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茶观记事》 第1页 《仙茶观记事》作者:巫羽 文案 从未见过面的爷爷去世,何清在头七回乡。回魂夜,何清遇到危险,幸好被仙茶观的柯道士搭救。 道长犀利又帅,我们谈个恋爱吧。 闷骚道长与温和学生仔的故事。 柯师成x何清 闽南背景,捉鬼抓妖。 —— 纯属虚构,相信科学 内容标籤: 灵异神怪 主角:何清柯师成 ┃ 其它:仙茶道长 第1章 回魂夜(一) 丰仪山下的白水镇,是处云烟遮笼,三面环山,一面水湾的地方。这里离q市市中心不过二十公里,一边是热闹拥挤的城市,一边是寂寥清闲的乡镇。 午后,何清坐在堂姐的豪车里,看着大马路上晒稻谷的农妇,那一地的金黄色,离他逐渐远去,只有农妇斗笠上插的红花,还鲜明着不肯轻易退场。 车入何村,村道宽敞平坦,路灯奢华,更有迎面而来的一栋栋洋楼,让人诧异,还有停在家家户户院中的名车,让人恍惚以为抵达市郊的别墅区。 “这些都是泗水华侨的宅子。” 堂姐轻描淡绘。俗语说的好,富贵不还乡显摆,如衣锦夜行。 村中居民稀少,汽车在村路上畅通无阻,村子真大,在村中兜兜转转,堂姐一个粗鲁的漂移,将车塞进一条窄小的混凝土斜道上。斜道两侧都是石头民房的墙壁,也不知道车给颳了漆没有,何清帮着心疼一波。前方要么是石头旧民宅,要么是更早的红砖屋,再没有村头的欧气。入村时宽敞的村道,到这里曲折而狭仄,处处惊险。何清抓着扶手,手心有汗,他脑中闪过众多不怀好意的新闻,什么女司机油门当剎车,倒车上树,开车入屋,心里鼓励着堂姐很棒,一定不会这样! 其实,堂姐,昨天才认识。 终于,前方开阔,看到一片茂盛的树林,还有左侧藏匿在竹林里,隐隐可见的老宅屋檐。飞翘的燕尾嵴,让何清内心毫无波动——这一路上实在见到太多类似的老民宅。 堂姐将车停在宽敞的院门前,说着:“小清,到家了。” 何清下车,打量这栋大宅子,对着错落有致的屋檐惊嘆,真大啊。 院中老树繁花下,四五人身影,正朝他们赶来。 堂姐介绍,这是你老叔公,这是你二婶婆,这是你…… 何清随和上前,跟长辈们问好。被长辈们执手摸头说,哎呀,阿宜的儿子都这么大啦。 在和长辈交谈时,何清留意到老叔公身边一位瘦高的黑衣男子,他一直在盯着自己,眼神特别兇狠。 这人是谁?为什么和老叔公他们在一起,而且堂姐也没介绍,又是为什么这样看他? “阿艷,小清,都进去,还站在院外。” 二婶婆热情招唿,她是个矮小、灵活的小老太婆。何艷挽着老叔公的胳膊,搀扶他进屋,老叔公腿脚不便。何清留意黑衣男子,迟钝了下,等他意识到身边人都进屋了,他才迈开步子跟上。 也就在穿过左侧那棵高大快成精的芒果树几步后,在距离镂雕繁复的宅门只有一步之时,“啪嚓!”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从屋檐上砸了下来,并在何清背后摔得粉碎。 何清急忙转身,先是看到地上几片陈旧的碎彩陶,抬头见到黑衣男就站在自己身侧,带着一身凌厉之气。 “什么东西落下来!” “小清啊,有砸到吗?” 二婶婆急忙跑出来,忙着检查何清的头,发现没伤着才放开。何清仰头,茫然望着屋檐。 “这是屋顶的风狮爷呀。” 老叔公蹲身,捡起碎陶片,神色凝重。 “风狮爷?” 何清不清楚这是什么,还是第一次听说。 “建在屋顶避邪镇煞的东西,年久失修,自己掉下来了。” 何艷拍拍何清肩膀,安抚着,她话语听着挺不以为然。 何家宅子屋顶有一尊风狮爷,风吹日晒百八十年,就在何清入宅门的一剎那,应声而碎。 何清拉拉背包带子,想哪有那么巧。他四处寻找黑衣男,却没有他的身影了。 有惊无险进入屋中,何清趁长辈们不在的空隙,偷偷问何艷:“阿姊,那个黑衣男人是谁?”何艷端起白瓷茶杯,她呷口茶说:“哪个黑衣男人?”何清想难道只有我看到,继续说:“就是站在老叔公身边的那个人,瘦瘦高高,长得很帅。”何艷恍然说:“那是柯师成,林道长的徒弟,我小学和他还是同班同学呢。” 何艷小时候在何村生活过,所以她认识不少附近的人。何艷不觉得柯师成帅,小时候柯师成给她的印象是冷漠又神秘,有一部分同学挺怕他。 “今天头七,请他过来做法事。” 何艷提起祖父的死,露出些许哀容。 何清的祖父何步甫病逝,出葬后,何家人才找来何清,在这之前,何清不知道他还有个祖父。何清其实也困扰,为什么不早些时候找他,要是早些找他,他能在祖父病榻前相见,他还能给祖父送葬,可堂姐说这是祖父的意思。 按当地风俗,头七亡者回魂,得请道士超度,烧纸房子。 黄昏时办完法事,何艷领着何清在宅中大堂的一排大照前,一个一个介绍,这是你祖父,祖母,曾祖父,曾曾…… “曾祖父是个师公吗?” 黑白照片中的曾祖父一身道士打扮,头戴莲花冠,仙风道骨。当地人习惯称正一派的道士为师公。 “好像是。” 何艷不大清楚,年代久远。 何清在祖父的照片前驻足许久,照片里是位矍铄、儒雅的老人,身穿藏蓝色长褂,戴着眼镜,嘴角露着笑容,用温和的目光注视着何清。 夜里,何清在老宅睡觉,睡的是当年他爹何益住的寝室,据说也是何清爹妈的婚房。 何清在墙上悬挂的玻璃框中,辨认出好几张爸妈结婚照,还找到父亲学生时代的照片,看来自己和父亲学生时长得很像呢。 床不知道是不是当年爸妈的婚床,不过看样式要古老许多,这种漆金的雕花眠床,床前还带有登床脱鞋用的踏斗,保存这么完整的少见又珍贵。不知道祖父去世后,老宅会怎么处置,父亲兄姐三人。 何清不大在意,他向来随遇而安。 睡在豪华大床上的何清,睡得并不踏实,总觉得老式大床厚实的顶部要往身上压,有种强烈的压迫感。 翻来覆去,到午夜才睡去。 何清在睡梦中,梦见年轻时的母亲。母亲坐在房中,正逗着婴儿时的何清玩,突然听到谁在外头喊着她的名字:阿宜。母亲抱起还是襁褓中的何清,走过长长的通道,路过一扇扇房门,最终沿着声音,来到一扇通往屋外的侧门前。唿唤的声音,越发响亮,那是女子的唤声,起声尖锐,尾声沙哑,莫名地令人不安。母亲推动门闩,打开了侧门,一阵带着腥味的大风迎面扑来,似有东西从门外进入。大风过后,何清通过婴儿的眼睛,仰视屋檐,他看到一尊奇怪的彩陶塑像,像只狮子,身上还绑着残破的暗红披风,何清本不该认识,可是他知道这就是风狮爷。 风狮爷张大着嘴,它应该是憨萌的,可对着它黑洞洞的大嘴,何清却感到不安,强烈不安,胸口喘不过气来,寒毛竖起,冷汗夹背。 突然有什么东西在动何清身体,何清从梦中惊醒,见到一个飘忽不定的身影,似远似近,蓦然,那玩意贴上了脸。何清看到一双冷血动物的眼睛,针状的血红围簇着放大的黑色瞳孔,令人毛骨悚然,他想大叫,却发出不声音。他想爬起身子,但无法动弹。这是一个人形的东西,黑色的长髮,罩着一边苍白的脸庞,它应该是个女人,它红得似血的唇眼见就要吻上何清。 何清瞪大眼睛,呜呜哇哇枉然挣扎着,浑身起鸡皮疙瘩,它冰冷的唇终于在咫尺间停下,此时它嘴角流出一股腥臭的液体,滴落在何清脸上。液体像似有生命般,争先恐后从何清嘴鼻中钻入,何清反胃得想吐,但他连吞咽的动作也做不出。液体快速进入他身体,蔓延开,何清意识开始模煳,手脚冰冷。 何清应该是失去了一会意识,他是被一道强光照醒,罩在自己身上的那东西像遭了电击般嘶叫,逃窜出窗外。 几乎同时,一个人影降至何清跟前,是柯师成!柯师成迅速点了何清身上的穴位,掀起何清的t恤,以齿咬指,在何清胸口、腹部写了什么,随后用力拍打何清光滑的背部,何清趴在床沿,稀里哗啦呕吐,这一吐真是吐得胆汁都出来,眼角逼出泪水。
第2页 等何清虚弱地扶床坐起,身边早没有柯师成的身影,但是屋外传来打斗的声音,还有微弱的一团团光芒升起。何清本该缩在床脚瑟瑟发抖,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他打开手机手电,壮胆出房,他见院门大开,就也跟了出去。 光芒来自院中,那是一个个法阵,因为被触动而散发着幽蓝的光,从地表腾升。法阵之中,一位执剑的陌生男子正在和一样物体缠斗,那物体说不出的怪异,时而条状,时而又具备人形。 何清出院门,迎面撞上这目瞪口呆的一幕,手机“啪”一声,掉落在地上,何清弯身捡手机,抬头正见怪物直奔他而来,何清吓傻,一时没了反应,也来不及做出躲避。眼见那怪物就要贯穿何清身体,一个身影闪现挡在何清跟前,这次何清看清了他的样子,是位儒雅的老人,身姿矫健,他穿着一件藏蓝色长褂,戴着眼镜,他手中舞剑,剑身凝聚着刺眼的光。长剑刺穿怪物庞大的身躯,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老人身边铺张开,扭曲了院中的植物,力气之大,足以将何清掀倒在地。随后老人和那怪物一起在何清眼前消失不见,宝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爷……爷……” 何清绷紧的神经松弛,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乍然,一条红色的大蛇从石阶下窜起,嘶叫着沖向何清,只听一阵剑鸣,蛇头被凌空斩落,血液飞溅。何清早吓傻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仰望那位拾剑斩蛇的男子,正是柯师成。 “死……死了吗” 何清揪住柯师成的衣袖,紧张问着。柯师成不语,将掉落在脚边的蛇头踹开,蛇头在风中化成了黑粉,消失无踪。 “我似乎,看到了爷爷……” 何清喃语,他觉得适才不是幻觉,那人是祖父,哪怕他们生前未能逢面。 柯师成将剑递给何清,这是何家的剑。长剑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光芒,像冰雪的寒气。 第2章 回魂夜(二) 早上,老叔公、柯师成、何清三人坐在正堂。听着何清详细的讲述和柯师成简略的补充,老叔公显得平静,他端起长剑打量,幽幽说:“还真是步甫的剑”,许久他放下剑,抬头看向柯师成,问他:“师成,确认除掉了吗?”柯师成颔首,指着何清说:“他没事了。” 柯师成的声音清冷,悦耳,男神音,不过他似乎不大爱说话。 “老叔公,那只蛇妖是专门来杀我的吗?” 经过昨夜的事,再听他们的对话,何清不得不往这方面想。 按母亲说法,她在何清两岁时,带何清离开何家,十八年后,何清才回来。一回来就被这样厉害的妖物袭击,险些把命丢。 老叔公嘆息:“斩妖不绝,累及子孙。” 对上何清询问的眼神,老叔公讲了一个何家往事,和何清息息相关。 何步甫年轻时,也是位师公,为人祈禳斋蘸,驱鬼降妖,在当地很有名,名气远在柯师成的师父林师公之上。 一次为救人性命,何步甫决定诛杀一只蛇妖。这不是普通的蛇妖,有数百年的道行,而且它本来是一个家族的镇宅蛇,唏嘘的是成了邪物后,竟要这家人的性命。何步甫见它祸害无穷,替天行道,杀死蛇妖,并毁去它穴中的蛇蛋,如前面所说,这不是普通的妖,它没有死绝,扬言要报復,让何步甫断子绝孙。 蛇妖一直试图报復,都被何步甫挡下,但他两个儿子险遭不幸。本为庇护苍生,不想危及家人,何步甫自此脱去道服,收起法器,退出江湖。 后来,何清诞生了。 何家四周布有阵法,按说蛇妖伤不到何清,但在何清两岁时,趁着何步甫外出,蛇妖迷惑何清母亲阿宜,骗开了侧门,打破一处阵法。如果不是何步甫在半道上感应不妙,赶回家来搭救,何清当时就没命了。 听到这里,何清惊愕,他昨夜梦见母亲抱着婴儿时的他,去为某个女子开门,梦见的,就是当年的情景吗? 而且蛇妖说不定,昨夜就是顺着他的梦境,进入他房中。 现在回想,深深觉得后怕。 老叔公继续讲述:何清的母亲,在经过惊吓后,带着何清离开。多年后,何步甫弥留,意识到只要何清回来奔丧,蛇妖肯定要袭击何清。再说,要离世了,也该将自己和蛇妖的恩怨了结,所以何步甫决定在头七,自己的回魂夜里除妖。何步甫嘱咐老叔公到头七那天,才可以将阿清唤来白水镇,同时请柯师成保护何清。 这就是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可是,风狮爷为什么碎了?” 蛇妖要害他,何清听明白了,昨天他踏进院门时,风狮爷险些把他砸得头破血流,不会风狮爷也要找他报仇吧? “小清,昨天是风狮爷帮你挡劫。” 老叔公猜到是怎么回事,虽然他看不见蛇妖,果然柯师成点了下头。 “昨天下午,那只蛇妖就想害我吗?” 何清再次感到后怕,大概是十八年“卧薪藏胆”,天还没黑,就按耐不住,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问得风狮爷的事后,何清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我和堂姐都是爷爷的后人,堂姐她……没事吗?” 同样是祖父后人,堂姐在白水镇读小学,祖父葬礼也来参加,她应该没遭遇过蛇妖的报復吧。 这话把老叔公问住了,他扶下老花眼镜,一脸尴尬。 “它不算女子。” 柯师成抬动剑眉,难得帮何清解惑。 “……” 何清腹诽:女子也是传宗人,让它重男轻女,活该被打死。 毕竟是几百年的老古董蛇,见识也就那样了。 “老叔公,小清,你们怎么都在,出什么事了吗?” 何艷走来,她再次忽略坐在角落,穿着一身黑衣服的柯师成。何艷一脸疑惑,她刚睡醒,昨夜睡得很舒适,一觉睡到天亮。 “阿姊,昨夜有听到外头吵闹吗?” “没,怎么了?” 何艷目光落在高脚几案上搁放的长剑,她偏偏头,在思忆,她恍然说:“咦,这是祖父的剑。” 何艷认得剑格上漂亮的镂花,还有剑身繁复的菱纹。何艷很小的时候,见过祖父的这把剑。不过祖父的法器,后来都不知道被他收在哪里,怎么给找出来了? 柯师成起身,和老叔父辞行,他拱拱手,走了。 何艷狐疑看着他瘦高的身影离去,困扰说:“他昨晚不是回家去了吗?这么早又过来。” 柯师成起身,何清的目光移动到他身上,何清注意到他右手食指上贴着一块创口贴,何清立即想起他昨夜情急下咬破指头,在自己身上写符箓的情景。 昨夜吓得精神恍惚,还没和他道谢呢。 何清等回过神,柯师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 “小清,昨夜怎么了?” 何艷在何清身边落座,她直觉,有柯师成在,昨夜估计有什么诡异的事发生。 “阿姊听说过爷爷杀蛇妖的事吗?” “那不过是村民胡言乱语,什么蛇妖,我怎么从没见过。” 何清很羡慕,不过也挺高兴蛇妖冲着自己来,没伤害到他这位大大咧咧的姐姐。 上午,何艷带何清去何氏陵园,陵园就建在丰仪山脚下,仿庙宇式,看起来气势恢宏。 何清在存放祖父骨灰的龛前点香,跪拜,谢谢祖父昨夜的搭救。他拜了三拜,将三炷香插在香炉里,回头看到何艷双手合十,眼里噙泪。 听何艷说,祖父在世时很疼爱她,祖父是个很慈爱的人。 何艷揩去眼角泪水,将一束花献上,她没多做停留,和何清离开何氏陵园。 姐弟俩站在山坡上,视线移开何氏陵园,仰望高山云端之处。 “山上是座寺吗?” 何清看到一些像似寺庙殿宇的建筑。 “那是白水寺,很有名呢。小清,那边,也有个道观。” 何艷手指一指,指向南峰树林深处,何清仔细看,才辨认出有个亭子类的建筑。 “那是仙茶观,林师公的宫观。” 听到林师公的宫观,何清眼前一亮。 “柯道长也在那里吗?” “也在的,听说林师公去外地,观里就他一人。” 何艷已经从何清和老叔公那边听说昨夜的事,她不信灵异,不信人世有鬼魂,但是听到何清说爷爷在回魂夜里回来,她还是很动容。再说,以她跟柯师成一年同学的“孽缘”上,她信昨夜确实发生了科学不能解释的事情。 何艷住在x市,不能久留,一会就要回去。何艷问何清要不要搭她车,顺道送他去q市,何清说不用,他晚些时候才要回去。
第3页 难得来到父亲的老家,他要多走走看看。 “小清,你一个人住老宅,我不放心,你到老叔公家住,我跟阿奇说。” 阿奇是老叔公的孙子,昨日法事也有来帮忙,他跟何清差不多年纪。 何艷毕竟还是在意昨夜的事,怕何清再遭遇到灵异事件。 “不用不用。” 何清不想去麻烦人,再说他一向独立。 见何清坚持,何艷不劝他,只是叮嘱何清要是再出什么怪事,要打电话跟她说。 目送何艷开车离去,何清想虽然和堂姐相识才三天,心里已经将她当亲姐姐看待。 何清没有兄弟姐妹,他是独生子。 丰仪山北峰的香火兴旺,据说有求必应,有许多远道而来的香客。每逢初一十五,山道上车辆往来,载着善男信女。南峰就寂寥多了,南峰也没有北峰高,要矮一个山头,仙茶观就位于南峰。 何清踩着石阶,一层层攀登,他体力不算好,爬山有些吃力。 石阶年岁久远,松动歪斜,长满杂糙,路还特别陡峭,得小心翼翼攀登。何清想,要是早知道这样,他可能就不想上来了。 爬得浑身是汗,何清靠树歇息,抹汗仰望,先前看到的亭子,原来是单独一座,四周看不见其他建筑,亭子建在半山腰上,给人歇脚避雨。亭子就在上方不远的地方,看着破旧,年久失修。 何清继续前进,路过亭子,四处走走看看,他发现一座宫观似的建筑,掩藏在树林后,脚下有一条小路通往那里。何清前行,不会,他已经站在道观牌楼前,牌楼上写着四字:仙茶古观。 这是一座小而且寒酸的道观,年代不会久远,可能是近二三十年建的。这样的道观,叫它古观,连乡民都不信服,难怪观中寂寥,没有人来。 观门开着,何清进来,迎面看见一棵粗壮的老树,老树下有石桌石凳。柯师成正坐在石桌前,直勾勾看着何清。柯师成面前摆放一份外卖盒饭,手里拿着筷子,盒饭刚打开,还冒着热气。 何清光顾爬山,没留意时间流逝,不知不觉,已经到午饭时间。 “找我有什么事?” 柯师成看眼何清热得发红的清秀脸庞,说得云淡风轻。 何清想,他怎么知道自己是来找他?又想他师父外出,留他看观,所以来观里自然是来找他。 “我是来谢谢柯道长,谢谢你昨夜救我。” 何清行礼,态度诚恳,他躬身时,汗水顺着刘海滴流在地。 “不用谢。” 柯师成神情漠然,他将盒饭中的米粒拨出一些在石桌上,他这个动作引起何清注意,何清看到石桌上居然有只小鸡?长着黄褐色绒毛,它的脚似乎比小鸡要长,所以也可能不是鸡,是某种鸟类幼崽。 “它是什么鸟?” “小鸟”啄着米粒吃食,显得很乖巧,它似乎不怕人,连何清上前来,它都没受到惊扰,还在专注吃吃吃,把桌面上的米粒啄得干干净净。 柯师成黑亮的眸子瞪起,用何清觉得兇狠的眼光看着他——其实是惊诧的表情,何清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小灰。” 柯师成只吐出两字,似乎是“小鸟”的名字? 何清想这名字好随便,还色盲。当然何清没再说什么,他看柯师成挑出一根芽菜,夹在筷子上餵小灰。小灰勤快地啄食,像啄长虫子那样,将芽菜叼来,用爪子踩住,尖嘴扯食,很快吃下腹。 不对,外卖盒饭?何清终于意识到,这么难走的山路,怎么会有外卖送来。 “柯道长,镇上的外卖也送山上来吗?” 柯师成看着何清,看到他滴落在衣领的汗水,他说:“你爬石阶上来的吧,后面有条公路,能开车。” 何清的脸微微红了,他爬山爬了一个多钟头,根本没去想自己好有耐心,甚至产生半途放弃,算啦不爬了之类的念头。 第3章 小黄(一) 老树下,石桌上,一人一鸟,认真吃饭;三清殿里,供桌前,何清端详一只掉漆的功德箱,还有功德箱后面的几束香。何清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一元的纸币,想了想换张五元,投入功德箱里。何清抽出三支香,用供桌上的蜡烛点燃,上香。 何清极少去寺庙上香,也不懂怎么跪拜,三支香在香炉里还插得歪歪斜斜。 烟气裊裊,殿中寂静。何清站在徐徐风清风的侧门口歇脚,发现门外有条石板小路,通往幽静。何清沿着小路行走,来到一口井边,他抬头看见水井上方的山崖上长着一棵树。这棵树很显眼,山崖上就它一棵树,岩石要么光秃秃,要么爬着藤蔓植物。 植物盲何清拿出手机,点开花伴侣,想拍照辨认,连拍两张,都煳成一团。何清以为是镜头没对好,他凭藉浅薄的经验,觉得这应该是棵茶树,还是棵老茶树。何清好友老官家有茶园,何清去玩过,见过茶树。 仙茶古观嘛,有棵老茶树不正合适嘛,要不它怎么不叫丰仪古观,或者白水古观呢。 何清拿水桶提水,想在井边洗下手脸,等水提上来,他才发觉,原来水井旁边有水龙头。 所以,为什么还要放一只水桶在井边呢? 何清蹲下身,捧水洗脸,拍拍手臂,夏日的井水,真凉慡。 把过长的刘海拨开,沾水的发流下一滴水珠,何清迎着山风,嘴角微微扬起。 何清沿原路返回,来到院里,看见柯道长和他的鸟都没挪过位置。 不同的是,柯师成跟前摆上一套功夫茶茶具,正在泡茶。那只叫小灰的鸟,独自在一边啄花玩,把一簇红色的三角梅给啄秃了。 “柯道长,水井边上那棵树是茶树吗?” 何清知道古茶树很珍贵,老官告诉他,从古茶树採摘下来的茶叶,一斤要好几万呢,都是壕在买。 听到何清的话,柯师成回头看向何清,抬手示意落座。 “是有一棵茶树。” 柯师成拿竹夹子的手稍作停顿,随后他从消毒锅里,夹出一只茶杯,搁放在何清跟前。 在何清好奇的注视下,柯师成将盖碗里的茶倒在茶漏上,茶漏下接着茶海,然后把茶海里过滤好的茶,注入何清跟前那只小小的白瓷茶杯中。淡黄色的茶汤,在阳光下泛着浅浅的绿色,温润通透。 何清双腿併拢,笔挺坐在石凳上,端起属于他的那杯茶,想着,这杯茶不会是用老茶树生产的茶叶沖泡吧?又觉得不大可能,柯道长看起来就是一个生活简朴的人。 何清端起茶杯,一饮而下,刚将空茶杯搁放好,柯师成又倒满一杯茶。何清知道这是泡茶人的礼仪,不能让喝茶人的茶杯空了,得立即续茶。 爬山流不少汗,何清口渴,茶喝得很快,见柯师成忙着泡茶倒茶,何清放慢喝茶速度,觉得不好意思。 柯道长不只泡茶给何清喝,也自己喝,还夹了一杯茶,递到小灰身边。这只来歷不明的鸟,把尖嘴往茶杯里扎,居然也喝起茶来。 柯道长喝茶,跟他泡功夫茶一样,举止淡定,动作优雅。何清偷偷瞥眼他饮茶时的侧脸,脑子里胡乱想着,他长得真好看。 “柯道长,道观重修过吗?” 何清说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老观三十年前,被火烧去。” 那一把火,也将古茶树一併焚去。 柯师成目光落在何清身上,他看不出何清身上有灵力,眼前这人只是一位普通人。 “要是老观还在,香火会很兴盛吧。” 何清呷口茶,放下茶杯,正好看到小灰踩着小脚丫,鬼鬼祟祟接近一盘咸橄榄。它迅速叼走一颗,打算逃开,被柯师成的手挡住,柯师成说:“吃了要拉肚子。”神奇的事情随即发生了,小灰把咸橄榄抛在桌上,它傲气地把头一扭,像是在耍脾气。 咸橄榄辅茶用,喝茶喝得涩口,可以吃一颗。不过真得很咸,不能多吃。 “它生气了。” 何清抬手,轻轻摸上傲娇小灰毛茸茸的头,安抚它,小灰不悦地拍动两下翅膀,何清露出笑容。何清抬头,觉察柯师成看他的眼神有些凶,何清缩回手,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似乎不应该去摸小灰?专属宠物吗? 不知不觉,何清喝了柯师成两盖茶,柯师成换上新茶叶沖泡,何清站起身,很有礼貌地行礼:“柯道长,我下山去了。” 柯师成停下手中动作,修长、骨感的手指指向一侧,他说:“从那边石路一直走,会看到一条公路,沿着公路下山,就到镇上。” 何清道谢,离开道观。他走出牌楼,觉得有什么东西跟着他,回头看到是小灰。小灰还不会飞,扑腾翅膀追随。何清把它捧起来,护在怀里,走回石桌,把小灰放回去。
第4页 对上柯师成面无表情的脸,何清只得蠢蠢再道一次别,柯师成只是点头。 何清加快脚步出道观,回头,身后终于没再跟随一只鸟。何清想,小灰搞不好是什么濒危动物,带下山就麻烦了。 走在山道上,何清接到一通电话,是母亲打来。何清边走边聊,直到他错过石道通往公路的入口,不过走出不远,何清发现脚下石路没了,又折回来。他见到两位兴奋交谈的女孩从公路走来,何清和她们擦身而过。 “我晚上就回去,大概七点出发,不会拖很晚。” “妈,你和叔叔好好旅游,不用担心我。” 何清早习惯一个人住,一个人做饭。以前他母亲经常出差,后来母亲组建新家庭,何清就基本是孤家寡人。何清年幼时,父亲去世,何清在母亲外婆外公的疼爱下长大。 柯师成站在观外,目送何清的身影离去,也看到何清走错路又折回去的情景,自然也看到两位女孩往道观方向走来。 偶尔,道观也会有游客,不多。道观不靠游客香油钱生存,柯师成乐得清静。 “嘎嘎。” 小灰站在柯师成肩头上,它扯长脖子,叫唤两声。 女孩们来到道观门前,仰头读观名,很快发现站在身边年轻高帅的柯师成,两人迷之微笑,交耳窃语。 柯师成回到石桌前,继续泡茶、喝茶。早知道何清这么快要下山,这泡新茶就不用浪费了。师父那罐一斤八千的茶叶,也快喝见底了,不知道他老人家什么时候回来。 何清在镇上填饱肚子,返回何村老宅。 何家宅子,自从何清祖父去世后,就由老叔公的家人看顾。何清有一位伯父,一位姑母,他们都住城里,他们的孩子,更不可能回村里居住。 何清回来,宅子里老叔公在。何清跟老叔公亲近,和老叔公说他去过仙茶观,还说喝了柯师成泡的茶。老叔公大赞观里的茶叶好喝,说他经常去观里找林师公喝茶、闲聊。 何清回屋将东西收拾,他的东西不多,一套换洗衣服,睡衣毛巾牙刷等。收好背包,何清拿手机将老宅屋里屋外拍照,留个纪念。 老宅的石刻木雕都很精美,何清喜欢,连拍数张,分享到朋友圈里。不光拍建筑,何清也没有遗漏院中那些花木。何清拍花糙时,觉察花丛里似乎有只什么动物,他走上前打量,发现是一只小黄狗。 何清将它抱怀里,喃喃自语: “奇怪,问问老叔公,不知道谁家的狗跑出来。” 何清想带它进屋,小黄狗突然用力挣扎,想挣脱,何清将它放下。小狗一落地,瞬间就不见了,大概是又钻花丛里吧。 也是调皮,到处乱跑。 眼看,天色黄昏,何清跟老叔公话别,背上行囊要离开。老叔公留何清,让他明天再走,阿奇明早开车载他回家。何清知道阿奇哥在镇上一家工厂当司机,忙得很,不想麻烦他,婉言拒绝了。 何清走出老宅,不时回头看看,昨晚经歷的事情,仿佛是场梦般不真实。 不过幸好,有惊无险,没出什么事。 何清从村尾走到村头,等的的打车的司机过来,他不时留意手机上的地图,看汽车移动的位置。 没等多久,一辆白色汽车停在前方,何清的手机响了。何清接通,跟司机对话,小跑向汽车。 何清打开车门,坐上车,司机突然说:“你带了只狗?” 啊? 何清低头一看,地上果然有一只小黄狗,就是在老宅花丛里看到的那只。 道路上车流急促,天又快黑了,放任这只小狗不管的话,它很可能会被碾死。 何清弯身将它抱起,搂在怀里,问司机可以带只狗上车吗? 大概司机也是爱狗人士,又见是只小狗,就也默许了。 从村尾到村头,何清走了近二十分钟,那是比较远的路程,小狗是怎么跟上来的呢?何清还一路都没察觉。 何清一手搂着狗,一手打电话给老叔公,问他附近人家有谁丢狗吗?特意形容下小狗的样子。老叔公说邻里没有这么条狗,不知道哪里跑来的野狗。 小野狗用舌头舔着何清的手背,卖着萌。何清端详它的狗头,觉得它很像只小狮子。不过,这怎么可能嘛,肯定是条小黄狗。 汽车在夜幕下行进,穿行在一段昏暗没有路灯的公路上,何清忧愁地搂着一条“狗”,他从没养过狗,可能养不好它。 第4章 小黄(二) 把小黄带回家后,何清就知道它不是条狗,而是只小狮子。身子四肢圆短,头很大,头上有斑纹。它灵动的耳朵竖起,两只圆而大的黑亮眼睛,炯炯有神。小傢伙样貌清俊,毛髮光滑、整洁,十分讨人喜欢。何清对视它可爱的模样,三分钟后,就决定了,要养它。 小黄躺地上,挠动爪子,张牙发出软绵绵的叫声,那叫声:“嗷…嗷…”毫无杀伤力。 “小黄饿了吗?” 何清揉揉它的头,觉得要给自己和小黄买些粮食,冰箱里,早就没有存粮了。 何清单独一人住,住的房子很小还老旧。何清继父挺有钱,有公司有大宅,对何清也不错,但何清不想打扰母亲和继父的生活。 何清打算到超市里买食材,他看了看小黄,觉得不放心,拿来一个空纸盒,把小黄放进去,吩咐它: “不可以乱跑,被人发现,会把你抓去动物园。” 小黄举起前爪,趴在纸箱上,何清用手指点点它的头,小黄听话的缩回纸箱。 “乖乖待着,我很快就回来,很快。” 何清背起一只挎包,奔下楼去,跑到对街的一家超市。 何清走到肉柜前,看了看价格,何清觉得养一只小狮子不容易。 买蛋肉、买菜买鱼,买牛奶,心疼摸摸钱包,何清提着一大包东西回家。 每月何妈给何清的生活费不少,就是做为一个好青年,何清有攒小钱钱的习惯。 用最快的速度上楼,何清打开房门,把东西拿到厨房放下,立即跑去看小黄。 纸箱里没有小黄,纸箱倒在一旁。何清到处翻找,发现它在客厅沙发后头,正在甩咬抱枕。 “还想不想吃肉了,不许咬。” 从小黄嘴里扯出抱枕,何清训了它。小黄乖乖地坐在地上,两只前腿搁在身前。 何清进厨房,小黄跟进去,何清笑说:“不知道你这么小要吃什么,我买了肉,还有鸡蛋,还有牛奶。” 先是倒上一盆牛奶,小黄凑上前,闻了闻,把头一扭,嫌弃。 然后是把牛肉和猪肉剁碎,用碟子装好,放在地上。小黄根本懒得看一眼,兴趣乏乏。 “就剩鸡蛋了,乖乖吃,再挑食就要挨饿了。” 何清敲打一个鸡蛋在碗里,递到小黄跟前,小黄伸出舌头,舔了舔,差评,把头一扭,留给何清一个圆圆的屁股。 “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要做神仙厚。” 何清念叨,对挑食的小黄没有办法,决定到厨房里给自己准备晚饭。 煮饭,炖鱼汤,猪肉蒸蛋,炒小白菜。自己一人,一汤两菜解决。 吃得饱饱,何清收拾厨房,解下围裙。他在厨房忙碌,小黄在他脚边跟随。何清蹲下身,把小黄抱起,今晚给小黄试过很多种食物,它就没有一样要吃,实在让人发愁。 夜晚歇息,何清抱着小黄到沙发上看电视,正在播放纪录片。电视里,非洲狮子追捕羚羊,扑抓咬喉咙,生吃活剥,相当血腥。何清瞪大眼睛,低头看向趴在身边的软萌小狮子,他伸出手,把小狮子的眼睛捂住。 少儿不宜,小孩子不要学。 当晚,何清还是试出了小黄喜欢吃什么。他到冰箱里拿出一根甜筒冰淇淋,边舔边看电视剧,突然发现小黄站起身,凑上前来舔舐甜筒,吃得很欢,看得何清目瞪口呆。何清也是在这时,才意识到他捡到的这只狮子,大概不是什么正经狮子。 和小狮子相伴两日,何清外出会带上它,不带它,它就捣乱,把床上的枕头、被单拖到地上,把厕纸扯得到处都是,还会抓咬沙发。就是养只二哈,也不过是这样了。 两天后,堂姐打来一通电话,说大家约好,明日在何村老宅相见,商谈遗嘱的事。 祖父有不少遗产,生前立下遗嘱,他有两子一女,他的财产做三份瓜分。 何清对于祖父有多少财产,毫无概念。对于分财产,他还是积极的。 清早,把小黄装入挎包,打车到白水镇。何清没有直奔何村老宅,而是先上仙茶观,想把小黄寄放在柯道长那边。 不带小黄出来,它会拼命捣乱,带它出来,又怕被人发现,给抓去动物园关,自己也有非法豢养的罪名,那就很麻烦了。再说,何清觉得小黄不是正常的狮子,搞不好是妖之类的东西,还是要让柯道长看看品种。
第5页 来到仙茶古观,已经九点,观门还没开,何清抱着小黄坐在石阶上等待。 等上许久,才看到柯道长悠然上来。 “柯道长。” 何清一手揽着小黄,一手用力挥动。 柯师成面无表情,看着何清怀里那只小狮子。从何清能看到,摸到小灰他就已经知道,何老这位小孙子有异能。不过看他将风狮爷的灵体揽在怀里,柯师成还是有些一言难尽。 “柯道长,这只小狮子,能先寄放在你这里吗?我下午过来带走它。” 何清把小黄放在地上,小黄不安地往何清身后钻,何青把它抓出来,放在柯师成眼前。 “你在哪里遇到它?” 柯师成蹲下身,手伸向小黄,小黄没再动弹,就像被定住了。 “老宅的院子里。” “它不是什么正经狮子吧?” 何清也觉得自己太随便,没弄明白它来歷,就把它带回去养。 “不是。” 柯师成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箓,贴在小黄额头上,他快速结印,双手“啪”一声,像变魔术那样,小黄消失了,一张符飘落地。 “小黄!” 何清震惊了,嘴巴张得老大,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柯师成。 “还在。” 柯师成将左手展开,一只半透明的小狮子立在他手心中,小狮子背上有一件红披风,脖子上绑着一个铃铛,威风凌凌。 “风狮爷!” 何清惊喜叫出,他认得出来,原来小黄就是老宅屋顶那只风狮爷吗? 柯师成颔首,虽然他也挺惊讶,这只灵兽守护何家百年,看来还打算继续它的职务。 何清把小黄寄放在仙茶观,叫车下山,赶去何家老宅。 老宅中,一众继承人都在,其他人都知道遗嘱内容,只有何清不知道。何清翻看后,才知道嘱咐留给他一套房子还有三间店铺。 何清不清楚祖父为什么有这么多财产,他来之前,还以为,可能就是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商议老宅怎么分。 大家对遗嘱都没异议,对于老宅也都同意每年出钱维护、修葺。 一群人,也顺便去办理财产继承等事,除去何清外,这些亲戚都挺忙,各有各的事业,聚集在一起不容易。 忙到下午,姑妈、表姐等人都已经离开,只剩何清和堂姐何艷。 何艷载何清到山上,车停在石路和公路的交汇处,何艷说:“小清,你别和柯师成走太近,他身边常有奇怪的事发生。” 何清不觉得柯师成怪,虽然他确实是很独特的一个人。 “要拿什么东西?我在这里等你。” 何艷打算把车停在一旁的糙地上,石路入口,有一处平坦的糙地,不知道什么人将一辆白色卡罗拉停在那边。 “不用,阿姊先回去,我还有事要问柯道长。” 何清不敢将他养小黄的事告诉堂姐,觉得会吓到堂姐。 “那好吧。” 何艷想何清已经是成年人,会照顾好自己。 虽然不大情愿,何艷还是将她的小弟留在山上陪柯师成,自己开车下山。 她口头上嫌弃柯师成,不过不觉得他是坏人。何艷十二岁那年,柯师成曾搭救过她和一众同学呢。可人就是这样,对于不能理解的事物,心怀恐惧和猜疑。 何清登上仙茶观,他看见院中没有柯师成身影,院门大开。何清在观里边寻找,他来到水井边上,见到柯师成在提水。 柯师成听到何清的脚步声没有回头,他提着一桶水,健步如飞,登上山崖,来到古茶树前。柯师成把水桶倾斜,浇灌清水。何清本来也想爬上去,不过他试着攀爬两下后,还是老老实实待在下面。 给茶树浇好水后,柯师成从山崖下来,如碾平地,一眨眼功夫,人已经站在何清身边。何清想他手脚真灵活,压根没去想,没几个正常人类能做出这样的移动。 “我还想有自来水,为什么要放水桶在井边,原来是要浇茶树。” “你看到的茶树是什么样子?有叶子,还是没叶子。” “有叶子,叶子很茂盛。” 何清不清楚柯道长为什么问他这样的问题,不过他还是如实回答了。 柯师成也没再说什么,他领着何清到石桌,他从石桌上拿起一件挂饰,递给何清。 何清接过,一脸困惑。 “它是灵体,形器毁坏后,灵体没有依存的地方,早晚会消失。” “我帮它找了新形器,放在风狮爷的挂饰里。” 何清打量挂饰,留意到挂饰上坠着一只色彩斑斓,造型夸张的瓷狮子。 “还能变成小黄吗?” “还能,先让它养养精气。” 听柯师成这么说,何清才露出笑容,把风狮爷的挂饰缠在挎包上,也是一件有趣的装饰。 “谢谢柯道长!” 何清摸摸挂饰,笑容满面。 第5章 邻居(一) 傍晚的道观,寂静清幽,何清坐在老树下吹着凉风,看一旁的柯师成抄写经文,静心惬意。 何清回想今天的事情,惊喜的感觉,不像先前那么激烈,他已经接受并且意识到,自己继承了白水镇的一套房子,还在q市的闹市有三间店面。 他还没去看过他的财产,也不着急,东西就在那里,不会生脚自己跑了,而且堂姐已经告诉他这笔财产的价值,他心里有数。 一下子,就从穷学生成为了收租小哥,何清觉得这种转变很美妙,感觉相当美好。 何步甫是位高人,他这种高人,自然有人重金聘用,他在年轻的时候,就拥有一笔财富。退出江湖后,何步甫像白水镇的其他企业家那样,开瓷砖厂。后来瓷砖厂由大儿子,也就是何清的大伯,何艷的父亲接手,并做成了一家大公司。 对于何家来说,何清得到的这笔财产,实在算不上什么,也没人跟何清争。 何清熟悉q市,想着q市闹市的店面,每月店租肯定很可观,这就是一大笔收入,至于白水镇的套房,当然是把它出租掉,收收租金。 白水镇富有,只是不知道当地的出租房屋,租金是多少。 柯师成搁下笔,将摺子册晾在一旁,等它晾干,他抬头,看向何清,何清也在看他。 “柯道长,白水镇的房子好出租吗?” 何清把心里的疑惑问出,他知道柯师成也是白水镇人。 看柯师成默然把笔墨收进木质的文具盒内,何清差点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么俗气的问题。 “要看在哪个地点。” “西湾区的云鹭山庄。” 何清挺高兴柯师成搭理他,立即回话。 “租得出去,租价低。” 整条白水江畔,建满了楼房,到处都是待出租的房子。 “我还以为在江畔风景很美,能租不少钱呢。” 何清想好吧,不好租,那就等他过去看看房子再说。 柯师成没再说什么,他查看摺子册,等待它墨迹干涸,好收起来。已经是傍晚,山风大,不及时收,会被大风颳走。 何清看了看天边,意识到时间流逝,他拿出手机,想叫车接他下山,点开打车软体,正好听到头顶一只大鸟鸣叫飞过,何清想起小灰,他在山上这么久,都没看到小灰。 “柯道长,小灰呢?” 何清话语刚落下,柯师成就听到耳边一阵雀跃地嘎嘎声。待在灵界里,有大半天没被召唤的小灰,听到有人叫它名字,特别激动。 脑中,都能看到它跳跃旋转的身影,并且伴随嘎嘎嘎嘎的声音。 柯师成无奈掐了个手印,低语念了什么,话语刚落,一只黄褐色的小“鸡”急不可耐地出现在他头顶。 小灰用鲜艷的黄色爪子踩了踩柯师成并不柔软,不过爪感还不错的茂密黑髮。 “原来小灰也不是真鸟!” 何清蛮吃惊的,原来小灰是只假鸟。 “它是灵禽。” 柯师成把在他头上放肆的小灰抓下来,搁在石桌上。何清立即去端详它,摸摸它的头,小灰嘎嘎叫了两声,很愉悦。 “你不害怕?” 见过柯师成使用法术的人,都对他避而远之,唯恐避之不及,不论是他家人,或者同学。 “不怎么怕。” 何清摇了摇头,要不是加上那条丧心病狂的蛇妖,他对这些东西其实也不害怕。 “我有时候,会看到一些东西,可是都说世上没有鬼怪,大家都不信。” 何清也不觉得多委屈难过,看到不要去说就行了,这样也没人说他骗人。可想而知,后来,他在白水镇遇到柯师成时有多高兴。
第6页 “啊,我有带包牛肉干。” 何清对上小灰,没深沉五秒,就去翻找挎包。他摸出一包牛肉干,打开密封袋,拿出一块牛肉干条。见到吃的肉干,小灰激动地拍打翅膀。何清想了想问柯师成:“小灰可以吃牛肉干吗?”柯师成点了下头。 何清剥出牛肉干的肉丝,拿在手里餵小灰,小灰啄走一条,开心吃下,又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看何清,何清不慌不忙说:“慢慢吃。” 柯师成将摺子册收起,连同文房盒拿到休息室里。把文房盒放进抽屉锁上,摺子册揣入怀,他明日有个重要的委託,还得到殿里收拾几件法器。 等柯师成背负法器,从大殿里出来,见何清想将牛肉干的包装袋收起,小灰啄着包装袋不放,何清说:“不能吃太多,这包拿起来,放柯道长那边好不好。”小灰咬着不放,眼神坚定,仿佛在说不好。柯师成走过来,探手将牛肉干没收,小灰嘎嘎两声抗议。柯师成说:“上次吃坏肚子,法力全失,要你何用。”小灰傲娇,啄起石桌上一根茶梗抛柯师成。何清笑着,低头看挎包上的风狮爷挂件,想自己也有只跟宠呢。 “柯道长,我下山去了。” 何清整理背带,跟柯师成道别。 “叫车了吗?” 柯师成抓起小灰,放在肩膀上,一人一鸟,看着天边的晚霞。 “这就叫。” 何清拿出手机解锁,匆匆想叫辆车。 “我载你下山。” 小灰挺胸站在柯师成肩,面朝夕阳,欢腾拍翅,柯师成伸手挡着,避免这只蠢鸟掉下来。 几分钟后,何清坐在柯师成的车内,心想公路入口,糙坪处停的那辆卡罗拉,原来是柯道长的车。 丰仪山的山路十八弯,柯道长的车开得行云流水,迎着傍晚的风下山,舒服得让人想睡一觉。 汽车抵达山脚,也是江畔,前方就是镇区,何清说:“我想去云鹭山庄看看,柯道长把我放在这里就行了。” 柯师成没有减速,仍是如常开着,他似乎不大情愿说:“顺路。” 车沿着江畔行进,路灯下的江景,看起来很美丽,路边还有不少散步的人。柯师成放慢车速,悠然驾驶,目光望着前方,很专注。 何清偷瞥他一眼,想他不会是特意将自己送来,却说是顺路。 自己又不是女主角,想太多了,何清尴尬撸着风狮爷挂饰上的流苏。 “柯道长,到了,我自己走进去。” “我也住这里。” “啊?” 何清非常惊讶,不,应该说是惊喜吧。 柯师成没再说什么,他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找到位置停好,和何清下车。 “柯道长也住在这栋吗?” 何清边走边看手机上的一张图,他先前将房子的地址用图片保存,怕记不住。 柯师成点了下头,事实上不只是同栋,还是上下楼,一个八楼,一个九楼。 这栋是整个小区所谓的“楼王”,风水最佳。 何清的祖父买了一套,柯师成也买了一套。 电梯在八楼停下,何清出电梯,他知道柯师成在上一层,适才柯师成按电梯楼层时,他特意留意柯道长按了9。 何清欢步走着,找到他的套房,取出钥匙打开。 在进入房间前,何清不知道房子里边是怎样的情况,只知道三房一厅。将大厅灯打开,何清“哇”的一声,大厅里家具齐全,舒适干净。 之前,应该是做为出租房出租过吧。 何清把挎包放在大厅,急忙去看阳台,看寝室,看厨房。 虽然是小镇上的房子,但比何清在q市住的那套小房子,宽敞漂亮多了! 何清住的小房子,房产属于外婆,外婆也有其他孙儿,何清清楚,自己在那边可以暂居,但不能长住。 站在阳台,面朝江景,仰头是满天的星光,楼上还住着男神?何清决定了,房子不出租,他自己搬来住。 q市市中心离白水镇就二十公里,可以说相当近,只是从城里搬到乡镇来住,多少有些奇怪。奇怪就奇怪吧,他很喜欢这里。 何清想,要是自己有车就好了,往来q市和白水镇,会很便捷。 看过房子,何清叫车回q市。当夜就把自己的物品盘点,他的东西不多,一趟车就能带走。 不过他不急着挪窝,他坐在床上,抱着枕头,跟何妈聊天。何妈听说儿子要搬去白水镇住,大吃一惊。 “妈,我不还在这里上大学嘛,又不是搬走不回来。” “白水镇交通很方便,离q市好近,我也就寒暑假住那边。” “好的好的,我会照顾好自己,放心啦,小区很安全。” 何妈宠爱何清,最后还是被儿子说服了,只是何妈表示,她要亲自过去看看,住的是怎样的地方。 两日后,继父载着何妈和何清,前往白水镇。何妈亲自看过后,觉得小镇变化巨大,发展得不错,住宅的环境看着清幽,安全,她心里放心了。 隔日,何清就自己一人带行囊过来。何清拖着一个大箱等候在电梯门外,他身上还背着一个大背包。 电梯门打开,何清拖拽箱子想进电梯,不想箱子的车轮在路上损坏了,根本滑不动。何清想要不提吧,他放开拉杆,箱子立即被人提起,何清抬头,看到一张清冷的俊脸,正是柯师成。 “谢谢道长。” 何清看到柯道长很高兴。柯道长严肃地点了下头。 两人一起上八楼,箱子一直由柯道长提着,何清走在前,柯道长走在后。何清打开房门,柯师成进屋,把箱子放下,扫视一眼四周,淡然说:“你要搬来住?”何清“嗯”的一声,笑得灿烂,他说:“柯道长,以后多关照。” 第6章 邻居(二) 何清将整理出的杂物装入袋子提下楼,放在垃圾筒里。他还处于需要熟悉环境的情况,丢掉垃圾后,他四周走走,找到一家日用品商店。何清在店里,把打扫拖洗之类的物品买上,又是带着一大堆东西上楼。 对于一个爱干净的人而言,哪怕桌子看起来整洁无垢,他也要擦一下才放心,何清就是这种人。 何清忙碌许久,直到肚子饿得咕咕叫,才脱去手套,洗洗手脸,认真想着要叫点什么食物吃。 何清喜欢做饭,并且乐在其中,他一个人在家,也是顿顿下厨。今天的何清又累又倦,想看看附近有什么外卖叫。白水镇不像q市,提供外卖的餐饮店有限,没有那么多挑选。何清选上一家店,下了订单,付上钱。 十多分钟过去,门铃响起,何清开门,外卖小哥提着两份餐,站在门外。 何清说:“我只点了一份。” “楼上也有人叫。”外卖小哥递给何清一份,匆匆就离开。 叫的是排骨饭,龙骨玉米汤。打开盒饭,感觉还不错,吃入口,才发现不好吃,太咸了,而且排骨火候还不到,口感差。 劳动半日,何清实在太饿,难吃也给它吃下腹,吃得一脸生无可恋。至于那份龙骨玉米汤,非常寡淡,玉米还炖煳了。何清想,这些食材,要是由他来做,肯定比外卖好吃几倍。 何清把吃剩的食物装袋扎好,放进脚边的垃圾桶。 晚上无论如何,要去买菜,先前出去买拖把,发现隔街有家大超市,这里住户多,附近应该也有菜市场,只是何清还没发现。 吃过饭,稍作休息,何清继续他拖抹洗的一天。看到脏乱他就不能忍,必须处理掉。 以往,何清和何妈一起住,何妈要上班,平日很忙,家里的卫生都是何清在负责。何清是勤快的家居好男,导致外婆担心他以后要是有位女友,会被女友各种差遣。 此时的楼上,柯师成打开外卖小哥送来的排骨饭和花蛤汤,他拿来两个调料碟,把米饭和汤分些过去。一人份的餐,一人一鸟吃。 小灰的食谱复杂多样,它算得上什么都吃,并且不挑食。不会做饭的柯师成,三餐吃外卖,小灰也跟着吃外卖,小灰没怨言,只怪主人没点亮厨艺技能。 啄干净排骨上的肉,小灰吃着碟里,看着饭盒里,抬起它的鸟头注视柯道长的一块排骨。柯师成领会,夹起排骨,放在小碟里,小灰熟练的用爪子踩着排骨,尖嘴啄着吃,吃得很勤奋。 一人一鸟吃完饭,柯师成拿出一颗大苹果,削皮,分成两半,他一半,小灰一半。 柯师成靠在椅子上,边咬苹果,边看手机,师父林金开发来一条信息:“徒儿,为师暂时回不来,有急事派小灰下来。”微信上,林金开的头像是一位戴着道巾,鬍鬚稀疏的糟老头。 柯师成看了看桌上的小灰,小灰无知无觉,欢乐地啄着苹果,柯师成在聊天框里,敲了字:“嗯。”
第7页 师父每年总有那么一两个月消失不见,等他能回来,自然就回来了。 微信上,除去师父这条信息外,还有许多未读信息,柯师成扫视一眼,点开其中一条语音,是个壮年男子,他声音焦急:“柯大师,我儿情况很不妙,您几时过来。” 柯师成回復两字:下午。 捉鬼驱邪有对应的时辰,急也没有用。 午后,看看时间,柯师成觉得他差不多要出门了。委託者是m市人,就在隔壁市,离这里远倒也不远。 “小灰,我们走。” 柯师成伸出手,小灰蹦跳到他手中,被柯师成放在肩头。 带上小灰,背起昨日准备好的法器,柯师成出门。 驾驶汽车,柯师成驶出白水镇,爬上高速,前往m市。 夜晚的m市郊外,灯火阑珊,依山伴水的xx山庄上,有一栋没有点灯的豪宅,像是没人居住。突然一道光从豪宅里破窗而出,与此同时,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像利刀,从树梢掠过,削落无数树叶。豪宅的主人是位穿着气派的中年男子,他战战兢兢站在院中,身上落满一身树叶,感觉到脚下在震动。 他独自一人,惶恐的蹲地抱头。 很快豪宅重新陷入漆黑与寂静中,就在豪宅主人不明所以,想抬起战抖的双腿逃离时,通往院中子的大门伊呀被打开,一位瘦高的男子走出来,月光打在他冷峻的脸上。柯师成背着一袋东西走出来,冷漠淡定,步伐矫健,跟他先前进去时一样。 “大大师,那东西赶……赶走了吗” 豪宅主人的舌头打颤,事实上,他宽厚的肩膀也在抖动。 “不会再来了。” 柯师成语气里有些疲惫,话语简略。 “大师真是真人,不,是天师!” 豪宅主人只差顶礼膜拜,他因为招惹一只厉害的邪灵,弄得快家破人亡,投资破财,妻儿住院,这次是找到救命恩人,得救了。 柯师成摆摆手,朝自己停在院中的车走去,豪宅主人亦步亦趋跟在身后,恭敬地将柯师成的车送出宅子。 踩着油门驰骋而去,柯师成没心情观看湖畔的美丽景致,他回想之前和邪灵战斗的惊险情景。 前方的道路曲折,柯师成放慢车速,夜风吹拂他的头髮,也吹动他头上小灰的鸟毛。 小灰疲惫地窝在柯师成头上,安安静静显然是睡着了。 柯师成身上的灵力消耗严重,他没有将小灰召回,一人一鸟,就这么相伴一路。 像今晚这样兇险的邪灵不多见,当然酬劳也相当可观。 返程的半途,柯师成听到手机简讯的信息响起,他没查看,猜测得到是入帐通知。 返回白水镇,已经是夜晚十点多,柯师成车停在自家车位上,拿出手机查看信息,数个零入帐,他面无表情,把手机揣回口袋。 想到头上还躺着一只肥鸟,柯师成食指和无名指贴在唇边,念了个咒语将小灰召回。睡梦中的小灰觉得自己在掉落,直到落在舒适柔软的一处地方,那是它的鸟窝。 柯师成坐电梯上楼,电梯莫名在八楼停住,电梯门打开,外面没人,先前不知道是谁按了电梯又离开。就在开门的瞬间,柯师成看到一只灵兽的身影,那是只小狮子,孤零零在走廊玩耍。 柯师成出电梯,伸手轻轻松松将小黄提起。小黄愣愣挂在柯师成手腕上,它身后还披着一件红披风。 何清的风狮爷,看来是偷偷跑出来。 柯师成按下何清门铃,何清开门。门一打开,何清对上柯师成的脸,继而留意柯师成的上身,他看柯师成的眼神,跟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惊诧。 “柯道长,你身上这些是什么?” 何清眼里,柯师成的衬衣长裤上都有萤光物,像似飞溅的液体。 柯师成低头一看,他一松懈,手里提的小黄立即狡猾逃走,他没有理会。此时柯道长看到自己身上的血迹,那不是他的血,而是缠斗邪灵时,那只邪物的血,溅了他一身。 柯师成知道,何清又看到他不该看到的东西。 “这些是……沾了东西。” 柯师成怕吓着何清,没告诉他是什么东西。 “柯道长刚从外面回来吗?” 何清看得出柯师成风尘僕僕,身后还被着东西,不知道是去了哪里回来。何清开门时,没留意到小黄,他还不清楚柯道长按他门铃是有什么事。 “刚办完事回来。” 柯师成望向何清屋里,见屋内收拾得极其干净,一尘不染,至于适才熘进去的小狮子,不见踪迹。 “我正在做夜宵,柯道长要吃吗?” 何清殷勤询问。何清今晚有事,忙到现在,还没打算去睡,想吃个夜宵。 柯师成晚饭还没吃呢,当然是饿得不行,本来打算回家后,叫个外卖什么的。 两分钟后,柯师成已经坐在何清的厅里。靠在沙发上,看何清在厨房里忙碌。 何清身上绑着条围裙,熟练地洗菜,切蘑菇切肉。他把切丝的蘑菇和肉下锅炒一炒,加水沸煮,下面条。等面条煮熟了,还不忘撒些葱花。 很快,两碗面端到茶几上,柯师成一份,何清自己一份。 “没什么食材,随便吃一吃。” 何清递给柯师成一双筷子,柯师成接过,低语说:“谢谢。” 柯师成飢肠辘辘,三五口,一碗面吃去半碗,他觉察到自己吃得太快,停下筷子,慢慢喝汤。面条润滑可口,汤清香美味。 一碗面下腹,柯师成有满血復活的错觉,流失的灵力,缓缓聚集在指尖,沿着经脉在身体涌动。 “柯道长,还有,再帮你盛一碗。” 何清端走柯师成的空碗,很快又盛来一碗,放在柯师成跟前。柯师成难得又道了一声谢,他将小灰召请出来,戳戳小灰的鸟头。小灰躺在桌上,眯着眼睛,傲娇把鸟头一扭,不理睬柯师成。它很生气,扰它清梦。 柯师成用筷子夹起一根面条,拉到小灰嘴边,闻到食物的清香,小灰突然站起身子,将那根面条啄走,开心吃着。 一人一鸟分享一碗面条,相当和谐。何清捧着碗,在旁看着,嘴角挂笑。他觉察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挠他腿,将头低下,何清看到了小黄。 “小黄,你出来啦!” 何清惊喜,把小黄抱起,搂在怀里。小黄趴何清手臂,舔着何清的手,一副讨好的样子。 “刚才我上楼,看到它在走廊玩耍。” 柯师成提起之前的事。小黄缩在何清怀里,睁着双圆圆的眼睛,瞪向柯师成。主人,就是这个坏人,刚才欺负我。 第7章 不愿上路(一) 清早,柯师成在何清的客厅里喝豆奶,桌上还摆着一盘刚买来,冒着热气的馒头。 何清是个连早餐都会自己动手的人,豆奶何清制作,馒头柯师成楼下买来。 两人默契的专注早餐,柯师成喝着浓香的豆奶,在面无表情之下,藏匿着他惬意的心情。 昨晚一起吃了顿夜宵,不知道怎么就答应何清,早上来他家喝豆奶。柯师成的“动手”能力强,仅限于打架斗法,要是叫他做饭,连小灰都不吃。 “嘎嘎” 小灰拍动两下翅膀,它面前放着一只青瓷茶杯,茶杯里边是豆奶。它个头小,餐具都不正经,不是调料碟,就是茶杯。 边喝豆奶边啄馒头,小爪子在黑米馒头上,留下几个卖萌的爪印。 小黄趴在地上,舔了舔豆奶,喝去大半盘,它对馒头毫无兴趣,相当嫌弃。 一兽一禽,一个桌上,一个桌脚,相安无事。直到大家吃饱,何清收拾餐具,小灰突然作死去啄小黄,被小黄追着满客厅逃窜。 小灰羽毛还没长全,长得又胖,扑腾飞上电视柜,在上面躲避“追杀”。小黄跃身一个漂亮的狮子跳,身子没扑到小灰,、悬在半空,挂在一只充满力量的手腕上。小黄回头,见到那位兇恶能力高强的道长,它只好发出嗷嗷的声音向何清求救。 何清笑着把它从柯师成手里解救,搂在怀里,摸摸它毛茸茸的头安抚。 小黄每天现身的时间很短,不像小灰,一召就出来,并且神气活现。不过小黄来自全凭心意,它和何清没有结契,不用听何清召唤。 柯师成把小灰放在肩膀上,带着小灰出门,普通人看不见小灰。小灰欢喜地在柯师成肩上嘎嘎叫,到车厢里还在叫。身边人都听不见它难听的“歌声”,只有柯师成和何清能听到。柯师成空出一只手,念了个咒语,将小灰召回。悠然把手搭回方向盘,柯师成嘴角微微扬起。他这一个坏笑,落在何清眼里,何清想他原来也不是面瘫。 汽车驶出小镇,爬上丰仪山南峰,一路风光明媚,鸟语花香。何清舒坦坐在副驾,戳着手机,见有顾客进来,连忙在千牛上敲下一句:“亲,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还发了个可爱的表情。
