而起,脚尖用力一点,直朝那黑影追去。 以朱文琅学自青翼蝠王韦一笑的轻功,以养生篇无上内功为基,再加上官雷、张定边两人的亲自指点,朱文琅的身形直似狸猫追兔,悄无声息,直追至夜行黑衣人身后十丈之处便不再靠近。 朱文琅虽性喜胡闹,却不是那莽撞之人,他得看看那黑衣人所为何事,看是否是为非作歹之徒,如果是的话,那他朱文琅除了能和真正的江湖中人打一架过瘾的,还能有个“行侠仗义”的快感,万一是个好人,那便瞅机会过过招练练手也就罢手了,伤人那可是不行的。 那黑衣人显然仍未发觉后面跟着的煞星,只见他身形放慢,潜到一处较高的阁楼的窗外。 朱文琅认得那是经营玉石生意的奇石斋王员外家所在,只不知这阁楼是干什么的,难道是奇石斋的库房? 朱文琅猫着身子躲在十丈开外盯着黑衣人。雷伯曾说过他的轻功,如是小心衣袂飘动之声,十丈开外能察觉到他的存在的人江湖上不超过五十人,此时不知这黑衣人底细,万事还是小心为妙。 只见那黑衣人站在阁楼窗外,从怀里掏出一根细细的黑管子,悄悄在窗纸上顶开一个小窟窿,把管子一端含在嘴中,一端伸进窗户之中,半晌不动。 若是朱文琅有那么一点点江湖阅历,便立时可知那黑衣人是在吹迷魂烟。 使用这种迷烟的不是下三滥便是奸邪之人,正派人士乃至邪派高手都是不屑为此的,更何况这还是在一个妙龄少女闺房窗外?可咱这位羽少爷实在是没行走过江湖一天,就算是雷伯曾提起过一些,却也一时难以想起,故而呆在旁边看半天,居然仍没反应过来这黑衣人究竟在干啥,只是等着那黑衣人的下一步动作。 黑衣人吹完迷烟,掏出一把细细的小刀插进窗缝,窗无声打开,再过得片刻,大约迷烟散尽,黑衣人便跳入窗中,不一小半会便又跳出来,肩上多了一个大大的黑袋。 此时朱文琅再笨也已明白那黑衣人乃是在用迷烟掳劫人口,看他那肩上黑袋大小形状,必定是个女子无疑,这不是采花大盗是什么? 朱文琅一阵狂喜,“好家伙,不枉少爷我喝了几夜的西北风,总算逮着一个。” 跳将出去,施展那姿势不太优雅却是迅捷无比的独门轻功,一晃便到了那黑衣人三丈之内,站定,低喝道:“站住!” 黑衣人一惊,极为惊异,居然有人能悄无声息地近他三丈之内而未被发觉,自知遇上高手。慢慢转过身来,把那装人的黑布袋轻放在窗外屋顶上,抱拳道:“在下‘九曲香’黄金蝶,请问阁下是何方高人?” “充什么字号?你这采花贼,少爷我今天就要把你扭送衙门!”朱文琅喝道。 按说江湖中人相遇,首先互报字号,这是常理,上官雷也提过,可这小子激动之余早忘得一干二净,根本不管那套。 他这话可犯了两个错,一是未报字号,虽然朱文琅还根本没有外号,报无可报,可他连名字都没报,便不合常理了;二错是江湖事江湖了,很忌讳把事情扯到官府中。 朱文琅开口就说要将对方扭送官府,实是让这久走江湖的“九曲香”恼羞成怒,还以为朱文琅那若非极为轻视他九曲香,便是故意戏弄于他:“好朋友,我九曲香倒要看看朋友如何将我扭送官府。”身形一晃便一扇点来。 原来这黄金蝶采花已久,自命风流潇洒,以一把精钢折扇作为兵器。 朱文琅乃是第一次真正与江湖中人对敌,心中没底,有点着慌,好在所学颇杂,反应也快,右脚尖一点便闪过一旁,出门时没带任何兵器,只是赤手空拳,和上官雷过招时又没试过如何应付铁扇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身形一呆。 黄金蝶看在眼里,暗喜:“原来是个半桶水,这小雏儿多管闲事,今天我黄老爷超渡你上西天。”一招“指点江山”,右手拿扇直向朱文琅横扫过来。 朱文琅也就慌了一下神,立时神智清明,便以对付峨嵋刺的招数,脚踏八卦步,身形一晃又到了黄金蝶身后,手上却是一招少林千叶掌的“安江平海”,向黄金蝶背心压去。 “原来是少林派的好朋友。”九曲香黄金蝶认出朱文琅的武功来历,毕竟久走江湖,毫不惊慌,轻喝一声,并不转身,一个“撩阴腿”便踢向朱文琅下阴。 按黄金蝶的想法,这朱文琅必定闪身避过,他再使一招“反弹琵琶”直点朱文琅膻中大穴,然后后招再源源而出,把这“小雏儿”立毙扇下。 但这“撩阴腿”才使到一半,忽觉背后劲风压背,那股强大的压力已几将他背骨压断,黄金蝶扑在屋顶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朱文琅也便也停手站立不动。 那养生篇乃道家无上气功,朱文琅的基础打得极牢,近来进境越练越快,已练至了第六层,拳脚之中劲风已自然而然随之而出,且沛然浑厚无比,加之上官雷和张定边都是刚猛迅捷的路数,朱文琅常和他们喂招,招式自然也是迅捷异常,力大势沉,这一掌拍下竟比原来招式快了许多。 此时“九曲香”黄金蝶慢慢转过身来趟在屋脊之上,他心里这个悔哟,一个大意居然身受重伤。 本来他一手“蝴蝶十八拍”扇法也是一绝,若是凝神而斗,至少也应能和朱文琅拼上百十来招,再凭其“落花无痕”的轻功,脱身也并不是太难的事,可这一时轻敌,轻辱朱文琅是个“小雏儿”,竟是一身本事尚未使出便已落入敌手。 “朋友究竟何方高人?我黄金蝶今日落入你手,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老子要哼一声就枉称‘九曲香’!” 黄金蝶盯着朱文琅,右手紧握铁扇持在胸前,欲待朱文琅过来抓他之时,按下扇柄机关,放出其毒无比的“残花雾”,与朱文琅拼个同归于尽。 朱文琅哪知这等机关?一边说:“少爷我朱文琅,今日行侠仗义,自当将你这采花贼扭送官府重加治罪!”一边伸出手来拿黄金蝶。 耳边只听得一声娇叱“好个淫贼!看剑!”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直刺朱文琅右手,令他一惊一退,闪过一旁。 定睛一看,一个身着紫衣紫裙的姑娘持剑对他怒目而视。再一看,居然是那日在大街上所见的捉住那偷小姐钱袋的小混混的漂亮姑娘,只是在这屋顶之上,冽冽寒风之中,衣袂不住飘动,飘飘欲仙,直如仙子下凡。 朱文琅正自为这姑娘魂飞神动,只见那紫衣姑娘寒剑一闪,又攻了过来。 朱文琅急忙跳开,他学剑已久,对付剑法自是独有心得,在剑光中穿梭身形,紫衣姑娘的“冰心剑”根本沾不到他一根毫毛。 “喂喂喂,你搞错没有?我不是采花贼,我是抓贼的,那边那个黄什么蝴蝶才是采花大盗呢……”在紫衣姑娘一阵急攻之下,朱文琅又不忍招架反击,自是闹了个手忙脚乱。 “淫贼还敢狡辩,吃我一剑!”紫衣姑娘依旧攻势凌厉,只是在朱文琅眼里,她这些剑招可比上官雷好应付多了不止一百倍。 “喂,小丫头你没听见啊?我不是采花贼啊。地上那只花蝴蝶才是啊,喂喂,你有完没完?再不停下我可还手了啊。”朱文琅一边闪避一边骂道,已忘了那黄金蝶根本不是在“地上”而是在屋顶的瓦片上。 那紫衣姑娘似是根本不听,一招紧似一招。 朱文琅心头一阵火起:“哪来的刁蛮小丫头,我还真不信本少爷今天还治不了你了!” 手上一变,立时抢攻,招招擒拿,式式拆解,直斗个难解难分,心头直叫:“过瘾!过瘾!”忽的手一紧,指尖从紫衣姑娘手腕半寸处滑过,劲风一切,紫衣姑娘手一麻,铛地一声“冰心剑”掉在屋顶瓦片上,姑娘顿时呆了。 “说了叫你别打了别打了你还打,你弄错没有?我不是采花贼,那只花蝴蝶才是!”朱文琅过了瘾,还是怕被这绝色姑娘误会,急急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那紫衣姑娘呆了一呆,拾起冰心剑,转身看看躺在地上的黄金蝶,便伸腿去踢。 右脚刚沾到黄金蝶身子,只见黄金蝶腰间突然一股黄雾腾起,紫衣姑娘一晃便要倒下。 朱文琅大惊,马上抢过一步扶住紫衣姑娘,只见黄金蝶却是突然腾身而起,往屋下一滚,顿时消失在黑暗之中。 朱文琅扶着姑娘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见旁边不远处又掠过来一个娇小身影,“小姐!” 朱文琅听出来了是那姑娘的丫环佩儿。 那佩儿急急赶过来,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小瓶,倒出一粒绿豆大小的丸药,扑到紫衣姑娘嘴中,然后扶着她的另半边身子。 半晌,紫衣姑娘悠悠醒转,一看自己居然被朱文琅半搂在怀里,又羞又怒,一个巴掌拍过来,朱文琅一时躲闪不及,面具顿时被打飞,露出本来面目。那姑娘看到他,神情一呆:“是你?!”一使劲,挣起身来。 “那淫贼呢?”那紫衣姑娘四下一打探。 “跑了,小姐!”佩儿答道。 “这个淫贼,总有一天要逮到他,让他也尝尝毒的滋味!”紫衣姑娘恨恨地说。 “喂,喂喂,我说,有你这么一句话不问就动手的吗?”朱文琅看她那愤愤不平气鼓鼓的样,实在是有点入迷,故意逗逗她,还装模作样的捂着脸做出很痛的模样。 紫衣姑娘脸一红,白了他一眼:“你……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再找你算帐!”一转身,长身而起,消失在夜幕中,那丫环佩儿也迅即跟着离去。 “我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呸!你自己打错人还来怪本少爷?小丫头片子,找我算帐?你还嫩点,少爷我一只手就能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想象着要真的让这么个模样俊俏的姑娘满地找牙会是个什么情形,朱文琅差点笑出声来,他今夜算是过足了打架的瘾,对自己的武功也有了十足的信心,看来那些江湖人的身手也不怎么样,只需好好应付,根本就不怕什么人, “怪不得雷伯说我现在已是江湖上的高手,嘿嘿,还真不是吹的,打发这几个小毛贼,两个小丫头片子还不是手到擒来小事一桩?” 只见屋下灯火涌动,可能是刚才的打斗声把屋里人惊醒了,主人家院们纷纷起来查看。 “喂,你们家小姐差点被采花贼给掳走啦,是少爷我出手救下来的,现在还躺在她绣房外面窗户旁边的屋顶上,快来扶进去吧。” 朱文琅一边放大声音冲着下面乱叫,一边施开轻功,跃过几处屋脊,快速消失在夜幕之中,任那些家院们打着灯笼吆喝着乱纷纷架梯子上房。 凭借轻宫翻越宫墙,回到宫中住处,朱文琅是越想越兴奋,把黄金蝶和紫衣姑娘的招式细细又回想一遍,越想越觉得似乎没什么稀奇的,他全可以十招之内便稳占上风,不禁大感得意,想着今晚也没什么事了,便练了一会养生篇,径自睡了。 第13章天街行刺 第13章天街行刺 又是新年过去,已到了大明洪武十五年元宵佳节,早几日朱文琅便可看到街上热闹非凡,处处张灯结彩,一派节日气氛。 元宵这日,朱文琅正在茗香院陪陈老夫子聊天,准备上灯时出宫看看热闹,只听大太监高诵声音响起:“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院中顿时跪满一地。 “小猴子呢?”朱元璋洪亮的声音里透着喜悦,明显地兴致非常高。 “在呢在呢。”朱文琅起身凑过去:“皇上老叔,皇后娘娘,你们怎么都穿着微服啊?想出去玩?”朱文琅的口气哪像是跟皇上说话? “是啊,走,小猴儿,陪我们出去逛逛。”马皇后自朱元璋起兵时便跟着一起打天下,据传生就一双天足,背地里人都称之“大脚马皇后”,生性豪爽直率,平易近人,一直对顽皮聪颖的朱文琅十分喜爱。 “好啊,皇后婶子,不过这么跑腿娘娘总得给点脚力钱吧?嘿嘿。”朱文琅居然开口勒索了起来。 “哈哈哈哈,好,好了,朕赐你黄金十两,算是你今日陪朕出门的脚力钱。”朱元璋大乐,一扬手,高诵马上黄绫铜盘地递过金子。 “多谢皇上老叔了!现在走吗?皇上?”朱文琅哪会客气?拿了金子塞进衣兜,问道。 “当然,你看朕都换好微服了,现在就去。人不用多,皇后,你小猴子,高诵,还有上官爱卿,就咱们五个人,都换了衣服,出去走走,到街上逛逛去。”朱元璋挥挥手。 “行,皇上,你老先抽袋烟,我马上换衣服。”朱文琅一溜烟便奔回屋子里去了,倒是高诵连忙递过烟竿给朱元璋,茗香院太监总管陈汉仁忙过来点上。 这朱元璋戎马起家,养成个抽烟的习惯,当了皇上也没改,随伺大太监高诵便随时拿着御烟袋。 “嗯,上官爱卿也换衣服去吧,哦,对了,陈老夫子请起,朕早说过,老夫子你是在此养老,不是做官为奴,这里又不是朝堂,见了朕不用行君臣跪拜大礼。” “草民谢过皇上隆恩,只不过纲常大义所系,天子之恩不可忘,君臣之礼不可废啊。”高诵急忙把陈守扶在椅上坐下。 “嗯,你说得也是,那就随意吧。夫子近来身体可好啊?” “多谢皇上眷顾,草民身体尚可,只是风烛残年,难比当年哪。” “那当然了,人生七十古来稀嘛,夫子也是过甲子的人了,已是高寿了。朕还不知能不能活到夫子这年岁呢。” “草民不敢,草民蝼蚁之年,岂能与日月争辉,皇上天子龙体万万年。”陈老夫子急忙跪伏在地。 “夫子切莫如此,你在此好好将养,有何事便可对高诵说,高诵,夫子无论何事,都要好生照应,一概应允照办。”朱元璋伸手虚抬。 “奴婢遵旨。”高诵躬身答应。 “皇上老叔,皇后娘娘,换好了,咱们走吧。”朱文琅从屋里跑出来。 “那就行了,我们走吧。”朱元璋一摆手。 “万岁起驾——”高诵忙叫道。 “起什么狗屁驾?朕这是微服出游,别弄得跟上朝似的,前边走你的就是!”朱元璋笑骂高诵,一起从偏门出宫。 天子微服出宫,虽说有旨意只是上官雷等五人,但负责宫内禁卫的上官雷哪敢疏忽,自然早就安排一大堆侍卫随行保护,只是不敢让朱元璋知道罢了,远远地跟在后边预备着。 街上果然热闹,虽太阳尚未落山,诸灯都未点着,但已大部挂好,红红的到处都是,大街上一片喜庆,来来往往的百姓,自不来注意这小小的五人,各自忙碌着。 五人指指点点,一路行将过来,由西华门出宫,向东走出四五里,又转向北街,马皇后还兴致勃勃的进胭脂铺首饰铺看看,碰上一件漂亮的玉簪,一摸身上居然没带银子,上官雷极少出宫,也未曾带,最后还是朱文琅掏出刚到手的十两黄金切下一小块来才买下。 看着朱文琅故意做出心痛的样子,朱元璋马皇后笑得前俯后仰:“算是我借你的,回去后还你二十两!”他们在宫外,又是微服,自然便省下了“朕”或“皇上”的称呼,免得泄漏了天机。 “真的?婶子说话算数不许赖皮啊。”朱文琅故作贪财的样子,逗得朱元璋更是畅怀大笑。 上官雷肚子里暗骂:“这小皮猴子,没规没矩的!” 如此又走了半晌,天已渐转黑,上官雷低声谏道:“皇上,娘娘,天已全黑,为策万全,臣请皇上回宫。” 朱元璋四下看看,点了点头,“走吧,回宫。”五人便转身向宫里走去。 刚转过一条街,只听旁边店铺楼上几声大吼:“朱老贼拿命来!”七八条大汉手执兵器冲着五人气势汹汹杀将过来。 上官雷把朱元璋和马皇后往身后一拉,掩身护住。雷霆剑噌地出鞘,喝道:“文琅!退敌!” “好嘞。”上官雷话音未落,朱文琅早已按捺不住兴高采烈地迎面反扑上去,一招少林派的“小擒拿手”夺过最前面一人手中之剑,剑走游龙,身形如电,眨眼间便已刺倒二人。 “边战边走,不得迟疑,回宫!”上官雷轻喝,扶着朱元璋,陈老夫子则和马皇后互相扶持,五人一步步向皇宫方向后退。 朱文琅且战且退,不过枪来剑往地挡个水泄不通,竟是把众刺客全挡在一丈开外,丝毫不得近余下四人,居然还略占上风。 不到一袋烟工夫,已有跟随在后的宫中侍卫急步往这边赶,应天府的官兵得知消息也急速拍马赶来,街上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刺客中一人急道:“官兵来了,点子太硬,扯呼!”刺客四下散去,刹时间隐入人群走失不见。 “微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请皇上赐罪。”赶过来的应天府都指挥使跪在朱元璋脚前。 赶过来的宫中侍卫在上官雷的手势之下悄然退下,隐藏在旁边继续小心戒备。 “回宫!”朱元璋一摆手,五人蹬上官兵送过来的五匹马,执鞭回宫。 那应天府都指挥使连忙令人驱赶路人,小心翼翼地护着朱元璋等人回宫。 朱文琅回到茗香院,心里还一阵迷糊,这场架他以一人敌住对方七八个,打得虽然过瘾,却是有点稀里糊涂。 大明初定,人心思安,也算是个太平时节,居然还有行刺皇上的事发生,若是深究起来,还不知要掀起多大的风波呢,若是战乱再起,百姓又不得安居了,想到年幼之时听陈守说起曾经受的战祸之苦,朱文琅不禁打了个寒颤,“可千万别再打仗啊。” 但这一夜居然平静无波地过去了。 ++++++++ 第二日,皇上宣旨朱文琅御书房见驾。 朱文琅进了御书房,只见朱元璋高坐案后,高诵静立身旁,上官雷坐在一边,另一侧坐着马皇后。 朱文琅不敢调皮,规规矩矩地伏地叩拜,却不待朱元璋开口便自行站起,把这旁边的马皇后看得差点笑出来,一个劲含笑摇头。 “你这小皮猴子,居然还敢在朕宫中闹鬼?若不是上官爱卿说明,朕还一直蒙在鼓里。”朱元璋呵呵一笑。 “皇上,我那时也是年纪小不懂事,想办法找找架打嘛,后来雷伯说了我也就不做了。”朱文琅嘻嘻一笑。 朱文琅心知定是上官雷已告诉皇上宫中闹的是他这只鬼的事,心里有些慌,不过看这皇上的口气似乎也不像有怪罪的意思,又放心不少,言语间已是不怎么怕了。 “仔细失仪!”上官雷低喝。 “你现在就算懂事了?算啦算啦,上官爱卿,要想这只小猴子安静下来,恐怕天王老子也拿他没办法,呵呵。”朱元璋笑骂。 “小猴子,昨天你护驾有功,闹鬼之事朕也就不追究了,以后可不许再这么折腾了,弄得大伙都睡不成,哈哈,对了,朕还得赏你,就赏你当个三品侍卫吧。” “求你老人家了,皇上,我现在逍遥自在的多快活,你给我安个三品侍卫,不是在给我套上笼子吗?皇上老叔,求求你老人家高抬贵手,反正你每次出去再带着我,我再多替你打几次架不就行了?那什么三品侍卫,我实在是干不来。” “文琅!”上官雷实在是哭笑不得,有这么和皇上说话的吗?轻喝一声。 “呵呵,这天底下居然还有人敢跟朕讨价还价?小猴子你算是第一个,好了好了,上官爱卿,不用说他了,朕都管不住你哪里管得住?这是只猴子,尖屁股,不闹腾那还叫猴子吗?小猴子,朕说的三品侍卫不是真让你当侍卫站班,只算是个虚衔,算是朕赏你救驾有功,不用当值不用带队,你还玩你的,只归上官爱卿管着,这总行了吧?” “那还差不多,嘿嘿,多谢皇上了。”朱文琅一躬身,转身又身马皇后和上官雷一行礼:“多谢雷伯,多谢皇后婶子。” “你谢我干啥?那是皇上赏你的官,用不着谢我,我还得还你簪子钱呢。”马皇后笑道。 “正是,皇后不说朕还差点忘了,朕欠的账也还没还呢,高诵,取一百两金子来。” “一百两?”朱文琅都快晕了,十两金子已足够一个中等富户人家吃用一年,这一百两金子是什么概念?再怎么花也花不完啊。 转眼间,高诵已将金子捧来。 “皇上,这一百两金子是不是就归我了?我怎么用都行是吧?”朱文琅指指盘中黄灿灿的金子。 “是啊,当然,朕赐你一百两金子,自然就归你了,你想怎么花啊?” “我想留下十两,然后四十五两给雷伯,四十五两给老夫子。”朱文琅琢磨一下道。 “哈哈哈哈,孺子可教也,上官爱卿,这回你可发财了,哈哈哈哈。” “微臣叩谢天恩。万岁万岁万万岁。”上官雷拜倒在地。 回到上官雷住处,朱文琅急不可耐问上官雷昨天刺驾的事。 “皇上怀疑是朝中奸臣所为,或是皇上以前处置的乱臣的同党余孽。昨日出宫突然,若无内贼如何得知?所幸贼人不及准备,又不知你会武功,只道仅我一人护驾,故大胆行刺,故主使者必定是对内廷十分熟悉之人。皇上对此事暂不愿声张,你可别随口乱说。” “嗯,知道了。我练功的事皇上知道了?” “我说了一些,皇上知道你练功,跟我学剑,不过不知道养生篇,我也已告知皇上你并不是我徒弟,只是教你一些剑法而已。” ++++++++ 大内皇宫之中,御用监副管事陈汉仁的居处。 “我怎么跟你们说的?没有我之命不许妄动?”陈汉仁说罢便是一阵激烈的咳嗽。 “大哥你消消气,消消气。”二长老赵福贵着慌地忙过来拍拍陈汉仁的后背:“都是薛刚那帮笨蛋瞎闹哄,我刚好出京办事,没等我回来就轻举妄动,宫里边有什么动静没有?大哥?” “咳咳,宫里边倒也没多大动静,朱老贼似乎不想把这事闹大。”太监服饰之人又咳了几声。 “这是为何?”黑衣人不解道。 “这个我也不知,不过此事对我们来说也是好事,天一盟成立不久,要成大事还需要时日,此事耽误不得。咱们折腾这么些年不容易,既已有了今日的局面,咱们眼光便得放远些,不是杀了朱老贼或是他手下几个帮凶便算了的。咱们要推翻大明王朝,复我大汉江山,这更需要我们小心行事,不可轻易妄动。薛刚那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二弟你须得再管得严些,别叫他们坏了大业。” “这个小弟明白,我会好好修理修理那几个兔崽子的,大哥你也别为这事烦心了,正好老贼不想声张此事,咱们还可以再缓些。”黑衣人应道。 “这次咱们死了多少人?一定要小心处置尸首,不可让官兵有丝毫察觉。” “人一个没死,只有四五个受了点小伤,那是他们活该。哎,大哥,听那帮兔崽子说那日竟然是琅公子出手救的朱老贼?似乎身手还挺高。” “琅公子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要救朱老贼乃自然之事。毕竟他一直长在宫里,之前年纪又小,不好告诉他实情。他跟着定边将军学剑,有这身手不奇怪,你就当不知道就是了。” “我也这么想。不过大哥,这上官雷剑法高超,留在宫中毕竟于咱们的大事不利,还得想办法除了他才成。” “上官雷算是个人物,英雄豪杰,若非站在对立面,其实是个很可交的朋友,和我的交情也不错,只不过有他这个总统领确实有点碍事,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坏我们的大事。你和冯奎说一声,找机会除了他。对了,二弟,冯奎掌控得住吧?他虽也在大汉军中待过两年,但早早就离军了,和咱们可不是一路人。” “这个大哥你放心,冯奎这家伙虽然软硬不吃,给他白虎的牌子,壹号还是贰号他也不在乎,连我那手神抓他也不放在心上,但他有把柄在我手里,不怕他不听咱们的。” “什么把柄?” 第14章夫子离世 第14章夫子离世 “此事在江湖中无人知晓,我也是无意中才得知的。他本出身江南五虎门下,却犯了事被逐出门中,而如今五虎断门刀的门主是他和上代门主的婆娘私通所生的儿子,他放弃找上代门主索仇,改名换姓隐姓埋名便是为此。此事若是公开出来,他儿子必定会被门中长老废了,此人面冷心冷,这个儿子却是他的一大心事,为了儿子怎么着都行。我以此事相挟,要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不愁他不替咱们卖命。”赵福贵略微得意地说。 “那就好,令冯奎想办法除了上官雷,再当上侍卫总管,朱老贼的性命便随时在咱们手中了,咱们一定要让他身死国破,复我大汉,替主公报此深仇。”陈汉仁点点头。 “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忍了二十多年了,咱们和朱老贼这仇也该到报的时候了。”赵福贵咬牙道。 “嗯。此事我再仔细想想,计划周详,到时候给他下令,令他除掉上官雷。论武功冯奎肯定不是上官雷的对手,当面硬杀是不行的,得想别的办法帮他行事,最好再拉几个垫背的来。如今的局势,咱们隐在幕后,局势越乱越对咱们有利,只要不露出咱们来,想办法也得给朱老贼整点事出来。” “呵呵,这朱老贼事情已经够多的了,这十多年他自己便杀了不少狗腿子,都是他当年手下的干将,什么华云龙、廖永忠,连刘伯温也给杀了,看来这老贼真是失心疯发了。咱们再来给他凑凑热闹,哎,大哥,你说,那老贼怎么不把徐达也给杀了啊?常遇春死得早,不然也得被砍头。”赵福贵叹道。 “还不是因为猜忌?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自古以来开国皇帝杀功臣的事还少吗?哪朝哪代的帝王不是一样?这也平常得紧,若是当年主公……不过朱老贼和徐达的交情不同,徐达乃大明军神,开国六国公中第一人,是老贼坐上皇位之后还唯一称‘兄’的部将,情如兄弟,情份非比寻常,除非实在猜忌过甚,否则朱元璋是不会动他的。不过二弟你这一说倒是点醒了我,我琢磨一下,说不定真能让朱老贼自断手足杀了徐达。此事容我慢慢筹划吧。”陈汉仁点点头,轻声道。 “嗯,大哥一向都是足智多谋,当年便是主公的左膀右臂,咱们大汉军的‘镇军之心’,大哥你说怎么干,兄弟们几个就怎么干。只不过千万不要等到老贼病死归天,要是让他好好寿终正寝了,咱们可就真没脸去下边见主公了。” “不会,朱老贼命还长呢,咱们现在不光要要他的命,还得要夺了他的天下,完成主公当年的心愿,光复我大汉的江山。”陈汉仁冷冷道。 “是啊,那时候咱们才能堂堂正正去见主公,告诉主公,咱们终于灭掉了朱老贼,替他报了仇!”赵福贵的声音既是兴奋又隐隐有一丝悲怆。 “三弟现在如何?”陈汉仁突地将话一转,问道。 “三弟还好,武功也算大成了,只不过我总觉得三弟对咱们的事不太上心,是不是念经念糊涂了?”赵福贵皱眉道。 “呵呵,三弟本来性子就文弱,不似你这般好勇斗狠,既已出家,没事咱们就别打扰他清修了。只是兄弟情深,到时咱们用得着他的时候,我相信他还是不会袖手的,放心吧。” “嗯,知道了,大哥。” “筹款的事怎么样了?” “此前利用空印的漏洞,确实攒了些银子,空印案之后又想了些各样的办法筹银子,攒了有几百万两了,能办些事了。就是云梦泽谷那边用得太快,花销跟流水似的,再多钱也经不起这么花。胡血刀在想办法。胡峙虽原本不是咱们的人,但办事还是尽心的,只是手段有点辣,毕竟是他娘的邪魔外道,不拿人命当回事。只不过大事要紧,为了大汉朝的基业,我也没说他什么,只要能弄到银子,随他干去,要成大业哪有不死人的?”赵福贵轻轻一笑。 “唉,是啊,都是情非得已。当年咱们起事,不也是为了让老百姓能过上好日子,不受蒙古鞑子欺辱吗?咱们今日此举,也是没办法,为了咱们大汉朝,只能让百姓先苦一阵子了,待大汉朝夺了天下,再好好安抚他们就是了。”陈汉仁叹了口气,又咳了几声。 “是,大哥。”赵福贵不敢再多说。 “好了,不多说了,你出宫去吧,记住,一切都照原来的谋划行事,尽量不要露了行迹,薛刚那些人要管好,别再动不动就动手,又杀不了人又漏了行迹,几个兄弟也白死了……以后一切都等我的消息。”陈汉仁一边咳嗽一边扬了扬手。 “放心吧,大哥……那我去了。” “替我给恨元世成他们几个去信,问个好,十几年不见了,都不知道他们变什么样了。” “呵呵,恨元变化比较大,比原来又胖了,不过身手倒还没放下,世成倒没怎么变,还是老样子,他们也挺想大哥的。” “嗯,他们治理地方,除了咱们的大业之外,寻常事情好好办差吧,当好父母官,不是为了朱老贼,只为让他们治下的百姓过几天好日子……去吧。” “是,大哥,那我去了。” “去吧。” 赵福贵一抱拳,悄无声息地隐身而出,越墙出宫而去。 ++++++++ 自朱元璋给朱文琅封了个三品侍卫的虚衔,他便可就更得逍遥自在了,整天练功闲逛,每月还能拿一份三品侍卫俸禄。 不过说起来朱文琅拿着这些银子也实在没什么使处,宫中的日常用度都有官家按月例供应着,用不着花钱。 倒是领了俸?之后,手里有钱了,朱文琅又不是个小气人,时不时在大街上买些个零食糕点,又或是好玩的玩意儿之类,回来要么孝敬给陈守老夫子或陈汉仁仁公公之类,要么送给要好的侍卫,有时有些新奇玩意儿甚至送到马皇后那,逗她开心,三公主朱福贞妹妹那边也是什么绿豆糕豌豆黄之类的不断,间或着再带几只蛐蛐儿雀雀儿什么的,逗得朱福贞“哥哥,哥哥”地叫个不停,倒让他在宫中愈发如鱼得水,上上下下无不混得烂熟,整天玩得不亦乐乎,只是那些东西实在也就几十上百个铜子的事,最贵的也到不了一二两银子,值不了几个钱,一年下来都花不出去几两金子。 只可惜好景不长,开春之后,陈守老夫子的身体愈加老弱,终于一病不起,终在四月间辞世,这让朱文琅伤心不已。 陈守老夫子一辈子洒脱,无儿无女,除了一柄匕首和一块土黄色的玉珮,别无他物。 匕首只是一柄样式十分普通的防身匕首,放在半旧的皮套之中一点也不显眼,却是锋锐异常,显然并非寻常之物,雪亮的锋刃之上,刻着一个“定”字。那土黄色玉珮则刻着一只梅花鹿的样子,上边有星星点点的紫班,被巧妙地刻成了梅花鹿身上的梅花斑。 老夫子临终交待,说这两样东西都是朱文琅的生母留下来的,生母的闺名“郑秋怜”,吴家一门在乡下老宅中被乱兵所害,乱兵为首之人姓古,左脸上有一块黑斑胎记。 陈老夫子抚育朱文琅多年,拉扯他长大,朱文琅早已视之为最亲的亲人,向朱元璋请旨,特许他在茗香院自设灵堂,身披孝衣致哀守灵。 朱元璋和后宫嫔妃都送来了奠仪,马皇后还亲至灵前致奠,这陈老夫子也算是极尽死后哀荣了。 陈老夫子七七刚过,朱元璋便有旨,鉴于朱文琅已长大成人,再居住后宫多有不便,特在东华门外响鼓儿街赐小院一座,一所三进的宅子,单独居住,并划拨了五个太监照料,并允其继续自由出入皇宫。 朱文琅如今已是领三品侍卫衔,而且新赐宅第,虽然没有实职,却也可见圣眷颇浓,侍卫们哪有不纷纷上来拍马屁之理。 刚搬到新居这天,便来了不少侍卫朋友过来庆贺他乔迁之喜。连那莽汉“千斤鼎”柳勇也封了二两银子的贺仪。 朱文琅笑嘻嘻接过贺仪,连声道谢,吩咐服侍太监布置酒席,心中却暗暗好笑:“算你小子命好,那天若不是碰到雷伯,你小子也早被少爷我打个鼻青脸肿了。” 小高子带着五个小太监上下张罗,他自入宫后不久便一直跟着朱文琅,如今已自然升任朱文琅宅院的总管了。 酒席间一番谈笑下来,便又有侍卫闹着要赌钱。 这些侍卫们平日里除了巡视护卫深宫,无所事事,常聚在一起偷偷赌钱。只是宫中禁赌,上官雷又是个一丝不苟极认真之人,总也是赌得偷偷摸摸不甚痛快,可若非如此严加管束,这皇宫内院恐怕早就变成一个大赌场了。 如今是在宫外朱文琅的私宅之中,此等机会岂能放过,自然是赌兴大发。 朱文琅一直便对赌钱兴致不高,在宫中偶尔被侍卫拉去赌上一两局,也总是玩几把便觉无趣而走。不过今日心情极好,便也高声吩咐下人为来客摆上碗骰,开起赌局。身为主人,众人自是放他不过,也拉他一同入席共赌。 这掷骰最为简单,只将骰色放入大碗,以点大小论输赢,以大吃小,似是极为公平。 不过朱文琅早听雷伯隐约说起过,真正的武林内家高手,可以内力随意控制骰色,要大便大,要小便小,倒是从未试过,似乎可以试试,只当游戏。想到此,朱文琅登时上心,兴致勃勃便上。 主人在场,几个担当侍卫领队的二品侍卫自重身份,未亲自前来祝贺,只是令下属侍卫代为呈上贺仪,来的低品侍卫级别上无人能与朱文琅并肩,自然是由朱文琅坐庄。 朱文琅抓起骰子,在手里掂掂,略略估量了一下,一甩手洒入碗中,却是个二三五的小点,自然是输了,侍卫们阵阵欢呼。 那马皇后和皇上赐的百余两金子上官雷和陈老夫子都没要,如今七花八用的,还余七八十两,朱文琅可算是有着大身家的财主富户,对输赢自是不以为意,只是仔细留意着手上劲力,一心要掷出个六六六的顶天豹子出来。 岂知这骰子以象牙骨制成,虽各面各有挖出的点数,六面轻重有些许的不同,但相差却也是极微,朱文琅初试此道,又只是自己琢磨而无名师指点,手上劲力不是轻了便是重了,竟是二赢九输,直赌了两个多时辰,居然输了二两多金子,把众侍卫赢得眉开眼笑。 看看天色近黑,侍卫们需应酉时点卯,无故不到者以宫规严处,只得欲告辞回宫,朱文琅犹自兴致盎然地还要继续,直待侍卫们纷纷告饶方才放他们离去。 侍卫们离去之后,朱文琅兴致不减,一个人坐在桌前,仍自一把一把练习个不停,手上轻施养生篇劲力,细细揣摩体会,连饭也顾不得吃了,竟是练习到深夜。 如此数日,朱文琅除吃饭练功外,便是坐在赌桌前习练掷骰,数次还因手上劲力太大把骰子掷碎。 侍卫们尝到甜头又来了几次,前前后后竟又让朱文琅输了十多两金子。 朱文琅仍自不以为意,只是日日习练掷骰子。待得一月有余,终有所成,做到了能以手上劲力将骰子控制如意,要哪面朝上就哪面朝上,要多少点便有多少点,十把中倒有六七把能对上路,已是稳赢的情势。 只是知道众侍卫们挣得几个俸禄银子并不容易,有意不掷大点,到后来只是维持个不输不赢便可。 朱文琅顽皮随性做事没长性,待“掷骰功”练成,便渐渐对赌钱没了兴致,到后来侍卫们来了几次未能赌成,便也渐渐来得少了,朱文琅这才有得功夫在自家庭院中重再勤加习练武功,去韦一笑那里学轻功,去张定边那儿学剑法,也自然都方便了许多。 便是此时,朱文琅已觉自己修习这《周天养生篇》又有了进益,开始进入了第七层。 ++++++++ 第15章一笑而过 第15章一笑而过 “老蝙蝠,老蝙蝠,出来,我又给你带点心了。”跑到平日里练功的小树林,朱文琅大呼小叫道,手里还拿着个纸包,里边是刚从御膳房里偷来的点心,还热乎着。 这青翼蝠王韦一笑的轻功可谓当世天下第一,一来得益于其独门蹊径带点邪味的内功路子,二来也与天生特别的体质有关,否则哪能将轻功练得如此如影如魅天下无双? 但其本身拳脚武功却并不甚高明,江湖二流而已,比之当年明教的五散人差了一截,会的武功招式恐怕连朱文琅这个大杂烩都比不上,自是藏拙不谈,这段时日仅就轻功一节对朱文琅尽心指点。 只不过这一老一小两个人,一个为老不尊自由散漫,另一个半大顽童贪玩任性,韦一笑又只能就着朱文琅的内功路子估摸着教些诀窍,有一天没一天的,一个凑合着教,一个凑合着学,几乎学了一两年,方才有些小成。 虽说如今朱文琅的身法已是不凡,在别人眼中可说得上是进退如电,可照韦一笑的说法,原来朱文琅的身法就跟“爬”一样,现在总算凑合着能称得上“跑”了,但要说绝世轻功,实是还差得远。 不过话说回来,以青翼蝠王韦一笑独步武林的轻功的眼光里,这个“跑”字,也差不多相当于武林中一流高手的轻功了。 朱文琅也没闲着,嘴里“老蝙蝠老蝙蝠”没大没小地叫着,但每次过来都偷偷从宫中带些点心,好酒好菜出来孝敬他,皇宫御厨中做的东西自是非同小可,食材都是顶尖的好东西,宫中师傅的手艺也是千挑万选的,把个韦一笑吃得眉开眼笑的,直夸臭小子有良心。 一老一小两个人倒是混得蜜里调油没大没小,喝多了还称兄道弟的把辈份弄了个稀里糊涂。 周围寂寂无人,若是以前,一听说朱文琅带了御膳房的点心,韦一笑早就跑出来抢了。 朱文琅正奇怪时,却见从林中走出来一个人,是个中年和尚。 “你是何人?”朱文琅来这小树林中练武这么多次,从来没见旁人来过,这次却是老蝙蝠不在,多了个中年和尚,朱文琅有些警觉。 中年和尚微一躬身,合什问道:“阿弥陀佛,贫僧乃是城东净心寺慧安,请问来者可是朱公子?” “我便是,请问师父……”朱文琅虽生性懒散诸事不忌,但对于出家人还是得有些许尊重的,自不能像对蝠爷那样嘻皮笑脸。 “贫僧此来,是代为传信的,有位叫蝠爷的老施主想请朱公子到净心寺一晤。” “蝠爷自己怎么没来?” “老施主身受重伤,着贫僧过来请施主过去见最后一面。” “什么?老蝙蝠受伤了?怎么受伤的?重不重?净心寺在哪?赶紧带我去。”朱文琅大惊之下竟没注意到说是“最后一面”,连声追问。 “净心寺便在此处往东三四里处,请施主随我……啊,阿弥陀佛。”那和尚话还未说完,眼前已不见了朱文琅身影。 朱文琅跟韦一笑学了两年多的轻功,练周天养生篇内功也有小成,虽还算不上江湖一流的身手,但情急之下全力展开身形,连忌避百姓也顾不上了,身法迅捷异常, 那和尚并非学武之人,看起来自然已是如见鬼魅了。 朱文琅丢下那和尚,发力狂奔,不过顿饭工夫,已是走出三四里,果见半山上有座小庙,近前一看,庙门之上正是“净心寺”的牌匾,只是庙既小又破,四下里荒草丛生,显是香火不盛,似乎只是个不出名的小庙罢了。 庙门虚掩未关,恐怕是地偏庙小连贼盗都不屑光顾,朱文琅急匆匆地冲进庙去,大声喊叫:“老蝙蝠,老蝙蝠----”在空空的寺庙中声音显得格外响亮。 前方一座破旧的禅堂“吱呀”一声推开了门,走出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和尚,朝朱文琅一合什:“阿弥陀佛,敢问施主是朱公子么?” “正是朱文琅,敢问大师,蝠爷在哪里?”朱文琅连声追问。 “阿弥陀佛。老施主胸前身受重伤,又身中剧毒,正在禅堂之中休息,等候小施主,小施主请快进来。”那老和尚忙道。 朱文琅冲进禅房,只见屋里一股血腥之气,卧榻之上躺着一人,正是好久没见的蝠爷。 “老蝙蝠,老蝙蝠,你怎么了?”朱文琅连忙过去。 只见韦一笑闭着眼一动不动躺着,胸口衣裳大片血污。 朱文琅大惊,一探鼻息,只觉得韦一笑气若游丝,只剩下半条命了。 “别摇了,摇死蝠爷我了!”韦一笑微弱声音。 朱文琅连忙停手,一动也不敢动,叫道:“老蝙蝠,谁伤你的?怎么样?” “没事,昨晚和一个藏头露尾的小王八羔子打了一架,估计今天蝠爷我是要归天。要不是碰上这个净意老和尚,只怕早去见阎王了。”韦一笑惨然一笑。 朱文琅呆住了,本来听到韦一笑能说话,还以为事情不大,谁知竟是如此伤重:“谁干的?你跟我说,我找他去!” “没用的。”韦一笑轻然一笑,微微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是谁,蝠爷我昨晚想到宰相府去弄点银子花花,就看见他蒙面从相府里出来,还以为是个小贼,谁知道还是个硬点子,一不小心居然栽在那无名小卒手上……他奶奶的,那小子武功不低,就算知道是谁你也打不过。” “那你也告诉我,以后我找他给你报仇啊。”朱文琅叫道。 与韦一笑两年多的相处,虽说嘴上斗来斗去毫不相让,心中却也已十分亲近。再说韦一笑教了自己轻功,虽未真个拜师,却也算得上师徒之缘,朱文琅早已将韦一笑看成亲人一般。 “算了算了。”韦一笑微微摇头笑道:“你打我我打你的,太麻烦,蝠爷我行走江湖几十年,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反正玩也玩够了,吃也吃够了,不算短命。臭小子你没走过江湖,知道这些没用,也不用想着报什么仇了……待会蝠爷我死了,你和老和尚一起随便找个坟头把我埋了就行了……反正找了十几年教主也没找着,也淡了。” “阿弥陀佛。”身后传来老和尚叹息之声。 “那我替你找教主。”朱文琅忙应声道:“你教主是谁?我替你找。” “你皇宫都没出过,找个屁啊你。算了,看机缘吧,如果真有哪一天你碰上我教主,你就告诉他一句话就行了。” “你说,告诉他什么话,你说……”朱文琅紧拉着韦一笑干瘦的手。 “你就告诉教主,周姑娘的那个阴毒爪功又重出江湖了,要他小心。” “什么周姑娘?什么爪功?”朱文琅听得莫名其妙。 “你……你别管了,这么说就行了,教主听得懂的……对了,我们教主叫张无忌,是明教的教主,臭小子你别忘了。”韦一笑说得有些吃力。 “不行!要说你自己说去!我去找大夫,给你治伤!”朱文琅哭道。 “臭小子别忙乎了,这鬼爪子有毒的,我给抓了胸口,神仙……神仙也救不了。”韦一笑瘫在朱文琅怀中,一边喘气一边笑着说。 “那……老师父,你给救救老蝙蝠吧。”朱文琅又向旁边的老和尚求恳道。 “阿弥陀佛。小施主,老施主身中剧毒,从昨夜到此时,贫僧尽力施为,实在是无能为力。阿弥陀佛。” “臭小子,别费劲了,老和尚不是武林中人,治不了的。对了,臭小子,带点心了没有?” “带了带了。”朱文琅连忙从怀中把点心掏出来。 “臭小子还算孝顺,给我吧……我吃两块再……”韦一笑喘着气伸手要拿点心,手上却已是无力。 朱文琅连忙打开纸包,拿起一块小点心,送到韦一笑嘴边。 “嘿嘿,我韦一笑行走江湖几十年……到末了……到末了倒是交了你这么个小朋友……臭小子,你聪明机灵,是……是块材料,没准以后还真能碰上教主……”韦一笑一边虚弱地嚼着点心,一边断断续续地说。 “好好,我一定替你找着教主。”朱文琅哭着说。 “我教主叫张无忌,记住了,张无忌张教主,我找了你十几年啊,教主……臭小子,还知道给我拿点心,算你……算你孝……”韦一笑的声音越来越弱,头一歪,终是气绝。 朱文琅怔了半晌,回头问老和尚:“大师,敢问法号如何称呼?不知大师是否知晓蝠爷究竟是如何受伤的?” “阿弥陀佛,贫僧法名净意,乃这净心寺方丈,净心寺地处偏僻,只有贫僧和弟子慧安二人。昨夜徒儿慧安去城中采办香烛回寺,在寺外半里之处遇到了这位老施主,浑身是血卧伏于地,慧安将其驮入寺中治伤,老施主托贫僧到城中请小施主过来,贫僧遣慧安去请小施主。至于老施主的伤势,贫僧也不知这位老施主是如何受伤的,只是这胸前有五个血洞,还中了剧毒,贫僧医术低微,实是无能为力,罪过罪过,阿弥陀佛。”老和尚净意一番话说完,低头合什不住念佛。 朱文琅听净意说来也是一无所知,诧异道:“大师和蝠爷不是旧交?” “贫僧也是第一次见这位老施主,却不料老施主伤势过重,回天无术,阿弥陀佛,愿老施主早登极乐,轮回转世早脱苦海。” 此时明初建朝不久,天下初平,百姓日渐安定,实是怕惹官非,突然一个无名之人在自己这偏僻小庙中死了,若是官府知道,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大祸,净意胆小慎微,亦有些慌神,不住口念佛号。 “那……现在怎么办?”朱文琅毕竟年幼,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也是茫然。 “要不……贫僧告官?”净意老和尚心慌之间都忘了念佛了。 “师父,不能告官。”中年和尚慧安气喘吁吁地推门进来,他身无武功,自然比朱文琅慢了不少,看来是刚刚回寺。 这中年和尚乃是普通百姓半路出家,出家前无意之中犯了些事不得已躲到空门中来的,自然是极怕与官府扯上什么瓜葛,忙道:“这位老施主咱们也不认识,又是受伤死的,官府追问起来咱们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啊。” “这……那便如何是好?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净意更慌了。 慧安看看朱文琅,见朱文琅也是小孩一脸茫然,顿一下,吞吞吐吐道:“师父,要不……要不咱们就和这位朱公子一起,直接找个地方把这位老施主葬了吧?日后……日后如有人问起,咱们再告诉这位朱施主便是,毕竟……毕竟朱施主和这位老施主是旧识……” “这……小施主,你看……”净意毫无主意,转眼望向朱文琅。 “那……就这样吧。”朱文琅小小年纪哪有什么主意?雷伯曾说过“江湖事江湖了”,韦一笑肯定是江湖中人,有什么恩怨情仇的,官府也管不了。 想了半天也只有如此,点点头。 草草将蝠爷安葬,几人合力,倒是深挖高垒,将蝠爷的坟砌得相当结实妥当。 只是朱文琅没什么经验,几个和尚又故意不提,这坟头竟然连碑也没有立。 朱文琅离去之时,心中伤感。 “施主慢走。”老和尚净意和徒弟慧安恭谨地合什送别。 为防日后有人寻问蝠爷韦一笑的下落找到这里,朱文琅告知净意二人自己乃是住在皇宫之中。 两个和尚知道此节,更是心中惴惴不安,不知道朱文琅什么人,但定然是来头不小,既是有他,日后万一官府知晓问起来,自然也有人出头,倒是放心不少。 一代江湖异侠,明教四大法王之一,“青翼蝠王”韦一笑,成名江湖三十余年,却在这偏僻的小庙中溘然逝去,去时只有一个不认识的老和尚和一个半大不小的小徒弟在身边,往些年中一并行走江湖的众多江湖豪杰义士竟无一人知晓,只余一座新砌的新坟,在这荒郊野岭之中,连块墓碑也无,确令人扼腕叹息。 自此,朱文琅又只得独自习练轻功了。 好在据韦一笑所言,已将一身的轻功诀要皆教予了他,只要朱文琅日加勤练,待得他内功有成,自然水到渠成,哪怕成不了当世第一,仅就轻功而言,进入江湖排名前十绝对稳拿的事。 ++++++++ 第16章皇后薨逝 第16章皇后薨逝 宫外,京城之中的偏僻小院。 “陈宁可惜了。”陈汉仁叹道:“咱们在御史台的自己人本就没两个,如今改成了都察院,已经没什么人可堪用的了。” 陈汉仁作为宫中御用监的领事,除了御用监的掌事太监之外,御用监中便是以几位领事为主,掌宫中各类御用物品的采办之事,出入宫禁自然是再容易不过之事了。 “是啊,陈御史是主公当年便埋在朱贼军中的暗子,几十年了,好不容易升了荣?大夫,连自己的儿子都搭进去了,没想到折在胡惟庸案里。”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当年陈宁之子陈孟麟发觉了咱们的事,若是不杀,许多谋算都会被朱元璋察觉,会牵扯出咱们一大堆的人。陈宁毕竟跟了主公数十年,急切之间狠下杀手,即时杖毙亲子,也真是难为了他。”陈汉仁叹了口气。 “算了,大哥,人算不如天算,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赵福贵安慰道。 “也是我太过心急了,本以为利用胡惟庸的反心,借醴泉祥瑞之名,引朱元璋到胡宅下手,谁知道被御史中丞涂节告发,终是功亏一篑。”陈汉仁摇摇头道:“朱贼气数未尽啊。” “没事的,大哥,咱们慢慢来。胡惟庸案不是把宋濂也给扯进来了吗?那涂节告了密也一样被杀了头,陈宁还是死得不冤的,至少拖了好几个朱老贼的重臣下水。大哥您就别再为此烦恼了。云梦泽那边进展顺利,各地咱们的人都已占据了不少位置,都在布置,一旦起事,便可群而起之,来个遍地开花,复我大汉王朝。”赵福贵一心宽慰着陈汉仁。[史实,见章后注释] “咳咳……唉,我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能不能看到光复我大汉朝的那一天。”陈汉仁有些忧虑。 “大哥,你就是咱们兄弟的主心骨,没了你,众兄弟都要变成一盘散沙了,你可千万要保重好身子。”赵福贵急道:“要不,大哥你就别待在朱老贼的皇宫中了,搬到云梦泽去,坐镇总坛,也好将养将养身体。” “不行,很多谋划还在进行之中,暂时还不能走……我在皇宫之中,很多消息可以及早知晓,以便随时应对,若是离开,消息便无如此灵便,于大业不利。”陈汉仁又摇了摇头。 “这……总之大哥你多保重吧,众兄弟都指着你呢。”赵福贵知道这曾经的大汉军“镇军之心”足智多谋,性格坚毅,绝非自己能劝得动的,只好想着回头拉着孟平安冯恨元几个一并再劝,此时便不再多说。 “对了,咳咳……朱老贼那边最近正在谋划裁撤亲军都尉府与仪鸾司之事,要改置锦衣卫,专司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等事。这些事,原来都是何文灿在掌管,看来朱元璋是想要加强监察百官。以后,这锦衣卫很可能便是我天一盟的大敌,咱们须得再三小心在意。咱们布局了十余年,在朱明朝廷中的暗子不多,每一个爬到如今的位置都千辛万苦很不容易,可别都给折进去了。”陈汉仁突然想起来重要的事,赶紧叮嘱。 “知道了,大哥,我会让他们小心的,你就放心吧,多保重身子要紧。”赵福贵忙应声道,却并不十分在意。 ++++++++ “噹噹噹——“大明洪武十五年八月,宫中传来低沉而悠长的钟声,朱文琅正在宫外自己的小院之中练功,被钟声一惊,心中默默计数,却听钟声七响,接着又是嗒嗒嗒地九声云板。 朱文琅颓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怔了半晌,方才急急出门,往皇宫冲去。 钟声七鸣,云板九响,宫中必有大丧之事,而最近最令朱文琅担忧的,便是马皇后,他的皇后婶子的病了。[史实,见章后注释] 这大脚马皇后乃洪武皇帝朱元璋的结发妻子,为人素来亲厚,待人十分诚挚,在宫中于朱文琅而言,比之朱元璋更是亲近几分。虽是一双天足,人后被称为“大脚马皇后”,却是知书明理,时时规劝朱元璋,颇受朱元璋的敬重。 这些年朱元璋连连因故废黜开国功臣,淮安侯华云龙、德庆侯廖永忠等人皆被指违制赐死,朝中人心不稳,但在马皇后相劝之下,功臣大将因她而保命的不计其数,人人感戴其恩,不料天不假年,年方五十一岁便不幸重病而殁。 入得宫来,却见宫中已开始卸下红灯笼,裹上白布,许多宫苑中五彩的围幔也很快换成了素色,转眼之间,整个宫中都满是萧索沉闷之气,众多宫女太监和侍卫都是急急而行,颇有些纷乱,但谁也不敢随意出声。 因为谁都知道,马皇后之逝,对于朱元璋来说会是个什么样的打击,朱元璋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朱元璋本就性情刚毅,暴躁易怒,很多时候都是马皇后及时劝止,就连马皇后病重期间,因病势总不见好,朱元璋烦躁之下欲迁怒太医,都是马皇后给挡住了,可以说无论宫内宫外,朝堂之上,受过马皇后恩惠的人不知有多少。 如今皇后已逝,再难有人可在朱元璋暴怒之时加以劝止,许多人心中都打起了鼓,忐忑不安,万一有什么事撞到朱元璋的气头之上,一个不小心便丢了脑袋,皆在战战兢兢地做事,生怕出什么岔子。 朱文琅也不作声,只是急匆匆朝慈宁宫赶,刚赶到兹宁宫,却见十余太监宫女哆哆嗦嗦地趴在地上,地下散落着不少碗碟瓷器的碎片。 再往里走,却见洪武皇帝朱元璋呆坐在床前,凤床之上,马皇后形容憔悴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床边还有一道血迹,显是有人受伤或被杀后被拖走的痕迹,不远之处,则是上官雷按剑而立,默然地望着这边,高诵也站在一排,焦急地看着这边,却是一点也不敢乱动。 整个慈宁宫,除了极为压抑的气氛外,没有人敢发出一丝的声音。 朱文琅凑了过去,望了望床上的马皇后,又看向面无表情的朱元璋,尝试着轻叫了一声:“皇上老叔?” 朱元璋的眼睛转了转,漠然地看了一眼朱文琅,又转头望了一眼床上安静躺着的结发妻子,半晌才道:“文琅,你皇后婶子……没了。”声音嘶哑而沉痛。 “老叔,想哭就哭出来,别憋着……”朱文琅经历过陈老夫子去逝之事,知道此时朱元璋胸中憋着一口气,伸出手去试探着道。 “啊——”朱元璋看了朱文琅一眼,终于啊地一声哭了出来,仿佛要将心中的压抑尽情地发泄出来。 眼见朱元璋身子一摇,朱文琅连忙抢上半步,扶住朱元璋的肩膀。 整个朝堂之中,要么是朱元璋的属下臣子,要么是嫔妃子女,或者是上不了台面的服侍之人,恐怕也只有朱文琅一人,既非臣属又非子女,没有任何利害关系。 朱元璋纵是生性多疑,对谁都不放心,连对自己几个亲生的皇子,都是心有算计,却对朱文琅没有半点疑心。偏偏朱文琅平日里还开口闭口“老叔、婶子”地叫着,方才能劝得朱元璋放下身心,痛快地哭出声来。 朱文琅见朱元璋终于哭出声来,方才放心一些,扶着朱元璋不住抖动的肩膀,回首使个眼色,让那些跪着的宫女太监快速地将地上的碎片打扫,退了出去。又朝高诵做了个手势,高诵会意,立刻吩咐太监给打了一盆热水,搭上毛巾端了过来。 朱元璋依旧哀哀而哭。 直哭得半晌,朱文琅见朱元璋终究慢慢平复下来,忙递过一把热毛巾,端过来一杯茶水,轻声道:“皇上老叔,您歇会吧,别哭坏了身子,婶子也会不高兴的。” “嗯。”朱元璋毕竟数十年战阵过来的,生离死别的事见过无数,方才只是骤逢结发妻子之丧而憋了口气,如今痛快地哭出来,已是平静了许多,长舒了一口气,擦了把脸,接过茶碗。 “知道婶子没了,外边好些人都来了,有大臣,还有几位皇子和公主……都在外头跪着……”朱文琅轻声道。 “活着的时候不知道多进宫来陪陪,现在倒……让他们在外边磕个头,回去吧。”朱元璋喝了口茶,平静了一会,淡淡道。 “陛下,西平侯吐血了。”旁边的高诵连忙轻声道。[史实,见章后注释] “嗯?”朱元璋冷冷地扫了高诵一眼,高诵顿觉浑身冷汗,一身发寒,深悔多话。 却听朱元璋轻叹一声:“文英(沐英字文英)这孩子,和皇后最亲……传朕的话,让他回府吧,好生调养。” “遵旨。”高诵哪敢再多说一句话,连忙应声,出门传旨去了。 ++++++++ “哇……牛城哥哥,皇后娘娘薨了……娘娘最疼我了。”三公主朱福贞哭道。 “是啊,娘娘心善。对我们这些侍卫也极好。娘娘没了,圣上伤心,这几天心情很不好,动不动就发火,杀了好几个太监了,连御医都杀了两个。”牛城叹道。 “是啊,我看这几天父皇的脸色都是铁青的……”朱福贞忐忑不安道。 “咱们可千万小心,别一不小心惹恼了圣上,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是是是,牛城哥哥,这几天我都好怕,不敢往父皇跟前凑……” “不成啊,还是得知道圣上平日里做什么想什么,才能知道怎么样不触碰圣上的逆鳞,免得做了冤死鬼……”牛城忙道。 “是是是,我平日里小心打听着,有什么消息就告诉你。”因为担心,朱福贞还是尽量显得自己坚强。 “对,就是这样。在宫里当差,就得时时刻刻小心在意,免得一不小心掉了脑袋……对了,公主,昨日有个兄弟出宫去,带了个好玩意儿。” “又有什么好东西?快给我给我——”毕竟才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爱玩的时候,平时在宫里又被宠坏了,朱福贞听闻此言顿时转了兴趣。 “是只会啄米的木头小鸡,机关精巧。”牛城左右看了看,从怀中掏出一物:“公主你瞧,用这个锁钥拧上几圈,放在地上,就能自己蹦蹦跳跳地啄米。” “哇,好玩好玩,牛城哥哥你对我真好——”朱祉贞不住拍手兴奋。 牛城赶紧压低声音:“记住了,可千万别让宁妃娘娘看到,不然又会说从宫外随便拿东西进宫,我可就小命难保了。” “放心吧,牛城哥哥,我从来不在母妃面前玩,以前那些好东西,我都小心收着呢。”朱福贞略有些得意。 “那就好……不过还是得多探听圣上那边的消息,免得我们这些侍卫一不小心惹了圣上,挨板子事小,弄不好就丢了脑袋……” “知道知道,我会时时留意着的……”朱福贞的注意力已转到了在地上蹦蹦跳跳的小鸡上边。 “我听一个侍卫说京城的桂芳斋有一种点心特别好吃,下次我出宫时再给你买。”牛城又补了一句。 “好呀好呀,别忘了……还有,上次那种豌豆糕也好吃,我问了御膳房,也没有那种糕点,你再带点进来,我还想吃——”朱福贞看着牛城满眼的希冀。 “行行,下次我一定买回来。” “牛城哥哥对我最好了——”朱福贞一脸的幸福。 片刻之后,牛城悄悄走出僻静处,一转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御用监管事陈汉仁,双方眼神一碰。陈汉仁微微点了点头。 朱福贞身为三公主,年纪又不大,宫中的任何地方皆可随意进出,无人会管,牛城想办法从朱福贞那打探消息,还是非常有效的。 上次朱元璋改置锦衣卫的消息,便是朱福贞在御书房中偶尔听来的,陈汉仁足足比朝廷的正式中旨提前了两个多月得到消息。 大明洪武十五年五月二十九,朱元璋下旨,令原大都督府都督佥事毛骧任锦衣卫都指挥使,正三品,何文灿任指挥同知,从三品。锦衣卫职司包括三项,其一为宫中守卫值宿;其二为侦察与逮捕;其三为典诏狱。[史实,见章后注释] ++++++++ 对于朱文琅来说,大明洪武十五年,是个多事之年。 四月的时候,与他相依为命十余年,将他抚养长大的陈守陈老夫子溘然而逝,除了几幅字画,只留下一柄匕首和一块土黄色的玉珮,说是朱文琅的亲娘临死之时留给他的,让他好生收着,留作念想。 六月之时,教了他两年多的轻功的老蝙蝠韦一笑遇害,据说是被一种什么有毒的“神抓”的武功所伤,中了剧毒最终不治,还让他以后遇到一个叫什么张无忌的明教教主的人,替他带一句话。 到了八月间,一直宠他惯他的马皇后也突然薨逝。自他入宫以来,马皇后慈祥可敬,对他和陈守多有照顾,茗香院中留下了许多开心融洽的笑声,朱文琅在马皇后面前开口闭口“皇后婶子”,在他心中,马皇后确实便如亲婶子般亲近,如今却也是天人两隔,再难见到她的音容相貌。而随着马皇后之逝,朱元璋的暴躁脾气也越发明显,听说前几日又杀了几个贪污的大臣。 自马皇后去后,宫中朱文琅也渐渐去得少了,不过他因几年前朱元璋天街遇刺一案,受了个三品侍卫的职衔,有时朱元璋偶尔问起,上官雷便也偶尔安排朱文琅随班侍卫,但毕竟特殊,并不似其他侍卫一样轮流值守,通常只是临时安排,好在朱元璋在陈老夫子死后赐给朱文琅的宅子距离东华门不远,一个招呼很快便能回到宫中,倒也方便。 日子便慢慢如同流水般平淡下来,朱文琅依旧偶尔入宫当值,每几日又到“边叔”的院子中随他修习霸道的剑法。 而侍卫统领“雷霆剑”上官雷也依旧时不时地指点朱文琅的剑法招数,朱文琅将“边叔”所授剑法演给上官雷看,上官雷也看不出这剑法门派,只是感觉这套剑法大开大合,霸道威猛,似乎十分适合军阵之中群战使用,叮嘱他好好修习。 自陈老夫子和马皇后去后,在这皇宫之中,上官雷已算是朱文琅最为亲近之人,他的话朱文琅自然凛然遵命。 ++++++++ ********学习老爷子,融小说于史实***** 》》》本章涉及史实内容注释===== 【胡惟庸案】====胡惟庸案又称胡党之狱,简称胡狱,为明初四大案之一。除掉胡惟庸后,朱元璋罢左右丞相,废中书省,其事由六部分理,后设殿阁大学士供皇帝作为顾问,朱元璋结束了中国的丞相制度,加强了专制皇权;另设内阁供皇帝作为顾问。内阁大学士的权力不如宰相,只有“票拟”权力,先送宦官,再由宦官上呈与皇帝。从此明朝名义上再无丞相一职,后来在永乐帝后由内阁首辅实质取代。洪武十三年(1380年),明太祖以“谋不轨”罪诛宰相胡惟庸九族,同时杀御史大夫陈宁、中丞涂节等数人。洪武二十三年(1390年),朱元璋颁布《昭示奸党录》,以伙同胡惟庸谋不轨罪,处死韩国公李善长、列侯陆仲亨、已故的滕国公顾时的子孙等开国功臣。后又以胡惟庸通倭、通元(北元),究其党羽,前后共诛杀3万余人,时称“胡狱”。 【马皇后】====孝慈高皇后马氏(1332年-1382年),女,汉族,南直隶凤阳府宿州(今安徽省宿州市)人。滁阳王郭子兴的养女,明太祖朱元璋的结发妻子。至正十二年(1352年),马氏嫁于时为红巾军将领的朱元璋为妻。洪武元年(1368年)正月,朱元璋于应天府(今南京市)称帝,国号大明,建元洪武,立马氏为皇后。洪武十五年(1382年)八月,马皇后病逝,享年51岁,葬于明孝陵,谥号孝慈皇后。永乐元年(1403年)上尊谥号:孝慈昭宪至仁文德承天顺圣高皇后。 【沐英】====沐英(1345年—1392年),字文英,濠州定远(今安徽省凤阳县)人,明朝开国功臣,军事将领,明太祖朱元璋与孝慈皇后马氏的养子。洪武十五年(1382年),沐英因义母马皇后病逝,悲伤过度而咳血。 【锦衣卫】====洪武十五年(1382年)四月十六日,明太祖改仪鸾司为锦衣卫,其属有御椅司、扇手司、擎盖司、旛幢司、斧钺司、銮舆司、驯马司等七司,秩皆正六品。御椅、扇手等七司执行的无疑是仪仗职能。这些司的成员依旧是校尉,校尉主要任务是「专职擎执卤簿、仪仗及驾前宣召官员、差遣干办」。按照明代的制度设计,卫之下都设有镇抚司,主管本卫司法工作,设从五品卫镇抚二员;千户所下设所镇抚二人,从六品。镇抚司之下设司狱司,主持本卫监狱的管理工作。锦衣卫作为亲军卫,虽然地位特殊,但同样设有镇抚司。 第17章福贞出嫁 第17章福贞出嫁 时光过得很快,转眼又到了大明洪武十七年,朱文琅已真正长大成人,二十岁了,不知不觉之中,《周天养生篇》已修习到第八层,内劲已颇为深厚,而武功招数也颇有进境,尤其是上官雷所授的无名剑法,边叔所授的霸道剑法,皆已小成,剩下的也只能在以后的历练之中再多多习练,融会贯通了。 这日,朱文琅闷闷不乐地待在自己屋中,因为他刚刚从边叔的院中回来,却见人去院空,边叔只是留下一封书信,信中道是朱文琅已学会剑法,边叔的“受人所托之事”已了,飘然离去,若是有缘,江湖再见。 朱文琅心中略有些伤感,虽说边叔不苟言笑,教他练剑之时也是颇为严厉,但毕竟相伴三年,早已熟悉,倍感亲近,如今却是一信而别,一份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 “少爷!少爷!”门外,总管小高子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什么事?”朱文琅将书信收入怀中。 “宫中有信,上官统领让少爷赶紧入宫。”小高子急呼呼道。 “哦,来了。”朱文琅忙道。这种事发生过不少,可能又是朱元璋偶尔问起他来了。 换好侍卫服饰,朱文琅连忙冲出家中,穿过东华门,急匆匆进入宫中。 ++++++++ 公主妹妹朱福贞要出嫁了。 大明洪武皇帝下旨,三公主朱福贞封崇宁公主,赐婚下嫁勋戚牛城。[史实,见章后注释] 朱福贞自小便和朱文琅亲近,还在襁褓之中,便被母亲郭宁妃带着到朱文琅和陈守老夫子所住的茗香院来玩,一见朱文琅便手舞足蹈地咯咯笑个不停。后来长大些更是成了朱文琅屁股后边的跟屁虫,成天琅哥哥琅哥哥地叫。 后来长大些了,郭宁妃令她学女书学女红,便慢慢与朱文琅接触得少了,只是每次见到朱文琅,依旧是琅哥哥琅哥哥地大叫,十分欢喜。 朱元璋本就是草根出身,即算是建立了大明朝,坐上九五之尊的宝座,当上了高高在上的“圣天子”,却也没太多的礼法讲究,否则就不会任由朱文琅称呼他为“皇上老叔”,叫马皇后作“皇后婶子”了。后宫中有马皇后统领,没那么多宫斗争宠的戏码。 而朱福贞虽贵为公主,但性格活泼可爱,不但其他皇子喜欢,连见了宫中的太监侍卫也没什么公主架子,开口闭口都是“哥哥哥哥”地叫,郭宁妃也如同马皇后那般温和的性格,在宫中与其他嫔妃从不起什么争端,故而三公主朱福贞在皇宫之中,上上下下,颇受众人的喜爱。 据说这次的赐婚,乃是朱福贞看上了三品侍卫牛城,要死要活地非得要嫁给他,郭宁妃拗不过她,朱元璋则看牛城乃是勋戚之后,其父乃朱元璋手下将领,跟随他打天下,于张士诚一役中战死,朱元璋怜其子孤苦,收到宫中当了个御前侍卫,身份虽低,出身也不算过于低微,既是女儿坚持,便也就赐婚允嫁,给牛城封了个驸马都尉,赐驸马宅邸一座,风风光光地将朱福贞嫁了出去。 ++++++++ “大长老,我也未料到三公主会提出来下嫁予我,如今皇上已下旨,授予我从五品爵位,即刻完婚,在宫外建驸马府居住,以后就没办法待在宫里了,大长老,怎么办?”牛城很着急,他本是大长老陈汉仁的亲信,身为侍卫之职,出入宫禁很方便,一直都算是陈汉仁与宫外二长老联系的纽带,位置十分紧要,若是没有侍卫这个身份,陈汉仁与宫外的联系会很不方便,陈汉仁身为御用监的领事,也不可能频繁地出入宫禁,很可能会对大业产生影响。 “三公主为人活泼可爱,美貌可人,是你的良配,这不是好事吗?”陈汉仁微笑道。 “大长老!”牛城急道:“您知道我不是这意思,我是担心咱们的大业……” “联络的事不用担心,咱们在宫里还有人,我自有安排。你就安安心心去当你的驸马都尉即可。”陈汉仁不急不慢地喝了口茶。 “可……” “按朝廷规制,驸马都尉一般都会在礼部兼上一个闲职……”陈汉仁道。 “我知道,可礼部是个闲散衙门,无权无份的一个闲职,属下是担心以后难以为大业出力……”牛城心里有点慌。 “你先安心当驸马,到了礼部之后,过段时间,你有意犯些小错,让朱元璋降罪予你,你再趁机上折子,申请到地方上去历练。你是侍卫出身,走的是武将的路子,如能到地方上领兵,于我大业自然大有助力。”以陈汉仁的谋划之能,自然是早就想好对策。 “哦,那就好……属下一定照办。”听闻此语,牛城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安定下来。 他对于朱福贞也是十分喜爱,对于这门婚事自然是千肯万肯,却担心因此而无法参与天一盟之事,毕竟二长老曾告诉自己,自己的父亲虽然一直在朱元璋军中,却是大汉朝早就埋下的暗子,父亲是被朱元璋暗中处决的,身为人子,为父报仇,乃是天大的事。 “到时若是能够让三公主帮你说话,最好是犯错之后谪戍云南。咱们在各处皆有安排,唯独云南那边缺少布局。去年,西平侯沐英与傅友德、蓝玉率兵三十万征云南,云南平定之后,沐英留滇镇守,那边地远山高,易于藏兵练兵,大有一番天地。咱们既然要图谋天下,便须得早作准备……” “属下愿去!”牛城兴奋地一抱拳。 “还有,这几日你出宫之时,见一下二长老,告诉他,魏国公徐达在北平病了,背上生疽,朱元璋已下旨令其长子徐辉祖去北平接他回京。让二长老安排在路上截杀。徐达是谋害主公的大仇人,当年主公便是他安排手下隐藏在大汉军中对主公下的手,可不能让他轻轻易易地病死老死,主公的仇,须得用徐达的血来偿!”陈汉仁一想起此事便是心潮汹涌,恶狠狠道。 “是,属下遵命,一定尽快联系二长老。”牛城拱手领命。 “记住,告诉二长老,下手之时,要假装是蒙元那边的人,切莫漏了咱们的行迹。”陈汉仁略一顿,又叮嘱道。 “去吧。”陈汉仁扬扬手,望着天边的晚霞,有些发怔,似是陷入了很深的痛苦回忆。 ++++++++ 洪武十七年的十二月,中原的冬风格外寒冷,到处可见光秃秃的树干,上边偶尔挂着几片零落的树叶在寒风中抖擞。 可容在辆马车并行的官道,官道的两侧是两座几十丈高的小山坡,山坡上满是黑黝黝的松树。 官道之上,一小队车马,前边两骑并行,然后便是数十军士尾随其后,手执长枪,腰悬长剑,默默步行,步履间很是齐整。 军士的中间围着的是一辆马车,两匹黄鬃骏马吭哧吭哧并排缓缓而行,一名军士坐在辕上挥鞭策马,车厢并不显眼,但却颇为宽大。 队伍前边的两骑上,两位身着甲胄的少年将军一边夹马一边说话。 “燕王殿下,圣上有旨,外藩皇子非奉旨不得回京,要不你还是回北平去吧?”徐辉祖仍是有些担心。 徐辉祖这次是奉皇帝圣旨到北平去接父亲徐达回京城养病的。 魏国公徐达,自洪武六年以来,奉圣旨留守北平,训练士卒,推行屯田,修浚城防,巩固边防,固守着大明北疆,以防北方蒙元残余南下入侵。而皇四子朱棣,洪武三年被册封为燕王,十三年奉旨就藩北平,这些年一直都和徐达在一起,甚至连朱棣的燕王妃都是由朱元璋赐婚,娶的徐达的长女,翁婿二人共守大明北疆,情若父子。 徐达作为大明开国武将,与鄂国公常遇春一起被尊为大明“军神”。 常遇春在洪武二年之时暴卒于军中,据传是因为年轻时受了伤,救治之时因医生年纪太小,医术不精,用药不当,埋下了隐患,使得身体虚空,以致于年仅四十便卒于北伐中原的行军之中,被朱元璋追封为开平王。 而徐达作为仅剩的大明军神,与朱元璋亲若兄弟,深得信任,朱元璋登基之后都还称之为“兄”,乃是朝廷百官中的唯一一位。如今却身患背疽,难以行动,只能回京养病。 朱棣本是就封于北平的皇子,按大明规制“非奉召不得返京”,但毕竟翁婿情深,坚持相送,自也率了一小队军士随行。 “没事,父皇知道我与大帅亲厚,送一程是应该的。反正我也不进京,送到半途我自行返回北平即可,父皇知道了也不会怪罪的。”朱棣笑道。 “那……好吧,多谢燕王殿下了。” “辉祖,你我乃是兄弟,按百姓的说法,你还是我大舅子呢,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套。”朱棣扬扬手道。 年轻的朱棣自来好武,喜爱军阵,在北平时便在军中虚心向徐达讨教,枪箭弓马娴熟,二十五岁的年纪,正是身手矫健,英气逼人的年纪,骑在神骏无比的白马之上,真个如天神一般。 “唉,这次父亲的病也不知怎么了,拖了快一年都还没见好,军医说是因为身有旧伤,疽毒深入脏腑,难以清除……”徐辉祖叹了口气。 “辉祖不用担心,回到京中,让父皇安排御医……”朱棣话未说完,即听到两边松林中传来“咻咻”地几声轻响。 燕王朱棣自洪武十三年就藩北平,一直便在军中历练,对这种声音极为熟悉,知道乃是军阵之中的弓弦之声,猛地高声大叫:“警戒!敌袭!结阵!” 转手之间,已将腰间宝剑拨在手中。 徐辉祖身为军神徐达的长子,也是自小便在军中长大,闻言丝毫不慌,一声大喝“护车!”立时拨转马头,向马车靠去。 车队之中的兵士,有三十人是徐达的帐下亲军,要护送徐达回京养病,另二十人却是燕王朱棣的亲卫,俱是百里挑一,武艺精熟的百练精兵,不待两人吩咐,早已十分熟练地聚到马车跟着,面朝外围成一圈。 一部分持枪之兵手握长枪微微向上斜举,凝神对敌,另一部分则单手执刀,另一手持盾,与枪兵交错站立,静待敌方来袭,竟是转眼之间便组成一套防守军阵,面容沉静,不慌不乱,不愧为大明军神练出来的精兵。 却见上百支劲箭如雨般从官道两边的松林中射出,部分朝着马车,但另大部分却是直射护卫亲兵。 徐辉祖和朱棣一个措手不及,所乘之马都受了箭伤,倒地嘶鸣。 却见他二人也是丝毫不慌,立时抽身下马,抽出长剑,退回马车旁边,聚精会神地盯着冷箭所来的方向。 只见冷箭还未结束,两边小山的松林之中便倏地冲出来数十黑衣人,手执利刃,呼喝着朝这边杀了过来。 “举盾!持弩!放!”朱棣头也不回,举起右手示意,嘴里沉声叫道。 只见有十余兵士将手中长枪放下,自腰间掏出军弩,嗖嗖嗖地便朝涌过来的黑衣人射去,顿时一下射翻了四五个。 但那些黑衣人明显身形灵活,大部分皆闪身躲过弩箭,依旧快速地朝马车冲了过来。 “持枪!退敌!”军弩放完了须得重装才能再射,但此时却已没有时间了,除了少数几个兵士继续重装弩箭,剩下几个便将军弩放在地上,拾起刚刚放下的长枪,从盾牌军士之间平伸出来,各军士间配合有条不紊,显是训练有素。 方才射过来的冷箭,仅令车队中的兵士三人受了轻伤,整个车队的战力基本无损。 不过片刻之间,数十黑衣人便已杀到,顿时响起兵器互相砍碰的叮叮之声。 那些久经训练的兵士丝毫不乱,长枪兵与盾牌兵互相配合,一个攻一个守,再近之处便由盾兵手中的钢刀砍下,真个是攻守有据进退自如,不愧是能将蒙古大军赶回大漠的大明精兵。 数十黑衣人与精十兵士战成一团。却见有两个领头的黑衣人明显武功高出一截,挥剑砍死一名盾兵后便直朝徐辉祖和朱棣二人而来。 徐辉祖自小跟随父亲经历战阵,朱棣则在北平练兵,日日勤练不辍,两人俱是弓马娴熟武艺高强,手中长剑左挥右挡,力大势沉,大开大合,将那两名黑衣人堪堪敌住。 百余人顿时厮杀成一团,中间的马车却是静静地停在那里,连车帘都不曾有丝毫的晃动。 “嗖嗖!”又是几声轻响,却见几名军士中箭倒地,转眼间被面前的黑衣人砍翻。 “他们有军弩!他们也是军中之人!”朱棣一惊,立时想向马车进一步靠拢,却被眼前的领头的黑衣人缠住不放,急切间脱身不得。 他在军中多年,知道军弩乃是禁物,除大明军中之外,其他人若被发现持有军弩,立时会被抓捕入罪,因此,能使用军弩之人,必定与军中有关。 却不知今日袭击车队的这些黑衣人会是哪方的兵马,怎的个个都是武艺高强,丝毫不比自己身边的亲卫弱上半分。 “杀了徐达!为我大元复仇!”却见几个黑衣人嘴中大声呼喝,疯狂地朝前攻过来,但却始终攻不入兵士们防守的圈子。 徐达和朱棣的亲卫兵士皆乃军中百里挑一的悍勇之士,不过盏茶工夫,也是数名黑衣人被砍翻在地,不住打滚呻吟。 却只听“唰”地一声,后边黑影一闪,一道鞭影横过马车上空,倏地搭在另一侧一棵高大的松树之上,紧接着,一道身影拨地而起,借着长鞭拉扯之力,越过徐辉祖等人的头顶,直向那马车落去。 本持刀站在车夫位上严阵以待的军士大惊,手中钢刀一闪,朝那黑影砍去。 却见那黑影半空之中身形如鬼魅般一扭,竟是闪过军士的当面一刀,手腕一抖,手中的钢刀闪着寒光斜斜一划,顿时将那赶车军士的半条胳膊削断。 赶车军士惨叫一声,被黑衣人一脚踢将下车。 却见那黑衣人狞笑一声:“为我大元复仇!”说罢左手一伸撩起车帘,右手血刀一抖便朝车厢内刺去。 徐辉祖朱棣和众亲卫兵士见状皆大惊失色:“大帅!” ********学习老爷子,融小说于史实***** 》》》本章涉及史实内容注释===== 【崇宁公主】====明朝公主,明太祖朱元璋第三女,洪武十七年(1384年),封崇宁公主,下嫁牛城。 【徐达】====徐达(1332年—1385年4月7日),字天德。濠州钟离县(今安徽省凤阳县东北)人。元末明初名将,明朝开国元勋。洪武十七年(1384年),徐达在北平留守时得了背疽,不久稍微好些。朱元璋听说后,特意派徐达长子徐辉祖携敕书前去慰劳,并于闰十月将徐达接回南京。然而到洪武十八年二月二十七日(1385年4月7日),徐达病情加重,随后病逝于南京,享年五十四岁。 第18章半道强袭 第18章半道强袭 说时迟那时快,那马车门帘甫一掀开,那黑衣人正要往里看,猛听得眼前火光一闪,“当”地一声大响,虽不明是什么东西,却心知不妙,立时侧身躲过,却突然感觉持刀的右肩火辣辣地疼,一阵剧痛,眼前一黑,脚底一浮,不由自主地摔下马车。 “风紧!扯呼!”只见那黑衣人在地上翻身一滚,右肩上已满是鲜血,左手捂肩,挣扎着站起身来,绝不停留,嘴中呼啸一声,身形一晃,直向外冲。 无论是黑衣人还是护车军士,这一下直出众人意料之外。 众军士皆背对马车,向外迎敌,却不料身后马车那边的黑衣人朝外一冲,从后边唰唰两刀,飞快砍翻两人,冲出包围便朝外跑,连原本用来拉扯飞身的长鞭都不要了。 包围圈顿时被他从内向外冲出一道缺口。 正与朱棣缠斗的领头黑衣人见今日事已不能,再无机会杀死徐达,也是虚晃一剑,一个呼啸,顿时往后便退。 其他黑衣人闻声也纷纷后退。 朱棣徐辉祖等人生怕中敌圈套,不敢前追,只是气喘吁吁地手执兵器凝神戒备,生怕对方有什么诡计。 领头黑衣人,身法极快,一声“撤!”,却见众黑衣人迅速后退,更顺手将地上已死或受伤打滚的黑衣人带走,转眼之间一个不剩地退回到官道旁的黑松林中,隐身不见。 马车边众人守护着马车,不敢分兵追击。 此时最为紧要之事乃是保证徐达的安全,至于追敌,待到事了再想办法去搜寻对方身份。 “父亲,您没事吧?”见敌人退却,徐辉祖连忙赶到马车边,扶起被削断半条胳膊却硬是咬牙不肯出声的赶车军士,冲着马车叫道。 “哼,就这么几只跳蚤,想要我徐达的命,还差得远!”马车中传来徐达冷冰冰的声音。 “对方似乎是蒙元的余孽,手里还有军弩,可能是被我大明打散,流落在中原的鞑子军队。”朱棣一边将剑收入剑鞘一边走过来说。 “他们不是鞑子,不是军阵里的功夫,这些都是武林中人。”马车中又传来徐达平静的声音。 “武林中人?那怎么会有军弩?”朱棣一惊。 “中原战祸数十年,蒙元,陈友谅,张士诚,死了多少人,有军弩流落在外,稀奇吗?”徐达轻哼一声。 “是,父亲。”徐辉祖躬身道。 “天下想要我徐达的命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一个小节目而已。”徐达平静道:“继续走吧。回京!燕王,皇子非奉召不得回京,你回北平去罢。” “禀魏国公,虽有非奉召不得回京的朝廷规制,但今日大帅遇袭,随行军士又少,小婿一路护送大帅回京也是该当的,想必父皇也不会责怪。”燕王自非寻常之人,哪会拘泥于陈规,躬身回道。 马车中一阵默然,半晌才传来徐达轻声一句:“上路吧。” 徐辉祖和朱棣二人便指挥着众军士修复器械,救治伤者,准备继续上路。 两人的马方才皆被冷箭所伤,只能随马车步行。朱棣令人从马车上解下一匹马来,安排一名军士骑上,带上自己的印信,快马到前方的府治衙门中报信,令地方衙门沿途接送魏国公徐达回京养病的车队,这次遇上行刺,也顾不得不想打扰地方了,还是保证一路安全要紧。 ++++++++++++ “啪!”赵福贵恨恨地一巴掌拍在桌上:“本以为这次可以结果了徐达老贼的性命,谁知道功亏一匮!” “二弟你仔细说说。”陈汉仁眯着眼平静道。 此次在徐达回京养病的路上安排行刺,乃是他们筹划已久之事,按理来说万无一失,谁知道竟是铩羽而归。 “据北平那边的探子飞鸽传信,徐达回京只有一辆马车,由徐辉祖带着三十名亲卫随行护送。我带着血刀胡峙、参合刀钟平两人,另还有五十名杀手去截杀,本想着以二敌一必定万无一失。谁知道那朱棣还带了二十名亲卫也一路护送,人数上咱们便不占优了。而且那朱棣武功不弱,我不使神爪功杀不退他,使出来又怕漏了痕迹,徐辉祖和钟平又打了个平手,后来胡峙乘机跳到马车上动手,却不知碰着什么东西,‘当’地一声大响受了重伤摔下了马车,我看实在是拿不下了,才下令撤退。朱棣他们没追。妈的,就差这么一点点!”赵福贵越想越窝囊。 “胡峙受的什么伤?”陈汉仁淡淡道,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右肩伤得厉害,后来从肉里挖出来六七颗铁砂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兵器,连胡峙的身手都没躲开。” “那是火铳,以火药击发,数十颗铁砂瞬间入体。算他胡峙命大,若是直接命中,或是打中胸口,他就回不来了。”陈汉仁冷冷道。 ***********史实相关注:************* 【火铳】====火铳是中国古代第一代金属管形射击火器,它的出现,使热兵器的发展进入一个新的阶段,也对后来的战争形式和军事技术的发展开展了新的篇章。火铳发明于中国元代,由南宋突火枪演变而来。明朝时期对火铳的发展和使用起了重大作用。永乐年间,朱棣设神机营,是明代京城禁卫军中三大营之一(其余两营是五军营及三千营),是明朝军队中专门掌管火器的特殊部队,开启了世界上火器部队的先河。 ************************************* “火铳?是什么东西?这么厉害?”赵福贵一愣。 “是一种火器,南宋时有人发明出来的,点燃引信之后火药喷发,铁砂喷出,可达百余步,中者必死,再高的武功也没用。” “乖乖,这么厉害?那拿着它还不得横行天下?”赵福贵咋舌道。 “火铳造价高昂,使用不便,只能击发一次,之后便须得擦洗清膛,再重新装填火药铁砂,才能再行击发,有这工夫,早被人砍翻八百次了。此次只是因为徐达在车中以逸待劳,乘胡峙不备击发火铳伤了他。此物制造极为不易,就算是徐达,恐怕身边也只有三五支,没有办法装备军士的。”陈汉仁作为军师,对各类战争武器了如指掌。 “那就好,要是这么好用,那还杀个屁?”赵福贵松了口气。 “让胡峙安心养伤吧……这次没能杀得了徐达,再布置截杀已来不及。反正他身患背疽,须得在京养病,我另外再想办法吧。”陈汉仁扬扬手道。 “是,大哥。” “牛城那边怎么样了?” “牛城作了驸马之后进了礼部,当了个员外郎,正在按大哥的法子,想办法犯点小错呢。” “嗯,不急,慢慢来,必要做得不着痕迹,不能轻了也不能重了,万不可因罪大而丢了性命,坏了谋划。”陈汉仁叮嘱道。 “知道了,大哥,我会告诉那小子的。” ++++++++ “何文灿!”御书房内,朱元璋震怒不已。 “微臣在。”何文灿跪在桌前,头低低地叩在地上不敢抬头。 “魏国公回京养病,路上竟然遇到行刺,此事非同小可,朕给你两个月,一定要给朕查个水落石出,将幕后主使给朕缉拿归案!否则你就给朕提头来见!” “微臣遵旨。”何文灿不敢抬头,重重地磕着头。 “陛下。”坐在一旁的魏国公徐达叫了一声:“何文灿精明能干,历来办事得力,乃是难得的人才。此次臣遇刺,行刺者乃是江湖中人,又持有军弩。我大明建朝十余年,数十年的战乱,百业凋零,百姓慢慢休养生息,还有许多残余的张陈列孽,江湖势力仍未清理,北边蒙元鞑子也还有残余,各种势力纷繁复杂,查起来实是千头万绪,还望陛下能多给何文灿他们锦衣卫一些时间,宽限些时日,臣相信何文灿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父皇,行刺魏国公,乃是我朝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大案,其中隐情,只怕是关联重大,儿臣也赞同多给何文灿一些时间。”站在旁边的太子朱标也插言道。 “哼!”朱元璋与徐达的关系非同寻常,见徐达说情,重重地哼了一声:“何文灿,有魏国公和太子替你说情,朕便不给你限定时日了,只是你须得尽心心力,尽快查办,早日将行刺魏国公的贼子缉拿归案!” “臣谢陛下宽宏,臣一定竭尽所能,尽速查办。”何文灿忙磕头道,又微转向徐达朱标二人道:“多谢太子,多谢魏国公。” “你!朱棣!”朱元璋又看向旁边站立的四皇子朱棣。 “儿臣在。”朱棣连忙过来跪下。 “朝廷有规则,就藩皇子非奉旨不得回京。你私自回京,朕念你与魏国公翁婿情深,乃是一片孝心,且路上护得魏国公周全。功过相抵,朕便不治你的罪了。” ***********史实相关注:************* 【朱棣与徐达】====明成祖朱棣的皇后,仁孝皇后徐氏(1362年-1407年),乃是明朝开国功臣徐达的长女。自幼聪明伶俐,过目不忘,精通四书五经,被人们称为“女诸生”。洪武三年(1371年),徐氏被许配明成祖朱棣。洪武九年(1376年),正式册立为王妃,称燕王妃。建文四年(1402年),朱棣登基皇帝,册徐氏为皇后。永乐五年(1407年),徐皇后因病逝世,时年46岁,葬于北京天寿山陵墓。 ************************************* “儿臣谢父皇隆恩!”朱棣连忙叩道道。 “既然回来了,就住些日子吧,也好多陪陪魏国公。”朱元璋一摆手:“只是北平军事须得小心在意,不可有任何闪失。” “儿臣谢父皇!请父皇放心,魏国公回京养病,儿臣离开北平之时也已安排好副将照常训练,随时注意蒙元动向,有任何消息随时回报,定不会有什么差池。” “哼,我看你是早就想好了暂时不回北平燕藩吧?”朱元璋冷冷地哼了一声。 “儿臣不敢,若非魏国公遇刺,儿臣本打算护送至徐州便返回北平的,只是因路上遇刺,护送军士有所死伤,儿臣不放心,方才陪送入京,绝非儿臣有意。”朱棣叩首道。 “行了,朕也不追究于你了,你就先住几个月吧再回吧。” “谢父皇。”以他对于朱元璋的了解,早知会有这个结果,朱棣再叩首,站了起来。这一节算是过去了。 “何文灿,朕问你,对于魏国公遇刺一案,你有什么思路?”朱元璋又问仍跪在地上的何文灿。 “回陛下,据魏国公所说,行刺的黑衣人所使的皆是江湖武功,并非军阵之法,因此臣想先从江湖势力入手。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臣发现,这几年有好几件事似乎都与身着黑衣的江湖人有关,说不定其中会有关联,臣想将几件事串起来查,看看有什么线索。” “几件事?什么事?”朱元璋一愣。 “洪武九年和洪武十年,江南省苏州府,直隶庐州府等地,发生过几起灭门命案,皆为本地乡绅富户,有人报案发前当地曾有身着黑衣的江湖人出没,洪武十一年山东行省平章政事东平侯韩政病死,也有人报曾见有黑衣江湖人出没韩府,甚至洪武十三年胡惟庸案发,也传有江湖人与前翰林学士承旨宋濂宋大人之长孙宋慎交往密切,而宋慎本人则在胡惟庸案中因牵扯过深而一并诛杀。好几桩案子都曾出现过身着黑衣的江湖人,臣怀疑这其中可能有不为人知的关联,臣想从这方面入手,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还有这种事?”朱元璋第一次听说这些信息:“给朕好好的查,看到底是些什么魑魅,魑魅……” “魑魅魍魉。”朱标在一旁提醒。 朱元璋草根出身,水平不高,一下子没想起来魑魅魍魉这个词来。 “对,魑魅魍魉,查出来到底是些什么见不得人的魑魅魍魉!”朱元璋白了朱棣一眼,对何文灿续道。 “臣遵旨!”何文灿重重地一磕头。 “去吧。”朱元璋说完摆了摆手。 “臣告退。”何文灿再一叩首,站起身来退了出去。 ++++++++ 京师的冬天,阴寒而又清冷。 徐达回到京师,便住进了魏国公府,安心养病。朱元璋遣了御医过来,下旨好生医治,不吝药材,无论是何奇珍异草,龙肝凤胆,只要于病情有益,皆不惜花费。 只是徐达这背疽之毒非同小可,茶碗大的疮口,每日流脓不止,身上时而高热时而觉冷,也幸得徐达数十年阵仗打熬得好身骨,再加上隆冬天气寒冷,这恶疽之疾倒也不曾恶化。 朝中百官纷纷前来探望,但到了魏国公府,却统统被徐辉祖挡了下来,说是徐达病重不便见客,所携礼物请原样带回,绝不敢收。 徐辉祖与弟弟徐增寿一起过来劝父亲徐达,说是朝中这些老臣都是数十年一同跟随圣上打天下的老朋友,甚至还有韩国公李善长,宋国公冯胜等与徐达同时被封为大明开国国公的老臣,亲自上门探望,闭门谢客拒不相见,实在是有些失了礼数。 徐达默然不语,半晌方道:“允恭啊,自古以来飞鸟尽良弓藏,你看历朝历代,开国功臣有几个有好下场?李世民是千古明君吧?凌烟阁24功臣,长孙无忌居首,被逼自尽,刘邦创了大汉王朝,手下功臣韩信,彭越,英布,韩王信,哪个有好下场?如今大明建朝十余年,根基已稳,这么多功高震主的旧臣,一个个桀骜不驯,圣上能放心?刘伯温怎么死的?胡惟庸怎么死的?你知道些什么?就算圣上他现在信任这些老臣,他能放心把这些人留给下一代君王?不怕新君压不住这些从刀山火海里走出来的胆大包天的武夫?” 徐辉祖一听这话都愣了。 “姐夫说过,说当今太子仁厚,得朝臣拥戴,不会发生那种……”旁边的徐增寿嘴里轻声地嘟囔。 “你个小孩子懂得什么?!”徐达怒道。 徐辉祖急忙悄悄一扯弟弟的衣服,不让他再说下去。徐增寿这才住口,脸上依然是不服气的神色。 “所以啊,要想保得身家性命,便须得韬光养晦,谨守臣子之道,少和朝臣们往来。”徐达叹了口气,顿一顿续道:“自古以来,只有孤臣才能令官家放心。” “孩儿明白了。”徐辉祖这才知道父亲所思所想,不禁惊出一身冷汗,再不敢言语。 “去吧,无论谁来探望,一律替我回绝。”徐达扬扬手道,又趴了下去。 他背上生疽,根本无法躺卧,每日都只能趴卧榻上,实是痛苦无比。 ++++++++ 第19章徐达之死 第19章徐达之死 四月,天气回苏,玄武湖边的垂柳也绽出了绿芽,春风送暖,真个是“二月春风似剪刀”。 宫中,朱元璋兴致颇好,邀了几位老臣入宫赏春,饮酒作乐,几位皇子则遵皇命手执酒壶为这些开国老臣们斟酒。 “陛下。”韩国公李善长举杯:“如今我大明建朝十余年,百姓终离了战乱之苦,前几日我陪孩儿们去城外踏春,看到各家炊烟袅袅,百姓生活富足,孩童笑逐颜开,真是十分欣慰啊,也不枉我们跟随陛下征战多年,救黎民于水火。” “正是,我大明如今蒸蒸日上,各府各处人口比洪武元年之时都增加了二三十,老百姓嘛,能够不受战乱,安安稳稳地有口吃的,平平安安过日子就行了,这都是托了陛下的洪福啊。”宋国公冯胜也将杯中酒举起:“来,让我们干了此杯,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在座参加宫宴的十余重臣老臣皆举起了杯,对着高座主位的朱元璋齐道:“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哈哈,好,为大明贺!为百姓贺!”朱元璋喝了两杯,心情十分舒畅,闻言也举杯一饮而尽。 “不过我大明虽建朝十余年,但蒙古鞑子仍有几十万兵马龟缩在大漠之中,时刻不忘南下,找个时候朕再御驾亲征,带着大家伙们踏平大漠,把那蒙古鞑子皇帝的狗头割回来,咱们下酒!哈哈。”放下酒杯,朱元璋大笑道,一挥手:“孩儿们,给你们叔叔伯伯们斟酒!” “多谢太子殿下。”李善长忙向给他倒酒的太子朱标弯腰行礼示意,又对朱元璋道:“陛下,小小鞑子,何必还劳烦陛下亲征,岂不是抬举了他们?魏国公徐达镇守北疆,勤练精兵,到时只须遣一员大将,带着我大明精兵,踏平草原,将鞑子皇帝的狗头给陛下带回来下酒便是了。” “对对对!我大明精兵,打遍天下无敌手,小鞑子们犹如跳梁小丑,成不了什么气候,蹦跶不了几天了。”众大臣纷纷哄笑着附和。 “唉,可惜魏国公身体不适,不能参加我等酒宴,一起喝酒作乐……来人!”朱元璋叹了一声,叫道。 “陛下,奴才在。”一旁侍候的高诵连忙应声。 “去,把这个烧鹿筋,还有那个,鹿茸三珍,还有那个,那个叫什么?”朱元璋点着菜。 “那个是百鸟朝凤,陛下。”高诵忙道。 “对,把这几个菜,给魏国公送去,就说朕在宫中与他共享。”朱元璋一扬手。 “陛下爱惜臣子,我等代魏国公谢陛下赏。”阶下众官齐齐拱手,同声道。 “朕之天下,就是要与尔等共享!”朱元璋有些醉意朦胧道。 ++++++++ “圣上口谕:朕今日在宫中与旧臣宴饮,念及魏国公劳苦功高,百万将士皆奉魏国公为我大明军神,特赐宴魏国公,望魏国公与朕共享江山。”御用监领事太监陈汉仁站在魏国公府中堂之中,高声宣谕,然后示意身后端着盘子的小太监将盘子放在中堂桌上。 “谢陛下赐宴,万岁万岁万万岁。”拜倒在地的魏国公徐达,子徐辉祖磕头叩谢皇恩。 “那魏国公好好享用陛下所赐,咱家便回宫复旨去了。”陈汉仁含笑道。 “多谢公公,允恭啊,送一下公公。”徐达站起身来吩咐道。 “是,父亲。来,公公这边请。”徐辉祖忙引着陈汉仁朝大门走去。 等徐辉祖送完陈汉仁出来,却见徐达坐在中堂之中,望着盖着黄布的御赐菜肴,沉默不语。 “父亲?”徐辉祖有些奇怪。 “哦,允恭啊,来,将这些菜肴端到为父屋中,再取些酒来。”徐达醒过神来,笑了笑,示意道。 “是,父亲。”徐辉祖连忙将菜盘端起,送入父亲房中,又吩咐下人取来菜碟碗筷,另又取了一坛酒摆在桌上。 却见徐达默默地看着徐辉祖将碗筷摆好,又将酒倒上,便微微扬手道:“好了,陛下在宫中宴饮,要赐我酒宴共享,这是陛下的隆恩,你们都出去吧,我自己喝,和陛下说说私房话。” “是,父亲。”徐辉祖虽有些奇怪,却也不敢违逆,招招手让下人都退下,自己也退出房间,将房门掩上。 徐达坐在桌前,征了半晌,慢慢将盖着的黄绸布掀起,看着盘中摆着的几道菜,其中摆在最中间的是一道蒸鹅。 “陛下,你我兄弟数十年,如今我身体都已经这个样子了,御医也说活不了几年了,就这样,你还是不放心吗?”徐达低低地自言自语。 恍惚间,徐达似乎又想起了数十年的征战,多少次死里求生,多少次反败为胜,多少次将蒙古鞑子杀得血流成河,又有多少次与常遇春、蓝玉、汤和、邓愈这些老兄弟们满身鲜血在硝烟未散的战场上开怀畅饮,月下酣睡。 徐达叹了口气,缓缓地走到床边,从柜子里掏出一个小瓶,打开瓶盖,将几滴翠绿色的液体滴入桌上的酒杯之中,又小心地将小瓶盖好,重新放入柜中,关好柜门,回到桌前坐下。 “陛下,老哥哥走了,望你能善待允恭他们几个,也不枉老哥哥追随你几十年。”徐达端起酒杯,朝着皇宫的方向,低声喃喃道。 说罢,徐达举起杯,送到嘴边,一仰脖,一口吞下。 ***********史实相关注:******* 【徐达】====徐达(1332年—1385年4月7日),字天德。濠州钟离县(今安徽省凤阳县东北)人。元末明初名将,明朝开国元勋。洪武十七年(1384年),徐达在北平留守时得了背疽,不久稍微好些。朱元璋听说后,特意派徐达长子徐辉祖携敕书前去慰劳,并于闰十月将徐达接回南京。然而到洪武十八年二月二十七日(1385年4月7日),徐达病情加重,随后病逝于南京,享年五十四岁。《明史》记载徐达死于背疽病。而明人徐祯卿在《翦胜野闻》认为,徐达是被朱元璋毒死的。明人王文禄《龙兴慈记》载,徐达因患背疽无法吃鹅,朱元璋却仍赐给他蒸鹅,徐达流泪吃完后便死去。不过以上说法已经无法得到证实,故在生平中以主流的病死说为准。 【徐辉祖】====徐辉祖,徐达长子,洪武二十一年(1388年)袭爵。明成祖即位后削爵禁锢。永乐五年(1407年)去世。崇祯十七年(1644年)追赠太师,谥号“忠贞”。 【徐增寿】====徐增寿(?—1402年),男,汉族,籍贯濠州钟离(今安徽省凤阳县),明朝初年勋贵,中山武宁王魏国公徐达第三子,母谢夫人,被明太祖朱元璋选为勋卫带刀侍从,官至右军都督府左都督,靖难之役时因私下向朱棣传递消息,为建文帝诛杀。明成祖即位后,赠徐增寿钦承父业推诚守正武臣,特进荣禄大夫、右柱国,进爵为定国公,子孙世袭,谥号“忠愍”。 ****************************** ++++++++++ 御书房中,韩国公李善长,宋国公冯胜,太子朱标等人静立。 “查!给朕查!魏国公到底怎么死的?是谁?是谁暗害了朕的大明军神!”御书房中,朱元璋勃然大怒,不停地摔打东西,地上已是各种碎瓷盅瓷瓶和奏事的折子散落一地。 “回陛下,经锦衣卫详查,魏国公确实是在家中饮毒自尽,未有任何他人暗算的痕迹。”地下跪着的何文灿磕磕巴巴回禀,经受着朱元璋的雷霆大怒。 一旁站立着的太子朱标也是不敢出声相劝,沉默不语。 他知道在自己父皇心中,与魏国公徐达的感情有多深。如果说整个大明朝堂上有谁才是朱元璋最为深信不疑之人,那此人非徐达莫属,比之李善长刘伯温之流都要超出一大截。 “朕不信!朕不信!朕的徐达兄弟,经历多少战阵,经历多少生死,什么苦没吃过?什么伤没受过?会为了一个小小的背疽之症吞毒自尽?你再这么说,朕杀了你!”朱元璋又是将一只瓷瓶砸到何文灿头上,顿时碎裂,何文灿的额角一时流出血来。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可锦衣卫反复详查,又经太医院的医正查看过,魏国公确实是服毒自尽而亡,在其床头柜中也找到了毒药……”何文灿战战兢兢道。 “朕不信!”朱元璋大吼道:“朕杀了你!” “父皇,父皇,且听何文灿细说。”朱标连忙劝说。 “禀陛下。”何文灿咽了口唾沫,忙道:“陛下在宫中宴请大臣,给魏国公赐下宫肴,太监送到魏国公府上之后,据魏国公之子徐辉祖之言,魏国公将自己独自留在屋中,许久都没有动静,不久之后徐辉祖觉着情况不对,推门进去看,却见魏国公已伏在屋中桌上,中毒身亡,连陛下所赐的蒸鹅等宫肴都几乎没动……” “什么?什么蒸鹅?”朱元璋听了一愣。 “便是陛下所赐的菜肴,烧鹿筋,鹿茸三珍,还有蒸鹅,三道菜几乎一口未动。” “什么蒸鹅?徐达身有背疽,朕怎么会赐蒸……”朱元璋突地醒神,颓然一屁股坐在御椅上。 “陛下?……”何文灿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哆哆嗦嗦不敢再说。 “……好了,朕知道了,你……下去吧……”朱元璋无力地摆摆手,精神显得十分沮丧。 “是,陛下,微臣告退。”何文灿巴不得快走,连忙磕一个头,起身便要退出。 “不对!那菜!那蒸鹅!快查,是谁将朕所赐的菜换成蒸鹅的……还有那个去徐达府上赐菜的太监,即刻捉拿!”朱元璋猛地一下醒过神来,立时站起,急急道。 “陛下?”何文灿一时没听懂。 “快去!捉拿所有接触过朕赐给徐达的菜的人,侍卫,太监,所有的人,全部缉拿!要走脱一个,朕拿你是问!”朱元璋恶狠狠道。 “是,陛下,臣马上去办!”何文灿虽不明所以,但却不敢丝毫怠慢,连忙退了出去。 “你们也都走吧。”朱元璋瘫坐椅上,无力地摆摆手。 李善长和冯胜互相看了一眼,无声地朝朱元璋一躬身,退出御书房。 “父皇?儿臣还是不太明白。”旁边的朱标见朱元璋半晌不语,试探着问道。 “魏国公,你徐达伯伯,确实是自杀的,他以为……他以为朕要杀他……”朱元璋喃喃道。 “父皇怎么会杀魏国公?”深知朱元璋和徐达感情的朱标更是奇怪:“魏国公又怎么会以为父皇要杀他?” “因为蒸鹅。”朱元璋略略平静下来。 “蒸鹅?”朱标不懂。 “朕和你徐达伯伯,都是凤阳府濠州人,自小都在一个村子里长大。我们老家濠州那边有个说法,说是身患疽病之人忌吃蒸鹅,一吃必死。你徐达伯伯看见朕赐的菜是蒸鹅,以为是朕暗示要他死,他对朕忠义无双,即算是吃了蒸鹅不会死,他也会自己服毒,以奉朕命。”朱元璋伤感道。 “可昨日父皇赏给魏国公的菜肴,根本不是蒸鹅啊?”朱标更是奇怪。 “所以,必定是有人将菜肴换成了蒸鹅,令你徐达伯伯误以为是朕的意思,结果就……” “那必定是有人从中作祟,须得赶紧缉拿,以找出幕后之人。”太子朱标恍然大悟。 “这便是朕让何文灿赶紧缉拿的原由。”朱元璋点点头。 “那父皇和魏国公家乡的这种疽病不能吃蒸鹅的说法,其他地方也有吗?” “这只是朕家乡那种小地方的流言,朕在其他地方,从未听说过此等说法。”朱元璋摇摇头。 “那此事的幕后之人,既知父皇和魏国公乃自小同乡,还知道如此偏远之地的说法习俗,并因此作局,令魏国公误会父皇而自尽……此人思谋深远,又对朝堂和父皇您如此了解,实在是处心积虑,用心歹毒。有这样的人在后面作乱,咱们绝不可掉以轻心。”朱标惊叹道。 “是啊,这种人,谋我大明皇朝,该千刀万剐,诛他九族都不解恨!”朱元璋恨恨道。 “那……”朱标转念一想,更是惶恐:“父皇原本赐的不是蒸鹅,却被人替换成了蒸鹅,魏国公因此而误会父皇,服毒自尽。外边不知情之人却以为真的是父皇想要赐死魏国公……父皇岂不是白担了一个狡兔死良弓藏,滥杀功臣之罪……” “你刚想到吗?非但是朕担了个滥杀功臣的污名,你徐达伯伯更是死得冤枉,到了地下还得怪朕不念兄弟情分,下狠手……”朱元璋哀叹一声。 朱标听了此言,顿时全身冰冷。 ++++++++ 长江之上,一条船逆水而行,甲板之上,两三位腰佩兵器的江湖中人,要么坐着假昧,要么互相闲聊。 船舱之中,陈汉仁与赵福贵两人一边坐着一边喝茶聊天。 “云梦泽那边进展如何?”陈汉仁喝了一口茶,问道。 陈汉仁,或者应该说叫徐东彬,正是当年跟随陈友谅,被称为大汉军中“镇军之心”的贴身谋士,陈友谅的结拜兄弟,军师徐东彬。 “房舍修了大半,如今在谷里的人都够住的了。水路码头,隐私的机关暗道这些都还在修,才修了一小半。” “那些物资准备得如何了?” “霹雳堂的火药和火器弄来了一些,都放在云梦泽里了。各类兵器铠甲也弄了百十来套,还在继续想方设法弄来。” “人呢?” “跟着咱们兄弟几个图谋大事的有四五十人,都是当年跟着主公征战的子弟。除了恨元他们十多个兄弟进了朱明朝堂,当了官,还有咱们在各地布下的暗子,剩下的二三十个都到云梦泽了,我将他们都编了队,新招了些人手,让他们在练兵呢,已经有近二百多人了。”赵福贵兴奋道。 徐东彬略一沉默道:“咱们干的都是杀头诛九族的事,弟兄们如果家中还有人的话,就让他们回去吧,别跟着咱们受牵连。” “放心吧大哥,这几十人都是当年跟着主公,跟着咱们打天下的老兄弟,最低的也是个什长,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家里人早就被死鞑子祸害完了,不然当年也不会跟着咱们到处打鞑子了。再说我还教他们些武功,无论是忠心还是武艺,都没得说,全是精兵强将,好兄弟!” “那招的那些人呢?” “还不都是些孤儿?那些年到处战乱,家破人亡的遍地都是,这些娃娃都是绝门绝户,全家都没人了的,只剩下一个个五六岁、六七岁的小娃娃,一个人流落江湖,好不容易大明建国十多年,他们也长大成人了。我招的全都是这样的,除了自己这张嘴,都是无牵无挂的。我明白大哥的意思,只有这种人,才会真心地跟着咱们图谋大业,不会受别的牵累。” “嗯,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徐东彬点点头。 “大哥,我还是想着徐达的事,大哥你想的办法真绝,居然能用一只鹅就让徐达那老贼自己服毒自尽了!解气!”赵福贵兴奋道。 “你都说过一百遍了。”徐东彬微微一笑,又喝了口茶。 “大哥,你怎么就断定徐达看到那只鹅,会自己服毒自尽?” “徐达和朱元璋本是濠州同乡,与我的老家只隔了十几里地。我们老家有一种说法,说是得疽病的人不能吃蒸鹅,一吃必死。”徐东彬解释道。 “那徐达就把蒸鹅吃了?然后就死了?”赵福贵瞠目。 “这只是他们老家的一种说法罢了。”徐东彬摇摇头:“其实未必是真,也许就算吃了也并不一定便会死。可这蒸鹅如果是朱元璋赐给徐达吃的,那就代表说他朱元璋要徐达吃了蒸鹅去死。因此,徐达就算不吃蒸鹅,也须得自己服毒自尽,否则就是不遵圣旨。” “所以,徐达……就这么死了?”赵福贵实在是觉得不可思议。 “我也只是灵机一动借此机会,觉得极有这把握令徐达心生误会……只是这么一来,徐达一死,何文灿那边必然可查出是我动的手脚,我也只能马上逃出宫来,以后这皇宫之中,再打探什么消息,可就没有这么灵便了。”徐东彬叹道。 “没事没事,大哥平安出来就好。说实话,大哥天天待在朱老贼的贼窝里,不会武功,身体又不好,我一直都不放心,这回出来正好,去云梦泽好好休养,把身体养好,带着咱们兄弟图谋大业,为主公报仇!” “好在宫中还留有几颗暗子,以后再想打探宫中的消息,就只能看他们了,就是位置都太低,打探起来不容易。”徐东彬深觉失了宫中御用监领事的这么一个重要的位置,甚是可惜。 “能把徐达老贼弄死,怎么都值!当年,这徐达老贼杀了咱们大汉朝多少兄弟?连主公都是死在徐达老贼的手下,我天天恨不得千刀万剐了他……还是大哥替主公出了这口气,报了仇。”赵福贵对徐东彬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嗯,不说这个了,还有多久能到云梦泽?”徐东彬朝船舱外望去。 “沿江而上,约摸还要十天吧。” “嗯,等到云梦泽吧。到了云梦泽,之前冯奎的那步棋,也是时候该走了,若是走好了,也能弥补我离宫而产生的不便。”徐东彬点点头。 ++++++++ 第20章发现秘密 第20章发现秘密 “禀陛下,魏国公遇害一案,臣已查明,确实有人偷换御赐菜肴。自宫中陛下赐菜,一直到魏国公服药自尽,此事涉及相关之人共计二十六人,包括御膳房的厨子,宫中的侍卫,宫门的禁卫,宣旨的太监,魏国公府的门童等等,除两人外,其余二十四人俱已收监。且经臣详加勘问,基本可以断定,正是去往魏国公府赐菜的两名宣旨太监偷换了菜肴,才令魏国公误会陛下,服毒自尽。”御书房内,何文灿拜倒在地,向朱元璋汇报缉查结果,以他之能,自然已经清楚了“患疽吃蒸鹅必死”的传言。 御书房中,旁边除了太子朱标和大太监高诵,并无其他朝廷重臣在场,乃是何文灿单独奏对。 “那两名宣旨太监何在?叫什么名字?”朱元璋恶狠狠问道。 “回陛下,两名宣旨太监中,领头的叫陈汉仁,宫里称他为仁公公,乃是洪武初年进的宫,现任御用监领事。另一位则叫小奉子,入宫两年,一直跟随陈汉仁。目前此二人在出事后便没有再回宫,目前仍然在逃。经臣审查,其他二十四人应与此事无关。”何文灿小心地汇报。 “两名太监!两名小小的太监便令我大明军神服毒自尽!查!给朕彻底地查!我要让那两个太监诛九族!”朱元璋怒不可遏。 “禀陛下,臣已令人画了这两名宣旨太监的画影图形,发下海捕文书。”何文灿磕头道:“不过依臣推断,这位叫陈汉仁的太监既然知道魏国公与陛下乃是自小的同乡,且又知晓魏国公老家的蒸鹅传言,处心积虑设下此局,必然早有预谋,思谋划长远,绝非临时起意,应是有大的图谋。却不知魏国公从北平回京师的路上遇袭之事是否也与这个陈汉仁有关,亦未可知,这些臣都还在追查之中。” “查!彻底地查!这个陈汉仁,他的来历,他的目的,还有,他是怎么入的宫,在宫里又和谁交好,还参与了何事,这些事,都要查个明明白白!御用监大太监,识人不明,有眼无珠,赐死!杖毙!”朱元璋吼道。 “微臣遵旨。”何文灿叩首。 “百官对此事有什么议论吗?”深深吸了一口气,朱元璋略略平静下来,又问道。 “回陛下,绝大部分老臣都知道其中原由,只是叹魏国公误会陛下,死得冤枉,不过……” “不过什么?说!”朱元璋追问。 “不过一些低级小官,还有普通百姓,有些不好的传言,说蒸鹅不是被人替换,而是确实是陛下所赐……那个‘吃蒸鹅必死’的说法,也有点甚嚣尘上,颇有些……颇有些议论。”何文灿越说声音越低,生怕朱元璋怒发冲冠。 却见朱元璋一下坐回御椅之上,一声不吭,默然不言。 “陛下?”何文灿试探着叫了一声。 “嗯,好好地查,查个水落石出。”朱元璋冷冷道,却没有说明到底是要将陈汉仁查个水落石出,还是要将蒸鹅的传言查个水落石出。 可何文灿哪里敢问,只得磕头应声:“臣遵旨。” “还有,有大臣上折子,弹劾驸马都尉牛城,说他在礼部办事疏忽,误了事,这事查了没有?到底是确有其事还是挟恨攀诬?” “回陛下,确有其事,驸马都尉牛城确实在礼部办砸了事,不存在攀诬之举。”此事很简单,从何文灿前一天听到消息,到查实确认消息内容,不过一个时辰,是以此时说得十分肯定。 “嗯,朕知道了,你出去吧,好生办差。” “是,陛下,微臣告退。” 第三日上,朝中便有圣旨颁下,诏曰:驸马都尉牛城,办事不力,着即“谪戍云南金齿卫”,崇宁公主随行。 ++++++++ 大明洪武十八年十月,天气已入秋凉。 湖广承宣布政使司治下长沙府,官道旁边的驿站内,御封崇宁公主的三公主朱福贞刚刚沐浴完,挽着湿漉漉地长发坐在梳妆台前仔细梳理。 “小蝉,我去叫你家的小马鹿,将浴桶倒了。”朱福贞懒洋洋地叫了一声。 “哎。”贴身丫头小蝉应了一声,不一会又走过来,接过朱福贞手中的玉梳:“公主又取笑婢子了,什么叫我家的马鹿啊?不就是咱们驸马府里的下人吗?” “还不承认,连驸马都看出来了,你和马鹿啊,两个人平日里就眉来眼去的,只怕是你的心,早就在他那儿喽。”朱福贞故意逗她:“你是随我从宫里出来的,自小就跟着我,这按理说呢,你就该是个通房丫头,就该是驸马的人……” “公主……”小蝉有些着急。 “嘻嘻,急了吧?”朱福贞含笑白了小蝉一眼:“放心吧,你一直跟着我,名为主仆,其实情同姐妹,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吗?既然说你和马鹿两相情悦的,我也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我早就和驸马说过了,这次过去云南,到了之后就把你许给马鹿,让你们俩有情人终成眷属,满意了吧?” “公主……”小蝉有些羞怯,心中却是千肯万肯。 “不过呢,你是我的丫头,马鹿也是在驸马府卖身为奴的,就算许了你们俩的亲事,成了亲可还得在我驸马府里……要不,我让驸马解了你们的奴籍?” “公主对小蝉好,小蝉自然是永远跟着公主……”小蝉连忙表白。 “嘻嘻,鬼机灵的丫头。”朱福贞点了点小蝉的眉心,转头道:“驸马出去会客,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回来?” 驸马牛城父亲牛奔原是朱元璋的随身亲兵,后来战死,朱元璋体恤,让勋戚之后牛城在宫中当了个三品侍卫。牛城长得英俊潇洒,武功又高,与自小长在宫中的三公主朱福贞日日相见,日久生情。后来朱福贞提出让朱元璋赐婚,两人终是喜结良缘。 朱福贞自小乖巧懂事,性格和顺,哪怕在下人面前也从未摆过什么公主架子,在宫中人人喜爱,与牛城成亲之后,小两口你浓我浓,感情甚笃,此次牛城因在礼部犯了些事,被朱元璋下旨“谪戍云南金齿卫”,朱福贞自然是嫁夫随夫,一路跟了过来。 好在毕竟是御封的崇宁公主,虽是牛城获罪,但这一路上丫头下人的,随行之人并不少,倒也不算吃苦。只是此去云南路途遥远,出了京师都一个月了,刚刚走到湖广长沙府地界,住在驿馆之中。 方才驸马牛城说是有客来访,却不料朱福贞都已经沐浴完了,牛城还未回来,不知是什么客人,要谈这许久。 “小蝉,准备一碗莲子羹,我给驸马送去。”朱福贞略略收拾了一下梳好的长发道。 “是,公主。”小蝉一蹲身,转头出去。 ++++++++ 秋日的夜晚颇有些凉意,清亮的一轮明月高挂天空,照得地上一片银白。 朱福贞慢慢朝驿馆前院走去,后边跟着端着盘子的小蝉,盘里是刚刚准备的莲子羹。 前院屋中的蜡烛依然透亮,从窗缝中透出一丝光亮。 朱福贞正欲从窗下经过,却听屋中传出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大长老吩咐,你到了云南之后,须得和西平侯沐英拉好关系,等你花两年时间当了指挥佥事或是指挥使之后,尽量能拿下个游击将军的位子……” “原来驸马他们在说到了云南建功立业的事。”朱福贞自然希望夫君积极上进,为国效力,心中实是十分欢喜,正要快走几步将莲子羹送进屋去,却听那中年人又续道:“沐英手下的那些游击、参将,也须多交好,他们都是手中有兵马的人,尽量拉拢他们为我所用……” 朱福贞闻言一愣,止住脚步。 “……到时咱们一旦起事,大长老一声令下,就立时杀了沐英,将云南数十万兵马抓到手。如此一来,咱们各地的布局纷起响应,整个大明立时便会四处起火,让朱元璋顾头顾不了尾,咱们大业可成,到时,你也能当个开国功臣……” 朱福贞大惊,禁不住退了一步,却正好撞着后边端着盘子的小蝉,盘中的莲子羹掉落在地,黑夜中发出瓷碗摔碎的脆响。 “何人!”只听屋中一声冷喝,窗户猛地被推开,一条黑影飞身而出。 朱福贞脑中一片混乱:“造反!驸马要造反!”下意识地便害怕地往回跑,却和小蝉整个撞在一起,都倒在地上。 却只觉那黑影一手抬起,一阵劲风涌来,直朝朱福贞拍去。 “公主!”小蝉大惊,不知哪来的勇气,一下挣扎而起,翻身挡在朱福贞面前。只见那黑影的掌风“啪”地一声,结结实实拍在小蝉的后背,小蝉顿时被拍得前胸凸起,嘴中喷出一大口鲜血,无力地趴在朱福贞身上。 窗户中,从屋中又跳出一道人影,正是驸马牛城,看见朱福贞,惊道:“崇宁?” “你们……你们要造反……我……我告诉父皇。”朱福贞吓坏了,脑中一片空白,嘴中喃喃自语,都忘了怀中气绝的小蝉,一把推开便要转身而逃。 “她都听到了,留她不得!”赵福贵冷哼一声,又是一掌拍去。 “二长老?!”牛城大惊,举手便去挡赵福贵拍出的一掌。 只不过牛城不过是个三品侍卫,怎么可能挡得住武功一流的赵福贵? 朱福贞个子稍矮,赵福贵那一掌直冲朱福贞的脑袋拍去,这一下若是拍实了,能一下将朱福贞的脑袋拍扁。 只是牛城不顾一切地伸手去挡,一下拦在赵福贵的掌前,却被他这一掌连着自己和和朱福贞一起拍得飞出去丈许来远,朱福贞隔着牛城的手被这掌力一推,又是倒在台阶之下,脑袋在硬硬的台阶上狠狠地撞了一下,刚刚洗完的头发上鲜血直流。 “崇宁!崇宁!”牛城不顾自己被拍得几欲折断的手臂,连忙抢到朱福贞身边一把抱起,却见朱福贞双眼紧闭,头上一团鲜血,嘴里也是鲜血汩汩直冒。 “崇宁死了……二长老,你把崇宁打死了。”牛城痛哭道。他和朱福贞成亲一年多来,夫妻感情深厚,实是不愿崇宁受到任何伤害,此时却是生死不知。 赵福贵走过来,伸手扯起朱福贞的脉门,冷冷道:“她还没死。” “还没死,还没死……崇宁,崇宁!”牛城疯狂地摇着朱福贞。 “她不死,你就得死!”赵福贵冷冷续道。 “不要!我宁愿自己死,也不要崇宁死!”牛城嘶声叫道。 “你自己死?你不要报仇了?不要咱们的大业了?” “我不要了,不要了。”牛城哭道:“我对不起崇宁,是我害了她……” “你!……”赵福贵一声冷哼。 “二长老,二长老……崇宁,崇宁是公主,她要死了,朱元璋肯定会杀了我,咱们说的到云南……到云南带兵起事,都不可能了……” “那你也可以跟着我去云梦泽啊,一起做事,报仇,图大业。” “不,我不要了,我都不要了,我要陪着崇宁,我要陪着她。” “她醒不过来了。”赵福贵冷冷道。 “醒不过来不要紧,只要没死,只要她没死……我要陪着她。”牛城紧紧地搂着朱福贞。 ***********史实相关注:******* 【崇宁公主】====明朝公主,明太祖朱元璋第三女。洪武十七年(1384年),封崇宁公主,下嫁牛城,婚后不久,牛城因罪谪戍云南金齿卫,公主随往,于途中去世。朱元璋闻讯后,命人将牛城械送到金齿卫处死。因资料显示崇宁公主死于洪武十七年,而牛城于洪武十八年被处死,因此小说设计成崇宁在这期间成了植物人,最终不治,死后牛城马上被朱元璋处死。 【牛城】====洪武十七年(1384年)十一月,娶明太祖之女崇宁公主为妻,封驸马都尉。据《云南通志》记载,牛城因罪谪戍云南金齿卫,公主随往,于途中去世。明太祖朱元璋闻讯后,命人将牛城械送到金齿卫处死。因牛城为“因罪谪戍”,偏偏还公主随行,因此小说中设计成牛城是故意犯小错,想去云南图谋反叛,罪不重,因此朱元璋未令二人和离。 ******************************* “朱元璋会杀了你的。”赵福贵吼道,想吼醒牛城。 “杀了我我也要陪着她,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我该死,我该死。”牛城低声哭喊。 “那你就别怪我狠心了,你知道得太多,若被朱元璋抓住,供出我们来,会毁了我天一盟的大业的。”赵福贵慢慢地抬起了手。 “二长老,你杀了我吧,我不会说的,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牛城低声喃喃道。 “你……”赵福贵气得冷哼一声,正要下手,突又有些不忍心。 这牛城入宫之后一直只是负责他和宫中大长老的联络,如今大长老徐东彬已回转云梦泽,别的事都是些牛城到了云南之后的计划,如今这些计划也再没有可能。 日后牛城被朝廷抓了,什么都不说自然最好,就算被逼供,也说不出些什么来,倒也影响不大。若是就此杀了他,反而成了一桩悬案,朝廷那边必然穷追到底,说不定反而误事。 念及于此,赵福贵缓缓放下了手,道:“好吧,念我教了你这么多年,也算有半个师徒名分,希望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说罢一闪身,便隐没在夜色之中。 “我不会说的,我不会说的……崇宁,崇宁,你醒醒啊,是我,是我害了你……”牛城似乎有些疯狂地抱着朱福贞喃喃低语。 谁也没有注意,除了之前在窗下被赵福贵一掌劈死的丫环小蝉,驿站之内,夜色之下,角落之中,还有一个人地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惊恐地望着这边的一切。 不多久,黑夜之中,一个紧张孤单地身影,踉踉跄跄跑出驿站,跑上官道,朝长沙府方向而去。 ++++++++ “着朱文琅入宫,陛下召见。”这日,朱文琅正在东华门外自己家中,突有宫中太监过来宣旨。 一直以来,朱文琅除了偶尔按上官雷的安排,以三品侍卫的身份入宫当值之外,从未有过圣上接见的圣旨,这可是头一遭。朱文琅十分疑惑,跟着宣旨太监入宫的路上还想向太监打听来着,哪知那太监嘴巴甚严,一声不吭地不去理他,他也只得罢了。 跟着宣旨太监直到御书房外等着,宣旨太监进入缴旨,很快又出来道:“陛下宣朱文琅进见。” 朱文琅自小在宫中长大,虽说见过朱元璋不止一次,甚至连“皇上老叔”的称呼都叫了许多年,但却从来没有进过这御书房,他知道这里是朱元璋召见朝臣决策国事的地方。 进入御书房,却见朱元璋坐在御案之后,脸色阴沉得可怕,旁边肃立着大太监高诵和太子朱标,桌前则跪着锦衣卫同知何文灿。 朱文琅老老实实依着朝廷规矩跪下磕头。 这可不是在茗香院,也不是在后宫御花园,在这御书房中,由不得朱文琅露出顽皮猴性,一切都须得有规矩礼制。 “何文灿,你和朱文琅说说。”见朱文琅进来,朱元璋吩咐道。 “臣遵旨。”何文灿磕了一下头,跪着往朱文琅身边靠了靠,简单地说明情况:“驸马都尉牛城获罪谪戍云南金齿卫,崇宁公主随行,行经长沙府,在驿站中发生命案,崇宁公主和贴身丫头小蝉身死,驸马牛城受伤。随行家丁马鹿向长沙府锦衣卫千户告发,说是公主是牛城伙同贼人所害。陛下欲安排锦衣卫从速赶往长沙府查办此事。” “崇宁妹妹?崇宁妹妹死了?怎么会……”朱文琅大惊。 第21章上官遇刺 第21章上官遇刺 崇宁公主朱福贞,还在襁褓之中时朱文琅便逗着她玩,长大一些又成了朱文琅的跟屁虫,跟在后边“琅哥哥琅哥哥”不住地叫。可以说两人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极好,朱文琅一直把朱福贞当亲妹妹一样看待,比之朱元璋的别的公主都大有不同。 去年朱福贞出嫁,嫁的又是原来的宫中侍卫牛城,而牛城和朱福贞之间关系亲厚他也十分清楚,很庆幸朱福贞嫁得良人,实是替她高兴。 谁知才不过一年多时间,崇宁妹妹居然死了?还是死在牛城手里?这怎么可能?朱文琅如同心中一阵轰雷炸响,都呆住了。 “朱文琅,朕欲安排锦衣卫从速查办此案。不过郭宁妃和朕说,说是崇宁自小与你亲近,郭宁妃希望由你去长沙,查办崇宁公主遇害一案,朕准了。从今日开始,朱文琅你兼领锦衣卫千户之职,即刻出发,尽速查办此案,早日将真凶缉拿,替你崇宁妹妹昭雪。”朱元璋沉声道。 “臣朱文琅遵旨,即刻出发。”朱文琅闻言,一个头磕下头,朗声道。 说罢便站起身来便朝外走。 朱文琅从未在君前奏对,只是知道大概规矩,此时按理来说还应该继续听朱元璋的旨意,待朱元璋让他出去时,再恭恭敬敬地磕头退出,但朱文琅却是听完旨意之后,磕完头自己起身便走。 大太监高诵一见朱文琅如此不知礼仪,手一抬正要说话,却被朱元璋抬手止住。 “他从未办过差,不知道规矩,又听崇宁出事,免不了着急。何文灿,你去教教他,此次办案以朱文琅为首,你安排人跟着,好好查办。” “是,陛下,臣去了。”何文灿见状连忙磕个头,急急起身退出,去追朱文琅。 “崇宁……”朱元璋想起自小懂事可爱的三女儿,一阵心痛。 +++++++++++ “朱千户,朱千户。”何文灿追出御书房,四下一看,果见朱文琅正急急往前走,忙扬声叫住。 “何大人有事?”朱文琅停住回头。 按理,何文灿乃是锦衣卫同知,指挥使毛骧之下的第二把手,又兼领了宫中侍卫副总统领之职,而朱文琅本挂着三品侍卫的闲差,又被朱元璋刚刚新点了锦衣卫千户,无论从侍卫还是锦衣卫哪个角度而言,何文灿都是朱文琅的顶头上司。 可何文灿是知道朱文琅的来历的,当年去接朱文琅和陈守入宫的人正是何文灿安排的,对于这位朱元璋恩人之后,在宫中敢叫马皇后一声“皇后婶子”,敢称呼朱元璋一声“皇上老叔”的朱文琅,一个在宫中特别得不能再特别的人物,何文灿哪敢摆顶头上司的架子? 朱文琅一来心急如焚,二来也确实不懂这些个上下规矩,早已急得恨不得马上飞到长沙府去,听何文灿叫他,才勉强停下。 “朱千户,此事出发之前须得略做些准备。”何文灿解释道:“你先须得跟我去锦衣卫衙门领了千户的服饰,佩刀和腰牌,我再安排十名锦衣卫供你调派,一同前往。另外,你再带上我一份手书,到了长沙府,你可找长沙府当地的锦衣卫千户姜迟配合,若有需要,令他随时支援,以便你临机处置。最关键的是,要把崇宁公主的遗体带回京师,妥为安葬。” 朱文琅这才醒过神来,这些确实都是需要提前做准备的,方才自己急火攻心,恨不得自己立刻拍马就走。毕竟还是何文灿有经验,思虑周全。 “多谢何大人,如此就有劳何大人了。”朱文琅拱拱手道。 半人时辰之后,身着锦衣卫千户红色飞鱼服,腰佩绣春刀,一切准备停当的朱文琅,带着十名锦衣卫,十一个人,每人一马,自京师南门而出,飞驰而去。 ++++++++ “崇宁妹妹还活着?”朱文琅急道:“快带我去!” 长沙府的锦衣卫衙门中,朱文琅看到了千户姜迟询问驸马府的家丁马鹿的笔录,马鹿本就是锦衣卫安插在驸马府的暗子,朝廷所有官员的家中都有类似的锦衣卫暗探,乃是锦衣卫监察朝廷百官的眼线。 当夜马鹿连夜找到长沙府锦衣卫,千户姜迟闻听消息之后立时安排人将驿站围得水泄不通,然后飞鸽急报京师总部。 马鹿报讯说是公主被杀,但这毕竟只是下人的传言,姜迟当时便进驿馆查实,双眼哭得红肿的驸马牛城接见了他,才知道崇宁公主并未遇害,却是昏迷沉睡不醒。 案情未明,面对堂堂驸马都尉,姜迟还是不敢轻易得罪的,只是进馆内转了一圈,也不曾多说什么便出来了,立时又是飞鸽传书报予总部,但那时朱文琅已带着锦衣卫快马出京,因此并不知晓朱福贞未死之事。 “是,朱千户请。”姜迟立刻站起身来。 长沙府外的驿馆,早已被长沙府锦衣卫接管,所有下人全部羁押,只留下几个锦衣卫帮着驸马牛城照顾公主,静待京师来人处置。 此时,千户姜迟便腰跨绣春刀,默默地跟在朱文琅后边。 姜迟是何文灿的亲信,何文灿早暗中有所交代,此次公主遇刺案以朱文琅为主,令他全力配合支持。因此姜迟也不敢因为朱文琅与他同为千户,级别相同而有所轻慢,反倒放低姿态,便如同一个随从一般跟在后边。 牛城接到消息,红肿着眼睛出来迎接,他和朱文琅在宫中本就认识,此时只是拱拱手,并未说话。 “崇宁……公主在哪?快带我去!”朱文琅一下马便急匆匆叫道。 牛城一声不吭,转身带路。 几个人进入驿馆内屋,后边的姜迟摆摆手,其他的锦衣卫便都留在屋外,只他一人跟了进来。 床上,崇宁公主朱福贞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神色平静,盖着的被子微微起伏,显然确实还活着。 “崇宁?崇宁妹妹?”朱文琅望着这个自小看她长大的懂事的小妹妹,心疼不已,凑到床边轻轻呼唤。 床上的崇宁却是一动也不动,沉睡不醒。 “具体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崇宁何时能醒?”朱文琅站起身来,冷冷地看了一眼牛城,沉声问道。 “是我,是我害了崇宁……”牛城红着眼睛喃喃道。 “别尽顾着哭!快说!究竟怎么回事?”朱文琅怒道。 牛城虽贵为驸马,但成亲之前乃是宫中侍卫,品级没有朱文琅高,崇宁公主朱福贞又被朱文琅视为妹妹一般,便是在这一层,牛城也只能算是他的妹夫,故而在牛城面前,朱文琅根本没有什么身份尊卑方面的顾忌,再加上此时又惊又怒,说话一点也没客气。 “有贼人进到驿馆,打斗之间误伤了公主,小蝉也遇害了,公主……公主的脑袋受了一掌,又摔在台阶上,受了重伤,可能……可能再也醒不来了……”牛城低语。 “到底是什么人伤的公主?”朱文琅追问。 “不认识,是个黑衣贼人……”牛城似乎早就下定决心想好了说词,除了承认因为自己害了公主,其他却是丝毫不露口风。 “可马鹿说是当晚有客人来拜访你,公主是被来客所伤。那个客人是什么人?为何要伤公主?”崇宁昏迷不醒,朱文琅对牛城没有半分客套。 “没有,就是不认识的贼人进到驿馆,伤的公主。”牛城一口咬定。 “牛城。”朱文琅叹口气:“你也在宫中当过差,咱们俩也不陌生,你和崇宁妹妹的事我都知道,知道你们俩感情很好。可现在有人害了公主,你就不想着报仇吗?还要庇护伤了公主的凶手吗?”朱文琅动之以情。 “没有什么客人,我真的不知道是谁伤的公主,我并不认识那人……那人正要伤我,是公主冲过来救了我才受伤的……是我害了崇宁。”牛城掩面而泣。 见此情形,朱文琅知道无论再怎么问,牛城都是不可能再说出什么信息来,他已经将所有的事都揽到自己身上了。 “好吧,我即刻安排把崇宁接回京师,让御医诊治。你……你也跟我回京吧。” “是……”牛城早知道这个结果,但早已心如死灰,这些日子里除了吃饭,便只是满怀歉疚地替朱福贞擦洗,轻抚她的脸颊,连觉都很少睡,形容憔悴,整日间哀哀而泣。 “姜千户,麻烦你安排一辆马车,我要带公主回京诊治。另外,驿馆内所有人,包括马鹿,都要同时押解进京,交皇……交圣上处置。”朱文琅转头向姜迟道。 “朱千户请放心,即刻办妥。”姜迟一抱拳道。 涉及当朝公主驸马,如此大案,身为锦衣卫千户的姜迟哪敢轻易触碰?朱文琅将一切都接过去,于他来说实在是扔掉了一个烫手山芋,自是极为配合,这也是何文灿在信中反复叮嘱过他的。 ++++++++ 一支车队缓缓进入京师,直奔宫门。 走在前边的是一辆宽大的马车,里边的是一直昏迷不醒的当朝崇宁公主朱福贞和驸马都尉牛城,还有另一个随身侍候的丫环。 后边几辆马车则简陋许多,分男女关押的是驸马府随行的十多位丫环下人,为防止中途逃脱,都带着手镣。 剩下随行的便是朱文琅及跟随他出京的十名锦衣卫,骑着马,还有朱文琅向长沙府都指挥使司借来的五十兵丁,随队步行护送。原驸马府的家丁,锦衣卫的暗探马鹿,也在其中。 一行车队一路从长沙府走来,花了一个来月方才到得京师。 锦衣卫有自己的消息传送之法,一行车队的消息早已飞鸽进京。车队刚行到皇城东华门外,却见何文灿已亲自等在此处。 “辛苦朱千户。”何文灿拱拱手,表情很严肃:“烦请朱千户将公主和驸马交我处置。陛下已有吩咐,请朱千户即刻入宫,宫中侍卫总统领上官雷昨日遇刺,身负重伤,恐难幸免,陛下令你速速前去探望。” “雷伯遇刺?”朱文琅听到消息大吃一惊,飞身下马,将缰绳一把扔给何文灿:“多谢何大人。”头也不回地往宫中跑去。 朱文琅急急地赶到侍卫房,却见一大堆侍卫围在院中,正三五成群地窃窃私语。 朱文琅也不管其他,径直往屋内冲去,差点和正端着木盆往屋外走的御医撞个满怀,那盆中,是一大半泛着血色的污水。 “散了散了!赶紧散了!一堆的人杂七杂八的,让上官统领怎么养伤?”院中,御医吼道。 “雷伯!”朱文琅扬声叫道,冲进内屋。 屋中弥漫着一股的血腥味和药味的混合,榻上,“雷霆剑”上官雷半趴在床上,面色苍白,听闻朱文琅的声音,慢慢睁开眼睛望过来。 “雷伯。”朱文琅扑到床前,一把抓住上官雷放在被子上的手,感觉冰冷:“怎么回事?谁伤的你?伤怎么样?” “文琅来了?我没事,伤在后背,不要紧。”上官雷道,似乎扯到伤口,明显皱了一下眉头。 “是谁干的?” “一队的领队冯奎……” “‘残月钩‘冯奎?他不是……他为何要行刺你?他在哪?!”朱文琅大惊,咬牙切齿道。 “已经死了,已经被……被我杀了。”上官雷摇摇头。 朱文琅看上官雷的精神有些萎靡,忙道:“雷伯你先好好歇着,先别说话,养养神……我过一会再来。” “嗯。”上官雷十分虚弱,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朱文琅小心地退出屋子,朝外头的御医招了招手。 “孙先生,雷伯的伤怎么样?” “唉,不太好。”孙御医摇了摇头。 “怎么了?”朱文琅顿时紧张。 “上官统领左背受伤,伤了肺,本就难办,更麻烦的是毒。” “毒?!”朱元璋惊叫。 “是,上官统领被冯奎偷袭,以金钩刺中左背,深可见骨,伤了心肺,本就十分凶险,偏偏那金钩之上还涂有剧毒。上官统领受伤后用剑杀了冯奎,用力过大,毒血倒流,剧毒深入脏腑,只怕……” “只怕什么?快……孙先生请快说。” “只怕无力回天。”孙御医摇了摇头,补充道:“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 朱文琅一下呆住了,忍不住往屋中又看了一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朱千户,陛下召见。”一名太监走了过来。 ++++++++ “上官爱卿怎么样了?”御书房中,朱元璋问朱文琅。 “受伤很重,中了剧毒,孙御医说是无能为力……”朱文琅站在那里,几乎哭出声来。 朱元璋也一阵默然。半晌才道:“好好照看,让御医尽心救治。” “是。”朱文琅应声。 “此次你去长沙办差,把崇宁接了回来,差使办得很好,先回去休息吧。”朱元璋又道。 “陛下,那崇宁妹妹……” “朕已令御医全力救治,希望能够醒过来吧,这孩子……”想到懂事的三女儿如今生死不知,饶是朱元璋历经数十年战阵,见惯了生死,也不禁心中一恸。 “那牛城呢?”朱文琅又问道。 “朕已让刑部和大理寺着力审办此案,定要把害我崇宁公主的凶手找出来,替我儿报仇!”朱元璋咬牙切齿,一巴掌啪地一声拍在御案上。 “陛下,牛城说是想陪着照顾崇宁……”见朱元璋震怒,朱文琅小心翼翼道。 “哼!崇宁遇害,牛城就算不是凶手,也难逃死罪……就让他守着崇宁,好生照料,什么时候崇宁醒过来了,朕再治他的罪,若是……若是崇宁有任何不测,牛城,就下去陪她吧!”朱元璋虽知牛城和朱福贞小两口情深意厚,却是仍余怒未消,冷哼道。 “是,陛下,我去看看崇宁妹妹。”朱文琅轻声道。 “去吧,唉……”朱元璋扬了扬手,无力地坐下。 “是。”朱文琅正要转身出门,忽地醒过神来,重又回来恭恭敬敬地给朱元璋跪下磕了个头,方才站起身来退了出去。 ++++++++ 第22章打马山东 第22章打马山东 上官雷的伤很重,“残月钩”冯奎本是江南五虎门出来的,两柄残月钩是其成名江湖的兵器。 残月钩属奇门兵器中的一种,可挠,可钩,可刺,一抓露骨,冯奎武学天资出众,从五虎门中的一路“虎抓”功夫演化出来一套残月钩法,并因此纵横江湖,招数大多阴毒诡谲。后来被招至宫中当了侍卫,先是一队的副领队,不久之前又晋升为一队的领队,乃是上官雷之下五个侍卫领队之一,二品侍卫职衔。 以冯奎的武功,并非“雷霆剑”上官雷的敌手,只是不知为何,这日在侍卫房中,冯奎假称有重要的事情要向上官雷报告。上官雷对这位一队的领队头领并无戒心,谁知那冯奎却是乘上官雷转身不备,在身后突然暴起,用残月钩直取上官雷,一招便刺入后背,幸得上官雷乃江湖一流高手,急切之间避开要害,使出雷霆剑法与冯奎相斗,终将冯奎毙于雷霆剑下。 可哪知那冯奎竟然在那残月钩上喂有剧毒,上官雷受了钩伤,剧毒深入脏腑,任是御医用尽办法,也是难以救治。 便在第三日上,上官雷终是到了弥留之际。 “雷伯……雷伯,我在这……文琅在这,琅儿在这,我在这,雷伯。”朱文琅握着上官雷的手,强忍悲痛,低声唤道。 朱文琅自入宫之时,上官雷便已在宫中当值,后来朱文琅跟着侍卫们学武,在宫中扮鬼捣乱,上官雷非但没有责备,反而正式地指点他武功,更教了他一套完整的无名剑法,几年下来,两人感情深厚,虽无师徒之名,却有授艺之实,在朱文琅心中,早已将上官雷看作自己的师父。 如今看上官雷身受重伤,命已不久,朱文琅伤心不已。 可那凶手冯奎早已死在上官雷剑下,何文灿那边仔细查办,也没有找到什么其他线索,不知冯奎为何要突起行刺上官雷。 朱文琅如心中压着一块大石,未来的时日里,再也不会有人如上官雷这般爱护着自己,照应着自己,守护着自己,巨大的悲痛之际却又是一阵茫然。 “文琅啊,别哭了,将军难……难免阵上亡,身为武林中人,迟早都有这么一天的。”上官雷含笑轻抚朱文琅的头发。 “雷伯……” “我已和陛下说了,我死之后,你就将我的骨灰,还有雷霆剑,送回门中吧。”上官雷语气淡然,似乎说的并不是自己的身后之事。 “嗯,雷伯……” “文琅你并非皇族血脉,性子……性子也不是当官的料,终有一天是要走出皇宫,踏入江湖的,江湖凶险,我也没教你多少东西,你自己……你自己多加保重。” “嗯,雷伯……”朱文琅强忍着眼泪,不住点头。 “乖孩子,好好习武,照顾好自己……”上官雷的声音越来越低,终至最后抚在朱文琅头发上不再动弹。 “雷伯……”朱文琅抬头,却见上官雷安静地闭上了眼睛,神情颇为安详,似乎睡着了一般。 一代江湖一流高手,山东上官世家中人,“雷霆剑”上官雷,终是气绝而逝。 “雷伯!——”朱文琅终于痛哭出声。 ++++++++ “文灿,你和文琅说说吧。”御书房中,朱元璋对何文灿道。 朱文琅也静立一旁,闻言望向何文灿。 “遵旨,陛下。”何文灿一躬身,似是转头要对朱文琅说,但却仍是向朱元璋汇报的口气。 “自上官统领遇刺,臣便已着人细察,从目前来看,上官统领背后受侍卫领队冯奎以残月钩暗算,且残月钩刃上涂有剧毒,上官统领重伤之后将冯奎反杀,但最终因身中剧毒而罹难。臣在搜检现场时并未发现有第三人在场的痕迹,现场除冯奎身上有一块铁牌之外,并无其他特异之物。”何文灿将大致情况介绍了一下,站在朱元璋身旁的太子朱标则拿起御案上的一块铁牌递给了朱文琅。 朱文琅接过铁牌细看,黑黝黝沉甸甸的似是铁质,一面上边有个圆形的图案,下边则有“白虎”二字,翻过来再看,却是写了一个“贰”字,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字样。 朱文琅看完,将铁牌放回到御案之上,向何文灿点点头。 何文灿续道:“上官统领之死,有三处疑点,其一是这块铁牌,究竟是何含义?是否与此次行刺有关;其二,是侍卫领队冯奎为何要行刺上官统领?据臣详察,入宫之时,所有侍卫皆登记过出身来历及重要事项,从未听说冯奎与上官统领有何仇怨,侍卫们也说平日里冯奎与上官统领的关系尚好,从未发生过什么争执,如此一来,冯奎与上官统领之间有私仇的可能性很小,这冯奎当是受人指使,那么,是何人指使冯奎行刺上官统领?指使的目的是什么?此为疑点之二。” “这冯奎我平日也认识,确实没见他和雷伯发生过什么冲突。”朱文琅点点头。 “其三。”何文灿续道:“冯奎武功不如上官统领,统领之死最紧要的是冯奎涂抹在兵器上的剧毒,此剧毒已经太医院详察,却皆不认识。而冯奎并非擅毒之人,这剧毒,究竟是何种毒物?又是谁给冯奎的?此三处疑点,应是侦破此案的关键所在。” “那依此三处疑点,你又有何猜测判断?”显然方才何文灿向朱元璋的汇报并没有如此详细,朱元璋听到此也开始有些兴趣了,问道。 “此三处疑点,陛下且容臣一一分说。”何文灿又躬了躬身:“先从冯奎身上的铁牌来看,这种铁牌臣此前从未见过,上边的圆形图样不知何意,但从其他字来看,牌上‘白虎’二字,是否还会有‘红虎蓝虎’又或是‘青龙朱雀玄武’之类的铁牌?以臣想来‘四神兽’的可能性更大些。这个‘贰’字,自当还会有‘壹、叁’之类,无论是何种,必然是代表了某种组织,且该组织设计得颇为严密。” 朱元璋父子与朱文琅皆点点头。 “既是如此,此铁牌当有两种情况,其一是与本案无关,仅是冯奎私人之物,其二是与本案有关。不过以臣的推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为何?”朱文琅不自禁地问了一句。 “冯奎自入宫以来已有十余年,若与本案无关,仅是冯奎个人之物,则此物必定代表十余年前的旧事,而臣此前从未听说过江湖中有与此有关的事情发生。且十余年前的旧物,若非十分特别,冯奎当不会一直随身携带。” “如果有关呢?”太子朱标在一旁听得入神,也追问道。 “若是有关,即是此铁牌所代表的如此严密的组织,与行刺上官统领有关,而冯奎也算是一流高手,在此组织内的‘白虎’一类中,居然仅是个‘贰’字,连‘壹’都排不上,可知此组织的实力只怕十分恐怖,更显得此案重大,颇有内情。” “确实如此。”朱标也点点头。 何文灿便又继续分析:“再来说第二处疑点,究竟是谁指使了冯奎行刺上官统领。无非三个方向,朝堂,江湖,又或是朝堂与江湖的联合。先说朝堂,若是朝堂中人,能指使一个包括冯奎在内的实力强大的组织,只怕属于位高权重的重臣,方可有此能力令冯奎动心听话。” “再说江湖,即江湖中人指使,或是私仇,或是其他目的。如果是私仇,须得查明上官统领入宫前有没有不可解的私仇之敌,毕竟上官统领入宫当了侍卫统领,有这层身份,一般仇家只怕也会有所顾忌,非深仇大恨不至于此,更何况此私敌还须得有能够指使冯奎行凶的能力。此事须得向上官世家了解一番。若是后者,江湖中人另有目的,且能控制如此大的一个组织行事,细思更是恐极,只怕便真的是朝堂与江湖两方之人的联合了。只是此事并不太好查,只因没有什么其他线索。只不过,既然不是私仇,那便可能是身份,冯奎乃是侍卫一队的领队,若是上官统领一死,接替统领位置的人中便会有他,这也是一种可能,也即是说,这个组织想谋夺上官雷的侍卫总统领职位!”何文灿冷冷道。 “杀了雷伯好接他的位置?”朱标皱眉道:“那他的目的便是宫里了?或者整个朝廷?” “此事与魏国公之死会不会有关联?”朱元璋突道。 “不排除这种可能,魏国公之死,乃是宫中太监陈汉仁所为,如今陈汉仁已不知所踪,臣还在追查之中。只是陈汉仁在宫中日久,必然认识冯奎,进而指使冯奎行刺上官统领,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若是如此,这个陈汉仁也必定同是这个组织中人!”何文灿断然道。 “仁公公?”朱文琅惊道。他在宫中长大,在他的心中,负责茗香院各项事物的御用监领事陈汉仁为人亲和慈祥,办事周到,对他颇为关心,说他害死了徐大胡子,朱文琅都有些不敢相信了,此时却说他还可能指使冯奎害死了上官雷,或是与害死上官雷的冯奎同属一个组织,想到此处,朱文琅实在是有些接受不了。 “这只是一种可能性,且疑点不少,臣会接着查,这种可能性最关键的便是尽快找到陈汉仁。”何文灿一直自称为臣,显然也是因为这是在向朱元璋汇报案情。 “尽速查办,那个叫陈汉仁的太监,害死了我大明军神魏国公,朕要将他碎尸万段!”朱元璋咬牙切齿。 “上官统领遇害的第三处疑点乃是剧毒,关键是要找到剧毒的来源,此事,当从江湖入手。以臣所见,最好是去问问唐门。”对于剧毒,何文灿并没有给出更详尽的分析。 何文灿不愧是朱元璋手下专责监察百官,监察江湖的得力之人,仅这份丝丝入扣、抽丝剥茧的分析,朱文琅便自愧不如。 众人皆未说话,御书房中顿时沉默下来。 “文琅。”半晌,朱元璋转眼盯着朱文琅。 “臣在。”御书房中,朱文琅自然得守些规矩,躬声称臣答应。 “上官统临死前给朕上了折子,说是请你将他的骨灰和剑送回上官世家,既是如此,那你去过上官世家之后,再往唐门一行,将剧毒之事查个清楚,查出幕后真凶,为上官统领昭雪。” “是。”朱文琅低头应道。 “何文灿,关于其他疑点,由你负责详查,尽快找到线索,一查到底!”朱元璋又转向何文灿。 “臣——遵旨。”何文灿拜倒,恭恭敬敬磕头领旨。 “父皇,儿臣有话要说。”旁边的太子朱标突然道。 “太子你说。”朱元璋一直在着力培养太子的能力,见太子要说话,自然是大为欢迎。 “以儿臣之见,由何文灿和朱文琅两人分别从朝廷和江湖两条线同时查办此案,确实十分妥当,但儿臣想,这两条线很可能会互相有关联,需要及时互通消息,否则事倍功半。因此儿臣有两条建议,望父皇详察。” “嗯,太子你讲讲。”朱元璋鼓励道。 “其一,令何文灿将此事在锦衣卫内部通知各地锦衣卫千户,朱文琅到了某处便可与当地锦衣卫衙门取得联系,一来看看何文灿这边有没有新消息,二来朱文琅如有什么发现,也可通过锦衣卫将消息传回京师。反正朱文琅自己便有锦衣卫千户之职,利用锦衣卫的飞鸽传书,也便于他们二人互通消息。” “嗯,好,朕准了,何文灿,此事你来办。” “臣遵旨。”何文灿忙磕头。 “其二,江湖之中,难免会有一些‘以武犯禁’之事,朱文琅孤身一人在江湖之中查办此案,难说会不会遇上什么阻碍或是风险,因此臣建议父皇给朱文琅一道旨意或是一块金牌,必要之时,朱文琅可找当地衙门求助,令当地父母官配合,可调动一两百军士。” “好,太子想得周全,朕都准了。”朱元璋慈爱地望着太子,点点头,内心欣慰,随手从御案上拿起一块金牌,让朱标递给朱文琅,道:“都听明白了吧?你二人分别行事,从事查办此案,去吧。” “陛下,雷伯的后事,我想替他守灵扶灵。”朱文琅突然插了一句。 “嗯,这是你的孝心,朕准了!”朱元璋大手一挥。 ++++++++ 斜背着一个重重的褡裢,里边除了一些换洗衣物和一些银两,最重要的几件东西,上官雷的骨灰和他的雷霆剑,另还有上官雷的血衣及两只玉瓶装的部分上官雷的鲜血。 牵着马,朱文琅来到驸马都尉府。 他奉朱元璋的旨意,要往山东上官世家一趟,送上官雷回家。 带上上官雷的血衣和鲜血的原因,是因为上官雷之所以被武功不如他的冯奎所刺,主要是因为冯奎的“残月钩”上的剧毒,而此种剧毒,竟然连御医都验不出来到底是何种毒物,只知道肯定不是普通人家所能练制的,欲查其来历,恐怕只能去往蜀中唐门一探。 四川蜀中唐门乃是江湖中有名的武林世家,久居四川巴县唐家堡,以机关、毒药和暗器雄踞江湖数百年之久,若要说有什么天下奇毒,就算不是出自唐门,只怕江湖之中也再无人比唐门更清楚其来历的了。 因此,此行朱文琅除了去往山东上官世家之外,还须得跑一趟四川唐门,以解上官雷遇刺之谜。 临行之前,他要再去看看崇宁妹妹。 门前站着一名锦衣卫。 朱文琅虽然并未穿着锦衣卫的飞鱼服,但他乃是陛下亲封的锦衣卫千户,在锦衣卫衙门正式录入过名册的,更何况驸马都尉府前站着的锦衣卫正是曾跟随他一起去长沙府办案之人,自然是认得他的。 见朱文琅过来,那人忙拱手行礼:“朱千户。” “嗯,我来看看崇宁。”朱文琅将手中的马缰扔给他,朝府内走去。 那锦衣卫自然不会拦他,接过缰绳,将马牵到门口的马桩上拴好。 走入府中,却见驸马府中空空落落,几乎没几个下人,只有两三个锦衣卫挎着绣春刀在巡逻,见到他纷纷拱手行礼。 朱文琅走入屋中,一个丫环正端着水盆往外走,见到他赶紧胆怯地侧身避让,不敢说一句话。 朱文琅又朝里屋走去,却见屋中的床上,崇宁公主朱福贞依旧静静地躺在床上,盖着薄被,两只皙白如藕臂的双手露在被外,仿佛睡着了一般。 床头上,摆着六七个布娃娃,有小老虎的,有小姑娘的,都十分精巧,从未在街面上看到有卖过。 床边摆着一盆水,坐在地上的牛城正拧着一块毛巾,看他走进来,撇了一眼,没说话。 “这是做什么?”朱文琅指着那些布娃娃问道。 “崇宁……崇宁以前最喜欢我做的布娃娃,是吧,崇宁?”牛城将毛巾拧干,自顾自地小心擦拭着朱福贞露在被子外的藕臂。 “崇宁怎么样了?”朱文琅轻声问道。 牛城没有出声,依旧仔细地擦着朱福贞的手,动作十分轻柔小心。 牛城并没有穿着驸马服,只是家常的服饰,甚至连领口的搭扣都没有扣上,就这么随意敞着,头发也没怎么打理,胡乱扎着,显得有些蓬头垢面,胡子拉茬的,形容憔悴。 但朱文琅却觉得他望着朱福贞,整个脸上都满是温柔。 “牛城,到底是谁将崇宁害成这样,你终究还是不肯说吗?”朱文琅突问道。 “是我……就是我害了我的崇宁,我该死……”牛城微微摇头,嘴里喃喃道,目光却丝毫没有离开沉睡的朱福贞。 “唉……”朱文琅叹息着拍了拍牛城的肩膀,转身走了出去。 “崇宁……我给你唱首歌吧?你不是很喜欢听我唱歌吗?就是以前我常唱给你听的我老家的那首小曲……”恍惚间,屋里传来牛城温柔的轻声呼唤。 朱文琅走出驸马府,接过锦衣卫递过来的缰绳,出了北城门,打马一路向北而去。 ++++++++ 第23章闹市竹杠 第23章闹市竹杠 三岁的时候被朱元璋从吴家老宅接入京师居住,可以说朱文琅自记事起便一直生活在皇宫之中,后来陈老夫子去逝,因朱文琅已长大,长居宫中不便,朱元璋下旨在东华门外拨了一所小宅子供朱文琅居住,朱文琅可以说从未离开过京师。 上一次离开京师,还是奉皇命去往长沙府接回崇宁公主朱福贞,带了十名锦衣卫一路快赶,到了之后又立刻护送一直沉睡不醒的朱福贞返回京师,可以说,朱文琅是从未行走过江湖的。 好在在宫中跟着上官雷学武的同时,上官雷曾详细与他说过行走江湖时须得注意的地方,如何与江湖人物打交道,又如何防备各种阴谋陷阱、坑蒙拐骗的伎俩,以免被人利用等等,虽说都还只是口头上述说,完全属于“课本知识”,从未有过“实践”,但毕竟也不再是懵懵懂懂地一无所知。 回想起与“雷霆剑”上官雷相处的时日,回想起上官雷对他的爱护,对他的教导,朱文琅心中又涌起深深的伤感,如今这个对自己至关重要的人,已化作了一团骨灰,就紧紧地背在自己的身上,今日要送他返回已离开十余年的家乡。 想到此,朱文琅不自觉地又紧了紧背上的包袱,嘴里喃喃道:“雷伯,我送你回家哈。” 一人一马,朱文琅独自一人走在北去的路途之中。此行并非急务,用不着快马加鞭日夜赶路,日出而行,日落住店,慢慢朝前走便可。 ++++++++ 这日晌午,朱文琅便到了临濠府(今宿州)治下的一座集镇,找了家小店准备吃点东西继续赶路。 朱文琅虽长在宫中,但性子跳脱,对于吃喝并不讲究,无非就是填饱肚子罢了,便只是随意点了一碗面条。 还别说,这等集市中的小店做的面条,味道还不错。宫中的食物讲究精致,讲究食材,还讲究不能过于荤腥,味道则偏于寡淡,而这种小店做出的面条,却如招牌上所挂,老汤浓汁,滋味十足,朱文琅吃得十分畅快。 吃完结账,十分便宜,只需十个铜板。 朱文琅掏出腰间的荷包,却发现只有两锭大银,一锭五两一锭十两,除此之外便是几张银票了,也全都是五十两一百两的。 朱文琅平日里有三品侍卫的月俸,时不时朱元璋或是嫔妃娘娘们还有赏赐,尤其是朱福贞的母亲郭宁妃,更是几乎每次都会赐下银两,朱文琅早就有几千两的身家了,这次离京,身上便带了上千两的盘缠。 朱文琅翻了翻荷包,为难地掏出那锭五两的银子:“掌柜的,我只有这个,还得麻烦您找一找钱。” 一两银子便值一千个铜板,吃碗十个铜板的面条,却掏出个五千铜板的银子付账,掌柜的连忙在钱匣中翻找,好不容易找了几块碎银,又加上百十来个铜板,方才结清。 朱文琅拱拱手:“麻烦掌柜了。”便出得门去,扔了五个铜板给小二,让他把拴在店外的马给牵来,牵着马缓缓而行。 如今还是在镇上,街市上人来人往的,不便骑马,万一撞到人便不好了。 正行走间,突觉身后一阵风扑来。 如今朱文琅的《周天养生篇》内功已修习到第七层,早已内功不俗,再加上跟宫中侍卫学的各类武功,与上官雷、边叔学的剑法,和韦一笑学的轻功,纵然还算不上江湖一流高手,但毕竟身手也已非寻常人可比,已感知是有人朝自己撞过来,但却明显未带内力。 朱文琅只道是有人走路不小心,身子一偏,侧身避过,只见一个泼皮模样的汉子从身边擦身而过。 那人见未撞着朱文琅,猛地一个踉跄,一下扑倒在前边的地上,抱着腿便大声惨叫:“啊,撞死人啦!撞死人啦!” 朱文琅一愣,知道碰上了敲竹杠的了。以前上官雷便和他说起过这江湖混混常见的手段。 那汉子犹自倒在地上乱叫,还未等朱文琅开口,便已有数人围了过来。 “怎么回事?撞死人了?” “哎哟,快来看啊,外乡人欺负咱们乡亲啊。” “赔钱!快赔钱!” 像这种假装撞人敲竹杠的都是好几人一伙的,有负责被撞的,有负责煽动气氛的,也有“以力服人”逼人掏钱的。 朱文琅微微一笑,低头看那汉子:“要赔多少钱啊?” “五十两!赔五十两!” “对,要赔五十两!赔五十两!”旁边又有多人起哄。 五十两,已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在这种偏僻的乡村,恐怕已能买一所三进的宅院了。 “我看好像少了点,要不我赔你一百两吧?”朱文琅笑眯眯道。 “呃。”躺在地上的汉子似乎有些意外,不知道朱文琅为何主动“加价”,接着又是继续嚎叫:“撞死人啦!撞死人啦!” “滚吧,敲竹杠敲到小爷我头上来了。”朱文琅懒得逗他了,冷冷道。 “不赔钱不准走!” “对,赔钱!赔钱!”旁边配合的泼皮也是趁机大叫,引来更多的百姓围观。 “对!不赔钱就把马留下!”一泼皮更是伸手过来要牵马缰。 朱文琅看了地上的泼皮一眼,又瞅了一眼起哄的泼皮,一伸手在那伸手牵马的泼皮手上敲了一下,那泼皮顿时发出一声惨痛的嚎叫。 朱文琅又是一个侧身,一把抢过另一泼皮手中的木棍,想来是准备“以力服人”的,拎在手中,双手握住两端,微一用力,“咔嚓”一声,那根粗如儿臂的木棍竟是断成了两截。 众泼皮顿时吓了一跳,没料到这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公子哥还是个练家子。 朱文琅扔掉半截木棍,笑眯眯地拿着另外半截,朝那倒在地上的泼皮走去:“想要我赔一百两,你总得带点伤吧?要不,我断你一条腿?” 在宫中上官雷与朱文琅聊起这些江湖上的伎俩时便说过,那些坑蒙拐骗的人历来欺软怕硬,该硬的时候须得硬起来,对方就怕了,再不敢惹你了。 果然,地上那泼皮一下愣住了,望着慢慢走过来手里还拎着半截木棍的朱文琅,不住地伸腿往后蹭,蹭了几下之后终是害怕,转身便爬了起来飞奔而逃,动作倒是十分灵活。 另外几个泼皮见势不妙,也连忙后退隐入人群。 “就是二瘸子他们几个,又在坑人。” “就是,还幸亏这位公子不是凡人,不然又被坑惨了。” 见那些泼皮仓皇逃走,围观的众人才又慢慢散去,人群中传来几声小声的议论。 朱文琅笑了笑,将木棍随意扔在地上,牵着马继续往前走,走出集市,翻身上马,打马而行。 ++++++++ “彪哥,我在馆子里看得真真的,包袱里至少得有一二百两银子,这可是只大肥羊。”山道上,泼皮牛二兴奋地对黄彪道。 “坐地虎”黄彪是本地一众泼皮的老大,也是丐帮的三袋弟子,平日里虽名为以乞讨为生,实际上却是带着六七个泼皮专门干些坑蒙拐骗的勾当。 “对对对,彪哥,那小子就是个雏儿,就算会点拳脚,咱兄弟七个还怕拿不下他?我看他那匹马也是好货色,怎么着都能值二三十两银子。”另一个泼皮也在怂恿黄彪。 “对,干吧,老大,难得的机会啊。”另有一个泼皮也是兴奋地鼓噪。 虽被众泼皮拉着一起埋伏在这山道边,但黄彪还是有些迟疑,因为这段时间听帮里的兄弟说副帮主“铁丐”周源近段时间便在附近的几个州县,那可是个掌帮中刑罚,眼里揉不下沙子的角色,万一让他知道了,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迟疑半晌,终于还是受不住诱惑,一二百两银子,够哥儿几个天天吃重喝辣地美上半年了,想了想,下决心道:“行,这一单咱干了!速战速决,干完了把他扔北山里喂狼!” “对!干他!”众泼皮纷纷起哄。 “刀都准备好了吧?绳子麻袋准备好了没有?”黄彪眼中泛着凶光。 “都好了,老大。”牛二兴奋道,还举了举手中的麻袋。 山道上,朱文琅骑着马不紧不慢地朝前走,这是一条出了集镇向北的必经之道。 正一路欣赏着这初春的山间美景,经过一片树林,却突觉树林中飞起一条绳索,直向自己套过来。 朱文琅在马上身子一侧,让过绳索,知道有情况,驻马而待。 只见树林中冲过来七八条人影,为首的是个十分粗壮的大汉,旁边站着的几位却是眼熟,分明是刚才在集市上遇到的泼皮。 此时的朱文琅,学了一身武功,照上官雷的说法,朱文琅如今的身手,纵上遇上江湖一流高手,也有一拼之力,能撑得过百招不败,更何况还学了韦一笑的轻功,真要遇上高手,脱身逃命是绝对没问题的,连上官雷自己都未必追得上。 武艺在身,心中自有底气,故朱文琅丝毫不慌,只是笑盈盈地看着面前几个不知死活的混混。 “小子,撞了我丐帮的人,想就这么走了,没这么便宜的事吧?”黄彪抱臂站在山道当中,脸上是阴恻恻的冷笑。 “丐帮?你们是丐帮的人?”朱文琅还是第一次遇到丐帮中人,略有些奇怪,这些人,分明是些混混,有哪一个是真正要饭的? “我黄彪乃是丐帮弟子,我丐帮乃江湖第一大帮派,你惹了我们丐帮,今日怕是在劫难逃了。”黄彪以为唬住了朱文琅,得意道。 “丐帮又怎么了?是你的人故意想撞我,敲竹杠没敲成,怎么?软的不行来硬的了?”朱文琅笑道。 “哼哼,小子,今天碰着你彪爷,算你倒霉,今天你是走不了了。”黄彪冷笑道。 方才在跳出来之前他就仔细观察了,果然是个二十来岁的雏儿,看那装扮也不像武林中人,多半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不知死活地独立行走江湖,活该他们今天能发上一笔横财。 “那你们想怎么样呢?”朱文琅笑眯眯道。 “没怎么,两条路,要识相,包袱和马留下,自己滚。不识相,那就留下两条腿,彪爷我再把你的包袱和马牵走。”黄彪狠厉道。 “这两条路都不好,我选第三条。”朱文琅摇摇头。 “什么路?” “你们身上的银子都归我,然后我把你们交给县衙处置。”朱文琅笑盈盈道。 “小子,你找死!”黄彪怒道,一扬手:“少废话,弟兄们上!” 众泼皮顿时挥刀举棒地围了过来,上来便是群攻。 却见朱文琅在马上人影一闪,已是飞身下来,脚还还未沾地,众泼皮已一人挨了两脚,其中一脚是将手中的刀棒踢飞,另一脚则结结实实落在胸口上。 黄彪还未反应过来,只觉眼前一花,转眼之间六七个手下尽皆倒地,捂着胸口,均是断了几根胸骨,痛叫不已。 黄彪腿一转,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知道今天有眼无珠,碰上了硬茬子:“大侠饶命——” “彪爷别这么客气啊,咱们好好聊聊。”朱文琅笑道。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小人猪油蒙了心,有眼不识泰山,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小人家里还有九十岁的老母,嗷嗷待哺的娃娃……”黄彪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求饶不已。 “我看你也就三十多岁,你老娘六十岁生的你?”朱文琅笑问道。 黄彪一愣,“八九十岁的老母”这种话乃是江湖中常见的求饶的话,谁还真去算过年龄差?也来不及再去修正,不住磕头:“大侠饶命,大侠饶命,都是我们不懂事,您就饶了我们吧……” “行了行了,起来吧。”朱文琅道。 “多谢大侠饶命,多谢大侠饶命。”黄彪站起身来,看着犹自在地上嚎叫大滚的众泼皮,想去扶又不敢。 “行了,把你们身上的银子都掏出来!”朱文琅扬声道。 黄彪又一愣,没料到朱文琅还真要“反打劫”,却又不敢违逆,挨个地去掏众泼皮,除了自己身上有块一两的碎银,各人身上总共才百十来个铜板,连一两银子都不到。 “呸,这么穷。”朱文琅哭笑不得。 “是是是,我们都是穷苦百姓,实在是没有活路才干这种事,冒犯了大侠,大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了我们吧?”黄彪连忙应声。 朱文琅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处置这些人。 杀了吧?朱文琅干不出这种事,再说这些人也就是坑蒙拐骗,罪不至死。 按说以朱文琅一直住在京师的经历,第一反应肯定是送官,但又太麻烦,还得联系本地官府,只怕耽搁了自己去往上官世家的行程。 “算了。”朱文琅懒得操心,心中叹口气,身影一闪,黄彪只觉脚下一阵剧痛,两条腿骨已被朱文琅踢断,原本端在手里的碎银铜钱洒了一地,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朱文琅身形连闪,那些断了胸骨还躺要地上的众泼皮也是惨叫声此起彼伏,都被朱文琅踢断了一根腿骨。 好在朱文琅下脚还有些分寸,腿骨虽断,却并未粉碎,将养几个月终究能好。 “行了,今天算是给你们个教训,看你们以后还要不要再干坑蒙拐骗的事。”朱文琅翻身上马。 “不敢,不敢,多谢大侠饶命,多谢大侠饶命。”“坐地虎”黄彪和众泼皮纷纷跪在地上磕头,嘴中乱叫。 ++++++++ “姐夫,姐夫,你得替我报仇啊。”黄彪躺在床上,嚎哭着脸:“你看看你看看,那小子分明不把咱们丐帮放在眼里啊,我的两条腿啊……” 一个中年人坐在桌前冷着脸一声不吭。中年人身着藏青色的日常襟衫,倒是齐整,只是在不起眼的衣角处打了一个补丁。 “我的阿彪啊~~”一位长相颇为娇艳的妇人望着黄彪,抹着眼泪又朝那中年人嚎道:“魏大林!你看我弟弟都被人打成什么样了?你要是连这也不管,我跟你没完!……我可怜的弟弟啊~~” “哭哭哭!哭什么哭,就知道哭!你知道你弟弟平日里都干了些什么吗?他这是为非作歹碰上了硬茬子!没把命丢了就算好的!”中年人魏大林低声吼道。 “你吼我?你敢吼我?”妇人朝魏大林瞪眼道:“好啊,你一个丐帮的临濠分舵的舵主,小舅子被人打断了腿不知道找人报仇,就知道吼我?!我……我不要活了……”妇人作势要往柱子上撞。 “死死死,死了啦倒!你知道个什么?周副帮主昨日还在隔壁的邳州分舵,要是被他知道了,别说报仇了,黄彪的命能不能保住都不知道!”“搜魂鞭”魏大林也吼道。 “我不管!”那妇人也豁了出去,撒泼道:“我弟弟两条腿都被人打断了,谁打断了我弟弟的腿,我也要他断两条腿!不,还要断两只手!魏大林,你要不管,老娘跟你没完!” “滚!”魏大林低吼,腾地一下站起,铁着脸走了出去。 “啊——杀千刀的魏大林!没卵子的魏大林!……我不活啦,我不活啦!”后边传来妇人歇斯底里的嚎叫,另外还有黄彪的哭叫声。 “他娘的!”魏大林烦躁无比,恨恨地骂了一声。 ++++++++ 第24章丐帮沧桑 第24章丐帮沧桑 对于朱文琅来说,像黄虎这种不入流的小混混,无论是地位还是武功,都完全不在他的眼中,而在集市之中的敲竹杠和山道上的剪径行凶,于他而言也不过是小小闹剧而已,几拳几脚便可打发了,毫无心理负担,仍旧不紧不慢地骑马朝北而行。 两日后,便在朱文琅几乎已忘了黄彪等人这档子事的时候,偏偏便有人因此找上了他。 “魏舵主,你是来替那个叫什么黄……黄彪的来找场子的?”山脚下,朱文琅盯着面前的魏大林。 “朋友,黄彪虽说是没什么出息,但他还是我丐帮子弟,做了什么错事也自有我丐帮的帮规处置,朋友你就这么打断他两条腿,是不是太不把我丐帮放在眼里了?”魏大林冷冷道。 魏大林实在是受不了老婆的哭闹,最后还是决定寻朱文琅找回场子。 魏大林的老婆也算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当年嫁给魏大林,丐帮的兄弟们都说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闲话之中透着浓浓的艳羡,令魏大林很是得意。只是这个老婆性格泼辣,且对自己的弟弟黄彪简直惯得没有底线,凡是涉及到她弟弟的事就大吵大闹非得要魏大林出头不可,这让魏大林很是头疼,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次魏大林估计黄彪又是胡作非为,结果碰上了武林好手,被打断了两条腿。被闹得没办法,魏大林只得出头,不过心里却有主意,只打算打断那人一条胳膊,意思一下,也算是替小舅子报了仇。 以他“搜魂鞭”魏大林身为丐帮临濠分舵的舵主,在这临濠地面上也算是一把好手,只要不碰上武林一流高手,应该都不在话下。而听小舅子黄彪说对方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公子哥儿,魏大林不认为自己还收拾不了一个毛头小子。 “唉,早听说丐帮历来以侠义为先,怎么沦落到这步田地了?是非不分?”朱文琅叹道。 “废话不用多说,今天只断你一条胳膊,就算是你轻视我丐帮的一点教训。”魏大林知道这事肯定是黄彪理亏,自己出头实在是很难占理,索性不讲道理了,直接上手。 “呵呵,那你试试。”朱文琅一笑,翻身下马。 “朋友,看招!”搜魂鞭乃是魏大林的绝技,此时并无深仇大恨,自然不必亮出绝招。而且魏大林也并不认为朱文琅能够接得下自己的拳脚。 魏大林运起内力,一掌劈来。 朱文琅一看便已知道魏大林的武功最多也只是相当于宫中三品侍卫的水平,而如今朱文琅修习养生篇,再加上剑法轻功,早已能和侍卫领队一级的二品侍卫打个旗鼓相当,甚至大部分二品侍卫都已不是他的对手。此时自然不慌不忙,不避不让。 魏大林眼见得自己掌力已近朱文琅胸前,心中稍一犹豫,不禁又收了两分气力,本就有所理亏,此事须得“适可而止”。 谁知眼前一花,前边已失去了朱文琅的身形,那一掌直接打了个空。 魏大林心中一凛,知道遇上了劲敌,不及转身,反手便是一掌,这一掌已不由自主出了全力。 仍是打了个空,原本在身后的朱文琅早已退到两丈开外,只是含笑地看着他。 韦一笑教的轻功,最擅长的便是这种倏来倏往进退如电,直如鬼魅一般,寻常武林中人根本就沾不到一片衣角。 不过两招落空,魏大林便已知道今日恐怕是碰上了一流高手,要么轻功高绝,自己根本摸不到边,要么武功高强,自己绝非其敌,低叫一声:“朋友,得罪了!”将手一抽,将原本系在腰间的九节鞭抽了出来,顿时响起一片唰唰风声。 朱文琅在宫中跟着侍卫们学了好几年的各门各派的武功,还真没遇见过使鞭的对手,不禁喜出望外,今日正好练练,低喝一声:“来得好!”又是一扭腰闪身避过。 于是,朱文琅打起精神,使出韦一笑所教的轻功,左闪右避,在一片鞭影之中上下腾挪,聚精会神地观察那魏大林的搜魂鞭法。 鞭影重重,鞭头的钢锥呼呼作响,好几次都堪堪从朱文琅身前身后擦身而过,带起一片呼啸之声,却总是差之毫厘地连一招都没打中朱文琅的身上。 朱文琅一心想多看看鞭法招数,倒是不着急,只是运用韦一笑所授的轻功身法左趋右避地,凝神看着魏大林的招数,这对于他增加实战经验很有好处。 堪堪打了十百来招,终于看到魏大林已有些技穷,好几招都已经是重复使用,朱文琅心知看得差不多了,随手抽出腰间长剑,便点向那鞭梢的钢锥。 上官雷的“雷霆剑”乃是软剑,平常是缠在腰间的,朱文琅腰上带着的只是寻常的青锋剑,凭魏大林的武功,还不需要朱文琅动用“雷霆剑”。 “叮叮叮叮”数声响,却见朱文琅手中的剑不偏不倚地点在那鞭梢之上,九节鞭本是软兵器,鞭梢被点之后偏离方向,有时甚至直接便反弹回来,弄得魏大林手忙脚乱一阵狼狈,心中已是雪亮,这位年青公子哥儿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 魏大林越打越心慌,终是忍不住地急攻几招,逼退朱文琅,连场面话都不说了,转身便走,闪了。 朱文琅不为己甚,也懒得去追,今日与九节鞭对战,对他来说受益良多,翻身上马继续缓缓前行,心中则在默默回忆方才的对战,想着哪一招用更好的招式应对才更容易取胜。 ++++++++ 山脚之下,一处火堆正旺。 方才前方山道上朱文琅正跨马缓行,正好有只野兔横穿山径,被朱文琅一颗围棋子打翻,此时刚刚生了火,将兔子在山泉中洗剥了正穿在火堆上烧呢,香味正浓。 “公子,行行好,也给老叫花来只兔腿吧?”朱文琅刚刚察觉不远处多了一个人,便听到那人笑道。 “呵呵,又是丐帮的?怎么一窝一窝的?”朱文琅笑道。 “哈,乞丐嘛,可不就是一窝一窝的吗?”那人是个中年乞丐,虽说穿得甚是寒酸,藏青色短打的身上前后有四五个补丁,但举止倒并不粗鲁,只是言语间有些诙谐。 “老叫花也是替黄彪出头来的?” “呵呵,也可以说是吧,想称称公子少侠的斤两。” “那行啊,刚打完了小的出来大的,打完了大的又出来老的了,你们还真没完了哈。”朱文琅并不以为意,轻笑道。 “没办法,这不都是丐帮的吗?受了欺负总得有人出头啊。”对方摊摊手道。 “那行,咱先打一架再说话。”朱文琅对于打架是一点也不反对,雷伯和边叔都说过,他缺少的正是实战。 前日里与那“搜魂鞭”魏大林较量,虽说对方并不是对手,但第一次对战使鞭的招数,却也令他受益良多,此时更是有些跃跃欲试。 “哈,那就来吧。”中年乞丐也笑道。话未说完,一个架势,已是挥拳冲了上来。 只见那乞丐招式沉稳,虽比不上朱文琅那般招数繁杂,但内力不弱,与练到养生篇第七层的朱文琅几乎相当。 朱文琅胜在与宫中上百的侍卫学的各门各派的招式那般花哨多变,但那乞丐却是胜在对敌实战经验丰富,时不时攻敌要害,令朱文琅不得不中途变招自救,两人你来我往几乎斗了上百招,依旧是平分秋色,不相上下。 “不打了不打了,少侠好武功,怪不得魏大林那帮小子吃了大亏。”中年乞丐突地停手,哈哈大笑。 无论是从刚开始的态度,还是交手之时对方的招数,朱文琅都能感觉到对方并无什么敌意,虽然嘴里号称是为那混混黄彪出头,但实际上还是比武切磋的成分较大,见乞丐停手,便也收了招,笑道:“前辈武功也厉害。” “分我一条腿?”乞丐瞄了一眼烤得正香的兔子,笑问道。 “行,分你一半,反正我一人也吃不完。”朱文琅笑道。说罢将烤得正好的兔子取下来,扯下一半另找根树枝穿好,将剩下的一半扔给乞丐,又从包袱中找到盐罐,洒了些盐沫,又将盐罐扔了过去。 “公子好大方。”乞丐显然也是爽朗之人,略洒些盐末便坐下大嚼起来,满嘴流油。 “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姓周,名源,周源。”乞丐一边吃一边道。 “前辈是丐帮副帮主?‘铁丐’周源?”朱文琅又惊又喜。 “公子尊姓大名?听说过老乞丐?”周源斜了朱文琅一眼。 “在下朱文琅,雷伯,哦,就是‘雷霆剑’上官雷,曾教过我几年武功,曾跟我提起过前辈。”朱文琅忙道。 “上官?他不是进宫当侍卫去了吗?”周源奇道。 “雷伯就是在宫里教我的武功。” “哦,原来公子来自京师,怪不得。我和上官有二十多年的交情,不过后来他进宫伺候朱元璋去了,就再没见过。他怎么样了?”周源听到故人消息,倒也惊喜。 “雷伯被人暗害,行刺中毒而亡,我这次就是送他回上官门中的。”一提到这个,朱文琅便是心情黯然。 “啊……上官死了?”周源大惊。 “嗯。”朱文琅点点头,指了指马上的包袱。 “唉,近二十年没见,谁知一别就是人鬼殊途。”周源叹道。 只是他本就是江湖中人,对于生死早已看惯看淡,唏嘘感叹一番也就罢了。谁又知道自己也有哪天魂归西天呢。 “雷伯和我说过,说是几百年来丐帮在江湖中都是第一大帮,十分兴盛,只是这些年略有不如。”朱文琅道。 “呵呵,上官雷那是说得客气,应该说,丐帮一代不如一代,早就没落了,如今在江湖中,也就算是个二流帮派罢了。”周源叹道。 “这是为何?”朱文琅奇道。 “这还得从前朝大宋朝说起。”周源抹了抹油呼呼的嘴:“既然公子你是上官的徒弟,也不算外人,我就和你细说说。” “前辈就叫我朱文琅吧,别公子公子的了……雷伯没收我做徒弟,就让我叫他雷伯。”朱文琅纠正道。 “那还不一样吗?上官就从没收过徒弟,能教你几年武功,已经算是他唯一的徒弟了。” “嗯,是。”朱文琅自己心中便早已将上官雷认作了事实上的师父,无论有没有那个称呼。 周源便开始说起丐帮的来历:“咱们丐帮正式成为江湖门派,乃是前唐末年的时候,前唐安史之乱,天下打成一片,到处都是流民乞丐。初代帮主庄义方庄帮主,乃是一位大智大慧的奇人,创立丐帮,一是要在乱世之中将天下的乞丐都联合在一块,大家抱团取暖,也免得受别人欺负,二便是要在江湖中救急救难,弘扬正气,行侠仗义。庄帮主也是位武学奇才,创下了‘打狗棒法’和‘降龙十八掌’两门绝学,皆为镇帮之宝,虽说也曾经历代帮主去芜存菁,但这两套绝世武功的底子都是庄帮主打下来的。” “嗯,我听雷伯说起过这两门绝学的名字,说是江湖上的绝顶武功。” “那是自然的。”周源傲然,续道:“因为那时候天下乞丐众多,很快丐帮便成了江湖上第一大帮派,帮众遍布天下。因历代帮主都是行侠仗义的侠义之辈,咱们丐帮在江湖上自然名头响亮,十分受景仰。第九代帮主乔峰更是在宋辽之争中,生擒了辽帝,逼迫辽帝在大军阵前,当众立下终生不得南侵大宋的毒誓,随即自尽而亡,实乃侠义无双的一代大侠。” “后来到了前宋的靖康年间,第十八代帮主洪七公更是成为天下五绝之一,号称‘北丐’,他将帮主之位传给了第十九代帮主黄蓉黄女侠,连着第二十代帮主鲁有脚,二十一代帮主耶律齐,丐帮的三代帮主,都因为抵挡蒙古鞑子而死在襄阳城一战中。在那一战,随帮主一起杀蒙古鞑子,丐帮弟子好手死了数千之众,在江湖中也是万人景仰,人人都要对丐帮中人翘上大拇指,赞上一句‘丐帮英雄侠义无双’”。周源说得兴起,从腰间取下酒葫芦,大喝了一口,递给朱文琅。 “后来呢?”朱文琅听得兴起,不禁问道。 “只是也因为这襄阳一战,丐帮弟子死得太多,三任帮主、帮中的长老精英,好手,大多都死在阵前,那两门镇帮之宝的绝学,‘打狗棒法’就此失传,至于‘降龙十八掌’也有了残缺,丐帮第二十四代帮主史火龙便只学会了十二掌,被‘混元霹雳手’成昆所害。后来,在当年黄蓉帮主的子侄辈大侠,神雕大侠杨过的后人的扶持之下,丐帮众弟子推举了史帮主的女儿史红石当了第二十五代帮主。只不过史红石帮主不过是个小姑娘,又不是黄蓉黄帮主那般的绝世人物,统御不了数十万帮众的丐帮,不久便把帮主之位传给了盖若兰盖帮主,盖帮主也是战死在抵抗蒙古鞑子的战场之中。” “盖帮主之后,便是上代帮主毕凌虚毕帮主,他是名震江湖的彭和尚彭莹玉的弟子,可惜也死在了张士诚的军中。如今的帮主,便是毕凌虚帮主之子,毕道凡毕帮主。”周源道。 “怎么没听雷伯说起过这位毕帮主呢?”朱文琅奇道。 “毕帮主不爱管事,这二十多年来一直都隐居不出。”周源摇摇头。 “帮主隐居?那你们丐帮谁在管?”朱文琅更奇。 “基本上都是我和我师兄‘竹丐’解涛管着。如今咱们丐帮,早已不复当年,缺少出色的人物,帮众也越来越少,江湖上,已经难得听到我丐帮的名号了。”周源叹道,拿起酒葫芦又大喝了一口。 “这却是为何?”朱文琅问道。 “丐帮丐帮,天下乞丐是一帮,帮众自然便是乞丐了。”周源叹道:“虽说之前帮中也有污衣净衣之分,但毕竟人数最多的帮众还是叫花子。若是天下大乱之时,或是如前朝蒙古鞑子坐朝廷的时候,百姓没有活路,只能当了流民,到处要饭,自然丐帮的帮众就多,最多的时候能达百万之众,理所当然是江湖第一大门派。可几十年前各路义军纷起抗元,无数百姓卷到战乱之中,丐帮中人也是纷纷加入义军打鞑子,死了不下数十万人。到了十八年前,朱元璋建了大明朝廷,下令重定天下的赋役黄册和鱼鳞图册,百业百户,军户乐户匠户各有所专,无路引不得出乡。朱公子你想啊,这几十年的战乱过后,百姓初定,又能分上一小块田地糊口,谁还愿意流落在外,以乞讨为生啊?所以大明建朝十八年,各地的丐帮弟子是越来越少,到如今只怕全帮弟子总数也已不足十万之数了,且大部分都还在北地,中原这片,已经很少有丐帮弟子了。” “为何北地比中原的丐帮弟子多?” 第25章互相捉弄 第25章互相捉弄 “还不是因为北边蒙元尚未全灭,双方你来我往地总是零零碎碎地打几仗,自然流民便多。中原早已安定,没有战乱,自然就少了。你不是住在京师吗?你看京师街头,有几个乞丐?” “这倒也是,人心思定,能有田有房,谁不想过安生日子?非得到外头要饭?”朱文琅点点头。 “咱们毕帮主也是有大智慧之人,他曾有句话说的好,他希望丐帮弟子越少越好,越少就说明百姓安居,富足。咱们江湖中人行侠仗义,可不就是为了百姓能有一口安稳饭吃,不受欺凌吗?” “就是!说得好!”朱文琅一拍大腿,赞道:“丐帮弟子越少,便说明天下越是安稳,百姓越是安定。若真是丐帮弟子遍天下,不正说明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吗?你们毕帮主,还真是位大智慧之人。” “毕帮主说得有理吧?也正是如此,我和解涛师兄对于丐帮如今流落为江湖二流帮派,也并无半点不忿之意,要真是哪天丐帮弟子一个不剩,只剩下我和师兄两根光棍,那叫才好,才叫天下太平呢。”周源咬了一口鲜美的兔子腿,又就了一大口美酒。 “那毕帮主隐居,前辈和前辈的师兄,当这个丐帮的副帮主,天天都忙些啥?”朱文琅好奇问道。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哪个帮派没有几个不肖弟子?就如同黄彪他们一般,若是好好地乞讨要饭,有人欺负他,帮中自然要替他出头。可若是他们为非作歹,干一些打家劫舍坑蒙拐骗的好事,却也须得用帮规处置,不然非得坏了我丐帮的侠义之名不可。”周源满嘴油地摇摇头道。 朱文琅这才明白,笑道:“原来前辈不是替黄彪和魏大林来出头的。” “黄彪根本就不是丐帮的人,只是魏大林的小舅子。要不是朱公子你打断了他两条腿,只怕也得被我打断,既然你已动过手,我就只多废了他一条胳膊。至于魏大林,我已将他的分舵主位子撤了,不分是非好歹,重新从一袋弟子做起吧,以示惩戒。我也告诉他了,他要是再不休了他那个惹事的婆娘,这条命迟早得丢在她的手里。”周源哼了一声。 “呵呵,多谢前辈放过我,没找我来讨场子。”朱文琅笑道。 “放过?呵呵,朱公子你的武艺高强,老叫花打不过你,不想放过也得放过啊。”周源叹了一声:“对了,你的轻功不是上官教的吧?上官没你这么好的轻功。” “哦,那是我另一位师父教的。”朱文琅含糊道,毕竟第一次,不便说出韦一笑的名字。 “对了,若是有哪天见到老蝙蝠说的明教教主张无忌,还得告诉一下他韦一笑找了他十多年,到死也没找到……”朱文琅心中暗想。 一想到老蝙蝠韦一笑,朱文琅心情又是一片黯然,韦一笑和上官雷都是对他十分亲近之人,但此时两人都已魂归九泉。 “嗯,怪不得。你那轻功很是怪异,江湖中我从未遇到过,实在是一门十分神奇的轻功。”周源赞叹一声:“你的那位轻功师父,必定也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高手名宿。” “对了,多谢前辈跟我解说丐帮的这许多秘闻。前辈这次来,除了处置魏大林,还有别的事吗?不知前辈下一步的行止如何?”朱文琅问道。 “倒也没什么事,老叫花子历来散漫惯了,无非就是四处走走,发现有什么丐帮的不肖子弟,出手管教管教,免得堕了丐帮的侠义名声。”周源摇摇头。 “那如果前辈不介意,是否可与在下同行?不瞒前辈,我这还是第一次踏入江湖呢,之前只是听雷伯说起过一些,这一路上也正好向前辈多请教请教。”朱文琅恭敬抱拳。 “嗯,这倒是没什么,只不过我此次巡视各地分舵的情况,还有临濠(今亳州市)分舵一处还未去看。倒是不妨我先朝南走,去看一趟临濠,然后再北上追你便是。正好我与上官相交二十余年,在江湖中也见过上官门主一面,这么多年了,上门探望探望,倒也是桩美事。”周源点点头。 “既是如此,那多谢前辈了。”朱文琅抱拳。 于是,吃完野兔子,将火堆踩灭,朱文琅向北,周源朝南,两人背道而行。 ++++++++ 与“铁丐”周源分别,朱文琅继续打马前行。不两日便到了徐州府。 这徐州府乃直隶京师所辖,徐州再往北,便算出了京师直隶地界了。 徐州府古称彭城,楚汉时,西楚霸王建都彭城,三国之时,曹操迁徐州刺史部于彭城,彭城自始称徐州。 前唐白居易白乐天的一首《长相思》中有“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之语。徐州地处中原,正是汴水和泗水交汇之处,自古便称为“四战之地”,前元至正二十七年,也即是洪武元年的前一年,颍川侯傅友德镇守徐州,率五千余义军一举击退四万蒙古骑兵,乃是傅友德开国封侯的大功之一。 如此悠久的中原古城,自然也算是比较繁华的,连集市上的饭馆都比地方小店宽敞许多,几个店小二在堂中穿梭上菜,忙来忙去。 连赶了几天的路,许多时候都须得住在那种荒郊小店,此时到了徐州府,朱文琅也想找个好一点的客栈好好洗浴一番,歇息一晚。 牵马进得城来,朱文琅寻了个不错的客栈,这客栈兼营饭食,倒是无须再到别处吃饭了,便呼来小二,令将马牵到后院好生饲喂,叮嘱一声一定要喂黄豆精料,便抬脚步入堂中。 “小二,来两个菜,一壶酒!”朱文琅叫道。 “好咧,来啦——”小二连忙上前招呼:“公子,要点什么菜,小店南北菜系都有,不是跟您吹,在这徐州府中,还没几家店里的菜能比得上小店的。”小二开始了忽悠模式。 “拣拿手的菜,一荤一素弄两个就成,还有酒和饭。”朱文琅吃饭不怎么讲究,能吃饱便行。 酒菜上齐,朱文琅正浅斟慢饮,堂前又进来了客人,是两位衣袂飘飘的姑娘。 “咦?小姐——”其中一位姑娘眼睛在堂中一扫,咦了一声,轻声叫了一句。 “怎么了?佩儿?” “小姐,是那个公子,也在吃饭。”佩儿在紫衣姑娘的耳边小声说道。 “谁?在哪?”紫衣姑娘唐玥莫名其妙。 “哎呀,就是在京师的时候,那一回,那天晚上,抓那个淫贼的时候,你不是和他打起来了吗?后来还抱了你的……”佩儿急道。 “嗯?”唐玥一愣,一下便回想起来。那次自己中了招,吸了那个什么淫贼黄金蝶的迷药,结果被一个年轻公子哥抱在怀里,可是丢了个大脸,后来和丫环佩儿一聊到这事,看着佩儿眼中揶揄的眼神,可是羞得不行:“他?在哪?”唐玥一下精神起来。 “就在那啊,角落里,正喝酒的那个……”佩儿用身子挡住,微微抬起手指了指朱文琅的方向,生怕被人发现。 “好啊!不是冤家不聚头,今天跟你算算账!”唐玥一回想起当时的窘劲便有些下不来台,今日逮着机会,非得报报仇不可。 唐玥一边心中暗恨,一边若无其事地带着佩儿便朝里走,有意无意地从朱文琅身边经过,走到靠里的一处桌前坐下。 朱文琅正自顾自地吃喝,忽然感觉有些异样,不知为何,身上从脖梗之处开始,然后是后背,再是全身,突然便有一种痒的感觉。 朱文琅伸手随意抓了一下,却感觉这种痒的感觉越来越厉害。 “不对!”练武之人成日间打熬身体,一般很少得病,尤其朱文琅这种练道家《周天养生篇》内功的人,自内而外修习已有小成,武功已近江湖一流高手,更是早已寒暑不侵,若非受了重伤抵抗力变差,等闲之下连个风寒都得不了,怎么会突然全身奇痒?必然是中了什么暗算。 朱文琅微一凝神戒备,已听得身后不远处的角落里传来极低的“嘻嘻嘻”轻笑之声。 朱文琅也不回头,只是微微侧身,余光扫了一扫,只见坐在靠墙的两个姑娘正低头窃笑,两个脑袋凑在一块,时不时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朱文琅眼尖,顿时便认出来这两人都见过,在京师大街上,是那个紫衣姑娘替一妇人抓住小偷,追回银簪子,后来朱文琅半夜里在屋顶蹲守碰上那个什么“九曲香”黄金蝶的淫贼,又是那紫衣姑娘中了迷药。至于另一位,则听紫衣姑娘曾叫过她的名字叫什么“佩儿”的。 “肯定是你们这两个小丫头搞的鬼。”朱文琅心中已有明悟,悄运内力。 那唐玥所施的药粉乃是“痒痒粉”,并非毒药,只过得片刻,朱文琅内功循环一个周天,全身已再无任何奇痒的异样。 “哼!小丫头捉弄我?让你们自作自受!”朱文琅哪能这么吃亏?假意站起身来,脖子还一缩一扭的,显得仍是奇痒难耐,直朝后厨方向而去,似是要找店家打盆水来洗洗止痒。 靠墙处的唐玥和丫环唐佩儿见状更是乐得直拍大腿,只是强忍着不敢大笑出声。 朱文琅转到后院,在无人处稍待了片刻,回到后厨,拉住一个小二问道:“那两位姑娘点的菜在哪?我瞧瞧。” “哦,就这三个菜,豆香茄角,还有清蒸鲤鱼,还有一个没出锅呢。” “这就是你们不懂事了。”朱文琅语重心长地拍拍小二的肩膀道:“姑娘家家的,天性爱干净,你们这店在路边,有点灰多,给她们上菜,你得拿个碗,将菜盖住,端到桌上再把盖子拿开,不显得干净些吗?会不会做生意?” 小二恍然,连忙点头:“是是是,是小的疏忽了,小的这就盖,多谢公子指点了。” “行了行了,别客气,顺嘴的事。给,这是盖子。”朱文琅顺手将两个盖子盖到两盘菜上,拍拍小二的肩膀:“等那个菜出锅,一起送过去吧。” 说罢,朱文琅走出后厨,回到座上,继续吃饭喝酒。 只过得片刻,小二便托着菜盘走了过来,盘上果然三道菜都盖上了盖子,直朝唐玥两人走去:“菜来喽——客官用好。” “这菜为何盖着?”唐玥有些好奇,之前进店吃饭从未见有这样的。 “回姑娘的话,咱家店在路边,特意盖上挡着,免得有灰脏了姑娘的菜。”小二得意地高声回话,想着今日肯定会得到客人的赞扬,说他想得周到。 唐玥点点头,含笑道:“多谢费心了。”拿起筷子。 唐佩儿也伸手将盖子掀了起来。 “咦?这是什么?”唐玥两人坐得靠里,光线略有些暗淡,见桌上三盘菜中的清蒸鲤鱼,白亮亮的鱼肉之上,似乎有团什么黑乎乎的东西。 两人略略凑近,仔细看去:“哇哇哇——老鼠!!——” 只听得两人一声大叫,噌地一下跳了起来,连桌子都被掀翻了,本在旁边站着的店小二也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发愣。 唐玥和佩儿虽是练武之人,但对于老鼠或虫子之类的小动物,女孩子天生便有些害怕,一个措手不及看到,直吓得蹦出三四尺远。 却见那清蒸鲤鱼上边的老鼠要么是被鱼烫醒,要么便是被唐玥二人的声音吓醒,呲溜一下从盘中跳了出来,玩命般地跳到地面,转眼便窜到阴暗处不见了。 那只老鼠本就是方才朱文琅用围棋子打晕的,并没有死,到菜盘子里逛了一圈后,终于又逃出生天。 朱文琅见效果达到,哈哈一笑,放下筷子站起身来,朝楼上走去:“小二,酒菜钱放在房钱里一起算。”他本就住在此客栈中,吃饭住宿的钱可以一并结算。 留下唐玥唐佩儿两人犹自愣着神,半天没回过气来,却也已经明白,这分明是朱文琅的手笔,是对她洒痒痒粉的回敬。 ++++++++ “臭小子,我要报仇!我要报仇!”回到客房中的唐玥一肚子的气,恨恨道,接过佩儿递过来的茶杯,狠狠地喝下。 “小姐,算啦,也是咱们先捉弄他在先的。”佩儿小声道。 “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唐玥在家中一直都是老太太的心肝宝贝,长这么大,哪吃过这种亏?一肚子的不服气。 半晌,唐玥眼珠子一转,朝佩儿勾勾手:“佩儿,过来。” “怎么了?小姐?”佩儿凑了过来。 “你这样——”唐玥在佩儿耳边叽叽咕咕说了半天。 “不好吧?小姐,老夫人叮嘱过,不能随便对人下毒的。”佩儿为难道。 唐玥出自蜀中唐门,唐佩儿是她的贴身丫环,唐门精于暗器毒药,两人对此道自然一点也不陌生。 “下的又不是毒,就让他昏睡几个时辰,有什么要紧的?”唐玥白了佩儿一眼。 “哦——好吧,小姐。”佩儿迟疑地答应。 ++++++++ 半夜之中,朱文琅沐浴之后,正躺在床上休息,耳中忽听得外头走道上有悄悄的脚步声,走到自己客房的门口停住。 朱文琅本就内力不俗,而自己练暗器,又跟随韦一笑学轻功,更是须得听风辨位,耳力强于一般的高手。 此时见状,知道有情况,却不知会是哪路好汉,到底是来有别的事还是专门找自己的。 朱文琅屏息静气地等着,盯着门口。 却见插着闩栓的房门缝中,隐隐散出一缕轻烟。 “迷药?”朱文琅未动,却屏住了呼吸。 隐约间,朱文琅觉得这迷烟并不很强,以他的内力,应当是迷不倒他。 情况不明,朱文琅选择以静制动,不露声色。 却听过不多会,脚步起又起,悄悄地离开了他的房门,朝走道另一边走去。 朱文琅一闪身,来到窗户旁,透过缝隙往外瞧,却见白天那两个姑娘中的丫环轻手轻脚地溜走,悄无声息地打开另一处客房的房门,闪身钻了进去,房门紧接着无声地关上。 “怎么样?”屋中,唐玥盯着佩儿问道。 “嗯,放了。”佩儿点点头:“小姐,这样会不会出事啊?” “放心,又没毒,就是让他睡上七八个时辰,到明日晌午再醒,又不会有什么别的祸患,怕什么?”唐玥得意道。 两人却不知,客房门外,朱文琅也正轻手轻脚地站在那里,听了个正着。 “行了,洗洗睡吧。”唐玥完成了报复行动,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道。 “哦,小姐,我来铺床。”佩儿哦了一声,朝床榻走去,出门在外,条件有限,她和唐玥都是共床而眠的。 不过小半个时辰,唐玥突然低声地唤了一声:“佩儿?” “什么事?小姐。”唐佩儿也还没睡着。 “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唐玥一边说一边仔细听。 “好像……好像是有点……”佩儿仔细听后也道。 “点灯!”唐玥翻身坐起。 唐佩儿只得也坐起身来,下床穿鞋,取过桌上的油灯,找出火石点上。 灯一点着,屋中刚一亮,主仆二人已是惊呆了,只见四五只老鼠正疯狂地在屋中转来转去,一点也不避人,飞快地在屋中游走,似乎非常烦躁不安,有一只甚至一下跳到了桌上,还有两只面对面地一头撞在一起,又立刻翻转身来反向而逃。 正是朱文琅偷偷往唐玥屋中放的老鼠,用围棋子儿打晕了,再从衣服上弄些白日里唐玥洒在他身上,没被拍掉的痒痒粉放在老鼠身上。 那老鼠被围棋子打晕过去,慢慢苏醒过来,偏又沾了痒痒粉,全身燥痒,立时毫不避人地上窜下跳。 两个姑娘家的哪见过这个,屋中顿时响起一阵尖叫:“啊——”声音惊动了整个客栈。 ++++++++ 第26章前辈降龙 第26章前辈降龙 因为客人房中出现老鼠,客栈之中鸡飞狗跳地折腾半宿方才安静下来。 第二天,朱文琅便得知昨夜屋中出现老鼠的两位姑娘在天刚蒙蒙亮时便结账离去。 好好休息了一晚,朱文琅自己也得继续赶路,去往山东上官世家。 一路北上,毕竟不可能都是如徐州这般的热闹所在,有时错过宿头,还须得在野外过夜。 反正此番去往上官世家也并非急务,反倒是第一次真正意义的独自游历江湖,因此朱文琅不急不慢地往前走,并不着急。 这日,天色暗沉下来,朱文琅四下打量,自己正处在一片群山之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看来今天又得睡树上了,皇上老叔还真没说错,少爷我天生就是属猴子的,连睡觉都得在树上。”朱文琅自言自语。 朱文琅虽然并不在乎这个,而且也早已睡过几次,不过这树干上还是不如客栈里的床舒服,只是在这种地方,也只能将就了,好在天上没有要下雨的迹象,否则恐怕还得变成只落汤猴子。 官道旁是不行的,太惹眼。朱文琅寻了个地方,偏离官道,走到离官道不远的一处背风山脚,寻了块平地,将马拴好,便四处捡了些枯柴,生起一堆火,准备热些干粮吃。 不远处有块大青石,看来也只好在这青石上将就一晚了,真是有点怀念家里头那软被窝啊。 虽说好多时候因为练功,晚上也就是坐在床上调息打坐用功,整晚根本没躺下睡觉,但毕竟感觉不同,软软和和的,这硬梆梆的石头可没法比。 不过这晚上既有月明,又有星朗。躺在青石上,天高地远,一股山风吹来,倒也实是有种说不出的畅快,一种闲适逍遥的感觉油然而起,正所谓“月到天心处,风来水不识,一股清异味,略得少人知。” “若是每天都能如此逍遥自在,倒也不赖。”朱文琅心想。 忽听得不远处似乎有轻微的动静,还有吱吱地叫声,在这空旷的山野之中,本来只能听到鸟鸣和风声,这动静发出来便显得比较特别,引起朱文琅的注意。 莫非在这荒郊野地也会有什么人? 朱文琅想起上官雷曾和他说起过在一些荒郊山岭中往往隐居了一些不知名的武林高人,与世隔绝独自修行,难道今天也会让他碰到这种事? 朱文琅不由自主地悄悄循声过去,转过一丛灌木,并没有发现什么人影。 朱文琅正觉奇怪,又听到有吱吱的声响,昏暗中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猴子,蹲在六七丈开外,呲着牙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什么东西,再看看猴子面前,原来是一条有小孩胳膊粗的黑纹腹蛇,正昂着蛇头吐着红信,一晃一晃地对着那猴子,敢情是一场蛇猴之战。 朱文琅素来并不喜欢蛇,对猴子却是极有好感,那到这场对阵,有心要帮猴子一把,左手往怀里一摸,已掏出一粒围棋子儿,凭他的准头手劲,这一粒围棋子儿甩出,绝对可以把那蛇头打个窟窿。 朱文琅正要甩出棋子,却突听得耳中有人轻道:“别打它们!” 朱文琅大吃一惊,脚下一点,突地退后一丈有余,真个是动出脱兔。站定身形四下一望,竟是不见四周有何身影。 朱文琅心中实是震惊,以他此时的内力,若非江湖一流高手,想要欺近他周身一丈之内都可察觉,连“雷霆剑”上官雷都不例外。 方才那句话听起来似乎就在耳边响起,自己却没半点知觉,退开之后四下一看,十余丈内也不见有任何人影,那说话的人的武功岂非惊世骇俗?更何况听那句话还是个女子的声音。 朱文琅正惊疑不定之时,那女子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公子先别打暗器,慢慢看。我在你左后三丈之处。”听声音应有三四十岁年纪。 朱文琅仔细一看,月光之下,果见三丈之外隐隐有个影子,只不过大约穿的是深色衣服,在这灌木丛生的荒野之处,又是在夜间,一点也不显眼罢了。 “难道这便是雷伯所说的传音入密?”朱文琅心中暗赞:“世间果然有如此神妙的武功,听起来好像就是在耳边一样。”却是不由自主地朝那边点点头,不再作声,回头再去看那只猴子。 却见那猴子已快如闪电般地伸出爪子在蛇头上使劲拍了一下,啪地一声把那蛇头重重拍落在地,又急速收回,继续盯着那重新昂起头的蛇。 看来这猴儿还占着上风?怪不得那女子不让朱文琅出手,只是朱文琅依旧不放心,攥着棋子随时准备,却聚精会神地看那猴子怎么对付那条毒蛇。 一会间,猴子嘴中继续发着吱吱地叫声,瞅准机会伸爪又是一拍,把蛇头重重拍落在地,如此拍得七八次,那蛇似乎已被磕晕了,脑袋动起来已不如刚开始那么灵便轻盈,其间也伸头咬了几次,快如闪电,却总被那猴子灵动的跳开躲过,几次都扑咬了个空。 月色之下,很明显那猴子一直占着主动,若是平常,它只需不理那蛇,自行走开便可结束这场争斗,蛇是怎么也追它不上的,可这回也不知怎么回事,非得和这蛇较上劲了,似乎不斗败这蛇绝不肯罢休。 朱文琅有点奇怪,仔细在搜寻了一下周围,却看到了一只很小的猴子倒在不远的地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看来是这蛇咬中了那只小猴子,这只成猴大约是小猴儿的母亲之类,怪不得非得和这蛇拼死相争,原来是要为小猴儿报仇。 正思索间,那黑纹腹蛇又被母猴儿拍了几下狠的,似乎已有些怯战,头一低一偏,想绕身游走,但此时母猴儿却不放过,身形极为迅速地绕着腹蛇转过半圈,瞅准时机闪电般地一把抓住蛇尾,重重地冲着一块石头上甩去,啪地一声重重甩在石头上。 黑纹腹蛇痛苦地扭动着身子,打几个滚,蛇头一低,又想往灌木丛中钻,母猴儿飞快地窜上去,又一把拎住蛇尾,使劲往石头上甩出,又是啪地一声闷响。 朱文琅看得目瞪口呆,仔细盯着那场大战,不过很快这场蛇猴大战便已决出分晓,母猴儿越甩越快,越甩越密,到后来已是甩完之后顺手又抓住蛇尾再使劲甩出,那黑纹腹蛇奄奄一息地在地上扭动盘旋,已是毫无反抗之力,身上血肉模糊,鲜血淋漓,再被甩得几次,扔在地上扭动几下逐渐不动。 母猴儿仍不罢休,嘴中吱吱乱叫地又使劲甩了几次,实在看着那蛇头都已在石头上嗑得稀烂,方才罢手,回到小猴儿身边,抱起小猴儿,又凄惨地吱吱叫了几声,紧紧抱着不放,跳过几丛灌木,消失在黑暗之中。 朱文琅怔怔半晌,方才醒过神来,朝着方才那女子藏身之处一拱手道:“多谢前辈指点。” “呵呵,不必客气,我也只是想看看那只猴子怎么对付那条毒蛇罢了。”轻轻一笑,那女子已慢慢走了过来。 月色之下,只见那女子一身深绿,却不是劲装,倒像是寻常人家穿的衣裙,山风中衣袂飘飘,身形卓约,一块面纱将脸严严实实盖住,不露丝毫肌肤。 朱文琅从早从上官雷处听过江湖中的种种禁忌,似这等情形万不可随意发问,只当是并不在意罢了:“在下朱文琅,不敢问前辈如何称呼?” “老身姓史。”那女子淡淡道,说话间已走近到跟前。 “原来是史前辈,如此深夜荒郊,未想到在此处遇上前辈,不知前辈欲往何处?” 朱文琅丝毫不敢大意,主要是眼前之事实是有些诡异,深夜荒郊,碰上一个独自出行的女子,居然还会传音入密的武功。 “与公子一样,也是赶路的,到这歇歇脚罢了。”那女子的声音清淡。 “哦,前辈既是同路之人,我那边生了堆火,前辈要不过去坐坐?也可去去寒气?”朱文琅见问不出什么,也懒得再去琢磨对方的来意身份,开口笑道。 “那就打扰朱公子了。”那女子竟是一点不客气,淡淡道,声音恬静,语气中听不出半点喜怒哀乐。 “愿为前辈效劳。”朱文琅笑道,转身朝火堆处走去,道上顺手又采了些枯枝。 那女子不说话,只是无声地跟在后边,衣裙在山风中猎猎轻响。 “前辈请。”两人走到火堆前,朱文琅一摊手示意,笑道。 “多谢。”说罢慢慢走过来,掏出一块手绢往地上一铺,坐了下来。 “前辈不必多礼。”朱文琅见那女子一个多字也不吐,自觉无趣,也是自顾自地在火堆之前坐下。 一时间,两个人都不说话,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火堆在山风中跳动。 “朱公子方才看了蛇猴大战,不知有何感悟?”半晌,那女子突地打破沉静道。 “感悟?什么?”朱文琅一时接不上话来。 “老身曾听人说,世间万物必有所源,任何门派的武功皆是从山水万物中来,公子不觉得方才蛇猴之争中也隐含了不少武功诀要吗?” 朱文琅本就聪明,又练了这么些年的武功,听闻此言蓦然一惊。 回想那猴儿的躲避蛇头进击的身形实是极为灵动巧妙,后来更是从非常巧妙的角度极为迅捷地拍向蛇头或是抓住蛇尾,那种速度角度处处出人意料,还有那蛇,蛇头吐信进击的速度也极是惊人,一击不中立刻缩回,又保持着昂首之姿,紧盯着对手蓄势准备着下一回的攻击。若是能将这种身法战术融在武功之中,实是有出其不意之效。 细细咀嚼之下,愈琢磨愈觉得其间实是暗合着不少武功要诀。 念及此处,心中实是不胜之喜,拱手道:“多谢前辈指点,令在下茅塞顿开。” “这也没什么,只不过是承你让我烤火之情罢了。”那女子淡然道。 朱文琅也顾不上多说,再细细回忆体会方才所见,心中暗暗琢磨,越想越觉颇有所得,几乎有一种心痒痒的感觉。 “看来公子颇有所得,不知公子是否有兴趣过几招?”那女子突道。 未等朱文琅反应过来,扬手一掌便劈了过来,二人相隔一丈有余,但这一劈之下,朱文琅只觉暗劲扑面,连身旁的火苗也被压得矮了一截。 朱文琅大惊,未料到这女子说打便打,更没想到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竟有如此掌风劲力,居然完全是刚猛之劲。 “好,请前辈指点。”朱文琅笑道,脚下一点,原本蹲着的身子突地一长,后退数尺有余,劈过掌风,扬手还招。 二人顿时在火堆之旁你来我往地过起招来。 那女子不住地使出刚猛掌力劈过来,朱文琅则回想那猴蛇动作,趋退闪避之时有意模仿其中精妙之处,一时以静制动,如母猴般运掌力倏地从偏处侧攻,一时又是出招飘忽不定,伺机猛扑,越打越觉回味无穷。 可怪那女子的掌法虽然简单古朴,掌力也以刚猛为主,但收发间力道回转,刚中带柔,柔内含刚,实是一门十分深奥精妙的掌法,与朱文琅打了个旗鼓相当。显见那女子的武功比之朱文琅实是高了一筹。 斗得几有小半个时辰,那女子突地一退,轻喝:“再来试试剑法!”说罢也不知如何手中突然多了一柄长箫,挺箫攻来。 朱文琅长笑:“好,试试就试试!”手往腰间一探,雷霆剑在手,也是挥剑接招。 这一比试又是一番景象,那女子以萧当剑,剑法飘忽,身姿逸然,与方才刚猛的掌法竟是全然不同,进退之际身形灵动,有如轻歌曼舞,娇柔恬美,一时又如仙子下凡,出尘飘逸,偏偏出剑角度刁钻,招招直刺要害,实是厉害无比。 “这是什么剑法?”朱文琅虽在宫中和侍卫们习武,各门各派武功学了不下数千招,上官雷和张定边也都教过他剑法,却也从未见过这等剑法,大感新鲜。 “玉女剑法。”那女子轻道,手上一抖,又是三招刺来。 朱文琅也不论究是何门何派的剑法招式,顺手而来,但那玉女剑法实是太过飘忽不定,虚虚实实,角度方位出剑时机又是精妙之极,皆非常理,时而有如一飘尘仙女,时而又如面对一个顽皮少女,直弄得朱文琅几乎应对不暇,左支右挡方才勉强挡住,依旧弄了个手忙脚乱。 那女子的剑招进退有度,风姿卓然,显是大家风范。 交手百余招,那女子突地一收剑,静立不动,身姿沉稳,山风掀起衣裙,更显出尘脱俗。 “怎么?不打了?”朱文琅也是剑一收,笑道。 激斗数百招,丝毫不闻气喘之声,两人可谓都未尽全力,皆有一身不俗的内功 “嗯。”那女子淡淡道,回到火堆前坐了下来。也未见她如何动作,方才那支长萧转眼不见,竟不知她藏在何处。 “这位前辈掌法刚猛,剑法却是走的阴柔路子,也不知是何来历,刚柔两路俱都深有造诣。”朱文琅心中暗道,人却也回到火堆旁边,笑道:“多谢前辈指点。却不知前辈方才所使的是什么掌法?威力惊人。” “降龙十八掌。”那女子淡淡道。 “降龙十八掌?”朱文琅心惊不已:“降龙十八掌不是丐帮的独门武功吗?前辈是丐帮中人?” 前些日子朱文琅与丐帮副帮主周源相遇,听他说起丐帮的渊源,便听说过这“降龙十八掌”,乃是丐帮中的镇帮绝学,连周源自己也不会,本来便心生向往,却不料今夜居然在一位女子手中见到了这门江湖绝学。 “嗯……算是吧。”那女子略一迟疑便应道。 朱文琅看出那女子并不愿多说,便也不再多问,也只静静望着跳动的火光。 那女子竟是自始至终都未取下蒙面纱巾,火光映在面纱之上,闪出奇异之色。 “朱公子,不知可否请教一事。”沉默之中,女子突道。 “前辈请说。”朱文琅拱拱手。 “朱公子是从京师来的吧?” “正是。” “‘雷霆剑’上官雷,是否教过朱公子的武功?” 雷伯?朱文琅大感意外,那女子竟然突然问起这个,不知是何用意,略一迟疑,也不隐瞒,点头道:“嗯,上官雷曾教过在下几年的武功,是我的长辈,我称呼他一声雷伯。” “听说他已经死了,骨灰就在你的包袱之中?”那女子又问道。 朱文琅闻言大惊:“前辈如何知晓?”转念一想,恍然道:“是周源前辈告诉你的?” “嗯,确是从周副帮主处得知。”那女子点点头。 “哦,那?”虽然解了疑惑,但朱文琅却不知那女子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嗯,几十年前,因家中渊源,上官雷曾与我有过婚姻之约。”略一迟疑,那女子终于道。 “啊……”朱文琅大感意外,忙恭敬拱手:“原来前辈是雷伯的旧……旧相识,请恕朱文琅不知,冒犯前辈。” 第27章惊马救人 第27章惊马救人 原来这史姓女子正是丐帮前帮主“金银掌”史火龙之女史红石。 史火龙当年死在“混元霹雳手”成昆的掌下,史红石随母亲逃奔终南山,得一杨姓姐姐相助,史红石被丐帮推为帮主。 后来成昆在少林寺少室山上败于“金毛狮王”谢逊之手,丐帮也死了多名长老好手,事了之后,为丐帮前程所计,毕竟也不能一直让一个年方十岁的小姑娘当帮主。 史红石很快便辞去了帮主之位,让给了下一代帮主盖若兰,自己则回到终南山中,跟随杨姐姐一家习武隐居。 那杨姐姐其实便是当年“西狂”神雕大侠杨过的后人,与丐帮曾有数代的渊源,将史火龙手中的降龙十八掌残篇也教给她,再又传了不少别的武功,玉女剑法便是其一,这才令史红石于刚猛阴柔两套武功皆有所习,虽都只有三四分的修为,但毕竟都是旷世难得的精妙武功,使出来也是非同小可,已入一流高手之境,而轻功更是独树一帜,几乎高于世间所有门派的轻功身法。 当年史红石之父史火龙任丐帮帮主之时,与上官世家的上代家主交好,给史红石与上官雷定了个婚约,算是个娃娃亲。后来史火龙遭难,史红石受杨过后人之助被推举为丐帮帮主,没两年便辞了帮主,跟随杨家隐居。 只是史红石之母一直记得与上官家的这门婚约,告知史红石,史红石便在外出游历之时结识了上官雷,两人曾同行过一段时间。 奈何史红石与上官雷都是较为寡淡的性子,对这门父辈定下的婚约既不反对却也并不主动,两人关系总是有些若即若离,似乎都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 十八年前两人一个回到山中隐居,另一个则正好被门主派入宫中充当侍卫总统领,两人婚约虽旧,竟是再未见面。 哪知十八年后,史红石偶尔出山,再听到上官雷的消息,竟然已是阴阳两隔,实是令人叹息不已。 史红石偶尔也在江湖中随意游荡,此次出山,因缘凑巧正好遇见周源,周源知道这位前帮主当年与上官雷曾是旧识,便主动提起此事。史红石闻此信后,跟随而来,终是在这山野之间与朱文琅有了这次相遇。 “朱公子不必客气。你既是上官雷的子侄,那便也算是老身的晚辈了。不知公子能否告知老身,上官雷乃江湖一流高手,又是在皇宫之中,却是死在何人手中?”史红石问道。 “雷伯是被‘残月钩’冯奎所害,不过雷伯遭刺后反击,已将冯奎毙于剑下。” “冯奎?似乎是出自江南五虎门下,按理说以此人的武功,是杀不了上官雷的。”史红石漠然道。 “前辈说的极是,但那冯奎在他的残月钩上涂抹了剧毒,雷伯受伤,虽立时反杀了冯奎,但最终还是中毒而亡。” “这便是了。”史红石点点头,沉默下来,似是在思索着什么。半晌,突又开口:“却不知方才的降龙十八掌和玉女剑法,朱公子看后,是否能有所感悟?” “多谢前辈指点,方才晚辈确实获益良多。”朱文琅诚恳道,起身再次恭敬地拱手拜谢。 “这两门绝学,一门是我丐帮的镇帮之宝,一门是古墓派绝学,限于帮规派规,我也不便直接传授予公子,只望你看后,能有所悟,也不免我跑这一趟。” “晚辈多谢前辈。”朱文琅确实大有所得,虽然并不知晓两门武功的心法口诀,但从招数上便可领悟许多,更何况方才史红石还有意放慢速度,收发劲力时也是故意外泄,令朱文琅能够捕捉到两门武功中一些内力运转的法门。 “朱公子不必如此,我还得感谢公子千里送上官雷回门。”史红石的话中略有些伤感:“因为一些其他的原因,我也不便与你一同送他回山东,只能麻烦朱公子多费心了。” “前辈客气了,雷伯是我亲近的长辈,这本就是晚辈的本分。”朱文琅忙道。 “公子年轻,武功却是惊才绝艳,以后江湖上必然会有公子的一席之地。还望公子以后对丐帮多加照应。” “周源前辈与晚辈相交甚厚,前辈又是我雷伯的旧识,这些都自是该当的。”朱文琅连忙应承。 “既是如此,老身便不打扰公子休息了。”史红石说罢站起身来,转身而去。 如此荒郊野外,孤男寡女的,虽说辈分不同,却也多有不便。朱文琅自然不敢挽留,连忙恭敬拱手相送,眼见史红石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 每日望北前行,这日不觉便进入济宁城内。 这济宁城原称济宁府,洪武十八年改府为州,称为济宁州,归治兖州府治下,春秋战国时期这里本属齐国、鲁国所辖,齐国历来文物丰茂,渊源悠久,算是比较繁华热闹的所在,济宁城中亦是人来人往,颇为繁盛。 朱文琅正在大街之上牵马而行,忽听得不远处人群中有尖叫之声,接着又听有人在喊:“小心啦,快闪开啦,马惊啦!” 朱文琅定睛看去,果然一匹马拉着一辆车,急速地顺着官道冲了过来,马车上一个车把式挥着马鞭,正竭力地想勒住惊马,却是无用,那马只顾着向前猛奔。 前面行人纷纷避让,但那马如此在道上狂奔,实是危险之极,稍一不慎便会踏伤行人。 朱文琅二话不说,手里缰绳往旁边也不知是谁的手里一塞,叫道:“帮忙照看一下!” 身形已身前跃出,直向那惊马而去,冲到奔马跟前,身子一让,避过惊马,闪到车后,一把抓住后面的车架,运劲往下一沉,脚下顿时有千斤之力,死死钉在地上。 那惊马前面双蹄直立,嘶声大叫,那股绝大的冲力仍拖着朱文琅和马车向前狂奔,众人尽皆呆住。 “有小娃娃!”突听得众人惊叫。 原来官道上行人纷纷闪避之际,两三丈外一个四五岁的小娃娃吓得瘫坐在地上哇哇大哭,旁边不远处正有一个抱着小孩的妇人哭叫,想来是只顾抱着怀里的孩子往旁边躲,却不料一直牵着衣襟跟在身边走的孩子竟会吓得未跟着自己躲过来,眼看着惊马狂奔过来,手上又抱着个小的,无力返身去救,只能绝望地哭喊出来。 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道淡淡的紫色人影从马前闪过,那坐在路中的小孩忽地不见,已是好端端地坐在那妇人身旁。 而那惊马又奔过三四丈,突地前蹄一弯,跪倒在地,再一倒,整个马身都倒在地上,朱文琅乘机身形一沉,一个千斤坠,将那马车硬生生扯住不动。 所有之事都在转眼之间发生,待得人群醒过神来,那马已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车夫惊魂未定,半晌醒过神来,下得马车,忙过来看车内的主人。 车内一男一女也是惊得只顾喘气说不出话来,倒是一个孩童的声音哇哇地哭得不知所措。 人群中纷纷发出感叹的话语,那车内的男人愣得半晌,也下得车来,是一位五十来岁年纪的老者,清瘦的面容上惊魂未定,一缕整齐的胡子不住颤动,抱着拳不住施礼,却是发着抖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吞吞吐吐开口:“多……多……多谢……” 这搞得朱文琅也有点不好意思,只道:“不敢不敢,此乃应尽之义,不敢当。”说罢回过头来看那惊马,却见那马口吐白沫,竟是立毙路中,马头上有三根明晃晃的银针,一根正中马额,另两根则插在两只马眼之中,渗出一缕血丝。 “这是谁?竟能三根银针瞬间毙马?”朱文琅心中一惊,四下打量,却见旁边围着的路人,没有一个人有显得特别的地方。 “多谢恩公,多谢恩公。”那被救的老者总算说话顺畅了些,仍是赶过来施谢。 “不敢当恩公之名,出手者另有高人,小子实不敢当。”朱文琅心中有数,忙谦道。 “恩公何出此言,众人尽皆看到,是恩公神力拉住惊马,救了老朽一家,老朽郑如宗实是感恩莫名,此生绝不敢忘,不知恩公尊姓大名,还请恩公见告。”那老者仍是不住拱手。 朱文琅也知此事必是武林高手所为,于这些寻常百姓实是难以解释,只好硬着头皮承认下来,却不肯说出名姓,再谦逊几句,回头寻那替自己牵马的客商。 那客商仍站在原地,脸上显着激动兴奋还有些许崇拜的神色,恭恭敬敬把马缰交回他手中。 朱文琅也不敢多说话,牵了马便走,突然觉得脚下有点异样,往下一看,那鞋居然底已磨破,露出里面的灰色布袜,想是方才拉住车架时被马拖着在地上硬擦破的,他褡裢中虽有不少金银,却并未准备一双布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那老者郑如宗看在眼中,转身回到车边,和里面的妇人说了几句,拿了一双千层底布鞋过来:“今日多谢恩公救命之恩,还请恩公赐下名姓,老朽必当永志不忘,日后再图回报。累得恩公鞋履破损,此鞋为内子亲手缝制,不知是否合恩公的脚,若是可用,万勿推辞。” “不敢不敢,多谢先生。”朱文琅接过布鞋,听得那老者说话似是个饱学之人,便以先生称之。 大明开国方十余年,像这类饱读诗书之人大多不是进朝作官便是地方上的富绅世家,却不知为何只是主仆四人乘着一辆半旧的马车赶路。 “恩公,老朽此次是去四川上任,若是恩公得有闲暇路经四川,万望恩公再给老朽一个回报的机会。”见朱文琅将布鞋接过,郑如宗又拱手行礼补充道。 心中虽觉得些许奇怪,不过朱文琅实在不习惯被别人“恩公恩公”地叫着,更何况还是占了别人的功劳,心中更是不自在,恨不得早早离去,再去看看究竟是何高人出手,便一抱拳。 朱文琅虽是性子随便,但眼前这老者分明是读书人,他说话便也有些文绉绉的了:“不敢不敢,学生实不敢当,只是遇见了偶施援手而已,先生不用挂在心上,鞋,学生拜领,名姓便无须再言了,实是担当不起‘恩公’二字。学生告辞。” 说罢朱文琅一躬身急急穿上布鞋,竟是刚好合脚,穿上踩了几脚,朝那老者淡淡一笑,点点头,说了声“多谢”,便取了马缰,依旧牵着马往前行,很快便没入大街上的人群之中。 留下那老者站在原地,旁边围观的人仍是纷纷议论不已。 ++++++++ “小姐,咱们怎么不出去?”与唐玥一起躲到角落处的唐佩儿问了一声。 方才便是唐玥在大街上出手,三枚银针将惊马刺毙,将路上的小娃娃抱开,否则朱文琅还不一定能这么快地将马车挡住,须知这马一惊起来,再大的神力也难立时止住。 “算了,看他今天做了好事的份上,就不捉弄他了,还要见他干嘛?”唐玥白了丫环一眼,又自言自语道:“奇怪,他怎么也到济宁来了?怎么一路都碰上这坏小子?” “……小姐,我看你好像对这位朱公子……嘻嘻……挺……那个的哈……”唐佩儿眼中闪着一丝狡黠。 “死丫头敢乱说……找打是吧?”唐玥作势要打,心中却是没来由地扑扑乱跳了几下,脸颊微红,眼珠子又是滴溜溜地乱转。 ++++++++ “朱公子。”朱文琅正牵马而行,却听旁边有人叫他。 转眼一看,朱文琅喜道:“周帮主到了?”正是之前遇到的丐帮副帮主,“铁丐”周源。这些时日朱文琅并不着急赶路,也是因为要等周源,两人约好一起去往上官世家。 “嗯,赶到了。”周源点头笑道:“跑得老叫花肚子都饿了,刚好看到你救人一命。” 朱文琅忙笑道:“小事一桩……走走走,我请前辈下馆子吃饭。” “行了,公子也别前辈前辈的了,太生分了,老叫花长你几岁,不嫌弃的话称呼一声周大哥吧。” “那是最好,那周大哥也别公子公子地叫了,叫我名字或是一声老弟才是最好。”朱文琅喜欢周源这种爽朗的性格。 “行,那老叫花就托大,叫你一声老弟了。”周源拍拍肚子:“那当老哥的肚子饿了,老弟给买两只鸡腿孝敬,不过分吧?” “哈哈,老哥说得好,要多少孝敬多少!”朱文琅说着,一指前边的一家颇大的饭馆:“走!” “老弟懂事,怪不得史帮主对你也赞许有加。” “还得多谢大哥,史前辈对我颇有指点,令我大有收获。”朱文琅一拱手。 “那可不是我的面子,那是史帮主看在上官的情面上,哈。”身为丐帮副帮主,前任掌棒龙头的徒弟,入丐帮数十年,周源自然知道史红石与上官雷之间的那纸娃娃亲婚约的,也正因如此才告知朱文琅一事。 ++++++++ 吃完饭后已近黄昏,不宜再赶路,只得先找个客栈住下,连着给周源也开了个客房。 周源虽是乞丐,但此时乃是与朱文琅一起去往上官世家,能住店时自然不能连累着非得要朱文琅也跟着他露宿街头,也只能不客气地跟着一起住店,只是这住宿的钱自然便是朱文琅“孝敬”的了。 住了一晚,第二天便可上路。 朱文琅有马,但周源只是两条腿,出了济宁城,到了官道上,朱文琅有些担心:“老叫花,你跟得上吗?要不要给你买匹马?” 再次重逢,昨夜还闲聊到深夜,两人已是十分熟稔,原本的“周前辈朱公子”变成了“周老哥朱老弟”,如今已变成了“老叫花臭小子”了。 周源瞅了一眼朱文琅的马,白了他一眼,怪声怪气道:“老叫花倒没事,两条狗腿还撑得住,臭小子你倒是要小心了,小心摔下来,也不知道你的马撑不撑得住。” 朱文琅不明所以,却也懒得细琢磨,道:“那行,老叫花,你就慢慢赶哈。” 说罢翻身上马,催马便行,周源果然加快脚步跟上,一边走一边还拿块根鸡脖子在啃,满嘴的油腻。 “小姐,他们走远了,可能已经发现咱们了,走得比前几日都快许多。”佩儿对并肩骑而行的小姐道。 “发现就发现,反正也跑不远,有他的苦头吃。”小姐得意道。昨夜在客栈之中,她亲自对朱文琅的马动了手脚。 果然,朱文琅快马加鞭地跑了没几里地,突觉右脚上一轻,自子一歪,猝不及防之下差点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朱文琅勒马停住,翻身下来一看,居然是右脚蹬子的带子断了,仔细看看断口,十之八九都是齐齐的新痕,显是被人有意弄得欲断不断,只留下一两分宽连着,他骑在马背上一颠,脚下用力,时间稍长便会将皮带蹬断。 若非朱文琅反应快,只怕还真得给摔下来。 “谁干的?”朱文琅自然知道这是着了别人的道,却不知是谁在和自己作对。 “哈哈哈哈,我说了小心摔下来吧?臭小子还偏不信。”片刻赶到的“铁丐”周源看着朱文琅拿着半截皮带发愣,一阵狂笑。 “老叫花,你知道谁干的?”看着周源在一边幸灾乐祸的狂笑,没好气道。 “哈哈,两个小姑娘,现在还跟在后边呢。臭小子,你是怎么得罪她们了?”周源笑得更厉害了。 朱文琅自出江湖,从未得罪过别的什么“两个小姑娘”,心中顿时涌现唐玥和唐佩儿主仆两人的相貌:“哼,又是她们两个。” “说吧,那臭丫头还捣了什么鬼?”朱文琅心知周源早就看出来了,逼问道。 小小交手两次,他除了知道那两人中丫头名叫佩儿,其他连名字都不知晓。 “呵呵,你没觉得今日马跑得慢?马的汗中有股异味?”周源狡黠笑道。 “异味?有吗?没有啊。”朱文琅连忙用劲闻了闻,茫然道。 “你这么一跑,风一吹当然没味啦。不过那小丫头指定是给这畜牲喂了什么东西吃了,多半是什么软筋散之类,反正是想叫你这马跑不了多远。臭小子,我看那两小丫头是和你对上了,就是冲着你来的,你看看老叫花,什么事没有,就你骑马,就指着马下手,哈哈。”周源是越说越好笑。 “哼,老虎不发威,你以为我是病猫?三番五次地惹我?我也给你个好看。”朱文琅咬牙切齿道。 第28章林中调戏 第28章林中调戏 朱文琅看了看四周,看见前方不远处的官道边有一片密密的小树林,牵着马便往那边而去。 周源莫名其妙,连忙跑来跟上:“喂喂,臭小子,等等,你要干嘛?” “不干嘛,睡觉!”朱文琅没好气地道。 “大早上的睡觉?”周源更是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朱文琅将马牵进小树林,找了棵树拴好,看了看树林中的情势,挑了棵离官道一近些的大树,脚下微一点,噌地一声窜到树杆上,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倒在树干上躺了下来。 周源也不多话,知道朱文琅是要找回场子,这种小年青之间的玩闹不伤筋不动骨的,他只管看戏便罢了。 想到此处,周源也笑嘻嘻地另找一棵大树,也施展轻劲窜了上去,却坐在树干上,又从怀中掏出油纸包,满脸馋色地取出一只鸡腿,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转眼间又是满嘴的油腻。 朱文琅躺在树干之上,眯着眼睛似闭非闭地养神,听到官道上有动静便随意睁开眼来瞧一眼,看到不是正主儿复又闭上,周源却是自顾自地吃着鸡腿,根本就不理会。 过了一顿饭工夫,官道上终于传来得得得得两匹马的蹄声。 周源依旧在树上大快朵頣,连眼都不抬一下。 听得那马蹄声已近十丈外的官道上时,朱文琅噌地一下坐起,手中已有四颗围棋子闪电般从树叶间穿林而出,无巧不巧地打在那两匹马前脚的关节上,只听两声惊叫,那马一下人立而起,佩儿和小姐向后便倒,从马屁股上摔了下来,还好两人都有武功,并未摔伤,却坐倒在地上愣神,不知这马到底突然发什么神经了。 朱文琅拍拍衣裳,一脸地坏笑从林中悠悠走了出来,两个姑娘一见他,顿时便知道定是自己的诡计被识破,又要被这坏小子报复了。 “你……!”唐玥一脸的怒色。 “我!我怎么了?三番五次地捉弄我,我什么时候惹你了,没完没了了还?给我的马下药,也该你吃点苦头吧?别以为少爷我就是好捏的软杮子!” 朱文琅故作恶狠狠地样子,看唐玥挣扎着要起,身形一晃,快如闪电般地窜了过去,右手轻拂,登时点中唐玥双手双脚的穴道,唐玥又无力的坐倒在地。 “小姐!”佩儿惊叫,站起来便要冲过来。 “别过来!不然我把你一块儿点了绑起来。”朱文琅恶狠狠地说。 佩儿护主心切,哪管这么多?直冲过来,却被朱文琅手一挡,也是并指一点,点中佩儿脚上穴道。 佩儿顿时也站在原地动弹不了了,只得干巴巴看着唐玥:“小姐……”,声音都带着哭腔了,浑不知朱文琅想怎么着打发她们主仆两个。 “哼!少爷不惹你们,你们却总是来找少爷我的麻烦,今天不给你们个大教训,还不知道少爷我也长了三只眼!”朱文琅这装模作样的样子煞有介事,直将隐在树林中啃着鸡腿的周源笑得直打跌。 “待少爷我想想,怎么打发你们这两个臭丫头,给我下药,放迷烟,断我的马蹬,给马也喂了药,拿我当软杮子捏是吧?亏你怎么想出来的,不行,此仇我非报不可!”朱文琅嘴上说得凶狠,但那副赖皮相却露了底。 唐玥和唐佩儿似乎根本没听他说话。“快放开我!放我起来!”唐玥坐在地上动弹不得,尖叫道。 “你还叫!”唐玥的尖叫都快把朱文琅的耳朵震聋了,皱眉道:“再叫我在你脸上画只小乌龟,扔到官道上,让大伙都来看热闹!” “啊?”佩儿万不料朱文琅居然会想出这种缺德的主意,一下呆了。 “你敢----!”唐玥也呆了,尖叫一声,声音中明显夹杂着一丝恐惧,要真被脸上画着乌龟绑着被人看,那就真是没脸见人了。 “不敢?不信咱们就试试?”见吓住了那唐玥,朱文琅心中一丝得意,更恐吓道。 “公子,不行的。”佩儿在一边急急道。 “不行?有什么不行的?”朱文琅得意地坏笑:“就许你们捣鬼?你们下药放迷烟一套一套的,我回敬你们,不过分吧?让我想想,画只什么样的乌龟……” 正说着,突见那小姐手上似有红色,仔细一看,似乎是方才跌下马时在地上搓伤了,流出鲜血,倏地住口,随手一拂,解开佩儿的穴道:“有金创药没?给这臭丫头搽点。” 佩儿这才看到唐玥手上受伤,又惊叫一声:“小姐!”连忙回到自己马边,从马上的包袱中取出皮囊和金创药,跑到唐玥身边,细细地倒上些水洗洗伤口,再倒上金创药,从裙上撕下一块布,小心包好。 唐玥却是理也不理,只是抬头盯着朱文琅,一脸的怒色。 佩儿替小姐包好伤口,又偷偷在唐玥身上点了几点。 朱文琅一看,哈哈一笑:“想解穴?没用的,少爷我的点穴手法天下无双,谁来了都干瞪眼,你们就等着被挂在官道上吧。” “你!——”唐玥怒气犹盛。 “你什么你?谁让你惹我的?你以为我只是吓唬你呢?”说罢四下看看,嘴里还自言自语道:“到底扔哪好呢?得在官道上才行,这边过路的人多,看热闹的人肯定也多。”似乎真的要找个地方把两个小丫头绑起来。 唐玥和唐佩儿对望一眼,眼中充满惊恐。 本来唐玥以为朱文琅只是说说,可看他那坏坏的模样,谁知道这无法无天的泼皮无赖会不会真的干得出来? 唐玥心中早就想定了,要是这小子真要来给自己脸上画乌龟,立刻咬舌自尽,宁死也不受这等羞辱。 朱文琅当然只是装模作样地看看,等着觉得也吓够了,便回到树林之中,将自己的马牵了出来,又扯过唐玥的马,一样一样将马背上搭的东西对换一下。 佩儿守在唐玥旁边,两个人怔怔地看着他,不知这小子要干什么,也不敢多说话,生怕一惹恼了这无赖,真个会把自己两个绑起来画乌龟。 朱文琅换完东西,回头嘻嘻一笑:“你们就在这儿老老实实待着哈,穴道过半个时辰就解开,佩儿,你是叫佩儿吧?你没被点穴,就好好守着你家这臭主子,别叫人家给劫了色哈。” 说着略一想,又走过来,伸手一点,唐玥下意识身子一扭,似乎想躲开,却感觉到一点也动弹不得,被朱文琅点在身上,顿时觉得手已能活动,原来是解开了手上的穴道。 朱文琅哈哈一笑,翻身上了唐玥的马,高叫了一声:“老叫花,走喽。”一催鞭,自顾自地便往前跑。 果然,周源笑嘻嘻地从林中钻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半只没啃完的鸡腿,走到唐玥身边,哈哈笑道:“姑娘是姓唐吧?何苦要惹那个臭小子?他整个就是个无赖,连我都不一定打得过,你们还算计他?吃苦头了吧?快起来吧。” 说罢伸手要来解唐玥脚上的穴道,一伸手,又觉不对,看了看自己满是油腻的手,弯腰捡了块小石子一甩,正好甩在唐玥的脚上,登时把穴道解开。 “多谢前辈。”佩儿连忙扶着唐玥从地上起来,唐玥拍拍满是灰尘的衣裳,道:“前辈是丐帮中人吧?敢问前辈名号。” “我姓周名源,和你唐门的‘十面埋伏’唐延雄有过一面之缘。” “原来周老前辈认识家父,唐玥多有得罪,给周老前辈赔罪。”唐玥连忙行礼。 “原来姑娘就是唐延雄的乖女儿啊?呵呵,十余年前去府上,姑娘还不会走路呢,都这么大了?好好好,唐兄生的好女儿,果然不错。”周源又咬了一口鸡腿。 “好什么?还不是被那臭小子欺负?”唐玥恨恨地道。 “好啦好啦,我看你们两个也是冤家,你们小年青之间卿卿我我恩恩怨怨的,老叫花懒得管,不过那臭小子是个无赖,人又机灵,你斗不过他的,以后少惹他为妙。”周源哈哈大笑。 “前辈……”唐玥又羞又急,欲要分辩,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一下语塞,脸都红了。 “哈哈,行了,穴道也给你解了,不过那马是你自己下的药,你自己去弄好吧,我得去追那臭小子去了。”周源一边笑一边拨脚便行。 后面唐玥还待再说,周源早走远了。 “解开了?”朱文琅催马跑了一段,便放慢马步悠闲地走着,听得后面周源的脚步之声靠近,头也不回地问道。 “呵呵,臭小子,早就料定了我会给那小丫头解穴是吧?” “那是自然,老叫花是丐帮的老家伙,哪能看着人家小姑娘被点了穴不救一救?万一真碰上坏人怎么办?岂不是失了丐帮的侠义之名?”朱文琅慢条斯理道。 “嘿嘿,臭小子,精死你!”周源笑骂道。 “好啦,又折腾小半天了,赶路吧,鸡腿吃完没有?一大早开始就没停过,老叫花你是饿死鬼投胎啊?” “臭小子,考验你孝心的时候到了。”嘴含鸡腿含糊不清的声音。 ++++++++ 一路前行,便入了山东行省之境,再往前便是泰山了。 泰山,又名岱山或岱宗,又称东岳,与西岳华山,北岳恒山,南岳衡山,中岳嵩山共称五岳,其中东岳泰山乃被号为“五岳之首”,有“天下第一山”之称。 “泰山有个泰山派,乃百余年前东灵道长所创,掌门铁剑代代相传,泰山剑法气势宏大,气吞山河,‘石敢当’内功乃是江湖有名的硬功,泰山十八盘和五大夫两套剑法驰名江湖,其中七星落长空的剑法精要能够一剑之内便以剑气罩住敌人胸口七大要穴,算是有名的江湖绝学。”周源道。 因爱护这位晚辈,同行的这段时日,周源总是和朱文琅说起一些江湖门派,有名的武功和人物,还有一些江湖上的轶闻秘辛,令朱文琅大开眼界的同时,也是着意地丰富朱文琅的江湖阅历。 “嗯,我在宫中也学过一些泰山派的剑法,他们有俗家弟子在宫中当侍卫。”朱文琅点点头。 “泰山派的高手都是牛鼻子道士,俗家弟子还排不上号,现任掌门松灵子道长乃是江湖一流高手,比我还要略胜半筹。” “这倒是。”朱文琅点头道:“在宫中的那个泰山派的只是个俗家弟子,一个最低品的五品侍卫。” “嗯,老叫花子和泰山派不熟,咱们赶路要紧,就不用去了。从泰山脚下转向东北方向,便是淄川了(今淄博市),上官世家就在淄川的博山之下,上次我登门拜访,倒是有道别致的菜令我十分回味。”周源道,似乎又想起了美好回忆,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 “什么菜让老叫花馋成这样?”朱文琅调笑道。 “烧烤!”周源狠狠地咬了一大口手中油腻的鸡爪子。 博山乃是名山之一,在山东行省青州府益都县界内,其名仅次于泰山,有石门、五阳山、金牛山等多座群山,还有白石洞,开元溶洞等奇景。 博山原属春秋战国时的齐国,据说博山之中的石门,千余年前鲁定公和齐侯便在此地举行过“齐鲁会盟”。 上官世家,便坐落在这淄川境内的博山之下。 ***********史实贴片:******* 【博山风景名胜区】====博山区被国务院公布为第四批国家级风景名胜区。博山风景名胜区是山东省1985年批准的第一批省级风景名胜区,由颜山公园景区、白石洞景区、石门景区、樵岭前景区、五阳山景区、泉河头景区、鲁山景区以及金牛山景区八大景区组成,大小景点200余处,景区面积73平方公里。1985年被山东省政府命名为首批省级风景名胜区,2002年5月被国务院审定为“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 ****************************** “前面便是迎宾客栈,今日咱们就住这里吧。”入得一处集镇,周源伸手一指前面的招牌。 一路同行,周源对于吃住从来都是随遇而安,任凭朱文琅安排,反正他也不讲究,更何况他身上一文不名,朱文琅才是财主,叫花子得有叫花子的觉悟,须得“尊重”银子,此时却是主动作起主来。 “这么早就住下?”朱文琅知道必有缘故。 “那是上官家的产业,一般来拜访上官家的江湖中人,都会住在这客栈之中,一来洗漱一番,二来也方便店家向门中通报。”周源解释道。 “哦?上官家还做别的产业?” “这就是你没见识了。”周源徶嘴道:“一个世家,你以为就跟普通小地主一样?主家几房几代,再加上徒弟护卫丫环家丁,少说也有一两百口子人,若是大的世家,像那唐门一样,十几代人下来,零零总总的上千号人都有,你以为就都靠几亩地过日子?” “一般大的世家,除了名下的田产佃户,都会兼营各种产业,上官家除了经营这种客栈,同时兼顾接引通报之责外,别的丝织绸缎、酒业铁匠的都有,就说这上官世家还有一桩生意,算是做得最大的,养活数千人都没问题。” “是什么产业?”朱文琅好奇道。 “瓷业!淄川这边自古便有‘舜陶于河滨’一说,此处的瓷土,最适合制陶烧瓷,北境中所用陶瓷,十之五六皆是淄川这边所产,上官世家所持瓷业,更是占了淄川本地六成以上,乃是上官家最大的买卖。” “这样啊。”朱文琅恍然大悟。 “就说这镇子吧。”周源抬手一抬面前的集镇:“至少一大半都是上官家的产业。你到了这镇上,就已经相当于半只脚踏进上官家的门槛了。” “果然厉害。”朱文琅咋舌叹道。 “走吧,先住店。”周源一扬手。 ++++++++ 第29章上官世家 第29章上官世家 走进迎宾客栈,小二迎了上来:“客官来了?要住店?请请请,小路子,牵马!两位客官,本店有上房厢房数十间,都是好茶好饭伺候着。敢问客官要几间?” “两间上房,把饭菜端进来。”朱文琅一甩手把缰绳扔给小路子。 “把你们岳掌柜叫过来,烧点热水,我们要洗澡,明日去上官世家拜访。”周源在一旁补充。 “原来客官与我家掌柜的熟识。”小二更加恭敬:“待客官稍待,小的马上开房——小路子,快去把掌柜的请来,有客人——” 小二刚将朱文琅周源二人领进客房,便见一个略胖的中年人走进房中,抱拳拱礼:“两位客官好,敝姓岳,忝为本店掌柜,请问两位是哪里来的朋友?是专门去堡中访友的?” “老岳啊,是我啊,你不认识我了?”周源扬手打招呼。 “客人是?”周掌柜望过来,一时没认出来,盯着看了半晌方才恍然:“原来是周副帮主,稀客稀客,您老都有十来年没来了吧?” “快二十年喽,还是你家上官雷入宫之前来的。我还以为你都认不出我来了呢。”周源嘻笑道。 “这是哪里的话?丐帮乃是江湖大邦,小老儿认不出来别人也不能忘了你周副帮主啊。”周掌柜一下变得十分热情:“不然我们家门主还不得剥了我的皮?——周副帮主此来是?” “老叫花是陪着这位朱少侠来的,拜访你家堡主。” 周源一指朱文琅。 岳掌柜这才知道,原来眼前这位年轻公子哥儿才是此行的正主,能让堂堂丐帮的副帮主陪同,却不知是何来历。 “原来这位是朱少侠,朱少侠此来,不知有何贵干?”周掌柜试探着问。 他身为迎宾客栈的掌柜,自然也有接引之责,尽量事先打探客人的来意,是善是恶,自也是他分内之事。 “不敢,周掌柜好。在下朱文琅,来自京师,此行是来拜访上官门主,为雷……为上官雷之事而来。”朱文琅抱拳行礼。 “哦,那朱少侠和周副帮主暂且先在本店好好歇息一晚,小老儿自会向门主传讯,明日便送两位去到堡中……朱贵,好好招呼两位贵客。”岳掌柜吩咐着小二,又朝朱文琅和周源一一拱手,告辞而去。 他本就是过来见个面,探听一下虚实,并非是为聊天,此时得知大概,自然要回去安排给堡中传讯,以便堡中做准备。 “这位岳掌柜也是武林中人吧?似乎内功不弱?”朱文琅悄悄问周源。 “这位岳云蓬岳掌柜是上官世家的入赘女婿,与上官世家的当代门主‘绝情剑’上官望同辈,算是个二流高手吧,只不过他一直都负责上官家这一片的产业,从不在江湖露面,因此一般江湖上的人都不知道。”周源也低声道:“毕竟一个有名的武林世家,还是有些底子的。” “对了,周大哥。”说正事的时候,朱文琅还是要称呼周源一声大哥的:“你上次和我提过,上官世家虽为武林门派,派中高手不少,但在江湖中却很少露面,每一代也就只允许三人在江湖上行走,号称‘上官三子’,每一代的门主也都必然是这三人之一。其中当代的‘上官三子’中,雷伯算一个,另外两个是谁?” “这一代的上官三子,一个是‘绝情剑’上官望,是当代门主,第二个是‘雷霆剑’上官雷,也就是你雷伯,第三个则是‘黑白剑’上官智。其中上官望和上官雷是亲兄弟,上官智是他俩的堂弟。如今上官望作为门主,要镇守在上官世家,上官雷死了,江湖上也就只剩下一个上官智了。据说‘黑白剑’上官智的武功,不在他两个堂兄之下,也是一流高手。”周源知无不言。 “上官三子少了一个,不用再补充的吗?” “那就不知道了,是不是要补足三人之数,只是他们上官世家自家的事,咱们外人哪会知道?”周源白了朱文琅一眼,似乎觉得他问了一个白痴问题。 “这倒也是。”朱文琅点点头,承认了自己的白痴。 翌日一早,朱文琅换了身干净衣服,梳洗整齐,便和周源到帐房结帐。 岳掌柜已等候在堂中,拱手恭敬道:“朱少侠早,周副帮主早,二位今日去上官堡,请容小老儿带路。” “那如何使得?不敢劳动掌柜的大驾。”朱文琅忙道。 “两位客气了,两位远道来我上官世家,小老儿自然该有接引之责。” “哦,那就麻烦岳掌柜带路了。”朱文琅拱拱手 “该当的该当的,两位这边请。”那岳掌柜的便前行带路。 果然,前行不到三四里,但见荷香柳绿,一派田园风景,博山的风景确实是宜人,比之京师多了许多自然之趣。 远远便瞧见一座风景极好的小山,小山边有一座巨大庭院,近前一看,红门漆柱,门口匾额上大书两个隶书金光大字:“上官”。 在朱文琅看来书法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仔细一瞧落款,居然是朱元璋御书,心里暗笑:“怪不得,皇帝老叔马上得天下,这字自然是没法看的。” 只见那门外空庭一侧还立着一块铁牌,上面写着三个人名:“上官望,上官雷,上官智。” 这自然便是周源所说的是“上官三子”了,竖在此处,自有通告天下之意。 只不过“上官三子”乃是江湖中人给上官世家出来行走江湖的三个人的通称,于上官世家本身,却并无此等自称。 这便是名满天下的上官世家了,这山水宅第,风雅宁静,没有一丝一毫武林气息,倒更像是一家地方富豪乡绅的家院。 朱文琅本就喜欢这种悠闲自在的纯自然之美景,这里倒是给他极好的印象。 ++++++++ 离漆柱大门还有三四丈远,只听“吱呀”一声大门洞开,一个清瞿老者领着一大群人从门内走出,众人分列两旁。 那青衣老者领头而迎,离朱文琅一丈处站定,微微弯腰拱手:“上官世家家主上官望,率上官门下弟子恭迎千户大人。” 显然,这上官望早知朱文琅的身份和来意,自然是有自己的消息。 这也难怪,一个武林世家,若是没有自己的消息网,对武林和朝廷之事两眼一摸黑,是难以在这江湖中存身的。 这朱文琅暗自得意,想道:“这当官的就是威风,到哪都有排场,连这武林世家的门主也得出门迎接。” 心中虽是得意,但在这武林世家家主面前却是不敢摆出什么架子,再说朱文琅深受上官雷之恩,自也对上官世家存着一份不小的敬意。 朱文琅恭恭敬敬地深躬一礼:“不敢劳门主迎接。晚辈朱文琅奉旨来往上官世家报讯,望门主节哀。” “不敢,千户大人请。”“绝情剑”上官望侧身挥让。 “门主请。”朱文琅又一躬身,将手一让。 朱文琅久居深宫,于这些台面上的礼节自是十分熟识的,平日里虽因性子跳脱,极少行之,但当真起来也是丝毫不失礼数,颇有大家风范。 进门后只见正屋已设上官雷灵堂。 看到满堂白衣白幡,朱文琅连日的游玩之心渐收,久违的悲怆又从心头涌起,鼻子一酸又差点流下泪来,从贴身衣中取出“雷霆客”上官雷的骨灰小罐捧在手中。 上官望正要接过,却见朱文琅并未将小罐递到他手里,又取出雷霆剑,连着骨灰小罐一起摆在灵堂供桌上,退后两步伏地拜倒,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上官望急忙上前:“舍弟不才,何敢当千户大人如此大礼。” “门主有所不知,朱文琅深受雷伯教习之恩,情同父子……” “哦,舍弟前信中所提到的不记名弟子原来便是千户大人?那在京城中以孝子之名扶灵守灵的,也是大人了?” “正是。小子不敢门主如此称呼,门主还是和雷伯一样直呼我名便可。” “哦,那先请朱公子偏室细谈。”二人走进灵堂偏室,便有一个上官子弟一声不响地过来守在门口,连周源也给挡在门外。 “怪不得皇上让你来扶灵报讯,原来如此。圣上果然思虑周详。”听朱文琅将几年来的经过细细叙说,上官望撸须叹道。“既是如此,老朽便托大,直呼大人一声文琅了。” “雷伯很多时候还称我小猴子,皇上老叔也是这么叫我。”朱文琅虽然脸上还有眼泪,却露出一丝微微的笑意。 上官望阅人无数,自是能看出来这朱文琅极力压制下的顽皮心性,不禁也露出一丝微笑,心道:“也难怪二弟喜爱此子,聪明机灵,又独得奇缘,确是难得的天赋奇葩。” “既如此,文琅下一步有何打算?如何追索杀害舍弟的幕后主使?如需上官世家相助,我上官门自当鼎力而为。” 上官望心想这朱元璋不派别人,偏偏派你朱文琅来追查二弟被害的线索,自然是想利用你和二弟这层关系获得上官世家的支持,跑是跑不掉的,还不如自己大大方方地说出来,还能表现出一个高姿态。 “我和周源老哥聊过一些……” “铁丐周源周副帮主和文琅同来,想必已是相交莫逆。”听朱文琅提起周源,上官望插言道。 “这老叫花和我臭味相投,拜了把子。”朱文琅解释道。 朱文琅不惯这种斯斯文文的说话,说不到几句便已不耐地露出马脚,忍不住现出一派顽皮胡闹的一丝浅笑。 “门主,是不是把周老哥也叫进来?” “呵呵,‘铁丐’周源与‘竹丐’于谦皆为丐帮的副帮主,帮中八袋长老,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算是江湖中的一位高手奇人,想不到和文琅居然拜了把子,也是一段佳话奇缘。”上官望向门口上官弟子扬了扬手,笑道。 “门主,在后面说我什么坏话呢?”只一会,周源的声音便进屋来了。 “周兄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方才不知底细,需得以礼数接待文琅,多有冷落,还请周兄见谅。”上官望站起身来抱拳一礼。 “哈哈,哪里哪里,自门主接掌上官世家以来已近二十年了,咱们也有近二十多年没见了吧?上官世家雄居江湖,门主看起来是越发精神了。” 周源一拱手,下巴一抬示意朱文琅:“从来没见过小赖皮猴儿正儿八经地装朝廷大员,方才看他那沐猴而冠的模样,差点笑惨了我老叫花。门主也被这臭小子的人模狗样骗了吧?”说罢一阵大笑。 上官望想想也确实如此,自也忍不住笑出来,只是此时乃是在门中,自重身份,须得保持门主威严。再者他与周源本身便秉性不同,毕竟不似周源那般放得开,呵呵几声便也打住了,只是屋中明显气氛确实轻松许多,倒也冲淡了不少悲怆之气。 “方才文琅说到舍弟上官雷遇害之事,皇上怀疑有人指使那‘残月钩‘冯奎,且有可能是江湖中人,不知是否有重大图谋。据文琅说,那行刺舍弟的冯奎身上有块铁牌,上边有图形文字,不知周兄是否见过?”上官望说着将方才朱文琅带的铁牌图样递给了周源。 周源拿着图样,仔仔细细看了半晌,摇了摇头:“老叫花从未见过。这是那冯奎身上的?” “是,陛下猜测冯奎可能属于某个实力颇大的组织,且该组织与行刺雷伯有关,是他们指使冯奎动手的。” “确实从未见过。”周源又仔细看了看,仍是摇了摇头:“不过我可以让我师兄也看看,兴许他见过也说不定。” “皇上想让文琅从江湖之中寻些线索,还要往唐门一行,不知周兄有何高见。”上官望在一旁问道。 “嗯,此事我也正想和门主商议一下。很明显,那残月钩必定是受人指使,若是朝廷中人指使的,自有朱元璋安排底下人去查,和咱们无干。”周源乃是江湖老人,没这么多忌讳,对于如今大明朝廷的皇帝朱元璋,也是直呼其名。 “怕就怕此事和江湖中人有关。自古以来‘侠以武犯禁’,朝廷对江湖中人历来都是又用又防的,如有习武之人牵涉朝堂之事,而江湖中人又不能自己解决,朝廷就容易对所有江湖武林中人心生偏见,欲严加整肃,以官兵对付武林中人,那可就是武林的大祸,恐怕也是天下的大祸了。咱们江湖中人武功再高,门派势力再大,也是万万斗不过数万大军的。上官为人所害,凶手虽然也当场被他击杀,但这幕后到底是私仇还是别的原因,确实须得查清楚,若是私仇还好,若是涉及朝堂,那便遭了,毕竟上官如今是有官身的。因此,无论如何,于公于私,臭小子这个忙我们都是得帮的。”周源不愧是惯走江湖,见多识广,对于武林和朝廷衙门等各方中人的心态都把得极准,一番话说得上官望连连点头沉思。 “不过以老夫所见,此事纵使是朝堂中人指使,也必然会有江湖中人参与其中,卷进去只怕是免不了啊。”上官望想得更多,摇了摇头。 “是,因此此事必须得查清楚才行。此次朱元璋既然让臭小子在江湖中寻访线索,自然还是不想大动干戈的。毕竟听说咱们这位皇帝,以前便是明教中人,也算半个江湖人,知道此事难办,大也不好小也不好,最好还是‘江湖事江湖了’。他让臭小子过来你上官世家,然后再跑一趟唐门,只怕便是存了拉你上官世家下水的心思。”周源撇了上官望一眼。 上官望点点头:“这一层我已想到了。” “总之吧,你上官世家和我丐帮在江湖中名头都不小,为江湖计,为你我自身计,此事,只怕你我都脱不了干系。”周源叹道。 周源的话令朱文琅目瞪口呆,原想着此行上官世家无非也就是将雷伯的骨灰送回来,然后跑一趟唐门,谁知道这后边还有这么多讲究和算计?也亏得周源身为丐帮副帮主,上官望身为世家门主,都是思虑周密,心有七窍之人,哪像他一个江湖雏儿,根本想不到这么多这么深,此时方觉着武林江湖的这汪水,是如此之深,深不见底。 “嗯,周兄所言面面俱到,确是在情在理,思虑周详。此事你我须得好好筹划一番。”上官望身为一门之主,世家家主,又岂是粗鄙浅谋之人?在听到朱文琅述说上官雷被刺前后之事,包括朱元璋的安排等信息之时,上官望便已将此事想个明明白白,只怕方才的对话也颇有些试探周源态度之意,此时既已明了周源的想法,便也直言:“只不过上官世家有祖训,韬晦守业,谨言慎行,门人弟子大多居家持业,少走江湖。一直以来,我上官世家,同时在江湖之中行走的不得超过三人之数。当今三人之中,老夫占了一席,却因忝就门主之位,须得居家自守,出门不得,余下二人便是舍弟上官雷与堂弟上官智了。上官雷此次去世,上官世家行走江湖之人自是得补足三人之数,我便令上官灵陪同文琅,一同走一趟吧。” “这上官灵是何许人?老叫花子从未听说。”周源问道。 第30章谋篇布局 第30章谋篇布局 上官世家只有三人行走江湖,剩下的都在门中未出,从未在江湖走动,没听说过名字自然正常不过。周源如此问上一句,无非就是给上官望一个介绍人的机会罢了,便如同相声中的捧哏,总须得垫上一两句话,引得逗哏接着往下说。 朱文琅听上官望说到自己,也是关心地瞧过来。 “上官灵是舍堂弟上官飞的幼子,从未在江湖走动过,周兄自然未曾得知。灵儿练的是我上官门的绝情剑法,得老朽堂兄上官沐教导,算是下一代中较为出色之人。更主要的是他与文琅年岁相仿,只比文琅小一岁,都是年轻人,也易于相处。说句藏私点的话,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也该他们这一辈的人出去走走,历练历练了,总不能有什么事都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出去顶着。” “门主好盘算。”周源何等阅历,显然看出来上官望的用心,与上官望互望了一眼,心照不宣地都笑了笑。 “文琅。”上官望不理周源,又转头看向朱文琅。 朱文琅忙拱手:“晚辈在。” “既然上官雷已将雷霆剑法教予了你,他这把雷霆剑……”上官望从上官雷灵位前取过雷霆剑:“老夫也作主一并赠予你吧。这把剑乃是我上官世家三柄神兵之一,柔中带刚,锋锐异常,最适合雷霆剑法。” “晚辈不敢当。”朱文琅忙拱手推辞。 “文琅不必推辞,想来这也是舍弟所希望看到的。”上官望将剑直接放到朱文琅手中:“文琅虽并非上官世家之人,但毕竟与舍弟有半师之谊,还望文琅以后对上官世家多多照应。” 周源在一旁只是微笑不语,似乎早已猜到会有此事。 朱文琅的武功不低,已近一流高手的境界,这且先不说,就算他武功微末,光凭着他与朱元璋的直接关系,身为江湖中人,若能照应上官世家,至少未来在江湖之中,只怕又是上官世家可倚仗的一棵大树。此时一柄宝剑便可结下一份若大的善缘,这上官世家的家主,片刻之间,这笔账便可算得清楚得很。 “晚辈多谢门主,自当尽力。”朱琅知道推辞不过,只得接过雷霆剑,睹物思人,回想起过去几年上官雷对自己的爱护,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文琅且在门中小住几日,和灵儿互相熟悉一下,以后也方便一路同行去往唐门,顺便也可以一起练几招小剑法。” “是,晚辈遵命。”在上官望这种老江湖面前,朱琅哪还能有什么自己的主意,自然是说啥听啥。 “还有蜀中唐门,文琅方才言道,舍弟曾中剧毒,陛下让文琅去往唐门查访剧毒来源,唐门的‘飘雪仙子’沈园雪沈仙子是老夫的旧识,老夫便再修书一封,文琅可携之登门,想她也必不至于袖手不管的。” 朱文琅动了动嘴唇,瞟了一眼周源,没说话。 “‘飘雪仙子’沈园雪即是眼下唐门的掌门人,唐老太太,娘家姓沈,据传是天山派后人。”周源看出来朱文琅想问啥,在旁边补充道。 “是,晚辈遵命。”朱文琅总算明白,又拱手应道。 “不知周兄如何打算?”上官望转头望向周源。 他的诚意摆出来了,就看周源又能拿出什么来了。 “呵呵,方才咱们说起来,此事虽说臭小子的差使,但也是你我武林中人的事。你上官世家派出一个上官灵跟着这臭小子,一起去唐门,还有你一封书信,那唐老太太自然也会有所照应。此事我丐帮自然也不能袖手。”周源说的是正事,脸上却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随性模样:“只不过我一个老叫花子,天天跟在他们两个小孩子马屁股后边跑,老叫花的狗腿也吃不消。丐帮中人遍天下,能帮上臭小子的,只怕便是这跑跑腿儿,打探打探消息之类的零碎活儿了。只是此事须老叫花子亲自回总舵与师兄当面商议安排。还有这张铁牌图样,我也可下发全帮,令各地丐帮弟子留意,只要有见过这种铁牌的,说不定便是有用的线索。既是臭小子须在此享几天福,老叫花便先回总舵,去寻我师兄商议一番,便不多留了,今日便向门主告辞罢。” “周兄何出此言,丐帮仁义侠名名满天下,天下皆知。”上官望拱手道:“贵帮毕帮主历来隐居,无缘得见,但周兄和令师兄‘竹丐’于谦皆是古道热肠,行侠仗义之人,遇事迎难而上,绝不退步缩身,上官望是十分景仰的。周兄你我是多年不见,今日难得光临,让敝庄蓬荜生辉,老夫求之不得。周兄方才所言是要事,却非急事,周兄不如也在庄内小憩几日,也让老夫尽尽地主之谊,闲暇之间叙叙旧,不知周兄意下如何?” “哈哈哈哈,门主既然如此美意,老叫花子可是却之不恭,只好叼扰了。”周源久走江湖之人,何等精明,自然明白上官望还有事与他私下商议,便哈哈笑着答应下来。“记得上次随上官雷来此作客,有一道唤作‘烧烤’的美味,十分解馋,却不知如今还有没有?” “有有有,包管让周兄满意。”上官望见这老泼皮如此惫懒,顺竿往上爬,有点哭笑不得,忙应道。 ++++++++ 接下来几日,周源住在上官世家的客房之中,整天悠闲自在地喝酒闲逛,平日里漂泊江湖,难得有如此闲暇自在的时光。 有精致的客房住着,好酒好菜整天侍侯着,整日间便是四处闲逛,把个上官世家方圆三十里的风光美景游了个遍,乐不思蜀,照他自己的话说:“这回老叫花子可真是把八辈子该享的福全享了。” 只是这老叫花子是脏懒成性,十分地不爱洗澡,大热天的住了七八天,居然只是粗粗冲了一次澡,身上依旧是那件一堆补丁的百纳衣发出不知如何形容的味道。倒是花子本色不肯丢,话说回来,就他那德性,给件好衣服恐怕也穿不出个人模狗样来,手上还总是拎着几根啃得半剩的鸡鸭骨头津津有味地啃个没完,侍侯的丫头下人们也在心里嘀咕,不知是哪来的叫花子,整个一个上不得台盘,偏偏门主还好茶好饭地伺候得跟主子似的。 不过这上官世家乃武林大户,就算是仆从侍女也是言行有度,虽是心中不解,却依旧不声不响地把个周源服侍得舒舒服服,大呼享福。 这中间上官望也来与周源细聊过几次,也不知商量些什么,余下的时间便由着周源自由自在地潇洒舒服了。 终是第七日上,周源向上官望辞行,上官望替他准备了满满一葫芦的上好佳酿,还带上了一大包鸡腿,对此“重礼”,这“铁丐”倒是笑嘻嘻乐颠颠的受之有愧了:“还是门主对老叫花子心思,哈哈哈哈。” 朱文琅这几日便没这么轻松幸运了,被单独安排在内院客房,上官望对他的武功悉加指点,又亲自教了他一套剑法,他便整日间努力习练武功,或者和上官灵互相喂招,也算是上官望让他俩先互相熟悉熟悉。 上官灵今年年方二十,只比朱文琅小了一岁,长得眉清目秀英气逼人,一举一动皆自有一股气度,一看便是个从小锦衣玉食,富贵人家出来的公子哥。 只是这上官灵却全然没有平常大户人家子弟那般的纨绔习性,性子倒是十分沉稳,为人谦恭有礼,显得颇有教养,也不爱说话,与朱文琅这种猴儿脾性简直便是两个极端。 上官灵练功十分刻苦,每日间除了吃饭睡觉,绝大部分时候皆是勤练不辍,武功虽比不上朱文琅,但也已不俗,放在年轻一辈之中已属翘楚,怪不得上官望将其指定为行走江湖的“上官三子”之一。 不过打交道多了,朱文琅却发现这上官灵虽言语不多,但一旦开口却往往字字珠玑,直中要害,显然也是个腹有锦绣之人,绝不是个徒有其表的花花架子。 ++++++++ “木头。”朱文琅叫着上官灵的外号,因为平时上官灵实在是不太爱说话,朱文琅自己则是个碎嘴皮子,难得闲下来:“我看你们家的房子,似乎布局和别处颇有不同,一条路都是七弯八拐的,是不是有什么道道?” “嗯,上官堡内的房舍布局都是按九宫八卦排列的,我家祖上有先辈精通奇门遁甲,建堡之时便依此而设,一来便于门人弟子修习,二来遇上紧急之时,也可以之阻敌。”上官灵言简意骇。 “奇门遁甲?”朱文琅大感好奇,之前便曾听说过江湖中有精通奇门遁甲消息机关之人,但去从未遇到过:“说说,木头,给我说说。” 上官灵略有些迟疑:“其实这奇门遁甲并无甚深奥之处,只是出于易经八卦阴阳互补之说,且将其用于阵法机关之中而已。与丹青绘画、建筑布局、排兵布阵等皆有共通之处,都讲究天人合一,浑然天成。家伯父曾有言道,人工雕琢之最高境界便是显不出人工雕琢,仿佛自然而成。” “什么意思?” “就是说……无论是建筑的布局,或是战阵的展开,又或是机关暗道的展开,都须得考虑到人的习惯、力量的匹配等等。说得更清楚一些的话,分为两个目的,其一是尽量考虑环境,使各种机关或布局能够显得自然,无丝毫异常,让人找不到哪处是特意设置的,犹如没有布局一般,一般要设计密室或暗道即是如此,入口或机关都放在最不引人注目,最容易忽略之处,令人想不到,找不着。” “那其二呢?” “其二便是考虑到人的习惯或力量,令人不防备时必然会中招,这种往往用在设置陷阱、机关的时候,比如说一般人都须在某处借力,或遇到意外时会后退,便在其借力或后退之处设置陷阱,令人防不胜防。这种也是奇门遁甲之术。”上官灵说得很直白浅显,让人一听便明白。 “那这堡中是不是遍布机关?”朱文琅似笑非笑。 “嗯,是……是有一些的。”上官灵应得有些吱唔。 朱文琅不是笨人,知道这种事涉及机密,不好再问,只是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忽又指着房顶上的屋脊兽问道:“我在宫里看到一般的屋脊兽不是狮子海马便是狎鱼狻猊什么的,从未见过你家这种,那是什么兽?” “哦,那叫马鹿。我上官世家祖上乃是鲜卑人,白色马鹿虽鲜卑部落的神兽,虽说我上官家来中原定居已有数百年,但仍是保留着这一习俗,便将这神兽雕成屋脊兽了,也是叫我上官家子弟不忘根本的意思。” “鲜卑族?我记得这鲜卑人好像是从蒙古那边来的吧?”朱文琅好奇道。 “嗯,鲜卑人本是北方胡族,和匈奴、契丹、突厥等部一样,都擅长游牧,以前在蒙古那边还曾建国,不过数千年来分分合合的,分成吐谷浑部、拓跋部、柔然部、宇文部、慕容部等等。我上官世家只是其中一支,很早就进了中原,据说之前是定居在江南姑苏,后来又迁到了如今淄川这边,具体的我也不是太明了了。”上官灵老老实实回答。 “哦,几千年了?怪不得根本看不出来了,我就知道上官世家是中原有名的武林世家,还真不知道你们祖上也是胡族。唉,木头,听说草原上一望无际的很好玩,你去过没有?” “没有,我从未离开过淄川。”上官灵似乎有些脸红,似乎因自己从来没出过远门而有些羞涩。 “唉,这有什么?我自小长在宫里,也没出过京师,这次还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呢。”朱文琅察觉到上官灵的不好意思,安慰道。 上官灵闻言略觉安慰,没再出声。 “有机会一定要去草原转转。”朱文琅道。 上官灵也点点头,表示十分认同。 ++++++++ 匆匆一月有余,上官望终于觉得也该放朱文琅他们二人去唐门了。 本来这朱文琅和上官灵剑法尚未大成,但一来这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总不能老把他们留在门中不出去闯荡闯荡,二来朱文琅此次乃奉旨寻访上官雷遇害的线索,须得去往唐门打探剧毒的来历,也容不得过于拖延时日,想想还是该出发了,只希望他们能经历风雨,成长起来,正如上官望自己说的“也该让后辈们出去历练历练了”。 对于这二人的武功上官望倒并不是过于担心,事实上这二人虽年轻,但武功都已近一流高手的境界,更何况二人同行联手,只要不是碰到超一流的高手,等闲人物并不在话下,所欠缺的只是两人的江湖经验而已。 为此,上官灵专请上官沐为他二人讲了几天江湖事。这上官门主的堂兄,“玉面仙童”上官沐曾游走江湖多年,自是可有不少经验教予二人,其他的也只有让二人自已在江湖上自行历练体会了。 这日,上官世家正堂内设下香堂,檀香缭缭,一片肃穆气氛,上官望率上官世家众子弟焚香祭拜先祖,更换大门外铁牌上的名姓,宣示由上官灵接替上官雷行走江湖,身列“上官三子”,补足三人之数。 朱文琅则恭恭敬敬地在上官雷灵前又磕了几个头。 次日一早,朱文琅与上官灵二人,一携“雷霆剑”,一携惯常用的“秋水剑”,双人双骑,出门向西而行,向川中唐门进发。 ++++++++ 唐门乃是四川武林门派,有“川中唐门”一说。 自古四川乃是重重大山之中的一块盆地,从中原入川往往崎岖难行,前唐诗仙李白便曾有诗叹曰:“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 上官世家地处山东,乃是中原境内,中原入川一般都有一北一南两条路径,南边是沿长江溯江而上,北边的路径则是从汉中向南穿过秦岭入川,有金牛道子午道等几条古道,当年蜀汉诸葛亮北伐曹魏,六出祁山,便是想从北向出川。 在上官世家,上官望与朱文琅商议之后,决定这次朱文琅和上官灵两人入川去唐门便选择北道,先从山东向西,途经河南府(今洛阳)、开封府、西安府(今西安)等地,由汉中穿秦岭入川。 上官灵乃世家子弟,朱文琅也不是个差钱的主,两人两马,分携长剑,都是年轻人,也都算是初入江湖,自然时时好奇处处新鲜,倒也不急着赶路,只是欣赏沿途风景的同时,细细体察各种际遇,与上官望上官沐他们所教的一些江湖经验印证,慢慢地熟悉“闯荡江湖”的生活。 ++++++++ 第31章公子出行 第31章公子出行 此时大明建朝已有十八年,百姓安定,又是刚过秋忙,百姓家中刚刚将这一年辛苦的收成入仓,自然是家家心情舒畅,这河南境中虽不如京师或江南一般繁华,却也难得家家炊烟处处笑语,连这略有些初冷的瑟瑟秋风也令人觉得十分气爽。 两人年纪轻轻,虽不着急赶路,骑着马倒也不慢,并骑落落而行,有说有笑地侃侃而谈,路人也只道是哪家乡绅富豪、大家望族的少年公子踏马秋游。 只是仅这两个书生模样般的公子单独出门,也不跟些个下人仆从,让旁人些有诧异之余,一样也引得一些不怀好心之人的不轨之心,动着从这“两只雏儿相公”身上捞点油水的心思。 不过若是他们知道这两个翩翩公子都是两位武林少年英才,江湖好手,恐怕就算打死他们也是不敢动这种心思的,可偏偏这两人的手无缚鸡之力般书生模样却是蒙骗了他们的眼睛,才会上得大当。 果不其然,两人骑在马上边走边聊,正聊到机关消息之学,朱文琅插话道:“喂,我说木头,有没有感觉到有人跟着咱们?” 自上次从京城去山东上官世家的路上和周源学了一通之后,朱文琅对这追踪之术已是略有所得,自然很容易便发现有人跟踪。 “有,在后方二十丈处,四人,跟着我们已有大半日。”上官灵头也不偏地道。 “哈,好样的。说得一点不差。”朱文琅笑嘻嘻地冲着上官灵一翘大拇指。 “这四人听步声并无多少武功。”上官灵又补充了一句。 “呵呵,果然有一套,木头,我可是越来越喜欢你这家伙了。那几个人连武功都不会,想必就是本地混混,欲图拦个路打个劫什么的,上不得台面。”朱文琅笑嘻嘻道。 “今日打尖必然有事发生。”上官灵还是一句。 “亏了这曲阜城还是孔夫子老圣人的老家,圣人教诲德化民风,居然也有剪径的强盗。”朱文琅摇摇头。 这回上官灵连话也不说了。 “嘻嘻,管他什么圣人不圣人,圣人的徒弟也不一定就是圣人,京城里小混混和叫花子都和皇上老叔是邻居呢,有什么不一样?多几个人凑热闹那才是正合我意。”朱文琅最烦平淡无奇的枯燥路程,风平浪静的倒还巴不得弄点事出来乐呵乐呵。 上官灵毕竟也是少年心性,虽然性格沉稳,却也喜欢朱文琅这种顽皮胡闹,知道这鬼小子的意思,倒也含笑不语。 二人故意放慢马步,直到天已近黑,前方曲阜城中灯火在望,二人依旧不紧不慢地信马慢行,似乎根本不觉官路上行人渐少,那后方四人也是放慢脚步地不远不近地跟着。 前方是一片稍密的林子,朱文琅眼一扫,故意在马上伸展双臂伸个懒腰,打了个特别夸张的呵欠,大声道:“啊,木头,很快就进城子了,我撒泡尿啊。”言语粗俗,倒和这身书生公子的装束实在是有些大相径庭。 朱文琅翻身下马,牵马走进官道旁的林中。上官灵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便一声不响地也下马跟着他一起进了密林。 果然,刚进林子不到半袋烟功夫,朱文琅刚撒完尿,就听见“嘿嘿”数声,只见黑暗中马旁已围上来四个黑影,手中还拿着几把闪亮地短刀。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朱文琅退后两步,故作惊慌地用着颤抖地声音问,模样像煞了受了绝大惊吓的书生。 把这上官灵看得差点笑出声来:“这个朱文琅,可真是骗死人不偿命。”便也不声不响地跟着朱文琅后退两步,不过那副惊慌样可实在是装不出来,好在半黑之中那几人根本就看不见他那平静如恒的脸和根本没有一丝慌乱的眼神。 “嘿嘿,小相公,乖乖听话把钱财都掏出来,大爷们发发善心饶你们性命,如若不然,宰了你们跟宰两只小绵羊没什么两样。”中间那条稍高大的黑影显然是四人中领头的。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你们竟敢拦路抢劫?不……不怕王法吗?”朱文琅还在演戏,依旧装着发抖的声音。 “嘿嘿,少罗嗦,惹得老子性起,请你们吃板刀面,乖乖的银子都掏出来,别让大爷们等得不耐烦!” “朱兄,不用逗他们玩了,惩罚一下我们进城了,不然关了城门就得露宿了。”上官灵毕竟沉稳老成,对这种猫抓耗子的游戏显是兴致并不是太高,何况只是些地痞流氓,连过招的资格都不够,故而只是由着朱文琅逗了几句便出声道。 “哎哟,差点忘了这个。”朱文琅只顾着开心,这才想起来还有关城门的事,一拍脑袋。 “嗯?哈哈,这小雏儿口气不小,看来是不想活了……啊!……”那领头的愣了一下,转而哈哈狂笑。 谁知笑到一半,忽然发出一声惨叫,短刀掉在地上,右手捂着耳朵,只觉得热乎乎地一手的鲜血往下流,原来在这瞬间,朱文琅“雷霆软剑”出鞘,已割下他一只左耳。 “啊——”朱文琅也是跟着一声惨叫,手中却早将雷霆剑归鞘,那极快的手法顶多只是白光一闪, “老大,怎么了?”朱文琅旁边的喽罗听朱文琅和自己的老大差不多同时发出惨叫,根本弄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分不清到底是谁吃亏谁伤了谁,还不明所以地问。 “快跑啊——”老大终是突的一声狂喊,捂着耳朵转身就想跑。 “谁敢跑?站住!”朱文琅喝道。 “啊——啊——”又听到两声惨叫,敢情朱文琅又割下了两只耳朵。 朱文琅和上官灵骑着马向曲阜城里走去,前面四个小混混双手后绑着,行在马前。三个用衣服布包着脑袋,衣服上还能看到斑斑的血迹。 六人直到县衙门口,天已入黑,衙门早已关闭,只是院中还有灯光。朱文琅下马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鼓锤便咚咚咚地敲响状鼓。鼓声黑暗中显得特别响,连县衙旁边的几所民房都纷纷亮起了油灯。 县衙大门吱地打开了,一个衙吏模样的人气冲冲地出来:“哪个不要命的这时候打鼓?” “叫你们县太爷出来!”朱文琅大大咧咧地说。 后面上官灵也是吃了一惊,不知底细,不明白这朱文琅何以如此大胆。 要知道这武林中人一般是极少和官府打交道的,更何况如此夜间擂鼓,已形同挑衅,没见过如此报案的,闹将起来首先就得问罪。 不过上官灵未明究里之前倒是未随意插手,只是旁观不语。想来真要发生什么事,量这小小县衙也拦不住他们两个一流高手。 “公子……请问公子有何贵干?”看朱文琅如此飞扬跋扈趾高气扬,况又穿得像个大家公子模样,衣着光鲜,那衙吏不知朱文琅来头,不敢造次,小心地行礼问道。 “让你们家县太爷出来,本少爷要报案。” “报案??!!”衙吏大吃一惊,有你这么天黑敲鼓报案的吗?惊动了知县大老爷,那还不是自找晦气?挨板子都是轻的。 只是他不过因为不明底细,指不定还真是什么大人物,还是先小心点为妙,便施礼道:“那请公子稍候,待小人通报老爷。”说罢回身关门而去。 “嘿嘿,怎么样?”朱文琅笑嘻嘻地回头朝着上官灵看一眼,上官灵狐疑满腹地只是扫了他一眼不说话。 不到一会,中门洞开,只见一个身着县令官服的中年胖者带着一班衙吏走出来,那县令环顾一扫,然后走到朱文琅身前,略略行礼,朗声道:“刚才衙吏禀报有人报案,是否便是这位公子?”眼睛里透出一丝惊疑和询问。 朱文琅斜着眼一点也不看那县令,一声不吭,只是掏出他锦衣卫千户的腰牌朝着县令眼前一亮。 谁知那县令却是颇为硬颈,淡然道:“这位公子,朝廷有严令,锦衣卫与地方衙门互无统属,公子虽有锦衣卫千户的令牌,却是管不到地方父母官身上来。倒是公子入夜击鼓,搅扰地方政务,有违朝廷律令,本官倒是要如实向知府大人陈奏……”锦衣卫身负监察百官的职责,与地方衙门是天生的对头,而此时锦衣卫成立未久,尚无后世那人见人怕的凶名,如今地方上的父母官见着锦衣卫倒也不怎么怕,甚至还有些厌烦,丝毫不假辞色。 未待那县令说完,朱文琅将腰牌收入怀中,又将御赐的那块金牌掏了出来,往县令眼前一亮。 那县令话未说完,已是刹时间脸色发白,马上跪伏在地:“……不知钦差大人驾到,下官有失远迎,万乞恕罪。” 如此一来,县令身后衙吏也随即扑啦啦跪倒一片。 要知朱文琅这金牌乃朱元璋亲赐,持此金牌便如皇上亲临,百官都得下跪相迎。 “你便是本县县令?” “是是是,卑职曲阜县令吴光祖,恭迎钦差大人。”吴光祖一边说一边又拜了下去,头磕在青石板地上咚咚作响。 “罢了,起来吧,没什么大事,这几个人小毛贼打劫,想抢我们的财物,你收一下。”朱文琅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 “哦,何方蟊贼,竟敢白日行凶,如此大胆?简直罪该万死!下官马上收监,马上收监,必然重加处置,严加处置。”县令吴光祖连忙拱手讨好道。 “那也不用,律法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其他没事了,打扰了。”朱文琅即使再得意,不过平日里和上官雷相处得多,也知道并不是想怎么着就怎么着的,还是得按大明律法办事才是正理。 “是,是是!不知钦差大人下榻何处,容下官收拾客舍,服侍钦差大人歇息。” “不用了,我们住客栈,不用你操心,没你的事了。” “那如何使得?钦差大人位尊体贵,如何能草率了事?且容下官尽心安排,钦差大人请进县衙内稍息片刻,下官必定安排得妥妥贴贴。” “我说住客栈就住客栈,你少罗嗦!”朱文琅不耐烦地回头便走,忽又转身:“对了,你准备两匹好马,明日把我们这两匹换换。” “是,是是,下官定当照办,定当遵命。” 便在县衙不远处寻下一家路安客栈,订了间楼上的上房,朱文琅又命店伙计给准备两大桶滚滚的水,打算好好洗把脸烫烫脚。 上官灵则一切随着朱文琅安排,只是跟在后面不说话。 直待伙计出门把房门反手关上,才微笑着开口说第一句话:“想不到朱兄如此威风……” 话音还未落,却听到楼下店门处似乎有吵吵囔囔的声音,似乎有人发生了什么争执。 朱文琅好奇心重,打开房门探出头去看,却是一老一少二人在和一个身着公差服饰的人吵闹。 再听几句,似乎是那老少二人要住店,那公差却硬是不让要赶人,而那客栈掌柜的却反而在旁边干着急,忙不迭地劝老少二人到别家客栈去。 朱文琅大奇,不过眼珠子一转便知道了,准是那县令拍马屁过于殷勤,把他们当成微服私访的朝廷钦差,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富贵公子哥儿,怕有什么闪失,打听到他们住在哪家客栈,便派了衙吏暗中护卫,不让其他闲人进住客栈,一来为了安全,二来也给“钦差大人”图个安静。朱文琅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喂,你,那位大人!”朱文琅扬着手冲着那衙吏叫道。 楼下的人都往上看,那正在吵闹的老少二人也似乎有点意味深长地深望朱文琅一眼,又赶快错开眼光。 “是,小人曲阜县捕快沙漠,敢问钦差大人有何吩咐。”那公差毕恭毕敬地向楼上行礼。 “回去告诉你们家县令,我这儿不用他守卫孝敬,人家要住店你哪能这么挡着?这不扰民吗?快撤回去,要不然小心他的乌纱帽!” 那捕快沙漠当时就觉得县太爷这么兴师动众地来拍这马屁,也不知道能不能落个好。 而且这两个少年相公明显是哪家权贵家中的宝贝公子,准是寻了个由头找皇上要了个无关紧要的差使,假公济私地到地方上来游玩消遣,拿着朝廷的银子自个儿花。 沙漠心中对这类纨绔子弟天生地心生鄙夷,像这种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类的人物,少一个好一个,还要地方上派人暗中保护?、不过这县太爷如此吩咐下来,官大一级压死人,也只得无奈从命,此时看到这县太爷的马屁拍到马脚上了,心中暗笑,但还是躬身行礼地回禀朱文琅:“启禀钦差大人,二位大人远来劳顿,自需安静歇息,小人只是遵县老爷之命,护卫二位钦差大人周全,并无扰民之意。” “得了得了,我们不用劳你们大驾,好意心领了,你们都回去吧。”朱文琅扬扬手。 “是!小人遵命。”说罢挥挥手,“弟兄们,奉钦差大人令,说我等兄弟不用当差了,可以自回去快活。弟兄们还是回老婆被窝去吧,弟兄们还不快谢过钦差大人?” “谢钦差大人!”果然听见稀稀落落的几声应答。 “哈!”朱文琅一听这沙漠说话风趣,差点笑出声来,又赶快忍住。回到房里对上官灵说:“这小子说话有点意思。” 上官灵微笑不语,凭他那武功修为,朱文琅等说话时又未压低声音,自是从头到尾听个清清楚楚,也觉得这个叫沙漠的捕快说话有点意思。 忽听得客房门响起不紧不慢有节奏的敲门声,朱文琅和上官灵互看一眼,这声音绝对不是店伙计,会是谁? 不过除了上官家的长辈,这世上能镇着上官灵的人和事恐怕不多,而能让朱文琅这连在朱元璋面前也是大大咧咧赖皮相的猴崽子怕的事也许更是没有,二人自是不以为意,朱文琅开声道:“门没关,请进。” 门开了,让二人吃惊不已,站在门外的居然是那个叫沙漠的捕快。“卑职曲阜县捕快沙漠,给二位钦差大人请安。” “沙捕快有事吗?” “启禀二位大人,小的奉钦差大人之命,撤去护卫,只是小人不放心,特来和二位大人打个招呼。” “那是你家县太爷多此一举,太平盛世的,能有什么事?他不就是想拍马屁吗?拍到我这没用,我又不管吏部,除少爷我自己的事啥事我都懒得管,哈,叫你们县太爷省省力气啊。”朱文琅没在官场混过,虽然聪明鬼点子无数,说话却还是直来直去的满不在乎,一点没有当官的官样和口气,怪不得上官灵也说他根本不是个当官的料,整个一个混混胚子。 那沙漠捕快又躬身:“小人来打招呼不是县太爷吩咐的,只是小人自己不放心,眼下虽是天下太平,不过还是有些不安静的,近两月来本县发生多起灭门劫财大案,一直还未结案,盗贼仍未落网。”听到这个,朱文琅和上官灵互换了一个眼色。 那捕快继续言道:“二位钦差大人身份金贵,若是发生什么波折,小人固然是人头落地,就算是县太爷,恐怕也一样是担待不起,乌纱不保不说,人头能不能保也还在两可之间。小人此次来只是提醒一下二位大人,我们老爷也是好意,并不全为拍马屁,二位大人自己心中有数,也须得小心为上……” “等等等等,你刚才说啥?灭门劫财大案?说说这个。你先进来,把门关一下。”朱文琅迫不及待地打断。 第32章灭门命案 第32章灭门命案 “哦,是,大人,本县前月二十四,城西四十五里谢家村乡绅谢得富家庄院被烧,全家三十二口惨被灭门,财物俱被洗劫一空。上月十七日,城南三十里落花湾中当地缙绅高庆图一家二十七口也被全数灭门,同样财物洗劫,庄院被烧。两案俱未结案。此事已上报府台大人……” “全被灭门?一个都没剩?真够狠的,有什么线索吗?” “一个活口都没剩下。据卑职勘查,此应为江湖人物所为,两家除主家和丫环仆从外,俱有五六个护院,也被一体格杀,据仵作所报,绝大多数为一刀毙命,少数腑脏俱裂,连狗都筋骨俱断,显是受过武功极高之人震杀,或被脚踢死。小人武功不高,却知本县绝无此等高手,必是外来江湖人物所为,且不止一人,从两案现场看,极有可能是同一伙凶手所为。”沙漠恭敬答道。 “你为何说凶手仅为劫财?没有别的原因?你坐下说。”朱文琅一指桌旁的圆凳。 “是,谢大人赐座。现场已烧成一片瓦砾,但此案发生在子夜时分,女眷丫环们虽然安寝时仅着入睡时的小衣,但据仵作所报,并无任何奸污情事,显不是因劫色而为。两家并无往来,平日所交之人也并无可疑之处,且地方上口碑尚好,高家在当地还被称为‘高大善人’,为人乐善好施,小人猜想应不是仇杀,否则凶手最多只需杀掉其主即可,不会连同仆从下人护院等全部杀死一个不剩,更不会将庄院烧成白地,如若是仇杀,当是极深之仇,且手段非凡,但据小人所探,二家均为地方普通缙绅,并无此等身手高绝,仇深似海的仇家,唯一的共同点仅是二者均属当地殷实之家,颇有些财物,而事后现场却找不到半两银子,故小人判断,凶手目的应是为了劫财。” 朱文琅瞟了一眼上官灵,上官灵眼中也露出惊疑、好奇和兴奋的神色,心中暗笑:“别看这块烂木头脸上冷冰冰的,心里也是活络得很,看来和我想的一样。” 便对那沙漠说:“嗯,不知沙捕头明日可否带我俩去看看那两个庄子?” 那沙漠看了两人一眼,连忙起身行礼,道:“是小人多嘴了,两位钦差大人都是万金之体,切不可轻涉险地,小人来通报一声只是希望两位大人多加小心,如无要事的话明日便速离本县,以免发生意外,那些凶手如今很可能尚未离开本县,他们既然是为劫财而来,如碰上两位……两位大人金枝玉叶,如有意外,卑职万死莫渎,方才在楼下不让外人住店也是为了周全之意……本县人手太少,小人身为捕头身手也是极为有限,对付地痞流氓尚可,那帮凶手却极可能是江湖中的高手人物,如若遇上两位大人,小人实在是……两位钦差大人可否听小人一句话,今日夜间小人在楼下护卫,明日大人们早早上路,以策万全?” 朱文琅虽是调皮无赖,却是心肠软,越是胡闹他越高兴,却最受不得别人这么好言好语地求恳,看那沙漠说得恳切有理,一时不知说啥好。 上官灵在一旁一边玩弄桌上还没倒上洗脸水的铜盆,头也不歪地一边微笑道:“沙捕头是怕我二人添乱吧?若是同路碰上强人,没有我二人你还可以自己逃命,若是我们在,你是想逃也不敢吧?” 朱文琅一听差点笑出来,心道:“可不就是如此?人家把咱俩当病猫呢。” 心正想着如何让那沙漠放心,只见那铜脸盆在上官灵手中已慢慢变软变小,几揉几搓,已成了一个拳头大的铜球。 朱文琅也孩子气上来,找上官灵要过那已经变成铜球的“铜脸盆”,也暗运养生篇内力,轻轻一压一拉,再用手搓得几搓,已将铜球拉成了一根尺来长的铜棒,看了看似乎还觉得不满意,煞有介事地多搓了几搓,似是想把它搓得更圆些更匀称些,两头也搓尖一点,看起来倒更象一根粗粗的上好峨嵋铜刺了。 沙漠呆呆地看了半晌,长长吐了口气:“原来二位钦差大人竟有如此身手,怪不得那四人……那小的这就回去,明日一早便陪二位大人去高谢两家查看。”说罢一躬身,告辞出门。 沙漠走后,朱文琅沉默下来,半晌不语。 上官灵觉得有些奇怪,问道:“有何不对?” “我在京师的时候,就曾听锦衣卫的何大人说起过,说是别的地方也曾发生过类似的灭门劫财案,也是毫无头绪。不知和这个沙漠所说的案子有没有什么关联。” “朱兄是说,这种灭门案在别的州县也发生过?”上官雷惊道。 “是,至少我听何文灿提起发生过两起,且已是至少半年之前的事了。在这半年多时间内是不是还有别的同类案子也不知晓,但加上何文灿说的就至少有四起了。”朱文琅点点头。 “确实奇怪,明日咱们好好看看。”上官灵点点头。 “嗯,好好看看。” “此事发生在山东地面,又是此等大事,我上官世家不能不管,否则枉为武林中人。”上官灵沉声道。 当下二人无话,让店家再送一铜盆来,洗漱睡觉。 ++++++++ 翌日晨,沙漠果然领了一老一少两个公差服饰的人,牵了五匹马过来。 据沙漠言道,随行两人中,年少那人是同他一起追索此案的捕快秦铁牛,另一人则是当地有名的仵作,当地号称“活判官”的秦民先,却是那秦铁牛的父亲。 那秦民先据说因年老,在前任县令的任上便已告休,只留下收的两三个徒弟仍在衙门里当仵作,他自己早已歇手不再干仵作行当,自家开了个小茶馆,日子倒也过得舒心自在。 只是因为两件灭门惨案事体实在太大,县令吴光祖亲自上门请他出山协助查办此案,是个经验极为丰富的行家里手。 朱文琅满意地点点头,翻身上马,叫道:“沙捕快,走吧,看看你这马怎么样。”朱文琅他们自己的马自然是留在客栈了,那掌柜昨夜就已知道住的是两位钦差大人,自是不敢怠慢,尽心服侍。 朱文琅不以为意,却哪知那掌柜的心里早就乐开了花,钦差大人下榻小店,他以后的岁月里有得牛皮吹的了。 一行五人五骑先往城南而去,果然行不多远,便入一处村庄,村头果有一大片瓦砾,几只野狗在瓦砾堆中闲荡着,败垣残墙中能看出明显的火烧痕迹,几根横七竖八的焦黑木头胡乱倒在地上,早已熏得透黑,显是这场火烧得十分彻底。 尸体自然早已由官府处理完毕,朱文琅对着这堆瓦砾七看八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除了废墟还是废墟,只得漫无目的地跑到四周稍远处查望。 上官灵显得老成许多,仍然在瓦砾堆中仔细搜寻着,不过看来现场已在沙漠捕头的带领下被检查得很干净,看不出上官灵有什么发现。 上官灵朝沙漠招招手,沙漠会意,带着仵作过去。 “秦老丈,能否告知验尸的结果。” 那秦民先自已得沙漠预先说起,躬身道:“禀钦差大人,昨夜鹰头儿……” “鹰头儿?哦,对了,我不是钦差,那边那位朱大人才是,我只是朱大人的朋友。”上官灵总算找了个机会说清楚此事,要不然还得顶着个钦差大人的帽子,让他觉得很不自在。 “启禀公子。”那秦仵作果然改了称呼,却仍是躬身行礼:“鹰头儿就是这位沙捕头,年纪虽轻,却是屡破奇案,在本地很有声名,大伙送了个外号‘猎鹰’,久了就成了鹰头儿了。这两件案子,县令大人命小人来验尸。昨夜鹰头儿找我说是钦差大人要勘验现场,许要问小人一些事,让小人今日跟随前来。” “哦,老丈接着说。”上官灵微微一摆手。 “是,经小人验尸,高家全数二十七口,共有主家八人,仆从五人,丫环仆妇十人,护院四人。其中十七人被朴刀砍死,或前胸或后背或咽喉,除一人因砍下右臂后咽喉再被补割一刀外,其余全为一刀致命。余下有四人死于短刃,伤口俱在咽喉处,一刀毙命;五人死于拳脚,其中两人头骨微裂,应是脑门受重击,其余三人胸口受力,腑脏震裂,当是江湖中人脚踢所为;余下一人为三岁男孩,身无伤口,可能是震晕后死于火海。从手法来看,行凶之人至少有四人,或使朴刀,或短刀,两人擅于拳脚,不过也可能是使刀的两人用的拳脚。若是公子想知道每一人的详情,小人再一一细说。” “哦,不用了,多谢老丈,已经够细的了。那城西谢家也是如此?” “差不多一样,也是死于长刀短刀和拳脚等。谢家有两条护院家犬,也是被踢得肋骨尽断,相邻庄户人家相距不到三十丈,当夜却未听到任何声响便见火起,显是下手之人动作迅捷利落,连狗都不及发出声响便已将人全数杀尽。” “果然残暴,毫无人性。毫无声响出手夺命,显是有备而来,绝非一时起意而为之。” “卑职也是如此想。”沙漠站在旁边插言。 “可否描述一下刀伤位置深浅等,尸首还在吗?” 沙漠深知上官灵想知道什么,上前一步抱拳插言道:“禀公子,惨案发生已近一月,官府已将尸首安葬,不过所有尸首的伤口位置等均留有画影图形,公子请看。”说完从身后背的褡裢中取出一叠画纸。 “多谢,沙捕头想得周到。”上官灵微笑接过。 “公子和钦差大人一起来查看命案现场,卑职想着必然要看这些物件,所以就预先带来了。”沙漠似乎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 “嗯,待我看看。”上官灵展开图形仔细观看。 “木头!木头!你看看这个!”朱文琅从东边林中飞奔而来,语气中显是极为震惊,手里还拿着一个物件。 “朱兄,何事?” “铁牌。”朱文琅递了过来。 接到手中,上官灵仔细看去,原来是一块黑黝黝的铁牌,一面是一个圆形图样再加“青龙”两字的字样,背面则有“丙叁拾柒”四个字。 “这便是你说的那个冯奎身上的铁牌?”上官灵他惊诧地看一眼朱文琅。 朱文琅铁青着脸点点头:“除了文字,其他一模一样!冯奎的牌子上是‘白虎’,这块是‘青龙’,冯奎牌子上背面是‘贰’,这块是‘丙叁拾柒’!”他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纸上画的正是冯奎那块铁牌的图样。这个图样是他离京之前,何文灿特意着人照着冯奎铁牌画好送到他手中的,目的自然是希望朱文琅在江湖中也顺便查访与铁牌相关的线索,却不料真的在这曲阜县给见到了。 “在何处拾得?”上官灵追问道。 “那边的林子。”朱文琅手一指,原来是高家宅院东边二三十丈外的一片小树林。 将铁牌对照着图样,不错,这块铁牌和画样上“残月钩”冯奎的铁牌,除字的内容不同外,大小及图样花纹,全无二致! 而冯奎便是杀害“雷霆剑”上官雷的凶手,这块铁牌也是朱元璋令何文灿去查证的两条线索之一,却想不到让朱文琅先碰上了。 朱文琅料想不到,自己还没到唐门去查证剧毒的来历,却先在这曲阜县碰到了铁牌这条重要的线索。 “回客栈!”朱文琅手一挥,头也不回地上马就走。 上官灵等四人纷纷跟上。 回到客栈,掌柜的忙迎出来,朱文琅仍是一言不发,把缰绳朝掌柜的一扔,奔上楼,冲进门,就着茶壶倒了一杯,一口气喝了下去。 上官灵也一声不响地进了门,沙漠等三人则站在门外不敢进来,估计是还没有弄懂朱文琅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激动。 上官灵看看朱文琅,走出门去,对着沙漠耳语几句,沙漠和秦家父子低语几句,三人转身下楼离去。 半晌,朱文琅才觉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偷偷擦擦泪水,坐回中间桌前,低声问上官灵:“木头,你怎么看?” “这应该是凶手在入户前后在小树林中居留之时不慎遗失,确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这么说应该是一伙人了。”朱文琅眼前回现出“雷霆剑”临死之时的惨景,只觉一股怒气塞满胸口。 “是,这件事据目下来看,你说的那位何大人推断得不错,此案幕后必有一个大的组织,虽然其图谋现尚不明,但可以肯定的有几点。”上官灵一边思索一边说。“一,残月钩冯奎乃是这个组织的‘白虎’中的二号人物,隐身在侍卫之中,伺机谋害机要之职的命官,以谋夺高位大权,这个‘白虎’之中,到底还有多少个‘冯奎’,不得而知,至少不会仅是一两个而已。其二,这一块牌子上的字样是‘青龙’,因此‘青龙’则可能是四处劫掠财物,壮大这个组织的财力,以有所图谋,且后边的字样是‘丙叁拾柒’,因此很可能至少还有甲乙两种,每种至少几十人,这么算起来,同属‘青龙’的至少已有上百人,可能还不止。其三,以这‘白虎’‘青龙’来看,又必然还有‘朱雀、玄武’两类,因此,这个组织应该比较庞大,笼络了不少江湖高手,而且各分为多组,组织严密,职司分工,各司其责。” “嗯。”朱文琅点头同意。 “至于其他方面,我完全赞同此前朱兄所说的,何大人的一些推断。”上官灵喝了品茶,续道:“关于此铁牌的事,我想须得尽快将消息传给朱兄你所说的那位何大人,以便他将各地多个案件放到一起来看,找找其中有何关联,也许更容易找到一些线索。” “嗯,一会我就找曲阜这边的锦衣卫,将消息传回京师去。”朱文琅也想到此点,点点头道。 锦衣卫衙门是洪武十五年才设置的,按锦衣卫衙门各地的布局,一般是一个行省会有两三个千户衙门,分别设置在行省中心或是重要的府治。在这山东行省,便只有济南府、济宁府、和莱州府三处有锦衣卫千户所。其他府治大多设置百户所,到了县治,便一般只有一个锦衣卫总旗带着些小旗了。 曲阜虽是圣人故里,但却也只是个县,但因此处乃是天下读书人的圣地,而朝廷对于读书人的重视程度,居然也设置了一个锦衣卫的百户所。 朱文琅将曲阜这边的灭门案及发现铁牌之事细细写了份材料,又找县尉将两桩灭门案的卷宗誊抄了一份,连同铁牌一起,向县尉问到曲阜锦衣卫百户所衙门的所在,径自上门去,以他的锦衣卫千户腰牌,令本地百户速将所有物事快马递送京师。 曲阜县境的这两桩灭门案自然有衙门继续查办,并非朱文琅二人的职责,二人便忙完这些,方才松了口气,重又动身,两人双马继续西行。 ++++++++ 第33章又见铁牌 第33章又见铁牌 县衙内院的屋中,曲阜县令吴光祖跪在地上,对面的桌旁却是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青衫短打的中年汉子,身形粗犷,一脸的短须,一看便孔武有力,目露凶光地盯着吴光祖,另一位却是穿着藏青色的长襟儒衫,年纪已长,净脸无须,稍显发白的脸上满是皱纹,眼神略有些游移。 “大长老,二长老。”吴光祖目光坚毅,侃侃而谈:“我等当年追随主公反元,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出人头地免受鞑子欺负,为了咱们平民百姓能够免遭兵祸,过几天安生日子吗?如今我当了个小小县令,一方百姓的父母官,两万余户,六七万人口,且不说吏治清明,至少没有战乱祸劫,能图一个平安度日。我吴光祖也没有多的想法,能尽我之力,让这两万多户叫我一声‘父母官’的百姓安居乐业,吃一口饱饭,睡一个好觉,过几天安生日子,我便觉得十分满足,已经不负我当年跟着主公血里拼刀里滚的抱负了。” “我有让你不当你的好父母官了吗?不就是让你想办法动点手脚,加点赋税,多收点银子好给盟里补贴补贴吗?跟我在这啰啰嗦嗦的,你到底还是不是咱们天一盟的人?到底还算不算主公的手下?”二长老赵福贵低吼一声。 “二长老,这曲阜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老百姓刚刚休养了十几年,日子刚刚能好一些,如果我再给他们摊丁加税,又得倒回去过苦日子了。二长老,属下求求你老人家,就饶过这曲阜的百姓吧,这些百姓这么些年,过得太苦了。”吴光祖一边磕头一边哭诉。 “你既然这么说,为何当时二长老要你说两家大户去灭门,你又答应得如此爽快?”旁边的大长老徐东彬淡淡问了一句。 “回大长老,那谢家村的谢得富在本地本就为富不仁,趁着大朝建朝这十几年大肆采买周围百姓的地,暗地里欺男霸女,还诱骗了几户百姓聚赌,然后借给他们高利贷,最后又强占了人家的民田。还有那个落花湾的高庆图,前元的时候就是官府的狗腿子,帮着鞑子盘剥曲阜百姓,不知害了多少百姓,大明建朝之后,他知道自己跑不掉,这十多年装模作样地做善事,当个‘高大善人’。这两人,都是欠了曲阜百姓的血债的,属下早就想收拾他们。二长老说是要我举两户有钱的人家灭门筹资,我便痛快地将他们指给二长老。这种人,死净死绝我也不心疼。可曲阜的百姓不成啊,大长老,哪怕再多抢几户杀几户,也不能往百姓身上再加税赋了,百姓们扛不起啊,大长老。”吴光祖又是不住磕头。 “那你再给我指几户。”赵福贵恶狠狠道:“现在盟里总坛正是要银子的时候,这是咱们光复大汉朝的大业,是咱们所有兄弟们的大业,这些兄弟,也都是你吴光祖当年一起出生入死的亲弟兄!” “二长老。”吴光祖摇摇头:“不是属下不愿意,属下的意思是,这一个来月刚刚做下了两起案子,实在是太大,我已向布政使大人报告请省里的总捕过来查办案情,现在再动手风险太大,总得先歇上一两年,等风声过去再动手为好。” “你!——”赵福贵几乎将肺都气炸了。 “二弟。”徐东彬突然扬手止住赵福贵:“吴光祖,你跟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已经只想安安稳稳地当个父母官,照顾你曲阜百姓,不想再参与我天一盟的大业了?” “我……”吴光祖迟疑了半晌,方才下定决心重重地磕下头去:“大长老,您是我一直都十分敬重的人,是咱们主公的军师,咱们大汉军的‘镇军之心’,属下在您面前不愿有丝毫隐瞒。是!属下只想照顾好曲阜百姓,对于天一盟的大业,属下真的并不很情愿。依照咱们天一盟的布置,肯定会有起兵反明的一天,到那一天,中原又要起战火,百姓又得经受战乱,这……这真的不是属下想看到的,属下只想自己过几天安生日子,让这些饱受战乱的百姓过几天安生日子!” “吴光祖你敢造反?”赵福贵闻言更是又惊又怒,站起身来便要动手处置。 “二弟稍待,让他说完。”徐东彬出声阻止道。 “大长老,二长老。”既然已下决心说出心中之话,吴光祖已不抱侥幸,继续亢声道:“虽说属下不想参与此事了,但天一盟的弟兄们都是我吴光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就算是死,属下也绝不会对任何人告密天一盟的任何事。大长老二长老如果不放心,现下便可以处死属下,属下也绝无怨言,只恨自己不能再为曲阜百姓多做点事——属下说完了,二长老请动手吧。” 说罢,吴光祖依旧跪着,却将腰板挺得笔直,闭目待死。 等了半晌,却不见任何动静,吴光祖睁天眼,却见大长老徐东彬举手挡住怒不可遏脸涨得通红的赵福贵,静静地看着他。 “大长老?” “吴光祖,你也是当年主公忠心耿耿的属下。”半晌,徐东彬才慢慢道:“我创立天一盟,你可知道这‘天一’二字的来历?” “属下不知。”吴光祖老老实实回答。 “‘天一,天一’,这‘天一’二字,有三层意思,其一是‘天下归一,驱逐鞑子,归为汉统’,其二是‘天下平定,百姓能过一天好日子,平安日子’,其三便是‘将这天下归于我大汉传承,复我大汉江山,完成老主公的遗愿’,这三层意思,你如今可知了?”徐东彬缓缓道。 “属下明白了。”吴光祖含泪磕头道。 赵福贵在一旁也是听得惊异,此前大哥徐东彬也从未对他说起过这“天一盟”名字的由来,而对他来说,徐东彬说什么他便怎么做,既然大哥取了这个“天一盟”的名字,那便用这个名字,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名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今你有你自己的想法,也是为了百姓,这三层意思中,除了最后一层,倒是并未违背前面的两层意思,倒也还算是‘志同’。今日我不杀你,你把白虎牌交出来吧,从今日开始,你便再不是‘天一盟’中人,好好当好你的父母官,多替曲阜的百姓做事,也算不枉我饶你一命——若是连这也做不到,让我知道你盘剥百姓,祸害黎民,有违咱们当年跟随老主公之时立下的宏愿,那自然会有人来立取你的性命。” “谢大长老,谢大长老。”吴光祖坚毅的脸上终于泪水长流,不住磕头:“属下绝不辜负大长老的训斥,不辜负当年的宏愿,替曲阜百姓多做些好事,做好这个父母官。”一边磕头一边从怀中掏出来一块铁牌,正面是“白虎”二字,背面则刻了个数字“柒”。 ++++++++ “大哥,你为何挡着我,不让我杀了这个背信弃义的小子?”回到藏身的居处,赵福贵问徐东彬道。 “唉。”徐东彬叹了口气:“方才我对他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其实这事吴光祖也没有做错,他既然志不在此,就只想替那些最苦最难的老百姓做点实事,就不要再强求他了。咱们天一盟,要的是齐心合力众志成城,像他这样心不在一处的,强求也无用,强拉到一起,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坏事。” “那也该杀了他,免得泄露了天一盟的消息。” “二弟,我记得,吴光祖是你同乡吧?在主公军中之时,他还多次来找过你,我见过他几次。” “嗯,和我一个村子里出来的。”赵福贵点头。 “以你对这吴光祖为人的了解,他会将天一盟的消息随便往外说吗?”徐东彬望着赵福贵。 “不会!”赵福贵一口咬定,摇头道:“吴光祖不是这种人。” “是啊,你知道他不会说,我也看出来他不会说,他又没有做错,为何还要杀他?毕竟都是当年一起浴血拼杀,出生入死的兄弟,已经没留下几颗种子了,能保住一个就保住一个吧。”徐东彬微微轻叹一口气。 “……好吧,算他小子命大。”赵福贵哼了一声,其实就他内心而言,若是真下手杀了吴光福,也会心里不好受。 “对了,大哥。”过了一小会,赵福贵又突道:“琅公子离开曲阜了,下一步去的应该是开封,看来是想从北道入川。他一直盯着上官雷的事不放,迟早会查到咱们头上,到时怎么办?” “琅公子。”一想起朱文琅,徐东彬脸上泛起一丝微笑:“这还是他真正第一次游历江湖呢。他的武功也算有所成了,我听定边将军说,差不多已入江湖一流高手之境了。” “大哥你为何不告诉琅公子他的身世?若是他真查到咱们,岂不是会坏了咱们的大事?那可是主公的大业,他身为主公之子,这也是他自己的大业。”这个问题赵福贵一直想不明白,但基于对徐东彬谋略的信任,虽然不理解,却也一直听从徐东彬的吩咐。 “再过两年吧,过两年,琅公子的阅历再多些,武功再高些,咱们将天一盟的基础打得再好些,再告诉他,到时咱们奉他为主,共图主公大业,光复大汉江山——咳咳咳”徐东彬想到光明的前景,颇有些兴奋,却又牵动身体,一阵猛烈地咳嗽。 “嗯,听你的——大哥,你还是得注意身子,以后有什么事我来跑吧,你就回总坛居中指挥,顺便好好调养身子。” “咳咳——没事,我这把老——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咳咳”徐东彬一边咳一边扬手道:“其他的事办得怎么样了?三弟那边如何?” “三弟那边,我已经安排动手了。这次除了想办法让三弟坐上方丈宝座,还按大哥你吩咐的,设了一个局,此事若成,就能将好几个江湖门派掌控在咱们手里,到时又会是咱们大业的绝大助力!”赵福贵对于徐东彬的谋划简直是五体投地。 “走走看吧,看三步走一步,尽力而为,最后成不成,须看天意。”徐东彬不以为意道。 “这事可别又被琅公子给碰上了,他正是往开封那边去的。”赵福贵喃喃道。 “碰上就碰上吧,让他慢慢知晓也好……总坛那边进展如何?”徐东彬不以为意。 “房舍盖得差不多了,机关还在弄,胡峙他们在训练那帮小崽子们呢……不过大哥,以后咱们要举事,光靠这百十来号的小崽子们可是差得远呢。” “我不是说过吗?咱们是在这朱明王朝内闹腾,那些小青龙除了甲字号主要练练武功,当个杀手或是护卫什么的,别的字号都不是要练成武林高手的,须得将他们培养成将,一个小青龙带一百兵,就是好几万,带一千兵,就是好几十万。还有各地位子上的白虎,到时他们的地盘就是咱们的兵源,也是咱们大汉朝的火种,到时给朱元璋来个四处起火,烈火燎原!……咳咳——” “大哥,歇歇,歇歇。”赵福贵忙轻拍徐东彬的后背:“来,大哥,喝口水,润一润。” ++++++++ 开封府坐落于黄河之滨,是有名的中原古都,旧称大梁、汴梁、东京、汴京等。自战国时的魏国开始,其后又有后梁、后晋、后汉、后周。至宋太祖趙匡胤又将大宋建都于此,历经九帝一百六十八年,后才因战祸南迁杭州,其后金朝亦以此为都,故史称“七朝都会”。 旧时古都,气象万千,其繁华兴旺便是比之应天都城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朱文琅早听说开封城的繁华热闹,在京师也曾听说书先生讲过不少包青天的奇闻轶事,早已有心往开封一游,如今终能得行,自是有些兴奋。 距离开封府城还有几十里路程,快马也得跑上一个多时辰,天已有些擦黑,看来只能先找地方住宿,好好歇息歇息,明日再进城。 地处乃中原腹地,黄河到了此处已渐趋平缓,宽阔的江面,一汪江水泛着黄沙缓缓而下。只是因河中多沙,百十上千年的堆积,以致河床抬升,不得已在黄河两岸筑堤以挡,终究越筑越高,这黄河便成了一条悬河,便时有堤岸决口,洪水泛滥的天灾祸事。 朱文琅便记得,前一年还在宫中之时,也就是洪武十七年八月,便听宫中提起过,开封府的黄河东月堤决口,从陈桥至陈留的河段,黄水横流数十里,洪武皇帝朱元璋连连下旨开封府救灾救民。 此时,朱文琅和上官灵两人骑在马上,正静静地看着数十里宽的江面,此处正是开封府下游的黄河岸边。 堤岸之内,河水翻涌,裹着泥沙黄浆般的河水打着一个个旋涡,看着便有些渗人。堤岸之外,则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只是因为担心决堤泛滥,十余里内都是农田,并没见到什么人家村庄,只在不远处的堤岸上孤零零的有一幢房子,在这空阔的天地之间十分显眼,走近一问,却是一家酒肆,兼营客栈。 “正好,今晚在这里歇宿一晚,明日进城。”朱文琅有些兴奋。 上官灵微微笑了笑,没说话。 “客官来了?来来来,客官请进客官请进。”刚到店中,便有小厮热情地迎上来,一边接过两人手中的马缰,一边放开嗓子扬声叫道:“贵客两位——”说着便牵着两人的马要去拴到院墙处的马厩中。 两人入得店中,便有小二肩搭白毛巾手拎茶壶迎了上来:“两位客官来啦?两位客官请上座。”说着迎二人坐下,手脚麻利地倒上两杯茶,将肩上的毛巾一甩,顺手擦着桌子问道:“两位客官,是吃饭还是住店?” “先吃饭,今晚住你这里,开一间上房。”朱文琅将包袱放在桌上,顺嘴道。 “好咧。上房一间——客官想吃点什么?” “挑你们拿手的弄三个菜吧,两荤一素,再来个汤。” “客官要喝什么酒?” 朱文琅极少喝酒。在皇宫之中,自然有各地上贡的好酒,陈汉仁仁公公对陈守老夫子和朱文琅十分照顾,时不时送两坛过来。陈老夫子平日里喜欢喝两口,朱文琅小时候不懂事,有一次抢着陈老夫子的酒喝,结果被呛得面红耳赤涕泪交流喉咙辣得说不出话来,后来便对酒略有些反感,极少沾酒。 如今他内功一流,喝酒早已不在话下,便是喝上一两坛也可凭内功化去酒力,只当喝水一般,绝无醉倒的可能,可他却是依旧没有喝酒的习惯。只是这次出来闯荡江湖,吃饭的时候不喝点酒似乎有点说不过去,况且江湖游历,许多时候喝酒也可醒神御寒,因此朱文琅也慢慢养成了喝点酒的习惯,只不过是虚应故事,倒是从未上瘾,每次都只是浅尝而已。 “你这能有什么好酒?”朱文琅笑道。 这话问到点上,小二自然早就熟练应对,得意道:“客官这话算是问对了,咱们家别的不好说,自酿的‘百里香’那是一绝,方园四五百里只此一家,绝无分号,乃是我们开封府的一绝,酒香醇厚浓郁,都是在窑中藏了十年的好酒,开坛香飘百里,连神仙也得流口水。” “哈哈哈哈,这牛皮吹的,‘香飘百里’,这么厉害吗?那就来一壶。”朱文琅笑道。 “是是是,两位客官乃见过大世面之人,自是不会将鄙小店的百里香放在眼里,只是这百里香乃是本地名酿,客官不妨尽情一醉,也算不白来这开封不是?”这店小二显是训练有素,说话间满口奉承,扬声便招呼后边:“百里香一壶——” 不一会,饭菜上齐,酒也斟上,朱文琅品了两口,点点头:“嗯,菜还行,酒也还行,木头你也尝尝。” “那是当然。”小二得意道:“两位客官慢用,上房一间已备好,客官用过酒饭后小人带两位客官回房歇息。” ++++++++ 第34章黄河黑店 第34章黄河黑店 “木头,从堤上下来,感觉你一直没怎么说话啊?不舒服?”由店小二引入客房之中,朱文琅一边放下包袱,一边对上官灵道。 “朱兄。”略一迟疑,上官灵开口道:“还记得在家中,家叔说的那些江湖上的奇诡门道吗?” “记得啊,怎么了?”朱文琅有些莫名其妙,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不觉得,按家叔所说的,这家店看上去已有三四分黑店的模样了吗?”上官灵冷冷道。 朱文琅一惊,他并不笨,相反还十分机灵,只是江湖经验不足,没有那份随时警醒的心思。听上官灵这么一说,立时回想起在上官世家之时,上官沐和他们提起的种种江湖要诀,再看这店,地处偏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方圆数里之内仅此一家,又正在黄河岸边,如若真是对客人劫财害命,只需打开后窗,将尸体往黄河中一扔,便可将所有痕迹消灭得干干净净,果然是处开黑店的绝佳所在。 只是上官灵也仅是如此一说而已,如今大明朝初建才十几年,正是人心思定百业待兴的时候,比不得战祸横行的时节,要硬说这店便是黑店也实在没有什么道理。只是无论怎么说,出门在外,小心点总不是什么坏事。 朱文琅哈哈一笑:“管他是什么店,咱们总不能露宿外头晒月亮吧?再说了,凭我们两个,还怕什么黑店?真要是黑店那才热闹呢,巴不得,正合我意。” 两人才刚将行李褡裢放好,找小二要了两盆热水准备洗漱一番,便听不远处客房走道上有女声叫唤:“伙计,给打两盆滚滚的热水来。” “居然还有女客人?”朱文琅觉得奇怪,心道:“这要是个黑店,这女子岂不是羊入虎口?到时还得照应着点。” 看一眼上官灵,上官灵微微一点头,看来也想到了这个。 半夜时分,朱文琅感觉到有一丝极为细小的响动,他内力不俗,睡觉前经上官灵提醒,又多了一份警觉,有些动静便即清醒过来。 睁眼一看,旁边床上的上官灵也正睁着眼睛看着他,示意他朝窗口望去。 只见一道淡淡的影子投在窗纸上,窗纸已被无声地截破一个小小的窟窿,伸进来一根管子,一股淡淡的白烟从管子里飘出来,慢慢飘散消失在屋里,过一会屋里便生起一股淡淡的香气。 “好家伙,还真是个黑店。”朱文琅好气又好笑。转头看看上官灵,却见他正取一块湿布捂着口鼻,又抛过来一块,布上一股的茶水味。 这些都是上官沐教给他们防备别人下迷烟的办法。 其实朱文琅修习周天养生篇内功,上官灵的内功也已近一流高手境界,屏住呼吸顿饭工夫只能算小儿玩意而已,用不着捂什么口鼻,只是两人都是第一次游历江湖,还是小心一些为妙,上官沐那种老江湖教的法子,小心为上总不会错。 朱文琅悄悄下床,慑手慑脚地躲到门后,等着贼人动作。 只见一只匕首伸进门缝,拨了两拨,已无声地将门栓打开。 正是入店时替他们牵马的那个小厮,提着刀轻手轻脚地进门,才进得两步,黑暗中看到床上只有一人,而且居然还是坐着的,一愣,突然回身,眼角刚撇到身后门正悄悄关上,便已被朱文琅无声点倒,顺手再封了哑穴。 朱文琅暗暗一笑,正待招呼上官灵,突听得外头走道上响起叮叮当当的声响,显是兵器相交的声音,看来住在走道尽头客房的那女子也是身有武功之人,已与店中贼人交上了手。 朱文琅等登时放心,也不声张,两人便躲在房中透过门缝看热闹。 那小厮倒在地上,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不明这两人要干什么,又出声不得,急得额上一股股青筋暴起。 “老大,快来帮忙,点子硬不好下手!”听得门外男声喊叫。 “敢打你姑奶奶的主意,你们找错人了!今天姑奶奶把你们这帮毛贼收拾了,免得再祸害别人!”又是一声怒喝。 “是那个臭丫头?!”朱文琅一呆:“怎么她也在这儿?刚进来的时候好像不是她的声音啊?哦,是了,刚才的声音是那个叫佩儿的丫环。” 唐玥的丫环唐佩儿极少说话,是以刚开始朱文琅并没听出来。 不过既已知是唐玥,而在京师时看唐玥抓那个偷簪子的小偷,就知道唐玥的武功不算弱,店里这帮家伙未必能占得到便宜,更是放心不少,干脆搬把椅子过来,靠在门边上,稍稍拉开一丝门缝优哉游哉地看热闹。 “让这小丫头折腾去吧。”朱文琅幸灾乐祸地想。 上官灵人也站在边上不动声色地透过门缝往外瞧。 果然,门外院中的空地上已燃起三五只火把,照得院子通亮,唐玥和唐佩儿各执长剑,正和四个伙计模样的贼人斗在一起,只是看起来唐玥二人还占着上风。 “想不到今天还遇上了行家,迷香也落了空,不过如今落在我‘黑面神’蔡静的手里,你也得乖乖就擒,念你两个小妞长得还不错,识趣点陪蔡老爷我和弟兄们乐呵乐呵,老爷就答应放你们一条生路,不然的话,先奸后杀,扔你们到黄河里喂王八。”随着声音走出来一个人影,提着一把厚背大刀,看起来是领头的,说不定便是客栈的掌柜,带着淫笑口出秽语,火光下面目显得极为狰狞,也不知这么一个巨灵神般的粗糙汉子,怎么会有个带“静”字的名字,实在是反差太大。 “淫贼!我非把你碎尸万段不可!”唐玥哪受过这等言辞羞辱?怒喝道。 “哈哈哈哈,那得看小妞你的本事了,不过老爷我还是喜欢见识一下你在床上的本事,哈哈,小的们,看老大我出手啊,给大伙抓个活的,大伙晚上一块儿乐呵乐呵啊。”那蔡静哈哈一笑,一挥刀,已加入战团。 旁边观战的喽罗一阵欢呼。 唐玥感觉顿时压力一紧,那蔡静掌柜的厚背砍刀刀势沉重,招招硬砍。 唐玥身为女子,以轻功见长,剑势轻盈灵动,若是与人对招时往往避其锋芒从侧进攻,但此时敌众我寡,小小的院中七八个人动手,身形施展不开,时不时得硬接敌招,饶是她武功不弱,时间一长也觉手臂酸软,心中一急,手中暗器已然出手。 只见她左手轻扬,十数根细细的梅花金针脱手而出,唐门暗器何等精妙,细微地金光闪闪,直朝“黑面神”蔡静的面门而去。 蔡静急闪,已是躲闪不及,终有数针钉在面门之上,更有一只直插左眼,瞪时便将左眼钉瞎。 那蔡静凄声长号,黑暗中显得极为凄厉。 唐玥虽是唐门中人,但却并非好勇斗狠之人,金针上并未喂毒,否则凭她唐门天下闻名的毒药,便有十个蔡静此刻也早已脸色乌青毒发而亡。 那蔡静果然凶悍,更不后退,唰唰唰狠劈几招,手底越见狠辣,唐玥本想对方中针后退时趁机抢攻,这下一个大出所料,一时招架不及,硬架几刀,手臂已感酸软无力。 便在此时,旁边的唐佩儿惨哼一声,原来手臂小腿同时受到刀伤,站立不稳,终跪倒在地。 “哼!现在跪下也来不及了!小兔崽子毁了老子的招子,老子得找回来,不玩死你们老子不姓蔡!弟兄们,一起上!”那蔡静怒声大吼。 周围的伙计纷纷挥上而上,唐玥更加着忙,左挡右突,转眼间后背便挨了一刀,血已往外直流。 只听扑扑几声,“哎哟,哎哟”几声叫,几个正挥刀砍向唐玥和唐佩儿的伙计手中刀突地跌落,直握着手腕嚎叫。 旁边客房中闪出两条人影,已朝蔡静和伙计们飞身而上。 原来是朱文琅挥手甩出手中的几个围棋子儿,不偏不倚正中几个贼人手腕,与上官灵拉开房门冲了出来。 “嗯——”唐玥又硬架了蔡静一刀,后背刀伤一阵巨痛,终于支持不住,脚一软便摇摇欲倒。 朱文琅正好赶到,“叮!”地一声,雷霆剑出手,硬架蔡静第二刀,把他那厚背大砍刀崩出了一个缺口,左手一抄,已捞住唐玥的腰。 在此同时,上官灵并未出剑,只是折扇在手,已连点了两个伙计的穴道。 “黑面神”见势不妙,知道来了高手,手臂一挥,急喊道:“弟兄们,上!” 自己却急速后退,上官灵已闪身追上,折扇疾点,家传“灵犀指”数点之间,已接连点中几个伙计的穴道,只听“叮叮叮叮”数响,地上已丢下了数柄戒刀,转眼已到了蔡静的眼前。 蔡静哪见过如此功夫,大惊,不过贼首究竟彪悍,口中大吼着,一阵劲风,厚背大砍刀仍是迎面当头砍下。 上官灵可不比唐玥,武功毕竟强了数筹,折扇举起,瞄准砍刀来势轻轻往右一拨,四两拨千斤,已将砍刀拨得横移了几寸,身子朝左一偏,那刀唰地一声从身边砍过,带起一阵风声,果然气势惊人。 但上官灵已是贴近“黑面神”蔡静跟前,蔡静看到上官灵眼中喷着怒火,知道今日已难脱身,左手往腰中一抄,居然还有一柄短刀,寒光闪闪已朝上官灵腰间刺去。 这一招乃是蔡静的救命绝招。他惯使一柄厚背大砍刀,而且大部分时候都是双手执刀硬砍,平日里已是横行乡里,几无敌手,却无人知道他其实使的是双刀,别人均以为他乃一莽汉,避过砍刀欺进身前,以为便可活捉于他,却不觉他左手短刃近身急刺,往往不及闪避,不少好汉都死在他这一招下。 如今见上官灵武功甚高,一时不及招架,便又祭出这一绝招,待上官灵贴近,短刀翻出,便想在出其不意间毙敌于刀下。 上官灵果然大吃一惊,不过他毕竟苦练多年,上官世家家学渊源非同小可,百忙中仍是硬生生地将腰挪开两寸,那短刀已划破衣襟,堪堪从腰间滑过,离肌肤仅只半分,感到一丝冷飕飕的凉意。 上官灵大怒,折扇下沉半尺,扇柄已点在蔡静喉间,右肘向上一抬,整个右手居然平扑扑地扣在黑面神脸上,加上飞身而上的去势,把“黑面神”蔡静硬生生撞得蹭蹭蹭蹭后退了一丈有余,仰面倒在屋檐之下,水缸之旁。 便在此时,余下一个伙计也已被朱文琅放倒,腿上被朱文琅刺了一剑倒在地上。 不到半盅茶功夫,所有店中的贼子都已被两人放倒在地。 那黑面神口吐鲜血,已在上官灵那充满真力的一扣之间鼻梁深陷,脑袋受重击而亡,其余伙计不是手捂伤口痛苦地倒在地上哀号,便是被点了穴手足僵硬动弹不得,只睁着大眼惊恐地看着朱文琅三人。 朱文琅小心地抱起唐玥进屋,轻轻侧放在炕上。 上官灵也抱着那唐佩儿进屋,那唐佩儿手脚受伤,却晃若不觉地直是焦急地叫着:“小姐!小姐!” +++++++++ 唐玥的后背受伤不轻,衣服已被血浸得透湿,再加巨战脱力,已是昏迷不醒。 朱文琅也不说话,更不迟疑,一把就撕开了唐玥后背的衣服,露出里面的肌肤。 朱文琅虽在宫中长大,成日里莺莺燕燕的环境,但却从未真正看过女孩儿身上雪白的肌肤,不由一愣神,心中有些扑扑乱跳。 上官灵连忙走出门去,查看那些倒在院中一地的客栈中人。 唐玥伤口中的血犹在汩汩而流,朱文琅知道紧急,救人要紧,按捺下跳得有些厉害的心,手飞快地在伤口周围穴道点了一圈,意图止血,又仔细看看伤口,是一条三寸余长一分来深的刀伤,血虽出得多煞是吓人,却只是外伤,并未伤及筋骨。 朱文琅暗暗松了口气,右手放在唐玥的后背,暗运养生篇内功,一道颇为厚重的内力涌出,缓缓送入唐玥体内,替唐玥疗伤。 片刻之后,朱文琅左手在怀中一掏,拿出金创药的玉瓶,咬掉瓶塞,一口气把瓶中的药粉全倒了上去,几乎把伤口都填平了,迂了口气,又伸手进怀,抓着自己的小衣微一使劲,已硬生生扯下来一大块,抽出来按在唐玥后背上。 那布粘在鲜血和药粉混合的半干凝血上,朱文琅再扯平她的衣服盖好。 这一下又是一阵巨痛,把唐玥痛得悠悠醒转,感觉后背一阵清凉,知道有人给自己治伤,还道是唐佩儿,回头一看,看到居然是朱文琅,一呆,一转念,感觉后背的衣服也被撕开了,大羞,反手对着朱文琅便是一耳光。 朱文琅一愣神,自己好心好意给她上药,万料不到这丫头居然会给自己一巴掌,一时反应不过来,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顿时一阵热辣辣地发烧,不禁心头一阵火起,举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唐玥屁股上。 唐玥也愣了一下,紧接着屁股上挨了一下重的,皱起眉头举手又打,朱文琅喝道:“别动!”伸指一点,正中唐玥手肘曲池穴,唐玥的手登时动弹不得。 可恨朱文琅手往下一搭,顺手又打了一下唐玥的屁股:“再动再打!” 唐玥大恨:“你敢!” “有什么不敢!?不信你试试!?”朱文琅一瞪眼。 唐玥不敢再说,闭上了眼睛,朱文琅却分明看到她瘪了个嘴,睫毛颤动,还渗出一丝泪珠,像是马上要哭出来。 朱文琅心中一阵着慌,忙道:“好啦好啦,你不动我也不打你了,别哭啦,别哭啦,怕了你了。” 朱文琅一边说一边转头四周一看,扯过放在床边的包袱,扯开后随便扯出一件衣服,也不管是唐玥的还是唐佩儿的,右手仍搂着唐玥,把衣服咬在嘴里,左手一撕,几下之间已将一件衣服撕成了几条,左手拿着压住伤口,往前胸一绕,一勒,打上结。 唐玥看他满不在乎地在自己胸前绕来绕去,虽知他是在给自己治伤,乃是好意,但一个姑娘家,被一个大男人这么抱在怀里,不但看到了后背的肌肤,手还随意在自己胸前蹭来蹭去,却也又羞又气几乎晕过去。 朱文琅才不管这个,缠完了之后满意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作品,轻轻把唐玥面朝里侧放在炕上,伸个懒腰站起身来。 那唐玥一则大羞,既不敢说话也不敢回头,只是装睡,二则也确实失血过多,极为疲累,不多时便真的躺着睡着了。 便在此时,刚刚将所有贼人一一捆好后再进得房来的上官灵,也已为坐在椅子上的唐佩儿包扎好了伤口,唐佩儿只是手臂小腿的皮肉之伤,并不重,也好包扎,自是无碍。 那唐佩儿却似丝毫不顾自己伤势,只是紧盯着朱文琅给唐玥治伤,看看朱文琅站起身来,唐玥则安安静静地躺在炕上,知是已无碍了,总算松了口气,感激地道:“多谢公子。” “行了行了,别公子公子的了,你们俩,不给我扎针下药就算饶过我了。”朱文琅一则挨了一巴掌还有点气,二来心一放下,又回想起这臭丫头几次捉弄自己的事,虽说几个回合下来自己也没吃亏,但毕竟是这丫头先惹事,嘴里便没这么客气。 “公子……”唐佩儿一时语塞,突然感觉手臂又一阵疼痛,手连忙捂上皱起眉头,露出痛楚的神态。 上官灵道:“姑娘得罪了。”手一捞,抱起唐佩儿,放在这边炕上,和唐玥并排躺着。 唐佩儿感激地看看上官灵,轻声着:“多谢公子。” 第35章佳人受伤 第35章佳人受伤 “不用不用,我叫上官灵,他叫朱文琅,姑娘直呼我们名字即可。”上官灵嘴里答着话,手上却没停,飞快地替唐佩儿裹着手臂的伤口。 “多谢上官公子。我……我叫唐佩儿,这是我家小姐,唐……唐玥。”唐佩儿低声说道。 虽说主动将小姐的闺名告诉对方有些唐突,但唐佩儿跟随唐玥日久,早就看出来自家小姐唐玥对这叫朱文琅的公子似乎有些不同,全不似小姐对待其他年轻公子哥儿时的那般模样,心中已有几分分数,便也大着胆子说了出来。 虽说听到唐玥的名字心中一颤,但许是因为唐玥受伤,朱文琅仍是心情有些烦躁,摆摆手:“行了,佩儿,你先照顾好你家小姐——木头!”朝上官灵一挥手:“走!去看看那帮狗娘养的王八蛋!” 说罢,朱文琅和上官灵一道走出房门来到院中。那帮伙计仍是一个个躺在地上,或者动弹不得,或者仍在轻声哀号。 “不许叫!再叫再给你们几刀!”朱文琅不耐烦的喝道。哀号声顿止。 朱文琅本来一心想再杀两个泄愤,可一看这帮家伙痛苦地倒在地上,一时又忍不下心来,不知怎么办好,抬眼看看上官灵。 上官灵会意,道:“要么送官,要么全杀掉,要么略施薄惩全放了。” 那帮人一听上官灵说出“杀掉”二字,顿时又是一片讨饶之声。 朱文琅暗想若是送官,这荒郊野地里还不知道官在哪,再说除非必要,也懒得和衙门打什么交道,曲阜县里威风了一通,却也十分厌烦那些拜来拜去,讲究不完的官场礼数,着实不自在,能躲远点就躲远点儿。全干掉?这可是八九号人,全杀掉可就是八九条人命,也实在忍不下这心。略思索一下,问上官灵:“你说呢?” “大侠饶命啊,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大侠饶命啊。” “大王饶命,这些都是黑面神让我们干的,我们都是被逼的啊。” “是啊是啊,我们都上有八十岁的老娘,下有……” “少侠饶命,我们都是附近的普通百姓……”那些伙计仍是不住地讨饶。 “你们都他娘的给我闭嘴!再罗嗦一句就加一刀!”朱文琅恶狠狠地说。一句话说出,那些人顿时闭口,惊恐地望着这个煞星。 “随朱兄如何处置了,只不过这些人只是协从,倒也罪不至死。”上官灵微笑道。 看到朱文琅之前提到唐玥,都是开口闭口“臭丫头”,此时却因唐玥受伤而紧张得有些心烦意乱,完全没有平时那种浑不在意的轻松,上官灵倒觉得有些有趣。 “全给我把鼻子割了!”话一出口,朱文琅也觉得有些荒唐,止不住笑了出来。 “朱兄,要不,每人断去两根手指,以示薄惩?”上官灵也没什么经验,但知道这朱文琅割鼻子这话根本就是胡闹,便在一旁插言道。 断去两根手指,既不大碍生计,又可有个教训,在家中,叔父上官沐便说起过这种情况的一般处置办法,如若是武林中人,便须得再废了武功,以免再作恶。 只是眼前这几个人中,“黑面神”蔡静身有武功,须得废掉武功,其余小厮伙计都只是比常人孔武有力而已,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武功,连这一节也可免了。 “行,行行,就依你了。”朱文琅显然也慢慢放松下来:“你去动手吧……对了,咱们房里还有一个,也一块儿办了。” 朱文琅返回了唐玥这屋坐下,也不说话,坐着喝茶,故作镇静,眼神却时不时地撇过躺在榻上的唐玥那边。 过半晌,上官灵便进了屋来,道:“朱兄,全处置完了,不过那掌柜的我出手有点重,已经死了。”话语间有些泄气,似乎在懊恼自己武功不够精湛,把握不好分寸,一下子把人给打死了。 “死了就死了吧,反正也该死。”朱文琅无所谓道:“反正也快天亮了,也睡不成了,叫那些兔崽子自己把那掌柜的给埋了,再给咱们弄点酒菜来,填填五脏庙——还有,把店里的银子全取来,给这些兔崽子一人一点,余下的我们拿走,我们两个忙活半天,为地方除害,也总得收点辛苦费是吧?” 上官灵答应一声而去,心中暗暗好笑,朱文琅这叫什么逻辑? 果然,不一会便有两个伙计包扎着左手,端了酒菜米饭过来,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然后又在桌上放了个小包袱,打开一看,里面是百十两白花花的银子。 “你们留了多少?”朱文琅斜着眼看着那两个伙计。 “全……全在这,小人不敢私留。”那两个伙计战战兢兢地躬身说。 “全在这?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九……不,不不,八……八个。黑……黑面神已经死了,八……八个。” “行了行了,我也不要了,你们自己拿去分了吧,每人二十两银子,回去做个小本生意,以后安安份份做人,要是再做这等勾当,让我撞见,我能让你们活活受上四百七十六刀再死!——去吧!”朱文琅挥挥手。 “是,是是,多谢大王……哦,不……多谢大侠,多谢大侠。” “少罗嗦,对了,再去整一桌,和这一模一样的,摆在那边,然后你们就去吧,这儿不用你们了。” 待得那两个伙计退出去,不多时又抬进来一桌酒菜,再出去一阵响动后,客栈中便已无一丝声响,想是那些伙计都已逃得干干净净。 “来,吃东西,填肚子。”朱文琅已提起了筷子。 “朱兄还得小心他们下毒。”上官灵在一边提醒。 在学习和消化上官沐所教授的江湖经验方面,上官灵个性比朱文琅要细心,实是警醒得多。 “哼,这帮小王八蛋,要是还敢捣鬼就是真不要命了,我还能追上去一刀一个!……不过……还是试试吧,嘿嘿,免得阴沟里翻了船。” “呵呵,对了,朱兄,你方才说,要他们受上四百七十六刀再死,这四百七十六的数是如何来的?难道朱兄还有一套别致的刀法?”上官灵问。 “哈哈,木头,你真是个木头,我随口说的,哪来的什么别致刀法?”看到床上的唐玥睡得安稳,朱文琅似乎放心了许多,心情也轻松下来,又有些恢复了平日里那浑不吝的调调,大笑道。 上官灵恍然,也不禁哈哈大笑。 突然床上唐玥似乎动了一下,两人一惊,连忙噤声,朱文琅捂着嘴偷看上官灵一眼,两人俱是暗笑。 过了半晌,见那唐玥并无动静,想是又睡着了,两人才放下心来,取银针试过两桌酒菜,自饮自食大饱一顿自然不提。 转眼天色已亮,这家黑店四周并无人家,想来这司晨的大公鸡也已落入朱文琅两人之腹,居然连鸡鸣都无,只是悄无声息地已觉早晨的太阳照在门外,透进一丝亮光。 ++++++++ 唐玥唐佩儿二人一直在炕上沉睡不醒,想是恶战加上伤痛让二人疲累不堪,朱文琅和上官灵也只得耐心等候。 朱文琅究是耐不住性子,从包袱中取出围棋,又扯着上官灵对弈,上次输了三四目,今日非得要报仇不可。 谁知过了晌午,日头偏西,唐佩儿都已醒转吃了点青菜鸡肉,唐玥仍是未醒。唐佩儿不放心去看,伸手一摸,大惊,冲到正在桌旁下棋的朱文琅身边急道:“朱公子,小姐……小姐她……” 朱文琅一跃而起,问道:“怎么了?”上官灵也抬起头来。 “小姐……小姐高烧不退,额头滚烫,像……像是中了风寒。”唐佩儿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嗯?”朱文琅急急走到炕边,伸手往唐玥额头上一探,果然烧得烫手。也不多言,道:“木头,走!”说罢手一抄,一把横抱起唐玥便走。 上官灵急忙收拾好东西,唐佩儿也随便收拾了一下,走出房门。 朱文琅径直抱着唐玥来到后院,把唐玥放在马上坐好,扯着她的手抓好马鞍,自己也翻身上马,坐在唐玥身后:“木头,佩儿姑娘腿上有伤,你和她一起,我们走!”说罢将右手唐玥搂在怀中坐稳,左手一扬鞭,率先而行。 唐佩儿还待推辞,强道自己脚伤已好,但行走间一瘸一拐的模样却骗不了人。 上官灵和朱文琅呆久了也沾了些情急时蛮干的脾气,不过仍是彬彬有礼地朝唐佩儿稍弯了一下腰,道:“佩儿姑娘,得罪了。” 说罢不待唐佩儿开口,手一抄,便将唐佩儿扶上马背,自己也坐在唐佩儿身后,便如朱文琅那般双人一骑,跟着朱文琅的马影而去,手里还牵着唐玥唐佩儿两匹马的缰绳,也急忙跟上。 朱文琅知道这黄河岸边甚少人家,只能离开黄河边回到官道上去方才可能有集市,有些心急,急急地催马快行,又不敢太快,怕颠破了唐玥的伤口,还不时地伸手去探唐玥的额头。 唐玥似是毫无知觉,懒懒地闭着眼依在朱文琅胸前,头靠在他耳朵边昏睡不醒。好在中原大地上一马平川,并无多少起伏,马虽跑得甚快,却也颠簸不大。 果然跑得十余里路程,已远远看到有一处市集。 朱文琅催马跑近,原来是个小镇,镇口的石牌坊上有几个破旧的大字:“赵家集”。朱文琅并无暇细看,趋马便向集市中而去。 他在京城里看到一些官家富商在闹市中纵马快行,路人商贩纷纷躲避,那时便心中挺看不惯那些凭借财势骄纵妄为的不良之人,想不到今日情急之下,自己也纵马在大街上快快而行,虽然这里不比京城里人多,却也让一些百姓乡邻纷纷躲闪。 朱文琅心生歉意,高声道:“借道借道,对不住了,救人要紧。” 在街上跑得十数丈,终于在街旁看到一家院子的屋前高悬一块幡旗,上书一个斗大的“诊”字。 朱文琅住马立定,翻身下马,把唐玥也一把抱下来,直接横抱在胸前,用脚踢开篱笆门,冲到屋中。里面有一郎中正在给一乡农切脉看诊。 “借过借过,劳驾劳驾……大夫,给我……给我妹子看看病。”朱文琅一边将唐玥放下一边急急道。 “客官请稍安勿燥,待老朽为这位乡亲诊脉后不迟。”那长须郎中似是个慢性子人,不急不慢地说。 “你让开。”朱文琅把唐玥摆在榻上,过去一把扯开那正在看病的乡农,对着郎中道:“快,先给我妹子看了。” 那乡农虽极是不忿,却看朱文琅衣着光鲜,不知是哪家富家公子,但肯定既不是本地人也不是贫穷之人,心知惹不起,摇摇头正要起身往外走,朱文琅一把拉住,从怀中掏出二三两散碎银子,塞到他手中:“对不住了,我占个先!” 那乡农在乡间耕作生活,来来往往的只见过铜钱,哪见过如许大块的银子?高兴得喜笑颜开,连话都说不出了,生怕朱文琅反悔,忙接过银子,忙不迭地一溜烟跑了出去。 这时,上官灵与唐佩儿也已到了屋外,他们怕惊了马或是撞了人,进了镇子便已放慢了马速,缓缓过来。 郎中慢慢为唐玥切脉,沉吟了一会,把个旁边站着的朱文琅看得着急上火的,一个劲在旁边催,偏那郎中还是慢悠悠地摊开纸,道:“这位女客官身受外伤,不过似已好转,只是天气冬凉,受伤后风寒入体,幸得身子结实,脉相尚自沉稳,只需老朽开上几副退烧去火的药,两三日间便可无事,客官不用担心。” “少废话了,那你快写方子。”朱文琅急道。 好容易等那郎中开好方子,正拉起来伸着嘴准备吹吹,朱文琅已不待墨迹稍干,一把抓过,拉开窗户,叫声“木头!”,便从窗户处一甩。 那方子暗含内力,便缓缓直飘上官灵手中,恍若有一只手托着一般,并不随风落地,看得郎中都呆了,忙道:“出门向西第三家便是药铺。” 朱文琅也急道:“木头,出门向西第三家。” “知道了。”上官灵的动作也够快的,一转眼这声音已似出了院子,留着唐佩儿一瘸一拐地拴好几匹马,走进屋来。 朱文琅往怀中一摸,已无碎银,摸出一小片金叶子出来,约摸六七钱左右,当世金贵银贱,六钱金叶便约为十二三两银子,在这乡间集镇中已是一笔很大的财富。 朱文琅也毫不在意地摆到了郎中面前案上。那郎中也算是个本分之人,忙道:“公子,这太多了,诊金不用如许多,老朽的诊费每次只需十个铜钱便可。还请公子收回。” “老先生,不好意思,扰了你的生意,赶了你的病人,先陪罪了。只不过因为妹子病重,情急之下还望见谅。若是妹子见好,这些诊金算是你该当的,一会还得借你的药罐熬熬药。若是你误诊耽误了舍妹的病,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除了这块金子我收回,恐怕你的老命我也一起要了。”朱文琅盯着那郎中道。 这郎中哪见过话说得这么直接的人?一时张大口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摇了摇头,不再多话,自去取煎药的瓦罐,那片金叶子倒是还在案上摆着并没有收起来。 才不多时,上官灵已拎了三包药回来。朱文琅更不多言,马上让郎中帮着煎药,不一会药好,便将唐玥抱在怀中,用勺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到唐玥口中。喂完了才又把她放在榻上睡好,怕压了伤口,仍是让她侧躺着。 那唐玥想是烧得迷糊,仍是紧闭双眼,任凭朱文琅如何服侍喂药,终是未醒。 天色已慢慢近了黄昏。 第36章少林惊变 第36章少林惊变 “老先生,我家妹子有伤,行动不便,借你的诊铺住几日哈,你另寻别处住几天吧,我们几个便歇在这儿。”朱文琅这哪是问别人?便和强占差不多了。 那郎中先前听到朱文琅那番话,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善人,哪敢不答应? 再说有那六七钱的金子,便是再贵的客栈住个三五宿也是够了,此时只是让他另寻亲朋家住一宿,有什么不行的?便也不再提诊费的事,忙道:“是,是是,公子请便,老朽便另寻住处便是。”顺手已取了案上的金叶子,收拾收拾脉诊器具,匆匆地便要出门。 “喂,老丈,我们要走的时候如何告知于你?”朱文琅扬声道。 “公子只消和邻居说一声便可,老朽自会知晓。”话未说完,那郎中人已走出篱笆院。 朱文琅走出诊铺,只见马拴在院内的小树上,唐佩儿、上官灵两人正坐在院内的小木凳上,等着朱文琅这边的消息。看到郎中出去了,正愕然间,听得朱文琅道:“伙计们,进来吧,今儿晚上我们住这了。” 唐佩儿瞪大眼睛惊异之极,此处又不是客栈,一时不明白自己几人如何能住在这诊铺之中。 上官灵和朱文琅相处日久,知道这人总会有一些出人意料的举动,虽是一愕,却也不以为意,当下便走进屋去。 唐佩儿仍是行走不太方便,上官灵想扶她一把,唐佩儿手一闪,想轻轻避开,却还是被上官灵伸手抓个结实,唐佩儿没奈何地瞟了上官灵一眼,只好由得他半扶半搂地走进屋去,倒是两人谁也没说话。 当晚几人便住在诊铺中,唐玥和唐佩儿睡在里间床上,朱文琅两人和衣便在前面诊室里胡乱躺着休息。 唐玥喝了药沉沉睡去,朱文琅看她睡得香甜,也稍稍放心,自是不好再整晚守着。 那郎中的方子倒也算灵验,再加上唐玥毕竟是习武之人,底子厚,到得第二日后半晌额间高热便已渐消退,只是身子仍然虚弱不想动。 朱文琅和上官灵进屋去看,那唐玥正靠在床上,唐佩儿在喂她喝点白粥,脸上的红潮已渐退,精神也算是好了许多。 看到他二人进来,唐玥浮起一丝笑容,道:“多谢两位相救之德。上官公子,他日在门主面前请代唐门后辈弟子唐玥问上官门主好,恭祝他老人家福体康健。”唐佩儿自然已将朱文琅两人的名字告诉了唐玥。 上官灵连忙答应,正待多说一句,那唐玥已转头对唐佩儿道:“佩儿,不喝了,去烧点水,我要梳洗一下。”回头又道:“不好意思各位,唐玥有点累,想再休息一下,两位请便。”那目光自始至终便未看朱文琅一眼。 上官灵正要说什么,被朱文琅暗暗扯了他一下衣服,便将口中的话又缩了回去,转口道:“既是如此,唐姑娘便好好休息,把病养好,我二人便告辞了。”说罢一拱手抱拳,和朱文琅一道出得门来。 上官灵走在后边,耳朵尖,仿佛听到唐佩儿悄的声音:“小姐,你怎么不谢朱公子一声?昨天可是他……” “住嘴!不许再说!”唐玥轻喝。 ++++++++ 乡下郎中虽不如宫中御医,但普通的头疼脑热还是能治的,再加上唐玥乃习武之人,不是那种养在深闺的娇弱小姐,慢慢调养两日,这热总算是退下去了,朱文琅也算松了口气。 眼见唐玥让佩儿准备水,知她又要梳洗,这诊铺又十分狭小,朱文琅便拉着上官灵一道出门,二人随意到镇东头野外走一走,闲聊一会。 “朱兄,这唐姑娘眼看着慢慢好转,朱兄这回也可放下些心了。” “什么叫我放心啊?我只是看这臭丫头独自行走江湖挺可怜的,木头你可别想歪了。”朱文琅急忙分辩。 “呵呵,小弟也没说什么呀?什么叫我想歪了?”上官灵难得狡黠地调侃一下朱文琅。 “嘿!木头,还给我下套子呢?想说什么直说,别藏着掖着的。”朱文琅一瞪眼 “朱兄,别装了,就这两日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说老实话,朱兄你是不是对唐玥姑娘心有所属?”上官灵换了一种正式的口气。 “没,没有!哪儿的事?就那臭丫头?哈哈,木头,你看这中原的秋景也还不错啊,一马平川的,要不咱俩赛一把,看看谁的轻功厉害?”朱文琅故意指点前方远处的一棵大树,顾左右而言他,避而不答,也懒得和他无聊地比赛轻功。 在上官世家的时候他便见过朱文琅的轻功,上官沐听朱文琅说起韦一笑的名字,惊叹不已,直说朱文琅遇上了好机缘,有这江湖上轻功绝顶的“青翼蝠王”教他轻功,实是福缘不小,上官灵知道自己不是朱文琅的对手。 只是这上官沐虽在江湖中听说过“青翼蝠王”的鼎鼎大名,但却并未有缘结识过,因此朱文琅从他那也打听不到韦一笑的什么轶事,只知道他是当年明教的“四大法王”之一。 只不知为何,大明开朝之后几年,朝廷下令封禁明教,明教弟子要么退教,要么便退回明教在西域的总坛光明顶去了,中原大地上,便极少再有自称明教弟子的江湖人物行动。 ++++++++ 两人瞎逛闲聊半晌,估摸着唐玥应已梳洗完毕,便往回转。 谁知两人回到诊铺,却见屋中空空,唐玥和唐佩儿两人已悄然离去,只留下桌上一张开方子的纸,上边写了四个娟秀的字:我走了,玥。 朱文琅忙冲到院后的马厩,果见两人的马也已被牵走,马厩中空空的只剩下他和上官灵的两匹马在喷着鼻息互相蹭着脑袋。 朱文琅转身便朝门外跑,才跑出几丈,忽又停住,半晌,又回转着慢慢往回走进屋中。 “朱兄,怎么了?怎么不追了?”上官灵讶道。 “追什么追?走了就走了吧,反正也好得差不多了,不会有什么事,看见她们我还烦呢,只求别再给我扎针断蹬子什么的,就算我烧了高香了。”朱文琅摆了摆手,没好气地说。 上官灵默然,一会又突然道:“我问过佩儿姑娘了,她们从唐门出来游历江湖已经大半年了,没有听说过二伯遇害的事。” 朱文琅故作不在意的样子撇撇嘴:“她一个小丫头,能知道什么大事?问也白问,我就没问过一句。” 上官灵轻笑道:“我看你是看唐玥姑娘受了伤,病又没好,舍不得问吧?” 朱文琅被说中心事,连忙辩解:“我才懒得问,你没见她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吗?傻子才想去碰她的钉子。” 上官灵心中暗笑,也不再继续取笑朱文琅。 二人再在诊铺中休息了一晚,第二日和邻居打个招呼,让他们转告一下那郎中主人,便也收拾东西继续西行。 朱文琅一反常态地一声不吭只管放马不快不慢地前行。 上官灵前晚分明听到朱文琅时不时传来辗转反侧的声音,知道这位从来什么都不上心什么都随随便便极为洒脱的朱猴儿也开始有了心事,自然是由那位唐玥姑娘而起,只是他自己既不说,上官灵也不好主动提起知趣地没有开口说话,两人一路前行,却只听见嘀嘀嗒嗒的马蹄声,显得有些沉闷。 ++++++++ 如此行得两日,上官灵看这朱文琅一直心神蔫蔫的,打不起精神来,便想找个由头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朱兄,可知这河南境内有一个有名的武林圣地吗?” “河南?不就是少林寺吗?怎么?离这不远?” “正是!我听路人说,少林寺离此已只有几百里的路程,从这开封往西百余里便是郑州府,再往西南百余里便到中岳嵩山了,少林寺便在那嵩山之中,咱们去往唐门,路上便要经过郑州府,从郑州府过去少林寺,快马一日便可到得。” “以后有的是机会,如今我们是要赶往唐门,就别多事了吧?”朱文琅虽是搭了腔,却仍是显得有些兴致索然。 朱文琅既如此说,上官灵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本来提起这个只是想引起朱文琅的兴趣,免得总这么闷闷不乐的。 但朱文琅倒也说得在理,如今两人的目的地是唐门,天气又已入寒冬,少林寺将来尽可来得,但此时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尽早赶到唐门为上。 故上官灵倒也无话。 如此日出而行,日暮又寻客栈打尖歇宿,虽不至每日快马加鞭,却也并无停留,再行得数日,朱文琅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又慢慢开始有说有笑。 再多行得数日,二人已到了中原有名的古城,郑州。 郑州古称“新郑”,乃是战国时期韩国之都,秦统一六国后设颖川郡,后南北朝时期改称荥州,前宋时改开封府为京畿路,并于京畿四面置四辅郡,郑州为西辅,此后,郑州作为宋代四辅郡之一,乃是中原重镇,颇为繁华。 不过,朱文琅到了郑州府还不到半日,便匆匆打马回程离开了郑州府。 起因在于一封书信。 刚进郑州府的时候天色尚早,朱文琅特意在城外歇宿,以待二日一早便可进城,住店前便可四处走走,想寻一处清雅干净,风景又好的客栈住下,好好在郑州城中歇歇马,与上官灵一起玩两天。 朱文琅二人正牵着马在街上行走,便看到一个中年的乞丐走到他三人面前。 朱文琅以为他要乞食,正伸手往怀中去掏,只见那中年乞丐低声问道:“请问公子,是不是锦衣卫的朱文琅朱大人?” 朱文琅大奇,这郑州府从来没来过,居然有人会认识自己?莫不是京师来的叫花子?那也不像啊。 他微一琢磨,猛然醒悟,问道:“在下正是,请问阁下是不是丐帮周副帮主派来的?” 他自然一下子想起了身为丐帮副帮主,和他同行了一月有余,混得熟得不能再熟的臭老叫花“铁丐”周源。这个中年人既然知道他的身分,又是乞丐打扮,自然和周源有关。 果然听那乞丐道:“朱公子果然目光如炯。小人正是丐帮洛阳分舵舵主‘青竹叶’刘战。奉周副帮主之命在此等候公子已有四日了。请公子这边说话。”说罢左手向街旁小巷子一让。 “嗯?周老哥有什么事让你等我?”待二人随那刘战到人少的巷子中,朱文琅问道,在这丐帮分舵舵主面前自然不好直呼周源为臭老叫花子,得给整个丐帮存点脸面。 “这位想必是上官世家的上官灵少侠,刘战拜见上官少侠。”那刘战又朝上官灵微微躬身行礼。 “在下上官灵,幸会。”上官灵也不多话,抱拳回礼。 刘战也不再多问,转身回头又对朱文琅一抱拳:“本来周副帮主是来郑州府,和公子会合同去唐门的,只临时有急事,五日前留下一封书信先走了,命小人在此等候公子,想公子这些日子也快到了。”说罢从怀中掏出周源的书信。 “多谢刘兄。”朱文琅接过书信,顺手掏出三片金叶子递到刘战手中,刘战忙后退一步,双手乱摇:“不敢,多谢公子,刘战奉副帮主之命在此恭候公子,此乃份内之事,不敢劳公子相赠。若是帮主知晓,依帮规刘战小命不保。” “呵呵,如今天冷,花子兄弟们过冬也不容易,这算是我给郑州府丐帮兄弟们烤火用的,周老哥若问起就说我硬给的,算我替他给大伙发的过年银子。你不收下小心我在你们副帮主面前告你一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哈。” “铁丐”周源此前为等朱文琅,也在郑州府呆了有些日子,想来早已和这“青竹叶”刘战提起过朱文琅率性的行事作风,这时看朱文琅硬塞,知道他和周源的交情非浅,刘战也无奈何,只得老老实实接过,放到怀中,道:“那我代丐帮郑州分舵众兄弟多谢朱公子相赠之德了。” “既是书信送达,不知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如没有的话小人便去了。”刘战又一抱拳道。 “嗯,没什么别的事,多谢刘老哥了。”朱文琅一边说一边打开信封。那刘战一躬身,便转过街角离去。 那信封上只有一个“朱”字,里面也很简单,只是几句话而已:“小猴子,本要和你一起去唐门的,不过帮中有消息,少林寺有事,师兄叫我也去,如果你事不急的话最好也来,此事有蹊跷,说不定和你的事也有关。周。” 朱文琅心知肯定是少林寺发生什么大事了,丐帮的两位副帮主齐上少林,看来这一趟肯定得跑了。 他甩手把信递给上官灵,嘴里却故作轻松地笑道:“第一次看到臭老叫花写的字,实在是难看得紧,比他嘴里的鸡爪子画出来的好不了多少。” 上官灵看完,又递回给朱文琅,看着朱文琅道:“看来咱们是得跑一趟少林了。” “那还等什么?上马,走啊!”朱文琅怪笑一声,翻身上马,沿来路东回,跑了十几里官道后转向西南,直朝少林寺方向而去。 少林寺在河南登封西北三十里,中岳嵩山腹地,少室山北麓五乳峰下,始建于北魏太和十九年,北魏孝明帝孝昌三年,菩提达摩祖师到少林寺传授禅宗佛法,被称为初祖,少林寺自此有禅宗祖庭之称。大唐初年,太宗李世民在讨伐王世充之役中,少林寺和尚助战有功,号为“十三僧兵”,受唐皇李世民封赏,少林寺声名大振,称为“天下第一名刹”。 这少林寺是一座天下闻名的禅院,精研佛法,乃是天下禅宗之祖,以佛法度人,以慈悲之心待人,崇禅抑武,门下多为不懂武功而专修佛法的禅僧,于佛法看来,禅为宗,习武只为强身健体,与修禅相比乃为末节。 少林寺中对武僧也是戒律甚多,约束弟子门人甚严,便是俗家弟子,在佛法薰陶之下也大多严于律已,谦和为怀。不过因不少武僧和俗家弟子也在江湖之中行走,故又称为少林派。 少林派在武林中则与武当派一起素有武林泰山北斗之称,与上官世家一样同为武林圣地,只是上官世家避世隐居,虽在武林中地位崇高,却极少参与江湖事,给武林中人一种神秘遥远的感觉。 这少林派在武林中却是如日中天,七十二门绝技名扬四海,门下弟子众多,除了数百僧人之外,还有许多行走江湖的俗家弟子,武林中与少林寺有或多或少联系的人不知有多少,若是作为一个武林门派而言,可以说乃是天下第一大派,只比弟子遍布天下的丐帮少一些,但人才之众,武学之精,任何一家武林门派都难以望其项背。故而武林中虽然极少人敢到少林寺生事,找少林寺的麻烦,却也少有听闻少林门下弟子在江湖中故意生事行凶的事情。 朱文琅早就听说过少林寺,宫中侍卫里便有少林寺的俗家弟子,闲聊间也曾吹嘘少林派武功如何如何,只是那时觉得那人武功实在不怎么样,心中便不免对少林寺也有所轻视。 后来随上官雷习武,上官雷也曾告诉他不少武林中事,才知虽然那当侍卫的少林俗家弟子武功不怎么样,却必须承认少林派实乃武林中的泰斗级的名门大派,门中七十二门绝技实是非同小可,任精其一便可在江湖中扬名立万。 少林寺中分有十数个部堂,出名的便有罗汉堂、般若堂、菩提院,乃武僧习武之所,藏经阁中典藏少林寺各类佛经数万部,不过武林中人更为关切的却是藏于此中的少林绝技秘笈,若是精研所有这些绝技,真不知武功会达到何种程度。 据传,数百年前的宋朝,便有一位少林寺藏经阁中的“扫地僧”,乃是武林第一高人。连当时的吐蕃国师鸠摩智也不是其一合之敌,藏于阁中的佛家武学宝典《易筋经》被号称绝世内功,在武林中也是传闻数百年。 至于达摩院,只有八个长老席位,乃是寺中武功最高的八位僧人。进入达摩院的僧人俱是精研少林绝技的高僧,不但佛法精湛,更是江湖一流高手,可以说少林寺任一位达摩院的长老出去都能和任一门派的掌门人一较长短。那达摩院的首座,更是寺中武功最高之人,连少林方丈大师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这达摩院首座便是寺中除方丈外职份最高之人,若是方丈或闭关或有变故,这达摩院首座便可代行方丈之责。由此可见,达摩院首座实是少林寺中,也是武林之中非同小可的人物。 但这一次少林寺却发生了异变,这位少林寺的第一长老,达摩院的首座,普叶大师,突遭横死。 第37章于副帮主 第37章于副帮主 待得朱文琅两人打马飞驰到少室山下百里之内,便已觉周围的气氛颇为不同,劲装打扮的武林中人渐多,越靠近少林寺,便可不时看到越来越多的武林中人,似乎都在急忙往少室山方向赶路。 两人从郑州匆匆出发,又在路上歇了一晚,快马加鞭,大约辰时时分,已到得少室山下的唐庄镇,此处已是距少林寺最近的集镇,若要去少林寺,还有大半日的路程,须得在此住店歇马,否则要么将马跑废了,要么便只能夜宿山林了。 不过看来因这普叶之事惊动的武林人物着实不少,这个实在是不大的集镇中的客栈都已爆满,根本找不到住的地方。 朱文琅看看上官灵,叹道:“看来咱们想不当猴子也不成了,客栈都满了,除了住到树上去还真没地方。” “可以找乡农借宿……”上官灵正说着,眼见又有一个三十余岁乞丐模样的人走到跟前,连忙住嘴。 “请问这位公子,可是朱文琅朱公子?” “我正是朱文琅。阁下是?” “在下丐帮‘飞龙手’李菁,奉家师之命在此专在此迎候朱公子。” “不知李兄尊师是哪位?是不是周副帮主?” “回朱公子,家师‘竹丐’于谦,在下不才,是家师第二弟子,‘铁丐’周源是我师叔。朱公子请随我来,家师和周师叔已等候公子多日了。”说罢也不多话,转身领路。 “哦,原来是丐帮于副帮主的高徒。以后还请多多照应。”朱文琅打个手势,两人牵马跟着那李菁。 “不敢,朱公子是敝帮贵客,家师叔的忘年交,乃是在下的长辈。便是家师,对朱公子也是赞叹有加的。这边请。”那李菁一边说一边指引路径。 不多时,绕出集镇,转过一道小山岭,已看到山谷中有一座破败的土地庙,土地庙前或坐或卧的有几个叫花子,似是在漫不经心地晒着太阳。土地庙顶上能看到一丝丝的青烟冒起,在寒风中很快飘散不见。 这副情景在这个时分甚是平常,乡间常有乞儿叫花占据着落破的山神庙土地庙,以作栖身避寒之所,不过朱文琅和上官灵内功不俗,却早已看出土地庙前那些似乎若无其事百无聊赖的叫花子都是精明干练,眼神中偶尔闪过一丝锐利的精光,显然一个个都不是凡庸之辈,想是丐帮中的好手。 “飞龙手”李菁带着两人才走到土地庙门口,庙中已响起周源爽朗而放肆的笑声:“哈哈,我们的朱老弟朱小子朱大人朱猴儿来了。” 随着笑声,庙中走出两道人影,走在前面的面色红润笑容满面,身上依旧是那种永远不会换的百结纳衣,只不过似乎还洗了一洗,没原来那么臭了,正是“铁丐”周源。 后面跟首一位年老叫花,头发已花白,留着个八字胡须,面色安详,眼中带着微笑慈祥的眼神,步履健朗,行动间不自然地透出一种不怒而威舍我其谁的气势,想来便是那与周源同为丐帮副帮主的“竹丐”于谦,据上官沐说,丐帮帮主毕道凡隐居二十年不出江湖,丐帮中的事务大多由这位副帮主“竹丐”于谦来一言而决,实际上已和丐帮帮主无甚差别了。 果然听那周源笑道:“小猴儿,你面子不小啊,让我们师兄弟都来相迎。” 朱文琅连忙抱拳躬身:“后学朱文琅拜见于老前辈,小子实在不敢劳动于副帮主相迎。” 毕竟人家是实际上的“一帮之主”,又是第一次见面,朱文琅还是不方便太过放肆,说话便有些文绉绉的了。身后上官灵自然也是躬身行礼。 “哪里哪里,朱少侠少年英雄,是丐帮的贵客,老叫花子自然得十里相迎啊。再说了,你和师弟是忘年交,在老叫花子面前把你吹个天花乱坠,老叫花子自然也是好奇得很,急着想看看你这位少年俊才啊。这位想必就是上官世家的上官灵少侠了,果然世家出身,一表人才气势沉稳——请。”那于谦一边说一边向里一让,带着朱文琅两人进屋。 朱文琅听那于谦说得有趣,倒也自在不少。 他生性散漫,不喜欢那种规规矩矩的正式场合,不过早知来此必定会碰上这位江湖闻名已久的丐帮“竹丐”于谦,正想着若是个冷口冷面的冷峻之人,又不好少了礼数,必是浑身不自在的。 此时看到这位丐帮大佬也是个随和散漫爱开玩笑之人,这心顿时放了下来,心情轻松不少,便也嘻皮笑脸地开起玩笑来:“于老爷子,周老哥想必也和你说过,晚辈可是属猴子的,不懂什么礼数,只是喜欢随随便便,若是有什么不够礼数的地方,还请老爷子多担待,别随便板个脸说话,吓着我了我可找周老哥哭去啊。嘿嘿。” “哈哈,周师弟,你说得没错,这只猴子确实是精得厉害,两三句话就先打好了埋伏。”于谦这话自然是对着周源说的。 “行了行了,老叫花子讨一辈子饭,也不喜欢什么臭规矩,上不得台面,越是自在就越好。”于谦一边作势让着众人进去土地庙,一边笑道:“朱少侠洒脱随性,正合老叫花子胃口。不像我这不成器的徒弟。”一指站在一旁的李菁,“小小年纪不爱说不爱笑,跟个小老头似的,没意思得很。” 旁边的李菁淡淡一笑,不说话。 朱文琅看一眼他道:“这位李兄少年沉稳,为人精明,办事老练,那才是干大事的人啊,哪像我?天不管地不收,没什么大志向,只会玩,一塌糊涂,什么大事也干不成啊。” “这倒是,这孩子办事还算尽心,行事也还算周密,虽然性情不合老叫花子胃口,不过还算是有点出息吧,只是和朱少侠比起来可就天差地远喽。”那于谦心中显然对这李菁是极为喜爱的,如此说只是口头谦虚罢了。 不过朱文琅何等聪明,自然明白这“飞龙手”李菁恐怕便是这位丐帮副帮主着力培养的得力骨干了。 几人围着庙中的火堆坐下。 “唉,看着你们这些少年人,真是感觉自己老喽。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如今的江湖可就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了,我们这些老家伙,也该让自己老胳膊老腿歇歇喽。”于谦说完,和周源都是一阵开怀大笑,庙中气氛极是融洽。 “对了,臭小子,你是在郑州还是洛阳接到我的消息的?”寒暄过后,周源进了正题。 “我和木头是从郑州府赶过来的。” “那你们可耽搁了不少日子啊,我接帮中弟子消息,十月初六你们从上官世家出发的,算行程半月前便应该到洛阳了,今日都已十一月底了,怎么这时候才到郑州府啊?” “我们一路上碰着一些事。”朱文琅便将曲阜县命案,开封城外黄河遇险等事一一向周源和于谦说了个明白,也说到了在曲阜发现的那块铁牌,至于黑店的事,并不相干,便略过不提。 周源和于谦一边听朱文琅一五一十地说起始末经过,一边对望几眼交换着眼色。 待朱文琅说完,周源道:“我和师兄说起你奉旨查访的事,师兄也觉得这事不仅仅是朝廷的事,同样也是我武林中人的事。此事显然有武林中人参与其中,若是任这帮败类助纣为虐,胡作非为,倘若他们事成了,必将多方压制非其所属的各武林门派,别派的江湖中人恐怕就只能残喘于他的淫威之下了;若是事不成,惹得朝廷对武林中人的偏见,朱元璋也可能会整肃武林以立威,江湖中人毕竟不可能和朝廷抗衡。无论他们的图谋成与不成,恐怕都必将惹起武林中的一场大动荡,我和师兄商量之后,决定集丐帮全帮之力全力助你查办此案,消大劫于无形,免我武林中一场大祸。” “那不知两位帮主有何打算?”说到正事,又涉及“竹丐”于谦,朱文琅自然不好直接叫“两位老叫花子”,便也拱手正色问道。 “一来丐帮弟子遍布天下,走街串巷,消息灵通之极,可作为朱少侠你的消息网。二来丐帮虽说已不如以前那般在江湖中如日中天,但也算有几个好手,必要之时自当全力相助。”于谦在一旁微笑。 “丐帮建帮已有数百年,传到当今毕帮主手里,已历二十七代,毕帮主是第二十八代帮主。自祖师爷手创丐帮,一直便是江湖中的中流砥柱,前宋时最为兴旺,出了第九代乔峰乔帮主,第十八代洪七公洪帮主,第十九代黄蓉黄帮主等出色人物,为国为民做了不少大事,后来大宋亡国,又到了蒙元鞑子统治中原,连着几任帮主都是没几年便被蒙古人杀了,丐帮便渐趋式微,丐帮人数众多,帮中子弟最多时有百万之众,如今大明朝天下初定,也有三四十万人,虽说再难有当年乔帮主洪帮主那时的兴旺,但这几十万丐帮弟子,五湖四海遍布天下,哪里都有,消息便也算是灵通,江湖之中,不管哪个角落有个什么芝麻绿豆大小的事,我丐帮也能了如指掌,这一点却是哪派也比不了的。小猴子你要查访线索,丐帮这个消息网却是大大用得着的。”周源在旁边补充。 “如此晚辈只能多谢两位前辈盛意了。”朱文琅坐在火堆旁,恭恭敬敬地朝周源和于谦抱拳行礼。 他知道丐帮的这种支持可是非同小可。他在宫中也早知道洪武皇帝朱元璋在各地也都派有密探,专门打探官吏平民的各种消息,何文灿便是专门负责此类事物的,后来建立锦衣卫,更是在各地都专设千户百户所,百户之下再有总旗小旗等,随时监察各方动静,消息收集汇之总后,随时供朱元璋询问,乃为朝廷不可缺少的耳目。但无论如何,锦衣卫只有几千人,派出的耳目再多恐怕也难比丐帮这几十万的帮中弟子。再说丐帮本就是江湖门派,打探官员虚实可能没什么办法,但对于打探江湖隐秘,则更是得心应手,有了这张消息网,可以说江湖中的大小事情无一不知无一不晓,调查起什么事来也是事半功倍能省无数心力,比之朱文琅利用锦衣卫千户的身份找锦衣卫各地千户所支持要强上百倍。 “敢问周老哥和于老爷子,据说少林寺的达摩院首座暴亡,这件事是怎么回事?我在来少林的路上听到点消息,只是不明白怎么会如此震动,来的武林人物把这唐庄镇都快挤爆了,客栈也早就住满了。”此事说定,朱文琅转换了话题,他一直也没弄明白周源把他叫到少林来干什么。 “哦,是这样,少林寺达摩院首座普叶大师突然中毒而亡,但下毒之人却也被人灭口,死无对证。只是少林寺中药王院的僧人根据普叶大师的中毒症状和死状认出所中的乃是出自唐门,是唐门的‘六毒’中排名第二的‘无影粉’。少林方丈普云禅师听说这个消息极是震惊。这毒药乃是唐门独门毒药,管理极严,绝无外传,历来只有唐门中的心腹子弟才有,如今普叶大师中‘无影粉’而亡,纵使不是唐门下毒手,那也必定与唐门有莫大的干系。故此普云禅师传书武林各大门派,请各派掌门来少林一起商议,一来说明情况,获得各大门派支持,二来也为壮壮声势,向唐门讨个说法。这唐门也是武林中的大门派,毒物和暗器更是独步江湖,少林派虽不至于怕了唐门,但普云禅师想要找他们的晦气当然也得掂量掂量,找几个帮手,占着理才好说话。师兄便是收到普云禅师的亲笔书信而来。” “哦,这么回事,可这事我来也掺合不上,帮不上忙啊。”朱文琅虽了解了事情经过,却仍然不解周源把他叫来干嘛。 “老弟,你这次不是要去唐门查访线索吗?现在虽然看不出什么端倪,可也说不定此事也和咱们猜测的那个幕后组织有关,你来自然可以多看看有什么线索。再说凭唐门在武林中的势力,若是和少林派冲突起来,也会是武林中的一件大事。你来了之后,若是和普云禅师说说朝廷的事,还有‘雷霆剑’上官雷中毒而死的事,也许普云禅师也会同意这中间可能有隐情,让你先调查个清楚,暂时不去和唐门为难。若是谈得好,说不定你又可获得少林派的支持。少林是武林中第一大派,寺内高手如云,这对于你的事可是大有助益的,即便是谈不好,你是堂堂锦衣卫的千户大人,你摆个官架子,拿着皇帝老儿的金牌,吓唬吓唬这些光头和尚,让他们先耐着些性子等几天,或者也能免了少林和唐门的一场麻烦,免了两大武林门派的一场恩怨啊。”周源一边说,于谦一边在旁边微笑点头,看来这番说词他们早就想好了,只是此时说出来让朱文琅也觉得在理,连上官灵凝神听着也是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朱文琅原来只是想着周源让他来少林寺可能是因为普叶之死和他所查访的线索有关,一时想不到周源和于谦居然想让他凭他这个连他自己都没放在心上的锦衣卫千户的官衔去吓唬吓唬少林寺的老和尚,尽量消除武林两大门派的恩怨,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玩,只是不知这些空门中人寺中和尚吃不吃他这一套。 不过在此时此地他的身份可是代表朝廷,想来哪怕少林寺乃是武林第一大门派,就算有什么冲动,恐怕也得卖他几分面子,让他先查探清楚。朱文琅生性善良不喜杀伐,若是能因此避免两大门派相争相斗,那也算功德无量了。 “我和周师弟到此已有数日,一直拖延着不去少林寺的知禅精舍便是为了等你。”于谦言道。 看朱文琅不明白知禅精舍是什么东西,周源忙解释一下:“知禅精舍是少林寺招待来访的武林同道的住所。这次受邀的各派掌门帮主都住在知禅精舍之中。” “既然于老前辈如此说,现在还不到申时,不晚,我们今日便住到知禅精舍中去如何?我也好见识见识各派掌门。那些人可都是些大人物,我第一次出江湖,还没见识过呢。”朱文琅长身而起,笑道。 “今日已晚,朱少侠你们两位今日就先勉强和大小叫花们将就一晚,明日再上山吧。朱少侠,我和师弟商议,我们不宜一道前去。好在上官少侠如今已正式为当世上官世家行走江湖的‘上官三子’之一,自是可以代表上官世家前去。朱少侠便和上官少侠一路,我和周师弟一路,在少林寺中遇事时言语间便可有个呼应。少侠你看如何?”这显然是老谋深算的于谦的主意,他身为周源的师兄,毕帮主隐居,平日里丐帮都是他在主管,遇事自然想得周密一些,此时方能看出这于谦毕竟高周源一筹。 “小猴儿自然以于老前辈马首是瞻了。”朱文琅忙恭敬道。 “呵呵,好,那一会咱们便好好商议商议。先吃东西吃东西,叫花窝里没什么好玩意,朱少侠将就将就。”于谦笑道。 “小猴儿哪敢?于老爷子的饭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吃得上的,就算难吃点,这可也是小猴儿的福分。嘿嘿。”朱文琅涎着脸道。 “哈哈哈哈,朱少侠这话是夸老叫花呢还是损我呢?”于谦朗声大笑,十分畅意。 “嘿嘿,嘿嘿,小猴儿开玩笑出言无状,自然没有不恭敬的意思。”朱文琅应一句,岔开话题:“请教老爷子另外一件事。” “何事?” “贵帮的降龙十八掌是不是人人都会使?” 第38章齐聚少林 第38章齐聚少林 “当然不是,降龙十八掌乃是丐帮绝艺,只有帮主才会。”周源抢先道:“若是帮主开恩,教门下弟子一招两招的,那也是十分难得的奖赏。只有当年洪帮主将十八掌尽数教给了郭靖郭大侠,算是破了例,但郭大侠乃是丐帮黄帮主的丈夫,自然也还是一家人。” “朱少侠怎么想起问起这个?”于谦凝望朱文琅道。 “我在徐州附近的山中,曾遇见过一位女前辈,和我切磋武功,听她说她使的掌法便叫降龙十八掌,我听雷伯说起过这是丐帮绝学,以为丐帮中人都会这门武功呢。” “女前辈?”周源奇道:“她使的真是降龙十八掌?她会几招?叫什么名字?” “开始的时候她也没告诉我名姓。我并未见过降龙十八掌,也只是她自己说的。只不过我看那套掌法招式古朴,女前辈使出来虽有些别扭,却是威力惊人,而且明显留有后劲,路数都是一样的,应该至少有十几招。” “降龙十八掌并不适合女子习练,故而当年洪帮主将这门武功传给了郭大侠,连黄帮主也是不会,黄帮主只会打狗棒法,夫妻二人各有一门丐帮绝技。但也仅此一例而已,之后这两门武功都只有丐帮帮主会使,帮中弟子偶尔有会一两招的,但绝无可能同时会十余招降龙十八掌,更何况还是位女子。天下间女子会使降龙十八掌的,便只有我们丐帮前任帮主史红石史帮主了。”于谦道。 “对了,我想起来了,那位前辈确实说她姓史。”朱文琅一拍大腿。 “哦,那便就是史帮主了,能得遇史帮主,小猴儿好福气,史帮主将帮主之位传给前任毕帮主后便隐居不出,我们师兄弟都数十年没见过她老人家了。”于谦叹道。 “怪不得我接到史帮主的书信,对文琅你是赞许有加,我还以为她只是看在‘雷霆剑’上官雷的情分上,却原来你竟得当面遇上她老人家,还亲自演练降龙十八掌,小猴儿你真是福缘不浅,真是羡慕死老叫花了。”周源也恍然大悟,才知朱文琅竟然还有这份机缘,叹道。 “那是史前辈看得起小子。”朱文琅也才知道那位夜间山中遇到的女前辈居然有这么大的来着,忙站起躬身,抱拳恭敬道。 于谦和周源对于朱文琅如此郑重地尊敬自家丐帮前任帮主,自是欣慰,心中也赞朱文琅性子虽然跳脱,跟只猴儿一样,但基本的礼数还是懂事的。 少室山占地颇大,少林寺乃天下名寺,自唐时便已闻名天下,少室山上一大半都是寺中的产业。 唐庄镇离少林寺尚有一两个时辰脚程的距离,故于谦说是无须赶忙,好好歇息一下第二日再上山。朱文琅等作为客人,当然客随主便,自也无话,当晚便和于谦等人一同宿于土地庙中。 地上铺了干爽厚实的稻草,旁边点上火堆,有丐帮弟子整夜护持着不叫熄灭,睡得倒也舒服,再加上和周源分别一月有余,相见自又是一些寒暄和玩笑,还吃点狗肉喝点酒,心情也极是轻松舒畅,闹至深夜,倒在地下便睡着了。 第二日天色有些阴沉,朱文琅练周天养生篇内功已颇有根底,本就并不贪睡懒觉,早早便醒来了,正好看到周源正朝他挤眼色,会意地点点头,一前一后地走出庙外。 “小猴儿,走,跟老叫花我打兔子去。” “这冬天也有兔子?” “你以为兔子冬天就不吃东西啊?出来得少而已,冬天的兔子才肥呢,都是秋天吃肥了准备过冬的,走!” “好啊,走,呵呵。”朱文琅对这新鲜东西自然是好奇百倍,满口答应。 武林高手要打只兔子实是极为简单的事,如朱文琅这般的,一颗围棋子儿便可将兔子打晕过去,不过要想找到兔子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周源似是对此极有研究,转过两道岗,也不知怎么的就找到几个洞口,捣鼓几下便跑出一只兔子来,惊慌失措地满地乱跑。 周源练的是外家刚猛功夫,身手虽矫健,轻功却并不甚高明,对付那忽来忽去的兔子便显有点吃力,朱文琅也是顽皮心起,不想掏出棋子儿来一把打翻,偏偏如同孩子似地追着兔子跑,追好一大段距离才反应过来,干嘛不用轻功,一展开身形,几乎一下子赶到了兔子的前头。 不过这兔子贴在地上跑,朱文琅要弯腰去抓不免放慢了身形,一下又被兔子闪开了,逮了几次都差那么一点点,指尖都已碰上兔子的皮毛,却也并未抓到。朱文琅气急,懒得再追,往怀中一掏,掏出两颗围棋子儿来,略一瞄手一挥,正中兔子后腿,把兔子疼得在地上打了个滚,朱文琅正好赶上,顺手一抄,抓住了两只兔耳朵,一把拎了起来,哈哈大笑。 “哈哈,臭小子抓兔子有一手啊。”周源在后面笑道。 “哈,如果不是臭老叫花子找兔子更有一手,我想抓也没处抓去啊。”朱文琅一边回转一边笑道。 如此这般地抓了四只兔子才回到土地庙中,扔给李菁,叫他剥了洗干净,两只他们几人吃,另两只分给丐帮弟子们。 待得几人心满意足地擦擦嘴,日头已近午时,六人便出发,于谦周源李菁一行先走,朱文琅上官灵两人一道,一先一后分别往少林寺拜山,递上拜贴锦盒。 朱文琅可从来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好在上官灵出身世家,这等平常的武林规矩在门中便早已熟知,倒也不至于出丑。 至于拜盒,既然假装和丐帮不是一路,当然不能用丐帮的拜盒,好在唐庄镇地处少室山外,也常有武林人物前来拜山,故而在这小小集镇的铺子中居然也有得现成的拜盒卖的,便临时买了一个,由朱文琅挥毫写上拜贴。 这回是以上官灵的名义拜山,便不再多写朱文琅的那个什么锦衣卫千户的官衔,只将朱文琅的名字附在上官灵之后便也罢了。 上官世家乃武林第一世家,虽少有人行走江湖,地位却是尊崇。只是行走江湖的“上官三子”行踪不定,而除这三人之外上官世家又不可能另派人前来少林,故而这次少林寺便没有请上官世家。 这早便是习以为常之事,以往武林中有些什么大事也难得请到他们,上官世家也从未有过一句责怪别人轻忽怠慢的言语,在武林中似乎已超脱成了一个影子,只是这个影子的江湖地位却是颇高的。 上官灵代表上官世家不请自到,知客僧接了上官灵的拜贴进去,不多时便有一个白须白眉的老僧身披袈裟率众弟子出迎,那便是般若堂首座普空大师了。 普空大师乃少林掌门普云大师的师弟,执掌般若堂,乃是少林寺有数的高手。平日便在寺中静修,并不多参与寺中烦杂琐事。只是此次普叶大师身亡,应方丈普云大师相邀而来的不是一方掌门便是一帮之主,身份不同,便由普空大师担起各派掌门帮主的接引之责。 上官灵虽年轻,但“上官三子”之一的身份也是非同一般,已是代表了上官世家,少林寺自然不敢怠慢,便以重礼接待,由普空大师接引入寺。 普空大师恭恭敬敬地把两人引到知禅精舍中住下。 那知禅精舍本只是几处禅房,只是因这次来的客人多,而且不是一派掌门便是一帮之主,不方便与别派中人混住,少林寺便寻山后精舍房空地上临时又搭建了几间茅屋,土墙草顶,独门独院,刚好各派一处,既显尊崇,又免得不同门派间杂住着,万一有些什么不相干的江湖恩怨闹起来多生事端,还不如分开住的好。 朱文琅他们不像别派,还会带着四五个门人弟子,他和上官灵两人住一套独院,显得十分宽敞,又正好和在他们前头拜山的于谦等作了隔壁邻居,丐帮这边也未带其他帮中子弟,只有于谦周源和李菁师徒三人,自然也显宽敞之极。 才住下不久,炭盆便已生好,香茶素斋便已奉上,般若堂首座普空禅师,罗汉堂首座普灵禅师亲临各门各派分别拜望,客气寒暄几句,显已将上官灵和其他各门派掌门帮主同等对待。 先行已到的各派掌门已有不少,僧道俗都有,为首的当然便是武当掌门青峰道长。 武当自祖师张三丰真人开派以来便与少林寺齐名,被武林中人共奉为泰山北斗。 当年张三丰真人始创太极拳太极剑之时,曾因西域少林旁支的高手乔装偷袭受过极重的内伤,虽得徒孙明教教主张无忌即时施救,却毕竟年事已高,数年之后便即辞世,辞世之时正逢乱世,虽武林震动,但前来武当山吊唸的人却并不多。 当年张三丰的七大弟子,在武林中号称“武当七侠”,其中张翠山和莫声谷早死,俞岱岩和殷梨亭都曾受少林西域旁支之人所害,全身骨骼尽数捏碎,虽得黑玉断续膏灵药,但毕竟元气大伤,掌门大弟子宋远桥因其子宋青书之事深疚于心,郁郁而亡,只余俞莲舟张松溪等人勉力支撑,心力憔悴,自张三丰以下第二代弟子竟于不到十年间先后辞世而亡,武当渐趋式微,再不复当年“武当七侠”时的盛名,实是可悲可叹。 不似“武当七侠”中大多是俗家弟子,当世中的武当嫡传弟子已俱是出家之人,上任武当掌门灵空道长辞世三年,青峰道长才接掌门之位未久,虽说因平素苦练,武功已是登堂入室,但在派中根基未稳,远不如灵空道长声名显著,门内还有数位与灵空道长平辈的长老,连青峰道长都得尊他们一声师叔,却是十分不服青峰接掌武当门户,只不过有一位姓杨的长辈支持才顺利得接掌门之位。 那位姓杨的长辈,乃是青峰的六师叔祖的夫人,年纪虽不大,但殷师叔祖去世之后,也因哀痛过甚,郁郁寡欢,没过几年终于随夫而去,青峰道长却又失了靠山,因此江湖盛传武当门内有夺位之患。故而武当派这几年一直陷于内争,无暇外顾,在江湖中声名更是大不如前。 不过朱文琅看那青峰道长谦和恭让,言语间分寸有度,堂堂正正,谈笑自若,和徒弟说话时和气却不失威严,行事沉稳明晰,倒是羡他自如洒脱,一股青灵之气,大有好感。 其次便是武林第一大帮丐帮了,现任帮主毕道凡隐居,两位副帮主,“竹丐”于谦和“铁丐”周源,俱都是武林中出色的人物,把丐帮经营得侠名日盛,好生兴旺。 尤其是于谦,为人豪爽,丐帮也是仗义行侠,故熟人故旧极多,与各门派掌门人都早已熟识,见面了自是忙不迭地打招呼。 相比之下,上官灵两人却是低调了许多,只是缩在住处,并不到处走动拜会旧交,事实上他们也并没有什么旧交。 不过到底上官世家是武林中第一世家,地位尊崇,平日里难得见到,这日各派掌门听说上官世家居然也破天荒地来了人,出于礼节,却也纷纷上门拜会,上官灵都一一地依足江湖礼数奉茶客套迎来送往。 朱文琅在座相陪,倒也一一认识了各派的掌门。各掌门自然问起朱文琅的身份,二人依照先前说定的言辞,只说是上官灵的朋友同行而来,旁人自也再无多话。 朱文琅在皇宫中长大,所见之人不是皇后嫔妃便是朝廷大员,能进皇宫的最起码也得四品往上的重臣,他自己也是锦衣卫千户的职衔,品衔虽不高,却是天子近臣,见过大世面,看这些江湖中的掌门人也是不过如此,心下不慌,言语谈笑间落落大方侃侃而谈,偶尔还来上几句玩笑,挥洒如意。 这次因事体颇大,少林寺请来的都是中原武林中的名门正派,其余像排教,巨鲸帮等等一些不入流的江湖门派,或是云南五毒教、岭南僵尸门等旁门左道,便并没有发下请帖。 即是这样,也来了近十个门派。朱文琅一一数来,除武当掌门青峰道长,丐帮的于谦周源,上官世家的上官灵,还有华山派掌门“凌峰剑雨”祝未风,恒山派掌门云慈师太,泰山派掌门清坤道长,峨嵋派掌门静风师太等等。 恒山和峨嵋两位师太慈眉善目,谦和有礼,祝未风清矍谦逊,仙风道骨,清坤道长则面红神旺,说话间风风火火,显是个性急的火爆性子之人。 有名的门派中倒还是有几个门派未到,唐门是这次的事主,这次邀约各派掌门也是为了商议如何找唐门理论的事,故少林寺并没有发请帖给他们,川中青城派掌门“如意神剑”余庆峰则回信说是身体不适在观中静养,不能赶来赴会致歉云云。还有太湖帮帮主“浪里飞鱼”白玉苇,江西霹雳堂堂主“惊雷无声”雷无声也都回信说帮中或堂中有要事不能前来。 随着丐帮于谦周源的到来,除几个已复信不来的的门派之外,少林寺相邀的其余门派的掌门都已齐聚少林。 ++++++++ 这日天气寒冷,眼见阴云低沉,当夜便下起雪来,刚开始还只是细细的雪花,到后来却是越下越大,飘下来的已是大片大片的鹅毛飞雪。 朱文琅上官灵和各派掌门都是武功高强内力一流之人,根本未将这大雪放在眼里,但各门派也大多有门人弟子随行,便不一定能扛得住这雪冷了。 好在少林寺考虑周全,每个茅屋独院中都备下炭火铜盆,晓得旺旺的,把屋里都烤得暖暖的。 如此过了一夜,屋外已是铺了两寸来厚的一层白雪。翌日一早,普空普灵两位禅师便踏雪来到知禅精舍,说是少林方丈邀各位掌门到大雄偏殿相会。 大雄宝殿乃是寺中重要的所在,平日里寺中最隆重的佛事都在此进行,庄严肃穆。不过若是寺外之事,特别是与江湖相干之事,便不宜搅扰了佛祖的清静,在宝殿中议事了,一般都是另择处所,或是禅房,或是菩提院白衣殿等处。 大雄偏殿乃是大雄宝殿侧面的一所大殿,并未供奉西天佛祖菩萨罗汉,却也是个十分重要的所在,此次少林相邀而来的俱是各派掌门,选在此处议事,自是显示了少林寺对各派掌门的尊崇以及对此事的重视,此等关节,上官灵朱文琅和各派子弟不一定清楚,但对于祝未风,于谦周源等人,特别是出家人云兹师太、青峰道长、静风师太等人,却是心知肚明。 朱文琅和上官灵二人年纪轻辈分低,有意落在最后,朱文琅在后面看着前面纷行的各派门人,发现各人在雪地里的脚印深浅不一,各有不同。 仔细分辩,最前面的普空普灵两位禅师脚印最深,方方正正,脚印齐齐整整,如凭空凹进去一块一般,边缘棱角分明,步伐相距也是纹丝不乱,显是下盘极稳。 泰山派掌门清坤道长的脚印步步为营,只是边缘上的雪有些松滑。 于谦和周源没有脚印,踏在雪上都是将雪踏得四下飞溅,早已不成模样,二人所练的俱是同门的外家功夫。 云慈师大和静风师太脚印稍小,脚印才一寸来深,并未及地,轻功已是不凡,却还不及青峰道长的脚印更浅些,才半寸来空。 最浅的却是那华山派的“凌峰剑雨”祝未风,踏在雪地中只留下浅浅的两三分深的淡淡印痕,不留意根本看不到。 朱文琅提一口气,养生篇内力在经脉中运转一个周天,运起轻功,前行几步,再回头一看,也是一串的脚印,却有一两分深,显是韦一笑所授的轻功竟是比一派掌门还要略胜一筹,果然是江湖绝顶轻功高手“青翼蝠王”的成名绝技。 第39章无影毒粉 第39章无影毒粉 众人来到大雄偏殿,少林方丈普云大师早已候在偏殿门外相迎。 普云大师身披土红袈裟,红润的脸色上白须白眉,神色安详,只是躬身朝来客合什行礼,若不是早知他身份,朱文琅根本难以想象这个慈眉善目、平平无奇正闭目行礼的老年僧人居然便是第一大门派少林寺的掌门人,武林中的顶儿尖儿的角色,随意跺跺脚,整个江湖都得抖上三抖的人物。 各掌门依次回礼入殿,朱文琅跟在上官灵后面也忙不迭地深深回礼。 偏殿内是一块空地,两侧依次摆了几张木背靠座太师椅,每一太师椅旁摆了张茶几,自是为各们掌门而设,上官灵二人最后入殿,看得先前入殿的各掌门都已入座,各派跟随弟子则侍立其后,朱文琅看上官灵也挨着于谦坐下,周源李菁站在于谦身后,上官灵身边却还余了一把空椅子。 朱文琅一乐,大咧咧笑嘻嘻地一屁股坐在最后一把太师椅上,居然和各门各派的掌门来了个平起平坐。 各派掌门都略有诧异。 大家都知道这一溜的椅子乃是为各派掌门帮主所设,有资格坐这些椅子的人物,个个都是能独挡一面,代表一个门派的人,连周源都只能立在于谦的座椅之后。 至于上官灵也是因为代表上官世家才坐在这椅子上,不知这个随着上官灵而来的小子敢坐到那儿,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只是一来朱文琅身后再无别派掌门无座,二来早一日拜望上官灵时,众人都已知这个叫朱文琅的人并非上官世家的人,更不是在座任何一个门派的弟子,而只是上官灵的朋友。他这一坐虽然显得有些胆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但各大掌门也很难说他就有什么不对。 大雄偏殿中一时鸦雀无声,人人都盯着朱文琅呆看,朱文琅自己却若无其事地端起了旁边茶几上的茶,悠闲地喝了一口,那样子把个站在于谦后面的“铁丐”周源看得差得笑出来:“这小子,没人管着不知道会闹出多少笑话,天生就是只猴儿。” 少林方丈普云大师也随着进来,身后随着般若堂首座普空大师,罗汉堂首座普灵大师和菩提院首座普雨大师。 少林寺中历来有八个职份地位最为尊崇,除少林方丈外,便是罗汉堂首座,般若堂首座,菩提院首座,戒律院首座,证道院首座,药王院首座,达摩院首座七位高僧,如今达摩院首座普叶大师暴亡,证道院首座普修大师精研佛法,德高望重,却并不通武功,药王院首座普芝大师精研医药,戒律院首座普松大师公正执法,两位大师武功也并不甚高。此次与各大掌门一会,出来的普云、普空、普灵、普雨四人已是当前少林寺中武功最高的四位普字辈高僧,可见少林掌门对此次聚会已是何等重视。 普云大师一进门一眼便看到坐在最靠外边太师椅上的朱文琅,也是一愣,微觉意外,不过他精修佛法,涵养极好,虽是惊异,却也马上反应过来,并未露出丝毫异状,仍是领着普空普灵普雨三位禅师向里而行。 各派掌门纷纷站起身肃立以示尊重,上官灵朱文琅自也不例外。 宾主皆落座,少林方丈普云大师首先闭目合什呼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此番多谢各位掌门、各位施主来我少林,只因我普叶师弟被害一事烦劳各位掌门路途劳顿,普云十分感激。只是打扰了各位掌门的清修,普云在此赔罪了。阿弥陀佛。”说罢又是一礼。 各派掌门纷纷谦逊还礼。 与少林寺同为武林泰山北斗的门派,武当掌门青峰道长是自然而然的主宾,挥了挥手中的拂尘,作了个辑手道:“善哉。方丈大师勿须如此谦让。贫道听闻普叶大师之死似乎与唐门有关,事关武林中两大门派,便与我武林中所有门派皆有关联,自须好生处置,查明真相,急切不得。方丈大师邀我等前来,我等自当好生参详。若是其中有什么误会或内情,也好商量着来,免得两大门派因误会生起事端,让我中原武林横生波澜。” “便请方丈大师将普叶禅师之死细细说来,我等也好计议一番。”“竹丐”于谦作为天下第一大帮主事的副帮主,说话自然分量十足,此时提出要方丈大师将事情经过详细说出来,当下云慈师太,祝未风等都晗首赞同。 普云大师便将达摩堂首座普叶大师之死的经过细细解说了一番。 ++++++++ 原来一月之前,晨钟已过,方丈大师发觉达摩院首座普叶禅师并未来大雄宝殿参与早课。 这早课乃是出家人必修的功课,普叶大师是得道高僧,修身严谨,从未缺过早课,如此一个消息都没有却不来早课诵经乃是前所未有之事。 普云方丈不放心,派出弟子去看,才发现普叶大师端坐禅房,口鼻流血暴亡,死时面目可怖,脸色赤红,想是经历了无可忍受的痛苦。 方丈大惊,请药王院首座普芝禅师亲往查视,才觉普叶大师已经脉尽断,腑脏几乎震碎,从端坐姿势来看当并非遇着强敌,内腑乃受自身内力重创所致,此外并无其他异状。 经药王院普芝大师仔细查验,却在普叶大师所用的茶盅里发现一种从未见过的毒物,无色无味。普芝大师遍寻经书数日,终于发现唐门六毒之一的“无影粉”中毒后的症状与此一模一样。 但一来下毒之人乃是一服侍普叶大师的小沙弥宗倍,却已在普叶中毒当夜被人灭口于寺中井内,二来也不知这宗倍从哪里得来的这‘无影粉’,人已死线索已断,根本无从查起,便只余无影粉这唯一一条线索了。 这无影粉乃是唐门独门毒药,几乎从未在江湖流传,既如此说来,下毒之人若非唐门中人,也必然和唐门脱不开干系。 只是此事牵扯武林中两大门派,兹事体大,一为慎重,二也为壮声势,这才将各位掌门邀来,共同商议如何处置此事。 “无影粉为唐门之毒,故下毒之人必定与唐门有莫大干系。老纳等俱是出家之人,首戒杀生,绝不愿大起干戈与唐门为难,若能得各派相助,将此事妥善处置,有个交代,不让两派大伤和气却是最好。佛曰出家人慈悲为怀,我普叶师弟想来也是命中该有此劫难,故而少林寺也并非要凶手偿命,只需让他在我少林寺内的净心洞住上二十年,每日以诵经钟鼓之声冲洗暴戾之气,以化解与我普叶师弟的此层孽缘。只望唐门不要袒佑凶手,老纳望各位掌门人主持武林公道,也给我少林寺一个交代。阿弥陀佛。”普云方丈说完合什,朝众人行礼。普空普灵普雨三位高僧也跟着闭目合什,低诵佛号。 “这还要说?既知毒物便是无影粉,必是唐门中人所为。普叶大师乃少林得道高僧,武林中人莫不景仰,如今既遭惨死,又知凶手是谁,哪有不报仇之理?我等先礼后兵,方丈大师只需上门理论,那沈园雪交出凶手便罢,若是包庇凶徒,也怨不得别人不客气。事关武林正道,泰山派当仁不让,甘附少林骥尾。”泰山派清坤道长是个烈性子人,急不可待地发表意见。 “据贫道所知,这无影粉乃唐门的‘六毒’之一,算是独门绝学,非唐姓弟子绝无可能得到,即便是唐姓子弟,也须非重要的嫡传弟子不得授。唐门六毒因毒性极烈,中者必亡,武功越高中毒之后越是发作得厉害,便是唐门自己也历来十分慎重。方丈大师所言极是,普叶大师身亡于无影粉下,要么凶手便是唐门嫡传,要么也是从唐门嫡系子弟手中流出去的,无论何种,都必定和唐门有莫大干系,找唐门要人自然是理所当然之事。我武当派也当全力支持。若是方丈大师欲往唐门理论,贫道自也当随行以壮声势,不怕唐门不肯将凶贼交出。”坐在普云方丈旁边的青峰道长道。 “阿弥陀佛,方丈大师,此事还需慎重,即算凶手确是唐门中人,我等也须以礼相求,非至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大动干戈。”云慈师太毕竟是出家之人,心慈念善,欠了欠身道。 祝未风,静风师太也都纷纷说话,大致都是说到此事确需向唐门要人,但最好也不要兴师动众,尽量不要动干戈,免得两大门派两败俱伤,非武林之福。 事实上,即便是少林派,虽是好手如云,但要对付唐门那些无影无踪制敌于无形的暗器和毒药,却也是十分忌惮,这才邀约各派掌门商议,以期获得各派的支持。 “丐帮乃天下第一大帮,‘竹丐’于副帮主仁侠好义,天下皆知,不知于施主是何意见?”看于谦一直都端坐着并未开口,普云问道。 “方丈大师,不知可否请教几个问题?”于谦沉默半晌,道。 “于帮主请说,老纳言无不尽。” “方才方丈大师言道,普芝大师是根据普叶大师的症状来判断中的是无影粉之毒,久闻唐门六毒之名,却极少有人见过,至少老叫花子便从未见得,所知之事大多只是传闻。不知普芝大师能否确认普叶禅师中的便定是无影粉?有无其他毒药的症状和无影粉类似?” “据江湖传言,这无影粉无色无味,遇水即融,入腹后感应中毒者内力强冲经脉,无可止息,直至经脉尽断,爆血而亡,越是内功高深之人中毒后越是容易激发内力毒发身亡,反是无丝毫内力的平常之人服之并无明显异状。普叶师弟圆寂之时脸色赤红,经脉尽断,当是内力冲激所致,内力所至之处内腑也尽皆碎裂,正和无影粉毒发之状相同。茶盅内残余毒物连银针都无法试出。普芝师弟甘冒奇险亲尝毒药,也觉内力尽失控制,浑身乱窜,经老纳和普空师弟等合力压制方得平复,却也元气大伤,卧床不起已近一月,今虽见好转,功力却损了五成有余。”普云道。 众人闻言俱都轻啊了一声,武当掌门青峰大师道:“想不到普芝大师慈悲为怀,竟然以身试毒,如此悲天悯人之心,实是我武林中人的楷模。” “普芝师弟于此倒也并未断言,只是一心想验证是否真是无影粉之毒罢了,普芝曾道普叶师弟所中之毒十之八九便是那无影粉,实因所有症候均与那传闻一模一样。少林寺孤陋寡闻,并非听闻有别的毒物毒发时和此相类。阿弥陀佛。”普云双手合什道。 “那好吧,虽说并不能确认此毒便是那唐门‘无影粉’,但也算有九成把握,此为其一。其二,无影粉是服侍普叶大师的小沙弥下在大师的茶水之中的,方丈大师有否查访那下毒的小沙弥的来历?” “那小沙弥宗倍自幼在少林出家,从未踏出少林一步,老纳也十分不解为何他要向我普叶师弟下毒。” “看来这宗倍小师父便很有可疑了,他于普叶禅师中毒当夜死于井中,想来不会是自尽,必然是另有其人杀宗倍灭口,此人能在寺中不声不响地杀了宗倍,恐怕内贼的可能性还大些。故而据老叫花子来看,普叶禅师之死要查,宗倍之死也要查,而且这两件事只怕还是同一人所为,须得一起查,只怕这个人眼下是否仍在少林寺中,也未可知。”于谦步步紧逼。 普云大师和后面的普空普灵几位闻言俱都是眼睛一亮,神光一闪,便又都垂下眉来,普云方丈善如流,承认己过:“……于帮主说得有理,老纳的确疏忽了此节。寺内老纳也当细细查访。” “自然,无影粉一样是重要线索,请唐门帮忙查问是自然的,可以从毒物来历寻些线索,谢某的意思是两边一起都查,尽早查出真凶。” “于副帮主说得极是,老纳叹服,必定如于副帮主所言,两边都同时查访。”普云合什道。 “方丈大师且恕于某说得如此直白,只因老叫花另想起一件事,才对此事也有了些许疑窦。” “敢问于副帮主想起的是何事?” “便是上官世家雷霆剑上官雷之事。” “老纳听闻‘上官三子’之一的‘雷霆剑’上官雷乃是江湖一流高手,在皇宫之中充任侍卫总统领之职,极少涉足江湖,却不知此事与上官雷帮主有何关联?”普云大师奇道。 上官雷遇害乃是在皇宫之中,又因牵涉隐密,直到此时,知晓上官雷被害一事的武林中人仍然极少,故而少林寺方丈也是不知。 “方丈大师有所不知,‘雷霆剑’上官雷上官大侠已然遇害两月有余。”于谦道。 “啊,居然有这样的事?”这话听得各派掌门大为吃惊,大多不知此事。 “阿弥陀佛,原来上官雷施主竟然已逝,还是为人所害,真是让老纳吃惊不已,却不知于帮主所说的上官施主遇害一事,竟然也与普叶师弟被害之事有关联?还请于帮主细说一番。”普云方丈合什道。 “这事就得请上官少侠和朱少侠解释一下了。”于谦将手朝上官灵和朱文琅一摆。他是有意要在各派掌门人面前推出这两个小子。 众掌门的眼光顿时转向两人。 “晚辈上官世家上官灵,家叔行走江湖日久,后门主令其入宫担任内宫侍卫总领队一职,两月之前不幸遇刺,亡于任上。在下一直未出上官世家,对此事所知亦浅,倒是我的这位朋友亲临其事,可向诸位掌门详加讲明。”上官灵也不多话,伸手向着朱文琅一摆。 朱文琅一直斜靠在太师椅上听着众人议论,一副懒相和危襟正坐在各位掌门比起来简直就显得极不庄重,只不过普云方丈并未发话,旁人身为客人的身份,也不好意思直接指出来,他自己则根本没这根筋,听得入神根本没意识到实在是有点散漫不礼貌,便一直这么坐着没说话,看到上官灵示意自己,才稍稍直起身来,朝着全把目光投向他的各位掌门人点了点头。 “在下朱文琅,雷伯……哦,就是上官雷,确实两月之前被二等侍卫‘残月钩’冯奎突然行刺,最终不幸去逝。不过那冯奎是下毒在先,偷袭在后,却被我雷伯拼死奋力反击,最后也中剑而亡。事后太医查验,上官雷所中之毒是一种无名之毒,至于究竟是何种毒物,太医却无法验知,故此皇上派我往唐门查访。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并非唐门中人下的毒,一来宫中并无唐门中人出入,二来雷伯行走江湖数十年,也从没和唐门中人结过怨,中毒之前数日也没出过宫门,除了宫中的侍卫,也未和唐门中人有过任何往来。今日普叶大师中的无名之毒,但方才于帮主所言的两处疑点,都须最终查访确认。所以,小子也认为,此事恐怕还得从长计议慢慢来才好。”朱文琅组织了一下语言道。 “这位朱文琅朱少侠,便是奉大明皇帝朱元璋之命,准备去唐门查问上官雷遇害一案的。他如今的身份,除了钦差,还是位锦衣卫的千户大人。”周源在一旁插言补充道。 “原来朱少侠还是朝廷中人,老纳实在是多有失敬。‘雷霆剑’上官雷上官大侠早年行走江湖,行侠仗义,令人景仰,与老纳也曾有过一面之缘,剑法超群,风采不凡,谁料竟然惨遭横祸,为人所害,实乃可悲可叹。阿弥陀佛。”普云大师只是客气一句,似乎并未在意什么钦差不钦差,说起上官雷,叹了口气,闭目合什。 “此事我与上官灵二人一同查访,已有一些线索,此行正欲往唐门继续查办此案,中途听说少林寺这边也出现与唐门相关的事情,便顺道过来打探一下看看有没有新的线索。”说着朱文琅从怀中掏出一块铁牌,正是在曲阜县命案中捡到的那块“青龙”字铁牌,递给普云大师。“不知方丈大师和各位掌门以前可曾见过此物?” 普云大师接过细看半晌,又递给旁边的青峰道长,道:“老纳从未见过此物。不知此物和上官雷大侠遇害之事有何关联?” 第40章少林试武 第40章少林试武 “冯奎随身便带有一样的铁牌。根据主责此案的何文灿何大人分析,猜测此案可能涉及到一个极为隐秘的组织或帮派,而冯奎即为组织中之一员,而该组织便以此牌为凭证。”朱文琅一指那块在掌门之间传看的铁牌:“当然,这仅是猜测而已。而我则奉皇……奉当今陛下之命,与何大人分两头查办此案,他负责在朝堂之中查办,我则入江湖之中查访,重点便是上官雷所中的那种,可能与唐门有关的剧毒。” 微微一顿,朱文琅续道:“我先到上官世家,去送上官雷的骨灰,路上又遇到丐帮的周副帮主,上官门主和周副帮主都觉得此事须要极为慎重,应尽快查明真相,以免朝廷因此而对武林中人产生偏见,导致朝廷与武林之间的敌对。” 说到此处,便见在座各掌门皆微微点头,显是十分认可。 朱文琅又续道:“可前些时日,我与上官灵一道从上官世家出发去往唐门路上,在曲阜境内,竟然在两起灭门劫财的大案现场,又发现了这种铁牌,便是方才各位掌门所看到的这块。冯奎身上的铁牌与这一块,大小样式皆完全相同,唯一不同的便是,冯奎的铁牌上一面是‘白虎’二字,另一面则是个‘贰’字。而如各位掌门所见,这块铁牌的一面是‘青龙’二字,另一面也是数字。非常明显,这两块铁牌确实大有关联,应出自同一组织。这也说明当时何大人和皇上的猜测应是一语中的,江湖之中确实存在这么一个以铁牌为信物的组织,谋害了‘雷霆剑’上官雷,在曲阜犯下灭门劫财大案。” “那朱大人又何以说此事与普叶大师遇害可能有关呢?”旁边的青峰道长接话道。其实他知道朱文琅的话还未说完,他这一接言不过是引着朱文琅继续说而已。 果然,朱文琅又续道:“据何大人所言,这种灭门劫财的大案,这几年在各地已发生近十起,绝非曲阜一处。此事我已将消息传回京师……在下想和各位掌门说的是,上官雷被冯奎所害,且发现了连御医也查验不出来历的剧毒,因此皇上令在下往唐门请教,此事唐门已有了嫌疑。而此次,普叶大师又是中毒遇害,还有可能是唐门的‘无影粉’剧毒,唐门又有了嫌疑。但既然冯奎涉及到这么一个铁牌的组织,那么普叶大师的遇害,是不是也与这个组织有关?这个组织是否与唐门有关?唐门到底是不是真凶?这些都须得查验,不可轻易断言,正如于老爷子所言,涉及武林中实力门派,一切须得慎重,轻易不要引起同道中人之间的大仇,否则容易导致武林动荡,于所有武林中人都不利。” 最后,朱文琅舒一口气,顺手在椅手上一撑,长身而起,团团一拱手道:“方丈大师,各位掌门,晚辈只是希望少林寺稍安勿燥,先不要轻易下结论,细细查访,尽可能不要大动干戈,否则两大门派斗起来,不但是武林中的浩劫,连朝廷恐怕也是很难答应的。” “少侠如此维护于唐门,莫非和唐门有什么瓜葛?”普空大师冷言道。 “我和唐门没什么关系,只是就事论事而已,我自己还得上唐门一趟问问雷伯……问问上官雷剧毒的事呢。”听到普空语气中充满怀疑,朱文琅口气中已有些许不快。 “那不知少侠此话是代表谁说的?”普空插言道,话虽然平淡,口气却有些冷。 “我不用代表谁,就代表我自个儿,怎么着?普空大师是觉得在下不够份量?”朱文琅见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普空却还是这么一个态度,脾气一上来,已是顾不上什么场合礼数,有些露出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无赖相了,也是,连在当今圣上洪武皇帝面前都敢嘻皮笑脸的人,天底下恐怕也再难得有人能吓着他了。 “普空师弟-----”普云大师似是想阻止普空再说。 “在座的各位,不是一派之尊便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难道朱少侠觉得自己够份量能和各位掌门帮主平起平坐?”普空大约是个急性子,方才见朱文琅大大咧咧便坐到那张椅子中去,便有些看不惯,心中不快,此时便有意为难他。 在座余人俱是客人身份,更何况大部分人也以方才朱文琅的举动不以为然,觉得让这小子受点教训也好,便也无人开口。 于谦正待开口之时,见普云方丈大师已出言阻止普空,便也缩了回去。 “嘿嘿,普空大师要不要试试,看少爷我够不够分量?”在这少林寺中,众目睽睽之下,那普空也不可能下手太重,有这样的高手过过招,实是件十分难得的机会,朱文琅本就顽皮性子,好胜心一上来,有意嘻嘻一笑:“说不定少爷我真的是个空架子,普空大师一个小指头就能把我打趴下了,也就不用听我这小虾米在这胡说八道了。” “阿弥陀佛,那老纳就先试试朱少侠的分量。”普空忽地从普云大师身后转了过来。 “普空师弟,不可!阿弥陀佛。”普云方丈料不到普空居然如此沉不住气,平日里普空虽然性子躁些,却也不像今日这般容易动怒,想来必是普叶之死对其震动甚大,之前见朱文琅贸然坐在椅子上,方才言辞之间又颇有维护唐门之意,因此按捺不住出言,还是因禅功修为不够之故。 本来普云大师也觉着朱文琅此人有些不知进退,居然自顾自地去坐了专给各派掌门人准备的椅子,确有些来历不明,今日之事事关重大,确实须得找机会探探朱文琅的底细,但也未料到普空居然如此直接,方才言语之间这朱文琅似乎是朝廷中人,这便更不好办了,如若他是朝廷中的重要人物,甚至和大明洪武皇帝有什么渊源,那普空此举无异替少林寺惹祸,此时见普空居然真的走出去要试朱文琅的武功,便沉声出言阻住普空。 毕竟方丈威严素著,普空似是醒悟过来,止住脚步。 “呵呵,没事没事,方丈大师,普空大师要试一下晚辈的武功,我也还真的想领教领教普空大师的绝学呢。”朱文琅哪肯放过这个机会,嘻皮笑脸道。 朱文琅既说出如此话,已形同接受了普空大师的邀战,普空大师再退回去便有点失少林寺的脸面了,在座各派掌门人也觉得这年轻娃娃实在是有点不知天高地厚,先教训教训压压性子再说话,也不是不可以。 只有丐帮于谦和周源担心起来。 周源曾和于谦提起过朱文琅的武功,周源虽然自己也并不十分清楚朱文琅的底细,但也知道个大概,真打起来自己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应已到一流高手的境界,只不过眼前这位普空大师是少林寺中有数的高手,十余年前便已是一流高手,老而弥辣,也真担心朱文琅会吃亏。 武林之中,实力为尊,仅凭朝廷命官身份,是没有多大分量的,若朱文琅真的手无缚鸡之力,他有什么意见,只怕各位在场的武林中人也没几人会在意,但若是朱文琅自己便是个高手,那他说话的分量自然便不同,再加上朝廷的身份,无论是说话的可信程度,又或是做出的什么承诺,都会令各大门派的掌门好好掂量掂量。 好在眼下是在少林寺中,普空大师又是得道高僧,各派帮主掌门人都在场,说到底朱文琅还是个晚辈,就算有些不敬,普空教训他一番还说得过去,却是不太可能下什么辣手,若是真交起手来,能让这小猴儿碰点壁也未尝不是什么坏事。 再说了,同属武林一脉,都传说少林寺的武功领袖群伦,但因出手不多,特别是寺中这些长老,没什么人真正知道他们的武功底细,若能让朱文琅探探普空的武功,于丐帮也只有好处没坏处。身为丐帮主事的副帮主,存了这么一份私心,于谦手微一抬,止住了正要出声的周源,静观其变。 至于上官灵,毕竟属于晚辈,朱文琅虽是自己朋友,但此时各派帮主掌门人都在场,朱文琅自己话中也似有应战之意,已是插不上什么嘴,便也不再开口,只不过上官灵已暗自提聚内力,悄做准备,万一有个什么危急之事便立刻出手相助,绝不能让朱文琅受什么伤。又看了一眼周源,恐怕真有什么事,也只有周源或是于谦出言才能够点份量了。 那边周源显是感觉到了上官灵的目光,微微侧过头来朝他点了点头,示意明白。 普空毕竟是少林寺的长老,虽是半路出家,并非自幼在寺中长大,但修习禅功也有近三十年了,方才激动之下出言讥讽,但此时一出场,便已即刻镇定下来,眼眉低垂,双手合什,轻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普空大师。”既已达到目的能和少林长老打一架,朱文琅也知道该收敛一下了,不可太过,得罪了整个少林寺对自己可没什么好处,故脸上虽然还是带着些淡淡的坏笑,却是也合什朝普空躬了躬身,也不自称少爷了:“不知普空大师想如何考量晚辈的武功?” “既然朱少侠想讨教一下少林寺的武功,普空师弟,你就和朱少侠过几招,大家点到为止吧。”少林寺方丈普云大师大约已看出来朱文琅自己便想比试比试,否则不会如此言语中推波助澜,便出声道。 不过此时毕竟是在少林寺,朱文琅又是晚辈,言语中便点醒普空须得把好分寸,令朱文琅略微吃些苦头也就罢了。 “呵呵,方丈大师,晚辈学过几天武功,也算是武林中的后辈,绝非想和少林寺为敌,只是仰慕少林派的武功,想向普空大师讨教一下,绝无他意。普空大师,请恕晚辈无礼了。”朱文琅再如何不知进退,也明白少林寺是得罪不得的,当年上官雷便提到少林派身为武林第一大门派,七十二绝技扬名江湖,绝不可轻忽,此时朱文琅如此一说,便将自己从少林寺的对面脱身开来,只当是武林后辈向前辈请教武功了。 在座的各派掌门人和帮主也都松了口气。 毕竟在座的心中都清楚,朱文琅乃锦衣卫千户,是朝廷的人,身份上绝非他们这帮江湖出身的草莽可比。但既然说清只是后辈讨教,那便不算是什么大事了,乘机见识一下少林派长老的武功,再看看朱文琅的武功来历,何乐而不为? 于谦和周源还有上官灵等人也松了口气,既然只是两人讨教武功,便不怕朱文琅会吃什么大亏了。 不过在恐怕在座的无论哪一个人,都百分之百地觉得朱文琅向普空大师讨教武功,实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定会吃点亏的,知道点厉害,也别叫朝廷轻视了武林中人。 “谨尊方丈师兄法旨。”普空朝普云一合什,又转过来对着朱文琅:“阿弥陀佛,还请朱少侠赐教。” 他也不是只知闭门念经的迂腐和尚,口口声声“朱少侠”,不称“朱大人”,意思便是限定此战只是武林中人互相切磋,而与朱文琅的锦衣卫身份无干。 “赐教不敢当。”朱文琅又露出些嘻皮笑脸的猴样:“是晚辈向大师请教才是。少林寺佛门盛地,不宜动刀兵,就拳脚上请大师指教一下吧。不过我是后辈,看来大师也不好意思先出招,那我就不谦虚了哈。”一番话说得在座的各派掌门人面面相觑,这小子实在是直得可以。 虽说这里是少林寺,普空大师又是长辈,定然是不会先出招的,不过这小子如此直白地说出来,一点也不客气,也总让人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听凭朱少侠吩咐。”普空大师只是低眉合什。 “大师小心了,我出招了。”朱文琅轻喝一声,已是挥拳而上,却是一招武当长拳“气冲斗牛”。 这武当长拳乃是当年张三丰所创,因招式简单,出拳有力,已是广为流传,可以说武林中人刚学武功时都必定要学这套武当长拳,乃是江湖中最为普通最为常见的武功数路,朱文琅使出此招,众人一点也不觉奇怪。只是朱文琅内功既深,这一出拳拳带劲风,气势沉稳,却也不可小觑,普空一招少林伏虎拳中的“伽叶巡山”挡了过去。 朱文琅又是一招武当长拳的“山门卸甲”,双拳往下一砸,普空则是一招少林罗汉拳的“青灯敬佛”,一手往上一架,左手却是横扫而至,朱文琅又是一招武当长拳的“让道迎宾”侧身避过。两人竟就在这大雄偏殿之上,普空方丈主位之下,各位掌门人的两排椅子之间斗了起来。 两人你一拳我一脚地斗了数招,少林方丈普云大师见朱文琅使的虽是江湖中最为普通的武当长拳,但拳势沉稳,身形凝重,将这套武当长拳直接明快的特点发挥得淋漓尽致,分明已是得了这套武功的精髓,心中起了疑团:“莫非这位朱公子是武当门下的俗家高手?”眼神扫了一眼武当掌门青峰道长,却见青峰道长也正朝普云大师这边望来,两人眼神一碰,青峰道长皱着眉头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朱文琅并非武当门下弟子。 正在此时,朱文琅却已变招,已换成了华山派的“破玉拳”,一招“青石隐隐”,手腕灵动,柔中带刚,已深得这路拳法的精髓,这“破玉拳”亦是华山派的寻常武功套路,虽不如武当长拳一般江湖泛滥,但也广为流传,但在座诸人也均识得,见他使出这破玉拳的气势,又不由自主怀疑他是不是华山派的弟子了。 只在转眼之间,三四十招已过,在座的各派帮主和掌门人是越看越惊奇。普空大师身为少林高僧,如今又是在少林寺中,又是对付一个晚辈,自然绝不会使出别派的武功,来来去去都是少林派的几路入门拳法掌法,只是由普空使出来,自与寻常少林弟子使出的威势绝不相同,不但拳路精湛,而且势沉力大,寻常武林中人绝难招架。 眼前这位朱公子却在这短短时间之内接连换了五六家门派的功夫,虽然也都是入门功夫,但每一路都似乎已苦练十余年,深得其精妙,若是单看一路,简直就要怀疑是不是他的本门功夫,但这六七路拳法掌法使出来,总不能说眼前这朱文琅同时是这几家门派的弟子吧? 可以说,朱文琅使的武功越多,在座的各派掌门人便越是糊涂,这位朱公子到底是何门派的少年高手?为何能精擅这么多门派的武功?究竟是什么来历? 更令在座诸人惊讶的是,普空大师身为少林长老,内功精深自不待言,但眼前这个少年人看年纪最多也就二十左右,但内力却高得惊人,似乎居然能和普空长老打个平手,近百招不落下风,虽说普空并未使出全力,但即是如此,这朱文琅也至少已是江湖一流高手的境界。 江湖中何时冒出来这么一个少年高手?怎么以前一点消息也没有,像是凭空钻出来的一般,却又如此厉害?要说是“雷霆剑”上官雷的弟子,但朱文琅斗了这许多招,连一招上官世家的武功也没使出过,再说,江湖中只听说“雷霆剑”上官雷以剑法饮誉江湖,却从未听说过上官雷的拳脚有什么过人之处,此时朱文琅并未出剑,凭的全是拳脚功夫,难道也是上官雷教出来的?就算上官雷能教出来,这少年人小小年纪,如何内功直如有数十年功力一般?居然能和普空大师对招不落下风? 第41章商议并案 第41章商议并案 倒是旁边的周源和于谦等人看得心情极好。 周源本猜朱文琅武功不低,却也未料到居然到了如此境地,想来比起身为丐帮副帮主的“铁丐”周源也差不到哪去,只怕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实已大出意料之外。 至于上官灵,则早已高兴万分了。 上官灵原本打算看到情势不妙时出手相助,此时看来,根本就是杞人忧天了,朱文琅的武功就算比普空大师稍弱,也弱不到哪儿去,更何况现在是在少林寺中,各派掌门人都在场,朱文琅又是晚辈,若是连这种情势下普空都要施辣手,那少林寺这武林第一大派的脸面,也就算是撂在这儿了,但若是普空不出狠招,怎么说朱文琅也吃不了什么亏。 念及于此,上官灵早将心放了下来,轻轻松松欣赏二人的比武,细细体会琢磨。 只见那朱文琅的拳路又变,竟是右手以掌作剑,使出了数招剑法,虽是掌沿,但在内力催逼之下,普空也已感觉到一股冷森森的剑气,竟是不敢直撄其锋,只是闪身避过,从旁边攻朱文琅的侧身,只不过以掌使出剑法毕竟颇不习惯,使得数招,朱文琅依旧改成了拳掌。 再又过得几十招,二人依旧是拳来脚去打个平手。然而即算是平手,朱文琅乃是晚辈,对于普空来说也已算是输了,饶是普空乃少林寺中出家修习禅定功夫近二十年,早已泯了争强好胜之念,心静平和,此时也觉脸上挂不住,心下已自琢磨着要想什么法子挫挫朱文琅的傲气,用那些绝招可不成,各位掌门人眼睛雪亮,绝瞒不过去,有以大欺小之嫌,但若不用些绝招狠招,又奈何不得这位朱公子,少林寺的颜面同样受不住,普空总觉左右为难。 正在此时,少林方丈普云大师一句话,总算替他解了围:“阿弥陀佛,朱少侠,师弟,就此罢手如何?” 普空闻言,顿时将发了一半的“翻江倒海”突地收了回来,如此闪电般地将已发出的拳招凭空收回,比发拳出去难了何止十倍?即此一举,已令在座的众位掌门人暗赞普空大师果然修为了得,武林第一大门派的实力果然不可轻忽。 不过更令在座各位惊异的是,朱文琅居然也在瞬间将发出去的一招山西彭家的“五虎拳”“太行虎啸”收了回来。 山西彭家以“五虎断门刀”绝技扬名江湖,这路“五虎拳”和“五虎断门刀”是一套路数,以奇、快、诡见长,只是“五虎断门刀”刀法大名在外,这路“五虎拳”便有点声名不显,是朱文琅从一等侍卫彭子青那儿学来的,但在座的掌门人哪一个不是武功卓绝见多识广?自然也识得,不过有先前的经验在,再也无人觉得朱文琅会是山西彭家的人。只是朱文琅如此快地将拳收了回来,还是令各派掌门人惊异万分,想不到朱文琅居然也和普空一样能做到突发突收。 普空大师收回拳势,回身朝普云方丈一躬身,合什道:“谨遵方丈师兄法旨。阿弥陀佛。”再一躬身,低头垂目地回到普云大师身后站好。 这一仗两人直斗了近半个时辰,拳来脚往的,此刻再看普空大师,竟是没有一丝气喘,呼吸平和,好似方才场中剧斗是不是他一般,令人不得不佩服他的功力深厚。 至于朱文琅,虽也并不是气喘如牛,一如平常,却是微微有些脸红,透出一股子血色,朝普云大师一抱拳躬身:“方丈大师,小子得罪了,今日领教普空大师高招,实令小子受益匪浅,小子多谢普空大师指教。” “阿弥陀佛,不敢,朱少侠少年英雄,武功惊人,实是令老纳大出意外。朱少侠武功已入一流高手之境,可喜可贺,却不知朱少侠师从何人?身属何派?”普云回礼道。 按说普云如此询问已是大失颜面。 朱文琅和普空在他眼前比了这么长时间,他身为少林寺掌门人,本应早已看出朱文琅的武功来历,无需再问。但这朱文琅可以说有上百位的侍卫“师父”,什么门什么派的武功都学过,今日一战,出招实是东一招西一招,天南海北的乱七八糟,又没使出来上官雷和张定边所授的剑法,过招腾挪之间身法虽然精妙,但这方寸之间,也无人能看出他的轻功来历。 不要说普云方丈未看出他的武学门派,在座的也没有任何一人能看出来,甚至于连朱文琅自己都是稀里糊涂哪知道自己的武功是什么来历?也许唯一能说得上来历的只有自己的“周天养生篇”内功了,但这门内功如此浑厚,普云大师也只能看出来是一门道家的纯阳内功,至于到底是何来历,也是摸不透底细。 须知这《周天养生篇》只是山东蓬莱派的旧物,虽是道家一门精妙内功,但百余年间均无人知晓,也无人练成,他普云大师又如何得知? 只是眼下这位朱公子武功惊人,实是须得弄清他的来历,方可决定该如何应对,是以普云大师一时也顾不得颜面有失,直接出言相询了。 “呵呵,我没拜过师父,只是在皇宫中随宫中侍卫学过一些武功。”朱文琅呵呵一笑,老实答道。 教过他武功的人不少,上官雷也好,张定边也好,甚至韦一笑上官望等人,都未曾真正收他为徒,他这话自然不算说谎。 朱文琅自认说的实话,但普云大师和在座各位掌门人却均道他是不愿说出师门,有意隐瞒,若说宫中的侍卫虽多,但要教出朱文琅这等徒弟,恐怕还是无人会信,更何况朱文琅内功精纯,绝非几个侍卫能教得出来的。 “阿弥陀佛,原来朱少侠是跟皇宫侍卫学的武功,怪不得能如此博采众长,精擅各派武功了。”普云方丈以为朱文琅不肯说,也不再追问,淡淡地哦了一声,盯着朱文琅道:“据说‘雷霆剑’上官雷上官大侠生前便曾是宫中的侍卫总管,想必朱少侠是为上官大侠复仇而行走江湖了。” “雷伯被那‘残月钩’冯奎所害,不过那冯奎那王八蛋已死,报仇是谈不上了,只不过在冯奎行刺雷伯之时雷伯中了剧毒,方才我也说过了,我这次就是皇上让我去唐门一趟查一查这剧毒的来历。”说罢从怀中掏出洪武皇帝朱元璋所赐的金牌扬了扬。 在座诸人均神色一动,原来只听于谦说朱文琅是锦衣卫千户,想不到居然还身怀御赐金牌,是朱元璋亲派的钦差,说不定便是皇上身边的近臣红人。 方才朱文琅的武功已足可让他在武林中占得一席之地,却不料这另一层身份更是惊人,这种官家身份虽和武林无关,却是他们这些武林中人颇为忌惮的,毕竟包括少林寺,任何一个门派就算能对付一个两个朝廷中人,但也不可能真的和整个朝廷为敌,否则的话不说别的,派个几万大军下来,就算要将整个武林中人杀个干干净净只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既然如此,那方才朱文琅的言语,普云方丈大师便须得好好斟酌考虑一下了。 “阿弥陀佛,朱少侠,方才少侠说我普叶师弟之死不一定和唐门有关,让少林寺多加考虑,不要轻易和唐门为难,再仔细查验,不知朱少侠此话是否代表了朝廷的意思?”普云大师默思半晌,望着朱文琅缓缓道。 “晚辈不敢,我此次只是奉了皇上老叔之命往唐门跑一趟,和普叶大师遇害之事并不相干,朝廷如今恐怕也还并不知情此事。方才这话也只是晚辈个人意见而已。如今天下初定,百姓安居才十余年,百废待兴,朝廷十分看重大明的安定,不希望武林中有什么大的风波。唐门和少林寺乃江湖两大门派,两虎相争必然哄动江湖,引起动荡,朝廷只怕也不愿意看到。方丈大师您说呢?”朱文琅朗声道。 此话普云大师,包括在座的各派掌门人,也不能不承认朱文琅的话确实在理。 “阿弥陀佛,那不知朱少侠的意见是?”普云大师继续看着朱文琅。 “小子此次便是要去唐门一行,查访有关雷伯所中之剧毒,还有方才那块铁牌的线索,向唐门门主请教。方丈大师若是信得过晚辈,此次唐门之行我就顺道也找唐门探问一下这‘无影粉’之事,若是信不过,方丈大师可另派一人,要么与我同行,要么自行前去,到唐门找掌门人问个清楚,打探一下消息,若是唐门无法给个合理的说法,那时再上门问罪不迟,也免得两派轻易便起了冲突,说不定就遂了一些藏在暗处之人的意了,方丈大师您说是不是?”朱文琅终于说出真实意图。 “阿弥陀佛,既是如此,一客不烦二主,我少林寺便也烦劳朱少侠去往唐门时,顺便也询问普叶师弟中毒之事。老纳和少林僧众便在少林寺中恭候少侠消息,到时再做决定。”普云方丈想到朱文琅身份特殊,问起话来可以更直接,便主意已定,一个顺水推舟,干脆把事情全交到朱文琅手中。 反正此事在中原各大门派的掌门面前定下,无人可以随便搪塞过去,令事情不了了之,总得有个合理的解释说法。若是凶手真是唐门中人,朱文琅去要人,自然比少林寺上门问罪,压力还要大得多,毕竟没有任何一个武林门派,敢公然和朝廷作对。 “那晚辈就多谢方丈大师信任了。”朱文琅躬身行礼。 回到椅中正要坐下,上官灵凑了过来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话,便见朱文琅又起身道:“只是不知能否把普叶大师所喝的有毒茶水,分得一半给在下,在下好带到唐门去看一看是否真是‘无影粉’之毒。” “阿弥陀佛,这是自然。”普云大师似乎早想到此,道:“此外还有我普叶师弟的些许血水,为查清师弟死因,老纳也只得留下了一些……好在普叶师弟素来精研佛理,深通佛法,肉身凡体于他也只是一具臭皮囊而已,想来不会因此而有怨愤——都装在玉瓶之中,便也请朱少侠带一瓶,托唐门验一验,究竟是否为‘无影粉’之毒……阿弥陀佛,此事便有劳朱少侠了。” 方才与朱文琅相斗的普空大师突然上前半步,插了一句:“敢问朱少侠,不知此事何时才能有消息?” “呵呵,普空大师这么性急呢?可不像出家人啊。少则三月,多则一年,如何?”朱文琅冲着普空嘻嘻一笑,想了想,道。 “阿弥陀佛,多谢少侠。”普空合什后退,依旧站在普云方丈侧后。 “阿弥陀佛,各位掌门帮主,上官少侠,朱大人,既是如此,此事便如此说定。朱大人此去蜀中,万请向唐门沈女侠问询此事。老纳率少林僧众,静待大人的消息,合寺之僧同感施主援手之德。若一年之后,明年正月初一,仍无大人音讯,老纳便领少林同门以及武林同道,亲往蜀中探寻此事。到时还望朱大人再主持公道。阿弥陀佛。”普云乃少林方丈,说话滴水不漏,原来称朱文琅为朱少侠,此番话却一口一个朱大人,句句暗暗强调朱文琅的钦差身份,其实便是要各派掌门帮主清楚朱文琅此刻代表的是朝廷的意思,也表现出少林此番乃是卖朝廷的面子,不愿多生事端惹朝廷不快。 朱文琅在皇宫中长大,而朝廷却是个浑得不能再浑、时时刻刻揣摩猜测别人心思的大染缸,其中又以皇宫内庭为甚,这种动心思玩心眼的事他早已碰到过无数人无数次了,老和尚这番话中的机关隐意、话外之音他自然是心中雪亮。 “不敢,此事牵涉武林中两大门派,若是稍起风波,必然引得江湖动荡百姓不安,朝廷自然也不愿看到此等情状。方丈大师如此胸襟,顾全大局,晚辈敢不效劳?若是能将此事圆满解决,不仅是少林之福、唐门之福,也更是百姓之福、朝廷之福了,是吧?方丈大师?到时朝廷自当对我武林中人刮目相看,对少林派和方丈大师的胸襟气度也当大加赞赏,不枉武林中第一大派的身份。如此对各方都有益的美事,晚辈当竭尽绵薄之力,不敢有辞。”这种官腔朱文琅早已熟悉之极,说起来真个不急不徐、余味深长,既带了无数的话外之音,又隐隐带着代表朝廷的口吻,那份气度、派头、神气,真个似一位位高权重的大臣一般。 这番话下来,各门各派的掌门人已再无人把他看成一个初出道的少年高手,却是已和他们平起平坐了,更兼带了钦差的身份、朝廷的威仪,话语中的气势似乎还有居高临下之感。 普云方丈点点头:“如此多谢朱大人了。”也不再多话,又回身团团一鞠,合什行礼:“此次劳烦各位掌门远赴少林,叨扰清修,老纳实在过意不去,深感歉意。今日即如此决定,便请各位掌门回知禅精舍用斋,明日清晨老纳当亲引各位掌门到少林寺和少室山各处随喜一番,也算聊表致谢。”普云、普空、普灵、普雨齐齐深施一礼。 当下各人纷纷回到知禅精舍,天色已近正午,又有知客僧送上斋饭。 ++++++++ 今日朱文琅与少林寺高僧普空大师斗了个平手,虽说普空大师并未出什么绝招,但各位掌门人心中有数,这位朱少侠只怕也并非出了全力,经此一战,朱文琅可说是在武林中已叫响了字号,无人敢再轻视于他,更兼他身有朝廷背景,更成了各派掌门人心中的重要人物。 按理说朱文琅身为晚辈,今日上得少林,正好各派掌门人也在,理当到各派掌门人的居所拜贴求见,哪知这只猴儿根本就不懂这一套江湖规矩。 后来虽有“铁丐”周源提醒,但喜欢真情实性,在宫中便不太守繁文缛节,能叫皇后一声“婶子”,叫朱元璋一句“老叔”的朱文琅,也是懒得去理会这些的江湖礼数,还是自已哥儿几个留在屋中自在快活,不由得给各派掌门人留下一种傲慢和不知礼数的不快,这节暂且不提。 倒是华山派“凌峰剑雨”祝未风和“雷霆剑”上官雷曾有旧交,与“铁丐”周源和“竹丐”于谦两人也熟识,过来探访,正好遇到朱文琅和上官灵也在周源这边,几人倒是一起吃饭,相谈甚欢,互相熟悉了很多。 第二日方丈普云大师亲来请各位掌门人到少室山等各处随喜,其实也就是浏览观赏山景。 只是这天冷雪飘,到处白乎乎一片,只能看到些雪景冰柱。上官灵性子随和寡语,对游山玩水并不十分喜好,朱文琅喜道不喜僧,实在有点不感冒佛门之中无数的清规戒律,看见这些光头和尚便觉得有点别扭,便都推辞不去了。 正好于谦周源等借口帮中有事向普云方丈辞行,便干脆辞行一道离开少林寺。 “小猴子,你们俩为何不在少林寺多住上几天,和普云大师多亲近亲近?少林可是武林第一大派,若能得他支持,对你以后查案可是大有助益的。”还没下少室山,周源便问朱文琅。 第42章是何目的 第42章是何目的 “老哥,你也知道我坐不住的,要我天天对着那些呆里呆气的光头和尚,你还是把我杀了吧。再说了,在少林寺连丁点肉星子都见不着,天天青菜豆腐,这不是要我命吗?”朱文琅故意装出一副极为难看的苦脸,笑着说。 “哈哈哈哈,说的是说的是,要你住在少林寺,可不就是给猴子脖子上套绳子吗?哪拴得住啊?你可是一点都不安生的,要把你憋急了,推佛像打和尚的事你臭小子都干得出来,少林寺碰上你这个混世魔王,小打打不过,大打又不敢打,那可真是消受不起,哈哈哈哈。”周源、于谦都狂笑起来。 可不是?朱文琅武功惊人,少林寺中恐怕除了几大高僧,谁都不是他对手,但真要高僧出手,那便是少林寺殴打朝廷命官了,那可是谁也担当不起的大罪,自然是谁也奈何不得这个小泼皮。 上官灵没这么张扬,只是微微一笑,倒是那个“竹丐”于谦的高徒,“飞龙手”李菁似乎根本没听到朱文琅和周源二人的玩笑话,脸色纹丝不动,只是不声响地跟着谢周二人向山下走。 “此人心思沉稳,遇事不急不缓,是个厉害角色。丐帮帮众遍布天下,豪杰辈出,后继有人,不愧江湖第一大帮。”上官灵心细,心中暗道。 几人俱是身负武功之人,身手矫健,又是下山,无需施用轻功身法,脚程仍是极快,不过一个多时辰,已回到唐庄镇的土地庙中。 土地庙四周仍是有丐帮高手把望。六人仍旧围火坐定。 “小猴儿,今日在少林寺中你可是拨了头彩啊。”周源笑道。 “嘿嘿,算不上算不上,拨什么头彩啊?不过是打了一架,不过这次确实过瘾,普空老和尚的武功的确厉害,我都几乎打不过他。”朱文琅回想和普空相斗的情形,舒展了一下胳膊:“不过还好,总算是功德圆满,不负于老爷子所托。”朱文琅有点不好意思。 “朱少侠无需客气,其实这也并非于某托请,只是此事若是闹将起来,受苦的还是老百姓和武林中人,老朽也只算是为大伙请命而已。不过今日你和普空大师一战,确实令于某大开眼界啊,料不到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修为,他日成就不可限量,可喜可贺啊。” “于老爷子说得没错,老百姓真的再经不起战仗了,一打仗不知要死多少百姓,会多多少孤儿寡母啊。”朱文琅自小父母双亡于元末战乱,和陈老夫子相依为命数年,那时虽未记事,但懂事之后陈守便时常和他说起过往,深知其中艰辛,不由感叹道,连于谦夸他武功惊人之语都不再注意了。 “好啦好啦,小猴儿,你在少林寺里当钦差还没当够啊?官腔打上瘾了?哈哈。师兄,我可是还从未见过这小子如此模样呢。就那时候我还真以为他就是朝廷中的什么一品大员了呢。哈哈,装起来还真有个人模狗样的。”周源一边喝酒一边大笑。 上官灵想起也确实如此,也止不住微笑。 “我在皇宫里待了那么多年,你以为是白待的?能进皇宫见皇上的最起码也是个三四品的官,学你臭叫花子样子不好学,官架子还不好学?那还要学?少爷我随便摆个谱就是个二品官,嘿嘿。”朱文琅嘻笑道。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大笑。 解决了一件大事,众人心里都比较轻松,土地庙中的气氛也便松泛了许多,“竹丐”于谦也是个豪爽之人,连叫弟子取酒过来,李菁出去一小会,便拎了两个大葫芦过来,放在靠近火的地方摆好,想是要温一温,那葫芦红黑发亮,光可鉴人,显是用了许久之物。 周源斜眯着眼看着朱文琅道:“小猴儿,就算你在皇宫里住了多年,你老哥我也保证你没喝过我师兄的这葫芦好酒。” “哦?莫非于老爷子的酒还有什么名堂?”朱文琅马上听出周源话中的弦外之音。 “嘿嘿,你先喝一口我再告诉你。”于谦此时也含笑看着朱文琅,任周源随口撒酒疯。 “那有什么?喝!拿过来!有你臭老叫花在,大不了喝多了在于老爷子这叫花窝里大醉一场,臭老哥你还能把我卖了不成?”朱文琅虽不嗜好喝酒,却是心情很好,多少喝那么一点也不在乎了。 其实凭他养生篇的内功,无论多烈的酒也只当喝水一般,只是朱文琅他自己并不知道,还道自己同以前一样不能多喝而已。 周源递过酒葫芦,朱文琅一把抢过,拨开塞子,顿时一股浓郁的酒香飘了出来,比之在开封城里喝的“百里香”香醇了许多。 “嗯?香倒是香得紧,不过喝起来似乎有点儿怪味?不大像酒味,倒和药味有点近。”朱文琅稍尝一口,疑惑地问。 “哈哈,这是我师兄泡的五毒酒,取了长虫、蝎子、蜈蚣、蜘蛛、蛤蟆五样毒物泡在上好的竹叶青里,加上两根数百年的老参,还有小叫花们从山里采的一些珍奇药材,一起泡好埋在地里数年。你可别小看这酒,我师兄看得跟命根子一样,埋在丐帮总舵之中,师兄出一次门也就带上那么一两葫芦的,连我都难得喝上一回,今儿个托你这臭小子的福,师兄居然把两葫芦宝贝酒全给掏出来了,我也可以解解馋了。” “哦?这五只毒虫泡在竹叶青里居然会这么香?回去我也泡去。”朱文琅大感惊奇。 “还是你这臭小子没见过世面吧?嘿嘿。你可不知道,这乃是云南五毒教的不传之秘,师兄好不容易弄来的方子。反正据说这酒对我习武之人大有助益,延年益寿这话难说,强身健骨却是必定的。” “好了好了,师弟,别吹破了天,让小猴儿看笑话。”于谦在一旁打断,转头解释说:“云南五毒教其实也就是云南五仙教,他们自称五仙教,不过外人都叫他们五毒教,传来传去的连他们自己都认了……教中以五毒作为圣物,这酒里倒也确实加了不少药材,药材倒不甚稀奇,只有一两味药略难找些,别的都是些寻常药材,难得的倒是这个方子。呵呵,这也是我一个多年的老友知我好酒,送我的,真个是五毒教的秘方,这倒并无虚假,只是我又多加了一些滋补的人参虎骨什么的。这酒可不如周师弟吹的那样神,对身子略有助益倒也确有其事。不过就算是没啥好处,今日大伙儿高兴,一起喝酒暖身防寒也不是件坏事啊,小猴儿你说是吧?” “正是!来,多谢老爷子的盛意,小猴子便先敬一大口了。”朱文琅一来好奇,二来兴奋,拿着葫芦又是一大口,一股热辣辣的暖流从口中直流到肚中,再随呼吸沿着经脉慢慢流布全身,顿时感到周身暖洋洋的,极是舒服,精神大振。 把葫芦过头朝着于谦一举:“我今儿个算尝到真正的好酒了,就算宫里的贡酒也比不上,多谢老爷子哈!”顺手递给旁边的上官灵。 上官灵也学样喝了一大口,递给周源,周源可不客气,眼见得咕嘟嘟喝了好几口,总算心满意足地放下来抹抹嘴,意犹未尽:“嘿嘿,过瘾啊……师兄,喝你一口酒还真不容易,今儿个要不是小猴儿的面子,我肯定是喝不到你这宝贝了。” 看他那故作夸张的馋样,于谦和朱文琅等几人都哈哈大笑,连旁边的李菁都忍不住露出笑容。 谈笑中那葫芦又轮了几圈,已喝了大半。 “于老爷子,这次普叶老和尚之死,中间究竟会有何曲折?如若真的是唐门所为,又会有何目的?”趁着酒劲,朱文琅乘机将心中疑问向“竹丐”于谦提起。 他虽答应少林方丈普云禅师去唐门探问此事,心中却仍是一片迷糊,不知从何着手,也不知到时究竟如何处置方为恰当,心中正为此事念念不忘,于谦乃久走江湖之人,又是丐帮主事之人,能得他点醒几句自然极有好处,朱文琅鬼精灵的绝不可能放掉这种好机会,乘机请教。 “此事老叫花也说不明白,只是觉得其中谜团实在太多。”于谦又喝了一口酒,就着衣袖抹抹嘴巴,摇头叹道。 “哦?老爷子说说看?”朱文琅盯着他道。 “其一,普叶大师究竟是不是中的无影粉之毒?其二,如果确是无影粉,那是谁指使宗倍小和尚下的毒?到底是不是唐门?毒杀普叶意欲何为?其三,无影粉是唐门六毒之一,已近百年未现江湖,只是听闻百余年前蒙古金轮法王来我中原,唐门子弟曾建议襄阳的郭靖大侠以此毒对付金轮法王,献了些毒粉出来。只是那金轮法王非我中原武林中人,常住蒙古大军之中,就算出来也是独来独往,极难有机会把毒药下在他的饮食之中。再则郭靖大侠忠厚刚正,也以为此毒太过阴毒,纵是敌对,也当光明磊落,不想失了我中原武林的颜面,故而一直并未使用,而只愿以武止武,堂堂正正地打败金轮法王,退却蒙古大军。后来襄阳城外一场大战,那金轮法王死于神雕大侠杨过之手,此毒终究并未用上,因战事紧急无暇顾及于此,献给郭大侠的无影粉也不知所踪,后来便从未有人提起此事——那是无影粉最后一次现身江湖,之后百年中,从未在江湖露面,种种中毒后的情状,也只是传闻而已,并不知真假。只是今日,何以百多年之后又冒了出来,而且一下就毒死了少林派的绝顶高手,达摩院首座普叶大师,实在是既来得突然,又震动极大。”于谦道。 “江湖中都说这‘无影粉’只有唐门才有,如果普叶大师中的真的就是无影粉,这唐门恐怕确实脱不了干系,下毒之人即便不是唐门中人,也必定是从唐门子弟手中得到此毒的。”不知为何,朱文琅心中突然涌起唐玥的身影来,微微点点头道。 “那指使宗倍小和尚毒死普叶大师的究竟会是何人?到底有何目的?”上官灵也在沉思。 “那得看普叶死了究竟对谁最有利,谁才是最可疑的人。再说了,那个小和尚宗倍已经死了,是不是他下的毒,有没有人指使他?或者干脆他就是被杀了之后别人下的毒,杀了人试图嫁祸于他,这都是说不定的事。”周源在旁边插言,嘴里还咬着吃的。 “少林寺有好几位普字辈高僧,武功都很高,死一个普叶大师,虽说事情不小,但对少林寺的实力并没有太大影响,若是谁想对付少林寺,要害也不会只害一个,这一点说不通……普叶老和尚自小就在少林寺出家,连寺门都出得少,仇家的可能性也很小。如果说真凶要对付的只是普叶大师一人,那普叶一死,顶多也就是少林寺中另行指派一位高僧顶替他的位子,当上达摩院的首座……难道那些在少林寺中苦修数十年的少林普字辈高僧也有问题?”‘竹丐’于谦又道。 朱文琅虽然不喜欢那些古板的苦行僧,却也对于谦这话深以为然。 确实,无论怎么说,说这些青灯古佛禅院经书修行大半辈子,连胡子眉毛都已花白的普字辈有道高僧,会毒死同门师兄弟普叶大师,以抢夺达摩院首座的权位,这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再说也实在说不好究竟会是谁顶替普叶的位子,总不能说那些可能的老和尚个个都有问题,人人都是疑凶吧? “看来只能从少林和唐门的关系入手了,用唐门的毒药毒死普叶大师,是挑起少林和唐门之争的最好办法。普叶大师是达摩院首座,他的死少林方丈绝不会袖手不管,定会追究到底,而用了无影粉,唐门再怎么说也逃不脱干系,又说不清,最后终可酿成两派的大战,也许这才是下毒之人的最终目的。”上官灵缓缓道。 朱文琅、于谦、周源,包括李菁都点了点头,一时谁也没说话,只听到火堆中噼噼啪啪的声响。 如此说来,大家都意识到,这下毒之人如此有意挑起的两大门派的纷争,所图谋的事情实在是非同小可,武林中人遇事往往邀拳助威,而唐门和少林寺这种名门大派,门生故旧好友极多,两派交恶,极易演变成中原武林中的一场大混战,继而波及普通百姓,朝野震动,若是动荡太大引得朝廷出面整肃,此事或许便将成为武林的一大浩劫,兵祸之下,本不兴旺的中原武林将剩不下几粒种子,许多门派也许就此灭绝,可以想到这将是一场惨烈的结局。 “朱少侠,你在少林寺中说是没拜过师傅,那‘雷霆剑’上官雷上官大侠并非尊师?”于谦突然问道。 “雷伯是教了我许多时日,只是一直不让我拜师,不算师徒名份。不过在我心里反正是把雷伯当师傅了的。” “哦,那不知朱少侠是否愿入我丐帮,做我丐帮的八袋长老?”听于谦这话,周源、上官灵几人都顿时把目光投向朱文琅,连旁边的李菁也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朱文琅不动。 朱文琅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故作笑嘻嘻的赖皮样道:“这……于老爷子,承蒙老爷子看得起晚辈,小猴儿也是受宠若惊。不过我向来喜欢自在逍遥,实在不愿受什么帮规约束,若是入了丐帮坏了规矩,恐怕叫花头儿也舍不得打我,不打又服不了众,弄得两头为难,嘿嘿,老爷子,为了你好,这话还是先不提了吧?” 一番话把于谦说得哭笑不得,也不好勉强,遂不再提起此事。 周源看起来有点失望,坐在另一边的李菁则似乎松了口气,却又突然紧皱眉头,神情似乎有些异样。 其实“竹丐”于谦作为丐帮主事的副帮主,为人精细,老谋深算,确实有意拉着朱文琅入帮。 朱文琅武功不弱,和少林寺普空和尚都能打个旗鼓相当,绝不输于丐帮中的五位九袋长老,连周源都不一定打得过他,年纪又轻,日后成就不可限量,更加之他有皇家背景,身为朝廷命官,若是真成了丐帮子弟,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可以对丐帮有所照应,对丐帮来说可是不但有益无害,更会大有好处。 只是这朱文琅看来并不感兴趣,于谦身为丐帮副帮主,主动提起此事已是略失身份,此时更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朱文琅这条线却是一定要笼络住的,光有周源的交情恐怕还不够,还得再想些什么办法拉拢住才行。 正暗自思索着,只听朱文琅又嘻皮笑脸地说:“老爷子放心,小猴儿哪派也不会入,真的不是看不起丐帮,实在是天性,不喜欢什么规矩方圆的,一听就头疼。老爷子放心,丐帮有啥事能用得上小猴儿的话,只要老爷子一句话,小猴儿能帮手就绝不会缩手。不过丐帮高手这么多,恐怕小猴儿最多也只是打打杂跑跑腿而已。嘻嘻。” “哈哈,哪里哪里,难得见着小猴儿这么谦虚啊,好了好了,不说此事,不说此事,咱们喝酒,喝酒。”于谦毕竟帮主风范,哈哈一笑,一举酒葫芦。 “师父——”旁边的李菁突然轻唤了一声,声音有些虚弱。 聊得正热闹的几人这才回头看李菁一眼,却见他满脸通红,表情扭曲,额上黄豆大的汗珠子滚出来,一副极为痛苦的样子,身子坐在火堆前已摇摇欲倒。 “李菁?!”于谦惊讶地叫道。 朱文琅离得近,一跃而起,转眼已到李菁身边,上官灵也正好坐在李菁身边,手一托,扶着慢慢放倒在地上。 “先别动!”于谦已近前来,看到朱文琅正欲去碰李菁,忙道,一伸手,已按住李菁手腕脉门。 朱文琅不敢多动,看于谦眯着眼睛,号了半天,又翻开李菁的眼皮看了看,忙问:“老爷子,李兄怎么样?怎么回事?” “他这是中了毒。” “毒??!!”朱文琅惊叫一声。 第43章三花玉露 第43章三花玉露 这太令他震惊了,他这一年来碰到的全是毒,“雷霆剑”上官雷中毒身亡,少林寺达摩院首座普叶大师中毒身亡,此时李菁又是中毒,这到底怎么回事? “李兄中的是什么毒?是不是五毒酒里的?” “这……老朽医道不精,也不十分清楚,不过这五毒酒虽以五毒泡制,却是绝对无毒,老夫喝了几年了也没事,可以肯定李菁中的是一种慢性毒药,本来不该此时发作的,但可能他喝了酒,血气上浮,内功又不算精深,才提早发作出来。” “慢性毒物?那是什么时候中的毒?”朱文琅稍平静一点,问道。 “小猴儿,恐怕是在少林寺中的毒,不但李菁这小子中了,咱们几个只怕都中毒了,刚才师兄说出来,我暗暗运了一下气,也感觉体内真气流转似乎有点不畅,小猴儿,上官少侠,你们也试试,如果也有的话,那便肯定是在少林寺中被下的毒了。”周源叹道。 朱文琅暗暗运了一下真气,并未感觉有何不适,疑惑看看上官灵,上官灵却面色凝重地微微点了点头。 朱文琅心知周源说的一定便是了,只是自己并无不适的感觉,想来是那养生篇内功的妙用,但上官灵、周源他们几个都一齐中毒,那除了在少林寺里中毒之外再无别的可能。 “少林寺!这帮老秃驴!”朱文琅心中大怒,拨腿便想往庙外冲,却被上官灵一把拉住:“朱兄别急,紧要的是先解大家的毒再说。” “那就先找郎中!”朱文琅急道。 “这种江湖中人用的毒,普通郎中解不了的,解铃还需系铃人,恐怕想要解毒还得再上少林。”于谦皱着眉头摇摇头。 看他那样,可能也已觉出体内之毒,他内功精湛,慢性之毒倒也不一定即时发作,并未觉出什么痛苦,只是既中了毒,却是个心腹之患,非得想法驱毒才是最紧要的。 “老爷子,丐帮中有没有解毒的好手?”朱文琅问竹丐于谦。 “丐帮中人解些蝎毒蛇毒什么的,不在话下,不过这江湖中人下的毒,又不知下的是何种毒药,丐帮中也没有这等疗毒圣手。我奇怪的是我们在少林寺中什么时候中的毒?又是谁给我们下的毒?和普叶大师之死有无关联?除了我们还有没有别的门派的掌门人中毒?下毒的人又意欲何为?这些都是疑问,恐怕事情没这么简单。” 于谦一连串的问题谁也回答不出,但大家都知道,眼下最紧要的便是解毒,即算是朱文琅并未觉得什么异状,却也并不知道到底会有什么后患。 只是在座的都并无人擅长于此,若是以内功驱毒,则费时又多,又极耗内力,更何况李菁毒性已发,内功又不精深,实是危险之极,一时间大家都有点不知所措了。 “要是唐姑娘在就好了,她是唐门中人,一定有办法。”上官灵低声道。 “唐姑娘?上官公子是不是说的两个姑娘?前几日朱公子刚来的时候,丐帮弟子就报来有两位姑娘远远跟着两位,也来了唐庄镇,因不知底细,又没跟着上少林寺,也就没有和朱兄说起。”李菁道,声音仍有些虚弱。 他似乎已略缓了过来,依然镇静如恒,突然插嘴,语气平静之极,身上中了毒刚刚缓解一点,思路还是如此清楚,实是难得,可见此人身为于谦的徒弟,着实有过人之处。 “哦?是不是一个瓜子脸,一个圆脸?圆脸的稍小些矮些,一口川蜀口音?”上官灵急问。 “口音并不清楚,弟子们并未多加留意,只是根据报来的消息,形貌倒是和公子说的差不多。她们在镇上已住了几日,借住在农户家中。” “如果是她们就最好了。于老前辈,可着人去探问一下,如果真是唐玥姑娘二位,也许大家便都有救了。”上官灵急道。 “别提我,就说上官灵中毒了,请她来帮忙解毒就行。”朱文琅在旁边突然插嘴。 这话让周源于谦和上官灵都有点莫名其妙。 于谦倒是并不多话,招来旁边的丐帮弟子低语几句,那弟子一抱拳便出去了。 余下几人都未说话,只是坐在火堆前行功运气,暗自以内力驱毒,如果那两位姑娘并不是唐玥唐佩儿二人,那此时能驱得一分便是一分。 周围的丐帮子弟都已知道此事,早已加强戒备,内心虽然心忧两位副帮主的伤势,但护卫之责却仍是有条不紊,井然有序,可见这些丐帮好手都久经苦练,突变之下仍是丝毫不乱阵脚。 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只听得门外传来匆匆脚步声,这几人睁开双眼向门口看去,只见那丐帮弟子领着一黄一绿两位姑娘急急走进庙来,正是唐玥和唐佩儿二人。 朱文琅心头一震,站起身来,那唐玥似乎早知他也在,并不多话,连看都并不看他一眼,直接走到倒在地上的李菁跟前,伸手切脉,略一思索,头也不回,手向后一伸:“佩儿!” “是,小姐!”那唐佩儿早已打开手中的包袱,取出一个晶莹翠绿的瓷瓶,递到唐玥手中。 唐玥接过瓶子,打开木塞,就着手倒了两粒黄豆大小的丸药,一点李菁颈侧的穴位,李菁不由自主地张开嘴来,被唐玥一把将丸药送到口中,又从唐佩儿手中接过水囊,咕嘟嘟给李菁灌了几口水,松了口气,把他稳稳放在地上让他躺好。转过身不由分说地给上官灵和周源都号了号脉,从瓶中倒出四粒丸药,放到上官灵手中,道:“一人一粒,和水服下。” 上官灵依言把丸药分给于谦、周源、朱文琅各一粒,自己先服了下去。 周源道:“多谢唐姑娘。”也是一口服下。 于谦接过丸药却并不着急吞服,望着唐玥笑道:“唐姑娘,今日我丐帮可欠了你一个大人情啊。” “不敢,于老前辈千万别这么说,都是武林中人,这是唐玥该做的。”唐玥听于谦这言语口气,自然便知道眼前的便是天下第一大帮的主事副帮主“竹丐”于谦,不敢怠慢,一抱拳恭恭敬敬地说。“于老前辈身为丐帮副帮主,行侠仗义,侠名远播,家父时常提起,不胜钦佩。小女子也仰慕已久。今日唐玥举手之劳,于老前辈无需挂在心上。” “哦?不知唐姑娘令尊是哪一位?”于谦自然知道唐门中二代高手的几人,却不知唐玥的父亲是哪一个。 “回帮主,家父讳名延雄。”唐玥一躬身。 “哈,原来是‘“十面埋伏’之女,老夫和令尊也曾有过数面之缘,相交虽不深,却也是素来景仰,果然虎女无犬女,有这么一个乖女儿,给个皇帝都不做。”于谦哈哈一笑,说罢已将手中的药丸吞了下去。 “于老前辈过奖了。”唐玥微微一笑。 看大家都服下丸药,朱文琅虽然并未觉得体内有何异状,却也并不多想,服下药去。 自始至终,虽然朱文琅一直盯着唐玥,唐玥却只是和于谦说话,并未正眼看朱文琅一眼,似乎在躲闪着他的目光,看大家都服下药,把药递给佩儿收好,似乎又对那个大红葫芦产生了兴趣,拨开塞子闻了一闻,问道:“于老前辈,这似乎是五毒教的五花酒?不知于老前辈从何得来?” “哦,这是老夫依照老友给的秘方自酿的好酒,怎么?这酒有问题吗?唐姑娘。”于谦服下丸药,望着唐玥道。 “这五花酒以五毒泡制,又加了不少药材,我们习武之人喝了自然有好处。只是这酒热性颇大,喝了血行加速,身上发热,这位李师兄应该便是因为这酒,引发了所中的慢毒。也亏得喝了这酒,要不然恐怕各位都不知道自己中了毒,真等到毒发了也就险得很了。” “唐姑娘果然药道精通,李菁确是因为喝了这酒才毒发的,我们也刚知道大家都中了毒。这是什么毒?唐姑娘?”周源插言道。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毒。”唐玥摇摇头:“不是唐门的毒药,不过肯定是一种慢性之毒,刚才给各位吃了唐门秘制的三花玉露丸,能解寻常百毒,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若是再不成,就只能去找对症的解药了,或是回唐门去医治。” “哦,多谢唐姑娘。不知唐姑娘为何刚好在这唐庄镇上?” 唐玥似乎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朱文琅,道:“我听说少林寺普叶大师中毒身亡,江湖传言和唐门有关,就过来看看。” “唐姑娘也听说此事了?” “江湖纷传,唐玥当然听说了,只不过这事恐怕另有曲折。” “这话如何说?”于谦当然不会放过这打听消息的机会。其余各人也不声响地看着唐玥听她开口。 “无影粉虽名为唐门六毒之一,但却早已失传。此粉专门对付武林高手,十分歹毒,因此就算在我唐门之中,成药也是极少,知其秘方的人在唐门中也只是一两人而已。百余年前,我唐门第十五代门主‘玉手’唐铁旗将它献给郭靖郭大侠,准备用以对付蒙古的金轮法王,但并未用上。后来在襄阳战事中,门主和另两位唐门前辈高手都战死阵前,这无影粉的秘方便就此失传,就算我唐门中人也不会,献给郭大侠的无影粉也失落于襄阳城中。之后百余年来,唐门从未有过半点‘无影粉’,秘方也失传,无人会制。我不知道少林普叶大师中的究竟是什么毒,但如果真是无影粉之毒,就绝不可能和唐门扯上关系。”在“竹丐”于谦面前,唐玥一来是晚辈,二来也为了洗刷唐门的罪名,因此一五一十地说得颇为详尽。 “哦,如此说来,这普叶大师之死和唐门并无干系了?”于谦似乎很意外唐玥的回答,喃喃地说。 “这个晚辈不敢说,一来无影粉本来毕竟是唐门六毒之一,恐怕江湖中人也难以相信已经失传,二来我不知道是不是其他的毒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唐门中人下毒,这事恐怕只有门主最清楚。不过我还是觉得此事另有曲折,还望丐帮能为唐门主持公道。” “哦,那是自然,如果并非唐门中人所为,老朽当然会一力为唐门洗脱罪名,不过这也得看看沈老夫人怎么说。对了,朱少侠这里有普叶大师的血和喝过的茶水,不知唐姑娘能不能从中验出普叶大师究竟中的是什么毒?” 唐玥似乎刚看到朱文琅也在场,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过来对着于谦道:“验毒之事,须用不少器皿物件,还有不少药物,那些都只有门中才有,在这里没法验,况且唐玥也并不懂验毒,这事恐怕得门中的几位叔叔伯伯才能办。” “既是如此,那朱少侠还是得往唐门一行。”于谦似乎有点摸不清朱文琅和唐玥的关系,似乎又熟,似乎又不熟,真真假假的有点糊涂,只好装作并未注意。不过倒是可以肯定朱文琅和唐玥是互相认识的。 “另外还有一事,唐姑娘,恐怕也得要你帮忙。”于谦好像突然想起什么。 “于老前辈有事尽管吩咐。小女子无不从命。”唐玥抱拳道。 “是这样,我们这里几人都中了慢性毒药,老夫思来想去只可能是在少林寺中饮食被人下了毒。这便不敢保证别的门派的掌门帮主是不是也中了毒,恐怕须得回少林一趟,不知唐姑娘能否把丸药多给老夫几丸,若是万一其他掌门也中了毒,也正好能用上,也算是唐门做了件好事。” “唐玥遵帮主之命。佩儿!” 唐佩儿把琉璃瓶递了过来。 “小瓶。”唐佩儿又应声递过来一个稍小的玉瓶。唐玥将琉璃瓶中的丸药倒了六七颗在小玉瓶中,用木塞塞好,收入怀中,将大瓶递给于谦:“这里大约有三四十丸,若是并未发作,每人一丸即可,多少人都够用了的。” “多谢唐姑娘了。”于谦小心地将玉瓶收入怀中:“天色已晚,这风雪又大,庙中寒冷,多有受罪,唐姑娘便请回吧,待有机会老朽许会亲往唐门,那时再多谢唐姑娘赠药之德了。师弟,你送唐姑娘回去吧。” “多谢于老爷子,那小女子先告辞了。”唐玥也并无多话,抱拳一礼便向庙外走去。 唐佩儿迟疑地看了上官灵一眼,也转身跟着唐玥而去,周源则起身跟在最后,走出门外。 看唐玥唐佩儿二人背影消失在外面的风雪中,朱文琅回过头来:“老爷子,您还要回少林?” “不是我,是我们。”“竹丐”于谦笑咪咪地说。 “我们?你是说我们也去?” “当然,今日一早我等下山,各位掌门随普云方丈大师去游山观雪,想来今日还并未离去,这正是小猴儿你拉拢中原武林各大门派的好时机,你去替他们送药,这样又多攀上交情,又让他们欠了你一个人情,这以后武林中万一出什么事,你既有朝廷的背景,又有和各掌门人的交情,有什么话各门各派自然就会卖你几分面子,有些事情就会好办很多。” “呵呵,老叫花子老谋深算,小猴子领教了,多谢老爷子一番美意成全了。”朱文琅也知道这是于谦在给他一个顺水人情,虽说也有拉拢他的嫌疑,只是如此做确实是于己有益,替自己着想为自己好,所以对于谦还是心存感激的:“不过小子还有一事不明,想向老爷子请教。” “小猴儿是想问,我为何不直接拉着唐姑娘去少林是吧?”于谦笑眯眯道。 “正是,按说唐姑娘是唐门中人,亲自向少林方丈解说此事,岂不更为直接?为何还要咱们跑这一趟?”朱文琅点头道。 “呵呵,其一,唐姑娘毕竟是唐门中人,若是直接上门,只怕普云老和尚和其他掌门便会让他直接给个解释或是交代,可很明显,唐姑娘一个年轻女孩儿家的,方才她自己也说并不知晓其中关曲,只怕解释不了也交代不了,弄不好还会把此事说僵了,令事情没了转圜的余地。”于谦伸出一个手指头:“此事必须得当面问唐门的沈老太太不可,在此之前,唐门中人最好都不要出面,也不要发声。” 朱文琅上官灵等人皆点点头,以示明白。 “其二,唐姑娘若出面,治好了是她该当的,治不好反而成了坏事,左右都讨不了好,这份人情还能落到你小猴儿头上吗?”于谦又伸出第二个手指头。 看朱文琅正要说话,于谦忙扬手止住,又伸出第三个指头:“这其三嘛,小猴儿你回头就要往唐门一行,如能有个熟悉的人一道前往,无论是进门还是谈事,都要方便得多,你代唐姑娘去送药,也算让唐门欠了你一个人情,回头我和唐姑娘说说,让她陪你回唐门一趟,岂不是一桩美事?”说罢似笑非笑地看着朱文琅。 朱文琅哭笑不得:“老爷子不愧是老江湖,老狐狸一只,小子佩服,佩服!” “哈哈哈哈。”旁边的周源笑得打跌。上官灵也闻言莞尔。 “那我们何时上少林?”朱文琅有些不好意思,岔开话题,讪讪问道。 “此事自然越早越好,不过李兄需要休息,而且现在正是大雪纷飞,夜间上山,看不到路,也有些危险,我看就明日一早吧。”上官灵在旁边说。 大家看看仍躺在地上的李菁,看来唐玥的药已见效,李菁盖着丐帮弟子拿来的一块破毯子,沉沉地睡得正熟,都表赞同。于是大家也都席地而卧躺下休息,两个丐帮子弟不时过来添把柴或是捣鼓捣鼓火堆,让那柴火烧得红火些,正好暖和。 ++++++++ 大雪纷飞地下了一整晚,直到第二日朱文琅等醒来的时候才稍止。 朱文琅伸个懒腰走出庙外,只觉天地白茫茫一片,连少室山都几乎再看不到深色的青松,披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空气很好,呼吸间让人精神一振,昨晚因为毒的事折腾了半宿,此时毒已驱尽,李菁看来也已恢复了气色。 “李兄怎么样了?”朱文琅问道。 “差不多无碍了,唐姑娘的三花玉露丸解毒确有神效,只是遭此变故,李师兄内功又稍有不足,恐怕不好跑远路。”上官灵道。 “那没事,他留在这,我们几个再上少林便是。” “此行是去救人,李菁可由丐帮弟子留下照料,少林寺我们四个去便可。”随着声音,于谦也走到门外。 “哟,老爷子也起来了?历来听说叫花儿最美的莫过于睡到太阳晒屁股啊,上次和周老哥一路,他可是不到日上三竿不肯起的啊,我还以为老爷子总得睡到四竿吧?哈哈,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朱文琅嘻笑着开玩笑。 “唉,那是老叫花命苦啊,谁不想睡到四五竿啊?”于谦也是笑着接过口:“没办法,年纪大了睡不着,又是个劳碌命,小叫花要吃的,老叫花就闲不住喽。” “这些个小叫花,不知道孝顺,还要叫花头儿出来找食吃,该打屁股。”朱文琅一板脸。 “哈哈,是是是,该打该打,要是小叫花们有小猴儿这般孝顺,那老叫花就享福喽,别说日上三竿了,恐怕天不亮就得出来伺候你这小祖宗喽,哈哈哈哈。”于谦哈哈大笑。 “哈哈,正是正是。”朱文琅也是一起哈哈大笑。 “好了好了,咱们都别瞎闹了。小猴儿,上官少侠,收拾一下咱们准备一同上山去了,越早上去越好。”于谦一摆手。 ++++++++ 第44章再上少林 第44章再上少林 前夜雪下得极大,路上覆了一层厚厚的雪,上山的路比之昨日下山之时已难走了许多,四人不得不展开轻功在林中穿行,直走了一个多时辰,才来到少林寺山门之前,让知客僧通报入内。 丐帮毕竟是天下第一大帮,帮主拜山,仍是普空大师接引。只是于谦四人去而复返,普空大师并不知他等来意,知客僧便并未引到知禅精舍之中安顿,而是直接引到大雄偏殿,让几人静候,自行离去。 小沙弥端上茶来,只是这几人心中有事,又有前车之鉴,丝毫不敢再动少林寺中的茶水饮食之物,他们几人之前显是在少林寺中中毒,虽不一定和少林方丈有关,却可以肯定下毒之人必在少林寺中隐藏,哪敢轻易再入口半分? 果然,过不多时,殿外响起少林方丈普云大师的佛号“阿弥陀佛”,普云大师身披袈裟已入得殿来,后面仍是跟着般若堂首座普空大师,还有一个身着平常僧衣的中年和尚,想是普云方丈的弟子辈僧人。 于谦朱文琅等人站起相迎,众皆落座。 普云首先开口:“阿弥陀佛,于帮主、上官少侠和朱大人几位去而复返,不知有何要事?莫非朱大人往唐门之事又有什么变故不成?” “方丈大师,老叫花子和朱少侠上官少侠两位今日再上少林,是有要事向方丈大师商议。”于谦首先开口。 “哦?不知是何要事须得几位匆匆回转?”普云大师心知必然有大事发生,但毕竟禅定功夫修为深厚,丝毫不乱,语气一如平常。 “敢问各派掌门人是否已下山?” “哦,各位掌门施主都还未下山,只是除武当青峰道长外,余下各人大约都会在午后离去。难道于帮主几位此次回来和各位掌门有关?” “那便请方丈大师速派弟子去通知各派掌门切莫下山,于某实有要事和各位商议。” “不知于帮主能否先透露一二,我也好对各位掌门有个说辞。” “于某师兄弟和上官少侠等下山之后发现都身中慢性毒物,怀疑是在少林寺中被人下毒,这次回来是想向方丈大师禀报,再看看还有别的什么人中毒没有。” 普云大师本一手揖什一手持珠正看着在座各人说话,听得此言,眼睛突睁,精光大盛,看了几人一眼,转头向普空一示意,普空便悄无声息地走出殿外。 朱文琅突然感觉普云方丈身上发出和他并不高大的身躯极不相称的一种气势,顿时让他感觉到一阵无形的压力,朱文琅心道:“这老和尚果真不凡,不愧少林掌门。” 普云大师道:“于帮主既然说怀疑各位掌门人在少林寺中了毒,老纳虽毫不知晓,但此事事体太大,事关少林清誉,老纳也脱不了干系,于帮主且暂勿开口,且稍候片刻,待各位掌门人到来之时,再当众细说此事如何?” 于谦起身一抱拳:“不敢不敢,于某绝无问责之意,也绝不认为方丈大师与此事有关,否则老叫花子也不会一见面就和方丈大师直说此事。方丈大师既然要老叫花等各位掌门人到齐之后再说,更显大师胸怀开阔心中无私,老叫花极是钦服。老叫花谨遵方丈大师之言便是。”朱文琅在心中也是暗暗点头,对这迂腐的老和尚好感倍生。 当下各人再不说话,于谦端坐椅中,神色安详,周源和上官灵也是面无表情地端坐着,只是看着普云大师。 普云方丈闭着双眼,一手揖什,一手执珠,一粒一粒拨动佛珠,嘴唇微动,似已入定,后面那中年僧人则双手合什,垂目而立,身子纹丝不动,便似一个石头人一般,朱文琅却知那是极好的镇定功夫,这中年僧人的武功也定是不弱。 朱文琅自己却没这耐心,不多时便动动身子,甚至把一条腿盘到椅子上,实在有点不耐了,干脆站起身来,随意走了几步,活动活动手脚松松筋骨,还饶有兴致地看看墙上画的壁画,这边似乎是“割肉饲鹰”的故事,那边似乎又是“菩提飞升”的图画。 朱文琅知道那都是佛经中的典故,他虽对佛家没什么兴趣,但这些典故却是知道的,看得津津有味,过一会又被殿中两根大立柱上的对联吸引住了,只见那上联写着“暗室亏心,须知因果报应,看神目似电,有天地正道。”下联则是“禅房证道,幸悟善恶有期,观法眼如灯,戒妄贪邪途”。 朱文琅正看得入神,突地心中一动,紧接着耳中传来一阵极细微的脚步声,转过头来,便看到于谦和普云方丈等人都正好睁开眼来。 感觉到朱文琅正回头看,普云大师心中颇为震惊,略显惊愕地看了一眼朱文琅。 上次朱文琅与师弟普空在此处比武,已是显出了高明的武功,但上次比的只是招式,普空并未出全力,这朱文琅似乎也并未使出十分的内力,故而虽知这朱文琅内功不低,却也一时探不出个深浅来,但此时见他几乎能和自己同时听到来人的脚步声,这足以说明朱文琅的内功已绝不亚于丐帮“竹丐”于谦和自己这一层的江湖有数高手。 “朝廷之中怎会有此等人才?一副富家子弟的模样,又是此等年轻?竟有如此身手和内功,再加上又是朝廷命官,这个钦差大臣实在是让人不可小视。”普云方丈更加感觉此事实在是干系极大,处事稍有不慎,少林寺难免和朝廷结怨,那可便是少林寺的大劫了。 普云方丈心中愈发谨慎起来。 那上官灵和中年僧人却晃若不觉,再过不多时脚步声渐近,上官灵才觉出有人正向偏殿这边走来,可见仅从内功而论,上官灵又比朱文琅略逊一筹了。 再过得半盏茶时分,已有十数人走到殿外,依次进殿,果然便是前日所见的各位掌门人,只是缺了华山派掌门“凌峰剑雨”祝未风和恒山派掌门云慈师太,看来是在此之前已下山了。 “方丈大师,不知叫我等前来有何要事?哦?于帮主不是下山了吗?还有上官少侠,朱少侠也在,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有什么急要的变故?”泰山派掌门清坤道长果然性子急,连道家的挥尘揖首行礼都顾不上做,一进门便大声问普云大师。 “只是于帮主一句话,还未说明,我也不知究的,只是事体颇大,特烦请各位掌门人来此一起听于帮主细说。” “那是何事啊?”清坤道长就算是不大声说话,嗓门也不小。 “阿弥陀佛,于帮主说他在少林寺中中了毒,还说各位也可能已中毒。”普云大师老老实实合什道。 “哈哈,笑话,我怎么不知道中了毒?方丈大师还会给我们下毒?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于帮主,这种话可不是什么小事,你有证据没有?” 连朱文琅都奇怪这清坤道长如此火爆性子怎么能当上泰山派的掌门,莫非一个如此大的泰山派都找不到一个沉稳之人? 以前听于谦和周源都提起过,清坤道长的掌门之位是他师父,前任掌门宇松道长指定接掌的,宇松道长还有几个师弟,宇峰,宇流,宇竹道长,都是清坤的师叔辈,泰山门下的长老,并不很认清坤的这掌门之位,只是宇松和清坤都是长门弟子,门下众多,人多势众,才让清坤作了掌门人。 这清坤道长虽是性子火爆些,但为人却是极为正直,嫉恶如仇,处事也十分公正的,派中大部分弟子都还是服他的。 “于某并无证据,也从未说过是方丈大师下毒,否则我便不会先告诉方丈大师,我只是据实而言,我等几个中了毒,也担心各位都遭了毒手,绝无责问方丈大师之意,若是清坤道长不相信,于某先行谢罪。”于谦一抱拳,不卑不亢道。 “于帮主说得没错,我等恐怕都中了慢毒了。”青峰道长在旁边突道。 “青峰师兄如何也这么说?”清坤道长回头看一眼。 “方才贫道暗运真力,觉得丹田中似乎沉甸甸绝不舒服,有种后继无力之感,恐怕于帮主所言非虚,我等只怕都是中了慢毒了。清坤师兄你也运气试试。”青峰道长脸色郑重。 “果真如此。”清坤暗一运气,脸色一变。 “确是如此,贫尼也是一样。”静风师太也点点头。“只怕在座之人都未幸免。 大家似乎想起什么,一齐又朝正立在座旁的普云大师看去,普云大师抬头看了看,面色凝重地缓缓点了点头。 “莫非方丈大师也中毒了?”于谦察颜观色地故意问了一句,他思虑周详,因群雄在少林寺中被人下毒,少林派自然脱不了干系,若是连少林方丈也同样中毒,那便绝非少林派所为,虽然在座诸人并无怀疑德高望重的少林方丈普云大师之意,但有此一问,却也更打消了不少猜忌。 普云站起身来,双手合什深致一躬:“在各位掌门人来此之前,老纳已默察体内,确然发现身中无名之毒,便已知于施主此言非虚。各位掌门人来我少林,居然被人下毒,老纳实有不察之责,在此向各位施主告罪,阿弥陀佛。” “善哉善哉,方丈大师过谦了,必是有歹人嫁祸贵寺,或是贵寺之中有歹人藏匿,与大师并不相干。”武当青峰道长挥拂尘回礼:“只是此刻当务之要,一是要弄清所中何毒,如何替各位掌门人解毒,贫道方才试着以内力驱毒,但那毒物深藏内腑,驱之甚为不易,容易大耗功力,恐怕还是须得寻着对症的解药方可,二来要从速查出是何人下毒,究竟有何用意,此番给各派掌门人下毒,无异与整个中原武林为敌,究竟是何人所为,有何图谋,均须得仔细查验究的才是。” 余下各人也忙一一回礼,峨嵋静风师太也低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各位掌门能否听晚辈一言。”朱文琅长身而起,顿时吸引了各人的目光。 “各位所中之毒乃是慢性毒物,想来有人一想嫁祸少林,二来想毒害各派掌门,令武林各派内生巨变,实力大减,所幸发觉得早。我这刚好有向别人讨来的唐门的三花玉露丸一瓶,共有二三十粒,想来够用,我和上官兄,于老前辈几人昨夜在山下,都是服的此药,所中之毒已解。此次和于老前辈一同再上少林,也是特意来送药的。” 这一席话说得在座各位掌门人面面相觑,本来发觉身上中毒便已是一惊,却又突闻朱文琅居然已将解药带在身边,又主动说出要替大家解毒,其中转折实是太快,波折叠起,让人一时反应不过来。 一时间大家都未说话。半晌,才听武当掌门青峰道长言道:“多谢朱少侠送药之德,只是贫道心中尚有几个疑问,不知朱大人能否解惑一二?” “青峰大师请说。”朱文琅一摆手。 “其一,朱大人从何时开始知道自己中毒,又如何如此及时地取得解药,还偏偏便是唐门的三花玉露丸?” “青峰大师是怀疑在下?”饶是朱文琅性格随意,听着这话心头也不禁微微有些怒气。 “贫道不敢,实是心有疑团,直言相询,还望朱大人示下。”青峰道长似乎有点不太买朱文琅的账,且一直以“朱大人”相称,显然言语中并未承认朱文琅的武林晚辈身份,隐隐有一种“敌对”的意味。 “青峰道长,此事我也身与其中,还是我来说吧。”于谦在旁边插言。 “哦,丐帮乃天下第一大帮,素以仁义为先,天下知名,‘竹丐’于副帮主急公好义,公正无私,也是众所景仰,贫道早已钦慕不已,有于帮主解说,贫道自然是极为信得过的,便请于副帮主一解大家心中疑虑如何?”于谦毕竟是天下第一大帮的主事副帮主,帮主隐居,他便是丐帮事实上的“第一人”,青峰道长不敢怠慢,转身朝竹丐于谦微行一礼,但口气中先送了几顶高帽子,却是有点将军的味道。 于谦何等老辣,早已听出此意,却故作不觉,忙若无其事地抱拳还礼:“不敢,老叫花子只是实话实说,别说在各位掌门面前,便是在仇人面前也绝不至于慌言妄语。至于各位掌门人是否相信,于某也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希望凡事都能说个清清楚楚,不至于多生事端,发生不必要的误会而已。” 一席话说得青峰道长微微脸红,忙道:“不敢不敢,贫道绝非此意,于副帮主尽管直说,方丈大师和各位掌门都是绝对相信于副帮主所言的,贫道口不择言,于副帮主恕罪。”说毕又是一躬。 于谦也不为己甚,抱拳回礼给了青峰一个台阶:“道长言重了,于某亦非此意。是这样,昨日老叫花和周师弟还有劣徒三人与朱少侠上官少侠同行下山,在山下土地庙中饮酒谈笑,结果劣徒酒后毒发倒地,老夫几人也同时发觉中毒,正好听说唐门的唐玥姑娘也在唐庄镇,便由丐帮弟子将她请来,唐姑娘所携的三花玉露丸甚是灵验,虽非对症解药,却也为我等解了所中慢毒。朱少侠想着诸位也中了毒,便向唐玥姑娘讨了半瓶解药,带上山来,老夫担心各位掌门人对朱少侠并不熟悉,难以信任,不敢服用以至误了解毒,便也一同上山来了。” “哦,原来如此,那便无甚疑问了。只是还有其二,方才朱大人说有人想嫁祸少林毒害各位掌门,却不知为何只用慢毒,不下剧毒,甚或无影粉呢?” “这仅是在下胡乱猜测,至于是否合情合理,各位掌门自有判断,在下只是说出自己一点浅见而已。依在下看来,下慢毒是因为想让各位掌门在回山路上毒发,毒发时时间既晚,又是分散各处,万一无医无药,便是难以救治,从丐帮李师兄毒发时的样子看,此毒隐伏时暗藏于经脉之中,不细心运功详察绝难发现已中剧毒,但毒发时却来得突然且凶险异常,若是正好碰上别的事,或是在剧斗之中发作,更是难救,至不济也会大损各位掌门的功力。不像在少林寺中有药王院的众位高僧们在,便于救助。至于嫁祸,不论慢毒或是即发之毒,只要各位掌门有事,总归是在少林寺里中的毒,少林总脱不了干系,更何况半路中毒,少林寺连找个当面对质的机会都难,反倒容易嫁祸成功,如若不信的话,请各位掌门细细想来,若非此时各位掌门看见普云大师也同时中毒,只怕心中难消对少林寺的疑心,以为此事乃少林寺所为。”朱文琅边说,便有多人微微点头,连性子颇为急躁的泰山派掌门清坤道长都连连点头同意。 “至于为何不用专门对付武林高手的无影粉,一来少林普叶大师正是死于无影粉下,若是各位也中无影粉之毒,则少林亦是受害者,嫁祸岂能成功?再说据说无影粉在唐门中早已失传,只怕江湖上所存也极微,也许在普叶大师身上已用完了也未为可知。”朱文琅续道。 “唐门的无影粉早已失传?会有这等事?朱大人又从何知晓?”青峰道长突得此讯,甚是意外,忙问道。 “此事是唐玥姑娘亲口对老夫说起的。百年前无影粉在唐门中便已失传,连药方都已失落,如今唐门之中根本便无无影粉这等毒物,也可能有人手中有江湖上遗留下来的无影粉,用之于普叶大师,自然便是想挑起少林与唐门的纷争。”于谦又在旁边插言。 “此事只是唐玥姑娘自己所言,自然也不能就此轻信。事关重大,在下自然还是要往唐门跑一趟,当面问问唐门门主,此事才可确认。”不待众人发问,朱文琅接着于谦的话便说。 青峰道长似乎还想发问,嘴微微张了张,听到朱文琅此话便也不再说话。 于谦则赞赏地看了朱文琅一眼,未再接口。 第45章青峰普云 第45章青峰普云 “阿弥陀佛,朱施主,不知这三花玉露丸是否真能解得各位掌门人所中之毒,若果真如此,现下还是先为各位掌门人解毒要紧。”少林普云大师前行几步,走到朱文琅面前微微合什行礼。 “如若各位掌门人所中之毒和在下一样便当可解得,我上官兄,于副帮主,周副帮主都是以此药解毒的,各位可放心。”朱文琅双手将玉瓶交到普云大师手中。 “朱施主,且恕老纳不恭,此事实是干系太大,各位掌门人在我少林寺中被人下毒,老纳实感不安,朱施主惠赐灵药,老纳感激不尽,只是老纳还想请药王院普芝师弟查验一下此药,看是否真的是解毒灵药,万望朱大人不要见怪。”普云大师一躬身道。 “这是自然,方丈大师请便。”朱文琅心道这也是人之常情,并不在意,挥挥手便道。 “多谢朱大人成全。”普云朝仍站在主座侧后的中年僧人看了一眼,那僧人便出去了。 各人又安座椅上,不一会便见中年僧人领着普芝大师入得殿来,普云方丈向他说明几句,普芝大师拿起玉瓶,拨开塞子闻了一闻,又倒出一粒仔细看看,微微用力捏碎,取了一点药粉放入嘴中略尝了尝,便塞好还给普云方丈,道:“启禀方丈师兄,此药气味香浓,内中含有天山雪莲、长白山参、云南白药等名贵药材,还有一些不甚知名的药物,普芝亦难知晓,只是可以断定此药中绝无毒物,虽不知其解毒效力如何,但服之却是有益无害,即便无甚药力,却也于身体丝毫无损。” “阿弥陀佛,多谢师弟,你先下去吧。”普云点点头,接过玉瓶,微微挥袖,普芝大师便朝在座之人无声地微行一礼,转步而去。 “各位掌门施主,方才我普芝师弟当面验过此药,普芝师弟乃我少林药王院首座,算是寺中医道最佳之人,他既说无妨,各位掌门可放心服用。老纳在此也多谢朱大人赐药之德了。” “不敢不敢,方丈大师,还是安排各位掌门人服药吧。只是此药服用之后,解毒之间微有痛楚,各位掌门人千万不要运功相抗,随之自然即可。方丈大师,解毒后都会稍感疲累,方丈大师还是把药分给各位掌门,让他们回去自行服用,以便运功休息吧?”朱文琅见此,方才将刚刚略有不快的心思放下,和声道。 “朱少侠说得有理,普云便请各位掌门回知禅精舍自行服药解毒,少林当承担护卫之责。此外,朱少侠,华山派祝掌门和恒山派云慈师太已下山,他二人的解药还请朱少侠惠赐,老纳当专派僧人送往华山恒山,以消少林之罪。”此时,普云大师嘴中的朱大人又改成了朱少侠,算是不再将之视为朝廷钦差,而是看成武林一脉了。 朱文琅忙行礼道:“在下遵命。” “阿弥陀佛,普空师弟,从今日起,各位掌门的饮食洗浴之事由师弟全权监管,所有食物都须师弟亲自监管,再由普芝师弟亲自验过方可呈给各位掌门人食用,断不可再生中毒之事。于帮主和朱少侠几人的住所也由你来安排。” 普空行礼称是:“普空谨遵方丈师兄法旨。” 普云回头又道:“朱少侠,方才于施主言道普叶师弟圆寂之事许与唐门无干,老纳也切切希望此事与唐门并无干系,以免两派纷争,不过兹事体大,还仍烦请朱少侠唐门一行代为询证,老纳也自当细细察访寺内众僧,若是查出师弟圆寂和此次下毒之人与唐门并无牵连,今日又蒙唐玥姑娘赐药之德,老纳当亲往唐门,向沈夫人谢罪,也自当多谢朱少侠的奔波之劳。”说罢又是深深一躬。 朱文琅心中暗暗皱眉:“这老和尚礼数真多,迂腐得紧。”不过也确实佩服普云大师有一是一,光明磊落的品性,忙抱拳深躬回礼:“此事在下定当尽力,定不负方丈大师所托。” “阿弥陀佛,如此多谢朱少侠了。” “在下不敢。” 待普云大师将丸药按人头分与各派掌门,余下十余粒又连同玉瓶还给朱文琅,朱文琅便稍行一礼,和着各派人物随普空大师走出殿外。 于谦师兄弟二人和朱文琅上官灵二人仍被安排在前日所住的知禅精舍的茅屋之中。重回旧处,想到这两日来发生的诸多变故,朱文琅真有点感慨,初次体味到江湖中瞬息变幻的莫测风云。 连日的奔波,数日之间上下少林寺两趟,还和普空老和尚打了一架,饶是朱文琅修习的是道家无上内功《周天养生篇》,也微感疲累,又想到这一路来已有多时未练功了,这内功修习之事乃是不进则退的,此时在少林寺中,诸事又都已有眉目,心中放松,便又想起要练功了,当下用过午饭,朱文琅便在茅屋榻上盘坐闭目,专心练起功来。上官灵不喜四处走动,也端坐榻上,养神练功。 朱文琅用功良久,待得睁开眼,已觉精神奕奕,神清气爽,再看窗外,已是日落西山,天色已晚了。 刚和上官灵一道用过晚饭,小沙弥端走碗筷不久,朱文琅便已觉出门外脚步微微,有两人走近,脚步声轻盈细微,却听不到任何呼吸之声,当是两个内家高手。 朱文琅和上官灵对看了一眼,并未说话,只是凝神静听,不一小会脚步声在门外停住,敲门声响起:“请问朱少侠在吗?” 朱文琅打开屋门,只见武当掌门青峰道长和普云方丈齐齐站在门外,青峰道长揖手行礼:“善哉善哉,青峰冒昧而来,不知可否与朱少侠说几句话?”普云则只是合什行礼并不说话。 “道长客气了,方丈大师请进,道长请进。”朱文琅忙摆手一让。 “多谢朱少侠。” “多谢朱施主。” “不知方丈大师和道长身上所中之毒可曾去尽?丸药是否有效?”关上屋门,待得二位在桌旁坐下,朱文琅问道。 上官灵则在一边倒茶。 “阿弥陀佛,解药果然灵妙,老纳自觉所中余毒皆已尽去,多谢朱少侠赠药之德。”普云方便合什道。 “二位前辈无需客气,这药也不是在下的,而是唐门唐玥姑娘所赠,在下只是送来而已,二位掌门人要谢还是要多谢唐玥姑娘才是。” “阿弥陀佛,朱少侠,老纳和青峰大师此来正想和少侠说说唐门之事。” “哦?方丈大师请说。”朱文琅见一个老和尚一个中年道士,少林武当两大掌门亲自上门拜访,便知必有要事,闻听普云大师此言,心道“来了”,肃容道。 “正好上官少侠也在,二位少侠,一个代表上官世家,一个可说是代表朝廷,两位的态度实是关系中原武林的大局,老纳和青峰道长此番前来,只想来打听一下二位的心中所想。” “不敢,在下只是奉皇上之命调查雷伯之事,并非代表朝廷,只是此事也是干连甚大,在下便和道长说一说。道长为武当掌门,方丈大师执掌少林,少林武当两派历来都是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领袖群雄,在下也确想和两位掌门人多多请教。” “朱少侠过谦了,那我等便开诚布公如何?”青峰道长道。 “谨遵道长之命。”朱文琅一抱拳,心知此事重大,早已是收起了平日里那副吊儿啷铛满口胡柴的浪子嘴脸,正容道。 “方丈大师,那我就先说说了,若有何疏漏之处,再请方丈大师补充。”青峰道长含笑对普云方丈道。 “阿弥陀佛,多谢青峰师兄。”普云合什。 “朱少侠,少林寺普叶大师遇害,我与方丈大师刚刚开始便有些疑惑,主要是线索太过明显,任是随便谁来都能发觉此事与唐门脱不了干系,势必会导致少林派与唐门这武林两大门派之间发生严重的冲突,继而会在武林之中掀起轩然大波。唐门与少林寺两派,千百年来虽然也偶有摩擦,但都不算大,也算是平常相处,并无深仇大怨,唐门中人难道真有如此大胆,罔顾武林道义,不怕惹得各门派群起而攻之吗?这其中确实难以想像。而若真是唐门之人下手,想必能有千百种方法手段藏匿身份,不至于如此大胆,肆无忌惮,如此行事,对唐门来说实无半点好处。于是我和方丈大师都觉得此事必不如表面看这么简单,想必其中必有内情。但普叶大师乃少林高僧,他中毒遇害,若是少林寺没有丝毫反应,却也说不过去。因此方丈大师与贫道商议,便邀请了各派掌门齐上少林,一同商议此事,一来也算是有个姿态,二来也不至于一下子把棋给下死,总能留个转圜的余地。” “阿弥陀佛。”普云又合什道。 朱文琅等几人这才恍然,此次各派掌门齐聚少林,竟然是武当少林两派的掌门人为了避免与唐门发生直接冲突而商量出来的,而且他们二人都已意识到此事必有不为人知的内情,未必便是唐门中人下的手。 “原来掌门道长与方丈大师早就有此念,为消弥武林动荡用心良苦,两位不愧高人,武林泰山北斗,于某佩服。”于谦由衷报拳敬道。 “晚辈佩服两位前辈。”朱文琅也道。 “正好朱少侠这次上山,解说上官雷大侠之事,更令贫道与方丈大师觉得其中必有隐情,故而才顺水推舟拜托朱少侠去往唐门,向唐门沈园雪前辈问询此事,也算是暂时将此事压了下来。却未料到只因贫道与方丈大师邀请各派掌门齐上少林之举,竟然令各派掌门中了毒,若非于副帮主和朱少侠及时发觉,更赐解药,贫道与方丈大师险些铸成大错。在此,贫道须得再次多谢于副帮主与朱少侠施以援手,解我武林同道之难。”说着,青峰道长站起身来,十分郑重地朝着众人行礼道谢。 普云方丈也同时站起合什行礼:“阿弥陀佛,老纳多谢于副帮主,周副帮主,朱少侠,上官少侠。” “不敢不敢,晚辈不敢。”朱文琅赶紧站起,连忙拱手:“晚辈只是适逢其会,何况解药也是唐玥小……唐门唐玥姑娘给的,晚辈只不过是转手罢了,实在是不敢当。” “朱少侠不必谦虚,即算药是唐姑娘给的,但毕竟是少侠送上山的,更何况朱少侠还答应我等之托,去往唐门查问普叶大师中毒一事,实是辛苦朱少侠了。”青峰道长行完礼,坐下续道:“贫道与方丈大师此来,主要还是想向朱少侠打听一下,朝廷对于此事究竟是个什么态度?此事关乎我整个中原武林,并非一门一派的小事,故而贫道与方丈大师只好冒昧地向朱少侠打听一下,毕竟朱少侠此前一直在宫中,此事又是奉皇上的旨意查办上官雷的案子,想必能有些消息。” 绕了一大圈,青峰道长总算将真正的来意说清楚。 见两位掌门问得颇为郑重,朱文琅收起顽皮性子,仔细想了想,又在心里梳理了一下思路,才字斟句酌正道:“两位前辈,不是晚辈不说,实在是皇上不说话,谁也不知道他的心思到底是什么。”一句话说得青峰和普云都有些失望,却听朱文琅话风一转:“不过呢,以晚辈对皇上的了解,以及皇上处置雷伯一案的安排,倒是可以说几句自己的看法判断。” “朱少侠请说。”青峰和普云闻言精神一振,他们想听的就是这个。 “其一,雷伯虽是江湖中人,但也是皇宫大内中的侍卫总统领,他被人所害,无论是谁,皇上必然要追究真凶,不能不了了之,以维护朝廷的脸面,因此,此事交代给晚辈和何大人,从两条路同时查,不查个水落石出,必不肯罢休,朝廷丢不起这个人。”朱文琅伸出一个指头。 “这是自然。”青峰道长点头道。 “其二,大明建朝以来,皇上一直都十分关注百姓的生活,他说过多次,说老百姓不容易,经历了几十年战乱,太苦了,希望大明百姓能过几天安生日子,因此,从此处来说,皇上不会希望任何人,包括武林门派之间的恩怨,影响到百姓的安生日子,若是武林中有两虎相争,真要祸害了百姓,只怕皇上不会管谁对谁错,两家都会从重处置。”朱文琅伸出第二个手指头。 青峰道长和普云方丈互相看了一眼,均点了点头,没说话。 “其三,因何大人对于雷伯案的分析,皇上也会担心此案不仅仅涉及到江湖恩怨,对于那个手持铁牌的组织,皇上十分关注,要弄明白是否会对朝堂不利,或是有朝堂中人牵涉其中,对于这种藏在暗处的力量,皇上不会听之任之,肯定是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的。”朱文琅伸出第三根手指头。 “嗯,这是自然。“青峰道长道。 “晚辈能想到的也就是这么多。”朱文琅吁了口气道。他并非朱元璋的近臣,不可能清楚洪武皇帝的心思,但凭他的聪明劲儿,这番话说得倒是中规中矩,八九不离十,错也不会错到哪去。 “老叫花补充一句吧。”旁边的“竹丐”于谦突插言道:“两位掌门可能都知道,朱元璋原本乃是明教中人,明教虽说不是中原门派,但他也算半个武林中人。但在大明建朝之后,朱元璋却将明教禁了,以至于明教只能退回西域总坛。从这里可以看出,朱元璋对于武林中人,实是有些忌惮的,自古‘侠以武犯禁’,朝堂中人对咱们江湖中人,既看不起,又盯得紧。老叫花子敢断言,若是我中原武林门派之间闹得太厉害,动静太大,难免引起朱元璋的注意,只怕再出来几道‘封门令’,将几大门派彻底打残打死,也不是不可能。”于谦的语气有些冷。 现场的气氛顿时有些僵滞起来,青峰道长与普云方丈又是互相看了一眼。 “阿弥陀佛。”普云方丈合什。 “于帮主之言有理。”青峰道长则道,又深深叹了口气。 “所以,从一开始,老叫花就怂恿着小猴……怂恿了朱少侠跟我一起上少林,想办法把此事接下来,毕竟朱少侠与我等不同,他是从朱元璋身边出来的,有朝廷的身份,有他出面,至少朝廷能够及时知道一些内情,不至于不分青红皂白地一棍子打死,同时也不好不认朱少侠的处置办法,咱们武林中人至少还能有个说话解释的去处。”于谦道。 朱文琅这也才恍然大悟,方才明白于谦将他拉下水的用意:“这帮老前辈,一个个都是千年的狐狸啊,什么事都想这么远,下个套让我乖乖地往里钻。哼!” 不过心中虽如此想,却并无丝毫忿恨之意,一来他对于谦青峰普云这些武林前辈十分尊敬,二来他对于于谦的解释和用意也十分清楚和理解,并非要害他,而是希望此事能够不至于给中原武林带来不可知的危险,毕竟,朝廷真要起了心思,几万大军一下来,任你什么武林门派,武林前辈,武林高手,都只有粉身碎骨的份。对于这种不局限于门派小利而着眼于整个武林的前辈,他也十分愿意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阿弥陀佛,多谢于副帮主。”普云方丈朝于谦合什道。 “多谢于副帮主。”青峰也对于谦稽手行礼,又转向朱文琅:“对了,朱少侠,方才你在殿中提到的上官雷大侠之死,还有铁牌等事,能否再详细说说,让贫道与方丈大师也一同参详参详,看看能否帮上朱少侠什么忙?” “晚辈正有此意。”朱文琅忙道,说着便从怀中掏出那张冯奎铁牌的图样。 ++++++++ 第46章天选之人 第46章天选之人 “大师姐,你到底在哪啊?”唐庄镇上的一处客栈,一位少女独坐屋中,无聊地自言自语。 少女名叫丽娜,还不到十八岁,她的二师姐,也是云南五毒教的教主,“飘渺仙姝”何兰花,令她出云南,来到中原,一方面四处游历历练,增长见识,二来也是为了寻找大师姐梅罕。 丽娜本是云南嵩盟州(今云南昆明市下辖嵩明县)一个小土司阿木旺的宝贝女儿,因为五毒教总坛便在阿木旺的地盘上,因此五毒教上代教主阿丽姆便收了五岁的丽娜为关门弟子。 阿丽姆一共收了五个徒弟,大师姐梅罕,二师姐何兰花,三师兄蒋钦,四师兄柴望,然后便是她自己,小师妹丽娜。 因阿丽姆老教主年事已高,丽娜的武功一直都是大师姐梅罕和二师姐何兰花代师授艺的,因此丽娜也就和大师姐二师姐最为亲近。梅罕和何兰花也把这个小师妹看得跟自家宝贝似的,宠得不行。 五年多前,老教主身体不好,打算在梅罕和何兰花之间选择一个接任教主之位。结果恰在此时,教中纷纷有传言说大师姐品性不好,水性杨花,四处勾引寨中青壮少年。 本来苗疆人敢爱敢恨,倒也并不十分在意这类的事,偏偏还有消息说大师姐因为迷恋别人,擅自将教中绝学外传。这消息自然惹得老教主勃然大怒,选择二师姐何兰花接任了教主之位,不久后便阖然而逝。 而大师姐梅罕一直分辨自己从未做过那些事情,全都是何兰花在造谣污蔑,可偏偏老教主不信,便在何兰花接任教主之位时,梅罕反出五毒教,远走中原。丽娜那时才十三岁,与两位师姐都很亲近,她不相信梅罕大师姐会做那些事,但她也不相信二师姐会故意污蔑陷害大师姐,无所适从之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亲爱的大师姐决绝地离开。 时间一晃过了五年,五毒教在教主何兰花的带领下,在云南这边发展很快,挤走了周边好几个小教派的势力,教众也足足增加了三倍。 谁知几个月前,何兰花却把她叫过去,让她去中原寻找五年前反出五毒教的大师姐梅罕,让梅罕回去接任教主之位。 这时候她才知道,何兰花因为一种家族遗传病,无药可救,满打满算也已经只有两年的性命了。 丽娜总是回想起临走之前,何兰花和她的对话。 “其实,你大师姐的那些传闻,都是我编造出来污蔑她的,她根本都没有做过,一直都是被冤枉的。”何兰花道。 丽娜惊呆了,万万没想到可亲可敬的二师姐,五毒教的教主,居然是这样的人,为了争这个教主之位,不惜陷害同门,而且还是陷害平日里关系如此亲密的大师姐:“为什么呀?二师姐?” “丽娜,你知道吗?其实这些事,师父全都知道,她一直都知道梅罕是清白的,是被我冤枉的。” 丽娜更惊了,嘴里喃喃重复着:“为什么呀?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其实很简单,师父是在用养蛊的办法挑选继任教主。丽娜你也养过蛊,你是知道的,养蛊就是要把所有的蛊虫都放在一起,让它们互相撕咬,最后活下来的那一只,必然就是所有蛊虫里最厉害的那一只……师父也是一样,让我和你大师姐互相斗,看谁最后能赢,只有能赢的人才能照顾好咱们五毒教,带领教众继续往前走,才能兴旺咱们五毒教。我虽然造谣污蔑,却没有真正伤害到你大师姐,都还在师父允许的范围之内。同样,你大师姐也一样可以来污蔑我,陷害我,谁更厉害,师父最后便选谁。” 丽娜听呆了,怔怔地来着何兰花:“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以师父她老人家的智慧,怎么可能不知道是我在造谣?可你大师姐却只知道闹,只知道哭,除了着急自辩,便是撒泼打滚,对我没有丝毫的反击和威胁,她这样的性格,又怎么可以带领五毒教在这江湖之中立足?”何兰花叹道。 丽娜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发呆。 “师父选了我接任教主之位,我本想接任之后找梅罕好好聊聊,把误会都解开,谁知道她性子太过急躁,误会又深,竟然还没等我的接任大典结束,便反出教去,远走中原,五年多来没有半点音讯。如今我因为有病,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让你去中原找她,叫她回来,接任教主之位,她本来就是师父选中的继任人选,这五年在中原的历练,想必也已经成熟很多,五毒教交到她手里,应该是最合适的。” “嗯,我马上出发,去中原把大师姐找回来!”丽娜坚决地点点头。 “之所以挑你去,一来你的武功已经不弱于你那两位师兄,二来你小时候和你大师姐也亲近,梅罕不至于不肯见你。你见了她,把刚才我说的前因后果都说给她听,叫她回来,五毒教以后就托付给她了。”何兰花谆谆教诲。 “二师姐…”想到何兰花命不久矣,丽娜伤心哭道。 “我已经下了教主令,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五毒教的‘圣姑’。如果你能找到你大师姐,就让她回来接任教主,如果没找到你,或者她不肯回来,你就回来继任教主之位。无论怎样,你都要照顾好五毒教,也照顾好自己。”何兰花一口气说这么多,神情有些憔悴。 “嗯,知道了,二师姐。”丽娜一边哭一边使劲点头。 “明日你便出发吧,早去早回。”何兰花摆摆手。 “师姐…”想到自己去往中原寻找梅罕还不知道需要多久,回来时还能不能再见到何兰花,弄不好就是最后一面,丽娜失声痛哭。 “好师妹,好孩子,从小你都是最乖的,听师姐的话,一切小心,照顾好自己,早去早回。”何兰花抚摸着这个小自己近二十岁的小师妹的头,声音充满慈爱。 +++++++++++++ “大师姐,你到底在哪儿啊?”丽娜又是喃喃自语一声。 丽娜从云南出来,也不知道大师姐梅罕会在什么地方,只能在中原四处瞎猫似的到处乱走,已经快一年了,仍然没有梅罕的半点消息,若是再找不着,再过大半年,等她出来一年半的时候,便须得回到云南复命去了,也不知道何兰花还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她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长得又标致,本就是昆明嵩盟州小土司阿木旺的宝贝女儿,青石寨的一枝花。虽不似中原大家闺秀那般娇柔白净,但却性格活泼,充满青春活力,略有些深的小麦肤色显得十分健康。 按理说她独自一人行走江湖,只怕会有什么危险。但小丽娜自小跟着两位师姐修习五毒教武功,武功不低,几乎不输于蒋钦和才旺两位师兄,更兼还有一身用毒用蛊之术,身为云南五毒教的“圣姑”,只要不碰上那种武林一流高手,一般的小蟊贼还是能够轻易打发的。至于那些真正的江湖一流高手,自然会自重身份,不至于随便来欺负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丫头。 因此,这都快一年了,丽娜在中原四处游荡,到处打听梅罕的下落,倒还真是没真正遇到过什么危险,只觉得自由自在地颇为放松快活,除了偶尔因为还没找到大师姐梅罕,略有些失落而喃喃自语不太高兴,便如现在一般。 ++++++++ 第二日,已解去自己和随行弟子身上之毒的少林方丈普云大师,武当掌门青峰道长,泰山派掌门清坤道长,峨嵋派静风师太等又齐来拜访朱文琅,感谢他的送药之德, 于谦也过来了,站在旁边看着暗笑,此事若是传到江湖中去,这朱文琅算是想不出名也不行了,古往今来,恐怕没几个人能得江湖中数大门派的掌门人同时上门致谢的,这朱小子少走江湖,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已成了江湖中数得过来的有名人物,有响当当的字号了。 此事虽暂且圆满解决,但毕竟中间周折甚多,各大掌门人在少林寺同时中毒,说起来不但少林派颜面无光,连各大掌门人恐怕也是灰头土脸并无什么光彩,不是件什么值得庆贺的事,因此既是解毒已毕,各派掌门人自然也顺势便向普云大师请辞归山,普云方丈也并不多加挽留,和普空普灵普雨等职司高僧陪同各位掌门人一道出了少林山门,礼送下山不提。 朱文琅本也想和各掌门人一同下山的,中间被于谦暗暗拉了一把,便没说出口,留在精舍之中直待普云方丈等人送出各派掌门人回来,才由朱文琅提出也打算下山,普云方丈自然又是一番谢意说辞。 “此番多谢朱少侠送药上山,免了少林一场大罪。此毒虽解,少林却绝不敢轻忽,定会穷究其事,查清其后主使之人,给各位掌门人,也给朱少侠和于帮主一个交待。普叶师弟之事也得烦请朱少侠唐门一行,若是和唐门无干,老纳将亲往唐门陪罪,便是有所干系,此事也必会看在少侠面上,缓为处置。” 朱文琅并不是太懂这“缓为处置”是什么意思,不过反正这不可能是什么坏的意思,回头可以问问“竹丐”于谦,因此便只是抱拳行礼唯唯诺诺并不多言,直待普云方丈说完,才又客气几句,和于谦等人告辞下山。 普云等四僧自是又送出山门。 “老爷子,方才普云老和尚说什么‘缓为处置’,到底是啥意思?”出少林山门不到二里,眼看着普云等人回转寺内,朱文琅一边走便一边急不可耐地问于谦。 “呵呵,小子,这次少林可是欠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若不是你送药上山,各大掌门人在少林寺中齐齐中毒,此事确是非同小可,必然在江湖中掀起轩然大波,少林寺因你解了此困,普云大师心中恐怕滋味并不好受,这份人情可是轻易还不起的。他重提普叶之事,一来还是希望你往唐门能有个结果,二来也是提醒你一下,你还欠着少林一件事没办。若是你往唐门查清楚了唐门和此事无关,虽说普叶大师中毒之事清楚了些,少林却又欠你一个人情,若是有关,恐怕普云恐怕就想把这个人情卖在此事上了,便听你如何打算。到时你若是想维护唐门,少林便可顺势收手不问,一来避免和唐门发生一场大争,二来也算还了你这个大人情,你若是不想维护唐门,则少林再图其余之事,但无论如何说,如此大事听凭你的决断,无论你的态度如何,都已是还了你这份大人情。” “哈哈,原来如此,这老和尚还真够精的。” “那是自然,能担当少林方丈,领袖武林,不但要武功绝顶,还要心思周密老道,岂能是泛泛之辈?” “嗯,确实如此,嘿嘿,老和尚不简单,说心里话,我还是挺敬重这老和尚的。” “呵呵,此时恐怕普云大师巴不得普叶之死和唐门有关呢。”周源在一旁笑道。 “哦?这却是为何?”朱文琅不解,旁边上官灵也有些疑惑,侧脸看着周源,眼中闪着不解的神色。 “如此才好还你朱大人这么个大人情啊,若是无关,少林岂非欠了你两大人情?这江湖中的人情岂是这么好还的?吃人嘴短,拿人还手短呢,何况这么天大的事?若真碰上什么事又让你朱大人插上一句话,少林做起事来岂不是束手束脚?呵呵,少林派碰上你朱文琅算是碰上克星了,反正不管怎么说,除非天大的事,否则少林派恐怕都得卖你几分面子,维护你的周全。” “哈,那我岂不是占了极大的便宜了?……嘿嘿,于老爷子,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问了老叫花也别见怪啊。” “哟,小猴儿居然还有不敢做的事?这可奇了,就你这嘴,说出个太阳从西边出来的话我也不奇怪,说吧说吧。”于谦嘻笑道。 “嘿嘿,晚辈是想问,像如今这种情势,老叫花子恐怕是早已想到了的。那为何非得要晚辈送药,不以你于副帮主的名义送药呢?” 一直在朱文琅身旁并肩而行的上官灵听着他的话也看了过来,想必他心中也是早有此疑问,只是一直并未问出来而已。 “呵呵,这和上山前我不让唐姑娘随咱们一起上山的原因是一样的。”于谦笑道:“老叫花子是丐帮的副帮主,虽不敢说能和普云大师平起平坐,至少也算是在些江湖虚名,我要去送药,那是武林同道间的应有之义,而如果是你去送,少林卖的是你的人情,这人情可就大到天上去了,这是其一。其二,原来老叫花子也说过,为了和那些个使铁牌的人斗一斗,免去江湖一大劫难,小猴儿你是天选的领军之人,老叫花子老脸老腿的撑不起这场面,也只能在后面替你跑跑腿,为了此事,急需替你拉一些支持的力量,这回有少林寺的这机会如何能不用?小猴儿,从今天起,你已是可以一句话便调动少林派全派力量的人物了,哈哈,普云老和尚碰上你这小猴精,怕是有得头痛的了。哈哈。” 直至此时朱文琅才算明白其中关键,不禁极是佩服于谦的老谋深算,如此看来,那些各大门派的掌门人虽说在少林寺吃了个憋,不声不响地下山,似乎没什么出奇之处,但既然能担当一大门派的掌门人,恐怕个个都可以算是聪明绝顶思虑周密顶儿尖儿的人物,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普通。 他朱文琅武功虽然不弱,也许和这些掌门人比起来也差不了多远,但要说江湖经验,和这些千年的狐狸相比,他实在还只能算是个刚出窝的嫩雏儿,要学的东西实在是很多。便如那待在窝里张开大嘴嗷嗷叫,等着鸟妈妈喂食的小幼鸟,还是一身淡粉色的小肉团一般,不禁暗暗摇头心中苦笑。 “好了好了,不说笑了,说说正事。”“竹丐”于谦突地声音转为郑重:“文琅你这次来少林,算是有三个很大的收获,一是打出了字号,连各派掌门人也须对你另眼相看,你虽然自己不在乎,但不管怎么说,你以后说话的份量会重了许多,无人再敢轻视你的意见和态度。其二,你送药上山,虽然明说是唐玥姑娘所赠,但毕竟是由你带上山来的,各派掌门人可以说多多少少欠你一份人情,这对你以后行事极为有利,无论碰上何事,中原武林中人谁也不可能一见面便和你撕破面皮,凡事都有的商量。其三,你将铁牌之事向少林寺方丈和武当派掌门说明,一来让他们知道内情,于中原武林的安定十分有利,就是有人想兴风作浪,至少也有少林和武当和你朱文琅一起来稳定局面,二来于你调查那幕后组织之事,你不亚于多了两个强援,毕竟少林武当作为中原武林的两大门派,和丐帮一样,都不希望武林大乱,不希望看到一场武林和朝廷发生什么冲突。” “嗯,老爷子说得有理,此次上山得老爷子指点,小子实是受益良多,在此小猴儿多谢老叫花子的厚爱了。” “哈哈,就凭你这猴性,你的恭敬我都得打个对折,不过看你这么诚恳,老叫花子我也笑纳愧领了,还不知道你这多谢后面肚子里又嘀咕什么鬼心思呢?反正老叫花子看不见也听不着,那就管不了了,哈哈。”于谦心情似已完全放开,也露出一丝孩童顽皮心性,在朱文琅面前便是说正事时也忍不住自己主动开着玩笑。 “老叫花子,那您老给点拨点拨,教教下一步小猴子该如何做?”说实在的,朱文琅一直都是懒得动脑子的,走一步看一步,实在没什么确定的主张,此时便趁机请教一下于谦。 “你现在要做的有几件事,其一,紧抓铁牌的线索细细寻访,其二,尽速往唐门一行,一是要调查上官雷之死的毒药的来历,二是要解决唐门和少林的这层公案。若是能圆满解决,不但唐门会极承你的情,少林也会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到时你便会处于更有利的位置。” “老爷子为何一直强调要我处于什么有利位置呢?”朱文琅对此一直并未理解。 “从种种迹象来看,确实有这么一股背后的势力,在江湖中兴风作浪,甚至牵涉到朝廷中人。本来朝廷中的勾心斗角,与我等武林中人并不相干,但既然有武林中人暗中参与,若是让他们得逞,参与其事的武林中人必然以这股势力作为后台,在中原武林里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以图称霸江湖,朝廷中人和武林败类各有所图,相互勾结。便如以往我等推测的,若是放任不管,成了,他们妄图称霸江湖,会着手对付现在这些门名大派,不成,朝廷也会对中原武林十分忌惮,说不定会出手整肃,无论他们成与不成,中原武林都面临一场浩劫,动辄便可能将整个中原武林牵入其中,唯一将此事消于无形的办法,只有现在趁着这些人羽翼未丰,帮着朱元璋铲除这帮武林败类,消除这股背后的势力,朝廷才可能不会嫌恶于武林中人。要做到此事,须是朝廷出面行事,武林中人助之,因其中涉及朝堂中的争斗,那些人又不敢明刀明枪竖起大旗来干,武林中人不好直接参与。从今日情状来看,旁人无法横跨武林和朝廷两端,唯有你,小猴儿……不……你朱文琅,便是这天选的统领之人。” “这个小猴子如何敢当?老爷子说笑了吧?”朱文琅忙道。 第47章苗疆少女 第47章苗疆少女 “老叫花子绝非说笑,文琅你确实便是这统领之人的最好人选。你先别急,听我慢慢道来。”于谦正色道。 “首先,统领此事之人必须是朝廷中人,才可名正言顺地替朝廷办事,对付朝堂中的势力。小猴儿你身为锦衣卫千户,又是皇帝老儿的亲信,还沾点亲带点故,算是半个皇亲国戚,以如此身份替皇帝老儿查办案情,可说是名正言顺,朱元璋也能放心。其二,此人又须和武林中人有极大的关联,才可和武林中人同心协力,而你,朱文琅,与上官世家渊源颇深,和丐帮就不必说了,今日又让各派掌门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若是唐门之行圆满,中原各大武林门派,都将是你极硬的后台,由你居中调遣各派高手,相信对付那股势力应该是十拿九稳,换一个人绝不可能比你更合适。当然了,还有其三,如果老叫花子我还不算老眼昏花的话,小猴儿你的武功已入一流高手的境界,无论说官身还是说自家的身手,你朱文琅都可算是最恰当的人选,这场统领武林中人协助朝廷对付这股朝堂中人与武林败类联合的这股势力,我看小猴儿你是想担也得担,不想担也得担了,呵呵。” 朱文琅越听越是头疼。 他自小在皇宫中自由自在地过着逍遥日子,偶然的机缘让他学了一身武功,上官雷之死让他心伤不已,奉了朱元璋之命往上官世家报丧,然后再往唐门跑一趟问问毒药的事,然后完事了回京城复命。 原来想起来多简单的事?办完了事依旧回他京城的府第,依旧做他的锦衣卫千户,也不用管什么差使,成天和侍卫朋友们喝喝酒赌赌钱什么的,啥事都不用操心,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和谁也结不了什么怨,和谁也没什么仇,日子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多逍遥快活? 谁知这一路上越弄越复杂,事情也越弄越多,一桩桩一件件,居然把他推到一个什么统领的位置,和一个什么摸不着看不见的势力做斗争?听于谦这么一说好像自己还跑不掉了,眼看着这以后无穷无尽的烦恼,无穷无尽的事情很快就会接着来,还怎么逍遥得起来? 想到这朱文琅实在是沮丧无比,一脸的苦相,心中暗自偷骂:“皇上老叔,这回你可把我害苦了。” 且不说朱文琅心情一下变得极糟,于谦却并未觉察,仍是继续在说:“今日已是腊月初五,若是这几日起程,十几日间便可到得唐门,正好赶在除夕之前,还可以在唐门过个大年,大过年的,想那唐门也不会把你赶出门外,哈哈。你也可趁机在唐门多呆些时日,细细访查一番,看看唐门和那股铁牌的势力有无关联。不过,以唐门‘飘雪仙子’沈园雪沈老夫人的为人和威望,还有唐门在江湖中的声名地位,沈夫人已算得上跺跺脚,中原武林都得震三下的人物,老叫花子相信沈老夫人并不知此事,即算有唐门中人搅和进来,也必是下面人瞒着沈夫人干的,这一节你可得仔细分辨,切勿冲动冒失,最好能得到沈老夫人支持,小猴儿你才可化解唐门和少林之争,也才可得一强援。” “嗯,省得了。”朱文琅听得懊恼之心渐消,认真听着暗记心中。他虽顽皮胡闹,却知此事干系重大,儿戏不得,心中自然上心。 又想到幸亏有周源于谦这些老江湖指点,才将这一团的乱麻理得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若是光他一个人,准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碰乱撞弄个头破血流还不知道毛病出在什么地方。 ++++++++ 回到唐庄镇的土地庙中,众丐帮弟子依旧在土地庙中等候,经过一天一夜的歇息,李菁的精神已是好得差不多了。 “快快快,有什么好吃的?饿死老叫花了。”周源一进庙中便哇哇乱叫。 “师叔,几位兄弟正好逮了几条长虫,要不给您弄个长虫羹?”李菁拱手恭敬道。 “好好好,长虫好长虫好,我来我来,老叫花子的长虫羹手艺可是一绝,连师兄都成天想吃吃不上呢。”周源闻言兴高采烈。 “吃蛇啊?我在宫里吃过,可实在不怎么样,倒是要尝尝臭老叫花子的手艺,可别叫我三天吃不下饭哈。”朱文琅也笑道。 “呵呵,小猴儿,我周师弟的蛇羹倒确实弄得不错,有时还拿这玩意来换我的五毒酒呢。” “真的?那快快,我可真是饿了,在少林寺里全是白菜豆腐,我可是淡出个大鹅蛋出来了。”朱文琅故意摆出馋相来。 “哈哈,小猴儿露出猴相了。来来来,等着等着,看老叫花给你露一手!”说话间,周源已转到庙后,待朱文琅于谦等人坐在火堆前闲聊了小半个时辰,便见李菁从庙后端了一个大瓦罐过来,取了几个破勺,先给了于谦周源各一个,又再递了两只给朱文琅和上官灵,各人便就着锅舀着汤喝,味道果然鲜美无比。 “嘿嘿,怎么样?今儿个让你尝尝鲜了吧?”周源看着朱文琅的神情,得意地说。 “狗屁!少爷我在皇宫里什么没吃过?有些菜连皇上老叔都还没吃上先叫我给偷吃了,你这……你这个也就是勉强可以,凑合着吃吧,嘿嘿。”朱文琅嘴上不饶人,手中的勺却不停地往锅里伸,那副吃相看得于谦周源哈哈大笑。 “来来来,李师兄,你也来喝。”朱文琅朝李菁招手。 “呵呵,李菁也过来吧,一起喝。”于谦也举起勺伸到锅中,顺嘴叫道。 李菁礼数周到,躬身一礼,过来坐下,看了一眼朱文琅,不再说话,也拿起勺伸进锅内。 “喂,老爷子,你那酒呢?上次一葫芦都还没喝完呢,别当了叫花头儿小家子气,掏出来大伙再尝尝啊,大不了以后我偷两坛御酒还你。”朱文琅正大快朵颐,忽然又惦记上于谦那透香的五毒酒,这对朱文琅来说可真是难得。 他本不嗜酒,却还是忍不住闹酒喝,不过他是想看于谦那肉痛舍不得的样子的成分居多,纯粹是胡闹而已。 “哈哈,臭小子真是善解人意啊,我正琢磨着怎么开口呢,你倒先替我说了,正好借你这张猴屁股脸的面子。”周源在一旁得意地大笑。 听着这话,众人也都笑了出来。 “呵呵,你们听好了,今儿个全都是小猴儿的面子,你们可全是沾了他的光啊。”于谦一边逗着笑一边示意旁边的丐帮子弟把葫芦递过来,拨开塞子,顿时一股浓郁醉人的酒香飘了出来。 “妙啊,快拿碗快拿碗,都别抢都别抢,是我要来的,先给我倒上!”朱文琅已是忍不住了。 众人围着火堆边吃边闹,庙中一片热闹,旁边的丐帮子弟也燃起一堆柴火,围着烤火取暖吃东西,只余下两个弟子仍在庙外守卫。 众人正热闹间,忽听得庙外似乎有隐隐约约的人声,好像在吵闹什么,凝神听去,只听有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你们让不让开?我说了要见你们于帮主!再不让开我可要叫你好看了啊。”话音中带着一股川滇口音,似乎还不太熟练。 “外面什么事?”于谦也听到有动静,回头大声问道。 另一火堆的几个丐帮弟子已纷纷抢出庙门。 “什么人?”“见我们帮主什么事?”七嘴八舌地问。 “是丐帮于谦伯伯吗,是我,叫你的小叫花子们让开,让我进去。”那女的似乎听到于谦的声音,提高声音叫道。 “是哪位姑娘?叫她进来。”于谦叫道。 众人纷纷停手朝庙门看去,不一小会只见一个女子进得庙来。 那女子极是年轻,似乎只有十七八岁年纪,进得庙来,眉清目秀,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四周打量,长相却是极美,身披一件玄色披风,虽沾了些灰尘,却也能看出来是才上身的上好布料制成,披风内身穿着一身黑色劲装,乃是寻常江湖女子的服饰。 “老夫便是丐帮于谦,敢问姑娘你是?”于谦转过身来,望着那少女正色道。 此时见到外人,于谦早已收起方才与众人玩笑间的笑容,流露出一股特有的威严,已是一派高手风度。 “哈哈,果然在这里,我一闻到五圣酒的香味就知道肯定是在这里。你便是于谦伯伯是吧?你不认识我了?”那姑娘似乎根本未在意于谦肃然的神情,表情极是轻松,轻笑道。 听口气似乎很熟,但却偏偏见面不认识,于谦有点糊涂了,摇了摇头。“姑娘是?……” “于伯伯,我是丽娜啊,你不记得了?就是青石寨的丽娜啊。” “啊?你是丽娜?嵩盟州阿木旺的宝贝女儿?小丽娜?哈哈,快十年没见,你都长这么大了?哈哈。”于谦一派惊喜的神色,站起身来迎了过去。 “来来来,让你于伯伯看看,哎呀,真是女大十八变啊,都认不出来了,哈哈。对了,你阿爸还好吗?你特意来中原找我的?” “不是不是,我来中原有事,阿爸知道了,就叫我有机会顺便来探望一下你老人家。到了中原知道你当了丐帮的副帮主,前几天又听说你们丐帮的帮主都来少林寺了,就出来碰碰运气,刚才正好闻到五圣酒的香气,我就知道你肯定在这里……哈哈,阿爸问你好呢。” “呵呵,好好好,你阿爸还好吧?上次去青石寨都是六七年前的事了,那回你又不在寨子里。你呀,我都快十年没见了呢,当年你还是个拖鼻涕的小娃娃呢,我还送你一把长命锁,现在都这么大了,长成大姑娘了,呵呵,那长命锁还带着吗?”于谦见故友之女,笑得十分爽朗。 “一直带着呢,你看,这不是?”说着也不避人,直接解开脖子处的扣子,从里面拽出一块亮晶晶的颈锁。 “快收起来,快收起来,大姑娘家家的,贴身的东西乱掏出来,也不知道避着点人。呵呵。”于谦忙道。 “那有什么?于伯伯。阿爸阿妈都问你好,他们也都挺好的,问你啥时候再回青石寨,阿爸要找你拼酒呢。嘻嘻。”被于谦拖着到火堆边,朱文琅朝一边挪开了点地方。 那女子大大方方地挨着于谦坐下,毫不客气地拿起勺,就往锅里舀了一把,吹一吹喝了一口:“哈,好香,谁弄的圣虫汤啊?可惜我没带佐料过来,要不然比这还好喝呢。” 众人都不识得这女子,看她毫不怯生地席地就坐,伸手就吃,不禁面面相觑。 于谦也坐下,介绍道:“这是我云南一个老朋友阿木旺的女儿,叫做丽娜。住在云南嵩盟州十八里铺的青石寨,阿木旺是寨中的土司,十几年前我有事去那边,机缘凑巧救了阿木旺一家,阿木旺也是个豪爽的好汉,就交了个好朋友,到现在都已经十五六年了,真是快啊……我那五毒酒的酒方便是阿木旺给我的。丽娜,那时你才两三岁呢,唉,快十年没见你,你不说我还真不敢认你了。” “嘻嘻,是啊,阿爸成天念叨你呢,你啥时候再回青石寨啊?”丽娜一边喝汤一边头也不抬地顺口道。 “我也都是隔很久才过去一次,上一次都已经是六七年前了,对了,丽娜,听说你不是入了五毒教吗?怎么跑到中原来了?” “哦,教主有事要我到中原来。于伯伯,这些都是你丐帮里的叫花子吗?你给介绍一下呀。”说着这话,眼睛溜溜地往朱文琅几人身上扫了一圈。 于谦笑道:“来,丽娜,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周伯伯,是你于伯伯的师弟,这是李菁,我的徒弟,按年纪你得叫哥哥……还有这位,朱文琅朱公子,上官灵上官公子,这两位不是我丐帮中人,是你于伯伯的贵客。” “那我是不是也得叫哥哥啊?”丽娜笑吟吟地丢出一句。 “那是自然,谁叫你比他们都小啊,或是叫公子少侠都成。” “你随便叫,叫公子瓜子都成,就算叫猴子也没什么不可以的。”朱文琅突然冒出一句话。 他虽在宫中长大,却并不太喜欢和女孩子打交道,在宫里看到那些宫女嫔妃的明争暗斗的习惯了,总觉得女人确实是个很麻烦的事,特别会让人头疼,也就三公主朱福贞为人单纯些,是他的好妹妹,其他那些心机深沉的女子,他大都是敬而远之的。 只不过眼前这个女子却是不同,豪爽干脆,落落大方,性格便如个男孩子一般,一点也没有拘束的感觉,便忍不住开了个玩笑。 “哈哈,好玩好玩,好,以后就叫你小猴子了,对了,叫你朱猴子。又是猪又是猴子,哈哈,好玩。”那丽娜也不知是生性天真烂漫别无心机,还是有意捉弄一下朱文琅,说出话来弄得朱文琅哭笑不得,想不到一句玩笑话这小妮子还当真了。 “对了,丫头,你不好好待在云南,怎么来中原了?”于谦顺嘴问道。 “哦,对了,于伯伯,我还正想求你帮忙呢。”丽娜想起正事,忙道。 “什么事,你说。”于谦慈爱地看着丽娜。 “我这次出来啊,是教主师姐要我来中原找大师姐的,中原这么大,我又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找了大半年也没什么消息。于伯伯,你们丐帮不是到处都有人吗?帮我打听打听呗,我得赶紧找到师姐才行的。”丽娜说起此事来十分认真,看着她稚嫩的脸上洋溢着万分郑重的表情,连朱文琅上官灵都觉得有趣,更不用说于谦了。 “这个好办,我交待一下丐帮弟子,帮你打听就行。你师姐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于谦笑道。 “我大师姐叫梅罕,年纪嘛,二……三……四十岁吧,具体几岁我也不知道。”丽娜之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嘟着嘴。 “那长什么模样?” “高高的,瘦瘦的,很漂亮,像……唉,说了你也不认识,反正是很漂亮。”丽娜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形容,只好十分认真地说“很漂亮”,突然似乎又想起什么,忙道:“对了对了,她喜欢穿蓝色衣服……” “嗯,行,我让丐帮弟子帮你打听打听。有消息就告诉你。”于谦道:“不过丽娜,你下来要去哪?有了消息去哪告诉你?” “我……”小姑娘丽娜又皱起了小眉头,嘟着小嘴道:“我也不知道去哪,又不知道师姐在哪里,这大半年我都是到处乱逛,看看能不能运气好碰到她。” “要不,丽娜你去于伯伯家,就是丐帮总舵去住一段时间?”虽说五毒教的教主放心让丽娜一个人闯荡江湖,想必也有两把刷子,但毕竟是个年轻小女孩,于谦还是有点担心丽娜的安全的,想让丽娜直接住在丐帮总舵等消息,别到处乱跑。 “嗯——”丽娜拖着鼻音:“不好不好,我还要再到处玩呢,我还有好多地方想去呢,一边玩一边找师姐……听说西安府那边就很热闹,我还没去过,想去那儿玩呢。”丽娜毕竟是个初出江湖的小女孩,没有教主在身边管着,自由自在地,自然想到处看到处玩。 于谦一听这话,瞅了一眼朱文琅,又转头含笑道:“那也行,正好,朱少侠和上官少侠……你就叫他们文琅哥哥和上官哥哥吧……他们俩正要去一趟西安,从北路入川,要不你就和他们一路吧,这样有了消息我好知会你,你们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你这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一个人跑江湖,要出什么岔子,我可没法向你阿爸交代。” “是吗?好呀好呀。”丽娜高兴地拍手:“那正好同路,可以说说话,这样热闹。” 说罢,转头便向朱文琅和上官灵打招呼:“文琅哥哥,上官哥哥,那咱们就一起走哈。” 这两声哥哥都叫出来了,朱文琅哪还能推辞?再说看这丽娜性子天真烂漫,长得又可人,真有点在宫中时的跟屁虫,三公主朱福贞小时候的感觉,朱文琅也挺喜欢的,笑道:“行行行,咱们一道走,只要丽娜妹妹别叫我朱猴子就行。” “哪能呢?那是开玩笑的啦,你是文琅哥哥,你是上官哥哥……咱们什么时候走?”丽娜眼中一片迫不及待,刚说好了一道,便已经似乎就想要拨腿就走了。 于谦朱文琅等人都哭笑不得,朱文琅忙道:“别急别急,都这个时候了,要走也不是今天,明天……明天一早咱们就动身。” “好呀好呀,我回去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就过来找你们。”丽娜兴致十足,已是站起身来,转身便朝集镇上走,立时便要回她住的客栈收拾东西。 看着匆匆离开的丽娜,于谦苦笑首摇摇头:“这丫头,跟还没长大似的。”转头对朱文琅道:“那就拜托朱少侠和上官少侠了,多多照应一下我这小侄女。小姑娘不懂事,有什么不懂的不该的,该管就管该教就教。” 朱文琅突然回想起自己曾经的那个跟屁虫妹妹,三公主崇宁。他离开京师的时候,朱福贞仍然在昏睡不醒中,牛城则在驸马府寸步不离地照顾她,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是否还能如以前那般活泼可爱,就如方才的这个苗疆少女丽娜一般。 “老爷子放心,丽娜天真活泼,挺可爱的小姑娘。”朱文琅拱拱手,郑重道。 上官灵也拱了拱手,表示一定会照顾好这个小丫头。 ++++++++ 第48章少年主公 第48章少年主公 “起来啦起来啦,文琅哥哥,上官哥哥,起来啦,太阳晒屁股啦……出发啦出发啦。”天刚蒙蒙亮,山神庙外已传来丽娜的高叫声。 朱文琅等人皆是武功一流的高手,略有些动静便能警醒,自然早就醒了,却都还躺在“床”上,那些个“床”,无非便是在山神庙的角落中,要么放块木板,要么拉张破桌,再垫上些稻草,上边铺上布或席子,盖张破棉絮之类,旁边的火堆整夜不熄。 大家都是武林中人,而且这儿还是丐帮子弟占的地方,自然不会有客栈的条件,虽是在寒冬,偶尔糊弄一两晚也没什么关系。 听到庙外丽娜的高叫,众人面面相觑,没料到这丫头这么积极,只得苦笑着“起床”,略一收拾,招呼着丽娜进庙烤火。 却见丽娜一身劲装,背着个不小的包袱,完全便是一副出门远行,“行走江湖”的打扮,兴致勃勃地进来在火堆旁坐下。 “丽娜,你是不是没骑马?”朱文琅方才没有听到马蹄声。 “没有啊,我一直都没骑马啊,要骑马的吗?”丽娜讶道。 “嗯……没事,咱们一会先上路,回头给你买一匹……你会骑马吧?”朱文琅略一沉吟。 从山东一直去往唐门,数千里路程,没有马光靠两条腿肯定是不行的。 “会!我学过!”丽娜使劲点头:“就是骑得不多,家里那边全是山,上山下山的,骑马的少,一般我们都是走路的……不过我学过!会骑!” “行,回头买一匹让你骑着。今天赶路,你先和我骑一匹马。”朱文琅性子直率,倒也没有去想什么男女共乘一骑会有什么不便,顺口道。接触这么两回,丽娜的性格,令他不由自主地把她当成个活泼可爱的妹妹,倒也没多想。 “好呀好呀,骑马比我走路快多了,咱们就能早点到西安府喽。”丽娜拍手兴奋道。看得旁边的于谦周涛和上官灵等人会意一笑,都觉得这小女孩实在是十分可人。 虽说是叫花窝,但早饭还是要吃的,这回丽娜带来了她所说的圣虫汤的佐料,放在前一天剩下的蛇羹中,果然鲜美无比,比昨日的还好喝,果然是苗疆秘方。 吃过了蛇羹,朱文琅、上官灵和丽娜三人便准备上路。 “小猴儿你到了西安府,川中等较大的府处,都去找当地地丐帮弟子联络一下,以这块‘青竹令’为证,看看我和师弟有没有消息留给你,顺便也让我们知道你到哪了,如有事也好及早找到你们。”于谦递给朱文琅一块竹牌,那竹牌也不知是用何种竹子制成,晶莹翠绿,鲜艳得犹如要滴出水来一般,上边还刻了些花纹,朱文琅看不懂,但估摸是丐帮自己的图样,地位稍高一些的丐帮弟子应该都能认出来。 “呀,这牌子好漂亮。”丽娜见那竹牌翠绿得喜人,大叫道:“我也要我也要……” “这可没有多的。”于谦笑道:“丽娜,这玩意可不是拿来玩的,不能随便给你,都是要办正事的,天下所有的丐帮分舵舵主都认得它。” “噢……”丽娜满脸不高兴,却也知道轻重,没有再纠缠。 “多谢老爷子。”朱文琅朝于谦和周源二人恭敬地拱拱手拜别,翻身上马,坐在马上,又伸出一只手来,将丽娜一把拉起坐在自己身前:“丽娜,你的包袱太大,交给你上官哥哥吧,也免得他太过轻松。” “好咧,接着,上官哥哥。”丽娜刚刚上马,正是新鲜加兴奋,也不去想包袱里有没有些什么女孩儿家的私密东西,不假思索地一把抛给上官灵,上官灵一把接过,小心地绑在马鞍上。 “于老爷子,周老爷子,这次多谢两位老前辈、老哥哥了,晚辈告辞——”朱文琅在马上拱拱手。 那丽娜却早已兴高采烈地一抖马缰:“走喽……驾!”那马朝前一迈步,将正说话的朱文琅一晃,无奈地摇摇头,接过丽娜手中的缰绳,不让她随便瞎指挥,纵马缓缓朝前而行。 “两位前辈,晚辈上官灵告辞。”上官灵也拱手道别,夹马追上。 “于伯伯,周伯伯,丽娜走啦——哦——哦哦——”马上传来丽娜开心兴奋的欢叫。 “呵呵,这丫头。”“竹丐”于谦笑着摇摇头,又扬声叫道:“一路平安。” “放心吧,师兄,那小猴儿虽然有些不着调,却不是粗心的人,上官小子更是心细,以他们俩的身手,只要不碰上那些老妖怪,吃不了亏。”周源在一边笑道。 ++++++++ 因为有丽娜同行,路上便不能马马虎虎对付了,总不能让一个小姑娘跟着自己两个大男人,在荒郊野地里天为帐地为床,再说了,如今正是冬天,晚上尤其冷,就算是找农家借宿也是受不了,再怎么着晚上也得寻个正经客栈睡觉。 马是很重要的牲畜,价钱也不便宜,一般的集镇都没有卖的,从少林寺一路再向西,直到洛阳这么一个大的府城,才给丽娜买了匹好马,让她自己一个人骑着。 周源总说朱文琅是猴性,可这一路过来,朱文琅便感觉自己胸前坐着的丽娜更像一只调皮的猴子,不停地扭来扭去,一会看这个,一会探头望那个,一会又回头问他的话,嘴里就没停过,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若不是这个小妹妹傻傻的又十分活泼可爱,说不定能将朱文琅烦死。 不过也就这么一段路,让丽娜与这两个小哥哥变得十分熟识亲近,开口闭口“哥哥,哥哥”的,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有时候还故意捣蛋,然后看着朱文琅和上官灵无可奈何的样子,得意地哈哈大笑。 因已入腊月,离川中唐门还有颇远的路,三人便没怎么耽搁,只在洛阳歇了一个晚上,便又继续打马上路,过河洛道(今三门峡),经潼关(今渭南市潼关县)入关中,走走停停七八天,才远远望见了西安府的城墙。 西安府为西北重镇,古称长安、镐京,地处关中平原中部,北濒渭河、南依秦岭,自古有着“八水绕长安”的美誉,武王灭商建立周王朝后,以丰镐为都,为西安府作为都城之始。后来的秦皇,前唐等都建都于西安府(包括附近的咸阳)。 洪武二年三月,大将军徐达进兵奉元路,改奉元路为西安府。洪武三年,朱元璋封次子朱樉为秦王,如今这西安府,正是秦王朱樉的封邑。 西安府的城墙始于前隋朝,隋文帝放弃龙首原以北的故长安城,于龙首原以南汉长安城东南选择新址,建造新城大兴城。前唐定都长安后,改隋大兴城为长安城,并进行了增修和扩建。纵观整个中原大地上,唯有西安府的城墙能与大明京师的城墙相比,其余如洛阳、开封、扬州、杭州等处,虽也曾被设为前朝京师,却远没有前唐的都城西安府、大明都城应天府的城墙这般雄伟,气势宏大。 丽娜早听说过西安府是如何大,如何热闹,又如何人多,但进中原大半年来,一直还没来过,这次跟着朱文琅和上官灵过来,又是向往之地,又有人同游陪玩,兴奋得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非得缠着朱文琅说要在西安府痛痛快快玩三天再去川中。 朱文琅二人哪拧得过这个又顽皮又可爱的小丫头?无可奈何地答应了,要好好陪丽娜在这西安府中逛一逛,玩一玩。 +++++++++++ “二弟,我想郑重地跟你说一句,你得学会把琅公子当少主公一样的敬重。”徐东彬语重心长道:“他现在虽说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他毕竟是主公的遗腹子,是主公的骨血……理公子远在高丽,咱们在中原打下的这点基业,总归是要交到琅公子手里的,迟早他就是咱们的新主公,是少主公……咱们受老主公的大恩,这些年费力劳心的,力图复兴汉室,为主公报仇,你万万不可对少主公有什么不敬。哪怕少主公做了什么错事,坏了咱们的谋划,咱们也不能有丝毫的怨怼。更何况他不知道身世,本就是无意的。等哪天他知道了,以少主公的武功智慧,都远在你我兄弟之上,必定会带领咱们兄弟兴复咱们大汉王朝,把江山从朱老贼手里夺过来!” “是是是,大哥,我都听你的。”赵福贵连连点头。 “对了,少主公的身份,除了你我,还有恨元,除了咱们三个之外,其他的所有人,谁都不要说,咱们的底子还不够,少主公的武功也还没到一流境界,一定要保密,不能给少主公带来任何的危险。” “三弟那边呢?也不告诉他吗?”赵福贵愣了一下。 “唉,三弟一心向佛,不愿意多掺乎咱们的事,就让他清静清静吧,不用告诉他了。”徐东彬叹口气。 “那少林的事呢?”赵福贵有些迷糊。 “咱们替三弟图谋方丈之位,可以告诉三弟,让他心里有个准备。但事情则咱们来办,别让三弟动手,也免得他起了心劫。”徐东彬想一想道。 “好的,大哥。”赵福贵恭敬地答应,又想到一事:“对了,大哥,你让我多放权给血刀胡峙,我看这胡峙可不是什么老实人,你能放心?” “他?”徐东彬冷笑一声:“我知道他不老实——不过此人胜在心狠,咱们经营云梦泽谷,起事,都需要大量的粮饷,免不得要做些违心之事。有些脏活,就让胡峙去帮咱们做,咱们自己的手也能少沾点血,也能心净一些。等咱们成了大业,要清算之前那些脏污之事,到时把他拎出来就行……我看他长得还挺像替罪羊的。” “原来是这样。”赵福贵恍然大悟,佩服道:“还是大哥想得长远。行,我盯着他,让他好好替咱们办事。” “现在云梦泽这边,地面上的事基本差不多了,地下弄得怎么样了?”徐东彬转了话题。 “几处暗道机关都弄完了,就是进出谷的暗道,又长又宽,按大哥说的,至少得容得下四人携兵器并行,动静很大,才开了个头,估计至少也得要再挖三年。”赵福贵对这个大工程很头疼。 “慢慢挖吧,也不很着急,两三年内还不到起事的时候,青龙组玄武组的娃娃们,训练也还需要时日,现在先通过小路和水路进出谷吧。”徐东彬想想安慰道。 “小路要翻山,水路得先进三峡再转进来,都不太方便。这云梦泽里边确实是好,没得说,又宽敞又隐蔽,中间还有块大平地,种粮食,盖房子,训练青龙玄武弟子,都是极方便的,山里猎物多,吃肉不愁,喝水也便利……就是这个进出,实在不便,伤透脑筋。”赵福贵摇摇头无奈道。 “有利总有弊,若是又方便又好走,早被朝廷或者鞑子当成藏兵谷了,还等着你我来建云梦泽?”徐东彬白了一眼赵福贵。 “这话说的是,是我想多了。大哥,放心吧,我肯定踏踏实实的把咱们天一盟的总坛建好,这儿就是咱们大汉新朝的龙兴之地!” “少林寺的事,本来就是尽人事听天命,恰好碰上了少主公,又恰好他找到了解药,给各派掌门解了毒,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能怪少主公,咱们另找别的机会就是了。现在江南霹雳堂,唐门,上官世家,还有五毒教,咱们都有人,其他的还有没有?” “还有华山,也差不多了,准备动手。少林寺这次本来是好机会,可以把好几派的掌门都弄翻的,结果朱……”赵福贵正说着,忽然发觉徐东彬正严肃地盯着他,恍然地拍拍自己的嘴:“又忘了又忘了,不说了不说了……还有武当,另外的还在找机会。” 见赵福贵及时住口,徐东彬不再追究,又问道:“原来咱们计划的,云南和成都的事,开始了吗?” “都在打探行踪,另外就是缺人,缺高手,咱们手里高手不多,青龙杀手那些人,武功还差得紧,打个劫灭个门问题不大,但沐英和朱守仁都是朱元璋的重臣,封疆大吏,又都是行伍出身,身边的防卫都十分严密,如果不是高手,很难得手,还容易打草惊蛇。”赵福贵有些沮丧。 “嗯,知道了,慢慢来,把时间错开,人安排好,另外也再继续招揽好手。”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徐东彬也不以为意,淡淡道:“云南的沐英是朱老贼的义子,也杀了咱们不少兄弟,如今他镇守云南,离京师数千里地,天高地远的,杀他比杀别人要容易些。朱守仁是四川布政使,咱们云梦泽就在他的治下,虽然在深山里,但终归是在他的地盘上,此人原任工部尚书,调任到四川,熟于政事,抚民有方,是个极厉害的人物,有他在四川,对我云梦泽终究是个威胁,把他除掉,能让四川乱一阵子,于咱们云梦泽有利。朱老贼的手下大多与咱们大汉朝都有血海深仇,但饭得一口一口吃,人也得一个一个地杀,就先从他们俩开头吧。” “可惜蜀王朱椿还在京师,还没就藩成都,不然顺手把他也干掉,他是朱老贼的第十一个儿子,要是能杀了他,也能出口恶气!要不,大哥,咱们在别的地方杀几个朱小贼吧?青州的齐王朱榑,武昌的楚王朱桢,北平的燕王朱棣,还有刚刚去长沙的潭王朱梓,瞅着朱老贼的儿子多杀几个!”赵福贵恶狠狠道。 “朱老贼的儿子大多不成器。”徐东彬摇摇头:“除了太子朱标和四子燕王朱棣,这两人还算个人物,别的大多是草包……太子在朱元璋身边,肯定杀不了,燕王不能杀——徐达死了,燕王替大明守着北疆呢,咱们和朱元璋再怎么斗,也是咱们汉人之间的事,可不能因为咱们汉人的内斗,让鞑子占了便宜。其他几个儿子,到了地方上除了吃喝玩乐就是为害百姓,这种人留着给朱元璋捣乱惹祸不好吗?杀他们干什么?二弟,咱们要做的事是从朱老贼手里把天下抢过来,不是为了私仇。咱们要杀的,都得是朱元璋的得力干将,还有那些和咱们有血海深仇的大将,比如徐达沐英这类……朱元璋的那些个废物儿子,留着捣乱,比杀了对咱们更有利。” “明白了,大哥,大哥历来指挥若定,谋划深远,咱们兄弟都听大哥的。大哥吩咐的事,我都会安排好的。大哥你身体不好,还是少操心些吧,有什么谋划安排,吩咐我们几个弟弟去想办法就行,你调养身体要紧,那些玄武弟子的兵法阵法课,你也少上一点,我和恨元都还能帮着点……三弟对咱们的事躲得远远的,但对你的身子可是问过好几次了。”赵福贵心疼道。 “我没事,还撑得住,总得好好打下些基业,免得到时都没脸交到少主公手里……”徐东彬不以为意,一心只想着如何经营这天一盟,一扬手:“走,带我去看看咱们的小青龙们,都练得怎么样了?” “好,都是胡峙和梅罕在训他们呢,走,大哥,我带你去转转。”赵福贵闻言连忙站起身来,想要去扶徐东彬,却见徐东彬也是一下站起,稳稳当当的,精神还算不错,便也罢了,连忙去挑门帘。 两人走出屋,便往校场方向走去。 ++++++++ 第49章云梦泽谷 第49章云梦泽谷 云梦泽这名字是徐东彬取的,只因他与陈友谅都是洪湖北边的沔城人,正是古时传说的云梦泽的中心深处。徐东彬将赵福贵所选的天一盟总坛所在的山谷命名为云梦泽,正是想着时时回念陈友谅对众兄弟的大恩。 此处山谷四周皆是高耸的群山,有些较高的山顶甚至直插云端,人迹罕至。如今虽为冬季,但山中常绿,又被群山怀抱,并不十分寒冷。 群山之中是一片难得的平地,几乎有上万亩,十分宽敞,在平地的一角,是一条小河,从两座高耸入云的山峰间穿过,蜿蜒没入群山之中,小河河水清澈,据说深约两三丈深,可以行驶吃水较深的货船。 徐东彬由赵福贵带着亲自乘船察探过,从小河出去,弯弯曲曲行驶不过十余里,便汇入一条大江,正是长江,小河入口则位于长江三峡中的中段巫峡,入口被一道石墙阻挡视线,若非靠近,很难发现此处居然还有一道入口,十分隐秘。 可惜的是这段小河水道较窄,最窄处仅有七八丈宽,只能勉强容两艘较小的货船擦肩并行,再大一些的话便只能单行了,无法错身通过,这种水道便犹如一座独木桥般,于兵家而言毫无价值,加之入口处正位于三峡之中,急流险滩众多,故而千百年来,从未有人考虑过以此藏兵或它用,大多时候也是人迹罕至。 至于入谷的陆路,更是因深山群峰环抱,交通不便,大多是比较陡峭的山间小路。赵福贵也是因为在四处寻找合适的总坛地点,才在偶然之间发现此谷的。 除了进出交通不便之外,单论此谷,实是一个绝佳的地方,大片的平地可以加盖房舍,还能余下许多地方开垦种地,收获粮食,不至于每一颗粮都须从山外购买,反正天一盟的盟众也大都是百姓出身,垦地种粮本就是熟得不能再熟的本能。 谷中一处整治得十分平整的硬地上,上百的人分成了数十个小队,排着不算非常整齐的队列,手中或矛或剑或刀,正在操练,每个小队旁边都有一人在吆喝,有时喊着口号指挥众人动作,有时则大声喝骂手下动作不对。 “好像数目不对啊,不是说已有二百多人了吗?”徐东彬扫了一眼,觉得校场之中加起来才百余人,觉得奇怪,转头问赵福贵。 “哦,是这样,大哥,其中一部分我让胡峙带着他们轮番出去,做些案子,一来是练兵,二来是弄些银子回来,还有一部分则让他们在挖地道呢,咱们这谷里,房子要盖,机关地道要挖要建,几百号人的吃喝,太费银子了。如果不是让胡峙他们带着人出去抢几家地主老财,根本撑不到现在。”赵福贵解释道。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大业要紧,杀些人就杀些人吧。”徐东彬无奈叹道。其实照他的本心,是不愿意让天一盟做这些事的,抢人钱财,还要全家灭门,一动手就是数十条人命,大伤天合,但为了大汉朝的大业,这种恶事也只能做了,大不了下辈子做牛做马来赎罪吧。 “这些人。”徐东彬又一指那些正在吆喝的人:“都是原来主公的兵?” “对!”赵福贵有些兴奋:“他们全都是原来咱们大汉军中的兄弟,最差的也是个什长,都是刀山火海里滚出来的,对主公忠心耿耿,我一找上他们,他们都乐意跟着咱们一起干!” “没强迫他们吧?”徐东彬追问。 “没有没有,都是自己乐意来的。照大哥你的吩咐,凡是不愿意的我都没强求。就是我在大汉军中之时总跟在主公身边,认识的人不太多,要不然还能再多拉些人来。” “有这些也就差不多够了,一个带十个,咱们也没有这么多孩子让他们带。要让他们多学学战阵上的本事,再教教他们怎么带兵,到时候咱们起事,他们若真能一个能管上几百号士卒,立时便是几十万的队伍。” “嗯,咱们大汉军的老兄弟们教的就是这些东西,还有胡峙他们几个高手,再教教他们刀法剑法什么的,可惜定边将军不肯来,不然咱们练出这些孩子,便是百战无敌的雄师!” “定边将军是已经心死的人,理公子的投降把他的心都伤透了,如果不是少主公也是老主公的骨血,我都请不到他去教少主公的剑法。”徐东彬叹道:“他不愿意就别勉强他了,都是几十年的老兄弟,别撕破了脸面。反正以定边将军的为人,他也不会把咱们的事向朱明朝廷告密,他的心里,可是把朱老贼恨到骨头里去了的。” “嗯,我知道,没勉强定边将军。”赵福贵连连点头。 “我看那边树下坐着的好像是胡峙和上官吧?那个梅罕不在,出去了?”徐东彬一指远处树下坐着,正在看校场上众人操练的两个人。 “可能是出去有事吧?梅罕和胡峙在外头跑得多,昨日听胡峙说让梅罕那小娘们跑一趟西安府。” “嗯,用好这些人。” “我知道,我会的,大哥,这几个人都是好手,尤其是上官,若非大哥出面说服,咱们还招搅不到这种好手的,他对我那手神爪功夫又不敢兴趣,不像胡血刀。” “上官心中另有丘壑,他是一心想恢复他们大燕王朝,和咱们也无非是互相利用罢了。用此人须得留心,不可让他知道太多咱们的底细,说不定哪天咱们和他就成对手了。”徐东彬叮嘱道。 “放心吧,大哥,咱们自己的事,这几个人我都说得不多,毕竟不是咱们这些知根知底的老兄弟。” “你能这么想最好,二十多年,二弟你也成长不少。”徐东彬欣慰道。 “还是大哥你带得好。”赵福贵对徐东彬是发自心底的崇拜。 “这些人的兵器,还有日常用具之类的,都是从水路运进来的?” “现在还只能走三峡那边的水路,陆路的话带不了什么东西,太累,也太慢。” “想隐蔽安全,也只能暂时这样子了,那个工程弄好了就会好很多,水路太窄,一条船运不了多少东西,载不了多少人,到时咱们这么多人出谷起事,走水路太慢,很容易就被朝廷包了饺子。” “我知道,大哥,我盯着呢,会抓紧的。”赵福贵点头道。 “走,回去吧,我再想想其他布局,你和我仔细说说,云南和朱守仁那边目前的情况。”徐东彬一挥手,转身往回走。 “好,大哥。” ++++++++ 西安府。 “啊啊啊,太好吃了,我都吃撑了。”街边小店里,丽娜满脸满足地拍拍自己的肚子,动作十分不淑女,却自有一股子青春气息:“从来没吃这么饱过。文琅哥哥,你说我回云南之后也开个小店,卖这个什么……这叫什么?” “这叫羊肉泡馍。”朱文琅含笑道。 “对对对,羊肉泡馍,太好吃了。”丽娜连连点头:“你说我回云南卖羊肉泡馍怎么样?” “呵呵,这羊肉泡馍是西域这边的名吃,主要是羊肉和面,你到了云南,首先是没有这种肉,云南的羊和这边的羊也不一样,做不出这种味道。再说了,云南好像主要是吃稻米的吧?这泡馍是面做的,云南也找不着,丽娜你总不能全从这边买了带过去吧?那你得赔死。”朱文琅笑道。 “一般北方人吃面,南方人吃饭,像上官世家在山东,山东大多以面食为主,朱兄在京师,大多就是吃饭了,我记得说你们云南也是吃稻米的,面食吃不惯,偶尔吃个新鲜没问题,要天天吃肯定受不了。丽娜你呀,今天第一次吃,若是明日后日让你天天吃,也是吃不下去的。”旁边的上官灵也笑着解释。 “哦,这样啊?那还真是不行,可惜了,这么好吃的东西。”丽娜“从善如流”地大叫可惜,不过这念头来得快也去得快,突似又发现店外街对面卖布老虎的小摊:“哇,看那边,花花绿绿的什么东西?走走走,文琅哥哥,上官哥哥,走走走,咱们去看看去看看。”说罢急急地站起身,拉着朱文琅的胳膊就要往外走。 “你们去,我去付账。”上官灵忙起身道。 朱文琅只好无可奈何地被丽娜拉扯着出店门去。 “丽娜?还真是丽娜?方才便觉得像,五六年没见,变化这么大?不过丽娜怎么会来这西安府?还和那个朝廷的小狗官在一起?”小店最里边的角落中,一位正在吃饭,身着黑色紧身劲装,脑袋上还罩着蒙纱斗笠的女子怔了怔,望着正出门的朱文琅几人的身影看着这边朱文琅等人的身影,奇怪地喃喃自语。 怔了好一会,女子方才反应过来,匆匆结账出去。 她已经探知了朱文琅等人下榻的客栈,便直接到客栈开了间客房,等着朱文琅他们玩一天再回来,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这女子,便正是丽娜在中原寻了大半年却一直没有任何音讯的原五毒教大师姐梅罕。 因为五毒教的老教主阿丽姆将教主之位传给何兰花,梅罕一怒之下,反出五毒教,一个人来到了中原。 老教主阿丽姆对她恩重如山,五毒教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她都没有丝毫的怨恨,心中唯独恨那个师妹何兰花,亏得之前两人相处得犹如亲姐妹一般,掏心掏肺的,为了教主之位,何兰花居然对她恶意造谣中伤,真不知道她当上教主之位后,还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事来,索性乘着何兰花的接任大典之时,一走了之。 离开了云南,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江湖之中漂泊,内心孤寂,举目无亲。 偶然间在江湖上遇到一个叫赵福贵的人,也忘了是什么原因,打了一架,她输了,本来以为性命不保。 反正她离开了五毒教,离开了云南,离开了自小长大的家,心灰意冷,她对自己这条命也不怎么在乎。 谁知那赵福贵的人并没有杀她,反倒是拉她入伙,加入天一盟,去教一些盟中弟子的武功。 她无所谓,反正她孤身一人,江湖中一枝无根的浮萍,漂到哪就是哪,便也就待了下来。 她本是五毒教中出色弟子,一身的武功毒功蛊功俱都不俗,否则也不会被老教主看中,作为继任人选之一。在天一盟中有个血刀胡峙,觊觎她的美貌,想要欺负她,被她狠狠地回敬了一道,便再也无人敢惹她了。再后来便是教那些盟中弟子一些武功,梅罕是使鞭的,无非就是教些刀法鞭法之类,反正五毒教那些秘传的毒功蛊功她是不会外传的,可笑只有那何兰花才会造出这种不可理喻的谣言,可偏偏还有愚蠢的教中弟子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偶尔有时,那个叫血刀胡峙的传达大长老二长老的指令,令她出谷去杀人,二长老便是她之前比武输了的赵福贵,据说大长老武功更厉害。 她无所谓,这个世上,除了苗人,除了五毒教的人,都与她无关。杀人便杀人吧,反正她也不在乎,杀了也就杀了。甚至于那个造谣她的何兰花,梅罕也没想过要杀她,毕竟之前两人还好,自己都反出教来了,大不了一辈子不再与她见面。 前些日子,血刀胡峙又让她到西安府,来杀一个叫朱文琅的小子,据说那小子是朝廷的人,还是个不小的官,小小年纪便当了大官,可见朱明皇帝任人唯亲,偏偏据说那小子还胡作非为、欺男霸女,为祸百姓,武功不弱,却是个典型的纨绔,杀了他便可为民除害,解百姓于倒悬。 于是,她便来到了西安府,联系了胡峙在西安府的一个朋友,胡峙写了信托那朋友打听朱文琅的行踪。胡峙那个朋友在西安府应该是很有些手段的,于是,梅罕很快便找到了这个叫朱文琅的小纨绔的行踪。 这个小纨绔不是一个人,同行的一共有三人,两男一女,都是年轻人,偏偏那个小女孩长得很眼熟,很像小师妹丽娜。 但梅罕又觉得不可能,小师妹丽娜是老教主的掌上明珠,现任教主何兰花对她也是极好,年纪又小,还是当地土司的宝贝女儿,不可能让她一个人跑到这千里之外的西安府来,应该多半只是个长得像的小女孩儿。 梅罕不放心,决定再看看,弄清楚小女孩的身份,悄悄跟在那三人的后边,终于在小店中亲耳听到那个姓朱的小子叫女孩丽娜,而小女孩略有些别扭的官话中也带了浓厚的云南口音,这才知道,那个与小纨绔同行的小姑娘,居然真的是小师妹丽娜。 俗话说女大十八变,真不料才过五年,当年那个满脸稚嫩,天天围着她与何兰花的甜嘴巴小丫头,居然长得这么漂亮了。 梅罕欣慰之余,又疑心为何丽娜会和这个小纨绔同路?莫非是被他骗了?梅罕决定弄清楚情况再动手,若真是小纨绔骗了小丽娜,让丽娜吃了亏,她能让那个小纨绔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后悔生到这个世上! 第50章姐妹相认 第50章姐妹相认 外边早已月上半空,腊月间的西安府不用宵禁,四处灯火通明,寒风中显露出年关的喜庆气氛。 “给我给我,文琅哥哥给我。”梅罕在房中正百无聊赖地等着,便听到外头从远及近的丽娜的叫声。 “丽娜,你看你买了多少?这么多,你拿得下吗?”听到朱文琅说话的笑声。 “我不管,反正好玩,那……文琅哥哥,上官哥哥,你们帮我把东西送到我房里来吧。”丽娜娇嗔着道。 “丽娜,回头咱们继续上路,买这么多东西可是带不了,除非咱们雇辆车才行。”上官灵也笑道。 “那就雇辆车呗,反正我都要留着,都!”丽娜不以为然的声音。 “傻丫头,咱们得赶路呢,再说这都马上年关了,谁还肯跟你着出远门啊?况且,咱们就算雇着了车,也没法入川啊……丽娜听话,买来玩玩就好了哈,带不了这么多东西的。”朱文琅连忙哄着。 “嗯……好吧,我看哪个好玩,都带着,不好玩的可以扔下。”丽娜似乎认真考虑了一下,大方道。 “好了好了,赶紧放你房里去吧。对了,丽娜,你还饿不饿?还要不要吃东西?” “啊~~~吃不下了,大街上好吃的太多了,我都吃撑了,吃不下了吃不下了。”丽娜遗憾道。 “我就知道这样,行吧,那丫头你就早点歇着哈,我让小二给你打水过来梳洗。”朱文琅拿这个小丫头是无可奈何,只能由着她。也不知道这丫头小小年纪哪来的劲头,整整玩了一天,把大半西安府都跑遍了,饶是朱文琅和上官灵的武功已近一流,一天下来竟也感觉腰酸腿软的,可见陪女孩子逛街实在是一个苦差使,偏偏丽娜居然还能一直兴致勃勃地一点不见疲累。 “好,谢谢文琅哥哥。”丽娜乖巧听话地进到自己房中,待朱文琅和上官灵将手中满当当的小吃啊,玩具啊,年画啊之类的玩意儿放在丽娜房中的桌上,然后走出房去,还替她将门掩好之后,丽娜顿时也觉得全身酸软,不自觉地便一下仰躺到床上,嘴里痛苦地抱怨:“啊,好累啊~~” 梅罕特意要了丽娜的右首隔壁客房,自朱文琅他们几个一进店,梅罕便着意地仔细听他们的动静,发觉朱文琅并未与丽娜住同一间房,略微松了口气,觉得这小纨绔总算还知道些礼数,至少说明丽娜还没吃亏,被那姓朱的小子欺负。 好不容易等着小二送过热水,丽娜自己简单梳洗了一下,看着今日一天买回来的,乱七八糟堆在桌上的东西也不管,一身酥软地上了床,靠在床头,又看了看桌上,忽又跳下来,飞快地跑到桌边挑挑拣拣,挑了三件白天买的玩具扔到床上,又踮着脚尖轻手轻脚地回到床上坐下,把被子盖好,拿起玩具左右摆弄着玩。 左首隔壁屋中,朱文琅与上官灵依旧订的一间两床上房,也是匆匆梳洗了准备休息:“这傻丫头,也不知道哪来的精力,这么能玩,折腾整整一天,比咱们之前骑马赶一天路都累。”朱文琅笑道。 “女孩子嘛,喜欢玩正常。反正再玩一天咱们就走了,就随她吧。”上官灵也笑道。 上官灵本来并不是个多话的性子,朱文琅都给他取个外号叫“木头”,结果自与丽娜同行以来,丽娜叽叽喳喳地几乎嘴巴就没停过,上窜下跳地极其能折腾,弄得上官灵也比平日里话多不少。两人都是把丽娜当成一个活泼调皮、精灵古怪的小妹妹。 夜近二更,外头的喧嚣也慢慢安静下来,在床上玩了半天鲁班锁的丽娜也准备休息,正要将玩具扔到床头,扯着被子准备躺下时,突地眼睛一亮,鼻子一吸一吸的,她感觉闻到一股淡淡的熟悉气味。 “迷魂蛊?”丽娜讶道。 迷魂蛊是一种十分细小的蛊虫,能够随风或掌力飘送,被人吸入口鼻之后,蛊虫入体,虽不会立刻致命,但中蛊之人会昏昏沉沉,问什么答什么,任施蛊的人摆布。这种蛊有解药可解,吃了解药之后,体内的蛊虫会自然死亡,自行排出,但若是不吃解药,中蛊之人则会一直受施蛊人控制,若是施蛊的人催动,蛊虫甚至可以在中蛊之人体内游走,一直入脑,那时中蛊之人哪怕再吃解药,也会大脑受损,变成白痴。因而,这种蛊虽不算是最毒最厉害的一种,但却十分阴毒。 这迷魂蛊本就是五毒教的十大蛊虫之一,虽说云南苗疆各门派势力甚至普通百姓大多会一些蛊术,但迷魂蛊却只有五毒教才有,除了教主和几位从不出门的长老之外,便只有老教主的几个亲传弟子会用,普通教众都得不到传授。施放这种迷魂蛊有一个最为明显的特点,便是会发出一种十分轻淡、几不可察的味道,是一种略带腥味的香气。 丽娜也修习过迷魂蛊,对于这种香气自然十分熟悉,此时一闻到,立时清醒过来:“是谁在放迷魂蛊?教主和师兄都在云南呢……是大师姐!” 丽娜顿时恍然,自己来中原寻了大半年都没有大师姐梅罕的半点消息,此时竟然在这西安府闻到迷魂蛊的味道,很可能与久寻不得的大师姐有关,丽娜哪还按捺得住?一下跳下床来,匆匆披件衣服穿上鞋子,将房门一拉,冲到门外的房廊中,四下探望,想找到梅罕的踪迹。 “大师姐!大师姐。”丽娜兴奋之下,不住地叫起来。 朱文琅二人就住在丽娜隔壁,听到丽娜开门的动静时便已经醒转,后来又听到丽娜叫大师姐,自然也是“吱呀”一声打开房门来看。 丽娜也没顾上叫他俩,仍是不住张望,嘴里叫着“大师姐”,弄得店中其他房间都亮起灯来,显然也被丽娜的动静吵醒了。 梅罕本不想这么兴师动众的,见这情景知道不出面已经不行,也是“吱呀”一声打开了房门,正是丽娜的隔壁房间。 丽娜听到门声,转头一看,却见大师姐梅罕站在门口,惊喜地尖叫一声,一把冲过去抱住梅罕,嘴里大喊大叫,兴奋异常:“大师姐,大师姐,我可找到你了。”又回头对朱文琅二人叫:“文琅哥哥,文琅哥哥,我找到我大师姐了,我找到我大师姐了。” 朱文琅二人见是她们师姐妹重逢,虽有些诧异为何会这么巧,却也替丽娜高兴,冲着梅罕点点头,自觉地退回房中,将门关上,不去打扰她们两个。 梅罕表情严肃地对丽娜低吼:“臭丫头,别叫了,进来!”说着转身往屋里走:“把门关上!” 丽娜四下看看被自己吵醒的住店客人,吐了吐小舌头,连忙跟着进屋,又把门关上。 周围被打扰的住店客人虽然满心不高兴,但看是一个小姑娘,也不为己甚,只是嘴里低低嘟囔几句,依旧回房关门睡觉。 “你怎么来中原了?就你一个人?”梅罕在桌旁坐下,自己倒了杯茶,严肃问道。她俩都是云南人,对她们来说,出了云南就叫入中原了,不管这个中原是京师应天府,还是西北西安府,又或者是四川成都府。 “我出来找你啊,大师姐,二师姐让我来找你回去。” “何兰花?她让你来找我回去?她还想干什么?她害得我还不够惨吗?她到底想怎么样?”梅罕冷笑道。 “不是的不是的,大师姐,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丽娜连忙摆手,急急忙忙地将情况说了一遍,把何兰花要她转告梅罕的话也说了一遍。 梅罕听呆了。 她万万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原来是这样,师父挑选继任人,居然会想到要用养蛊的办法。也万万没想到,她的委屈她的冤屈,师父一清二楚。她更万万没想到,何兰花因为家族病,已经只有不到两年的性命,特意安排丽娜来中原找她,让她回去接任教主之位。 突然之间,梅罕心中一片苦涩,五年了,一个人孤苦地在外边流浪,受了多少苦多少罪,睡梦中流了多少委屈的眼泪,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一个误会?如果不是她在何兰花接任大典的时候叛教而出,大典之后何兰花就会找她解释,也就不会再有后来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流浪江湖。 她很想痛哭一场。 她没有想过去怨恨师父阿丽姆。 师父在五个徒弟之中,根据武功,悟性,人品各个方面比较,挑选了她与何兰花两个人,却用养蛊的办法让她们去争去斗。没有办法,要当一教之主,除了武功人品之外,手段是必不可少的,要带领教众在这冰冷的江湖之中生存,老好人是当不了教主的,只有本性善良却又不乏狠毒手段,能有阴谋诡计也能应付阴谋诡计的人,才能当好这个教主。 在这一点上,她承认何兰花比自己要强。师父的办法虽然诡异,何兰花的手段也下作,但毫无疑问,何兰花比她更适合当这个教主, 师父的目的确实达到了。梅罕无话可说。可是,“师父,为什么你就不能提前告诉我呢?”梅罕又转念一想,如果真的提前告诉她们俩,这种比试还有意义吗?还能试出真正的结果吗?想到这些,梅罕只能深深叹息,什么都说不出来。 还有何兰花,她这五年来,最恨的就是这个二师妹,认为是她故意造谣中伤自己,心性坏透了,自己以前瞎了眼没看清这个人。可现在呢?她只不过是在完成师父的测试,她能看明白师父的用意。而且她在接任大典之后就想找自己解释,只是自己已经离开了。 如今,她命不久长,还想着让小师妹来找自己回去接任教主之位。 她仍然是当年那个何兰花,那个自己亲如姐妹的二师妹,可怜自己却误会了她五年,五年。 梅罕并没有怀疑丽娜说的这些。 以她对小师妹丽娜的熟悉,一说谎就脸红的性子,他能听出来丽娜说的都是真的。而且丽娜所说的一切都因果连环合情合理,全都对得上,更何况以丽娜与何兰花之间的关系,丽娜不可能编出一个“何兰花只能再活不到两年时间”的谎言出来。 “造化弄人啊,造化弄人。”梅罕无话可说,欲哭无泪,只能在呐喊着造化弄人四个字。 看着大师姐梅罕仰着头,一脸悲苦,脸上双泪直流滚滚而下,丽娜傻傻地看着,不敢出声。 过了好久,梅罕的心情慢慢地平复,疼爱地捧着丽娜的脸看着,替她拨弄一下散乱在眼角的碎发,叹道:“小丫头,你也长大了。” 刚说完,梅罕突又似乎想起什么,问道:“对了,隔壁这两个小子是什么人?你怎么和他们同路?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你说文琅哥哥和上官哥哥?没有啦没有啦,我就是在少林寺碰到他们的,他们对我可好了。”完成了教主何兰花的任务,丽娜松了口气,听梅罕说起这个,兴致便又高了起来。 丽娜将他与朱文朗上官林在少林寺相逢,然后一路同行,西行到西安府的过程说了一遍,也许是因为太开心了,印象深刻,连路上自己调皮捣蛋之类的细节都一一道来,足足说了小半个时辰才住口。 “他们是做什么的,那个姓朱的小子是不是还当什么官?”梅罕听得很仔细。 “他们就是要去四川唐门查个什么案子……”丽娜又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一遍,只是她自己其实也根本不知道多少细节,朱文朗二人把他当成不懂事的小妹妹一般,自然不会正儿八经的和她讨论什么案情。 “丽娜,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姓朱的小子。”看丽娜眉飞色舞地说得高兴,梅罕若有所思,突然问道。 “哎呀,没有啦,大师姐你说什么呢。”丽娜虽说天真烂漫,但也毕竟十七八岁了,正是少女怀春,情窦初开的时候,平日里虽然自己也没往那方面去想,但被大师姐梅罕一下点出来,也是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忸怩不安。 梅罕比丽娜大近二十岁,已近四十,虽然依旧孑然一身,但毕竟阅历丰富,哪还看不出来丽娜的真实心意?点点头:“行了行了,我明白了。”努了努嘴:“去,把他们叫过来吧,我和他们聊聊。” “噢。”丽娜也没想此刻已是半夜,闻言立时出门,跑到朱文琅的房门前敲门:“文琅哥哥,上官哥哥。”不过毕竟还是特意压低了些声音。 因为担心有什么事,朱文琅二人一直未睡,听到敲门声,打开门。 “文琅哥哥,大师姐叫你们过去。”丽娜怯怯道,因为刚刚梅罕问她的心意,她突然觉得心里有些慌。 朱文琅二人随丽娜进了梅罕的房间,走在后边的上官灵转身将门掩上。 “在下朱文琅,这位是上官灵,前……前辈有何吩咐。”一时间,朱文琅都不知道如何称呼。虽然早从丽娜口中得知梅罕的名字,但毕竟已是中年女子,称“姑娘”固然不妥,称“师姐”自己二人又不是五毒教中人,只好折中叫了声“前辈”。 “我是丽娜的师姐,她叫你们哥哥,你们也叫我一声师姐吧,二位请坐。”梅罕淡淡道。 “好的,梅罕师姐,请问有何吩咐。”朱文琅二人依言坐下。 他们自然知道梅罕是丽娜大师姐的名字,并不是姓梅名罕,不至于无知地叫出一声“梅师姐”来。 “你们在查什么案子?”梅罕性子直,否则当年也不会一气之下便反出五毒教,开门见山便问。 案子虽大,却并非十分隐秘的事,因为丽娜的关系,朱文琅也没觉得需要隐瞒什么,便一五一十地将上官雷遇害,灭门案,铁牌之类的事大概都说了一遍,很自然地,此次他们要往唐门去一趟查清楚上官雷所中剧毒之事,还有少林寺众掌门中的慢毒的事,也都介绍了一下。 旁边的丽娜也听呆了,她自小在五毒教中长大,师父和几位师兄师姐都宠着她,什么都不用她操心。奉教主之命来中原找梅罕师姐,一来心思单纯,二来也身有武功,也没遇到多少波折,无非就是在外边的条件艰苦一些而已,心中基本上没有装过什么大事。此时听朱文琅提起这些内容,才明白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多阴暗的事情。 梅罕也这才明白整个事情的原委,略一沉吟,开口道:“你说的这个什么案子的,我知道。” 朱文琅和上官灵闻言讶然,万料不到丽娜的大师姐梅罕居然可能知道什么内情,忙拱手道:“请梅罕师姐指教。” “你们要找的这个组织,叫做天一盟,我也被拉到这个盟里了。虽然平时不怎么理他们的事,有许多事情懒得问,知道得不多,但你说的几个事我都是知道的。” “不知梅罕师姐指的是哪些事?”上官灵追问一句。 “天一盟总坛在长江三峡边的一个山谷之中,具体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反正有一条水路可以通到三峡,我是坐船进去的,进出的时候也没认路。盟中有个大长老,叫徐东彬,二长老叫赵福贵,赵福贵的武功很厉害,我打不过,那个大长老应该更厉害。另外还有几个高手,一个是‘血刀’胡峙,他一般都在,一个姓余的,好像是青城派的,很少来,唐门也有一个人,也很少入谷,只见过一次,还有一个姓上官的,很多时候都在,名字叫什么我不知道,懒得问……” 第51章师姐卧底 第51章师姐卧底 “姓上官?”上官灵惊道,正想问是谁,谁知梅罕已经一句话“不知道名字”说了出来,便住了口,心中猜测到底是谁,是不是上官世家中人。 朱文琅则重点关注到了“唐门也有一个人”几个字。至于“徐东彬”三字,朱文琅并不熟悉,毕竟他认识的,只是皇宫中的太监“陈汉仁”。 “他们在谷中训练了一帮人,大概二百来个吧,我有时候也帮着训练一下他们的刀法鞭法之类。还有你说的几个案子,灭门案我知道,血刀经常带着那些训练的人出去作案,好像就是灭门,主要是为了弄钱。少林寺的毒是我给他们的,死不了人。你说的上官什么雷中的毒我就不知道了,不是人给的毒药,可能是唐门的吧?唐门的毒也挺厉害的。”梅罕自顾自续道。 朱文琅二人听呆了,这次碰巧丽娜找到了她的大师姐,万料不到居然能从这位大师姐嘴里听到这么多的隐秘,可以说之前他们对于案子的所有猜测,都八九不离十,得到了梅罕的印证。 “那块铁牌?”上官灵问道。 “铁牌就是天一盟的凭证,盟中的人,人手一块。”梅罕说着,随便从腰间取出一物,扔到桌上。 朱文琅拿起一看,果然也是一块铁牌,与“残月沟”冯奎的那块,还有灭门案现场捡到的那块,都是一模一样,区别仅在于梅罕的铁牌上,正面是“护法”二字,背面则是个“甲”字。 “护法,甲?”朱文琅拿着铁牌,抬头看了一眼梅罕。 “就是甲级护法的意思呗,反正不管甲级乙级什么的,这东西对我来说没什么用,给我就拿着。”梅罕无所谓道。 “哦,这天一盟有几位护法?” “不知道!”梅罕连这护法的身份都无所谓,更不关心到底会有几位护法了。 “明白了,多谢梅罕师姐。”朱文琅将铁牌还给梅罕。 梅罕取过铁牌,顺手又插回腰间:“不用,本来这次我到西安府来,是血刀胡峙让我过来杀你的,他说你是朝廷的鹰犬,祸害百姓,无恶不作。” “文琅哥哥才不是呢。”旁边听得入神的丽娜连忙插言,突地又想起一事,脸色大变:“迷魂蛊?师姐你下迷魂蛊是对付文琅哥哥?”一边说一边赶紧站起身来,啪地一声拉开房门,冲到自己的房间,将自己的包袱一把抓起,又急急回到梅罕屋中,拉开包袱乱翻,要找什么东西。 梅罕微一扬手,一阵淡淡的青雾在朱文琅和上官灵鼻尖飘过,嘴里轻笑道:“小丽娜你才反应过来?像你这样走江湖,死八百遍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还怕师姐不给你的小哥哥解毒吗?” 以朱文琅和上官灵的身手,若是敌人,方才自然可以闪身避开,那团青雾根本吸不到鼻中去,但他们知道梅罕是丽娜的师姐,方才一直说话也没有显出任何敌意,此时自然并未躲闪,只是暗自凝力,再听得梅罕说方才是什么迷魂蛊的解药,这才放下心来,将已提起的内力卸下。 “师姐,师姐,你吓死我了。”丽娜拍着胸脯,带着哭腔道。 “哼,怎么?心疼了?”梅罕白了丽娜一眼。 “师姐——”丽娜大羞,跺了跺脚,红着脸也白了梅罕一眼。 “不知上官灵能否请教梅罕师姐几个问题?”一旁的上官灵拱手道。 “你说。”梅罕深深地看了一眼上官灵,淡然道。 “其一,这铁牌上有刻字青龙的,有刻字白虎的,不知这青龙白虎,又或者还有朱雀玄武,是何含义?”这个问题上官灵和朱文琅讨论过多次,各种猜测都有,上官灵希望能够从梅罕这里得到答案。 “不知道!”梅罕很干脆道:“我在天一盟里很少管事,懒得操心。” “多谢梅罕师姐。”上官灵一拱手:“其二,这天一盟在少林寺给各派掌门下毒,是何目的?不知梅罕师姐是否知晓?” “这也不知道。”梅罕依旧摇头:“他们找我要毒药的时候,只说是需要一种慢性毒药,当场没有感觉但事后发作的。我就随便给了一种,反正死不了人,能死人的毒药我轻易不会给别人的,所以你说的上官雷中的毒,还有少林寺老和尚中的毒,都不是我给的,可能和那个姓唐的有关吧?至于他们为何要下毒,与我无关,我也没问。” “既是如此,多谢梅罕师姐了。”上官灵见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便也拱拱手不再多问。 “不过我前阵子倒是听胡峙提起过,好像他们准备杀几个人。”梅罕可能觉得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太好意思,略一思索,皱眉回忆道。 “杀谁?”朱文琅和上官灵同声问道。 “反正提过两个人,一个是云南的沐英,因为是在云南,所以我知道,我也知道沐英被朱元璋封西平侯镇守云南的。另一个好像是打算在成都杀一个姓朱的,到底是谁我就没注意听了。” “西平侯沐英?成都姓朱的?”朱文琅对朝廷的人稍熟悉一些,与上官灵对视一眼道:“能和沐英一道提起的,在成都又姓朱的,那就只有四川布政使朱守仁了。” “对,好像就是这个名字,叫什么仁的。”梅罕点点头。 “看来我们得早点去唐门,然后还得再跑一趟云南,还有成都。”朱文琅朝上官灵点点头。 “文琅哥哥,文琅哥哥,你们要去云南吗?去我家吧?去我家吧?”旁边的丽娜惊喜道。 “傻丫头,人家是去办案子救人的,你多什么情啊?”梅罕哭笑不得,慈爱地看了一眼丽娜,又看了一眼朱文琅,稍一沉吟,似乎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朱公子,我问你个事。” “梅罕师姐请说。”朱文琅忙应声。 “听你方才所说,你是朝廷的官员,和皇帝很熟,然后和丐帮关系也好,和少林武当也熟,是不是你有什么事,他们都会看你的面子?”梅罕问得很直接。 “这……也谈不上看我的多大面子,总之可以和他们一起商量吧。梅罕师姐的意思是?”