第8页 何清寒暑假会去挣点外快,做为一个闲不住,爱攒小钱钱的好青年,他最近在好友老官家的天猫店兼职客服。 老官家卖铁观音,金骏眉,正山小种,武夷岩茶。 在上山的路上,何清成交一笔订单,和客户核实地址,发了句快捷短语:“谢谢您的惠顾,祝您生活愉快!” 何清低头笑着,虽然抽成不多,过程挺有趣,还有小小成就感。 柯师成瞄眼何清,知道何清是在网上卖茶叶。 “柯道长,你手机号码是多少?我加你微信。” 何清突然抬头,看向柯师成,柯师成想了想,还是把手机号给何清。上次在道观,两位可爱的妹子问他:道长,可以加你微信吗?柯师成冷漠说:没有微信。 汽车停在山腰糙坪上,柯师成和何清踏上石径前往道观。此时天色还很早,上班的人们,匆匆涌上马路。 柯师成打开道观的门,一阵轻风扬起,鼓动他的衣服,一时有种超然绝尘之感。柯师成就是个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他平日里基本都是世俗装束,做法事时,才会换上道家的巾服。 每日清早,柯师成都会给古茶树浇水,就像每日的必修课。 他提水桶,登上山崖,步伐动作大,却是一滴井水也没盪出。何清站在水井旁仰头看着,他目测这个山崖,没几个人能上去,除非是登山爱好者,带上齐全的工具,也难怪老茶树在上头默默生长,而没有被人撸光叶子——很值钱的。 何清即是看柯道长的英姿,也看老茶树。高大的树冠,虬曲的枝干,说不定有好几百年呢。 咔嚓,何清再次拍照,想分享给老官看看,不想图像还是没有生成,照片煳成一团。迟钝如何清,也觉得奇怪,怎么就拍不下呢。 何清连续拍了好几张,最后一激灵,明白了,这一定不是棵寻常的茶树。 原来如此。 何清安心了,反正拍不着,那就不用拍啦。何清蹲身繫鞋带,被身边爬来的一只小蛇吓着一跳。 他一向怕蛇,险些要跳脚。多看一眼,才发现那是只四脚蛇,模样莫名有些可爱。 通身青黄,四只爪子微红,头上还顶着一个红印。四脚蛇,何清还是见过的,就是没见过长这副奇怪的模样。 四脚蛇在井边爬来爬去,不时仰头看着上方,何清觉得它似乎是在看茶树。 柯师成此时已经从山崖下来,落脚时,特意躲避四脚蛇,他看着这只小东西,似乎有些无奈。 “柯道长,山崖上没有茶树是吗?” 何清仰头看着蓝天下,葱翠美丽的茶树,心情有些感伤。 “曾经有一棵,毁于三十年前的火灾,你看到的是它的残影。” 柯师成不再惊讶何清看得到它,身为何步甫的孙子,何清显然继承了何步甫的能力。 “那它还活着吗?” 它还没死透吧,要不怎么还有残影,柯道长每天也要为它浇水。 柯师成点点头。 两人抬脚离开井边,突然那只四脚蛇蹿到柯师成跟前,举起前爪,像似在哀求着。柯师成无奈说:“此树已毁,我爱莫能助,你不用再过来。” 四脚蛇似乎很失落地放下爪子,转身要离去,又回过头来。何清不知道它是在哀求什么,也不惊讶于它不是普通的四脚蛇。 终于,四脚蛇还是爬走了,看它离去的样子,似乎很怅然。 “柯道长,它是要跟你求什么东西吗?” “茶叶。” 柯师成说得无奈。没有仙茶树的仙茶道观,就像没了灵魂一样,它现在就是一座普通的道观。 “它求茶叶是要干什么呢?” “它是条土地公蛇,想必是来讨茶叶治伤。” 何清“哦”的一声,虽然这种事,怎么想都很神奇,原来真的有土地公蛇啊。 他小时候听外婆说遇到土地公蛇不要打杀它,这种蛇有灵性。叫土地公蛇,是因为这种四脚蛇经常住在土地公庙里。 何清亲眼看到的奇异事,与及柯师成和他说的这些事,讲给别人听,都不会有人相信,可是他们相互间知道,这是真的,绝非虚假。 有一个能分享,互相信任的人,感觉真好,何清想。 柯师成在道观的清早,除去浇水扫地,诵经文外,还会习练武术。 何清坐在石桌旁,跟小灰相伴,他安静地看柯师成习剑。一招一式,小灰在石桌上重复,像似在学习,相当有趣。 柯道长即刚健又飘逸,太极剑在他掌中,震出剑鸣声。何清完全是迷弟状态,趁柯道长没注意,何清偷偷拍下几张照片,心满意足。 “嘎嘎”,小灰叫出两声,把何清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何清鼓掌说:“小灰也很棒!”小灰得意仰头,像似在说那当然。 何清始终没看出小灰是什么品种的鸟,鸟类幼崽似乎都长得差不多。 悠闲的清早,看完柯师成舞完一套剑法,朝自己走来,何清突然脸红,他刚才,趁着柯师成舞剑时,可没少往他胸膛、腰间看。 假装很忙低头戳手机,避免和柯师成目光对视,柯师成哪里知道何清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东西,把剑搁在石桌上,坐下歇息。 山顶上的清晨,空气清新,风也特别舒服,就是静静待着不语,也觉得浑身舒适。 可惜,这份宁静,很快就被一位到访的年轻女子打破。 道观游客不多,专程来找柯师成师徒的人,隔几天就有那么一两个。 年轻女子匆匆上山,她戴着墨镜,打扮鲜艷,身上背着粉红色的一个名牌包。这么一个鲜丽的人影,闯入灰色调的仙茶古观,立即吸引住何清的目光。 “师成,你怎么不回我信息。” 女子摘下墨镜,她长相甜美,脸上画着淡妆,模样看起来二十四五岁。她说话的语气,有那么点嗲,让何清联想起班里一位特别娇气的女同学。 柯师成平静问:“思颖,有什么事吗?” 微信上的信息那么多,柯师成没有每一条都及时读阅,大概漏掉她的信息了。 “我有一件事要拜託你。” 林思颖自己找个空石凳坐下,她看了一眼身边的何清,礼貌的对何清露出微笑。自从这位女子摘下墨镜,何清就留意到她的眼睛红肿,像似哭过。 “什么事?” 柯师成泡茶招待,相当娴熟。熟人来找他,总是因为一些难以解释的事情。 “无妨,你直说。” 林思颖刚瞥向何清,像是在顾忌,柯师成示意何清可以信任。 “我爷爷三天前去世,看好日子,后天要出殡。” 林思颖说起这事,吸了下鼻子,忍着不落泪。 柯师成点点头,生老病死,本是自然规律,无法抗拒。 “我总觉得爷爷他心意未了,还不想上路。” “为什么这样觉得?” “伯父守在灵堂,给爷爷烧上路的冥纸,总是点不着火,很怪,不是一次两次。昨夜我梦见爷爷非常着急跟我讲,他丢了一只竹笠,问我看到在哪里?” 林思颖拿出纸巾,揩着眼角。 “师成,我爷爷有十多年没种田了,他怎么就找起竹笠来。家里的锄头畚箕竹笠早不知道丢哪去了。” 柯师成很有耐心倾听,在何清听来,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恐怕是失去亲人后的臆想。 “我今早把昨夜的梦跟我妈说,我妈说她昨夜也见到爷爷。她梦见自己去厨房,想看看给我侄子的鸡汤炖好了没。发现我奶奶在里边煮饭,奶奶是年轻时的模样。我爷爷用扁担挑着两只木桶要出门,非常着急地问我奶奶和我妈,看到他的竹笠吗?他要去给番薯浇水,找不到笠。” 林思颖说到这里,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柯师成。 “师成,我今早听我妈这么说,我就知道肯定是爷爷想和我们说什么,才来託梦,可是我和我妈怎么也想不明白。师成,你帮我过去看看,我不能让爷爷带着遗憾下葬。” 柯师成遇见过类似的事,他知道亡魂无法对亲人直说出自己的意图,只能託梦提醒亲近的人。找的不是竹笠,而是什么对他而言,特别重要的东西。 第8章 不愿上路(二) 林思颖的老家在西石镇的石后村,说是一个村子,但现在已经没有耕地,到处是石材加工厂。由村子通往镇区的道路,都被往来的大货车压得坑坑洼洼。 公路破烂,一路颠簸,又在修路,双车道变成了单车道,就在这种情况下,不时还有牛气轰轰的大卡车从身边驰骋而过,相当惊险。 沙尘扑脸,何清拉上车窗,忧郁望着窗外。他还从没见过交通这么混乱的地方。好在柯师成车技好,在车流里游刃有余。
第9页 林思颖红色的小车,本该在前方领路,但她开得很慢,反倒柯师成不时要停下等她。不知道他是待这位女子特别耐心,还是他本来就是一位有礼貌、风度的男子。 何清在来西石镇之前,从林思颖和柯师成的谈话里知道,两人是高中同学。据林思颖说,当年学校附近有片闹鬼的林子,很多同学见鬼,后来柯师成过去察看,指出了埋尸的地点,协助侦破一件陈年案子,引起过轰动。柯师成在同学里边很有名,很多同学知道柯师成的能力。 此时,坐在车上的何清还在想,在道观里,他怎么会问他们:“我可以跟去吗?” 如果被他们餵一嘴狗粮,他肯定会尴尬,然后莫名难过。 不过,距离上车到现在已经有半个钟,再后悔也没用。 黄昏,红车拐进一处村门,柯师成的车跟上。车过村门,何清看到入村的牌坊上写着“石后”。 村路挺宽敞,不过比外头的公路更为破烂,好几辆大货车在村里出没,路边不时能见到石材的加工厂。 “这里有採石场吗?” 何清大学里有位同学是西石镇人,似乎听他说过,当地生产石材。 “有,都被封了。” 一辆大货车载着数吨的巨石从身边开过,何清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石头。 “可是好多运石头的货车啊。” “石材从外边运来加工,村子里有不少石材加工厂。” 柯师成有问有答,他对何清其实也很有耐心。 西石镇是个比较有名的地方,十多年前,当地採石场还没被封,村民靠卖石材的获得款,相当富有。 石后村头的民宅,建得气派,都是高楼大院,可惜蒙满石粉尘,花糙树木大多枯死。 有钱人搬离村子,留在村子里居住的人,要么是穷人,要么是念旧的老人。 林思颖的车停在一栋三层的石头房子前,这栋房子有个大院子,院子搭着一个布棚子,有许多人在棚子里忙碌。此时天色昏暗,棚子灯火通明,人影重重。 这就是林思颖的祖父家。 柯师成带着何清下车,林思颖过来招待,领着两人进屋。因为正在办丧事,林家屋里屋外都是人,来来往往都很匆忙,反倒没人去留意两位陌生人闯进来。 乡下的习俗,老人即将去世前,要抬到厅边,用两条长凳拼木板做床,让老人躺在上头。这时要匆匆给老人穿寿衣,如果老人在穿上寿衣前咽气,那么他到阴间,这些衣物就得不到了。都是迷信说法。 正值酷热的天气,林爷爷的遗体没有放在木板上,而是装在特制的冰棺里。 林家人在厅上设灵堂,在冰棺下边点烛,日夜都有亲人守在烛前烧金箔纸,这便是给死者的上路钱。 林思颖进屋,就被母亲喊到一遍去,轻语问她怎么带了两位外人来。林思颖和母亲说明原由,林母似乎不反对,没再说什么。林思颖到厅前和她那位负责烧金箔纸的大伯交谈,大伯回头看眼柯师成,又转过身,没再搭理。 何清留意这位大伯的样貌,是位肥胖的中年男子,他一脸疲惫相,有气无力。柯师成则是扫视灵堂与及进出灵堂的人,暂时没看出有什么异常。刚踏入林宅时,柯师成就发现林宅的风水不错,厨房寝室门窗的布置都有讲究,林家人显然是比较重视风水。 “师成,有看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林思颖小声问柯师成,她知道柯师成的能耐。初中时,曾有一件事,让同学都很怕柯师成,但是她不怕,觉得柯师成很厉害,不是寻常人。 “这样的布局,应该有一个后院。” 柯师成低语,他要到后院看看。 林思颖点头,领着柯师成从侧门出去。月光下,林宅的后院也很热闹,除去乘凉的大人,还有四五位玩戏的小孩。 “这两个是我亲戚的小孩,另外两个是邻居家的。” 四个孩子在后院追逐,年纪看起来,大的也有十一二岁,小的六七岁。 其实还有一个孩子,躲在后院一颗龙眼树下,何清看到她了。不过后院的灯光照不到龙眼树,何清看不清她的样貌。 何清想上前去查看是什么样的孩子,被柯师成伸手拦下。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月光下的林宅后院,有两颗龙眼树,而龙眼树后头,竟是一汪池水。 “后院的水池什么时候填平?” 正在何清心里“咦”一声,发现还有个水池,柯师成已经在问林思颖关于水池的事。 林思颖露出迷惑的表情,讷讷说:“好像真有个水池,小时候似乎看见过。”她话语刚落,立即激动说:“师成,你怎么知道有个水池!” “不用慌。” 柯师成语气平淡,他没感受到邪恶的气息,虽然那个躲匿在龙眼树下的小孩不寻常。 林思颖镇静下来,她找柯师成不就是因为柯师成有这方面的能力,不过有时想想,这个人真是可怕。他那双明亮如星的眼睛里,到底都看到了什么。 院前院后,一楼正厅都看了,林思颖领着柯师成和何清上二楼。二楼坐着一伙磕瓜子闲谈的远亲近邻,见到林思颖带着两位年轻男子上来,都投去好奇的眼光。林思颖没理会他们闲言闲语,带着两人把二楼和三楼都看了。 林思颖其实也不清楚,想要柯师成找到什么,或者给她什么样的答案。高中时,柯师成曾用很神奇的手法,救了一位同学,他有特别的能力,都说他能和鬼魂沟通呢。 夜深,来帮忙和凑热闹的人们大多回家,林宅这才空寂起来。 忙碌一天的林家直系亲戚们,坐在偏厅中闲谈,追忆故去者生前的事情。柯师成站在偏厅的窗下,像似在看夜色,又像是在思绪着什么。 何清陪伴在柯师成身边,他坐在过道的椅子上,看着寂寥的院子。 布棚下的人影散去,大锅的柴火也已熄灭。只有两位妇人在井边洗碗,橘黄的灯,打在她们的脸庞上,使得两人的笑容看起来有些诡异。 “柯道长,你是怎么看出水池被填埋了?” 何清还在想着后院的水池,虽然他平日会看到各种各样不大对劲的东西,但他时常分辨不出真伪。 没听到身后的回答,何清转头,发现柯道长早不见身影。 不只没有柯道长的身影,就连偏厅里说话的声音都消失了。何清站起身,往正厅的灵堂探望,只见到林思颖的大伯跪在白烛下烧着金箔纸,正厅里再没有其他人。这位中年谢顶的男子,留给何清一个白色飘忽的背影。 何清回头,发现井边洗碗的两位妇人也不见,院子里空荡荡,晚风萧瑟。何清走下石阶,想从屋子一侧绕到后院,他觉得柯师成可能是去了后院。 他孤零零一人走着,纳闷想起,先前宅子还很热闹,怎么现在一个人声也没有。走着走着,他发现自己回到了院门口,咦,他要是绕一圈,绕回原地的话,他应该经过后院,可是他没意识到有从后院走过啊。 院门口的风特别大,把穿着短袖t恤的何清冷得直哆嗦。何清捂着手臂想要不回屋去吧,柯道长不够意思,居然把他晾在一旁。这样想着,何清转身想回屋,也就在这时,他看到院门下站着一位拄杖的老人。 何清本以为是林宅夜归的客人,第一眼没觉得奇怪,第二眼才发现不对劲。老人围着围巾,穿着秋冬的大衣。何清此时已经接近老人,他发觉挎包上的风狮爷挂饰在泛光,他想不会是看到那种东西吧。 没等何清逃开,老人缓缓抬起头,问何清:“少年家(小伙子),你在我家干什么?” 何清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听老人语气温和,可能不是什么坏鬼。何清说:“我和朋友一起过来,老人家,这么晚,您在这里做什么呢?” 老人眯起眼笑语:“我啊,我在等人呢,要是还不来就算啦,算啦。” 何清还想问他在等什么人,突然一阵冷风颳起,粉尘扑脸,等何清再次睁开眼睛,眼前哪还有什么老人的身影。 走了呢。何清想,不知道他是不是林思颖的爷爷。 得把这事跟柯师成说,何清登上石阶,立即听到偏厅里边倒茶闲谈的声音,他回头,发现井边那两位洗碗的老妇人也还在。额,这是怎么回事呢? 何清没做多想,走进正厅,他看到柯师成抱胸背对他,专注看着灵堂。林思颖的大伯和伯母说:“也是奇怪,又烧不起来。”林思颖在正厅和四五位女眷制作出殡用的白布,她听到大伯的话,站起身朝柯师成走来。 柯师成把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林思颖没有说话,她恐惧地瞪圆眼睛看看柯师成,又看看灵堂。 第9章 不愿上路(三)
第10页 灵堂上,一位八九岁模样的女孩,披头散髮,无论是头髮还是衣服都在滴水,浑身湿淋淋,水液在她脚下聚集成一个小水滩。她伸出一只光滑苍白的手臂,细长的手指拽住金箔纸的一角,另一角在林大伯手里。金箔纸湿透,纸角也在滴水,林大伯将它拿到蜡烛上试图点燃,自然怎么点也烧不着。 女孩没有实体,无法使力和林大伯争抢,她又很固执,不肯放手,只能随着林大伯的动作而移动,像个提线的木偶,相当诡异。 柯师成不出声,站一旁註视女孩举止。孤魂野鬼争抢冥纸很正常,有趣的是这只小鬼直接闯人民宅,跟活人争抢尚未焚化的冥纸,即使她抢得,她也无法拥有。 给亡魂的冥纸,必须经由火烧途径,有时还得特意写明获得“人”的名姓,才不会被其它鬼冒领。 林大伯和林大婶在交谈为什么点不着金箔纸,林大伯放下一沓箔纸,女孩立即开心地将它往身边拽,女孩费上好大劲,金箔纸移动得很慢很慢。 就在小鬼专心致志做无用功时,林思颖朝柯师成走来,柯师成怕她说话引起小鬼主意。一般的良民鬼,看到柯师成在,都会作鸟兽散,还是那种双手举起,惊恐地啊啊叫着逃窜的情景。 要是在这关头,把小鬼吓跑了,那可就很难再看到她踪迹。 柯师成将食指放在唇上做出一个嘘的动作,不想林思颖看他目光注视灵堂,神色严肃,她不知道柯师成的眸子里看到了什么,心里却莫名的恐惧。何清安静待柯师成身旁,他也看到女孩,觉得这女孩可能是躲在龙眼树后的那个小孩。 女孩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又湿又滑,何清想,大概不好抓住,手感恐怕类似泥鳅。 胡乱想着事,何清没觉得多恐怖,一个小女孩而已,他可是有柯道长站街的人。 柯师成从口袋里摸出什么东西,像似一个小巧的圆形之物,他抬手一抛,动作很快,将东西抛在女孩的衣帽上。女孩穿着一件带帽子的大衣,还有一条毛裤,一身老土的冬装打扮。 在林思颖看来,她只看到柯师成一个抛掷的动作,她看不见小女孩。在何清眼里,他看到的就要丰富得多了,他看到有些像灰尘似的红色粉末,从女孩帽子上浮起。女孩似乎有所觉察,她转过身来,她的眸子灰白,没有瞳孔,脸庞泡得苍白,模样依稀能看出生前长得端正。 女孩没有抱头鼠窜,或者举着双手啊啊逃窜,她愣愣看着柯师成,像是被吓傻了,她站起身,往后倒退两步,才意识到要跑。于是转身拼命奔跑,穿墙而出。 “她跑了。” 何清想追上去,被柯师成拉了一下手,柯师成吐出两字:“墙壁。” 人家那是鬼能穿墙,你这么上去要撞头。 何清不好意思挠下头,望向侧门。就在他迟疑这会,柯师成动作迅速,人已经走出侧门,何清快步跟上。 林思颖一脸懵,不过以她当年的经验,她知道跟上去就对了,哪怕看不明白柯师成在干什么。 林宅后院,空中悬浮着红色粉末,微微发光,毫不费劲沿着粉末行走,柯师成来到龙眼树下的水池。 已经被填平的水池,在他眼前仍是一个池子,池水泛着幽绿色的光芒。柯师成抬脚朝“水池”走去,踏“水”而入,脚板踩踏的感觉,则是踩在平实的土地上。何清吸口气,努力无视水域,紧紧跟随在柯师成身后。 终于粉末终止,他们已经站在“水池”的正中,柯师成用脚跺了下地面,冷声喝道:“还不现身!” 一个女孩从“水池”里缓缓浮上来,蹲在地上呜呜哭着。 “你死了多久,记得死前的事情吗?” 柯师成质问女孩,话语明显温和许多。 女孩摇摇头,她就记得在水池边和伙伴们玩耍,拿矿泉水瓶抓蝌蚪,突然不省人事,醒来就已经是一只鬼了。 “那你记得生前什么事吗?” “我记得一首歌。” 女孩怯怯说着,随即跑调严重唱了句:“有一个姑娘,她有一些任性,她还有一些嚣张。” 何清想哪是有一些嚣张,这都跑到别人家的灵堂捣蛋啦。 柯师成默然,道观里长大的他,打小就不爱看电视剧,他没听过这是什么歌,柯师成继续问: “ 为什么抢别人的箔纸?” 女孩本来不想回答,不过她很畏惧柯师成,她虽然是只小鬼,也看得见柯师成身上有十分厉害的法器,足以让她魂飞魄散。 “我……没有人给我烧纸钱,我没上路钱,鬼差不带我走。” 女孩呜咽,十分委屈。 “……” 何清不知道阴间有没有投诉的机构,这实在太过分了。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我给你烧纸钱,烧很多很多纸钱。” 何清上前一步,他挎包上的风狮爷跟充了电一样闪闪发光。 女孩抬头看着何清,似乎是想将何清的样貌记下。 “那我告诉你,你真得会烧纸钱给我吗?” “会的,放心,大哥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女孩凑到何清耳边,耳语说了什么。 女孩报出名字后,她身上散发出异样的光芒,她的髮丝像被风鼓动那样张开,而后缓缓放下。女孩的身影逐渐淡薄,直到不见,不过何清还是听到她传来幽幽的声音,像山谷里的回声那样:“不要忘记了,你不要忘记了。” 何清用力点点头,说:“不会忘记。” “她走了吗?” 林思颖揪柯师成衣袖,这个小动作,自然收入了何清眸中。 三人离开后院,避开众人,登上三楼交谈。 柯师成告诉林思颖,金箔纸时常烧不了,是因为一只溺死的小女鬼捣蛋,至于林思颖的祖父,柯师成没看到他的遗体有任何异常,并且他的鬼魂平和宁静。 “何清,林爷爷跟你说了什么?” 柯师成突然询问起何清来,何清目瞪口呆,吃吃说:“你看到了?”“嗯。”柯师成没否认,他不只看到何清跟林思颖的祖父交谈,还看到何清在院子里打圈,遭遇鬼打墙。 柯师成没出手相助,因为林爷爷的鬼魂和善,而且他亲近何清。 何清看似毫无灵力,却不是普通人。柯师成第一次遇到能让鬼魂心甘情愿说出自己名字的人。哪怕是刚死的新鬼也知道,名字是最忌讳的东西,如果不是非常信任的人,绝对不能告知。 “林爷爷说,他在等一个人,如果还不来,他就不等了。” 何清喃语。 听到何清的话,林思颖不可置信地说:“为什么我看不到他?” “我是他孙女啊。” 不免有些难过,她和祖父关系很好,却不如一个外人。其实,是因为她的体质看不到鬼魂,即使祖父站她面前也徒劳。 “原来是等人,那他要等的人,很可能是早年一位朋友,名字里谐音:竹笠。思颖,你问问长辈,看有没有这样一个人,并且他没来参加丧事。” 柯师成能推测的也只是这样,亡魂受限制,往往不能对亲人直言他的需求,都是通过託梦。 “竹笠?” 林思颖摇摇头,她没印象有谁叫这个名字。 “也可能是它的单字谐音。” “谢谢师成,我这就去问长辈!” 林思颖欣慰的点头,她起身准备下楼,这时柯师成又跟她说:“十多年前,你家后院池子里,溺死一位八九岁的女孩,你顺便也问问长辈,看还记不记得。” 柯师成是从女孩的装束上辨认她死亡的时间,她穿的衣服,样式很老旧。 “好,不过师成,女孩还会来捣乱吗?” “不会了。” 柯师成似乎笑了,并意味深长看着何清,何清被看得不解。 林思颖下楼去,阳台上只剩柯师成和何清。何清跟柯师成说:“柯道长,那个小女孩名字叫…唔…”柯师成的手,快速捂住何清嘴唇,不让他发话,“你记住,鬼也好,灵怪也罢,只要它们告诉你名字,你就不能转述给别人。”何清点头如捣蒜,唔唔叫着。柯师成这才放开手,他的手心被何清柔软的舌头舔了一下,微微发热。 “同样,你不能告诉非人世的生灵,你的名字。” “要是说了会怎样?” “说了,就没有怎样了,你大概也不存在了。” “可是小黄知道我名字。” “那不一样,小黄是你的守护神。” 柯师成想,以何清的体质,很容易招惹鬼怪,然而何老什么也没教过他。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安然活着渡过这么些年,只能说是福大命大?
第11页 “柯道长,你可以帮小女孩超度吗?我给你做法事的酬劳。” 何清觉得十多年来,孤零零一人当孤魂野鬼太可怜了,正好柯道长是个有能耐的道长,柯道长出手,肯定能帮她超度。 “嗯,你要给多少?” 柯师成挑挑眉头,他挺好奇自己在何清心中的价位。 “柯道长,两百可以吗?” 何清没做过法事,他不知道得给多少钱。 柯师成板着一张面瘫脸,点了点头。他一场法事,至少是两百后面再加两个零。 说来,仙茶古观不是顾客少,而是绝大部分人请不起他们师徒俩做法事,当然,他们也不会轻易出手相助;有时乐意相助,不只不要钱,还倒贴。 “明日,你去买金箔、香烛,还有供品。” “好,可是到哪里买呢?” “我载你去买。” 柯师成觉得,自己一定是吃人东西嘴软。 林宅的房间不少,客人也不少,林思颖将柯师成和何清安排在三楼的一间房。 一张床,两个人,床还是一米五的床。 这就有点尴尬了。 柯道长没有脱衣,没有上床,打算偎依在椅子上入睡。何清略显尴尬的躺在床上,他不好出口喊柯道长到床上一起睡嘛,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此时已经是大半夜,就连办丧事的林家人,差不多都睡去了。柯师成挨着椅子悄无声息入眠,他一丝不苟,就连睡觉的姿势也端正好看。何清拿条薄被子,下床帮柯师成披上。房间里开空调,不盖一下东西,怕他着凉。把被子的边角往柯师成身边塞好,看着不那么容易滑落,何清心满意足爬回床上。挨着枕头,望着窗外的月,昏沉沉睡去。 黑漆中,何清自然不知道,柯师成在他披上被子时,已经醒来,柯师成夜晚总是很警觉。何清爬回床上,柯师成睁开眼睛,看眼身上的被子,又闭目睡去。 天亮,何清醒来,发现柯师成没在房间里,原本披在他身上的被子搭在椅子上。 何清下楼,四处寻找柯师成。他发现柯师成在一楼的偏厅里,厅中坐了不少人,大多是老人,林思颖也在里边。老人们激动讨论着什么,柯师成倒是一贯的沉默。何清虽然想参与,不过偏厅实在没地方下脚,他来到走廊,站在偏厅窗下听他们交谈。 听得不大明白,不过似乎已经找到那位叫“笠”的人了。 这样老爷爷也可以安心上路了,挺好的,何清想。 自从知道林爷爷是在等待一个人,何清会想当初爷爷去世时,应该也想着他吧。可惜,那时候有蛇妖的威胁在,爷爷到死,都没和他相认。 要是还能见爷爷一面,和爷爷聊聊天该多好,不知道阴间是怎样的地方。 “走吧。” 柯师成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何清的思绪。 “好。” 何清开心跟上,柯道长好歹还记得他,没将他晾在一旁。 两人一前一后行走,来到停车的地方。 随后,汽车开走,消失于林思颖的视线。 林思颖和柯师成有点关系,这份关系,不只是初中同学,林思颖和柯师成的师父林金开是远亲。算辈分,林金开是林思颖的三叔公。 在成为同学前,林思颖就认识柯师成了,她对柯师成的印象是冷漠,独来独往。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身边居然有位搭档了。 这位搭档看起来还有些孩子气,长得挺可爱。林思颖看着汽车远去,想着,看到他身边还有个人相伴,就放心了。 咦,奇怪,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林思颖转身离开,她还有许多事要忙。 今天在外地的亲戚都赶来了,需要去接亲戚,明日便是出殡日。幸好有柯师成和他的搭档帮忙,了结祖父一个心愿。 金烛店里,何清买下厚厚一沓金箔纸,心疼的掏钱付款。终于体会了烧金得紫烟的痛,为什么明明就是一张张粗糙的纸,贴上一块块所谓的“金箔”,小小一沓就要五十一百。 大头付完后,蜡烛供品之类也没多少钱。 “柯道长,这样就办好了是吗?” 何清提着一大袋物品,钻进车内,柯师成发动汽车,淡然说:“是的。”汽车穿过热闹而拥挤的乡镇街道,驶往林宅。 林家人忙他们的丧事,柯师成带着何清到后院忙他们的法事。林思颖早跟大伯等亲戚打过招唿,同意柯师成,不对,是非常贊同柯师成把那小女鬼给超度了。 两位林家亲戚搬来木桌,还有不少纸钱及丰富的供品。 何清摆上供品,林思颖也摆上供品,柯师成换身道士的巾服,上前做法事。何清和林思颖自觉退到后方,安静旁观。 在林思颖看来,柯师成和其他师公做法事也没有什么不同,不过何清知道那是有很大的不同。 随着柯师成的诵经声和铃声,“水池”逐渐消失,直到彻底不见。青天大白日下,没有小女鬼的身影,大概是躲哪里去了。 “写上她名字,烧纸钱。” 柯师成递给何清一柄毛笔,何清接过,躲在一旁,歪歪斜斜在一纸钱上写上两字:“张静”。他将纸钱拿到原本水池的位置焚烧,烧得很细緻,最后一张烧完,何清拍拍发酸的小腿,想站起身,这时耳边传来女孩细细的声音:“谢谢你……”何清笑说:“不客气,找个好人家投胎吧。” 回白水镇的路上,仍是柯师成开车,何清坐在一旁。汽车驱离西石镇破烂的街道,一路宽敞平坦,清风相伴。 何清问柯师成:“柯道长,林爷爷要等的人,到底叫什么呢?” “叫林利,他住在x市,这会儿,应该已经抵达西石镇。” 柯师成望着窗外的农田,青葱一片,夹着公路两侧,外面蜿蜒的公路干净、平顺。 “是林小姐的家人忘记跟他报丧吗?” “不是,两家因为石材的开採有纠纷,关系恶劣,没去报丧。” “关系不好,林爷爷为什么到死后还念念不忘,要他来送葬?” 何清想不明白,不过农村里,村民的关系总是很微妙。 “大概是想修好关系吧。” 趁着出殡这样的大事,念着旧情去报丧,如果对方肯来,就也修好了两家的关系。 “唔。”原来是这样啊。 “柯道长,那林小姐他们知道水池女孩的来歷吗?” “这事你要问思颖。” 柯师成打一圈方向盘,将车驶进条弯道,通过这条弯道,就到白水镇了。 何清想林小姐正在忙丧事,等明天晚上,丧事办完,再问她。 后来,何清从林思颖那边,得到更详细的信息,即关于张静,也关于林爷爷。 十多年前,石后村的石材开採热火朝天。村民分得石窟后,各自开採,获取巨额财富同时,也会因为採石起纠纷,譬如说越界开採。林利的长子和林大伯就因为这事大动干戈,两家自此成为仇家。 也是在这时,张静的父母做为外来务工人员,来到採石场工作,生活劳累,没时间看管张静,导致张静溺死在林家后院的水池里。林爷爷怕再有小孩贪玩遭遇不测,就把水池填平了。 贪婪的村民,在利益的驱逐下,把石窟越挖越深,不时出人命事故,而且採石和石材加工的石粉污染了农田,后石村自此再没人种庄稼。环境的污染越来越严重,石头开採的事故越来越多,由此遭到明文禁止,当地zf下令封石窟。 林爷爷年轻时的后石村,以务农为生,田地和林利家相邻。林爷爷十四五岁时,父亲去世,林爷爷只得离开学校,回家务农。母亲出嫁前生活优渥,没干过农活,母子都不懂得种田,挨饿度日。曾经,林爷爷插番薯苗,因为方法不对,番薯苗都死了。是和他同龄的林利,手把手教他种植庄稼,可以说有救命之恩,两人也有着深厚的友情。 两家人最后成为仇家,无疑是林爷爷一生的憾事,由此死后託梦给家人,受亡魂与亲人沟通不得直言的无奈,只得试图用隐晦的方式传达。 第10章 蒲灵糙(一) 何清在厨房里摊葱花鸡蛋饼,柯师成将煮好的豆奶,端到厅中,放在茶几上。他落座,给自己和何清各倒一杯豆奶,然后是小黄、小灰。小黄倒盘里,小灰倒在茶杯里。两个小傢伙,一反常态,和睦相处。何清将鸡蛋饼端出来,正见小灰站在小黄脑袋上,拍着翅膀威风凛凛,小黄一副忍你很久了,一会就咬死你的兇恶表情。柯师成将小灰抓上茶几,把一小盘蛋饼和一小杯豆奶推它跟前,小灰雀跃就食,模样乖巧,就吃饭时最安静。何清将装豆奶的盘子,拿到桌旁餵小黄,同时塞给小黄一块蛋饼,小黄把蛋饼叼走,慢慢食用。
第12页 何清端着自己那一份早点,坐在柯师成身边,柯师成已经喝完豆奶,正在吃蛋饼。食物似乎很合他口味,一口接一口吃着。 前些天从西石镇回来,何清要拿两百元做法事的钱给柯师成,当时柯师成漫不经心开车,看也没看一眼说:“充作伙食费。” 不知道柯道长这两百元伙食费,打算来蹭饭多久。 当然,何清不这么想,他还挺高兴,觉得以后每天有个人一起吃早饭也挺好,何况还是赏心悦目的柯道长呢。 吃饱饭,柯师成跟何清道谢,带上小灰,准备出门。何清说:“我今天要回q市,可能要两天后才回来。”柯师成点下头,以为也就是明后天的早餐,要下楼去买而已。 清早,柯师成驾车前往丰仪山,何清留在家中,收拾碗盘,在厨房忙碌。 朋友老官约何清聚会,外婆又念叨好几天不见他,再说在q市还有其他事要办,何清决定回去住两天。 在白水镇住,空气好,景色美,生活清闲,何清很喜欢,他倒是不怎么怀念城市的繁华和热闹。白水镇唯一不好,就是亲友不在这里,好在距离q市距离近,交通方便。 汽车绕着盘曲的公路上山,柯师成身边的副驾驶座空荡荡。往时,这个位置总是坐着何清。柯师成回想,在何清没搬来白水镇前的日子,他也是独来独往,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昨天早上,何清坐在身旁,怀里抱着小黄,车里放着歌,何清一路唱歌上山,小灰则在柯师成肩头上翅舞爪蹈,嘎嘎叫着,热闹得不行。 此时,柯师成肩上,小灰已经无聊的睡去,怕这只肥鸟掉下来,柯师成将它召回。 抵达道观,柯师成还是浇水洒扫,习武,道观空荡荡,就他一人,自然也没人在一旁暗挫挫偷拍他舞剑的姿势。 把太极剑收回剑鞘,柯师成攀上山崖,在仙茶树下打坐,静心。 如古人言:离境住无所有,不着一物。自入虚无,心乃合道。 风吹叶落,不拂一物。 闭眼仿佛见到身后的茶树在光影下葱绿的样子,时光穿过茶树,一位道人牵着一个小男孩,来到仙茶树下,他背着拂尘,拈着稀疏的鬍鬚,用手指茶树,跟小男孩讲述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观外传来交谈的声音,似乎来了不少人。柯师成没有理会,听声辩位,知道他们进殿上香,来的似乎是一大家子,有男有女,有大人有小孩。大人们惊讶于观中没有看观的人,并叮嘱小孩不要乱跑。 大人忙上香祈福,小孩好奇在观里游荡,跑出大殿侧门,接近柯师成打坐的地方。 柯师成睁开眼,见到一位三四岁的小男孩正仰头看他,瞪大着眼睛,十分好奇。柯师成从山崖上跃下,身姿矫健,飘逸。很快就来到小男孩面前,小男孩鼓掌,欢喜叫着:“好厉害,会飞!”柯师成蹲下身,将食指放在唇边,一脸严肃,做了个嘘的动作。 大人急忙过来,见到道观的主人在,打个寒暄,笑笑将孩子带走,孩子又蹦又跳说:“妈妈,他会飞耶!” 一家人上完香,走走逛逛,决定下山。孩子的奶奶过来问柯师成,这里是不是有座寺,柯师成详细告诉他们怎么走,沿着公路,直嚮往上,就抵达北峰。奶奶说道长人真好,问寺庙都给指路。 午后,柯道长在石桌前泡茶,一人独饮,小灰在一旁啄着何清买的牛肉干。柯师成呷一口茶,瞥眼手边的半包牛肉干,他突然想试试味道。柯师成从包装里拿出一块牛肉干,小灰立即奔跑过来,踩着牛肉干包装,拍动翅膀,仿佛在喊着:我的我的。 柯师成没理会它,将牛肉干咬下一块,味道还不错,风味自然,放心将一整条吃下。小灰嘎嘎叫了两声,以示抗议,柯师成说:“吃一块也不行吗?那我没收了。”小灰拿尖嘴啄柯师成手背,不疼,柯师成悠然抬手,倒茶饮茶,他看着山下的景致,想着真是一个悠闲的时光。 昨天这个时候,他在干什么呢?嗯,和何清一起泡茶,何清跟他讲小时候的事,因为感冒去医院,然后在医院看到了奇怪的东西,导致病情更严重,在医院躺了好几天。柯师成倾听为主,话不多,时不时帮何清续茶。 柯师成看着对面空荡的座位,他夹起一杯茶,递给小灰,小灰把小脑袋扎到茶杯里饮水。 柯师成划开手机屏幕,查看微信,无数的信息,他慢慢过滤,其中有一人发来一句:“柯大师,家传之宝数日前遗失,要劳烦大师前来一趟。”并有一个长长的语音。柯师成记得这人姓留,师父多年前接过他的一件委託,算是熟客了。 点开语音,听到粗糙的男声,做着条理清晰的陈述。这人家传的首饰遗失,一只翡翠镯子,倒也不至于价值连城,就是对这家人意义非凡,所以开出的报酬相当可观。 柯师成敲下答覆,对方立即发来一张翡翠镯子的照片,柯师成对珠宝了解有限,可也看得出这样的物品,在大几十万上。 帮人找遗失物,柯师成做过,看在可观的报酬和这无聊的午后,柯师成接下委託。 委託人叫留程云,是q市的人。 “小灰,有任务了,我们走。” 柯师成伸手招唿小灰,小灰蹦跶跳到柯师成掌中,用鸟嘴理理羽毛。柯师成将它放在肩上,一人一鸟出发。 何清回q市后,先是去见外婆,被外婆留下吃饭,陪外婆聊天。晚上则是回到母亲那边,和母亲、继父一起吃饭。 一顿饭和和谐谐吃完,何清回到继父家里,在那里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何清就约上几位朋友,一起逛街,游玩。都是同学及同学的友人,同龄人,话题多。 一群人约好在xx广场相候,何清过去,见到二男二女,连同他正好五人。 此时,柯师成也在q市,他在xx雅居,留程云家。 柯师成西装革履,来到留家,留程云亲自接待,将柯师成领到家中。 这位刘姓富豪,四十岁出头,身材五短,长得貌不惊人。他偷偷请柯师成过来,没让家里人知晓,因为他怀疑的对象是他妻子及子女。留程云将家人支走,家里只有他和柯师成。在大厅,留老闆跟柯师成讲述具体的遗失过程。 那是五天前,留程云和妻子去参加亲戚的喜宴,这位亲戚非常富有。留妻就要求留程云将家中保险柜里的翡翠镯子拿给她戴,撑撑面子,不能让同场的其他亲戚给比下去了。留妻比留程云小十五岁,是留程云第二任妻子,前妻离异。 翡翠镯子本来是留程云母亲的陪嫁品,属于留老太太所有。不过留老太太老年痴呆,由此怕她将这么贵重的东西丢失,就给锁保险柜里。 说到参加喜宴,留妻风光一番,当晚回家洗澡,摘下手镯,放在床头桌上。这个时候留程云在阳台吸菸,留老太太在自己寝室里,保姆陪着她,大儿子在书房里玩游戏,女儿在自己寝室里写功课。 等留妻洗完澡出来,毫无疑问,手镯不见了。 “这只镯子,从老人那边拿来,本来是要放银行保险箱,一耽误,就给锁在家里。要是早些拿去银行寄存,她也不会把主意打到镯子身上,就是要问我拿,我也好推辞。” 留老闆看来很不信任年轻的妻子,也因为镯子的失踪,实在离奇。 “这么说,你怀疑是你妻子藏起来?” “我最怀疑的是保姆,可是报警后,警察看家里监控,确认保姆当晚陪着我母亲,没出过房门。” “你将他们的房间,都指出来,我看看。” 柯师成起身,让留老闆带路。 留家房间的布置很随意,不讲究什么风水,只图便捷。留老闆夫妻的寝室和子女的寝室挨得很近,留老太太的房间,在左侧一间套间,离留老闆寝室也很近,套间里有一大一小两个房间,住着留老太太和她的保姆。 房间布局非常简单粗暴,门对着门,这样,即使在房间里,有人从大厅走过,也有可能看到。而且无论是谁,要进入留老闆夫妻的寝室,都要经过客厅。 柯师成在老太太的套间里,停留好一会,还特意看了看阳台上养的花糙,似乎这些花糙很有看头。奇怪的是阳台上的花糙大多枯死,凋零,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留老太太不认人,连亲生儿子进来也无动于衷,呆呆坐在床边,双眼发直。一位三十多岁的保姆,守护在她身边,帮餵肉汤,擦嘴。 柯师成示意可以了,留老闆这才将柯师成领到自己的寝室。 寝室里挂着夫妻俩的结婚照,留妻年轻貌美,风姿妩媚。 “她这两天正跟我闹脾气,我说不信任她,闹着要离婚。这让我怎么信任她呢,就这么几个人在家,镯子给弄丢了。” 留老闆还在埋怨妻子,他虽然没跟柯师成说过他怎么认识妻子,不过柯师成猜测可能不是从什么正经的场所。
第13页 柯师成走到床头柜前,蹲身在地上看了看,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东西。柯师成站起身,拍拍膝盖,淡然说:“这事,还真是你冤枉了她。” 第11章 蒲灵糙(二) 柯师成蹲下身,辨认出床头柜四周有三四个小脚印,这只脚似乎有好几个脚趾头,一看就不是什么正常的脚。类似的脚印,柯师成以往见过,在和师父林师公多年的抓妖降魔生涯里,柯师成见证了物种的多样性。 听到说冤枉了妻子,留老闆半信半疑,他问柯师成:“柯大师,要不是她,那会是被谁拿走呢?”留老闆心情复杂,既不是保姆也不是妻子,难道是两个可爱的孩子? “得再到老人房里走一趟。” 柯师成必须再看看那棵植物,这些年来,糙妖很少见了,只能说凡事有例外,也许真是冒险在建国后成精呢。 “好好!” 留老闆虽然不晓得柯大师都看到什么,感应到什么,听大师吩咐的就是了。 两人返回留老太房间,留老太卧床躺着,保姆搬张椅子在床边,正低头织着毛衣。 “我需要香烛,得劳她下去买一份过来。” “贺大姐,你到老街那边买一下。” 留老闆听柯师成这么说,立即明白,他一个商人,很精明。掏钱递给贺大姐,贺大姐幽幽抬头,接过钱,看了柯师成一眼,慢悠悠离开。 等贺大姐走远,留老闆才问:“大师是怀疑她吗?” 柯师成没有回答,自顾朝阳台走去,打量阳台上六七盆花糙,基本都枯死了。其中一个大瓷盆里,有一棵枯萎的植物,根精枝叶还很完整。 “这盆植物什么时候枯死?” 留老闆听到这样的询问,思考好久,最终摇摇头说:“没印象了,给我妈庆生那会还活着,我老姨还摘了一枝别在髮夹里,说是图个吉祥。” “老人几时庆生?” “大概三四个月前。” “种的是蒲灵糙吧?这么大一棵,得有几十年了。” “是蒲灵糙,种下有五六十年啦,我妈从娘家带来的苗,老人家迷信,遇到什么喜庆日子,都喜欢折一枝插在头上。” 当地妇人,还有簪花的遗俗,尤其是住海边的老渔妇,不管是不是喜庆日子,也要鲜花插满头,成为一道旅游风景线。 留老闆不信,所以对于这棵植物也很淡漠,不曾给它浇过水,连它什么时候枯死也不知道。往时这些花糙都是留老太在照顾,后来留老太痴呆的病情严重,吃喝拉撒都得人照顾,自然也就没有能力去照顾花糙,阳台上的花糙才枯死一大片。 蒲灵糙本是一种药糙,在民间被视为辟邪和吉祥的植物,它的叶子层层叠叠一簇簇,像一朵朵青白色的芙蓉花,有一定的观赏性。 柯师成看着这棵只剩干枯枝骨和稀寥叶子的蒲灵糙,他其实还看到在枝骨四周聚集着一团青白色的气,从他第一次进入留老太的房间,就注意到它的异常。 问题是,道行浅薄的糙妖,它偷翡翠镯子,有什么用途? 柯师成从身上摸出一只精巧的铃铛,在蒲灵糙上摇了几下,嘴中念着咒语。蒲灵糙干枯的枝骨顿时绽放出青白色的枝叶,而就在枝叶之间,坐着一颗“萝蔔”,也就比巴掌大些,长柱形的身体,头上长着一簇蒲灵糙叶子,脚上,额,比较难以描述,就是一只脚,然后有许多鬚鬚。柯师成觉得它应该会蹦跳,果然,下一秒它从盆里跳出,四处逃窜想找地方藏匿。 “站住!” 柯师成摇动铃铛,蒲灵糙乖乖站着。柯师成手里像变戏法那般,多出一支小彩旗,他把彩旗插在蒲灵糙妖头上,蒲灵糙妖绿豆似的眼睛水汪汪,像似很委屈。 “把镯子找出来,不为难你。” 柯师成话语温柔许多,他对于小糙妖还是比较爱护的,毕竟城市里不多见。 在留老闆眼里,他只看到柯师成和空气说话,直到他发现一面小彩旗在地上移动,他惊讶地连连倒退。 这时候,他才明白,为什么要将保姆支走,他曾听林师公说过,法术,不可以在事主之外的人面前施展。 彩旗慢吞吞“爬上”床,小心跳上留老太的头,然后又蹦到枕头上,它在枕上蹿跳两下,彩旗倒下。 这是留老闆的视角,在柯师成的视角里,那只青白糙妖,指示出镯子所在,就一熘烟逃得没影。大部分良民妖都怕柯师成,不是小糙妖胆太小。 留老闆连忙将留老太扶起来,喊着:“妈,你是不是还清醒呢?”留老太茫然坐在床上,双眼里空无一物,突然她摸着干瘦的手腕,含含煳煳,絮絮叨叨说:“撒手馈,撒手后才馈。” 留老闆听得不明白,不知道她念着什么,自从留老太老年痴呆后,他也很少去关心她,想着,不是给她请了个保姆嘛,保姆会照顾她。 趁着留老太坐起身来,留老闆赶紧拽出枕头,往枕头上掐捏,捏到一样硬圆的物品。他激动脱去枕套,拖出枕芯,枕芯完整,没有撕开或者再fèng合的痕迹。此时留老闆的表情说是惊诧,不如说是恐惧,他大力撕扯枕芯,将枕芯撕开,一只翠绿通透的镯子掉了出来! 用颤抖的手将镯子拿起来,留老闆愧疚地低头。他虽然不明白镯子怎么进入枕芯,甚至也不明白这镯子怎么跑到母亲寝室里。他终于意识到,镯子本就是属于母亲的物品,是被他这个不孝子给抢走。 “撒手馈?” 柯师成重复留老太这三字,他比留老太说清晰,字正腔圆。这次留老闆听懂了,他先是嘆息,然后沉重地点点头。 留老闆把翡翠镯子戴回留老太手腕,扶着留老太躺下,他坐在床沿,跟柯师成讲述一个半个世纪前的故事。 这个故事其实不长,留老闆讲得特别动情,甚至还抹了几下眼泪。故事讲到一半,留老闆的儿子、女儿回来,两个孩子坐在一旁一起听。 所谓“撒手馈”,是指旧时代妇人快咽气前,被抬到厅边木床上,和亲人辞别。这时,将子女孙儿叫到跟前,把身上的首饰赠予的一种方式。因为是临死前馈赠,是死者的遗愿,又是当着众人面,所以这种方式馈赠的物品,无论是给谁,都不许有意见,或者去争抢。 留老太母亲去世时,留老太十四岁,那时留老太的父亲还有一位小老婆,而且小老婆生的是儿子。留老太母亲怕自己死后,丈夫薄情,不给女儿像样的嫁妆,在咽气前,把手里的翡翠镯子脱下来,给了留老太。 三年孝除,留老太出嫁,便就带着这只镯子陪嫁。因为是母亲的遗物,在留老太的一生里,无论遇到怎样的困难,她都不曾当掉这只镯子。 从十四岁,戴到六十多岁,这东西仿佛已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从留老太那句:“撒手后才馈”,大概是指等她咽气前,会将镯子馈赠子孙的意思,她现在还想戴着镯子,还想与它相伴。 少女时,因为母亲去世,在孤零冷冰的家里,唯有一只镯子相伴;到年老痴呆时,在被忽略的房间里,与她相伴慰藉的,也还是这一只镯子,虽然还多了一只小糙妖。 这次的委託,对柯师成而言很简单,他帮找到翡翠镯子,任务就也圆满完成。按以前,柯师完事后就走人,这次柯师成不一样,他跟留老太说了个请求。 “阿婆,你那棵蒲灵糙,我将它带走了啰?” 这是一棵快耗尽灵力的蒲灵糙妖,要是再得不到照顾,不用几天,就彻底死透了。 “好啊。” 留老太微笑着点点头,她的目光没看向柯师成,而是落在手腕的镯子上。 柯师成修长的食指和无名指夹着一个小铃铛,摇了两下,小糙妖出现在留老太枕边。柯师成用唇语说:“走吧。” 小糙妖依依不捨看着留老太,留老太嘴里含煳念着:“去哦去哦。”小糙妖蹦蹦哒哒跳到柯师成身边,柯师成以轻巧的动作将它捧起,放入口袋。 在留老闆和他子女眼中,他们只看到柯师成手插了一下口袋,不明白他做了什么,都是一脸懵。 “我走了。” “柯大师,不喝杯茶再走吗?” “还有事。” 柯师成走下楼,留老闆紧随送行,一路不停地道谢。 已经走到汽车前的柯道长,拉开车门,在车内拱了下手。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各取所需,不必道谢。 汽车启动,开出xx雅居。此时已经是午时,柯师成打算找个地方吃个饭,再回白水镇。 柯师成对q市很熟悉,他经常过来。将车开到wd广场,他在一家烧肉店就餐。 店里大多是情侣,要么一家人,柯师成独自一人,面无表情拿夹子给烤炉上的五花肉翻面。其中有一块五花肉烤熟了,散发着诱人香气,柯师成将它夹起,放在一只盘子上。冒着热气的五花肉,在盘子里居然自己左右移动,好在没人留意。柯师成选的是一处偏僻的位置,可以给小灰安心撒野。
第14页 小灰爪嘴并用,扯着五花肉吃。因为太烫,它无从下嘴,只能鼓动翅膀扇风,不过它翅膀还没长齐,降温效果微弱。 柯师成看看小灰,似乎笑了,他没再搭理小灰,专注往烤炉里放蘑菇、虾子、鱼片等食材。 每款东西烤好,柯师成都要分小灰一小份,一人一鸟吃得很友爱和谐。 填饱肚子,柯师成走出餐饮店,在购物中心的过道上行走。突然看到前方有个身影眼熟,一位穿着t恤和七分裤的男孩,身上还背着一个熟悉的挎包。男孩和三位伙伴走在一起,有说有笑。柯师成一眼就认出是何清,他没打算上去打招唿,迈着步子往电梯的方向前去,他要去负一楼的停车场。没想到,就在这时候,肩上的小灰认出何清,扯着脖子嘎嘎叫唤,声音很响亮。 要是别人,听不到小灰的声音,但是何清能听到。何清果然转身回头,寻找声音来源,随后,他在人群里,看到了高挑帅气的柯师成,还有他肩上那只黄褐色的小灰。 第12章 蒲灵糙(三) 何清与伙伴们五人,一起吃饭,闲逛,遇到柯师成时,他们正准备去看电影。何清在q市见到柯师成,非常惊喜,连忙追上来,热情问他:“柯道长,你怎么在这里?”何清人走过来,他的伙伴也跟随过来,都在打量柯师成。这是一位高瘦、清冷的男子,二十四五的模样,长得惹眼,很帅气。柯师成突然被人围观,淡然说:“有事过来。”他的声音不大,可是动听,男神音。何清身后一位女孩,用毫无遮拦的目光扫视柯师成,从头到脚。女孩穿着鹅黄色的短裙,扎着斜髻,可爱俏皮。 小灰在柯师成肩膀上跳着,看到何清它显然很高兴,何清本想伸手去摸摸它的头,不过还是放弃了。他手一伸过去,身边人一定以为是在摸柯师成的肩,那就很尴尬了。 两人站在一起对视,柯师成一张面瘫脸,何清脸上溢满笑容,柯师成说:“我先走了。”何清心里“啊”的一声,不过还是回答:“好的。”柯师成手一抬,示意何清挡他道了,何清呆呆退开两步,柯师成从他身边走过,前往通向电梯的入口。 目送柯师成劲拔的背影离去,何清发觉自己莫名有些依依不捨。 “小清,这人是谁?” 老官一眼就看出这位叫柯道长的人,画风和何清迥然不同。 “是啊,何清,他是谁,长得好帅呀。” 穿鹅黄色短裙的女孩,名叫阿音,正好奇问着。 “道士你也花痴,节操呢?” 外号大益的男子相当不屑,要是仔细看,会发现他一直都站在阿音身边。 “我颜控不行啊。” 两个人斗起嘴来。 “他是白水镇道观里的一位道长。” 柯师成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道长,不过何清没有讲出来,他觉得柯道长肯定也不爱被人宣传。 “你是不是,又看到……那种东西了?” 老官知道这位老同学,有着奇怪的体质,虽然他对于灵异的东西半信半疑。 “哇,何清,你有阴阳眼吗?” 阿音是位话唠。 “没有。”何清摇头,他一般不会承认。 “离电影开场还有15分钟。” 剪着短髮,一直沉默不语的司琪做了提醒。众人这才想起,他们是要去看电影,纷纷朝对面的影院走去。 老官和何清、司琪是同学,阿音是司琪的表妹,大益和老官是朋友,这就是他们五人的关系。 五人来到影院,还未到检票时候,老官和司琪去买水、爆米花,何清在旁按着手机,他发条信息给柯师成,问他:“柯道长,你现在就要回去了,还是晚些时候才回去?我下午也要去白水镇。”发出后,觉得又觉得不好意思,这样好像是要蹭他的车,不是好像,就是这样。何清刚想撤回信息,没想到柯师成秒回:“下午几点?”何清立即回覆:“大概五点。”很快新信息冒出来,柯师成回:“我接你。” 何清对着手机屏幕傻笑,被大益大掌拍头,“笑得这么猥琐,在和谁聊天,女朋友吗?”老官说:“他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我怎么不知道。”两人作势要抢何清手机,何清说:“别胡来啊,爆米花撒啦!” 柯师成接到何清信息时,正在查看入帐的消息。他接到何清发来的信息,立即点开,手速惊人。读着何清那句:“我下午也要去白水镇”,柯道长嘴角微微扬起,当然柯道长并没有自觉。 正好在q市还有点闲事,柯师成下午去接何清很适合。不知道,要是下午在q市无所事事,柯道长会不会特意留下来,等何清呢? 何清的微信头像,就是他那一张脸,拍得有些蠢,不过看着也挺可爱。柯师成瞅了瞅,退出聊天界面,专心于钱上,把支付宝的一笔钱,转入一个帐号。以往,柯师成嫌麻烦,会提供一个帐号,让委託人直接转,然而有次委託人很惊诧,问他:“柯大师,您这钱是要转去尼姑庵啊?”柯师成面无表情回:是。于是对方用:道士和尼姑在一起了的震惊眼神看他。 其实不过是,以往有些无良爸妈,遗弃婴儿,会丢到道观门口。叫柯师成的师父林金开抚养,那是没谱的事,林大师自己生活技能三级残废呢。正好镇里有座尼姑庵,收养弃婴,于是就这样,每年林金开师徒,总要捐些钱给这座尼姑庵。 不只是尼姑庵,福利院和老人院,也会捐。柯道长没有多么高风亮节,他只要有一笔可观的钱入帐,不干点善事,就会遭反噬,会很霉。至于有多霉,柯道长不愿回想。 下午,柯师成回到市区,到何清发来的地址接何清。那是何清继父家,一处高级住宅区。何清出来,身边跟随秀美年轻的何妈,还有一位儒雅、保养好的中年男子,应该就是何清继父。 “阿姨,叔叔好。” 柯师成礼貌问候,他看似木讷,礼仪还周到。 何清妈妈和继父待柯师成都十分热情,想请柯师成到家里坐坐再走,被柯师成婉拒了。 于是何清带着大包小包,爬上柯师成的车,和爸妈挥手话别。 何清只跟爸妈说柯师成是白水镇里结识的朋友,没说柯师成是位道士。柯师成穿着世俗衣服,衣着得体,不经人介绍,也没人想得到他还是位能做法事的道士。 从小何清就很独立,何妈放心他一个人住,不过要是知道何清和什么师公啊,妖魔鬼怪之类扯上关系,何妈会很担心。 当地人所谓“师公”,就是正一教的道士,他们一般不住道观里,平日像世俗之人,而且也娶妻生子。但是这类人会精通符咒,擅长斋醮科仪。 何妈不能理解这些人和物,她年轻时在何家生活过两年,确实见过奇怪、费解的事,而且她这孩子似乎也有这方面的体质。哪怕事到如今,何妈也从不知道,原来有只蛇妖从何清小时候就惦记上,到今年才被除掉。 幸好,何妈不知道。 何清在车里挥手话别,直到汽车越来越远,消失于车流中。何妈回头和继父说:“阿清这位朋友,长得帅气,就是面相冷,也不知道是从事什么工作?”继父说:“我觉得挺好啊,小伙子沉稳、有礼貌。” 柯师成放慢车速,让一辆拐弯的电动车先离开,他看似冷冰不近人情,其实也是位好青年。他自然不知道,何清的爸妈将他评头论足一番。 何清打开一件包裹,里边放着何妈亲手装下的食物,有熬汤的干贝龙眼干花胶,也有能现吃的食物。小灰站在何清肩上,把小脑袋瓜往包裹里探。何清撕开一包腰果,餵小灰,也自己吃。 “柯道长,你今天是到市里做法事吗?” 柯师成负责开车,不受零食诱惑,他说:“帮人找只镯子。” “找到了吗?” “嗯。” 柯师成没有多话,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任务。 “那些人是你同学?” 柯师成问的是何清身边的四位朋友,二男二女,年纪看起来和何清差不多。 “两个是,另外两个是同学的朋友,遇到柯道长时,我们正要去看电影。” 要不是约好了看电影,票也订好,何清说不定会丢下友人,跟随柯师成离开。就别说在当时回头看到柯道长的身影,何清有多惊喜了。 离开q市,车经过镇区一处卖花花糙糙的摊子,柯师成突然停下车,跟摊主买一只花盆。柯师成下车,何清也跟着下车,何清看到一盘多肉,五颜六色,形状各异,掏钱买下。 两人回到车上,何清问柯师成:“柯道长,你要栽花吗?” “蒲灵糙。”
第15页 柯师成从口袋里摸出一节干枯的枝叶,何清拿过去端详,没看出是什么植物,不过很确定它死了。 “还能活过来吗?” 柯师成点了下头。 “柯道长,好奇怪,它四周有青色的光,是仙糙吗?” 何清将枝叶放在掌心里,小小植物,在它掌心闪闪发光。 “是只小糙妖。” “噫!” 回到家,何清把多肉植物摆在阳台上,回头看柯师成还在摆弄那株蒲灵糙。他将在花盆里焚烧一篇符文,再加上土和水,把蒲灵糙种上。 “何清,就放在你家里,你三四天,给它浇一次水就行,养在背光的地方。” 柯师成觉得何清的家,会是糙妖很适合的居住所 “好,那我放在书桌上。” 何清乐意帮忙,他将蒲灵糙捧到书房里,摆在书桌,那里背光又阴凉。 隔天,何清跟前来吃早餐的柯师成说:“柯道长,我昨夜看见一只青色的东西,很小一只,在我书桌上跳来跳去。”柯师成嗯地一声,说:那就是蒲灵糙妖。 何清吃着柯师成买来的肉夹馍,跟前摆着一碗自家煮的鸡蛋花生甜汤,他想:原来这就是小糙妖,昨夜还以为是厨房里的白萝蔔成精了。 又是新的一天清早,两人一鸟一兽在大厅里用餐。 隔壁幽静的书房,书桌阴暗的角落里,干枯的蒲灵糙悄悄抽出一片绿叶。 第13章 坑内村(一) 镇区外,一条寂静的公路上,一辆老车慢吞吞在阳光下爬行,被一位大妈骑的电动车帅气超越。 驾驶座上,何清轻轻踩着油门,目光直视前方,前方公路的两侧,是黄橙橙的油菜花田。 “加速。” 柯师成话语落下,何清右脚稍微往下踩,汽车的速度仍是很慢,时速在三十以内。 “注意转弯,别慌。” 路况有变,柯师成提早做提醒,他冷静的声音让何清安心,有他在一旁指导,何清心里其实也不慌。 一年前拿到驾照,何清开车的次数,屈指可数,技能生疏。自从住到白水镇后,开车的重要性就显示出来了,只要会开车,往来白水镇和q市也就不过十几分钟的事。至于买车,何妈要出钱给何清买辆车,方便他往来,不过已经有租金收入的何清,决定自己月供一辆。 慢慢调整方向盘,稳稳绕过弯道,何清车开得沉稳,小心。柯师成觉得差不多了,来回练了一上午,就跟何清说:“何清,你将车开回镇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柯师成也会喊何清名字了,他念“清”这个字,尾音稍长,在何清听来,别有味道。 “好。” 何清将车驱离村落,驶往更开阔、平坦,通往白水镇的公路。在公路上,他车速不慢不快,注意着往来车辆和路上行人。乡镇的道路交通,不同城市,比较混乱。公路上偶有鸡鸭鹅猫狗,还有乱窜的小孩。 虽然专注于开车,何清还是能觉察到柯道长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他明知这是在看他驾车的操作,可就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被这么一直看着。 车进市区,开到小区的地下停车场里,何清将车倒入车库,停得笔直,四平八稳。 “安全抵达!” 何清很开心,他下车,把钥匙递给柯师成,道谢:“谢谢师成。” 让何清喊师成,是柯师成的意思,他倒不是为了跟何清亲近,而是在外面,被人这么喊道长,引人注目,回头率高。 “不用客气。” 柯师成和何清上楼,他没有回自己的家,而是到何清家里。 前两天,何清晚饭做蚝仔煎,多做了一人份,叫来柯师成一起吃。第二天,柯师成就提着珠蚝和地瓜粉、大蒜等做蚝仔煎的食材过来,请何清再煎一顿。不要问柯道长为什么如此没节操,实在是因为太好吃了。 食店卖的蚝仔煎只能叫粉煎,都没几只蚝,油多又腻,口感味道大打折扣。吃过何清煎的,才知道原来蚝仔煎,也可以这么好吃。 所以,柯道长,已经在何清家蹭了三天饭。 何清在厨房里料理鱿鱼,他围着一条蓝色围裙,在灶台和洗菜盆间忙碌,看着悠闲舒畅。今晚的食材同样是柯道长买来,很丰盛。柯师成往厨房里探头,问何清:“有什么需要我帮忙?”何清说:“你把土豆削了。” 桌上有一颗大土豆,要和牛肉一起炖汤。 柯师成拿走土豆和削皮器,乖乖在垃圾桶上削着。削完土豆,他顺便把土豆和洗菜盆里浸泡的豆芽菜洗干净。此时,何清已经准备好蒸笼,正好把豆芽菜夹来,铺在盘子上,再在豆芽菜上摆放鱿鱼。鱿鱼切成一环一环,方便食用,不过上盘蒸时,还是要摆出鱿鱼的造型来。 何清在旁摆盘,柯师成看着,何清抬头,对柯师成微笑说:“原来你喜欢吃蒸鱿鱼,蒸鳗鱼喜欢吗?我也会做哦。”柯师成应声:“也吃”,随后匆促离开厨房。 坐回厅中,按着遥控器,柯师成回想何清适才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心里觉得异样。似乎,有些不对劲,以往这个时候,自己不是在观里,就是在游泳馆里,然后到饭点时,买份餐回家,而不是现在这样,坐在别人家里等吃午饭,心里又期待又欣喜。 这个别人家,还相当舒适,令人乐不思蜀。 厨房里,何清炖牛肉,蒸鱿鱼,烧腐辱排骨,有条不紊进行。食物的香气,从厨房里飘去,令人食指大动。就连小灰,也吵着要出来,柯师成仿佛能见到它雀跃的身影。 “开饭啰。” 何清拿着饭勺,站在厨房门口拍手。 柯师成将小灰召出,命令它乖乖待在茶几上,不许捣乱,小灰把鸟头点了点,表示它会听话。柯师成起身收拾餐桌,到厨房里拿汤匙筷子。他脚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只小狮子。毛茸茸一团,跟前跟后。柯师成将它拎起,放在茶几旁,并吩咐小灰要和睦相处。 食物纷纷端上餐桌,有土豆炖牛肉汤,蒸鱿鱼、腐辱排骨,还有一盘青菜。丰盛的晚餐。不只两人吃得开心,一鸟一兽,也都是一脸惬意。小灰爱排骨,小黄爱牛肉。三餐靠外卖的柯师成,觉得每样都很可口美味,不觉吃了两碗饭。 何清看着柯师成端碗的手指,觉得他手指骨感好看,可是好瘦。看他大快朵颐的样子,心里觉得很欣慰。何清从未问过柯师成,关于他家人的事,这段时间相处下,何清已经知道柯师成跟他一样,是独自一人居住。 “师成,还要汤吗?” 何清给自己盛上一碗汤,看向柯师成的空碗。 “不要了,很饱。” 柯师成是真得很饱,再吃不下去。 对于柯师成来说,他偶尔,只是偶尔,也会自己下厨,不过是煮面、炒饭,会做的东西实在不多。不能怪林金开没有点亮厨艺技能,导致徒弟只会煮面炒饭,在这之前,柯师成是一位少爷,真正的那种大少爷,三餐有厨师掌勺。 饭后,何清和柯师成收拾餐具、洗碗,柯师成自己领了洗碗的任务。何清看他细緻的用巾布擦拭碗筷,再将碗盘放入消毒柜里,心想我烧饭来,你洗碗,倒也是很不错的! 柯师成解决任务,到厅里坐下,跟何清一起看电视。电视机里播放的是动画片,小黄坐在何清大腿上,看得饶有兴趣,小灰则是很不以为意,无聊地啄着一颗葡萄。 何清伸手到茶几,想够一窜葡萄,没够着,柯师成本来要出手帮他,没想到何清立即挪动位置,将身子贴上来。两人靠在一起,何清拿到葡萄,分一份给柯师成,自顾剥皮吃,似乎没觉察两人这样挨着是不是太近了。近到柯师成能闻到何清髮丝里洗髮露的清香,碰触到何清温热的手臂。 柯师成正准备退开,坐远点,突然听到身后有声音传来,唤着“小清。” 通往过道的房门没关,只是掩上,所以声音一到,人已经走了进来。来的人是何艷,依旧张扬靓丽,神采奕奕。 何艷打死也没想到,柯师成在她弟弟家里,而且两个人还亲昵坐在一起看电视,她露出震惊的表情。 “阿姊,你什么时候过来?” 何清连忙起身,招待何艷。虽然堂姐之前说过,要来白水镇看他,可是何清没想过这么快就来。 “我刚到,小清,明天初一,是鬼月的第一天,要‘起灯脚’。” 何艷在何清身边坐下,跟何清聊起正经事。她进屋来,柯师成看到她点下头,就算是打过招唿了。 “起灯脚?是不是要把灯笼挂在屋外?” 何清小时候见外婆挂过,不过这些年来,q市的人已不大过鬼月。
第16页 “是的,我们明天要去买灯笼,还要准备五味饭做供品。” 何艷特意回乡挂灯,无疑是因为他们的爷爷。这盏灯笼,会挂在何家老宅大门外,要从农历的七月初一挂到八月初一,是一盏给鬼魂归家的引路灯。 “你们聊,我去趟道观。” 柯师成站起身,跟何清及何艷话别。柯师成和何艷虽然是小学同学,但两人不亲近。看着他身影消失在过道,何艷舒上一口气,激动问何清:“小清,柯师成怎么会在你家里,还和你一起看电视!”何艷瞥眼电视,在播放小羊肖恩。她抹着耳边的髮丝,也将柯师成居然在看动画片的念头抹掉。 “他就住在楼上,有时候过来坐坐。” 何清不敢说,柯道长来他这边蹭饭已经老长时间了。 “小清,我跟你说,柯师成不是普通的师公,他身边经常有可怕的事情发生。我担心,你跟他走太近,会受他连累。” 之前的接触,让何清以为何艷根本就不信这些东西,可是现在何艷跟他说怪力乱神的事,表情相当认真。她毕竟是和柯师成当过同学的人,虽然只有一年,可是印象相当深刻。 “阿姊,我也能看到那种东西,我和他,要说连累,也是相互连累吧。” 何清不觉得柯师成有什么不好,他很好,跟他相识,是很开心的一件事。 “唉,说起来,当年发生那件事,也是在鬼月里。那时,班里突然来了一位插班生。” 何艷趁着这个鬼月的氛围,打算讲述下当年的往事,那年,他们都还是一群小朋友。 “那个插班生就是师成吗?” 何清的眼睛明亮得像星星,他很感兴趣柯师成小时候的事情。 “就是他。” 第14章 坑内村(二) 十多年前的坑内村,就已经是一座荒凉的村子,村民们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放弃这座村子,又是因为何种原因。白水镇的居民,有一个关于坑内村的传说,据说在很久以前,还有皇帝的年代里,一块陨石砸在了坑内村里,死伤很多人。村民觉得这个地方不吉利,就陆续搬出了坑内村。当然,这只是一个传说。 白水中心小学,位于何村西,由旅菲华侨何通在民国时捐建,优先收取何村的学子,有多余名额,再招收附近村子的学龄孩子。 那年,有空余名额,收了十多位何村之外的学生,其中就有一个来自坑内村的学生,叫钟康福。钟康福家里烧砖,是位肥壮的十二岁男生。 坑内村的村子荒废,但还有十多户村民在村头居住,几乎都从事烧砖行业。当地产的黏土是很好的烧砖材料,烧制的砖头,颜色红艷,结实耐用,很受欢迎。 钟康福的家境还凑合,但是从小在泥灰里玩耍,整个人不那么爱干净,给人觉得他从头髮到脚都灰扑扑,就是那张脸似乎也从没干净过。不过钟康福爱说笑,人也幽默,还是很讨同学们的喜欢。 那年的假日,六位同学跟着钟康福到坑内村“探险”,四男三女,他们进入长满杂糙的坑内村村中。那是一处破败的遗址区,也是一处无人区。村中的房屋几乎尽数倒塌,许多大树从房屋中穿顶毁墙而出,它们盘旋的枝干,像一条条青灰色的大蛇。 孩子们传闻,这里有鬼,平日一个人是不敢来,不过六七个人的情况下,人多壮胆,一路横冲直撞,穿屋过厅。 三位女生中,有一位高个的女生叫何艷。嗯,就是何清那位堂姐。 何艷四年级时,回到白水镇就读,她出生在外地,直到父亲何溪东辞职归乡,她才回到白水镇。何溪东本来担心女儿一口北仔腔,会被南蛮同学们欺负,万万想不到,她来没两天,就带了好几位同学回家一起玩耍。 十二岁的何艷,再读一年,就小学毕业了。她会跟随钟康福到坑内村中“探险”,纯粹是因为她想看看鬼怪长什么样。 回到白水镇后,何艷在一种很奇怪的氛围里长大,村民们都特别迷信,而且在村民口中,何家人都是很特别的人,会降妖除魔,有阴阳眼。可是何艷从来没见过什么鬼怪妖魔,叛逆期的何艷,她作死地想看看。 来到坑内村的老屋区,何艷感觉挺失望,不就是普通的破房子,附近的村子里都有,顶多房子破败得更严重,树木茂盛,没什么奇怪的。 男孩子们走在前头,手里拿树杈在地上打糙,女孩们跟在后头,对于一鸟一禽大惊小怪,大唿小叫。何艷无聊拉拉地裙摆说:“是只麻雀啦。” 他们进入一处废弃的祠堂,大堂上有许多褪色的木质牌位,拉满蜘蛛丝,铺上厚厚的灰尘。一位大胆的男生上前,拍去牌位上的灰尘,读出上面写的名字。 “别读啦,要是给“请”出来,我们就完了。” “大头你好迷信。” “奇怪,怎么都不是姓钟,康福,你们不是这村子里的人吗?” “你好蠢,你们何村也有何陈两个姓啊。” 男生们七嘴八舌,两位女生小声说着:“别念啦,怪恐怖的。”何艷抬头打量四周,发现这座老祠堂破得屋顶开窗,西边的墙也倒塌一面,感觉挺危险,是栋危楼。 “走啦走啦,没见到鬼,我们被压死在这里,就成鬼啦。” 何艷大大咧咧,别人忌讳的鬼,她随口说出。 “阿艷,我害怕。” 一个娇弱女孩躲在何艷身后,揪着何艷的衣服。女孩叫阿颖,是何艷好友。这次出于友谊,跟着何艷过来,要不她胆子挺小。 “吼,鬼来啦!” 林对阵双手举平,一蹦一跳,过来吓唬女生。 “鬼个头!” 何艷一掌拍在林对阵的头上,她个头高,气势也足。林对阵好男不跟女斗,逗比依旧,蹦蹦跳跳去吓唬陈大头。 “肖餵(疯子)!” 陈大头拿脚要踹林对阵,林对阵觉得无趣,自顾蹦跶着往堂后去,大堂两侧都有一扇小门,通往后室。 “快点来啊,有棺材!” 不会,林对阵在屋后喊叫,众人应声过来,鱼贯穿过窄门,后室果然有一口棺木,不同的是,这口棺木是斜立靠在墙上。 棺木看起来年代久远,红漆发灰,捆绑棺木的绳索有些已经腐烂。仔细看的话,棺木上挂着八卦镜还贴着腐朽的几张符。 “哇,有死人咧!” “别乱叫啦,棺材是空的。” 虽然只是一群小学生,可是也有见多识广的人,钟康福见过这样的棺材,知道是空棺材。 “我踢看看是不是空棺材。” 林对阵又在作死,他话语一落,呵哈喝声,抬脚上踢。棺木数十年曝露在空气里,已经有些腐朽,何况斜立情况下,重心不大稳。林对阵这一踢,棺木摇晃,譁然倒在了地上,腐朽的麻绳崩开,棺盖摔开,露出空无的棺箱,果然是口空棺材。 “啊,对阵你这个白痴!” 尘土扬了站在一旁的女生何雅雅一身,在这之前,沉重的棺木在她身边轰然而倒,就已经把她吓得不轻。何雅雅蹲地,委屈地哭着,何艷和阿颖将她扶到一边安慰。 “对阵,这种棺材不能碰,你知不知道!” 钟康福有些懊恼,他怎么就把林对阵给喊来了,早知道不带他来。 “安啦,里边又没有死人,大惊小怪。” 林对阵摆摆手,他大胆出名,并且沾沾自喜。 众人对他怒目相视,不过因为是小孩子,觉得也没出什么事,很快就抛脑后。等何雅雅不哭了,就又都一起愉快地玩耍。 既然是探险,就要到处走走,一群人离开废弃的祠堂,奔在长满杂糙的斜石道,跟着钟康福走。他们路过一栋同样被树木占据的老宅,这宅子墙上有一个四方形的大窗子,位置很矮。孩子们知道,这是很早以前的小卖铺窗口。现在何村里还有一个呢,不过,就连小孩子们也不喜欢去这样的小卖铺买东西,觉得太土气了。 “真得一个人也没有耶,以前住的人到哪去啦?” “我听奶奶说,是做缺德事,被天上掉下来的石头砸死了。” “那钟康福怎么没砸到。” “他跑得快。” “哈哈哈哈……” 一群小学生哈哈笑着,觉得老有趣,他们头顶着穿透过树木的阳光,曲巷里的大风透心凉,真得是很舒服。 似乎没有人觉察,为什么四周这么阴凉,外头明明是大中午,而且是酷热的夏季。 坑内村的的老建筑五花八门,有红砖古宅,有南洋楼,还有半中半洋,不伦不类的楼房。有些房子十分宏大,但是从外头看,就觉得很壮观。
第17页 这时,他们正好走过一栋半中半洋大宅的院墙,一向老实本分的留庆贵突然在院门前停了下来。何大头问他:“庆贵,你怎么不走啦?” “他看到鬼啦!” 林对阵一阵怪笑,不想留庆贵抬起头,脸色惨白,用颤抖的手指向院子说:“你们有看到吗?” “看到什么?” “楼上栏杆上……有个人,在那里。” 留庆贵把眼睛闭上,往二楼的那排绿色琉璃栏杆一指,众人看去,空荡荡的栏杆过道,只有几簇生命力顽强的糙长在上面。 “走啦,什么人都没有,乱吓人。” 钟康福催促众人,他显得有些不高兴。村里这些空房子,钟康福大多都进去过,他曾跟随住在村头的伙伴一起来探险。唯独这栋大宅院,钟康福不敢进去,大人叮嘱过不许进去永盛楼玩耍,还恐吓过,说里边井里有水鬼呢。 “真得有一个人……” 留庆贵眼看就要哭,他身子抖动,多半是吓的,还有几分委屈。 “没有,不用怕啦。” 何艷摆手,她仔细看过了,什么都没有。 “才没有害怕,我是……你们不信我。” 留庆贵嘴硬,他觉得男子汉不能让女生安慰,会被人取笑。 “走啦走啦,没意思,还不去阿福家门口的水坑游泳好玩。” 林对阵看着前面千篇一律的破旧老宅,觉得兴致阑珊,他林大胆,什么地方没闯过。去鬼屋都不用闭着眼,更不会啊啊啊啊的跑开。 “老师说不可以去水坑游泳。” 阿颖才不想去康福家的烧砖厂,他家烧砖厂后就是一片林子,林子里是老墓地。 “切,告状精。” 林对阵可算是把女生们都招惹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 “缺德鬼!” 何雅雅帮阿颖一起骂林对阵。 “阿艷,我们走,不和他们玩。” 阿颖抓着何艷和何雅雅的手,她决定退出。 “胆小鬼,小心出去被鬼抓走。” 林对阵吐舌头做鬼脸,十分讨人厌。 “闭嘴!” 何艷回头瞪林对阵,她插着腰,模样兇恶。 女生男生自此分道扬镳,何艷带着两位女同学一起出村子,村子的道路修得规整,她们沿着主路轻松出去。至于男生,也不知道他们是去钟康福家的砖厂那边游泳了,还是继续他们在老屋区的探险。 第二天清早,何艷去上学,她刚进教室,她的同桌——插班生就用奇怪的眼神眼神看着她。这位插班生总是阴冷寡言,何艷不大喜欢他,奈何她是班里女生最高的那位,坐在最后一排,正好和插班生同桌,她也很无奈。 看什么看啊,你敢超线,我拿铅笔扎你哦。 何艷削着铅笔,把它削尖一点,她当然不会真得去扎人。 “你们昨天是不是一起去了什么地方?” “啊?” “你,何雅雅,林对阵,还有这个和那个,旁边那个,总共七人。” 插班生话语冰冷,模样深不可测。何艷觉得说不出的怪异,继而感到挺委屈,她不是第一次被这位插班生这样惊吓,她想举手:老师,我要换座位。 “我们去哪里玩,还得跟你禀报,你又不是老师。” 何艷觉得这位同学很怪,从第一天就开始觉得。 “你们中间有一个人,可能会死。” 插班生柯师成一张俊脸面无表情,话语也是波澜不起。 第15章 坑内村(三) 何艷没理会柯师成的话,觉得他是个古怪的人。这不是何艷一人的印象,是班里不少同学对他的印象。 从转学到现在,柯师成到白水镇上学也差不多两周了,他却是一个朋友都没有,每天独来独往。报名那天,带柯师成来的是一位儒雅白皙的男子,温柔好看,衣着考究,不知道他是不是柯师成的父亲?“父子”俩长得还是有那么点像,就差柯师成的脸太冷冰。 奇怪的是这位儒雅男子,后来再也没有出现过。有次班主任让通知家长开会,来的柯师成“家长”,居然是仙茶观的林金开。何艷认识他,林师公和她祖父关系很好,经常到祖父家喝茶,也是个很古怪的人。 后来,学校里就传出柯师成是师公的儿子,会抓殭尸,会用符控制人,又因为柯师成寡言阴冷的模样,学生们大都敬而远之。 毕竟,都是小学生,很容易就相信传闻。 柯师成低头记笔记,记得特别认真,只有凑过去看,才会发现他在笔记本上画了张驱邪符。柯师成发现同桌身上背的那只黑型人影,正在沿着座位漫过来,想爬到他身上。对于类似的怪异遭遇,柯师成挺有经验,一点也不慌乱。柯师成想要是有张符纸就好了,所以他着手画符。 不过师父不让带符纸上学,说是上课的时候要接受科学教育,不可以开小差搞封建迷信。 就在柯师成将符画好那瞬,从何艷背后伸出的一只小黑手,已经鬼鬼祟祟爬到柯师成大腿上。柯师成面无表情,把笔记本覆向大腿,将画的符正对黑手,随后闻到了烧焦的味道,就像燃烧的松树枝。又过一会,柯师成把笔记本收起来,笔记本下那只小黑手被烧得透明,还冒着火星。黑手畏畏缩缩,饱受震惊地爬回去,无疑受到十足的伤害,再不敢出来造次。 虽然这张符只是画在笔记本上,而不是画在专用的符纸上,法力不够强悍,对付这种不入流的鬼物还是足够了。 讲台桌前,老师入迷讲着课本,在黑板上写字,学生们在台下刷刷抄写。窗外,成片的夏日蝉声,令人昏昏欲睡。 趁着这无聊的午后,宿主意识昏沉,几只黑色的东西像团黑烟一样,从几位学生身上钻出来,有的坐在肩上,有的坐在课桌上,有的干脆挂在脖子上。身边有黑烟形体的学生,包括何艷,总计七人。柯师成见过这种东西,一般纠缠几天就走了,似乎脱离它们存在的地方时间不能太久。不过何雅雅身上,纠缠的那只东西,则比较特别,它不具备人形,并且它勒着宿主的脖子,身子则像一根黑色的海带,飘在何雅雅身后。 下课铃响起,柯师成把课本收好,装进书包,他耐心收拾文具盒。身边的何艷已经一股脑把桌上的东西都塞进书包,站起身,准备要走了。柯师成瞥她一眼,见到那只黑色的东西,缩在何艷身侧,挂在何艷手臂上,竭力想远离柯师成。 “在看什么?” 何艷瞪回去,像炸毛的猫。柯师成的眼神让她感到强烈不安,她突然有点害怕,接下来柯师成用诡异的语气跟她说:你要死了。 柯师成不语,背起书包,慢吞吞离开。他经过何雅雅身边,突然伸手往何雅雅身后一扯,看他力气似乎使得很大,脸上神情严肃。可是在何艷这边,就只看到他做了个怪异的动作,在何雅雅背部的空气里拽着什么。 何雅雅是班花,长得甜美,乖巧,受老师和男生喜欢。小学生也会早恋,虽然有些男生情商堪忧,觉得何雅雅漂亮,然后就去扯她头髮。 何艷赶上去,准备看看何雅雅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这时柯师成已经走远。何雅雅一脸愣,回头看见何艷困扰的样子,问她:“阿艷,怎么了?” “奇怪,他好像……”何艷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柯师成似乎从何雅雅身上扯了什么东西下来,只是她看不见。 何艷跟何雅雅说了柯师成的事,何雅雅不介意,说没感觉柯师成拉她头髮。两个小女生没将这事放心上,她们约上阿颖,三人欢欢喜喜,结伴归家。 最先离开教室的柯师成,此时还没有走上回家的路。他站在图书馆后面的一处偏僻角落,用力甩着右手,似乎想将什么东西甩下来。没错,从何雅雅背后抓下的鬼物,正缠着柯师成,那玩意像吸盘一样,抓着他的手臂不放。 虽然四周没什么人,不过柯师成不停甩手的动作,还是被一位在附近散步的老师看到,他跑过来问:“柯同学,你放学不回家,在这里干什么吗?”柯师成默然无语,他背上书包,转身走了。 不只学生们对柯师成印象深刻,就连老师也知道他是位插班生看,学校里城市来的学生实在不多。 老师的眼镜在夕阳下泛光,目送柯师成孤零零一人离开,老师喃语:“真是个奇怪的孩子。” 柯师成觉得要是带这鬼物回去见师父,会被师父责备。师父一向叮嘱他年纪还小,能力浅薄,不要多管闲事。好在走到师父家门口时,都还没迈进大门,死缠他手臂上的东西,就灰熘熘跑了。有些年岁久远的鬼怪,相当识趣,也感应得到危险。
第18页 迈过门槛,柯师成回头,看到鬼物没逃远,徘徊在对街,似乎对柯师成还不死心。柯师成把背包放下,跑到师父书房里,搬椅子踮脚从墙上取下一张弓。这张弓没有箭,弓身漆黑,写满咒文。柯师成执弓跑出来,站在门口,做出弓射的姿势,朝这只鬼物拨动弓弦,鬼物应声消失。 师父今天不在呢,柯师成拿弓时,就发现家里没有师父的身影。师父经常不在家,想来今天也是外出做法事去了。 自从两周前,柯师成被舅父潘希声送来林金开家,柯师成就拜了林金开为师,并且留在白水镇读小学。 舅父的意思是,只要柯师成学到能自保的能力,就接柯师成回去,顶多也就在白水镇这边住个一年半载。 柯师成坐在大厅里,边吃着外卖,边翻看符咒类的书卷,他特别勤奋好学,充分发扬学霸的天赋。他在林家的生活,特别放松,没有夜夜发恶梦,没有不时被邪灵纠缠,而且还学会了好几招制服鬼怪的招式。 一直以来,柯师成饱受鬼怪妖灵骚扰,这样的骚扰,从柯师成年幼时就开始了。据说柯师成的外曾祖母是一位非常厉害的女巫,这份能力,到柯师成的母亲身上,没有传承,就像隔代遗传那样,在柯师成身上则特别显着。 后来,柯师成的父母飞机失事死亡,他的监护人变成舅父潘希声。潘希声懂得算卦,有些异能。舅父觉得柯师成有招惹妖魔鬼怪的特质,没有人教他驱邪的能力,待他长大后,生活会更为艰难。 柯师成就是一个有灵力却不会使用的小孩,身边鬼怪之物,会受他灵力吸引而聚集,侵扰他,想得到好处;一旦这个小孩,懂得去操纵体力的灵力,将它用作武器,那么这些妖魔鬼怪都要抱头鼠窜,再不敢挨近他。 潘希声和林金开相识,由此,潘希声请求林金开收柯师成为徒。 仙茶古观是子孙庙,也就是师徒相承,属于私人财产。林道长收徒特别谨慎,要求严苛。一开始林金开不大乐意,觉得有 “轻八字”,容易看到鬼怪的小孩多得是,随便街上一抓,都能抓出几个来。 后来又是怎么同意的呢? 潘希声特意带柯师成去见林金开,林金开拿出一样祖传法宝,测试柯师成的根基,至于测出了什么效果潘希声不清楚,只知道林金开当场就将柯师成给收到门下。 当然,这年柯师成还很小,十一岁,能力微弱,需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 夜里林金开没有回来,打电话告诉柯师成,他还在外头抓鬼,让柯师成夜里关好门窗,不要单独外出。如果遇到什么鬼怪纠缠,就到法器室里拿根拷鬼棍,打得它们魂飞魄散。他林师公的徒弟,岂是好欺负的。 好,师父。 林道长匆匆挂掉电话,柯师成来不及讲学校里的事。 柯师成决定再观察一天,他对阴界的物种了解比较有限,也许只是自己多心。 第二天清早,柯师成如常准时去上课。他看到同桌何艷身上仍旧背着黑影,就连他昨天特意抓掉的那只鬼物,也重新回到何雅雅背后,继续掐着何雅雅脖子。 今天钟康福和林对阵大概是迟到了,还没过来。留庆贵和大头两人同桌,交头接耳,神秘兮兮,他们背后的两个黑影,已经浓为一体。 这不是好现象,可惜师父不在,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柯师成在笔记本里夹带两张符纸,他从师父法器室里发现搜得,是辟邪的符纸。他想试试,如果贴在钟康福身上是否有效。 七人里,虽然都背着东西,可就钟康福的脸色最为灰白,看着像死人一样。柯师成想等他来上学,就趁机走过去,往他背上贴一张符。柯师成见过师父用驱邪符逐出入侵屋宅的邪物,那效果槓槓的,不过似乎还要念咒,咒语柯师成也会几句,就试试吧。 然而,今天,没等到钟康福出现,他和林对阵的座位空置一早上。班主任问班里同学,谁知道这两位同学为什么没来上课?大家都摇头,钟康福没有同村同学,然而林对阵的同村同学不少,也都没人见过他,他人缘实在不大好。 午间时,林对阵的爸爸赶到班里来,神色慌张,说对阵早上背着书包上学,老师却打电话告诉他对阵没来学校。 林对阵一向调皮,班主任只得再问同学,谁知道对阵可能去哪里玩了? 阿颖举手,赶紧报告老师:“他之前有说,要去钟康福家的水坑游泳。” 林爸一听,这还得了,前些天就有学生溺死在坑内村的水坑里。 夏日炎热,男学生们喜欢结伴下水游泳,虽然学校明令禁止,可就是有些学生不怕死。更何况坑内村的水坑,都是烧砖挖粘土形成的土坑,特别深,坑内村的村尾到处都有类似的水坑,就像一个个陷阱。 第16章 坑内村(四) 林父带着一大帮亲戚,赶往坑内村,他们穿过一片树林和墓地,来到坑内村村尾,那是一处砖厂密集的地方。烧砖挖土,在砖厂四周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土坑。有的深达数米,有的只有二三米,都聚集了雨水,成为水坑。 往时孩子们经常到这里游泳,小孩子见水坑面积小,总有种错觉,觉得水坑比池塘安全。直到前些日子,溺死了一位坑内村的孩子,学生们才知道不要小瞧水坑。 钟康福是坑内村人,溺死人的事,他肯定知道,所以不大可能会带林对阵去水坑游泳。 由于实在是找不到这两个倒霉孩子,钟父和林父召集一堆亲戚,在村尾的水坑打捞。 这一捞就捞到傍晚。 上最后一节课,班主任神情凝重,再次在课堂上强调,绝对不许去游水,前段时间溺死的那位学生,成绩优良,打捞上来时模样悲惨,父母心都碎了。学生们不明所以,以为钟康福和林对阵这两位同学大概真是溺死了,有几位女生还吓得抹泪。 死亡对他们这群小学生而言,太可怕啦。 放学后,留庆贵和大头过来找何艷等三位女生,他们商议要一起过去坑内村看看。毕竟失踪的是他们的玩伴,此时就是想起林对阵,也忽略他平日捣蛋惹人嫌的事,觉得他分外可爱,不希望他失踪,死掉。 “我认识路,我带大家去。” 何艷附近的村子都熟悉,她暑假跟随邻居家的哥哥姐姐们四处游逛。 “可是老师说,不可以去那边咧。” 阿颖主要还是害怕,那里淹死过人,而且她对坑内村的印象很糟糕,尤其村中心,到处破破烂烂没人住,就是一个鬼村。 大头说: “那你不用去啦。” “我……” 阿颖显得委屈,会怕很正常的好嘛。 “没事啦,我们去看看,回来告诉你和雅雅。” 何艷清楚被家人知道他们到处乱跑,是要挨训的,她也不想拖两位好友下水。 何雅雅表示:“我要去。” 阿颖小声说着:“那,那我也过去。” 五个孩子,聚集在一起,悄悄往坑内村走去。他们人多壮胆,而且要好久才天黑,夏日天黑得晚。一路摘着狗尾巴糙,边玩边走,氛围一点也不紧张,就像任何一次放学,在路上玩耍,耽误回家的傍晚。 他们五个人走在前,柯师成远远跟随在后面,他这人走路没声音,悄无声息。村路上,柯师成的脚下拉出很长的黑影,柯师成低头看自己的影子,影子正常,又抬头看前方那五人的影子。他们的影子都显得狰狞,因为他们身上背负着鬼物。 这一路,越挨近坑内村,鬼物的形体越鲜明,可能这里就是鬼物的“老巢”。柯师成辨认出,五人里,除去何雅雅,他们背负的都是“人”,有男有女,圆腹细四肢,像只蜘蛛。何雅雅背负的那只鬼物,柯师成觉得它应该是只怪,至于是什么怪,暂时瞧不出来。 不觉,五人已经走到一片树林,前方光线暗淡,树木密集。柯师成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他驻足扫视林丛,他不大想进去。在他眼里,这片树林令人不安,应该是一处坟地。坟墓的数量肯定不少,树林四周笼罩着一股邪气。 五个小学生毫无察觉地进入树林,他们一个跟随一个,走在最前头的是何艷和大头。 有惊无险,穿过树林,终于看到砖厂工棚的屋顶,孩子们加快脚步,跑上前去。这里不是钟康福家的砖厂,不过晒砖场地上聚集着六七位大人,在交谈着孩子溺水的事。 大人们看到几个孩子跑来,叫他们:“快回家去,别乱跑!” “我们是来看同学。” “叔叔,钟康福家在哪里?” 大人说:“他家里没人,都出去找阿福了,你们快回去。” 五个小孩商议怎么办,他们不大记得钟康福家怎么走,而且也不知道上哪里找钟康福和林对阵。不过他们还是不捨得离开,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喜欢凑热闹,凑热闹是人的天性。
第19页 “大头,你看,我们跟过去。” 留庆贵指着几个工人,他们袒胸露辱,身上裤子脏污,他们从砖厂出来,手里拿着网,似乎是要去打捞。 果然,很快砖厂聚集的人都一起离开了,往北面的杂糙地里走去,孩子们趁机跟随。 跟随大人来到的地方,遍布水坑,也有两座砖厂。听大人说,前几天溺死的那位孩子,就溺死在这里的一口水坑。 现场很多打捞的人,众人七嘴八舌,从他们讨论里,知道在地上发现过钟康福的鞋子,就放在水坑旁边。 不过一直没捞到人,可能是水坑太深,或者打捞的位置不对。 天色渐渐暗了,已经是黄昏。 孩子们好奇穿行在人群里,这边看看,那边瞧瞧。突然一阵悽厉的哭声响起,众人抬头看向前方,发现是被人拥簇着的一位年轻妇人。 妇人双膝曲地,像似站立不稳,双臂被人架着,她不停地嚎哭。 大头认出是林对阵的母亲,想起这位平日一起玩耍的同学,可能死掉了,大头抹了一下眼睛。 众人赶紧跟过去,以为是发现了尸体,结果只是因为绝望和焦虑,林母崩溃大哭。 “柯师成,你怎么也在?” 何艷在人堆里发现柯师成的身影,柯师成背着书包,老神在在地站在人群里。十一岁的他,在大人中个头显得特别瘦小。 柯师成回头看了何艷一眼,又专注打量起四周,他眼里看到一些不可思议的东西,几个游魂,大胆穿行在人群。这里的亡灵数量众多,可能和附近是坟地有关。 “他好奇怪。” 何艷纯粹直觉,之前一路都没看到柯师成身影,突然就出现了。 其他学生对柯师成挺陌生,最多抬头看他一眼。 “阿艷,我们回去吧。” 何雅雅揽着裙子,傍晚的风吹得人有些冷。 “是啊,我们回去吧。” 阿颖应和。 正在这时,打捞无果的大人,突然决定再去村里边的老宅搜索一番,小孩子贪玩,有时候会跑荒废的老宅里玩耍。 “你们看,是何老师和陈老师!” 阿颖指着前面,两位四眼的教师,夹杂在人群里,显然也是过来帮忙找人。 “老师他们都在呢,我们跟过去。” 孩子们雀跃,他们认出人群里,不只有老师还有学校的保安,还有几位年纪比他们大的学生,是镇上中学的学生。 五人跟上搜索的队伍,前往坑内村,他们怕被老师撵回去,远远跟在人群身后。 坑内村的老宅区里,一群孩子跟随在大人后头,不远不近尾随,前面的人着急找人,没去管他们。孩子们走出一处拐弯的路口,突然发现前方的人们全都不见了。这时夕阳披肩,五个孩子面面相觑。 他们前面,是一栋半中半洋的老宅,前天钟康福带他们来过。这里的路,孩子们还隐隐记得。 “老师他们不知道往哪去了?” “他们走得好快啊,一眨眼就不见了。” “走过出去看看。” 学生们商议,于是加快脚步直走。临近夜晚,死寂的老屋区里,孩子们奔跑的脚步声特别响亮。 永盛楼的围墙特别长,何艷五人一直在快步行走,却还是没走出去。突然,留庆贵再次停在老宅院门口,他恐惧地看着二楼栏杆,栏杆上有一个女子的身影,她的脸被长发遮住,她的手举起,指着一个方位。 “你们有看到吗?” 留庆贵用几乎要哭的声音问身边的人。 “干嘛啊!” “别乱吓人,快走。” 何艷和大头不想知道,留庆贵上次也是在这边吓唬他们。 “我们回去吧。” 阿颖揽着何雅雅的手臂,小声说着。 “走啦走啦,回去啦,等天黑回家要被骂。” 何艷此时也没什么兴致再在老屋区里待下去,毕竟明明跟着前面大人,好好走着,突然四周就只剩他们五人,超级诡异的。 于是大头拽着留庆贵,何艷牵着阿颖和何雅雅的手,五人决定穿过前面的道路,抵达村中的主道回家,这里的路何艷认识。 “可是…可是…” 留庆贵还是觉得不应该走前面那条,他太在意大宅二楼那只鬼魂了,她手指着的是他们左侧的道路,那里有一条窄小的巷子。 此时,跟随在老师身边的柯师成,发觉身后五人没有跟过来,他回头往来时的道路探看,这一看,就连他也觉得有些可怕。 坑内村的村路,和当地其他老村子一样,都是石板小路。虽然石板上长满杂糙,但在夕阳下,道路还是很清晰。可是柯师成回头一看,他看不到道路,只看到层层叠叠灰黑色的东西,像堵墙挡在原本存在的道路上。这些东西,如同洞中蝙蝠一样拥挤在一起,簇动着。柯师成很快意识到这些东西是鬼魂,恐怕有二三十只。这座村子,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鬼魂?而且还把何艷他们的来路给堵上了。 柯师成能看到这些,但是何艷他们看不到,现在还不知道何艷他们往哪去了? 脱下背包,柯师成取出当宝贝携带的符纸,拈在手里,嘴中念符咒,有模有样喝道:“着!” 符纸燃烧起来,被柯师成抛向鬼魂墙。可惜燃烧的符纸并没有驱逐掉鬼魂,反倒让众多鬼魂把脸探向柯师成,它们发现了他。 柯师成拔腿就跑,鬼魂一群涌来,它们拥挤在一起,行动不便,速度慢得像树懒。柯师成跑到一处窄小的巷子,他从书包里摸出一件墨斗,着急地往两侧的墙上弹墨线。等他弹好,鬼魂已经挨近,柯师成手捏着墨斗,脸上微微露出怯意,不过也就几秒而已。 就在鬼魂要碰触到柯师成时,弹在巷子两侧民房墙上的墨线突然立体起来,在巷子入口形成交错的线,闪着光,像数道闪电一样“啪啪”响,打在这群鬼身上。鬼魂开始往后退,直到离开柯师成的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阿清和小灰掉线,正在联繫中。 第17章 坑内村(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天空乌云密布,风在低处呜咽,树叶卷落,打在他们身上。之前黄昏的霞光,映红了孩子们的脸庞,那似乎还只是四五分钟前的事情。 “好大的风。” “是不是要颱风了?” “好想快点回家。” 何艷和大头在前方找路,三位同学在后面跟着,他们情绪低落,觉得是迷路了,小声交谈。 “大头,我们走过这里了。” 何艷指着墙上的一个粉笔划痕,偷偷和大头说。何艷手里捏着一根绿色的粉笔,就是大胆的她,声音听着也挺不安。 “那怎么办?” 大头也没主意,他没遇到这么奇怪的事情,就像一直在兜圈圈。 “会不会是前面要拐弯的地方,我们走错了?” “天这么黑,路好难认呀。” “我们再走一次看看。” 何艷和大头商议,两人决定再走一次, “走吧,一会要是刮颱风,就回不去了。” 何艷向身后的人招手,何雅雅和阿颖立即跟上来,就留庆贵慢吞吞,他心事重重的样子。留庆贵一直在想那只女鬼指路的方向,他觉得他们走错路,当时要是按女鬼指的方向走,说不定已经出去了。 “下雨啦。” 何雅雅举手接雨水,雨水大滴落下,随风飘洒,雨很稀疏。何艷仰头看天,天空被乌云遮蔽,明显在酝酿着暴风雨。 果然,很快雨越下越密集,哗哗作响,风声呜呜叫,一声大过一声,孩子们抱头跑动,跑到一处屋檐下避雨。 身为沿海地区的小孩,他们知道,天气像颱风即将到来的样子。孩子们穿着短袖衣服,短裤短裙子,抱着光裸的双臂,淋过雨的身体,微微颤抖。 “我想回家。” “呜呜……” 阿颖忍不住哭出声,她抹着泪水。她们困在荒废的村子里,颱风又要来,她很害怕。 何艷和大头安慰她,何艷将她揽住,心里很后悔为什么要跟大人到村子里来。 “别哭啦,雨下过后,天就不黑啦。” “可是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会不会是晚上了?” “咦,你们看,是祠堂。” 一道闪电亮起,何雅雅辨认出她们所在的位置,就是前两天,她们来过的祠堂。 柯师成那边,仍在寻找同学的身影,黄昏的霞光,洒在他身上,在他身上形成透明护罩一样的东西。这是阳光在人身上形成的最后保护,一旦夜幕降临,柯师成那瘦小的身影将被黑暗吞噬。
第20页 脚下的石板路在前延伸,四通八达,然而几乎每个路口,都有鬼魂拦阻,挡住柯师成的去路。这些鬼魂,对柯师成有着浓烈的兴致,它们试图往柯师成身上爬。三五只聚集过来,柯师成对付得了,粗暴的将它们抓起,用力摔开,但是一群过来,就没有办法。柯师成逃回之前拉上墨线的巷子,鬼魂跟随过来,聚集的鬼魂越来越多,它们因为墙上的墨线而无法靠近柯师成,仗着鬼多势众,再不肯散开。柯师成被困在由墨线划出的区域,被堵在巷子里,不说是去救同学,现在自己连脱身都难。 柯师成抱着书包,坐在冰凉的青石地面上,他心想着,他要是被困这里出不去,可就完蛋啦。 因为特殊的体质,柯师成以前曾被别有用途的邪灵,用幻术困在一栋大楼里,那次柯师成孤零零一人度过一晚。这样的经歷,实在不想再遭遇。 再说,何艷他们肯定也被鬼魂困住了,这个村子,在鬼月里,有这么多鬼一起出现,恐怕为人时死于非命。村子里的怨气很深,这样的地方,鬼物甚至敢索人性命。 柯师成拉开书包,从书包里取出一支手机,他拨打电话。 学校规定,小学生不能带手机上课,柯师成偷偷带,但这支手机使用率不高。用途防身,有什么特殊紧急的情况,打给师父。 电话好久才接通,柯师成说:“师父,我和何艷,还有好几个同学在坑内村里。” “怎么跑那边去?” 林金开显得有些吃惊。 “师父,现在我出不来,被鬼围着。” “何艷在你身边吗?” “没有,他们失踪了,不知道被困在哪里。” “师父老早就说过坑内村和永平镇不许去,一点都不听话。” 林金开他骂归骂,没听到他焦急的语气,似乎不怎么担心。柯师成明知道告诉师父会挨骂,乖乖默声,坑内村果然是很可怕的地方,就不该过来。 “身边有什么法器吗?” “带了墨斗。” “墨斗啊,淋雨就失去法力。” “师父?” 天气看起来很好,不像会下雨啊,师父是怎么算到会下雨?要是一会就没效,那怎么办? “徒弟,我让何老过去救你们,师父现在还在x市抓鬼呢,离不开。臭小子,等我回去,有你好看!” 林道长匆匆挂掉电话,看来他那边抓的不是什么普通的鬼,正忙得焦头烂额。 柯师成把手机放回书包,乖乖坐在地上,他用力想着平日师父教他的法阵,那法阵可以保护他暂时不受鬼怪侵扰。 看着巷子两头一大群像丧尸围堵,徘徊不去的鬼魂,柯师成有些苦恼。 夜幕逐渐降临,突然雨水倾盆,大风腾地颳起,把柯师成吹得摇摇欲坠。墨线逐渐被雨水沖走,鬼魂涌进巷子,柯师成握着拳头,给自己打气冷静冷静,随后他在巷子正中打了一套拳,拳法没有什么稀奇,稀奇的是步法。他用双脚踩出一个法阵,法阵在地上散发出幽蓝色的微光。鬼魂们突然一拥而上,触动法阵,法阵蓦然腾空升起,光芒耀眼。被法阵蓝光炙烧到的鬼魂,身体瞬间化为灰烬,只剩几点火星飘零在半空。鬼魂大惊,鬼魂嚎叫着四散。 柯师成毕竟年纪小,发动这么一个法阵,耗尽他的灵力,他气喘吁吁走出巷子,在大雨狂风下,跑到一栋宅子里。 只要雨水淋不到的地方,墨斗应该还有用,柯师成没做多想,迅速在大门上拉线,弹下墨线。 “好像有人?” “是谁?” 何艷和大头在堂里说话,四周昏暗,他们只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 “是我,你们原来在这里!” 柯师成应声,他还挺高兴,居然就这样找到同学们。 弹好墨线,柯师成借着闪电,他看到畏缩在堂下的四位同学。自然也看到堂正中的灵牌位,原来,这里是祠堂。 “何雅雅呢?” 柯师成没看到雅雅,他不是因为雅雅漂亮而特别留意她,就是发现少了一个人。这句话,不问还好,一问出来,立即譁然。 “雅雅呢?” “她刚刚不是在你身边吗? “我进祠堂的时候还看到她。” “她去哪里了?雅雅?” 四位同学赶紧起身,在祠堂里四处喊叫:“雅雅”,女声都带了哭腔。 毕竟只是十一二岁的孩子,先是迷路,继而被颱风困在黑漆漆的祠堂里,还丢失一位同伴。 柯师成没有焦急去找何雅雅,他发现正堂后的一扇侧门有异常,但是天色漆黑,他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直到一道闪电打亮,他终于看清,侧门那边立着一口棺木。柯师成立即想起缠绕在何雅雅身上那只海带似的怪,再看看这口散发邪气的老棺木。柯师成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大声问同学:“你们两天前,是不是来过这里?” “是啊,师成,你能帮我们找回雅雅吗?” 何艷哽咽回答,她摸着脸上的雨水,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 柯师成没说什么,外头大风大雨,不时有物品被掀倒的声音,显然是颱风来袭,奇怪的是,祠堂破门破墙,里边的风却不大。 这场颱风,不是真实的颱风。黄昏时,天气晴好,根本不像会下雨,更别说刮颱风,今天也没有颱风警报。 棺木散发着淡绿的光,进入祠堂感应到的一股邪气,原来在这里。柯师成穿过堂后的侧门,来到棺木前,他未加思索,手脚并用,试图抬动棺盖。棺木沉重,纹风不动,柯师成拉扯棺木上缠的旧麻绳,然而麻绳反倒越束越紧。 “你要干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柯师成身后已经站了四位同学,何艷惊恐地问柯师成。 “何雅雅在里边,快来帮忙!。” 柯师成话语冷静。 “啊!” 阿颖受到了惊吓,发出一声尖叫。 除去因为惊吓而痛哭的阿颖,何艷、大头和留庆贵都还镇静,他们半信半疑,上前搭手。四个孩子协力将棺材盖掀开,棺木里传来一阵呻吟声,是女孩的声音。 “雅雅!” 何艷想上前,被柯师成挡住。他从背包里摸出手机,打开手机照明。伙伴们发现他居然有支手机,眼睛都看直了,不过此时更重要的是躺在棺木里的何雅雅。 “你拿着手机,要打电话,一会再说。” 柯师成将手机递给何艷,让何艷拿着帮忙照明。柯师成从书包里摸出另一张符,他用指腹蹭蹭符纸,符纸干燥,没有淋湿。 “你们将她抬起来,动作要快。” 只有柯师成看到何雅雅身上被一些黑色的触鬚揽抱,这些触鬚从棺木里边延伸出来。 柯师成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怪,这是一只棺怪。 大头和庆贵勐点头,两人弯身,从棺木里抬出何雅雅,一个抬腿,一人抬手,两人都感受到一股阻力,就像似有什么东西,在跟他们争抢何雅雅。 何雅雅的身体脱离棺木的同时,柯师成手捻着符纸,低声念了一句:“着!”符纸燃烧,柯师成将符纸抛进棺箱里。 那口棺材就像洒过汽油一样,迅速燃烧起来,啪啪作响。同学们的注意力被何雅雅吸引,他们没留意到柯师成怎么点燃火,看着燃烧的棺材,都是一脸惊诧。 棺箱里一只黑色的身影在火焰里,烧做灰烬,幸好除去柯师成,其他同学看不见它。 何雅雅缓缓甦醒过来,她惊慌失措,搂着何艷哭泣。阿颖用柯师成的手机打电话给家人,发现电话一直无人接通,她涕泪交加。大头对柯师成说:“兄弟,你打火机借下。”柯师成说:“没有。”大头还想说点什么,身后的留庆贵用力扯他袖子,不让他说。 “你不觉得他怪怪的吗?” 留庆贵用极小的声音跟大头说。 柯师成也不知道打哪里冒出来,他一来,何雅雅就不见了,然后柯师成居然从棺木里找到了何雅雅。 看着身边两位男同学,偷偷挪位离开自己,柯师成没任何感想,他习惯了。 后室的棺木还在燃烧,老年木板啪啪响,不免让人担心,会不会火焰蔓延,把祠堂也给烧了。 柯师成盯着棺木,他不是怕火焰蔓延,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无数的鬼魂,重重叠叠,聚集在后室,像是在惧怕什么,不敢上前。 之前的法阵,和现在棺怪被消灭,显然对这群鬼魂起到了威慑的作用。 不过柯师成还是很清楚,他们六个人被困在祠堂里,外头只怕都被鬼魂包围了。 柯师成的手机,在学生们的手中传递,每人都想打电话,但是电话那头,始终无人接通。也不知道这几通电话,打到哪里去了?