朱文琅一时没有明白梅罕的意思。 梅罕心中却已下了决心。 在今日之前的五年,她反出五毒教流落江湖,是因为与何兰花之间的误会,心灰意冷,入了天一盟之后才什么都不想操心,无非混日子罢了。 但如今误会已解除,梅罕心中对于五毒教,对于何兰花,包括对于已经逝去的师父阿丽姆的感情,似乎突然比以前更加深厚了许多。 而此次丽娜奉何兰花之命叫她回云南接任教主之位,以后就得为整个五毒教的生存和发展劳心费力了。 而对于五毒教而言,原本是云南山沟里出来的本地教派,老教主心心念念地便是要带着五毒教出山,融入中原武林,中原地大物博,必然能够令五毒教迅速发展壮大,大展拳脚。 她出走五年,对五毒教寸功未立,就算接任了教主之位,只怕也难以服众,若是能够为教中立下大功,能够对五毒教的发展起到巨大的作用,做出大的贡献,到时候再回去接任,岂不是顺理成章? 眼前这个姓朱的小子,有朝廷的背景,在江湖中,少林、武当、丐帮、上官世家,或许后边还会有唐门,这些大门大派都要卖他的面子。若是能够帮上他的忙,得到他的一句承诺,到时候五毒教进入中原发展,岂不是能够迅速融入中原武林? 梅罕在这一刻,终于从一个了无生趣,毫无追求,没有生活目标的漂泊之人,转变到了一个以未来的一教之主的角度来考虑问题。这也算是她这一瞬间的巨大成长,毕竟这五年来流落江湖,无论是江湖经验还是思虑阅历,于她而言,都有着巨大的收获。 “是这样,我可以回到天一盟中去,有什么重要的消息我给你传出来,或者打探什么消息,也便于你对他们动向的掌握,更好地对付他们。至于条件,我需要朱公子一个承诺。”梅罕说得很平静。 “师姐?”丽娜心中扑扑乱跳,以为大师姐梅罕要说的事与自己有关,是想要朱文琅给自己一个承诺。 “梅罕师姐请说。”朱文琅拱着手,继续认真听梅罕说话。 “朱公子也知道,我与丽娜都是云南五毒教的弟子,我五毒教一直都想融入中原武林,但因出在边陲,总是容易受到中原武林门派的歧视与排斥。我希望这次帮了朱公子的忙,以后五毒教融入中原之时,朱公子能够多加照应,在各大门派前替五毒教多说几句好话,就已经感激不尽了。”梅罕说着,站起身来,正式地朝朱文琅行了一个江湖礼。 朱文琅连忙站起身来,也拱手行礼:“不敢不敢,梅罕师姐,在下人微言轻,也不知道能否帮上贵教。只不过丽娜是我的小妹妹,梅罕师姐又要帮在下这么大的忙,能够说话帮衬的时候,在下一定尽力,多说几句好话,只是梅罕师姐若是潜回天一盟,被那什么大长老二长老发现,只怕对梅罕师姐……” “这个就不劳朱公子操心了,梅罕自有自保之道……”梅罕道:“既是如此,咱们就算是说定了。我即刻回返盟中,有什么消息及时通知朱公子,只是不知如何与公子联系。” 朱文琅考虑了一下,本想提锦衣卫,但毕竟梅罕乃是江湖中人,不一定愿意与官府打交道。而且锦衣卫建立不久,只怕也不太可能遍布大明每个角落城镇。 略一沉吟,朱文琅从怀中掏出丐帮“竹丐”于谦所赠的“青竹令”递给梅罕:“这样吧,这是丐帮的青竹令,乃是丐帮副帮主于老前辈所赠。现交给梅罕师姐,师姐若有什么消息,只须找一座稍大些的城镇,将此青竹令出示给当地的丐帮头领,托他将消息传递于我即可,我会与丐帮随时保持联络的。” “那行。”梅罕接过青竹令,也不再多话,便准备返回:“还有,丽娜年纪小,没什么阅历。江湖多风险诡诈,我不放心,就暂时托付给朱公子吧,让她跟着公子,请公子多加照顾丽娜,等事情完了再让她跟我回云南。” “这是自然,我们会照顾好丽娜妹妹的。”朱文琅忙道。 “行,那我走了。丽娜,跟我出来,我和你说两句话。”梅罕说着,从床边取过过自己的包袱背上,便朝门外走,看起来是打算连觉都不睡了,就此离开。 “哦,来了来了。”刚刚听梅罕说要让她跟着朱文琅二人,心中正扑扑乱跳,不敢出声的丽娜忙应着声,随梅罕走出房门。 两姐妹拐个弯,走到僻静之处站定,梅罕看着丽娜,低声道:“傻丫头,我看这个姓朱的好像还行,你若是真喜欢他,就盯紧了他,听他的话,也照顾他,慢慢地两个人就好了。” “师姐——”丽娜万料不到梅罕叫她出来是说这个,一时大羞,娇嗔道。 “咱们苗疆女子,别学汉人女子那样扭扭捏捏的,喜欢就大胆地追!师姐这次帮他,其实也同时在帮你。”梅罕知道丽娜年少经验浅,这些本来十分明显的目的,若不与丽娜说个清楚明白,她未必领会得到。 “哦,师姐,我知道了,师姐。”丽娜不敢犟嘴,低声答应。 “行了,回去吧,我去了。”梅罕又捏了捏丽娜滑嫩的脸蛋,脚下一使劲,已腾身上了房顶,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之中。 ++++++++ “木头,你说天一盟打算行刺沐英和朱守仁,要不要提醒通知他们一下?提高戒备?我可以让锦衣卫传递消息给他们。”朱文琅有些犹豫。 “不必。”上官灵摇摇头:“其一,梅罕师姐因为之前并不关心,所知的消息不多,如今只知道他们打算行刺,却不知时间地点,如何示警?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贸然传递消息,反而容易草木皆兵。” “这倒也是。” “其二,朱兄,我觉得当下最要紧的,是把这些新消息传回朝廷,尤其是你说的那位何大人,有了这些新消息,也许之前的许多事情便都可以串起来,能够更加清楚地明白天一盟的图谋,并针对其加以防范。” “嗯,我即刻写信,让西安府的锦衣卫传回去,他们有信鸽,一两日便可收到讯息。”朱文琅点点头。 “文琅哥哥。”丽娜嘟着嘴回到房中,一方面是因为与大师姐刚刚重逢却又马上分别,另一方面却是因为方才梅罕对她说的话,让她大胆地追求朱文琅。 丽娜的心有些一上一下地扑扑乱跳。 自从少林寺遇到朱文琅上官灵二人,一路同行到了西安府,一路上丽娜都如同一只快乐飞翔的小鸟,两位哥哥对她照顾得很好,又由得她胡闹,一会这一会那的,与之前一个人独自游走江湖寻找梅罕的时候不知道开心快乐了多少倍。她心思单纯,并没有往深处想,结果今晚被大师姐梅罕点出来,问她是不是喜欢朱文琅,她自己也不知道,心里很乱,自己这是喜欢上了文琅哥哥吗?就像教里的有些哥哥姐姐一样,互相爱慕,恨不得时时刻刻缠绵在一起? 她也喜欢和这两位哥哥在一起,尤其是文琅哥哥,对她又好,宠着她由着她,给她买好吃的好玩的东西,虽然有时候也凶自己几句,但她能明白那是对她的关心,或者是担心自己有什么危险,就比如有次她倒骑着马就挨了文琅哥哥的脑蹦儿。 她喜欢和文琅哥哥在一起,希望这样开心快乐的日子一直就这么下去,无忧无虑,难道这就是大师姐所说的喜欢?自己真的喜欢上了文琅哥哥?自己可以喜欢文琅哥哥?甚至……甚至就好像教里的有些小姐姐一样,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嗯,梅罕师姐走了?” “嗯,她走了。”丽娜嘟着嘴回到桌旁坐下,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瞟了一眼朱文琅,又生怕被发现般赶紧闪开视线。 “那行吧,丽娜,那就早点休息吧,明天,明天咱们赶路,去唐门。丽娜你和我们一起。”朱文琅道。 “哦。”丽娜心中有事,出奇地乖,站起便朝床边走去,走出几步,方才反应过来这是在梅罕的房中,连忙又抄起刚刚拿过来的自己的包袱,逃跑似地走出房门,回到隔壁自己的房中,将床上的玩具拿回到桌上放好,乖乖地爬上床,钻进了被窝。 第二日朱文琅将梅罕告知的关于天一盟的信息写好书信,找到西安府的锦衣卫千户所,令他们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京城,然后三人三骑自西安府西行,穿行关中,先到凤翔府(今宝鸡市)再转向南,过大散关到汉中府。 汉中府乃是关中入川的屏障,入川先入汉,三国时韩信的暗度陈仓,武侯诸葛亮北伐曹魏,,大都是从汉中过秦岭北上,关中到汉中的隘口大致有子午谷,祁山等,其中最主要的三条道路便是金牛道,米仓道和荔枝道。 朱文琅三人便是从凤翔府经金牛道南下,一直到了汉中府,再往南便可到大明四川承宣布政司的川北道保宁府(今巴县市),而四川唐门,便是在保宁府治下的巴州竹海之中,这是唐玥的丫环唐佩儿告诉上官灵的,还给他们详细画出了从关中直到巴县唐门的路线图。 ++++++++ 第52章保宁知府 第52章保宁知府 且不说朱文琅、上官灵、丽娜三人长途跋涉,去往千里之外的川中唐门,却说那五毒教大师姐梅罕,自从与朱文琅三人解除了误会,又通过丽娜知晓了五年前旧事的内情,半夜里匆匆告别之后往回赶。 她武功不弱,又是独自一人,无拖无累的,自然脚程快捷,不到十日,已回到了天一盟总坛所在的云梦泽山谷之中。 之前她一个人流落江湖,百无聊赖,被赵福贵拉着入伙天一盟,本来就是走到哪算哪,对什么事都不上心,对盟中的事也没什么兴趣,除了经常打交道的血刀胡峙,还有那大长老二长老之外,别的人也就见面认识,知道姓啥,连对方叫什么名字都没兴趣知道。 而如今在朱文琅面前答应了替他打探天一盟的讯息,好伺机将消息传给朱文琅,自然比之前上心了许多。 不过她也不是初出江湖的雏儿,知道藏在天一盟中替别人打探消息乃是十分忌讳之事,若是被人发现,先不说武功比她高的赵福贵,就算是血刀胡峙,真要动起手来,自己也不是对手,上次之所以能够狠狠回敬一下胡峙,只是因为胡峙对她见色起意图谋不轨,并非生死相搏。若真是被他们发现,梅罕自忖就算是自己能够施毒施蛊要了胡峙的命,自己也必会死在胡峙的血刀之下。 因此她也是十分小心,尽量少说多看,不至于与以前相比有太过明显的不同,避免引起周围众人的怀疑。 只是慢慢地,她也差不多弄明白了经常遇到的几个人的身份,除了她与血刀胡峙经常指导那一二百个盟众训练习武之外,还有一个姓余的,没听说名字到底叫什么,大家都叫他余先生,四川口音,偶尔听说与四川青城派有关。 有一个叫唐延庆,来得很少,据说是唐门分支,唐门擅长毒药暗器,朱文琅所说的那个上官雷的死,应该与这个唐延庆有关。 一个叫上官燕的,使双剑,剑法很高,偶尔也指点一下那些普通盟众习武,但极少说话,经常沉默不语,不知道与上官灵上官雷有没有什么关系。 大家都是武林中人,只是因为天一盟的事聚在一起,互相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因此平日里在谷中,众人打交道并不多,见面看着眼熟无非互相点个头而已,连话都极少搭一句。 再剩下的,天一盟应该还藏有不少高手,梅罕曾经见过的就至少有三个,每个人的武功只怕都不弱于她。只是那几个人也是极少来谷中,哪怕梅罕已在谷中已待了一年多时间,也只见过他们一面,来了之后便是匆匆去找大长老二长老,关起门来商议事情,再匆匆离去,连他们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至于他们与大长老二长老谈了些什么,更是无从知晓。 至于那一二百的盟众,应都是大长老二长老从各地找来的,反而互相之间挺熟悉亲热,看他们说话似乎以前就认识,而且肯定之前入过行伍上过战场,对于军阵之中的厮杀比单人的武功要熟悉许多。奇怪的是,天一盟对他们的训练,也是以军阵配合厮杀为主,个人武功习练为辅,照这么算起来,天一盟对他们的训练,似乎根本不像是普通江湖门派对于派中弟子的教导,倒更像是在培养一批能够上阵厮杀的将军士卒。这一点令梅罕难以看懂。 对于西安府行刺朱文琅失败的事,梅罕随便编了个理由回复胡峙,胡峙也没多说什么,似乎并不十分在意,更没有表现出什么怀疑的态度,这令梅罕稍稍安心,把这事糊弄过去了便好。 接下来的时间,便是要好好看看谷中的情况,尽量多地得到一些讯息,也好帮丽娜的未来夫婿一把。 ++++++++++++ 川中史称天府之国,富足可比中原,只是四面群山环绕,交通不便,与中原便较少往来。 朱文琅、上官灵和丽娜三人在此寒冬之际,由汉中南下,翻过秦岭入川。 越入川境,山路越多,至后来,已是群山叠绕,一座连一座,在蒙蒙的天色之下,阴沉沉高耸入云,浑不似中原一望无际的开阔平滩。山中的村户人家装束也渐有不同,问路时也觉口音已与中原大异,好在丽娜生在云南,口音与四川相近,因此问路的事便大多由丽娜包了。 朱文琅听着丽娜与乡农说话,细细品味川蜀口音,听着川音说话快,常带着些“嘛、嗦”之类的尾音,许多时候还有些什么“瓶瓶儿,转转儿”之类的词,觉得好玩有趣,不自觉地学上几句,有时还向丽娜请教。听着朱文琅的官话里夹杂着一些半像不像的别扭词儿,惹得丽娜差点笑岔了气。 好几日都只能在群山之中穿行,有时几乎大半天都看不到人家,山势险峻,小路湿滑,好些处都还有残雪堆积,遇到坡陡急流之处,别说骑马,就连牵着马都难以翻越,结果半途之中马失前蹄,上官灵的马前蹄陷入一个小石坑中,马腿骨折受伤。 三人无奈,只好牵马而行,剩下两匹马上只是驮着包袱,至于受了脚伤的马则放之荒野,任其自生自灭。 好在三人皆是学武之人,倒也身形灵便,不会轻易受什么风寒,如此行了近半月,翻过数重大山,方才见地势渐缓。三人寻了个稍大的集镇,找当地的富裕人家半用强半买地买了匹马,这才重新三人三马,直奔川中而去。 待到三人费尽周折来到保宁府境界,已是几近腊月二十四的小年,路过几个小集镇,隆冬之中,集市间已初显新春年节的喜庆,红红的灯笼已挂出来不少,二人可不想在这荒郊野外的路上过那除夕新年,便急急打听路径,直向巴县而来。 唐门,武林中人一般称之为川中唐门,或称蜀中唐门,其实更为准确的应当叫“巴县唐门”,正是坐落在这保宁府治下,巴县的巴县竹海之内的唐家堡中。而那巴县竹海,乃是保宁府境内的一片奇景,群山之中方圆百里之内,几乎看不到别的松柏之类的高大树木,俱是密密的竹林。竹林有的高达十余丈,竿如儿臂,大的比那碗口都粗,郁郁葱葱,哪怕是寒冬大雪纷飞,也照样是满眼的竹深翠绿。 也正因周围全是竹林,当地农户无论是盖房还是家中物事,大多皆用竹子制成,竹子生长极快,两三年即能到六七丈高,已是成竹,质地坚密,韧性极强,又易加工,削下来铺在地上,盖在房顶,皆十分牢靠,至于制成桌椅床柜之类,也是经久耐用。 百余里方圆之内的竹海深处,有一座规模十分宏大,占地数百亩的庄院,与寻常百姓的宅院不同,乃是真正用的石柱砖墙烧瓦砌成,仅那庄院的院墙便有两丈余高,一看便觉森严郑重,气势宏大,便是那唐家堡,而这百里的竹林竹海,也有大半都是唐家堡的产业,乃是保宁府境内最大的地方乡绅府邸。 入得保宁府,赶到离府城不远的巴县县城,便见到高高的城楼。 这一路行来,极少见到县城有这么高的城楼的,已与其他地方的府城差不多了,倒是少见,想来这保宁府乃是四川的北向重镇,正好扼守北向出入川中平原的要道,自古兵家必争之地,故无论是保宁府城还下治下的各县,城墙都甚是高大,只是朱文琅来自京城,看惯了高墙城楼,并不以为意,一路只是向城门而去。 其时天正下雪,而唐家堡距离保宁府城尚有六七十里的距离,三人决定先在城中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再出发去拜访唐家堡。 朱文琅等三人入得城来,寻了家客栈要了两间上房住下。 这十余天来日日赶路,连最为爱玩的丽娜都有些疲惫了,朱文琅令伙计将饭食送到客房中,三人一边吃一边随意闲聊谈笑。 吃完饭又令伙计送来热水,准备好好洗漱一番,忽听得外边街上有杂乱的跑步声起,还有急促的马蹄声,似是正在客栈门前停下。 朱文琅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却见不少兵丁腰胯兵器,齐齐在客栈门外列队站立,正对着门还停了一匹马和两抬厚绒大轿。 朱文琅搓搓手笑道:“丽娜,快过来,说不定我们刚住下就能看场热闹了,看这样子好像是要抓什么贼呢。” “哪呢哪呢?我要看我要看。”丽娜闻言兴奋道,也凑到窗前来,探头朝外看。她是最喜欢看热闹的。 上官灵性情稳重,没朱文琅这么多事,不过他知道朱文琅并不是没有分寸之人,因此也极少阻他,看两人都凑到窗前去看热闹,微微一笑,正要开口,只听客房的门外脚步声近,便一顿,不再说话,和朱文琅一同看向门的方向。 一会,纷乱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下,只听门外有人说话:“保宁府知府王思进,巴县知县徐士群,总兵程俊拜见钦差朱大人。” 这一下实出朱文琅意外,想不到自己三人刚刚入城不到两个时辰,住进客栈也不到一个时辰,居然就有数名地方官得知消息,还过来上门拜访,就冲着这么快的消息,来的这几个人不简单。 朱文琅打开房门,只见门外三人跪伏在地,居中而伏的身穿从四品的云雁紫衣官袍,想来便是那方才出声说话的保宁府的知府王思进,旁边略靠后一个穿着七品的绯衣官袍,乃是县令徐士群,另一边的那个身着彪形绣样的武官服饰,自然便是那总兵叫什么程俊的了。稍远处还有几个人也拜伏在地,其中一个正是本店的掌柜,余下的看那装束似乎便是衙役师爷之类的模样了。 “各位大人何须如此,请起,快快请起。”在皇宫之中长大,朱文琅对官场上的这一套礼节,虽然厌烦之极,却也熟悉之极,极自然地往前微跨一步,双手虚抬。 三人再叩首,起身站起。 “请,各位大人请进。”朱文琅知道躲不过,干脆大大方方地侧身一让,引三位地方官进屋。 进屋看到上官灵,那王思进似乎一愣,问道:“敢问这位大人是?” “哦,这是我一起来的朋友,你们叫上官先生就行了。”朱文琅一边说一边朝上官灵挤了挤眼。 “拜见上官先生。”王思进作势要拜,上官灵连忙扶住,忙道:“不敢不敢,在下只是和朱兄同行,并非官身,王大人不必多礼。” “多谢上官先生。”王思进仍是一拱手借势起身。 “多谢各位大人抬爱,只是不知各位大人如何知道本官要来贵县?还劳烦知府大人也亲来相迎?”待各人进屋坐定,看那客栈掌柜进得屋来,恭恭敬敬泡上香茶,然后倒退掩门而出,朱文琅才慢条斯理一边用碗盖轻拂茶沫一边道,一副老成持重的官样派头。 自己三人这次来唐门乃是江湖办案,并非钦差巡视,但毕竟自己身上确实有朱元璋所赐的金牌,要说是“钦差”那也是没有半点水分。 只是奇怪自己一路上都从未向地方衙门表露身份,却不知这个保宁府的知府如何会知道自己是钦差,而且看起来还是早早就在等着自己。 既然对方非得认为自己是钦差,恭恭敬敬上门拜见,自然也不好拒之门外,就干脆按照官场的规矩,打打交道吧,反正这套朱文琅也熟。 旁边的丽娜却是惊讶得合不拢嘴,远远地乖乖坐在一边盯着朱文琅。 这些日子和“文琅哥哥”厮混得熟得不得了,从来没见过“文琅哥哥”居然还有这么一面,脸无表情,举止沉稳,一派官威,和平日里简直判若两人,觉得既惊讶又新鲜,也不敢随便说话。 “禀钦差大人,是保宁府锦衣卫千户衙门接到西安府焦千户的讯息,得知钦差大人要来保宁府的巴县,造访唐家堡。只因不知钦差大人何时到达,因此早在半月之前,下官便到了巴县县城,专门在此迎候钦差大人。下官早已在县衙为大人安排好了住宿之所,十分洁净方便。便请大人移驾前往县衙内歇息如何。”言语间王思进甚是恭敬,起身一躬说完方才坐下。 “哦,是这样,不知王大人如何来得这么及时?我进城还不到两个时辰,王大人就已经知道了?够可以的啊。”朱文琅慢条斯理道,手上拂了半天的茶沫,又放回原处,半口也没喝,本来他就刚刚喝过茶了,方才只是做做样子,摆摆官谱而已。 “禀钦差大人,是这样的。”说到这个,那王思进似乎面有得色。“下官在为钦差大人准备下榻之处时,便已料到钦差大人高风亮节,必定是不愿惊动地方,而借住于客栈之中。此乃钦差大人胸襟广阔体恤下情,但下官却万不敢怠慢。因此早早向县城之中的所有客栈都下了严令,若有以大人名讳登记住店的客人,须得即刻回报。方才客栈掌柜飞报县衙,下官再仔细打听大人形貌,便知必定是钦差大人驾临本县,便忙率徐大人,程总兵赶来拜见钦差大人。” “呵呵,真够难为王大人了,想得果然周到。只是我来巴县是要往唐门一行,王大人只需告知路径即可,至于休息,我看这客栈就很好,就不用到县衙去了。” “哪里哪里,招行好钦差大人乃是下官份内之事。此处客栈简陋,如何能作钦差大人下榻之所?县衙之中下官早已安排妥当,大人就成全了下官这份孝心吧?”王思进满脸期待地看着朱文琅。 “这……好吧,那就劳烦各位大人了。”朱文琅想想也没什么不妥,见王大人盛情难却,巴结巴结倒也没什么关系,那就住过去得了,也免得扫了人家的兴,便道,又朝县令徐士群点点头:“多谢徐县令了。” 上官灵和丽娜自然没有半点意见,完全听朱文琅的主意。 “应该,应该的。”县令徐士群似乎有点走神,嘴中念念有词,脸色却是木然,完全不同于王思进的满脸堆笑的脸色。 “那便请钦差大人移步……钦差大人请。”王思进抢前引路,朱文琅三人略略收拾便随他下楼。 走出店外,客栈掌柜早牵了朱文琅的马匹在门口候着,朱文琅正要翻身上马,那王思进忙上前道:“大人……钦差大人,请上轿,那马便要兵丁牵着即可,天气寒冷,请大人上轿。” “那不是你和徐大人的轿子吗?”朱文琅问。 “钦差大人在前,下官哪敢坐轿?两位大人请上轿,下官和徐大人随轿而行便可。” 朱文琅越来越觉得这王思进谄媚得厉害,看到他那张堆着笑的脸便有些觉得不太舒服,也不理他,翻身上马,道:“我坐不惯轿子,王大人你自己坐吧,你们前面带路就行了。”再看旁边,上官灵和丽娜两人也早已上马坐定。 “那下官便替钦差大人牵马?”王思进一看朱文琅不领情,又上前一步作势要接过朱文琅手中的马缰,问道。 “不用了不用了,你快上你的轿子吧,去县衙,带路!”朱文琅不耐烦地一夹脚,那马已慢慢往前而行。 王思进无奈,速速地钻进自己的轿子,从窗口伸出半个头,对着兵丁挥手:“快!快快!给钦差大人带路,回县衙!” 第53章贪官污吏 第53章贪官污吏 一行人来到县衙,王思进又急急下轿,来到朱文琅马前,作势要扶他下马,朱文琅却还未等他近前,自己一翻身便已稳稳当当下马站定。 “钦差大人骑术精湛,好功夫!”王思进没巴结上,只好讪讪赞道。 朱文琅知道又是拍马屁,心中已是开始有些厌烦,耐着性子道:“走吧走吧,进去吧。” “是,是是,请,钦差大人请进,上官先生请,这位姑娘请。”王思进恭敬作揖。她以为丽娜是朱文琅的亲眷,哪怕随便问人家姓名,又不知到底是夫人呢还是妹子,怕弄错了身份,只能含糊地称之为“这位姑娘”。 进得县衙,来到内院,只见有几间宽大的屋子,几个仆妇正在院中打扫积雪。 “王大人,我们住在何处啊?”朱文琅问道。 “便是此处,大人。不知是否还合大人的心意?”王思进手一摆。 “这??这不是县衙内院吗?我们住这了,那徐大人一家住哪儿去?” “哦,下官已令徐大人另租一处宅院住下,不住在这里,此处专供钦差大人下榻,下官都安排好了。”王思进谄媚地笑道。 “是吗?徐大人?”朱文琅转头问徐士群。 “是,大人,下官和老母妻儿都住在县衙不远的一处小院中。”徐士群低声答应。 “敢问一声徐大人今年高寿了?”朱文琅闻言心中一动。 “回钦差大人,下官今年虚度五十有一。”徐士群不知朱文琅何意,老实回答。 “徐大人你都五十一了,那老母不得年过七十了?王大人,本钦差我年纪二十出头,你为了给我安排住的地方,把一个古稀老人赶了出去,你这干的是什么事?”朱文琅转身问王思进,口气已有些冷。 王思进万料不到朱文琅会问出这话来,一时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话:“这……这这……” “这儿我不住了,你马上把徐大人和他老母亲都给我请回县衙里来!”朱文琅突然加重口气对王思进说,说完转身便朝门外走去。 “大人!大人!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卑职马上把徐大人的母亲请回来,只是也请大人住在衙内,否则下官落个招待不周的罪名,实在是吃罪不起啊。大人,大人!”王思进在后面追着直喊。 “那好吧,你把徐大人一家都请回来,然后在县衙前院给找两间小屋子,准备三张床三床被子……就成了。”朱文琅一挥手。 “这…….这如何使得?”王思进迟疑道。 “这有什么使不得?废什么话?我说使得就使得!快去!”朱文琅心中越发有些看不惯王思进的嘴脸,连连挥手道。 “是,是是,只要钦差大人吩咐,卑职一定办好,一定办好……只是在前院,这……这要姑娘们如何伺候啊?”王思进挨了一顿骂,汗水已是淋淋而下。 “什么姑娘?什么伺候?”朱文琅一时没弄明白。 “哦,禀钦差大人,是这样……”一提到这个那王思进似乎又得意起来,觉得这位钦差大人年纪轻轻,血气方刚,自己的安排必定能够合钦差大人的心意:“那是下官特意安排的,在本县搜寻的几个绝色女子,服侍大人下榻安寝……” “王思进!”朱文琅大怒,声音陡地高了许多。“你把本钦差看成什么人了?讨好钦差就要随便强征民女,祸害百姓,欺凌老人,逼迫下属,你干的些什么狗屁事?不怕王法吗?” “是,是是,下官知罪,下官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下官只是为了让钦差大人少受些严寒之苦,略尽微劳,实是别无他意啊。下官这就去遣散那些女子……这就去,这就去……”王思进一看急忙拜伏在地,浑身发抖。 “行了行了,去吧去吧,就按我说的,把徐大人一家请回来,前院找两间屋子,我和木头……我和上官先生一间,丽娜姑娘一间。就这么定了!赶快去把那些民女给我放了,现在就派人送回家,一个一个送到,少了一个小心你的脑袋。”朱文琅强耐着性子道。 “是,是,下官遵命,下官谨遵钦差大人之命。”王思进哆哆嗦嗦道。 “行了行了,王大人你回去吧,把刚才那些事办好了。一会让徐大人派人招呼我们就行了。”朱文琅实在是不想再看到这个王思进,挥挥手。 “是,是是,下官告退,下官告退。”王思进灰溜溜地倒退着出得门去。 过了好一会儿,只见几个衙役扶着一位老太太入得县衙而来,后面跟着一个妇人,牵着一个不到十岁的孩童,再跟着几个丫环仆妇,拿着几个包袱,想来便是被王思进赶到外面去住的徐士群的家眷。 “这位便是徐老夫人吧?在下有礼了。”朱文琅见状连忙走出屋中,到前院上前行礼。 “群儿,这位是……”徐老太太被王思进赶出县衙,刚才又被请回来,正迷糊着呢,眼神又不太好,进门便看到一个长相秀气的陌生公子哥儿向自己行礼,不禁茫然地问旁边的徐士群。 “母亲大人,这位是钦差朱大人,今日刚到县衙,是钦差大人命王思进把您老请回来的。”徐士群低声道。 “钦……”徐老太太听到这话脚一软,差点摔倒,旁边的丽娜眼疾手快,忙抢上一步扶住。 “丽娜,你扶老太太进内堂去。”朱文琅顺口吩咐道,又转头说:“徐大人,程大人,你们来一下。”说罢与徐士群程俊一起回到屋中。 “徐大人,那王思进为官一直都是这样的吗?他来这巴县后除了把老夫人搬出县衙,还做了些什么?” “这……下官不敢说。” “你只管说,有什么说什么,只别来虚的说套话蒙我。”朱文琅一挥手。 “是,下官遵命。”徐士群微微起身,一拱手,道:“王大人来这巴县已一月有余。据王大人说,要准备恭迎钦差大人,故一来便令下官搬出县衙,关了公堂,暂停办理一切官讼事务。然后又发了几道布告,一是令县城之中家有适龄女孩儿的人家,到县衙内报名待选,以选出几位绝色女子陪侍钦差大人,若不愿送选则可交二百两银子代替,二是即刻按人丁摊派,每丁三十文铜钱,以集银款迎接钦差大人,三是令县城之中的各家客栈上报住客名册,若发现钦差大人住店随时飞报县衙,若是不遵法令,耽误了迎接钦差大人,则罚没私财,罪罚充军……” 朱文琅越听越晕,一阵阵怒火上涌。这王思进打着自己的招牌选民女,加赋税,还把徐士群的古稀老母赶出县衙,这巴县百姓心中还不把自己这个钦差看成个贪官污吏啊? 想不到自己还没到川中,一个月之前这王思进就已经把自己搞得臭名远扬了。 朱文琅强压住心头之火,冷冷地问:“征集的这些银子都交给谁了?王思进自己住什么地方?” “所有这些事务都由王大人亲自处理,卑职和徐大人一律不得插手。平日里王大人就住在县衙之中,据说是为了监督工人装饰布置县衙,好迎接钦差大人大驾,征来的民女也安排住在县衙之中,据说……据说……”程俊在一旁插言。 “据说什么?” “回大人,据说……据说王大人的起居也是由这些民女服侍,也有安排轮流侍寝的……”程俊话语中似乎也憋着一口气,只是有点迟疑不敢直说。 “嗯,知道了,徐大人,程总兵,今日辛苦二位了,两位大人请回吧。我……本钦差今日想早些歇息。” 上官灵平日里一直都看惯了朱文琅那吊儿啷铛什么都不在乎似笑非笑的脸,今日却因为王思进一事已有些怒火上脸,但此时听到方才徐士群和程俊所言,本来以为他又会大发雷霆,谁知在旁边看着他居然毫无表情,说话间也是极为平淡,大异平常,知道这小子心中肯定是窝了一肚子的火,只是此刻强自压着暂未发作,也不好多说话,只是静静地在一旁听着,并不开口。 “是,下官告退。”二人起身一躬,倒退而出。 “这个王思进,该死的王八蛋!借着我的名义强取豪夺,我……这种人还留着干嘛?” 刚待徐程二人走远一些,朱文琅已是忍不住压低嗓子发作了出来,只觉得自己脑门顶上已经发亮,上边堂而皇之地多了八个大字“贪官污吏,祸国殃民”。 “朱兄,那王思进虽然该死,但毕竟是官身,一介知府,从四品的官衔,朱兄你虽然顶着个钦差的名义,但这次出来只是查办唐门之案,最好还是少干预些地方政务为好。这个王思进就算该死,那也得依朝廷王法治罪,让布政使衙门的人来官,朱兄你可不要莽撞。”上官灵身为世家子弟,对于一些官场上的规矩流程还是明白一些的。 朱文琅叫道:“什么王法不王法,这种王八蛋,皇上老叔知道了也得杀,我替他杀了,皇上老叔说不定还得谢我呢。” 不过话虽如此,朱文琅在宫中长大,深知天威难测,不按律法任意杀人,特别是杀朝廷命官,确实有所不妥,也只得强捺心中怒气,坐在椅子上呼呼喘着大气。 “文琅哥哥,文琅哥哥。”将徐老太太送到后院的丽娜气呼呼地过来,嘴里叫着:“这个姓王的,是个大坏蛋。” “怎么了?”朱文琅二人回头望去,问道。 “我听老太太的丫环喜儿说,这县衙的后院关了好几个小姐姐,都是被姓王的抢来的,都被他欺负了,他还想欺负喜儿,要不是徐大人保着让她寸步不离老太太,肯定也要被这个姓王的欺负了。”丽娜气鼓鼓地说。 “这个王八蛋!”朱文琅更怒,一拍桌子。 “好了好了,我看此事就回头交给四川布政使衙门处置吧。”上官灵劝道。 过了好一会,朱文琅才略略平息下来,夸张地打了个呵欠:“算了算了,明天再说吧,丽娜,你那边铺好床没有?” “老太太叫我到后院去睡。”丽娜略得意道,想来方才她送徐家老太太到后院,这么一小会便得到了老太太的欢心。也是,这么一个漂亮懂事的小姑娘,最是容易得到老年人的宠爱。 “那就都睡去吧,困了困了。”朱文琅摆摆手。 朱文琅上官灵却知朱文琅内功不弱,便是几天几夜不眠不休也绝无问题,此时居然闹着要睡觉,自然是心中有事,大约是因王思进之事心烦,也不说破,二人摊开被褥,安睡不提。 第二日刚起床,朱文琅正在院中赏雪,只听衙差来报:“保宁府知府王思进王大人求见钦差大人。” 朱文琅一听王思进的名字便头疼,却又不得不打交道,不耐烦地挥挥手,打个呵欠:“让王大人等一会,我一会就来。” 朱文琅又磨蹭了半天,才慢悠悠地回到前院堂中,只见王思进早已等候多时,旁边还有一个略显富态的老者,蓝布长衫,花白头发,留着三四寸长的花白胡须,毫不起眼,也站起身来。但在其行动之间,朱文琅却早看出这老者身负武功,有时眼神一扫似乎还有一丝精光一闪而灭,内功绝对不弱。 “唐堡主,这位便是朝廷钦差朱大人,还不赶紧上前拜见。”王思进颇有官威地向老者一示意。 那老者似乎也觉得意外,没想到这个钦差大人居然是位如此年轻的公子哥儿,似乎连二十都还未到,脸上浮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更令他惊异的是这个年轻的钦差大人看起来秀秀气气文质彬彬,但在他这行家眼中看来,此人绝对身负武功,而且绝对不会很低,气沉峙岳,举手投足之中,隐隐有一派宗师的气势,如果不出所料,也许已到一流高手的境界,朝廷命官中居然会有这种人物,又到了这偏远的巴县地界来,实令他非常意外。 头脑间念头一闪,想到此处,老者已知道了朱文琅的身份,想必这位就是自己的宝贝闺女唐玥所提到的那个朱文琅了。 唐玥与唐佩儿已早早地回到了唐门,与父亲提起朱文琅,详细告知了父亲关于朱文琅正在查办的上官雷一案的情况,其实这些大多是上官灵与唐佩儿提起的,至于唐玥自己,虽说心中对这个朱文琅有那么些异常的情绪,但几次碰面不是误会便是互相捉弄,又或是受了伤,再加上女孩儿家的羞涩与矜持,反倒没说过几句话。 因此唐玥的父亲便也大致知晓了会有一位奉洪武皇帝朱元璋之命来唐门问询案情的“朱文琅”会来拜访,估计也就在近月之内,因此事事涉重大,可以说牵涉到唐门与朝廷之间的关系,须得好好解释说明,因此一直都安心地在待在唐门等着“朱公子”上门。 结果昨夜本地保宁府的知府王思进大人遣人过来,说是叫他过来拜见朝廷的钦差大人。王思进是保宁府的父母官,唐家保所在的巴县便是他的治下,他自然不敢轻易得罪,只能听命连夜赶到这巴县县城来,等待钦差大人召见,心里还想着若是没什么事,便早早回堡,万一那位“朱公子”正好在他不在堡中之时上门,岂不是失了礼数? 此时见到朱文琅,又听知府大人介绍,仔细一对照方才恍然,敢情这位钦差大人正是唐玥所说的“朱公子”,可他何时又转眼成了“钦差大人”了? 只是此时知府王大人让他“拜见”,普通百姓见到钦差大人,可不就得“拜”见吗?无奈之下:“草民拜见钦差大人。”一边喊着一边便作势要拜。 “敢问这位老先生是?……”朱文琅连忙扶住,带着询问的口气。 “回钦差大人,这位是巴县唐家堡的堡主唐延雄,下官知道钦差大人来巴县公务,与唐家堡有关,便命唐堡主亲来县衙向钦差大人回话,以免大人奔波之苦。”王思进在旁边点头哈腰。 “哦?唐家堡?唐门不是沈老夫人当家吗?”朱文琅突然觉得唐延雄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听到过。 那唐延雄就势起身,一抱拳躬身:“回钦差大人,唐门乃是江湖中人的胡乱称呼,在这巴县境内,只有唐家堡,地方上的小小农家庄院罢了,皆在朝廷管辖之下,大明的子民。家母年事已高,早已将家中事务交与草民,钦差大人有话只管问草民即可。” 朱文琅一惊,突然想了起来,上次在少室山下唐庄镇中,丐帮的“竹丐”谢涛曾问起唐玥,唐玥说起过自己父亲的名讳便是“延雄”二字,看来眼前这位老者便是唐玥之父,”十面埋伏”唐延雄了。 唐门在武林之中名号显耀,但在地方上,也只是一户当地乡绅身份,住在唐家堡中,唐家堡人丁众多,这唐延雄是长房长子,接任堡主之位,与地方官府打交道的便是他了。而在江湖之上,唐门的掌门人自然还是那位唐老太太“飘雪仙子”沈园雪沈老夫人,也就是唐延雄之母。 这江湖之事和地方之事不可混为一谈,两人主管不同之事那是极为自然之理,不像上官世家,门主是上官望,和地方官打交道的也是上官望,那又是另一种形式了。 想到这些,朱文琅不敢怠慢,一来眼前之人是唐玥的父亲,份属武林长辈,礼当尊重,二来虽然王思进介绍自己是个“钦差”,那是被他架上去的,自己来查办的却属江湖中事,更何况还有少林和唐门的一段公案需要了结,江湖人说江湖事,自己本来就没打算用什么钦差的身份,若是真摆出个钦差的臭架子,到时候唐门来个公对公官对官,套话对套话,估计这钉子就算碰定了。 思及此,朱文琅连忙退后一步,也向着唐延雄一躬身抱拳:“晚辈后学朱文琅拜见唐老前辈。” 第54章立毙掌下 第54章立毙掌下 唐延雄一怔,他虽已知朱文琅的身份和来意,却没料到朱文琅这般行事,有些意外。 不过他毕竟老于江湖,马上反应过来,朱文琅这是以江湖之礼拜见。他乃唐门的长门长子的身份,论在唐门之中的位置,除了门主唐老太太,他位居第二,在江湖之中他也是位赫赫有名的人物。朱文琅乃武林后起之秀,自己受这个礼倒也不为过。 心中一时间闪过许多念头,但礼数间却自然依着江湖规矩,直着身一抱拳:“不敢不敢,朱少侠过谦了。” 旁边王思进看着朱文琅撇开自己不理,去找唐延雄说话,本就有点失落,此时看到唐延雄居然乘势起身,并未下跪,更是心中不快。 在他心中,唐延雄只是本地一介富绅罢了,就算在本地有些势力,但身份上也是蝼蚁百姓一个,与他这一州之地的父母官相比差了十万八千里。此时见唐延雄在礼数上居然敢和钦差大人平起平坐,抱拳拱手而已,一心便想讨好朱文琅,便在一旁喝道:“大胆唐延雄!见了钦差大人怎敢不跪下行礼?!” 唐延雄一怔,不好反驳,又作势要下跪,朱文琅只得上前抢上一步,再次将唐延友一把扶住,心头怒气再也按捺不住,回头冷冷对王思进说:“王大人,唐老前辈乃是长辈,朱某岂能受以大礼?王大人,正好你在,有几个问题我想问问你。” “钦差大人请说,下官无不据实作答。”王思进连忙伏地而拜。 “唐老前辈请坐。”朱文琅朝唐延雄摆手让座,又转身,一边说一边走回堂上主位:“我听说你为了迎接我,已来了巴县一个月,贴了几个告示?” 唐延雄知趣地退了几步,也不去坐,只是站到一旁。 徐士群和程俊则不明所以,也随王思进一起拜伏在地。 “回钦差大人,那都是下官为了好好准备,迎接钦差大人而作的一些布置安排,完全是为了钦差大人在我巴县的安全舒适着想。”王思进叩头道。 “徐大人,程总兵,你们两位先起来吧。”朱文琅一摆手。 徐士群和程俊只好应声站起身来,退后几步,与唐延雄并排站在一块,不敢再出声,任那王思进跪在堂中。 “嗯,你贴出告示强征民女,安排民女来给本钦差陪宿,如果有女之家不肯应征待选,就须给你交纳二百两银子,有这事吧?”朱文琅继续对王思进道。 “……确有征调民女一事,不过交纳二百两银子的事确实没有,若是有谁家不愿受调,下官就……下官也不为己甚,这个……就算了……这……钦差大人一路辛苦劳顿,下官只是征招几个本地的粗俗仆妇,以照顾大人的起居,别……别无他意。”王思进一边磕头一边给自己找理由。 “那征来的民女,也顺便‘照顾’好你王思进王大人的起居了是吧?”朱文琅的声音很冷。 “绝……绝无此事,下官只是令那些民女勤加习练,以备……以备听用来服侍钦差大人而已。” “习练?怎么习练?哼……还有,你还发布了告示,向巴县摊派人头税三十文钱,说是为了齐集款项要迎接我朱文琅是吧?有没有这事?” “这……”王思进知道这种事,到大街上随便拉个人一问就能问出来,隐瞒不了,只得承认:“是……是是……回……回钦差大人。巴县地处偏远,衙库中银两短缺,下官怕布置不周,缺了礼数,故号召百姓乐捐。” “乐捐?不交钱你就抓人也叫乐捐?这么着吧,你给我说说,反正打着迎钦差大人的招牌,你一共收上来了多少银子?” “再没有了,确实再没有了,只此一桩,只此一桩,大人,一共……一共……一共是三百多两银子……”王思进哆哆嗦嗦道。 “多少?”朱文琅冷哼一声。 “是……是四千三百多两,都……都用在县衙的布置上了,大人,小人绝不敢贪污一分一毫,大人。” “你不敢?你还不敢?本钦差还没到呢,你就强征民女,强摊税赋,还打着我的招牌,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就你这样,等于直接往我脑门上写上‘贪官’两个字,让我来替你背祸?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你就不怕我直接砍了你的脑袋?”朱文琅越说越气,嗓子压着,几乎都快吼出来了。 “饶命啊,大人,大人饶命,下官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听到这话,王思进顿时带着哭腔在地上叩头不止。 “求饶也晚了,我不杀你连我自己都不得清白,他娘的跳进黄河都洗不清,这巴县百姓还不把我朱文琅看成十恶不赦的民贼贪官?视我为仇人,骂老子的八辈祖宗?!” “大人,下官知错了,下官再也不敢了。”王思进连连叩头。 朱文琅想着昨夜上官灵的话,只觉心里堵得慌,坐着不吭声,直喘粗气。 王思进却以为朱文琅是铁心要杀他,看求饶不成,心一横,道:“钦差大人,下官是朝廷从四品的命官,就算有罪,就算大人是钦差身份,按大明律,也该交由四川布政使衙门处置,再报圣上御裁,大人你无权私自杀我。” 朱文琅本来已有些犹豫了,毕竟真要出手杀一个从四品的朝廷命官,这事不是件小事,但听到王思进这话不禁心火又起,腾地站起,吼道:“就你王思进这样的王八蛋,送到哪都逃不了你一刀,别以为今天我朱文琅杀不了你,老子有皇上的金牌,临机决断便宜行事,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嘿嘿,你小看我了,且不说老子现在是钦差,就算没金牌,不是钦差,老子还是锦衣卫千户呢,不用等秋后问斩,老子先斩后奏,宰了你这个祸害再说!” 说罢不由分说,一掌朝伏在地上的王思进顶头打去,含怒一掌已含周天养生篇内力,即算是碰上位武林高手,这一掌下去也得筋断骨折,更何况王思进只是一介书生凡夫? 掌心未至头顶天门,掌劲便已震碎王思进五脏六腑,那王思进刚要站起身形,只见顿时脸色惨白,嘴角流出一丝鲜血,软软地侧倒在地一时气绝而亡。 旁边的徐士群和程俊已是看呆了,倒是唐延雄身为武林中人,见惯了生死,不至于惊得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但也是一阵愕然。 眼看王思进死于掌下,朱文琅也有些发愣。 自己学武这么多年,架打过无数,也知道自己的身手不弱,连少林寺的高僧都能打个平手,但今日这王思进却是自己真正亲手杀的第一个人,奇怪的是,此时自己心中却并无多少异样感觉,一点都没觉得有什么难受或惊惶。仔细想想,大约是这王思进确实该死,杀了他朱文琅心中绝无半分愧疚于心,才会令自己如此平静。 对于杀了王思进,朱文琅并不觉得有何不妥,这厮的所作所为罪恶当诛,只要他回头细细写封信将原委说清,无论到了四川布政使那或是直接到皇上老叔那儿,他都一点不理亏。 想到这里心下便已释然,挥挥手让旁边发着呆的徐士群叫衙役把王思进的尸首搬走。 旁边的唐延雄却是有些动容。 眼前这个朱文琅,年纪不大,武功却高,做事下手也是十分狠辣。 唐家堡在巴县,他知道巴县县令徐士群是个好官,但对保宁府知府王思进却了解不多,听着朱文琅质问,也觉这王思进实在是该死,但却绝料不到朱文琅居然真敢将王思进立毙堂下,心中不禁对这个朱文琅的认识又多了一层,与女儿唐玥嘴里的那个“少年得志的公子哥儿”颇有不同。 徐士群则是另一番心思。他虽然也对这知府王思进所作所为十二万分的不满抱怨,却也万万料不到朱文琅会真的下手杀人。 本来想着这个钦差大人如此年轻,多半就因为是皇亲国戚所以挂了个虚衔,来这巴县也不过是少年人好动心性,向皇上找个由头出来游山玩水而已,今日在这却居然年轻气盛,当堂杀了一位从四品的朝廷地方大员。 此事已是非同小可,万万不可将自己牵连进去,回头得赶紧联系自己的座师,四川布政使衙门的左参政郑大人,细细说明前后原委详细情形,向他请教如何应对为好,可别让自己也卷入这淌浑水才好。 在旁边的程俊乃行伍出身,杀一个人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此时死的是一个知府大人,与自己虽然并非直接统属,但品衔比自己还高上一级,已算是地方大员之一。 本来程俊自己对于这个王思进也是绝看不惯,早觉得这种人实在是该死,该杀,但即算是自己处在朱文琅这个位置上,要杀王思进恐怕也得左思右思犹豫不决,决不会如朱文琅这般干脆利落,说杀就杀,虽说也是因为年轻气盛,但这份胆魄也是非自己所能及,不禁对朱文琅涌起一番崇敬之情。。 上官灵也大为意外。平素里他看朱文琅一直是随随便便,无可不可,没这么多讲究,而且素知其虽然顽皮胡闹,却是面善心慈,今日居然三言两语之间,便将王思进一掌击毙,可见其心中怒气已是无可止遏。虽说这王思进确实咎由自取,却也可见朱文琅本性中其实是外圆内刚,对于真正的恶人,绝不会无谓的妇人之仁,手下留情,以往还真未留意到他居然也有这等刚直干脆的一面。 在座各人各有各的心思,一时间谁也不说话,堂中一片寂静。 过了好一会,朱文琅的心情才算是勉强平复下来,朝唐延雄一拱手:“唐老前辈,不好意思,让您老看笑话了。您是武林前辈,王思进这王八蛋怎能让您亲身来此?应当是晚辈上门请教才是。” “不敢,朱少侠行事果决,惩恶扬善,正是我武林中人的本色,老朽颇为佩服,少侠有事即可直言,老朽和唐门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唐延雄起身道。他虽然早从唐玥嘴中知道朱文琅的来意,但总不能上来就主动提及,还得等朱文琅问起来才行。 “前辈过谦了,今日晚辈将这王思进毙于堂中,只怕有些事还得马上处理一下,不方便即刻向前辈请教。这样吧,年关将近,来日方长,前辈要不还是先回唐家堡,过得几日晚辈再来登门求教,不知可否?” 唐延雄自然知道此事确实更是当前急务,一个钦差,不请旨奉旨,自作主张就杀了一个四品的地方官,一介知府大人,绝非小小罪过。当下,唐延雄便也并不啰嗦,道:“既是如此,老朽今日便先回唐家堡,待朱少侠处理完此事后,老朽和唐门上下定会静候少侠大驾,倒履相迎。” “多谢唐老前辈了。唐老前辈请。”朱文琅一摆手。 待得唐延雄出门而去,上官灵问道:“朱兄,你打算写信?” “嗯,跟皇上老叔解释一下。这王八蛋为害百姓,本就该杀,我虽然没奉旨,但皇上老叔恐怕也挑不出我什么错来,只怕还得说一声好,呵。”朱文琅摆摆手,解释的同时也在安慰自己。 旁边的徐士群和程俊一听,心中不禁咋舌:“这位年轻的钦差大人果然非同小可,什么事都可以直接捅到皇上那儿去,瞧瞧人家,陛下不叫陛下,叫‘皇上老叔’,果真是皇上的心腹,亲信,说不定还是皇族,可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对了,还请徐县令帮过忙。”朱文琅自然也得想着如何向朱元璋交代,眼珠子一转,对县令徐士群道。 “钦差大人请示下。”徐士群连忙拱手。 “还请徐大人在本地请一位石匠,刻一块碑,一丈来高,立在县衙前后堂之间的院中,上边刻上十六个大字。” “敢问钦差大人,是哪十六个字?”徐士群有些莫名其妙。 “尔俸尔?,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朱文琅一字一顿地将十六个字念了出来,声音十分郑重。 “下官遵命!”徐士群受到感染,立时也是高声应道。 “尔俸尔?,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出自五代十国时期的后蜀末代君主孟昶所颁布的《官箴》,原文中有二十四句,后来前宋朝的宋太宗赵光义(赵炅)提出这四句十六字来,令人刻在州县衙门南边的石碑上,名曰“戒石铭”。在宫中之时,陈守老夫子对这四句话赞叹不已,说是真正为百姓作主,经常与朱文琅提起,因此朱文琅印象深刻,此时便不由自主地想起来。 徐士君乃科举进士出身,自然知道这四句话的来历,也知道前宋朝曾有过“戒石铭”,此时听朱文琅下令刻立“戒石碑”,二话不说,领命而去。 他要全速办好此事,争取今日便能立在这县衙之内。 “行了,都散了吧。”朱文琅摆摆手道。他要好好想想怎么和皇上老叔说这事,另外,也得给镇守成都的四川布政使朱守仁去个信,说明一下情况,尽快安排人临时接任保宁府知府的位子,也免得这保宁府迟迟没有主官。 当下众人分别散去,徐士群,朱文琅等各自写信不提。才刚过晌午,便有几匹快马自巴县县衙牵出,急急向城外驰去。 ++++++++ 第55章登门拜访 第55章登门拜访 朱文琅拒绝了巴县县令徐士群要亲自陪同他去往唐门的请求,让他安座衙门好好办差,当好自己的县令。另行安排了一个叫陈川官的衙役带路,第二日一早出发,四人四骑,去往位于巴州竹海的唐门。 唐门只是武林中的一种称呼,在这巴县境内,是没有唐门一说的,都只是称为唐家堡,一大家族的人都住在唐家堡内,人丁甚是兴旺。因家族传承时日已久,比之山东的上官世家底蕴更扎实,多少代下来,嫡系旁系的唐姓子弟加起来足有几百人之多。 大约因为根基在此。名义上的唐家只是巴县境内的一家大户乡绅,哪怕势力不小,但从身份上来说,除了极少数唐门子弟参加科举谋了几个官职,算是进了官场之外,其余的依旧份属当地务农的平民百姓。 历来“民不与官斗”,因此唐家人平素里十分注重约束门下弟子,极少生事,也按朝廷律例规规矩矩地完税纳赋,甚是安分。 只是在四川就任的地方官大都知道,这唐家堡便是武林中人所称的唐门,在江湖中声名不小,门下弟子精擅毒物暗器,武功高强飞檐走壁,实是一股极大的势力,若是生出什么事端,恐怕能把整个四川都闹得鸡犬不宁,因此既然唐家堡知道安分守己,便也不去捅破这层窗户纸,只是把唐家堡当成普通的地方望族对待,打交道时也是客客气气,凡事商量着来,平日里却是能不惹就不惹这条地头蛇,两边都有一层相安无事,天下太平的默契。 只有那王思进,一来自高自大惯了,自忖官身,唐家堡再怎么说也是草民,不用如此上心,二来满门心思都放在逢迎上官,盘剥百姓上边了,钦差大人一来,便一纸公文把将唐家堡堡主唐延雄叫到了县衙。 虽说唐延雄不为己甚地也老老实实应召来了,也并不曾表示出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想来这徐士群心头肯定是捏了一把汗的。 唐家堡并不只是一个单独的院子,而是四五处大的宅院,宅院之间相距最远也不过半里,占地颇广,都隐在一片片深深的竹海之中,只是院墙之外都会有数十丈的空地,估计是免得有外人利用高高的竹林从空中进入院中。 距离唐家堡约摸两里之外,是一处较大的集镇,因堡而得名,叫唐家集。事实上很多时候,外人都直接将唐家集称呼为唐家堡了,实因此处已经算得上是唐家堡的外围了。 集镇之中住民约有四五百户,一千来众,不过属于唐家亲近子弟的也不到百人,余人不是隔了几代的远亲姻亲,便是唐家堡的佃户家奴之类,都住在堡外的唐家集上,给朱文琅三人当向导的衙役陈川官的家,便在这唐家集上,家中尚有一个老母和一个十五岁的妹妹,徐士群体恤下属,安排陈川官带路,也正好让他回家探望一趟。 作为地方大户人家,唐家有上千亩地,租给庄户人家或是家奴耕种,按年收租纳税,也有不少开铺子做生意的,巴县县城之中便有不少唐家的铺面产业,唐家集上的商铺也都与唐家堡有关,这与上官灵他家的上官世家有点像,事实上,大部分地方望族乡绅都差不多,毕竟一大家子人,全靠收几个地租是撑不起多大的门面的,门人弟子大多还会经营些其他产业,以维持家业。只是这唐家的家业比之上官世家,似乎规模还要大得多。 至于唐家的本族近亲近枝,则一来放租收佃,二便是习武练功,唐门武功除一些基本入门把式会传给唐家堡的外姓人家,以强体健身之外,略微深一些的武功都是秘不外传的,尤其是暗器毒物机关消息之学,更是只有唐门近枝子弟才能得以修习,因此虽说唐门在江湖中名声在外,但真正懂得些唐门武功的也只不到百人而已,也就相当于武林中的一个中等门派而已。余下十之八九还都是些并不知晓武功的乡农,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栖的平常日子,和寻常他处的乡下田园并无什么区别,不似江湖中所哄传的那般如龙潭虎穴般神秘可怕。 对于唐家堡的大部分人来说,唐家堡的堡主,唐家的族长,也便是唐家的长房长子唐延雄,和别的地方大户乡绅的家长族长并无什么不同,平日里为人谦和,待人甚是和善,在堡中处理各色事务也公正,威望甚高,却是从来没见过展露过武功,只是听说绝对是个武功高手,等闲三五十人根本奈何不得他,堡中一切与官府之间的事务都是由他出面的。 但不论是江湖中人,还是这巴县的地方官,其实都知道,堡中真正作主之人乃是唐延雄的母亲沈老夫人,也就是唐门的门主,江湖人称“飘雪仙子”的沈园雪。 沈老夫人虽然嫁入唐门已久,年纪老迈,当年可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女,武功既高,相貌又美,一柄“飘雪剑”名满江湖,五十余年前嫁给了“满城落花”唐洛当了长房长媳,嫁入唐门之后,又精研唐门暗器绝技,十余年前唐洛因病去逝后,沈老夫人接掌唐门,已成唐门武功第一人,恐怕在整个中原武林之中也是排名十名以内的绝顶高手,唐门在她手中可说是日益兴旺。 朱文琅未料到陈川官一个小小的衙役,对唐家堡都如此熟悉,仔细询问之下,才知这陈川官居然也算是出身唐门,爷爷辈乃是唐家堡的家奴,自小也在唐家集中长大,学了些唐门的基础功夫。 朱文琅兴致高涨起来,不住口地问个不停,不过陈川官很早就离开唐家堡来这巴县县衙当差,再说也只是住在唐家集的外姓家奴,唐家堡中许多内情也并不太清楚,只是知道唐家堡经常在外头打交道的几个人物,有些认识有些没见过,还有些甚至听都没听说过,问半天也再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从巴县县城出来一直向西,大约走出三四十里,便看到一片集镇,而周围的山上已满是竹林,据陈川官说那便是唐家集了,唐家堡便在那唐家集之西的数里,竹少之内。 看着唐家堡越来越近,朱文琅和上官灵心中都有些激动,这儿便是他们一路从山东日照上官世家出来之后的目的地,但一路上曲阜、开封、少林,西安府,事情一桩接一桩,路程走了近两个月,事情也已远远不像当初想的那么简单,心中一个个的疑团,恐怕都得在这唐门寻求答案。 朱文琅虽然身奉圣旨来调查上官雷所中之毒,但也并无实据,只是以请教验毒的名义来查案而已,唐门若是并不买他的帐,完全可以以“不知道”三个字一推了之,朱文琅丝毫奈何他们不得,更何况还有少林寺的一段公案,虽说唐玥已说明唐门“无影粉”早已失传,但唐门若是以为他朱文琅乃是代少林派兴师问罪而来而拒之门外,恐怕朱文琅也得吃个大大的闭门羹。 不过自己毕竟有个钦差的唬人身份,昨日见那唐延雄对自己也并无异样的神色,似乎还是买这个账的,朱文琅想到这个又觉安心不少,反正自己也是随随便便的性子,就算是唐家不给这面子,只不过事情会难办一些罢了,他这张厚脸皮倒并不是很在意这个,再说了,就算说到天边,也得卖唐玥那个丫头一个面子是吧? “也不知道唐玥是不是已经回唐门了,过几天就过年了,应该回了吧?这次是不是能见到?” 正胡思乱想之间,陈川官,朱文琅,上官灵,丽娜,四人四骑已先后慢慢入得唐家集中。 这唐家集从表面上看来并无丝毫出奇之处,便和别的小集镇没有任何区别,一条不算太宽的青石板路,旁边是一些店铺,还有些稍稍宽裕的人家的院墙,从墙外看去只见木屋木梁,土墙土瓦的,能看出来许多地方都是以竹子作为材料建成的,并不显得如何富贵奢华。 因为已是年关,屋顶上还有一层未化的雪,但街上却干干净净的露出青石,并无多少雪迹,显是有专人打扫过。街上铺子都开着,粥店茶馆胭脂铺,鞋铺绸庄铁匠行,各色各样的倒是都有,只是行人并不多。 走不多远,上官灵便总觉得这条街和别的地方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地方,但究竟是什么,却又一时说不上来,仔细琢磨琢磨,才恍然大悟,紧催几步,和朱文琅走个并行,微微侧身低声道:“朱兄,你发现没有?这唐家集不像别的地方,各家店里的掌柜伙计都穿得甚是整洁,看到我们也没有丝毫惊奇之意,仍是一心自己干自己的活,还有,每家每户都点着个红灯笼,都是一个样式,显然是同时做的。” “咦,还真是的”丽娜在旁边应声。她本性好玩,每到一处新地方,看到什么都只是觉得新鲜,并不去多想,直到上官灵说起才发现确实如此。 “嗯,我早注意到了,看来这唐家集并不简单,至少唐门在这集上极是用心,川官说这儿已经是唐家堡的外围,咱们几个来拜访的消息,该是早就传到唐堡主的耳朵了,咱们也算是一只脚已经踏进来了。”朱文琅头也不偏地继续往前走,嘴里却也低声回答。 穿过唐家集,进入竹海中的一条大路,再走不过两三里,已见前面的竹海深处,有一大片密密地屋舍,与街边的人家有着明显的不同,气势都显得高大了许多,外边是一圈高高的院墙,看来这便是正儿八经的唐家堡了。 只见那唐家堡正门大开,远远便看到“十面埋伏”唐延雄率着一大帮人已站在那儿遥遥相迎。 朱文琅紧赶几步,还待十余丈时不待将马停下,脚下微一使劲,身形已一纵而起,干脆利落地飞身下得马来。快步走近唐延雄。 唐延雄朗声道:“唐家堡唐延雄恭迎朝廷钦差大人。”说罢作势便又要拜倒。 朱文琅连忙一把扶住,笑道:“不敢不敢,唐老前辈饶了朱文琅吧。昨日不是刚刚说过吗?小子只是后学晚辈,今日到唐家堡登门拜访,只是想向唐老前辈请一些教益,前辈可千万不要把小子看成什么钦差大人。大家都属江湖中人,便别管朝廷的什么规矩了,前辈觉得如何?”谈笑中早已将唐延雄扶起。 上官灵在后面看了心中暗笑。这唐延雄看起来老实,其实也极是老于江湖,这一招便试出朱文琅的态度。 虽说昨日朱文琅已表达了意思,但今日乃是正式上门,谁知道昨日是不是只是随口客套?此时总须得再确认一下双方身份的调子。 其实若真是迎接钦差大人,唐延雄一拜下去,后面跟着的诸人自然也得随之拜下,朱文琅扶得了一个扶不了其他人,总得拜下去一片。但此时只是唐延雄作势要拜,跟随之人根本没有一丝动作,显然唐延雄也只是想试探一下,看看朱文琅是以一个江湖后辈的名义来拜访唐门呢,还是以一个钦差大人的名义来查问唐家堡。 朱文琅如此反应,接下来便不可能再以什么钦差大人的名义来说事,一切都得按江湖规矩来办了。若朱文琅并不作这么一扶,那余人再拜下去,那一切便又绝不相同,唐家只会以巴县唐家堡百姓的名义和朱文琅这“官家钦差”打些“官样的文章”了,只要他唐家堡在地方上安份守己,朱文琅便没有什么理由再对唐门在江湖中的事务开口。 朱文琅哪会转这么多心思?本来他便从来未将自己真看成一个什么钦差大臣,有时摆出钦差架子也只是应付一些官场上的规矩,就好像昨日一般,杀了一个该杀的朝廷命官,至于别的,本来这次来这里所有的事都和江湖武林有关,加上唐延雄还是唐玥的父亲,武林前辈,更不能去摆什么钦差大人的谱了。因此,此时朱文琅这么自然而然地一扶,便决定了他的武林后辈的身份了。 唐延雄便也不再客气,径直一抱拳拱手,道:“既是如此,那唐某便代表唐门欢迎朱少侠了,朱少侠请!” 一句话之间,“朱大人”的称呼已换成了“朱少侠”,如此一来,双方角色已定。 “唐堡主请!” 唐延雄前面引路,朱文琅三人依次而入,再便是随唐延雄出迎的唐门子弟,至于陈川官,则由唐门打发些银子让其自去。 按说唐门如此隆重地大开中门迎接一位来客,来的便不是一方巨擎,也必是一派宗师,像这次如此隆重地迎接一位年轻公子哥儿的事倒还从未发生过。但朱文琅还有个钦差大人的身份,唐延雄虽从唐玥嘴里知道了朱文琅的来意,但也怕他万一打出钦差的招牌,自己准备不周也容易落下话柄,故而率众相迎,若是光凭朱文琅在武林中的无名小卒的身份,自然是当不起如此礼遇的。 但饶是如此,如此隆重地迎接一位来客,在唐家堡来说也是一件大事,却丝毫不见什么闲杂之人在旁边围观议论,由此也可见这唐家堡的规矩甚严,唐门对于门下弟子的调教颇为严谨。 入得正堂,各人分主宾坐下,自有丫环端上茶来,这唐门的丫环仆妇明显也是练过武功的,虽仍是些粗浅功夫,但行动间却显露出稳健精干,绝非那种平常人家中的娇柔无力之辈,特别是那端茶上来的丫环,眉清目秀,端着茶上来稳稳地一丝不晃,满满几杯茶水面连半点波纹也无。 朱文琅接过茶,细品一口,赞道:“好茶!好功夫!多谢姑娘。” 这上茶的丫环可不是一般人,乃是唐门掌门人沈老夫人的贴身丫环之一,唐老太太亲手调教出来的四个丫环唐疏雨,唐流云,唐清风和唐冰露,武功已趋高手,就算是唐门中唐玥这一辈的三代弟子中,武功能胜过她们的也没几个,普通低等子弟更不是她们的对手,唐老太太笑称她们几个乃是唐家的“杨排风”,自是类比前宋朝天波府杨老令公家的烧火丫头,杨门女将之一杨排风,在唐门之中,她们已是相当于半个主子的身份。 这唐流云今日权充一次上茶丫头便是奉了沈老夫人之命,随侍在侧以便观察来的这个朱文琅究竟有什么底细。 唐延雄自然知道朱文琅说的什么,也不接话,只含笑道:“朱少侠过奖了,这只是乡陋野地的粗茶。朱少侠少年英才,又来自京城繁华之地,自不会将我等这般乡野之物看在眼中。不知这两位是?……” “哦,这位是上官世家的上官灵,晚辈往上官世家送信,因为事关雷伯之死,上官兄便也跟来了,这位则是晚辈结识的小妹妹,名字叫丽娜,来自云南。”朱文琅指着上官灵和丽娜介绍。 第56章初见堡主 第56章初见堡主 有唐玥和唐佩儿之前的消息,唐延雄自然知道上官灵的身份,方才只是面上作作样子问一声。对于丽娜则更不在意,一个小姑娘而已,说不定是钦差大人路上结识的红颜知己而已,无关紧要。听朱文琅介绍完,接着道:“朱少侠几位此次千里迢迢远道而来唐门,不知有何赐教?” 朱文琅心道:“嘿嘿,开门见山,这唐老爷子倒是直来直去。”口中却道:“不敢不敢,朱文琅乃晚辈后进,如何敢在老前辈跟前卖弄?何敢当赐教二字?晚辈此次来是因一件案子,有几件事想向老前辈求赐教益,且受人之托想化解一段误会。” “哦,教益实不敢当。那朱少侠便请直言,老朽定知无不言。”既然早前已定下双方的江湖人物身份,此时唐延雄的口气便也完全按江湖规矩说话了。 “那晚辈在此便多谢前辈了。晚辈这次来,主要是因为上官世家的‘雷霆剑‘上官雷被人行刺中毒而亡的案子,对该毒物,御医院验不出来。还有便是少林寺达摩院首座普叶大师,也中毒身亡,有人怀疑是中了唐门六毒中的‘无影粉’。想请老前辈看看,看到底两人所中之毒到底是何种毒药,有何来历。唐门精研暗器毒药,老前辈更是这方面的大行家,这毒药干系到几桩公案,干系到武林几大门派之间的关系,故而希望能够在唐门找到答案真相。其中‘雷霆剑’上官雷惨死之时正领皇宫侍卫总统领之职,这也是皇上派我到川中来的主要原因。” “哦,原来如此。”唐延雄沉吟下来。事实上他早就从唐玥那里得知朱文琅几人来的目的,甚至包括了两桩案子的一些情况,但这两件事都十分重大,不能不万分慎重处置。此时的沉吟,无非是随时根据情况,在心中反复算计如何与朱文琅交道,如何好好应付此事罢了。 唐延雄是唐家堡堡主,虽非唐门门主,但作为长房长子,唐门的核心人物,自然须对武林和朝廷中的风吹草动格外留心。这两桩案子,上官雷案牵涉到上官世家,牵涉到皇权的脸面,普叶大师一案牵涉到少林派,甚至可以说还牵涉到各大门派掌门人齐齐中毒一事,这涉及到的门派就更多了,都是武林之中响当当的字号,若是处置不当,此事可以说牵涉到唐门的兴衰甚至生死,由不得他打起十万分的小心来应对。 本来他在门中与老太太商议之时,曾设想过朱文琅到底会以什么样的态度来谈,比如说先直接拿着钦差的身份来压他们这平头百姓,或是直接以上官雷和普叶大师的死来问罪唐门,均觉得会比较麻烦,毕竟嫌疑之下,许多东西不好解释。如何回复方能既不会将事情激化,又不会坠了唐门的脸面,这中间的分寸实难把握。这也是唐延雄随时提心吊胆,万分小心的原因。 但此时朱文琅此话一出,却令唐延雄大感意外。朱文琅丝毫没有认定这两桩案子是唐门所做,甚至都没有提及与唐门有何关联,只是提出让唐门帮忙鉴定一下两桩案子中的毒物。这分明就是先将唐门摆在一个“协助、配合”的位置,而并非问罪目标,这对于唐门来说实是十分有利的。只是不知这个朱文琅对唐门如此维护,不知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用意或目的? 唐延雄心头转过万般思绪,半晌沉吟不语,朱文琅也并不催他,只是带着那惯常的似笑非笑的眼看着唐延雄。既然已经到了唐门,他也不用着急了,反正唐门也跑不掉,慢慢将诸事的原委弄个明明白白便可。 “听得江湖传闻,少林寺达摩院首座普叶大师死于唐门的‘无影粉’之下。”唐延雄慢慢地,字斟句酌道:“只是这‘无影粉’虽为唐门六毒之一,但在百余年前便已失传,唐门中既无此毒药,也无人知晓其配方。只是,此事因过于隐秘,只有唐门核心子弟方知晓此事。江湖中人以为普叶大师死于‘无影粉’之下,乃是唐门下的毒,我唐门实是有些不知如何自辩……” 唐延雄此话已超出了朱文琅所说的情况的范围,暴露出他早就知道了江湖中这两桩案子的一些内情,自然也早就知道了朱文琅的来意,只是因需要十分小心地组织语言,便也不再装傻。 朱文琅听了心中暗笑,看来唐玥确实已回到唐门,告诉了父亲关于两件案子和他们几人的情况。嘴里却道:“唐老前辈,关于‘无影粉’在唐门失传之事晚辈已听令嫒唐玥姑娘提起过,虽说无从证明,但我相信唐玥姑娘不会虚言。故而晚辈也相信此事与唐门无关,只是此事确实需要拿出证明来,以令少林方丈大师以及其他各派掌门相信才行。方丈大师同样也不相信,唐门敢冒天下大不讳暗害普叶大师,将此事托付在下之时,也将普叶大师的血水一并托晚辈带来,便是请唐门查验一下,普叶大师所中之毒到底是不是唐门的‘无影粉’。”说着从怀中掏出普云大师交给自己的玉瓶,里边正是普叶大师的血水。 “此外,雷……上官雷的死,也是身中剧毒,御医院检验不出来,晚辈也同样将上官雷的血水血衣带来,也同样请老前辈帮忙一验。也好弄明白两桩案件的原委,找出真凶,还唐门一个清白。”说着朱文琅又从怀中将密实包好的血水玉瓶和血衣拿了出来,同样摆到旁边的小桌上。 “原来,朱少侠已见过小女。”唐延雄见朱文琅主动提起,方才老脸微红,有些讪讪,就好像被人戳破了伪装一般,忙岔开话:“既是有血水便好办,老夫这便安排,将血水仔细查验,必定给少侠一个满意的答复。” “如此多谢前辈了。”朱文琅不卑不亢地拱手为礼。 “只是这验毒之事,须得有专门的器具,还要配一些专门的药水,并非即刻便能有个结果,只怕须得等几日才行。”唐延雄说话十分严谨,生怕有什么漏洞或引起什么误会:“此外,少林寺普叶大师遇害一事,太过重大,老夫想还是由门主老人家亲自向少侠说明为好,一来表达对普云方丈大师的尊重,二来也表示回复的郑重……” “如此甚好。”朱文琅接言。 “只是……”其实唐延雄话还没说完,又续道:“只是因门主年高,近来身体略有不适,须静养数日才能和少侠相见……” “哦,这个无妨,晚辈可以在唐家集上寻家客栈住几天,静候门主召见,还有验毒的结果。” “呵呵,哪里哪里,我唐家堡的客人岂有外宿客栈之理?老朽这便安排客房让三位住下,唐家堡虽然简陋,却也绝不会委屈贵客。只是新年将至,只怕得委屈三位在唐门过个新年了,呵呵。”唐延雄见诸事都谈妥,笑道。 “呵呵,也好,那晚辈和上官兄,丽娜姑娘,这次便唠扰老前辈了。”朱文琅一拱手,不知为何,总有一种得偿所愿的开心。 唐延雄命下人准备客房,主宾再随意地寒喧几句,摆上酒菜,边喝边聊,只是这唐延雄是长辈,还是唐玥的老爹,朱文琅虽是个猴性,却也不敢太过放浪不拘形迹满口胡柴,这一顿饭吃得便甚是沉闷,倒是丽娜,刚刚朱文琅谈正事时不敢说话,此时便又露出了俏皮活泼的本性,比朱文琅和上官灵的话加起来都多。这倒是让唐延雄这只江湖老狐狸很快就弄明白了丽娜与朱文琅两人之间的关系,只是单独的朋友,并未涉及男女之私。 唐延雄何等老练,只是随意说些武林旧事轶趣,便令丽娜惊奇不已赞叹连连,朱文琅和上官灵在一旁听着也颇有兴致。 旁边唐流云依旧在一旁侍立斟酒。 +++++++++ 朱文琅睁开眼来,已是辰初时分了,天已是大亮了,但窗外还是有点阴沉沉的,还飘着不大不小的雪花,看来这场雪一时停不下来。 客房很宽敞,有里外两间,外间早有下人准备的洗漱毛巾、茶水和点心,难得的居然还有个书架,架子上摆了些书,上官灵正坐在椅子上拿着一本书看着。 朱文琅可不是坐得下呆得住的人,随意洗了脸擦了手,喝点茶又取了几块点心吃了,再取了一块一边走一边吃,和上官灵打个招呼便走出门去。 丽娜因为是女孩子,又与朱文琅并非夫妻关系,因此被安排在堡中内院的客房,内院是唐家女眷住的地方,包括了沈老太太,未出阁的小姐,另外便是伺候她们的丫环仆妇。 客房出门是一处小小的天井,一个下人正在打扫,把地上的雪给扫去。朱文琅也不理会,走出院子,眼前豁然开朗,原来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园。 花园中有一小片水塘,一座小石桥正好从水塘中间横过,桥那边有一小片假山,整个院子种了不少果树,还有几块花圃,在这天寒地冻的冬天,到处都盖着一层雪,树上光秃秃的,倒是有几株梅花开得不错。 只不过这花园虽小,却是小巧玲珑,布局精巧,园中的青石小径也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什么残雪,绕着假山小桥弯弯曲曲,颇有意味,若是到了春天,树木返绿,百花齐放之时,定然是十分漂亮的。 朱文琅一边随意地活动活动着手脚,一边在园中走动,天上不断飘着雪,却是十分清新,让朱文琅心头一爽。 这几个月来,他从京城出发,走山东,过曲阜,过开封,上少林,一直就没怎么停过,终于到了这唐门,只须几日,便可有所结果,自己也算没白跑一趟,正好趁等的这几日好好放松一下,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管,还像以前在皇宫里那样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 飘雪的空气中,朱文琅似乎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隐隐的,从未闻过这种味道,但闻起来却极是舒服,好奇心起,朱文琅跨过石桥,绕过假山,便看到假山背后的花园角落处有一道门,推开虚掩着的木门,又是一座小花园,花园的一角有一间石屋,门楣上写着“花房”二字,看来这是唐家堡里的花匠育花之所,里面还透出些亮光,似乎有人在里面。 这让朱文琅有些好奇,如今正是年关深冬时节,除了梅花,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花会在此时开放,居然还有会有花香飘出?朱文琅本是个随随便便无所谓的人,好奇心之下,压根也没去多想在别人家随便进一个屋子是不是合适,在花房门口略一停,便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谁呀?”花房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妇人的声音。 “晚辈朱文琅,随意转转,打扰老婆婆了。”朱文琅一进门看到一个年老的妇人正拿着一盏油灯站在屋中,忙行礼道。 “哦,原来是朱公子啊,朱公子是我们唐家堡的贵客,请进请进,不用客气。”那老妇人穿着件深蓝色粗布衣服,干干净净的,明显是个下人,大约是这唐家堡的专门养花的花匠。 “多谢老人家,不知道晚辈可曾打扰婆婆做事?如果是的话那晚辈就先告罪了。”朱文琅虽然性情随意,干什么都有点率性而为,但向来对长辈都心存敬意,更何况如今是在别人家中做客,这礼倒是行得十分恭敬。 “没什么,没什么,呵呵,朱公子不用客气。老身也就是放心不下这些个花,来看看,天天的伺候着他们,习惯了,一天不来看一眼都总觉得缺点什么,呵呵。朱公子请坐,请坐,这花房中零乱脏污得紧,倒是委屈朱公子了。”那婆婆说话甚是文雅,语气和蔼,略略指了指墙边的小凳子,又略略咳了两声,自顾自的去看她的花。 “这唐门名门大派,果然气势不同,连个花匠婆婆谈吐都是如此文雅知礼,一看就是读过书的人。”朱文琅心中胡思乱想,嘴中却问道:“哦?老人家,如今深冬时节,还有花开着的吗?” “有,有,你来看,有呢,这不就是吗?”老婆婆不住招着手。 朱文琅凑上去一看,果然,墙边的架子上摆着几盆花草,两盆是白色的,还有三四盆是鲜红色的,红得极是鲜艳,都开着硕大的花,另有两盆却是紫色的,每个盆中只是一朵小花,更奇怪的是似乎连茎叶都是淡紫色的,三样花居然一样都不认得。 朱文琅心头一惊,这花冬天开放已是稀奇,他没见过更是奇怪,朱文琅在皇宫之中生活这么多年,可以说见多识广,各色的奇花异草哪样没见过?却居然不认识这几盆花。 “敢问老婆婆,这是什么花?我居然从未见过,还开得十分娇艳。”朱文琅好奇,开口就请教。 “呵呵,朱公子不知道了吧?这花本来就不是中土之物,这白的是天山雪莲,历来都是疗伤圣药,红的是藏边特有的极种藏红花,也是入药圣品,本就是稀有之物,朱公子没见过自然不稀奇。还有这个,这个紫的,叫紫地虎,也是十分少见的珍品。”那老婆婆绪绪叨叨地指点着。 “哦,果然有点意思,可如今可是深冬时节,外面大雪纷飞的,这花不怕冷啊?”朱文琅大感新奇。 “呵呵,你看外面的腊梅怕不怕冷?这雪莲和藏红花啊,比腊梅还不怕冷呢。本来它们就长在极高的冰山之上,越是极寒便开得越是鲜艳,暖和了反倒不开花了。只因花都开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又极为稀少,所开之花也是十分珍贵。至于这个紫地虎,开花是不论节气的,时间到了什么季节都开花,只不过一般极难看到开花的时候。” “哦,那唐门养这花是为了入药吧?”朱文琅伸手去摸那紫得有些发亮的紫地虎。 第57章花房老妇 第57章花房老妇 “哟,别动别动,公子小心,这紫地虎是剧毒的东西,花和叶子还有根,周身是毒,而且性烈无比,比蛇毒还强上几分呢,公子可千万小心,我也不敢轻易碰呢,只能用小铲子慢慢给它松松土。”老婆婆忙出言阻止。 “这么厉害?”朱文琅吐吐舌头,缩回手,轻轻摇了摇头。若说在别的地方,好奇心上来,说什么朱文琅也得试试,手上运起周天养生篇内功,毒物也不一定就能侵入肌肤。可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在唐家堡,唐门的毒药名满天下,有些剧毒连唐门自己都没解药,可谓天下奇毒,朱文琅可不敢自触霉头。再说了,人家也没请自己过来,是自己没事干偷偷跑到这花房中来的,若是真中了毒,那可算是活该,自作自受,就算是唐门必定出手救治的,可真那样的话出的笑话可就大了,出的还是钦差大人的洋相呢,连皇上老叔的面子都得丢了。 “是啊,这花也就老身能伺候,别人还不敢随便来惹他们呢。对了,公子你看这边,这边是天山雪莲花,也是唐门的三花玉露丸的主药,还有这藏红花,是妇科良药,对习武之人养精活血也有奇效的。” “原来如此。那如此珍奇之物,只是放在这花房之中,不怕外人觊觎吗,万一有人来偷怎么办?”朱文琅突然想起一问题。 “不怕不怕,唐家堡哪有这么容易就让外人进来的啊?没事没事。”那婆婆一边乐呵呵地扬扬手,一边颤巍巍地又举着灯去看那几盆宝贝花。 朱文琅心中暗笑,什么不容易进来?我就是个外人,昨天刚来唐家堡,今天就自己偷偷溜到这花房来了,要是我起了歹心,想抢这几盆珍花异草,就你这么个老太太哪能挡得住?这老婆婆恐怕是年纪大了,又一直在唐家堡当花匠没出去过,心中便把这唐家堡想得跟铁壁铜墙一般。 “这花啊,你对它好,它自然就对你好,它心里头明白着呢,跟人一样的。这花我都养了十几年了,一直就没开过,我也不管,反正就这么养着,天天都来看看,转一转。你看看,它就明白,它心里明白,这不,今年就开花了,看这架势啊,明年也能开,以后啊,年年都能开。唉,说真的,刚开始养的时候啊,我也就是想自己能种活了,就可以拿来用药,不用非得到天山藏边去采了,那种地方,采这东西不易啊,一个不小心就回不来了,唐家堡啊,为了采这些奇药啊,几百年里,祖祖辈辈听说前后都死了不下三十人了,如果能自己种出来,可不就不用死人了?唉,可养这么几年啊,都舍不得了,你看看你看看,今年花倒是开了,可以试着入药了,可是啊,真要把这花拿去做药,还真是有些舍不得呢。”那婆婆取着个小铲子一边修整着天山雪莲和藏红花盆中的土,一边嘴里叨叨不休。 “呵呵,那是老人家心肠好,花也知道呢。”朱文琅听得入神,顺口道。和老年人打交道朱文琅很有经验,反正就是顺着说,哄着说,怎么吉利怎么说,他在宫里和陈老夫子,还有皇后婶子他们聊天,都是这么一套,把那些老人家哄得开开心心的。 “就是,呵呵,它当然知道了,要不怎么今年会开花呢,就是因为知道啊。咳!哦,朱公子啊,帮我一下,把那桶水给我拿过来,就你坐的凳子那儿,对,就那,咳咳,对,是,是淘米水,对花最好的,来,替老身淋一点,里面有个勺,不,不不,别倒,得一勺一勺舀着淋,咳,别太多了,别淋在花叶上,对,慢慢淋,淋在花根上。好了,好了好了,别太多了,那盆,淋那盆。”那婆婆一边举着油灯挥着小铲子指挥朱文琅淋花,一边略略咳着嗽。“唉,年纪大了,不行了,弯不下腰喽,淋这么一小会就有点喘。” “老婆婆高寿了?有六十了吗?” “六十?朱公子可真是说笑了,老身都七十七了,唉,身子骨不行喽。” “哎哟,老人家精神好啊,人生七十古来稀啊,您老都快八十的人了身体还这么硬朗,看起来也就五六十的样子,难得难得。”朱文琅感叹道:“一般人哪能活到您这岁数?平日里多活动活动,每天开开心心的,活到一百岁都是您老啊。” 老婆婆听着这话就舒坦:“唉,老婆子倒也是想啊,那也得看老天爷让不让啦,管他呢,这把老骨头,他爱什么时候收就什么时候收,晚收一天咱们就多活一天,是吧?朱公子?对了,公子用过早饭了没?” “用过了用过了。来来,老婆婆慢点,来,这有凳子,您坐下您坐下,油灯我拿着,放这行吗?” “行,行行,多谢朱公子啦。唉,老啦,不成喽,才干一小会活就得歇歇,喘口气才成。咳咳,朱公子来唐家堡有几天了?” “我昨日刚来的。” “哦,见过堡主了?还要呆多久啊?” “还得数日,许得过了新年才走呢。” “哦,好啊,又是新年喽,又过一年喽,又老一岁喽,离死又近了一点喽,呵呵。不过朱公子啊,唐家堡的新年可是热闹呢,今年正好你赶上了,堡外头要耍龙灯,你们小年轻最喜欢看的,堡里这些丫头小子们一个个跟撒欢似的。咳,对了,还有,还有大年初一堡中的比武,不过一般不让外人看的,恐怕你就看不着了。” “新年还有比武吗?在唐门弟子之间?”朱文琅一听比武,精神大振,忙问道。 “是啊,那是上代门主立下的规矩,门中所有三十以下的年轻弟子,新年都得回唐门来参加比试,一来试试自己的身手,看这一年来练功练得如何,武功有没有落下,二来也让长辈们看看他们的进境实力,来年有时有些差使也用得着。” “哦,那暗器和放毒如何较技啊?稍有不慎岂非容易死伤?” “大过年的,当然不能伤着自己家里人,比比拳脚不怕,咳咳,这暗器嘛,就得另设靶子了,且自然都不会喂毒的,手法则由几位长辈作评判的。” “那为何偏偏选在新年比武啊?” “新年图个喜庆啊,一年开始头一天嘛,咳咳。再说了,长辈们略加点评,对他们来年的习武也大有好处,是吧?呵呵,小伙子的,动动脑子嘛,呵呵。” “呵呵,是是是,老人家说的是,小子确实有些糊涂了。”朱文琅惭道。 “小事糊涂一点倒不要紧,大事不糊涂就行。年轻人性子急,有时候就喜欢犯些冲动的毛病,总是难得沉稳。咳……咳咳。”那婆婆一边说一边猛咳几声。 “老人家,快回去吧,这儿冷,您这把年纪,身子骨要紧啊。”朱文琅一边替婆婆轻轻拍着背,一边说。 “唉,老毛病啦,几十年也老不见好,早就习惯啦,时咳时不咳的,别人也不在意了,也就有时侯玥儿丫头还问一句,唉。” “是唐玥姑娘吗?” “是啊,公子你也认识玥儿丫头?这丫头啊,她妈生她的时候难产死了,从小就没娘亲,光我老婆子一手把她带大的,她呀,和她爹都不怎么亲,就和我老婆子亲,呵呵,就是性子不太好,没个大家小姐的样子,整天跟个疯丫头似的,唉,几个月才回来一次,想得我老婆子不行呢。呵呵,不过反正女孩儿家大了,管得了身子管不住心,出去走走,见见世面也是好的。公子怎么认识玥儿丫头的啊?” “呵呵,这事说来话长,只不过见过几次面,认识而已,并不十分熟识的。”朱文琅知道一般老年人,喜欢唠叨,又容易寂寞,以往陈老夫子便是这样,自己却只顾贪玩没好好陪陪老夫子,等老夫子去了才后悔不已。 反正现在在唐家堡等着也没事,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搬了把凳子陪着那花匠老婆婆说话,把自己和唐玥认识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他口才甚好,为了逗老婆婆开心又故意添油加醋地说得生动,尤其说到两人在那去山东的路上互相捉弄,一个下痒痒粉,一个放老鼠,一个往马鞍上扎针,割断马蹬子的皮带,一个则把唐玥的马也给换了,点了穴道放在路边,听得老婆婆哈哈笑个不住。 那老婆婆看来年轻时也曾走过江湖,并非不善言辞之人,性子也甚是开朗,说起些江湖上的隐事密闻和趣事,两人笑到一团,这一老一少倒是聊得越来越投机。 不觉时间已到午时时分,那老婆婆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道:“唉,多谢朱公子了,陪着我这个糟老婆子耗了半天,说也说累了,连茶都没喝一口,真难为你了。咳咳,不说了不说了,老婆子也该回去了,朱公子你也快回吧,午饭时辰也差不多了,我老婆子吃不了多少,你们年轻人可胃口大,饿一顿的味道可不好受。快回去吧快回去吧。” “呵呵,是,老人家,那我们都回吧,您这累了半天的也该歇息一下了。要不晚辈扶您老回去?” “呵呵,那可不敢,那哪行啊?公子是唐家堡的贵客呢,哪能让客人扶着我一个老婆子回屋?折煞我老婆子了,呵呵,再说了,公子客房是那头,老婆子住在内院这边,往这头,不在一边儿,公子不用送了,快回吧,快回吧。”那老婆婆一边点头转身一边摆手,示意朱文琅快些回去。 “哦,那好吧,那晚辈告辞了。”朱文琅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 “对了,公子啊,我老婆子每日辰时都会来这花房转转,看看花松松土什么的,公子若是不嫌老婆子罗嗦,没事的时候也可以过来转转,陪我老婆子说说话。好不好?”老婆婆突转身道。 “呵呵,只要老婆婆不嫌弃,反正我这几日也就是等着堡主的消息,也没什么急事,有空我一定过来,陪您说说话,也长长见识。”说罢一躬到底,转身回到客房之中。 那上官灵仍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书,见他进门,抬头瞅了一眼,也不说话,继续看他的书。 接连四五日,朱文琅无所事事,除了偶尔与上官灵下下棋,便是每天都跑去花房之中,和那花匠婆婆说半天话。花匠老婆婆年纪虽大,却一点也不显木讷,说话和气清楚,精神也好,朱文琅说到兴起,有时连自己原来的皇宫中的一些趣事都说了出来,说到好玩之处,一老一小在花房中相对哈哈大笑,气氛心情实是轻松畅快。 丽娜每天也从内院出来,到外院的客房来看看他们,告诉朱文琅说她在内院常和那唐家老太太聊天,和唐玥唐佩儿她们也都互相认识了,还成了好朋友,唐家人对她都挺和善,玩得挺开心的。 那唐家堡堡主唐延雄却是一直再未露面,似乎竟把二人忘了。好在朱文琅一来也不着急,二来也并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这马上就新年了,堡中事多是自然的,反正看来也只能在这唐家堡中过新年了,便一点也不着急。 武林中人闯荡江湖,对这过年过节的倒并不象平常人家那么在意,不过朱文琅二人在这唐家堡中还是感觉到一股浓郁的新年气象。 除夕这晚,那唐家堡堡主唐延雄来到客房,一进门便笑道:“朱少侠,上官少侠,这几日堡中俗事甚多,冷落了两位贵客,实是多有得罪,两位少侠千万不要见怪。” “哪里,堡主过谦了,堡中事务繁忙,堡主只管料理,不用管晚辈二人。”朱文琅站起身来拱手道。 “这如何使得?不知二位少侠在此是否住得习惯?吃得惯吗?下人们可曾怠慢?寒乡僻壤的,若有不周之处还望两位少侠多多担待。” “不敢不敢,下人照料极为殷勤,堡主请自放心。”上官灵也道。 “对了,堡主,这川中饭菜似乎不象传言中的又麻又辣啊,倒有点象我们京城里的菜?”朱文琅笑道。 “呵呵,朱少侠,堡中有两位师傅,一位山东人,一位扬州人,那是老夫特意吩咐厨下为两位少侠做的山东菜和扬州菜。” “哈哈,原来如此,我说呢。多谢堡主照顾了啊,只不过太麻烦堡主了,呵呵,不过最好每顿也弄个川菜来让我们哥儿俩也尝尝,试试那辣味看成不成。”朱文琅笑道。 “呵呵,朱少侠好兴致,这个容易,即刻便可弄来。今日除夕,唐某特来陪二位少侠吃顿年夜饭。” “不敢不敢,堡中家人甚多,堡主理当自陪家人过年,不用管我等二人,晚辈二人何以敢当。”上官灵道 “就是,唐堡主,不用管我们两个,我们哥俩年纪小,自个儿乐呵,年夜饭是团圆饭,还是该当一家人一起吃的,堡主还是回去吧。”朱文琅也道。 “那边老夫都安排好了,家中年饭有门主主持,两位少侠为了武林大事不辞辛劳来我唐门,在我唐门过此新年,老朽理应相陪,二位少侠就不用客气了。来人,把酒菜摆上来,再和厨下说一声,加几个川菜过来。”唐延雄招呼着门外的下人。 眼看着酒菜满满摆了一桌,朱文琅道:“嘿嘿,老爷子,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啊。”一屁股便坐到桌边,把筷子拿了起来。 唐延雄也是哈哈大笑:“不用客气不用客气,两位少侠便只当回了家一般,无须拘束,来,来来,上官少侠请坐。” 三人依次落坐,把酒倒上,唐延雄举起酒杯道:“来,老朽敬二位少侠一杯,一来共祝新年,二来两位少侠为武林奔忙,老朽代唐门多谢二位少侠,三来待二位少侠干了此杯,老朽还要给两位少侠一个新年礼物。” “多谢堡主。”“多谢唐老前辈。”朱文琅和上官灵二人举起杯一干而尽。 “老爷子,什么礼物?说来听听?”朱文琅好奇心起,放下酒杯便问道。 “呵呵,朱少侠,上官少侠,奉门主之命,唐门邀请二位少侠旁观指点本门的新年会武,不知这份新年礼物两位少侠可中意?”唐延雄一边倒酒一边含笑道。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多谢门主,多谢堡主盛情了,呵呵。”朱文琅早和上官灵提到唐门的新年比武之事,听到这个消息,二人实是喜不自胜。 须知唐门乃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名门大派,派中高手如云,这种门下弟子之间的会武,自然会精彩纷呈,且也是个学习的好时机。 武林各派中大多都有自己的独门绝技,像这等门派内的弟子之间的比武,一般都不会允许派外之人旁观,以免绝技为人偷学,或者是在外人面前漏了自家的底细,这次唐门门主居然会主动邀请朱文琅二人旁观武会,真可说是一份大礼,实是让二人既是惊喜又是意外,连忙站起抱拳行礼。 第58章门中会武 第58章门中会武 三人重又坐下,继续把酒倒上,你来我往,闲聊之中碰杯不断。 唐延雄是唐家堡堡主,唐门对外的联络大都由他来管,包括了与地方衙门打交道,自然也是善于交际八面玲珑的人物,有他张罗,这一顿饭吃得自然不会冷清,气氛十分融洽。 三人直喝到近二更时分,终于撤去酒席,唐延雄告辞而出,朱文琅二人想到明日便可旁观武会,兴奋不已,毫无睡意,又扯着上官灵下棋,他这精神正好,上官灵却是有些昏昏欲睡,一长一消之下,居然被朱文琅赢了两目,这可是他难得赢得上官灵一次,心情大佳,非得扯着再下一局,直弄得上官灵不住告饶方才罢手,二人收拾睡去。 第二日正是大明洪武十九年的新年,正月大年初一。 果然,一大早,唐延雄便已派人过来邀请朱文琅二人去往后院凤舞楼观武。待二人后院,已见唐延雄含笑来迎,道:“来,二位少侠,请过来见过门主。” 凤舞楼是座两层的阁楼,唐延雄领着二人上楼,却见二楼摆了一排的椅子,正中是一把扶手大椅,上面端坐着一位老太太,手执一根龙头拐杖,身侧一边一个站着两位妙龄少女,一个是许久不见的“暗香疏影”唐玥,另一个却正是与朱文琅同来唐门的丽娜。 那端坐正中的自然便是那唐门当代门主,领袖唐门傲视江湖十余年,名列武林五大高手之内,赫赫有名的唐老太太,当年的“飘雪仙子”沈园雪了。 朱文琅和上官灵忙上前见礼。 朱文琅跨前几步,抱拳刚要行礼,却一下愣在了原地,坐在当中的居然是那几天来几乎每天都和他闲聊半日的花房里的那个花匠老婆婆,此刻另换了一身同样普通的素色衣裳,危襟正坐在中堂之上,神情肃穆之间,却已完全没有了在花房之中的那股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老婆婆样子,代之的却是一股不可亲近的威严,一种沉渊峙岳的庄重,一阵傲视天下的气势,似乎完全不是同一个人,但容貌却清清楚楚分明便是那个挥着小铲子摆弄着那几盆花草,每天绪绪叨叨与他说笑的老太太。 朱文琅愣在那儿一时说不出话来的呆呆样子引得旁边“扑哧”地一声轻笑,朱文琅下意识地扫一眼,却原来是侍立在唐门门主的四个姑娘中的一个,这大约便是唐老太太的四个贴身大丫环唐疏雨,唐流云,唐清风和唐冰露了。方才那个轻笑的丫环很眼熟,便是当日他和上官灵刚入唐家堡时端茶上来的那个丫头。 “晚辈朱文琅见过门主。”朱文琅定了定神,拱手道。 “呵呵,朱公子不必拘礼。朱公子请坐,上官少侠请坐。”沈园雪含笑略一摆手示意。 “多谢门主。”朱文琅虽震惊莫名,此时却也反应过来,仍旧抱拳恭恭敬敬行礼毕后,在一旁的客座坐下。 其余各人也各自安座,连丽娜也有座位,却是和唐玥一桌,两人还脑袋贴脑袋地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朱公子与老身已有数面之缘,虽未通名,却也不算初识了,还希望两位少侠此来唐门便只当是回家了一般,切莫拘礼,一切自便才好。” 沈园雪此言一出,其余在座的唐门众人皆是一惊。唐门中人平日里无事都难得见上门主一面,却不知门主何时会与这个叫朱文琅的有数面之缘,这其中只有唐延雄和那四大丫环并未见惊异之色,想是早已知晓此事,连唐玥都面现诧异。 “门主……”朱文琅再一抱拳,正要说话,却已被沈园雪打断。“朱公子且勿心急,武会马上开始了,余事且待武会过后,老身再和朱公子详谈。玥丫头,你去陪朱公子坐会,说说话。” “是,门主。”唐玥屈了屈身答道。 朱文琅早知唐门门主便是那“十面埋伏”唐延雄之母,唐玥的奶奶,这几日聊天之间也感觉沈园雪对唐玥甚是疼爱,但此时唐玥却是口称门主,自然是因为场合十分正式的缘故。 沈园雪既如此说,朱文琅便不再多语,安安静静地坐下,唐玥也一声不响走了过来,坐在朱文琅和上官灵旁边,眼睛却是直视楼下,神色一丝不变,连眼角都未曾稍偏一些,似乎从未认识过朱文琅二人一般,只是奉门主之命过来坐着的。 朱文琅的心也有些扑扑直跳,只得先按捺心神,看下方院中的唐门新年武会。 武会设在凤舞楼前的一块大空地上,空地中央早已架好一座一尺来高的木台,四丈见方,自当便是会武之台,正对凤舞楼头,唐门门主尊位,门内长辈和以及客座在凤舞楼的二楼上,正好对着会武台,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一览无余。 朱文琅扫了一眼,整个院中,似乎并无一般的仆役下人,想来除了门主沈园雪的几个随身大丫环,唐玥的贴身丫环唐佩儿等少数几个之外,其余下人仆役皆已退出院外,连院门都是紧闭着的,有人把守。 朱文琅心中暗暗点头,这种门内会武涉及门派内的绝学技艺,以及门中弟子的武功底细,自然不能随便让外人知晓。看来今日在场的外人,也仅有自己、上官灵和丽娜三人了,却不知沈园雪如此安排究竟有何深意? 只见那沈园雪轻轻一挥手,楼头便有一人高声叫道:“大明洪武十九年,唐门新年武会,现在开始!拳脚演练第一阵,唐石对唐龙。” 随着叫声,两名稚气未脱的唐门年轻弟子已跃上会武台,朝着凤舞楼上一团团躬身,一齐朗声道:“三代弟子唐石(唐龙),拜见门主及各位长辈。”行罢礼,便对面相隔丈余静立,只听一通鼓响,二人已挥拳扫腿地缠斗在一起。 “这是我五叔和三叔家的两个堂弟,今年唐石十五,唐龙才十三岁,现在使的都是唐门的‘落虎拳’。”朱文琅耳边传来唐玥轻轻的清晰声音。 朱文琅略略扭头看去,却见唐玥纹丝不动坐在那儿,不带一丝表情目不转睛地看着楼下武台,嘴巴却抿得紧紧的,明显在用力闭着,似乎刚才那话根本就不是她说的一般。 朱文琅心中一动,不敢再看,连忙也转过头去,假装去看楼下的比武,回首刹那间,似乎看到这边上官灵嘴边浮出的一丝极微的笑意。朱文琅瞪了一眼上官灵,那上官灵却晃如不觉般仍是朝着楼下观看,眼角的那丝笑意却堆得更多了。 朱文琅拿他没法,也只好不理他,仍是看楼下那唐石唐龙的比武。 那唐石唐龙年纪幼小,毕竟功夫尚浅,唐石稍占上风,但一时之间却也难得将唐龙击退,斗得一顿饭工夫,一声锣响,两人双双后跃分开。齐向凤舞楼上行礼。 一边的唐延雄点评道:“嗯,石儿的落虎拳比之去年进步不少,出拳有力,但下盘稍嫌不稳,须得多练下盘,以达到灵活和稳健兼而有之的境界。龙儿嘛,落虎拳和石儿比还有些差距,却偏偏中间还要交杂着使出百花掌来,落虎拳沉稳,百花掌轻灵,龙儿年纪幼小,还未到能瞬息转换的境地,间杂中同使两拳,反而两种都失了原味,少了威势,还是先专一一些为好,再过几年,待底子打得更扎实些后,再习练转换使用。” “多谢大伯指点。”唐石唐龙齐声道,又躬身一礼,下台而去。唐延雄的身份是二代弟子中的老大,所以除了他自己的儿子唐剑,女儿唐玥之外,其他三代弟子自然称他为大伯。 “拳脚演练第二阵,唐雷对唐其书。”那司礼又高声宣布。 接下来便是上上下下的数场比试,看样子是按年龄由小到大的顺序排的。 朱文琅和上官灵都是近一流高手,对那些年幼的唐门弟子之间的比试也只是欣赏看着玩而已,但后来慢慢到了二十余岁年纪的弟子比武时便已可偶见妙招了,倒把朱文琅看得渐渐入迷。 唐玥在一旁却也一场不落地作一些简单介绍,却偏偏还是绷着脸不带一丝表情,偶尔丽娜伸头过来与她耳语几句,她倒是眼光灵动地有说有笑,偏偏一正过来给朱文琅解说时又换成了没有任何表情的木偶脸,倒似把朱文琅当成陌生人一般,弄得朱文琅颇不自在。 旁边的上官灵却似乎已不再注意到朱唐二人的动静,只是直钩钩地看着楼下,却又不像在看楼下的比武。 朱文琅好奇心起,顺着上官灵的目光看去,时辰已近正午,只见下面院中的角落里有张熟悉的脸,却是唐玥的随身丫头唐佩儿,朱文琅心中暗暗一笑,也不去理会。 “拳脚演练第八阵,唐玥对唐敏。”忽听得楼下又是高声宣布。 朱文琅一时没反应过来,坐在旁边的唐玥已是长身而起,飞身便从凤舞楼上纵下,正好落会武台上,另一女弟子也正好从台下跃上,齐齐并列站在台上,齐向凤舞楼上行礼。“三代弟子唐玥(唐敏),拜见门主及各位长辈。” 朱文琅精神一振,略略直起身子,直朝楼下而观。 那唐玥唐敏二人都皆使剑,一时间只见那会武台上寒光闪闪,两个苗条纤细的身子腾跃上下,那唐敏大约也是三代女弟子中较为出色的一位,十数招内居然和唐玥打了个旗鼓相当,只是二人的剑法在朱文琅眼中看来还是颇有许多不足,样子好看花哨,但却并不太实用,虚招过多,露出不少破绽,若是在他或者上官灵手下恐怕撑不过二十招。 朱文琅却没想到一来自己的内力已到相当境界,目力自然而然高出不少,往往能看出招数中的破绽,二来自己所学的剑法,刚开始是从侍卫那儿磨着学来的,各门各派都学了不少,后来“雷霆剑”上官雷教了一套雷霆剑法,张定边也教了一套剑法,在上官世家“绝情剑”上官望又教了一套,都是极精妙的剑法,汲取众家之长,朱文琅在剑上已有了很高的造诣,眼光自也独到,唐门以暗器和毒药闻名江湖,却并不以剑法见长,故而唐玥唐敏所使的剑法在他眼中自然并不出奇,只是有些招数适合于女子,以轻巧灵动为主,往往不与人硬拼而从侧抢攻,也算稍有特长而已。 朱文琅看出唐玥慢慢地占了上风,大约是因为唐玥常在江湖走动,临敌经验丰富了许多的缘故,果然,再斗得三四十招,唐敏已渐渐不支,便在此时,锣声响起,二人双双分开。 “敏儿的剑法比之去年颇有长进,剑招已纯熟,只是还未得尽得其灵动之意,身形转换之时还是略有微滞。玥儿却没什么进步,只不过临敌经验丰富了些,剑招衔接之时还是不够圆熟,还得多加练习才是。”唐延雄照例讲评,倒也公正客观。 “玥丫头,敏丫头,你们的剑法还是有不少毛病,这套‘落花剑法’应以灵动为主,适合于女子练习,不把这套剑法练好,就没法练‘飘雪十八剑’,你们还得多下功夫。玥丫头,有空你向朱公子和上官少侠多讨教讨教。”沈园雪在上头插言道。 朱文琅连忙站起转身行礼:“不敢不敢,老夫人过奖了,晚辈艺业不精,实不敢当。”这一下楼上楼下所有的目光集中在朱文琅身上,上官灵也不得不收起心神站起来躬身行礼。 那唐敏不知道朱公子是谁,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唐玥却偏头瞟了一眼朱文琅,又转过脸去,和唐敏一道高声道:“唐敏唐玥谢门主指点。”双双跃下台去。 不一会唐玥又从楼梯上来,重坐在朱文琅旁边,朱文琅偷偷地看了她一眼,却见她眼都不眨一下,看也不看他一眼,似乎根本没在意他,脸颊却是红红的,朱文琅恍惚间似乎有些痴了。 “拳脚演练第九阵,唐文对唐风。”楼下又叫道。 朱文琅忙收慑心神,朝楼下看去,只见先上来一个男子,长得非常清秀,修长的身材穿着一件青色紧身衣,收拾得极是齐整,显是个极爱整洁的人。后上的一个却是粗实敦厚的汉子,和那清秀男子白得几无血色的脸一比,他便显得黑了许多,留着些许胡须,显得阳刚十足,也算是个气宇轩昂的美男。 “先上的是唐文,外号‘玉手开花’,擅使‘落叶掌’和‘散花逍遥游’,另一个是唐风,江湖人称‘散雨追风’,擅长‘唐门擒拿手’、‘追风掌’和‘唐门十八跌’,两个都是我六堂叔‘八方湘雨’唐延楚的儿子,是我堂兄,算是我们这一辈中的出色高手,只比我大哥略逊一筹。”旁边又是唐玥的声音。 “你大哥?是不是江湖上人称‘剑雨飘香’的唐剑?他不参加会武吗?”朱文琅低声问道。 “我大哥已过三十了,新年武会只许三十岁以下的内门弟子参加的。”唐玥虽如前一样并不回头,声音却照样传了过来。 正说话间,台上唐文唐风已相斗在一起,两人均不使兵刃,空手对搏,果然和方才的几对大不相同,拳来掌去,已有不少精妙招数,朱文琅暗自掂量,仅就拳脚而言,那唐文唐风在他手下可支撑二十招以上,但唐门以暗器闻名江湖,这唐文唐风必定也极擅暗器,若真是相斗,即算朱文琅有雷霆剑在手,要打发他们二人中的任何一个恐怕也得三四十招。 而这唐文唐风还仅是唐门的三代弟子,还有三十岁以上的三代弟子和唐延雄唐延楚这一辈的二代众人,这唐门的实力果然不可小觑,唐门屹立江湖数百年一直威名在外,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朱文琅也不知道为何心中居然想到和唐文唐风对阵时所需的剑招,似乎心中正暗暗将他们当成想像中的对手,正胡思乱想之间,锣声响起,唐文唐风身形顿止,双双跃开,朝凤舞楼上行礼。 “文儿风儿拳脚上的功夫已颇有所得,只须勤加习练,便可更上一层楼。”唐延雄似乎对这两名三代弟子颇为满意,并未多加评点。 “多谢大伯指点。”两人一行礼,下台而去。 “长辈示范演练!”只听一通鼓响,那司仪之人高声叫道。 朱文琅精神一振,唐门高手的演练自然非小辈弟子可比。正琢磨着究竟会是谁下台呢。却听旁边的唐玥突地低声道:“奶奶说,她希望你们一会和大哥也比一下,给门下弟子作个示范,也好激励他们努力习练武功。” “我?和你大哥比?好吧,门主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朱文琅一愣神,苦笑着答应。 “你说什么呢?什么叫想一出是一出了?”唐玥猛地转头看过来,脸上有些薄怒之色。 “好好好,我说错了我说错了,门主安排得对,安排得很好,我遵命就是。”朱文琅忙举手投降道。事实上他也真的只是随口一说,并不觉得沈园雪的安排有什么问题。 “哼!”唐玥面色稍霁,轻哼一声,白了他一眼,转头继续看楼下的比武。 第59章示范演练 第59章示范演练 果然听那沈园雪开声言道:“平日里,我唐门会武都在门内进行,从未延请过外客,今年老身邀请了两位贵客来我唐门参加我新年会武,朱公子、上官少侠,不知两位贵客能否也下场一显身手,也叫晚辈弟子们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至于窝在门中,却不知江湖之大,作一只井底之蛙?” 听到此言,凤舞楼下正窃窃议论的唐门子弟顿时住口不语,一时间,园中虽站着三五十人,却都是鸦雀无声,人人都盯着坐在楼上的朱文琅和上官灵。 “这……晚辈等谨遵老夫人吩咐。”沈园雪在这凤舞楼上公然相邀,朱文琅和上官灵自然无可推托,只好表示遵命行事。 “这样吧,由上官少侠和剑儿斗一场,朱公子和延虎过过招,雄儿你看如何?”沈园雪这话是向唐延雄说的。 唐剑乃是唐门第三代弟子中的第一高手,上官灵则是上官世家年轻一辈的俊秀,两人身份相当。但唐延虎算起来却是唐延雄的堂弟,唐延楚的堂兄,乃是唐门门内的刀剑总教习,除了毒药暗器、机关消息有专门的教习之外,唐门三代以下弟子的各类拳脚兵器武功都是由他来教授的,因从未在江湖上走动,故而并不出名,他在暗器毒药等方面在唐门二代弟子中只能排在四五名开外,但拳脚兵器方面却是二代弟子中最强之人,比之唐延雄都还稍胜一筹,已是唐门之中有数的核心高手之一。 若从唐玥这一层论辈份,他该算是朱文琅的长辈,由他和朱文琅过招,已是隐隐将朱文琅抬高了身份。 只是既然点了唐剑对阵上官灵,而朱文琅的功夫比之上官灵恐怕只高不低,也实在再难选出一个三代弟子能与朱文琅过招了,沈园雪点了老六唐延虎,想来无论朱文琅武功如何都足以应付,且更容易把握分寸,免得发生什么误伤。 想到这些,唐延雄笑道:“门主安排极是恰当,便是如此最好。” 朱文琅有些迟疑,他心里暗暗琢磨,自认为这几日和那唐老太太在花房相聊甚欢,想必那沈园雪也不会轻易给自己难堪,更何况让他们在唐门子弟面前显露身手,话语行动中已是将二人当成了自己家人一般,这对朱文琅此次所来唐门的目的实在是大有好处。 再者,这沈园雪的目的,除了刚才所说的让唐门子弟见见世面之外,恐怕也暗含有考究两人武功的意思,只是在台上公然显艺,和私下喂招性质已是大不相同,其中分寸实是极难把握,胜也胜不得,败也败不得,特别是上官灵,可说是代表上官世家年轻一辈与唐门三代弟子的代表切磋武艺,若是落败实是有点失上官世家的颜面。 朱文琅却不知,这沈园雪与上官世家的家主上官望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自然不会因为一些小事发生什么误会。他突然想起,自己怀中还有上官望写给唐门门主沈园雪的一封私信呢,之前在花房见了沈园雪这么多次,也不知道老太太的身份,这封信仍然还在怀中未转交。 上官灵却并不象朱文琅想得那么多,他之前在家中时,也听说过这唐剑乃唐门三代弟子中的第一高手,心知必有惊人技艺,自己自当全力以赴,至于或输或赢,凭真本事便可,不用考虑这么多。想到这,不由自主地看了楼下角落的唐佩儿一眼,正好看到唐佩儿也是正朝他这边看过来,两道视线一碰,两人似乎都有所觉,均连忙将眼神错开,一个看天,一个看地。 两人心中还在胡思乱想地暗自琢磨,楼下司仪已高声叫道:“演武示范第一阵:上官少侠对唐剑。” 随着叫声,凤舞楼上的另一边,一道身影已飞身下楼,站在会武台上,原来是个紫色长衫的俊朗青年,浓眉剑目,英气逼人,自然便是那唐门三代弟子中的第一高手“剑雨飘香”唐剑了。只见他携剑抱拳朗声道:“唐剑恭请上官兄赐教。” 上官灵取了剑,脚尖微微一点,身形已从椅中纵起,越过栏杆,无声无息飘到那会武台上。正是上官世家闻名江湖的“云波动”轻功身法。 这“云波动”身法乃是上官世家的前辈高手在博山之中看那不断翻滚的云海时所悟,并不以速度见长,而在于飘忽不定的身形,如同云海一般时起时伏,逐波滚浪,借力使力,一来可以节省体力,二来在对敌时也容易让对手摸不清自己的身形步法。 此次上官灵和唐剑的比试,名义上是给唐门年轻的三代弟子演练示范,但却隐隐含着唐门和上官世家的年轻一辈高手的实力比拼,上官灵使出这一上官世家闻名江湖的轻功身法,不但是显出对唐门的尊敬,同时也显示了身为上官门下子弟的身份,台上的唐门长辈许多都认得这路有名的上官世家独门轻功身法,此时见上官灵使出来,也不禁暗暗点头。同时,上官灵一身淡青色身形忽忽悠悠从楼上飘下,姿势美妙之极,更显得他英俊潇洒,院中的唐门年轻子弟顿时发出极细微的交头低语之声。 “上官灵见过唐剑。唐兄常在江湖走动,在下久闻大名,今日得见,实是幸甚。唐兄,你我奉贵门主之命切磋武功,还望唐兄手下留情。”上官灵也抱拳道。 “不敢,上官兄身出名门,自然有惊人艺业,唐剑不一定便是上官兄对手。我们还是各凭身手,互相切磋如何?” “唐兄过谦了。上官灵恭敬不如从命,唐兄请!” “上官兄请!” 只见二人虽然都携剑而来,却是不约而同地舍剑不用,“啪!”地一声脆响,两人都已连剑带鞘插在那木台之上,显是先要比试拳脚功夫。两人相视微微一笑,两道身形一晃,已是缠斗在一起。 上官灵使的功夫朱文琅并不陌生,乃是上官世家的“灵犀指”,这不但是一路点穴功夫,而且指风阵阵,专寻对手脉门,等闲之人若是被灵犀指在脉门上一划,手上的功夫就算是废了,若是练到极致之处,指风已能破掉对手的护身真气,乃是内家高手的克星。只不过听说上官世家几百年间也从未有人将其练到最高境界,上官灵的这路功夫苦练了近十年,已是颇有小成,仅就这指上功夫而言比之朱文琅还要高上一筹。 唐剑使的则是“唐门擒拿手”,身形则是“唐门十八跌”,这唐门十八跌与江湖上流传的“沾衣十八跌”有很大的不同,专门经过唐门前辈高手钻研改进,配合唐门的擒拿手,威力何止大了一倍? 两人各使家传武功,一时间便斗在一起,他二人身手俱都不凡。上官灵乃上官世家当下的“上官三子”之一,唐剑则是唐门第三代年轻弟子中的第一高手,事关两家声名颜面,俱都竭尽所学,想在这场相争之中不坠自己门中的威名。 两人都是如此心思,手上竟如真正对敌一般,绝招狠招接连不断,不一刻,两人都已叠遇三四次奇险。手上的招数也早已变化,上官灵用的是上官世家的“海潮掌”,唐剑用的是唐门的“巫山叠云手”,再过一会,上官灵用上了“落沙九摆”,唐剑用上了“排云三现”,似乎两人都有了默契,谁也不去使别派的功夫。 比如上官灵,朱文琅便教过他不少乱七八糟的各门各派的招数,但此时却不见上官灵使出任何一招,每一招都是出自上官世家的武功。看那唐剑也是如此,俱是唐门家传功夫。两人皆想要赢得堂堂正正,方能显大家风范。 再斗得盏茶的功夫,只见一声大响,原来是上官灵和唐剑二人双掌相交,各自向后跃开三四步,面含微笑,却都是额头微微见汗,可见刚才的激斗如何激烈。 “唐兄好功夫,拳脚功夫你我不相上下,旗鼓相当,不如再比试一下剑法如何?”上官灵一边说,一边慢慢取出插在台上的长剑。 唐剑也笑道:“在下正有此意。”也一把将长剑从台上抽出。 “唐兄请!” “上官兄请!” 这唐剑乃唐门三代弟子第一高手。唐门素以毒药暗器闻名江湖,但这唐剑却舍暗器不用,勤练剑法,居然得有大成,若论暗器功夫,唐剑在门中并非绝顶高手,但仅就剑法而言,已直追唐延虎。 对上官灵来说,自小苦练武功,于剑法上花的心血是最多的,也是最精的,上官望放心让他跟着朱文琅行走江湖,也是因为这上官灵的身手已足以应付江湖险恶,所缺的只是江湖经验罢了。 这两人的身手都已近一流境界,身形极快,台下的唐门年青弟子功力稍强的也只能看清两人的身影,至于剑上的招数,已是难辩,再弱一些的,则连他俩的身形都看不清了,只看到一青一紫两道虚虚的影子混在两道白光之中。 只听见密密麻麻的“叮叮叮叮”的声响,每一响都是两人的宝剑相交真力相格。 “好了,上官少侠,剑儿,且住手!”忽听得凤舞楼上唐延雄高声叫道。 那两道幻影忽地一顿,顿时分开一青一紫两道人影,分执宝剑,微微喘着气,汗水都已汗透了后背,可见方才皆是放手施为,并无留手。 “此乃新年武会,演练武功让年轻弟子开开眼界的,无需以身相拼。两位斗到现在不分胜败,这局便算和局,不知上官少侠意下如何?” “晚辈自然遵从堡主之命。”上官灵连忙收剑还鞘,抱拳行礼。台上沈园雪也微微点了点头。 “多谢上官兄,上官兄武功了得,在下佩服。”唐剑收了剑也过来行了礼,转过身对上官灵笑道。 “哪里哪里,唐兄身手非凡,小弟未输实属侥幸。”上官灵忙拱手回礼道。 两人相视一笑,隐隐有惺惺相惜之意。二人一晃身手,都飞身上了凤舞楼,但却明显没有比试之前下楼时的灵动轻盈,显然二人在方才的激斗之中耗力不少。 朱文琅对着上官灵笑笑,递过去一杯茶,再看一眼旁边故作不觉的唐玥,微微一笑,也不待楼下司仪宣布第二阵,便随手取了雷霆剑,左手在茶几上一拍,微一借力,人已轻飘飘地飘到会武台上。 司仪忙高叫道:“演武示范第二阵:朱公子对唐延虎。” 台下众人都知道唐延虎乃是唐门中除老夫人沈园雪外的拳脚功夫的第一高手,一直担任门中弟子教习之责。看那朱公子却是个弱不禁风的公子哥儿,偏偏这朱文琅性子随意,即算是说话的时候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懒散,整个儿一名不务正业吊儿锒铛不学无术的富家纨绔子弟,哪有半分的武林中人的模样?看到朱文琅飘身而下的身影,也是普通轻功身法毫无稀奇,任是唐门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子也能做到,台下不禁响起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都觉得这朱文琅绝对不可能是那唐延虎的对手,比之方才的上官灵恐怕也大有不如,要唐延虎出手实在是有点杀鸡用牛刀之感。 唐延虎心中却并未感到如此轻松,他虽不知朱文琅的底细,但却知晓门主沈园雪的眼光不会错,上官灵都只能和唐剑对阵,却安排他来对阵朱文琅,这个公子哥儿绝对不会像表面上那么好打发。唐延虎一边心中思索,一边也取出佩剑,飘身下到会武台上。 朱文琅持剑抱拳躬身:“请唐老前辈手下留情。” “朱少侠不必客气,长江后浪推前浪,朱公子请!” “唐老前辈请!” 朱文琅将雷霆剑一把插在台上,把长衫往腰间一扎。唐延虎也将剑往台下唐门弟子手上一抛,扎好长衫,两人便挥拳而上。 朱文琅的武学底子是跟着宫中侍卫打下的,全是七零八凑东学一招西学一招的零散招式,没有一套完整的,只见他上来便使出少林派的“伏虎拳”一招“虎跃嵩阳”,唐延虎微微噫了一声,回了一招“落叶掌”中的“横风秋叶”,朱文琅再来一招“降魔掌”的“断斩魔风”,唐延虎又回了招“满目夕红”,朱文琅再使出几招“伏虎拳”、“罗汉拳”、“降魔掌”中的招数,唐延雄不禁心中嘀咕:“这位朱少侠莫不是少林派出身?” 正想着呢,朱文琅一腿扫来,正是武当派的“落叶旋风腿”,手上却变成了武当的“上清拳”,再一变,又成了峨嵋派的“四象掌”,脚下成了“壁虎游墙”,手上再又是华山派的“华山破玉拳”,十数招之间居然使出了七八种门派的功夫,这些招数或快或慢,或急或缓,有的指截有的掌切有的拳攻,不一而足,却都使得纯熟无比,似乎都曾加苦练一般。 唐延虎见招拆招,心中大为头疼:“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到底是哪一派的弟子?” 原来沈园雪在邀请朱文琅参加这次唐门新年会武之前便已和唐延虎交待过,要他在会上和朱文琅比试一场,但提出两点要求:一,绝不能对朱文琅有丝毫伤害;二,试出朱文琅的真正师门来历。 可这三四十招都过去了,这朱文琅手中的招数层出不穷,武林中名门大派中哪一门哪一派的功夫都有,甚至还有些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的武功,若非唐延虎见多识广几乎要认不出来,但朱文琅使出这么多门派的功夫,却看不出任何哪一招是他的本门功夫。 而且这些各门各派的功夫经朱文琅这么一使出来,招数之间绝无滞碍,好像这些招数本来就是一套功夫一般,仔细一分辨,却原来在招数与招数之间朱文琅自己加上了些过渡的身法和招式,又把那些招数略加变化,已是把所有这些招数融在了一起。结果反而又不是任何一家的招数了。 比如那招八卦门的“八卦游身掌”中的“坎水横落”本来这一掌应是左手护胸,右手从身前七寸处斜切而下直逼对方肋下,但在朱文琅手中使出来却偏偏低了数寸,变成了直切对手的大腿筋骨,唐延虎悟性奇高,虽然一直待在唐门之中,从未在江湖走动,但凡是在江湖中走动过的唐门弟子,回门后后都要来他这里,把看到的遇到的别派武功演示给他看,因此唐延虎的眼界之杂、见识之广,可说是比之任何常在江湖中走动之人都要强得多,见过无数各门各派的武功。 这“八卦游身掌”乃是江湖中常见的一门武功,招数实在是普通之极,关键在于内力的运用。唐延虎因此只顾仔细感受注意朱文琅的内功变化,手上则随手使出一招“摘花捞月”,左手并指急点对方护身左手,右手则在腹前一捞,便可以将对方的右手切招拨开,正是这招“坎水横落”的最佳应对之法。 但这朱文琅手势偏偏往下了两寸,唐延虎居然捞了个空,险险被切中大腿,急忙一式“飘风摆尾”才算把右腿让开,未被朱文琅切中。 第60章策划许婚 第60章策划许婚 唐延虎想从朱文琅的招式内功劲力中找到点由头,但两人斗了这么久,只是觉得这个对手的内功虽然还没到极高的境地,却是雄浑非常,延绵密致,圆转如意,有点道家先天内功的味道,但又不同于当世任何一家道家门派的内功,倒似比武当峨嵋昆仑崆峒等等任何一个道家门派的内功都要精微纯正得多。一股劲力柔和圆转,但又无可抵挡,不露丝毫霸气,便如在一潭流动的湖水中,没有劲力刚猛的激浪,自己却是不由自主地随着那缓缓流动的水流上下翻腾,无可抵御。 唐延虎真切地感觉到一种无从着力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极不适应,总觉得场中局势难以在自己的把控之内。眼下这朱文琅的内功显然还未够精纯的火候,但唐延虎却强烈地感觉到,如果朱文琅的这种内劲再强上几分,那时自己便会像是一个乱蹦乱跳的婴儿,被一双温柔的大手拨弄来拨弄去,既不会造成任何的伤害,却也无法和那双大手抗衡,所有的挣扎反抗都成了徒劳,只有乖乖地被拨弄的份了。 唐延虎越打越心惊,两人交手已近百招,这朱文琅究竟是何门派不但没有探出来,反而数次都被他的似是而非的怪招弄得个手忙脚乱,别说沈园雪曾交待过绝不可伤害朱文琅,此时都得竭尽全力才能保证自己不被朱文琅所伤。 朱文琅可没有唐延虎这么多心思,他练功夫自来便是这样,学招数学了个似是而非,当年和侍卫们学的时候也没当真,真要哪一招的动作差个一寸半分的,也没人说他,大家都只是闹着玩而已。故而朱文琅虽说学了这么多招数,倒没有多少是正儿八经学的,用的时候也是东一招西一招,自己都懒得去想是哪门哪派的武功,只是顺其自然地使出来,再加上周天养生篇的先天道家内功,所有这些招数似乎都已浑然成为一体了。 一时间,两人额头间都已微微见汗。 堪堪斗到百招,朱文琅突地变招,身势一沉,半蹲于台上,双手环于胸前,运起周天养生篇内功,掌心向外,平平推出,这招几乎不是当世任何一家门派的武功,一股极大的力量沛然而至,倒有点象传说中北宋年间武林前辈高人欧阳锋称雄江湖的“蛤蟆功”。 数百年前,“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为江湖中五大绝顶高手,而这蛤蟆功便是“西毒”欧阳锋的看家本领,与丐帮“北丐”洪七公的“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大理“南帝”段智兴的“一阳指”,桃花岛“东邪”黄药师的“落英神剑掌”、“弹指神通”,全真教掌教“中神通”王重阳的“先天无极功”等,并列为绝世武功。 然而,“西毒”欧阳锋和“北丐”洪七公同时逝于华山绝顶之巅,因大理国被灭,“南帝”段智兴的渔樵耕读四大侍卫后人也渐趋式微,“一阳指”逐渐失传。“先天无极功”自“中神通”王重阳和“老顽童”周伯通死后,全真七子的后人也再无出色弟子,再无人会得这门武功。至于“东邪”黄药师,他弟子已然死尽死绝,本人则据说后来去了西域,要去世上最高峰的峰顶看看,后来江湖中再无音讯,一身绝技亦均失传。只有北丐的“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因丐帮代代相传依旧流传下来,但其中也是颇多波折,当年大侠郭靖在襄阳城独抗蒙古大军,后于城破之时战场捐驱,连同丐帮的三代帮主,黄蓉、鲁有脚、耶律齐,皆一同死于疆场,结果这两门绝世差点失传,若非当年的倚天剑和屠龙刀中藏得一份“降龙十八掌”的秘笈,当年“神雕侠”的后人又将“打狗棒法”秘笈重录归还,这两门绝艺恐怕也难免失传。五大绝世高手的武功大多都只余下一些传说。 此时看到朱文琅使出此招,唐延虎大吃一惊:“他居然会使蛤蟆功”?也不及去想朱文琅如何可能会使出这种失传百年的绝世武功,但觉一股大力涌来,忌惮之下,不敢硬接,连忙急速后跃,朱文琅也乘机收招站定,笑道:“唐老前辈武功高绝,晚辈实已快支持不住,不如改用兵器如何?” 其实朱文琅哪会什么早已失传的“蛤蟆功”?这一招乃是他意欲结束拳脚相斗,临机随手发出一招,将体内的雄厚真力向外逼出,唐延虎如若不想和朱文琅硬拼内功,就只能如此这般地向后跃出,二人正好分开。 唐延虎此刻自然已明白上了当。传说中的“蛤蟆功”威力绝大,力如潮涌,一招使出,方园一丈之内皆被雄浑的内力笼罩,且力道一浪高过一浪,避无可避,哪会如他这般轻松避开?这朱文琅使的自然并非什么“蛤蟆功”,方才只不过自己被他的招式样子吓着了,以为他使出的是“蛤蟆功”罢了。 只不过他心中也十分明白,眼前这朱文琅根本就不是什么支撑不住,完全是绰绰有余,只不过不想再这么打下去而已,看他一边说已一边提起旁边的雷霆剑,便也笑道:“朱少侠果然好功夫,老朽年纪已老,再打下去自然比不了你年少气壮,朱少侠还是比我胜算多些。少侠既然想比剑,老朽自当奉陪。”说罢一招手,台下弟子已将随身长剑抛了上来。 方才朱文琅一招将唐延虎逼退,百招之内唐延虎都无法探出朱文琅的底细,自忖恐怕再打上二三百招也试不出来,此时用剑也许可以探出些蛛丝马迹,看看这朱文琅究竟是何门何派的弟子,其实这朱文琅内功是看《周天养生篇》自己练出来的,招数是从侍卫那儿学的,上官雷张定边上官望都教了一些,还有一些则是自己悟出来的,确实从来没有正式拜过师,谈不上哪门哪派,可这沈园雪如何得知如此内情?朱文琅与她聊天时也只是提起一些宫中趣事啊,于他的武功来历没怎么提,只提过一句说是跟宫中侍卫学了些武功招数。 沈园雪只道这朱文琅是哪一门派新出的高手弟子,居然和朝廷有这么深的关系,以后要与他打交道,不弄清楚他的师门来历实在是让人有些放心不下,这才让唐延虎百般想法试探朱文琅的师承,却是越试越糊涂。 这唐延虎所佩的“长虹剑”也算是柄神兵利器,极少轻用,和“雷霆剑”倒是不相上下,朱文琅立剑于胸,剑尖朝上,首先摆了个泰山派的“万岳朝宗”的剑招,这通常是晚辈向长辈请教剑招时的起手势,以示尊敬。 唐延虎心中暗暗一点头,横剑一挥,“横跨千山”,往朱文琅剑上扫去。突地,朱文琅剑尖向下一倒,随着唐延虎的剑势斜向一边,顺势在下边划了个小半圈,手腕一沉,已是剑尖微微斜向上地点向唐延虎左肩肩头。唐延虎从未见过此招,微微一惊,侧身让过,右手一抖,挽出三朵剑花,直冲朱文琅面门而来,正是唐门的“玉梅剑法”中的“梅林三现”。台下唐门弟子看得真切,爆出一片叫好声。 哪知朱文琅右手剑居然毫不迟滞地依然前点,左手却拿着雷霆剑的剑鞘微微一晃,连点三下,正中三朵剑花中心,已是破解了唐延虎这招“梅林三现”,右手雷霆剑已堪堪点中唐延虎右肩,微微一触,马上收回。 唐延虎一呆,身形微一迟滞,挥剑又上,这次使的却是唐门的“疯魔十八剑”。 这“疯魔十八剑”乃是唐门的独门剑法,与“巫山剑法”,“飘雪十八剑”同为唐门三大剑法。其中“飘雪十八剑”乃沈园雪行走江湖时所创,适合于女子习练,唐门中并无别人会得,唐玥也因功力不够而暂时未能得授。“巫山剑法”以唐延雄造诣最高,而这“疯魔十八剑”则是唐延虎最为精擅,共分十八招,每招都有三十六个变化,使动起来身斜步乱,状若疯魔,横劈竖点,声势极是惊人。 此时看到唐延虎居然使出这套剑法,台下的唐门弟子自然心潮澎湃,大声叫好。 但沈园雪和唐延雄心中却是惊诧莫名。 上官灵乃是上官世家的杰出弟子,本来想着这朱文琅的武功就算是不弱于上官灵,至多也在伯仲之间,让唐延虎出马对阵,一来辈份高于朱文琅,以示尊贵,二来也可由唐延虎称量朱文琅的武功来历。照他们原来想来,唐延虎只需三四十招便可试出朱文琅的师门来历,百招过后该可胜他。但此时光拳脚便已百招过去,不但唐延虎仍然未能得知朱文琅的师承,他们自己也没能从朱文琅那些杂七杂八的招式中看出些什么名堂。 到得比剑这一场,本来想唐延虎可以更容易分辨出朱文琅的来历一些,但却没想到唐延虎会使出“疯魔十八剑”出来,更料不到的是居然第三招不到,就已逼得唐延虎使出这一唐门绝学。如此说来,即算是这“疯魔十八剑”能击败朱文琅,至少也说明这朱文琅的武功境界已是和唐延虎相差无几,才可能在几招之间便逼得唐延虎使出这看家本领。 这朱文琅究竟是何来历?若说是哪个门派的少年高手,哪个门派能调教出这等出色弟子?才二十来岁,一出山便已近一流高手境界?若说是朝廷培养的,那更不可思议了,真正的高手基本上没听说在朝廷中做官的,那上官雷已是极为特殊的例外,江湖中也都知道这上官雷当了皇宫中的侍卫总统领,却仅是上官世家不得已而奉皇命,从来不参与朝廷中的任何事务,安分守己,朝廷中又有何名师能培养出来这等高手弟子?看这武功已是不输于上官雷了,何况还如此年轻。 台下各人心思不同,台上却是丝毫不停。唐延虎接连使出“疯魔十八剑”中的“拖泥带水”“解履倒悬”“盘步登山”,朱文琅一会是华山派的“狂风快剑”,一会是崆峒派的“清风剑法”和“青灵剑法”,有时甚至以剑作刀,使出八卦门的“八卦刀”来,依旧是一番乱七八糟的杂碎剑招,却偏偏各招连接得天衣无缝。 只见台上两人身形并不迅速,两个人影你来我往,奇怪的却是不像方才上官灵和唐剑比剑时的那么热闹,十余招过去居然没有听见一丝声响,双剑从未相交相碰,可见二人都是变招极快,每每不待剑招使老便早已变换下招。那唐延虎使出“疯魔剑法”这般霸道威猛的剑法居然也能举重若轻及时变换,已是到了极高的境界。 才一小会功夫,疯魔剑法已使了近十五六招,朱文琅也是东拼西凑的使出了十余家门派的剑法。朱文琅使的这些剑法有高有低,有精妙的也有普通的,甚至还有几招江湖中最常见最普通不过的“南山剑法”。这“南山剑法”就好像少林派的“罗汉拳”一般,乃是学剑之人的入门剑法,凡学剑之人,所学的第一套剑法必然都是“南山剑法”,但偏偏就是这种任何一个学剑之人都会的最平常不过的“南山剑法”,在朱文琅手中使出来却居然也能和唐延虎的“疯魔十八剑”打了个平手,竟已是到了大巧若拙,大巧不工之境界! 再过得十余招,台上沈园雪已开口叫道:“延虎,朱公子,便到此为止如何?” 两个身形忽地一顿,再定睛一看,两人分站会武台两端,唐延虎脸色微微发红,额头已见细细汗珠,朱文琅则仍是长衫扎腰,面含浅笑,也是微微气喘。 “朱公子武功能有如此成就,真是年少有为。今日点到为止,就此罢手,如何?”沈园雪道。 “谨遵老夫人之命,实际上晚辈也确实快支持不下去了,唐老前辈的剑法刚猛惊人,晚辈实在是难以招架,还好老前辈手下留情,晚辈才不至于当场出丑。” “哪里哪里,朱少侠剑法惊人,老朽已非对手,哪还敢手下留情?”唐延虎如此剧斗之下仍是未能试出朱文琅的武功来历,颇有些讪讪地强笑道。 “不敢不敢,今日晚辈实属侥幸。”朱文琅收剑入鞘,放下长衫,忙重又见礼。 待朱唐二人都回到观舞楼上,唐延雄起身道:“各位唐门弟子,今日有幸邀得两位贵客在台上演武,让大家一开眼界,朱少侠和上官少侠年纪尚轻,比之你们大不了几岁,甚至于比有些弟子年岁还要小些,武功却有如此成就,实为尔等的榜样。我唐门虽以机关消息、毒药暗器闻名江湖,但拳脚兵器乃是武学之基,一味依赖身外之物,一旦被人近身,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我等唐门弟子今后须知天外有天、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切不可妄自菲薄,狂妄自大,成了井底之蛙。从今日起,我门中弟子须得勤加苦练,方能有所成,众弟子切切谨记。今日武会便此暂行结束,暗器消息的武会,改至举行,会告知大家。” 院中齐声答应:“谨遵堡主之命。” ++++++++ 台下唐门弟子纷纷散去,凤舞楼上的唐门长辈们也开始各自返回,朱文琅和上官灵起身看沈园雪由丫环扶着回去,正也准备回客房,旁边唐玥忽然低声道:“你……你们等会再走,奶奶请……请两位冰心阁一叙。”话未说完,已见双颊已是胀得通红。 旁边上官灵正看在眼中,心中暗笑,不待一时还没醒过神来的朱文琅答话,已抱拳笑道:“呵呵,多谢唐姑娘,还烦请姑娘前面带路。” 那唐玥不敢再看二人一眼,扭身就走,朱文琅二人连忙跟上,看着前面越走越快的背影,朱文琅手一抬,似乎想说什么,忽又放了下来,一句话没说,只顾加紧脚步跟上,上官灵走在最后,看着前面的二人,不禁脸上露出会意的微笑。 却说唐门门主,老太太从凤舞楼回转,站起身时朝儿子唐延雄丢了个眼色,唐延雄会意,扶着老太太回转后院。 “雄儿啊,你觉得这位朱公子怎么样?”沈园雪一边由唐延雄扶着朝前走,一边突然问道。 “这位朱少侠年轻有为,武功也不错,有朝廷和上官世家,丐帮,少林,武当等各大门派的支持,以后在武林之中必然有他的一席之地。”唐延雄略一思索道。 “我问的不是这个。”沈园雪白了儿子一眼。 “那不知母亲想问哪方面?”唐延雄有些不明白。 “你觉得他和玥儿关系怎么样?能不能把他们撮合到一起?” “这…这涉及到玥儿的终身,不知道这位朱少侠心性如何,若是…”唐延雄有些拿不准。 “这个你放心,我和朱公子聊了几天,已经差不多知道了他的心性,本性善良,待人也有礼,是个不错的孩子。”沈园雪笑道。 “母亲既然这么说,必定是不会错的…可就是不知道玥儿自己怎么想,还有朱少侠,也不知道他对玥儿有没有那个意思,若是弄出个巫山有意神女无心就不好了……”唐延雄迟疑道。 “你能懂些什么?玥儿嘴上硬气,老婆子我看得出来,玥儿心里是有他的。至于朱公子嘛……这两天我也仔细看了看,是不是有意看不出来,至少他对玥儿是不反感的。咱们啊,无非就是撮合撮合,推他们一把,至于最后成与不成,还不得看他们俩自己的缘分?你说是吧?” “怪不得母亲在会武之时安排玥儿给朱少侠解说呢,原来早有此意。”唐延雄恍然大悟。 “嗯,玥儿不止是你的女儿,我的孙女,也是唐门的长房长女。她的婚事,自然得挑一个武林之中的年轻俊彦才配得上。今日你也看到了,朱公子武功不低,背景又够厚,虽说不是世家子弟,但他背靠朝廷,皇宫里长大,论起身份来不比那些世家子弟低什么,再加上宅心仁厚,年纪又和玥儿相当,可不就是天作之合吗?唉,就看玥儿这丫头有没有这造化了。”沈园雪叹道。 “对了,母亲大人,那位随朱少侠一同来的丽娜姑娘呢?” “我问过丽娜,她与朱公子不是什么情侣,不存在什么夺人所爱之类的事。”沈园雪似乎早有准备,慢条斯理道:“丽娜天真烂漫,还没到情窦初开的时候呢,现在呀,也就是把朱公子当哥哥。再说了,再退一万步说,就算她对朱公子有好感,大不了让朱公子把他们俩都娶了呗,反正男人三妻四妾的也不怎么稀奇。至少以玥儿唐门大小姐的身份,怎么着也比一个五毒教的丽娜强吧?一个正妻的位子还是能争到手的。” 沈园雪毕竟是一门之主,并非寻常人家的老太太,论起这些事来,为了唐门,什么事情都会考虑周全了,虽说疼爱唐玥,却也同时考虑着门中的利益。朱文琅武功高背景厚,对唐门大有好处,小伙子为人也让她放心,自然是想尽力促成这桩良缘的。 “母亲大人思虑周祥,孩儿领命便是,希望玥儿能有这缘分,成就这段姻缘吧。”唐延雄终是点头赞成了这段因果。 ++++++++ 第61章抽丝剥茧 第61章抽丝剥茧 下楼转过几道回廊,穿过花园,拐到一处幽静的小院,只见院门门楣上有三个隶书大字“冰心阁”。 进了小院,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天井,唐玥也不停步,直接带着二人走进正堂,只见正堂中早已有了几人,中间主位上坐着的正是唐门当代门主,唐老太太,“飘雪仙子”沈园雪,旁边侍立着四个年轻少女,正是那唐疏雨,唐流云,唐清风和唐冰露四个贴身大丫头,沈园雪右侧下首坐着三人,一个是沈园雪的长子,唐家堡堡主“十面埋伏”唐延雄,方才与朱文琅斗过一场的唐延虎,还有一个便是唐门第三代弟子第一高手,长房长子,“剑雨飘香”唐剑。 “奶奶,他……朱公子他们来了。”唐玥进门朝着沈园雪微曲一礼。 “呵呵,朱公子,上官少侠,过来请坐。”沈园雪向着左下首空位一让。 “多谢老夫人。”朱文琅上官灵齐道。 待丫环端上茶水,沈园雪微微一摆手,那唐流云等四大丫头微微一屈身,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中堂,唐玥也一曲膝,正要转身出去,沈园雪道:“玥丫头,你留下,也一起听听吧。” “是,奶奶。”唐玥又是一屈身,坐在上官灵旁边的另一客位上。 “朱少侠好功夫。”唐延虎一抱拳,微笑道。 朱文琅连忙起身抱拳一躬,“不敢不敢,唐前辈武功高绝,再撑下去晚辈已快支撑不住了。” “哈哈,朱公子不用谦虚,我唐延虎不喜欢客套,本来比剑第二招你点中我右肩我已是输了,后面的几十招都已是多余。” “呵呵,那是前辈承让,让我取了巧得了个乖,前辈后面的那些招数晚辈招架得实在是吃力得紧。”朱文琅笑道。 “你小子是个大杂烩,什么门派的功夫都能使出来,难得的是你还能融会贯通,自行变化,把各门各派的招式全都融在了一起,还有你那道家内功,已到了一流境界,确实是个武学天才,比我唐延虎强,强得太多,你别和我打马虎眼,我说的实话,门主也看得清楚,这不是靠嘴皮子吹出来的,呵呵,果然后生可畏。”唐延虎朗笑道。 “多谢前辈谬赞了,晚辈受宠若惊,前辈再多说几句我就得想办法出去找个地缝钻了。”朱文琅看唐延虎说得诚恳,也不再分辩,心中不禁对这位心直口快的长辈生出浓浓的好感,嘴中也开始有些俏皮起来,听得唐延虎一阵大笑。 “朱公子不用这么客气。朱公子年纪轻轻,武功确实极为难得。上官少侠也是,小小年纪,比着剑儿小了近十岁,也能有如此造诣,上官世家果然名不虚传,上官望后继有人了。”沈园雪道。 上官灵听着提到上官世家,连忙起身,道:“多谢老夫人,老夫人识得我们门主么?” “呵呵,我识得上官望之时你们在座的人都还未出生呢,那还是我行走江湖之时认识的,比我小几岁,叫我一声大姐。他那时也是小小年纪便位列‘上官三子’之一,到处行侠仗义,也是颇有侠名。”沈园雪含笑道。 朱文琅见说到此,连忙朝沈园雪一拱手:“老夫人见谅,晚辈这里还有上官前辈给老夫人的一封信,之前在花房不知道是老夫人,因此未曾拿出。”说着从怀中掏出上官望的书信,双手呈上。 “我说呢,知道上官少侠要来我唐门,也不知道给大姐来封书信,还以为当了上官世家的家主,连大姐都不认得了呢。”沈园雪嘴里开着玩笑,手上却接过书信,拆开细看。 上官灵在一旁闻言不禁一头的汗。 朱文琅看了一眼沈园雪,想起周源曾说过,这位唐老太太当年乃是江湖中有名的美女侠女“飘雪仙子”,追求的人无数,说不定当年连上官望也是追求这位老太太的人之一,只不过最后这位仙子最后还是嫁到了唐家。 “呵呵,看到上官少侠,我好像又看到了当年的上官望之风呢,果然是少年英雄,我们家剑儿年岁大了几岁,相比起来便不如上官少侠了。”沈园雪若无其事地放下书信,续道。 上官灵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唐剑,那唐剑也正微笑着看着他,两人眼睛一触,相视一笑。 说了几句题外话,沈园雪已将话题转了回来:“朱公子,上官少侠,今日邀请二位来我冰心阁,便是想和两位少侠聊一聊,老身听延雄说朱公子除了上次所说的验血验毒之事外,还有几件事要和我老婆子商议,今日我叫了延雄延虎和剑儿一起过来,这堂上算是已经坐了半个唐门了,不知朱公子想说何事,在此说起可会方便?” 朱文琅站起身来,抱拳团团一躬:“多谢老夫人,多谢两位长辈,多谢剑兄。老夫人,晚辈这次来唐门其实确实有几件事想和老夫人说起。其一是烦请唐门代为甄别一下几样毒物,此事上次已和堡主说过,毒样也已交给唐老前辈。其二便是代少林派跑一趟,向老夫人讨个回话,其三便是一件武林大事。” “第一件延雄已去办,第二件老身也有所闻,正如玥丫头所说,无影粉在唐门早已失传,无人会制,门内也没有这种毒药。只是按少林和尚所说的普叶大师中毒的症状,也确实与中无影粉之毒一般无二,这一点没有说错。反正文琅你已将普叶大师的血水带来,让延雄一并去验毒,若不是无影粉,自然要给少林寺一个结果,若真是无影粉,那这无影粉失传一事只怕还有不为人知的内情,唐门于情于理,都会查个水落石出,给少林寺,也给武林一个交代。好在再过几日验毒便会有结果,到时自然知道该如何处置。”沈园雪身为唐门门主,一边算是给朱文琅一个正式回复,另一边却是在话中悄没声息地将称呼从“朱少侠”换成了“文琅”,如此不着痕迹,听的众人皆没留意,唯独唐玥似有所觉,看了一眼老太太,没说话。 “那便最好,晚辈多谢老夫人。”朱文琅恭敬一拱手:“那晚辈就先多等几日,等验毒的结果出来再说。” “却不知文琅说的这第三件指的是何事?”沈园雪又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朱文琅略一环顾:“且此事与丽娜也有关,不知老夫人能否将丽娜也叫过来?” 沈园雪闻言看了一眼唐玥,唐玥会意,站起身来走出去,还不到盏茶工夫,便已领着丽娜回到厅中。 丽娜虽不明情况,但看屋中鸦雀无声,谁也没说话,知道是在谈正事,便也乖乖地挨着唐玥坐下。 “既然丽娜过来了,我便从头说说。此事说来话长,方才所说的三件事,也许就是同一件事也说不定。”朱文琅见丽娜过来,喝了口茶,便开始从“雷霆剑”上官雷之死说起,说到洪武皇帝朱元璋派其到上官世家报丧,并到唐门验别上官雷所中之毒,然后将曲阜灭门命案、少林普叶大师之死等等情事一一详细说起,然后还提到了与丐帮两位副帮主于谦周源,以及上官世家家主上官望等人商议之时所猜测的关于一个“铁牌组织”的事,又快怀中掏出那块铁牌递给唐玥,让唐玥交给沈园雪,又传给唐延雄唐延虎唐剑等人仔细观看。 沈园雪唐延雄等人这才明白,这几件案子后边居然还有这么大一盘棋,可能涉及到一个藏在后头的神秘组织,犯下多起大案,其中上官雷和普叶大师两案还令唐门背上了黑锅。 尤其是唐玥,她之前总是与朱文琅胡闹过不去,除了因为在京师的那回,她中了黄金蝶的迷药,被朱文琅抱在怀中,因此两个人兜兜转转地互相捉弄之外,也是因为在她下意识地内心中,这个朱文琅就是个游手好闲,没什么正事,凭着自己武功高强到处闲逛的富贵公子哥儿,却料不到他居然背负着这么大一件事,而这件事居然还与她出身的唐门息息相关。 一时之间,唐玥有些不知道心中什么滋味。 丽娜早已在朱文琅给大师姐梅罕述说整个过程时听过,并不如唐玥这般惊讶。 “不过,此事在西安府时出现了极大的转机。”朱文琅待众人稍微消化一下他所说的内容,提高声音,话音一转道。 闻听此言,众人纷纷朝他看过来。 上官灵在一旁暗笑,他一直还在奇怪,为何朱文琅前前半截的事说得如此详细,却丝毫未提他俩已从梅罕处确认的消息,原来要等的就是这么个转折,就好像说书一般,先把悬念提得足足的,才能引得别人仔细去听后边的内容。 丽娜则知道,朱文琅该说到她大师姐梅罕了。 果然,朱文琅提到了五毒教的梅罕,在西安府客栈中准备对他们下蛊,却又因为看到丽娜而放弃,然后告诉他们前于天一盟的许多情况,又因为丽娜而愿意重回天一盟,替朱文琅打探消息。 “唐门的人?是谁?”唐延雄听到梅罕说起天一盟中有唐门中人,一下站了起来。 “梅罕师姐也不知道名字,只知道姓唐。还有一个姓上官的,上官兄也猜不出是谁,也有可能不是上官世家的人,毕竟上官世家走江湖的总共也就三个人,上官门主自然不是,上官灵也不是,但他觉得也不太可能是他堂叔‘黑白剑’上官智,也说不定是别的姓上官的人。所以,梅罕师姐说的这个姓唐的,也未必便是唐门中人。”朱文琅摇摇头。 “但你方才说,梅罕姑娘提到少林的毒和上官雷所中之毒,都有可能是这个唐姓的提供。若是唐姓,又精于用毒,则是唐门中人的可能性便至少有八成以上。”唐延雄神色郑重地摇摇头。 “此事回头再查吧。”旁边沈园雪的话打断众人的思路:“这么说来,文琅来到唐门之前,便已经确认唐门与这些案子无关了?”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虽说梅罕师姐说到了天一盟,说明如之前所猜想,确实有这么一股势力在接连作案,且这个天一盟与唐门并非一体。但梅罕师姐也提到了这个姓唐的,且说普叶大师和上官雷中的毒可能与这个姓唐的有关。因此,晚辈来唐门之前只能肯定,此事肯定与老太太无关,与整个唐门无关,最多只是与唐门中的某一个或者几个弟子有关。若这个姓唐的不是唐门中人,那便与唐门彻底没有一点关系了。”朱文琅说得十分客观。 “嗯,文琅说得不错。不过无论如何,此事我唐门都得查个水落石出,就算没有唐门弟子牵涉其中,但既然有人想把黑锅栽到我唐门头上,我唐门也不能眼睁睁地白白吃这么个哑巴亏。也幸得朱元璋,还有少林寺的普云和尚脑袋清醒,否则我唐门还不得被冤死?”沈园雪挺直了腰,断然正色道。 “正是如此。”唐延雄的脸色很阴沉,因为他觉得天一盟这个姓唐的,是唐门子弟的可能性不小,如真是这样,这个问题就大了。 “还是先验出来到底是什么毒再说吧。”沈园雪又道,转头问唐延雄:“延雄,验毒还须几日才能出结果?” “少则两日,多则五日。”唐延雄回答得很干脆。 “唉,就算验了出来,有许多曲折也还得再加追查。”沈园雪叹了口气,对朱文琅道:“文琅可能有所不知,江湖之中,有不少门派曾找我唐门买过毒药,或喂暗器,或研制独门毒药,不一而足,这也是唐门的一项产业。唐门这么一大家子要养活,也有些难处。这么多人,人吃马喂的,再加上门中弟子习武,机关消息的研制,光唐家堡的那些田地耕种,街上的一些铺面产业,仍是远远不够的,无可奈何之下,卖出一些暗器毒药之类的给武林中人,也只是勉强之计,许多世家门派都会有类似的产业,像江南霹雳堂就时常卖些火器火药之类,大家心照不宣。照这么卖,卖得也差不多八九十年了。只是唐门往外卖的都是些普通毒物,那些比较厉害的毒药暗器,都是不传之秘,不对外发卖的。而且凡是交易的毒物都有存底的账目,何门何派,何人何时买了何物,买了多少,都纪录下来,一是收银记账,二来也方便日后查验。文琅你方才说可能有唐门子弟参与天一盟的事,与少林武当各大门派为敌,是不是确有其人,私下自己去干这种等蠢事,老婆子不好作这个保,但定会在门内严查,若是其他门派做的手脚,回头查验一下卖药的存档,便也会知道哪些门派最有嫌疑。总之,不管怎么说,此事我唐门应下了,必定全力查个水落石出,给朱公子一个明确的答复,也给朝廷、少林武当和上官世家一个交代。” “是,谢老夫人。”朱文琅站起身来,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至于文琅所说的天一盟的事,此事颇有些奇怪。”沈园雪沉吟道。 “请老夫人指教。”朱文琅一拱手。 “在武林之中,开宗立派的有好几种情况。”沈园雪缓缓道:“比如唐门,上官世家,江南霹雳堂这种,以一家一姓为根基,这是一种。第二种,便是先立下一个总堂,然后广收弟子,培养自己的高手,并在武林之中开宗立派,建立自己的招牌,少林武当泰山峨嵋之类的莫不如此,这种门派,极少有从其他武林门派中吸纳高手的,都是以师传徒依传承而聚。丐帮不说了,开派数百年,以乞儿为本,弟子遍布天下,便他们也有自己的总坛。帮派帮派,还有一种便是帮,比如漕帮、盐帮、洞庭帮之类,大多是聚合了一帮高手占据一块地盘,有一块最重要的营生,一来养活帮众,二来不受欺负,像漕帮占了运河漕运,洞庭帮占了洞庭湖,打渔运货为生,盐帮则靠给朝廷运盐,当然,他们自己也卖私盐,就看他们贩得多不多,朝廷想不想管而已。但无论怎么说,这些帮派养活门人弟子,大多还是要么靠田产地租,要么靠遵守律法的寻常经营,即算有些不法情事,也都只是少数。比如这盐帮若是贩私盐太过,朝廷也容不下他们,私盐的事只能是少许贴补,大半收入都还得靠给朝廷运盐。唐门也是一样,最大的入项仍是田产地租或是门店经营两类,至于卖些毒药机关之类,只能暗地里少量地做做,有些贴补,大头不能是这个,否则朝廷不容,武林也不容。” 无论是朱文琅和上官灵,还是唐玥丽娜等人,都听得入神,毕竟他们年纪轻,阅历不足,从未有人从整个武林江湖的角度,将各家各派划分得如此清晰明了,这么一分,不管是哪家哪派,都总会归于某一类,也便有了某些共有的特点。 第62章为敌大明 第62章为敌大明 “但这天一盟却是有许多奇怪。”沈园雪话风一转道:“先说地盘,武林门派开宗立派,为了出入来往方便,往往会挑一些有名的,便利的地方作为总坛,名山古刹之类,或者直接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洞庭帮的总坛便在洞庭湖中的君山。这天一盟却偏偏到深山之中挑了个山谷作为总坛,分明是为了隐私,不想让人找到。第二再说声名,若非文琅你听梅罕姑娘说起,无论是武林中人还是官府朝廷,没几个人知道天一盟这块招牌,那他们开宗立派的目的是什么?第三说弟子,梅罕姑娘说他们在训练数百弟子,这点没问题,但派中的高手却都是从别派请来的,血刀胡峙此人我听说过,是个高手,不知道是何门何派,但在江湖上却做了不少坏事,完全是恶名昭昭,梅罕姑娘是五毒教的,还有姓唐的,姓上官的,都有原来各有门派的高手,那便不像是少林武当那种门派了,倒与漕帮盐帮之类的类似,这倒也不奇怪,但却与第四冲突了。第四说主业,漕帮运货,盐帮运盐,都有朝廷允许的主业,邀请各派高手加入壮大实力,这是常见,但这天一盟的主业是什么?总坛放在深山之中,不想着占一大块地盘,靠什么养活盟中弟子?难道真的就是靠制造灭门案?以这种能引起武林公愤,朝廷清剿的惨案作为主业营生?这种事闻所未闻,简直就是冒天下大不帏。这是最为奇怪之处。” 朱文琅等人听着连连点头,便好似在私塾先生跟前的小娃娃一般。 “最后再来说天一盟所干的几件事,灭门案,据梅罕姑娘说是为了筹钱。那行刺上官雷是为何?文琅也说了,因仇可能性不大,因情更不可能,‘残月钩’冯奎既然是天一盟的人,那最大的可能是图上官雷在皇宫中的位置。少林呢?毒害普叶老和尚是为了什么?更何况还想一下子让各派掌门都中慢性毒药?这不是要与所有门派结仇吗?有哪个门派想开宗立派,上来就与整个武林作对的?另外,梅罕还提到他们要对沐英下手,西平侯沐英根本不是武林中人,却是朝廷重臣所以,只剩下一种可能了。”沈园雪的脸色很郑重。 “是什么?老夫人?”众人还未开口,性急的丽娜已经问了出来。 “这天一盟不是一个临时性的组织,根本没想过要开宗立派,而是为了一个复仇性质的目的。”沈园雪断言:“为了复仇,可以拉任何别的门派的高手入伙。为了复仇,不用去管找什么正经营生养活盟中子弟,怎么来钱快怎么弄。为了复仇,无所谓得罪任何一个武林门派,尤其连少林武当这种名门大派的人也要杀。” “复仇?向谁复仇?和谁有这么大的仇?” “武林中的复仇,一般是针对某个人或者某个门派,为达到这个目的,要尽量与其他的门派作朋友,免得四处树敌。很显然,这个天一盟是要与整个武林为敌,从冯奎行刺上官雷的事来看,他们的复仇对象便很好猜了,只有一个!” “是谁?”朱文琅也讶然地站起身来。 “是朱元璋,是整个大明!”沈园雪一字一顿地道。 “大明?!”朱文琅惊地一下顿坐回椅子上。 “对,向大明朝廷复仇。他们要向大明复仇,所以不在乎得罪整个武林各大门派,要向大明复仇,所以想杀了上官雷得到宫中侍卫总统领的位子,以便以后更好动手,向大明复仇,所以急需金银训练盟中弟子,或者干脆说是训练杀手,向大明复仇,所以要杀沐英,杀朱守仁,或者所有朝廷重臣,尤其是朱元璋,都会是他们的目标。这么看来,这天一盟的主事之人,梅罕姑娘所提到的大长老二长老——不知道还有没有一位天一盟的盟主——当非武林中人,而是朱元璋,是朱明朝廷的仇人。”沈园雪吁了口气:“因此,这些人的来历,无非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蒙元朝廷,蒙古鞑子,另一种便是这些年被朱元璋所打败的各路义军之一。” 众人听沈园雪这抽丝剥茧得到的真相,一时都还没有完全消化过来。屋中一片寂静,连丽娜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我得给皇上老叔写封信,说一下此事。”半晌,朱文琅才喃喃道。 “这是自然,自然须得告诉朱元璋一声,让朝廷也有所准备。朱元璋此人我年轻时也见过一面,虽并不了解,但至少大明建朝这近二十年,中原的百姓还是过了几天安定日子,听说朱元璋也算爱惜百姓,百姓的日子比之蒙古鞑子之时要好过得多——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在此事上,咱们该做什么?”沈园雪淡淡道。 “此事似乎不宜公开。”唐延雄沉吟道。 “正是。”沈园雪也道:“一来天一盟并非武林门派,其目的是朱明朝廷,与武林中人无关。说句难听话,‘侠以武犯禁’,武林与朝廷本就是有些敌对立场的,武林中人并不会关心一个对朝廷有仇的势力,只要与自己不相干,有时甚至会有一种看热闹的心思。也只有丐帮、少林武当之类的大门大派会想到,武林之中的动荡可能引起朝廷对武林的进一步敌视,于武林大不利,只怕武林中大部分人都难有这样的眼光和全局。因此,公开天一盟的信息,除了容易引起江湖动荡,别无好处,还不如不要公开。其二,对朝廷而言,如能抓住时机悄无声息地解决它,也总比闹得天下皆知朝野动荡要好得多。其三,既然‘残月钩’冯奎是天一盟的人,既然天一盟的复仇目标是朱明朝廷,很难说朝廷内还有多少是天一盟的人,贸然公开,只会令天一盟警惕,藏得更深更隐私,更难剿灭。其四,咱们有梅罕姑娘潜在天一盟内,获知天一盟的消息,如若公开,令天一盟警醒,也容易让梅罕姑娘遇到危险。” 沈园雪的话朱文琅很是赞同,若是真的突然将天一盟的消息公开,大长老二长老他们必然知晓了天一盟内有朝廷的线人,很容易查到梅罕身上,到那时梅罕身陷敌群,只怕想逃脱难于登天。他们,尤其是丽娜,自然不希望梅罕发生什么危险。 “那我们该如何做呢?”朱文琅问道。 “无非几点,其一是将消息及时传回朝廷,让他们有所准备,但须得控制知情范围,不能让太多人知晓此事。其二,及时得到天一盟的消息,随时阻止天一盟的行动,想做灭门案,挡住他们,想杀朝廷或者武林中人,及时阻止他们,令他们不能如愿,不能称心如意地慢慢壮大。”沈园雪一边说一边思索:“其三,早点摸清天一盟的老巢,弄清楚情况后调朝廷的大军,一窝端,一网打尽,永除后患。” “其四,在清剿天一盟老巢前,还要尽量找到并消灭天一盟中的武林高手,若是门派中人则清理门户,若是无门无派的,也尽量围杀。”唐延雄补充道。 “正是。这些都是咱们武林中人要办的事。剩下的便自然是朝廷自己的事了。朝廷为主,武林为辅,配合着朝廷将天一盟的事办好,于不知不觉之中挫败其图谋,尽力消此隐患又能不在江湖中掀起腥风血雨,或可消减朝廷对于武林的天然敌意。大明驱夷立国,战祸数十年,我武林中人几乎凋零殆尽,如今正是恢复元气之时,实在是再经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了,能不起风波,避过此劫为自然最好。” “这几样都是眼下要办的事,要多方打探消息。这其中,只怕朱少侠你是最关键的人物。”唐延雄自然明白母亲的意思,盯着朱文琅道。 “我?”朱文琅还沉浸在沈园雪和唐延雄的话中,闻言一愣。 “正是你朱文琅。无论是少林武当丐帮,还是我唐门和上官世家,都是武林中的大门户,若是掌门门主或是派中有名的高手有何异动,只怕武林中立时会有反应,只有你们小辈悄悄查办,我们这几个门派随时配合,才能在没有引起大大注意的情况下悄悄动作,打探消息也好,围杀天一盟高手也好,破坏天一盟的阴谋也好,动静不会太大。”沈园雪点点头。 “还有朱少侠你与朝廷之间的关系,也正好在这个过程中将朝廷与武林两股力量协同在一起,互相配合。”唐延雄又补充道。 “对,正是如此,因两方需要配合,文琅你是最合适的居中人选。好在文琅你的武功已近一流,还有上官少侠武功也不弱,我让玥儿也跟着你们跑,负责和唐门的联络,而且也好随时照应……再加上丽娜,你们四个人,足可应付一般的场面,再有大的动静,便可及时通知各大门派高手支持。” “我?”唐玥一听蒙了,奶奶让自己跟着朱文琅他们一起闯江湖办天一盟的案子?既是意外又是心虚,心中突地呯呯乱跳,一时不知是何滋味,手足无措,红着脸叫道:“奶奶!” “嗯?” “我……” “怎么?”沈园雪看向唐玥。 “这……” “玥儿,门主有令怎可不遵?”唐延雄在一边斥道。 “不是……”唐玥脸胀得通红,急道。 “那是什么?”沈园雪脸上带着微笑。 “……是……谨遵门主之命。”半晌唐玥才吞吞吐吐道。 沈园雪和唐延雄对看一眼,两人都露出一丝会意的微笑。 “这位朱公子少年英雄,玥儿若是能找他作夫婿,也算是不辱没了她,我也算对得起她娘了。”唐延雄明白沈园雪的背后之意,心道。 “晚辈遵命。”朱文琅拱手应承。上官灵在旁边也一同拱手表示答应。 “好,那便差不多这么说定了。”沈园雪站起身来:“文琅你们几人暂时在唐门再多住几天,一来等验毒的结果,二来文琅你将咱们商议的结果传给朱元璋,或是他安排的亲信,你说的那个什么何文灿。三来,文琅,乘着这几天,我教你点东西,以后走江湖时兴许能派上用场。” “是,老夫人。”朱文琅几人也立时站起来,齐齐拱手应道。 “是,门主。”唐门众子弟也是立身拱手。 +++++++++++++ 朱文琅、唐玥等人向沈园雪躬身告退,屋中顿时只剩下了沈园雪唐延雄唐延虎三人,唐流云等四大丫环似乎知道一会要做什么,也是悄无声息地屈膝了一礼,退了出去,临出门时,唐流云小心地反身将门关好,然后与其他三人一边两个,在门外两边默然静立。 “都出来吧。”沈园雪喝了口茶,淡然一声。 屋中里间的门帘挑开,走出两个人来,一个是唐延庆,一个是唐延越。 这便是唐门中的合议堂的所有人了,其中“飘雪仙子”沈园雪是唐门门主,“十面埋伏”唐延雄是长房长子,唐家堡堡主,一手暗器手法驰名江湖,唐延虎是唐门内门拳剑总教头,“小鲁班”唐延庆是唐门内门消息机关总教头,而“九尾蝎”唐延越则总管唐门制毒制药的事宜,也是内门的药房主事。 五人一起,便是唐门的合议堂,凡是涉及唐门的重大事项,都须在这“冰心阁”中,由五人组成的合议堂一起商讨合计并最终决定。 “延雄,延虎,延庆,延越,你们几个都在,也都听了方才朱公子所说的这些事,现在咱们就来合计合计,你们是什么意见?咱们唐门,该有如何动作?你们也都说说。延虎,你先说说。”沈园雪先来两句开场白,然后开始点将。 无论沈园雪的性子或意愿如何,她既是唐门门主,许多时候还是须得站在唐门的角度来仔细衡量得失对错,而非她一言而决,便如同其他的一门之主,一帮之主,一派之主一样,遇事都不能以自己的性情为准,而是要为自己的门派打打自家的小算盘,这恐怕也是作为当家人的一些苦衷罢,实在是情有可原。 “呵呵,方才与这位朱少侠比试,别的不知道,至少拳脚剑法肯定不输于我。”唐延虎抚须微笑:“还有内力,只怕也不低,不比我差。唉,我这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 “呵呵,这个不用你说,我是问你的想法。”沈园雪笑道。 “我看,还是让延越先说一下验毒的结果如何,咱们再商议吧。”唐延虎道。 “嗯,好,延越你先说说,验毒结果如何?”沈园雪望向唐延越。 “好,我先说。”唐延越长得十分精瘦,而且因为长年接触毒物,脸色有些苍白,甚至隐隐带着一抹青色:“因事关重大,我加紧了人手,现在两种毒都有了结果,上官雷中的毒乃是唐门的‘三步倒’,虽非我唐门六毒,但也是唐门独有的剧毒之一,中毒者九死一生,除非在一刻钟内服用对症的解药,否则无药可救。普叶大师中的毒,经反复验看,确定乃是唐门的‘无影粉’。” 唐延越这话一出,屋中一片沉默,因为这个结果乃是所有的可能性中,最坏的结果。 上官雷中的“三步倒”,必定与唐门有关,而少林寺达摩院首座普叶大师所中的“无影粉”,更说明不但与唐门中人有关,而且本以为早已失传的“无影粉”重现,更代表着其中有不为唐门所知的隐秘,期间涉及到的问题,可想而知。 “呵呵,看来我唐门还真是深陷其中了。文琅所提到的说天一盟中那个姓唐的,只怕真的就是唐门中人,而且这个人只怕还并非门中的年轻弟子,否则接触不到这么多东西。”沈园雪轻轻一笑,但众人皆听出来她声音中的沉重。 “延越,这‘三步倒’,咱们有没有往外卖过?”唐延雄问道。 “验出来‘三步倒’,我便马上查阅了历年毒药出售记录。”唐延越显然早有准备:“以记录来看,曾有三个门派找唐门买过这‘三步倒’,其中一笔乃是百余年前的一个小门派,现在那个门派都已没了。余下两笔,一笔是十年前洞庭帮买了五钱,洞庭帮帮主九年前中毒暴毙,虽无确切消息,但我怀疑便是用的这‘三步倒’,因江湖中极少有人识得这是唐门毒药,因此也没有牵扯到咱们唐门,但我觉得洞庭帮的‘三步倒’应当已经用完。最后一笔乃是五年前武当派买的,买了两钱,不知用在何处。” “武当?武当不可能去杀上官雷。”沈园雪摇摇头。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唐延雄声音低沉。 “是天一盟那个唐门弟子偷拿出去的。”沈园雪接口道,声音同样低沉:“还有‘无影粉’,要查,一定要查个清楚,延雄,此事你来办,务必办好,并且要快,迟一天便多一天变数,不知道还会惹出什么祸来。” “是,门主。”唐延雄站起来郑重拱手领命。 屋中再沉默半晌,终又是沈园雪打破宁静:“现在验毒的结果大家都知道了,那就说说吧,下一步怎么办?” “门主,此事涉及唐门与武林、与朝廷之间的关系,我和延虎延越几个如今都极少出唐门了,思虑不周,还是先听听堡主的意思吧。”唐延庆拱拱手。 “嗯,那延雄你说说。”沈园雪看向唐延雄。 第63章女儿心事 第63章女儿心事 “回门主。”此时乃是唐门议事堂正式讨论唐门的重大事项,干系重大,并非讲究亲情礼仪之时,因此唐延雄称呼沈园雪为门主,而非母亲大人:“以我看来,唐门眼前首要的是要先撇清关系,一来要与各方解释清楚此事与唐门无干,若有唐门子弟牵涉其中,也绝非整个唐门的态度,二来更要将参与此事的唐门中人找出来,加以处置,给各方一个交代,无论是少林武当各大门派,还是朝廷,都须有个交代,此事宜早不宜迟,须得尽快查清。” “接着说。”沈园雪点头。 “其二,天一盟与朝廷作对,还刺杀了上官雷和普叶大师,说明这天一盟不但有武林中人参与其中,而且还为了达到其目的对付武林门派。我唐门身为武林一分子,应配合朝廷一起对付天一盟,至少在江湖这一层面出力,以减少武林的动荡,从而不会使朝廷与武林对立,引来中原武林的灭顶之灾。”唐延雄继续道:“不过正如门主方才与朱少侠所言,此事唐门不宜公开出面,最好的办法便是暗中襄助朱少侠,我想知晓此事的上官世家上官门主,丐帮于副帮主周副帮主他们,估计都是打的这个主意,也是目前最好的办法。毕竟,若是天一盟的事在武林中公开,只怕影响不小,不但无助于对付天一盟,还可能引起武林的震动,继而引发不可预料的异动,反而不利。” “嗯,我等意见和堡主相同。”唐延庆唐延越二人互相耳语几句之后,唐延庆也点头道。 “我看门主方才的安排,似乎是想要撮合玥丫头和朱少侠二人?”唐延虎笑问道。 “你们觉得如何?”沈园雪含笑看着众人。 “咱们唐门不像丐帮,弟子满天下,随时都可以找到。要想配合朱少侠,总须和上官世家一样,安排一个人时刻跟随在朱少侠身边,也方便随时与我唐门联系。剑儿大朱少侠许多,不太合适,三代弟子中另外再找一个合适的人跟随朱少侠也并不容易,再者上官世家的上官灵跟随朱少侠日久,唐门若派个寻常弟子,只怕也比不过上官灵和朱少侠之间的兄弟之谊,便会差了一层了。朱少侠身兼朝廷和武林的多重关系,日后在武林之中必定大放异彩,乃是个极重要极特殊的人物,若能与他形成良好的关系,对于将来唐门在武林中的发展,光大门楣,乃是有百益而无一害的事。况且玥儿这两年总在江湖上行走,安排她跟随,倒是一招妙棋,因利就便,能成好事那是最好,即算不成,以女子身份也至少可与上官灵朱少侠之间的兄弟情份一较长短。”唐延庆思虑周密,说得很客观。 “别岔开,我是问撮合他们二人,你们觉得如何?”沈园雪笑道。 “玥儿是延雄的亲闺女,这得问他,我这当叔父的可作不了主。”唐延庆笑着一指唐延雄。 “门主和我商量过,我本担心朱少侠心性如何,但门主说与朱少侠聊过,觉得没问题。今日演练,朱少侠武功在年轻一辈中也属翘楚,自不必说,若说身份地位,倒也都配得过,于唐门也有诸多好处。”唐延雄笑道:“只是这些都只是咱们这些长辈的意见,玥儿的性子大家也都知道,若是她自己不愿,那便没办法了。何况,咱们也不知朱少侠是否已有订亲,若是他早已订亲或是两人情意不合,那便是天意了,也勉强不得的。” “我与文琅聊天时打听过,他并未定过亲,玥丫头嘛,现在看起来是有意思的,至于以后嘛,就看他们小儿女自己的了,又或是这两人实在合不来,那还能说什么?只能看天意了。做媒的只管拉进门,哪还管得了进不进得了房?”沈园雪笑道。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 也幸好唐玥并不在,否则非得羞得钻了地缝不可。 “好了好了,既是都觉得没什么问题,那便商量一下后续如何襄助文琅,以及如何与各大门派随时保持联系,互相支持了。”沈园雪拍了拍手,将此事拍了板。 ++++++++ 唐玥的心很乱。 第一次与朱文琅相遇,是在京师大街上抓小混混,然后“九曲香”黄金蝶采花一事,是自己与朱文琅的第二次照面,也就是那一次,自己中了黄金蝶的迷香,被朱文琅一把抱在怀里,后来虽说也知道只是误会,可自己总是觉得十分看不惯他那一股子说不出的吊儿郎当的懒散模样,尤其是一对似笑非笑的眼神,似乎总是在嘲弄着自己什么地方,故而总想教训教训这小子,让他吃吃苦头,以报当日被这小子抱在怀中的窘境之仇,让他知道知道厉害。 只不过唐玥虽是心中暗自有气,一心想给朱文琅点颜色瞧瞧,但毕竟出身名门,自小家教甚严,虽得奶奶宠爱,颇有些小女儿家的小性子,但本性却是十分良善,在她看来,小小教训一下这小子也就够了。那日因黄金蝶之事和这小子打了一架,虽没过几招,却知这小子武功不低,真打起来还不知道是谁教训谁呢,一副小混混小纨绔的模样,肯定是什么龉龊手段都使得出来的,自己女孩儿家还真不一定打得过他,又没深仇大恨的,不可能真的以命相搏,思来想去,也只好耍些小手段捉弄捉弄这小子,让他触触霉头丢丢脸,也能一解心中之气。 后来在偶尔看到这小子居然出了京城,反正自己出唐门游历江湖,也只是漫无目的地乱走,走到哪算哪,没个一定的去处,只是为了多些阅历见闻,便和佩儿一路跟了下来。 在徐州府,她便偷偷放朱文琅身上洒了痒痒粉,谁知这小子不但一点事没有,还让小二把活老鼠当菜端了上来,半夜里又往她和佩儿的屋里放老鼠。闹了半夜,丢死人了,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呢。 后来自己偷偷往他的马背上扎上绣花针,当然没有喂毒,只是让这小子吃吃苦头,再又把他那马蹬带子割断半截,又偷偷给马喂了些泻药。结果把他扎得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真解气。 谁知这小子居然看出来是自己弄的鬼,躲在路边一下把自己的马弄惊了,害得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屁股都差点摔成两半,又点了自己穴道,让自己动弹不得,更可恨的是居然还出声恐吓自己,说要在自己脸上画小乌龟,虽说也没真的画,周老前辈又给自己解了穴,除了摔了一跤没吃什么亏,但这小子居然说出这种话来,也实在是可恶可恨之极。 对了,还有,把自己的马也给换走了,留下那匹自己喂了巴豆的马,不但跑不动,而且不住地拉稀,臭了自己一路,简直是越想越气愤,真想追上去明刀明枪给这小子一个厉害看看,还是佩儿挡住了自己,也幸亏没去,这小子居然能和六叔打个平手,武功真的比自己高出一大截,打是打不过的,只能自讨苦吃,万一真的惹恼了他,往脸上画个小乌龟,就真是要了自己的命了。 他的武功也真的很厉害,居然能和六叔打平,连爹爹和奶奶都赞不绝口,自己这武功在他手下可能走不过十招。 对了,还有,这小子欺负自己还不止这些呢,还有那次,在黄河边上的客栈里,凭自己闯荡江湖好几年的眼光,早就看出来那些人不是什么好货色,一准是个黑店。果然那些人又想用迷香这种下作手段来害自己和佩儿,被自己两人狠狠教训了他们一通,谁知后来出来个当头的,力气好大,客栈里又施展不开轻功,只能硬架,结果差点又死在那儿,还是最后关头这小子他们几个出来,三下五除二收拾了那些黑店伙计。 自己受了伤,一身无力,谁知这小子居然那么大胆,居然敢又抱着自己,还好像把自己衣服解开了,虽说是为了上药,但自己一个女儿家的,长这么大,除了小的时候爹娘,还有哪个男人看过自己身上的肌肤?这不是叫人羞死了吗?一时冲动打了这小子一耳光,也不知怎么回事,这小子本来本事不小,居然也没避开,结结实实打在他脸上,红红的五个手指印,本来那时候自己心里还有些过意不去,谁知这臭小子居然一巴掌打在自己屁股上,你说自己这么大一个大姑娘,被人打在屁股上,还要不要我活了?本来还有点过意不去,呸!真恨不得再狠狠打他一顿,却被这臭小子一下点了穴道,又在屁股上打了一下,弄得自己都想马上死了算了,宁死也不要让这小流……这小子治伤了,真个是一肚子的委屈没处诉去。 再后来,便是在少室山下的唐庄镇碰着他的。 那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虽说在江湖上听到少林普叶大师暴亡的消息,有心要去看看,不过脑袋里面却是满脑子地想那臭小子会不会也去少林寺,结果偶尔又看到他和那位上官灵一起沿着官道去少林,自己便带着佩儿跟了下来,跟到了唐庄镇,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只好找个农家干住着,什么事也没干,弄得佩儿也不住地问自己来唐庄镇干嘛。 后来呢?后来丐帮子弟过来请自己过去,说是于副帮主的徒弟中毒了,请帮忙救治。还好,还是丐帮的师兄中了毒,要是这臭小子中毒,我才不去呢,眼不见为净,毒死他才好!也省得自己看见这臭小子就心烦意乱的,又奈何不得,最好让别人收拾了他。不过既然是丐帮的师兄中了毒,武林同道须得随时相助,丐帮是名门正派,还是得救的,就去了,果然这臭……这姓朱的小子也在那儿,自己就装作根本没看见他,根本就不理他,看他有什么反应,谁知道这小子居然也装作没看见,根本一点表情也没有,自顾自地说说笑笑的,真是太可恨了,你就没见本姑娘站在那里吗?打个招呼你会死啊? 对了,那几十粒三花玉露丸也是丐帮“竹丐”于老前辈要,自己才给的,要是那臭小子来要,一粒也不给他!不!半粒也不给!你说上官少侠好好的,怎么就和这么一个小混混混在一起?真是的。 从唐庄镇回来,就再也没见过这小子了,本来以为以后再也不用见到这讨厌的小子了,谁知他竟然跑到自己家里来了。对了,在开封的时候上官少侠就和佩儿说过,他们要来唐门,后来在少林寺好像也说过。我可不是因为他们要过来我才回来的,我就是回家过年,去年过年没回家,今年要回来给奶奶拜年,怎么了?和他没半点关系! 哼,既然你们跑到我的地盘来了,还不得好好治治你?不过这个可恶的小子,成天呆在客房那边,爹爹和奶奶都把他当成宝贝一样,就他那贼眉鼠眼的样子还能当唐门的贵宾?哼!只是他和上官灵住在一起,捉弄他不免会波及到上官灵,上官灵是世家公子,彬彬有礼的,大家出身,哪像那小子?一副小流氓小混混的模样?再说了,上官灵是上官世家的人,以前听说奶奶和那上官世家的门主还很熟,事关两大门派,若是连累了上官灵也不好,只好暂时放过那臭小子了。 这次比武的时候,奶奶突然把他和上官灵也请过来看,还要自己给他解说,哼!让我陪这臭小子?我都恨不得……恨不得踢他两脚!可鬼使神差的,自己居然乖乖地一场一场给他介绍,你以为本姑娘我乐意啊?还不是门主有令不得不遵?看我说话的时候看过你没有?你以为我稀罕?告诉你,我那时正在琢磨怎么让你吃点苦头呢,哼! 不过这小子的武功也确实厉害,居然能和六叔打个平手,不相上下,六叔可是门中除奶奶之外,拳掌剑法最高的人呢,连爹爹都得和六叔打到五六百招开外才能略占上风,那还是因为爹爹内功比六叔强些而已,若论招式,爹爹多半也不是六叔的对手,这臭小子,居然能和六叔打个平手,哼,武功强得意么?有什么了不起?还是一副吊儿啷铛的懒散样,谁看得上他?哼! 偏偏奶奶和爹爹也不知吃了什么药,中了什么邪,居然让自己随着这臭小子去查那个什么天一盟的事,还说什么要他照应我?本姑娘自己闯荡江湖好几年,不都是一个人……不,自己和佩儿两个人吗?什么时候让人照顾了?还要他来照顾?你武功好就能照顾本姑娘了?哼,让本姑娘跟着他?好,行,我就跟着他,找着机会再给他点苦头吃吃,让他受点教训,也算是报了自己被这臭小子羞辱了好几次的仇!哼,臭小子,你等着! 唐玥心中乱七八糟转了无数个念头,佩儿在旁边哪里知道?见唐玥板着脸半天不语,偏过身来悄悄道:“小姐,朱公子和上官公子在客房那边呢呢,要不要去看看他们在干嘛?” “去干嘛?要看你自己去看!”唐玥白了唐佩儿一眼,赌气般道:“臭丫头,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从黄河客栈那次开始,你眼里就只知道有上官灵了,胳膊肘往外拐,想去你自己不知道去看啊?” “小姐,你说什么呢?”唐佩儿一下子满脸通红,憋了半天才小声道:“不理你了!”说罢一路小跑离开。 后边传来唐玥报复成功的畅快笑声。 第64章冰息神功 第64章冰息神功 回到客房,热热的水沐浴之后,朱文琅感到全身地轻松舒适,躺在床上,回想和唐延虎比武时的招数,感觉这唐延虎也确实有不少奇招妙式。 他从京师出来,初入江湖大半年,于之前在宫中与侍卫们学习各门各派武功招式,与上官雷张定边等人修习剑法时的切磋不同,每一招都须得直切要害,怎么有效怎么来,还需要随时防备对方使出自己从未见过的招数,多多少少也算有了些实战的阅历,细细地在心中暗暗比划,感觉诸多可取之处,仔细琢磨自己的招数又如何略加变化,或上下招如何衔接才能更加有效,待思索得一个多时辰,都已近子时时分了,才前前后后豁然开朗,获益良多,武学招式上又多了一层进境,仅就招式而言,此时若是再和唐延虎拳脚相斗,恐怕不用五六十招便可取胜了。 朱文琅心中一阵兴奋,轻声叫道:“木头?”上官灵那边没什么动静。 “木头?”朱文琅觉得奇怪,这上官灵乃武学精深的高手,即算是睡着了,他这么一叫也定然马上醒来,此时却连叫了两声都没什么反应,实是反常,朱文琅坐起来扭头一看,上官灵哪睡着了?睁着大眼睛正看着屋顶发呆呢。 “木头!”朱文琅提高声音。 “嗯?朱兄何事?”上官灵醒过神来。 “发什么呆呢?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 “没什么?嘿嘿,是不是在想那个谁啊?” “没……没有啊,哪有?”屋中没有点灯,但朱文琅内功已是不凡,凭着暗室视物的目力,早发现上官灵脸上微微泛红。 “哈,肯定是在想佩儿姑娘了吧?是不是?老实说,是不是?哈哈。” “好了好了,朱兄别开玩笑了,睡吧。” “行行行,不打扰你老兄的春梦了,继续想吧,想吧,少爷我可要睡了,你慢慢想哈,嘿嘿。”朱文琅嘻皮笑脸地说。 若是平常正事,上官灵可以危襟正坐正儿八经地和朱文琅理论争执,但当朱文琅嘻皮笑脸的时候,上官灵可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只好讪讪地笑道:“睡吧睡吧。” “你睡你的,我打会坐。”朱文琅正兴奋着呢,一丝睡意也没有,一咕噜又爬了起来,坐在床上,闭目练功打坐,运转养生篇内功。可不知怎么回事,怎么也集中不起精神,总是胡思乱想一会就走神了。 幸好朱文琅练的是正宗的道家先天气功,固本培元,要不然就这么着练功非得走火入魔了不可,练了一会根本没法练下去,干脆便不去想内息周转了,随心所欲地胡思乱想,最后居然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朱文琅便被门外的轻微声响惊醒,看看自己居然保持着打坐的姿势便睡了一个晚上,连脚都有点酸麻,不由哑然失笑,下床出得内室,推开厅门,一股清新的气味扑鼻而来,顿时让他精神一振,神清气爽。 用过早点,唐流云过来了,说是老太太请朱文琅过去。上官灵心知是沈园雪要单独和朱文琅说事,知趣地说自己在客房看书,便让朱文琅一个人随唐流云而去。 随唐流云到了冰心阁,沈园雪正在厅中喝茶相候,只不过并没有坐正中主位,只是随便坐在窗边的客位上,见朱文琅进来,手一摆:“文琅来了?坐。” 朱文琅一躬身行礼:“老夫人。”依言坐下,那唐流云无言地微一屈膝,转身退出门外。 “文琅能不能想到老身请你过来,是什么意思?” “应当还是天一盟的事吧?晚辈不知。”朱文琅恭恭敬敬地回答。 “呵呵,不用如此拘束,老身也没什么事,就是无聊,想找个人聊聊天而已,文琅你也别把我当成什么唐门的门主,就还把老身当成你每日在花房中所遇到的花匠老婆子吧,要老婆子看来,你现在这样子可不是你的本性,你本是个随意洒脱之人,我老婆子本来也是这样,可自当了这个门主之后呢,很多时候不得不板着脸说话过日子,要不然就没法管住门中这帮人,不过这种日子可确实是难受的,每日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前几年还有玥丫头陪着我,这两年玥丫头总出门,也没人和我说说话,只能每天到花房里一个人呆一会,放松一下,这种感觉想必文琅也是能想像得出来的吧。” “这……这个晚辈深知,不过老夫人,难道平日里就没人陪着您老聊聊天说说闲话的吗?”朱文琅心中一阵感慨。 “唉,哪有啊?延雄延楚他们几个自不必说了,第三代弟子中也大多是不苟言笑之人,再说了,男孩子们哪会有这耐心陪着老婆子说闲话?女孩子里除了玥丫头,也难得有亲近的人,疏雨那几个丫头还好,不过她们毕竟是下人,有时也不能太纵容她们,没个主仆上下之分也不行,唉,真是连个说话的也没有啊。”沈园雪放下茶碗。 朱文琅听着一阵心酸,平日里听到江湖上唐门的声名赫赫,乃是一个名门大派,唐门门主自然也是个武林中声名响亮叫得出字号,一跺脚武林都得颤三颤的人物,却没想到也是个内心寂寞,孤独无助没人说话的老人,外面光鲜内心却苦。 “唉,有时候真希望还能象你们年轻人一样,一个人拿着剑,四处游荡江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唉,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了,年轻的时候我也是个爱到处跑的小姑娘,就和玥丫头一样,到处疯,也干过不少可笑的事。嫁到唐家之后,玥丫头她爷爷也不怎么管我,却也还是常出去走动走动,有时一个人,有时和她爷爷一起,一年总得出去那么两三个月,中原大地到处都跑遍了。后来有了延雄他们兄弟几个,就出门得少了,再后来玥丫头她爷爷去世,我接了这个门主,就再也没出过唐门,成日间地守在这唐家堡里头,有时真想出去走走,却总是脱不开身,只好把玥丫头弄过来带在身边,陪我老婆子说说话,咳咳。” “这……这确是难受之极。老夫人,如您老不嫌弃,晚辈还是和以前一样,和您老随意说说笑笑,天南海北地胡说,只要老夫人别笑话我就成。” “呵呵,这才对喽。”沈园雪慈祥地笑道,这一笑,朱文琅一下子似乎又好像置身在花房之中,和着一个身着朴素,唠唠不休的老太太瞎聊一般了。 “对了,文琅啊,你和我说句老实话。” “您老请说。”朱文琅坐着没动,也不像昨日一般听到问话便起身恭听,只是随口地答着腔,他知道这沈园雪并不乐意这些烦文褥节,他自己也实在是懒得弄那些虚文,知道此时越是自然便越是融洽,还不如放松些好得多。 “文琅你老实告诉我,你对玥丫头感觉怎么样?”沈园雪一边说一边紧盯着朱文琅的眼睛,不过却看不出一丝武林绝顶高手的锐利,有的只是一个慈祥的老太太柔和而热切的目光。 “这……唐玥姑娘……她……很好啊,是个很好的姑娘……武功也好,相貌也好,性格……也好,这……”朱文琅没来由地一阵脸红,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呵呵,武功好谈不上,和文琅你比可差得远了,最多也只能算个二流角色而已,而且凭她的资质,想进一流高手之列,还得非下苦功不可,不然可就难说喽。样貌嘛……还算勉强过得去,中上之姿吧,脾气可是被我老婆子给宠坏喽,怕是给文琅添了不少麻烦吧?呵呵。” “没……没有啊。”朱文琅急忙分辩。 “呵呵,还说没有?第一天我们说话的时候你不是就说起过这丫头给你放生痒粉,在马鞍子上扎针,给马喂泻药的事吗?”沈园雪似笑非笑地盯着朱文琅。 “那……那只是闹着玩嘛,也……也不算什么的,我不是也捉弄她了吗?”朱文琅脸上一阵发烧。 “呵,也是,年轻人嘛,总是有些胡闹的,互相之间磕磕绊绊的,不稀奇。只不过玥丫头虽说有些顽皮胡闹,有时有些小性子,但本性上是个心善、孝顺的好孩子,大事上还是把得住的,不会随意乱来,这倒是真的。”沈园雪点点头。 “是是,她……我们也只是闹着玩。”朱文琅拼命点头,一副急切地模样,倒把沈园雪又逗笑了。 “昨日我未和文琅商量,就安排玥丫头跟随你查办天一盟的事,不知你是不是觉得合适?如果觉得不好那我就另安排一人?”沈园雪又是紧盯着他。 “不……不用,不用换了,就是唐玥姑娘吧,晚辈觉得挺好,不用换了。”朱文琅忙道。 “呵呵,那好吧,那老婆子就知道了,以后恐怕就得烦劳文琅代为照顾玥丫头了。这丫头啊,从小被我宠坏了,刁蛮任性,若是有什么不听话的地方,文琅不用客气,只管代老身管教管教才好。”沈园雪似乎放下一块石头般地吁了口气,笑道,微微直起身来。 朱文琅心中一片混乱,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凭他和唐玥以前的种种互相捉弄胡闹,还有唐玥的个性,让她跟随自己必定会是个烫手的山芋,说不定啥时候又摆自己一道,可自己偏偏不知道为什么,还非常乐意把这个山芋放在手里,让自己拿也不是扔也不是。 “文琅,我看你的内功似乎是道家先天一派,是从哪学的?真的是自己学的?没有师承?”沈园雪又问。 “嗯,小子因偶然机会得了一本书,照着练了几年,小子也不知道会有这般成就,也是误打误撞所致。”朱文琅觉得这沈园雪十分亲近,不忍再瞒,老实说道。 “哦,原来如此,是本什么书?” “是《周天养生篇》。” “原来是蓬莱派的养生篇,此书老身早年听说过,据说已毁于大火,想不到居然被你所得。只是以前从未听说养生篇是一本道家先天内功功法,都说那只是一部静身修性的典籍,只因乃是先辈手书真迹遗物,才被蓬莱派奉为镇派之宝。看来这蓬莱派中人也从来都不知道它的真正功用,却让文琅你得了天大的福缘。” “这个晚辈也不知道,不过雷伯也曾这么说过,想必不差。” “既是如此,此书你可得小心收藏,万不可轻易示人,也不可将你内功的来历随便告诉他人。”沈园雪郑重道。 “这是自然,雷伯也是如此说。” “文琅啊,你知道老身原来的出身门派吧?” “听上官门主提起过,说老夫人原本是天山派传人。” “呵呵,这个上官望,倒是和你说了不少。”沈园雪呵呵一笑:“不错,老身原本是天山派中人,天山派也属道家旁支,有一门内功,叫‘冰息功’,练到深时可以在冰下龟息两三个时辰,对敌或是疗伤之时,还有暂时封住自身穴道的功用。” “封住自身穴道有何用处?” “封住自身穴道之后,半柱香之内全身晃如没有穴道一般,除了传说中的一阳指、弹指神通这种专破内家真力的绝顶指功之外,不惧任何点穴功夫,对敌之时当有大用,疗伤时若是手足受伤无法自行点穴止血,也可运功自封穴道,原是一门奇妙的运穴之法。” “哦,居然如此神妙,连点穴都不怕。”朱文琅恍然大悟。 武林之中有些武功专长于点穴,修习这冰息功若是能够封闭穴道,不惧点穴,那在对敌之时简直就如同披了一件护身铠甲,其妙用实是难以言述。哪怕只能持续半柱香时间,但对敌之时往往片刻之差便是胜败殊途。 “今日老身便将此功传授予你,以你的内功底子,慢慢修习,一两个月便能有得两三成的进境。”沈园雪淡淡道。 “这如何使得?老夫人,小子无德无能,老夫人岂能轻授唐门绝学?”朱文琅连连摆手。 “这个文琅无需顾虑,这冰息功是天山派的内功,和唐门无干,唐门之中,除老身之外也无人会使,唐门的内功并非道家的路子,学不了这门功夫,但文琅你的内功属道家一路,学此正好,不用顾虑,我这其实也不光是为了你,也是为了玥丫头,呵呵。” “这……那……那晚辈只好从命了,多谢老夫人了。”朱文琅起身行礼道。 “呵呵,别老夫人长老夫人短的,太过客套,文琅要不嫌弃,叫我一声奶奶那我更高兴。”沈园雪慈祥一笑。 朱文琅一阵感动,他本也是个洒脱之人,前几日天天在花房那儿聊上一个半个时辰的,已是感觉十分亲近,便顺势道:“那好,那文琅就斗胆叫一声奶奶了。不过,奶奶,在人前文琅想着还是叫门主为好,私下再叫奶奶,如何?” “呵呵,还是文琅想得周全,玥丫头也是这么样的,有时叫门主,有时就叫奶奶,你们都是乖孩子,呵呵,就这么定了。来来来,奶奶教你冰息功。” 沈园雪双手一拍大腿,站起身来道,只见她站好身形,一挺身,吸了口气,便是转眼之间,她那老态龙钟的慈祥老夫人模样顿时一点都看不到了,朱文琅只觉一种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那种气势威严,在眼前站着的已不是一个年过古稀的老太太,而是一个武功绝顶的超一流高手。 整整一日,朱文琅都随沈园雪在那冰心阁中练那冰息功,一老一少有说有笑你教我学,一转眼日头便要下山 “文琅啊,你果真是个武学奇材。”沈园雪喜道:“才一日功夫,这冰息功你竟已练成了三四分,他日只要多多勤练,自有进益。你那养生篇内功乃是固本培元之根本,内力之根基,不过对敌之时,却可以冰息功运力出招,招式之间自会有一种冰寒之气,提高招式威力。若是被阳刚之力所伤,以冰息功疗伤,阴阳调和,恢复起来也会更快。不过若受的是阴寒之伤,则切不可以此功疗伤,否则只会增强体内阴寒之气,令所受之伤更重三分,这一节切切牢记,不可忘了。阴寒之伤只可以你原来的养生篇内劲疗伤。养生篇内功中正平和,固本培元,属道家先天之功,可对任何内伤俱有疗效,只是对付阳刚之伤不如冰息功效力更显更快而已,文琅切莫大意。” “省得了,奶奶,多谢奶奶成全。”朱文琅诚心应声。 “呵呵,好,好好,对了,你要验的那两种毒,已经出结果了,明日我让延越去找你细说。” “是,文琅遵命,多谢奶奶。” “呵呵,好孩子,那快去吧,说不准延雄也得找你说说话呢。”沈园雪含笑道。 “堡主?堡主找我何事?” “呵呵,你去了自然就会知道的,去吧。” “是,奶奶,那文琅去了。就此向奶奶辞行了。” “呵呵,去吧去吧,乖孩子。”沈园雪连连扬手道。 第65章八方湘雨 第65章八方湘雨 唐家堡中较为偏僻的一个小院中,“八方湘雨”唐延楚心情有些烦躁,连儿子唐风过来叫他吃饭都被他喝斥两句赶走,弄得唐文有些莫名其妙。 唐延楚乃是唐门中的近支,父亲“散花神”唐泗乃是唐门上代门主“落花神”唐洛的亲弟弟,是唐门中上一代的第一高手,武功比之上代门主唐洛还要高,不但唐门暗器功夫炉火纯青,而且也精通拳脚剑法,今年新年武会上唐文所使的“散花逍遥游”便是唐泗所创。若是不闹出一场风波,上代唐门门主之位恐怕也落不到“落花神”唐洛的头上。 “散花神”唐泗不但武功高绝,长得风度翩翩相貌英俊潇洒,为人也极是风流倜傥,极为多情,居然在一次江湖行侠之时被一个邪派的女子迷上,两人打得火热,竟将唐延楚的母亲冷落在家。 谁知那邪派女子居然利用唐泗之名做下许多坏事错事,在武林中惹起绝大的风波,后来唐泗之父,沈园雪的公公,唐门前代门主“冷面仙”唐冷彬大怒之下,逼着唐泗亲手将那邪派女子杀死,又令唐泗在唐门思过,不得再走江湖,门主之位也就落到了“落花神”唐洛头上。 后来唐泗在唐门中性情大变,整日间关在房中不言不语,状若疯魔,没过几年便郁郁而终。唐延楚自小便随母亲被唐泗冷落在家,受尽寂寞孤苦,又因为唐泗之过,在唐门中总受人讥讽,虽说“落花神”唐洛看在兄弟情分之上极力照拂,唐延楚却自小便在心中想着长大后如何报复唐门,如何从唐洛手中夺回唐门门主之位。 后来唐门老一辈的人物相继凋零谢世,唐门中已是由唐延楚一系为中干。此时除唐洛之长子唐延雄外,唐延虎又成了门中拳剑武功最高之人,而唐延楚却只是精研暗器,在江湖中搏了个“八方湘雨”的外号,便是说他的暗器功夫犹如雨点从四面八方般齐至,再高明的武功也难免被这“雨点”沾上,但他的拳脚剑法功夫却是相差甚远。于是唐延虎又担当了唐门子弟武功总教习之位。 唐延楚对此极为不服。 一来那唐延虎与唐门嫡系血亲远了许多,唐延虎的父亲只是唐洛的堂弟,而唐泗却是唐洛的亲弟弟,他与如今的唐家堡堡主“十面埋伏”唐延雄乃是嫡亲的堂兄弟,如今的唐门门主“飘雪仙子”沈园雪乃是他的亲伯母,按理唐延雄应该和他唐延楚更亲才是,此次唐延雄却是宁舍他唐延楚,却去重用那个唐延虎,分明是故意压制自己。二来唐门本以暗器毒物称雄江湖,自己精研毒物暗器,在唐门中已是一时翘楚,本应由自己出任总教习之位,却非要选那个暗器功夫远不如己的唐延虎,分明是怕自己得了那总教习之位后威胁唐延雄的门主之位,其心之毒其意之狠,不由唐延楚气自心生。为此多次离开唐家堡,带着唐文唐风两个儿子游走江湖,不愿身处那个令自己堵心闹心又寒心的唐门之中。 后来在一次游走江湖之时,无意间碰上一个叫赵福贵的人,一语不合打了一架,居然被那赵福贵所擒,本已闭目待死,谁知几句话说下来,两人竟成了知交一般,自己将心中的憋了多年的郁闷向那赵福贵倾吐,那赵福贵居然拍着胸脯向他保证,一定助他夺回唐门门主之位,条件便是要唐延楚答允加入天一盟,任盟中护法之位。唐延楚考虑很久,终于答应了这个条件,拉着两个儿子一起加入了天一盟。 再后来唐延楚得知赵福贵欲在少林寺中给达摩院首座普叶禅师下毒,为天一盟的三长老孟汉礼登上少林掌门之位扫除障碍,便主动出主意,将他私藏了多年的剧毒,父亲唐泗留给他的,唐门早已失传的六毒之一“无影粉”拿了出来,向赵福贵献策,说是如果用那无影粉对付木叶大师,便可一石二鸟地挑起少林和唐门之间的纷争。 这“无影粉”本是唐门六毒之一,但在百余年前多位唐门前辈随大侠郭靖镇守襄阳城战死之后便已失传,唐泗手中的这一份,也是他偶尔在唐门的一个隐秘之处找到的,估计是之前的唐门前辈私藏,天下仅此一份,唐延楚自己也不知道秘方,无法自制。 在唐延楚看来,无论这“无影粉”在唐门中是否失传,总归仍是唐门六毒之一,天下皆知,用这“无影粉”毒死普叶老和尚,便可能引发少林和唐门的纷争,他便可乘机在唐门中以“十面埋伏”唐延雄处事不当,与武林第一大门派结下仇怨,给唐门带来灭顶之灾,不适合担当唐门门主重任为由,将唐延雄赶下台,以有利于他唐延楚夺回唐门门主的大位。 谁知普叶虽然确实被毒死了,普云那老和尚却非得要召集各派掌门人慎重商议,不肯轻易与唐门挑起争端,气得唐延楚在肚子里大骂普云那老秃驴是个胆小鬼,更气的是中间居然又冒出来一个朱文琅,把这事给担了下来,说是替少林往唐门一行查问此案。 本来这也好办,有他唐延楚在唐门之中,到时他只要在关键时候随便说几句话,便能叫这朱文琅铩羽而归,少林派和唐门终究还是会陷入争端。 谁知那赵福贵贪心不足,又多事地要给到访少林的各派掌门下毒,想一网打尽。下毒便下毒吧,想要毒药找他唐延楚不就行了?他手里的毒药有的是。结果赵福贵不知道找谁要的毒药,估计是天一盟里的另外那个女护法,他也没注意叫什么名字,没打过交道,据说是云南五毒教的。 对此,唐延楚是一点也看不上的。五毒教的人玩蛊也许是把好手,但若说摆弄毒药的本事,哪会放在他唐延楚的眼里?唐门才是天底下玩毒物的祖宗! 结果那个什么女护法磨磨蹭蹭拿出来的毒药太差,水平太低,唐门秘制的“三花玉露丸”正好可解此毒。结果,除了已离开少林寺的几派掌门由少林寺专门派人前往送药之外,其余的各派掌门人都被朱文琅弄来的解药解了毒,而且还被他抓住话柄,连少林方丈都看出来了,这其中大有隐情,普叶之死不一定和唐门有关。 结果朱文琅到了唐门,轻轻巧巧几句话便把这事揭过去了,还把朱文琅的势力弄得极大,连少林武当丐帮都暗中支持朱文琅和天一盟作对,看门主沈园雪的态度,估计以后唐门也会暗中支持这个姓朱的。 这一下令唐延楚气得七窍生烟,所有的计划都叫这个横插进来的朱文琅给破坏了。 若是按原来的计划,这次唐门中的新年会武中,他便会提出来,因与少林派结仇,唐延雄已不适合再任唐家堡堡主之位,任谁都知道这唐家堡堡主便是以后的唐门门主之位。对伯母“飘雪仙子”沈园雪他唐延楚也许不敢造次,但只要把唐延雄赶下堡主的位子,他的计划便成功了一半。 但这回,所有计划全泡汤了。唐门与少林之争,轻轻巧巧便被化解了,不但如此,还因为“无影粉”的出现,沈园雪和唐延雄必然会在唐门中查个彻底。 虽说他手中有唐泗留下的“无影粉”这事,世上可以说除他之外无人知晓,可谁知道还会有什么漏洞呢?万一真查到了他身上,岂不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到时候别说图谋门主之位了,连他在唐门还有没有存身之地都难说了。 唐延楚越想越心乱。 “父亲,饭已热过两遍了,母亲催你过去吃饭。”儿子唐风又过来催了。 “知道了知道了。”唐延楚烦躁地回声低吼,突地一转念,对唐风道:“风儿,过几天,你和文儿随我一起再出门一趟。” “是。”唐风看了一眼父亲,低头应道。 +++++++++++ 果然,第二日,唐延雄便遣人过来,请朱文琅上官灵过去赴宴,待二人随下人进入唐延雄平日会客宴请的青柏堂后,却见多人已候在堂中,包括了唐延雄,唐延楚,唐剑,唐玥,丽娜等人,还有一位略显精瘦的老者,长相与唐延雄有些相似。 “朱少侠,上官少侠,这位是老夫的堂弟唐延越,两位这次送来的毒样,是由延越带人查验的。” “唐前辈好。”朱文琅与上官灵忙拱手行礼。 那唐延越似乎并非多话之人,只是微微欠身回礼,并未说话。 “来,大家都来了,咱们先喝茶,一会等菜上齐了再吃饭。朱少侠请,上官少侠请。”唐延雄招呼大家坐下:“先让延越跟朱少侠说一下验毒的结果吧。” “是,堡主。”唐延越刚刚坐下,闻言复又站起,向众人一欠身,又坐下来,将上官雷所中剧毒,以及少林寺达摩院首座普叶大师所中之毒的验毒结论说了一下。 只是为了留些回旋余地,唐延越仅表示上官雷所中的剧毒为唐门的“三步倒”,而这“三步倒”唐门曾出售给多家武林门派,要分辨到底是唐门中人参与还是其他曾从唐门购毒的武林门派所为,还须得仔细调查,并非说明白他们自己的合议堂已基本排除其他门派所为,必定有唐门中人参与其事的结论。至于普叶大师所中的“无影粉”,则与沈园雪的话一致,唐门中的无影粉被认为早已失传,如今重现江湖,唐门也是十分惊讶,必定一查到底,给少林一个交待。 “关于少林普叶大师中了‘无影粉’一事,为示郑重,门主已修书一封,还请朱少侠代为转交上少方丈普云大师,也算是唐门的一个正式回复。”听唐延越说完,唐延雄一摆手,旁边的丫环便托着一个木盘呈过来,盘上放着一封书信,信封上写着“转呈少林方丈普云大师”的字样。 “晚辈一定转交。”朱文琅知道唐门门主的书信自然比自己传话要正式得多,有这封书信,普云大师那边他自然便可交差了,取过书信收入怀中,忽又心念一转道:“请堡主恕晚辈冒昧,若是方丈大师问起唐门何时可以将事情查个清楚,找到真凶,晚辈该如何回复?” 唐延雄对这个问题显然早有准备,伸出一个指头,立时回道:“便以一年为限,一年之内,无论是否唐门弟子,唐门必定将毒害普叶大师的真凶查清。” “如此多谢堡主了。”朱文琅拱拱手道:“那雷伯遇害一事,虽说行凶的冯奎已伏诛,但那底是何人以‘三步倒’配合冯奎谋害雷伯,也烦请唐门一并查一下,看能否找到真凶。” “这是自然的。”唐延雄点点头:“此事事涉唐门,让唐门背锅,陷唐门于不义,朱少侠就算不提,唐门也会查个清楚,至少要查清楚是哪个门派所为。”他说得也很含糊很有余地,显然与唐延越都是商量过了的。 “多谢堡主。”朱文琅与上官灵都抱拳道。上官雷是上官世家的人,上官灵的叔叔,他自然要代表上官世家表示感谢,其实也是对唐门的一种无形的压力,让唐门知道,此事不但要给朝廷一个交代,上官世家这边也得要有个交代。 “关于对付天一盟之事,前日门主已有了安排,让唐玥跟随朱少侠一起,同时唐玥也熟悉唐门在各处的一些产业和门人弟子,通过她也好随时与唐门取得联系。”唐延雄总结了一下。 因这是门中正式的安排,故而虽然唐玥是他的女儿,平时“玥丫头”的这种昵称,此时也换成了更为正式的称呼,直接称呼唐玥的名字。 “是,门主。”唐玥也是站起身来领命,表情严肃,完全看不出她曾经为此而心里扑扑乱跳的慌乱与纠结。站在她后边的丫环唐佩儿也无声地屈膝领命,她乃唐玥的贴身丫环,自然是要一起随行的。 上官灵不自觉地朝唐佩儿那边偷瞄了一眼,却见唐佩儿神情肃穆,目不斜视,根本没有朝他这边看。 众人正说着话,有下人进门回禀:“禀堡主,堡外有一姓陈的送信人,说是县太爷有书信给朱公子。” “让他进来吧。”唐延雄头也不回道。 “是。”下人躬身应道,走出门去,过得半盏茶工夫,进来一个衙役模样之人,却是上次领着朱文琅二人来这唐家堡的陈川官,只见他进得门来,俯身拜倒:“拜见堡主,拜见朱大人,拜见上官公子。” 朱文琅起身扶道:“陈兄不必如此,快起快起。不知徐大人有何信给我?” “小人奉徐大人之命,送信给朱大人。”陈川官站起身来,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朱文琅。 只见是一封封得严严实实的书信,封皮上写着“钦差朱大人亲启,下官徐士群拜”,朱文琅随手撕开封印,却见里面又是两个信封,一个是封好的普通书信,信封上是“朱大人文琅亲启”,落款“何文灿”,信封上有锦衣卫的标记,自然是何文灿写给朱文琅的书信。另一个信封却是明黄色,上写着三个朱砂红字:“朱文琅”,用殷红的朱砂火漆封得结实,火漆上烙印着一个清晰的“密”字。 朱文琅虽从来没接过这种书信,却知明黄色乃皇宫专用,心知此此乃朝廷秘旨,不敢怠慢,连忙打开,只见里面是几页信纸,还有一块黄色丝绢,绢上面依稀有字。 朱文琅不待去看那丝绢,先打开信纸,匆匆扫目一看,又打开丝绢看了看上面的字,再小心折叠收好放入信封内。再又取出何文灿写的书信看过,依旧收好,抬头对陈川官道:“多谢陈兄了,烦请陈兄回去告诉徐大人,密信收到,不写回信了。过两日我便回县衙。” “是,朱大人。” “陈兄也是唐门中人吧?”旁边唐剑忽道。 “是,大少爷,小人正是唐门出身,祖上是唐家家奴,后来老门主开恩放了出去做了佃户,小人现在在县衙中讨口饭吃,老父还在唐家堡耕种佃田。”陈川官恭敬回道。 “哦,原来是唐家堡旧人。此番多谢送信了。清风,去取二两银子给这位陈兄弟。”唐剑吩咐下人。 “多谢少爷,多谢少爷!”陈川官感激地连连躬身,不住言谢。 “呵呵,还是剑兄想得周到,多谢了。陈兄,你回县衙去吧,替我问候一声徐大人,再问徐老夫人安好。”朱文琅笑道。 “是,朱大人,小人记住了,小人告退。”陈川官又一躬身,转身离去。 第66章朝廷来信 第66章朝廷来信 看那陈川官出得院门,朱文琅吁了口气,回过头来,道:“何大人通报说嘉定府腊月二十三又发生灭门命案,从手法来看和曲阜县命案一模一样。” “成都府旁边的嘉定府?天一盟做的?”唐延雄问道。 “必然是了。”朱文琅道:“乃一当地富户,灭门,烧宅,全家五十三口无一活口,仵作报说还有女子惨遭强暴,死状奇惨。” “朱少侠已将所知天一盟的事,还有那保守知府王思进的事,都告诉何大人了吧?” “嗯,都告诉他了,他也已将此事向皇上老叔禀报。” “皇上怎么说?”唐延雄关切地问。 朱文琅未奉圣旨擅自杀了一个从四品的地方知府大员,若真论起来乃是有违大明律法的杀头大罪,说得再严重些便是形同谋反。若大明洪武皇帝朱元璋真要追究起来,朱文琅难逃一死。若真是那样,唐门这次如此清晰地向朱文琅示好,不但无法取得朝廷的谅解,甚至还会牵扯其中,令唐门万劫不复。这让唐延雄如何不关心? 朱文琅见多了朝廷官员之间的忽分忽合,互相之间的勾心斗角,如何能不明白唐延雄的心思?只是唐门虽是江湖武林中的大门派,门中高手众多,但说到底在朝廷面前依旧是平头百姓,几千上万大军调过来,便能很轻易地将唐门杀成白地,与朝廷打交道如此小心谨慎便也可理解了,趋利避害乃自古人性,更何况无论是唐延雄还是沈园雪,一个堡主一个门主,或近或远的门中子弟,大多不出五服,尽在诛连范围之内,数百近千条性命,生死皆在他俩一念之间,又如何能容得他们不去舍弃自身情感,而纯粹从利害得失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哪怕沈园雪从未表露过类似的担心,而是对他十分慈祥爱护,朱文琅也相信,若真是朱元璋要问朱文琅的罪,沈园雪和唐延雄都会毫不犹豫地马上抛弃他,远离他,甚至为了讨好朝廷而对他出手。 对于这一点,朱文琅十分清楚,也没有丝毫的抱怨,甚至一点意见也没有。 却见朱文琅轻松一笑,从怀中掏出那块黄色丝绢,递给唐延雄:“皇上老叔对我杀了王思进丝毫没有降罪,反而正式授予我巡按钦差之权,有权对四品以下的地方官吏朝廷考察和处置,证据确凿的许立斩。另外,还把我让徐县令刻的那十六个字,御笔亲书,着令天下所有县衙皆立‘戒石碑’。” 那黄色丝绢上正是“尔俸尔?,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十六字,落款“大明洪武乙丑御书”,果是洪武皇帝朱元璋御笔亲书。 “皇上圣明。”唐延雄口中称颂,心中顿时彻底放心,心中也不禁为朱文琅的“圣眷”惊叹不已,擅自杀了一个四品官,不但没降罪,反而正式任命为钦差,再多杀都没事。唐门与朱文琅拉好关系,在朝廷中便有了一个极有份量的说话之人。唐门虽是武林门派,并不追求出仕拜官,但作为一个颇有势力的“地方乡绅望族”,与朝廷的关系好坏直接牵扯到门派的存亡。 念及于此,唐延雄心中是一万个佩服自己母亲的眼光和魄力,在还根本没有知道朱元璋的态度之时便如此坚决地支持朱文琅。 “那关于天一盟的事,皇上如何说?”唐延雄又问道。 “何文灿来信说。”朱文琅道,脸上有淡淡的微笑,似乎已从何文灿的书信中看透了他的心思:“他会奉皇上旨意,与我配合,分两边同时查办天一盟案。而江湖中的事则交给我,由我便宜行事。目前重点是四件事,一是在朝廷官员中仔细筛查分辨天一盟的人,这事他来主办。二是借助江湖力量找寻天一盟中人,此事由我来主办,可便宜行事。其三是尽可能破坏天一盟的行事,无论是行刺还是灭门之类的案子,其四是尽快找到天一盟的总坛在所,以便朝廷调军剿灭。这后两件,须我与他两人一起配合,我若需要调动朝廷的力量,皆可通过锦衣卫来协调配合,也可使用皇上老叔给的金牌,直接调动地方兵卒协助。当时皇上老叔就答应过,我用金牌可以随时调动五百军士协助查案,地方须得全力配合。” “如此最好,皇上确实对朱少侠十分信任。”唐延雄感叹道:“却不知朱少侠下一步准备去哪?” “本来是打算拿着奶奶的书信回少林寺向普云大师交差的,不过何大人说成都又发生了灭门案,我想过去看一眼,时日越久,可查的线索也会越少,明天……我明天便走吧。就是这书信……”朱文琅说着从怀中将刚刚唐延雄给他的沈园雪写给少林普云方丈的信掏了出来:“……算了,我还是让锦衣卫帮我送到少林寺吧。”说着又将信收回怀中。 唐延雄正想说此信再由唐门弟子直接送去少林寺并不方便,却不料朱文琅已想到此节,微笑着拱拱手:“如此最好。多谢朱少侠了。” 从一开始到现在,唐延雄对于朱文琅,都并非一位武林前辈对待后生晚辈的态度,而是真正地将朱文琅视同为与他地位相同的“武林同道”来对待,没有丝毫轻忽或礼数不到之处。 “对了,菜已上好,朱少侠,上官少侠,丽娜姑娘,咱们入座,吃饭,也算是为几位饯行。来,几位请,请。”正事办得差不多了,又正好方才朱文琅说打算明日便出发去往成都,唐延雄放下心来,热情邀众人入座用席。 ++++++++ “三师弟,这次你去中原,是赶紧找到圣姑,让她快点回来。若是她找到了你们大师姐,或者圣姑找到了大师姐,也让他们赶紧回来。”五毒教总坛中,何兰花叮嘱三师弟蒋钦,令他即刻启程去往中原,寻找已离开云南大半年时间的五毒教圣姑丽娜。 原本她觉得自己的病还能有两年时间,故而令丽娜去往中原寻找大师姐梅罕返回五毒教,若是一年半之内还没找到就抓紧回来。但这几个月来,何兰花觉得自己的病似乎日渐严重,感觉自己时日无多,担心自己撑不了那么长的时间。 而五毒教不可一日无主,无论从武功、资质还是心性,三师弟蒋钦和四师弟柴望,都难以胜任。最理想的自然是梅罕,但梅罕已远走中原近六年,杳无音讯,也不知还能不能找到。其次便是小师妹丽娜,武功已不弱于两位师兄,资质悟性更是五人之中最佳,唯一的问题便是年纪尚小,玩心尚重,江湖经验不足,但以丽娜的聪明机敏,再加上生性纯厚,待到她成长起来,只怕会成为五毒教开教以来成就最高的弟子。 故而何兰花为她专门设立了一个“圣姑”的名号,作为教主一人之下的特殊位置,而希望大师姐梅罕来接任教主之位。等丽娜长大成熟,武功精进,便可成为五毒教的擘天一柱。 “是,教主,属下明日一早便出发。”蒋钦领命行礼,恭敬而低垂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眼神。 去往中原寻找圣姑丽娜不同于在总坛办事,乃是出远门,即算是非常顺利,来回少说也得一个多月,必须要有所准备。蒋钦离开五毒教总坛,回到自己家中收拾东西,无论是换洗衣物又或是路上需要的盘缠银两,都需要做好出发前的准备。 “教主有令,我明日要去中原,找回圣姑。”蒋钦一边收拾包袱,一边似是自言自语,因为屋中并没有其他人。 与四师弟柴旺不同,蒋钦的父母都是汉人,但都死于战乱。 洪武十四年,颍川侯傅友德为征南将军,永昌侯蓝玉为左副将军,西平侯沐英为右副将军,率师三十万人南征云南,兵分两路,北路由都督郭英、胡海洋、陈桓等率兵五万人由永宁(今四川叙永)趋乌撒(今贵州威宁彝族回族苗族自治县)。东路则由傅友德等亲率大军由辰州(今湖南沅陵)、沅州(今湖南芷江)趋贵州,并经普定(今贵州安顺)、普安(今贵州盘县特区)进抵曲靖东北之白石江。 白石江上,大雾之中,前元梁王把匝剌瓦尔密遣精兵扼守江岸。傅友德督将士正面佯攻,另遣奇兵暗从下游渡江,绕至梁王军阵后,守军见势惊乱,沐英乘势率军渡江,大败梁王十余万精兵,俘部将达里麻以下二万余人,占领曲靖。洪武十五年闰二月,攻克大理,段氏就擒,至此平定云南全境,建立了云南都指挥使司和云南承宣布政使司,管理云南军政事务,并于军事要冲地区,设置卫所,屯兵戍守。至洪武十七年三月,傅友德、蓝玉率征南大军班师回朝,留沐英镇守云南。 而蒋钦的家便在白石江畔,本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因元末战乱,携幼子蒋钦从中原逃战祸来到云南,凭着自己的双手开垦了几亩荒地,勉强算是安定下来,还给他添了一个妹妹。谁知白石江一战,他年老的父母双亲,还有十五岁的妹妹,尽都因那一场大战,尽数枉死。 自家人死后,他便再没有自己的家,只好回到师父、五毒教上任教主阿丽姆身边,作为五毒教主的三弟子,一个人住在一座冷清清的竹屋里,平日里大部分时间都在教中,因为他除了在教中之外,无处可去。他本就话不多,父母死后,更是寡言少语,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他不知道到底是梁王还是傅友德沐英的兵卒杀了自己的全家,只知道他们都是自己的仇人。如今梁王已被灭,傅友德他们班师回朝,只剩下沐英被朱元璋下令镇守云南。 “何兰花活不了多久了,你这个时候去中原,等你回来,哪里还会有你当上教主的机会?”空空的竹屋中,突然传来一个男人冰冷的声音,角落的暗处,慢慢走出来一道黑影。 “我听说丽娜去中原是去找大师姐的,不知道教主要她把梅罕找回来是要干什么。”蒋钦继续自顾自地说话。 “自然是想让梅罕回来当教主。呵呵,在何兰花心里,你永远都没有任何当教主的机会,恐怕她宁愿将教主之位给你那个小师妹,也不会给你的。”黑影冷笑着。 “我不想当教主,我也当不了教主。”蒋钦手上不停,摇了摇头。 “你不想报仇么?如果你当上了五毒教的教主,便能掌握一大股力量,不是能更好地帮你报仇吗?” “我已经帮你联络了西浦和摆金,他们也答应与你们一起举事对付沐英,你们还要我做什么?”蒋钦提高声音道。 “呵呵,不是我们要你做什么,是你自己想做什么,想报仇,你只能和我们合作,只有咱们联合起来,臻洞、西浦、摆金、摆榜,四处一起举事,方才能有成功的机会。而你自己,如果能当上五毒教的教主,便又能够再举一旗,你难道不想亲手为你父母报仇吗?”黑影冷笑道。 “……你上次说天一盟里有个五毒教的人,是梅罕吗?”蒋钦微一迟疑,又问。 “我一直都在外边,回总坛少,只知道总坛有个五毒教的人,是个女的,但不知道名字。”黑影道。 “说不定就是梅罕,丽娜才去中原大半年,再说她还小,应该不是她。” “呵呵,如果真的是梅罕,那她若是回到云南,五毒教教主之位,你就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了。”黑影循循善诱。 “……我想想吧,先找到小师妹再说。”蒋钦的心很乱,一时下不了决心。他本就不是一个杀伐果断的人,做事情总是有些犹疑。 “你到了成都之后,可以到这个地方去找这个人。我也会把你的事飞报给大长老二长老的。如果需要,你可以找我天一盟帮忙。”黑影递过来一张纸条。 蒋钦略一迟疑,接过纸条,也没去细看,随手放入怀中,继续收拾包袱。 “你好好想想吧。”一句话过,黑影慢慢又隐入黑暗之中,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 大明洪武十九年正月初六,晴,但四下里仍是白雪皑皑,太阳下照得格外眩目刺眼。 风不大,并不感觉到如何寒冷刺骨,反而透出一股子清新之气,在雪地里纵马而驰,的确能让人感觉到精神一振,神清气爽。还在新年之中,各处乡村野镇的乡民仍都沉浸在过年的喜庆之中,各家各舍大都贴上了春联门神,不时还能见到大户人家挂在大门外的红红大灯笼,红色映着雪色,让人从心里涌出一股子喜庆精神劲儿,仿佛一下子融进了百姓家中的那种喜洋洋的感觉中,化成了不论贫富各色人家桌上摆着的冒着的热腾腾暖洋洋热气的碗碟。 一大早,唐家堡正门吱呀一声打开,男男女女十余人出得门来,本来冷冷清清的大门外顿时显得热闹起来。 领头的一位老者对着两个书生模样的少年抱拳道:“朱少侠,上官少侠,此去一路顺风。”又对一位劲装打扮的年轻姑娘道:“玥儿,你多次行走江湖,爹爹倒并不担心,只是和朱少侠他们一路,你可得收拾一下你的脾性,不可任性胡为,多多请教两位少侠,听二位少侠教诲,知道吗?若是任性坏事,我和门主都不会饶你。” 那姑娘嘟着嘴道:“知道啦,知道啦,都说了多少遍了,奶奶说了你又说!”一句话惹得众人一阵哄笑,弄得那姑娘很不好意思,嗔道:“笑什么?不许笑!”那姓朱的公子笑道:“好好好,不笑就不笑!”故意装着板起脸,结果弄得众人笑得更厉害了。连本来并未有多少表情的那位姓上官的少年也不禁露出微笑。 这正是朱文琅、上官灵、丽娜、唐玥及丫环唐佩儿等人离开唐门欲往成都,查看腊月二十三日发生的灭门命案,唐延雄唐延虎唐剑等人出门相送。 那唐延雄正是唐门长门长子,唐家堡堡主,唐玥之父,唐延虎与唐剑等人则因唐门新年比武一事与朱文琅上官灵二人打个旗鼓相当,生出惺惺之意,反觉亲近,那唐剑更是唐玥的同胞长兄,一早便来相送,至于唐门门主沈园雪则因前日朱文琅已向她辞行,故未再前来。 五人向唐延雄等人抱拳告辞,接过下人牵来的马匹,翻身上马。五人的坐骑本就是都是良驹骏骑,在唐家堡又给照料得草料充足,风雨不沾,已是精神奕奕,膘肥脚快,微微一催便撒开欢地往前跑,三十几里的官道一晃而过,不过一个多时辰,便已回到巴县县衙。 第67章新鲜热辣 第67章新鲜热辣 那巴县县令徐士群早已率了一大堆人等候在县衙门口,看到朱文琅等五人的马近,就地拜下:“巴县县令徐士群恭迎钦差朱大人。”站在后面的衙役仆从也都随同跪下。 朱文琅连忙下马扶起徐士群:“徐大人快起,我早就说过不用如此大礼,我也受不起,这叫我如何敢当?” “朝廷法度不可轻废。再者朱大人怒杀王思进,为民除害,下官这一拜也是替巴县的黎民百姓而跪的,朱大人切莫推辞。”徐士群伏地再拜。 朱文琅大为感动,道:“王思进为害地方,死有余辜,我杀他也只是一时义愤,幸好皇上还没骂我。徐大人还是快请起吧,各位都请起,请起。我此次只是路经此地,马上还要去往成都,你就不用来回奔忙了。” 无论是去往唐家堡途中与陈川官的聊天,又或是在唐家堡中与唐门中人闲聊,提及这巴县县令徐士群,都说他虽算不上什么能吏,但对百姓而言已算是比较爱护的了,就算是有些小聪明,至少不存在多大的贪污行弊之事,算不上贪官恶官,这也已算难得,不可过于强求。大明的百姓久经战乱,所求不多,能有几天平安日子过,地方上的父母官又还算尽职,便已是天大的福分了。 “对了,徐大人,我此次只是路经此地,暂时歇一下马,你再请一位临摹的高手过来,上次我说的戒石碑,皇上有御宝,要重刻一下。另外,麻烦再给我们几人的马喂点草料,一柱香之后我们便要出发,直往成都。”朱文琅想起朱元璋的那十六个字御书,道。 “下官遵命,马上就办,马上就办。”徐士群忙应声拜倒,站起身来便过来牵朱文琅的马绳。 “不用不用,抓紧办去吧。”朱文琅哪会让徐士群替自己牵马?忙阻止道。 “是是是,钦差大人请。”徐士群忙应声,侧身引朱文琅等人入县衙,又朝旁边站着的师爷打个眼色,那师爷会意,抓紧准备去了,他自己本就擅长书法丹青,倒是无需再另外找人,直接准备笔墨纸砚即可。 待朱文琅等五人入得县衙,安排好衙役照料马匹,师爷已过来说是准备好。朱文琅将洪武皇帝朱元璋的御书黄绢取出,徐士群连忙下拜,恭恭敬敬地三叩首,方才小心地接过黄绢,交给师爷,师爷便在不远处的书案上研墨临摹。 不过半盏茶时分,临摹完毕,师爷将黄绢双手托着,恭恭敬敬交还给朱文琅,众人来到书案前看,临摹出来的字与黄绢上几乎一模一样。 “师爷好手段。”朱文琅点点头,将黄绢重放回怀中:“既是事毕,我等这便起程去往成都。” “钦差大人,钦差大人,成都路远,何不用过晌饭再走?”徐士群忙劝道。 “不用了,离晌午还早,我们路上吃,成都那边有要事。徐大人,你身为巴县父母官,把心思放在治理地方上,尽心尽职,便是巴县百姓之福,无需在意这些客套虚礼。告辞了。”朱文琅的话中充满了官威。 徐士群其实心中也有纠结。 朱文琅是钦差不假,圣眷正浓,或是能搭上这条船,日后自然有天大的好处。但看这朱文琅,年轻气盛,连一州知府王思进都敢一掌而毙,先斩后奏,杀完了再告诉皇上,绝对是个胆大包天的主儿,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事来,虽说此时对徐士群还算和气,但如果万一巴结不上反而无意中得罪了,一掌把他也给毙了,那也并不比杀死一只蚂蚁严重多少,他徐士群可就冤到家了。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这伴钦差和伴虎看来也差不了多少,老虎和狮子的区别罢了。故而徐士群内心之中,也是希望这尊瘟神走得越远越好,故而嘴中百般挽留而已,看朱文琅去意已决,便就坡下驴,心中松了口大气,脸上却作依依不舍之状,恭祝钦差朱大人一路顺风,为朝廷早立新功。 离开巴县县衙,四人一路南行,慢慢放慢马步,并骑而行。走得不远,唐玥突然冒出一句话来:“这些当官的,没有几个好东西,一个个看见上司不是拜啊就是叩头的,一脸的奸笑,跟见了亲爹似的,欺压百姓的时候,倒一个个都是好手!比催命的鬼还厉害。” 朱文琅正百无聊赖地四下看着风景,听见这话,有意逗她:“那我也不是好东西了?我是钦差呢,可是不小的官呢。” 唐玥顿了一下,白了他一眼,道:“你?你……你也好不到哪去!”说罢脸一红,催马快跑几步,跑到前面十多丈远,又放慢下来。 “玥姐姐,等等我。”旁边的丽娜连忙赶上去。 丽娜在五毒教中本就是上代教主阿丽姆最小的徒弟,现任教主何兰花的小师妹,几位师姐师兄全把她当宝一般宠着,她也习惯了一堆哥哥姐姐的日子,虽说也顽皮捣蛋,但总是习惯于听哥哥姐姐的话。在唐家堡这段日子,住在内院之中,天天与唐玥见面,早就熟悉亲近,每天说话聊天,便将唐玥也当成了姐姐一般,唐玥也喜欢她那天真烂漫的开朗性格,两人相处得就跟亲姐妹一般,反倒与朱文琅上官灵两人说话少了许多,有时偷偷看朱文琅的眼神中,也有了些异样的色彩。 朱文琅看了一眼上官灵,只见上官灵也正好朝他看来,眼里满是笑意,两人目光一碰,都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弄得旁边的唐佩儿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叫了声“小姐!”,也催马前行追上唐玥和丽娜,三女在前并排而行,两男在后,不急不慢地继续朝前走。 这日,四人到了一个叫桃花镇的镇子,寻了一家客栈打尖住宿,唐玥丽娜和唐佩儿三人共住一间屋子,朱文琅则和上官灵一个房间。 刚安顿下来,唐玥三人便来到朱文琅他们房门口。 唐玥叫道:“上官灵,要不要出去吃东西?”出门在外,又都是年轻人,不用这么客套,唐玥对朱文琅和上官灵早就直呼其名了。 唐佩儿则拘泥于自己的丫环身份,仍是朱公子、上官公子地称呼。至于丽娜,仍是原来的文琅哥哥、上官哥哥。 “当然,我肚子早饿瘪了。”不待上官灵回答,朱文琅便抢着答道。 唐玥白了他一眼,径直又问上官灵:“我又没叫你,上官灵,我和佩儿出去吃,你去不去?”唐玥抢白道。 上官灵含笑看着朱文琅,道:“不在客栈里吃么?唐姑娘。” “客栈里的有什么吃头?我们出去吃小吃。” “对啊对啊,上官哥哥,刚才进镇子的时候我看了,街上好多好吃的。”这是丽娜的声音,她对于好吃的东西是一点免疫力也没有的。 “去去去!都去都去!木头,你不去我去了哈。”朱文琅自然知道是唐玥故意找他的碴子,却也笑嘻嘻道,心中却是暗骂一声:“臭丫头,又惹我。” 唐玥哼了一声,一甩头转身便往外走,丽娜和佩儿连忙跟上,朱文琅冲着上官灵做个鬼脸,一笑,也出去了。 上官灵无奈地笑笑,摇摇头,一摆手,也跟了出去,反身将房门锁好。 唐玥一出客栈便往右走,头也不回走得飞快,弄得丽娜一路小跑跟着直叫:“玥姐姐,玥姐姐,慢点啊,文琅哥哥他们还没出来呢。” 唐玥显是对路径十分熟悉,七弯八拐的转了好半天,终来到一家门店前,一头钻了进去,佩儿快步跟到那店前,一个劲回头挥手招呼后面的上官灵和朱文琅:“快点快点,上官公子,朱公子,就在这。” 朱文琅过来一看,原来是个小小的门店,门前挂着一块幡旗,一个锅盖大小的黑黑“冯”字绣在沾满油污的旗子上,看来好几年都没洗过,木屋也已发黑,都不知道多少年了。 朱文琅两人踱步便朝里走,只见唐玥丽娜两人早已坐在屋中的一张八仙桌旁,屋里很小,只能放下四张八仙桌便已经满满当当的了,不过让朱文琅颇为奇怪的是,每一张八仙桌的正中都有一个头大的洞,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不过朱文琅不及多想这个,摇了摇扇子,望着唐玥笑吟吟道:“跑到这儿来干嘛?” “你不是想吃川菜吗?”唐玥白了他一眼:“这儿的川菜是桃花镇里最地道的,要不要尝尝?” 朱文琅心知这唐玥说不定又会捣什么鬼,正想领教领教她的手段,便也笑道:“好啊好啊,我正想好好尝尝呢。” 唐玥狠狠盯了朱文琅一眼,心道:“等会就让你好看!”手上却是一拍桌子,高声喊道:“老冯!” “来了来了!”从里屋跑出来一个半白头发的老头,身穿一件粗布灰衣,还围了一块围裙,照样已是斑驳油污不堪,还不停地拿起围裙来直擦手,一边擦一边道:“哟,唐姑娘啊,好久没来小店了,吃点什么?还是水煮鱼?” “嗯,来盆最重的。再加碟子泡菜,一壶酒。”一边说一边斜着眼看了一眼朱文琅,透出一股捉弄的眼神。 本来朱文琅还以为唐玥会有什么阴谋,但看那出来的老冯之后却知不是。虽说老冯似乎和唐玥颇熟,但这也可能是因为以前唐玥经常来的缘故,不足为奇。看那老冯头发发白,面相忠厚,行动间没有丝毫会武功的痕迹,完全是个普通人,身上还散发着一种浓烈的油烟味,看来不像是假装的,朱文琅一时不知唐玥弄什么名堂了,只好打定主意静观其变再说。 便在此时,上官灵也已走了进来,最后才是去拴马的唐佩儿,都在八仙桌旁坐了下来,唐佩儿道:“小姐,又吃水煮鱼啊?” “是啊,老冯这也就能吃这个了,别的没什么特色。”唐玥顺口道,肚子里却是打着鬼主意,朱文琅分明看到她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上官灵心知必定有事发生,只是含笑坐着不作声,听凭朱唐二人行事,看到底这两个冤家能闹出什么事来。 “佩儿,一会你来舀辣椒,我先去盛饭!”唐玥眼睛里透出一丝狡黠,站起身道,进到里屋去了。朱文琅总觉得有圈套,但也不动声色,看这唐玥能弄出什么名堂来。 “哎。”唐佩儿答应了一声,取过炉上温着的酒壶,分别给四人倒上一杯酒,一边倒一边念叨:“上官公子,朱公子,丽娜,小姐。”并没有给自己倒酒。 不一会,唐玥果然端了一个木盘出来,盘中放了五碗白生生的米饭,给上官灵、朱文琅、丽娜和唐佩儿一碗一碗放好,最后一碗则摆在自己的座位前,将木盆顺手放在身后的另一张八仙桌上。 朱文琅静静地看着唐佩儿倒好酒,抬头望着唐玥道:“怎么着?唐大小姐?这顿饭有什么别的意思吗?” 唐玥没好气答道:“你以为有什么意思?好心好意请你吃地道的川菜,怎么?不领情?不吃拉倒,你自己回客栈去!我请上官灵吃!” “吃吃吃,唐大小姐请客,我受宠若惊,哪能不吃啊?就算是放了毒药我也吃!”朱文琅嘻嘻一笑。 “毒药?就你?给你下毒我还嫌浪费呢,你爱吃不吃,怕了你就别吃。”唐玥撇撇嘴。 “怕?这有什么怕的?再说了,你唐大小姐的饭,就算毒死了,也是个风流鬼,当然要吃,嘿嘿。” “朱公子,上官公子,这水煮鱼很辣的,又烫,一会慢慢吃,试着点,辣着了肚子很难受的。”唐佩儿好心提醒。 “就你多嘴,反正菜上来了,别人爱吃不吃,要你说?”唐玥白了唐佩儿一眼。 “哈哈,我就看看能有多辣,来,来来,木头,丽娜,吃,咱们吃。”说着朱文琅便朝桌上的泡菜夹了一筷子,送到嘴中。“嗯,不错不错,味道不错,清爽嫩脆。”一边说一边用筷子连连指指那碟子泡菜道。 “嗯,这是泡菜,我们云南也有,不过比这个要酸,没有这个脆。”丽娜也吃了一口,她出来大半年,自然早已吃过川菜,再说川菜与云南那边的菜味道还是比较相近的,丽娜很喜欢吃。 上官灵也尝吧了一口,点点头:“嗯,确实不错,多谢唐姑娘了。” 朱文琅又喝了一口酒,这酒是唐佩儿倒上的,朱文琅倒不虞唐玥捣鬼:“这酒倒是一般,比宫里的差远了。” 上官灵闻言笑道:“那当然了,宫里的都是进贡的酒,哪能这么比?” “四川地远山高,比不了你那京师大地方,有这酒就不错啦,别得了好还卖乖,不喝拉倒!”唐玥撇撇嘴扬声道。 “喝酒喝酒。”唐佩儿连忙打圆场。 几人正说话间,老冯已端了一个铜盆出来,正好放在八仙桌中间的孔洞里,朱文琅这才知道那洞是干什么用的,眼见着这铜盆分明就和客栈里的净脸盆一般大小,只见里面分明是一盆的油光发亮的干辣椒,发着暗红,在这冬日里腾腾地冒着热气,显是十分地烫,果然听那老冯说:“客官们慢用,小心烫着。” 唐佩儿果然拿起桌上的勺,将浮在上面的一层辣椒舀去,下面便露出了一层的半透明的油,晶莹发亮,香味愈加浓烈,闻起来便觉胃口大开。朱文琅则和上官灵一起停下筷子等着唐佩儿捞完。 “怕辣就别吃啊。”唐玥一边说一边端起饭碗。 “呵呵,不怕不怕,少爷我怕的东西少,酸甜苦辣啥没吃过?老虎狮子啥没碰过?不像有些人,见着老鼠都会吓得尖叫。”朱文琅故意扬声道。 “你说清楚,谁怕老鼠了?”唐玥一瞪眼。 “玥姐姐,你怕老鼠啊?”丽娜吃惊问道。她自小在五毒教修习,五毒之中哪样不是那种又凶又恶的虫子毒物什么的?连蛇都是常玩的玩具,老鼠根本就上不了台面,她自然不怕老鼠,也奇怪唐玥为何会怕那种小东西。 “没有没有,我说的别人,不是说你唐大小姐,你唐大小姐独闯江湖,哪会怕一只小小老鼠?是吧?你看桌子底下这么一只大老鼠,你唐大小姐看都不看一眼,根本算不上什么,是吧?”朱文琅嘻嘻一笑。 未等朱文琅说完,唐玥已是陡地站了起来,退后一步,往桌下看去,连唐佩儿也是蹭地一下跳了起来,仿佛被烫了一下一般,差点把凳子也给碰倒了。 上官灵也好奇地往桌下看去,哪有什么老鼠的影子? 唐玥这才知道上了朱文琅的恶当,狠狠瞪了一眼一脸坏笑的朱文琅,一声不吭地重新坐下,端起饭碗扒饭,唐佩儿也心有余悸地坐下,一边坐还一边不时往桌下看一眼,生怕真的突然窜出一只老鼠出来。只剩下丽娜坐在那,看着两人吓成这样,觉得实在是有些大惊小怪。 突听得两声细响,唐玥突地尖叫起来,呸呸两声将满口的米饭忙不迭地吐了出来,看了看自己的碗,陡地盯着朱文琅怒道:“你!” “呵呵,不好意思,刚才没注意,拿错了,把你的饭换了一下,没想到我们唐大小姐还有这别致的爱好,喜欢往饭里面放点沙子,佩服佩服。” 上官灵恍然大悟,原来唐玥想捉弄朱文琅,在里面盛饭时往朱文琅的饭里加了沙子,哪知朱文琅鬼精灵一个,早知唐玥可能会在饭里弄鬼,便有意说起老鼠,乘着各人往桌下看时,将自己和唐玥的饭碗换过。他也不知唐玥到底弄的什么鬼,总之换过没坏处,此刻才知唐玥居然故意往饭里放了沙子。 上官灵反应过来,实在控制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唐佩儿则忙着替唐玥擦拭吐在身上的饭粒残渣,唐玥瞪着朱文琅,心中恨极。 唐玥知道是自己先捣鬼的,朱文琅只不过是让她自己中了自己的圈套而已,一时说不出话来,“哼!”了一声,一甩手拨开佩儿的手,蹭地站起身来,拍拍身上,又钻进里屋,不一会又端出一碗饭来,恨恨地坐回自己的位子,一声不吭地吃饭。 朱文琅本来只是看着唐玥坏坏地笑着,见唐玥居然忍了下来,略有些吃惊,一时也觉自己有点点过份,看了一眼上官灵,苦笑着摇摇头,一样端起饭碗,这碗饭是唐玥原来准备自己吃的,自然不会再有什么问题。朱文琅眼睛望着只顾埋头吃饭的唐玥,顺手夹了一块鱼肉,也准备吃饭。 刚吃了两口,突听得朱文琅大叫一声,抛下饭碗,忙不迭地吐出嘴里的一口鱼。 上官灵和丽娜唐佩儿正津津有味地吃着鱼呢,见朱文琅如此,愕然地抬起头望着朱文琅,只见朱文琅伸着舌头,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不住地吸气,还用手急速地在嘴边扇着。东张西望地四下张望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第68章布政大人 第68章布政大人 上官灵这才明白朱文琅是辣着了。 原来唐玥唐佩儿本就是四川人,而上官灵是山东人,也算是能吃一些辣椒的,丽娜更是习惯了云南菜,也是辣的。而朱文琅却是直隶人,在京城中生活了许多年,那边的菜颇为清淡,略带些甜味,极少吃辣。本来出京城也有好几个月了,朱文琅也算略适应了一些各地的口味,但一般在客栈之中,客栈见他们说的一口官话,也有意识地炒得不辣一些。在唐门之时,唐延雄又特意找了京师和山东的两个厨子,弄些合朱文琅他们口味的菜。故而一直以来,朱文琅也只能略吃些辣而已。 这回到这偏僻小店,唐玥有心之下又叮嘱老冯弄得格外“重”些,结果这盆水煮鱼便格外地辣,麻椒花椒的也放了一大把,泛着一股子浓郁的麻香味。朱文琅刚让唐玥作茧自缚,见着她忍下来又有些奇怪,只顾注意着她,吃鱼的时候便没怎么留意,又觉得香,一连吃了好几口鱼,开始还没觉出来,过了一会才觉得又麻又辣的感觉上来,突然便感觉着辣得钻心,舌头已是麻了,忙不迭将嘴中的鱼吐出,不住吸气吐舌头,到处找茶水去辣。 上官灵见朱文琅也吃亏了,又哈哈大笑起来,丽娜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笑得朱文琅瞪了他们一眼:“笑什么笑!”不过因为正吐着舌头,说得含混不清,又急急忙忙找水。唐佩儿也帮着东张西望四下给朱文琅找茶水漱口。 唐玥抬起头见着朱文琅的狼狈相,辣得满头大汗,都快跳起来了,就跟烫了猴毛的猴子一般,也不禁“扑哧”一声转怒为笑,转身从身后的八仙桌上将茶壶递了过来,佩儿连忙拿起一个杯子倒了一杯茶,递给朱文琅,朱文琅一把抢过急不可耐地一口喝了下去,“哇”地一声又吐了出来,原来那茶还没凉下来,这么一大口含在嘴里,又把朱文琅烫个够呛,这下又麻又辣又烫,真个将朱文琅整得一头大汗,连眼眶子周围都是汗水,鼻涕眼泪都出来了,还在不住地吐舌头,狼狈不堪。 唐玥也恍然反应过来,也是捂着嘴哈哈大笑。 旁边的丽娜一边笑一边起身跑进里屋,很快便拿了个竹筒舀勺出来,里面是满满一勺水,朱文琅正着急呢,见了水连忙接过来,先试一口,冰凉冰凉的,大约是井水或是河水,也不管不顾了,只要是凉的便成,咕嘟咕嘟便喝了好几大口,又含了一大口在嘴中,腮帮子上鼓起好大一块:“还是丽娜妹妹对哥哥好。”却因为嘴还麻着,这话说得谁都没听明白。 “活该!”唐玥轻轻叫了一声,不过看着朱文琅的眼神中却满是笑意,丝毫也没有原来那种厌恶挑衅的味道。“吃不了还非得这么吃,辣死你活该。” “我哪知道这么辣?”朱文琅刚大声喊冤,又忙着喝水。 旁边的丽娜早已笑得肚子都疼了,唐佩儿也是一边笑一边替朱文琅抹去衣服上沾上的水迹。 忙了好半天,朱文琅总算感觉好些,慢慢安静下来,重又坐回桌前,继续吃饭,却是死活再也不敢再吃一口那诱人的水煮鱼了,只是拿那碟子泡菜下筷子。 几人吃完晚饭,找老冯结了帐便一同回客栈,朱文琅嘴中虽然不辣了,但那种麻麻的滋味却仍是极不习惯,总是不住地唾沫往外吐,弄得唐玥皱眉道:“喂,你斯文点行不行?有你这么吐的吗?” “这怪我吗?你们这鱼又辣又麻的,我现在还是一嘴的麻,没一点感觉。”朱文琅没好气地又吐了一口。 “嘻嘻,谁叫你逞能了?自讨苦吃!”唐玥哪会服输?自然反唇相讥道。 ++++++++++ 如此行得数日,朱唐二人之间那种打打闹闹的情况慢慢减少,再加上有天真活泼的丽娜看见新鲜玩意时不时的惊叫,同行的几人也终于开始有说有笑起来。 朱文琅依旧是那副猴儿本性,一会开开玩笑,一会说几句怪话,弄得三女笑个不住,唐玥也慢慢习惯了朱文琅那种吊儿朗当满嘴胡掰的懒散嘴脸,看惯了那副似笑非笑的浪子模样。 只有上官灵依然是什么时候都是那么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大家风范。有时唐玥看看前面并骑而行的两个人,心中暗想:“这么两个人,一个跟小混混一样,骑在马上都是东倒西歪没个样子的,一个却是永远危襟正坐,说话行事沉静,天差地远的两个人,根本就是两个极端,却偏偏走到一起,还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而且说话做事也那么默契,这也实在是奇妙得紧了。” 一行人打打闹闹地斗了十来天,四人终于来到成都府。 成都府地处蜀中腹地,早在殷商晚期至西周初期,成都一带已经成为古蜀王国的中心都邑所在。秦设蜀郡于成都,太守李冰督造都江堰,使整个川蜀平原成为沃野千里的粮仓。汉朝时置为益州,元至元二十三年(1286年),设成都路总管府,为四川等处行中书省首府驻地。洪武四年,朝廷设立四川承宣布政使司,以成都为行省首府,朱元璋封其第十一子朱椿为蜀王,洪武十五年建蜀王府于成都。只是朱椿常年留在京师,一直没有来成都就藩。 故而如今朝廷在四川的民政,以洪武十年升任四川布政使的朱守仁为首,军备则以洪武十五年就任四川都指挥使的宁正为首。至于四川的镇边大将,乃是宋国公冯胜,便如镇守北疆的魏国公徐达一般,替大明镇守四边疆界。只不过宋国公冯胜大多时候都在京师朱元璋身边,随时参与朝廷大政,留守成都的是冯胜的副将瞿能,宁正与其同归宋国公冯胜管辖。 瞿能之父瞿通乃凤阳卫指挥使,也是朱元璋的亲信大将,通善长枪,号长枪千户,累立战功,却在洪武十六年时不幸辞世,葬于瑶英山下(今合肥市长丰县岗集镇卧龙山东)。瞿能子承父业,接继官爵,随宋国公冯胜镇守四川,乃是从二品的镇边大将。 ***********史实贴片:******* 【朱守仁】====朱守仁(?~1404),字元夫,直隶徐州人,官至太仆卿,开创明朝马政。洪武十年(1377),因为官干练,升任四川布政使,治理地方崇尚简约严厉。 【宁正】====宁正(1338~1396),凤阳府寿州(今安徽寿县)人,明朝开国功臣,军事将领。宁正性格沉着有胆略,跟随徐达、常遇春、沐英等明朝开国名将立下不少战功,官至荣禄大夫、右军都督府左都督。洪武十五年(1382),除四川都指挥使。河西土官、故元左丞剌瓦蒙藏卜等来降,唯松州、茂州等地的西羌未附,宁正调兵讨之,擒贼首杨知府。 【冯胜】====冯胜(?—1395年),初名国胜,又名宗异,凤阳定远(今属安徽省)人,郢国公冯国用的弟弟。明朝开国名将。洪武三年(1370年),又与大将军出西安,直捣定西,击败扩廓帖木儿,因功授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右柱国,封宋国公,授予世袭凭证。 【瞿能】====瞿能(?―1400),合肥(今安徽合肥)人。父瞿通,明朝开国将领,佑朱元璋建立大明王朝,授官明朝四川都指挥使。瞿通因年老体弱,伤病复发,不幸辞世,按明朝军队世袭制度,瞿能子承父业,接继官爵,以四川都指挥使(正二品)走马上任。在蜀期间,与布政使司、按察使司相处融洽,使巴蜀之地政令通畅,民心大顺,从此四川政权稳固,军民团结。 ****************************** 这次朱文琅是奉旨来了解腊月二十三在成都府发生的灭门命案,因此进了城中,首先便找布政使衙门。 布政衙门位于城南,远远便见到门口有两个大石狮子,门楼上挂着两个大灯笼,朱红铜钉木门,比之巴县的县衙气派得多,门楣上挂着一块大匾,上书几个大字“四川承宣布政使司”。门口还有两个衙役打扮的差人,只是拢着袖不停地跺着脚。 朱文琅四人慢慢放马过去,在大门外翻身下马。朱文琅上前问道:“敢问这位大哥,这里可是成都布政衙门?” 那两个衙役见来了生人,齐齐朝他们看去,其中一人甚是精干,上前问道:“这里正是四川布政司衙门,敢问几位?” “烦请通报一下你们布政使朱大人,就说朱文琅求见。”朱文琅见对方客客气气,心生好感,也客客气气地说。 “请公子稍待,小人这就去禀报。”说罢,其中一人便急匆匆地把朱红大门推开一条缝闪了进去。 “这位差大哥人还真挺不错的。”唐玥在后面赞道。 “呵呵,这位姑娘过奖了。我们老爷早有严命,对所有来客都须以礼相待,不可轻忽怠慢,不可盛气欺人,否则重罚不饶。再说了,来这里的都是达官显贵,我们做下人的也确实得罪不起啊。”余下一人一边还跺着脚呵着手一边笑着说。 几人正说着话,只见哗啦啦朱红门大门洞开,一个官员率了三五十人齐齐涌出,那为首官员看见朱文琅几人,一拱手,朗声道:“四川布政使朱守仁恭迎钦差朱大人!”。后边的官员则纷纷低头躬身 门外仍然呆站着的那个差役听到此话,“钦差!”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朱大人好,朱文琅冒昧拜访,打扰朱大人了。”朱文琅上前一步,亦是拱手致礼。四川布政使乃是朝廷正二品的封疆大吏,朱文琅不过就是个锦衣卫千户,比之朱守仁差了好几级,朱守仁如此大张旗鼓地出门迎接,已是相当客气,不过是看在自己有钦差的名号,但如果朱文琅不将圣旨取出,他是无需下跪迎接的。 “下官不敢,钦差大人前来,下官未曾远迎,望钦差大人恕罪。” “朱大人不用多礼,朱文琅来得匆忙,和朱大人无干。朱大人请。这位差大哥也快快请起。”朱文琅一边虚扶一下差役,一边将手一让。 唐玥是第一次见着地方官员迎钦差的场面,虽知朱文琅是个什么钦差,但毕竟没见过这等场面,也不知道这钦差到底能有多大的排场脸面,反正在她眼中朱文琅不过是个可恨的小无赖而已,至于钦差不钦差,和她实在是没有任何关系。此时见着一个穿着官员服饰的人居然恭恭敬敬地拜倒在这臭小子面前,高呼迎接钦差大人,震愕之余,也实在是觉得怪异别扭,只是呆呆地站在后面看着。唐佩儿虽对朱文琅并无嫌恶的感觉,但身为下人,也知有些场合是不能乱说乱动的,此时更是在后面牵着马静观而已。 朱守仁前头带路,随行各员纷纷侧身让开,任朱文琅和朱守仁一前一后朝内走去。早有差役上来接过上官灵等人手中缰绳。 上官灵、唐玥等四人也知此等官场场面,不宜多说话,只紧随着众人进了布政使衙门,倒是丽娜满脸好奇地四下张望。 宾主在正堂中坐定,布政使朱守仁首先开口道:“朱大人到此之前,本官已接到何文灿何大人书信,说朱大人奉圣上钦命,可能会来成都查问此案。此案由布政使衙门的左参政郑如宗郑大人主办,下官早已知会郑大人,此案有关案卷都已准备齐备,现场已派兵丁看守,被害张家尸首也停放在仵作房内待勘,目击乡民收押在牢内,专候钦差大人提审,诸事均已齐备。方才下官已派人知会郑大人,大约再过盏茶工夫便应可过来。” “朱大人办事果然干练,朱某佩服。只不知朱大人能否略略说说对此案有何高见?”看这布政使朱守仁不过是在差役进门禀报,自己出门迎接朱文琅的这么一小会便已将诸事安排妥当,怪不得能邀圣眷得封封疆大吏,治理川蜀一省,不愧为一方能吏,朱文琅叹服道。 “实不敢当钦差大人‘高见’二字。仅就本官所知,此乃一桩灭门大案。张家乃是成都西边的嘉定府治下,邛县县境的一户人家,家道殷实,已传有十余代,数百年之久,乃是当地望族,祖上在唐宋年间曾出仕,在朝廷任二品大员。前元朝避祸,隐居乡野不出,乐善好施,乃是当地名望缙绅,少与乡邻争执,却不料遭灭门横祸,全家五十三口无一幸免,尽遭诛戮,断首断足,死状奇惨,还有女眷惨遭贼人强暴。贼人本还想焚屋灭迹,为乡邻发觉,群起灭火,遂落荒而逃。我川中史上从未出过如此大案血案,朝廷震惊。至于命案具体细节,皆是郑大人经手,因此本官也并不十分清楚。稍待郑大人前来,钦差大人一问便可详知端的。” 朱守仁虽说自己并不主办此案,却也把整个案情说了个大概,描述得十分清楚,上官灵经历过曲阜命案,本已有思想准备,却也听得色变,至于丽娜唐玥唐佩儿三人,早已听得花容失色,感叹不已。 朱文琅正待开口,忽听得有衙役来报:“左参政郑大人到。”在座诸人连忙站起身来,迎到正堂门口。 果见一个身着绯色三品服饰的官员提着袍角急匆匆地冲入布政使衙门,直奔正堂而来,见那朱守仁陪着一人迎在正堂门口,便知定是钦差大人,急抢几步,在正堂外石阶前拜倒,嘴中高呼:“四川承宣布政使司左参政郑如宗,拜见钦差大人。”他虽说是三品,品级比朱文琅也要高,但毕竟堂上还有他的上司,布政使朱守仁,这一拜是说得过去的。 “郑大人快快请起,不必多礼,请堂内说话。”朱文琅虚扶一下,侧身将手一让。郑如宗这名字朱文琅听起来有点耳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听过,却也不及多想,便请郑如宗进屋。 郑如宗低着头进得屋来,随朱文琅和朱守仁等人进得正堂。 朱文琅转过身来,郑如宗把手一拱,正要重新见礼,眼睛一看朱文琅,却是愣在当场,双膝一软,重又拜伏在地:“原来是恩公!” 这一声“恩公”也让朱文琅回想起来,原来那郑如宗便是自己在济宁府城中,力阻惊马救下的那个老者。 朱文琅当时还觉得此人温文有礼,是个饱学之士,当日郑如宗也曾通名,自己却并未放在心上,也未曾告诉对方名姓,郑如宗才一直不知道救他的人姓甚名谁,只是恩公恩公地叫,反倒让朱文琅一点也不自然地悄悄溜了。 却不料当日所救的居然还是一个三品的地方大员,一省布政使衙门的二把手,左参政,而且数月之后居然在成都府重遇,更是无巧不巧了。 旁边的朱守仁被郑如宗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而上官灵等人也从未听说过此事,看到一个三品大员拜倒在朱文琅面前高呼“恩公”,一时醒不过神来。 “玥姐姐,那个大官怎么叫文琅哥哥为恩公?”丽娜在唐玥耳边悄悄问。 “我哪知道?”唐玥白了丽娜一眼,也是有些莫名其妙。 “郑大人快快请起,区区小事,何足挂齿,郑大人不必介怀。”朱文琅连忙扶起郑如宗。 “恩公,当日恩公救得老朽和拙荆性命,却不肯留名,让老朽十分感念啊。当日老朽便想恩公气宇轩昂武功了得,定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没想到竟然是朝廷的钦差大人,朝廷有此少年英雄,实是朝廷幸甚、大明幸甚啊。”郑如宗虽然嘴中好话一堆,不过朱文琅从他眼神中却能看出来郑如宗确实是语出至诚,也不禁心中感动。 “郑大人,莫非郑大人和钦差大人是旧识?”朱守仁在旁边听了个大概,大约是朱文琅曾救过郑如宗,但心中还是迷迷糊糊,有点狐疑,故作一问。 第69章成都遇故 第69章成都遇故 他是想打探明白一些郑如宗和朱文琅到底有过什么关系,若是关系密切,郑如宗在朝中有这样的后台,那日后自己和郑如宗相处则更需更加慎重,不可当寻常下属相待。 “是啊,我们数月之前在山东济宁府曾有过一面之缘,朱某还穿过郑夫人亲手缝制的一双布鞋呢。”朱文琅笑道:“郑大人家人都还好吧?”最后这句明显是对郑如宗说的。 朱文琅这话让朱守仁等人更是摸不着头脑。 “都好都好。多谢钦差大人记掛。”郑如宗回道,接着又向朱守仁等解释:“数月之前,老朽奉朝廷诏命,由山东迁任四川,与拙荆家人一同乘车,在济宁城中,马受惊狂奔,多亏钦差大人神功,力止惊马,免我一家倾巢之灾。事后钦差大人飘然而去,不留名姓。今日幸得重见恩公,不然老朽还不知道救我一家性命的是哪位少年英雄呢。想不到恩公不但武功卓绝,而且还是朝廷重臣,皇命钦差,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一番话出,朱守仁上官灵等人才恍然大悟。 “不敢不敢,郑大人实在是过奖了。郑大人一位三品大员,上任时却只是一家共乘一辆马车,身无长物,两袖清风,良臣风范,也实在让朱某钦服啊。”朱文琅也确实从心底敬佩这个郑如宗,至少他在皇宫中生活这么多年,还没见哪一个朝廷大员清贫如许的,更何况还是个三品的地方大员。若是旁人,四五品官员的马车只怕都比这郑如宗的车气派得多得多。 “郑大人的清名天下共知,一身风骨,两袖清风,为朝廷表率,皇上都曾为此大为嘉赏。”朱守仁在旁边插言道。 “朱某奉圣命,前来查问成都灭门命案,郑大人主管此案,不知能否略加详述?”朱文琅见寒暄已毕,便进入正题。 “此案乃四川成都府治下从未发生过的灭门大案,共被害五十三人,上至八十老妇,下至数月幼童,无一幸免。下官曾查阅成都府历年旧档,皆未曾发现过如此大案,倒是听说山东河南等地,近一两年来,也曾发生过数起灭门血案,但详情不得而知。此案受害之人乃地方缙绅,当地声名尚好,据查并无结怨极深的仇家,当不至因仇而横遭灭门。有四名妇人家眷先遭强暴,后被刀劈剑刺而亡,但从现场勘察,当为劫财而为。张家乃当地富户,案后却不见丝毫浮财,细软金银俱被劫去,暴徒还妄图焚屋灭迹,但被乡民所觉,数百乡民相约救火,将贼人吓跑,被焚房屋数间,但大部尚在,尸首等残迹被烧焦数具,余者也大部留存下来。据下官看来,贼人劫财是实,强暴只是强人顺手而为,其目标当为张家家财,至于灭门焚屋,当是不愿留下任何痕迹。” “那郑大人对此案凶犯有何看法?”朱文琅听郑如宗说得有条有理,层次分明,心道:“看来这位郑大人不但为官清正,更是一员干吏,实属难得。”又追问道。 “据下官推测,此案应非当地强人所为。从尸首所受刀伤剑伤来看,凶手定是孔武有力的江洋大盗,且为数众多,至少十数人以上。据前往救火的乡民所见,曾见十余条黑影遁往山林,大约是江湖人常穿的夜行衣。多数受害之人一刀毙命,正中要害,贼人定然武功甚高,绝非乡间混混所能为者。其余的线索尚在勘查之中,现场下官已派兵丁守卫,闲人不得靠近,尸首收进仵作房,未曾下葬,幸得冬日严寒,保存完好。此乃要案,下官也已将目击乡民收监,只是嘱咐狱卒好生照料,未叫他们受委屈。” “嗯,好,郑大人办案果然干练。不知朱某能否看看此案案卷?” “这是自然,下官已随身带来。”说罢便叫众人奉上厚厚一叠卷宗。 “郑大人好准备,知道在下要看,已先带来了。”朱文琅一边看上官灵接过卷宗,一边笑道。 “恩公过奖。”郑如宗微微站起,拱手道。 “既是如此,不知朱大人能否安排驿站让朱某住下,看看卷宗,明日我们便出发到邛县命案现场去看看,再看看那些尸首,问问收押的乡民。”朱文琅道。 “那此事便由郑大人主办,全力配合钦差大人。”朱守仁对郑如宗道。 “是,下官遵命。”郑如宗连忙应承。 朱守仁又转向朱文琅道:“驿馆早已收拾妥当,有兵丁服侍,各项用度物品俱都齐备。钦差大人和宝眷只管安住,驿馆甚大,大人的随从都可住下。” “你说……”旁边唐玥忍不住叫了一声,见场合不对,又忍住,只是用眼盯着朱文琅。 朱守仁一时不知什么地方说错话了,迷惑地看着朱文琅,又看看唐玥。 “呵呵,朱文琅只是一个人,没什么宝眷,这几位也不是我的家眷随从,都是朱某的朋友,这位是山东来的上官灵,这位是川中的唐姑娘,这位是唐姑娘的丫环,那位则是云南的丽娜姑娘。”朱文琅看着唐玥被朱守仁的话弄得满脸通红,心中有一种恶作剧的开心,不过还是笑着给朱守仁和郑如宗解释道。 “哦,本官冒昧,冒昧,几位莫怪,莫怪。”朱守仁连忙拱手行礼致歉。 上官灵根本不在乎,只是拱了拱手笑笑。 看着朱守仁道歉了,唐玥也一时不好说什么了,只还是红着脸,一时不知道气从何出,只得狠狠地瞪了朱文琅一眼,小声嘀咕:“都是你!”弄得唐佩儿和丽娜都在旁边暗笑,结果被唐玥看出眼中笑意,悄怒道:“小蹄子们,笑什么笑!”刚说完,自己不禁也轻笑出声来。 朱文琅微微笑笑,也不理她,又朝朱守仁道:“那就多谢朱大人了。一会我和敝友便去驿馆。不过在此之前,朱某还想请布政使大人借一步,单独说几句话。” 朱守仁略略一愣,看看旁边坐着的众人,可能是想到将众人赶出去不太合适,更何况其中还有随朱文琅一起来的“朋友”,便站起身来:“如此,请各位大人稍待。朱大人,这边请。”说罢,便领先朝旁边侧门走去。 朱文琅随朱守仁走到一处偏殿,朱守仁转身站定:“朱大人请坐……不知朱大人有何见教。” 待得下人奉上茶,朱守仁将下人全部打发出去后,朱文琅便将皇宫之中上官雷遇刺,天一盟做下灭门命案积财,积聚势力欲与朝廷为敌,且可能策划要行刺他与沐英的事,原原本本说给了朱守仁听,不过并没有提到梅罕之事,自然是为了安全,梅罕孤身在天一盟中,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危险。 “原来如此。”朱守仁听后,半天不说话,好一会过后才长吁一口气:“原来如此。何大人的书信之中确实提了一下天一盟之事,但语焉不详,令本官有些摸不着头脑,远不如朱大人所述这般细致……既是如此,朱大人想必早已确定成都灭门案乃是那天一盟所为,为何还要去查勘?” “朱某有九成把握此案乃天一盟所为,之所以想去看看,只是想多查出一些天一盟的线索罢了。”朱文琅道:“其实我此行成都,最重要的还是想提醒一下布政使大人,天一盟很有可能已将您列为行刺的目标,大人奉朝廷之令治理一省,肩上担子重大,务必小心防备……只可惜天一盟到底会在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行刺大人,目前还没有什么具体消息。” “多谢钦差大人提醒,本官自然会小心。不过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总不能只因为一个小小的天一盟,便要本官龟缩不出,荒了政务,这是万万不能的。再说了,我朱守仁也曾起兵江淮,破群盗驱鞑子,也是上过战场的人,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天一盟想要行刺本官,只怕也得碰上一个硬钉子。”朱守仁傲然道。 朱文琅自然知道,没有确切的消息,仅仅知晓天一盟准备以朱守仁为目标,也无从防起,此次告诉朱守仁,不过就是提醒一下,让朱守仁能有所准备,提高一下日常的防备力量罢了,想要彻底地防住天一盟那是不可能的,正如朱守仁所说,他总管一省民政,总不能因为怕死而荒废了政务,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算天一盟没杀得了他,只怕朱元璋也得赏他一刀。 “总之,请布政使大人多加小心吧。”朱文琅拱手道。 “多谢朱大人。朱大人查办天一盟的案子,在这四川行省之内,本官自当全力支持,具体便由郑如宗大人配合协办。”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朱文琅特意过来示警,官场老吏朱守仁自然也会着力示好。 “该说的都说完了,咱们回正堂?”朱文琅起身微笑道。 “好,钦差大人请。”朱守仁也站起身来。 看布政使大人和钦差大人一起从后堂出来,正堂正在等候的众人纷纷起身。 “朱大人,那朱文琅便告辞了,还得回驿馆看案卷。” “好。钦差大人所谈之事,本官全力支持,具体便由郑如宗大人来办。”朱守仁公开表态,旁边的郑如宗连忙拱手领命:“那本官便不送了,请郑大人代本官送送钦差大人。” “多谢布政使大人,大人留步,朱某告辞。”朱文琅朝朱守仁和其他官员团团拱手,率先走出正堂,朝外走去。郑如宗,上官灵等几人连忙跟上。 ++++++++++++++ “木头,你怎么看?”朱文琅、上官灵、唐玥和丽娜四人在灯下看着卷宗,那一大叠卷宗满满摊了一桌子,朱文琅拿着一份卷宗一边看一边问上官灵。 “从卷宗上来看,必然和曲阜命案是同一伙人所为,无论是目标选择还是灭门劫财,都是一样,而且都排到丁字七十九了,为数不少。” “废话!”唐玥道,她坐在桌边,手中正一手拿着一块铁牌对比着看来看去,这两块铁牌,一块是朱文琅他们在曲阜命案现场发现的,另一块则是从卷宗中取出的,卷宗上说这块铁牌也是捕快从张家灭门命案现场中发现的,两块铁牌几乎一模一样,一面是个“青龙”二字,另一面上的数字,一个是“叁拾柒”,另一块则是“柒拾玖”。 朱文琅和上官灵相视一笑,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两人早已熟悉了唐玥的性格,喜欢和朱文琅对着干,时不时冒出一两句阴不阴阳不阳的话,不过他俩都知道,那只是有些大小姐脾气,真正做事情的时候还是比较明事理听话的,正所谓死鸭子嘴硬,口头上不肯让人罢了,不去和她计较就行。 “这些人,简直坏透了,该死,该死一万遍!”旁边的丽娜一边看卷宗一边恨恨地说,显然,这种惨无人道的屠杀,令这没经过多少江湖冷酷的少女气愤填膺。 “那咱们还要去现场看看吗?”上官灵问道。 “还是去一趟吧,咱们明日就动身去邛县,看看现场还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再说那些被杀的人尸首也都在邛县县衙,看能否从他们的伤势上看出些什么来。”朱文琅想想道。 “是啊,天一盟的那些人都是些江湖人物,地方上的普通百姓自然看不懂什么,县衙的捕快恐怕也难得看出什么线索,还是得我们自己去好好看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上官灵点点头。 “嗯,看这卷宗,那些乡民应该都审得差不多了,审案子郑大人他们是行家,咱们是外行,没什么可审的,还不如去现场看看,再查查尸首,看能不能有所收获。” “我也要去!”唐玥在一旁叫道。 “对,咱们都去,一起去。”旁边的丽娜连忙也应声,她可不愿自己单独留在成都。 “你们去干嘛?灭门命案啊,五十三口被害,血流成河的,你们不怕?我们去看尸首,一个个都是冤死的鬼魂,全找你们呢,你们也不怕?”朱文琅故意逗她们俩。 “哼,我……我就不怕,我就要去!你们能去我就能去,谁怕谁啊?是吧?丽娜?”唐玥虽说知道肯定是血腥场面,心里扑扑乱跳,嘴上却不服输,还要拉上丽娜一起壮胆。 “就是。我们都去。”丽娜又是应声,唐玥对她好得跟亲妹妹似的,她都快成唐玥的应声虫了。 朱文琅和上官灵对视一眼,哈哈大笑,笑得唐玥气鼓鼓地把铁牌往桌上一放,转身回自己屋去了。 “玥姐姐,等等我。”丽娜连忙又跟了上去。 唐玥回到屋中,唐佩儿正在整理睡床,唐玥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床上,唐佩儿见状,问道:“又怎么了?小姐?” “这个臭小子!臭猴子!老欺负我!” “好啦,小姐,一路上都是你先故意和朱公子为难的,有事没事都说话挑他的刺,朱公子是个好人,小姐你就别总和他对着来了吧?”唐佩儿劝道。 “是啊是啊,玥姐姐,文琅哥哥那么好,老是见你捉弄他……”丽娜在旁边也嘟着嘴、 “哟,怎么了,丽娜,心疼了?”唐玥打趣着丽娜。 “反正……反正文琅哥哥挺好的,玥姐姐你就别欺负他了好不好?”丽娜摇着唐玥的手。 “哟哟哟,咱们的小丽娜都心疼她的文琅哥哥了。要不,明天姐姐和你文琅哥哥说一说,让他娶了你?”唐玥有意逗着丽娜。 “玥姐姐……”丽娜信以为真,脸红得说不出话来。 “瞧你,你还真……”唐玥看着丽娜美丽而单纯的红脸,一时有些错愕,心中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不知为何,忽地有些失落,仿佛某样心爱的东西要被别人抢走的感觉。 “睡吧睡吧,明天要一起去邛县,还得早起赶路呢。”好一会,唐玥平静下来,抚了抚丽娜的脸,柔声道。 “噢。”丽娜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乖乖地朝唐佩儿已铺好的自己的床走过去。 +++++++++ 第70章邛县县令 第70章邛县县令 许是知道朱文琅等人必定要去命案现场查勘,第二日一早,那郑如宗便来了了驿馆,他是骑着马来的,并未坐轿,随行的还有十余部属差役,也都个个骑马,人人精简劲装,倒是一支威风凛凛的小小马队。 刚到驿站,此时朱文琅几人正吃着点心,见郑如宗一来,朱文琅笑道:“郑大人,这么早啊?” “想必今日恩公会去看命案现场,下官自须相陪。” “郑大人,不要恩公恩公地叫,朱某年轻,听不惯我也受不起啊,你就直接叫我文琅便好。” “哪里,恩公对老朽确有救命之恩,这声恩公还是该叫的。只不过如果恩公不习惯,那老朽便称恩公朱大人也可,朱大人份属朝廷钦差,叫声朱大人总不为过吧?名讳可万万不敢直呼。”郑如宗笑道。 “那……那也由得郑大人了。郑大人高寿几何?” “老朽五十有二了。” “郑大人年事已高,还能骑马奔波,身子健朗得很哪。” “朱大人过奖了,老朽出身行伍,早年也曾上过战场,杀敌立功,骑马本就是吃饭的活计,不在话下,只是如今老迈,身子骨早已大不如前,年岁不饶人啊,呵呵。” “晚辈实是佩服得紧啊。” “不敢不敢,朱大人年少有为,武功卓绝,实是前程无量,必有一番作为。老朽老矣,苟延残喘罢了。” “那今日我等怎么走?” “命案现场在邛县县境内,离成都府往南还有二百余里,尸首也停放在当地县衙仵作房中,今日早早出发,明日黄昏可到邛县县境,欲勘察现场和尸首只能留待后日了。” “哦,原来还须两日路程?我还以为就在成都府附近呢。那我们即刻动身?” “恭候钦差大人之命。” “郑大人又来了,都说了无需客套。郑大人请。” “朱大人请!” 驿馆差役闻言牵过马来。 朱文琅等五人的马都已喂得饱饱的,在差役的精心照料之下,精神奕奕,不断刨地吐气。众人翻身上马,数十匹马一阵风般驰上官道,向南而去。 二百余里路程对朱文琅等人来说并不算什么,快马不停的话一日也就到了,只是那样的话只怕马也得给跑废了,又非紧急军务,自然须得爱惜马力,无须如此着急。再说此次是与郑如宗等人一路同行,郑如宗官居三品,年过半百,随行的捕快也都并非习武之人,虽说都打熬得好筋骨,却也不必太过耗费体力,反正这案子已发生一月有余,再赶也来不及了,不是什么特别紧急的事,一行人不急不慢地朝着邛县境而行,一路上郑如宗和朱文琅说笑不断。 朱文琅发现这位郑如宗大人虽说出身行伍,却也是饱读诗书,谈吐不凡。早年在军中效力,建大明王朝之后,曾参加科举,中得举人,实是个文武全才之人,只可叹年事渐高,只做到三品大员,若是再年轻一二十岁,便会是大明朝廷不可多得的鼎柱之臣。 这郑如宗在军伍之时属常遇春管辖,与常遇春也甚相得。常遇春乃洪武皇帝朱元璋手下得力大将,臂长善射,勇力绝人,与徐达汤和等人齐名,论功封爵鄂国公,朱文琅在宫中早听说过无数关于他的传奇之事,自言能领十万军横行天下,军中有“常十万”之称,可惜大明朝建立之后的洪武二年便在北伐中原的路途之上,暴卒于军中,年仅四十,让朱元璋伤心不已。 朱文琅隐约听上官雷说起过,常遇春英年早亡乃是因早年间受武林高手所伤,据说还和一个叫什么明教的帮派很有关系,常遇春和那个明教的教主还是结拜兄弟。只是朱元璋早已颁下圣旨,下令大明禁言明教,所有军中明教弟子皆须退教,不许再提与明教相关的事,违者重罪论处,所以上官雷也所知不多。 常遇春死得早,那时自己还有襁褓之中,不懂人事,从未见过此人。此时听到郑如宗居然是常遇春的部属,兴致一起,忙追问此事。 可一说到常遇春与明教教主相关的事,郑如宗便有些吱吱唔唔地闪烁其词,总之便是说上官的私事,自己位份低下,不明内情,他也不甚清楚,朱文琅也只得罢了。 听那郑如宗说,朝中大部将军原来都是明教中人,若是真想问清楚,那自然有大把的人可以打听,不怕不知道内情。不过说起来,朱文琅也只是好奇心起想弄个明白而已,并没有其他意思,见郑如宗为难也就不再多问了。 这边朱文琅兴致勃勃地和郑如宗聊天,上官灵在旁边也听得入神,后面丽娜等三女却并不在意他们说些什么,稍稍落在后头,也不知互相之间说些什么悄悄话,时不时听到她们互相打闹取笑的声音。 果然,到日落时分,一行人到嘉定府的大邑县(今成都市辖大邑县),他们要去的邛县(今成都代管县级市邛崃市)也属嘉定府治下。 朱文琅和郑如宗商量之下,也并未去通报大邑县令,免得又是迎来送往一套官样文章的麻烦,只是扮作寻常过往客商,找一家客栈歇宿一晚,第二日是又早早起程,再行得大半日,一行人终到了邛县县衙所在的临邛镇,早有差役快马赶在前头,告知邛县县令莫多,莫多率衙役到镇外迎接。 “钦差大人一路劳顿,今日便不办差了,莫多你就直接带我们去客栈吧。”郑如宗在马上道。 “得令!将军!拜见钦差大人。”那莫多看起来四十余岁年纪,身材精干,脸形削瘦,说起话来两撇老鼠胡子一翘一翘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一看便是个浑身都是机关消息,略按一按便会跳起来的精灵跳脱角色,听到此话,并不多言,朝朱文琅等人一抱拳躬身,转身便在前头引路。 丽娜唐玥等三女在后头,看到莫多那副老鼠胡子一抖一抖的模样,觉得有趣,悄悄咬着耳朵,叽叽喳喳轻笑个不停,不过旁人也不知道她们在笑什么,无人理会。 “将军?”朱文琅迷惑地问。 “呵呵,这个莫多,曾是我手下的一个百户,因积军功换了个候补知县,后来遇上邛县原来的县令马大人丁忧出缺,吏部便给他实补了邛县县令之职。我也是来成都上任之后,因为命案之事来此邛县才知道的。还是他认出我来的,我原来并不识得他。”郑如宗呵呵笑道。 “哦,原来是军中旧属,怪不得叫郑大人为将军呢,呵呵,好啊,都是文武全才,行伍出身又中文举啊。” “朱大人过奖了。咱们行伍出身的人,做事都比较干脆利落,这个莫多,还算能干,六七年间把这邛县治理得还不错,只不过就是有点臭脾气,不太买别人的帐,有什么说什么,也就是我的话还听一点,所以当县令六七年了,都一直还升不上去,朱大人有机会的话多多提携提携才好。”郑如宗看一眼走在前面的莫多,侧过身子悄声对朱文琅说。 “呵呵,这个自然,只要是能员干吏,我能帮忙的自然会帮忙。咱们住在客栈里吗?” “哦,邛县县小地偏,县里的驿馆只有两间破房子,屋顶子都漏水,没法住,真要住的话就只能住进县衙里了。我也怕打扰地方,所以上次来时我便命莫多不用搬出县衙,只需安置在客栈,随行之人和县中的衙役同吃同住即可。我看钦差大人也是性情中人,不会讲这多虚礼,所以就自作主张,一并安置在客栈了,朱大人千万莫怪才好。若是朱大人要住县衙,我也即刻命莫多搬出,给朱大人布置妥当。”郑如宗一边说一边紧盯着朱文琅看他的反应。 “呵呵,好,好好,这样最好,郑大人的安排正合我意,我们远来是客,哪能把主人家赶出门呢,是吧?”朱文琅一边说一边笑,郑如宗看他说得实在,才放下心来,笑道:“我就知道朱大人必定也是这等意思。” “那店钱谁出?”朱文琅心细,问道。 “哦,这个,自然是我布政衙门从办案用度中支用的。莫多当的是个穷官,除了那身县令的官服,身上扒拉扒拉也弄不下来几个钱。”郑如宗笑道。 “哈哈,那就别为难莫县令了。”朱文琅笑道。 后边的三女听郑如宗说得有趣,又是叽叽喳喳一阵轻笑。 晚饭也是客栈老板端上来的,郑如宗和朱文琅等人正边说边吃,朱文琅突道:“郑大人,晚上反正也没什么事,我们就去看看那些被害的尸首如何?” 郑如宗一愣:“朱大人这么着急吗?两日行程劳顿,朱大人还是早些歇息吧。” “呵呵,没事没事,不累,反正也闲着没什么事干,郑大人只管歇息,派个人带我们去看看就行。”朱文琅笑道。 郑如宗又看看上官灵,上官灵也含笑点点头不说话。 “那好吧,先用饭,用过饭老朽就带朱大人过去。” “郑大人年岁已高,一路劳顿,另派个人带我们去就行了。” “呵呵,钦差大人都不嫌累,老朽哪敢喊个累字?何况老朽行伍出身,当年也是喝风饮露的,虽说现在年纪大了些,这几百里路却还累不倒老朽。再说有很多事,下边的人也说不清楚,还是老朽去比较好,朱大人只管放心,还是老朽带大人去吧。” “那就辛苦郑大人了。”朱文琅拱手道。 匆匆把饭吃完,朱文琅道:“走吧。”站起身来。 旁边唐玥也把碗一放,蹭地一下站起来:“我也去。” “对,我们也去。”旁边唐玥的跟屁虫丽娜也忙放下碗。 “你们去干嘛?”朱文琅白了她一眼。 “我就要去!怎么了?不能去吗?”唐玥微微昂起头,挑战似的说。 朱文琅迟疑一下,摆摆手:“行行行,去去去,别吓着了就行哈。” “谁怕谁啊?”唐玥见斗争胜利,也不再多说,只是微微嘀咕了一句。旁边的唐佩儿见真个要一起去,也站起身来。 “郑大人请。”上官灵早已站在门边,手一让,示意郑如宗先行。 “上官少侠请。”郑如宗先行出门。 +++++++++ 仵作房设在邛县的大牢之内,得郑如宗的随从来报,莫多和几个衙役,还有一个四五十岁仵作模样的公差早已等在牢院门口,见郑如宗领着朱文琅等人马近,莫多拱手道:“钦差大人果然雷厉风行,刚刚下马便要查看尸首,下官实是钦佩得五体投地。” “莫多你别废话,朱大人少年英雄,不同那些凡夫俗子,用不着那些虚情假意的官场礼数,你该怎么着就怎么着。”郑如宗似乎已摸清了朱文琅的性子,笑着对莫多说。 莫多原是他治下兵丁,现在也属他统管境内的县令,说起话来自然极为随意。 不过说起来朱文琅也确实不喜欢那些官场上的繁文缛节,一套一套的,双方都如在唱戏一般,事还没干,威风倒是摆得十足。他说话行事都喜欢干干脆脆,不拘行迹不喜虚客套,郑如宗对他的这脉,倒是号得极准无比。 “遵命,将军。那两位大人请随下官来。”莫多毕竟行伍出身,做事也干脆,郑如宗既这么说,便马上不再罗嗦,直接道。 朱文琅郑如宗等将缰绳抛给衙役,随莫多一起进入大牢。 大牢之中晦暗阴森,前头的仵作持灯笼带路,转过几条阴沉湿暗的屋檐。 唐玥是唐门大小姐,虽说走过几年江湖,打打杀杀的倒也经历过不少,但也觉得四下里一股子阴森森的冷浸透出来,唐玥和唐佩儿两个人都心中扑扑乱跳,不禁牵着手紧握在一起,紧紧跟在朱文琅身后不敢远离。 反倒是丽娜,她在五毒教自小玩的都是蛤蟆、蜘蛛、蝎子、毒蛇、蜈蚣五种毒物,谓之“五仙”,这几种毒物皆是喜阴畏阳,豢养之处都是在阴暗湿冷的山洞里,相比而言这邛县大牢的阴湿根本算不上什么,犹自大大咧咧地跟着众人往前走,完全不似唐玥主仆二人这么紧张。 朱文琅却晃若不觉,自顾自地跟着莫多往前走,再穿过几处破破烂烂的庭院,已到大牢后院的仵作房,更觉出一阵阴森森的鬼气。 刚走进仵作房,唐玥已是失惊地手掩小口,轻呼一声“啊”,不由自主地抓住朱文琅一只胳膊,后面唐佩儿也抓住了唐玥的衣衫,身子微微有点发抖,连丽娜这时也有些惊吓,也抓住了朱文琅的另一只胳膊。 只见那仵作房中点了几盏微弱的小油灯,灯火之下,只见房中用木凳架着几十块大的木板,板上却是密密麻麻地躺着数十具尸首,阴森森的显得诡异无比。 “来人,多加几支蜡烛!”莫多扬声道。 果然,几支蜡烛一加,房中顿时亮了许多,阴森之气消了不少,不过一眼看去,密密麻麻摆着这么多尸首,唐玥和丽娜哪敢松手?依旧紧紧抓住朱文琅的胳膊不放,弄得朱文琅好像被二女“押解”着一般。 朱文琅白了二女一眼,并不说话,却也并不甩开,任她们抓着,只转头问莫多:“莫大人,这里似乎没有五十三具尸首?” “禀大人,放不下,这里只是二十几具尸首,别的屋中还有。” “哦,那我们先看看这些。”朱文琅拍拍二女,一边慢慢朝前走一边看。 后面唐玥和丽娜,似乎觉得这么“押解”着朱文琅也确实不像样,但又不敢就此放开,唐玥依旧抓着朱文琅的左胳膊,倒是丽娜换了一边,到了左边抓住了朱文琅的手,感觉到文琅哥哥手上的温度,扑扑乱跳的心安定不少。至于唐佩儿,本来是抓住了上官灵的胳膊,一时间似乎又觉得不妥,慌慌张张地出得门去,站到院中的冬天阳光之下,不敢再进那阴森湿冷的门。 朱文琅也不理,就这么带着二女从一个个尸首旁边经过,感觉抓着自己胳膊的两双手是越来越紧。 第71章命案分析 第71章命案分析 “这个是张家男主,张家的老管家张禄,长子张智飞,幼子张智其……”仵作一边带着朱文琅和上官灵一个一个看去,一边介绍着死尸的身份。 朱文琅上官灵一边走一边仔细看着转过一圈,并未发现有何异状,死者受的不是刀伤便是剑伤,或刺胸口,或劈颈脖,为了勘验死因,死者伤口上的血迹早已被仵作清理干净,这样的大冷天又冻得结实,惨白的皮肉上,或是一个深深的窟窿,或是一道长长的缺口,里面翻出惨白惨白的肉,全在要害之处,几乎都是一招毙命,一位张家二房三十来岁的中年人甚至整个人头都被砍下,被仵作找到原身拼放在一起,却明显看到头与躯干之间摆得有点错位了,显得极是怪异。最惨的是一个少年男子,不知是何人,未受兵器之伤,却是被重物将脑袋几乎砸扁,已是变形得不成样子,据说是从一个失火房屋倒下的大柱子下边找到的。 唐玥越看越害怕,她哪见过如此多的死人?而且还都是一个个死状奇惨的模样,只觉脑袋发晕,肚中翻腾,难受得厉害。看那丽娜也是脸胀得通红,一个劲地朝自己使眼色,大约是叫着她一起赶紧出去,但唐玥偏偏不肯动,只是抓着朱文琅的胳膊不放,把朱文琅都弄得有点疼了,白了她一眼,任由二女抓着,牵着她们继续往前走。 看过这一屋的死尸,转过一个门,便又是另一间房,房内也一样地摆着十数具尸首,却都是女的。仵作说那是张家女眷女仆,其中还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据说是张家年过八十的老太太,本来身子骨健朗,精神也好,乐善好施,常命子侄在乡中施粥做善事,救济些穷苦乡民。当地都知道张家有个老祖宗活菩萨,却不料这次却也惨遭横死。 那仵作也是本地人,说起这些也不禁动情,连朱文琅他们都听得眼睛潮潮的,嗟叹不已。 忽见有几具尸首衣衫不整,却都是年轻女子,那仵作说这几个女子都遭贼人强暴,大都是先强暴再一刀毙命,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据说更是被生生强暴而死。 朱文琅看到那睁得大大的,充满惊恐的眼睛,因为恐惧极度扭曲的脸,似乎还在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侧过脸去不忍再看。 旁边的唐玥再也忍不住,发出一阵咕嘟之声,急忙松开朱文琅的胳膊,冲出房去,站到唐佩儿身边,弯下腰不住干呕。丽娜则依旧抓着朱文琅的左手,但却怒火上升,反而有些忘了害怕:“这帮强盗!坏蛋!该死一万次!” “走吧。”朱文琅一扯丽娜,众人又转到另一间屋。 一进门,朱文琅便发现这屋里的大多是年轻人,有的乡农打扮,有些劲装装束,只不过大约是因半夜来袭,装束也并不齐整。 莫多在一边说:“此屋中都是张家的佃户,护院之类。” 上官灵仔细看看,果见一些劲装打扮的护院家丁手掌粗糙,显得孔武有力。 “嗯,这些护院家丁有些粗浅功夫,有些就不是一招毙命的,有几个还有四五处伤,可见还招架了几招才被杀的。”朱文琅点点头道。 “这个是刀伤,这个也是,那个是剑伤,剑锋从右肩斜劈而下,先浅后深,有点像南海派的‘落帆扬波’所伤,或是山东谭家剑中的‘月落星斜’所致。”上官灵道。 “嗯,还有岭南陆家的‘拖刀回马’、武当派的‘点点西风’,华山派的‘云海斜松’,一字慧剑门的‘华山一线’,都会有类似伤口。”朱文琅顺口道。 朱文琅在宫中混了几年,宫中侍卫数百人,各门各派的功夫都有,连少林派都有旁支的俗家弟子在宫中当侍卫。他几年之间磨缠着这么多侍卫学了一肚子乱七八糟的招式武功,自然见多识广,一口气又数出三四种招式出来,不但把上官灵都听得一愣,丽娜更是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至于在一旁的莫多郑如宗等人更是听得目瞪口呆,半晌,郑如宗才呼了一口气:“朱大人果然博学,胸藏万机。” “郑大人别给我戴高帽子,我也只不过是看过而已,会一点皮毛,动动嘴皮子又不费什么劲,呵呵。走走,再看看。”朱文琅笑笑道。 众人继续往前走。上官灵和朱文琅一边细细查看,一边交换着眼色。 后面的丽娜看尸首的时候不多,大多数时候倒是紧盯着朱文琅,看他表情一会轻松一会严肃的,却是并不作声去打扰他。至于唐玥唐佩儿两人,则一直在待在院中,不敢再进来。 突地,上官灵在一具尸体前站住,半天不说话。 朱文琅上前一看,那尸首也是护院打扮,并不出奇,身上有几处伤口,但都不深,看起来只是剑尖轻点而已,不过点的却都是身上大穴,一个在前胸紫宫,一个在腹上关元,还有一处却在腰间章门,这紫宫关元二穴都是大穴,但章门却只是一处偏穴,点中之后也只会一阵麻痒而已,各家招式中极少有对此穴而攻者,朱文琅想半天也想不出有哪家的招式会伤到章门穴,但看上官灵呆呆的样子,心知他定是有所觉,凑上去问道:“木头,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上官灵好像并未听到朱文琅问话,不避脏污,伸手卷起尸首的裤腿,果见膝眼处也有一处乌青的淤斑,上官灵脸色大变,退开半步半晌不说话。 朱文琅不明所以,却知这上官灵定是发现了什么,但看那样子却是并不想说,也不再问,只道:“走吧,再看看。”一推上官灵。 上官灵木呆呆地往前走,却已并不再用心查看尸首,只是微微昂头向着屋顶,似乎在思索什么。 朱文琅再看过余下尸首,并未再发现异样,便道:“多谢仵作大哥了。”便转身回走。莫多和郑如宗紧跟在后。 出了仵作房,丽娜才算松了口气,却还是不敢放开朱文琅的左手,仍是被朱文琅手牵手地拉她往外走,院中的唐玥二人也看了过来。 朱文琅也似不觉,并不出言,一路地便出了大牢。 站在大牢门口,朱文琅回头道:“莫大人。” “下官在。”莫多见他言语严肃,上前一恭身,也不多话,静听朱文琅说话。 “明日我们再去现场看看。至于牢里关着的那些目击乡民,莫大人和郑大人都已审过,案卷我也看过了,审人我不在行,也没什么多问的,如果郑大人没什么事,就放他们回去吧,这大过年的,把他们关在这里,照应得再好也不如在家过年啊,放回去吧,令他们不得走远,有事再提过来问问就可以了,郑大人以为如何?” “谨遵钦差大人之命,下官这便去办。”郑如宗拱手道。那些乡民,本就在审过之后被莫多放回家中,只不过因为朱文琅这钦差大人要过来查案,才临时又召集回来,等在县衙牢中,以待钦差大人随时问话。此时见朱文琅如此说,莫多自然再令他们回家即可。 “嗯,那今日辛苦莫大人和郑大人了,我们便回客栈去吧。” 早有衙役把马牵来,丽娜终于反应过来,松开朱文琅的手,大家皆一起翻身上马,便往客栈而回。 静静的黑夜中顿时响起一连串的马蹄声响,显得格外引人注意。 +++++++++ 回到客栈,朱文琅送走郑如宗,回到屋中,上官灵唐玥丽娜三人都在桌前,唐佩儿则去收拾东西整理床褥。 上官灵仍是闷声不响地似乎满腹心事,唐玥则看着朱文琅进来出去的,眼睛片刻也没离开过他,忽地似地想起什么,脸一红,低下头去,半晌才又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来。 朱文琅坐下来,倒了杯茶,喝了一口,道:“说吧,木头。” “说什么?”上官灵似乎一惊。 “你肯定有什么发现,说说。”朱文琅又喝了口茶。 “……那有点像是我五伯的剑招……”上官灵知道朱文琅要问什么,迟疑半晌低头轻道。 “你五伯?” “嗯,我五伯是‘黑白剑’上官智……那个护院所受的伤,我想不出任何门派的剑招会同时在紫宫、关元,章门、膝眼四处留下伤痕,只有我五伯上官智独创的‘阴阳双剑’中有一招‘青山隐隐’会这样。朱兄,你能想出别的门派的招式吗?” “我也想不出来。你五伯便是‘上官三子’之一的那位上官智吗?” “是,五伯已行走江湖十一年。他乃是个武学奇才,上官世家中仅他一人擅使双手双剑,还独创一套‘阴阳双剑’,招招都大异常理,出奇不意,招招行险步步抢攻,上官门中也仅他一人会使。威力惊人,几乎和二伯的雷霆剑法相当。” “你五伯上官智会是凶手之一?”朱文琅迷惑道。 “绝无可能!”上官灵突然有些激动,微微站起。“我五伯虽性情内向,寡言少语,却是行事正直之人,绝不可能干出如此人神共愤之事。” “但你也拿不准,是吗?”朱文琅冷静多了。 “……是。”上官灵颓然地坐在椅子上。 “嗯,不管凶手是谁,都肯定是天一盟的人。另外,你还记得梅罕师姐提到的事吗?她说天一盟中有一个姓上官的护法……” “我知道……我怕的就是这个……”上官灵喃喃道。 “只怕……”朱文琅迟疑着开口。 “不会……我五伯不可能和天一扯上关系的……一定不是他,一定不是……”上官灵强自争辩,但在内心中,却知道这种可能性很高。 “好了好了,有没有关系,会清楚的,而且也说不定有别的内情,不就是几个伤口吗?说不定你我孤陋寡闻,还有别的门派的武功招式会产生这种伤口呢?又或者有人故意栽赃什么的?行了,别多想了,先睡觉吧。”朱文琅虽知那些贼人既然想烧屋毁迹,必不会如此处心积虑地仿造伤口,但依然出言宽慰道。 “不会是五伯的……”上官灵显然有点乱了分寸,喃喃道,却不再说话了。 “我说唐大小姐,要你别去你非得去,怎么样?吓着了吧?”朱文琅又向唐玥道。 唐玥刚才听他二人说话,正低头琢磨呢,听朱文琅一说,鼻子一哼:“怎么吓着了?就没有!我又不是没杀过人,吓得了我?” “还嘴硬?是谁都躲到院子里去了?”朱文琅故意逗她。 “哈哈,我都看到了,玥姐姐就是吓着了。”丽娜也在旁边拍手起哄。 “我就是……我就是出去晒晒太阳而已……你才吓着了呢……还有你,丽娜,你出来的时候脸都是白的,还说我……”唐玥就是死鸭子嘴更,不肯承认。 “好了好了,不说了,没吓着就没吓着吧,下次好好想想,那不是你这大小姐该去的地方。”朱文琅无奈。 “那地方怎么了?你们能去我就能去!” “行行行,能去能去,小姑奶奶,你就歇息去吧,你们都去歇着去,明天咱们还得去张家看看现场呢。” 唐玥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想一想又闭上了,站起身来拉着丽娜就走:“走,丽娜,你还敢说我,看我怎么收拾你小蹄子。” “饶了我吧,玥姐姐,饶了我吧。”丽娜一边讨饶,一边被唐玥拉扯着出屋,不一会,隔壁房间隔墙传过来丽娜咯咯呼的笑声,估计又是唐玥在挠丽娜的痒痒。 “好了好了,小姐,你就饶了丽娜吧。”看二人嘻笑打闹,铺好床的唐佩儿又好气又好笑,劝道。 “哼,这丫头,非说我被吓着了,看我今天不罚她。”唐玥不依不饶。 “好姐姐好姐姐,饶了我吧,我不敢了。”丽娜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告饶道。 “小姐,你没被吓着呀?我看你抓着朱公子的胳膊半天不放呢,”唐佩儿故作惊讶道。 “你??!!小蹄子,你也敢说?看我不打你个屁股开花?你就好了?不也是扯着那块烂木头的衣服吗?你以为我没看见?”唐玥咬牙切齿地揭露唐佩儿。 “小姐说什么呢?我……我哪有?……”一句话弄得唐佩儿满脸通红。 “脸红了吧?嘻嘻,你这鬼丫头,就你的那点子鬼心思,还瞒得了我?”唐玥脸上透着狡黠的笑。 唐佩儿羞不过,干脆不理唐玥,自顾自的整理自己的床去了。 “好啦!累死啦累死啦,睡觉觉喽!”唐玥伸了个懒腰,一下躺倒在床上。丽娜也没力气了,与唐玥并排躺在一起。 “小姐,丽娜姑娘,你们都还没梳洗呢。”唐佩儿连忙凑过来。 ++++++++++ 四川承宣布政使司所属重庆府府衙的书房之中,重庆知府秦昌德正皱着眉头,看着桌上的两张文书。 一份是四川都指挥使司的行文,说是有不法之徒,在长江三峡一带的群山之中一处山谷内窝藏,训练兵士,以图对大明不轨,令重庆千户所抽出四百兵丁,沿三峡一带在两岸群山之中仔细查访,不得有误。 另一份则是四川承宣布政使司发给重庆府的行文,要求他这个重庆知府安排衙役,配合重庆千户所完成查访任务。 两份行文说的是同一件事,直指一个目标,便是位于长江三峡沿岸某处山谷之中的所在,说是有不法之徒隐于其中,务必详查,不得有违。 这种四川行省内,由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这“三司”发往重庆府的官文,秦昌德收到过无数,几乎一两天便会有一道,丝毫不以为奇。 但这两道行文,却是令他坐在府衙之中的太师椅上,已沉思了半日,仿佛木头人一般,没有丝毫的动弹。 很明显,这两道行文,要找的便是“云梦泽”! 第72章当年银刀 第72章当年银刀 重庆府知府秦昌德,乃是洪武元年,大明科举第一科的进士,先是在翰林院中待了两年,后来又候补至重庆县当了三四年的县令。 洪武七年之时,因原重庆知府张恭清任上贪污,被洪武皇帝朱元璋一怒之下砍了脑袋,而当时的重庆县县令秦昌德则因官声清明,百姓送了万民伞,经胡惟庸推荐,朱元璋看中,点了他四品的重庆知府的位子,至今已有十多年。 前两年,吏部考评,认为重庆知府秦昌德政绩上中等,要提拔他去进行吏部稽勋司任职,掌文职官员守制、终养、办理官员之出继、入籍、复名复姓等事。虽说品级依旧还是正四品,但毕竟入了中央,成了天子近臣,更何况还是在六部之首的“吏部”,与重庆知府之职不可同日而语,乃是人人羡慕的美差。 但秦昌德却道是愿意扎根于地方,当好重庆一府百姓的父母官,婉谢了吏部之职。吏部尚书、天官陈敬感叹不已,奏请朱元璋,替他争取了个“银青光禄大夫”的虚衔,品级则调了半级,从正四品提为从三品,作为四川行省之中最大的州府,重庆府的父母官,已是十分重要的地方大员,四川布政使朱守仁对他也十分倚重,可以说未来仕途不可限量。 然而,秦昌德如此谢绝去往吏部任职的原因,并非他自己所说的,希望能够为重庆百姓造福,虽然他在重庆知府的任上也确实尽心竭力做好官做清官,但真正的原因却是:因为云梦泽便在他秦昌德治下的巫山县境内,巫峡东岸的群山之中,而云梦泽所在的那个山谷,也正是他向二长老赵福贵推荐的! 秦昌德,只是他的化名,他的真名,叫冯恨元,天一盟的四长老! 当年的大汉朝皇帝陈友谅的随身近侍统领,“银刀”冯恨元! 冯恨元原名本叫冯元,家中乃湖广境内华容县内的名门望族,那华容县乃是当年三国之时关云长念旧情义释曹操曹孟德之处。 冯家家境颇丰,乃是当地有名的书香门第,乡间缙绅,但因前元蒙古当朝,汉人乃是下等之人,冯家也无人出来应仕。冯元自小好学,小小年纪便已被誉为神童。后冯元看那外族当道,弃文从武,拜在当地一个有名的武师之下修习武功,谁知冯元聪明过人,武功进境极快,不过三五年工夫,便已远超师父。 眼看着从师父那儿已是学无可学,天下又义军纷起抗元,冯元便投到陈友谅军中,为免连累到老家,自己改了个名字,叫冯恨元,乃取“痛恨蒙元”之意。 在陈友谅军中,二人因学过武功,奋勇杀敌,冯恨元在与两军交战的刀光剑影之中刀法日见精进,杀敌过千,搏了个“绝刀”之名,积功晋升,深得陈友谅的看重,令其与赵福贵一起,都做了自己的贴身侍卫,在身边寸步不离,专司护卫之责。后来本来也打算收冯恨元作为第五个义弟的,却不料已到了鄱阳湖大战。 自当年陈友谅鄱阳湖大战受冷箭而死,手下众人四下败逃,冯恨元便对军师徐东彬说是要化名投入朱元璋军中,伺机为陈友谅报仇。 只是毕竟朱元璋手下大将名将无数,又是携大胜之势横扫中原,化名秦昌德的冯恨元刚刚投入朱元璋的军中,怕过于显眼,一身的本事又不敢全数施展,再加上时间太短,未能迅速崭露头角,直到大明建朝,也只当了个百夫长。 冯恨元原本自小便熟读诗书,文武双全,参加了大明朝第一次科举,居然高中一甲第四名进士,进宫在朝堂中面圣。 其时大明建朝之初,能征善战的大将有无数,却十分缺少能治理地方的文官,便即令他们这些新进的进士到各地地方赴任实缺,他秦昌德便到河南当了一名七品的知县,很快便升到了六品,在重庆县当个知县,重庆县人口多,乃是上县,县令品级本就比寻常中县下县县令的品级要高出一级,后来重庆知府张恭清因贪墨被朱元璋杀了,点了他接了重庆知府的位子。重庆府乃是四川行省最大的州府,重庆知府之职自然也比寻常知府品级高出一截,于是,他冯恨元——也即是“秦昌德”——成了一名地方大员,到现在已是五年有余了。 已是大明朝一方知府的“秦昌德”本就出身于普通百姓,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才投入军中造反,抵抗蒙古鞑子,于百姓之苦实是感同身受,因此在任上尽心尽力,努力为治下百姓当好父母官,百姓称诵不已,送他万民伞,他本想着这一辈子也许就是这样了。 可在某一天,当年的师兄,同为主公陈友谅亲信侍卫的赵福贵找到了他,令他心中曾经的火焰又重重燃烧起来,立时同意加入天一盟,共谋大业,力图恢复大汉荣光。自然,作为当年的老兄弟,互相之间如此深的了解与信任,大长老也毫不犹豫地确定他担任天一盟的“四长老”的位置。 偶尔一次听赵福贵说,大长老,当年大汉军的“镇军之心”,军师徐东彬正在寻找合适的地方建天一盟的总坛,他便想起他在重庆县任上之时,曾徒步走遍周边几个县的每一个角落,以图更清晰地了解民情,便曾在巫峡东岸一处深山之中看到过一个山谷,十分适合作为天一盟的总坛,尤其是还有一条隐蔽的水道直通巫峡之中,进出十分隐秘。 后来,经大长老的认可,天一盟的总坛便设在秦昌德所推荐的山谷之中,徐东彬将其命名为“云梦泽”。而这云梦泽正是在他重庆府治下,以他重庆知府的位置,也正好可以多加照拂。 于是,被考评为优,推荐为吏部稽勋司主事的机会,被冯恨元毫不犹豫地放弃,他必须守在这重庆知府的任上,必须守着这云梦泽,这是他与当年的弟兄们未来的大业,他被压了二十年,又被重新点燃的热血! “很明显,天一盟的事已被进行察觉,居然还能知晓天一盟的总坛就在长江三峡两边的群山之中,这绝不是因为朝廷从上官雷、少林老和尚之死等事察觉的。”秦昌德在仔细思索:“也不是因为灭门案,灭门案做得虽多,但几个行省都有,偏偏我重庆府治下一例也没发生过,不可能因此想到我重庆府的头上……因此,只有一个可能,便是天一盟内出现了朝廷的暗探奸细,令朝廷知道了天一盟的一些内情,但又并不知道许多具体的事,比如云梦泽谷具体在哪便不知道,只知道大概方位而已……” “不行,我须得即刻将信息通报军师!”秦昌德想到此节,身躯一震,直起腰来,匆匆走到旁边案旁,从抽屉中取过一片小小的薄纸,取笔蘸上墨,用极为细小的字体,小心地写着,直到写满小笺,总共百十来字,方才放下笔,拿起薄纸小心地吹一吹,将墨汁吹干,将薄纸密密地卷好,又从怀中掏出一个指头般大小的竹筒,把纸卷塞入竹筒,就着桌上的蜡烛,滴上几滴蜡油封好。 “来人!”秦昌德全部准备好,回坐到太师椅上危襟正坐,开口叫道。 “老爷。”一个差役模样的青年闻声走了进来,低声应道。 秦昌德四十余岁,却是一直忙于政事,未娶夫人,对外说是因夫人战乱中早亡,夫妻情深,不愿再娶,实际上却是从未成过亲,主要还是因为秦昌德自知身份有问题,若是被朝廷察觉,难逃全家当斩,不愿意再连累好人家的姑娘,故而找借口将所有上门提亲的媒人都回绝了,却不料在官场中又意外搏了个“情深意重”的美名,对他的官声更是有利。 秦昌德将封好的竹筒交给差役:“用二号送出去。” “是,老爷。”差役接过竹筒,去到后院,小心地取过二号信鸽,将竹筒牢牢绑在信鸽的腿上,双手一举一抛,那信鸽扑腾腾地飞起,转眼消失在天际。 邛县县衙所在的临邛镇以南十余里,有一处庄院,墙高一丈有余,远远看去,墙内屋檐重重,显是一大户人家,院内的木楼虽说不上奢华,但与旁边的乡民矮屋比起来也算壮观。 那庄院门口站了两个执刀兵丁,还有数名兵丁在周围游荡巡视。大红木门紧闭,门上交叉着贴了两道封条。 这便是此次惨遭灭门之灾的地方缙绅张家的大宅。 张家的大宅中,朱文琅、上官灵等人正四下里仔细地查看,想再找出些什么线索来。 只是搜寻了几乎半日,仍是令人失望地一无所获。 毕竟这邛县县令莫多为政算是比较精干的,而自灭门案发生之后,主持查办此案的郑如宗都亲来现场勘察过不下三遍,可以说挖地三尺,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可以说连张家大宅周边三里之内都细细搜过,那块“丁柒拾玖”的铁牌,便是在张家大宅门外三十余丈之处找到的。 似这种凶杀案情,郑如宗和莫多二人早已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在这方面,朱文琅上官灵等人拍马都赶不上,他们所长的,无非是江湖武功招数罢了,而这些,察看受害尸体时便可知端的,至于案发现场,招数痕迹只会在身上,又不会遗留在地上,自然再也找不到什么新的线索了。 这样的结果令朱文琅颇为沮丧,却也无可奈何。 不远之处,郑如宗坐在一把椅子上歇着,望着这边。 现场他之前早已勘察过,再加上毕竟年过半百了,与朱文琅一道从成都骑马赶到这邛县,昨晚一到又陪着去查看尸首,身子骨确实有些吃不消,与朱文琅告了个罪,便远远地坐到一边等着朱文琅几人,随时候命。对于这个,朱文琅自然理解,本来劝郑如宗就在客栈休息,不用再跟过来了,但郑如宗非要跟来现场,朱文琅劝阻不住,也只好随他。 至于莫多,郑如宗早就通知说是无需相陪,自己在县衙办好正差即可,倒是没有跟过来。 朱文琅四下里细细搜寻未果,又与上官灵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摇了摇头,知道对方也没找到什么线索,不禁一阵懊恼与泄气。至于唐玥和丽娜,虽然也是努力地四下查看,想帮上点忙,但朱文琅也没指望这两个小姑娘能有什么发现。 朱文琅正欲叫上上官灵结束现场查看,一起回客栈去,却听院外一阵马蹄声响由远及近传来。朱文琅不知何事,抢上几步,走出院门一看,却见三匹马从官道上飞驰过来,刚刚冲到张家大宅的大门外停下。 最先一匹马上是县令莫多,身形十分灵活地翻身下马,后边的两马之上,一位是县衙差役,另一匹马上坐着的却令朱文琅十分意外,乃是一个年轻汉子,只是身上衣服脏污不堪,补丁一堆,明显是个叫花子模样。 啥时候叫花子也能骑马了?还是和莫多这个一县县令同行而来? 只见那年轻叫花身形矫健,一个纵身便翻身下马,将马绳一扔,直冲这边而来,嘴里叫道:“丐帮成都分舵副舵主康民,求见朱少侠。” “是丐帮的朋友?”朱文琅一喜,迎了上去:“我便是朱文琅。” 他离开成都之时,找到了丐帮成都分舵留了信,告诉他们自己要来邛县,有什么消息可送到邛县来。这是他与“竹丐”于谦,“铁丐”周源约好了的,每到一个地方,都与当地丐帮建立联系,下一站去哪也尽量提早告知,以便于有什么消息,可以沿着他最近的行止尽快送到他的手中。成都丐帮来人找他,自然是有什么消息送到了成都,成都分舵的丐帮弟子直接着人送到邛县来了,只不过没料到居然是副舵主亲自来送。 事情紧急,朱文琅又有官身,因此康民到了邛县,便直奔县衙。 那县衙差役还觉得一个乞丐如何能直接拜见县太爷,便想要将其驱离,总算莫多平日里御下甚严,并不会发生欺压百姓之事,在康民坚决请求之下,最终还是见到了县令莫多。 这莫多一见事关钦差大人,哪怕怠慢?便只叫了一名差役随行,亲自骑马陪着康民来这张家大宅,以便于消息可以顺利地送到自己手中。 “康民拜见朱少侠。”朱文琅上次匆匆去一趟丐帮成都分舵时,康民跟在舵主孙越后边,也曾见了朱文琅一面,虽未说过话,但此时自然认得,立时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了过来:“丐帮重庆分舵传过来信息,令尽速转交朱少侠。” “多谢丐帮的兄弟,多谢于帮主周帮主。”朱文琅接过书信:“康兄从成都赶过来的?累坏了吧?” “朱少侠请放心,昨日刚刚收到书信,康某便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一刻不曾耽误。”康民一脸的疲惫之色,显然是从成都一日之间赶了过来,根本没怎么休息。 “多谢康兄了,赶紧休息去吧。” “朱少侠客气了,于帮主周帮主都有严令,涉及朱少侠的消息,须得尽快送达,不得有任何延误,否则帮规处置。”康民抱拳道,他也确实累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息。 “还请莫县令多加照顾一下康兄。”朱文琅朝莫多拱拱手。 “钦差大人放心,下官省得。”莫多话不多,只是拱拱手,痛快应承下来,招呼安排康民的休息和饭食。 上官灵也凑了过来,看着朱文琅打开信封,抽出一张薄薄的信笺,也匆匆扫了一眼。 唐玥和丽娜也听到动静,从张家大宅中出来,走近这边。“文琅哥哥,怎么了?”丽娜问道。 “是梅罕师姐的消息,天一盟这边已准备动手行刺布政使朱大人,还有西平侯沐英。他们在云南,鼓动了包括臻洞、西浦、摆榜等多处土司,准备二月初联合起事,发兵攻打云南三司衙门,还要安排高手行刺沐英。”朱文琅嘴里说着,心中却是涌起一阵凉气。 他没料到这天一盟对云南,不仅仅是打算派武林高手行刺沐英,甚至还要联合当地土司,直接起兵反明,攻打一省主官的所在,完全就是一种“擒贼擒王”的打算和态势。 “啊……臻洞、西浦、摆榜,那都是咱们云南很强的土司呢。”丽娜熟悉云南,知道这三族在云南的实力,几乎占了云南半壁,若真是如此,可以说整个云南至少有一半的地盘,举起大旗反起了大明朝廷。 好大的手笔! 第73章急往云南 第73章急往云南 “多亏梅罕师姐暗通消息,现在还是元月中,离二月初还有半个月,还来得及,须得及早告知沐英,早作准备,以免乱战又起百姓遭难。”朱文琅一边匆匆说,一边将书信递给旁边的郑如宗。 郑如宗见朱文琅的反应就知道事不小,早已凑了过来,接过书信一看,也急了:“此事须得快马通报西平侯,早做准备。” “郑大人,去往云南昆明,是此处近还是成都府更近?”朱文琅不明四川地理,只能问郑如宗。 “邛县在成都府西南,云南昆明在川蜀盆地正南,自然从此处出发更近些,可节省一日半的路程。”整个四川行省的地图皆在郑如宗脑海之中,闻言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那便是了,我即刻出发直接去昆明去找沐英示警,丽娜和我一路。”朱文琅看向上官灵:“木头,成都朱大人这边只怕也会有事,你和唐姑娘留在成都应变吧?” “行。”木头的回答简短而干脆。 “我也要去云南。”唐玥突道,她有些不愿意留在成都。 “你在成都帮着木头。”朱文琅丝毫不通融:“丽娜是云南人,熟悉云南情况,我和她去云南,她可以帮我。成都这边不能只有木头一个人,你和佩儿姑娘留在成都帮他,布政使大人那边不容有失,必要时找都指挥使宁正宁大人帮手。” “噢。”唐玥知道朱文琅说的是实情,也确实如此安排最为妥当,当下也不再使小性子,乖乖地听话不再言语。 “郑大人,此去云南,路途遥远,还得找你多借两匹马,我和丽娜换着骑。”朱文琅又对郑如宗道。 “此事容易。莫多,即速按钦差大人的要求办好!”郑如宗立时道。 “是,属下遵命。”莫多朗声领命,身子笔直,声音洪亮,便如当年在军中接受军令一般。 “走,丽娜,咱俩回客栈取包袱。”朱文琅一边说,一边已走向不远处拴着的马。 “哎。”丽娜应了一声,也是快跑几步赶了过来,接过朱文琅手中的马绳。 “钦差大人,请恕下官先走一步,回县衙准备。钦差大人从客栈取了包袱后来县衙之时,下官保证已备好。”莫多也知情势紧急,不及行礼,直接翻身上马,扬声朝朱文琅说了一声,便自顾自地一扬鞭,策马从来路奔去,转眼之间已跑远。 明洪武十四年,大明大军进兵云南后,仿内地建制,设昆明府作为行省首府,在此设置云南承宣布政使司和都指挥使司。沐英作为镇边大将,镇守云南,也是镇守在昆明府。 从成都府去往云南昆明府,路途遥远,近两千里地,除非是那种“日行八百”的紧急军情,平常快马赶过去怎么也得十来日。即算是从邛县出发,也只近百余里。 朱文琅知道在天一盟中,大师姐梅罕打探消息也多有不便,得到消息时肯定便已晚了,再加上还要找机会溜出谷中,到附近的州府联系当地的丐帮弟子,再通过丐帮将消息传到成都,康民又从成都将消息送到邛县他的手中,哪怕丐帮两位副帮主于谦周源早有叮嘱,所有环节均尽量赶快,缩短时间,他得到消息之时,只怕也已过了近月,此时赶去云南,也不知道是否还来得及。 再说了,就算他朱文琅年轻力壮,路上马不停蹄地赶个二十天,也非得脱层皮累趴下不可,更何况还有丽娜这么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想到此处,朱文琅再怎么心急,也只能耐下性子,让自己别这么着急上火,取了包袱,再从莫多那牵过两匹精壮的空马以便路上换着骑,两人四马立时动身便往南而去,但也不至于非得天天快马赶路,把自己累个半死。 好在朱文琅身为锦衣卫千户,又有金牌在身,有个钦差身份,一路上尽可以找沿路的州府衙门寻求帮忙,无论是准备食宿,又或是饲喂马匹,甚至将疲累的马换掉,重新拉上一匹精军马等等,都不是难事。虽不是没日没夜地赶路,但总也比寻常的商队旅人快上许多,一路朝南向云南进发。 ++++++++++ 云梦泽谷中,最高最大最为宏伟的一座三层的楼,被唤为“大汉楼”,楼前牌匾上“大汉楼”三个金灿灿的大字,是大长老手书,乃是仿大汉皇帝陈友谅的笔迹写就,这一点,一起参与大业的老兄弟们都说写得像,像老主公的亲书。 “大汉楼”过于庄重,也是为了以后在谷中举行大事而建,平日里基本不会有人,而大汉楼旁边一幢二层小楼,则被命名为“泾江阁”,之所以取“泾江阁”这个名字,是因鄱阳湖一战中,承友谅便是在鄱阳湖北边的泾江口的战船之上,被徐达暗埋的伏子暗箭所杀,而在兵败之后,徐东彬与众老兄弟们聚在一起,共商后续的打算,也是在这泾江口的战船之中,对着老主公陈友谅躺在床上的冰凉尸体立下的宏誓,也是众老兄弟们心中那未尽的余火 这座泾江阁,便是如今天一盟的核心,大长老徐东彬、二长老赵福贵处理日常事务之所。 “扑楞楞。”这日,守在泾江阁外的年轻人看到一只信鸽从谷外飞入,咕咕咕地停留在泾江阁外鸽房的鸽巢台上,便快速地跑过去,抓住刚刚落下的信鸽,熟练地从信鸽腿上取下系得牢牢的小竹筒,将信鸽小心地送入鸽房之中,轻轻抚摸了一下信鸽的小脑袋,任其自己去食槽处吃食,立时拿着竹筒,匆匆回转泾江阁,交给了站在内堂门口的守卫,让守卫拿进去亲手交给正在阁中主持盟中事务的大长老。 他乃是天一盟玄武中培养出来的第一批佼佼者,目前与其他玄武弟子一起充任云梦泽谷各处的守卫。 这泾江阁旁的鸽巢中常年饲喂着六七十只信鸽,负责与天一盟在各州各府的暗桩的通信,全都标有数字号,每天都会有四五只信鸽从谷外飞进来,又从谷中放飞,飞往各处,这取放消息的事,他早已十分熟练,绝对出不了任何岔子。 “是恨元,又有消息了。”大长老徐东彬接过侍卫递进来的小竹筒,看着竹筒上的数字号,笑着对旁边的二长老赵福贵道。 “唉,还是老兄弟靠得住啊。我都又有好几个月没见恨元兄弟了,还真想他了。”赵福贵笑道。 “是啊,都是老兄弟……”徐东彬打开竹筒,一边看里边的薄纸一边笑道,但话说到一半,已是面色阴沉下来,不再开口。 “怎么了?”赵福贵见着大哥神情不对,问道。 “咱们天一盟,出了内奸。”徐东彬淡淡道,说着便将手中的薄纸递给赵福贵。 赵福贵快快地扫过纸上的内容,“啪”地一声拍在桌上:“是谁?吃里趴外的,让老子找出来,非趴了他的皮不可。” “其实,从泄露的消息来看,可疑的人,也就那么五六个,就算是还有更多的消息被朱元璋知道了,咱们却不清楚,这内奸,也不会超出那十二个人之外。”徐东彬淡淡道,语气有些悠然。 “那就找出来!找到了拖出去喂狗!”听到徐东彬的口气,赵福贵感到莫名的心安,似乎所有的事情,都不会超出自己大哥的预料,所有事情,都能够妥善地解决,当年大汉军中的“镇军之心”,可绝不是浪得虚名的角色! “对了,马上飞鸽传信给云南,起事之期后推十日。云南乃是一步十分重要的棋,对沐英和朝廷大军的两手要同步开始,让他们内外不能兼顾,一旦能够将云南搅乱,必然可以牵制朝廷数万大军,困在云南数年寸步不敢离开。而朝廷要镇压云南,必然就近抽调四川这边的明军,这样四川的军力就空了,这于咱们的大业十分有利,也十分必要,因此务必务必要求稳。”徐东彬想了想道:“张然那边我有些不放心。” “张然?张然是咱们老兄弟,也是老主公的贴身侍卫,他怎么会有问题?”赵福贵大吃一惊。 “张然肯定没问题。我说的是他的那两个帮手,那可疑的十二人中,就包括了他们两个。若是他们真有问题,只怕朝廷已全盘知晓咱们在云南的布局,张网以待,只等咱们的人落网。你给张然去信,让张然好好查一下那两个人,看是不是内奸,如果不是,再起事不迟。”徐东彬解释道。 “明白了,大哥,我即刻就写信。”赵福贵放下心,立时应声道。 “嗯,云南的两个让张然查,剩下的几个,你亲自查。”徐东彬再一次叮嘱。 “大哥放心,我亲自来查,一定揪出这个王八蛋。” ++++++++ “咦?”正在官道上小马快跑的丽娜忽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丽娜?”旁边快马并行的朱文琅问道。 两人自四川嘉定府邛县出发,直向南行一路去往云南昆明府,出发已有五日,刚开始两天,两人还仗着年轻,几乎每日赶路近三百里,结果不但人累得够呛,全身发疼,连马也已支撑不住,不得已半道上找沿路的州府衙门换了四匹精壮健马。却也已不敢再如之前般不惜马力人力了,只能耐心地一路快马小跑,到了时辰便入客栈或地方驿馆休息,一方面吃点东西,二来也让客栈给马喂点精料。 好在朱文琅身上不缺银子,还有个钦差的头衔,住店给银,若是遇到驿馆,地方官吏和驿卒更是伺候得周到,还算是比较顺利的。 这日正是已入云南行省地界,两人尤在云南乌蒙府(今云南昭通市)境下的官道之上并行而驰,却听丽娜一声轻咦。 “刚刚经过的路边,我看到一个人,从背影看好像我三师兄。”丽娜勒定马,手搭眼眉反身回望。 “你三师兄?五毒教里的三师兄?” “是啊,三师兄蒋钦,感觉背影有点像,半盏茶之前经过的地方,我还想着有点眼熟,刚刚想起来,有点像三师兄。”毕竟是在快马上匆匆一瞥,丽娜也拿不准。 “你不是说你们师兄弟一般都在总坛吗?你们五毒教总坛是在这乌蒙府治下?” “没有啊,五毒教总坛在嵩盟州(今云南昆明市辖嵩明县),离昆明不远,才一百多里。”丽娜摇摇头。 “那还远呢,现在咱们离昆明还有七八百里地,你三师兄在总坛,不可能到这来吧?应该是你看错了。”朱文琅虽从未走过这条路,但沿途每到一府,都会找当地官府打听路程,以他的身份,自然处处可以得到地方官吏的配合与支持。当然,遇到大的州府,他还会联系当地的丐帮弟子,留下信息,也便于万一再有什么新消息,能够知道往哪送才会顺利地将信息送到自己手上。 “嗯,也是。”丽娜使劲摇了摇头,泄气道:“说不定就是这几日赶路赶晕了,真看花眼了。” “咱们也别这么拼命赶了,到前面的县歇一下吧。”朱文琅心疼道。丽娜可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在哪都被众人哄着宠着的,哪受过这种罪?她能够一直坚持着和朱文琅一路南行,没有满口地叫苦叫累,已经是很懂事了。 “我没事。”丽娜倔强地一咬牙:“我好着呢,早点到了文琅哥哥你还有大事要做呢,我没事!” “行行行,你没事,我可是有点撑不住了,到前面县城里咱们歇歇脚。”朱文琅苦笑。 “行!” ++++++++ 蒋钦并非一个行事干脆利落之人。 蒋钦的父母一直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脸朝黄土背朝天,日日辛劳农作,只盼着庄稼地里的收获养活一家老小。因避战乱,一家人逃到云南,在白石江畔开垦了几亩荒地耕种。偶然地一次遇到五毒教老教主阿丽姆,已收了两个聪明伶俐的女徒弟,看到年幼的蒋钦老实本分,顺手又收作了三弟子。 自小父母便教育他要老实本分,听师父的话,好好学艺。他自知资质平平,习武勤练不辍,武功虽不如两位师姐般出色,但毕竟由阿丽姆亲授,比之其他五毒教教众也是高出不少,四师弟的武功也比不过他,只有最小的小师妹丽娜,和大师姐二师姐一般的聪明机灵,悟性极佳,还不到十八岁,武功便已快赶上他了。不过小师妹性子纯朴、天真烂漫,乃是教中所有人的宠儿,他没有丝毫的嫉妒之心,只有对小师妹的疼爱和爱护。 然而,几年前大明进行进征云南,白石江一役,年迈的父母和刚刚成年还未出嫁的妹妹却被波及,无辜惨死在大战之中,那种失去至亲的痛苦,令他痛彻心扉。 他想报仇,却势单力孤,眼睁睁地看着沐英傅友德那些带兵的大将,自己却无能为力。 但在某日,一个陌生人找上门来,他说他是什么天一盟的人,从他的一个十分信任的好友那里知道了他的遭遇,十分同情,还说是要帮他报仇。 然后,蒋钦便帮着对方与自己的几个好友建立联系,联络了臻洞、西浦、摆金、摆榜等几个部族,准备一齐举旗,起事反明,想办法杀了沐英,为他死去的父母和妹妹报仇。 然后,对方又竭力劝说自己想办法当上五毒教的教主,这样一来,有数百教众的五毒教也能成为他可控的势力,于他报仇的大业也是极为有利。 自始至终,蒋钦虽然怀抱着仇恨,但无论是联络部族,又或是图谋教主之位,他自己并没有多少主意,都是那些人不断地劝说,推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的。他想报仇,但却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些,到底是对是错,应该不应该。只知道,也许这么做,真能够帮自己报得大仇,去告慰自己年迈的父母双亲那无辜的眼神,那在梦里不断呼喊着“哥哥救我”的妹妹的脸。 那些人告诉自己,这次五毒教主何兰花让自己去中原找小师妹丽娜,是个极好的机会,只要想办法让大师姐梅罕回不了五毒教,何兰花命不久长,她一死,梅罕又不回来,小师妹的性子肯定不会争,那教主之位便是他的。 他毕竟是老教主的亲传三弟子,平日里在教中又从不与什么人有什么争端,顺理成章都该轮到他了。 他没有想过自己要去当教主,但那些人又劝说,他如果当了教主,就能够更好地报仇了。 他奉了教主何兰花之命,独自一人匆匆赶路,从五毒教出发,先往北走,去往四川。因为那个人说他可以去成都找天一盟的人。 “先到了成都再说。”蒋钦这些日子想这些问题,想得都头疼了,也没想通。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争取,也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该做什么。只是低着头匆匆地朝前赶路,丝毫不去注意官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哪怕是不久前从他身边快马一闪而过的小师妹,他也根本没有留意到。 ++++++++++ 第74章西平侯爷 第74章西平侯爷 云南乃多民族聚居区域,当地的大领主一般被称为土司,其中最大的三家便是彝族左氏土司,纳西族木氏土司和傣族那氏土司,自蒙元之时,为了统治云南,便将这些土司直接任命为本地世袭土知府,左氏乃巍山蒙化土知府,木氏土知府占了丽江,那氏土知府则占了元江。这些土司在当地势力极大,占有私田极多,可说是土皇帝一般。 不过这些大土司也知道要想守住自身世代富贵,千万不能与中原朝廷对抗,往往对朝廷表示恭顺臣服,愿意受朝廷管辖,接受朝廷册封,无论是之前的蒙元朝廷,又或是如今的大明朝廷,皆是如此。而朝廷为了绥靖云南地方,免起战乱,也往往乐意接受这些大土司,顺势封个土知府之类的官职,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地盘,只要他们能够安抚百姓,防御蕃夷,按时按量缴纳赋税即可。 洪武十五年时,丽江坝纳西族首领阿良的五世孙,名为阿甲阿得的土司,主动上表归附大明朝廷,令朱元璋大悦,赐其汉姓“木”,名为“木得”,封其为丽江世袭土知府。洪武十六年九月,木得赴京进贡朝觐,洪武皇帝朱元璋赐其镌有“诚心报国”四字的金花带,以示其对统一云南功绩的嘉奖,又颁旨“授尔子孙世袭土官知府,永令防固石门、镇御蕃鞑”、“封中顺大夫”,算是与朝廷关系最为密切。 有了朝廷的支持,木氏自然也成为整个云南行省最大的大土司。 只是云南一省,一姓土司再大,也不可能占据太大的地盘,最多也就能占一两府之地,否则便真成了“国中之国”了,像木府便主要集中在丽江府一带。至于其他州府,又有大大小小的无数土司,各自占了大小不等的地盘,比如昆明府一带,因其算是云南较为开放之地,各种势力复杂,便不会出现左氏木氏之类的超大土司,只有一些实力一般的小土司,却是数目众多,像是丽娜的父亲阿木旺,便是昆明府治下嵩盟州的一个小土司,其势力也只能影响到小半个县的范围。 这种情况下,朝廷便与采取分化之策来治理,谁更愿意臣服朝廷,亲近朝廷,朝廷便更支持谁。如今奉旨镇守云南的西平侯沐英,治理云南便是采取此等策略。只是这样一来,必然会在众多大小土司之中,发生一些不公不均之事来,有人满意同时也有人不满意,便会有少数土司不服,图谋想要凭借自己的势力反叛朝廷,自然便会受到沐英率军强力的镇压。 西平侯府坐北朝南,正门之后是庭院,然后是照壁,再入一道门后又是一个庭院,庭院的正中便是沐英接待客人和重要议事的正堂。 此时的昆明府滇池之畔的侯府内,西平侯沐英身着便服,正坐堂中喝茶,旁边的侧堂中,则有几个精干的属下将军正悄悄说着话,身着军服,但却并未披甲胃,数名兵士进进出出地忙个不停,从侧堂中拿着文书送到正堂的沐英手中,沐英随看随批,兵士再将批好的文书送回侧堂。 云南地处边陲,自然不像诸事皆已有法度的中原各省,有“三法司”治理地方,各司其职。沐英奉旨镇守云南,所有一切皆以军备为先,他便是整个云南行省最大的官,无论政务或是军备,皆须他来决策批示,许是因少年时战阵厮杀,如今又操劳治理一省,才四十一岁的年纪,头上竟已见些许白发。 “叫他们几个都过来。”沐英看完刚刚兵士送过来的文书,突道。 待侧堂中的精干下属过来,沐英刚又喝了口茶:“坐。” 众人纷纷在沐英案前的椅子上坐下。皆是精干亲信,倒也无需排个先后座次,无非就便坐着便罢了。 “根据现有的消息,有几个土司有异动?”沐英淡淡道。 “大约有十几个小土司皆有动静,不过大小不一,有些只是土司间往来联络得紧密些,每日都会有数十骑互通消息。但也有几个动作有点大,在集中自己的青壮,发放兵器。”下属说得很干脆。 “三大土司呢?”治理云南,三大土司的动向是需要随时注意的。 “左氏和那氏两位土知府都呈了文,表决心,说是拥护朝廷,决不会令自己的辖地乱起来。” “木氏呢?”沐英的眼中精光一闪。 “大帅放心,木氏没有异动,虽然没有呈文,但丽江府平静如常,木得知府本人已从丽江启程,正在来昆明的路上,应当还有三日就到昆明了……” “带多少人?”沐英声音突地提高,追问道。 “据沿路锦衣卫飞报,随从二百兵士,另外还有五十余辆大车,百余民夫随行。”属下拱手:“就算这些人全是精兵,到了昆明,也折腾不起什么来,可见木得还是没什么异心的,否则他绝对不敢带这么几只小跳蚤来昆明。” 堂中其他人顿时一阵轻笑。 “嗯,木得一直和朝廷亲厚,十六年的时候还专门到京师进贡朝觐,圣上还赐他镌有‘诚心报国’四字的金花带。本侯也料想他不会有什么歪心思。他自己过来,表的决心可比左氏那氏还要彻底啊。”沐英也笑道。 “正是。”属下道:“三大土司还是比较老实的。目前看起来最不稳当的,当属臻洞、摆金等七八个部族,就算乱起来,也翻不出多大的浪来。” “再小的浪也是浪!牵一发动全身,一个土司乱了,指不定就扯出数十数百个乱起来,万不可掉以轻心!”沐英厉声道:“一两个土司作乱,凭咱们昆明的兄弟就能压下去,一旦多几个,就得出动大军,大军一动,调度、粮饷、配合等等等等,就全都来了,又得花朝廷多少银子?一定要尽量将浪压在未起之时!” “属下遵令!”下边的下属齐齐起立,抱拳齐吼,五六个人的嗓门几乎要把房顶掀翻,堂中顿时一股浓浓的铁血之气。 堂外的兵士似乎早就习以为常,丝毫不以为意地依旧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行了,等木得到了,侯府设宴,我请木得,还有昆明左近的大小土司吃个饭。”沐英一摆手。 一名属下闻言一吐舌头:“那得近百人呢……” “请吃饭能花几个钱?要是他们都能归心,令云南稳定,百姓平安,我沐英天天请他们吃饭都行!” “哦~~”堂中又是一阵下属的哄笑声。 “还有,虽说这阵子土司们不太安份,但之前我定下的‘广屯田、劝农桑、修水利、兴文教、礼贤儒’十五字要诀,仍旧得抓紧,各地土司知府的定期汇总,还是要盯紧了,不可耽误。谁若是误了这十五个字,别怪我沐英行军法,知道了吗?”沐英又道。 “属下遵令!”众人又是齐吼。 “散了吧,随时留意各处动向,随时报我!”沐英挥挥手道,随手又端起了茶。 众人纷纷各归侧堂原位,依旧有兵士进进出出地将各色文书送进来再送出去。 ++++++++++++ “终于到了。”风尘仆仆的朱文琅和丽娜二人望着前方的“西平侯府”牌匾,重重地吁了口气,相视而笑。 他二人,一路从成都府马不停蹄地赶过来,近两千里的路程,虽说后边几天稍稍注意节省体力,该上路上路,该打尖打尖,不像刚刚开始那两天地拼命赶路,但这整整十二天下来,却也累得够呛,眼见侯府在望,终于松了口气。 “丽娜,这次经过嵩盟州,离你们五毒教总坛不远,你也没有回去,跟着我直接来了昆明,回头完事了请你吃好吃的哈。”朱文琅笑道。 “好呀好呀,文琅哥哥到时不许赖皮哈。”丽娜依旧是那副天真烂漫的笑容。但不知为何,朱文琅总觉得这一路行来,丽娜似乎懂事了许多,再不像刚遇到她时那种纯粹的小妹妹的感觉,虽说口气笑容都还是一样,但却总隐隐约约有一种“长大了”的感觉。 “好,一定不赖皮,吃好吃的!”朱文琅笑道:“走,咱们进去。”说罢牵着马直朝侯府大门走去。丽娜也牵马紧随其后。 两个人却牵了四匹马,走在街上本来就显眼,却见他们直朝侯府大门口走来,自然引起站在大门旁边的两个兵士的注意:“站住!什么人?” “烦请通报西平侯,就说锦衣卫千户朱文琅拜见。”朱文琅不卑不亢一拱手。 “等着!”看朱文琅举止穿着便不似平常人,守门兵士也不敢不去通报,只不过这西平侯府守门的皆是军中兵卒,自然不似京师之中的寻常侯府门人那般八面玲珑的,只是干巴巴地扔下两个字,一人转身进府通报,另一人则依旧立在门侧,站得笔直,眼睛连看都不看朱文琅二人一眼。 “锦衣卫千户朱文琅?昆明的锦衣卫千户不是鲁昭吗?”沐英听了兵士的话,觉得奇怪:“朱文琅……朱文琅……朱……哎哟……快请!”沐英终于想了起来,一下站起叫道。 那兵士吓了一跳,知道这次来的只怕是个大人物:“是!”赶紧往回跑,一边跑还一边下意识地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免得有什么不整的地方失了礼。 ++++++++++ “文琅老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你不是去山东那边了吗?”看着进府的朱文琅,沐英大笑着迎出正堂。那四匹马自然由兵士接过牵到侯府马厩里去了。 “下官朱文琅拜见西平侯。”朱文琅远远地拱手,朗声道。 “嗨,到了我这,文琅老弟你弄这虚文干什么呀?来来来,请进请进!”沐英笑道,作势将朱文琅迎入正堂。 下属将军士卒远远看着,见沐英是这副作派,都是窃窃私语。他们跟随沐英日久,知道沐英的军中性子,除了那些有名的军中大将,沐英是很少卖人面子的,哪怕是朝廷中的一些一二品的文人重臣,沐英与他们说话也是冷冰冰的公事公办,从未见过他对谁这样,更何况还是一个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公子哥儿。 “莫不是哪家国公爷的公子?” “怎么会?咱大帅什么时候把那些不成器的纨绔子弟放在眼里了?” “也是,真不知道这位朱千户是哪里来的少年英杰?” 其实,沐英与朱文琅前不熟识,他常年领兵在外,极少待在京师,有时回到京师,进宫面圣时,也就见过朱文琅两三次而已,连话都说不上几句,因此方才才一时想不起“朱文琅”这个名字来。 只是他一旦想起,便已记起朱文琅乃是马皇后在宫中非常喜爱的后辈,据说是朱元璋的远房侄儿,而他沐英,也是皇上的义子之一,与马皇后更是亲近,视如己出。洪武十五年马皇后薨逝之时,沐英便曾因过于悲痛而吐血。而他每次去探望马皇后时,马皇后与他闲谈,总会说起在皇宫中的那个“小猴儿”,谈笑之间显得心情十分畅快。 故而他与朱文琅虽见面不多,但在心中却是因为马皇后而十分亲近,故而开口便叫一声“文琅老弟”。在他心目之中,如果自己与朱文琅二人相处融洽,义母马皇后若在天有灵,想必心里也是喜欢的。 朱文琅有些惊讶,他并不熟悉沐英,本以为贸然拜访,对方贵为侯爷,能接见自己已是幸事,哪料一见面连“老弟”二字都叫了出来。不过朱文琅一来性子率性,二来也是颇重情谊,见沐英热情,心中自然也多了些亲近之意,便也打蛇随棍上:“多谢侯爷,冒昧打扰,多有得罪哈。”嘴上虽然仍称一声侯爷,但态度上却也随意了许多。 “好了好了,什么侯爷不侯爷的?我是皇上义子,你是皇上侄儿,咱俩本就是一辈,我痴长几岁,你叫一声老哥哥足矣,这么客套干嘛?”沐英习惯性地一拍朱文琅,拉着他入正堂坐下。 沐英乃是军中悍将,这一拍差点把朱文琅拍个踉跄,内力反激,真气一沉,牢牢钉在地上,竟是半分未动,搞得沐英也是一愣:“老弟好功夫!” 平常就算是他手下的得力大将,受他这一拍,只怕也得前倾半步,哪知这朱文琅竟是纹丝未动,心下更是喜欢。 “老哥哥给我来个下马威啊?”朱文琅哭笑不得。 “这位是……弟妹?”沐英看一眼跟在后边四下张望的丽娜,凑到朱文琅耳边悄悄问道。 “老哥别乱说,这是丽娜,我认的小妹子,就是云南人。”朱文琅悄悄道,接着又抬高声音:“丽娜,过来,拜见西平侯爷。” “丽娜拜见西平侯爷。”丽娜拱手,脆生生叫道。她自小在云南长大,进了中原也是在江湖中历练,从未经历过官场,哪知道“拜见”是真的要“拜”下去的?便也只是寻常的拱手为礼。 沐英双眼一亮,又悄悄对着朱文琅的耳朵:“咦?小姑娘不错,老弟好福气。”不待朱文琅反应过来,沐英又大声道:“丽娜姑娘免礼,快坐……丽娜姑娘是云南人?” “是啊,我阿爸是阿木旺,就住在嵩盟州。” 沐英眼睛更亮:“你阿爸是嵩盟州的土司阿木旺?正好,过两日我请客,正好要请阿木旺过来昆明赴宴。” 丽娜也喜道:“阿爸要来昆明,太好了。” “那是自然,你和文琅老弟在我这住两天,就能见着你阿爸了。”沐英笑道,偷偷朝朱文琅挤了挤眼。 朱文琅知道沐英估计是误会了他与丽娜的关系,也只得苦笑不已。 介绍已毕,三人终是在正堂中坐下,兵士奉上清茶。 “文琅老弟,当年义母薨逝之时,多谢老弟劝慰圣上,才让他痛快地哭出声来。我进宫时拜望义母,也常听她老人家提起你,说你叫她‘皇后婶子’。”沐英端起茶盏,一边示意朱文琅喝茶,嘴里一边轻声道。事涉圣上家事,他的话声音很低。 朱文琅这才明白为何沐英对自己的态度如此热情,原来都是看在马皇后的情分上,苦笑道:“小时候不懂事,不知礼仪,这么叫实在是有些……有些……”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你不知道义母对你这声‘皇后婶子’喜欢得不得了呢,觉得这称呼才亲近,她老人家说,比那‘皇后娘娘’听起来舒服多了。” “是啊,在宫里,婶子对我是极好极好的。”朱文琅回想起马皇后的音容相貌,也是一阵唏嘘。 “对了,文琅老弟,你之前离京,我听说是去了山东,这大老远的跑到老哥哥这里来,是怎么回事?”沐英终于问起朱文琅的来意。 “哦,是这样的,我去山东,是因为侍卫统领上官雷遇刺一案,然后……”沐英作为大明镇边大将,朱元璋的亲信加义子,还是梅罕说的天一盟准备行刺的对象,又有马皇后这一层的渊源,朱文琅自然不会去想他与天一盟会有何瓜葛,便将关于天一盟的所有的事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沐英。 “你是说,这个什么天一盟的目标是我大明朝廷?他们想在云南对付我沐英?”沐英听朱文琅说了半天,细细消化所有的信息,慢慢问道。 ***********史实贴片:******* 【木得】====木得(1304年-1390年或1391年),原名阿甲阿得,字自然,号恒忠。纳西族。丽江路宣抚使阿甲长子,麦良的后人。纳西族首领,元末明初云南丽江上官。木氏土司是指明清云南三大土府之一的纳西族木氏封建领主,历经元、明、清三代,直到雍正年间改土归流,历经22世470年。木得于元末任通安州(今丽江县坝区)知府,后升丽江路宣抚司副使。明太祖洪武十五年(1382年),明军统一云南,攻克大理等处,木得率众首先归附,赐以木姓。洪武十六年(1383年)二月,从傅友德攻克佛光寨,元右丞普颜笃被迫自焚,后又令长子阿初击退西番大酋卜却侵犯。洪武十六年(1383年)八月,随军攻北胜府,擒元平章土酋高生,寻领兵破丽江西部的石门关和铁桥城等处。洪武十六年(1383年)九月,赴京进贡朝觐,授丽江军民府世袭土官知府,领中顺大夫衔,赐镌有“诚心报国”四字的金花带,以示其对统一云南功绩的嘉奖。洪武十八年(1385年),从吉安侯陆仲亨捕杀巨津土酋阿奴聪,继从西平侯征景东、定边,皆有功。当前木氏土司第48代(按《木氏宦谱》(甲)计)传人名为木光,男,纳西族,1929年出生于云南丽江,大专学历,电影技术专业高级职称。 【沐英】====沐英(1345年—1392年),字文英,濠州定远(今安徽省凤阳县)人,明朝开国功臣,军事将领,明太祖朱元璋与孝慈皇后马氏的养子。洪武九年(1376年)以副帅之职随邓愈征讨吐蕃,因军功被封西平侯,赐丹书铁券。云南平定后,沐英留滇镇守。沐英独镇滇南十年,大兴屯田,劝课农桑,礼贤兴学,传播中原文化,安定边疆。史称其“手定云南之经营,未十年百务具举”。他死后,沐氏子孙世代镇守云南,与明朝相始终。 ****************************** 第75章侯府夜宴 第75章侯府夜宴 “是,虽说并不知晓他们会在何时有何动作,但从天一盟中传来的消息,他们准备对老哥你和四川布政使朱守仁大人动手。”朱文琅点点头。 “会不会和近半年来云南几个土司蠢蠢欲动有关?”沐英喃喃自语,便也顺嘴告诉朱文琅,近半年来,他在云南布下的网发现有不少土司有所异动,正在密切监视,尽力防备他们反叛。 “这个我也不知。”朱文琅摇摇头:“不过从雷伯……从上官雷和少林普叶大师遇害等事来看,这天一盟更多的还是利用江湖势力江湖手段图谋不轨之事,是否与云南本地土司有关我并不知晓,我只是担心他们会不会安排武林高手来行刺老哥。” “哼,武林高手也罢,军中高手也罢,老哥哥我也不是吃素的,想杀我,没这么容易。”沐英一声狞笑,阴冷的脸上顿时泛起一股浓浓的杀气,不愧是趟过尸山血海,百万军中厮杀出来的悍将,光这杀气都能让朱文琅这等身手之人心下一凉。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怎么着也得小心些。最怕的是毫无防备之下被人所乘,这也是我来云南找老哥的原因。” “我沐英多谢文琅老弟的盛情!”沐英当然领这份情,郑重其事地朝朱文琅一拱手:“这事既然让我知道了,可就没这么容易被人钻空子。老弟如果不着急,可以先在老哥哥这休息几天,看老哥哥我怎么收拾那帮王八蛋!” “如此自然要叨扰老哥了,小弟赶了十多天的路,也确实有些坚持不住。”朱文琅微笑一拱手道。他是打算在沐英身边多待几天,若是能正好赶上天一盟的行刺,他也好帮一把手,毕竟武林高手行刺与军中行刺是不一样的,这种单打独斗,阴谋诡计无所不用其极的勾当,明显与军阵之中的形式不同,再多军阵经验的将军只怕也容易上当吃亏。 “好!”沐英又是一拍朱文琅肩膀:“我来安排住处,你们好好休息几天!” “对啊对啊,文琅哥哥,昆明我熟得很,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方才说正事时,丽娜在一旁东张西望的不敢多嘴,此时总算插上了话。 “哈哈,正是,丽娜姑娘是本地人,地头熟,带你四处转转,好好玩玩,剩下的老哥哥我来处理!”沐英哈哈一笑。 “是是是,我带你去吃过桥米线,吃丽江粑粑,鸡豆凉粉,还有……对了,还有宣威火腿……”丽娜采高采烈地掰着手指头数着。 “哈哈哈哈……”看着丽娜的样子,沐英笑得更是爽朗。 ++++++++++++++++ 西平侯府中沐英设宴,一来为从丽江远道而来的丽江土知府木得(阿甲阿得)接风洗尘,二来也宴请昆明本地的大小土司,再加上西平侯府几个主要的职司官吏,总数都超过百人了,侯府中下人穿梭来去,好不热闹。 土司们常来常往,此次又是大明朝廷在云南最大的官请客,一来不敢怠慢,二来抱团取暖,四五十人先在一处聚齐了再一起过来赴宴,剩下的也都是三五成群地过来,几乎没有单个上门的。 丽江土知府木得今日晌午已到昆明,虽然他在昆明也有自己的府邸,但为了示之以诚,却只打发了跟随的百十从人过去,自己却借口没地方住了,非得跑到西平侯府中借宿。沐英自然是心知肚明,也巴不得如此,十分爽快地安排木得住下,并安排了洗尘的晚宴。 沐英正与木得在正堂中有说有笑地喝茶聊天,正堂门口的大院中,早就摆上了十来张大桌,桌上摆放了各色零食和茶水,早到的土司们则三三两两地直接到桌前坐下,一边聊天,一边等着后来的客人。 朱文琅陪着丽娜站在正堂外侧边的回廊中,丽娜正眼珠子滴溜溜地盯着侯府的大门,满脸的希冀。却见侯府大门处又进来十几个土司,正有说有笑地往里走。 “阿爸~~~”丽娜欢声大叫,顿时将院中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只见丽娜冲出回廊,对着刚刚进门的土司中的一位老者冲过去,一边跑嘴里还一边不停地叫:“阿爸~~阿爸~~”欢悦之情溢于言表。 那老者闻言一愣,看向这边,脸上露出惊喜之色,也是高声回应:“丽娜?你怎么会在这?” 那老者正是丽娜的父亲,从嵩盟州赶过来的小土司阿木旺。 自丽娜拜五毒教教主阿丽姆为师,很多时候便都生活在五毒教中,一年当中难得回家一两个月。后来丽娜奉何兰花之命去往中原寻找大师姐梅罕,出门之前回了一趟青石寨,到现在已过了大半年了,阿木旺一直以为丽娜还在中原,还时不时地担心女儿在外头过得好不好,会不会受欺负,可谁知却在昆明重逢,居然还是在这西平侯府之中,实令阿木旺惊讶不已。 正在堂中说话的沐英和木得也听到外边的动静,并肩走出堂来,看向这边。 “我和文琅哥哥一起来的。”丽娜开心地拉着阿爸的手,指着正朝这边走过来的朱文琅道。 阿木旺哪认识“文琅哥哥”是哪位?虽说是位年轻俊俏的公子哥儿,风度翩翩的,但谁知是什么样的人?正想细问,却听那边的沐英高声笑道:“阿木旺,你好福气啊,有丽娜妹子这么乖巧的一个宝贝女儿,羡煞沐英啊。” “啊,阿木旺拜见侯爷,拜见木得大土司。”阿木旺忙过来见礼。 “阿木旺土司客气了,来来来,入座入座,大家都入座,喝喝茶,咱们慢慢聊。”沐英笑道。 众土司纷纷过来见礼。丽娜也拉着阿木旺坐下,自己坐在旁边,自然又将朱文琅拉过来在自己的另一边坐下。同桌都是与阿木旺一同来的其他土司,显然也都是互相熟悉之人。 “布泰伯伯好,岩相爷爷好……”丽娜自然也认识不少与阿木旺交好的一些土司,一一恭敬地打招呼。 “阿木旺,丽娜可是越长越漂亮了哈。”岩相土司抚须笑道。 阿木旺在这西平侯府意外遇见女儿,一肚子的疑问,待得丽娜与众人招呼过后,已拉着丽娜低声问着原由。 那边的沐英和木得在主位上也早坐好,下人纷纷撤去零食果盘,开始上菜。 “诸位,诸位土司,木得大土司。”沐英站起身来,举起茶杯:“沐英欢迎各位来我西平侯府作客哈,今日乃是为远道而来的木得大土司接风洗尘,也顺便请各位土司老朋友过来坐坐,聊聊天,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哈。来,菜慢慢上,酒慢慢上,在此之前,沐英先以茶代酒,先敬各位一杯,感谢诸位土司给面子,光临寒舍,略表敬意,一会酒菜上来了,沐某一定先干三杯为敬!”说罢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多谢沐大将军。” “多谢西平侯。” 众土司也纷纷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阿木旺土司。”沐英又倒上茶,看向正在与丽娜说话的阿木旺:“方才还说恭喜你有个宝贝女儿,这一杯,便是为了丽娜。”一指坐在丽娜旁边的朱文琅:“这位朱文琅朱大人,乃是当今圣上的侄儿,我沐英的好兄弟,他的丽娜妹妹,也就是我沐英的丽娜妹妹,来,阿木旺土司,各位土司,咱们要一起为祝丽娜妹妹越长越漂亮,喝一杯!”说罢又是一饮而尽。 朱文琅无奈,只得站起身来,端着茶杯朝在坐土司团团一礼,又朝上座地沐英和木得一礼,道:“朱文琅幸会各位土司大人。”说罢也是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众人纷纷回礼饮茶,然后便开始互相悄声细语,都知这沐英专门介绍,眼前这位朱文琅居然是大明天子的亲戚,果然来头不小。 阿木旺更是惊讶,想不到丽娜嘴里的这位“文琅哥哥”居然有这么大的来头,喝完坐下之后又急不可耐地拉着丽娜细问。 丽娜简单地说了一下经过,自然也提起了丐帮副帮主“竹丐”于谦让她代问阿木旺好的事,阿木旺这才知晓好友于谦如今居然当上了中原丐帮的副帮主,而席上的这位朱文琅竟然也是朝廷中的重要人物——虽说丽娜也不太了解,说得不清不楚,但至少朱文琅一路上在各地衙门中受到官员们的尊敬,连四川行省的布政使大人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这些事都足以证明朱文琅的身份不一般了。 这次的晚宴,乃是沐英特意安排,一方面给足云南三大土司之一木得的面子,二来也是为了拉拢昆明周边的各个大小土司,既待之以诚,又示之以威:你们看,木得大土司都坚决站在朝廷一边,你们这些人,不要站错了立场。 至于特意突出一下丽娜,无非是更进一步拉近与阿木旺,以及与阿木旺互相熟悉互通的数十土司的关系。 身为云南一省的最大的朝廷命官,沐英十分用心,已对云南境内的各方势力都进行了深入的了解,对于如何分化瓦解地方势力,令其不能抱成一团与朝廷作对也有了细致的方略,为了治理地方,任何可以联合的力量他都会尽量地团结和联合,对于丽娜这种好的话题自然会非常果断地抓住了。 菜端上来了,酒也拿上来了,一场晚宴宾主尽欢,就连朱文琅也因为沐英的高调介绍而成为众土司的敬酒目标,被足足灌了两大壶酒,若非朱文琅内力精深,怎么也不会喝醉,这一夜还真要被弄倒了。 ++++++++++ “文琅哥哥,好不好吃?”丽娜笑眯眯地望着正在吃喜州粑粑的朱文琅道。 “你们云南到底有多少种粑粑啊?”朱文琅一边吃一边问。 “好多呢,有米浆粑粑、官渡粑粑、曲靖小粑粑、楚雄荞粑粑……”丽娜一边掰着手指头一边数:“大理的喜洲粑粑——就是你现在吃的这个——蚕豆粑粑,石板粑粑、泼水粑粑、普洱的三角杷粑、茴香杷粑、文山的面……面蒿杷粑、红河的糯米粑粑、德宏的黄花粑粑……” “停停停……”朱文琅听得头大:“怎么会有这么多啊?” “反正咱们云南的好吃的东西,好多好多……也就是在昆明,各州府的粑粑在这里都有,要是你去了怒江,就只有那里的怒江石板粑粑吃了……”丽娜得意道。 她年纪小,跑过的地方不多,自己也不知道怒江在哪,只知道是在云南,但却阻不住她对云南这么多好吃的小吃的得意。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朱文琅连忙止住。 “那咱们去吃红烧鸡枞吧。”丽娜忙道。 “我晕,丽娜你这么天天吃,不怕吃胖啊?”朱文琅故意逗她。 “还不是文琅哥哥你来了嘛,想让你多吃点嘛,平时……平时我可没吃那么多的,每次都只吃那么……那么一点点……”丽娜伸出白生生的右手,用两根手指头笔划着“一点点”,脸上微红,眼神有些心虚。 其实丽娜如今也还不到十八岁,一般来说并不容易吃胖。 “好了好了,也出来大半天了,咱们回去吧。白天人多,咱们还能出来转转,到了晚上,西平侯府人少了,咱们得守在那,说不定天一盟就会有什么动作呢。”朱文琅站起身来。 “哦。”丽娜显然还没玩够,虽然也听话地站起身来,嘴里却在轻声嘟囔:“这么个大将军了,还要文琅哥哥你去保护他……” “别乱说。”朱文琅又好气又好笑:“咱们来云南不就是为了这事吗?沐英镇守云南,可不能有什么闪失,不然云南就全乱了,又得到处打仗,你希望你阿爸的嵩盟州打仗啊?” “哦,知道了。”虽然依旧嘟着嘴,丽娜嘴里却是应道。 +++++++++++ “诸位土司大人,咱们中原有句老话,二月二龙抬头,二月二就是咱们抬头的日子!咱们在二月初二一齐举事,各位土司互相呼应,我张然中心开花,一旬之内,云南便能翻了天,到时,再与朝廷议和,各位土司也能成为左氏木氏那氏那样的大土司,永保世代富贵!”滇池边一处深宅大院之中,坐在正中的老者意气风发地扬手朗声道。 堂中坐着的,是八九个土司,今日约定一齐举事反明,其中实力最为强劲的自然便是臻洞、西浦、摆金、摆榜四族的土司了,各自都能拉出来至少两万的青壮精兵,其他几位土司少说也能拉起八九千的队伍,各族加起来,足足可以聚起十五六万精兵,除了兵器甲胃可能还比不上明军,但数量上已经不弱,完全可以与大明朝廷掰掰手腕了。 “好!”各土司纷纷叫好,也是信心十足。 木左那三大土司乃是云南本地人,与大明朝廷交好也是无奈之举,他们相信一旦起事,三大土司必然袖手旁观,而仅凭沐英手下不足五万的明军,还得分出几万守在云南各处,在这昆明城中,能够调动起来与他们对抗的不足两万。 虽说众土司的十五六万族兵也须得各自镇守,以图立足根基,但凑出五六万,甚至六七万族兵来拿下昆明城,以七万对两万,众土司信心十足。 “各位放心,二月初二之夜,我张然就会率福寿二仙等武林高手奇袭西平侯府,将沐英斩于刀下,到时候明军群龙无首,更不会是咱们的对手!”张然大声道。 站在张然身旁的汤望汤朔二人也忙向众土司微笑拱手示意。 “好!有福寿二仙出手,贼酋沐英难逃一死!”在场土司显然都见识过福寿二仙的身手,等闲数十人都近不了身的,真乃神人也,听闻张然所说,也是十分兴奋道。 这汤望汤朔兄弟二人便是张然口中的“福寿二仙”,长得仙风道骨,满面福相。其实中原武林中人背地里都叫他们是“福寿二煞”。 却是虽自称“福寿二仙”, 这二人本是云南人,也不知从哪学了一身武功,跑到中原去,因不懂武林规矩,他二人性情暴躁,极是容易发火发怒,一语不合便拨拳相向,与人动手,动辄将人打得只剩下半条命,虽并未真个杀了什么人,却也结下了很多仇家。 后来被中原武林中有几个小门派联手追杀,谁知这两兄弟武功甚高,来追杀他们之人反倒被他们兄弟干掉了好几个好手,后来终于惊动了武当派,近二十年前,被武当七侠中的二侠俞莲舟四侠张松溪联手重创,赶回了云南深山,不知所踪,再不到中原露面。 张然也是云南人,是一个小土司的次子,生性仗义好侠,年轻时去往中原闯荡,投入了陈友谅的大汉军中,因武功不弱,战阵之上又是悍不畏死,被选入陈友谅的贴身近卫之中,归侍卫统领冯恨元管辖。 后来陈友谅在鄱阳湖一战中身死,大汉军被朱元璋打散,张然随败军退走,失散之后回到云南昆明,却时时与一些军中旧友保持联络。 结果有一日接到旧日统领冯恨元的书信,邀他到重庆一行,到了重庆府,他才知道冯恨元如今竟然化名秦昌德,当了重庆知府,而当年的“镇军之心”,大汉军的军师徐东彬则拢了一批大汉军旧部,以云梦泽谷为总坛,建起了天一盟,要积聚实力,为陈友谅复仇,复兴大汉江山。 他们的想法令听得张然热血沸腾,再看到云梦泽谷中已建立起的基业,张然不假思索的便要加入,并自愿回到云南布局,借助赵福贵之力收服了“福寿二仙”和“滇南三怪”等武林高手,自己本是土司之子,又联络了五毒教的蒋钦,与许多土司部族都建立了联系,一步步鼓动诱导,终于聚起了强大的实力,准备一齐举事。 正如大长老,曾经的“镇军之心”徐东彬所说,云南山高、谷深、路远,易于藏兵,若是能在云南打开局面,可以牵制朝廷数万大军,再加上重庆府的云梦泽谷,两处遥相呼应,令朝廷首尾不能兼顾,这大汉的基业便能够站稳,一步步将天下从朱元璋的手里夺回来。 因此,张然尽心竭力地经营云南,联络土司,整备兵械,想方设法布局。这次便是要中心四周两处开花,中心处他率武林高手直取沐英,四边再由各土司出兵围城,一举拿下昆明,据城而守,到时整个云南都将会烽烟四起。他张然是云南本地人,不是大明朝廷这种外来户可比,在云南这地界上,他绝对相信自己能够打下一片天地来。 至于前不久接到二长老赵福贵的书信,提醒他要小心内奸,此事他并不太在意。 福寿二仙汤望汤朔的德性他十分清楚,武功虽高,却是性子简单暴躁,而且还好色,这种人,当个打手杀几个人还能派上用场,让他们当朝廷的内奸,他们就没那种脑子,打死他们也干不了这种高技术含量的活儿,根本不可能会是内奸。 不过,他还是十分小心地将手下的人都细细梳了一遍,觉得确实没什么问题方才放心。 二长老的信中不也说了吗?大长老说有好几个嫌疑人,说不定这内奸是其他的人呢?他是自信在这云南,他的手下,不会有那所谓的内奸。 此番起事,必定成功! “好!取酒来!咱们便歃血为盟,以血祭天,为杀了朝廷朱狗,大家共饮!”张然见大家都已热血上涌,猛地站起身来,洪亮的声音大喊道。 第76章福寿二仙 第76章福寿二仙 洪武十九年二月初二,入夜,西平侯府中一片寂静。 这几日中,西平侯府都是十分繁忙,因要随时监看云南境中各土司的动静,还得在此同时继续推进沐英在云南制定的“广屯田、劝农桑、修水利、兴文教、礼贤儒”十五字治理方针,总是有做不完的事。 根据这几日沐英安排在各处的斥侯探子回报,有几家有异动的土司,已逐渐将族兵集中,发放兵器。沐英估计,这些心怀不轨的土司举兵反叛,也许就在这几日了。只是为了云南的民心稳定,沐英没有办法主动发起进攻,只能等土司们发动,反叛行为大白于天下之后,方才能后发制人,免得落人口实。 只是万全的准备还是要尽量做好的。因此,不但白天西平侯府中人来人往进进出出忙个不停,而到了晚上,也已开始了防备刺客的准备,在朱文琅的坚持之下,每当入夜,沐英处理完当天的政务之后,都悄悄地送到府中一个偏僻的小屋中休息,至于沐英原本的正屋卧室“苍山阁”中,则是朱文琅睡觉的地方,再往外间不远的各处房中,都设有临时性的小床卧具,有一大队精干的兵士或将军,由偏将瞿郁率领,埋伏在四周,以防备天一盟有武林高手来行刺。 瞿郁乃是四川镇边副将瞿能的长子,年方十七,出生在将军世家,自小便健身习武,小小年纪,弓马武艺便都十分娴熟,放在西平侯沐英军中随军锻炼培养,乃是沐英手下十分得力的少年将军。 云南昆明自古号为春城,四季如春,即便是刚入二月,北方犹是厚厚的冰雪,但在这昆明,也无非夜间有些凉意罢了。 暗夜无云,天空之中的明月只余下一条细细的白线,犹如一道弯弯的鱼钩,又如美人额头纤细的峨眉,一阵微风吹过来,伴随着滇池水汽的湿润,令人感觉十分清爽。 夜幕之下,十余道黑影从西平侯府四周的民房之中闪现,乘着夜色快速地靠近侯府西北侧的府墙之下,再翻过高近两丈的院墙,动作十分迅捷,但又悄无声息。 院墙内本有一条狗,但那十余道黑影翻墙而入,那狗被惊醒,钻出狗窝,正要冲着外边吠叫,却被其中一个黑衣人微微一摆,一道黑光从手中甩出,快如闪电一般直插那狗的脖颈之处。只见那狗嘴中含糊了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呜”声,便软倒在地,一动不动,丝毫没有惊动院内之人。 十余道黑影似乎十分熟悉西平侯府内的布局,沿着房舍的暗影快速穿梭,经过一处偏僻小院之时,只见那小院的侧门突地无声打开,里边有一个下人模样的人影贴在门口,朝着众黑影招手。那十余黑影随那人影从侧门穿过,又快速地穿过两处无人的小院,再经过两处池塘,一道假山,终于靠近西平侯府的中心。 西平侯府的正堂之后,再穿过两道议事的小院,便是“苍山阁”。平日里,这里便是沐英的休息之所。 沐英有三个儿子,长子沐春今年二十三岁,次子沐晟十八岁,皆早已入军,但正如瞿能将儿子瞿郁放在沐英身边一样,沐英也将沐春和沐晟放在别的大将手底下做事,并不留在自己身边,以便好好锻炼他们。 因云南平定不久,尚需时时防备有什么异动,沐英家中,夫人女儿之类的女眷及年方九岁的幼子沐昂,都留在京师的西平侯府中居住,只有沐英自己一个人住在昆明城西平侯府中,带来的仆从也都是男的,皆是从军中因伤退役的兵士,并无丫环之类的女下人,就连本来叫“彩云阁”的卧室,也因为沐英不喜欢这种娘娘气的名字,改名为“苍山阁”。 对于这些,整个云南都知道,就连远在京师的洪武皇帝朱元璋也知道。 为首的黑衣人一招手,十余道黑影从四个方向小心翼翼地接近苍山阁。 门从里边闩着,其中一个黑衣人无声地掏出一柄暗黑色的匕首,沿着门缝鼓捣了半天,轻轻一推,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两个黑影一闪进了屋,一团漆黑的屋中,那两道人影似乎能看见东西一般,毫不迟疑地迅速闪身到卧室中间的大床边,两道黑光一闪,两道人影已是手执匕首狠狠地朝床上拱起的被子上扎去! “不对!”匕首入被,那两道黑影已觉不对,根本不是匕首入肉的感觉,知道不妙,闪身便要后退。 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道亮光从床下闪过,划过两道黑影的小腹。 “啊~~~”“啊~~~~”两道黑影发出两声凄厉的惨叫,双双倒地。这一剑,已是直中要害,这两人武功虽不弱,却已再无力逃走,只能倒在地上惨叫连连。 “中计了!”苍山阁外,领头的黑衣人轻喝一声,猛一扬手:“散开!”众黑衣人纷纷散开,躲在房舍的暗影之处。 苍山阁中传来清脆的几声钟声,随着钟声响起,苍山阁周围二十丈外的各个角落,突然闪现出影影绰绰的数十身影,已是将苍山阁旁边的那些黑衣人团团围住,与此同时,那些围着的身影也纷纷点燃火把,苍山阁及周边抖然亮了起来。 “哈哈哈哈,沐英好算计,张然佩服。”为首的黑衣人张然见状知道已被包围,朗声一笑,摘下了黑布面罩。 苍山阁中,缓缓地走出一道人影,手提长剑,却是个年轻公子哥儿。 张然见阁中出来的居然不是沐英,讶道:“你不是沐英!你是谁?” “锦衣卫,朱文琅。”朱文琅平静答道。 “没听说过。”张然摇摇头:“不过今天就算我们中了计,你们也未必拦得下我们。” 他这次带来行刺沐英的都是武林高手,沐英手下虽然精兵强将,手下大将也有不少,但在这西平侯府之中,不同于战阵之上,无法指挥兵士列阵迎敌,正是以己之长对敌之短,不虞会被困死阵中,这也是他胆敢率人深入西平侯府行刺沐英的底气所在。 “知道全留下你们很难,但四周都安排了弩箭,总能杀你们大半。”朱文琅冷冷道:“和我打,赢了放你们走,不然的话,就看你们谁的运气更差了。” 这是朱文琅和沐英商量的对策。 确实,在这西平侯府中对付一群的武林高手,若对方真要四下逃散,凭军中的弩箭,很难全部留下。只能想办法利用对方想全身而退的希望,让对方一个个和朱文琅过招,争取多杀几个,以朱文琅如今的武功,应该可以宰了几个。等杀了几个之后,对方再想四散逃走,弩箭还能再杀一拨,这样就可以留下尽可能多的人。 “你?你说话能算数?”行刺不成,张然确实本想下令众人四散而逃,闻言却是一愣,将信将疑问道。 “能算数。”朱文琅平静道:“不过不许群攻,一次最多上三个,否则看你们运气。” 张然确实想要所有人都逃出去,毕竟这些人武功都不弱,逃出去之后还能有用,若是真的马上逃走,正如眼前这个朱文琅所说,要看谁的运气更差了,总得死上至少一半的人,削弱了自己的力量。但若是如他所言,打赢了放他们走,便可全身而退,哪怕到时候对方说话不算数,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糟,到时再看了。 “朱公子好大的口气——好!那咱们就试试。”想到此处,张然大声道:“两位汤兄,就麻烦二位试试这小子的斤两。” 朱文琅扬了扬手,四下里围住的兵士慢慢又后退了数丈,令张然对朱文琅的话又相信了几分,凝神看向朱文琅。 “好,小子,你要找死,怨不得我们福寿二仙了。”果见汤望汤朔兄弟二人一把将遮面的黑巾扯下,一边狞笑一边朝苍山阁的庭院中走去。 朱文琅也拿着雷霆剑缓缓走下台阶,来到庭院中,面向汤望汤朔二人站定。 只见那“福仙”汤望对朱文琅说了声:“朱公子小心了!”话音未落,“寿仙”汤朔已是一掌劈了过来。 这一出手便可见,这“福寿二仙”交起手来是为达目的根本不明什么武林规矩。由汤望出声,对方正注意着汤望之时,却是汤朔先出招,稍不注意便会着了他们的道,弄个措手不及。 朱文琅却是早有戒心,见那汤朔一掌劈来,朱文琅剑交左手,右手一拳便硬撞了上去。 朱文琅主要是习剑的,拳脚功夫只是一般般,但毕竟自己修习十三层的“周天养生篇”内功已到了第九层,唐门门主沈园雪都曾说他的内力已到了一流高手的境界。朱文琅有心试试自己的内功威力,便也暂时不去拨剑,直接以拳脚功夫迎敌,硬碰硬地直怼了上去。 朱文琅以前从侍卫那儿学来的一些各门各派的掌法拳法,再加上如今雄浑的内力,任何一门拳法在朱文琅手中使来也已经威力惊人。 此时朱文琅使出的便是那江湖中最为常见普通的“太祖长拳”,相传为宋太祖赵匡胤所创,江湖中人几乎无人不会,但朱文琅使出来却是拳带劲风,刚柔并济,与那些江湖二三流的人物已是不可同日而语。 这一拳直朝那汤朔的掌上硬碰而去。汤朔一见,心想凭我“福寿二仙”数十年的内力修为,你这小娃娃居然还敢跟我来硬碰,简直是螳臂挡车不知死活,本来这掌有数招后着变化,此时也干脆不变招了,实打实地就撞了过去,想着这一招还不把你这小子的腕骨震碎,手臂震断?你这可是自己自找苦吃,怨不得我“福寿二仙”了。 本来一般的阵仗,汤望都会和汤朔联手而上,但此时对付朱文琅这么一个小娃娃,而且上来就和汤朔硬拼,汤望已觉根本不用自己插手了,笑吟吟地袖手而观。 “砰”地一声闷响,朱文琅这一拳和“寿仙”汤朔的一掌已结结实实碰在一起,只见朱文琅稳稳站在原地,汤朔却是蹭蹭蹭蹭一连后退了数步。 汤朔目瞪口呆怔在当地,方才这一交之际,他只觉一股绝大的力量如洪峰般汹涌而来,自己根本抵受不住,已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这还是因为习武之人趋利避害的自然之为,若是当时想着要硬拼,不肯后退,此时已受内伤,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股内力是眼前这个清瘦的年轻人所发,一时没转过弯来,呆呆望着朱文琅出神。 “福仙”汤望一见汤朔后退已觉不妙,闷吼一声,挥拳便上,那汤朔反应过来,也是施掌重新上来,三人顿时激斗成一团。 “福寿二仙”汤氏兄弟本生具异相,颇似传说中的福仙寿仙,他们便干脆完全装扮成了两位仙人,绰号也自称福寿二仙,他二人“福仙”汤望善使“福拳”,“寿仙”汤朔则善使“寿掌”,都是有意和自己的江湖绰号统一起来而改的拳法掌法名字。 这“福仙”汤望的“福拳”路数刚猛,威势惊人,汤朔的“寿掌”却是阴柔路数,使出来不带一丝劲风,但一沾身却是筋断骨折,端是狠辣无比,哪是什么“寿掌”,分明便是那“夺寿掌”。他兄弟二人一刚一柔,刚柔并济,互为弥补互为配合,便是那武功高于二人的好手,在他们的合击之中也难逃性命,这也是他二人不管碰上什么人什么事都是两人齐上的原因。 朱文琅一拳硬碰硬地击退汤朔,对自己的内力信心大增,见那“福寿二仙”一齐上来,不慌不忙,脚下踏着八卦位,左掌一招“八卦连环掌”使出,身形一晃,左掌一带,“福仙”汤望的一拳已偏开半寸,拳风从朱文琅胸前一擦而过,朱文琅的右手却是拿着雷霆剑,也没拨出来,连鞘带剑使出一招“烟雨斜阳”,一个斜刺,将“寿仙”汤朔逼开。 这一招大异其趣,因为无论是八卦门的“八卦连环掌”还是衡山派的“烟雨斜阳”,都没有这一招,也都有这一招,因为朱文琅左右手分别使出了这两招的一半,一半是带一半是刺,却偏偏分别攻向汤望汤朔兄弟二人。虽说朱文琅手中有剑,但并未拨出,也不算是以兵器对空手,毕竟如今乃是朱文琅以一敌二,更何况福寿二仙乃是江湖成名高手,自来便以拳脚擅长。 朱文琅在宫中与侍卫学了不计其数的各派招数,早已融会贯通,有时觉得好玩,便试着左右手分别使出两招完全不同的招数,自己练了好久,刚刚开始还总是不习惯,后来总算慢慢熟悉,凭着对招数的熟悉,终于练得双手可以互不干扰地自如使出不同的招数,当然,前提条件是这两招分别是以左手或右手为主的,若是两招都是用的右手,那便真的没法同使了。这一朱文琅自己琢磨出来的稀奇古怪的练功方法,今日倒是第一次在对敌之时使用,却不料效果还真不错。 汤氏兄弟一愣,又是双双冲了过来,手中招式更是凌厉,朱文琅只得小心应付,却仍觉得尚可应付,不肯将雷霆剑拨出剑鞘。 三人在庭院之中你来我往地斗得激烈,四下里众人也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三人,连本来躲在暗处的丽娜也不禁慢慢挪到苍山阁的门口回廊之中,满脸担心地看着这边。 又是近百招过去,朱文琅越打越精神,但想到可能一会还得再斗一场,心思电转,已有主意,左手运起七八分的周天养生篇内力,一招武当派的“华山破玉拳”,直攻汤望的右肩,右手本来还拿着雷霆剑的剑柄,手指已在柄上一按,剑尖朝下,剑鞘顿时下落,露出剑刃来。 右边的汤朔本来一招“寿掌”正朝朱文琅拍过来,涌起一阵阴寒之气,若是按方才朱文琅左拳右剑的招数,朱文琅当以剑鞘竖挡,汤朔这一掌当正拍在剑鞘上,哪知此时剑鞘落下,露出剑锋,这一掌便要直接拍在剑锋之上,若是拍实,雷霆剑锋锐的剑刃,非得削下汤朔半个手掌不可。 汤朔招数用到一半,陡遇此变故,心下大惊,连忙变招,掌沿一侧,便要改拍为削直取朱文琅右臂,却不料小腹上突遭一击,传来一阵剧痛,眼中一黑,一口鲜血已喷了出来。 小腹乃是要害之处,岂能不防范严密?汤朔分明看到朱文琅的右脚微微向后蹬实,根本没有前踢的迹象,怎么会突然小腹中招?低头一看,却见一柄剑鞘正跌落在地。原来朱文琅露出剑刃乘着汤朔变招之间,右脚已顺势将下落的雷霆剑鞘踢中,剑鞘暴起,斜斜向上一下撞中了汤朔的小腹,令其瞬间重伤,踉踉跄跄后退四五步,一下坐倒在地,口吐鲜血。 左边的汤望刚刚勉强接住朱文琅劲力十足的“华山破玉拳”,喉咙一甜,已受轻伤,突见汤朔受伤倒地,顿时大惊,正要向后疾退,却见朱文琅右手的雷霆剑一闪,指向自己的左侧,只得向右急跳,哪知朱文琅的左手已突然变招,变成了峨嵋派的“四象掌”中的“云生离火”,正是十分刚猛的一掌等在左侧,结结实实地切在汤望右肋之下,“咔嚓”一声轻响,汤望的肋骨一下连断三根,再也经受不住,倒在地上,口中渗出一丝鲜血。 不过半顿饭时间,福寿二仙汤望汤朔两兄弟已败在朱文琅手下。 “你居然出剑?不讲江湖道义!”张然又惊又怒,盯着朱文琅狠声道。 “现在又不是切磋比武,我这是在抓贼。”朱文琅拎着雷霆剑,斜斜地看着张然。 朱文琅的性子,才不会拘泥于一些条条框框,让自己束手束脚。他一脸“你懂不懂”的不屑,道:“且不说你们现在是以二打一,就算我一上来就用剑,你也没话说吧?” “小子,别太猖狂!让爷爷来会会你!”随着一声怒喝,原本站在张然侧后方的三个黑衣人一把抓下自己的蒙面黑巾,站了出来,离着朱文琅两丈站定。 ***********史实贴片:************* 【瞿郁】====瞿能生三子,长子瞿郁(帐前指挥)为合肥瞿姓三世祖公、次子瞿陶(随父瞿能征战,或史料称瞿大芳、瞿良才)、季子瞿大成(建文帝时,朝中为官)迁往湖北黄梅县,为现在黄梅县瞿姓始祖公。 【沐春】====沐春(1363年-1398年),字景春。凤阳府定远县(今安徽省定远县)人。明朝初年将领、勋臣,黔宁王沐英长子。 【沐晟】====沐晟(1368年~1439年5月2日),字景茂。明朝初期将领,黔宁王沐英次子。少年时代就受到了明太祖朱元璋的喜爱。后来官任后军左都督。 ************************************* 第77章滇南三怪 第77章滇南三怪 朱文琅突地伸脚,分别向倒在地上的汤望汤朔两兄弟踢去,顿时将二人穴道封住,一下被踢到回廊阶下,立时便有隐在暗处的四名军士冲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将汤氏兄弟捆得结结实实,拖到后边去。 张然不及救援,方才又听朱文琅说“我这是在抓贼”,刚刚抬起准备迈前一步的脚又落了下去,一声不吭,恶狠狠地盯着朱文琅。 他已明白朱文琅的用意,但想到此时出场的是“滇南三怪”,这三怪武功比福寿二仙更高,若是能打赢朱文琅,而对方又说话算话,兴许还能将汤氏兄弟讨要回来。想到此便不再说话,只是盯着已下场的众人。 “朱某剑下不杀无名之辈,来将通名!”朱文琅嘻嘻一笑,学着戏台上的词,怪声怪气道。 其实这种“来将通名”的事,也就出现在戏台子上。 除非是在数百年前的秦汉时期,两军对阵之时,往往先由领兵大将单打独斗,数万军士在后边列队看热闹,等敌我两将分出了胜负,两军再互相冲杀,或者干脆败将一方便直接后退,所率大军列队在阵前看一拨热闹,当一回免费观众,搞个半日游,便全须全尾齐齐整整地向后转了,而战胜的一方大将也会得意洋洋地远远望着,任他们退去,然后拎着敌将人头回去报功,反正只有敌将的人头才是军功,至于普通的士兵,无论取多少人头都是白干活,还不如省点气力,把敌方打退,或者吓退,便行。 而如今的两军交战,往往一上来便是战阵厮杀,领军之人比的乃是排兵布阵、临机判断战机的能力,双方拼的是要将对方的士卒大量杀伤,极少有一上来便由双方大将亲自捉对厮杀的,哪还会有当面叫“来将通名”之类的机会? 故而此时朱文琅不去按武林中的规矩,拱手通报姓名门派,却学这种戏台上的戏词儿,实在是有些调戏对方的味道。 为首的吴盛个子矮小,乃是一名侏儒,已是气得哇哇乱叫:“小子,别得意,让你知道待会死在谁的枪下!老子乃是‘幻神枪’吴盛。”又指着另两个瘦高个子:“这是‘附骨刀’吕维,这是‘诛仙斧’段虎。我们乃是兄弟三人,江湖名号‘滇南三杰’!” “哼,什么‘滇南三杰’?是‘滇南三怪’吧?”朱文琅一愣,冷笑一声。 他早前在宫中之时,便曾听上官雷提起过这“滇南三怪”之名。 这滇南三怪乃是三个结拜兄弟,武功颇高,残忍好杀,不论有无过节,看不顺眼便会猛下杀手,比之那“福寿二仙”汤氏兄弟更不讲理也更为凶恶。数十年前上官雷经过云南时曾与他们有过一些摩擦,以“雷霆剑”上官雷的武功,在他们手中也受了些小伤,养了数日才好。 只因这三人从未踏足中原,因此恶迹不显,但却恶名在外,中原武林中人都知道有“滇南三怪”这么一个名号,也有称他们为“滇南三凶”的,但他们自己却总是自称“滇南三杰”。 却不料今日居然会碰上他们。 朱文琅说起这话,那“滇南三怪”已是脸色一变,从未有人胆敢当面说他们这个外号的,凡是说过这个外号的人,都已死在他们手下,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居然如此不知死活。 “诛仙斧”段虎已是气得嗷嗷大叫,将两把大板斧操在了手里,大喝一声,已冲了过来,两片寒光闪闪的板斧舞得不见斧影,声势甚为威猛。 几乎与此同时,“附骨刀”吕维就地一滚,刀光闪闪,便朝朱文琅下盘攻来。 原来这“滇南三怪”乃是结义三兄弟,向来有一套合击阵法,由老三段虎的板斧冲头阵,老二吕维的地趟刀攻下盘,但最凶险狠辣的却还是老大吴盛的“幻神枪”,守在外围寻隙而攻。 所谓“幻神枪”,其实是一种奇门兵器,乃是两杆短银枪以极细的钢链相连,既可使出枪招,又能用流星锤的招数,还可当成暗器飞出,实是厉害无比。若是碰着扎手人物,需得三兄弟同上,组成阵法,则由老大“幻神枪”吴盛守在外围,因他对两个兄弟的武功招数极为熟悉,故那两杆银枪能在吕段二人的身形缝隙间间不容发地刺出,令人防不胜防。 这门阵法上下齐攻,远近相济,威力大增,多少武林好汉都倒在了这套阵法之下,这些武林好汉论单打独斗,无一在“滇南三怪”中任何一人之下,却往往被这套阵法所困,含恨而亡。 此阵法为“滇南三怪”中的老大“幻神枪”吴盛所创。吴盛虽为侏儒,却是三人中最为狠辣阴险多智令人头疼的角色,别看吕维和段虎二人对别人穷凶极恶,但在吴盛面前却是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违抗,由此可见吴盛在这“滇南三怪”中的地位。 只见一转眼间,那“滇南三怪”中的老二吕维的附骨刀竟是后发先至,比那“诛仙斧”还要早到半分,若是常人只顾着对付威风凛凛攻来上盘的“诛仙斧”,却往往被那悄无声息攻向下盘的“附骨刀”所害,就算躲过了“附骨刀”,也难逃无影无踪的“幻神枪”的毒手! 朱文琅何等样人?此时的武功已绝非“滇南三怪”中的任一人可比,脚下微微一点,身形已向上跃起,“雷霆剑”一个“点剑”,已直点老三段虎的“诛仙斧”! 本来凭朱文琅此时的武功,即算是赤手空拳,也未必就不能破了这“滇南三怪”的怪阵,但此时的朱文琅心中早已打定注意,一定要用手中的“雷霆剑”替上官雷报那一次受伤之仇。 这一下极出吕维和段虎的意外,眼前已失去了朱文琅的身影,斧招刀招尽数落空,再停下来定睛一看,朱文琅已持剑站在丈余开外。 便在此时,“滇南三怪”的老大“幻神枪”吴盛已是低喝一声:“上!”吕维和段虎又朝朱文琅扑了上去。 朱文琅手上以上官雷所授的“雷霆剑法”对敌,丝毫不让,心神间却是分了一大半时时注意着那“幻神枪”吴盛,他也已看出这吴盛绝非好相与之辈,此时不出手,定是还有毒辣的手段,须得时刻防备才是。 只是此时朱文琅周天养生篇真力充斥全身,周转如意延绵不绝,使出来的“雷霆剑法”自是大不相同,比之“雷霆剑客”上官雷亲自使出这套剑法也是只强不弱,再加上脚下使出的正是“青翼蝠王”韦一笑所授的绝世轻功,在极小的范围之内倏进倏退,身形如若鬼魅一般,虽是分了一大半心思留意着那“幻神枪”吴盛,饶是如此,吕维段虎二人也仅和朱文琅打了个平手。 果然,“幻神枪”出手了,只见一道白光,忽地从吴盛袖中飞出,堪堪穿过吕维和段虎两人身形间不足半尺的缝隙,直刺朱文琅右肋而来。 朱文琅虽时时注意,但毕竟不知“幻神枪”究竟会如何出招,这一下也弄得大出意料之外,几乎弄个措手不及,百忙之中雷霆剑一点,将那杆突如其来的“幻神枪”点歪,那杆枪又倏地原路缩了回去。 这“幻神枪”的厉害之处正在于你不知他的来路,眼前吕维段虎正自近身攻来,这“幻神枪”却专拣缝隙而入,让你防不胜防,有时明明出招去挡那段虎的“诛仙斧”,谁知还未碰到“诛仙斧”,那“幻神枪”便极有可能突地从面前的段虎的肋下钻了进来,直刺面门,便好像段虎突然长出来第三只手一般,让人大吃一惊之余,往往便伤在这“幻神枪”之下。 数招刚过,朱文琅一时还未适应“滇南三怪”的这套阵法,倒也好几次被弄得手忙脚乱,差一点便被那“幻神枪”所伤,所幸朱文琅内功精深,遇枪来袭之时内力感应,再加上轻功绝世,自己脑袋中还未想明白时,身形已是不由自主地避开,化解了不少吴盛的必杀之招。 四人在这庭院之中越打越是难解难分。 “滇南三怪”催动合击阵法,斧影刀影寒光闪闪,吕维段虎二人高低腾挪,招招紧逼,旁边吴盛更是手执“幻神枪”,不住地紧瞄着朱文琅的身影,寻隙刺出一枪,又往往是找的吕维和段虎身形间的缝隙,朱文琅的眼神被吕段二人的身形所阻,看不到链子枪的来路,待得枪到眼前便极可能弄个措手不及。 朱文琅不得不时时防备那来无影去无踪的“幻神枪”,在那吕维段虎围攻之下竟是一时找不到好的办法。 “幻神枪”吴盛也知若是他有一丝懈怠,朱文琅没了顾忌,猛下杀手,两三招之间便可能解决掉吕维段虎二人,此时完全因有他吴盛的链子枪牵制,才算维持了个不胜不败之局。朱文琅虽尽自应付得了,但一时也想不出破解之法,吴盛总在一旁虎视眈眈,总让他不得不留出七分余力,一时也没办法腾出手来解决吕段二人。 四人如此僵持了一顿饭工夫,足有百余招光景,朱文琅已渐感有些不耐,心思电转,飞快地琢磨着打破僵局的法子。 堪堪又过得数招,朱文琅心中已有主意,右手雷霆剑依旧忽上忽下挡着“诛仙斧”段虎和“附骨刀”吕维的上下齐攻的招数,左手却悄悄一扯衣襟,暗自用力,已是撕下一小块布来抓在左手之中,静待“幻神枪”吴盛出招。 果然,不过三招过后,吴盛又是将手链子枪一甩,那枪倏地从吕维和段虎两人身形之间的空隙急速刺入,刚好冲着朱文琅的左大腿便扎来,快如闪电! 朱文琅等的就是吴盛这一下,那“幻神枪”刚刚扎入三人之中,朱文琅的身形也变了,右手一紧,突地急攻两招,以硬碰硬,已生生将吕段二人震开数分,左手裹在那小块布中,急朝那“幻神枪”抓去! 原来朱文琅想的是以左手去抓住那支来无影去无踪的“幻神枪”,但又有些怕那枪上会喂了毒,虽说朱文琅所习的,周天养生篇道家先天内功本就有固本培元之效,普通毒物并不放在眼里,但这“滇南三怪”乃是有名的凶残之人,很难说兵器上会不会喂了剧毒,为小心起见,接枪之时须得在手上运足真力,再加垫上一块布隔一下,更为保险一些。 这一抓疾如流星,一下便将那“幻神枪”抄在手中。 吴盛见这寻隙刺出的一枪又是无功,心中微喟,这种僵持的局面他也不知如何解开,数次出手都是无功而返,退又退不了,只要给朱文琅一丝机会,吕维段虎二人性命就会不保,继而自己也跑不掉,只得如此僵持下去。此时见这一枪扎空,顺手一抽,待将“幻神枪”从朱吕段三人中抽出,再瞅空出招,哪知这一抽居然一下子抽不动,似乎那链子枪卡在那里了,正自愕然间,突觉一股大力自那钢链之上涌来,吴盛忙运劲相抗。 若是吴盛见事快的话,此时急忙撒手放下“幻神枪”,尽最大的力气施展轻功逃走,恐怕还能逃出朱文琅的手心,但那“幻神枪”乃是他使了大半辈子的兵器,大小轻重都是熟悉无比,若是另行打造定会有极细微的差别,使不趁手,故而对这杆“幻神枪”可说是珍若性命。再说他此时若是放下枪逃跑,吕段二人便绝逃不出朱文琅之手,他这结义兄弟之情虽一般,但“滇南三怪”一直一起横行惯了,惹过不少仇家,若是落了单,恐怕以后的日子也没那么好过了。故而吴盛心中根本就没有弃枪逃跑的念头,只是下意识地运起内力,要将那“幻神枪”扯回来。 但此时那“幻神枪”的枪尖那头已落入朱文琅手中,用力往里一扯,这一扯中含有周天养生篇第九层的内力,一股绝大的力量自钢链之中传来,一把便将吴盛扯得往前踉跄几步。 且说这吴盛正在朱吕段三人的旁边,吴盛被朱文琅透过这钢链一扯之下,迅捷无比地被扯了过来,一头撞在那段虎的后背之上。 段虎正顾着挥舞着板斧朝朱文琅狠攻,哪知后面居然会有一个大活人直撞了过来?再加上吴盛这一撞乃是被朱文琅扯过来的,势沉力大,一下把段虎撞得不由自主朝前跨了两步。 跨这两步不要紧,正好将“诛仙斧”段虎撞到朱文琅剑下。那雷霆剑何等锋锐?在朱文琅内力催逼之下一挥,剑尖从段虎的左耳一路划到了右肋,拉出长长的一道血口,鲜血狂涌,段虎连一声都没吭出来,几乎是立刻气绝毙命,鲜血洒在雪地上,殷红殷红一大片,显得极是刺眼。 “附骨刀”吕维一看三弟段虎惨死在朱文琅剑下,而大哥吴盛也是脚下虚浮,心里也越加焦躁,招数散乱,已是不成章法,被朱文琅左脚一踢,正好踢在吕维的手腕之上,附骨刀脱手而落,朱文琅再右脚一抬一点,封住了吕维的肩周和大腿上两处大穴,吕维登时动弹不得。 吴盛毕竟是“滇南三怪”中的老大,身手比之两个义弟自是高出一筹,见那“幻神枪”被朱文琅扯在手上,自己被扯近了过来,撞在段虎背上,累得段虎惨死,但这一撞也给了吴盛一丝缓机,吴盛定定心神,右手一抖一甩,连在钢链子另一头的第二支链子枪已直朝朱文琅面门扎来。朱文琅左手抓住了第一支幻神枪,右手雷霆剑刚将段虎毙于剑下,不及回剑格挡,只好左手一甩,将抓着的那支幻神枪朝着扎向面门那一杆枪甩去,想将它碰开。 朱文琅对流星锤长鞭这类软兵器并不熟悉,这链子枪更是第一次遇见,这百忙之中准头不够,竟是未碰到吴盛的那第二杆枪,斜斜向外飞出,那枪仍直向朱文琅面门刺来! 朱文琅动作如电,左手已然迅捷无比地抬起,手上运起真力,将第二杆幻神枪裹住。 恰在此时,吴盛已按动机关! 原来那杆幻神枪枪头是活动的,一按机关便可强力弹出,对敌之人往往只顾盯着枪的来路,但若是机关发出,枪头加速而来,往往躲避不及而中招,这乃是吴盛救命的秘密绝招之一,极是阴狠,不到生死关头从不轻用,但今日眼前这朱文琅实在是武功太高,不得已使了出来,想趁朱文琅不备,先以第二枝幻神枪近身攻敌,再按下机关,在如此之近的距离内,他朱文琅绝计逃不过枪扎之祸,就算扎不死朱文琅,至少也能令他受伤颇重,吴盛便可乘机逃跑,至于吕维,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他吴盛已是顾不上这个二弟了。 果然,这幻神枪的枪头突地弹出,直扎朱文琅面门,出乎意料之外,朱文琅大吃一惊,全身劲力已聚于脚下,前脚掌用力一蹬,青石板的地面上竟然立时出现一个半寸来深的半个脚印,朱文琅则身形快如闪电地后退,拉开距离,手上的雷霆剑猛地向上一挑,直挑向那幻神枪枪头。 与此同时,吴盛已是身形一闪,飞快地朝斜后方急奔。 他知道自己不是朱文琅的对手,两位结拜兄弟都已栽在朱文琅手下,再不逃就逃不掉了。此时再也顾不上张然,瞄准了早已想好的方向,使出全身的劲力,越上房顶,飞速朝前奔去,他要趁着朱文琅应付幻神枪枪头之机,尽力逃出西平侯府,按照他的估算,只要能够逃出三十丈外,便已无人能够拦住他。至于朱文琅,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再算这笔账,或者躲得远远的,再也不算这笔账。 “咔嚓嚓。”一声,转眼之间,朱文琅已退到苍山阁门前回廊的立柱之处,后背正正撞在立柱之上,这一撞的力道何其巨大,碗口粗的立柱顿时一断两截,连立柱之上的小半块廊顶都踏了下来,黑夜之中,动静颇大,声传老远。 可毕竟在瞬间拉开一些距离,手中的雷霆剑已挑中幻神枪枪头,终将枪头挑落在地。 但这么一耽搁,无论如何,吴盛的影子已是跑远,已再来不及追,恐怕今夜也只能被他逃走了。 却听黑暗之中“咻”地一声轻响,一道亮光从一个角落闪出,直追吴盛已远的身形。 只见那道亮光似乎比朱文琅的剑还要快,甚至比他打出的围棋子儿暗器还要快,快如闪电,吴盛快速逃走的身形不过跑出两步,那亮光已追及吴盛,正中吴盛的后心。 “好快的箭!”朱文琅讶道。 可以说,这是他见过的最快的箭,快过他所知道的任何武功身形,哪怕他将韦一笑所教的轻功全力使出,也未必能够快得过这一箭,如果不加兵器格挡,想仅凭身法速度避过这一剑,即算是朱文琅自己也万万不能。 “啊~~~”远处传来吴盛的一声惨叫,却见他的身形一顿,已从房顶上跌落下来,几道黑影已围了上去。只听吴盛的几声短促的惨叫,然后又变成了呜呜呜的声音,显然已是束手就擒,被人用布塞住了嘴巴。 第78章四族土司 第78章四族土司 张然见福寿二仙和滇南三怪都败在了朱文琅的手下,他的武功虽不弱,但也仅能勉强与福寿二仙打个平手,比之滇南三怪的合击是万万不及的,便知自己带来的人中,已无人是朱文琅的对手。 “散!分开撤!”张然大喝一声,已是自顾自地转身后奔,直朝西平侯府外逃去。 他只指望剩下的这些人分散逃走,正如方才朱文琅所说,看谁的运气更差了,能逃一个是一个。 “哪里跑?”朱文琅忍住后背撞断木柱的微痛,脚下一用力,直朝张然逃走的方向追去。 擒贼先擒王,就算不能全部擒下,这个叫张然的带头之人,可绝对不能让他逃了。 西平侯府四下里埋伏的兵士已全部出动,各自守住方位,尽力围捕张然带来的黑衣人。 其实,如果方才张然不同意朱文琅所说的比试的事,直接便率众人四散突围,里边还有福寿二仙和滇南三怪这样的高手,正如朱文琅所言,看谁的运气更差,总能逃出去几个。可如今五位高手皆已被朱文琅所败所擒,剩下的人再想四散逃走,抓捕的压力便已小了很多。 朱文琅紧追着张然,其他黑衣人也是分散外逃。毕竟这些人都是武林中人,武功虽不及汤错兄弟或吴盛三兄弟等人,但也并非那些军中士卒可比,想来总会逃出去几个。 谁知黑暗之中,接连响起“咻咻咻”的响声,一道道亮光闪过,尽皆精准地瞄准正在外逃的高手,就连跑得最快的两道黑影,在已靠近西平侯府外墙的两丈之处都被亮光追上,一人中箭跌落房顶,只余一人逃脱。 不过盏茶工夫,所有入府行刺的黑衣人除了一人逃脱之外,其余全部成擒,同样也包括了被朱文琅追过去的张然。 以朱文琅从韦一笑那学到的轻功,张然想要以轻身功法摆脱朱文琅,哪怕先跑出去六七丈,那也是异想天开,他武功又打不过朱文琅,最后只能受擒,被朱文琅伤了右臂,点了穴道拎了回来,眼中闪着的怒火,直似想要把朱文琅生吃了。 少年将军瞿郁正在指挥兵丁将被擒的黑衣人一个个紧紧地绑好,嘴中塞上烂布,全部投入重监之中关押。 朱文琅拿着早已入鞘的雷霆剑,看了看瞿郁,夸赞道:“瞿小将军好箭法!” 方才那几箭,确实惊艳。 “那是当然。”沐英早就隐在暗处看热闹,此时大笑着钻了出来道:“我大明有三箭,其一是魏国公徐家的‘贯日’,其二是杨洪老将军家的‘狼牙’,还有一箭,便是他们老瞿家的‘落月’了,这三箭,连蒙古鞑子都是闻风丧胆,天下横行!” “小瞿郁这么厉害呢?厉害厉害!”旁边的丽娜拍手惊叹道。 这几日,她住在西平侯府,早就上上下下混熟了,而其中瞿郁是少年将军,被她逼着问了年龄,居然比她还小一岁,这下她得意了,非逼着瞿郁叫她姐姐,开口闭口“小瞿郁”的,弄得瞿郁见她就躲。此时见到丽娜,本能地想躲开,却因为还在指挥兵士捆绑俘虏,只得红着脸,丝毫不敢应声。 “嘻嘻,就算这么厉害,也得叫我一声姐姐。”丽娜得意道:“快!小瞿郁,快叫姐姐!” 瞿郁被逼得没法,只好红着脸低声叫道:“丽娜姐姐,饶了我吧。” 旁边的沐英见瞿郁的窘状,放声大笑。 ++++++++++++++ 对张然等入府行刺之人的审讯即刻展开。 张然自忖此番必死,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但其他人却是未必了,尤其是滇南三怪那种自私自利之人,朱文琅只说是可以饶了他们的性命,段虎已死,吕维和吴盛却是竹筒倒豆子一样将所知的事都交代了出来。 待全部审完,朱文琅将所有入府刺客尽皆废了武功。沐英下令将他们押入大牢,等待合适的时候一并处决。作为镇边将军,沐英是有先斩后奏之权的,像这种反叛之人,完全可以凭沐英一句话把脑袋砍掉。 倒是其中吕维吴盛二人,因朱文琅当面答应了他们,沐英便也答应不取他二人的性命,就关在牢中,算是给他们养老了。反正他们武功已废,真要放了出去,只怕也是逃不过无数仇家的追命,关在牢中对他们来说,说不定反倒是一件好事。 至于逃脱的一人,只是一个跟随张然的小喽啰,并不紧要,跑了也闹不出多大的风雨来。可惜的是因为张然一帮人都是晚上来偷袭西平侯府的,黑夜之中,也看不清那小喽啰长的啥样,连想弄个画影图形通缉都没办法,只能算他好运,由他去了。 从张然、福寿二仙、滇南三怪身上,都搜出了天一盟的铁牌,均是正面一个“护法”二字,背面则是一个“乙”字。 朱文琅也有些摸明白了,“残月钩”冯奎的牌子是“白虎”,当是指在朝廷中的人,梅罕大师姐的牌子“护法”和“甲”字,自然便是盟中的甲级护法了,这几个的牌子是“护法”和“乙”字,自然便是“乙级护法”了。 “这天一盟,还弄得挺玄乎的。”朱文琅喃喃道:“那这‘朱雀’是什么玩意?” 只是谁也没法告诉他答案。 ++++++++ 子时已过,正堂之中灯火通明,沐英、瞿郁、朱文琅、丽娜等,还有数名沐英手下的将军参将,都散乱地坐在椅子上。 “八九个土司……来头不小啊。”看着审讯出来的结果,沐英脸色严峻,沉声道:“比之前咱们了解的情况要严重得多。” “主要是臻洞、西浦、摆金、摆榜四个,实力不弱,其他都是小土司。”旁边坐着的瞿郁早就成了沐英的亲信干将,应声道:“但这几家加起来,兵力已经至少五万了。” “哼!都是些土鸡瓦狗!”沐英冷哼一声。 “主要是咱们能调动的兵卒不多。就算勉强够用,万一形成僵持,还有其他土司趁机占便宜,情势便不妙了。”瞿郁道。 “嗯。”沐英随口应了一声,仍在思索之中。 “要不……请木得大土司他们出兵?”瞿郁试探着问。 “不行!”沐英摇了摇头:“云南情况复杂,谁知道木得出的兵,打到最后,打的是土司还是朝着咱们朝廷的大军动刀子?” “应该不会吧?木得大土司可是自己亲自送上门来了,诚意足足的。”瞿郁有些怀疑。 “瞿郁,你得明白一件事。”沐英盯着瞿郁,沉声道:“靠别人永远不如靠自己。我宁愿用朝廷的大军把那些叛乱的土司杀个干净,让木得他们在旁边看热闹,也不愿让他们觉得,朝廷必须要依靠他们才能压得住叛乱,稳住云南!” 说着,沐英猛地将用力往案桌上一拍,发出一阵大响,吼道:“去,飞报朝廷,向圣上请旨!飞报四川颍国公,整军预备,圣旨一到,大军立刻入滇!镇压反叛!老子要用这一仗,给云南打出五十年的清静来!” 事实上,云南这边出现异动,沐英便早已通报朝廷,四川这边颍国公傅友德早早便开始了一些准备,若是云南事情恶化,只要朝廷旨意一到,傅友德便立时可率军由川入滇,镇压反叛,一切都已有准备,只等云南这边提供一个正式启动的消息契机罢了。只是这种事,都只是沐英朱元璋傅友德及少数几个朝廷重臣知晓,普通将军或地方官吏怎么会知道如此机密之布局? “得令!”瞿郁闻言腾地一下从椅中站起,拱拳躬身,大声应道。 “据吕维他们的口供,明日……不,是今日……也就是二月初二,今日一早,叛军便要起兵围攻昆明城。”站在一旁的朱文琅提醒道。 “呵呵,文琅老弟放心,凭老哥哥我现在手里的人。”沐英笑道:“想要消灭他们不容易,要守住这昆明城,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说着,沐英转脸看向瞿郁,突地一吼:“瞿郁!” “末将在!”瞿郁又是一抱拳应声。 “便宜你小子了!明日开始,昆明城里一万五千的大明精兵,还有这守城防御,就都交给你小子!”沐英大吼道:“什么都别问老子,老子回去睡觉,万事不管!……你小子,要是让一个叛军踏上我昆明城的城头,你就自己卷铺盖,回你老瞿家找个狗洞,老老实实讨个婆娘专心生儿子去!别再钻出来丢我大明将军的脸!” “末将得令!”瞿郁吼的声音比沐英的还要大,震得坐在一边的丽娜都皱着眉头捂住了耳朵,一脸的嫌弃。 “行了,全交给你小子了,老子睡觉去喽。”沐英哈哈一笑,站起身来,转身出了正堂。 ++++++++++ 朱文琅还以为小小年纪的瞿郁会因沐英将守城的重任完全压在自己身上而慌乱,谁知瞿郁一直弯腰躬身送走沐英之后,直起腰来,脸上露出自信的神情,大声道:“邓艾,你带着张飞,领兵三千,守东门,周瑜,带着周仓,领兵两千,守南门!王平,带曹操,你领兵两千,守西门,司马懿,带孙权,领兵两千,守北门!吕布,带剩下的六千,中央待命,随时支援。魏延,斥侯是你的,随时盯着臻洞、西浦、摆金、摆榜四土司,有消息随时来报!各门卯时之前,再次检查一遍守城器械和兵士兵器报我!关羽,城中各处的饭食保障归你!” 正堂之中,听到瞿郁安排作战任务的众将军副将纷纷站起,抱拳齐声道:“遵少将军令!”说罢,便一个个冲出门去。 朱文琅莫名其妙,小声问丽娜:“这些人的名字这么巧?全是三国时候的人名?” 丽娜显然知道原因,嘻嘻一笑道:“我原来也问过小瞿郁,这些全都是外号,都只是姓邓姓司马什么的。不是有个叫罗贯中的人写了本书,叫什么《三国志通俗演义》吗?连书馆里都在说那本书呢。他们都喜欢看,把那本书里的有名的人的名字全套上去了。” 朱文琅大感好玩:“那也有诸葛亮吗?” 丽娜咯咯笑道:“有啊,沐侯爷家的厨子头儿姓诸葛,外号就叫诸葛亮!” 朱文琅绝倒。 ++++++++++ 大明洪武十九年二月初二,卯时,天刚蒙蒙亮。 昆明城的城墙足足六丈有余。朱文琅登上城东城墙,已看到城外四五里处,已是旌旗阵阵,一大片手执兵器的军士站在旌旗之下,密密麻麻的,足足超过一万五千人,正是反叛的土司兵。却不知是臻洞、西浦、摆金、摆榜四族中的哪一族,又或是不止一族,因为朱文琅明显地可看到,远处的叛军衣服颜色并不统一,黑色、青色、淡蓝色、黄色等,好几种颜色都有,可能是分属于不同的土司。 叛军人数虽众,列阵却并不齐整。相反,看城墙之上的明军,却是胄甲齐整,兵器林立,兵器上的锋刃处都发散着冷森森的寒光。 手执兵器的大明将士,尽都身子笔直地站在城墙之上,神情肃穆,数千人站在那里,除了猎猎风声,竟是不闻一声,显然都是训练有素的雄兵、精兵。 因外号“魏延”的游击将军魏高的属下斥侯已探明,土司叛兵进攻的主要方向便会是在这昆明城的东面。这并未出瞿郁的意料之外,因为臻洞、西浦、摆金、摆榜四族中便有两族的地盘在昆明东向,且昆明城东门外,地势开阔,易于聚兵攻城。 因此,小将军瞿郁又向东城墙增派了一千兵力,使城东的守城士卒总数已有四千人。 朱文琅自己武功虽高,却从未经历过战场厮杀,并不懂如何城池防御该如何做,便也不敢不懂装懂地随便插话,免得闹出笑话来,只是仔细看着,心中暗暗学习。 却见瞿郁仔细察看“邓艾”所率四千兵力所做的守城准备,十分有经验地这里问问,那里点点,涉及用于防守的滚木、石头,火油等物的准备等等,问得事无巨细。 他入军中以来,早已经历过多次实战,又跟在沐英身边,沐英指挥之时经常对他耳提面命,因此他年纪虽小,经验却已十分丰富,否则沐英也不可能将昆明防守的指挥之责,放心地交到一个不满十八岁的孩子手里。 ++++++++++ 昆明城东面,距离城门外二十余里处,有一座庄院,高墙大瓦,是典型的云南风格。庄院的四周,到处都能看到有穿着藏青色民族服饰的青壮游荡,随时警惕地四下打量,还有一批同样服饰的青年进进出出,有的骑马,有些步行,皆是行色匆匆。 庄院的正堂之中,上边并排有五张大椅,看式样乃是太师椅,庄重肃穆,却并非云南这边常见的样式,旁边则是一圈的本地普通靠背大椅。 正堂内声音乱糟糟的,尤其是进进出出的青年,使这种嘈乱更盛,待久了都听得头疼。 上边五张太师椅上,坐着四位精神矍铄的老人,皆是崭新簇亮的民族传统衣饰,这种衣饰,往往都只有十分正式的场合才穿。 这四位,正是臻洞、西浦、摆金、摆榜四族的土司头领。 排在旁边的大椅虽空了一两张,但也坐了许多人,正三三两两的凑着耳朵说悄悄话。 “张然怎么还没来?”臻洞族土司达罕看了一眼还空着的那张红木太师椅,皱眉道:“不会出什么岔子了吧?” “该是不会。”摆榜部土司莫达瞥了一眼,摇头道:“张然手下有福寿二仙、滇南三怪这种高手,他自己也是武林高手,这么多人乘着不备冲进沐英的西平侯府,当不会有什么意外。” “可那沐英到底死了没有?张然怎么还没回来?本来说好两头并进,咱们各族的族兵都已经把昆明城给围个水泄不通,他却没有踪影?这叫什么事?”达罕烦躁道,看向西浦族土司洛加:“洛加土司,您老是什么意见?” 洛加在臻洞、西浦、摆金、摆榜四族土司中年纪更大、资望更高,本来正在抚着花白的长须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却见他不慌不忙,微睁双眼:“莫达说得不错,这么多高手夜袭西门侯府,不会一点收获没有,沐英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张然之所以迟迟未来,自然是因为还有事情羁绊住了,一时赶不过来。” 众人纷纷点头。 “不过,老巧请诸位留意一下,咱们四族,还有其他的各族土司,我问大家一句,咱们起兵反明,是为了什么?”洛加抚须的手猛地一停,眼睛微张,一道凌厉的眼神在众人脸上扫过,甚至有一两个小土司看到他这眼神,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是因为张然吗?是为了他那个所谓的天一盟吗?” 正堂之中一片寂静,无人敢发出一丝声音。 “不!咱们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在咱们自己的地盘上,不用受姓朱的朝廷指手划脚!是为了咱们自己的万世家业!”洛加提高声音斩钉截铁道:“张然想要刺杀沐英,成了最好,沐英死了最好。可就算是张然没成,沐英没有死,咱们就不起兵反明了吗?咱们土司,什么时候仅仅为了别人去做事了?对自己没好处的事咱们会干?” “沐英手里的兵力总共也就五六万,如今在昆明城的,也就一万六七,就算他再想办法拉人,能拉到多少?撑死了两万!咱们呢?咱们各家土司合兵,整整七万族兵!七万的族兵对付他一万六七,就算沐英没死又怎么了?有什么好担心的?”洛加一拍椅子,众人皆不敢作声,屋中一片寂静。 一个青壮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将一张纸放在太师椅边的小桌上,后退几步,又身一躬身,转身退出门去,整个过程没有说一句话。 洛加轻瞄淡写地拿过桌上的纸扫了一眼,一把将它扔到达罕的怀里,道:“方才咱们各门的探子回报,东南西北四个门,无人在任何一道城门处看到沐英!” 屋喻登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看来沐英果真死了,张然那边成功了!“ “沐英一死,明军君君龙无首,必然坚持不了几天!” “七万对一万五,咱们赢定了!” “对,沐英一死,正是咱们攻城的好时候!”一位土司一拍大腿。 众土司脸上都露出了释然的喜色。 “请洛加大土司下令!我摆金族全力攻城!”摆金部土司坎米一下站起,大声道。 “对!对对!咱们攻城!攻城!”众土司纷纷响应。 “好,按咱们之前的商议,三面围困,东面攻城!”洛加也是大声一吼。 攻城之令迅速从庄院之中向外传去。 +++++++++++++ 第79章族兵围城 第79章族兵围城 东门之外,旌旗之下,西浦土司洛加的亲弟弟洛真,正坐在一头大象背着的帅座之上,眯着眼养神,等待后头的消息命令。 在大象的周围,乃是他带过来的四千西浦族兵,此外还有其他各族族民,一共超过一万五千人,皆奉他的号令! 大象丈许余高,乃是为了登高望远,设置专门的帅座,帅座前有专门的御者,听他的命令驱使大象行动,旁边则站着传令兵,负责将他的将令传给站在大象旁边的领军将军。 方才洛真已亲自远远观察过眼前这昆明城的东城门,城楼之上,朱明朝廷的龙族,军旗,还有代表沐英的沐字旗,还有一个瞿字旗,也是排得整齐,威仪颇胜。 不过他却心里清楚,他们早就打探清楚了,整个昆明城中的明军,总共也不超过一万五千人,分守四个城门,每个城门都到不了四千人,就算沐英要重点防守东门,东门这边恐怕也超不过五千人,自己的兵力是明军的三倍! 因此,他有必胜之念! 洛真又回首看看自己这边,西浦部族乃是昆明左近最大的部族,胞兄洛加是最大的土司。这个“最大”,不仅仅是指所占的地盘最大,也包括了最多的人口,以至于这一次他们西浦部族就能拉出来八九千的族兵!而且各个都是青年军壮,无论是种田打猎,又或是与其他土司争夺地盘,最多也就与摆金、摆榜几个大部族打个旗鼓相当,其他的,从没败过! 更何况,这个“最大”,还代表着他西浦族的族兵装备是最好的! 其他部族的族兵,最多两成能够配备矛,剩下的都是刀,而且还只有四五成的人可以配备那种战阵上用的长刀,剩下的都只能是平常打猎时用的短刀。而他西浦族兵,配长矛的就达到六成!剩下的全都是长刀,根本没有短刀! 还有弓箭,云南地处边陲,山多地少,生活在这里的族人,绝大多数过的都是亦耕亦猎的生活,弓箭本就是重要的打猎工具,几乎人人都会箭,就连许多年轻女族人,也都是射箭的好手。弓箭更是族兵作战最常用的武器,人人佩弓人人会箭,这倒并不算什么,可怕的是,大部分部族的族兵,用的弓无非也就是猎弓而已,轻巧,便于携带,但他西浦族的族兵,有四成都专门配备了那种“军弓”!牛筋为弦,硬木为把,连箭头都是精铁打造,足足比猎弓的箭头重了一倍!那是他西浦族专门从中原请了匠人,又从他西浦部地盘上的一个铁矿中炼出来的精铁打造的,分量沉,力道大,射得远,完全不是那些猎弓可比,乃是真正的军中利器! 好吧,这种军阵上的事情,你们这些小土司们没见过什么世面,都不懂。你就看你们那些族兵吧,只有一半的穿着鞋,剩下的还都是赤脚。再看我西浦的族兵,所有的人都穿着鞋! 有我西浦的精锐族兵,你们那些小小部族,小小土司,哪个不得看我西浦部的脸色?就算是这次一起举事的臻洞、摆金、摆榜三个大部,也都得奉我西浦部为首!我洛真,作为西浦部最知兵的人,率领你们这些部族的族兵,跟在我西浦部的后面,占领昆明,占领云南,再打到中原去!所有的荣耀,所有的富贵,都是我西浦部给你们带来的! 想到这里,洛真的内心充满着自信,也充满着豪迈。 昆明城,等着我!洛真坐在高高的帅座之上,远远地看向前方的东城门,内心喃喃自语。现在,就等着哥哥洛加的一声令下了! ++++++++ “嗒嗒嗒嗒……”一骑黑衣飞奔而来,是飞马传信,洛加的攻城令,到了! 洛真信心满满地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目视着前方,炯炯的眼神充满坚毅。 洛真稳稳地举起右手,旁边的族兵立时开始擂起战鼓,再远一点地方的唢呐声发出响亮的旋律,原本坐在地上的各族族兵纷纷站起,列阵,开始缓缓地朝前行进,他们要进到离昆明城墙两里之地,直到双方的兵士都可以互相看清对方手中的长矛,射出的利箭,才会停止。 这便是战阵!这便是对垒!这便是血与火的战争! 准备攻城! ++++++++ “禀朱大人,大帅有请。”朱文琅与丽娜二人站在东门城墙上,望着远处黑鸦鸦一片,正缓缓趋近的土司族兵,正感觉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干啥的时候,忽听得身后有人叫道。 朱文琅回过头来,却见是一个身着亲兵服饰的小兵:“侯爷叫我?他在哪?” “大帅在东城门楼的楼顶上,请朱大人过去喝茶。”小兵向后一指。 朱文琅抬头一看,见是昆明城东门一幢高高的城楼,那城楼直接建在城墙之上,约有四五层高,四面皆是窗口,应是用来登高远望察看敌情的,本就应该是守城将军的指挥之处。 “沐英还是不放心瞿郁,要亲自指挥守城?”朱文琅略有些纳闷,却也不言语,带着丽娜随那亲兵登楼。 登上城楼最高一层,果见摆着几把椅子,几张茶几,角落里是一只炉子,一个亲兵正摇扇催火烧水。 “文琅老弟快来,坐坐坐,丽娜妹子,你也坐。”见朱文琅上来,正大模大样坐在椅子上的沐英连忙招手。 “老哥哥,你不是睡觉去了吗?这还是打算亲自指挥守城啊?”朱文琅笑道,坐到沐英旁边的椅子上。 “指挥个屁!老子说把昆明城交给了瞿小子,那就是他的事了,老子不管!”沐英道。 “那你这是?”朱文琅有些奇怪。 “睡了几个时辰,睡够了,估计一会还得吵得慌,没事干,叫你老弟过来陪我喝茶,顺便看热闹。”沐英喝了口茶,指了指窗口外远远可以看到的土司兵。 朱文琅这下明白了,沐英依旧不想插手瞿郁的守城,却可以在这里,随时看着战场情况,若是真到了不可收拾的时候,也可立时接过指挥,挽回败势。 “那瞿小将军何在?” “瞿小子?我把他赶到楼下去了,楼下两层,该怎么守就怎么守,没事不要过来烦我,咱哥俩喝茶。”沐英不以为意,给朱文琅倒了一杯。 “那正好,我对这军阵之类的事不懂,正好请老哥帮我解说解说,也让我能看明白些。”朱文琅也不说破,就坡下驴笑道。 “对对对,光喝茶不热闹,咱们一边看戏,一边老哥我来给你讲讲,这东西,其实简单得很,无非就是你用什么招攻过来,我用什么招破你,和你们打架是一样的,说破了就全明白了——丽娜妹子,喝茶呀。”沐英笑道。 “哦,好,多谢老哥了……对了,老哥,你就一个人在云南?贵公子怎么没陪在你身边?” “什么贵公子不贵公子的?”沐英不乐意了,一瞪眼:“那是你侄儿!你朱文琅是我兄弟,沐春沐晟他们几个,见了你得叫声叔!” “那怎么敢?”朱文琅忙道:“沐春兄比小弟还大一岁呢。” “大怎么了?辈分在这里。”沐英道:“我是陛下的义子,你是陛下的侄儿,咱俩是一辈儿,辈份不能差了,他就算大你十岁,该叫叔还得叫叔!”说完又是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 “行行行,随你随你。”朱文琅哭笑不得。 “嘻嘻,那我呢?是不是得叫我一声姨?”旁边的丽娜觉得好玩,笑着插嘴。 “那不成!”沐英一瞪眼:“我和你文琅哥哥,那是上一辈定下来的辈分,他们叫叔是该当的。丽娜妹子你不成,不能你叫他一声哥,我儿子就得叫你姨……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说着狡黠地一笑。 丽娜哪知道沐英话里有坑,连忙追问:“什么办法?” “你要是嫁给了我文琅老弟,那沐春他们就没办法,只能叫你姨了。”沐英说完,朝朱文琅挤了挤眼,便是一阵狂笑。 “呸!”丽娜弄了个大红脸:“侯爷坏死了。”不肯再说话,心中却是觉得扑通扑通乱跳。 “瞿能把他儿子放在我身边,沐春沐晟他们两个,我也放在颖国公和成国公那边了。”沐英解释道。 “为何不带在身边?”朱文琅略有些奇怪。 “带身边不如放外边,好教也听话,该打打该骂骂,不至于打不去手。”沐英解释道:“再说了,要是放在身边,真要立了什么军功,别人说是他爹照顾的,谁都说不清。还是放在别人那儿清静。我们几个军中的老人,都是这么干的。” “哦,原来这样。”朱文琅终于恍然大悟,一想也确实如此。 丽娜突地指着窗外叫道:“呀,快看,要开始攻城了。” 沐英和朱文琅闻言也朝外看去。 果然,已在东门外二里之处扎营肃立的土司族兵,已有一部分抬起手中的长矛,或是举着长刀,开始缓缓地朝前靠近,在他们之后,数百族兵已列好阵势,摘下腰间的弓箭取在手中,似是在等前面的族兵快靠近城门时,在远处以箭雨压制城墙上的反击。 “哼,弓箭压制,蚁附攻城,还是老一套!”沐英不以为然哼道:“云南这边的土司兵,除了会堆人命,一点新意也没有。” ++++++++ 无论沐英如何满脸不屑地瞧不上土司的乱兵,但毕竟对面是一万多人的土司族兵,而东门城墙上的明军,则只有四千人,兵力差距十分明显。 洛真首先便派上了两千人的族兵,除了手执长刀之外,有些腰缠长绳钩,有些则抬着攻城云梯,缓缓朝东门城墙靠近。 因为还未到弓箭可以覆盖的范围,城墙上的明军并没有动作,只是在外号“邓艾”的游击将军邓勇的指挥下,部分兵士一手持刀一手执盾,静立在城墙边的女墙之后,旁边则是手持弓箭的军士,从城楼窗口这边看过去,还能看到有不少兵士持刀持矛,曲身缩坐在女墙后面,他们的旁边,则堆放了不少箭矢,几乎每个兵士面前都放了两三捆,四五十支。 “盾兵持盾护住自己和弓兵,弓兵射箭远距杀敌。刀兵枪兵则守住女墙,防止敌军使用云梯或绳索攀墙而上。”沐英喝了口茶,给朱文琅解释道。 “两边弓兵对射?”朱文琅一指对面土司族兵中,跟在步兵后边缓缓趋近的弓兵问道。 “也不完全算对射。”沐英摇摇头:“咱们的弓比土司兵的弓要硬,射得更远,再加上咱们是从高往低射,他们是往上射,咱们至少能多射三十步,在这三十步内,只有咱们射他的份,他们射不着城墙之上。也就仅仅这三十步,他们的步兵弓兵就得死上半成。” “哦,在城墙上确实占便宜。”朱文琅点点头。 果然,眼见土司族兵慢慢接近,快到明军弓箭射程的距离时,突听得族兵后边的鼓声一紧,还在缓缓列阵前进的族兵突然发一声猛喊,突然加快脚步,开始向前飞跑,欲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跨过二十步,以最小的代价达到自己的弓兵箭矢可以达到的距离,与明军对射。 便在族兵开始加速起跑的瞬间,城墙上,邓勇的声音已大喝而起:“弓兵,射!” 数百弓兵猛地张弓搭箭,拉如满月,顿时“咻咻咻”的轻地响四起,数百弓兵无数箭矢已腾空而起,直向簇后头上射去。与此同时,弓兵们又十分熟练地反手身后,抽出另一支箭,搭箭上弓,拉满,又是一箭射出,其他兵士则纹丝不动。 一片黑鸦鸦如同蝗虫一般的箭矢从城头向上飞起,又斜斜下落,正好落到冲在最前边的族兵头上,瞬间被射倒一片。 只是族兵已快速跑起,仅够城头弓兵发出两箭,族兵中的弓兵也已进入射程。顿时,城墙前方也有数百支箭矢飞起,直扑东门城墙。 “盾兵!护!”邓勇大喝一声。 原本持盾的盾兵已将盾牌举起,阻挡如飞蝗般扑过来的箭矢,努力将自己和身边的弓兵保护好,但仍有一些弓兵因未被盾牌护个严实,被那飞箭从盾缝中穿入,钉在弓兵身上,顿时涌出鲜血。 好在从门外射到城墙上的箭,大多都已是强弩之末,这一来回,城墙上的明军最多也就伤了三十余人,还都是轻伤。但族兵则不一样了,被明军多射两轮,又是居高临下,待得冲过这三十步,自己的弓矢也能够得着明军时,便已被射倒了六七十人。 土司这边的鼓声阵阵,族兵悍不畏死地向前冲,明军也顶着箭矢继续向下射箭,身上箭壶中的箭射完了,躲在女墙之后的刀兵枪兵便拿起放在脚边的箭递给弓兵,让弓兵能够源源不断地向下发射。 很快,族兵便跑过了交战线,迅速向城墙之下靠近,一边靠近一边将手中的攻城云梯的前端合力举起,想要搭到城墙之上。 在这个过程中,刀兵枪兵是没有反击能力的,完全靠身边的盾兵举盾保护,再便是靠后边的弓兵发箭,给城头上射箭的明军以压制,保护他们靠近城墙,将云梯搭上去。仅在这片刻之间,又已被城头上的明军射倒了上百人。 双方兵士还未接阵,土司这边便已损失了二三百人,而城墙上的明军,则有二十余人轻伤,另有三名兵士因被射中要害身亡。 很快,族兵接近了城墙之下,在这个位置上,城墙上的明军反而不好再朝他们射箭,因为要想朝下射箭,就必须将身体前倾伸出,箭头朝下,而此时,必然会暴露在稍远一些的族兵弓兵的箭矢之下。因此,这些已经靠近了城墙的族兵,就得依靠躲在女墙之后的明军刀兵枪兵来应付了。 丽娜眼尖,指着那些抬着攻城云梯正在靠近城墙的族兵问道:“侯爷哥哥,怎么感觉他们抬的那些长梯子,不够长啊,够不到城头的。” “侯爷哥哥?”一句称呼差点令正在喝茶的沐英一口喷出来:“这是什么称呼?” 站起身来看了一眼,道:“哦,都是这样的。那叫攻城云梯。云梯太长抬起来跑不快,伤亡容易多。短一些,可以接起来用。”沐英用手笔划:“这种梯子,端头上都有钉子或者钩子,先是用一个梯子搭到城墙的半高处,钉子扎在墙上,比较平,灵活的兵士可以灵活地跑上梯子,离城头更近一些。然后再用第二个梯了钩上城头,抓着攀上来。钩上城头的梯子容易被守城的士兵砍断或者推下去,但就算推下去了,下边的第一个梯子守军够不着,还会钉在那里,这样攻城的人就可以继续想办法站在上面,用第二个梯子搭城墙。” 第80章试探进攻 第80章试探进攻 “哦。”朱文琅恍然:“我还一直以为,这种攻城云梯,都是一架梯子直接搭到城墙上来的呢。分成两段,短得多,确实更好些,几个人扛着跑的时候也更灵活。”他从没接触过战阵,许多事自然都是想当然的,却不知战场之上,太多的事都是为了实用为主,怎么有利怎么改。 “也不一定。”沐英道:“一是要看城墙的高度,如果不算太高,就没必要了。另外,这种办法需要兵士能够非常灵活地直接在第一架梯子上跑。若是北边的壮汉,比如蒙古鞑子,身子重,又不灵活,力气虽大,站在梯子上却未必站得稳,这种办法就弄不成,只能用长云梯。云南的这些个族兵,个子不高,长得又瘦,平日里天天翻山越岭的,动作十分灵活,有些还常年不穿鞋子,爬起树来跟猴儿似的,踩在这种梯子上,就跟在平地上一样,就十分适合这种办法。洪武十四年我带兵平云南的时候,这边的族兵用的攻城云梯,全是这种短的,先搭一根,然后人再爬到前一根上面架第二根。” “果真还是因地制宜,不能墨守成规。”朱文琅叹道。 “那是自然,好用就行。”沐英不以为意,突又指着下边道:“快看,已经有人要爬上城头了。” “老哥不是说如果有一个土司兵爬上昆明城的城头,你就让瞿小将军回家生孩子去吗?”朱文琅笑道。 “呸呸呸,生什么孩子,难听死了。”丽娜在旁边呸道。 “哈哈,这种城头攻守之战,哪有不上城头的?有时还得放他们上来杀。”沐英笑道:“我说的意思是被土司兵抢上城头之后没被砍下去,反而被他们站稳了脚跟,拿下一段城墙,然后再乘机下去打开了城门,那就真成了我大明铁军之耻了,就算我不治瞿小子的军法,他爹也非把他绑了回去不可。” “原来如此,是我理会岔了。”朱文琅这才明白。 “战阵之上,谁占了谁的便宜,都是常来常往的,胜败乃兵家常事嘛,甚至有时候故意败几阵,也是一种策略。关键还是得看一些决定性的结果,比如说城门被夺,重要的城池被占,多少的士卒被全歼之类,那才是实打实的——来来,继续喝茶,看戏。” “老哥哥你倒是心宽。”朱文琅叹道。眼见得眼皮子底下两军打生打死,每一刻都会有人受伤有人被杀流血而亡,沐英却还是不慌不忙有说有笑在此喝茶,这得是什么样的铁石心肠。 “唉,你要是带兵几十年,见惯了数千数万人的生死,你也一样。”沐英叹了一声,端起茶杯,一仰脖。 “此处打成这样,不知道西门、南北门那边如何。”朱文琅突然想起。 “城墙攻守战不同于野战,没有什么迂回、埋伏之类的道道,完全就是硬碰硬,看谁厉害。”沐英道:“像这种攻城,一般第一天都是试攻,互相摸一摸底细。以昆明城的各门位置,还有攻打各城门的难易程度来说,土司兵主攻东门是必定的,不过别的三门今天也不会闲着,都会试试,只不过应该不会像这边这么热闹罢了。” “就现在这样还只是试攻?摸底?试探就要死这么多人?”朱文琅讶道,这已经是他所见过最惨烈的战阵交锋了。 “这算个屁?看现在这阵势,土司这边摆了一万五六颗脑袋,今天最多也就会死两千人,咱们大明军这边,若是死了超过二百人,算他瞿小子没本事,今晚得给我跪上半个时辰!”沐英一脸的鄙夷,接着又是一叹:“不过明天就难说了。”顿了一顿,补充道:“明日会是一场硬仗。” 朱文琅也是一叹,战争之中,人命如同草芥,每一下刺中对方的枪,砍中对方的刀,都如同只是杀向一只鸡,甚至连鸡都不如。 无数条生命陨落在战场之上,堆积成山,却丝毫不会觉得每一具尸体都是一个有血有肉,能哭能笑的人,每一个都有各自的父母兄弟,妻子儿女,都牵动着亲人的心。无数的牵掛,无数的思念,却在这战场之上被轻轻巧巧地一刀斩断,一枪捅破,再也无法挽回。 战场之中,人,是如此的渺小,无论是自己的士兵将军,或是敌阵的士卒将校,又或是被战祸波及的普通百姓,都渺小得如此容易瞬间被辗得粉碎。 “他们用攀绳了。”丽娜指着外头。 朱文琅探头一看,却见攻城的不少族兵站在城墙之下,取出缠在腰间的绳索,绳索的一端牢牢捆着几个铁抓。那些族兵将绳索拿在手中绕着圈,一甩一甩,猛地脱手,铁抓飞快往上,一下搭在城头女墙之上,有的深深扎入砖缝,有些则自己缠绕在一起。那些族兵见绳索缠紧,略一扯,便借力飞身而上,两只手抓住绳索快速交替上升,很快便靠近了城头。 “我们云南人在山里,都会随身带着绳子的,不管是爬树还是爬山,用这种攀绳很方便的。”这方面丽娜是专家,特意给朱文琅解释。 “砍一半杀一半!”城墙之上,只见邓勇见状大喝。 只见将大半身子躲在女墙之后的刀兵顺手一砍,将搭上墙头的绳索砍断,下面便传来了族兵“啊”地下坠落地的声音,还有些绳索则被城头明军故意留着,等那族兵攀着绳索在城头上刚刚露头,便有明军刀兵的刀,枪兵的枪狠狠扎过来,而族兵的手还须紧紧抓住绳索,除了躲闪毫无还手之力,很快便被砍中扎中,惨叫中跌落下去,六丈来高的城墙,这么跌下去,只怕也是九死一生,除非正好跌在城墙下面战友的尸首上边,否则便难免摔个骨断身亡。 +++++++++++++ 土司族兵人数众多,而城墙之上的明军则占了地势,况且自洪武十四年入滇以来,这些明军一直都常驻云南,对于云南土司族兵作战的手段特点十分清楚,全都有针对性的应对手段,虽说东门城头这边只有四千人,但一一施展开来,土司族兵丝毫奈何不得,各种办法都尝试了,断断续续攻了有两个多时辰,丢下两千余尸首,终于暂时退兵后撤,回到原来三四里的扎营之处。 东门城墙上,邓勇具体指挥,瞿郁就近调度,并兼顾随时留意其他三门的动向,也是累了一天。清点人数,东门大明守军共阵亡一百二十七人,二百余人受伤。 沐英确实是百战之将,白天只是随便扫了一眼,便将双方的战损估计得八九不离十,只是将族兵估得少了些,将明军这边又估得略微多了一些。 “行了,明天继续,喝茶看热闹!”沐英拍了拍朱文琅的肩膀,也不去讲究什么官场礼数了,自顾自地背着手下楼而去。亲兵纷纷跟上。 而朱文琅和丽娜,则依旧站在城楼之上,默默地看着下边的明军在打扫战场,救护伤兵,收殓战友尸体。城墙之上火把通明,远远也能看到城外有土司族兵默默地将战死的族人尸体一具一具抬回自己的阵中。 “怎么样?今天这热闹看的?”看着朱文琅二人进来,沐英笑道。 “多谢老哥哥,小弟我今日可是受益良多。”朱文琅真心实意地拱拱手:“之前只知战乱死人多,百姓受苦,却不如今日直面战场铁血,看到我大明铁军浴血杀敌。” “不把那些喜欢捣乱的跳蚤杀个干净,哪来老百姓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吃过饭了吧?来,喝茶。”沐英示意道:“当年我随圣下打天下,一是把那些不给咱们这些老百姓活路的蒙古鞑子赶走,二来便是把陈友谅张士诚那些不服输的打趴下,统一天下,让天底下的老百姓能够喘口气,少受点这种战乱之苦,种田养家生孩子,谁家不是指望能够平平安安过一辈子?是吧?” “老哥说得正是!” “老弟啊,每次我回京师,义母就老跟我说起过你。”沐英盯着朱文琅:“以前见得少,没什么交情,偏偏你还专门为了我的事,大老远地跑到云南来示警,果然义母说得没错,你确实是个重情重义的性情中人,老哥哥我一见你便投缘。以后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老哥哥,能帮上忙的老哥我绝不袖手!” 接着又是一笑:“不过老弟你是圣上的侄儿,武功又好,小小年纪就当了锦衣卫的千户,奉圣命查这么大的案子。想来你以后的前程,未必便比老哥哥我低,说不定啊,以后老哥哥我还得靠老弟你照应呢。”说罢便是爽朗地大笑。 “哪敢啊,老哥乃是大明军中柱石,镇边大将,小弟哪比得上?还得靠老哥照拂才是。”朱文琅忙谦逊道。 “得了吧,以你的性子,这话说出来都口不对心。”沐英一拍朱文琅的肩膀:“你就不是能说出这种话的人!行了行了,咱们哥俩就别来这种虚话应付了,总之一句话,有事就开口。” 朱文琅无奈,只得拱拱手:“行行行,小弟服了,服了。” “哈哈,这才对!”沐英又是一拍。 一旁的丽娜不高兴了:“侯爷哥哥,你手那么重,老拍文琅哥哥干嘛?” 沐英一愣,更是暴笑:“哈哈哈哈,咱们这丽娜妹子心疼了……老弟你好福气啊。”却是没再拍朱文琅的肩膀。 朱文琅无语,丽娜却是更不干了:“侯爷哥哥又瞎说!不理你了。”说罢偏过头去不看沐英,一只高傲的小母鸡似的。 “行了行了,该歇就歇着去,明日咱们再去东门喝茶,应该比今天还要热闹。”沐英笑道。 便在此时,有兵士过来禀报:“禀大帅,嵩盟州土司阿木旺求见。” 丽娜闻言,站起身来喜道:“阿爸来了。” 沐英笑道:“快请。” 不一会,兵士便领着阿木旺进来:“阿木旺拜见侯爷。” “土司大人客气了,快请坐。——不知土司大人今日过来,有何指教?” “指教万不敢当——侯爷,臻洞、西浦、摆金、摆榜等几族土司不服朝廷,起兵反叛,我等皆是义愤填膺。阿木旺与几位土司商议,愿凑出一千族兵,为侯爷助战,还请侯爷分派!”阿木旺朗声道。 “呵呵。”在此之前也有其他土司提出出兵助战之意,但沐英显然心中早有主意,拱拱手笑道:“多谢各位土司大人大力支持,愿为朝廷分忧,沐英感佩莫名。只不过呢,这些反叛土司只是些跳梁小丑,无需劳烦各位土司大人,沐英自会尽数镇压。二来呢,反叛的土司族兵皆是云南本地人,各位土司大人也都世居云南,只怕平日里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今日若是战场相见,相互之间欠了血债,结了血仇,反叛平息之后沐某也怕留下什么后患,不利于各土司之间的交好,也不利于云南局势的稳定。各位土司大人的好意沐某心领了,这次还是由朝廷来解决吧,若真是事情紧急,需要各位土司大人援手,沐某也一定向各位开口求助。” 这话说得十分客气,但细品其中的味道却是意味深远,名为担心他们云南本地百姓间结下血仇,却也隐含表示出你们皆是云南本地人,联系千丝万缕,真要邀你们助阵,只怕还得防备“临阵倒戈”之类的意外和危险发生。 阿木旺好歹也是一方土司,哪能听不出沐英暗含的意思?急忙解释:“侯爷,我等确实是诚心实意……” “沐某知道,知道,确实多谢各位土司的心意。此前木得大土司也有此意,我与他也是如此说的,沐某真的只是为了云南未来的稳定,为了云南百姓的安宁,别无他意,确实别无他意,多谢阿木旺土司了……丽娜妹子,你阿爸来了你都不知道上来敬杯茶?”沐英岔开话题。 见沐英如此坚持,阿木旺只得罢了,反正诚意表达出来了,一千族兵助阵也对镇压反叛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不过看沐英对丽娜的态度,倒是自己这个女儿似乎在沐英这边吃得很开,这对于拉近与西平侯府甚至与朝廷的关系,实是大有益处。 “阿爸~~”丽娜果然凑了过来,亲热地拉住父亲的手。 “丽娜啊,在侯爷这可得听话,不能随便使小性子……”阿木量虽然前几天听丽娜说起什么文琅哥哥,但因在侯府晚宴上,倒也没有特别认真听,此时却以为是沐英看上了自己的女儿,忙劝说道。 “我哪有?”丽娜撒娇地扭了扭,回头看了沐英一眼:“我没有吧?侯爷哥哥。”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咱们丽娜妹子乖得很,乖得很。”沐英笑道。 阿木旺听到丽娜对沐英“侯爷哥哥”的称呼,一下子呆了,只余风中凌乱…… ++++++++++ 第81章信鸽圣旨 第81章信鸽圣旨 仍是那座庭院,仍是那几张太师椅,仍是臻洞、西浦、摆金、摆榜四大土司及几个小土司,只不过之前摆在上首的太师椅已撤下去了一张。 白日里昆明城虽然四面城墙皆在打仗,但在黄昏时候,四个城门依旧还是开了半个时辰,任百姓出入,只不过盘查得严一些而已。 毕竟,百姓的日子还得照样过。沐英也不怕反叛土司们会乘着开城门的时机攻入城中,一来安排兵士仔细盘查,戒备森严,二来百姓之间许多都互相熟悉,谁是哪个部族的人,总有人认识,反叛土司们乘着开了城门安排几个细作进出容易,若想要派成队的兵士进城却是做不到的。 不过也正是如此,土司们已得到细作的消息,前一日张然所率的武林高手冲入西平侯府意图行刺沐英,业已全部成擒,一个也没逃脱,而沐英也肯定没有死,只不过不知为何今日四处城门都一直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故而此时上首的太师椅,已没有必要再保留张然的座位,被撤了下去。 “今日四城门的攻守如何?有何破绽?明日咱们该如何攻城?”坐在上首的西浦部土司洛加问道。 “四个城门,咱们都做了试探,死四千余人,伤六千余人,明军应也死伤了两千多。”洛真道。他的话中,自己死伤的自然是实数,此时众土司都在坐,各部死伤了多少人都能一个个数出来,编不了假话,但明军的死伤人数,却是洛真拍脑袋喊出来的,毕竟不能说得太少,否则有损大家的士气。当然也不能说得太多,如果自己死伤四千明军却死了五千,在座的土司只怕没一个人会相信,明军的实力摆在这,可不是这么容易打的。 只是洛真自己也不知道,今日一天,四门的战斗中,沐英这边战死总共不到二百,其中一百多都是在东门,至于其他三门,是别的部族统领攻城,大部分时候都是做做样子,根本没有发生太大的伤亡。 “嗯,明军总共也就一万五六,今日一天便死了两千,估计再攻得两三日,明军就扛不住了。”洛加喜道。 洛加其实也不相信明军死了两千余人,照他的估计,可能死了一千左右。但方才那话是胞弟洛真说的,再说也是为了鼓舞大家的士气,便直接按着两千来算了。 “发现明军什么弱点了吗?”摆金土司坎米出声问道。 “这个……我发现明军士气并不高,好几次我西浦族兵都冲上了城墙,不幸最后还是被赶了下来。”洛加心里没底,只能满口胡吹:“……我怀疑张然他们虽然都被擒了,但沐英有可能受了伤,否则无法解释为何今日四处城门他都没有露面。” “对,肯定是受了伤,露不了面。” “对对对,说不定就是重伤,否则定然会露面的。” “明日加大攻城力度,说不定就可以一举拿下!” 下首的各小土司纷纷议论。 “好!”洛加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止住其他土司说话:“既是如此,明日继续攻城。因西南北三门地势狭窄,不利布阵展开,明日攻城仍以东门为主,加大兵力,洛真领各族族兵共两万五千!争取明日攻破东门!占领昆明城!” “好!” “好!” “出兵!” “攻城!” +++++++++++++ “父皇,西平侯飞鸽传书,云南臻洞、西浦、摆金、摆榜四大部起兵反叛,围攻昆明城。军报正快马送往京师。”御书房中,太子朱标向洪武皇帝朱元璋汇报军情。 “呵呵,终于动了?这些云南土司,不服朝廷辖制,总想着关起门来自己当土皇帝,文英说他们可能反叛,都小半年了才叛?朕都等得不耐烦了。”朱元璋呵呵一笑。 “木得他们几个大土司,还是挺安份的。”朱标忙替木氏左氏那氏三大土司辩解。 “呵呵,那是他们识时务……不过既然安份,该安抚还是要安抚的,一切以云南安稳为目的。”朱元间点头道。 “那沐英这消息……” “朕早就在四川安排了人马。你传书给傅友德,令他明日出兵,入滇平乱!”朱元璋一挥手! “父皇,大军发兵得有圣旨,从京师发圣旨到四川,快马加急也至少得三天……”朱标以为朱元璋糊涂了,提醒道。 “呵呵,这还用你说?”朱元璋狡黠地一笑:“圣旨其实早就在傅友德手里了,你飞鸽传书给颖国公,他收到信后掏出圣旨就能出兵!至于兵部的勘合文书之类的,照常办,照常送,半个月总能办完了吧?” 居然还有这种操作?出兵的圣旨早就发出了,就拿在领军大将手里,什么时候想用,只需要一只信鸽,若是当面的话,是不是只需一个眼神,一声口哨就够了?或者干脆,领军大将想什么时候用就可以什么时候用? 朱标忙跪下磕头:“父皇圣明!不过……儿臣要谏言父皇,此法虽最为迅速,效率最为快捷,但……但此举大违朝廷法度,更隐含绝大风险,万万不可成为常例啊……” “呵呵,起来吧,朕知道,知道。”朱元璋无谓地笑笑:“主要是云南此事,早就在预料之中,迟早都会发生,领军大将,出兵多少,皆早已定下,无非出兵时间的早晚而已,兵贵神速,能早发兵一天,便早一天平定反叛,云南百姓早一天安定下来……放心,这种事不会作为常例的。若是其他出兵事由,自然须得经过廷议,再加上兵部勘合,大将军领旨聚兵发兵,按照朝廷法度成例,该什么规矩还什么规矩。” “谢父皇!”朱标又磕了一个头,站了起来。 “对了,允炆的病好了没有?”朱元璋问起孙儿。 太子朱标本有一个嫡长子朱雄英,朱元璋之嫡长孙,开平忠武王常遇春的外孙,但长到八岁之时,却不幸因病夭亡,追封为虞王。如今的朱允炆实为朱标的次子,今年已九岁了,朱元璋生怕这个嫡孙又如同朱雄英一般早夭,是以知道朱允炆病了,格外关心,时常问起。 “儿臣多谢父皇牵挂,允炆只是受了风寒,吃了药,已经大好,太医说再歇一天便可痊愈了。”朱标躬身道。 “嗯,大好就好,可别像……病好了多歇几天,才九岁,少读两天书不打紧,重要的是要养好身子,别留下什么病根。”朱元璋放下心,却还是叮嘱道。 “谢父皇,儿臣遵旨。”朱标又是一躬身。 +++++++++++++++ 大明洪武十九年二月初四,成都府城。 颖国公傅友德一身常服,如平常一样从他在成都城中的颖国公府的正堂中出来,只是与平常不同的是,今日得封敕命一品诰命的国公夫人竟然也过来送颖国公出门,夫人旁边站的正是他二人之子傅忠。 “忠儿。”傅友德刚出门,忽又站住,回头对儿子道:“圣上已给你和九公主寿春公主赐婚,下月便要成礼,如此皇恩浩荡,你务必须得好好办差,莫辜负了圣上和为父对你的期望。” “孩儿遵命。”傅忠恭恭敬敬躬身回道。 “夫人,为夫走了。”傅友德又招呼了一声。他与夫人成婚数十载,一直互敬互谅,恩爱如初。 “老爷,一路小心,平安归来。”国公夫人含泪道。 旁边的管家有些糊涂,国公爷就和平常一样,去军营中转一圈,过了晌午便回来,怎么今儿这么大阵仗,就和要出远门似的。 傅友德告别夫人儿子,走到正堂前的庭院空地,钻进停在那里的小轿,转身坐好。 管家见傅友德坐好,身子一直,正要朗声大叫“起轿”,却见轿帘又掀了开来,忙又止住。 “今日应有从京师来的鸽信,收到后即刻送到军营来。”傅友德淡淡道。 “是,老爷。”管家应道。 轿帘放下,管家正要高喊,却见轿帘又挑了起来,忙又忍住,一口气差点没憋过来。 “不得有片刻的耽搁。”傅友德淡淡说了一句,又重新放下了轿帘。 管家等了一下,确认轿帘不再挑起,终于深吸一口气,喊出那句被憋回去两回的话:“起轿!” 小轿吱呀吱呀不紧不慢地被抬入成都府城外的大明军营。军营之中,各位将军正在操练士卒。 这是颖国公傅友德几个月前便下的严令,要求士卒每日操练,各将军不得随意外出,必须随时在营中候命。 傅友德从轿中走出,不紧不慢地走入中军帅帐,在堂中主位坐下,通过掀开的帐帘,可以远远看到正在排队操练“刺枪”的士卒。 成都府二月的天气依然有些寒冷,但这帅帐中燃有炭盆,使帐中十分温暖,令傅友德感觉到十分舒适,甚至还有些困意。 傅友德在沉默中静静思索。 昨日收到云南西平侯沐英的飞鸽传书,告知云南那些不安分的土司终于起兵。按以此前与沐英的商议,沐英必然会同时向朝廷发出鸽信。 从昆明放出信鸽,半途的信鸽站接力一次,无论是京师还是成都,消息一天都可到。 因此事早有预料早有准备,京师的朱元璋必将即刻给他下令,出兵平叛。 从京师到成都的鸽信,也是接力飞传,算起来,自己今天便该收到鸽信了。 自己等这份鸽信,已等了小半年,照着这些年茶馆说书先生常讲的书,一位叫罗贯中的先生写的话本,叫什么《三国志通俗演义》里的话:“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该做的准备都已做好,只在等这个“东风”了。 而现在,“东风”来了。 因事涉军机,圣旨到前,一切皆须保密,傅友德只是昨夜与夫人和儿子傅忠交代了实情,至于家中其他人,都是一无所知,根本不知道他立时便要发兵出征云南,就连女儿都不知道。 早晨离开家之时,他也是一身常服,与平常根本没什么分别。但在他心中,却如同一个早已紧绷着消息的机关,只等某个地方伸过来的一根小手指,轻轻一点,立时便会突然爆发出来。 耳朵里听到军营之中隐隐传来的操练之声,傅友德在帅账中,一动不动坐在帅椅上,终于慢慢睡了过去。 +++++++++ 快到晌午之时,一匹快马从成都府城的方向直朝军营驰来。 军营守备的兵丁认出来这是颖国公府的家丁,应该是国公府有信要送给颖国公,忙开营门放他入营。 那快马一直跑到中军帐前才停下,家丁翻身下马,冲进帅帐,却见傅友德靠在帅座上睡觉,一时不敢打扰,却又怕耽误了事,因为管家万千叮嘱要在最短的时间内送到老爷手中。 家丁迟疑半晌,方才大着胆子走到帅案之前,小声呼唤:“老爷~~老爷~~” “唔?”傅友德迷迷糊糊中听到呼唤,微微睁开双眼,见是自家家丁,已明白是怎么回事,直起身来,用双手使劲揉了揉脸:“京师来信了?” “是,老爷。”家丁连忙将信鸽带来的竹筒呈上。 “行,你回去吧。”傅友德接过竹筒,放在帅案之上,随口吩咐。 “是,老爷。”家丁一弯腰,行个礼,转身退出帅帐。不一会,便听到马蹄声渐渐远去。 傅友德盯着帅案上的竹筒,半晌不语,好一会,才伸出手来,取过竹筒,用小刀将封蜡挑去,从竹筒中取出一块黄色的丝绢,摊开来放在桌上,看着黄绢上的细字,末尾还有一个鲜红的印章,迟迟不语。 又过了半晌,傅友德坐直身子,大吼一声:“来人!” 一直站在帅帐外守卫的兵士听到声音进来,半跪在帅案之前:“大帅!” “擂鼓!升帐!”傅友德断然道。 “得令!”兵士十分干脆地一弯腰,行个军礼,退了出去,不一会,帅帐之前的“聚将鼓”被“咚咚咚”敲响,声音十分沉闷。 ++++++++++ 营中众将听到“聚将鼓”声,纷纷转身回帐,换上自身甲胃,快步赶到帅帐之中。 “聚将鼓”才响二遍,已是全部到齐。按军令,若是“聚将鼓”三通鼓响毕,还有将军未到,则军法从事。 众将来到帅案前,却见帅案之后,帅座空空,大帅傅友德并不在帐中。 众将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聚将鼓”三通鼓毕,却见傅友德一身鲜亮的甲胃,从案后帏帘中缓缓走出,神情肃穆,慢慢走到帅案之后坐下,一声不吭地望着帐中两边肃立的众将。 帐中无人说话,只有众将厚重的呼吸之声。 好半晌,傅友德腾地站起,背着双手,沉声道:“众将听令!” 众将齐抱拳应声:“在!” “奉旨,大军入滇平乱,即刻出发!” 众将闻言又是面面相觑,方才大家都在营中训练士卒,根本没见宣旨太监进到营中,再说,就算真有太监过来宣旨,大帅也应召集众将过来,一起接旨谢恩。而此时帐中除了大帅和众将,根本不见宣旨太监,方才倒是有人进帐,但那是大帅家中的家丁,好几个将军都认识他。 无人宣旨,大帅这“奉旨”二字从何说起? “大帅?……”副将迟疑地看着傅友德。 傅友德看着副将,面色如常,缓缓地将背在身后的右手拿出来,抬起在众将面前,手中豁然是一卷黄澄澄的卷轴,正是圣旨! 众将虽满心疑虑,但圣旨已现,顿时全部齐刷刷半跪,低头行军礼,齐道:“末将奉旨!万岁,万岁,万万岁!” “给你们半个时辰,各自整军,拆营,半个时辰之后,校场列队,誓师出发!”傅友德看着跟随自己的众位将军,面无表情,语气沉厚,大声发令。 “得令!”众将又是一声齐吼,这声吼,几乎将整个帅帐掀翻,若大军营之中,连角落里都能听见。 ***********史实贴片:************* 【洪武十九年平滇乱】====明史纪事本末卷十一:“十九年春二月,云南臻洞、西浦、摆金、摆榜诸蛮叛,复命颍国公傅友德率师讨,寻平之。”据史实记载,傅友德出兵时间为洪武十九年二月初四。 ************************************* 第82章东门血战 第82章东门血战 大明洪武十九年,二月初四,天气晴朗,阳光甚好。无论是大小集市,又或是乡间村间小道上,都时不时有来来往往的百姓走动,在为自己和家人的生活奔忙。 但在这昆明城东门之下,却是空无一人,无论是城楼之上猎猎旌旗之下站着的大明精兵,又或是数里之外密密麻麻的各部族的族兵,都一言不发地紧盯着对方,等待着双方之间的空地上,以及城墙的脚下,即将暴发的一场大战,一场流出的血可以填满池塘,尸首可以堆成小山的大战,无论是谁的血,是谁的尸首。 东门城墙上,城楼的最上层,又摆上了桌椅茶碗,比昨日还多摆了些瓜果零食,云南的天气温和,几乎四季都有瓜果,十分香甜,丽娜吃得不亦乐乎。 角落的茶炉依旧火热。 “来来来,文琅老弟,今天咱们继续看热闹。告诉你,我今天可是带了圣上御赐的好茶,你有口福了。” “多谢老哥了。”朱文琅站在窗口,看着空无一人,气氛却是沉闷得令人难受的战场。 “唉,以前在中原打鞑子,动不动双方便是数十万人的大战。跑到云南这地方,人也少地也窄,几个土司反叛,撑死了也凑不出十万人,实在是没什么打头。”沐英摇摇头,似乎十分遗憾。 “那为何云南如此难以平定?”朱文琅略有些不明白。 “这一来嘛,这边人虽少,但山多啊。”沐英叹道:“云南人算不上高大,却是十分灵活,往山里一钻,很难找,所以就算是几万人,想要杀完也得颇耗时日。二来嘛,这些云南本地人世世代代住在这里,错综复杂,关系纠缠不清,放下刀便是民,拿起枪就是兵,总不能把人全杀光吧?这种地方,想要治起来,也真不是件容易的事。要不是圣上有令,让我镇守云南,我还真是想跟魏国公一样,到北边,和鞑子好好厮杀几场,那才痛快。也好过在这云南天天头疼,忙不完的破事。” “那是圣上对老哥的信任。”朱文琅宽慰道。 “唉,没办法,慢慢来吧。这次把浦西他们这几不老实的土司打趴下,兴许这云南也能安定几十年。”沐英又摇摇头。 ++++++++++++ “传令!攻城!”大象背上的帅座之上,洛真一声令下,令旗挥展,黑鸦鸦的族兵便如昨日一般,开始缓缓移动,朝城墙靠近。 而与昨日所不同的,族兵之中多了数十架高大的木车,一根数丈的长臂高高地伸上天空,长臂顶端是个网兜。此乃远程攻城的利嚣:投石车。 昨日只是试探攻击,而按照众土司的计议,今日便将是对这昆明城的总攻,该使的手段,能使的手段,都得使出来,一举拿下城门! 更多的附城刀兵,更多的盾兵和弓兵,一步步靠近城墙。 待附城族兵刚刚进入弓箭射程,城墙之上的明军弓兵开始箭矢覆盖时,土司这边的投石机也已开始转动,一颗颗硕大的巨石被高高甩起,直接飞上城头,落到明军士兵的头上。 好在投石车并不是云南族兵常用的器械,虽说按着中原的式样赶制出来,但准头却是颇有不足,大部分都没有投上城头,还未够到城墙便已无力下坠,总是差了数丈远。而也有一部分石头用力过大,越过城墙,落在城内民居之上。 好在瞿郁早就令靠近城墙的百姓搬迁,撤到城内更中心之处,这些巨石虽砸毁了不少民房,也偶尔碰巧地砸中了个别军士,却是并未造成太大的伤亡。 城墙上也有投石车,只是不如土司这边的高大,毕竟装在城墙之上,居高临下地抛石,也用不着非得想着抛多远,有时反而希望抛得略近一些,毕竟真要打起来,越靠近城墙脚下,反而敌兵更多,砸起来更过瘾。 然而,与土司兵不同的是,明军的投石车甩出的并非巨石,而是装满了火油的陶罐,临抛之前将引线点燃,陶罐带着冒着烟的引线嗞啦啦地飞出去,有些砸在地上爆开,引发大火,有些直接砸在土司兵的身上,将土司兵砸得口吐鲜血,然后又落在地上爆开,有些则更是直接在空中爆开,一大片燃着火的火油,或是沾了火油的棉花从空中落下,落在地上,落在土司兵头上,不时传来被烧伤烧死的惨叫。 更厉害的是,明军的陶罐中,有些还加了磷粉,磷粉遇火即燃,且怎么扑打也难以扑灭,更是引发更大的烧伤。 你来便有我往,双方兵士还未直接交战,投石车和弓箭等远程武器便已互相较量了一拨。只是明军弓强箭锐,对于投石机的使用又是经验丰富,而且还站在城墙之上居高临下,自然还是占了不少便宜。 这些都在洛真的意料之中,他没有丝毫的慌乱,令战鼓声继续急急催动。 负责附城的土司兵属于敢死队型,死命地前奔,要在最短的时间之内靠近城墙,在那里明军的弓箭和投石车都“照顾”不到,是较为安全的所在,也是蚁附攻城的前沿阵地。 一拨的杀伤,只是给土司兵造成了将一千的伤亡,更多的,数千的土司兵已靠近城墙之下,一架架攻城云梯已开始往城墙上靠。 城墙之上,明军将巨大的石块往下抛砸,盾兵则手持盾牌,替战友挡住敌军射过来的满天箭雨。一块块石头直奔土司兵的头顶,这么高的地方用力砸下,砸到身上筋断骨折,砸到头上脑浆迸裂,转眼之间,又是数百的死伤。 蚁附攻城! 蚁附这个说法很形象。 云南各部各族男人的民族服饰大多偏黑偏暗,对于站在高处俯看战场的朱文琅而言,一方面下方十余丈的呼喝厮杀之声稍远,高处清风穿过窗口还能轻微的呼呼之声,令翻涌的热血平复不少,便只见城墙之下,一道道黑影,在这阳光之下,密密麻麻的拥挤着往城墙上爬,有些用云梯,有些用攀绳,一个接一个,真就如蚂蚁堆在一起往一块石头上努力地爬着一般,只不过在这凡人的战场,这样的攀爬,头上,肩上,手上,身上,都随时会被雪亮的刀光扫过,被锃亮的枪尖扎穿,然后一股股的热血狂涌,一道道黑影在靠近城头之处猛地向下跌落,想要挣扎着再爬起来,却又被接着跌落的族人重重砸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城墙上的明军开始用滚油沿着城墙往下浇,一来使城墙再滑不溜手,根本抓握不住,二来被明军扔下火把,城墙上顿时燃起大火,无数的土司族人在火中惨叫,挣扎,跌落,呻吟。 还有扎满铁钉的大木,被一道道推下城头,落到正在攀爬的族人头顶,无论是被砸中,被铁钉钩住,都是纷纷跌下城墙,却又再一次次被源源不断地族人簇拥着继续重新往上爬,心中再无别念。 云南土司异动早有苗头,这大半年来,沐英安排人随时紧盯着他们的动静,朝廷中也早已得到消息,在四川成都准备了镇压大军。以沐英数十年征战的经验,这云南首府昆明城,作为他镇守云南的大本营,怎么可能没有准备?城中粮草、刀枪、箭簇、器械,堆积如山,不计其数,各种城墙攻防战和街巷对战的预案和演练,也进行过无数次。 可以说,除了为了引得土司主动起兵,使其反叛之行大白于天下,因而并未在昆明城中驻扎大军,只留了不到两万明军驻守之外,其他的战争准备工作皆早已齐备,无论是粮秣、兵器、阵地、演练,都足足准备了大半年。也就是这个原因,沐英在这场涉及平定云南的大战中,居然敢将昆明城守城之战,完全交给瞿郁这么一个不到十八岁的少年,而自己却拉着朱文琅坐在城楼顶上,用沐英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喝茶看热闹。” 城楼上的丽娜站在窗口,张着大嘴,看得发呆,心中一阵阵发紧,甚至有些想吐。 眼前的双方舍生忘死地拼斗争夺,每一刹那都会有人惨叫着死去,要么是明军,要么是土司族兵。 云南的土司族兵,都是穿的本地民族服饰,云南本地各族的服饰大多相近,有些只是在领口袖口的颜色花纹略有不同,这些服饰对于丽娜来说是十分熟悉的,虽说并非本族族人,但看着这些相似的服饰,也会涌起一种熟悉感,亲近感。 无论是她与朱文琅之间,又或是因父亲阿木旺与沐英的关系,丽娜都是站在大明朝廷这一边的,可现在,就在她的眼前,无数穿着这种熟悉衣饰的族兵,一个个地在她的眼前,倒地,哀嚎,又或者死去。 今日战场之惨烈,比之昨日更胜了数倍。丽娜无声地看着,眼中满是泪水,一动也不动。 沐英看了看丽娜,微微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朱文琅的肩膀,朝丽娜一努嘴,示意他过去安抚一下。 朱文琅走过去,扶着丽娜的肩膀,将她掰了过来,不再痴望着窗外的战场,轻轻地拍拍她的后背。 丽娜颤抖着依偎到朱文琅的怀中,双臂环过朱文琅腰间,将脸紧紧地埋在他的怀里,无声地哭泣着。 ++++++++++++++ 城楼之下的昆明东门,一架破门车在数十族兵的推动下,狠劲撞击着宽大的城门。 这道城门太厚了,破门车重重地撞击着,那城门只是发出沉闷的声响,除了被撞出来几道白印,几乎纹丝未动。 云南因为多山少平,不像中原一般,千百年来积累了许多攻城拨寨的办法和器械。更多的还是比较简单的近身砍杀之法。若是在北方,地方宽,施展得开,又是有专门的常备军,便往往有巢车,撞车,吕公车之类的器械,就连登城云梯也是那种带着轮子可以藏兵,梯子可以折叠收起,也可以放开伸长的专门的军械。 而云南这边,族兵平时便是部族中的百姓,打猎务农为生,只有在土司发令时才集结作战,除了长刀弓箭之类的随身兵器之外,顶多再发一些长枪之类的专用兵器,所有的攻城器械都是临时赶制,攻城梯直接用竹子制成,破门车也无非就是弄个架子装几个轮子,上边挂上一根硕大的结实原木,前头削尖一些作为撞尖,不会考虑到什么移动轻便,防护兵士,或是在撞尖上加装铁尖以提高撞门效果。这样简陋的撞门车,遇上如昆明城东门这样的大门,基本无可奈何,取不到什么进展。 但城头上的恶战还在继续。 族兵们舍生忘死地朝着城头攀附,远处的弓兵与明军对射,哪怕弓不够硬,箭不够远,近处的族兵与明军对杀,哪怕刀比较明军轻,比枪短。土司们说了,此战若胜,不但有赏银,更能分到土地,哪怕战死,土司们承诺的抚恤也可令妻儿五年衣食无忧,若是能立大功,更可分得大块土地,且无须交租!这是怎样的一种梦想?为了这个梦,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值得! 终于有族兵在兄弟们的掩护之下爬上了墙头,只要守住城头坚持一小会,便能有更多的族人爬上来,就可以站稳脚跟,可以冲杀明军。 一名族兵浑身是血,连一只眼睛都已被头上的鲜血糊住,圆睁着却仍是背靠城外,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刀,想要在临死之前多护住后边的兄弟一刻,让更多的兄弟爬上城墙。 三个手执长枪的明军围了过来,明晃晃的枪尖直扎他的胸膛。族兵奋力用长刀横扫,将三支长枪枪头扫歪,却只觉微微一痛,左手已是被另一个明军刀兵齐肘砍断,惨白的肉翻涌着,转眼间鲜血喷涌而出。 本来这种断臂之痛会痛彻心扉,但此时于他而言却只是一阵微微的痛楚,因为他已经没有太大的感觉了,只是本能地用力挥着长刀,左砍又砍,突觉胸口一凉,终于有一支锋利的长枪深深刺入他的胸膛。 族兵的全身再无气力,仰面而倒。他看到了天空的白云飘荡,耳边似乎听到家中幼儿开心的笑,还有临行前年老的母亲看着他,叮嘱他“早些回来”的样子……他的脑袋越来越迷糊,觉得很疲倦,很累,想睡觉,很想睡觉。终于,眼中的天空和白云都慢慢逝去,耳中也不再有任何的声音,很安静,然后便是……在一片黑暗中沉沦。 终于,又有三名族兵在他的掩护下攀上的城墙,但马上,又有两人被刺中跌落下去,剩下一个,又如方才的他一般,挥舞着长刀乱劈乱砍,奋力再战,然后……又是黑暗的沉沦。 爬上来,砍杀,掩护,倒下……一幕一幕不断地重复着…… 明军也杀红了眼,一波一波悍不畏死地往前冲,再倒下,又一拨往前冲…… “张飞!飞报吕布,往东门调一千过来!”厮杀声中,沐英朱文琅所在的下边一层,瞿郁看着战场,用冰冷的声音下着将令。 “末将得令!”外号为“张飞”的游击将军张云飞一声吼,行个军礼转身便匆匆下楼而去。 瞿郁继续紧盯着下面厮杀的战场,仔细观察,心中不停算计。 突地,瞿郁又是眼光一闪,声音冰冷:“传令邓艾,敌军大刀上可能喂了毒,放弃现在的策略!尽量不要让土司兵爬上来,多用枪,少用刀,受了刀伤马上后退治伤驱毒!再调十名军医上城墙!” 云南这边的民族从来都是亦耕亦猎,成年男子个个都是打猎的好手,经常会自己采草药制作一些麻药迷药毒药之类的,用于猎取山中的猎物,五毒教出于云南,便是因为这种边陲地区有这方面的传统,只不过五毒教中人对于此道更为精擅而已,在毒药之上,更是培养出了蛊毒这种毒物,方式更灵活,效果也更显著。 而在打仗之中,云南这边的族兵也总是会在刀枪之上抹上药物,明军中了刀中了枪,哪怕不是毒药,也往往被那种麻药影响,动作变得迟缓,不灵活,战力下降。 “得令!”身边的一个传令兵闻声立时又是一个军礼,转身匆匆下楼传令。 城墙之下的土司兵尸首越来越多,也有少数是被族兵杀上墙头刺死跌落下来的明军兵士,都混在一起。 真正的血流成河,以至于土司的族兵就算躲过明军的箭矢,幸运不伤毫发地冲到城墙之下,脚下衣服上所沾的鲜血,也令他们已成了一个个血人,再加上狰狞的脸,凶狠的目光,一个个如同恶鬼一般。 “投石车,再发!”洛真大手一挥,下令。 “禀大帅!我军二十辆投石车已被明军砸碎了十三辆……”旁边的传令兵为难地回报。 “大帅”这个名号乃是明军中的称呼,便如沐英在云南,手下的将军兵士皆称呼他为“大帅”,洛真觉得这个称呼十分响亮,便也要求族兵们称呼他为“大帅”,而不能称为“将军”。 投石车在军中乃是远程利嚣,无论是攻城还是守城,皆是极为重要的军械。朱元璋手下的大将们征战数十年,将蒙古鞑子都赶回了草原,夺了天下,他们对于投石车的使用经验远非洛真可比,训练出来的士卒自然也精于投石车。沐英早就在昆明城墙上装了数十架投石车,不但安装的位置还是保护措施都十分到位,很难被敌军投石车扔过来的巨石砸毁。不但如此,而且还在平日训练中进行了标定,多重的份量,多紧的力度,偏转多少角度,便可瞄准哪一处精准投石攻击,都早就算得清清楚楚。土司兵的投石车过来,进入射程,无论架在何处,只要根据位置翻翻册子,便可调整投石车的角度力道,一发两发打不中,多打几发,又或是多架瞄准一个位置投石,几下就能将土司兵的投石车砸个粉碎。 “投石车退!”洛真无奈,投石车这种大型器械,都是有数的,战前造了多少就只有多少,不可能临时说造就造,剩下这七具投石车与其继续攻城,还不如撤下来,也免得被砸光了,什么时候想用了,连一架都不剩——那就只能堆人了:“再调五千甲兵附城!……今日,定要拿下昆明城!” ++++++++++ 第83章落月神箭 第83章落月神箭 ++++++++++ 东门城墙之上,瞿郁敏锐地察觉到,土司兵这边的投石车后退,便也下令:“投石车!留五架发火陶罐,其余停发检修!” 投石车这种器械,制作使用安装均不易,用得多了也容易坏,用它来投石砸普通的兵士,实在有些效率太低,不值。既然土司兵的投石车退出战场,暂时没有了重点目标,便可休息一下,留下五架继续发带了火油的陶罐烧其兵,剩下的抓紧检修。 瞿郁知道,云南的土司族兵还有一种十分厉害的兵种“象兵”,族兵坐在象背上,驱使大象攻敌,虽说象兵在攻城战中基本用不上,但多保留一些投石车以备后用乃是明智的选择。 “嗯,瞿小子还算聪明。”最高处看“热闹”的沐英点点头,喝了口茶。 +++++++++ 新增五千族兵压上,土司兵的攻城更是猛烈,无数的攻城梯和攀绳往城头上搭,一个个满身鲜血的恶鬼踩着梯子往上爬,抓着绳子往上爬。 攻城梯都是用碗口粗细的毛竹制成,结实且有韧性,并不容易砍断,更何况云南的族兵自小便生活在山中,个个小巧灵活,有些人从小便习惯于不穿鞋子,光脚踩在竹子上如履平地,一只手攀在攻城梯上,另一只便挥舞着喂了毒的长刀一顿猛砍。 城头之上的争夺更是激烈,哪怕是瞿郁新调了一千兵士过来,也只能堪堪维持均势,越来越多的土司族兵攀上城头,有些甚至能够坚持数十招之后方才被明军又扎下墙去,而在他被杀下去之前,又有两个,甚至三个族兵爬上了城头,一起厮杀。 “好!好!今日必定破城!”远远看着城头的洛真兴奋地双手互相一捶:“来!帅座前移五十丈!” 瞿郁虽还有数千后备军,但不能轻动,东门恶战最为凶险,但也不能不防着其他门有什么变故,再说了,战阵之中,除非已近结束,要么全输,要么全赢,否则从来不会将所有兵力压上,作孤注一掷。 瞿郁瞪大双眼,紧呡着嘴,面无表情,目不转睛地盯着下方的战场,一声不吭。 旁边的传令军士则是一脸焦急之色,一会看看战场,一会又看看瞿郁,却是不敢出一声。 楼上,朱文琅和丽娜站在窗口,也是紧盯着下面,明显能看出情势有些着急,有些紧张,没有出声。倒是旁边的沐英,根本没有过来看,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取过兵士刚刚烧好的开水,将三人茶杯中已泡了几滚的茶末倒掉,重又放入新茶,然后将开水冲入,洗一遍,再倒水。 拎着水壶的手一丝不晃,精准、稳定得可怕,九分满,刚刚好。 城墙之上,仍是喊杀声震天,与此同时,惨叫声也是此起彼伏。 “侯爷哥哥……”连丽娜都看出来情势危急,不禁回头看了沐英一眼,轻声唤了一句。 沐英泯了一口刚刚泡出来的茶,显然对自己的作品十分满意,眯着眼微微摇头,一种陶醉的神情。 丽娜跺了跺脚,只得无奈地转过头继续看着下面。 眼见得越来越多的土司族兵攀上了城头,在城头之上站稳脚跟,先上的互相配合着将逼近过来的明军挡住,身后却是一个又一个族兵爬了上来,这儿几个那儿十几个,东门城墙上,已被打破了八九个缺口,百余族兵站上了城头。 不断厮杀的族兵们挥舞着长刀,脸上表情凶狠,但眼中却有掩饰不住的兴奋。死了数千人,终于能够在城墙之上站稳脚跟,只要再坚持一会,昆明城便能告破!而首先攻破城头的他们,将会立下大功,被土司大大奖赏,银子,土地,家中的父母妻儿可以过上梦想的日子,就算还比不上土司们那种花天酒地的生活,但至少也能够衣食无忧,不用每日为三餐发愁,还可以给妻子儿女做几年新衣服,妻子的衣服已穿了六七年一直没换过了。 他们很兴奋,也更加凶狠,他们快赢了! 城楼之上的瞿郁终于举起右手,狠狠地挥了下去。 传令的军士长舒一口气,行个军礼,立刻跑下楼去,楼下传来他的大吼声:“出发!” “得令!”便听到十多人的齐声大吼,然后便是杂乱的脚步声下楼,冲到楼下的城墙之上,沿着内侧朝两边快跑,一边跑还一边吹着口哨,一时间四下里口哨声响。 也不知从哪里突然钻出来数百兵士,显然是分散地藏在城头的隐蔽拐角之处,这些军士全身干干净净,显然无论刚才城墙之上的情势如何危急,他们也丝毫没有参加厮杀,而此时,听到口哨之声,他们终于接到了军令,站了出来。 这些军士既没有拿长枪,也没有拿制式军刀,手中却是拿着一根三四尺长怪模怪样的棍子。朱文琅离得远,看不真切,只看那棍子比长枪短了不少,与制式刀差不多长短,却是黑黝黝的,没有军刀那样的寒光。 那些兵士似乎皆是六人一组,迅速地在土司族兵抢上城头的旁边找好位置站定,举起手中的短棍,对准正在厮杀的明军和族兵的人群,齐声大吼一声:“让!” 却见正在舍命厮杀的明军似乎早就有准备,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迅速猛力砍几刀,身子往两侧一让一退,顿时让出一个丈余宽的口子出来。 那些族兵只觉压力一轻,正在舍命前攻的方向一空,眼前的明军已让到一边,正对着的则是两三丈外两个并排站立,端着怪模怪样短棍对着他们的明军兵士。 族兵们莫名其妙,一惊,又是一喜,以为对手已不敌而退,举着刀正欲朝前冲过去,耳中只听得“啪啪”两声怪响,便觉胸口一痛,有如被锋利的长枪扎中,木木的,热热的,便全身已突然无力,手一松,沾满了鲜血的长刀“叮当”掉落,身体则软倒在地。 那几个明军中,前排两个手中短棍还冒着轻烟的兵士往两边一站,他俩的身后又站出来两个兵士,也是手里端着短棍,又是“啪啪”两声,又有两名族兵在怪叫声中倒地。 本来土司族兵们死命厮杀抢上城头站稳脚跟,便是这里一团那里一群,每一处也都还只是几个人靠在一起互相保护,一起杀敌,少的不过三五个,多的也就十一二人,但在城墙上每一个被族兵打开缺口的地方,“啪啪啪”的怪声都在响起,不过眨眼间工夫,所有被打开的缺口处的族兵都倒在了城头之上,再无一人能够站立杀敌,而刚刚向两侧让开的明军兵士则又迅速合拢过来,继续朝正在往上攀援的族兵挥舞着刀枪,至于那些刚刚倒在地上的族兵,则无人再去理会,因为那些人早已无力,就算没死也自会有后边的兵士上去补一刀,然后将所有已死的族兵扔下城墙,免得碍手碍脚。 城楼上的朱文琅看得目瞪口呆,回望一眼还在坐着喝茶的沐英:“这是什么东西?” 沐英显然知道发生了何事,根本没有过来看,知道朱文琅问的是那怪模怪样的短棍子,还有刚才那“啪啪啪”的怪声,慢条斯理道:“那是火枪,装填火药,可射铁丸,十丈内无人能躲,中者必死。” 朱文琅倒吸一口凉气,因为他方面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那短棍除了冒出一阵轻烟,连他也看不清那些族兵是被什么东西击中的。若真如沐英所说是什么短棍所射的“铁丸”,那这铁丸的速度便是太过惊人了。 他在唐门时,特意向唐玥的父亲“八方风雨”唐延雄请教,看了唐延雄的暗器手法。唐延雄已是江湖知名的暗器高手,发出的暗器尚且还能看到淡淡的影子,虽说很难避得开,但毕竟还有迹可循,轻功绝顶之人可以想办法避开。而这短棍所射出的“铁丸”,连他也看不见,说明比唐延雄的暗器还要快了数倍,那岂不是任何武林高手都无从躲避,中者必死? 偏偏这短棍中的“铁丸”乃是一个普通的明军兵士所发,根本无须习武。这么说来,一个普通的兵士,手拿这种“短棍”,便可轻易杀死一个武林高手……这可是件无法想像的事。 沐英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悠悠道:“放心,这种火枪乃军中特制,民间是没有的,且制作不易,易损易坏,发射之前也须得先装填火药,打完一枪之后,再填火药再打,中间须得好一会子。只要不是对方早就填好了火药铁丸等着你,而你又傻乎乎地站在那里等着他打,奈何不了你们这些武林高手的。这玩意,也就适合军中两军对阵之时来用,上百人排着队,三排轮换着打,那才能坚无不摧,一个两个的,用处不大。” 沐英却不知,早在一年多以前,便有血刀胡峙吃过徐达手中火枪的大亏。只不过正如沐英所言,那是徐达在轿中早已准备好了,偏偏胡峙又凑上去给他打,才能重伤胡峙,若是两个武林高手当面相斗,这种火枪便很难发挥作用。 朱文琅略略安心,决心回头好好琢磨一下这玩意,看了看沐英:“老哥早就知道瞿郁有这招吧?” “那是自然。”沐英悠悠地又喝了一口茶:“明军手里有些什么手段,他自然都得知道。区别只是他到底在何时,动用何种手段罢了……不过今天瞿小子倒是沉得住气,比我猜想的发动时机还晚了一些,多坚持了一盏茶的工夫。” 将昆明守城的担子压到瞿郁的肩膀上,自然也是在考校瞿郁的能力水平。 ++++++++++++ “怎么回事?什么东西?”城外的洛真远远望着已攀上城头站稳脚跟的族兵,十分兴奋,本来以为今日便可大破昆明城的,谁知眨眼之间,所有城头上的族兵全被杀光,尸首都被丢了下来,城头上再无一个族兵。可以说,辛苦半日,死伤了数千族兵后,好不容易取得的成果,眨眼之间又成了泡影。 方才城墙之处双方喊杀声震天,他根本没有听到那种“啪啪啪“的怪声,从城外往上看,也看不到那些端着短棍冒着轻烟的明兵,当然很难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去,再靠近五十丈!”洛真非要看不清楚,否则这么不明不白,数千的族兵就全白死了。 御者驱使着大象继续往前走,高高的帅座之上,洛真站起来,手搭凉棚,远远地仔细眺望,想要看清楚城头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便在此时,突地感觉到眼中似乎什么东西一闪,直奔面门而来,洛真本能地头一偏,只觉左肩一阵刺痛,这才感觉耳朵里传来一阵尖锐的“咻”地一声。 一支铁箭深深地扎在洛真的左肩上,竟是透体而过,箭尖在后背露了出来。那箭,居然比声音还快! 洛真方才觉得一阵剧痛传来,大叫一声,身子一歪,从大象背上摔了下来,跌落在地,身上的铁箭在地上一磕,一阵搅动,痛得洛真几乎晕过去。 旁边的将军们大惊,纷纷围过来,将洛真扶起,坐在地上。 那是一支黑黝黝的铁箭,指头粗细,箭身上刻着两个篆体汉字“落月”,正是大明三箭之一,瞿家的“落月”箭! “退……退兵!”洛真声音虚弱,强忍着发出将令,头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鸣金之声响起,土司族兵纷纷后退,就连城墙上本已爬到一半的族兵都纷纷滑落,忙不迭地举着盾牌相互掩护着往后撤退。 城墙上的明军没有继续放箭杀伤,他们也已经精疲力竭。 “敌军退啦——敌军退啦——”城墙上一片欢呼。 城头女墙之上,方才从城楼指挥部下来的瞿郁,手里拿着黑黝黝的铁弓,望着如潮水般退去的土司兵,淡淡地笑了。 太阳距离西山已只有一丈来高,夕阳照过来,映着瞿郁长长的影子,落在城外尸骨累累,到处插满了箭簇的战场上。 ***********史实贴片:************* 【三段击】====据《明史》所述,沐英在征讨土著首领思伦发的时候,思伦发使用了上百头大象进行攻击。沐英使用火器对付叛军大象等野兽兵种时,有感于火药装填速度太慢,改进了射击方式。沐英把少量火枪手和弓箭手步兵混编,摆出前后三队火枪手、神箭手。大象临近时,第一队火枪手、神箭手猛烈射击,然后退至队伍后方专心装填弹药;如果象阵不退,第二队再射;仍不退,第三队跟上。明军火枪、强弩齐发。大象有受伤的,有受惊的,惊慌回逃。明军获得胜利。 【落月箭】====大明三箭是指三个弓术了得的传武之家,第一是开国魏国公徐家,箭名“贯日”;第二是开国将领瞿家,曾经统领全国卫所的都督瞿通所在的瞿家,箭名“落月”;第三就是杨洪老将军的杨家,箭名“狼牙”。这就是大明三箭! ************************************* +++++++++++ 第84章四方云动 第84章四方云动 今日这一战,土司族兵在昆明城的东门外,足足死了有近五千人,再加上北门死了一千,南门死了一千二,西门死了五百,一天下来,总共死了有七千多人,至于伤者,则更不计其数,足足超过万人。 最关键的是,在死的族兵之中,除了各个小土司的族兵之外,臻洞、西浦、摆金、摆榜四大土司共计死了六千人,偏偏这六千人中,西浦部只死了不到一千,是四大部族中死得最少的。死得最多的反而是摆榜部,足足死了有两千八百族兵,占了六千人的将近一半。 滇池旁洛加的庄院之中,摆榜族土司莫达火冒三丈,正在质问西浦部的大土司洛加:“为何我摆榜部死得最多?你西浦部就只死了一千,你洛加是不是在有意削弱我摆榜部的实力?” “莫达土司怎么会如此想?你我四大部族共谋大业,休戚一体,我洛加又怎么会如此不明事理,故意削弱你摆榜部?无论谁家的族兵死了,对大业都是不利的,我又何必做这种损人不利己之举?”洛加百般解释。 “什么叫损人不利己?我摆榜部青壮本就比你西浦部要少,这一次便死了两千八百多人,两千八百人啊,多少家孤儿寡母的?我摆榜部实力大损,将来朱明朝廷被驱逐出云南,到那时你西浦部一家独大,我摆榜部又还能有什么说话的份?这叫不利已?对你西浦部可是利得狠哪。”莫达冷笑道。 “我怎么会如此想?绝对没有,绝对没有!我洛加向我的历代先人发誓,绝无此意!” “哼,你没有?你的兄弟有没有?洛真乃是东门攻城大帅,我摆榜部有近两千人都是死在东门!他为何只是令我摆榜族人去攻城?不让你西浦部的族人上?到底是何居心?”莫达依旧怒不可遏:“我告诉你洛加,我摆榜部与大伙一起举事,那是为了咱们云南本地的各部族,不是为了我摆榜一部!我们好心好意冲锋陷阵,你们却是在后面阴谋暗算自己人,算什么英雄?” 旁边的臻洞族土司达罕和摆金部土司坎米坐在太师椅上,阴沉着脸,并未说话。今日对昆明城的四门攻城战中,臻洞族死了一千九百人,摆金部死了两千人。 “莫达土司,莫达土司。”洛加仍是不停摇手,急急解释:“莫说我洛加绝无此意,洛真我也可以担保,绝没有故意针对摆榜部的意思。洛真这人你们也知道,到中原学过兵法,乃是我各部族中最为合适的领兵之人,他的心思,都在领兵打仗上面,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 “别的想法?哼!”莫达冷哼一声:“你说没有就没有?那为何他带过去两万多人里,我四部的族兵人数都差不多,可他偏偏让我们摆榜部的去蚁附攻城?没让你们西浦部的人上?我可是问过了,洛真第二次下令增兵,上去的五千,全是我摆榜部的人,这不是故意让我摆榜部的勇士去送死吗?” 莫达说着,又转头看看旁边的达罕和坎米,阴阳怪气道:“达罕土司,坎米土司,今天他洛加能驱使我摆榜部的族人去送死,明天就能让你臻洞部、摆金部的族人去当炮灰!唯独留下他西浦部的族人,等咱们辛辛苦苦把朱明打出云南,他西浦部可就能够和木氏左氏那氏比肩的大土司了。” 达罕与坎米都没有说话,依旧沉默地坐着。 莫达继续道:“就说你摆金,死了两千人,你臻洞,也是差不多两千,偏偏他西浦只死了一半,连一千都不到,这其中没有鬼,打死我莫达都不信!” “洛加大土司。”终于,臻洞部土司达罕抬起头来,望着洛加:“能否请洛真兄弟过来,说说东门外的情况?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唉,洛真肩膀受了箭伤,现在还在昏迷之中未醒。”洛加叹了一声。 “哼,小小的箭伤,还是伤在肩膀,就昏过去了?蒙谁呢?”莫达冷笑:“装什么装?不就是不敢出来吗?心里有鬼,哪里还敢出来见人?” “莫达土司,望你不要血口喷人!”洛加本来便是雄据一方的大土司,哪受得了如此的冷嘲热讽,坐在那里森然道:“四大部,七小部,一起联合举事,大家都是一体,我洛加和弟弟洛真也不是那种喜欢玩弄阴谋诡计的人,我们尽心尽力,只为大家一起的大业,从无私心,这种没有根据的谣言,我希望莫达土司不要随便说的好。” “哟,洛加,洛加大土司。”莫达冷笑:“把我摆榜部消耗了三千人,实力大损,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想来直接对付我莫达了?我莫达也不是吓大的,此次举事,我摆榜部足足有一万五千的精兵!死了三四千,我还有一万!你洛加有什么打算,有什么阴谋诡计,尽管使出来!我莫达还怕了你不成?就算你洛加今日将我莫达留在你这,我儿子带着那一万多精兵,也能把你西浦部闹个天翻地覆!” “莫达土司,莫达土司,消消气消消气。”摆金土司坎米见越闹越不可开交,忙站起来道:“咱们四族一起举事,有什么问题,说清楚就好,万不可说什么气话,甚至自相残杀,白白便宜了那沐英老贼。” 莫达也是略有些平复下来,斜看一眼坎米:“坎米大土司,我知道你们摆金部和西浦部本就走得近,是同一个祖宗,你本来就该向着他……行,我莫达给你坎米大土司面子,但今日我摆榜部死了三千人,总得有个说法……就算我莫达顾全大局,信了你们的说法,我摆榜部死的那三千人,他们家中的老父母,嗷嗷待哺的孩儿,你们问问他们去,看他们信不信你们的说法!” 听到此言,洛加与达罕和坎米,三人面面相觑,满脸的纠结和无奈。 +++++++++++ 蒋钦终于到了成都。 从云南过来,二十多天的路程,他几乎天天赶路,没有歇脚。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着急赶路。 是因为教主何兰花之命让他早点找到小师妹丽娜,把她带回云南吗?说实话,他并不着急,而且他根本不知道小师妹在哪里,就算他这么着急赶过来了,也一样不知道去哪找小师妹。 他就是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想干什么。 临行之前,那个什么天一盟的人说的话,一直在他耳边回响,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也一直在他的衣兜里,他甚至不敢轻易去触碰它! 他的心思很乱,一会回想着惨死的爹娘和妹妹,一会又想起在五毒教学艺修习的日子,一会又想起那个曾经的大师姐梅罕对他们几个师弟师妹的照顾。 真的要去害大师姐?令她回不了五毒教?真的要从小师妹手里把教主之位抢到手?如果自己当上了教主,真的要率五毒教去和大明朝廷作对,和沐英为敌?为父母和妹妹报仇? 他的心很乱,乱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袋里一锅粥一般。 从云南过来成都,二十多天,他都几乎没有看过一眼路上的风景,对什么东西都只是匆匆一瞥,只是机械地朝前赶路,饿了就吃饭,吃完饭后继续赶路,便如一头被蒙着眼拉着石磨的驴,甚至每天歇下脚来,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走到哪里了。 他甚至希望,自己一直这么走下去,这样,就不会让他非得做出一个决定,非得作一个选择了。 他希望能有人告诉自己答案,或者干脆,代替自己做决定,他只要照着对方的意思做就好,不用这么纠结。 但是不行,这个问题,他根本不敢告诉任何人,别说是如今当上教主的二师姐何兰花,甚至于他所有的,所有认识的人,任何一个好友,任何一个,他都不敢透露出丝毫。 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当上了五毒教的教主,对自己的复仇自然十分有利。但他也知道,违背教主之令,谋害自己的大师姐,抢夺教主之位,那些都是欺师灭祖的勾当。他就是个本本分分地庄稼人,父母也是,祖辈也是,一辈子老老实实种地,养活家人,从来没有干过什么作奸犯科之事,甚至连违背良心的事都没干过,可如今却要去干一件欺师灭祖的坏事…… 他本能地不敢,他本能地排斥……但他又知道,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千载难逢,只要做了,也许就能当上教主,能够为父母和妹妹报仇…… 终于,二十多天的赶路,他到了成都。 他伸手入兜,摸着一直放在兜里二十多天的字条。 他知道,并不是要不要把字条拿出来的问题,而是自己要不要去做的问题。 那张字条,薄薄的一片,却是如此沉重,沉重得都快拿不出来…… ++++++++++++++ “大哥,上次你说的十二个人,在外边的都已经筛查过一遍了,基本没问题,就剩下谷里的七个人了。下一步怎么查?”云梦泽谷中,二长老赵福贵问大长老徐东彬。 “胡峙有没有问题?”徐东彬随口问道。 “血刀胡峙肯定没问题,他犯的事太多了,如果他要向朝廷告密,那是自己找死,就他那脑子,不会这么笨。”赵福贵很笃定。 “错!胡峙这种人,本来就是那种两面三刀的角色,脑袋里根本没有忠孝节义几个字,只要出得起价,他老子娘都能卖掉!”徐东彬拿着书,抬头白了赵福贵一眼:“不过你说得也没错,之前他在武林中独来独往,四面皆敌,入了天一盟,有了咱们作为靠山,他的日子过得很舒服,没有太大的必要去冒险。而且就他以前犯的事,他也知道没多少资本能去和朝廷讨价还价,可能性确实不大。” 徐东彬一边说放下手中的书:“重点便是那些个护法,还有就是余庆峰。” “余庆峰?”赵福贵讶道:“咱们把副盟主的位子都给他了,他还会和朝廷勾勾搭搭?再说了,他不是知道云梦泽的具体位置吗?如果是他的话,朱老贼的大军不早就抄过来了吗?还会要恨元去找云梦泽?” “副盟主的位子只是个虚名,根本做不了主,这一点你我清楚,余庆峰会不知道?再说了,凭他‘滴水不漏’的名号,你以为他是个做事冲动,一眼能被人看到底的人?我如果是他,想要和朝廷做什么交易,也不会一上来就把底掏出来,知道具体位置也不会说,模模糊糊给点消息吊着,走一步看三步。”徐东彬道:“所以福贵,我说的嫌疑人,也包括了那些知道云梦泽谷具体位置的人,因为有可能他们也故意没说全!” “明白了大哥。那现在怎么办?怎么查?我听你的。” “我先看看吧,这七个人,须得一个一个查问,尤其那几个经常出入谷中的人,他们要传什么消息很方便,机会一大把。” “那除了胡峙,剩下几个护法里,也就梅罕那个娘们出去得少,上官,姓唐的,姓雷的,还有那个余庆峰,都是进进出出好几次了,知道得不少。” “我知道,所以得查……让世成在他那边找个地方,你放二十个人过去,稍微整治一下,弄出点样子出来,弄个假的云梦泽谷出来。然后让世成放出消息,看看能不能把朝廷的注意力引到他那边去。”徐东彬想了想道。 “这个办法好,行,我马上和世成联系,把这事办好。” “嗯,世成是老兄弟,也不容易,当上了县令,能帮上些手了……可惜了吴光祖,他其实比世成还要能干的……”徐东彬又想起了曲阜县令吴光祖。 “吴光祖那王八蛋!当时要不是大哥你拦着,我早就灭了他了。”赵福贵愤愤道。 “我早就说过,人各有志。”徐东彬摇头道:“都是当年大汉军里的老兄弟,还是要留些情份的。不愿意和咱们一起干不要紧,只要不坏咱们的事,就别勉强他们了,吴光祖在这方面,以他的性子,不会和朝廷说什么的……连理公子都已经没了替父报仇的念头,你还能非得要吴光祖他们跟咱们一条心?” “唉,老主公两个孩子,理公子是没救了,早就没了心思,还被朱元璋打发去了高丽,剩下一个少主公又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指不定哪天还要来为难咱们,你说咱们这几个老兄弟,费尽心思地替老主公报仇,也不知道到头来会是个什么结果……”赵福贵一想到这些就有些泄气。 “少主公总有一天会明白的,他是个重情义的孩子,我知道……二弟,咱们这些老兄弟,都是老主公带出来的亲信弟兄,当年没有陪着老主公去,现在咱们图谋大事,能替老主公报仇当然最好,哪怕是最后还是败了,咱们不也为大汉朝尽了忠,为老主公尽了忠吗?忠孝忠孝,咱们都是父母双亡,没得可‘孝’的人,剩下的也就是‘忠’了……不管怎么说,尽力就好,尽力了,至少以后到了地下,见了老主公,咱们也能堂堂正正地给他老人家磕个头。” “嗯,我明白的,大哥,恨元世成他们这些老兄弟也都明白的。”赵福贵用力点头道。 “对了,云南那边的消息继续打探,按理张然那边已经开始举事了,若是能杀了沐英,便可在云南站稳脚跟,那又会是个新的局面!”徐东彬叮嘱道。 “好,我继续打探,大哥。成都这边也得要动手了吧?朱守仁也算是朱老贼的心腹。” 徐东彬摇了摇头:“行刺朱守仁的事,缓缓,我正在犹豫此事,让我想想再说。” “这是为何?这不是早就定了的事吗?”赵福贵急道。 “四川这边,朱守仁只是个布政使,管着民政而已,此外还有宁正这个都指挥使,镇边大将宋国公虽然基本都在京师,但他的副将瞿能却常驻成都,那也是个厉害角色,还有,还有颖国公傅友德也驻军成都……也就是说,杀一个朱守仁,四川乱不起来,但他身为布政指挥使,身边的守卫必然森然,咱们天一盟高手不多,我不太想为了杀一个朱守仁,没什么大的好处,还会致天一盟实力大损。”徐东彬摇头道:“若是像云南一样,杀一个沐英便能让云南大乱,我早下令动手了……这事我再想想吧。对了,少林、武当和华山的事,得抓紧布置,搞定一个武林大门派,咱们便可以有更多的高手,做起事来人手调配也宽松些,总是这么捉襟见肘的,办不了什么大事。” “哦,好吧,那我先盯一下少林武当和华山的事。”对于徐东彬的决定,赵福贵从来都是百分百服从。 正在两人说话之时,鸽房的玄武弟子又捧着一只信鸽的小竹筒送了过来。 “云南来信了。”赵福贵一见喜道,从玄武弟子手中接过小竹筒,打发他出去,然后熟练地用小刀撬开,取出筒内的薄绢,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大哥,云南出事了。” “哦?我看看?”徐东彬哦了一声,伸手道。 赵福贵将薄绢递给徐东彬,徐东彬仔细看过,默然地将薄绢放到桌上,半天没说话。 “又是少主公……”赵福贵泄气道:“张然也被沐英抓了,除了发信的朱雀,别的人一个也没逃出来……” “呵呵,咱们的这位少主公,还真是……”徐东彬有些苦笑:“看来得早点让少主公知道自己的身世才行,不然咱们的事,都被他自己坏完了……” “早就该告诉他了……”赵福贵嘟囔道。 “呵呵,也不是坏事……少主公这么能干,若是知道了身世,带着咱们一起干,那比之现在,怕是要强许多。”徐东彬的话语中似乎还有些欣慰。 ++++++++ 第85章崇宁终逝 第85章崇宁终逝 “今日他们怎么不攻城了?”东门城墙上,城楼的最上一层,远远望着黑鸦鸦的土司兵列阵站在几里之外,却丝毫没见动作,朱文琅奇道。 “今日应该不会来了……昨天他们那么多的兵力来攻城,打得那么凶,也没讨得了好,洛加的弟弟洛真还被瞿小子射了一箭,受了伤,没想出来新法子之前,他们应该暂时不会来攻城了。”沐英似乎早就猜出来了,慢条斯理时喝着茶道, “呀,昨天那些尸首都收走了。”丽娜看着东门外干干净净的战场,讶道。 “这是自然的,双方都须得将自家兵士的尸首收走,免得曝尸荒野,容易生发瘟疫。再说了,土司下面的都是族兵,人死了,总得拖回去好好安葬才好。”沐英道。 “他们过来拖尸首的时候没想着再杀一拨?”朱文琅问道。 “没人杀。”沐英摇摇头:“这是规矩……人死为大,双方都有尸体,各自收殓安葬,有时双方的收尸队还会互相帮忙抬一下。要是连这事都要算计,那以后对手就会报复的,别的不说,只要你算计过一次,只怕以后凡是你这边死在战场上的兵士,都得被对手拖走喂狗,这样于自己的军心大不利,所以,只要打完了仗,双方各自的收尸队来收尸首,双方都是客客气气的……这几乎算是普天下的大规矩,连蒙古鞑子都这样。” “哦,明白了。”朱文琅没想到连战场上的双方都能形成某种潜规则,估摸着也是因为整个中华民族都有一种“死者为大”的观念。 “那他们到底还会不会再来?”丽娜抢先问道。 “估摸着不会了。”沐英道:“昨日成都的颖国公应当已发兵动身,十日内前锋便可到昆明。而明日,洛加他们几个大土司就会收到消息。除非他们能想到办法在三日之内攻破昆明城门,否则他们就得赶紧放弃攻城,拉着族兵回本部固守,等候颖国公的大军的围剿,那才是最重要的事。洛加不是笨蛋,我猜洛加明日就会退兵,然后回到他们自己的地盘,占据有利地势与朝廷大军抗衡,那是在山里,确实不太好打……这也是我吩咐瞿小子,尽量在昆明攻城战中多消耗土司的军力的原因。” “昨日颖国公就发兵了?他如何知道云南出事?怎么会这么快?”朱文琅讶道,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他是知道朝廷要发兵是多麻烦多周折的一件事。 “呵呵,云南早有征兆,老哥我和颖国公,还有圣上都早有准备,这边一动,那边就马上会有反应。”沐英说得很含糊,毕竟他们之前弄的法子,连朝廷出兵的事都靠两只信鸽解决,根本没走朝廷的流程,本就不全规矩,能少一个人知道便少一个人。 “既是如此,土司兵不攻城了,颖国公的大军又已出发,云南的局面很快就能稳定下来,我这次赶来云南的事也就办得差不多了,还得跟老哥哥辞行,抓紧赶回四川去,也不知道朱守仁大人那边怎么样了。”朱文琅朝沐英一抱拳。 “这就要回去了?”沐英很意外,站了起来:“在云南多待一阵子,帮帮老哥呗,这边气候也好,还可以带老弟到处转转,看看风景……”还没说完,却也想着朱文琅毕竟身有圣命,不是那种没事干到处闲玩的公子哥儿,知道阻拦不住,便改口道:“要不今日请老弟吃个饭,算是饯行,明日……明日老弟再走?” 朱文琅见沐英确实盛情,再说事情也没这么急,晚个一天差别也不大,便点头道:“行,听老哥哥的安排。” 沐英闻言喜道:“好!来人,回府!备宴!” ++++++++ 成都,蒋钦终于去了那个地址,那是一家说书场,成都人比较注重休闲,平日里没事的时候,喜欢喝茶聊天听书的人还不少。 他已在成都的客栈中住了两天,这两天中,他连门都没有出过,一来根本不知道要找的小师妹丽娜在哪,也不知道去哪里打听,二来,他的心一直在纠结,在犹豫,甚至纠结到最后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 段大伟是书场的老板,但他也是天一盟在成都的“朱雀”总头头,拿的是“朱雀拾壹号”的铁牌,负责及时打探成都这边的消息,并传回云梦泽谷中,以便大长老二长老他们能及时知晓成都这边的动静。 只是天一盟做的事情很隐秘,自然也不可能真能在各地布置多少消息暗探,人要是多了,总容易被朝廷发现,听说朝廷中有个叫“锦衣卫”的衙门,就是专门干这种事的,如果被锦衣卫知道了他的“朱雀”身份,只怕是马上就要被抓进官府中。 因此,段大伟所谓的这个“成都朱雀总头领”,手底下除了两个小帮手,根本没有什么可用的人,想要打探消息,便只能尽量自己想办法。 他想了两个办法。 一是多联系成都街面上的小混混,稍微给点钱,便可以让他们四下打听一些消息,只是漫无目标的,这些小混混每天报上来的尽是些杂七杂八的内容,比如说张家嫁女,新女婿是某个衙门里的小吏,李家吃了官司,因为得罪了某个六品官家的小公子,等等之类。每天都能将段大伟烦死,可他又不敢掐断这条消息来源,因为谁知道哪天就会有某个消息十分关键呢? 他的第二个办法,便是他如今的店面了。他开了个书场,请了说书先生在书场里讲书,收些场面费,同时还可以卖些茶水、水果、瓜子之类的零嘴,还能有些进项,勉强维持生活。没办法,盟里给的那些钱,又得自己吃喝又得打探消息,根本不够用。而开个书场还有个好处,每天人来人往的,许多来听书的人又都是有钱有闲的,闲聊之间,段大伟也能探听到好些消息,就如同昨日城外的颖国公傅友德大军向南开拨,据说是要去云南平乱,这个消息便是从书场的闲聊中听来的,他已将这消息安排人送往云梦泽了。 段大伟也曾经是大汉军中的兵士,后来主公陈友谅兵败,手下的大军大多被打散,段大伟是四川人,便自己回了老家。大明建朝,他偏偏原来又是陈友谅的手下,怕朝廷算旧账,只能在成都城里,与一帮街面上的闲汉一起混日子。 张然是他当年大汉军中一起的兄弟,突然有一天找到他,说是请他当什么“天一盟”在成都的“朱雀”,还能每个月给他些银子作为使费——于是,他便做了,一来图他每月二两的银子,二来听说这“天一盟”的主事之人,是当年老主公的军师,大汉军中的“镇军之心”,虽说他从未见过这位老主公身边的智囊人物,但在当年军中之时,他便十分崇敬这位“镇军之心”,替他办事,心里也是乐意的。 于是,他真的便当了天一盟的朱雀,然后又紧接着成了成都的“朱雀总头领”。不过除了随时打探一些连他也不知道有没有用的消息送回去之外,其实和别的普通百姓也没什么两样,有时在他心目中,甚至觉得“朱雀”这个身份,无非和“书场老板”这层身份一样,都只是他的一份养活糊口的“生意”罢了,他并没有参与天一盟的其他什么事——说实话,他也没有太大的兴趣。 “是张然兄弟让你来找我的?”段大伟拿着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看着眼前的蒋钦,问道。 他没有怀疑蒋钦,因为作为当年大汉军中少有的能识字的人,那张纸上的字迹他认得,确实是兄弟张然所写。张然就曾给过他鸽信,说是会有一个叫蒋钦的可能会来成都找他,要他安排蒋钦入谷,拜见大长老,至于一些详情,张然已用鸽信向大长老细说过情况。 段大伟眼前的这个蒋钦,以他的多年阅历——尤其是在成都当这个什么“朱雀”的几年练就的眼光——一眼看上去,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小人物,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玩不出什么花样:“却不知张然让蒋兄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 京师,皇宫,永和宫中。 郭宁妃已是哭得没了力气,躺在内室的床上沉沉睡去,由宫女在旁边细心照料。 洪武皇帝朱元璋铁青着脸,坐在外间,不住地喝茶,旁边的太子朱标默然静立,神情严峻,一语不发,大太监高诵则是战战兢兢地站在另一边,不住地偷偷打量朱元璋,生怕他又是雷霆大发。 “崇宁……朕的几个公主,最乖的就是她了,待人和善,一点刁蛮的性子都没有,见谁都是亲亲热热的,你母后当年也十分喜爱她……”朱元璋叹道。 朱标不敢多说,刚刚把郭宁妃劝得勉强去睡会,生怕说错话让朱元璋重又激动起来,但此时此景,除了他,只怕旁人更不敢接话,只得小心地轻声劝慰:“是啊,崇宁妹妹……是最懂事的了,只是可惜……妹妹终究已去,还望父皇不要太过伤心,免得伤了龙体,让崇宁妹妹在那边也心中不安……毕竟她是最希望看到父皇每日开开心心的……” “唉,崇宁这孩子,熬了一年,太医院想了多少办法,终究是没缓过来……”朱元璋哪怕贵为大明天子,对于这种事终究也是人力难为。 “像崇宁妹妹这般,能在睡梦之中悄然逝去,不用受什么病痛之苦,毕竟还算是……儿臣好像看到崇宁是带着浅笑走的……”朱标只能尽量宽慰朱元璋的心情。 “哼!虽说是没什么痛苦,但又到底是谁害得我崇宁孩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那牛城,还是什么都没说吗?” “据何大人说,驸马依旧说是有贼人入驿馆,公主为了护卫他而被贼人所伤……说他不知道贼人到底是谁。” “不知道不知道!就算是贼人,就算是他真不知道,他还活着,让朕的公主却替他死了,那也该死……来人!将驸马牛城立斩!朕早就说过,若是崇宁死了,牛城就下去陪她!”朱元璋冷冷道。 “父皇,牛城是该死,但也望父皇顾及皇家体面,就……就别砍头了,还是……还是赐自尽吧。”朱标忙道。 “……”朱元璋默然,半晌才轻轻摆了摆手:“依你,就交金齿卫,赐他自尽吧……” 有宫女急急从永和宫的内室中跑了出来拜倒:“禀圣上,宁妃醒了。” “哦。”朱元璋连忙站起身来,朝内室跑过去,不一会,屋里又传来宁妃低低的抽泣之声,还有朱元璋轻声地宽慰。 +++++++++++++ 西平侯府中的饯行夜宴很热闹,不但请了来昆明的云南大土司,丽江土知府木得,同样还请了不少本地与朝廷亲近的土司,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丽娜的父亲,嵩盟州的小土司阿木旺。 阿木旺此时自然已知并非丽娜被西平侯沐英看上了,而是作为钦差大臣朱文琅的朋友的身份。对于这一点,阿木旺更为高兴,毕竟沐英年过四十,家中有夫人,儿子沐春比丽娜都大,而朱文琅又年轻又英俊,是朝廷钦差,听说还是大明皇帝的侄儿,沐英也对其明显十分亲热,郑重地介绍给参加晚宴的各位云南土司,实在是个十分理想的女婿人选。 而且明显丽娜与朱文琅的关系更为亲近,对于这点,阿木旺实在是非常乐见其成,只是不知这位钦差大臣真正的心思,这层窗户纸他也不敢随便捅破,但这并不妨碍阿木旺在宴席上对朱文琅十分热情。 至于其他土司,明显也感觉到了朱文琅的重要性,以及沐英对其的态度,自然也是百般逢迎亲近,朱文琅成了整个晚宴的主角,连木得也特意过来敬了朱文琅三杯酒。 倒是不知为何,丽娜似乎有些心事,并不如平常那么开心。 朱文琅心细,略想了想,差不多明白了丽娜的心思,乘着喝酒的空隙,偷偷地在丽娜耳朵边说了句话:“明日出发后,咱们半路上去一趟五毒教,你回去看看你们教主。” 闻听此言,丽娜顿时笑靥如花,开心得不得了,倒是一下子活泼起来,他嘴巴又甜,转眼之间便成了晚宴的中心,弄得众土司心中不住地羡慕阿木旺,恨自己怎么就没有这么一个又可爱,又得钦差大人欢心的漂亮闺女。 ***********史实贴片:******* 【崇宁公主】====明朝公主,明太祖朱元璋第三女。洪武十七年(1384年),封崇宁公主,下嫁牛城,婚后不久,牛城因罪谪戍云南金齿卫,公主随往,于途中去世。朱元璋闻讯后,命人将牛城械送到金齿卫处死。因资料显示崇宁公主死于洪武十七年,而牛城于洪武十八年被处死,因此小说设计成崇宁在这期间成了植物人,最终不治,死后牛城马上被朱元璋处死。 【牛城】====洪武十七年(1384年)十一月,娶明太祖之女崇宁公主为妻,封驸马都尉。据《云南通志》记载,牛城因罪谪戍云南金齿卫,公主随往,于途中去世。明太祖朱元璋闻讯后,命人将牛城械送到金齿卫处死。因牛城为“因罪谪戍”,偏偏还公主随行,因此小说中设计成牛城是故意犯小错,想去云南图谋反叛,罪不重,因此朱元璋未令二人和离。 ******************************* ++++++++ 第86章闪电貂血 第86章闪电貂血 第二日,朱文琅与丽娜便要启程北上回川了,同行的还有丽娜的父亲阿木旺,一来阿木旺回他自己的青石寨,也是丽娜的家,二来五毒教总坛便在阿木旺的地盘上,距离青石寨不到百里的深山之中。 自然,还有一些寨中的青壮相随,乃是阿木旺一道带来昆明的,自然认得丽娜,有几个还是丽娜小时候的玩伴,但此时却明显对丽娜显得有些陌生,丽娜自入五毒教后便在寨中待得少,许多年没见了,另外,这些人也看到了云南全省最大的官,朝廷西平侯沐英对丽娜都是亲亲热热客客气气的,一口一个“丽娜妹子”地叫着,丽娜旁边更是站着一位什么“朝廷钦差”,已经明显与他们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了,心中便生出许多敬畏之感,不敢过分亲近,哪怕丽娜仍旧像小时候一般叫他们“哥哥”,也只是有些怯生生的不太敢答应。 阿木旺自然不会理会这些,在他心目中,只怕是也觉得寨中的这些小伙子已经配不上女儿,自己的宝贝闺女接触的,本就应该是像沐英、朱文琅这类朝廷贵人一般。 嵩盟州距离昆明城也不过百余里,骑马也就两个时辰便到了阿木旺的青石寨。 早就有个同行的寨中小伙提前赶回寨里通知,因此等朱文琅一行到青石寨的时候,几乎整个寨子的人都出来迎了,为首的便是阿木旺的夫人,丽娜的母亲雅娜。 丽娜远远见着母亲,便已开心地远远大叫“阿妈”,再催马快跑一段,还差着五六丈远的时候便从马上飞身而起,直扑母亲的怀抱,嘴里还是不住地叫着“阿妈”,被母亲一把搂住。 雅娜是个慈祥的中年妇女,穿着藏青色的民族服饰,衣角袖口还绣着花边,抱着许久不见的女儿脸上笑开了花。 当晚,寨子里便举行了篝火会,在寨中广场上,一堆的大火雄雄燃起,寨中族人不分男女,不分老幼,手拉着手围着篝火唱着歌跳着舞。 这种篝火会本就是寨中年轻族人们互相交往,甚至于寻找意中人,与意中人互诉衷肠的机会,许多与丽娜差不多年纪的少女们也是穿梭在人群之中,时不时与自己看中的情郎哥哥说着话,脸上洋溢着快乐幸福的笑容。 虽说丽娜乃是青石寨中的一枝花,但却没有年轻的族人小伙过来想要吸引丽娜的注意,丽娜拉着朱文琅并肩坐在火堆前,拍着手与大伙一起唱着山歌,沉浸在一片欢乐之中。 朱文琅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南方民族的篝火会,十分新奇,但他毕竟就是一个不喜拘束的猴儿性子,这种场合实在是深得我心,看着篝火会上载歌载舞的族人们,他也明白了为何丽娜会有如此开朗活泼的性格,实在是这种氛围十分能够开放天性。 阿木旺为了女儿也是拼了,从家中拿了不少东西出来,他本就是嵩盟州这一带的土司,家中自然算是富裕的,号召力也大,贡献了不少猪羊美酒出来,与族人共乐,更是令整个寨中十分热闹,连周边的几个小土司也邀请过来作客了。 估计以阿木旺的小心思,也是为了向周边的土司们显示闺女被“钦差大人”看中,自己背后有了很大的靠山。对于这一点,朱文琅是丝毫想不到的,因为在他心目中,根本没把自己当成什么大人物。丽娜单纯,更是不会往那方面想,只是时不时地嘴里叫着“文琅哥哥”,然后哈哈大笑地将插了一大块羊肉的竹签直朝朱文琅的嘴里塞去。 篝火会直闹到大半夜才结束。 第二日一早,便在满寨子的清脆鸟鸣声中,朱文琅便已经被兴冲冲冲进他房里的丽娜拉起:“快起了快起了,文琅哥哥,今天去看师姐去!快起啦快起~~啦。” “行行行,我起我起,你先出去,我换衣服。”朱文琅拿她没办法,直讨饶道。 “你快点哈。”丽娜闻言便转身出门,返身将门关上的时候还在叫:“快点哈。” ++++++++ 五毒教总坛,丽娜的二师姐,五毒教教主何兰花的身体并不好,看起来没什么血色,明显有些虚弱。 “你三师兄去中原找你去了,算算时间,你们应该正好在来云南的路上,估计是错过去了。”何兰花拉着丽娜的手,柔声道。 “呀。”丽娜望向朱文琅:“文琅哥哥,兴许那次我看到的,真的就是三师兄。我们还以为三师兄不可能不在总坛呢,还以为看错了,也没回头去找。”丽娜懊恼道。 “没事,他找不到你就会回来的。”何兰花微微一笑:“丽娜,你说你们在西安遇上了梅罕?你都和她说了吧?她肯回来吗?” “嗯,你跟我说的话,我都告诉大师姐了。”丽娜重重点头:“不过大师姐说,她要帮我和文琅哥哥的忙,回天一盟给我们打探消息,过段时间再回来。” “梅罕愿意回来就好。”何兰花似乎松了口气,却有些意志消沉:“就是怕她回来得太晚,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长时间,唉。” “何教主,恕我冒昧问一下,你的身体,到底是出现什么问题?如此严重?”旁边的朱文琅插言道。 朱文琅这次就是以丽娜在中原的朋友的身份,陪着丽娜回五毒教总坛看望何兰花,朱文琅又事先叮嘱了一下丽娜,因此也就十分简略地介绍了一下自己,比如说自己是京师来的,有个天一盟的案子要查,天一盟在武林之中要对各派不利,梅罕目前便在天一盟中……等等之类,叮嘱她不要透露自己与朝廷有何关联,更不要提什么钦差的身份。朱文琅知道云南这边关系复杂,怕五毒教又和朝廷有什么恩怨之类。 丽娜虽并不明白朱文琅为何如此,但终也是点点头,并不去多说。 “唉,就是家中祖辈传下来的老毛病,许多先辈都得过这种病,乃是一种体内先天的毒素……”何兰花含糊道。 “没有办法治吗?” “祖辈也想过办法,还找到了一味药,若是药性吸收得好,能稳下来,但这种药的药性却是极难吸收。”何兰花摇了摇头。 “什么样的药?这么难吸收?”朱文琅奇道。他只听过说有病找不到对症的药的,却从没听说过能找到药,却没办法吸收的:“是不是需要什么特殊的药引子?” “不是,药倒是平常,虽不常见,却也并不难找,也无需什么药引。主要是要对那味药进行炼化,炼化后才可吸收,否则便是一味毒药。” “以毒攻毒?是种什么药?如何炼化?”朱文琅觉得新奇,他的认知之中,治病的药,无非便是些草药,有些草药十分珍稀,比如几百年的人参,天山雪莲之类,无非就是直接吃,或弄成药丸,或是煎成汤药的,却从未听说过这些药还需要怎么炼化才能用的。 “是云南这边山中特有的一种闪电貂,这种闪电貂的貂血有毒,可以正好克制这病的毒素,但不能直接服用,否则立时中毒身亡,只能用内力将其炼化,化为热力送入体内。”见朱文琅问得细,何兰花似乎有些不耐烦,但想到是丽娜带来的朋友,也只好耐心地解释几句。 “哦,用内力炼化?十分难炼化吗?”朱文琅确实觉得好奇,又问道。 他性子随意,再说又是到了丽娜的师门,和到“家”也差不多,倒也没觉得如此问会有多唐突。 “嗯,需要十分精深的内力,我五毒教长于用毒用蛊,确实无人能有这般深厚的内力……”何兰花实是有些不想继续说,转了话题,对丽娜道:“丽娜,既是知道梅罕在那什么天一盟中,这次你还得再跑一趟,催她赶紧回云南,接任教主之位才好,不能再拖了。” “哦,好,教主,这次我和文琅哥哥再回四川,就催着大师姐早点回来。”丽娜看着何兰花日渐消瘦的面容,实是有些难受。 “朱少侠,也欢迎你来五毒教作客。只是我身子不便,每日须得静坐练功,无法久陪,实在是多有失礼。就让丽娜代我陪你四处走走,我这五毒教,风景还是十分不错的。”何兰花明显有些强撑着精神的疲累,转头对朱文琅道。她毕竟任五毒教教主多年,虽是重病之中,言语中却仍是有一股淡淡的威严。 “既是如此,朱某不多打扰教主。”朱文琅连忙站起身来拱手道:“教主无须客气,多保重身体才好,朱某只是陪丽娜回教里一趟,明日便要启程回转成都府,便不多叨扰教主了。” “实是十分抱歉,就请丽娜陪朱少侠再转转,本教主便不多陪了,明日便祝朱少侠一路顺风吧。”何兰花也站起身来。 听她这意思,明日朱文琅两人要启程出发,她可能都不会再出面了,想来她的病情确实十分沉重。 “师姐~~~”丽娜有些不舍。 “去吧,丽娜,乖,朱少侠是客,陪他四处转转。”何兰花一对丽娜说话,话语便会习惯性地柔和,显是对丽娜这个小师妹十分疼爱。 丽娜看着何兰花的身体不好,显然也没有多少玩的兴致,嘟着嘴带着朱文琅回到教中的客房,一进屋便扑到朱文琅怀中,哭道:“文琅哥哥,教主……师姐好可怜,我听说……我听说她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朱文琅将丽娜推开一些,扶着她的肩膀:“丽娜,刚才你师姐说是有什么药有用,但需要用内力化开,你们五毒教中没有内力高手,要不要……要不要我试试,看看行不行?看能不能帮到你师姐?” 丽娜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你的内功挺好的……我去和师姐说!”说罢便要转身跑出去找何兰花。 “等会等会。”朱文琅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都不知道行不行,你先别和你师姐说,咱们先试试……这样,你先悄悄打听一下,要怎么用内力炼化,最好能够把那什么貂的血……那药,拿一点点过来,我先试试看行不行……” “哎,我知道闪电貂养在哪,我去取血……”丽娜用力点点头,转身往外跑。 “别忘了问问,怎么用内力炼化。”朱文琅在后边提醒。 “我知道……”丽娜兴奋之下,早就跑远了。 ++++++++ 五毒教客房之中,油灯之下,朱文琅在床上盘膝而坐,双手合什,两掌之中夹着一滴鲜血,正是丽娜弄过来的那种闪电貂的血。 朱文琅缓缓催动周天养生篇内功,按照丽娜所说的,用掌中微微的热力去消融血中的药力,缓缓吸纳,待那药力吸纳得差不多时,已觉掌心之中一团火热,似乎握住一块热呼呼的炭火,然后松开双掌,将手掌摊开,平放在桌上,再逆运内力,将滚烫的药力缓缓吐出,压进桌面之中。 好一会,朱文琅微微松了口气,卸去内力,去看那张桌子。 只见略显陈旧的桌面上,有一团红艳艳的血斑,似乎已渗入木纹之中,怎么擦也擦不掉,便如长在那桌中一般。 “成了吗?”坐在旁边的丽娜满脸希冀地望着朱文琅,又看了看桌子,又抬头看着朱文琅的脸。 “应该……应该差不多吧?”朱文琅也没把握。 方才他运起内力炼化这貂血也十分小心,毕竟这闪电貂血有毒,一方面要将其血中的毒炼化到掌中,另一方面又得防着掌中的貂毒沿着手臂进入体内,其中分寸十分难以把握。 此一番也真个是歪打正着,一来朱文琅从小修习周天养生篇内功,底子打得十分结实,已入一流高手之境,若是仅论内力深浅,何兰花身为五毒教教主,与他相比也颇有不如。二来更是因为朱文琅所修习的周天养生篇内功属于道家先天功法,固本培元,于阴阳之道圆转如意,十分中正平和,正好可炼化这闪电貂血,若是那种偏阴偏阳的内功心法,譬如张无忌所习的九阳神功,玄冥二老的那种玄冥神掌的寒阴掌力,都会催化这貂血之毒,不但失去了药性,更是毒上加毒,非得被炼成天下奇毒不可。 不过只是凭着丽娜打听来的办法,朱文琅也只能慢慢摸索试着炼化,若是真的有效,那有了这一次的经验,后边再炼便可顺利和快速许多。 “太好了……我找教主……我找师姐去!”丽娜说着便朝门外冲去。 +++++++++ “朱少侠真的……真的炼化了闪电貂血?”何兰花又惊又喜,一下站了起来。 她的病本身便是因为体内有一种先天带的毒素,也算是一种胎里毒,这种毒素会使体内的血液逐渐稀释,最终稀释到一定程度之时,已无法满足身体的需要,进而导致急速衰老,抵抗力极弱,哪怕是一点小小的病,或者伤口,便会成为难以救治的绝症。 这乃是一种家族的遗传病症,她的祖辈之中,都有先辈得过这种病死去,有些人死时还不满三十岁,看起来却像是六十岁一般。 何兰花拜入五毒教上代教主阿丽姆门下,修习五毒教的武功,抵抗力比寻常人强了许多,到了三十来岁也没见发作,还以为自己并未遗传先祖的这种胎里毒。谁知几年之前,何兰花却发现自己同样开始发病,开始的时候身子酸软无力,然后便是掉头发,皮肤逐渐粗糙老化,变化十分明显。也幸得她修习内功,比之普通人发病时间晚,恶化起来也慢得多,但却是无力阻止病情的恶化。 先祖对于这种病留有详细的记载,同样记载着云南这边有一种闪电貂,这种闪电貂的血中之毒与胎毒相生相克,有比较好的克制作用,若是使用得当,以毒攻毒,便可完全压制住体内的毒素,再不复发,哪怕是不能完全压制住胎毒,也可大大缓解病情,得病之人比之平常人的寿命也不过略短而已,而不会像她现在这般快速恶化。 先祖的记载中,对于如何炼化这种闪电貂血也有详细的记载,便是要用内力将血炼化,然后逼入体内经脉,令貂血之毒与胎毒中和。只是这种办法,须得有十分强的内力,否则貂血极难炼化,先祖之中也仅有一人用这个办法彻底治好了这种病。 可是,哪怕何兰花自己乃是五毒教教主,但也只是精于用毒用蛊,对于内功修为一道,也是力有未逮,并不擅长,拼尽全力,也须得三日才能炼化一滴貂血,而在这三日之中,因为强运内力,反而会令身体大为折损,容易导致病情恶化,这一滴的闪电貂血的药力根本补不回来,因此也是无法可想。 第87章蒋钦入谷 第87章蒋钦入谷 她也想过是否要借助外力,找人帮忙炼化貂血,但一来这炼化过程本就有一定风险,寻常之人不会为了她来冒险,二来除了数百年前传说的段氏皇族,云南这边本就没什么内功精深的高手,而如今的大理段家却是早就失了习武传承,虽依旧为云南望族,在武林中却再无名号,那数百年前曾经传说的一阳指,六脉神剑之类的神奇顶尖武功,早已失传。三来身为五毒教主,她的病本就事涉五毒教的安危,不是绝对信任之人,别说替她炼化貂血治病了,只怕是根本就不能让外人知道她命不久长,也免得引起外人对五毒教的觊觎。 她对照先辈记载的发病症候来看,估算着自己时间无多,恐怕也只剩下两三年便会病重不治,只得安排小师妹丽娜赶紧去中原,把大师姐梅罕找回来,以便接任教主之位。 她对自己的病本已绝望,谁知此时小师妹却跑过来告诉说,随行前来的那位朱公子居然能够炼化貂血,且愿意帮忙,令何兰花喜出望外。 她任教主多年,眼光自然不会太差,从这位朱公子与小师妹丽娜的关系来看,应当不会对五毒教有何恶意,若是能够解决她的绝症,岂不是令五毒教绝处逢生? “是啊是啊,文琅哥哥刚才试过了,应该是可以炼化貂血的。”丽娜喜形于色地连连点头。 “朱少侠试过了?炼化出来后是什么颜色?绿色?蓝色?还是……红色?”何兰花犹自有些不敢相信。这闪电貂之血并非只要内力精深便可炼化,若是偏阳的功法,炼出来是绿色,若是偏阴,会炼出来蓝色,只有那种十分中正的内功心法,化炼出来的貂血才会保留原来的血红色。 “红……红色啊。”丽娜哪会知道这么细,有些迟疑:“怎么?还要出现别的颜色吗?” “红色?……炼化了一滴?花了几个时辰?”何兰花惊喜道,却还是有点不放心,又问道。 “没多久啊,不到半个时辰。”丽娜莫名其妙,她也不知道炼化这貂血应该花多久时间,这个问题难道也很关键? “一滴血,不到半个时辰?”何兰花讶道,这可比自己三天才炼化一滴血快了不知多少:“想不到朱公子内力如此精深。” “哎呀,反正炼化了,快点快点,让文琅哥哥给你治病了。”丽娜着急地推搡着何兰花赶紧朝客房那边走。 “还是有请朱少侠过来这边吧,客房那边不太方便。”何兰花略想想道。 正堂这边有专门治病的静室,闪电貂也在这边,取血也方便,自然是请朱文琅过来更好。 “行行行,我去叫文琅哥哥。”丽娜忙不迭地朝客房那边跑去,高兴得宛如小燕子一般。 ++++++++ 云梦泽谷中,泾江阁中。 “这个蒋钦,简直就是个废物,就他这窝囊样,还想当五毒教的教主?”按照云南张然以前的鸽信交代,由成都的朱雀头儿段大伟安排,终于将蒋钦送到了云梦泽谷中。大长老徐东彬和二长老赵福贵专门与蒋钦谈了一下,交谈之中,蒋钦那唯唯诺诺的模样,令赵福贵好气又好笑,待蒋钦出去后,赵福贵道。 “这样不是很好吗?你希望又来一个余庆峰?像蒋钦这种人,大多没什么自己的主意,是最易控制的,若是扶着他当了五毒教的教主,可以说整个五毒教便都可掌握在我天一盟手中。”徐东彬微笑着悠悠道。 “这倒也是。”赵福贵一笑,十分认同:“那咱们就想办法扶他当上五毒教的教主!……那梅罕那娘们怎么办?” “对了,梅罕那查得如何?”徐东彬转了话题。 “梅罕简单,她本来就对天一盟的事十分不上心,平日里打听得少,也出去得少,也就前段时间说是心情不好出过谷两回,很快又回来了,不像是朝廷的探子。”赵福贵摇头道。 “二弟你可知晓一件事?跟在少主公身边的那个云南女子,名叫丽娜,也是五毒教的弟子,还是梅罕和蒋钦的小师妹。”徐东彬冷冷道。 “这么回事?大哥是说……因为那个什么小师妹,梅罕将天一盟的事都告诉了朝廷?”赵福贵恍然。 “有这个可能性,因此二弟你虽然说梅罕可能性不大,但我却一直将她当成了那十二个人中最可疑的三人之一。”徐东彬道。 “那还说什么?不管可疑不可疑,咱们要想控制五毒教,便要扶蒋钦当教主,蒋钦要当教主,这梅罕就得先死。咱们也不用管梅罕是不是那个朝廷的探子了,直接做了她再说……我去办!”赵福贵嘿然道。 “最好是让蒋钦动手。”徐东彬冷冷道:“……至不济,你动手时也要让蒋钦在旁边,让他知道,梅罕是因他而死,这样他除了依附于天一盟,便再无退路。” “明白!”赵福贵说着大踏步朝外走去。 ++++++++ 朱文琅对闪电貂血的炼化十分成功,每炼化一滴貂血,便与何兰花面向而坐,两人双掌相对而合,由朱文琅将炼化在掌心的貂血运功逼入何兰花的掌心穴道之中,再由何兰花自己运功吸收。 饶是何兰花一直都说无需着急,慢慢炼化即可,但朱文琅却是越炼越是纯熟,越炼越快,到后来几乎每半个时辰便可炼化一滴貂血,再用一刻钟的时间传给何兰花,才一天下来,何兰花便已吸收了十余滴貂血。 那貂血采自闪电貂的心口之处,一天下来,闪电貂接连被采十余滴心口之血,也是精神委顿,待在宠中一动也不肯动。 何兰花则一刻也不停地运功吸收,才一天时间,十余滴貂血吸收,已明显感觉身体舒爽了百倍,此前因为病痛而致的酸痛、萎靡之类的感觉一扫而空,连脸上的容光也明显亮堂了许多,知道这貂血之药十分有效,精神大振,对朱文琅也是感激万分。 “多谢朱公子了,今日炼化这许多貂血,已是太过辛苦,我等明日再炼罢。”何兰花知道这种大恩已不能用言语表达,索性也不再说什么客套话,含笑道。 “无妨无妨。若是不够,我再炼些。”朱文琅确实并不疲累,于他而言,这其实也是他同时在自己修练周天养生篇内功功法,一日下来,不但没有累的感觉,反而精神奕奕。 “够了够了。”何兰花忙道:“这以毒攻毒之法,须得慢慢来,今日开始,明日再反复一下,后日,到后日,连着三日以貂毒中和,这病便算是彻底稳住了,不会再发。” “真的?师姐,真的不会再发了?”丽娜闻言开心得快跳了起来:“太好了太好了。” “既是如此,我便多留几日,待三日期满,再看看情况,我再回成都。”朱文琅也很高兴,毕竟能帮到对方,而且看到丽娜如此开心,倒也颇有些成就之感。 “多谢朱公子了,你也辛苦了,便请早些回去休息吧,我再运一会功巩固一下……丽娜,你代我好好陪陪朱公子。”何兰花道。 “好好好,文琅哥哥,我陪你去后山转转,那有个洞,我小时候经常和师兄在那躲猫猫玩的。”丽娜过来拉朱文琅的手,说着便要将他拉走,要去后山。 朱文琅苦笑,这丽娜,永远都是这副长不大的样子,也正是如此,反而令人觉得她十分活泼可爱,令人没法生出伤害之心:“何教主,那朱某便告辞了。”话未说完,已被丽娜拖着便走了。 何兰花笑笑,摇了摇头。 如今她的病有望彻底好转,教主之位的事便也可放下了,只是大师姐梅罕出走五六年,此前一点音讯皆无,如今既是知其下落,自然还是请她回转五毒教为好,哪怕不用再将教主之位传给她,至少教中能多一个本门高手,对于五毒教以后的发展还是极为有利的。 何兰花暂时还没有带领五毒教走出云南,去往中原发展的念头,一来教众皆为云南本地的各族族人,故土难离,二来因为专长用毒用蛊,中原对于五毒教的误解也深,总将其列为邪教之列,在中原存身不易,更重要的还是教中的实力太弱,用毒用蛊虽算是江湖知名,但仅就武功而言,仍属二流的小门派,以她身为教主之尊,内力修为还比不上朱文琅这么一个年轻人,简直就是差了一大截,若是贸然进入中原,只怕是在高手林立的中原武林难以立足,反而给五毒教带来灾祸。 回头丽娜随朱文琅回到四川,便可告知梅罕即刻回返云南,至于三师弟蒋钦,本来便是去中原找小师妹丽娜的,若是丽娜遇见,自然可令他早些回转,即算是没有遇到,一两个月下来没有丽娜的消息,蒋钦自然也会返回云南,到时候,他们师兄弟姐妹五人,同心协力,一起将五毒教发展得兴兴旺旺,也不枉师父阿丽姆的教养之恩。 ++++++++ “三师弟?你怎么会在这里?”当赵福贵带着蒋钦来到梅罕面前时,梅罕实在是莫名的惊讶。 “大师姐……”蒋钦看到梅罕的第一面,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似乎一下子泄了下来,略有些胆怯地叫了一声。 “你不是在总坛吗?到这里来做什么?是教主叫你来的?”自在西安丽娜告诉她实情之后,梅罕对于何兰花已经没有了多少怨恨,言语中已将何兰花称为“教主”。 虽说梅罕也为自己因冲动而出走,到中原来流浪了五六年而觉得有些不值,但她如今已明白了师父阿丽姆的用心,也承认何兰花比她更适合于做这个教主,对于何兰花想让她回去接任教主之事,心底里感觉有些害怕,不知道自己如何去当一个教主,能不能当好这个教主,能不能管好着数千的教众,保住五毒教历代教主奠定下的这份基业。正因为心底有些发虚,当日丽娜叫她回云南去时,在内心中她是抗拒的,害怕的,便也主动提出来要替朱文琅打探天一盟的消息,这样便可以晚一些再回云南去了。 这段在谷中的日子里,她小心地打探一些消息,知道了大长老他们马上就要在云南和成都发动,在云南那边要刺杀沐英,在成都则是针对四川布政使朱守仁,得到这个消息,她有次借口要出谷去买些女人用的东西,在旁边的一个县城中找到当地的丐帮弟子,用朱文琅给的青竹令,要求丐帮弟子帮把消息传给朱文琅。 回到谷中后,她继续打探,这回差不多弄明白了那几个护法的身份,也在出入谷中之时暗自画了一张谷中的地图,若是能送到朱文琅手中,朱文琅便可以调集朝廷的兵马按图索骥,将这云梦泽谷剿个干净,天一盟自然便没有了立身根本。 谁知道这些消息打探到,还没等她再找借口出谷去传递消息,便被通知二长老赵福贵找她。 二长老和大长老是天一盟的实际管事的人,连那个所谓天一盟盟主的余庆峰都只是一个被架空的傀儡,无非比他们这些护法的位置更高些罢了。但自她进了谷中之后,便极少碰到二长老,加之她之前本身就对什么都无所谓,也不关心,平日里就一个人待着,基本不和别的人打交道,更是无人理会她。此时却不知为何,二长老赵福贵居然要亲自找她,而令她更意外的是,与赵福贵一道来的,竟然会是她五毒教的三师弟蒋钦。 “没……没有……教主让我到中原来找丽娜,叫她赶紧回云南……”蒋钦结结巴巴道。 “那你不去找丽娜,来这里做什么?”梅罕不明白。 “我……”蒋钦胀红着脸,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来。 “我来说吧。”旁边的赵福贵看着蒋钦的窝囊样,暗暗摇头,插言道。 梅罕不明所以地看向赵福贵。 “梅罕护法啊,是这样,你们五毒教的教主,何兰花呢,她快要死了,想叫你回去当教主,可是蒋先生呢,他也想当这五毒教的教主,与咱们天一盟合作,所以我和大长老一起呢,想帮蒋先生这个忙。” “他?蒋钦?当五毒教教主?”梅罕似乎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转头对着蒋钦笑道:“蒋钦,你觉得你能当这个教主吗?你会当教主吗?” “我……”蒋钦根本说不出话来。 “不管蒋先生自己会不会吧,有我和大长老帮着他,这个教主应该还得当得了的。”赵福贵悠然道。 “五毒教有教主在,有我在,再怎么着也轮不到蒋钦来当这个教主啊,你说是吧?三师弟?”梅罕冷笑着问蒋钦。 “我……我不……我会……”蒋钦张口结舌,不知从何说起。 “梅罕啊,刚才我就说过了,你们现在的教主何兰花快死了,只要你也死了,蒋先生是你们的三师弟,轮也可以轮到他了,是吧?”赵福贵有些头疼,若是聪明人,他只要说半句,对方便能明白他的真正意思了,可眼前五毒教的这师姐师弟两位,一个半天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则是典型的窝囊性子,这五毒教也还真是缺人才。 “二长老的意思,今天是要让梅罕死,你们好扶蒋钦去当教主了?”梅罕这才明白过来。她本来的性子便颇为直爽,否则当年也不会因为在争当教主的过程中,被何兰花那简单粗糙地栽赃陷害的谣言气得七窍生烟却不知如何反击了。 “梅罕护法明白了就好。”赵福贵也懒得啰嗦了,淡淡道。 “原来如此。”梅罕几年前就曾输给二长老赵福贵,知道远不是他的对手,既然对方今日已起杀心,此时又是在这云梦泽谷中,乃是天一盟的总坛老巢,自己已知绝无幸理,冷笑道:“梅罕自知不是二长老对手,却也不是束手待缚之辈,只怕还得麻烦二长老辛苦一下了。”说罢,已从腰间掏出来自己的兵器。 梅罕的贴身兵器乃是一对奇门双钺,名唤“子午钺”,双手右执一支,每一支都只有一尺来长,如两轮弯月交叉,握手正在其中一轮弯月的背弯之处,四只尖尖的月角分向左右,闪着寒光。 梅罕双手双钺互相一碰,发出清脆的叮响,摆开防守之势。俗语道“一寸短一寸险”,“鸳鸯钺”这种奇门兵器短小贴身,十分适合女子身形柔软动作灵活的特点,再加上五毒教本就擅长用毒用蛊,月尖锋刃之处略显暗青之色,显然是涂有剧毒。 第88章梅罕之死 第88章梅罕之死 赵福贵却是不惧。 几年之前在江湖之中,他便曾与到处游荡的梅罕遇到过,也曾斗过一场,梅罕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原本赵福贵的武功并不出色,只能说是一般,未到江湖一流高手的境界,谁知也是天有凑巧,某次在四川某处山中避雨之时,经过一座荒废了的观音庙,在庙中偶然得到一本武功秘笈,那秘笈之中记录了一门十分神奇的神爪功夫,更录有速成之法。 他练得几年,便觉武功大进,不但双手五指坚如岩石利如精钢,更兼抓风凌厉阴狠,招招奇诡莫测,就连出抓之时,掌风都会带有一股腥臭之气,闻者便觉头晕眼花,动作迟缓,似是含有一种十分奇特的毒素。只是秘笈中所录的习练之法十分古怪且阴毒,需要使用人头来练习,直至两手的十根手指可以轻易地插入头骨之中,方才算是神功有成。秘笈之中并未录有这门武功的名字,赵福贵便自己将其命名为“梅花神爪”。 当年他便是凭着这路神爪功夫,连江湖一流高手,“血刀”胡峙,唐门的“八方湘雨”唐延楚都不是他的对手,连青城派当代掌门“如意神剑”余庆峰也只能与他打个平手。 这门“梅花神爪”的武功除了招式特别之外,兼之身法也是十分飘忽,进退如电,武功若是不到一流境界,根本避不开其招招夺命的五抓。当年与梅罕相斗,他便是凭着这一路神爪功夫,数十招便将梅罕败于手下,如今数年过去,他的这路神爪功夫更是精进,而梅罕却是天天混日子,基本没怎么修习,仍是原地踏步,如何能是他的对手? 只是梅罕自也不可能束手待毙,只得奋起精神,一开始便取出贴身“子午钺”对敌。 “蒋先生退下吧。”赵福贵笑道:“今日就当是我天一盟先送给蒋先生的一份大礼。” “我……大师姐……”蒋钦胀红着脸,欲言又止。 “别叫我!你同门相残欺师灭祖,我没有你这样的师弟!”梅罕痛斥一声。 蒋钦更是不敢说话,只得怯怯地后退数丈远远观看。 梅罕轻喝一声,右手子钺前削赵福贵左肩,左手午钺斜刺右腿,抢先攻来。却不料眼见子钺堪堪要刺中赵福贵的大腿,却见赵福贵身形一闪,一道淡淡身影飘忽,忆到了梅罕的右侧,紧接着便见赵福贵右手伸出,五指虚张,似是要抓住一只西瓜一般,遥遥便向梅罕左肩抓过来,梅罕隔着衣服都几乎能感觉到那虚张的五指发出来的森森冷风,浸袭肩上肌肤。 梅罕子钺不及再攻,忙抽身缩手,左手午钺转为上扬,想要挡住赵福贵攻来的利抓,却见赵福贵左手一拨,如同不惧“子午钺”那闪着寒光的锋刃一般,三根手指正好弹在梅罕午钺的尖刃之处,发出两声清脆的“叮叮”轻响。 梅罕大惊,脚下用力,身形急闪,连晃数下方才脱出赵福贵双抓笼罩的范围。 没想到数年下来,赵福贵的武功竟已到如此地步,那路神爪功夫,指尖竟然坚如精铁,不惧兵器锋刃,面对她的双钺,竟然还能一上来便抢攻,不但破了她招数,反而令她不得不变招自守。看来数年之前自己还能在他手下撑上近百招,如今只怕是连撑十招都难。 “梅罕护法。”赵福贵的笑十分阴冷:“今日护法你是难逃生天,没办法,我和大长老都觉得蒋先生比你更合适当五毒教的教主,至于你,就只能请你去阎王殿里去当教主了。” “二长老,你就不怕我的蛊毒?”梅罕本就是个倔强的性子,如今已存死志,反倒将一些顾忌尽皆放下,不再想着如何逃走,而是打算拼了自己这条命,也要让赵福贵好过不到哪去,娇笑道。 “有蒋先生在这里,你们是同门师姐弟,想必你的蛊毒,他应当也有办法解吧。”赵福贵对这个问题显然早就有了主意,笑道。 “那可不一定,我们五毒教几个弟子,各学各的,蒋钦下的蛊,我未必能解,但我下的蛊,蒋钦也未必奈何得了,蒋钦,你说是不是?。”梅罕继续娇笑道。她已不将蒋钦称为三师弟,显然已不再认这个同门师弟了。 “哦?是这样吗?”赵福贵惕然,回头望了一眼旁边的蒋钦,蒋钦却仍是胀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蒋钦现在的心情十分矛盾纠结。 在五毒教中时,梅罕作为大师姐,平日里常代师父阿丽姆督促几个师弟师妹的练武修习,可以说,除了二师妹何兰花比她入门不过晚了一年,小师妹丽娜恃宠而娇之外,三弟子蒋钦和四弟子柴旺对于梅罕来说,都是有一种敬畏之感的,但此刻,大师姐梅罕却要因为自己而马上死于赵福贵的手下。 蒋钦想起多年前自己刚刚入门时大师姐对他的照顾和督促,想起同门姐弟五人之间的互帮互助,蒋钦也不知自己心中是何种滋味,他只知道,到了此时,他已没有回头路可走,今日就算是他与梅罕联手,也不是这位天一盟二长老赵福贵的对手,更何况,梅罕已经知道了他投靠天一盟,图谋五毒教教主之位,为此甚至不惜想要谋害同门师姐,这种欺师灭祖的行为,若被教主何兰花知道,他只会有一个结果,便是被何兰花投入到“万蛇窟”中去,受尽万般痛苦而亡。想到这些,蒋钦只觉得一身的冷汗,更无心去听刚才梅罕究竟说了些什么。 “这个废物!”看蒋钦呆呆地站在那里,赵福贵心中暗骂一声。 但梅罕刚才那话,目的便是为了分赵福贵之心,见那赵福贵因回头去看蒋钦一眼,左手一抖,她与赵福贵之间陡然散开一团粉红色的团雾。 云南五毒教中人善使毒使蛊,就算是毒也还好,天一盟中还有一个唐门的唐延楚乃是用毒的大行家,唐门制毒用毒解毒的手段只怕比五毒教还厉害。但若论这蛊,唐门便不擅长了。 蛊毒一般指以神秘方式配制的巫化了的毒物,或是一种以毒虫作祟害人的,较古老的神秘与恐怖的巫术。东晋朝干宝所著的《搜神记》中所述:“盒有怪物,若鬼,其妖形变化,杂类殊种.或为猪狗,或为虫蛇,其人皆自知其形状。常行之于百姓,所中皆死。”五毒教出于苗疆,擅长用蛊,常为世人所知的便有蛇蛊,犬蛊,癫蛊,虱子蛊,蜘蛛盎,蚕蛊之类,不仅种类多,而且善变化以至无穷,让人防不胜防,十分诡异,令人忌惮不已,这也是五毒教一直难以融入中原武林的原因。 赵福贵武功虽高,但也并不擅长此道,见此粉雾,哪敢怠慢?脚尖一点,身形疾退,却见梅罕已趁着赵福贵躲避粉雾之时急速后退,似是想要往外逃。 “梅罕护法,我云梦泽谷乃是在群山之中,谷内机关重重,谷中又皆是我天一盟中人,你想逃是逃不出去的。”赵福贵见状笑道,横行数步,避过粉雾,朝梅罕便追过去,身形如电。 梅罕也知自己在天一盟老巢之中,后边又是一个武功远高于自己的赵福贵,要想逃出比登天还难,只是她既存死志,却又是别有打算,在谷中左转右转,竟是直朝谷中的校武场这边而来。赵福贵仍在后边紧追不已,虽被梅罕早走了片刻,本已相隔五六丈远,却是在转眼之间,两人的距离已不足三丈。 梅罕一边逃一边不住地往后扬手,每次扬手,都会洒出一团雾或一团轻烟,有时为粉,有时为红,有时甚至是一团阴惨惨的碧绿之色,显然都是梅罕施放出来的毒或蛊。赵福贵不敢怠慢,往往小心避让,却又紧追不舍。两人一前一后,身形快速,转眼之间已靠近了谷中的校武场。 校武场中,“血刀”胡峙和“黑白剑”上官智正带着青龙杀手在场中练武,分为两部,一部跟随“血刀”胡峙修习血刀招数,一部则跟着“黑白剑”上官智修习阴阳双剑。 胡峙二人听见这边响动,抬眼望过来,却见梅罕在前,二长老赵福贵在后,两人正追逐着奔向这边。 赵福贵正愁梅罕手中的毒烟毒雾之类的层出不穷,自己总要时不时闪身避开,以致奔出这么远仍无法追及梅罕,见前方校武场中的胡峙,忙高声叫道:“胡护法,拦住梅罕,她是朝廷暗探!” 胡峙闻言,二话不说,一把夺过身边青龙杀手手中的血刀,对着正奔过来的梅罕便是一刀! 胡峙的武功本就在梅罕之上,这一刀又是突如其来,快如闪电,转眼间已到了梅罕的面门! 梅罕之所以逃到校武场这边,便是心中已有主意,自然知道校武场中的胡峙等人必然会拦阻自己,早有准备,左手持午钺上架刀锋,右手却是一团紫雾洒出。胡峙知道厉害,这一刀被梅罕架住,他自己却早闪身避开紫雾,闪到另一侧又是一刀! 血刀胡峙本就是江湖一流高手,一手血刀不但势大力沉,力道刚猛中带有阴柔,兼且招数奇诡,不像别的武功般有些只是招架回挡,这血刀一出便是招招直取对方要害。梅罕靠着手中的蛊毒勉强抵挡了几招,却是一不留神,躲闪不及,左臂大片皮肉已被血刀一刀削下,登时血流如注,将整个左手都染红了,午钺也掉落在地。 便在此时,后边的赵福贵已追至,与胡峙一前一后将梅罕夹在中间,至于本在校武场中的“黑白剑”上官智,要么是觉得梅罕已无路可逃,又或是觉得几个人围攻一个女子胜之不武,却是一声不吭地走到校武场旁边的树边,悠闲地靠树而立,远远望着这边不说话。 再后边的蒋钦也跟了过来,却只是远远站定,并不靠近,依旧是满脸的纠结,也不说话。 “梅罕,你已经跑不掉了,乖乖束手就擒吧。”赵福贵笑道。 “呸!人多欺负人少!算什么本事?想要老娘投降,做梦!”梅罕恨恨啐道。 “那就没办法了,只能送你上路了。”赵福贵冷道。 “哼!老娘今天就算栽在这里,也不会让你们好过!教主会替我报仇的!”梅罕恨道。 “呵呵,你们教主很快就要死了,新教主在那边站着呢。”赵福贵笑着一指远处的蒋钦。 “蒋钦,你当不了教主的。”梅罕冲着蒋钦抬高声音道:“你没那本事,别做梦了!” 蒋钦远远看着不敢说话。 梅罕见旁边正在习练武功的青龙杀手也惭惭围了过来,在两三丈外站定,看着这边。毕竟她也曾指导过这些青龙杀手的武功,众人对她并不陌生,只是不知道今日为何梅罕被二长老和胡峙两人围攻,纷纷窃窃私语,朝这边指指点点。 梅罕见目的已达到,猛下决心,恨声对着赵福贵和胡峙高声道:“哼,想要杀我梅罕,做梦!我梅罕就算死,也不会死在你们手上!” 说罢,右手子钺交予左手,猛地一抬,往自己的脖子上一划,一大股鲜血顿时从脖子处喷涌而出,几乎喷出有两三尺远,自己却在还未失去意识之前,右手往身前一抄,抄住大股鲜血,猛地抬手一扬,那鲜血顿时如天女散花一般朝四周散去,顿时有不少都被洒到胡峙和旁边的青龙杀手身上。至于赵福贵,则因为一直心有警惕,看血撒过来,身形一闪,顿时退出三四丈,远远躲开,本来站在他身后的青龙杀手则被撒个正着。 胡峙离着梅罕最近,顿时脸上手上都被撒得沾上了十来滴鲜血,正愕然间,忽觉脸上手上沾染鲜血之外传来点点剧痛,有如火燎炭灸一般,低头一看,手上沾血之处正冒着轻烟,似乎还嘶嘶作响,犹如一滴冷水滴落在烧得通红的铁块上一般。 “有毒!”胡峙猛然惊醒,大叫一声,忙不迭地往怀里掏,想要掏出随身的解毒药物,只是脸上沾染的血滴更多,一片火辣辣地疼痛,几欲晕去。 前边的梅罕却已是气绝,身体已直直地跌落在地。 梅罕故意跑到校武场这边来,便是知道自己已逃不掉,又知道正在谷中训练的这些青龙杀手对于天一盟来说十分重要,便有意往这边跑,一边跑一边用毒物阻挡赵福贵,终于被她逃到校武场边,虽说被胡峙阻挡,且被血刀削去大片左臂皮肉,却也成功地被胡峙赵福贵及一堆青龙杀手围在当中。 于是,她最后以抹脖自尽的方式,用自己脖颈之中喷出的鲜血,使出了五毒教的秘技“血蛊大法”,便是以新鲜的血液为基,以蛊为核,将所有的鲜血都变成了蛊血,这蛊血顿时含有大量的酸性,一旦沾染到皮肤上,便会烧破肌肤,血中的蛊毒便会通过烧破的伤口迅速进入体内,潜伏下来,在体内不断地吸收营养,慢慢长大,三个月后,血蛊会在体内爆发,中蛊者会神志不清,状若颠狂,最后力竭而亡,同时,中蛊者的血液中也会充满毒素,若是有人欲图救治中蛊者,若是不慎沾染到中蛊者的鲜血,同样也会中毒而亡,只不过那时中蛊者的血液之中,便只有毒没有蛊了。 “血蛊大法”乃是五毒教用蛊的三大秘法之一,蛊毒乃是施蛊人自小培育,可活十余年之久,上一代血蛊自然死亡之前会产下新的血蛊,这血蛊只能由施蛊人用自己的鲜血培育,蛊虫在鲜血之中产下无数虫卵,这血便成了毒血,且有很强的腐蚀性,沾在肌肤上会令肌肤溃烂,然后进入中蛊人体内,若是寻常之人,会立即中毒身亡,哪怕是马上解毒,蛊虫也会在中蛊者休眠几个月之后在体内爆发,蛊虫入脑,导致中蛊者颠狂力竭而亡。 五毒教中,因入门不一,蒋钦柴旺和丽娜三人都还未得传授,只有大师姐梅罕和二师姐何兰花会得此种蛊术。 此番梅罕以自尽为代价,用脖颈之处喷出的大量鲜血化为蛊血,四下挥撒到青龙杀手和血刀胡峙身上,血量极大,波及极广,四五十个青龙杀手都被毒血沾染,因内力不足,顿时尽皆嚎叫着倒在地上一片。 血刀胡峙虽然离得最近,中蛊最多,却是因为内力精深,立时服用自带的解毒药物,又马上原地坐下运气逼毒,方才勉强止住伤势,却已精神委顿之极。 就连赵福贵虽然见势不妙立时闪躲躲避,身上也沾上了些蛊血,好在手脚脸上的肌肤都未沾上蛊血,全都洒在衣服上,腐蚀得衣服嘶嘶作响,直冒青烟,吓得赵福贵连脱带扯地将外衫扒下,这才惊魂未定地看着地上早已气绝的梅罕尸身,半晌说不出话来。 本以为梅罕武功一般,自己出马收拾她一个女人,不说手到擒来,至少三五十招下来也必定一举成擒。 哪知梅罕身为五毒教大师姐,身上的毒烟毒蛊层出不穷,虽最后仍是死了,却是用蛊毒将一堆的青龙杀手拖下了水,眼见得四五十个中蛊的青龙杀手口吐白沫,只怕是难逃一死。 天一盟训练这些青龙杀手,一共三百余人,其中近二百人都是新组建的,只有近一百人由胡峙和上官智训练,修习的是行刺暗杀之类的个人武功,已略有所成,这一下子损失了差不多一半,于天一盟算是个巨大的损失,对以后的大业实是十分不利,赵福贵真不知道如何向大哥徐东彬交代。 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梅罕,赵福贵有心要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但经过方才惊心一幕,生怕这梅罕的尸身上还会不会有什么奇怪的毒虫毒蛊,竟是不敢去碰,招招手,将站在远处的蒋钦唤过来:“去,把梅罕的尸体收了,烧了吧。” “我……哎……”蒋钦看着大师姐的尸体,脑袋里一片混乱,不由自主地点点头答应,脚下却是一步也迈不出去。 赵福贵也不理他,回头对胡峙道:“胡护法没事吧?” “血里里有毒,别的倒没事。”胡峙苦笑道,依旧在运功逼毒。 “先回去吧,休息休息,过两天唐护法会回谷里,到时让他给胡护法解毒。”赵福贵摆摆手。 “多……多谢二长老。”胡峙勉强应道。 “一会把这收拾一下吧,估计这些青龙……唉……”赵福贵叹了口气,转身往泾江阁那边走去。 ++++++++++ 第89章回转成都 第89章回转成都 云梦泽谷边缘,一座入云山峰的山脚之下,一座新坟。 蒋钦并没有如赵福贵所吩咐的那样,将大师姐梅罕的尸首烧掉,而是选择了入土为安。 略微检点了一下梅罕的身体,将衣裙都整理整齐,将梅罕的贴身兵器“子午钺”也小心地擦拭干净,轻轻放在梅罕身侧,至于梅罕身上那块丐帮的“青竹令“,蒋钦也不认得,只是觉得此物看起来便非同寻常,想必另有他用,便也自己收了起来。 “大师姐,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坐在梅罕坟前,蒋钦喃喃自语:“可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我只是想替父母报仇……如果当上了五毒教的教主,我就更加容易报仇了……我真不是有意要害你的……” 蒋钦自入谷之后,心情便一直很纠结,他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连同门大师姐都因为他而死在天一盟手里,自己却还要与天一盟合作。他的脑袋很乱,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是对还是错,只知道,他已经无法回头了,若是反悔,不与天一盟他们合作,他们只需要将自己在谷中的所作所为,将梅罕因自己而死的消息散布出去,天下之大,都再无他蒋钦的容身之处。 自父母和妹妹死后,蒋钦从来没有觉得如此孤独过,却又不知道与谁商议,没有谁能够替他拿主意,至于天一盟,大长老和二长老他们,以后还会要自己做什么,他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 他很茫然,坐在那里,怔怔地看着梅罕墓前那匆匆削下的木板做成的墓碑,上面是他简简单单写的几个字“五毒教梅罕之墓”,一句话也没说,直到坟前的蜡烛烧尽,化为一缕轻烟飘散,连天色也有些暗下来,才醒过神来,默然地站起身,慢慢地往回走,耳朵里似乎还能听到大师姐梅罕对着他轻蔑地笑,笑他不自量力,笑他异想天开。 ++++++++++++ “何教主,主要是成都那边还有事,既是贵体已是好转,我还是想早日启程,返转成都。”朱文琅对何兰花道。 经过三日的对闪电貂血的炼化,以及替何兰花治病,何兰花的病情已是大为好转,原来不住衰弱的身体得到了明显的抑制,据何兰花自己描述,只须三年之内间或性地再治疗两次,便可去除病根,再不复发。 丽娜听到这个好消息,高兴得要跳起来,天天亲亲热热地嘴里喊着文琅哥哥,又时不时地要带朱文琅到处玩,对她来说可能想不了太深,并没有意识到何兰花的身体对于整个五毒教的影响,但素来疼爱她的二师姐何兰花不再有性命之忧,实在是一件令她开心得不得了的事。 只是给何兰花治病刚一结束,朱文琅便提出了要赶紧启程返回成都。 当日在邛县收到丐帮传来的梅罕的信,说是天一盟要在云南和成都对沐英、朱守仁二人下手,如今云南事毕,虽说浦西等几大土司的暴乱未平,但颖国公的大军已开赴云南,暴乱指日可平,西平侯沐英也安然无恙。剩下的便是成都的朱守仁了,也不知天一盟有没有发动对朱守仁的行刺,虽有上官灵和唐玥唐佩儿三人过去帮忙,但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朱文琅还是成日里担心不已,只想早点赶回成都去,只希望没有什么特别不好的事发生。 这几日里,因朱文琅替自己治病,何兰花也详细地问过丽娜关于朱文琅的事。虽说朱文琅也曾叮嘱过,但丽娜哪有那份心机?再说何兰花又是她十分信任之人,没问几句,丽娜已将她所知道的朱文琅的老底在何兰花那漏了个干干净净,何兰花这才知道朱文琅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来头。 又是朝廷钦差又是朱明皇帝的侄儿,到了云南又是沐英的座上宾,在武林中则得到上官世家,唐门,丐帮,少林武当之类的门派的大力支持,偏偏自己的武功还这么好,内力修为可以半个时辰便炼化一滴闪电貂血,看他那样子似乎还未尽全力……任是何兰花身为一教之主,闻之也是不禁暗暗惊心,虽说并无刻意攀附之意,但态度上还是恭谨了许多,好在这么一个大人物,与小师妹丽娜的关系非同寻常,虽说如今还看不出这朱文琅对小师妹是不是有别的意思,但至少是将她看成一个十分亲密的妹妹般照顾的,这便是十分有利之事,若是哪一天五毒教碰上什么难题,只怕面前这位年轻公子也能当作一个不算太小的靠山。 想到此节,何兰花自然对朱文琅十分客气,而不仅仅是因为朱文琅替她治好了本以为必死的绝症。 “既是朱公子有要紧的事要忙,何兰花也就不勉强朱公子了,我这就去安排,朱公子明日一早便可启程。”何兰花含笑道。何兰花不再自称“本教主”,而原来称呼朱文琅为“朱少侠”的,如今也改成了“朱公子”,言语中显得亲近了许多。 “那就多谢何教主了。”朱文琅客气地一抱拳。能帮到丽娜的大师姐,解决一个大难题,于他而言也充满了成就感。 ++++++++++++ “二长老,梅罕那娘们真的是朝廷的探子?”胡峙问道。 一想起梅罕,胡峙的气便不打一处来,就是因为梅罕的那个什么“血蛊大法”,自己沾上了毒血,虽说当时便闭穴驱毒,后来“八方湘雨”唐延楚入谷,又给他调制了解药,已是将所中的蛊毒尽数解除,但当时被沾上毒血的青龙杀手却是死了三十多个,仅有十余个勉强撑到了唐延楚到来,侥幸未死,但也是一身武功尽毁,成了废人,对于天一盟来说也已是没用了。 更重要的是,自己所中之毒虽解,但当日手上脸上沾染毒血,腐蚀肌肤,蚀出一个个小洞,解毒之后,被蚀空的小洞处,新长出来的粉色肌肉翻起,留下了斑斑点点的伤疤,再难恢复旧貌,看起来颇为狰狞,手上的伤疤还好说,至于脸上的十多个小点的伤疤,说得难听点,基本上算是破了相了。 为此,胡峙心中恨梅罕入骨,若非赵福贵为了笼络蒋钦,和他打了招呼,他都真想跑去那梅罕的坟前,将梅罕的尸身挖出来,挫骨扬灰。 念念不望之际,突地回想起当日梅罕朝着校武场逃过来之时,二长老赵福贵一边追一边说的话,便跑过来问赵福贵。 “也不能完全确定,算是有八成可能性吧。”这是赵福贵与徐东彬讨论后的结论,毕竟,在那嫌疑的十二个人中,徐东彬本来就将梅罕列为最可疑的三人之一,只是因为蒋钦入谷,天一盟打算扶持蒋钦上位,接任五毒教教主之位,必须得将梅罕清理掉,蒋钦才可能有机会,因此便也不用非得确认梅罕到底是不是那个朝廷暗探。至于除了梅罕,以及云南的汤望汤朔兄弟二人之外,其他的可疑之人,徐东彬叮嘱赵福贵仍然还得继续筛查,一来免得遗漏,二来谁能说得定,天一盟中只有一个朝廷暗探?还是全部筛查确认一下放心。 因此,胡峙过来问梅罕的身份,赵福贵只是含糊地回了一句。 “这该死的娘们!”胡峙咬牙切齿,突然又想到一事。 之前胡峙曾让梅罕去西安府刺杀朱文琅,那时候的梅罕,胡峙可以肯定必定还不是朝廷密探,若二长老所言确实,梅罕乃是朝廷的暗探,而在这期间,梅罕也就出谷了两三次而已,那只能断定,正是去西安的那一次,梅罕才成了朝廷的探子:“怪不得说是没逮着机会杀了那个朱文琅呢,原来是被朱文琅拉过去了!”胡峙恍然。 这个朱文琅,少林的事被他搅和黄了,还一路追查灭门案的事,可谓一直在和天一盟作对,如今居然把梅罕也拉了过去当朝廷的暗探,害得他中了梅罕的蛊毒,弄成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胡峙想到这些,对于朱文琅,简直便是恨之入骨。 胡峙眼珠子一转,对随侍在身边的青龙杀手道:“去,去把上官护法请过来,就说有重要的事相商。” ++++++++++++ 因心念成都那边的事,告辞何兰花,朱文琅和丽娜二人便匆匆打马往回赶,一路上照旧还是过州府时找当地的衙门换马,不过朱文琅大多时候还是找的锦衣卫衙门,用的是锦衣卫千户的名头,这钦差的金牌动静太大,还是少用的好,反正对于锦衣卫这种负责监察百官,监察民情的衙门来说,他们的马说不定比州府衙门的官马还要好。 因为何兰花的病情已是彻底好转,丽娜的心情十分不错,比之前从四川返回云南时还要兴奋,一路上简直就叽叽喳喳地没停过嘴,好在丽娜本身便性子直爽活泼,不属于那种碎嘴子的性质,再加上长得又漂亮,又听话,倒是不会让人有长舌妇之类的厌烦之感,朱文琅甚至还觉得这天真的丽娜妹妹这一路上还挺乖的。 如此心情轻松地赶上七八天的路,两人终于又到了成都郊外,远远便可以望见成都府的城墙了。 入得城来,朱文琅首先找的并非布政使衙门,而是丐帮成都分舵,上官灵和唐玥二人虽然回成都防备天一盟对布政指挥使朱守仁不利,但毕竟乃是江湖人物,只怕也不方便天天待在布政使衙门里,丐帮弟子众多,消息灵通,上官灵他们至少应是与丐帮分舵联系紧密的。 成都的丐帮分舵比较特别,与丐帮别处的分舵皆有不同。 丐帮也称叫花儿帮,帮中弟子九成以上都是以乞讨为业的叫花儿,因此各处的分舵通常也选择在无人居住的荒废庙宇道观,又或是在较为偏僻之处的破旧房舍之中,唯独这成都分舵,竟是在城中一座正儿八经的庄院内。 别处的舵主大多是丐帮中有一定武功的高袋弟子,譬如洛阳分舵舵主“青竹叶”刘战,又或是被周源撤下的原临濠分舵舵主“搜魂鞭”魏大林,皆是如此。 但这丐帮成都分舵的舵主孙越,却是个普通人,一点武功也不会,是个胖胖的中年男子,衣着光鲜,只是在不显眼之处打了个小小的补丁,脸色红润,圆圆的脸显得十分富态,一双眼睛本来就不大,却因为脸上带着的和善的笑容给挤成了一条缝,不过这笑容却极是自然,让人一看就觉得出自肺腑,不由自主产生一种亲近感。 原来,自数百年前的宋朝之时,丐帮之中便曾有过污衣和净衣两派,污衣派弟子皆是以乞讨为生的叫花,但这净衣派却大多有自己谋生的营生,并不以乞讨为业,个别弟子甚至还家资丰厚,只是因认同丐帮而诚心加入。丐帮对此也并不禁止,富裕之人只要是诚心入帮,愿意替帮中办事,都可加入丐帮,并不一定非得是叫花子不可。不过丐帮帮规也因此立有帮规,无论家道如何富裕,身为丐帮弟子,每年都须得身穿百结衣沿街乞讨至少两个月,其余时间则可在衣着上略缀几块补丁,以示不忘丐帮本色之意。 而这孙越便属于此类。孙越并不会丝毫武功,只是他为人豪爽仗义,加入丐帮之后,几十年间为丐帮立下不少汗马功劳,积功升至六袋弟子,兼之他在这成都府人头很熟,黑白两道都十分来得,行事十分方便,主事的“竹丐”于谦和“铁丐”周源商量之下,便让他当了这个成都分舵的舵主。在成都府地界内,他手下所管的丐帮弟子也有几百人,不乏身手不错的好手,譬如副舵主“伏虎掌”康民武功便不弱,却都很服他,算是个难得的人才。 故而这成都的丐帮分舵,便设在孙越自己的家中,乃是一座不算小的高墙宅院,只是为了行事方便,孙越又将自家宅院隔壁的一户寻常民居买了下来,两边打通,丐帮弟子进出办事,不便从他家颇为庄重大气的大门出入,便从隔壁民居中进出,也免得引人注目。 朱文琅和丽娜二人穿得虽称不上华贵,却也不算寒酸,又牵着马,自然是从孙府的大门进入。 果然,上官灵、唐玥和唐佩儿三人皆在孙府里,几人见面,格外亲近。 尤其是丽娜见到唐玥便尖叫着冲过去紧抱在一起,亲热得不得了,完事后还手拉着手的不肯松开,两人时不时咬着耳朵说着悄悄话。 朱文琅、上官灵,还有丐帮成都分舵的舵主孙越,副舵主康民几人坐在屋中商议,丽娜唐玥及唐佩儿三人也在,只是坐在稍远些的地方,凑在一起小声说话,也不知道怎么就有这么多的话,说不完似的。 “朱大人那边一直都没动静吗?”朱文琅觉得奇怪。 当日大师姐梅罕传来消息,说天一盟准备对云南的沐英和成都的朱守仁有所行动。以云南那边的情况来看,便有张然引着“福寿二仙”汤氏兄弟和“滇南三怪”半夜潜入西平侯府行刺沐英,然后还有土司反叛。而成都这边就算是没有人起兵暴乱,那针对布政使朱守仁的行刺总该会有,否则还叫什么“有所行动”? 如今云南已平,成都这边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害得上官灵和唐玥几人在布政使衙门空守了近一个月却毫无动静,这天一盟究竟是有什么打算? 他们又如何会知道,天一盟放弃了对朱守仁的行动,只是因为大长老徐东彬的决定? “一直都没有。”上官灵摇摇头,他也有点想不通。 朱文琅默然。 他对于天一盟的了解和追踪,是从宫中侍卫统领“雷霆剑”上官雷之死开始的,然后涉及到唐门,又出现了各地的灭门命案,少林寺普叶大师中毒而死,各派掌门中了慢性之毒等等,后来在西安遇到大师姐梅罕,得知天一盟会在云南和成都两地,针对沐英和朱守仁动手,于是他赶去云南,阻止了张然对沐英的行刺,并将张然等天一盟中人一举成擒。但所有的事归结起来,皆是天一盟行事在先,自己追踪在后,最多也就是及时坏了天一盟在云南的谋划,如果天一盟一旦没有动作,自己便无从追起了,既不知天一盟的老巢在何处,又不知谁会是天一盟中人,或者说已经知道是天一盟中人的那些人,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哪。梅罕虽然告知朱文琅说天一盟总坛所在的云梦泽谷是在长江三峡两边的群山之中,但却并不知具体方位,这么大的地方,也无从找寻。 朱文琅一时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办了。这也是上官灵这些时日一直在想,却没有什么好办法的原因。 第90章青竹令牌 第90章青竹令牌 “禀老爷,段老爷来访。”有下人过来禀报。 “呵呵,这个段大伟倒是比我们还清闲,隔三岔五地就过来找孙舵主聊天下棋。”旁边的唐玥笑道。 显然,这个三国书场的老板段大伟经常来李府。 “呵呵,这位段老板,开了个三国书场,专门请说书先生讲那罗贯中先生写的《三国志通俗演义》,人还挺多,生意做得挺红火。”孙越向朱文琅解释:“他那个书场,人来人往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江湖上的消息挺灵通,也是我成都分舵的消息来源之一。他这书场开了有几年了,与我也是旧识,这阵子没什么事,经常过来找我下棋聊天……没办法,在这成都府地面上混,各色各样的人都得打打交道。” “孙舵主在这成都府里,可是手眼通天,连布政使朱大人都认识他。”唐玥笑着插话,显然这段时间因保护朱守仁的事,总是住在李府里,唐玥与孙越也已熟识了。 “孙舵主确实能干。”朱文琅一翘大拇指。他这可不算恭维,以他的性子,也说不出恭维的话来。朱文琅确实觉得孙越身为丐帮成都分舵的舵主,掌管着成都府地面丐帮几百号弟子,又与四川官府、成都的衙门关系良好,还能在街面上与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交情,逢事能探消息,遇事能卖情面,实是天生的一方豪杰,哪怕是身无武功,却也在这江湖中混得风生水起,实是一个十分精明能干的人物。 “朱少侠过奖了,孙某手无缚鸡之力,全靠江湖朋友给面子,能为我丐帮做点事,孙某已是十分感激了。”孙越谦逊着,转头对下人道:“请段老爷到客厅奉茶,就说我略有些家事,一会就过来。” “是,老爷。”下人恭敬地退了下去。 “孙舵主就先招呼客人吧,天一盟的事既然暂时没什么消息,咱们回头慢慢商量,别怠慢了客人。”朱文琅站起身来道。 “那行,朱少侠今日刚到,从云南过来也算是千里奔波了,就先歇着,我让下人安排好客房,我先去应付一下段大伟。”孙越也站起拱拱手,便出得房去。 “这位孙舵主确实精明能干,八面玲珑,凡事都能安排得妥妥贴贴的,照顾到情面。”待孙越出去,上官灵也赞道。 “呵呵,管着一府之地的丐帮弟子,放在朝廷就是个知府了,自然上下都得转得开。不过这位孙舵主身无武功,能得这么多丐帮弟子服气,也确实是个人物。”朱文琅道。 “孙舵主确实精明能干,我成都分舵在孙舵主的带领之下,上上下下都吃得开,江湖中的朋友也都给面子,比之以前兴旺许多,于帮主周帮主他们都十分看重,咱们分舵的众兄弟也十分服气。”坐在旁边的“伏虎掌”康民也笑道。 几人随意说说笑笑一会,朱文琅便在下人的带领下去客房洗漱休息,毕竟这十几日从昆明赶过来,马不停蹄的,也确实须得好好休息一下。 丽娜自然是早被唐玥拉跑了,几女许久不见,也不知道有多少话说,估计唐玥会将丽娜和朱文琅二人在云南经过的所有的事,前前后后问个底掉。 ++++++++++++ “段老弟,书场生意如何?”客厅之中,刚刚出来的孙越拱手朝段大伟打招呼,他们已是熟识,用不着讲究太多的虚礼。 “呵呵,反正每天都差不多,勉强养家胡口罢了,哪有你李老板做的生意大。”正在喝茶的段大伟放下茶碗,也是拱手笑道。 “场子里还是在说《三国》?”孙越坐了下来,下人又忙给他端上了茶碗。 “是啊,还真别说,这位罗先生写的《三国》,那叫一个受欢迎,什么三顾茅庐,火烧新野,草船借箭,那叫一个精彩,听书的人一个劲叫好,生意比以前呀,红火了不少。” “我也去听过一段,确实精彩,这位罗贯中先生也不知道是哪里人,写出这等精彩的话本,确实是个才子。”孙越叹道。 “听说是苏杭一带的人,不过这《三国》啊,在咱们大明可是大受欢迎,我有一次去重庆,那边的书场也在说《三国》,也是十分火爆。”段大伟笑道。 “还是你家那位风云先生请得好,讲得十分出彩,上次我带的两位朋友过去听书,听完了也是不住赞叹呢,人家可是世家公子,见多识广,等闲水平可入不了他的法眼。”孙越指的是上次带着上官灵和唐玥几人去听书的事,只是从未在外人面前透露过上官灵几人的身份,只说是江湖上的朋友。 “风云先生是我好不容易请过来的,成都府里,要说说《三国》,可再没人比得上他了。李老板既是喜欢,下次还可以多带些朋友过来听听书,喝喝茶,那不也是神仙日子吗?哈哈。”段大伟笑道。 “哎,还正好,今日我府里又过来了两位朋友,这几天可以带他们去你那听听书。不过人家可是京师过来的,天子脚下,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可不敢就说能看得上你家风云先生说的书了哈。” “那敢情好,李老板哪天带着这位京师来的朋友过来听书,提早打个招呼,我把最好的位子给你们留着,好茶好果子伺候着,保准不会丢了你李老板的面子。”段大伟连忙表态。 “那就多谢段老弟了。来人,把棋摆上,我和段老弟杀两盘!”孙越笑道,抬高声音吩咐下人。 却见下人将木制的棋秤摆了上来,双方对面而坐,孙越首先开局:“飞象!”——原来二人下的并非围棋,乃是象棋。 孙越的棋力其实比段大伟高出一截,不过他为人圆滑,哪怕是与人下棋,也是随时照顾着朋友的情面,在他的有心之下,五局完毕,三输两胜,乃是段大伟赢了,若算前日段大伟过来下棋,那日是孙越赢了,两人算是杀了个平手。 时辰已到酉时,段大伟告辞回家,孙越送到门口,约定过两天带朋友去段大伟的书场听书。 段大伟回到自己的三国书场,不过顿饭工夫,书场后院段大伟所居之处,一只信鸽扑棱扑棱地展翅飞起,向东而去,不一会便消失在还有些冬寒的天空之中。 +++++++++++++++ “大哥,少主公回到成都了。”泾江阁中,二长老赵福贵对大长老徐东彬道,他手里还拿着刚刚收到的从成都传过来的鸽信小竹筒。 “段大伟报来的?” “是,段大伟说这个孙越的府上来了个京师的朋友,孙越是丐帮的成都分舵舵主,上官灵他们都住在他家,这次又说是京师来的,应该就是少主公了。” “嗯,少主公从云南回来,我算着日子也该到成都了,住到丐帮成都分舵,很正常。”徐东彬点点头。 “咱们什么时候跟他说他的身世啊?”赵福贵皱眉道,这次云南的事就是坏在朱文琅手中,偏偏又是自己的少主公,这种被自己人坏事却没法说的感觉,令他很苦恼。 “再等等吧。”徐东彬道。 ++++++++++ “朱文琅回到成都了!”云梦泽谷中,胡峙也收到了朱雀传来的消息,脸上闪过一丝狞笑:“来人,去,请上官护法,还有唐护法他们过来一下。” “回胡护法,唐护法昨日已出谷了。”下属的青龙杀手拱手回道。 “奶奶的,正好不在!”胡峙恨恨道:“那就请上官护法过来吧,就说上次商量的事,有眉目了,请他过来商议……对了,把蒋钦也叫来!” “是,护法!”青龙杀手抱拳拱手而去。 ++++++++++++ 这些时日,朱文琅几人过得很清闲。 他也曾去到四川布政指挥使衙门拜访朱守仁,朱守仁虽忙,但毕竟朱文琅有个钦差的身份在,却也在百忙之中接见了他,只是朱文琅细细问过朱守仁,却正如上官灵和唐玥二人所言,朱守仁并未察觉有任何异样。 再说朱守仁身为一省布政使,出入皆有衙门兵丁随行,府中也自然有孔武有力的家丁护院护卫,可以说身边的守卫丝毫不亚于沐英之类的一方将军,这些日子中也没有丝毫异样,似乎天一盟已完全放弃了对朱守仁的行刺。 有时,朱文琅甚至产生一种错觉,也许是自己弄错了,或是大师姐梅罕传来的消息有误,是不是天一盟的行动并非针对布政使朱守仁? 朱文琅又回想了一下梅罕传过来的消息,只说是在云南会对沐英有动作,而在成都,则是会对一个姓朱的朝廷官员有所行动,原本想来在四川成都这个地方,姓朱的朝廷官员中,也只有朱守仁乃是一省民政主官,对他行刺确实会造成四川一省的动荡,故而从一开始想的天一盟的目标便只可能是朱守仁。 但这么久都没有动静,倒令朱文琅疑惑不已,又将整个四川官场上的官员一个个筛了一遍,实在是找不到第二个人比朱守仁更有可能。 原本还有一人是有可能的目标,便是朱椿,洪武皇帝朱元璋的第十一子,在洪武十一年被封为蜀王,但蜀王朱椿长年居于京师,成都城中的蜀王府倒是已于洪武十五年建成,但府中只有管家和少数下人,蜀王并未来成都就藩,不可能是天一盟的行刺对象。 任是朱文琅想破了脑袋,也找不到天一盟可能针对的目标是谁。但若没有这条线索,不知道对方下一步的行动,摸不着天一盟的线索,又何谈如何去对付天一盟? 朱文琅此时的心情,便犹如站在一座若大的粮仓之中,明知道粮仓里有老鼠,却找不到任何的踪迹,没有什么好办法去对付那只可恶的老鼠。 “梅罕师姐那边要是有什么新消息就好了。”朱文琅苦恼道。如果身在那个不知位于何处的云梦泽谷中的梅罕有什么消息,他们如今便不会如此没有头绪了,若是梅罕师姐能够将云梦泽谷的具体位置报过来,朱文琅甚至可以拿着金牌,调动朝廷官军直接进剿天一盟的老巢。 不过他也知道,梅罕一个人身居天一盟的巢穴,那个什么云梦泽谷又是出入不便,梅罕要想出来发出什么消息,还要不被天一盟的人察觉,定是非常困难的,有什么消息也很难传出来。 “朱少侠!朱少侠!”这日一早,舵主孙越便急匆匆地过来敲门,一边敲还一边高声叫着朱文琅。 “孙舵主,有什么消息吗?”正在与上官灵一筹莫展对视着的朱文琅陡地站起身来应道。 “嘉定分舵的兄弟传过来消息,说是在嘉定府的邛县见到了青竹令!”孙越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字条交给朱文琅。 “青竹令?!”朱文琅讶道,接过孙越递过来的消息看,却见上面只是画了些乱七八糟认不出来的符号,连一个字都没有。 “这是我们丐帮传递消息的图形。”孙越解释道:“一来丐帮弟子认字的不多,二来用这种图形来传递消息,也便于保密,非丐帮中人一般看不明白。” “那这上面怎么说?” “就只是说有弟子在邛县看到有人拿出这青竹令给丐帮弟子看了一下,然后就匆匆走了,什么话也没有说,丐帮的兄弟想追上去问,却是没追上。”孙越道。 “什么话也没有?是男的女的?” “是个男的,穿着白衣,戴个斗笠,看不到脸。”孙越扫了一眼字条道。 “男的?”朱文琅更为惊讶。 青竹令是朱文琅当日交给大师姐梅罕的信物,梅罕出谷后可凭此找到任意一个丐帮弟子帮她传递消息,上次关于天一盟对付沐英的消息便是梅罕借此通过丐帮重庆分舵传过来的消息。 按理,梅罕若是有消息要传过来,只须向丐帮弟子出示青竹令即可,不需要将青竹令留在丐帮弟子手中,因此,青竹令按理便应该一直在梅罕身上,可它为何会出现在嘉定府治下的邛县?难道梅罕到了邛县? 可是,云梦泽谷所在的三峡在成都府的东边,梅罕怎么会出现在成都府以西的邛县?再说了,梅罕若是有消息,直接令丐帮弟子传过来消息即可,为何丐帮嘉定分舵只说是见到了有人拿着青竹令,却并没有留下什么消息?更何况,这个手持青竹令的人还是个男的?那就更不会是梅罕了,难道梅罕又将青竹令交给了其他人? “难道是梅罕师姐出了什么意外?或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朱文琅十分疑惑。 “是大师姐的消息吗?”住在旁边的唐玥和丽娜也闻声赶了过来,丽娜急急问道。 “是青竹令出现在邛县,但没提到你大师姐。”朱文琅回道,又转头问上官灵:“木头,你看?” “此事颇为蹊跷,成都这边暂时没什么线索,这邛县恐怕得跑一趟,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上官灵略一思索道。 “那咱们就跑一趟。”朱文琅立时下了决心,转头对孙越道:“孙舵主,看来我们须得跑一趟邛县,还请舵主将此消息再传给你们于周两位帮主。” “没问题,嘉定分舵的舵主是‘碎石掌’李菁,朱少侠到了嘉定可以找他。”孙越说道:“我马上让人把几位的马准备好。”朱文琅几人的马都养在李府,每日精料喂着,照顾得十分精细。 “多谢,我们马上收拾东西,即刻出发。”朱文琅一抱拳。 “朱少侠无需客气,这都是是孙某分内之事。”孙越也是十分干脆地一抱拳。 唐玥丽娜和上官灵等人已纷纷回自己屋去准备行囊包袱。 第91章黑白双剑 第91章黑白双剑 朱文琅上次来过邛县一次,那是因为邛县出现了灭门命案,离成都府二百里。 只是上次因为有四川布政使衙门的左参政郑如宗同行,而郑如宗乃是一位五十有余的老者,又无武功在身,不能太过劳累,因此上次过去路上花了两日时间。 而这一次,朱文琅、上官灵、再加上唐玥丽娜和唐佩儿三人,五个人皆是身负武功的年轻人,又是心中有事,急欲赶去邛县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自然无须顾忌,一路快马而驰,竟是在天黑之时便已赶到邛县。 五人的马都已跑得口吐白沫,筋疲力尽,若不是这段时间在孙越的府中天天吃着精料,日日洗刷,照料得十分健壮,只怕这一日下来便得将马也给跑废了。 邛县位于成都以西嘉定府内,半数县境皆已入川西的山区,这邛县所在的群山也称邛崃山,其中最高处乃是四座从北到南“一”字排开的山峰,山峰长年冰雪覆盖,如同头披白纱、姿容俊俏的四位少女,被称为“四姑娘山”。 如今已到了二月底,成都府位于川中平原,地势平缓,早已冰雪消融,略显有些春意了,连河边的柳树都已开始绽出一些嫩绿的新芽,但在这邛县,因靠近山区,天气仍是十分冷冽,地上积存的雪还没怎么化去,而在朱文琅他们到的这日,更是北风呼呼,天色阴沉,似乎马上便要下起雪来。 眼见天色已晚,众人商量之后,还是决定先到县城找客栈歇宿一晚,明日再寻本地的丐帮子弟打探具体消息。至于邛县这边有县令莫多,朱文琅暂时不想去打扰,先见到丐帮兄弟,有什么事再找他也不迟。 果然,刚刚住进客栈,这雪便下了起来,窗外北风呼呼,一片暗沉之色。 跑了一日,大家也都有些疲累,简单说了几句,便各自回房睡去。朱文琅照旧和上官灵一屋,丽娜因为一个人,便和唐玥唐佩儿一起,三女挤在一个屋中休息。 半夜,正睡在床上的朱文琅似有所觉,忽地惊醒过来,却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朱文琅暗笑一声:“自己吓自己。”躺下继续睡觉。谁知刚闭上眼睛,便已听到细细的脚步之声在窗外响起。朱文琅凝神正听,却听到“啪”地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打在窗格上,发出一声异响。 睡在另一张床上的上官灵也蹭地一声惊醒坐起,两人黑暗之中对视一眼,悄悄下床迅速穿好衣服,取剑在手。 只听又是“啪”地一声,一道白光破窗而入,“钉”地一声打在房正中的桌上,颤微微地仍在晃动,却是一支飞镖,上面还钉着一张纸。 上官灵蹭地跳下床来,抢到窗前,不及去拉窗栓,啪地一声运劲震断,把窗户打开,只见大雪纷飞,天上黑云密布,黑暗之中却见一个黑影在客栈外的屋顶上急速远去,已到了三四十丈开外。 这边朱文琅抢到桌前,取出飞镖,打开纸,只见纸上写着九个字“欲知青竹令便随我来”。 朱文琅挥手将纸扔给上官灵,已抢身出窗,踏上旁边房顶,朝那黑影追去。上官灵瞟了一眼纸,也纵身而出,直追而去。 只见那黑影身穿夜行衣,行动间也极是迅捷,身形在屋顶上一点便跨出一丈有余,显是轻功了得,手持一柄长剑,在前飞奔。朱文琅更不说话,运起轻功,几个起落已窜出七八丈远。 上官灵落后朱文琅五六丈远,随着前面二人身影,也是脚不停步地朝前直追。大雪之中,虽并无月色,但四下里白光反射,前面的黑影也极是清晰。 一转眼间便已堪堪追出十六七里,已到了邛县县镇郊外,前面便是一片山陵,只是早就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 朱文琅的轻功本就学自“青翼蝠王”韦一笑,比寻常高手自是高上一筹,一路追来,已从原来落后四五十丈之外,追至黑影身后十余丈处,看来再过七八里便可追上。 上官灵的轻功不如朱文琅,却已落后到朱文琅身后几十丈远,看来和那黑影人的轻功不相上下。 上官灵正急奔之间,见前面那黑影一路狂奔,总也追不上,心中暗自着急,只是看到朱文琅已明显追近了许多,只消紧追不放,终能追上,只要朱文琅一追上,缠斗几招,他便可赶到。 他知道朱文琅的武功,已入一流境界,就算遇上再强的对手,也至少能支撑三五十招,待到他赶到之时,以他们二人一流的身手,合力为之,即便是碰上天下第一高手,恐怕也不至于落败。 突然,上官灵感觉身边一道劲风过来。原来是正奔过一棵枯树,那枯树后居然藏着一人,看他从旁奔过,猛然出剑。上官灵一惊,身形一顿,向右边飘开,“秋水剑”出鞘! 只见枯树之后闪出一人,高高瘦瘦,黑巾蒙面。蒙面人已挺剑攻来,令上官灵心头大震的却是,居然是双手双剑! 上官灵不及说话,一扬“秋水剑”,已是和蒙面人缠斗在一起。那蒙面人似乎武功极高,更要命的是似乎对上官灵的武功路数极为熟悉,仿佛随时知道上官灵下招要使出什么招数,一招紧接一招地攻得上官灵几乎无还手之力。却是一招一式的全往胳膊大腿之类的地方招呼,根本就没有攻上官灵的要害,便是上官灵胸前有破绽也直如不见,没有丝毫要抢攻的意思。 “五伯!”上官灵大叫。 那蒙面人忽地止住身形,站立一丈外不动,上官灵也趁机站定,方才对方一轮抢攻着着占先,已是让他招架得有点气喘。那蒙面人剑交左手,右手缓缓地把脸上面巾扯下,露出一张清矍消瘦的脸,两撇剑眉向中间靠拢,两道极为凌厉的眼神盯着上官灵。 “真的是你,五伯。”那蒙面人正是“黑白剑”上官智,上官世家行走江湖的“上官三子”之一,已代表上官世家在江湖中行走十一年。 “你随我来。”那上官智转身便走。 上官灵连忙跟上,走出里许,上官智忽地止步,转身。 “灵儿,天一盟的事你不用管了,回门中去吧。”上官智缓缓道。 “灵儿不知五伯之意。”上官灵听此话也不意外,抱拳拱手道。 “这其间原委甚是复杂。总之不用你管,不用陪着朱文琅查什么天一盟,回门中去,或是自己闯荡江湖去,都可以,反正是不要来趟这潭混水。” “天一盟的事五伯也有参与?还有那么多的灭门案,五伯也都知道?”上官灵大声问道。 “这……我并未参与那些灭门案,施暴者另有其人……只不过……我已惩戒了几个犯案之人。只是此事和上官世家无干,你还是不要参与此事,回门中去吧。”上官智似有难言之隐般的吞吐不言。 “门主令我协助朱文琅查办天一盟之事,此时我断断不能走开。” “天一盟的事,对上官世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上官世家不用插手。” “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那二伯怎么死的?冯奎是那天一盟的吧?二伯怎么会死在他手里?”上官灵大声喊道,已是神情激动。 “此事我也是事后才知晓的,但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上官智默然,叹了口气道:“反正那冯奎也死了,这段恩怨也算揭过了,只要大局于我上官世家有益便可,一些小小恩怨,既然过去了也就不必再去追问了。” “不,五伯,此事门主已有严命,令我随朱文琅查办天一盟的事,以免武林浩劫。我须遵从门主之命。若是五伯觉得上官世家不该过问此事,便请上报门主,由门主下令召我回去。今日还请恕侄儿不能遵五伯之命了。”上官灵提剑道。 “前面已设绝杀之局,那朱文琅此去凶多吉少,你绝不可前去犯险,听我的没错,你就此回客栈,取了东西回山东去吧。”上官智断言道。 一听那天一盟已针对朱文琅设下埋伏,且凶险无比,上官灵顿时心急如焚,二话不说,提剑便要往前奔,却见那上官智身形一晃,已拦在前方挡住去路。 “五伯,小侄是非去不可,还望五伯成全。”上官灵抱拳急道。 上官智摇摇头道:“不行,你不能去。” “那请恕灵儿无礼了。”上官灵一咬牙,“秋水剑”已慢慢平举。 上官智微微叹了口气,道:“灵儿,你打不过我的。我来此的目的便是要阻止你犯险,你还是乖乖听话吧。”口中虽如此说,但左手分出一剑交右手,已是双手双剑,正是上官智所佩的“黑白双剑”。上官灵身手已入一流高手境界,上官智虽武功更高,但毕竟也不敢太过大意,已是凝神待攻。 上官灵低叫一声:“五伯,得罪了。”话音未落,已挥剑抢攻。 毕竟上官智行走江湖十余年,功力深厚,江湖经验老道,又对上官灵的招式身法极为熟悉,若是真正对敌,五六十招中便能令上官灵受伤就缚。只是上官智根本就无意伤害上官灵,只是阻止上官灵去与朱文琅会合,剑招点到即止,根本不向要害招呼。 这一下把个上官灵打得焦躁无比,打又打不赢,过又过不去,面对五伯,自己也不愿使出一些拼命的绝招,上官智也不抢攻,只是不急不徐一招一式地缠住他不放。 上官灵越打越是心焦,时间一点点过去,转眼已过了小半个时辰,雪越下越大,上官灵和上官智身上头上都沾着雪花,连眉毛发丝上都结上了一层薄薄的霜花。 四五百招过去,仍是无法摆脱上官智的纠缠,心神越打越乱,招式也越来越不成章法,看得上官智都是暗暗皱眉头:“这孩子,性子怎么这么犟?小时候挺听话的,怎么越大越不好了?” 再打得小半个时辰,大雪已是渐停,上官灵越打越无力,越打越失望,知道怎么也脱不开上官智的纠缠,急得都快哭了,道:“五伯,求求您老人家了,放我过去。” “不行!灵儿,五伯这是为了你好,我都安排好了,你就听我的,不会错的。”上官智也打得有点气喘吁吁了。 上官灵终于无力地靠在树边,上官智一把抢上,点了上官灵肩身几处大穴,上官灵手一麻,“秋水剑”跌落在地,眼一黑,已昏迷过去,身子软倒在雪地上。 上官智停下手来,喘几口气,手一招,十余丈的雪地里突然站起两个人来,穿着白披风,在风雪之中很难发现。那两人走近上官智,恭手行礼。 “把他抬到邛县县衙门口。记住,不许伤他一跟寒毛。”上官智挥一挥手。 “遵护法命!”那两人齐道,也不知从哪弄来一个担架,把上官灵抬到担架之上,再把秋水剑入鞘在上官灵身边放好,抬着便走。 上官智看着那两人抬着上官灵远去,怔了半晌,微微叹口气,转过身朝着朱文琅的去路方向走去。 ++++++++++++ 六个时辰之后,上官灵的穴道渐解,才慢慢苏醒过来,一睁眼,便看到莫多焦急的脸:“上官少侠终于醒了!”上次与朱文琅一道来邛县察探灭门案,莫多自然认识上官灵。 上官灵只觉全身酸软,无力地抬起头,只见自己躺在的床上,屋中除了莫多之外,还有一个不认识的老者,正坐在桌前写些什么东西。 “莫县令?我这是在哪?这位是?” “这里是邛县县衙,这是本地最有名的大夫,范神医。”莫多忙道。 “朱兄呢?”上官灵问道。 “这……”莫多有些迟疑。 “莫大人,是不是朱兄有什么意外?你快说。” “实不相瞒,上官少侠,你们几位到这邛县,莫某原本不知,是有衙役在县衙门口发现上官少侠,赶紧过来报我,我才到处寻找,在郊外又找到唐佩儿姑娘,据佩儿姑娘说朱大人遇袭,遇上大敌,激斗之后不知下落。” “唐佩儿姑娘?那唐玥姑娘呢?丽娜姑娘呢?”上官灵心知事情可能比想象的还要糟糕,急问道。 “佩儿姑娘受伤甚重,还在屋中休养。唐玥姑娘和那位丽娜姑娘,还有朱大人,三人都一起失踪了,现在了无音讯。”郑如宗的声音颇为沉重。 “这……”上官灵一听急得都快晕了,挣扎着坐起身来,只觉眼前一片金星乱晃,定了定神,道:“佩儿姑娘在哪?” “在隔壁屋中。” “我过去看看。”说着上官灵挣扎着要站起来,结果只觉脚下虚浮无力,差点跌倒,莫多连忙扶住。 莫多扶着上官灵到了唐佩儿房中,只见屋中一个老妇人正坐在床边,给唐佩儿擦拭额上的汗珠。上官灵定睛一看,只见唐佩儿左手包着白布,血迹斑斑,脸上却是惨白,咬着牙似是非常痛苦的神色。 上官灵大吃一惊,急问:“佩儿姑娘怎么了?” “佩儿姑娘左手被齐腕斩断,受伤颇重。当时我们找到她时,她趴在雪地之中一动不动,身边流了一大滩血,本以为早已遇害,却发现一息尚存,就赶快抬了回来救治。只是受伤太重,失血又多,实是非常危险。”莫多道。 上官灵拿过唐佩儿的右手,在脉门一探,道:“内息极是微弱,莫大人,烦请各位出去一下,我要用真力帮佩儿姑娘疗伤。还有,烦请令人抬两盆炭火过来。” 不一会,两盆烧得旺旺的炭火摆在屋中,余人都退了出去,从外把门关好。 上官灵只觉身上一阵酸软,强自爬到床上,道:“佩儿姑娘,得罪了。”那唐佩儿似乎仍在昏迷之中,闭着眼睛并未说话。 上官灵将唐佩儿抱在怀中,伸手解开她的衣襟,慢慢将唐佩儿的外衣脱去,左手包扎着不好完全脱下,只好褪到手腕之处,一层层再把夹袄和内衣脱开,只余一件粉红的肚兜,酥胸高耸,便不再解,扶着唐佩儿坐好,自己坐在唐佩儿身后。 那唐佩儿后背已是光秃秃的只余几根系肚兜的绳子。 上官灵扶着唐佩儿那光滑细腻的肩膀,看着那雪白的后背肌肤,心神忽然一阵激荡,连忙镇慑心神,专心扶着唐佩儿坐正,慢慢调运内息,暗运潜劲,右手“啪”地一声拍在后背的大椎穴上,左手向下,一掌拍在脊中穴上,将真气缓缓送到唐佩儿体内。 大约过得大半个时辰,上官灵真气缓缓一收,唐佩儿往后一靠,倒在上官灵怀中。上官灵也如剧斗一场一般,大汗淋漓,虚弱地靠在墙上。连忙扯过被子给唐佩儿盖上。 再休息好一会,上官灵缓过劲来,慢慢替唐佩儿将衣衫穿好,扶着放倒在床上,只见那唐佩儿脸色已是红润许多,已自沉沉睡去。 上官灵吁了口气,下得床来打开房门,门外莫多已是等得在过道上走来走去,一见他出来,连忙抢过来问道:“佩儿姑娘怎么样?” 上官灵伸手擦擦额上的汗珠,接过那老妇人递过来的茶水,道:“好些了。” “那就好那就好。”莫多吁了口气道。 “不过伤势太重,一时恐怕难以恢复,须得另想办法。”上官灵忧心忡忡道。 “这……这可如何是好?”郑如宗刚略略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莫大人,我是如何来这县衙的?能否将事情经过说一说?” “上官少侠先屋里坐,容莫某慢慢说。”莫多将手一让。 “莫大人请说。”待莫多坐下,上官灵道。 “是这样,前晚有衙役听到县衙门口有动静,发现朱少侠倒在县衙门口昏迷不醒,连忙禀报给我,我出来发现县衙外有许多脚印,安排人将朱少侠抬回屋中休息,点起差役出去找,沿着脚印找到城南五六十里的山脚,见到脚印杂乱,显是有一场激斗,还有几具死尸,却是不见其他人影,继续往前找寻,却见佩儿姑娘倒在地上,满身鲜血,气息奄奄,忙救回县衙,再着人在山中四处找寻,仍是不见有其他人影。下官知道上官少侠与朱大人必定一路,佩儿姑娘在,想必唐姑娘也在,但却到处都找不到他们的痕迹,想必被这场大雪又将脚印痕迹盖住了,实在是找不着没办法了才回来。”莫多尽量说得全面和详细,但毕竟事发突然,实在是没多少信息。 “没找到朱兄?后来又派人去找没?” “昨夜未找到,今日天一亮,下官又派了不少兵丁衙役去找,将四周方园百里都找了个遍,都没有朱大人的踪迹。”莫多道。 朱文琅乃朝廷钦差,在这邛县县境居然弄得踪影全无死活不知,这对莫多来说实在是件天大的事,若是朱文琅真的在这邛县出了什么意外,他只怕是人头难保。 再者,上次朱文琅等人来邛县查案,莫多也觉得朱文琅这个钦差与朝中的其他大臣颇为不同,算是个难得的好官,更是他的顶头上司,左参政郑如宗大人的救命恩人,自然不遗余力地派人去找。 上官灵叹口气,不再说话,心中却道:“五伯说得不错,真的是场绝杀。”不禁为朱文琅的安危担忧不已,却又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 第92章绝杀之局 第92章绝杀之局 第二日,上官灵稍感恢复体力,便带着莫多所派差役沿着那一晚的路线寻找,先找到碰到上官智之处,沿着当日跟着上官智而去的路找了一圈,再返回来又沿着朱文琅追那黑影的方向仔细找寻。 果如莫多所言,这一场大雪已将所有痕迹盖得干干净净,无论如何仔细找寻,都找不到朱文琅唐玥和丽娜等人的痕迹,只有林中些许被削断的树枝上的剑痕能显示出当晚此处实是发生了一场激战。 又找寻了几日,唐佩儿手伤渐好,内伤却仍是照旧,上官灵早觉唐佩儿不但手腕被断,失血过多,而且伤口之处还中了毒,定是敌人的兵器上便喂了毒药,重伤之下毒性沿血脉上侵,此时虽然伤口已止了血,上官灵又以内力替唐佩儿疗伤,唐佩儿包袱里的三花玉露丸几乎尽数喂给她,但也只能勉强止住毒血上行,究是难以逼出体外,唐佩儿仍是终日昏睡不醒。 看来只能带着她回唐门才可彻底解毒和医治腕伤。再说上官灵觉得上官智之事也须得回上官世家禀明门主上官望,由上官望来决定如何处置。 因此再找寻几日,仍无朱文琅等人的消息,而郑如宗也已接到莫多的书信,从成都赶到了邛县。 上官灵已不敢太过耽搁,只好收拾行装,找莫多要了辆车,要郑如宗派了几个兵丁护卫,将唐佩儿安置在车中,自己也坐于车内,随时以内力为唐佩儿稳定伤势逼住伤口之毒,朝北而行,准备将唐佩儿送回唐门,自己再回上官世家向上官望复命。 至于马车一路颠簸得厉害,上官灵无可奈何,只得时时将唐佩儿抱在怀中。 唐佩儿精神已渐清醒,只是内伤外伤犹重,全身无力酸软,初时只觉靠在上官灵胸前有些害羞,但实在是支持不住,也只得依偎着,如此过得几日也便习惯了,连吃饭喝粥都是由上官灵喂她。 上官灵一边焦急地赶路,心头却是思绪万千。 唐佩儿伤势如此之重,能不能坚持到唐门? 那天一盟这一次到底布的是个什么样的杀局? 五伯上官智与天一盟到底是什么关系?陷得有多深? 朱文琅唐玥和丽娜他们现在在哪?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或者是更糟的情形? ++++++++++++ 这一个雪夜,真的便是一场绝杀! 朱文琅追那黑影直追出五六十里,已到山脚之下,堪堪距黑影只差五六丈远,那黑突地止步不前,静立不动。 行动间突快突停原本是朱文琅轻功的拿手好戏,见那黑影立住,朱文琅再奔往前几丈,便止住身形,站在那里晃也不晃,竟如钉子钉在了地上一般,距黑影已只二三丈远。 “朱大人好功夫!”只听那黑影道,是一个较为苍老的声音。 黑影缓缓转过身来,只见他身穿黑色夜行衣,脸上黑布蒙面,连脑袋都以玄色头巾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 “不敢,阁下过奖了。不知阁下尊姓大名,青竹令又是什么意思?”朱文琅知道对方把自己引到这里,必定有所图,反而静下心来,拱手问道,身上却已暗运内劲准备随时出招。 “呵呵,让朱大人知道也并不相干。老夫天一盟护法,‘血刀’胡峙,江湖上的无名小卒,呵呵,朱大人没听说过吧?”那胡峙笑道。朱文琅却感觉到那笑声中的一丝丝冰冷的味道。 这“血刀”胡峙之名,在宫中之时朱文琅曾听上官雷提起过,后来在西安时梅罕也提到过此人,只是当时并没反应过来,回过头才想起上官雷曾告诉过的情况。 这“血刀”胡峙成名已有二十多年,武功已入一流高手的境界,却是生性残忍好杀,且兼好色无厌,乃是江湖之中的一个独行大盗。二十余年前出道,正逢天下战乱,这胡峙常劫掠财物,祸害女子,且劫财劫色之后都无一例外地杀人灭口,死在其刀下的人不计其数,更祸害了上百良家女子。 更可恨的是这个胡峙经常向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百姓下手,不像有些江湖人物,只和武林中人为难,碰上普通百姓,或是不会武功之人往往还手下留情,这胡峙却是不论好歹,落在他手中的无一能得活命,削手剁脚砍头已是寻常手段,若是碰上略有些仇怨的,则剜目挖心剥皮活埋,实是嗜杀残忍,行事无所不用其极。 只因胡峙刚出道时正值天下战乱,各门各派为避战祸自顾不暇,竟是无人管束于他,任其胡作非为横行江湖数年之久。 洪武皇帝建大明王朝之后,天下逐渐安定,胡峙的残暴之举早引起武林公愤,群起而攻之,逼得其四处逃窜。后来终于被武当派上代掌门,武当七侠中宋远桥的大弟子灵空道长重创而逃,近十年不现江湖,武林中人都以为他早已因伤而毙命荒野,也渐渐淡忘了这么一个魔头,朱文琅也只是在听上官雷说起武林典故时听到这个名字而已,想不到此时却在此遇见。 朱文琅听到报名,知道这胡峙早年便已横行江湖,绝对已是一流高手境界,又是个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角色,心知今日定是极难善了,心中早提高戒备,嘴中却假道:“原来是杜前辈,在下初出江湖,确实未听过杜前辈名号。不知前辈飞刀传书,引在下雪夜来此,有何见教?”一边说话一边眼角往来路一扫。 那胡峙何等锐利眼神,早看在眼中,笑道:“呵呵,不用看了,上官公子那边有长辈教诲,不会来的,这里就我们两人,正好单独聊聊,亲近亲近。”说罢缓缓走近。 那胡峙阴险狡诈,看朱文琅如此说话,而且剑在左手也并未拨出,便似无丝毫戒备一般,似乎确实未曾听过他的名号,心中一狠,装出一幅笑脸走近,右手却悄悄握在腰间刀柄之上,准备对朱文琅来个偷袭。 一来因为这胡峙从来不讲武林规矩,向来是能打则打,能偷袭便偷袭,占了便宜再说,二来朱文琅多次坏了天一盟的事,“九曲香”黄金蝶也是天一盟中人,各种消息都说明,这朱文琅的身手已入一流高手的境界,只怕和上官灵这位上官世家的嫡系子弟相比也不会差之多少,胡峙自忖这朱文琅武功只怕并不在自己之下,对付这样的高手,能以偷袭占得一分便宜对自己自然是十分有利的。 朱文琅却似毫无防备地看着慢慢走近的胡峙,嘴中还道:“杜前辈半夜飞刀留柬,又提到丐帮的青竹令,却不知有何指教?如能透露一点消息,在下实在感激不尽。” “胡某确实有些关于梅罕护法的事要告诉朱大人……”胡峙纵横江湖十多年,自然认得丐帮的青竹令,在蒋钦拿出青竹令的那刻,胡峙已知梅罕必定是朝廷的暗探,且定在西安时与朱文琅有了关联,故而与上官智商议,以青竹令为饵,将朱文琅引诱到这偏远的邛县,设下绝杀之局,要彻底了结这个天一盟的心腹之患。此时见朱文琅一副毫无防备的真诚模样,便也故作颇有诚意之状地扯下脸上的蒙面黑巾,反正这朱文琅也并不认识自己,就算看见他的脸也没什么打紧,一边说话一边已是慢慢走近。 朱文琅却是似乎毫无所觉,笑吟吟地等着他告诉自己“关于梅罕的事”。 转眼间胡峙面带笑容地已近朱文琅身前四五尺之地。 突地之间,胡峙眼中闪出一丝得意地狞笑,手中血刀如电般挥出,一招“血色斜阳”,斜斜劈向朱文琅腰间。便在此时,朱文琅也身形暴起,竟然左手“雷霆剑”连剑带鞘一挡,那血刀已是砍在“雷霆剑”剑身之上,朱文琅右手却忽地疾伸,中食二指一并,已使出上官灵曾教他的半招“灵犀指”,指尖未及沾身,一股凌厉的指风已点在胡峙左肩的中府穴上,胡峙顿时感觉到左手一阵酸麻,紧接着一阵巨痛,左臂已是无法动弹。 偷袭不成反遭吃亏,胡峙气得嗷嗷大叫,右手血刀一招接一招紧接而上,一阵狂攻。朱文琅却已退开半尺,右手一缩一搭,雷霆剑已在手,反手攻去,左手剑鞘横挡刀势,右手剑锋却是着着紧逼。 胡峙刚才不防之下吃个大亏,左手活动不便,几招之间便已落下风。 “一起上!”胡峙大喝一声。 只见雪地中不知从哪突然钻出数人,原来那些人都穿着白色披风,伏在地上,被大雪一盖,除非正好踏在身上,更无丝毫痕迹破绽,此时又正下大雪,北风正劲,饶是朱文琅内功精深,也没听出冷风中伏地之人的呼吸之声。 这一下措手不及,中有一人伏地之处正在朱文琅身后三尺之处,忽地从地上躺着出剑,待得朱文琅感觉到后背冰凉剑锋及体,已是闪避不及,只得硬生生将身体挪开三四寸,避过要害,却已被偷袭之人在后背上划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原来胡峙此次设局伏杀朱文琅,除了让上官智去挡住上官灵之外,还带了十余个青龙杀手,这些杀手在谷中专门习练各种刺杀之术,平日里主要由“血刀”胡峙和“黑白剑”上官智负责教习,此外有时“八方湘雨”唐延楚和“银刀”冯恨元也曾教过他们一些武功绝招。 朱文琅只觉后背火辣辣地疼,右手正攻向右侧钻出来的一个杀手,只得大喝一声,猛运养生篇内功,左手连着剑鞘向后疾撞,扑地一声剑鞘点在后面偷袭之人的面门,那一点劲力极大,剑鞘几乎插入面门之中,真力到处,内脏已是被震得粉碎,一声不吭地软倒在地毙命。 但四周冒出来的杀手却有十数个,面前还有一个左手负伤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盯着自己随时准备攻来的一流高手胡峙,朱文琅已觉此战乃出道以来从未遇到过的艰险,今日不拼命看来是不行了。 朱文琅忍住后背疼痛,手腕一转,已是让开胡峙,斜斜向右飘出,向右边两人攻去,他料余下的人必定不会有胡峙那般的身手,能杀得一个是一个,解决了他们再回来对付胡峙,也免得腹背受敌难以抵挡。 只见那杀手一人持刀,一人双手双剑,也是向朱文琅对攻而来。持刀之人刀路颇似胡峙的“追魂刀法”,只是没有胡峙那样的老辣,刀势也不如胡峙般凌厉,显是内功并不算高。但饶是如此,那种悍不畏死般的不要命的打法,却与胡峙如出一辙,极可能是胡峙教出来的招式。持剑之人双手双剑,剑锋既扁又窄,剑路也是以攻为主,剑走偏风,来路奇怪,凌厉异常,像极了上官灵描述的“黑白剑”上官智所使的“黑白剑法”。 不过朱文琅已不及多想,手上剑招也已使出。雷霆剑法也是属刚猛的路数,施展出来有如雷霆万钧,声势逼人,再加上朱文琅的浑厚内力,和那两个杀手几乎是以硬碰硬。 照朱文琅的想法,以此雷霆万钧之势向那两名杀手攻去,那两个杀手必然侧身闪避,这样他便可脱出重围,不至于腹背受敌,可以暂缓紧张之势。 可怪那两个杀手居然直如未觉一般也是以硬碰硬地攻来,“钉钉”两声,雷霆剑已与那双剑之人手中的两柄剑硬碰在一起,激起两朵火花。 那雷霆剑何等锋锐,削铁如泥,那杀手手中双剑虽然也是精钢特别铸就,却毕竟也是普通长剑,与雷霆剑一碰,再加上朱文琅浑厚的内力一激,已是从中截断,成了四截, 雷霆剑去势一缓,但仍是继续前挥,那杀手手中双剑突然折断,心头一惊,不及闪避,雷霆剑锋已掠过来,冰冷的剑锋擦过,已被削去半边脑袋,鲜血狂喷而出,尸体却并未停下,继续前冲,直冲出三尺来远才砰然倒地。 朱文琅大意失算,本以为可以逼退两个杀手,谁知那杀手竟悍不畏死地硬碰硬冲上来,结果被他断剑削头毙命,却也让朱文琅大出意外,不及变招,另一执刀的杀手的刀锋已近到身前一尺之内,冷森森地寒气逼人。朱文琅实在变招不及,只得使出韦一笑所授的绝顶轻身功法,在极小的空间之中辗转腾娜,脚尖在地上刹那之间猛点数十下,身形骤然冲天而起,才避过要害,却已被那血刀在大腿上拉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子。 朱文琅怒极,雷霆剑由上至下斜点而至,那执血刀的杀手一刀劈下,划中朱文琅大腿,心头狂喜,正欲大叫:“我伤了他!”突觉剑光从头罩下,却是朱文琅从丐帮临濠分舵的原舵主,“搜魂鞭”魏大林的九节鞭招数中偷学来的一招“牧野流星”,由上至下如雨般罩住身下三尺之内。 那杀手刀已递出,不及收回,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朱文琅的雷霆剑从头顶上方飞速而下,一阵冰凉的感觉传来,那雷霆剑几乎从肩头向下直插而入,都来不及吭一声那杀手便已毙命倒地。 但此时朱文琅落下身形,已被四周杀手和那“血刀”胡峙围了上来。 数招之内,朱文琅已迭遇奇险,虽仗着精妙剑法,雄浑内力以及绝顶轻功一次次避过,伤了一流高手胡峙,将三个杀手毙于剑下,但终究未能脱出重围,已被团团围住。 朱文琅只觉背上和大腿上的伤火辣辣地疼痛,而且不但疼痛,更有一种麻麻痒痒的感觉,心中一惊,知道这些杀手的兵器上定是喂了剧毒。 自己的周天养生篇内功属道家先天真气,固本培元,达到他现在这个火候,寻常毒物已是奈何不了他,上次在少林寺,别人都已感觉到中的慢毒,唯独他并无不适之感,可见他这内功本身便有祛毒之效。 但此时居然伤口也会有麻痒之感,可见这青龙杀手兵器上的毒已不简单,若是稍有不慎,剧毒攻心便是无救。朱文琅丝毫不敢大意,暗运唐门门主沈园雪所授的“冰息功”封住伤口周围穴道,止住流血,阻住毒血上行,暗自调息,凝神对敌。 那胡峙见十数位杀手已将朱文琅团团围住,大为得意,狞笑道:“朱大人果然武功超群,出其不意之下居然还能伤了胡某,杀死我三名青龙杀手。不过今日本盟招待朱大人的乃是一个绝杀死局,朱大人恐怕是很难再逃走。朱大人少年英雄如此身手今日却也要丧身荒野,胡某实在是为朱大人感到十分可惜啊。” “多蒙胡兄照顾,给朱某准备了这么一顿大宴,实在是受之有愧。只不过朱某确实是不愿束手就擒,引颈就戮,也只能劳烦胡兄多费点功夫了,送朱某一程了,呵呵。”朱文琅一手持剑,剑尖微微下垂,漫不在乎地笑道。 朱文琅并不是不知道眼前的形势对自己已极为不利,但此刻他并不知上官灵遇上了什么事,什么时候能赶来,听那胡峙之语,另行安排了人去对付上官灵,既说是长辈,多半正是那“黑白剑”上官智。 朱文琅只希望上官灵能摆脱上官智的纠缠,前来帮手,若是上官灵能来,两个一流高手互相照应,应付眼前局面渡过难关的机会就大很多,就算上官灵来不了,拖延一下时间,对他暗运“冰息功”,略微止住一点伤势,以及控制住所中之毒的扩散,都是有益无害之事。 对胡峙来说却并不知道如此内情,他心知上官灵有上官智对付,是绝对一时回来不了的,朱文琅在十数名“青龙杀手”和他胡峙的团团围困之下,已是绝对逃脱不了,他也知道朱文琅既然受伤,必定已中了青龙杀手兵器上的毒,那毒可是五毒教的蒋钦布下的,若能拖一拖让他自己毒发身亡,反而省了自己不少手脚,因此也无须过于着急。 在他看来,朱文琅此时便好似一只可以被他这只猫随意摆弄,随时都可处置的耗子,胡峙心头充满了得意的心情。 “胡兄,朱某有几个小问题,不知能否请教胡兄,以解在下心中疑问?”朱文琅看胡峙不答话,怕胡峙醒悟过来立即组织起围攻,忙故意笑着问道,试图引开胡峙的注意力。 “朱大人有何见教?胡某对将死之人向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胡峙嘿嘿笑道。 第93章重重围攻 第93章重重围攻 “多谢胡兄了。这第一个问题,各地灭门命案是否和眼前这些不要命的朋友有关?”朱文琅一扫围成一圈的青龙杀手。 “呵呵,朱大人确实聪明过人,山东、河南、四川等数省,十数桩灭门命案都是老夫带着青龙杀手所为,如何?还看得过去吧?”胡峙洋洋得意道。 “嗯,胡兄果然是丧心病狂得很哪,数百条人命在胡兄眼中,居然成了胡兄邀功自夸的资本。如此嗜血如狂,朱某实在是无话可说。”朱文琅虽然对胡峙的回答早在意料之中,但仍是忍不住讥讽道。 “哈哈,不敢,我血刀胡峙在江湖中混了几十年,一向以杀人为乐,江湖中谁人不知?而且眼前这些兄弟,和胡某也有相同爱好,这胡某没办法,为了弟兄们好,总得让他们乐呵乐呵吧。” “这各省命案想来都是你们天一盟为筹集财物而做下的大案,这一点朱某想来也不必多此一问了。却不知你天一盟要筹集这么多的财物,究竟有何目的?” “呵呵,此事乃天一盟的秘密,请恕胡某便无可奉告了,至于那些被灭门的殷家富户,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欲要取其财,这人嘛,就没办法留下什么活口了。”胡峙冷笑道。 “却不知那些被你们祸害的女子惹着你们什么了,你们竟然如此丧尽天良。”朱文琅愤愤道。 “嘿嘿,这也是实在没有办法的事,胡某和一些兄弟对漂亮女子都有些偏好,看到了这些女子实在是有点心痒,不忍心辜负了她们的天生丽质,让她们在临死之前好好享受一下人间至乐,也算是兄弟们对她们的安慰,不白来人世间一场。”胡峙得意洋洋道。 “放屁!你们还是不是人?连畜牲都不如!”朱文琅骂道。 “哈,想不到咱们堂堂的朱大人,居然还会粗口伤人,果真是难得啊,嘿嘿,少见少见。不知朱大人的话问完没有?如果没有的话,兄弟就安排朱大人上路了?”胡峙嘿嘿笑道。 “胡兄莫急,朱某还有两个问题,不多。”朱文琅尽量拖着时间。 “那胡某便看在朱大人马上要归天的份上,成全朱大人了,朱大人请问吧。” “第一个问题,请问胡兄,眼前这些杀人如麻丧尽天良该死一万次的青龙杀手,你搬过来围着我朱文琅一心想送朱某上路的兄弟,想必都是你胡兄调教出来的吧?不过想来只怕胡兄也不会将他们看成什么徒弟了,是不是都被胡兄施了手脚,变得如此悍不畏死,不知痛为何物啊?” “哈哈,朱大人果然好眼力,不错,这些青龙队的兄弟武功是胡某教的不假,但如此神勇却是因为服了些强身健体的药物。不过朱大人高看我胡峙了,这可不是我胡某的功劳,乃是我天一盟中另一高人所为。怎么样?这些兄弟们无惧无畏,是不是让朱大人你心惊胆颤了?” “哦?是哪一位高人?朱某倒是很想见识见识?”朱文琅冷笑道。 “这位高人姓蒋,朱大人肯定不认识~~好了,朱大人,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再不问我可就要动手了。”胡峙想着拖延时间等朱文琅毒发也应该差不多了。 “好,第二个问题,请问胡兄,梅罕师姐如今怎么样了?” “哈哈,我就知道梅罕这娘们果真就是朝廷暗探,幸亏二长老及时发现。”胡峙得意大笑:“放心,朱大人,等我们动了手,朱大人说不定还能在黄泉路上追上她。” 朱文琅心中一痛,见到胡峙以青竹令引他上钩,他便有不好的预感,梅罕必然已被天一盟发现,而天一盟的老巢之中,梅罕只怕是九死一生。而现在从胡峙的话中确认梅罕已然遇难,朱文琅的心中大感悲痛,不知道丽娜听到这个消息,会伤心成啥样。 “是谁杀的梅罕师姐?”朱文琅追问。 “呵呵,梅罕是自尽而亡,还拖了我几十个青龙杀手下水,这娘们,真狠!”胡峙一想到这事便大为愤恨:“朱大人,对不住了,兄弟我耐心有限得很,只能下狠手送朱大人上路了。不过朱大人放心,胡某今日破例,会替大人准备一座好坟,此处虽荒凉一点,不过风水倒是极好,朱大人躺在这里也算不冤了。明年的今日便是朱大人的周年,胡某一定记得到朱大人坟前上一柱香,今夜,只能多有得罪了。” 说罢,胡峙脸一沉,眼神一冷,后退半步,手一挥,喝道:“给我上!不死不休!” 只见那十数名青龙杀手留下四五人立在外围站立不动,防止朱文琅乘机脱围,其余十余名杀手便围将上来,刀招剑招,招招狠辣,全向着中间的朱文琅全身上下招呼。 朱文琅无奈地叹口气,想再多拖一下时间是不可能了,只能拼力应付眼前的局面。 朱文琅打起精神,忍住后背大腿的伤痛,剑走游龙,身形如电,避开要害,趁隙攻敌,在十数人之间如穿花一般,也多亏他有韦一笑所授的轻身功法,擅长在极小的范围之内辗转腾挪,总是在危急之时险险避开来招,将身形转至压力较弱之处,始终保持身边只有三四个杀手能直接对自己进攻,其余之人则利用巧妙的身形步法使其与自己之间总是隔着人,无法将刀剑直接递到自己身上。 斗得小半个时辰,饶是朱文琅先天真气内功精纯,如此剧斗许久,况且还需分出一部分真力来压制所中之毒,不让它从伤口扩散,时间一长也有了后继乏力之感,虽然又杀了两个杀手,伤了五个,但自己身上又多加了三四道伤口,虽因身形迅速所受的都只是外伤,并未伤筋动骨,却也是流血不止,剧斗之中又不好再运起“冰息功”封住伤口穴道。 这冰息功虽有封穴止血之效,但有些穴道是不能自封的,不然会影响身形步法,此刻对朱文琅来说,极为迅捷的身形乃是保命的法门,若是因真力不足或是毒发,身形迟缓下来,立刻便会受到更大的压力,受更重的伤。 那些被朱文琅所伤的杀手虽然血流满身,却仍是凶狠异常,似乎根本没有觉出身上受伤,仍是如拼命般狂攻,让朱文琅错愕不已。看来这些杀手确如胡峙所言,被服了什么药物或是中了什么迷药,见了血反而更是狂暴,受了伤也无痛楚之感,实是天一盟精心培养出来的专业杀手。 “朱大人,不要再作困兽之斗了,没有哪个武林高手能在我十余名青龙杀手的刀下逃脱。”血刀胡峙站在包围圈外,悠然地狰狞大笑。 突地,只见邛县县镇方向疾奔过来三道人影,直向胡峙这边扑来。 胡峙突地收口,向那三道人道看去。 不过片刻,那三道人影已近,正是唐玥唐佩儿和丽娜三人,看到朱文琅被围,正在剧斗,万分着急,也不说话,三人上来便打。 胡峙脸一沉,“找死!”手一挥,已有三个青龙杀手迎了上去。 只见那唐佩儿挥剑而上,已迎向一名杀手。 唐玥右手执剑,也冲着一名青龙杀手而去,剑光闪闪,急攻而上,唐玥的左手却已暗暗扣了一把金针,那杀手正待凝神应付唐玥的剑招,猛觉眼前几道金星闪过,突地眼前一片黑暗,眼中巨痛,出奇不意之间,居然被唐玥的金针洒在脸上,钉瞎了双眼,痛得那杀手嗷嗷大叫,手中血刀跌落在地,双手捂着双眼不住嚎叫。那些杀手再不畏死,双眼骤然被打瞎,也是惊惶失措地大叫不已。唐玥哪会放过此等机会?趁着那杀手双手捂眼之际,右手长剑急挥,已从那杀手颈中掠过,那杀手轰然倒地。 那边丽娜的兵器乃是围在腰间的一根长鞭,那鞭长一丈有余,拇指粗细,乃山中棘藤泡就,其软如绳,其韧如铁,寻常刀剑根本削它不断,更妙的是那棘藤本身就长着无数细小尖刺,且藤带毒性,在人身上一拉便是一道大大的血肉模糊的创口,毒性入体,创口无法收拢,便会血流不止,麻痒难当,实是一件伤人的利器。 这藤鞭乃是丽娜入教之时,五毒教前任教主阿丽姆给丽娜的礼物,后来便成了丽娜的兵器,丽娜的外号“青藤鞭”便是由此而来。丽娜见情势危急,也不多言,挥鞭便上,也已迎上一名青龙杀手。 青藤鞭属长软兵器,武林中人甚少使用,胡峙平日里教那些青龙杀手修习武功,也没有专门教他们应对过九节鞭流星锤之类的长软兵器,那杀手迎上丽娜,出手便要是那要命的绝招,却不料青藤鞭被他那剑一磕,鞭稍一转,已转到杀手身后,从那杀手手臂上擦过,顿时撕碎劲装,连带扯下一大片皮肉下来。 那杀手服用了特殊的药物,本已很难觉出身上的伤痛,才会在剧斗受伤之时仍是悍不畏死,但这丽娜的藤鞭之上所带的药除了毒素之外,还另有麻药成分,会让人麻痒难当,那杀手顿时感觉手臂上有如蚂蚁咬噬一般,难受之极,刹时间手臂转动也已很不灵便。 那丽娜并不纠缠,趁那青龙杀手势缓之际,侧身让过杀手,身形已朝朱文琅奔去。唐玥杀死眼前的杀手,也朝朱文琅急奔。 胡峙见唐玥等三人前来,不过片刻之间,除和唐佩儿对招的杀手之外,余下二人一死一伤,都没能挡住唐玥和丽娜的来势,也微吃了一惊,连忙抢上,身形一晃,已挡在唐玥和丽娜身前,将她二人和围攻朱文琅的十余杀手隔开。 唐玥和丽娜也不多话,一个挥剑,一个挥鞭,齐齐攻上。 胡峙一迎上唐玥和丽娜二人,而且在外围围着的青龙杀手之中一个被唐玥所杀,一个被丽娜所伤,另有一个仍在与唐佩儿缠斗,朱文琅顿时感到压力小了许多,无须再多顾忌冲出重围之后的第二层包围。 朱文琅将场中情势看在眼中,心一狠,左手剑鞘横扫,硬架开五柄长剑三柄血刀,也不理会直奔背后而来的另一柄血刀,右手雷霆剑直刺前方杀手面门,运起九成的周天养生篇先天内功,在杀手面门上一点,再横挥而出,又扫开三柄长剑。 可怜那被点中面门的杀手在朱文琅雄浑的真气之下,虽然剑尖只是在面门上点了一下,但内劲却已透过面门直达头脑,脑中如受雷击,软绵绵栽倒在地,这名杀手脑袋受此重击,已是震坏,以后即算是救治过来,恐怕也只能是一个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的白痴了。 便在此时,朱文琅背后的那柄血刀已是刀锋及体,不及闪避,朱文琅只得运起神功,硬接这一刀,在后背上又留下一道长长的深深刀口。 但朱文琅抢得片刻余暇,他毫不迟疑,脚下用力,身形如电般闪出,已是脱出重围,急向唐玥这边抢来。 旁边防备的两个青龙杀手连忙挥刀狂斩,妄图阻止朱文琅的来势,但朱文琅此时正携刚脱重围的刚猛之势,再加满身鲜血,沾在脸上,已是显得脸上铁青,极是威猛。那两个杀手在朱文琅拼全力突围之下哪是对手?铛铛两声已被朱文琅一剑一鞘架开,余劲未息,被挡得蹭蹭蹭蹭接连后退数步,顿时被朱文琅闯出一条路来。 胡峙大惊,此时朱文琅已临近身后,面前又有唐玥丽娜二人急攻,刹时之间已轮到他腹背受敌,他知道朱文琅的厉害,绝不敢挡,只得急急飘然让开,让唐玥丽娜朱文琅三人会合。 朱文琅身后还有数名青龙杀手,如影如形般尾随追来,情势十分紧张。 朱文琅更不迟疑,急道:“快走!”说罢身形一转,已朝“血刀”胡峙所退的方向冲去,百忙之间还从怀中掏出十数枚围棋子,运起暗劲,一股脑地撒向正和唐佩儿相斗的那个青龙杀手。 那杀手和唐佩儿缠斗十余招,招招进逼,着着狠辣,唐佩儿哪见过如此凶悍的对手,勉强撑下十余招,已是心惊不已,但知唐玥等人此时也正拼力剧战,便也振奋精神勉力支撑。 那杀手凭着威势已渐渐占得先机,眼看着再过十余招便可将唐佩儿毙于刀下,却不料数粒棋子飞来,正中后脑,一阵剧痛过后脑中几乎一片空白,唐佩儿正好抢攻而上,一剑刺入杀手前胸,那杀手眼中露出绝不敢相信的神色,身子却已慢慢软倒,终于倒在地上毙命。 说时迟那时快,朱文琅甩出棋子,已抢到胡峙身前,他知道胡峙乃是此次伏杀的主使之人,在这些人之中以他武功最高,只比自己稍弱一筹,唐玥丽娜都不是他的对手。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有立将胡峙逼退,局面才能得以转机。朱文琅早想到此点,故手中雷霆剑毫不留情地直追胡峙而去,唐玥丽娜也紧随其后,唐佩儿则又落在最后。 此时在场之人的位置变成了一个奇怪的阵势,胡峙被朱文琅追得不住招架,但朱文琅以先天雄浑真力催动下的剑招实是雷霆万钧,势不可挡,胡峙招架得几招便知不妙,朱文琅如此拼命招数,他再架得几招,就算后面的青龙杀手能在片刻之间赶过来,他胡峙也绝对早已丧命在那朱文琅的剑下。 “血刀”胡峙嗜杀成性,但却绝不会愿意让别人来绝他的命,看情势不妙转身便逃,身形直向前冲。朱文琅如影随行地紧跟其后,招招不离胡峙后心,虽说如果朱文琅再暗运轻功加快速度几步便可追到胡峙,把胡峙后心捅个透明窟窿,但那样的话便离紧随其后的唐玥和丽娜远了,朱文琅担心她们被青龙杀手追上太危险,不敢太过迅速。 再说朱文琅心中另有主意,追着胡峙打,便不会有悍不畏死的青龙杀手舍命相阻,反倒是怕死的胡峙更好应付些,故也只是疾追在胡峙之后,挥动剑招逼得胡峙不住往前赶,唐玥和丽娜则跟在朱文琅后面,再后面便是唐佩儿,唐佩儿之后一丈余处便是紧随而来的十余青龙杀手。 朱文琅率唐玥等人对胡峙紧追不舍,逼得胡峙不敢停步,只顾向前狂奔。不过胡峙毕竟也是一流高手,身手和反应速度也是一流,奔出十余丈远,看朱文琅只是紧随其后,却似乎并未真个全力往他身上招呼,眼珠子一转,已是明白了朱文琅的意图,便有意稍稍放慢身形,凝力一转,已是一个急转弯,让到一边,血刀忽出,从侧面又向朱文琅攻来。 朱文琅何等机灵,早防着胡峙这一着,看那胡峙向旁边一闪,便已明白,脚尖一点,身形也是随之一转,依旧紧跟在胡峙身后。后面唐玥丽娜却是转弯不及,人已呼地一声继续朝前奔去。 “别停!往前!进山!”朱文琅大喝,手下却不慢,雷霆剑法已如急风暴雨般向胡峙罩去。 胡峙见朱文琅变招如此迅速,居然如附骨之俎般甩之一脱,那一柄寒光闪闪的雷霆剑剑尖依旧在身后两尺之内不住晃动,冷气森森,大骇,脚下一丝也不敢停步,仍是向旁边疾闪。 便在此时,唐玥丽娜二人已从身侧奔过。 不过事情却仍并未乐观,朱文琅百忙之中眼角一扫,后面的青龙杀手眼见着已是堪堪追上唐佩儿。朱文琅一声大喝,放下胡峙,一个转身,抓在手中的数十枚围棋子如暴雨般洒出,一颗颗都满带劲风,从唐佩儿身侧擦身而过,直奔随后紧跟的青龙杀手。 唐玥回头看看唐佩儿危险,也是心急如焚,反身也是一篷金针。 那些青龙杀手即便悍不畏死,却也不由自主地闪身躲避,但那朱文琅的棋子实在是来势太快,眨眼已到面门,闪避不及,顿时有两个青龙杀手被击中面门,又被唐玥金针所伤,嚎叫倒下,余人步履稍缓,却仍是紧追不舍。 “小姐!快走!别管我!”唐佩儿大叫。 “佩儿!”唐玥都快哭出来了。 第94章逃出重围 第94章逃出重围 朱文琅看实在是救援不及,只得放下胡峙,转回来路,让唐佩儿从身侧闪过,雷霆剑已迎上那青龙杀手。朱文琅含愤出手,何等凌厉,顿时又有两个青龙杀手报销了帐。 但此时唐玥丽娜二人又逢异险。原来那胡峙看到朱文琅返身去救唐佩儿,觉得机会来了,身形急速地转身攻向唐玥二人。血刀一出,顿时将唐玥二人缠住。 朱文琅实在是心焦无比,没奈何只得再返转身来攻向胡峙,给唐玥二人解围,那胡峙倒也乖巧,一见朱文琅过来马上避开,根本不与他接战。照他的想法,这朱文琅无法兼顾两个地方,只要朱文琅去救唐佩儿,他便攻向唐玥二人,待得朱文琅回身来救,他再又让开,总之是缠住朱文琅,不让他脱身,若是唐玥丽娜二人也停下来等唐佩儿,他便正好可以招呼余下那些青龙杀手追上来,再形成包围,全歼朱文琅等四人。 朱文琅早已意识到此点,却是无可奈何,只得先顾了唐玥二人再说,见胡峙让开,便也不再离开唐玥丽娜,一边带着二人直向前冲,一边催促后面的唐佩儿快快跟上来。 但唐佩儿毕竟在四人之中武功最低,经一番剧斗,已是体力不支,奔跑的速度越来越慢,那青龙杀手离得越来越近,急得唐佩儿大叫:“公子,小姐!别管我!你们快走!”那唐佩儿大约看到自己已是无法逃脱,一狠心,居然止住脚步,转身面向飞奔而来的青龙杀手,叫道:“我挡着他们!小姐,你们快走!”竟是挥剑朝那青龙杀手攻去。 这一来,唐佩儿距朱文琅三人的距离反比原来远了许多,但唐佩儿自知不免,招招拼命,完全不顾自己,数招之间居然也打得那些青龙杀手一个措手不及,纷纷闪避其锋。 朱文琅等人已是逃到山脚,再转过一道弯便可逃入林中。如此大雪封山,地形不熟,入山本是件极为危险的事,但此时除了入山,朱文琅等人也已别无去路。 朱文琅见唐佩儿宁舍性命地阻止那些青龙杀手,目的只为给他们三人争取一线生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一声“走!”腾身而起,左手扯着唐玥,右手扯着丽娜,飞速急奔,韦一笑所授轻功全力使出,快如奔马,登时将那些青龙杀手甩出几丈远,只有那“血刀”胡峙凭着一流的身手,仍在身后紧追不舍。 此时朱文琅两手分着扯着二人,已是腾不出手来,身形也受影响,那胡峙已渐渐追近。 突然,只听身后传来唐佩儿的一声惨叫,就此无声。唐玥心中大痛,哭叫道:“佩儿!” 眼看胡峙已慢慢追近,唐玥心神激荡,恨之入骨,猛地侧身,一边被朱文琅拖着急奔,左手却是反手挥出,又是一篷金针。 胡峙突觉眼前金光晃动,心知不好,百忙之中急挥血刀,在身前舞起一片刀幕,只听十数声清脆细响,那金针已尽数被胡峙的血刀挡下,但此时胡峙的身形也慢了下来。 那丽娜也是左手被朱文琅扯着急行,右手将藤鞭向后挥出,此时胡峙已慢下身形,相距已有两丈有余,丽娜的鞭子根本打不到胡峙。胡峙暗笑丽娜白费功夫,正待继续直追,谁知丽娜右手在鞭柄上一暗,鞭稍上突起一道淡红色的雾,那雾极是奇怪,居然并不随风飘散,也并不下沉落地,反而聚而成团留在原地,离地面半人来高,显得诡异之极。 胡峙见丽娜鞭中飘出红雾十分诡异,生怕会是什么厉害的毒虫毒物,连忙脚尖用力朝前一点,止住前奔的身形,再向旁边跃开数尺。 便是这迟缓的数分,已见朱文琅三人奔入林中。 在这大雪飘飞之际,对林中道路又不熟悉,如果贸然闯入林中,只会迷失方向,更易被朱文琅等人偷袭。唐玥和丽娜他自然不怕,但若是朱文琅有意偷袭,只怕他血刀胡峙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死的。胡峙只得停了下来。 转眼间,那余下的青龙杀手也已近前,显然唐佩儿已在他们手中遇害。 胡峙看看雪林,一咬牙,道:“三人一组!入林,搜!” 今日他与上官智专为朱文琅设下绝杀死局,上官智不屑与旁人联手,自己去拦住上官灵,这边的杀局便由他胡峙来主持,最终却仍被朱文琅逃脱,还死了七八个青龙杀手,胡峙实在是心有不甘,见剩下的人数不少,还是决定入林搜看,不过也嘱咐了三人一组,否则若是落单,在有意埋伏之下,唐玥丽娜任何一人也可能能杀掉一名青龙杀手,若是遇上朱文琅,那更是只有待宰的份了。三人一组若是真碰上他们至少还可以支持片刻,以待其他人再围而攻之。 但胡峙这主意还是落空了,入林直搜入两三里,仍是不见朱文琅等人的踪迹。本来大雪纷飞,又是半夜,林中昏暗无比,根本无从辨认脚印等痕迹,只能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往前搜。 再搜得一个多时辰,眼见天都快亮了,始终未见朱文琅等人的踪迹,胡峙只得垂头丧气地带着青龙杀手原路返回,谁知连唐佩儿的尸首都已不见,胡峙大骂几句,只得悻悻地收拾了倒在地上的青龙杀手的尸体回盟。 ++++++++++++ 朱文琅等三人究竟在哪? 朱文琅扯着唐玥丽娜二人入林之后,根本不作任何停留,仍是脚不停步地不住往前奔,身旁树木纷纷往后退去,唐玥和丽娜得竭尽全力,才能勉强跟得上朱文琅的步伐,几乎快如奔马。 直奔了小半个时辰,几乎有三四十里的光景,已是到了群山深处,除了暗夜里的呼呼北风之外,再也听不到后面的任何动静。 终于,朱文琅力尽,突地松开抓住唐玥丽娜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扑倒在雪地之上。 唐玥和丽娜大吃一惊,连忙看看朱文琅,小心地将他翻转过来,只见朱文琅脸色惨白,双目紧闭,倒地雪地上一动不动,身上却是满身的血,五六道伤口之处仍是有血汩汩流出,显是失血极多,而且所流之血呈暗红色,正是中毒之兆。 唐玥丽娜一阵慌乱,四周看看,连忙一个抬头一个抬脚地把朱文琅抬到一个避风的山石之后。一个劲地叫着朱文琅。 “文琅哥哥!文琅哥哥!” “喂!醒醒!朱……朱公子,你醒醒!” “你可别死啊,文琅哥哥,你快醒醒啊。”丽娜毕竟年纪幼小一些,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唐玥白了丽娜一眼:“你胡说什么?!”站起身来再四周看看,道:“丽娜,去找找看,看看有没有什么山洞什么的,在这儿不行,风太大,得找个山洞,生堆火,暖和一些,再给他治伤。” 丽娜方寸大乱,根本没什么主意,听唐玥说得有理:“哦,好吧。那玥姐姐你守着文琅哥哥啊,我去找山洞,你等着我啊。” “快去吧,快去!”唐玥不耐烦地挥手道。 “那我走了啊,你们别走啊,我先去啊,他……他有啥事一定叫我啊,我尽快回来的。”丽娜仍是不住地说。 “别罗嗦了,快去快去!” 丽娜依依不舍地三步一回头地去找山洞去了。 唐玥定了定神,连点朱文琅伤口周围的穴道,止住流血,费劲地将朱文琅拖到不远处一块大石后的背风之处,看着仍是昏迷不醒的朱文琅,略一迟疑,咬咬牙,伸手扯开朱文琅后背被划破的衣衫,看看伤口。 只见那伤口几有半尺来长,半寸来深,血肉模糊的刀口,露出里面白生生的皮肉,虽已止住流血,却仍是不时有丝丝的血水流出,极是恐怖。 天色仍是昏暗无比,唐玥也不及再多看,忙掩上朱文琅衣衫,再看看朱文琅,只见他双目紧闭,仍是不醒人事的模样,双唇和脸色却是有些乌青了。 唐玥也是习武之人,知道朱文琅内功精深,若是在平日里,根本不惧严寒,但此时身受重伤,体力大耗,又身中巨毒,已是难以抵挡。唐玥抱着朱文琅朝四处看看,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办法,实在是没招了,咬咬牙,解开外衫,将朱文琅紧紧搂在怀中,脸贴着脸,将外衫包住朱文琅的上身,用力环抱着他往自己怀里靠,不管怎么着,先等丽娜回来再说。 过了好半晌,天都快亮了,才听得丽娜踏着雪回来,远远地叫唤:“玥姐姐,玥姐姐!” 唐玥微微从石头后面探出头来,道:“这儿呢!” 丽娜紧赶几步,一边走一边说:“这破地方,我都差点找不回来了。”转过弯见唐玥正紧紧将朱文琅搂在怀中,知道不妙:“姐姐,文琅哥哥他……他怎么样了?” 唐玥没好气地白了丽娜一眼:“找到山洞没有?” “有,有一个,只不过不大,才一点点,不过可以钻进去人。” “那我们过去。”唐玥放下朱文琅站起身来。 “有……有一里多地呢,好远的。”丽娜叫道。 唐玥一听居然这么远,气不打一处来,瞪了一眼丽娜,也懒得说话,一声不吭地将朱文琅扶起来,弯下腰,放到自己背上,丽娜连忙过来帮忙。 好不容易背好了,唐玥道:“走啊,前面带路!” 丽娜连忙捡起地上唐玥和朱文琅的长剑,朝前带路。 果然,往大山深处走了一里多地,丽娜指着靠近山脚的半山腰道:“看,就是那,那个洞。” 唐玥一看,果然山腰上有一道扁平的凹陷之处,仔细看去,似乎便能看到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咬咬牙,背着朱文琅便朝上爬去。 好不容易走到洞口,唐玥再也支撑不住,一下跪倒在地上,朱文琅好歹也是个大小伙子,唐玥一个小姑娘背着他,饶是唐玥自小习武,这么远背过来也是有些吃不消。 丽娜连忙过来扶着将朱文琅放下地来,唐玥坐在地上喘了几口气,道:“丽娜你看着他,我进去看看。”说罢站起身来,去看那个山洞。 山洞确实不大,也不深,到最里头也就两丈左右,宽一丈有余,里面高也有七八尺,倒并不觉得局促,只不过有两样不好,一是洞口太大,山风一来直刮入洞,冷飕飕特别难受,另一样是地面潮湿,一点也不干燥,不过在急切之间也实在是找不到更合适的所在,唐玥无奈,又走出洞口,和丽娜一道把朱文琅抬进洞来。 进到洞中,唐玥又将朱文琅抱在怀中,丽娜在一旁急道:“玥姐姐,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啊?” “他受了伤,经不起冻,得先生火取暖,丽娜你先想办法弄点柴草来,暖和暖和,再想别的办法。对了,再弄点树干什么的,把洞口挡一下,风太大了。” “哦,知道了,那……那玥姐姐你看好文琅哥哥哈,我先去弄柴草去。”丽娜一听有理,忙道。 “去吧,好妹妹。”唐玥柔声道。 “哎,姐姐你看着他啊,我去了。”丽娜一边说一边已拿着唐玥的剑朝洞外走去。 在这大雪纷飞的山中要找干柴生火几乎都是不可能的事,也亏得丽娜自小便在山中长大,还是能想出办法的,专门找那种灌木丛,挑着雪下的一些细小干枝,但忙乎半天也只弄到一小把,没奈何地又砍了些密密的松干,抖去上面的雪,拖着回到洞中,先把干的灌木交给唐玥,又将松树干在洞口挡好,再跑出去又弄了几根,把洞口围了个结实,只余一人宽的地方出入,果然觉得那风已吹不进来了。唐玥看她忙前忙后,不由赞道:“好妹妹,真能干。” 但生火依旧是件麻烦的事,唐玥取出火石,就着灌木细枝打了半天也未曾点着火,丽娜再出去几趟,又弄了些干草过来,两人折腾半天,总算把火给打着了。 唐玥和丽娜一阵欢呼,丽娜连忙把准备好的粗一点的树枝放到火堆上,让它燃得更旺一些。 有了火,这洞中便显得温暖了许多。 “扑哧。”丽娜突然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唐玥莫名其妙道。 “玥姐姐你看看你的脸,黑一块白一块的。”丽娜指着唐玥笑道。 唐玥此时哪还笑得出来?白了她一眼,低头细细地查看一下朱文琅的伤势。撕开伤口附近的衣服,唐玥看着朱文琅全身至少七八处伤口,有的只是皮肉之伤,但有的却深有一寸,几乎已可见骨,心疼不已。 “呀,这怎么办?”见唐玥检视朱文琅伤口,丽娜早已收了调笑之心,见状急道。 唐玥本来带有唐门秘制的三花玉露丸,不但能解寻常百毒,而且以天山雪莲为主药,还有固本疗伤之效。但三花玉露丸向来都是放在包袱之中,用时再取,前晚和唐佩儿丽娜等人听到动静赶出来,包袱都放在客栈之中未曾携带,自然此时也没有,唐玥恨不得打自己几耳光,后悔为何当初不随时将三花玉露丸带在身上。 没奈何之处,唐玥只得让丽娜到洞外找些干净的积雪,轻轻在伤口之上涂抹,一为降温镇痛,二为雪化了之后清洗伤口的凝血和余毒,忙乎半天,总算弄得差不多了,想了想,伸手到怀中,用力一扯,将贴身的淡黄色肚兜扯下,撕成长条,贴肉绑在朱文琅伤口之上,将伤口细心盖好。 丽娜在一边看到朱文琅伤口太多,依样学葫芦的也将自己的贴身肚兜扯出来交给唐玥,却是淡绿色的。唐玥抬头看一眼丽娜,并未说话,不声响地接过去,细细包好伤口。 如此折腾了半天,唐玥和丽娜总算暂时歇一口气。 唐玥依旧抱着朱文琅,搂在怀中,坐在火堆旁,丽娜则拿一根树枝轻轻拨弄火堆,不让它熄灭,又准备了不少细小树枝,此时便是稍稍潮一点的树枝也可以用了,无需刚开始生火时需要完全干燥的柴草,只不过从树上折下来的树枝,抖落积雪之后,仍是潮得厉害,烧起火来直冒黑烟,不过有火总比没有火强得多,有些烟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只是日头已近午时时分,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两人的肚子都有点咕咕叫了,才想起来从昨夜从客栈出来,不但一直未停过,而且滴水未饮,粒米未进。 唐玥和丽娜都是习武之人,一顿两顿不吃也并没什么要紧,不过朱文琅正是重伤之际,若是不能吃点东西恢复一下元气,对他的伤可是大大不利。这喝水好办,满天满地的雪,随便抓一把,化了就能喝,但吃的却是个麻烦。 “好妹妹,你文琅哥哥恐怕得吃点东西才行,你守着他,我去打几只兔子来,我们烤着吃。”唐玥道。 丽娜忙道:“玥姐姐,还是你守着文琅哥哥,我去打兔子吧。我不大会照顾文琅哥哥,有什么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唐玥想想也是,只好道:“那就你去吧,我守着他。你小心点,别到处乱走,别跑远了,若是有什么事赶紧回来。”这朱文琅重伤未醒,丽娜又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唐玥顿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重了许多,仔细地嘱咐丽娜。 “嗯,知道啦,玥姐姐。” “打几只兔子或者野鸡就行了,别去打什么猛兽,看到猛兽就躲开。”唐玥还不放心。 “嘻嘻,知道啦,玥姐姐。”丽娜一边笑着一边提剑出去了。 “这丫头,就这时分居然还笑得出来。”唐玥苦笑道。摸摸朱文琅的额头,感觉没什么异样,略略放心,依旧把朱文琅用外衣包着紧搂在怀里,靠近火堆,一手扶着朱文琅,另一手取一根长点的树枝拨拉火堆。 突然洞口又是一声响,把唐玥吓了一大跳,忙凝神朝洞口看去,只见丽娜拖着一大捆树枝回来:“我怕柴火烧完了,先准备点在这。玥姐姐,我打猎去了哈。” 唐玥疲倦地笑着点点头,看着丽娜出洞的背影,暗道:“这丫头,心倒是细,就是有点玩心重,现在是打猎的时候吗?那叫弄吃的,不是在玩。”笑着微微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怀中的朱文琅,叹口气,随手拨拉着火堆。 却说丽娜走出洞外,看看茫茫群山之间皑皑素妆,满眼都是厚厚的白雪,心中发愁:“这上哪找兔子去啊?” 不过她也知道这找吃的实在是眼前极为紧要的事,玥姐姐守着文琅哥哥没法脱身,要是自己打不到猎物,三个人就都得饿肚子,自己和唐玥还好办,文琅哥哥受了重伤,恐怕是支撑不下去。 第95章深山破洞 第95章深山破洞 自从在少林寺山下遇到这个“文琅哥哥”,然后一路到西安,遇到大师姐梅罕,后来又一起越秦岭入川,到了唐门,又到了成都,在邛县收到大师姐的信,两人一起千里迢迢跑到了云南昆明,这几个月以来,自己和这个“文琅哥哥”几乎都没分开过,早就习惯了一天到晚“文琅哥哥文琅哥哥”地叫着。 后来到了云南呢,在昆明城住在“侯爷哥哥”沐英的西平侯府中,打败了那些想行刺“侯爷哥哥”的坏蛋,对了,父亲阿木旺也到“侯爷哥哥”的府里做客了,还和“文琅哥哥”他们喝酒。 再后来呢?自己带着文琅哥哥回到五毒教,没想到文琅哥哥居然能治好二师姐教主何兰花的病,令自己惊喜不已,教主师姐也叮嘱自己要好好跟着文琅哥哥,甚至连之前在青石寨中的时候,阿爸阿妈也说要自己好好珍惜文琅哥哥。 丽娜不是很明白阿爸阿妈要她“珍惜”文琅哥哥是什么意思,但丽娜知道自己喜欢和他在一起,喜欢和他说话,喜欢他那永远似笑非笑的眼睛和随随便便说话的样子,甚至有时候对自己凶几句,自己居然也没有一点点生气,有时候甚至还有些淡淡的欣喜,难道就表示自己爱上了他吗? 丽娜自己也不知道,她不明白自己心里在想什么。苗疆的姑娘敢爱敢恨,喜欢一个人就大胆地说出来,主动地去追求,可偏偏自己怎么就这么不敢说出口呢? 还有唐玥姐姐,只见到第一面,她就能感觉到,这个玥姐姐和她的文琅哥哥之间,肯定有种特别的关系,虽然表面上看着淡淡的,玥姐姐自己也说只是奉门主之命协助文琅哥哥查办案子,但丽娜不笨,能感觉出来,那玥姐姐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地盯着文琅哥哥。 她知道玥姐姐肯定是喜欢文琅哥哥的,特别是这次文琅哥哥受了伤,看那玥姐姐的模样,比她自己受伤还要上心,昨晚自己和玥姐姐去和那些人打斗时,她分明感觉到玥姐姐那时都跟拼命一样,打起来什么都不顾了,好像只要能救得文琅哥哥,她连命都可以不要,可见在玥姐姐心中,这个文琅哥哥是多么重要了。 文琅哥哥对玥姐姐虽然也说不上有多亲近,两人有时还斗嘴似地互相讥讽几句,但她却能感觉到,文琅哥哥也是很照顾玥姐姐的,看来他们俩还真的是一对儿。 这么说来,玥姐姐是不是就算是自己的情敌了?那如果……如果玥姐姐不许自己喜欢文琅哥哥怎么办?又或者,文琅哥哥不喜欢自己怎么办?不会的吧?文琅哥哥一直对自己挺好啊,这几个月一直都挺照顾自己的啊,可是,如果玥姐姐不愿意让文琅哥哥喜欢我呢? 想起这些,丽娜心中莫名其妙地有些心烦,有时候丽娜甚至想,若是……若是……若是能三个人都在一起,那会是多么快乐的事。可是……可是玥姐姐又会答应吗? 丽娜真的心乱了,胡思乱想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不管他了,想这么多干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打几只猎物,要不然三个人都得饿死,还说什么喜欢不喜欢?”丽娜暗道,决心暂时先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到脑后,专心打猎再说。 想到这里,丽娜打起精神,提着剑,仔细地看了看四周,朝着树木更密一点的山中走去。 在雪地里打猎其实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丽娜身有武功,若是发现了要打并不难,难就难在根本找不到有什么猎物,这深山大雪的,在山中转了半天也找不到什么蛛丝马迹。 “丽娜呀,你真没用,连只兔子都找不到!文琅哥哥肯定都饿了,又受了伤,怎么办呢?”丽娜暗恨道,不过无奈之下也只能继续耐心地四处搜寻。 突地,她发现前面树上似乎有东西在动,仔细一看,原来是只松鼠。“不管了,兔子打不到,松鼠也行。”她悄悄蹑近,掂了掂手中的剑,这剑是唐玥的,她使不惯,用鞭也不行,鞭上有藤毒,想了想,从怀中取出几只蜈蚣刺,那是她的暗器。 蜈蚣刺是教主师姐何兰花给丽娜的,云南五毒教的暗器分为蜈蚣刺,蝎尾镖几种,都是喂毒的,其中蝎尾镖最难练,手法最难,出手最狠,但打出之后盘转回旋,也最不易被人躲开。丽娜练暗器的时间不长,刚开始练蜈蚣刺,为了安全,刺上也没喂毒,专门有半瓶毒液带在怀中,随时都可以喂上。那松鼠特别机灵,在林中雪地里自己轻功又施展不开,用蜈蚣刺最方便。 丽娜站在那儿不动,静静地看着松鼠。 那松鼠似乎从没见过人,本来很警惕地看着她,但见她半天不动,慢慢放松警惕,又从松干的洞中挖出一颗松果捧着吃,一边吃还一边看着丽娜。丽娜突然手一抖,蜈蚣刺电闪而出,正中松鼠,啪地一声,松鼠跌落在雪地上。 丽娜走过去拎起松鼠,拨出蜈蚣刺,一股鲜血冉冉流出,丽娜将松鼠举到眼前,道:“对不起啊,小松鼠,本来你这么可爱,不应该抓你的,只不过如果不抓你,文琅哥哥和我,还有玥姐姐,就只能饿肚子了,你别生气啊,今晚可要烤着你吃了。” 有了收获,丽娜高兴万分,连忙一路紧赶慢赶地跑回山洞。 唐玥仍是抱着朱文琅守在火堆旁边,见丽娜进来,手里提着一只松鼠,笑道:“好妹妹。”神色间颇为疲倦。 “玥姐姐你别动,你抱着他,我来弄。”丽娜忙道。 说罢拿着松鼠出得洞来,找个流水的小溪,用剑剥开松鼠,撕去皮毛,在水中洗涮干净。 云南山区猎户众多,这些对她来说早就看得熟了,只不过极少自己干过,此时第一次动手,倒也整治得似模似样,最后拎着洗剥好的松鼠回到洞中,用几根粗些的树干支起一个架子,另取一根树枝削干净了穿过松鼠,架在火上烤。 “丽娜妹妹,这四周有没有人家?”唐玥问道。 “没有,没看见。”丽娜摇摇头。 “唉。”唐玥叹口气。 “怎么了?玥姐姐?” “你文琅哥哥伤这么重,又没医又没药的,连套换洗的干净衣服都没有,总这么下去不行。得想想办法才行。” 听唐玥这么说丽娜才想起来还有这么多问题没解决,皱着眉头想想,道:“我也没办法。不管它,先吃松鼠肉,别的吃完了再想。” “嗯,小心别烤糊了。”唐玥想想也是,便道。 过了一会,洞中便弥漫着一股烤肉的香气,那朱文琅似乎感觉到什么,在唐玥怀中动了一动,唐玥连忙看看,朱文琅却似乎又睡着了。 “好妹妹,你也吃吧。”丽娜扯了一大块递给唐玥,唐玥一边接过来一边道。 “嗯。”丽娜确实有点饿了,抓起剩下的松鼠肉便大嚼。 唐玥却不急着吃,小心地挑着没有烧焦的地方撕下来一小块,细心地喂到朱文琅嘴中,朱文琅似乎也闻到肉香气,微微张开口,将肉咬在嘴中慢慢嚼着,眼睛却仍是紧闭不醒。 如此这般喂了好一会,看那朱文琅似乎不吃了,唐玥道:“妹妹,你再去洞外弄点干净的雪水来。” “嗯。”丽娜放下还没吃完的松鼠,走出洞外,想了想,找到洗剥松鼠的小溪,掏出一块手绢,在水中浸湿了,双手捧着跑回洞来。 唐玥见了喜道:“好妹妹,真聪明。”接过湿手绢,对准朱文琅的嘴,捏紧手绢,挤出一大口水。只见朱文琅贪婪地咽了好几口,又沉沉睡去。 直到此时,唐玥才顾上取过剩下的松鼠肉慢慢地吃,左手却仍是抱着朱文琅不放。 “姐姐。”丽娜吃着吃着突道。 “嗯?怎么了?丽娜?”唐玥抬起头来。 “玥姐姐,你……你是不是很喜欢文琅哥哥?”丽娜鼓起勇气,问道。 “这……妹妹怎么想起问这个?”唐玥脸上一阵发烧。 “我知道姐姐你很喜欢文琅哥哥的,是不是?” “妹妹,你不懂的。”唐玥幽幽道。 “我怎么不懂?”丽娜的声音突然高起来。“我当然懂,你就是喜欢文琅哥哥!” 唐玥吃惊地看看丽娜,又低下头,看着火堆不说话。 “玥姐姐?”丽娜被自己的声音也吓一跳,停了半晌,小心翼翼地叫道。 “嗯?” “你们汉人是不是个个都可以娶三妻四妾的?” “也不是啊。倒也没说不可以,不过除了大户人家,一般的小户人家很少有娶妾的,大都还是两个人过日子。” “那……你们中原武林中人呢?” “那就更少了,差不多就没听说过这种事。怎么了?丽娜?” “没什么。”丽娜忙道。再过一会,丽娜又忍不住问道:“那……姐姐,你说,文琅哥哥……文琅哥哥会不会娶三妻四妾?” “你说他?我怎么知道?”唐玥脸一红。 “我是说,你……你会不会让他娶三妻四妾的?”丽娜吞吞吐吐地都快说不出来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丽娜?”唐玥吃惊地抬起头问道。 “是啊,玥姐姐你以后肯定和文琅哥哥在一起的嘛,你不让他娶他当然就娶不了了……”丽娜嘟着嘴,越说声音越低 “呵呵,傻妹妹,我当然管不了他,他要娶的话我怎么挡得住,只要他对我好就行。妹妹,你问这些……” “没有没有,我没什么意思。”丽娜忙双手乱摇分辩道。 “呵呵,如果是别人,也许我会很生气,不过如果是妹妹你嘛……我欢喜还来不及呢,好妹妹。”唐玥总算明白了丽娜的心思。 自在唐门遇到这个丽娜,便觉她天性十分纯真善良,是一个又可爱又调皮的小妹妹,昨晚一起来救朱文琅时也是不遗余力地拼命,今天又特别细心地采柴草封洞口打松鼠,实在是很喜欢这个小妹妹。 “不不……不……,我随便问的……姐姐你取笑我……”丽娜的脸一下变得通红,只不过心里却是甜甜的。 天色眼见渐渐黑下来,丽娜又出去采了不少的树枝放在旁边准备着,把火拨弄一番,才挑个干燥的地方席地而卧,唐玥则搂着朱文琅坐在洞的最里边,靠在洞壁上,累得睡着了。 丽娜却是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朱文琅仍是沉睡不醒,唐玥不禁有点着急,道:“丽娜,你在门口守着,姐姐试试给你文琅哥哥治伤。” “嗯。”丽娜答应,挪身在靠近洞口的地方坐下。 唐玥小心地解开朱文琅的外衣,就着背后伤口处的裂缝将朱文琅里面的衣服撕开,露出脊背,扶着朱文琅坐好,自己坐在他身后,运起内息,一掌拍在朱文琅的脊背穴位上,慢慢将内力沿穴道导引到朱文琅体内。 丽娜没见过这种治伤方法,上次朱文琅给师姐何兰花治病,两人也只是双掌两两互对,好奇地看着唐玥二人。 只见唐玥紧闭双目,暗暗催劲,突然皱起眉头,显出极为痛苦的神色,丽娜正自奇怪,只见唐玥猛地一挣,双掌离开朱文琅的后背,嘴中却吐出一大口鲜血,摇摇欲倒。 丽娜大吃一惊,连忙抢过来扶住唐玥,朱文琅的身子也往后一靠,正好靠在唐玥的怀里。“怎么了?玥姐姐?” “没……没事,你文琅哥哥内功太强,把我的内力逼回来了。”唐玥把嘴中的血吐去,喘着气道。 “那……那是怎么回事?” “他受了内伤,我本来想用内力给他治伤,谁知可能他自己的内力正在疗伤,遇上我的内力,自然反激,把我的内力当成外敌给逼了回来,我一时不防备,才自己又受了点伤,没事的,姐姐没事,好妹妹,别担心。” “那……那怎么办呢?” “那倒没什么关系,看来你文琅哥哥内力精深,所练内力又有自疗之效,会好的。只不过他受伤太重,不知道能不能支撑下去。咱们又帮不了他,想要内功给他治伤,除非内功比他还要高的人来才行,妹妹,我们俩都是不成的。”唐玥摇摇头。 “那,文琅哥哥他会不会……?”丽娜十分担心。 “不会的,好妹妹,吉人自有天相,应该没事的。咱们多让他吃点东西多喝点水就行,慢慢会好的。” “那我再打猎去。”丽娜蹭地站起来。 “嗯,去吧,别走远了。”唐玥含笑道。 不多时,丽娜又带了一只野鸡回来,依旧在溪中洗剥干净,回到洞中架在火上烧烤。 唐玥喂朱文琅吃过野鸡肉,看他沉沉熟睡,抬头对正在抱着半只鸡大啃的丽娜道:“好妹妹,你照顾着你文琅哥哥,姐姐去外面看看,看能不能找些草药回来,给你文琅哥哥治伤。” “嗯,姐姐快去吧,我守着。”丽娜一边嚼着一边说。 唐玥走出洞外,更无丝毫停留,便朝山中寻去。 她虽并不十分懂草药,但她出身唐门,也略微知道有几味药有止血宁神排毒之效,此刻情势紧急,也只能尽力去找,看有没有机会找些药来。 然而大雪封山,四处白茫茫一片,到处都盖着一层厚厚的雪,根本看不到地上长的什么草什么药,再说严冬之下,百草凋零,根本没有枝叶,无花无果,认都不好认,哪能如此顺利地找到想要的草药? 唐玥一点点搜寻了一两个时辰,眼都看花了,腰都快直不起来了,扒开了多少积雪,仍旧是一无所获,眼看着天色都已近黑了,才筋疲力尽无可奈何地回到洞来。 “姐姐,采到药了吗?”丽娜早等得心神不宁坐立不安,又不敢离开朱文琅出洞去找,看到唐玥回来,连忙问。 唐玥没说话,只是疲惫地摇了摇头。 “那怎么办?姐姐?”丽娜急道。 “没事的,丽娜,你文琅哥哥只是流血过多,他内功好,不吃药也会慢慢好的。”唐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安慰丽娜道。 “哦,那我明天再去多弄点吃的,文琅哥哥吃饱了就有精神了,就可以自己疗伤了。”丽娜总算放下心来。 果然,第二日一早,丽娜便提起剑道:“姐姐,我打猎去了啊,你陪着他。” 唐玥依旧是抱着朱文琅坐着睡了一夜,听到丽娜说话,睁开眼道:“去吧,妹妹,多加小心,有什么事赶快回来。” “哎。”丽娜已是走出洞外。 待得丽娜离洞走远,唐玥终于忍不住抱着朱文琅落下泪来。 第96章雪白兔子 第96章雪白兔子 原来昨日给朱文琅治伤她便发现,朱文琅身受七八处外伤,流血过多,本就虚弱,更因那晚剧斗之时过于耗费内力,大量失血之际仍强自催动内息退敌,又勉强提起真力拖着他和丽娜直奔出数十里,力尽且竭,已是无法凝阻伤口所中之毒,毒已内侵入体,流入经脉,极难救治。 她若是有三花玉露丸在手,喂上几粒,也可以略略压制朱文琅所中之毒,不致发作,慢慢养伤,待外伤养好之后再用内力驱毒,凭朱文琅雄浑的内力,就算毒入经脉,至少也有几分指望。 但三花玉露丸偏偏那晚尽数放在邛县县城的客栈之中,未带在身上,此时手头无医无药,在这大雪深山之中更无草药可采,唐玥自己虽是唐门大小姐,但小女孩儿家的习武练剑,于制毒解毒之类并不在行。欲用内力替朱文琅逼毒疗伤,偏偏她和丽娜功力又不够,试了几次尽被朱文琅的内力反激出来,根本无法催动内力渡入朱文琅体内,反而自己受了内伤。 思来想去竟是束手无策,一筹莫展,只能眼睁睁地干着急。 丽娜却并不知道这些,只道唐玥说的都是真话,仍满怀希望地到处去打猎。 这次天色很早,昨晚又各吃了些野鸡肉,余下的鸡肉今早又各吃了些,给朱文琅也喂了一点,一时并不觉得饿,丽娜便想走得远些,多打几只兔子,给文琅哥哥好好补补,便一直朝山中走去。 直走出五六里,眼光突然一亮,居然发现树林边有一只母兔子带了四五只小兔子正在雪地里乱奔着,那群兔子都是通体雪白,在雪地之中,本来极难被发现,但偏偏跳跃之间像一堆移动的毛绒绒的雪团,露了行踪。 丽娜大喜,连忙取出几支蜈蚣刺,悄悄蹑近。 也许是丽娜踏雪的声音惊动了那母兔子,母兔子警觉地带着小兔子朝另一边山谷一阵狂奔,丽娜哪会容它逃脱,猛地追上几步,甩出蜈蚣刺,便已将一只小兔子钉倒在地,丽娜不及多想,又甩出几支蜈蚣刺,但那群兔子实在是太过机灵,只又打翻一只小兔,余下的跟着那只母兔子已是钻入草丛不见。 丽娜不死心地又四处找了一圈,终是找不着,只好回来提了那两只小兔往回赶,好在这兔子并不算瘦,虽只是未长大的小兔,但与先前那只松鼠也差不多大,三个人够吃一天的了。 回到洞外,丽娜并不急着回去,先跑到溪水边洗剥兔子,正洗着,突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声。 丽娜头也不回地说:“玥姐姐,他好些没?今天我打了两只小兔子,够我们吃两天的了,可惜这大雪封山,要不然我采些佐料,肯定好吃。” 只听后面传来一个稚嫩的孩童的声音:“娘,就是她!就是她杀了我的小兔子!” 丽娜大吃一惊,连忙回头,只见身后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穿着淡绿色的毛绒夹袄,戴着一顶粉红色的帽子,脸颊边垂下两根细细的发辫,瓜子脸,两条淡淡的眉毛,长得十分清秀,虽显稚嫩,却十足的一个美人胚子。 另一个乃是个少妇,大约三十来岁年纪,身穿淡黄色衣裙,外面披着一块红色披风,还把披风的帽子戴在头上,相貌俊美异常,双目黑白分明,肤色也极是白晰,几乎和雪色没什么分别,透出一种雍容的大家气派。脸上略带浅笑,不过笑意中却隐约带着一丝和年纪并不相称的狡黠,倒有几分象朱文琅的那种什么时候都喜欢玩闹的笑意。 两个人儿打扮华贵鲜亮,衬在雪地中十分显眼,直跟画里的人物一般,让丽娜也一时看呆了。 那小姑娘扯着那少妇的手哭道:“娘,娘,她杀了我的小兔子!我要我的小兔子!” “别闹别闹,明昭听话,乖孩儿,别闹,娘来问问。”少妇安慰道。 “不嘛不嘛,我就要我的小兔子,是她杀了我的小兔子,妈,妈打她。”那小姑娘似乎被少妇宠惯了,根本不听少妇的话,继续哭闹着。 “你再闹我叫你爹打你!听话,让娘问问再说。”那小姑娘似乎有点怕她爸,听这话总算暂时止住哭闹,不再缠着那少妇,只是怒瞪着丽娜。 “小姑娘,你干嘛杀了我们家明昭养的小兔子啊?”那少妇转脸问丽娜。 丽娜暗叫不好,弄了半天打的不是野兔,居然是别人家里养的。不过丽娜自幼给父亲师父宠惯了,哪会吃这一套,强道:“谁说我杀了你们家养的小兔子,我打的就是野兔!” “哪里是野兔?分别就是我养的小兔子!就是我养的小兔子!”那小姑娘大叫道。 “那你怎么证明这是你们家养的?”丽娜反问道。 “还说还说,就是我养的,就是我养的!”那叫明昭的小姑娘一边跺着脚抹着眼泪一边拉着她母亲的手哭诉。 “小姑娘,野兔子极少有纯白的,你杀了我们家养的小兔子,就算是无心之过也就算了,并不是什么大事,但你也不能随便撒赖狡辩啊。”那少妇似乎有些生气。 “怎么了怎么了?我打的就是野兔子,你有本事叫它让它答应啊,它不答应就不是你们家养的!”丽娜面红耳赤,干脆硬着头皮强辩到底。 “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蛮不讲理?对了,你姐姐呢?你们家大人呢?”那少妇敛了笑容,面带怒气。 “兔子是我杀的,怎么了?叫我姐姐干嘛?有本事你抢回去啊。”丽娜在云南五仙教中和师兄弟师姐妹们吵架时往往便是如此耍赖,师父总是向着她,此时不由自主地又耍起无赖来了。 “小姑娘快告诉我,这荒山野岭的,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刚才你不是说还有哥哥姐姐吗?他们呢?”那少妇显然见惯了这种小孩子耍赖的模样,虽微感不快,却也并不十分生气,追问道。 “你抢不过就回去。你连我都打不过,还敢见我哥哥姐姐?你们还是快走吧,要不然我哥哥姐姐来了你们就糟了。”丽娜有意虚张声势。 “嘻嘻,谁说我打不过你了?你一个小姑娘家,连我女儿都不一定打得过呢,还嘴硬?小心我替你哥哥姐姐管教管教你。”那少妇笑嘻嘻道。 “就是!你打不过我们的,快还我的小兔子!”明昭骄傲地昂着头嘟着嘴道。 丽娜听得又羞又急,情急之下把剑举了起来,那少妇一见,笑道:“哟,你还真打呀?好,明昭,乖孩子,你先退下,让娘和这位小姐姐玩一玩,你可要看好了啊。” “知道啦,娘,一定要替我的小兔子报仇。”那小明昭的小姑娘一边往旁边退一边叫道。 “好好好,看娘替你报仇,打她的屁股,哈。”少妇笑吟吟的一句话差点把丽娜的鼻子气歪了,自己长这么大,除了小时候被阿爸打过,从来没有别的人敢说要打自己屁股,连师父也没沾过自己一根手指头,今天居然被别人说是要打自己屁股。 丽娜本来知道杀了别人的小兔子不对,根本也没有要打架的意思,听到这话头脑一热,也不管后果了,挥剑就朝那少妇刺去。 “嘻嘻,这剑还不错,怎么拿来剥兔子?可惜了的。”少妇笑吟吟地说,也不退步,只是身子微微一侧,已让过丽娜直刺过来的剑锋,剑身从少妇身前擦身而过,却并未曾伤着少妇一根寒毛。丽娜一咬牙,手一沉,手腕微微一转,已是剑锋平平地朝少妇胸前扫去。 “咦,你这不是中原的剑法。小姑娘,你从哪来的?”少妇一边略一后仰,前胸一缩,一边讶道。 “你管我哪里来的?”丽娜狠道,手腕一转,改扫为砍,直削少妇小腹之处。 “嘻嘻,虽然看不出你这是哪一派的剑法,不过小姑娘你的武功还未练到家,还是乖乖地把你哥哥姐姐叫出来吧。”少妇嘻笑道,也不知怎么一闪,丽娜的剑又落空了。 “打赢我再说。”丽娜一招紧似一招,剑尖一旋,又刺向少妇左肩。 “好,不愁你的靠山不出来。”少妇似是浑不以为意地笑道,突地身形一侧,手上一紧,也不知手上如何一晃,丽娜只觉眼前一花,竟见少妇白玉般的五指几乎已近自己握剑的手一尺之内! 丽娜大惊,猛一缩手,长剑一竖,尽力挽出一朵剑花,直削少妇胸前。丽娜于剑法本不擅长,再加上当教主的师姐宽容,平日里练得少,今日情急之下居然刺出一朵剑花,居然比以往使得都强了许多。 谁知那少妇居然一避不让,眼看已堪堪扫到少妇胸前,丽娜杀了人家养的兔子,在对方挤兑之下羞怒出手,却也并无伤人之意,见那少妇居然不让,手上力道一松,剑势已是略有放缓。 谁知那少妇突地伸出右手,并指在丽娜肘弯上一点,丽娜手一酸,顿时无力,五指一松,长剑便跌落在地。 丽娜虽不惯使剑,却也不料数招之间便被那少妇打落手中长剑,大吃一惊,连忙后退两步,唰地一声,已从腰间抽出藤鞭。 那少妇一见,笑容顿敛,喝道:“明昭!退远些,别刮着,鞭上有毒!”同时后退半步,凝神待敌。 丽娜长鞭一挥,已卷向那少妇,好胜之心虽起,但毕竟小姑娘心软,又不是什么生死大事,自知理曲,鞭招都并不向那少妇的头身要害处招呼,只是一个劲地攻向手脚等处。 谁知那少妇身形极是灵活,便是在这雪地之中也是闪趋如电,丽娜的藤鞭根本沾不到少妇一根毫毛。不过十余招过后,只见那少妇瞅准时机,倏地近前,手臂一挥,衣袖已是卷住鞭稍,再一抖,丽娜只觉一股大力沿着藤鞭涌来,顿时手臂如中雷击,酸软无力,不由自主地松开手指,又被少妇将藤鞭夺去。 丽娜大骇,直往后退,嘴中大叫:“玥姐姐!玥姐姐!” 那少妇听她叫起姐姐来,也并不追击,笑吟吟地退后几步,衣袖一松,将藤鞭抛在雪地上,招呼那明昭靠近过来,牵着明昭的手,眼睛却朝着不远处的洞口看去。 原来她早发现那堆满松枝的洞口,只不过并不说破,非逼着丽娜出口把洞中人叫出来。 只见洞口处闪出唐玥的影子,飞速地朝这边奔来,转眼间便已到眼前。唐玥在洞中也早已看到不远处的丽娜,早就好生将朱文琅放在火堆之旁,细心地将火堆再弄得旺一些,看看收拾好了,守在洞口看着丽娜和那母女二人的争斗。此时听到丽娜呼救,回头看一眼朱文琅,见仍是静卧不醒,连忙闪出洞口奔到溪边。 在洞中见外边的争斗,唐玥早知那少妇并无伤人之意,否则就凭丽娜那几下功夫,几招之间便被少妇空手夺下兵刃,哪还会有她呼救的机会?因此也并不十分着急,奔到丽娜身边,朝那少妇一行礼,道:“这位姐姐,小妹唐玥,唐门中人,这位是丽娜,和我情同姐妹,不知丽娜如何得罪了姐姐?小妹在此陪罪了。” “呵呵,还是当姐姐的会说话。不过也有点迂腐,看见妹子被欺负了半天才下来,上来就先陪罪,和我们家那位一样。呵呵。也没什么,你妹子偷杀了我家姑娘养的两只小兔子,我家明昭来讨账呢。”少妇笑道。 “哦,那确是我家妹妹的不对了。只不过兔子已死,小妹也没办法,只好陪些银钱把兔子买下来,不知姐姐认为可否?”唐玥本来也是大家小姐出身,几曾如此低声下气地说过话?只不过此时朱文琅重伤未醒,需要照顾,方才看那少妇的武功,恐怕丽娜加上自己两个人联手也未必斗得过,还是尽量少生事端为好,便好生赔礼道。 “不行不行!我就要我的小兔子!”那明昭早叫了出来。 “明昭听话!别插嘴!”少妇喝道,又抬头笑道:“只是两只小兔子,那倒是也没什么,只不过看你这小姑娘也是满身是血,又在这深山之中,是不是受了伤在这养伤的?想逮只兔子补一补?” “不敢相瞒姐姐,受伤是并非小妹,而是我们姐妹的哥哥,我们兄妹三人受仇人伏击,哥哥为救我们二人受了重伤,在洞中调养,我妹子出去找吃的,情急之下杀了姐姐家养的小兔子,也实在是迫不得已,万请姐姐体谅。”唐玥不知那少妇底细,不敢说得太清楚,只得含糊地说朱文琅是自己和丽娜的哥哥。 “哦,这就怪不得了,早说不就明白了?这两只小兔子确实是我们家明昭养的,只不过你们也是无心之失,再说又是为了救人,此事也就算了。不过你这小妹子可是调皮得紧呢,你这当姐姐的可得好好管教管教。”少妇笑道。 “多谢姐姐了,小妹一定会好好管教舍妹的。这兔子就请姐姐带回,小妹身上还有十几两银子,算是赔偿,不知姐姐意下如何?”唐玥巴不得此事早些事了,打发那少妇走。此时朱文琅仍是伤重生死未卜,这少妇不知底细,万一是那天一盟中人,那可是糟糕之极的事,还是尽快早早打发走为上,而且藏身之所恐怕也得马上换换地方,不能再住。 “玥姐姐,那文琅哥哥没吃的怎么办?”丽娜听到唐玥说是要那少妇将兔子拿走,忙叫道。 “丽娜!先别说话,回头再说!”唐玥低喝道。 “呵呵,你们打兔子是为了充饥,我自然不好再拿走,银子的事也算了吧,反正我们在山里也用不着什么银子。刚才这个小姑娘叫你玥姐姐,你们不是同胞姐妹吧?”少妇不以为意,依旧笑道。 “这……姐姐慧眼,我们三位确实不是同胞兄妹,只是哥哥为救我们姐妹重伤不醒,我妹妹情急之下逮了姐姐家的兔子,实在是过意不去。”唐玥还是尽量说得含糊。 “伤成什么样子?能带我去看看吗?我们家那位可是位医道行家呢。”少妇道。 唐玥暗暗思忖,朱文琅未醒,自己和丽娜又不是这少妇的对手,而这少妇又分明已经知道他们的藏身之地,若真是敌人,待要强看,自己也是阻拦不住。听她口气并不像坏人,而且还自称精通医道,朱文琅如此伤重不醒,自己也不会救治,眼睁睁看着毫无办法,只能听天由命,倒不如搏上一把,让这少妇看看,兴许真能将朱文琅治好也说不定。 想到这些,唐玥道:“那好吧,只不过洞中脏污,怕是污了姐姐衣裙,若是姐姐不嫌弃,便请随我来。”说罢便前头带路。丽娜连忙捡起地上的长剑藤鞭跟上,兔子也放在溪边暂时不管了。那少妇却是牵着明昭跟在最后。 唐玥领着众人入得洞中,首先便将朱文琅抱了起来,靠在怀中,丽娜也过来拿了根树枝拨弄一下火堆,那少妇一进来,看到洞中局促的模样,暗暗皱了皱眉头,明昭却是看到朱文琅一身的血,吓得抓紧了母亲的手。 “我来看看。”少妇凑过来,伸手要探朱文琅的腕脉,唐玥微微让了让身子,将朱文琅的手从怀中掏出来。 那少妇两指搭在朱文琅脉门上探了一会,又看看朱文琅的脸,道:“唐姑娘,你哥哥的伤势很重,真气乱窜。按理来说他真气充沛,且属道家正宗内功,不易至此,但可能剧斗太过,导致真气涣散。如此便有些凶险了,若是不能自行归经入脉,恐怕难免散功吐血而亡的后果。” 唐玥听到此言,一言不吭,眼泪却一下涌了出来。丽娜并不知朱文琅的伤势如此严重,惊道:“姐姐,她说的是真的?那怎么办?文琅哥哥,文琅哥哥他会不会……” 那明昭也扯着母亲的手道:“妈,那你救救他呀。” 少妇略一沉吟,道:“这样吧,你哥哥的伤倒也没什么要紧,并无很沉重的内伤,只是流血过多,又中了些毒……” “中毒?!”丽娜惊道。 “丽娜姑娘不知道吗?”那少妇奇道。 第97章深山隐客 第97章深山隐客 “姐姐……她没和我说……”丽娜看看唐玥,唐玥没说话。 那少妇看一眼唐玥,略一想便也明白了,微微点了点头,道:“这毒倒并非难解之毒,只是有些麻烦的是因你哥哥耗力过剧,内力压不住毒势,所中之毒已侵入经脉,与内力混在一起,治起来怕也得耗些时日。况且我今日也没带药在身上,这样吧,唐姑娘,今日你们便好好在此休息,明日我要我两个孩儿抬担架过来,把你哥哥抬到我家去,好好养伤疗毒,你看如何?” 唐玥惊喜地看看少妇,竟然放下朱文琅,对着少妇一下拜倒在地:“多谢姐姐了。如能救得文……如能救得我哥哥,小妹在此先给姐姐磕头了。”旁边丽娜虽听得似懂非懂,但总之是明白朱文琅有救,且少妇也有意援手,不由分说也随着唐玥一齐跪下。 “别别。”少妇连忙扶起唐玥丽娜,道:“都是武林中人,有难岂能不救?你无需如此,快起来。”回头叫道:“明昭,去,替两位姐姐把那两只小兔子拿回来。” “哎!”明昭答应一声,闪身出了洞口,身形竟是极为迅速,几乎和丽娜的轻功相差不远,怪不得她能在雪地中和那少妇欺近到丽娜身后一丈以内都不让丽娜知觉。 不一会,那明昭便取了兔子回来,丽娜一看,居然都已经洗剥干净了,方才争斗之时丽娜只弄好一只,另一只刚将皮毛去掉,连内脏都还未去,这明昭片刻之间便已将那只兔子清理好,可见手脚也是十分麻利,而且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少妇接过兔子,递给唐玥,柔声道:“今日便好好歇息,我们先回去,明日自会有担架过来,你们便随他们来便行。” “多谢大姐。只不过敢问姐姐尊姓大名,小妹也好有个称呼。”唐玥道。 “呵呵,我姓赵,叫赵敏,你叫赵姨就行了。明昭她爸爸姓张。唐姑娘无需客气,我不太惯这么多规矩,倒是这位丽娜姑娘直率天真,挺可爱的。”少妇含笑道。 “赵姨?”那丽娜奇怪地看着那少妇,眼看着这少妇也就三十刚出头的年纪,居然要她们称之为姨。 那赵敏何等人物,只看一眼丽娜的神情便明白她的意思,笑道:“呵呵,丽娜姑娘,不是我要占你便宜,论年岁让你叫一声赵姨还是合适的。” “那多谢赵姨了。唐玥明日便恭候了。”唐玥自然无不遵命,又要行礼。 “都说了不用这么客气,呵呵。好了,我们也该回了。明昭,我们走吧。”说罢拉着明昭朝洞外走去,那明昭却似乎还有点依依不舍地回头看看唐玥三人。 “姐姐,赵姨她们……她们是什么人啊?真能救文琅哥哥吗?”等少妇和那明昭走远,丽娜急急地问唐玥。 “我也不知道,大约是隐居山中的高人吧。只希望你文琅哥哥吉星高照,得以痊愈。”唐玥不禁双手合什地喃喃道。 丽娜看那唐玥的模样,便也急忙学着样子闭目合什,共为求祈。 当下丽娜又将那两只洗剥好的兔子细细烤好,自己吃了些,唐玥又喂了些给朱文琅,一切忙乎停当,仍是丽娜照看着火堆,唐玥抱着朱文琅,三人围着火堆沉沉入睡。 果然,第二日一早醒来,唐玥已听到洞外传来踏雪之声。不一会,只听洞外传来张明昭的声音:“唐玥姐姐,丽娜姐姐,我是明昭,快出来啦,妈妈说请三位回家做客。” 唐玥探出头去,只见张明昭领着两个青灰色衣服的男孩抬着一个担架,站在洞外的山脚之下。 “多谢明昭妹妹,我们就来。”唐玥高声叫道。连忙和丽娜略略收拾,便由唐玥背着朱文琅,丽娜拿着朱唐二人的剑走出洞来。 “来,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两位哥哥,大哥张明武,二哥张明逊,这位是唐玥姐姐,这位是丽娜姐姐。”张明昭一本正经道,活象个小大人。 “唐玥姐姐好,丽娜姐姐好。”两个男孩齐声道。 只见那两个男孩十三四岁年纪,面目俊秀,和明昭倒有六七分相似,竟是一模一样,显是同胎双胞兄弟,虽未成年,却是沉稳得如大人一般,隐隐有股英气逼人。 唐玥看看担架,担心道:“两位弟弟,有五六里山路呢,你们抬得动吗?”她昨夜已细细询问了丽娜,估计那赵姓少妇所住的地方离丽娜逮兔子的地方不远。 “姐姐放心,只管上来。”那两个男孩齐道,连说话的声音都几乎分不出来。 唐玥将信将疑地扶着将朱文琅躺倒在担架上,还不及想办法找布条固定,那两个男孩已是抬了便行,唐玥连忙跟上,明昭和丽娜则跟在最后。 唐玥初时还担心担架不平稳,朱文琅会翻滚下来,谁知那两个男孩抬着担架不但极为稳当,无一丝晃动,更是行走如飞,唐玥几乎要运起轻功才能跟上。那明昭居然也是丝毫不落后地跟在担架后面,跟丽娜走了个平齐。 “看来这三人果真是名家之后,小小年纪便已有了如此修为,特别是这两个男孩,看这抬担架的架势,如此稳当,面不红气不喘地,内功只怕比我还高,这才是十三四岁年纪,这日后的成就只怕更不可想象。也不知这位赵姨究竟是何等样人,明昭她爹爹又是哪位武林高手,为何会隐居在这深山之中?”唐玥一边走一边暗想,对赵敏的信心又足了几分。 五六里山路转眼间便已走到,丽娜看到已到了昨日自己打兔子的地方,只见那张明武和张明逊二人抬着担架继续往前走,再转个山脚,眼前已是豁然开朗。 原来这深山之中竟然有一块不小的山谷平地,一条小溪从谷中流过,溪边有一片大大的果园,皆已清扫过积雪,果园的旁边有一座小院,院中数间木屋,屋前那少妇端着一个竹盘,正在给院中的鸡鸭喂食,宛然便是一户农家。 只是在这深山之中,周围又是收拾得十分整洁,便又让人感觉到并不是一户普通的乡民,倒象是一个世外桃源般的隐居之所。 那明昭远远看到少妇,加快脚步跑到前面,一边跑一边喊:“娘——娘——,唐玥姐姐他们来了。” 少妇笑吟吟地放下竹盘,迎上来,只见她已换上了家常农妇打扮,虽是粗衣粗布,却是丝毫掩不住她神色中的雍容华贵之气。 “赵姨!”唐玥向前微微曲身行礼。 “好了好了,唐姑娘别客气了,快把你哥哥扶进屋去吧,我们家许多年没有客人了,今日也算多了三位客人。你们好好在此住些日子,把你哥哥的伤养好再说。” 这边正在说话,那边张家兄弟二人已不言声地将朱文琅抬到了木屋之中。 “昨日回来,我让明武他们兄弟俩赶紧建了两间屋子,制了些桌椅床凳,唐姑娘,丽娜姑娘,你们别嫌弃,权当遮风挡雨罢了。”少妇含笑道。 唐玥仔细一看,果然进去的木屋屋材断痕仍新,确是新盖之所,感动道:“多谢赵姨照顾,唐玥代哥哥妹妹多谢赵姨大恩了。”那丽娜也连忙跟着唐玥屈膝行礼。 “两位姑娘别多礼。这几日明昭她爹爹进山采药,还要有些日子才会回来。正好你们来,家里也热闹些。你们还是先住下来,好生休养一下,明日开始我便替你哥哥治病,如何?” “大恩不言谢,那唐玥也只能将赵姨的大恩大德铭记于心了。不知张叔叔如何称呼?为何会在这深山隐居?如今这么大雪封山的,张叔叔如何还要进山采药?” “呵呵,明昭她爹爹叫张无忌。他素来爱静,不喜欢江湖杂事,所以我们一家便住在这深山之中。这两年,明昭她爹爹潜心于治疗疯麻病的药方,想了不少办法,有些药喜寒喜阴,所以趁着大雪便进山采药去了,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效用好些的药材。” “张叔叔若是真能研究出治疯麻病的方子,那可真是要造福天下了。”唐玥叹道。 洪武皇帝朱元璋登基建大明之后曾下令禁绝明教,天下又是连年征战,无论是中原百姓还是江湖武林,皆动荡很大,对于二十多年前的江湖旧事已是少有人提起,唐玥年幼,自然没听过张无忌的名字,因此也并无很大反应。 “是啊,明昭他爹爹也是觉得这事很有意义,为这事都忙了两三年了。本来我们在这山里自由自在的,什么都不用想,已是逍遥了近二十年了,自从他打了这个主意之后,都快顾不上我们娘儿几个了,呵呵。” 旁边的丽娜却是张大嘴巴吃惊地看着赵敏。问道:“二十年?这么久?”这可比她的年纪还大。 赵敏立知其意,微笑道:“丽娜姑娘别这么看我,我都早告诉过你,叫我一声赵姨不会屈了你的,呵呵,我已年过四十,只不过许是因为练武,略显得年轻些而已。” 丽娜讶道:“何止略显年轻?看起来真的跟二十来岁一样,最多三十。” 赵敏看丽娜语出至诚,心中大乐,忙道:“丽娜姑娘实在是过奖了,哪有这么年轻?在山中居住二十年,早已不同以往了。” 丽娜悄悄伸了伸舌头做了个鬼脸,不再说话。那赵敏看看丽娜调皮的神色,不禁也开心地笑了出来。 当下,唐玥细细地将朱文琅在床上安顿好,又烧了点热水给朱文琅洗了把脸,擦了擦手上脖子等处,明昭捧过来热粥,唐玥又给朱文琅喂下去。看朱文琅脸色红润地甜甜睡下,唐玥终于从心中松了口气。 这几日眼看着朱文琅重伤却是束手无策,在这大雪深山之中不但无医无药,连吃东西都是大问题,唐玥焦急之下真的感觉到心力憔悴。此时朱文琅能安定下来,吃东西也解决了,更重要的是赵敏姐姐说是朱文琅的伤有救了,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便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和衣便倒在朱文琅身边,沉沉睡去。 那丽娜却是童心未泯,心中虽记挂着朱文琅的伤势,但看到唐玥将朱文琅好好地安顿在床上,心中略略放心,好奇心便又起来了,东瞧瞧西看看,一会又看看张明武和张明逊两兄弟练武,一会又和张明昭小妹妹你追我赶在果园里玩起了轻功。 只见那明昭小小的身子在果园中穿来穿去,进退之间轻功身法几乎已不输于丽娜。至于那明武兄弟,却是老老实实地在空地中习剑,只见两柄长剑规规矩矩地不快不慢、有进有退,两人动作齐齐整整,居然无丝毫不同。 丽娜并不懂剑法,只是看着好玩而已,其实若是高手来看,那两兄弟习练的剑法虽然平平无奇,只是武当派的入门剑法,但手势沉稳,步履平实,每一招都极为到位认真,出剑的时刻角度分毫不差,收剑时也是静立如松毫厘未偏,剑尖处并无一丝一毫的晃动,已是极为扎实的基本功,兼且动作舒展进退自如,就算是武当派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亦未必能有此等扎实的武学底子,已是隐隐有一股高手的气度。 果然,第二日那赵敏便来到朱文琅房中,又号了号他的腕脉,看了看在一旁焦急地望着她的唐玥和丽娜,略一思索,朝窗外叫道:“明昭!” “哎,娘。”那明昭正在屋外,一边等着一边玩耍,听到叫声进来答应道。 “你陪你丽娜姐姐到外头去玩玩,我和你唐玥姐姐有话要说。” “哎,丽娜姐姐,走吧,我们出去玩。”明昭正合心意,赶忙扯起丽娜的手便往外拉。 丽娜迟疑地看了看唐玥,唐玥点点头道:“去吧,丽娜,我和赵姨说说话,回头我再告诉你。” “哦。”丽娜知道这赵敏必定有什么要紧事和唐玥说,而且必定是关于朱文琅的伤势的,本想留下来听听,唐玥却要她也出去。她心中实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但也不知为什么,平日里连何兰花的话在她这儿都会打个折扣,教主师姐也拿她没办法,但对于唐玥的话她总是不由自主地就乖乖听话,连她自己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也许只是因为此时唐玥的话便如从朱文琅嘴中说出来一样,总让她不由自主地就照着做了。 丽娜嘴里答应一声,便被明昭扯出门去。 “唐姑娘,我问你一句话,你须得老老实实告诉我实话,否则你哥哥的病只怕就有些难办。”望着明昭和丽娜二人走远一些,赵敏回头道。 “赵姨请说,玥儿无不作答,不会有半句虚言。”唐玥心知干系重大,不知赵敏要所问何事,忙道。 “嗯,那我就叫你玥儿了。玥儿,赵姨想问问你,他不是你亲哥哥吧?你们是不是一对儿?” 唐玥万没想到赵敏问的居然是这个问题,脸噌地一下子变得通红,连耳朵都觉发烧,低头不语。 赵敏察言观色已是心中有数,又问道:“那丽娜呢,你们是……一家人……?” “哦,不,不是。”唐玥忙道:“丽娜只是一位武林前辈的侄女,从云南来的,活泼可爱,看见文琅……看见他就叫文琅哥哥,似乎……也许……可能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吧?” “你也不知道是吗?”赵敏含笑盯着唐玥。 “我……我……”唐玥一直都只是把丽娜当成妹妹一般,也一直认为在丽娜心中肯定只是将朱文琅当成亲哥哥一样,丽娜那么天真烂漫,毫无心机的孩子模样,也让她从没往这上面去想。但此时赵敏一问,唐玥细细一想,竟也不再敢确定丽娜对朱文琅会不会也有了别样的感情,唐玥的心一时也乱了。 “呵呵,好了好了,玥儿,赵姨不问这个了,这些都和眼下的事不相干,赵姨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的。现下赵姨想知道的只是玥儿你,你是不是很喜欢你哥哥……哦,应该叫他朱公子……你是不是很喜欢朱公子?是不是这辈子就是他了?”赵敏问到后来,又是盯着唐玥的眼睛。 “赵……赵姨,这……这事和他……他的伤有关吗?” “当然有关,要不赵姨问你干嘛?朱公子这伤,怎么说呢,要单说外伤,其实并不相干,并不妨事,内伤也没什么大碍,中的毒虽然棘手一点,却也并不难解,只不过这三样凑在一块儿,却是有点儿麻烦。”赵敏皱眉道。 “怎么麻烦了?赵姨?”唐玥听到这话,已忘却羞怯,急忙抬头,殷切地看着赵敏,焦急地问道。 “朱公子先是有外伤,伤口又中毒,他的内功造诣不浅,这点毒并不算什么,尽可运真力将毒凝聚在伤口之处不使扩散,而且朱公子似乎还用一门颇为奇特的内功封住了几处紧要的大穴,不然只怕撑不到今天。只朱公子剧斗之下护身真力涣散,结果让所中之毒流入经脉。要想治他的伤,先是须得用外力封住他的全身经脉,替下他的封穴内力,不让内力运行,再用药物一处一处将毒逼到伤口之处,随血流出体外,再服一些解毒的药物即可。” “那……那和我……?”唐玥还是不明白。 “呵呵,看来我还是没说明白。朱公子的内力颇高,你我的功力都不足,丽娜更不成,明昭他爹爹又进山采药去了,并不在家,此处无人能以内力压制住朱公子的真力,封住他的全身经脉,因此我只能以针灸之法封脉,再以药物驱毒之法,将毒逼回伤口之处。这一封须得封足三十六个时辰,三天三夜丝毫不得动弹,饮食服药及擦洗身子等事,都须旁人相助,而且全身赤裸。此处除了我两个孩儿,咱们都是女流之辈,明武明逊他们年纪太小,我怕误了朱公子的伤势,这照应之责,只怕是非玥儿你莫属了。虽说我江湖儿女,不用拘泥于凡俗之人的那些条条框框,但如此肌肤相亲,却也事涉女儿家清白,非至亲不能相近,父母兄妹都只能权宜,最好还是爱侣,故而我才问你和朱公子是不是一对儿。”赵敏一边说一边又盯着唐玥的眼睛。 唐玥听着赵敏说,越听越是脸红,到得明白赵敏的意思,已是面红耳赤,臻首几乎低到了胸前,半晌不语,过了好一会,才猛然抬头,脸上现出决然的神色,道:“赵姨,那就给他治吧,我……我来照顾……照顾他。” “真的?”赵敏含笑问道。 第98章银针驱毒 第98章银针驱毒 “……是,我这辈子……这辈子只怕是非……非他不……了。”唐玥越说越是脸红,“嫁”字怎么也出不了口,一时间,不知为何,唐玥心中突然回想起和朱文琅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那些互相捉弄之事,还有家中奶奶和父亲对她的那些暗示,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但不管怎么说,若真的离开了他,自己又不知怎么办了,看来这颗心真的是挂在他身上了,真个是前世的冤家。 “呵呵,这才对呢。喜欢他就主动些,别像那些没出息的女孩子,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错事,谁说女孩儿家就不能主动去追男孩子?想当年,赵姨我还不是……呵呵,不说了不说了,扯远了,还是说说朱公子这伤。”赵敏似乎很开心。 “今日玥儿先给朱公子擦洗一下身子,喂他吃些东西,你自己也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开始,我给朱公子扎针和服药,然后好好将养六六三十六个时辰,待得毒素被逼回伤口之后,才能正式开始养伤解毒。” “……嗯。”唐玥一想起须得给朱文琅宽衣洗浴,更是羞得满脸通红。 “那好吧,我也就不打扰你们了,我让明武他们帮你烧水,你准备一下,还有,我取两套明昭她爹爹的中衣,到时朱公子针灸完之后你也好替他换上。” “那……多谢赵姨了。”唐玥低声道。 只见赵敏走出屋外,叫道:“明武,明逊,你们替唐玥姐姐烧些水去。” “哎——知道啦——”远远便听到明武兄弟俩答应的声音。 唐玥坐在床前,看着床上躺着闭目沉睡的朱文琅,喃喃道:“你呀,真是个冤家,以后……以后你可千万别负了我,要不然,我非……我真的就只有去死的份了。”思来想去的竟是痴了。 丽娜毕竟更年幼些,虽然心中也牵挂朱文琅的伤势,但玩心仍重,早已和赵敏及其三个儿女混得烂熟。 这一次明昭真是高兴坏了,平日里两位哥哥练功,没什么时间陪她玩,此时来了个丽娜,也是个爱玩的主儿,明昭几乎是一缠上便不肯放下,两人形影不离,赵敏有时忙些杂事,远远地看见丽娜和明昭在果园中追打嘻闹,树上树下地乱窜,也是不由地驻足观看。 当晚丽娜便单独睡了一屋,唐玥则和朱文琅同居一室,房中只有一张床,唐玥没奈何地只好和衣躺在朱文琅身边,虽然白天已是亲手为朱文琅洗浴过了,但偶尔手碰到被褥下面朱文琅裸露的肌肤,仍是忙不迭地缩了回来。但床只有这么宽,总免不了挨到碰到,弄得唐玥一晚都没怎么睡好,心中老是如兔子般扑扑乱跳,心神不宁。 丽娜一个人在房中,却也是辗转反侧地没睡好。 这几日玥姐姐没日没夜地守在朱文琅身边,衣不解带地照料着,容颜憔悴,不论是赵敏,明昭兄妹几个,还是丽娜她自己,都把这些看在眼里,在心目中已经把玥姐姐看成了文琅哥哥的人了。 可自己呢?自己不是也喜欢文琅哥哥吗?难道就这么把文琅哥哥拱手让给了玥姐姐?丽娜有些不甘心,可又不知道怎么办。和玥姐姐抢吗?玥姐姐那么好的一个人,对文琅哥哥又是一片真心,为了文琅哥哥连性命都可以不要,自己又怎么能和她抢文琅哥哥呢?何况,这一段日子以来,一直都是玥姐姐在照料着他,自己呢?丽娜真有点恨自己,怎么就这么贪玩?一玩得高兴起来就什么都忘了,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像唐玥那样守在他身边照顾他,甚至于给他擦洗换衣呢?就凭这些,自己有什么资格去和玥姐姐争? 可丽娜却又知道自己真的是喜欢文琅哥哥的,心里放不下他呀。如果自己不去和玥姐姐抢,那文琅哥哥就真的属于玥姐姐了,再也不属于她丽娜了。以后和文琅哥哥日日夜夜在一起的也不再是她丽娜而是玥姐姐了,自己只能在旁边看着,那……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自己会甘心离开吗? 不,不!丽娜不甘心,可是……可是自己又怎么和玥姐姐去争呢?自己又忍心去伤害唐玥姐姐吗?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这也不好,那也不好,丽娜思来想去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眠,直到快天亮时才迷迷糊糊睡去。 果然,第二日,赵敏便拿着银针包过来,还带了一包已打成浆的草药,先要唐玥将草药糊抹在朱文琅各处伤口之上,用干净的软布包好,再将银针包打开,只见里面密麻麻地排放着大大小小数百根银针,小的如绣花针,大的竟有筷子粗细,有些甚至于根本不是银针,而只能称之为银片了。 唐玥自小便练梅花针暗器,虽不会针灸,但在唐门之中也见惯了叔叔伯伯们常用银针来试药治病之类,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大小不一的银针,惊讶地指着那筷子粗细的银针问道:“赵姨,这也是银针?这么粗?往哪扎啊?” “呵呵,粗细不同功效不一,有时用细的,有时却须用大的,至于扎在哪倒并无分别。”一边说话一边已是熟练地取出数根银针扎在朱文琅的穴道上:“比如朱公子,全身扎上数十根,有大有小,有些地方用大的,但有些重要关节却只能用小的,力道方向都不能有丝毫偏差的。”正说着又扎下去几根。 唐玥见这十余根银针扎在朱文琅身上,朱文琅居然似乎毫无痛楚,依旧是熟睡不醒,脸色似乎还变得有些红润起来。 “赵姨,您是出身神医世家吗?家传绝学?”唐玥看到赵敏一边谈笑,一边却是运手如飞地扎下去,所扎之处无丝毫血丝渗出,显见角度力道都掌握得精准无比,心中只有佩服得五体投地的份。 “呵呵,哪儿啊,我这些啊,都是明昭她爹爹教的,我也是半路出家,半调子的郎中。”唐玥感觉赵敏每次一提起张明昭的爹爹,语气中都透出一股子特别温馨的味道。 “不知明昭她爹爹是什么样的人,连赵姨这样极为出色的人物都对他如此贪恋,赵姨半路学医也能学得如此高超的医术,还甘愿一起在这与世隔绝的深山之中隐居二十年。”唐玥不敢多打扰赵敏,在一旁静静看着,心中却是不住地瞎想。 其实若是唐玥再早生二十年,在江湖之中便绝对可以听到张无忌和赵敏这两个名字。那时候这两个名字可以说是名满天下的。 张无忌本是武当派开山祖师张三丰的第五弟子张翠山之子,外公是明教四大护教法王中的“白眉鹰王”殷天正,义父则是“金毛狮王”谢逊,俱是当时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顶尖人物。 后来张无忌无意间习得明教至尊神功“乾坤大挪移心法”,并被推为明教第三十四代教主,率明教中人与中原武林各派修好,共抗暴元,就连当今洪武皇帝朱元璋也曾是明教中人,须得尊称他一声教主。 但这张无忌却是生性良善不喜生事之人,并非热衷于名利的枭雄之辈,连登上明教教主之位,也只是时势所迫机缘凑巧而已,非己所愿。因此,在完成统一明教,为义父金毛狮王谢逊报仇之后,便辞去了明教教主之位。 至于这位赵敏,也是出身豪门。 她本名敏敏特穆尔,本是元朝蒙古皇族后裔,父亲察罕特穆尔乃是当时的汝阳王,蒙元朝廷的当朝大将军。她自己则贵为蒙古郡主,为人极是机敏聪慧,奉蒙元朝廷之命,出手对付中原武林中人,可偏偏遇上了张无忌,一缕情丝牢系,家也不回了,权势也不要了,荣华富贵都扔了,只要能跟在张无忌身边便已足够,为此还几乎和家人决裂,父亲哥哥苦劝也是毫不回头。 因她自己乃是蒙古权贵出身,而明教又高举反元大旗,还多次被中原武林中人以及张无忌属下的明教中人误解,但她不离不弃,痴心不改,终得众人的谅解和支持,与张无忌终成眷属。 后来张无忌退隐,将教主之位传与明教的光明左使杨逍,夫妇二人则寻得这川西人迹罕至的偏远深山之中,避世隐居,盖房种树,养鸡养鸭,远离江湖,过着自由自在的逍遥日子,一住便是二十年。 张无忌幼小之时,曾在蝴蝶谷中师从当时的天下第一名医“蝶谷医仙”胡青牛,尽得其真传。胡青牛被紫衫龙王所杀之后,张无忌已可算得是天下第一名医。 论医术,张无忌本得胡青牛真传,隐居深山二十年又经细细钻研,可说是放眼天下无人出其右者。论武功,张无忌身兼九阳神功,乾坤大挪移几大神功,再加上因金毛狮王谢逊教导,精通各门各派绝学,也可算是天下第一人。只不过隐居二十年,期间天下又饱经战乱,因此除了老一辈的武林前辈,已是少有人知道或提起张无忌这个名字了。 赵敏在与张无忌一同隐居逍遥自在之时,闲来无事张无忌便教了赵敏许多医道药理,赵敏又是极为机敏灵慧之人,时日一长,连赵敏也已成了一个医国高手,一些疑难病症也能手到病除,但若是和张无忌相比,却又差了一大截了。 至于武功,赵敏本就不擅于内功,只是早年与中原武林相争之时,学了无数的各派剑招,隐居之后张无忌又教了她些内功心法,虽因成年后方开始修习内功,无法有极高的成就,但十余年下来,也已近一流高手的境界。 只是他们一家一直隐居山中,习武也不过就是打发消遣时日,强身健体而已,从未在江湖显露,算起来和丽娜的那一仗可算是她隐居之后第一次和外人动手过招,便已将丽娜弄得个狼狈不堪。 唐玥正胡思乱想间,那赵敏已是扎针完毕,抬起头来抹了抹额上的汗水,自己轻轻锤了锤腰,笑道:“还真是年岁不饶人……好了,扎完了,总共七十八口针,两个时辰之后我再来把针取下,让朱公子活动活动血脉,歇息半个时辰再接着扎,须得扎满三十六个时辰,这期间就只能辛苦玥儿了。” “不……不辛苦。” “呵呵,那是自然的,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吃什么苦都是心甘情愿的,是吧?玥儿?” 唐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好低头不语,半晌才低声道:“嗯……多谢赵姨。” “谢我干啥?若非有你照料,恐怕这朱公子的伤治起来也麻烦。这以后啊,若是朱公子对你有什么不好,连我都饶不了他,呵呵。”赵敏呵呵一笑。 “不……不,他……他对我挺好。”唐玥忙道。 “呵呵,看把你急的,我说着玩的呢。”赵敏看唐玥满脸通红,忙解围道:“那我先去了,过两个时辰我再来,你好生照料着哈。” “我会的,赵姨。”这句话唐玥倒是说得没半点迟疑。 果然,那赵敏每隔两个时辰便来取出银针,再过半个时辰又给扎上,到第二日,那朱文琅已是有苏醒的模样,微微睁开眼,但全身扎满银针,却是丝毫动弹不得,犹如一只刺猬一般,连话也说不出,只是望着坐在床边守着的唐玥,眼珠子随着她的身子转来转去,弄得唐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满脸通红,低声斥道:“看什么看?贼溜溜的!” 却见朱文琅眼中浮起一丝笑意,弄得唐玥脸更红了。 丽娜不放心,隔得一会便到房中来看看,眼看着朱文琅脸色慢慢红润,还微微睁开了眼睛,高兴得屋里屋外地窜个不停,结果弄得明昭也是前前后后跟着跑,就好像是丽娜的小尾巴似的。 到得第四日,赵敏把最后一根针拨出,微微抹了抹汗,唐玥才总算松了口气。朱文琅睁开眼,看着唐玥,笑了笑,轻声道:“辛苦你了,瘦了。” 听到这话,唐玥鼻子一酸,憋了几天的眼泪突然涌了出来,一下扑在朱文琅盖的被子上痛哭起来。 丽娜在一边讶道:“玥姐姐你哭什么呀,文琅哥哥好多了,该高兴才对啊。” 赵敏暗暗扯了扯丽娜的衣襟,丢了个脸色,示意她出去。丽娜虽关心朱文琅的伤势,不想出去,却不由自主地被赵敏拖出门外。 感觉到赵敏将门关好,唐玥趴在被子上哭得更厉害了,朱文琅从被中探出一只手来,轻轻抚着唐玥的头发,笑道:“好了好了,别哭了,阎王老头又没收我,你哭什么呀?” “我好怕……”唐玥一边哭一边说。 “呵呵,怕什么?我命硬,阎王老儿也怕我在阴间捣乱,不敢叫我去。” “你还说你还说!”唐玥一边敲打着被子一边哭。 “好了好了,不说了。对了,我们现在是在哪儿?救我的这位大姐是谁?” “现在我们是在邛县县境的群山之中,那天你拖着我和丽娜逃到山里来的。方才这位叫做赵敏,就是她亲自给你扎针救的人,我们该叫她赵姨才对,隐居在这深山之中都二十年了。” “二十年?一个人?”朱文琅讶道。 “不是,是和她相公,还有三个儿女。一对双胎儿子,叫张明武和张明逊,还有个八九岁的女儿,叫张明昭,特别可爱。” “哦,是这样,那真得多谢赵姨了。”朱文琅从未听说过赵敏这个名字,唐玥没在意,也没提起张无忌之名,因此朱文琅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谁家中养伤。 “那你好些没有?”唐玥心中仍只是惦记着朱文琅的伤势。 “没事了,毒已被赵姨用银针逼到伤口之处,我自己就可以运功逼出体外,别的都是些皮肉伤,不碍事。再养得几天也就差不多了。”朱文琅显然心情极好。 “那太好了。前几天你一直昏迷不醒的,我……”唐玥总算是松了口气。 “呵呵,也不是昏迷不醒的,我是用了奶奶教的冰息功,除了睡觉,还是有些感觉的,只不过因为毒入经脉,我须得以内力压制,极是耗神,没法分散精力,所以才不能乱动乱说话。”朱文琅一边说一边看着唐玥,眼神中透出一股狡黠的神情。 “那……那你都知道?”唐玥的脸噌的一下又红了。 “是啊,你抱着我几天,干什么坏事,我都知道。”朱文琅狡黠的笑意更浓。 “你……你坏死了……”唐玥一听这话,羞地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哈哈,那怎么舍得?”朱文琅哈哈大笑,从被子中伸出一只光膀子一把将唐玥抱住。“说起来我还得感谢胡峙那王八蛋呢,要不然我怎么会知道玥儿你的心意?” 第99章疗伤初愈 第99章疗伤初愈 “胡峙?对了,琅哥,那晚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一直都还没明白,那些人为啥非要致你于死地?是天一盟的人吗?”唐玥已自然而然地改口称起朱文琅“琅哥”来。 “是啊,就是天一盟,各地的十数起灭门大案都是血刀胡峙带着一帮杀手干的,胡峙就是这次领头伏击咱们的人。” “他们到底是想干什么呀?”唐玥恨恨道。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暂时还不清楚,估计至少应该和称霸武林有关,是不是与朝廷相关,目前仍不太清楚。至于实力,按梅罕师姐所说的,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了‘血刀’胡峙,有个姓唐的,不知道是不是唐门中人,还有‘黑白剑’上官智……” “真的是上官智?”唐玥惊道。 “是啊,胡峙说是有木头的长辈去拦截木头,之前梅罕师姐又说是有个姓上官的,应该就是木头的五伯上官智了”朱文琅点点头。 “那上官灵知道了吗?” “以前只是猜疑,现在……现在应该是已经知道了。”朱文琅叹道。 “对了,梅罕怎么样了?”唐玥突然想起来。 “梅罕师姐……估计是已经死了。”朱文琅黯然。 “啊——已经……”唐玥吃惊地掩住口:“那……丽娜知道了吗?” “我还没告诉她呢,她知道了不知道会有多伤心。” “可……也不能不告诉她呀。”唐玥为难道。 “是啊,必须得告诉她。”朱文琅也不知道如何向丽娜开口。 “我……去叫丽娜进来?”唐玥试探道。 “……行,去吧……”朱文琅无奈道,突又想起来,忙道:“等会!我先把衣服穿上。” 唐玥的脸唰地一下又红了,瞪了朱文琅一眼:“你穿衣服,我去叫丽娜。”不敢再多说,掩门出去了。 朱文琅无奈地将衣服穿好,依旧坐在床上,不一会,房门便被敲响。 “进来吧。”朱文琅叹了口气,回道。 果见唐玥在前,丽娜在后,带着偷瞄地眼神探过头来:“文琅哥哥,你……好了?” “嗯,好多了。”朱文琅又叹了口气,无奈道。 “太好了!文琅哥哥伤好了!”丽娜兴奋地蹦起来,拍手喜道:“赵姨太厉害了!赵姨,赵姨——”丽娜开口大叫,似乎要叫赵敏过来分享这个好消息,浑忘了朱文琅本来便是赵敏亲手治好的。 “丽娜,丽娜!”朱文琅忙止住丽娜,冲她扬了扬手,示意她凑过来些,柔声道:“丽娜,你听我说,有……有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 一小会过后,屋中传来丽娜的嚎啕大哭:“大师姐……” 唐玥用力地搂住痛哭的丽娜,轻拍她的后背不住安慰,好半天才止住,却仍是不住地抽泣,两只本来神采奕奕机灵活泼的眼睛肿得如两只桃子一般。 “丽娜,我记得你说过……说你三师兄姓蒋是吧?”朱文琅心中有个疑惑,待丽娜稍微安静下来,续道。 “嗯,三师兄姓蒋,叫蒋钦。” “上次你们教主说派了蒋钦来中原找你,你还说咱们半路上见到一个背影,好像就是他是吧?” “嗯,是啊……怎么?”丽娜有些不明白,怎么突然又提到自己的三师兄。 “那你这位三师兄……有可能入了天一盟……”朱文琅叹了口气。 “啊?怎么会?”丽娜惊道,连唐玥也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那晚胡峙设局伏杀我们的时候,我问过胡峙。”朱文琅叹道:“他说那些什么青龙杀手之所以攻起来不怕疼不怕死,是因为服用了某种药物,是一个姓蒋的给的。另外,之前没听梅罕师姐提起过天一盟有个什么姓蒋的,结果现在这个人一出现,梅罕师姐便死了……丽娜,我说个推测你别吃惊……胡峙说的那个姓蒋的,有可能便是你三师兄蒋钦,而且他还与你大师姐的死有关,说不定梅罕师姐便是因为这个蒋钦而死的……” “啊?怎么可能!”丽娜惊讶得要跳起来。 “真有这可能。”听到丽娜开始的叫声,后来又是大哭之声过来,站在门口的赵敏接话道:“文琅伤口上的毒我看过,我虽不认得,但却可断定并非中原的毒药,很像是苗疆的一种毒物……” “赵姨……”丽娜吃惊地回头望着赵敏。 “若真是苗毒,你们那个什么叫梅罕的大师姐不会下毒,丽娜你也不会,你们五毒教的其他人都在云南,唯独方才文琅说的你那个什么三师兄蒋钦来了中原,只怕多半便是他给的毒了。”赵敏续道。 “三师兄……怎么会?”丽娜一时还无法接受,在她心目中,三师兄蒋钦虽然平时话不多,但却为人忠厚老实,在教中也从不与人争执,许多时候都还是四师兄柴旺见他受了委屈替他打抱不平,这么一个人,怎么会入了天一盟?还很可能害死了大师姐梅罕? “这只是我的猜测。”朱文琅安慰丽娜:“虽说有八九成是真的,但也说不定另有隐情,不是你三师兄也说不定。” “三师兄……”丽娜喃喃道,仍是难以接受这个结论。 “不过梅罕师姐死了,这事只怕得尽快让你们教主知道才行。”朱文琅叹口气道。 “三师兄……怎么会……”丽娜依旧在喃喃自语。 +++++++++++++ 接下来几日,朱文琅便安心在赵敏家养伤,唐玥仍是每日细心地将饭菜端进屋,朱文琅还偶尔恶作剧地假装手上无力非得要唐玥喂他,喂得几口,唐玥发现朱文琅眼中狡黠的笑意,知道上当了,红着脸笑着拍打几下,把饭菜放在床边,自己出去了,弄得朱文琅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只好自己端起来吃。 丽娜也是天天过来看朱文琅的伤势,但大概是因为大师姐梅罕之死,以及三师兄蒋钦很有可能入了天一盟,甚至还可能与梅罕的死有关这些事,丽娜总是显得有些心事重重,闷闷不乐的样子,很难看到原来那张似乎天不怕地不怕无忧无虑灿烂的笑容,在朱文琅面前话也似乎少了许多,连天天跟在她旁边的张明昭都似乎能感觉到丽娜的异样,也有些小心翼翼了,没有动不动便开心地大喊大叫。 “丽娜,没事的,等我这伤差不多了咱们就出山,确认一下你三师兄的事,再把梅罕师姐的事告诉你们教主。”朱文琅见丽娜情绪不好,安慰道。 “哦……我知道。”丽娜有些没精打采,显然仍是一肚子的心事。 一连十来天,朱文琅除了偶尔出得屋来透透气之外,每天都在屋中调息用功逼毒,若是普通毒物,凭他朱文琅的内功,不到一天便可逼出,但这次因为伤口有七八处,毒性又烈,连赵敏和唐玥都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毒,驱散起来极是费力耗神,饶是他内功精深,依旧进展极慢,没奈何,只得耐着性子慢慢来,每日打坐用功都在四五个时辰以上,就凭朱文琅的性子,从开始学武的那天起便从未如此老老实实地用功过,以前在上官雷督促之下,每天也就练两三个时辰,余下的时间不是偷懒便是练招式,连上官雷都拿他没办法,只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这次却是出奇地老实。 不过朱文琅也没办法,心中尽自心焦上官灵和唐佩儿的消息,但也知若是不好好用功逼毒,伤没好之前唐玥和赵敏是绝对不会让他出山的,要想早点伤愈,便须好好用功,这一节朱文琅清楚得很,因此哪怕是心急似火,也只得按下性子每日勤练不辍,好早点恢复过来。 唐玥和丽娜已和赵敏一家处得极好,尤其是明昭和丽娜,简直就是形影不离,或者说明昭就成了丽娜的跟屁虫,几首时时刻刻都将“丽娜姐姐”挂在嘴边上。 赵敏也早已将他们三人看成自己的子侄一般,不但每天来探望朱文琅的伤势情形,开些驱毒滋补的药方,连食用上都总是变着花样弄些好吃的,朱文琅在皇宫里长大的,倒也罢了,唐玥和丽娜可是第一次吃这么多好吃的东西。 只是丽娜的心情依旧沉重,甚至话更少了些,尤其是在她仔细查验了朱文琅伤口所中之毒,发现确实是五毒教特有的一种毒物之后。只不过也正因为丽娜认出了毒药,赵敏才能更加确定该用什么办法替朱文琅配药解毒。 只有张明武张明逊两兄弟,也许因为是男孩子,话并不多,除了每日帮着赵敏做些砍柴劈柴之类的粗重家务之外,便只是老老实实在旁边的空院中习武练功,一时练刀一时练剑的,显是家教甚严。 唐玥有时看着心疼,找赵敏讨情让他们歇会,赵敏只是说她不管,从小便是这样,不叫他们练他们都不习惯了。 后来唐玥才偶尔听说,据说是赵姨的相公张无忌曾有一个同门师兄,是大师伯的儿子,便是因为从小管教不严,以致后来铸成大错,因此张无忌才从小便对他兄弟二人严加管束,督促甚严,兄弟俩便也一直习惯了,只有明昭,因为有妈妈宠着护着,张无忌也拿她没办法,又想着是个女孩子,年纪也小,才由着她一些,明武兄弟俩则一直都管得极是严厉的。 便在那养伤期间,朱文琅终于知道了赵姨的相公,明昭兄妹的爹爹的名字,叫张无忌,回想起教他轻功的老蝙蝠韦一笑的遗言,尝试着问赵敏是不是认识韦一笑。 “韦蝠王?我认识啊,他教了你轻功?哟,这可是你的福缘,韦蝠王的轻功乃是天下一绝,只怕江湖中没几个能胜过他的,他怎么样?也快八十了吧?”赵敏笑道。 “老……韦前辈……已经逝去了。”朱文琅黯然道。 “韦蝠王死了?”赵敏大吃一惊,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在哪死的?谁杀的他?” “洪武十五年死的,快四年了……就在京师,不知道是谁的毒手,他没说……”朱文琅想起之前跟韦一笑修习轻功的日子,心情更是黯然。 “可惜了……”赵敏与韦一笑的关系其实一般,当年双方敌对之时,韦一笑甚至还捉弄过赵敏。 事实上,因为赵敏的身份关系,她与明教的各个高手关系都一般,倒是韦一笑,因为张无忌与赵敏在一起,韦一笑出于对教主张无忌的信任,甚至可以说是对张无忌的盲目崇拜,反倒是十分支持张无忌的决定,故而相对于其他教中高手,包括几大法王,还有左右光明使等人来说,赵敏与韦一笑的关系还略近一些,此时听闻韦一笑的死讯,也是感叹不已:“也不知道明昭他爹爹听到这消息,会有多难受呢。”说着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赵姨,明昭爹爹以前曾是明教教主?老……韦前辈也明教中人?”朱文琅想起韦一笑念念不忘的“找了教主十多年”的话。 “嗯,教过去了,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早就忘了。”赵敏显然不太愿意提起“明教”这个话题,含糊道。 “哦……”朱文琅见状,也不方便再问,只得按下好奇心,不再多提。 一转眼十余天过去,这天朱文琅在床上练完功,伸开双臂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走出门外,唐玥正和赵敏一块儿在喂鸡,见他出得门来,忙跑过来道:“琅哥,今天怎么样了?” “啊——好舒服啊,你说什么?”朱文琅用夸张的样子伸了个懒腰,故作好像没有听清的样子,带着一脸的询问的表情问道。 “问你驱毒怎么样了啊?” “这……我也不知道,好像比原来还更重些了。”朱文琅的眉头皱得老高,显得愁眉苦脸的样子。 “什么??!”唐玥大叫一声,引得不远处的赵敏都诧异地朝这边看。 “嘘……没有没有,吓你的,逗你玩的。”朱文琅忙道。 “死鬼!”唐玥生气地嘟着嘴轻轻打了一下朱文琅。 “哎哟!”唐玥这一下没注意正好打在朱文琅前胸伤口上,疼得朱文琅呲牙咧嘴一脸的苦相。 “啊……我……我不是故意的,怎么样?没弄破伤口吧。”唐玥又吓一跳。 “啊,没……没有,没事。”朱文琅忙道。 “真没事?”唐玥怀疑地盯着朱文琅。 “真没事!放心吧,玥儿。呵呵。”朱文琅笑道。 “哦,那就好。那……那毒怎么样?”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朱文琅又是一脸似笑非笑的样子。 “别急我了,当然是真话了,快说快说!”唐玥急得作势又要打他。 “别,别别,我说我说……”朱文琅忙作势欲躲。 “快说!”唐玥故作生气的样子。 “真话……真话就是……毒全逼出来了。”朱文琅故意吞吞吐吐道。 “真的!?”唐玥又是一声大叫,充满了惊喜的口气。 “真的!”朱文琅板起脸道。 “太好了,快,赵姨,琅哥的毒全逼出来了!丽娜!丽娜!”唐玥乐不自知地朝着正在果园里和明昭玩耍的丽娜大叫。 “呵呵,文琅,赵姨都想不到你能这么快把毒全逼出来,看来你的内功确实不凡,而且还有固本培元之效,似你这般的情形,若是换一个人,就算内功一流,最快恐怕也得要一个月才成。”赵敏一边走过来一边笑道。 “还得多谢赵姨医国圣手,妙手回春,不然也好不了这么快。”朱文琅笑着朝赵敏拱手躬身谢道。 “别谢我,要谢你谢玥儿,是她衣不解带地照料你这么多天,你得好好谢谢她才是。”赵敏含笑道。 “我知道,赵姨。”朱文琅认真地点点头。 “文琅哥哥,你真的全好了?”丽娜人还没到跟前,声音已是传了进来。只见丽娜飞快地跑过来,后面又跟着明昭。 “呵呵,哪能这么快就全好了?只不过是把经脉里的毒全逼出来了,外伤还没好利索呢,还得静养些日子。”赵敏不待朱文琅回答,在旁边插言道。 “赵姨,我想这两天就出山。”朱文琅实在是心焦上官灵和唐佩儿的消息,迫不及待地说。 “那不行,至少得先让伤口愈合再说。”赵敏板下脸。 “赵姨……”朱文琅还想开口。 “听我的安排,你再休养几天,伤口愈合了再出山,听话,要不然赵姨可是不高兴了,下回不让你们来了,呵呵。”赵敏笑道。 “这……好吧,赵姨,待伤口一愈合我们就走。”朱文琅知道毒虽逼出,但伤口未愈,还不能随便地太过用力,自己遭遇伏杀虽已过了半月有余,但也难免“血刀”胡峙等天一盟之人仍在搜寻自己的踪迹,若是不待养好伤便出山,万一又碰上那晚的那种阵势,恐怕要想再如这次般逃脱已是难于登天。 朱文琅经此一役,已是不敢再高估自己的武功,需要暂避锋芒的时候还是要让的。再说半个多月都过去了,若是上官灵等人有什么事,只怕也是来不及了。如若真要不幸有什么意外,自己也得把伤全养好才可能给他们报仇,并不在乎晚这么几天。如此心中略一琢磨,便答应下来。 想当年那赵敏是何等机敏聪慧之人,事事料敌机先,心思周密无比,在和中原武林作对之时连那明教的光明左使杨逍都曾说她“是个极厉害的角色”,因此一点都不着急地等着朱文琅开口,似乎早就料定了朱文琅的回答。此时见朱文琅只是略一迟疑便答应继续养伤,便也想:“这文琅也真是个极机敏之人,这中间的利害得失一转眼便可想得明明白白。” 如此商议已定,朱文琅等人便仍在赵敏家里继续住了下来。 只是朱文琅此时毒已褪尽,只须好好养外伤,只要不作剧烈的动作,便可以自如活动。为了驱毒朱文琅无可奈何地在屋中每天调息运功十来天,此时哪还耐得住性子?基本上除了换药,便根本不在屋中呆着,一会到果园走走,一会到溪边散散步,本想也和唐玥一样帮着赵敏做些家务,却又被赵敏坚决谢绝,说是怕裂了伤口,不让他伸手,因此他最多的还是在一边百无聊赖地看那明武兄弟俩练武对攻。 刚开始时明武兄弟自顾自地习练招式,但朱文琅却在一边看着,一会说这招不太好,一会说那招应该那样,弄得明武兄弟还有点生气,正合朱文琅的心意,要和明武兄弟俩切磋功夫,由明武兄弟一齐来攻他。 第100章重出深山 第100章重出深山 结果刚拉开架势,便被赵敏发现,把他们都骂了一顿,一边说朱文琅不知道好好养伤,一边又骂明武兄弟俩不懂事不顾朱文琅的伤势,把个明武兄弟都差点骂哭了,倒是朱文琅不住狡辩。后来朱文琅又耍弄点子,终于引得明武兄弟一齐和他过招,只不过并不用内力,仅仅比试招式而已。 明武兄弟平日里练功甚勤,内功虽不如朱文琅,底子却已打得极为结实,只是招式上却还是些普普通通的拳脚剑法,打出来一丝不苟,身法招式规规矩矩。 张无忌本是打算让他兄弟俩先打好内功,招式可以慢慢学,因此也只是教了兄弟俩几路寻常剑法,并没有教些精妙剑招,朱文琅却是学过各门各派数千招零零碎碎的武功招式,如今不用内力光比招式,明武兄弟二人自然不是朱文琅的对手。 只不过朱文琅赢虽赢了,却也是不住地和明武明逊两兄弟探讨武功招式。他性子机灵跳脱,不喜约束,从来不按套路来,东一招西一招,上一招是少林派剑法,下一招就成了武当派高招,前一招还是狂砍狂劈的“疯魔剑法”中的一砍,后一招居然又成了出手悠雅身形飘逸的“素女剑法”的一刺,率意而为,随手而出,想到哪招用哪招,而且还自作主张地将一些原有招式略略变化,以图衔接如意,忽快忽慢,将完全不同的招式融合在一起。 这种方式和明武兄弟以前所学简直是大相径庭,一下引起兄弟俩的兴趣,兴致勃勃地一边和朱文琅过招,一边也细心体会,几日下来居然也从朱文琅这学会了不少零零碎碎的武功招式,只不过和朱文琅一样,没有一路完整的。 初时赵敏仍是反对他们过招,后来看到朱文琅比试之后仍是精神很好,身体也不见任何异样,便也不再多说,由得他们三人每日里凑在一块瞎打瞎闹。 谁知这一来,有如替明武明逊兄弟打开了一个武学新天地,令他们领悟到学武不可拘泥于成法套路,须得根据所学多有创新,一切皆以临敌所需为要。 这一思路其实十分符合当年在武当山大殿之中,师祖张三丰教张无忌太极拳时所说的“忘记所有招式”的要旨,只是两兄弟此时年纪尚小,张无忌还未曾将太极拳的“无招”的拳要教予他们,今日却是被朱文琅点醒,由此两兄弟的武功可谓日有所得,比之早前习武竟是进境快了许多,这也算是意外之效。 朱文琅能自如活动了,唐玥自然也再不好意思和朱文琅同睡一床,仍是回到另一间屋子和丽娜共居一室,却也有点感觉到丽娜对自己似乎已不如原来那么亲近,两个人呆在一间屋中居然话也不多,完全不似丽娜原来那般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唐玥以为是丽娜仍旧因大师姐梅罕之事而伤感,不想说话,便也不去细想,尽量不去打扰她,惹她伤心。 最高兴的恐怕要数明昭了,平日里两个哥哥忙着帮母亲做家务和练功,自己只能一个人玩,这次有丽娜住在家里,天天和自己混在一起,有了玩伴,两个人几乎每天都玩疯了。 只不过明昭丽娜两人在果园里或是小溪边追追打打的,你追我赶,十几日下来,两个人的轻功似乎都略有长进,倒比似明昭平日里练轻功进步还快些。只是赵敏每日操劳家事,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恐怕连丽娜和明昭两人自己都并未察觉到这种变化。 丽娜虽白天和明昭玩得开心,但不知为什么,一回到屋中看到唐玥,便觉得心里似乎压着一块大石头般,她有些嫉妒唐玥能天天陪在朱文琅身边,眼看着他们一天比一天亲密,自己却如一个局外人一般,都只是把自己当成妹妹一样。 丽娜自己心里却知道,唐玥和朱文琅对自己很好,但却并不是自己想要的那种好,特别是朱文琅,虽然她开口闭口文琅哥哥,但在心中,却越来越觉得难以把朱文琅真的看成普通的哥哥弟弟,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依恋,但这种依恋却因为唐玥的存在而不敢表露,不敢亲近,憋在心中,越压越沉,越来越让丽娜自己觉得难受,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有唐玥在,自己能表露出对文琅哥哥的感情吗?那玥姐姐会怎么看自己?会不会认为自己在和她抢文琅哥哥的爱?玥姐姐把自己当成亲妹妹一样,对自己那么好,自己又怎么能去和她抢呢?可是如果不去争取的话,文琅哥哥永远也属于不了自己,只是属于玥姐姐,自己又能忍受得了这份思念的折磨吗? 梅罕的事,文琅哥哥的事,玥姐姐的事,交杂在一起,丽娜心里总是莫名地很乱,很烦。 有许多次,她晚上做梦,梦见自己依在文琅哥哥怀中,但却又被文琅哥哥推开,或是被玥姐姐拉开,有时梦见自己和玥姐姐一起都被文琅哥哥搂在怀里,但自己却不知怎么回事居然手上突然拿着一把刀,而且还不由自主地朝着玥姐姐刺了过去,玥姐姐流着血倒在地上,痛苦的脸是那么真实,自己害怕地一手扔开刀,扑上去抱着玥姐姐,伸手想捂住流血的刀口,但怎么也堵不住,一股股的鲜血往外冒,吓得自己不住地哭,直到被哭醒,满身满头的汗水。 睡在旁边的玥姐姐被惊醒,问自己怎么了,自己又怎么敢说出梦里的事?只是喃喃道:“没……没什么,做了个恶梦。”每到这个时候,玥姐姐便会披衣下床,过来轻轻地搂着自己,搂在怀里,感觉到唐玥温暖的体温,回想起梦中的情形,自己禁不住打个寒颤,又是一身的冷汗冒出来。 又过得七八日,朱文琅已是越来越按捺不住心中的蠢动,眼看着伤口已渐渐愈合,不待拆去包扎的布条,便又向赵敏提出辞行。赵敏已从唐玥口中略知朱文琅受伤的前后经过,知道朱文琅实是挂心朋友的境况,也不好强阻,只得多配了几付汤药让朱文琅带上。 前一晚朱文琅三人都好好地沐浴了一番,踏踏实实睡了一觉,早晨起来精神百倍,便一齐过来向赵敏辞行。 赵敏早已蒸了一笼的包子,又准备了一些熏肉干粮,硬塞到唐玥手中。 相处已近一月,分别在即,唐玥也不觉眼眶潮湿,心中酸酸地不是滋味。赵敏拍了拍唐玥的手,道:“以后有空常回来看看,这儿就是你们几个的家。”话语中微显哽咽。 唐玥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目而出,用力地点点头:“知道了,我们会的,赵姨。” 朱文琅结束整齐,仍是带着他那标准的似笑非笑的脸,拍拍明武明逊兄弟的肩,笑道:“好好练武哈,有机会我会回来找你们的,到时我们再练练,要是没什么长进,就等着挨打了哈。” 丽娜总是觉得心里似乎堵着什么一样,闷闷不乐的,只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朱文琅和唐玥,并没有多说话。 倒是明昭一个劲地拉着丽娜的手,哭着问这问那:“丽娜姐姐,你什么时候再回来啊?”“姐姐,你可记得再回来陪我玩啊。”弄得丽娜也是动情,不禁蹲下身子,抱着明昭,把脸贴在明昭的小脸上,道:“会的,姐姐会回来的,姐姐保证很快就回来陪明昭玩的。”终于一个止不住,眼泪也流了出来。 纵使依依不舍,也总有分别之时。终于,朱文琅唐玥丽娜三人踏上出山之路。 那晚遇袭时朱文琅扯着唐玥二人逃身进山,朱文琅又身受重伤,根本不择路径一路只顾狂奔,四处都是白雪茫茫,如今却是初春已近,山雪已见微融,露出一片斑斑驳驳的绿色,哪还能找到出山之路?还得明武兄弟指点带路,在深山中穿行五六十余里,几已时近正午,终见出山山口。 明武明逊兄弟才慢下脚步,回头抱拳对朱文琅三人行礼道:“三位哥哥姐姐,此处已是邛崃山脚,前面已是山口,出山十余里便可见到庄户农家,再往东便是县城。爹爹曾言未得他许可,我们兄妹都不得出山一步,只能送哥哥姐姐至此了。哥哥姐姐一路好走,得空再回来看看。”行事动作虽是象模象样地依足了大人的样子,但一开口却明显带着稚气之语,话音中也仍带着稚气之声,脸上更是一脸的不舍依恋之情,只不过因为是男孩子强忍着不好意思轻易表露出来而已,若是换了明昭,恐怕早已放声大哭出来了。 看着明武兄弟回转渐渐消失的背影,朱文琅道:“玥儿,丽娜,我们走吧。”率先而行。 唐玥和丽娜抹抹还没流出来的眼泪,连忙转身跟上。 ++++++++ 三人加快脚步,果然,再行得十余里,已见山外农田,更有农家开始赶犁翻地了。 三人也无心欣赏这乡野田园春耕之景,急急地朝邛县县衙方向而行,他们的马当日受袭之时便放在客栈并未带出,在赵敏家又休养了一月有余,此时自然没有坐骑,三人只得并肩步行,好在都是习武之人,如此从赵敏家中出来已是行了七八十里,也并不当回事,并无疲累之感。 才行不到三四里,到得官道之上,已见大道上居然设了兵丁关卡。 朱文琅大为诧异,如今大明建朝已近二十年,除了少数边境之处仍有少许战事之外,中原都已归于一统,百姓休养生息,除了一些关隘或水陆要道会有差役设卡,针对通关货物征收通关税赋之外,极少出现设卡盘查行人身份路引之事,这种事通常只有在战乱之时或是遇上剿匪等非常之事时才会出现。自己受伤进山不过一月,此前从未听说有战乱波及或山匪作乱,这邛县亦非边关险道之处,怎会有兵丁盘查? 朱文琅虽心存疑虑,却也并不停步,直朝那官道关卡之处而去。 走到近前,可怪的是那兵丁便站在那官道之上,并未盘查过往行人,倒似一个摆设一般,朱文琅更是奇怪。 “朱大人!”只听路边茶棚传来惊喜的叫声。 朱文琅转眼一看,只见那茶棚中冲出一人,直朝这边奔来,朱文琅仔细一看,并不熟识,只是看着眼熟。 “朱大人!你可回来了。”那人身穿捕快衣饰,快步奔到朱文琅三人面前。 “这位兄弟是??……”朱文琅面带疑惑地问。 “大人,小人是成都布政使衙门的赵原,上次曾随郑大人一起陪朱大人来邛县查看灭门案的。”那人拜伏在地。 “哦,赵兄快快请起。你这是?……”朱文琅还没反应过来。 “大人,大人和上官少侠等人在邛县遇袭,莫县令报给了我们郑大人,郑大人焦急万分,带着我们赶到邛县,派人四下寻找大人的踪迹。哪知查了十余日都无丝毫线索,无奈之下郑大人和莫县令只好下令,在这方园百里之内的官道要隘之处,设下兵丁,每一处都安排了曾见过大人您的一个差役守候,望能找到大人。已是近一个月了,天幸今日大人终于得见大人,我们郑大人可得高兴坏了。” “哦,是这样,那郑大人现在在何处?”朱文琅听说郑如宗为了找他如此大动干戈,大为感动,忙问道。 “郑大人现在仍在邛县县衙之中,日日守候朱大人消息,小的马上派人回报郑大人。”那赵原急急忙忙道,又马上回头对着那官道上守卫的兵丁大叫:“陈大哥,快,快去禀报郑大人和莫县令,就说找到朱大人了,快!” “哎!”那边兵丁看到赵原朝这边跑过来,猜到定是朱大人,早已牵马在官道上等候,听到赵原的叫声,更不迟疑,翻身上马,朝着县城方向疾驰而去。 “朱大人,快请,棚内有茶,歇歇脚,小的马上安排马匹坐骑,这回我们郑大人可是放下一颗心了,这一月以来天天念叨啊,头发都不知道白了多少呢。” 朱文琅暗笑:“堂堂一个钦差大人在这邛县失踪,生死不知,这老郑还不知急成啥样?肯定是天天念叨了。”只不过听这赵原说来,郑如宗也不只是怕担这天大的责任,更是确实从心中关心朱文琅的生死,他朱文琅听起来也不由得不感动。 朱文琅便带着唐玥丽娜二人随赵原来到茶棚之中坐下,那赵原忙端上茶来。有心问问上官灵和唐佩儿他们的消息,但想到赵原只是跟随郑如宗从成都过来的下属,也未必知道什么详情,好在一会可能郑如宗莫多等人便会过来,便也不着急问,只是先喝茶等待。 果然,不过顿饭时光,已有数骑朝这边急驰而来,朱文琅等向来马方向望去,一群人大概十余骑已近前,果然是郑如宗等人,还有邛县县令莫多也来了,另外便是些衙役捕快之类。 “朱大人,可叫下官一顿好等。”那郑如宗翻身下马,已拱手朝这边走来。 莫多等人则下马拜伏在地,赵原也连忙起身,跑到莫多等人身后跪下。撇开钦差身份,就算是朱文琅本身锦衣卫千户之职,也比莫多他们的职级高出不少,是该下跪相迎的。至于郑如宗,品级不低于朱文琅,除非朱文琅掏出金牌来,否则便是不用跪的,自然便是拱手为礼。 唐玥和丽娜忙不迭地避开,朱文琅则忙迎上去道:“郑大人好——老莫,快快请起。”相别月余重见,便觉格外亲近。 待得郑如宗莫多进到茶棚,余人则在茶棚外侍立等候,朱文琅道:“郑大人,朱某养伤月余,辛苦郑大人了。” “不敢不敢,朱大人受伤失踪,下官等罪责深重,幸得朱大人吉人天相,终得无恙归来,实是可喜可贺。”郑如宗拱手道。 “这就见外了,如何能怪到郑大人头上?对了,朱某既已回来,郑大人所布兵卡便可以撤了,免得骚扰百姓。” “下官方才接到赵原的消息时便已命全数撤除了,大人莫念。大人受伤之余还心挂百姓,实令老朽感佩不已。”郑如宗依旧连连拱手。 “好了好了,郑大人,你我相交,就别给我带什么高帽子了,呵呵,走,咱们回县衙去吧,你们也够辛苦的了。回去好好说说木……上官灵他们怎么样了。” “是,请朱大人上马。”郑如宗话音未落,已有捕快牵过马来,自是他们方才从县衙带过来的。 朱文琅三人翻身上马,十数骑一行又沿路疾驰回县衙,官道上翻起一阵滚滚的尘土。 ++++++++++ 第101章双双东行 第101章双双东行 “上官灵和佩儿姑娘他们现在如何了?”刚到县衙堂中坐下,朱文琅已急不可耐地急急问道。 “那晚朱大人在山脚遇袭,和唐姑娘丽娜姑娘一齐不知所踪。”县令莫多道:“上官公子被捕快发现在县衙门口,穴道被点昏迷不醒,但毫发无伤。佩儿姑娘则被发现在山脚打斗现场,身负重伤,左手手腕被齐齐砍断……” 唐玥在一旁“啊”地一声,叫了声“佩儿”便捂着口说不出话来,眼中眼泪滚滚而下。 “……不过一息尚存,后经上官公子救治,暂时止住伤势,但也十分凶险。上官公子陪老朽找了大人数日不见结果,又怕佩儿姑娘支持不住,只好护送佩儿姑娘回唐门救治,老朽派了数十兵丁沿路护送。”莫多续道。 “嗯,佩儿肯定也中了毒的,回唐门倒确实是个办法。他们走了几日了?”朱文琅点点头。 “上官少侠已走二十余日。少侠临走时说,若是大人回来,要老朽带句话给大人,说是他送佩儿姑娘到唐门后,会回山东一趟,请大人不用担心,有消息可即刻派人往上官世家通报一声。还有,上官公子并未受任何伤,也请大人放心。” “嗯,看来上官智并未伤他。还是念旧情的,只不过是有意挡着木头来救援我罢了。不过也好,若真来了,那些青龙杀手也确实真不好对付。”朱文琅喃喃道。 “什么青龙杀手?”郑如宗第一次听到这名字,并不明白。 “哦,没什么……就是天一盟训练出来的杀手,那些灭门案也是他们所犯。”郑如宗是朝廷中人,这些武林中事朱文琅并不想让他了解太多,说得比较含糊,也免得把事情弄得太复杂。 “对了,朱大人,朱大人乃上命钦差,在我邛县境内遇袭失踪,老朽不敢隐瞒,已上报朝廷,圣上大怒,严令彻查此事,并由锦衣卫何文灿何大人督办,何大人也已发文给下官。今日大人得归,下官须得即刻禀报朝廷,向皇上报喜。”郑如宗又道。 “呵呵,报吧,皇上老叔对咱还挺好的。”朱文琅一笑。 “那是自然,大人乃圣上身边心腹亲信,朝廷栋梁俊才,深得圣上倚重,圣上如何会不担心大人的安危?”旁边的莫多道,他自然早已掂量出朱文琅在朱元璋心中的分量,说这话便有点拍马屁的味道了。 “那也正好,我也干脆回京城一趟,将这天一盟的事向皇上细细奏报,有些事还得再商议商议该怎么办才好。”朱文琅下定决心,从座中站起。 “朱大人,各位的行李包袱皆已从客栈中取回,放在县衙,就请大人等今夜在县衙歇息,下官会派出兵丁侍卫,大人伤愈辛苦,还请早点歇息。”吃过晚饭,郑如宗朝着朱文琅拱手道。 “不用了,我们仍是住到客栈去吧,不用麻烦老莫了。” “不敢不敢,朱大人,下官实是再经不起惊吓,还是烦请朱大人依了郑大人,住在县衙之中吧,若是再有什么闪失,下官真是万死莫赎了。”那莫多连忙起身躬身道。 “呵呵,莫大人放心,这回就算他们再来,我也没这么容易受伤了。再说那些王八羔子都是些高来高去的武林中人,就算是在县衙也拦不住他们的。”朱文琅笑道。 “至少也能多些兵丁人手护卫,下官在此恳请朱大人了。”那莫多见朱文琅不肯,竟是伏身拜了下去。 “哎,老莫你这是干什么?快请起快请起,好了好了,我们便住在县衙行了吧?你这么着不是成心让我受不起吗?呵呵。”朱文琅吓一跳,连忙将莫多扶起。 “房间已收拾妥当,朱大人,老朽和莫县令便告辞了,你们今日刚从深山之中出来,路途遥远,想必也早已疲累,还是早点歇息吧。”郑如宗说完便领着莫多拱手告辞而去。 待得各人走后,朱文琅伸了个懒腰,笑道:“也好,先睡一觉再说,也难为郑老头和老莫他们两个费心了。玥儿,丽娜,你们也早点去睡吧。” 谁知说完这话,那唐玥和丽娜却居然都坐着并不动弹。 朱文琅觉得奇怪,看那唐玥,却是低头垂泪,恍然道:“玥儿,你是在担心佩儿姑娘吧?别担心了,木头已将她送到唐门,佩儿所中之毒应不在话下。至于手伤,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好在终有再见之时,以后好好待她,多照顾她也就是了。” “佩儿跟着我都快五六年了,就和我的亲妹妹一样……”唐玥的泪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朱文琅叹口气,道:“好了好了,玥儿,哭也无事无补,以后多照应佩儿。放心,以后我会找胡峙那王八蛋替佩儿报仇的,也让他知道老子狠起来是什么样子。现在你还是快洗洗休息去吧。”一边说一边拍拍唐玥的后背。 “嗯。”唐玥答应着,一边流着泪一边出门而去。 朱文琅松口气,回头看看坐在桌边依旧低头不语的丽娜,道:“对了,丽娜,好多天我都感觉你不太对,没有以前那么喜欢说话了,怎么了?不舒服?有什么心事?和文琅哥哥说说吧。” “没……没什么。”丽娜忙掩饰道。 “还说没什么?要是以前,你早叽叽喳喳飞上天了,这几天你都跟个闷葫芦一样,和我,还有你玥姐姐都说不上几句话,小脑袋里在琢磨什么乱七八糟的呢?和我说说,文琅哥哥替你做主。”朱文琅一手搭上丽娜的肩。 “没……没有……没有什么事。”丽娜微微一摆,脱开朱文琅的手。 “……是不是想你大师姐了?”朱文琅问道,他在西安就看出来丽娜和梅罕的关系很好。 “……嗯……”丽娜本就心乱,朱文琅一提到梅罕,更是眼泪吧答吧答往下掉:“我……我不跟你们去了,我要……我要回云南……” “是去告诉你们教主梅罕师姐的事吧……这倒确实是应该回去一趟……”朱文琅沉吟道。 “是……还有三师兄的事,也得告诉二师姐……你们……你和玥姐姐两个人自己走吧,也……也方便些。”丽娜说起这话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丽娜低着头,朱文琅自然没有发现她眼眶中流动的泪水,自顾自道:“嗯,也好吧,你回云南报信去,这样我也放心些。我这一路回京师,还不知道会不会再遇上天一盟杀手什么的麻烦事,你回去了我也少分心些……这样吧,丽娜,你先回云南,若是我从京城回来再入四川,我再想办法告诉你一声……我是肯定会回来的,得去唐门一趟,看看佩儿姑娘的伤势,还得找找胡峙那老王八,这王八蛋这次弄掉我半条命,亏大了,想让少爷我吃这么大亏还要往肚子里咽?嘿嘿,没这么容易。” 朱文琅嘴里虽然如此说,实际上心中却明白得很,以后自己和天一盟只怕还有得斗,得一步步削弱天一盟的力量,对胡峙这种人,能除得一个便是一个,倒不完全是因为这次吃了大亏。 不一会唐玥沐洗完出来,换丽娜去洗浴,唐玥拿着块干布擦着依旧湿露露滴着水的头发,问朱文琅:“琅哥,丽娜怎么了?这几天总是这么闷闷不乐的不说话,跟换了个人似的?” “她?我刚才问她了,她想先回云南一趟,把梅罕师姐的事告诉她们教主。”朱文琅脑子里还在琢磨着天一盟的事,顺口答道。 “嗯,确实,梅罕师姐真是可惜了。”唐玥没见过梅罕,并不熟悉,自然没有这么深的感触,只是叹息一声。 第二日,有衙役将朱文琅三人的马牵了过来。 自朱文琅等人失踪,他们的马匹郑如宗却是不敢丝毫马虎,好草好料洗洗涮涮的,一个来月养得膘肥体壮的精神十足。 郑如宗和莫多力劝朱文琅,要派些兵丁沿路护送,朱文琅万辞不就,只得道:“郑大人,老莫,不瞒你们两位,那些兵丁只是寻常兵士,不会武功,若真是碰上棘手的对头,不但派不上什么用场,还得我分心保护,如果是寻常之人,我和玥儿也能轻易打发的了,二位的好意我心领,兵丁的事还是不用了的好。” 郑如宗和莫多一想,这说的倒也是,再说朱文琅身怀金牌,到哪里都能调动当地衙门的兵丁官军,根本用不着随员护送,也只索罢了。 朱文琅等人在县衙门口翻身上马,朝着郑如宗和莫多等人拱拱手,三骑便东驰而去,在官道上跑得十余里,到一岔路之处,朱文琅放慢马步,回头道:“丽娜,你往云南是走南边,我和你玥姐姐回京师得往东走,恐怕须得在此分别了。” “嗯,我知道,文琅哥哥。”丽娜在马上低头道。 “回去好好歇歇,陪陪你二师姐,有机会我和你玥姐姐去云南看你。” “嗯,我知道。”丽娜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些,低头道。 “那你去吧,啊。”朱文琅一扬手道。 “嗯。那我去了,玥姐姐。”丽娜道。 “嗯,去吧,丽娜妹妹,一路小心。”唐玥道。 “知道了,姐姐,文琅哥哥,你们也一路好走。” “没见过她这种样子的,这小丫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琅哥你知道吗?”看着丽娜打马远去,唐玥回头问朱文琅。 “呵呵,你们是姐妹俩,你都不知道,我哪会知道?驾!”朱文琅一扬鞭,放马东行,唐玥连忙赶上。 根据郑如宗的指点,朱文琅打算走水路下长江,过三峡,一路东行,直至应天。沿路大约得须一个多月的行程,才能到得京城。 朱文琅和唐玥都未曾从水路走过三峡,早听说三峡中险滩密布,长江在群山之中九曲穿行,水岸两边往往便是万丈高崖,山势险峻,山头云雾缭绕,变幻莫测,更有那巫峡神女峰,遮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偶尔露出真容,却是青崖险峰,气象万千,实是人间奇景。 朱文琅在京城之中便早听人说起,早已有意一游,今日得有此良机,自是兴奋莫名。 自朱文琅出京城之后,先是北上山东日照,后沿黄河一路西上,过河南,入四川,今日又能得沿长江东下,天下两大名河俱得游历,实是难得。更兼听梅罕说起过,天一盟的总坛,叫什么云梦泽谷的,便在长江三峡两侧的群山深处,朱文琅也想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机会找到什么线索。 朱文琅和唐玥恨不得即刻放马便奔到长江边上。 ++++++++ “啪!”云梦泽谷,天一盟总坛中,大长老徐东彬手中的书被他狠狠地摔在地上。 “大哥!”二长老赵福贵看着他。 “这个胡峙!这个胡峙!竟敢谋害少主公!竟敢没有我的命令随便……谋害少主公!”徐东彬恨恨道。 “大哥……”赵福贵小心地看着大哥:“胡血刀……胡血刀他不知道朱文琅是咱们少主公,咱们……咱们没告诉他。” “那……那也不能没有我的命令随便出手!”徐东彬一顿,依旧恨恨道。 “咱们……咱们之前允他可以便宜行事……”赵福贵又迟疑道。 “……”徐东彬默然。 “现在也不知道少主公现在是否还活着……”赵福贵也沮丧道。 “唉……天意!”徐东彬仰天长叹。 “要不……大哥,要不……咱们告诉胡峙少主公的真实身份吧?”赵福贵吞吞吐吐道。 “不行!”徐东彬断然,又沉默一会,才平静一下激动的情绪,慢道:“咱们的底子还不足,不知道能否成事……少主公若是知道了身世,和咱们一起,也……也不知道前程会如何。他如今在朱元璋那边颇受看重,不说破这一层,若是咱们举事不成,少主公也能一辈子富贵无忧,但若是告诉了他,万一咱们败了,少主公也活不成……他是老主公的骨血!” “可若是少主公已经死了呢?” “若是死了,那也是天意使然,非人力所能挽回,再告诉也没用,若是消息再漏出去,反而在朱元璋那边连死后哀荣都没了……若是没死,方才我便说了,也不能告诉胡峙他们!”徐东彬断然。 “那……万一少主公还活着,胡峙以后再动手怎么办?”赵福贵急道。 “……少主公天资聪颖,也不是夭寿之相,没这么容易死在胡峙手下……若是没死,胡峙还要动手……也随他吧,就看少主公的天命如何……若是真有天命,闯过这关,便更是不输老主公的英武,以后将天一盟交给他,也更能服众,若是真闯不过……”徐东彬慢慢道,声音颇为沉重:“那也就算是他命中该当如此,在朱元璋那搏个身后哀荣吧……” “是,大哥。”赵福贵虽并不理解,但却习惯性地点头凛遵。 “……联系一下高丽的理公子,是时候让他知道,他还有这么个同胞弟弟了……算了,我亲自跑一趟高丽吧……”徐东彬沉吟道,声音已慢慢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和平缓。 “那怎么行?大哥。”赵福贵急道:“你这身子骨……” “没事,我已经好多了,此事别人说不清,我得亲自跑一趟……”徐东彬摇摇头:“盯紧了胡峙,若是他还有什么针对少主公的动作,尽量挡住他……但绝不能告诉他少主公的真正身份!” “好吧,那我陪你跑一趟高丽……大哥,为何你总是强调不能告诉胡血刀?”赵福贵有些奇怪。 “胡峙便是那种有奶便是娘的人,心中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忠孝节义,他要是知道了少主公的身份,便相当于他手里有了咱们的把柄,要是哪天真遇上什么生死攸关的事,他能凭这一句话,拿少主公的命,找朱元璋换一条活路!”徐东彬冷冷道。 “……我明白了!”赵福贵恍然大悟:“确实不能告诉他!” “胡峙确实能干,是咱们手里的一把刀,但这把刀绝对不能伤着咱们自己!” “明白了!”赵福贵重重点头,不过仍是有些迟疑:“大哥,你我去往高丽,来回只怕得两三个月,天一盟这边无人主事……” “……让恨元先盯一段吧。”徐东彬沉吟一会道:“恨元性子持重,再说云梦泽谷又在他的地盘上,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行,大哥……那咱们何时启程?” “就几天就走吧……这段时间好像一直没见过余庆峰?”徐东彬转了话题。 “余副盟主确实很久没回谷里了,一般他不是在他青城派自己的地盘,很多时候就是在世成那边,本来进谷就少。” “嗯,先不管他吧,拉他入盟无非也就是壮个声势罢了,毕竟算是江湖上顶尖儿的人物,只怕排名不出二十之外……不求他做什么,他是一方掌门,绝不是个笨蛋,否则怎么会一直只答应他自己一个人入盟,不肯将青城派一起纳入?”徐东彬沉吟道:“要不是咱们编出来的那个盟主,他也不会同意接这个副盟主之位……不用管他,随他去吧。” “是,大哥……对了,大哥,蓝玉那边?……” “蓝玉那边不用理会,只让余庆峰知道蓝玉是盟主就行了,反正有戴青海顶着,他是永昌侯蓝玉的管家,他出了面,余庆峰就会相信是代表蓝玉的就够了,他余庆峰不就是认蓝玉这块招牌吗?”徐东彬淡淡道。 “呵呵,还是大哥厉害,靠着青海兄弟就能打着蓝玉的旗号,把个青城派的掌门也笼进来帮咱们助拳。”赵福贵对徐东彬的这招妙手赞叹不已。 “权宜之计罢了。”徐东彬淡淡道,声音充满了悠然:“青海是我带出来的,在大汉军中便一直跟着我,帮老主公参谋军事,当个永昌侯府的管家是屈了才的,既是愿意和咱们一同谋事,有这么一层身份,岂能不好好用上?以后若是用好了,说不定还能让朱元璋把蓝玉也给杀了,反正此人一直都是居功自傲骄横跋扈,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当年是常遇春妻弟,得力爪牙,也算是咱们大汉军的大仇之一。” “正是!”赵福贵一拍大腿:“至正二十年,常遇春那厮在龙湾埋伏,我好几个一起出来投军的同乡都是死在了龙湾……还有鄱阳湖一战,也是常遇春这狗贼,伤了定边将军,救了朱元璋老贼,这蓝玉手上只怕也少不了咱们大汉兄弟的血!” “开平王常十万,也真不愧‘天下奇男子’之名。与徐达并称明军军神,哪怕他是我大汉朝的大仇人,我徐东彬也不得不赞他一句‘当世英雄’……奈何天不假年,四十岁的壮年便暴卒而亡,确实可惜了。”徐东彬也叹道。 ***********史实贴片:******* 【蓝玉】====蓝玉(?—1393年),凤阳府定远县(今属安徽省)人,开平王常遇春妻弟,明朝开国名将。蓝玉初隶常遇春帐下,每战先登陷阵,屡立战功,由管军镇抚积升至大都督府佥事。明洪武十二年(1379年),封永昌侯。洪武二十年(1387年),拜大将军,次年,封凉国公。后自恃有功,骄横跋扈,引明太祖不满,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以谋反罪被杀。牵连列侯功臣、文武大吏以及偏裨将士达2万余人,故称之为“蓝狱”。 【常遇春】====常遇春(1330年—1369年),字伯仁,号燕衡,南直隶凤阳府怀远县(今安徽省蚌埠市怀远县)人。元末红巾军杰出将领,明朝开国名将。元顺帝至正十五年(1355年),归附朱元璋,自请为前锋,力战克敌,尝自言能将十万众,横行天下,军中称常十万,人们美称他为“天下奇男子”官至中书平章军国重事,兼太子少保,封鄂国公。洪武二年,北伐中原,暴卒军中,年仅四十,用宋太宗丧韩王赵普故事,追赠翊运推诚宣德靖远功臣、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太保、中书右丞相,追封开平王,谥号忠武,配享太庙。至正二十年(1360年)五月,陈友谅率水军数十万直取应天,在南京城西北的龙湾与朱元璋军展开一场恶战。朱元璋以弱御强,便设计用伏,诱敌深入,常遇春奉命与冯国胜率帐前五翼军三万人设伏,为全军主力。在龙湾登陆的陈友谅兵,遭到常遇春、冯国胜伏兵的冲杀,死伤惨重,溃不成军。鄱阳湖一战中,也是常遇春射伤了张定边,又用自己的战船撞击朱元璋的座船,使其脱离浅滩,救了朱元璋。金庸小说《倚天屠龙记》中记述是因为张无忌年纪小医术未精,为常遇春治病时伤了元气,导致后来常遇春壮年暴卒。 ******************************* 第102章乐山大佛 第102章乐山大佛 再说朱文琅和唐玥双人双骑自邛县县境与丽娜分手之后,一路东行。 他二人此去是回京城向朱元璋复命,朱文琅出山之事已有郑如宗派快马送报成都,布政使朱守仁则会再报送朝廷。 丽娜回云南,不用去操心,唐佩儿估计早已被送到唐门,有唐门高手救治,自不须朱唐二人担心,至于上官灵,本来天一盟的主要目标是朱文琅,上官灵并不在其列,上官灵位列“上官三子”,上官世家并不好惹,天一盟不会自找这块硬石头,更何况天一盟中还有个上官智,念情面也不会与上官灵太过为难,上次朱文琅遇袭时上官灵仅仅是被点穴扔在县衙门口,丝毫未受伤便是明证。因此,对于他们三人,朱文琅都并不担心。 朱文琅的伤其实并未痊愈,只不过反正对付天一盟之事也不急在一时,因此朱文琅并不着急,干脆与唐玥一路慢行,又是养伤,又当游历,顺道游玩一下沿途秀景,也是一桩妙事,这也是朱文琅打算沿长江南下的目的,相对骑马赶路而言,平平稳稳地乘船顺江而下,又快速又省劲,自然是个更好的主意。 二人并骑,信马而行,此时朱唐二人互相已明白对方心意,一个玥儿,一个琅哥,说不尽的郎情妾意,缠意绵绵,与之先前的互相讥讽互相捉弄的时候已是宛如隔世,天差地别了。 朱文琅依旧改不了那副吊儿啷当满不在乎的浪子模样,脸上似乎总是带着那种似笑非笑的眼神,说话大大咧咧,开口闭口胡扯八道,倒是一点也没顾着唐玥那满腹柔肠的女儿心情,有时一句话下来,把个唐玥满腔的浪漫心事打消得干干净净,气得唐玥真想凑过马去狠狠抽一马鞭子。 可偏偏这家伙不是跑就是躲,老抽不着,有一次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没躲开,马鞭结结实实抽在朱文琅后背上,把衣服都扯开一道大口子,害得唐玥心疼好几天,晚上还仔仔细细替他补好衣裳,却再也不敢随意挥着马鞭作势要打朱文琅了——谁知道他啥时候躲啥时候不躲?一来二去,总是把唐玥气得个牙痒痒的,但说来也怪,只要朱文琅看着情形不对,随口说句俏皮话,唐玥又总是被逗得“扑哧”一笑,又什么事都没了。 才行得数日,二人便到了乐山,寻了间客栈住下。 乐山在峨嵋山东麓,岷江、大渡河和青衣江的汇流之处。峨嵋派也是中原武林一派,掌门人静风师太与朱文琅曾在少林寺有过一面之缘,还曾得唐玥的三花玉露丸解去所中慢毒,可说有些交情。 只不过朱文琅与唐玥在一起,好不容易有个游历的机会,此时并不想与峨嵋派多有牵扯,再说也实在没什么要事,若是就此前去拜山,倒象是专门讨还人情去的。因此朱文琅心中根本就没有上峨嵋山的打算,只是想在乐山顺道游玩一番罢了。 乐山有一处景色,天下大大有名,那便是号称“山是一尊佛,佛是一座山”的乐山大佛。 乐山大佛,古称“弥勒大像”、“嘉定大佛”,因建于凌云山上,故又称凌云大佛。 大佛始建于唐玄宗开元初年。当年,岷江、大渡河、青衣江三江于此汇合,水流直冲凌云山脚,势不可挡,洪水季节水势更猛,过往船只常触壁粉碎。凌云寺名僧海通见此甚为不安,于是发起修造大佛之念,一来可使雕琢下来的石块坠江,减缓水势,二来可借佛力镇水。 海通大师多方募资二十余年,终筹得所需款项,招募能工巧匠,“凿山石以为佛”。曾一地方官吏前来索贿,海通怒斥曰:“目可自剜,佛财难得!”遂“自抉其目,捧盘致之”。 海通大师圆寂之后,剑南川西节度使韦皋,征集工匠,继续开凿,朝廷也诏赐盐麻税款予以资助,前后历时九十年,大佛方告完成。 大佛背靠凌云山,侧后半身与山石相连,表相庄严肃穆,安坐于滔滔岷江之畔,俯视三江交汇之所,实是气势宏大壮丽,震慑妖邪。 据传自大佛建成,数百年间,以往常受洪泽肆虐的岷江便就此风平浪静,极少再发大风大浪。百姓都说此乃大佛佛法无边,压得水妖不敢造次,福泽百姓,因此大佛香火极盛,常有千里之遥的百姓携手前来朝拜。 乐山本地的地方衙门,也定于四时八节之时,去往大佛焚香拜祭,已成旧俗,连朝廷用度开支中都有“维缮大佛”的专项支出开列,可见此事如何受朝廷重视。 而乐山县境因百姓多信奉佛法,礼佛行善,也是极少有犯案之事发生,“夜不闭户,道不拾遗”之事在这乐山县境,竟成真情实景,据说当年宋太祖赵匡胤登上帝位之后,也曾亲赐乐山御笔金匾“佛德化物”。 且不表这乐山大佛之雄伟壮观,单说朱唐二人来这凌云大佛之下,抬眼望去,真个感叹古人之毅力,竟以数千人力穷数十年之工建此巨佛,让这峨嵋山侧又多一佛门清静胜地。 唐玥非得要随着众香客一道去那凌云寺为大佛烧一柱香,朱文琅望着那已经排得望不到头的香客队伍,不禁皱眉,这队伍怕不有两三百人,若果真是老老实实排队等候,只怕是待轮到他二人到佛前上香,总得要再过两个多时辰不止,天都要黑了。 唐玥也是有些为难地看着队伍,又想上香又怕排队的,一顿迟疑。 朱文琅望了望凌云寺门口站着的两个穿着差役服饰的公人。那差役自然是本地府衙安排专门在此守卫的,一来镇慑宵小,免得人多出现什么乱子,二来也是维持一下秩序,让众香客规规矩矩瞻仰大佛,佛前敬香。朱文琅在唐玥耳边小声道:“要不我过去和那两个差役说说,咱们插个队,让你先上香?” “不要!”唐玥白了朱文琅一眼:“又想用你的钦差身份是吧?你想让那些香客偷偷指着咱们的后背骂咱们是吧?你没见老百姓最恨你们这种凭着身份扰民的人?” “那怎么办?”朱文琅无可奈何,一指那长长的队伍:“你自己看,等你排到了,天都黑了。” “要不……就算了吧?”唐玥也知朱文琅说的是实情,只好低声道,叹了口气。 朱文琅远远又看了看大佛,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个主意,凑到唐玥耳边道:“要不干脆,咱们半夜再来,等那些香客都走了,咱们安安静静地过来上柱香。” “咦?!”唐玥眼一亮:“好!”两人都是习武之人,对于半夜过来上香,没有丝毫难度,甚至还可乘机再欣赏欣赏这摩天大佛的夜景。 果然,朱唐二人早早吃过晚饭,又到街上买了香烛等物,只等入夜之后,待得那凌云大佛处香客已散,夜深人静之时,再过去上香。 白日里听客栈的店小二说,凌云大佛脚下的江边因香客众多,已形成了一片夜市,到了晚上也是到处烛火通明,人来人往的颇为热闹,一直要到近三更才会散去,衙门里的差役一般也会到三更时分开始驱人。要想清清静静给大佛上柱香,只怕非得要到三更时分不可。 “梆梆梆。”街上更夫手中的云板响起,正是三更。 只见客栈二楼的窗户无声打开,两道人影从屋中跳了出来,跃到窗外屋顶的屋瓦之上,正是朱唐二人,这次只是为了过去给凌云大佛上柱香,两人皆未换夜行衣,手中除了随身长剑,还有一个小小的包袱,里边装的自然是香炉线香之类,以备唐玥上香之用。 两人悄无声息地穿房越顶,来到那凌云大佛脚下,四下里果然毫无人迹。 大佛之前,足有数里宽阔的江面,正是大渡河、青衣江和岷江三江汇流之所在,湍急的江水拍岸,夜色之下,大佛披上一层清凉的清光,沉渊峙岳般地坐在江边,神情沉稳,双目微闭,更添一份庄严肃穆。 朱文琅在水边找了一个略微背风之处,正好在凌云大佛的右脚之外的十余丈处,据说大江丰水之时,江水最高可以淹没到大佛脚趾之处,此时寒冬刚过,初春方来,正是枯水季节,倒是露出有数十丈的江岸,从此处抬头便正好可看到凌云大佛的侧面全身,两边则各有些微微的凸起挡住江风。 朱文琅从包袱中将小小香炉取出,摆在地上放好,又取出三支线香,掏出火折子将香点燃,夜风之下,一缕轻烟很快飘散,交到唐玥手中,又从包袱中取出个新买的蒲团,放在香炉之前。 唐玥一弯双膝,拜倒在蒲团之上,双手持香朝着大佛拱了几拱,嘴中喃喃自语,过一小会,又小心地将三支线香插在香炉之中,直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将头叩了下去,直起,再叩,直到将三个头磕完,方才微一用力,站起身来,又朝大佛合什一礼。 “许什么愿了?”朱文琅微笑着问。 “不告诉你。”唐玥娇嗔地看了一眼朱文琅,只是在这夜色之下,朱文琅似乎都能感觉到唐玥脸上的笑意,便好像在佛前完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一般。 “琅哥,你也去拜拜吧?” “我拜干嘛?我又不信佛。”朱文琅轻笑道。 “去嘛去嘛。”唐玥今日似乎十分粘着朱文琅,双手扯着朱文琅的一只胳膊不住地摇:“你去嘛,拜一拜,许个愿,听店小二说,这凌云大佛挺灵验的。” “那你先告诉我你许的什么愿。”朱文琅有意逗唐玥。 “我……我许的……”唐玥吞吞吐吐道。 哪知突然之间,唐玥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朱文琅猛地一拉,将她拉入自己怀中。 唐玥猝不及防,一下被朱文琅拉入怀中,心中一惊,接着又是一喜,以为情郎对自己情深意重:“琅……”刚一开口,却猛地发现朱文琅正转头盯着不远处的大佛,神情严肃。 “……哥,怎么了?”唐玥的声音也一下放低,悄悄地问,也随朱文琅的视线一起朝大佛望去。 “嘘……大佛身上有人!”朱文琅低声道,仍是望着大佛那边。 “大佛身上?怎么会?”唐玥讶然。这凌云大佛依山而建,通体身高足有二三十丈,虽因取坐姿而致两腿弯曲之处还相对平缓外,其他各自几乎都是直上直下,几无立足之处,又经多少年的风雨洗刷,有些地方还长了青苔,除非是搭了数十丈的竹木支架,否则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在大佛身上,而朱文琅的目光,却正是盯在大佛的上半身处。 “看样子好像是从大佛头上吊绳子下来的……”朱文琅道。 “哪里?”唐玥也是睁大眼睛努力去看,奈何今夜乃是月初,虽夜里晴空无云,却是只有一弯如豆芽般的细月,实是不够清亮,唐玥只能看到大佛头顶之处有一点十分暗淡的影子,隐隐约约,若是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 唐玥被朱文琅抱在怀中,一动也不敢动,其实说起来,她也不想动,只觉得在这凉凉的岸边,被情郎紧紧抱在怀中,感受到那股温暖,充实而又坚实,一种安全感油然而生,令她十分安心,一点离开的想法也没有,反倒是自己两只手伸到朱文琅身后,紧紧搂住了朱文琅的腰。 “大佛胸口居然有个洞!”朱文琅突然低声讶道:“那个人爬进去了!” 这倒是十分令人惊讶,无论是从任何书上,又或是白天游玩之时听别人说起,都从未有人提到过这凌云大佛的身上还会有什么秘洞或暗门,却不料今夜因要满足唐玥给大佛上香的愿望,居然发现大佛的身上还有暗洞,且正好有人进去了。 朱文琅好奇心大起,略想了想,低声问唐玥:“咱们过去看看?” “嗯?”唐玥搂着朱文琅的腰,感受着那片温暖,根本就没关心大佛身上的那个什么黑影,甚至还微微闭上了眼,将自己的脸贴在朱文琅胸前,一脸满足的微笑,听到朱文琅说话,一时没反应过来,一愣神,方才明白情郎的意思,便点了点头:“嗯!好!” “那行,咱们过去!”朱文琅推开唐玥,迅速地将摆在地上的香炉蒲团收入包袱中,打结扎好,然后一拉站在旁边犹自意犹未尽的唐玥的手:“走!”说罢脚下一蹬,便朝大佛脚下奔过去。 两人堪堪赶到大佛右脚处,却见朱文琅身形猛地一顿,又将唐玥一拉:“小心!”两人顿时停下,在大佛右脚脚趾处靠墙而立,那脚趾足有一人来高,刚好可以掩住二人的身形。 “怎么了?”唐玥莫名其妙,低声问道。 “又有人上去了,好厉害的轻功!”朱文琅低声道。他方才正拉着唐玥往这边过来之时,却见从大佛左侧阴影之处也有一道人影飞身扑向大佛,运起轻功,先在大佛左脚背上一点,跃上左膝,再直直往前一冲,在大佛身上急点几下,身形已靠近了大佛胸口处的暗洞之处,然后便消失在洞中,单看那轻功,也已属一流高手的境界。 在此暗夜之中,大佛之下,居然会碰上一名一流高手,不知是敌是友,朱文琅自然不敢随便造次,赶紧拉着唐玥止身藏好,暂时观望。 江风依旧呼呼作响,四下里没有一点人声。朱文琅不敢大意,依旧死死地盯着大佛胸口处那个隐约的洞口。 过了好一会,朱文琅远远看到大佛胸口暗洞洞口处似乎有亮光一闪,正待一扯唐玥,凝神戒备,耳边却听到一个男人声音:“下边的两位朋友,请上来吧。” 从下边往上望去,只见洞口处亮光越来越亮,似是有人手持火折接近洞口,将洞口照得清晰了许多。 朱文琅大讶:“好强的内力。” 方才那男声的声音沉稳厚实,虽说隔了足有十来丈远,且在这大江边,江风呼呼声响,还有江水拍岸之声,那男声居然没有丝毫被掩盖,便有如在耳边说话一般,听得清清楚楚。 不知是友是敌,朱文琅不敢轻易应声。 “下边的两位朋友,老朽青城派余庆峰,并无恶意,请上来吧。”过一小会,那浑厚男声又响起。 “余庆峰……余庆峰?青城派掌门余庆峰?”朱文琅大讶,未料到那声音居然自称是青城派掌门人余庆峰。不过朱文琅也能从那声音中感觉出来对方并无恶意,略想了想,拉着唐玥走出阴影,朗声道:“晚辈朱文琅,唐玥,请问是青城派掌门人余庆峰余掌门吗?” “呵呵,正是余某,原来是朱小友,想必你们也发现了这个洞,便过来一起看看吧。”举着火折子站在暗洞门口的余庆峰笑道,声音依旧清晰无比。 青城派乃是中原武林名门正派,掌门“如意神剑”余庆峰也是武林知名名宿,上次少林寺普叶大师中毒身亡,方丈普云大师发贴,邀请武林中不少大门派的掌门去往少林寺商议,余庆峰也在被邀之列,只不过他回信说是有教中俗务,并未去少林,因此朱文琅并未见过。但以“如意神剑”余庆峰的身份,估计也没什么人敢随意冒充他的名头,若是真有恶意,完全可以随便说个别的名字。此时对方说出青城派掌门余庆峰的名头来,倒是打消了朱文琅许多顾虑。 “多谢余掌门,那晚辈便上来了。”想到此处,朱文琅拉着唐玥的手,脚下用力,两人一齐飞身而起,在大佛左膝上一蹬,又是飞身而上。 朱文琅的轻功学自青翼蝠王韦一笑,在江湖之中已是一流境界,难有敌手,此时虽然还一只手拉着唐玥,却也绝非寻常人可比,两人身形快速如电,只在大佛身上点了一下,两人已堪堪靠近凌云大佛胸口处的暗洞口。 为防不测,朱文琅已是暗暗提劲,准备随时应对有人从洞口半道而击地偷袭他和唐玥。谁知那拿着火折站在洞口的余庆峰见他上来,赞了一句:“朱小友好轻功。”已是后退几步,将洞口让了出来,方便朱文琅二人进洞。 朱文琅和唐玥二人在洞口站定,却见前边站了一位长须老者,灰布长衫文士打扮,正手持火折含笑望着二人。 “晚辈朱文琅见过余掌门。”朱文琅抱拳道。旁边的唐玥也连忙抱拳行礼。 “莫非是曾上过少林寺,给普云大师和多位掌门人送解药的朱大人么?”余庆峰的话中略显诧异。 “正是晚辈,上次掌门未去少林寺,晚辈无缘得见,却不料有幸在这里遇见。”朱文琅已基本肯定面前的正是青城派掌门人“如意神剑”余庆峰,这种一派掌门的派头气质是很难装出来的。 “呵呵,还真是有缘,没想到朱大人来了这乐山府,竟然在这凌云大佛遇上朱大人。”余庆峰笑道,显然是知道朱文琅的钦差身份的,约摸是少林普云方丈写信告知。 “不敢不敢,大人不敢当,前辈直接换晚辈名字即可。”朱文琅忙谦逊道。 “那老朽便托大,叫你一声朱公子吧……想必朱公子也是奇怪这凌云大佛此处会有一处洞口,想来一探究竟吧?”余庆峰含笑问道。 “不敢,方才晚辈和唐姑娘在江边,正好看到有人进洞,便过来看看,却不料遇上前辈。” “呵呵,我也是正好遇上,之前也不知道此处有个秘洞,担心有人损毁大佛,便进来瞧瞧……方才进洞之人已被我制住,走,一起进去看看。” 第103章如意神剑 第103章如意神剑 “多谢前辈,前辈请。”朱文琅连忙拱手道。一来虽知非敌,但毕竟不明底细,二来自己毕竟属于晚辈,让前辈先行乃是礼数,自然不肯先进去。 谁知那余庆峰不等朱文琅说完,已是十分自然地转过身,举着火折向前而行:“方才我已问过,先进洞之人乃是当年海通大师的后人,洞中有海通大师的衣冠冢,还有些前朝的碑文,以及一些修缮大佛时剩下的鎏金铜壶之类的佛器……” “海通大师是和尚,他还有后人?”走在最后的唐玥讶道。 “唐姑娘是‘十面埋伏’唐延雄唐堡主之女吧?我与你父十余年前见过一面,那时姑娘尚在总角之年,如今也这般大了,呵呵……海通大师自己自然没有后代,此人乃是海通大师的同胞兄弟的后人,奉祖辈之命守护大佛的,已有十数代了。”余庆峰一边笑道一边朝里走,走到洞内深处,果见洞中有盏油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站在那里,恭敬地等待。朱文琅仔细看去,果然有点像最开始进洞的那人的身影。 “余先生。”那人见余庆峰三人进去,忙恭敬地躬身行礼。 朱文琅四下环顾,洞内空间并不大,中间树着一块石碑,旁边一座小小的坟冢,坟前是个小小的香炉,里边还插着三根正在燃着的线香。 “这便是海通大师的衣冠冢?”朱文琅一指小坟。 “回公子,这正是先祖海通禅师的衣冠冢。”那男子恭敬回道。 “凌云寺中不是有海通大师的灵位吗?山顶还有大师的一座雕像。”唐玥奇怪问道。 “哦,此处埋的是海通禅师的俗家衣冠。先祖是海通禅师的哥哥的儿子,在修建大佛时一直跟随在禅师身边,禅师圆寂之后便在这乐山府落户,子孙奉先祖遗命,世代守护大佛。”男子回道。 “那这块碑是?”朱文琅指着正中的那块石碑。 “哦,这是前唐大佛建成之时,朝廷立的石碑。当时立了两块碑,一块大的放在凌云寺,这块是小的,立在此处。” 朱文琅就着火折子仔细看去,果见那石碑上字迹依稀刻着“大唐贞元十九年……”的字样。 “此处有海通大师的衣冠冢,还有前唐贞元间的石碑,难道乐山的衙门不知道吗?”朱文琅疑惑问道。 “唉,唐宋元明,数百年历代风烟,朝廷衙门不知道这些细节倒也并不奇怪。”旁边的余庆峰叹道。 “也是,都快千年了。”唐玥也点头道。 “呵呵,老朽原本还以为是有人想不利于大佛,进来看看,却不料竟然是海通大师的后人,老朽得罪了。”余庆峰笑道,说着朝那男子郑重地拱手行了个礼,又走到海通大师的衣冠冢前躬身行礼。 朱文琅和唐玥也都过去朝衣冠冢行礼,再朝那男子拱手行礼。 那男子慌忙拜倒:“先生,公子,小姐,你们都是为了保护大佛,小人代先祖拜谢先生,拜谢公子,拜谢小姐了。” “起来吧起来吧。”余庆峰忙扶起男子道:“那既是如此,我等就不打扰你了,你一会自己能出去吧?” “能能能,我每隔几个月就进来一趟,看一下有无异状,再给海通禅师上一柱香,从山上放绳子下来的,一会我再拉着绳子上去便是。”男子连连点头。 “既是如此,那我们便先出去了。”余庆峰道,又转头问朱文琅:“朱公子,唐姑娘,咱们就不打扰这位先生了,咱们出洞如何?” “晚辈遵命。”朱文琅忙一拱手,拉着唐玥出得洞去,走到洞口,运起轻功,两人飞身而下,在大佛膝盖上一个起落,落在大佛脚下。 那余庆峰也跟着飞身而下,果然轻功也是一流。 “朱公子,上次少林普云大师来信,因门中俗务,老朽未去少林,未曾见得朱公子,却想不到今日在此相见。朱公子这是来乐山游玩?” “哦,晚辈是打算顺江而下回返京师,经过乐山府,特来瞻仰大佛,却不料能有幸见到余前辈,真乃不虚此行。”朱文琅忙道。 “顺江而下确实快捷,半月即可到京师,沿途风光秀丽,尤其长江三峡更是江山奇景,朱公子可以好好欣赏。” “晚辈正是如此打算。” “朱公子,既是大佛无事,那我等便就此别过吧,就祝朱公子和唐姑娘回京师一路顺风了。”两人客套来客套去,也没什么正事,余庆峰便道。 “余前辈。”朱文琅哪肯放过,忙叫道:“今日得见余前辈,乃是晚辈的福分,却不知余前辈下榻何处?晚辈明日想登门拜见,也好向前辈请教。” “哦,我便住在这乐山的知府衙门,知府刘世成乃是老朽好友。” “哦?知府衙门?”朱文琅大为惊讶,没料到“如意神剑”余庆峰身为青城派掌门人,武林名宿,居然会与乐山知府这么一个官场中人是好友,还住在知府衙门之中:“那……既是如此,晚辈明日便到知府衙门拜会前辈便是。” “那老朽明日就静候朱公子了。”余庆峰含笑道,一派掌门的气度确实令人心折。 “多谢前辈,那晚辈便告辞了。”朱文琅拉着唐玥恭恭敬敬地朝余庆峰拱手行礼,告辞而去。 ++++++++++++++++++++ 那知府衙门在乐山府城的城东,距离码头并不远,红砖碧瓦的,甚是庄严肃穆。门口两个差役,腰挎戒刀,来来去去地走动,将靠近大门的闲杂人等驱开。 朱文琅带着唐玥便朝那大门走去。 那两个差役看到二人慢慢近前,眼见来人衣着虽谈不上华贵,却是十分齐整,腰间还戴有玉珮,十足的富家公子模样,再加上旁边相貌甚美的唐玥,紫衣翩翩,还手拿长剑,倒似个会武的贴身丫环,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百姓人家出来的人物。 差役互相看了一眼,心知这二人绝非可以随便喝斥之寻常人,忙拱手恭敬道:“这位公子,此地是乐山府的知府衙门,闲人不得靠近,若是公子有事,请赐名贴,待小人通报,若是无事,还请公子自便,不要在大门外逗留。”一番话说得彬彬有礼,确实训练有素。 “多谢了。在下朱文琅,求见知府刘大人,还有借住在府上的余先生,还请差官大哥通报一声。”朱文琅拱手道。 “不知公子可有名贴?” “在下未曾带得名贴,差官大哥只需通报一声即可。” 那两个差役见朱文琅连名贴都不带,就敢上门求见知府大人,对看一眼,心知此人来头只怕小不了,不敢多言,一人道:“那烦请公子稍候,小的即刻回去禀报一声。” “多谢差官大哥了。”朱文琅退后两步,从腰间抽出折扇,唰地一声打开,装模作样地摇了几摇。其实此时寒冬刚过,初春仍寒,哪里需要用什么扇子?不过是故作斯文装点门面而已。 唐玥在旁边看着,这个平日里吊儿啷当没个正经的浪子哥儿此时居然装出这么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心中暗笑,脸上却不敢露出形色,只在旁边闭口不语。 不一会,只听“吱呀”一声,知府衙门大门洞开,一个方脸无须的中年男子,身着五品紫衣官袍,大约四五十岁年纪,领着十余差役师爷模样的人从中而出,站在檐下。那男子双手一拱,朗声道:“不知哪位是朱公子,可是朝廷钦差朱大人?” “在下便是朱文琅。”朱文琅折扇一收,跨前一步拱手道。 “哦,不知朱公子从何而来?可有信物?”那官员盯着朱文琅问道。 朱文琅心知那官员想问的是什么,也不说话,微笑首从怀中掏出那块金灿灿的御赐金牌。 那官员一看,连忙跪倒,后面也是呼啦啦跪倒一片,只有一个大约四五十余岁文士打扮的长须男子依旧微笑静立,并未拜倒在地。 只听那男子伏地朗声道:“乐山府知府刘世成,恭迎钦差朱大人。” “刘大人快请起,无需客气,朱某只是路过此地,特来拜会刘大人。”朱文琅见惯了这种场面,自然是得心应手地口中应酬,双手虚抬,作势将那知府刘世成扶起。 待那刘世成站起,朱文琅含笑对依旧站在那并未下跪的老者道:“晚辈见过余前辈了。”那老者正是昨夜在凌云大佛处相遇的“如意神剑”余庆峰。 “余先生乃下官知交好友,余先生并非我官场中人,还有举人功名在身,故未跪迎,望钦差大人恕罪。”刘世成忙解释道。 “朱公子果然信人,今日便过来了。”余庆峰含笑道。 昨夜黑暗之中看不清楚,此时却见那余庆峰一身灰色长衫,文士打扮,相貌清瘦,一缕长须,面含微笑,朱文琅一眼望去便觉气质和蔼可亲,忙拱手道:“不敢不敢,余掌门乃武林前辈,晚辈自然想多多请教。” “余先生与钦差大人是旧识?”知府刘世成讶道。 “朱公子文武全才,在武林中已是大有声名,昨夜正好偶遇,朱公子说是今日过来,却想不到这么早朱公子便来了。”余庆峰含笑道。 “原来如此。来来来,我等堂内说话,就不用在这大门口寒暄了。朱大人,快快请进,余先生,你也请。”刘世成忙招呼道。 “不知刘大人如何会与余掌门是好友?”朱文琅在堂中坐下,接过差役奉上的茶,泯了一口,道。 “哦,余先生文武全才,不过与下官却只是文友,常与余先生谈诗论赋,只是下官才疏学浅,只会糊弄些酸词歪句而已,下官虽知余先生也是青城派掌门,但下官不谙武技,于江湖之事确实所知甚少,真是惭愧,惭愧。” “刘兄过奖了,老朽哪里是什么文武全才,这话当送给朱公子才是,朱公子少年英雄,不但是武林中的后起之秀,更深得皇上宠信,实是前途无量啊,我们这帮老家伙早已是望尘莫及喽,呵呵。”余庆峰呵呵笑道。 “余前辈实在是谬赞了,晚辈实不敢当,前辈‘如意神剑’在武林中声名远著,晚辈实是应该以各位武林前辈为学习的楷模。”朱文琅拱手道。 “呵呵,朱公子实在是过谦了。好了好了,一些客套场面话就不说了,朱公子乃是朝廷钦差,不知是否和刘兄有公务要谈,若谈公务,老朽一介平民不便旁听,就先回避了。”那余庆峰起身拱手。 “哦,晚辈此来主要还是拜访余前辈,并无公务与刘大人商谈,前辈无需如此。”朱文琅忙道。 “不错,余先生,你我只是饮酒品诗谈谈文,钦差大人也是文武双全,少年英雄,钦差大人来了,余先生也可和钦差大人论论武啊,可莫要走了。”刘世成道。 “朱公子,刘兄,既是如此,余某盛情难却,却之不恭了。”余庆峰略一沉吟,抬头含笑道。 “这才是了,机会难得,余先生如何走得?”刘世成道。 四人这才正式落坐,府衙的差役给四人奉上茶来。 “不知钦差大人来我乐山,是否有……”刘世成毕竟属朝廷命官,眼前坐着的却是位身怀圣上金牌的主儿,说句难听的话,手持金牌的朱文琅哪怕当场将知府刘世成一刀砍了,只怕也算不上多大的事,但他的小命却是不保,由不得他不紧张。 “哦,没有什么事,我与唐姑娘准备租条船,顺江而下,回京师。此外便是过来拜访一下余前辈,向前辈学习请教。” “哦,原来如此。”刘世成似乎长吁一口气,脸上也恢复了笑容:“那下官即刻为钦差大人安排座船。” “不用不用,我和唐姑娘自己租船便可。” “请钦差大人放心,本地岷江帮是专做江上放排运货的,有许多老船手,总会比在外头胡乱租船要安心得多,再说顺江而下回转京师,路上滩险浪急的,尤其是长江三峡,让岷江帮安排个结实的客船,再加上几位老船工,总会安全许多。” 朱文琅一想有道理:“那就麻烦知府大人了,不过这租船的钱还是得照付的。”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刘世成喜得连连点头:“却不知大人准备何时启程出发?” “这倒是不急,就后日吧。”朱文琅略一思索,回道。 “请大人放心,今日下官便与岷江帮打招呼,明日便可准备妥贴,后日定可顺利出发。”刘世成忙道。 “多谢刘大人了。”朱文琅拱手道。有刘世成安排本地帮会的船,确实能方便不少。 “朱大人无须客气,大人乃天子京畿近臣,操劳的都是天大的事,像我等边陲小吏也只能在租船这般小事上出出力,能帮上点忙已是下官的福分。”刘世成忙连连应声。 “其他则已无事了,今日来刘大人府上拜访,主要还是想与余前辈多亲近亲近。”朱文琅是比较烦官场上这套迎来送往马屁不断的“应酬”的,说完租船的事,立时便转入正题。 “朱公子,上次收到少林方丈普云禅师的书信,曾言道朱公子曾在少林寺赐药解得各大门派掌门人所中之慢毒,此番功德不小。普云方丈对公子百般赞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见朱文琅与刘世成聊完,坐在一旁的余庆峰开言道。 “那是方丈大师过誉了,晚辈如何敢当?”朱文琅忙谦逊道。 “普云大师在书信中提到,朱公子曾推断武林之中有一股暗藏的势力,蠢蠢欲动,有在中原武林中掀起动荡的可能,少林寺各门派掌门人中毒一事便是这股势力所为,不知朱公子能否详细说说其中内情?” “哦,如今这股暗藏的势力晚辈已证实,确实有之,名叫天一盟。”朱文琅道。 “天一盟?已证实了?如何证实的?”余庆峰似乎很惊讶。 “我在成都百里之外的邛县受到伏击,曾受重伤,被弄得半死不活,逃进山中,这条命也差点丢在那儿,后来经高人救治,才刚刚痊愈没多久。那组织伏击之人叫‘血刀’胡峙,他亲口承认他是天一盟中人,且那些灭门命案都是他所率的天一盟青龙杀手所为。”朱文琅推断五毒教的大师姐梅罕已遇害,胡峙也当面暗示,但毕竟未曾亲见,因此除非是绝对信得过的自己人,还是注意尽量不漏出任何关于梅罕的信息。 “‘血刀’胡峙?此人乃是二十余年前出道的江洋大盗,为人凶残,嗜杀成性,后来据说被武当派上代掌门人灵空真人重创而逃,不知所踪,二十多年了居然还没死?又出来为非作歹了?真是岂有此理!”余庆峰一拍桌子,愤愤道。 朱文琅眼光一闪,道:“是啊,这胡峙属于天一盟中人,那些命案也是天一盟所为,我雷伯‘雷霆剑’上官雷也是死于天一盟之手,再加上在多次对我的行刺,可以确定这天一盟便是当日在少林寺中与方丈大师,武当掌门青峰道长等人商议时所猜测的那个暗藏的热力,至于他们的目的,从种种迹象来看,恐怕和我们推测的也不会相差很远。” “嗯,普云方丈大师对朱公子极是推崇。在老朽看来,若真是联合武林各派力量对付那天一盟,朱公子便是领袖群雄最为合适的人选,方丈大师只怕也是作如此想,我青城派也愿甘附骥尾,为中原武林尽一分力。”余庆峰说着拱了拱手。 “这个晚辈可万万不敢当——只是如今天下初定,百姓已万万再经不起什么折腾了,故须得想办法将这场武林纷争消弥于无形,方为上策,免得引起天下动荡,受苦的还是小老百姓。至于领袖群雄之类,晚辈实在是没想过,而且晚辈年轻,也实在担不起这副担子,还是得靠余掌门这样的武林前辈振臂高呼,号召群雄,我可真是当不起,只是尽我之能罢了。” “呵呵,机缘凑巧,这副担子朱公子不想担,只怕也得担下了——此事便顺其自然罢,听闻朱公子武功超群,连方丈大师也是多加赞誉,不知公子可否略加赐教?”余庆峰言锋一转。 “晚辈初学武功,实在当不起超群二字。余前辈乃一派掌门之尊,江湖中的绝顶高人,晚辈实是盼望前辈能多多指点一二,也好让晚辈能多有进益。”朱文琅也不客气,从椅中站起,躬身拱手道。 “呵呵,好,好,朱公子请。”余庆峰似乎早知朱文琅会同意此提议,又或是他自己亦有此意,微笑站起身来,一摆手道。 “余前辈请。”朱文琅也一摆手。 “来人哪!将后院空地打扫一下,把东西搬开,钦差大人和余先生要切磋武功。”一直在旁边倾听二人说话的刘世成高声吩咐道。 第104章洞天剑法 第104章洞天剑法 “朱公子,你我二人都是习剑之人,就不用切磋拳脚功夫了吧?”在空地中站定,余庆峰微笑道。 “遵命,晚辈恭聆余掌门的教诲。”朱文琅抱拳行礼道。 “刘兄,烦请令人取我的剑来。”余庆峰转头向刘世成道,却见旁边的刘世成早有准备,已双手将剑奉上。 “多谢刘兄。”余庆峰取过剑,转身对朱文琅微笑道:“朱公子,我这柄‘如意剑’剑长三尺六寸,比寻常青钢剑略长了一些,也薄了数分,且削铁如泥,也算是柄好剑,随老朽行走江湖已是十余年,听闻朱公子所携的乃是上官雷的雷霆剑,也是江湖中有数的神兵利器,今日二剑相逢,却不知会是谁高谁下了,呵呵。” 朱文琅缓缓从腰间抽出雷霆剑,笑道:“晚辈不敢,余前辈身为一代掌门,称雄江湖,晚辈自然不是敌手,不敢说是与前辈一较长短,只是希望能得到前辈高人的教诲指点。”说着已将剑从剑鞘中抽出,随手将剑鞘扔给旁边的唐玥。 余庆峰眼中神光一闪,笑道:“老朽虽和‘雷霆剑’上官雷上官大侠从未谋面,但神交已久,江湖中人都知雷霆剑法剑走雷霆,气势宏大,威势惊人,乃是极为霸道的一路剑法,却想不到这雷霆剑居然是一柄软剑,看来这路剑法乃是刚柔并济,阴阳双成了。呵呵,好,好好,上官雷能将此剑传给朱公子,公子的剑法想必已是大有所成,武林后继有人了。呵呵,朱公子,请进招吧。”也将剑鞘递给站在一边的刘世成。 朱文琅知道余庆峰身为一派掌门,自己又份属晚辈,绝对是不会先行出招的,便双手持剑,剑尖垂下,行礼一拱道:“晚辈有僭了。”说完手腕一抖,剑尖斜斜向上挑出,正是一招“雷霆剑法”中的“雷霆初现”。 余庆峰斜退半步,身子一侧,已是避过剑锋来势,右手剑自胸前划了半个圈,斜斜刺向朱文琅左腰,乃是一招青城派“飞虹剑法”中的一招,“横断云岭”。 青城山乃道教名山,山内古木参天,群峰环抱,四季如春,故名青城山。相传东汉张道陵曾在此修炼,后人称之为张天师,并将青城山列为天下风景绝佳的“十大洞天”之一。 道家将宇宙整体分成三十六层天以及无尽宇宙空间,而在这宇宙之内,认为大天之内有道教神圣空间名曰“洞天福地”,涵括有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十八水府、五镇海渎、二十四治、三十六靖庐以及十洲三岛。 其中这“十大洞天”者,“处天地名山之间,是上天遣群仙统治之所。”各有其名,“第一洞天”王屋山,称为“小有清虚之天”,“第二洞天”委羽山,称“大有空明之天”,“第三洞天”西城山,是为“太玄总真之天”,“第四洞天”西玄山,号“三元极真洞天”,“第五洞天”便是青城山,名曰“宝仙九室之天”。 除此之外,三十六小洞天“在诸名山之中,亦上仙所统治之处也”,七十二福地“在大地名山之间,上帝命真人治之,其间多得道之所”。 青城山号为“第五洞天”,能与之相比的也就是前四大洞天,都是“上天遣群仙统治之所”,意即为神仙住地,“人间仙境”,自来便为世人顶礼膜拜。山上建福宫、天师洞、祖师殿、上清宫景色秀丽,香火连年不绝。 青城山以“幽”取胜,自古就有“青城天下幽”的美誉。与剑门之险,峨眉之秀,夔门之雄齐名。 青城派乃中原武林中的名门正派,剑法也如青城山一般,以“奇”“幽”二字取胜,为武林一绝。青城派的入门剑法乃“朝阳剑法”,以青城山的朝阳洞为名,共十八路,流传甚广,朱文琅在宫中便曾和侍卫学过“朝阳剑法”中的剑招。 待“朝阳剑法”修习得成时,便会学三十六路“上清剑法”,“上清剑法”的名称便取自青城山上的上清宫,算是眼下青城派大部分年轻弟子所修习的剑法,再往上便开始学四十八路“飞虹剑法”,在青城派中已只有数人修习此剑法了,算是派中的高手。 但青城派最高深的剑法却还是“洞天剑法”,据说一共才五招,但每一招却都有无数变化,随心所欲,可化为千招万招,“洞天”二字既出自青城山的“第五洞天”的别称,更有一层意思便是此一路剑法使出,连天都可以刺出一个洞来。 余庆峰乃青城派掌门,便以一手“四十八路飞虹剑法”称雄江湖,人称“如意神剑”,自是说他剑出如意,剑法如神,武功极高,但却极少有人见他使过“洞天剑法”,只因他的飞虹剑法已是奇幽并胜,变幻莫测,人所难敌,普通之人已很难能逼他使出“洞天剑法”而已。 至于真正能逼他使出“洞天剑法”的不是武林名宿便是一派之长,而这些人却又是轻易不会来和青城派掌门人过招的,高手过招毕竟不但是十分凶险之事,而且往往还牵连门派声名,谁都输不起,故而真正比试武功都是爱惜羽毛,十分谨慎的,不像年轻少侠的,说打便打,没有什么顾忌,这也算是武林高手的一种无奈吧。 说时迟那时快,朱文琅身形急变,手上一紧,“平地惊雷”“长空电闪”“空山惊蛰”三招接连递出,只见余庆峰也是“雨后新虹”“霞光初照”“云岭青松”一招接一招,两人身随剑走,转眼间已是八九招。 对朱文琅而言,这一战比当日在唐门中与唐延虎那一战更是吃紧。 唐延虎的剑法剑势威猛,每一招都是直点要紧之处,一剑刺来,别无他念,似乎不中不休,朱文琅只得乘隙闪趋,再以那些似是而非,略加变化的七拼八凑的剑法进攻唐延虎的破绽之处,逼得他不得不撤招去救。 眼前这余庆峰的剑法却已深得“奇、幽”二字精髓,剑势奇诡,来势飘忽,往往剑递不到一半又急速收回,在朱文琅看来,似乎十招中有七八招都是虚招,但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感觉到如果不理那些虚招,那些招式又会在一瞬间转成实招,只得老老实实使出雷霆剑法,一招一招将周身护了个严严实实。 不过朱文琅内功颇深,使出雷霆剑法来,内力凝聚,剑身舞动之际,隐隐有风雷之声、雷霆之势,往往一招过来,已逼得余庆峰不得不变招闪避,手上的剑招往往都只能使出一半便须得变换下招。 再打得一柱香工夫,朱文琅已是慢慢摸得诀窍,知道对付余庆峰的“飞虹剑法”最好的办法并不是一招一招去拆解,余庆峰剑招又快又奇,若是和他比快,实在是难以招架,还不如催逼内力,以真力使出雷霆剑法,以雷霆之势压得余庆峰不得不变招,便自然可以化解他的剑招,而根本不用去分辨他的来剑究竟是实招还是虚招。然后再以内力加雷霆剑法合成的一种威势慢慢向余庆峰逼过去,方可能占得先机。 那余庆峰也极是了得,手上剑势变幻莫测,根本不见剑身剑刃,只能看见一层层白光在手中舞起剑花,夺目刺眼,慢慢地身形也变得快极,围着朱文琅急速绕走,可怪的是,从交手到现在已过一顿饭工夫,居然丝毫未闻两剑相碰之声,可见余庆峰变招极快,每一招都是半路便收回,根本不与朱文琅的雷霆剑相交,便已转攻别处。 唐玥在旁边看得眼花缭乱,却根本看不清到底谁占上风谁落后招。 那余庆峰也是暗暗心惊,他以飞虹剑法驰名江湖,剑势如飞,平常高手都难得在他剑下走过五十招以上,但此时和朱文琅相斗,已过百招,不但丝毫奈何不得他,这朱文琅更似已掌握诀窍,只是催逼内力,力大势沉,让他许多精妙剑招全都不得不半途而废,急着收回避开他那雷霆剑势。而且那剑势还在慢慢逼近,让自己缓缓后退。自己乃是一派掌门,朱文琅只是一个武林后辈,就算是打个平手,那也是他输了。 不过余庆峰并不非常看重这场比剑,他心中甚至还另有打算,只是这一次还须再想办法,试出眼前这朱文琅的武功底细来。 又过了十余招,余庆峰一咬牙,手中一紧,剑势忽缓,身形凝重,面容肃穆,和方才的奇诡如电的剑招已是大不相同,似乎剑尖上挂了千钧重物一般,缓缓划动,朱文琅顿时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逼将过来,压得自己似乎透不过气来。 余庆峰已是使出了“洞天剑法”中的第一招——“盘古开天”! 这招“盘古开天”已是和青城派另几路剑法剑势大不相同,由巧转拙,由快转慢,由虚转实,但若非内力修为达到很高的程度,便决施展不出,只因此招剑蓄含真力极大,力催剑势,滚滚如潮,沛不可挡。这种剑法便与朱文琅方才所用的办法有些类似,已是剑招为辅,内力为主的路子。 只不过相对方才朱文琅的剑招而言,这“洞天剑法”运势更慢,但却内力更强,明明能将剑招看得清清楚楚,但在那种迫人心神的内力威压之下,却是无能为力,无法阻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死亡的不断临近,莫不能御。 朱文琅只觉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若是自己仍以雷霆剑法应对,两力相校,剑招已是无用,完全成了内力的比拼,那便是极为凶险之事。 今日与余庆峰仅是寻常切磋,并非真正对敌,再说余庆峰身为一派掌门,雄踞一方,他朱文琅只是武林后辈,冒然和长辈比拼内力,直如拼命一般,不但是件凶险之事,礼数上也说不过去。 由不得朱文琅多加思索,便在此时,朱文琅身法也变,脚下急点,身形急转,已是由慢变得极快,手上的雷霆剑刹那间由重转轻,直若无物,手腕急抖,剑尖急点,“白驹过隙”“桃林惊鸟”“雨后惊虹”“青山野鹭”“溢彩流光”“夜露流星”“鱼跃青波”“昙花一现”“山风流云”,一连九招,并不直迎余庆峰这招“盘古开天”,却招招点在剑力的侧面,每一招都化去一点点剑势,将这招“盘古开天”剑招的雄浑来势一点一点耗尽,九招过后,终于将来剑点得偏了半尺,已是斜斜刺向朱文琅左侧。 这招“盘古开天”终被朱文琅破解。 朱文琅使的这九招,竟是分属五个门派中的八路剑法,每一招都是剑如闪电般迅捷,那招“雨后惊虹”竟然还是方才余庆峰所使的“飞虹剑法”中的剑招,居然也被朱文琅现学现卖地临时用上,但不管如何,这招“盘古开天”终是被朱文琅接了下来。 余庆峰一剑刺空,身形便就此不动,便如石头一般,连那柄如意剑的姿势都不作任何改变。 朱文琅则闪身避开,已退到余庆峰身前六七尺之处,见余庆峰不再动,便也不再出剑进招,只是提剑含笑而立。 余庆峰慢慢收起身势,将如意剑朝刘世成一抛,拍拍手,笑道:“朱少侠果然是武林后起之秀,武功不凡,居然能接下老朽的一招‘盘古开天’,已是少年人中不可多得的奇材,呵呵,再过两年老朽便就不是朱少侠对手了,一代新人换旧人,这武林终会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呵呵。”此一役中朱文琅显露的武功着实惊人,又算是武林中人互相切磋武功,余庆峰口中已自然而然地将“朱公子”改成了“朱少侠”。 “余前辈过奖,晚辈也只是侥幸,前辈再来一招,晚辈便就招架不住了。”朱文琅提剑行礼道,随手也将手中雷霆剑抛给了旁边站着的看得目瞪口呆,目眩神迷的唐玥。唐玥连忙接过雷霆剑,小心地插入剑鞘之中。 “朱少侠精通各家剑法,博采众长,而且聪明过人,老朽刚使过一遍的剑招,少侠竟然也能临时学得似模似样,更难得的是少侠竟然能将各派剑招融会贯通,且不拘泥于各派成招,于衔接转连之处自行稍加变化,使之浑然一体,仅此一点,便已是大家风范,若能将各派武功融为一体,并收各派精华,他日必成一代武林宗师。想不到少侠身处朝廷,武学上居然能有如此成就,实令老朽感佩啊。”余庆峰叹道。 朱文琅忙道:“前辈实在是过奖了,晚辈只不过是学了些皮毛,除了雷伯教过我一些剑法之外,从未正经地学过哪派的一套完整的剑法,都只是缠着宫中的一些侍卫们教的些零零碎碎的武功招式,七拼八凑而已,实当不起‘融会贯通’四字。今日得前辈指点,晚辈实感获益良多。” 朱文琅此话说得十分诚恳。 这场比剑,前半段朱文琅以慢对快,以内力阻剑招,后半段朱文琅又以快对慢,以剑招耗余庆峰的内力。由此可见,这剑法无论快慢,皆有自身的特点优势,亦同时有内在的缺点劣势,输赢之间,无非比剑双方的灵活运用罢了。 确实,经此一战,朱文琅对剑法也是颇有所悟。他明白了剑法中并不存在剑招的好坏高下之分,都是相生相克,快能制慢,慢也能制快,不在剑招的精妙平庸之差,关键还在于使剑之人对于剑法的理解把握以及功底实力。 就如少林寺的“罗汉拳”和“韦陀掌”,乃是少林派的入门功夫,可说是十分简洁容易的武功,谈不上精妙,但若练到精深奥妙之处,尽力发挥出掌法拳法中的精髓,一样能和任何门派的任何绝招放对而不落下风。 这“雷霆剑法”也是一样,如果换一个内功差的人来使,也不能逼得余庆峰那些快剑变招,而余庆峰的那招“盘古开天”凝重无比,若是对敌之人武功相差甚远,在此压力之下根本就无法脱逃,更不用说展开身形以快敌慢,早被那种无形的压力困得无法动弹,只能闭目待死。但对朱文琅来说,却又仅凭着一些各门派的普通杂招接连使出破了这招“盘古开天”。 武学之道便是如此,所凭并非招式精妙,而在使出的人的实力和领悟而已。 此外,朱文琅还突然发现,各门各派的剑招中很多都是极为相近的,所差的只是或高数分,或低半尺,如唐门的“玉梅剑法”中那招“梅林三现”便和华山派的“流星三落”极是相似,区别只不过是“梅林三现”的第二招点的是敌手的左肩,而“流星三落”攻的却是对手左肋,此外“梅林三现”的步法比“流星三落”多走半步,身形略靠右一些而已。 他原来曾和宫中侍卫学过“流星三落”,后来对敌时为和下招相衔接,自作主张地稍改了一下身形步法和落剑的地方,结果在唐门中与唐延虎比剑时发现那“梅林三现”居然和自己所改的“流星三落”几乎没有什么区别,这让他大为惊奇,才悟到其实武林中的许多武功都是共通的,常人学剑之时,师傅总是要徒弟极为认真地学习剑招,连一丝一毫都不能有错,否则就是没学好,殊不知也许相差这一丝一毫,便已和别派的另一剑招完全相同,并不一定就代表不是剑招,最多只能说不是这个师傅所教的剑招而已,却既不能说那便不是剑招,也不能说差这一丝一毫就没有了对敌之效。 以前朱文琅对于自己瞎改所学的招式武功,也只是因为自己懒得认真去练,觉得马马虎虎也就算了,毕竟心底里有些发虚,总觉得自己的武功练得并不如何高明。 但今日与这余庆峰一战,再经他这么一说,居然还说是自己已将剑招融会贯通,能灵活地将剑招略加变幻。自此,朱文琅再不认为自己随意变化招式只是因为懒得用功,对自己要求不高了,并还常以此自嘲,相反,从此后朱文琅还更注重对于所学武功招式的变化,不拘泥于原来所学时的身法手势,力图多探研出一些变化出来。 那余庆峰哪会知道朱文琅心中已是领悟到如许多的武学精义,见有差役捧来两块热热的手巾,便道:“朱少侠请。”自取了一块,一边擦手一边往前堂走去。 朱文琅也取了手巾,擦了擦手,放回盘中,也跟着回到堂中坐下。 “朱少侠的内功非常人可比,少年一辈中算是极强的了,比之武林中的一派掌门也并不逊色,不知朱少侠的内功也是雷霆剑客上官雷所授吗?”余庆峰将手巾扔在茶几之上,端起茶喝了一口,问道。 “晚辈内功并非雷伯所授,而是另有机缘。”朱文琅从椅中微微起身道,却是绝口不提周天养生篇之事。 “哦,怪不得,我也说呢,如少侠现在的内功,就算是雷霆剑客,盛年之时也不过如此,我还道少侠修习内功如何会有如此成就,原来是另有机缘,这就怪不得了。”余庆峰点点头:“那少侠算不算上官门下中人?” “雷伯并未允晚辈拜师,晚辈并不能算上官门下,只不过雷伯对我恩重如山,晚辈早已将自己看成上官门下中人了。” “是啊,上官雷行走江湖之时为人忠厚,豪爽仁义,入宫之后仍不改江湖侠义本色,实是位顶天立地的豪杰,可惜天不假年,居然会伤在冯奎手下。”余庆峰言辞中微有喟叹。 朱文琅见说到上官雷,忙起身静听,道:“多谢前辈。那冯奎实际也是天一盟中之人。” “对了,朱少侠,你一直提到天一盟,却不知现今对天一盟了解了些什么内情?”余庆峰突然问道。 “其实并无多少证据,大部分仍是晚辈的推断而已,只是照已知的情形来看,晚辈的推测应该不会相差太远。”不知为何,朱文琅说得有些含糊。 “那你准备从何入手去打探天一盟的底细呢?”余庆峰问道。 “如今最明显的事情莫过于各地发生的灭门命案,此外,晚辈既然在四川受袭,青龙杀手在四川出现,那晚辈回京城之后便会折返四川,从青龙杀手或是‘血刀’胡峙入手,在江湖上找找他们的行踪。” “嗯,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少侠一路千万小心,你如今已多次被天一盟算计,难保他们不沿途行刺。” “晚辈省得,多谢余前辈提醒。今日得前辈指教,晚辈实感激不尽。我就不打扰前辈了,晚辈告辞。” “呵呵,也好,多多休息几日,此去京城光路上恐怕也得需半月有余呢。” “晚辈告辞。”朱文琅起身道,唐玥也忙跟着起身。 “不知大人如今下榻何处?”旁边的刘世成忙道。 “我便住在码头边的君来客栈之中。” “这……大人如何能住在客栈?乐山府有现成的驿馆,环境幽雅,也有专人服侍,大人何不……”刘世成一脸的巴结。 “多谢刘大人,就不用劳烦刘大人了,朱某自在惯了,自己安排即可。”在余庆峰面前朱文琅乃是武林晚辈,但身为钦差,对着身为地方知府的刘世成,朱文琅便无须如此客套了,手一挥,打断了他。 “那……下官已吩咐准备酒宴,朱大人吃过再走不迟。”刘世成又道。 “无妨无妨,我们二人还想在乐山四处游玩一番,领略领略刘大人地盘上的风光秀景啊。” “不敢不敢,都是大明的江山,圣上的江山”刘世成连连摆手:“……那下官就不勉强了。对了,朱大人,明日我令岷江帮的人安排好之后,便去客栈寻朱大人,若是顺利,后日便可启程回京。” “多谢刘大人。”朱文琅朝刘世成拱拱手,与唐玥一道告辞而去。 ***********史实贴片:******* 【洞天福地】====关于洞天福地的描述,出自东晋《道迹经》,道书《福地志》和《孔丘福地》,唐司马承祯的《上清天地宫府图经》等古籍。 ******************************* 第105章启程东行 第105章启程东行 待朱文琅走出府衙大门,刘世成回过身来,与余庆峰一道回到后院,将服侍的差役都打发了出去。 两人坐定,刘世成对着余庆峰一躬身:“副盟主。” “世成啊,我都早说过了,私下之间便不用叫什么副盟主之类的了,你我本就是世家之好,几辈子的交情,不同寻常,在外人面前可能还须得顾些礼数,私底下就别这讲这些虚礼了。”余庆峰轻抚了抚长须。 “唉,还谈什么世家之好啊,庆峰哥,你我两家本都是乡间富绅,数代的通家之好,可这几十年的战乱下来,几十口子人,还不是只剩下你我两个,孤零零地活在这世上?”刘世成叹了口气。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再说咱们又得感叹个没完。”余庆峰抬手止住刘世成,自己眼中却是又闪过一丝迷离,似乎又回想起多年前的旧事。 “好,不提了不提了……庆峰哥,这朱文琅的武功怎么样?”刘世成盯着余庆峰。 “这朱文琅啊,武功确实惊人,逼得我非使出‘洞天剑法’不可,而且连洞天剑法都奈何他不得。居然能以数招各派剑法合起来破了我这招‘盘古开天’,你们那位大长老所料不错,此子只怕将来会是你天一盟的大敌。”余庆峰道。 “啊?他的武功居然能到这个地步?你的洞天剑法不是已将他逼得无还手之力了吗?” “你不明白,世成,虽说今日这招‘盘古开天’让他吃了点小亏,但毕竟还被他破了,此子聪慧过人,只怕下一次,这招‘盘古开天’便不成了。” “你的洞天剑法不是一共五招吗?据传一招比一招更强,就算这小子招架得了一招,但也敌不住五招啊。” “呵呵,洞天剑法虽有五招,而且确实一招胜似一招,但多年战乱,我青城派也多次历险,如今这套剑法只剩下了‘盘古开天’‘移山填海’‘混沌初现’……‘天人合一’四招,最后一招‘日月同辉’已失传,派中无人会得。”余庆峰一顿又道:“此为我青城派隐秘,世成你切勿外泄……再说你也看到了,这朱文琅接下那招‘盘古开天’之后,并不显十分疲累,只是微微气喘而已,这还是因为前头他以内力催逼使出数十招剑招的缘故。可见此子内力极是了得,只怕连洞天剑法也奈何不得他。再说了,即算这洞天剑法能制他,但若是他有心要逃,只怕也很难留得下他。” 其实余庆峰一出口便有些后悔,不该将此隐秘告诉刘世成,不过他对刘世成十分信任,此念一闪而过,倒也不是特别在意。只是余庆峰的话里依旧打了个埋伏,实际上青城派这洞天剑法真正剩下的仅有前三招,后两招“天人合一”与“日月同辉”皆已失传。 “那……那如何是好?难道便无杀他之人了?”刘世成颇为担心。 “呵呵,世成你别急,有二长老所授的那门神爪功,真到紧要之时,杀他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今日我只是探了探他的武功底细,怪不得胡峙他们会吃亏,还被他所逃。如果下次还要再行刺于他,也须得再仔细计划一下,再不能让他脱逃了……这位朱公子啊,不像别的一些武林名宿,盛名拖累之下,宁死也是不逃的,但看此子能对所学剑招稍加变化,不拘泥于成招,绝不会是个性格古板之人,打不过了肯定是会逃的,故而除非是布置下天罗地网,令他避无可避,逃无可逃……现在嘛,还是暂时不动他的为好。”余庆峰沉吟道。 “明白了,我会叮嘱他们的……对了,朱文琅这一路顺江东下,我等须得随时掌握他的行踪,你安排一下,找几个人,弄一艘船扮成客船模样,载他们沿江而下,在我们的船上,什么事都好办些。”余庆峰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对刘世成道。 “好。” “船上之人只负责探明朱文琅的行迹,千万不要随便动手行刺暴露行踪,眼下除非事先周密安排,或是我亲自出手,否则只怕你们天一盟,没人能奈何得了这位朱文琅朱公子。” “明白了!”刘世成点点头。 “总坛那边有什么动静吗?”余庆峰顺口问道。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动静,就是听说大长老二长老都出谷去了,据说是去北边……别的,倒也没什么了。”刘世成皱眉道。 “去北边……对了,世成,你跟我说句实话,永昌侯蓝玉蓝大将军真的是天一盟的盟主?你们……咱们天一盟,真的就是为了助京师的皇子争夺皇位?到底是哪位皇子?”余庆峰盯着刘世成问道。 他之所以加入天一盟任副盟主,除了因为与刘世成乃是世交,两人自小便相识,更因为刘世成告诉他,永昌侯蓝玉乃是天一盟的盟主,而天一盟则是因为太子朱标身有暗疾,可能命不久长,蓝玉要助朱元璋的某位皇子争夺皇位而成立的。 余庆峰身为青城派掌门,在武林之中也算是超一流的高手,一方翘楚,一直便想光大青城派,想让青城派在自己手中成为能与少林武当比肩的武林大派,甚至还曾梦想过自己成为武林盟主,青史留名。 只是饶是如此,余庆峰仍是十分谨慎,知道参与皇位争夺这种皇家之事中,风险极大,只是答应了自己以个人的名义出任天一盟的副盟主,却不肯将整个青城派并入天一盟,对盟中事务也极少参与,保持了一种若即若离的姿态,一切都视情势而定。 “永昌侯蓝玉蓝大将军自然便是盟主,只是永昌侯大多都在军中,只有他的管家戴青海来盟里比较多,经常过来与大长老他们商议。”刘世成顿了顿道:“至于京师之中到底是哪位皇子,我也不知道,这事怕是只有蓝盟主和大长老他们才知晓。” “哦……”余庆峰知道这种事乃是最大的绝密,刘世成不知道十分正常,沉吟半晌,终还是叹了口气道:“先走走看吧,尽人事,听天命。” ++++++++++++++++ 朱唐二人走出府衙大门之时,天色已是见黑,回到客栈,刚进客房,唐玥便着急问道:“琅哥,今天咱们好像没输吧?” “呵呵,玥儿你看出来了?……再打下去,我肯定就输了。”朱文琅刮了刮唐玥的鼻子:“这‘如意神剑’果然厉害,一手洞天剑法神鬼莫测……” “余掌门最后使的剑法就是‘洞天剑法’吗?”唐玥抢问。 “多半就是了,我费了半天劲才接下他一招,若是他再第二招,我就多半真接不下来了。”朱文琅叹道。 “听说‘洞天剑法’是青城派压箱底的剑法,余庆峰又是青城派的掌门,你能接下他一招洞天剑法,已经很厉害了。”唐玥自然要为情郎鼓劲。 “余掌门我之前只是在少林寺听过他名字,但那次他没上少林,没能见到。不过确实风度不凡,气势沉稳,一代高手宗师的气派,不枉‘如意神剑’四字。青城派份属中原武林名门正派,余掌门能执掌武林一脉,自非等闲之辈。” “哈,没见过琅哥你啥时候居然也谦虚起来了?十分少见呢,嘻嘻。”唐玥故意打趣。 “呵呵,以前刚出江湖时,确实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什么都不在乎,不过后来见了丐帮周帮主于帮主,少林普云方丈,武当派的青峰道长,华山派祝未峰,对了,还有奶奶,见了这么多武林成名人物之后,我便觉得这些人身为一帮一派的掌门,都是武林中顶尖儿的人物,都是聪明绝顶阅历不凡武功超群的高人,非凡俗可比,这余庆峰余掌门能与这些人并肩而立,我再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敢随意小看于他啊,呵呵。”朱文琅微露惭色。 “嘻嘻,恐怕这些人也不敢小看你吧?琅哥。”唐玥脸上略有得色。 “那我可不敢当……不过今日余前辈的洞天剑法,确实令我有不少领悟,一会我得好好回想一下。”朱文琅回想起在知府衙门中的比试,眼中露出思索之色。 “嗯,好……对了,明天咱们去哪玩?”唐玥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她以前也没来过乐山,如果是她去过多次的成都,早就把那些好玩的地方都玩遍了。 “你说了算!”朱文琅很干脆的回答,令唐玥心花怒放,又着急跑出去问客栈的小二,没有唐佩儿跟在身边,事事都得亲历亲为,不过这一路上与朱文琅在一起,实是令她每天都心情非常愉快。 ++++++++++++++++++ 第二日一早,朱文琅与唐玥刚用过早饭,还未出门,便有客栈的小二过来禀报,说是岷江帮帮主陆成林来访。 看起来这岷江帮在乐山府本地势力不小,明显能感觉到那小二的态度比之前几日要恭敬了许多,想来得知连岷江帮帮主陆成林都须上门拜见,还不知这两位住店客人会是何种身份,想起前两日还曾在他们而前叨叨了几句闲话,此时便有些惴惴不安,只得尽量恭敬,希望客人能够忘记自己之前的不敬才好。 进来的是个长得圆头圆脸的中年人,身着文士长衫,手持一柄折扇,满脸堆笑。 岷江帮乃是四川一带在长江上跑船的帮派,客运载人,货运运货,甚至连四川这边产的木材毛竹之类的通过水运扎排放排出川,也都是岷江帮的生意。 但这岷江帮的帮主的模样却是丝毫看不出与“船”有何关系,按唐玥的话来说,一身的市侩气,不像一帮之主,倒像个当铺老板。 “岷江帮陆成林拜见钦差大人。”被小二领进门的陆成林一见朱文琅二人便拜倒在地,把站在旁边的店小二惊得目瞪口呆,万万料不到这两位住店的客人不但身份尊贵,居然还是朝廷钦差,顿时冷汗直下,两腿筛糠般不住发抖。 “陆帮主请起,请起。”朱文琅忙上前虚扶:“小二,麻烦送壶茶过来。” 那店小二忙应声退了出去。 “小人不敢。”陆成林站起身来忙道:“知府大人吩咐说,钦差大人要乘船去京师,令小人好生伺候,小人过来是想请问钦差大人,有些什么要求?” “什么什么要求?”朱文琅莫名其妙,不知道这坐船顺江而下去京师,还会有什么特殊的要求。 “就是……钦差大人想要多大的船,要如何装饰,比如旗牌什么的,还有……”陆成林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唐玥,有些吞吞吐吐,终于还是继续问道:“还有就是……就是要不要安排侍女沿途服侍……” “什么乱七八糟的?”朱文琅听明白了,哭笑不得,打断陆成林:“就我和唐姑娘两个人,一艘普通的小客船便行,不用什么旗牌装饰什么的,能睡觉便行——分开,两间小舱室——侍女什么的一律不要!普普通通的便行。” “小人遵命!”陆成林似乎松了口气,忙应声道:“今日便可准备好,船工小人一定找最妥当的……不知钦差大人准备何日动身?” “明日吧。”朱文琅看了一眼唐玥,见唐玥点点头,回头道:“明日一早就动身。” “小人遵命。”陆成林忙道:“那小人明日一早便过来,请钦差大人移驾,顺便将行李也搬到船上去。” “多谢陆帮主了……没什么行李,就两个随身的包袱,背着就走了,不用叫人搬行李……对了,放在店里的两匹马,麻烦陆帮主送到知府衙门,请刘知府帮忙饲喂一下便可。”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一定送到,一定送到……那小人便告辞了?”不知道这位钦差大人品性如何,好不好说话,陆成林似乎不敢多待,待问清楚便马上想离开。 “呵呵,行,那就麻烦陆帮主了,路费该是多少,请陆帮主说个数。” “哪里哪里,能伺候钦差大人是我岷江帮的福分,哪敢提什么路费,更何况还是知府大人吩咐下来的……不敢不敢。”陆成林忙摆手。 “那如何使得?你们都是在水上讨生活的,船耗和人工,该多少钱就是多少钱,哪能让你们白帮忙……陆帮主不说的话,我都不敢坐你的船了。”朱文琅坚持道。 “那……”陆成林无奈,只好试探着道:“一……一两银子?” “……算了。”朱文琅无奈,知道这么问肯定也问不出来,只好道:“行了行了,一人十两,算二十两银子吧,多了算给兄弟们喝酒,少了也就算是陆帮主帮忙了。” “太……好,好好,二十两,二十两……那小人便……便告辞了,明日一早再来,一早再来……”陆成林战战兢兢不敢再多嘴,只好接过唐玥递过来的二十两银子,又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小心地倒退着出门而去。 “钦差大人好威风啊。”待陆成林出门,唐玥将房门关上,回头对朱文琅笑道。 “没办法的。”朱文琅摇摇头:“有这么个身份,又是刘世成吩咐的,他们这种地方上的小帮派,自然是如奉圣旨……所以说啊,无论多小的官,在老百姓而前,都是一言九鼎,甚至随便一句话便可一言而决生死,若是自己没有自知之明,祸害老百姓起来,能够把老百姓害得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弄得家破人亡也不稀奇,所以为官须得随时自省……这话是皇上老叔说的,他最恨贪官,这些年抓住就砍头,杀了不少。” “这么说,咱们这大明皇帝还是个体恤百姓的好皇帝?”唐玥从未听过这些,觉得有些新鲜,问道。 “别的我不知道,这方面,皇上老叔还真是这样的……可能和他以前吃不上饭有关吧?”朱文琅久处宫中,自然也听过一些洪武皇帝朱元璋之前的旧事,反正连朱元璋自己对于这些旧事都不避讳。 “皇上还能吃不上饭?”唐玥更是惊奇。 “我说的是皇上起事之前,也是老百姓,后来才打下的江山……他还当过和尚呢……都是前朝的蒙古鞑子官逼民反……” ++++++++++++++++ 果然,第二日一早,朱文琅起床在客栈房中闭目打坐调息,唐玥则在自己房间中梳洗,已有店小二恭恭敬敬来报,说是陆成林前来拜见。 待陆成林进得屋中,拜倒在地,朱文琅忙上前扶起,笑道:“陆帮主好早。” “有幸为钦差大人效命,小人不敢偷懒。”陆成林依旧是那副满脸堆笑的胖脸。 陆成林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人,长得黝黑结实,才初春天气,已是穿着无袖短褂,臂上露出明显的一股一股的肌肉,显得十分精神,却并非拜倒,只是静静地侍立在陆成林身后。 “真是麻烦陆帮主了。” “哪里哪里,朱大人过谦了。钦差大人到我乐山,小人自当好生伺候……朱大人,船已停在城东码头,随时等候大人之命起程东下。” “这位兄弟是?……”朱文琅一指那长相黝黑的小伙子。 “哦,这位是我岷江帮的兄弟,名叫祖江生,虽是年轻,却是跑船的一等好手,自小便跟着他祖父辈跑船,沿江水道极少有比他更熟悉的了。小人特意安排他为大人掌船,有他在,大人出岷江过三峡入中原便如履平地。江生,还不快来拜见钦差大人?”陆成林回头向祖江生喝斥道。 那叫祖江生的年轻人看了一眼陆成林,又看了一眼朱文琅,一声不吭地拜倒在地。 “祖兄弟快请起,快请起,这一路就偏劳祖兄弟了。”朱文琅对这年轻人印象挺好,忙近身道。 那祖江生站起身来,依旧是一声不吭。 “朱大人,不知朱大人何时出发?”陆成林依旧是满脸堆笑问。 “嗯,既然陆帮主都已准备好了,那我们这就走。”朱文琅站起身来,去取床上的包袱。 “让小人来。”那陆成林忙抢上前,要接朱文琅的包袱。 “这就不劳烦你陆帮主了。”朱文琅一把已将褡裢背在背上,笑道。也不再理会陆成林,出得门去,敲了敲隔壁的房门,道:“玥儿,咱们走了。” “来了。”房门应声而开,唐玥已是背好包袱提着剑站在门口,看来早就准备好了。 “走吧。”朱文琅一摆手。 “小人带路。”陆成林忙道,抢先一步下楼而去。 数人一行来到码头,果见一艘不大不小的船停靠在岸边,那船也有四五丈长,中有船舱,两根帆杆六七丈高,已非小船,倒算得上一艘中型的客船,船上已有几个船夫正在整理船具。 朱文琅没料到这陆成林居然专门替他准备了这么大一艘船,道:“陆帮主,这船实在是太大了,陆帮主用不着如此客气吧?” 陆成林忙道:“朱大人勿须如此谦虚,此乃帮中专门迎送贵客的客船,十分结实,这一路长江几千里水路,这船稳当些。” 朱文琅一想唐玥也一路同行,这一路又得过三峡险滩,虽然自己也从未走过,但如果能稳当一点当然最好,便不再推辞,笑道:“如此多谢陆帮主了,朱某便不客气了。” 正说着话,那船上的船夫见陆成林来了,忙起身行礼道:“帮主!” “各位兄弟,这位便是朝廷钦差朱大人,还有唐姑娘,此行便是送两位贵人回京城,各位兄弟尽心侍候着点,切不可怠慢朱大人了。” “是,帮主!拜见朱大人。”那些船夫齐道。 “兄弟们客气了,不用行礼不用行礼。这儿不是朝廷,咱们江湖人说江湖话,在船上就是朋友兄弟。这一路就有劳岷江帮各位兄弟了。”朱文琅忙拱手高声道,这话乃是原搬照抄的当年“雷霆剑”上官雷教的,只因上官雷乃宫中侍卫总管,也算是个不小的官,有时出门遇上江湖中人便常说此话,此刻便被朱文琅顺手便借了过来,果然说得顺口无比。 “那就祝朱大人一路好走了。”陆成林交待完毕,回身朝朱文琅躬身道。 “呵呵,多谢陆帮主了。”说罢跨步登船,唐玥也紧跟而上。 那祖江生仍是一言不发,朝陆成林一抱拳行礼,一个大步便踏上船头,站得如钉般稳当,大喝一声:“升帆!开船!” “朱大人好走!一路顺风!”陆成林忙叫道。 “多谢陆帮主了!”朱文琅一边叫道,一边却是头也不抬地钻进船舱之中,正好屁股对着陆成林,惹得已坐在船舱之中的唐玥“扑哧”一笑。 朱文琅也是一笑。 那船果然稳当快捷,才半个时辰不到,已是看到那凌云大佛慢慢变小,再过得一个时辰,转过一道湾,终是被山挡住,再也看不到那巨大无比,依山而刻的盖世大佛。 第106章顺江而下 第106章顺江而下 如此在岷江沿江而下,初春之际,百草返青,气候多变,一时有雨,一时放晴,一时起雾,一时飘虹,沿途崇山林立,山陡崖高,气象万千,唐玥从未走过水路,哪见过如此美景,不住赞叹。 朱文琅却是个闲不住的人,才两三天下来,呆在狭小的舱中已是憋不住,便不时出舱走走,在甲板上随意散散步,活动活动手脚。 只见那黝黑的年轻人祖江生坐在船舷之上,百无聊赖地看着远处的青山,听到朱文琅出来,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是一声不吭若无其事地转过去看着远处。 来来去去好几趟都是如此,朱文琅不禁好奇心起,想看看这沉默寡言的年轻人到底说不说话,有意地一边活动手脚一边靠近那祖江生,在他旁边站定,却也不说话,只是和他一起看着远处的青山。 谁知那祖江生连看都不看朱文琅一眼,依旧是盯着前方的水面,出神不语。 “祖兄弟,前面是什么山?”朱文琅实在忍不住了,突然出口道。 “鸡冠坡。”祖江生惜字如金。 “现在到什么地界了?祖兄弟。” “刚进叙州府(今宜宾市)境。” “那还有多久到叙州?” “今日日落。” “祖兄弟,你平日里都不爱说话的吗?”朱文琅看祖江生一个字一个字地蹦,急道。 祖江生这回连答应一声都省了,只是默言不语。 “祖兄弟,你在岷江帮中是何职位?”朱文琅心里嘀咕:“又碰上个该死的木头。” “没有。” “没有?是没有职位,还是不是岷江帮中人?看那陆帮主很器重于你啊,再说凭你这跑船的本事手艺,怎么样也不该不给你个名份啊。” “我不要。” “你不要?是你自己不要的?”朱文琅奇道。 那祖江生一句话不说,站起身来,拍拍屁股,走到船头,拍拍船头那个船夫的肩膀,从他手中接过篙竿来,一声不吭地站在船头,一时将篙杆往水中一戳,调整着船行的方向。 朱文琅闹了个没趣,无奈地讪讪笑笑,老老实实回头钻进船舱之中。 唐玥早在船舱听到朱祖二人对话,见朱文琅进来,嘻嘻一笑,做个鬼脸,道:“嘻嘻,怎么样?你也有碰钉子的时候?” 朱文琅从来便是个不服输的主,哪会这么容易气馁,“嘿,我就不信你小子是个哑巴。” 他似是把这当成了一个好玩的游戏一般,每日都有事没事凑上去和那祖江生搭搭话,那祖江生也不好太过无礼,便也有一句没一句应他,慢慢地七八日过后,两人才慢慢熟悉起来,祖江生的话也渐渐多了一些,朱文琅也才听到岷江帮的一些内情大概。 原来这岷江帮乃是陆成林之父陆百星所创。陆家本是乐山城中的大户,中等殷实富裕人家,祖先也是跑船起家,到陆百星这代有了七八条船,后来陆百星联合了岷江上跑船的船家,创立了岷江帮,专跑岷江至长江一线的排货客船生意,为的是同行之间互相有个照应,也少些争执,大伙儿一起谋营生,后来生意慢慢做大,帮中船只也越来越多,几乎将岷江船运都给垄断了,货船客船可以沿长江一直东去,听说都能送到入海口。 陆百星虽出身富家,但却为人豪爽,行事也算仗义,曾有恩于祖江生的父亲,他父亲便加入了岷江帮,以报陆家大恩。 祖家也是跑船世家,祖江生自小便跟着父辈爷辈跑船,他自己出生都是在船上,所以才叫“江生”,几乎是在船中长大,自小便练得一手好把式,对岷江长江的水路更是了如指掌,父子二人在这岷江上都是数得着的跑船好手,祖江生才十几岁便十分受上任帮主陆百星器重。 后来陆百星病死,其子陆成林便继位当了岷江帮的帮主。 这陆成林却是个纨绔子弟出身,根本没怎么跑过船,也没什么别的本事,只是岷江帮上下看在陆老帮主的面上,才让陆成林这小子坐了这个帮主的位子。 “哦,怪不得呢,我说这位陆成林陆帮主,怎么看也不像是经常跑船在浪尖上讨生活的人嘛。”朱文琅笑道。 “他?溜马养鸟耍婆娘还差不多。要不是看在陆老帮主的情份上,帮主的位子轮得到他?”祖江生略带不屑的口气道。 “祖兄弟,你……成亲了吗?”朱文琅没话找话。 “没有。”祖江生想都没想便摇头:“没想过,哪有钱讨婆娘?再说我这一年四季天天都在船上跑的,除非也是船家的姑娘,要不还不得害了人家女娃娃?” “哦。” 那祖江生和朱文琅熟悉之后,果然话多了不少,沿路也介绍些沿岸的风景给朱文琅二人听,还有些神话传说,听得唐玥不住入神。 有时江面宽阔,风平浪静,那祖江生还一跃入水,不多时抓上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来,果然是水性极佳,而船家们用自家秘技烧烤的鱼,也把朱唐二人吃了个口水直流,直呼过瘾,这漫长的水上日子倒是显得没那么无聊了。 “祖兄弟,我们什么时候到长江?” “朱公子。”在朱文琅的坚持下,众船工都已不称他为“朱大人”,而改成“朱公子”了:“我们早就在长江上了,从叙州以下,就开始叫长江了。从前几日过了叙州开始,这水面我们岷江帮就管不着了,过各色关卡都需交过船税的。”祖江生道。 “那前面是什么地方?” “如今是泸州府(今泸州市)境,前面便是栖凤山,据说以前曾有凤凰落在山上,对着长江高叫三声,然后又飞走了。” “真的?那真有人见过凤凰吗?”旁边的唐玥一听便来了劲。 “那我也不知道,许是有人见过吧,反正老人们都这么说,后来这山就叫栖凤山,听说如果有人福气大的话,还能看到凤凰呢,不过我们老百姓是看不到的。”祖江生一边撑着船篙一边慢条斯理地说。 “嘻嘻,琅哥,那你去试试,看看你的福气大不大?”唐玥笑嘻嘻地对朱文琅说。 “呵呵,碰上你我已经够倒霉的了,有福气也早给弄没啦。”朱文琅故作唉气叹气的模样。 “啊?!居然敢这么说?看我不罚死你。”唐玥嗔道,伸出双手来呵朱文琅的痒。 朱文琅一闪身,唐玥一把凑了个空,唐玥不服气地追过去,两人便在这小小的甲板上你追我躲,居然都用上了轻功,身轻如燕,恰似两只燕子般窜上跃下的。 在这狭小的地方施展轻功正是朱文琅的轻功所长,唐玥的双手始终离着一尺半尺地够不着,一赌气,一屁股坐在甲板上,嘟着个嘴道:“讨厌,不玩了!” 朱文琅哈哈大笑。 祖江生则在旁边微笑道:“朱公子唐姑娘好轻功。” 又过几日,朱文琅听祖江生说前面已快到重庆府,便道:“祖兄弟,反正我们也不急,到重庆府我们上岸去转转,买点吃的东西,我们也到处逛逛,领略一下巴山景致,如何?” “临行有陆帮主早吩咐过,这一路一切听朱公子吩咐,公子怎么说便怎么好。”祖江生虽说已和朱文琅唐玥熟悉,不像原来那般沉默寡言的,但说话间依旧是恭恭敬敬地不缺丝毫礼数,朱文琅说过几次,让他无须如此拘礼,祖江生却仍是不肯,朱文琅拿他无法,也只得随他。 朱文琅自小便是什么杂书都看,后来得洪武皇帝朱元璋许可,到内宫藏书之所文渊楼中看书,那时陈老夫子也已懒得管他,自是随他想看啥便看啥,朱文琅更是逮着什么看什么,早就便在书中看到过重庆这个地方,对其也略知一二。 书中记载,重庆古称江州,以后又称巴郡、楚州、渝州、恭州。商周时期,巴人以重庆为都,建立巴国。后秦灭巴国,分天下为三十六郡,巴郡为其一,管辖川东、陕南、鄂西、湘西北和黔北等域。南北朝时,巴郡改为楚州。 后隋文帝改楚州为渝州,宋时宋光宗赵敦先被封恭王,以渝州为邑,故渝州又称恭州,后赵敦即帝位,自诩"双重喜庆",升恭州为重庆府,重庆由此而得名。 前唐李义山有诗《夜雨寄北》中曰:“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一句“巴山夜雨”,可谓千古名句。 每次念到此诗,朱文琅便心中遐想,那“巴山夜雨”究是何等幽凉何等落漠宁静之感,眼前似浮出一面场景,窗外夜雨浠浠沥沥而下,塘中池水都已满溢,蛙鸣阵阵,窗内孤烛一盏,一人独对西窗,只影映墙,静思远方旧友,何日得归,那是一种何等诗意之境?竟在廖廖数字之间活脱而现,令人叹服不已。从那时起,朱文琅便一直想着若有机会,一定要来这巴山听听那夜雨之声。现如今人已到巴郡,身已在巴山,如何肯放弃如此心愿? “琅哥,你想啥呢?这重庆有什么好玩的?”唐玥哪会想得到朱文琅心中有如此心愿? 她早先行走江湖都是在川巴境内,曾由陆路来过这重庆两次,在她看来,这重庆府名气虽不小,历史比成都府还要久远,但实在是没什么好玩的地方,所以不明白朱文琅这“巴山景致”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呵呵,来听听雨啊。”朱文琅笑道。 “听雨?”唐玥更是糊涂了,真不明白这雨还有什么好听的,不过她反正也无所谓了,只要天天能和朱文琅在一块儿,到哪对她来说倒都没什么关系,郎君有意,妾身自然相随,便也不再多话。 “祖兄弟,这重庆府经常下雨吗?”朱文琅问道。 “嗯,也算不少,还是雾多些。”祖江生也不明白朱文琅问起这雨是怎么回事,顺口答道。 “何时能到重庆?” “大约明日日落就可到重庆的朝天门码头了。” “好,那我们明晚便歇在重庆了。” “是,公子。” 果然,第二日申时刚过,船距重庆还有五六十里水路,已见天色阴沉,薄雾已起,再行得一二十里,那雾已是愈见浓郁,远处群山已是隐在雾中不见踪影,只见白茫茫一片,便如整个世界都罩在一团巨大无比的棉花之中,连太阳都只剩下一团亮亮的白影,只如一轮白玉一般,便是直视也无刺眼之感。 “玥儿,快出来看。”朱文琅叫着船舱之中的唐玥。 “什么?”唐玥应声出来。 “你来看雾。”朱文琅团团一指。 “哇,好漂亮啊。”唐玥感叹道。 “呵呵,你不是说来过重庆几次吗?怎么?也觉着漂亮?”朱文琅打趣道。 “人家以前都是走的陆路,第一次走水道嘛……还说!你看你看。”唐玥指着江面。 只见那江面上也已笼着一层白白的雾,远处的船都已变得隐隐约约只剩下一个个模糊的黑影子,如烟似纱的薄雾不即不离地飘浮在水面上,近处可以透过水面看到水下游动的群鱼,抬眼看去,连江边的小山都只剩下朦胧的黑影,偶尔吐一口气,都能明显看到眼前的雾气被吹开一片,但很快又弥合在一起,整个江面犹如便是烟霞缭绕的海外仙山一般。 朱文琅也不禁为之感叹,不由自主脱口吟道:“云遮雾锁笼寒烟,碧水横波泛轻涟,桃花林里桃花梦,飘渺山中飘渺仙。” “写得真好,我怎么没听过?琅哥,这是谁写的?”唐玥听得入神,问道。 “呵呵,前唐一位大诗人写的。” “叫什么名字?”唐玥信以为真。 “嗯,我也忘了,好像是姓朱,叫……叫什么来着?”朱文琅故作苦思状。 “哈,还是你的本家呢,叫什么?快说呀。”唐玥急道。 “好像……好像是叫什么……文琅吧?” “朱?朱……文琅?”唐玥猛然醒悟。“好啊,你戏弄我,我……我饶不了你,快说,谁写的?” “是叫朱文琅的人写的嘛,我骗你干啥?”朱文琅一脸的无辜。 “真……真的?真是你写的?琅哥?”唐玥一脸的不敢相信的神情。 “这个……好像……好像真不是别人写的。”朱文琅依旧是一脸的无辜相。 “哈哈,真是你写的啊。这个嘛……写得还算凑合啦。”唐玥故作勉强的样子。 “哈哈。”朱文琅开怀大笑。 “哼,臭美!不理你了。”唐玥故作不屑地神情哼道,一头钻进了船舱之中,谁知不过一口茶工夫,又忍不住钻了出来,继续欣赏这江上美景。 天色渐黑之时,客船果然到了朝天门码头。 “祖兄弟,我和唐姑娘今天就先上岸了,找个客栈住下,明后日玩两天,你们几人也歇息两天,这有三两金子,弟兄们采办些菜蔬肉食之类,余下的再找个客栈也住下,好好歇歇,大后日我们再回来起程,如何?” “朱公子只管自便,我们便只住在船上等候公子便是。银钱确实不用了,帮主早已替我们准备好的。”祖江生道。 “这如何使得?各位兄弟在船上也闷得紧,上岸走走接接地气也好。” “公子有所不知,我岷江帮规矩,人不离船,船不离岸,跑船之时是不能到岸上去的,要不然多少钱也花光了。” “哦,是这样,既是如此,这金子祖兄弟还是收下,买些酒肉,弟兄们也好好吃两顿。”此时唐玥早已上岸在石阶上等着了,朱文琅一把将金子硬塞到祖江生手中,转身跳上码头。 祖江生一时推托不及,只好道:“如此小人代兄弟们多谢朱公子赏赐了。” +++++++++++ “四长老,依照乐山府刘大人的消息,朱文琅那小子的船,应当就是这几日便经过重庆了,再不拦截追杀,进了三峡,再过去就是湖广行省(今湖北省)了,就没这么方便了。”重庆府衙门的后堂上,“血刀”胡峙着急道。 坐在主位上的重庆知府秦昌德,也就是天一盟的四长老,“银刀”冯恨元却是不急不忙地喝着茶。 “四长老,这朱文琅多次坏我天一盟的大事,还追查不休,在邛县我设了局杀他,没想到被他逃进深山里去,也不知怎么的,居然养好了伤,又出来了,这人武功不弱,再不想办法除去,迟早会是我天一盟的心腹大患!”胡峙急道。 “胡血刀,大长老应该和你说过吧?朱文琅此人在朱元璋身边,于我天一盟大业很是关键,要动他,一定要先问大长老一声,大长老同意了你才能动手。”冯恨元悠然道。 冯恨元是知道朱文琅的身份的,乃是他老主公陈友谅的遗腹子,只是大长老徐东彬反复叮嘱他,此乃绝密,绝不可轻易告诉他人,尤其是不能告诉胡峙这种两面三刀之人。此时他也只好以大长老的名义劝说胡峙,令他放弃追杀朱文琅。 “这到底是为什么呀?”胡峙实在是想不通。 “此事其中原由我也不知,但大长老自有计较……大长老胸有丘壑,思虑周详,绝不是你我能够明白的,咱们只需要按大长老之命行事即可,不用问这么多……你非要想动手,只能先去问问大长老,大长老若是同意了,我便可以帮你,安排人拦截朱文琅的船,或者直接出手帮你,都行。”冯恨元笑道。 “可大长老不是出谷去北边了吗?我想问也找不着人啊……” “那就别轻易动手,你是知道大长老的规矩的。”冯恨元突地脸一沉,冷冷道。 “唉……”胡峙泄气地叹气。 “再说了,余盟主也传来消息,这朱文琅的武功已入一流境界,连他的‘洞天剑法’都接下来了,如果不好好地设计,除了徒送人头,奈何不了他,反而打草惊蛇……我劝你还是先放下此念,等大长老回来,大长老同意之后,再好好地集中盟里的高手,设下个死局,有十分的把握,令他逃无可逃,方能一战而成。”冯恨元敷衍道。 “唉,那就……我再想想吧。”胡峙低头道。 +++++++++++++++++ 朱文琅唐玥走上码头,沿街一路而行。这一次只是上岸游玩,并无什么别的事要办,故而两人走得甚是悠闲,一边随意看着街两旁的风情物事,一边留意着两边的客栈。 天色渐晚,夜色渐起,不过因为浓雾,街边灯笼早已亮起,一路行来,倒也不觉这天色渐黑。这朝天门码头乃是重庆府中最热闹的一处所在,所有长江水运船只都需从此码头而过,大都在此登岸歇宿,因此南来北往的客商甚是众多,湘鄂川陕口音的人物皆有,不过大多还是说着京都官话,想来是因为人来人往的太多,弄得本地人也学会不少官话以招揽生意。 朱文琅见着码头上有不少人手执一根木棒,棒上扎着一根粗绳,七零八散地闲坐在那码头边,又似闲聊又似等人,不明所以,唐玥来过两次,知道些风俗,便告诉朱文琅那是重庆的挑夫,一根木棒便是他们吃饭的家伙,专守在码头上,只待有货船上下货,便可拥上,干些力气活糊口。 “呵呵,你也知道不少嘛。”朱文琅笑道。 “那是当然。”唐玥一脸的得意相。 “就住这家吧?”朱文琅看到一家客栈。 “不,再找找。”唐玥不依。 又找了好几家,唐玥都是摇头,弄得朱文琅都有点不耐烦了:“我说小姑奶奶,你到底要住哪家?” “再找找嘛。”唐玥耍赖道。 朱文琅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行,行行!依你依你。” 好不容易唐玥点点头:“行了,就这家了!”朱文琅才如蒙大赦般急急扯着唐玥进了客栈,好像生怕再一耽搁这位唐大小姐又莫名其妙的改了主意。 还不等朱文琅填好登记薄子,唐玥已是急不可待地叫道:“老板,一会送两碗蜜饼到房里来!” “好咧,阿贵,蜜饼两碗!六号房!”那老板在柜台后高声叫道。 “好咧,六号房,蜜饼两碗!———”后台有小二高声回应。 “什么东西?”朱文琅问道。 “你别问了,一会就知道了。”唐玥故作神秘地样子道。 朱文琅莫名其妙满腹疑窦地进了房,唐玥帮他将床铺好,将包袱放在枕头边,才过一小会,只听有“笃笃笃”敲门的声音。 唐玥喜道:“好吃的来了。”几步抢到门边,一把将门拉开,果见门口一个小二端着一个食盘,盘中放了两个碗,唐玥一把接过,“行了,你回去吧。” 唐玥转过身来,反身一脚将房门踢上,喜滋滋地将食盘放在桌上,取过盘中的筷子,笑嘻嘻道:“今天如果不是我,你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张嘴!”一边说着一边已夹了一块饼送到朱文琅脸前。 朱文琅莫名其妙,却也依言张开嘴,只觉得一块饼子送到嘴中,不大不小正好一口,一口咬下去,只觉外皮酥脆焦香,内里酥软甜美,甚是可口。 “这是什么?” “好吃吧?这是重庆的特色小吃,香山蜜饼,怎么样?” “嗯,还行,不错。”朱文琅点点头。 “怎么样?听我的没错吧?这可不是啥地方都有的,我都是看了客栈门口的菜名招牌才住进来的。” “你怎么知道有这东西?” “你忘了?我来过两次啊,当然吃过了。上次我和佩儿一人吃了两碗呢,肚子都吃撑着了,佩儿还……”正说着,唐玥眼一红,已说不下去了,脸上的喜色也一下子不见了,变得伤感起来。 朱文琅知道唐玥想起了手腕被砍断现在生死不知的唐佩儿,安慰道:“玥儿别担心,木头把佩儿姑娘送回唐门了,应该没事的。” “手腕都断了还说没事?佩儿……佩儿跟我都五六年了,我一直把她当亲妹妹一样的……你说,琅哥,要是佩儿支持不到唐门怎么办?”唐玥说话都带着哭腔。 “没事的,有木头在,止血肯定没问题,实在不成木头还可以用内力替佩儿姑娘维持着,没事的,啊,不哭了,玥儿,没事的。”朱文琅安慰道。 “嗯,琅哥。”唐玥将头埋在朱文琅肩上,幽幽道。 第107章白帝城头 第107章白帝城头 “师姐~~~”经过十多天的路程,丽娜终于回到五毒教。 这一路上,丽娜一直都是闷闷不乐,大师姐梅罕身死,三师兄背叛害死了大师姐,自己的文琅哥哥又和玥姐姐出双入对,自己不知道怎么办,一件件事情都压在心底,此时看到教主“飘渺仙姝”何兰花,便一下扑到何兰花怀中痛哭出声。 “怎么了?丽娜?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一个人回来的?朱公子呢?”何兰花搂着丽娜,十分诧异,连连追问。 “师姐,大师姐……大师姐没了……”丽娜哭道。 “什么?怎么回事?丽娜,你快说说,梅罕怎么死的?谁干的?”何兰花突闻噩耗,差点站不稳。 虽说六年前梅罕反出五毒教远走中原,杳无音讯,但何兰花却从没想过梅罕年纪轻轻会死,更何况上次丽娜和朱文琅来五毒教,丽娜说在中原见到了梅罕,只是目前在那个什么天一盟之中,为何短短不到两个月时间,丽娜竟说梅罕已死,何兰花一时不敢相信,追问道。 “是……可能是……可能是三师兄害死她的……哇……”丽娜又是大哭。 “蒋钦?!”何兰花更是诧异,眼冒金星:“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丽娜便将她与朱文琅一起回到成都,然后与唐玥上官灵等人一起被骗到邛县,被“血刀”胡峙设伏袭杀,胡峙提到梅罕在天一盟中已死,蒋钦可能已加入天一盟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何兰花毕竟是五毒教一教之主,听着丽娜所述的经过,虽然离奇曲折,却也依旧头脑清晰:“这么说,你是听那个叫胡峙的说的,梅罕在天一盟已死的事?” “是。”在何兰花怀中痛哭半天的丽娜也有些缓了过来,虽不再哭,却仍是抽泣着点了点头。 “胡峙说天一盟中有个姓蒋的高手,但没有说蒋钦的名字?” “是。”丽娜点头,又忙补充道:“不过文琅哥哥推断那多半就是三师兄。” “那也未必——你三师兄一直都还算老实,也不爱说话,在教中虽朋友不多,但也不算那种心怀叵测之人,此事……疑点甚多。”何兰花沉吟道。 “可我看过文琅哥哥伤口中的毒,就是像咱们五毒教的金蝎散,赵姨也说那不是中原的毒药,很像是苗疆的苗毒……” “嗯,确实有此可能……丽娜,至少现在看来,梅罕已死,蒋钦入了天一盟,害死大师姐,还令朱公子中毒,这些事都非你或是朱公子亲眼所见,又或是蒋钦亲口承认……虽说可能性很大,但总归还不能完全确认。此事干系重大,总须得确认才好……”何兰花沉吟道。 “真的?那大师姐可能没死是吗?”丽娜心里又升起万一的希望。 “虽未确认,但只怕也有八成了。”何兰花的话又将丽娜的希冀浇了盆冷水:“看来我须得亲自跑一趟,确认此事,若是真的,便须得把蒋钦抓回教中,欺师灭祖,残害同门的大罪,是要投万蛇窟的。” “万蛇窟……”丽娜不由打了个寒战。 她是知道万蛇窟的,那是五毒教中培育蛇种的所在,也是惩罚犯了重罪的弟子,须得处死的地方,犯罪弟子被捆绑手足扔到蛇窟之中,被数百毒蛇缠绕噬咬,受尽苦楚而亡。 何兰花身为五毒教教主,对自己自然是十分宠爱。但若是公事公办起来,却也是冷血无情的,她便曾见何兰花以教主之命,令人将教中一个犯了教规的女弟子打得半死,再投入万蛇窟之中喂蛇,那种惨景令丽娜过目难忘,而这之前何兰花对那女弟子也是颇为喜爱的。 “可惜上次朱公子替我治病,我还须得有三四个月修习内功,巩固闪电貂血的疗效,以免旧病复发,出不得教……可此事又十分紧急……”何兰花有些为难。 “那还是我去吧。”丽娜忙道:“我去找天一盟确认大师姐的消息,如果真是三师兄干的,再把他叫回来。”丽娜十分希望之前的消息都是误解,大师姐没死,三师兄也没有背叛。 “不行!”何兰花摇摇头:“此事八成为真,若真是蒋钦害死了梅罕,你武功虽不弱于蒋钦,但毕竟天一盟势力太大,太危险。” “那怎么办?再过几个月,说不定三……又会害死更多的人。”丽娜急道。 “……这样吧。”何兰花终于下决心道:“这样,丽娜,你先在教中待十日,这十日之中,我再教你一些武功,你好好习练。十日之后,你再回四川,我让柴旺陪你一起去……到了四川,你先和朱公子联系上,让他帮你。” “文琅哥哥和玥姐姐他们回京师去了。” “放心,既然梅罕说天一盟的总坛是在长江三峡群山之中,朱公子他们很快又会回四川的,你和柴旺在成都等着他们就行……记住,一定要等到和朱公子他们会合了,再去查梅罕的事……我也会尽快去往中原与你会合的。”何兰花嘱咐道。 “哦,知道了。”丽娜嘟着嘴道。 “行,你赶紧回去,好好歇歇,明日一早便开始,我教你武功。”何兰花疼爱地抚着丽娜的头发。 +++++++++++++++++++++ “怎么样?好吃吧?”拉着朱文琅到处吃东西的唐玥,看着正在吃汤圆的朱文琅得意道。 就在这两天,唐玥拉着朱文琅到处找那些重庆特色小吃。 “是是是,确实多确实多,小面,蜜饼,豆花,桃片,怪味胡豆……你吃这么多就不怕撑着吗?我都撑着了。”朱文琅掰着手指头数,这两天他确实就没怎么停,被拉着到处吃东西。 “还有好多呢,红油抄手哪,桃片哪,麻辣烫哪,就怕你吃不了辣。”唐玥一脸的得意。 “这倒是,我是不怎么能吃辣的。呵呵。” “嘻嘻,没忘上次吃水煮鱼被辣得你鼻涕眼泪都出来了吧?嘻嘻。” “呵呵,那还不是你有意捉弄?我又不是没吃过你们川菜,一点点辣还是能吃的,别太辣就行。”朱文琅微笑道。 “哼,还逞强!走,我们上街吃去,保准辣死你个小猴子!”唐玥一把拖起朱文琅,抄起桌上的剑便往外走。 朱文琅只好跟上。 “老板!老板!”一下楼,唐玥便用四川话叫道。 “姑娘啥子事?”那老板连忙走过来。 “这附近有什么卖小吃的没有?” “姑娘要啥子小吃?我们店里就有。” “我要到外头去吃。” “哦,姑娘出门往右边,转过两条街就是喽,那里好多卖小吃的。”那老板确实会做生意,见唐玥要到外头去吃,也不再多话,便伸手指点路径。 “多谢了!”唐玥撂下一句话,拖着朱文琅便往外走。 “多谢了啊。”朱文琅百忙之中又扔下一句。 “公子姑娘慢走。”那老板转眼间已是改成了官话。 一直吃到天色落黑,回到客栈,朱文琅已经是腰酸腿麻,比和人恶斗一场都要觉得累,也不知道唐玥一个小姑娘,碰上这种逛街吃东西的事,怎么就这么有劲头。 “赶紧洗漱一下,明日一早咱们便出发哈。”朱文琅伸了伸懒腰。 方才他们在街上逛的时候,抽空去了趟泊在码头上的船上,一方面给住在船上的祖江生等船工带了些小吃,另一方面也约好了明日一早,他们便回船,启程继续东下。 “知道。”唐玥白了朱文琅一眼。 ++++++++++++ “公子,前面便是太白岩了。”船头的祖江生道。经过这些日子,祖江生已是放开了许多,不再像刚开始那般喜欢沉默不言,能与朱文琅唐玥二人随意地说话。 “哦,此处离那三峡还有多远?”朱文琅问道。 “禀公子,过了太白岩,不远便是张飞庙,后日再行一天,大后日,大后日一早便可到白帝城,便入三峡了。”祖江生道 “张飞庙?是供奉西蜀张飞张翼德的庙宇吗?”唐玥也好奇。 “是啊,老人们曾说那张飞乃汉寿亭侯关云长关老爷的义弟,勇毅刚直,使得一手丈八蛇矛,有万夫不挡之勇,后来关老爷为孙吴所害,张飞急于报仇,被部将张达、范疆所害,连头颅也被砍下抛在这长江之中。后来那张飞给一个船工托梦,打捞他的头颅,结果捞到一罐金子,就用这些金子造了这张飞庙。老人们都说,这张飞也是个重情义之人,该受得人间香火。”祖江生一边撑篙一边道,他与祖江生最大的区别便是话多些。 唐玥只是到过重庆府,却从未到过这边,在一边听得入神。 “那白帝城便是当年刘玄德的托孤之处吧?” “公子好见识,据说当年那汉帝刘玄德便是死在这白帝城中,死时把他儿子托给诸葛武侯,这白字便是当年汉帝升天时全城皆白,这帝嘛,便是指的是刘玄德了。所以才叫白帝城的。” “我看四川到处都是武侯祠,是不是这里的人对诸葛亮十分敬服?”朱文琅问道。 “那是自然。诸葛武侯乃是天上神龙下凡,所以号称卧龙先生,八阵图神仙难破,奉玉帝旨意特意下凡辅佐汉帝,以咱们四川收服番邦,建了蜀国,结果被那曹操搬来妖魔鬼怪暗中加害,不幸归天,不然的话,早就灭了魏国吴国,兴复汉室了。武侯归天之时天昏地暗,天地同哭,汉帝下旨天下带孝,我们四川人头缠白布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祖江生越说越兴起,整个唾沫横飞。 “这些都是说书先生说的吧?”朱文琅笑道。 “那是,书场里先生说三国话本,‘刘皇叔托孤白帝城’,都这么说。”祖江生道。 朱文琅一笑,也不再说话。 旁边唐玥见状,问道:“琅哥,你笑啥?” “呵呵,没啥。走,过去坐会,难得看这景致呢。”朱文琅一扯唐玥。 二人回到船舱中坐下,只是拉开舱帘,看着江边山峰叠障,自己一艘孤船在这江中顺流而下,朱文琅突觉自己在这自然之中,是如此的微小,连作为一点微小的点缀都不够。 自己虽然武功也不算低了,已入江湖一流好手之境,几乎能与一派掌门一帮之主打个平手,施展轻功能快如奔马,运起真力可开碑裂石,但若与这天造地设鬼斧神工的自然之力比起来,却根本算不了什么,只是宛如一叶秋枫般随风飘落,任那自然融蚀,光阴催老,数十年,数百年之后,这鬼斧神工的青山秀水仍在,自己却只能化为一坯黄土,一座荒坟,随风飘散,再也留不下一丝痕迹。 朱文琅正在胡思乱想,旁边唐玥催道:“快说呀,琅哥,你方才笑什么?” “呵呵。”朱文琅低声道:“这祖江生不懂装懂,非和我说这白帝城的来历。” “怎么?不是他说的那样的吗?”唐玥讶道。 “不是,白帝城原称紫阳城,汉末公孙述割据四川,自称蜀王,因见此地一口井中常有白色烟雾升腾,形似白龙,故自称白帝,在此城建都,并将紫阳城名改为白帝城。这白帝城东依夔门,西傍八阵图,三面环水,雄踞水陆要津,乃历代兵家必争之地。三国时蜀汉皇帝刘玄德讨伐东吴,兵败白帝城,忧伤成疾,临终前在城中永安宫向丞相诸葛亮托孤。那诸葛亮也不是天上神龙下凡,曹操也搬不动什么妖魔鬼怪,这都是民间传来传去,越传越玄。只不过四川人十分敬慕诸葛武侯倒是实在的。”朱文琅轻声道。 “哦,原来这白帝城的名字不是因为刘备才起的,是那叫什么公孙的取的,我原来也以为是祖江生说的那样因为刘备才叫的白帝城呢。”唐玥恍然大悟。“对了,琅哥,你怎么知道这些?你又没来过。” “我在书上看的。”朱文琅笑道。 “怪不得呢。”唐玥点头。 前唐诗仙李白李青莲曾有诗曰:“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虽说有修辞夸张的之语,但客船东行,顺流而下,两日时光前行千里却是寻常的。 第三日一早,船头祖江生便在叫:“朱公子,唐姑娘,前面就是白帝城了。” “哦?”朱文琅二人一听,连忙出舱来看,转头对祖江生道:“祖兄弟,咱们就停在这白帝城,我和唐姑娘上去转转。” “好的,公子。”祖江生对朱文琅的要求无有不从。 白帝城其实并不是一座城,而是一座山,或说是一座岛,位于夔州府奉节县内,正好在长江之中,只有一条窄窄的土道与江岸下连,东望夔门,正好处于长江三峡的西端入口之处,过了夔门便是长江三峡中的瞿塘峡,南望白盐山北倚鸡公山。若是有船从长江三峡逆流西上入川,一出三峡,迎面便可见白帝山挡在江中正面。 也正是如此,自秦汉伊始,这白帝城便作为扼守长江三峡西大门的重镇,历代均为朝廷所重视,在岛上修建许多城墙堡垒。 朱文琅唐玥二人便走在这白帝城的东门之外,明显能看出来这白帝城因为历代筑城不断增补和修建,存在城套城、城压城的现象,可说是城连城、城中城、城外城,看得二人眼花缭乱,纷繁无比。 这白帝城建在白帝山上,东门外便靠近长江码头,呼吸间都有一股潮湿的味道,此时正值冬尽春来,二人并肩而行,有说有笑,一时间真个忘却世间纷扰,只余下春波碧草,柳叶桃林。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朱文琅见着那桃树上新苞初放,清凉的微风中透出不尽春意,不禁脱口吟道。 “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忽听得身后居然有人接道。 朱文琅一愣,转过身来朝后一看,只见身后不远之处有一道士。 那道士看来年纪已是不小,六七十岁上下,长须黑白夹杂,眉毛头发却是雪白,随随便便用一根簪子盘成了一个道髻顶在头上,形容清瘦,一脸的皱纹,身上的道袍也有些泛白,而且一看就好几个月没洗了,这边沾着一小片泥污,那边却又是黑油发亮,似乎还有一两块小补丁,鞋也满是灰土,脏污不堪,一看就是一副邋遢模样。 道士见朱文琅望过来,冲他展颜一笑,眼睛眯得几乎都快看不见了。 “在下朱文琅,见过道长,不敢问道长法号?”朱文琅将折扇一收,抱拳一礼道。 “不敢,贫道道号云游。”那道士笑容满面回礼:“方才听公子吟白乐天的山寺桃花一诗,忍不住接了两句,公子莫怪。” “不敢,道长过谦了。道长莫非是在这白帝城修道?”白帝城不大,方才唐玥朱文琅二人在城中转了一圈,并未见有什么道观,有些疑问。 “呵呵,贫道道号昆阳,云游四海,居无定所,并不在白帝城坐观,只是偶尔经过,也来瞻仰一番诸葛武侯的风采。”那老道士依旧笑眯眯道:“两位也是在此游玩?” 朱文琅点头道:“正是,我二人乘船顺江东下,要去往京师,路过此处,看这风景秀丽,过来赏玩一番。” “原来如此。不知公子和蓬莱山的雪松道长是否相熟?”那道士似乎不以为意,顺口问道。 “雪松道长?在下实是不知,不认识什么雪松道长,也没去过蓬莱,却不知道长为何突然问及于此?” “呵呵,不不不,贫道只是随口问问,贫道曾和蓬莱山真武观的雪松子师兄有过一面之缘,以为是旧识之后……公子既是不识,那便不相干了,二位只管慢慢赏花游春,贫道就不打扰二位了。”说罢又是一辑,转身而去。 朱文琅望着那道士的背影,略一怔,突地一声大叫。 “怎么了?琅哥?”朱文琅冷不防那一声大叫把唐玥吓了一跳,忙抬头问道。 “没,没什么。”朱文琅忙道,四下再看看,已不见那老道士的身影:“走吧,玥儿,也看得差不多了,该回去歇着了,咱们回船上去吧。” “不嘛,再多玩会嘛,琅哥。”唐玥的嘴已嘟了起来。 “听话,玥儿,咱们回去。” “那……好吧,琅哥。”唐玥略一迟疑,终道。 与唐玥相伴而行,朱文琅心思电转:“奇怪,方才这叫昆阳的老道士走过来说话,我居然就没有丝毫的戒心,好像就根本未生出这念头来。而且我方才站着未动,那老道士居然就问我认不认识蓬莱山的人,这分明是看出了我内功的来历。我的《周天养生篇》内功,若非雷伯和奶奶他们告诉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和蓬莱派有关,但我今日丝毫未动内力,那老道居然就已认出我的内功家数,这……这简直非人力所能为,比之雷伯、上官门主他们都还要高出太多……雷伯常说江湖中藏龙卧虎,高人不计其数,想不到这小小的白帝城中,居然也会有这等人物,真不知是何方高人。” “琅哥,在想什么呢?”见朱文琅半晌不说话,唐玥奇道。 “哦,没什么,走吧,走吧,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天还得赶路呢。”朱文琅忙岔开话题道。 ***********史实贴片:******* 【张三丰】====张三丰(生卒年不详),武当山道士,其活动时期约由元延佑(1314~1320)年间到明永乐十五年(1417)。《明史·列传第一百八十七方伎》称,元﹑明著名道士。名通﹐又名全一﹐字君实(一作“君宝”)﹐号玄玄子。以其不修边幅﹐人称张邋遢。在各种张三丰的传记或有关他的材料里,还有全弌、玄玄、三仹、三峰、玄一、君实、居宝、昆阳等诸多名号。道教学者、思想家、书法家、武术家。历代皇帝敕封其有“忠孝神仙”“犹龙六祖隐仙寓化虚微普度天尊”“通微显化真人”“韬光尚志真仙”“清虚元妙真君”“飞龙显化宏仁济世真君”等。关于张三丰的传说在民间有很多,最大的谜团是张三丰到底活了多少岁,据传其出生于宋末元初,但有传说明洪武十八年(1385年),明太祖强迫沈万三“敦请张三丰,不赴”。明永乐十年(1413年),命孙碧云于武当建宫拜候,“并致书相请,不得”。如此算来,张三丰几乎活了有200多岁。金庸小说中,张三丰创立武当派,创出太极拳太极剑两门武功,收了七个徒弟号为“武当七子”。考虑到张三丰最少活到永乐年间,此时应仍在世,但喜欢云游四海,因此在这里设计了朱文琅偶遇张三丰。 ******************************* 第108章瞿塘巫峡 第108章瞿塘巫峡 船上的日子枯燥而无奈,但那客船无时无刻不是随着江水向下流动,这路程却也很快。 “公子,过了白帝城便入三峡了,今日已过晌午,已不及过去了,我们需得歇息一天,明日一早出发,白天过瞿塘关,过了瞿塘峡再歇息,后日过巫峡,西陵峡须得两日时光,总共须得四日工夫呢。”白帝城码头上,船头的祖江生一边收拾整理缆绳一边道。 “四天?这么慢?”朱文琅讶道。 “这已是顺水,算很快的了,若是逆水入川,得要一个月呢?” “差这么多吗?”朱文琅更是惊讶。 “那是自然,若是逆水而上,得请纤夫拖船,快不起来的。” “这个我知道,我们那边也有纤夫。”唐玥在一旁叫道。 “哦,一切听祖兄安排吧。” “三峡水急滩险,小的们不敢冒险,觉得还是多耗些时日保险些。”祖江生道。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祖江生等人便开始收拾船具,启程离开白帝城,直入那瞿塘关而去。 瞿塘关,又称“夔门”,乃是三峡的西入口,过了夔门,便入了盖世闻名的三峡,历来素有“夔门天下雄”之说,与“峨眉天下秀,剑门天下险,青城天下幽”并称天下四奇。 夔门是由江北的赤甲山与江南的白盐山组成。南名“白盐山”、北曰“赤甲山”。夹江对峙,拔地而起,高耸入云,巍峨峥嵘,峡江两岸则壁立如削,恰似天造地设的大门,呈欲合未合之状,堪称天下雄关。古人有诗咏瞿塘曰:“锁全川之水,扼巴蜀咽喉”。 这里河岸的山崖高百余丈,河面却只有三四十丈宽,宛如一道巨大的石门,真可谓“两山夹抱如门阀,一穴大风从中出”,“白盐赤甲天下雄,拔地突兀摩苍穹”,北边的赤甲山土石呈红色,南岸的白盐山山呈灰白,一红一白,隔江相望,恰如一个红装,一个素裹,可谓奇景。前塘诗圣杜甫曾有诗云:“众水会涪万,瞿塘争一门”,一个“争”字,万水合流奔腾而入之景跃然纸上。 纵是朱文琅这么一年多来也算跑了不少地方,却也被这眼前的美景所醉。唐玥也钻出船舱,牵起朱文琅的左手,并肩而立。 “公子,小姐,站稳了,这地方水快。”那祖江生叫道。 果然,那客船愈加靠近夔门,便愈觉水势渐急,那船便如一片风中的树叶一般,随波而下,此时竹篙早已探不到江底,祖江生等人除了能以木桨和船舵略略把稳一下船身之外,丝毫都没法减缓那船的去势,不由自主地顺着越来越快的奔腾的江水而下。 唐玥紧紧抱住朱文琅的手臂,朱文琅也只得老老实实在甲板上坐了下来,任那船带得自己晃来晃去,此时此境,任你便是那武林中的超一流高手,便是那武林第一人,便是有着那超凡入圣的神通和手段,也只能听随那江水把自己晃荡得东倒西歪,直如一个刚出生的婴孩一般,毫无还手的余地。 一个人,即便你是那万物之灵,是这人世界的主宰,无论你有多大的权势和地位,在这大自然面前,也只能是一个老老实实地听任那自然的摆布的棋子。此时的朱文琅,深切地感受到那种自然的威力,感叹着一种受人支配着的无可奈何的无奈。 入得夔门,那江水越来越快,船行也越来越快,两侧青山高崖百丈,光秃湿滑,猿猴难攀,直如柱子般直插水中,抬头望去,头顶之上除了一小片蓝天,连日头都已被遮挡在山崖之后,河面上冷风猎猎,直入颈中,饶是朱文琅内功精纯,也是不觉有一丝寒意,唐玥更是紧靠在朱文琅身边,身子都快贴入了朱文琅的怀中。 船工们都守在船尾船头,或站或坐,或桨或篙,死死地盯住江面,不敢有一丝一毫地疏忽,祖江生则站在船头尖上,手持两丈有余的大粗竹篙,时不时地往这边一撑,那边一扳,或避开暗石,或躲闪旋涡,或远离岸崖,在如此湍急的江水之中,若有丝毫不慎,这船便可能在暗礁上碰个粉碎,或是在旋涡中被水流撕成几块,甚或是直接撞在两岸的石崖之上,此处水深数丈,水流又急,一旦失事,便会尸沉江底,连水性极佳的船工也绝难幸免,更何况朱文琅和唐玥两个不识丝毫水性之人? 此时的朱文琅虽是武功一流,却是一点也帮不上那些船工的忙,只能老老实实呆在船舱之中,把自己二人的性命交在这些船工和这艘客船之上,哪里还有心思去欣赏那两岸高崖的秀景?心中只愿这段惊人的路程过去得越快越好。 客船随江水如奔马般顺流而下,比之平日里几乎快了数倍。可怪那江面一直也不见宽阔,总是只有这么四五丈宽,倒似江水在这群山之中好不容易使出吃奶的气力地挤出一条路来一般,总是被群山所围,施展不开手脚,弄得这江水快如奔马,蜂拥而下,发出巨大的浪涛之声。 朱文琅和唐玥坐在船舱之中,耳朵都快震聋了,却是谁也不说话,不是不想说,实在是因为自己也知道,即算是说了对方也是听不见的,天地间只有那江水轰鸣的巨响。 如此行得数十里,只觉那眼前一亮,江面突然宽阔了许多,那江水登时缓和了下来,恰如从一个草莽的英豪忽然间变成了一个闺阁的秀女,那奔腾的浪涛一下子安抚成了缓缓温柔流淌的大江,声音也突然低了下来。 朱文琅觉得奇怪,从船舱中探出头来:“祖兄弟,到哪了?” “公子,过了瞿塘峡了,前头便是巫山县境了。”祖江生回头道。 “这么快?”朱文琅讶道,看看天色,还不到午时时分,才过了一个半时辰。 “是啊,公子,今日还算好的,没出什么岔子,弟兄们都挺卖力的,天气也好。所以还算顺当。”祖江生的声音里透着轻松和快意。 “这也算顺当?那不顺当的时候呢?” “不顺当的时候这船陷在水涡里净是打转,就是转不出来,人都能转晕了,不注意就得掉江里去,就这二十多里水路,有时走一天也走不出来,光打转了。要是再入黑,那就只能是菩萨保佑了,谁也保不准有没有命出来的,礁石上碰一下或是崖上磕一磕,就是铁定的到水龙王那儿做客去了。” 唐玥听得直咋舌:“早知道这样,我可真不敢坐了。” “今日是托公子小姐的福,顺风顺水的,顺顺当当就过来了,啥也没耽误,今日里公子小姐可以在这巫山县好好歇歇,明日咱们起锚走巫峡,那就好看多了。” “祖兄,今日不是还早吗?不走了?”朱文琅看时辰尚早,本以为今日还要过巫峡的。 “公子,进了巫峡,百余里水路没个下锚的地方,须得一气过去,现在走的话今晚就出不了巫峡了,小的们不敢在巫峡里行夜船。明日一早起程,一天也就过了。”祖江生老老实实道。 “哦。”朱文琅恍然。 “巫峡也像这瞿塘峡吗?那有什么好看的?”唐玥对方才所过的瞿塘峡仍是心有余悸。 “小姐,这巫峡和瞿塘峡不一样的,好看,水宽,也稳,两边的神女峰,飞凤峰,都是极好的景致。小姐保准喜欢。”祖江生笑道。 “真的?琅哥,那我们明天好好看看。” “呵呵,好好好,听你的,不过今晚可得歇足了,明天不许叫困,呵呵。”朱文琅心疼方才过瞿塘峡时唐玥吓得够呛,听唐玥如此说,满口应允。 “琅哥,那今晚我们歇哪?” “就在码头上找家客栈吧。”朱文琅想想。这段日子二人老在船舱里睡,歇息得并不好,既是得机会,上岸歇一晚也好。 “那我们靠岸吧。”唐玥喜道。 待得客船靠上码头,唐玥急不可待地一把跳上石阶,脚下却突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朱文琅跳了上去,也不由自主地要倒,忙定了定神才站稳。 “公子,小姐,过瞿塘峡水急船快,刚下船都是这样的,一会就好。”看着唐玥迷惑的眼神,船上的祖江生笑道。 朱文琅却已知那是因为二人在船上习惯了方才剧烈晃动的甲板,一踏上实土,反而并不习惯,就好像刚从岸上踏到甲板上一般,也容易摔跤。 这巫山县城地处三峡之中,游人稀少,客栈并不多,朱唐二人好不容易找了家稍稍干净一些的客栈,订了两间房。 好好用热水烫了个脚,唐玥仍是兴致颇高,不住地说起在那瞿塘峡中时的感受,谁知说着说着竟是困了,依在朱文琅的怀中睡着了,朱文琅心中疼爱,不忍将她推醒,竟是坐在床上也睡着了,居然由得唐玥在怀中睡了一夜。 次日一早,退下客房,唐玥还打趣着说是浪费了一间屋子,根本没住。二人回到客船之上,祖江生一声吆喝,客船缓缓解开缆绳,又开始向那巫峡而行。 巫峡乃三峡中的第二峡,幽深奇秀,两岸峰峦挺秀,山色如黛;古树青藤,繁生于岩间;飞瀑泫泉,悬泻于峭壁,景色为三峡之首。巫峡中江回路转,九曲回肠,船行其间,颇有“曲水通幽”之感。 “放舟下三峡,心在十二峰”。巫峡之中最享盛名者,要算巫山十二峰了。江北六峰为登龙峰、圣泉峰、朝云峰、神女峰、松峦峰、聚仙峰,江南六峰为聚鹤峰、翠屏峰、飞凤峰、净坛峰、起云峰、上升峰,巫峡十二峰各具特色,其中尤以神女峰最为奇绝。一根巨石突兀于青峰云霞之中,宛若一亭亭玉立、美丽动人之少女,故名神女峰。 古人有“峰峦上主云霄,山脚直插江中,议者谓泰、华、衡、庐皆无此奇”之说。每当云烟缭绕峰顶,细雨蒙蒙,沾衣欲湿,拂而觉爽,那人形石柱,如同披上薄纱,更显脉脉含情,妩媚动人。朝迎晨霁,晚送夕霞,故又名“望霞峰”。云雨中的青峰绝壁,宛若一幅浓淡相宜的山水丹青图画。巫山云雨之妙,为巫峡一绝,前唐诗人元稹有千古名句为证曰:“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巫峡内还有闻名的三台八景十二峰和孔明碑等处:三台为楚阳台、授书台、斩龙台;八景为南陵春晓、夕阳返照、宁河晚渡、青溪渔钓、澄潭秋月、秀峰禅刹、女观贞石、朝云暮雨等。四季景色变幻莫测,真可谓是“三朝峰各异,四时景不同”。 朱唐二人自来便从未见过如此奇景,初春之际又是江水平稳,只见那青山绿水,烟云飘渺。江南江北各峰隐在那若有若无的云雾之中,若隐若现,山上林木葱郁,奇峰叠起,江水碧透,倒影出两侧的山峰,有如一个个身披绿裙的少女,温婉恬静,还有那蓝天白云,一桨下去,泛起层层细波,又把那水中山峰荡漾得曲折奇丽,真个如同人间仙境一般。 “好美啊,这巫峡总是这么漂亮吗?”唐玥问道。 “小姐,这巫峡四时景色各有不同的。”站在船头的祖江生道:“如今是初春,到夏天的时候,水就大了,那些个浪打着两边的岩石,动静也不小,还有山上,夏天除了早晚,都是没有雾的,上面的怪石也够吓人的呢,看起来好像要倒下来一样。到了秋天,这江两边都是满山的红叶,火红火红的,比今日并不差呢。” “真的?琅哥,什么时候我们夏天和秋天都来看看,好不好?” “嗯,好。”朱文琅也已陶醉在这巫峡美景之中,顺口答应。 “要是住在这多好啊。”唐玥感叹道。 “呵呵,住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无人烟的,现在看着漂亮,要真住这,晚上豺狼虎豹的都来了,你不怕啊?”朱文琅打趣道。 唐玥白了他一眼:“就你这人,煞风景。”也不理他,自顾自地继续欣赏这无边的美景。 离开巫山县码头不过三十余里,祖江生指着左边的一个山峰道:“公子,小姐,看,那就是神女峰。” 朱文琅和唐玥循声望去,只见那神女峰上烟云缭绕,宛如笼在一层轻纱中一般,青翠欲滴,真的便如一位宁静的少女,更妙是的时辰已近午时,太阳照在那神女峰上,发出五彩的光晕,神女峰似乎隐隐流溢着一圈圣洁的光环,二人不禁看呆了。 “高高山上哟啊一树喔槐哟喂,手把栏干啥望郎来哟喂。娘问女儿啥:‘你望啥子哟喂?’‘我望槐花啥,几时开哟喂,我望槐花,几时开哟喂哟喂’。”唐玥望着神女峰,嘴中低声唱道。 “玥儿你唱啥的什么?”唐玥唱得声音极低,又用是四川方言,朱文琅没听清,只觉声音婉转悠扬,煞是好听,待唐玥唱完,问道。 “没啥,只是我们那里的小调罢了。”唐玥脸一红,道。 “哦,真好听。”朱文琅出神道。 随着那客船不住地顺流而下,那神女峰渐行渐近,又只觉峰高万仞,直指云霄,仰头看时,几乎正在头顶,犹如一个巨人,站在那江岸之上,俯看着江上这一片随波而荡的轻舟。但朱唐二人却丝毫没有一种压抑的感觉,只觉似乎那仍是一位亭亭的少女,立在江边,头上笼着轻柔的白纱,面含微笑地凝视着自己,似乎在对自己喃喃低语。唐玥二人都不由自主地从船头走到船尾,不住地看着那渐渐留在身后的神女峰。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朱文琅情不自禁地吟道。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唐玥接口吟道,二人不禁相视一笑。 “琅哥,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们干脆住到这三峡旁边来吧?每天都可以看看这三峡的景致,多美。” “呵呵,那我们可真成野人了。”朱文琅笑道。 “野人就野人,不是有许多世外高人就是住在这种深山密林之中吗?哼,你就是不肯陪我。”唐玥嘟着嘴哼了一声。 “好好好,行行行,听你的听你的,陪你,陪你。”朱文琅皱眉道。一说世外高人,朱文琅又想起前几日在白帝城中遇上的那个叫昆阳的邋遢老道士。 “那好,琅哥,说好的啊,不许耍赖啊,要是耍赖你就是小猪小狗。”唐玥哪知朱文琅的念头?笑道。 那巫峡之中果然是气象万千,步步不同,一时鹭鸣青峰,一时风拂雾顶,那云雾之中,十二峰或隐或现,或高或矮,或青或翠,或秀或雄,都直如立柱般的绝崖直入江水之中,那石崖削立如壁,或光秃无物,寸草不生,或野草密布,水露欲滴,如山虎,如云龙,如谷猿,如峰松,形态各异,恰如一幅幅鬼斧神工的崖刻雕饰一般。如此一路行得七八十里水路,朱唐二人便一路赞叹了七八十里,直是贪看不尽,只觉便是再看三天三夜也是赏不尽看不完的。 “祖兄弟,这沿岸的山边有些水道通到山里边去,是通到哪的?”