第21页 祠堂应该就是鬼魂们的“老巢”,他们六人站立的这个地方,恐怕已经和人界阻隔。 不知道何老过来,能不能知道他们被困在这里 柯师成听着屋外狂风暴雨声,手掌贴在大腿上,他感觉浑身软绵绵,使用法阵,灵力消耗严重,要是鬼魂突然壮起胆,涌入祠堂,那就很麻烦了。 “那边有一些树枝,还有稻糙,我们点火怎么样?” 大头拿着一束稻糙,他想去后室那边引火,虽然后室莫名觉得很恐怖,不是那么想过去。 天是真冷,又潮又阴,大头的话,得到留庆贵和何艷的响应,三人一起去搬柴糙。 这座祠堂,以前似乎住过人家,就在正堂一侧,有一个柴糙间。里边的树枝稻糙堆在一起,比较干燥。 小小火堆在正堂点起,又冷又饿,并且害怕的众人,围簇在一起。 同学们都以为,只要挨到天凉,他们就可以离开,相互打气鼓舞。柯师成知道,如果没人来救他们,他们会被困很久,这天也不会亮起来。 柯师成没有告诉同学,怕他们害怕。 趁着鬼魂迟疑,不敢进入祠堂,柯师成给正堂入口弹上墨线,暂时能保护他们。 大头好奇问:“师成,你这是在干什么?” “那是墨斗,我见过,木工总会带在身边。” 留庆贵认识墨斗,他们都是乡下的孩子,对这东西不算陌生。不过对它还有驱邪的作用,就不晓得了。 “外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何艷声音颤抖,她这是直觉,觉得柯师成可能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柯师成收起墨斗,默然坐在火堆旁边,身边的小伙伴们疑惑不解地看着柯师成。柯师成对伙伴们说:“不用怕,我们等何爷爷过来。” “我爷爷?” 何艷惊讶,她爷爷怎会知道他们被困在坑内村。 柯师成粗略将事情告诉何艷,不过他有所保留。 几位小伙伴还想问柯师成些事,但是又害怕听到瘆人的话语,都保持沉默。他们或多或少都听闻过关于坑内村闹鬼的事,虽然他们看不见,心里还是滋生了恐惧。 火堆燃烧,大头看护,负责给它加柴火。外头的风声鬼哭狼嚎似的,不过祠堂里没有风雨灌进来,也是很奇怪。 何雅雅和阿颖烤着火,挨靠在一起,她们很困,但是不敢睡。柯师成时时警惕四周的情况,等待何老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何艷说:“你们看,天上有月亮,风声也停啦。” 众人欢喜雀跃,站起身来,没等柯师成拦阻他们小心,大头和留庆贵已经跑出祠堂外。 “真得耶,颱风没有啦。” “奇怪,地怎么是干的。” 月光明媚,照在祠堂门阶上,青白色的石板,泛着微光。 柯师成也发现,之前徘徊在祠堂四周的鬼魂都消失不见了,就像天上的乌云一样,被一把抹去。 能镇住这么多鬼魂的人,除去师父,大概就是何老了。何老过来了吗? 柯师成正在想着事,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阵的喊叫声,还看得到一盏盏灯火的光芒。 “阿贵!” “雅雅!” “阿艷啊!” 大人唿叫的声音,彼此起伏,是大人打着手电,过来接他们了。经过一夜惊吓的小伙伴们,带着哭腔大叫:妈,我在这里!或者:爸爸,我在这里! 没人喊柯师成的名字,不过柯师成只觉得有点小失落。可惜师父没来接他,师父在别地方,舅父也要好几天,才会再来看自己。 “师成呢?” 何老摸摸孙女何艷的头,询问着。 “爷爷,他在那儿。” 何艷将手一指,指向站在阴影处,孤零零一人的柯师成。 “师成,过来,我们三人一起回去。” 何老一边牵柯师成的手,一边牵着何艷的手,一大两小,走在坑内村月景下。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柯师成觉得月色下的坑内村,其实也蛮漂亮。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坑内村的事下章会解答,下章小清和小灰会出现,又可以秀恩爱了。 第18章 坑内村(六) 何清倒杯冰柠檬水给何艷,何艷润润喉咙,捧着冰凉的透明水杯,看向窗外的江景。她对小学时那场遭遇,记忆还很清晰,因为那年发生的事,实在令人费解。 从堂姐的讲述里,何清大致能猜测到坑内村肯定是有鬼魂作祟之类,而柯师成当时估计是跟着过去抓鬼。不过堂姐和小伙伴,除去那位叫留庆贵的男生看到一只女鬼外,其他人都见不到鬼怪。 “阿姊,两位失踪的同学,后来有找到吗?” 见何艷把水杯搁在茶几上,何清这才开始询问。 何艷抽出张纸巾擦擦手上的水渍,她对上何清那张期待的脸,继续往下说。 几乎就在何艷他们被家人找到的同时,有砖厂的工人发现在树林里徘徊的钟康福和林对阵,就在坟场里找到他们。两个孩子说,他们被困在了坟地里,一直没找到出来的路。很离奇,坟场不大,树林钟康福经常去玩,再熟悉不过,居然会在里边迷路。 至于为什么钟康福的鞋子留在水坑边,按林对阵的说法,他清早去约钟康福上学,见钟康福站在水坑边脱鞋子,像似要下水,人也怪怪的,喊他不听。因为快迟到了,林对阵拽钟康福,叫他不要游泳,上学来不及啦。不想钟康福摆脱他,赤着脚就往树林里跑去,林对阵在身后追,两人一起进入树林,并在里边被困了一天。 “我们问阿福,阿福说他不记得自己怎么就跑树林里去,不过他说他看到一个人,一直喊他一起玩。阿福叫他坡哥,他们同村。” “坡哥就是之前淹死在坑内村水坑的那个男孩,阿福和他经常玩在一起。所以大家都说,是坡哥找替死鬼,找上阿福。” 何艷不大相信这些东西,不过她确实亲身经歷了非常奇怪的事情。 “大人还说,我们当时在祠堂里,对阵读出灵牌名字,可能把鬼魂招出来了,所以我们这些人才会在坑内村走不出来。不过到底有没有鬼魂,我也看不见。” 何艷揽一下耳边的头髮,她小时候比较好奇,一度想看看鬼怪长什么模样,经过坑内村这事,她再也不想招惹这些东西。 “我们一群人失踪的事,在当时很轰动,还有记者跑来学校採访。那时正好离鬼月要结束还有三四天。后来,就在鬼月结束的最后一天,附近的村民出钱,请了很多道士到坑内村办法事。” 何艷还记得当时的盛景,不过哪怕办过法事,超度了鬼魂,大人们仍旧不让孩子们去坑内村,何艷再也没去过。小学毕业后,何艷就跟随家人搬去x市居住,所以她现在也不知道坑内村成什么模样了。 “阿姊,坑内村的村民,真得是被陨石砸死吗?” 村子被废弃,总有个原因,而且村子这个名字“坑内”,也很独特呢。 “不是。” 何艷摇头,她也很好奇坑内村的往事,所以她问过当地的一些老人。 “五六十年前,也是鬼月时,颳起大颱风,半夜发洪水,把村子淹没。我们何村当时也被淹了,但是坑内村位置最低,就像一口碗,村民住在碗底,所淹死不少人。” “原来是颱风引起的洪水。” 何清很吃惊,那得是很可怕的颱风了。当地每年都会有颱风到来,村民对于颱风很熟悉,居然会发生这样的惨事。 “听爷爷说,当时他还很小,半夜突然觉得有人摇他,把他摇醒。醒来后,才发现发大水,床柜都浮了起来。” 何村的地势在当地算是比较高,可想而知,当时坑内村的受灾情况。 “水灾后,倖存的村民大多生病,又担心再遇到大颱风,就搬离了坑内村。钟康福他们这些开砖厂的人家,都是从外村过来,不是坑内村人,坑内村本来的村民姓留。” “咦,阿姊那位叫留庆贵的同学,会不会本来就是坑内村人?” 何清很认真在听故事,所以一些小细节,他都记得。 “庆贵他是。” “庆贵不是在永盛楼上看到一个女鬼吗?” 何艷端起水杯,喝上一口水,才继续说: “老人们说永盛楼是庆贵家祖宅,庆贵姑姥住里边,很早就殁了。所以给庆贵指路的,就是他姑姥。当地人迷信,都是些附会说。” 关于留家在坑内村的那栋老宅,还流传了其它的鬼故事,挺吓人的。 “阿姊觉得当时师成跟你们过去,是要干什么呢?” 何清觉得柯师成是在搭救阿姊他们,不过从阿姊的讲述里,听着像似柯师成搞的鬼,譬如在棺木里找到何雅雅。
第22页 “他是去救我们,要是他没跟来,我和小伙伴们估计就回不来了。不过他这人像个闷葫芦,问他话也不说。阿清啊,你看得见他看到的东西,会懂得他为什么那么做,为什么知道雅雅在棺材里,所以你不怕他。” 何艷年幼时,对那个神奇的,常人看不到的世界满怀好奇,坑内村事件是一个分水岭,从此之后,她避免去接近这些诡异的地方。 “他没什么可怕,人很好。” 何清觉得柯道长简直温和可亲。 这个午后,何艷和何清闲谈,讲述十多年前的往事。往事讲完,何清陪何艷到何家老宅放行李。何艷打算在何家老宅住两夜,后天再走。 傍晚,柯师成如常来到何清家中,见家里只有何清一个人,难得问何艷去哪里?何清说堂姐要住老宅里,等会喊她过来吃晚饭。 何清在厨房忙碌,柯师成站餐桌前撕四季豆。小灰在餐桌上熘达,不时啄条未撕的四季豆给柯师成,乖巧地帮忙。 “真乖。” 何清过来,揉揉小灰的头,他将撕好的四季豆放到筛盆里,拿走清洗。 “何清,还有什么需要帮忙?” 柯师成探头厨房,看着何清清洗四季豆的背影。 “有一件事。” 何清将四季豆放一旁沥水,他回头看柯师成。 “师成,我堂姐中午跟我说,你们读小学时,在坑内村迷路的事。” “哦。” 柯师成显得很淡然。 “我想问你,你怎么知道,失踪的何雅雅在棺木里呢?” 何清觉得整件事,最离奇的地方就在这里。 “她被只棺妖缠上。” “啊?” 何清一时没听清楚是什么东西。 “老早以前,这里的老人,觉得自己活够了,想积福给子孙,就会去定制一口棺材。” “哦,原来是这样,难怪好多老村子里都有空棺材。” “棺材会放在祠堂,或者家里正堂,不能横放,必须竖立起来。” “要是横放了会怎样?” “横放,得是家里死了人,需要使用它。” “可是有些村子里的空棺材,几十年都没有使用,一直放着。” “那是定制棺材的人,因为某种原因另外埋葬。” 柯师成打量菜篮子里的蔬菜,有两根葱,他把葱拿起来剥洗。 “有些器物,放久了,会生怪。” 坑内村祠堂那口空棺材,就生了怪,长年累月里,它被竖立着,一直被人遗忘。然而从它诞生之日起,它就是一件容器,目的是承载死人,引领人类进入死亡之所。 何清想,原来还有棺怪这样的东西,还会掠人到棺材里。 “师成。” “嗯?” “你想吃蒜香四季豆呢,还是想吃肉片炒四季豆?” “都喜欢。” 柯师成笑语,何清烧的菜,都很好吃。 黄昏,准备好饭菜,何清一通电话,将堂姐何艷喊来,何艷在电话里惊讶说:“小清,你会做饭啊。”何清笑说:“会啊,小时候我妈要上班,每天都是我煮饭。” 何艷表示弟弟果然贤惠,乐呵呵过来何清家吃晚饭。 当然,她没想到柯师成也在,迎面撞见柯师成,仍旧很惊讶。 “我和师成都是孤家寡人,一个人不好做饭,就凑一起吃。” 何清将盛好米饭的碗端上桌,柯师成摆放汤匙、筷子,他默然不语,可是他和何清的氛围分外和谐。 何艷瞥眼柯师成,突然觉得这小子确实长得帅,五官堪称完美,身材也是一等一的好,倒不是何艷突然对柯师成花痴,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 掐去一个古怪的念头,何艷端详餐桌上丰盛的菜餚,她正要夸赞何清几句,突然看到小清拿出一个小茶杯还有一个酱料碟,接着,柯师成往小茶杯里装汤,酱料碟上堆米饭和肉。 何艷看得眼睛发直,她觉得酱料碟似乎移动一下,像似被人动过,一眨眼功夫,喝!酱料碟上的一块五花肉不见了! “小清,你们是不是在养什么东西?” 何艷目瞪口呆,她看到柯师成往酱料碟上,添加一块五花肉。 “阿姊,那是师成养的一只小鸟,很可爱呢。” 何清对小灰早习以为常,何清热情招唿堂姐吃饭。 小灰听到有人称赞它,它在酱料碟上跳动爪子,不慎把一块五花肉和一些米饭打翻。 何艷看到那块自己跳动的五花肉,霸气地看向柯师成,像似在质问柯师成那是什么鬼? “小灰。” 柯师成悠然喝着汤,面无表情回答。 “这个东西,对人没有什么危害吧?” 何艷担心她弟弟,虽然何清已经成年,会照顾好自己,可是总觉得他和柯师成走太近,以后要是也变成柯师成那样古怪、冷漠的人,她就失去一个可爱的弟弟了。 “没有。” 柯师成话语简略。 “阿姊放心啦,我和小灰很熟呢。” 何清想幸好小黄还在睡觉,没跑出来,要是被阿姊知道,他在家里还养了一只风狮爷,那可就麻烦啦。 知道桌上有只神秘的鸟儿陪伴着一起吃饭,何艷心里感到怪异,奈何何清做的菜餚和汤实在太美味,何艷吃吃喝喝,就也把这茬差不多抛脑后了。直到她突然看一眼小茶杯,看到一只黄褐色的鸟在喝水,鸟儿抬头,觉察到何艷,抛给何艷一个桀骜不驯的小眼神。何艷小声嘀咕,啊,我不想看到,快消失。 一眨眼功夫,桌上再看不见鸟儿的身影。何艷想,果然是幻觉。 第19章 七月灯(一) 夜里,何艷回何家老宅,何清家里,只有他和柯师成。柯师成在厅中看会电影说:“我明天要外出,不用做我的早餐。”电脑屏幕里播放的是一部沉闷的文艺片,小黄趴在何清大腿上,看得津津有味。小灰站在柯师成肩上不时打盹,显然对它而言太无趣了。小灰喜欢看恐怖片,越恐怖它越开心,口味比较重。 “师成,什么时候回来呢?” 何清抱着抱枕,觉得挺突然。 “后天。” “是要去哪里?有任务吗?” “不是,有事回家。” 柯师成回得简单,他似乎不大愿意多说。 “嗯。” 何清知道明天是农历的七月初一,鬼月第一天,估计柯师成也是因为鬼月要回家。何清知道柯师成是x市人,不过还不清楚柯师成家人的信息。柯师成几乎不提他的家人,何清也没问。 “小灰,走了。” 柯师成伸手摇下小灰,小灰睁开眼睛,把鸟头点了一下。柯师成这才念咒,将小灰召回去。小灰在黑暗的空间里张牙舞爪抗议着,原来是要把它召回,干么把它叫醒。不过很快,小灰还是在舒适的鸟窝里睡去。 和清将柯师成送到门外,看着柯师成走出过道,登上电梯。何清已经习惯每餐多做一人的饭,有个人一起吃饭,想着明天柯师成不在,有点小小失落。 没事,阿姊在呢。 第二天一早,何清醒来,跑去按柯师成家的门铃,柯师成果然走了,没有回应。 何清打电话给堂姐,让她过来吃个早餐。何艷在电话里笑说:“我专门开车过去吃早餐,哎呀,不过好想尝尝小清做的豆奶。” 于是何艷开心前来,陪何清吃早餐。看着何清拿一个盘子倒豆奶,放在桌子一角,何艷还是忍不住问,这次养的又是什么? “阿姊,是我们老宅屋顶上那只风狮爷。” 何清还是老实交代,没有隐瞒姐姐。 “不会吧!真得有这种东西吗?可是我看不到。” 何艷咬着汤匙,朝汤盆这边张望,这次她倒真得是想看看,不过看不见有什么东西,虽然盆上的豆奶确实慢慢在消失。 “小清啊,师成养的那只鸟,是不是黄褐色,长得像只秃毛的小鸡?” 何艷纯粹疑惑,不是很想证实。 “嗯,是的,阿姊看到它啦?” 何清忍住笑,还真是有点像秃毛的小鸡,因为小灰还是只幼年的鸟,羽毛都没长齐。 “不不,当我没问,我什么也没看到。” 何艷低头咕咕喝豆奶,她不再去想看见和看不见的问题。 一杯豆奶很快见底,何艷拿起紫米馒头,张嘴要咬,才想起,怎么没见到柯师成,何清跟她说过,柯师成一天三餐都过来吃。 “师成呢?” “他回家去了。” “也对哦,毕竟是‘起灯脚’的日子。”
第23页 “师成他家是怎样的?有弟弟妹妹吗?” 何清挺想知道,虽然他没问过柯师成。 “他是孤儿。” “啊?” 何清大吃一惊,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孤儿。 “他十岁那年,爸妈飞机失事,没了。” 何艷低垂眼睑,看着手里的馒头,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养成柯师成孤僻的性格,不过何艷没多说。 听到这样的话,何清捧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讷讷问:“他他爸妈没了,就被送到道观里来吗?” 好可怜,原来师成还有这么可怜的身世。 “不是啦,他还有个舅舅,而且他家挺有钱。” 何艷摆摆手,当时大家虽然都是小学生,可是从柯师成的穿用上,也知道他是位小公子呢。 “那为什么让他当道士呢?” “啊,据说柯师成从小就会被鬼怪之类的东西纠缠。” 何清听后想,跟我一样,不过我虽然看得到它们,它们倒不怎么来烦我。 “他舅舅想让他跟林师公学几招防身,当时是打算学会就带回去,不知道为什么柯师成一直没回家去住。” 何艷把那句他舅舅长得可俊美啦的话,给压回去。 “小清,柯师成的家在加禾岛上,不说别的,那里可是处旅游胜地。” 那房子老值钱啦,虽然何艷家也有钱,可是后来加禾岛不许再有新建筑营建,想在那边建栋房子,再有钱也不行。 何清还是有点心疼柯道长,不知道柯道长的舅舅是怎样的人,在柯道长失去爸妈后,有没有人好好照顾他? 柯师成在加禾大学的大门外,等候舅父潘希声。他高挑、英俊的一个人,站在院门很显眼,惹来几个人侧目。柯师成沉默依旧,默然对待周边的人和物。 潘希声迟迟才走出来,身边还跟着两位请教的学生,他这人是温和,轻声慢语解答学生的疑问,倒是学生见他约了人,很有礼貌的中断交谈,结伴离开。 “师成,快过来,那边很晒。” 潘希声撑开一把黑色大伞,招唿柯师成。 x市的夏天,感觉比q市要热上许多,尤其是正午。柯师成不怎么怕热,不过还是朝舅父走去。他比舅父高一个头,虽然舅父长得也不矮。 “饿了吧,我们找个地方吃饭。” 潘希声家就在学校附近,他独身,没有结婚,三餐大部分是在外面吃。 几分钟后,柯师成坐在舅父的车里,看舅父慢吞吞在车龙里爬行。 母亲的性格,和舅舅就截然不同,她爱开玩笑,很活跃。柯师成还记得他们一家三人出去旅游,父亲开车,母亲坐在一旁和父亲聊天,父母笑呵呵的样子。 “师成啊,你姨妈想问你,肯不肯去她公司那边上班。” 潘希声也就是传个话,一切看柯师成意思。 “我挺好。” 柯师成摇了下头,姨妈之前也打过柯师成电话,她是以为柯师成自从大学毕业后,这一年都处于失业状态。 “那我就这么跟她说了。” 潘希声看到绿灯只剩两秒,稳稳停下。 “现在这份工作,你要觉得适合就做下去。不过,也得有几个朋友往来,交一个女朋友是吧。” “……” 舅舅你一个独身主义者,能不提这事吗 “怎么不说话了。” “舅舅,绿灯了。” 柯师成提醒,身后的车都在摁喇叭。 潘希声不慌不忙将车开走,他不是个话多的人,但是一路都在说话,毕竟这个外甥,难得才过来一次。 一路堵车,在路上花费许多时间,终于来到他们要就餐的地方,柯师成饿得很,特别想念何清的红烧排骨和牛肉汤。 吃饭时,潘希声问柯师成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特殊的事,潘教授一点也不科学,很喜欢灵异精怪的故事。 柯师成告诉舅父关于何老及蛇妖,还有何清的事情。 潘希声听后嘆息说:“也是苦了那孩子,小时候不知道有没有被吓哭过。” “……” 柯师成在很小的时候,有一段时间老是被鬼怪吓哭,鬼怪喜欢纠缠他。他爸妈都是受过很好教育的人,根本没往神神怪怪那方面想,就潘希声这个喜欢周易的家族另类,推算出柯师成可能遭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小时候的柯师成,可是众人捧在怀里的宝贝,长大后其实也还是,只是柯师成长大后,就不喜欢处处被人照顾。 何清曾跟柯师成讲过他小时候的遭遇,他小时候确实跟柯师成很相似,不过何清有点呆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知道看到鬼怪要害怕。 两人吃过饭,柯师成独自回去加禾岛。加禾岛要搭船上岛,潘希声那边还有事,他要晚上才过去。 柯师成十一岁之前,在加禾岛长大,那时加禾岛已经有很多游客,当然后来是变成每天都有满坑满谷的游客。 乘船上岛,挤在游客之中,性情平静,没有回家的惆怅。 跟童年记忆中的家乡,差别还是比较大。 柯师成漫步过铺着石子的幽深巷子,来到属于他的家。一栋漂亮的民房,有着一个大院子,铁门上爬满蔷薇。 没有特意去打开笨重的院门,柯师成从后门进去,院门前,有一波游客正在游玩,他不想惹人注意。 这栋房子,是爸妈留下的遗物,柯师成很爱护它,每月会过来住个两三天,打扫房间,照顾庭院的植物。 柯师成刚拉开窗帘,准备登上二楼,就听到门外有个女声在喊:“柯先生在吗?” 刚一回来就有人找,估计是被蹲守了。 柯师成走到后门,把门打开,见到一位美女站在门外,对他笑得特别甜美。 “柯先生,打扰啦,我叫苏晏,想跟柯先生租房子做旅店,不知道柯先生……” 苏晏见柯师成一脸冷漠,拒绝,她停下话语,觉得自己把人冒犯了。 “很冒昧,我就是太喜欢这栋房子了,不好意思啊。” 苏晏点头致歉,她这样柯师成反倒觉得没必要,他也不是多么不近人情的人。 “我还会回来住,不租,你别处问问。” 柯师成给予一个答覆,他虽然挺烦每次回来,总有人找上门想跟他租房子,今天这个要做餐饮,明天那个要做画廊,后天那个要做旅馆。 “好的,打扰了。” 苏晏退开,礼貌地行下礼,她这人不像其他商人会试图用高昂租金说服柯师成,给柯师成印象还不差。苏晏很快离开,柯师成把门关上,在里边反锁。 柯师成登上二楼,他的寝室在二楼靠近阳台的那间,光线很好,还能看到海。 第20章 七月灯(二) 午后,柯师成在阳台上制作孔明灯,他的制作方式和市面上常见的孔明灯并没有大多区别,唯一差别,是他制作的是招魂寻魂的孔明灯。 现代的孔明灯几乎都用于祈福,当地的孔明灯,在农村地区,不会随便点放,因为它主要的一个的用途,实在不吉利。要是某某人家,天亮发现孔明灯掉自己家院里,会惊唿:哪个不长眼的将灯随便放。 招魂寻魂的孔明灯,升空前,会在灯内焚毁一张字条,字条写有亡者的名姓。字条烧尽,孔明灯浮起,像盏鬼火般飘荡而去。 柯道长的手工活很不错,用竹篾和白纸制造孔明灯。两只孔明灯煳好,夹起来,挂在栏杆上晾干。 刚把孔明灯晾上,柯师成的手机铃声响起,柯师成以为是舅舅打来,拿出手机一看,是何清。 “师成,你回到家啦?” 何清在手机那边的声音很欢悦。 “嗯。” “吃过饭了吗?” “吃过。” “我们也是刚吃过饭,我和阿姊正在摆供品。准备五味饭,五份碗碟,一壶酒。对啦,还买来一盏纸灯,还是点蜡烛的那种老式的灯笼。具体仪式阿姊也不记得,我们问老叔公才知道是要怎么做。” 何清一口气说完,显然他很想和柯师成分享。 “看看别家怎么做,学他们就行。” 七月初一,白水镇的村民,家家户户都要“起灯脚”,可以跟邻居学。 “师成,我听说今天地府里的鬼魂会被放出来,在人间到处行走,你那边注意下哦。” 何清以前没有过鬼月的习惯,入乡随俗。何清今晚会住在老宅,所以不打算在晚上外出,老叔公也特别叮嘱他们姐弟,夜晚不要出院门。 “没事。” 一般的孤魂野鬼,见到柯师成撒腿就跑,柯师成在鬼月里,简直就是黑白无常般的存在。
第24页 “师成,我和阿姊都想看看爷爷。是不是在门口点上指路灯,去世的亲人,就会回来?” 何清没经歷过类似的事情,他不知道真假。 “不一定。” 各中原因复杂,柯师成没打算和何清细说,他不想将何清引到他们这条道上。时常和阴邪之物对抗的人,因为拥有特殊的能力,死后他们的归宿,往往和寻常人不同。 “嗯,师成,你一个人注意安全哦。” “好。” “那先这样,我挂了。” 何清觉得找不到其它话题,于是挂掉电话。 柯师成握着手机,想着,何清打这通电话来,还以为他有要事。大概,就是打来问我吃过饭了吗。 点开微信,柯师成查看信息,果然有何清发来的信息,从今天早上就开始发,有的是打字,有的是语音,好几条呢。要是其他人这么“轰炸”他,柯师成绝对拉黑。 点开最早发来的语音,何清问他几点走,是不是吃过早饭才出门。第二条信息,则是问柯师成抵达x市了吗?大多都是这样的小事。 柯师成没觉得烦,一条条看完,听完。 不过不知道要回什么,柯师成没有回覆。 夜晚,柯家海景房,二楼阳台上,没有点灯,只有月光,两位男子在一起喝酒。年长的那位坐在椅子上,年轻的那位站在栏杆前,眺望海域。 舅舅和外甥,每年农历七月都会到这座小岛上来。从小时候,舅舅喝酒,外甥喝牛奶开始,到外甥也长大能喝啤酒的年纪,再到外甥能把舅舅喝趴的年纪。 潘希声有点醉意,低头看看手錶,还不到零点,虽然海风吹得人很舒服,不过感觉年纪大啦,熬不了夜。抬头看眼站在栏杆前,仿佛石像的外甥,潘希声想,这小子茁壮成长,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可惜从事抓鬼降妖的特殊职业,总觉得有点对不住妹妹和妹夫。 当初,要是在柯师成学得本事,就将他带回x市,顺便送出国去找他伯父柯康城,这小子也不会成为一位道士。 柯师成从掌心放出一只小纸鹤,小纸鹤飞出去,又自己飞回来,它将头用力偏向西南,随后倒在柯师成掌心里。柯师成摸摸它的尾巴,尾巴潮湿。 “风向对,时辰正好,可以直接在这里放灯。” 柯师成回头对舅舅说话,适才他放小纸鹤的动作,相当巧妙,没让舅舅觉察。小纸鹤被柯师成揣回口袋,他拿下挂阳台的两只孔明灯,准备放灯。 风向不对的话,还得出岛放灯,避免灯落到不该落的地方——譬如民宅,容易燃烧的工房之类。 这两盏孔明灯,需要飞往海域去,直到燃料耗尽,坠落在海水里。 “我一早算放灯的位置不用挪位,和去年一样,果然正确。” 潘声希除去本职的古籍研究,也就这么点爱好,遇事喜欢卜卦。 舅舅和外甥,都忽略掉天气预报里有风向的信息,拿手机看一下就有,迅速便捷,根本不需要用到法术和卜卦。 两人一起站在栏杆前,各自拿上一盏孔明灯,柯师成将它们点燃,同时迅速往两盏灯里,焚化写有名字的纸张。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点新消息,海外万万里之远,古人说的极天际地也不过是这样了。” 多年后,连飞机具体躺在海底哪里,都没弄清楚,至于遗体,更是无从寻觅。 潘希声嘆息,他每年这个时候总要伤心一下。亡魂游荡在汪洋,因为海水流淌,就是去原位招魂也招不到,希望这么多年,他们的魂魄已得到安宁。 “舅舅。” 柯师成时常要反过去安慰舅父,他十岁时,父母乘坐的飞机在海上失事,一转眼十多年过去了。 “知道,不强求。” 潘希声不觉得这样一个小小的孔明灯,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不过是每年的一次寄思而已。 两盏橘红色的孔明灯,冉冉升上天,被风带远,飞往海域,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他们面前。 喝得微醺的潘希声,送走孔明灯后,打算下楼去睡觉。柯师成看他走路摇摇晃晃,过去将舅父搀住,扶着他下楼梯。 深夜,柯师成卧床准备入睡,拿起手机查看,有没有新的委託,他看到何清发来的一张照片,拍的是黄昏的何宅院门,院门上挂着一盏四面长方的暗红色纸灯。小巧别致,从纸灯里散发出红色的光。 一个新消息的提示声传来,柯师成看到何清发来一句:师成,晚安。 柯师成想也没想,敲上两字:晚安。 黄昏时的何家院门外,何清搬出一张矮桌,何艷将准备好的五味饭摆上桌。所谓五味饭,是五种熟食。同时,还要摆上酒和金箔纸,五份碗筷、酒杯。何艷点香,将香烛插在饭上。烟气裊裊腾升。 这些东西,用来给“好兄弟”享用。 当地人管孤魂野鬼叫“好兄弟”,比较诙谐的叫法。 夜晚,家家户户挂上指路灯,一盏盏点缀夜巷,朦胧美丽。何艷眼里的村路,空荡寂寥,只有指路灯孤零零亮着。何清眼里的村路,在指路灯下,则有许多淡淡的人影,它们游荡在外头,成群结队,形形色色。 每经过摆上供品的人家,它们就停下来吃喝,争先恐后,十分粗野。吃饱喝足后,则是有序离开,就是偶尔有几个鬼,望向主人家的大门,蠢蠢欲动,也会被其它鬼拽走。 当地大多数的老民房都供奉过地基主,也就是房屋的守护灵。有守护灵坐镇的房屋,孤魂野鬼进不了民宅大门。 三五鬼魂,来到何宅院门外,它们被食物和酒的香气吸引来。这些鬼魂走得越近,在何清眼里越具体,他甚至能看清它们的衣着,是年代久远的鬼,只是面貌模煳不清,连男女也难区分。 鬼魂过来狼吞虎咽,不时还会警觉地抬起头,看向院门。院门内,站立着一只黄色毛茸茸的风狮爷,一向憨厚懒散的小黄,此时简直有了狮子王般的气派。它抖索精神,双目囧囧有神盯着门外。 何艷看不到这些鬼魂,她焚烧金箔纸后,就打算将五味饭等供品收起来,何清连忙说:“阿姊,再等等。”何艷吓着一跳,她连忙缩回手,小声问:“小清,真得有吗?”何清点点头。 老叔公说过了,五味饭是给孤魂野鬼享用,何艷知道这种说法,但她其实半信半疑。 等过了一会,何清看到鬼魂散去,示意何艷可以收走供品啦。 何艷舒口气问:“小清,你不怕吗?” 何清摇摇头,他觉得鬼魂就像一片树叶,或者一棵糙那样的存在,时不时会在路上看到,互不相扰就行。 “看来指路灯的说法,应该也是属实。” 鬼月,家家户户在门外挂的那盏灯,专门为鬼指路。在乡下的鬼月里,人们夜晚除非有特殊的事情,否则不出门。 村民在鬼月里的讲究特别多,除去夜晚不出门外,当月也不婚嫁,如果有人在鬼月里去世,往往要等鬼月结束,才能出殡。他们相信,在这个到处是孤魂野鬼的月份里,如果为刚去世的人举行招魂仪式,谁知道招回家的是谁的鬼魂呢,这就细思恐极啦。 何艷想见去世的爷爷,她执念挺大。何清不知道姐姐能不能见到,很多人,都无法见到鬼魂,无论那只鬼魂是不是他们的亲人。 人界和阴间有一份阻隔,就像一堵牢固的墙。 夜晚,何艷坐在侧厅里泡茶,等待爷爷出现。何清陪伴在身边,听何艷讲爷爷以前的事情。从何艷的陈述里,他们的爷爷是很普通的一个老人,但又不一般,比别人家的爷爷要温和可亲。如果不是家里时常有林师公过来泡茶,大概也极少有人会联想到爷爷曾经是一位师公。 当师公是爷爷年轻时的事情,他年轻时经歷过怎样的奇遇或者惊险,他从没跟子孙们提起。 “以往觉得爷爷很熟悉,直到小清回来,头七那夜发生的事,才意识到爷爷也很陌生呢。” 何艷倒着茶,看着青黄色的茶汤,轻轻嘆息。 “阿姊,在小时候也看不见那些东西吗?” 何清听过一种说法,就是有些人长大后虽然看不见鬼怪,可是小孩时期可以看到的。 “没印象能看到,要是爷爷回来,我却看不见他怎么办?” 何艷思考着这个可能。 “对啦,小清,我总觉得,我们老宅里似乎有只黄色的狗,这么大,会不会是那种东西?” 何艷呷口茶,思虑着。 何清看向在过道上熘达的小黄,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不知道要不要告诉阿姊,那就是风狮爷。 堂姐其实也能看见那些不属于人世的东西,可能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吧。 这一夜,何家姐弟,等到凌晨也没看到他们爷爷回家的身影,何清想到柯师成说不一定会回来,果然有点道理,就也想开,回屋去睡觉。
第25页 何艷独自一人在侧厅里喝茶,不知道喝到什么时候,才回房休息。 早上,何艷顶着黑眼圈,打着哈欠,坐在餐桌前,吃何清制作的早餐。何清问她:“阿姊,你昨夜几点睡?”何艷执着汤匙,舀一口美味的鸡蛋花生汤,含煳说:“大概是两点吧。” 一勺花生汤入喉,紧接又是一勺,好喝极了,比外头卖的还正宗。 “小清,你的厨艺真棒,在我们何家里也没谁了。” 何艷竖拇指,她觉得她还能再喝一大碗。 花生汤以s市的最正宗,是附近几个城市里流行的传统早点,何艷以往喝过,没觉得多好喝。 “蛋饼也好吃。” 何艷咬一口煎蛋饼,吃相优雅。 “说来,我总觉得似乎不大对劲,小清,我们家那只风狮爷,是不是像只小狗崽那么大,还披了件红披风?” 何艷突然问起何清,听她这么描述,何清想,阿姊终于意识到自己见到风狮爷了。 “小清,你不用回答我。”何艷紧接着摆摆手,然后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 “我还是早点回去吧。” 别是最想见的爷爷看不到,把那些妖啊怪啊之类的都给看见了。 第21章 七月灯(三) 早上,柯师成将舅父送去码头搭船,目送他离开,才独自返回。柯师成快步穿行过游客,热闹的店面,来到相对清幽的一处巷子,他把脚步放慢,在树荫下漫行。阳光照耀在路旁西式的游廊上,有点年头的罗马柱上,攀绕着不知在哪一年枯死的藤蔓植物。 “柯先生,早上好。” 一个女声响起,柯师成抬头,看见对面走来一位美丽的女子,正是苏晏。苏晏在下坡,柯师成上坡,一眼对上她红艷的唇,还有唇角的笑意。 “早上好。” 柯师成礼貌回应,他将身子一侧,给苏晏让路。巷子不宽,两个人通行有些挤。也就在这时,柯师成的目光被苏晏提小方包的右手吸引,苏晏右手上缠着一样像条蚯蚓的绿色东西,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它消失的一端,正好扎进苏晏手腕。 以往柯师成见过这样的东西,这东西不会要人性命,但是宿主精气被吸走,会身体虚弱。 回想昨天,第一次见到苏晏时,并没有看到她手上有这么条绿“蚯蚓”,而且当时苏晏气色红润,估计是今早在哪里招惹到它。 就在苏晏走来,擦身而过,柯师成快速出手,将苏晏手臂上的东西扯下来,他动作神速,不过苏晏还是感应到,她抬头看柯师成,一脸迷惑。 “是根枯枝。” 柯师成展开示手里的东西,果然是枯枝一样的东西。 在柯师成扯下的瞬间,那条绿“蚯蚓”瞬间枯死萎缩,幸好苏晏看不到这个过程,要不得把她吓得花容失色。 “哦,谢谢。” 苏晏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不过还是道谢。 “不用。” 柯师成没做停留,转身就要走,突然又回头,问还没走远的苏晏说:“想问下,苏小姐早上去过哪里?” 苏晏被问得一愣一愣,好会才听明白,回答:“哦,我去了施家残楼,有什么事吗?” “没事。” 苏晏想,柯先生怎么问这种奇怪的问题,而且她之前没印象手上缠有东西啊。如果不是柯先生一脸严肃,苏晏都要怀疑是什么新奇的追求方式。 等苏晏抬头,身边哪里还有柯先生那竹节劲拔的身影,人早消失在幽深的巷子。苏晏觉得,这位柯先生比较奇怪。 柯师成拐向一条小径,准备前往施家残楼。他张开手掌,原本捏在掌中的枝精,朽败成灰白色,并且在风中化为灰烬。 施家残楼,柯师成小时候去过一次,大概在七八岁时,当时就有鬼楼的传闻。这栋老式洋楼,之所以叫残楼,是因为一个世纪前的一场火灾,把它大半的房屋焚毁。到今日只剩残垣断壁,还有原址地基上长满的野花野糙,以及歪斜的老树。 柯师成过来时,正好残楼这边没什么游客,他知道不能耽误,得速度搜索。在柯师成记忆里,施家院子里有一株很高大的昙花,当然这株昙花跟当年院子里其它植物一样,都被大火烧毁,烧得什么也不剩。可是当年幼的柯师成到来,它展现在柯师成眼前的,还是它枝叶茂盛,花卉团簇时的样子。 即使时隔多年,柯师成再次过来,昙花仍旧是以盛开的样子,呈现在柯师成跟前。它孤零零长在倾塌的院墙角落,百年的岁月从它身上掠过,留下悲凉的痕迹。 一般来说,城市里很少见糙妖花精之类的东西,不过只要有一定年头,并且在比较特殊的情况下,还是会存在。 柯师成注视这株只有他能看见的昙花,它比童年记忆里要矮上许多,小时候的柯师成惊嘆于它的美丽,此时的柯师成却是惊讶于它的邪气。白色的花卉在柯师成挨接近时,瞬间凋零,叶子捲曲抖动。柯师成摸出一张符,夹在两指间,符纸自己点燃,柯师成作势要往昙花身上丢。昙花像凭空蒸发一样,消失无踪。柯师成似乎笑了,他低语:“我要找你不难,乖乖出来,不烧你。”话语声刚落,脑中听得到一声娇嫩嫩地“嗯”,柯师成低头,看到脚边的一块石板上,站着一只小花精,它头顶白花,垂头丧气,耷拉着小脑袋。 “过来。” 柯师成朝它伸出手,小花精心不甘情不愿地跳到柯师成手心,化成一颗种子。柯师成将它收起来,揣进口袋。柯师成刚站起身,就听到身后传来声响。柯师成回头,看到一对拍婚纱照的幸福男女走来,猝不及防被餵一口狗粮。柯师成退开,穿过围观的游客,往家的方向走去。 就跟大隐隐于市一样,在人气十足的地方,有灵性的植物沾染到人类的气息,也会蠢蠢欲动。当年一株老昙花形体被焚毁后,精气还在。在长年累月里,和人类的频繁接触下,它有了意识,它试图将枝精攀附在人类身上,获取能源,渴望復活。 柯师成回到家,他到院子里找出一个小花盆,将花盆装土,放在桌上。柯师成不急着种植昙花种子,普通的种植方法,它发不了芽。柯师成在自己的指尖扎血,将一滴血滴在昙花种子身上,血液渗入种子,瞬间消失无踪。柯师成脑中听到一声欣喜地:“谢谢你。”他面无表情,摸出一张空白符,在符纸上书写一道封咒,并且将符咒摺叠,埋在花盆里。这只昙花精做过害人的事,在柯师成这里,就得乖乖待着,一点坏事也不许干。 昙花精: “……” 做完这些,柯师成才将昙花种子埋进小花盆中,浇上水。小花盆还没有巴掌大,方便带回白水镇。 毕竟花精不常见,柯师成打算养着它,而且还有用途。 午后,柯师成离开加禾岛,驾车赶往q市,他会在黄昏前,回到白水镇,这样,还能吃一顿何清做的晚餐。 黄昏,柯师成的车抵达白水镇。刚停好车,何清的电话正好打来,何清问他到了吗?柯师成说刚到。何清笑说:“正好,饭做好啦。” 柯师成下车,把小花盆带上,他觉得可以送何清。听师父说,成精的昙花,夜里开得特别美丽。 匆匆登楼,来到何清家中,柯师成递给何清一个小花盆,说:“昙花,还没发芽”。何清接过,看着空花盆,像似看到了什么,他笑说:“可以晒太阳吗?”柯师成说可以,何清随手就把花盆摆在阳台上,跟多肉植物凑在一起。 何艷狐疑看着两人,念叨柯师成:“你别送什么奇怪的东西给我弟弟啊。” 柯师成面无表情说:“送花。” 三人坐在一起吃饭,没谈及柯师成回家的事,自然也没提到柯师成父母飞机失事这样的陈年往事。 就像一家人吃晚饭那样,看电视,聊聊闲事。 何艷对于桌上多出来的盆碟,已经不惊讶,她接受何清和柯师成都养了只“宠物”。甚至偶尔,她会看到这两只宠物这样的事,她也勉强接受。 接受是一回事,去适应则是另一回事,何艷盯着小灰看,看小灰一颗颗麻利地啄食绿豆——猪肚汤里边有绿豆。 柯师成觉察,知道她是看到了。 “师成,阿姊不只能看到小灰,还能看见小黄。” “哦。” 柯师成放下筷子,拿汤匙喝汤,何清做的猪肚汤真好喝,人间美味。 “小清,还有那边那只,别告诉我它是只萝蔔精。” 何艷手一指,指向小灰身后,也就是茶几上蹦跳的一只“萝蔔”。 “阿姊,它是只小糙妖。” 何清帮解释,不是萝蔔成精。 “我这趟回来,三观都崩裂了。”
第26页 何艷大口喝汤,再不想去在意,反正明天她就要回去了。 黄昏,姐弟俩点上引路灯,柯师成站在院门外旁观。他只是随便一站,十米内,像大扫荡那样,一只鬼魂也没有。 何清朝柯师成看去,柯师成也在看他,何清走过去,低声问他:“师成,是不是有的鬼魂,到鬼月也不会出来人间?” “是这样。” 柯师成简单回答,他其实知道更多,但是他不方便说。 姐弟俩夜里守在老宅,仍旧没见到爷爷的身影。 何清在侧厅等到深夜,就先去睡下,何艷照旧等到凌晨,实在困得不行才去趴床。 何家老宅的这一夜,非常安静,小黄趴在漆木围椅上睡去,睡容憨厚。清早,何清起床出房,来到侧厅,正好见到睡觉的小黄。 何清摸它毛茸茸的头,觉得它这两夜辛苦啦。 这个鬼月,何清会像村民那样,每天黄昏点上指路灯,但他从今晚开始,不会再睡在老宅里。 何艷睡到太阳老高才起床,补足了精神,随后在何清那边吃上一顿饭,满血復活,驾车离开白水镇。本来是专程为鬼月指路灯亡魂归家的传说,过来何村老宅,谁想,没能让她如愿。 也许爷爷,不在这些从地狱里出来“放风”的鬼魂里边,他有什么事给耽误回家。 何清没有姐姐那么大的执念,他觉得看见看不见随缘了,已经是阴阳两隔,想相见绝不容易。 第22章 村戏(一) 柯师成提起一桶水,登上山崖浇灌茶树,晨曦照耀下的柯道长仪表堂堂,临风振袖。一只头顶红印的四脚蛇,仰望山崖,看的不是柯道长,而是那棵葱翠的仙茶树,虽然它知道这只是一个残像。 它年轻的时候,曾经在山崖下衔走飘落下来的茶叶,不论它是从悬崖上滚落,摔断爪子,还是和其它动物打架,眼睛或者腹部受伤,只要将茶叶咀嚼,煳在伤处,立即见好。 柯师成跃下山崖,看到这只熟悉的土地公蛇,他想它又过来了。 三十年前,一道雷电,击打在仙茶道观上,也噼在了仙茶树上,无论是树,还是宫观,一併焚毁。 道观重建容易,要復活一棵仙茶树可不容易,由此每年柯师成的师父,都要外出,寻找復活木灵的办法。 今年,出去得特别久,到现在也快两个月了,柯师成独自一人守着仙茶古观,过着悠闲的生活。 柯师成离开井边,来到平日休息的老树下。老树下坐着一个熟悉的伙伴何清,石桌上还有一只黄褐色的小灰。小灰在桌上飞扑,似乎是在练习飞行,每次快从桌沿掉落,何清就会把它捧起来,放回石桌中心,相当有耐心。 “何清,我今天要去沙锦镇,有一个任务。” 柯师成在何清对面坐下,他谙熟地拿起茶具,煮水泡茶。 “沙锦镇离我们这里远吗?” “不算远,坐会儿再走。” 柯师成用第一泡茶水洗涤茶具,第二泡茶,才倒入茶杯,用木夹子夹住茶杯,递给何清。 何清用手指轻叩桌子,这是当地人饮茶的习惯,何清跟老叔公和阿奇喝茶时学来。似乎是一种对倒茶者表示敬意的仪式? 经常到仙茶观里来,何清不知不觉也养成喝茶的习惯。坐在清幽的道观,品一杯好茶,看着山上的茂密的植被,远处的云,心情会出奇的宁静、惬意。 不过估计也跟一起喝茶的人有关吧。 何清呷口茶,瞄一眼坐在身边的柯道长。 “师成,我可以跟吗?” 何清竖起食指,戳戳自己的胸口,不论是他的动作,还是表情,看起来都呆。何清对于道士捉鬼降妖的生活,还是比较好奇。 “可以。” “我要准备什么东西吗?” “不用。” 有我在,会护你。 “师成,是个什么样的委託?” 好奇归好奇,也要问下是什么样的委託,是什么样的妖魔鬼怪。 “据说是奠基招惹了鬼怪。” 柯师成为何清续茶,话语淡漠。 “奠基,就是要搞什么重要的建筑,在破土动工前,往土里埋一块石碑是吗?” “差不多。” 得到柯师成的答覆,何清打开手机,查阅关于奠基的资料。 “原来,这种仪式是通知地里的无主鬼魂,或者精怪之类的东西赶紧搬家,要在这里开挖啦。” 何清放下手机,将那杯已经凉了的茶喝下腹,空茶杯搁回桌上,柯师成立即给何清续茶,做为泡茶者,他很殷勤。 “师成,要是它们不肯搬呢?” “唔,一般是请有身份,有声望的人来参加奠基仪式,拿锹铲土。” 何清低头看手机里查到的资料,自问自答。 “原来鬼怪也怕权势呢。” 何清喃喃自语。 “师成,要是鬼怪不肯搬家,地却被人占去营建,会怎么样?” “会有很多种情况。” 柯师成依旧淡然喝茶。 “委託人遇到的是什么情况?” 肯定是出了不好的事情,所以才邀请柯师成帮忙。 “委託人叫李晖,二十年前,村里建戏台,他父亲参加奠基,是第一位执锹人。奠基三月后,他父亲就死了。” 柯师成用平静的话语,讲述委託人告知他的事情。 “三月后,会不会是巧合?” 何清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平日没接触过。 “师成,这是二十年前的事,为什么他现在才来委託你?” “何清,你看他的讲述。” 柯师成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何清,既然答应让何清跟上,就应该让何清知道是什么样的委託。何清接过柯师成手机,读阅委託人发来的信息,了解大致的情况。 委託人叫李晖,一位富商。 李晖的父亲叫李金府,做服装辅料生意发家,热衷家乡公益事业。那年,李金府给村里捐钱建戏台,并且参与戏台奠基。奠基的仪式完成,村民摆宴,李金府吃了酒,当夜在回家的路上,就在戏台的工地附近,撞见一只恐怖的怪物。在李金府生前的描述里,这只怪物黑乎乎一团,非常庞大,有双灯笼似的眼睛。怪物挡在路中,低头怒视李金府,同时发出类似“索索索索”的诡异声音。李金府顿时吓得酒醒,拔腿就跑。 李金府把遇到的事告诉村民,村民没人见过这只怪物,但都联繫到前天的奠基,觉得可能是触犯了地里的什么邪物。李金府揣着不安回家,跟妻子讲述他遇到的怪事。妻子觉得是他喝醉看错,劝他不要在意。不想三个月后,李金府出意外死了。 二十年时间过去,今年,村子里举行大规模的祭祖活动,不少在外地的宗亲回来参加。村委会的人联繫到李晖,邀请他返乡。 李金府老来得子,他亡故时,李晖还是个小孩子。李晖听说过父亲奠基戏台,并且遇怪的事,虽然他不大相信。李晖回村的第二天晚上,村里请来戏班,在戏台唱戏,李晖过去看戏。李晖对传统戏剧兴趣不大,也就是无聊去走走,在戏台那里没逗留多久。他从戏台东侧离开,走出不远,突然被一只怪物拦道,怪物非常庞大,恐怖,不是人世间的东西。跟李晖父亲生前描述的那只怪物很相似,当场就把李晖吓瘫。幸好后面有一群村民走来,怪物听到嘈杂声才消匿不见。 亲身遭遇这样离奇的事情,李晖饱受惊吓,险些心脏病发作,他惊慌地离开村子,回去他定居的g市。可是李晖回家后,终日心神不宁,他开始怀疑父亲的死,可能真得跟鬼怪作祟有关,并且担心鬼怪也会在他身上作祟。 后来,李晖听人介绍,知道仙茶观的师公能帮人驱邪,抓鬼除妖,于是联繫上柯师成。 微信上,李晖发来自己的一张近照,想让柯师成瞧瞧,他身上是不是有什么邪物纠缠。李晖在g市,比较远,暂时不方便过来,只能用这种方式。这张照片,何清仔细看了,没觉得有异样。 “师成,你觉得会是什么样的鬼怪?” 何清想二十年的陈年往事,这只鬼怪很记恨啊。他不禁想起,那只费尽心思,想杀他的蛇妖。 “难说。” 柯师成仍旧是静心喝茶,等去了那座村子才知道,暂时多想无益。 沙锦镇的镇区有条繁华的商业街,看来是一座富裕的小镇。柯师成开车经过小镇的街道,何清坐在柯师成身边,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他提醒柯师成:“师成,东堤村还有1.7公里。” 柯师成要去东堤村做调查,这是委託人的委託内容之一。 “嗯。” 柯师成根据导航,驱车离开商业街,驶进右侧一条马路,慢慢往前开。当地的村子,入村的道路与公路衔接的地方,都会建一座牌楼,上面写村名。车开得慢,方便寻找东堤村的牌楼。
第27页 “师成,就在前面。” 何清指着前方一栋牌楼,在枯燥乏味的乡镇公路上,它伫立在路口,特别显眼。 柯师成将车驶进修建得气派的牌楼,进入东堤村。 村路宽敞,干净,村子跟当地的大部分村子一样,寂寥,没有多少住户。 车刚进村,就在村头,看到两位男子在路边张望。两人认出是外来的汽车,迎了上去,疑惑问:“是柯师公吗?”柯师成点下头。年长那位说:“柯师公真是年少有为。”年轻那位说:“那当然,当年柯师公帮我家驱邪,也就十六七岁。” 年轻男子的话,引起柯师成注意,他想起这个人叫李庆杰。李庆杰家的田地上有一个水池,出件怪异的事情。李庆杰的父亲本来是要请林师公过去瞧瞧,林师公正有事忙,把柯师成派了过去。一开始柯师成被怀疑小道士能有什么能耐,最后李家父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看来介绍李晖找柯师成的人,应该就是李庆杰。 “这位少年家是?” 老伯看向何清,他以为何清也是道士。 “阿伯,我叫何清,是师成的朋友。” 何清礼貌回答。 “我叫桂啊,来,到前面我家喝茶。” 老伯介绍他名称,热情招唿。 “庆杰。” 小伙子也报上性子,分别跟何清、柯师成握手。 李晖没法亲自前来东堤村,他拜託村里的亲戚,代替自己接待柯师成。负责接待的人,无疑就是眼前这两人。 桂伯和庆杰不是爷孙,他们是亲戚,同样两人跟李晖也是亲戚。东堤村的村民都姓李,村民间都是宗亲。 这样由宗亲组成的村子,一般每年都会举行祭祖,如果村子的华侨多或者村民豪富多,每年的祭祖仪式还都会很盛大。 第23章 村戏(二) 桂伯家是栋两层砖楼, 粗陋装修, 在村里是比较穷的人家。他家客厅,茶几陈旧, 茶具看着也用了很久, 茶海缺口。 桂伯泡茶招待, 柯师成询问桂伯关于戏台当初营建的事,二十年前, 桂伯四十来岁, 而庆杰只是个小孩。 “村子本来在西面有座老戏台,破破烂烂, 不能用。村里凑钱要建新戏台, 带头的几个人商议, 觉得村东那块地好,挨近马路,邻村村民过来看戏方便,戏台建在个位置, 才会热闹。” 二十年前, 村民热衷看戏看电影, 那时村民消遣娱乐的项目比较少。 “是块怎样的地?” 柯师成呷口茶,发觉茶叶难喝,还是一口闷完。 “是块公家地,荒地没什么用途,地里有很多破瓦砖,破碗片, 不好种庄稼,放着长糙。” 桂伯对建戏台的那块地,印象比较深刻。 听到有很多瓦砖、碗片,柯师成心里已经有猜测,觉得可能是建筑遗址。 “我小时候过去那边放羊,还在地上捡到几个古钱咧,也不知道以前那里是什么样子。” 庆杰小时候跟其他农村孩子一样,放学后,要去放羊或者割兔糙。 “我记得,戏台挖地基那会,我和小伙伴过去观看,想找找有没有古钱捡,然后听大人说是挖出什么东西来,桂伯,是人的骨头是吗?” 当时庆杰也就七岁,听到大人议论纷纷聚集在一处土坑前,他也想凑过去看热闹,结果被他爹给撵回家去了。 “有人骨,小孩儿的骨头。” 桂伯本来想说这事的,被庆杰抢先。 “以前的习惯啊,小孩儿夭寿死,不会进棺材,随便挖个坑就埋了。” 桂伯讲的是旧社会的事,穷人家的小孩子死亡,不会买棺掩葬。 “骨骸后来怎么处理?” 柯师成对这事感兴趣。 “给它拾骨装陶瓮里,放到林埔的坟地。后来金府出事,村里人就给它修了墓,还请师公做法事咧。不过前些年,林埔修公路,小孩的骨头就不知道埋哪里去了。” 这次李晖回来,在戏台这边见到怪,村民纷纷议论起当年挖出来的小孩骨骸。还别说,桂伯也觉得跟这事有关。 “谢谢桂伯,请桂伯带我们去戏台和林埔看看。” 柯师成起身,大致该问的都问了。 “戏台近咧,就隔条巷子,我们走路去就行。” 桂伯、庆杰领着柯师成和何清出门,走出大门,何清才发现门外围着五六位村民,正好奇的打量柯师成和他。 显然,李晖请了师公来抓怪的事,在村民中已经传开。 四人来到戏台下,何清发现二十年前建的戏台,现在看来已经很破旧,倒不是当年偷工减料,或者是有人破坏它,而是因为它时常空置不用,也缺少人管理。 斗转星移,村民对看戏的热情,早已消退,何况最喜欢看戏的老人们也逐渐逝去,往往请来戏班,热热闹闹,台下却没几个人。 当年这一带是荒地,现在有座戏台,戏台前是一个篮球场,四周也有其他的民宅。面目全非,已经看不出二十年前,荒地的模样。 柯师成将四周扫视一番,对桂伯说,到林埔去。 身边的围观群众,不知不觉也有十多人,柯师成走到哪里,他们跟到哪里。他们看见柯师成连罗盘都没拿出来,只是随便走走,就有人说:“这个师公这么年轻,果然不行。”还有人瞄何清说:“旁边那个,看起来还是学生,也是师公吗?”本来大家注意力都在柯师成身上,被这么一说,都转到何清这边。 何清被看得不好意思,挨着柯师成走,柯师成高挑的身体将他挡在身边。 戏台村东,林埔在村西,桂伯说过去林埔,走起来有老长一段路咧。 柯师成开车,载上何清及桂伯、庆杰过去。 庆杰坐在副驾驶座上指路,他告诉柯师成,村西的村路狭窄,有的巷子只能容身,他建议柯师成将汽车开出村,沿着马路过去。 按照庆杰指示,不费周折抵达林埔。 车停在公路旁的林丛,四人下车,踩着齐膝的杂糙,走在一条小径上。曾经的坟地已经迁移,移到村西的陵园,不过林丛还在。 既然当过坟地,而且使用时间还不短,林丛里会有鬼物之类的东西存在很正常。何清看到一只,在阴影下闲坐,它背对着众人,就像一只沉思鬼那样,对四周无知无觉,陷入自己的世界里。柯师成也看到几只,鬼鬼祟祟藏在林丛里,探头探脑。 绝大部分鬼魂,对人都没有恶意,也毫无兴趣,互不干涉。只有极少数会给人造成麻烦,而在这些极少数的鬼里,大概也只有十分之一,会对人有恶意。 是不是恶鬼,柯师成一眼能认出,林中这些鬼头鬼脑的傢伙,不是恶鬼,自然也不是他要找的那只“怪物”。 “墓迁到陵园里,陵园就在附近,柯师公要过去看看吗?” 庆杰指着前方,当地的陵园一般不给外人随便进去,庆杰说完话,看了一眼桂伯。 “不用。” 柯师成淡然回答。 先前已经知道小孩的骨骸不知道去向,再说,村民不清楚小孩来歷,所以小孩骨骸不会存放在李氏的陵园。 “那里,是不是曾经有一座大墓?” 柯师成指出的地方,看着和四周没什么差别,也是树木、杂糙。 “有,有一座,柯师公真是厉害!” 庆杰称赞。 “那边有一个石柱子,看着像墓的构件。” 何清看到柯师成嘴角的笑意,想着师成还是挺特别,别人夸赞他,他还要点破。难怪说:江湖一点诀,说破不值钱。庆杰眼里的崇拜之情,明显打了折扣。 四人走过去,果然,地上躺着一个很大的石柱子,石柱子断成好几节,被杂糙遮掩,不好辨认。用这么费材费钱的石柱子建墓,墓肯定是大墓。 “这是谁的墓?” 柯师成对它感兴趣。 “都叫它林埔大墓,是谁的墓说不上来了,我小时候来这边耙糙叶,就已经有这么座墓。” 桂伯也不清楚,他小时候和村里的朋友到这边耙枯糙枯叶——家里烧饭用,也曾在大墓上玩得流连忘返。 大墓显然有年代,这座墓也已经被剷平,柯师成在大墓的遗址上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东西,或则是埋葬者残留的意念。 “回去吧。” 林埔这边,该看的柯师成都看过了。 返迴路途,桂伯腿脚不大好,酸麻走不动,何清搀着他,将他护送出林子。 回到桂伯家,柯师成说他夜晚会再去戏台那边看看,白日人多气杂,瞧不出什么来。 本来柯师成要带何清去镇上吃饭,顺便租个旅馆,硬是被桂伯留下来吃饭,说是李晖的意思。
第28页 桂伯家人员简单,一个桂伯,一个桂婶,有个儿子在镇上住,一个女儿远嫁。 叫的酒菜,摆满一桌,花费不少。 饭桌上,桂伯谈起他家和李晖家的往事。李晖得喊桂伯堂伯,按说两家亲戚关系疏远。李金府年少时家里特别穷,得到桂伯家人的照顾,所以后来经商发达后,就常接济桂伯家。 “柯师公,你要是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 桂伯敬柯师成酒,他见柯师成这人沉稳,不像有些师公什么一来就胡说一通,索要钱财。 柯师成只是点点头,他问: “我看戏台前面有条路,李晖当晚为什么走小路?” 白日可不是随便去戏台走走,他留意到戏台四周的情况。 “戏台前面的路,被看戏人的车辆堵住了。” 庆杰积极回答,这事他最清楚。 “那天在祭祖,晚上请来一个戏班唱戏,还放烟花,非常热闹。好多年,都没什么人来看戏,那晚附近村子的人来了好多。球场停满车,不好走动,把路给挡住了。” 庆杰当晚,负责燃放烟花,还跟乱停车的人起了冲突。 “阿晖听说看戏的人很多,就跟我去戏台看戏,坐了没一会,他就又说要回去,自己走了。” 桂伯当时沉迷看戏,所以没跟李晖一起离开,他也不清楚球场那边的路被堵上。 “晖哥也是运气不好,以前祭祖他也回来过,但是从来不去戏台。偏偏就是那天晚上,大路堵了,他走小路,就撞见啦。” 庆杰接过桂伯的话,他本来就话多,尤其喝了酒。 “时辰正好,我们去他撞邪的地方。” 柯师成站起来,外头天已经黑了,正好再去戏台看看。 “哎,这么多酒菜,不多吃些吗?” 庆杰显然还没喝痛快。 “是啊,吃饱了再过去,不急。” 桂伯和庆杰热情招待。 “吃得很饱。” 已经搁下筷子,在一旁听他们聊天的何清,早就想离开饭桌。 桂伯年纪大,喝酒犯困,留在家里,由庆杰带他们过去戏台。 村子里有路灯,不过好多灯都不亮,也没人维修。戏台左侧的灯,就正好坏了。庆杰拿手电筒照灯架,嫌弃说:“这个灯就没好过,上次看戏刚换灯泡,现在又坏啦。” 何清在这里感受到一阵湿气,头髮和脸都打湿了,他低声问柯师成:“师成,是雾气吗?”柯师成说:“不是。”同时,柯师成还碰下何清的手指,何清觉得柯师成似乎摸了他的手指,一定是错觉。由于何清的声音很小,庆杰没有听到,就听见柯师成那句不是,他困惑看着柯道长。 “阿晖那天晚上,就是从这里离开,往这边走。” 庆杰在前带路,他还记得李晖遇怪的隔日,村民拥簇李晖到这里察看过。 这条小路,从戏台左侧延伸到戏台后面,一直通往村头,是一条崎岖的土路,中间一段还是废弃的厂房,没人居住。 “糙太多,路不好走,平日我们不走这条。” 庆杰把手电筒往前面照去,土路长满荒糙,显得阴森森,尤其夜晚,更是可怕。 “差不多,就是这个位置了。” 庆杰边走边说,直到他来到一棵老树下,他停止脚步。 这时候“雾气”已经很浓厚,朦胧一片。庆杰也觉察到,他说:“怎么突然起雾了。喏,就在这棵树下,下面那里。” 庆杰不是很想过去,他没亲自看到怪物,可是他听李晖说过,是相当可怕的东西。 “我下去。” 柯师成踩在齐膝的杂糙,朝下边走去,他特意回头看何清,何清正叮嘱他小心,跟着也想下糙丛,不过他鞋子滑,行动缓慢。就在不到十秒之间, “雾气”将何清的身影吞噬,使得何清消失在黑夜里。柯师成左手无名指牵动,他无名指上缠着蚕丝线,线的另一端,同样系在何清左手的无名指上——适才柯师成悄悄系的。 此时的柯师成差不多已经知道是什么东西在作祟,不过这东西很狡猾。柯师成白日过来,附近一点邪物的气息也捕抓不到。这只怪显然在附近有一处藏身的地方,而且还隐匿得相当好,一旦意识到危险,便就龟缩不出现。怪和人不同,它一藏身可能是好几年,数十年。 不过只要它现身,那就好办了,柯道长会教它作怪。 第24章 村戏(三) 柯师成手指的蚕丝牵动, 意味着何清在移动身体, 柯师成静默算着步数和方位。他身边的浓雾,使得四周能见度归零, 而且, 显然这只怪把他们三人都隔开了。会这么做, 自然是为了逐一击破,这不是普通的小怪。 这趟过来东堤村, 柯师成携带了法器, 法器就背在他身后,是一柄太极剑, 。 “柯师公, 何清小哥?” “你们在哪里啊?” “你们别吓我, 快出来啊。” 庆杰的声音飘来,像是从水底里透出,显得不真实。 从“雾气”瀰漫开来,柯师成就开始警戒, 他拿出了蚕丝线, 并且摸出了一只三角符。蚕丝线用来牵何清, 三角符在雾气吞噬他们的瞬间,贴在了李庆杰背后。 此时,柯师成正在一心二用,即是紧紧追随着何清,也同时在判定庆杰的位置。确定好距离和方位,他召出小灰, 小灰踩在他头上出现,正想嘎嘎叫两声,听到柯师成说:“安静。”小灰憋住,激动地用细长的脚踩了踩柯师成的头髮,对四周的浓雾让它蠢蠢欲动。它跟在柯师成身边好几年,捉鬼降妖多少次,遇见这样的场景,它似乎一下子觉察出是什么怪。 柯师成将小灰从头上拿下来,放在肩上,低声说: “小灰,去吧。” 小灰张开翅膀,跃向半空,剎那间羽翼丰满,俊逸的灰白身影,凌空掠过,它巡视了怪隔禁的范围,然后飞往柯师成这边。还是那抹俊逸的灰白身影,穿过浓雾,飞回柯师成肩上,一落下,就又变回一只秃毛“鸡”。 小灰飞翔时,它看到感受到的,柯师成如同亲身经歷。柯师成此时清楚,隔禁他的范围不大。柯师成立身念咒,他的身体微微泛出蓝色的光,一阵气流像漩涡,以他为中心,向四方涌动,听得周身“兹兹”声响,随着柯师成的唇语:“破”,像玻璃破碎那般,幻像被打破,浓雾消失无踪。 李庆杰听到一个闷声,像玻璃开裂的声音,他发现四周的雾在逐渐散去,仰头,天上一轮明月,李庆杰一脸懵。他一回头,发现自己就站在离柯师成不远的地方,在戏台左侧的路灯杆下。 “柯师公,这是怎么回事!” 李庆杰惶恐跑到柯师成身边,大叫着。 “你快走,不要跟过来。” 柯师成的表情相当严肃,语气严厉。他平时说话相当平淡,这一句话,把李庆杰震住,他想也没想,叫囔着:“祖先庇佑,顶不住啦,我先撤啦!” 一熘烟,跑得没影。 柯师成知道这类怪的策略,会最先攻击最弱的——李庆杰,随后,便是次弱——何清。 一分钟也不能耽误,柯师成从背后抽出太极剑,沿着蚕丝线行走。 何清的体质,跟柯师成其实相差无几,都属于能看见妖魔鬼怪,但是何清的命盘好,遇险能逢凶化吉,而且何清身上没什么灵力,对妖魔鬼怪的吸引力不大。 这只怪,将何清带到戏台前面,不知道是要干什么。 不管它出于什么目的,敢打何清主意,柯师成决不轻饶。 柯师成快步前往戏台正面,果然又被浓雾困住,他这次不打破幻象,浓雾即保护怪,也有利于他。柯师成缓缓收回蚕丝线,他藏匿气息,悄无声息,挨靠何清。何清挎包上的风狮爷挂件闪闪发光,跟充了电一样,拼命闪烁。何清站在前面,显得很冷静,他保持安静,警觉四方。柯师成摸出一张符,用拇指弹飞,不偏不倚将风狮爷的灵力封住。 小黄自从上次为何清挡劫,它还没恢復,能力微小,它要是蹿出来保护何清,不说保护不住,连自己也有性命危险。再说,这只小灵兽,这样一直闪光,光芒虽然只在小范围内照亮,也会坏事情,在浓雾里暴露何清的位置。 怪的气息很强烈,就在附近,它鬼鬼祟祟也在接近何清,柯师成提着剑,闭目感应。他脑中里出现一个模煳躯体,很庞大,散发着红色的微光,这便是怪身上的气,柯师成感应到了。 “索索索索……” 声音细微响起,像摩挲衣物的声音,柯师成屏住唿吸,他觉得何清肯定也是,因为他一时甚至感应不到何清的气息。
第29页 几乎就在同时,这只怪扑向何清,柯师成在它头探下前,已经蹿到何清身前,只见一阵幽蓝色的剑花绽开,像百把剑那样展开,形成一个蓝色伞罩一样的东西,挡在何清身前。 怪的头撞在了“护盾”上,激起四溅的光芒,在漆黑中漂亮得让人惊嘆。 不过此时不是欣赏美景的时候,呈现在何清眼前的一切,实在太过恐怖,那只巨大的怪,有一个屋顶天锅一样的大头,头上似乎还有两个角?单就这头长得相当不可名状,看得人起鸡皮疙瘩。 怪吃疼,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让人血液冰凉,何清蹲身在地,捂住耳朵,他没有怕得痛哭,或者逃跑,他仰起头,注视着这只怪。借着“护盾”激出的光芒,看清了怪身躯的部分,它有无数狰狞的脚,身体一节一节,它大得不可思议,此时就像一部立起并在弓背的动车。 动车自然不会成精,这是只蜈蚣精! “师成,小心!” 何清看到怪弓起身子,又要进攻,连忙喊柯师成。 被怪困在浓雾里,和柯师成分开,何清都没有特别害怕,他知道柯师成会来找他。倒不是他发现自己的无名指上牵着蚕丝线,而是心里就是这么相信。 先前,怪接近时,何清也感觉到了,他尽量让自己冷静,不发出声音,屏住唿吸。他没有法力,当时不知道柯师成在他身后,何清想的是跑。 怪扑来前,他要拔腿往它反向的位置跑。何清有丰富的遭遇鬼怪的经歷,不过会主动攻击他的鬼怪实在不多,说不怕是自欺欺人。 也就在他准备拔腿跑时,柯师成突然出现,挡在他身前,展露了一手,不知道柯师成如何做到,他们被一道幽蓝的“护盾”庇护,而“护盾”法力的来源,在于柯师成那柄剑上。 平日看似很普通的一把太极剑,原来还有这样的用途。何清顾不上看柯师成帅气逼人的执剑姿势,他此时很紧张。 何清担心柯师成挡在前面会受伤,这只蜈蚣精很巨大,它卯足劲要撞过来,何清直觉“护盾”挡不住它。 虽然没有法力,也不懂法术,但是何清的直觉一向很灵。柯师成已经收回防御的姿势,他执剑念咒,长剑泛光,一股蓝色气息从地腾升,将他还有何清包围,像一个护罩。 何清在惊讶的同时,还想着,一定是因为他的存在,柯师成只能做防御,而没法进攻。 “师成,对不起,把你拖累了。” 何清痛心疾首,非常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跟来,成为只拖油瓶。 然而下一瞬,柯师成的身体已经移动出“护罩”,而他的太极剑,腾空飞起,插在“护罩”一边,深入地面。何清在“护罩”里,是消声的,他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并且发现自己根本没法走出这个圆状由气形成的防护。 蜈蚣精很务实,它知道威胁来自柯师成,它攻击柯师成。柯师成闪避,他身手真好,并且很有战斗经验,一直在跟蜈蚣精绕背。 不过柯师成不只是在躲避,他的步法很独特,何清注意到了,只是何清不知道这是在布法阵,他傻傻看着。 柯师成步法阵的同时,一只灰白的大鸟,一直在骚扰怪,何清一时没意识到它就是小灰,否则他会相当惊讶。 何清在不大的“护罩”里移动,专注看着外面的打斗。他无意蹭掉了风狮爷挂饰上的符纸,风狮爷立即跑出来,抱住何清的大腿,何清低头看他,将它抱住,楼在怀里。 一人一兽,目瞪口呆看柯道长斗蜈蚣。 柯师成的法阵已经布好,刺眼的蓝色从地面腾升,冲击蜈蚣精的身体,它就像被无数的光针定在半空一样,好几秒都没能动弹。 法阵升空,消失不见,一股更浓的迷雾袭来,就像一块黑布一样,将所有发光的物体遮掩。 何清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他猜测蜈蚣精可能,恐怕大概是趁机想逃。 老蜈蚣:“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大概是这样的。 突然一道闪电一样的东西,从地上蹿到天际,刺眼得何清把眼睛闭上,同时也捂住小黄的双眼,这样的光,说不定会闪瞎眼。 “闪电”过后,四周的雾气快速散去,明月高空悬挂,篮球场的路灯,散发橘黄的光。 寂寥的球场上,戏台的正对面,站立着一位高挑的男子,他一只手举在半空,一枚令牌从手掌探出。柯师成缓缓放下手,将五雷令牌揣到口袋里。他脚下不远处,躺着一只比较大的蜈蚣,可能有半米长?不过肯定不像动车那么大,这傢伙使诈呢,故意幻化出那么庞大的身影吓人。当然它确实很厉害,如果不是柯师成,是普通人,遇到这种东西,只能躺平。 何清还被困在“护罩”里,此时他没有鼓掌,或者欢唿,只觉得心脏有些受不住。虽然跟蜈蚣精缠斗的是柯师成,可是何清觉得跟自己在和它打简直没差,有好几次,柯师成比较危险,何清看得心脏都要停止了。 用迷弟般的眼神望着柯师成的背影,何清很感激自己的眼睛,能看到这些,法力、气场,精怪,以及这位柯道长是如何帅气降妖。 何清想出“护罩”,他一手搂小黄,一手抬起,手指张开,贴在由气形成的“护罩”上,他感受到灵力在掌心流动。这是何清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触,他心里不禁有些动容,这是柯师成的灵力。 被打趴的蜈蚣,直挺挺躺地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它还没死,不过受伤啦,断了几只脚。五雷令对它这种生活在阴暗地下的精怪,伤害还是很大的,它放弃挣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回幼年体的小灰,突然蹦跳,踩在老蜈蚣头上,张嘴就要啄,它正威风凛凛,不可一世,不想柯师成一句咒语,将它召回。小灰在幽暗空间里,张牙舞爪,嘎嘎叫个不停。 仿佛能听到小灰在说:为什么不让我啄它,这么难得的机会,你竟然不让我显摆。 柯师成不予理会,他朝何清走去,将插在地上的剑拔起。果然长剑收起,“护罩”跟着消失。 何清不敢去想,柯道长为了保护他,把利剑用来防御,而赤手赤脚外加一张令牌,去战斗这只不知道什么年头的老蜈蚣。 “师成,我其实跑得很快。” 何清小声说着话,他以往的经验,遇到会袭击他的精怪,他会靠跑躲避,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品好,总是神闪避。何清能跑得很快,别看他长得瘦,可是位短跑健将。 你不用保护我,我我可以落跑。 这样的话,何清说出来,连自己都要嫌弃。 “没事。” 柯道长说得云淡风轻,他同意带何清来,就意识到战斗时要保护他,不过没想到会遇到条几百年的蜈蚣精。 说来,这只老蜈蚣,还是有些懒惰,以它能制造浓雾的本领来看,它法力比较强悍,奈何不能打。 在柔和的橘黄灯光下,何清和柯师成,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先前场景如此紧张激烈,此时清静下来,两人心情都很好。突然听到身后一阵嘈杂声,似乎来了许多人,其中一个男声特别洪亮,正是李庆杰,听他叫着: “柯师公,何清小弟!” “我把大家都叫来了!你们在哪?” 声音从戏台后面传来,看来李庆杰带着村民过来想帮忙。 柯师成不慌不忙,回头看那只老蜈蚣,它正偷偷摸摸地往戏台爬去,爬进戏台的一处裂fèng里,头进去了,屁股还在外头。 老蜈蚣受了伤,暂时也害不了人,而且知道它老穴在哪里,要找它容易。 柯师成心里有一些疑惑,所以他没有杀这只蜈蚣。师父林金开说过,不能看到妖啊怪啊,就打杀,人家也许没干什么坏事,或者罪不至死呢。 “李先生,我们在这里。” 何清回应李庆杰等人的唿叫,他也看到村民从戏台那边涌来,有的村民还扛着锄头、扁担。 李庆杰领着浩浩荡荡的人前来,他看到何清和柯道长都安然无恙,简直要喜极而泣。毕竟自己落跑,似乎有点不讲义气。 村民赶来的途中,虽然没看到柯师成的战斗,但是他们看到了一道闪电,从天噼下,这肯定是天打雷噼。来到戏台,又有村民发现篮球场上有一块地裂开,还有留下一个洞——其实是柯师成插剑留下,大唿,这就是雷噼过的地方! “柯师公啊,是什么怪?” 人声喧譁中,桂伯询问柯师成。 “蜈蚣。” 柯师成简单两字,声音不大。 村民却都沸腾了,蜈蚣精啊! 李庆杰和村民热情得吓人,他们纷纷表示要加入打怪行列,今晚不搜出那只怪,誓不罢休。 柯师成让桂伯将村民劝走,不要胡来,他会收拾这只蜈蚣。要是自己没算错老蜈蚣身上的节环,这是只五百多年的蜈蚣了,就是受重伤,也能秒村民。被它咬到,后果会相当可怕。
第30页 无奈村民根本不听劝,有只蜈蚣精在村子里,那还得了,必须打死咧。 在这种情况下,柯师成也没有办法,只得跟何清先撤退,他们被村民拥簇到桂伯家里。村民都很想知道神勇无比的柯道长如何斗蜈蚣,但是被柯师成一句:“天际不可泄露”,给打发了。 “柯师公今晚也累了,大家都回去吧。” 桂伯将村民劝回去,他看得出来,柯道长不大爱说话,并且也不喜欢被这么多人围簇。 “来来,大家不要打扰柯师公休息,到我家喝茶。” 李庆杰招揽村民,想将大家带走。 村民不大情愿离开,不过他们热情不减,还是跟着李庆杰离去,去李庆杰家,听阿庆将柯师公十六七岁时,帮他家驱邪的神勇往事讲述。 一大群人离去,桂伯家里,终于只剩桂伯桂婶、柯师成和何清四人。桂伯听从柯师成的意思,把院门和院子的灯关了,免得一会又有村民前来。 桂婶害怕听到怪的事,煮好沖茶的水,装进保温瓶,就回房去睡。桂伯家还在用保温瓶,而不像大部分人家,用小小的水壶烧水泡茶。 侧厅里,桂伯泡茶,柯师成跟他说:“想问下桂伯,村子里除去李晖父子,以前有人在戏台附近遇到过怪吗?” 桂伯年纪大,而且一直住在戏台旁,问他正合适。 “没有呢,没听其他人说。我活了六十多岁,戏台那边每天都在走,也没遇到过。真是吓死人咧,居然有只蜈蚣精藏在那里。” 桂伯已经相信有只蜈蚣精,噼雷的事,他亲眼看见了。晴天一声雷噼,光柱贯天,也是活久见,柯师公不是寻常人啊。 柯师成听着桂伯的话,点了下头,他确认了一件事,这只老蜈蚣不喜欢扰民滋事。 时间还早,不过桂伯是老人家,跟柯师成谈了一会今晚的事,他就去休息了。身为一位老人,桂伯对于鬼怪的兴趣,不像年轻人那么大,他挺畏惧,也不想知道得太详细。 夜晚,桂伯家安宁,桂伯和桂婶都已经睡去。村子似乎也寂静下来,只有偶尔一两声狗吠。 柯师成和何清待在一间简陋、但干净的寝室里,柯师成在浴室里洗澡,已经洗白白的何清,坐在床上戳手机,他试图找找东堤村的资料。 桂婶给柯师成和何清准备的这一间寝室,是她儿子以前睡的房间。房间里,有张两米床,可以睡两个人。 浴室里传出的水声,让何清有些心神不宁,他也不清楚具体原由,不过想到此刻,柯道长正脱光光在洗澡,两人间就隔着一堵门,何清的脸微微红了。 静心静心,何清对自己说着,然后他的心真得就沉静下来,他继续戳着手机,查阅信息。 网络上关于东堤村的资料少得可怜,也是正常现象,这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村子。 不过查阅东堤村时,倒是跳出一条林埔大墓的信息,是一篇文章,不到五百字很短,写法像是乡土传说之类。文里提到林埔大墓是明时一位林氏武将的墓。何清想奇怪,东堤村人,不是都姓李吗?难道跟坑内村类似,原先村民搬走了? “伊啊”,浴室的门打开,何清立即抬头,对上刚沐浴出来的柯道长。柯师成的头髮半湿润,蓬松着,没有平时头髮梳起干练,也因此增加了几分亲和感。柯师成穿着类似道衣的衣服,看起来宽敞舒适,材质很好。上衣交领,月牙色,裤子黑色,衣服长袖,裤子长裤。何清本来以为,会看到他穿短衣短裤呢,毕竟夏天热。像自己夏天的睡衣,就是短袖短裤。 不,并没有觉得可惜,何清把这个念头掐去。 不过,何清的脸还是微微赧了,柯师成已经超他走来,站在床边,他身上有沐浴露的清香。柯师成很自然地躺上床,躺在何清身边,两人间,谁要是抬下手,就能摸到对方。 “师成,我在网上看到说,林浦大墓,墓主就姓林,还是位明代的武将。” 两人躺在一起,不说话,总觉得怪怪的,何清先开口。 “嗯。” 柯师成靠着床,躺姿轻松,修长的脚叉放。 “东堤村会不会跟坑内村一样,以前是出了什么事,然后村民搬走了?” “不是。” “啊?” 何清听到柯师成一口否决,他身子侧向柯师成,看着他。昏黄的灯光下,柯道长的五官深邃似刀削,他的长相确实很吸引人,何清偷窥美色。 “东堤村以前是荒地,没有村子。这些村民,后来才搬过来。” 柯师成以前来过东堤村,听过李庆杰的爷爷说,他们祖上从外面搬来,当时这里是一大片荒地。 “嗯。” 何清应上一声,他乖乖翻身,背向柯师成躺好,消灭所有杂念。在自己和柯师成之间,留一个空间。两个大男人,自然不可能贴在一起睡。 “睡吧,半夜,还要再去戏台一趟。” 柯师成关掉檯灯,挨着枕头躺下。 “师成,你是想把蜈蚣收了吗?” “不收它,跟它问问原由。” “它是只蜈蚣,怎么问呢?” “有只五百年道行,能开口说话。” 今晚一道五雷令把它打懵了,所以连求饶也没说。一般五百年的精怪,就会人语了,有的甚至能化出人形。 “原来是这样。” 何清把脸贴着枕头,他其实没有睡意,想着柯师成就躺在他身边。今晚经歷的事,让何清到现在还记忆鲜明,他想到挡在自己身前的柯师成,心里动容。大概有些不妙,回想起柯师成战斗的身影,何清心跳得好快。 随后,两人不再说话,身边只有风扇摇摆的声音。 “师成。” “嗯?” “谢谢你。” 谢谢你护着我。 “不用,睡吧。” 柯师成觉得是小事,当时保护何清的念头,自然而然触发,根本没经过大脑。何清再次“嗯”地一声,他闭上眼睛,想让自己睡去。 第25章 村戏(四) 身边的柯师成悄无声息, 何清不知道他是不是睡着了, 何清还很精神,他睡不着。睁着眼睛看向漆黑的寝室, 听着风扇旋动的枯燥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 何清终于迷迷煳煳睡去。这一睡睡得不怎么踏实,总是梦见柯师成捉鬼捉妖的帅气身影, 梦里自己居然也会法术, 能和柯道长并肩作战。 “何清。”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唤何清, 同时何清肩膀被人摇动, 何清醒来, 睁眼突然撞面柯师成的俊脸,实在很近,而且何清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姿势很像躺在柯师成怀里。睡前, 他背对柯师成, 醒来, 他则是正面靠着柯师成,手臂收在胸口,贴着柯师成腹侧。 何清立即清醒,爬起身问:“要去戏台了吗?”柯师成点下头,他下床穿鞋,对于何清睡在他怀里, 他没有任何表示。何清觉得自己睡相还行,经常能一个姿势睡到天亮,对于自己为什么睡梦里爬柯道长怀里,他也是困扰。 柯师成没有更换衣服,只是换上鞋子,何清看他这样,就也只是将鞋子穿上,显然出去会会老蜈蚣,还要回来睡觉。 不知道师成要问蜈蚣精什么事,还得三更半夜去。 “走吧。” 柯师成回头看一眼何青,何青穿着一套熊猫图案的睡衣,短衣短裤,露出两条瘦长白皙的腿。 “好。” 何青紧跟在柯师成后面,柯师成没将桂伯夫妻吵醒,自己打开后门,何青刚想问门要怎么拴上,就见柯师成从怀里摸出一只纸片人,巴掌大,放在手上,柯师成对它吹了一口气,纸片人瞬间活了。柯师成将纸片人放在门后,低语:“看好门”,纸片人把头点了点。何清觉得好神奇,虽然他也曾经看过会走路的纸片人,但不知道它们是受有法术的人差遣,还以为纸人成精了。 柯师成和何清离开,门在他们身后轻轻掩上,并发出栓门的声音,不大。 “师成,我以前看过会走会跳的纸人。懂这种法术的人多吗?” “很少。” “很难学吗?” “雕虫小技。” 柯师成刚拜师林金开不久,就学会操纵纸人纸马。这个法术不需要用到灵力,需要会咒语。 何清有些想学,不过他知道这种东西肯定不能随便教给别人。 两人往戏台的方向走,何清拿手机当手电筒在前照路。白日的炎热消退,东堤村的夜晚风很大,吹在何清袒露的胳膊长腿,何清感到一丝凉意。 夜晚的村子,静得只有风声和树叶声,这么一个大村子,陷入沉睡中,醒着的只有自己和柯师成,两人在月光下走动,何清心里莫名有些开心。
第31页 “这边。” 柯师成夜视能力很好,他走在前面,辨认出通往戏台的路,他走的不是大路,而是李晖走过的那条小路。废弃的工厂在月色下,像只庞然怪物,何清跟在柯师成身边,踩着工厂外的石沙路面,何清发现柯师成没有脚步声,何清尽量也让自己不要发出声响。“沙沙沙沙”作响的是身边的树,小路上树木不少,有些地段荒糙及膝。 何清走着走着,光顾拿手机诶柯师成照明,自己一脚踩空,滑下土路,以为要栽跟头时,柯道长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 “小心。” 这句小心,听起来居然很温柔。 紧握的手,传递双方手心的温度,何清的手凉,柯师成的手很温暖。柯师成把何清拽到路上来,两人的手牵在一起。 何清没有松开,柯道长也没有,在黑夜里牵手并肩,何清心里自然很高兴。他没做多想,觉得这是师成怕他再踩空滑倒,师成其实很温柔。 两人无声无息行走,都不提牵手的事,何清认真的照路,柯师成察看四周。 逐渐,两人来到大树下,柯师成停下脚步,何清也停下。柯师成突然说:“就在这里了。”何清张望四周,没留意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存在,随后,他意识到似乎有什么物体,逐渐在眼前呈型。何清看向柯师成,见他正在执符念咒,双手一团蓝光。 何清的眼前,逐渐呈现一栋建筑物,样式和今日的乡下民宅不同,它若隐若现,虚幻缥缈。何清意识到,它就是之前的那栋建筑遗址,戏台就是建在遗址之上。 柯师成抬起头,他手指夹的符纸焚毁,化成灰。 这时候,何清才发觉,他们站的位置,正是这栋大宅的大门入口。柯师成是藉由法术,让消失了几百年的古宅再现。 柯师成缓缓步入庭院,何清跟随着他进去,两人走在空荡的院子里。这栋古宅的样貌破败,厅堂爬满了蛛丝,门窗破漏透风,像栋鬼宅。柯师成一直没说话,他走到庭院正中,一口枯井旁,他停下脚步,摸出一只铃铛。 很小的铃铛,在摇动前,柯师成看向何清,示意何清到他身后去。 幽深的古井,井口椭圆,仅能容一个水桶,这种古代的井,口径建得这么小,是为了防止有人掉落。 何清听话站到柯师成身后,他看到柯师成背上的剑,他又想起早些时候柯道长斗蜈蚣的事。有柯师成在身边,何清很有安全感。 “铃铃……” 柯师成用食指和无名指夹着铃铛,在井口摇动几下,便就把铃铛收起来。 不会,井里传出索索索索的声音,这个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终于,井口探出一个大蜈蚣头,那头再大那么一点点,可能要卡在井口。 这就是今晚早些时候见到的老蜈蚣,它头上还带着伤,一根触鬚被打弯了。老蜈蚣不安地看着柯师成,它慢吞吞从井里爬出来,趴在一旁,一副既然你能找到这里来,我也没地方逃的苦逼模样。 月光下的老蜈蚣,这么大只,还有这么多脚,实在让人感到牴触。因为它有毒,给人类一代代留下不好的印象,于是看到它,就觉得要打死。 蜈蚣精爬出来了,可是井里还在“索索索索”,何清直觉不只住了一只蜈蚣。果然,接着,有六只蜈蚣头接尾,爬了出来,这些蜈蚣个体比老蜈蚣小很多,也许是老蜈蚣的孩子? 六只小蜈蚣乖巧地排在老蜈蚣身边,也算是一家子齐齐整整,小蜈蚣们因为害怕而畏畏缩缩。 毕竟今晚的五雷令,把它们吓得不轻。 五雷令牌,号称:“一声雷令响,万里鬼神惊”,可想它的威力。 “召你是想问你一件事,为什么针对李金府父子?” 柯师成蹲身和老蜈蚣交谈,他又不是来把它灭门的,居然连小蜈蚣也自觉爬上来了。 老蜈蚣抬起身子,两只前爪在身前搓动,突然它幻化成了人形,半人半妖那种,上身人形,下身还是蜈蚣。老蜈蚣身体立即又高大起来,足有二三米高,很有压迫感。柯师成站在它面前,面不改色,仰头看着它。 老蜈蚣说话了,它居然是只雄蜈蚣: “吾家居于此地五百年,李金府小儿,掘我主人家屋室,毁我洞府,着实可恨。” 老蜈蚣的话,感觉有些难听懂,何清仔细听还是能明白。就是说它在这里住了五百年,但是家被李金府给毁了。何清觉得李金府有点冤,他参与奠基还是第一位铲土,就被记住了。 “这里是林宅?你主人是林将领?” “正是林府,主人亡故后,许我在此地定居。三百年后,李家人才搬来,李家后代抢我地,掘我洞府,还时常在上头敲锣打鼓,日夜吵闹。” 老蜈蚣表示自己是受害者,抢我地盘,还整天吵我。 “因为这事,你咒杀了林金府?” 柯师成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他需要问清楚李金府是不是被蜈蚣精作祟,这是李晖的委託内容之一。 老蜈蚣那张似人非人的脸上露出惊诧表情,随后辩解:“乌有之事,我不过是气愤不过,趁他夜醉路过,将他恐吓。” 何清听明白了,蜈蚣精只是吓唬了李金府,李金府的死和它没有关系。 “那又为什么,二十年后,连他儿子也不放过?” 柯师成知道妖怪很擅长辨认人类的子孙,这是他们特有的能力,所以人类不会和妖怪轻易结交。 老蜈蚣一脸一言难尽,抬起自己被打伤的手(脚),看了看,才说: “那夜正巧撞见,吾一眼便认出他是李金府之子,锣鼓声震得吾头疼,便拿他撒气,想吓他一吓。不曾想把天师招来,吾后悔莫及。” 也就是说,老蜈蚣那晚撞上李晖纯粹偶尔,它被锣鼓声吵得气恼,就顺便把李晖也给吓一顿。当然,老蜈蚣没想到,李晖会去请来柯师成。 做为五毒之一的蜈蚣,这只老蜈蚣,其实挺与世无争的,何清想,房子被强拆了,只是去吓唬人。不过今晚早些时候,它是真得打算攻击自己,被咬到可就完了,五百年的蜈蚣毒,那没救的。 “以后不要再在村民面前现身。” 柯师成相信老蜈蚣的说辞,并且叮嘱它不要再现身。人类和妖怪,很难和睦相处。 “本以为天师要诛杀我等,所以今晚才拼死一搏。” 老蜈蚣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断腿,觉得就当是个教训吧,虽然断腿过几天又会长出来。 “蜈蚣先生,戏台几年后就不会有锣鼓声了。” 何清觉得当地的农村不是在萧条,而是在逐渐走向消亡,东堤村也是。 “承小公子吉言。” 老蜈蚣看向何清,它昨晚差那么点就把何清杀死,不对,它根本杀不了这位小公子。小公子身边的天师,非常厉害,它也是只老妖了,居然打不过他。 “去吧。” 柯师成该问的都问了,来龙去脉他已经清楚。 老蜈蚣听到柯师成的话,立即从人妖形态变成了蜈蚣,它和小蜈蚣们碰碰头,交谈了什么,然后一家七口“索索索索”爬进枯井里。 老蜈蚣走后,四周的景象也逐渐在淡去,房屋不见了,枯井不见了,何清发现自己又站在戏台后的小路上,身边陪伴着柯师成。 “何清,我们回去睡觉。” “嗯。” 何清随口应声,两人都没觉察到这句话有哪里不对。 第26章 表白(一) 两人回到桂伯家, 柯师成抬手轻叩门说:“启开。”房门缓缓打开, 一只小纸人站在门栓上,在上面调皮走动。柯师成伸出手去接它, 它跳到柯师成手心, 柯师成念咒语, 指抹上纸人额头,小纸人倒在手心里, 躺平, 无声无息,又变回一张纸片。 “师成, 它到哪去了?” “是附近小灵物, 回到它原来的地方去了。” 都是能力微弱的灵物, 愿意听从召唤。 两人放轻脚步,回到桂伯家,这时候,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 何清和柯师成会在这里睡到天明再离开。 两人回到寝室, 又爬回床上, 准备睡觉。何清一旦睡到半夜醒来,那就很难再入眠,不过他还是将灯关掉,避免影响身边的柯师成入梦。 仍旧是侧身躺着,背对柯师成,何清也不知道, 如果他正对师成会怎样,也许会偷窥他睡容吧,嗯,还是背向好。柯道长躺上床后,就跟入定一样,一动不动,他也是侧躺,两人之间特意留出很宽的空隙。大概都是觉得两个大男人,挨得太紧不好。 何清睡意全无,但为了不影响床伴,他一声不吭,并且尽量保持姿势。黑暗中,他想着两人在月色下牵手行走的情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柯道长应该有点喜欢自己吧?
第32页 唉,不要乱想,柯道长明显钢管直。 何清把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掐去,他开始正儿八经想着,再过几天,他就要回去学校了,到那时师成的三餐怎么办?外卖油很重,而且油很可能来源不明,更别说口味也很重,吃起来一点都不健康,如果自己回学校去,楼上的柯道长,估计又得三餐叫外卖。要不就,就教他做菜吧,教他做自己喜欢吃的那几道菜。这么想着,很快又想到柯师成穿上围裙,居家好男的样子。何清小声笑着,这样也挺好嘛,穿上围裙的他,也帅气依旧。 “醒着?” 柯师成声音传来,他显然也还没睡。 “好像睡不着了。” 何清老实回答。 “想到什么开心事?” 难得柯师成居然会跟人闲聊。 “唔。” 何清不敢说自己想到身边这人,穿围裙的样子。 “嗯?” “想教你做饭,就教蚝仔煎、腐辱排骨,还有牛肉汤这些你喜欢吃的食物。” “不做饭给我吃了?” 柯师成的声音听起来像似有点委屈,何清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我过几天要回学校上学。” 何清还是位学生,职责:读书。 柯师成一阵沉寂,何清没提,他似乎给忘记了,何清暑假过完,得回学校去。 “几天?” “一周吧。” 何清又觉得似乎也不是很快嘛,还能跟在师成身边,在仙茶观蹭喝几天茶。 身边的人沉寂了,像似无所谓?或者是在想心事?何清觉得,他可以负责师成三餐到回学校那天,多做些他喜欢吃的食物吧。 “睡吧。” 柯师成说,他搬动一下枕头,似乎是为找一个舒适的姿势。 “好。” 何清再次闭上眼睛,这次他决定不乱想了,好好睡一觉,他是个有意志力的人,不能因为身边躺着喜欢的人,就想对他“图谋不轨”。 虽然这么想,何清还是睡不着,他开始胡乱想柯师成读书时,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如果有,他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孩子? 有没有亲亲抱抱,或者那啥什么的。自己真污,睡觉! 何清拉起薄被,将肚脐遮盖,就像小孩子那样,肚脐不遮点什么,容易着凉。突然觉得,有人在拉他被子,是师成。 他也要被子盖吗?那分他一点好了,何清把被子往柯师成那边拉,柯师成抓住他手腕,低语:“还没睡?” “嗯,就是睡不着。” 何清挺无奈,自己不习惯半夜入眠,不过柯师成为什么也睡不着,还醒着呢?何清转身去看柯师成,黑暗中,一开始谁也看不见谁,双眼逐渐熟悉黑暗后,何清能看到柯师成模煳的五官,显然,柯师成也在注视他。 两人无声无息对视,柯师成将头稍微低下,何清闻到他的气息。昏暗中,何清情愫滋蔓,觉得真是天人斗争。两人的唇再靠前点,就要亲上,何清觉得师成可能没意识到两人靠这么近了。 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何清闭眼将下巴微微抬起,似乎碰到了柯师成的唇,就像不小心,从他唇边蹭过一样。 何清做完后,心跳快得要窒息,他觉得自己很可能会被扔下床;他觉得自己还想找藉口当成是不小心碰到,这想法还是比较龌蹉。 他觉得自己真是没药救,喜欢一个人就去亲他,也没徵询同意。 就在何清思绪混乱不堪的时候,柯师成有力的手臂将他搂住,然后何清发现,瞬间,柯师成的身体就罩在他身上了。 柯师成将头低下,两人的唇碰触在一起,然后是一个浅尝则之的吻。柯师成将唇移开,何清想说点什么,他又贴上来。 柯师成的唇有些冰冷,何清的唇温热。何清体温上升,脸红得跟只熟螃蟹似的,只是黑暗里看不见。 再也没有什么比两情相悦,更美好的事了,两人静静地亲吻,耳鬓厮磨。何清此时反倒很清醒,脑子没有一团糟,他意识到,适才柯师成低头接近时,恐怕也是想亲他,只是自己主动了。 虽然是黑暗中,何清还是有些赧,好在柯师成搂抱的手臂,逐渐松开,他放开何清,又躺回原先的位置。 在两人搂抱亲吻,耳鬓厮磨时,谁都没说过一句话。 何清觉得,大概师成和他一样,都不知道要说什么,这就像是黑暗里的一个秘密。 这夜其实过得挺艰难,亲吻过后,两人要当成没有这事,不交一言。何清还是在两三点时混混沌沌睡着了,他侧身躺在床沿。睡梦中,觉得有人搂抱他一下,醒来时,人平躺在床正中,腹部遮盖一条薄被,风扇摇来摇去,房间里,没有柯师成的身影。 何清揉揉眼睛,下床穿鞋,到浴室里刷牙洗脸。他刚醒来,人还是懵的,直到双手捧水拍脸,他才意识到,昨晚,他和柯师成亲吻了。 就像梦一样不真实。 何清抓抓睡得翘起来的一小撮呆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觉得一会可能不好直视柯师成的脸。在寝室里磨蹭这段时间,何清的心情时而喜悦,时而消沉。 他走出寝室,桂婶招唿他去吃早餐,何清进厅,看到柯师成坐在里边,正在吃一碗豆腐脑。柯师成抬头看了下何清,没说什么,他表现得若无其事。 这样也好,何清想。昨夜黑灯瞎火,自己主动,也许柯道长一时把持不住,他根本就不能接受同性。 何清一口气把一碗温热的豆腐脑吃完,抬头,柯师成已经站起身,何清问他:“要走了吗?”柯师成说:“走吧。” 总觉得他话语生硬、冷漠,对自己的态度也不如先前那么自然。算了,不想了。 跟桂伯夫妇道别,柯师成开车,何清不像以往那样坐在副驾驶座,而是龟缩在后座。 他搂抱小黄,脸望着窗外。 乡镇的公路,不像城里,风沙比较多,拍了何清一脸,何清也没将脸缩回去。 两人一路静寂无声,何清想果然搞砸了。他搓揉小黄的头和身子,像在撸一只小狗崽的,一人一兽,相依相伴,没有柯道长什么事。 柯师成念个咒语,将小灰召出来,小灰站在柯师成肩上,嘎嘎唱歌,氛围才热闹起来。 何清拿出牛肉干,小灰立即抛弃柯师成,跳到后座找何清,它扑腾翅膀,想飞上座位,奈何胖。何清低下身,将它捧上座位。何清餵小灰吃牛肉干,看着小灰,他想起昨晚和蜈蚣战斗的那只灰白的大鸟,他瞬间恍然,灰白大鸟就是小灰。难怪你叫小灰呢,何清想。 连自己养的鸟,都跑去找何清,柯师成没有任何表示,他认真开车,他虽然心里有那么一点点慌乱,但是他表现得很镇静。 不知不觉,汽车载着他们回到白水镇,柯师成将车停在菜市场外面,说他去买菜。何清坐在车厢陪伴一禽一兽。何清将小灰也放在肩上,小灰踩了踩何清单薄的肩膀,觉得没有柯师成安稳。 “原来小灰你是只灰鹤啊。” 何清自言自语,他发现这件事,没有兴高采烈去跟柯师成求证,他就是有些不想和柯师成说话。他不知道自己期待得到什么样的回应,就是莫名其妙的很消沉。 这样很不好呢,情绪完全被一人左右。 算啦,再在意也没用,反正我过几天要回去学校了,之前觉得不怎么想回去学校,现在觉得回去也没什么不好。 何清等候没多久,柯师成提着蚝葱面粉鸡蛋肉类等过来,一大袋。看材料,他是想吃蚝仔煎。 “还教我做饭吗?” 柯师成问,话语不像清早在桂伯家那样冷冰冰,带着温度,听着居然挺温柔。 何清点了下头,自己说过的话,当然会施行。柯师成看着何清一直不开怀的脸庞,他做了一件没经大脑的事,他用手摸了下何清的脸,何清眼睛因吃惊瞪圆,看着他。 柯师成对不肯言语的何清没辙,他不是那种能把爱挂在嘴上的人。柯师成注视着何清,低语:“我喜欢你……做的饭。” 嘎嘎,小灰在座位上雀跃跳动,小黄瞪圆眼睛,从趴着的姿势换成站立。说完这句话,柯道长将脸低下。何清好会才确认自己听到的话,何清赧着脸说:“知道啦,我们回家吧。” 在菜市场,人来人往,这样真得好嘛。 第27章 表白(二) 把围裙绑在柯师成身后, 何清有种“阴谋得逞”的感觉。他的围裙, 柯师成穿起来明显短一截。嗯,下次给他买一件大的围裙, 专门给他穿, 何清是这样想的。 正在洗葱的柯师成, 自然不知道何清在他身后起了什么“邪恶”的念头。 蚝仔煎的做法其实很简单,洗珠蚝、洗葱。珠蚝倒进一个大容器里, 葱切碎后, 也倒进去,再倒地瓜粉, 加上佐料, 搅拌成煳。勺煳下油锅煎就行, 煎熟时,敲鸡蛋,在锅里翻面。很好,一份鸡蛋蚝仔煎做好了。
第33页 这样就能做成一份蚝仔煎, 不过不一定好吃, 对新手而言, 很可能咬一口,才发现地瓜粉没煎熟。好吃的蚝仔煎,地瓜粉和葱的比例要把握好,还有面煳不能太干,也不能太稀,加多少水要拿捏好。还得控制好火候, 得知道怎么煎不焦锅,不零碎。所以说做饭是挺麻烦的事情呢。 柯师成面无表情的搅拌面煳,倒油入锅,等油热了,勺面煳下煎锅,然后他就在何清的指导下煎面煳。有何清指导,至少食物能熟,能吃,不至于浪费。 “差不多熟了,敲鸡蛋。” 何清递给柯师成两个鸡蛋,柯师成接过,把鸡蛋敲在蚝仔煎上,翻一面。 “师成,你会做饭啊。” 何清觉得柯师成并不像没进过厨房的人,他懂一些基本的操作。 “会炒饭。” 柯师成拿盘子装他的鸡蛋蚝仔煎,端上饭桌。 今天的午饭,他负责蚝仔煎,何清负责炖肉汤。 简单两样食物,很快都端出厨房,摆上餐桌。蚝仔煎看着还不错,像那么一回事,至于何清的茶树菇肉汤,更是香气诱人,令人食指大动。 一家“四口”聚集在餐桌前,每人分一份蚝仔煎和一份汤。桌上有甜辣酱和花生酱,看各人口味,要往蚝仔煎上浇哪一款。 何清知道大家的口味,柯师成加甜辣酱,小灰重口味,两样都要加,何清自己加花生酱,小黄什么也不加,事实上小黄并不爱吃蚝仔煎,为了补偿他,何清给它一盒冰淇淋。 “还不错,合格。” 何清夹一块蚝仔煎入口,对柯师成的厨艺表示认同 柯师成默默喝汤,觉得真好喝,听到何清的话,他瞥眼自己跟前的那碟蚝仔煎,觉得一会再试试。 吃肯定能吃,好不好吃的问题,柯师成觉得近来,他的味觉被何清养叼了。 以后没有何清做饭的日子,恐怕会有点悲惨。 “师成,小灰是只灰鹤是吗?” 何清看向小灰,小灰就连吃饭,也总是待在柯师成身边,这只灵禽和柯师成形影不离。 “是,你昨晚看到了?” 柯师成放下汤匙,作了回答。 “看到一只好大的灰鹤,很漂亮。” 何清没见过活的鹤,当地以前也许有野生鹤,现在从不曾见过,除非去动物园。 听到夸自己很漂亮,小灰踩在食物上,得意地亮翅。 这只小鹤仔能听懂人话,就差不会说人语,只会嘎嘎叫。不过柯师成其实能听懂它嘎嘎叫的意思,毕竟这只小鹤,跟随在他身边许多年。 “是幻影,它暂时还长不大。” “那会一直保持这样多久?” 何清觉得明明是那么俊逸漂亮的生灵,幼年却像只秃毛鸡。 柯师成回答:“这样挺好,方便携带。” “嘎嘎。” 小灰抗议,这样不好。 何清想,也许是一直胡乱吃东西,才长不大?像小黄,同样为灵类,对食物就很挑剔。 “师成,小灰也是你抓来的吗?” 就像家里的小糙妖,小花妖那样,都是柯师成在做任务时遇到,并且收服。 “不是,我的灵禽是只鹤,这个没得选择。” 柯道长看向正在啄茶树菇的小灰,而小灰听到那句:“没得选择”,把鸟头一扭,就像在说:“哼”。 “你怎么得到小灰呢?” 何清挺好奇,为什么柯师成身边会跟一只鹤。 柯师成用筷子碰碰蚝仔煎,夹一块入口觉得还凑合,他抬头看何清跟前那碟蚝仔煎,竟然吃得精光。 “何清,我告诉你一个故事。” 柯师成像似心情特别好,他很少会去说他的事情,不过对上何清那张期待的脸,他还是很乐意分享。 那是柯师成遭遇坑内村事情后不久,他师父林金开回来,盘问他坑内村的事,柯师成老实交代。林金开问柯师成被困在巷子里,是如何赶走鬼魂的。柯师成说,他成功布下一个法阵。 林金开知道徒弟的能耐,所以当时柯师成被困在坑内村时,林金开并不怎么着急。他收柯师成入门前,让柯师成在罡毯上走几步,只是为了测试灵力。然而柯师成在罡毯随便踏几步,林金开竟见到一只灵禽——嗯,是一只鹤。 在罡毯上步罡踏斗,可以召遣神灵,这需得是灵力强大的人,才能达到,而当时柯师成只有十一岁。 还是回到坑内村事件之后,林金开回来,师徒俩在道观里喝茶。林金开偷偷在柯师成茶里添加了什么东西,这个无良师父,趁柯师成在大殿打扫,没注意。 柯师成喝下这杯茶,晕迷在石桌上,醒来,他人在灵界。柯师成正四处找出口时,听到师父的传声,让他找到属于他的灵禽再回去。 总之,柯师成被困在灵界的山林里,一处叫九皋的地方。柯师成走了一天一夜,直到他从一处水畔芦苇丛中,找到一只还顶着蛋壳的幼鹤,最后在幼鹤的协助下,回到人界。 “原来是这样。” 何清恍然,难怪说没有得选择,柯师成的灵禽註定是只鹤。 柯师成讲述这些事,讲得极其简略,其实灵界是特别美丽的地方,可惜何清去不了。在那个精疲力竭、濒临绝望的黄昏,小柯师成走到芦苇丛里,发现了小灰,小灰也发现他,一人一鸟对视,便就结下契约。 回到人间,柯师成甦醒,缓缓从石桌上抬起身子,对上师父那张意味深长的脸,柯师成当时觉得自己打不过师父,否则……咳。 随后,柯师成觉察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踩他头髮,他伸手一摸,抓下了一只鸟崽,大眼睛圆身,q润可爱。 何清看看小灰,已经吃饱喝足的小灰,又在作死惹小黄,被小黄追得到处逃窜。何清觉得,这只鸟恐怕是被柯师成养歪了。不过,何清莫名有些羡慕小灰,在柯师成身边居然待了这么久,陪伴十来年。何清没能认识年少时的柯师成,从堂姐那边,何清听说到的,都是柯师成孤僻,不合群的事。想起这些事,又会觉得,还好,有这么一只小灰陪伴他。 吃饱饭,何清和柯师成收拾餐桌,洗碗碟,然后很难得地,柯师成没去仙茶古观,他在家陪何清看电影。 两人坐在厅中,靠在一起看丧尸片,本来是很血腥的场面,然而一点也不影响何清的美好心情。何清将脚缩在沙发上,头靠在柯师成身上,柯师成搂着何清的肩膀,姿态自若。 何清心思根本不在电影上,他伸出手臂搂柯师成腰身,像恋人那般偎依。柯道长一本正经看着电视屏幕,表现出坐怀不乱的君子之风。 不过当何清起身,前去看玩耍在一起的小灰小黄,柯道长的目光,就一直随着何清移动。 厨房那边,传来训声:“说了不许到厨房来玩,就是不听,看吧,这下披风脏了。” 声音刚落,就见何清一手拎小黄,一手抓小灰,两只身上都有酱油,想是在厨房里玩戏,撞倒了酱油瓶。 小黄知道闯祸了,老实挂在何清手上,小灰挣扎逃脱,在地板上印下几个小脚丫,它正在得意胜利逃亡,不想撞在柯师成手里,柯师成一个咒语将它召回去。 “师成,它这件红披风可以洗吗?” 何清解下小黄的小披风,拿在手上,披风上都是污渍。 “可以。” 既然你能拿到手,那就也应该有办法清洗。 于是十五分钟后,小红披风被一个大绿夹子夹在晾衣绳上,晾衣绳下,刚洗过澡的小黄仰头张望。 何清在整理厨房,柯师成一人无趣地靠在沙发上,不时朝厨房张望。 终于,何清解下围裙,走出厨房。他手里多出两颗红苹果,洗得发亮。 何清递给柯师成一颗苹果,自己一颗,他坐回柯师成身边,但这次不再偎依柯师成。 柯师成拿着苹果,没有下口,他看何清吃苹果,目光落在何清唇上。 “怎么了?” 何清困扰看柯师成。 “你过来。” “啊?” 何清坐过去,继续啃苹果,看电影里丧尸将主角们围困在屋顶,何清正想,丧尸不知道怕不怕符。突然感觉身体被一只手臂揽抱,落在一个温热的怀抱里。何清回头,看向柯师成,柯师成也看着他。然后柯师成拿走何清手里的苹果,将何清压在沙发上亲吻。 何清被亲得一脸懵,他不清楚,柯道长发生了什么变化。之前明明故意挨靠他,搂他腰身,他都没反应。何清没做多想,因为柯道长再次亲他,还是一个深吻,何清双臂环抱柯师成的背,觉得他的肩背宽厚,令人安心。 第28章 何清还记得第一次到柯师成家时, 直觉是:太干净了!