朱文琅问道。 “哦,那些都是山里的小水路,不过就是山上流下来的泉水,进去都没多远,也没多深,大船进不去的,不就是些荒山里岭的吗?一般都没人去。”站在船头的祖江生大声答道。 “哦。”朱文琅顺口哦了一声,依旧和唐玥一道观看江岸风景。 流水不等人,船行不止帆,不一会又听那祖江生在船头叫道:“公子,小姐,前面就是香溪河了,过香溪河再前面就到了西陵峡了,今日我们须得在香溪河歇一宿,明日一早再起程。” “这么快?”唐玥讶道,颇感有些失望,只觉得这巫峡过得实在是太快了,还有好多好多的美景都还没有看到,没有看清,没有看够。 香溪河其实只是个小码头,乃是香溪河水注入长江之中的河口,只不过它是巫峡和西陵峡之间唯一的一块可以停船靠岸歇口气的地方,因此过往的舟船如果不打算趁夜过三峡,便须得在此歇船靠岸,但夜过三峡实是凶险无比之事,故而十之八九的船都会在这香溪河过夜的。 这香溪河虽是过往舟船过三峡时的必歇之地,却并不热闹,只有百十余户人家,两家颇为简陋的客栈而已,即算是平日里,也是少有人,实因此地正处三峡的群山之间,交通实在不便,甚是荒凉。而过往的舟船也大多只是为了在此过夜,准备第二日再起程继续过三峡,大多都只是歇在船上并不上岸,因此这香溪河码头比之重庆府的朝天门码头或是乐山府的码头实是冷清过百倍,甚至于连巫山县城的码头都是远远不及,倒只是像一个荒地里废弃的渡口一般。 待得朱文琅他们的客船到得香溪河,那儿已停了七八艘船了,有运货物的,也有运客的商船。朱唐二人也不待上岸去寻客栈歇宿,只胡乱在船舱之中将就了一夜,依旧是朱文琅抱着那唐玥任她在怀中香甜地入梦。那江水水流平缓,只是发出极为轻淡的流水声,显得这夜色实是宁静安详,煞是惹人陶醉,倒是偶尔还能听到别的客船之中传来的杯盏相错的吆喝划拳之声。 第二日客船再起前程,便须过那西陵峡了。 “公子,小姐,起程了。这西陵峡须得走两日,还请公子小姐少出船舱,以免不测。” “连船舱都不让出?却是为何?”唐玥觉得祖江生这话实是有些言过其实。 “小姐有所不知,这西陵峡滩多水急。泄滩、青滩、崆岭滩,乃是三峡有名的三大险滩。船行其间,摇晃太大,怕小姐在甲板上一个站不住,那小人可是吃罪不起。”祖江生耐心地解释。 “笑话,我们还怕这个不成?你只管好你的船便是,不用管我们。”唐玥自小习武,哪会被祖江生吓住?满不在乎道。 “玥儿,你还是听话些为好。祖兄弟也是为我们好,你何苦要他为难?这三大险滩真个险象环生,舟毁人亡之事,时有所闻的,你别逞强。”朱文琅道。 “咦?这你也知道了?” “我听人说起的。”上官雷早年行走江湖曾多次经过三峡,自是清楚其中情状,平日练功累了聊天之时上官雷曾和朱文琅说起天下美景,便曾提到过这西陵峡,只不过上官雷也曾说起这西陵峡中两岸峰峦叠秀,环云蔼翠,飞瀑流泉,扬雪溅珠,秋时满山柑橘成林,绿叶金果,彩色缤纷,却也是景色佳丽,风光无限。 只不过这一节朱文琅却并不和唐玥说了,只是提醒唐玥切莫要小看那三大险滩。 “祖兄弟,这西陵峡有多长?须得两日工夫?” “大约有不到二百里的水路,只是这西陵峡中山高雾大,早晚都不敢走,每日只敢在巳午未三个时辰行船,别的时辰怕中间碰上大雾,看不清水道,容易出事,故而一天是走不完的。公子,今日咱们先过青滩泄滩,明日再过崆岭滩。” “曾听人说,青滩、泄滩不算滩,崆岭才是鬼门关,是有这话吗?这崆岭滩果真如此凶险?”朱文琅又问道。 第109章三石联珠 第109章三石联珠 “呵,公子也听说过这话?这是自古这长江船夫流传下来的古话,自是不假。这崆岭滩中滩险流急,礁石密布,数得出名来的便有二十四珠,特别是那三石联珠,‘大珠’石梁,长约七十余丈,宽十丈还多,离出江面六七丈,就像一头猛虎卧伏江心,旁边的‘二珠’、‘三珠’,也小不了多少,三石相错,三珠之下乱石暗礁无数,水又恶得紧,稍不留神,船身便会碰上礁石,粉身碎骨。这江上的船工都知道,要过这崆岭滩,便已是将半条命交给老天爷了。” “尽吓唬人。”唐玥嘟着嘴轻声地嘀咕着。 朱文琅自是装没听见,又问道:“祖兄弟,你曾过过几次三峡?” “小的已来过十余次了,只是以前是跟着长辈,自己把舵过江也不过四五次,还是得委屈公子小姐,没事别出来,水快,礁石多,船晃得急,我们这讨水上饭吃的也是不易站得稳,更何况公子和小姐的千金贵体了。” “呵呵,好好好,多谢祖兄弟费心,我们遵命便是。今日过的是青滩还是泄滩?”朱文琅笑道。 “都过,公子,先过青滩,然后再是泄滩,今日都得过完。然后寻个避风之处靠岸停船……这青滩泄滩虽也有些暗石,只不过这一段江面宽,航道多,水也不算太急,小的们一起殷勤些,也不是很难过的,明日的崆岭峡才是最凶险的。”祖江生笑笑。 果然,出了香溪河码头,行不多久,已是渐觉船快,仔细看时,却并非江宽所挤,而是水中似乎多了不少礁石,或露出水面之上,或隐于水下两三尺之间,令江水形成了无数的旋涡水道,水流十分迅速。 只见朱文琅这艘船一不扬帆二不划桨,便任它顺流而下,祖江生却守在船头,手执竹篙,细细地盯着水下的暗石,左点一下右点一下,有时忽地略略点一下较浅一些的江底,拨弄着那客船,绕开一处处暗礁,避开一个个险石,不敢有丝毫大意。 朱唐二人坐在船舱之中,却并未觉得那船如何晃动。 “这姓祖的尽吓唬人。”唐玥犹自不服气地悄声道。 “嘘,祖兄弟这也只是好意,别如此说他。”朱文琅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唐玥饶有兴致地看着两边的山景,只见这青滩虽名为险滩,但唐玥坐在船舱之中,并未真个感觉到那些水中江底的暗石明礁的惊险之处,此时除了江面比那巫峡窄了许多之外,水流还算是平稳,但那两岸群山之景却也并不输与那巫山群峰,一样的秀丽动人,一时又将唐玥看得入了神。 朱文琅却是安坐不动,见那客船晃动并不如何剧烈,便自顾自的走到甲板上来。 他习武多年,自然下盘极稳,站在甲板之上却是纹丝不动。只是朱文琅站在那祖江生之旁,看那清澈的江水之中密布丛生的暗石,有些丈许方圆,有些更是大如屋顶一般,或高出水面尺许,或隐在那江面之下,在那客船之旁一滑而过,似乎那客船之底便要与那巨石擦身而过一般。 朱文琅再是不懂水性,却也知客船是木头做的,在这大江之中,船行之际,若是和这些巨石相撞,除了落得个四分五裂,船沉江底,人落江中之外,不会有别的结果。 且不说自己和唐玥皆是不通水性之人,即算是船上这些船工,自小便在船上讨生活,水性极佳的,若真落在这人迹罕至的三峡之中,石多水急的青滩之上,恐怕也是九死一生,难有幸理。因此此时看那江中巨石时不时和那客船擦身而过,也是暗暗心惊不已。 再看那祖江生,站在船头,手执长长的、足有碗口粗细的竹篙,左点一点右撑一下,总是正好点在那密布的礁石之上,用力将船撑得离那礁石远些,避开暗礁。 朱文琅看得有趣,也取了一根竹篙,学着祖江生那样,左点一点右撑一下,祖江生看此处水流平缓,并非极为惊险之处,看那朱文琅点得几下又确是点对了地方,便也由得他。只不过朱文琅乃习武之人,出手之间不由自主便显得力大,一点之下船总是一下偏出去一大截。 祖江生看这朱文琅拿着碗口粗的竹篙点来点去,似有些漫不经意地如使筷子一般随意自如,煞是意外,笑道:“公子爷好本事……想不到公子爷长得清清秀秀的,看起来像一个读书的秀才一般,这气力却是不小。” 过了青滩,便是泄滩,此时江面比之青滩又是窄了许多,水流渐急,船行也变得快了许多,那水中礁石也密了许多,祖江生更是丝毫不敢大意,着意地盯着前头的水路,不住地挥动着长长的竹篙,撑得那船一会左一会右,在那乱石礁间穿梭而行。 朱文琅却也没闲着,也拿着竹篙,站在船弦边左一点右一撑,好几次那客船似是要碰着水下的礁石了,都是朱文琅及时把船点开,倒叫祖江生都觉佩服不已。 过得青滩泄滩,客船找了个背风的水湾停了下来,将缆绳拴在江边一块突起的石头上。 此处荒无人烟,别说码头,连个登岸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只有远远的隐约可见对岸上有一列纤夫在拉纤,扯着一艘正逆水而上的客船。 朱文琅这一船人自是一晚都未离开那客船,只是在船上七倒八歪地胡乱将就了一晚,只有唐玥睡得舒服些,又是在朱文琅怀中依偎了一夜,因为不是躺着睡的,早晨起来居然觉得脖子有些隐隐酸疼,倒似有些落枕一般。不过唐玥乃习武之人,第二日一早醒来在甲板上略略活动了一下也就没事了。 “公子,小姐,今日我们便过崆岭滩,过了崆岭滩,咱们便出三峡了。”祖江生一边解缆绳一边冲着朱唐二人说。 “祖兄弟,你昨日说的二十四珠是什么东西?”朱文琅道。 “那是崆岭滩里的二十四块有名的礁石,都是巨大无比,船一碰上去只有散架的份,至于别的没名的就更多了。” “我看这青滩泄滩也不少啊。”朱文琅觉着这些传说似乎有点名过其实。 “公子爷,到了您老就知道了。这崆岭滩的水急,青滩泄滩可比不了——您和小姐可真得在里面坐好了。”朱文琅如此说,那祖江生也并不生气,只是笑嘻嘻地说。 “玥儿,你在舱里呆着,我在甲板上看看。”朱文琅回头道。 唐玥在船舱中答道:“知道啦,琅哥。” 那客船慢慢启程。 果然,离了那个背风的水湾,便立刻觉得水流颇急,客船顺着水流朝下游漂去。 “好在咱们这船没载货,要不然还得先把货卸下才敢过这崆岭滩呢。”祖江生大声叫道。此时水流声渐大,两个人说话已须叫喊才可听见对方的声音了。 “这却是为何?”朱文琅大为奇怪。 “崆岭滩水太急,航道又弯,不卸货的话,船重,吃水深,不好转向,空船好撑得多。” “那船下去了卸下的货怎么办?” “用人搬啊,搬到崆岭滩下面,船过了崆岭滩再装上船。”祖江生一边仔细地点着竹篙一边道。 “就是请那些纤夫?”朱文琅一指对面那排成一队正在拉纤的纤夫,远远看去,那一队的纤夫已只有芝麻大的小点。 “对,就是他们,给西去的船拉纤,给东下的船搬东西。”祖江生点点头。 “哦,崆岭滩这么难过啊?” “是啊,要不然怎么又叫‘空聆滩’呢,我们当船工的,到这崆岭滩,都是提心吊胆寒毛直竖的,就因为到了这鬼地方,得看阎王爷的脸色,指不定哪一回就喂了鱼虾了。”祖江生笑道。 那船已是越行越快,祖江生也越来越不敢多说话,忙不迭地用竹篙两边乱点着。 朱文琅看着一块块巨石不断从船边滑过,有些甚至离船身边不到一丈,也是暗暗心惊,心想这崆岭滩果然名不虚传,真不负这“鬼门关”之说。 “我们这船如何不走江心,靠着左边走?” “靠这边的石头少些。”祖江生百忙之中仍是答道:“那边石头多,只是因为有河岸可以走纤夫,所以西上入川的船都走那边。” “他们不怕石头多吗?”朱文琅奇怪。 “他们的船慢啊,纤夫拉着走,不像咱们,顺着水往下,船快,停不下来的,最怕暗礁石头。”祖江生一边撑着竹篙,一边耐心解释。 只见那水流越是急促,带着客船不住地往前急奔,江面已不足百丈,前头激浪翻滚,不时总见一块块巨石在江中露出半个头来。 祖江生奋力撑着竹篙,点得客船不住地左右乱窜,在巨石缝隙之中穿行。坐在船舱之中的唐玥紧紧地抓住船板,被带得左右乱晃,坐都坐不稳,干脆直接一屁股坐在船舱中的甲板之上,才稍稍好些。 朱文琅拿着竹篙,也在不住地死盯着水面,时时准备将船撑离水下的巨石,以免撞礁。 祖江生左支右撑,费劲地撑着竹篙,忙得满脸通红,身上一片透湿,已分不清到底是累得满头大汗,还是激上来的江水。 只见前头江面上露出三块黑黝黝的巨石,中间一块巨石巨大无比,高约五六丈,宽十丈有余,便如一座小山一般,有如一只猛虎一般卧伏江心,左右两边不远也有两块巨石,虽没有中间这块大,却也是罕见的大石,江水冲在那三块巨石之上,便如排山倒海一般,激起数丈高的水浪,巨响震耳欲聋。 这便是这崆岭滩中最为出名的“三石联珠”了,其下乱石暗礁,犬牙交错,锋利如刀,致使航道弯曲狭窄,恶浪汹涌,行船稍一不慎,就会触礁沉没,船上之人尸骨无存,万无幸理。 忽听得“喀喇”一声,祖江生站在船头一个踉跄,手中长长的碗口粗竹篙已是从中弯曲,断折成了两截!祖江生大叫一声:“不好!”那船已是朝中间那“大珠”直冲而去! 朱文琅见状大惊,大喝一声,飞身跨上数步,将祖江生一扯,摔在身后的甲板之上,自己已站上船头。 只见那大珠巨石上刻着三个巨大的大字“对我来”,涂着殷红的朱砂,便好似三张血盆大口,在对着客船狞笑,准备吞噬那直朝自己而来的猎物! 那客船顺着水流直冲那大石而去,朱文琅死盯着大珠巨石,见靠近到十余丈之处,手中竹篙猛在旁边水下的石上一点,船头已是稍稍偏离了一些方向,直瞄准那大珠巨石旁边的空隙而来! “公子,使不得!对准大珠。”祖江生坐在甲板之上不及站起,见状惊得大叫。 那船已是如离舷之箭飞快地靠近大珠巨石。 “完了!”祖江生哀叹一声。 朱文琅看着客船直对着大珠巨石一侧冲去,暗自得意,想着这一关总算也差不多过了。 谁知便在此时,水流在旁边那块大石上一冲一回,方向突变,船头微微一转,竟被水流带得直朝那巨石冲去!离那大珠巨石已是不足三四丈! 这一下大出朱文琅意料之外。 原来这“大珠”的岩石上刻着的“对我来”三个大字乃是前辈船工趁着枯水时节上石刻就,再涂上丹砂。沿江而下的船行至此,必须朝着“对我来”直驶过去,方可顺着水势产生的回冲之力而避开大珠巨石,若是避它而行,被巨石旁边的水流反激带动,反而会直接冲到那大珠之上,触礁沉船。 此乃数十辈的老船工们以血肉集下来的经验,特意刻在巨石之上指导来船。朱文琅从未到过这三峡,如何知道这等情事?只道仔细盯着巨石,预先将船头略略撑开,避开大珠,便可通过这“三石联珠”,此时却被那湍急莫测的水流带得迎头直朝那大珠撞去。 坐在甲板上的祖江生看朱文琅居然想先行避开大珠,不及阻止,那船已近大珠三四丈,心知此番在劫难逃,绝望地闭上眼睛,闭目待死。 朱文琅惊出一身冷汗,那大珠巨石黑黑的影子已是迎面扑来,如同一只巨虎般张开大嘴,便要吞噬这条送上门来的客船。 说时迟那时快,朱文琅大喝一声,双手把住竹篙,急速一点,顿时点在那大珠巨石之上。 这一点朱文琅已是用尽全力,第九层的养生篇内力运出,竹篙上都贯注了一股绝大的真力,点在那大珠之上,居然插进石中数寸! 朱文琅脚下一个千斤坠,身形用力向下一沉,“喀喇”一声,已是踏破甲板,踩进甲板下的底舱,双脚便如一根柱子般嵌在那甲板之上! 朱文琅牢牢地把住竹篙,用全力向外顶去,这一顶已是力如万钧,就算是座小山都得给他推得动了。 只见那碗口粗的竹篙一下子几乎弯成了弓形,那急速冲着那大珠巨石而去的客船却是硬生生地被推开五六尺,船头一偏,已从大珠巨石边擦身而过,相距大石居然不过一尺! 船行急快,还不容朱文琅反应过来,只觉手中一股大力拉动,那牢牢嵌在大珠巨石之上的竹篙一下崩直,竟然将朱文琅的身子挑了起来,双脚离开甲板,留下两个窟窿。朱文琅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被向上抛起。 坐在船舱中的唐玥一声惊叫“琅哥!”,只见朱文琅的身子被竹篙抛起数丈,堪堪正要下落,但那客船已是随着水流急速而下,看朱文琅的身形,等他落下之时客船早已过去,脚下已是水面! 在这三石联珠的急流之处,若是落到水中,被水流带得在这暗礁密布的江水中横冲乱撞,任你是大罗神仙,也是绝无生还之理! 船上的唐玥、祖江生和余下船工都惊呼起来。唐玥踉跄着想从船舱中爬出半截身子,脸上露出伤心欲绝的神情,心知此番朱文琅已是凶多吉少,万难幸免。 朱文琅在那半空之中也觉出不妙,脚下那客船已是飞速而下,自己这么落下,要么在巨石上摔死,要么落在江里淹死,最好的结果也是平安落在巨石之上,但却恐怕也是难逃生天,落个活生生饿死的结局。 此时哪容朱文琅多想?身形已是堪堪下落。 朱文琅一眼瞥见那仍是牢牢钉在巨石之上的长长竹篙,心中一动,一股先天真气在体内流转,左脚向外一摆一旋,已是使出武当派的轻功“梯云纵”,身子硬生生地平平移出两尺,一脚瞪在那竹篙之上,脚下一沉,又是一个“千斤坠”。 那竹篙兀自颤动,被这千斤坠一压,又是略略弯曲。朱文琅再将真力一收,突地身轻如燕,借着竹篙一弹之力,已是斜斜向一侧弹去,正好落在那大珠巨石之上。 朱文琅脚一沾在大珠巨石之上,便朝下游发力急奔。 那客船上的祖江生等人张着嘴吃惊地看着巨石上的朱文琅,朱文琅这一奔用上了全力,轻功使出,比那奔马还快上一倍有余,根本看不清身形,只能看到朦胧的影子。 那大珠巨石有六七十丈长,朱文琅不过一口茶的功夫已奔到顶端,此时这客船正好将离未离之际,朱文琅左脚下着力一蹬,那巨石之上居然已被他踏出一个一两分深的脚印!朱文琅借力飞身而起,便如大鹏展翅一般,落在那客船甲板之上!那船行何等迅速?朱文琅只觉一股大力拖动双脚向前,身子往后一仰,已是摔倒在甲板上,滚了两滚方才止住,但不管怎么说,毕竟已是回到船上! 船上一阵欢呼,唐玥一口气松下,几乎要瘫软在那船舱门口。 祖江生不及耽搁,连忙从舱中又取了一根粗竹篙,又站上船头,紧盯着江面,随时准备再避开前面的暗石。 朱文琅在甲板上坐稳,只见那唐玥踉跄地爬出船舱,一把扑到朱文琅怀中,放声大哭:“琅哥!” 船身仍是并不稳当,左右晃摆不定,朱文琅连忙扯着唐玥坐稳,一把将唐玥死死搂在怀里,抚着唐玥的头发,笑道:“好了好了,玥儿不哭,玥儿不哭,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唐玥雨点似的小拳不住锤打在朱文琅胸口,哭道:“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又大哭出声来,大串大串的眼泪不一小会便将朱文琅胸前的衣服弄得透湿。 “玥儿不哭,不哭,听话,走,回船舱去。”朱文琅笑着安慰道。 “不,我就不!我不去,我不要你再这样了,你死了我也不活了!”唐玥惊魂未定,依旧一个劲往朱文琅怀里钻,痛哭道。 “好好好,就坐这里,我就坐这里,不哭不哭,哭鼻子不好看,让祖兄弟笑话,快别哭了。”朱文琅拍着唐玥的后背安慰。 “不管不管!我就不管!我不进去!”唐玥一边哭一边死死地抱着朱文琅的腰,似乎怕他再突然失去一般。 朱文琅抚着唐玥的头发,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方才这一连串的惊心动魄,朱文琅也是拼尽全力,此时危险一过,也只觉得有点点疲累。再说过了那三石联珠,崆岭滩上前头也再没有什么特别险要的地方,有祖江生在船头守着,朱文琅便拉着唐玥回到船舱中,坐下来好好歇歇。 再行得一个多时辰,突觉船行平稳,甲板上传来众船工的欢呼,朱文琅从船舱之中探出头来一看,只见那江面宽阔,水流平缓,与方才大不相同,晃如云泥之别。 正诧异间,只听那祖江生朝这边走来,笑道:“公子,小姐,出来看看,崆岭滩过了,到南津关了,我们出了西陵峡了。” 朱唐二人闻身钻出船舱去,只见这江面比之西陵峡中宽了几有十倍,便如出了一道群山的大门,眼前豁然开朗,放眼一望,大江浩荡,绿波无垠,舟船如梭。 “这里是南津关,乃是西陵峡的出口,现下我们已到湖广行省境内了。”祖江生在船头扬声笑道:“弟兄们,升帆!” 船帆升了起来,祖江生搬出放在舱内的酒菜,庆祝大伙平安通过三峡。 朱文琅看此处地势平坦宽阔,极目望去,天色湛蓝,浮云飘动,和前一阵子看到的满眼群山的样子大不相同,极目远眺,实是有一种心胸大畅之感。 回头望那南津关内,却是群峰竟秀,江岩壁立,一道滚滚的江水从群山之中有如奔马般涌出,河道曲折,江流汹涌,让人一见便生畏惧后退之感,不禁叹道:“好一个地势险要的雄关!” “公子爷说对了,这南津关乃是三峡的东门户,入川的要道,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公子爷,今日多亏公子爷您,要不然大家伙儿这回啊,都得喂长江里的王八了,来,小人代各位弟兄敬公子爷您一碗。”那祖江生端了两碗酒走过来。 “呵呵,祖兄弟客气了。还是各位兄弟好手段。朱某不懂船性,险些坏了大事。”朱文琅不好意思道。 “哪里哪里,若不是公子神力,如今这船已是粉碎了。不过公子确实有所不知,在那三石联珠之处,须得对着那‘对我来’三字直行的……此事一来怪小的没有事先说明,二来也怪小的篙竿子断了,若非公子爷的好本事,大伙这次连命都得丢了,还是须得敬公子爷和小姐一碗。” “呵呵,好,这酒我喝,祖兄弟这朋友我也交了。”朱文琅接过碗来,与祖江生手中的碗一碰,一饮而尽。 “公子爷果然海量。小姐,船上的酒劣,烧喉咙,小的就不敬小姐了,恭祝公子爷和小姐百年好合,美美满满,早生贵子。”祖江生也是一口喝干,抹抹嘴巴,笑道。 “多谢祖大哥了。”唐玥虽然被说得满脸通红,却也大大方方地谢道。 “祖兄弟,前面是什么地方?” ***********史实贴片:******* 【崆岭峡三石联珠】====崆岭峡两岸悬崖壁立,湍流迅急,挽舟甚难,“务空其岭,然后得过”,故亦称“空岭”。峡名源此。崆岭峡两岸峰峦叠秀,环云蔼翠,飞瀑流泉,扬雪溅珠,满山柑橘成林,绿叶金果,彩色缤纷,景色佳丽,风光无限。崆岭滩为昔日天下闻名的险滩,滩险流急,礁石密布,犬牙交错,锋利如剑,致使航道弯曲狭窄,恶浪汹涌,行船稍一不慎,就会触礁沉没。著名者即有“二十四珠”,其中“大珠”石梁,长约220米,宽40余米,高约15米,突露水面,如猛虎卧伏江心,与邻近之“二珠”、“三珠”,号称三石联珠。民谚云:“青滩泄滩不算滩,崆岭才是鬼门关”,故人们称此为长江三峡险滩之冠。崆岭峡中原有一块突出水面的礁石,上刻3个大字“对我来”。船经这里,须直冲着这块礁石驶去,便可借着流水的回冲力,安全地擦石而过。如果想要躲开它,反而会被它撞沉。现经整治,昔日“鬼门关”已不复存在,三峡旅游游船畅通无险。 ******************************* 第110章夷陵重逢 第110章夷陵重逢 “是夷陵,公子爷。” “夷陵?是不是书上说的‘水至此而夷.山至此而陵’的夷陵?”朱文琅猛地想起来。 “这个……不敢瞒公子爷,小的家穷,从小没读过书,大字识不得两个,不知道这个。”祖江生讪笑道,有点不好意思。 朱文琅猛省过来,忙打圆场道:“呵呵,我也只是听说的。现今世道读书并无大用,当今皇上不也是马背上打下来的天下吗?当世英雄也不一定都是读书出身的。” 祖江生听了大乐,笑道:“公子爷这话中听,公子爷是尊贵人,也不嫌弃我们这些粗汉,小的再敬您老一碗!” “呵呵,人和人本来就是一样的,有什么尊贵不尊贵的?祖兄弟性情豪爽,算是个好朋友呢,……来,干了!”说罢将碗一举,一口而干。 祖江生的眼中闪出了泪花,动情道:“公子爷,承蒙公子爷看得起,就冲您这句话,小人敬公子爷!”一仰脖子,也是一口而干。 “祖兄弟,这一回各位兄弟也辛苦了,前面到夷陵我们上岸,好好歇几天,我来做东,让大伙也乐乐,怎么样?”朱文琅道。 “这……这如何使得?”祖江生忙推辞道:“这……这些都是小的弟兄们该当的,不止是陆帮主的吩咐,就凭公子爷这份性情,还有这崆岭滩上的救命之恩,这些都是弟兄们当做的,也愿做的!公子爷想歇几天就歇几天,这一路都听公子爷吩咐,这做东之事可万万使不得,小的们哪受得起?” “这有什么受得起受不起的?给,祖兄弟,这是三两金子。”朱文琅不由分说从怀中掏出一大片金叶子出来,那是在京城时朱元璋赏赐二百两金子中的,一直都还远远没用完。“拿着,给弟兄们买点酒喝,好好痛快痛快。”说罢硬给塞到祖江生手中。 “那……那真是多谢公子爷了。”祖江生推辞不住,只得哆哆嗦嗦接过,回头大叫道:“弟兄们,还不快快谢谢公子爷!” “多谢公子爷!”余下船工大叫道,明显能听出声音中透出的欢喜劲儿来。 “祖兄弟,走,寻码头靠岸!进城!”朱文琅一挥手。 “是,遵命,公子爷!”祖江生高声大叫一声,大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得了赏赐,连声音都清脆响亮了许多,别的几个船工也起劲地拉起帆,划起桨摇起橹,似乎都想早点靠岸,好好放松一下。 船又行得十数里,天色渐渐起黑,只见前头正是一处不小的城镇,高高低低的房屋密密的,显是一处十分热闹的州府,正是夷陵州。 在夷陵的夷水关码头靠岸,朱文琅扶着唐玥下船,此时天已是黑了,朱唐二人便自在码头旁边寻了一家客栈,开了两间客房登记住下。 在船上折腾了一天,唐玥也受了不少惊吓,两人都有些疲累,在客栈中草草沐浴一番,便入客房休息。 谁知唐玥白天被吓怕了,说什么也不肯一个人单独睡,似乎害怕一觉醒来朱文琅突然不见了踪影一般,非得要朱文琅守在自己身边,还得手拉着手才肯入睡,朱文琅没法,拗不过她,只好守着她。 唐玥和衣躺到榻上,拍拍身边,要朱文琅坐在身旁,拉着他的手,满意地闭上眼睛,露出淡淡满足的微笑,可能是因为这一路在船上折腾了许多天都没怎么睡好,很快唐玥便进入了梦乡,发出细微均匀的呼吸。 朱文琅看唐玥睡熟,自己盘起膝来,坐在榻上运起养生篇调息了几个周天,只觉浑身暖洋洋的,疲累之感一扫而空,又下床活动活动手脚,看唐玥睡得正熟,本想悄悄地推开门去,回隔壁自己房中去睡,但又没法拴门,光掩上又怕有什么危险,思量半晌,只得老老实实回到屋中,把门拴好,和衣躺下,和唐玥睡在一个榻上,不一会也渐渐睡熟了。 翌日一早,唐玥睁开眼来,发现朱文琅老老实实地睡在自己身边,仍是闭目熟睡,不禁露出开心的笑容,盯着朱文琅的脸端详了半天,仔仔细细地一分一寸地看着,似乎连眉毛都要数清楚多少根,看了半晌,脸上浮出一丝顽皮的微笑,反手捞过自己长长的头发,扯下一根,伸到朱文琅耳朵中去搔痒,看朱文琅毫无反应,纹丝不动。 唐玥觉得奇怪,“居然不怕痒?”又拿着头发的另一头伸到朱文琅鼻孔里去拨弄,却哪知朱文琅似乎仍是毫无所觉一般,唐玥不服气地仍是不住拨弄。 突然只听朱文琅开口道:“闹够了没有?”这一声突然出来,毫无征兆,倒把唐玥吓了一跳,一掌打在朱文琅的肩上,笑道:“坏死了,吓我一跳。”另一只手夸张地拍拍自己胸口,突然问道:“你没睡着啊?什么时候醒的?” “你一动我就醒了,咱们练武的,要是你这么弄我还不醒,早死了好几百次了。”朱文琅一边说一边坐了起来。 “哼,就知道欺负我。”唐玥又是一巴掌打在朱文琅背上。 “我躺着随便你弄,我哪欺负你了?你不欺负我都已经烧高香了。”朱文琅大呼冤枉。 “还说!”唐玥又是一巴掌。 “好好好,我不说,不说。”朱文琅知道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闭嘴。 “你倒是说话呀。”看朱文琅果真半天不吭声,唐玥对着朱文琅背上又是一巴掌。 “说什么?”朱文琅一脸无奈的无辜。 “今天去哪啊。” “这个随便你定,反正今天不赶路,你说去哪就去哪。” “这……我也不知道,反正出去玩去。”唐玥仰着头琢磨半晌道。 “我的小姑奶奶,要出去你也得起来梳洗了呀。”朱文琅真的拿唐玥一点办法也没有。 “哼!着什么急?”唐玥一下跳下榻来,一把拉开门栓,对着外头大叫一声:“小二,打洗脸水来!” “来啦———”楼下传来小二高声地回应。 “小二哥,这夷陵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没有?”等店伙计端着铜盆热水进来放在桌上,正要离开之时,唐玥开口问道。 “客官,您二位是第一次来我们夷陵吧?我们这好玩的地方多了去了,远的不说,天下最有名的三峡就在我们这,从南津关向西,进西陵峡就是,里面有巫峡,巫山,金盔银甲峡,还有箭穿峡,孔明碑,灯影峡,牛肝马肺峡,神女峰……”这个小二甚是多嘴,直说个唾沫横飞仍是不止。 “好了好了,我们刚从三峡里边出来,这些都看过了,还有什么?”朱文琅急忙打断。 “哦,那客官可以去看看屈原庙,昭君台,我们夷陵可是屈大夫和王昭君的老家呢,平常来夷陵的人都会去拜拜屈大夫,还有张飞擂鼓,长坂桥……” “赵子龙救主,张翼德喝退曹兵的长坂坡在夷陵?”罗贯中写的话本《三国志通俗演义》在书场之中早已说遍,燕人张飞张翼德长坂坡前“当阳桥上一声吼,喝退曹操百万兵”乃是最受欢迎的回目,朱文琅自然早就听说过,还以为只是罗贯中演义之中随便编的,却料不到真有此桥,居然还离此不远。 “那是自然,魏蜀吴三国之时,这夷陵乃是兵家必争之地,当阳县的长坂桥便在这夷陵府以东百余里处,荆门府,快马不过一日路程。”见朱文琅问起,那小二更是来了精神,说得神气活现。 “玥儿,我们去看看?”朱文琅回头问唐玥。 那小二忙接口道:“那赵子龙和张飞两位乃是盖世英雄,当世无敌,都是当年汉主玄德公手下的大将,开国功臣,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一般。”这店小二居然还会这些文绉绉的词句,想来是听说书听得多了便记住了,说得绘声绘色:“两位客官当然该去瞧瞧,小店之中便专门有为住店客人准备的好马,快马上官道,三四个时辰就能跑到,明日再骑回来,脚钱房钱一块儿算。”他倒是不忘随时为店里拉生意。 “有点累,今天先在城里玩玩吧,琅哥。”唐玥有点懒,撒娇道。 “好。”朱文琅反正是无可无不可,由着唐玥来:“小二,今日便不用了,改日我们去的话再用店里的马。你下去吧。” “是,客官,有事您尽管吩咐。”小二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 “走吧,玥儿。”待唐玥梳洗完毕,朱文琅便道,他素来并不喜欢闷在屋中,没事总喜欢到外面走走。 这夷陵之名乃从“水至此而夷.山至此而陵”之句而来,其意为从西边长江过来的水从此处开始不像在群山之中如此湍急,开始平缓下来,而中原西面的叠嶂群山从此处开始也变成了低矮的丘陵,故名“夷陵”,夷陵位于长江中上游分界之处,素有“川鄂咽喉”、“三峡门户”之称,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三国时乃是混战的战场。 不仅如此,早在夏、商、周之时,此处即为古荆州之地,战国时为楚邑,楚国大夫屈原便是夷陵人,楚顷襄王二十一年,秦将白起拔郢烧夷陵于此。东汉建安十三年的吴魏夷陵之战;蜀汉章武二年的吴蜀夷陵之战均发生在此处,可说是源远流长,更有传说道远古之时轩辕黄帝的正妃,嫘祖娘娘也是这夷陵人。 不过这些离朱唐二人都很远,朱文琅虽饱读杂书,略略知道些,却也并不十分在意于此,二人走在大街之上,也并未觉出此处和那屈原大夫有甚干系,只不过却是感到此处的言语已是和四川重庆大不相同,倒带有极重的鼻音,和中原与川中的话尽不相同,不过倒也听得明白,而且往往带有些高高低低抑扬顿挫的音调,听起来倒另有一番韵味。 唐玥见朱文琅一路走一路四下打量,嗔怪道:“走个路也不安心,找什么呢?” “找丐帮的兄弟……”朱文琅正好看到街角有三个乞丐正坐在墙角晒太阳,顺口答一句,朝那边走过去,唐玥连忙跟上。 “敢问几位,是丐帮的兄弟吗?在下姓朱。”走到三个乞丐跟前,朱文琅一抱拳问道。 那三个乞丐正无事闲聊,见一男一女两个穿着光鲜的年轻人径直走到自己三人跟前站定,正诧异间,听朱文琅这么一问,顿时严肃起来,互相看了一眼,又抬头四下看看,见无人注意,便也微微行了个江湖礼,生怕被无关之人发觉,领头一人低声道:“我等正是丐帮荆州分舵的弟子,在下罗文,敢问公子是?” “黄沙道险,川蜀山高。”朱文琅沉声道。 那三个乞丐一听,更是又互望了一眼,点点头,低声道:“朱公子请随我来。”说罢那罗文起身领先便走。 “多谢罗兄。”朱文琅一拉唐玥,连忙跟上。却见剩下两个乞丐则见他们走出二三十丈远,便也起身远远地跟在后头。 “他们是丐帮的?”唐玥低声问朱文琅。 “嗯。”朱文琅点点头:“邛县出发前,我曾给周源老叫花和木头各写了封信,托邛县的丐帮兄弟转回总舵,木头的信送往山东,告诉他们大概的情形,还有咱们准备顺江东下回京师的事,还和老叫花约定了个暗语,这样我沿路可以找丐帮的兄弟打听最新的消息。” “哦。”唐玥恍然。 那叫花子罗文引着朱唐二人七弯八拐地一路走出府镇,来到郊野的一座破庙之中。 “朱公子请。”罗文将手一让,仍是走在前头,进到庙中。 那破庙其实只是座破败的山神庙,庙墙上斑斑驳驳的红漆都已掉得差不多了,露出里面的惨白的灰泥,庙顶的瓦片也是东一片西一片,有些地方都已露出瓦下的檐子,走入庙中,只见正堂上那山神满身灰尘,山神前的香炉也是早已冰冷,还杂乱地插着几根未烧完的散香,阳光从屋顶中透下来,可以看到一根根灰蒙蒙的光柱,几块破布幛本是黄色的,却已显得灰白,显是沾满着土,地上是青砖石板,散乱地掉着些稻草,在庙的右边,也有一堆的稻草,一个百结衣打扮的中年叫花子正在和另一个小叫花子说话,听到庙门口进来人,略略诧异地朝门口望过来。 罗文将手一摆,指着那中年乞丐道:“朱公子,这位便是我们荆州分舵的副舵主,贺兰风贺舵主,江湖人称‘千钧棒’。”回头又朝那贺兰风道:“禀舵主,这位是朱公子。” 那贺兰风连忙站起身来,凛容抱拳道:“在下贺兰风,不知朱公子尊姓大名,这位小姐又如何称呼?来我丐帮有何见教?” 那罗文忙解释道:“舵主,这位朱公子说出了那两句暗语。” “哦,原来是周副帮主所说的朱大人,这位便是唐姑娘吧?贺某不知,多有得罪,快请快请。”贺兰风已是换了一副笑脸,忙道。 “在下朱文琅,这位是唐玥唐姑娘,我们刚刚经三峡水路出川,想看看贵帮这边有没有什么新消息。”朱文琅也抱拳道。 “在下份属丐帮荆州分舵,并没有什么新消息——只是周副帮主曾有交代,说是要与公子一晤,令我等一旦得知公子下落,则飞报总舵,他老人家会亲自赶过来见你,想必确实是有事商议,只是不宜让我等分舵知晓。”贺兰风说得十分清楚,想来也是一位精明强干之人。 “周老哥要见我?他在总舵?”朱文琅惊喜问道。 “这个……在下也不知周副帮主如今在何处,我须得先将消息飞报总舵,然后总舵再将消息报到副帮主所在的分舵,告知副帮主,他再赶过来……不过副帮主应是知道公子出川的,还曾特意叮嘱过我荆州分舵留意,当不会离此太远,应该很快有消息,只请二位稍待数日,待周副帮主来此,在下自然带副帮主去找朱公子。” “哦,我们如今住在城南夷水关码头边的悦君客栈,这几日都不会离开,若是周副帮主到此,还烦请贺兄通报一声。” “此乃在下份内之事,朱公子不必客气。”贺兰风忙道。 果然,朱唐二人在这夷陵府中闲逛了四五日,走了些有名的景致去处,连那当阳的长坂桥也去看了看,却只是普普通通一座桥,怎么看也想象不出当年的张飞张翼德如何在桥上大喝一声,喝得河水倒流,喝退曹营数十万大军,看来恐怕还是被说书先生将一分夸大成了十分,越说越神,越说越离谱的原故,看得朱唐二人大失所望。 到得第六日上,还未等朱文琅二人出门,店中小二已是来报说是有客拜见,朱文琅心知定是周源来了,连忙赶下楼去,果然,贺兰风等在楼下。 二人忙跟随贺兰风一起又来到城郊破旧的山神庙中,果见“铁丐”周源正在那里与几名丐帮弟子说话。 “老叫花!没想到你来这么快,我以为还要几天呢。” “呵呵,臭小子!老叫花正在襄阳那边办一桩案子,接到总舵传过来的信,就马上赶过来了。”周源闻声也是转过头来,嘻笑着回了一句,转头又看看唐玥,笑嘻嘻道:“今日不知该如何称呼姑娘了,不知是该叫你唐姑娘呢?还是该叫弟妹了?” 唐玥一下被羞了个大红脸,啐道:“呸!臭老叫花,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哈哈,先别急先别急,今日先叫唐姑娘再说,有你叫弟妹的时候,哈哈。”朱文琅笑道。 “呸,你们两个没一个正经的,都不是好人。”唐玥脸更红了,又啐了朱文琅一口。 “哈哈哈哈。”周源见状狂笑不已:“臭小子,以后可有得你受的了,唐姑娘,恐怕也只有你能拴得住这只猴子了。” 朱周二人对望一眼,同时大笑。 唐玥只是脸红,却是一句话也不敢搭了。 +++++++++++++++ “我接到你的书信之后,才知道你们在邛县遇袭,连唐佩儿姑娘都被断了手,不过现在看起来,你臭小子的伤势当是痊愈了吧?”周源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了一下朱文琅。 “已经没事了,你怎么知道佩儿的断了?我在信里也没说啊?”朱文琅讶道。因他出山之时,上官灵早就护着唐佩儿回唐门去了,并不了解唐佩儿的伤势的细节。 “上官灵那小子也给我写了书信。” “木头?他怎么样了?他现在在哪?”朱文琅精神大振,忙问道。 “是啊,佩儿现在怎么样了?”唐玥也连忙追问。 “哦,约六七天前吧,上官灵又给我来了信,说是已将佩儿姑娘送到唐门,守了七八天,总算保住了一条命……不过武功却是差不多废了。他自己则马上启程回山东门中去……现在应当正在回山东的路上吧?”周源摇了摇头。 “佩儿……”唐玥一想到自己亲如姐妹的丫环受此磨难,轻呼一声,已是有了哭腔。 “对了,臭小子,咱们自少林一别,一直未见,你在信中提到你去了趟云南,又说那个少林普叶老和尚中毒的事是一个叫天一盟的干的,还说丽娜那小丫头又回云南去了……这天一盟究竟是什么个情况,云南又是怎么回事,这中间必有许多曲折……你和我仔细说说。”周源问道。 朱文琅伤愈从邛县深山中走出,给周源写了书信,但其中涉及的事太多,书信之中根本说不清原委,故而周源也只能凭着信中的只言片语知晓个大概,细节却是一点也不知道,此时便要朱文琅将别后的说细经过给他讲述一遍,也好细细商议。 朱文琅便一直从西安遇到丽娜的大师姐梅罕说起,一直到云南平乱,邛县遇袭等事都细细说了一遍。 “这天一盟好大的手笔,又是灭门案,又是鼓动云南土司造反,真个动静不小。”周源咋舌道:“也幸亏你小子有个钦差的身份,帮了沐侯爷一个大忙……这么说,云南五毒教也卷进来了?还有那个什么‘血刀’胡峙,此人二十余年前便已成名,心狠手辣,在武林中几成公敌,想不到也是天一盟中人……但此人身手却是不弱,算一把手好,老叫花都不一定打得过他,否则也不至于这么多年还没死……” “还有‘黑白剑’上官智。”朱文琅又补充道。 “……怪不得上官灵那小子要回门,必然是要回去问问他们门主,看对上官智如何处置。”周源点点头。 “云南那个张然,虽然死了,但身手也不弱,还有五毒教的蒋钦,有可能也入了天一盟……这些都还是天一盟浮在面上的高手,后边还有多少咱们不知道的,比如梅罕师姐提到的那个大长老二长老,还有那个姓唐的,姓雷的,实力已经是非常厉害了……”朱文琅一想到这些,心里便有些沉重。 旁边的唐玥听到朱文琅详细地分析天一盟的高手,也是目瞪口呆,她一来不习惯多想,二来朱文琅怕她担心,也基本不和她提这些,她也是第一次知道,朱文琅所面对的会是一个怎样的难题,心中不禁大为心疼。 “所以你想回京师找朱元璋?想借助官府之力?”周源已明白了朱文琅的想法。 “嗯。”朱文琅点头。 “只怕难。”周源摇摇头:“出动官兵,只适合于双方摆开阵势,刀对刀枪对枪的决战,比如云南的暴乱……对付这种武林高手,效用不大,只怕围都很难围住,人家不会站在那等着你派出大军来杀……对付武林高手,还得靠武林中人之力,只有哪天真的摸清了天一盟的底细,要去剿了天一盟的老巢,朝廷官军才能派上用场……在此之前,只怕臭小子你还是得照着咱们之前商量的法子,得用武林中各门派的力量和支持,一件事一件事地破了他们的计划,把那些高手一个个干掉,逐步削弱天一盟的实力,最后才能调动官军一举清剿天一盟的老窝。” “这……”朱文琅也反应过来,想想确实如此:“是我想岔了。” 不说别的,就说胡峙或者上官智这种高手,百十来个官军根本对付不了,来的官军若是多了,人家施展轻功一逃,官军根本追不上,唯一的办法只有同样依靠武林高手,一对一,或是多对一设局围杀,方才能将对方置于死地,又或是直接生擒,调动官军根本无济于事。 “你要回京师去和朱元璋说,倒也不是不行,让朱元璋有个准备,什么时候需要清剿天一盟的老窝了,调动起官军来也方便许多……只是现在嘛,就算是告诉朱元璋,只怕也没有太大用处,还得靠臭小子你自己,靠着少林、武当、丐帮、唐门……对了,还有上官世家……靠着这些武林门派的支持,将天一盟的高手一个个消灭,再将天一盟敛财的路子斩断,令其无法继续壮大。”周源点点头。 “嗯,明白了。”朱文琅一时不说话,陷入沉思。 第111章襄阳劫案 第111章襄阳劫案 “对了,老叫花,方才你在襄阳查办一个案子,什么案子?和天一盟有关吗?” “是一桩致休官员回乡途中被害的案子,襄阳府衙认为与我丐帮弟子有关,我已查明白,与我丐帮无关,乃是襄阳城西二百余里处的聚龙山上的山匪所为,倒没什么难的——和天一盟也没什么关联。” “哦?大概说说?”朱文琅随口道。 “那致休的官员名叫郑风明,七十余岁,据说是个贪官,被人告发,正要报请朝廷查办,他却抢先一步递了表呈,卸任归田,不知是不是朝廷看他年老身衰,放了一马还是怎么的,竟是准了他的辞呈,让他带了一堆贪来的财物,回贵州老家去,谁知走到襄阳地面上,竟被强人夺财灭口,一家老小被杀得干干净净,知道的人都说他是搜刮百姓做尽了坏事遭了天谴,老天有眼让他不得好死,呵呵。”周源笑道。 “贪官卸任?一家老小杀个干净?”唐玥讶道。 “是啊,十余口无一活命,那老小子七十多了居然还娶了五房妻妾,一看就不是好人。”周源撇嘴道。 “脚夫呢?这老家伙总不会自己带着箱子走吧?”朱文琅问道。 “同行的脚夫下人也是十来个,一样,没一个跑掉,全杀了,都是这贪官害的。” “老叫花,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却又不知道是何事。”朱文琅沉默下来。 “哦?什么不好的感觉?”周源有些奇怪。 “等我想想……想想……对了,老叫花,你不觉得,这也是一桩灭门案吗?一样有大量的钱财,一样的无一活口,所不同的,只是以前的都是对坐家的富家缙绅,这一次对的却是一个在回家路上的财主而已。”朱文琅猛然道。 周源也一时而醒,一拍大腿,站起身来:“对!我怎么就没想过此事?老叫花本只是去分辨是否是丐帮弟子所为,找出凶人之后上报当地衙门,把被关的丐帮弟子救出来而已,却并没有想过此层……不过也不对,我已查清楚是聚龙山的强人所为,和天天盟没什么干系啊?再说了,方才你不是说,那‘血刀’胡峙一月之前正在邛县伏杀你啊,不可能同时在襄阳犯案……”周源一边说一边摇摇头又坐下。 “我也只是胡乱猜测,作不得准。”朱文琅也觉不可能,讪笑道:“就是觉得有点像。” “不过倒确实可以去查查,这聚龙山和天一盟是否有染,对付天一盟,任何线索皆不可放过,无论如何,查一下有益无害,实在不成,这些强人呆在聚龙山为害百姓,就算帮着官军剿了他们也未为不可。”周源又道。 “这话说得也是。”朱文琅点点头。 “这么说,咱们就……跑一趟,查查?”周源抬头看看朱文琅。 “还是查查吧,要不然,若真是为祸百姓,调动官兵直接剿了他们,也能少个祸害……是吧?玥儿。”朱文琅回头问唐玥。 “你有块金牌就了不起啊?”唐玥白了朱文琅一眼。 朱文琅与周源互相看一眼,双双大笑。 +++++++++++++++++++++ “回陛下,只怕……只怕作用不大。”京师,皇宫,御书房,何文灿匍匐在地。 “怎么说?”御案后的朱元璋问道。 “据朱千户书信所报,这天一盟四处作下灭门血案,乃是为了筹集银两,以图大事……一般的武林门派,江湖势力,所图不过是在江湖中的地盘利益或势力地位,是不敢行此种大不违之事的。此举与普通江湖门派之争大为不同,故而这天一盟所图的究竟是何‘大事’,目前仍不得而知……但即算是如此,也能够推断,此种‘大事’必然不止‘江湖’的范围……”何文灿说着便是一顿,显然是在整理思路。 “唔,接着说。”朱元璋不动声色。 “以臣推测,再加上此前侍卫统领上官雷遇害之事,可知,天一盟之事必然会有朝廷中人牵涉其中,只是目前大多数端倪皆出于江湖,朝廷大臣之中,虽经锦衣卫全力侦察,仍未发现有何与天一盟相关之举……故而欲对天一盟之事彻查,仍须从‘江湖’这一面入手……” “从江湖入手,朝廷就出不了力吗?”站在朱元璋身边的太子朱标插言问道。 “回太子……很难。江湖之事不同于朝廷之事,往往只是一两个高手行事,最多也超不过二三十人,身手既高,动静又小,而若是官府出面,人少了对付不了,人多了……朝廷出力,要么便是政令,要么便是出动官兵,动静太大……若非目标明了,直指核心,师出无名,抓不到什么把柄,反而容易打草惊蛇……”何文灿小心地措辞。 “那就帮不了文琅小子了?”朱标道。 “据朱千户所言,他在全力追查天一盟线索的过程中,山东上官世家,少林派,武当派,丐帮,唐门等诸多武林门派都全力支持,可调动各派江湖门派的力量……这种方式,比之朝廷干预,有效得多,一旦查清天一盟的总坛所在,又或是查到了哪些朝廷重臣牵扯其中,有了明确的目标,便可随时调动朝廷之力,罢黜官员,出兵剿乱,皆能一举而中……正如西平侯所奏,反贼张然潜入西平侯府意图行刺,被朱千户所擒,臻洞、西浦、摆金、摆榜四部族兵反叛被西平侯阻于昆明城下,继而被颖国公领兵镇压,如此于野于朝两方面各有应对,方才迅速平息,令云南重归安定……”何文灿显是理顺措辞,越说越是顺溜:“天一盟之事亦是一样,于野,只能靠朱千户联合江湖势力,借助各大门派的支持,于朝,则须待朱千户有了确切的消息或证据,朝廷才可发兵,一举而平……朝廷现在,确实不知道如何帮到朱千户……” “呵呵,难为小猴儿了。”朱元璋已完全明白,笑道。 朱元璋当年还在岳父滁阳王郭子兴的义军之中时,也是明教弟子,对于江湖之事并不陌生,清楚江湖之事与朝廷之事的不同。只是大明建朝已有十九年,朱元璋平日里所思所想,已经习惯于从朝廷的角度和手做去思考和解决问题,此时经何文灿一说,才想起来,许多江湖之事,朝廷插手,只会是一团糟,就如派一百个人去捉耗子,远不如一只猫来得有效,甚至还可能把事情越弄越复杂,越弄越麻烦,坛坛罐罐地全打碎了,耗子也没抓着。 太子朱标虽说并未经历过江湖,但他自小便跟随朱元璋修习处理政务,又是个聪明绝顶之人,自然也是很快便想明白了这一层。 “那便让小猴儿接着查吧,你与朱文琅随时联络,他那若是需要什么支持,你须得全力配合,待查个清楚明白,便即刻请旨调动官兵,一举捣灭天一盟!”朱元璋道。 “臣领旨谢恩!”见好不容易说服了朱元璋,何文灿一身的汗,匍匐在地叩头谢恩。 “去吧。”朱元璋一摆手。 “臣告退。”何文灿又叩了一个头,起身站起,后退着出了御书房。 “太子,来,咱们接着商量北疆的事。”看大太监高诵将何文灿送出,朱元璋转头对太子朱标道:“方才说到哪了?” “说到纳哈出了,父皇。”朱标躬身一礼道:“这纳哈出乃是当年成吉思汗‘四杰’之一木华黎的后裔,骁勇善战,用兵过人。据传是蒙元朝廷原左丞相扩廓帖木儿的弟子……” “左丞相扩廓帖木儿?就是那个十余年前死的,汉名王保保的?”朱元璋讶道。 “正是王保保,儿臣记得洪武五年时,这王保保曾于漠北大败我明军,当时父皇还赞过他,说他是‘天下奇男子’……”朱标点头道。 “还真是他!”朱元璋一拍大腿:“这纳哈出是王保保的弟子?怪不得这么厉害。” “正是王保保的弟子,自鞑子朝廷北迁之后,这纳哈出便率二十万大军雄据辽东,屯驻金山(今吉林双辽)。虽说被我大明铁骑屡屡攻击、辖地逐渐缩减,但到目前为止,纳哈出仍旧控制着西至蒙古、北至女真和朝鲜等地,与北元大汗相呼应。被鞑子朝廷封为丞相、辽东太守等职。我朝欲收复辽东,纳哈出便是拦路虎。朝廷曾四次遣使招降,要么被纳哈出把招降使给杀了,要么被割了耳朵遣返,几次派兵马入辽,也皆告失败。” “嗯,魏国公也曾多次向朕提起过此人,朕记得有份奏章里边就写了,‘纳哈出在辽东,前后杀掠守御官军二万余人’——忘了是谁的折子了——能和我大明铁骑掰腕子,确实是个人物——看来不打是不行了。”朱元璋点点头:“北征的事准备得如何了?” “因我大明大力诏谕,加上鞑子朝廷的势力日益衰落,一些鞑子在东北的将校都归附了我大明,最大的势力只剩下了纳哈出,这些年一直都在为北征的事做准备。”朱标续道:“到现在为止,朝廷在辽东已建立有十二个卫所,驻军七万余人,从去年开始,朝廷已通过海运,将大批粮米运往辽东备战,还从陕西、高丽购战马近六千匹,装备辽东官军。这些都是在魏国公的主持之下办的,已差不多了,其中四……朱棣也出力不少。” “嗯,他们翁婿两个,替我大明扼守北疆,确实劳苦功高……就是可惜了魏国公……这天一盟不除,迟早是我大明的心腹大患!”朱元璋一拍桌子,怒道。 “此事自有朱文琅和何文灿他们侦办,此二人都是精明强干之人,相信很快便能将这伙反贼剿灭。”朱标忙道。 “朱文琅这小猴儿……”朱元璋似乎回想起朱文琅在宫中长大的情形,脸色缓和下来,甚至露出会心的笑意:“也不枉你母后当年这么喜欢他,确实是个聪明机灵的小猴儿,比起你那几个不争气的弟弟,不知道强了多少,只怕不输于朕当年收的那几个义子。” 将朱文琅与自己的弟弟,朱元璋的几个儿子比,朱标哪敢随便接话?只是躬身含含糊糊地“是”了一声。 “太子!拟旨!”朱元璋沉吟一会,猛地开口。 “请父皇示下。”朱标忙躬身应道。 “让户部准备九百万锭库纱,令北平、山东、山西、河南及北方各府州县抽调民夫二十万,运粮一百二十万石,送至松亭关、大宁、会州、富峪等处屯储,作为北征粮饷。令宋国公冯胜与兵部商议,以……”朱元璋一顿:“……以二十万大军为据,拟定北征方略,限……限十月末,呈报上来,明年——洪武二十年——发兵北征!”朱元璋拍案而起。 “儿臣,遵旨!”朱标一下跪倒下去,重重磕头道。旁边的大太监高诵也连忙跪倒,磕下头去。 ++++++++++++ 襄阳府乃中原重镇。战国时楚置北津戌,始为军政重邑。汉时置县,《汉书·地理志》中曰:“襄阳位于襄水之阳,故名。”辖汉水以南、中庐县以东、县以北的地区。王莽时曾一度改称“相阳”,东汉光武帝时恢复原名,仍属荆州南郡。建安十三年,曹操控制了南郡北部,置襄阳郡,郡治在襄阳城内。曹魏、西晋之时,仍属荆州襄阳郡。东晋时,因雍州人避难流入襄阳等地,为安置流民,孝武帝于太元十四年以襄阳为中心侨置雍州。此后历代为州、郡、府治所。《荆州记》载:东汉时襄阳经济繁荣,文化发达,城南一带号称“冠盖里”。汉献帝初平元年刘表为荆州刺史,将州治从汉寿迁至襄阳,襄阳始为中南地区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中心。元二十九年,属江北河南行中书省襄阳路。 襄阳巍峨古城,山河壮丽,曾有不少骚人墨客赋诗以歌,唐时王维曾有诗《汉江临泛》曰:“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郡邑浮前浦,波澜动远空;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唐徐贞安则有诗《题襄阳图》云:“画得襄阳郡,依然见昔游;观山思驻马,汉水忆回舟。丹壑常含霁,青林不换秋;图画空咫天,千里意悠悠。”襄阳以西二十余里便是隆中,蜀汉武侯诸葛孔明便曾在此隐居长达十年之久,一篇《隆中对》,纵横天下,指点江山,流芳百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八字令后人嗟叹不已,隆中曾有牌坊,上书对联一副,曰:“三顾频繁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闻名天下,为万世楷模。 襄阳城天下闻名,典籍中多有记载,朱文琅也曾看过不少书,都知道一些,不过给他印象最深的既非隆中卧龙岗,亦非襄阳王维句,而乃是当年在宫中时,上官雷和他聊起的一些武林旧事。 据上官雷道,百余年前,曾有大侠郭靖,以襄阳孤城一座,领全城百姓抗击蒙古大军,踞守襄阳数十年,使得蒙古铁骑城前止步,不得横扫中原,万世景仰。 那大侠郭靖自小在蒙古成吉思汗铁木真的军中长大,还曾被成吉思汗封为“金刀附马”,指婚于成吉思汗最喜欢的小女儿华筝公主,又与成吉思汗四子拖雷义结金兰,连后来的蒙古大汗忽必烈,都须得尊称他一声“郭叔叔”。 但那郭靖见蒙古大军要入侵大宋,便领全城百姓死守襄阳,以岳武穆治军之法训练士卒,当时的襄阳城,兵精甲于天下,以至于蒙古大军数十年都未能南下中原,连蒙古大汗蒙哥都战死在襄阳城下,忽必烈铩羽而归。 后来蒙古大军再度大举南侵,襄阳城敌众我寡,终于城破,郭靖大侠连同曾为丐帮帮主的夫人黄蓉女侠一同战死疆场,一子一女也皆未能幸免,仅余一女郭襄,因云游在外得免于难,后来便创下了峨嵋派。 消息传开,天下英雄无不扼腕叹息。那郭靖不但因得到武穆遗书,深通兵法,用兵如神,数次以少胜多,而且武功盖世,一手“降龙十八掌”刚猛绝伦,天下无敌,后人所称的天下武林“东邪西狂南僧北侠中顽童”五绝之中的“北侠”便是他。 只因郭靖独抗蒙古数十年,使南方大宋百姓免遭战火,武林中人送他一个“侠”字,他常道“为国为民,侠之大者”,八字传颂天下,实令闻此言者肃然起敬。 此等武林旧事,令朱文琅景仰不已,缠着上官雷非得一遍一遍地说起,总是百听不厌。故而这次朱文琅和“铁丐”周源一道去往襄阳,探查那致休贪官郑风明被杀一事,虽说最主要是因为怀疑此事和天一盟所做的灭门案十分相似,却也暗含私心,他是一心想来这襄阳走一走,亲眼看一看当年独抗蒙古数十年的中原名城,寻访一下当年大侠郭靖的遗风。 不过两日工夫,朱文琅唐玥和周源三人已纵马来到这襄阳城下。 只见襄阳城高耸的城墙巍巍而立,极是雄伟,那城墙上的青石砖已是泛着青黑,斑斑驳驳,坑坑洼洼,皆是历代战火所致。 朱文琅骑在马上,极目远眺,幻想着那大侠郭靖身着铠甲,似乎正威风凛凛地站在城头,俯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蒙古大军,烽火连绵,呐喊震天,郭靖大侠镇定自若,手执小旗,指挥襄阳兵士守城御敌,城中百姓无不纷纷相助,青壮者抬石搬木,妇孺们替受伤的军士包扎伤口,清洗血衣,全城齐上,力抗蒙古数十万大军,毫无惧色,人人视死如归,城墙下堆满了双方将士的尸体,一片刺眼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城墙…… “琅哥,发什么呆呢?”旁边的唐玥见朱文琅远远望着那襄阳城墙半天不动,便如发呆一般,奇怪地问道。 这一下把朱文琅从遐想中惊醒,才猛然觉出眼前哪有那烽烟战火?有的只是蓝天白云,徐徐春风,可朱文琅耳边却似乎仍响着那震天的万马铁蹄轰鸣。 “呵呵,没什么。”朱文琅讪笑道。 襄阳城被一条极宽的护城河所围,也许是因为襄阳乃中原重镇,兵家必争之地,护城河也比别处的宽得许多,最窄处也有五六十丈,最宽的地方竟有八九十余丈宽,比一条真正的小河还要宽上许多,若非如此,当年郭靖镇守在襄阳之时,襄阳也难得被誉为铁打的城池,固若金汤。只是如今这护城河中的水静静流淌,夕阳西下,红霞晚照,微微的春风中泛起一层层细细的涟漪,将这座饱受硝烟弥漫的城墙又装点上了一丝淡淡的温柔。 ***********史实贴片:******* 【纳哈出】====纳哈出(?—1388年),元末大臣,太平路万户,官至大尉、丞相、辽东太守等职。蒙古开国元勋木华黎后裔。骁勇善战,用兵过人。元顺帝时,曾率军与红巾军战斗。元廷北迁后,率20万大军雄据辽东,屯驻金山(今吉林双辽)。此时虽受明军屡屡攻击、辖地逐渐缩减,但仍控制着西至蒙古、北至女真和朝鲜等地,与北元大汗相呼应。明廷几次遣使招降,不从。后几次派兵入辽,均以失败告终。1387年明将冯胜等率20万大军进攻辽东,被迫投降。明太祖封其为海西侯,1388年在武昌病逝。 【明初第六次北伐】====洪武二十年,正月初二日,朱元璋任命宋国公冯胜为征虏大将军,颍国公傅友德、永昌侯蓝玉为左右副将军,南雄侯赵庸、定远侯王弼为左参将,东川侯胡海、武定侯郭英为右参将,前军都督商焉参赞军事,率二十万明军,征讨纳哈出。此战明军俘获北元辽东军二十四万余人,牲畜辎重无数。六月底,冯胜等胜利班师。辽东从此归并于明帝国。 【王保保】====王保保,蒙古名扩廓帖木儿(k?ketemur,蒙古语意为“青铁”,?—1375年,关于其卒年的不同说法,参见人物争议目录)。蒙古伯也台部人,生于光州固始县,元朝末年将领。王保保的父亲是元翰林学士承旨、太尉赛因赤答忽,母亲是元末将领察罕帖木儿的姐姐,后被舅舅察罕帖木儿收为养子。元末农民起义时,王保保跟随察罕帖木儿组织地主武装,镇压红巾军。至正二十二年(1362年)察罕帖木儿遇刺身亡后,王保保独当一面,并卷入元廷党争及军阀混战,曾被封为河南王、中书左丞相。至正二十八年(1368年),明朝攻占大都,王保保自山西退至甘肃,在沈儿峪被明军击败后于至正三十年(1370年)北奔和林,辅佐北元昭宗爱猷识理达腊,力图光复大元江山。宣光二年(1372年,明洪武五年)大破明军于漠北,被明太祖朱元璋誉为“天下奇男子”。后卒于哈剌那海之衙庭。在金庸江湖故事中,王保保乃是张无忌的大舅子,张无忌的妻子赵敏,正是王保保的表妹,王保保的舅舅察罕帖木儿的女儿。 ******************************* 第112章聚龙山匪 第112章聚龙山匪 丐帮襄阳分舵位于襄阳城外的一座破旧的弃屋之中,高威乃是襄阳分舵的舵主。 此前,丐帮副帮主“铁丐”周源便在襄阳处置致休官员被杀一案,已查明此乃襄阳往西百里的聚龙山上的山匪所为。 只是这次朱文琅和唐玥二人随周源从夷陵府过来,周源便让高威将此案的具体情形给朱唐二人再说一遍。 “是,此事是这样的……”高威便一五一十地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原来陕西晋城知府郑风明上书朝廷,说是年老体弱,恳请致休卸任回乡。郑风明本乃贵州遵义人氏,一月之前,郑风明携家人自陕西南下回乡,途经襄阳,在襄阳城外十五里的官道上被强人截杀,一家老小十余口,加上下人、脚力等人,共二十余口无一活命,尽数死在官道之上,财物细软俱被抢去,命案现场还有数具强人的尸首。 襄阳知府李建昌请了襄阳城内的武术名家“钩镰枪”解建成来协破此案,那解建成乃襄阳地方上的一个武师,方园百里都是有名的,曾任襄阳府的捕快头儿,后来也是卸任辞职,居家养老,他有好几个徒儿都还在襄阳府中当捕快。 那解建成交游广阔,认出那强人尸首之中,有一个名叫王立的人,原来却是丐帮的弟子。 李建昌便认定此案乃丐帮中人所为,发出牌票抓了几个丐帮弟子关了起来,其中还包括了丐帮襄阳分舵的一个副舵主。 襄阳分舵的舵主高威打探到这消息,急报总舵,“竹丐”于谦极为重视,让师弟周源赶来襄阳查问,后经多方查证,才知那王立早已脱离丐帮,到襄阳城以西百余里的聚龙山入了伙,还当了个小头目,再查看其余尸体,也都是和聚龙山强人有关。此事便由周源出面,向那解建成细加说明,并答应丐帮出力协助官府,捉拿聚龙山的贼人,才将那几个被关的丐帮弟子保了出来。 “聚龙山的那些山匪,以前犯案的时候,有这么狠把人全杀光的吗?”听高威说完,朱文琅沉吟半晌道。 “这个我们也并不清楚,似乎是没有,江湖上混饭吃的人都知道,劫财不害命,劫财不劫色,‘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是道上的规矩,说的便是不能赶尽杀绝,须得给人留条活路,有时往往劫财之后,还会留下一些盘缠,让被劫之人能回乡……好像除非是什么深仇大恨,极少有这样全灭口的……不过这聚龙山的人以前究竟行事是如何却是未曾知晓。”高威摇摇头道。 “哦。如此说来,此事除了可以确定是聚龙山的人所为,目前还看不出和天一盟有什么关联。”朱文琅沉吟道。 “看起来似乎确实如此,除非我们上山去看看,打探一下内情。”旁边的周源点点头。 “呵呵,那就去一趟啊。”朱文琅笑道。 这种顽皮胡闹之事乃是他最喜欢做的,当年他连着数日埋伏在京城的民房顶上,为的便是找那种晚上出来的夜行人打上一架,比在大街上找小混混打架过瘾多了。 “呵呵,臭小子倒是不怕事大——啥时候去?”周源笑道。 “呵呵,太阳都下山了,再跑百多里地都到半夜了——明日再说吧。”朱文琅笑道。 当晚,高威在一旁把酒劝菜,周源朱文琅一边谈笑,开怀畅饮,喝了个醉薰薰的踉踉跄跄,唐玥和高威却都只是沾了一沾,并不多喝。 第二日一早,朱文琅便和周源唐玥二人,三人三骑,急奔襄阳以西的聚龙山。 百余里地,快马不过一日工夫,待得晚霞夕照之时,朱文琅三人便已到了那聚龙山下的保康县,寻了家客栈住下。 聚龙山在襄阳以西,相距不过百余里,属保康县境内,东连荆山,北望武当,西邻青河,南濒沮水,山势陡峭,绵亘数里,自前唐以来,这聚龙山便有强匪盘踞,前唐前元的朝廷都曾命地方衙门派兵征剿,却总是无功而返。元末之时,天下战火连结,一片混乱,更是无人来管这小小的聚龙山,一伙强人盘踞于此,为祸百姓。 聚龙山上的山匪,为首的强人叫赵继强,外号“坐地虎”,果真是一只占山为王的坐地恶虎,常带着喽罗下山强抢百姓财物,若是见着漂亮的姑娘也是不由分说地抢上山去,强行玷污,美其名曰是挑押寨夫人,民愤极大。但其山上有喽罗近千之众,势力颇大,保康县的地方衙门根本奈何不得,地方的官军非奉圣旨又不得轻调,只靠些衙门中的捕快或是县中的差役,哪里是聚龙山匪徒的对手? 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保康县的县太爷的性命都握在那“坐地虎”赵继强的手中,哪天若是他不高兴了,一句话放出来,这县太爷的性命想何时要,何时就能取。这保康县的县令佟林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保佑那赵继强不来找自己的麻烦,就算多谢活佛菩萨了,哪还敢去惹那聚龙山?因此上在这保康县,聚龙山坐地虎的话比那县太爷的话还管用,竟成了保康县第二个县衙门了。 朱文琅三人才寻得客栈住下,找了家酒楼吃点东西,却听那旁边的食客纷纷议论,三人仔细一听,大吃一惊,原来竟是那聚龙山出了大事。 据说这聚龙山上一共有五位当家的匪首,都以“虎”字为外号,大当家“坐地虎”赵继强,二当家“下山虎”王旭,三当家“钻天虎”刘飞,四当家“翻江虎”钱向,五当家“啸天虎”屠持,对外号称“聚龙五虎”,不可一世。谁知山上那大当家的,坐头一把交椅,外号“坐地虎”的赵继强,竟于昨日暴病而亡,现在山寨已由二当家“下山虎”王旭掌事,接替赵继强坐那头一把交椅。聚龙山已发出告示,要在山上大摆灵堂,祭奠坐地虎赵继强,而保康县的百姓也都须得交纳祭仪,每人收十个铜钱,由各村村长,里长集中收取,再送到那聚龙山去。 此告示一出,百姓们又喜又愁,都暗自拍手称快,说那赵继强恶有恶报,终于不得好死,却又愁这“下山虎”王旭也不是个善角,和那赵继强可说是半斤八两,以后的日子照样难过,更愁那每人十个铜钱的礼数如何交纳,若是不交,这聚龙山匪徒的刀不是吃素的,全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若是交,对许多穷苦人家来说,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如何去弄这十个铜板?要说报官吧?连这县太爷都拿那聚龙山没任何办法,睁只眼闭只眼一声不吭,屁都不敢放一个,告官有什么用? 这一变化大出朱文琅等人的意料,这赵继强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时候完蛋,实在是难说这其中会有什么内情。不过就算有内情,恐怕也只能亲自去查探一下才能知晓了。 朱文琅此次来这聚龙山是想打探消息,自然不能白天上山,须得夜探。第二日朱文琅唐玥二人只得在那保康镇的街上乱逛,专朝那热闹的茶楼酒肆里钻,听听茶客们议论些什么。 谁知听来听去全都是说的那聚龙五虎以前所做的恶事,切齿痛骂,都道是天道循环,善恶有报,但对那赵继强如何暴死的却都是一无所知,所传的不过是一堆的猜测罢了,有说是雷劈的,有说是发疯癫死的,反正是不得好死。来来去去听了一天,一点有用的消息也没有,也只得罢了。 天色渐渐入黑,朱文琅唐玥回到客栈之中。 “老叫花,你带着丐帮弟子在外围准备,我和玥儿去便成了。” 周源也知道,郑风明被杀的案子乃是聚龙山的山匪所为,此事业已明确,而朱文琅此次过去打探的,则是看看聚龙山山匪是否与天一盟有关联,毕竟这贪官郑风明在致休回乡路上被全部灭口,一个活口都不留,并不符合江湖中常见的拦路劫财的案子不同,从效果上来说反而与此前天一盟在各地所做的灭门案极为相似,故而朱文琅想去试试,看看有没有天一盟的新线索。 毕竟一直以来,自梅罕大师姐很可能已经遇害,与她失去联系,又暂时没听说有新的案子发生,在上次被“血刀”胡峙在邛县伏杀以来,便很难再抓到天一盟的新线索。 灭门案中没有活口,血刀胡峙一藏,也找不到什么踪迹,即算是知道天一盟中还有上官智,大长老二长老之类的人物,也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无从找起。若是此次聚龙山匪真个与天一盟有关,那这几个活口,可算是能摸到天一盟的一丝尾巴了,说不定能问出些什么东西来。 “行!”有朱文琅在,鸡腿鸡屁股之类的美食是少不了的,周源正满嘴流油地啃着条大鸡腿,含含糊糊应了一声,没理他。 “走吧,玥儿。”朱文琅招呼了一声。 唐玥也早已换好了夜行衣,她这夜行衣和江湖中人常用的不同,不但甚是合身,衣角之处居然还带着些花边,虽也是一体黑色,却透出一股子的脂粉味,想是她专门使人订做的,不过是小女孩儿爱美的心思作怪。 二人穿窗而出,直奔那镇西的聚龙山而去。 朱文琅的轻功学自“青翼蝠王”韦一笑,唐玥在江湖中也有个外号,人称“暗香疏影”,轻功也是一流,两人这发起力来,直如两道流光暗影一般,身形极快,不过小半个时辰,已是到了那聚龙山下,远远便能看到那山脚边的木寨山门。 朱唐二人对看一眼,打个眼色,避开山前石道,挑了个无人之处,一头扎进密密的松林,也不管有路无路,只管向山上奔去,有时甚至直接在树顶上一掠而过,也就不到小半个时辰,已近山顶,只见那山上东一处西一处地建有许多房屋,显得颇为杂乱。 只见山上房屋一座连一座,都不知道哪是哪,这却如何去打探消息?二人只好尽可能避过巡哨的小喽啰,沿着一个接一个的屋顶,朝那灯火通亮的热闹之处寻去。 “大当家的有请戴先生。”只听一个喽罗从一间屋中出来,高叫道,那屋甚是高大,倒似一座大堂,檐前有块半旧的木匾,堂前火把之下依稀见着几个墨黑的大字“聚龙厅”。 朱唐二人大喜,连忙轻手轻脚地蹑了过去,伏在那聚龙厅的屋顶之上,悄悄掀开几块瓦片,里面的灯火透出亮来,二人连忙凑过头去。 只见那正堂之上摆了五把椅子,各都铺着一张虎皮,椅子上坐着五个人,旁边摆了两个酒坛子,那五人正在拿着大碗喝酒,都是满面红光,正中那人身披一件虎皮袄,威风凛凛。 “这赵继强没死?”朱文琅觉得奇怪,这五虎好端端地在这,一个没少,这山下怎么会传来坐地虎暴死的消息? 不一会,一个喽罗领进来两个人,只见前面一人文士打扮,却是胖呼呼的,一脸的笑容,跟在后面一人左手拿一柄宝剑,身形极是消瘦,却是黑巾蒙面,只露出两只眼睛。 “来来来,戴先生,还有这位木先生,我来引见一下。”堂上五人坐在正中的那个满面笑容地将手一摆,指着左边最后一人道:“这位是傅江红,外号‘落地虎’。”又指了指右边:“这位是薛蒙,外号‘穿林虎’,两位都是我聚龙山的新任当家。” 那叫戴先生的人拱手笑道:“原来是傅英雄,薛英雄,恭贺两位英雄荣升聚龙山当家掌柜。二当家的,我们今日此来……” “二哥如今是大当家了,戴先生。”左边第一人突出声纠正道,正是“钻天虎”刘飞。 这坐在五人正中的那人自然便是那“下山虎”王旭了。 “呵呵呵,是是是,是戴某的不是了,该叫大当家的。大当家,实在是抱歉,只因口角不合,伤了原来的大当家和四当家的性命,戴某在此实感不安,还请各位当家的恕罪。” “哈哈,戴先生切莫客气。”中间那下山虎王旭强笑道。“此事怨不得戴先生,只怪老大……只怪那赵继强不识时务,钱向只知道愚忠,这事对咱们山寨本就大大有利,偏偏老……偏偏赵继强不识抬举,活该被杀……戴先生放心,我聚龙山和戴先生木先生修好,新上的两位当家,也是双手赞成……从今而后,我聚龙山愿和戴先生多多合作,还是照着这次的规矩,戴先生提供肥羊的消息,我聚龙山负责动手,两边三七分账,你七我三,怎么样?” “好!就这么说!”那戴先生赞一声,又叹道:“要是那赵继强有大当家的这么爽快,也不会落到今日的下场……其实戴某提供的消息,都是其肥无比的肥羊,聚龙山只需手到即来,天底下哪还有这样的好事?赵继强非得要拿七成,结果不幸死于木先生的剑下,实在是冤枉得紧……好在王大当家的明时务,识大体,还盼我们以后继续合作,好处大家都有份。”那戴先生谈笑之间,却是隐隐有一种威压之气。 “正是这话!”那王旭一拍大腿,举起碗来:“来,戴先生,木先生,我等敬两位一碗,两位明日便要下山,此酒便当为二位饯行了。” 余下几人也一同站起身来,齐道:“戴先生请。” “多谢大当家的,戴某早已说过喝不得酒,木先生也是滴酒不沾的,大当家和各位当家的好意,戴某心领了,实是身有要务,不能饮酒,还望各位当家英雄恕罪。”那戴先生拱手推辞道。后面的木先生更是纹丝不动,根本没有任何动作。 “哈哈哈哈,好好好,就不勉强戴先生了……戴先生,木先生,今日便请二位早些歇息,明日一早,王某亲送二位下山。”王旭略有些讪讪,勉强笑道。 “这就不劳大当家的了,今晚我二人便要下山去,山下还有朋友等着我们一道上路,就此向各位当家的告辞。” “戴先生这么着急?……那也好,就恕王某不送二位了……三弟,你把戴先生要的银子准备好,替我送二位先生到山门……戴先生,我知戴先生归心似箭,就祝二位一路顺风了。” “携带不便,银子就留在山寨之中,我们拿银票走就行。”戴先生补了一句。 “……对,三弟,拿银票!”王旭忙对正要出厅的“啸天虎”屠持叫了一句。 不一会,屠持便拿了一个小木箱回到厅中。 “有劳大当家了,不送,不送。”那戴先生取过屠持手中的木箱,拱了拱手,潇洒地一转身,终和那位高高瘦瘦的木先生一同走出聚龙厅去,那“钻天虎”刘飞也跟着出去,想是送行去了。 “二哥,为啥不把他们留下?好不容易抢来的二十万两银子,还死了好几个弟兄,凭什么被他们拿走十四万两?我们拼血拼命的,只能拿六万两?”待戴龚二人走远,只见那“落地虎”傅江红愤愤不平地叫道。 “下山虎”王旭叹道:“老六,你以为我不想拿那十四万两银子?要是可以,这二十万两我一两都不想掏出去!……这位戴先生倒是个书生,手上没有半斤力气,砍了他比踩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可你看到刚才那后面的那个木先生没有?咱们五个人加起来,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老大就是因为想吞这二十万里银子,一个谈不拢,被那个姓木的六七招就丢了性命,捎带手的还搭上了四弟一条命,要不然你能坐到这老四的位子上?……再怎么说,郑风明这老家伙的消息毕竟是戴先生带来的,取这只肥羊咱们也没花多少力气,只是死了四五个人,可以说划算得很,聚龙山这次算是发了笔小财。当初说好的三七分账,有这姓木的在,就算是二八开,一九开,也是他们的一句话而已……还好这姓戴的没改主意,还是按说好的三七分,已经很不错了……请神容易送神难,我只求这姓木的早点下山,万事大吉,要真再赖几天,还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山寨之中有谁能在他手下走上十个回合?这姓木的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原来戴先生来送消息的时候还没见过他,杀了郑风明,这姓木的就跟着戴先生来了,大哥不明底细,以为吃定了戴先生,谁知命也搭了进去……真是倒霉到家了,老大死了都闭不上眼!” “哦,懂了,二哥,赶快打发他们走了了事,有这六万两银子也很不错了。”那傅江红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二哥,你说这姓木的是什么人?武功这么高,在江湖上应该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偏偏来这山寨几十天,这个姓木的天天蒙着脸不见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啸天虎”屠持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没听说有这么号人,就凭一支剑几招就要了老大的命,江湖中肯定不是无名小辈,他蒙着脸也就是不想让我们知道他是谁。老五,这种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知道得越多死得就越快,管他是谁,这次是朋友不是对头……只怕我们想当他的对头也不够格,我们就当他是木先生……有银子抢就行了。”王旭道。 “不管怎么说,这次我们也算是发了笔横财,至于什么戴先生,木先生,管他们干嘛?下次有生意再做,没生意我们就不认识他们。来,二哥,五哥,六哥,喝酒!”“穿林虎”薛蒙举起碗来,一口干下。 屋顶上朱文琅悄悄一扯唐玥的衣服,两人无声地站起,踏着屋瓦离去,堂中聚龙山的“新五虎”仍是毫无所觉地继续喝酒。 “此事果然是有点名堂,这个戴先生和木先生不知是什么来头,怎么会知道郑风明致休路过襄阳,又怎么会知道这个贪官随身带了大笔金银?听这些人说,那个木先生武功极高,一个人就能解决郑风明他们,为何要找上聚龙山?看来这个戴先生木先生大有问题。”到了僻静无人之处,朱文琅悄声对唐玥道。 “对,就是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现在他们恐怕也下山了,没法找了。” “这种人武功极高,不好跟的,稍不留神就被他发觉,我想想……有了,走,下山。”朱文琅略一思索,手一挥,便施展轻功向山下而去,唐玥连忙跟上。 回到保康镇,周源仍在客栈之中等着消息,见朱唐二人从窗中一跃而进,瞥了二人一眼:“打探得如何?” “有点名堂。”朱文琅不及换下夜行衣,站在桌边拎起茶壶便往嘴中灌,连倒茶都免了。唐玥则转到自己屋中去换衣服。 “怎么说?” “老叫花,我先问你个事,若是我画了一个人的身形图样,想知道某个人去了哪,要你们丐帮随时留意他的去向回报,能不能探听到消息?” “这个容易,只需将画像交给各地分舵的舵主,这人除非属耗子的,呆在屋里不出门,否则定会被丐帮中人看到……只不过这种事就很难瞒得了人,大家都知道丐帮在找他了。”周源毫不迟疑道。 “那不管,只须跟踪一月即可,这一个月他总得回老巢一趟了吧?”朱文琅笑道。 “谁啊?”周源仍是莫名其妙。 朱文琅便将聚龙山上所听到的对话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和周源说了一遍。 “你是想查那个什么戴先生和木先生的底细?”周源恍然。 “正是,现在看来,这聚龙山也就是普通山匪,干的是打家劫舍的勾当,但这个什么戴先生和木先生却是极为可疑,不知什么来头,而且像这般的劫财分账,明显只是为财而来。更蹊跷的是,我看那戴先生似乎并不会武功,至多也就是个四五流的角色,却有木先生这么一个高手护卫,这戴先生的来历就可疑得很了,和天一盟有没有关先两说,至少这么鬼鬼祟祟的实在是让人怀疑,不能不弄个清楚明白。” “臭小子,觉得这位戴先生会是天一盟中的人?”周源问道 “这个我也不好说,还是那句话,这事和灭门血案太像了,不容我不怀疑。” “嗯,臭小子说得有理,画像呢?”周源一伸懒腰。 “我这就画。”朱文琅噌地一声站了起来,便朝房门口走去。 “你要干嘛?”周源忙挡住。 “找小二要笔墨啊。”朱文琅没弄明白周源为啥挡着自己。 “就这么去?你不怕人家报官抓你啊?”周源哭笑不得,一指朱文琅身上。 朱文琅低头一看,哑然失笑,自己还穿着一身夜行衣没换呢。 “这聚龙山的贼人怎么办?”朱文琅在桌上用心画像,唐玥已换好衣服过来了,略略问几句,弄明白朱文琅的打算,问道。 “这帮匪寇,为害乡里,调官军剿了他们就是了。”朱文琅一边画一边头也不抬地说。 “又想用你的金牌了是吧?”唐玥白了朱文琅一眼。 “那有啥?替老百姓除害,该用就得用,皇上老叔也不会怪我。”朱文琅一脸的随意。 第二日,三人便又快马赶回襄阳,一到襄阳分舵,周源便将朱文琅所画的那个戴先生的画像交给了高威,至于那位木先生,因一直蒙着面,无法画出他的相貌,朱文琅也只得罢了。 朱文琅的丹青学自陈老夫子,本就不错,这张画像更是画得栩栩如生。 周源命高威找人将画像临摹三五十张小样,飞鸽传书送至中原各地的丐帮分舵,令各分舵打探这两人的行踪消息。 接着,朱文琅和唐玥二人又大摇大摆地找到襄阳知府衙门,像这种情形周源或是高威都不便露面,便只是叫一个丐帮弟子带路领着朱唐二人前去。钦差金牌之下,照例又是一堆的叩头奉茶之类的官样文章,再把那襄阳总兵赵红春叫到知府衙门,命其带兵剿了聚龙山的乱匪,以靖地方,以安百姓。 那赵红春也是领命而去,居然调了千余官军,浩浩荡荡向朝那聚龙山而去。 那聚龙山本是草寇盘踞,老幼全算上总数也就千把人,大明军马训练有素,连天下都从蒙古人手里夺来了,才过这么十余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兵士虽换,将校仍在,自然是能征善战,不过两日工夫,便将聚龙山上的乱匪扫平,“新五虎”中大当家“下山虎”王旭,三当家“啸天虎”屠持,死于乱军之中,四当家“落地虎”傅江红被打落聚龙山后山万丈深渊,尸骨无存,二当家“钻天虎”刘飞和五当家“穿林虎”薛蒙则被活捉,秋后问斩。 赵红春自然上报朝廷表功请赏,只道是在钦差朱文琅大人麾下,上有朱大人统率英明,下有将士奋勇舍命,才能将聚龙山乱匪一剿而尽,绥靖地方,实际上那赵红春领兵攻打聚龙山之时,朱文琅早已离开襄阳城,哪还有什么“统率”一事,自是那赵红春不敢独吞战功,非要送钦差大人一个头功而已,此乃官场上的常例,这“统率”的头功送给上峰,既不失自己的战功,又可大大地拉拢讨好上司,若有意外变故也有个头高腰杆硬的人给顶着,落不到自己头上,这赵红春做官也算是做得有点开窍了,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朱文琅到得襄阳知府衙门的第二日,那襄阳知府李建昌便到客栈拜访。在襄阳呆了三四天,那枣阳、樊城、宜城等襄阳府所辖县镇的官员也纷纷来拜,迎来送往的各色各等官员不一而足,磕头奉茶寒暄送客的实是让朱文琅伤透了脑筋,想着还须得回京师去,便打算起程。 但此时却传来了意外的消息。 第113章重入四川 第113章重入四川 “永昌侯府的管家?”朱文琅看到周源传过来的消息,讶问道。 自周源将朱文琅所画的画像传到丐帮各地分舵,还没有什么行迹消息传来,却已有成都分舵的舵主孙越有鸽信过来,说是认出来画像中这位戴先生,乃是永昌侯蓝玉在成都的府邸,成都永昌侯府的管家戴青海。 “又是成都?”朱文琅觉得奇怪。 梅罕大师姐曾说过,天一盟总坛所在的云梦泽谷便在长江三峡沿岸的群山之中,可惜还未曾传出更准确的位置消息便已失去联络,据胡峙所言很可能已遇害,长江三峡几百里长,两岸的群山何止万座?没有确切消息无法搜寻,但也能确定是在四川行省境内。 然后自己遭遇“血刀”胡峙的伏杀是在邛县,也是在四川成都府以西。 再加上不少的灭门案也发生在四川境内。如今又出来一个成都永昌侯府的管家,也有可能与天一盟有关。 似乎与天一盟有关的人和事,大多集中在四川?在成都? 朱文琅细细思索着,一时拿不定主意,接下来到底先回往四川追查戴先生这条线索,还是先回京师一趟,找皇上老叔和何文灿细细沟通一下天一盟的事。 正犹豫中,丐帮又有消息传过来,那位戴先生,也就是从聚龙山上拿走了十四万两银子的戴青海,确实正往西行,看起来正在入川的路上。 ++++++++++++++++ 丽娜与柴旺到成都 “小师妹,这就是你朋友家?这么漂亮?”柴旺看着眼前的高墙碧瓦,十分高大的院墙,宽敞庄严的院门,感叹道。 此处正是丐帮成都分舵孙越的府邸,之前丽娜与唐玥他们都来此住过。 “那是自然,我是什么人?我的朋友能差得了?”丽娜得意道。 五毒教教主何兰花仍在总坛休养身体,要将闪电貂血的疗效巩固,还须得几个月才能出山,何兰花便命四师弟柴旺,小师妹丽娜一起回到成都,探听三师弟蒋钦的情况,并确认一下大师姐梅罕的确切消息,是不是真的已死,如果真的遇害,又是否与蒋钦有关。 经过十来天的快马,丽娜与四师兄柴旺双双来到成都,因需要一个稳妥的落脚之处,丽娜想到之前见过的丐帮成都分舵孙越,便一路过来,正与柴旺一起站在孙越的府邸门口。 柴旺乃是五毒教上代教主阿丽姆收留的孤儿,长得粗壮结实,虽说平日里练功不辍,算是五个师兄弟姐妹中练功最勤的,但实在是天资有限,武功反倒是最弱的,连最小的小师妹丽娜,武功都要略高于他。 只是柴旺的性子十分憨厚,对任何人都是实心实意的,对五毒教更是忠心耿耿,因此师兄师姐们也都很照顾他,只有丽娜因为年纪小,性子活泼调皮,总是喜欢捉弄他,但柴旺受了丽娜的“欺负”却从来不生气,仍是“呵呵”地憨笑,最后弄得连丽娜都实在不忍心再捉弄他了。 柴旺的武功虽比不上丽娜,但有一样好处,便是身形十分壮实,让人一看便知道他有大把子力气,与丽娜走在一起,有些小混混往往因为他长得结实有力,不敢随意过来骚扰调戏丽娜,省了不少事,却不知这两人中,反倒是那个长得十分娇小可爱的小姑娘更不好惹。 “嗯,比咱们山里的房子漂亮多了——小师妹,你朋友家真有钱。”柴旺用力点头。 “想不想住里边?”丽娜故意逗柴旺。 “当然想了,肯定比咱们山里住得舒服……你看那,画得真漂亮。”柴旺指着门楣上方,屋檐下的壁画。 “想住就去敲门啊。”丽娜嘻嘻一笑,又想捉弄四师兄。 柴旺果然依言老老实实过去敲门,醋钵大的拳头捶在门上,咚咚作响。 “来了来了,谁呀?”门内传来声音,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门房的脸探了出来:“请问客人找谁?” “找……”柴旺听了一愣,自己哪知道要找谁,说了半句便回头去看丽娜,哪知身后空空如也,哪还有丽娜的身影? 柴旺一下慌了,忙转身大叫:“小师妹——小师妹——” “你谁呀?到底找谁?”门房见而前这壮汉把门敲得山响,自己开了门问他找谁,谁知对方居然不理自己,却回头叫什么“小师妹”,已有些不耐烦,声音都高了起来。 柴旺更是着慌,也不理门房,一个劲四下张望,嘴里喊着“小师妹”,却哪有丽娜的身影? “喂!”门房已有些怒气,叫道:“哪来的憨货!没事敲人大门,小心老子把你打出去!” “老钱,开门,那是我四师兄,嘻嘻。”院内传来丽娜的声音。 原来她趁着柴旺叫门之际,自己已施展轻功,越过孙府院墙进入院内,站在门房的身后。 门房一愣,回过头看,转眼满脸笑容,老眼都眯成了一条缝:“原来是丽娜姑娘……门口这位是姑娘……的师兄?” 丽娜来过孙越府中两次,还住过一小段时日,对于这个长相甜美,又活泼可爱,喜欢玩闹的姑娘,连府中上下的下人都早已对她熟识了。 “嘻嘻,是我师兄……我捉弄他呢。”丽娜笑着压低声音对门房老钱道。 “哦——”老钱恍然,丽娜姑娘喜欢捉弄人,他们早就知道,连忙将大门打开:“来……客人请进,客人请进——” “小师妹,你怎么先进来了?”听到丽娜说话的柴旺知道又受了捉弄,却是一点也没生气,憨憨一笑,背着大大的褡裢走进院来。 “丽娜姑娘慢走,我先进去,禀报老爷一声。”老钱待柴旺进门,重又插上门闩,忙和丽娜打个招呼,抢先急急往里而去,任丽娜二人自己慢慢朝里走。 ++++++++++++++++ 朱文琅最终还是决定,与唐玥一起向西,回川,追踪那位聚龙山上见到的“戴先生”,也就是成都永昌侯府的管家戴青海。 这是他与“铁丐”周源认真商议之后的结果。 以目前来看,与天一盟有关的事,无论是各地灭门案,又或是皇宫内侍卫统领上官雷遇刺,少林普叶大师中毒,在西安遇到梅罕,自己在邛县遇伏,都发生在江湖之中,且因有梅罕的出现,将这些事都串在了一起,了解到了天一盟的一些内情。 正如周源所说,对于这些事,朝廷的力量很难插手,只能继续依赖上官世家、唐门、丐帮,甚或还有少林武当这些江湖门派势力的支持,继续深入查下去。 换言之,当时自己出京之时,洪武皇帝朱元璋令他与何文灿两人,从江湖和朝廷两条线进行查办,虽说并没有听到何文灿那边有什么进展,但即算是有什么发现,自己这边只怕也很难借力。此次回京师,所能做的无非也就是将已经知晓的详细信息当面向朱元璋禀报一声而已,禀报完之后照样还得出来继续查,继续寻找害死“雷霆剑”上官雷的真凶。 既是如此,还不如再好好写一封详细些的书信,将已经知晓的线索,包括一些判断分析写清楚,送回京师便可,而眼下在聚龙山上发现的“戴先生”,已经是一条十分可疑的新线索了,若能紧紧抓住,继续追踪,说不定又能抓住一些天一盟的尾巴。 思虑再三,朱文琅觉得周源说得有理,他也相信周源这个老江湖对事情的判断,故而最后还是决定与唐玥二人一起去追踪那戴青海。有丐帮各地分舵的弟子随时盯着,不怕那戴青海能飞到天上去,总能顺着他找到老窝,看看是否与天一盟有关。 更重要的是,这位戴青海竟然是永昌侯蓝玉府中的管家,若是戴先生与天一盟有关,那么永昌侯蓝玉是否也与天一盟有关?如若真是如此,便是天一盟这件事上,江湖与朝廷这两条线真正产生了交点,对于彻底揭开背后的隐秘,必然会是一个重大的突破。 自然,出发之前,朱文琅便写了一封厚厚的书信,将已得的线索细细写明,准备令襄阳的衙门速速转呈京师,交给何文灿,再由何文灿呈报给朱元璋。 只是,在周源的郑重提醒之下,为免产生误会,引发严重的后果,有些还须进一步确认的事,信中便暂不提及了。 譬如此次追踪的戴青海的身份,便并未提及,毕竟事涉蓝玉,一位领后的永昌侯爷,在还未确认蓝玉与天一盟确实有关之前,若是轻易告知了朱元璋,以朱元璋这几年杀了这么多开国功臣的性子,只怕立时便要拿蓝玉开刀,万一此事有误,又或是仅是戴青海个人与天一盟有关,而蓝玉并未牵涉其中,岂不是冤枉之极? 此外,上官世家的“黑白剑”上官智,还有唐门中也可能有人在天一盟中,在周源的解释下,朱文琅也没有提及,只以“用剑的高手”和“用毒的高手”来代称,以免朝廷误认为上官世家和唐门都牵涉其中,令两大门派都受到牵连。 将书信交给襄阳知府李建昌,令他以公文的形式,安排专人经由朝廷的驿路,以最快的速度,直报京师。朱文琅有金牌在手,这种事,李建昌丝毫不敢耽搁,当夜便已有几匹快马从衙门中奔出,直朝京师方向而去。 此外,朱文琅也给正在山东上官世家的上官灵去了一封书信,简单说明一下情况,让上官灵在门中完事后去成都碰头。 从襄阳入川,只有两北两条道,一条是从朱文琅唐玥二人出川的水路,逆长江而上。顺水时十分迅速,但逆水行舟只怕须得多花上五六倍的时间。另一条便是由北路入川,如上次朱文琅过汉中府,越秦岭入川,乃是陆路。根据沿路丐帮传来的消息,那戴青海走的正是这条路,乘了一辆马车,倒也十分迅速,才几天已赶了好几百里的路程。 朱文琅与唐玥二人便也马上动身,跟在戴青海的后边追过去。 至于“铁丐”周源,因还要顾及丐帮的事务,并未与朱唐二人同路走,只是约好了尽快赶到成都碰面。 骑马毕竟比马车要快上许多,朱文琅唐玥二人又着急赶路。一路上朱文琅都随时与沿路的丐帮分舵保持着联络,随时了解戴青海的行踪,不到十日,这日刚到金州府(今陕西安康市),便已追上了戴青海,据丐帮弟子来报,戴青海这日正歇宿在客栈之中。 此次乃是要跟踪戴青海,争取通过戴青海找到天一盟的线索,而并非要对戴青海本人不利。据聚龙山的老大王旭所言,戴青海本就不通武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就是他身边的那个“木先生”武功极高。可奇怪的是,根据丐帮弟子的观察,那戴青海只是一个人坐了一辆马车,除了有个驾车的马夫,并无旁人,却不知那位蒙面的“木先生”去往何处了。不过那位戴青海怀揣从聚龙山取来的十四万两银票,不可能一个人独自赶路,身边必定是有护卫之人的,说不定便是那位“木先生”在一路暗中护卫,只不过没有公开同行,担心惹人耳目罢了。 故而,朱文琅丝毫不敢大意,也不敢去打扰那位戴青海,向丐帮金州分舵的弟子问明白戴青海住在客店中后,便也与唐玥二人在不远的另一个客栈处开了两间客房,准备休息。 之前赶路是因为戴青海已早走了多日,今日既然已经追上,自然便无须再着急赶路了,只要保持在戴青海前后一个时辰路程的距离,保证不跟丢了便可,两人也可以好好歇息一番。 果然,戴青海也没有丝毫耽搁,第二日一早便退了房,坐着马车继续朝前赶路,看来是打算自金州府直接过秦岭,直插川北保宁府一带。 朱唐二人便也不着急,不紧不慢地紧跟着戴青海,不令其离开自己的掌握便可。 倒是经过保宁府境界时,朱文琅问唐玥要不要回唐门一趟,唐玥正恨不得天天粘在情郎身边,哪肯一个人自己回门去?死活不听,朱文琅也只索罢了,两人依旧十分耐心地跟着戴青海每日前行。 那戴青海倒也不怕累,每日里除了碰上馆子吃个饭,又或是天黑找个客栈投宿,除了在重庆府治下的渠州县(今四川省达州市)的客栈中歇了三天,竟是日日赶路,直奔成都。 至于在渠州县歇息的那三日,朱文琅猜想是戴青海一个文弱书生,年纪也不算小了,估摸着是这么连着日日赶路,累病了——因为朱文琅也偷偷躲在偏僻处仔细看过,那戴青海明显的一脸疲色,走路都有些脚底发软,步履虚浮。只是那戴青海看来也是拼命,病还未好利索,便拖着病体继续赶路,只是速度比之前自然又慢了许多。 +++++++++++++++++ “小猴儿倒是辛苦,正打算回京师向朕呈奏,半道上又碰上新线索,转过身又往四川去了。”大明皇宫,御书房中,朱元璋拿着何文灿呈过来的朱文琅的书信笑道。 “朱文琅公忠体国,尽心尽力为父皇办差,父皇可得好好赏他才是。”一旁的太子朱标笑道。 “他要什么赏?年纪这么小,锦衣卫千户的官已经不小了。叫了朕这么多年‘老叔’,不好好办差,不怕朕打他屁股?”朱元璋显然心情不错,笑道。 “待天一盟的事办好了,论功行赏,儿臣看来,封他个县子县男的小爵也不算过分。”朱标知道朱元璋对朱文琅十分喜爱,这话明显是在凑趣。 “呵呵,文琅这小猴儿啊,机灵,能干,可堪大用……再打磨得几年,正好留给你。” 匍匐在地上的何文灿头也不敢抬,后背上却已是一身冷汗。 朱元璋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朱文琅乃是朱元璋准备留给太子朱标的干臣,现在好好培养锻炼,等太子即位,恩旨一下,立时便可成了新皇得力的心腹臣子,未来做到宰辅一级也不是不可能的,仕途必然是一片锦绣。 只是这种现任皇帝对未来皇帝的心腹话,何文灿作为一介臣子,是绝对不能听的,听到了不一定是好事,说不定哪天就因为自己听到这么一句话,而被一纸旨意赐死封口……这话,必须是听到也当作没听到的好,记住了也必须要让自己忘记,任何时候在任何人而前都不可提及一丝一毫,哪怕梦话都不能说,否则难逃一死。 朱元璋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的何文灿,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何文灿你也不用紧张,朕不是滥杀之人,也正因为信得过你,朕才不避讳于你……你上次说得也不错,此事还得朱文琅自己去办,朝廷帮不上什么忙,要等他拿到切实的证据,又或者找到了天一盟巢穴的准确位置,方才能调动官军一举而灭……你随时留意朱文琅那边的动静,有什么消息,及时回报于朕即可。” “微臣遵旨!微臣……谢恩!”何文灿低低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哆嗦,伏得更低,整个脑袋都贴在御书房中的青石地砖上。 +++++++++++++++++ “扑楞楞……”一只信鸽飞入四川乐山府的知府衙门后院。 “如意神剑”余庆峰拿着从信鸽小竹筒中取出的薄绢,又看了一遍上边的小字,微微叹了口气,对坐在旁边的乐山知府刘世成笑道:“胡峙传过来的消息,朱文琅也不知怎么回事,发现了戴青海,已跟着戴青海到了重庆府的渠州县,被上官智发现了,估计会一直跟到成都。胡峙说要再设个死局,伏杀朱文琅,请我也过去助阵……这次,这个朱文琅,武林中难得的后起之秀,只怕是难逃一劫了……可惜,可惜了。” 刘世成却恍如未闻,神色不变地端起桌上的茶碗,拂了拂茶沫,慢慢地喝了一口。 +++++++++++++++++ 又是大半个月的仆仆风尘,朱文琅唐玥二人一路跟踪着戴青海,终于到达了成都府。 眼见着戴青海乘坐的马车从城中一路穿行,一直驰到一座十分宏大的府邸前,宽大的侧门“吱呀”一声打开,马车从容地驶了进去。 朱唐二人绕到府邸的正门,却见十分气派的大门口,两座威风凛凛的石狮子摆在两边,规格装饰完全都是普通百姓人家所不能使用的规制,门楣上蓝底金字的匾额上,豁然有四个大字“永昌侯府”! 眼见得戴青海的马车堂而皇之地驶入永昌侯府,朱文琅心中不是滋味,虽说早有消息,但此时仍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永昌侯蓝玉,居然会是襄阳府劫杀致休贪官郑风明一案的幕后指使。若是如他所猜测的,此事更与天一盟有关的话,那便更是令人瞠目结舌的结论。 朱元璋自小出身贫寒,后来又带偏义军抗元,马上得的天下,身子十分结实,有时与朝中大臣谈事,喜欢在宫中一边走一边聊。朱文琅在宫中长大,也曾见过蓝玉,虽说蓝玉长年在外带兵,但有时也随朱元璋一起在宫中散步。 在他的印象中,蓝玉长得并不算高,十分粗壮,面相甚是雄武粗犷,看起来并非精细多智之人,虽说嗓门大,甚至有时候与朱元璋聊天时并不十分注重君臣礼数,但至少显得十分正派,倒与魏国公徐达有三分相似。不像胡惟庸那般,虽说成天都是带着和煦的微笑,但一开始就令朱文琅感觉到一种虚情假意,不真实的感觉,反倒给朱文琅留下“阴险、城府深”的印象,十分地不舒服。 难道这么一幅粗犷、正直的外貌之下,会隐藏着一颗阴谋的心?朱文琅虽说并非那种“以脸断人”的人,但这种反差也令他觉得有些不适应。 确认了戴青海进了永昌侯府,接下来便是要好好察看一下有何可疑之处了。在此之前,须得先落脚。 朱文琅和唐玥二人又来到了丐帮成都分舵舵主孙越的府邸。 “文琅哥哥~~玥姐姐~~”朱唐二人刚进府门,便已听到里边传来尖叫,一个纤细的身影从屋中冲出来,一下扑到唐玥的怀中。 丽娜的身形比唐玥更娇小,双手环抱着唐玥的脖子,整个身子都好像要挂在唐玥身上一般。 “丽娜妹妹。”唐玥含笑搂住丽娜。 丽娜之后走过来三道人影,一个是依旧胖胖的,一脸福态,眼睛快眯成了一条缝的成都分舵舵主孙越,一个是副舵主,“伏虎掌”康民,另外还有一个个子不高,却是长得十分敦实,三十来岁,脸上有憨憨的笑容。 “文琅哥哥,这是我四师兄,柴旺。”挂在唐玥身上,眼神却不住瞟向朱文琅的丽娜忙介绍道。 “哦,原来是柴旺师兄,我是朱文琅。”朱文琅一拱手抱拳:“孙舵主好,康兄弟好。”上次朱文琅和丽娜一道去五毒教,主要是给何兰花治病,事涉隐秘,并未与柴旺见过面。 “我……”柴旺迟疑着开口,看向丽娜,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称呼。 “四师兄,你也叫文琅哥哥就行。”丽娜俏皮道。 却见孙越康民二人也抱拳回礼:“朱公子好。” 柴旺连忙也道:“朱公子好。” 柴旺又不是小女孩,他再笨,也不可能真的如丽娜所说的,开口一声“文琅哥哥”,听孙康二人的称呼,连忙有样学样,方才算是替自己解了围。 +++++++++++++++++ 第114章夜探侯府 第114章夜探侯府 入夜,孙府正堂之中,朱文琅等六人正在商议。 “孙舵主认识那戴青海?”朱文琅问孙越。 “见过几次。”孙越点点头:“这位戴青海乃是成都这边的永昌侯府的管家,不过永昌侯一般都待在军中,很少来成都,两三个月也回来不了一次,故而这永昌侯府也没多少人,都由这位戴青海管家给管着。我与城中的朋友交往,也曾在几次酒宴上见过他几次,只是没打过交道,最多见了面点个头而已,不熟。” “此人不爱出门?”朱文琅听出孙越的意思。 “是,虽说他是侯府的管家,永昌侯没来的话,侯府中他就是老大,但毕竟还是个奴才的身份,一般还是较少出门与场面上的朋友交往的,除非是那种与他有私人关系之人。”孙越点点头。 “最近这永昌侯府有什么异常的动静吗?” “永昌侯不在,府中便没多少迎来送往的事。”孙越摇摇头:“自上次收到襄阳过来的信,认出画像中人乃是戴青海,我便留了心,专门安排了几个弟子,蹲在侯府周边乞讨,看看有什么动静没有,结果差不多一个月了,除了前两天有辆马车进去,再有就是今日戴青海自己回府了。至于别的……也就是平常侯府的下人出来买米买菜之类的事,平常时也都有,没有什么异常。” “看来这几日须得盯紧了这个永昌侯府,又或者晚上再去打探打探消息,看看这永昌侯府里到底有什么秘密。”朱文琅沉吟道。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旁边的丽娜闻言忙举手叫道。 回了云南总坛一趟,又与四师兄柴旺一起回到成都,距离数月之前,与朱文琅唐玥一起养伤出山,已是有些日子了,丽娜毕竟少女心性,已不再如何心中悲怆,又恢复了天真活泼的性子。 坐在更远些的柴旺一直看着这边,似乎听得认真,却是一句话都没说。他从五毒教总坛出来之前,教主何兰花曾交代他“护丽娜周全”,他自己也知道自己一来脑子不活,二来嘴也笨,真到讨论事的时候,他便干脆不说话——反正他只要记住“护丽娜周全”这五个字便行,别的事他还不如少操些心。 “白天帮中的兄弟一直盯着,晚上……晚上我丐帮弟子确实不便,只怕确实须得夜探侯府才行……要不,朱公子,我在永昌侯府的旁边想办法租套房子,或是小院子小铺子之类的,这样无论白天晚上,都可随时盯紧了侯府,又能不显眼,朱公子你看如何?”孙越确实精明能干,眼珠子一转便想到个办法。 “这办法不错!”坐在一边的唐玥也喜道。 “那就麻烦孙舵主了。”朱文琅也赞同这个办法。 “朱公子不用客气,这都是孙某应当的。”孙越忙道:“那我这两日便想办法租下来……永昌侯府在成都府城中,并不偏,周边有不少酒楼铺子什么的,租一个应当不难。” “那准备明晚就去打探?”副舵主“伏虎掌”康民问道。 “这几日都没什么动静?”朱文琅问道。 “没有什么动静。”康民摇摇头。 “那就等两天吧。”朱文琅略一沉吟道:“先把房子租下来……那戴青海没有武功,是个文弱书生,从襄阳那边赶过来,近一个月时间天天赶路,估计也会累得够呛……等他缓几天,或者是有什么新动静了,咱们再去夜探侯府!” +++++++++++++++++++++ “朱公子,侯府那边有动静。”康民匆匆进屋,对朱文琅道。 永昌侯府外的铺面已租下,开了个小茶馆,成都分舵的副舵主康民乔装成老板,带了三四个丐帮弟子守在那里,随时注意永昌侯府的动静。 至于原本安排在侯府旁边的几个乞丐,已经撤走了,毕竟永昌侯府占地颇大,四面都是高高的院墙,商铺不多,人流也不算密集,这种地方本就不是乞丐经常乞讨之处,若是天天都有几个乞丐守在附近,也确实有些异样,容易惹人耳目。但有个小茶铺便不一样了,一来不显眼,二来正对着侯府的侧门,盯起来方便,三来毕竟是在屋中,隔着虚掩的窗户盯着,可坐可卧,对监看的丐帮弟子来说也舒服得多。 至于朱文琅唐玥以及丽娜柴旺等人,则待在孙越的府中,随时等着丐帮弟子的消息。 “什么动静?”朱文琅闻声,一下站起。 “有辆马车进了府,应是来了客人,因他们的门关得慢,咱们兄弟在他们关门前,看到从马车上下来一个男的,手里拿着剑,可惜因为离得太远,门又很快关了,来不及看清年纪相貌。”康民有些泄气。 “没事。”朱文琅安慰道:“侯府又不是人来人往的门店,高墙大院的,在外头看是看不出什么来的,还得进去打探才行。只是孙舵主说这府里本就没什么人,戴青海回府又没几天,要想打探消息,须得有重要的人进府了,到时再进去,才能打探出来。” “好,朱公子,我等会仔细盯着,看看有什么人进出。”康民一抱拳,又匆匆而去。 “孙舵主的属下确实得力。”看康民出去,朱文琅含笑扭头对坐在一边的孙越道。 “唉,康民兄弟确实是我成都分舵的骨干,这几年与我十分默契,可惜很快要走了。”孙越叹了口气。 “哦?这是为何?” “上次听周副帮主说,河南那边有个分舵的舵主病重,他想把康兄弟调过去任那边的舵主……我也不好硬拦着,只是这样一来,我成都分舵缺人啊。”孙越摇摇头。 “这……也确实不好拦。”朱文琅点点头。毕竟康民若是去了河南,便是分舵舵主,比在成都分舵当副舵主自然要进一步,俗话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丐帮虽非朝廷官场,但这种挡人上进之事,还是忌讳的,不能干。 +++++++++++++++++++++ 永昌侯府,偏殿之内,五人分坐。 坐在正中的正是青城派掌门,“如意神剑”余庆峰,余太峰左手是永昌侯府的管家戴青海,右手则是“血刀”胡峙,胡峙的旁边则是蒋钦,戴青海的左手则是一个清瘦的老者,乃是南海派的高手,“南海叟”刘海棋。 永昌侯蓝玉很少住在成都府中,正殿很少启用,身为府中管家的戴青海议事一般都在偏殿之中。 “那朱文琅又住在孙越家?”胡峙问道。 “是,朱文琅一路跟着我入川,进了成都之后便住到了成都丐帮分舵的舵主孙越家中。”戴青海点点头。 “他们的实力如何?都有哪些人?”胡峙又问。 “有朱文琅和唐玥二人,还有五毒教的丽娜,另外还有一人,和丽娜一起来的,也是五毒教中人……”戴青海说着看了一眼蒋钦。 “……那是我四师弟柴旺。”蒋钦似乎精神很不好,神情颇为疲惫,见众人都盯着他,迟疑半晌,无奈回道。 “……还有一个康民,是丐帮的副舵主,武功一般……孙越不会武功。”见蒋钦回答,戴青海续道。 “那朱文琅便烦请副盟主出手了。”胡峙朝余庆峰拱拱手。 余庆峰叹了口气,微微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唐玥我来对付,肯定逃不了……”胡峙续道。 “唐玥是唐门中人,尽量不要伤她。”余庆峰插言。 “这是自然,我也会看在唐护法面上,生擒下她便行……五毒教的丽娜和柴旺,便请蒋钦兄和海棋兄对付了。” “遵胡护法命。”那刘海棋拱手应道。 蒋钦却只是拱了拱手,仍是默然不语。 “至于丐帮的康民那些人,就由我带过来的五名青龙杀手来对付吧,康民武功一般,成都丐帮没几个好手,就算再加上丐帮的其他人,我五名青龙杀手也足够了。”胡峙傲然道。 “如此便都齐全了。”戴青海抚掌笑道。 “现在的问题便是,如何将朱文琅引进府里来,布下绝杀之局。”胡峙也笑道。 “此事好办。”戴青海笑道:“那朱文琅必然是在等侯府来重要的人,然后晚上过来打探消息。我只需让侯爷的马车出城去转一圈,然后再回府,姓朱的必然会认为侯爷已回府,自然就会过来了。” “戴先生果然好手段!”胡峙翘起大拇指赞道。 “胡护法,上官护法没来?”余庆峰突然开口问道。 “哦,上官护法送戴先生回来之后便走了,他另行有事。”胡峙道。 胡峙其实并未说实话,他也曾邀上官智一起围杀朱文琅,必置朱文琅于死地。只是上官智自忖祖上乃是皇族,自恃甚高,觉得朱文琅和他的侄儿上官灵是同辈,他一个长辈对晚辈出手,更何况还是设局围杀,实在是有辱他的高贵身份,不肯参与,知道胡峙要在永昌侯府设局,便飘然而去。 “胡护法,大长老二长老都去了北疆,大长老临行前说盟中大事都让四长老来定,此事你问过四长老没有?”余庆峰对上官智不以为意,却问起几位长老的态度。 “副盟主放心,此前在邛县对朱文琅下手,大长老他们都是知道的,此次不过是因为在邛县伏杀未成,朱文琅未死,这次再设局,必定给我天一盟消除此心腹大患!”胡峙不以为意,笑道。 “哦……”余庆峰轻轻抚须,不再开口。 ++++++++++++++++++ “朱公子,永昌侯府的马车回府了!”康民急匆匆地冲进来,叫道。 “又来人了?这次是什么人?” “不是来人,是蓝玉的马车,早晨从府中出去,出城后又回来了!” “永昌侯回来了?!”朱文琅一下站了起来。 “应该是!那是永昌侯专用的马车,别的人不能坐,否则逾制!”康民重重点头。 “蓝玉回来了……那今夜他们该商量事了,今夜便得夜探侯府!”朱文琅话一出,堂中唐玥等人也纷纷站了起来。 “我去准备一下!”康民闻言,匆匆撂下一句话,又出门而去。 “来,咱们商量一下,晚上怎么去!”朱文琅招招手。 唐玥丽娜及孙越等人一下都围了过来。 ++++++++++++++ 此次乃是入侯府打探消息,并非好勇斗杀,动静自然越小越好。 朱文琅自己必然是要去的,唐玥外号“暗香疏影”,轻功不弱,又会暗器,一道去。 丽娜虽武功稍弱,但她为人机灵,五毒教的用毒用蛊之术又别有威力,再说丽娜又非得跟着朱文琅,只好让她也去。 本来打算让柴旺和康民带领丐帮弟子在府外接应的,可柴旺心实,心里只知道何兰花交代的“护丽娜周全”几个字,丽娜要入府,他便非得要跟在丽娜身边,众人拗不过他,只得让他也跟着入府,只剩下康民带着丐帮弟子在府外茶铺那随时准备,以防万一。 好不容易天色入夜,永昌侯府外的茶铺之中,朱文琅换好夜行衣,束好雷霆剑,结束停当,想了想,又揣了几十颗围棋子。 唐玥见状,连忙又取了一把梅花金针,交给朱文琅道:“琅哥,给你。” 朱文琅接过金针,掂了掂,还算顺手,问道:“没喂毒吧?” “没,我从不喂毒的。”唐玥这才想起来,忙道:“我现在喂上。” “不,不用了,喂毒的我不用,不喂正好。”朱文琅忙道,将金针小心地揣入怀中,整整夜行衣,看看旁边已换好衣服的唐玥,丽娜和柴旺三人:“都换好了吧?” “嗯,好了!”丽娜用力点头,一脸的兴奋。 “那就出发!……康兄弟,这里就劳你费心了。”朱文琅转头对旁边穿着黑衣的康民道。 “朱公子放心!”康民一抱拳道。 “走!”朱文琅将脸上的面巾拉起来盖住口鼻,轻道一声,转身出了屋。 今日白天是个阴天,晚上天上也是厚厚的云,再加上正逢月初,月亮只有一线,四下里十分暗淡,正适合夜行。 几人沿着街上两边的店铺阴影,轻轻接近永昌侯府后院的院墙。 朱文琅挑了个略略僻静的所在,将耳朵贴在墙上仔细听了半晌,不见任何动静,小心四顾,见四下无人,脚下微一使劲,人已如夜鹰般飞身而起,正好伏在墙头之上,探头朝侯府中看去,只见黑压压一片屋顶,四周寂静无声。 朱文琅朝后招招手,唐玥丽娜和柴旺四人也都运轻功飞身而起,攀上墙头。 朱文琅心知这侯府之中防卫定然十分森严,不敢造次,尽力施展轻功,微弱的夜色之下,便如一条淡淡影子,几个起跃便已越过几处无人的房顶,唐玥三人也紧紧跟上。 却见不远处的一座院子中灯火通明,稍远些的后花园那边尤其点了许多灯笼,把花园中的一块空地照得通亮,有两人正坐在一张桌前谈笑饮酒,只是有些模糊看不清楚相貌,只觉身形有些熟悉。戴青海则在一旁侍立斟酒。 朱文琅未料到会是这种场面,暗暗叫苦,地势如此开阔,又是烛火通明,如何靠近偷听? 没奈何,只好悄悄沿着较暗些的屋檐下偷偷靠近,幸喜那除了那院中三人之外,旁边似乎并无旁人。 朱文琅想想也是,要商议机密之事,自然是知晓的人越少越好。 朱文琅让唐玥三人再隔远一些,自己则尽力屏住呼吸,步步靠近,过得半晌,终于近至余庆峰身后七八丈远处的屋檐之下藏好身形,已是略略能听清场中的说话之声。 “朱公子,如此良宵,余某略备了些薄酒,专门静待公子前来。朱公子就不用躲在那狭小之地了,出来喝杯酒罢。”突听背对着的那人端着酒杯,头也不回,提高声音道。 朱文琅闻言大惊,听出来竟是“如意神剑”余庆峰的声音,暗叫不好,再往四周一看,只见周围的屋顶之上已悄无声息地站起了许多人,手执兵刃,静立不动。 朱文琅立知今晚自己是落入了圈套了,索性跃下身来,大大方方地走到余庆峰桌前,从戴青海手中一把抢过酒壶,咕嘟嘟喝了一口,擦擦嘴道:“看来余掌门今晚这酒是专为朱某准备的。” “确实如此,此宴确实专为朱公子预备,只不过朱公子潜入到余某身后六七丈处才被我发觉,看来朱公子的武功又有所精进了。” 只见那与余庆峰对饮之人也站了起来,却是朱文琅不认识的一个清矍老者。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南海派的刘海棋刘先生,江湖人称‘南海叟’。”余庆峰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和客气。 “我就不用介绍了,朱大人自然认识。”阴影处缓步出来一人,朗声道,正是“血刀”胡峙。 朱文琅见到胡峙,心神大振,猛地转头盯着余庆峰,一脸的难以置信,一字一顿问道:“余掌门也是天一盟中人?” “哈,余掌门乃是我天一盟的副盟主,朱大人也重新认识一下。”胡峙笑道。 “卿本佳人,奈何作贼。”朱文琅低低一叹,扬声道:“天一盟为对付我朱文琅果然是费尽心机,不但设了这么一个大局,连余掌门都出动了——余掌门……。” 朱文琅转头望向余庆峰:“晚辈曾与余掌门有一面之缘,实在是不明白,余掌门身为中原武林名门正派的掌门,如何会与胡峙这种武林败类同流合污,居然还是天一盟的副盟主?余掌门不怕身败名裂吗?” “我虽为副盟主,其实盟中的事务参与得也少,有些事我也不是很清楚,此事说来话长,说也无益。”余庆峰叹了口气道:“不过今日首要之务是不能让你回去。朱公子,你我相识一场,错非今日,余某定然请朱公子喝一杯,但今晚恐怕余某只能得罪了。” “呵呵,余掌门,朱某知道今晚只怕是有来无回了,只是心有不甘,我想问余掌门几句话,行吗?”朱文琅笑道。 “问吧,能说的余某一定告诉你。” “天一盟之事和永昌侯蓝大将军,到底有没有关系?” “你现在就在永昌侯府内,自然是有关的。”余庆峰淡然道。 “余掌门乃是天一盟的副盟主,不知盟主是哪位英雄?不会就是永昌侯吧?”朱文琅又问道。 “这却不行,不能说。”余庆峰摇摇头道。 “在下都已死到临头了,只想把事情弄清楚,好死得明白些,难道余掌门也不肯成全吗?” “我已答应过别人,绝不透露关于盟主的任何消息,恐怕只能让朱公子失望了。”余庆峰坚持道。 “还有,在下确实不明白,余掌门为何要加入天一盟,难道余掌门觉得今日您的身份地位还不够吗?还想做武林盟主?” “此事说来话长,不说也罢。总之余某从来没想过要做什么武林盟主。”余庆峰越说口气越是伤感。 朱文琅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此事我也还没完全想好,是非对错,只能慢慢再说了。不过朱公子,今日恐怕非得将你留下了,否则对天一盟真的后患无穷。”余庆峰道。“只可惜……” “不知余掌门可惜什么?”朱文琅一边打量周遭的地形和形势,一边问道。 “朱公子本是武学奇材,他日成就不可限量。只是今日朱公子恐怕已逃不出去了,一朵武林奇葩还未成就便要凋谢在此,实在是可惜了……”余庆峰叹道。 “朱大人如此啰嗦,是想拖延时间,好让唐姑娘他们逃走吧?”胡峙在旁边笑道:“可惜了,唐姑娘,丽娜姑娘都对朱大人情深意重,都不肯走,已经过来了。” 朱文琅突一转身,果见唐玥三人已从花园口走了进来,后边则跟着好几个手执长剑凝神戒备的青龙杀手。 “我不是叫你们走吗?”朱文琅气道。方才他一看到余庆峰,便已觉不妙,以身子遮挡,一只手背在后面疯狂地打手势,让唐玥三人赶紧逃走,哪知唐玥等人根本不听,再说又有青龙杀手围了过来,直接从暗处跳出,一边戒备一边走入园中。 “要死一起死!”唐玥也不多话,只是撂下一句,依旧手持长剑戒备着。 丽娜和柴旺二人也是一声不吭。 “你们……”朱文琅无奈,转头又看向余庆峰,脸上浮起嘻皮笑脸的笑容:“呵呵,多谢余掌门错爱了,不过余掌门为何能如此肯定,我们今天就得完蛋?上次在乐山比试,晚辈记得你我还打了个平手呢。” “朱公子若是不相信,现在便可以试试的。”余庆峰向前踏出一步,神色安详,淡淡言道。只见他突吸一口气,欣长的身躯似乎顿时显得高大了许多,散发出一股强大的威势,朱文琅只觉一阵萧萧的杀气迎面扑来,顿时浑身都变得冰凉,尤其是后脊梁骨,只觉得有一股冷飕飕的感觉。 “嘻嘻,相信,相信,我只是想说凭余掌门一派之尊,真打起来恐怕也用不着旁边守着的这些废物来壮声势吧?”朱文琅仍是嘻皮笑脸一副赖皮的模样。 上官雷也曾多次说起过,高手过招,讲究的是气势,意定神闲,心神如一才能将武功发挥到极致,此时余庆峰正是如此,神色安详,静静而立,眼神微微前望,好似根本都没有看朱文琅,但心神之间却已是凝神待攻,探寻着朱文琅一丝一毫的动作,也正因不动,并没有发出任何招式,反而令朱文琅觉得他周身上下没一丝破绽,欲攻无可攻,故而发出一种强大的威势和压力,压得朱文琅有点透不过气来。朱文琅此时故意嘻皮笑脸说些不相干的玩笑话、废话,就是为了令余庆峰分心。 余庆峰身为一派掌门,平生经过无数大风大浪,所遇的对手有恶徒,有无赖,有高手名宿,也有市井小人,经验丰富之极,哪会受朱文琅这等小伎俩所惑?仍是静立不动,安详地看着朱文琅。 “呵呵,是是是,这是肯定的,想来余掌门动手之时,这帮废物只是防着我们逃跑罢了,真正动手的还是余前辈吧?”虽然看着余庆峰对自己这套不理不睬,朱文琅仍是嘻笑道。 余庆峰仍是不动,静立如恒。 “余掌门,上次我们打了个平手,不知这一次余掌门打算用什么剑法对付我?”朱文琅笑嘻嘻问道。 ***********史实贴片:******* 【永昌侯】====蓝玉(?—1393年),凤阳府定远县(今属安徽省)人,开平王常遇春妻弟,明朝开国名将。蓝玉初隶常遇春帐下,每战先登陷阵,屡立战功,由管军镇抚积升至大都督府佥事。明洪武十二年(1379年),封永昌侯。 ******************************* 第115章再战洞天 第115章再战洞天 “朱公子说完了吗?”余庆峰的声音极是安详,手缓缓往后一伸,后面的戴青海将他的“如意剑”双手奉了上来。 “如意剑”一入余庆峰之手,朱文琅便顿时感觉那种无形的压力越来越大,压得自己都几乎要把他往后推出去。朱文琅心知此时绝不可退,一退,那种接踵而来的气势便会沛不可挡地冲过来,将自己压得粉碎,让自己毫无反抗之念。朱文琅咬咬牙,胸膛微微一挺,已站得更稳,眼睛也直盯着余庆峰的双眼。 余庆峰顿时也感觉出来朱文琅所发出的气势,那种气势并不强,但却感觉极是坚韧,便如一汪深不可测的井水一般,自己似乎很轻易地便可将水逼退,但只要自己一松力,那水又会飞快地弹回来。 余庆峰的气势刚猛,朱文琅的气势却是柔韧,一刚一柔,虽未过招,却早已在气势之间开始交锋。 可怪的是站在旁边的戴青海和唐玥等人近在咫尺,却丝毫并不感到朱余二人发出的压力,可见朱余二人的气势都已全意压向对方,绝不肯浪费一丝一毫。 余庆峰缓缓将如意剑拨出,随手将剑鞘扔在地上,朱文琅只觉那股压力越来越大了。 “朱公子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如果再没有的话,余某便要进招了。”余庆峰神色依旧安详,言语中听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且慢,余掌门,晚辈还有一事不解。”朱文琅道。 “朱公子请说。” “余掌门,我是在想,那‘血刀’胡峙乃是几十年前的凶人,嗜杀成性,为武林同道所不齿,如今还带着一堆没有丝毫人性的青龙杀手,为图钱财到处制造灭门血案,所到之处无辜之人血流成河,连一两岁的小孩都不放过,还有些年轻女子,惨死之前还受他们百般凌辱,甚至于把小姑娘生生强暴至死,种种行径,与畜牲何弃?”朱文琅正色道。 “余掌门,你身为中原名门正派的一派之尊,武林中无不景仰,却与胡峙这种武林败类为伍,如此做,你又与他们有何异?从此后,你余庆峰是什么人?你毁了自己一世清名,他们身上那些累累无辜的鲜血,也一样沾在你余庆峰的身上,余掌门,我想你今天就算杀了我,这些事恐怕也只能让世人骂你一声‘畜牲’,感叹这青城派掌门居然会是个人面兽心的无耻之徒!余掌门,我不解的是,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这些吗?” 那余庆峰静静听着,脸上仍是不带任何表情,不过朱文琅却突然觉得余庆峰那胸口慢慢变得起伏,呼吸声也清晰可闻。 “余掌门,青城派中原武林的名门正派,想必也会令派中弟子不可胡作非为吧?却不知余掌门自己,是否也会如胡峙一般,在各地的大户缙绅家中强暴无辜少女,杀了那么多手无寸铁之人?”朱文琅越说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大,一句句直如利箭一般一支支射向余庆峰心中。 余庆峰心中大忿,一阵热血直冲向脑中,只想大声分辩胡峙所做的那些事自己事先并不知情,而且在天一盟中自己虽名为副盟主,但实际上那些人根本并不听从自己的语,一切都是那大长老二长老在主持,胡峙也不会听命于自己,自己只是个名义上的副盟主而已。 “我……”余庆峰脸胀得通红,开口道。 “玥儿!逃!”刹那之间,朱文琅的喝声响起,突见一丝白光急闪,朱文琅手中的雷霆剑已直刺余庆峰的咽喉! 原来朱文琅罗罗嗦嗦说了那么一大堆,为的便是这一剑。 方才余庆峰手执如意剑,静立不动,神色安详,周身上下几无一点破绽,朱文琅实在是攻无可攻,只得故作闲暇般并不出剑,嘴上却是一会嘻笑一会怒骂,费尽心机,终于引得余庆峰心神不定,开口说话,便在余庆峰开口的一刹那,朱文琅已动了,右手在腰间一抽,雷霆剑已出鞘!身子却向前急冲,不过眨眼工夫,雷霆剑冷森森的剑尖已靠近余庆峰咽喉不足两尺之处! 余庆峰猛然知道上当了,这一招已是失了先机!但余庆峰毕竟乃是超一流的武林高手,历经大小剧战不下百次,经验极为老道,一见不妙,已是顷刻间定下心神,只觉咽喉之处已感到阵阵寒意,大惊之下,脚尖急点,已是飞快地向后滑出,手中如意剑也已出招! 朱文琅费尽心机要争的便是这一丝先机,哪会容余庆峰腾出余暇?也是脚尖一点,直追而上,剑尖仍是直指余庆峰的咽喉! 朱余二人一个追一个退,转眼间便已在那空地之上绕了两三个圈,旁边围着的众人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谁也没料到,余庆峰身为青城派掌门,天一盟盟主,自来以剑称雄江湖,居然被人用剑一直指着咽喉要害直追出数十丈远,绕着空场一个劲地后退! 正如朱文琅所说,余庆峰的剑法极高,轻功却不是“青翼蝠王”韦一笑教出来的朱文琅的对手,才转了不到三圈,朱文琅的雷霆剑已是直至余庆峰咽喉之前一尺之处。 余庆峰全力后退,展开身形,却是没有丝毫余暇抬起手中的如意剑去格挡,他只要略慢得一丝,那雷霆剑便会在他咽喉之上捅出一个透明的大窟窿。 余庆峰额上也透出细细的汗珠,万万没料到朱文琅的武功居然已到如此境界,先机一失,其势不可回,主客之势已完全易位了,此时已是好像朱文琅在追杀他余庆峰似的。 突地,一道剑光在旁边一闪,极快地接近朱余二人,一下便刺入朱文琅手中的雷霆剑的剑影之中,顿时被雷霆剑上饱含的朱文琅的真力推了出去,朱文琅百忙中侧脸一望,却正是方才坐着与余庆峰一起喝茶的老者,南海派的“南海叟”刘海棋。 但无论如何,朱文琅那一剑的气势已被那突如其来的一剑打断,余庆峰再猛一点地,趁机闪开在一丈有余之外。 朱文琅叹口气,心知被刘海棋这么一扰,先机已失,身形一顿,急速闪动的身影突地停了下来,站在当中,这一动一静,转换极快,似乎给人感觉朱文琅根本没有移动过一般,这般对身形的控制已是到了极高的境界。 余庆峰和朱文琅对视着,那余庆峰眼中已是恢复了方才的冷静,似乎方才被剑指着咽喉的队境从来没发生过一样,绝无丝毫怒色,神情平静如水。 朱文琅嘻嘻笑道:“嘻嘻,余掌门,不好意思了,偷袭了一下,不过好在我是晚辈,脸皮厚点也没什么关系,是吧?” 余庆峰并未开口,神色肃穆,右手的如意剑却慢慢举起,一点一点,宛如挂了千钧重物一般凝重无比。 周围之人顿时觉得有一股浓重的杀意袭来,更不用说站在余庆峰对面两丈之处的朱文琅了,连衣角都仿佛无声无息地被微微掀起。 出招在即,朱文琅知道,此时的余庆峰已是眼观鼻,鼻观心,身外之事都已不再用眼睛用耳朵去看去听,而只是用心来感受身旁的一举一动,周围的一切,连最细微的变化和动作都会被他的心捕捉到。 朱文琅终于收敛起那种嘻皮笑脸的模样,手中的雷霆剑微微抬起,斜斜地指向身前的地上,目光也居然不看余庆峰,只是眯眯地盯着脚前三尺之处。 +++++++++++ 便在朱文琅暴起直攻余庆峰的同时,听到他轻喝那一声的唐玥丽娜和柴旺三人也动了。 唐玥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估摸着以胡峙的武功最高,手中的冰心剑一抖,便直冲胡峙而去。 胡峙早已血刀在手。上次邛县伏杀朱文琅时,胡峙曾领教过唐玥的剑法,知道对方武功不如自己,心中丝毫不慌,见唐玥来势汹汹,侧身避过,斜斜一刀便朝唐玥劈过去。 哪知刀光堪堪正要砍中唐玥的身形,心中突然一凛,只觉眼前金光闪动,猛然想起唐玥出身于唐门,暗道不好,收势不及,身子已是闪电般后退,那劈出的一刀本来劲力十足,却是突然之间失了力,忙不迭地后退数步,只觉数道细小的劲力从脸前擦过,距离不过半寸,实是惊险之极,若非避闪得快,此时已被唐玥的金针所伤,弄不好连眼睛都得扎瞎了。 胡峙后背一身冷汗,心中恼怒:“找死!”说着便挥刀而上,与唐玥缠斗在一起。 唐玥见朱文琅对上了余庆峰,当日在乐山知府衙门后院,她曾见过二人对战,知道朱文琅绝非余庆峰之敌,已知今日只怕是难以善了,两人多半都得折在这里,心中已存死志,奋起精神,手中的冰心剑毫不留情,再加以左手的暗器频出,纵是胡血刀的武功高出她一截来,也在她这不要命的打法之下节节后退,小心应付,两人堪堪打了个平手。 唐玥朝着胡峙冲过去的同时,丽娜与柴旺也同时朝那“南海叟”刘海棋冲去。 虽说这个刘海棋从未见过,但明显武功也不弱,丽娜只盼与四师兄柴旺合力,在最短的时间内杀了刘海棋,然后擒住戴青海,再看能否帮上朱文琅和唐玥的忙,以戴青海为人质,争取四人皆能全身而退。 丽娜与柴旺正冲向刘海棋,而那刘海棋也是拨出又细又扁的长剑,凝神待敌。哪知斜刺里突地冒出来一道身影,正好拦在丽娜面前,只有柴旺一人冲到了刘海棋跟前,拿着自己的兵器“日月铛”,顿时与刘海棋恶斗在一起。 丽娜手拿青藤鞭,被来人拦住,顿住身形,定睛一看,大叫:“三师兄,是你!你真的投了天一盟?!” “小师妹……”蒋钦欲言又止,却仍旧拦在面前。 “你快说,大师姐是不是被你害死了?”丽娜朝蒋钦尖叫。 “大师姐……大师姐是死了……”蒋钦吞吞吐吐:“不……不是我害死的……” “你还说!你投了天一盟,害死了大师姐!我要替大师姐报仇!”丽娜叫着,手中的青藤鞭一抖,一招“灵蛇摆尾”,甩出一个圈花,直朝蒋钦卷过去。 五毒教师姐弟五个,武功最高的自然是现任五毒教主,“飘渺仙姝”何兰花,其次便是大师姐梅罕,原本与何兰花的武功其实不相伯仲,只是因反出五毒教,在中原漂泊了五六年,武功难有进境,与何兰花一比自是略差了一截。 剩下的三人中,小师妹丽娜天资最高,悟性最佳,武功进境很快,年纪虽小,却已与三师兄蒋钦相差无几,只怕再过一两年,蒋钦便已不是她对手。至于四师弟柴旺,资质最差,虽十分努力,勤练不辍,奈何学武之事不完全靠努力便可取得大的成就,反而武功最弱,只是在师姐弟五人之中力气最大,武功招数也以力大势沉见长,师父阿丽姆特意为他挑选了合适的兵器,左手是柄三十来斤重的铁锤,是为“日铛”,右手则是把二十来斤重的锐斧,名为“月铛”,合称“日月铛”,皆是以百炼精铁反复锻打而成,倒也威力不小。 此时丽娜与蒋钦对上,丽娜的青藤鞭鞭影重重,蒋钦却是对曾经的可爱小师妹丝毫兴不起杀心,畏手畏脚,往往那种致人死命的毒辣招数,手中的“千蜈刀”递出去半招便即无力。 只是蒋钦对于丽娜的武功实在是太熟悉,甚至在丽娜刚刚入教之时,有些入门武功都是他代师授业教的,知道丽娜的青藤鞭法的招式,故而虽然在丽娜的进攻下尽居劣势,却也是缠得丽娜紧紧地,丝毫抽不出空去帮柴旺。 柴旺对上的乃是南海派的刘海棋。 南海派世居南方海岛,虽也被中原武林承认乃是中原剑派,但其剑法路数自来与中土各门大异,剑走偏锋,来路奇诡,招数极快,连所使的长剑也与中原大不相同,又细又长,便如一根针一般,实是一门不易应付的剑法。 但与他对战的乃是五毒教的四弟子柴旺,“日铛”为锤,“月铛”为斧,完全是那种大开大合,势大力沉,以蛮力制敌的路子,南海派剑法遇上他,无论多奇诡的招数,多明显的空当诱敌,都被柴旺自动忽略,一锤一斧呼呼作响,刘海棋所使出来的“海市蜃楼”“观音坐莲”“南海竹林”“玉女朝圣”“云海普渡”等招数,不是被他的“日铛”硬生生磕开,便被他的“月铛”带得偏了方向,哪怕有几招刺中了柴旺,令柴旺受了三四处轻伤,鲜血流了出来,柴旺也恍若不觉,依旧是双手挥舞,锤影斧影招招连环。 只是这么一来,柴旺在刘海棋这里,刘海棋无论是招数还是身形都十分迅捷,柴旺根本跟不上,只能凭着蛮力勉强支撑,暂时打个平手。 但这般一直使出这么大的力气,无论柴旺有多少气力,总有疲累的时候,待他无力,招式缓下来,便必会被刘海棋所伤,最终也会死在刘海棋手上。 一时之间,朱文琅、唐玥、丽娜、柴旺四人,尽皆被余庆峰等人缠住,剧斗不止,难以脱身。 +++++++++++ 站在不远处的戴青海突然又感觉方才余庆峰所发出的那股杀气,一刹那间似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再没有什么异样。 原来,朱文琅一凝神间,余庆峰那股杀气已是和朱文琅的气势绞在一起,有如一个气势的旋涡一般,再无半点外泄,旁边的人才没有一点感觉。 但对朱余二人来说,剑虽不动,招却已递出。高手相斗,拼的已不止是招数剑法,二人的内力,定力,气势,威势,心神,元神,无一不在相争,只要哪一边哪一处露出丝毫破绽,另一方便立刻会寻隙而入,将对手的身体和精神彻底摧毁。 两人相对片刻,只见那余庆峰手中的剑缓缓而动,剑势极慢。 守在周围的青龙杀手都觉奇怪,这哪像是在生死相搏?倒似师父在教徒弟的剑招,去势极缓,好让徒弟看个明白一样。 但朱文琅的感觉却完全不同,这一招真力充盈,便似一坐小山一般慢慢向自己这边挪动,来势虽慢,却是避无可避,挡无可挡,一种绝大的气势如泰山般压了过来。 余庆峰一上来便已使出了青城派最为精妙的“洞天剑法”! 上一次在乐山知府刘世成的府中,余庆峰曾与朱文琅有过一战,那一次余庆峰曾使出青城派的“朝阳剑法”和“上清剑法”,还有余庆峰仗以成名江湖的四十八路“飞虹剑法”,都没能奈何得了朱文琅,最后余庆峰使出了“洞天剑法”中的第一招“盘古开天”,也被朱文琅以快打慢,连发九招,将这招“盘古开天”接了下来。 余庆峰心知朱文琅年轻气盛,武功日渐精进,自己却已是年过五十之人,垂垂老矣,久斗之下却是不如朱文琅长力,故须得速战速决,故这一次余庆峰一上来便已使出了“洞天剑法”第二招“移山填海”! 在刘世成府中,朱文琅曾以九招剑招极为迅速地接连使出,合在一起接下了“洞天剑法”第一招“盘古开天”,此时这第二招“移山填海”一出,朱文琅见势不妙,急忙闪避其锋,脚下一点,已是极快地朝后退去,左手在怀中一掏,一甩,七八颗围棋子已暴打出手! 可怪这棋子虽然打向余庆峰,却不知为何,居然打偏了,从余庆峰头顶一掠而过,带起呼呼风声,却差了两尺有余! 朱文琅把这棋子当暗器,也算练了很长时间了,从未有过如此没有准头的时候,众人不明白朱文琅打出这没用的暗器做啥,正愕然间,只见那几颗棋子从余庆峰头顶掠过,一下打在余庆峰背后的廊柱之上,当当几声,居然反弹了回来,虽有一两颗撞得偏了,却仍有四五粒棋子急速地直奔余庆峰脑后而去! 与此同时,朱文琅急速后退的身子已退到身后丈余的假山之处,脚在假山上一蹬,身形已平平地直射向余庆峰,剑尖前指,直刺余庆峰咽喉要害! 便在这刹那之间,朱文琅居然制造了一种前后夹击之势,棋子在后,雷霆剑在前,分攻余庆峰前后要害。 余庆峰岂是无能之辈?身形一错,已是平平让开半尺,手中剑势却是不变,仍向前指,眨眼之间,如意剑和雷霆剑相交一起,“叮“地一声脆响,朱文琅借那两剑一撞之势再弹,在空中向后翻了个跟斗,稳稳落在地上。 余庆峰也停了下来,剑仍前指,招虽未变,但剑招中所含劲力却已收回,只是个架子了。 余庆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朱文琅,半晌,呼出一口气,点点头道:“朱公子果然好功夫,更难得临机应变,推陈出新,余某自习这‘洞天剑法’以来,从未有人以如此办法接下过余某这招‘移山填海’。” 原来朱文琅一见余庆峰的来势,便已知此招和上次在乐山所见的那招“盘古开天”属同一套剑法,均是剑慢势宏的招数。 他甩出围棋子,用反弹之法攻余庆峰后脑,却也知绝奈何不了这位武功一流的青城派掌门人,他在前面再出剑招,“雷霆剑法”中的第六十七招“电闪横云”,直攻余庆峰。 这“雷霆剑法”也是路雷霆霹雳,刚猛绝伦,霸道之极的剑法,而且七十二招越到后来气势越是雄伟大气,若是平日里对敌,使到二十余招,对手便已很难承受得了那种如涌如潮般的威势,这第六十七招“电闪横云”,已是极为霸道的剑招了,人剑一线,平平而出,如一根攻城巨木般势不可挡,所向披靡。 朱文琅先是以棋子反弹之法从后面攻余庆峰,余庆峰为避开棋子,自必横移身形,但这招“移山填海”的洞天剑法讲究的便是那种如山般的气势,余庆峰身形一动,剑上的气势已是减了三成,朱文琅再以这招“电闪横云”正面来攻,雷霆剑和如意剑硬碰硬地过了一招,终将这招“移山填海”接了下来。 也幸得这两柄剑都是当世宝剑,若是寻常的青钢剑,早已在这一碰之下,两股雄浑的内力交错之中断成数截。饶是如此,朱文琅仍觉手上巨震,连虎口都震得有些发麻。 朱文琅这招先以棋子逼得余庆峰剑上气势减弱,再以同样刚猛的剑法硬接,其间不但心思极其巧妙,更须有极高的内力不可,才可在两剑相交之下不受内伤,如此策略机智、身形剑法融在一起天衣无缝,也难怪余庆峰也不禁心折,自谓“从未有人以如此办法”接下过他的“洞天剑法”。 “呵呵,余掌门过奖了,晚辈也是情急拼命,余掌门想要我的性命,晚辈不愿束手就擒,也只好放手一搏了,侥幸能接下余掌门的剑招,晚辈已是尽了全力了。” 即算是在敌对之时,朱文琅说话依旧改不了那种嘻皮笑脸的脾性,脸上又浮起似笑非笑的样子。不过这也是因为朱文琅一直对这余庆峰很是佩服,哪怕是在知道余庆峰乃天一盟的副盟主之后,依旧对他的武功风度叹服不已,心中并未将他看成不共戴天的对头,才会并未从心底动怒,心神不乱,头脑清楚,反应极快,武功反而容易发挥到极致。 “朱公子,余某这路‘洞天剑法’一共有五招,第一招‘盘古开天’,你在乐山之时曾接下过,方才朱公子又接下了我第二招‘移山填海’,余下的三招‘洞天剑法’,‘混沌初现’、‘天人合一’和‘日月同辉’,一招比一招强,却不知朱公子还能接下几招?”余庆峰安详道。 第116章毒爪邪功 第116章毒爪邪功 其实“洞天剑法”一共五招没错,但后两招却已失传,余庆峰自己也并不会,他如此说只是为了令朱文琅心神不宁,自信不足而已。 朱文琅哪会知晓余庆峰的“洞天剑法”只剩下最后一招?只道真的还有三招,想想已经接下的“盘古开天”和“移山填海”两招,确实让自己费尽心机,拼尽全力,还颇感吃力,而余下三招比这两招还要更厉害,更难接,心中也不禁惴惴不安,实在是没底。 不过朱文琅生性豁达,嘻笑道:“余掌门,我朱文琅今日算是大难当头了,难逃一死。不过您老人家一心要晚辈的小命,晚辈也实在不好意思乖乖地双手把小命奉上,死在余掌门的洞天剑法之下和现在弃剑投降再被余掌门杀了,对我来说实在是没什么两样,倒还不如临死前让晚辈尝尝新鲜,看看余下的这几招‘洞天剑法’究竟是何模样,晚辈实在是好奇得紧,只好麻烦余大掌门再费费力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呵呵,大不了我先到阴间去,等哪天余大掌门也归天了,我在下面侍候您老人家,如何?” 余庆峰微微摇了摇头,道:“那朱公子请再接我一招‘混沌初现’!”说罢,手中如意剑正要划出,哪知便在这刹那之间,朱文琅已是挺剑抢先攻来。 朱文琅深知这路洞天剑法气势如虹,威势难挡,据说一招比一招更厉害,而前面两招自己都已费尽心力才勉强应付,恐怕实在是再难接下这第三招,便取了个巧,余庆峰刚说完话,还未将这招“混沌初现”发出,自己便已抢身上前,近身抢攻,所使的剑招也已并非雷霆剑法,而换成了快招,黄山派的“泼风剑”,山西白家的“白家快剑”,峨嵋派的“乱披风剑”,华山派的“狂风快剑”,崆峒派的“青灵剑”,东一招西一招,全都是极快无比的剑法,甚至还有从黄河门的“旋风刀”招式中化出来的剑招,一股脑地朝那余庆峰攻去。 余庆峰第三招“洞天剑法”不及发出,却已被朱文琅那其快无比的剑招铺天盖地地扑来。 余庆峰以四十八路“飞虹剑法”驰名江湖,“洞天剑法”并不轻用,那“飞虹剑法”本就是快剑,余庆峰也以快剑见长,此时朱文琅以快剑主动攻来,他便不由自主地以快打快,只是虽然两人身形都是极快,却丝毫不闻剑交之声,全都是剑如半招即收,绝不使老,朱文琅仍是一身黑黑的夜行衣,余庆峰则是一袭灰衫,一黑一灰,便如两团影子般缠绕在一起,守在周围的青龙杀手几乎连他们的人影都看不清了,更别说看明白他们用的什么剑招了。 那戴青海戴先生虽不会武功,但看那朱余二人激斗若此,也心知到了关键之时,眼珠子一转,已是有了主意,站在廊下,高声道:“朱大人,快弃剑投降吧,我天一盟爱惜人才,朱大人只要入我天一盟中,盟主自会重用。” 朱文琅哪会理他这一套?直若未闻,身形丝毫未缓。 “朱大人,唐玥姑娘他们三个已快支撑不住了,朱大人难道忍心看到两位漂亮的姑娘香消玉陨?”戴青海笑道。 朱文琅冷汗淋淋而下,心知自己千里迢迢从襄阳跟着这戴青海回到成都,却落入此等绝境,虽说有血刀胡峙主持,但只怕这戴青海也是主谋,此人虽然不通武功,却是智计百出,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中,不可谓不毒。 朱文琅对那戴青海恨之入骨,朝那余庆峰猛攻几剑,将他逼退半步,左手往怀中一掏,摸出几颗棋子,运起内力,甩手便朝那戴青海甩去。 朱文琅的内功本就已入一流境界,这一下含愤出手,那是何等劲力?那棋子便如流星一般直射戴青海。 戴青海话刚说完,笑容未敛,那棋子已近前胸,他不会武功,朱文琅这下又出其不意,数颗棋子尽数打在戴青海前胸之上,顿时钻出几个血窟窿来,戴青海一声惨叫,腿一软,倒在地上,竟是顷刻之间气绝而亡。 朱文琅这一抽空甩出棋子,身形已慢,余庆峰何等快剑?飞虹剑法一招接一招绵绵不绝一气呵成,顿时在朱文琅左肩头上划出一道血槽,冉冉流血不止。 本来朱文琅要应付余庆峰便已十分吃力,此时肩头受伤,旁边唐玥三人又被缠斗脱不开身,周边还有数个青龙杀手围着,朱文琅知今日实难幸免,心生必死之念,反倒豪气顿生,大笑道:“余掌门,今日我们便打个痛快,如何?”手中却又是丝毫不缓,转身又和余庆峰斗在一起。 “朱公子放心,若你真的命丧我剑下,我会保证唐玥姑娘的周全,不会让他受什么委屈。”余庆峰一边游走身形一边道。 这句话倒是语出至诚,一来余庆峰认为朱文琅才是天一盟最大的死敌,至于唐玥,不过是个晚辈小丫头而已,无关紧要,二来唐门的“八方湘雨”唐延楚也同为天一盟的护法,总得看些情面。 “哈哈,多谢余掌门了,余掌门一派之主,言出必行,我是信得过的。今日若真死于余掌门剑下,朱某也算是三生有幸了。”朱文琅朗笑道。 “朱公子小心,我要变招了!”余庆峰道。 “朱某接下了!”朱文琅也喝道。 蓦然间,余庆峰身形一变。朱文琅只觉他原本飘逸潇洒的身形突然变得十分飘忽,竟如没半分重量,身子忽东忽西,忽进忽退,直让人捉摸不定,似幻似真,居然有点阴森森的鬼气一般,那飞虹剑法也变得极是奇诡莫测,犹如鬼魅,让人看来心头不禁涌起一股寒意。 “这是人是鬼?”朱文琅心中暗叫道。 他自小在宫中看侍卫们比武,可说见识过无数怪异武功,但如余庆峰此时这般的身法剑法,如风吹柳絮,水送浮萍,实非人间气象。 朱文琅打起精神,着力应付余庆峰那飘摸不定的剑法剑招,突又觉头上有一种阴森森的凉气,百忙之时抬头一看,大吃一惊,那余庆峰右手拿着如意剑,使出鬼魅一般的剑招,居然左手箕张,五指虚扣,正朝朱文琅头顶抓来! 朱文琅大骇,脚下一个急点,身形急向旁边跃出,哪知余庆峰如影随形般也急速凑了过来,依旧是五指虚扣地直奔着朱文琅头顶而来,看那架势,似乎非得要在朱文琅头顶之上抓出五个窟窿出来,若真叫它碰上,只会落得个头颅横裂,脑浆迸流之局 朱文琅在宫中随那些侍卫学武,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可谓没有没见过的,就算有些独门绝招没见过至少也看到过同路数的同门招式,却是从未见过如此武功,有如从鬼蜮中钻出来的邪派魔鬼,一只手每一着每一式都不离敌手头顶要害,招招意欲致人死命,惨白的五根手指便如骷髅白骨一般,阴狠毒辣,看一眼都觉心底发凉,莫说青城派身为中原武林名门正派,派中武功以剑法见长,或势沉凝重,或轻盈灵便,但都是堂堂正正的正派招数,从未见过有如此功夫,就算放眼整个中原武林,只怕也从未有人见过这等阴毒狠辣的武功。 这余庆峰身为青城派掌门,居然会使出这等邪派功夫,实是让人意外之极。 朱文琅本就因方才用棋子射杀戴青海之时被余庆峰的如意剑划伤了左肩,虽如意剑上并未喂毒,但剑势中饱含余庆峰的内力,激荡之下伤口甚大,更何况此时正是二人剧斗之下,朱文琅须得全力应付余庆峰的来招,根本不及腾出手来点穴止血,也不及运起冰息功封穴,再斗得片刻,已是血流不止,身形略有微滞。 此时余庆峰再使出这路毒爪功夫,朱文琅更是闪避不及,哪怕全力使出韦蝠王所授的轻功,也是避之不及,只听几声裂帛撕响,原来朱文琅百忙之中身形实在腾挪不开,只得硬生生将脑袋偏开半尺,余庆峰右手如意剑和朱文琅手中的雷霆剑相架,左手的五指却已急速地朝朱文琅头顶扣下,被他偏开脑袋,正好扣在右肩之上,五根白白的手指撕开朱文琅肩头衣服,一下插入右肩之中,入肉半寸有余。还幸得朱文琅也是内力浑厚,五指入肉之时,周天养生篇内力感应,已是卸去大部劲力,否则这一插还不得深过两寸,直将琵琶骨都给戳断? 其实余庆峰这手功夫,乃是二长老赵福贵所授。 数年之前,余庆峰曾经的发小刘世成找到他,介绍他认识天一盟的二长老赵福贵,赵福贵请他出任这天一盟的副盟主。 余庆峰只当赵福贵这个名不见经传之人胡言乱语,并未在意,谁知那二长老赵福贵提出与他比武,以这路飘忽不定形如鬼魅的利爪功夫伤了余庆峰,余庆峰为之叹服,后赵福贵又力陈建立天一盟后会对青城派成为中原武林领袖门派有极大助益,还答应将此路利爪功夫传授给余庆峰,终令余庆峰心动,答应出任天一盟副盟主一职,不过条件是与青城派无干,只是自己入盟,并极力坚持此节,否则宁死不从。 赵福贵执拗不过,只得答应了余庆峰的条件,并将此路神爪功夫传授给了他。 余庆峰本就是聪明绝顶之人,否则也当不上青城派的掌门,自学这路利爪功夫后,又考虑不可废弃先前的剑法,便专心习练左手利爪,直练到右剑左爪能同时使出的境地,武功又更上了一层。 赵福贵告诉余庆峰说是这路武功名为“梅花神爪”,主要是因为赵福贵自己也是在偶然的机遇间得到的这门武功,秘笈中并未提及这路武功的名字,赵福贵便自己取了个“梅花神爪”的名称。也正因如此,于武林掌故十分熟悉的余庆峰才从未想到过,自己所学的这路武功居然便是百余年前,令江湖中人闻名丧胆的“九阴白骨爪”。 说起这九阴白骨爪,还得从数百年前的《九阴真经》说起。 那《九阴真经》据传乃是数百年前宋朝政和年间一个叫黄裳的人所撰。当时徽宗皇帝欲刻“万寿道藏”。委派刻书之人便是黄裳。一卷一卷地细心校读,黄裳由此精通道学,更悟得了武功中的高深道理,无师自通,成为一位武功大高手。 他后来与人结仇,被人杀了全家,独自躲入深山之中,日夜钻研武功,待成武功大成,已过了四十多年。他大悟大彻,再不想报仇之事,将所想到的法门写成了上下两卷书,这便是《九阴真经》。 后来《九阴真经》在华山论剑中被天下五绝之首,“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里的“中神通”,全真派创派祖师王重阳所得,王重阳死后,此书又辗转落入“东邪”黄药师手中,被黄药师两个徒弟陈玄风和梅超风夫妇盗去,因无人指点,不求扎实基础,却求威力速成,私自瞎学瞎练,竟练出一套“九阴白骨爪”的武功来,阴毒无比,动不动便以五指插入对手头顶,制敌死命,在江湖中得了个“黑风双煞”的恶名,“铜尸”陈玄风、“铁尸”梅超风,心狠手辣,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 “黑风双煞”中“铜尸”陈玄风在蒙古大漠上意外死于年幼的郭靖之手后,“铁尸”梅超风舍命救师父“东邪”黄药师,死于“西毒”欧阳锋掌下,他们的徒弟,大侠郭靖的结拜义弟,“神雕侠”杨过的父亲杨康,又死在了嘉兴的王铁枪庙中,九阴白骨爪这路武功江湖中便再无人会使。 后来大侠郭靖镇守襄阳城,那《九阴真经》被郭靖藏于“倚天剑”“屠龙刀”之中,其中的武功速成的法门之中,便有这套“九阴白骨爪”,后被峨嵋派周芷若所得,再被张无忌搜去。 周芷若乃是极聪明之人,练过这“九阴白骨爪”之后便已记得,后来张无忌与赵敏成亲归隐,周芷若在深山中的一个尼庵之中出家,没过几年便郁郁而终,临终前将这门武功录于一本秘笈之内,藏于尼庵,却被赵福贵偶然得到,居然又练成了这路“九阴白骨爪”,后来又传给了余庆峰。 “九阴白骨爪”这路武功本脱胎于《九阴真经》中的一门道家正宗的神爪功夫,身形灵动,威力巨大,却被那陈玄风和梅超风瞎自琢磨,练得形如鬼魅阴毒无比,再一路又传了下来,直至赵福贵和余庆峰手中,其间的风波曲折,历经数百年,江湖中已是无人知晓,连赵福贵自己也不知道。 周芷若在那秘笈之中并未说明这路武功的来历和名字,事实上周芷若乃是从倚天剑中获得此功,同样也并不知它的来龙去脉,实在是说无可说。不过赵福贵再将这路功夫传给余庆峰之时,用的是自己随意取的一个不太显眼的名字,称为“梅花神爪”。 此时余庆峰见久斗朱文琅不下,不自觉地便使出发这套名为“梅花神爪”,实为“九阴白骨爪”的阴毒功夫来。 只见数招之内,兔起鹘落,迅捷无比,转眼间朱文琅左肩右肩已是两处受伤,鲜血直流,右肩指伤犹重,朱文琅只觉有些麻麻的感觉,心中大惊,这余庆峰指上居然还有剧毒! 朱文琅只觉脑袋一阵晕眩,心知今日不免,陡生必死之心,大喝一声,右手弃剑,左手一抬,拼尽全力,双掌平推而出,一股绝大的劲力直朝那余庆峰涌去。 余庆峰大惊,此乃朱文琅濒死一击,根本再不顾什么剑招爪功,纯以内力推出,朱文琅本就是一流高手,道家纯阳真力,先天神功,周天养生篇何等威力?这一下全力击出,便如大海中的巨浪一般,挡无可挡,余庆峰欲想变招避让已是不及,眼见得朱文琅的双手含着雄浑内力滚滚而来,也是见机极快,右手五指一松,如意剑落地,左手也是收起五指,便如朱文琅一般,双掌尽全力平平推出。 这一下乃是两大一流高手的全力一击,威势极大,便如两座被扔起对撞而去的大山一般,已是无可闪避,结结实实的四掌拍在一起,震起巨响,一股暗劲无声涌起,推得周围正在激斗的唐玥胡峙等人直往罢手后退,纷纷地上激起一片尘土,待得尘土慢慢散开,众人才见朱余二人对站在地上,四掌平平相交在一起,双双静立不动。 众人目瞪口呆望着二人,只见不过一盏茶功夫,朱文琅大喝一声,又是一声巨响,只见两人如雷震般突地分开,各自蹭蹭蹭蹭后退一丈有余,余庆峰脸色惨白,神情肃穆,嘴角已涌出一丝鲜血。朱文琅却是哗地一下大口鲜血喷了出来,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仰天便倒。 离得最近的丽娜堪堪反应过来,急速掠出,一把抄起朱文琅将倒未倒的身子,哭道:“文琅哥哥……” 丽娜的三师兄蒋钦也是有些木然,对丽娜未加丝毫阻拦。 丽娜一把扶住朱文琅即将倒地的身躯,她知此时情势危急,自己等人身陷重围,朱文琅又是嘴吐鲜血,脸色惨白,气若游丝,若不赶快带他离开此处,寻地疗伤,定然绝无幸免。哇地大哭出声,往嘴里塞了颗东西,又便急急将朱文琅背在背上。 “丽娜!”唐玥也是惊叫。 丽娜直若未闻般,飞速地解下自己的腰带将朱文琅在背上捆好。 “四师兄,挡着他们,玥姐姐,逃!”丽娜哭叫着,左手扶着背上的朱文琅,右手执青藤鞭,直朝刚刚潜入的方向冲过去,想要尽快逃出侯府。 “围住他们!”胡峙也反应过来,朝那些青龙杀手大吼,便要朝丽娜冲过去,却又被唐玥一剑封住去路。 “丽娜,你带琅哥走!我挡住他们!”唐玥大喊,右手的剑招更急,左手却是不停有暗器发出。 胡峙被一下挡住,无奈只得小心应付拼了命的唐玥。 此时余庆峰犹自站在那里,嘴角淌血,胸口起伏不定,正在闭目调息,显然朱文琅那拼死一掌,也令他身受重伤。 本远远围在四周的青龙杀手闻声已围了过来。 “丽娜姑娘,走这边!”突地远处传来康民的叫声。 只见夜色之下,数条人影从府外冲入,直朝那几个青龙杀手而去,正是等在永昌侯府外的康民及数个丐帮弟子,听到府中的动静,不顾危险地直接进来,正好碰上丽娜背着朱文琅准备往外冲,连忙招呼。 丽娜心喜,背着朱文琅便朝康民那边冲过去,却听一声“小师妹!”旁边的蒋钦已赶了过来,正好挡在丽娜前路上。 “你给我让开!”丽娜咬牙切齿,眼中一片血丝,原本俏丽的脸上已是一片狰狞,一鞭便甩了过去。 “你走不了了,还是留下吧。”蒋钦叹道,不敢再加留手,手中“千蜈刀”的刀势比之刚才已是一变,,直取丽娜前胸大穴。 哪知丽娜的青藤鞭鞭梢甩过来,正是一招“灵蛇出洞”,直扑蒋钦的刀锋。 以蒋钦对于青藤鞭法的熟悉,这招“灵蛇出洞”本应是直取对方的面门,攻敌必救,逼得对手变招闪身,下一招多半便会使出“春风拂岗”追扫对手的太阳穴。但此时丽娜的青藤鞭却是低了半尺,取的是自己的刀锋,想来方才丽娜毕竟年幼,与自己恶斗一场,虽说斗了个旗鼓相当,不分上下,却是力有不支,此刻更是将朱文琅绑在背上,出招已有偏差。 蒋钦心中微叹,“千蜈刀”刀势不变,依旧前砍,要逼丽娜闪身退避,就此被自己挡住去路。 第117章五圣毒龙 第117章五圣毒龙 电光火石之间,青藤鞭梢已点中蒋钦的刀身,蒋钦突然感到手上一沉,只觉一股巨力激来,居然将自己的“千蜈刀”一把荡开,青藤鞭来势丝毫不减,竟是荡开刀身后依旧直取自己前胸而来。 此时蒋钦的手中刀已被荡开到外围,而青藤鞭梢却已近自己前胸一尺之内,根本不及抽刀回挡,蒋钦大骇之下,直接松手,任手中的“千蜈刀”跌落,身形则是急往后退,想要避开青藤鞭的笼罩范围。 青藤鞭却是如影随行般依旧取他的前胸,随着蒋钦飞速后退的身形直追而来,这一来,倒像变成了蒋钦替丽娜在前方开路,后边丽娜背着朱文琅紧跟其后,区别仅在于蒋钦是面朝丽娜不住后退,不过这也正导致了原本围过来的青龙杀手无法挡在前方,不得不绕开蒋钦,从侧面向丽娜攻过来。 武功之要,不在于招式如何精巧奇妙,更重要的在于其中蕴含的力道,正所谓“一力降十会”,同样是一刀砍过来,若是力小,对方只须磕开刀势便可反攻,若是力大无穷,对方便只能闪避,若是力大无穷兼且快若闪电,对方便挡无可挡避无可避,只能闭目等死。 丽娜的青藤鞭法蒋钦很熟悉,包括这一招“灵蛇出洞”,而自己与丽娜的武功不相伯仲,自己先发招,丽娜只能在闪避的同时使用这招“灵蛇出洞”来攻自己面门以使自己变招,双方自然又是个不相上下。但此时丽娜居然一招“灵蛇出洞”,便用鞭梢直接磕开自己的刀锋,更兼一往无前直取自己前胸,自己后退之时都还能感觉到丽娜的青藤鞭上饱含劲力,刺出一股劲风,比之平日里的力道不知大了多少倍,甚至比如今的五毒教教主,“飘渺仙姝”何兰花的武功还要高出一截来,岂能不令他亡魂大冒,吓出一身冷汗? 说时迟那时快,蒋钦飞速后退,丽娜背着一动不动的朱文琅飞速追击,一前一后转眼间便冲出数十丈远,那边康民则率丐帮弟子迅速赶过来,与蒋钦和丽娜擦身而过,直接迎上围过来的青龙杀手。 蒋钦全身冷汗,趁着丽娜力道稍有松懈,脚下一沉,直接倒到地下,赶紧打了个滚,滚得一身的泥土灰尘,却终于脱开了丽娜青藤鞭梢的笼罩。 丽娜丝毫未停,嘴中叫道:“玥姐姐!快走!”头也不回地直朝府外冲过去。 “丽娜姑娘快走,这里我们挡住!”康民叫道,与几名丐帮弟子拼命挡住冲过来的青龙杀手。 “小师妹,你吃了五圣毒龙丸!”跌坐在地上的蒋钦终于反应了过来,骇然叫道。 但在此时,丽娜背着朱文琅,已是越过府墙,出了永昌侯府。 五圣毒龙丸本是云南五毒教的一道配方,本来五毒教的先辈们配制此方之初,是想利用药物增加体内内力,提升武功,若是配制成功,一个不入流的默默无名小卒,转眼间便可将功力提高十倍,达到二流高手水平,故而用了大量燥热补血之物。 不过,待配方制好才发现,这丸药虽然确有短时提高武功的效力,却也极是损害身体。 体内经脉如同水脉,流水如同内力,内力较弱之时便如小溪,内力强便如江河,服了这五圣毒龙丸,便好比强行在体内生发出一股绝大的洪水,却偏偏要从原本是小溪的水路流过,自然可以冲刷万物,威力绝大,却也必然将这小溪的堤岸冲毁,令经脉尽断尽毁。 故而服下这五圣毒龙丸,固然会武功突进,力大无穷,但服之三四天之后便会口吐鲜血,筋骨尽碎而亡,而且死前功散人瘫,痛苦无比,比那剥皮锯腰之刑还要更加难以忍受,故而取名“毒龙丸”,最后废弃不用,教中只留存得数枚,以示后世子孙并未忘记那些祖辈们付出的艰辛之苦而已。而作为何兰花最为疼爱的小师妹,何兰花曾给过丽娜一粒,反复交代此乃保命之物,不到万不得已,生死一线之际绝不可轻用,此时却被丽娜毫不犹豫地用了出来。 此时看那丽娜一脸通红,双眼中满是血丝,手中的青藤鞭飞卷起来健若蛟龙,劲风凌厉,招招毒辣,连原本与她武功不相伯仲的三师兄蒋钦也是挡无可挡,绝不是丽娜平日里练功的那个水平,武功突然高了何止七八倍,那除了丽娜吃了“五圣毒龙丸”,已不会再有什么别的原因。 便在此时,永昌侯府内,情势又是一变。 柴旺的武功本就不如“南海叟”刘海棋,全靠着力大势沉,手中的“日月铛”分量又重,缠斗了许久,气力已是渐弱。刘海棋虽被他死命地缠着脱不开身,但南海派的剑法自来奇诡,长剑又细又长,角度刁钻,哪是柴旺这样的莽夫能躲开的?短短时间之内,便已受了七八处轻伤,浑身鲜血,也幸得柴旺皮糙肉厚,受伤之时又往往尽量避开要害,倒也还在勉力支撑。 此时见到丽娜背着朱文琅向外突围,想着教主师姐何兰花的“护丽娜周全”的叮嘱,柴旺心实,根本不想其他,只顾着缠死了刘海棋,令他无法摆脱自己去拦截丽娜,但他毕竟已坚持了这许久,再大的力气也经不起如此长时间的消耗,眼看着便已再难支撑。心中一横,大吼一声,左手的“日铛”铁锤脱手而出,直砸刘海棋的面门,自己却是合身扑上,右手的“月铛”直扫刘海棋脖颈而去。 “南海叟”刘海棋乃是南海派的高手,武功不弱,对付柴旺这种莽汉并不费力,偏头躲过“日铛”,右一剑便刺向柴旺的小腹,只要柴旺不得不横移避开,那招“月铛”自然便破了。 哪知柴旺见刘海棋的剑尖直向自己小腹而来,却是不闪不避,依旧全身扑过来,那又细又长的长剑顿时一下刺入柴旺小腹之中,几乎半支剑都已没入,一股热血喷勃而出。 柴旺空出的左手一把抓住刘海棋握剑的右手,右手的“月铛”却是直直地砍向刘海棋的脖颈之处,势若奔雷。刘海棋右手被柴旺抓住,心惊胆颤,左手连忙去挡柴旺的“月铛”,哪知柴旺这一斧已是倾尽全力,利斧削过刘海棋的左手,几乎将半只手都削断,结结实实砍在了刘海棋左侧脖颈之上,顿时鲜血有如喷泉一般激冲出来。 刘海棋要害被砍,整个脖子被这一斧几乎砍断,立时气绝。 但柴旺也不好受,一柄长剑深深地刺入小腹,大股大股的鲜血直冒,刘海棋临死之前剑上所蕴含的劲力早已将他的内脏搅碎。 柴旺望向已冲出侯府院墙的背影,咧嘴一笑,两行白白的牙齿间满是鲜血,神色间却透出满意与轻松,轻轻地唤了一声:“小师妹~~~”终于低下头,气绝而亡。 那边的唐玥也已状若疯狂,手中的“冰心剑”招招拼命,左手的暗器频发,梅花针、金钱镖、燕尾镖、铁橄榄……各色各样层出不穷,也不知她平日里藏在何处。 只是唐玥的武功并不以暗器见长,不过是身为唐门弟子,基本掌握了些暗器手法而已,威力也不甚高,胡峙乃是成名二十余年的一流高手,怎么会被她的暗器所伤,只是唐玥一招接着一招,剑招之中又夹杂着暗器,令他也不得不小心应付,不敢稍加轻忽,虽说血刀之下,也令唐玥受了三四处伤,但都被唐玥以轻功躲过,虽血流不止,却受伤不重,只是这么一来,胡峙一时间也奈何不了唐玥,又不愿尽出全力,拼着受些轻伤,将唐玥毙于刀下,却被唐玥缠得脱身不得, 那边的康民等人却是岌岌可危。 “伏虎掌”康民只是丐帮分舵副舵主,武功原本就一般,比之原来临濠分舵舵主“搜魂鞭”魏大林都还有不如,自非那些服用了蒋钦给的药物,不怕疼不怕死的青龙杀手的对手,跟来的另几个丐帮弟子武功更是不如,康民率他们对上五名青龙杀手,立时觉得吃力,几招下来便已接连遇险,堪堪十余招刚过,“啊”地一声惨叫,已有一名丐帮弟子惨遭毒手而死。 这一来康民等人更为吃力,但想到丽娜背着朱文琅刚刚离开,还未走远,只怕自己退出之后,天一盟的人立时去追杀丽娜,也只得拼命支撑,想要多耗一些时间,不过盏茶工夫,已是人人带伤。 原本站在园中静立不动,运功调息的“如意神剑”余庆峰终于长吁一口气,勉强压住仍在不断起伏的体内真气,睁开眼来,环顾四周,只见朱文琅已消失不见,用锤斧的壮汉与刘海棋同归于尽,胡峙与唐玥依旧缠斗在一起,只是唐玥浑身鲜血,披头散发,已明显不支。不远处有几人正在与青龙杀手厮杀,地上倒了三条人影,其中一个是青龙杀手,另三个却是丐帮弟子装束。只剩下康民和剩下的一名丐帮弟子正在与四名青龙杀手恶斗。 余庆峰身形一闪,突地进到唐玥与胡峙身边,右手伸出,闪电般地点在唐玥的左肩。 唐玥早已不支,被点个正着,身子一软便往下瘫倒。余庆峰伸手一扶,一把抓住唐玥的拿剑的右手,将她轻轻放在地上。 胡峙得余庆峰相助,顿时脱开身来,转身便朝外冲过去,一刀砍向“伏虎掌”康民。 康民也已被青龙杀手打得浑身是伤,哪还避得过去这一刀,一个躲闪不及,被胡峙的血刀正下右肩,差点将他整个左臂都砍了下来,与他对战的青龙杀手乘机一剑,正中康民左胸。 康民踉踉跄跄退出几步,左臂和胸口大股鲜血冒出,瞪着眼看着胡峙,咧嘴一笑,终于不支倒地,蠕动了几下,终是气绝而亡。 与此同时,另一名丐帮弟子也被三名青龙杀手围攻,中剑而死。 不过片刻时间,“伏虎掌”康民以及他带过来的四名成都分舵丐帮弟子尽皆身死,无一得免。 胡峙血刀一摆,便要往前冲,准备继续去追杀丽娜。 “别追了。”余庆峰叫道。 胡峙身形一顿,转过头来望着余庆峰。 “朱文琅与我内力相较,已是真力尽散,经脉尽断,必死无疑。”余庆峰一边说一边往回走,走到倒在地上的唐玥旁边:“把唐姑娘关好,给她治一下伤,别再伤她。” 余庆峰明面上乃是天一盟的副盟主,胡峙只是护法,比他低一级,再说余庆峰断言朱文琅必死,今夜的目的已达到,胡峙略一思索,便也再不作声,转身朝里而行。 剩下的四名青龙杀手见状,也不再动,默不作声地收拾了被杀死的那名青龙杀手的尸首,悄然隐没入暗处。 余庆峰回到院中,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戴青海,还有柴旺刘海棋二人,再看看正朝唐玥走过去的胡峙,微微叹了口气,又坐了下来,将方才摆在桌上还未来得及喝的茶端起,一饮而尽。 茶已冰凉。 余庆峰抬头望望夜空,夜色亦是一片清凉。 ++++++++++++ 却说丽娜背着朱文琅冲出永昌侯府,在城中不择方向一路狂奔,直奔出七八里开外,筋疲力尽,已是支撑不住,将背上的朱文琅解下来,扶到路边躺下。 只见朱文琅昏迷不醒,嘴角仍是渗出丝丝鲜血,脸色惨白,气息极微,探探脉搏之处,既弱且乱。 丽娜心中慌乱,忙不迭地先从怀中摸出金创药,手忙脚乱地先将朱文琅两肩上的剑伤指伤包好,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过了一小会,略略缓过劲来,看看街上空荡荡的,根本无人,也不知自己已到了哪,连孙越的府上在什么方向也不知道,再看看地上的朱文琅,知道他这次是身受重伤,可偏偏除了肩上的伤口,自己又不知道他伤在哪,就算知道,手头又没医又没药的,竟是束手无策,求助无门,只是坐在朱文琅旁边哀哀而哭。 过不多会,丽娜忽听得似乎有一阵马蹄声响,蓦地站起身来,以为是胡峙等人追上来了,大惊,转身就扶起地上的朱文琅,想要背起他继续逃命,却已实在无力。 无奈之下,丽娜手忙脚乱地将朱文琅拖到街角一处破旧的马车后藏好,那马车明显不是载人的,并无车厢,车上却堆着一人来高的干草,藏在后边正好可以挡住身形,丽娜则回到朱文琅身边,伏在地上躲好,只希望无人注意。 果然,一阵杂乱地脚步声响,只听有人叫道:“老爷,方才好像有人。”显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此时早已宵禁,怎么会有人?肯有问题,找!”另一个男子的声音道,丽娜只觉这声音似乎有点熟悉,更是不敢乱动,生怕被他们发现。 “是,老爷!”有几人齐声应到,便听到脚步声四散,许多军士四下乱找。 空寂的街上,能藏人的地方本就很少,那么一大车的干草自然是重点。 “这里有人!”藏在草车后边的丽娜和朱文琅二人很快被发现。 丽娜无奈,只能紧握青藤鞭,眼中冒火,如小母老虎一般,护着倒在地上的朱文琅,准备杀敌。 “姑娘在这干什么?”不远处突然有声音问起。 “啊———”正在防备围上来的军士动手的丽娜大吃一惊,回头一望,一下却怔住了。 只见军士后面不远处,站着一个消瘦的五十来岁年纪的老者,两边各站着几个兵丁打扮的军士,均执朴刀在手,似乎只待老者一声令下,便会逼过来擒人一般。 丽娜未料到这个老者居然还是熟人!居然便是那曾经见过,还曾一起去往邛县的四川布政使衙门的左参政,郑如宗! “郑……郑如宗?郑大人?”丽娜讶道。 “大胆!竟敢直呼我们老爷的名讳!”旁边一个军士举刀喝道。 郑如宗略有些诧异。他今日在府中处理事务,因杂事较多,一直忙到半夜方才完事,带了军士正在回府的路上,却在寂静无人的街上碰上有人。 此时早已宵禁,按朝廷律法,此时仍在街上出没之人,除了更夫或朝廷公事人员,普通百姓若是违反宵禁,便须得缉捕捉拿,仔细勘问,确认没有问题后再处罚金释放,否则便是要问罪的。郑如宗身为四川布政使衙门的主官之一,碰上这种事自然须得认真处置,及时缉拿,哪知眼前这个被军士围住的姑娘居然会认得自己,自己却怎么也没认出来对方是谁,轻轻一挥手,止住那喝问的军士,道:“姑娘认识郑某?敢问姑娘是?……” “郑大人,我……我是丽娜呀。” “丽娜姑娘?”郑如宗是大为吃惊:“你是丽娜姑娘?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我什么样子?”丽娜莫名其妙。 “你……你现在衣着褴褛杂乱,而且脸色一块红一块青的,极是怪异……你不知道吗?”郑如宗急道。 “我……我没有啊。我不知道啊。”丽娜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却并没什么异样的感觉,正诧异间,突地尖叫起来,原来她刚发现自己的手也变成了红一块青一块,斑斑驳驳的,便如得了极严重的绝症一般,极是难看。 丽娜再掳起袖子看看手臂,也是一样。“怎么……怎么会这样?”丽娜喃喃道。 “丽娜姑娘这么晚在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郑如宗见丽娜如此惊慌,心知唐突了,不该这样突然告诉她的,一下子接受不了,便故意岔开话题,问道。 郑如宗这一问,丽娜才想起来,连忙指着倒在旁边的朱文琅,结结巴巴道:“快,你快救他……” “有人受伤?丽娜姑娘别急,让老夫看看。”郑如宗连忙走了过来,后面的军士也紧紧跟着。 “是……是朱大人!”郑如宗一眼看到朱文琅,惊叫道。 “是……救他……”见到有了救兵,丽娜再也支持不住,一下晕了过去。 +++++++++++++++ 待得丽娜幽幽醒转,已是在一个陌生的屋中,躺在床上,旁边却是一个人没有。 “这……这是哪……文琅哥哥呢?”丽娜挣扎着想坐起来,一下将床边的凳子弄倒在地上,发出一阵声响。 只见房门口探进一个头来,是个中年妇人,看了一下,忙回头道:“快,快去告诉老爷,丽娜姑娘醒了。”急急冲进屋来,一下扶住将倒欲倒的丽娜,道:“别动,丽娜姑娘,快躺好。” “我……我这是在哪?”丽娜喘着气问道。 “这里是左参政郑大人的府中,我是府中的下人,丽娜姑娘叫我张妈就得,郑大人马上就来,丽娜姑娘快躺好了。”那张妈忙道。 “哦……那……文琅哥哥怎么样了?”丽娜无力地一下靠在枕头上,问道。 “这……我也不知道,一会老爷和你说。”张妈似乎有点欲言又止。 “丽娜姑娘醒了?”郑如宗人还没进门,声音已从窗口传了进来,一会便见他走进屋来。 “郑……郑大人,我怎么会在这里?他……他怎么样了?”丽娜喘首气急问道。 “丽娜姑娘快躺下,昨夜老夫从衙门回府,在大街上正好遇上姑娘,还有朱大人也在,而且朱大人身受重伤,老夫就叫人把你们抬到家里来了。丽娜姑娘快跟老夫说说,你和朱大人怎么会在那里?朱大人在哪受的伤?他不是回京师了吗?怎么又到成都来了?还伤得如此之重?”郑如宗最急的自然是事情原委。 “他……他怎么样了?快……快找人给他治伤啊。”丽娜急道。 “老夫已请了成都府最好的名医来给朱大人治伤,丽娜姑娘能否将经过和老夫说说?” “我……我也不知道,他……他是在永昌侯府被余庆峰,余庆峰是天一盟的副盟主……他现在怎么样了,你告诉我啊。”丽娜急道。 “天一盟?永昌侯府?”郑如宗惊道。他自然知道朱文琅一直在查办天一盟之案,上次去邛县也是因为天一盟的灭门案,但天一盟居然与永昌侯府有关?这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至于什么余庆峰,郑如宗乃官场中人,并不知晓余庆峰乃是青城派的掌门。 “唉,一句话也说不清……文琅哥哥到底怎么样了?”丽娜现在满腹的心思都只在朱文琅身上。 第118章急赴邛县 第118章急赴邛县 “朱……朱大人只怕不行了,我请了四五个成都最好的名医,都是如此说,说是朱大人……说是朱大人气若游丝,已是回光之际,他们也都无能为力了。”郑如宗摇摇头,低声叹道。 “什么?!”丽娜蹭地一下坐了起来,“他……他在哪?快带我去见他。” “丽娜姑娘快快躺下,你也中了无名剧毒,随时都可能毒发,须得静卧将养……”郑如宗安抚道。 “没什么养不养的,快带我去,我要去看他,快!求求你了,我要去看他。”丽娜哭闹道。 “好……好好,丽娜姑娘稍安勿燥,老夫马上……马上带你去看,张妈,快……快扶着丽娜姑娘,到朱大人房中去,快。”郑如宗忙指挥道。 张妈扶着丽娜走到隔壁朱文琅房中,郑如宗也跟着进来,只见里面还有一个大夫模样的人正在给朱文琅试脉,闭目沉吟半晌,叹口气,回头对郑如宗行礼道:“郑大人,小人惭愧,这位公子受伤过甚,已入游离之际,只余一息尚存,随时都会断绝,现今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小人实在无能为力,还望郑大人恕……” “你乱说什么?什么苟延残喘?!你咒他死啊?”丽娜闻言大怒,身上无力还被张妈扶着,却是一脚踹了过去。 那大夫猝不及防,一下被蹬倒在地,莫名其妙道:“郑大人,这……” “陈先生快快请起,我这位朋友因心急病人的伤势,行事鲁莽,还请陈先生恕罪。”郑如宗也没料到丽娜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忙凑过来要扶那姓陈的大夫。 那大夫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拱手道:“不敢,不敢,郑大人言重了,言重了,不妨事不妨事,只不过这位公子受伤过重,小人医道浅薄,实在是无能为力……还有这位姑娘,也中了毒……” “此乃我朋友受伤过重,与陈先生无关,多谢陈先生了。来人,恭送陈先生出府。”郑如宗扬声道。 “是,是是,小人告辞,小人告辞。”那大夫看了一眼丽娜,有意避让着快步离开了屋子。 丽娜无言地看着那大夫离开,“哇”地一声,扑到躺在床上的朱文琅身上放声痛哭。 那朱文琅却仍是一动不动,面色惨白,昏迷不醒。 “丽娜姑娘,快别哭了,朱大人身受重伤,不宜乱动,让他好好躺着休息一下,我们再想想办法,一定要把朱大人救过来。”郑如宗伸手过来安慰道,张妈也忙过来欲扶丽娜。 丽娜不理,一把甩开郑如宗的手,仍是伏在朱文琅身上哀哀痛哭。 郑如宗也知此时劝是劝不动的,只得摆摆手止住张妈,站在一旁,干脆由得丽娜哭个痛快。 丽娜哭个半晌,突然止住,回头看着郑如宗,仍是涕泪满面,口中却喊道:“快,快准备马车,去邛县,去赵姨家,赵姨能救他的,快,快去!” “赵姨?邛县?”郑如宗喃喃道,他一时被弄得莫名其妙。 上次朱文琅三人从深山中伤愈而出,只曾说是为人所救,因朱文琅想到赵敏等人住在深山就是为了隐居避世,因此并未向郑如宗莫多等人言明赵敏之事,郑如宗并不知道内情。 不过郑如宗毕竟混迹官场一辈子,反应极快,一听到“邛县”二字,便立刻想到上次朱文琅受伤也是在深山之中养伤,想来那叫什么赵姨的人,定然和上次朱文琅伤愈有关,更说不定就是上次救朱文琅之人。 今日从昨夜到此刻,在这府中已请了成都府的好几个名医来替朱文琅看伤,郑如宗都动用了官威,派军士将几个名医从床上拉起来,硬拖到府中,却都是束手无策,说是要替病人准备后事。 此时丽娜既说要送到那叫什么赵姨的人那儿去,必有缘故,便道:“丽娜姑娘,今日已晚,明日我便马上安排马车,送朱大人去邛县治伤。” “不行!不行!快去准备,马上就走,马上!再晚就来不及了,快去呀!”丽娜用力摇着头,大声喊叫道。 “好好好,我即刻去准备,丽娜姑娘别着急,我马上安排,这就走,这就走。”碰上丽娜这种蛮不讲理的姑娘,郑如宗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由着他,再说朱文琅受伤颇重,也确实是越快越好,连忙跑了出去。 郑如宗果然办事利落,不过顿饭工夫,马车,还有车上的软垫,饮水干粮用度,都已准备妥当,郑如宗还点了两个精干得力的家丁,几个武功较好的差役,带上盘缠,再带上他写给邛县县令莫多的一封书信,随车同行。 郑如宗回到屋中告诉丽娜,丽娜二话不说,便要抱起朱文琅上车,却是两脚无力,一下软倒,郑如宗连忙安排军士将朱文琅抬到车上安顿好,又在旁边放上软垫给丽娜盘坐,一切收拾停当。 临上车前,丽娜正要跨入车厢,突又回头道:“郑大人,他……他的事千万不能声张,谁也别告诉,官府里也有天一盟里的人,千万别说,一切等他伤好了才行,千万别忘了。” 郑如宗想起丽娜提到的永昌侯府几个字,知道天一盟的事必然水深莫测,居然事涉一位侯爷,带兵的大将军,忙道:“知道,知道,丽娜姑娘放心。” 他的话还没说完,丽娜却已钻入车厢之中,叫道:“快走,快走!” 马车应声而动,快速地驰出郑府之中。 郑如宗看那马车远去,怔了半晌,口中喃喃道:“永昌侯,居然还和永昌侯有关。” 朱文琅乃是手持金牌的朝廷钦差,此时在成都被弄得生死不知,郑如宗本想马上写折子,上报朝廷,却又被丽娜方才那句话吓住。上次朱文琅也曾说过,天一盟中可能朝中有人,丽娜方才又提到永昌侯蓝玉,可见天一盟在朝廷中的渗透极深,那自己写给朝廷的折子万一被天一盟中人看到,说不定会给朱文琅带来危险,暂且按下不说,命莫多仔细照应,静待朱文琅伤愈而出,确实是个更保险的办法。 至于朝廷之中,自己须得仔细朝中的细微变化了,天一盟中人敢如此谋害朱文琅,必定还会有所动作,朝中必起波澜,自己还须得小心行事才是。 丽娜坐在马车之中,因怕颠得厉害,将朱文琅抱在怀中,一个劲掀开厢帘催促车夫快行。 车旁六七个家丁差役一人一骑,沿着官道向南狂奔,连晚上也不找客店歇宿了,只在路上停了停,吃了些干粮,差役家丁席地而坐,略歇了歇,又乘夜赶路。第二日一早,便到了大邑县境。 也亏得郑如宗考虑周到,知道丽娜必定要连夜赶路,早已给大邑县令写好书信,到了大邑县镇,差役们自去大敲县衙之门,将县令叫醒,将所有马匹统统换过,补充了些饮水干粮,又继续朝西赶路。 本来从成都到邛县百余里,快马一日可到,马车都须两日,丽娜一行赶着马车,如此马不停蹄地赶下来,居然一日便也到了,傍晚便到了邛县县镇。 此时丽娜已是披头散发,衣裙不整,一路上不睡不寐的,弄得极度疲累,形容憔悴,眼睛周围都是明显黑黑的一圈。 差役找到县衙,莫多接信大吃一惊,连忙迎出县衙,见到丽娜之时大吃一惊,才数月不见,丽娜不但已是憔悴不堪,更怪异的是脸上都是青一块灰一块的,便如得了极重的恶疾一般。 “丽娜姑娘,你的脸……” “没时间和你说,我现在得送他去赵姨那儿去。”丽娜哪还顾得上什么寒暄?张口便道。 “下官即刻便去准备,派衙役护送姑娘,朱大人怎么样了?”莫多看了郑如宗的信,当然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忙问道。 “我也不知道,反正得尽快找到赵姨他们,要不然真来不及了。”丽娜的声音都已变得有些嘶哑,明显带着哭声道。 “丽娜姑娘知道那位高人的隐居之所吗?”莫多看了看躺在车中昏迷不醒的朱文琅,知道情势紧急,转头问道。 一句话把丽娜问了个张口结舌,这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那赵敏的住处在哪。 上一次入山乃是在大雪纷飞的冬夜,她和唐玥二人被朱文琅拖着狂奔,根本就像没头的苍蝇一样慌不择路,直奔出数十里地才停下,现在要她领着人再去找那三人养伤住了几天的小山洞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况且那小山洞离赵姨家还有十余里。 再后来朱文琅伤愈出山,也是明武兄弟带的路,那时山中积雪还未完全消融,丽娜当时也是跟着走而已,此时却已是盛夏,景致全然不同,别说顺着当时出山的路找回去,只怕连那出山的口都找不到了。 丽娜头都大了,明明知道赵敏便住在这群山之中,明明知道也许能治朱文琅伤势的神医便在山中,却是“云深不知处”,如何才能找到赵敏一家? 莫多问清缘由,也是一筹莫展,若说派人进山去寻,方园数百里,没个十天半月的哪找得到?朱文琅的伤势如何能拖得这么久? 和丽娜一起来的郑如宗的家丁兵士也跟着着急,“这怎么办?谁也不知道。” 也不知有谁似乎咕嘟了一句:“要是他们知道我们来就好了,直接出来接就行了。” 丽娜眼睛一亮,急急道:“莫多———” “下官在。”莫多忙应声道。 其实丽娜既非官场中人,又比莫多小了许多,本不该如此直呼其名,不过二人原来便已认识,丽娜本就是个直爽性子,天真烂漫心里藏不住话的,而且此时朱文琅伤势犹重,情势紧急,谁也没有在意这个。 “快,快派你的人,一人扛一面旗子,旗子上挂封书信,信里就写一句话,‘朱文琅重伤,丽娜急找赵姨,在邛县县衙’,把旗子往山头上插,全往山头上插,越高越好,越醒目越好,一定要让他们看到,快。”丽娜犹如放炮仗一般吩咐道。 莫多本来还没明白丽娜的意思,听到后来恍然大悟,山顶上突然多了旗子,住在山中的赵敏他们必然会去察看一下,一看到书信,自然便会来县衙找丽娜,这果然是一个极妙的主意,也亏得丽娜一转眼便想了出来。 “姑娘好计策,下官即刻去办。”说罢急匆匆而去,这书信自然也是他代写了,只是县衙中哪来这么多旗子?只好紧急派人到绸缎庄去买红绸子,再四下里寻了不少长长的竹竿,一下直做了五六十面红旗子,每支旗杆上都挂上一封书信,信封上写着“赵敏启”三个大字,至于信封和信内的那句话,都快把莫多的师爷写得手都酸了。 莫多也是机灵,不待旗子全都做好,做一件便派兵丁进山往山头上插一件,而且找到上次朱文琅出山的山口,先一个劲地往群山中的山头上插,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已是日落西山了,还没插多少个山头,急得丽娜坐立不安,直催着快些快些。 旗子刚做好三四十杆,才送出去十余面,莫多正在县衙院中布置着差役骑快马打着火把往山中赶,就算连夜进山,也须得尽可能多地在山头上插上红旗,以便第二日一早,赵敏他们便能看到。 丽娜在屋中守着依旧昏迷不醒的朱文琅,眼泪都快流干了,给朱文琅喂些稀粥也喂不进去,探脉门看,脉息也是若有若无的极是微弱,眼见是支持不了多少时候了。 丽娜心急如焚,床边院中两处走过来走过去,一会过来看看朱文琅,一会又过去不住地问莫多已插好了多少个山头的红旗子。 丽娜正在院中问莫多之时,突觉朱文琅房中一暗,连忙回去看,只见那烛火不知为何突然熄灭了,屋中一片黑暗。 丽娜大吃一惊,忙叫点灯。待差役端来烛台,丽娜和莫多才发现根本不是原来的蜡烛燃尽了,而是突然熄了,只余下一丝残烟仍在烛芯上缭绕。 丽娜莫名其妙,命人将蜡烛点着,不放心地去看朱文琅,突地一声大叫,原来朱文琅的枕头边上居然摆着一封书信,那书信上居然写着“赵敏启”三字,正是莫多命差役连夜要插到山头上的旗杆上要挂的信,却为何突然出现在朱文琅枕边? 丽娜以为会是赵敏回的书信,忙取了过来,抽出信纸,谁知里面却仍是“朱文琅重伤,丽娜急找赵姨,在邛县县衙”一句话,和送出去的毫无二致。满心的希望破灭,丽娜呆呆地坐在床边发怔。 莫多在旁忽道:“信封背面好像有字?” 丽娜忙翻过来看,只见那信封背面果然有一行小字,字迹十分工整。丽娜忙看内容,只见那上面写着:“不用再插旗了。即刻带人至镇西山口,一片松林便是,仅丽娜和伤者,他人无需跟着,自会有人接应。张。” 丽娜大喜,她想起那明昭的爸爸便是姓张,看来这留书之人便是那赵姨的相公,明昭明武兄弟之父了。忙令莫多备车,将朱文琅抬到车上,自赶车便要去山口。 莫多想派人跟着,丽娜不让,说是那留书之人如此吩咐。 莫多无可奈何,不过还是坚持要送到山口,到了那一片松林之处莫多的人再回来,只留丽娜和朱文琅在那等着便可。 丽娜也知道这只是莫多的好意,便也答允了。 莫多和数十兵丁护送了丽娜和那马车到达山口松林之处,“丽娜姑娘,一切小心,随时给个信。”莫多对丽娜道。 “行了行了,快回去吧。”丽娜着急地摆摆手,赶着莫多等人回去。 “那姑娘小心,我们走了。”莫多无法可施,道,说罢一挥手:“走,回去!”。 莫多等人的声音渐渐远去,周围一片寂静,丽娜坐在车中,忐忑不安,只觉得心扑扑扑地乱跳,她不知道那信封上的字是谁留下的,又是谁放在朱文琅枕边上的,只知道现在真的什么别的办法也没有,一筹莫展,只希望真的是那赵姨留下的话,赵姨会来接自己和朱文琅,否则看这架势,朱文琅实在是撑不了几天了,就算是陷阱,就算是火坑,也只能往里跳了。 过了半晌,一直都没有动静,丽娜一阵心慌,偷偷地撩开车厢窗上的布帘,只见外面一点灯火也没有,黑乎乎的,只见那晴朗的夜空下群山巨大的黑影,一层叠一层的。 今日是初二,天上只有一线弯弯的月牙,满天的星斗,极是热闹,却反而更让人感觉到这山脚下冷浸浸的幽静。 突地,马车动了起来,这一下猝不及防,把丽娜吓得尖叫起来,惊叫声在这空旷的山谷中显得尤其尖厉。 只听车厢外车夫的座上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是丽娜姑娘吧?别怕,我姓张,是明昭的爹爹,我带你进山。”那男子的话极是温和,让丽娜安心不少,却仍是惊魂未定,结结巴巴道:“明昭……明昭妹子的……的爹爹?” “是啊,明昭常说起你呢,还有你赵姨,也常常提起你们。来,把这药吃了。”前面的车帘伸进一只摊开的手来,丽娜在黑暗中一看,似乎那手里有一颗如黄豆大小的丸药。“这是给你吃的,你文琅哥哥我已替他扎了针,没有事的,到家就好了。” 听到明昭和赵姨的名字,丽娜的心总算平静了许多,心思便也灵动了些,问道:“你是张叔叔吧?上次去没见着你。” “是啊,上次你们来的时候我进山采药去了,未能晤面,多有怠慢了。”车外的男子呵呵一笑,忽地提高声音道:“各位朋友,我带丽娜姑娘回去做客去了,大家放心,张某会尽力医治的,莫先生请回罢,山顶上的旗子也可以都取回来了。”说罢一扬鞭,啪地一声打在马屁股上,那马车直朝山谷中走去。 “你说什么?”丽娜莫名其妙。 “呵呵,你这些朋友,还有那个莫县令,怕你出什么意外,都守在旁边呢。”车外男子呵呵笑道。 “我怎么不知道?”丽娜大感意外。 +++++++++++++ 原来莫多担心朱文琅的安危,虽说丽娜坚持单独去找什么赵姨,但朱文琅毕竟乃是朝廷钦差,又不知那叫什么赵姨的人是什么底细,万一也是天一盟中人,朱文琅在这邛县境内又出了什么岔子,那莫多一个小小的县令可着实担当不起,便也多了个心眼,在替丽娜准备去山口松林外的马车之时,暗暗吩咐十几个差役,预先埋伏在那山口之处,再领着丽娜的马车前去。 待和丽娜打过招呼之后,令随行而来的兵丁作势离开,自己却在不远处伏了下来,和预先埋伏的差役一起守着丽娜的马车,看到底是什么人来领着丽娜去那叫什么赵姨的人家中。 过了好半晌都悄无人影,正自奇怪,突觉腰中一阵酸软,已是被人悄无声息地点了穴道。再看看周围一同守着的差役,似乎也在同一时候被人点了穴道,丝毫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马车离去。 直待马车在山中消失无影,过得一个多时辰,莫多才觉身上突地气血活络起来,蹭地一声跃起。只见旁边的差役也纷纷跃起,看来被点的穴道都自然解开了。 “老爷,怎么办?”差役纷纷提着刀凑了过来。 莫多方才听得丽娜和那赶车的男子几句对话,知道二人素识,那姓张的男子确实是送丽娜去那赵姨家中,略略放心,心想总算了了一件差事,一扬手:“走!回衙!” 回到县衙之中,只见一个兵丁急着求见,莫多叫他进来,那兵丁进门便拜倒在地:“老爷恕罪,小的拿着旗子去山上,到了山顶之上才发现绑在旗杆上的书信居然不见了,小的沿路仔细寻找也未找到,丢失了书信,还请老爷发落。” 莫多这才知道朱文琅枕边书信的来历,心中不禁对那姓张的男子的武功钦佩不已,能不知不觉盗走一个正在赶路的兵丁手中旗杆上的书信而不被发觉倒也不难,但方才能在一瞬之间连点十余大汉的身上穴道,而自己这边十数人却都根本毫无所觉,未察有人欺近,然后十余人的穴道几乎同一时候自然解开,若是那姓张的男子心有恶意,这十余人便顷刻间命游地府了,这份轻功,这份身法,这般准头手劲,实是让人叹服不已,却不知是什么样的高人。 莫多就算想破了脑袋也万万不会料到,这个中年男子自己不但听说过,而且几十年前还见过一面,他居然便会是自己当年身属明教义军之时,明教的教主,当年武功天下第一的张无忌。 只是丽娜和朱文琅二人乃是四川布政使衙门的左参政郑如宗郑大人安排送到邛县来的,丽娜二人既已进山,莫多怎么着也得给郑如宗回封书信,告知一下处理的结果,表示丽娜二人已被丽娜一个姓张的朋友接进深山治伤,包括其中的经过也都详细说明,至于其他,他也实在是一无所知了。 第119章再入深山 第119章再入深山 那张无忌赶着马车,连夜赶路,直到天大亮之时,才赶到隐居的山谷中。 丽娜却是这几日又急又累的,此刻想着已是可以找到赵姨他们了,心中总算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才感觉疲累异常,早在车厢之中抱着朱文琅睡着了。 待得马车停下,丽娜才惊醒过来,便听到车外传来明昭的声音:“爹爹,爹爹,今天怎么赶了个马车回来啊?” 紧接着便是赵敏的声音:“无忌,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还赶个马车走夜路?出什么事了?” “呵呵,敏妹,我给你们带来位客人,明昭,我把你的小伙伴带来了。” “什么小伙伴?”赵敏笑骂道,“明昭除了老念叨上次的那个丽娜姑娘,别的还有什么小伙伴?你总不会把丽娜姑娘带来吧?肯定又是什么小羊小马之类的,还装到车里,看你这神气的。” 丽娜听到这声音,极是亲切,一把撩开马车厢的窗帘子,叫道:“赵姨,明昭,是我啊,我是丽娜,我回来啦。” “丽娜姐姐——”明昭已是开心得跳了起来,连忙扑了过来,居然使上了轻功,一下便窜到张无忌身边,一把掀起布帘,探头一看,一声惊叫,差点掉下马车,被丽娜一把拉住。 “丽娜姐姐,你……你的脸……”明昭吓得掩住了口,怕怕地下到车下。 赵敏也凑了过来,就着布帘朝里看了看,惊道:“丽娜姑娘?你的脸怎么这样?这是谁?……文琅又受伤了?快,快抱下来!”回头叫道:“明武,明逊,快,快去收拾一下你丽娜姐姐那间屋子,快。来,丽娜,把文琅抱下来。” “别动!”张无忌喝了一声,急忙挡住:“先别动朱公子,我已给朱公子扎了针,快六个时辰了,现在别动他,待我取了针再下车。” “张叔叔,你什么时候给……给他扎的针?” “昨夜我留书信的时候,顺手扎的,可以维持他伤势不至恶化,能保六个时辰,现今时辰快到了,我就在这车上给他取了针再说。”张无忌道。 丽娜张开大口,惊讶地看着张无忌。 她绝未料到那张无忌在邛县县衙之中便已开始给朱文琅扎上了银针,而且在那片刻时分,黑暗之中,便已认准穴道扎好,怪不得前一夜只觉朱文琅睡得极好,极是安详,一点也没出什么岔子。 只不过从县衙中到入山的山口,再从山口一直到此,丽娜便一直抱着朱文琅,并未觉出朱文琅身上扎有任何银针啊。“张……张叔叔,你扎……扎在哪了?” “就扎在他身上啊。”张无忌略有诧异,不过马上反应过来,笑道:“呵呵,我扎入肉中去了,你摸不到的,一会我用掌力将针吸出来便可。” 丽娜在五毒教中长大,五毒教精研毒物蛊物,自然也有人会使银针,却从来都没听说过扎针时能将银针全扎到皮肉之中去的,大多是扎进去数分一寸的,然后还须得露出皮肉寸余,以便到时取针。这张无忌居然说将针全扎了进去,到时取针时再用掌力将针吸出来,这种扎针之法简直是匪夷所思。 赵敏看出丽娜眼中的疑惑,插言道:“丽娜姑娘别担心,我的医术都是明昭他爹爹教的呢,他若是治不了,天底下只怕也再没人能治了。对了,丽娜,你是不是中毒了?怎么脸色这样?无忌,给丽娜吃药没有?” “吃了粒定毒丹,现下我还不知道丽娜姑娘中的什么毒,不过看丽娜这脸色,似乎有点像是吃过‘血河车’和‘益母草’之类的药物,过一会我再细看看。”那张无忌一边说着话一边在朱文琅身上东拍拍西拍拍,不一会便摊开一只手掌在丽娜眼前道:“看,这是昨夜我扎进去的银针。” 丽娜定睛一看,原来是七八根长仅寸余的亮晶晶的极细银针,心知便是方才张无忌用掌力从朱文琅身上吸出了的。这些针细如牛毛,那张无忌居然能隔着衣物将其吸出,这份功力简直便是惊世骇俗了。 “好了,明武,明逊,帮你丽娜姐姐把你文琅哥哥抱到屋里去。”赵敏一劲地吩咐,明武兄弟应了一声,过来便抬朱文琅。 丽娜怀中骤然一空,连心也好似被人掏了去一般,虽知明武兄弟只是将朱文琅抬进屋去,而且现在已到了赵姨家里,但仍是若有所失般出神地看着被抬走的朱文琅,半晌不说话。 “丽娜姐姐,丽娜姐姐,你快下来呀。”明昭早已在车下叫得欢了。 “哎。”丽娜醒过神来,答应了一声,便要起身下车,突觉双脚一阵麻木,原来她一直将朱文琅抱在怀中,压住自己双脚,血脉不通,如此过了一夜,两只脚都快没了知觉了,过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小心翼翼下车。 “无忌,你怎么会碰到丽娜的?”赵敏依旧感到十分意外。 “呵呵,说起来丽娜姑娘确实冰雪聪明。我昨日到县上采办些盐巴火石之类,本想歇一晚今日再回来,谁知看到县衙之中有不少差役骑着马,打着红旗子到山里去,我也不明怎么回事,就跟上去看了看,发现每杆旗子上都似乎绑着一封书信,我好奇心起,又担心他们进山和咱们有关,就随便跟了一个差役,把信偷偷取过来看了一下,却写着‘朱文琅重伤,丽娜急找赵姨,在邛县县衙’几个字,我大吃一惊,记得你和明昭以前总提起过丽娜的名字。然后我又到县衙里走了一趟,才知道这是丽娜想出来的法子,我又到房里看了看朱公子的伤,因事急,又没带什么医药,朱公子的伤又不轻,就扎了几根银针,给丽娜留了封信,让她到山口等我,我就载他们回来了。呵呵,丽娜姑娘这个主意确实极妙,在山头插上旗子,任谁都会去看看的。”张无忌笑道。 丽娜被张无忌一句话夸得脸都红了,张口刚说一句:“明昭……”却突然感觉身上一阵虚脱,刹时间满身大汗,已是人事不知地瘫倒了下去。 众人大惊,明昭更是大叫:“丽娜姐姐,丽娜姐姐,你怎么啦?丽娜姐姐———” 张无忌伸手探了探丽娜的额头,只觉热得烫手,又翻了翻丽娜紧闭的双眼,急道:“不好,丽娜姑娘毒发了,快,快抱进屋去!” 赵敏一下抱起丽娜,快速走到屋中,和朱文琅并排一起放在床上。张无忌运指如飞般地连点丽娜身上几处大穴,再伸手去探丽娜的脉门,只觉脉息忽快忽慢,忽强忽弱,显是丽娜所中之毒已然发作。 张无忌急道:“明昭,快取我的针包来!” 张明昭答应一声,飞速地回到自家房中,取来爹爹的银针包。 张无忌取过银针,略一思索,对准丽娜的胸腹大穴头上连扎十余针,再取过一根更大的银针,一下扎进丽娜的头顶百汇穴中,再探探丽娜的脉息,又取了几根小些的银针,依次在丽娜手脚上各扎了几针,一时间,丽娜身上已扎上了三十余根银针。 赵敏和明昭明武等人在旁边目不转睛看着,都是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生怕打扰了张无忌,直待张无忌将针扎完,试了试丽娜的脉门,沉吟着走出屋外。 “丽娜怎么样?还有文琅,伤怎么样?”赵敏跟在张无忌身后,问道。 “不太好办。”张无忌摇了摇头。 “爹爹,你一定要救救丽娜姐姐,求你了,救救他们,爹爹。”明昭拉着张无忌一只手不停摇晃着,哭求道。 “怎么不好办了?中的毒太深?”赵敏问道。 “嗯,丽娜姑娘中了一种很奇怪的毒。此毒以血河车,紫贝母,益母草等数十种珍奇药材制成,这些药物有些至阳,有些至阴,都可算是浆补身子的良药,若是服用得当,于身子实是极有好处,但如果合在一起服用,却是相生相克,反而生出许多奇怪的毒性出来。这种药吃了,短时内体内潜力会挥发出来,人变得力大无穷,好似功力突然增强了十倍一般,却是淘空了身子,根基经脉都大大受损,实是有害无益。”张无忌道。 “你是说这好比本来是小河,服了这药之后突然变得水特别大,把河岸也给冲垮了?”赵敏毕竟跟着丈夫学过十余年医药,即刻醒悟过来。 “正是如此,如今丽娜姑娘的全身经脉均已大损,只怕……” “丽娜定是为了救文琅,才自舍性命,服用此等烈性之药,以救文琅脱险的。”赵敏不由自主抹了抹眼泪。 这赵敏年轻时便机敏无比,不愧一个“敏”字,行事计划极其细致周密,此时一猜,便已将事情来龙去脉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想来差不多,这位丽娜姑娘确实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张无忌想的更多的是丽娜的伤,倒是没想这么多,听了赵敏的话,深以为然,也不由点头道。 “那你得救救她呀。”赵敏道。 “是啊是啊,爹爹,你救救丽娜姐姐啊,救救她呀。”明昭仍是摇着爹爹的手不放。 “呵呵,爹爹会救的,明昭放心,明昭乖啊。”张无忌低下身来,笑着拍拍女儿的小脸蛋,双站起身来,肃然道:“救活应该不难,只不过……只不过可能她这身内功是保不住了,经脉已是大损,极难恢复。” “呵呵,这个容易,反正丽娜内功也不高。”听说有救,赵敏登时放下心来,笑道:“大不了我教她招式,想当年我不是也没什么内功吗?不一样的把你们中原各大武林门派中的招式学了个遍吗?许多人都不是我的对手呢。” 张无忌想起当年赵敏在大都万安寺中囚禁中原武林群雄,一个个逼问武功招式,世事如烟,一转眼间已是二十余年了,也是一笑:“呵呵,还说这些?当年韦蝠王往你脸上抹鞋泥,不是也把你吓得够呛吗?” “哼,韦一笑这个仇我还没报呢……无忌,你和我在一起,你那些法王啊使者啊什么的,都恨不得我死了才好呢。” “呵呵,怎么会呢?敏妹,后来不是都和好了吗?后来在少林寺救义父,我们不是都在一起吗?还有宋师伯他们,不都接受你了吗?”张无忌笑道。 “也不知道这些人现在都怎么样了,都二十余年了……”赵敏喃喃道:“对了,你还记不记得?上次你回来之后我跟你说的,韦一笑已死在了京师,文琅的轻功是韦一笑教的,也是他葬的。” “我知道,我与蝠王二十多年不见,却是天人永别了……”张无忌叹道:“义父他们也都年事已高,太师父二十余年前就已经一百多岁了,如今只怕……只怕也都过去了……有时间咱们还真得出山看看,让明昭明武他们也去看看,若是还活着,还能再见上一面……还有太师父,最少也得到他们坟上去看看……” 张无忌陷入回忆之中。 “嗯,不过现在朱元璋当了皇帝都把明教都禁了,你明教那些老兄弟恐怕也不知道现在在哪呢。”赵敏又道。 “朱兄弟禁了明教,也不一定就是坏事。明教有许多兄弟都在大明当了官封了侯,常大哥徐大哥,还有汤大哥他们都是,自然比草莽之时强得太多。只要对百姓有好处,禁了也就禁了吧,我出山采办东西,看到百姓安居乐业,也着实替我朱兄弟高兴,他会是个好皇帝的。” “那杨逍他们呢?禁了明教他们会在哪?还有你的不悔妹妹,蛛儿妹妹,还有周姑娘。”赵敏斜着眼盯着张无忌。 “明教在中原禁了,西域还有,杨左使他们应该在西域吧?这明教本就是西域的门派,总坛光明顶也在西域,这倒没什么关系。不悔妹妹自然还在武当,只不过不知道她和殷六叔怎样了。蛛儿不知嫁人没有,也许还和舅舅在一起,他们父女二人应该和好了吧?周姑娘……二十余年前我们隐居之后就没有了她的消息,也不知道如今在哪,过得怎样。”张无忌喃喃道。 “哼,想她了吧?那你去找你的周姑娘啊,你们可是拜过堂的正经夫妻呢,你现在去找她呀,重续前缘,多好。”赵敏又赌起气来。 “看你说的,敏妹,这辈子我有你一个已是足矣,芷若……我和她是有缘无份的,其实她心里也挺苦的,以前许多错事她也是无奈之下才做的。” “哟,芷若芷若,叫得多亲密,心疼了吧?快去找她,还来得及……哼!”赵敏酸溜溜地说。 “又来了……”张无忌无奈地白了赵敏一眼:“你是知道我的心的,敏妹,我当初既然和你在一起,就不会再改变。如今明武兄弟,还有明昭,都这么大了,还说这些话干啥?” “哼,瞧瞧你那臭样。”赵敏撇着嘴说,自己也不由得笑了出来。 张无忌沉吟不语。 “怎么?说着你痛处了?”赵敏斜了张无忌一眼。 “我在想丽娜姑娘和朱公子的伤势。” “哦,呵呵,一下都扯远了,忘了正事了。丽娜你只管给治毒就行了,内力没了就没了,我来教她招式,当年我学了无数的招式,好多都没用过呢,全教给她。这孩子,就她救文琅的这份心,我就喜欢,和上次玥丫头一样,上次我还没看出来呢,丽娜也实在是个好孩子。对了,文琅的伤怎么样?” “朱公子的伤我刚刚还没仔细检查,不过我探了一下他的脉息,真力散乱,在体内左冲右突,不顺着经脉游走,完全乱了套,想是受了极重的内伤,真力被人震散,无法凝聚,若是常人,这真力早已散尽了,不过朱公子修习的似乎是道家先天真气,颇为纯正,底子极厚,才能支撑至今,不过若不加紧医治,恐怕这身内功也得废了。”张无忌沉吟道。 “那你快治啊。”赵敏听说如此严重,急道。 “怪的是朱公子似乎也中了一种毒,这种毒和丽娜的又不一样,我先用银针替朱公子稳住内息,再慢慢仔细检查,妥为医治。说实话,朱公子伤虽重,却还没有丽娜这毒凶险,只需找对方法,徐徐调治,不难痊愈,最重要的是须得想法压制住他的内力,让其归经入脉而已。”张无忌一边思索一边道。 “你是说先治丽娜?” “当然是一齐治,只不过丽娜姑娘这边我须得好好想想解毒的药物,至于朱公子的伤,我先想办法把毒稳住,再压住他的内力再说。” “要我帮手吗?” “呵呵,不用,敏妹,你把他们照应好就行。治他们俩的伤我如今都还没什么把握呢,须得看看医书,找个方子出来。” “嗯,行吧,那我先安排他们俩沐浴洗洗再说,看把丽娜累的,都不成人形了,着实让人心疼。”赵敏一边说一边微微摇了摇头,抬高声音叫道:“明武,明逊,去烧些水,给你丽娜姐姐和文琅哥哥沐浴。” “哎。”两兄弟的答应声都是整齐划一,不愧是一胎双生的兄弟。 丽娜仍是昏睡不醒,替她洗浴的自然是赵敏和张明昭了。 解开丽娜的衣衫,看着丽娜身上也和脸上一样红一块灰一块的,极是吓人,赵敏都是不住地摇头叹息,越发怜爱这个为了朱文琅宁舍自己性命的小姑娘。至于明昭,早已哭成一个泪人,一边抹眼泪一边用瓢往丽娜的身上淋水。 至于给朱文琅沐浴,便只有张无忌自己亲自动手了,还有明武明逊兄弟俩在一边相助。 朱文琅一直昏迷不醒,任他三人摆布,只见朱文琅全身上下除了左右两肩上都包扎着纱布,其余地方都是完好无损,一点伤也没负。 张无忌小心地揭开朱文琅左肩的纱布,原来是一道剑伤,长约三四寸,入肉约摸半寸,虽是看着吓人,却只是外伤,并非伤筋动骨。 张无忌再拆开朱文琅右肩的纱布,入眼便见是五个血洞,心头大震。 第120章九阴毒爪 第120章九阴毒爪 这五个血洞张无忌曾见过一次,但就是那一次,便已让张无忌今生再难忘记。 那是当年张无忌在濠州和周芷若拜天地之时,赵敏拿着他义父金毛狮王谢逊的一缕头发,逼他即刻下山,不得成婚,须得跟着她走,张无忌心念义父安危,无奈之下求周芷若推迟婚期。周芷若大怒,婚堂上以形如鬼魅的武功抓向赵敏,五指插入赵敏的肩头,在赵敏肩头也留下这么五个血洞,和此时朱文琅肩上的几乎一模一样,而且同样是五个指孔深及肩骨,伤口旁肌肉尽呈紫黑,中得剧毒。 后来在少林寺中听那姓杨的黄衣女子曾提起过这门武功叫做“九阴白骨爪”,当世之中除了那姓杨的女子,便只有周芷若一人会使。如今事隔二十余年,居然又见到这门武功造成的伤口,怎不叫张无忌惊心? 一来惊心这伤口中的剧毒厉害无比,当年赵敏受伤,幸得找到一种叫“佛座小红莲”的去毒草药,后来张无忌又以口吸毒,调养多日,赵敏方才转危为安,而此时朱文琅受伤已有数日,剧毒入体,解毒起来便麻烦许多,须得另想良策。二惊的是这门“九阴白骨爪”当年只有那个姓杨的女子和周芷若两人会使,而那姓杨的女子隐居深山,形若天仙,举止优雅,看起来绝对不是那种滥伤无辜之人,难道……难道朱文琅这伤居然会是周芷若所为? 事隔多年,突然之间又见到一丝和周芷若有关的消息,她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为何又会和朱文琅结怨动手?若非周芷若所为,那这世间难道又还会有第三个人会使这门“九阴白骨爪”的武功?这个人和周芷若又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张无忌心神大乱,二十余年前的种种情形如图画般历历在目,从眼前一一浮现。那个曾在汉水舟中认识的细心给自己喂饭的小女孩,那个在光明顶上用倚天剑当胸刺了自己一剑的少女,那个曾和自己盟过誓拜过堂却没入成洞房的新娘,那个受师父灭绝师太毒誓逼迫,害了他一次又一次,却又对自己爱不完扯不断弄不清的峨嵋派掌门,那个曾让大师伯宋远桥之子宋青书欺师灭祖,犯下大罪的神仙般的人物……一段恩恩怨怨的往事,一重重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恨,事隔二十多年,她如今又在哪里?她过得怎么样?她一切都好吗? 张无忌真的想马上把这一切都弄个明白。可惜丽娜和朱文琅如今都仍在昏睡之中,欲问又无从问起,实在是让张无忌心神不宁,静心不下。 明武明逊兄弟见爹爹突然呆立不动,只是怔怔地看着朱文琅肩头的伤口,不明所以,张明武小心问道:“爹爹,你怎么了?” “哦。”张无忌一下从回忆中惊醒,忙道:“没……没什么,快给你文琅哥哥洗完了,抬到床上去躺好。” 刹时间,张无忌决心尽快为朱文琅医治,待得他略好些,从他那里打听一些情况,看是不是真的过了二十余年,又能再有周芷若的消息,当年那张俏丽的脸庞又仿佛浮现在眼前。 本来上次唐玥等三人来张无忌家,赵敏便和三个儿女给他们盖了两间屋子,一间给朱文琅,一间给唐玥和丽娜二人,这次朱文琅二人再次受伤来此,屋子倒是现成的。 赵敏一家七手八脚地将朱文琅和丽娜分别都放到各自屋中床上躺好,张无忌在朱文琅左肩敷上些金创药,又配了一些拨毒去腐的草药捣烂了,敷在右肩伤口之上包好,再在朱文琅全身各处扎上十余根银针,只见朱文琅依旧昏睡不醒,只是脸色略略红润了些。 “怎么样?”赵敏在一旁问道。 “我先替他扎上针了,须得过得一二十天,草药把朱公子肩头的毒都给拨出来了,才可给他治内伤。”张无忌擦擦手道。 “那他吃饭呢?总不能老是这么昏睡不醒的吧?” “这些时日他须得吃流食,稀饭肉汤之类都可。没关系,过一两天朱公子便会醒过来,到时只是不能丝毫用力,待肩头的外伤好得差不多了他便可以下床行走,饮食之事倒是不用这么麻烦了。” “哦,那丽娜呢?”赵敏又问。 “丽娜姑娘这边须得每隔四个时辰吃一粒定毒丹,直到我找出解毒的方子来才行。丽娜这毒中得很怪,阴阳交错,一时极阳一时极阴,经脉已是大大受损了。” “不管怎么样,无忌,你一定得救好他们两个。” “这是自然,敏妹,我会尽力的。”张无忌应道。 丽娜白日里突然晕倒,只是因为服了“五圣毒龙丸”,张无忌给她服下定毒丹后,又被赵敏弄着洗了个澡,躺在床上直到酉初时分才终于悠悠醒转,重新和赵敏等人见礼,明昭更是拉着她的手不放,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弄得赵敏只好赶着她去睡觉。 明昭哪里愿意?直到赵敏都板起了脸,丽娜又一个劲地哄着她,答应第二日陪着她玩,明昭才嘟着嘴不情愿地离去。 待得张无忌和赵敏安顿好明昭和明武兄弟上床睡觉,回到丽娜屋中,张无忌才问起丽娜事情的经过。 丽娜小女孩心性,心思十分简单,虽心中爱煞了文琅哥哥,但对于文琅哥哥正在做的事,却是并不十分了解,只知道文琅哥哥正在追查一个叫天一盟的组织,这个组织曾经做下许多灭门惨案,还害死了文琅哥哥的一个长辈,又在少林寺和云南捣乱,掀起许多风波。 而这一次,则是文琅哥哥发现成都的永昌侯府与天一盟有关,她与唐玥朱文琅等人夜探永昌侯府,结果文琅哥哥被天一盟中的一个叫余庆峰的副盟主所伤,这个余庆峰好像还是某个门派的掌门人,还有,她的三师兄也加入了天一盟,大师姐死在三师兄手里,四师兄随她一起夜探侯府,现在也生死不知。 丽娜将这些事都细细说来,但因皆是些零零碎碎的事,听得张无忌有点摸不着头脑,只有赵敏因上次朱文琅受伤,曾听他说起过,大概还能串起来,便也将一些丽娜未提及的事说了一下,张无忌方才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张无忌仔细问了问那个姓余的男子的音容相貌,自己并不认识。 其实这余庆峰身为青城派掌门,早已名满天下,只是这张无忌和赵敏二人隐居深山已有二十余年,其间除了偶尔出山到县镇上买点盐巴火石等物,或是替三个儿女买几个小玩意儿之类的东西,余事尽皆未闻,故而居然连如今中原各大门派的掌门人是谁都没听说过,更别说听了丽娜的叙述便想到青城派掌门余庆峰身上去了。 张无忌思索半天,也想不出那个姓余的男子和周芷若到底有没有关系。 “余庆峰?那会是谁呢?”张无忌喃喃道。 朱文琅依旧未醒,这个问题此时实在是没有人能够解答出来。 安顿好丽娜躺下,赵敏和张无忌回到自己家中,赵敏突问道:“无忌,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没……没有啊。”张无忌慌乱地答道。 “还想瞒我?都二十多年了,你我还看不出来?你这人天生就不会说假话,什么都写在脸上,有什么心事你就说出来啊,和我还遮遮掩掩的,是不是他们二人的伤不好治?” “伤确实有点棘手,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张无忌道:“我是在想另一件事。” “什么事?”赵敏停下手中的针线,抬头问道。 “敏妹,你还记得‘九阴白骨爪’吗? “那怎么可能忘了?那可是你的宝贝周姑娘的武功,那年她便在我肩头插了五个血淋淋的血洞……怎么?文……文琅肩上的伤……也是九……?”赵敏露出惊讶的神色。 “嗯。”张无忌微微点了点头,续道:“朱公子右肩的伤口,就和你当年被芷若在肩头抓的那一招伤口几乎一摸一样,我怕你担心,没给你看,不过现在我觉得还是和你说一声更好。” “‘九阴白骨爪’?你是说伤文琅的那个余庆峰,会和周姑娘有关?” “现下还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九阴白骨爪所伤,不过不管怎么说,确实是十分相似……如果真是的话,也算是和芷若略有关系的一点消息。” “芷若芷若,叫得多亲热啊?又想她了吧?”赵敏撇撇嘴,语气中明显带着些嘲弄和酸溜溜的口气。 “唉,敏妹你又多心了,我不是说过了吗?只不过这么多年,二十多年了,一直都没听说过她的音讯,想知道她怎么样而已。你和芷若也是旧识,你就不想知道?”张无忌诚恳道。 “嗯。”赵敏略一思索,道:“其实周姐姐也挺苦的,峨嵋派也不可能再要她的,宋青书本来是极爱她的,却走错了路,也死了。她当峨嵋派掌门人之时,得罪了那么多人,天下之大,也真找不出一个容身之处呢。” “是啊。”张无忌叹道。 “对了,我记得她的邪派内功已被你的九阳神功化掉了呀,你原来告诉过我的。”赵敏突然想起。 “功力可以化掉,但也可以重新练出来,武功心法也能记住再练,那本就是一门速成的功夫,‘九阴白骨爪’当世只有她和那个姓杨的姑娘会使……” “哪个姓杨的姑娘?”赵敏一时想不起来了。 “就是那个住在深山之中,被丐帮前帮主史火龙之女史红石从深山之中请出来的黄衣姑娘,曾在少林寺中也以‘九阴白骨爪’对芷若的‘九阴白骨爪’的那位。” “哦,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位姓杨的姑娘,是,她又怎么了?” “那位姓杨的姑娘隐居深山,更兼她的‘九阴白骨爪’身形飘逸灵动,不带半分鬼气,实是一门堂堂正正的正派功夫,想来是与‘九阴白骨爪’同源,却又有所不同的绝学……我想,朱公子肩上伤口,确实与你当年所受的九阴白骨爪伤口十分相似,而且也同样有剧毒,那个伤朱公子的余庆峰,应该不会是从那个姓杨的姑娘之处学来的,那剩下的便只有芷若了……若是他使的确是‘九阴白骨爪’,那几乎可以肯定是从芷若那儿学来的,他自然也必定知晓芷若的消息。” 赵敏见张无忌言辞之中,已是变相地承认周芷若的“九阴白骨爪”乃是一门邪派功夫,不禁心中舒服,却又不去注意张无羽数次直呼芷若的名字了,笑道:“嗯,那就想办法打听打听……说真的,二十多年不见,有时候我也挺想周姐姐的。” “倒也不用出山打听,过几日问问朱公子,看他知道不知道,若是不知,托他出山之后代为留意也可,我们还是住在这里,我那治疯麻病的方子还没试出来呢。” 赵敏听张无忌自己说并不出山,只是托朱文琅去打听周芷若的消息,更是心花怒放笑靥如花,笑道:“好好好,你说什么都行,听你的,听你的。” 过得数日,张无忌终于配好了丽娜的药方,照方煎药服下,丽娜身上的红斑才慢慢褪去。 不过正如张无忌所言,丽娜经脉大损,已是再无丝毫内力,上次刚到张无忌家中,丽娜一下车便晕倒在地便是因为虚脱所致。 不过赵敏早有主意,十分怜爱丽娜这种为自己所爱之人宁舍性命之举,待得丽娜身体稍复,便开始教丽娜的武功。 当年赵敏还是蒙古郡主之时,曾奉蒙古皇帝之命对付中原武林各大门派,设计将各派精英囚禁在大都万安寺中,后被张无忌救出,但在囚禁之时,却逼着各派好手演出了不少武功,自己细心学习体会,所学极杂,虽二十余年未用,却也都还记在心中,便尽数教给了丽娜。 丽娜自此便舍鞭用剑,每日习练武功,照顾朱文琅,再又陪着小明昭玩耍。 说来也怪,明昭自小贪玩,又有母亲宠着,练功从不用心,除了轻功之外,别的一无长进,自丽娜来之后,只要丽娜练功,明昭便也一本正经地在旁边自己练功,一时间进步也极是神速。这一来大出赵敏意外,不料教丽娜武功,居然还无心插柳地让明昭也喜欢起练功来了,不禁心花怒放,教得更是勤了。 朱文琅的伤势却是极重,先是左肩中了一剑,虽只是皮肉之伤,却也流血不少。右肩又挨了一记爪伤,不但伤口中了剧毒,而且爪力中的那股阴寒内力也内侵入体,肩头离心又近,颇为惊险,后来又和余庆峰全力对了一掌,因受伤在先,全身真气几被震散,四处游走,若是常人早就完蛋了,只是一来朱文琅修习的“周天养生篇”乃道家纯阳先天真气,颇有固本培元之效,底子极厚,二来张无忌后来也察觉到,无论朱文琅身上经脉之中的真气如何乱窜游走,但心脉之间气息却仍是沉稳,并未受真气被震散的很大影响,令张无忌称奇不已。后来想到也许朱文琅修习过“龟息大法”之类的武功,能在危急之时以龟息之力护住心脉。 张无忌哪知道,朱文琅并未修习过什么“龟息大法”,倒是习练过唐门门主“飘雪仙子”沈园雪所授的天山派独门内功“冰息功”,比之龟息大法更为灵妙,若非如此,此等重伤之下,再经过从成都到邛县的长途跋涉,然后又再进山的数日颠簸,大罗金仙都已无救。 张无忌先是用银针封住朱文琅各处大穴,止住真气乱行,再苦思灵方配药,内服外敷,拨毒去腐,将朱文琅右肩上“九阴白骨爪”的剧毒去掉,生肌愈合。那“九阴白骨爪”何等阴毒?直过了近两个月,方才将伤口之毒拨尽,开始医治朱文琅的内伤。 进山不过十余日,张无忌仍在思索如何替朱文琅拨毒生肌,朱文琅已是神智略为清醒,方才知晓眼前的中年之人,便是上官雷多次提起过的张无忌,二十年前的天下第一高手,十分惊讶之余亦是颇为振奋,不免精神更好一些,闲时清聊,不时也请教张无忌一些武功道理。 与朱文琅闲谈中张无忌乘机问起“九阴白骨爪”之事。朱文琅哪里知道?除了知道余庆峰乃天一盟副盟主,青城派掌门之外,对于他如何会使“九阴白骨爪”,与周芷若有没有关系这些问题便是一无所知了,他连周芷若的名字都没听说过,更别说别的了了。 张无忌问了半天,一无所获,略感失望,也不再言语,至于以后托朱文琅打听消息之事且待朱文琅伤好之后再说,否则岂非有以伤相挟的嫌疑? 见到张无忌,朱文琅自然也回想起当年“青翼蝠王”韦一笑临终之时的嘱托,将跟着韦一笑修习轻功,最后韦一笑吃着点心含笑而逝,感叹找了教主十多年未果的经过,都细细说了一番,惹得张无忌也是感叹不已,好生焚了一柱香,遥祝韦蝠王一路好走,并令明武明逊以及明昭兄妹三人,在香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算是表达了对当年这个忠心耿耿的明教法王的送别。 再过得一个来月,朱文琅已能独自下床出屋行走,却只能慢慢驻杖而行,略一用力便只觉全身剧痛,犹如万把小刀乱扎一般。 朱文琅早听张无忌提起自己全身功力都被震散,知道这是真力游走乱窜之象,也不慌张,只不过这样一来,这只猴子也只能极为难得地老老实实慢慢在屋边果园散散步,看看丽娜练功罢了。 第121章兄弟密议 第121章兄弟密议 却说当夜丽娜带着朱文琅从永昌侯府逃走后,任胡峙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想到丽娜和朱文琅二人居然会到了四川布政使衙门左参政郑如宗的府中,安排了天一盟的暗探四下打探,甚至也安排了成都“朱雀”总头头段大伟找了个理由到成都丐帮分舵舵主孙越的府上去打探消息,却仅是得知成都丐帮分舵的副舵主康民未在,至于去哪了,孙越丝毫未露口风。 孙越乃是丐帮分舵的舵主,还是个普通人,胡峙再怎么大胆,也不敢冒着与丐帮发生正面冲突的风险,擅自将孙越抓过来拷问,只能多安排人紧盯着孙府,哪知十余日过去,孙府竟是毫无动静,既未见丽娜或朱文琅进出,甚至连郎中都未请一个,也没有其他江湖高手来访。 余庆峰已是在永昌侯府中歇了几日,也渐渐恢复过来。他与朱文琅全力一掌,将朱文琅的全身功力震散,但朱文琅毕竟也是一流高手,周天养生篇内功何等厉害?反震之力也让余庆峰身受极重的内伤。 永昌侯府这一战,天一盟这边死了一个“南海叟“刘海棋,一个永昌侯府的管家戴青海,余庆峰自己重伤,而朱文琅这边,则死了个五毒教的四弟子柴旺,唐玥被生擒,丐帮死了个副舵主”伏虎掌”康民和四个低袋弟子,据蒋钦说丽娜吃了五毒教的“五圣毒龙丸”,才会临时功力大增,将朱文琅救了出去,但服下“五圣毒龙丸”的人,三日之内必死无疑。 至于最重要的朱文琅,则被余庆峰震散了全身功力,更兼被“梅花神爪”所伤,据余庆峰所言,“神爪”爪尖含有剧毒,有这两桩重伤,朱文琅可谓十死无生,断不可再生还。 虽说胡峙觉得没有看到朱文琅的尸体,总是不放心,但余庆峰如此言之凿凿,也不得不信,待十余日后依旧不见孙越那边有何动静,也没有任何丽娜和朱文琅的消息,也只索罢了,断定朱文琅这天一盟的心腹大患已死于非命,再无威胁。 对于唐玥,当夜被余庆峰点倒生擒,余庆峰身为名门正派的一派掌门,还是天一盟的副盟主,倒也不会为难一个小辈,尤其还是个小姑娘,只是叮嘱不可伤了唐玥,好生看管,待天一盟另一位护法“八方湘雨”唐延楚过来,再交给他,至于唐延楚如何发落这位侄女,那便是他唐门自己的事了。 丽娜背着朱文琅逃走的第五日,唐延楚带着两个儿子唐文唐风赶到了永昌侯府,却已错过了一同对付朱文琅的时机。 这也是那死了的戴青海怕夜长梦多,朱文琅生出警觉,等不及唐延楚赶到,便着急布下了诱杀朱文琅之局,本想着凭余庆峰一人之力便足够收拾朱文琅,此外还有胡峙、刘海棋、蒋钦等人,再加上五名久经训练,吃过药的“青龙杀手”,已足够应付,唐延楚再赶来也只是以防意外而已。 谁知余庆峰虽然重创了朱文琅,丽娜这边却出了意外,居然吃了那剧毒无比的“五圣毒龙丸”,以致功力大增,再加上唐玥和康民等人拼死阻挡,居然真的让丽娜将朱文琅救走,还搭上了戴青海和刘海棋两条性命,实在是大失本意。 唐延楚的心情有些沮丧。 这一次胡峙飞鸽传书,说是要再次设局对付朱文琅,这次必定要将此心腹之患扼杀,这令唐延楚给兴奋了好几天。 他心中早对这朱文琅恨之入骨了,这个朱文琅不但是天一盟的死对头,也绝对会是自己谋夺唐门门主之位的最大的绊脚石。看现在这情势,这个朱文琅和沈园雪唐延雄之流都已打得火热,再加上朱文琅和丐帮少林武当的关系,他想对付唐延雄实在是难于上青天。 若是这次能搬掉这块绊脚石,对自己的计划自然是大大有利的。因此二话不说便带着两个儿子朝成都赶过来,哪知这该死的戴青海急于求成,不等自己到来便动手,结果还叫朱文琅那小子跑了,又把他气个够呛。 对于胡峙等人生擒了唐玥,唐延楚并不以为意。他虽对唐玥这侄女印象也不错,唐玥平日里见着他也是亲热地打招呼,一点不缺礼数,不像门中别的人那么势利,不过既然唐玥是唐延雄之女,唐门门主之位也是铁定的会落在“十面埋伏”唐延雄的身上,正是自己的对头。 因此对于唐玥被擒,唐延楚也是并不在意,反倒有一种“报应”的幸灾乐祸之感。对他来说,他不去鼓动着胡峙以酷刑对付唐玥已是开恩,至于叫他为唐玥求情,甚至放了唐玥,那简直就是想要老虎狮子不吃肉,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 但唐延楚的两个儿子,唐文和唐风却是大吃一惊。 唐玥和他们二人年纪相近,又是近亲,自小便一起玩耍,唐玥老象个跟屁虫一样跟在他二人的后面,他们兄弟俩无论玩什么也都带着这么个小妹妹,还曾好多次为了这个妹妹和唐家堡别的孩子打架。从小便处得极是相得,和其他的堂兄弟们的关系大不相同,甚是爱护这个堂妹。 后来虽说年纪稍大,又分属各房,各自练武,见面便少了许多,但兄妹之间的感情却依旧极浓。此时听到胡峙居然生擒了唐玥,心急如焚,多次向父亲唐延楚提起,请唐延楚出面让胡峙放了唐玥,唐延楚哪里会肯?只是漠不关心轻描淡写地回了几句,根本没放在心上。 唐文唐风眼见无望,十分沮丧。 唐玥被关在一座结实的房舍之中,她被擒之时已看到丽娜背着朱文琅逃出永昌侯府的院墙,但却不知最后是否还被余庆峰胡峙他们追及,十分担心,开始一两天都是焦躁不安,在房中走来走去的。 后来见侯府中并未有特别的动静,偶尔还听到门外路过的天一盟的人小声议论,才得知天一盟后来并未找到丽娜朱文琅二人。虽说她也看到了朱文琅被余庆峰击倒在地,生死不知,即算是被丽娜救走,能否生还依旧还是难说,但毕竟存了一线希望,日子便也没有初始的时候那么难过了。 唐玥被关的这房舍之中有床有桌椅,在余庆峰的吩咐之下,不但给她治了伤,还特意令人新买了些姑娘家的换洗衣物,床褥是新换过的,吃饭喝水之类的也是按时送过来,甚至隔一日还让侯府的老妈子给她打过来沐洗的水,倒也并未遭什么罪,若真从“监牢”这两个字说起来,这已算是很好的条件了。只是唐玥自己的“冰心剑”,还有一瓶“三花玉露丸”、金创药等物都被搜去,放在隔壁的屋中。 既知朱文琅已被救走,且并未被天一盟中人找到,唐玥便耐下心来。她对朱文琅极有信心,这种信心已是渗到骨子里头的,坚定不移,可以说除非她看到朱文琅的尸首,否则的话她都坚信,朱文琅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回来救她。而住在这牢屋之中,有吃有喝,除了出去不得,也没人来打扰,只要静下心来,日子倒也不是十分难过,唐玥除了每日吃饭睡觉之外,实在无聊得很了,便只得坐在床上调运内息练功,倒是比平日里行走江湖的时候每日练功的时候多了五六倍还不止。 倒是外面的唐文唐风两兄弟见唐玥被关了侯府,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总是日日想着如何能让唐玥脱出那个牢笼。找唐延楚求过数次,都被骂了回来,两兄弟逐渐灰心起来。 “哥,我们得想个办法,把玥儿救出来才行。”永昌侯府中到处都是天一盟的人,趁着一起出府来散步的时候,到了僻静之处,瞅着四下无人,唐风焦急地对唐文说。 “……”唐文双手负在背后,叹了口气,不说话。 “哥,你想想办法啊。” “我一时也没什么办法,我们兄弟求过数次,爹爹都不允……”唐文微微摇摇头。 “真不知道爹爹怎么想的。就算爹爹对堡主有意见,玥儿并没碍着他什么呀,干嘛非要把玥儿这么关着?”唐风愤愤道。 “……”唐文又叹了口气。唐文的性子很文静,唐风却是个急性子,烦躁之情溢于言表。 “爹爹到底想干什么?”唐风又道。 “我看胡护法和副盟主他们的意思,似乎是要以玥儿为质,对付朱文琅。”唐文似乎有意想把父亲撇开,只说这是余庆峰和胡峙的意思。 “朱文琅被副盟主重伤,虽然被丽娜姑娘救走,但一条命十成中已去了九成,我听爹爹说,他被副盟主震散全身真气,就算活下来,也肯定是个废人,这种人还要怕他干嘛?还要这么郑重其事的?再说了,要对付朱文琅,凭什么要拿玥儿当人质?说什么玥儿也是我们唐家的人,这么做把我们唐家的脸往哪里放?”唐风愤愤不平道。 “唉……”唐文实在是无言了。 “再不成,逼急了我自己去把玥儿救出来!”唐风越说越激动。 “嘘……”唐文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四下扫了一下,见没人,轻声道:“这话不能乱说,就算要做,也不能说出来,这里到处都是胡护法的耳目,容易走漏风声。” “我才不怕!”唐风虽如此说,却也放低了声音。 “现今副盟主还在这里,我们万万不能随便动手,要救也得等副盟主走了才成。”唐文低声道。 “我倒是听说副盟主的伤养得差不多了,这几日就要走。” “他的内伤好了?”唐文没听到这风声,诧异道。 “内伤好没好不知道,反正听说打算走了。这里是永昌侯府,是胡护法的地盘,副盟主恐怕也呆得不自在,就是我,若不是爹爹来,我也不想呆这里,现在居然还要让玥儿在这儿受委屈,想想我就憋气。”唐风道。 “那就等副盟主走了再说吧,反正看爹爹的意思,一时也走不了。” “嗯,那就让玥儿再委屈几天吧。”唐风想想也是,便道。 “走吧,回去吧。”唐文道。 两兄弟回转永昌侯府。 ++++++++++++ 唐文唐风怎么也料不到,他二人这番话却被旁边树上伏着的一个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却说上官灵送了唐佩儿回川中唐门治伤,又给周源写了封信,交给保宁府的丐帮分舵,托他们带到丐帮总舵,便起程回山东上官世家,向上官门主“绝情神剑”上官望禀报那“黑白剑”上官智加入了天一盟的事。 上官望听此消息,命他在门中苦练一门上官绝学“偷天剑法”,这套剑法大异常规,忽快忽慢,忽紧忽松,剑路奇诡多变,一共有一百零八招,每一招又有十余变化,虚虚实实变幻莫测,这“偷天剑法”虽与上官门中别路剑法迥异,却和上官智的“黑白剑法”有许多共通之处,且相生相克,许多地方反而可以克制“黑白剑法”。 上官灵自知事关重大,每日勤练不辍。其间又接到朱文琅的书信,知道朱文琅已伤愈出山,正要回返京师,喜不自胜,准备再习练几日“偷天剑法”之后,再去往京师与朱文琅会合。 哪知还未出门,又收到了丐帮飞鸽传书送过来的朱文琅的新书信,道是发现天一盟的新线索,正又回转再入四川,约他赶紧去往成都碰面。 既是有了新的线索,上官灵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自然更是心急,急忙禀报上官望。上官望便令他即刻起程赶往成都,至于所学的“偷天剑法”,已练成四十余招,余下的六十多招便只能强自记忆,自己慢慢习练了。 为节制上官智,上官望还特赐给上官灵一面上官世家的门主令牌,只要是上官世家子弟,见此令牌如见门主,须得听从号令。至于此令对上官智来说会产会有用,他会不会听,上官望此时也拿不准自己这个堂弟了。只是情势紧急,上官灵“偷天剑法”还未练成便须得即刻上路,他自己又门中另有要事,须得镇守门中,一时间出门不得,暂时也只能如此了。 只是朱文琅自襄阳那边发信,传到山东,上官灵这边又要从山东出发,千里迢迢赶往四川,路程何止远了几千里?饶是上官灵从门中出发,便是一刻不停日日朝发夜宿地赶路,将一个年轻俊朗的少年高手,世家公子哥儿,累得衣冠不整,形容憔悴,好不容易赶到成都,距离朱文琅从襄阳出发时日,也已过了两个来月。待到上官灵赶到成都,找到丐帮成都分舵孙越府中,永昌侯府一战也早已结束。 这段时间以来,成都丐帮分舵的舵主孙越,虽不晓武功,但做事毕竟精明强干,也并非什么都没干。 那夜,朱文琅唐玥等人夜探永昌侯府,康民带着五名丐帮弟子守在永昌侯府外的茶铺,后来听到府中的动静,康民便令一名弟子继续蹲守,带着剩下的四名弟子入府接应,却是一去之后再也没有出来。 蹲守的丐帮弟子看到丽娜背着朱文琅逃出永昌侯府,身形极快,根本跟不上,其他所有人则未见出来,连侯府之中的人也一个没有出来,一直等到天亮也没再有任何的动静。 蹲守的弟子赶紧回报孙越,孙越发动了成都丐帮分舵的所有弟子,全力留意永昌侯府的动静,却只见到永昌侯府一如平常般,未见任何异常。 孙越有些慌,不知到底怎么回事,甚至不知道这永昌侯府到底也天一盟是否有关联。只是在几天之后,盯着永昌侯府的丐帮弟子发现府中驶出一辆马车,盖得严严实实,一直驶到城外荒地,掩埋了几具尸体后又回到府中。 孙越令人将尸体挖了出来,豁然发现正是康民与四名丐帮弟子的尸首,另外便是那位与丽娜一起来的柴旺的尸首,这才知这些人早已死在永昌侯府,再加上当夜背着朱文琅逃出侯府,剩下的便只有唐玥一人没有下落了。 孙越令人将康民柴旺等人的尸体好生安葬,至于丽娜和朱文琅二人,那夜之后便再无任何消息,不知生死。唐玥则很可能被永昌侯府生擒,究竟现状如何,也不得而知。成都丐帮分舵只有康民的武功最高,孙越自己则不会武功,其他丐帮弟子皆武功平平,孙越不敢有所妄动,更不敢安排人再入侯府中打探,只能一边继续让丐帮中人在外头紧盯着侯府,另一边则赶紧将详细情况细细写了封书信,飞报丐帮总舵,请两位副帮主于谦和周源定夺。 正在此时,从山东过来的上官灵上门,孙越忙将情况始末细细说与上官灵,上官灵听到信后着急无比,立时便要入侯府打探,被孙越劝住,劝他先在府外观察几日,再定下一步行止。 这日,上官灵正在府外一棵高树上四下探望,却正好听到从树下经过的唐文唐风二人的说话,方才知晓了一些原委,大吃一惊,未料到这永昌侯府居然真的与天一盟有关,朱文琅在天一盟的一个副盟主手下重伤,“血刀”胡峙和“八方湘雨”唐延楚也在府中。 胡峙本来便是一流高手,那个副盟主能令朱文琅重伤而逃,武功更是高绝,再加上唐延楚,上官灵再怎么着急也知道不能轻举妄动,这府中的力量绝非他所能敌,只能继续耐心地在府外盯着,好在听唐文唐风所言,那位副盟主很快要就离开侯府,而且这唐文唐风兄弟俩也想救唐玥,自然最好等副盟主离开,兄弟俩动手之时,自己再从边策应,看能否真的将唐玥救出来。 “一定得救唐姑娘出来!”上官灵暗下决心,这恐怕是眼下上官灵唯一能做的事了,把唐玥救出来,就算是……就算是万一……至少也能算是给朱文琅的一个告慰吧。 上官灵为人精细,先是花几日功夫细细地勘察了永昌侯府外的地形地势,以备救出唐玥之后择路而逃,好在永昌侯府并未在成都城的中心,反倒是偏近于西南方向,靠近成都城的城墙,在西南两侧的府墙之外是好大一片人迹罕至的荒地树林,东北两边才是沿着商铺街道,方才唐文唐风二人正是在西侧府墙外的树林中散步议论,才被树上的上官灵听个正着。 上官世家中本就有奇门遁甲之术,上官灵也曾在此上下过不少功夫,此时正好用上,西南两面数里之内,都布下了几个小小的奇阵,若是到逃命之时,便可利用来阻滞追兵。 待得一切都安排妥当,已是过了七八日了,上官灵这几日一边在布置奇阵,又一边在时时注意着侯府的动静,来来去去地确实有点累,但他一刻也不敢放松,随时盯着,同时孙越也会将其他盯着侯府的丐帮弟子的消息随时传给上官灵。 第122章实力梳理 第122章实力梳理 永昌侯蓝玉很少在成都,再加上因戴青海的关系,天一盟将侯府当成了天一盟在成都的一个据点,府中除了些下人仆役之外,大多是天一盟中人,人并不多,每日里进出侯府的人也不算多,大多是那种平日里送水送菜之类的下人。 不过也有不是下人的,前两日便有个坐轿的人进去,到现在也没出来,不知是什么人,是个四五十岁的男子,胖胖的,矮矮的,肉墩一样,腾得跟只猪差不多,上官灵是在那人在侯府侧门口下轿进府时远远看到的。“大约是侯府的什么亲戚吧?”上官灵想,毕竟像这种长相平平无奇,更兼看起来与武林中人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上官灵并不感兴趣,他要留意的主要还是出侯府的人。 上官灵并不认识什么天一盟的副盟主,也没见过“血刀”胡峙,但他知道,凡是练武之人,都会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尤其是那种江湖中的高手,无论站在哪,穿的什么衣服,都绝对会格外突出,那是一种味道,一种气势,一种很特别的、旁人没有的、也不可能装得出来的气势。所以上官灵绝对可以肯定,只要胡峙或是那个什么副盟主一出侯府,自己定然能从许多人之中,认出这两个人来。 耐心等了数日,仍不见有什么特别的人出府,急得上官灵跟热锅上的蚂蚁般窜前窜后,却是无可奈何,有那胡峙和副盟主在府中,还有唐延楚,就凭上官灵一人,就算把也有救人打算的唐文唐风都加上,也不一定是那个能重伤朱文琅的副盟主一个人的对手,除了送死没别的后果。 上官灵只能耐下性子等着。 好容易再等了几日日,终于,上官灵在门口看到了一个灰衫的老者从侯府中出来。那老者长相清瘦,神情肃穆,眉头间似乎还有些淡淡的抑郁,走出侯府侧门,后面还跟着几个人,包括前几日进去的那个胖胖的人,跟在老者的身后,再后面又是一堆的人,唐文唐风也在其中。 只见那老者接过门口的下人牵来的一匹马,翻身上马,朝后面的人抱拳微行一礼,自顾自地便催马慢慢离去,后面的人纷纷扬手致意,似是送别,但那老者却自始至终都似乎未说话,行礼之后也再未回头,只是一人一马略显孤独的影子慢慢远去。 “这是……青城派余庆峰,余……掌门?”上官灵原本便觉得那老者有些眼熟,回想半天才想起,此人正是青城派掌门余庆峰,余庆峰早些年曾拜访这上官世家,上官灵远远见过他一面,但一来并未有过交集,二来也已是十年之前,那时上官灵还小,印象不深,今日一见,最后总算回想起来:“青城派掌门,‘如意神剑’余庆峰?是天一盟的副盟主?” 上官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实在无法想像,余庆峰身为中原武林名门正派的一代掌门,以他的武功和江湖名望,怎么会是天一盟的副盟主?但若说不是,看那余庆峰出门的架势,送行之人对他的恭敬态度,又很难判断余庆峰不是那个副盟主。 “怪不得朱兄身负重伤而逃,‘如意神剑’十年之前便已是江湖中的绝顶高手,绝非朱兄所能抵挡。”上官灵想到。 不过看到余庆峰已离去,上官灵便打算这两日就动手救人。 他曾爬到侯府西南方向外不远的树上,从高往下俯看蒋家大院之中,虽说相隔甚远,而且屋顶鳞次栉比的看不太明白,却也大致能分辨出院中屋子的分布结构,至于囚禁唐玥的牢屋到底在何处,恐怕就得自己偷入到大院之中才能慢慢查探了。 上官灵已是迫不及待了,好不容易等到天色转黑,收拾好随身的“秋水剑”,在远处的树林之中换上夜行衣,便悄悄往那蒋宅潜去。 天公作美,天气慢慢地起风了,天上层层的乌云,黑鸦鸦的,又湿又闷,再过一会外面居然渐渐下起雨来,上官灵暗自高兴,夜幕之下,大雨之中,一般的人都躲在屋中不出来,巡哨之人也会少很多,正好寻机救人。只不过不知关唐玥的监牢所在,只能慢慢地细细寻找。 永昌侯府,偏屋之中,一个胖胖的人正在悠闲自得地喝茶。 他长得实在是太胖了,矮矮的个子,圆溜溜的脑袋长在圆溜溜的身子上,几乎就看不到中间有脖子。手脚也是又粗又短,跟小圆柱子一般,刚吃过晚饭,弄出一身汗,正在坐下来歇会儿。今晚外边大约会要下雨,前一阵子热了几天,今夜也许会凉快些吧? 他惬意地想着,又喝了口茶。脸上依旧是堆得满脸的习惯性的笑容,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了,让人一看就有一种老实的感觉。 确实,他确实够老实的,老实得人人都觉得可以随便欺负他,轻视他一样,但他知道,此时,在这永昌侯府,没有人敢轻视他,更没有人敢欺负他,就算是今日白天刚刚离去的天一盟副盟主“如意神剑”余庆峰,也不敢不把他放在眼里。 若是他去四川布政使衙门拜见,无论是布政指挥使朱守仁大人,又或是左参政郑如宗大人,都会非常熟悉,因为他便是大明朝四川行省内最大的州府——重庆府的知府大人,四品朝廷命官,地方大员,秦昌德秦大人。 但在这永昌侯府中,他的名字并不是“秦昌德”,而是用他二十多年前的名字,因为,他便是天一盟的四长老,冯恨元!而在多年之前,他还曾有一个外号,叫“绝刀”! 做了快二十年的朝廷命官,冯恨元已经形成了习惯,整天都是笑眯眯地,极是慈祥和善的模样,身子也已胖得不成样子,好像走几步路都要喘口气,十分富态。 但实际上他的身形却依旧如十余前般一样灵活,手也和十余年前一样的稳定,手上的“绝刀”想要砍掉停在鼻子上的苍蝇的六条腿,就绝不会削掉苍蝇的翅膀,更不会伤到鼻子上的一根寒毛。 在这天一盟中,除了副盟主余庆峰和二长老赵福贵,绝不会再有第三个人是他这柄“绝刀”的对手,而就算是余庆峰,要胜他恐怕也得到三百招开外。 他绝对有这个自信,他这柄绝刀在那战场上饮过不下千人的鲜血,是从大军交战的战阵之上茹毛饮血杀过来的,动起手来既快且狠且准,早已与他的身体、他的精神融在了一起。 冯恨元此时坐在堂中,悠闲地喝着茶,一丝凉风吹了进来,让他觉得极是舒服,不禁靠在椅子上微微眯上了眼睛,满脸陶醉的样子。 这几日和余庆峰商议了一下天一盟的一些事,商议得很简单,因为他总感觉余庆峰对天一盟的事似乎一点也不上心,什么事都不管不问,言谈中甚至好像对天一盟的有些作为还十分不以为然,以至于到了最后,冯恨元也懒得说了。 不过这也没办法,这是来钱最快的路子,若说做生意,那得多长时间?还是这个办法更好些,才几年功夫,已积攒了数百万两银子。天一盟要建总坛,将来要起事,银子是必不可少的,没有银子,什么事都办不成,也没人给你办。 为了给老主公陈友谅报仇,为了把朱元璋赶下皇帝的宝座,再把他碎尸万段,什么事都可以做,什么办法都可以想,杀几十个人算什么?两军交战之时还不是几千人几千人的死?比起那些场面,几桩灭门命案只是小事一桩而已,重要的是尽快准备好。师兄,还有军师,也和他的意思一样,为了大业,就先容忍胡峙干些伤天害理的事吧。 前一阵子冒出来个朱文琅,要调查天一盟的事,此人背后有丐帮、唐门、还有少林武当等门派的支持,若随他这么查下去,迟早会是天一盟的心腹大患。他本来也是建议军师,朱文琅此人不可小觑,要及早处理掉,哪知军师居然告诉自己,这朱文琅乃是老主公陈友谅的遗腹子,是天一盟的少主公! 这一下将冯恨元弄得哭笑不得,这叫什么事?朱文琅是天一盟的少主公,同时又是天一盟的心腹大敌?军师说怪不得少主公,因为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冯恨元便又建议尽快告诉朱文琅真正的身世,也免得自己人内耗。 可军师又不肯,只说是时机不到,要等天一盟再壮大些,把握再大些,到时候再把这层窗户纸捅破,让朱文琅来接过天一盟的大旗,复兴大汉基业。 冯恨元有些弄不懂,但出于对军师的尊重和信任,也没有再说什么,同时也答应对朱文琅的身世保密,直到军师揭开盖子的那一天。 军师,对老主公的感情太深,又是看着朱文琅长大的,自然是从心底里爱护这个“少主公”。但对于他冯恨元来说却是未必,在他心中,只有对朱元璋、对朱元璋的那些走狗的恨,说句真心话,而对于朱文琅,哪怕他是老主公的遗腹子,哪怕他是“少主公”,冯恨元其实并无多少特殊的感情。 也正因如此,胡峙和上官智上次率青龙杀手伏杀朱文琅,冯恨元并未多说什么,军师又要他保密朱文琅的身份,实在不好解释,因好提醒胡峙,下次再动手之时一定要先问问大长老的意思,不可轻易动手。 哪知胡峙不死心,军师和师兄又去了北边,据说是见理公子去了,结果这次胡峙更请了副盟主余庆峰出手,终于将朱文琅重伤,据余庆峰说来是“必死无疑”。对于这个结果,冯恨元并不十分恼怒,又不能说穿朱文琅的身份,又阻止不了胡峙,还能说什么?只能看朱文琅的命大不大了——反正对于他冯恨元来说,朱文琅这个“少主公”到底会不会死,他冯恨元真的不是很在意。 冯恨元放下朱文琅生死的问题,心中仔细梳理计算着天一盟眼前已有的实力。 天一盟有盟主,永昌侯蓝玉,不过冯恨元知道那只是因为有戴青海,军师拿过来当招牌的棋子,实际上蓝玉并未参与天一盟的事,甚至连天一盟的名字都不知道,根本没关系。 有副盟主,青城派掌门,“如意神剑”余庆峰,是个超一流的高手,江湖排名只怕在十名之内——只不过这个余庆峰的参与,是因为他以为蓝玉是盟主,天一盟是为了帮某个皇子争夺皇位的,想从中捞好处,光大青城派门楣。若是余庆峰知道了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只怕立刻便会退出,哪怕刘世成是他的发小也不成,最坏的结果是,余庆峰恼羞成怒之下,还会反过来与天一盟作对——嗯,这一点须得小心防备。 接下来便是四长老,军师徐东彬是大长老,二长老是师兄赵福贵,三长老是孟平安,目前在少林,自己是四长老,这四个人——不对,孟平安一心想当和尚,基本不管事,不提他——三个长老,才是天一盟真正的核心,都是当年的老兄弟。 然后是护法,甲级护法有“血刀”胡峙,“黑白剑”上官智,“八方湘雨”唐延楚,“天雷地火”雷鸣,原来还有个五毒教的梅罕,可惜死了……四个甲级护法都还算尽心尽力,也都是高手。 “血刀”胡峙虽是个败类,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对天一盟却最是热心,也想做事,无论是训练青龙杀手,又或是带青龙杀手出去做灭门案,给盟里攒银子,都是主动上……这人得用好,让他多出力,真到事成嘛——就像军师说的,是个背锅的好材料。 “黑白剑”上官智,和胡峙一起训练青龙杀手,是出了力的,也不知军师和他谈了些什么,身为“上官三子”,居然入了天一盟,但此人太过清高,除了训练训练青龙杀手,别的事很少碰,灭门之类的事更是不沾,他以为自己是谁?当自己是皇帝了?算了,那些脏事不出面就不出面吧,该他出力的时候能出力就行了。 林永磊,对了,应该叫他的本名,“地火”雷永林,江南霹雳堂的老二,堂主“天雷”雷永海的亲弟弟,而且雷永海本就身体不好,久病不出,雷永林在江南霹雳堂中也就差不多是堂主的角色了,据说雷永海早就有将堂主之位传给雷永林的打算。雷永林本就是大汉军中的旧人,武功虽一般,但江南霹雳堂是玩火药的世家,现在出不了什么力,以后真起事了,能有大用。 甲级护法之外,此外还招揽了些其他高手当乙级护法,比如刚刚死了的“南海叟”刘海棋,五毒教的蒋钦,“福寿二仙”,“滇南三怪”,“丧门神”周荣彪,还有“九曲香”黄金蝶,“日月青天”鲜于淳等等…… 刘海棋和云南那五个都没了,就不说了,剩下的几个里,蒋钦是个软蛋,自己没主意,不过五毒教的药还可以,青龙杀手吃了药,不但气力大涨武功大进,而且还不怕疼不怕死,估计他那药,兼有麻痹和兴奋的作用,效果明显,就让他跟着胡峙替天一盟卖命吧。 “丧门神”周荣彪,只能凑个人头,可惜了云南的“福寿二仙”和“滇南三怪”,武功勉强过得去,却全部折在朱文琅手里,吩咐,这个“少主公”,坏了天一盟多少事……算了,不提这个了,总之还须得继续多拉人手入盟,多物色几个。 除了这些,剩下的便是四神兽了。 “青龙”,主刺杀。故又称“青龙杀手”,主要由胡峙和上官智训练,如今蒋钦给他们配了药,青龙杀手服药之后不怕疼不怕死,杀伤力大了一倍不止,可谓卓有成效。青龙杀手原本有百余名,被梅罕毁了数十名,第二三批的杀手仍在训练之中,但估计也很快能派上用场了…… “白虎”,主潜伏。便是潜伏在朱明朝廷或百业之中,积蓄和扩张势力,占据重要的位置,以备以后起事之时群起而响应。他冯恨元若非四长老,便也会带一块“白虎”的铁牌,除他之外,乐山的刘世成,原本在山东曲阜的吴光祖,还有死在上官雷手中的冯奎,被朱元璋赐死的牛城,云南的张然,都属白虎组。这些年虽花了大功夫,已有些成效,但仍远远不够,军师最关心,也是最担心的便是这一组。可惜了“残月钩”冯奎,可惜死了,是个好手,比胡峙只强不差,本来是想要他把宫中侍卫统领的位子掌握在手,若是成功的话,朱元璋便是天一盟的囊中之物了,随时能取他性命……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冯奎居然还是死在上官雷剑下,想不到上官雷如此厉害,中了剧毒,居然还能濒死反击,干掉了冯奎,此事事先没计划好,走错了一着好棋,他一死,牛城一死,侍卫之中已经没什么人了,可惜了…… “玄武”,主战力。都在云梦泽谷中训练,乃是为了培养基层的将领,以便一旦起事,在白虎们所占的地盘上起兵反明,这些玄武弟子便可充当各层将校军官,迅速将一群乌合之众改造成为一支百战之师。对于这一点,军师对其重要性是再清楚不过,花的心思最多,军中武艺由二长老来教,后法阵法则是军师亲自传授……但这事急不来,虽说许多东西自己和师兄也都能讲讲,但毕竟没有机会带兵,光靠听课,中间能不能培养出几个出色的将校,谁也不知道,看来还得尽量更多找回一些当年的老兄弟,最好是当年就当过什长百夫长之类的,才能堪得大用…… “朱雀”,主消息。其实也就类似于军中的斥侯。为随时打探朱明朝廷的消息,还有各地白虎之间的联络,须得建立一个传递消息的大网,这便需要在各地散布“朱雀”弟子,成都城中的段大伟便是成都府的朱雀弟子之首。这是个细活,却又是极为重要的事,目前仍在大力推动展开,颇有些成效了,至少,一些十分重要的州府,比如四川的成都府和重庆府,京师之中,北边的北平府,西北的西安府,中原的开封府,云南的昆明府,都已有了当地的“朱雀”,虽比不上朱明朝廷的锦衣卫,却也已有了些初步的模样。 细细梳理琢磨,冯恨元有些入神了。 第123章银刀出鞘 第123章银刀出鞘 又一阵凉风吹了进来,侯府中已开始浠浠沥沥地下起雨来了,打得屋瓦唰唰地响。 冯恨元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天气,湿润而清凉,在重庆府的任上,他身为知府大人,还时不时在这种天气中,和重庆府的秀才举子们谈文弄墨,吟上几句酸不溜湫的诗句。 冯恨元本是一甲进士,文武全才,文墨上自然也是挥洒自如,至少也是个中上之等。重庆多山多雨多雾,众人便经常在那江边酒肆之中吟诗作对,什么“淡抹轻纱浑不见,巫山夜梦神女峰”啊,什么“雨尽春山绿,虹飞百草香”啊,不一而足。其实那都只是为了拉拢那些秀才举子们而已,若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举子们,知道与他们一道饮酒谈诗作乐、满口风花雪月的知府大人,居然曾经是个杀人不眨眼,手中银刀取过不下千颗人头的狠角色,活阎罗,恐怕都非得吓晕过去不可。 今日血刀胡峙刚好出府却了,冯恨元一个人在檐下喝茶,心中正自天南地北胡思乱想,突地似乎听到一声闷哼,虽然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那哼声在雨中已是几不可闻,但冯恨元何等人物?早已听得清清楚楚,身形一动,也不见他如做势,那圆圆的肥肥的身子已是闪身便出了正堂。那身法速度,机灵敏捷之极,一点也没有肥胖的样子,动作比真正的猴还要快上七分,果然是身手快绝! 椅子上已没了那冯恨元的影子,只眨眼工夫,冯恨元已是直朝方才闷哼的声音那边而去。 转过几道回廊,冯恨元已到了囚禁唐玥的那牢屋之外。 倒也不是冯恨元事先知道出事之处便是这在牢屋,只是他循声而来,一路又未见异样,只片刻工夫,便已到了永昌侯府西边角落的牢屋之处,只见几个侯府下人,一个犹自抚着大腿呻吟,其余几个却是悄无声息一动不动,牢门大开,里面的唐玥已是不知去向。 只是今日在光天化日之下,唐玥居然被人救走,却是让冯恨元大怒。这永昌侯府乃天一盟在成都府的重要据点,他四长老“绝刀”冯恨元犹在府中,居然就有人敢出手救人,岂非根本不将他这“绝刀”放在眼里? 冯恨元随手一翻,银刀已在手! 自当年参加主公陈友谅的义军开始,特别是做了陈友谅的贴身护卫之后,冯恨元便有了一个习惯,无论何时何地,哪怕是沐浴或者出恭,他的那柄上好精钢打就的,三尺三寸三分长的,薄薄的窄窄的银刀,都会在他近身三尺之内,或随身佩带,或由下人双手托盘覆缎,或置于床边椅中,以便随时可以取在手里。 方才喝茶之时,银刀便摆在旁边的桌上,冯恨元听见惨叫出门之际,已是顺手抄在手中。 冯恨元眼光一扫,身形一跃而起,跳上屋顶,浠浠沥沥的雨中隐约可看到两个黑影已翻出院墙,正朝北边急奔而去。 冯恨元冷冷一哼,脚下一点,跃下屋顶,冲着西边院墙便跑过去,堪堪奔到院墙之下,趁着冲劲,左手在墙壁上一拍,脚再一蹬,已如大鹏般飞身而起,再在墙头一点,已翻过丈余高的院墙,落在院外地上,即刻朝那两个人影追去。 雨越下越大,天色又黑,地上已满上泥泞,不过冯恨元乃军中出身,打仗之时哪会分什么晴天雨天?风里雨里浴血而战乃是家常便饭,自不会将这小小的雨放在眼里,直盯着数十丈外的人影,急速而追。 前面那两个人影没命地往前跑,但冯恨元乃天一盟中仅次于余庆峰的高手,何等功力?追出不过二十余丈,已是近了数丈有余。已能看清前面的人影,正是唐玥,但令冯恨元大为意外的是拉着她一起急奔的,却是白天还见到的唐风。 唐风今夜来救唐玥,冯恨元略一思索,却也并不奇怪,早就隐约听说唐文唐风兄弟二人极力主张把唐玥放了,他倒是无所谓,只是唐延楚却是一直并未答应而已。 唐风想救自己的堂妹倒也无可厚非,只不过令冯恨元极为不快的却是唐风居然敢无视自己的存在,自己还未离开永昌侯府之时便出手救人,实是未将自己放在眼里,是可忍孰不可忍? “今日要让你们逃了我就不姓冯!”冯恨元心中暗想。 再追出十余丈,冯恨元冷冷道:“两位唐贤侄,你们不用再跑了。”唐风和唐玥突觉背后杀气陡浓,一股冷飕飕的感觉直透脊梁,不由自主地停下步来。 “唐风贤侄,你不觉得太不把我冯某人放在眼里了吗?”冯恨元冷冷道。 “四长老,晚辈一心想救舍妹逃生,实是情非得已,决计不敢冒犯。还望四长老念在晚辈兄妹情深,还有晚辈也曾为天一盟出过一分力的份上,放我们一条生路。”唐风回头行礼道。 “呵呵,唐贤侄,你想救你妹妹我并不怪你,若是我不在此处,你爱怎么救怎么救,我也不会来管你,但我现在还在此地,若是让你把人救走了,岂不是把我姓冯的脸都丢尽了?”冯恨元干笑几声。 “这……”唐风一下愣住,万料不到冯恨元居然是这个态度,早知道就再等两天再出手救人了,那样的话就算救出去后冯恨元知道了也不会十分震怒的。 可此时再说这些又有何用?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步已经跨出去了,就再不可能有后悔的余地,更何况对唐风来说,为了救出妹妹,所有的后果都已想过,也早已顾不上那么多,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如何来应付眼前这位平时高高在上的天一盟四长老:“却不知前辈意欲晚辈如何?” “你们兄妹两个乖乖地跟我回去,我既往不究,也不会为难你们,连唐贤侄你自己我都可以不罚你,小丫头我自然也不会为难。但若是你们不知天高地厚不肯听话,那就别怪我冯某人动粗拿人,把你们擒回去,那恐怕就没你们兄妹俩的好果子吃了。” “冯前辈。”唐风咬牙惨笑道:“晚辈既然动了手就绝不后悔,今夜要么前辈放我兄妹二人逃生,晚辈感激前辈的大德,要么就把晚辈的命拿回去,想要我们兄妹两个乖乖跟前辈回去,晚辈万难从命。” “哼,那唐贤侄就别怪我冯恨元的刀快了。”冯恨元冷哼道。 “唐风接着就是。”唐风昂首道,脸上不露丝毫怯色,看得连冯恨元心中也不住点头。 冯恨元十余年前入加反元义军,敬佩的便是英雄豪杰,倒也欣赏那唐风的骨气。只是欣赏归欣赏,手下却绝不容情,“刀枪无眼,下手不留情”,乃是军中铁律,就算要表达对敌手的敬意,也须得对着对方的尸体才能说出来。 “好,好好,那唐贤侄就接我几刀吧,你们中随便哪一个,若能接下我三刀,我也放你们走。”冯恨元脸色冰冷,手中刀已慢慢举起。 刹时间,唐风唐玥便觉杀气大盛。 冯恨元的刀法乃是在千万军中浴血练成,银刀之下生饮过不下千人的鲜血,生生砍下过上百的人头,那种霸道,那种威势,那种居高临下的杀气无与伦比,无数与他对阵的对手还未接他一招,便已被他刀上的杀气摧毁得意志尽消,毫无反抗之力,束手待毙。 “就让晚辈来接四长老的银刀吧。”冯恨元身后传来平静的声音。 唐风唐玥只觉冯恨元刀上的那股杀气突地一下无影无踪消失不见,不自禁地暗暗松了口气,身上虽被雨淋得透湿,却仍觉得后背透出一阵冷汗。 冯恨元慢慢地转过身来,只见一个人影在自己身后三四丈处,静静而立,那人左手提剑,剑未出鞘,但冯恨元却能感觉到有一种沉渊峙岳的沉静,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冯恨元在雨中仔细一看,竟是唐文。 “呵呵,我还奇怪呢,唐风贤侄在此,唐文贤侄到哪去了?看来果然是兄弟同心。”冯恨元笑道。 “四长老过奖了,方才四长老说只要接下您三刀,便可放我们走,不知唐文能否代舍弟接您这几刀?” “唐贤侄什么时候改用剑了?呵呵,我说过了,你们都是晚辈,自然是你们中间只要有任何一人能接我三刀,冯某就答应放你们走。”冯恨元曾看过唐风唐文的拳脚功夫,是绝对扛不住自己三刀的。 “好,那唐文便请四长老指教了。”唐文也不多话,朝冯恨元抱拳行了一礼,慢慢抽出剑来。 “唐文贤侄,我劝你们不用白费气力了。”冯恨元摇摇头道:“你们是接不住的。而且我的银刀,从来都是出必见血,不见不回,若是伤了两位贤侄,恐怕就后悔莫及了,三位贤侄女还是乖乖跟我回去罢,我不会为难你们。” “唐文情愿接四长老三刀,只求四长老能放我们兄妹三人离去。”唐文沉静道。 “你真的要接我的刀?”冯恨元的眼睛在雨中眯了起来。 “唐文只求四长老高抬贵手。”唐文抱拳道。 “嘿嘿,高抬贵手谈不上,姓冯的向来言出无回,想走,还是接下三刀来再说吧。”冯恨元手中的刀已慢慢抬了起来。 “那就只能请四长老赐教了。”唐文的剑也抬了起来。 “大哥!”那边唐风扶着唐玥,嘶叫道。 “唐风贤侄,你最好不要随便出声,要是你哥哥因你出声分心,一刀都接不下,他可就死不瞑目了。”冯恨元头也不回,刀依旧慢慢往上抬,嘴中却说道。 唐风连忙住口,只是怔怔地看着。 唐文此时却是越来越感觉到一股冷飕飕的寒气逼了过来,越来越浓,越来越冷,仿佛要渗到骨子里去,他知道那是冯恨元发出的杀气,微打个寒颤,倔强地死死盯着眼前那柄银刀,嘴唇抿得更紧。 “第一刀。”冯恨元的声音冰冷,犹如从地下发出来的一般。 冯恨元话音刚落,手中银刀一颤,真气所注,洒落在刀上的雨点已被真力激得四下飞溅,只见冯恨元双手一握,高举头顶,呼地一声便朝下直劈而下,竟是一招最为普通不过的招式:“力劈华山”。 但处在冯恨元刀下的唐文感觉却是全然不同。 他明明看见那银刀被冯恨元举过头顶,似乎又极慢地从头顶劈下,明明想着向后跃出,便可避开刀锋,从侧抢攻,但自己的双脚却是如同灌了铅一般,似有千斤之重,牢牢钉在原地,怎么也提不起身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柄银刀从上至下直向自己头上劈来! 原来冯恨元这一招的招式虽十分简单,但却是千军万马的阵仗之中练出来的,那股霸气和杀气,足可令对手丝毫挪不开脚步,牢牢将对手“困”在原地,不得动弹。 这一招在于“势”,刀举起之时便是对方肝胆俱裂之时,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那柄要命的银刀朝自己砍来,却是避无可避,让无可让,躲无可躲! 真正要命的并非银刀的刀锋,而是那股杀气,那股霸气,还有冯恨元那雄浑惊人、笼罩了全场的内力! 这才是冯恨元在万千军中历千百阵仗杀无数对手而炼出来的刀法!这才是曾饮了不下数百人鲜血的银刀! 从根本上来说,冯恨元的刀法与张定边的剑法如出一辙,都是无数敌人的鲜血泡出来的! 唐文已完全失去了闪避之力,只能勉强提起手中长剑,横架于顶,硬接冯恨元的银刀! 只听“叮”地一声脆响,唐文手中的长剑被银刀一斩,如枯枝般从中折断,而那柄银刀却是没有丝毫停歇地直朝唐文头顶砍下!唐文心知不免,只得闭目等死。 “大哥!”“文哥!”唐风和唐玥都是惊叫,却是无力救援,只能眼睁睁看着唐文一招就要死在冯恨元那柄银刀之下。 “呼”地一声,唐文只觉鼻尖一凉,身上一轻,顿时只觉手脚已能活动,再又是“叮”地一声轻响,睁眼一看,却见冯恨元银刀已是入鞘,只觉鼻子有些火辣辣地疼,一摸,才觉鼻尖上一道浅浅的伤口,冉冉流血。 原来便在银刀落到唐文头顶不到一寸之际,冯恨元心思电闪,手上猛地一抽,银刀的刀尖已闪电般贴着唐文的额头划落,刀尖在唐文鼻尖上轻轻一掠,划破一道小小的伤口,渗出几滴鲜血。 如此电光火石之际,如此威势之下,冯恨元的那柄银刀居然还能如此灵动,角度分寸拿捏把握得毫厘不差,可见其刀法已至炉火纯青之境! “唐文贤侄,这一招我是手下留了情的,我再问你一遍,你们跟不跟我回去?”冯恨元冷冷道。 这一招他确实是手下留情了,若非手上最后那妙到毫巅的一抽,那柄银刀此时已足足可将唐文的脑袋齐齐整整剥成了两半。而此时,这一刀既让唐文唐风唐玥三人看到了自己的武功,又将唐文鼻尖划破,应了“刀出必见血”的前言,不算空回。 唐文一愣,半天才缓过神来,将手上的半截剑一扔,朝冯恨元一抱拳道:“唐文多谢四长老手下留情……” 冯恨元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这才对嘛……” “……只是唐文救妹心切,绝不愿再回头,唐文宁愿舍命再接四长老的刀,还望四长老成全!”唐文续道。 方才见了冯恨元的刀法,心知若非对方留情,自己绝难活命,却仍是神色肃穆,嘴唇紧抿地望着冯恨元。 “你……”冯恨元笑容一收,脸色一冷:“唐文贤侄,你真的要一意孤行?你须知道,你是接不下我一刀的,更何况两刀?” “晚辈不为求死,只求四长老开恩,大发慈悲,放我兄妹三人离去。”唐文决然道。 “我说过的话从不收回。”冯恨元摇摇头,沉声道:“除非你们接了我三刀,否则就别想走。不过,看在你我并非敌对的份上,这样吧,你们几个可以合力接我的刀,方才就算我已出了一刀,剩下这两刀我绝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冯恨元的话刚说罢,唐文又立刻感觉到那股霸气汹涌而至,再看冯恨元,却仍是一动不动,两只手连抬都未抬,却已有股浓浓的杀气涌出。 “大哥!”唐风往前跨上一步。 “你回去!”唐文头也不回地一声冷喝。 唐风不敢违拗,闻言顿时止步,。 唐文也不说话,只是紧盯着冯恨元,一动不动。 “你不用剑?”冯恨元突道。 “四长老方才还在奇怪,唐文为何用剑,晚辈所擅本是唐门暗器,用剑非己所长,今日便大胆以唐门暗器功夫,接四长老的银刀。”唐文本就生得秀气,说这几句话语气十分平静,但听起来却是坚决无比。 第124章兄妹情深 第124章兄妹情深 唐文顿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冯恨元虽手中无刀,但分明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刀气! 原来冯恨元以雄浑内力,以掌为刀,那股逼人的杀气,竟是丝毫不亚于银刀在手。 “多谢四长老,还请四长老赐招。”唐文沉声道,眼光死盯着冯恨元右掌的掌刀。 “好,贤侄接招!”冯恨元话音未落,右手怪异地一挥,已是一招“长风落日”劈了过去! 虽是大雨磅礴,但唐文却顿时觉得有如烈日当空,一股狂风如同从四面八方刮来,还未近前已觉压力迎面而至,压得自己几乎透不过气来。 唐文自幼习武,虽处劣境,心神微乱,但仍是努力镇定,双手闪电而出,顿时数不清的暗器纷纷出手,银针、飞刀、铁石子、袖镖,有的直射,有的盘旋,有的快有的慢,有如漫天花雨般洒出,直向冯恨元。唐文自知事关生死,已是毫无保留地将所学尽数使了出来! 若是寻常之人遇到唐门暗器,细如银针,大如飞刀,四面八方迂回盘旋,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必中无疑。但唐文今日遇上的却是冯恨元! 然而冯恨元所发的掌刀之势却是毫无阻滞地劈向唐文!唐文错身一让,却只觉身形已似挪不开步,只移开半尺便已牢牢被那气势困住,便如方才冯恨元的那第一刀一般,无奈之下只得运起全身内力,双手拼力上架,意欲架住冯恨元那一掌。 冯恨元的内力何等惊人?单掌还未触到唐文双臂,那股劲力已是压得唐文透不过气来,眼冒金星,突地只觉双臂巨痛,软绵绵地便要垂下,竟是齐齐断了! 冯恨元的“刀”力继续下压,正中唐文前胸,唐文只觉胸前有如压了一块巨石,咔咔几声轻响,胸骨也是断裂,眼前一阵发黑,口中一甜,膝盖一软,双腿跪倒,一晃,一下趴在地上,再也不醒人事! 冯恨元左手运力一挥一扫,一股大力涌出,顿时将身后扑过来意欲帮手的唐风扫出数尺开外,右手一顿,劲力一收,冷冷站定,盯着趴倒在身前的唐文,只余下衣襟之处无力挂着的几支细小银针。 “大哥!”唐风虽被扫开数尺,但兄弟连心,还未站稳便已冲过来,也不管近在咫尺的冯恨元,一下扑到唐文处,费力地抱起唐文,翻过身来,只见唐文脸色惨白,双目紧闭,气若游丝,嘴角一股一股地往外冒血,和着落在脸上的雨水,已将身下染成一片血红。 “哥!哥!”唐风大叫,使劲摇晃唐文,但唐文却是如若不觉地依旧未醒。 “冯恨元!”唐风猛地抬头,满眼的血丝直盯冯恨元,嘶声低吼。 这种目光冯恨元当年在战场上见过不知多少,自己也曾抱着同伴兄弟的尸体用这种怒火看过敌人,但近二十年来早已从未见过同样的目光了,不知为何,看到跟前不远处怒视自己的唐风,冯恨元突然又回想起那日在鄱阳湖战船之上,自己抱着主公的尸体,死望着远处朱元璋的战船的情形,心中微微一叹道:“唐贤侄……” 突地唐风又是一声怪叫,一道电光转眼已到跟前,直朝自己咽喉而来! 冯恨元猝不及防,但他毕竟已是一流高手,急切间脸一侧,腰身一拧,一柄飞刀带着劲风贴脸而过,银刀已是出鞘! 那唐风猛地放下唐文,和身扑来,斗大的雨点中一张狰狞变形的脸急冲而至。 冯恨元突然受袭,有如本能般擎刀在手起式防身,但立时又反应过来是唐风意欲和自己拼命,心思电转,本已发出的半招刀法突地收回,左手却是一旋一劈,一股霸道的掌力直击而出,后发先至,正中唐风右肩,一下便将唐风劈出丈余开外,但觉前胸微凉,低头一看,只见胸前衣衫破了一个半尺长的大口子,露出里边的白色亵衣,却差了一两分未能破衣见肉。 唐风被掌风劈得跌出丈余,倒在地上,肩上痛入骨髓,显是肩骨已碎,双手则无力地垂在地上,五指一松,掉落下两把三四寸长的飞刀,显是方才唐风和身近前时捏在手中,刺破冯恨元衣衫之物。 唐风倒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只得怒视着冯恨元。 冯恨元一叹:“唐风贤侄,你这又是何苦呢?” “冯恨元!冯恨元!”唐风犹自嘶声喃喃叫道。 “风哥!”那边唐玥也奔了过来。 方才实在是太快,不过两招之间,转眼功夫,唐文唐风俱已倒在地上,唐玥被关了数日,虽未受什么刑罚,却也疲惫不堪,刚逃出来又无长剑暗器在手,知道上去也帮不上忙,只得在一旁观看,却哪知才片刻工夫,两位堂哥尽皆重伤,惊叫着奔过来。 冯恨元也不理她,银刀不知何时早已入鞘,只是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唐风兄妹三人。 雨越下越大,各人俱已全身湿透。 唐玥使劲扶起唐风,唐风左手扶着右肩,右臂无力下垂,却是挣扎着朝倒在地上的唐文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大叫:“哥,哥----” 冯恨元又是微微一叹,抬脚便朝唐风走过去。 哪知冯恨元刚迈出半步,突地警觉,猛觉身后劲风突起,一声“休再伤人!”一股杀气随音逼了过来。冯恨元手已是自然地往下一拂,银刀在手,身形一让一侧,转身一刀便向后劈去! 一切俱是本能使然,根本不及思索,保命之际,这一刀至少也有七八成的功力,一股至为霸道的刀风向后狂扫。 只听“叮”地一声脆响,兵刃相交之声显得格外刺耳,冯恨元脸上潮红一闪而过,只觉一股力道由刀上传来,竟是十分雄厚,比之方才唐风唐文的内力强了不知多少,竟令冯恨元也是不由自主退了半步。 却见一条身影随着脆响猛地向后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翻一个跟头,稳稳落在两三丈开外。 冯恨元定睛一看,是个年青人,似乎从未见过,微觉奇怪,但方才一招却知绝对是个高手,更可能是敌非友,不禁也凝神而待。 来的正是上官灵,这晚他趁夜潜到侯府之内,天已渐渐下起雨来,上官灵暗自高兴,夜幕之下,大雨之中,一般的人都躲在屋中不出来,正好寻机救人。便小心地在侯府中四处查看,寻找关押唐玥的牢屋。正好找到西北之处,也听到了天一盟弟子发出的那声惨叫。 上官灵以为被人看见,忙隐身暗处藏好,却正好看到唐风打开牢门拉着唐玥出来,飞快地翻过院墙,直向外奔去。 上官灵本知唐文唐风有救唐玥的打算,却没想到唐风居然也会今晚动手,想来也是想利用这场雨了。上官灵大喜,正要追出去和唐玥二人打招呼,却又看到冯恨元奔来查看。 这个胖胖的人上官灵曾见过他坐轿前来侯府,初时以为只是普通客人,后见到他替余庆峰送行,才知这个胖子也是天一盟中人,而且职份还不低,至少比唐文唐风高出许多,却并不知这即是天一盟的四长老,“绝刀”冯恨元! 上官灵见冯恨元追出墙外,也忙一个跃起,尾随而去,待得冯恨元追上唐风二人,喝住唐风,上官灵不知就里,躲在后边不远处偷看。 哪知冯恨元两招之间便伤了唐文唐风二人,不过片刻工夫,根本不及相救,连忙冲过来,却见冯恨元正要朝唐风走过去,救人要紧,无奈之下只能背后偷袭。 不过上官灵毕竟出身上官世家,上官三子的名声要紧,虽事急之间背后动手,却也要出声进招,以示光明磊落,否则的话凭他以入一流境界的武功,有意偷袭之下哪能容得冯恨元躲开? “阁下何人?”冯恨元的声音很冷,对于躲在身后的人,他一向都绝不喜欢,哪怕上官灵方才出手之时出声喝斥,让自己来得及反应而未受伤。 “上官灵。前辈姓冯?天一盟四长老?”上官灵本就不是爱多话的人,只是轻轻吐出几个字。 “木头!”唐玥欣喜地叫道。在夜幕之下,又下着大雨,唐风唐玥相隔稍远,便没法看清上官灵的脸,此时唐玥听到来人居然是上官灵,不禁大喜过望。 “唐姑娘,唐风兄弟。”上官灵冲着唐玥唐风点点头。唐风也认出了曾到了唐门参加过唐门新年会武大会的上官灵,微微点了点头,并不说话。 “上官世家?”冯恨元眼睛眯了眯。 “不错。” “上官智是你什么人?” “家叔。” “晚辈的胆子冯前辈就不用操心了,我只是来救人的,还望前辈刀下留情。”上官灵应声道。 “呵呵,好,好,敢在冯某的刀下救人,冯某倒想看看,上官世家又出了什么样的人才。”冯恨元也不去分辩自己最后已无伤人之意,嘿笑道。 “唐风,你带唐文和唐姑娘先走,我来陪冯前辈过招。”上官灵半晌不语,突出声道。 “我唐门的事用不着你上官世家来插手。”唐风在冯恨元身后,抱着倒地的唐文,抬头嘶声回应道。 上官灵略有诧异地看了一眼唐风。 说实话,唐门的新年会武中他看到过唐风的武功,唐风也看过上官灵和唐剑的比试,两个人心里都明白唐风的武功比上官灵差了不止一截,此时却非要出声拒绝上官灵出手,这唐风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了? 唐风心中却是复杂,他也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是那冯恨元的对手,但今日唐风是在救自己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妹妹,并非真的要叛出天一盟。 父亲唐延楚带着他和唐文加入天一盟,父亲在哪一边,自己当儿子的也应该在哪一边,就算是顾念孝道,也不可能和父亲作对。 今日若是凭两兄弟自己之力救出唐玥,那只是唐门门内之事,父亲再恨堡主,也不会多说什么,顶多骂几句,甚或是打一顿,也谈不上背父忤逆,但若是让上官灵插手进来,上官灵是朱文琅的死党,而朱文琅却是父亲最为痛恨之人,那父亲定会大受刺激。 加入天一盟这些日子来,总是不时看到父亲的情绪波动反复,性子越来越暴躁,身体也大不如以前了,唐风实在是不愿父亲再为自己而操心震怒。 上官灵虽不明唐风到底什么意思,但此时唐文唐风兄弟二人被冯恨元追及,身受重伤,就算是身为武林同道,他也不能见死不救,更何况唐文兄弟还是为了救唐玥而遇队的,他如何能放手不管? 上官灵也不再去看唐风,转头盯着冯恨元,“秋水剑”缓缓抬起,对面的冯恨元陡然觉得一股萧萧的杀气涌来。 冯恨元是从千万军中打滚出来的,两军对阵之时,那种上万人列成的整齐的战阵,发出的肃穆杀气比这么一个人强了何止千倍?就算是在那种千军万马之中,冯恨元也能沉心静气,镇定自若,心神不乱,如何会将上官灵的这种杀气放在眼里?只不过方才两招伤了唐文唐风二人,不知为何,心头涌起一阵强烈的落寞,已是再也起不了杀意。 便在此时,冯恨元又觉大雨中有人欺近,方才受上官灵偷袭,惊心之余感觉也变得分外敏锐,虽是磅礴大雨,却也觉出有人正近到旁边十丈以内。 “哈哈,三招已过,看在上官智和唐延楚的面上,今天不和你们计较了。”虽是难得碰上一个强敌,但冯恨元火气已消,再无战意,哈哈一笑,银刀猛朝右一挥,只听“咔咔”数响,丈余开外的两棵碗口粗细的松树竟齐齐折断,断口向外飞出数尺,重重往下一坐,数丈高的树冠一顿,缓缓朝上官灵那边倒去。 上官灵不敢大意,依旧平举着秋水剑,见树冠倒过来,脚下微一用力,平平移开丈余。 再看冯恨元,却见他已转身大踏步而行,身形虽并不快,但转眼间也已隐在雨帘夜幕之中。只留下唐风不住低头叫:“哥!哥!” 唐玥也在旁边哭喊着:“文哥----文哥-----” 上官灵收起秋水剑,慢慢走过来。但看那折断的松树,只见断口处斜斜的十分齐整,露出白生生的树干,显是冯恨元一刀断树。 “一刀下如此平整,而且还是隔了丈余外以刀风断树,这位天一盟四长老的武功,果然非同小可,怕是与门主也在伯仲之间,天一盟的实力确实不可小视。”上官灵暗暗心惊。 “文哥,文哥……”那边唐玥依旧在大声哭叫。 上官灵猛地醒过神来,连忙快走几步,奔到唐风唐玥身边,一把抄起地上唐文的手,暗叹一口气:“唐姑娘,唐风兄,令兄已……已去了……” 唐玥闻言更是放声大哭。 相反唐风倒是不再嘶喊,只是抱着唐文的尸体不动,任那磅礴大雨浇在身上。 上官灵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静立不动。 “文儿----”旁边传来苍老的声音,语带哭诉。 上官灵抬头一看,只见从旁边树林中冲过来一个五十余岁的老者,大雨之中显得披头散发,满身泥泞,跌跌撞撞地奔过来,一边跑一边哭喊“文儿”二字。 上官灵顿知这定然便是那唐风唐文之父,唐门的“八方湘雨”唐延楚了,但见他满脸悲戚,想到那“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不禁也是心下恻然,无声地走开几步,让了开去,不忍再看这悲怆之景。 “文儿啊,文儿啊,说了要你不要管不要管,你为何偏不听啊,如今你又要为父该怎么办才好啊。”唐延楚的哭声让人心酸。 唐风猛地抬头,看一眼父亲,咬咬牙,挣扎着用左臂用力想去抱起唐文的尸体,却又无力地跌下,皱着眉头看看自己的受伤的右肩。 旁边唐玥连忙伸手去帮忙,将唐文的尸体扶起,唐延楚见状便要伸手去帮,却被唐风一甩手挡开,左臂抄在唐文腋下,和唐玥一边一个,使劲将唐文扶着站了起来,抬脚便要朝前走。 “风儿,风儿,你要去哪?”唐延楚不明白唐风之意,见状忙哭叫道。 唐风再看一眼父亲,仍是一言不发,继续往前走。 唐延楚伸手去拉唐风,却被唐风一扭身再次甩开,一个不稳,连着唐玥和唐文的尸体一齐又倒在雨地的泥泞里。 唐延楚不敢再伸手,只是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小儿子和唐玥再次将唐文的尸体架起,迈步往前走,雨水和泪水流满脏污的脸。 上官灵重重叹一口气,走过去,伸手便欲接过唐文的尸体,却也被唐风白了一眼,根本不理他,从他身边绕开。跟在后边扶着唐文另一边的唐玥踉跄跟上。 上官灵又走到唐玥那边,伸手去扶,唐玥看一眼上官灵,哭着:“木头……”由得上官灵接过唐文的尸首,再转回头找到唐风的剑,还有唐文那柄被冯恨元砍断的长剑,一抹脸上的雨水泪水,快走几步跟在后面。 唐延楚一动不动,只是呆呆地看着几人一步步往前走,直到淹没在大雨之中,才犹如发疯了一般,仰天大声哭叫道:“老天啊!----” 走在雨中的唐风突听得后面传来老父的大喊,脚下一停,呆立半晌,作势要转身去看,忽地已觉全身有如掏空了一般,再也支撑不住,软倒在地。 上官灵猝不及防,差点被他带倒,忙脚下用力,使劲扶着唐文的尸体不倒,再小心地放倒在地,转身过去看唐风,仔细一看,发觉唐风肩胛骨几乎碎裂,不顾身处何方,连忙扶着唐风坐好,自己坐在唐风身后,双掌一拍,以内力替唐风疗伤。 唐玥蹲在唐文尸体旁边,关切地望着唐风上官灵二人。好半晌,唐风长吐一口气,悠悠醒转。 “唐姑娘,你扶着风兄,我背文兄,走!先找避雨的地方。”上官灵道。 唐玥连忙过来扶住唐风,将唐风的左臂拾在自己后颈上,用力将唐风扶起。上官灵则走过去,扶起唐文的尸体,往后背上一背,右手勾住唐文右脚,顿了顿,背好,再伸一只手去帮唐玥。 唐风睁开眼,看一眼上官灵,摇摇头,借着唐玥之力挣扎站起,又将唐玥推开,慢慢朝前而行。 唐玥和上官灵连忙跟上。唐玥再伸手去扶唐风,唐风看看唐玥,终于由得唐玥依旧架着自己左臂,头也不回朝前走去。 雨越下越大,天地间都似乎成了一片汪洋。 第125章乾坤挪移 第125章乾坤挪移 近两个月过去,朱文琅肩中的“九阴白骨爪”剧毒终被张无忌以草药拨除干净,令他总算松了口气。 朱文琅所中这毒,麻烦在于他本身的真力已被“如意神剑”余庆峰震散,在全身各处经脉之中四下乱走乱闯,张无忌须得每日用银针封住朱文琅大穴,隔断朱文琅身上的十二经常脉和奇经八脉,阻住真气周游乱窜。 其实这隔断经脉之法在张无忌幼小之时自己便体验过。 当年张无忌被赵敏手下的玄冥二老的“玄冥神掌”所伤,后来被常遇春带到蝴蝶谷中求“蝶谷医仙”胡青牛医治。胡青牛便以十二细小铜片运内力在张无忌丹田下足三阴、任脉之会的“中极穴”、颈下阴维、任脉之会的“天突穴”、肩头手足少阳、足阳明、阳维之会的“肩井穴”等十二处穴道上插下,将他身上十二经常脉和奇经八脉隔断,使五脏六腑中的玄冥神掌的阴毒相互不能为用,再徐徐分别医治散布于各条经脉之中的阴毒。 朱文琅此时的情势自与张无忌幼小之时不同。 