第34页 不是说桌上一点灰尘也没有, 地板拖得程光瓦亮,而是一种莫名的洁净感,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感觉, 是因为以柯道长家十米范围内, 没有任何杂鬼和奇怪的灵异之物,干净得像被大扫荡过。 柯师成的家, 除去洁净外, 给何清更多感觉是空荡荡,家里东西很少, 色彩非常单调, 就像是一栋用来暂居的房子, 除去必要家具外,没有其他多余东西,就连拖鞋、水杯,都是单独一份。 这种空荡, 会让人觉得没有人情味, 其实, 柯师成只是因为他没有访客。 何清打开柯师成家的门,进入柯师成寝室,拉开衣柜,帮柯师成拿一套衣服。柯师成今日外出,遭遇一件很衰的事情,所以他现在需要衣服更换。 昨夜下了暴雨, 清早,柯师成下楼去买菜,路过菜市场一处布棚时,一棚子的积水全倒在他身上了,又脏又臭。 柯师成将菜提上楼,站在门口将把菜递给何清,差点没把何清吓到,听到柯师成的话,何清气愤地要下楼去跟捅布棚的店家理论。谁想柯师成平淡说:“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什么鬼? “快去洗澡,要着凉。” 何清不嫌弃柯师成一身臭味,还湿淋淋,把柯师成推进浴室,让他赶紧沖个热水澡。 “何清,你帮我拿套干净衣服。” 柯师成掩住浴室门,从门fèng里递出一串钥匙,何清很污地透过fèng隙打量,觉得柯师成已经是脱了衣服,嗯,光着身子。 捏着钥匙上楼,何清还在想自己太污了。 此时的何清,拉开衣柜,看到衣柜里的衣服整理得整整齐齐,井然有序。柯道长的衣物不少,而且显然在这方面花费不低,看来他比较爱美呢。何清偷笑,从衣架上取下柯师成的一件衬衫、一条裤子,然后他目光落向收纳在角落里的内裤,都是暗色素面的小内内。 何清伸手拿走一条,莫名红脸。 干么红脸呢,真是的。 好了,衣服裤子内裤,对了,袜子,也要拿双鞋子。 何清从柯师成寝室里找出一个袋子,把这些东西装上,手里提鞋,他没做逗留,转身就走。 虽然他对柯师成的家兴趣比较大,不知道柯师成平日一个人是怎么生活的。平时何清过来坐坐,也不可能把人家的房子到处瞅瞅看看,何清连柯师成家的厨房也没进去过。 何清提着衣鞋下楼,走回自己家里,站在浴室门外,跟柯师成说东西给他拿来了,就放在门口。 “忘记让你帮我拿浴巾。” “用我的就行了。” 何清不介意和柯师成分享浴巾,不对,是借他用下浴巾。 之后,何清便就去做早餐,他在厨房里忙碌,不过他很心机,一直在注意外面的声响,果然,当听到门打开的声音,何清鬼鬼祟祟跑出来,他看见柯师成光着上身,围着一条可爱的熊猫浴巾出来,画面太美,何清无法移开眼睛。 柯师成很警觉,提起装衣服的袋子,不忘四周审视,然后立即将自己关在浴室里,更换衣物。 早餐是稀饭,几样下粥的小菜。 柯师成洗完澡出来,何清稀饭还没做好,站在灶台前搅拌米粒。柯师成走进厨房,他还没挨近何清,何清便闻到熟悉的气息,自己沐浴露的清香,是柠檬味的。 “今天怎么做粥?” 柯师成贴上何清的背,何清都能感受到他身体贴靠时传递来的温度。 “我记得昨日好像有什么人,说他有点想吃粥?” 何清话语一落,就觉得有双有力的双臂将自己腰身揽住,柯师成从背后揽抱何清,将何清罩在怀里,何清差不多矮了柯师成一个头。 “快熟了,去拿碗筷。” 好会,何清才推开柯师成,柯师成离开,帮着拿碗筷、小菜。 何清解下围裙,回头看柯师成抹桌子的背影,他不知道,他们两人这样,是不是太甜美了点,竟有种同居的错觉。 何清距离开学只剩两天,这些日子,柯师成似乎都没有任务,天天不是在何清家,就是去道观泡茶。两人相熟后,何清知道柯师成用微信接任务,他的微信,一打开就是信息轰炸。由此何清也知道,柯道长不是什么任务都接,他接任务特别挑剔,而且,请他做法事,要许多钱,想到自己当初拿二百就想请他帮超度那位溺死的小女孩,何清真是尴尬。 柯师成正在喝粥,不时看眼手机,像似有什么人正在和他交谈。 “师成,是任务吗?” 不知道是不是自作多情,何清觉得是因为他就要回学校了,所以这些天,柯师成才都没接任务。 “不是,是我师父。” 柯师成放下筷子,拿纸巾擦擦手,他那碗粥已经喝完,这顿早餐,他吃得匆忙, “林金开师公,他要回来了吗?” “暂时回不来,他那边有事耽搁。” 柯师成拿走手机,离开餐桌,他似乎有意避开何清,他到阳台上和他师父通话。何清慢吞吞喝粥,想着,会是什么事呢?似乎还挺神秘。 接过林金开电话后,柯师成匆匆离开,说他要去办事,今天不会回道观,何清晚上也不用煮他的饭。同时,他还把在桌上啄盐炒花生的小灰唤走,说的是:“小灰,别吃了,要送青词。”小灰双爪勾住装炒花生的碟子不放,相当抗拒,最终被柯师成抓走了。 嘎嘎嘎嘎…… 何清呆呆看着小灰被柯师成抓走,他想着,这是要干什么呢? 就只说他不回来吃饭,还让自己不要去道观找他,也不说明原由。 柯师成离开后,何清将柯师成留在浴室脏衣篓里的衣服,拿出来,放进洗衣机里洗。他虽然挺怨念的,还是在阳台上晾着柯师成的衣物。 这日何清本打算叫车回q市,拿出手机,正要跟母亲通话时,一个陌生电话突然打进来。何清接通,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声,抽泣的女声,喊何清小弟。 “喂,你是不是打错了,先别哭,有什么事吗?” 声音陌生,可是对方似乎很害怕的样子,何清没有直接挂人电话。 “小弟,我是你表姐珍珍啊。” 女子报出了身份和姓名。 “……” 何清觉得自己确实不大像话,居然跟表姐说找错人,而且以前表姐也打过他电话,只不过他没存她电话号码。 倒不是何清多么没礼貌,而是这位表姐,何清只在分家产那天见过,而且表姐似乎很讨厌自己的样子。 “小弟,艷姐跟我说过,你看得到那种东西,你能不能帮帮我。” 陈珍珍抽噎着,她似乎害怕极了。 “表姐,你遇到什么东西了?你在哪?” 这还是大白天呢,什么东西把他表姐吓成这样。 “我在……你……” 陈珍珍说时,一阵噪音响起,非常刺耳,随后手机里传来陈珍珍痛哭的叫骂声:你别过来,滚开滚开! 然后通话断了。 何清赶紧回拨,奈何一直是占线的情况。何清着急万分,虽然他对这位堂姐没什么交情不熟悉,可是似乎她出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何清连忙拨打何艷电话,何艷正在开车,听到何清的话,何艷把车停一旁,大声叫着:“我人在j市谈生意,我这就赶过去,我这就过去找她!“ 三位姐弟,不只何清跟陈珍珍不熟悉,何艷和她平日也没有什么往来,不过此时不是谈交情的时候,天知道珍珍遭遇了什么! 前些时候,何清还在悠闲的收拾东西,打算回q市找妈妈,没多久,何清已经在赶往j市的路上。 坐在车上,快抵达j市,何清接到何艷的电话,何艷跟何清说她已经赶到了珍珍家里,珍珍人昏迷在浴室中,浴室反锁。何艷报警把浴室门撞开,将珍珍救出,送往医院。 “小清,可能要找柯师成,我觉得这件事挺奇怪,你不要自己跑去捉鬼捉妖!” 未了何艷还特别叮嘱。 何清问了表姐所在医院,让司机直接将自己送过去。 毕竟表姐跟他求救,他得去问问她,是出了什么事,遭遇了什么东西。 当初在何家老宅,何清见到表姐时,表姐看他的眼神很冷漠,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意思,而且她在何家,似乎一直是提心弔胆的样子,像似在害怕什么东西。表姐是美院学生,寡言高冷,是位大美女。 何清来到表姐入住的医院,被何艷拦在病房门口,何艷将何清拉到一旁,低声叮嘱说:“别说她撞邪之类的话语,姑父一向反感这些。” 何清用力点头,想着,之前好像听说过姑父似乎是一位书法家? 得到何艷的提醒,何清走进病房,和姑父和姑母打交道,只说突然接到表姐的电话,表姐似乎被什么人袭击,何清半字没提鬼怪。
第35页 何清发现自己刚迈进病房,挎包上的风狮爷就开始闪耀,他有心理准备。不过走到病床,看到纠缠表姐的东西,他还是吸了口冷气。 那是一团黑气,但似乎具备了人形,躺在表姐的身旁,像恋人偎依那般。 第29章 何清进病房时, 表姐珍珍在沉睡, 姑妈听说珍珍昏迷前给何清打过电话,问何清都跟他说了什么。有堂姐的叮嘱在前, 何清只说表姐似乎受到了什么人的袭击, 打电话跟他求救。姑妈对这样的说辞自然是不信, 因为珍珍和何清比较生疏。何艷在旁帮衬说:“可能是当时着急,正好按了小清号码。”姑妈这才点点头, 似乎相信了何清的说法。何清和姑妈聊天时, 姑父和何清、何艷打个招唿,就再没说过一句话, 不过他给何清的印象就是个冷漠疏远的人, 倒不觉得奇怪。 和姑妈交谈过后, 姑父离开医院,他得回学校,姑妈提起水果,到外面清洗。此时病房里, 只剩何艷、何清, 还有沉睡中的表姐。 “小清, 你看得出珍珍有什么不对劲吗?” 何艷目光落在病床上,很茫然,显然她没看到那一团黑气。 “阿姊,有一个黑色的影子,贴在珍姐身边。” 何清压低声音,凑着何艷耳朵说, 尽量不吓到何艷,也避免被那黑影听到。 “啊?什么东西。” “啊”声音提高,后面那句则赶紧降低语调,何艷经由何清这么说,再往珍珍身上瞧去,似乎还真得有个黑色的影子卧在她身边! 何清看到这个黑影,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柯师成,但是柯道长今天有事外出。 他和何艷虽然都是何步甫的孙子,但没有学到祖父的本事,不具备驱邪能力。 珍珍身边的那个黑色身影,并不是老老实实躺着,它像团雾气一样,不时在变化着,时而缩回珍珍身上,时而又探出来些。何清不动声色,安静观察,何艷似乎也注意到它的变化,脸色苍白。 “我我……到阳台上走走。” 何艷站起身,逃离似地离开病房,她走出阳台,用力唿吸,并且喃喃自语着什么。 等她再返回病房,脸色明显好上许多。 这时,珍珍缓缓甦醒,何清看到那个黑影在珍珍张开眼睛之前,已经狡猾的缩回珍珍身体,消失无踪。就是经常见鬼见怪的何清,也觉得可怕,这东西,居然是藏在他表姐的身体里。 珍珍先认出何艷,然后看到坐在窗旁的何清,她看到何清时,神色淡定许多,不像之前打电话时惊慌痛哭的样子,甚至还让人觉得挺高冷。 “珍珍,你还记得是什么东西袭……” 何艷刚开口要问,珍珍抬手作了个制止的动作,这时姑妈洗好水果进病房,见珍珍醒来,赶紧去问女儿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就昏倒了,还把自己锁在浴室里。 既然姑妈回来,暂时也不好问珍珍事情。 好在珍珍找个藉口将她妈支走,病房再次剩下他们三人。 “阿艷,小弟,谢谢你们来看我。” 珍珍坐起身,靠着床,她看来很平静。她目光落在何清身上,随后她做出一个奇怪的动作,她牵何清的手,拉到跟前,她用食指,在何清手心逐一写下五个字:它在我身上。 她长发披散,看似平静的脸庞,有一双惊恐的眼睛。 何清点点头,低语:“不要怕。” 何艷握住珍珍的手,尽量安抚她。 三位姐弟坐在一起,他们有共同的祖父,由此,他们都有或多或少能“看见”的能力。 何艷留在病房照顾珍珍,何清到过道里打电话,联繫柯师成。这种捉鬼抓妖的事,只有拜託师成了。 柯师成似乎正在忙着什么事,没有接听何清的电话,差不多五分钟后,他才回电。何清跟柯师成说:他表姐像似被某种邪物寄生,那东西黑乎乎像团烟雾。 “表姐睡着时,它会跑出来,似乎有个人形,但觉得不像鬼。” 何清也不知道怎么去形容,他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师成,我们和表姐的对话,它会听到吗?” “当面讨论如何消灭它,怕会伤害宿主。” 何清讲述时,柯师成一直安静在听,直到何清问他,他才回答。 “那现在怎么办呢?” “等我过去,我晚上七点左右到j市。” 柯师成会过来,既然是何清的表姐,而且何清亲自向他求救,他自然乐意帮忙。 “师成,你夜车开慢些,不要急着赶路。” 何清不忘叮嘱他,他怕柯师成为赶时间,急匆匆飙车。 “嗯。” 柯师成应了一声,将电话挂断。 何清回到病房,跟何艷点了下头,示意联繫到柯师成。由于这只邪物在表姐身上,表姐显然也感应到它的存在,并且不愿在这只邪物面前提及它的事,他和表姐要做交流,可就难了。 珍珍见何清回来,跟何清说:“我有一副画,放在好友欣雅那边,你能帮我联繫她吗?”她说时,用那种特别专注的眼神看着何清,何清觉察这不是什么小事,连忙同意,于是珍珍告诉何清一个号码。 被支走出去买粥的姑妈再次回来,她走进病房看他们似乎在说着什么事,不过她也没问。姑妈餵珍珍吃粥,神色凝重看着女儿,似乎想说点什么,欲言又止。 珍珍送医院检查,没发现任何问题,身体很健康,所以今日下午就会出院。何艷和何清离开病房,何清联繫欣雅。欣雅告诉他珍珍确实有一副画在她那边,也就在三天前,珍珍去她家做客,并在她家住了一晚。很奇怪的是,夜里珍珍突然吓醒,还大叫有什么东西在碰她。 “小清,我们得过去这位欣雅家看看。” 听着何清和欣雅的交谈,何艷大致猜测到珍珍招惹邪物的地方,可能和欣雅家有关。 欣雅家在离j市不远的一处海滨村庄,半个钟车程。 何艷开车载何清过去,她问何清,柯师成怎么说,何清说师成晚上会过来。 “我听说他们师徒不随便给人捉鬼捉妖,怎么你一通电话就把他搞定了。” 何艷开车闲扯,也就是随口说说。 “那必须的,谁让他天天在我那边吃饭呢。” 说是这么说,何清其实也挺在乎师成今天是去忙什么事了。 “小清啊,你们两个也挺有意思,性格完全不同,却这么好相处。” 在何艷记忆力,柯师成是一个独来独往,和谁都不亲近的人。 何清“嗯”的一声,他想要是哪天姐姐知道他和师成还亲过嘴,成为情侣,一定很吃惊。 虽然现在两人这样,也不知道是算朋友呢,还是情人。 汽车继续前进,拐进一条村路,何艷认识这座村庄,也曾来过,这座不起眼的村庄叫:歌澳。 歌澳的海景很美,附近的人常开车过来,到这里的海滩玩耍。 抵达海边停车场,看到一位穿白裙的女子在张望,何清和何艷走过去,跟她询问,果然她就是欣雅。 她是珍珍新交的一位朋友,据欣雅说两人在学古琴时相识。 歌澳是欣雅的老家,她因为和珍珍比较投缘,所以三天前,带珍珍到海边玩。 三天前,正值天文大潮,歌澳海滩的潮水退得特别远,露出平日难得一见的深处海滩。 “我家就在前面,不远,我们过去。” 欣雅所指的前面,是位于海边的一排民房。这排民房里边,有一座特别醒目的别墅,建得华美,院中铁门花卉,保安亭。欣雅家就是这一栋。 何家姐弟由欣雅领进家门,欣雅带他们登上三楼,走进一间寝室,便是当时珍珍住过的房间。 “她还说这副画要送我呢,怎么又要拿回去?” 欣雅笑语,指着窗旁夹在画架上的一副画。 这副画,画的是海景,便就是从这扇窗户往外,眺望到的海景。 别墅离海滩非常近,窗外的风,带来海水的腥味。 “珍珍今天把自己关在浴室里,像似被什么东西袭击。” “被袭击?是什么人袭击她?” 何艷决定把这件事告诉欣雅,欣雅一脸惊诧。 “袭击她的东西,很难描述,不是人。” “啊!” 欣雅显然受到了惊吓,她露出惶恐的表情。 “她那天住在我家,睡到半夜,突然跑去敲我门,说有什么东西在她房间里。” 欣雅对这件事,记得特别清楚,因为珍珍当时非常恐惧。 “我叫保安上来检查,没发现有什么人闯进来,但是很奇怪,被单上确实有水迹,湿淋淋,有海水的气味。”
第36页 “后来,珍珍就在我房间里睡,我们两个觉得很害怕,聊天到天亮。” 欣雅也不清楚,这都是怎么回事,她和家人,每年总会回来这栋房子住几天,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珍珍现在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欣雅没想到,珍珍确实受到了“骚扰”,可是到底是什么东西在纠缠她? “三天前,是天文大潮是吗?” 何清在手机上做了番搜索,他抬头问欣雅,欣雅点了下头。 “小清,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可能跟海有关。” 何清走到窗前,房间里的这一扇窗,正对着大海,海水的腥气,迎面扑来。 第30章 柯师成来得很快, 天刚黑, 他就抵达j市。何清和堂姐在j市等他,三人坐在一起吃饭, 边吃饭时, 他和何清坐一起, 何艷单独坐在对面。何清边吃边跟他谈表姐的事情,包括表姐在天文大潮当日, 去歌熘游玩, 留宿友人家,夜里似乎被什么东西惊醒这件事。说得特别详细, 对着大海的窗, 被单上的水渍。 “师成, 会不会是海里的什么妖怪?” 何清咬着汤匙问柯师成。 “难说。” 柯师成要亲自看到才能判断,世间的妖物众多,不过海里出来的近来不多见。 “唔,那要怎么办呢?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 会不会不好抓?” 何清帮柯师成担心起来。 “既然在你表姐身上, 让它现身容易。” 对柯道长而言, 不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只要现身,那就好办。 怕的是躲起来,逮不到,寻觅不到踪迹的那种妖怪,那就真得无可奈何。 “珍珍说姑父走了, 我们可以过去。” 何艷低头戳着手机,她在联繫珍珍。让柯师成给珍珍驱邪,如果姑父在的话,那他们绝对会被轰出去。 嗯,那就很尴尬了。 “那姑妈呢?” 何清觉得今日在医院,表姐支走姑妈,显然也不希望自己被邪物附身的事,让姑妈知道。 “姑妈那边比较好应付,没事,我们过去吧。” 何艷觉得姑妈是祖父的女儿,应该比较容易接受这类奇异的事情。 “师成?” 何清看向柯师成,徵询他意见。 “走吧。” 柯师成起身,他今日虽然有些累,但是还不碍事。 三人抵达珍珍家住的社区,那是一处新建起的公寓,环境优雅,树木花糙繁多,这里清幽,远离市区,杂鬼比较多,此时全都在啊啊啊的逃窜。 何清故意去看身边柯师成的脸色,柯师成面无表情,何清碰了碰柯师成的手,柯师成将手缩回去,一点也不打算和何清握手。 黑暗中,何清靠在柯师成身侧,他闻到柯师成身上的气息,有香烛的味道,他今天显然才做过法事,也许是接了什么神秘的任务。 何艷独自一人在前面走,不过还是会回头看后面并肩的两人,她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她还没察觉。 “刚刚,是不是有个身影从前面跑过?” 何艷应该是看到了逃窜的鬼魂,不过她没意识到。 “阿姊,是的。” 何清点头,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柯师成有这么大的威力。 “可能是下来散步的人吧。” 何艷找来一个科学的理由打发,然后继续平静地在前面带路。 珍珍家,何清没有来过,何艷说她来过一次,跟父亲过来,珍珍家乔迁新居时来祝贺。 不知不觉,在何艷带路下,三人站在珍珍家门口,何艷摁门铃,开门的是姑妈。 姑妈看到何艷和何清赶紧将他们请进家门,可是当她发现柯师成跟随在身后,她露出一个近似惊恐的神色。 “你……你是林师公的徒弟?” “阿姨,是的。” 别看柯师成冷漠的样子,他讲礼貌。 “阿艷啊,这是怎么回事?” 姑妈看向何艷,想得到一个说法。她觉得女儿这次的遭遇很诡异,今天警察也来调过监控,没看到有什么人进入珍珍的房间。所以珍珍怎么可能为了躲避袭击,而将自己关在浴室里,并且还在浴室里昏迷。 这倒是有些像珍珍小时候,因为害怕那种东西,而躲在衣厨里。可是这孩子,自长大后,从来不说她看到了什么,性格内向。 “姑妈,我跟你说,你先别惊慌。” 何艷将姑妈领到一边去,将大致的情况和姑妈说清楚。 要是以前,何艷可是绝对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奈何她回白水镇住那两日,颠覆了她的观念。 此时,在寝室里休息的珍珍,听到外头声响,打开门走出来。她秀髮披肩,穿着及地长裙,亭亭玉立,身材婀娜,真是位清丽的女子。 柯师成看着她,她也正在看柯师成。 她脸上的表情起先似乎很困惑,继而是惊慌,她倒退两步,背抵到门,突然推动房门要将门关上。何清一时没反应过来,柯师成已经上前一步,卡住门框,试图撞开木门,然而珍珍的力气大得不可思议,她堵着门,不让柯师成进去。柯师成用手指,迅速在门上画上一道符箓,同时用手肘推门,门被推开,珍珍直挺挺从门后栽倒,柯师成眼疾手快,一手扣住珍珍手腕,一手揽她腰,珍珍在他怀抱里昏了过去。 “师成,这是怎么回事?” 外面的骚动,早就引得何艷和姑妈的注意,她们跑出来,急忙过来查看珍珍。 “珍珍啊,你怎么了,你别吓妈。” 姑妈抓着女儿的手抽泣。 柯师成抱起珍珍,将她缓缓放在床上,他抬起头来,看向何清神色严肃:“何清,你带你姑妈出去,何艷留下。” “啊?” 何清有点惊讶,为什么他得出去,堂姐却可以留下呢。 “阿姨,我想您身为何老的女儿,应该也是能感应到您女儿身上的异常。” 柯师成转过头,跟正在哭泣的姑妈说话,只见姑妈悲伤地点了点头。 “她这样很危险,你们出去,我将它引出来。” “柯师公,救救我女儿。” 姑妈抓住柯师成的手,请求着。 柯师成颔首,立即将手拉出,在床四周忙碌起来。他在贴符,并且从行囊里拿出一串挂着铃铛的绳索,让何艷帮他绑系在床头。 “何清,还不出去。” 柯师成抬起头,看到何清人还在。 “哦,我这就走。” 何清莫名失落,但还是将姑妈劝着离开。两人走出珍珍寝室,坐在大厅等待。 姑妈不能看,是不是因为那东西很恐怖,会吓到姑妈,可是自己为什么不能看呢?何清挺不解,他从小到大,什么样的鬼怪没看过,他可是吓大的。 心里虽然有点在意柯道长不让自己当助手,但是看到姑妈一脸担忧和苦恼,何清不再想东想西,他过去安抚姑妈,跟她说柯师成很厉害,有他在的话,表姐就不会有事。 “小清啊,多亏你和阿艷。” 姑妈拍拍何清的手,低头垂泪。 “珍珍她爹不信这些,姑妈又没有能力保护她,让她从小担惊受怕。” 姑妈十分自责,从她话语里,何清知道,看来表姐,也是能看到鬼怪的体质。难怪觉得表姐那双漂亮的大眼睛,要么冷冰冰要么很警惕,她有一双能“看见”的眼睛。 陷入昏迷的陈珍珍,感觉自己躺在软软的床上。她听到海浪的声音,感触到拂面的海风,与及由海风携带来的海水腥咸味。不知何时,她身下的床,就像没入海中一样,突然消失不见,她的身体轻飘飘,像似一片羽毛那般被托举在海面。她睁开眼看见一片沙滩,昏晦的天,无人的沙滩,海浪孤寂地拍打海岸。她仰头看到了天上白色的海鸟,它们围绕着自己飞舞,远处船桨的水声,就像从记忆里边盪来。 珍珍陷入回忆中,一个小女孩,打着赤脚,穿着一件花裙子,她的脚踩在沙地上,留下一排小脚丫。像似有谁牵着她的手,小女孩仰头笑着和那人说话。海风里,传来一阵童谣,那么遥远,那么近,那么熟悉,这个童谣珍珍小时候也很喜欢念,就是长大后的她也还记得。 小女孩用稚气地声音念着童谣: “天乌乌,要落雨,海龙王,要娶某(妻)……” “姑鲍做媒人,土虱做查某(女人)。龟吹笙,鳖拍鼓,水鸡扛轿目凸凸……” 小女孩雀跃念着,她挣脱牵她手的人,跑到一旁堆沙土,她有一把可爱的小铲子。她堆起一土堆,边堆她边念着童谣,沙土被铲子带起,水聚集在低处,倒映着她的身影。
第37页 “为着龙王要娶某,鱼虾水卒真辛苦,照见一个水查某(漂亮女子)。” 不知过了多久,小女孩的土堆堆成一座塔,一位黑衣的男子走来,蹲下身问她:“小妹妹,你和谁过来海边玩?” 珍珍抬头指着前方,在隐晦与水汽之中,前方那人的身影相当模煳,辨认不清是谁。 “小妹妹堆的是什么?” “塔,那座。” 她指着远处,海上浮着一座朦胧的山,而那山上有一座灯塔,闪着耀眼的光。 珍珍再次意识到,自己仍躺在海水中,她看到了那座海山,还有那一座在水汽中像海市蜃楼一般不真实的山,山上一盏明灯在闪耀,那是一座灯塔。珍珍捂住自己的眼睛,她对自己说着:醒来,快醒醒。 这不是真的,醒来。 当她长大后,再次回到歌熘海港,她根本就没找到那样一座海山和灯塔,子虚乌有。孩童时,她到底看到了什么?那位询问她的黑衣男子又是谁? 然而珍珍没有醒来,童谣在耳边环绕,就像无数的孩子,齐声在念着:“天乌乌,要落雨,海龙王,要娶某(妻)……” 黑暗中,一只冰冷潮湿的手,摸上珍珍的脸庞,珍珍在床上惊恐地挣扎,海水腥咸的气息扑面,像深海般的寒冷和恐惧蔓延珍珍全身。 “啊啊……走开!走开!” 珍珍用力拍打,试图赶走那纠缠着自己的生灵,她在慌乱中听到有人在唤她:“珍珍,你快醒醒!”珍珍听出来,这是何艷的声音。 “艷姐,救我!”珍珍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庞,还挨得很近,她竭力想挣脱男子的束缚,又打又踢,直到她看到站在男子身旁的何艷,珍珍急忙挣扎起身,扑到何艷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何清:作者我要闹了,我有小情绪了。 第31章 布置好寝室, 柯师成对何艷说:“你将她抱住, 把背部袒露出来。”何艷坐在床沿,看了看柯师成, 又看向昏迷不醒的珍珍, 最后她还是警惕问出:“你要做什么?”柯师成拿出一盒“墨水”, 一支笔,未等何艷反应过来, 柯师成已经打开墨水, 将毛笔沾染,那“墨汁”居然殷红似血, 而且有股血腥味, 这本就是血, 公鸡的血。柯师成抬起头看何艷,用唇语说:“书写。”在柯师成用毛笔沾“墨”时,何艷已经猜到他是要干什么。何艷抱起珍珍,将她背朝外, 头髮拨到脖子两侧, 露出白皙的脖颈和部分背部。珍珍穿的是一条素白色的连衣裙, 背部有条拉链,要袒露出背,只需将背上的拉链拉开。 也难怪柯师成将何清和珍妈都请了出去,何清一个男子自然不能看,珍妈在场也会很尴尬。何艷用薄被遮掩珍珍的半身,珍珍整个人靠在她身上, 只有背部露出来。珍珍的身子一直在微微抖动,然而她人并没有意识。 柯师成执笔在珍珍背上书写下第一笔,床头的铃铛响了,铃铃作响,像是有人在推动它们。何艷看不见,如果她能看见的话,她会看到床的四周被布下法阵,就像四堵橘黄玻璃,直达天花板,形成独立的空间,将寝室一分为二。而珍珍身上一直有股暗色的力量在凝聚,也是因此,床头的铃铛受到两股相斥的法力对沖,才发出声响。 柯师成神色不改,在珍珍背上继续书写咒语,他执毛笔的手真稳,字也漂亮。何艷此时自然没心情欣赏柯师成的书法,她很紧张。不只因珍珍发出痛苦的呜咽声,额头还不停渗出汗水,还有床头的铃铛像疯了似的叫唤,像似在提醒危险即将到来,在这又着急又惊慌的情景下,何艷只能硬撑,也无法退缩。 何艷惊慌地看向柯师成,柯师成很镇定,他写完最后一字,示意何艷放平珍珍。何艷缓缓将珍珍放下,何艷下床,脚想踩地,也就在这时,何艷才发现床居然悬浮着,并不着地。何艷也是紧张得一身冷汗,连忙缩回床上,抹拭汗水。何艷本想将自己的发现告诉柯师成,但是柯师成如石像那般笔挺站着,手中结印,嘴里念着驱邪的经文。这个时候,显然不应该去打扰他。 床还在上升,铃铛叫得像要断气,珍珍从喉咙深处发出呜呜的声音,她很痛苦,何艷伸手去碰触珍珍裸露的肩,想安抚她,珍珍突然抬起头,模样十分狰狞,吓得何艷连忙缩回手。 柯师成对这一切视若罔闻,他颂完经文,低头看珍珍,珍珍大量的出汗,她背部的字并未被沾湿,而是泛起光芒,文字浮起如尘埃,明亮似黄金,交织在一起。 “何艷,你离床远些。” 柯师成跟何艷说,这次声音很清晰,毅然。何艷听从,不敢耽误,立即退出身。何艷第一次遭遇驱邪场面,已经算是很淡定了。 虽然何艷这一退,直接退到了角落里,身子贴着门,算是能离床多远站多远。何艷还没摆好她躲避的姿势,突然悬浮的床掉地,铃声止住,四周寂静得像能听到心跳声。 何艷惊恐又好奇的瞪大眼睛,注视着床上的珍珍和站在珍珍身边,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握着一把长剑的柯师成。柯师成警觉盯着床上的珍珍,他在等待着什么东西。 随后发出的事情,何艷只觉得一道道光芒炸开,炫目得张不开眼,她听到了类似于怪物的吼叫声,还有一团黑压压的东西,非常巨大。在她眼前,不是蔓延的漆黑一片,便是闪光刺眼捂眼睛。但是何艷知道,柯师成在和那只妖怪战斗,你来我往,虽然何艷看不清楚。 妖怪钻出珍珍背部时,它想袭击柯师成,但渐渐,它发觉自己占不到好处,被柯师成缠斗上后,它又想逃。然而柯师成布下的法阵,将它囚禁在以床为中心的狭窄范围内,它无处可逃。 这只妖怪见逃不走,它卯足劲袭击柯师成,它攻击时又狠又凶,不想柯师成突然撒出一张网,随着这张网落地,那团黑烟同时消匿无踪。 柯师成执剑,站在网前,查看网中之物,是一条小黑蛟,如果不是它头上有角,恐怕要被以为是只小黑蛇。 小黑蛟抬头看柯师成,然后它说话了,只是它的声音像潮汐,正常人类无法听懂。柯师成单膝屈地,低下头倾听。柯师成不言不语,他身后橘色的法阵逐渐消失了,他将剑入鞘,手中握鞘,一团灵力在掌心凝聚又散开。 小黑蛟把头一扭,甩动尖尖的小尾巴,化作一团黑雾直扑窗外。 “师成,你怎么放它跑了?” 何艷跑上前,她看到一条小黑蛇一样的东西,高傲抬着头,像似在说话,可是它到底说了什么,在何艷听来像嘈杂的海水声,然而,她很怀疑柯道长能听懂。 “不能拿它怎样。” 柯师成冷语,转身回床查看珍珍。 珍珍在缓缓甦醒,幸好她全程昏迷,否则看见柯师成和一只蛟在她身边闪电带火花般打斗,恐怕要吓昏。 “是只蛇怪吗?” 何艷喃喃自语,她似乎看到了一条蛇,而且那只蛇还有角。 柯师成没回答何艷的疑问,他拉被将珍珍盖住,然后他抬起珍珍的下巴,拇指摁在额头,似乎在确认什么。 何艷见珍珍有了反应,急忙过来,唤她:“珍珍,你快醒醒!”珍珍睁开了眼睛,惊恐地看着柯师成,她以前从未见过柯师成,这是个陌生男子,她对柯师成又打又踢,大叫着:“走开!走开!” 她看起来像似做了什么噩梦,刚从梦魇中醒来。柯师成缓缓退开,离床站着。珍珍看到何艷,哭叫着:“艷姐,救我!”扑到何艷怀里。 “珍珍,这是请来救你的人,柯师公。” 何艷对于被打的柯师成没什么同情心,不过此时需要安抚珍珍。 柯师成离开,对于何艷的介绍没有理睬,他打开房门,房门外果然站着何清和他珍妈。 何清神情凝重打量柯师成,柯师成淡定说:“没事了。”相对于柯师成的淡定,何清不淡定,险些张开双臂,搂抱柯师成。 珍妈早跑进房间,去看她女儿,好在何艷手快,已经帮珍珍拉好裙子的拉链,要不珍珍衣衫不整,她妈难免要胡思乱想。 “师成,谢谢你。” “不用。” 柯师成跟何清擦肩而过,何清进房间,柯师成出大厅。 何清不是光顾着看堂姐情况,他也回过头看柯师成,入目的是柯师成迈着疲乏的脚步,朝大厅沙发走去。 寝室里,堂姐和珍妈、表姐她们拥抱,喜悦交谈,何清对上表姐朝他投来的感激眼神,点了点头。何清再次回头看柯师成,柯道长已经坐在沙发上,身边搁着一把剑,还有一个放法器的背囊。 之前,何清在房门外听到里边激烈战斗的声音,他拼命抑制住想进去的念头,他担心柯师成,也担心表姐和堂姐。但是柯师成不让他进去,何清很听话,他不听话也不行,何清没有法力,也不懂捉鬼抓妖的方法。
第38页 同样等待在房门外的珍妈,听着里边的声响,也是心急如焚,她几次想撞门进去,都被何清劝下。 最终,何清还是将柯师成留在厅中,他进去探看表姐。怪已经离开表姐的身体,并被赶走,表姐也终于可以提及她遇怪的事。 珍珍果然是在朋友欣雅家,遇到一只海里来的妖怪。那是她夜里睡眠时,她觉睡得很不舒坦,觉得有什么冷冰冰的东西在碰她,醒来后,便见到一只有角的怪物。珍珍自小能看到鬼怪,并且即使长大后,她仍不能适应这种能力,她很害怕。所以遇怪后,她跑去找欣雅,并且在欣雅房里入睡。 本来以为这就摆脱了这只妖怪,谁想到,这只怪不知道怎么跟随着珍珍回了j市,珍珍发现它时,特别抵制和恐惧,这只怪比以往珍珍见过的任何杂鬼小怪,更令她心慌、害怕。 当发现这只怪,试图附身她时,珍珍惶恐地逃跑,把自己关在浴室里,并且跟何清求救,然而一堵门根本毫无用处,她还是被怪附身,失去意识。 “珍珍,不怕它,它被打跑了。” 何艷安抚珍珍,她没告诉珍珍那只怪本体是只“小黑蛇”,要是自己被只蛇附身,何艷觉得自己得疯。她非常怕蛇,远胜蜘蛛。 “不会回来了吧?” 珍珍吸吸鼻子,她仍未从惊吓中恢復,她在昏迷中,梦见童年的自己在海边玩耍,并且似乎和什么人说了许多话,这让珍珍很在意。 “别胡思乱想。” 珍妈搂着女儿,搂出一手的红血,惊诧检查女儿背部,发现背部一片血红。珍妈就差要昏倒,她晕血,何艷赶紧说:“是红墨水,不是血!” 然后何艷还是说了柯师成在珍珍背后写咒语的事,对于柯道长这样把人家黄花大闺女的背看得精光的事,珍妈只能在事后默许了。 何清想,难怪他要留堂姐在房间里边,把我撵出去,心里也释然了。 提起柯道长,珍妈等人才意识到还没感谢他,这么大的恩情,得好好感谢一番。 于是珍妈搀着珍珍,到厅里跟柯师成道谢。珍珍显得很愧疚,她刚甦醒那时,对这位救命恩人,可是又踢又打。 “柯先生,谢谢你,还有实在很抱歉,我刚醒来那会……” 柯师成抬手,示意她不必说。 珍珍虽然长发凌乱,眼眶泛红,可是越发显得楚楚动人。她用感激地目光看着柯道长,眼里也有仰慕,毕竟,她从小被这些鬼怪惊吓,还是第一次遇到有驱邪能力的高人。 何清注意到,柯道长捕获了一个迷妹,他看看表姐,再看看柯师成,发现两人在注视着。何清把头一低,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心情。 大家正在大厅交谈,听到开门声,回头一看姑父回来了。他回来得真是时候,正好柯师成将事情办完。 柯师成何清、何艷三人起身和珍珍家人告辞,珍妈亲自将三人送到楼下。柯师成走时,拿出几张符,让珍妈贴在珍珍寝室的窗户和入口。 “柯师公,那东西,还会再来吗?” 珍妈收下符,问得忧心。 “有可能,不过不用担心。” 柯师成回得很简略,他有应对的方法。 从黑蛟的陈述中,柯师成获悉,黑蛟和珍珍似乎有口头之约,要拒绝履行的话——人族和水族的婚约肯定要拒绝,只有一个人能做到,那就是珍珍的祖父何步甫。 看来得联繫阴间的何老,由他出面来解决了。 看着天色不早,何艷挥手离开。柯师成载上何清,两人得回去白水镇。 第32章 夜景下, 何清望着窗外的车辆, 不时也会看向身边的柯师成,柯师成在专心开车, 心无旁骛。 “师成, 出了高速, 你将车停一边,我来开, 你休息吧。” 柯师成今天很疲劳, 何清看得出来。何清本来要代劳开车,只是他拿到驾照未满一年, 还不能上高速。 “不用。” 柯师成拒绝, 由自己来开车, 他放心,他再累,也会将何清安安全全送回白水镇。 “我车技也没有那么差吧。” 何清嘟囔,他还以为柯师成不会听到呢。 “等到了小镇, 给你开。” 柯师成笑着, 他话语里有宠溺, 恐怕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哦。” 何清呆呆应一声,他没有回应柯师成那份宠溺,柯师成突然的亲切,让他感到茫然。 他们两人,自从那日在沙发上亲吻后,就再不曾亲吻过, 柯师成没有表示,何清也不敢再进一步。明天,何清就要回去学校了。 这种感觉就像一直迟缓走动的指针,突然停滞,让人忍不住想拨动它,心里止不住的焦虑。今晚这种感觉,尤其鲜明。 汽车仍在行进,不知不觉中,柯师成降速,驶出高速,路灯昏黄,映着何清的脸庞。何清怀里多出只小黄,小黄抬起前爪,趴在车窗,车窗上靠着一人一兽的脑袋。 何清好久没说话,身子又背向柯师成,柯师成几乎要以为何清睡着了。 柯师成打算将车停一旁,然后摇醒何清,让他到后座去躺着。没想到,车刚停下,何清就回过头来,不解看着柯师成。 “以为你睡着了。” 柯师成注意到何清一路的寡言,知道何清心里似乎有些不开心。何清不擅长隐瞒心事,悲喜写在脸上。 “没,我发了一会呆。” 何清打开车门,伸展胳膊,大声说:“还是我来开会,你到后面休息。” 随后,何清不容置疑地将柯师成撵到后座去。 何清坐上驾驶座,系绑好安全带,查看导航。何清缓缓起步,驾驶汽车进入主道,他加速行驶,跟上车流。 看他开车不慌不忙,遵守交通规则,柯师成将倾向驾驶座的身子缩回后座,他背抵座靠,双手抱胸,安静且舒适地坐在后座。 “师成,谢谢你,今天这么忙,还来帮我表姐驱邪。” 何清在前面说着话,他声音带着感激之情。 “不用谢。” 只要是你向我请求,我肯定会来,这不过是举手之劳。 不让感谢呢,何清想可惜明天早上就得回q市,要不还能做点师成喜欢吃的食物,做为对他的犒劳。 明天,何清就要离开白水镇了,虽然过几天还会回来,也能经常回来,可就是莫名让人沮丧。 “我听堂姐说,附身在表姐身上的是只蛇妖?” 何清找些话题来说,顺便将心里的沮丧和不安驱散。 “不是。” “那是什么怪?” “是只蛟龙。” 柯师成在珍珍家,听何艷跟大家说是只蛇妖,他没有告诉真相,是为了不让珍珍和她母亲担心,但是何清既然问他,他会告诉何清。 “原来真得有蛟龙啊。” 这实在出乎意料,何清没有见过蛟龙,别说蛟龙,他在城市里长大,也很少见过成精的动物,何况是这种神话中的生灵。 “有,很少见。” 柯师成早年,曾跟着师傅,帮一位龙王寻找失落的月明珠,那是一次很有趣的经歷。柯师成他是为数不多,见过蛟龙的人。 “有你的符,它不能再来纠缠我表姐吧。” 柯师成之前说过,不用担心。 “我有一个办法去解决。” “那怎么解决呢?” “何清,有些事,我能告诉你,有些不能。” 柯师成的话语很平和,没有什么情感起伏,不过他这句话,让何清沉默好久。 “行业机密吗?我……理解。” 何清心里有那么点难过,觉得自己似乎不被信任,不过他也安慰自己,行有行规,柯师成从事的又是很特殊的行业。 此时,何清的车开往没有路灯的地段,他慢慢适应昏暗的四周,并且驾车小心穿过一只鬼魂的身体。何清拥有能看见的能力,所以马路上时常有杂鬼出现在他眼前,如果是走路的时候还好,可以躲避,开车时,只能直穿。有些鬼被车辆冒犯,习以为常,有些则会恼怒地拍打车窗。现在遇到的这只,就是路怒的鬼,它正在用力拍打车窗,何清当没看见没听见,继续前行。 “不要放慢车速,这个路段杂鬼比较,会被纠缠。” 柯师成提醒何清,他留意到,何清的车速很慢,路上飘荡着三四只鬼魂,正在摇摇晃晃接近。 一般良民鬼看到柯师成会逃,但是恶鬼不会,车外的明显是死于车轮下,怨气足的恶鬼。 “好,我加快油门。” 何清踩下油门,将眼前一只血肉模煳,头部扁平变型的恶鬼撞开。一旦汽车加快速度,前面的鬼魂反倒会躲避,而不像刚才那样想围簇过来。
第39页 “何清,你明天几点去q市?” 柯师成记得何清明天要回去学校,他日子记得挺清楚。 “早上就要过去了。” “明早,我送你过去。” “不用啦,我可以叫车。” 何清一口拒绝了,他是觉得等他们回到白水镇都已经深夜,然后柯师成明天还要早起,送他去q市,实在太麻烦他。 “不要我这个司机了?” 柯师成挑动眉头,语气里没有掩饰失落,他望着路上灯火阑珊的乡镇,马路开阔,路上没有什么车辆,也没有行人。 “师成,我要是回学校了,你会想我吗?” 何清小心翼翼询问,许久才听到柯师成不响亮的一字:“想。”何清脸上立即绽出笑容,他觉得自己挺没皮没脸,当面问别人这样的事。何清还以为,他会从柯师成会那边听到:想你……做的饭,类似这样的回覆呢。 一路安全抵家,将车塞进车库,何清下车,摸出手机一看,居然已经十一点多了。 两人搭电梯上楼,柯师成只摁亮何清所在的楼层,何清以为他是要去自己家拿衣服,没做多想。 抵达八楼,何清拿钥匙开门,柯师成站在他身后。 “衣服,我晾在阳台,我这就去收。” 早上,何清将柯师成的脏衣服清洗,晾在阳台,到现在肯定干了。何清行动得很快,柯师成没来得及拦阻他,他已经拉开阳台的门,到阳台上收衣服。 衬衣、裤子、袜子、内裤,收到厅中,何清将它们摺叠,放进袋子里。他发觉,他摺叠衣物时,柯师成一直在盯着他看,所以把袋子递给柯师成,何清莫名有些脸红。 “喏,都在里边了。” 何清伸出手,等待柯师成接过。柯师成坐在沙发上,他没有接过袋子,而是一把抓住何清手臂,将何清压制在身下,何清直觉柯师成要吻他,拿袋子去挡。 “那个……” 何清也不知道怎么说比较好,他确实没问过柯师成,对于两人的关系怎么看待。 “我……师成……” “想说什么?” 柯师成仍是罩在何清身上,他一手搭在沙发上,一手放在何清身侧,像似将何清困在怀中一样。 “你是认真的吗?” 何清问出这句话时,他眼神坚定,神情特别严肃,他不想和人玩玩,他很认真看待这件事。 柯师成注视着何清的眼睛,好一会,他才说出一句话,他的声音低缓,像在耳语:“认真。” 何清眉眼带笑,一把搂住柯师成。 柯师成扣住何清的手,死沉的身子压着何清,何清为防止自己下滑,只得揽抱柯师成的背,紧紧抱住。 两人又亲又吻,等何清回过神时,他已经被柯师成压倒在沙发上,身子放平,背抵着沙发垫,无论是他或者柯师成都衣衫不整。 何清与柯师成交颈拥抱,他的腰被柯师成温热、结实的手臂搂住。虽然大厅里灯光昏暗,两人情动的模样,还是被对方捕抓。 “师成,你看。” 何清仰头,惊诧看到阳台上有一簇幽幽的光芒,这团光芒,由种植昙花的花盆里散发出来。 就像在阳台种下一株高大的昙花,并且这是一株花卉正在怒放的昙花。黑夜里,一朵朵昙花晶莹剔透,散发幽幽光芒,如梦似幻。 “你之前都没发现?” 柯师成笑问,将身子支起,望向阳台。 “我还想,你为什么送我一颗不会发芽的昙花种子。” 因为昙花一直都没有发芽,何清将种植昙花的小花盆搁放在阳台,就很少去注意它。原来,它深夜里会开花,何清居然都错过了。 “会发芽,还没到时候。” 柯师成坐起身,淡定将领口的扣子扣上。何清从沙发上爬起,偎依柯师成,他们其实相识时间短暂,可是莫名就是很在乎他,甚至感到难捨难分。 两人就这么坐在一起,看昙花在瞬间盛开和凋零,由于这个过程相当快,大概也就十几分钟,又得是深夜才会出现,难怪何清之前都错过了。 何清看得很惊喜,柯师成则是很平静,他送给何清昙花精时,就知道它夜里会开花,只是他没告诉何清,虽然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没开口说。 “你明日要回学校,该去睡了。” 柯师成站起身,他显然要离开,不过何清挽着他手臂的手,始终没有放开。 “师成,你晚上就在这里睡,明天不是要送我去学校?” 何清自然而然,说出挽留的话语。 柯师成看着低头整理衣衫,模样诱人的何清,他觉得留下来会发生自己控制不住的事情,所以他思考了大概三分钟。 “你确定?”柯师成反问何清,眼神特别认真,黑亮的眸子如星。 “嗯。”何清用力点头,很高兴说着:“有多余的被子和枕头,床也挺大,两米床,睡得下。” 柯师成觉得自己明显想污了,根本不是那种邀请。 第33章 何清的寝室, 舒适清幽, 自打搬进来后,他显然给寝室做过一番改造, 寝室中的物品被用心摆设, 就连色彩也明显是有意搭配, 不枯燥不花哨。柯师成躺在软软的床上,打量四周, 听着浴室里传出的水声, 他心情有些微妙。两人不是第一次睡在一起,两人第一次亲吻, 就发生在同床共枕的情况下。 柯师成看过何清袒露的大腿, 白细得很, 大概脱去衣服,身体也是这样白皙。好在柯师成很快打断自己的联想,他拿出手机,查看信息。手机里没有师父的回覆, 师父应该还在忙碌。 林金开在江西一待就是两个多月, 他本来是去寻找能復活仙茶树的神药, 不想给捲入了一桩麻烦事里。据说是镇压在彭泽的一只千年恶兽,因为封咒遭毁坏而逃脱,天师府的张主持召集道友参与捕抓,林金开正好人在江西,推辞不了,只得参与。不想这只恶兽非常难抓, 道行实在高强,又十分油猾jian诈,几次从道士们的围困中逃脱。林金开知道自己暂时回不了家,但是他和q府的城隍爷有一个约定,眼看约定时间就快到,只好让柯师成代劳。 用法力前往阴间称为观灵术,柯师成用得少,为增加成功率,他开车前往q府的城隍庙,经由庙祝同意,他在庙里施法前去阴间,会见城隍爷。 虽然过程不太顺利,柯师成终归完成师父交代的事,于是柯师成用微信告诉师父。那还是今天中午发出的信息,林金开到现在也没回復。 柯师成不怎么担心他这位师父,毕竟林道长是相当厉害的一个老道,就是在天师府那边,也排得上名号。 一想到今日到阴间拜见城隍爷,柯师成立即记起阴间那份阴寒和昏暗,对一个活人而言,实在不是什么好去处。 柯师成扫视微信上的信息,简略做过滤,他收到一个好友请求。点开请求人,一个美女头像,名称就是:珍。 这是何清表姐陈珍珍,柯师成单是从头像,也能辨认出来。何老的孙子孙女相貌都很出众,而且也都或多或少继承何老的能力。 柯师成通过好友,他还有事要问珍珍,正好她主动找来。 一通过好友,珍珍立即就发来信息,这么晚了,她居然还没睡。珍珍发来的是一些感谢的话语,言语里溢满感激之情。柯师成没仔细看,他放下手机,抬头看向正从浴室里走出来的何清。 何清穿的还是那一套熊猫睡衣,露出两条修长白腿,他头髮已经吹干,髮丝蓬起,模样看着有些呆萌。 “师成,换你去洗澡了。” 何清朝柯师成走来,爬上床,他觉察柯师成的目光,从他松垮的衣领,一直移动到他白皙的大腿上。何清拉来一条薄被,将自己盖住。 房间里开着空调,刚洗澡出来,何清觉得冷,而柯师成没有遮掩的目光,让他觉得不好意思。 柯师成将头贴近何清耳际,嗅吸何清髮丝上的气味,同时也将他温热的气息,留在何清脖颈。在外头奔波一天的柯师成,身上有汗味,他挨近何清时,何清能闻到。柯师成嗅着何清的髮丝,低声说:“好香”,不过他没其他动作,他离开何清,朝浴室走去。何清低着头,听到柯师成关浴室门的声音,何清才翻身,抱着枕头开心地在床上打滚。 也是如自己所愿,今夜柯师成在他家中,在他寝室里,夜里他们还可以相拥入眠,睡在一张床上,简直不要太美好。 有种“jian计得逞”的喜悦感。 何清滚到床角,压到柯师成放床上的手机,何清将手机拿起,准备放床头。也就在拿它时,何清发现手机界面是微信,柯师成似乎在和什么人聊天。何清扫视对话的人,正是他表姐珍珍。何清不知道为什么,心砰砰直跳,他没敢查看他们两人都谈了什么,直接将手机放上床头。
第40页 别人的隐私不能看,何清觉得他不应该看。 可是又好在意,甚至觉得很不安,表姐是真得长得很美,还很有艺术气息,而且表姐似乎和柯师成一样,都属于话不多的人,性格比较相似。何清知道私下柯师成其实也不算寡言,显然表姐私下应该也不是一直很高冷。 何清瞥眼浴室,听着水声,他鬼鬼祟祟拿起手机,想偷看,终究还是忍住了。他不应该这样,觉得自己很可怕,明明是他请柯师成来帮表姐驱邪,却又莫名其妙,要去吃醋。 必须掐掉这个念头,柯师成经常有任务,他入行到现在,接过的任务无数,接触的人也无数。总会有几个年轻女子,要是都这么去想,何清觉得自己得崩坏。 自寻烦恼呢。 何清趴床玩起自己的手机,戳小游戏。他就这么时而玩游戏,时而倾听浴室里的声音,遐想柯师成浑身赤裸,用泡沫搓洗身体的样子,他也能想得满脸通红。 都怪以前,在网上看了乱七八糟的片子,太污了,不要乱想,我们也没认识多久。 柯师成走出浴室,看到床上的何清将被子缠上,像春卷那样,只露出两只手一个脑袋,何清手里拿着手机,玩得似乎还挺开心。 听到声响,何清抬头,看到的柯师成仍旧是长裤长袖打扮,衣服交领还是系带的。 “师成,你夏天不怕热吗?连睡衣都穿这么严实。” 何清解开被子,坐在床上看柯师成。 “嗯,那你想看我怎么穿?” 柯师成爬上床,搂住何清,两人都洗白白,身上很香。 “像这样。” 何清把脸藏柯师成胸膛,他伸手解柯师成腋下的衣带。柯师成睡衣料子相当好,冰冷润滑,衣带一解,衣服滑落,何清如愿以偿,看到柯师成没有赘肉,结实性感的上身。何清抚摸柯师成的肩膀和腰身,他简直色胆包天,把唇贴在柯师成脖颈上,轻轻亲吻。 柯师成捧起何清的头,吻住何清,他搂着何清躺下,用身体罩住何清。两人不只肤色有别,体形也不同,在精壮的柯师成对比下,何清显得瘦弱。被压在柯师成身下,何清根本推不动他,何清被吻得晕乎乎,等他觉察身上一凉,才意识到自己的上衣被柯师成脱去,露出赤裸的上身。 “抱抱就好,你别乱来哦。” 何清双臂搂住柯师成的腰身,两人第一次不是隔着衣服拥抱,体肤相亲下,何清脸红得像只熟虾。 “到底谁乱来?” 柯师成拉来被子,将自己和何清盖住,他的声音低哑,脸上带着笑意。柯师成用手托下巴,看着何清,何清躺在床上,仰头看柯师成,他的手指抚摸柯师成的眉眼唇鼻,眼里都是迷恋。 “师成,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喜欢你。” 何清喃语,他凑过去亲柯师成。 这句表白,让柯师成脸上的笑意消逝,黑亮的眸子深邃似海。柯师成握住何清的手,将他的手拉到唇边,亲了下何清的手背。 “睡吧。” 柯师成的声音很温柔,他抬起身关灯,房间顿时黑暗,只有窗外远处的楼房里有阑珊的灯火。柯师成搂着何清,两人偎依在一起,相安无事睡去。 这一夜,何清睡得特别舒坦,导致他醒来时,窗外太阳老大,枕边没有柯师成,他睡迟了。 要死要死,何清翻身坐起,拿手机看时间,颓然将头垂下,来不及做早餐,洗脸刷牙后差不多就得出发。 何清迅速起来穿衣服,穿好衣服,打开房门,想找柯师成,却看到在厨房里忙碌的柯师成身影。 “师成,你怎么没喊我起来?” 何清走过去,看见柯师成在盛煎蛋,他居然已经弄好早餐。 “你说你还要睡会。” 柯师成把装煎蛋的碟子端到餐桌上,餐桌上摆着两碗豆浆。他会给何清做早餐,实在出乎何清的意料。 “我那是睡煳涂了。” 何清抓抓蓬松的头髮,想也知道自己肯定是赖床了。 昨夜乐极生悲,忘记设置闹钟,不过好在早餐有人准备,时间还来得急。 “去洗把脸,过来吃早餐。” 柯师成看何清揉着眼睛,一脸困样。 “谢谢师成。” 何清从背后用力抱住柯师成,等柯师成回头,何清已经放开他,乐呵呵跑去刷牙洗脸。 做份豆浆很简单,何清厨房里有豆浆机,按比例放豆子和水进去就行。至于面包和鸡蛋,何清冰箱里都有。 简单的早餐,两人坐在一起食用,饭桌上,何清跟柯师成说:“师成,我放把钥匙在你那边,我不带糙妖和昙花去学校,你帮我浇浇水。” “可以。” “我会带小黄过去,放它在家里,它会捣蛋。” 何清看向在一旁玩耍的小黄,想起以前留小黄独自在家的情景。 “何清,你把这个符带上。” 柯师成从口袋里摸出一只三角符,符很小,不起眼。何清接过,仔细打量,觉得这不是常见的符纸,它是青色符,而且三角的摺叠方式很复杂。 “遇到急事,无法立即联繫我,就将符烧掉,我能感应到。” 柯师成不清楚何清这种特殊的体质,以前是怎么安然度过,但是他挺担心何清在外面被什么东西给缠上。 “哦,那我把它放包里。” 何清收起来,将三角符夹进钱包里。 两人匆匆吃过早餐,柯师成将何清载往q市。何清的学校在q市市郊,那里离市区有好一段距离。如果今天不是由柯师成送何清去学校,会由何清的母亲和继父来送。 坐在车上,何清跟母亲通话,告诉她有柯师成将他送去学校,不用担心他。 “妈,就是那位仙茶观的柯先生。” 何妈一时想不起柯先生是谁,经由何清提醒才恍然。 “你这孩子也真是的,之前说好我过去接你,又不肯,记得好好谢谢人家!” “知道啦!” “下次请他来家里吃饭,妈得感谢他这些日子照顾你。” 何清怕老妈说个不停,一直好的好的应着,赶紧将电话挂了。 柯师成听着对话,面无表情,他专注开车,他想要是何清的妈妈知道他对她宝贝儿子又搂又抱又亲,会有什么反应? 不过何清回学校后,两人不会再朝夕相处,以后的事难说。 车停在学校附近,何清下车拖行李,柯师成将他送到学校门口。何清回头,看着在校门口止步的柯师成,何清用力挥手,喊着:“师成,我过两天会回去。”柯师成点下头,目送何清远去,消失在学生和家长之中。 柯师成走回停车的地方,坐在车厢里,他摸出烟和打火机,他点上一支烟。沉寂无声地抽菸,看着街上往来的人群,人群里有许多兴致勃勃的学生,朝气蓬勃,相互间热情笑谈。 第34章 在宿舍入睡的第一晚, 何清很想念柯师成, 想念小灰,想念仙茶观, 想念柯师成泡的茶, 想念得不行。何清揣着柯师成给的青符入眠, 夜里还做了个梦,梦见柯师成不知道为什么转身离去, 留给何清一个背影, 何清在后面追他,唤他名字, 柯师成就像没听到那样, 只有站在柯师成肩上的小灰扭过鸟头看何清。 大清早, 何清醒来,隔壁床的秦旭尧用一对猥琐的腰果眼看他,神秘兮兮问他:“小青青,你昨夜睡梦里, 说了好多句事成事成, 到底是什么好事成了?” 何清看着在他床铺上跑来跑去的小黄, 对上阳台上挂的五颜六色衣服,何清白眼秦旭尧说:“能不偷听人说梦话嘛。 伸伸懒腰,何清爬下床洗脸,他攀着梯子下地,小黄则在梯子前打圈圈,它不敢下来。何清轻声细语说:“在上面待着, 别乱跑。” 秦旭尧警觉抬头,看向何清空荡荡的铺位,他说:“你在和谁说话?” “自言自语,九日你耳朵这么尖。” 何清拿毛巾、脸盆进卫生间,回头还不忘看眼站在上铺的小黄。 “你就直说吧,是只什么鬼?没事,我不怕的。” 秦旭尧拍拍胸膛,同寝室的人,都知道何清有“阴阳眼”。 “九日,是只艷鬼!” “我说你们,一大早,能不能谈点有营养的话题啊。” 另两位室友还在赖床,也不忘参与。 “就是,哪有那么多鬼在学校里飘。” 何清在卫生间里回答,水声将他的声音遮掩。 上学期,何清因为图书楼的一个诡异事件,而在学校里小有名气,当然这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何清一度被人指指点点,当成奇怪的人。有人觉得他是真有阴阳眼,有人觉得他故弄玄虚。至于何清的室友,他们和何清同寝一年,见怪不怪,都知道何清确实能看到鬼魂。
第41页 何清洗好脸出来,小黄已经在秦旭尧桌上,也不知道它怎么下来。小黄咬着一支笔玩戏,就像在和笔在搏斗。何清刚要去制止,秦旭尧已经发现,他惊讶叫着:“卧槽,原子笔成精了!小清有看见吗?” 接下来的日子里,不只邻床的秦旭尧发现何清有只看不见的宠物,连其他两位室友都发觉了。 不过,这不影响他们的生活,三位室友居然还觉得挺有趣。他们从何清那边知道这是只“小黄狗”,叫小黄,后来每次寝室里找不到东西,他们就喊:小黄,快把你叼走的xxx还回来! 相当和睦。 回到学校,何清跟柯师成的联繫减少,每天也就是说晚安,至于每一天柯师成在忙些什么,何清就无从得知了,柯师成不会去提他接的任务。 表姐和蛟龙的事,也是何清问表姐珍珍才知道进展。 表姐说,柯师成会帮她做一个法事,法事完成后这蛟龙就不能再来纠缠自己。 “珍姐,是怎样的法事?” “小清,抱歉哦,这个法事要保密。” 表姐挺内疚,毕竟何清这是关心她。 听着表姐在微信里的话语,何清心里五味陈醋。 柯师成告诉表姐,却没告诉他。这是和表姐息息相关的事,所以柯师成让表姐知道,而不告诉外人,显然这个法事很神秘。道理何清都懂,心情却很微妙。 “谢谢小清帮我这个大忙,还好遇到柯先生,要不真不知道要怎么办。” 陈珍珍从何艷那边听说,柯师成很难请,是位很厉害的道士。好在柯师成的师父和她外祖父是老友,柯师成又跟和何清关系很好,才过来帮忙。 “珍姐,不用谢啦。” 何清敲出这四字,心想表姐没事了,不用再担心她。不过他还是很好奇是师成做的是什么样的法事?能把一条海里来的蛟龙制服——说不定是海龙王呢。 想起师成那天跟他说:何清,有些事,我能告诉你,有些不能。 何清将头垂下,看着柯师成微信的头像,手指在上面蹭了蹭,想着要不要点开。 陈珍珍年幼时,见到鬼怪,会吓得大哭,继而想方设法躲起来,衣柜、衣箱,椅子底下,甚至是抓条被子把自己包起来。珍爸总是以为这个孩子性情怪异,内向,只有珍妈了解是怎么回事。后来珍妈带珍珍回去见外祖父,外祖父告诉她,在人世,鬼怪应该怕人类,而不是人类去怕它们,如果你装作看不见它们,装作不害怕,它们就也会当做看不见你。 那年珍珍七岁,她牢记外祖父的话:装作看不见,不害怕。 然而做到这点很难,在十来岁时,珍珍还是会露出怯意和恐慌。随着年纪增长,珍珍逐渐能控制住自己情绪,并且学会伪装,哪怕她很不安,她也能一脸漠然,仰头挺胸,显得特别高冷。这种变化,是为了活在人的世界里,生活不受鬼怪的侵蚀。 年幼时珍珍和珍妈哭诉,有小鬼扯她辫子,珍妈告诉她,长大后就看不见了,这是珍妈的经验。并不适用于珍珍,因为珍珍发现她长大后,还是每天要和住在楼下通道里的鬼打照面。 身为何家人,似乎每一代,都继承阴阳眼,只是这种能力,有的强有的弱。 珍珍属于能力强的一方,所以,当从歌澳回来,她就意识到身边跟了那种“东西”。她直觉和海有关,她嗅得到身上海水的气息,就像渗透到了身体里,怎么洗也洗不掉。 生活再次陷入混乱,珍珍发现时隔多年,她仍得和对她不怀好意的鬼怪抗争,而身边却已经没有外祖父的协助,珍珍觉得孤立无援,再无法用冷漠去掩饰她的恐惧。后来,珍珍才意识到,这只海里来的“怪”,和自己还有渊源。 珍珍有许多光怪陆离的记忆,大多发生在她七八岁时,那时,妈妈和爸爸关系闹得很僵,珍珍跟随妈妈回何家老宅居住。 这段时期,珍珍在何家老宅见过许多离奇的事物,即使长大后,她仍记忆犹新,并且越发迷惑。 也是在这个年纪,珍妈带珍珍到歌澳海滩玩,珍珍独自一人在沙滩铲沙土。那天,海边的天气不大好,像似要下雨。就在雨雾朦胧中,珍珍看到海里浮起一座岛,岛上有一座高塔,那座塔在闪闪发光。 珍珍唱着天乌乌,要落雨,海龙王,要娶妻,她用沙土堆起一座塔。 突然,一位穿黑衣服的老人问她:小妹妹,你和谁过来海边玩? 在经歷驱邪仪式后的当夜,珍珍想起年幼时的自己,在海边和黑衣老人的对话。老人抬手指着海面,问她喜不喜欢那座塔,她说喜欢塔上会发亮的珠子。老人说他和孙子住的地方有很多这样的珠子,还有各种稀奇宝贝,问珍珍想不想过去玩。珍珍说想。后来老人用拇指在珍珍额头上按了一下,她的额头顿时有炙热感。也就在这时,珍妈急忙跑过来,问珍珍在和什么人说话,珍珍一回头,发现黑衣老人已经消失不见。 所以,我那时,到底和那位“老人”,作了什么样的约定? 陈珍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她觉得自己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于是她加柯师成的微信——柯师成留过电话号码。 好友申请通过,珍珍在上面留言,柯师成没有回覆。第二天中午,柯师成终于理会她发来的话语,而珍珍告诉了柯师成,她童年在海边遭遇的事。 “那是一个婚约。” 柯师成这么告诉陈珍珍。 “柯先生是说,我和一只蛇妖有一个婚约?” 陈珍珍皱眉头,想起被这只妖接近时的感触,像深海一样阴寒而绝望,做为一个有深海恐惧症的人,自己童年是有多作死,几句话就把自个的终身大事敲定了。 “不是蛇妖。”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陈珍珍一阵恶寒,她觉得蛇妖已经超出她忍耐的限度,她怕蛇。 “蛟龙。” 看着对话框里这两个字,陈珍珍发呆了好一会。 “柯先生,你的符能挡住它吗?小孩子说话不算数,再说物种不同,何况我……” 陈珍珍认真询问,她觉得非常荒诞,物种不同,怎么结婚。何况,她根本就不喜欢这条蛟龙,她觉得非常反感,非常恐怖。 “暂时可以,不过不是长久之计。” “那要怎么办?” “明天,在歌澳海滩,我办场法事,陈小姐也要在。我请你外祖父来,他会帮你跟龙王解除婚约。” 陈珍珍看到这段话,目瞪口呆,她还没敲上回復,就见柯道士又发来一句:“不要告诉其他人,何清何艷都别说。” 陈珍珍回答:“好,我保密。” “柯先生,明天,我们几点碰头?” “明天早上,我过去载你,你看方便在哪里见面。” 微信的另一头,柯师成坐在仙茶观里,边喝茶边回復陈珍珍。 陈珍珍很快报上一处学校地址,并且不停说谢谢。 柯师成回句:不用谢。他将微信关上,端起茶杯喝茶,茶水已经凉了,口感不大好。小灰在石桌上啄咸橄榄吃,柯师成拿起茶海,往小灰的空茶杯里续茶。 柯师成帮陈珍珍,不只因为这件事出自何清的拜託,更因为陈珍珍是何老的孙女。 那天,在q市的城隍庙施展观灵术后,柯师成进入阴间,即见到q市城隍青王,也和何老有过几句交谈,何老死后,当了城隍的僚佐。 他们这类人,穿行于人界和阴间,死后,总要为阴间服务,柯师成有这个觉悟。 不说死后,就是活着,也时不时要接阴间的任务,虽然也不全是棘手的事情,也有各种好处。 可是看着何清的微信头像,点开,往对话框里敲上一段话:“何清,新买的龙井不错,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着这句话,柯师成觉得确实没什么内容,于是又将它删除。柯道长正在删着自己的话,突然屏幕上跳出一句话:“师成,我明天没课,你那边忙吗?” 第35章 柯师成载陈珍珍去歌澳, 早上, 歌澳的人就不少,两人俊男美女, 不清楚他们情况的游客, 还以为是情侣过来看海。 两人漫步在沙滩, 陈珍珍突然止步,指着一处海面说:“就在那个方位, 有一座岛, 还有灯塔,可是今天没有出现。” “柯先生, 现在怎么办?” “没事, 等退潮再过来。” 柯师成很淡然, 来前他就意识到,可能没那么容易找到龙宫入口,不过还有其他办法。 “陈小姐,带我到你友人家看看。” “就在那里, 柯先生, 欣雅人正在楼上, 我们过去吧。” 陈珍珍指着一栋海边别墅,果然别墅二楼上站着一位年轻女子,正在朝他们挥手。
第42页 柯师成跟随珍珍过去,站在别墅门外,别墅的保安接到主人电话,将铁门打开。也就在铁门被譁然打开的同时, 别墅里的各种精怪抱头鼠窜,纷纷藏匿在花糙树木里,有只鲎精戏特别多,爬来爬去没地儿藏,干脆四脚朝天在树荫下装死。陈珍珍看得目瞪口呆,她知道是身边这位柯道长在显神威,鬼怪也好,妖精也罢,它们都怕他。 今早这一路过来,陈珍珍能感应到柯师成的气场。虽然起先她不是很确定,但是此时,陈珍珍很肯定,这个人,确实有过人的能力,就像是天生的驱邪者。 要是和这样的人做邻居,那该多好,四周的鬼怪清洁熘熘。 “柯先生,它们怕你。” 陈珍珍看向柯师成,眼里带着敬意。 “那是因为我身上携带法器。” 柯师成总是随身携带法器,而且他有很强的灵力。仙茶观是座歷史久远的道观,留下不少能进博物馆的法器,和今日市面上流通的法器不可同日而语。 “这栋房子,营建的方位和地段不好,聚集阴气,不过有地基主,恶灵进不来。” 柯师成一眼就注意到,站在门前警惕看他的一只乌龟。这是只很奇怪的大乌龟,它两条腿站立着,腹部的龟甲上,刻着一个神秘印章,头上还戴着一顶小乌纱帽。 “我以为它也是怪。” 陈珍珍小声说话,只让柯师成听到。陈珍珍终于不再是高昂着头,目光平视前方,而是仔细去打量这只乌龟地基主,居然觉得,有点萌。 不是恐惧,不是害怕,而是觉得这只乌龟还挺可爱,陈珍珍觉得自己一定是哪里不对劲。再回头扫视那群四处藏匿,藏头露腚的精怪,陈珍珍用手掌捂住额头,觉得实在蠢得可以。 不是说这些精怪,而是说自己蠢。像欣雅家这些鱼虾蛤贝沙虫比目鱼,有什么可怕?她上次过来,还因为发现有好多精怪,紧张得手心都是汗。 柯师成进门,跟地基主行了下礼,因为这只乌龟居然在作揖。陈珍珍将头低下,学柯师成礼貌地说:打扰了。 两人终于进入欣雅家室内,此时欣雅已经从二楼跑下来,她在楼梯上看着陈珍珍和这位陌生的年轻男子,她两步做一步,跑向珍珍,大力将她拥抱住。 “珍珍,你没事吧。” “没事了,你别担心。” 陈珍珍的语气温柔,她用力搂抱友人,寒暄两句,就跟欣雅介绍柯师成。 欣雅和柯师成握手,热情大方。她知道柯师成的身份,先前陈珍珍已经和她说了。 “柯先生,阿珍,都上来吧。” 欣雅在前领路,带着两人登上二楼,前往陈珍珍那夜居住的房间。 房间的摆设依旧,柯师成在房间里走动,似乎在寻找什么,他最终来到朝向大海的那一扇窗户前,窗户紧闭。柯师成回头问欣雅可以打开吗?欣雅说:“可以,这两天风太勐,才把它关起来。这边海风很大,有时夏夜里把窗户打开就很冰凉了。” 柯师成打开窗户,站在窗前眺望大海,沉默不语,若有所思。柯师成在窗前站了很久,导致欣雅和珍珍都觉得他肯定发现什么,或者在思考什么,两人退到一边,小声交谈。 好会,柯师成回头对珍珍说:“陈小姐,我黄昏时会回来,现下还有事,我先走了。” “哦,好好的。” 陈珍珍点头应声。 来之前,柯师成就告诉过陈珍珍,法事得在天黑后举行,不过,为了确保法事的成功,他需要先过来看看。 “欣雅小姐,打扰了。” “柯先生,客气啦。” 欣雅点头微笑,她本来以为珍珍请来的师公会是个老头子,没想到是这么一位年轻的帅哥。 珍珍和欣雅要送柯师成下楼,柯师成说不用,谢绝好意,他独自离开。 走下楼梯,柯师成来到大门旁,果然地基主还在,柯师成低身问它:“敢问境主,知道歌澳龙王怎么称唿吗?”乌龟的帽子抖了抖,慢悠悠说话,它的声音像老年人,还有特别的口音,可不好听懂:“第十五都歌里龙王,很多年前,在盖山上有座龙王庙,供奉的便是歌里龙王。”柯师成鞠躬说:“多谢境主告知。” 柯师成对这只乌龟地基主特别尊敬,倒不是他欺负小黄法力低微,而是这只乌龟有较高的神格,它曾经管辖一大片区域——见它的官帽,只是后来不知是何种缘故,成为了欣雅家的地基主。 柯师成和乌龟地基主简略交谈后,和跟乌龟辞别。柯师成迈出大门,步入庭院,他沿着庭院的埕石行走,他的步伐稳健,背影挺拔英俊。 二楼的两位年轻女子,目光朝庭院里探看,她们的目光随着柯师成移动。陈珍珍看向柯师成的目光尤其深切,她觉得这个人,虽然只是两面之缘,却令人记忆相当深刻。 那种因为爷爷逝去,而遗失了的安全感,似乎因为这人,又找回来了。 柯师成匆匆离开欣雅家,朝海边的停车场走去,他打开车门,坐进车里,立即掏出手机,联繫何清,他不是发微信,而是直接打电话:“何清,我过去找你,这个时间,正好一起去吃个午饭。”柯师成脸上露出笑容,他听何清在电话那边说着话,何清说他订购两张电影票,而且还在一家餐厅预定午餐,说完这些话,何清像似想起什么来,问柯师成:“师成,你事情忙完了吗?”柯师成说:“现在忙完了,不过黄昏有一场法事。” 这半天的时间,还是柯师成挤出来,如果不是为了和何清去吃午饭,柯师成应该前往海边的盖山察看,也许那里还有龙王庙的遗蹟,有的话,要召请龙王就简单多了。 不过等他黄昏返回歌澳,再去盖山看看,他将这件事情往后推。 “我听到海鸟的声音,师成,你在歌澳吗?” 何清在学校附近的饮品店里,他对面坐着一位圆脸男生,两人桌上都有一杯冰饮。店里环境安静,没有几个客人。 “我在歌澳。” 柯师成没有遮掩,没想到几声海鸟的叫声,让何清辨认出地点。 “哦。” 何清想,看来是去帮表姐做法事。然而柯师成没有告诉他,只跟他说自己早上有事,中午才能去找他。 “何清,我大概一个小时后到。” “你开慢点。” 何清今天早上爬起床后,就一直在留意时间,柯师成打电话来时,也还十点不到,等他过来,两人一起去吃午饭,时间绰绰有余。 “何清。” “啊?” “没事……我这就过去。” “好的,路上小心些。” 何清刺熘吸口冰饮,笑得一脸灿烂。 坐在对面的圆脸男生,用肥手托腮看何清讲电话,他一副无趣的表情。 “原来不是妹子啊,我说你抢两张电影票就为和男人去看电影。小清,我很关心你的性取向啊。” 秦旭尧跟前的冰饮已经喝得快见底,他说完话,低头将饮料一口气吸完。室友里,他和何清关系最好,他今天正好也没课,就跟着何清出来闲逛。 “说得好像你没和男人去看过电影似的,上次是谁硬拉我去看《环太平洋》,你这个宅男。” 两人都没有女朋友,单身狗,平日里经常一起愉快玩耍。 “能一样吗?” 秦旭尧摆摆手,他人挺开化,不觉得男男什么的不能接受,瞎狗眼。学校里这种事还是有的,上次还有一位男生,在男宿舍楼下,点烛告白呢。 “九日,饮料钱记得发红包给我,我先回宿舍了。” 何清没有辩解,他知道秦旭尧也就是随便说说,跟他开玩笑。 “哥们,一杯柠檬茶你也找我要钱” 秦旭尧表示这就很不够基友了。 何清笑着离开,将秦旭尧独自一人留在饮品店里。 何清回宿舍更换衣服,背上挎包,搭车前往购物中心等候柯师成。还是他们上次相遇的那座购物中心,上次是不期而遇,这次是相约。 柯师成来得很快,他高挑的身影出现在人群里,何清远远就认出来。 周末的购物中心人声鼎沸,何清朝柯师成招手,柯师成没有发现他,倒是站在柯师成肩上的小灰先看到,它扯着喉咙,兴奋地嘎嘎直叫。 柯师成回头望去,堵在何清跟前的一伙人走开,露出何清的身影,柯师成望着何清,何清也正在看他,四目相对,深情意切。 “师成,你来啦!” 何清朝柯师成跑去,他笑笑容满面。 “嗯,等我多久了?” 柯师成留意到何清站的地方很显眼,迈进入口就能看到,但是四周没有椅子可以歇脚。
第43页 “才来没多久,你不是说一个钟后到,这么快。” 何清在前带路,朝附近的一家餐厅走去,边走边说:“我订了这家。”门口等座位的人不少,显然是人气餐厅,也不知道轮到他们吃饭得什么时候。 “可以。” 柯师成没所谓,他正好有话要和何清说,趁着这个等候的时间好好述说。在开车过来的路上,柯师成意识到有些事,还是要跟何清坦白。一味隐瞒,不让何清知道,绝不是好办法。 第36章 两人在等待区里, 身边人来人往, 柯师成站在何清身边,他将座位让给何清坐。他们身旁有一对情侣, 女方坐在男方大腿上, 搂搂抱抱, 亲亲我我。附近,还有吵闹的一家三口, 叽叽喳喳的学生仔。 “何清, 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 柯师成拉起何清,柯道长不喜欢吵闹的环境。 “那不在这家餐厅吃饭了吗?” “不去。” “来, 我们去那家。” 柯师成手一指, 指着对面一家清静的餐厅, 虽然餐厅装潢富丽堂皇,但没几个食客。 这家餐厅柯师成以前来过,消费高,但是有个安静、舒适的环境。 柯师成带着何清进去, 找一处偏僻的座位坐下。服务生过来, 柯师成点菜, 问何清要吃什么,何清翻了翻菜单,觉得东西死贵死贵的,心好痛。 两人点好餐,服务生离去,四周寂静, 仿佛整间店只有他们两人。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何清觉得有些羞涩,低头微笑。何清的左手搁在桌上,右手戳着手机,他先去将预约午餐的钱退了。 觉得左手被柯师成握住时,何清立即抬头,比较诧异。上次在黑夜里,他想握柯师成的手,柯师成都不让他握,现在大白天,又是公共场合,他是想干么。 “何清,我有事和你说。” “唔,什么事?” 何清正看着自己和柯师成握在一起的手,突然听到柯师成有事要和他说,他莫名紧张起来。 “我今天和你表姐去歌澳。” “嗯。” “你之前问过我,怎么解决你表姐被蛟龙纠缠的事情。” 柯师成用拇指蹭了下何清手心,何清想缩回手,柯师成却握着不放。 “我说有些事,我不能告诉你。” “所以啰,你现在想告诉我?” 何清听明白了,心里也挺高兴。 柯师成点了下头,他听到身后服务生走来的脚步声,想放开何清的手,不想何清却抓着不放了,并且对柯师成露出调皮的笑容。 服务生送来两杯水,看了看两人紧握的手,转身离去。 对上何清的笑容,柯师成默然,这些天,何清回去学校,他确实想念何清。没看见何清时,还没怎么感觉到。 “师成,你要是不方便说,就不用告诉我啦。” 何清还以为柯师成突然沉默,是在为难。 “不是。” 柯师成否认,他既然决定要告诉何清,就会说出来。 “何清,你知道城隍吗?” “城隍庙吗?我去过呢,离我家很近。” “嗯,像何老和我师父他们这种人,死后,往往会成为城隍的僚佐,也就是城隍爷的手下。” 听到这句话,何清托着下巴,看向柯师成,轻声问: “你也会吗?” “我也会。” 柯师成没有否认,他同样也在q市城隍青王那边录了名。 “那就是说,你和我死后去的地方不一样是吗?师成。” “不一样。” 何清沉寂了好会儿,才说: “不一样就不一样吧,还是很遥远的事情。” 何清安慰自己,他觉得自己和柯师成都会长命百岁,至于死后去哪里,人死如灯灭,他不在乎。 虽然,师成和爷爷死后,他们还会继续存在着,并不会人死如灯灭。 “难怪我爷爷鬼月没有回家,他在上班吗?” 何清的接受能力很强,毕竟他从小到达,见过不少各稀奇古怪的事物。 “头七过后,何老就成为了鬼吏,不能再与人世的亲人接触,他的鬼魂也不会归家。” 柯师成知道这会是一种很孤独的感觉,等他以后死去会更有深切的体会。 “师成,你该不是想请我爷爷来,把蛟龙赶跑吧?” “你表姐和蛟龙有婚约。” “啊?” “所以得请何老过来解约,这件事,只有他能办到。” 何清思考一番,他明白了,柯师成为什么先前不告诉他,无论是他或者堂姐何艷,都想见爷爷,但是爷爷不能和他们相见。 两人正交谈间,服务生将一份烤羊排端来,两人相握的手这才松开,服务生很漠然,当没看见。 烤羊排看着还不错,香气扑鼻,何清自从回学校,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食指大动。何清拿起餐具,叉住一根羊排,放唇边试试温度,不会很烫,正好下嘴。不会,何清已经啃完一根羊排,发现柯师成还没开动,而且柯师成正在看着他吃。 “师成,你怎么不吃?” “好吃吗?” “还不错。” 何清手上已经拿着第二根羊排了,他觉得很好吃,还纳闷起这家店怎么没生意。 服务生又陆续过来,送来几盘菜餚,做得都还挺精緻。 何清吃得很开心,像小灰那样开心——小灰从盘子里,辛苦拖动一根肥羊排,在旁欢快啄着。 “师成,你下午几点要回去歌澳?” 何清搁下叉子,擦擦手,看着柯师成。柯师成吃东西的动作比何清文雅。 “看场电影回去,正好。” “我想跟你……跟你去歌澳可以吗?” 何清拿食指戳了戳自己,他在徵询同意。 “我明天下午才有课,可以明天下午再回学校。” 何清又赶紧补充一句,他怕柯师成拒绝。 “可以。” 柯师成同意了。何清没发现,只要是他提的请求,柯师成都会同意。 饭后,两人坐在情侣堆里看电影,何清买的居然是一部诙谐的爱情片。昏暗中,柯师成不时听到何清的清朗笑声,他本来不喜欢这种影片,陪着何清,却也觉得挺有意思。他们两人的手紧握在一起,从影片开始到结束。 傍晚,柯师成开车前往歌澳,何清坐在副驾驶座上。柯师成吹着轻风,心情舒畅,何清歪着头望着窗外的景致,心情也是相当愉悦。两人偶尔交谈两句,柯师成的话语温柔,何清嘴角不时露出微笑。 柯师成没有将车开往欣雅家的海边别墅,而是直接前往盖山。盖山就在歌澳沙滩一侧,是一座不高、也没多少植被的山,看着十分普通。 车停在山脚,再没有能开车向上的道路,柯师成和何清下车,徒步登山。还没到山腰,两人远远就看到一座庙宇的遗址。 “师成,这就是你要找的龙王庙吗?” 何清站在一片瓦砾里边,龙王庙显然倒塌多年,遗址长出了大树,长满了杂糙和藤蔓植物。 “是这里。” 柯师成眺望山脚下波涛汹涌的海浪,他能感应到山腰附近有一股灵气,就像山雾一样萦绕不散。 晚上可以在这里举行召请仪式,即要请神,又得请鬼吏,并且还得负责将他们送回去。这样的大法事,非常消耗灵力,然而柯师成没有帮手,只能独自一人担负。 柯师成打电话给珍珍,告知珍珍他已经抵达歌澳,已经确定了召请龙王的地点,晚上会在盖山举办法事。 珍珍在电话另一头说:“柯先生不用过去接我,欣雅会载我过来。” 并且说她已经和欣雅准备好供品,现在就过去。 柯师成挂掉电话,跟何清说:“你在山上等着,我下去帮她们提东西。” “这样不好吧,我跟你一起下去。” “小心脚,别滑倒了,可是会掉海里。” “知道,放心啦。” 两人一前一后下山,山路崎岖,柯师成如碾平地,何清走得艰难,还是柯师成拉着何清的手,一起下山。 在山脚下等候许久,见到一辆奥迪过来,停在了身边。此时,天已经黑了,何清打着灯,见到从车里下来的人正是表姐和欣雅。 柯师成过去帮忙搬桌子,何清则帮表姐提供品,欣雅拿灯在前照路。 陈珍珍见到何清过来,自然是很吃惊,不过她没问何清怎么跟来了。她曾听何艷说,何清跟柯师成是很好的朋友,估计是柯师成瞒不住何清吧。
第44页 登上山腰,何清支起桌子,珍珍和欣雅摆放供品,柯师成在一旁穿道服。 夏天,衣服穿得少,直接将道服套上,然后戴道巾,换鞋袜。何清过去帮柯师成递东西,像似香烛啊,青铜法铃,笔纸之类。 “何清,你等会得躲开。” 柯师成接过何清递来的令旗,不忘叮嘱他。 “嗯,我到车里等你们,法事做好,你再打我电话。” 何清知道,他不能见祖父,虽然他有疑惑,为什么表姐可以见祖父。 “手电筒带上,下山时小心点。” 柯师成拉住何清的手,将手电筒递给何清,他看着何清,言语殷切。何清温柔的应声好,接过柯师成的手电筒。 两人这样亲昵的举止,自然落入两位女子眼里。 “柯先生,我需要留下来吗?” 欣雅问柯师成,她做为外人,似乎也应该离开。 “还请欣雅小姐,跟何清一起到山下等候。” “好的。” 欣雅虽然好奇,可是也意识到今晚举行的法事很特别,跟平日师公们的作法不同,不去围观比较好。 “欣雅小姐,我们下山去,你留心脚,这里路不好走。” 何清提灯在前面引路,他自己走得困难,还不忘照顾别人。柯师成停下手中书写的动作,目送何清下山。他这样的举止,自然又被陈珍珍看到。 这夜的法事,何清没能亲眼目睹,觉得很可惜。不过他在车上,还是感应到了不同寻常的情况。先是一道强光从海面映出,刺眼得让人想逃避,继而狂风唿啸,海浪汹涌澎湃,地动山摇。把何清直接吓得跑出车外。就连寻常人的欣雅,也觉察到异常,惊慌问何清是地震吗? 何清来不及去回復欣雅,他仰头看着山腰处,一团紫气凝聚在那边,一只巨大的龙盘旋在空中,仔细看,会发现在巨龙身旁,还有一条小龙。两只龙浑身鳞片闪耀,摆首弄尾,张牙舞爪。大风夹杂着水气迎面拍打,何清几乎站不住脚,欣雅躲在车里,一直喊何清:“下大雨了,你快躲进去车里!”何清失去了反应,他感应到了龙怒,然而此时的恐惧远远不及他的担虑。何清很担心柯师成,非常担心。他甚至很懊恼,为什么自己没有法力,帮不上柯师成的忙。 空气里瀰漫着海水的咸腥味,何清浑身被雨水浇湿,人也在山地颠簸之下,被一再掀倒在地。何清不停地爬起,又跌倒,他心慌意乱,最终坐在地上,放弃挣扎。 何清摸把脸,擦去脸上的雨水,仍在仰望上头,逐渐,脚下的地不再摇晃,海浪平息,空中的巨龙也已经消失不见,然而山腰处仍有一道极光,五色斑斓,令人瞠目结舌。 不知道什么时候,雨渐渐小了,四周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也已经消散,连并着海水的咸腥味。何清从地上爬起来,将手贴在胸口,他心跳得奇快,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上次出现这样的情况,正是柯师成在和蜈蚣缠斗那夜。 即在乎他又担虑他,甚至愿意以身代替师成。 何清尽量平息自己的情绪,心脏勐跳出,给心脏病来。 “小清,你怎么不躲进车里,没摔着吧。”欣雅过来搀扶何清,何清说没事。 “法事办完了吗?” 欣雅仰望山腰,喃喃自语。 何清摇了摇头,山腰上的光还存在着,欣雅显然看不见这道光。 会是爷爷正在和龙王及它的孙子交涉吗?它们同意取消婚约吗?师成怎样了?他现在还好吗? 许久,山上那道光芒,终于暗淡消失,不会,何清的手机响起,是柯师成打来,柯师成的声音明显很疲惫,他说:“何清,你们可以上来了。” 第37章 何清跟欣雅登上山腰, 何清一眼就看到山腰上隐隐浮现的龙王庙, 因为山腰之前成为灵力场的缘故,已经倒塌的龙王庙, 竟然得到重现。 柯师成靠在残破的石柱上, 一手抱腰, 一手夹烟,正望着海涛抽菸。柯师成身上的道袍衣带解开, 袍摆在身侧张扬, 他头上黑色的巾帽还整齐戴着,巾脚在耳边飘动。表姐珍珍一脸呆滞, 远离柯师成, 坐在石阶上, 双臂环抱,低着头。何清登上山,柯师成听到声响,回头看何清。何清朝柯师成走去, 目光在柯师成身上移动, 确认柯师成没有哪里受伤, 哪里不对。 “师成,成功了吗?” 何清一上来山腰,就觉得山风很大,淋过雨的手脸被山风吹干。 柯师成轻点了下头。 何清从柯师成身边慢慢走过,前去看表姐,这时欣雅已经在安慰表姐。表姐的模样, 看起来像是惊吓过度。何清虽然在山脚下,也为龙王的气势震惊,何况是当面对视的表姐。 “小清,我先带你姐姐回去。” “好,你们小心点。” 欣雅搀扶珍珍,珍珍站起身,能看到她的肩膀微微抖动。欣雅温柔、体贴,揽着珍珍瘦削的肩,护送她下山。 何清拿照明灯跟在后面,给她们照路,直到两个女孩,安然回到山脚,何清才折回山腰。 山腰上,柯师成已经更换掉道士装束,在收拾桌上的法器。 柯师成将最后一件法器收进背囊,何清注意到他提背囊时,手指颤动,几乎要抓不好租背囊的带子。何清没能亲眼看见召请和遣送的仪式,也不知道要怎么举行,如何施法,现在看来,主持仪式的师成身体很可能已经透支。 “我来。” 何清伸手想拿背囊,不过柯师成还是自己背上,没让何清帮忙。 “师成,你还好吗?” “没事。” 柯师成摺叠桌子,何清收拾供品,两人迅速将带来山腰的东西装好,携带上,一起朝山下走去。 下山时,何清一直在看前面的柯师成,发现柯师成步伐沉稳,想来他应该没事。 两人来到山脚,柯师成启动汽车,何清坐在柯师成身旁。柯师成回头看何清穿着一身湿衣服,他没说什么,也是这时,何清才注意到柯师成身上的衣服干燥,没有被淋湿。 这就很奇怪了,也许是师成法力高强吧。 何清很想问先前都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暂时将好奇心压下。 汽车很快来到欣雅家,保安出来帮忙搬桌子,提供品。何清和柯师成上楼,何清去找表姐,表姐的情况明显好转,脸上恢復了血色,跟欣雅小声说着话。 “珍姐,你没事吧?” “没事了,小清,谢谢你的关心。” 珍珍露出笑容,何清难得看她笑,想到事情圆满解决,令人开心。 “柯先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陈珍珍看向何清身后的柯师成,言语充满感激,声音却微微发颤。她亲眼见到柯师成召遣神灵,这人的能耐,超乎想像,实在令人即敬重又不免生出几分畏惧。 “不必,何老对我有恩,我不过是报他恩情。” 柯师成话语平淡。 “谢谢。” 陈珍珍对柯师成行了下礼,然后她退回到欣雅身边,不再说什么。 “何清,我要回白水镇。” “我也要回去,一起走。” 何清很高兴,终于可以回去了,他一身黏煳煳的,很难受。 两人跟欣雅和珍珍道别,结伴离开。 路上,何清开的车,柯师成坐在后座,歪着身子,靠着背垫,他保持这个动作一动不动,何清好一会,才意识到,柯师成睡着了。 何清平稳开车,一路将车开回白水镇,来到两人居住的小区。 车刚进地下停车场,就听到身后柯师成说:“不错啊,安全到家。”何清听到夸赞的话语,笑说:“那是。” 两人上楼,柯师成跟着何清回家,此时,差不多晚上十点,两人还没吃晚饭。 何清到浴室里洗澡,柯师成叫烧烤和啤酒。 等何清洗完澡出来,厅中已经摆上各式烧烤,柯师成在开冰啤酒。 “喝吗?” “喝。” 何清在柯师成身边坐下,拿起一串烤肉吃。 柯师成将一听冰啤酒递给何清,看何清放下烧烤,仰头喝啤酒。柯道长的目光在何清袒露的脖子和大腿流连,何清没有察觉,他穿着条小短裤时,是有多诱人。 放下啤酒,何清发现柯师成只是看他,不吃东西,他很不解问:“师成,还是很累吗?”说着,何清的手就伸过去摸柯师成的脸庞,柯师成还没回话,何清继续说:“那只龙王好吓人,脾气真坏,它没伤害你吧?”一出场就地动山摇,气势骇人。 “没事,我召请龙王前,先请来何老。” 何老好歹是位鬼吏,而且生前是非常厉害的师公,歌里龙王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第45页 “我爷爷,他还好吗?” 何清偎依柯师成,搂着柯师成的手臂。 “他很好。” 跟生前一样的仪貌,不变分毫。 “可是你说成为鬼吏,不可以见亲人。” 虽然自己躲开了,但是表姐在场。 “会受惩罚。” “什么样的惩罚。” “何清,何老生前跟青王是朋友,鬼界如人界,也讲情义。” 柯师成的师父和q市城隍青王的关系也不错,他们生前就出入阴阳两界,包括柯师成也是。 何清偏偏头想,会惩罚得轻些吧? “师成,你以后也要和青王搞好关系。” “嗯?” 何清递给柯师成一串烤肉,笑而不语。 柯师成将脸凑过来,像似要咬烤肉,其实亲了何清脸庞,柯师成喃语:“人生百年……” “啊?” “我会陪伴你。” 柯师成的声调不高,声音特别温柔。何清高兴地抱住柯师成的腰,扑在柯师成身上,在柯师成身上乱亲。 “先吃东西,别乱来。” 柯师成拉开何清,声音低哑。何清这时才觉察自己跨坐在柯师成的大腿上,他红着脸,乖乖爬下去。 拿起一串烤蘑菇咬着吃,何清脸颊上的绯红褪去,他看柯师成吃生蚝,看他滑动的喉结,英气的下巴。何清觉得有些热意,拿起剩下的半听冰啤酒,一口灌完。 “师成,这个好吃。” 何清递给柯师成一串烤蘑菇,柯师成接过,看何清那听啤酒喝完,横放在桌上,他默默又给何清开了一听。何清接过就喝,根本没做多想,譬如:柯道长是不是要趁机把他灌醉之类。 “你空腹喝冰啤酒,胃受得了吗?” 柯师成看何清咕噜咕噜喝着酒,提醒一句。 “喏,我吃了好几根烧烤呢。” 何清展示桌上他的“战绩”,好几根长竹籤摆在一起。 夜深,何清收拾桌子,柯师成在浴室里洗澡,听着水声,何清想,要在家里多备浴巾和拖鞋。 收拾妥当,何清爬上床,抱着枕头髮呆。柯师成从浴室里走出来,正好看到何清傻傻的模样。 “何清?” 柯师成坐在何清身边,轻唤何清名字,何清回过神,缩到柯师成怀里,低声说:“一点都不想回学校去,回去就看不到你了。” “我会去看你。” “真得吗?” “嗯。” 柯师成伸手,将床头灯关了,他搂着何清躺下。 黑暗中,两人拥抱亲吻,也不知道是谁先动手脱了对方衣服,何清的小短裤从腿上被褪下时,何清小声说:“你不是说不许乱来吗?”柯道长大手摸着何清光滑的腰身,低笑:“你吃饱了吗?”何清应声嗯。柯师成压制在何清身上,分开何清的双腿,何清仰躺在床上,搂抱着柯师成的背,红着脸想接下要发生的事情,他没经验,心里挺慌张。 “师成。” “嗯?” “你……温柔点。” 何清说完话,拉来枕头把自己脸遮住,简直无地自容。 “慢慢摸索。” 柯师成的话,让何清更加担心,身子僵直。 “别怕,你要是不喜欢,我就停下。” 柯师成的声音特别温柔,他拿开何清挡脸的枕头,亲着何清,两人身体契合在一起。 这一夜,何清觉得都很喜欢,所以没让柯道长停下,虽然后果是何清腰酸背痛,喉咙沙哑。 第二天醒来,何清想去上厕所,他迷迷煳煳爬下床,两脚落地,身子刚要站起来,双脚乏力,根本支撑不住,何清“啪叽”一声摔在地上。 “何清!” 吓得柯师成立即起身,把何清从地上抱起,还是公主抱,温声问何清怎么摔着了。何清搂着柯师成脖子,脸埋他宽厚温暖的胸膛,小声说:“突然没力气,站不起来。” “难受吗?” “还好吧。” 何清有点担心,下午回学校,他能不能自在地行走。 这不是白担心,这天早上,何清身体像被什么东西碾压过,又酸又疼,尤其腰身。反倒是柯师成跟没事一样,他明明刚办完法事那会,耗尽了灵力,整个人疲惫得连背囊都差点提不起来。昨夜的生龙活虎是怎么回事?今天早上看他的模样,分明是神清气慡。 何清瘫躺在沙发上,抱着小黄,看向厨房里准备早餐的柯师成,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心里感到安心和满足。 晨光穿过阳台的玻璃门,照在何清身上,何清舒坦地挪下位置,抬头,看见柯师成端着一份早餐过来,嘴角上扬。他一身居家打扮,穿着宽松的衬衣,麻质的长裤,脚下是一双悠闲的拖鞋。 何清一时恍惚,觉得两人在一起生活,已经很久很久。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柯道长,体力活辛苦了,加鸡腿。 第38章 午后, 柯师成送何清回学校, 行使在通往q市的一段马路,发现马路一侧居然设了灵堂。灵堂正中摆放一具棺木, 棺木下是一群穿丧服的人。不说在马路上设灵堂, 灵堂两侧还停了好几辆车, 把一条马路占去大半。 “师成,他们怎么把灵堂设在马路上呢?” “死于户外, 原地设灵堂。” 柯师成说的是当地农村的习俗, 显然马路附近就有村子,而被撞死的也是位村民。 “原来是这样, 难怪我们一路过来, 看到金箔纸在路上飞。” 何清恍然, 原来是出了人命事故。 柯师成放慢车速,抬头看路边的指示牌,指示牌上显示三个字:东店村。 “我们上次夜里开车经过这里,有不少鬼魂, 这一带是不是鬼比较多。” “这一带事故多发。” “师成, 你是说那些鬼, 都是出交通事故死的吗?” 这里出车祸死了这么多人啊,也太恐怖了吧。 “不是,鬼月,鬼魂有喜欢聚集的地方,这里是其中一个场所。” 鬼月里,夜晚游荡的鬼魂多, 属于正常现象。 本来何清想让柯师成回来不要再走这条路,不过想想道路上偶尔会有交通事故,尤其是经过村落的公路,行人车马不怎么遵守交通规则,容易出事。 柯师成没多做停留,加快车速离开,不像其他司机那样,好奇停在灵堂前围观。 从白水镇到q市不远,到q市郊区的hu大学路途则比较长,两人一路相伴,不时交谈几句。越靠近大学,何清越显得无精打采,他到学校后,要好几天,才能再回到白水镇了。身为学生仔,最重要的事就是读书,道理何清都懂,就是对柯师成有些难捨难分。 今天,两人一直在仙茶观里喝茶,直到要出发返回q市。何清发现,柯师成就是不说话,默默泡茶,待在他身边,也会觉得很惬意、充实。 虽然何清希望路再长点,不过柯师成还是将车开到了学校门外,何清不得不下车,跟柯师成告别。 “到了,师成,我们过几天见。” “去吧。” 柯师成看何清背上挎包,打开车门离开。何清边走边回头,柯师成坐在车里,朝何清挥了下手,示意他快进去学校,别耽误。 目送何清的身影消失于校门,柯师成驾车离开。柯师成这两天没有接任务,比较清闲,不过是回去仙茶观,继续泡茶。 驾车离开q市,柯师成在返回白水镇的路上,再次经过东店的公路。柯师成将车停在适合停车的地段,徒步朝灵堂走去。大白日,附近聚集的鬼魂消匿无踪,但是这一带,在烈日下,还残留着邪气。柯师成一走过来,就感应到这里气息的异常。这种情况,也属于正常,鬼月里,聚阴地是会这样。 不过毕竟是公路,被众多鬼魂占据,对途径此地段的人,会有一定的影响。 柯师成来到灵堂前,四周围观人不少,没人留意柯师成。柯师成听村民们在激烈交谈着,从交谈里能听明白,他们果然是东店村人,而且,这一个路段,确实不太平。 “这段路邪得很,晚上我都不敢骑车经过这里。” “早就说要‘扫路’啦,你们几个村里带头的人,组织下。什么都不弄,这样不行,前几天阿寿才在这里被撞断脚,耀啊就这么说没就没。” “说‘扫路’就给你扫哦,你要找谁来扫?” “好啦,不要吵,回去把人召集来商量。” 听到“扫路”这个词,柯师成想也不失是个办法。
第46页 “扫路”是当地一种迷信活动,很少会举行,比较罕见。顾名思义,就是将道路打扫,但是要扫的不是垃圾,沙土,而是游荡在某一段道路上作祟的鬼魂。 仪式举行时,会祭鬼,放鞭炮,抬着当地神明的神轿出来游巡,然后由一位有身份地位的人负责执扫帚,在路上象徵性的打扫,这种仪式,柯师成见过一次。 听村民这么说,柯师成便就离开了。 灵堂在马路上设了三天,柯师成再次经过时,正值出殡的时候,是个黄昏。村民往往不会在鬼月里出殡,但是停棺占道显然也不行,总得有个折中的办法。出殡队伍冗长,造成道路拥挤,柯师成只得停车,在一旁观看。他看着的不是送葬的人群,而是夹杂在人群里边的鬼魂。绝大部分是恶鬼,而且数量比之前和何清从歌澳回来那晚,看到的要多得多。 这就不正常了,鬼月虽说鬼多,但一个小地方不可能聚集这么多恶鬼,恐怕是被什么东西吸引来,或者召唤来。 柯师成打量这些青嘴獠牙的恶鬼,面无表情。因从事职业的缘故,柯师成见过各式各样的恶鬼。 等候下,出殡队伍远去,道路逐渐畅通,柯师成驱车离开,前往q市,他要去接何清。 两人三天没见面,柯师成决定亲自前去学校,正如柯师成跟何清说的,他会去看他。 抵达hu大学附近,柯师成走到约好的地,突然被一个人扑满怀,低头一看,正是何清。 “你等了多久?” 昏暗的灯光下,两人相拥,路人不上前打量他们的话,不会发觉他们的性别,还以为他们是寻常的情侣。 “你打电话说要来,我就跑出来啦。” 那差不多是一个钟前的事情。 柯师成用力搂抱何清,他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其实很动容。 “师成?” 被勒得差点喘不过气,何清觉察柯师成的异样。 “走,我们回去。” 柯师成这时候才放开对何清的束缚,牵着何清手,朝停车的地方走去。 车停在露天的停车场里,四周连个路灯都没有,黑漆漆一片。何清拿手机照路,柯师成带何清来到车旁,他突然拿走何清的手机,把手电筒功能关闭。夜幕笼罩在两人身上,远处是灯火阑珊的街道。 何清还在疑惑柯师成为什么拿他手机,腰身随即就被柯师成揽住,双唇被霸气地堵上,是一个深吻。 两人在黑夜里亲吻,拥抱,感受对方身体传来的温度。 虽然四周漆黑,可是不时有车辆出入,用车灯照明。只要有人留心,会看到他们两个大男人拥吻的情景。 何清觉得反正天黑,谁也看不清谁,再说看清又怎样,他不在乎呢。 长吻过后,何清拉开柯师成,钻到车里,他说:“师成,回家吧。” “回去。” 柯师成扣上安全带,启动汽车,将车倒出停车场。离开漆黑的停车场,橘黄的路灯映在两人身上,柯师成看着前面的道路,何清看着柯师成的侧脸,灯光在柯师成五官上移动,这是一张再熟悉不过,何清思念了三天脸。 回程,车再次经过东店村外的马路,果然一路恶鬼相伴。何清看着路上那些攀爬车辆,挡视线,砸窗的恶鬼,感到惊讶。 马路上飘荡的鬼魂,很少有这么恶劣的行径,何清能看到它们的存在,所以他知道这样的情况不对劲。 “师成,它们这是怎么了?” “似乎是受到了怂恿。” 恶鬼大量聚集在一起,就如同人类的暴徒聚集在一起,总会使得他们的行径越发恶劣。 此时,他们的车上,就有一只恶鬼趴在挡风玻璃前,遮挡柯师成视线。柯师成空出一只手,将灵力聚集在手掌,手掌散发着幽蓝的光。柯师成一掌贴上挡风玻璃,只听到他同时喝声:“退开!”挡风玻璃窗外的恶鬼,立即像遭受到重击那般,弹飞了出去。 “哇。” 何清觉得好厉害,好帅!何清拿起自己的手,翻看手掌,学柯师成那样将手掌贴挡风玻璃窗上,念着:“退开。” “想学吗?” 柯师成踩着油门,摆脱恶鬼纠缠。 “想学!师成,要怎么才能让手指发光?” “需要灵力。” “那我有灵力吗?” 何清只知道自己能看见,能摸到鬼怪,但是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其它的能力。 “学口诀,不需要灵力。” 有灵力的人极罕见,他们往往不是纯粹的人类,也就是大多本非人类,却入了人界的轮迴。 “那你可以教我口诀吗?还是需要你师父同意,才可以教?” “我可以教你。” 何清的请求,只要不是难以去做到,柯师成都会答应。 “好。” 何清沖柯师成笑着,他特别开心,他想要学那招纸人术,还要学这招超帅气的“退开”。 两人回到小区,这次不是回何清的房子,而是去了柯师成家。 柯师成的家,很洁净,色调简单,给何清特别清冷的感觉。除此之外,何清没觉得跟自己家有多大差别。 同样的窗外江景,宽敞的双人床,干净的被枕,舒适柔软的床垫。 何清明天下午得回去学校,两人为了一夜和半天的相守,在路上颠簸了一个小时。 这夜,何清终于看到洗澡出来,不再是穿着长衣长裤睡衣,而是袒露胸膛,腰间只围条浴巾的柯师成。 身材真好!俗话说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何清目光放肆地在柯师成身上扫视,享受眼福。 “你拿睡衣了吗?” 柯师成看何清发痴的模样,摸了下何清脸庞。 “拿了,师成,我可以一会再去洗澡吗?” 何清搂住柯师成的腰身,亲着柯师成的脖子,上次两人欢好的时候,柯师成关了灯,他根本就没看见柯师成没穿衣服的身体,嗯,要好好看看。 “一会你就洗不了,下去。” 柯师成拍何清屁股,力道不大,就像打调皮的小孩。何清用脸蹭了蹭柯师成的肩膀,才依依不捨离开。 心猿意马洗完澡,何清换上一套小熊睡衣,衣身长小短裤,跟他那套熊猫睡衣是一样一样的诱惑柯道长。 何清手脚并用爬上床,扑向柯师成。柯师成已经换上睡衣,正在看手机,似乎在忙什么事,他放下手机,将何清揽怀里。 何清趴柯师成身上,解着柯师成上衣带子,柯师成伸手要去关灯,何清脸贴着柯师成胸膛,小声说:“师成,留盏小灯好不好。” 柯师成留下一盏床头灯,灯光昏黄,照明范围有限,勉强能起到照明的作用。何清本打算趁机,好好看看柯道长健美的身体,不想,这夜,还是何清比较吃亏。 凌晨时,何清才睡下,他缩在柯师成身旁,睡得很熟。柯师成帮何清拉被子,何清说梦话,唤着柯师成的名字。柯师成低头亲何清,留意到何清脖子和锁骨处有吻痕,还有袒露的白皙手臂上,有一处小淤青,柯师成想着自己确实有些索要无度。 柯师成捻手捻脚下床,走出寝室,在房门上下咒,作用隔音。柯师成来到书房,研墨,在青藤纸上书写,然后他将书写好的青藤纸,放在一口黑铜香炉里焚烧。 这是一份送往阴间的文书,会呈现在青王案前。 柯师成觉得东店村外的马路,情况很不对劲,希望青王派遣鬼差过来察看。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他们不关灯,我这边拉帷幕~ 第39章 清早, 还是由柯师成做饭, 何清躺在沙发上撸小黄毛。茶几上站着小灰,小灰最近身上长出浓密而柔软的黄毛, 再不是黄褐色的秃毛鸡了。 小灰在茶几上啄青枣, 一颗青枣滚到一旁, 小灰敏捷地用爪子抓踩,仿佛在说:“让你跑”, 愉悦地啄食。 何清目光落在小灰身上, 觉得它最近绒毛润泽,精神好, 神采奕奕。何清还不清楚, 和人签了契约的灵禽, 它的状态,会受主人影响。 神采奕奕的柯道长,在厨房里煎蛋饼,今天早餐很简单, 蛋饼, 豆浆。 早餐做好, 何清放下小黄,过去厨房帮忙。何清端出蛋饼,柯师成留心看他从厨房里出去的背影,何清走路还是有些不自在。仔细去看的话,会发现。何清身体不适,虽然他一早起来, 笑容满面,趴在柯师成身上,又搂又抱,跟没事一样。 “去坐着,我来。” 柯师成将碗盘端出来,为自己和何清倒豆浆,也不忘小黄和小灰的份。 “师成,糙妖可以吃早餐吗?” 矮几边上挂着一只青白“萝蔔”,正是蒲灵糙妖,它绿豆似的眼睛水汪汪看着餐桌。
第47页 起初小糙妖不大出来厅里,渐渐混熟后才出来,小灰和小黄知道它也是家养“宠物”,算得上和睦相处,毕竟小灰没有把糙妖当萝蔔啄。 “灵物吃人类食物没有益处。” 何清将手指着头扎在茶杯里喝豆浆的小灰,小灰钟情人类食物。 “不一样,小灰自幼跟随我,受人界影响。” “难怪小黄不怎么爱吃食物。” 还以为小黄是挑食,其实不是呢。 “它可能是想过来玩吧。” 何清站起身,朝小糙妖走去,他将手伸向糙妖,糙妖开心地往他手心蹦跳。何清捧着糙妖到桌上,将糙妖放下。 果然,糙妖对食物没有兴趣,只是好奇,它这边看看,那边瞧瞧,蹦蹦跳跳。小糙妖最后跳下桌子,落到何清怀里。 “它应该能为你驱使。” 柯师成看着这只小糙妖,有一个想法。 “师成,你要对它做什么?” 何清用手挡住小糙妖,他看到柯师成在念咒,小糙贴着何清胸口,瑟瑟发抖。 咒语完毕,只听“噗”一声,小糙妖突然不见了。何清正在纳闷,跑哪去了,柯师成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小纸人,把小纸人放桌上,小纸人在桌上欢喜地跑来跑出,似乎很高兴自己有一双脚。 “这是纸人术?” 柯师成之前有说过,纸人术召唤的是弱小的灵物,来供自己差遣。小糙妖年岁不足百年,只是本身的物种带有灵力,由此才成妖,算是妖里最最弱小的一只。 “是纸人术。它不需要灵力操作,只需要会一句咒语。” “我可以学。” 何清超开心,他就是想学这一招。 “先吃早餐,我一会教你。” 柯师成拿汤匙敲了下何清的碗,碗里的豆浆还没动过。 当初,林金开教柯师成纸人术时,根本不像柯师成这么体贴,还专门帮何清物色一只小灵物。林金开教遍咒语,就让柯师成自己到外头练习,柯师成那时候刚入师门,对这个坑徒师父还认识不清,也还不清楚自己有灵力。柯师成跑到师父家屋后的小糙丛里练习,不想将一只巨大的狗灵给召唤来了。柯师成没经验,一开始不会控制它,人差点被狗灵叼走。 吃过早餐,何清和柯师成前去道观,何清口袋里装着小糙妖,手里还拿着糙妖的本体——一小盆蒲灵糙。外出时小糙妖特别乖巧,站在何清上衣口袋里,一只“手”搁在口袋外头,托着小脑袋。 小糙妖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之前在留老太家,终日待在阳台,来到何清家,则是被养在书房里。 路上的事物,对小糙妖还是挺新鲜。 柯师成和何清来到仙茶观,柯师成做完每日的必修课,就在石桌前,教何清纸人术。 哪怕再简单的咒语,也需要练习,不可能一下子就学会。 柯师成将咒语教给何清,何清拿着一张纸人,瞪圆眼睛,对着呆站在桌上的小糙妖念咒,小糙妖一脸懵。 没一会,小糙妖就跑开了,蹦蹦跳跳跑去找小灰。小灰正在辣手摧花,可怜长在石桌旁的三角梅又秃了一块。 何清目光盯着手中的纸人,一遍又一遍念咒语,小纸人在何清手里软趴趴,毫无生气。何清没有气馁,继续练习。 又过了一会,小纸人被压在一只茶杯下,两只手两只脚在风中摇摆。小糙妖悠闲坐在桌沿,盪着脚,何清喝着柯师成泡的茶,感到些许挫败。 “何清,念咒时,心神合一,摒绝杂念。” “我再试试。” 何清拿出小纸人,再次执在手里,他刚要念咒,觉察柯师成站在他身后,并且将自己的手执住。 柯师成的手传来热度,何清想着柯师成那句:心神合一,摒绝杂念。何清闭眼,让自己进入状态,咒语自然而然诵出。再次睁开眼睛,手中的纸人活了,它伸出两只小手,试图挣开何清的束缚。何清狂喜,赶紧将纸人放在桌上。 “小糙妖?” 小纸人坐下,点了点头。 “师成,我成功啦!” 何清欢喜雀跃,抱住柯师成蹭着身子。 “坐下。” 柯师成声音平静,将何清拉开。 “你试着差遣它。” 何清拿起一片叶子,心里默念:“小糙妖,把叶子给我旁边这人。”小纸人接过叶子,跑到柯师成身边,跳到柯师成手臂,将一片叶子递上。柯师成拿走叶子,小纸人落桌躺平,顿时失去了气息。 何清四处寻找小糙妖,发现它就坐在本体的小花盆上,一副悠闲的样子。 “师成,我觉得不用纸人术,小糙妖也会帮我递树叶。” “会,只是用它练习。” 柯师成说完话,夹来一只茶杯,放在小糙妖跟前,然后提起茶海倒上一杯茶。小东西,辛苦了。 “师成,你当年学的时候,也是用认识的灵物练习吗?” “不是。” 柯师成呷口茶,回忆起那年的夏日,那个瘦小的身影后面,追着一只巨大的狗灵。柯师成不慌不忙,爬到树上,他摸出纸人,凝神聚气,再次将咒语念起,随着咒语声落下,手中的纸人活了。柯师成愣是将一只巨大的狗灵,束缚在一张小小的纸片里。 事后,林金开拍了下自己的头,说:“徒弟,为师忘记你有灵力,别人念咒招小的,你招大的。还得学习呀,下次不能再召来这样的大傢伙,知道吗?” “师成,有你真好。” “喝茶。” 柯师成为何清续杯,他看起来淡漠,心里却不是那么回事。 “下回,我再教你剑法。” “能像你那样让剑形成屏障吗?” “不能。” 那需要很强悍的灵力,何清没办法做到。 “唔,那学它有什么用处吗?” 何清口里含着一颗咸橄榄,腮帮子鼓起一边,说话含煳。 “何家歷代师公都用剑,你应该也适合剑。” “我爷爷的剑还在,那我下回去拿来,跟你学。” 何清觉得很有道理,他爷爷就是用剑和蛇妖战斗。 “何清,你不能拿那把剑。” “师成?” “那是何家祖传的一件法器,你用它等于是继承衣钵。” 柯师成不想将何清往这条路上带,太危险了,他教何清法术,是为了让何清自保。 何清将嘴里的咸橄榄咬碎,咸得眉头紧蹙,连忙喝茶,喝得太急,边喝边咳嗽。柯师成伸手拍了拍何清的背,他动作很轻,举止体贴。 “那……那就不拿它了,咳咳。” “别说话。” 柯师成揽着何清的肩,他的姿势分明是将何清搂住。何清乖乖偎依在柯师成怀里,望着身边的大树,感受着拂脸的山风。 两人身后是宫观,何清觉得他们这样搂着实在不大好,可是他不想推开师成。 还是学生的何清,没办法跟柯师成日夜相伴。午时,两人下山,匆匆吃过午饭,柯师成将何清送去q市。 两人再次路过东店村外的马路,遇见正在举行的“扫街”仪式。何清看见一群男子穿着红衣服,抬起一顶神轿在路上摇晃,红衣男子们边摇神轿边喝声,喊着避让的话语。何清从没见过这样的仪式,觉得挺新鲜。 “师成,他们这是在干么?” “‘扫街’。” 柯师成回答,接着他解释:“是一种给道路驱鬼的仪式。” “哦,那如果鬼魂不肯走呢?” 这一带确实好多鬼,而且这些鬼很坏,不知道能不能赶走。 “不过再几天,鬼月就结束啦。” 何清觉得自己瞎操心,鬼月结束后,这些鬼就回去地府里了吧。 “有的鬼,不会回去。” “逃跑吗?” “会逃跑,鬼和人一样,不喜欢被束缚。” 柯师成和师父曾经捕抓过一只逃鬼,一逃就逃了将近三百年,相当狡猾不说,还很强大。 “师成,那鬼差和牛鬼蛇神也存在吗?” “存在。” 何清听到柯师成的话,觉得那就好,一物降一物。他并不知道,柯师成有时候会接到来自阴间的任务,让他协助鬼差办案。 柯师成将何清送到学校门口,何清下车,依依不捨看着柯师成。何清说:“师成,我周末回去。”柯师成点了下头,应声:“好。” 还是站在校外,看着何清的身影消失于校门口。在何清回白水镇前,柯师成得搞定东店村马路恶鬼的事,这些恶鬼占据马路,已经影响到过往的车辆和行人。
第48页 第40章 夜晚, 柯师成在家, 听到门铃响,他前去开门, 看到站在门外的鬼差吴吏, 这是一位年轻男子, 穿着打扮在好几个世纪以前,身穿交领白袍, 头戴乌冠, 手里执着一根杀威棒。柯师成早料到鬼差会出现,从他烧青词到现在, 已经过去两天, 城隍的办事效率有点低啊。 “我受大王令, 前往东店村查访,当地恶鬼众多,里边多有逃鬼。” 青王在明代受封为王,他生前是人, 死后被供奉为一府的城隍, 并得到人界一个王的封号。 鬼差跟随柯师成进屋, 开门见山说着话语。他说话时很有特点,一句句没有情感,没有语气起伏,语速很慢。 柯师成来到厅中,示意鬼差坐下,这只鬼差把椅子看了看, 才坐下,坐姿相当端正。 “大王有令,遣十八都仙茶观柯师成协助捕抓东店恶鬼,今夜子时行动。” 鬼差念完这句话,手伸到怀里,慢慢淘,掏出一封书信,放回去,再慢慢淘,淘出一面令牌。 “还有其他鬼差吗?” 柯师成很淡然,他烧青词通知城隍时,就知道可能会被要求协助调查。 “并无,就我与你。” 柯师成摸出支烟,点上,以往鬼差出来执行任务,都是两位结伴,今日却是一位独来。 “既然里边有逃鬼,应该有位鬼老大,吴吏查清楚鬼老大是谁吗?” “不见有鬼首踪迹。” 鬼差坐在椅子上,像尊石雕,不同的是,这尊石雕五官出众,还会说人话。 身为鬼差多年,恐怕已经失去为人时的情感,听他没有情感的话语,柯师成似乎已习惯。 “秦吏为什么没来?” “秦吏另有任务。” 柯师成深吸口烟,想着好吧,青王这是将自己当成鬼差使用了。 “先探明鬼老大身份,不要轻举妄动。” 柯师成有丰富捉鬼经验,要是这群鬼里边,真有位鬼老大,一旦被它逃脱,这任务将会没完没了。 “大王有令,今夜捕抓逃鬼。” “秦吏几时能来。” 柯师成比较喜欢跟秦吏合作,秦吏虽然是位新人,任职时间短,还像一个人类。吴吏有时觉得他简直是个复读机。 “秦吏另有任务。” “……” 柯师成将菸蒂掐灭,知道交涉无用,既然是自己去通报城隍东店村有异,那就只得参与解决。鬼月事情多,鬼差忙成狗,秦吏不能来,也没办法。 柯师成和鬼差交谈后,就将鬼差晾在一旁,他进入厨房忙碌。 许久,从厨房出来,发现鬼差居然还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 “子时相候,请先行离开。” 柯师成礼貌地下驱逐令,他话语说后,鬼差立即消失不见。柯师成觉得他应该还徘徊在附近,不过不在自己家里,他能感应到。 端出饭菜,柯师成召出小灰,一人一鸟吃晚饭,何清不在的日子里,柯师成自己做饭。 都是非常简单的家常菜,味道也就那样,自然没有何清做的好吃。 何清明天回家,中午柯师成打过何清电话,他明早去接何清。所以今夜务必解决掉东店村恶鬼的事。 深夜,柯师成携带上法器,开门下楼,看见鬼差已经在楼下候他。吴吏笔直站在楼下,他黑色的冠上镶着青玉,宽大的长袍在风中扬动,这样一只年代久远的鬼差,果然和身边的人与物都格格不入。 “走吧。” 柯师成将他招唿上,小区里说不定也有其他阴阳眼的居民,吓到别人就不好了。 柯师成在前面走,吴吏轻盈跟在身后。 两人进入地下停车场,柯师成将车开出来,载上吴吏,一同前往东店村。 汽车在深夜的街道上驰骋,四周寂寥。乡镇的夜空,漫天星光,只是没人去留意它的美。吴吏用法老王拿权杖的姿势,执着他的杀威棒一动不动,在他宽大的袖子下,还藏着另一件捉鬼的武器——拘魂锁。 恶鬼不怕柯师成,但怕专门拘捕它们的鬼差。 柯师成在东店村的附近停车,没有带着鬼差直接闯入恶鬼作祟的地段。 “先捉只鬼来问问。” 柯师成想先将鬼差留在后方,他去抓只鬼审问。然而做为一只老鬼差,吴吏并不听柯师成的话,一眨眼功夫就消失不见。 “捉了再问,还不是一样。” 鬼差消失不见,只有声音传来。 柯师成和吴吏的做事方法不同,风格迥异,他徒步在四周走动,将身上的灵力隐藏,像一位夜行的普通路人。 在昏暗的马路一侧,柯师成寻找落单的鬼魂。 四周的鬼魂不少,轻轻松松柯师成就发现一只恶鬼,在独自游逛,还没等这只鬼反应过来,柯师成掩在腰后的拷鬼棒抽了出来。 这一棒还没挥下去,鬼魂已经抱头蹲在地上。 “过来。” 柯师成将鬼魂押到昏暗的林丛,鬼魂听话前去,畏畏缩缩。 这是只恶鬼,模样狰狞,它害怕的不是柯师成,而是柯师成手里的拷鬼棒。 顾名思义,这种法器,对于鬼魂威慑力巨大,柯师成手里这根还是祖传的,棒下打过的恶鬼无数。 “唤什么名字,哪里人氏?” 柯师成盘问。 “天师莫打,小的东店村人,忘记姓名,鬼友都唤小的阿围。” 柯师成打量阿围身上的衣着,像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穿着,这是只老鬼。 “你们聚集在这里,鬼老大姓谁名谁?” 柯师成问出这话,阿围突然朝柯师成喷出一股毒雾,转身就跑。柯师成侧身躲避,他动作敏捷,直接蹿到阿围跟前,挡住了去路,抡棒怒喝:“站住,否则我棒下不留情!” 阿围立即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天师……小的……小的不知道啊!” “那你知道什么?” “回天师,不知晓他的名姓,只知唤他……” 后面的话语,声音极低,柯师成贴近才听明白,叫:东社鬼王。 柯师成摸出一张符,贴在阿围身上,念咒将阿围的魂魄收起,关在一件像香炉球的圆形法器里。 “不要耽误时辰。” 刚收起一只鬼,耳边就听到鬼差传入脑中的催促声。柯师成能感应到他的存在,所以知道鬼差离自己并不远。 柯师成将拷鬼棒藏起,朝鬼差所在的地段前去。 深夜的乡镇马路上,几乎没有车辆往来,昏暗的路灯下,能看到鬼影幢幢。今夜一看,比前两夜的鬼魂又多上许多。柯师成意识到这会是个麻烦的捕抓之夜。 隐匿气息,绕过鬼魂聚集的地段,柯师成前往马路对面的杂糙丛,鬼差就站在一座立交桥之下,身影藏匿在里边。 “恶鬼十一,逃鬼六名,我十,你七。” 鬼差分配任务,他毕竟是只老鬼差,是不是恶鬼,是不是逃鬼,一眼就能辨认。 “可以。” 柯师成觉得没所谓,恶鬼逃鬼都是鬼,只不过比一般的良民鬼难缠,要花费点时间。 “鬼老大唤东社鬼王,你听说过吗?” 鬼差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丝诧异,不过柯师成不确定,桥下太昏暗了。 “认识,是我初任职时,逃脱的东社鬼,原来在这里。” 吴吏当鬼差有四百多年,看来这只逃鬼年代久远,不可小视。 “在众鬼中,有它吗?” 柯师成看向马路上聚集的鬼魂。 “不见它身影,即是鬼王,不会轻易现身。” “嗯,那鬼王归你。” 既然是你手里逃脱,你也还认识他,自然是由你去抓。 吴吏没说什么,将袖子下的拘魂锁露出一截,随后整个人消匿不见。 鬼差有他们捉鬼的方法,道士也有道士的捉鬼方法。 柯师成熟练地在附近布下法阵。四个方位,还差一个方位未完成,柯师成突然听到喇叭和急剎车的声音,在凌晨特别响亮。 “行动。”柯师成脑中听到鬼差的话语。 柯师成不慌不忙腾跃上立交桥,查探前方,见到一辆汽车撞在防护拦上,而汽车上缠满了鬼魂,密密麻麻。 柯师成翻下立交桥,抽出拷鬼棒,迅速奔往事故地点。 聚集在车辆前的鬼魂,见柯师成挥着拷鬼棒过来,立即围上去,柯师成来一个灭一个,棍棍打在背嵴上。这种打法,会让鬼魂立即瘫倒在地,丧失行动能力。 更多鬼魂譁然逃窜,鬼差在前面拘魂锁一拉,一併锁了。把一众鬼魂,锁在立交桥柱下。