张无忌幼小之时无丝毫内力,那玄冥神掌的阴毒自行侵入经脉之中,散布各处,这回朱文琅却是身负不弱的内功,却被震散了真气,真气在全身各处经脉之中四下乱窜游走,结果将肩头所受的“九阴白骨爪”剧毒带得周身游走,真气游走至何处,便将剧毒带到何处,若是不把经脉隔断,医好了肺经中的剧毒,再去医治心经,真气却又会将别的经脉之中的剧毒重又带入肺经之中,令医治前功尽弃。 故而张无忌思索得几个时辰,还是将朱文琅周身各处经脉尽数隔断,再一条一条医治。 只是当年胡青牛给张无忌医治玄冥神掌之时,乃是以十二片细小铜片隔断经脉,张无忌这些年来精研医道,此时便只是使银针扎穴,以内力封穴,比之胡青牛的铜片隔断之术又高明数分了。 也亏得张无忌的九阳神功震古烁今,可说是当今武林中的第一人,否则还真难以用内力封住朱文琅的穴道,要知道,朱文琅本身已是一流高手,“周天养生篇”内力不弱,真气震散之后不受控制,遇力即反击,要封他的大穴须得强力压制住朱文琅的内力方可。 但这一封却也将朱文琅经脉之中的气息封死,运功调息不得,那肩上伤口中的毒残留各处经脉之中,极难医治,张无忌每日细探朱文琅的脉息,一条一条经脉地医治,改了十数次方子,将药方之中的君臣主辅之药的分量比例细细配好,比如说前一阵喝的药中车前草占了三钱,过一阵子分量便减到了两钱半,根据经脉位置特性不同细细调整方子配药。 终于,这天张无忌拨出插在朱文琅身上的银行,笑道:“好了,明日开始不用刺针了。” “真的?”朱文琅一听喜出望外。 他每日里被扎上银针,稍一动得厉害些便全身如蚂蚁噬心般酸软疼痛,只能勉强在屋前屋后慢慢行走,眼睁睁看着旁边果园中赵敏教丽娜的剑法,早把本来属猴性儿的朱文琅憋了个够呛, “嗯,毒已除尽,明日起我便开始教你调息归元。”张无忌站起身来收拾针包。 “太好了!”朱文琅兴奋地一拍床板。 张无忌看他高兴成这样,微微一笑,也不多话,径自去了。 果然,第二日起,张无忌便要朱文琅将《周天养生篇》的运气法门细细详说了一遍,略一思索,便让他先从“手太阴肺经”开始,慢慢调息,将手臂至大拇指的天府、侠白、尺泽、孔最、列缺、经渠、大渊、鱼际、少商等十一处穴道之间的游走真气调经归元,待得“手太阴肺经”调完之后再调“手厥阴心包经”、“足阳明胃经”等,只待一条一条经脉调息通畅了,朱文琅这内伤也就治好了。 只是要想一点点将散乱的真气调息归经却绝非易事,在经脉隔断之时,经脉之间无法互为助力,完全靠修习内功一点点引导真气,极其耗费时日,直过了十余天朱文琅方才调完“手太阴肺经”,弄得朱文琅灰心不已。 张无忌安慰道:“文琅,此事着急不来的,第一条经脉是最费时日的,全身二十道经脉,越到后来调好的经脉越多,调息的时日会越来越短的。” “嗯,多谢张叔叔了。”事既如此,朱文琅也只能无奈地接受,无精打采地答应了一声。 自上次入谷以来,朱文琅一直称赵敏为赵姨,自然须得称张无忌为张叔叔了。 丽娜却是在赵敏教导之下修习“万花剑法”。 当年赵敏奉朝廷之命对付中原武林,赵敏内力不足,便想以招式弥补,在万安寺中囚禁群雄,逼得各派英雄试演本门武功,然后由高手为赵敏讲解修习,学了各派的无数武功招数,在山中隐居二十年,受张无忌指点,将各派的武功招数精挑细选,去芜存菁,终于创出了一套一百零八路的“万花剑法”,暗含各派精妙剑招,采众家之长,或是轻逸灵动,或是厚实凝重,变化多端,这其中当年武当派六侠殷梨亭为替纪晓芙报仇所创的那招“与天同寿”那等同归于尽的招数自然是不包括在内了。 此时丽娜为救朱文琅,服了五毒教的“五圣毒龙丸”,虽一时间内力大增,救了朱文琅脱逃,却是令全身经脉严重受伤,内力全失。赵敏怜那丽娜的不幸,又爱她为了自己喜欢的男人宁舍性命,照赵敏的话说便是“极像我们蒙古女子,敢爱敢恨,哪似你们中原的姑娘们扭扭捏捏的不痛快”,故而对丽娜极是怜爱,便非得要教丽娜的“万花剑法”,以精妙招数补无内力之不足。 丽娜原来是使青藤鞭的,这下只得舍鞭不用,改习剑法。 谁知这丽娜居然甚是聪颖,上手极快,许是因为心中想着学好了剑法以后也可以帮着心中的文琅哥哥对付天一盟,练得极是刻苦,进境颇快。 旁边一同练功的明昭也是兴致勃勃地练功不辍,倒叫赵敏暗暗称奇,未料这个原来顽皮异常,她和张无忌谁都管不住的宝贝女儿居然也会这么听话地练功,每日间除了吃饭睡觉便在果园中习剑,或是和丽娜二人互相喂招练习,练个满头大汗地犹自不停,实在渴了饿了,顺手从树上摘下个桃啊梨啊什么的,在衣衫上随便蹭蹭,张口便咬,吃完了又练,反面弄得赵敏心疼不已,一个劲地叫着二人多歇歇。 如此又过了一月有余,丽娜学剑已有小成,“万花剑法”中张无忌和赵敏二人精心挑出来的各派精妙招数也学了有不少,顶得上丽娜没来之时的数年的进境,平日里和明昭打打闹闹的,相处得极是融洽,倒叫赵敏心中乐开了花。 明武兄弟也是日日练功,勤练不辍,只是赵敏一个人每日还忙着几个人的三餐饭菜。 张无忌倒是和以前一样,有时入山打些猎物肉食,有时指导一下朱文琅每日练功,慢慢地疏导经脉,有时出山采办些糕点盐巴之类,但大多时候仍是留在家中苦思根治疯麻之法,他一家五口加上丽娜朱文琅两个,七口人便如一家人一般,虽是疗伤,却也是其乐融融。 谁知朱文琅调完十二正常经,再调奇经八脉之时,却是迭遇阻隔,进境极慢。 本来调那十二正常经中的“手少阳三焦经”只费了两日工夫,令朱文琅欣喜不已,谁知开始调那奇经八脉中的阴维之时,细细调息,小心收聚冲脉内的真气,慢慢导引,均是在那阴维的大穴“天突穴”上忽遇阻隔,却是屡冲不过。 “天突穴”乃阴维和任脉之汇,阴维任脉均属奇经八脉,此穴不通,任脉和阴维两道经脉都无从通起。朱文琅连试了四五天都是无功而返,不禁丧气。 张无忌也觉奇怪,开些补气归元的药方也是无丝毫效用,又命朱文琅先练冲脉,也是无果,均是碰到大穴之时便即阻隔,无从通畅。 张无忌将所藏医书翻了个遍,又将后来设法从蝴蝶谷中取来的当年胡青牛所留的大量笔记心得中搜寻解决之道,又忙了半个月,依旧两手空空,一无所获。 这夜张无忌躺在床上思忖半晌,似是下了个决心,翻身对躺在旁边的赵敏道:“敏妹,你觉得文琅这孩子如何?” “怎么好端端的问起这个?”赵敏大为奇怪,“当然不错了,这还要问?” “我是说他人品如何?以后会不会为恶?”张无忌知道赵敏还没明白自己的意思。 “性子调皮了些。”赵敏见张无忌神色肃然,知道说的是正事,便细细回想了一下,道:“心地,这倒不是太清楚,他两次来我们家都是受了伤的,没见他行事如何。” “嗯。”张无忌嗯了一声。 “对了,我记得上一次他来治伤,玥儿曾和我说过他是被一个叫什么胡峙的人所伤,不过后来我从文琅的言词之中倒也没听出来他对胡峙如何痛恨。还有那次玥儿说起过他一掌就打死了一个知府,据说是因为那人借他的名头私自增添税赋,不过玥儿说得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玥儿听她爹爹说起的。”赵敏回忆着。 “嗯,看来还行。”张无忌点点头。 “怎么了?”赵敏仍是莫名其妙。 “文琅的伤很难医治,我想了个法子。” “治伤和他的人品心地有什么相干?”赵敏不解。 “现如今文琅的奇经八脉迟迟难以打通,我想来想去,只乾坤大挪移可以以乾坤搬运之法将十二正常经中的内力齐聚奇经八脉,运转周天,收融奇经八脉中的散乱真气,还须得打通任督二脉,使全身经脉贯通如意。” “真的?你想教文琅乾坤大挪移?”赵敏蹭地一下坐了起来。 “是啊,有什么不妥吗?”张无忌倒被赵敏吓了一跳。 “没有啊,这是好事啊。我双手赞成,不不不,双脚也赞成。”赵敏虽已年过四十,性格却还如小孩子一般。 “敏妹,这阵子真是辛苦你了。”张无忌明白过来,过了一会,突然冒出一句。 “哼,你也知道我辛苦啊,说,怎么谢我?”赵敏白了他一眼。 “呵呵,你不是还想给明昭添个妹妹吗?咱们再要一个?”张无忌笑道。 “呸,谁和你再要了?我睡觉,你和别人要去,嘻嘻。”赵敏故意躺下,用被子将头也蒙起来。 张无忌一把掀开被子,扑了上去,笑道:“看你往哪里跑?” 夫妻俩个在床上翻来覆去打闹笑个不住。 第二日,张无忌果然便对正在床上盘坐调息的朱文琅道:“文琅,先别调息了,我问你件事。” “什么事?张叔叔?” “你真的没拜过师?” “是啊,我的‘周天养生篇’是书上学的,雷伯教过我武功,不过不许我拜师,蝠……韦蝠王教了我轻功,也没叫我拜师,还有边叔……我现在都不知道边叔的名字……也是教了我就走了,没收我为徒,还有,后来上官世家的门主也教过我一套绝情剑法……确实都没拜过师。”朱文琅莫名其妙。 “你愿意不愿意拜我为师?”张无忌紧盯着朱文琅。 “张叔叔,我对医药一窍不通啊。”自认识赵敏一家以来,朱文琅只见过赵敏教丽娜的武功,张无忌替自己治伤,却从来没见过张无忌显露过武功,只知道张无忌医道极为精通,“天下第一神医”倒是深有体会。 “不是,我是说跟我学武。”张无忌道,神情颇为严肃。 “徒儿朱文琅拜见师父。”朱文琅翻身便拜倒在床上。 这几个月相处以来,朱文琅和赵敏一家相处极好,早已将赵敏和张无忌看成了自己家人一般。更何况张无忌尽心尽力替自己治伤,有如父辈,朱文琅心中早已感激莫名。此时听张无忌愿收自己为徒,早已喜不自胜,也不管张无忌到底是教他武功还是医药,已是忙不迭地磕头拜师了。其实在他心中,恐怕还是感恩的成分居多。 张无忌待朱文琅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扶起他道:“文琅,既是入我门下,学我武功,须得答应我几件事。” “师父吩咐就是,徒儿就算拼了命也会做到的。”朱文琅笑嘻嘻道。 “那倒不需你去拼什么命,你学我功夫,须得牢记侠义之道,多行侠义之事,绝不可恃技欺人,更不许为恶,否则自会有人治你。”张无忌森然道。 “徒儿记下了。”朱文琅夸张地吐了吐舌头,依旧笑嘻嘻道。 张无忌早在治伤之时便早已清楚这朱文琅乃是猴儿品性,爱玩好闹,虽不是什么不好的人品,却和张无忌这种少年磨难,老成持重的性子颇不相同,此时见自己郑重其事地收他为徒,朱文琅却还是如同小孩儿一般并不十分在意,张无忌心中暗暗摇了摇头:“那好吧,今日我们便开始修习‘乾坤大挪移’第一层。” 朱文琅哪知什么乾坤大挪移是什么功夫?只是张无忌既是如此郑重其事地说出来,便也“嗯”了一声,明显的情绪并不如何热烈。 这“乾坤大挪移”心法乃是张无忌在明教光明顶地道之中练成。 当年他为追谢逊的师父,那化名少林弟子圆真的“混元霹雳手”成昆,和小昭一同入到地道之中,被圆真以炸药炸断通路堵在地道之内,机缘凑巧地在明教第三十三代教主阳顶天的尸骨面前得到这乾坤大挪移心法,以至阳的九阳神功为基,半日之间便即练成第七层,后又以此神功推开巨石,打开备用地道,在光明顶上大战中原六大门派,救下明教,当了明教第三十四代教主,领袖群雄。 提起这“乾坤大挪移”心法不禁又让张无忌回想起许多往事,当年和他一起被困在地道中的小昭,早已回到波斯明教总坛,当总坛圣女去了,远隔万里,二十余年再也没见过,连那一缕相思都无从相寄。 赵敏对那小昭的印象也是极好,便把宝贝女儿取名叫做“明昭”,“明”字指的便是明教,当年赵敏初识张无忌时,他便已是那明教教主,至于昭字,自然指的便是小昭了。还有明昭的两个哥哥,一个叫明武,“武”乃武当山,是张无忌父亲“银钩铁划”张翠山所属门派,张翠山乃是武当派开派祖师,武当七侠的师父,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张三丰的第五个徒弟。另一个的名字叫明逊,这“逊”指的自然便是张无忌的义父,明教“紫白金青”四大护教法王中的“金毛狮王”谢逊了。 这“乾坤大挪移”心法,实则是一门教人如何运劲用力的巧妙法门,根本道理在于发挥一个人本身所蓄有的潜力。 其实每人体内潜力原本庞大,只是平时使不出来,自己也并不知道而已,如每逢火灾等紧急关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却往往能扛起二三百斤的重物飞速而奔。当年张无忌练就九阳神功后,本身所蓄的力道已是当世无人能及,只是不会运用罢了,学到乾坤大挪移心法后,体内潜力便如山洪突发,沛然莫之能御。 “乾坤大挪移”本是由波斯总坛传入中土明教的无上心法,但数百年间却仅张无忌一人真正练成。历代明教教主大都未练成,或是练成一二层后便迟迟再难得有进境,更有些练得走火入魔,明教第三十三代教主阳顶天也是因练这乾坤大挪移心法以致走火入魔,饮恨而终,死在光明顶地道之中,数年不为人知。 这门心法所以难成,全由于运劲的法门复杂巧妙无比,而练功者却难有雄浑的内力与之相符。正如要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去挥舞百斤重的大铁锤,锤法越是精微奥妙,越会将他自己打得头破血流,脑浆迸裂,但若舞锤者是个大力士,那便得其所哉了。 张无忌之所以能在明教光明顶的地道中半日之间练成这乾坤大挪移,而许多聪明才智、武学修为远胜于他之人,竭数十年苦修而不能练成者,其间的分别,便在于一者内力有余,一者则内力不足而已。 哪怕连身为明教光明左使的杨逍,也只能勉强学会这乾坤大挪移第一层心法而已,非是杨逍悟性不足,只是因为内力不足罢了。 “我所修习的内功,名为‘九阳神功’,出于《九阳真经》,据传《九阳真经》乃是达摩祖师亲手书写的一部经书,夹在四卷《楞伽经》中流传下来,机缘巧合之下为我所得,乃是佛家心法一脉。而文琅你所修习的‘周天养生篇’内功,虽则蓬莱阁传出,未知其渊源来历,但从心法路数来看,则属道家先天纯阳内功。佛道两家,各有所长,但其中正平和,极重奠基,却都有共通之处,故而这两门内功心法,都是讲究固本培元,基础打得极牢,也都十分注重‘顺其自然’的修习心境,文琅你在十年之中将周天养生篇练到七八层,便是因为你的性子,符合了道家练功先天自然的要旨,如今你的道家先天内力,已有了七八分的底子,只是被打乱了散于各处经脉,不受调息控制,却并非宣泄于外,仍在体内经脉之中。我要传你的这套‘乾坤大挪移’心法,正是教人如何巧妙搬运体内真力,贯通奇经八脉,自由如意地运转于全身各经脉之中,充分挖掘潜藏于各经脉之中的潜力,并以最为省力之法运劲而出,正好可将你散于各处经脉处的零散内力集聚归一……”张无忌解释道。 原来,那夜朱文琅本身内功已是极强,但被那“如意神剑”余庆峰震散护身真气后,真气游走于全身各处经脉,若借外力将散走的内力导引归经,纵是张无忌出手亦极为吃力,且见效太慢,唯有一个办法,便是教朱文琅这套“乾坤大挪移”心法,让他自己学会如何导引内力,重新疏经归脉。 只是此时朱文琅与当年张无忌又有些许不同。 张无忌当年在幽谷之中,终日与白猿为伴,别无他人,练那九阳神功也只是闲极无聊,练来打发时日,后来才知不但对医治自己的玄冥神掌之伤极为有益,更是一门震古烁今的神功。 练成九阳神功之后,张无忌又是机缘巧合,在布袋和尚说不得的“乾坤一气袋”中打通了任督二脉,再在光明顶地道中修习乾坤大挪移心法,半日而成,此时朱文琅却是任督二脉不通,而且散于奇经八脉中的散乱真气仍未集聚。 张无忌便格外小心地指引着朱文琅先在十二正常经中运转第一层乾坤大挪移心法,再在奇经八脉中的阴维阳维二脉中运转,一点一点将零散真气聚集,如此练了半月有余,朱文琅才好不容易将那阴维阳维中的散乱真气聚集一起,并在张无忌的助力之下,携力冲关,贯通阴维阳维二脉。 朱文琅还嫌费时太久,后来听张无忌道是若是普通人修习这乾坤大挪移心法,快者七年可成,慢者十四年方得有成,想着自己也不过花了半月功夫,朱文琅又有点高兴起来,涎着脸求师父张无忌教他第二层心法,却被张无忌骂了一顿,令他安心下来认认真真先将阴跷阳跷以及冲脉带脉中的第一层乾坤大挪移心法练成再说。 朱文琅一脉接一脉地练去,方觉这乾坤大挪移心法果是非同小可,调运内息搬运周天之时只觉内息涌动,有如澎湃之江,与以往未练之时大有不同,心中不觉对张无忌的武功修为越来越佩服,未料到张无忌不但医理精湛,单论武功也已不愧天下第一高手之称,只怕连少林方丈普云大师,上官门主“绝情神剑”上官望,唐门门主“飘雪仙子”沈园雪也是难以望其项背。 这种感觉,令朱文琅对这位师父几乎生出一种崇拜的感觉,心中愈觉亲近。 第126章忧患实多 第126章忧患实多 高丽国,都城开京(今朝鲜开城),大明归德侯府中。 “我弟弟?就是我出京师那年在宫中见到的少年?他是父皇的遗腹子?”听到徐东彬数说关于朱文琅的一切,陈理讶然。 “正是,此事我也反复确认过,确实是老主公的遗腹子,当年的郑贵妃所生。”徐东彬淡然地喝了口茶,点点头。 “郑贵妃……当年父皇鄱阳湖战败身亡,定边将军护着我回武昌,郑贵妃是随行的,后来因有追军追赶,跌下了马车……”陈理回忆着当年的情形。当年他已快十三岁,已算是半成人了,还记得很清楚。 “郑贵妃当时已有身孕,跌落马车后,被一家姓吴的乡绅所救,那乡绅曾对朱元璋有恩,后来吴家被乱兵灭门,只留下了才一岁的琅公子,还有一位姓陈的私塾先生,被朱元璋接入了宫中,后来便在宫中长大,如今已经二十二岁了。” “那我这位琅弟如今怎么样?陛……朱元璋知道他的身世了吗?”陈理问道。 “没有,这是最大的秘密……”徐东彬摇摇头:“我与二弟三弟他们,还有几个当年的老兄弟,建起天一盟,想要光复大汉江山,这片基业,以后是要交到琅公子手里的……只有这样,我们几个兄弟到了底下,才能有脸再见到老主公……” “琅弟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吗?”陈理似乎对徐东彬说要将天一盟交给朱文琅之事,并不在意,又追问道。 “暂时还不知道,我想再过两年,等天一盟的基业打得再牢一些,再告诉他……”徐东彬又摇头道。 “少主公现在……”旁边的赵福贵突然插言,刚说了半句,却被徐东彬瞪过来的眼神给硬堵了回去。 “怎么?”陈理朝赵福贵看过来。 “……没什么,少主公很好,一身武功已入江湖一流高手的境界,目前也很受朱元璋的信任,立下不少功劳……”徐东彬勉强笑笑,续道:“这次过来找公子,是想告诉公子一声我们几个老兄弟正在做的事,若是以后少主公带着我们这些老兄弟举事,北边这边,还望公子能有所照应。” 陈理原本在父亲陈友谅身死鄱阳湖后,由张定边护送到武昌,接位称帝,改元德寿,乃是陈友谅所创的大汉朝的正朔。 但陈理第二年便投降了朱元璋,被封为归德侯,洪武五年又被朱元璋发配到了高丽,至今已在高丽住了十几年,心中早没了任何念想,只想安安静静做个富贵闲人,安度余生,因此对于徐东彬称呼自己“公子”,却称呼朱文琅为“少主公”没有任何意见。 徐东彬默默听着,叹道:“原来高丽这边的情势竟是如此之乱,也真是造化弄人……”略一沉吟,又道:“公子,估且不论高丽这边的情势如何,又或是未来究竟怎样,以后能够互相照应便互相照应照应罢……我在高丽这边留几个人,与公子保持联系,若是有何消息,可以及时互通……” “可以!”陈理倒是十分干脆道:“只要有什么需要,只要我能帮上忙,军师尽管开口便是。” “不过我还是想提醒公子一句。”徐东彬又道:“公子也知道,老主公这一辈子,带着老兄弟们打天下,便是为了把蒙古鞑子驱逐出中原,复我汉人江山,朱元璋固然是我大汉朝死敌,但毕竟也算是汉人……这高丽国乃是我中原王朝的蕃属国,断不能让他们奉北元鞑子为主,若是高丽国这边与鞑子间有何动静,还望公子多多留意,将消息传回来……咱们不能哪天到了地下,都没脸见老主公,见列祖列宗!” “这……我知道!我必定多多留意。”陈理点头道。 “既是如此,我也不多留了,免得给公子带来麻烦,公子多多保重。”话已说完,徐东彬站起身来,恭恭敬敬朝陈理行了个礼,转身朝府外走去。 赵福贵也赶紧随便行个礼,跟随徐东彬而去。 “大哥,你为啥不让我提少主公的事?你不是打算若是少主公不肯,就把天一盟交给理公子的吗?”出了侯府,钻进马车,赵福贵着急地问徐东彬。 徐东彬白了赵福贵一眼,叹了口气道:“你难道看不出来,理公子已经再无雄心,一心只想平平安安过下半辈子了吗?” “那天一盟怎么办?万一少主公不愿……”赵福贵急道。 “只要我在,少主公不会不愿的——”徐东彬的声音突地有些高亢:“你传信回去,咱们在各大门派中布的局,武当,少林,还有华山,江南霹雳门,都做好准备吧。” 赵福贵一听便兴奋起来:“可以动手了吗?” “嗯,我们一路回去,那边一路准备,人都到位,等过了八月十五,咱们回到云梦泽,就开始吧,若是能掌握住几个大的门派,许多事都会顺很多。”徐东彬点点头。 “武当和华山应该都没问题。”赵福贵突有些迟疑:“我就是担心少林的事,老三他当和尚都魔怔了,只怕是不想对普云老和尚下手……上次解决了普叶,他足有好几个月没和我说话……” “此事我早想过,老三性情如此,勉强不得,先把他撤出来,然后让黄金蝶和周荣彪顶上,黄金蝶的易容术还行,让他顶上老三,等完事了再让老三回去,让他不想当方丈也不行!”徐东彬断然道。 “好!那就没问题了……不过还有……少主公那边……”赵福贵一想到朱文琅又有些迟疑。 “回去之后,我就找少主公,当面告诉他身世的事,就算他不愿,也由不得他——我会把他身世的消息散出去,看看朱元璋听到这消息会是什么反应……有我在,前有老主公的遗命,后有朱元璋的追杀——逼,我也能逼得他出来,当这个少主公!”徐东彬昂然道,脸上充满自信 赵福贵听到这话,一时目瞪口呆。 “走!回云梦泽!”徐东彬一挥手。 “哎!”赵福贵仿佛又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站在主公陈友谅而前,对着战图挥洒激昂的那个当年的“镇军之心”。 ++++++++++++ 时日勿勿而过,七月将尽,山中天气已是开始转凉。 朱文琅和丽娜进山都已近小半年了。这一次两人均是重伤入山,若非得遇张无忌一家,恐怕已是尸骨早寒了。 这日,明昭醒来出屋,依旧是大叫:“丽娜姐姐,丽娜姐姐,快出来,练功啦练功啦,今天该你先追我啦!” 每日里与丽娜比试轻功,满山满野到处乱飞,是明昭最开心的事,天天不亦乐乎。 赵敏也打开门来,叫道:“明昭,行了行了,让你丽娜姐姐先练会剑法,然后你们再练轻功玩。” “我也练剑,我也练剑。”张明昭只要是和丽娜一起玩,无论是练轻功还是练剑,都是兴致勃勃,完全不似前些年那懒懒的不肯练功的样子。 赵敏盯着丽娜和明昭练了半个时辰的剑法,然后放她们自顾自地在谷中空地上练着轻功,自己却回到屋中,替家里人准备早饭。 只是她爱张无忌至深,虽是贫寒操劳,但与相爱之人相依相伴,再苦再累也觉心中甜美。草原女子敢爱敢恨,恨的时候咬牙切齿,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但爱起来却也是爱入骨髓,为所爱之人无论吃什么苦、受什么累都是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却说朱文琅已将阴跷、阳跷、冲脉、带脉等各脉尽数练通,武功已是恢复了八九成,他那周天养生篇道家内功对于固本培元颇有效验,恢复极快,只是任督二脉之中的散乱真气零散如旧,若想完全恢复,非得打通任督二脉不可。 这日张无忌命明武明逊兄弟俩在屋外护持,自己则到朱文琅房中,令朱文琅脱去上衣,盘坐床上,命他凝神闭目,镇慑心神,眼观鼻,鼻观心,着意体内各处经脉的真气流转,潜运第一层乾坤大挪移心法,自己也端坐在朱文琅对面,一手置于朱文琅头顶神庭穴,一手贴于朱文琅小腹气海大穴,微闭双目,暗运真功,两股雄浑无比的真气自神庭和气海两处要穴沛然涌入朱文琅体内,引领朱文琅自身真气,直冲任督二脉! 这任督二脉乃人体之中奇经八脉之二,黄帝《难经》中有云:“督脉者,起于下极之俞,并于脊里,上至风府,入属于脑。任脉者,起于中极之下,以上毛际,循腹里,上关元,至喉咽。”此二脉乃修习内功之人最难打通之经脉,若是能打通“任、督二脉”,体力真气便可周走全身经脉循环不绝运转如意,互为助用,便意味着功力陡然上升到了一个更高的层次。 无数习武之人,穷毕生之功也未能打通任督二脉,功力到了一定阶段便已止步,再也难有寸进,最多不过勉强进入一流高手之列。而对朱文琅来说,那周天养生篇内功乃道家先天正宗内功,颇有所成,体内的真气已是不凡,武功早已步入一流高手之境,但任督二脉未通,难得再有精进,若是这次再打通任督二脉,则立时跨入超绝高手之列,已可与少林武当这等武林中的名门大派的掌门帮主一较高下,并驾齐驱了。 不过这任督二脉前后贯通身体上下,乃是最不易运劲着力之处,要运转内力自行打通二脉,谈何容易?需得极强的功力不可,最简单的办法便是由外力引领冲脉,强行打通任督二脉。 此时朱文琅尚余任脉督脉之中的散乱真气需得运功收拢集聚,又要凝聚内力强行冲脉,实是无能为力,幸得张无忌的九阳神功相助引导,再带动朱文琅已归集于十二正常经的雄厚真气强行冲关。 冲关之时绝不可受身外任何干扰,若是心神被扰,真气走岔,轻则走火入魔,全身瘫痪武功尽废,重则呕血而亡,万万不可小视,因而虽在这深山之中,无人纷扰之境,张无忌犹自命明武明逊兄弟替二人护持。 两大道家神功相合,那种潜力已是无可阻隔。只见二人头顶都有隐隐白雾腾起,两人均是大汗淋漓而下,却都是闭目凝神,心神游于无我无相之境,于身外之物无丝毫感触,但那体内真气流转运行的任何细微变化却都了然于心。 两股真力在朱文琅丹田中不断缠绕盘旋,朱文琅只觉丹田处有如一团炭火,暖暖的热热的极是舒服,这团炭火随之化为一股热流,先是游走于十二正常经,再入阴维阳维,阴跷阳跷,带脉冲脉,又回到小腹之中。然后自小腹之处下行,运转到会阴之处,再向后至骶部长强穴,沿脊柱上行,过风府,直出百汇,此便为奇经八脉中的督脉,张无忌小心翼翼地以内息时时感应朱文琅体内真气的游走,随时防止偏差。 打通任督二脉乃是极为艰难之事,直费了大半日功夫,方才打通了督脉,还把张朱二人累了个一身的汗,疲惫酸软。 次日,朱文琅抖搂精神,又开始打通任脉,不过这次大约因为督脉已通的缘故,比打通督脉倒是快了许多,但也费了三四个时辰方才大功告成,任脉一通,朱文琅不但不觉疲累,反而精神奕奕,走出屋外略略活动活动手脚,只觉全身舒泰,似乎一身上下充满劲力。 “你试试朝那边打一掌看看?”张无忌指着三丈余外的一个盖着雪的土堆笑道。 朱文琅依言暗运内力,遥遥向那土堆凌空劈上一掌,只听一声闷响,那土堆上的雪不但一下被刮地无影无踪,连雪下的冻土居然也一下被掌风削去了三四寸。 朱文琅目瞪口呆,便是在他受伤之前,在如此远的距离上发出劈空掌,又是在这寒冬之中被冻得结实的土堆,也就能刮去覆雪,顶多再带起一层浮土而已,此时的功力比之以前似乎大了不止一倍有余。 “琅哥,你的伤好了?”正在山谷空地中和明昭一起嬉玩打闹练轻功的丽娜见朱文琅出屋,早就往这边瞧来,见他一掌将土堆削低了一大片,心头大喜,飞身朝这边奔来,远远地便问。后面又是跟着明昭这个小尾巴。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丽娜已改口叫朱文琅为“琅哥”了,与唐玥对他的称呼一样,朱文琅听起来也极是自然。 “嗯。”朱文琅点点头,回头高兴地对张无忌道:“师父,这乾坤大挪移心法果然神妙,我的内力似乎增加不少。” 张无忌摇摇头道:“这并非乾坤大挪移之功,乾坤大挪移只是一门运劲的法门,让你的内功潜力尽可能地发挥出来,并非增强了你的内力。你现在感觉比以前劲力强许多,只是因为你现在任督二脉已通,真气流转不绝罢了。” “多谢师父成全。”朱文琅对着张无忌拜倒在地。 “起来吧。”张无忌扶起朱文琅,道:“从明日起,我们再接着练乾坤大挪移第二层。” “是,师父。”朱文琅恭恭敬敬道。 本来依着朱文琅的内功,周天养生篇虽不如九阳神功那般气势极盛,使起来颇有些霸道,却也是道家先天真气,平和稳实,底子极厚,潜力颇大,后劲悠长,修习乾坤大挪移心法本是顺理成章之事,只是张无忌怕朱文琅重伤初愈未久,经受不住,便徐徐地一步步教他,直等前一层完全领会练熟了再授他更上一层,直又练了一个多月,眼见年关将近,朱文琅已练到了第六层。 张无忌当年和小昭一起被困在光明顶的地道之中,不过半日之间将乾坤大挪移心法练到了最高层第七层,此时见那朱文琅也练到了第六层,十分欣慰。 只是朱文琅练这第六层已稍感吃力,连着练了十来天也没完全练好,张无忌已知朱文琅的内功比之当年自己还是稍稍差了一截,当年他自己是在冰火岛上练了数年的武功,后来又学了九阳神功,又在那布袋和尚说不得的“乾坤一气袋”中打通了任督二脉,自然比之朱文琅这自己琢磨,练着玩的周天养生篇要高明出一层了。 张无忌便命朱文琅不可强练,随之自然,第七层以后再练。但饶是如此,以朱文琅的周天养生篇内功和这六层的乾坤大挪移,武功也已登堂入室,这世上恐怕也只有师父张无忌能更高一筹了,寻常武林中人已很难再是他的对手。 只不过朱文琅深山练功,并不十分清楚自己的武功究竟达到什么程度了而已。 朱文琅虽已伤愈,乾坤大挪移神功也练到了第六层,第七层不让练,也算是有大成了,在这住了大半年,朱文琅和丽娜二人都早已对张无忌一家十分依恋,便和自己的至亲亲人无异,颇为不舍离开,正好又是年关将近,便干脆过了年再说。 朱文琅颇为卖力地跟着张无忌一起去深山之中打猎,打些野猪野狼之类,弄些肉食,倒也不错,反正严冬之下,这肉挂在屋檐之下,十天半月也坏不了。 眼下虽是大雪隆冬,不过张无忌和朱文琅身手俱已趋绝顶,这点小小的封山之雪自然根本不在话下。 张无忌小时候曾在海外荒岛“冰火岛”上长大,十岁才和父亲张翠山、母亲殷素素回归中原,这等野外打猎之事自是熟识无比。 当年和赵敏一同隐居深山之时,赵敏自是极不习惯,什么事都需得自己动手,银钱除了偶尔到山外镇中采办些山里出不了的盐巴火石之外,便是有时给家里人扯些布做几件新衣裳,根本没处用,一年下来最多也用不上一二两银子,当年刚隐居之时随身带的几百两银子花了二十年也没花完,都已快成废铜烂铁了,至于赵敏当年身为郡主还随身带着几千两的银票,都快朽烂了,看来是永远用不上,只便宜了那些钱庄。不过这些年历经战祸,那些钱庄到底在还不在,银票还有没有用,倒也难说得很。 倒是张无忌却是自然不过,先是找个山洞住着,后来发现这片深谷中的空地,便盖了几座木屋,住了下来,这一住便是二十年,弄得赵敏也成了里里外外一把好手,喂鸡喂猪,栽种果树,针红女工,腌菜腊肉,无一不会无一不精,把个娇贵的蒙古郡主过得直如农家村妇一般。 张无忌也曾感叹赵敏跟着自己这个草莽粗汉受苦了,赵敏却是含笑摇头,只有她自己知道,受再多的苦,再多的累,只要能天天和这个自己无时无刻不挂在心上的男人在一起,日间和他谈笑,晚上同床共枕,两厢依偎,看着这个属于自己的男人躺在身边沉睡时宁静的脸庞和微微颤动的睫毛,心中便会涌起一种巨大的幸福和满足,什么苦什么累都已抛在脑后了,只愿这样的日子能天长地久到老到死。 不过这下山中的猛兽可就有点遭殃了,特别是些野猪野狼之类。 本来朱文琅刚开始想用剑,张无忌道是这些野兽的皮毛有用,可以做冬天保暖的外套,不叫用剑,朱文琅便往往凑上去便是两掌,这周天养生篇和乾坤大挪移两大神功何等劲力,那猎物早已死翘翘了。若不是张无忌时不时地说是够了够了,恐怕凭着朱文琅的兴致,这方圆五六十里的深山之中野猪野狗野狼之类恐怕难逃绝种之祸。 朱文琅毕竟年轻,小孩儿心性颇浓,只要见着活物便往上凑,跟着张无忌打猎不过四五次,已是活逮回来十余只松鼠野兔之类,那些小动物跑得再快,也难逃朱文琅的轻功,明武兄弟倒无所谓,却把明昭高兴坏了,一只也不许杀,全都得养着。 丽娜也觉新鲜,姐妹两个练功之余便成天摆弄这些小松鼠小兔子,明昭还缠着朱文琅做了一堆的小笼子用来关他们,搞得朱文琅大冬天的在屋外头当了几天木匠。只不过他神功已成,早已不惧寒暑,又十分喜爱明昭这个可爱机灵调皮的小妹妹,这木匠当得也是心甘情愿有滋有味罢了。 但朱文琅也没忘了山外,和张无忌一道出山到邛县县镇采办些年货的书信,朱文琅和张无忌说了一声,往那邛县县衙给县令莫多投了封书信,道是伤已养好,会在山里过年,过完年再出山,叫他禀报朱元璋一声。至于张无忌和赵敏的名字,自然是一字不提。 那莫多看朱文琅和丽娜二人进山都大半年了,音讯全无,早已焦急不已,又不敢断言朱文琅伤重不愈而亡,又无从寻起,接到书信,大喜过望,忙修书报往成都的郑如宗,莫多只是一介小小县令,位小职微,无直奏之权,只能由郑如宗拟密折上奏洪武皇帝朱元璋了。 朱文琅本就是个财主,怀中的银子银票不算少,就算金叶子也有好些,在镇上忙不迭地买了不少年货玩具,又买了几个面具,居然还有几个糖人儿,一同带回山中算是给明昭兄妹三人的过节之礼。 三人自小住在山中,哪玩过这些玩意儿?自是欢欣鼓舞,连老成持重的明武兄弟也是兴奋不已,连忙称谢,至于小明昭,更是“文琅哥哥,文琅哥哥”亲热地叫个不停,和丽娜一道戴着面具又玩你追我赶的游戏去了。 “师父,你是不是和皇上老叔很熟?”朱文琅想着这次给莫多留书之时张无忌再三强调不可提自己和赵敏的名字,抽空问道。 “嗯,算是几十年前的老朋友罢,当年我们一起都在义军之中,共举义旗,起兵反元。”想起历历往事,张无忌不禁失神地轻轻哼唱:“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唯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史实贴片:******* ******************************* 第127章伤愈出山 第127章伤愈出山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朱文琅喃喃道。 他自不知这是当年明教中极为流行的一首歌谣,第一次听到,却是立刻便被吸引了。 他回想起在战乱之中,自己和陈守老夫子在早已被灭门的吴家老宅中,直到朱元璋将他们接到宫中为止,才算结束了这段孤苦凋零的生活。 后来虽然在宫中长大,却总也忘不了小时候那段一老一小艰难度日的时光。 他是个幸运儿,只因当年吴老太爷救过朱元璋一次,朱元璋不忘旧恩,接他和陈老夫子入宫,否则他还不是和那些普通的孤苦孩童一般,在苦难和饥饿中慢慢长大?若是没有战祸,若是亲人没有惨死于兵乱,他们吴家在地方上也算得上是个殷实富裕之家,又哪会受这些苦痛?像他这样因为战祸家散人亡的百姓又有多少?真的是“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如今大明初建,天下初平,百姓好不容易才能过上些安生日子,却又有天一盟暗中捣乱,行刺上官灵,想要篡夺朝廷高位,制造灭门案,聚敛钱财,若是让他们得逞,武林中人又得经历一场大劫,弄得不好又会兵连祸结,真的还是“怜我世人,忧患实多”了。 “文琅,你宅心仁厚,虽有时有些顽皮胡闹,却也无伤大雅,为师并不十分担心,并非不相信于你,只是再和你说一遍,多嘱咐一句,文琅你须得牢记心中——你任督二脉已通,武功大有精进,但学武只为防身,绝非为了伤人,绝不可挟武作恶。你在皇宫中长大,朱兄弟……哦,不,洪武皇帝,对你信任有加,身份特殊,再加上这身武功,在武林之中当有一席之地。你当尽力为武林中人谋福,利用你朝廷中人的特殊身份,化解仇怨,少些纷争,各门派和睦相处,别再起什么争端了。至于百姓,我想你也做不了什么,朱兄……洪武皇帝出身义军,想来也会做个好皇帝,自会以百姓为重,这些年大明百姓的日子也还算安定,能过些安心日子……若是他……若是洪武皇帝有什么倒行逆施为祸百姓之举,你便替我张无忌带话给他,我明教起兵驱虏抗元,便是因为中原百姓受尽元蒙欺凌,怜我世人,忧患实多,老百姓只想安居乐业,过点安生日子,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也自会有人如反元一般再起兵反他,要他别忘了当年明教的誓言。若他并没什么对不起老百姓之处,这话便不用说了,就让他安安生生做好自己的皇上罢。” “嗯……师父,当年你和皇上老叔在义军之中,你和他谁上谁下?”朱文琅突然问道,他想起韦一笑所言,师父张无忌乃是明教的教主,张无忌如此武功,不太可能屈居于人下,况且张无忌说起朱元璋之时并无多少敬畏之意,估计原来师父大约还在朱元璋之上。 “论年纪自然是他大我许多。原来我和他同属义军,本来便是极为熟识的朋友,也不用分什么上下大小。只是他带着常遇春常大哥,徐达徐大哥领兵抗元,居功至伟,他得这天下也算是理所应当的。”张无忌语气平和,并未正面回答朱文琅的问题,倒更让朱文琅觉得,洪武皇帝朱元璋定然职位还在师父张无忌之下。 他哪知当年朱元璋当时只是明教之中的一介教众,自然是在张无忌这明教教主之下了。 “师父和鄂国公、魏国公他们都认识?” “你是说徐达和常遇春吧?我和常遇春大哥最熟,他还救过我的命。徐达徐大哥也救过我,然后便是朱大……便是洪武皇帝了,至于汤和他们,我不是太熟悉,见过几次而已。”张无忌顿了一顿,叹道:“唉,都怪我,常大哥英年早逝,还是因我那时刚学医道,胡乱医治常大哥的截心掌之伤,累得常大哥元气大损。” 其实后来张无忌隐居之后也曾想过再去给常遇春医治一次,设法让他恢复精元的。却不料还未成行,大明建朝未久,洪武二年常遇春便暴卒而亡,张无忌常常后悔,觉得常遇春乃是因己而死,时时耿耿于心。 朱文琅对常遇春却并不在意,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略一思索,又问道:“师父,那你和永……和蓝玉蓝大将军熟吗?” “蓝玉?好像是常大哥的手下吧,见过,但我不认识,怎么了?”张无忌不知朱文琅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我这次受伤,就是在永昌侯……就是在蓝玉的侯府之中,虽没见到永昌侯本人,但他的管家却与天一盟在一起,我不知道这蓝玉会不会是天一盟的背后主使之人。”朱文琅解释道。 “哦。”张无忌沉吟起来。“原来如此。嗯,当年反元义军,大多是些揭竿而起,反抗蒙古鞑子的义士,常大哥重情重义,这蓝玉既是常大哥的手下,想来也不该会是什么奸邪之人……不过如今大明建朝快二十年了……”张无忌想起大师伯宋元桥的儿子宋青书之事,叹道:“花花世界之中,权、钱、色百般诱惑,人会不会变,却也难说得很。” “文琅哥哥,文琅哥哥,爹爹,快来,快来!吃饭啦,吃饭啦!”那边的明昭已是大声朝这边叫起来。 “走吧,文琅,吃饭去。”张无忌一摆手。 不过赵敏也知朱文琅已是伤愈功成,又快入秋了,过完中秋恐怕就得出山了,便也由得明昭顽皮胡闹,只是时不时抽空把丽娜扯过去,再多教她一些剑法招式,促她练功。 赵敏心中自有一盘小九九,此时丽娜的剑法学得越多,以后能帮上朱文琅忙的时候便越多,她早已看出唐玥和朱文琅乃是一对儿,但她同时也十分喜爱丽娜,而这两个又都是为了朱文琅宁舍自己性命的好姑娘,娶哪个不娶哪个都总会伤其中一个人的心,伤哪一个都是件残酷的事,最好的办法恐怕也只能是让朱文琅一下把两个姑娘都娶了算了。 她出身蒙古贵族,对这种三妻四妾之事倒是看得极平常的,但若是丽娜武功不好,帮不上朱文琅什么忙,难保将来不被唐玥朱文琅的欺负,就算二人心好不会欺负她,她自己也会觉得拖累二人的,故而还不如现在多加督促令丽娜武功能学好些。 大明洪武十九年八月,无论朱文琅丽娜,还是张无忌赵敏,都知道是二人出山的时候了。 朱文琅内伤毒伤早愈,连乾坤大挪移心法都已修习到了第六层,武功早已登堂入室。 至于丽娜,赵敏教了她许多各派的精妙剑法,后来连朱文琅也教了不少各门各派的剑招,虽因服了“五圣毒龙丸”内功尽失,但武功却比原来还高出了一筹,惯使的兵器也从青藤鞭改成了青锋剑。张无忌开方子熬了几付药给她喝了,强健体质,以补无内力之不足。 两人都已算完全复原。 山外还有许多事要做。当日丽娜背着朱文琅逃出永昌侯府,就算是“如意神剑”余庆峰同样受伤,但还有“血刀”胡峙,有那个什么“南海叟”刘海棋,还有蒋钦,剩下的唐玥和柴旺即算是再加上冲入府中的丐帮“伏虎掌”康民,也肯定不是天一盟的对手。他们到底如何了? 天一盟不知这些时日又干了些什么事,还有永昌侯蓝玉,竟然也是天一盟的人,又会有些什么动作?在山中养伤半年,外头到底怎么样了?也许事情都会有很多变化。 朱文琅虽未流露,但心中却是没有一天不在想这些事的,这些张无忌和赵敏都明白,故而也都知道是到朱文琅该出山的时候了。 明昭虽不知道这些,不过这个小姑娘似乎也感觉到干什么,这些日子特别地粘着朱哥哥和丽娜姐姐二人,缠着他二人整天地陪她玩,还要二人带着她到山里去抓小兔子,每天都是玩疯了般直到筋疲力尽才回屋睡觉。 赵敏也心疼女儿马上便要少两个玩伴,又得回到原来没有人陪着玩的寂寞日子,便也由得她尽兴,一个小女娃儿倒把两个大人折腾得忙前忙后。 过了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朱文琅表露了要出山的意思,张无忌点点头,赵敏却是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倒是明昭一下放声大哭,喊着闹着非不让二人离开,弄得朱文琅和丽娜忙不迭地哄她逗她,答应不出山,不离开,明昭才慢慢安静下来。 如此又折腾了半个月,已入九月了,终于,朱文琅决定出山。 张明昭大约也知强留不住了,虽然是哭哭啼啼,却也不像半月之前那样要死要活地哭闹了。张无忌一家站在屋前替朱文琅和丽娜送行。 “师父,师母,弟子出去了。”朱文琅朝着张无忌拜倒在地。丽娜也随之拜倒。 “文琅起来吧。”张无忌扶起朱文琅:“你如今武功大成,出山之后须得心怀慈善,怜我世人,忧患实多,须得凭一身武功,替武林,替百姓尽一分力。” “弟子明白,师父。” “嗯,你宅心仁厚,我倒并不担心你会胡乱杀人,挟武为恶,只是世道纷乱,恐怕有些人加入天一盟也并非全为作恶,但有一丝善念,也须得劝人归善,得饶人处且饶人。” “懂了,师父,弟子不会滥杀嗜杀的。”朱文琅用力点点头。 朱文琅看一眼丽娜,双手朝赵敏一拱,深弯一腰:“遵命,师母,我不会的,最多让她欺负我就是了。” “扑哧。”丽娜闻笑几乎笑出来,但心情立时又低落下来,走到赵敏跟前,低声道:“赵姨,那我去了。” “好孩子,去吧。”赵敏的声音中已带着哽咽,一把将丽娜搂在怀里,丽娜终于也哭出声来。 “丽娜姐姐……”旁边的明昭哭着扯着丽娜的衣服。 “明昭妹妹,乖,好好在家听爹爹妈妈的话,姐姐以后会常来看你的,会来陪你玩的,好吗?”丽娜蹲下来,将明昭搂在怀中,两人相抱而泣。 “嗯。姐姐……”明昭用力点了点头,又放声大哭。 朱文琅和张无忌站在一边,都无言地看着丽娜和明昭二人。 任她们哭了好一会,赵敏才上前将明昭扯开,道:“好了好了,明昭,哥哥姐姐要走了。” “不,我就不让你们走。”明昭死抱着丽娜不放,丽娜也是哭出声来。 又过了好一会,赵敏好不容易再将明昭扯开,丽娜才站起身来。 “丽娜姐姐,文琅哥哥,你们一定要回来看我啊。”明昭一边哭一边道。 “嗯,我们会的,一定会的,不用多久我们就会回来的。”丽娜含着泪连连点头。 +++++++++++++ 朱文琅的武功尽复,与以前相比甚至更上了一层楼,丽娜在赵敏的悉心教导之下,比之以前也是只高不低,只不过丽娜身无内功,不如朱文琅这般寒暑不侵罢了,正月的深山之中尤冷,丽娜穿着赵敏精心裁剪的用狐皮兔皮制的袄子,再衬上十八岁如水的肌肤,虽不若中原女子般百般柔媚,美若天仙,但那活泼灵动的大眼睛,加上略有些偏小麦肤色脸颊,反倒有一种青春活泼的靓丽。 二人的轻功皆已不俗,飞快从野草上掠过,穿过树林,身形带起的风将枝上将落未落的树叶卷起,还不待落叶掉到地上,二人的身影早已到了数丈开外。 不过两个多时辰,二人已是出了山口,正是上次朱文琅受伤后出山的那个坳口。 再向前走三四里,便只见有一座茶棚孤零零地在官道之上。 朱文琅转念一想,已明白因果,笑了笑,直接朝茶棚走去。 果然看到茶棚之中除了一个茶博士和三两位客人之外,还有两位身着差役服饰的人坐着喝茶聊天,见朱文琅二人进来,齐齐朝这边扫了一眼,又转回头去,正要继续聊,猛见二人突地露出惊喜的神色,一下子站了起来,怔怔朝这边看过来:“朱大人!” “辛苦各位大哥了。”朱文琅抱拳笑道。他知道这必定是县令莫多的安排。 当日丽娜从成都赶过来,然后莫多按丽娜的主意到处插旗给赵敏传信,后来丽娜被一个姓张的人接入深山,莫多自然知道这是上次给朱文琅治伤的朋友,那么这一次若朱文琅再次伤愈出山,必然依旧是在这官道附近,便令直接在此建了座茶棚,每日安排两名差役过来守着,以便朱文琅出山后能马上得到消息。 后来又接到朱文琅的书信,知道朱文琅已养好伤,大约过了中秋便会出山,喜不自胜,不再安排差役在茶棚守候。 但自中秋一过,莫多便又安排了人随时在茶棚等候,这一等又是半个月,连差役都有些懈怠了,看到来了人,也只是随便扫一眼,谁知今日居然真的接到了刚刚出山的朱文琅和丽娜。 “不用了,我跟你们一起回县衙。”朱文琅笑笑,一扬手道。 一出山便看到有人在等着自己,时时关注着自己,心里暖暖的。 “朱大人!”正在批阅公文的莫多腾地一下惊喜站起。 “呵呵,老莫!”朱文琅笑道,张开双臂朝前走,似要拥抱一般。 莫多一愣,作势便要下跪:“下官莫多拜见钦差……” “老莫,你这是作啥?”朱文琅忙一把扯起莫多:“这些官场上的虚文就别整了……我还得感谢你救命之恩呢。” “哪里哪里,那都是丽娜姑娘……来,里边请,来人!快上茶!”莫多忙将二人让进内堂。 “我即刻便要去成都……此次我在山中养伤大半年,想必天一盟的事也有了很大的变化,我须得尽快了解情况。”张无忌叮嘱过关于他的事出山之后尽量不要提,朱文琅便只是将自己养伤的事含糊带过,便和莫多提起要赶去成都的事。 “下官明白,郑大人也十分关心大人的下落,还在下官这里准备了快马,大人一出山便可骑马直奔成都会合。”莫多忙道。 为官之人行事周密,凡事都想得十分周全,朱文琅颇为感动,忙道:“多谢郑大人了,那就不耽搁了,我们即刻便出发。” “大人还是用过饭再走吧,都已准备好了。” “那就打扰大人了。”朱文琅诚恳地一拱手谢道。 快马奔驰,不过一日工夫,朱文琅和丽娜二人又回到了成都,先去郑如宗的府上拜访感谢,然后立时又回到了丐帮成都分舵舵主孙越的府中。郑如宗自然立时又是赶紧写了奏章,报送皇帝朱元璋报喜。 “木头把玥儿救出来回唐门去了?”朱文琅又惊又喜。 上官灵与唐风救出唐玥,带着唐文的尸体,从永昌侯府出来便回到孙越的府上,因担心胡峙回到永昌侯府之后,还可能再过来将唐玥抢回去,也不敢多做停留,当夜孙越便安排了马车,悄悄将唐玥唐风和上官灵三人,再加上唐文的尸首,一并送出了成都,直奔唐门。 孙越行事稳当,为防意外,还故布迷阵,近十辆马车同时从孙府出发,分别朝三四个方向出城,还联系了沿路各丐帮分舵的弟子暗加护卫,终在半月之后回到唐门。 “对,上官少侠临行前还留了话,说是若有少侠的消息,便即刻鸽信飞报唐门,并告知少侠到唐门碰头。”孙越道。 “多谢孙舵主了……对了,你们周帮主和于帮主呢?”朱文琅问道。 “半年之前曾来过成都一次,现在不知在何处,于副帮主和周副帮主都十分关心少侠的下落,嘱咐我们随时着意打听……一会我便将少侠的消息飞报总舵,好叫两位副帮主也知晓。”孙越拱拱手。 “多谢两位前辈记挂了,还请孙舵主给周副帮主去个信,就说我即刻去往唐门,也请他到唐门碰个头。”朱文琅道。 “明白,我即刻发信。” “永昌侯府现在怎么样?有什么动静?”朱文琅又问道。 “上官少侠走后,我令帮中的兄弟随时盯着永昌侯府,一直都没发现有什么大的动静,有几个人来了又走了,看起来是江湖中人,但却并不认识。” “永昌侯自己回来过吗?” “没有,帮中的兄弟一直盯着,蓝大将军一直没有回来过。”孙越摇摇头。 “没回来过……”朱文琅有些纳闷,永昌侯府一场大战,自己受重伤逃走,康民等几位丐帮弟子,还有柴旺,都死在侯府,侯府的管家戴青海被自己几颗棋子打死了,这么大的事,蓝玉这大半年居然都没有回来过,这是为何? 原本朱文琅十分笃定永昌侯蓝玉必定与天一盟有关,以蓝玉的身份地位,“蓝玉是天一盟盟主或幕后主使”这种可能性都未必没有,但这大半年蓝玉都一直没回来侯府,这一情况令朱文琅原来的想法又有些动摇了,蓝玉,到底与天一盟有关联吗? 回头看看旁边的丽娜,却发现丽娜正在抹眼泪,猛然想起丽娜的四师兄柴旺也死在侯府,转头对孙越道:“孙舵主,还有件事,须得麻烦你一下。” “少侠请说,孙越无不从命。”孙越忙道。 “我一会会修书一封,烦请孙舵主安排人送到云南五毒教中去……那边不好找,信也比较厚,最好是安排专人直接送,别用飞鸽传书了。” “没问题,我安排专人送到云南。”孙越想也不想,点头答应。 “丽娜,你给你爹也写封信,让他放心,一并送往云南。”朱文琅对丽娜道。 “嗯。”丽娜点点头嗯了一声,依旧垂泪不语。 第128章重返唐门 第128章重返唐门 川中,保守府,唐家堡。 大红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门房老人的半张脸,望着门外牵着马的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请问两位找谁?” 朱文琅一拱手:“烦请报与唐堡主,就说朱文琅求见。”那人看了朱文琅一眼,将门关上,便听到门内的声音由外而内地跑远了,大约便是通报去了。 不过半顿饭工夫,大门一下便被拉开了,一大堆人从里面跑了出来,跑在最前面的便是那唐玥,后面还有上官灵,还有唐延雄唐延虎等人。 唐玥一下扑进朱文琅怀中,痛哭起来。 朱文琅轻轻拍拍唐玥的后背,将她轻轻送到丽娜怀中,一把和上官灵抱在一起。 旁边的唐玥和丽娜也是搂在一起,眼中都流淌着泪花。 众人一同回到唐家堡正堂之上,唐门门主“飘雪仙子”沈园雪早已等在堂中。朱文琅叫了声“奶奶。”忙上前见礼,丽娜也乖巧地拜倒在地,口称奶奶。 “起来起来,丽娜也回来了?呵呵,玥儿,你没欺负她吧?”丽娜上次便住在唐门后院,沈园雪早视其为孙女一般,含笑道。 “我哪有啊?丽娜是我妹妹,我才舍不得欺负她呢。”唐玥嘟着嘴万般委屈道。 “好,好好,和睦就好,和睦就好啊。”沈园雪笑道:“来,丽娜,这个是奶奶的见面礼,来来来,戴上戴上。”沈园雪一边说一边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玉镯子套在丽娜的右手腕上。 “丽娜,还不快谢谢奶奶?瞧,我这也有一只呢。”唐玥笑着在一边忙道,一边伸出自己的右手,果然她右手腕上也戴了一只一模一样的镯子。 “丽娜谢谢奶奶。”丽娜心中陡然涌起一阵温暖,盈盈拜倒。 “噢噢,来,过来,奶奶抱抱。”沈园雪此时哪像一个名门正派的一代门主,武功身列中原武林十名之内,跺跺脚都能让武林掀起一阵悸动的绝顶人物?完全便是一个大户人家的老太太一般,满脸溢着慈祥的笑容,让人一看就感动到一种温暖。 哪怕丽娜之前便与朱文琅一起来过唐门,住在唐门后院,颇受沈园雪的喜爱,但今日的举动却又是一番新的含义。 沈园雪将两只一模一样的玉镯子分别给了唐玥和丽娜,再加上之前曾撮合唐玥和朱文琅的婚事,今日之举,已是十分明显地赞同要让唐玥和丽娜共侍一夫,一起嫁给朱文琅了,更兼表明要对唐玥和丽娜一视同仁——这自然是看在丽娜在成都不顾生死救出朱文琅的缘故。 唐玥对此也是心知肚明。每每回想到成都永昌侯府那一夜的惊险,想到丽娜拼了命地背着朱文琅逃命,虽说大半年都没有消息,以为二人早已遇难,但此时朱文琅和丽娜平安归来,这份救命之恩自然是要报的,再加上唐玥本就喜欢丽娜的性格,此时看到奶奶的举动,不但没有任何意见,反倒是乐见其成。 “奶奶偏心,要丽娜就不要玥儿啦?”唐玥故意嘟着嘴,装作不乐道。 别看唐玥出门在外比丽娜毕竟成熟老练许多,但回到唐家堡沈园雪面前,已和丽娜一样是个喜欢胡闹撒娇的小丫头了。 “呵呵,谁说的?一样一样,都是乖娃子,都是乖娃子。”沈园雪显是乐在其中地笑道,两只手都伸出来:“来,来,奶奶都抱抱,都抱抱。” 待众人寒暄热闹过后,沈园雪便将朱文琅上官灵两人,再加上唐玥丽娜和唐剑三人一同叫到“冰心阁”中,唐延雄,唐延虎,唐延庆,唐延越等人也陆续进来,算是要讨论门中大事了。 朱文琅问起唐玥,唐玥便将自己如何被擒,柴旺如何被害,后自己被唐文唐风兄弟救出,又被那“绝刀”冯恨元追上,唐文惨死在冯恨元刀下,唐风重伤,后来上官灵来救,等等诸事,都简单说了一下。 沈园雪等人早已听唐玥和上官灵说起过,听她在向朱文琅解说,便在一旁含笑不语。 “风哥自上次回来之后便一直闭门不出,成天喝酒,醉成一滩泥一样,奶奶和爹爹说他都听不进去,也只有我和木头还能劝几句,不过也不能成天守着他呀,唉……”唐玥叹道。 “唐延楚投天一盟之事,门主听了大为震惊。”唐延雄插言道:“他一直都说喜欢在外边走走,他在门中本就有些孤僻,我以为他是和文儿风儿行走江湖,行侠仗义,所以也没管这事,谁料到他居然投到天一盟中,不但助纣为虐,而且还密谋对付门主和我。门主已断然撒下刮骨令,今后所有唐门弟子见到唐延楚都有权动手,替门中刮骨疗毒,清除败类。文琅,上官少侠,你们以后若是遇到唐延楚,则能杀便杀,不能杀则不要多和他纠缠,若是发现其行踪,我或是延虎也会赶过去亲自清理这个门中败类。” “还有老身,说不定老身亲自来处置这个不肖的唐门弟子了。”“飘雪仙子”沈园雪在一旁插言道。 “此事无须门主亲自操劳,交给儿子去办即可。”唐延雄忙朝母亲躬身道。 “呵呵,主要是老身也想活动活动了。”沈园雪笑道。 唐延雄点点头,转过来对朱文琅解释道:“唐延楚号为‘八方湘雨’,乃是门中的暗器高手,要对付他绝非易事,唐门中人熟悉唐门暗器套数,饶是如此,恐怕门中也只有我、延虎和门主三人可以应付得了他,除非事先布有机关或毒物暗器,否则连延庆和延越都很难对付得了唐延楚……文琅你武功已入堂奥,对付他当不会十分困难,但也须得速战速决,数招之内便须得擒下他,或者直接取其性命,绝不可拖延纠缠,让他得以施展暗器,那便不好应付了。” “是,文琅记下了。”朱文琅忙行礼道。 朱文琅便也将丽娜如何救出自己,送到邛县山中为张无忌所救,并拜张无忌为师,治好内伤,学得乾坤大挪移神功,原原本本说了个明白。说至惊险之处,特别说到丽娜服下五圣毒龙丸,拼死相救时,沈园雪更是将丽娜搂在怀中,不住轻拍她后背安抚。 唐玥却是拉着丽娜一只手不放,轻声叫着“好妹妹”。 听到朱文琅居然被张无忌收入门墙,沈园雪唐延雄等人都替朱文琅高兴。 他们都属年长一辈,自是曾听过张无忌的大名。当年张无忌乃明教教主,武功可说是天下第一,后来却突然将明教教主之位传与明教的光明左使杨逍,自己和赵敏突然便不知所踪,一隐便是二十余年,江湖上都几乎淡忘了他的声名。 老一辈的人都知道他们二人已隐居起来,却不知身在何处,朱文琅居然能两次被他所救,还被收入门墙之中,得传明教绝世心法“乾坤大挪移”,可说是天大的福缘。 朱文琅此时也才知师父在武林中的声名原来如此显赫,忙问起一些武林旧事,沈园雪一一道来,他才知即算是如今贵为天子的洪武皇帝朱元璋当年居然只是明教中的一个低级教众,还是师父的下属,怪不得张无忌说起朱元璋之时并无丝毫敬畏之意,语气平和淡然,只是将他看成一个以往熟识的兄弟一般。 唐延虎听到朱文琅武功大进,却是兴致盎然,吃过晚饭便非得要拉着朱文琅要再比试比试武功,见识一下“乾坤大挪移”神功的威力如何。 谁知一试下来,唐延虎的内功固然已远远不如朱文琅,再试一下剑法,唐延虎连攻几招,都被朱文琅以“乾坤大挪移”心法弄得转个大弯,刺了个空。而朱文琅运起心法,一股绝大的真力由剑中发出,唐延虎居然连三招都未能接下,这才咋舌叹服,心中对那张无忌更是景仰无比,短短半年教出来的徒弟,便能到如此境地。 这晚丽娜被唐玥拉到自己闺房之中,二女同榻而卧,自是叽叽喳喳说了半夜的私房悄悄话,至于到底说了些什么,自然只有她二人自己才知道,只不过第二日起来,二女比以往尤是显得更加亲密了许多。 朱文琅却是和上官灵一道歇息在客房之中,各人说起分别之后这一年多来的遭际,俱是嘘叹不已,一转眼也聊到了快天亮了才歇息下来。 第二日朱文琅起床不见上官灵,想起唐玥的丫环唐佩儿,便叫上唐玥丽娜一道去看,本来还想找上官灵一道去的,唐玥却阻住了他,说是不用叫上官灵了。 朱文琅略觉奇怪,问原因,唐玥却是不肯说,把个朱文琅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一时想不明白,只好不想,便朝唐佩儿住处走过去。 唐佩儿此时已被唐延雄收为义女,也单住在一个小小院落之中,朱文琅进去之时,却正好看到上官灵也在院中,正手把手地教唐佩儿的剑法,朱文琅这才明白唐玥的意思,看来他早知上官灵必定在此,根本就不用去叫的。 “佩儿。你看谁来了?”唐玥一进门便叫道。 “姐姐。”唐佩儿收起剑,叫了一声,转身却看到了朱文琅,惊讶地张大嘴巴:“朱公子?”回过头来对上官灵嗔道:“你坏死了,灵哥,怎么也不先告诉我一声啊?” 朱文琅转头对着上官灵挤挤眼,二人一齐哈哈大笑。看来这唐佩儿姑娘和上官灵也已是心心相印了。 “拜见朱公子。”唐佩儿将剑交给上官灵,走过来福了一福。 “别别别,别叫我朱公子了。”朱文琅笑道。看着唐佩儿眼中透出迷惑的神色。朱文琅忙补充道:“你如今已是玥儿的妹妹了,直接叫我姐夫就行了。” “我还没说要嫁你呢。”唐玥在旁边白了朱文琅一眼。 “这是迟早的事,不也就只差进洞房了吗?”朱文琅嘻笑道。 “要死啦你?”唐玥一下弄了个满脸通红,冲过来作势要打。 朱文琅忙闪身避开,嘴中大叫:“救命啊,母老虎发威啦。”惹得众人哈哈大笑,唐玥羞色难当,更是追得紧了,哪知朱文琅有意促狭,疾闪之间突地止步,唐玥一个收势不住,一下便扑入朱文琅怀中,被他搂个正着,众人笑得更欢了。 待玩笑开完,朱文琅仔细看了看唐佩儿的手,外伤已全好了,只是左手只剩下根光秃秃的肉杆,煞是难看,朱文琅心中难受,道:“佩儿,都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朱公子……姐夫说哪里话,这本是佩儿的本分。”说罢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故意朝唐玥那边瞄了一眼。 唐玥见她还真叫出“姐夫”来了,不由笑骂道:“佩儿你要死啊?你个小蹄子,就知道帮着外人欺负我。”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木头,佩儿现在在习什么剑法?”朱文琅回头问上官灵。 “我教了她几套上官世家的剑法,还有唐六叔也在教。只不过这次佩儿受伤太重,经脉受损,内力大减,修为恐怕难有大的进益。”上官灵显然对此已伤了很久的脑筋,皱眉道。 “哦。”朱文琅略一沉吟:“我想想办法吧。” 朱文琅想到自己所习的周天养生篇功法乃是道家先天内功,据那本功诀中曾言道此法能自行修补受损经脉,有固本培元之效,若是传给唐佩儿,或许有用。 朱文琅却不料他这一转念,唐佩儿也自得了修习“周天养生篇”的福缘,虽说年纪已长,又失却一手,纵得朱文琅亲加指点,也已难有大成,但也比之内力尽失的丽娜仍是高出一筹,可入江湖二流境界。 再加上唐门擅长机关暗器,门中能工巧匠特意为唐佩儿制了一只铁手,不但精巧无比,栩栩如生,戴上手套几可乱真。此铁手还可以随时以内力激发,射出六七种暗器,更是威力大增,如此一来,若干年后,反倒令唐佩儿也成了江湖中的一流高手,有名的铁手女侠。 却说众人说笑过后,门主沈园雪又遣人过来,叫他们过去议事。 昨日说的乃是各人之前的经过,今日要议的,却是下一步的行止了。 朱文琅等人由下人带到“冰心阁”中,沈园雪等唐门合议堂的人皆在,显然是继续商讨昨天还没说完的大事。 唐延雄手中拿着一封书信,见朱文琅进来,将书信递给他:“这是丐帮的周副帮主给你的信,前日到的。” 朱文琅拿过书信,打开一看,看完便又递回给了唐延雄。 唐延雄一扫书信,讶然道:“少林寺普云方丈失踪?”将书信又递给了门主沈园雪。 待书信在众人手上转了一圈回到手中后,朱文琅道:“周老哥让我赶紧去往少林寺一行,他和于副帮主也已过去了。” 原来朱文琅在成都时给周源写了书信,托孙越传送总舵,约周源到唐门会合,哪知少林寺突发变故,普云方丈失踪,专门发书信给丐帮,托丐帮请朱文琅到少林商议重要事宜。 周源等人收到少林拖请,专门给朱文琅写了书信,着人送到唐门,让朱文琅赶紧去上少林寺一趟,周源和于谦也会同时赶赴少林。 “少林武当乃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少林普云方丈在武林中也是众所景仰的人物,竟然在寺中失踪,此乃武林之中从未有过的大事……可发生如此大事,少林寺为何要专门请文琅去一趟少林呢?”沈园雪沉吟道。 “是不是因为文琅的朝廷身份?上次文琅去少林,与普空比武,少林寺估计也认识到了文琅的分量,他们发生此等大事,恐怕也急于向朝廷说明情况,探听朝廷的态度吧?”唐延雄猜测道。 “不好说……说不通……此事有些古怪……”唐延虎在旁边摇头道。 “少林专门相邀,跑是定然要跑一趟的,只是确实有些古怪。”沈园雪也道。 “估计各大门派听到消息,也都会纷纷赶赴少林探听情况……除了文琅之外,咱们唐门是不是也须得有人过去一趟?”唐延越插嘴问道。 “我和文琅一起跑一趟吧。”唐延雄忙道。 “不行,此事颇多蹊跷,普云失踪,乃是中原武林中的大事,不知后续还会有什么变化……值此多事之时,你须得镇守门中,不能轻易外出……延虎跑一趟吧。”沈园雪摇摇头。 “我也去。”旁边的上官灵平静道。 “木头你不用,此次过去乃是少林派相邀,再说还有于老爷子和周老哥也一同去,四川这边天一盟不知还会不会有什么动静,你留在四川帮着盯着。”朱文琅道。 其实,这只是朱文琅的借口,他昨日看到上官灵和唐佩儿两相情悦,想让他俩在一起多些日子,唐佩儿虽是丫环身份,但重情重义,又被唐延雄收为义女,朱文琅还是很乐见他们俩走到一起的,身为好兄弟,自然要着力成全。 “对了,文琅,上次你来唐门,门主曾给少林寺普云大师有过一封书信,托你当面转交,你一直还没回过少林寺,那书信是否还在你手中?”唐延雄想起一事,突然插嘴问道。 “在,一直在我手中。”朱文琅点点头:“上次离开唐门,我便一直在四川,中间往云南去了一趟,然后又是两次受伤,一直都没有回中原……原本想乘着上次回到京师之后,专门跑一趟少林寺的,结果到了襄阳,碰上那戴青海,又折回四川了……信一直还未交给普云大师呢。” “既是如此,门主。”唐延雄转向沈园雪道:“我觉得咱们唐门还是暂时不要去人,让文琅和丐帮周帮主于帮主他们先去少林寺,将书信交给少林寺,解除了误会为好……否则此事误会尚未解开,却又正好碰上普云方丈大师失踪,还不知其中究竟是何原由,万一延虎去了少林寺,又生出什么误会,这个结越打越死,反倒更不易解开。” 沈园雪一听,也觉有理,少林寺达摩院首座普叶大师身死,少林寺觉得与唐门有关,召集了各派掌门齐聚少林寺商讨,正好遇上朱文琅,一番解说,普云大师同意等朱文琅的消息,如今此事尚未完全了结,又碰上普云大师也失踪,若是此时唐延虎登门,嫌疑未解,双方误会之下,难免一句不合,又起新的冲突,那便越弄越复杂了。沈园雪点点头:“行,那就文琅先去,送上书信,解决了此事,延虎再去……对了,文琅,你将书信给我,我重写一封,将唐延楚的事向少林寺说清楚,不能不清不白。” 其实此时说起来,普叶大师之死,唐门确实脱不开干系,虽说此事乃是唐延楚所为,但毕竟唐延楚也是唐门中人,哪怕此时唐门已决意将唐延楚逐出门中,但在外人看来,唐门还是得担些责任的,没办法一推干净。 “是,奶奶。”朱文琅答应:“信在我的包袱之中,一会回去就取过来。” 在冰心阁中商量已毕,朱文琅上官灵等人回到住处。 “朱兄,既然无须我与你一起去少林寺,我想顺便去另一个地方看看。”上官灵突道。 “你要去哪?”朱文琅奇怪道。 “我想跑一趟重庆府。”上官灵说得十分肯定。 “重庆府?去那干嘛?” “你的意思是,想自己去看看?”朱文琅看着上官灵问道。 “嗯,一来是想自己实地去看看,碰碰运气,二来,我总觉得此事有些不对,重庆府衙门不该什么消息都没有……” “那……佩儿姑娘那边……” “佩儿没事,她不是寻常扭捏女子,不会有什么意见的。”上官灵摇摇头。 “佩儿姑娘因为我受这么重的伤,我……”朱文琅对此一直心怀歉疚。 “朱兄不必如此,江湖儿女,什么你的我的,不用分这么清楚,佩儿明白的。”上官灵微微点头。 朱文琅默然,半晌才憋出一句:“……多谢了!” ++++++++++++ 第129章幕后主使 第129章幕后主使 少室山下的唐庄镇上,朱文琅也不及细细欣赏山中秋景,便直朝着镇外那座土地庙而去。 上次来少林寺,他与于谦周源等人便是在这土地庙中歇脚的,想来此次也不会例外,可说是熟门熟路。 果然,朱文琅、唐玥、丽娜三人才近土地庙,已见那小破庙四周散散落落地守着几个守卫的丐帮弟子,有些还是上次来这唐庄镇时见过的。 上官灵本来想一起过来的,被朱文琅给拦住了,仍在唐门。但唐玥和丽娜二人却是死活非得跟着过来,唐门门主沈园雪也支持,有了老太太一锤定音,朱文琅自然不敢再多话,带着唐玥丽娜,一男二女,一行三人,快马赶赴少林寺,来到这唐庄镇。 果然,那些丐帮弟子见着他们几个,仍是懒洋洋地坐在墙根那儿晒太阳抓虱子,仿佛根本就没见着他们一般。不过朱文琅却知道,若是有不相干的人物靠近,这些看似平平常常懒洋洋的丐帮弟子眨眼间便会在土地庙周围布上一道的守护网,而且个个都是身手不弱帮中好手。 想必早有丐帮弟子禀报,朱文琅刚到土地庙门口,却已见丐帮帮主“竹丐”于谦和副帮主“铁丐”周源齐齐从庙中出来。 “哈哈,小猴儿,怎么这么久啊?我和师兄都等了你们七八天了,头发都白喽。”周源远远便发出爽朗的大笑。 “呵呵,臭老叫花,你那头发本就没几根,有黑有白,全白了倒更好看点。我这不是来了吗?臭老哥有什么好招待少爷的啊?”朱文琅早已下马,一边往前走一边嘻笑道。 “招待你个大头鬼!你这大财主没到,害得我和师兄在这喝了七八天西北风,快!快掏银子替我们买酒喝去!哈哈。”周源咧着嘴笑道。 “拜见于老爷子。”走到近前,朱文琅朝着于谦一行礼。 后面的唐玥和丽娜也纷纷见礼:“拜见于前辈。”“于伯伯好。” “呵呵,好好好,唐姑娘不必客气,多谢上次赠药之德了。令尊还好吧?”于谦问唐玥。 “多谢前辈记挂,家父好,家父让晚辈见着前辈,也代他问好。” “呵呵,多谢唐兄惦记着。”于谦一笑,转过头来对丽娜道:“丽娜,你怎么也来了?怎么?和这臭小子一起来的?”于谦周源收到朱文琅书信,自然知道丽娜和朱文琅伤愈一起出山的事,此时自然是有意开玩笑了。 “是啊,于伯伯,我以后都要嫁给琅哥的,不跟着他,能跟着谁啊?”丽娜乃是苗疆女子,哪像中原女儿般扭扭捏捏?大大方方道。 听丽娜居然开口便说得这么直接,朱文琅一脸的懵。 “哦?”于谦听了一愣,转眼已醒过神来,大笑道:“哈哈哈哈,阿木旺好福气,丽娜你好眼光。”眼睛却是不由自主瞟了一眼旁边的唐玥。 这种事上,丽娜何等机灵,早就看到了于谦那一眼,忙道:“不止我啊,还有唐姐姐,也一样啊。” “丽娜!不许乱说!哪有?”唐玥满脸通红,嗔叱道。她虽芳心暗许,但这种事,哪是汉家女子能够随便挂在嘴上当众说的? “反正一样的嘛。”丽娜微微嘟着嘴分辩道。 “你还说!”唐玥真个有些急了。 两女一来一往对话,倒将正主儿朱文琅晾在了一边光瞪眼插不进话。 于谦见这情形,不禁大笑:“哈哈哈哈,小猴儿,便宜你了。来来来,快进里边说话。”说着身子一侧,连连挥手招呼朱文琅等人进庙。 庙中依旧是两堆火,不过火堆上正一边烤着两只兔子,都用树枝串好了架在火上转,都已是油光发亮,泛出一片金黄,一阵肉香扑鼻而来。 “啊,好东西啊!”朱文琅哪管什么礼数不礼数?都是十分熟悉的人,自然不用非摆出个钦差大人的模样,看着那兔子,已是食指大动,一副垂涎欲滴的馋样凑到了火堆前。 “别别别,慢来慢来!等会等会!”周源已是伸手挡住。 “怎么了?还不让吃?”朱文琅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 “不是不是,我刚才和师兄打赌,说咱们这土地庙缺了副对联,谁先写出来谁先动手。”周源摇摇头道。 “写对子?”朱文琅一下来了兴趣,“好啊好啊,说来听听,看臭老哥你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出来?” “好小子,骂我是狗啊?你以为我没有好对子?听着啊。”周源故作夸张地摇头晃脑道:“向阳门第春常在,积善人家庆有余。怎么样?” 朱文琅本来还感新鲜,周源素来粗俗不堪,哪会什么对联?倒要听听他能蹦出什么好词儿出来,谁知听到的居然是这两句,几乎都快晕了过去,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差点笑岔了气:“嗯,好对联好对联,不过这对联挂在财主家门口倒也合适,你瞧瞧这破土地庙,你也好意思‘庆有余’?捡块黄泥巴就当金子使了?” “嘿嘿,老叫花子没念过书,除了自己名字,斗大的字不识一筐,能记下一个两个的,已经不错啦,臭小子别太得意了哈,小心闪了舌头。”周源哈哈笑道。 “得了得了,还我来凑一副送你吧。”朱文琅嘻嘻一笑:“听好了,上联是:肥兔一只,权当牙祭,下联是:破庙半间,也算过年,横批:花子窝。” 庙内众人闻言一阵哄然大笑,连不苟言笑的李菁也露出一丝笑容,周源更是笑得捧腹打跌,都觉形象之极。 “好好好,朱少侠好文采,来来来,吃肉吃肉。”于谦一边笑着撕下兔肉一边招呼:“唐姑娘,丽娜,你们也来。” 唐玥微笑着接过一块兔肉,小心地咬了一小口,丽娜却是从不顾什么女儿家矜持模样,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接过一只兔腿便张嘴大啃,唐玥连忙叫她:“丽娜,你身子弱,这种上火的东西别吃得太多。” 丽娜哪顾得上这些?一边就着兔腿张嘴撕着一块嫩肉,一边连连点头。 “老爷子,少林寺究竟发生什么事?”千里迢迢赶到这少室山下的唐庄镇上,毕竟正事要紧,朱文琅一边啃着兔肉一边问于谦。 “嗯,我接到普灵大师一封书信,邀我往寺中一行,有大事相商,还说是务必把你也请上山,据说是少林方丈普云大师失踪……不过详细情形信书并未多提,我也不知,看来只能上山才能明白到底何事了。” “还专门要叫我?为何?还有叫别的门派吗?上次普叶大师的事,少林寺还邀了六七大门派的掌门呢。”朱文琅嘴中有肉,含含糊糊道。 “这个我也不知,不过这几日我让帮中弟子留心,也没有发现其他门派的掌门人要过来少林寺。”于谦摇摇头。 “这就怪了,光叫你我?”朱文琅喃喃道。 “是有点奇怪,反正明日上了少林寺,就都知道了。”周源正吃得不亦乐乎,满嘴流油道。 这日朱文琅唐玥和丽娜三人便在唐庄镇上找了个客栈睡了,次日一早,朱文琅,唐玥,丽娜,于谦,周源和李菁一行六人,便朝那少室山上而去。 “小猴儿,好像功夫又有长进啊?”“竹丐”于谦一边走一边笑道。 他哪会想到朱文琅居然会拜在二十余年前的天下第一人,明教教主张无忌的门下?还以为只是他伤势恢复,功力又有精进,也不以为意,再怎么着也不会想到如今朱文琅不但任督二脉已通,更修习了“乾坤大挪移”无上心法,武功比之上一次在少林寺相见之时,已是云泥之别,不可同日而语。 “呵呵,受次重伤,大难不死,总得有点长进,算点利息是吧?老爷子?”出山前师父张无忌曾说过,若非不得已,不要随意向外人提起他的名字,朱文琅便打着马虎眼,半真半假道。 “哈哈,臭小子你倒是得了便宜卖乖啊。”“铁丐”周源依旧是那副嘻嘻哈哈的模样,腰间仍是别着他那个红里发黑的大酒葫芦,不过里边装的想来并不是于谦的五毒酒。 几人有说有笑地一路上山,朱文琅上次到这少林寺乃是冬天,此时却是深秋时分,山中一片郁郁葱葱,秋高气爽,十分惬意,六人又没使轻功,直走了一个多时辰方到少林寺的山门之外。 少林寺山门紧闭,李菁先上前叫门,直叫了好一会,才听那寺门“吱呀”一声打开,探出一个光头来。 “阿弥陀佛,不知几位施主有何事?本寺乃禅修寺院,不受善男信女香火,几位施主若愿布施,请到山外清静寺上香。阿弥陀佛。”那知客僧显然是将这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的几人,当成了来上香的乡民。合什说完便退回门中伸手要关门。 “且慢。”李菁手快,一把挡住门,道:“烦请通报一声,就说丐帮副帮主于谦、周源,还有朱文琅少侠等六人,求见少林方丈大师。”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拜盒递了过去。 那知客僧略微惊异地看了站在山门外阶下的于谦等人一眼,合什低头道:“阿弥陀佛,请几位施主稍候片刻,小僧即刻去通报。”接过拜盒,回身依旧将门关上。 “这少林寺的臭规矩倒是不少,上次来也没见这样啊。”朱文琅笑道。 “上次是有普云大师发贴邀请各派掌门,几位普字辈高僧亲自在山门迎接,自然没这小和尚什么事,你当然见不着了。这次咱们是自己来的,又没事先打招呼说何时到,到了这里自然得要知客僧通报一声。臭小子你还想怎么着?还要少林寺抬个八抬大轿,把你抬上山,再直接送到大雄宝殿上拱起来?臭小子尽想好事呢?”周源是老江湖,自然知道规矩,笑骂道。 “臭老叫花子你就神气吧,算我不懂成了吧?”朱文琅没好气道,脸上却是带着笑意,明显的只是开玩笑。 李菁退了回来,于谦也是背着手看着山门不说话,唐玥和丽娜二人则站在最后,正互相咬耳朵说着悄悄话,只有朱文琅和周源二人笑吟吟地斗口。 没过一会,只见那少林寺的山门哗啦一下洞开,只见一个中年僧人走了出来,后面鱼贯跟着两排年轻和尚,一个个神情肃穆,低眉合什行礼。 朱文琅认得,正是上次自己回来送药,在大雄偏殿上见到方丈普云大师时普云身后所站立的那位中年僧人广通。 “阿弥陀佛,小僧广通,奉方丈之命恭迎各位施主,几位施主里面请。”广通合什道,说罢便转身引路。 “多谢广通师父了。”于谦一抱拳,举步先行。 朱文琅连忙跟上,周源紧跟在朱文琅身后,轻声笑道:“呵呵,臭小子,你面子不小啊。” “怎么了?”朱文琅一时没反应过来。 “除了尼姑、女道士或是武林中有名的女侠,少林寺向来不让女子入寺,这次唐姑娘和丽娜姑娘一起进来,少林寺却提也不提,就让大伙一起进去,可见是看着你臭小子的面子,不拘这等小节了,你说你的面子够不够大?” 朱文琅也以为是如此,一笑,不以为意,跟着于谦一道进了山门,后面的唐玥和丽娜连忙跟上,李菁则落在了最后。 少林寺朱文琅来过一次,大约知道路径,却见那广通和尚并未领着众人朝大雄偏殿方向走,而是走上的另一条路,微觉奇怪。 路上的落叶都已扫尽,可见哪怕是在这秋风萧瑟的秋天,少林寺寺规精严,僧众们依旧不能偷懒,每日间都须将寺中各处打扫得干干净净,连落叶也须得及时扫尽。 不一会,只见广通领着众人到了一大块空地。 此地乃是少林寺的众僧习武操演之所,空地旁边站着几人,朱文琅眼尖,看到正是普灵和普雨两位普字辈高僧,另外还有几个中年和尚,与广通年纪相仿,想必是低一辈的广字辈僧人,正自说话,见到这边人来了,都转过身来看着于谦朱文琅一行人。 “禀方丈,丐帮于副施主,唐门唐延楚唐大侠,还有朱少侠和上官少侠,他们都到了。”走到近前,广通一行礼。 “阿弥陀佛。于施主,多时不见,不知可好。”普灵合什行礼道。 虽然早有消息说普云大师出事,但此时看到只有普灵和普雨两位普字辈高僧在场,而广通居然称普灵大师为方丈,于谦等人心中仍是有些惊讶,不知道这少林寺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外边传消息说普云大师失踪,难道已是遇害了吗?否则为何普灵大师会被称为“方丈“? “多谢大师,于某还算硬朗。大师一封书信相邀,不知于某有何可以效劳之处?”于谦开门见山道。 “阿弥陀佛,老纳邀于帮主来,是想和于帮主说一下敝寺普云师兄之事,恐怕一会还得相烦于帮主相助。” “普云大师究竟发生何事?还请大师相告,但有吩咐,于某无不尽力。” “阿弥陀佛,此事说来话长,敝寺不幸,普云师兄被人打落悬崖,生死不知,至今已近一月,老纳和普雨、普修、普芝几位师弟相商,由老纳暂代方丈之位。” “竟然有这等事?不知是何人所下毒手?”虽知普云大师可能遭了意外,但听到事情竟然如此严重,被人打落山崖,多半尸骨无存,于谦还是十分震惊,忙问道。 朱文琅周源和唐玥等人听到的消息是“普云大师失踪”,听到此言,更是一时说不出话来。 “唉,阿弥陀佛,敝寺多灾多难,普云师兄是被普空打落山崖的。”普灵叹道。 “阿弥陀佛。”普灵身后的普雨和几位广字辈僧人齐声低诵佛号。 “啊?”中原武林第一大派少林寺的方丈大师死于非命,传出去已是震惊武林之事,竟然还是被少林派同辈的普字辈高僧,方丈大师的师弟,少林寺第二号的人物普空大师暗害的,更是让人无法想象。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让人意外了,这回连于谦也是吃惊得半天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一时实在是反应不过来。 “这……这怎么可能?普空大师为何要暗害方丈大师?普空大师现在何处?”虽然语出普灵大师,于谦犹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问道。 “阿弥陀佛,普空暗害普云师兄之时,正好被老纳从远处看到,上前质问,普空又意欲加害老纳,但因普空已先与普云师兄剧斗过一场,体力不支,终也被老纳打下山崖,老纳亦挨了一掌,受了些伤。阿弥陀佛。” “哦。”于谦等众人恍然。 “第二日老纳回寺之后,曾令僧众到山崖之下找寻,却始终不见普云师兄和普空的尸首,想来已升极乐,尸首已被山中野兽拖去。普云师兄禅修精微,想来不会恋此臭皮囊,必已早证正果,阿弥陀佛。”普灵又道。 “阿弥陀佛。”普灵身后的众僧也齐声诵道。 “阿弥陀佛。老纳回寺之后和众位师弟相商,少林寺不可一日无主,须得尽速推举出一人,主持寺中事务,通告武林各派。众位师弟推举了老纳暂代方丈之位,老纳也不敢拂了众位师弟的好意,只得勉为其难……普云师兄命中有此一劫,佛祖欲召师兄早回西天。只是此番孽缘仍需化解,以示佛祖慈悲之心,故还须得找出幕后指使之人才是……阿弥陀佛。” “还有幕后之人?方丈大师是说普空也是受人指使?”于谦问道。 “阿弥陀佛,此事恐怕就须得问问朱少侠了。”普灵一合什,抬头看着朱文琅。 “我?”朱文琅大感意外,怎么说着说着,一下扯到了自己身上。 普灵此言一出,于谦周源等人都大为意外,于谦一怔,问道:“方丈大师何意?” “阿弥陀佛,那日老纳在远处看到普空将普云师兄打下悬崖,上前质问,普空大约因其平日里武功胜于老纳,不以为意,曾言道乃是受人主使,要暗害普云师兄,夺得方丈之位,欲行不法之事,还曾透露出普叶师兄之死也是受此人主使,由普空亲手下的‘无影粉’之毒。” “哦?普空大……普空是否明言主使之人是谁?”于谦见普灵说来说去一大堆,却一直未说重点,似乎一直都在铺垫,要揭出一个大秘密出来,有些警觉,平静问道。 “阿弥陀佛,普空曾言此事的主使……正是眼前这位朱文琅朱少侠。”普灵伸出一只手朝着朱文琅一摊。 普灵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大吃一惊,纷纷看向朱文琅。 朱文琅正自想着这少林寺怎么会这么多灾多难,前不久刚死了一个达摩院首座普叶,现在连方丈普云大师都死了。普叶死在天一盟手中,那这普云老和尚的死是不是也和天一盟有关?正想着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万万料不到普灵居然说,自己乃是普空的背后主使之人,而且连普叶大师也是自己主使毒死的,一时没反应过来。 倒是唐玥丽娜早已骂了出来。 “老和尚你放屁!”这话是丽娜骂的。 唐玥则冲出来一句:“大师怎可如此胡言乱语?” “大师,此事非同小可,大师可是弄错了?朱少侠绝不可能是背后主使之人,况且就算普空的身份武功,也不是朱少侠能指使得动的。”于谦实是震惊异常,连忙分辩道。 “阿弥陀佛,普空也曾提起,这位朱公子也只是传话之人,真正背后主使的乃是大明朝廷……据普空言道,朝廷有意对付整个中原武林,少林身为中原武林第一大门派,首当其冲,普云师兄不肯应允,不愿听命于朝廷,才会遭此毒手……那普空曾言道,暗害普云师兄之后,朝廷便令他做少林寺的方丈,归附朱明朝廷,沦为朝廷附庸,接朝廷的封赏。”普灵缓缓言道。 普灵此话说得清楚无比,且听起来又有些合情合理,于谦不自禁地回头看了一眼朱文琅:“难道真是朝廷下的手?”这实在是太过出人意料之外。 第130章罗汉大阵 第130章罗汉大阵 “老纳暂时未将普云师兄之事召告武林,又先写信给于帮主,并请于帮主将这位朱公子一并请到寺中,便是不想因此而惊动朝廷,以了结普云师兄这一段孽缘。阿弥陀佛。”普灵续道。 “等等等等,不对不对。”于谦忙摆手道:“方丈大师,你说朝廷想对付少林派,此事老叫花不知,也不敢说定无此可能……但此事必定与朱少侠无关,朱少侠因身受重伤,自上次从少林寺离开,一直都未曾来过少林,此事老叫花可以担保。此外,普叶大师之死,老叫花也知晓,背后的主使乃是天一盟,而朱少侠一直都在查办天一盟之事,绝不可能主使暗算普云大师,大师必定是误会了。” “正是,我也可作证,朱少侠绝对与普叶大师和普云大师遇害之事无关。”旁边的周源也站了出来。 “绝非老纳误会,这位朱公子勾结唐门,毒害我普叶师兄,这次又指使普空加害于我普云师兄,接连伤我两位师兄的性命,朱公子,我佛慈悲,还请公子还我少林寺一个公道。”此言一出,普灵已直视朱文琅。 朱文琅自普灵开始说起普云大师遇害之事以来便在一旁听着一直不说话,连普灵指认自己指使普空加害普叶和普云两位大师之时,都是一言不发,只是盯着普灵。 他知今日情势不妙,恐怕自己和于谦都上当了,少林寺认定自己乃是背后元凶,又知丐帮与自己交厚,有意写一封书信给于谦,求他帮忙将自己请到这少室山上来,其实就是想将他骗上山来,替普云普叶报仇。 不过令周源唐玥和丽娜十分意外的是,他们听着都觉得普灵所言纯粹是胡说八道,信口开河用心不良,但这只猴子听了这番话居然一直一声不吭,只是死盯着普灵,脸上平静得如没有一丝风的池水,一脸的沉默和肃穆。 于谦还待再说,普灵已一扬手:“阿弥陀佛。于施主,此事乃是少林寺和这位朱公子之间的事,老纳多谢于施主驾临敝寺,此事还请于施主置身事外,少林上下同感大德。” 转过头来,普灵又对朱文琅开口:“阿弥陀佛,朱公子,老纳知你武功超群,上一次来少林寺,和普空师弟也打了个平手,老纳虽不知你两位是否是在做戏,但朱公子的武功已入一流高手境界,此乃毫无疑义之事。今日少林寺想将朱公子留下,在寺中清修悔悟,化解普云师兄的这番孽缘,再查证出朱公子勾结唐门毒害我普叶师兄之事,少不得要和朱公子为难了,阿弥陀佛。” 话刚一说完,普灵的声音已陡地高起:“十八罗汉阵!” 只见十余条来影突地从四下冒了出来,个个灰衣僧人手中都拿着一根齐眉棍,纷纷游走,已将众人围在中心。 “哎,等等等等,普灵大师,此事不可性急,须得问个明白清楚。”于谦叫道。 “待擒下这位朱公子再好好查问,于施主,烦请几位让开,少林和丐帮一向交好,老纳不愿于施主卷入此事之中。”普灵言语已冷,话虽客气,眼睛却已直视朱文琅。 朱文琅自始至终都未开口,只是盯着普灵,原本心中的一点疑惑似乎已越来越大,甚至于嘴角都流出一丝微笑。 唐玥和丽娜齐齐叫了声“琅哥!”唰唰两声,二女已是长剑出鞘,挡在朱文琅身前。 朱文琅突地笑了,笑得还十分轻松:“呵呵,普灵大师……我就叫你一声普灵大师吧,看来你是早就打定主意冲着我来的了,不用找什么借口了。”转过头来冲着于谦等人笑道:“老爷子,稍安勿燥,莫急,让我先过过少林寺的十八罗汉阵,还请于老爷子和周老哥盯着点普灵大师,只怕咱们今天是碰上个冒牌方丈了。呵呵。” “冒牌?”于谦和周源眼中神光一闪,纷纷盯向普灵看去。 普灵却是不再多发一言,一挥手,自己却已慢慢退向圈外。 朱文琅一笑,拍拍站在自己身前的唐玥和丽娜的肩膀道:“没事,玥儿,丽娜,放心,你们跟着于老爷子,我打了这场架再说。” “不,我们一起打!”丽娜坚持道。 “听话,丽娜,放心吧,这里都是些大和尚,会手下留情的,不会轻易见血。再说我也不是这么好对付的。不过这次普灵用的是十八罗汉阵,少林寺的‘十八罗汉阵’威名赫赫,也没这么好打发,你们在的话我还得分心照顾你们,听话,去吧。”朱文琅摸摸丽娜的长发道。 唐玥知道朱文琅已打通任督二脉,内功比之以往突飞猛进,又学了原来明教的“乾坤大挪移心法”,武功和经验都已到相当的境界,应该不会有性命之虞,才勉强放下心,拖上丽娜,跟着于谦周源和李菁往旁边一让。 一时间,中间各人都已让开,只留下了朱文琅,已被那十八个棍僧团团围住。 “哈哈,好,好好,今日少爷我就来领教领教,少林寺的十八罗汉阵!再来看看普灵老和尚的真面目!”朱文琅陡地提高声音道。 便在此时,十八棍僧已完成合围,隔着一两丈远,围成两个圈,不住地绕着朱文琅跑动着。 只听那普灵在阵外扬声道:“阿弥陀佛,朱公子,老纳佛门中人,佛法慈悲为怀,不欲伤朱公子性命,朱公子若能答应束手就缚,在少林寺中住上二十年,以解普云师兄此劫孽缘,老纳绝不会伤朱公子一根毫发。” “呵呵,普灵老和尚。”朱文琅在阵中扬声道:“本少爷我天天吃肉,吃不惯你少林寺的青菜豆腐,也不知道你这个假和尚能不能吃得惯。” 听朱文琅方才句句都提到普灵乃是有人冒充,并非真的普灵大师,站在一旁的普雨普修等少林寺普字辈僧人都有些迟疑,不由自主地朝普灵看过去。 只见阵外普灵陡地高声叫道:“阿弥陀佛。众罗汉听令,擒下阵中之人!” “哈!”十余棍僧齐齐一声大喝,突地止步,手中齐眉棍朝中心一摆,或前点,或横执,动作不一而足,却是停在那不动,眼神直视站在中间的朱文琅。 朱文琅神情也转严肃,静立不动,凝神待敌。 少林寺历代传下的阵法不少,有十八罗汉棍阵,三十六天罡阵,四十九人的金刚阵,最大的乃是伏魔阵,各阵俱都威力惊人。 这十八罗汉棍阵中十八棍僧三人一组,上下左右齐攻,各守其位,轮番交替进击,互相掩护,虽大多武功都未到一流高手境界,但十八人结起阵来,上下左右互相配合,有时左右双攻,有时前后夹击,有时是左虚右实,有时又是前后虚招诱敌,左右齐上,被围之人落入阵中,任你天大本事,也是手忙脚乱,难脱重围,只要阵势不撤,累也得把你累死。 “哈!”那十八棍僧又是一声齐喊,阵势滚滚催动,顿时数根齐眉棍直朝朱文琅面门点来,脚下则有数根横扫而至,头顶上呼呼棍风,几根长棍也是迎头砸下,顿时,才一上手,朱文琅上中下三路都已被封死,另外还有几个僧人持棍在外围游走,只待朱文琅有脱出重围之势便可补位截击。 这十八罗汉阵本就是一路以多打少的阵法,对付朱文琅一个人自然是封得严密异常。 只见朱文琅身形一闪,已是动了,不管头顶上的长棍,脑袋一仰一偏,让过点向面门的来棍,脚下一拨一挑,将脚一根长棍踢起,反撞向另两根长棍,手上一捞,已捞住扫向腰间的长棍,用力一拧一抽,便欲将那根棍子夺过来。哪知那僧人在这棍上已练了十余年,武功底子甚好,这一拧居然没拧动,用力一抽,更是连棍带人抽得带前半步,又连忙马步稳住。 朱文琅略一惊,持棍的手左右一摆,一把磕开三根点向自己大腿的长棍,脚尖一点,已是跃起,又让过四根棍尖,左手却仍是抓住方才那根长棍不放,却已不再用力回夺,而是手一抖一送,一股内力便透过棍身传了过去。那棍僧只觉虎口剧震,手一松,那长棍去势极快,一下顶到僧人的小腹之上,顿时将那僧人顶得连连后退几步,嘴角渗出一丝鲜血,而那长棍在他身上一弹,却又被朱文琅抓住棍尖,抢了过去。 旁边的僧人大惊,连忙横冲过来补位,却是一下带得阵法中露出了一个破绽,朱文琅的左前方现出一个空位,朱文琅一喜,连忙抢上,欲从空位处突围。 忽地人影一晃,只见一人突地凑了过来,顿时又将那空位补上,一招武松伏虎,粗如儿臂的长棍自上而下砸落,与此同时,左右也分别有两根长棍直朝朱文琅左右双肋点过来。 朱文琅无奈,只得脚尖一点,退后一步,重又落回阵中。原本被朱文琅抢了棍棒的僧人则被同伴在腰间一拨一挑,那僧人顿时被挑得飞出内圈,正好落到外圈的阵中,不知何处又抛过来一根长棍,那僧人伸手接住,立时又成了外圈阵法中的一位。 朱文琅定睛一看,那使“武松伏虎”的僧人年纪稍大,显然是这十八罗汉阵中武功最好的人之一。此时,那罗汉阵突又变阵,棍影纷飞,明显地已变成以这位僧人为主位的阵法,滚滚发动,将朱文琅严严实实地围在阵中。 朱文琅所擅的乃是剑法,无论是上官雷所授的雷霆剑法,上官望所授的绝情剑法,又或是张定边所授的军中剑法,皆是上乘剑招,但此时此刻,一来他虽觉得普灵有大问题,但毕竟身在佛门净地,真个闹出人命来也不好,二来仍觉有余力,想要再试试少林十八罗汉阵的深浅,也算是难得的机会,故而暂不打算抽出腰间的雷霆剑来,只是拿着那根夺来的齐眉棍应敌,左支右挡,上顶下避。 朱文琅在宫中也跟着侍卫学过一些棍法,侍卫一队中的河北沧州黎家的“横扫千军”黎平就是使棍的好手,还有三队中的河南商丘毕家“点军山”毕见州则是枪法的名家,都曾指点过朱文琅的棍法枪法,不过就算是黎平和毕见州两个好手在此,陷入这反复轮转不休的少林十八罗汉阵中,也只能徒唤奈何。 朱文琅只能凭着浑厚内力,护住周身,摧动长棍,舞得跟一团花一般,水泼不进,众僧的棍来只要和朱文琅手中的长棍略一碰,便被生生磕开。 但由此一来,朱文琅虽一时不致于落败,但却也是处于下风,只顾得护住全身上下,舞动手中长棍,已无反击之能,又须得不停催动内力,时间一长,必定内功不济手脚疲累,终是个不了之局。 朱文琅心中也是雪亮,知道如此只守不攻,只是权宜之计,又不想出剑,多伤人命,眼珠子一转,心中已是有了主意,暗吸一口气,身形突地一缓,顿时数根长棍已近身前三尺之内,来势汹汹。 朱文琅真力流转,已使出“乾坤大挪移”神功,左手往左边一根长棍上一拂,右手齐眉棍再往另一根棍上一搭,一引一拧,长棍已被带得转了方向,左边那根直击后面攻来的长棍,右边长根则被带得往上一挑,几声脆响,正好和正向下砸来的几根齐眉棍碰在一起。 朱文琅这一手与寻常的“四两拨千斤”手法颇有不同。“四两拨千斤”用的乃是巧劲,往往趁着来势力道将尽未尽之时,以小巧之力将来势带得偏开数分,自身侧擦身而过,但这力道的大方向却难以改变。但朱文琅这两招却是全靠体内真气流转,以力带力,力上加力,将攻来的招数力道完全带偏,甚至带得反弹而回,乃是“乾坤大挪移”的正宗心法,且根本无须找到来力的力虚之时,即算是来招力道正猛,以此心法加乎其上,也一样能将对方的招式带得朝大相径庭的方向而去,且力道更猛,速度更快,往往连对手都不由自主地被这力道带得踉跄几步,无法稳住身形。 不过这明教“乾坤大挪移”心法如此神妙,却须得有极厚的内力为基,方才应用自如,此时已绝非“四两拨千斤”了,而是“千斤拨千斤”,如此一来,何愁“拨动”无力? 朱文琅若非练得道家先天纯阳气功“周天养生篇”,也修习不得这一神功心法,不然非与明教第三十三代教主阳顶天一般,落个走火入魔不可,轻则全身瘫痪动弹不得,重则经脉尽碎吐血而亡。 且说这朱文琅一使出“乾坤大挪移”的心法,十八罗汉阵中长棍乱碰,顿时便微见散乱。朱文琅见这一手奏效,心中暗喜,真气流转,左右双手“乾坤大挪移”手法接连使出。 这下十八罗汉阵真个乱了套,只听得棒棒相交的乱响,一会是这个的长棍拦腰打在另一人的棍上,一会又是那人的棍尖点在这个的腿上,朱文琅手上的齐眉棍再左一点右一指,一会点腰一会扫腿,周天养生篇内力之下,力道又大,点中腰间便会让一人剧痛半天,扫中小腿则硬生生将别人扎稳的马步扫乱,倒在地上,甚至脚骨生裂无法站立,于是手法也乱了,踩肩而上欲从上路砸下的也踩滑了,人堆人人挤人人撞人乱成一团,根本就没了阵势。 旁边的于谦周源等人本来还替朱文琅担心,看到此时不禁松了口气,也暗暗心惊朱文琅的武功,居然一个人斗少林寺的十八罗汉阵,还将阵法打了个落花流水不成阵形。 至于唐玥和丽娜,本来被于谦二人挡着不让上前帮忙,此时却是放下心来只看朱文琅如何收拾这些僧人,丽娜尤其兴高采烈,叫好声不断,手掌都几乎拍烂了。 普灵见势不妙,再这么打下去定然困不住朱文琅,一咬牙,轻喝道:“三十六天罡阵!” 佛家《金刚顶瑜伽念珠经》中记载,三十六代表着三十六天罡,暗指代三十六天罡护法神,僧人所佩佛珠大多为三十六颗,即代表着祈求得到这些护法神的护佑,消除自身的业障和障碍,增加智慧和福德。而这三十六天罡阵,则为三十六名手执戒刀的僧人,布设阵势,消魔护法。 只见刀僧飞身入场,围成一圈,“哈!”地一声大喝,马步一蹲,上手式一摆,瞬时间便将朱文琅和那十八棍僧围在当中,已是随时要发动阵法。 于谦见普灵竟然还要布天罡阵对付朱文琅,惊道:“普灵大师,暂且停手,有话好好说,切莫动手,且听听朱少侠解释。” 唐玥丽娜本来怕朱文琅以寡敌众,应付不了那十八罗汉阵,却被于谦周源二人拖到一边,正自担心,后来看着朱文琅对付那十八棍僧显得绰绰有余,才自放下心来旁观。 哪知这普灵和尚居然又摆下了三十六天罡刀阵,十八人一下变成了五十四人,任你朱文琅是大罗金仙恐怕也是双拳难敌众手,又急了起来。丽娜娇叱一声:“不要脸!”不由分说二女持剑便朝那天罡阵的三十六灰衣僧攻去。 这三十六灰衣刀僧毕竟是少林僧人,平日里诵经习武,佛门弟子慈悲为怀,领方丈之命布阵围攻朱文琅,但却并未得令要对付唐玥丽娜二人,见二女气急败坏地持剑攻来,虽即刻便有几僧持刀相架,却是只守不攻,并不欲伤唐玥二人,只不叫他们靠近朱文琅罢了,余下数十刀僧依旧围着朱文琅,只待方丈一声令下便发动阵法向朱文琅攻去。 饶是如此,因分出数人应付唐玥丽娜,二女又在天罡阵之外,令这天罡阵须得内外兼顾,不能专心对付已被围在阵中的朱文琅。 普灵依旧合什而观,见状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普雨:“阿弥陀佛,普雨师弟,你去把唐姑娘二人截下。——天罡大阵,神伏鬼降!” “哈!”三十六刀僧又是齐声大喝,阵法已滚滚发动。 “领方丈谕旨。”普雨一合什躬身,一转身,身形已如电般射向唐玥和丽娜二人。 这普雨大师乃是少林寺普字辈长老,供职菩提院首座,乃是少林寺中除普叶、普云、普空、普灵之外的第五大高手,已入江湖一流高手之境,而唐玥只是唐门第三代弟子,丽娜虽得过赵敏指点,毕竟时日未久,兼之内力全失,全仗着剑招精妙,这二人如何能是这普雨大师的敌手? 果然,普雨大师一去,不过片刻工夫,已是将天罡阵的僧人替下,自己挡住了唐玥和丽娜二人。只是出家人慈悲为怀,方才又确实心中已生了疑虑,便也未出全力,只是堪堪挡住唐玥丽娜二女,不令她们救援朱文琅罢了,却并无伤人之意。 “竹丐”于谦在一边也站不住了。 普灵老和尚根本不听自己和周源替朱文琅打的保票,也不容朱文琅自己出声分辩,上来没说两句便直接排出“十八罗汉阵”围住朱文琅,待看到朱文琅仍旧占了上风,又排出“天罡阵”,五十四名武僧将朱文琅一人团团围在中央。 于周二人毕竟侠义中人,再也看不下去,于谦叫道:“普灵大师,此举非我侠义道所为,再不停手,请恕我等不能坐视不理了。” “师兄,跟他们废什么话?上啦!”周源哪还忍得住?已是挥拳而上,直朝那天罡阵僧人攻去。 于谦暗叹一口气,心知事已至此,再没得说了,也是一掌拍出。 师父出手,“飞龙手”李菁自然也不能闲着,往腰上一掏,那根两尺余长的短棒已在手,也朝着一名天罡阵刀僧攻去。 第131章普云归来 第131章普云归来 周源和于谦乃是同门师兄弟,俱是丐帮上代执法长老“黄脸包公”常明的弟子。 丐帮第二十四代帮主“金银掌”史火龙死于“混元霹雳手”成昆手中后,明教教主张无忌和一黄衫女子揭露出丐帮长老陈友谅的阴谋,史火龙之女史红石被众丐帮长老推举为第二十五代帮主,但那只是因众人心中歉疚而已。 史红石一个小姑娘毕竟年幼,又是资质平平,哪能统领得了数十万丐帮子弟,为了中兴丐帮,众长老商议之后决定在丐帮弟子中公开比武,选拨青年俊才担任帮主之位。丐帮弟子盖若兰在帮中力挫群雄,被选为丐帮的第二十六代新帮主,但盖若兰很快便战死在抵抗蒙古鞑子的战场之上。继任第二十七代帮主毕凌虚也死在了张士诚的军中,其子毕道凡接任二十八代帮主,数年之内丐帮便连失了两代帮主。 而犹在史火龙任帮主之时,“黄脸包公”常明便是丐帮中的执法长老,素来为人行事极为公正,掌管丐帮刑堂也是执法严明,极得丐帮弟子敬重,天生脸黄,故得了个“黄脸包公”的外号。于谦和周源皆是他的弟子,因武功出色,均被推举为丐帮的副帮主。自帮主毕道凡隐居之后,于周二人在帮中主事,也深受丐帮上下敬重。 虽无明师指点,加上资质有限,“竹丐”于谦和“铁丐”周源的武功虽出色,但也只是勉强进入江湖一流高手的境界而已。此时二人一同出手,再加上唐玥丽娜和李菁三人,少林寺中虽有普雨出面,但那天罡阵的僧人毕竟长于天罡阵法,个人武功并不算十分出色的,有唐玥丽娜敌住了普雨,剩下三人一下,便有十名天罡刀僧不得不分身来挡。 三十六人的天罡阵,一下子少了十人,顿时阵法散乱,再不成阵,只能围在十八罗汉阵之外游走戒备,却再已难发挥出作用来。 便在此时,陷在十八罗汉阵最中心的朱文琅也动了。 本来朱文琅在深山中随张无忌学这“乾坤大挪移”神功时日不长,用得也不多,真个上阵对敌还略有些生疏,在那十八罗汉阵中左一引右一带,十余招过后居然慢慢地越来越顺畅,越来越得心应手,正准备突围而出,却被那普灵和尚一句话,外边又围了一圈三十六天罡阵,弄得朱文琅心下嘀咕,倒一时不敢妄动,好在已找到这十八罗汉阵的诀窍,将那棍僧手中的齐眉棍带得左边打右边,前边打后边,互相打在一起,根本就困不住他,倒也一时无虞,并不着急出去,先看看再说。 后来眼角瞥见唐玥丽娜二人冲了过来,然后于谦周源等人也是出手,陡地发威,一声长啸,“周天养生篇”内力勃然而发,双手运出“乾坤大挪移”心法,脚上是山西谭家的流星腿法,十八棍僧有些被掌力带倒,有些被自家人砸中,有些手中齐眉棍被朱文琅一脚踢飞,这十八罗汉阵转眼间已不成阵形,朱文琅脚尖一点,身形一旋一拧腾身而起,在数根棍尖上一点,丹田中一口真气流转,生生在半空中平移开两尺,斜斜向阵外落去,眼看就要脱阵而出。 便在此时,圈外的天罡阵僧人有七八人手中戒刀居然脱手飞出,直射空中的朱文琅,眼看就能将朱文琅周身扎成个刺猬。 好个朱文琅,身形一旋,运起“周天养生篇”,团团一掌,掌风已将那纷飞而至的戒刀打飞,但终究受阻而止,身形重又往下掉,依旧回到那十八罗汉阵中。那些打飞的戒刀掉落而下,被内圈之中的十八罗汉一一挑起,甩出圈外,依旧又回到天罡阵僧人手中。 原来这天罡阵虽少了十人,无法与十八罗汉阵一起围攻朱文琅,但围在外圈,盯着被十八罗汉阵围住的敌人,专门压制对方从上方突围脱困,依然配合得妙到毫巅,显然是早就反复演练过的。 这一来,朱文琅突困不成,依旧被围在十八罗汉阵之内。 于谦周源二人一见,猛地发力,带着与自己对敌的僧人绕着罗汉阵游走。 于谦周源乃是丐帮副帮主,丐帮乃江湖中“第一大派”,少林寺则为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数百年来,两大门派之间并无生死仇怨,反倒经常互通声息,互为倚重,在武林之中皆为“压舱石”般的存在,再加上那些少林僧人虽有方丈之命出面对敌,但毕竟身为出家人,也不会轻易杀生,尤其面对的还是丐帮的两位副帮主,也不能令两大门派之间结下不可解的恩怨。 这一来,双方缠斗之间,便被于谦和周源二人带得向余下的天罡阵僧人冲过去,众僧人避让之际,天罡阵已被冲乱,再也无法与圈内的罗汉阵配合。 站在最们普灵脸色已变得铁青,沉声低喝:“降妖伏魔护法阵!” 只听得旁边不远处几声嗡嗡地钟鸣,不一会便是好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四下里涌过来无数僧人,有些执棍,有些执枪,有的执鞭,各色的兵器都有,尽数集中到这演武场中来,连普灵身后那几个中年僧人也已退回到人群之中,不一会,众人纷纷齐聚,站定方位,这一百单八人的“伏魔阵”已布成。 “伏魔阵”乃是少林派压箱底的阵法,人数最多,一共一百单八人,由三个六六梅花阵组成,每个梅花阵又是每六人组成一朵小梅花,一共十八朵小梅花,每朵小梅花中皆有枪、棍、刀、鞭、剑和峨嵋刺六种兵器,长短相合,软硬兼备,伏魔阵一经布成,十八朵小梅花分为三层互相穿插,或攻或守或诱,将目标团团围住,各人身形快速穿行,令人眼花缭乱,只要身陷阵中,则上下左右前后皆敌,每一方向都可能面临至少三种不同兵器的进攻,可谓变化无穷。除非被围之人超过五十人,还能聚成一团,外层对敌,内层休息,若是人少,便会时刻面临无休无止的攻击,而攻击之人又是随时变化,极难缠住,以一人之力敌数十人,任你是大罗金仙,也得被这伏魔阵耗得生生脱力而亡。 这一回为了对付朱文琅和于谦等人,少林寺可说是倾巢而动,先是十八人的罗汉阵,再是三十六人的天罡阵,这回又出来一百单八人的伏魔护法阵。这伏魔阵一出,哪怕有于谦周源等加进来,再加上中间的朱文琅,总共也就六人,是万万敌不住这伏魔阵的。 可见这普灵大师为擒下这朱文琅,已是下了决心,不惜以全寺之力相倾了。 饶是于谦周源乃天下第一大帮丐帮的副帮主,身手又是一流境界,见着这等阵势也是不禁色变,少林寺寺规森严,寺中的武僧习武都十分刻苦,更何况还有七十二般绝技,千余年的武学精华,代代相传,弟子中有些虽限于资质,成就略差,但比之别的门派,武功平均水平还是高出不少,集合百余僧众之力来对付他们六人,还是三层阵法团团围住,武功再强,累也能活活把你累死,束手就擒。 难道堂堂丐帮两个主事的副帮主,竟然要折在这少林寺中?传将出去,少林和丐帮必将结下深仇,一个是江湖第一大帮,弟子数十万,一个是武林第一大派,身居泰山北斗的江湖地位,不但实力惊人,江湖上还有无数的少林俗家弟子的分支,这要结下不可解的仇怨来,江湖中非得闹个底朝天不可。 朱文琅也是惊心,眼前这个十八罗汉阵虽仍未破,但他也还未出全力,“乾坤大挪移”之下,真要破之也不难,中间一层的三十六天罡阵也被于谦等人冲得阵形散乱,没料到普灵这个老和尚居然还不肯罢休,搬出来伏魔阵再将众人重重围住,心中大恨。 他自普灵刚刚说出他朱文琅乃是谋害普叶大师和普云方丈的幕后主使之人的时候,便已起了绝大的疑心,再加上一直冷面不说话,便是发觉此普灵似乎与上次来少林寺中所见的普灵颇为不同,虽说脸面身形全无二致,但却丝毫未感觉出一种有道高僧的气质,看那普灵的眼神,似乎还隐隐有一种“淫邪”的味道,心中断定必定有诈,说不定眼前这个“普灵大师”乃是有人易容冒充。 “普灵大师”有鬼,但这“十八罗汉阵”的却是实打实的少林僧人,只是奉了“普灵大师”之命出手,自己不便真的痛下杀手。他本来想冲出阵去,再当众揭穿“普灵大师”的真面目,所以才一直未取出雷霆剑来,此时心火一起,在阵中大吼道:“普灵老和尚!你再不住手,别怪少爷我不客气了,别以为我是软杮子,真死了人别怪我!” “琅哥!和这和尚废话什么?现在还留什么情?!”丽娜和唐玥双双被普雨缠住,无法救援朱文琅,丽娜早已红了眼,手中长剑不断挥舞,嘶声尖叫道。 “琅哥,别手下留情了,杀吧。这些死和尚想要你的命呢。”唐玥也高声叫道。 “方丈师兄!”正在与唐玥丽娜缠斗的普雨见普灵搬出了伏魔阵,也是十分意外,他深知此举干系重大,弄得不好便要和丐帮结下深仇,即算是急欲擒下朱文琅,也不能冒如此大险,高声叫了一声师兄,想点醒普灵。 倒是于谦周源二人不说话了,他二人身为丐帮副帮主,事关丐帮颜面,既已下场,若出声让普灵撤回大阵,未免示弱,但又深知真要混战起来不是了局,也不好出言刺激普灵,只是闷声不响地仍是与那天罡阵中的刀僧缠斗。只不过二人都是侠义中人,少林寺也是中原武林的名门正派,并非邪魔外道,二人下手仍是颇有分寸,未叫僧人真个受重伤,但混战之下,轻伤却是难免的了。 普灵对普雨的叫声却是恍如未闻,铁青着脸,缓缓从怀中掏出一面小小黄旗,高高举起。 普雨大惊,知道这黄旗乃是少林寺的方丈信物,只要这旗子往下一挥,那一百单八人的伏魔护法阵便即发动,而且是死活不论!连声高叫:“方丈师兄!方丈师兄三思!万万不可!” 朱文琅一直便盯着普灵,见他取出黄旗,虽不明这旗是什么意思,但定有所为这是肯定的,再见那普雨急切地模样,心知不妙,心下一狠,右手引开三根齐眉棍,往腰上一搭,雷霆剑已出鞘!顺手一挥,这雷霆剑本就是神兵利器,再加上“周天养生篇”的内息在“乾坤大挪移”催动之下,当真是削铁如泥,无坚不摧,当当当几声轻响,几根伸过来的齐眉棍已被生生削去大半截,朱文琅再一旋一扫,一下削断了八九根近到身前的长棍,身下的断棍掉了一地。 朱文琅不待众僧反应过来,已是腾身而起。 几个棍僧连忙举棍向朱文琅脚上砸去,却被他瞅准了脚尖在那棍尖上一点,身形再起,那根被点的齐眉棍却是被一股大力往下一送,棍僧把握不住,虎口震裂,鲜血直流,再看那根齐眉棍,已被生生蹬得插入地中半尺,可见朱文琅这一点力道十足。 却说朱文琅的身形再起,外圈的天罡阵众刀僧虽已被于谦等人冲乱阵形,却也并不闲着,又施故技,十余把戒刀脱手飞出直扎朱文琅空中的身形,要将他再逼回罗汉阵中去。 朱文琅哪能再让他们如愿?手中的雷霆剑团团一挥,那十余把戒刀已被纷纷斩断,再顺手一掌,掌风所至,断刃刀尖纷纷激射而出,反直朝下面那些刀僧而去,犹如漫天花雨的飞刀暗器一般。 那些断刃内含朱文琅反激而回的内力,速度奇快,众僧猝不及防,未料戒刀纷断,居然还被反激而回,有人急忙闪避,有些刀未脱手便用刀磕飞,但毕竟仍有几个僧人闪避不及,有些被扎在腿上,有些钉到背上,还有两个僧人一人被刀尖刺入前胸,一个正好掠过脖子,眨眼间便鲜血狂涌,倒地而亡。 心急之下,杀戒一开,朱文琅更是有些收不住手了,身形堪堪落地,已落在罗汉阵外,正处于天罡刀阵之中,与于谦等人已不足两丈。只看他手中的雷霆剑已是急速刺出,招招俱是威猛霸道的“雷霆剑法”。 这“雷霆剑法”乃是朱文琅学得最久,用得最为纯熟的剑法,他如今的内力又已远胜于“雷霆剑”上官雷盛年之时,使出这套“雷霆剑法”来,威势更是惊人,果真是当者披靡,转眼间又有几个刀僧的戒刀被削断,几个返身向外来攻的罗汉阵中的棍僧也被削成短棒,雷霆剑掠过,一名僧人的一条胳膊也顿时被削了下来,鲜血狂喷,捂住断臂不住后退,脸色瞬时因失血变得苍白。 便在此时,一百单八人的伏魔大阵已是齐聚,只见普灵手中的黄旗已是重重挥下。“哈!”一百单八人一声齐吼,真个惊天动地,阵法已动。 突地传来几声钟响,那钟声,便和方才普灵召集众僧围成伏魔阵的声音一般无二。 这几声钟响来得突然,众僧愕然,不明究竟是何用意,一时阵法又停了下来,连中间的天罡阵和罗汉阵众僧都是愕然地朝那钟楼的方向望去。 于谦周源朱文琅和普雨等人也是停下手来望向那边。 “阿弥陀佛,众僧休再动手!”一声浑厚的声音传来,这一声内力十足,几乎声传十里,却略显后继不足,只见一道黄影如电般直朝这边奔来,后面则跟了几道灰影。 “是方丈师兄!”普雨惊叫道。 朱文琅眼尖,也已看清最前面一人居然是那普灵曾言被普空打落山崖的少林方丈普云大师! 转眼之间,各人已是飞奔近前,这回连在场的百余僧众都已看清,来人确实便是少林寺方丈普云大师,而后面跟着的却是几个道士,领头的竟然是武当掌门青峰道长! 这下众僧都知事情不对了,普灵大师曾说,普云被普空打落山崖,普空亦被他打下山崖致死,故才被众僧推举,接掌了方丈之位,但此时普云大师居然未死,而且还和武当掌门一齐回来,一来又阻止他用伏魔阵对付朱文琅? 众僧茫然不知所措,俱都停下手来不动。 “普雨师弟,让众弟子快快住手。”普云大师奔到近前,大声叫道,却是脸色突地一红再一白,“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形摇摇欲坠。正好被紧跟其后的青峰道长扶住。 普雨一时弄糊涂了,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无论怎么说,普云师兄回来了便仍是方丈,方丈有令自得遵从,便扬声大叫一声:“众弟子听令:撤阵!各回禅房听命!”自己却是几个起落,飞速奔到普云大师身边,一道扶住普云,不住叫道:“方丈师兄!方丈师兄!” 普云大师却是脸色苍白,嘴角犹自渗着血丝,白眉白胡不住颤抖,喘着粗气,声音微弱地断断续续道:“快,普雨师弟,拿下普灵!” 青峰道长连忙扶着普云坐下,自己端坐在他身后,啪啪两掌拍在普云后背之上,暗送内力为他疗伤,后面的几个青衣道人则迅速凑了上来,环成一圈将普云青峰二人团团围在中间。 普雨这才醒过神来,站起身来四周一瞧,只见四下里各阵众僧正纷乱散去,几个僧人正在将受伤和死了的僧众往旁边抬去,却哪里还有“普灵大师”身着土黄袈裟的身影? 再往远处一望,只见一道黄影正朝山门方向疾奔,正是那普灵。 普雨抬脚便欲追去,突地青峰道长沉哼一声:“不要追!救方丈要紧!”眼睛仍是死盯着普云大师后背,暗送内力。 便在此时,于谦朱文琅等人也凑了过来。 朱文琅一见普云大师脸色苍白,显是内伤过重,便也急忙一把坐到普云大师身前,抬起普云双掌,双掌一伸啪啪两声,与普云双掌相交一起,也是闭目暗送内力,于谦知他正替普云疗伤,也是四周一望,静立在一旁替他们护法,李菁和唐玥丽娜几人也凑了过来。 普雨闻听青峰道长之言,颇为疑惑地止住脚步,回转到众人身边,担心地看着青峰道长和朱文琅替普云大师疗伤,虽是满腹不解,却是不敢出声相询。 过得一盏热茶工夫,只见普云脸上渐渐浮起淡淡的血色,再过片刻,突地又是一声咳,吐出一大口血,眼睛却是微微睁了开来,见众人已停下手来,放心地一笑,看着身前的朱文琅,轻声说一句:“阿弥陀佛,朱少侠好内力。”话未说完,又已疲累地闭上眼睛。 众人都是大行家,知道普云算是暂时没事了,也不及细问,普雨连忙着几个僧人抬了一块床板过来,小心翼翼地将普云移到床板上躺好,平平稳稳地抬到方丈禅房之中。 方丈禅房很小,于谦朱文琅普雨等人再加上几个道人,还有闻迅赶来的少林寺普修普芝等几位普字辈老僧,屋中已是满满当当。 “方丈师兄,方丈师兄。”普雨等人轻声叫道。 “方丈大师,方丈大师。”青峰道长和于谦等人也在轻声呼叫。 普云大师微微睁开眼来,四下一看,眼光落在朱文琅身上:“阿弥陀佛,朱少侠,少林门下不严,令朱少侠平白遭不白之冤,幸好我佛慈悲,来得及时,尚未铸成大错,阿弥陀佛。” “这些话以后再说,方丈大师内伤仍重,还是先好好休息,有些话慢慢再说。”朱文琅宽慰道。 “普雨师弟,普灵何在?”普云的眼神又转向普雨。 “是,方丈师兄,普雨即刻派僧人去追普灵回来。”普雨忙道。 “不用了,这个普灵是有人易容假冒,真正的普灵师弟只怕也遭不幸了……暂且随他去吧,好生看好山门,防他去而复返……好生招待青峰道长和于帮主朱少侠他们。”普云微弱的声音道。 “易容……谨遵方丈师兄法旨。”普雨忙道。 普云虚弱地闭上眼睛,微微抬了抬手,示意普雨等人出去, 普雨普芝普修等人一合什躬身,悄声退了出去。 第132章方丈之伤 第132章方丈之伤 青峰道长探了探普云方丈的腕脉,看了看于谦朱文琅等人一眼,做个眼色,示意众人出去,让普云好好静养。 于谦何等老江湖,点点头,朝周源唐玥李菁等人做个手势,众人依次走出方丈禅室,屋外天冷,轻轻带上房门。 “青峰道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出得门来,于谦便急急地问道。 “一月之前,贫道收到一个猎户送来普云大师的一封书信,说是身受重伤,在少室山不远的山谷中养伤,还画了道路图形。贫道接信后便领了几名弟子,即刻下山,跟随猎户来到离少室山数十里之外的深山家中,找到普云大师。但普云大师孤身一人,又有伤在身,无法回寺,便又在山中养了十余日,方才稍有好转。贫道也曾问起究竟发生何事,普云大师却总是闭口不言详情,只说是少林寺中发生了重大变故,事由尚不明了,不好妄下断语。贫道欲往少林寺送信,也被大师坚拒……直待几日之前,大师伤势稍好,才陪同他一道回寺,哪知刚到少室山下,便听到寺中鸣钟之声,大师听到钟声后,脸色大变,不顾身有内伤,强自运气施展轻功便往寺中赶,贫道一力相劝也劝他不住,大师托贫道派两名弟子前去钟楼鸣钟,自己则直往演武场中而来……哪知大师虽然及时止住了伏魔阵,但因内伤未愈之下耗力过巨,才会吐血晕倒……至于大师因何受了重伤,又为何孤身一人在山中养伤,贫道也实是不知详情……于帮主只能待大师醒转之后再问了。”青峰道长道。 众人这才恍然,这其间少林寺中想必发生了绝大的事情,而从普云大师方才的举动来看,此事必然还与普灵有绝大的干系……只不过普灵曾当众说起普云大师被普空打落山崖,普空又死了在他自己手中,此时普云大师未醒,普空大师也是不见踪影,此中详情也只能等普云方丈自己来向众人解说了。 普雨忙着安顿青峰道长和于谦朱文琅等人,本来少林寺中历来不许外来女客进寺,更别说在寺中歇宿,但值此非常之际,万事只得从权,唐玥丽娜二人也被安顿在知禅精舍之中。 普雨又安排弟子在寺中各处严加察看,一发现普灵踪迹即刻回报。寺中弟子不知究竟发生何事,私下里议论纷纷,心知定有重大变故,连方丈大师都受伤不醒,只是少林寺中戒律森严,众弟子除了一些窃窃私语之外,也是不敢随意打听询问,老老实实地念经打坐习武,一切如往常一般,但各人心中却都是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心中没底。 这日众人到方丈禅房之外看了多次,普云大师却一直沉睡不醒,只是由服侍的小和尚扶着喂了几口桂圆莲子粥,吃完了依旧躺下,普雨放心不下,生怕再出什么意外,在禅房外安排了几个身手好的广字辈二代弟子,他和普芝普修等几人轮流带人守在禅房外头,一夜无事。 第二日寺里的晨钟将朱文琅惊醒,才发现天已大亮。 昨日里一场激战,一人独抗十八罗汉阵,也确实有些疲累,居然一觉睡到此时才醒。 “睡得跟猪一样!”朱文琅暗骂一句,连忙起来,到这少林寺来变故频频,心中有许多疑问未解,须得赶紧去看普云大师醒了没有。 出得门去,来到隔壁叫唐玥丽娜二人,只见房门大开,闯进门去,便看到丽娜从椅子上站起来叫道:“琅哥怎么才起来?都什么时候了?再不起来我就要去打你屁股了,嘻嘻。” “呵呵,你试试?看谁打谁的屁股。”朱文琅嘻笑道:“都起来了吧?走,去看看方丈大师去。” 三人急匆匆赶到普云大师的方丈禅房之外,只见禅房外已有不少僧众在那等着。 他昨日与众僧一战,少林寺中可说是没什么人不认识他这位少年高手了,见他一来便自动让出一条道,朱文琅快走几步,到禅房门口,只见房门虚掩着,轻轻推开一条缝。 屋中好几个人,除了服侍的小沙弥之外,还有于谦、周源、普雨和武当的青峰道长,此外便一个白胡白眉的老僧,朱文琅认得那是普芝大师,少林寺药王院首座,寺中医道最精之人,上次曾经仅凭目观鼻闻舌尝,便断定唐玥的三花玉露丸并非毒药。 朱文琅回头示意二女留在门外,自己则悄悄推开门去,身后众僧顿时微微涌动,十数个光头纷纷侧首欲从门缝之中朝里观望,人人脸现期盼之色。 朱文琅进得门来,反身轻轻依旧将门掩好。 少林方丈普云大师依旧躺在床上沉睡不动,脸色虽比昨日强些,却也仍是苍白,普芝大师坐在榻旁,双目微闭,三根手指正搭在普云大师的腕脉之上。 只见普芝大师神情肃穆,白白的眉毛胡子微微颤动,全没了上次所见的沉稳平定之态,显是事关重大,连多年念经修习的禅定功夫也难抑心中的波澜。 “大师,方丈大师伤势如何?”见普芝搭脉半晌不说话,周源不禁心急,低声问道。 普云大师仍是不语,三根手指犹自搭在普云手腕上,屋中顿时又是一片寂静。 又过半晌,普云轻吁一口气,手指离开普云腕脉,合什轻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屋中众人的目光都登时集中到他的脸上,听他解说方丈大师的伤情。 “阿弥陀佛,方丈师兄内伤十分沉重。”普芝第一句话便给大伙泼了一桶凉水:“方丈师兄本已身受极重的内伤,尚未复原,昨日又强自运气疾走,血行加速,内力走入岔道,眼下正是走火入魔之兆。阿弥陀佛。” “善哉善哉,敢问师兄,该如何医治?”青峰道长轻声问道。 众人闻得青峰道长此问,数双眼睛又唰地聚到普芝身上。 “阿弥陀佛,若无灵药将内力导经入脉,恐怕此身内功难免尽废。方丈师兄禅定功夫数十年,心沉气静,凭此禅功修为,降伏心魔应无所难,难便难在内力入了岔道,难以导引归经。阿弥陀佛。” “普芝大师,有什么灵药吗?”青峰又问。 “阿弥陀佛,灵药珍奇,殊不可得。”普芝合什摇头:“世间灵药,或者修复伤损,可令伤势快速愈合,或者张经扩脉,可令受者武功大进,却从未听过有何灵药,可以导引内力运行,只因灵药皆为死物,内力吐纳却为活功……方丈师兄乃是内力入了岔道,非任何灵药可治,阿弥陀佛。” “什么意思?”周源没听明白。 “就是说,方丈大师这伤,吃药不管用。”朱文琅在周源旁小声道。 “如用内力助方丈大师疗伤呢?”那边的于谦又问普芝。 “阿弥陀佛,此伤对于寻常之人倒也不难,只因寻常之人内力不足。但方丈师兄……普叶师兄证道之后,方丈师兄便是我寺中内力最高之人,若是用外力助其疗伤,则须得完全压制住方丈大师的内力,将其一点一点逼入正道,故而外力至少须得是方丈师兄内力的两倍以上,方可为方丈师兄疗伤……世间只怕无人能有此等内力。”普芝又摇摇头道。 周源算是听明白了,总之便是,普云方丈这伤,吃药不管用,而治伤,又需要有人比普云内力还要高一倍的人才能帮他治,而普云方丈武功太高,世上再没有人能比他的内力还要高出一倍以上,因此便也无人有这能耐,使用内力为普云疗伤了。 “几人合力不行吗?”朱文琅插嘴道。 普芝回头看了一眼朱文琅,知道此人便是昨日被少林十八罗汉阵和三十六天罡阵所围之人,想来也是个高手。 只是昨日激战之时普芝并未在场,未看到朱文琅的武功,看他年不过二十左右,想必昨日要么是手上有神兵利器,要么是少林僧众手下留情,否则小小年纪,绝不可能罗汉阵和天罡阵都困不住他。 不过普芝毕竟是得道高僧,心中所想并不随便宣之于口,只是合什道:“阿弥陀佛,若是合力,至少需得三人……且因恐方丈师兄的内力反激,出手之人内力须得极高,恐怕非得如青峰师兄这般的方可,普雨师兄的内力只怕都难以胜任了……凑足三人已是不易,即算人数凑够,这其间仍有颇大的风险。” 听得普芝前半句,周源张了张嘴,本来还想毛遂自荐,但一听说连普雨大师都不够格,自己的内力恐怕还比不上普雨大师,属于不够格之列,张了张嘴又闭了回去。 “什么风险?说来听听?”朱文琅道。 “方丈师兄的内力在体内已是失去心法制控,沿经络任意游走,疗伤之时因须将方丈师兄的内力压制住,再慢慢将其导引归经,若是三人合力,则三人之内力须得配合极佳,不可有一丝一毫的偏差,须得同时发力同时收功,便如一人之力一般,若是稍有不慎,方丈师兄的内力便会择其薄弱之处突围,以磅礴之力冲激经脉,不但方丈师兄会因此经络冲断,内力尽废,吐血而亡,连为方丈师兄疗伤之人都会遭师兄的内力反激,师兄内力太高,恐怕疗伤之人也难免重伤,有性命之虞……乃是极为凶险之事。阿弥陀佛。”普芝解释道。 “慢来慢来,我想想……普芝大师的意思,是不是说方丈大师体内,内力有若洪水,经络已成泽国,洪水已是四处蔓延乱窜……”朱文琅努力张无忌教他一些医理时所说的道理:“三人以内力围堵,以图将洪水导引至原有的河渠,须得各处同时建坝,若是未能同步,有先有后,稍有偏差,被围堵的洪水便会乘机从晚建坝之处冲开,又因多处围堵,洪水积在一处,这一冲开便会直接冲毁河基……是这意思吗?” “朱施主机敏过人,确如此说。”普芝看了一眼朱文琅,点点头,也不禁叹服朱文琅的悟性。 闻听普芝大师此言,众人不禁面面相觑,眼下能替普云大师疗伤的,最多也就是于谦青峰和朱文琅三人,但谁又敢保证三人施用内力之时,能完全同进同退,不出一丝偏差?又不真是一个人,任一人稍快或稍慢,眨眼间的工夫便会致使四人齐伤。 这几乎便是不可能之事。 普芝抬头望了三人一眼,又低着合什道:“阿弥陀佛,恐怕也是方丈师兄运中有此劫难,天意如此罢。” 禅房之中一时陷入沉默,谁也不说话。 “师父肯定能有办法。”朱文琅灵机一动。 张无忌医道精绝,上次朱文琅受伤,内力被“如意神剑”余庆峰完全震散,到了张无忌手里,居然也能慢慢医好,这普云大师也只是内力走入岔道,自己无法调息控制,比之当日自己的情形,那是差远了,若是师父在此,普云大师这伤当算不了什么,定然能妙手回春。 “真个废话,邛县离此千里之遥,就算师父肯来也得一个月,普云老和尚都已经是死了半截了,别说撑不了几天,就算稍微折腾一下,都得把一条秃驴的老命乖乖送到西天如来那里,等不起也送不到,尽想这没影的事,有什么用?”朱文琅猛醒过来,暗骂自己。 不过便在这灵光一闪之间,朱文琅却总觉得想到什么东西,似乎和普云大师这伤有关,但究竟是什么,一时又想不明白。 “他奶奶的,什么脑袋瓜子?”朱文琅又是暗骂一声,不自禁自己拍了一下脑袋,弄得屋中其他人顿时将眼光转向他,不知他在干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朱文琅讪讪一笑,看着于谦青峰等人依旧转过头去看着普云大师,小声和普芝大师商议,悄悄吐了吐舌头,继续回想刚才究竟想到什么事。 “方才想到什么来着?……嗯,普芝老和尚说一个人没这能力,因为内力不够,然后又说三个人也不行,因凶险太大,没办法,然后少爷我就想着师父在就好了,上次我是内力被震散了,师父也医好了,还教了我乾坤大挪移,然后就想着老和尚经不起折腾,根本就是想的没用的事……等等……就在这里,是什么?少爷我的内力散了,师父救了,还教……对了!就是它!乾坤大挪移!”朱文琅不禁一拍大腿:“好!” 这一拍声音不小,把屋中各人都吓一跳,于谦周源二人一下看过来,不知这小子到底在干嘛?青峰道长和普雨普芝大师却是投过来一丝责怪的眼神,似乎怪他不该在此弄出这么大动静,普云大师此时十分需要静养。 “普芝老……普芝大师。”朱文琅差点将“老和尚”三字叫了出来,总算及时改口:“我问一句,是不是如果有一个人内力比方丈大师强上两倍以上,便可以一个人替方丈疗伤?” 普芝点点头道:“正是,一些少林内功的心法路数,如何替方丈师兄导引归经,老纳俱可说得明白,但世间又如何可能再有一人的内力,比之方丈师兄还要高出数倍以上?” “数倍是没有的,两倍说不定也还能凑出来。”朱文琅微笑道。 二人说话虽是小声,但毕竟在屋中,屋中于谦青峰等人哪个不是武学精湛的江湖一流高手?朱文琅这几句话自是听得清清楚楚,闻言纷纷转过来听这边说话。 “小猴子,真有武功这么高的人?老叫花怎么不知道?还在这少林寺的附近?”周源最先忍不住,已低声问了出来。 “呵呵,不远,于老爷子加上道长,还有一只小猴子也就差不多够了。”朱文琅回头嘻嘻一笑,低声道。 “废话,刚才普芝大师都说了三人合力十分凶险,几乎不可能。”周源一泄气,本来直起来的身子又坐了下去。 “如果是一个人呢?”朱文琅笑咪咪道。 “阿弥陀佛,不知朱施主何意?”普芝大师一直就不明白朱文琅在捣什么鬼,莫名其妙问道。 “我学过一门武功,能将外力导引,若是于老爷子和青峰道长将内力施于我身,再加上我自己的内力,合三人之力,便可比普云大师的内力高出两倍有余,我再将三股力道通过双掌加于方丈大师的身上,岂不是就能做到同发同收?就和一个人替大师疗伤一样?老叫花和道长的内力并不直接加于大师身上,就没有偏差之虞。”朱文琅解释道。 “善哉善哉,若能如此自是最好,却不知朱少侠这门武功是何名目?”青峰道长揖手道。 “呵呵,这个不方便说了,是我师父教我的。”朱文琅嘻嘻一笑。 “小猴儿,你不是没师父的吗?哪里又冒出个师父出来?”周源奇道。 上次在少林寺外的唐庄镇,于谦透露出有意收朱文琅为徒之事,却被这小子婉拒,也说过自己一直没有师父,哪知现在居然又说拜了个师父,不知是哪位高人,居然也能让这猴头小子低下头来。 “我新拜的师父成不成?臭叫花子!”周源是老哥们了,两人臭味相投称兄道弟的,朱文琅可从来不像对于谦那么恭敬,白了他一眼道。 “行行行,算你小子行!”周源可拿他没办法,恨恨白了白眼道。 “呵呵,于老爷子,掌门道长,不是我卖关子不肯说,实在是师父不让我随便说他的名字,不过以后有机会会知道的。”朱文琅这话哪像是在和丐帮帮主武当派掌门说话?完全是一副平辈的口气。 在座各人中,于谦周源和青峰道长俱是老于江湖,普芝普雨乃是出家人,众人听得朱文琅此言,自然不好再多问什么。 “阿弥陀佛,朱施主,老纳不知世间竟有如此神奇的武功,却不知施主所说的这门武功,真的能将于施主和掌门道长加于你身的内力,再加上施主自己的内力一起导引于师兄身上?”普芝大师犹自不敢相信。 “有是有导引之效,只不过能否用来治方丈大师的伤,我也并不清楚,不过反正方丈大师这伤太重,拖着也是白拖着,想不出别的办法,死马当成活马医,也只能试试再说。”朱文琅话也不敢说得太满,不过这句话一出,普云大师在他嘴里就成了一匹死马了,有些不恭敬。 只是众人都在想着此事,也无人来注意他话中的语病。 普芝想了想,也别无他法,只好同意:“阿弥陀佛,既是如此,也只能试试了。不过为防万一,还是先另找个人试试为好,若是不成,也免得方丈师兄的内力反激伤了朱施主……此外,老纳还须得和朱施主解说方丈师兄所习的少林金刚护体神功经脉调息之法,须得将师兄的内力按此法慢慢归经,不然也容易真气走岔内力尽失武功尽废。若能得成,少林寺合寺上下俱感朱施主大德,阿弥陀佛。” “成不成还说不好,试试再说,我也只是尽力而已,就指望着少林寺以后别动不动就摆出几百人来打我就成。”想起昨日间事情,都还没说几句话,普灵就硬说自己害死了普云老和尚,罗汉阵天罡阵伏魔阵的都摆了出来,莫名其妙打一场架,幸亏普云老和尚回来得及时,要不然还不知道怎么脱身,朱文琅心头不禁微微来气,忍不住刺了一句。 “阿弥陀佛,昨日之事俱是普灵师兄主持,详情老纳也并未详知,只是奉了师兄之命与朱施主为难,普灵师兄告诉我等,说是是方丈师兄已被朱施主加害……方丈师兄却又重伤回来,阻了阵法,一切原委,还须得方丈师兄醒过来方可明白……还望朱施主切莫心急,若确是少林寺之过,少林寺自然会给朱施主一个交代,阿弥陀佛。”普雨大师在后面道。 刚说完此话,普雨大师突又想起一事,普云未醒,还不知详情,不知方丈师兄是否真的为朱文琅所害,此刻又须得朱文琅出手救治,万一真个是他下手伤的,又焉知朱文琅会不会在治伤之时暗下毒手? 普雨一时沉吟起来,半天不说话。思虑半晌,忽地醒悟:“有于施主周施主,还有青峰道兄在此,想来这朱文琅定然做不了什么手脚,若是方丈师兄不幸,更可坐实朱文琅加害之事,昨日方丈师兄初归便止住了普灵,散了伏魔阵,必是事情有利于这位朱公子,故想来朱文琅也必定是尽力救治方丈师兄。”这利害关系一想清楚,普雨也登时放心:“还是请朱施主一施援手,阿弥陀佛。”又补充了一句。 “行,那咱们就试试。”朱文琅也懒得再说什么,救是肯定要救的,至少昨日里这老和尚喊一声,免了这么多人来打自己。 第133章借力归经 第133章借力归经 当下朱文琅便同着于谦青峰等人一齐走出禅房,一开门便是一大片光头,唐玥丽娜二人的黑长发便显得十分显眼,个个眼中都透出询问企盼之色。 “阿弥陀佛,众僧各自回禅房,诵经打坐习武,一切如旧,不得误了修行。大家都回去吧。”普雨合什道。 眼下普云伤重,普叶身亡,普空不知下落,普灵遁走,普字辈高僧中,职份最高之人便是菩提院首座普雨大师了,他一发话,围在方丈禅房之外的众僧便依言开始慢慢散去。 “阿弥陀佛,敢问师父,方丈师伯的伤如何了?”普雨的一个弟子广意大着胆子问了一句,此方一出,顿时又有无数双眼睛投到普雨身上,连预备散去的僧众也都回头望了过来。 “阿弥陀佛,出家之人无相无我,无欲无求,一身臭皮囊只是身外之物,修行之阻碍,纵得不测,也是缘法所定,须知心中所求便是心魔,广意你又如何这等勘不破?岂非修行不足之故?快快回禅房诵经去吧。”普雨抬头看了广意一眼,又低眉道。 “这老秃驴,人家担心普云老和尚的伤势,好意问你一句,你倒好,不但什么都不说,还要教训人家一顿,没你这么不近人情的,这帮老和尚真是念经都念出毛病来了。”朱文琅在一旁见状肚中暗骂,心下不忍,扯过旁边最近的一个和尚,看起来年纪不大,似是三代弟子,悄声在他耳边道:“方丈大师暂且没什么事,我们正在想办法,也许可行。” 那年轻和尚闻言面现喜色,连忙又悄悄在旁边的僧人耳边说了几句,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立马众僧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人人都似松了口气,低声吟诵几句佛号:“阿弥陀佛。”终究慢慢散去。 普雨大师也不管众僧窃窃私语,径直朝前而行,众僧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朱文琅朝唐玥丽娜使个眼色,二女连忙走到他身边,随朱文琅和于谦周源青峰等人一道跟着普雨朝外边走去。 众人一路随着普雨转过几道回廊,来到一座殿中,只见那殿内甚是宽敞,墙上画得有壁画,壁画上有几个僧人手持长棍,似乎在护着一个华装打扮的公子,另一面墙上却是密密地有许多摆出各种姿势的僧人。地上是青砖铺地,但却整整齐齐的有几排凹下去的脚印半寸有余的坑。 见朱文琅好奇地四下打量,周源凑过来悄声道:“这里是少林寺的白衣殿,墙上画的是十三棍僧救唐王的画,还有几门武功的图谱,乃是少林寺里达摩院和罗汉堂的和尚们练功习武的地方。一般弟子都是不能随意来的,地上全是那些和尚练功时踏出来的脚印。”朱文琅闻言恍然。 只见普雨大师待众人都进入殿中之后便即站定,一示意,走在最后的普芝大师回身将殿门关上,殿中顿时暗了下来,只有五六支蜡烛摇曳的亮光将殿中照得有些恍忽。 “阿弥陀佛,朱施主。”普雨开言道:“此处乃是少林寺的白衣殿,等闲弟子不得入内,无人能随意偷窥。今日于施主,周施主和青峰道兄俱在此处,还请朱施主演练一番方才所说的可引导内劲的武功,我等也好早些替方丈师兄治伤。” “在这?在这怎么演练?”朱文琅一时不太明白。 “这……老纳也不知施主所言的神功是何等情状,也委实不知如何演练,这还须得问朱施主自己才是。阿弥陀佛。”普雨一时也愣了。 “朱少侠,方才少侠所说能将加于少侠身上的内力引导,然后从少侠自己的掌中发出?”青峰道长突然插言道。 “是啊,可这怎么演练啊?”朱文琅还是想不出什么办法。 “贫道倒是有个办法。”青峰插言道。 “道长快说。”朱文琅喜道。 “贫道对于副帮主的内功路数略知一二,先让贫道试试少侠你的内功,然后再让于副帮主将内力加于少侠身上,少侠再以神功将于帮主的内力从掌中导出,让贫道来接,若是真有导引之效,则那股内力必和少侠自已的内劲路数不同,而和于副帮主的一样,如此便可看出来是否真有导引之效。” “呵呵,这办法倒不错,行,那我们就试试。”朱文琅一边笑着说一边伸出掌来。 “善哉善哉,只愿方丈师兄福缘深厚,少侠此功真有神效。”青峰一边说也一边伸出右掌,与朱文琅右掌相对。 “道长,那我发力了?”朱文琅见一切就绪,问道。 “朱少侠请。”青峰含笑道。 朱文琅吸一口气,真气流转,用了两分力往前一推,只听一声轻响,朱文琅与青峰道长双掌相交,虽只两分力道,但掌力突如其来,青峰道长依然被推得身形一晃,差点往后退去,总算是及时反应,才算稳住身形。 以他堂堂武当派掌门人的身份,若被一个武林后辈推得后退半步,虽是只守不攻,却也是十分丢脸之事,还好及时稳住,但丹田中却是微微一阵翻腾,脸上一丝红润一闪而没,可见这一掌力道不弱。 “善哉善哉,想不到少侠的内功居然也是道家路数,只是不知朱少侠这一掌用了几成力?”青峰道长含笑问道。 “两成。”朱文琅实话实说。 青峰道长大吃一惊。 他昨日和普云大师初进少林之时,普云便阻住了普灵所布的罗汉大阵和天罡阵,并未看到朱文琅施展武功,不知他的底细,心中仍是去年朱文琅与普空大师在大雄偏殿中比武时所显露武功的印象,只觉朱文琅武功博杂,是个大杂烩,但内力却是看不出究竟有多高。 本来方才身形被推得微微一晃,自觉脸上有些挂不住,便出言如此相询,本以为朱文琅至少用了至少七分掌力,才会让自己晃得一晃,哪知他居然说出了个“两分”二字,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了,同时也暗暗心惊,若朱文琅真个只使了两分掌力,自己接他这一掌却几乎用了近四成功力,那他的内力可说是惊世骇俗了,不但比自己要深厚,只怕比之普云大师还要高出一截来。 青峰道长一时说不出话来。 普芝可不管他什么两分不两分,急急道:“阿弥陀佛,既是如此,那便请于施主将掌力加于朱施主身上,朱施主再施展导引内力的神功,立时便可见分晓。” “来了。”于谦已是靠近过来,伸双掌贴在朱文琅的后背之上,笑道:“小猴儿,我使三成力,你来试着引过去攻青峰道长。” “嗯,我知道。”朱文琅点点头,又将右掌抬了起来。 青峰也不及多想,依样抬起右掌,与朱文琅的手掌相距不及半尺。 于谦微一凝气,手上一按,一股颇为雄浑的掌力便送到朱文琅后背之上。 朱文琅早已暗运“乾坤大挪移”神功,静待于谦掌力及身,便在及身那一刹那之时,朱文琅体力真气流转,乾坤大挪移心法使出,已是将于谦的内力“挪移”引到右手,由掌心发出,又是啪地一声轻响,朱文琅和青峰双掌相交,青峰只觉一股霸道的真力涌来,这一掌青峰已有防备,也使了三四分力道,两掌一触即分,青峰退后半步站定,算是对了个势均力敌。 “善哉善哉,果然和朱少侠的内力不同,乃是于帮主的外家路子。”青峰道长点点头。 众人闻听此言皆不禁微微动容,虽方才朱文琅自己说过,但大家都有些将信将疑,不敢相信世上居然有这等神奇的武功。谁知一试之下,居然确实如此。 “好啊,小猴儿,什么时候学着这种神妙的功夫了?瞒得老叫花子够紧的啊。”周源已叫了出来,一脸的惊喜之色。 远远在一旁的唐玥也是面现喜色,未料情郎居然有如此神功,连丐帮帮主。武当掌门,少林长老也都惊奇不已,喜出望外。 倒是她旁边的丽娜神色不变,只因她送朱文琅进山疗伤,拜张无忌为师,张无忌教他“乾坤大挪移”神功心法之事她俱都知晓,虽不明这门神功的妙用,但却知其名称,知道朱文琅方才用的正是乾坤大挪移心法,并不惊讶。 “阿弥陀佛,朱施主昨日破我少林十八罗汉阵时,使的是不是便是这一门武功?”普雨大师总算弄明白,昨日的那罗汉阵怎么会在朱文琅手中莫名其妙地散了架,许多罗汉僧都说感觉好像“自己打自己”,令他怎么想也不明其中原由,虽知这场架极可能是个误会,但毕竟也想知道朱文琅是用的什么武功破阵的。 “小猴儿的师父不知是何等世外高人,居然有这种神奇的武功,恐怕也是如当年的武当张真人那般的绝世人物。”于谦则叹道。 青峰道长却是并不再说话,只是看了看朱文琅,微微点了点头。 “阿弥陀佛,既是神功有效,朱施主,老纳便将方丈师兄的内功行功路数告知于施主,也好请施主救治方丈师兄。在救治之前先让普芝师弟想办法,稳住方丈师兄的伤势……只是今日乃是为救方丈师兄的权宜之计,此金刚护体神功乃是少林密传内功心法,还请朱施主答应勿将功法告知任何不相干之人,阿弥陀佛。”眼下能够救治普云的也只是朱文琅了,普雨已顾不上什么不传之密了,先救了人再说。 “这死光头,拿个什么破武功当宝贝一样,好像少爷我希罕你了,贪图你们家宝贝。要不是看着普云老和尚的面子,少爷我才懒得理你,抱着你那什么金刚护体破功下崽去吧。”朱文琅心中暗骂,嘴上却道:“行,普雨大师放心,救了方丈大师之后我保证忘掉。”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保证忘掉”?有这么说话的吗? 普雨也听出朱文琅此话后面的不满之意,不好再多说,只是亲自走到门前,拉开殿门,白衣殿中顿时又亮堂起来,一缕阳光照了进来。 “阿弥陀佛,各位施主请。”普雨出得殿去,在殿门前往旁边一让,袍袖一摆。 朱文琅正要往前走,忽听后面的青峰道长极细的声音叫了一句:“朱少侠。” 朱文琅愕然,停住脚步,回头望着青峰道长。 旁边的于谦和周源都是老江湖,知道青峰道长可能有话要对朱文琅说,知机地快走几步,朝殿门走去。 “朱少侠的师尊是否姓张?”青峰道长的声音极低,似乎不想别的人听到。 朱文琅一愣,猛然想起赵姨曾提过,师父的父亲张翠山本是当年武当七侠之一,武当真人张三丰则是师父的师祖。青峰道长乃是武当掌门,对师父的武功知道不少也就一点也不奇怪了,也许便由此能隐约猜出来,自己的师父便是当年的明教教主张无忌了。 朱文琅心思电转,却也不好当面否认,只好对着青峰道长微微点了点头,青峰轻“哦”了一声,不再说话,抬头快步也朝殿外走去。 众人回到方丈禅房,禅房外已只余下几个守卫的武僧。众人进得房去,这回连唐玥丽娜二人也进屋了,众人看了看躺在床上犹自未醒的普云大师,各自商量了几句,留下普芝大师继续随时照应方丈师兄,余人便都退了出来。 “阿弥陀佛,朱施主,今日老纳便开始和施主讲解师兄的功法如何?”普雨在后面叫了声朱文琅。 “哦。”朱文琅心知普雨担心虽有普芝照应,但时日越久,于普云大师的伤势越是不利,心想也是早完事早好,便止住脚步,回头道:“好吧,咱们到哪里去?” “这……二位女施主……”普雨看一眼跟在后边的唐玥丽娜二女,欲言又止。 朱文琅心中涌起一丝不快,求本少爷办事还这么多麻烦,把个少林武功当宝贝一样,谁稀罕? 跟在朱文琅身后的唐玥却已明白意思,忙道:“琅哥你和大师去忙吧,我和丽娜妹妹回精舍去。”说罢扯着旁边的丽娜径直朝前走去。 朱文琅看着二女的背影,恼怒地看了一眼普雨,普雨却恍如未见,依旧低眉合什道:“阿弥陀佛,朱施主,这边请。” “走吧。”朱文琅没奈何地扬了扬手道。 一前一后穿过几座佛堂宝殿,普雨带着朱文琅来到一处偏僻的大殿前,朱文琅抬头一看,只见那门楣上一块蓝底白字的匾额:“菩提雨露”,心知这里便是少林寺的菩提院了,普雨大师是菩提院的首座,这里自然便是他的地盘。 菩提院中有僧人在习武,普雨径直将朱文琅带到首座经房,反身关上房门,又转身合什道:“阿弥陀佛,朱施主请坐。” 朱文琅依言坐下。 “朱施主,我方丈师兄修习的内功乃是我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金刚护体神功,师兄修习已有三十余年……”普雨见朱文琅坐下,也不多话,径直就开始说起这普云大师所习的这金刚护体心法神功。 这武功应付起来容易,凭朱文琅眼下的武功,即算是方丈大师大师亲自使出这门武功,朱文琅也自抵受得住,但此时却是要弄明白普云方丈这门武功的运气调息之法,才好依着普云和尚原来的内力流转之道来引导归位,否则更会加重伤重,这便需要对这门武功好好研习体会。 偏偏这普雨老和尚虽是自己武功高强,却是不是会教,绕来绕去就说不明白,饶是朱文琅机灵聪明,又是琢磨又是问的,最后干脆要普雨把神功秘笈的原本都从藏经阁中取了出来看了两遍,费了三日的工夫才弄了个大概明白。 朱文琅心中暗骂:“这臭和尚,不会教徒弟,像少爷我这么聪明能干之人都得花这么长时候,更别说那些中和尚小和尚了,怪不得这少林寺里,也就几个老光头的武功还算看得过去,别的一大堆中小光头还差得太远,根本不入流,只会打群架。”他倒是还对前几日那十八人的罗汉棍阵和三十六人的天罡刀阵耿耿于怀。 “呼”地一声轻吁,静室之中朱文琅双掌离开普云大师前胸,收势收功,紧坐在他身后的武当掌门青峰道长,丐帮副帮主“竹丐”于谦本来各伸一掌紧贴在朱文琅后背之上,此时也俱都收掌歇功,慢慢站了起来,人人的额头上都渗出微微的细汗。 在一旁的普雨普芝两位少林长老,李菁周源两位丐帮叔侄,还有唐玥丽娜二女,本来俱都远远坐着护法,见状也都站起身来,唐玥更是掏出一块小手绢,凑到朱文琅跟前,细心地替他擦擦额头上渗出的细细汗珠,心疼问道:“怎么样?” 这朱文琅和青峰于谦二人本就是众人中武功最高的三人,此时须得替普云大师疗伤,疗伤之时受不得丝毫外魔侵扰。普雨便寻了个清静的禅房静室,由朱文琅三人在中间替普云大师疗伤,而他们六人则分别守在静室四角之处护法,静室之外,普雨又安排了十余名少林寺广字辈的二代弟子守在四周十丈方园之内,保证无论发生何事,哪怕是天塌下来了,都不可能影响到替方丈大师疗伤之事。 “应该有效,这事得慢慢来,我是先从任脉开始治的。”朱文琅接过唐玥手中的小手绢,一边擦汗一边道。 “啊?”普芝大师一惊:“朱公子不是依照金刚护体神功之法,入手替方丈师兄治伤的吗?” “嗯,方丈大师任督二脉已通,内力太强,能先弄好这任督二脉,别的经脉就好办多了,这样也许还能省点事。呵呵。”朱文琅嘻嘻一笑。 普芝大师心中一愣,大惊:“如此大事,还想图省事?”心想这回方丈师兄只怕是要毁在这小子手里了,不过正如朱文琅所言,此番不过是“死马当成活马医”,方丈师兄的伤就差不多系在朱文琅一个人身上,也不知朱文琅如此这般究竟行不行,不好明着直言反对,再说治都治完了,再多说也没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至少此时的朱文琅可说是万万得罪不得的。 不过普芝大师心中也暗下决心,若是万一方丈师兄有个什么差池,这朱文琅的擅专之罪是绝不可轻轻放过的,毕竟事关少林方丈生死的大事。 普芝大师倒是有些多虑了。朱文琅自己受过重伤,在师父张无忌救治之下也差不多治了大半年才得出山,张无忌乃是当今天下第一医道圣手,就算是朱文琅对医道不怎么感兴趣,但耳濡目染之下,也算粗通医理,略有所知,若说什么开方子制膏药之类比之普芝大师还颇有不如,但说到医治内伤之法,却也算是久病成良医,在张无忌的调教之下,与普芝大师这位少林寺医术最高之人相比恐怕也是丝毫不落下风,算是个里手行家。 既是每日间须得替普云大师治伤一个时辰,其间内力也颇有消耗,再说一时也离不得少林寺,朱文琅便不得不收拾起贪玩之心,耐着性子每日间也在屋中老老实实打坐调息两个时辰,好好恢复一下元气,倒比平日里自个儿练功还勤,再加上慢慢和青峰道长熟悉起来,拉着于谦周源一道,四人一会聊着普云大师的伤势,一会说高谈阔论些武学之道,那两人俱是江湖中顶儿尖儿的领头人物,于谦更是多年的老江湖,见多识广,一开口说起来自然都是些武学精义,也令朱文琅对武学一道颇有所悟,喜不自胜。 这合力疗伤之法果然有效,才到第三日,任督二脉已被朱文琅借力将内力导引归经,普云大师脸色红润了许多,呼吸渐趋平稳,连眼睛都已微微睁开,只是仍十分虚弱,还说不得话来。 第134章普空残躯 第134章普空残躯 少林寺中只能提供素斋,尽是些青菜豆腐之类,半点荤腥也无,才住得几日,已把个朱文琅憋得够呛,肚里馋虫蠢蠢欲动。 只不过他也知道少林寺乃佛门千年古寺,戒律精严,这荤戒是绝对不会开的,想在少林寺里头打主意只怕是不行了,就算自己弄到些荤腥,也须得跑到山门之外去吃才行,否则便是对佛祖的不敬。 这日在静室中替普云大师疗了伤出来,回知禅精舍中又打坐了一个时辰,已是午时,不过天阴沉沉的不见太阳,远处的山上陇着一层蒙蒙的白雾,山中深秋的冷风已是有些呼呼地吹着眼睛干疼。 “喂,臭小子。过来,过来。”忽听得周源的叫声,朱文琅回过头一看,只见周源挤眉弄眼地低声叫他。 “干嘛?臭老叫花。” “你先过来。”周源显出很神秘的模样,悄悄看了看四周,见没什么别的人,向他招手。 “装神弄鬼的搞什么?”朱文琅一边过去一边笑骂。 “嘘----”周源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朝四下里看看,悄声在朱文琅耳边笑道:“走,咱们到后山逮兔子吃去。” “哈哈,正合我意。臭老叫花,从来没觉得你这么可爱过啊。”这话对朱文琅来说可说如天籁之音,立时精神大振:“好几天了这破少林寺连半点油星子都没有,馋死我了。” “嘘-----别让那些大小和尚听见。那就走啊,后山!” “走走走,快走快走。”想起在火上烤得焦黄油腻的野兔子,朱文琅已是按捺不住,恨不得马上就能大吃一顿:“哎,等等,我叫上玥儿她们。” “这臭小子。”周源笑骂道:“什么时候都忘不了把两个臭丫头叫上。那你快点,别让别人瞧见。” 朱文琅悄悄去叫唐玥和丽娜二人,唐玥还犹豫着觉得是否有些不合适,丽娜哪管这么多?早已欢呼雀跃起来,看来在这和尚庙中,她也是早憋坏了,倒不一定只是为了吃兔子肉,而是因为总算有一件好玩有趣的事可以干干了。 用围棋子儿打兔子是朱文琅的绝活,这小子懒得出奇,追也懒得追,只是随意四处找寻着,看到兔子便甩出几颗围棋子儿,凭着一手暗器功夫,甩出去正好打在那兔子脑袋上,生生将那兔子打得在雪地上打几个滚,爬起来发晕,摇摇晃晃奔跑不稳便如喝醉了酒一般,再让丽娜追过去活捉。 唐玥的唐门暗器功夫比朱文琅更强,但她身上带的大都是金针,打起兔子来远不如围棋子这么有效。 大约是因为少林寺的和尚们从不杀生,这少室山后山的野兔子,和别处比起来格外多些,才一小会儿工夫,已有三四只兔子倒在朱文琅的魔爪之下,乐得丽娜不住欢呼。本来丽娜还闹着要多打几只,却被唐玥说是几个人够吃了,打多了没处养,等吃完了下次再打。 不过这倒是令丽娜想起这主意来,一个劲叨叨说以后一定要养兔子,要养张明昭那一样的宝贝纯白兔子——朱文琅这一手围棋子儿的暗器,兔子只晕不死,连个伤口都没有,正好拿回去养活。 也不知为何,丽娜平日里连朱文琅于谦的话都会故意顶一顶,捣捣蛋,倒是对唐玥言听计从的,说什么便是什么,闻言便也不再闹着玩了。 自然是不能将兔子带回少林寺去烤的,此处虽离少林寺不远,却已出了少林寺后门,他们中间又没有出家人,就算是普雨普芝他们知道了,也不好说他们在寺中杀生。 周源和丽娜都大力赞成就地烤兔子吃,唐玥却道是要把于谦和李菁也叫出寺来打打牙祭。当下便由唐玥回寺中去叫于谦和李菁,丽娜朱文琅和周源三人则再往后山走远些,找条小溪边也方便生火。 三人一路再往后山深处走了二三里,到得山脚之下,山脚之处正有一条小溪,淙淙溪水叮咚作响,突地一声轻响,倒把三人一惊,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野狗逃过。 “这狗畜牲!”周源笑骂道。 “丽娜,你去剥兔子,我和臭叫花去弄些柴火。”朱文琅笑着摆摆手。 “哎,弄点干柴哈,湿的烟太大,琅哥。”丽娜应声提着兔子便往溪边走。 朱周二人也不走远,便在周围寻些干枯的树枝,好在此时已是深秋,山中落在地上的枯枝不少。 朱文琅手里抓着一把枯柴,正继续寻摸,突地似乎看到石缝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好奇心起,找了根长点的树枝伸进去一戳,只觉硬邦邦的,用力一翘一挑,那东西便飞了出来,啪地一声落在地上,定睛一看,几乎把朱文琅看个寒毛直竖,那挑出来的东西居然是半条人腿! “臭叫花子,快过来。”朱文琅高声叫道。 “干嘛?臭小子,捡到宝贝了?”那边周源高声叫道,却依旧自顾自地在捡拾干柴。 “叫你过来,你过来就是,臭老叫花你废什么话啊你?”朱文琅骂道:“有正事呢,快过来!” “什么事一惊一诈的?臭小子。”周源听朱文琅不像是在玩笑,依言过来,一边走一边笑道。 走到近前,一眼瞥见地上的半条人腿,也是“啊”的一声:“哪来的?” “小点声,臭叫花子,别让丽娜她们看见!在那边石头缝里。”朱文琅一努嘴。 “这……这好像是条和尚腿,你看他的袜子。”周源仔细拨弄道。 那半条人腿上,鞋子早已不见,袜子也是脏污得不成样子,只不过依旧能够看出来确实是和尚穿的白袜子,更何况这里是少林寺后山,别的不多,和尚倒是有一堆。 “嗯,看这样像是被野狗野狼撕烂剩下的,这儿荒郊野地的,附近又没见着有坟,不像是从坟里刨出来的,你看这血肉糊糊的,说不定是摔死的或是被野兽咬死的,尸首都被野狗分吃了。”周源一边低下头仔细端详那半条人腿一边道。 山谷之中,深秋风寒,那半条人腿虽已开始腐化,却也被冻得结实,连血水都凝成一大块,也不知已有多长时间,不过至少肯定不会是夏天的尸首,否则早就腐败了,估计应该不会超过两个月。 “这家伙可真够倒霉的,连个葬身之地都没有,得了,少爷我发发慈悲,把他葬了吧。”朱文琅叹道。 “琅哥,看!我洗剥好了,你们捡好柴火没?──啊!”身后传来丽娜顽皮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声尖叫,一个身子已扑到朱文琅的怀中,显是看到了地上的那半条人腿,手上洗剥干净的兔子差点飞到朱文琅脸上。 “别忙,臭小子,这事有点蹊跷,恐怕没这么简单。”周源摇头道。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朱文琅一边问一边轻轻拍拍丽娜的后背。 “臭小子别忘了,这里可是少林寺的后山,就算是个猎户,那些和尚们看见了也会帮着安葬一番,何况这还是个和尚?随随便便一个和尚,死在这地方,如果不是少林寺的光头,怎么会到这儿来?如果是少林寺的,凭白无故地少了一个人,怎么就没人出来找找?弄得这野地里喂了狼?”周源一个个问题连珠炮一般倒把朱文琅问了个愣神。 “这中间倒确实有些问题。”朱文琅不自觉地摸摸下巴,沉吟道。 “这……这是大和尚的腿?”丽娜犹自缩在朱文琅怀中,右手还拎着洗剥好的兔子。 她也不是没有杀过人,但一来那是相斗之时,不杀了对方便会被对方所杀,根本不及细想,二来就算是杀完了,流了一地的血,至少还是个“人形”,不像此时,光秃秃地只有断口血肉翻腾、上下血水凝结的半条人腿,显得十分诡异,不由得丽娜不怕,还有些恶心。 “看看,臭小子,快来看,这袜子上还绣得有字。”周源用棍子拨拉着人腿,仔细端详,突地又朝朱文琅叫道。 “字?什么字?”朱文琅精神一振,轻轻推开丽娜,拍拍她的肩,示意她留在原处,自己也凑了过去蹲下身看。 丽娜好奇心起,也大起胆子,一手还拉着朱文琅的衣襟,也蹲下身子去看那半截人腿。 只见那半截人腿上穿的裤子虽已被撕成一条一条的破烂不堪,但仍可以看出似乎正是那种和尚常穿的土黄色僧衣,靠近下面又扎进了袜子,也正是和尚常见的装束,袜子上沾满泥浆,隐约可以看出来白色的底色,已被撕出好几个洞来,朱文琅仔细一看,果真在一个破洞边上看到一些黑色的字样,确实像是绣的,只不过正好在破洞口上,污泥又多,实在是很难分辩,丽娜也伸过头来仔细看,看了半晌,才小声道:“好像……好像是个……是个‘空’字?” 朱文琅骇然,猛地抬头朝周源看去,周源也正招起头来望向他,眼中同样充满惊骇:“普空??!” “不可能!”朱文琅猛然摇头:“普灵那王八蛋说,普空是被他打下悬崖的,这旁边哪有什么狗屁的悬崖?” “普灵老贼秃那么处心积虑想置你于死地,他的话还能信?”周源道。 “就算那王八蛋说的是假的,但普空老和尚,怎么着也算是少林寺的长老吧?上次打架我还差点打不过他呢,总不可能死在里儿喂狗吧?”朱文琅大声反驳道。 “如果他是被人暗害呢?”周源一句话便把朱文琅问个哑口无言:“我看说不定便是被普灵那老贼秃害死的。” “丽娜,你回去,把你唐姐姐和于老爷子、李兄他们都叫来,最好让他们把普雨普芝两个老和尚也叫来。”朱文琅回头道。 “哎。”丽娜应声而去,奔出五六丈,又返身回来,将一直拎在手里的三只洗剥好的兔子往朱文琅手中一塞,又转身往山上寺中跑去,丽娜内力虽失,但在赵敏的调教之下,轻功却已近一流,这一使出轻功,顿显身形灵动,不多时便转过山坳不见了踪影。 朱文琅掂掂手中的兔子,早已在这冷风中冻得硬了,心中苦笑一声,发现了这半条人腿,血肉模糊的,还有没有胃口吃得下兔腿,也难说得紧了。就算是他毫不在乎,照吃不误,一会丽娜便把普雨普芝两个老和尚叫来,在他们面前还公然烤兔子吃,这也太不给少林寺面子了。 看来今日这三只兔子算是白打了,吃不成了。 周源已是在四下寻找看还有没有别的遗物残迹之类,朱文琅叹口气,找了几根藤条,将兔子腿拴好,找了根干净点的树枝挂上,也跟着周源一道四下找寻,不过这山中野狼野狗的甚多,就算还有残余尸块,只怕也早进了狼腹狗腹,不知化成什么了,故而二人重点找那些石缝高枝之类,野狗野狼够不着之处,眼下这半条腿便是方才朱文琅在石缝中发现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二人细细找寻之下,又在数十丈外找到一块土黄色的破布,尺余长半尺来宽,看起来便是从少林寺僧人常穿的僧衣上撕扯下来的。还在一处杂草丛中找到一只僧鞋,这回看起来确实死的是一个少林和尚了,只是再没能找到什么别的尸首残块,恐怕是早进了山中野兽的肚子。 二人犹自找寻,只见唐玥丽娜领着于谦已朝这边走来,至于李菁,半路上听到丽娜说起和尚尸块之事后,于谦已打发他回寺中去叫普雨普芝大师他们了。 “阿弥陀佛。”看着摆放在桌上的人腿黄布等物,再加上方才布置四五十少林僧众扩大范围找寻,又找到的一块朱红袈裟,半只残手,一并摆在桌上,普雨低诵一声佛号:“未料普空师兄两月不见,却是葬身狼腹,尸骨无存,佛祖慈悲,阿弥陀佛。” 那半条人腿上穿的袜子经普雨仔细察看,确实是普空之物。 少林寺僧人众多,上下各人穿着又并无二致,为防错穿衣物,各人衣物上大多用丝线自行绣了法名,普空的衣服鞋袜上正是绣的“普空”二字,十数年皆是如此,更何况经跟随普空的小沙弥看过,那半条右腿有六个脚趾,正好与普空一样,可见这些尸块破衣等物定是普空无疑了。 朱文琅于谦青峰道长等人均围坐不语,只是盯着桌上的残物。 自普叶大师死后,普空大师已是除普云之外,少林寺中的第二高手,结果短短数月之间,普云重伤,侥幸逃得一命,犹自卧床动弹出声不得,普空暴尸荒野,只剩下如此残块,可谓惨之又惨,普灵自那日逃走之后,再无半点音讯,可说普叶普云普空普灵四大高手尽废,少林派元气大伤。 这些都暂且不论,问题在于,直到此时,少林寺到底发生何事仍是无人详知。 普叶被何人所害尚不知晓,普云重伤,普空之死,似乎都和普灵有莫大干系,但普灵在少林寺出家二十余年,修禅悟道,从未有何任何异样,这次如何会有如许变故? 是他令普云重伤?又打死了普空且抛尸荒野?他的武功一直都弱于普空,又何以能做到?若说他一直故意隐瞒武功,这二十年不可能丝毫不露马脚;若说是他新近武功大进,他又从何处学得更精妙的武功?居然连普云普空数十年所修的少林绝艺也不是对手?再者,普灵如此又所为何来?又如果如朱文琅所说的,上次那个“普灵大师”乃是有人易容假冒,那假冒之人是谁?真正的普灵大师又去了哪里? 一切的一切,都无从知晓,唯一知道一些详情的普云方丈又仍是重伤未醒。 看来,只能慢慢等普云好转之后再细细询问了。 朱文琅想得又更深一层,梅罕大师姐曾说到过,普叶和尚之死乃是天一盟所为,那普灵呢?是否也与天一盟有关?这天一盟在大内侍卫中有“残月钩”冯奎这种高手,在少林寺中又有普灵这种长老级的老和尚,在唐门有唐延楚,在上官世家有上官智,还有胡峙、二长老这等厉害角色,这天一盟在江湖中、在各门各派中到底还有多少人? 他们杀上官雷,毒普叶,闹苗疆,他们究竟想干什么?到底是什么目的?想江湖争霸吗?那为何要杀上官雷?想朝中争权吗?那又为何要动少林寺? 思来想去,殊不可解,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朱文琅头疼地摇了摇头。 不管怎么说,只能尽快将普云大师的伤治好,才能有望知道一些内情。 至于普空大师的这些遗物,众人商议之后,决定暂时先妥为保存,待普云大师醒转之后再给他看,然后再好生安葬,做一场法事,合寺七七四十九日之内每日焚香诵经一个时辰,超度普空大师早回佛祖驾前,得成正果。 如此一来,众人更是心焦欲早日治好普云大师之伤了,朱文琅于谦和青峰道长三人每日用功替普云治伤,不敢稍有懈怠。 再过得六七日,普云方丈大师的伤终是慢慢见好,白眉白胡子的脸上血色渐旺,也可下床慢慢地略微走动走动,这日青峰道长见他精神尚佳,便乘势问起他受伤之事,普云才将诸事原委向众人提起。 原来自朱文琅受普云之托往唐门问询无影粉之事后,普云便也在寺中仔细查问普叶大师中毒之事,细细一查,此事虽然隐秘异常,但剥丝抽茧地居然发现,种种蛛丝马迹表明,普叶大师被毒害之事,居然隐隐约约和普灵有关,而少林寺中曾时不时有可疑的陌生人偷偷潜入,似乎都是冲着普灵去的,但普灵却从未和方丈提起过此类事情。 普云深感事关重大,正打算当面询问普灵,哪知普灵身边的小沙弥却突然过来,说是普灵在后山发现新的线索,还说此事可能和普空师兄有关,请普云大师去看。 普云也不及通知其他长老,匆匆与小沙弥一道赶往后山,确实见到“普灵”在等他。 普云不疑有他,上前询问,哪知那普灵居然趁着普云不备,当胸便是一掌,与此同时,普云又觉身后也是一道掌力偷袭而来。 本来普云修习少林金刚护体神功,便是硬受普灵一掌也只会受轻伤,但不知为何,身后的那一掌竟是十分阴毒,偷袭之下,普云顿时受伤,前胸被普灵一掌击中。 便在普云被普灵击中前胸时,已是发觉眼前的“普灵”所使的武功根本不是出自少林一脉,不但如此,那普灵在出掌的同时,左手一扬,洒出一团轻雾,普云闭气不及,吸入了一点点,顿时感觉头晕目眩,乃是极厉害的迷药。 此时普云自然已发现眼前的“普灵”并非真正的少林寺普灵师弟,而是有人易容假冒,回想起方才引自己过来的小沙弥,似乎也是他人易容。 但他发觉此事时已是晚了,背后偷袭的那一掌已令普云受了极重的内伤,再加上掉落山崖,本无幸理。哪知半空中被谷崖上伸出的几根枯藤挂住缓冲得几次,又重重摔进一个小水潭之中,总算没去见佛祖,却已是人事不知,随水流搁浅在岸边,总算没被野兽当死尸叼了去,泡了两日才微微醒转,却已无力再爬上山崖,只好绕道另寻出路,越走越远。 只是他内伤颇重,在密林中寻了数十里山路,吹了几日山中的冷风寒露,祸不单行,又感了风寒,发烧不止,把个少林寺方丈,武林一流高手,得道高僧,折腾得只剩下一口气,正自感大限将至之时,好不容易遇着一猎户在山中打猎,将他带回家中,才算能勉强安顿下来。 普云又写了封书信托那猎户带到武当山,去交给武当掌门青峰道长,这才引得青峰道长来深山中,寻着普云,之所以没有传信给少林寺,是因为自己内伤颇重,而此次受伤,很明显与普灵有关,自己受伤这段时间,少林寺中到底还会发生何种变故,一无所知,若是贸然传信,说不定还会再令事情恶化,只要自己不死,待他回归之日,自信可将寺中的任何变故消除。而少林武当历来为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他身为少林寺方丈,与武当山掌门青峰道长相交莫逆,互相之间十分信任,武林中有任何大的动静都会互通声气,互为助力,此时若是请青峰道长过来坐镇相助,自会稳妥许多。 至于普空大师之死,普云方丈并不知晓,并不知是否与那“假普灵”相干。 普空乃是少林长老,武功仅次于普云,乃江湖中的超一流高手,如此惨死在少室后山之中,绝不可能是什么失足或是意外,必是遭人暗算,而又以“假普灵”行凶的可能性最大,说不定也是上了“冒牌普灵”的当,被人前后夹击偷袭,被害后弃尸后山,可怜还被野狼野狗撕成了几块,尸骨不全,正是那朱文琅等人在后山发现的残尸了。 至于那“假普灵”回寺之后对众僧所言,在除掉自己和普空之后,随意编造谎言,说朱文琅勾结普空害死普云,然后他普灵又杀了普空,自然便可被推举为少林方丈之位,从而彻底掌控了少林派。 如此说来,那“假普灵”的最终目的,无非有二,一是掌控少林这武林第一大派,二是将朱文琅骗上山来,利用少林之力将其杀死。 若说为何少林寺僧众四下找寻普云也是未果,这也易得明白,必定是那“假普灵”担心众僧找到普空尸首,从而察觉他所言不实,故而故意指错路径所致。 一番话说各众人不住嗟吁,普芝等僧众更是口诵佛号不已。 “那假普灵究竟是什么人?”朱文琅却是无心这个,只是皱眉道。其实他心中已有了答案,若说世上谁最希望自己死,除了天一盟不会再有其他,天一盟在四川两次伏杀自己,此次少林寺,无非是又一次动手罢了。这么说来,这个“假普灵”,只怕九成九也是天一盟中人,而此次少林寺的变故,也是天一盟所策划的了。 “……还有,方丈大师既然说这个普灵是有人易容假冒,那真普灵去哪了?也被害了?如果被害,尸身在哪?”朱文琅不住追问。 “阿弥陀佛,此事……老纳也是不知……”普云沉吟半晌,慢慢回道。 “得,还是一堆的不知道……”朱文琅撇撇嘴。 第135章同下少林 第135章同下少林 且不说朱文琅犹自心中不平,那普云说了这么半天,已是微感疲累,脸上泛起一阵红潮,出气略显急促,普芝连忙和小沙弥一起扶他回床上躺下。 青峰道长一使眼色,众人也都无声地退了出来。 “此事仍有许多谜团,少林寺乃武林第一大派,方丈大师自然会好好详察,眼下当务之急仍是早些令方丈大师内伤痊愈,余下的事暂且先不插手。”青峰道长看了看“竹丐”于谦,又转头看看朱文琅,道:“朱少侠,有句话贫道不知当不当问。” 朱文琅道:“道长请说。” “不知少林寺事了,朱少侠欲往何处?”贸然打听他人行踪确实不妥,怪不得青峰道长说“不知当不当问”的话来。 “嗯。”朱文琅略一沉吟道:“暂时还没想好,可能还得回四川。”朱文琅是想到天一盟的总坛在长江三峡中,乃是四川境内,要想继续查探,自然还得回去。 “不知少侠对天一盟之事有何打算?”青峰道长显然也想到了“假普灵”极可能与天一盟有关联,比之朱文琅上一次在少林寺中见到时更为关注此事。 “天一盟暗害雷伯,作下无数灭门惨案,普叶普云大师之事也极可能与他们有关。”朱文琅想了想:“一直以来他们都只是在暗中行事,敌暗我明,我们都只是被动挨打,实在是难受,我打算想办法逼他们出来,让丐帮子弟随时注意胡峙、唐延楚这些人的行踪,一有消息我们直接找上门去。” “胡峙?‘血刀’胡峙?”青峰道长皱眉道:“他还没死?他也是天一盟中人?”这“血刀”胡峙因重伤在他师傅,武当上代掌门灵空道长手中,近十年不现江湖,青峰道长对于他的名字自然并不陌生。只不过却不知道居然还没死,更加入了天一盟。 “胡峙乃是天一盟中的护法,带着一帮子‘青龙杀手’,各地灭门命案便是他所为,此外天一盟还有好几个成名人物,唐门的唐延楚,云南五毒教的蒋钦,都在其中,不过现在所知的还是不多,最明显的线索还是胡峙,因此我打算紧追胡峙那王八蛋,把他逼出来,连着萝卜带着泥,全他娘的一个个揪出来。”因尚未最后确认,朱文琅并未将上官智和余庆峰的名字说出,特别是上官智,顾及上官世家的名声,更是不便明言。 “好,若是用得着武当,只要少侠一句话,贫道定助一臂之力。”青峰道长毕竟年轻些,不似少林寺的这些老和尚,话说得十分干脆。 “阿弥陀佛,老纳也会和方丈师兄商议,全力相助朱施主。”旁边的普雨插言道。 “嗯,多谢道长,多谢大师,反正我朱文琅和天一盟算是干上了,到时还得两位前辈相助才是。” “善哉善哉,只须我中原武林各派同声共气,互施援手,无论天一盟藏龙卧虎,也必定难逃公道。普雨师兄,你还是先回去看看方丈师兄吧,贫道和朱少侠几位便回精舍去了,明日再继续行功替方丈师兄疗伤。” 普雨这才省起:“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老纳几乎忘了,道长和于施主朱施主三位每日行功运气,替我方丈师兄疗伤,必定已十分疲累,是老纳疏忽,还望三位多多保重贵体,早些回精舍歇息去吧,老纳这便回方丈师兄禅房去看看。阿弥陀佛。” “呵呵,师兄请便。”青峰道长呵呵一笑。 普雨合什一躬,匆匆返身而去。 朱文琅却知青峰道长此举必有深意,定是有意将普雨遣走。替普云疗伤已有数日,青峰道长从未主动提出要早些回去休息,此时如此说定有缘故。 果然,见普雨走远,青峰道长转过身来对朱文琅一笑,道:“朱少侠,不知贫道能否托付少侠一件事?” “道长尽管说,只要朱某能办到的一定尽力。”朱文琅忙道。 “此事不难,但却只有少侠方能办到。”青峰微笑道。 “道长请说。” “方才少侠说待我等替方丈大师疗伤之后,少侠便要回转四川,不知动身之前,少侠能否随贫道往武当山一行?” “朱某求之不得。”朱文琅连忙一抱拳,心中却是狐疑,这也叫“只有他能办到的事”?心知青峰这牛鼻子必定还有下文。 果然青峰续道:“到时贫道还有一样东西,想托少侠转交。” “朱某一定办到,但不知道长想要转交何人?” “乃是我武当山一位前辈的一封书信,想托少侠转交给尊师。” 朱文琅恍然大悟,听师母赵敏提起过师父张无忌曾是武当七侠后人,自然和武当派有极密切的关系,武当的前辈高人有书信给他是自然不过之事,因事涉师父,忙躬身抱拳道:“朱某定然不负所托。” 旁边的于谦一直都未说话,青峰本以为于谦与朱文琅关系如此密切,定然早已知晓朱文琅的师父是谁,故方才只是打发了普雨走开,并未回避于谦,他却不知于谦也不知道张无忌是朱文琅的师父,此时听到青峰居然知道了朱文琅的师父身份而自己却仍不知,心中略有些酸酸地不快,不过他毕竟乃是江湖知名人物,胸襟博大,这一丝念头在脑中也只是一闪而过,并未放在心上,不过却是更想知道朱文琅的师父究竟是哪位高人了。 他却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出朱文琅其实并未告诉青峰道长师父的身份,青峰也只是由朱文琅显示的武功而猜出来的。 朱文琅和于谦青峰道长三人仍是日日行功替普云大师疗伤,很见伤势日渐好转,又过得五六余日工夫,已是好得七七八八,几如常人,无须朱文琅三人再行功疗治。 只不过普云此次重伤,几乎走火入魔,毕竟于内功颇有损耗,至少短了十年的功力,可见那一掌何等厉害。 趁着普云大师精神略好些,朱文琅便将此次带过来的,唐门门主“飘雪仙子”沈园雪写给少林方丈普云大师的书信当面转交,普云仔细看过书信后合什叹道:“普叶师弟中毒身亡之事,老纳当时便觉得颇有蹊跷,事后仔细想想,再加上在寺中也着力查探,已是可大部断定此事与唐门应无干系,沈夫人此信,解释之余,提及两派交好,共为武林出一分力,亦是语出至诚——此事自然到此为止,只是普叶师弟身亡之事,想来定与朱少侠所说的天一盟有关,而朱少侠正在奉朝廷之命查办天一盟之事,还望朱少侠也能将此事一并查个水落石出,期间若是有何事须少林寺相助,朱少侠直管开口,我少林寺必当尽心相助,阿弥陀佛。” “方丈大师放心,普叶大师中毒之事,晚辈一定查个水落石出,多谢方丈大师了。”中原武林第一大派的方丈大师如此郑重其事,朱文琅也不好再如此随意,便也十分恭敬地抱拳回礼道。 普云大师慢慢好转,朱文琅等人再留在少林便已感无事,有普雨普芝等普字辈长老照应,少林寺中应不会再出现多大的乱子,朱文琅也想早些回去,便提出告辞,于谦周源李菁等人自然也是一道下山,青峰见状也向普云提出请辞回山,好顺便带朱文琅回武当山,去取那封给张无忌的书信。 普云心知青峰道长和于谦俱是一派之长,派中事务烦杂,此次能在少林待上一月已是耽误不少事,朱文琅身负对付天一盟之事,定然也是事情不断,三人都只是为自己重伤而来,这可是一个天大的人情,已非嘴上致谢所能表达了,便干脆也不多说客套之言了,只是率普字辈长老和所有广字辈二代弟子,一路恭送朱文琅一行出少林山门,看着他们还有随青峰而来的几个武当弟子一道十余人下得少室山,渐行渐远,直到看不到背影了方才回转寺中。 一下少室山,青峰便请朱文琅一道前往武当山,去取那书信。 此事事关师父,朱文琅自然不好也不能推辞,答允和唐玥丽娜二女一道前往。至于于谦周源李菁三人则准备回洞庭君山丐帮总舵,刚好也是往南,在青峰力邀之下,索性便和朱文琅青峰等人同路,一路南行。 这一同行不打紧,却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他们这一群人有十来个,几个道士,几个乞丐,还有两个俊俏的年轻姑娘,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公子,这本来都是些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偏偏却是走在一起一路同行,让旁人颇有些怪异的感觉。 青峰等人乃出家之人,自然不会随便乘坐坐骑,没有这样的规矩。于谦等人乃丐帮中人,虽说帮规中并未规定丐帮中人是否可以骑马,但眼下并无十分紧要的急事,便也并未骑马,算是给帮众一个表率。 余下朱文琅唐玥和丽娜三人,自然也不好单单自己骑马同行,便也干脆不骑马了,与于谦青峰等人一路行走。这些人中,跟随青峰而来的武当派弟子因有长辈在场,极少说话,只顾闷着头走,李菁也是一言不发,唐玥丽娜二人偶尔插上几句话,大部分时候还是两个女娃娃说私房话的时候多,剩下的便只有朱文琅青峰于谦和周源四人一路走来一路聊。 “道长,听说武当派开派祖师是张三丰张真人,武功天下第一,是不是真的啊?”朱文琅一边走一边问道。 “是,昆阳真人正是我武当派的开山祖师,当年我昆阳真人云游名山大川,逍遥于天地之间,于练气之术更深有心得,领会了武功中以柔克刚的至理,开创了一路世间绝无仅有的绝世武功,后经至武当山,若有所悟,设观建殿,才有我武当一派,与少林派相映齐辉,真人还曾有‘武当山异日必大兴’之语。当年祖师爷在世之时,可谓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连少林掌门都会亲率寺中高僧到武当山来为我祖师爷祝寿。”青峰显是对此十分自豪,说得神采飞扬。 “昆阳?张真人道号昆阳?”朱文琅猛地回想起上次与唐玥一起沿江东下时,在白帝城中所遇到的邋遢道士。 “祖师曾用过不少道号,不过‘昆阳‘二字确实是祖师常用的道号。”青峰道长点头道。 “张真人相貌如何?晚辈在四川重庆府白帝城中曾遇到一位老道士,自号昆阳。” “哦?此话当真?”青峰一听,顿时追问道。 “当真啊,我和玥儿两个,就在白帝城中,当时那位老道士还问我……就是随便聊了几句。”朱文琅刚要说起老道士曾问他是否认识蓬莱派的雪松道长,转念一想此事涉及到自己修习的“周天养生篇”,便又略过不提了。 “那祖……那位道长是何相貌?”青峰仍是追问。自开山祖师张三丰离开武当派云游四方,他已有十余年未得到张三丰的消息,此时听朱文琅提起可能遇到了祖师,自是十分迫切。 朱文琅略一回想,将那叫昆阳的老道士的相貌大致说了一遍,边说边摇头:“不过晚辈觉得有点不像,那老道士头发花白,看起来也就五六十岁年纪,若真是张真人,怕不得有一百四五十岁了……不太像……” “少侠有所不知,昆阳真人内功精深,乃是得道真人,头发由白转黑丝毫不奇怪。”青峰道长却道:“祖师深得道法真谛,平日里却是不甚注重仪容,曾有个……曾有个‘邋遢道人’的外号,听少侠所说的相貌,只怕多半便真是我武当派的开山祖师昆阳真人了……想不到十余年未得祖师音讯,祖师依然康健如昔,真是我武当派莫大的福分……” 说罢朝着朱文琅打个揖手,深深一礼:“贫道多谢朱少侠告知祖师真人仙踪……” 朱文琅连连摇手避开:“不敢不敢,只是凑巧偶遇,哪敢道长如此大礼……” “……祖师昆阳真人乃是我道家得道真人,少侠能有缘偶遇,还能与真人攀谈,真个是莫大的福缘,贫道恭贺朱少侠了。” 朱文琅无法,只得连连拱手:“多谢,多谢道长,多谢。”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惹得旁边正听他们说话的唐玥也是抿嘴一笑。 “小猴儿确实好福气……张真人不但武功天下第一,连他的七个弟子,自大徒弟宋远桥一直到七弟子莫声谷,哪一个不是侠名远播?每一人的武功几乎都可与当年的少林方丈并驾齐驱,更难得的是,七大弟子全都是行侠仗义的英雄好汉,江湖人称‘武当七侠’,声名当真是如日中天。”旁边的于谦也翘起拇指补充道。 显然他对张三丰和武当七侠这些武当前辈也是十分敬重,再说此刻又无少林中人在场,说起这些旧事来没这么多忌讳,不用顾忌有贬低少林之嫌。 “于伯伯,这么说,那武当派的张真人,便是天下第一人了?”一旁齐肩并行的丽娜听得津津有味,插言道。 “呵呵,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武林之中,能人辈出,每一代都有极为出色的人物,行侠仗义,武功绝世,武当派自昆阳真人开派以来,已出过两位绝世人物,俱可称为天下第一人。”于谦点头道。 “一个自然便是张真人了,那另一个是谁?”唐玥好奇问道。 “另一人便是昆阳真人的徒孙,贫道的五师叔祖之子,张无忌张师叔了。”青峰道,瞥了一眼朱文琅。 唐玥和丽娜已是轻声“啊”了出来,一脸的惊诧。 朱文琅也是十分意外,不自禁地看了一眼青峰道长。 他早听师母赵敏提起过,师父张无忌乃是武当派出身,与武当派有极深的渊源,但说起之时也是语焉不详,并不十分清楚。他也知道青峰道长大约是猜出来了,自己的师父便是张无忌,但怎么也没想到张无忌竟是张三丰真人的徒孙,武当七子之五侠张翠山之子,连青峰道长也是他的师侄辈。 青峰似若不觉,依旧一边走一边道:“张师叔乃是我五师叔祖‘铁划银钩’张翠山之子,身怀九阳真经和乾坤大挪移两大绝世神功,光明顶一人独战六大门派,武当山连败西域少林和八臂神剑方东白,少林寺力斗渡厄三长老的金刚伏魔圈,哪一战不是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的绝世之战?更别说万安寺中冒死救出中原武林各派上百位的武林精英,更是功德无量之举……明教本是西域魔教,却在他手中改邪归正,成了反元义军的中坚……连当今皇上朱元璋,也是明教弟子出身,才会将国号定为大明……” 青峰这边滔滔不绝地一个劲说,旁边的于谦早已注意到朱文琅和唐玥三人的惊讶之色,本来早已有所疑心的他顿时一片雪亮,知道此时青峰道长正大说特说的张无忌张师叔,定然正是朱文琅的师父。 张无忌当上明教教主之时,他还是丐帮中的一个四袋弟子,但也听说过张无忌之事,特别是在张无忌揭破陈友谅的假史火龙之计,助史红石当上丐帮帮主之后,于谦的师父,丐帮上代执法长老“黄脸包公”常明便时常提起张无忌对于丐帮的恩德,故而关于张无忌的许多事,于谦都是耳熟能详。 但据他所知,那张无忌当年武功可说是天下第一,却在正是如日中天之时,突然隐居不见,将明教教主之位也传给了光明左使杨逍,连徒弟都没听说他收过,如今得知朱文琅居然能拜在张无忌门下,既是替朱文琅高兴,竟然还莫名其妙地感到有丝丝羡慕和嫉妒。 朱文琅自拜张无忌为师,得传乾坤大挪移神功心法,与师娘赵敏以及明昭明武明逊一家都相处得十分相得,宛若一家之人,他自小父母双亡于战乱,随陈老夫子长大,先是在荒野乡村,后到大内皇宫,在他心目之中,也许除了已故的陈老夫子被他视为亲爷爷一般之外,也只有张无忌一家令他有了归家之感,内心中早已将师父看成了自己的父辈一般,和他们真正成了一家人。 但因张无忌他们隐居二十年,早已不问世事,言谈中也极少提及以往旧事,连明武明逊他们都不知道二十年前父母的经历,故而朱文琅在山中与张无忌一家小半年,也不曾知晓张无忌在江湖之中的一些故事。 此时听得青峰说起师父曾在江湖上做下如许多轰轰烈烈的大事,满心自豪之余,却也感十分新鲜和好奇,忙问道:“道长,那你快给说说,师父当年在江湖中什么独战六大门派,斗少林长老的那些事,给我说说。” 此话一出,同行的周源李菁,还有跟随青峰一道来少林的武当弟子方知,当年天下第一人的张无忌居然便是朱文琅的师父。 “好小子,这可是你天大的福气。”周源在一旁嘻笑道。 “张师叔从未向你提起吗?”青峰奇怪朱文琅居然还要问他自己师父的事。 “师父从未和我提过这些,我从没听说过。” “张师叔一代豪侠,果然胸襟似海,连这些都全不放在心上……”青峰眼望天边叹道。 “道长快说呀,罗嗦什么啊?”朱文琅已急不可奈地催促道。 “此事说来话长,还得从我五师叔祖翠山公说起,咱们边走边说吧……” 相交许久,青峰已是熟悉了朱文琅的性子,知道此乃朱文琅天性,言辞中并无丝毫不恭之意,便从张翠山与天鹰教教主、明教白眉鹰王殷天正之女殷素素一同流落海外冰火岛开始,一五一十地将张无忌当年之事说给众人。 说到张翠山和殷素素夫妇二人历经十年回归中土,却在武当山张真人的百岁寿诞宴上,被武林各派中人逼得当众自刎,众人听了都不住唏嘘,那一日并无丐帮弟子参与其事,于谦等人也只是从长辈口中听到过张殷二人武当山自刎之事,哪如当时身为武当第四代弟子,亲身经历其事的青峰更为清楚当日的情形?连跟随青峰来的那几个武当弟子,以前虽也偶尔听到过这些旧事,但却从未如青峰此次说得如此详尽,加之身为武当弟子,更是听得入神。 唐玥听到张翠山夫妇自刎之事,竟是眼含泪花,与丽娜两手紧紧相握。 如此青峰每日说上一些,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倒也颇不觉路远,不过几日,已入南阳府境内。 这日,众人同行在官道之上,青峰正说到那张无忌在武当山上,得张三丰亲传太极拳太极剑,一人力敌赵敏所率的阿大阿二阿三这三大高手,对掌玄冥二老之事,忽听得官道上远处传来阵阵急促的马蹄之声。 第136章武当有变 第136章武当有变 大明建朝二十年,除了北境仍有蒙古残余朝廷之外,中原大地,百姓大多慢慢安居乐业,百业兴旺,官道上行人都是来往不绝,但除了有紧急军情须得快马飞报,极少有人会在官道上催马快奔的,大多要么牵马步行,要么信马由缰地慢走,连马车也会安步缓行,免得冲撞了路人。 朱文琅眼神最好,首先愤愤不平叫道:“几个道士也这么嚣张?” “道士?”青峰颇觉诧异。 一般情形道士和尚等出家人连马都极少骑,大多是徒步而行,怎么会有道士行如此行径? 转眼间,那几匹快马驰近,青峰毕竟也是一流高手,还离了有三十丈远便已看清,更令他惊诧莫名,因他已认出来,那几匹马上乘坐的居然都是武当弟子,跑在最前头的居然还是自己的二弟子铁风! 那数骑越来越近,青峰大喝一声:“铁风!” 马上那人正催马狂奔,闻言眼神一瞥,大喜过望,猛地一勒缰绳,那马陡地收步,向前冲出几步,一声嘶鸣,人立而起,后面几骑也是猛收马缰,官道上顿时一片马声。 只见最前头的年轻道士铁风不待马站稳,一个翻身滚落,跌跌撞撞直朝这边连跑再爬冲过来,众人都看出他发髻散乱,青灰色的道士装上还沾着些斑斑的血迹,后面紧跟着下马的几个道士也是灰头土脸满面的疲色,都知武当山一定发生了天大的变故。 “师父!”那铁风扑到青峰道长跟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喊道:“师父!” “发生何事,快说!”青峰急问道。 “灵月灵尘等几位师叔祖,乘师父不在山上,突然发难,说师父掌门之位名不正言不顺,不尊师长,要……说是要接掌武当掌门之位,将师父逐出武当,许多弟子……许多弟子不服,都被他们关起来了,铁松……铁松师兄据理力争,竟被那帮贼子杀……杀了……”铁风说着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啊?这是几时之事?”青峰看铁风等人急匆匆快马而奔,知道山上可能有大事发生,却也没料到事情居然会这么严重。 当年昆阳真人张三丰将掌门之位传给宋远桥,武当七侠扬名江湖,颇为兴旺,但因宋远桥之子宋青书见色忘义,被陈友谅所惑,犯下了欺师灭祖的恶行,终被张三丰亲手掌毙,且开革了宋远桥的掌门之位,由二弟子俞莲舟接掌。 后来武当七侠相继谢世,青峰的师父灵空道长本是四侠张松溪的弟子,掌门人俞莲舟以大局为重,弃除门户之见,不选自己的弟子接任掌门,而选了武功品性俱佳的灵空道长为新掌门,此举不但让宋远桥的大弟子灵月心生嫉恨,俞莲舟的弟子灵尘灵镜等人也是心中不平,一直认为是灵空硬生生抢了本该由他们接掌的掌门之位。 数年前灵空道长突然重病不治,武当七侠凋零殆尽,灵月灵尘等人便一心要将掌门之位收回,皆因六师叔祖的夫人一力支持,青峰才得以顺利接掌武当掌门之位,但山上仍是有许多人心怀怨愤。 两年之前六师叔祖夫人因怀念已故的六师叔祖殷梨亭,郁郁寡欢忧思而亡,灵月灵尘等几位师叔便更是蠢蠢欲动,但因青峰接掌掌门之位两年多,行事公正,处事得当,得大多数武当弟子的拥戴,这才并未有何异动。然而青峰却知那几位师叔心中从未服气,一直都小心应对,却不料这一次居然会趁他下山到少林寺来之际,在山上猝然发难,抢夺掌门之位,不但囚禁了心中不服的本门弟子,更是刀光见血,同门相残,杀了自己的大弟子铁松。 “今日已是第五天了,弟子几个冒死从牢中逃出,连夜下山,找了几匹马就赶往少林寺报信,请师父尽快回山,再晚就来不及了。”铁风喘着粗气急急道。 “哦。”青峰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为好,下意识地哦了一声。 此乃武当派门内之事,于谦周源等人乃丐帮中人,对这种家事当然不好置评,也不便插手,闻言只是在一旁静听,并不说话。 但朱文琅却是不然,一来朱文琅行走江湖不久,对这些武林中的禁忌并不十分清楚明白,何况就算是明白,凭着朱文琅的性子也不一定按常理而行,二来经上次在少林寺中见到青峰道长,这一次又一起替少林方丈普云大师疗伤,共处一月有余,相谈甚欢,从内心中觉得,青峰这牛鼻子老道虽然有时候思想有些古板,却绝对是位性情中人,为人正直行事光明磊落,说得不好听一点,比之少林寺普云普雨这些老和尚看起来还顺眼一些,此时他在一旁听铁风哭诉之语,知道武当山上居然会有些不知好歹的人起而闹事,要把青峰逐出武当派,自己抢这个掌门之位来做,早已按捺不住叫道:“哪个王八蛋这么闹事?走走走,一起去武当,把那些不识好歹的浑蛋全抓起来,一个不剩!。” “就是,连同门弟子也下得了手,还有没有天理了?咱们一块找他们去!”旁边的丽娜也叫嚷起来。 丽娜本就性子率真,自小又在父母师父的宠爱中长大,虽走过几天江湖,能经过多少风浪,于中原武林这些江湖规矩所知更是极少,小孩儿脾气一上来更是哪还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听到情郎如此说,当然起声咐和。 “这些都是我武当派派内之事。”青峰苦笑道:“其间有颇多曲折缘故,几位师叔都是青峰的师长辈,虽行事不当,但如非本门之人,也实在不好插手,易给旁留下口实,少侠的心意青峰心领了,还望少侠恕罪。” 话说到这份上,若是换了一人,自然就坡下驴不再多说,可朱文琅却本是个喜欢凑热闹之人,想当年小时候在大街上看到有人争执都要凑过去看看热闹,还曾破了一桩老人倚老诈财之案,眼下碰到青峰有难,而且听铁风说是有几位青峰的师叔参与闹事,欲夺掌门之位,这个抱不平他可是打定了,便道:“行行行,道长你处置你的事,我只是上武当山取我师父的书信,这总可以吧?没什么事我不插手,你那几个不长眼的狗屁师叔和你说理,我不管,要是不知好歹想动粗,可别怪我多管闲事。” 与朱文琅相处月余,青峰早已清楚朱文琅的性子,见他这一口一个狗屁王八蛋什么的称呼自己几个师叔,也并不觉有什么不妥,眼见的朱文琅执意要上武当山,而山上几个师叔辈联合起来门事,自己虽居掌门之位,毕竟事单力孤,弄不好还容易被对方安上一个不尊师重长的罪名,自己当不当这个掌门之位事小,若引得武当内讧,大打出手,像大弟子铁松一般血溅武当山,不但武当派颜面无存,更易大伤元气,自昆阳真人以下曾几何时与少林派并驾齐驱的武当派竟尔一厥不振,那便连死了都无颜去见武当派历代掌门和众位师长。故略一沉吟,道:“朱少侠,既是如此,那少侠便随贫道上山,只是少侠须得答应贫道一事,贫道方能相邀。” 朱文琅见青峰松口,心中暗暗撇嘴:“少爷我想上武当山还要你牛鼻子老道相邀?”口中却道:“那道长快说。” “少侠上山之后,若贫道几位师叔以理相争,事关武当门内之事,还望少侠不要干预,若是贫道或是几位师叔任一方欲用强发难,便请少侠主持公道,以免武当山上发生同门相残之事。” “好好好,行行行,我答应我答应,这总成了吧?”朱文琅听都没听清青峰说的什么,已是满口应承。 “既是如此,贫道也算说得过了。”青峰松了口气。 “于某也跟着一道上山吧,也许更好办些。”旁边的于谦听青峰说得如此明白,也插言道。 他本心是要避嫌的,但青峰如此一说,那便成了相邀武林中人主持公道,而非替青峰助拳了,他身为丐帮的主事副帮主,在武林中也算是顶尖人物,旁人自然不会说他偏心维护插手别派家事。二来他太清楚朱文琅的性子,本就喜欢凑热闹,再加上年轻人不够沉稳,让这猴子自己去武当山,多半还会惹出乱子来,反倒对朱文琅自己不利,更不利于获得武当派支持一同对付天一盟,有自己等人在场,诸事还可以有些回旋余地,事情会好办许多,便主动提出一道上武当山。 青峰本是碍着朱文琅的情面,答应他上山主持公道,但也有些担心朱文琅身为武林后辈,武功虽已入一流,比自己高上一截,连和少林方丈比起来也是只高不低,但毕竟声名不显,压不住阵,人也年轻喜事,弄得不好反容易让门内之人说成是自己邀来的帮手恃强欺弱以力压人,本来堂堂正正之事反被人说成别有用心,只是朱文琅坚持才勉强答应,此时听于谦这么一说,想着于谦乃天下第一大帮的副帮主,在武林中可说是一言九鼎,有他坐阵,无人敢说他青峰的闲话,大喜,忙道:“于副帮主愿意主持公道,贫道感激不尽。”说罢深施一礼,于谦连忙抱拳回礼。 “好了好了,事情都这样了,还是尽快赶回武当是正经,这些客套还是到武当山上再说吧,我们得快走了。”朱文琅已是不耐烦催促道。 周源在一边听得暗暗一笑,也只有这小子才会用这种满不在乎懒懒散散的口气,和一个丐帮副帮主外加一个武当派掌门人说话。 青峰自然知道此时不能有丝毫耽搁,叫道:“铁风!” 铁风在一边虽说并不认识朱文琅是何等样人,但于谦却是见过的,见连丐帮帮主都愿意和师父一道上山,早已喜出望外,闻言忙应声道:“弟子在!” “把你们的马都牵过来,我和朱少侠于帮主一道回山,你们几个在后面尽快赶回武当!” “是!师父,可……可我们只有五匹马……”铁风吞吞吐吐道。 青峰一看,可不是?只有五匹马,他和朱文琅于谦各一匹,周源唐玥丽娜还有李菁,就算一个武当弟子不带,马也不够,一阵为难。 朱文琅眼珠子一转,已有主意,叫道:“铁风,先给我一匹!道长,你们先等会,我去去就来。” 铁风虽不识得朱文琅,但见朱文琅言语之间,宛若和青峰于谦平起平坐,不敢怠慢,忙躬身应道:“是。”说罢立刻牵过一匹马来。 朱文琅接过缰绳,又对青峰道长道:“你们先等我一会啊,不会超过半个时辰。”说罢又转头对唐玥丽娜道:“玥儿,丽娜,你们也等着,我一会就回来。”说罢翻身上马,挥鞭一催,沿来路疾驰而去,一会便消失了。 青峰等人莫名其妙,但却知朱文琅虽有时胡闹顽皮,但却总是有分寸不会过分,他让众人等他自有道理,也不多问,点头答应。只有唐玥和周源二人约摸着猜出来他大概是干什么去了。 众人到官道边等着朱文琅,青峰乘机问问铁风武当山上的详细情形。 原来青峰在武当山上之时,收到少林方丈普云的来信便急匆匆地下山,灵月等几个灵字辈道人偷偷打听,得知普云方丈可能出事,且青峰也一时回不了山。 自青峰接掌掌门之位以来,少林方丈一直支持青峰,这也是令他们不敢随意蠢动的原因,但此时普云出事,青峰不在山上,正是千载良机,便乘机发难,宣称青峰得位不正,且接掌掌门之位数年来不能光大门楣,令武当派在中原武林中大放异彩,却臣服于少林,甘为少林附庸,大失当年昆阳真人创派之时的声势,不配担任武当派掌门,要废掉青峰的掌门之位,逐出武当门墙。 此举自然受大多数拥戴青峰的武当弟子的反对,但灵月却不知从哪里请来十数个帮手,领头的是一男一女夫妻二人,俱是五六十岁年纪花白头发,男的精瘦如竹竿一般,比之铁风还高出一个头去,女的却是胖得有如一个圆球,四肢粗短圆胖,连着圆圆的脑袋好似一个大球上长了五个小球一般,二人俱是满面的凶相,虽是中土武林中人装束,却是说不出的怪异,武功也高得出奇,连灵月等几个灵字辈的武当弟子都不是他二人对手,余下几人俱是黑衣,或执刀或执剑,俱是面无表情一声不吭,出手却是极辣,好几个武当弟子都是伤在他们手下,铁松也是死在两个黑衣人的夹攻之下,那夫妻二人却并未动手。 灵月灵尘灵镜三人得那些帮手相助,再加上他们自己的亲信弟子,竟将余下的武当弟子俱都包围起来,一一捆绑,逼问胁迫同意灵月执掌武当门户,接替掌门之位,有几个弟子宁死不从,却被他们或砍手或砍脚,俱成残废,昏死过去,铁风等人乘着入夜看守之人疏忽,互相解开绳索,从后窗跳窗逃出,乘着夜色急速下山,飞马前来报信。 “师父,赶快回山主持大局吧,再晚两天,又不知会有多少同门惨遭那些怪物之手了。”铁风哭诉道。 “别哭别哭,师父马上回山。”青峰安慰道,抬头向来路望去,不知朱文琅何时才能回来。 众人正心焦之际,只听得轰隆隆一阵如鼓急响,大伙连忙站起来,只见官道上居然驰来大队马群,约莫不下二三十匹,官道上行人纷纷闪到路边让开,免得被踏于铁蹄之下。 那马群驰得近了,众人看得分明,在最前面一匹快马上的正是朱文琅,后面跟着一大队空马,另有四五人骑在马上,手里各掌着四五根缰绳,扯着不让马群四散,沿着官道而来,待稍近些,青峰等人才讶然发出,跟在朱文琅后面的几个控马之人居然都是官军打扮! 待驰得近些,朱文琅扬扬手,马群渐渐放慢,终在众人跟前停下,青峰和铁风等人惊讶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只听朱文琅扬声道:“道长,上马,我们走。”回头又对跟来的几个军士道:“回去告诉你们任总兵,就说多谢了,用完了回头我还他。” “遵钦差大人命!”那些军士翻身下马,皆半跪于地,齐齐道。说罢又翻身上马,一人一骑,正要沿原路返回,突地朱文琅又叫了声:“等等!” “大人有何吩咐?”那领头的军士连忙调转马头,在马上抱拳道。 “你们,把这些马带走,送你们了。”朱文琅冲着铁风等人骑来的马一扬马鞭子。 “是!遵大人命!”那些个军士又催马凑过来,每人又多牵了一匹,每人两骑地打马而回。 上一次在少林寺中青峰便听朱文琅说起是领皇命出来调查上官雷被害一事,但那只是口头上说说,并无深刻印象,此时却是亲眼见到了朱文琅钦差大人的威风,不到半个时辰,一句话便从地方官军上调来了二十余匹好马,还派官军眼巴巴送来,这钦差大人果真是不同凡响,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旁边的铁风更是看得张大嘴合不起来,只是直瞪瞪地望着朱文琅,看不出这么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半大孩子居然有这么大的手笔。 倒是于谦周源二人早知朱文琅的钦差身份,虽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事急从权,用上了钦差的身份,只是暗笑这小子又去充大官了,但毕竟并不如何吃惊,忙不迭地牵过几匹马来,把缰绳递到青峰手中,道:“道长,还是赶路要紧,上马吧。” “噢,好好,上马,我们走!回武当!”青峰一时反应过来,暗自羞惭怎么这么没见过世面一般,连忙翻身上马,一扬手道,领头朝前驰去。 朱文琅这回借了二三十匹马来,就算加上铁风也足够了,还空了几匹,正好可以中途轮换。不过这些马都是军中的军马,膘肥体壮,此处离武当山也就几百里路程,看来是用不上了。 众人也不多说,各自扬鞭催马,沿着官道直奔武当山。 第137章真武大殿 第137章真武大殿 武当山位襄阳以西,与当年大侠郭靖孤城独抗蒙古铁军之处仅数百里之遥。 不过这武当山世所知名与郭靖大侠并不相干,乃是因武当派乃中原武林两大门派之一,素有“北有少林,南有武当”一说,自当年昆阳真人张三丰创立武当派以来,便与少林派并驾齐驱,共为中原武林中的泰山北斗。 仅就山景水色来说,武当山也可谓是集天下胜景于斯,七十二嵊,三十六岩,十一洞二十四涧,主峰天柱峰“一柱擎天”,四周群峰向主峰方向倾斜,宛如“万山来朝”之奇景。 朱文琅青峰于谦一行到得武当山下,已近午时,不及歇息,下马便朝山上而奔,不多时便到了解剑石。 据称这解剑石可称武当山的山门,所有上武当山的外人均须得在此解下兵刃,以示对武当并无敌意。平日里会有四名武当弟子在此当值,收存来客的兵刃,并负接引之责。只不过在此当值的大多是低辈弟子,武功平平,为的是不会轻易与人争斗。 “来客解剑”一说也只是常例而已,并非一定要如此不可,若是客人不愿留下兵器,或是来寻仇挑衅之人,自然是绝不肯依例放下手中兵器的,遇到此等之事,当值的弟子也大多不会强求,任来客携剑上山。 据说武当设此解剑石只是为了表示武当派乃中原武林中的名门大派,来客到了山上俱都无需畏惧会有任何危险,无论碰着什么事,武当派都有能力保证贵客在山上的绝对安全,来人没有使着兵刃之处的意思罢了。只不过若是真正与武当派交好之人,也大多会依照成例,将兵器寄存在当值的武当弟子之处,这也是向武当派亲近示好之意。 青峰上次离山之时,这解剑石处当值的俱是几个虚字辈弟子,按武当派辈分排名字“空青铁虚”,这虚字乃是青峰的徒孙辈,其中一人正是青峰的大徒弟铁松道人新收的弟子虚圆。 但这一次与朱文琅于谦等人上得山来,来到这解剑石处,青峰却是一眼看到当值的居然是四个铁字辈的中年道士,而且与虚圆等人赤手空拳不同,四人俱是背负长剑,并列于解剑石侧,宛如四座门神一般。 那四个铁字辈道人见山下来了一群人,俱是神情紧张地直盯着这边望,待得看清当先而行的居然是青峰道长,不禁面面相觑,互相对望了几眼,一声不响地朝青峰道长一抱拳躬身,侧过一旁让出一条道来。 青峰知这四人俱是灵月灵尘等人的徒孙辈,心系山上之事,也懒得和这些听命于人的低辈弟子计较,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从解剑石一旁绕过,领头便继续朝山上走去。 朱文琅于谦等人连忙跟在后面一一上山,自然也无人再提这“解剑”之事。 一路上山又见到几个武当弟子,大多数都是灵月灵尘灵镜等人一系,见到青峰,俱都无言,只是停下手中的事远远地呆望着这边,看着青峰等人急匆匆朝平日议事的真武观大殿而去。 才到真武观之外,已是闻到一股酒香,隐约听到半掩的殿门内阵阵的嘈杂之声。 “要是还有哪个不知死活的人乱嚼舌头,不肯认你灵月道长这个武当派掌门人,就让他尝尝老娘的搜骨大法!老娘倒要看看,谁的骨头最硬!”明明是一个女子,但声音却是十分粗豪,兼且大得吓人,令还在殿外的朱文琅等人听得清清楚楚。 青峰走到殿前,一伸手,那殿门“吱呀”一声打开,那股酒香更是浓郁起来。 朱文琅跟在青峰身后,一眼便看出来那真武大殿之中居然摆了两三桌酒席,酒香便是从这酒席上传出去的,几个人正在推杯换盏,吃喝正欢,突见殿门洞开,顿时都安静下来,一齐朝这边望来。 众人随青峰进得殿去,只见那最中间一桌上有几个年老的道士,其中一个正举着酒杯还未放下,想来便是青峰所提到的灵月灵尘灵镜等几个师叔,另还有一男一女,男的极瘦,衣服穿在身上有如衣架一般,女的却是极胖,偏偏还穿着件大花的红衣服,下面是一条肥大的绿裤,红配绿,实是说不出的别扭。 “几位师叔,真武殿乃我武当派大堂正殿,几位师叔在此纵酒行乐,污烟瘴气,玷污出家人的清静之地,不敬道祖,不守门规,是何道理?可对得起我武当派列位先祖?!”诺大一个大殿,原本喝酒的再加上朱文琅等约二十人,一共不下四十人,却是安静得连口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殿中只响着青峰沉沉的声音。 “灵月老道。”圆滚肉球的妇人抢先怪叫:“下面这个牛鼻子老杂毛是谁啊?”他似乎忘了此时正和自己举酒相交的人也是个牛鼻子道士。 “青峰!你来得正好。”正当中的灵月放下杯盏大声道:“你身为武当掌门,得位不正,对少林派卑躬屈膝,大损我武当派威名,已不配再当这个掌门之位,我以前辈师叔的身份,革去你的掌门之职,由我亲自接掌武当门户,且将你逐出武当,你还不快走?” “按武当门规,开革我的掌门之位,须得同门公决。”青峰大声冷笑道:“你灵月虽是我师叔,但却无权开革我的掌门之职,更无权将任一弟子逐出武当,你如此大逆不道,还不快赶快悬崖勒马,到祖师爷面前诚心悔过,难道真要做一个欺师灭祖的败类吗?” “什么破事?用得着这么罗嗦?灵月道兄说你不配你就不配,让你滚是便宜你,再罗嗦,老娘把你剁成八块扔到山里喂狼,你到阎王殿里找你的祖师爷评理去吧!”那肉球妇人又怪叫道。 “敢问两位朋友是何方高人?凭什么管我武当门内之事?”青峰转头问道。 “这两位贤伉俪是我们的朋友。”灵月旁边的灵尘忙站起来介绍道:“这位是‘病金刚’江啸熊江大侠,这位是江夫人崔小小崔女侠,江湖人称‘辣手西施’,江大侠和崔女侠都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后面的朱文琅闻言差点笑了出来,就那男的瘦得跟竹竿一样,哪有半分的虎背熊腰的模样?居然外号还叫“金刚”?还有,那个穿得花花绿绿像只花蜘蛛一样的女人,粗胳膊短腿的,肥得像只肉球,也不知哪个地方“小”了,又有哪一点才能和“西施”挨上点边儿。 “呸,谁和你这老杂毛是朋友?就凭你?给老娘我提鞋都不配!惹翻了老娘,老娘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肉球妇人崔小小尖叫道,一时连大殿窗户上的灰尘都擞擞地震下来星星点点。 “两位朋友来我武当做客,青峰自当欢迎,但若是干预武当的家事,请恕青峰得罪,恭送两位朋友下山!”青峰沉声道。 “哈哈哈哈。”崔小小大笑:“就凭你?哈哈哈哈,你倒是试试,恐怕不是你送我们下山,是老娘把你喂了野狗!” “你们两口子敢到武当山来撒野?逞强逞够了吗?掌门道长不送,少爷我来送你们一程!”站在后面的朱文琅冷冷道。 那崔小小似乎才发现站在青峰身后的朱文琅,瞪大眼睛扫了一下,又是纵声狂笑:“哪里来的乳臭未干的小娃娃,居然这么大言不惭?小娃娃,你就不怕老娘把你炖了吃了?老娘可是最喜欢细皮嫩肉的了。” “你们不认识我?”朱文琅嘻嘻一笑,用手一指一扫,道:“我不知道你们带来的这些青龙杀手认不认识我。” 于谦等人这才注意到,余下的几桌酒席上坐着的都是些穿着黑衣之人,约有十来个,占了三桌,正呆呆地看着他们说话,也不插言,面色木讷,毫无表情,直如木头一般,想来这些便是朱文琅原来提到过多次的天一盟的青龙杀手了。 那肉球妇和竹竿男扫了众人一眼,见那些青龙杀手一个个都是面无表情地不说话,一时不明朱文琅的来头了。 朱文琅见这些青龙杀手毫无反应,又嘻笑道:“看来是不认识了。不过你们总认识胡峙那王八蛋吧?回去问问他,问问少爷我是谁……对了,胡峙在不在?少爷我正找他呢。” “呸!朱文琅又怎么了?胡峙傻不愣登的东西,在你那是吃了点小亏,我们正好收拾了你替他出出这口气!”那崔小小尖叫道。回头又朝竹竿子吼道:“你是死人啊?一个小破娃娃,能有多大的本事?有什么好怕的?快出去!给我收拾了这小子!” “嘿嘿,夫人说的是,我夫妻二人齐上,就算这小子是大罗金仙,也抵不住我夫妻合力,怕他作甚?”那个江啸熊显然是个怕老婆的惧内之人,连忙陪笑道。 “这还差不多。”那崔小小转怒为喜,一脸得意之色,朝瘦竹竿抛了个媚眼,将旁边数十人视若无物一般。 朱文琅在一旁,只觉肚内一阵翻滚,直欲吐了出来。 “两位打情骂俏的够了吗?若是够了就请吧。”青峰扬声道。 那两人虽然装束和性情十分怪异,却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青峰话中的讥讽之意,那崔小小不禁大怒,回头对瘦竹竿“病金刚”江啸熊吼道:“你死人啊?死杂毛都骑到头上来了,你还呆在这儿瞪着屁眼看什么看?还不快上啊?” 那江啸熊“哦”了一声,身形已是一跃而起,轻忽忽地跳过酒席,身形灵动,来到殿中间的空地之上,叫阵道:“道长,江啸熊请指教!”话未说完,另外几桌的黑衣青龙杀手也都纷纷站了起来。 “嘿嘿,你是灵月老道士请来的,看来又是天一盟的人,别绕个弯找上别人了,省点事,冲着少爷我来,咱们好好算算账。”朱文琅嘻嘻一笑,已是站到前面。 经过上次在少林寺中独斗十八罗汉阵,朱文琅对自己的武功已是颇有自信,看那江啸熊跃出的身形步伐,已知他不是自己对手,若是那只肉球和他的武功相近的话,他一个人对付这对怪模怪样的夫妻俩应是没有多大问题的。 “灵月师叔,你还不知悔悟?真的要一意孤行吗?”青峰朗声道。 “少废话!”灵月自恃病金刚夫妇武功高强,可以很快干掉那个叫朱文琅的小子,支持青峰的那些武当弟子又大部分已被他们关押在牢中,自己与灵尘灵镜二人一起对付青峰绰绰有余,余下之人尽可由那些病金刚带来的青龙杀手料理掉,心中大定,狞笑道:“青峰,你还是乖乖地束手就缚,也许看在灵空师弟的份上,本掌门还可以饶你一命!” “灵尘师叔,灵镜师叔,你们也还要助纣为虐吗?”青峰又对灵尘灵镜高声道。 “我……”灵尘迟疑着不知说什么好。 他其实心里知道,此事是自己这边理亏,特别是还请了外人来夺武当掌门之位,更是武林中的大忌,只不过灵月一劲儿地鼓动,加上心中确有疙瘩,勉强相随罢了。 但自那江啸熊和崔小小二人带着青龙杀手来了武当之后,便时时感觉到这些人满身都是一股子邪气,绝非名门正派之人,心中更是动摇,只不过覆水难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只得硬着头皮一起干了。 只是在青峰回山之前,若非他尽力劝阻,支持青峰的武当弟子还不知会多死多少人。此时灵尘见青峰回山,满面正气地质问自己,自己竟是无言以对,已不知说什么好。 而更重要的是,他早几年行走江湖,此时已认出了站在青峰后面的居然是丐帮的两位副帮主,“竹丐”于谦和“铁丐”周源!此二人乃是天下第一大帮的主事副帮主,明摆着是替青峰说话而来。 如此一来,就算是今日将这掌门之位抢过来,恐怕也是名不正言不顺,若因此和而丐帮结怨,那更是后患无穷了。 “灵尘师弟,你我合力将青峰这叛贼拿下!灵镜师弟,你带人和江大侠伉俪一起对付其他人。”灵月大声吩咐道。他显然是没认出于谦来。 便在此时,那江啸熊回头看了崔小小一眼,见她仍是眼睛圆瞪怒不可遏的模样,已是定下心来,跃过来轻飘飘一掌直向朱文琅打来。 便在此时,忽又听得一大声雌吼,那崔小小也已从酒席后站起身来,一把将桌子掀翻,满桌的酒菜俱被她掀倒在地,地上一片狼籍,连灵月灵尘等人身上也溅了不少油污脏水,避之不及。 只见那肉球崔小小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两把鬼头大刀,直朝朱文琅身上砍来。 这鬼头刀本是道上剪径的毛贼强盗的常用兵器,真正的武林中人极少有用此作为兵刃的,只因那鬼头刀宽锋厚背,前重后轻,份量沉重,并不适合于比武较技,但谁知这崔小小练的却是外家功夫,气力颇大,偏偏使两把鬼头刀当成兵器,倒也闯出了点小名头。 她与江啸熊夫妻二人,夫极瘦妻却极胖,丈夫练的内家阴柔掌力,妻子练的却是外家霸道刀法,一男一女一柔一刚,与寻常夫妻刚好相反,站在一起便显得一种说不出的滑稽可笑。 这二人夫妻感情极好,却都是性情孤僻行止怪异之人,就怕别人笑话他们,往往感觉到旁人有轻视或嘲笑之意便挥刀相向,故极少有朋友,只是夫妻二人双双在江湖中行走。他二人行事忽正忽邪,正邪不定,不讲对错全凭好恶,有时与人因小事争执也是痛下杀手,有时却又主动掏出大笔钱财接济贫苦百姓。 二人出道甚晚,近十年才在江湖中走动,却已年过四十,无人知晓他们的师承来历,只知他二人常于陕西山西一带活动,却不知何时也被天一盟招揽,带了十余青龙杀手到武当山上来兴风作浪来了。 且说那“辣手西施”崔小小一把将酒席掀翻,提刀便朝朱文琅砍来,朱文琅正与那江啸熊一拳一掌地缠斗不休,只听背后呜呜风声,百忙中微微回头一望,见是肉球偷袭,身子微微一侧,手上已使出“乾坤大挪移”心法,一接一引,已将“病金刚”江啸熊的一股掌力来个颠倒乾坤,引得直朝那崔小小的鬼头刀攻去。 这乾坤大挪移心法重在劲道的腾挪移运,而且越是以少对多便越是管用。 想当年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明教青翼蝠王韦一笑和五散人周颠他们一齐去寻光明左使杨逍,一语不合,结果动起手来,杨逍便使出刚刚练到第一层的乾坤大挪移心法,将韦一笑的寒冰绵掌掌力引得去攻五散人,而将五散人的合力掌力引得去攻韦一笑,自己却是优哉游哉地在中间毫不费力,若非被伪装成少林高僧圆真的“混元霹雳手”成昆“幻阴指”的暗算,已是大占上风。 此时朱文琅的乾坤大挪移神功已练至第六层,与当年的光明左使杨逍的第一层心法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连在少林寺中被十八棍僧围在那十八罗汉阵中之时,也是使得圆转如意,此时受“病金刚”江啸熊和“辣手西施”崔小小双双夹攻之下,朱文琅手上这一带,江啸熊的掌力加上朱文琅略微加上的一点力道,崔小小已是经受不住,手中鬼头刀不由自主朝旁边砍下,却是一刀砍了个空。 那江啸熊只觉发出的掌力突然间变得难以控制,不知为何,总是不由自主地朝另一边的崔小小打去,用力收都收不回来,只得叫道:“夫人小心!” 这崔小小几曾见过这等神功?只觉丈夫的掌力直朝自己打来,心中大怒,大叫道:“王八蛋你打谁呢?打他啊,朝我招呼干嘛?想死啊?”唰唰两刀,才算将江啸熊击来的掌力挡住。 “哦。”江啸熊也不明白自己的掌力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冲着老婆大人去了,不敢多言。 本来他虽知这朱文琅乃是“血刀”胡峙提到过的天一盟的大敌,但自己与他并无深仇大恨,又想这朱文琅如此年轻,能有多高的武功?必是那胡峙不小心吃了点亏罢了,却把对方说得如同凶神罗刹一般,只是为自己开脱罢了,故刚开始时他还只是使出了五分力,只想教训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但此时经朱文琅挪移乾坤,连自己的掌力都莫名其妙差点打着老婆大人,虽不知朱文琅使的是什么妖法,但也明白了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少年人实是深不可测,若不使出看家本领,自己夫妻二人恐怕就得栽在这武当山上,心下一狠,已顾不得手下留情,使出八分真力,轻忽忽拍出一掌,这一掌如幻似影来路飘忽不定,与先前大不相同,掌力还未及身,朱文琅已是感到一阵阴冷。 第138章天涯苦侣 第138章天涯苦侣 原来这个“病金刚”江啸熊所使的乃是一门独门绝学,名曰为“冰魄寒光掌”,掌力阴寒,着体后全身血液几乎结成坚冰,极是阴狠,若是平日他绝不会轻用,只因这门武功牵扯到自己的一段隐秘,但今日强敌在前,也实在是顾不得了。 那肉球崔小小也不闲着,两把鬼头刀舞得呼呼作响,一招狠似一招,一身的红红绿绿的衣裳,随身形而动,已化成了一团彩球一般。 朱文琅闪过两招,又是一拍一渡,崔小小右手的鬼头刀呼地一声又朝瘦竹竿砍去。 这一刀真个大出崔小小意外,本来全力砍向朱文琅的刀,不知怎么着好像不听使唤一般冲着江啸熊的略有些秃的脑袋便去了,这一刀势大力沉,待见势头不对,崔小小哪还收得住手?已是不由自主地被那股大力带得直往前冲,吓得崔小小大声尖叫,眼看着那鬼头刀已快落在江啸熊头上。 好在江啸熊武功不弱,加之之前已有被朱文琅带偏掌力的教训,虽不明所以,但却也留下了心,眼见着夫人的刀堪堪快到脑门,只见他脚下一错一滑,已是险险避过,那柄鬼头刀几乎是贴着鼻尖直直削下,间不容发,免遭天颅之祸。 眼看自己一刀砍在空处,崔小小总算放下心来,却是心头冒火,骂道:“窝囊废!看见刀来也不知道躲开!快打呀你倒是!死人啊?”那江啸熊并不回嘴,手上招数一紧,两手一摆,“冰魄寒光掌”又飘飘忽忽地朝朱文琅攻来,只见他掌中似乎发出淡淡的青濛濛的一层薄雾一般,方园数尺之内都感到一股阴寒之气涌来,让人不由自主要打个寒颤。 便在此时,只听在一边的唐玥突然叫了出来:“你是天山派的?!” 原来正在朱文琅和江啸熊崔小小相斗之际,灵月灵镜等人和那些青龙杀手也已攻了过来,这边本来于谦等人对上青龙杀手,青峰对上灵月灵镜,灵尘却是迟疑着未下场,双方堪堪抵住,那些青龙杀手不怕痛不怕死,倒让于谦等人压力颇大,这才相信朱文琅先前所言,好在有心理准备,虽感吃力,却也并不吃惊意外。 哪知才打了一小会,又有一大堆道士装扮的武当弟子涌进殿来,却是随青峰一道上山的弟子跑到灵月等人关押武当弟子的监牢处,将被关的弟子都放了出来,那些在那儿看守的武当弟子见青峰回山,也不知山上会有什么变化,不敢阻拦,一声不吭地开了锁,任被关的同门子弟出来,随着铁风一道回到殿中,正好碰上于谦等人和青龙杀手们相斗,纷纷上前帮忙,一时间倒将唐玥丽娜两个闲了下来,在一边专心看朱文琅双斗江啸熊和崔小小,此时见江啸熊使出“冰魄寒光掌”,唐玥只觉十分眼熟,回想半晌,突地想起,便叫出声来。 江啸熊闻言大惊。 原来这江啸熊本名沈秋侠,本是天山派掌门之子,也是门中的二弟子,十分聪明颖悟,颇得天山派上代掌门人看重和喜爱,后来偏偏遇见崔小小,情根深种,本来这在天山派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谁知一个偶然的机会,天山派居然发现这崔小小竟然是当年江湖中有名的“混元霹雳手”成昆的私生女。 原来这成昆因其师妹与明教教主阳顶天成婚一事,数十年处心积虑对付明教,不惜作下逼奸徒儿“金毛狮王”谢逊之妻的伤天害理之事,但在数十年奔波之中,也认识过一些人,其中有一崔姓武师之女对其一见倾心,以身相许,欲图以情将成昆留在身边。 谁知这成昆虽为了对付明教恶事做尽,甚至甘为蒙古朝廷鹰犬,但于“情”字一节却是十分专一,否则也不会因师妹一事耿耿于怀处心积虑地对付明教,故虽那武师之女为其付出真心一片,却难打动成昆之心,仍是一心对付明教,最后在少林寺中与徒儿谢逊斗个两败俱伤,双盲全瞎,武功全失。 那武师之女却因此成孕,为家门不容,被赶出家门,独自度日,后生下一女,随母崔姓,母女二人艰难度日,几年后郁郁而终。幸得成昆当年指点过那武师之女一些武功,因痴心不改怀念成昆,她将这些武功忆录成册,传给女儿崔小小,但毕竟十分有限,在与别的武林中人争斗之时险些丧命,幸得沈秋侠路过相救,也是合该二人命中有此孽缘,竟是一见倾心。 想那“混元霹雳手”成昆在少林寺中被揭破奸谋,让天下英雄都知其奸淫晚辈,陷害徒儿“金毛狮王”谢逊之事,便为天下武林中人所不齿,这天山派如何能让本派的得意弟子娶这种人的女儿为妻?坚不允可,谁知这沈秋侠情根深种,竟因此叛出了天山派,隐姓埋名,十余年后才改名为江啸熊与崔小小一同在江湖中走动,平日里小心翼翼,极少显露出天山派独门武功,也极力避免和天山派有关的人来往,江湖中人几乎无人知道他的出身来历。 他二人因沈秋侠叛出天山派一事心中郁郁,再加上隐姓埋名十余年,行事未免有些乖张,特别是那崔小小,当年在天山派受尽屈辱,后来又长年不得不隐居世外,性子变得越来越暴躁,而那江啸熊,也即是沈秋侠,也因崔小小随他隐居荒蛮,心怀欠疚,什么事都尽可能地顺着崔小小,时日一长,弄得十分惧内,两人可说是没过过多少开心快乐的日子,这也是当年成昆作恶的报应,只不过报在自己的无辜亲生女儿身上罢了。 后来天一盟四长老冯恨元加以招揽,说了不少好话,令二人感觉受到他人看重,欣然允诺入盟。这次来武当山,是因为大长老徐东彬有令,过来帮手,以助灵月道长坐上武当派掌门宝座,以便将武当派收入天一盟囊中。 只因大长老徐东彬知那“血刀”胡峙乃是睚眦必报之人,十余年前又曾在武当派上代掌门灵空道长手底下重伤而逃,怕胡峙心怀怨恨,为了报仇,在武当山上胡作非为,坏了收服少林武当,进而控制整个中原武林的大计,故令他夫妻二人领着青龙杀手上山,却正好与朱文琅碰上。 且说这江啸熊,也即是当年的沈秋侠,逃出天山派之后,数十年隐姓埋名,便是为了避开天山派,他本是天山派的嫡传弟子,因情而叛出天山派,但心中对师门仍是十分重情,一来怕自己坏了天山派名声,二来怕与师门中人见面,引起冲突,左右为难,故一直避而不见,有意避开天山派中人。谁知今日却被唐玥一语道破出身来历,显是和天山派有关。 他哪知这唐玥正是看到他使出的是天山派独门绝学“冰魄寒光掌”,她曾见祖母“飘雪仙子”沈园雪使过,所以认了出来。 唐门门主“飘雪仙子”本是天山派出身,朱文琅在唐门时还曾得她传授过一门天山派的“冰息功”内功,两次重伤都赖此功保持元气,才能一直撑到被赵敏和师父张无忌所救,他自然十分清楚沈园雪乃天山派出身,此时听唐玥叫出江啸熊乃是天山派弟子,心中感念沈园雪之恩,手下自然一时缓了下来。 那江啸熊被唐玥喝破来历,心中波澜大起,心神不定,一边仍与崔小小一道和朱文琅相斗,一边百忙之中回头问唐玥道:“姑娘是?……” “你干什么?死猪头!看什么看?不想活了啊?”崔小小见江啸熊居然敢当着自己的面去和一个美貌小姑娘搭话,心中大怒,冲着丈夫吼道。 “我姓唐,唐门中人,‘飘雪仙子’沈园雪是我祖母。”唐玥见江啸熊问此话时神情不定,与开始之时的面无表情大不相同,略有诧异地顺口答道。 “哦。”江啸熊心头大震。 这“飘雪仙子”沈园雪乃是天山派前代掌门人的堂妹,辈份上来说是自己的小姑,对自己多有维护。当年得知崔小小乃成昆后人之后,天山派上下均是极力反对他与崔小小来往,唯独当时已嫁入唐门,偶然回天山省亲的沈园雪,则主张成昆之事与崔小小并无相干,上代的恩怨不应加于无辜的晚辈身上,对自己实是颇为照拂。 后来自己虽然最终还是叛离了天山派,但对于小姑沈园雪依旧是满怀感恩之情,此时听唐玥说她正是“飘雪仙子”的孙女,算起来还可说是自己的晚辈,又如何能和她为难?江啸熊的手中的招数也顿时缓了下来。 崔小小见状,还以为江啸熊是馋于唐玥的美色而手下留情了,更是怒不可遏,吼道:“你快打呀,死鬼,看到小姑娘就挪不开眼——还敢看!”手上招数一紧,又猛攻几招。 朱文琅既然心知江啸熊是天山派中人,何况也明显感觉到他的招式已是放缓,而且来来去去基本没什么劲力,眼见那崔小小鬼头刀砍来,不忍再将那刀引到江啸熊身上去,左手一拉一带,崔小小只觉一股大力扯着自己不由自地主朝向一伸,手一紧,那柄鬼头刀已被朱文琅引到一边。 此时大殿之中正是混战一团,这边是灵月灵镜等和他们的几个亲信弟子,另外加上江崔二人带上山的青龙杀手,那边却是武当掌门人青峰道长,还有于谦周源李菁三人,以及数十名支持青峰的武当弟子,大殿内只见刀光闪闪,剑影森森,数十人挤在这大殿内,地上还有砸坏掀翻的桌椅,显得满满当当,人贴人人靠人混战成一团。崔小小那一招鬼头刀被朱文琅使出乾坤大挪移,顺手一引,正好砍在旁边正与三个年轻武当弟子相斗的青龙杀手的后背之上。 这一刀崔小小乃是含怒出手,被朱文琅挪移之时又加了几分力道,二十余斤重的鬼头刀呼地一声砍下,那青龙杀手哪知背后有人偷袭?从后背几乎砍了个通透,一声未吭便即倒地气绝,那正与他相斗的三个武当弟子一愣。 旁边两个青龙杀手见状,哪知是朱文琅捣鬼?还以为崔小小临阵倒戈,也是一声不吭两剑一刀悄然而至。 那崔小小虽是平日里蛮横霸道,但在朱文琅手中,莫名其妙地杀了一个同来的青龙杀手,见状也是一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伸出去的刀略停了停,便在此时,背后那两个杀手的刀剑已是近身。这边江啸熊看得分明,大惊:“夫人小心!” “什么?”崔小小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只觉背心一凉,两剑一刀从后背插进,前胸冒出,已被扎了三个透明窟窿。 朱文琅顺手一掌,横扫过去,那两个杀手知道厉害,连忙弃了刀剑,齐齐后退,手一伸,又从身后抽出两剑一刀来,执在手中。 江啸熊都呆了,崔小小也呆了,呆呆地低头望着自己胸前露出的半截刀尖剑尖,脑袋中一片空白,身子摇摇欲坠。 “小小-----”江啸熊一阵惨号,发狂一般几步抢了过来,一把扶住崔小小。 那崔小小已是无力,又加身子肥硕沉重,江啸熊一扶之下,一个没抓稳,连着崔小小一道软倒在地上。 崔小小似乎有点知觉,微微睁开眼来,望着搂着自己的丈夫,不再有原来泼悍之色,嘴角泛起一线微笑,恍惚间似乎还露出一丝少有的妩媚,右手微微往上抬起,似乎想去摸江啸熊的脸,口中轻轻叫了一声:“死鬼……我好累啊……”但终是受伤极重,那青龙杀手的刀剑之上又涂了剧毒,只觉眼前金星乱窜,一阵发黑,全身无力,颇为困倦,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终是慢慢合上眼睛,气绝而亡。 江啸熊一时间呆了,怔怔地望着妻子的脸,一动不动,脑中一片空白,崔小小虽然脾气暴躁一些,对自己呼来喝去,打打骂骂的不断,像只母老虎一般,但他却知她对自己也是全心全意的,更知道,在这个世界里,崔小小除了自己,已是一无所有,而自己自从因为崔小小而叛出天山派之后,也是孤苦伶仃,只觉世上再无可牵挂之人,十余年两人相依为命。 此时,怀中的崔小小一死,江啸熊突然感觉到,这个世界上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怀中相濡以沫数十年的人睡了过去,却是再也不会醒过来了,再也不能和她说话了,再也不能听到她每天骂自己死鬼,骂自己“不想活了”的话了,他不知道以后怎么办,怎么生活。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其他青龙杀手依旧与那些武当弟子,加上于谦周源等人剧斗正酣,除了唐玥丽娜和朱文琅三人,无人注意到坐在地上的江啸熊。 约过了半盏茶功夫,那江啸熊突地一声长啸,声音中充满悲楚愤恨,弄得殿中人人都朝他看来。 只见他慢慢将崔小小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替她拢了拢头发,再爱怜地深望一眼,又是一声长啸,身形突地跃起,挥掌便朝离他最近的青龙杀手劈过去,只见他双掌飞舞,泛起阵阵青雾,丈余之内都能感到一股森森的阴冷,显是出尽全力,身形如鬼似魅,连连攻向最近的黑衣青龙杀手。 这一来大出各人意料之外,转眼间便已被他掌毙二人,那两个青龙杀手倒下之时众人皆可见到二人脸上也是泛起紫青之色,连嘴唇上都结了一层冰霜! “冰崖十八攀?!”唐玥脱口而出。 此时那江啸熊使出的正是天山派的独门轻功“冰崖十八攀”。只见他前趋后退,快速异常,几乎看不清他的身形,兼之双手的“冰魄寒光掌”阴风阵阵,那些青龙杀手醒悟过来,纷纷持剑执刀反击,可那江啸熊似乎已是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若非致命的来招,根本不闪不避,任那刀锋剑锋加诸己身,只求毙敌,几乎是每一掌都结结实实地打在一个青龙杀手身上。 那些青龙杀手服了云南五毒教蒋钦配制的药物,不怕疼不畏死,但这江啸熊的“冰魄寒光掌”比坚冰还要冷上几分的掌力,却是经受不住,加上江啸熊每一掌都是全力施为,挨上一掌便即倒地不起,挣扎几下便即毙命,十余招下来,又是五六个杀手倒毙于地,一时间倒令于谦一干人和那些武当弟子都闲了下来,连正在剧斗的灵月灵镜与青峰三人也是停下手来,目瞪口呆地望着江啸熊。 这江啸熊当年乃是天山派的杰出嫡传弟子,论武功可说已是一流高手,几乎不会输于如今的武当掌门青峰道长,只不过蛰伏十余年未出,后来行走江湖之时又有意避开天山派弟子,哪怕偶尔出手,也大时候只是护着崔小小不受伤害,真个自己手动杀人的时候反而极少,故而声名并不显著,连天一盟四长老冯恨元都以为他的武功不如崔小小,只是二流身手而已。 谁知此时江啸雄倾尽全力出手,再加上那些青龙杀手所服的蛊毒对天山派独门武功的冰寒之气根本无用,那些杀手自然不是敌手,如此又过得三四十招,只听江啸熊又是口中一声长啸,身形腾空而起,如同一只大雕一般,双掌结结实实地击在最后一个青龙杀手胸前,那杀手也是脸色突地乌青,软倒在地气绝而亡。 待江啸熊身形落地,众人才发现他前胸后背鲜血淋漓,至少有十余道伤口,已如一个血人一般。 只见他静立半晌不动,脸色又由惨白泛起一丝红润,双手上的青雾也消失不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朱文琅身边的唐玥,看得唐玥心中直发毛,不自禁地朝朱文琅身边凑近了半步。 江啸熊又看了一眼朱文琅,再转过眼神望着唐玥,突然开口:“烦请姑娘告诉小姑姑一声,就说沈秋侠对不起她老人家,对不起天山派,让她老人家伤心了。”声音嘶哑,还未等唐玥反应过来,他已慢慢走回崔小小身边,浑身的鲜血冉冉而下,滴了一路,仅两丈余远的距离对他来说却如同千山万水般艰难,每一步都似乎要费很大的气力。 朱文琅心中暗暗摇头,这江啸熊方才之举简直就和寻死无异,全然不顾自己受伤,只求毙敌,且不说那些青龙杀手的刀剑上都涂有剧毒,仅就这全身的外伤内伤,流血不止,铁打的人也经受不起,就算即刻医治,恐怕也只有半分活命之望。 那江啸熊,也即沈秋侠,慢慢蹭到崔小小的尸身边,缓缓坐下,用尽全力将崔小小硕大的身子抱在怀中,又轻轻替她扯了扯衣襟,拢了拢头发,将崔小小的双手扶到身前互握在一起,望着她紧闭的双眼,微微凑过去亲了亲崔小小的脸颊,轻轻道:“小小……小小……以后……以后我们终于不用……不用再躲着别人了,再也没有人能分开我们……小小,我们一起回……回家去……吧……”声音越来越低,终于头一垂,贴在崔小小的脸旁,气绝而亡。 殿中众人俱是屏息而观,似乎生怕打扰了他们,直至江啸熊搂着崔小小气绝,大殿中几乎是鸦雀无声,连落在地上的一根针都能听到,殿外则是山风呼呼作响,一股股寒气刮进殿来,与方才群起而斗之状天差地别。 “铛!------”地一声响,也不知是哪一个武当弟子的剑掉在地上,接着便“叮叮当当”如同倒珠子一般,一会工夫一把把剑便掉了一地,连着跟随灵月灵镜等一道与同门相斗的武当弟子也是把剑松落在地。 青峰看了一眼发怔的灵月和灵镜,叹了口气,低声道:“两位师叔,放下剑吧。” 灵月一个激凌,醒过神来,看了看四周,青龙杀手被江啸熊杀得殆尽,自己的亲信弟子也放下了剑,满殿的武当弟子还有于谦周源朱文琅等人都望着他。 他又回头看了看灵镜,四目一触,又双双分开,灵月眼角动了动,长叹一口气,将剑往地上一扔,抬头望着殿顶,一声不吭。 灵镜见状,也将剑一扔,看着青峰。 青峰朝铁风招了招手,耳语几句,铁风走到灵月身前,朗声道:“掌门人请两位师叔祖暂回屋歇息。” 灵月低下头来,看了看青峰,面无表情一语不发,随着铁风而去。灵镜也连忙跟上。 青峰又走到一旁的灵尘跟前,轻声道:“灵尘师叔,您也先回屋去吧。” “哦。”灵尘失神地哦了一声,看了看朱文琅于谦等人,又看了看青峰,低头便朝殿外走去。青峰微一晗首,另一个武当弟子也连忙跟着灵尘而去。 “于副帮主,周副帮主,朱少侠,多谢几位相助,各位这边请。”青峰走到于谦朱文琅跟前,一摆手道。 接连几日,青峰都忙于处置山上的内务,灵月灵镜以下犯上,图谋掌门之位,被废去武功,关入忏心堂,灵尘此次虽与灵月二人一同谋事,但却事属盲从,着令闭关自省,独处一院,非得掌门之命不得踏出院墙一步,否则重加惩处,至于在院中习剑悟道修真,则随其自便,只需不出院门即可。还有跟随灵月等人一同起事的武当弟子,重则废除武功逐出门墙,轻则严加申斥,受罚思过。 至此,这一场差点将武当山掀个天翻地覆的夺位之变,总算尘埃落定。 第139章旧人书信 第139章旧人书信 朱文琅见青峰一直马不停蹄地忙上忙下,也不好打扰,只是与于谦周源和唐玥丽娜等人一同住在武当派的客房之中,每日间不是游山便是练功,又或是玩笑嘻闹一番。 武当派属道家,当年昆阳真人张三丰便是道士,不似僧侣般戒律精严,弟子下山采办菜蔬之时也买些肉食做来给朱文琅于谦等人食用,这才未让朱文琅又去打这武当山上的野兔子的主意,日子也觉着没这么难过了。 只是众人聊起当日江啸熊因崔小小身死而浴血掌毙十余青龙杀手,终伤重而亡之事,不住唏嘘,都道是那自称沈秋侠的江啸熊一眼看去毫不起眼,更兼被老婆呼来呵去似乎毫无底气,却不料居然武功如此之高,更难得有情有义,崔小小一死,他便宁愿以命相殉,一同赴死。 此时已是初冬,自窗前向外望去,群峰顶上积雪皑皑,众人俱是习武之人,这点子冬寒根本不算什么,只不过冷风呼呼吹来,仍是感觉到脸上被刮得生疼。 只是有些苦了丽娜,因内功已失,虽也是一身武功不输于人,但毕竟怕冷一些,不但比别人穿得格外多些,连屋中也燃了炭火取暖。朱文琅本想着她是不是还能有重练内功的希望,但一想着师父的医术那么高也只能保住丽娜的性命,经脉实已是大损习不了内功,思来想去也只得罢了。 又过得几日,朱文琅等人在这武当山上住了几乎已有十日,这日朱文琅实在是等得心焦了,正想着是不是直接去找找青峰,却只见那青峰正朝客舍这边走来,跟在后面的正是铁风等弟子。于谦等人见了也连忙迎了过去。 “道长,怎么样?都处置好了?”于谦问道。 “师门不幸,出此大事,让各位笑话了。”青峰的声音略显疲惫,显是这几日处理山上内务颇耗心神,又得惩戒首恶以警门下弟子,又须得网开一面以免弟子人心不稳,毕竟跟随灵月等人谋夺掌门之位的门中弟子也不在少数,基本都是灵月灵尘灵镜等人的亲传弟子等,总不可能一打就是一大片。 “处置好就好,道长无须挂怀,哪派没有不肖同门?只要不损武当派元气,整顿整顿便可,去此心忧,也许武当派更可发扬光大也未可知。”于谦安慰道。 “多谢于副帮主,但愿如你所言。唉……这几日劳烦几位在山上枯等,青峰实是过意不去。朱少侠,今日贫道此来便是想请各位往我望云坡一行。” “望云坡?那是什么地方?”朱文琅有些莫名其妙。 “望云坡乃是我武当山朝灵峰下一处向阳的山坡,先师和本派的多数前辈大都安葬于此。” “哦。”朱文琅恍然,不过却还是不明白青峰要带他们去那什么望云坡干什么,不过此话也不好直接出言相询,好在反正要去,去了也就知道了。 众人随着青峰出得门去,沿着山路慢慢行走,行至后山,接近山顶之处,果然看到一大片稍有平缓的坡地,那坡地上一点积雪也没有,显是着意打扫过,显得十分干净,坡地上种着不少青松,青松间零零落落地修着十余个凉亭,凉亭中各有一块石碑,几个道士正在清洁打扫,显然这儿便是青峰所说的武当派历代前辈的安葬之处了。 想到当年威震江湖的武当七侠,上代武当掌门灵空道长等武林名宿都埋骨于此,于谦周源等人都是不禁凛然肃穆。朱文琅以前也曾听“雷霆剑”上官雷说起过这些武当前辈之事,也是心中油然而起一种崇敬,丝毫没有了平日里那股子吊而郎当的浪子模样,更别说李菁唐玥他们几个了,只有丽娜久处云南边荒,虽也隐约听到过这些武林名宿之名,但毕竟没多少印象,只是前几日听于谦朱文琅聊天时说起才略微听说了一些,左右打量了半天,好奇地插嘴问道:“道长,张真人也埋在这儿吗?” 青峰看了丽娜一眼,只当没留意到丽娜这话中的不敬之意,和声道:“我武当开派祖师昆阳真人,性命双修过百年,十余年前说是要外出云游四方,便再也没有回山,仙迹杳杳,不知所踪。这望云坡上并没有他老人家的碑亭。” 于谦闻言叹道:“昆阳真人修真百余年,已是神仙般的人物,有如海纳百川,鹰游长空,可与山川同寿,日月同辉。不但武功震古烁今,空前绝后,仅就他老人家的胸襟气度又岂是我等这些凡夫俗子所能望其项背的。”周源青峰等人俱各点头称是。 青峰一边领着众人前行一边道:“此处共有我武当派第二代三代门人共二十余人,贫道为第四代掌门,每到此处,都是深感愧歉,这二十余年间武当派渐趋式微,在武林中已难复当年的气象,每思及此,都令贫道汗颜莫名,贫道虽尽加勤勉,但中人之资,绝非人中龙凤,最多也只能算个守成之人,能尽心尽力保下武当派这份基业,贫道也就知足了……这边请。” “本来灵月师叔他们想要这个掌门之位。”青峰续道:“若他们有德有能,真心实意中兴武当,这掌门之位让也就让了,我不当也没什么打紧,但当年掌门二师叔祖既未将掌门之位还给灵月师叔,也未传给自己的大弟子灵尘师叔,而是传给了师父,便是因为看出他们心胸狭獈,不能容人,若是让他们当上这掌门之位,不用说对外中兴武当门楣,就连门中不服他们的武当同门弟子恐怕也是死无憔类。就算是为武当着想,贫道也不能让这掌门之位落在他们手上……” “掌门道长不用如此,不用说武当,任一个武林门派,对内乱之人处置都是一样的。”于谦安慰道:“灵月等人想当掌门,若是堂堂正正提出来,由所有的武当弟子公决,倒也光明正大。可他却乘掌门道长离山之时,突然发难,囚禁同门,更联合外人强夺掌门之位……仅就此举而言,心术已是不正,不配当这掌门之位,而且还是欺师灭祖之行,放在丐帮也是犯了帮规,须得自尽谢罪的,否则就须得执法长老当众处死,以警帮众……道长对他们的处置已是极为宽厚的了。” 青峰摇头道:“贫道倒不是为此叹息,只是灵月师叔如此行事,受门规处置,武当派又失了两位好手,武当中兴何日可待?好了,不说这些了,免得众位心情也不好……朱少侠,前面便是我六师叔祖殷梨亭夫妇之墓,上次贫道曾和少侠提起,想要少侠带一封书信,托信之人便是我六师叔祖的夫人——只不过在此贫道还得再问少侠一句话,希望少侠能给贫道一个肯定的答复。” “道长请说。”朱文琅正看着眼前的一座坟茔,坟前凉亭之中也竖着石碑一块,上面刻着几个大字:“武当二代弟子殷梨亭,妻杨氏不悔之墓。”心中正遐想着当年武当七侠联袟行侠江湖,个个武功高绝英姿飒爽锄强扶弱万众景仰的壮举,突听到青峰发问,忙收回心神道。 “朱少侠,贫道是想再问一句,少侠的师父是否便是我武当派的张无忌张师叔?他老人家如今人在何处?是否安好?”青峰满怀期望地看着朱文琅。 “是,我师父确是叫张无忌,而且师母也确实说起过,师父是武当派中人,他现在隐居四川深山,一切都好,有张明武张明逊两个同胞双生的儿子,是我师弟,一个女儿,叫张明昭,是我师妹。” 青峰闻言手中拂尘一摆,打个揖手深深一躬:“朱师弟。” 朱文琅一愣,方才反应过来,师父张无忌算起辈分来是青峰的师叔,自己可不正是青峰的师弟?不过朱文琅一时接受不过来自己居然一下子成了武当派的人,又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同门,忙回礼道:“不敢不敢,道长,朱文琅不敢当。” “既然朱师弟确实是张师叔的弟子,那贫道这份差使也算是可以交差了。”青峰转身向铁风略一示意,铁风便从怀中掏出一个铁盒来,青峰接过铁盒,小心翼翼打开,取出一封书信,恭恭敬敬双手托着望头上一举,放下来双手递给朱文琅,又深深一躬:“无量寿佛。” 朱文琅茫然地接过书信,只见那书信封得严严实实,略显陈旧,显是已有数年,且并未打开过。信封上写着几个娟秀的小字:“呈无忌哥哥。不悔上。” “朱师弟,此便是我六师叔祖母写给张师叔的书信。六师叔祖母虽比张师叔的辈分高出一辈,不过那只是因与六师叔祖成亲,这门亲事还是我武当开山祖师昆阳真人亲自促成的。六师叔祖母年幼之时,与张师叔有很深的渊源,是张师叔千里迢迢将她从中原带到西域她父亲的身边,一个十来岁,一个不到十岁,两个孩子吃尽苦楚,相依为命,情如兄妹……因此六师叔祖母一直称张师叔为哥哥,至死也未改。”青峰解释道。 事实上当年殷梨亭与杨不悔这段婚事曾在武林中流传甚广,这杨不悔之母纪晓芙曾是殷梨亭的未婚妻,但却与明教光明左使杨逍相恋,生下杨不悔,自己却丧命在师父峨嵋灭绝师太掌下,但殷梨亭却也因此痛心成疾。 后来杨逍因对殷梨亭心有欠疚,命女儿杨不悔好生照料殷梨亭,却不料杨不悔居然爱上了自己母亲的未婚夫殷梨亭,坚决要嫁为殷妻,众人皆觉大违礼义之道,匪夷所思,但昆阳真人张三丰却是深明大义,大力赞成,最终促成了这段佳话,一来有情人终成眷属,二来也真正消弥了武当派与明教之间的恩恩怨怨。 后来二人之事逐渐为中原武林中人所理解称道,只可惜六侠殷梨亭当年曾身受重伤,虽得张无忌及时救治,毕竟大伤元气,偶尔不慎,风寒入侵,竟致旧伤复发而亡,而杨不悔几年后也是郁郁而终,这段武林奇缘才算走到结局。 这杨不悔虽嫁与殷梨亭,按辈分上来说成了张无忌的师婶,但二人一直感情极好,一个无忌哥哥,一个不悔妹妹。故杨不悔临终前留给张无忌的书信封皮上依旧写的是“无忌哥哥”四字。 “在下遵命,一定好好保存,当面交给师父。”朱文琅郑重道。 “还有一事烦请朱师弟。”青峰又道。 “道长请说。”朱文琅可没这么容易就这么认下这个师兄。 青峰似也并未在意朱文琅的称呼,续道:“朱师弟将此信交给张师叔之时,还万望转告张师叔一声,武当派如今声势大不如前,已无当年武当七侠行侠江湖的气象。如今派中又无出色的弟子,欲中兴武当也是力所难及。青峰恳请张师叔再出山,出任武当派掌门之位,让张师叔带领众武当弟子中兴我武当派,令武当派在中原武林中大放异彩,重振旧日声威。” 青峰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未料到青峰此次处置灵月灵镜等人,整顿武当,夺回掌门之位,却是心甘情愿将掌门之位让给张无忌,只为光大武当门楣,此等胸襟气度也是人所难及。 于谦在旁边插言道:“道长,张前辈虽说是武当七侠中的五侠张公翠山之子,与武当派渊源极深,但他隐居二十余年,恐怕轻易不会出山。况且,据老叫花所知,他也并非武当派中人,反倒是入了明教,被奉为明教教主,外公‘白眉鹰王’又是当年天鹰教的教主,后来虽说退隐,最多也只能说是自成一派,很难说成是武当派中人。” 他虽说此次帮着青峰夺回掌门之位,而且武当派也是名门正派,武当中兴有助于武林正义,但他毕竟身为丐帮之主,若是张无忌真的回来执掌武当门户,只怕武当派将成武林第一大派,远远盖过丐帮“中原武林第一大帮”的名头,略有些酸溜溜地点醒道。 此等心思,同为一派之长的青峰自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不过这是人之常情,再说此事与丐帮无干,若张无忌真的同意出山,凭他是武当七侠中张翠山之子的身份,任谁也说不出什么来,更阻拦不了,故而此事关键还是在于张无忌愿不愿意出山而已,故青峰并未理会于谦,假装没听见,只是盯着朱文琅。 朱文琅心道:“好老杂毛,还想把我师父也拖进来?师父一家在山里,何等逍遥自在?若不是天一盟的事,我都不想出来呢,和玥儿丽娜明昭他们几个就住在山里,打打兔子吃吃野味,那多舒服?你倒好,居然想把师父又扯回武当派来,替你打先锋,老杂毛你也不看看面子够不够?……再说了,真要扯进来,我岂不也成了武当派弟子?这些大大小小道士,虽然比少林寺那帮光头顺眼多了,不过要说好玩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岂不憋死少爷我了?居然还想让我给师父传话?嘿嘿,想得倒美。”心中虽是胡思乱想,嘴上却道:“呵呵,行,我转告师父一声。”心想大不了趁着师父不注意,我随便提上那么一句,反正是传话了,交差了,师父要是不答应,可不是我的事了,嘿嘿。 此事一了,青峰朱文琅于谦等人俱是无话,众人一时都静了下来,只听见山风吹过这望云坡,在松林间刮过,发出一阵低沉的呜呜声响。 “人生在世数十年,到头来也不过是黄土一堆,若道长不说,又有谁知道在这望云坡上,松林之中,凉亭之侧,埋着这么多英雄豪杰,江湖中有头有脸的大侠?”说话的是周源,他虽是于谦的师弟,但年纪却是比于谦大上三四岁:“不过话又说回来,世上谁人不是终归黄土?若是能行侠仗义,为江湖景仰,就如当年的‘武当七侠’一样,此时虽然都埋骨在这里,但侠名远播,就算再过十余年,百余年,江湖之中只要提到他们的名字,无论是谁都要翘上一只大拇指,称呼一声‘大侠’,这才叫不枉世上走上一遭!” “世事于我修道之人而言,有如过眼烟云,几位师叔祖虽非道门中人,但毕竟身属道家,深得其中精妙,自然不会把什么身后虚名放在心中,几位老人家悲天悯人,锄强扶弱,尽心维护江湖正义,只为武林中少些邪恶,多些公理而已。”青峰道。 “嘿嘿,那是自然。”周源有些讪讪道:“老叫花就净想着留些虚名,武当七侠乃前辈高人,见识过人,胸襟气度自然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比得上的。” “周副帮主此言差矣。”青峰忙解释:“贫道之意绝非是说周副帮主拘于虚名——周副帮主身为丐帮的副帮主,在江湖之中行侠仗义,凭的自然也是本心,并非有意留名。事实上,周副帮主在江湖之中,侠名远播,贫道也是十分景仰的。贫道所言,只是说我等武林中人,既学了武功,便须得为武林出力,维护武林正义,铲除武林败类,并非只是为了那点虚名,而是让武林清静一些,各门各派和好相处。无论是否武林中人,心同此理,情同此理,情理俱是一样。” “想当年,镇守襄阳的郭靖郭大侠便曾有言,‘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旁边于谦淡淡道:“只要是诚心为了百姓,为了整个武林,尽心尽力,我江湖中人都自然会记得,就如同咱们现在,不也还在感叹当年郭大侠的声名吗?……我辈中人,又有几人能真正当得起这个‘侠’字?” 秋风之中,望云坡上,众人眺望群山,尽皆默然不语。 第140章身世之谜 第140章身世之谜 少林武当事了,朱文琅便打算返回四川了。 这一次武当山的事,连青龙杀手都出来了,明显是与天一盟有关联。少林寺普灵大师被人假冒,普云方丈身受重伤一事,其中原由虽仍不明其详,但考虑到前一次普叶大师中毒身亡之事,梅罕大师姐说乃是天一盟所为,那这一次只怕天一盟也脱不开干系。 天一盟如此处心积虑对付少林武当,明显不是武林中的恩怨,而是另有算计,如果得逞,可以说少林寺和武当山,这中原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两大门派,都会落入天一盟之手,显然打的便是掌控中原武林的主意。 再加上此前天一盟做下无数灭门惨案以筹集银子,在云南又煽动土司作乱,这天一盟究竟是何打算,已是越来越明显了。 正如当时与丐帮两位副帮主,“竹丐”于谦和“铁丐”周源二人所聊,后来在唐门中又与门主“飘雪仙子”沈园雪和唐家堡主“十面埋伏”唐延雄一起商议时猜测的一样,这天一盟其志不小,显然便是直接针对大明朝廷,而他们在中原武林中兴风作浪,不过只是为了掌控各大门派,壮大实力之举而已,而绝不仅仅如同寻常武林中人想在江湖中扬名立万、开宗立派那么简单。 而要对付天一盟,以避免天一盟再掀起更多的腥风血雨,甚至于鼓动作乱,祸害百姓,便须得尽快将天一盟彻底铲灭,而欲要铲灭天一盟,首先要做的只有两件事:其一是摸清天一盟的实力究竟如何,除了胡峙余庆峰等高手之外,还有没有其他隐藏的高手,除了青龙杀手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实力;其二,便是尽快找到天一盟的老巢,以便号召武林各门派合力除之。如果找不到天一盟的老巢,便永远都只能敌动我才动,处于被动的地位,无法主动出击。 经过这么多事,再加上之前大师姐梅罕给的消息,很明显,天一盟的老巢便是在四川境内,更具体一些,便是在重庆府境内,三峡沿岸的群山之中,看来,要想找到天一盟的老巢,须得大力借助重庆知府秦昌德之力不可。 所有这些事,都令朱文琅归心似箭,不过他这次打算不回唐门,而是直接回成都府,一来与丐帮互通信息方便,二来既然天一盟的目的是针对大明朝廷,那对付天一盟自然也会调动江湖和朝廷两方面的力量,成都府作为大明四川行省的省府,三司衙门都在成都,自然是到成都更方便随时联系和协调。再说了,若是一直待在唐门,容易让朝廷或其他武林门派都有“在别人地盘上”的感觉,让人觉得对付天一盟似乎只是唐门的事,这种印象对唐门大不利。对于这一点,朱文琅还在唐门时便与奶奶沈园雪提到过,在这个问题上,奶奶也是十分赞成朱文琅的想法。 从武当山西向入川并非只有长江水路,还是有陆路的,只不过陆路大多路窄,且崎岖难行,有些地方甚至只是悬崖半腰上不到丈余宽的小路,连马车走起来都十分困难,更别说作为调动官兵的军路了。只是朱文琅和唐玥丽娜二女都是习武之人,又没带什么大的行李,无非一人一马,各自背个稍大的背囊褡裢罢了,陆路入川是没什么问题的。但饶是如此,从武当山一路马不停蹿地回到成都府丐帮分舵,孙越的孙府之中,与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已到了洪武十九年的初冬季节。 “朱少侠,您回来了?”看到朱文琅,丐帮成都分舵舵主孙越又惊又喜:“我收到周副帮主的书信,他和于副帮主回总舵有事,约摸十天后便会到成都来。” “我知道,在武当山的时候,周老哥和我提过。”朱文琅笑道:“还有木头……还有上官灵,也很快会过来成都。” 这是他之前便反复想好了的,准备坐镇成都,依托丐帮的飞鸽传书的方便,联系各方各派,包括武林各大门派,还有四川的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这“三司”衙门,朝野两条线,合力对付天一盟。在真正找到天一盟老巢,双方决战之前,并不需要将各派力量集中在成都,也免得劳师动众,但为了能多几个人商量,上官灵和周源二人都会来成都会合,当面商量。 上官灵可说是除了朱文琅之外,对天一盟之事最为了解之人,也是自己的兄弟,至于“铁丐”周源,一来两人“臭小子,臭叫花”的关系好之外,二来也是因为周源毕竟乃是丐帮副帮主,江湖经验十分丰富老道,更何况自己身在丐帮成都分舵,周源在此,对于丐帮力量的调度,也是更为方便,名正言顺。 至于于谦,则仍坐镇丐帮总舵,也免得丐帮群龙无首,出什么乱子,反正朱文琅这边的事,有周源在此,协调起来都不会有什么滞碍。 “那敢情好,朱少侠,唐姑娘,丽娜姑娘,你们一路劳顿,就赶紧歇歇去吧。”孙越连忙招呼下人准备客房。好在孙越虽是丐帮中人,但却是净衣派的,自己便是个财主,有这么一所大院子,不愁吃住的地方,不然朱文琅也不会想到将孙府作为他对付天一盟的中枢之地。 ++++++++ “呵呵,少主公这次伤愈归来,武功内力更上一层楼,也不知道他得了什么奇缘,真不愧为老主公的骨血。”徐东彬微笑道。 “大哥,亏你还笑得出来,咱们费心费力的弄这天一盟,大哥你说总有一天要交到少主公手里,可现在你看看,天一盟大部分的事,都是坏在少主公手里的……这都叫什么事嘛?” “哼,胡峙这家伙,连恨元的话都不听了,还是对少主公下手……”徐东彬的声音一冷。 “那还不是大哥你非得把少主公的身世瞒着他们,在他们眼里,少主公可不就是天一盟的心腹大患吗?”赵福贵抱怨道。 “这么一来,少主公和唐玥都知道了永昌侯府的事,此外还有那个唐风,也回唐门去了……戴青海死了,永昌侯府也已不能再用了,只能放弃了……”徐东彬思索着。 “那现在怎么办?大哥?”赵福贵看着徐东彬问道。 “永昌侯府里再留三个人,其他的人,都撤出来吧……”徐东彬略一沉思道。 “还留人?”赵福贵有些不解。 “嗯,留三个机灵一点的人,蓝玉这张牌,以后说不定还用得上的。”徐东彬点点头。 “好的,大哥。” “是时候去见见少主公,告诉他身世了……”徐东彬喃喃一句,抬起头问赵福贵:“少主公现在到哪了?” “他们从武当山下来,就一直往西走,想来不是去唐门就是去成都,现在……现在应该是快到了吧?如果是去唐门,应该已经到了,如果是成都,应该也就是这几天了。”赵福贵迟疑道。 “走吧,咱们也启程,去成都,见少主公!”徐东彬站起身来,脸上似乎泛起一层微微的兴奋的神采。 “大哥,你怎么知道少主公肯定是去成都,不是去唐门?”赵福贵奇道。 “自己想!……少主公没你那么笨!”徐东彬一边朝泾江阁外走,一边头也不回地扔过来一句话。 “呵呵……”赵福贵摸摸自己的头,不好意思笑笑:“……大哥,等等我。”说着追了出去。 ++++++++ “朱少侠,有客来拜,直接指名说是要见朱少侠你。”后院的演武场中,孙越胖胖的身材喘着粗气过来道。 朱文琅在孙府中,等候上官灵到来的同时,也在指点唐玥和丽娜的武功,正在场中细细解说之时,听到孙越的话,颇为奇怪:“指名见我?” 他们住在孙府中,并无他人知晓,若是寻常人,一般都是找孙越自己的,若是熟悉的人,比如上官灵周源等人,甚至是郑如宗等官府中人找他,孙越也认识,会直接带进来,若是郑如宗等派人过来,自然会说明来历来意。但此刻孙越说的却是“有客来拜”,那便是不知来历了,那会是谁? “……是什么样的人?”朱文琅问道。 “两个中年人,穿着普通,都说的是官话,其中一个应该会武功,另一个……另有个有点像个太监……”孙越身为丐帮分舵舵主,又是在成都府中,眼光何等厉害,几句话便将来人大致信息说得清楚明白。 “太监?”朱文琅更奇怪,若是京师中有信来,应当是郑如宗或朱守仁的人过来才是,那这两个中年人,又会是什么人?“走!看看去!”朱文琅一扬手,抬脚便往外走。 正在练武的唐玥和丽娜二人也连忙跟上。 “仁公公?!”看到坐在厅中的中年人,朱文琅大为意外,竟然是一年多不见的,曾经的内宫御用监领事陈汉仁。而另一个中年人长相十分普通,并不认识。 “琅哥儿好,奴婢给您请安了。”陈汉仁微笑道,口中虽如此说,身子却坐在椅子上并不站起。 “仁公公,魏国公是不是你害死的?”朱文琅最后听到的消息,便是魏国公徐达之死与太监陈汉仁有关,而自那之后,这陈汉仁便消失无踪,再也没有半点消息。 而对于朱文琅来说,自他与陈老夫子搬入宫中居住,当时还是个御用监小小副管事的陈汉仁便负责他与陈老夫子所住的茗香院的一应事物,对他和陈老夫子都十分照顾,可以说,当时年纪仍小的朱文琅在宫中,除了陈老夫子之外,最熟悉的但是这位陈汉仁公公了,比之他的“皇上老叔”和“皇后婶子”都要熟悉许多。而陈汉仁在他面前,也永远是一张慈爱的笑脸。 故而,在听说陈汉仁可能与魏国公徐达之死有关时,朱文琅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不相信那个一脸慈祥笑脸的“仁公公”居然会图谋暗害魏国公徐达,他甚至宁愿相信,徐达死后,宫中失踪的“仁公公”并非凶手,而是被凶手杀人灭口,毁尸灭迹,这才再也找不到任何踪迹。 可现在,这个早已失踪一年多的“仁公公”,却好端端地坐在自己面前,脸上,依旧还是那不变的慈祥而和善的笑脸,似乎从来没有改变过。 “此事说来话长……”徐东彬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淡淡道:“今日我与二弟过来找琅哥儿,是有要事相告,还望琅哥儿能允我私下与您说几句话。”说罢,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孙越、唐玥和丽娜三人。 朱文琅突然觉得有些陌生,因为眼前的“陈汉仁”,虽然看他之时仍是之前那慈祥的笑容,但言谈之间,似乎已再也找不到曾中印象中的那股久居人下,卑躬屈膝伺候人的太监模样,相反,无论是神色还是语气,气质都有了一种翻天覆地的变化,一种威严自内而生,一股淡然沛然于外,简直便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几有云泥之别。 朱文琅定定地看了看正在喝茶的徐东彬,转头又看了看孙越,微微点了点头,孙越一见,便无声地拱拱手,转身走了出去,出门时还特意返身将厅门关了起来。 朱文琅看了一眼仍然站在一旁的唐玥丽娜二人,点点头示意二女坐下,转头对“陈汉仁”道:“仁公公,她们不用出去吧?没有什么事是她们不能知道的。” “唐姑娘和丽娜姑娘自然无妨。”徐东彬放下了茶碗,站起身来,转头对坐在一旁的赵福贵道:“二弟,来,咱们给少主磕个头。” 说罢,走到朱文琅身前,面朝朱文琅,恭恭敬敬跪了下去,将头贴在地上,一动不动。 旁边的赵福贵也过来,站在徐东彬身边,也如他一般,恭恭敬敬跪倒,以头贴地,一动不动。 这是属下对主公,奴仆对主人,奴才对家主最为恭敬的跪伏之礼。 朱文琅大惊,“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仁公公,你这是何意?什么少主?”旁边的唐玥和丽娜也是惊讶地站了起来 “大汉朝徐东彬/赵福贵,叩见少主!”拜倒的两人齐声道。 “快起来!快起来!”朱文琅连忙过去扶徐东彬:“仁公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就是徐东彬?!” 朱文琅在西安遇到梅罕时,梅罕便提起过天一盟的大长老“徐东彬”的名字,只不过朱文琅从来没想到过,“徐东彬”会和“陈汉仁”有什么关联,此时刚刚竟然听到陈汉仁自称“徐东彬”,惊诧莫名,一时没反应过来。 “请少主恕徐东彬一直隐瞒之罪!”徐东彬不肯起身。 “什么罪不罪的?先起来,先起来,仁公公……到底怎么回事?”朱文琅将徐东彬强行扶起,旁边的赵福贵也站起身来,扶住徐东彬,将其慢慢扶到椅子上坐下。 “少主,请恕属下一直隐瞒于您,令您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来历,也不知道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的身世?来历?我问你与魏国公之死究竟有何关系,怎么又扯上我的什么身世了?我有什么身世来历?……还有,仁公公,你为何又成了徐东彬?天一盟的大长老?我又成什么少主了?”朱文琅震惊之余,更是一团迷糊。 旁边的唐玥和丽娜也闪着疑惑的眼神看着徐东彬。 “少主,属下并不叫陈汉仁,属下本名便是徐东彬,为天一盟的大长老,这是我二弟赵福贵,天一盟二长老,至于您,少主,你也并非蕲州府吴家之人,少主您本姓陈,乃是我大汉朝大义皇帝,陈友谅的遗腹子!我天一盟的少主公!”徐东彬一字一顿道。 朱文琅目瞪口呆地看着徐东彬。 “你说的这些,太过匪夷所思,叫我如何信你?”听完徐东彬所言,朱文琅默然半晌,方才低沉声音道。 “少主可还记得,陈老夫子临终之前,曾留给您的遗物吗?” “遗物?自然记得,是一把匕首和一块玉珮。”朱文琅点点头。 “少主可还带在身上?” “在我包袱之中。”朱文琅点点头,朝唐玥看了一眼,唐玥会意,站起身来,转身出门而去,不一会便将匕首和玉珮拿了过来,摆在桌上。 “这块玉珮……”徐东彬拿起玉珮,轻轻摩挲着上边的花纹:“这块玉珮,是陛下赐给郑贵妃之物,名叫‘紫萱玉珮’,通体土黄之色,被雕刻成了一只梅花鹿,上边有些许紫色斑点,雕成了梅花鹿身上的斑点,浑然天成,十分特别,郑贵妃十分喜爱,随身佩带,片刻不肯离身……” “郑贵妃?” “郑贵妃名为郑瑾,乃是老主公为她改名,而郑贵妃的本名正是‘郑秋怜’,正是少主之母,想必陈老夫子也曾告诉过少主这个名字。主公身死鄱阳湖之时,郑贵妃已有身孕,后属下让定边将军护送理公子和郑贵妃回武昌,但因有朱元璋的追兵追杀,郑贵妃半道中失散,后来被蕲州府的吴家收留,您出生之后,被视为吴家的二公子,取名吴琅,入宫之后朱元璋替您改名叫朱文琅,实际上,您应该姓陈!乃是老主公的遗腹子,归德侯陈理的亲弟弟,我大汉朝二太子!”徐东彬说着说着又激动起来,急得旁边的赵福贵连忙着端着茶送到徐东彬的嘴边,徐东彬喝了一口,又轻咳几声,才慢慢缓过来。 “大汉朝?遗腹子?归德侯?”朱文琅喃喃道,仍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还有这把匕首。”徐东彬放下玉珮,又拿起那把匕首:“不知陈老夫子有没有告诉过您,这把匕首的来历?” “匕首?没有,老爷子只说这是我已故的娘亲留给我的。”朱文琅摇摇头。 “看到这把匕首上所刻的‘定’字吗?此乃是我大汉朝太尉,张定边张将军之物,当日鄱阳湖之战后,我让定边将军护送归德侯和郑贵妃逃走,定边将军将此物交给郑贵妃带着防身,郑贵妃也留给了少主您。”徐东彬将匕首上的“定”字示意给朱文琅。 “张定边?” “不知少主还记不记得,在京师中曾教过少主剑法之人?他便是定边将军,是我托定边将军入京传授您剑法的。” “剑法……边叔?边叔就是张定边……张定边将军?”朱文琅又是一下站起。 他在宫中长大,自然听到过张定边的名字,据说乃是陈友谅军中的大将,有万夫不挡之勇,乃是军中可与朱元璋手下两大“军神”徐达与常遇春相媲美,不相伯仲的猛将,后来随陈理一道在武昌投降朱元璋,陈理被封为归德侯后,张定边并没有什么消息,此刻听到这闻名天下的猛将,居然便是曾经教过自己数年剑法的“边叔”,这个消息将朱文琅震惊得更是如雷轰顶。 “怪不得边叔一直没告诉我姓名,原来他就是天下闻名的张定边将军。”朱文琅喃喃道:“怪不得边叔后来不辞而别……” 听徐东彬一一道来,每件事都若合符节,朱文琅已是完全相信徐东彬所言。 没想到,没想到自己竟然是朱元璋曾经最大的敌人,大汉朝开国皇帝陈友谅的遗腹子,却在朱元璋的皇宫之中生活了十余年,还称呼马皇后为“皇后婶子”,称呼朱元璋为“皇上老叔”…… 曾经在宫中十余年的经历,便如图画一般一幅幅从脑海中闪过,曾经是那么熟悉,而现在又突然觉得是那么遥远,遥远得都不像是真实的回忆。 第141章少主之心 第141章少主之心 “仁公公,哦,不,应该叫你徐先生。”朱文琅定了定神,盯着徐东彬:“感谢徐先生今日告诉我身世来历,不过刚才我问徐先生的问题,徐先生还没有回答,徐先生你到底与魏国公的死有何关联?为何要害死魏国公?” “多谢少主公。”本坐在椅子上的徐东彬欠了欠身,朝朱文琅一拱手:“既然少主公您已相信了属下所说的您是身世,承认是我徐东彬的少主公,那属下便跟您禀报一下,属下徐东彬本是跟随在老主公身边的军师……” “大哥是我大汉朝的军师,我大汉军中的‘镇军之心’!”旁边的赵福贵连忙插言。 徐东彬白了赵福贵一眼,续道:“少主公,属下跟您禀报一下,属下和大汉朝的一帮旧日老兄弟们,这些人,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 说罢,徐东彬将自己、赵福贵、冯恨元等人的身份说起,说到了自己如何潜入皇宫之中当了太监,如何建立了天一盟,有些兄弟又如何入朝为官,目前与天一盟互为内应等等,都说了一遍,听得朱文琅一会眼中含泪,一会又睁着大眼怒目而视,一会又默然不语,直说了近一个时辰,方才堪堪说完。 “这么说来,天一盟便是你建起来的,你便是天一盟的大长老,这位赵福贵便是二长老,孟平安是三长老,冯恨元是四长老,胡峙、唐延楚,上官智等人都是天一盟的护法,各地的灭门惨案是你们做的,云南土司叛乱是你们鼓动的,梅罕大师姐也是你们害的?”等到徐东彬说完,朱文琅半晌未说话,好一会才道,声音平静而和缓,却是透着丝丝的冰冷。 “回少主公,确实都是属下和天一盟所为。”徐东彬恭敬地拱手:“属下和众老兄弟们,都是为了老主公之死,向朱元璋,还有朱明朝廷复仇,光复我大汉江山……” “想要替陈友谅报仇,就可以残害人命?就可以掀起土司叛乱,一死就是好几万人?就可以祸乱武林,在少林寺,武当山兴风作浪?就可以把雷伯害死了?把徐达害死了?把梅罕师姐也害死了?”朱文琅怒不可遏,一拍桌子低吼道。 在旁边一直默然不语的唐玥和丽娜都被他这一拍吓了一跳,唐玥看了看朱文琅有些狰狞的脸,站起来,走到朱文琅身边,默默地拉起他的左手,抓在手中不放,却依然一句话也没说。 朱文琅抬头看了看唐玥,稍微平静下来,捏了捏唐玥的手,右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少主公,老主公乃是大汉朝的大义皇帝,也是少主公的亲生父亲,属下等人这些年做的这些,是为老主公报仇,也是为了替少主公打下基业,所有这一切,包括天一盟,还有咱们这些老兄弟们,都是要交到少主公手里,听少主公号令的,让少主公带领我们这些老兄弟,光复我大汉朝的基业!”徐东彬也有些激动。 “交到我手里?什么意思?”朱文琅一愣。 “属下结义兄弟几人,还有那些志同道和的老兄弟们,都是老主公的属下,老主公故去,自然也就是少主公的属下。”徐东彬又站起身来,走到朱文琅面前,扑地一声跪倒:“属下恭请少主公回归!为父报仇,领导天一盟,属下和众兄弟,愿附骥尾,肝脑涂地,追随少主公,共图大业!” 旁边的赵福贵也是过来,与徐东彬并排跪在一起:“属下赵福贵,恭请少主公回归!” “我?!”朱文琅一指自己,几乎不敢相信徐东彬的话:“我来领导天一盟?共图大……大汉朝的大业?” 自从上官雷在宫中被“残月钩”冯奎偷袭,以致中毒身死之后,自己奉朱元璋之命出宫,行走江湖,便一直都在查办天一盟之事,自己曾多次受伤,也是拜天一盟所赐,而天一盟所策划的几件大事,无论是云南的,还是少林的,武当的,都是因自己而未能成功,可说他朱文琅早已与天一盟站在对立面上,甚至可以说是天一盟的心腹大敌。而此时,徐东彬却说要让自己回归,去领导天一盟,一起图谋什么大业,光复什么大汉荣光……朱文琅真觉得这个世界似乎已经颠倒,难以理解,更难以接受。 “我来当你们少主?你放心?”朱文琅似笑非笑地看着徐东彬,想要分辩出徐东彬是否只是在骗他。 “只要少主公答应,属下就算搭上这条性命,也是心甘情愿!”徐东彬又是重重叩下头去。 赵福贵也是面露喜色,跟着徐东彬叩头。 朱文琅盯着徐东彬不说话,半晌才叹道:“仁公公,你在宫中,是看着我长大的,还是知道我的性子的,我如果真不愿意,从来不会虚言骗人……那好,仁公公,现在我就告诉你一句:我不干!” “少主公……”徐东彬也盯着朱文琅,叹了口气。 “徐先生,我相信你说的,我的身世的事,相信我是陈……友谅的遗腹子,承认你们现在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你说的为……为他报仇,为了你说的什么大汉朝的基业,但……但我却不认为,你们做的都是对的。”朱文琅摇摇头。 “少主公……”徐东彬有些愕然地望着朱文琅。 “不管我是不是你们的少主公,你也知道,我从小就跟着陈老夫子,吴……吴家在战乱之中,被乱兵屠杀灭门,母亲也死在乱兵手下……我知道战乱之中,百姓有多苦,命如草芥,知道他们多想过几天平安安生的日子,知道若是这天下大乱,还会有多少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到处死尸满地饿殍遍野,还有,我在云南也曾看到过,战场之上一场仗下来会死多少人,家家户户披麻带孝……我想说,不管这个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谁当皇帝谁坐江山,我都不想看到那样的情形……哪怕你说是要光复大汉朝的江山,要我当你们的少主公,甚至于以后当什么大汉朝的皇帝……只要这些都需要用天下大乱、战乱四起作为代价,需要用百姓遭罪作为代价,我都不想去做——徐先生,我不干!”说到最后,朱文琅已越来越平静,越来越清晰,说话也越来越平和,但也越来越坚决。 “少主公,这天下本就该是我大汉朝的,该是你的……”徐东彬坚持着。 “都过去了……”朱文琅微微摇头,淡淡道:“我朱文琅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一些旧事的:大明建朝之前,各路义军起兵反元,抵抗蒙古鞑子,天下烽烟四起……没错,无论是皇上老叔,还是陈……还是我爹,还有张士诚,都有可能得天下,就看谁有本事了,可张士诚败了,我……我爹也败了,皇……朱元璋得了天下,建起了大明朝,把蒙古鞑子赶出了中原……虽说北边草原还有残余,但中原的百姓已经算是大明朝廷的子民,可以松口气了,可以不用再打仗了,可以不用天天担心有乱兵祸害,可以过几天安生日子了……俗话说,成王败寇,朱元璋当了皇帝,若是这个时候再来图什么大汉朝的大业,那中原百姓又得再经一次战乱,再受一道罪,又是数十年,又是成千上万……数十数百万的百姓又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死于非命,我不想看到那样的情形!……所以,我不愿意!” 旁边的唐玥和丽娜听着朱文琅侃侃而谈,一句话也没说,眼睛里却是放着光。 “少主公仁厚,比老主公更加体恤部将,体恤百姓,属下十分欣慰……”徐东彬又是一叩头:“既然少主公有此爱护百姓之心,那待我大汉朝大业光复之日,以少主公的德行,对百姓善加爱护,百姓岂不是更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不行的,徐先生。”朱文琅摇摇头:“大明建朝之前,我爹,张士诚和朱元璋,中原三雄并立,最后朱元璋得了天下,手下猛将如云,光是在云南,沐英,瞿郁,这些将领便都是英勇善战的百战之将,更何况还有徐达、李善长、常茂、李文忠、冯胜、邓愈这开国六国公,还有汤和,傅友德、汤和、沐英这些人,哪一个不是战功累累?大明的官军横扫天下,我爹和张士诚最强之时都打不过,你觉得就你天一盟……好吧,再加上我朱文琅……就能推翻大明朝,光复我大汉朝?就算能推翻,中原百姓还得再经受多少年的天下大乱?……再说了,打天下之后还要坐天下,徐先生,你是看着我长大的,我的性子你也知道,就算我体恤百姓,但我真的不懂治国之道,大明建朝二十年了,朱元璋如何辛劳国事我能看得到,百姓一天比一天过得好,我也能看到,但若是交到我手里……不行的,我不会,我真的不会!” 朱文琅的声音十分清晰而诚恳,徐东彬能听得出来。 “属下……” “徐先生你先起来,坐着说话吧,你的身体也一直不怎么好,我是知道的。”朱文琅扶起徐东彬,搀着他坐下。 “多谢少主……”徐东彬似乎仍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却是嘴唇有些颤抖地说不出来,神情之中似乎瞬间老了十岁,被朱文琅扶着在椅中坐下。 ++++++++++++ 马车车厢内,徐东彬坐在一角,沉默不语。赵福贵则坐在另一角,却是有些坐立不安。 可能是车轮压到一块小石子,车厢突地跳了一下。 “小六子!看着点路!怎么赶车的?!”赵福贵猛地抬高声音吼了一句。 徐东彬却是依旧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闭目养神。 “大哥,大哥——”赵福贵有点急:“少主公不干,怎么办?” 徐东彬慢慢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赵福贵,脸上突地露出一丝微笑。 “你笑什么?大哥你还笑得出来?”赵福贵讶道。 “咱们的少主公,真的长大了——”徐东彬微微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声音中却听不出有什么失落,反倒有一种欣慰的感觉。 “大哥你什么意思?”赵福贵莫名其妙。 “原来,我还担心少主公涉事未深,担不起这副担子。”徐东彬的语气很平静:“现在看来,他真的长大了,不但武功一流,而且有自己的主见,再加上性情宽仁,比之理公子不知强了多少,老主公有子如此,泉下也可欣然了。” “可……”赵福贵欲言又止。 “二弟,你觉得少主公今日所言,在理吗?”徐东彬转了话题。 “大哥指的是?” “我是说,今日少主公所言,不想再图我大汉朝的大业,不想当皇帝,是因为不想要天下大乱,烽烟四起,不想让百姓再经战乱,不想让百姓再遭罪,能安安心心过几天平安日子……你觉得这话在理吗?” “我……我不知道。”赵福贵摇摇头。 “二弟啊……”徐东彬叹道:“其实我出了孙府之后便一直在想,其实,少主公这话……是真的在理的。” “在理?” “是啊,二弟,你还记得吗?当年咱们兄弟几个加入义军,反抗鞑子,我是最先跟着老主公的,然后便是三弟,再后来是你,还有恨元,他是从伍长一路提上来的,到了老主公身边,世成是从小卒做起的……咱们当年参加义军,是因为什么?”徐东彬盯着赵福贵。 “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没了活路呗,鞑子不把咱们中原汉人当人看,老百姓活得比狗都不如……不造反就没有活路……”赵福贵有些结巴。 “是啊,那你还记得,咱们参加义军,跟了主公,又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把鞑子赶出中原,让弟兄们都能有口饭吃。”赵福贵脱口而出。 “是啊,咱们抵抗蒙古鞑子,是因为他们不把咱们汉人当人看,是因为要把鞑子赶出中原,是为了让大家伙都能有口饭吃。”徐东彬点点头:“说到底,咱们当年也都是老百姓,咱们不但是要让咱们兄弟们有饭吃,还要想让所有像咱们兄弟们一样的千千万老百姓都有口饭吃。” “是啊,那……”赵福贵有些迷糊:“这又有什么分别?” “当年咱们跟着老主公,别的义军跟着朱元璋,又或是跟着张士诚,甚至于比咱们更早的红巾军,跟着韩山童,刘福通,徐寿辉,还有南边的方国珍,天下所有的义军都是因为这个原因,至正二十七年,宋濂曾替朱元璋起草《谕中原檄》,便提到了,‘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大家的志向都是一样的——为了这个目的,只不过打到最后,死的死合的合,最后只剩下朱元璋,张士诚和老主公这三人了……” 说到这里,徐东彬略略直起腰来,活动活动坐得有些发麻的腿:“大家都是这个目的,只不过打到最后,把蒙古鞑子赶出中原,无非就是朱元璋,张士诚和老主公三人,到底由谁来坐这个江山罢了……当年,老主公建了大汉朝,张士诚建了大周朝,最后都败在朱元璋手下,建起了大明朝,少主公有句话说得不错,这无非都是争天下,成王败寇而已,可无论怎么说,大汉也好,大周也好,现在的大明也好,都已算是赶跑了鞑子,都是咱们汉人的朝廷,占了中原——迟早还会把北边的草原也给占下来——无论怎么说,成败已定,中原受了数十年的战乱,四处烽烟,到处白骨累累,千千万万的百姓总算是松了口气,能过几天平安日子了……这不正是当年咱们参加义军的时候想要做到的事吗?区别不过是在于,不是在咱们手里做到的,而是被朱元璋做到的……” “大哥,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说什么……”赵福贵怔怔地听着,插言道。 “我是想说,咱们跟着老主公,徐达常遇春他们跟着朱元璋,其实咱们都是一样的,都是抵抗蒙古鞑子的义军,都是为了赶跑蒙古鞑子,都是为了中原百姓能过上安生的日子,在这件事上,朱元璋也好,徐达也好,不是咱们的敌人,中原的老百姓,更不是咱们的敌人……”徐东彬吸了口气。 “可朱元璋他杀了咱们老主公!”赵福贵猛地低吼一声。 马车猛地一顿,传过来小六子低低的声音:“二长老?” “没你什么事!赶好你的车!”赵福贵朝车帘外吼了一句。 “是,二长老!”正在赶车的小六子应道:“驾!”马车继续平稳向前。 “大哥……”赵福贵回头又看向徐东彬。 “二弟,我是在想,朱元璋也好,徐达也好,还有朱元璋手下的那些大将,李文忠,傅友德他们也好,是,他们杀了老主公,而且手段卑鄙……可,这是私仇,咱们可以找朱元璋寻仇,可以找徐达李文忠傅友德刘伯温他们报仇,但……但咱们能为了这私仇,把全天下的百姓再卷到战乱中来吗?若真是那样,那咱们和之前那些祸乱百姓的蒙古鞑子,又有什么区别?”徐东彬似乎在向赵福贵解释,又似乎是在向自己提问。 “那……大哥的意思?”赵福贵望着徐东彬。 “刚才少主公的态度,你能明白吗?”徐东彬看着赵福贵。 “少主公……他?他还能有什么意思?不干呗,不想当咱们的少主公,不想替老主公报仇……奶奶的,要不是他是老主公的骨血,我撕了他!”赵福贵愤愤道。 “不,你没明白。”徐东彬摇摇头:“少主公其实已经承认了他的身世,承认了自己是老主公的骨血,自然也就承认了他是咱们的少主公……” “那他为什么……” “他不认的,只是咱们之前的所为,他觉得是在祸害百姓,他觉得咱们要推翻大明,光复大汉朝的基业,是要给天下的百姓再带来数十年的战乱,他不想要天下大乱,想让天下的老百姓多过几天安生的日子,你说说,这和咱们当年参加义军时候的想法,志向,不是一样吗?” “咱们当年的志向?”赵福贵喃喃道。 “是……你看看今日,刚开始少主公问我与徐达之死究竟有何关联,可待我说完他的身世,一直到咱们离开,他再提过徐达的事吗?” “徐达的事……没,好像再没提过……” “是,他一直提的,是灭门案,是各大武林门派中的人,徐达的事却再没提过,因为少主公知道,咱们对付徐达,是私仇,是为了老主公……是为了他爹,报私仇!他身为老主公之子,还是朱元璋养大的,他自己不动手,但没觉得咱们报这个私仇是错的,哪怕我知道他和徐达关系十分好,他也没再提此事……他只是不肯将百姓卷进来,只是不肯让老百姓再经战火,只是想让百姓能过些平安安生的日子……” “不将百姓卷进来……平安安生的日子……”赵福贵喃喃地重复着徐东彬的话。 “是啊,所以我说,少主公真的是长大了,而且比老主公更加仁厚……你还记得鄱阳湖之战的前几年,老主公的性子吧?” “老主公的性子……他的性子变了好多,容易发脾气,暴躁,不听人劝,还……还随意打骂身边的弟兄……”赵福贵回忆着。 “是啊,这也是咱们大汉朝不如朱元璋的地方,老主公性子暴躁,遇事冲动易怒……可你看看少主公,不但性情仁厚,还心怀天下,心怀百姓,有主如此,夫复何求……”徐东彬微微叹息。 “可……可他……少主公他不干啊……”赵福贵道。 “少主公……他会干的。”徐东彬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 “大哥,你说少主他会……”赵福贵喜道。 “二弟。”徐东彬恢复了惯常的平静,眼中闪着智慧的光芒:“成都的朱雀,是叫段大伟是吧?” “是啊,他是成都的朱雀头儿。”赵福贵点点头。 “我记得,他好像是开了个书场?” “是,段大伟也曾是大汉军中兄弟,还算得力,自己在成都开了个书场,他有不少消息都是通过书场得来的……怎么了?大哥?”赵福贵不明白徐东彬怎么突然提起这么个小人物。 “让段大伟放消息出去,就说老主公曾有个遗腹子,流落到民间的吴家,后来被洪武皇帝接入宫中抚养……让说书的拍拍朱元璋的马屁,就说大明天子爱惜百姓,体恤百姓,洪武皇帝万寿无疆。”徐东彬笑道。 “拍朱老贼的马屁?大哥……”赵福贵讶道,突地一顿,眼前一亮:“大哥是要告诉朱老贼,少主公的身世?” “是,这么一来,我看朱元璋还容不容得下少主公,到时候,少主公想不做咱们的主公,都难!” “大哥好手段!”赵福贵一翘大拇指,满心佩服地看着徐东彬:“我马上去办!” 第142章心中纠结 第142章心中纠结 整整三天三夜,朱文琅都将自己关在房中,不肯出来。 唐玥和丽娜很担心,不停地去看望朱文琅。 当日在孙府的前堂中,徐东彬与朱文琅说起身世的时候,她们俩都在旁边,所有的事她们都知道。 她们也万万料不到,朱文琅会有如此的身世,竟然是当年朱元璋的死对头,中原三路义军之一,建立了大汉国,登基称帝大义皇帝的陈友谅的遗腹子,却偏偏因战乱流落民间,母亲郑秋怜乱兵灭门中身死,自己却被朱元璋接入皇宫之中养大,而说起来,洪武皇帝朱元璋竟是他的杀父仇人。 而对于在这之前,朱文琅奉朱元璋之命,行走江湖全力对付的天一盟,竟然是他父亲当年忠心耿耿的属下,建立天一盟便是要替陈友谅复仇,想要光复大汉朝的基业,还称呼他为“少主公”,想让他回去当那些父亲旧部的新主公,带着他们一起反朱元璋,反大明…… 如此离奇,离奇得似乎他朱文琅自出宫以来,所做的一切,都变成了一个笑话:他在对付天一盟,但天一盟却就是他自己的,他自己便是天一盟的少主公……那他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到底该不该做? 唐玥和丽娜也不知道如何劝说朱文琅,只好默默地守在房外。 丽娜年纪小,不管不顾,自己便冲进房去,扯着朱文琅的胳膊,非得要把他从房里拉出来,生气、撒娇、甚至放赖,什么手段都用上了。 朱文琅也不生气,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丽娜,等她实在没招了,说上一句:“丽娜妹妹,你别担心,我没事,我只是想自己一个人待会,你乖乖的,先出去,让文琅哥哥自己好好静一静,好吗?” 听到朱文琅如此平静而柔声地说话,丽娜也没了脾气,只好乖乖地出屋去,出门时还细心地返身将门关好,与唐玥一起,坐在院中,默默地看着紧闭的房门,一句话也不说。 孙越安排了下人送饭过来,丽娜或是唐玥便接过饭盒,打开房门,将饭菜一碟一碟地放在桌上,将碗筷都摆好,还细心地准备了一壶温好的酒和一只空杯,然后又出来将门关好。 整个过程,无论是朱文琅,又或是唐玥,丽娜,没有一个人说话,都是默默的。唐玥和丽娜送完饭后一个时辰,再进去收拾碗筷时,看到朱文琅要么躺在榻上,要么坐在桌前,一声不吭,她们也不打扰,好在每次都看到朱文琅将饭菜吃完了,这也令唐玥和丽娜放心不少,将碗筷都收拾好拿出门,依旧将门关好。 ++++++++++ 三天时间,朱文琅确实思绪万千。 一年多前,因为“雷霆剑”上官雷之死,他奉朱元璋之命,送上官雷的骨灰回山东上官世家,开始踏足江湖,所有的一切遭遇,都离不开“天一盟”三字。 这一年多以来,他结识了丐帮,上官世家,少林武当,还有唐门等诸多江湖大派,认识了唐玥丽娜两个好女孩,从京师到山东,再一路到四川,还跑了一趟云南,期间两次受重伤,要不是正好遇上师父,他便早已死于非命。为此,他早就将天一盟视为大敌,不仅仅是因为天一盟害死了雷伯,徐达这些他亲近的人,更因为天一盟四处祸乱,在各地做下了十数起灭门惨案,还在少林武当等门派中兴风作浪,甚至还在云南挑动土司叛乱,数万族兵围攻昆明城,城下横尸累累。 所有的一切,都说明天一盟唯恐天下不乱,会令天下动荡,会给大明百姓带来战祸。而无论是朱文琅自己残留的小时候的记忆,又或是陈守老夫子经常和他提起的烽烟四起给百姓带来的遍地哀嚎,尸横遍野的惨状,他都知道,大明的百姓有多么不愿意重新被卷入战火,有多么希望过平安的日子。 可不防徐东彬一来,却告诉他,他是曾经的大汉朝皇帝陈友谅的遗腹子,而徐东彬他们,包括天一盟中许多人,都曾是陈友谅的旧部,要为死在鄱阳湖的陈友谅报仇,向洪武皇帝朱元璋复仇。 他朱文琅也曾有过报仇之念,那是因为他视为至亲的“雷霆剑”上官雷死于天一盟之手,他要向天一盟复仇,因此,他能够理解徐东彬他们复仇的念头会有多么强烈。庄子便曾有云:“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若经他人苦,未必有他善。”对于这一点,朱文琅无话可说,甚至于连徐东彬因此设计,令徐达误会朱元璋赐蒸鹅而自尽的事,朱文琅也觉得无话可说,毕竟以他听上官雷和陈老夫子说过的故事,魏国公徐达确实曾是朱元璋与陈友谅相争时的大将,不知杀了陈友谅多少人,朱文琅没办法说徐东彬他们不该复仇,这也是他后来不再提徐达之事的原因。 对于徐东彬他们的复仇之举,既然无分对错,那无非便是各自立场不同,他站在大明朝廷的立场,可以继续对付天一盟,而天一盟,无论是对朱元璋复仇,又或是伏杀他朱文琅,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没有谁对谁错的事。可偏偏——可偏偏因为他朱文琅的身世,一切都变了。 他朱文琅是陈友谅的遗腹子,徐东彬他们天一盟,是陈友谅的旧部,那日在堂中,还恭恭敬敬地拜倒在自己面前,称呼自己一声“少主公”。那他,朱文琅,身为陈友谅之子,是不是和他们一样,也要为自己的“父亲”向朱元璋,向大明朝廷复仇? 自古以来,讲究的是血脉传承,讲究的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按这种说法,自己和徐东彬他们一样,向朱元璋寻仇乃是“天经地义”,甚至比徐东彬他们更要“理所当然”…… 可,真的便是这样吗? 朱文琅在大明宫中长大,是朱元璋将他和陈守老夫子接入宫中,一住便是十余年,虽说这对于朱元璋这个大明皇帝来说是举手之劳,但至少,“皇后婶子”对他十分的好,“皇上老叔”对他也不错,还有那个“福贞妹妹”,还有太子朱标,四皇子朱棣,对他其实都还好……转眼之间,这些人都成了“仇人”,“皇后婶子”成了仇人之妻,“福贞妹妹”成了仇人之女,至于“皇上老叔”,更是仇人中的仇人,罪魁祸首……对于他们这些原本亲近的人,要让他朱文琅调转长剑刺向他们?……他朱文琅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他想到了陈理,他的那个“哥哥”,投降了朱元璋,受封了归德侯,被发配到了高丽国,自然已没有了“替父报仇”之念。好吧,连陈理都已不再报仇,那他,自然也可以不去找朱元璋报仇,可……可他却没法阻止徐东彬等人“替老主公报仇”,可这报仇,就该成立天一盟,就该造出这么多的灭门惨案吗? 朱文琅的心很乱,他不知道自己以后怎么办,或者说,他不知道以后如何面对天一盟的那些人,那些“父亲”曾经忠心耿耿的旧部,那些想“为主公报仇”的徐东彬和他的兄弟们……可天一盟做下的那些事,他却没办法接受,灭门,叛乱,武林中的动荡,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在与大明朝廷作对,都会给百姓带来灾祸,若是如徐东彬所言,他们想要光复大汉基业,那更是会无可避免地带来战乱,会让百姓重新陷入四处烽烟的战火之中,大明百姓好不容易过上几天安生日子,不用担心乱兵横行,不用担心鞑子吃人,还没等休养生息缓过来,又会是尸横四野——他朱文琅,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那,他,朱文琅,又到底如何去对待那些“徐东彬们”? 朱文琅真的想好好静一静,一个人静一静,什么都不想说,也没人可说——唐玥和丽娜不懂,他又不能随便告诉周源于谦他们自己的身世,毕竟,谁也不知道告诉之后会是个什么结果,他只能自己想,自己慢慢地想,想明白。 ++++++++++++ 第四天的时候,朱文琅走出了房门,不是他终于想通了,而是因为上官灵来了。 “朱兄,你如何成了这幅模样?”见到朱文琅,上官灵大吃一惊。 虽说朱文琅生性随意,并不十分讲究吃穿用度,但至少也还算比较整洁,而上官灵眼前的朱文琅,却是有些胡子拉茬,头发也有些散乱,略微发黑的眼圈中间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一脸的疲惫。 “木头,你劝劝他吧。”唐玥在旁边抱怨:“他都三天没出门了,也不梳洗,天天就把自己关在屋里,除了吃饭就是睡觉,拉都拉不出来。” “是……是因为传言的事吗?”上官灵试探着问道。 “什么传言?”朱文琅有些莫名其妙。 “现在到处都有传言,说你是陈友谅的遗腹子……”上官灵欲言又止。 “什么?哪来的传言?”朱文琅大吃一惊。 “我从重庆回来,这一路上都传遍了……” “都说什么了?”朱文琅脑袋有些蒙。前几天自己刚从徐东彬口中得知自己的身世,怎么才三天没出门,连大街上都传开了? “说陈友谅有个遗腹子,流落民间,被吴家收养,后来吴家被战乱灭门,然后被陛下接到宫中抚养……这说的不就是朱兄你吗?”上官灵与朱文琅相处日久,自然是知道朱文琅的身世的,听到这个传言,便知道传言中所说的什么遗腹子,指的除了朱文琅,再无别人。 “我怎么不知道?孙舵主一直在打探外边的消息,也没和我说啊。”朱文琅转头问唐玥和丽娜:“你们听说了没有?” 唐玥二女齐齐摇头。 唐玥道:“我们这几日都没出门……孙舵主不知你原来姓吴,想来听到这消息也不知道说的是你。” “也是……”朱文琅泄气地坐下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谁散出去的传言?” “这么说……”上官灵试探着问道:“传言是真的?朱兄真的是……是陈友谅的遗腹子?” “嗯,”朱文琅微微点头:“我也是前几天刚刚才知道……天一盟的大长老和二长老前两天来过,专门见我,说是天一盟是陈……是我爹的旧部成立的,目的是为了找皇上老……找朱元璋复仇,还说我是他们的少主公,要我回去,当什么……当什么天一盟的盟主。” 上官灵听到这话,惊呆了:“天一盟……的大长老和二长老来……来找朱兄?当天一盟的盟主?” 唐玥在一旁,将当日在堂中,徐东彬与朱文琅的说话,原原本本地说给上官灵听,再加上丽娜在一边补充,上官灵很快弄清楚了整个事情的原委。 “散出这消息的,除了徐东彬,再不会有旁人。”上官灵断言道。 “徐东彬?”朱文琅这些天思绪乱七八糟,脑袋有些懵,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把这消息散出去,想干什么?” “自然是要逼迫朱兄了。”上官灵道:“他这消息散出来,旁人只会当成皇家的隐秘小道消息听着好玩,但知道朱兄来历的人必然都会知道,朱兄便是消息中所说的陈……友谅之子,朱兄你说,陛下……陛下要听到这消息,会是什么反应?” 朱文琅一惊,腾地一下站起来:“这仁公公好手段!” 他自小认识徐东彬所假扮的陈汉仁,一直都觉得他是位和蔼可亲的老太监,但在徐达之死的事上,他这两天已想明白了原委,知道徐东彬是利用了徐达与朱元璋老家那边的乡间传言,只是将朱元璋御赐的一道菜来个偷梁换柱,便轻易地令一代大明“军神”,大明开国六国公之一,魏国公徐达心甘情愿服毒自尽。 这份心机,这份谋划,再加上时机的选择,轻描淡写的一个小动作,便轻而易举地令徐达自尽,朱元璋背锅,可见其心术之厉害,手段之果断—— 这么想来,小小的一则坊间传闻,便可让朱元璋对朱文琅心生忌惮,这种手段,陈汉仁,不,是徐东彬,完全能够举重若轻,不经意间顺手为之,便可给朱文琅带来一个大麻烦。 上官灵,唐玥和丽娜三人,都想到了此事对于朱文琅会产生多大的影响,尽皆默然。 可以说,无论是从朱文琅的钦差身份,锦衣卫千户的身份而言,还是从武林各大门派对于朱文琅的信任和支持来说,根子上都是因为朱文琅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大明朝廷的意思,若真是朱元璋对朱文琅起了疑心,想当于一下便断了朱文琅的根,仅仅凭他一个普通百姓的身份,哪怕如今是一流高手,以后行事,只怕也是没有这么得心应手了。 更麻烦的事,陈友谅当年乃是洪武皇帝朱元璋最大的敌人,若是他得知了朱文琅的身份,起了杀心,想要斩草除根,那朝廷的力量,不但已不再是朱文琅的助力和底气,连他自己都有可能被大明朝廷所忌,天下再无容身之处。 “好毒辣的计谋!”上官灵叹道。 “皇帝还不一定知道这消息呢。”丽娜在一旁嘀咕道。 “不会!”上官灵摇摇头:“自洪武十五年朝廷设置锦衣卫,这些年,锦衣卫的耳目早已遍布大明,这种传言到处散播,又涉及皇家秘闻,四川的锦衣卫不可能不报……恐怕这两日,锦衣卫的密报已经摆在陛下的御案上了。” 朱文琅也摇摇头:“毛骧这人不简单,虽说品级不高,但朝中一二品的重臣国公都对他十分忌惮,设置锦衣卫之前他便是仪鸾司的检校之首,专门负责替皇上老……替皇上察检百官,十三年的胡惟庸案都知道吧?就是毛骧主办的,胡惟庸当了七年的大明宰相,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中百官超过一半都是他的党羽,对他惟命是从,却也栽在毛骧的手里……以他的本事,成都这边的动静,两天,只要两天,皇上就知道了。” “那怎么办?”丽娜急道。 “还能怎么办?皇上老叔的性子,谁能知道他会怎么想?”朱文琅涌起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无所谓地甩甩头:“对了,木头,你那有什么新消息?” “对了,朱兄,我这次从重庆赶回来,就是想告诉你一个重要的消息:重庆知府秦昌德,就是天一盟的四长老,冯恨元!”上官灵定了定神,赶紧将最新的消息告诉朱文琅。 “什么?!”朱文琅又是一下站起:“重庆知府?天一盟的四长老?冯恨元?……你怎么知道的?” “我这次去重庆,也抓紧跑了三峡两边的几个县,找了些乡民,仔细打探了一下,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毕竟我一个人,这么短的时间,也跑不了多大的地方,我就想着看能不能找找重庆知府衙门,虽说我并非钦差,但想着打着你的旗号,若是重庆知府衙门能够帮帮忙,给我派几个人手,也能再多打探些消息……哪知我回到重庆,在知府衙门外等着,看看能不能找机会上门拜访,结果正好看到重庆知府大人秦昌德坐轿出门,我认出来,就是在成都永昌侯府中遇到的,天一盟的四长老,冯恨元!唐文兄便是死在他的手中!”说罢看了一眼唐玥。 唐玥听到这消息,眼中已泛起泪花,却是强忍着没有出声。 朱文琅轻轻拍拍唐玥的手,问上官灵:“木头你确定没有看错?”其实学武之人的眼力比之寻常人高出不知多少,一般很难会认错人,朱文琅这话,也只是随口一问。 果然,上官灵摇摇头:“我也怕认错了,跟着知府大人的轿子,跟了一路,又看他下轿,确认了,确认是他,天一盟的四长老,冯恨元!” 第143章入山问师 第143章入山问师 “呵呵,朕还真是没想到,小猴儿居然会是陈九四的儿子。”御书房中,看着桌上锦衣卫的密报,朱元璋笑着对站在一边的太子朱标道。 “父皇,此事只是坊间的传言,会不会是别有用心之人编造假冒的?”朱标没有笑,而是皱眉轻声道。 “呵呵,此事易证……传何文灿过来,对了,还有毛骧,也传他过来。” “何文灿,朕记得当年你接朱文琅和陈守入宫,问过陈先生,朱文琅的母亲的名字吧?” “回陛下,确实问过,所涉细节皆详细记录在档。” “你去查一下,朱文琅的母亲叫什么名字?”朱元璋道。 “回陛下,臣昨日刚刚查阅过旧档,朱千户的母亲名字叫‘郑秋怜’。”何文灿叩头道。 “呵呵,你倒是知机。”朱元璋一笑,显然是赞赏何文灿十分敏感,听到传言后马上就去查阅旧档寻找线索,转头看向毛骧:“毛骧!” “臣在!”锦衣卫指挥使毛骧跪在地上。 “当年军中斥侯、探子的消息,皆由诚意伯汇总掌管,你也多参与其中,可知陈友谅的妻妾之中,有无名为郑秋怜之人?” “回陛下,陈友谅乃是至正二十三年死于鄱阳湖之战,至今已二十余年,所有文书材料皆已归档……此事请陛下容臣回去翻看当年的旧档方能知晓。”毛骧叩头道。 毛骧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平日里负责监察百官动向,还有大明各地动静,事务十分繁杂,自然不可能还记得二十年前关于陈友谅的这些事情。 “给你一个时辰,速去查来!”朱元璋一扬手。 “是!臣告退!”毛骧二话不说,直接一个嗑头,急急离去。 “你也去吧。”朱元璋对何文灿也摆摆手,何文灿也磕头离去。 “父皇,若文琅真的是陈友谅之子?……”朱标大着胆子问父亲。 “呵呵,黄口小儿,就算他是陈九四之子又能如何?朕连陈理都放过了,还容不下他一个朱文琅?……再说了,小猴儿一直在宫中长大,他的品性朕是知道的,是个有情有义的小娃娃,当年你母后也十分喜欢,你看他对崇宁……”朱元璋坐在御椅上,往后一靠:“好了好了,此事到此为止,无须再理会……” “那毛指挥使那边?”朱标说的是方才让毛骧回去查旧档的事。 “朕的意思是,就算小猴儿是陈九四之子,也无须理会——但他到底是又或不是,还是让毛骧查个明白吧。”朱元璋伸了伸懒腰。 “知道了,父皇。”朱标微一躬身。 “好了好了,此事说罢,说说北边……傅友德,蓝玉他们两个,回京师了没有?” “颖国公和永昌侯奉旨回京,颖国公昨日已到京师,估计明日便可上朝,永昌侯还在路上,应该也快了,大约也就是这三五日的事了……” “兵马调动呢?” “回父皇,依照父皇旨意,已开始抽调银川、西宁、榆林、大同、太原各卫的兵马,开始往蓟州集结,此外,云南、四川等地卫所也开始抽调部分兵马北上,填补西北各卫留下的空档,估计到了年末,大军便可大部在蓟州集结完成。” “唉,牵一发动全身啊,打一仗就得从全国抽调数十万大军,这是一盘大棋,不但是军士士卒,还有带兵的将军……上次文英不是上折子说,瞿能的那个小子,叫什么瞿郁的,在昆明守城时表现不错吗?把他也调到大军中去,跟着冯胜他们一起北伐!小娃娃,多打几仗便能堪大用了,等你当了皇帝……” 朱标一听朱元璋这话,连忙跪下:“儿臣不敢,父皇春秋鼎盛,洪武朝国祚悠长,父皇何出此不吉之言……” “起来!”朱元璋低骂一声:“那些朝廷大臣们拍马屁,喊几声万岁哄哄人,那也就算了,咱们老朱家,自己得知道自己的事,世上哪有活一万年的皇帝,那不成老王八了?这种骗人的话,你要是当真了,那就算不得个明君!……等哪天你接位了,你这些叔叔伯伯们的,也都老了,打不动了,你不趁现在培养些人,到时候满朝文武,要打仗了,你连个挂帅的大将军都挑不出来!……沐春、冯诚这些人,也算是历练过几年了,还有像瞿郁、常茂、李景隆这些个小娃娃,现在也得多挑些个,把他们都扔到战场上去,铁血钢刀地过上几场,到时候也就能用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可明白了?” “儿臣明白了。”朱标低头应道。 ++++++++++++++++ “木头,我想进山一趟!”朱文琅道。 “进山?”上官灵不知道朱文琅说的什么意思。 “嗯,我想回师门一趟,有许多事我还想不明白,拿不定主意,想问问师父师娘。”朱文琅点点头。 “哦,那你准备何时动身?” “今日便走吧……”朱文琅想了想道:“木头,你留在这里,帮我随时打听天一盟的消息,我和玥儿、丽娜进山。” “……行,朱兄大概何时回来?” “也就五六天吧……最多不超过十日!”朱文琅想了想道。 “好!周副帮主来信,应该再有三四天他也该到了,我们在这边随时留意天一盟的消息,等你回来一起商议下一步的动作!”上官灵应道。 “琅哥……琅哥……”外边传来丽娜的声音。 朱文琅和上官灵朝门外看去,却见丽娜正带着一人朝这边走。朱文琅仔细一看,居然是五毒教教主何兰花!“琅哥,我师姐来了~~~”丽娜一边走一边叫,声音中透出十分的兴奋。 “何教主!”朱文琅连忙起身迎过去,朝何兰花拱拱手:“何教主怎么来中原了?” “朱少侠好。”何兰花含笑行礼。 “来来来,教主请进,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上官世家的上官灵,我的好兄弟,这位是唐门的唐玥,我的……呵呵,丽娜应该和你说过……” “上官少侠好,唐姑娘好。”何兰花依次行礼:“丽娜信中多次提起她的玥姐姐,今日一见,果然温婉动人。” “何教主好。”唐玥十分优雅地回礼:“丽娜是我的好妹妹,自然有些言过其实了。” “我哪言过其实了……玥姐姐就是好嘛。”旁边的丽娜嘟着嘴道。 “何教主怎么突然来中原了?”看何兰花坐定,朱文琅问道。 “唉,还不是收到丽娜来信,说是梅罕师姐被天一盟所害,蒋钦欺师灭祖害死师姐,四师弟柴旺又是不幸身亡,我五毒教发生如此大事,我岂能不过来处置?”何兰花叹道。 “朱某惭愧,因天一盟之事,累得梅罕大师姐不幸,还有柴旺兄弟也是因我而死,朱某实是无脸见何教主。”朱文琅站起身来,朝何兰花躬身大礼。 “朱少侠何出此言?这都是我何兰花管束不严,教中出了蒋钦这等不忠不义之辈,这次我过来,也是为了要清理门户,另外再将梅罕和柴旺的遗骸带回云南,回归故里安葬,也免得流落他乡……” “此事朱某必定全力相助!” “多谢朱少侠了。”何兰花也是欠身一礼。 “何教主身体如何了?可去除病根?” “多谢朱少侠记掛,得朱少侠相助,何兰花已是无恙……” “那就最好……何教主,天一盟之事颇为复杂,也事关重大,须得反复计议,徐徐图之……只是朱某这几日忽遭些变故,想回师门一趟,今日……明日我动身,大约十日内便返回……何教主可否在此稍停留些时日,待朱某从师门回来后,咱们再好好计议?……丽娜,你在此好好陪陪你教主师姐,还有这位上官少侠,也会守在此处,随时关注收集天一盟的消息……” “无妨无妨,朱少侠只管先回师门,我先在此处暂留,待朱少侠回来之后,再商议如何一同对付天一盟的事。”何兰花知道要想惩处蒋钦,迎回梅罕的尸骨,必然要依靠朱文琅,这也是她来到成都后,便第一时间按丽娜信中所述,找到丐帮成都分舵舵主孙越的原因。 “我也想回去看明昭。”丽娜嘟着嘴低声嘀咕。 “丽娜,听话,好好陪陪教主,四处走走,等我们回来。”唐玥拉着丽娜的手,搂着她的肩膀安慰道。 “噢。”丽娜也知道不可能丢下何兰花一个人在成都,自己却随着朱文琅唐玥进山,只好乖乖答应。 孙越虽是分舵舵主,此处又是他的孙府,但通常朱文琅上官灵他们一起商议机密时,往往知机地避开,并不主动参与,只是需要时做好其他的支撑便可。朱文琅叫孙越过来,让他好好安排何兰花的食宿,一并在孙府住下,直接安顿在丽娜房间的隔壁。 当晚朱文琅设宴为何兰花接风,第二日,朱文琅便与唐玥一起,一人一马,二人打马便朝西而走,出得成都府城门,扬鞭策马,直朝邛县方向而去。 ++++++++++++++ 往深山中奔出五六十里,只要再转过一道弯便可到张无忌赵敏一家人的隐居的无名谷了。 朱文琅唐玥二人正在隐约的山道中策马疾奔,突闻一声尖叫,一愣神,只见从拐弯山道上飞奔过来一道细小的身影,身形极是快捷,转眼便已近了许多,仔细一看,身穿淡绿花衣,头上还扎着两支小辫,正是张无忌的小女儿张明昭,一边飞奔一边尖叫,叫声中透出十二分的欣喜:“朱哥哥,唐姐姐――” 跑在前头的唐玥连忙一收缰绳,也是叫道:“明昭妹妹――”再催马几步停下,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也是朝着张明昭跑去,两人俱是用上了轻功,转眼间便已近前,一把互相搂抱在一起,不住又哭又笑地乐个不停。 朱文琅慢慢打马近前,突地翻身而下,朝着明昭的来路便即拜倒:“师父,师娘。” 原来跟在明昭后边走过来的正是张无忌和赵敏夫妇,后面还跟着明武明逊两兄弟。唐玥也连忙拜倒在地。 “起来起来,快起来。”赵敏抢上几步,两只手一手扶起唐韵,一手扶起朱文琅。朱文琅笑嘻嘻站起,望着师父:“师父。” “呵呵,算你耳朵灵。”赵敏回身对张无忌笑道。 “你猜得也准啊,呵呵。”张无忌笑道。 朱文琅正自有些不明白,明昭在旁边已是叫了出来:“唐姐姐,朱哥哥,我们正吃饭呢,爹爹突然说是有两个人骑着马来了,娘和哥哥他们都没听见,不过娘说如果真有人骑马进山来了,就肯定是朱哥哥,剩下一个不是唐姐姐就是丽娜姐姐,不会是别人。我还以为爹爹哄我开心呢,想不到真的是你们来了。唐姐姐,明昭真的想死你们了。”一边如放鞭炮般说个不停,一边又哭又笑地一个劲往唐玥怀里钻。 唐玥搂着明昭,仔细看了看,摸摸她的头,笑道:“好妹妹,又长高了。”又是一把将明昭拉入怀中。 朱文琅看一眼捋须含笑不语的张无忌,心下骇然:“师父的内功如此精深,实是人所难及,居然隔着一个山头便能听出来有人骑马而近,还能听出来是两个人。师娘也是,反应极是机敏,一听有人骑马进山,便能猜出来是自己。” 朱文琅哪知当年赵敏奉前元朝廷圣旨领着玄冥二老、西域少林分支、八臂神剑方东白等人对付中原武林,身无武功,只凭心智机谋,便将中原武林群豪玩弄于股掌之中,差点将包括少林武当在内的中原武林一网打尽,若不是因她一心恋上了张无忌,恐怕整个中原武林都得栽在她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手中,可见她实在是心思机敏聪慧无比。 至于一下猜出是朱文琅,实因她和张无忌在这荒山之中隐居二十年,从未有人知晓,除了朱文琅他们三人,也从未有人来过此地,最多也就是在附近见过一两个进深山打猎的猎户。今日既是有人骑马而来,必定不是打猎的猎户人家,而且必定是知晓他们隐居所在,冲他们而来,那除了朱文琅唐玥和丽娜三人,再不会有别人,故赵敏道是除非张无忌听错了,若是没听错,那便是朱文琅他们回来了。 明昭一听便非要出来看看,赵敏便说干脆都一起出来看看猜得对不对,也算迎一迎,便都跟出来了。 “拜见朱师兄。”后边的明武明逊兄弟性情沉稳,这时才过来,对着朱文琅便要拜倒。 “快起来快起来。”朱文琅一手一个扶住,两兄弟就此拜不下去,回头小心地看了一眼父亲,见张无忌仍是含笑并无表示,这才顺着朱文琅的力道就势站起。几个月不见,两兄弟又似长高了一些。 “走吧走吧,先回家去,你们还没吃饭吧?明武,明逊,咱们给你哥哥姐姐做饭去。”赵敏一招呼着一边扯着唐韵便往回走。 “文琅走吧。”张无忌招呼一声,跟在赵敏三人后边。 “哎,师父。”朱文琅虽说是个猴性,但此时毕竟是在师父面前,又是许久不见了,不敢太过放肆,乖乖地牵着三匹马跟在张无忌后边。 “朱师兄,我们来牵马吧。”明武明逊兄弟走过来齐声道,声音都是一模一样,只是明武身为哥哥,略高一点点。 “不用不用,你们走你们的,我牵着就行。”朱文琅忙道。 “还是我们来吧。”明逊过来一把从朱文琅手中抢过缰绳,偷偷朝朱文琅挤挤眼,眼中分明满含笑意,令朱文琅一下又想起上次养好伤出山之前和两兄弟一起练武的情形,顿时又觉得亲近了许多。 明武明逊兄弟虽说均是习武勤勉,性情沉稳,但相对来说,明逊还是更好动,显得略活泼些,明武则更是沉静一点,做事情都是扎扎实实有条不紊的,颇有父风,有些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味道。 “这次你们进山,是?”任唐韵和明昭三兄妹在屋外头说说笑笑,朱文琅张无忌赵敏三人在屋中坐下,张无忌开言问道。 “弟子这次进山,一来给师父送信,二来有个疑难之事,还请师父指点。”朱文琅站起身来,朝张无忌躬身道。 “信?给我的?”张无忌奇道。他隐居深山二十余年,几乎与以前的旧识从不联系,怎么会突然有信给他。 “是,弟子跑了一趟武当山,是武当派掌门青峰道长托我转交的,一位武当派长辈留给师父的信。”朱文琅说着,从怀里掏出书信。 张无忌接过书信,一看封皮,心头大震,急对赵敏道:“是不悔妹妹写的。”手中已是将封皮小心撕开。 “哦?是杨姑娘的信?”赵敏也是一怔,忙凑过来看。 匆匆看完,张无忌颓然地将信放在桌上:“不悔妹妹……四年前……已去逝了。” 赵敏“啊”地一声,忙取过信仔细看,半晌才叹口气将信放下来:“殷六侠去世之后,也真苦了杨姑娘了。” “是啊,只怪我当年医术不精,六叔中了西域少林旁支的大力金刚指,全身关节经脉尽皆粉碎,虽用了黑玉断续膏,但毕竟大伤元气,英年便即早逝……六位师叔伯中,大师伯因宋师兄之事郁郁而终,三师伯也是十余年残疾长年卧床,更因爹娘之事一直内愧于心,七叔被宋师兄害死,只剩下二师伯和四师伯独立支撑门户,耗费心神,终至油尽灯枯……未料到你我隐居二十余年,几位师叔师伯尽皆仙去……武当派果真人才凋零,偏偏还起什么内讧,不悔妹妹自小丧母,千里迢迢西域寻父,吃尽苦楚,自嫁给六叔,虽说是两相情悦,但也可以说是没过几天享清福的日子,最后武当派竟然还要靠她一个弱女子来支撑,敏妹,我武当派实是亏欠她太多……” “这也怪我当年做下的糊涂事。”赵敏颇有歉疚之意道。 “这倒不关你事,当年你的年纪小,奉命对付中原武林,各为其主……再说后来……后来太师父和师叔师伯他们,不是也都不怪你了吗?”张无忌忙劝慰道。 “杨姑娘确实是个好姑娘,只是命苦……”赵敏依旧神色黯然。 “文琅,青峰掌门如何说?”张无忌突地转过头来问朱文琅。 “对了,师父,青峰老道士说,想要请你老人家回去当武当派的掌门呢。呵呵,这老道士,他也不想想,师父要当武当掌门早就当了,还轮得到他来请?像现在这样隐居在山里边多自在?要是我我都不想出去,怎么会去挑那么个烂摊子?呵呵。”朱文琅有意说得十分随意,一脸的不以为然。 “文琅!”张无忌脸一沉:“青峰道长是武当派掌门,武林前辈,你说话放尊重点!什么老道士长老道士短的?该尊称一声道长!” 朱文琅吐吐舌头,做个鬼脸,心道莫非师父真个要舍弃隐居的清闲日子不过去当武当掌门?嘴里却只能老老实实吞吞吐吐道:“青峰老……青峰道长只是说如今武当派日渐式微,人才凋零,门户不振,已大不如前,难保夕日的声名,他说……他说如果师父能回山,他情愿让出掌门之位,请……请师父出任武当派掌门,重振武当门户,光……光大门楣。” “哦。”张无忌听朱文琅说完,又回头问赵敏:“敏妹,你说呢?” “你是一家之主,我只是家里的黄脸婆,孩子他妈,这种大事你拿自己主意就是了。”赵敏笑道。 “别说笑,我问真的,敏妹,自来你就比我聪明,想得比我周全,你得说说。” “若是让我说,你我隐居二十余年,你早已不问明教和武当之事,如今江湖上的事情,你我都早已陌生,你真能再入江湖?你天生就不是当一派之长的料,当年当个明教教主就做得一塌糊涂,现在做武当掌门你就能中兴武当?更何况,我怕的是如果你真的当了武当掌门,不但没办法光大武当门楣,恐怕还会给武当带来灭顶之灾。”赵敏正色道。 第144章不害百姓 第144章不害百姓 “此话怎讲?”张无忌愕然道。 “无忌你忘了当今大明天子是谁了?” “你是说朱元璋朱大哥?那又怎么了?”张无忌还是不明白。 “朱元璋本是明教中人,你是明教教主,他是你的属下,如今他当了皇上,他就应该是天下第一,哪能还让自己的旧上司活着?” “朱……朱兄弟不是这种人吧?”张无忌讶道。 “唉,你只在江湖上走,没在朝廷上待过,你不明白的。无忌,朱元璋绝对早已不是你当年的朱兄弟了,你看他建了大明之后便禁了明教,把杨逍他们统统赶出中原,后来的朝中之人,徐达,常遇春,邓愈,汤和,哪一个不是当年他带出来的人?他的属下?原本是他上司的小明王韩林儿死了,郭子兴死了,和他一样的张士诚俘了杀了,陈友谅死了,浙东的方国珍降了,最后就只剩下他一个了。原来在他之上或是与他一样的人还有一个活着的没有?你说你若是接了武当掌门之位,是你向他叩头称臣好呢?还是该他向你行下属之礼?他不怕你振臂一呼,原来明教的旧人全都造他的反?他不想办法杀了你张无忌,灭了你武当派才怪……你记住了,张无忌,当了天子的人,头上只有天,没有人,如果有人的话,这人就该消失,绝对不会容你存活在这个世上。”赵敏撇撇嘴道。 赵敏本是蒙元朝廷汝阳王察罕特穆尔之女,堂堂的蒙古郡主,对朝堂之事本就十分熟悉,对于那些朝堂中人通常的心思更是一清二楚,此时分析起来自是十分自然。 “这……”张无忌哑口无言,一时不知从何反驳。 赵敏如此一说,朱文琅也不知说什么,他所认识的朱元璋本就已经是大明天子,并没听说过什么以前之事,他虽一口一个皇上老叔长皇上老叔短的,但那只是在御花园里,最多也就是在御书房里的朱元璋,并未见过朝廷上的朱元璋。听师娘这么一说,觉得有理,又觉得不对,却又不知不对在哪,只好闭口不言。 张无忌也不多言,又看向朱文琅:“这信中说,太师父早些年便出山云游去了,有什么消息吗?是不是也故去了?”早在张无忌幼年之时,张三丰便已到百岁,张无忌的父母张翠山和殷素素便是在张三丰的百岁寿诞上自尽的,算起来又过了近三十年,虽说武功可谓当世第一人,但毕竟百岁之人已是罕见,更何况百三四十岁?张无忌有些担心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太师父?”朱文琅一时不知张无忌说的是谁。 “就是张三丰张真人。”赵敏在一旁补充道。 “没有,听青峰道长说,张真人一直没有回武当山。”朱文琅摇摇头。 张无忌闻言面露失望之色。 “……不过徒儿有可能曾遇见过张真人。”朱文琅又续道。 “当真?”张无忌眼睛猛地一亮。 “徒儿也不知道……”朱文琅摇摇头道:“只是徒儿和玥儿曾在重庆白帝城遇到过一位老道士,自称道号昆阳,青峰道长说张真人便有‘昆阳’的道号,猜测徒儿遇到的是张真人,但也不敢断定……” “哦?你仔细说说。”张无忌追问道。 朱文琅便将在白帝城中遇到的那个自称“昆阳”的邋遢道士的经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能一眼就看出你的内功来历,问你是不是认识雪松子道长……看来真的便是太师父了。”张无忌喃喃道。 “太师父身子康健,还返老还童头发转黑,这是大好事啊……你发愁什么呢?”旁边的赵敏白了张无忌一眼。 “哦……没什么……对了,文琅,方才你说遇到疑难之事,是什么事?”张无忌定了定神,又转了话题,问朱文琅道。 “师父,是我的身世……”朱文琅神色一黯,便将徐东彬上门找他,告诉他是陈友谅之子,然后让他回归,还散布传言,朱元璋有可能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世,等等诸事,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张无忌夫妇。 “你是说,你其实是陈友谅的遗腹子?而你之前一直在追踪的,造成魏国公徐达之死,上官雷之死,梅罕之死,少林寺普叶大师之死,还有你说的这次少林普空大师之死,在武当山谋夺掌门之位,令你两次受伤,还制造了十余起灭门惨案,在云南鼓动土司叛乱的天一盟,实际上是大汉朝皇帝陈友谅的旧部,现在还想要你加入天一盟,当他们的少主公?”张无忌梳理了一下朱文琅说了几乎一个时辰的内容。 “是,师父。”朱文琅低头道。 “你自己是怎么想?” “我也不知道……师父,对于徐大胡……对于魏国公徐达的死,我说不出什么,徐东彬他们为我……为陈友谅报仇,那是私仇,可我觉得他们要报仇,找皇……找朱元璋,找徐达他们,都行,可不该害了雷伯,大师姐他们,还有普叶大师和普空大师,少林派没惹他们,还有灭门案,这么多大户人家,都被灭了门,连小孩子都不放过,还淫辱人家妻女……还有云南叛乱,死了数万人……他们不该牵连这么多人。” “对朱大……对洪武皇帝呢?你恨不恨他?”张无忌盯着朱文琅。 “我……我不知道。”朱文琅低着头。 “他可是你的杀父仇人。” “我……可我是他接到宫里养大的,他……他对我也挺好,还有皇后婶子,对我很好……我不知道。”朱文琅吞吞吐吐道。 “他可是你的杀父仇人。”张无忌又重复了一遍。 “我……我不知道……陈……我爹……我爹虽然生了我,可我从没见过他,反倒是皇上老叔……反倒是朱元璋,对我很好……我不恨他……我不恨他!”朱文琅抬起头来。 “你觉得天一盟,就是陈……就是陈友谅的那些旧部,他们做得对吗?” “不对!”朱文琅立刻应声。 “哪里不对?” “不……不该牵连这么多无辜的人,不……不该做灭门案,不该掀起云南……不该祸害百姓!百姓好不容易过几天安生日子,不该让百姓们重陷战乱!也不该在中原武林弄起这么大的风波,武林乱了,说不定朝廷就会插手,又是天下大乱,百姓又会遭罪!”朱文琅越说越顺畅,语气也越来越坚定。 “你的意思是:他们与朱元璋是私仇,报私仇可以,但不该把百姓牵连进来?不该伤害无辜之人?无关联之人?”张无忌追问道。 “是,徒儿就是这么想的!”朱文琅斩钉截铁道。 “好!那你觉得天一盟报私仇没问题,只是不该牵连百姓,牵连无辜的他人。那如果以后他们只报私仇,不牵连无关之人,然后想要你回去当他们的少主公,带着他们一起报私仇,你干不干?”张无忌又问。 “师父,其实……其实我都觉得,我……我爹当年和皇上,张士诚三雄并立争天下,最后输给了皇……输给了朱元璋,在鄱阳湖上身亡,我不知道,这……这到底算不算私仇……”朱文琅有些迟疑道。 “你不知道算不算私仇,可徐东彬和天一盟却认为这是私仇,想要拉着你一起给陈友谅报私仇,你干不干?”张无忌盯着朱文琅问。 “不干!我不想找皇上老……不想找朱元璋报仇,他养大了我,对我好,可陈……可我爹,我连面都没见过,只是徐东彬告诉我他是我爹,我……”朱文琅又低下了头。 “那如果你不想报仇,不想去当这个少主公,而天一盟又要继续报这个私仇,而且还和以前一样,制造灭门案,掀起叛乱,祸乱武林,杀无相干的人……你怎么办?” “我……不行!我不能让他们这么干!”朱文琅又抬起头来,看着张无忌,话语中又恢复了坚定。 “嗯,你想明白了就好!”张无忌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说话了。 朱文琅有些迷惑,一时不知道师父是什么意思。 “文琅,我和你讲个故事吧。”旁边的赵敏温言插话。 “师娘。”朱文琅看向赵敏。 “那是你师父刚刚学会九阳神功和乾坤大挪移,在明教总坛光明顶上遇上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的时候……”赵敏便将当年张无忌在光明顶上,护着明教众人,独力应对六大门派,先后与武当、少林、华山、峨嵋等派相斗的事,尤其是最后放过了少林派圆音和尚之事,细细说了一遍:“文琅,当年你师父为何没有伤六大门派任何一人,哪怕他们就是数年前在武当山真武大殿前逼得你师父的父母自刎而死的凶手,也没有伤任何一人……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是……是为了化解明教与中原武林的恩怨?为了不令武林中人自相残杀?”朱文琅有些明白赵敏的意思了。 “是,是为了不引起明教与中原武林各大门派的内讧,一起对抗……对抗蒙古……蒙古朝廷。”赵敏说着说着,看了张无忌一眼。 毕竟当年张无忌在光明顶一战,正是为了团结武林各派中人,一起对抗蒙古人,而那时赵敏却是蒙古郡主,奉朝廷之命对付中原武林,正是他们的对头,虽说后来赵敏因爱而叛,反过来嫁给了张无忌,但此时说起这些旧事,却是略有些尴尬。 朱文琅沉默不语,心中在思索当年张无忌之举,也在想着自己与天一盟之间该是如何的关系。 好一会,朱文琅才重又抬起头来:“师父,徒儿明白了。” “真明白了?”张无忌一直不说话,静静地听完赵敏述说当年旧事,闻听朱文琅此言,开口问道。 “嗯,明白了!”朱文琅重重点头。 “那你说说。”张无忌平静道。 +++++++++++++++ “朱元璋不愧他最后得了天下,确非常人,心胸似海,在这点上,比老主公要强。”云梦泽谷,泾江阁中,大长老徐东彬叹道。 “怎么了?大哥?” “原本以为,朱元璋听到少主公身世的传言,会马上将少主公调回京师看管,或者至少也会令四川行省的三司抓捕少主公,哪知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是不是朱老贼还没听到这个传言?”赵福贵疑惑道。 “不会——以朱老贼手下锦衣卫的能力,段大伟散出消息之后最后多三天,便会传到宫中,由何文灿报给朱元璋,最多再两天,成都这边便会有反应……可此事已经过去七八天了,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定是朱元璋未有任何动作。” “是因为他没明白这个老主公的遗腹子是少主公?”赵福贵试探着问。 “蠢!你蠢,朱元璋可不蠢,你以为他能和老主公、张士诚的争雄之中最后取胜,靠的是什么?他没这么笨,只要一听到这传言,他立时会想明白,此事必定不是谣言,且指的必是朱文琅无疑……可他却是对此丝毫不为所动……可见他要么根本就不在意,要么对少主公十分信任……或者二者兼有!” “知道了少主公是老主公的遗腹子,还能不理?朱老贼能有这么好心?不想着斩草除根?”赵福贵诧异道。 “如何不能?斩什么草除什么根?你忘了理公子了?理公子还是登过基称过帝的大汉皇帝呢,投降了他之后,不照样没杀?还封了个什么归德侯,虽说是发配去了高丽,可至少也没有一刀砍了,给理公子留了个平安富贵……还有和理公子一起去高丽的归义侯明升,是大夏皇帝明玉珍之子,也是降了朱元璋的,都没杀……可见朱元璋这老贼还是颇有心胸,能容人的……说实话,比咱们老主公要宽厚。” “可现在怎么办?朱老贼不接招,少主公不乐意,咱们怎么办?”赵福贵苦恼道。 “二弟,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少主公的话……” “大哥什么意思?”赵福贵一时没反应过来。 “想着那日少主公的话……二弟你还记得少主公的话吗?” “大哥你和少主公说了那么多,我哪还记得?”赵福贵挠了挠头。 “这几年坊间常说的《三国志通俗演义》你听过吗?” “听啊,不是一个叫罗贯中的先生写的吗?这几年书场里的说书先生说的全是这本《三国演义》,我听过不少,确实写得好……” “三国之时天下割据,北有袁绍孔融公孙瓒,南有袁术刘表刘璋孙坚张鲁,西边有马腾,群雄争霸天下,打来打去剩下了魏蜀吴三家三分天下,到最后三家归晋。前隋末年,也是天下群雄并起,十八路诸侯,李渊,梁师都,李密,窦建德,杜伏威,各有地盘,到了最后唐王李世民得了天下。数十年前,又是天下义军起兵反元,前有郭子兴、刘福通、韩林儿,后有朱元璋,老主公,张士诚,西边有明玉珍,东边有方国珍,至于彭莹玉、徐寿辉、芝麻李之类,数十年前天下大乱,打成一片,不是你吃了我,就是我吞了你,北边还有鞑子朝廷,有王保保,哈纳出……杀来杀去,实在说不上到底谁对谁错,其实无非就是个群雄逐鹿,争夺天下的戏码罢了……”徐东彬慢慢道,微微抬眼望天,似乎沉浸在一片战火纷飞的图画前。 “大哥……” “各方势力你争我夺,看谁能笑到最后,成了,得天下坐龙庭当皇上,败了,无非便是身死国灭,谁也怨不得谁……这与江湖仇杀,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同,输了便是输了,败了便是败了,只要是争雄天下,便说不上谁对谁错,谁和谁又是无怨无仇,总得分个胜负,只不过最后是老主公没打得过朱元璋,败在了鄱阳湖,让朱元璋建了大明朝……二弟,你说,朱元璋害死了老主公,是因为私仇吗?那他最后又放过了理公子,让他平平安安当个富家翁,是不是又是大恩呢?”徐东彬喃喃道。 “大哥,我……我没听明白。”赵福贵是真没听明白,因为他从来都不去想这些。 “二弟。”徐东彬叹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此事,翻来覆去地想,现在想来,老主公和朱元璋,还有张士诚,都是在争夺天下,最后谁杀了谁,谁灭了谁,所争的无非是逐鹿中原的胜负罢了,不在私仇,为了争夺天下,刘备可以和孙权一起赤壁火烧曹操,孙权也可以在荆州杀了关羽,诸葛武侯未出茅庐便知三分天下,从一开始就盯上了刘表荆州的地盘,刘备投奔刘表最后却是把荆州拿到自己手里了……无非就是个争夺天下罢了,这中间,到底谁杀了谁的主公,谁杀了谁的儿子,都只是争夺天下的手段……” “大哥!……”赵福贵见徐东彬一个劲地喃喃自语,不知发生了何事,有些急。 “……只是,在这逐鹿天下的几十年中,打来打去,杀来杀去,受苦的却是百姓,一直要到天下争霸有了结果,有了最后的胜利者,天下一统,才又是安定下来……二弟,上次咱们说过,咱们当年参加义军,跟随老主公起兵反元,打蒙古鞑子,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当官发财吗?” “是为了有口饭吃,为了和咱们一样活不下去的百姓能过上安生日子……”赵福贵下意识回答道。 “是啊。”徐东彬轻轻拍拍大腿:“刚刚开始,咱们也是百姓,活不下去了,不得不起兵反元,就是为了赶走蒙古鞑子,让千千万万像咱们一样活不下去的百姓能吃上饭,能过几天安生日子……可到后来,蒙古鞑子被义军赶到蒙古草原上去了,中原便变成了朱元璋、张士诚、老主公、方国珍、明玉珍他们争夺天下了……咱们跟随老主公起事,自然要忠于老主公,帮着老主公争天下,可……老主公败了,是和朱元璋争天下败了,咱们兄弟四散流落,是因为朱元璋杀了老主公吗?”徐东彬抬眼望着赵福贵。 “……怎么不是?老主公没死,咱们兄弟怎么会四散?大汉朝怎么会亡?”赵福贵瞪眼道。他实在有些不明白大哥到底想说什么。 “不……不是……”徐东彬叹了口气,摇摇头:“不是因为朱元璋杀了老主公,而是因为大明朝赢了大汉朝……” “这……这有什么区别?那还不是因为老主公死在朱老贼手里,咱大汉朝才输了?”赵福贵莫名其妙。 “……不一样……二弟,不一样。”徐东彬摇着头:“如果是因为别的事,朱老贼杀了老主公,那是私仇,可如果是争夺天下,大汉朝输给了大明朝,所以朱老贼杀了老主公,那便……那便不是私仇了,只是争天下……”徐东彬的声音越来越低,神情也越来越黯淡。 “大哥……” “二弟,我有点累……”徐东彬的声音很低,神色也似乎十分疲倦。 “大哥,大哥,你先歇歇。”赵福贵慌道:“先别乱想了,先歇歇,先歇歇……”说罢小心地扶着徐东彬到旁边的榻上躺下,又细心地将徐东彬的鞋子脱去,挪到榻上,拖过被子给他盖上。 ++++++++++++ 第145章七层乾坤 第145章七层乾坤 次日一早,明昭便已急急忙忙过来拉着唐韵便往外走,平日里没人和她玩,天天念叨玥姐姐或是丽娜姐姐的,这回唐玥回来,实在是把明昭高兴坏了,一大早醒来便来敲唐韵这边的门。 明武兄弟二人早已在溪旁果园边上开始练剑,朱文琅推开房门,伸个懒腰,漫步走到溪边,就着溪水洗把脸,饶有兴趣地看他兄弟二人练功。 明逊偷偷地冲着哥哥使个眼色,两人忽地齐道:“文琅师兄看剑!”双双挺剑攻来。 朱文琅猝不及防,被吓一大跳,差点被明武的木剑点中,身子还未站起,脚下一搓,轻功使出来,竟是平平后退三尺有余,堪堪避过两兄弟剑锋。青翼蝠王韦一笑的轻功,若论长途奔走或许还不如少林派的草上飞,但若论在方寸之间辗转腾挪,天下无出其右。 “呵呵,练剑呢?好,我陪你们练!”说罢身形忽起,斜斜飞出两丈有余,从一株桃树上掠过,落下地来,右手中已拿了一根两尺来长,已不剩片叶的桃树枝,左手一招,笑道:“我就用这个,来,你们来。” 明武明逊互相对视一眼,齐声轻喝,双双挺剑而至,手中剑影颤动,顿时一丈方园之内俱在两兄弟剑影之中。 朱文琅本来以为一根树枝对付明武明逊两兄弟已是足够,谁知这几个月不见,两兄弟的武功剑法已是大进,剑招圆熟如意,刚中带柔柔中带刚,虽说内力还差得远,但刚柔并济已是颇具威力,更难得两兄弟心意相通,平日里与父亲一起练剑时也是如此以二敌一,互相之间的剑招配合早已纯熟,双剑合壁,威力何止大了一倍? 朱文琅大出意外,一时间左避右让,弄了个手忙脚乱,不禁暗叫不妙,心道这回实在是有些托大了,只得左支右挡,拨开这剑又避开那剑,仗着轻身功法,借着旁边的果树,一会脚在这根枝丫上一蹭,一会背又在那根树干上一靠,倏进倏退,身形奇诡异常,这才能险险避过两兄弟的剑阵。 “明武明逊,弃剑!用九阳神功!文琅,用乾坤大挪移!我看看你们都有些什么长进!”旁边突然传来张无忌的声音。 话音一落,朱文琅突觉手上一紧,明武明逊突地将剑往外一抛,双人四掌,挥手便来,居然带起阵阵掌风之声,显是明武明逊的内功修为已是不弱,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内力几乎已不弱于江湖中的二流高手,更兼自小修习九阳神功,底子扎得极厚,眼下内力虽仍显不足,但中气完足,实是坚实无比,再加上出招沉稳,快慢丝毫不乱,隐隐已是大家风范。 便是此时,朱文琅也是将手上树枝一扔,双掌一错,周天养生篇内力使出,乾坤大挪移心法默运于心,手上一挽一捞,再一引,已将明武攻过来的一掌带偏数寸,掌风从身前擦身而过。 这一来虽不如方才朱文琅以树枝对付双剑时那般花哨好看,但惊险之处却是犹有过之。 刚开始之时明武明逊两兄弟还不敢使出全力,不约而同只用了五分内力,而朱文琅也是哪敢全力施为?小心翼翼的左支右挡的。 本来朱文琅惯使雷霆剑,上官雷,张定边,上官望教他的俱是剑法,但毕竟在宫中与上百的侍卫学武,各门各派的拳掌招式实是学过太多,自己人又机灵,不拘泥于原有的招数,完全根据实战之间对招式进行些许的变化和串联,再加上这乾坤大挪移的神功纯以内力搬运心法为根,在拳掌之中使出比之用兵器更能得心应手,这才能在两兄弟的拳风掌影之中犹自支撑得住。 数十招一过,不知不觉之间,三人都慢慢加催了几分内力,两兄弟俱已使出八成功力,只差没有以命相搏了。 朱文琅也不敢大意,只觉压力越来越大,也只得再催真力,也是差不多到了五六成功力才堪堪抵敌得住。 只见拳来脚往,朱文琅以乾坤大挪移拖牵引带,使得有如行云流水,将明武明逊兄弟的掌风带得呼呼从身前身后擦过。 好个明武兄弟,虽说在乾坤大挪移下掌掌带偏,招招打空,却是并不被自己的掌力带得有一丝的错乱,依旧是出拳踢脚地身形沉稳,一来显得底子十分扎实,二来平日里与父亲张无忌对练之时也已熟悉了这乾坤大挪移的路数,心中早有准备,往往在使出刚猛掌法之时便随时留有后劲,以防掌力被带偏,而使出阴柔拳招之际又须得加强些阳刚之力以求稳住拳势。 如此一来,使出的拳招掌力便变得刚柔并济,这正是张无忌平日里以乾坤大挪移与这两兄弟对练过招的用意,这回朱文琅一回来,张无忌便命徒儿与明武兄弟对练,两兄弟抱着个不服气的心思全力以赴,练功效力比之与父亲过招之时大不相同,更是多有进益。 其实这明武兄弟毕竟还只有十四五岁年纪,且不说修习九阳神功之日尚短,可说全身骨头都还没长结实,如何能与成年的高手相比?只是张无忌自小便培养两兄弟练武,把些个武当派、崆峒派、华山派等等各派的武功招式挑些简明合用的教给他兄弟二人,当年义父谢逊教的一些口诀心法也是令这一对同胎双生兄弟时常背诵习练。 想那“金毛狮王”谢逊当年乃是江湖中的何等人物?何等眼光?去芜存精出来教自己义子的武功,岂是等闲可视?这些武功又被他张无忌精挑细选,挑出来一些适合明武明逊兄弟年纪的武功令两兄弟来练,绝非一些狠辣阴毒速成的功夫,把武功底子打得十分扎实。 到了十一二岁年纪,张无忌又开始教两兄弟修习九阳神功,到现今已是三年,颇有成效。当年张无忌独自在深谷之中修习九阳神功六年方能大成,明武明逊虽不如张无忌般聪颖,但修习三年,内力虽仍只是中等,却也是“凝、沉、厚、实”四字俱全,绝不似等闲内功那般容易被外力震散。 故此一来,这明武兄弟虽说若是单论内功高低和招式精妙,武功此时也就是个江湖二流高手之列,若是真碰上辣手的一流高手,打是打不过的,但恐怕也绝非轻易就会在人家几招之下便送了命,可以说后劲极强,而且如此练下去,因底子极厚,就算受伤也是元气难损,恢复极快。 朱文琅一直只是将两兄弟的掌力带偏导空,并未引得一人的掌力去攻另一人,便如当年张无忌在光明顶上对付昆仑派何太冲夫妇和华山高低二老那般,也只有这样,明武兄弟方才能一直支撑至此。 且说朱文琅和明武明逊两兄弟越打越快,开始还颇为不习惯,有些束手束脚,担心伤着明武兄弟,但后来慢慢觉出这兄弟二人后劲十足,而且跳跃趋避之间身形灵动,不落下风,拳掌之间便慢慢开始顺畅起来,这雄浑的周天养生篇内功便慢慢发出威力,招式之间不再纯粹地将明武兄弟的拳招带偏,而是在带引之下,又顺势叠加上自己的内力。这一来明武明逊只觉得出拳踢脚之际,似乎被一股极大的力道顺着出招的去势拉扯自己,又连忙须得用力将这股力道抵消,几招下来,终觉脚下有些虚浮,招式之间步伐有些散乱。 三人正自拳来脚往之际,只听呼地一声一阵掌风劈来,朱文琅以为是身侧的明武,看也不看,顺势一带,便想将这道掌力带偏,哪知这一道掌力竟是大得出奇,且沉稳异常,一带之下,不但未将掌力带偏,手上乾坤大挪移的力道反而把自己带得身形一晃,差点踉跄而出。 朱文琅一愕之下,转头一看,这来攻的居然是张无忌本人! “师父?!”朱文琅大惊,叫道。 “别叫,你以一敌三,小心应付!”张无忌轻喝道:“明武明逊,上!全力攻!”说话间又是一掌劈了过去! “师父,不成啊,我打不过啊!”朱文琅哪试过这样?一个猝不及防,直闹个手忙脚乱,嘴中却是胡乱叫道。 “别说话!接招!”张无忌不理他的怪叫,沉声道。 朱文琅反应颇快,心思一转,便明白了师父是有意在陪自己练功,忙镇慑心神,凝神应对。 本来应付明武兄弟时,朱文琅便略有些吃力,直到百余招过后,慢慢熟悉了,才略略好些。 此时张无忌一来,更是只觉一股绝大的压力迎面而来。朱文琅精神一振,手上周天养生篇的内力已使出八分,且不再单纯地带偏来招掌力,而是开始引得敌方掌力对攻。 只不过张无忌的内力太是雄浑,朱文琅根本引之不动,带之不偏,只得一个劲地将明武兄弟的掌力带引得去攻张无忌,这一带之下又加催了几分他自己的内力,比之明武明逊发出的掌力又大了一倍有余,尽皆攻向张无忌! 这张无忌也不使乾坤大挪移,只是使出六七成的九阳神功掌力,堪堪将来招抵住,却含劲不吐,绝不反击攻敌。 张无忌二十年前便已几乎是天下第一人,曾一人力敌中原六大门派高手,独力牵制少林三老的金刚伏魔圈阵,虽在山中隐居二十余年,武功却并未落下,九阳神功内力更已是圆转如意炉火纯青,招式力道无不把握得妙到毫巅,总是在力道及掌之时便已能感应到来力大小,便以不大不小相同力道堪堪敌住,既不会自己受伤,也不会伤及对方,这份功力的精纯可说是震古烁今。 只不过这样一来,本来是张无忌和明武明逊三人来攻朱文琅,却变成了朱文琅牵引着明武兄弟的掌力齐攻张无忌,四人混战成一团,打得个不亦乐乎。 “好了,就到这吧。”只听张无忌突地一声,朱文琅三人眼前已突地没了张无忌的身形。拳招落空,发出的掌力把个朱文琅和明武明逊兄弟带得往前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连忙站稳。 朱文琅心中一阵骇然,方才四人混战如此,师父竟能在转眼之间轻轻松松脱出重围,来去自如,丝毫不受他三人掌力羁绊,可见方才在他带着明武兄弟三人齐攻之下,张无忌也根本未出全力,轻松之极。 张无忌的武功真个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了。 只听得几声掌声,赵敏拍着手走了过来,张明昭和唐韵跟在后面,自是方才看到了四人比试,凑了过来。 “琅哥,还好吧?”唐玥凑过来轻声笑道。 “打不过打不过,师父太厉害。”朱文琅一个劲摇头。 张无忌在旁边已开始点评:“明武明逊,你们俩这些时日还算有点点长进,只不过发力出招犹自欠稳。记住,出招时掌力含而不吐,若吐若含,七分刚力,三分柔劲,刚力进击敌身,柔劲消卸偏引,一定要稳住身形,绝不可被人带得乱了步伐路数。这一点明武略强些,明逊差一些。只不过后来文琅带引你们掌力之时,明逊在掌力被带偏之后能顺势而为,变换下招,不去强力消卸去势,反而能加催身形转换的速度,将被带偏的招数重又顺势转为攻招,反应比之明武又略强三分——总之还须得好好习练,细心领会,今日还不快多谢你师兄?” “是,多谢文琅师兄。”明武明逊转过身向朱文琅行礼,其中明逊直起身来,又是挤了挤眼,望着朱文琅的眼中充满温馨的笑意。 “文琅,你的乾坤大挪移倒是进步了许多,已能自如地带引真力了,想来这几个月你也没放下练功。” “何止没放下,打了好几场架呢,少林寺那帮死和尚们好几十个对付琅哥一个呢。”唐玥在旁边已是叫了出来。 “哦?少林寺?”张无忌略有些诧异。 “哦,师父,就是昨天我说的少林方丈普云大师被暗算之事,我上少林寺时,那个假普灵命少林僧人设阵对付我,后来我听普云大师说,那叫做‘十八罗汉阵’,还有什么‘天罡刀阵’,最后摆出来‘伏魔阵’——也不是说我胜了,只是后来普云大师回寺,止住了那些僧人,弟子只是和罗汉阵与天罡阵过了过招罢了。师父。”朱文琅忙解释。 “哦。是这样。” “对了,师父。”朱文琅突地想起一事,忙道:“有一路武功,威力奇大,又快,我都不知道怎么应付,师父能不能教教我?” “什么武功?”张无忌随口问道。 “就是伸出五个手指头,伸手就抓,身形步法快得出奇,而且角度刁钻,好像手上还有毒,对了,师父,就是上次我肩膀上受伤的那个,天一盟的余庆峰使出来的。”朱文琅嘴中不停,一边比划一边道。 “九阴白骨抓!”“九阴白骨抓!”张无忌和赵敏都是脱口而出。 “师父师娘认识这路武功?应该是青城派的武功吧?怎么破啊?”朱文琅喜道。 张无忌却是神色肃然,道:“文琅,你先陪明武他们练练功,我和你师娘有话要说。”说罢朝赵敏一招手,道:“走吧,进去说。” “嗯。”赵敏一点头,回头道:“明昭,你乖乖地和姐姐好好玩哈,爹娘有点事商量。” “哦,知道啦,娘。”明昭答应一声:“走,玥姐姐,我们玩去。”拖着唐玥朝一边走去。唐玥虽然不知发生何事,放心不下朱文琅,却也只有无可奈何地被这个小丫头拖走了。 第二日一早,朱文琅正自在果园边练功,明武兄弟也在不远处对练剑法,只见张无忌缓步走了过来。 “爹爹。”明武明逊停下招式,向父亲行礼。 “你们继续练。”张无忌并未停步,径直走向朱文琅。 “师父。”朱文琅也停了下来。 “文琅你过来。”张无忌找了个长满青草的土堆坐下。 “是,师父。”朱文琅乖乖地走了过去。 “文琅,昨日你和明武他们过招之时,用的轻功就是韦蝠王教你的吧?” “是,师父。”朱文琅略有些不好意思,忙道:“还请师父指点。” “韦蝠王的轻功乃是武林一绝,身形如电,我也赶不上,指点不了你,你自己慢慢练便是,只是我看你身形与气息之间似乎仍未能极好地互相呼应,以后还得多琢磨琢磨,如何将身形步法与体内的真力气息运转相应,方才能有大成。”张无忌淡淡道。 “谢师父指点。”朱文琅恭恭敬敬道。 “昨日你所说的那路武功,似乎大有来历,并非青城派的武功,而是与一门传说中的武功相似,如若真如我和你师娘所料,只怕你便难以敌挡。那门武功属于速成类的功法,虽说底子薄,但却十分阴狠险毒,已是入了邪道,稍不留意便易为其所伤。”张无忌又顿了一顿:“昨日我与你师娘商量,看你和明武他们过招时使出的乾坤大挪移心法,第六层算是差不多了,今日开始,我便教你第七层心法,三天之内你可略有心得,之后再自己苦练便是。此外,我再教你一套掌法,是我这些年在山中闲暇间自创的,学了这两样,对付那九阴白骨抓应是差不多了。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学艺在身,须得心怀一个仁字,绝不可恃技凌人,否则自有人来收拾你的,明白吗?”说到后来,本来和缓的语气已是变得十分郑重和肃穆。 “是,师父,文琅明白。”朱文琅悄悄吐吐舌头,躬身答道。 朱文琅这小动作如何瞒得过那张无忌?只是知他性格,也不去说他,续道:“你本来宅心仁厚,并非好强斗胜之人,我倒并不十分担心你去惹别人,只不过若是别人惹上来,你也须得记住,‘退一步海阔天空’,‘得饶人处且饶人’两句话,明白吗?” “是,师父,文琅记住了。” “好了,现在我便将乾坤大挪移的第七层心法告诉你,你好生记住,这两日好好琢磨琢磨,自己练,有什么不明白的便来问我。”说罢,张无忌便将心法一字一句告诉朱文琅,又逐字逐句解释了一遍,待朱文琅略有些明白了后便自回到屋中,任他一个人自己细细琢磨体会。 接下来两天,朱文琅便都泡在这第七层的乾坤大挪移心法之中,口中念念有词,手上不时来回比划,唐玥来叫他吃饭也是叫不动,气得唐玥要冲过来把他给拖走,却被赵敏一把拉住,将饭菜热了又热,直到见他脸现喜色,似乎又略有所得之时,才遣唐玥走过来,轻声唤他该吃饭去了。 三天之后,张无忌找来朱文琅,看他习练的情形,命他以第七层的乾坤大挪移神功演了几招,探了探他的内息运转。 “文琅,这第七层心法你算是记住了,不过还须得慢慢自己习练,熟能生巧,才能真正领略到其中的精微奥妙。今日起,我开始教你一路掌法,称为‘冰火掌’!” 第146章准备开坛 第146章准备开坛 原来这“冰火掌”乃是张无忌自创的一路掌法,以九阳神功为基,以乾坤大挪移搬运内力,辅以武当开山祖师张三丰张真人所创的太极拳太极剑心法,乃是一门集数种神功于一体的掌法。 冰火掌掌法招式极是简单,不过区区九掌,但其精微奥妙之处却在于掌力和真气的运转挪移。掌力分阴阳两极,一阴一阳,一刚一柔,极刚极柔,亦刚亦柔,瞬息之间刚柔转换,内力运处,阳掌掌心炙热如火,阴掌其寒如冰,掌力至处,或刚不可摧,或柔不可觉,阳掌如山岳峙立,撼无可撼,挡无可挡,阴掌却似若无力,空空落落,却是能将来力化于无形,其中含七伤拳之理,太极拳之妙,以雄浑内力,再运乾坤大挪移,便如一个力气绝大无比的大力士使一个千斤重的大锤,既可以舞得呼呼生风勇不可挡,任是何物碰上它也会粉碎,也可舞得悄无声息,在最狭窄之处犹自小巧腾挪圆转自如,擦过花瓣却仍不伤花蕊分毫,已是将这股力道化成了身体的一部分,如肩使臂、如臂使指般搬运这股雄浑内力,或发或收,或吐或藏,吐处如万马奔腾的洪峰,藏处又若深不可测的幽谷,变化万千奥妙无穷。 这掌法之名,“冰火”二字取自当年的北方无名小岛,张无忌曾随父亲“铁划银钩”张翠山,母亲殷素素,义父“金毛狮王”谢逊在岛上共居多年,连他自己都是在岛上出生的。 那冰火岛上人烟绝迹,只他四人相依为命,打猎捕鱼,用的是用陶土烧制的器具,穿的是粗衣兽皮,张无忌与赵敏能在这邛崃深山荒无人烟之处,一住便是二十余年毫不以为苦,便是因他自小便是如此,只是苦了赵敏一个堂堂郡主,竟与他一道成了野人一般,还好张无忌十天半月的出山一趟,到邛县县镇上买些必须的日常用物,总算未过那茹毛饮血的日子。 那冰火岛上既有万年不化的冰川,又有一座终年喷火的火山,冷热两极截然分明,谢逊便将他四人流落之岛取名为“冰火”二字。张无忌怀念儿时之事,掌法之名借用了这“冰火”二字,在此处又指掌力的阴阳两极,阳处如火,阴处如冰。 朱文琅不会九阳神功,但所学的周天养生篇内功却是道家先天纯阳玄功,与九阳神功相较可谓不相上下,同属道家一脉,只是更为纯和中正,而不似九阳神功那般沛然霸道。 这套掌法,绝非任何人皆可修习,首先便须得先得有雄浑内力为基,再修以乾坤大挪移神功,将一股先天真力,以乾坤大挪移心法周转搬运游走于全身各处经脉之中,再于掌中发出,圆熟如意威不可挡。 这“冰火掌”果然精妙非常,朱文琅又练了五天,才勉强学会了第一掌“乾坤一线”。 这一招“乾坤一线”掌力柔到极处,能以掌中气息感受来招力道方向,随力而应,敌快己快,敌慢己慢,便如一叶扁舟在海波中漂流,逐浪而生逐风而往,将对方的力道消卸得无影无踪,便如将自身的力道化成了一团丝茧,一束乱麻,对方的力道似乎力无着处却又似被蜘蛛网缠得动弹不得一般。 只此一招,便已将武当太极拳的精要发挥得淋漓尽致。只是这招须得有雄浑的真力相辅,若非如此,便如几根蛛丝一般,根本经不起树枝的轻轻一挑,但若是自身内功已到一流高手境界,再将这股真力巧妙地在经脉之中运转搬运,则如同成千上万的蛛丝缠在一起,韧性十足,再快再重的树枝,也只能深陷其中,挣脱不得。而其要领之处,却在于如何将一身的真力化为这一团的蛛丝,柔到极处却又韧到极处。也幸得朱文琅的任督二脉上次已被张无忌打通,周天养生篇内功已到极高境界,又曾学过乾坤大挪移心法,深得内力运转之妙,如何能在短短几天之内就学会如此精微奥妙的一掌“乾坤一线”? 自开始熟悉了掌法的真力运转玄妙之处,接下来的几招掌法“乾坤一线,桃李二春,阳关三叠,云天四海,飞龙五爪,荷塘六渡,屠龙七伤,逍遥八仙,九阴九阳”,朱文琅便学得快了许多,到后来几乎是一天学一招,越学到后边,对于前招的领悟也就越深,直到最后一招“九阴九阳”,已是能将内力使得刚柔并济,收发如意,瞬息之间由至刚到至柔,由至柔到至刚,掌力千变万化,玄妙多端。 习武不觉日短,待得朱文琅匆匆将这路“冰火掌”学完,回到山中已是十余日了,据张无忌所言,朱文琅已是对这路掌法略有心得,所欠缺的只是细加体会领悟再外带多多磨练了。 ++++++++++++++ “上官少侠,上官少侠。”上官灵正与周源在房中闲聊,门外传来孙越的声音。 周源是在五天前赶到成都的,见朱文琅进山了,便也在孙府住下等候。 上官灵二人转头看去,却见孙越胖胖的身体正从小院外头朝里走,后边则跟着丽娜和何兰花二人。 这几日,丽娜陪着何兰花,在成都府城中闲逛。 “有人将一个包袱扔在府门外,里边是个木盒,是给朱少侠的。”孙越说着,将手中的木盒摆在桌上。 桃木做的木盒做得十分精巧,盒上还雕了牡丹蝙蝠的花样,但也只是个寻常富贵人家常用的木盒,盒上帖着一张纸,上写着“朱文琅亲启”五个字。 上官灵对于机关消息之学并不陌生,仔细看看木盒,看不出什么异样,转头对何兰花一拱手:“何教主,还请帮个忙。” “上官少侠是担心盒中有毒吧?”何兰花淡然道:“少侠放心,我在旁照应。”何兰花乃五毒教教主,对于使毒用毒自是在场众人中最强的,再说身为教主,心思机敏,一下便猜到上官灵的意思。 “多谢!”上官灵也不客气,再一拱手,抽出自己的秋水剑:“还请各位稍稍后退,以免木盒中有机关射出。” 众人依言退开,上官灵也退开三尺,用剑尖去挑那木盒的锁扣。那木盒只是用锁扣扣住,却并未挂锁,被上官灵用挑开锁扣,剑尖插入缝隙,慢慢将盒盖挑起。 木盒并未有任何异样,里边有一张纸,下边则是一沓书信。 “盒中无毒。”何兰花过来,轻轻嗅了嗅,又伸出手,用小手指的指甲轻轻在纸页上刮一刮,凑到眼前仔细看看,又闻了闻,道。 上官灵听闻放心,取过纸页,却见纸页上写着几句话:“天一盟定于洪武二十年正月初五,在云梦泽谷举行开盟大典,恭迎少主公。”落款“属下徐东彬拜上”。 纸页下是六七封书信,上官灵拿起一看,却见信封上分别写着“少林”“武当”“唐门”等字样,显然是给各大门派的。 上官灵挑出写着“上官世家”字样的书信,书信并未封口,上官灵抽出信笺展开,信笺上也是几行字:“天一盟拟定于洪武二十年正月初五,在云梦泽谷举行开盟大典,诚邀上官世家‘绝情剑’上官望及各位英雄莅临观礼。”落款“天一盟大长老徐东彬”。 周源也找到了写着“丐帮”字样的书信,取出信笺,信笺上同样有字:“天一盟拟定于洪武二十年正月初五,在云梦泽谷举行开盟大典,诚邀丐帮‘竹丐’于谦、‘铁丐’周源及各位英雄莅临观礼。”落款“天一盟大长老徐东彬”。字迹与给上官世家的信一样,显是出自一人之手。 “这是天一盟给各大门派的,怎么都送到这来了?”丽娜皱眉道。 “这孙府乃是丐帮的成都分舵所在,此事在武林中众所周知,连成都的官府都知道……天一盟把信送这里,自然是想让我丐帮替他送信……小家子气,连信都不知道自己送。”周源不以为然道。 “下面还有东西。”丽娜指着木盒。果然,书信之下还有一张叠着的纸。 上官灵取出来展开,却见纸上歪歪扭扭地画着一条弯弯曲曲的河道,河道中写着“巫峡”二字,河道旁有几笔折叠,似是代表一座山峰,旁边是“神女峰”三个小字,山峰往下不远处,了了几笔,显示有条窄窄的水道与巫峡相通,水道旁则是一个箭头,箭头旁是几个很小的字“云梦泽谷”。 “这是去往云梦泽谷的地图。”周源点点头,顺手交给旁边的孙越:“去,将地图临摹一下,一封书信一幅图,弄好后安排弟子送往各大门派。” “今日已是腊月初三,距离正月初五只有一个月了,送信再加上赶过来,只怕还得抓紧才行,不然远的地方赶不过来。”上官灵道。 “嗯,最快的速度。”周源吩咐一声,孙府也不说话,只是微一躬身,接过地图转身便出门而去。 “用鸽信不就行了?”旁边的丽娜嘀咕一声。 “傻丫头。”何兰花疼爱地抚摸着丽娜的头发:“这不是写几句话传递消息,须得将书信送到,鸽子带不动。” “噢。”丽娜嘟着嘴应道。 “丽娜,还得请你辛苦一趟。”上官灵又转头对丽娜道。 “上官哥哥你说。”丽娜顿时一脸兴奋。 “这个消息须得马上告诉朱兄,这里只有你随朱兄进过山,旁人都不知道地方,因此还得辛苦你将此信交到朱兄手中。”上官灵一边说一边将徐东彬写给朱文琅的那页纸折好,交到丽娜手中。 “哎!”丽娜更是兴奋。 她陪着何兰花逛成都府,没两天便有些不耐烦了,心里想着进了山的朱唐二人,还有那精灵古怪的张明昭,早就想进山看他们去了,听到上官灵此言,正中下怀,兴高采烈地接过信,转身便朝外走。 “这傻丫头。”何兰花哭笑不得,拿这小师妹没办法,连忙追出去:“丽娜——” 何兰花早听丽娜说起过,朱文琅的师父住在成都西边邛县的深山之中,离此地少说也有近二百里,快马也得一天多,她若不追出去,只怕丽娜会什么都不带,打马便走,还以为和平日里随便骑马出个城门一般。 +++++++++++++ 云梦泽谷,泾江阁中。 “大哥,你不是说咱们天一盟底子还不够,还得再有一两年才能把字号打起来吗?怎么这就要开坛了?”赵福贵奇怪道。虽说对天一盟的事,赵福贵对于徐东彬的吩咐从来都是毫不思索不折不扣地照做,却是看不明白徐东彬的想法。 “二弟,给胡峙下令,不许再做灭门案了,把青龙杀手都撤回谷里来吧。”徐东彬的神情显得很疲惫,这段时间感觉一直都精神不太好,总觉得心里堵着块石头。 “哎,行,我这就给胡峙下令。”赵福贵对于徐东彬的指令一直都是执行照办,从来不打折扣。 “把玄武小组撤出谷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训练,不要放在谷中。” “这是为何?”赵福贵有些奇怪:“谷里不是挺好的吗?条件也还行,再说你还要给他们讲课呢……” “照办吧。”徐东彬轻轻摆了摆手。 “好的,大哥。” “还有林永磊,让他带人在巫峡入谷的水道两边,挑选比较险要的地方埋设火药,到时候我一声令下,便可炸开峭壁,阻塞入口。”徐东彬又淡淡道。 “哎,大哥,我和永磊说一声。” “还有大汉楼里的暗道,也放好火药……” “那都是早就挖好了的,只需要将火药放进去就行,大哥,我让永磊办好就行。”赵福贵点头应声:“对了,大哥,开坛的时候,是不是恨元他们都得回谷里来?” “嗯,把恨元,世成他们都叫回来吧,还有那些护法,都叫回来,还有余庆峰,也请过来。”徐东彬淡淡道。 “大哥是想把各大门派的人一网打尽?”赵福贵兴奋起来:“到那时,中原武林就是我天一盟的天下了。” “唉……”徐东彬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 赵福贵等了半晌,不见徐东彬再说话,仔细一看,却见徐东彬已坐在那睡着了,从阁窗中吹进来的谷风,将徐东彬鬓角已经花白的几根散发吹乱。 赵福贵也是默然不语,从旁边的榻上取过薄毯,轻轻盖在徐东彬的胸口上。 徐东彬微微动了动,扭了扭身子,额头上依然是散不开的愁纹。 ++++++++++++ 经过半个多月的习练,朱文琅的“冰火掌”已有四五分火候,按张无忌的话来说,能教的都教给他了,接下来便是自己多加练习,细细体会了。 这日,朱文琅正在屋前继续练习“冰火掌”第七招“屠龙七伤”,乃是张无忌参照了当年义父“金毛狮王”谢逊所授的“七伤拳”的拳理,再融合蝶谷医仙胡青羊所授的一些医理所创,招式古朴,远不如第四招“云天四海”那般繁复,但招式中内含的内力运用,却是精妙无比,发出的内力中带着一股“旋扭”之劲,若是正中敌身,所含的内力直透对方体内,可令内脏发生“内绞”之力,甚至产生“错位”,寻常之法根本无法疗治,只能再使用“屠龙七伤”这一招,辅以完全相反的“旋扭”内力,将错位的内脏恢复原位,方可彻底治好。 便如若是有人被内含七分“左旋”之力的“屠龙七伤”所伤,被击中之处的内脏,便可能被硬生生地微微向左“旋扭”,错位了半分距离,虽说错位距离极为微小,但体内的内脏何等娇弱?哪怕略微移位都会令人痛苦万分,此时便只有再用内含七分“右旋”之力的“屠龙七伤”掌法,在中掌之处慢慢搓揉,缓缓将移位的内脏归位,方可治好,除此之外,可说武林之中没有任何一门武功可疗此之伤。 此种掌法,已是有点类似于传说中的数百年前逍遥派的“生死符”的路数,那“生死符”中亦是内含不同的内力,其种其收皆赖逍遥派“天山六阳掌”方可进行,世间再无别的解药。而这一招“屠龙七伤”,也完全是因为张无忌对于“七伤拳”的拳理十分精通,更兼身具深厚的医道之理,方可创出。 朱文琅正自细细体会如何将“左旋右旋”不同方向不同分寸的内力含于拳招之中,却听站在旁边的张无忌突道:“文琅,有人进山了,说不定是丽娜姑娘,你去接一下。”原来张无忌内力深厚,已感觉到两座山后有人骑马直朝这边而来。 “丽娜来了?”朱文琅又惊又喜:“我去接!”说罢,已是使出轻功,直朝山坳方向而去。 果然,才转过一座山头,已听到“得得得”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朱文琅站在路边,仔细望去,果见丽娜骑着马往这边奔过来。 “丽娜!” “琅哥!”丽娜惊喜叫道,不及停住马,直接便从仍在向前奔跑的马背上跃起,一下便扑到朱文琅的怀中。 “你怎么进山了?” “上官哥哥让我进山的,琅哥,天一盟有消息了,他们要开坛。”丽娜说话一直都快。 “先别急,先回师父那再说。”朱文琅道。 “好!”丽娜自然没有意见,隔了半个月又见到朱文琅,脸上满是开心的笑容。 与丽娜一起牵着马转过山坳,朱文琅远远地已看到张无忌的屋前站着四个人影,另外便是一个小小的身影直接朝这边飞奔过来,一边跑嘴里一边兴奋地尖叫:“啊!丽娜姐姐!丽娜姐姐——啊——” 那自然便是开心无比的张明昭了。丽娜比唐玥年龄小些,人又是精灵古怪,性格更活泼,张明昭与丽娜的关系,比与唐玥更亲密数分,此时见丽娜也进山来,那自是兴奋得要上天了。 第147章无忌出山 第147章无忌出山 “师父。”朱文琅将盒中的书信递给张无忌。 “文琅,你上次是说,那个用‘九阴白骨抓’伤你的余庆峰,是天一盟的副盟主?”张无忌看着书信,沉吟一下,问道。 “是,天一盟的副盟主,还是青城派的掌门,余庆峰。”朱文琅点点头。 “嗯,我知道了。”张无忌点点头,看向旁边站着的赵敏。 赵敏何等聪明,与张无忌一起生活了二十余年,哪还会不知晓张无忌的心思?含笑道:“一起去吧,二十多年都没有周姑娘的消息了,我也挺想她的。” “好!”张无忌转头对朱文琅道:“文琅,这次我和你师娘,和你一起出山。” “真的?”朱文琅又惊又喜。 他可是知道,张无忌隐居深山二十多年了,除了到邛县城里买些盐巴衣服之类的物品用具,从未出山,至于明昭明武三兄妹,除了夫妻俩偶尔趁着过年过节带他们到城里逛一逛,不令他们过于闭塞之外,也是一直住在深山之中,这次居然说要和自己一起出山,实是大出自己意料。 “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我和你师娘出去,只是想去会一下那位余庆峰余掌门,请教一下他所使的‘九阴白骨抓’的来历,另外再去一趟武当山,去师父的几位师叔师伯坟上上炷香……你与天一盟的事我不会管,你自己处置便好。” “是,师父。”朱文琅恭敬道。 “对外不可随意透露我和你师娘的身份,就当……就作为你的随从身份吧。” “那徒儿如何敢当?”朱文琅忙道。 “就这样吧。”张无忌摆摆手,与赵敏一道转身回屋。 “噢,太好啦太好啦,出山啦出山啦——”张明昭听到父亲说要出山,已是高兴地雀跃起来,一个劲拍着手欢呼,又扯着丽娜的手叫:“丽娜姐姐,丽娜姐姐,我要出山玩去喽——出山啦——” 丽娜也笑着搂着张明昭,在她耳边悄声嘀咕:“出去我带你去好吃的。” “噢,噢,出山啦~~出山啦~~~”张明昭更是雀跃。 旁边的张明武张明逊兄弟也是兴奋之色浮于脸上,显然也是极为盼望。 “若是能再遇到太师父,就更好了。”张无忌回头看看欢呼雀跃的女儿,低语道。 赵敏听在耳中,转头看着若有所思的张无忌,也是一笑,并未说话,却是拉起张无忌的手,夫妻二人双手紧紧相握。 一切尽在不言中。 ++++++++++++++ 第二日一早,收拾停当,众人便正式启程。 五大三小,一行八人,只有朱文琅三人有马,自然只能步行出山。 但总不能就这么走路回成都,朱文琅无奈,出得山来,直接带着大家一起找到邛县县衙找县令莫多。 “老莫,这位是我师父。我们要去成都,找你借三匹马。”一见面,朱文琅便开口。 他的想法是师父师娘各一匹,明武明逊两兄弟共乘一匹,明昭则和丽娜共乘,毕竟年纪还小,这么远的路,不安全。 莫多却是望着张无忌,全身一震,犹豫半晌,方才小心翼翼地颤声问道:“敢问尊驾,是否姓张?” “草民正是姓张,父母官如何知晓?”张无忌道。 莫多脸色一变,稍一犹豫,终下定决心般挥手,示童旁边的吏员出去。 待吏员出门而去,莫多“扑通”跪在地上,向张无忌拜伏:“明教五行旗下属莫多,拜见教主!” “不敢不敢,在下如何敢当,莫县令请起,请起。”张无忌忙将莫多扶起:“县令大人原是明教五行旗弟子?” “正是,属下原属五行旗之厚土旗,归铁冠道人张中统领,当年中原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属下曾随张统领一起卫护光明顶,曾得见过教主,后来在蝴蝶谷又见过教主一次。”莫多站起身来,恭谨道。 “县令大人不可如此。”张无忌平静道:“朱……陛下已在大明禁了明教,我也早已将教主之位传给了杨逍,如今我张无忌只是大明的普通子民,县令大人切莫再以旧时称呼待在下……不可违了朝廷禁令。” “属下……属下遵命。”莫多低声道,却是心中感慨万千。 “另外,在下还得麻烦县令大人一事。” “教主请示下,属下无不遵命。”莫多立时又是恭敬地一拱手。 “正是此事……还请县令大人莫再将张某视为明教教主,对外,也不要说见过我……张某隐居多年,不想再被俗事纷扰,还望县令大人成全。”张无忌也拱手道。 “不敢不敢……”莫多忙再躬身行礼:“属下……属下遵教主命便是。” “多谢县令大人。” 朱文琅在一旁看着不说话,他虽已知师父曾经当过明教教主,却万料不到,打过这么多次交道的邛县县令莫多,居然也曾是明教中人,想来,大明朝堂之上,不知还有多少曾经的明教弟子。只是他也确实知晓师父已隐居深山二十余年,不想再提旧事,上前拍了拍莫多的肩膀:“老莫,师父既然如此吩咐,你照办便是,对外万万不可透露一丝消息。” “下官遵钦差大人命。”莫多对朱文琅一拱手,笑道。他与朱文琅打交道多,知道朱文琅的性子,自然便也放松了许多。 “行了行了,废话不多说,还是刚才说的,帮我找几匹马来吧,到时候我让人再送回来。” “下官遵命,马上便办!”莫多再又看了张无忌一眼,一拱手,出门而去。 +++++++++++++ 孙府正堂之中,朱文琅,上官灵,周源,何兰花,唐玥、孙越等人散乱而坐,至于张无忌夫妻二人以及明武明逊兄弟,则在客房中不出。 这是张无忌提出来的,这次出山,尽量低调,不参加朱文琅天一盟的事,也尽量不要让旁人知晓他们的身份,能避人尽量避开。 周源和上官灵等人自然早就知晓朱文琅师父的身份,但朱文琅不为众人介绍,他二人也只当作不知,不去拜望说话而已,但若是偶尔碰到,却是十分恭敬的躬身行礼,默然点头示意。 至于张明昭,早就缠着丽娜,让丽娜带她到街上疯玩去了,被张无忌和赵敏板着脸训了一顿,也没能好些,依旧拉着丽娜到处跑,显然是被宠惯了。 “周老哥,给各门派的信都发出去了吧?” “嗯,已发出去三日了。”周源点点头。 “再烦请丐帮的兄弟们辛苦一下,我写几封信,再给各派掌门送过去,约他们在重庆府碰头吧,一起去云梦泽谷。”朱文琅道。 徐东彬发的书信所涉及到的门派不多,只有六七个,却都是普叶大师中毒那回,朱文琅在少林寺中见过的,各派掌门都知道朱文琅的身份,此时须一起对付天一盟,朱文琅便要直接写信,邀各派掌门一起到重庆府碰头。 “好!”周源点点头,面色沉静而严肃,完全没有平日里那种戏谑的神情,真个有丐帮副帮主的硬来气度。 “那重庆知府秦昌德?”上官灵问道。 “我一会去一趟布政使衙门,见一趟朱守仁大人,说一下秦昌德的事,再给皇上老叔上个折子,禀报一声——我和何文灿分两路查办天一盟的事,现在天一盟露头了,除了各派掌门,天一盟还有青龙杀手,恐怕需要调动一下四川的兵马帮忙,这事我得和皇上老叔说一声才行。”朱文琅道,看向上官灵:“至于那个秦昌德,看他在不在重庆府吧,如果在,到时候商量一下如何应付,如果不在,他是天一盟的四长老,估计也是会回云梦泽谷去的,一并再说。” “嗯。”上官灵点点头,不再说话。 “老爷,老爷——”门外有孙府的下人过来禀报。 因孙越乃是丐帮成都分舵的舵主,故而孙府之内,除了女眷和丫环仆妇之外,所有男子,其实都是丐帮弟子,只是对外以下人仆役护院之名,但在内里,孙越与他们皆无卖身主奴之分。 之所以为此,一来是为了安全和保密,毕竟孙府已算是丐帮的一个重要据点,在整个丐帮之中都算是排名靠前的分舵所在,可以说整个云贵川各地的丐帮分舵,都是以成都分舵为中心。二来也是为了令成都府内的丐帮弟子有个名正言顺的落脚之处和身份,比之其他分舵的丐帮弟子,都仍须每日为糊口而操心。 可偏偏这么一个重要性数一数二的丐帮分舵,分舵主孙越竟然是个一点不谙武技、肥肥胖胖的寻常之人,也可见这孙越的能力是何等出色,令两位主事的副帮主于谦和周源这般看重。 “何事?”孙越听到下人呼唤,出得门去问道。 “布……布政使朱大人过来……过来宣旨。”下人有些结巴。 无怪下人有些惊惶,孙越只是成都府内的一个微有家资的富户,论身份,没有官家身份,乃是白丁一个,论资财,产业也一般,成都城中比他富裕的大商只怕过百。从来都没听说过会有人来这种府上宣什么圣旨,更何况还是整个四川行省的民政之主,布政指挥使朱守仁大人过来宣旨的,这得是什么样的动静和排场? “快快快,快布置香案——”孙越连忙吩咐,怎么圣旨不知道,怎么接旨也不懂,但准备个香案,大家一起磕头听圣旨是肯定的。 朱文琅看了一眼师父张无忌,又看了一眼上官灵和周源。 “师父师娘,老叫花,玥儿,你们先在隔壁回避一下吧。木头,孙舵主,咱们一起接旨。”朱文琅略一想,道。 他知道,朱守仁过来宣旨,这圣旨只可能是给他的,自己刚从山里出来,不知道朱元璋又有什么事要安排了,而且还不是让成都的锦衣卫带个密旨过来,而是大张旗鼓地颁下圣旨,让一个布政指挥使来宣旨,这么大的动静,是什么大事? 也不用管到底是什么事了,圣旨都到跟前了,好好接旨听听是什么事就行了。 到孙越的府上宣旨,孙越自然是要在的,上官灵也一起听听,至于其他人,一来身份不便,二来过来了也得跪下,还不如不过来,再说应该也和圣旨没什么关系,能避开就避开了,免得麻烦。 朱文琅迎出门去,碰上四川布政指挥使朱守仁正往里走,后边还跟着两人,一个是早就熟悉的布政使衙门左参政郑如宗,另一个则大出朱文琅的意外,居然也是老熟人,乃是瞿郁! 瞿郁一直跟着沐英在云南,昆明守城一战中,沐英将守城的事整个就甩给他这么一个十七岁的娃娃将领,而瞿郁也不负重望,指挥昆明城中一万五千明军打了一场漂亮的守城战,并以一手落月箭重伤叛乱族兵的大将洛真。 可为何一直跟着沐英的瞿郁会出现在成都,还随着朱守仁过来宣旨? 朱文琅有些不解,那边孙越已指挥下人布置好香案,然后赶紧将下人打发走,不让在场。 朱守仁一脸严肃,一身布政指挥使的二品紫袍官服,左手提襟,右手则托着一卷黄澄澄的圣旨,迈着从容镇定的步伐,进得堂来,走到香案之后站定,郑如宗和瞿郁二人则走到他身后两边站定。 朱文琅对于这套官场礼仪很熟悉,哪怕性子野,但此时乃是在官面上,不可能像在宫里一样当着朱元璋的面,舔着脸嘻皮笑脸不以为意,须得顾及朝廷颜面,否则被人告上去,逃不掉一条“大不敬”之罪,故而也不得不按照规矩,一撩袍襟,走到香案之前跪下。 上官灵和孙越也跟着在他身后跪下,这是规矩,哪怕接旨的只是朱文琅,但只要是宣旨,那便是洪武皇帝开口,只要在场,除了宣旨官,其余人都得跪下听旨。 “瞿郁,你也跪下听旨!”朱守仁又清咳了一声道。 “末将遵旨!”瞿郁虽不明所以,却是依言站了出来,走到朱文琅身旁,并排跪下。 “咳!朱文琅,瞿郁,接旨!”见众人跪好,朱守仁咳了一声,清清嗓子,将圣旨缓缓展开,开口便念:“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刚说到“诏曰”二字,朱守仁突地止住了,半晌没有吭声。 朱文琅正匍匐于地恭聆圣旨,听那朱守仁说了句“诏曰”便没了声,微觉奇怪,抬起头来看向朱守仁。 却只见朱守仁略有些尴尬地又咳了一声,方道:“……这个……朱文琅,此乃圣上亲旨,令你自行拜读,遵旨而行,不得有误!” 朱文琅莫名其妙,在宫中生活十多年,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宣旨的,但朱守仁既然如此说,也只得再恭恭敬敬磕下头去:“臣朱文琅,领旨!”说完抬起头来,双手高高举起。 朱守仁将圣旨又卷起,郑重其事地放在朱文琅手中。 朱文琅又是一叩头,站起身来,将圣旨展开看。 却见那圣旨上是整整齐齐的一行行漂亮的小楷,肯定不是朱元璋手书,自然是身边太监的手笔,朱文琅看去,倒像是朱元璋的随身大太监高诵的字迹。 再看内容,上边却是大白话:“小猴儿,小小江湖帮派天一盟,危害朝廷命官,掀起云南叛乱,祸乱大明百姓,还敢明目张胆开坛,朕令你联合武林同道,准你调动四川兵马两千,让宁正调拨给瞿郁,归你调派,所有天一盟余孽,给朕全杀了,不用再请旨!钦此!” 朱文琅看着这份圣旨,哭笑不得,将圣旨递给旁边的瞿郁看。 怪不得朱守仁“诏曰”之后不肯再念下去,这完全就是朱元璋原话照录,未经朝中那帮大儒词藻修饰,全是大白话,若真是大庭广众之下原样照念,未免有损洪武皇帝的威严,故而朱守仁令朱文琅自行默读。 瞿郁看完,将圣旨又卷起来,交还给朱文琅,并和朱文琅一起恭恭敬敬再磕下头去,这是礼制规矩,马虎不得。 朱守仁宣旨完,朱文琅也接了旨,这“宣旨”的事便算是结束了。 按大明律令,圣旨宣旨之前,宣旨官也不得先看圣旨,必须在正式场合,接旨人在场的情况下,宣旨官方可当众诵读,故而朱守仁在此之前也不知道圣旨的内容,否则便不会当众来个“诏曰”之后卡壳的尴尬了,但从京师八百里递送过来的圣旨却说明了令瞿郁和朱文琅一同接旨,故而顺便将瞿郁也带了过来。 “瞿郁,既是圣上有旨,兵马之事我会和宁正指挥使说一声,你找他要兵便可。”朱守仁在将圣旨交给朱文琅前,已是一眼扫过了圣旨的内容,自然知道此事瞿郁也有份。 “末将得令!”瞿郁又是一个抱拳军礼。 朱守仁转头对朱文琅笑道:“朱大人,既是圣上有旨,天一盟之事便辛苦朱大人了,宣旨已毕,朱某便可回去了,若是有什么需要朱某之处,直接与郑大人说即可。” “下官恭送朱大人和郑大人。”朱文琅丝毫不失官场礼数。 “朱大人客气了,不送不送。”朱守仁忙道,匆匆离去。 朱文琅所谓的“钦差大臣”只是个临时头衔,无关品级,他的正式官职只是正五品的锦衣卫指挥使,而朱守仁却是一省布政指挥使,堂堂二品大员,可谓封疆大吏。 只是朱守仁对朱文琅却是丝毫不敢轻忽,开什么玩笑,能令洪武皇帝在圣旨中不加任何修饰,全篇大白话,开口就是一声“小猴儿”的,可见他与朱元璋的关系是如何亲密,完全可谓视之如子侄了。 对这种人,朱守仁的官衔品级虽高出朱文琅一大截,也不敢稍有轻忽,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天知道这其中的水会有多深。 可自己身为封疆大吏,又不能与这一类的人过于亲近,免得圣上疑心,这些年朝臣之中被以“谋逆”之名诛杀的大臣可不少。 故而,朱守仁只能采取“保持谦逊,保持距离”的态度了。 郑如宗自始至终未说一句话,只是在临走前和朱文琅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微不可察地笑笑,点了点头,便跟随朱守仁而去。 瞿郁则留了下来。 “瞿郁,你怎么来成都了?”朱文琅与瞿郁在云南昆明便已相识。朱文琅与沐英熟识,瞿郁是沐英的晚辈,又小了朱文琅几岁,故而朱文琅对他也不用十分客套疏远。 “回朱大人,朝廷准备北伐蒙元朝廷,要组建北伐军,从各路边军中抽调兵士和带兵的将军,我是奉圣旨从云南抽调过来的,谁知道走到成都,又被圣旨留了下来,要帮着朱大人对付天一盟。”虽然熟悉,但毕竟是晚辈,瞿郁还是不敢造次,躬身拱手回禀。 “那你带过来的兵呢?”圣旨上说是要让四川都指挥使宁正调拨两千官兵,自然指的不是瞿郁从云南带过来的兵。 “魏延和邓艾带……”瞿郁脱口而出,说到半截,猛一愣神,脸红道:“是魏高和邓勇,他们俩带着军士继续往蓟州集结,张云飞和关纯跟着我留下来……” “哈哈,小-瞿-郁!”旁边猛然传来声音,刚刚和张明昭一起回府的丽娜兴高采烈地跳了出来,一把抓住瞿郁的胳膊:“你也来成都了?快,快叫姐姐!” 瞿郁比丽娜还高上数分,粗壮结实的身板更不是丽娜的娇小身材可比,可偏偏见到丽娜就跟耗子见了猫一般,眼见被丽娜抓住,逃也逃不了,只得红着脸低着头,老老实实叫道:“丽娜姐姐好。” “哈,这才乖呢——又有人陪我玩喽——”丽娜得意得手舞足蹈。 “丽娜妹妹,别胡闹,瞿小将军要和琅哥有正事呢。”唐玥又好气又好笑,搂过丽娜道。 “噢。”丽娜嘟着嘴,松开了瞿郁,任唐玥搂着自己。 旁边的何兰花也不说话,只是在一旁微微含笑,深深看了唐玥一眼。 瞿郁总算得救,连微微沁出的汗都不敢擦,继续朝朱文琅一拱手:“接下来末将该做什么,还请朱大人吩咐。” “好——咱们一起商量商量。”朱文琅笑道。 第148章武穆遗书 第148章武穆遗书 “二弟,你听说过武穆遗书吗?”云梦泽谷泾江阁中,徐东彬放下手中一份北疆朱雀传回来的密报,抬头问旁边的赵福贵。 “武穆遗书?什么东西?”赵福贵一愣,摇头:“没听说过。” “我听说过。”徐东彬看向窗外:“武穆遗书据说是岳武穆所留,就是前南宋朝的岳飞岳将军。” “莫须有?!”赵福贵一惊,站了起来。 “是啊,岳飞岳将军乃是前南宋朝的抗金名将,他统率的岳家军,将蒙古鞑子打得落花流水,却被奸相秦桧十二道金牌催令召回,以莫须有的罪名将他害死,与其子岳云,部将张宪一道惨死在杭州大理寺风波亭中。后来前宋孝宗赵昚为其昭雪,追谥武穆,故人称岳武穆,又因曾被封太子少保,世人也称岳少保。”(见史实贴片【岳飞,岳武穆】) “岳少保,大英雄!”赵福贵坐下,一翘大拇指:“我听书听过,岳少保大败金兀术,岳家军横扫天下,听着就解气!” “是啊……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7,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徐东彬望着窗外,轻声吟诵:“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当年老主公,最是钦服岳武穆,这首《满江红》,也是他经常提起的。” “是,我也听老主公说过,知道这是岳飞写的,就是不知道大哥你说的岳武穆就是岳飞。”赵福贵道:“怎么了?大哥?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武穆遗书是什么东西?岳飞留下的?” “是,武穆遗书据传便是岳武穆留下来的兵书,被世人偷偷留了下来,百余年前,落到了郭靖郭大侠手中。” “兵书?守襄阳城的郭靖郭大侠?”赵福贵又惊。 “是,据说郭大侠之所以能镇守襄阳,以一城之力阻挡金兵南下十余年,便是得这武穆遗书之力,令郭大侠用兵如神,金兵莫不谈襄阳而色变,若非后来金国的大汗忽必烈亲征,断然攻不下襄阳,只可惜郭大侠一家,尽皆战死襄阳,郭夫人曾是丐帮帮主,丐帮的连着三代帮主尽都在襄阳城下战死,为国尽忠……”徐东彬叹道。 “真英雄!我赵福贵最佩服的就是真英雄!听说那金国也是蒙古鞑子,是蒙古朝廷的祖宗?” “那倒不是,不是同一个部落的,金朝乃是女真部落,辽国是契丹部落,蒙古鞑子是鞑靼部落,不过他们都是在北方草原上的游牧部落,时不时就会南侵我汉人中原。”徐东彬摇摇头。 “那就一样!”赵福贵断言:“都是鞑子,反正打的就是他们!” “是啊,都是草原上来的狼。”徐东彬也不去分辩赵福贵的理解错误,续道:“自襄阳城破后,郭靖郭大侠手里的武穆遗书便失落无踪。不过刚刚收到北边朱雀传来的消息,说是有个传言,蒙古那边,还有一份武穆遗书!” “怎么会?”赵福贵一下又站起:“遗书还能有两份?” “倒也不是两份……”徐东彬摇摇头:“以我推测,真的遗书只怕确实是在蒙古,郭大侠手中的遗书才是他后来凭记忆重录的。” “岳飞不是一直打鞑子吗?他的遗书怎么会到蒙古去?” “二弟你不明白原由。”徐东彬又摇摇头:“郭大侠小时候便是在草原长大,曾经是成吉思汗帐下的金刀驸马,成吉思汗手下大将哲别,是郭大侠的箭术师父,四皇子拖雷,是郭大侠的结义兄弟。而拖雷乃是忽必烈的父王,故而连忽必烈都得称郭大侠一声,郭叔叔。” “郭大侠?金刀驸马?”赵福贵又惊。 “嗯,成吉思汗曾将其最疼爱的女儿华筝许配给郭大侠,并亲赠大汗的随身金刀,故人皆称他为金刀驸马。只不过郭大侠后来回到中原,遇上了郭夫人,再后来成吉思汗又要南侵中原,郭大侠据襄阳城而守,他与华筝之间方才一刀两断。华筝因为累得郭大侠母亲惨死,自觉对不起郭大侠,远赴西域投奔她大哥术赤,此生再也没有回来过蒙古草原。” “那这和大哥你说的武穆遗书又有何关联?”赵福贵还是没听懂。 “朱雀有消息说,蒙古鞑子那边的草原上,近来流传一个传言,说是当年郭大侠逃离草原之时,并未将武穆遗书随身带回中原,而是遗留在草原之上,只不过被人藏起来了,一直没有被人发现——武穆遗书乃是绝世兵法,若是能学得遗书中的岳家军兵法,便可令军力大涨,便如当年岳家军一般,所向无敌。据说这个传言越传越广,连蒙古太尉纳哈出都惊动了,纳哈出正在想办法四处寻找这部武穆遗书。” “那随他找呗。”赵福贵松了口气:“这种传言,多半不可信——都一百多年了,哪里还能找得到遗书?说不定早就变成灰了。” “你不明白,二弟。”徐东彬摇摇头:“我想此事绝非空穴来风,必定是真有了一些线索……武穆遗书非同小可,若是被纳哈出得了,学了兵法,蒙古鞑子势必还要打回中原,重新将我汉人的江山抢回去……总之,若是消息为假还好,传言若真,咱们便必得抢先一步,将武穆遗书抢到手,绝不能落到纳哈出的手中——再说了,岳武穆何等英雄,他的遗书,又怎么能落到蒙古鞑子手中,若真是那样,咱们汉人面上无光事小,岳武穆在地下只怕也会是死不瞑目,恨我们这些汉人子孙不争气……” “那还有什么说的?那就抢!”赵福贵撸了撸衣袖:“可……上哪抢啊?大哥你知道遗书在哪?” “我也不知。”徐东彬摇摇头:“不过,若是传言为真,那这武穆遗书,便只可能在一个地方,若这个地方没有,则传言为假!” “在哪?!”赵福贵立时追问。 “鄂尔多斯,八白宫,华筝墓!”徐东彬断言。 “华筝墓?”赵福贵有些迷糊:“大哥你不是说那个成吉思汗的小女儿,去西域了吗?” “是,华筝公主是郭大侠未婚妻子,因连累郭大侠母亲身亡,郭大侠自己逃离草原,华筝则远赴西域投奔大哥术赤。不过我知道,华筝死后,被族人送回了鄂尔多斯的八白宫,修了座墓安放她的遗骸。郭大侠离开草原之前,一直和华筝在一起,若真有武穆遗书留在蒙古,便必定在华筝手中,自然也会在她死后被放入华筝墓中。”徐东彬道。 “在华筝手里?那个华筝不会把它献给鞑子大汗?还会留在手里?还有她的族人,不会把它他拿走?”赵福贵疑惑问道。 “此事江湖之中曾有过传说。”徐东彬摇头道:“说是华筝公主并不赞同蒙古大汗南侵中原,同时也自责连累了郭大侠,自然不会将这部兵书交给鞑子大汗。鞑子们对华筝公主十分尊敬,在她死后,也不会轻易去动她的遗物,多半是会将这些遗物随她下葬,留在墓中。” “这么说,只要咱们去华筝墓中跑一趟,如果有,就抢先拿回来,如果没有,那就是传言为假,并没有武穆遗书一事?”赵福贵明白过来,有些兴奋。 “多半是如此。”徐东彬点点头:“我就怕纳哈出也想到了这一点……只可惜,再有十天便是开坛大典了,你我都实在是分身乏术,走不开……” “大哥放心,说不定那个什么纳哈出想不到这层……等咱们灭了那些中原武林的人,便马上动身,去找武穆遗书……绝对不能让鞑子拿到!”赵福贵断言道。 “先让人去鄂尔多斯打探一下消息吧,不过 +++++++++++++++ “秦昌德是天一盟的人?!”朱守仁讶道。 朱文琅决定这两天便动身去往重庆府,等着和各大门派的人会合。周源已令丐帮弟子将朱文琅给各派掌门的书信快马发出。 而在去重庆府之前,朱文琅想起上次宣旨时,没有机会向朱守仁提起“重庆知府秦昌德是天一盟四长老”的消息,再说当日也确实闲杂人过多,这种隐秘的消息,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故而带着上官灵特意上门拜访四川布政指挥使司衙门,找到朱守仁,将这个重要的消息告诉他。 “是,天一盟曾以永昌侯府作为巢穴,将我重伤,擒住了唐玥,后来上官灵去永昌侯府救唐玥时,曾与这个冯恨元交过手,知道他是天一盟的四长老。前不久,上官灵去重庆府境内探查云梦泽谷的消息,远远看到重庆知府秦昌德,认出来秦昌德和冯恨元是同一人。”朱文琅点点头。 “永昌侯府?天一盟的巢穴?”朱守仁更是惊讶得站了起来。 “是,永昌侯府的管家戴青海乃是天一盟的重要人物,此事已得到证实,且已被我杀了。只是当时我在永昌侯府被围杀之时,永昌侯自己并不在府中,而且他也很少回成都的永昌侯府,故而我也不敢断定,永昌侯本人,与天一盟是否有关。”朱文琅忙解释道。 永昌侯蓝玉,乃是鄂国公常遇春的部将,立过不少战功,积功被封为永昌侯,对于此等军中统兵大将,非同小可,没有切实的证据,朱文琅也不敢随意指认蓝玉与天一盟有何关联,故而说得十分保守客观。 朱守仁默然不语。 “朱大人?”朱文琅等了半晌,见朱守仁一直没说话,试探着叫了一声。 “哦。”朱守仁醒过神来,略一沉思道:“朱大人,我会给重庆府下个文书,令秦昌德回成都述职,由郑如宗郑参政暂代重庆知府之职。另外,我和宁正指挥使商量一下,由宁大人下令,让重庆卫游击将军沈腾调拨两千军士,归瞿郁将军指挥,听从朱大人调派,清剿天一盟!” “多谢朱大人。”朱文琅拱手道。 “不敢当,朱大人身负皇命,朱某也只是遵旨行事,在此预祝朱大人旗开得胜,剿灭天一盟,早传捷报!” 待朱文琅等人告辞而去,朱守仁怔怔地坐了一会,猛地醒过神来,匆匆回到书房之中。 不多一会,朱守仁手拿一个小小的木盒出来,那盒上分明封着火漆,火漆上盖了个“密”字。朱守仁叫来随身长吏,将盒子交给长吏,低声道:“快,八百里加急,火速送往京师,报呈陛下!” ++++++++++++ 郑如宗奉布政使朱守仁之命,赶赴重庆府,要接管知府衙门,令秦昌德回成都候命,哪知到了重庆府之后,却听重庆知府衙门的同知说,知府秦昌德下县微服巡视,已于六日前出府,目前不知所踪。 郑如宗无奈之余,也有些庆幸,朱文琅说那秦昌德乃是天一盟的高手,吓得郑如宗带了随身四五十兵丁过来,以防秦昌德抗命,此时既然不在府中,也就简单了,直接出示布政使公文,暂代知府之职,接管知府衙门。 “郑大人!秦大人爱民如子!”重庆府同知邵洪胀红着脸,对坐在正堂之上的代知府郑如宗道:“五年多了,秦大人为官清正廉明两袖清风,为重庆百姓尽心尽力,差点累得吐血,百姓安居乐业,重庆府内哪个百姓不爱戴哪个百姓不敬服?却不知秦大人究竟犯了何事?布政使大人要免了秦大人知府之职?” “邵大人误会了,朱大人只是让秦大人回成都述职,令我暂代知府之位,也免得重庆府政务荒废,并不是要拿秦大人问罪。”郑如宗为免知府衙门动荡,耐心劝慰:“待秦大人述职回来,郑某自然还会将知府之位还给秦大人,你等无须如此不安,安心照常办差即可。” “郑大人,历来地方主官述职,从无有‘暂代’一说,主官述职之时,我等辅官自然会用心办差,不令政务荒废,今日却为何还会让郑大人前来‘暂代’?秦大人在重庆府呕心沥血,牧治百姓,大人可以在这重庆府里,随便找个百姓问问,哪个不说秦大人是好官,清官?若是布政使大人不分青红皂白,罔顾民意,要寻秦大人的错处,冤枉好人,下官定要上书朝廷,为秦大人申冤!”邵洪白红耳赤,显得十分气愤,似乎秦昌德在他心中已成了一个不可亵渎的偶像,憎恨如此好官居然也会被上官问罪。 “邵大人且稍安勿躁,秦大人为官如何,布政使大人自然也是知晓的,朝廷自有公论,郑大人无需担心,只管安心办差,重庆府十余县的政务,数十万户百姓,万勿轻忽。”郑如宗拱手道。 “且看朱大人如何发落。”邵洪硬硬地抛出一句,拱拱手,脸色铁青地出门而去。 郑如宗松了口气,接连下令,迅速稳定局势,并向重庆府所辖十余县县衙发文通知,令各县县令来重庆府城拜见代知府郑大人,总算是平平稳稳地接过了重庆府的政务 ++++++++++++ 萧家大院位于重庆府城之外,本是重庆本地一户姓萧的富绅之家,占地颇广,只是因洪武十三年,明太祖以“谋不轨”罪诛宰相胡惟庸九族。 而在这胡惟庸一案中,这重庆府的萧家乃是在胡惟庸的九族之内,故被牵连,以至圣旨颁下,被满门抄斩。 而事实上,在胡惟庸当政之期,萧家也确实借着与胡惟庸的远亲关系,目中无人,为富不仁,在当地大肆夺人田产,欺凌百姓,连重庆知府衙门都不太敢管,做下了不少黑心的勾当,以致于后来被胡惟庸案牵连之时,竟是无人替他们喊冤,百姓直说是罪有应得,最后落得个成年男丁全数斩首,女眷被发配为官妓的下场。 萧家没落,萧府被抄,收归官有,本来该由官衙发卖,但却是无人问津,都觉这萧府乃是罪宅,全家被杀了这么多人,住之不吉,出得起钱的富绅宁愿花钱新盖,也无人愿意掏钱将萧宅买下,这萧府便一直荒废了下来。 朱文琅带着师父师娘以及上官灵,周源,唐玥等人从成都府过来,正想寻个落脚处,在向丐帮重庆分舵了解了一下情况后,觉得此处十分合适。 他们这次来的人多,后续只怕还会有各大门派的人来重庆会合,此处刚好在重庆府城墙之外,距离重庆卫的军营也不算远,而瞿郁则刚好从重庆卫游击将军沈腾那里接手了两千军士,有什么消息互通起来也方便,与暂时接管重庆府衙的郑如宗商议,暂时借用萧宅,郑如宗自无不可,欣然应允。 于是朱文琅等人将萧府略微整饬了一下,便住了进来。 都是武林中人,动不动便是动刀动枪好勇斗狠的角色,哪会在意这萧府吉与不吉?只当有个合适的落脚之处便行。 “回副帮主,已经尽数调来了,也就只有这么两百多号人,能派的都派出去了,连只鸟也没剩下了。”重庆分舵舵主“紫金环”侯震露出个苦瓜脸:“副帮主你也知道,如今大明初建,百姓安居,原来的无袋丐帮弟子大都回乡了,连一二袋的低袋弟子也回了不少。丐帮帮规向来是来去自愿,好多人本就是因为战乱,背井离乡,才入了丐帮,为的是互相有个照应。如今大明建朝二十年,除了疆界一带,中原算是平安的了,哪个不想回乡?谁还愿意继续离乡四处讨饭啊?最多的时候,丐帮弟子遍天下,人数上百万,如今全加起来也就只有那么可怜的二三十万了,我又不会生小叫花子,哪来那么多人啊?” “你……”周源眼一瞪,一下被侯震噎得说不出话来。 “呵呵,这倒也是。”朱文琅恍然。不过马上又愁了起来:“那怎么办?” “对了,朱公子,西安分舵传来的消息,说是少林寺的大和……少林寺的方丈普云大师他们五日之前已过了西安,算时间这几天也快到重庆府了。”侯震大约是觉得普云是朱文琅朋友,连忙改口。 “哦?普云大师?他收到我的书信了?这么快?”朱文琅讶道。 “这个我也不清楚。”侯震摇摇头。 “普云大师到了重庆会在何处落脚?”朱文琅急问道。 “消息里也没说。”侯震还是摇摇头。 “应该是找个什么寺院落脚吧?”旁边的周源插嘴道。 “还请丐帮的兄弟留意一下,若是方丈大师到了重庆,即刻报知于我,我上门拜访。”朱文琅朝侯震拱拱手。 “小猴儿,这事急不来,再等几天,估计各大门派这几天也都快到了。”周源难得说句正经的话。 ***********史实贴片:************* 【岳飞,岳武穆】====岳飞(1103年3月24日—1142年1月27日),字鹏举,宋朝相州汤阴(今河南省汤阴县)人。南宋时期抗金名将、军事家、战略家、民族英雄、书法家、诗人,位列南宋“中兴四将”之首。1142年1月,以莫须有的罪名,与长子岳云、部将张宪一同遇害。宋孝宗时,平反昭雪,改葬于西湖畔栖霞岭,追谥武穆,后又追谥忠武,封鄂王。 ************************************* 第149章元廷太尉 第149章元廷太尉 辽东,庆州(今内蒙古巴林右旗境内),太尉帅帐。 纳哈出坐在案前沉思着,在他面前,则是那日顺,西力德格,阿斯嘎,观童等部将端坐在地毡之上,每人身前都摆着木几,因是冬天,外边仍是一片冰封,自然不会有什么新鲜的瓜果,皆是铜碗铜壶装着的鲜嫩的羊肉,还有奶茶。 纳哈出的祖上乃是元太祖成吉思汗麾下名将,“四杰”之一木华黎,受封太师、国王,掌管左手万户,统辖兴安岭左右地区。(见史实贴片【木华黎】【纳哈出】) 木华黎原本出身于一个较为贫困的家庭,最初是成吉思汗铁木真的仆人,后来因其勇猛和才智得到了铁木真的赏识和提拔。在成吉思汗统一蒙古各部并建立蒙古帝国过程中,木华黎发挥了重要作用。他不仅在战场上表现出色,还在政治和外交方面有着卓越的贡献,参与了多次对外征战,包括对金朝、西夏和花剌子模等地的战争,在征战中表现出色,特别是在对金朝的战争中,担任了重要角色,多次取得了关键性的胜利。 后来木华黎在征战中因病去世,蒙古大汗为此伤心不已,赐他的子孙世袭国王爵,成为辽东方面的地方实力派。 到了纳哈出这一代,“拥数十万众屯金山”,实际上有部众二十余万。 蒙元朝廷受朱元璋的大明精兵所败,退守草原,洪武十一年,蒙古大汗孛儿只斤·脱古思帖木儿即位,改元“天元“,大汗金帐坐落于捕鱼儿海。因纳哈出屯驻金山,以东西辽河为屏障,以新泰州(城四家子古城)为大本营,一直在白城一带活动期间,自关内溃退自东北地区的故元官吏、将领及军队,不断聚集在纳哈出麾下,纳哈出的实力逐渐强大。 为笼络纳哈出,数年之间,脱古思帖木儿大汗封纳哈出为太平路万户,官至太尉、辽阳行省左丞相、辽东太守等职,最后直封“开元王”。 而纳哈出亦是忠心蒙古大汗,遥奉脱古思帖木儿大汗,为元廷据守东部防线,在辽东,前后杀掠守御官军二万余人。令朱元璋十分头疼,却又一时间无可奈何。 “众位说说,明军这次这么大范围的卫所军力调动,到底是什么目的?”纳哈出放下手中的信报,开口道。 “太尉,上次明军先败后胜,也先帖木儿和吴国公及其部众两万余众被擒,明军攻占亦集乃,河西走廊已落入朱元璋之手,这才过了三年,朱元璋又是全国调兵,必然又是想第六次北伐,攻我大元,从消息来看,此次明军调兵集中的方向在大都(今北京市)附近,必然是针对我辽东而来!”部将西力德格大声道。(见史实贴片【明初第五次北征】) “属下也是这么认为。”部将观童也是大声附和。 “只是现在乃是冬季,草原上仍旧经常有大雪,并非用兵的时节,若是春季用兵,不该如此早就开始全国调兵,这朱元璋到底想做什么?”部将那日顺皱着眉头道。 “太尉,属下认为,不管明军要调动多久,明年春季用兵当是确定的,且其目的十之八九是冲着我辽东来的,只是看何时起兵而已。”阿斯嘎朝纳哈出行礼:“因此,我等须早作准备,随时察看明军动静,草原上也要派出更多的探哨斥侯,万不可掉以轻心。” “正是。”众人纷纷点头。 “嗯,既是大家都觉得朱元璋很可能明年春天来了之后对我辽东用兵,我等自当小心应对,粮草、兵器要随时准备好,战马也得小心照料,保证随时能够上阵……”纳哈出点头道:“阿斯嘎!” “属下在!”阿斯嘎连忙直起腰来大声回应。 “随时探查明军动向,有任何动静,都要在一日之内报到庆州。” “属下遵令!” “等天气稍微好转,有些部落须得早日北迁,此事那日顺负责。” “属下遵令!”那日顺也是大声应道。 “好了,今日叫大家过来,主要是商议另外一件事。”纳哈出顿了一顿。 面前的部将都抬起头来,望向纳哈出,不知道还有什么大事,居然比明军的动向还要重要。 “前不久,草原上曾突然出现一个传言,各位是否知晓?” “太尉说的是那个武穆遗书的传言吧?”那日顺问道。 相对于其他人,那日顺勇力虽稍弱,但心思更为细致,办事也更细心,纳哈出才将部落北迁的事交给他。 “此事我等都听说过了,说得很神,说是当年成吉思汗的金刀驸马郭靖离开草原,留下一本武穆遗书在华筝公主那里,据说那是一本十分厉害的兵书,朱元璋手下的那个早死的常遇春,就是学了这本兵书,才百战百胜,被明军奉为‘军神’。”西力德格性子急,抢先道。 “那大家认为,此事究竟是真是假?”纳哈出问道。 下边的四人面面相觑,都不敢说话。 “观童?你以为如何?”纳哈出点将。 “太尉,此传言感觉十分蹊跷。”观童顿了顿,小心翼翼道。 “为何?你说说。”纳哈出盯着观童。 “太尉,华筝公主乃是成吉思汗的小女儿,远赴西域,已去世百余年,虽然后来将其陵寝迁到了八白宫,但也有近百年了,为何之前从未听到过这种传言,偏偏现在突然就出现了武穆遗书的说法?未免有些奇怪。”观童道。 “这事也听说了,据说是当年华筝公主身边的一个侍候的下人,因识字,将此事记了下来,后来那侍女嫁人,留下的遗物之中发现了那个侍女的旧物,文字中提到了武穆遗书,这才传了开来。”那日顺插言道。 “就是总觉得此事太巧了,不知道是不是朱明那边故意散布的假消息。”观童皱眉道。 “要是朱明朝廷那边散布假消息,总得有目的,武穆遗书乃是前宋朝名将岳飞留下来的兵法,若是落到我大元手中,令我大军实力大涨,对朱明来说定然是个十足的坏消息……若是想要散布谣言,为何不说这武穆遗书是在临安?那岂不是更能涨朱明的军心?却偏偏说是在华筝公主的墓中?他们就不怕我们先抢到手,反而对他们的士气不利?”那日顺道。 “那你的意思?这传言不是假的?”观童不服气反问道。 “我不敢说传言是真的,但总觉得,如果这传言是明军故意编造这种谣言,似乎有些说不通。”那日顺摇头道。 “西力德格,你觉得呢?”纳哈出转头问西力德格。 “我不知道!这种事,太伤脑子,我也懒得想。”西力德格挠挠头。 “嗯,此事姑且不论真假,我想亲自跑一趟鄂尔多斯,探一探华筝墓,看看到底有没有这本武穆遗书。”纳哈出显然早就有了主意,直接宣布。 “太尉,万万不可。”那日顺忙道:“鄂尔多斯乃是我大元和明军的交战缓冲地带,太尉万不可轻涉险地。更何况如今明军调兵集结,显然是针对我辽东而来,太尉切不可此时远赴他处,万一明军来攻,太尉不在,我军难以抵挡。” “明军攻我辽东,当没这么快,最快也得到明年春天开暖之后,还得有两三个月的时间。”纳哈出摇摇头:“时间来得及,再说了,狼群追捕猎物,也会安排狼从旁边骚扰,分散猎物的注意力,削弱猎物的防守,等猎物筋疲力尽,再一口咬住猎物的喉咙。我打算带三千精兵过去,再联合苏日立格,聚集一些兵马,在河西走廊那边试探着南攻一下,打乱明军的北伐计划,让他们两头不能相顾,减轻我辽东的压力。” “只怕苏日立格不干,他可不是太尉手下。”阿斯嘎担心道。 “无妨,河西走廊那边是苏日立格直面明军,我这相当于是带了三千精兵去支援他,所有打下的地盘,缴获的财物女人,我不取一分一毫,都是他苏日立格的,只需要支应我三千精兵的粮草即可,这笔买卖对他来说十分合算,他必然会同意。”纳哈出笑道。 “如此倒确实不愁苏日立格不同意。”那日顺点点头。 “那太尉打算何时出发?”观童又问。 “今日腊月二十三,后日,腊月二十五,我便出发西行,观童领三千精兵随我同行,我不在时,西力德格守庆州,阿斯嘎守金山,斥侯和北迁的事,由那日顺负责,各守其位,等我回来。”纳哈出站起身来,大声布置。 “属下遵令!”那日顺,西力德格,阿斯嘎,观童四人齐齐高声应诺。 +++++++++++++++++ 张无忌和明武明逊兄弟都待在萧府的后院,赵敏和丽娜却被张明昭缠得没法,拖到街上玩去了。 张明昭一直住在深山之中,小小孩儿家的如何忍得住?每年出山去邛县县城的两趟是她平日里最盼望最开心的日子,可毕竟时间太短。这一次出远门,可是乐疯了,刚到重庆住进萧府,她便缠着母亲非得要到街上去玩,又是撒娇又是赖皮,还硬生生挤出好些眼泪来,赵敏被她缠得没法,见张无忌并不吭声,似乎也没有十分不允,便也就被明昭死拉硬拽地拖出客栈,上街去了,临走时把丽娜也给拉上了。 其实赵敏和张无忌夫妻二十余年,也并非怕张无忌,只是赵敏爱夫至深,不忍令张无忌不开心,再加上隐居以来,也常常自省以往当郡主之时,有些性子也确实有些任性,须得好好收敛收敛,故总是十分尊重张无忌的意见。要不然凭她当年蒙古郡主的身份地位和性子,绿柳庄困住张无忌,武当山上喝令方东白砍下张无忌的手臂,又设计让张无忌偷去假药,再后来陪着张无忌到灵蛇岛,最后也为了张无忌情愿与父兄决裂,哪一件事不是干脆利落地随着自己性子来?反倒是张无忌处事瞻前顾后的犹豫不决,不像赵敏那般果决。 可情爱这东西实是奇妙得紧,自赵敏一缕情丝牢牢系在张无忌身上,便如变了性子一般,自隐居后,许多日常之事便常常有意十分尊重张无忌的意思,有时张无忌遇事犹豫不决时,赵敏还故意引着丈夫的想法,令他做出决定,却又丝毫不露痕迹,似乎完全是张无忌自己决定的一般,如此良苦用心,也只因赵敏对张无忌的一份深爱罢了。 不一会天色已全黑了下来,却还不见丽娜和赵敏母女二人回转,张无忌也有些坐不住了,一会又到窗前看看外头的街上,脸上虽仍是平静如恒,但朱文琅和唐玥却知他也有些心焦妻女。 张无忌从窗前回到屋中凳子上坐下,突地一睁眼,看了一下窗外,眼光一扫,又扫到坐在墙边的朱文琅脸上,两人微微会心一笑,张无忌和朱文琅二人何等功力?已听清楚了外边明昭那稚嫩高亮的小嗓子。 “师娘她们回来了。”朱文琅开口道。 不一会,便听到门外传来明昭的小嗓门:“就是那个老和尚不讲理嘛!撞了人就这么算了?” “好了好了,人家都赔礼了,再说也没伤着人,你别瞎闹了好不好?多什么事啊?再这样下次不带你出门了!尽给我惹事!”赵敏吓唬道。 “本来就是那个光头和尚不对,撞了别人,还不知道有没有撞伤呢,赔个礼就完了?怎么也得带着人家去看看郎中啊。”明昭叫道。 “你还没完了你?”赵敏烦道:“那个和尚撞的是别人,又不是撞的你,被撞的人都说没事了,你还非得要这要那多什么事?”母女二人一边说一边朝堂中走。 “爹爹,爹爹。”见到父亲,张明昭已一下冲进屋来,扑到张无忌怀中:“爹爹你说,你说,那个老和尚撞了人,把别人都撞倒在地上了,连看都没看就走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啊?你说呢?爹爹。” “就你多事,前头和尚是没停,可后面的那个老和尚的不是把人家扶起来了吗?也赔礼了,那个被撞的人也说没事了,你偏偏多什么事啊?”赵敏骂道。 “别急别急,慢慢说。”张无忌轻轻拍拍女儿的后背,示意妻子坐下歇会,明武连忙过来替母亲倒了一杯茶。 “和尚?”白天的时候刚听侯震说起少林方丈普云大师之事,朱文琅对“和尚”二字十分敏感,忙问道:“是什么样的和尚?” “先是个老和尚把一个挑担的人撞倒了,谁知道那个老和尚不但没扶,连停都没停就走了,我在旁边看了都气坏了,有这么不讲理的和尚吗?不过后边和他一起的另外一个老和尚倒是把那个撞倒的人扶起来了,也赔礼了,我就是气不过,撞了人就跑,什么人嘛,是吧?文琅哥哥。”明昭嘟着小嘴还是不服气道。 “这小丫头,就是多管闲事,人家一伙的扶起来了,也赔礼了,那也就是了,多大的事啊?再说关你什么事?你还非得要去找前边那个老和尚干嘛?”赵敏真是被这个淘气包气得够呛。 “我是问那个和尚长什么模样?”朱文琅问道。 “和尚当然就是光头了啊,有什么两样?”明昭眼中的和尚似乎都是一个模样,小脑瓜里还是想着撞人的事:“哪有这么不讲理的?和尚就是没一个好东西!不过后边那个老和尚倒还行。” ***********史实贴片:************* 【木华黎】====木华黎(1170年-1223年),又译为木合里、摩和赉、穆呼哩、没黑助、摩睺罗等,蒙古札剌儿氏,大蒙古国名将、开国功臣。木华黎早年被父亲孔温窟哇送给铁木真做“梯己奴隶”。他以沉毅多智、雄勇善战著称,与博尔术最受器重,被铁木真誉为“犹车之有辕,身之有臂”,辅佐铁木真统一蒙古诸部。元太祖元年(1206年),受封左翼万户长。元太祖六年(1211年)后,随铁木真连年伐金,指挥野狐岭和浍河堡战役,大败金军。两年后随中军南下,攻占滨、棣、益都等城。回师至霸州,招降史天倪等部。不久后随攻金中都,并奉令平定辽东。元太祖十年(1215年),攻陷金北京。元太祖十二年(1217年),任太师、国王,代替西征的铁木真主持征金事宜,连年向河北、山东、山西发起进攻,在六年的征战中征服了金朝大部分国土。元太祖十八年(1223年),木华黎于凤翔之战结束后的班师途中病逝于闻喜,享年五十四岁。元朝建立后,累赠开国辅世佐命功臣、太师、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鲁国王,谥号“忠武”。 【纳哈出】====纳哈出(?—1388年),元末大臣,太平路万户,官至太尉、丞相、辽东太守等职。蒙古开国元勋木华黎后裔。骁勇善战,用兵过人。元顺帝时,曾率军与红巾军战斗。元廷北迁后,率20万大军雄据辽东,屯驻金山(今吉林双辽)。此时虽受明军屡屡攻击、辖地逐渐缩减,但仍控制着西至蒙古、北至女真和朝鲜等地,与北元大汗相呼应。明廷几次遣使招降,不从。后几次派兵入辽,均以失败告终。1387年明将冯胜等率20万大军进攻辽东,被迫投降。明太祖封其为海西侯,1388年在武昌病逝。 【明初第五次北征】====在河西走廊地区,亦集乃一带土地肥沃,水草丰腴,更因其在河西走廊的连接处,所以此地极为重要。在此地盘踞着北元也先帖木儿和吴国公,拥兵数万,成为明朝的心腹大患。朱元璋于公元1384年对其进行征讨,此为第五次北征。此次进军明军先败后胜大破敌军,俘虏也先帖木儿和吴国公及其部众两万余,攻占亦集乃,第五次北征结束。此次征战规模小、时间短,但是战略意义极大,将亦集乃一带纳入明朝版图以后,明朝对于河西走廊的掌控更加牢靠,西北边防更加稳固,逐步达到蚕食成果。 ************************************* 第150章重庆萧府 第150章重庆萧府 原来赵敏平日里偶尔将她和张无忌以前一些旧事当成故事,讲给明昭听,虽将少林武当之类的江湖名号隐去了,但毕竟也提到了以往曾有几个恶和尚,如何带着一堆人逼死了一位大侠和他的妻子,又如何与那位大侠的儿子为难等等,那位大侠自然指的便是张无忌的父亲母亲,武当七侠中的五侠“铁划银钩”张翠山和妻子天鹰教教主“白眉鹰王”殷天正之女殷素素了。 明昭虽然并不知赵敏所说的那位大侠竟然便是自己的亲爷爷,但小小心目中自然对光头和尚并没有多少好感,此时自然而然就冒出“和尚没有一个好东西”这么一句话来。 “前头撞人的是个老和尚,六七十岁年纪,暗红的脸色,似乎还瞎了一只眼睛,行色匆匆,撞了人也不知道赔个礼,胡子都一把了,火性还这么大,也不知道念了一辈子的经有什么用,也难怪小丫头生气,我都要看不过去了,哪有个出家人的样子?”旁边赵敏笑道:“不过他后边跟着的那个和尚倒是把人给扶起来了,不过比前一个小些,大概五六十岁上下,微胖,脸色偏黑。”赵敏毕竟早年久走江湖,几句话便交代得清清楚楚,不像明昭一味的说却很难让人听明白:“怎么了?文琅?那些和尚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这几天少林寺的普云方丈他们就要到重庆了,一起会合了去对付天一盟。”朱文琅一听明显那个扶人的和尚都不是少林方丈普云大师,也不是菩提院首座普雨大师,普云他们几个普字辈的僧人也还不到六七十岁,更不是前边那个老光头了。心想着也许只是重庆本地寺院的和尚不讲理,也不以为意,随口道。 “嗯,天弘渡空,圆普广宗,才二十年,少林寺已换了两代方丈了,真是够快的。”赵敏点点头道。 她当年奉蒙古皇帝之命对付中原武林,自然对中原各大门派的底细清清楚楚,对执掌中原武林牛耳的少林寺更可说是了如指掌,当年与张无忌当明教教主之时,少林寺方丈乃是空字辈的空闻,“见闻智性”四大神僧江湖驰名。 空见神僧因受化名圆真的“混元霹雳手”成昆之惑,被张无忌的义父,“金毛狮王”谢逊一十三招七伤拳生生打死,掀起了多少江湖波折。后来谢逊得报大仇,皈依佛门,入少林寺拜在空闻的师叔渡厄名下,与少林方丈空闻平辈。 空字辈之下是圆字辈,成昆混入少林寺中,法名便叫“圆真”,此外还有圆音、圆业、圆心等人,圆字辈之下方才是普字辈。如今的少林方丈是普云大师,自然是至少已换过了两代少林方丈了,短短二十年便换了两代,也算是十分快的了,赵敏这才有此语。 “我倒是听丐帮的于老爷子说起过,说是少林寺的上代掌门圆恕大师只当了三年的方丈便死了,这普云大师当少林寺方丈已有很多年了。”朱文琅顺口道。 “圆恕?没听说过。”赵敏摇摇头:“明昭,别缠着你爹爹了,赶紧洗手去,疯疯颠颠的,哪有个小女孩儿的样子。” 赵敏对着女儿说出这话来,自然没去想过,自己曾经十几岁年纪,便率领蒙古朝廷众武功高手,将整个中原武林搅了个天翻地覆,差点将各大门派高手一网打尽,那可更不像一个小女孩该做的事了。 “琅哥,你陪我去一趟枇杷山那边吧。”第二日,唐玥突对朱文琅道。 “怎么?” “枇杷山下边有个步云斋,是唐家的产业,我去看看爹爹到了没有。” “重庆也有唐家的产业?”朱文琅奇道。 “好多地方都有唐家的产业,一是为了赚些钱贴补门里,二来也为打探江湖动静,中原还少些,在四川就多了,几乎大的州府都有唐家的店铺,有些是和别人合股做的生意,像自贡眉山和重庆府这些地方,都有。重庆这边是一个远房的堂哥主持的,做鞋袜的买卖。” “哦。”朱文琅这才明白唐门以一姓之家挤身于中原武林名门正派,绝非浪得虚名,不但每一代都有一大批的高手弟子,更重要的是树大根深,数百年的基业积攒下来的实力,虽说未曾出过什么能领袖武林的绝代高手,但也不是任何一个小门小派便能轻易撼动根基惹得起的,若真说起来,就算是少林武当这样的名门大派要来对付唐门,恐怕也得弄个两败俱伤。 普云大师正是知道这些,才在上次普叶大师暴亡之事上慎之又慎,不愿轻易与唐门起正面冲突,而宁愿让自己这个初出茅庐的小辈来当和事佬,虽说也是看在自己朝廷背景的身份和那块御赐金牌的面子上,但又何尝不是因为,少林与唐门两大门派正面起了冲突,实在是一件极为了不得的不智之事? “别发呆了,走吧走吧。”唐玥扯着朱文琅便朝前走。 枇杷山离朝天门码头不远,两人边走边说话,很快就到了枇杷山下,找到那步云斋,唐玥扯着朱文琅一把就冲到店里去。 “公子,小姐,来买鞋?小店的鞋在重庆府可是大大有名,连知府衙门的人都来照顾小店的生意呢,公子小姐想要什么样的?小的给您挑?”小二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小二哥,我找你们掌柜的。”唐玥大大咧咧道。 “小姐找我们掌柜的有什么事?要是买东西,小的给您老好好挑挑就成,小店有上好的绣花鞋,苏绣湘绣的都有,都是好针线,绣出的花就跟滴着水一样。”小二老练地应付着。 “五湖四海唐人在,百紫千红万代传。”唐玥吟出两句诗来。 却见那小二的脸色倏地一收,已从那种略带些虚假的满堆的灿烂笑容,一下转成了十分肃穆的神情,声音也变得恭敬,一抱拳:“小姐请内堂说话。”说罢身一侧,手一让。 唐玥扯了扯朱文琅,正要朝里走,只见门外又进来一人,那小二脸色又是一变,瞬息之间那笑容又堆满了脸上:“哟,这不是赵公子吗?快请屋里坐。”突地又低声道:“小姐请自进去,大哥在后堂。” 未待唐玥回话,小二已是向进屋的那赵公子迎过去:“公子爷,您订的两双鞋都弄好了,小的这就取来。您这边请,这边请,先喝口茶,小的这就给公子爷取来。” 唐玥拉着朱文琅穿过中堂,转过几道回廊,来到后院,突见一个小二模样之人站在后院廊下,见二人进来,忙抬手止住道:“公子,小姐,请稍候片刻,小的即刻去通报一声。” “还报什么报?”唐玥扯着朱文琅便往里走。 “小姐,此处私宅,还望小姐自重。”那小二手脚倒是很快,显是练过武功,伸手便欲拦住朱唐二人。 “你走开!我找十四哥!”唐玥伸手便要去格那小二的手臂。 只见那小二手一缩,身子一侧,左手伸指便点向唐玥的手肘穴道,口中却道:“小姐,再如此莫怪小的无礼了。” “灰娃子,住手!”从内堂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那小二闻言突地收招,退后两步,照朱文琅看来,那个被换作“灰娃子”的年青人唐灰乃是唐门远支,武功寻常,比之唐玥也是颇有不如,但至少也可支持三五招开外,而且动作干脆利落,多练几年,说不定能赶上一些唐门内门的低代弟子。 只见内堂中缓缓走出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四五十岁模样,一袭青色长衫,脸上眼睛眯着,堆着一脸的笑,活脱脱一个生意人,看见唐玥,笑道:“我道是谁这么横,原来是咱们家大小姐。” “十四哥,你这手下非得拦着我,你得替我作主!” 唐玥一声“十四哥”把朱文琅吓一跳,看眼前这位中年男子比之唐延雄也小不了多少,比唐玥称之为“大哥”的“剑雨飘香”唐剑也是明显大出一截,居然会是唐玥的“十四哥”? 原来唐门在川中数百年,繁衍生息,旁枝甚多,唐玥说这是他的远房堂哥,年龄相差甚大的事也是寻常得紧。朱文琅的印象中,陈老爷子便与他说起过,说吴家老宅所在的黄梅镇上有个大户人家,据说是前宋的大官出身,家中也是几百号人,整个镇子上大多是亲威,十几代人下来,论起辈份,爷爷辈的还在流鼻涕,孙子辈却已经七老八十胡子一大把了,这种事也是司空见惯的,想到此朱文琅也是释然。 “明明是你无礼在先,不等人家通报就硬闯,就算杀了你,人家也是应当的。”另一十分熟悉的声音从内堂传来,里边又踱出一个人来,朱文琅一看,吓一大跳,出来的居然正是唐家堡的堡主,唐玥的父亲,“十面埋伏”唐延雄! “爹,你怎么来了?”唐玥大喜过望。一下扑到爹爹身边,扯着唐延雄的胳膊就晃。 此时不是在川中唐家堡,没这么多规矩,又是许久不见父亲,唐玥便显得随意许多。 “你还说!老是这么冒冒失失的,迟早要吃大亏的。”唐延雄一板脸道。 “见过堡主。”朱文琅上前一抱拳。 “文琅也来了?呵呵,里边请。”唐延雄呵呵一笑,手一摆,领头向内堂走去。 “爹,你什么时候到的重庆?”到内堂互相见过礼,几人刚一坐下,唐玥便问道。 “我过来六七天了,你们的书信送到唐门,我便过来了,离得近,就早到了几天。”唐延雄爱怜地看了看女儿,含笑道。 “奶奶没来吧?”唐玥抬头问父亲。 “门主年事已高,轻易不会出远门。自然是我跑一趟了。”唐延雄道。 “那太好了,我正担心这个呢。”唐玥喜道。 “小丫头你担心啥子?” “天一盟到处树敌,这次居然敢遍邀武林各大门派来参加他们的开坛大典,不怕把对头都凑到一起,肯定有什么鬼把戏,我想来想去,天一盟肯定是要使出下毒之类的手段,才可能同时对付这么多高手。我正想着要是爹爹来了,就不怕他们下什么毒了。”唐玥笑道。 朱文琅闻言一惊,他心中一直有个疑问,不知天一盟为何如此胆大,敢邀请这么多江湖门派过来观礼他们的开坛大典,毕竟此前天一盟在武林中的所为,可以说已是将中原武林中的名门大派都得罪光了,尤其是少林寺那次,令各派掌门中了慢性之毒,此次邀约,简直就是要把所有仇家都叫到一起来,也不怕各派联合起来对付自己。朱文琅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章程来,却一时没有想到下毒这上头,没想到唐玥一个大家的小姐,平日里大大咧咧地没什么江湖经验,居然也能想到这一层。 朱文琅却忘了唐玥出身唐门世家,唐门自古以来以毒药和暗器驰名江湖,据说唐门中的绝顶高手施毒用毒的手法已不输于当年天下五绝中的“西毒”欧阳锋,唐玥想到天一盟会有下毒的可能,实在是件寻常不过之事。 “嗯,此事确实不可不防。”唐延雄沉吟道:“只不过想在不知不觉之间毒倒这么多武林高手,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有所准备的好。玥儿,文琅,天一盟还邀了哪些门派?” “少林,武当,华山,峨嵋派,泰山派,上官世家,唐门等等,一共有七八家,不过不知道其他没收到邀帖的门派会不会也派人过来。”朱文琅道。 “城北的青云观新来了几十个道士,我让人打听了一下,是武当派的。”唐飞道。 “肯定是青峰道长他们。”朱文琅喜道。 “还有城南的祥云客栈,也住了七八个武林中人,却不知是哪个门派的。”唐飞摇摇头。 “禀大哥,已打探清楚了,是华山派的,领头的是华山派掌门,‘凌峰剑雨’祝未风。”一直侍立在侧的唐灰抱拳躬身道。 “祝掌门也来了。”朱文琅点点头:“其他还有什么人来了吗?” “零星的还有几个武林中人,但没打听到是哪个门派的。”唐灰摇摇头。 “离正月初五还有七八天,就算三峡远,从这儿去花上两天,也还有七八来天,来得及,兴许他们都还没到呢,呵呵,不急。”朱文琅呵呵一笑。 “嗯,那就再等等看吧。文琅,这次去天一盟的开坛大典,你有什么打算?”唐延雄换个话题。 “哦,皇上老叔有旨,让瞿郁带了两千官兵配合,我和瞿郁商量着,让他带兵将云梦泽谷围了,不令逃脱,然后我和各大门派的前辈则以观礼之名,直插巢穴,这次务必将天一盟一网打尽……至少也是重创。”朱文琅道。这是他与瞿郁商量之后的计划,而瞿郁昨日已然带着两千兵丁悄悄出发。 “我说的是咱们武林中人这边。”唐延雄摇摇头道:“来这么多人,少林,武当,各大门派都来了,人多手杂,总不能都各自为战,天一盟是地头蛇,占了地利人多,若是不好好筹划,只有吃亏的份。” “这我倒是没想过。”朱文琅挠挠头道。 “按说这次这领头之人,已是相当于武林盟主一类的角色,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须得是在武林中德高望重之人方才压得住场面,号令群雄,这也只有少林方丈普云大师、武当青峰道长这般的人才担当得起。只不过普云大师青峰道长都是出家人,视名利如粪土,恐怕不一定肯当这个盟主,到时若是大家推举,要你来当,文琅,你不可推辞,应承下来便是。” “啊?我?怎么会?怎么可能?堡主说笑了,我一个后辈,再怎么样也轮不到我啊。”朱文琅讪讪一笑。 “并非说笑,文琅,你武功既高,又是朝廷中人,并非哪门哪派的弟子,反倒容易让各派放心,照我看普云大师多半会推你为首,一起对付天一盟,一来免得自己人起了纷争,二来也有让朝廷放心的意思,你若不答应,各门各派争起来,不用说对付天一盟,恐怕自己人就得打起来。” “这……这我也压不住啊,这些掌门啊帮主什么的……”朱文琅想起之前普云和丐帮的于谦都曾提起过他以他为首,还说什么“甘附骥尾”之类的话,当时听着也当是说笑而已,没真正往心里去,此时听唐延雄如此郑重地说出这话来,顿时有些头大。 他自小在内宫长大,见的世面倒不少,不至于怕什么大场面,恐怕就算让他当个什么王爷他也只当是玩闹,他犯愁的是自己的性子,打打闹闹还行,但要肩负起统领群雄的重担,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统领”,不知道该怎么“当头”,心里实在是发虚得紧。 “你如今还算是朝廷中人,武林中人再怎么着对你也会有些顾忌的,不会过于驳你的面子。”唐延雄摇摇头道:“如今有少林武当两大门派都在后边撑你的腰,要是再算上唐门和丐帮,相信反对的人就算有也不会太多,只要你自己不是极力推辞就行了。”唐延雄续道。 “……好吧,我……试试……”朱文琅本来还待推辞,听唐延雄这么一说,不禁哑口无言,只得无奈地点点头:“可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这倒不妨事,只要你答应下来便行,至于如何安排之事,有普云大师,青峰道长和于帮主周帮主他们一起出出主意,一人计短,数人计长,总能安排好的。”唐延雄安慰道。 “哦,好吧。”朱文琅突又想起一事:“对了,堡主,我师父也出山了,一起来重庆了。” “张教主?”唐延雄一惊,喜道:“那就太好了,张教主绝世武功,天下不作第二人想,有他在,可说咱们如虎添翼,要对付天一盟就更没什么问题了。” “不过师父没说要去云梦泽谷。”朱文琅为难道。 唐延雄一愣,略一沉吟,又道:“张先生世外高人,不愿沾惹江湖恩怨,倒也不可勉强,若是张先生真的不愿意去文琅你也不用强求,还是听凭张先生自己的意思罢。” 第151章青峰让位 第151章青峰让位 从步云斋出来,天色已是全黑,朱唐二人只得往回走。 “玥儿,以前还真是小看你了。” “怎么了?琅哥?” “我和木头周老哥几个都没想到天一盟会下毒的可能,你都想到了,不错。” “嘻,这有什么?没想到吧?嘻嘻。”唐玥得意地笑道。 “不过有你爹爹出马,肯定就没问题了。”朱文琅点点头。 “不过也难说,要是我八叔帮着天一盟,还是挺麻烦的,八叔在门中,用毒功夫是最厉害的,连爹爹都比不上。”唐玥的眉头又锁了起来。 “呵呵,又不是比试谁下毒厉害,你爹就算用毒比不上唐延楚,可肯定知道他下毒的手法,提醒大伙儿多加小心,别着了天一盟的道儿,也就是了。”朱文琅一笑。 “说的也是。”唐玥偏着头想想,觉着有理,展颜也是一笑。 回到萧府,还没进门,便见那“紫金环”侯震正急匆匆地往外走,差点和正在进门的朱文琅撞个正着。 “老康,你干嘛呢?这么着急上火的,赶着投胎啊?”朱文琅笑道。 这两日日下来,朱文琅也算摸清了这位重庆分舵舵主的脾性,平日里诙谐胡闹舌灿莲花的,和老叫花“铁丐”周源有得一拼,若是再加上朱文琅三个人凑一块儿,那简直就是当年的魏蜀吴三国大战一般,旁边的唐玥丽娜根本插不上嘴去,至于上官灵本就不是话多的人,更是知趣地在一边一声不吭,只是微笑着看这三人插科打诨地胡闹。 “哦,朱公子啊,你可总算回来了,正要去找你呢。”侯震一见,喜道。 “有什么新消息?”朱文琅一喜。 “少林方丈大师来了。”侯震点点头。 “普云大师来了?”朱文琅惊喜道,忙不迭叫道:“走走走,让开让开,进去进去。”说着便抢步往府中走。 果然,萧府正堂之中,上官灵和周源三人正陪着三个和尚说话,仔细一看,那正和周源说话的不是少林寺的方丈普云大师却是谁?另外两人却是普雨大师和另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和尚。 “方丈大师,普雨大师,你们都到了?”朱文琅惊喜道。 “阿弥陀佛,老纳等收到丐帮转来的天一盟的邀贴和朱少侠的书信,仔细商议后便赶过来了,阿弥陀佛。”普云站起身来,朝着朱文琅合什道。 “多谢大师。天一盟开坛是在正月初五,还有七八日,其他几个门派这几天也该到了,正好一起商量一下……大师请坐。”朱文琅道。 “阿弥陀佛,正是如此。”普云坐下,合什续道:“本来少林寺为佛门,佛门弟子以修禅养性为要,忌好勇斗狠,不与武林纷争,历来武林同道所办的盛会少林寺都极少参与,上代方丈圆恕大师便终生未出少林寺一步。只是这天一盟与少林普叶师兄之死有莫大的干系,而先前听少侠所言,天一盟之事可谓关乎整个武林,关乎天下百姓气运的大事,老纳与普雨普苦几位师弟商议再三,几位师弟尽皆觉着还是来一趟为好,便留下普苦普证几位师弟留在寺中,老纳和一位前辈师叔,还有普雨师弟领了十八位二代弟子来了,阿弥陀佛。” “敢问方丈大师住在何处?”上官灵心思细密,问道。 “阿弥陀佛,老纳等都住在城南狮子山下的观音庙内,老纳和普雨师弟来会朱少侠,师叔和十几位弟子都还留在观音庙中。”普云道。 “方丈师兄因上次身受重伤未愈,此次天一盟之事又是干系太大,方丈师兄特意请了一位静心潜修的师叔出山。”旁边的普雨补充道。 “那少林寺岂不空了?”朱文琅讶道。少林寺普字辈武功最高的普叶死了,普空被害,普灵逃了,普云重伤,也就普雨顶点用,别的普松普苦普修的武功并不非常出色,可说是大伤元气,普云将木雨带出来,还拉了一个师叔也出来了,少林寺的高手可说是倾巢而出,自然寺中力量单薄。 “阿弥陀佛,空即是空,不空也空,阿弥陀佛。”普云口吟佛号道。 “后山静心潜修的前辈师叔还有四五位,方丈大师除了请圆音师叔出山外,还请了圆业、圆欲几位师叔暂时在寺中镇守,以防天一盟乘虚而入,阿弥陀佛。”普雨也合什道。 “哦,那就好。”朱文琅算是放下心来。 旁边的周源也是恍然,这少林寺号称中原武林第一大派,执掌武林牛耳上千年,绝非浪得虚名,每一代都有许多武功出色的弟子,现下少林方丈乃是普字辈,但依然有上一代圆字辈许多高手隐在寺中静心潜修,等闲之下绝不露面,可说是一股极大的暗藏实力,任何觊觎少林寺的人若是只看到表面上的普字辈高手,自以为少林寺仅这些普字辈僧人在撑门面,必会在那些隐在寺中潜修佛法和少林绝技的前辈高僧面前碰个头破血流,铩羽而归。 “那方丈大师和别的门派掌门人联系上了吗?”上官灵插言道。 “阿弥陀佛,老纳来重庆府已有两日,已见到峨嵋派的静风师太,还有泰山派的清坤道长。” “青峰道长也到了,暂住在青云观。”朱文琅插嘴道:“估计这几日,还会有其他门派的人赶到重庆,今日大师还请先回庙中,待各派中人到了之后,咱们便一起商量,然后一道出发,有什么事我会到观音庙去找大师的。”朱文琅也道。 “阿弥陀佛,既是如此,老纳等就先回去了,静候朱少侠和周帮主的佳音了。阿弥陀佛。”普云站起身来,合什道。普雨和那中年僧人也站了起来。 “大师慢走。”周源乃是丐帮副帮主,在少林寺方丈面前,自然不会像和朱文琅斗嘴时的混样,关乎丐帮的脸面,江湖礼数一点都不缺。 “阿弥陀佛,周帮主请留步,少侠留步。”普云合什行礼,领着普雨等人出门而去。 第二日一早朱文琅便拉上唐玥上官灵往城北的青云观而去,果真武当掌门青峰道长正在观中,青峰道长这次带了铁风等几个得意弟子赶来,正着人寻朱文琅呢。 “张师叔也来了?”青峰一听朱文琅说师父张无忌也来了重庆,大喜过望:“张师叔如今正在何处?贫道须得前去拜见方是。” 朱文琅一听头都大了,忙道:“我师父说他不见外人。” “张师叔乃本门师叔,贫道前去拜见乃是正礼,绝非外人,还望朱师弟成全。”青峰说着站起身来,冲着朱文琅一辑手躬身一礼。 朱文琅见青峰一下子又把“师弟”两个字搬了出来,更是头大,忙道:“这……不瞒道长说,我这会还得去一下城南的祥云客栈,华山派祝掌门也来了。” “既是如此,却不知张师叔现在何处?朱师弟自管先忙,贫道自去拜见张师叔便是。”看来这青峰是不见不休了,这时候哪还会在意什么华山派祝掌门?依旧坚持道。 “在……师父住在……城外的萧家大院。”朱文琅被逼得没法,只好颇为不甘地说了出来。 “那朱师弟自去祥云客栈,贫道这就去萧家大院拜见张师叔。”这青峰心切,已是站起身来,作势便要往外走。 待朱唐二人自外头回到萧家大院,只见屋中铁风等三个铁字辈弟子正跪在屋中,青峰站在旁边,师父张无忌却并不在屋中,只有师娘赵敏坐在那里,明昭拉着赵敏的手站在一边,眼睛却是滴溜溜地望着青峰和那几个跪着的武当弟子。 “赵师婶。”青峰看起来年纪比赵敏还大,却口称师婶,实是有些滑稽的味道,但听青峰说话的口气,却是十分郑重,并无半点说笑之意:“即算是张师叔当过明教教主,但他也是本门五师叔祖之子,乃嫡传的武当门下,如何能说并非武当中人?如今武当派门楣暗淡,派中并无出色弟子,难道张师叔就忍心看到我开派祖师昆阳真人手创的武当派如此一厥不振吗?真要如此,师侄就算到九泉之下也无颜以对本派各位祖师啊。”说到此青峰已是脸涨得通红,语带感叹,跪在地上的铁风等人更是又齐齐磕下头去。 “道长,你说得没错,外子确是武当翠山公之子,但方才我确实也已说过了,外子当年是入了明教,并未入武当派。武当派若是有事,我夫妻二人能伸手时自然会伸手以助一臂之力,但掌门之位实是难当,外子虽当过明教教主,但那也是赶鸭子上架,其实难以担此重任,力所不能及,更不要说武当掌门之重位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外子武功虽然也许比道长略高,但若论执掌门户,实是难及道长。若是真叫他当掌门,不但帮不了武当派,恐怕还会适得其反。我夫妻二人隐居已久,早已不问江湖世事,实是难以从命。” “师婶此言差矣,当年张师叔武功高绝,连几位师叔祖都比不上,天底下恐怕也只有本门开山祖师昆阳真人才能胜得了他,张师叔当上明教教主,明教顿时从一个邪魔外道的门派一跃成了领兵反元的先锋,多少江湖英雄俱都对张师叔心仪不已,甘附骥尾,追随张师叔,如此雄材大略,如何能说力不能及?如今武当人才凋零,门户渐趋式微,如此下去如何能再号称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昆阳真人创下的基业,岂不是要败在师侄这不成器的弟子手中?令师侄无颜见列位祖师于地下,张师叔又于心何忍?今日师侄还腆居武当掌门之位,不便屈膝,难道张师叔赵师婶非得要让师侄磕头相求不可吗?”青峰越说越是语带哽咽,眼中热泪欲滴。 “道长万不可如此……”赵敏忙站起身来,防备青峰真的跪下去。 方才青峰求恳,赵敏怕张无忌心软,将他打发到另一个屋去了,自己来应付青峰,但若是青峰以武当掌门的身份真个在屋中一跪,在隔壁屋子的张无忌听到定是不顾一切冲过来答应,自己的一番苦心就白费了。 “道长,我师父隐居在山里二十年,刚过些逍遥快活日子,你就非得让他又不得安生吗?要是我我也不肯答应啊。道长你就算了吧,别为难我师父了。”朱文琅在一旁帮腔道。 “朱师弟,你也帮我劝劝张师叔。”青峰转过身来又对朱文琅道:“你上次到武当山也看到了,门中出了不肖弟子,与天一盟勾结欲夺掌门之位,正因派中无出色弟子,才致以宵小横行,武当派的基业,祖师昆阳真人和当年名震江湖的‘武当七侠’创下的基业,差点就毁于一旦,这些你都看在眼里的。青峰不肯让这掌门之位,只因灵月灵尘等人心术不正,青峰又岂是贪恋名利之人?若是张师叔答允,青峰情愿即刻让出掌门之位,只望张师叔能率武当门下数百弟子光大武当门楣,重振武当雄风啊。若是真叫武当派如此没落,不但青峰,就算朱师弟你,恐怕也得落下一个骂名啊,师弟。” 朱文琅本来是想帮着师娘劝说青峰的,未料到平日里并不善言辞的青峰此时说起话来,一下将朱文琅说得哑口无言,做声不得。 “赵师婶。”青峰又转过来对赵敏道:“您老人家就答应师侄吧,师侄代武当门下数百弟子相求了。”他方才已是看出张无忌其实已是犹豫不决,此事他是否答应关键在于赵敏是否松口,他一边说一边已作势便要跪下。 “道长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如此。”赵敏急得忙跨上一步,一把托住青峰的双臂不让他跪下去,凑到青峰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青峰眼一瞪,显是十分惊诧,喃喃道:“这如何可能?”下跪的势子却是止住了。 赵敏又凑过去悄语了几句,青峰神色一黯,沉吟片刻,终是站起身来,朝着赵敏深深一辑:“既是赵师婶如此说,青峰也实在不好再过强求。只是张师叔乃武当门下嫡亲弟子,份属同门,只望以后武当派若是有难,张师叔能施手相助,不叫本派声名尽毁,葬送了祖师爷传下来的基业。”手略一抬,跪在地上的铁风等弟子也站起身来 “这是自然,外子怎么说也算是出身武当,武当若是有事,能帮自然是尽力帮手的。”赵敏松了口气,退到位子上坐下。她心思何等机敏?这“出身武当”和“武当门下”,两字之差却是判若云泥,再加个“能帮就帮”,一点话柄也没漏出来。 朱文琅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师娘用了什么法术,如此神通广大,几句话就令方才还在一再坚持己意的青峰转眼之间就此打住,不再苦求。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也就算揭过去了。 “今日打扰张师叔这么久,青峰实是深感不安,就此告辞,师叔师婶多加休息。师侄住在城北青云观中,朱师弟知道地方,对付天一盟之事,青峰就在青云观中听候张师叔的消息,听凭张师叔调遣了,师侄告退。”青峰倒也干脆,相求不成,便不再打扰,深深一辑,退出房去。 “道长慢走。”赵敏也站起身来,送到门外。 “师婶留步。”青峰一边回身告退,一边下楼而去。 “师娘,你真神了,你说什么了?这老道士这么听你的话?”望着青峰走远,朱文琅不待和赵敏一起回到屋子,忙不迭的说。 “其实也没什么。”赵敏笑笑道:“其实这话我也和你说过,不过今日我也再嘱咐你一遍,玥丫头,你也过来听听。”赵敏一边说一边朝屋中走,找张凳子坐下,向唐玥招招手。 唐玥依言也凑了过来。 “我方才只是和那个老牛鼻子说,请你师父去当武当派的掌门,不但中兴不了武当派,弄得不好,还会替武当派惹来灭顶之灾,恐怕连整个武当派都保不住。” “这怎么会呢?”唐玥奇道:“张叔叔武功这么高,当了武当掌门,还有谁敢来打武当派的主意?还会有什么灭顶之灾。” “师娘说的是不是朝廷?”朱文琅略一思索,恍然道。 “还是文琅机灵。”赵敏眼中流出赞赏的目光,看看朱文琅道。 “师娘说的是师父武功太高,如果入了武当,武当势力大增,必定盖过少林中原各派,大放异彩,朝廷恐怕会担心形成尾大不掉之势,必会想法或明或暗对付武当。朝廷对于这些地方武林门派,都是利用各门各派互相牵制,以便朝廷控制,绝不希望哪一派势力过大。”朱文琅想起以前“雷霆剑”上官雷和自己提起中原武林之时曾说过的话,一边思索一边回忆道:“以往中原各派并无哪派势力独大,唯一势强一些的少林派又是佛门,比之别的门派更依赖朝廷,受朝廷节制。若是哪个门派帮派势力过大,或是竟威胁到地方官府,朝廷便会容不下他们。宫中侍卫各门各派的武林中人都有,连上官世家的雷伯也当了总领队,一是为了利用武林高手护卫宫禁,二来对各门各派略有牵制之意,据说这还是那个诚意伯刘伯温出的主意。” “对了,师娘好像说过,以前师父是明教教主,皇上老叔是明教中人。”朱文琅又是恍然。 “对,以前你师父是明教的教主,朱元璋只是明教中的下层弟子,见了教主须得磕头进见的,若是你师父当了武当掌门,让朱元璋知道了,他又如何能许得旧上司活在世上?那到底该谁向谁磕头?磕头这事倒是小事,反正也见不着,他朱元璋当他的皇帝,你师父当他的掌门,倒也没什么,不见就是了,当年在明教中地位比朱元璋高的人也不少,刚过二十余年,想必也还有不少还活着,他朱元璋也不可能一个个全杀了。可你师父是当年的明教教主,武功又太高,朝廷文武官员中想必几乎有一多半都是出身明教,他朱元璋难道不担心你师父登高一呼,原来的明教弟子齐声拥护,一齐造反,会夺了他的皇位?要知道你师父虽说当明教教主时日不长,但化解明教与中原武林的恩怨,又带着明教……他在明教弟子心中的地位却是谁也比不上的,朱元璋就算别的人什么都不管,但对你师父,只要听到他的名字,都绝对会深怀戒心,必欲杀之而后快的。我当时就力劝你师父不要出山,就在邛崃山中过自己的逍遥日子,他非不听,非得要出来,我知道他并非为名为利,只是想拜祭一下师祖和朋友,但这样一来,必定会传出风声,毕竟才二十余年,武林中老一辈的人必定是听过张无忌这个名字的,若是万一传到朱元璋耳朵里去,那就真的不得安生了。”赵敏一边说一边摇摇头:“文琅,玥丫头,我和你们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们,对于你师父出山这件事,尽可能地不要声张,不要告诉太多的人,二十多年了,我们夫妻也老了,能认出我们二人的人想来并不多,但名字却是尽可能地少向别人透露为好,不然容易引来无穷祸患,你们明白吗?” “嗯,我去和知道此事的这些人招呼一声。”朱文琅这才真正明白其中的关窍,点点头道:“现在武当派知道,丐帮于帮主周老哥他们知道,还有唐门这边也知道,五毒教的何兰花知道,别的人知道的就不多了,我再想想,这些人我教想办法嘱咐一声,别再透露给他人。” “嗯,就说你师父不惯与外人见面,对外不用说我夫妻二人的名姓,只说是你师父师娘也就是了。方才我只和青峰说起你师父曾是明教教主,再加了一句大明皇帝朱元璋,他便顷刻领会,武功虽不高,但却十分机敏,更难得不贪富贵,为了武当愿将掌门之位让出,实是个了不起的人才,武当派在他手中必定能发扬光大,有许多事并不是光靠武功好便能办成的。” “敏儿说的是。为了我,你真的是费尽心思了。”赵敏背对着门坐着,只听身后传来张无忌的叹息之声。 赵敏武功也就勉强入得一流,但张无忌却是绝顶高手,连正对着门站着的唐玥都没注意到张无忌何时进的门,赵敏背对着又如何能察觉?只有朱文琅早听到师父的脚步,却并未出声。 赵敏听到丈夫的叹息,也不回头,依旧坐着,只是将手从肩头伸向后边,张无忌自然而然伸过手来,与赵敏握在一起,夫妻二人也不多话,甚至连眼光都未互相看一眼,只是不住两手无声交缠而握。 唐玥见张赵二人如此,也不自禁地扯起旁边朱文琅的手,两只手握在一起。屋中另一角落的明武明逊两兄弟一直便不说话,只是远远地安安静静听赵敏和朱唐二人说话,此时更是未出一语,屋中顿时一阵寂静,但张赵朱唐四人却分明感觉到有一股暖暖的温柔之意。 第152章各派齐聚 第152章各派齐聚 接下来几天,朱文琅在重庆城中四下奔走,和丐帮副帮主“铁丐”周源,少林方丈普云大师,武当掌门青峰道长,华山派掌门“凌峰剑雨”祝未风,唐玥的父亲唐家堡堡主“十面埋伏”唐延雄等人都联系好了,另外还有泰山派掌门清坤道长,恒山派掌门云慈师太,连朱文羽从未见过的太湖帮帮主“浪里飞鱼”白玉苇居然也收到天一盟的邀贴赶了过来,与普云大师会了面。 算起来这小小重庆府境内,几乎已集聚了中原武林的大半门派的高手,少林、武当、华山、泰山、恒山、丐帮、唐门各大门派的掌门人或是重要人物差不多都到齐了,因此这次重庆之会几乎已算得上大半个武林的英雄大会了。 照赵敏的话说,自二十年前中原武林六大门派围攻明教光明顶以及少林屠狮大会之后,这一次,应该是中原武林最为兴师动众的一回了。 大明洪武二十年,正月初一。 重庆府的朝天门码头,乃是川境各处货船客船沿江出川的必经之处,平日里船来船往的十分热闹,只是因为今日正是大年初一,普通百姓家户户新桃换旧符,沉浸在过年的喜庆之中,朝天门码头的大街上人来人往,有客商挑夫,有拖家带口走亲戚串门拜年的,也有带着孩子家人一起逛街买烟花年货的,街面上显得更为热闹,但江面上的船只却少了许多,毕竟,大过年的,谁都愿意开开心心轻轻松松地过个年,就算是有什么要紧的生意非得赶时间奔波,也不着急这么一两天, 这日一早,这朝天门码头上,除了来来往往的百姓客商,更多了上百的说着各处口音的外乡人,这些人大多劲装打扮,大半拿着兵器,显然都是武林中人,其中更有些和尚尼姑和道士,虽说一群一群地从城中各处而来,却都集聚在这朝天门码头边,惹得原本在码头上讨生活的挑夫搬工们窃窃私语,俱都远远地让开,不敢轻易招惹,那些以往在码头上趾高气扬专门欺负老实人的街头混混大约也知道眼前这些人绝非好惹之人,也都躲得远远地。 今日正是朱文琅和各派掌门人商量好动身去云梦泽谷的日子。 朱文琅早就与各派掌门约好,正月初一辰时在朝天门码头会合,沿水路下三峡从巫峡入岔道进云梦泽谷,天一盟给各派掌门的邀贴中的路线图也是如此画的。 至于为何定的是今日,一来从重庆府过去云梦泽谷,约摸还得有一两天的水路路程,二来便是因为瞿郁小将军的意见了。 此次各大门派天一盟之行,名为参加天一盟开坛大典的“观礼”,但算起来,双方乃是处于敌对的位置,瞿郁久经战阵,战阵对敌,最忌讳的便是自己的行动被敌手“料敌机先”,讲究的便是要“出敌意料之外”,方可攻其不备取得先机。 此次乃是要联合各派及朝廷之力,清剿天一盟,不是武林门派之间的恩怨纠葛,不用拘泥于俗套,自然是怎么狠历怎么来,不待开坛大典,提前直扑天一盟老巢,说不定便可趁敌不备先发制人,也免得多有损伤。 朱文琅的性子本就不是刻板之人,觉得瞿郁此言有理,便与各大门派商议,谁知各大门派的掌门似乎约好了一般,纷纷表示没有意见,同意随朱文琅一起提前出发。 由此也可知,唐延雄所料不错,在此次各派合力攻打天一盟之事上,各大门派掌门的态度似乎出奇地一致,都默认朱文琅这个年轻后辈乃是此次行动的“盟主”。细想起来,之所以会出现这么个结果,一来因为此次还有朝廷的两千官兵参加其事,而朱文琅身兼江湖和朝廷两方面的背景,二来只怕便是上一次少林寺慢毒之事中,大部分门派的掌门人都欠了朱文琅一个人情,与其各派间互相内斗去争这个“领头之人”,还不如交给一个不属于任一门派的朱文琅,更为公平,各派也都息了这“争胜之心”。 朱文琅算了一下,各派人数加起来差不多有一百二三十人,至少须得租上十余条客船方够,朱文琅本来正发愁如何租船呢,哪知那太湖帮帮主“浪里飞鱼”白玉苇与这重庆“朝天帮”的龙头老大吴永楠乃是旧交,这“朝天帮”和乐山的“岷江帮”差不多,也是一大帮子跑船的船夫聚起来建的一个小门派,有那么三四十条客船,白玉苇和朱文琅一提起,朱文琅大喜,连忙上门拜访,朱文琅身上又不缺银子,好几百两的银票一甩,再加上白玉苇的旧交情,总算解决了这十几条船的大难题。 朱文琅走在前头,唐玥和丽娜一人牵着张明昭的一只手走在后边,再后边便是张无忌赵敏夫妇二人和明武明逊两兄弟,至于何兰花,因暂时不想在各派面前露了形迹,也与张无忌一家走在一起。 众人走了不到一顿饭工夫便到了朝天门码头。 “呵呵,原来朱公子早就到了。”旁边传来华山派掌门人“凌峰剑雨”祝未风的笑声。 “祝掌门早。”朱文琅忙侧身回礼。 “这位便是令师张先生吧?幸会幸会,在下华山祝未风,见过张先生。”祝未风笑着和旁边的张无忌抱拳施礼。 朱文琅这几日早和知道内情的几个人打过招呼不可轻易透露张无忌的身份,故此连祝未风也仅知道朱文琅这次是和他师父张先生一起来的,却不知眼前这位张先生便是二十年前名扬天下的明教教主张无忌。 “祝掌门过谦了,张某见过祝掌门。”张无忌也是抱拳一回礼,也不自报姓名,如此回礼张无忌颇为不惯,自觉失礼,若非赵敏反复叮嘱过,张无忌恐怕早就很自然地将自己的姓名报了出来。 那祝未风果然略有些意外,但他毕竟乃是一派掌门,哪会介意这等小事?朱文琅武功不俗,他的师父自然绝非常人,想到有些隐世高人素来不愿轻易随意报出自己名姓,不足为奇,祝未风顿时释然,不以为意,只又是一躬,不再多问,他哪知张无忌决非有意清高傲慢,这不报出名姓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祝掌门来得好早,普云大师他们都还没到呢。”朱文琅见状在旁边连忙岔开话题。 “朱少侠早。”武当掌门青峰的声音从后边传了过来。自上次朱文琅特意和青峰打了招呼之后,青峰在人前便改口称朱文琅为“朱少侠”,不再像原来那般称为“朱师弟”了。 “阿弥陀佛,朱少侠早。”少林方丈普云大师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方丈大师早,见过方丈大师,见过掌门道长。”朱文琅忙回身行礼。 “阿弥陀佛,朱公子,这位是敝寺前辈师叔,法号圆音。禀师叔,这位便是朱文琅朱少侠。”普云指着身侧一老僧示意道。 那老僧白须白眉,六七十岁年纪,暗红脸色,虽是闭目合什,却也能明显看出左眼是瞎的。朱文琅猛然想起那夜明昭叫嚷着撞了路人却不扶的那个和尚便是这般,看来那夜赵敏和明昭所遇的正是少林僧众了。 想到此处,朱文琅不禁对这老僧略有些看不起,只是普云如此郑重介绍,又是少林前辈高僧,连少林方丈都只是他的师侄,也只得上前略行礼道:“朱文琅见过大师。”心中却是暗暗撇嘴:“撞了人都不管,还什么高僧大师呢。” “阿弥陀佛。”那老僧并不回话,只是念了一句佛号。 “哦,道长,师太,你们也到了?晚辈见过道长,见过师太。”泰山派掌门清坤道长和恒山派掌门云慈师太都和普云一路来到朝天门码头,朱文琅不愿多搭理那个老和尚圆音,正好转过来和清坤云慈两位掌门见礼。 “阿弥陀佛,少侠过谦了,少侠一直尽心尽力对付天一盟,替武林同道奔波不辞劳苦,实令贫尼佩服。”云慈师太合什行礼道。 “此乃晚辈应尽之责,不敢当师太如此赞誉。”朱文琅忙谦逊道。 虽说朱文琅素来脸皮就不薄,颇觉此言有些虚假做作的味道,但此时此地也只能如此说了,他总不能瞪着眼珠子厚着脸皮说自己是“劳苦功高,丹心一片,境界崇高”之类的话吧? “阿弥陀佛,朱少侠武林后起之秀,不但武功一流,更难得的是胸襟大度,宅心仁厚,一心为武林同道奔波劳苦,全无私心,此次中原武林各派能来重庆,联合起来一起对付天一盟这武林大患,便是朱少侠一力促成,实是少年英雄,后生可畏,此次各派一起去云梦泽谷,自然以朱少侠为首,朱少侠和尊师居中调度,老纳率少林众僧尽皆甘附骥尾,听少侠调遣分派。阿弥陀佛。” 不出唐延雄所料,前一晚少林方丈普云大师便独自亲来萧府大院,和朱文琅说起此次去云梦泽谷以朱文琅为首之事,朱文琅推辞再三普云都不肯答应,未料到今日在这朝天门码头之上,各派掌门人俱在场之时,普云直接将此话摆到了台面上,而且还抢先说出少林寺愿奉朱文琅为首的意思,一时令朱文琅一时接不上话来。 “贫道也是十分仰慕朱少侠的武功气度。”旁边的青峰不待朱文琅接口,立刻接上道:“贫道也以武当之名赞成方丈大师此举,以朱少侠为首,征讨天一盟。” “既是少林武当和丐帮都赞成此次去云梦泽谷听从朱少侠的号令,那我华山派自然也都归少侠调遣了。你们说呢?师太?道长?”祝未风对清坤道长和云慈师太笑道。 “我泰山派也无异议。”清坤道长本就是个急性子,未等祝未风话音全落,早已脱口而出。 “阿弥陀佛,既然连方丈大师都对朱少侠如此推崇信任,我恒山派自然也是十分赞成。阿弥陀佛。”云慈师太又是合什道。 “小子见识短浅,无德无能,如何能担当如此重任?方丈大师德高望重,为武林中泰山北斗,还是请方丈大师为首吧?”虽然唐延雄早对朱文琅打过招呼,赵敏对此也早有预料,提醒过朱文琅,但一想到中原各大门派,还包括了少林武当各派高手都要听自己调度,他还是觉得心底发虚,不由自主推辞道。 “阿弥陀佛,朱少侠不必过谦,老纳还是觉得少侠最为合适,少侠就不要再推辞了。阿弥陀佛。”普云大师哪里肯依?又是领头合什施礼顶上一句话。 朱文琅苦笑着略一转头,正好看到后边站在张无忌身边的师娘赵敏,却见赵敏眼神从自己身上扫过,又转向别处,但脸上又似乎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朱文琅想起赵敏先前的话,只得硬着头皮回过头来抱拳团团一辑道:“既然各位掌门如此抬爱,晚辈也只好恭敬不如人从命了,还望各位掌门人多加教诲,若有什么照顾不到的地方还望各位前辈指点。” “呵呵。朱少侠就不要再客气了,此事便就此定下吧。你看看,白帮主已来了。”祝未风呵呵一笑,指着码头前的江心道。 众人闻言纷纷随他手指望去,果然只见朝天门外的江面上驶过来十余条船,最前边的一条船上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站在船头,白色衣襟随江风猎猎飘动,正是太湖帮帮主“浪里飞鱼”白玉苇。 这几日间朱文琅因为找船之事与白玉苇见了好几次,已是颇为熟悉,这白玉苇人如其名,长得十分白净,喜作读书人打扮,头戴文士巾,身着浅白长衫,手摇一柄山水折扇,一眼看去犹如一个酸秀才一般,哪里像个武林中人? 可他偏偏却正是太湖帮数千帮众的龙头老大,而且水中功夫一流,能在水下闭气大半个时辰不出水面,进趋退避宛若游鱼,比之在岸上更是灵动三分,得了个“浪里飞鱼”的称呼。 朱文琅早听周源说起过白玉苇此人,其父“太湖王”白洪亮便是手创太湖帮的上任帮主,十余年间,将太湖边上数十个由渔家船夫组成的小帮会尽数收罗整编,组建太湖帮,帮众数千人,声势颇大。 那白洪亮为人豪爽仁义,待帮众十分亲厚,但同时也御下极严,严令帮众不得抢掠湖边百姓,违者重责,绝不轻饶,但又因太湖帮包搅了在太湖中打渔的营生,帮中虽算不上富足,却也衣食无忧,还时常接济周边百姓,故而在百姓中的名声甚好。 虽说太湖帮并非中原武林的名门正派,但因白洪亮有意与中原武林各名门正派攀附交好,在武林中也渐渐闯出些名头,实是个了不起的英雄人物,只可惜天不假年,竟是于六十三岁上因过度劳累积劳成疾重病而亡,设灵之时连少林派和武当派都派人来灵前拜祭,可见其声名之显。太湖帮帮众更是感其恩德,推举白洪亮的独子白玉苇当了太湖帮帮主。 哪知这白玉苇虽说得乃父真传,武功不俗,刀枪剑棒样样精通,水中功夫也是上佳,人称“浪里飞鱼”,却偏偏自小更爱读书,学武只不过是在严父喝令之下不得不学而已,本想赴考图个功名,却被生生推到这个帮主的位子上,实在是有些无可奈何。 白玉苇天性聪颖,当了帮主数年来,与父亲几个得力旧属配合默契,将帮中治理得井井有条,太湖帮在江湖上的声名比之乃父在位之时也是丝毫不差。 但于白玉苇自己而言当这个帮主毕竟非其所愿,周围都是些舞刀弄棒的粗旷汉子,哪有像他这样喜欢读书的?故总觉没有个真正交心的朋友,心中常自郁郁。 此次朱文琅见着他,几句下来居然开始谈文弄诗起来,朱文琅在陈老夫子苦心教导之下,诗词笔墨上的工夫还算有些功底,对几付对子,吟几首诗,填几首词算是小菜一碟,两人一来二去居然聊得十分投机,弄得在江湖中奔波几年久不舞文弄墨几乎有了生疏之感的朱文琅也不禁兴奋起来,白玉苇更是如同遇见知己一般,自告奋勇地提起这重庆地面上的“朝天帮”帮主吴永楠乃是当年父亲“太湖龙王”白洪亮的旧交,又亲自领着朱文琅上门求见,把这十几条客船的事解决了,这还不算,居然还在正月初一一早亲自押着这十余条船来这朝天门码头接朱文琅和各派群雄。 “此番多谢白大哥了。”第一次见面才几日工夫,白玉苇在朱文琅嘴中居然已变成“白大哥”,可见二人这几次聊得是如何投机了。 “贤弟何须如此外道?此乃为兄应尽之义也。”这白玉苇说起话来都有些文绉绉的似个酸秀才,哪有半分的一帮之主的味道? “方丈大师,道长,祝掌门。”朱文琅回过头道:“那咱们就上船吧。大师请。道长请。” “朱公子请。”“朱少侠请。”众人谦逊几句,便都踏上船来。 “白玉苇见过方丈大师,见过掌门道长,见过祝掌门……”白玉苇在船上笑脸一一行礼迎接。他虽从心底并不愿意当这个太湖帮帮主,但如今乃在这帮主之位上,一些江湖规矩却是照顾得极尽周到细致,丝毫不缺礼数,这个龙头帮主还是当得十分称职的。 旁边的上官灵帮着引导各派门人弟子上船,众人见朱文琅并未有何异议,便也都听从上官灵的指引,普云大师等各派掌门都上了白玉苇所站的那条最大的主船,朱文琅也跃了上去。 照着赵敏的意思,张无忌一家尽量与各派中人少接触,便与唐玥丽娜何兰花一起上了旁边一只较小的船,其余的各派弟子则大多各自集中在一条船上,有几条船略小,有的门派来的人又多,便占了两条,丐帮也占了两条,至于唐家堡堡主唐延雄只带了两名唐门弟子,便一起上了朱文琅这条船。 直到安排已毕,上官灵方才也跃上朱文琅这条船。 “白大哥,各派弟子都齐了,咱们起程吧。”朱文琅扬声道。 “好。为兄这便发令起船。”白玉苇应声道,走到船头,举起手中一面小红旗,上下左右晃了几下,众人只觉脚下微微一晃,船绳已解,客船慢慢离岸朝江心而去,另十余只船也依次解缆撑篙,慢慢离开那朝天门码头,只留下那些依旧在远处窃窃私语的本地挑夫客商在岸上指指点点地议论猜测个不住。 十余条船依次沿江而下,直奔长江三峡中巫峡内的云梦泽谷。 第153章巫峡水道 第153章巫峡水道 白玉苇带来的这些船都是重庆本地“朝天帮”的客船,船上的把式俱是重庆本地土生土长的船家,对于自重庆经三峡下夷陵这一路的长江水道可说是烂熟于心,比之“岷江帮“要熟悉得多,一路的船工号子喊着,估摸着朱文琅给的那几百两银子也实在是提神得很,一路船行飞快,不过一日时光,到正月初二的晚上,十余条船已穿过瞿塘峡,平稳地驶在了巫峡神女峰旁的水面上。 翌日一早,朱文琅找出天一盟送过来的邀帖,和白玉苇一道,叫上船老大,一起看那邀帖中所附的云梦泽谷路径图,只见那图上只有简单的了了几笔,几条细线勾出一条大江来,自然便是眼下朱文琅他们的船所在的长江了,沿江两岸如小儿涂鸦船画了几座山,其中一座山峰上用朱砂写了三个细细的字“神女峰”。 “贤弟你看,神女峰便在那里。”太湖帮帮主“浪里飞鱼”白玉苇招呼一声,将手一指六七里外的一座山峰道。 朱文琅极目望去,只见江面上薄雾冉冉升腾,犹如人间仙境一般,冬天的巫峡两岸,并不似北方一般到处落叶凋零,而只是略显苍绿之色,下半截则直插江面,悬崖之上清晰可辨露出水面的一道直直的白痕。远处,一座高高的山峰,上半截隐在一片白茫茫的白雾之中,若隐若现,正是上次祖江生曾指给自己看的,巫山十二峰中最为出名的“神女峰”。上次和唐玥一道东下之时乃是还是夏天,如今却正是隆冬时节,与上次看到的又大不相同,另有一番苍茫的味道。 “三峡七百里,唯言巫峡长。重岩窅不极,叠嶂凌苍苍。绝壁横天险,莓苔烂锦章。入夜分明见,无风波浪狂。忠信吾所蹈,泛舟亦何伤。可以涉砥柱,可以浮吕梁。美人今何在,灵芝徒有芳。山空夜猿啸,征客泪沾裳。”“浪里飞鱼”白玉苇轻摇折扇似是十分享受地吟道。 “呵呵,白大哥好诗兴。”朱文琅眼里望着神女峰,心中想的却是据那图上所注,那云梦泽谷正是在这神女峰下游数里之处,此时哪还有什么心思吟诗作对,只得讪讪一笑道。 “贤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白玉苇折扇一收,双目微闭摇头晃脑道:“这神女峰神韵无穷,变幻莫测,春夏秋冬四时八景,无论何时来看,都能领略到其中不同的味道,便如同一个身姿妖娆风韵无穷的少女,愚兄过这三峡也不下十次,每次见这神女峰,其间美景都令愚兄赞叹不已,这‘神女’二字可谓传神之极,韵味无穷啊。” “呵呵,这次对付完天一盟,小弟一定随大哥一起好好领略一番这神女峰的风采。大哥,你来看看,图上这条水道是不是在神女峰下游?”朱文琅恭维一句,又将话题扯了回来。 “唔,待我看看。”白玉苇似乎才醒过神来,凑过来看看图形,又抬头看看江面,道:“看起来确乎如此,不过此图书画潦草,绝非行家所绘,不可全信,反正左右是在神女峰旁有条岔道,至于是上游还是下游,到了地头再看了,暂且不急,近些再说。”从咬文嚼字一转回来,白玉苇似乎又有些像专作水上营生的太湖帮的龙头老大了。 朱白二人正仔细查看图形,华山派掌门“凌峰剑雨”祝未风并不理会,只是自顾自地望着岸边群峰出神。 同船已有两日,相互之间的客套话也说得差不多了,礼数也都尽了,又还未到地头,各派掌门皆非快嘴贫舌之人,早已都安静下来,少林方丈普云大师,武当掌门青峰道长和恒山掌门云慈师太几个都是出家人,几十年修来的镇定禅定工夫,一个个都静静端坐在船舱之中闭目养神,连素来性情颇有些急躁的泰山掌门清坤道长也安安静静地坐在那,神色安详,一言不发。 过了几有半个时辰,朱文琅这船终到了神女峰下,只见那笔直的岩壁直削削地插入江水之中,离水面数丈之处都有水波之痕,想来是巫峡丰水之时的水线,如今正值冬季枯水季节,自然露出了岩壁,只不过越靠近江面杂草灌木越是稀少,到得水面之上数尺,便是光秃秃的只有岩石,再无半根绿草了,连那岩石也早已被泡得有些渗白。 “慢点慢点,老崔,别靠得太近,离岩壁六七丈就行,慢点走,对对。”白玉苇一边看一边指挥着那船老大。 白玉苇身为太湖帮帮主,虽说绝非自愿,乃是被逼上这个宝座的,但这些水上的旧营生也实是熟得不能再熟了:“慢点慢点,朱贤弟,快拿图形过来,贤弟你看看,是不是这条水道?”白玉苇朝朱文琅连连招手。 朱文琅连忙奔过来看,只见岸边悬崖之中,旁边的山峰间果真有一条水道,十分狭窄,约只有十一二丈宽,若是再大些的船还真个进不了这条水道:“应该就是吧?白大哥,你说呢?”朱文琅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望着白玉苇。 “应该便是了,我仔细看过了,神女峰两边都再没有别的水道,这条道虽说窄了些,但只要熟悉水道,寻常客船都能进得去。”白玉苇点点头。 “可我们之中没什么人能熟悉水道的啊。”朱文琅愁道。 “呵呵,贤弟,不是愚兄自夸,你是放着一个现成的人在眼前还发愁啊?”白玉苇轻笑道。 “嘿嘿嘿嘿,白大哥,你不但文才一流,水上功夫也是一流,实在令小弟佩服得紧。”朱文琅搔搔头,嘿嘿一笑。 “唉,太湖帮。”白玉苇的神情突然黯然下来,索然道:“愚兄是真希望自己根本就不会什么水上功夫,不然如今也就不会……” “好了好了,白大哥,不说这个了。”朱文琅连忙打岔:“那看起来就是这个了,这回恐怕就全得偏劳大哥你了。” “贤弟放心。老崔,走,进小道去!叫后边的船跟上!别跟丢了。”白玉苇突地扬声,对着船老大道。 “哎。”那个叫老崔的船老大显然并非爱说话之人,这么半天方才见他应了这么一个字,但手上却一点不慢,只见他手一挥,将船帆一扭,那船头应声慢慢偏斜,向那条窄窄的水道直驶过去,好在巫峡的水流并不十分湍急,否则光这么一下就得费上极大的工夫了。 普云大师等人闻声也都次第走出船舱,看着船慢慢靠近岸边。 甫近水道口,众人突然只觉一阵大风迎面吹来,几乎要吹得客船后退。 “下帆!”老崔大叫道。 这山峰之间的一道小小的缺口,又是在江边,很容易形成过堂风,便如山中的谷风一般,既急且劲,在这样的风下,用帆只会碍事。 便有船夫连忙去解那帆绳,谁知那帆绳帮得结实,急切之间竟解脱不开,船被那风吹得直向后退。 “快下帆!”白玉苇乃是水上老手,知道再不可有丝毫迟延,否则这船不住倒退,后边跟上来的船又还在拐角之外不知内情继续朝这边拐,很容易相撞在一起,在这长江之上,两边又都是悬崖峭壁,可是凶险万分之事。白玉苇一边叫一边急朝那帆柱奔去。 突见白光一闪,那帆突地直落,船身顿时稳下来,此处被入江的急水冲刷,深达数丈,竹篙是用不上了,老崔连忙招呼船夫改用桨橹,众人转头望去,只见那个正在解帆绳的船工站在帆柱旁正发愣,离他鼻头两寸之处,原来绑着帆绳的地方直丁丁地插着一把薄薄的飞刀,入木几有一寸,旁边还有半截断绳的绳头,显然正是那把飞刀一下割断了帆绳,船帆才直落下来。 “得罪了。”船尾传来一句话,只见唐延雄站在船尾,正含笑而立。 众人恍然,原来正是这唐家堡堡主出手。唐门素来精于用毒,暗器之术也是精绝天下,唐延雄身为唐家堡堡主,而且武林中人都知道下一任唐门门主非其莫属,武功已入一流境界,但船尾离船中帆柱之处至少四五丈有余,又是在这因风不住倒退摇晃的甲板之上,唐延雄依然能如此精准地及时发出飞刀,擦着船工的鼻梁飞过割断帆绳,却不伤船工毫发,这份暗器功夫也已是深厚之极,真不愧为唐门中除门主“飘雪仙子”沈园雪之外的第二高手。 “唐堡主好功夫。”白玉苇奔到帆柱处,轻轻一拨飞刀,含笑道:“多谢唐堡主了,尊物奉还。”说罢将飞刀向唐延雄抛去。 本来两人各属不同门派,都是龙头老大的位置,像这样将兵器向对方抛掷乃是极为失礼之举,弄个不好很容易引起误会的,但此时二人都是来对付天一盟的,白玉苇算起来还是他唐延雄的后辈,再加上这几日来,大伙也都对白玉苇的书生脾气有些了解,知道此人像个读书人更甚于一个武林中人,更别说是个大帮派的龙头老大了,再加上白玉苇抛出飞刀之时也是虚向上抛,很自然地落往唐延雄那边,船上的都是高手,都看出飞刀上没带丝毫劲力,自然也都不以为意。 唐延雄更是极为自然地含笑一伸手,那柄飞刀一下便轻轻巧巧落入他手中:“多谢白帮主。” 奇的是那柄刀自入唐延雄手中之后便突地不见了,唐延雄伸出的右手自然垂下,手中却早已没有了飞刀的影子,真不知道在这眨眼之间,那柄薄薄的、看起来锋锐无比的飞刀已被唐延雄藏到哪去了,真个是无影无踪了。 后边的船看到朱文琅这船的行动,也早有准备,纷纷落帆之后再入得山口而来,船队又继续朝前而行了。 那条水道虽窄,但水流却并不很急,似乎并非哪条大河的入江口,但却深不见底,水道两侧峭壁双立,数百丈的岩壁直直地插入水中,高耸入云,仰头望去蓝天只余一线,船行于间,便如进了一道紧窄的小门。 因为山高壁陡,终年难见阳光,两边岩壁青苔密布,潮湿阴冷,冬日的冷风直面而来,寒意森森,好在船上之人不是各派的一流高手,便是终日在船上营生的老船工,自不会畏这区区阴寒。 水道颇为崎岖,似是沿着神女峰的山脚依山而行,抬眼望去,只见一道道高耸的岩壁横亘于前,往往前行不到四五十丈又须得转弯,有时靠两边太近,老崔便急忙吩咐船工快拿着竹篙将船点离岩壁,免得撞在壁上,落得个船破而沉,白玉苇也略有些紧张,直令一个船工随时向后边的船打旗子让他们小心慢行,避让悬崖。 “呵呵,天一盟可真够有心的,居然找了这么个鬼地方,总不会是他们自己开出来的这条水道吧?”“铁丐”周源的嘴是从来封不住的,嘻笑道。 “周帮主说笑了。天一盟本事再大也是开不出这么一条水道的,此乃自然天成,鬼斧神工,只不过天一盟在这条水道上花的工夫也算不小了,可谓费尽心机了。”船头的白玉苇笑道。 “白大哥,这话怎么说?”朱文琅讶道。 “水道虽是天成,但原来定是有些暗礁突起之类,被天一盟整治了一番,贤弟你来看,这边的岩壁上,还有被炸掉的痕迹,原来定是一些突起的岩石,因为有碍行船,被用火药炸掉了。” 朱文琅随白玉苇所指看去,果然见着一块岩壁与别处不同,七八尺见方,虽也长满了青苔,却明显可见是新长的:“这些地方炸过绝对不超过三年,最多也就是前年长的。”白玉苇对这些依水而生的青苔自是十分清楚。 “看来这天一盟在此处也算经营了有好几年了,可见这云梦泽谷乃是其精心布置的总坛之地,易守难攻。”唐延雄叹道。 “唐堡主说得不错,估且不论天一盟行事如何,这个主事之人必定也是个卓智之人,但看这云梦泽谷所选之地便知其所学不凡。”华山派掌门“凌峰剑雨”祝未风也插言道。 “阿弥陀佛。”少林方丈普云大师双手合什,口诵佛号。 水道或宽或窄,窄时只有七八丈宽,宽时也仅二十余丈,兼因水道不直,船行甚慢,直行得两个时辰,已过午时,也只行得大约三四里,一直都未见到有什么云梦泽谷,众人正自略感奇怪,却见船头上“浪里飞鱼”白玉苇一指突道:“贤弟快看,到了,云梦泽谷!” 众人纷纷朝他所指之处望去,只见两丈余外的岩壁上有一块光突突的岩石,上边有三个朱红色大字“云梦泽”,云梦泽谷的下边还有两行小字,众人皆是一流高手,目光如炬,如何看不清楚?却是两句话:“汉家九州一统,天下八方称臣。” “嘿,好大的口气,还真想当皇帝了。”泰山派掌门清坤道长冷笑道。其实各人见此俱有同感,只不过清坤道长脾性甚直,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阿弥陀佛。”普云又是一声佛号轻呼。 朱文琅则想起当日徐东彬在成都对自己所言,默然不语。 “走吧,应该快到了。”祝未风扬扬手道。 果然,再转过一道弯,眼前豁然开朗,水面一下宽了不少,足有三四十丈宽,却又只有五六十丈长,再往里又是一条紧窄的水道,宛如半截中间突然有一个小小的湖面一般。四周岸边也平缓了许多,不似先前尽是直立入水的峭壁,却显出较为平缓的坡来,正好是周围几座山峰的相接之处,其中西边一处坡上却有个小小的码头,一条百十余级的石阶路通到山凹拐弯处消失不见,石阶明显的有堆砌的痕迹,石阶的最下边码头边的湖岸处,有一块巨石立于阶旁,上边又是三个烫金大字:“云梦泽。” “真是好景致。”白玉苇四下探望,赞道。 “走走走,靠岸靠岸,上去了上去了。”“铁丐”周源忙不迭地怪叫着挤到船头来了。 “急什么急,赶着投胎啊?臭老叫花子。”朱文琅低声笑骂道。 他和周源历来是口无忌惮的开玩笑惯了的,说这话自然没什么要紧的,谁也不会当真,但眼下这船上坐的俱是各门各派的领袖人物,武林中名头极亮的响铛铛的角色,而周源此时代表的便是丐帮,如此随意说笑于丐帮声名有碍,故而朱文琅虽依旧忍不住笑骂,却也尽可能压着声音说得极低,只是悄悄让周源听见便行了。 周源朝朱文琅一瞪眼,满脸佯怒:“关你屁事啊,臭小子!”眼中分明堆满着笑意,声音也是极低。 二人相视一笑。 “老崔,靠岸!等咱们都上去了再让开码头,要后边的船跟上,所有的船就停在这湖上等着我们回来!”白玉苇扬声吩咐道。 “是,白帮主。”船老大应了一声,船缓缓朝岸边靠去,另一个船工同时向后边跟上来的船打手势示意。 “方丈大师请。”朱文琅跃上码头,回身道。 “阿弥陀佛,朱公子请。”普云也跃上岸来。 众人纷纷上岸。 老崔将船撑开,后边的船也依次靠了上来,各派弟子及张无忌一家也都纷纷上岸。 朱文琅见所有人都已上岸,正要领头前行,唐玥悄悄挤了过来,在朱文琅耳边嘀咕了几句,朱文琅转身对普云道:“方丈大师,贵派能否留下数人守在此处?以防天一盟毁船?” “阿弥陀佛,朱公子所言正是,是老纳疏忽了,此事的确不可不防,既是如此,可令广能率五名少林弟子留守此处便是。”普云合什道。 “多谢方丈大师。那我等便就此入谷如何?” “不知令师?……”普云迟疑道。 “师父和师娘在一起在后边,大师先请。”朱文琅含笑道,接着又以极低的声音道:“师父不欲张扬,大师见谅。” 临行前晚赵敏就和朱文琅说起尽可能不事声张不露行迹,他们一家不与各派掌门走在一起。 普云毕竟一派掌门,又知道张无忌的来历,哪会不知机?立时醒悟,合什道:“阿弥陀佛,朱公子请。”言语中已丝毫不再提起张无忌一家。 “各位掌门请。”朱文琅又朝祝未风等各派掌门道。 “朱少侠请。”“朱公子请。”众人纷纷道。 朱文琅领头便沿那石阶向前走去,普云青峰上官灵等人紧跟其后,然后再是各派弟子,只有唐玥丽娜则陪着张无忌一家不言声地走在最后。 小道十分狭窄,最多只容三人并行,各派弟子百余人只得依次而行,朱文琅走在最前边,只感觉山路崎岖,脚下羊肠小道在两山之间的狭道之间穿过,两边山峰既高且陡,怪石悬立,加上山高谷深,离江又不远,湿气甚大,显得十分阴冷。 正朝前行走之间,后边的丽娜又赶到前面来,在上官灵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上官灵点点头,脚下发力,从众掌门身边擦身而过,又越过朱文琅,居然使上轻功头也不回地朝前奔去,转眼间便沿着小道转个弯不见身影。 朱文琅正愕然间,丽娜又凑到朱文琅身边来,悄声道:“此处地形十分险要,须得防着天一盟搞鬼,赵姨说,让上官哥哥先到前边探探路。” 丽娜说话虽然极轻,但走在前边的哪个不是一派掌门身份的一流高手?又是近在咫尺,自然都听得清清楚楚,无不恍然。 此处地势两边悬崖,中间小道,只要天一盟在两边高崖上安排了人推下大石,众人便会处于极险的境地中。虽说天一盟发了邀贴,名为邀请各派掌门参加他们的开坛大典,但这几年来,天一盟与各派或多或少都处于一种敌对的局面。这次各大门派齐聚,本就有对付天一盟的打算,谁又能说得定天一盟没有对付他们的打算呢?既是如此,便不能不随时防着天一盟会不利于他们了。念及此处各人心中俱都暗暗点头。 普云方丈合什道:“阿弥陀佛,多谢上官少侠了。” “辛苦上官少侠了。”青峰也道。 别人不知道丽娜嘴中的赵姨是谁,青峰却是清楚指的是张无习的夫人,论起来还是他的长辈,不过却是不便直说,只得顺嘴夸一句上官灵。 众人继续朝前而行。 +++++++++++++++ 第154章泾江阁上 第154章泾江阁上 云梦泽谷,泾江阁中。 房中的一角,是一个小火炉,炉上架着一只茶壶,正呼呼冒着热气,屋中能闻到一股茶香和药香。 徐东彬与冯恨元两人正坐在桌边,对弈下棋,房中另一边的榻上,一个人正坐在上边闭目合什,打禅诵经,锃亮的光头上有九点戒疤,豁然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和尚。 赵福贵看了会两人下棋,觉得没什么意思,站起身来在屋中闲转,笑道:“也就是恨元你回来了,也就你,能陪着大哥下下棋,我是叫我拿刀砍人可以,这些玩意我可不会。” 徐东彬白了他一眼:“恨元兄弟可是中过科举的人,文武全才,哪像你,粗人一个,连字都识不得一筐。” “军师说笑了,恨元不敢当。”冯恨元忙道。 对于徐东彬,他是十分尊敬的,一方面原本在军中,身为老主公陈友谅身边最为倚重的“镇军之心”,本就是他们这些带兵的部将十分佩服的人物,另一方面,自老主公身死鄱阳湖,也是这位军师立志为老主公复仇,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布局,将一些老兄弟聚到一起,建立了天一盟,才有了如今的局面,自己则更是为了复仇而自宫,进宫当了太监,潜到了朱元璋的身边,这份毅力,这份心机,这份对大汉朝,对老主公的赤忠,由不得他冯恨元不敬重和钦服。 “恨元啊,本来你在朱明朝廷中,现在已经到了知府之职,以你之能,再过二十年,入阁恐怕也不是不可能之事,却因天一盟的事都付诸流水——耽误了你的前程,有些对不住你啊。”徐东彬一边说话一边下了一子。 “军师说哪里话?”冯恨元赶紧道:“当年主公身死,咱们在鄱阳湖上立誓要为主公报仇,我投入朱元璋军中,一步步到现在,当了个小小知府,但我冯恨元这些年,一天也没忘了老主公的大仇,什么知府?什么入阁,我冯恨元都不放在心上,军师切莫要说这种话——只要能够为老主公报仇,哪怕要了我这条命,我冯恨元也是心甘情愿。” “……嗯,恨元,我听说你在重庆知府的任上,十分尽心尽力,对重庆府的百姓颇为体恤,百姓安居乐业,承你之惠甚多……这不就是咱们当年起兵反元,老百姓想要的清官、好官吗?……恨元啊,你做到了我们都做不到的事啊。” “军师谬赞了……恨元别的不敢说,既然当了这个知府,为政一方,父母官父母官,为父为母,自然要尽力爱护治下的百姓,我是看不得那些鱼肉百姓的官员差役的……我八岁的时候就成了孤儿,父母便是死于贪官恶霸之手,我自然不能让自己也变成贪官、恶官,不然,我那九泉之下的父母,怕也闭不了眼……”冯恨元的声音也有些感慨。 “是啊,你们都不错,都争气,你也好,世成也好,都能体恤爱护百姓……只是天一盟的事,把你们卷进来,我也是心有不安……”徐东彬叹道。 “行了行了,大哥,恨元兄弟,你们下棋就下棋,又扯起这些事来了……”旁边的赵福贵笑道,转头看了一眼榻上闭目参禅之人:“老三,你是当和尚当上瘾来了?都到这了,你还天天念什么经啊?” 榻上的孟平安,也即是少林寺的普灵大师,对赵福贵根本理也不理,仍是自顾自地闭目念经。他已换下了那身僧衣袈裟,只是穿着藏青色的寻常俗家衣服,但那亮亮的光头,再加上参禅念经的姿势,任谁一看也还是个在寺修行的和尚。 “老二,老三想念经就让他念经,你就少说两句吧。”徐东彬看了一眼赵福贵,又望向闭目参禅的孟平安,微微叹道:“三弟,你也别怨你二哥……不除掉普云普叶普空他们几个,少林寺掌握不到咱们手里,让你二哥把你弄走,然后让黄金蝶易容成你的模样,让老二杀了普空,这些都是我的主意,我这也都是为了天一盟的大业着想……没办法……” 一直闭目念经参禅的孟平安,叹了口气,放下合什的双手,回头看了一眼徐东彬:“大哥,我知道的……” 孟平安刚说了半句,接下来却不知道再如何开口,只是又叹了口气,重新双手合什,继续闭目参禅,只是脸上不时微微抽动的细小动作,显露出他的心情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宁静。 “行行行,我不说我不说。”赵福贵撇撇嘴:“过两天那些中原武林各门派的人就来了,这回可以杀个痛快了……还是当年在老主公手下当兵快活,哪像现在,想杀个人还得顾及东顾及西的,麻烦。” “军师从来都是算无遗策。”冯恨元直了直胖得圆滚滚的身子,道:“这次我们费尽心机,利用开坛大典的机会,再过两天就能将中原武林的高手一网打尽,到时整个武林就是我们天一盟的天下,大事可图,省多少事?哪像你?一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的,你一双手能杀几个?哪天才能光复我大汉朝的大业?一切听军师的就是。” “我知道我知道,也就说说而已。”赵福贵嘻笑一声:“我赵福贵就是个粗汉,动动手还行,要说智谋,天底下又有几个能及得上大哥?当年朱元璋手下有刘伯温,主公这边就数着大哥了的,咱们不听大哥的听谁的?只要能替老主公报仇,就算要我这条命,我赵福贵要皱皱眉头就不算是大汉朝的人!还是大哥厉害,先是把中原武林各派玩弄于股掌之上,再摆下云梦泽谷这个鬼门关,让这些笨蛋自投罗网,这才真真正正叫高明呢。”赵福贵越说越得意。 徐东彬却未露出一丝笑容,反而越加沉静:“但尽人事,成败天定罢了。其实要说起来,咱们要对付的是朱元璋,并非中原武林,但也只有拿下中原武林,咱们才能有更大的机会去对付朱元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今局是设下了,余事便只能听凭天命了,若真是老天不让我们成事,我也无话可说了。对了,二弟,各项布置,准备得怎么样了?” “放心吧,大哥,我都安排好了,一线崖上边的石头也准备好了,全是数百斤一个,几百个一起推下去,够他们受的,怎么着也得砸死几十个。还有毒箭机关和炸药,都准备好了,整个就是一个鬼门关,就等那些兔崽子们来了,保准叫他们有来无回,过了正月初五,整个武林就是我天一盟的天下了。”赵福贵两手不停比划,语气中显得颇为兴奋。 “呵呵,你呀。”徐东彬见状摇了摇头,使劲咳了几声:“都二十多年了,一点没改,还跟个小孩子一样。人安排得怎样?” “都安排好了,大哥,今天初三,初五一大早我就派人各守其位,再让胡峙带着青龙队守在谷里,就算有那么几个人运气好没被炸死,没被毒箭射死,有胡峙他们在,也休想有一个人逃出去。” “码头上呢?也都安排了吗?” “安排了,我要胡峙派十个青龙杀手过去,把船抢过来,正好当咱们起事以后的战船,反正他们也出不了云梦泽谷了,不给咱们给谁?这两天我要青龙队好好休息两天,后天打起精神来给我杀人!放心,大哥,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肯定误不了事,大哥。” “福贵虽说爱玩,可办事却是绝对不会出什么差错的,军师你就放心吧。”冯恨元在一边也搭腔道:“哎,军师,该你了,快下子。” “我不是说二弟你办事不经心……唉,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我总是放心不下,总觉得此事只怕不会这么顺利。”徐东彬说着说着又咳嗽起来,一边说一边咳,脸都咳得通红:“还是一切小心稳妥些为好,再仔细想想,还有什么漏洞没有。” “大哥,你就别再耗神了,恨元兄弟,你们也别下棋了,让大哥好好歇歇,这玩意儿费神。大哥,你看又咳了,喝点药吧,大哥。”赵福贵连忙过来扶住徐东彬,一边替他轻拍后背一边道,又回头直叫:“小六子,快给大长老端药来。” “来啦。”守在门口的小六子应声进得洞来。 喝了药,好半天徐东彬才缓过劲来,坐在桌旁也不吭声。 冯恨元也停了下来,只是静静坐在那儿,手中信手把玩着几颗围棋子。 “哦,对了,二弟。”徐东彬的咳嗽好了些,捂着嘴指了指赵福贵:“这次少主公肯定是要和各门派的人一起来的,到时候你得亲自盯着,任何情况下,都不可伤了少主公……哪怕……哪怕是放过各门派的人,都不能让少主公受伤!” “我知道我知道。”赵福贵忙应道。 冯恨元早知道朱文琅是陈友谅遗腹子之事,但孟平安却从来没听徐东彬提起过,此时听到徐东彬这话,惊讶地抬起头来,睁大眼睛看着徐东彬。 “哦,三弟,有个事我一直都没告诉你,怕扰了你清修……”徐东彬看着孟平安道:“朱文琅,是老主公的遗腹子,咱们的少主公,只不过……只不过他不肯来当咱们天一盟的主公……” “少主公?朱少侠是少主公?他是老主公的遗腹子?”孟平安脑袋一阵迷糊,一时还无法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 “是啊,这事就我、你二哥、还有恨元三个人知道,盟里其他人都不知道……”徐东彬解释道:“主要是我怕消息传出去,于少主公不利,怕朱元璋放不过他……不过现在看来,朱元璋似乎也并不十分在意……”徐东彬叹口气。 将朱文琅的身世公开,本来是想利用朱元璋将朱文琅逼到天一盟这边来,却哪知不遂人愿,徐东彬也有些意外。 “那……那为何朱……少主公还要和天一盟为难?大哥你不是说,少主公会带着各大门派的人来云梦泽吗?”孟平安还是有些迷糊,觉得事情都有些错乱。 大哥徐东彬带着一帮老主公的旧部,成立天一盟,要为老主公复仇,但身为老主公之子的朱文琅,却一直在和天一盟为敌。 “唉……我和少主公谈过,少主公觉得老主公和朱元璋之间,不是私仇,只是群雄争天下而已,如今大明建朝,胜负已定,再争下去,只会给中原百姓带来战祸……”徐东彬叹道:“少主公天性仁厚,不愿天一盟所为祸害百姓……对了,我已下令胡峙,以后再不许用灭门案的法子筹银子了……此外,少主公也不想看到中原武林乱成一团,令朱元璋忌惮,引起动乱……他说想看到大明百姓过几天安生日子……” “少主公……少主公……”孟平安有些震动,茫然地望着窗外,嘴里喃喃道。 屋中谁也没说话,顿时一片安静,只有墙角炉火上的茶壶呼呼冒着热气。 “站住!来者何人?”洞口突然传来。 “李腾有紧急事面禀大先生二先生。”还有一阵十分着急的声音。 “什么事,叫他进来。”徐东彬一边咳一边摆摆手。 “小七,叫李腾进来。”赵福贵忙扶着道:“大哥,你坐着。” 果然,只见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一头单膝跪在桌前:“青龙一队李腾见过大长老,二长老,三长老,四长老。” “什么事大呼小叫的?没个规矩。”赵福贵一边扶着徐东彬坐下,一边责怪道。 “属下知罪,不过属下确有要事禀报。”李腾低头道。 “什么事?” “回二长老,朱文琅率各派人马,已到巫峡云梦泽入口,正朝云梦泽而来,如今正过一线崖。” “什么?!”“什么?!”赵福贵突地转身,冯恨元则噌地一下从石凳上站了起来。 徐东彬则是猛地一阵咳嗽,连一直榻上的孟平安也都瞪大眼睛望着李腾。 “你……你再说一遍?”赵福贵犹自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急道。 “朱文琅已经带人来了,正往云梦泽谷这边而来!” “今天不是才初三吗?怎么就到了?……他们来了多少人?”赵福贵疑惑道。 “咳……咳咳……是我疏忽了,没料到他们会提前过来。”徐东彬一边咳一边道。 “回二长老,十来条船,约一百五六十人。”李腾抱拳道。 “正经过一线崖?这么说一线崖上准备的那些石头都用不上了?”赵福贵追问道。 “回二长老,恐怕是用不上了,赶不及了。”李腾为难道。 “不说了不说了,来了就来了吧,告诉胡峙,青龙一队尽数在谷中集合,咳咳,老二老三,恨元,咱们都走吧,还有,把请来的那些人都叫上,今天就今天吧,咳咳……该来的总归要来的,是到见真章的时候了。”徐东彬一边摆摆手一边晃巍巍地站了起来,一边还在猛烈咳嗽。 “来了,大哥。”后边的孟平安已过来扶住徐东彬:“大哥你保重身子。” “你聋了啊?没听见还是怎么的?还不快去?!把胡峙他们几个都给我找回来!”赵福贵朝李腾吼道。 “属下遵命。”李腾一拜,便欲退出。 “还有林护法,请他过来一趟。”徐东彬补充道。 “属下遵合。”李腾闻言又是一拜,回身匆匆退出。 不过一袋烟工夫,天一盟护法“血刀”胡峙,还有“夺命二郎”潘云德等人俱都赶到洞中。 “中原武林的人提前过来了,即刻就会到云梦泽谷,肯定会到我们设的大汉楼里去,如果不去的话,胡护法,你也派几个人引他们过去,大汉楼里的机关够他们受的了,胡护法你率屠龙一队守在大汉楼不远处,等着他们出了大汉楼,即行掩杀!……不过估计到时能出来的也剩下不了几个了,青龙二队三队火候还浅,先留在校场那边隐蔽处待命吧。” “属下得令!”胡峙闻听此言也不多话,干脆利落一抱拳道:“大长老,二队三队也练得有两年了,就让他们也练练手吧,上次被梅罕那个死婆娘一折腾,没剩下多少人,后来又补上来了,到现在也只有七八十人。” “先待命吧。”徐东彬摆摆手,淡淡道。 “遵大长老令。”胡峙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无奈地抱拳应道。 “潘护法,率你的人,埋伏在通往云梦泽谷的要道上,看到他们有落单的就杀,能多杀几个就多杀几个!”徐东彬转头对“夺命二郎”潘云德道。 “嘿嘿,二先生你就放心吧,有我夺命二郎出手,老子敢说他们能到大汉楼里去的人到不了一半!”“夺命二郎”潘云德嘎嘎笑道,声音十分刺耳难听。 “那就拜托潘护法了。”徐东彬淡淡道。 “放心吧,大长老,潘某自进天一盟以来,寸功未立,今天就得要那些自命不凡的各大门派,知道知道夺命二郎的厉害。”说罢一扬手道:“胡血刀,你走不走?” 天一盟这些年来一直便没停过搜罗人手,前有“南海叟”刘海棋、“丧门神”周荣彪之类,后有上次朱文琅在云南遇见的“福寿二仙”、“滇南三怪”等。 这“夺命二郎”潘云德也是天一盟新近从西域网罗过来的高手,据说这潘云德祖上潘天耕乃是西域少林一脉的俗家弟子,擅使韦陀伏摩剑和达摩剑法,家学渊源,几代传了下来也算是地方上的一方大户人家,须弥庄在西域一带声势不小,只不过为富不仁,绝非行侠仗义的白道中人。 到了潘云德这一代,更是为恶乡里,潘云德排行老二,他和老大潘云礼可算是地方上的有名恶少,一个“催命大郎”,一个“夺命二郎”,爹娘死后没人管,更是横行乡里无恶不作,根本和“德礼”二字扯不上半分干系,也不知祸害了多少乡民百姓,糟蹋了多少良家女子。 元末天下大乱,西域也是强贼横行,潘氏兄弟偶尔和另一座山头的强盗一枝花起了冲突,自恃家传武学,挟技相逼,哪知那个一枝花居然也是武功高手,偏偏潘家兄弟自小娇生惯养练功不勤,手底下花拳绣腿多,真实本领却是一般,两边一场大战,潘氏兄弟大败,老大潘云礼死于非命,连须弥庄也被一枝花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潘云德只身逃到山中苦练武功,祖上传下来的韦陀伏摩剑、达摩剑法等西域少林派武功,固因数代相传添了许多变化,但潘云德狠自苦练几年,出招之间又更多了七分狠辣,招招阴毒式式夺命,哪还有半分佛门剑法的影子?自觉威力强了不少,却哪知已入邪道,失了慈悲之心和堂堂正正之气,已完全沦为了邪派武功。 过得四五年出山报仇,夺了一枝花的地盘花虎沟,还活捉了当年的仇人一枝花,先是百般奸淫蹂躏多日,之后又交给手下人糟蹋了七八天,不成人形,最后还把奄奄一息的一枝花活挖人心,生吃了下去。一枝花为匪多年,作恶多端,如此下场也算天理昭昭、因果循环,应得此报,却也可见潘云德心性冷血残暴。 那潘云德占了一枝花的花虎沟,带着数十喽罗,横行乡里,方圆百里百姓无不深受其害,比之一枝花有过之而无不及,“夺命二郎”之名可止婴儿夜啼。 十余年前嫁入唐家的天山派“飘雪仙子”沈园雪回天山娘家,路过花虎沟不远,闻听此事,只身单剑,独闯潘云德的山寨,将他的老巢搅个七零八落,落花流水,潘云德再次重伤落荒而逃,养好伤后成了个独行大盗,独来独往,依旧做着劫财害命的勾当,大明洪武十九年方才因“丧门神”周荣彪引荐入了天一盟。 “丧门神”周荣彪虽说武功只是二三流之间,远未到一流高手境界,却是交游广阔,三山五岳的邪道黑道人物认识不少,天一盟又急需罗织高手,这才让他专门替天一盟网罗各处高手入盟,“南海叟”刘海棋,“夺命二郎”潘云德和“日月青天”鲜于淳等人,皆是由他引荐,加入天一盟任护法之职。 潘云德新入天一盟没几个月,急于抢功扬名立威,可一直都没什么机会,这次朱文琅带着中原武林群雄来云梦泽谷,徐东彬命其带几个人,伺机偷袭刺杀,自是令潘云德兴奋不已,已急不可耐地要领着自己的人去布置了。 望着胡峙和潘云德离去,徐东彬咳嗽几声,道:“永磊,你进来吧。” 第155章保阳大侠 第155章保阳大侠 话音刚落,洞口已闪进一人来,中等身材,身着皂衣长衫,头发略有花白,显得年纪已是不轻,脸上却是一块黑巾将口鼻严严实实蒙住,只余一双精光闪闪的双眼露在外边,一声不响地进得洞来,躬身向徐东彬略一施礼:“见过军师。” “永磊,我早就说过,你我兄弟,不用这么见礼,你总是这么客套。”徐东彬也站了起来,挥了挥手。 那蒙面之人直起身来,却仍是一声不吭,只是静静地望着徐东彬。 “永磊,本来天一盟的事,我也不想把你卷进来,再说你还担着整个霹雳堂上下几百口子的干系……只不过这次的开坛大典,乃是我天一盟的生死关,是生是死在此一举,不得不把你请过来。永磊你能看在老主公的情份上来助我一臂之力,我十分感激……我还是那句话,此事一完,就算你还了老主公旧日的恩情,此后我也再不会打扰你,就算是这一次,咱们也算曾经兄弟一场,我也绝不会把你堂中的弟子牵连进来,我要你随时以黑巾蒙面也是为此,不想让他人知道你的底细来历,毕竟这身关你堂中数百弟子家眷的身家性命……只是还望永磊你能尽心尽力帮我这一次。”徐东彬缓缓道。 “老主公对永磊恩情深重。”那蒙面人开言道,也许是因为成日里极少说话,又或是故意不想让人听出他的来历,他的声音明显有些不自然:“本来永磊也该粉身以报,只不过此事实在干系太大,军师能体谅永磊之心,永磊感激不已,军师放心,军师交办之事我会尽力办妥的。” “那就好。”徐东彬安详地点点头:“现在进展如何?” “地点都已定下,该挖的地方也都挖好,东西也都备好了,只不过因这山中潮湿多雾,若是放早了容易受潮,故而一直都放在库中还没装,准备明日晚上便可装好。” “若是要你现在便装,多长时间能装完?”徐东彬眼睛盯着林永磊。 “现在?”林永磊似乎有些吃惊,只不过眼中讶然之色一闪而过,略一思索,便道:“若是现在便装,三个时辰之内便能装好,只是为何……” “各大门派的人已往云梦泽谷而来,现下正在一线崖下。”徐东彬知道林永磊要问什么,抢道。 “各……不是初五吗?怎么今天就到了?”林永磊陡地站了起来,显得十分吃惊。 “问题是,他们确实提前了两天,弄得我也有些猝不及防。”徐东彬微一苦笑,续道:“眼下只能现装现用了,你带着堂中的亲信弟子,最快多长时间能装完?要不要我再拨些人给你听用?” “外人不熟悉火药,不能用,只能用霹雳堂的人。”林永磊显然也是十分老练之人,很快便从惊讶中沉静下来,摇了摇头:“每个地方都须堂中弟子亲手布置,军师给的人最多也就帮着搬送些东西……如此下来,最快也须得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徐东彬苦笑着摇摇头:“我最多只能给你半个多时辰,一个时辰之后他们便到了……那就加紧装吧,先把大汉楼的装完,别的地方,能装多少算多少,装不了也就算了。我已令人尽可能阻住他们,拖时间,你即刻便动身去装……对了,永磊,有个事我叮嘱你一下。” “军师请吩咐。”林永磊一拱手。 “各大门派之中,有个年轻人,叫朱文琅,绝对不能伤他!咳,咳……这是他的画像。”徐东彬轻咳两声,将摆在桌边的一幅卷轴递给林永磊。 “这……”林永磊展开卷轴看着画像上的年轻人,有些迟疑:“火药一炸,很难……军师,这是为何?” “无须多问,记住,切不可伤了此人,哪怕因此而放过各派高手,也不可伤他一分一毫!这是军令……咳,咳咳……”徐东彬又是一阵咳嗽,旁边的赵福贵连忙轻拍他后背。 “是,军师,明白了。”林永磊低头应道,将卷轴重新卷起,交还给徐东彬。 “这画像你留着吧,好生留着……以后你就知道他是谁了。”徐东彬摆了摆手。 “是,军师。”林永磊虽不明所以,但仍是依言收回画轴,低声应道。 “二弟,你给安排二十个人供永磊调遣,不,永磊要多少就给多少,尽快办!”徐东彬一挥手道。 “是,大哥。”赵福贵双手一拱。 “辛苦你了,永磊。”徐东彬望着林永磊,微微咳了几声,道。 蒙着面的林永磊也不多话,只是一声不吭冲着徐东彬一抱拳,转身朝洞外便走。赵福贵连忙朝洞口吩咐了几句。 看着林永磊离去,赵福贵忽道:“大哥,永磊兄弟这边能派上多大用场?” “嘿嘿,不论能派多大用场,江西‘霹雳堂’的火器机关天下第一,就算只是一点点,也都够普云青峰他们受的了!”徐东彬嘿嘿一笑。 “这倒也是。”赵福贵点点头,一顿,忽道:“大哥,我们也得去天一阁了吧。” “少主公,对不住了。”徐东彬心中微微一叹,又咳嗽几声,颤巍巍站起身来,旁边的孟平安连忙扶住。“嗯,走吧。”徐东彬扬扬手。 “对了,大哥,要不要叫上余庆峰和唐延楚,还有上官他们?”赵福贵突然问道。 “都叫上吧。”徐东彬略一顿,道:“就是要让他们几个在中原武林中人面前露个脸,那样他们就上了贼船,想下也难了。” “还是大哥高明。老三,恨元,咱们走。”赵福贵嘴里说着,和孟平安一边一个扶住徐东彬,朝门外走去。 这长江巫峡神女峰之侧的群山中有一个山谷,山谷呈葫芦形状,葫芦口有条弯曲的小道,在山中穿行四五里,便可通往一条窄窄的水路,那是山中溪水汇聚成的一条小河,直通长江巫峡,汇入江水之中。 葫芦口处,是一块不算太大的平地,大约六七十亩大小,葫芦腰则是由两座高山夹出来的一条窄道,经过窄道,则豁然开朗,千余亩的平地被高耸的群山环抱,直如桃花源一般。 冯恨元在重庆县当了几年的知县,后来升任重庆府任知府,主政一方,早就将重庆府辖境走了个遍,冯恨元自己本就是个武功一流的高手,除了一些平原乡镇之处,由衙役开道,打着知府的旗牌大旗鼓巡查之外,一些崎竣之处便是自己凭着一流的身手察看,偶尔便找到这处山谷。后来军师徐东彬提起要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当作天一盟的总坛所在,冯恨元便想到了此处。 徐东彬听闻之下过来察看,直呼“天意,天意”,立时拍板,将此处设为天一盟总坛,命名为云梦泽谷。 靠近江口的小平地依山而建一座天一阁,入阁之后便是一条通向山腹之中的山洞,洞内布满了暗道机关、毒水毒箭,全是徐东彬一手设计,即算一流高手入内也是有死无生。 天一阁两旁峭壁高耸,除非绝顶高手,可援绝壁而上,否则,欲入云梦渗,天一阁是必经之路。 天一盟初建之时,徐东彬便想到,迟早有一天,天一盟会和中原武林处于敌对,在此设立一座天一阁,犹如一座鬼门关,无论是中原武林高手,又或是朝廷清剿大军,皆可阻挡一时。 出了山洞,进入云梦泽谷的核心大谷之中,则是一片密林,出了密林的一侧则是百余亩的空地,被修整为校武场,平日里青龙队,玄武队都在此习练武功技艺,密林右侧则是众弟子的居所,一排排的木屋当作盟中弟子的宿舍,还有一些宽大的屋子,玄武弟子平日里学习阵仗兵法便是在这。此外,还有不少单独的木屋供长老护法等骨干之人居住,再往后,便已到山脚,伙房和仓库便在山脚下的一些洞穴之中。 密林往前一两里,便是一座宽大的祭天台,高有三尺,长宽几有二十余丈,青石铺就,祭台前方立着一根高达六七丈的旗杆,杆上一面大旗,上书“云梦泽”三个大字。祭台之后便是大汉楼,旁边是泾江阁,大长老徐东彬平日里便基本待在泾江阁中,安排天一盟的各项事务,由二长老赵福贵具体执行。 此时,徐东彬、赵福贵、孟平安、冯恨元四长老从泾江阁下来,便是要去这天一阁,静修中原武林群雄! +++++++++++++++ 却说朱文琅正和少林武当群雄沿山间小路一路前行,那白玉苇书生意气,对之普云青峰等众人,只是淡淡招呼不失礼数罢了,对朱文琅却是十分亲热,摇着折扇不住和朱文琅谈文论句,一会道:“贤弟快看,此间景色奇丽清幽,实不亚人间仙境。”一会又是闭目吟道:“朝曦雨晨初,幽谷满清雾,江峰浮云海,玉叶绽清露,重雾阻北岭,轻纱隔归路,岭上重重锁,吾身不知处。” 吟诗之时那微微摇头的模样,神色间是一百分的陶醉的酽然。那模样再加上本就长得十分秀气的脸,哪似个武林中人?分明一个酸秀才。 当年太湖帮帮主“太湖王”白世雄有意结交中原武林各名门正派,故普云青峰等各派掌门本就认识这位太湖帮的“太湖王”白老帮主,而白世雄每次去拜见各派掌门帮主之时也往往有意带着白玉苇同行,以替儿子引荐,故普云青峰祝未风等人也早知“太湖王”白洪亮有个秀才儿子。 后来白老帮主一死,白玉苇接了太湖帮帮主的位子,便极少出门拜见各派掌门,只是每年都着人准备厚礼拜山,故而也有数年不见了,此时见到这“浪里飞鱼”白玉苇,虽觉这个秀才帮主本性不改,没有半分武林中人的模样,却也并不十分感到意外。只是众人都是武林中人,又自持身份,白玉苇和朱文琅谈文弄墨的,自然都不去打扰,只是安安静静一路往前走,听凭二人说些酸得不知如何的诗词歌赋,根本插不上嘴去。 朱文琅左右无事,白玉苇不停缠着说话,也便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些诗文之类的东西,正在说话,忽听得前边隐隐有兵刃相撞之声,在这原本幽静的山谷之中显得十分清脆。 朱文琅本就知道此次他和中原群雄来这云梦泽谷,名为观礼天一盟的开坛大典,但凭着天一盟和中原武林各派的纠葛,天一盟不会有什么好心,而群雄这边也是倾巢而动,打的便是“围攻”、“清剿”的主意,两边定然是无法善了,多半要大战一场,故而一直便打起全副精神,此时一听兵刃之声,陡地惊觉,丢下一句:“大哥稍待。”脚下一点,疾向前驰,后边的普云青峰等人也是连忙快步跟上。 往前不过三四十丈,转过一道山脚,便见有三人正在路旁山脚之下聚斗,正是方才赶到前头去探路的上官灵,只见他手执秋水剑,展开身形,正和两个黑衣之人剧斗在一起。 那两个黑衣人俱是中年年纪,都比上官灵年长许多,一人使剑,剑身却是与寻常长剑大不相同,既扁且阔,几乎已不似一把剑,倒象是一把等宽的砍刀,另一人使的却是奇门兵器阴阳牌,俱是身形矫健,看武功已是二流高手。 上官灵虽然年轻,但武功却已入一流高手境界,此时以一敌二,虽说略处下风,却是心神不乱,前突后挡守得严密,偶尔之间还能突出奇招将那两个黑衣人逼退半步。 见朱文琅和群雄快步赶来,上官灵精神一振,威势暴涨,连攻几招,那两黑衣人却是略显惊惶,出招微见散乱,只不过剧斗之际一时抽不得身,只得打起精神应付上官灵一招紧似一招的剑招,脸上已现些许狰狞。 “呵呵,‘保阳大侠’李刚,十余年前逃走不见踪影,我还以为你早死了,没想到居然会在这儿相见,还替天一盟卖起命来了。”旁边的青峰突然出声叫了出来。 那手持阴阳铁牌的“保阳大侠”李刚本就已显心慌,突闻自己身份为人喝破,听那声音,居然正是自己躲了十余年的武当掌门青峰,不禁魂飞魄散。 这李刚本是保阳府一带的一个武林名宿,表面上属于白道,交游广阔,素以侠义自居,还搏了个“保阳大侠”的外号,其实内地里却是个独行大盗,私下专门在冀州一带的商路上劫掠客商,而且下手极为狠毒。 自古以来大多绿林人物劫财却都不害命,偏偏这李刚每次都是杀光灭净,从不留活口,虽说百般伪装,但武林中人最终也查出来死者大多是被阴阳牌兵器所杀,但却为他平日的道貌岸然所惑,始终没有怀疑到他头上,是以作案多年都一直无人知道是他所为。 直至有一次他劫掠一个商队后,有一个人当时重伤昏迷未死,侥幸在他牌下逃生,此事才传了开来,青峰道长当时身为武当派掌门人空灵的大弟子,决心彻查此事,终是撕下其伪装面目,揭了李刚的老底,并将李刚重伤于剑下。 谁知这李刚城府极深,早在府中设了机关暗道,终被他遁地而逃,一藏便是十余年。 他也知自己武功离青峰道长差得太远,即算是苦练二十年恐怕也难胜之,后来又听说青峰接掌了武当派门户,更成了惹不起的人物,也只得打消了报仇之念,只是隐迹潜踪,吃着以前当大盗时积攒下来的老本。 后来“丧门神”周荣彪来邀,李刚正好觉着平生积蓄已是消耗大半,再不想办法弄银子,以后的日子便没了着落,闻听天一盟相邀,自觉找着靠山,欣然入盟。 此次李刚奉“夺命二郎”潘云德之命,与“塞外飞狼”王军一同埋伏于道旁,本想等朱文琅等人大队过去后,寻机想刺杀几个在后边落单的人,谁知刚刚藏好身形,却已被先行探路的上官灵发现,喝出二人。二人见上官灵只是一人,以为机会来了,也不多话,上来就打,只想杀了上官灵立个首功,谁知碰上这么上官世家年轻一辈的杰出人物,“上官三子”之一,以二敌一虽说略占上风,却也急切拿之不下,稍缠斗耽误一会,朱文琅等人已赶到了,本来心下就有些慌了,偏偏还被青峰一语道破自己的本来面目,李刚心头大震,未料到居然碰上这个十余年前的对头冤家,手上微微一滞,被上官灵瞅准机会一个进招,手中秋水剑顿时刺中李刚肩上大穴,李刚只觉手上一麻,阴阳双牌已双双跌落于地。 他这兵刃一掉不要紧,旁边的“塞外飞狼”王军着慌,这塞外飞狼一直便是塞外戈壁的一个独脚大盗,独来独往,劫掠商队,塞外戈壁生活本就十分艰难,便也令这王军性子十分孤僻狠辣,此时见朱文琅和中原群雄俱到,旁边的李刚手中兵刃亦失,心知大势已去,此番万难幸免,却是狠咬牙根,手底愈紧,着着狠毒招式如狂风暴雨般向上官灵攻来,摆明了“拼得一个是一个”的同归于尽的打法,一时间倒令上官灵一阵吃紧,数次剑尖都从鼻尖险险擦过,手中秋水剑疾挡,脚下也连连退了几步。 那“保阳大侠”李刚趁机也捡起了掉在地上的阴阳牌,李刚虽知此番凶多吉少,只是再怎么着将兵器拿在手中也胜于赤手空拳束手就擒,自然而然下意识地便顺手拾了起来,只不过虽说拾起兵刃,却已离被王军逼退数步的上官灵差了近一丈,犹豫着要不要上前齐攻,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处。 只见那王军咬着牙着着抢攻,几乎已根本不顾自己性命,他心中有自知之明,早知自己今日已是难逃,而凭着平日里在戈壁中做的那些缺德事,落在群雄手中绝无幸理,不复再想全身而退,还不如拼得这条老命,能拼得一个便够本,拼得两个便赚一个,故而几乎招招都是同归于尽的招数。 若论上官灵的武功实在那王军之上,但王军怎么着也算是个二流高手,一般到如此境界的高手大多爱惜羽毛,若是不敌大多能避则避,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以命相拼,上官灵虽说武功不低,但毕竟江湖经验稍浅,但又何曾遇见过像王军这等二流高手还会如眼前般舍生忘死地招招拼命,犹如泼妇一般?一时之间落于下风,倒不知如何应付了,只好一步步往后退。 谁知这山中地势本就不平,上官灵又全心专注应付王军的来招,脚下一个不察,竟而一步踩到一个凹坑之处,身子一歪一晃,那王军本就素来狠毒,此时更是拼命之际,哪会放过如此千载良机?手中那柄怪剑斜斜往右边一刺,再向下朝后一拉,顿时在上官灵左肩拉出一道长长的口子,血如泉涌。 先前朱文琅和群雄赶到,见那李刚已吓得手持阴阳牌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只是王军一人和上官灵单打独斗,方才上官灵一人应付两人也是支撑得住,此时只有王军一人,上官灵自是应付得来,再说上官灵乃是上官世家年轻一辈中的出色人物,中原武林中人碍于江湖规矩,若非真个事情紧急,单打独斗之际一般也有些忌讳他人帮手,故而朱文琅和普云青峰等人来到旁边,也只是站在一旁观战,并不下场助拳,哪知情势突变,上官灵失足之下着了那王军的道儿,一着之间竟是受伤。 众人正自愕然,那王军得理不饶人,哪肯罢手,右手阔剑一举一拧,着手就欲直瞄着上官灵的颈项之处劈下,此招若是得手,上官灵绝无幸理。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嗖”地一声轻响,又见人影一晃,转眼之间,朱文琅已是施展轻功转眼之间欺近,雷霆剑出鞘,这一下力道十足,王军的怪剑顿时被磕得荡开,连王军握剑的虎口都被震裂,鲜血直流。 众人再定睛一看,只见那王军已是瞪大眼睛慢慢软倒,额头正中之处,结结实实钉着一柄小小飞刀,几至没柄,只余下寸余长的刀柄和两寸余长的丝穗在风中微微晃动,一缕细细的血丝自刀口处冉冉流了下来,而王军的脖颈之处,上官灵手中的秋水剑已直刺入喉咙两寸有余,王军几乎是没有半分知觉地立时毙命,瘫软下去。 众人心中雪亮,知道那飞刀定是唐家堡堡主“十面埋伏”唐延雄发出,连普云青峰等一流高手也只是微微见到红光一闪,那王军已是中刀,唐门暗器果然名不虚传,如此间不容发之际,众人尽皆救援不及,也只有唐延雄的飞刀方可眨眼即出。至于朱文琅,在极短的距离上倏进倏退趋退自如却又疾如闪电,机巧灵动之处几乎已没人能比得上,这才能在转眼之间上前磕开王军的怪剑。而另一方面,上官灵虽说脚下踩空,身子以倒,却是凭籍精妙的剑法,一个旋身反刺,正中王军喉咙要害,看那去势,哪怕没有唐延雄和朱文琅帮手,那王军也必在这一招之下瞬间丧命,根本就无法劈中上官灵。 青峰闪身上前,伸手便封了“保阳大侠”李刚的大穴,李刚似乎毫无所觉丝毫不作反抗,那双阴阳牌重又“扑扑”两声闷响沉沉跌落于地。只不过此时群雄都已无人去留意于此,甚至连王军也不再去看,知道他那是阎王跟前勾了名字——死定了的,而只是紧盯着上官灵,却见上官灵双目紧闭,神色肃然,眉头轻皱似乎颇显痛苦,而肩上被划伤之处却是冉冉流出黑血。 “剑上有毒!”青峰轻呼一声。 第156章夺命二郎 第156章夺命二郎 “木头!”朱文琅疾速并指连点上官灵双肩和颈项数处大穴,止住鲜血流动,以免剧毒攻心入脑,这王军招数如此阴毒,他这剑上抹的毒药也绝非易与之物。 “文琅,接着,黄的外敷,红的内服,给上官少侠用上,快!”唐延雄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把掷过来两个小小的瓷瓶。 朱文琅左手一抄取在手中,开盖一闻,一股熟悉的清香之气传了出来,和唐玥随身携带的三花玉露丸十分相似,显然均属解毒灵药:“这个王军这些年一直在川北一带活动,唐某几次想找他却又都总被他逃脱,今日终于得除其害。王军为人阴狠,无所不用其极,所用之毒必然毒性甚烈,不可小视,我这保命丹也只能把毒逼住不让随血流动,再加上文琅点了大穴,可保上官少侠三日无忧,但要想将毒驱出,恐怕还得回去之后再慢慢想办法。”唐延雄道。 唐门素来以暗器和毒药驰名江湖,若是连唐门都解不了的毒药,恐怕这天底下便再无人能在急切之间解得了上官灵肩上之毒了,众人暗自焦急,却也不知道如何办才是。 如此一来,即算是普云青峰及中原群雄再如何传统迂腐,此时也已知道,这次天一盟广撒邀贴,邀请各派掌门率门人弟子前来观礼天一盟的开坛大典之事,根本就是摆明了这次要对付中原武林了,再如何存慈悲息事之念也是无法善了,否则他们不会还没照面便在云梦泽谷外遭此暗算。 众人心中已是打消了许多疑虑,专心致志地这次要和天一盟好好算算这笔账,决不可眼巴巴地讲什么武林规矩,幻想着天一盟发善心真的要和中原武林各派消除误会。 普云忙安排峨嵋派几个女弟子好生照料上官灵。 普云青峰等人心中略有些沉重。 照朱文琅说来,天一盟至少有赵福贵、胡峙、唐延楚等好手,此外照朱文琅在云南之事来看,天一盟也一直在四下网罗高手,“福寿二仙”汤望汤朔兄弟,“滇南三怪”之辈,都被天一盟网罗入盟,而眼前“保阳大侠”李刚,“塞外飞狼”王军也出现在这云梦泽谷中,替天一盟卖命伏击上官灵,这便是天一盟网罗三山五岳邪魔外道的明证。除此之外,天一盟究竟还网罗了些什么高手?实是无法预料。 只不过群雄这次所来之人俱是中原武林的精英,几乎已是大半个中原武林的实力,怕倒不至于怕了他天一盟,如此再不能胜一个小小的天一盟,那群雄真只能找个地方撞死算了,但问题在于如此不明对方底细贸然而来,连一点谋划都没有,万一落入对方算计,多有死伤,中原武林经十余年前战乱之后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的元气恐怕又得大伤了,普云青峰甚至于唐延雄等人也实在是心中没底。只不过事已至此,连人都已来这云梦泽谷了,也只能处处小心,见机行事临机应变了。 其实朱文琅还有些话并没说出来,比如“黑白剑”上官智,也是绝对的一流高手,但因感于“雷霆剑”上官雷和上官世家门主“绝情剑”上官望之情,上官灵也多次求恳过,朱文琅并不愿公开上官智在天一盟的消息。 饶是如此,在普云等人看来,这云梦泽谷还未到,己方已是有一名好手重伤,实是令人有些担忧。 “方丈大师,咱们走吧。”朱文琅见安顿好上官灵,便道。 “阿弥陀佛,朱公子请。”普云毕竟身为中原武林第一大派的掌门,数十年清修,虽说心中无底,脸上却并未有任何异色,语气依旧谦谦有礼道。 “大师请。”朱文琅也不客气,略一谦让,便领先而行。 路并不宽,一百余人俱是依次而行,一个跟一个,拉得足有四五十丈长,赵敏张无忌一家和唐玥丽娜等人本来走在最后的,只不过不知是不是普云和青峰有意吩咐过,几名少林弟子和三个武当门下似是有意无意地慢慢落在最后,反而把张无忌等人夹到了队伍的中间。 张无忌和赵敏自是早已知觉,却恍若未觉若无其事地继续朝前而行,明武明逊兄弟也是紧跟在爹娘身边,并不多言,只有张明昭却是牵着丽娜的手满脸新奇地四下打量。 张明昭自小长在山中,又从小习武,对这小小山路自是不在话下,只不过此处靠近长江,山间雾气升腾,两边的山峰也与邛崃山中自然有些不一样的美景,把个明昭兴奋得小脸红扑扑地叽叽喳喳和唐玥丽娜二人说个不停。 朱文琅走在前头,一边若无其事地和青峰普云祝未风等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一边却是打量着四下情势,方才和上官灵交手的两人,明显的是想暗算于各派中人,难保前方没有更多的埋伏。 果然行不多时,朱文琅已发觉前边十余丈外的路边杂草有些微微异动,也不说破,依旧如若未觉般偶尔和普云等人说几句话,语气笑声反而更显轻松,堪堪再近得八九丈,离那异动之处也不过两三丈远,普云已似有所觉地眼神一扫。 倒也不是朱文琅的功力高出普云那么多,只是朱文琅有心看去,早早便望见杂草异动,并非听出异样,待到普云察觉前方有呼吸之声时,朱文琅已是听清草丛内至少伏着两人,至于青峰和祝未风唐延雄等人则仍未听出对方呼吸之气,可见武功比之普云又稍逊一筹了。 走在前边的几人乃是武林中各派掌门,皆是一时瑜亮的人物,经方才上官灵一事,早就深惕于心,时时警觉有何异状,普云如此一顿,青峰和祝未风二人便也已察出异样,一见便即反应过来前方必有埋伏。正待四下细看,却只听得忽地衣袂轻响,朱文琅已是脚尖一点,身形如大鹏般飘身而起,快如闪电般直近那杂草之处,手上一甩,数十颗早就暗扣于手心的围棋子如雨般洒出,电光般直打入几有人高的杂草丛中。 这一下兔起鹘落,瞬息即逝,只听得一声闷喝,同时又是一声惨叫,草丛中已突地冲出两个人来,一人手执一把薄刀,另一人却是长剑,直朝朱文琅攻来。 这两人本来伏在草丛之中意欲偷袭,哪知朱文琅鬼精灵一般看破了他们的藏身之处,先是装成并未察觉,待得近前却突施暗器,倒把他们打了个出其不易,本来伏在草丛之中腾挪不便,朱文琅的棋子又如雨点般打过来,即算发觉不妙又哪里避得开? 一个手执钢刀之人腰上腿上各中一颗,一声惨叫,鲜血直流,那持剑之人武功却高出一截,闪避得快,急切之间腾身而起,总算让开数颗棋子,却仍是有一颗打在肩头,发出一声闷喝。两人还未出手便吃此大亏,又羞又怒,腾身冲出便朝朱文琅攻来,那使刀之人还恨恨叫道:“小兔崽子竟敢偷袭!” “我呸!你们不是也想偷袭我们吗?就许你偷不让我干啊?天底下没这道理,咱们大哥别说二哥。”朱文琅嘻笑一声,脚下一点,避开钢刀。 只见持剑之人脚下一错,剑尖一晃,如影随行般揉身而上,朱文琅以一敌二,也不敢轻忽,直接便拨出了腰间的雷霆剑。 朱文琅所学的招数很多,但成套的剑法却是三套,一套是上官雷所授的雷霆剑,一套是上官望所授绝情剑,再一套便是张定边所授的无名剑法了,其中尤以最后的这套无名剑法最是霸道,乃是张定边在百万军中锤炼出来的剑法,每一招都是大砍大杀,说起来更像是一套刀法而非剑法,其中有不少招数都融合了刀法的路数,区别仅在于剑开双刃,刀则通常只是一侧刀锋,如此一来,有些刀法中的“反撩”的招数,在这套剑法之中,却是无须再反转手腕,变招反而更快。这套剑法最大的问题在于寻常的青钢剑根本经受不起如此霸道至极的剑法,往往与敌方兵器硬磕几次便会折断。偏偏朱文琅手中的雷霆剑是一柄软剑,而他自己的周天养生篇内功却又浑厚无比,真力贯注雷霆软剑之中,便使得朱文琅的剑法兼具霸道和曲柔两层特性,修习的乾坤大挪移心法又可令内力搬运变化自如。 这样一来,与朱文琅对战的二人,皆觉十分别扭,朱文琅一时剑招力大势沉,一时又是阴柔奇诡,根本不知下一招到底应该出力硬架,还是该小心避让,有时明明看到剑招攻来,扫出一股劲风,似有“力劈华山”之势,但若是凝力硬架上去,却在转眼之间剑势消失无踪,自己的力道仿佛一下架在空处,带得连自己的身形都要往前冲,那来剑却是极为诡异地转了个弯,转出一个大大的弧度,剑尖直点自己前胸,简直就好像是自己发出的力道将自己自动地往朱文琅的剑尖上送,只得硬生生地收住去势,这巨力一去一回之间,不但身形不稳,连内力也被带得几乎错乱。 才不过短短十余招,使刀使剑的二人便已手忙脚乱,一不留神,一人被朱文琅剑锋削伤大腿,若非躲避及时,几乎要被削中大腿内侧要害之处,另一人则被朱文琅倏然弯曲的剑尖点中太阳穴要害,顿时倒地而亡。 被削伤大腿的人脚下无力,歪倒在地,气喘吁吁,再无再战之力。 朱文琅令对方一死一伤,止住身形,却是并不收剑,而是凝视看着前方,朗声道:“请出来罢。” “啪啪啪。”前方一块巨石后转出来一道人影,一边拍手一边笑道:“这位公子好功夫!” “鲜于淳,原来你也入了天一盟。”后边的华山派掌门祝未风突道。 “祝未风,我没去华山找你算帐,你偏偏自己到天一盟来找死,就休怪我鲜于淳不顾同门之谊了!”那拍手之人盯着祝未风道。 原来这“日月青天”鲜于淳竟是华山派中人。 鲜于淳原本正是华山派前掌门鲜于通之子。二十余年前,鲜于通在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之时,正遇上张无忌,先是以绝世武功破了他的苗疆蛊毒,又揭破他用蛊毒害死同门师哥白垣之事,最后鲜于通却被昆仑派何太冲和班淑娴夫妇二人误杀于光明顶。 鲜于通害死同门师兄,罪有应得,华山派自然不再提报仇之事,但为了本派颜面,却也不欲在派中公开此事,只推祝未风的师父矮老者接任了华山派掌门。 哪知其子鲜于通之子鲜于未澄不明内情,以为父亲鲜于通是被华山派的同门为了夺掌门之位而害死,死活不信父亲害死白垣之事,越想越是性情乖张,终是反出了华山派,誓要夺回华山派掌门之位,为父雪耻。 鲜于淳反出华山,自号“日月青天”,意为总有一天要替自己父亲洗刷冤屈,“重见日月,得证青天”。鲜于淳藏在颇为偏远的深山之中十余年,苦研本门武功,他性情乖张,只有“金猴”张乘风、“白猴”张乘云兄弟二人以及“大力神”范松、“雷震子”赵鹤等少数几个好友,俱是居于深山荒郊的牛鬼蛇神,几个人互相往来,极少与外人相交。 但鲜于淳人却极是聪明,自知在华山派本门武功造诣上恐怕比不过同门高手,更难与已接任华山派掌门的“凌峰剑雨”祝未风相争,竟别出心裁,舍刀不用,却将华山派的“反两仪刀阵”化于掌法之中,再辅以“清风十三式”的身形步法,以一人双掌之力使出“反两仪刀阵”的绝艺神功,终有所成,创出一套“反两仪掌法”。 自掌法练成之后出山,日思夜想的便是琢磨着如何报仇雪恨,几次上华山找“凌峰剑雨”祝未风寻衅未果,祝未风念其份属同门,数次都未下杀手,只是将其逼退,或是轻伤,令其自退便即罢手,只盼其能迷途知返。哪知他两年之前为天一盟网罗入盟,一来有个栖身之处,二来也可借助天一盟之力谋夺华山掌门之位。 但他毕竟心高气傲,未到无计可施之前,都还是想凭自己的实力完成替父雪耻的宏愿,故而每次上华山都只是一个人,并未有天一盟中人同行助拳,祝未风也并不知他入了什么天一盟,谁知今日却在这云梦泽谷中重见,方才知晓。 “鲜于师弟,祝某早就跟你说过,令尊害死白师伯,实是罪有应得。”祝未风无奈道。 “少废话!祝大掌门!今日我们再把以前的账都好好算一算,有你无我,有我无你,咱们分个死活!有本事你把鲜于淳的命拿走!”鲜于淳喝道,忽地一转身,不理朱文琅,劈出一掌,已朝祝未风攻来。 朱文琅本来凝神戒备,准备应敌,哪知那鲜于淳居然舍了自己去攻祝未风,只好收剑入鞘,站在一边旁观。 说时迟那时快,正自群雄停下来看祝未风与鲜于淳之战时,只听几声轻响,数道黑影从两边崖上飞身跃下,直攻站在最后的几个人! 偷袭之人正是“夺命二郎”潘云德和几个亲信! 原来那潘云德生性狡诈,他从高处见到群雄之中明显几个为首之人都走在前边,便趁着“日月青天”鲜于淳和另外两人去攻前边的朱文琅等人,自己却率了亲信来攻队尾的各派弟子,柿子挑软的捏,不但避开了前边的各派掌门,而且若是能杀几个各派的弟子,自己也是大功一件。 走在最后的是几个少林和武当的弟子,乃是普云和青峰嘱咐各自弟子走在最后照应张无忌一家的。 普云方丈和青峰道长也知张无忌二十年前便名满天下,乃是绝顶高手,天下不作第二人想,但毕竟带了家人,夫人武功如何不知底细,更为要紧的是还带了三个孩子,万一有什么闪失便后悔莫及,故还是令弟子们好生照应。 因前头群雄遇袭站定,后面诸人慢慢跟上,众人已是凑得颇近,只见那几条黑影从崖上飞身而下,剑光霍霍,刀光闪闪,直扑队尾而来。 几个少林武当弟子武功虽只是二流境界,但毕竟出身名门大派,突然遇袭丝毫不断。“小心!”“有人!”几声喝叫,纷纷抽剑拨棍迎敌, 来的有四五人,为首的正是那“夺命二郎”潘云德,潘云德毕竟家学渊源,出身少林旁支,对少林武功十分熟悉,又在山中苦练数年,出手狠辣,出招便直冲对方咽喉胸腹要害,迎上他的那名少林弟子一个措手不及,手中齐眉棍直点潘云德腰间,上身却一让,意欲避开潘云德的来剑,哪知那潘云德从上扑身而下,脚尖一点,正中齐眉棍棍尖,身形一扭,又近了半尺,再一脚踢在齐眉棍上,将长棍踢得荡开半尺,身形则借力一错,右手一伸,一招韦陀伏魔剑法,一刺一挥一扫,剑尖已堪堪从那少林弟子的喉间划过,竟是一招之间便杀了一名少林弟子! 潘云德出手建功,心中大喜,飞身落地,长剑一摆,寻了一个近处的武当弟子又攻了过来。那个武当弟子正与另一黑衣人接招,哪知潘云德会从后夹攻?根本不觉,眼见那潘云德的长剑已近到武当弟子后心一尺之处,突觉一股柔和却又巨大无比的力道涌来,剑尖已不由自主地偏开了半尺,刺向空处。 潘云德一惊,知道遇上高手,手中长剑一撤一收,抽身看去,却见眼前一丈之处站着一个中年文士模样的人物,正自含怒望着自己, 原来那“夺命二郎”潘云德率众飞身而下之际,张无忌便早有察觉,暗自叮嘱赵敏护好明昭,却让明武明逊兄弟留意护着唐玥和丽娜,至于自己,若是那几位少林武当弟子能支撑得住自是最好,自己能不出手便不出手,若是事情紧急自己再出手不迟。 谁知虽然那随潘云德一齐来攻之人武功一般,那几位少林武当弟子虽事遇仓促,却也能勉强抵敌得住,但那潘云德本人却来得突然,偏偏武功又已近一流境界,偷袭之下,张无忌不及出手,便已被潘云德杀了一名少林弟子,心中暗自懊悔不已,见那潘云德还欲从后偷袭另一人,更是毫不迟疑出手,一挥袖间已是一股大力发出,将潘云德的长剑荡开,长身拦在潘云德身前。 张无忌早已隐居二十余年,那潘云德又长年身在西域,哪里会见过这张无忌?就算听说过张无忌的名头也是见面不相识,自是认不出眼前这位中年文士是谁,不过在此急切之间,潘云德也无暇去问,方才一招间杀了一名少林弟子,已令他满心欢喜,志得意满,信心百倍,哪里还会去管眼前之人是谁?仗着自己已近一流高手的武功修为,就算是碰见中原武林名门大派的掌门人,只要不是被数名高手围攻,打不过也绝对逃得了,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能占便宜就占,占不了便宜也一样能全身而退,全无顾忌,虽知眼前这中年文士当是高手无疑,却也丝毫不惧地长剑一挥,揉身而上,抢攻张无忌! 张无忌在赵敏力劝之下,本来打算若是这次朱文琅带着群雄能应付局面的话,自己便尽可能不多露身形,能不出手便不出手,但眼看着这“夺命二郎”潘云德偷袭在先,又是一招便杀了一个少林弟子,还想乘乱从后夹攻偷袭另一武当弟子,实是无耻之极,心中愤恨,已是决心将此贼擒下,对这等人绝不可再手下容情。 张无忌见那潘云德长剑攻来,不避不让,左手一引一带,那潘云德的长剑已不由自主地偏开了数寸,从张无忌身侧擦身而过,张无忌右手又是一抡一划,划出一个圆圈,一股柔和却又雄浑无比的劲力使出,潘云德的身形已不由自主转了半个圈,已抢到了张无忌身前不足一尺之外,张无忌右手肘臂一撞,正中潘云德胸口,潘云德前胸顿时如受重击,咔咔两声轻响,胸前肋骨竟已生生撞断两根,张无忌左手闪电般拂出,从潘云德胸腹之间掠过,从肩到腿连封潘云德七处大穴!那潘云德“啊”地一惨叫,眼中闪着百般恐惧却又难以置信的眼神,堪堪软倒,五指一松,长剑也跌落于地。 也难怪潘云德如此惊惧,以他如今的武功修为,已近一流高手境界,就算面对面碰上中原武林中的顶尖人物,名门大派的掌门人,至少也能支撑六七招不败,何曾像今日这般?既不是偷袭也不是使诈,堂堂正正过招却在一招之间便已被对方封了全身大穴生擒活捉?而且自己居然还不知道是如何被擒的?这是什么武功?这是什么高手? 潘云德实在是觉得打死他也没法相信。但无论他相信不相信,身子已是毫不虚假地瘫倒在地。 那边几个黑衣人仍然毫不知觉地仍在和那几名少林武当弟子酣斗,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头领潘云德一招之间已被制倒在地。 眼看着再没有新的黑衣人出现,奉父亲之命执剑守在唐玥丽娜身旁的明武明逊兄弟已是有些按捺不住,他们在深山之中长大,自小练武,从来都是两兄弟互相喂招拆招,哪里真正上过什么阵势?见有敌人攻来,早就心痒难禁地跃跃欲试,就想挥剑上前也打个痛快,真正对敌一把。此时见父亲放倒潘云德,又再无他人,明逊首先便呆不住了,也不等父亲下令,手中长剑一挥,已朝离得最近的黑衣人攻去。 明武明逊自小便随父亲练武,张无忌当年在冰火岛上随义父“金毛狮王”谢逊习武十年,谢逊是何等英雄人物,胸中所学何等不凡?教给义子的武功自然都是精华中的精华,全是谢逊所知的各门各派的神功秘技,故而张无忌也是艺通百家,当年在明教光明顶上以七伤拳与崆峒派数长老对阵,以少林龙爪功与少林派三大神僧之一空性过招,有九阳神功为基,又深明其中心法口诀,虽是第一次初使,却有如已修习了数十年功力一般。 隐居之后将所学武功去芜存菁,精中选精挑了些武功教给两个孩儿,故而明武明逊虽只是十六七岁年纪,但武功修为已绝不亚于武林中任何一位年轻的少年俊才了,只不过缺少些实战的经验罢了。此时兴奋之间一出招,精神格外抖擞,一黑衣人见明武明逊攻来,看起来还是两个没长大的孩子,心生轻视,左支右挡以一敌二,不过两招之间,已被明武乘隙以长剑削伤了左腿的膝盖骨,左脚一软,已是跪倒于地,一个闪避不及,被明逊一招“云海横渡”,冰冷的剑锋从喉间划过,顿时倒在地上,挣扎抽搐几下,气绝而亡。 明逊虽说武功不弱,却哪见过一个大活人活生生死在自己剑下?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仍在微微抽搐的黑衣人,一下子不知所措,忽地醒过神来,不自觉地望一眼父亲,脚下却是怯怯地朝母亲赵敏身边蹭去,抓住母亲的手,赵敏分明感觉到明逊的手掌心出汗,微微颤抖,显是心中害怕之极,明武收了长剑,也怯生生地凑了过来,偷偷望望母亲,显然也是有些不安。 “没事的,明逊,他们是坏人,该杀,该死,没事的,好孩子。”赵敏轻轻拍拍明逊的肩膀,又摸摸明武的头发,安慰道。 明武明逊仍是心跳不已,又怯生生地望着父亲,张无忌看了兄弟二人一眼,面无表情,也不说话,又将眼光移向别的黑衣人处,看看那几个剩下的少林武当弟子有没有支撑不住的,以备随时援手相助。 两兄弟见父亲并未责骂,心中暗自安定下来,不再多想,只是还是不愿离开母亲身边,只是一起看那些少林武当弟子应付那另几个黑衣人。 几个黑衣人武功不弱,与那几个少林和武当的二代弟子几乎能打个平手,但旁边都是中原群雄这边的人,未免是越打越心慌,越打招数越乱,勉勉强强又支撑了三五十招,终于一一被放倒在地,只是这边少林武当弟子都是出家之人,又是越打越顺手,没遇上什么性命之尤,故而都只是轻伤了那几个黑衣人,再点了穴道,并无一个受什么致命之伤。 前头却是比较热闹,鲜于淳和祝未风二人缠斗正紧。 第157章掌反两仪 第157章掌反两仪 祝未风并未持剑,也是空手应敌,那鲜于淳本就是华山派前任掌门鲜于通之子,精通华山派武功,又因仇恨在山中苦练数年,武功今非昔比,竟与祝未风这个华山派现任掌门打了个旗鼓相当,已绝对是一流高手的境界,祝未风虽然满心地不愿意和这个从前的师弟交手,但在鲜于淳狂风暴雨般攻势之下,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全力应招。 “鲜于师弟,令尊当年确实是因为杀了白垣师伯而被杀的,所有的师叔师伯都可以作证。”祝未风手中几掌接连使出,口中一边叫道。 “什么作证?那些全都是你们的诬陷,就是为了夺我爹的华山掌门之位!全都是诬陷!”鲜于淳双掌如刀,招招进逼。 “鲜于师弟你何苦如此?我祝未风几曾说过半句假话?” “祝未风你别假仁假义叫什么师弟,我没有你这样的师兄!从反出华山派那天起我就再没有师兄弟,你们抢了我爹的东西我就该要回来!”鲜于淳一边嘶吼一边连连出招。 “这掌门之位是派中长老共推的,师弟你不是不知道,你这又是何苦来?”祝未风边打边退,十余招之间已是退了三四步。 “华山派没有一个好人,祝未风,你少废话,我们今天手底下见真章!看谁才是真正的华山派掌门人!”鲜于淳招招紧逼毫不放松,祝未风也只得全力应付。 旁边各派掌门人俱是一流高手,可以说没哪个人会比鲜于淳差上多少,像普云方丈,青峰道长或是朱文琅等人,武功还更高一层,若是任一人出手相助,和祝未风一起以二敌一,这鲜于淳有天大的本事也支撑不了几招,但一来“凌峰剑雨”祝未风乃一派掌门,若是单打独斗之际上前助拳,实则是有损祝未风的身份地位,有看轻华山派之嫌,这一点朱文琅以前早听“雷霆剑”上官雷说过,其余各派掌门也都是老于江湖,更不会出手。二来听他二人对话,知道这鲜于淳本就是华山派弟子,二人相斗,乃人家同门之争,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除非救人要紧,否则外人更不便夹在其间。故而各人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二人拳来掌去的缠斗不休。 他二人一个是华山派现任掌门,武功一流,一个是当年华山派中的出色弟子,反出华山派后苦练多年矢志报仇,俱是同门师兄弟,对于互相之间的武功路数实是熟悉无比,真可谓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对方拳掌的来路,可算是针锋相对旗鼓相当,斗了二三百招依旧是难解难分。 朱文琅渐感有些不耐烦,这么多人就站在这儿看着两个人打架,偏偏又一时分不出个胜负,心中不禁有些焦躁。 鲜于淳心中也实在是有些焦躁。 鲜于淳前几次数上华山,其实本来也想着没这么容易就能夺回掌门之位,最主要的还是想打探华山派本代掌门“凌峰剑雨”祝未风的武功底细,试了几次下来,已知祝未风手上那柄剑造诣实是不凡,自己的剑法再如何苦练也实是难说能有多少胜算,只能在掌法上,看用自己独创的养吾掌法能否占到上风。 可华山乃是他祝未风的地盘,自己则反出了华山,名不正言不顺,就算杀了祝未风恐怕也当不上掌门,就连华山也未必能下得山来,故而在华山数次都只是试探,将这套由华山绝艺演化而来的“反两仪掌法”秘而不用,只等最有把握之时方才使出,以收出其不意之效。 鲜于淳心中早有所觉,此生若想夺回华山派掌门之位,只怕非得借重天一盟的力量不可,这一次祝未风来云梦泽谷,实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今日杀了祝未风,到时自己再带着天一盟的帮手重上华山,重掌华山掌门之位并非不可想之事。 想虽如此想,其实鲜于淳心中却也有些矛盾。 自己数次上华山挑衅,数次铩羽而归,但几次身陷重围眼看不保,都是祝未风发话不得留难,任他离去,最多也只是轻伤于他,对阵相争之时,也感觉到祝未风其实都未施全力,一些自己只闻其名却未识其技,未曾学过的华山派绝招,祝未风都未施展出来,对自己其实是并无多少恶意。 祝未风数次手下留情,难道自己这次真个就非要下杀手将对方毙于掌下?就算忍下心毙他于掌下,又真的能夺回华山派掌门之位吗? 自己本是上代华山掌门之子,可说是出于名门,若真是夺回掌门之位也是列于中原名门正派之列,难道真的让天一盟那些旁门左道的人帮手去夺这掌门之位?再退一万步说,即算夺回来了,自己又真的有脸去面对中原武林各派的同道中人吗? 思来想去,鲜于淳实是不知何去何从,但十余年苦心孤诣在深山之中苦练武功,为的不就是要重夺华山掌门之位,为父亲鲜于通一雪前耻,重振门楣吗?又岂能因这小小的个人恩情,坏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心愿,对得起自己这十余年来所受的苦楚吗?对得起九泉之下为人冤屈死不瞑目的父亲吗?想到此处,鲜于淳心下一狠,双掌一晃,手中“反两仪掌法”已是蓦然使出。 这“反两仪掌法”脱胎于华山派的武功“反两仪刀阵”,本是由两位使刀的华山弟子同使,与昆仑派的“正两仪剑阵”一样都是闻名天下的神功绝艺。 当年在西域明教光明顶上,华山派高矮两老者使“反两仪刀阵”,昆仑派掌门何太冲夫妇使“正两仪剑阵”,四人齐攻张无忌,结果被张无忌手拿一根带叶树枝以一敌四打了个落花流水,但这只是因为张无忌身负九阳真经和乾坤大挪移两大神功,俱是惊世骇俗的绝顶神功,却并非华山派和昆仑派的刀阵剑阵浪得虚名。 华山派本代弟子大多使剑,已无出色的用刀高手,这套“反两仪刀阵”的武功已是少有人使,祝未风虽识得这套刀阵,却也并不擅长,仅是知其招数套路而已,更从未见过鲜于淳这一套以一人双掌使出的“反两仪掌法”,招数虽略感眼熟,一时间却也不知如何应付,只得以本门武功尽力招架。 但鲜于淳对于华山派武功又极是熟悉,创这套反两仪掌法之时,专门便针对华山派武功用心琢磨克制之法,故而一时间祝未风顿时感觉束手束脚,只觉鲜于淳的出掌似乎每一招都将自己压得死死的,顿时尽落下风,蹭蹭蹭蹭连退几步不止。 鲜于淳得理不饶人,又是几招紧逼过去,祝未风左支右挡。 高手相争所争不过一线,何况鲜于淳本就是一流高手?只见鲜于淳以“清风十三式”的身形步法,脚踏八卦方位,闪电般急速贴身上前,左掌朝祝未风面门虚晃一招,疾切祝未风右边大腿,以鲜于淳的功力,虽是空掌,但内力催逼之下,却是掌沿不输钢刀,这一切若是切实了,祝未风的右腿非得齐根而断不可。 祝未风哪会让他得手?闪身一让,谁知这鲜于淳等的就是祝未风这一让,藏于身侧的右掌已无声无息地从肋下穿飞而出,直劈祝未风前胸而来! 旁边的朱文琅普云等人虽俱是一派高手,但却不好干涉。眼看这两人你来我往斗个不休,祝未风似乎还略占上风,朱文琅尽自心中不耐,也只得和普云青峰等人一道在两丈余外旁边。 哪知这瞬息之间形势大变,那鲜于淳紧发几招,祝未风尽落下风脸色大变,欲想上前相助已是不及,只听“咔嚓”一声轻响,接着又是“嘭”地一声闷响,场中人影已是倏分,祝未风满面痛楚地捂着左臂,被朱文琅扶住,鲜于淳则退在一边脸上惨白,嘴角微微流出些许血丝,盯着朱文琅。 原来,朱文琅见祝未风遇险,脚下一点,轻身身法使出,已是快如闪电地冲到二人之处,伸掌便朝那鲜于淳拍去。那鲜于淳一招得手,匆忙之间左掌一招,和朱文琅结结实实地拼了一掌,饶是朱文琅急切出掌,只用了五六分的真力,鲜于淳也只觉得一股大力涌来,胸中巨震,嘴角流血,已受内伤,盯着朱文琅,嘴里轻轻地“嘿!”了一声。 朱文琅扶住祝未风,伸手一探脉息,见祝未风只是手臂外伤,并无内伤,略微放心,看一眼鲜于淳,冷喝道:“你厉害!”说罢脚下一错,便欲朝鲜于淳出招。 那祝未风突地叫道:“且慢!朱少侠。” 祝未风阻住朱文琅,转头对着鲜于淳,看了半晌,点点头道:“多谢鲜于师弟手下留情。” 原来那鲜于淳右掌堪堪贴到祝未风的前胸,这一掌下去正中要害,祝未风就算不死也算是废了。但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鲜于淳突地想起眼前这个师兄在华山之上数次手下留情不令为难自己,自己才得生下华山,就算当年自己反出华山派之时,祝未风也从未指责过他的不对。心念及此,右手一偏,已生生挪开数寸,这一掌便结结实实劈在祝未风左臂之上,顿时将祝未风的左臂一掌打断。 只不过祝未风却是心中明白,若非鲜于淳手下留情,自己早已性命不在,故而连忙阻住朱文琅。 鲜于淳将眼光移向祝未风,也是瞪了半晌,暗暗调息一个周天,脸上略微回复了一点血色,伸手擦擦嘴角的血丝,微微点了点头,开口道:“祝未风,这一掌,算是报答你几次手下留情,这掌过后,我们再无相欠,到云梦泽谷里,你我再拼个死活。”声音阴沉嘶哑。 祝未风皱着眉头摇头叹道:“鲜于师弟,你这又是何苦?” “少废话,下一次你我再见真章!”鲜于淳冷喝道,转身朝谷中便行。 本来普云青峰等人正站在鲜于淳身后,见他走来,也不言声地让开一条道,任其自去。 祝未风微微摇摇头,抬起头来,身子微微团团一转:“多谢各位。”右手依然捂着左臂,指缝间有鲜血流出。 “唐灰,给祝掌门看看伤。”唐延雄吩咐道。 “是,堡主。”唐灰挤身过来,从背上取下一个包袱,放在地下打开,只见里边瓶罐纸包地放了一堆,还有纱布细绳等物。唐灰身为唐门远支,武功一般,但却是一身好医术,对于刀剑兵器等外伤的救治尤为擅长。 “唐兄不必客气。”祝未风忙待推辞。 “祝兄,唐某也知华山派的紫霞功素有声名,韧性极强,祝兄的修为更是不浅,此等小伤自然不在话下。只不过又非急切,包扎一下,总好过任其自然。”唐延雄淡然一笑。 “如此多谢唐兄了。”华山位于陕西,华山派距离位于川中的唐门不算太远,祝未风与唐延雄原本相识,只是略客气一句便也不再推却,放开右手,任那唐灰看伤整治。 “师父,师父。”从后边传来两个华山派弟子的声音,大约是听到前边说师父受伤,一边朝前挤一边叫。 “不用叫了,没事。”祝未风头也不回道。 两个华山派弟子挤到跟前,见唐灰正在替祝未风包扎手臂,不敢打扰,只是站在一边焦急地看着。 “你们俩叫什么名字?”唐延雄道。 “回唐前辈,晚辈华山派弟子岳肃,这是鄙师弟蔡子峰。”两人都认识唐延雄,恭恭敬敬一抱拳,其中一人道。 “岳贤侄,蔡贤侄,你们师父手臂受掌力折断,只是外伤,并无大碍,只是不宜再动真力,你们俩好生照应你们师父,别再让他出手了。” “多谢唐兄。小伤无碍,唐兄费心了。”那边祝未风忙道。 “谨遵前辈之命。”那两个华山派弟子却齐齐抱拳答应道。 祝未风受伤,鲜于淳离去,使刀使剑的黑衣人一死一伤,连“夺命二郎”潘云德都被张无忌一招之间点穴活捉,潘云德亲率的几个高手也被杀退,天一盟此番截杀中原武林群雄,可说是土崩瓦解大败亏输。 却见丽娜从后边挤了过来,在朱文琅耳边嘀咕了几句,朱文琅朝普云青峰一拱手:“大师,道长,请稍待,晚辈去去便来。” 普云青峰何等精明,早知丽娜一直与张无忌一家走在一起,过来和朱文琅说几句话,自然是张无忌有事找朱文琅,人家师徒之事,又不好声张,忙道:“朱少侠请便。” 朱文琅奔到师父身边,赵敏在一边招招手,让朱文琅过去,朱文琅凑上去,赵敏又嘀咕了几句,朱文琅露出恍然大悟,忙回到师父身边,轻声几句,张无忌说了几句,又比划了几下,朱文琅满面喜色地点点头,朝张无忌躬了一躬,又朝后头被生擒在地的黑衣人身边转了一圈,再团团扫了一眼,这才满足地又挤回前列。 诸事已毕,朱文琅回身道:“方丈大师,掌门道长,咱们走吧?这些人就放这吧,不用理会。” “朱公子,这些人是不是都被独门手法点了穴?”旁边唐延雄含笑问道。 朱文琅略一愣,讪笑道:“堡主好眼力。” 他方才受师娘赵敏提醒,群雄这次来的人不多,不可能再分出人手来看守那些被擒的天一盟中人,又不可能把他们放回去,杀了更失了侠义之道,便把他叫过去,让他找张无忌学一手独门点穴手法。 这门点穴功夫,乃是张无忌这二十年中琢磨出来的手法,内含独门的乾坤大挪移内劲,十二时辰之内丝毫动弹不得,未学过乾坤大挪移神功和这门点穴手法的人也不可能解开,更无法自使内力冲开穴道,这世上可谓仅有张无忌和朱文琅二人能使。 张无忌创这套点穴手法,乃是为了替人治病,一方面用麻药减少痛楚,另一方面点了穴便可防止病人乱动的,却不料被赵敏指点着用到这上边来了。 这边的唐延雄祝未风等人是何等人物?就连青峰普云等出家人也都是一派掌门,老于江湖的人了,自然是看在眼里,一想就透,哪还有不明白的? “阿弥陀佛,如此不伤人命,自是最好,朱少侠宅心仁厚,老纳佩服。朱公子请。”普云合什躬身道。 “大师请。”朱文琅一摆手,抢步先行。 这一路再无什么阻隔,群雄一路行来,再走过三四里,忽觉豁然开朗,眼前是一块颇为平整的谷地,虽说只有六七十亩大小,但比之方才的山间小道,已是宽敞许多,群山环抱之中,略显稀疏的树林之后,隐隐能看到一座阁楼的屋顶。 而在平地入口之处的路旁,是一块巨石,上面依旧是阴刻的朱砂草书“云梦泽”三个大字。 “方丈大师,掌门道长,应该快到了。”朱文琅回头道。 “此处山高地偏,地势险要,大家须得小心了。”旁边的唐延雄突道。 “阿弥陀佛。”普云方丈又是合什道。 “来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走!。”性急的泰山派掌门清坤道长突出言道,抢先而行。 朱文琅连忙跟上,后边紧跟着的便是普云青峰唐延雄和少林长老圆音等人,恒山派掌门云慈师太轻道:“阿弥陀佛”,也跟随而入,后边的太湖帮帮主“浪里飞鱼”白玉苇似是正欣赏山中美景,正自摇头折扇摇头晃脑喃喃说些什么,见状也连忙跟了上去,岳峰和蔡子峰则照料着华山派掌门“凌峰剑雨”祝未风跟在后边,然后是便各派弟子,唐玥丽娜二人依旧陪着张无忌一家走在后头,上官灵受了伤,稍好了些,坚持踉跄着往前走,旁边则是张明武张明昭两兄弟小心照应,一脸关切,倒是张明昭有些兴奋,直叫:“爹爹,爹爹,到了!到了!” 林中有一条丈余宽的小路,两侧绿树成荫,入得林中不过半里,眼前已是一座高高的阁楼,阁楼依山而建,后边不远处便是高过数十丈的一座小山。 那楼高有三层,四五丈上下,最下一层是一个大殿,殿门檐上悬着一块丈余宽的大匾,上书三个大字:“天一阁”。 众人在天一阁前的空地上停了下来,齐齐向上望去,那天一阁大殿的上边,是一道围栏,围栏后边,四人并排站立,正是徐东彬,赵福贵,孟平安和冯恨元四人。 “仁公……徐先生,好久不见。”朱文琅抬头朗声喊道。 徐东彬整了整衣袖,对着楼下众人团团一拱手:“天一盟徐东彬,赵福贵,孟平安,冯恨元,在此恭迎各大门派掌门莅临天一盟,观礼开盟大典。”说罢,微微转身,对着朱文琅又是一拱手,比方才更加恭敬:“少主公好,属下徐东彬率众兄弟向少主公请安。” 第158章迎宾地道 第158章迎宾地道 此言一出,楼下各派诸人大多愕然,纷纷朝朱文琅看过来,窃窃私语。只有各派掌门似乎不动声色,充耳不闻。 只有泰山派掌门清坤道长性子急,已是忍不住开口:“朱少侠,你……” 朱文琅也不料徐东彬会在此时突然将此事公开,略一迟疑,也不理各派众人,抬头望着徐东彬道:“徐先生,你们虽是我……虽是我爹的旧部,但也不该因为要替我爹报仇,做下那些灭门惨案,不该指使冯奎害死了雷……害死上官雷,不该在少林武当掀起风波,害死普叶普空两位大师,谋夺少林派和武当派掌门之位,给各派掌门下毒,不该害死梅罕师姐,更不该在云南鼓动土司叛乱,围攻昆明城,致使土司族兵和大明官军死伤数万人……上次我就曾和你说过,大明建国二十年,百姓总算能过几天安生日子,我不希望被你们,弄得武林动荡,让中原武林和大明朝廷互生龃龉,令大明境内烽烟四起,令大明百姓重新陷入战乱,若是你们一意孤行,哪怕你们是为了给陈友谅报仇,哪怕你们想要奉我为少主公,我也不介意和各大门派一起,将天一盟彻底剿除!……现在,我过来了,徐先生,你便给我一句实话,这天一盟,你到底是要开坛,还是要解散!” 在各派齐聚重庆府,出发前往云梦泽谷的前一夜,在萧家大院之中,朱文琅已将天一盟的所有事情,甚至包括徐东彬和赵福贵跑到成都来找他的事,都一一和各派掌门细说清楚,各派掌门此时也才方知,前一阵子江湖之中的那个传言竟然是真的,而且说的正是朱文琅,朱文琅乃是元末义军之一陈友谅的遗腹子,而天一盟,则是陈友谅的旧部为了替他复仇而建,目的是想与大明朝廷为敌,恢复陈友谅所建的大汉朝。 各派掌门此时方才彻底了解天一盟的来去始末。 本来唐延雄和周源是有些担心的,劝说朱文琅不须将实情告诉各派掌门,但朱文琅细想之后,又与张无忌商量,最后还是决定向各派掌门和盘托出,丝毫不加隐瞒。 果然,各派掌门知晓之后,也许并不关心天一盟鼓动云南叛乱一事,但却颇为顾忌天一盟打各派的主意,居然在少林武当闹出如此风波,还不知以后还会出手对付哪些门派。更何况,天一盟在中原武林如此兴风作浪,惹起江湖动荡,万一引发事端,令朝廷出手干预,说不定会牵连所有中原武林门派。基于此等想法,最终各派掌门细细商量之后,还是决定此次彻底解决天一盟,消除隐患。 不过也是因为此事毕竟事涉皇家隐秘,各派掌门回去之后,并未与派中弟子说起,故而此时各派随行弟子突闻此信,皆是惊愕不已。 “少主公。”徐东彬苦笑着摇摇头:“皆不闻‘开弓没有回头箭,落棋无悔大丈夫’?我天一盟苦心孤诣二十余年,与朱元璋有深仇大恨,又岂能半途而废?……少主公身为老主公遗腹子,纵是不愿率我们这些老兄弟一起替老主公报仇,也不该阻挡我们一片忠主之心,又何必来与我们这些老主公的旧部为难?若是我等大业终成,到时再迎回少主公,少主公岂不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徐先生,你们若只是为我爹报私仇,我不管便不管了,那是你们的一片心,但你们不该引发武林动荡,不该害死无辜之人,更不该把万千百姓拖入战火……”朱文琅越说越是语发至诚:“徐先生,我娘便是死于乱兵之中,我不愿看到中原百姓重陷战火,只希望他们能多过一天安生日子!……至于我自己,徐先生,该什么样还是什么样,我不用当什么少主公,不想什么荣华富贵,现在就挺好……徐先生,放手吧!” “……少主公,请恕属下不敢奉命了。”徐东彬叹了口气:“既是少主公不愿,便让属下和属下的这帮老兄弟们,为了大伙心里的这腔热血,试一把吧!” 说罢,也不待朱文琅再回话,朝其他人一拱手:“方丈大师,掌门道长,唐堡主,周副帮主,还有各位掌门人,多谢各位贵客来我天一盟,此处乃是我天一盟的门户,一条地道直通天一盟总坛,地道之内机关重重。若是各位掌门想与我天一盟互不相扰,便可转身便走,若是想与我天一盟为难,便请各位贵客过这天一盟的‘迎宾道’,我徐东彬率天一盟在地道另一头的云梦泽谷,恭候各位贵客大驾!” 说罢,直起腰来,袍袖一甩,转身便走。 赵福贵、孟平安、冯恨元三人也是一同转身,自始至终都未发一言。 “且先看他们如何走。”朱文琅旁边的唐延雄悄声道。 哪知众人静待片刻,只见天一阁一侧的悬崖之上,一只硕大的木筐缓缓升起,细细看去,似乎上边有一根黑色的粗绳吊着,木筐之中正是方才在天一阁上的徐东彬等四人。 只见那木筐缓缓上升,再上升得数十丈,便已被半山腰上的雾气笼罩,再也看不清楚。 显然,徐东彬等四人,并未从徐东彬所说的天一阁中的“迎宾道”入谷,而是通过另外的索道回去了。 阁前各派中人正愕然中,忽地听“吱呀”一声,天一阁的正殿大门被两个身着劲装之人缓缓推开,然后静立在大门两侧,躬身示意众人入阁,一声也不吭。 这两人明显只是天一盟中的小人物,徐东彬留他们在此打开大门,倒也不怕各派中人将他们杀了,毕竟今日来的都是中原武林中的名门大派,又都是掌门人亲自带队,也做不出这种拿小喽啰撒气的小气举动来。再说了,两个小喽啰,就算杀了也算不了什么,只会丢了名门大派的脸。 朱文朗看了一下各派掌门,笑道:“各位前辈,天一盟表明态度了,也摆下擂台了,不过这‘迎宾道’,便到了不云梦泽,为了不令天一盟再祸乱百姓,晚辈是肯定要进的。至于各位前辈,各大门派,如若是不愿理会天一盟的这些破事,便可就此离去,晚辈绝不强求,自也不敢稍有怨怼。” 唐延雄带着欣赏的眼神看着朱文琅,显然觉得他此时之言甚为恰当,也确实已有了几分“领袖群雄”的担当和气派,抢先道:“我唐门自然是愿陪朱少侠一道,走一趟天一盟!” “哈啥,我丐帮和天一盟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交道,都到门口了,不进去看看,自然不好意思,总不能白来一趟。”旁边的周源也是哈哈一声。 少林普云方丈与武当青峰道长对视一眼,合什道:“天一盟害我普叶普空两位师兄,我少林寺自然也是要入谷一趟,消此一段因果的,阿弥陀佛。” 青峰道长一甩手中拂尘,简简单单几个字:“武当愿往。” 剩下几位掌门也都纷纷表示要一同入谷,没有一个门派愿意就此退去。上官灵代表了上官世家,便根本未说话,以他这一年多以来与朱文琅一路同行之举,是根本无需开口表态,定会与朱文琅同进同退的。 事实上,各大门派以掌门人领头到了这天一盟的门口,便早已是定下的方略决心,若是哪一派此刻出言退去,只怕以后在江湖之中,也便留下了“明哲保身”、“不顾江湖道义”的名声,被武林中人看轻,门人弟子行走江湖便也再难抬起头来,根本不由他们临阵退缩。 那徐东彬自然也是看明白此点,不愁各大门派的人不乖乖听话,自己去闯那凶险万分的“迎宾道”,根本头也不回地带着赵福贵等人回谷去了。 见众掌门都表态了,朱文琅笑道:“既是各位前辈都愿意走这一遭,那咱们便进去吧,也看看天一盟到底给咱们准备了些什么好阵仗。”说罢,也不去理会那两个开门的小喽啰,领头迈步便朝天一阁中走去。 各派掌门及随行弟子纷纷跟上,都进入到天一阁中。 ++++++++++++ 从外头看那天一阁并不大,入内之后却只觉一个空空的大殿,十分宽敞,群雄百余人都进来也没感觉十分局促。 群雄站在殿中,突听得又是吱呀一声,一声沉重的闷响,殿中一暗,那殿门竟是被一块厚厚铁板自上落下封住,触手冰凉。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突又觉殿中一亮,两边的墙上突地燃起十余支火把,那火把似乎与寻常火把还略有不同,火焰偏白,犹如一团大大的磷火,一下把殿中照得如同白昼。 只见正对着殿门之处的照壁无声地朝两边分开,露出后边的一个丈许见方的洞口来,那洞两边墙上一边刻了一幅对联:“摧富益贫,赶走蒙元外寇,安居乐业,复我大汉江山”。洞檐处却是三个大字:“迎宾道”。 “好字,好字,乃是瘦金体笔法,已得徽宗赵佶的七八分味道,难得,难得。”“浪里飞鱼”白玉苇轻摇折扇摇头晃脑道,似是在品评那副对联的书法字迹。 “摧富益贫,乃是徐寿辉所提,是二十多年前反元红巾军的口号。”唐延雄望着那副对联道,显然是怕朱文琅太年轻,有意解释这四个字的来历。 “管他红巾军不红巾军,进去再说。”泰山派掌门清坤道长性子急躁,自从三峡中拐到这山中来,碰上了几拨截杀,上官灵和华山派掌门“凌峰剑雨”受伤,后边还死了两个少林武当的弟子,虽每次都把偷袭的人逼退,也杀了几个天一盟的人,看起来全是些邪魔外道见不得人的东西,没什么有名有姓的货色,原来说得最多的什么青龙杀手也一个不见,天一盟的实力可说根本还没掏出来,这让清坤如何不急? 更急的是明明两边都已经见了血了,朱文琅和普云青峰等人却还是像来做客一样,不去想办法找那些该死的天一盟杀个痛快,居然这时候还在若无其事地看那狗屁对联,若是泰山派门中弟子,清坤恐怕早就一脚踢过去了,但此时也只得把气咽在肚里,急不可奈地便要冲进洞去,仿佛天一盟的那些邪魔外道都躲在洞里等着他一决高下一般。 “阿弥陀佛,我等都进去吧。”普云合什道。 朱文琅却早已闪身紧跟着清坤道长进得洞来。 入得洞来,却见前边是一条长长的地道,高宽过丈,显得十分宽敞,两边发白的油灯照着,没有寻常那样晃晃忽忽的明暗,显得十分静寂。 这地道明显并非人工挖掘而成,而是原本便有这么一条山洞,只不过经天一盟对山洞略加修整,地面铺平,凸凹不平处削切平整,便于几人并排行走而已。 “这油灯不同寻常,火焰发白,倒有点似是江西霹雳堂的‘千年灯’。”唐延雄忽道。进洞的人虽众,但众人都是武林好手,又都知此时须得十分小心,故而脚步都甚轻,唐延雄的声音在这地道中回音回荡显得有些浑浊。 “阿弥陀佛,江西霹雳堂‘天雷’雷永海雷堂主,为人正直刚毅,且历来深居简出,少与武林同道交往,应当不会与天一盟有何瓜葛,唐堡主多虑了,想来这油灯虽怪,但与霹雳堂无干,只不过是另有奥妙罢了。阿弥陀佛。”普云方丈慈心善念,不肯轻易怀疑他人,忙替江西霹雳堂分辨。 “呵呵,方丈大师多虑了,唐某只是随口一说,并无他意。”唐延雄自然含笑道:“只是这油灯恐有诡异,唐某这里有百余粒‘三花玉露丸’,方丈大师和各位同道最好每人含上一粒,纵是有何毒物,也可助各位抵御一时。”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玉瓶来。 “如此最好,唐门的‘三花玉露丸’以珍稀药材制成,可解百毒,十分珍贵,唐堡主一次能拿出百余粒,实是天大的人情,老纳等不敢推托,只能多谢唐堡主了。”普云大师喜道,抢先接过玉瓶,从中倒出绿豆大小的一粒丸药,吞入口中,又将玉瓶交给青峰,朝唐延雄合什道。 其实以普云大师的少林佛门正宗的金刚护体神功,虽说遭假“普灵”暗算重伤甚重,还未完全复原,但毕竟固本培元,普通毒物已是难以侵身,就算碰上绝顶毒物,只要屏住呼吸,一时也遭不了暗算,本是用不上这“三花玉露丸”,服药此举,一来是为了安群雄之心,令各派弟子放心服药,二来上次邀集各派掌门齐聚少林,意欲因普叶大师之死问罪唐门,后来朱文琅解说此事极可能是天一盟所为,栽赃唐门,普云心中便略有歉疚,总觉欠了唐门一个人情,此时毫不犹豫地服下丸药,也是为了以少林方丈的身份向唐门示好,以示不以唐门为敌之意,这对于中原武林的团结安定至关紧要。 这也是江湖经验老道的普云大师苦心孤诣,心中之意不可言尽。 果见唐延雄含笑看着众人一人倒一粒地轮了一圈,再回到前边交回自己手中,玉瓶中已只剩下十余粒,就连最后的张无忌一家,也在张无忌略一闻丸药点头示可之下全都服了下去。 待众人都服下丸药,普云合什道:“阿弥陀佛,朱少侠,唐堡主,我们走吧。” 朱文琅点点头:“走吧。”刚欲转身,却见刚刚受伤,原本在后头的上官灵也挤了过来,略觉奇怪,也不多言,转身朝前而行,上官灵忙抢上几步,跟在朱文琅身边,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 众人走出十余丈,越走越低,估算那距离,已是进入天一阁后的那座山的地底之中,至于前边到底何处才是尽头,却是谁也不知。 突地,上官灵一把拖住走在前头的朱文琅和清坤道长,叫道:“小心!” 众人走在这洞中本就精神高度紧张,时刻小心戒备,闻言顿时都停了下来,屏住呼吸不敢做声,朝前看看,又看看上官灵,眼中露出疑问的神色。 “阿弥陀佛,不知上官少侠有何所觉?”普云道。 “不敢,晚辈是觉得前头可能有机关。”上官灵连忙回礼。 众人忙又朝前看去,却是丝毫看不出异样,洞中一阵极低的嗡嗡议论之声。 “阿弥陀佛,不知上官少侠有何高见。”普云又是合什。 “没……没有,只是……感觉。”上官灵略有些脸红,觉得有些冒失,一边仔细看着前边的地道,一边吞吞吐吐道。 “上官世家对奇门遁甲亦有精研,上官少侠如此说,应该没错,老朽也觉得此处有些不对。”后边的唐延雄出声道。 武林中人都知道唐门机关消息之学独步武林,唐延雄在唐门之中虽不以消息机关擅长,但毕竟身为唐门下一代门主,在这方面仍是比寻常武林中人懂得更多,他这么一出声,各派中人自是再无疑义。 唐延雄右手微甩,只见叮叮叮叮数声轻响,可能是数十根牛毛针般的暗器已无声飞出,撞在两边的石壁上。 众人屏住呼吸,细看有何动静,但等了半天,却不见任何异样。 “这地道里能有什么鬼?上官少侠是不是有些过于紧张了,呵呵。”清坤道长呵呵一笑,抬脚便要往前而行。 “道长且慢!”朱文琅一伸手挡住清坤,略一想,从怀中掏出围棋子,一甩手,运劲一粒一粒打出,却尽数打在地上,隔一步便是一粒,一直打到数丈之外方才停手,众人眼光又全神注视着前边的地道,但小半盏茶工夫过去,却还是丝毫不见动静。 这下连朱文琅也有些犹豫起来,看了一眼上官灵,却见上官灵也正朝着他这边看来,眼神中也略显疑问,显然也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 朱文琅一开口,正要出言解释一两句,招呼普云等人继续朝前走,却突然听见前方喀喀几声轻响,地面上突然露出几个洞口,几根尖锐的枪尖噌地从地下冒出来,闪电般向上直扎,伸出一尺来长不动。 几乎与此同时,两侧的石壁上也突然露出来十余个小洞,每个洞里都飞出一根手指般大小的钢刺,直直扎在对面的墙上,深入石壁足有寸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