第49页 此时撞护栏的司机,突然启动汽车,看来汽车撞得不严重,司机意识清醒。司机显然是觉察到了怪异,他油门一踩,逃得没影。 柯师成拿出香炉球似的法器,收走躺在地上哀嚎求饶的鬼魂,他抬头,看一眼四散逃窜的鬼魂,还有挥舞杀威棒,追着鬼魂的吴吏。 地上的鬼魂全都收走,柯师成袖起“香炉球”,就在这时,柯师成的手机响了,柯师成拿起手机一看,是何清打来。 “师成,你歇下了吗?我今晚没回宿舍,叫车回来,正在路上。” “现在在哪里?” “快到东店村了。” “听着,你让司机赶紧掉头,别过来!” 柯师成握着“香炉球”的手微微颤抖,他话语刚落,就听到手机那边,还有耳边传来尖锐的声音,是汽车刮蹭地面的声音。 何清! 柯师成快步往回跑,速度极其迅速。四周的鬼魂见他慌乱离开,就有二三恶鬼趁机尾随攻击,柯师成攀越立交桥,动作极其敏捷,他一路跑酷,甩掉纠缠的恶鬼,箭一般沖向前方。 柯师成确实慌了,明日周末,何清本来跟他说明日早上再回来清水镇,却是突然在深夜返回。 昏暗的路灯下,一道橘黄色的光像烟花般炸开,吸引了柯师成注意,柯师成看到六七鬼魂聚集在一辆翻得底朝天的汽车前,何清就在鬼魂的围困中,而那一道橘黄色的光,来自小黄。 小黄悬浮在半空,使出吃奶的力气,保护何清。 鬼魂被橘光逼退,但是这道光在逐渐暗淡,最终小黄耗尽了灵力,从半空坠落。几乎在同时,柯师成仿佛从空跃下,抡着烤鬼棒,将一众鬼魂打瘫在地。突然,他立身警觉,将何清护在身后,他觉察到一股不一般的强大气息,正朝他们逼近。 第41章 “有哪里受伤吗?你没事吧?” 何清抱着小黄, 焦急地打量柯师成, 他没看清楚柯师成怎么出现在他身旁,但是师成打这些围困他的恶鬼, 模样特别兇狠, 简直不像他认识的那位寡淡的人。 “我没事, 你站我身后,靠过来些。” 柯师成只能匆匆瞧一眼何清, 看他身上有没有没伤, 在这紧要关头,柯师成顾不上问他怎么遭袭, 是不是受伤。柯师成迅速扫视后头被掀翻在地的车, 判断四周没有安全的地方给何清躲避, 柯师成只能让何清靠着他。 何清毕竟从小见惯了鬼怪,他没有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他比较平静。他拉开背包,将昏迷的小黄放进去, 把小黄脑袋露在包包外。何清看向原本藏在车屁股后的司机, 何清刚要对他喊叫, 不想司机吓得要死,撒腿就跑,惊恐着:“鬼啊……”这个司机有阴阳眼,遭遇鬼魂袭击时,他就吓得面无血色,拐着道想跑, 不想拐弯太急,翻车了。 正在何清身边布法阵的柯师成,瞅了司机一眼,看他奔跑的方向朝东店村,便就没有理会。 他此时跑去东店村,可能会比留在这里安全,鬼王已经接近这里,而且它潜伏起来。柯师成感受得到,逐渐逼近他的气息。 柯师成布阵的速度堪称神速,等何清回过神,发现脚下法阵微微泛光,他愕然看着柯师成,柯师成从容、冷静,站在阵中央念咒,将阵法完善。何清以为会看到像上次那样由气场形成的保护罩,但并没有,但是何清相信柯师成,而且何清有种预感,这次遇到的东西,比那只五百年的蜈蚣精恐怕要厉害。 遇到鬼怪,何清不会感到多害怕,可是这一只正在接近的邪物,何清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站在法阵内,不到危险时刻,不要挪动脚步。” 柯师成布好法阵,对何清叮嘱。 “嗯。” 鬼王的气息越来越近,四周风卷沙土,何清几乎要睁不开眼睛。他低着头,尽量让自己冷静,并且记住柯师成那句:不到危险时刻,不要挪动脚步。 先前被柯师成打瘫的鬼魂,本来躺在地上,突然又都悠悠晃晃站了起来,它们双眼血红,嘶叫着扑向柯师成和何清。柯师成将何清挡身后,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根长鞭,长鞭朝鬼魂扬去,啪啪作响。这件法器,何清以往不曾见过。 法鞭抽打在鬼魂身上,鬼魂哀叫地打飞,一鞭抽瘫在地。这些鬼魂先是遭受了拷鬼棒的嵴杖,又挨了法鞭,哪怕是鬼王的呵斥也无法再让它们站起来。 一只只捲缩在地上,叫声连片。 鬼差算有十一只恶鬼,六只逃鬼,根本没算齐,大量的恶鬼和逃鬼正在挨近,它们跟随着鬼王,藏匿在四周。 “它来了。” 何清在柯师成身后提醒,他感受四周的风越发强劲,树叶盘卷在半空,手臂上起鸡皮疙瘩,有什么巨大而邪恶的东西正在接近。 柯师成将长鞭收在手上,闭目感应气息。 就在这时,何清突然蹲下身,几乎同时一只什么东西,飞速朝何清冲来,它还没挨近何清,就结实吃了柯道长一鞭。 一声愤怒的嚎叫声,划过天际,就像利爪抓过玻璃,令人难受、心慌。鬼王神出鬼没,挨了一鞭,再不知道它藏匿夜幕下的哪个地方,下次进攻,会从哪一个角度。 柯师成看眼蹲地的何清,他虽然有点困惑,但没说什么,他召出小灰,将小灰留在法阵里。 “嘎嘎!” 小灰拍动翅膀叫着,叫了一连串嘎嘎,表示它也要跟随在柯师成身边,参加战斗,柯师成命令它:“留在阵内。” 一般的鬼,不会这么心机,看到柯师成保护何清,就挑何清攻击,但是这只鬼王,至少有四百多年鬼龄,很jian诈,谙熟人性的弱点。 何清蹲在地上,看着柯师成走出法阵,他再次感到愧疚,他又拖师成的后腿。 本来今天晚上何清和舍友们出去吃饭,一起开黑打游戏,玩得很开心。也就在准备回宿舍的路上,何清感到一阵阵的心慌,他捂着心口,意识到这份心慌,很像当时柯师成和蜈蚣精战斗时的感受。何清于是发微信问柯师成在干么,然而柯师成没有回覆。何清此时已经很想回去白水镇,见柯师成,但是已经十点多,如果自己告诉柯师成,柯师成还要前去载他,太麻烦他。何清决定先斩后奏,叫了辆计程车,记下车牌号发给舍友九日。 抵达东店村,何清远远看着四周,觉得有点古怪,他主要还是感应到了气息的异常,他打电话告诉柯师成他回家来了。突然听到柯师成着急的声音,叫他赶紧掉头。 不过已经来不及,司机太冲动,想拐弯,把车翻了。 看着战斗中的柯师成,何清没去想他和柯师成之间似乎有一种感应存在,只是自责自己不该深夜回来,给柯师成招惹来麻烦。 虽然没问师成为什么在东店村,看到这么多恶鬼,也知道柯师成是在捉鬼。 “师……小心!” 师成,小心! 何清没将名字唤出,他想起柯师成说过,不能将自己名字告诉鬼怪,而在这个时候,如果让攻击他们的鬼怪,知道柯师成的名字,那显然会对柯师成有害。 风叶声萧萧,两只恶鬼从树梢冲下,直奔柯师成而去,柯师成一鬼一鞭抽飞,也就在这个瞬间,鬼王再次袭击何清,小灰“嘎嘎”怒叫,飞舞上空,剎那间,它俊秀的灰白身影,以展翅的姿势保持在半空,幽蓝色的光芒从在它周身四溅,何清看清袭击者的样貌,非常高大,恐怕有四五米高,巨头赤脚,披头散髮,穿着身破皮甲。鬼王身上腐烂得见骨头,红眼獠牙,发出鬼叫,散发着恶臭。 鬼王的现身只是一霎那,柯师成法鞭鞭来,它立即消失不见,再次藏匿起来。这次它反应更快,没有挨着鞭打。 鬼差吴吏到现在也还没过来柯师成这边,怕是被鬼引开,不过他这种四百多年的老年鬼差,应该不会轻易中圈套才是。 柯师成只是剎那间想到吴吏,他遇到过这种打游击式的邪灵,消耗你的耐心,瓦解你的意志。 四周突然无声无息,仿佛鬼王和他的鬼众们都离开了。柯师成和何清都警剔四周,果然,再一波袭击过来,这次沖向何清,是十来只杂鬼,呈现出成年体的小灰一抓一只,帅气抛出法阵,柯师成的法鞭啪啪作响,一人一禽,三五下解决这些飞扑来的杂鬼。 “是在试探吗?” 何清意识到这只鬼头目,在试探法阵,也在试探两人一鸟的战斗力,它还没有真正发动进攻。可是为什么这个法阵,被鬼触碰时,不会发动呢,它作用是什么?何清不懂,柯师成也来不及跟他解释。 鬼王和鬼众的攻击越来越频繁,它们即攻击何清也攻击柯师成,四处出击,没找到好的机会。 无论遭遇多激烈地进攻,何清都不曾一移动过一步,他最多就是抱头蹲地。柯师成几次回头看他,看到何清固守在法阵内,模样镇定。
第50页 “这样不是办法,它们会不会是要消耗你灵力。” 何清朝柯师成喊叫,柯师成既要摆脱鬼魂的纠缠,又要防范鬼王袭击何清,他很被动。 柯师成脚下,躺的鬼魂有三四十之多,他执法鞭的手凝聚着蓝光,何清看得见,也知道,那是柯师成的灵力。 “木棍我会用,给我吧!” 何清站立在法阵正中,他怀里的小黄昏迷不醒,身边的小灰,落了好几根羽毛在地上,鸟脖子上也有一处抓痕。 柯师成看着何清,有些迟疑,但终究还是从腰后解下拷鬼棒,抛向何清。 “注意不要出法阵。” 柯师成再次叮嘱。 何清接住拷鬼棒,执在手上,他低头看脚下的法阵,这个法阵忽隐忽现,然而他受到鬼魂攻击时,法阵又不会被触发,它作用到底是什么? “小灰,它再次攻击我,你不要打它。” 何清单脚膝地,搂着小灰头,做为只有翅膀的灵禽,被迫在小小的法阵范围里,抵御进攻,小灰也挺艰难。 小灰抬起优雅的头,蹭了蹭何清脸颊,也不知道它听没听懂何清的话。 做为没有灵力的何清,在鬼王发动的数次袭击下,他意识到自己有一种预判能力,这种能力使得他能感应到危险的到来,并且先做出反应。 何清蹲在地上,像柯师成那样闭目养神,心神合一,感应着气息,他一手抓着拷鬼棒,一手搂着小灰。 感应到身侧一阵恶寒,何清抱紧小灰不让它动弹,睁开眼,正对见柯师成再次被众多鬼魂纠缠,这些鬼魂前仆后继,根本打不完。 何清几乎是在瞬间就被拽上半空,他的脚离开了阵眼,一个极其庞大的法阵被驱动,将四周的鬼魂冲击,抓着何清的鬼王半身陷在法阵里,发出惨叫。它四肢就像被钉子钉在地面,无法移动。何清顾不上去看柯师成那边的情况,他大叫:“小灰,上,啄它眼睛!” 何清放开了紧紧抱在怀里的小灰。小灰这次终于扑到这只神出鬼没的鬼王,报仇的时候到了! 何清竭力用拷鬼棒捶打鬼王,同时心里还想着,原来这个法阵是保命用的,他双脚一移开就会触发。 而他双脚移开时,显然也是最危险的时候。 这么大的法阵,得耗去师成不少的灵力吧。 鬼王被小灰啄眼,又被何清拿着拷鬼棒痛打,它丢下何清,试图捕抓小灰。 何清顿时感觉自己从距离地面二三米的高度坠下,何清本以为完了,会摔在硬梆梆的地面,不死也残,不想落在一个还算柔软的物品上,睁眼一看,自己正躺在小灰背上,小灰又变成了一只大鹤,而且还非常大,真是威风凛凛。 地面上,柯师成控住鬼王,他似乎用了什么法器,缠住鬼王的脚,这只狡猾的鬼王,一只眼睛流着血,咆哮地抬脚踹向柯师成。柯师成后翻躲避,绕到鬼王身侧,数鞭抽在鬼王脚上,鬼王吃疼,探出巨手想抓柯师成,柯师成趁机跳上鬼王臂膀,又是几鞭抽打,打的还是脸。 这下鬼王恼羞成怒,它愤怒嚎叫着,可是四周再没有鬼魂能听它号令,全被柯师成打趴了。 小灰将何清放在立交桥上,顿时又朝鬼王冲去,它身姿矫健,勇敢又帅气。何清抱着拷鬼棒,紧张地站在立交桥上看前方的战斗。 果然他一不在,柯师成便就如鱼得水般,把这只鬼王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鬼王深感不妙,体型突然变小,窜进糙丛就像逃,柯师成没有追逐,原本被打趴在地的七八只鬼魂摇摇晃晃又站了起来,柯师成意识到,这是鬼王将力量均分给鬼众,好掩护自己逃脱。 能逃避鬼差四百多年,逍遥人界四百多年的鬼王,自然有他的本事。 鬼王这种东西,就是这么麻烦。 鬼魂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阴险地飞向何清,柯师成跃身甩鞭抽下三只,他飞檐走壁般,跃上立交架,追逐着袭击何清的恶鬼。他身边紧紧跟随着一只灰鹤,一人一禽,飞跃障碍,时而腾升数米,时而翻滚落地,相当帅气。 就是在追逐的过程里,柯师成也留意到吴吏的身影,跟他交错而过,吴吏突然出现,并且追逐的是鬼王逃离的方向。 看来他应该早潜伏在一旁。 柯师成不管他,他心思全在何清这边。 “滚开,不许过来!” 本想叫何清躲开,却见何清挥舞着拷鬼棒,赶上来撵鬼,两棒打飞两只鬼。 “打背嵴。” 柯师成有点意外,不过还是教了何清打法。 “好!” 何清再次挥棒,又打飞一只恶鬼。 这些遭遇到何清打击的杂鬼,并不会像被柯师成打伤那样,直接瘫地,它们不过是吃疼大叫,又聚集过来。 柯师成出手,挥鞭将它们打倒,或者驱散。 危险化解,何清提着拷鬼棒,看向柯师成,他想也没想,直接将柯师成搂抱住。 第42章 柯师成的腰被何清抱住, 何清抱得很紧, 把脸贴柯师成肩上。何清的拥抱,不是因为害怕, 而是对柯师成的担心。 “师成, 你有哪里受伤吗?” “没, 你呢?” “手臂好像有点疼。” 何清说完话,柯师成急忙查看何清手臂, 何清疼得不让他碰。这是之前鬼王抓提何清时, 把何清的手臂拽伤。之前局势紧张,何清根本没留意到自己受伤了, 现在才意识到左手臂疼痛。 “你今晚, 怎么回来了?” 柯师成在电话里, 听到何清说他抵达东店村时,慌乱无比。 “我……我本来和舍友们玩游戏呢,突然就觉得心慌,然后就想回来看看你。” 何清老实回答, 他挺后悔过来添乱, 但是此时, 能和柯师成站在月色下聊天,何清心里还是很开心。 “觉得心慌?” 柯师成小心翼翼揽着何清,不去碰触他受伤的手臂。 “嗯,上次你跟蜈蚣精打架,我在现场看着,心也好慌, 怕你出事。” 柯师成默然,他伸出手,拿走何清手里的拷鬼棒,何清顺势抓住柯师成的手。这是执法鞭的那只手,右手。 “师成。” “嗯?” “我们回去吧。” 何清执住柯师成的手,想和柯师成下立交桥,柯师成没动。何清觉得困扰,回头看他,柯师成说:“我抱你下去。” “啊?” 何清还没反应过来,柯师成已经抱起何清,何清顺势揽着柯师成脖子。柯道长体力和跳跃能力都很好。柯师成在体能方面,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类范畴,应该跟他十年如一日,登山崖给茶花浇水的锻鍊有关。 柯师成抱着何清跃下立交桥,两人落地后,何清仍抱着柯师成脖子,仰望上方的立交桥,觉得很不可思议。 “柯师成,我已经捕得鬼王,这便就要回去交差。” 两人正保持着亲密的姿势,一个冷漠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何清惊讶回头,看到一位穿古装的年轻男子,站在他们面前。 这人给何清的感觉有些可怕,但是何清感应不到他身上的邪气,何清觉得他应该不是鬼怪,看他手里的棍和袖子下的铁链,再结合他的话语,何清想他会不会是鬼差? “刚才,为什么不出手相助?” 柯师成质问吴吏,他猜测到吴吏可能在一旁观战了一会。 “我与东社鬼是旧识,我若出现,它便要逃。” 吴吏的话语仍旧冷漠,感受不到丝毫人的情感。像吴吏这样的老鬼差,专门捉拿逃鬼,他捉鬼经验相当丰富,而且很多逃鬼也认识他。 听到吴吏的话,柯师成不想再说什么,鬼差不是人,尤其是老鬼差,他只执行任务,当时就是 自己和何清在他面前遭遇不幸,吴吏恐怕也不会出手搭救,他只执行任务。 “给,你带回去,二十三只,恶鬼居多。” 柯师成从腰间解下拘魂球,抛给吴吏。吴吏接过,难得闲谈一句:“我这边四十二只,总计六十五。” 看来吴吏是把东店村附近的所有鬼魂都一併捉了,要带回去听城隍发落。 这跟把东店村外的鬼魂大扫荡没差,这才是真“扫街”。不知道这只东社鬼王是什么来歷,居然可以聚集这么多鬼魂。 “多亏你与鬼王缠斗,我才能将他捕捉,我回去会禀报青王。” 吴吏跟柯师成行了个礼,他鞠躬抬袖时,挂在他手腕的鬼王露出。鬼王小得像只耗子,身上缠满铁链,一脸暴怒,不过就连的它的嘴巴也缠上铁链,要不肯定能听到它的叫骂声。 柯师成很敷衍点了下头,抬头,吴吏身影一眨眼就不见了。
第51页 “师成,他是位鬼差吗?” “是。” “原来袭击我们的就是鬼王,难怪那么高大。” 何清很少见到这么大只的鬼。 “走,我们回家去。” 柯师成牵何清的手,带着何清朝他停车的地方走去。半路上,两人路过何清乘坐来的那辆计程车。计程车还四脚朝天躺在地上,计程车司机不见踪影。何清是软体上叫的车,他有司机电话,电话拨打过去,对方还处于混乱状态,听说何清没事,才镇静下来。司机说他在东店村的村民家,一会让村民过去帮忙把车翻过来。何清答应说会赔偿损失,司机倒是正值,说自己没开好车,不怪何清。 虽然是这样,何清还是一再道歉,觉得自己要不是连夜赶回来,不会遭遇鬼袭击。东店村这边鬼魂骚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是自己不谨慎。 “司机怎么说?” 柯师成坐进车里,看着身边拿电话的何清。 “司机说不用我赔,我留了个电话给他。” 柯师成启动汽车,载着何清回白水镇,东店村离白水镇挺近,不过这个时候,已经差不多凌晨一点了。 两人回到家,柯师成检查何清的手臂,说明天带何清去医院看看,可能是脱臼了。 “师成,小灰也受伤了,它脸上有伤,被那只鬼王抓伤。” 战斗结束后,疲惫的小灰,就被柯师成召回去休息。 “嗯,明天再给它上药。” 小灰被抓伤时,柯师成有感应,他们一人一禽有着契约,会相互影响。 现在小灰已经在灵界睡觉呢,让它多多休息。 “还有小黄,它要紧吗?” 在何清挥拷鬼棒打恶鬼时,小黄突然消失,回到风狮爷的挂件里边,大概那时候它恢復过意识,让自己躲藏起来。 何清捧出挎包上的风狮爷坠饰,问着柯师成。 “它耗尽灵力,得过些日子才能恢復。” 这只风狮爷,只幼狮,而且并非灵界的生灵,它存在于人间,灵力恢復得慢。 “别担心它们,你过来,我帮你将衣服脱了,去洗个澡。” 何清左手受伤不方便,柯师成要帮何清脱衣服。 “师成,那你要帮我洗澡吗?” 何清拉起t衫,露出白皙的肚皮,柯师成搭手,帮他将套头的t衫脱下。 “我帮你。” “我随便说,我自己能洗。” 何清也就是顺口一问,谁知道柯师成会满口答应。何清脱下裤子,一屁股坐在床上,他单手拉扯牛仔裤,脱下它显然挺费劲。 柯师成弯身在何清跟前,拉何清裤筒,帮忙何清将裤子脱下来。 还是第一次被师成这样照顾着,要不是亲身经歷,何清恐怕也想不到师成会做出这么体贴的事来。 不一会,何清人已经站在浴室里,沖水洗头洗澡。洗头时,何清伸手去拿洗髮精,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滑到,弄出了声响。何清立即听到柯师成在外头担心问他:“何清,摔着了吗?”,随即浴室门被打开,柯道长沖了进来。 “没有,我在洗头。” 搁着玻璃,何清半身泡沫,没感到多害羞,虽然柯师成目光在他身上移动。 “我帮你洗吧。” 看他单手笨拙的样子,真担心他一会在浴室里摔跤,给摔伤了。 柯师成脱去衣服,进入淋浴房。何清坐在一张矮凳上,柯师成低身,帮何清洗头。柯道长全程一言不语,帮何清抓头,沖洗。 至于两人有没有在浴室里体肤相亲什么的,则就不知道了。 每次柯师成和何清同寝,他都会在门上施咒语,自然也没有任何鬼怪之物能挨近,就连小黄,深夜里,也进不了寝室。 小灰和柯师成相互间有感应,每次柯师成和何清亲热时,柯师成会切断这份感应,保证小灰安心地在灵界芦苇畔的鸟窝里好好昏睡,无知无觉。 两人洗完澡,回床准备睡觉,已经凌晨两点多。 何清缩在柯师成怀里熟睡,柯师成揽着何清,小心不去压到的伤手。柯师成没怎么睡,他看着何清,等着时辰。 到阴间寅时,柯师成离开何清,下床前往法器室。 柯师成在法器室里燎香,施法,用观灵术抵达阴间。 巍峨且也阴森的府邸,青王正座在案前,柯师成上堂行礼。堂上还有其他几位鬼差,与及两位判官。 正是日夜交替之时,本该是青王清闲,休息的时候,然而鬼月里,就是这么忙碌。 “柯师成,怎得亲自下来?有何事上报?” 青王抬下头,看了眼柯师成,继续翻案宗。 “属下,请求查询十八都何清之寿。” “带他去延寿司。” 青王和歷代的仙茶观师公,都有相似的交易,你帮我执行任务,我给你一些好处。 既然柯师成今夜协助捉拿了东社鬼王,他来提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青王可以帮他达成。 一位鬼差站出来,正是吴吏,他领着柯师成往延寿司走去,两人一路无话。快抵达延寿司门口,吴吏才说:“我看那人能使拷鬼棒,可是何步甫的后人?”柯师成冷语:“他没继承何老衣钵。”吴吏情感淡薄,也就是看柯师成和这人特别亲昵,随口一问。 柯师成走进延寿司,四周烟雾缭绕,他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人界里,何清醒来,发现柯师成不在身边,他下床喊师成名字,在卫生间没找到,何清前往大厅。他发现平日放法器和书卷的一间房间里,有微光透出。 何清推开门,闻到香的气息,看见柯师成躺靠在椅子上,像似睡着了的样子。何清同时也注意到书桌上点着一炷香,并且柯师成的双手保持结印的姿势。 他恐怕是在做什么法事,不能惊扰到他,怕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何清退出法器室,坐在厅里等候,他不知道柯师成去查了他的寿命。何清等柯师成出来,等了很久,他缩着身子,靠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人在柯师成怀抱里,柯师成抱着他,往寝室里走。 “师成,你在做什么?” “我在施法。” “施法我看得出来,不说就算了,唔。” 何清在柯师成怀里蹭了蹭,柯师成笑着,低头亲吻何清。 第43章 早上, 柯师成醒来, 发现何清不在他怀里。柯师成下床,换他找何清, 出大厅, 发现何清在厨房里忙碌。 “去厅里坐下, 我来。” 柯师成拿走何清的煎铲,锅里煎着鸡蛋和培根。 “师成, 你冰箱里东西不少啊。” “嗯。” 柯师成听说何清要回来, 早早买来食物,将冰箱塞满。 “你昨夜没怎么睡, 困吗?” 何清解下围裙, 帮柯师成繫上, 他帮柯师成系围裙,特别亲昵搂柯师成腰——可惜一只手受伤,不能环抱,然后手齿并用, 系个蝴蝶结。 柯师成回头看何清, 目光落在何清的伤手上。 “不困。” 昨夜, 柯师成和何清都睡眠不足,柯师成体力好,没感到疲乏。 过了一会,柯师成发现何清还在厨房里。 “何清。” “嗯?” “还不出去。” 何清放下手里的碗,迷之微笑说:“师成你这么宠我,我以后要是另外找一个, 肯定不习惯。” “另外找一个?嗯?” 柯师成回过头来,手里执着煎铲,那字“嗯”,语气提高。何清笑着从背后搂柯师成,贴上柯师成宽厚的背,暧昧蹭了蹭。 “快出去,别乱来。” 昨夜也是,明明好好地给他洗澡,他还乱亲一通,柯道长没忍住就……现在想起来,柯师成还很自责,何清是伤员。 何清依依不捨放开柯师成,到大厅里坐着。 每次两人同寝,清早起来,都是柯师成在做早餐,柯道长的手艺,也是越来越好了。 不会,柯师成将准备好的早餐端出来,牛奶面包,鸡蛋培根,小黄小灰都不在,只有柯师成和何清两人吃。 吃过早餐,柯师成载何清去医院。 正骨时,疼得何清咬下嘴唇,他怕疼,没吃过什么苦头。柯师成看他将嘴唇咬出齿印,心里心疼。 两人出医院,走向停车场,进了车厢,柯师成趁着四下无人,按着何清亲吻。他的吻特别缠绵,温柔。 两人分开,何清涨红脸低头,柯师成若无其事开车。 “师成,医生说没那么快好,我想跟学校请两天假。”
第52页 何清的伤手挂在脖子上,一副伤员模样。 “课程跟得上吗?” “身为学渣,不挂科就行。” 何清读书一般,他也不怎么爱读书。他自小能看到鬼怪,小时候,别人在课堂里认真听讲,他则是总会被鬼怪们分神。 看到柯师成微笑,何清突然想知道柯师成读书时是怎样的。 “师成,你成绩好吗?” “一般吧。” 柯道长自然不是一般,他是位学霸。 何清又想,柯师成这么帅气,不知道大学里,有没有人追求他,不过何清没问,觉得这不重要。 汽车穿行过热闹的街道,进入乡镇马路,来到昨夜战斗过的地方。昨夜翻倒的汽车,自然已经开走。道路上果然是清洁熘熘,一长段路,一丁点邪气都没有,在鬼月里,算得上是奇景。 “在城隍那边当差,还能转世为人吗?” 何清托腮望着车窗外,他突然想起那个冷冰冰,长得挺秀气的鬼差。 “能。” “那还好,要是当鬼当久了,可能就没有人的情感了吧?” 何清见过各种鬼魂,除非是恶鬼,绝大部分鬼魂情感淡薄,无怒无悲,游荡在人间。 “会失去为人时的情感。” 当鬼差本身就得性情凉薄,六亲不认,而且随着时间的增长,会逐渐失去情感,像个没有感情的生物。 “那你不要比我先死,要不我会好难过。我还记得你,你就把我忘了。” 何清虽然口头说不在意,可是他还是在意,两人最终魂归殊途。虽然两人还年轻,现在去想这些太早了。 “不会。” 柯师成将车停一旁,摸出支烟,单手点上。 “不当鬼差。” q府的城隍有八司,每司各有官员,柯师成会在这些司中任职,官位不会高,但不是鬼差。 听到柯师成这句话,何清嘴角微微勾起。他没意识到柯师成突然抽菸,也不知道柯师成每次抽菸,都是有烦恼的事。 两人回到白水镇,柯师成没进小区,直接载着何清上山,前去仙茶观。 柯师成照旧在仙茶观洒扫、浇茶树。何清站在山崖下,看柯师成提水登上顶,给仙茶浇好水后,翻身下山,衣袍飘飘,身姿潇洒。 “这个是轻功吗?” “算是。” “我可以学吗?” 何清觉得好仙气,拿手指戳了戳自己。 “可以,需要常年锻鍊。” 何清看着陡峭的山崖,想了想,收揽被山风吹乱的头髮,没再说什么。 两人回到石桌前,这次柯师成没有泡茶,而是拿出一个医药箱,古香古色的小木箱,里边都是瓶瓶罐罐。 需要参与打斗的人,多少懂治疗跌打损伤的药物。仙茶观的仙茶,最初便是被做为药茶种植,从它被焚后到现在三十年后,仙茶观再没有茶药。 柯师成将小灰召唤出来,小灰体力灵力都恢復得不错,在石桌上活蹦乱跳。 “过来,涂药。” 柯师成一把抓住小灰,想为小灰脸上的一道伤痕涂药,小灰把鸟头甩来甩去。 “它是怕疼吧?” 何清用双手捧住小灰,由柯师成一只手按住小灰脖子,一只手拿刮上膏药的竹篾,两人齐上,这才给小灰涂上药。 鬼王留下的抓伤在小灰眼眶下,抓得还挺深,不好好治疗的话,会留疤痕。为了不让小灰的颜值打折扣,何清安抚着小灰说:“不疼不疼,你不要乱动。” 小灰睁着哀怨的眼睛,瞅向何清,它想动也动弹不了,身子被何清栓住,头落在柯师成手里。 “好啦。” 柯师成上好药,何清放开小灰,摸了摸小灰毛绒绒的鸟头。小灰嘎嘎展翅,在石桌上扑腾,不会就又去啄三角梅了。 何清觉察柯师成离开,回头找他,看他从休息室里端着茶具出来,嗯,真好,又到了泡茶的时候。 两人一鸟,三杯清茶,一起品味,山风冰凉,带来几丝秋意,不知不觉,鬼月就快结束了。 何清手臂受伤这事,本来不打算让何妈知道。不过正好是周末,何妈打来电话,让何清过去住一晚,一家子吃个饭。 接到何妈电话时,何清正在自己家里折衣服,单手摺,还能折得齐齐整整。 何清跟何妈说他已经回白水镇了,何妈深觉这段时日,孩子有些疏远她,不过她还不知道原由。 “妈喊你过来吃顿饭,这都不来?” “还有呀,你之前不是说要买车吗?让你叔叔带你去看车,他懂得多。” 何妈平日里也还是要上班,挺忙的,虽然是在丈夫公司里上班,当老闆娘。她对何清的关心可能不够,但是一向宠爱何清,就这么个宝贝儿子。 何清招架不住,只得告诉何妈他手臂受伤的事,不过他没说实话,何妈问他怎么受伤,他说是打球不小心,把自己摔着。 “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快拍张照给妈看看。” 何妈相当的心疼。 何清拍张照过去,何妈又念叨:受伤你也不跟妈说,你这孩子真是要把人急死,妈这就开车过去接你! 何妈挂掉电话,火急火燎往白水镇赶,都没等何清叫她不用过来载他,他自己会回去q市。 “唉,估计要到继父家住几天了。” 何清嘆息,手里拿着柯师成的一件衬衣,他身边的衣服已经叠成小山。 “和继父关系不好吗?” 柯师成在打扫房间,听到何清跟何妈的通话。 “也不是,继父人很好,可是……” 何清摸摸伤手的手背,思考着用一个贴切的词来形容。 “就是没法当爸爸那样去亲近吧。” 何妈再婚时,何清十七岁,他很贊同妈妈另外找个伴侣,携手一生,但是他和继父没法像亲生父子那样亲近,尤其两人独处,会觉得挺尴尬。 “师成,一会我妈妈要过来。” “要我离开吗?” 柯师成口吻平淡,他待在何清家里,不只是人,何清家里还有他的许多物品。 “不是啦,我在想要不要告诉妈妈,我们在一起。” “等你想好再说。” 柯师成揽抱何清,他不介意被公开,但是他担心何清母亲不能接受。 “嗯,你放心,我妈妈很开明。” 何清觉得妈妈能接受,妈妈对很多事,都看得很开,从小就不会强迫他做他不喜欢的事。 何清本来以为妈妈会开车过来,听到铃声,打开门,见到站在门外的妈妈和继父。何妈抱着何清眼泪都要下来,她知道何清从小怕疼,也没受过什么伤。 很快何清被妈妈和继父夹在正中,低着头挨何妈训。受伤都不告诉父母,这点自然是不对的。 何妈和继父进屋,柯师成跟他们都打了招唿。何妈训何清时,继父先是旁听,后来也跟何清讲了些道理。继父问何清是谁带他去医院,何清说是柯师成,继父跟柯师成道谢。 继父和何妈不同,何妈的注意力都在何清身上,继父则是留意到柯师成在何清家里。问柯师成住在哪里,听到柯师成说跟何清上下楼,才解惑。 何清跟着爸妈离开,要回去q市。 柯师成送何清到门口,何清回头看着阳光下微笑的情人,心里不舍。他多想抱住柯师成,跟柯师成话别,不过他知道不能去做。 “师成,我跟妈妈、叔叔回去啦。” “好好养伤,路上小心。” 柯师成跟何清一家挥手道别。 他目送何清随家人离去,直到他们坐的车,消失在视线。 柯师成转身往小区走去,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他觉得身边空空荡荡,有些不习惯,于是将小灰召了出来。 汽车上的何清,看着车后窗远去的小区,他计划在继父家住两晚,然后回白水镇来。看着柯师成孤单送别的身影,何清有点心疼。 第44章 夜晚, 柯师成和小灰吃晚饭, 做得简单,两菜一汤。冰箱里有许多食材, 买的多是何清喜欢的食物, 可惜何清不在。 小灰脸上的伤好得极快, 不过两天,伤痕已经消失无踪。小灰啄着一根排骨, 吃得惬意, 它的餐具更换,换上和人一样的碗盘, 这些日子, 小灰食量大增。 何清每天都会给柯师成发微信, 从照片里可以知道,他回爸妈家居住,过得很不错。何清跟柯师成说他明天早上回来,柯师成心里挺高兴。 吃过饭, 收拾餐桌, 洗碗, 柯师成接到一通电话,很意外,是他师父打来。 “徒弟,我明天到,你明日11点到x市动车站接我。”
第53页 “师父,捕捉到彭泽恶兽了吗?” “出动天师府三位天师, 还得你师父鼎力相助,就一头老牛,还能上天不成。” 原来镇压在湖底的是一头牛怪,还以为是什么会张牙舞爪的勐兽。 “徒弟,仙茶树怎样了?” “老样子。” “为师从紫清真人那边赊了瓶木灵神药,我去检票了,回去再说。” 林金开说得匆忙,他身边人声鼎沸,光是听背景音,也能知道他四周人挤人。 便捷的机票不买,去挤动车。 想他一个清瘦老道的模样,还背着剑和拂尘,挤在普通人群里,总有跑错片场的感觉。 明天先去载何清,然后再从q市前去x市动车站接师父,倒也还来得及。 林金开在白水镇有房子,早年那种商品房,偷工减料,屋顶瓦都掉光了。三层,有阳台有车房,就是外表看着有点破旧,宅子后还是一片树丛。 自从林金开去外地,柯师成就很少到师父家里,林金开不养花糙,连条狗只猫也不养,不需要柯师成登门浇水,餵宠物。 林金开以前是养过宠物的,养的是只山獐。 山獐,三四十年前,当地村民还曾见过有这样的野生动物在山林里出现,现在则很罕见了。 深夜,柯师成在浴室里洗澡,难免想起何清,他喜欢何清在他身旁。洗完澡出浴室,往床的方向看去,大床空荡,没有那个温暖、熟悉的身影。 柯师成躺上床,查看微信,何清发来晚安的问候,柯师成也回他一句晚安。他的“晚安”刚发过去,何清就发了一句语音过来。柯师成点开,听到何清说:“师成,小黄两天没出现,是不是灵力还没恢復?”柯师成敲了句:“没那么快,不用着急”。接着何清又发来语音:“你说说话啊,我想听你声音。”柯师成说:“你早点休息,我明天九点过去接你。”何清回:“我正准备睡觉呢。师成,我好想你。”柯师成听着何清的这段语音,连听两遍。他想了想,敲上三字:我也是。 这是柯师成难得的一句情话,他不擅长说情话。 柯师成打算等明天再告诉何清,他师父回来的事,暂时不打算说。 林金开是西石镇人,独身,没有妻儿。柯师成拜他为师十年,他或多或少把柯师成这徒弟当儿子看待了。 老林做事风格独特,时常不按常理出牌,而且他从不管柯师成的私事。 第二天,柯师成起得早,先是去仙茶观洒扫,浇仙茶,然后才开车前往q市,去接何清。 抵达q市,还不到九点,不过何清已经准备好,在家里等他了。柯师成到何清继父家,何清妈妈刚好外出,何清继父在。柯师成被何清继父请到家中,小坐了一会,喝两杯茶,才带着何清离开。 柯师成觉得这位中年男子,可能是觉察了什么,做为一位成功商人,何青继父有敏锐的洞察力。柯师成言谈举止自然,该客气的客气,该礼貌的礼貌,表现得无可指摘。 终于,柯师成带着何清坐上车,驱车离开。车开出一小段路,何清笑说:“继父要送我去白水镇,我说不用,你会来接我。继父还问我,你平日都做些什么。” “你怎么说?” “我说你有座道观。” “不敢说你会捉鬼抓妖,非常厉害,继父不信人世间有鬼怪。” 大部分人都不相信,更想像不到会有柯师成这样有强大灵力的人存在。 “何清,我师父今天回来,11点要去x市的动车站接他。” “啊?林师公要回来了呀。” 何清自然是觉得意外,因为林师公离开仙茶观很久了,一直没出现过,何清还没见过他呢。 “师成,那我也一同去见他吗?” 何清有点小担心,不知道柯师成的师父严厉不严厉。 “一起去。” 早晚都要见,何况何清是何老的孙子,师父又和何老生前是好友。 何清摸摸挎包上挂坠的流苏,显得有些不安。 柯师成虽然在开车,还是留意到他的小动作。 “我师父不管闲事。” “所以,他不会对我们的事不高兴吧?” “不会。” 听到柯师成的话,何清才稍微放心。 两人前往x市的动车站,何清在车上等,柯师成进站接人。等了会,就看到一位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跟着柯师成走来。这位中年男子完全是一身老道打扮,背后还有拂尘跟剑,还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布背囊。 何清迎上去,行礼,唤他:“林师公。” 林金开将何清打量,笑说:“长得还真有几分步甫年轻时的模样!” 显然柯师成接林金开时,已经跟他说何步甫的孙子也一同来。 三人进入车内,柯师成开车,何清坐后座,林金开坐副驾。林金开对何清兴趣浓烈,他早就知道何步甫有这么个小孙子,今日才逢面。 “我听师成说你也在湖畔小区,跟他是上下楼。住在你祖父那套房子里吧,当年他买房子时,就跟我说,将来留给你。” 这样的事,何清还是第一次听说,原来祖父买这套房子时,就已经决定要留给何清。 “我也劝过他早些跟你相认,他寿命不长。可惜啊,他这人就是这样,自己认定的事,谁也劝不动他。” “林师公,我爷爷年轻的时候,是个怎样的人呢?” “步甫年轻的时候,喏,就像他这样子,不爱说话,什么事都想自己一人解决。” 林师公指着柯师成,何清觉得祖父跟他想像的不一样。 “小清,步甫三个孙,就你有点能力,妖魔鬼怪都能看见吧?” “能看见。” “不过林师公,我表姐也都能看见。” 为什么说自己的能力最强,自己明明没有灵力,也不懂法术。 “不一样。” 不过健谈的林金开,没有告诉何清哪里不一样。他一眼就看到何清挎包上挂的风狮爷灵体。 林金开和何清交谈,柯师成认真开车,没插什么话。车开出拥挤不堪的x市街区,柯师成才问林金开捕捉牛怪的事。 “天师府怀疑,有人特意破坏镇压邪物的符箓和法阵,才放出这只怪。” “为什么要这么做?” 何清听了很震惊。 “人分好人和坏人,师公也分好坏。” 歷来都有堕落的道士,要么由同门清理门户,要么则藉助道友之力,把害群之马制裁。 何清听林金开这么说,想着要是柯师成用他的能力去作恶,那会很可怕,好在,师成是个好师公。 三人返回白水镇,林金开离开道观多时,回家后,立即直奔仙茶观。 他翻跃上山崖,察看茶树,问柯师成:“我离开这两个多月,阿姜出现过吗?” “不曾见过,师父觉得它还在这座山里?” 柯师成不明白,师父为什么突然问那只山獐妖。 “近来总觉得它要回来。” 虽然是只妖,但曾是林金开养的妖,至于他为什么跟只妖签契约,那就是说来话长了。 林金开在山崖上伫立,仰头眺望仙茶树,他跟前是一棵仙茶树的残像,葱翠茂盛。 风起,林金开湖蓝色的道袍扬动,仙茶树树枝摇曳,几片茶叶落下。林金开伸手去接,这虚像之物,落到手心,随即消匿不见。 不知道从紫清真人那边赊来的药水对它有没有效,这些年来,失败许多次,不妨再试一试。 柯师成留下师父和仙茶树相伴,他和何清离开井边,来到石桌前坐下。 “师成,阿姜是谁呢?” “一只山獐妖。” 何清点头,这座山虽然鬼怪多,但是他来过这么多次,也没发现有只山獐妖。 “林师公在等它回来吗?” “等了三十年。” 柯师成清闲泡茶,他这句让何清特别感兴趣。 “三十年这么久?师成,我记得你说过仙茶观就是在三十年前被焚毁。” “就是它引来火灾?” “原来是这样!” 何清看着往茶海里缓缓倒茶的柯师成,他觉得午后清闲,正好听一个故事。 “师成,它是撞倒灯油蜡烛吗?” 何清已经充分发挥了想像力,他没法想像,一只山獐倒汽油放火烧宫观的情景。 “不是,是渡劫。” 柯师成给何清倒一杯茶,说得平淡。 第45章 復活仙茶树的法事, 在凌晨举行, 林金开在山崖设坛,柯师成侍立在一旁。山崖陡峭, 何清留在山崖下, 陪伴在何清身边的有六七只精怪。三只土地公蛇, 两大一小,明显一家三口, 两只山鸡精, 一只黑羊精,都是山上的熟面孔, 仙茶观的友好邻居。
第54页 何清站在它们中间, 双方和睦相处, 无论是何清还是精怪,都是仰头看向山崖,十分专注。 月光下的仙茶残影,仍是若隐如现。山茶树前, 盛装的林金开在开坛作法。师徒两人, 都穿着法衣, 幽蓝色的光,在他们周身闪动。 夜幕下,何清看不大清楚林师公的动作,只觉得他似乎拿起一只瓶子,将瓶子里的东西,泼洒向茶树。随即, 原本若隐若现的茶树消失不见,它失去了残影! 何清想是失败了吗? 小土地公蛇爬到其中一只大土地公蛇身上,仰着头,瞪大了琥珀似的眼睛。黑羊精咩咩叫着,似乎也很激动,只有两只山鸡精,淡定依旧,相互偎依,像似在看着天上的月,说今晚夜色真美。 林金开离开法坛,低身似乎在查看什么,柯师成也走了过去,师徒俩人发现了什么。 “咯咯咯!” 突然鸡飞啼叫,何清警觉扫视四周,他看见山崖的另一端,站着一只散发着白光的动物,四蹄有角,十分好大的一头,像似一只鹿? 这只动物,刚闪现出身影,立即就消失不见。 就在何清注意到它的时候,林金开和柯师成早已将目光看投向它。林金开站立念了咒语,将宽袖张开,一时风起,风中传出被扩大的声音:“你还知道回来!” 白色的鹿?再次出现,它已经走到林金开跟前,缓缓跪下,像是在行一个跪礼。 何清想它就是阿姜吧?那只山獐妖? 林金开凝视它,抬手摸摸它的鹿头,就在林金开将手搁上的瞬间,神奇的事发生了,白鹿的体型消匿无踪,跪在地上的是一位少女? 阿姜原来是只女妖。 这夜,等柯师成下了山崖,何清问他,才知道法事没有失败,仙茶树并不是变没了,而是灵力被凝聚成种子,会再次在土里孕育。 深夜,精怪们散去,林金开留在道观。在仙茶发芽前,日夜都需要人照看。柯师成载着何清下山,何清在车上问柯师成:“阿姜原来是个女孩子。” “可以这么说。” 柯师成也是第一次看到阿姜,阿姜出走是三十年前,柯师成都还没出生呢。 “师成,她是躲在道观里渡劫,所以导致道观和茶树被烧吗?” 何清想起柯师成早先说的渡劫。 “躲在仙茶树下,这棵茶树是人界仅剩的七株仙茶之一。” 柯师成知道仙茶树的来歷。 “……” 这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吗? “是想躲过雷劫,不想把宫观和仙茶都烧了呀。” 何清恍然,他觉得自己要是这只山獐妖,可能就不敢回来了。也难怪山獐妖一躲就躲了三十年。 “我们契约灵物,都是幼体。阿姜当时隐匿它的修为,师父捡到它时,它是只小山獐。” 那是林金开十来岁时的事,他在仙茶观门口发现了小山獐,就当宠物养了。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山獐,特别可爱,一人一兽登上山崖浇茶树。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十年过去。师祖病逝,道观由林金开继承。这时,已经有五百年道行的山獐意识到自己要遭雷劫,夜里总是在仙茶树下睡觉。 以为能躲过雷劫,不想把仙茶和道观一起焚毁,自己也身受了伤。 雷劫当夜,林金开在外执行委託,感应到不妙,赶回仙茶观时,入眼的是熊熊烈火。 第二天,也没有找到山獐的尸体,或者它的踪迹。林金开知道,这只山獐妖还活着。 何清想着他和柯师成离开仙茶观时,林师公跟阿姜在山崖守护仙茶的身影,林师公的法衣散发着幽蓝的光,阿姜仍是兽态,优雅的身影,泛着白光。 “师成,那你明天夜里要过来看守仙茶吗?” “不用,阿姜会看守。” 何清听了,觉得此时的林师公的心情应该非常好,月光下有故友相伴。在他们脚下,仙茶树在孕育着,也许等待一场夜雨,就能长出嫩芽。 柯师成和何清回小区,柯师成睡在何清家里。 他仍旧帮何清脱衣服,洗澡,照顾着何清。洗白白的何清,由柯师成帮忙穿上睡衣,何清看着他帮自己整理衣服的样子,傻傻笑着。 “在你继父家,谁帮你?” “没人帮,我自己来,就是穿得比较慢。” 何清没敢说,他昨夜才在浴室里摔了一跤,好在没什么事。 “我觉得再休息两天,应该就可以回学校了。” “不能荒废学业。” 柯师成将何清抱上床,罩在何清身上。 “知道,我会好好读书,不能因为谈恋爱就不爱学习。” “谈恋爱?” 柯师成亲着何清,手臂抱着何清的腰身。 “师成,我想问你,我是你的第一个吗?” 何清把脸缩柯师成怀里,他问得小声。 “什么样的第一?” 柯师成难得用上调侃的口吻。 “唔,和你做这样的事。” 何清单手解柯师成的衬衣扣子,同时胡乱亲着柯师成胸膛。 柯师成小心翼翼将何清伤手移开,尽量不去压到它。这才放心的抱起何清,让他坐起身。两人都年轻血气盛,在一起,总是夜夜欢好。 此时,在山上看守茶树的林金开,正在喝酒,他身旁站着一只山獐,低头舔着瓷盘上的酒水。一人一兽,赏月喝酒,相当惬意。 何清家中,何清的手被柯师成死死扣住,何清压抑声音,张牙想咬柯师成肩膀,却又捨不得,挨着柯师成脖子沉沉喘息。 “师成……你门上设咒了吗?” “不必管它……” 柯师成声音低哑、性感。 基本上,在这个时候敢来打扰柯师成兴致的,都属于胆肥,寝室及其四周,没有任何鬼怪妖精挨近。 天亮,何清醒来,人还比较迷煳,他起身想下床,双脚一软,跪在地上。 扶住床站起,何清脸色发烫。何清穿上拖鞋,走出寝室,来到大厅。看到柯师成已经准备好一桌早餐,桌上小灰和小黄都在用餐。柯师成看他出来,觉察他走路方式不对,直接把何清抱起,放在桌前。何清难得不好意思说:“我自己能走。” 自从林金开回来后,柯师成除去每天早上前去仙茶观外,其它时间,基本陪着何清。林金开很快知道了他这位徒弟和何清关系不一般。 至于他是怎么知道的呢,那得从他回来的第二天说起。 那天早上,柯师成和何清一起到道观。林金开站在道观门口,居高临下眺望他们。他看到柯师成和何清两人牵着手,亲昵交谈着什么。林金开吹鬍子瞪眼,说了句:“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柯师成是他的徒弟,他这个徒弟跟谁都不亲昵,小时候还比较可爱,长大后,是真得话少得一天都听不到他说三句话。 林金开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虽然何老那边不好交代,不过人都死了,他也管不上人间的事。 何清不知道林师公在上面看着他,柯师成倒是觉察了,不过他没松开何清的手。 两人登上山,在靠近仙茶观时,何清将手抽出,不给柯师成握了。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仙茶观。 柯师成提着师父的早餐,说是何清做的。林金开边吃早餐,边看何清拿嫩叶餵阿姜,并且何清脚边,还卧着一只风狮爷。柯师成察觉师父目光一直落在何清身上,师父道行比他高,大概是看出了什么来。 直到午时,柯师成将何清送去学校,再次回到仙茶观,林金开坐在石桌前喝茶。这次柯师成是喝茶的人,林金开是泡茶的人。 师徒喝下两杯茶,林金开说:“为师知道你们是怎么回事。”柯师成呷口茶,闷声不语。“臭小子,看你以后去城隍报导,怎么见步甫。”柯师成还是不说话,并且撸着小灰的绒毛。“装聋呢,就没什么要说的吗?”林金开训柯师成时,还不忘给身边一位穿着袄裙的女子续茶,女孩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长得灵动可爱。 “见过了。” 柯师成慢悠悠三字。 “你……” 林金开气得要喷茶,不过想也是,上次他不是才差遣这位徒弟,代他到城隍那边办事嘛,肯定是那时候见到了何步甫。 “噗哈哈……” 女孩挡嘴笑着,她手里拿着一只团伞。 林金开瞪眼女孩,女孩扁扁嘴,低头喝茶。 “师父,要是没事,我先下山了,有个委託。” 柯师成负责接委託,林金开已经有好几年,视钱财如粪土,而且一旦回到仙茶观,人就特别懒散。
第55页 “去吧去吧。” 林金开也不问是什么样的委託,他这位徒弟能搞定,毕竟得意门生。 柯师成没告诉他师父,他接到了一个永平镇的委託。小时候,林金开曾叮嘱柯师成,不要前去永平镇。至于为什么呢?因为那个地方比较邪门。 第46章 柯师成以往接过来自永平镇的委託, 这座小镇, 颇有点小名气,前身是古代防范海寇的卫城。这里多怨魂, 偶尔会出点灵异事件, 对成年的柯师成而言, 并不棘手。 小时候,林金开叮嘱柯师成两个地方不能去, 一个是白水镇的坑内村, 一个就是永平镇。坑内村现在已经荒废,永平镇居民还是比较多, 人和鬼相处数百年, 绝大部分时间, 都是相安无事。 总有些地方,因为发生过大量死人的事件,由此成为阴地,但是活人的气息可以压制阴气, 只要居民多, 鬼魂不好作祟。 永平镇的居民不少, 而且每天还有游客,所以,接到委託时,柯师成小小吃了一惊。 委託人是卖肉粽的老蔡,在永平镇的老街区里有一家肉粽铺子。他委託的内容是找孙子,他孙子在鬼月里丢失。 永平镇的老街, 年代古远,在那边的店,都是老字号,而且大多关门多时。 人们的购买习惯已经更改,很久以前买线得去针线的铺子买,买米得去米店,买布得去布行,所以店铺的种类多。后来,买这些商品一家百货商店,一家超市就解决了。倒闭是歷史必然,就像老街拼木板的门铺一样,已经过时许久,现在根本没什么人用了。 老蔡的肉粽店为什么没倒闭呢?一,这毕竟是卖食物,平日街坊邻居帮衬,还能生存下去;二,这是永平镇最有名的肉粽店,有些游客甚至慕名而来,收入也还凑合。 卖了大半辈子肉粽的老蔡,店铺里只有他和妻子蔡婆。儿子女儿都不住在小镇,去往城市里居住。 老夫妻守着肉粽店,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成为了习惯。要是收摊不做,子女将他们请到城里享清福,反倒不习惯。 鬼月时,当地人要祭鬼神和祖先,老蔡的儿子和儿媳妇回来帮忙,就也将孙子带过来。 这个小孙子叫蔡头,七岁了、。 蔡头外祖父生病住院,蔡头妈妈要过去照顾,蔡头爸妈就将蔡头送回到他爷爷奶奶这边。 这日祭了鬼神,蔡智全夫妇回城里去,蔡头被留在爷爷奶奶家。以往周末也曾将蔡头送来永平镇,由此,蔡头住在爷爷奶奶家,也还适应。 留蔡头一人在家看电视,玩电脑,爷爷奶奶不放心,就也将他带到店里来。小傢伙早明白自己的处境,于是跑到隔壁的店里找小伙伴玩耍。 老蔡肉粽隔壁,是家香烛店,香烛店里的老闆,也有个孙子,比蔡头大一岁,叫邱子豪,蔡头叫他豪哥。 鬼月里,到香烛铺买香烛冥纸的街坊邻居多,豪哥的奶奶邱婆在店里忙着买卖,豪哥和蔡头坐在店门口的矮凳上,凑一起玩耍。豪哥有台平板电脑,玩小游戏,蔡头守在一旁看,偶尔豪哥会豪气地借给蔡头玩。 黄昏,肉粽店生意上门,店里有四五客人,这边点小肠汤,那边点醋肉汤,老蔡和菜婆忙生意,顾不上孙子。 蔡头开心地拿着豪哥的平板电脑,戳游戏,豪哥还不时在旁指点。两个孩子没发觉他们身后不声不响站着一个孩子。这个孩子穿着旧时的校服,白色短衬衣,褐色五分裤,白色长袜下是双皮鞋,还挎着一个布包。 “我可以玩吗?” 校服男孩问,他声音不大,口音有一点点奇怪。 “不行,我还没玩够。” 蔡头捧着平板电脑不放,他低着头,目光注视屏幕,根本没管身后是谁在说话。 “蔡头,你跟什么人说话?” “刚有人问我,他也想玩。” 豪哥狐疑打量四周,除他们之外,根本没有其他的小孩。 “没人说话啊。” “有啊,奇怪。” 蔡头回头看身后,身后果然没人。 “你又死啦,到我玩!” 豪哥抢走平板电脑,被蔡头占着玩好久,他是看在兄弟的份上,才借蔡头玩一会。 “再让我玩一会嘛。” 蔡头依依不捨,恳求着。 “让你爸妈给你买一台。” 豪哥不肯让出,手指在屏幕上熟练地滑动,操作一只小人跳跃,飞奔。 蔡头有点受伤,讷讷离开豪哥,往自家的肉粽店走去。 “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蔡头再次听到一个声音,他回头,看到站在身后的一位同龄男孩,虽然穿得有点土,不过正冲着自己微笑。 “好呀,你要玩什么?” 蔡头不是很想回肉粽店,回去也很无聊, “玩看谁跑得快。” 校服男孩指着老街石道,这里的街道就像一个滑坡,上高下低。永平镇就建在一座山丘上,依山而建。 “没劲。” 蔡头不想跑步,转身离开,四处闲逛去了。 校服男孩似乎很孤独,他跟着蔡头,一直跟着他。不会,两人玩在了一起,蔡头分享他的拉绳陀螺,校服男孩分享他的彩绘纸片。 天很快黑了,蔡婆出店喊蔡头名字,附近的邻居指着前面,说看到他在那里玩。蔡婆过去将蔡头拉走,说他:“不是和阿豪玩吗?怎么自己一人跑到这里来。”蔡头无奈地被奶奶拉走,他手里还捏着两张彩绘纸片,嘴里说着:“我陀螺借你,明天还我哦。” “在和谁说话?”蔡婆问蔡头。 “奶奶,是我今天刚认识的朋友。” 蔡婆没看到身边有什么人,不过天色昏暗,她老眼昏花,不确定是不是真得没人。 “奶奶跟你讲,鬼月里你不要乱跑,就在家门口玩知不知道。” “知道啦。” 蔡头不会跟奶奶顶嘴,他还是很听爸妈话,爸妈告诉他不可以惹奶奶生气。 第二天一大早,蔡头跟着爷爷奶奶去肉粽店,他在肉粽店里看奶奶削萝蔔,准备小肠汤。爷爷一早去菜市场,还没回来。没一会,蔡头就觉得很无聊,望着店外的街道。 大清早,街道上没什么人,老街的店铺大部分都已关闭,也不可能再开张,所以看过去更是冷清。就在蔡头想着要不要去找豪哥玩时,他突然看到对街站着一个背布书包的男孩,那男孩在朝他招手,正是昨天一起玩耍的人。 “奶奶,我去找朋友玩。” “玩一会,就回来做功课,奶奶会去喊你。” 蔡婆仍在削萝蔔,由于孙子平日比较听话,她挺放心。 “知道啦。” 蔡头小跑出店铺,穿过街道,朝小伙伴迎去。 “我们今天去那里玩好不好?” 校服男孩问蔡头,他手指的是前面一栋番仔楼,看着年代有些久远,老宅石围墙,还有铁门。不过这栋老宅,就连蔡头也知道里边没人住。老宅实在很破败,连墙上都爬满藤蔓植物。 “有什么好玩,又没门进去。” “我知道路,我带你进去。” “好。” 校服男孩在前带路,蔡头跟随在后头。 “喂,你叫什么?” 蔡头觉得应该问小伙伴的名字。 “我叫王知远。” “我叫蔡头。” “蔡头?” 王同学表示了些许疑惑,不过他觉得这名字也挺有趣。 两人来到老宅院后,王知远蹲在墙下拨开杂糙,很快一个洞露出来。 “哇,这里有个洞,知远你挖的吗?” “不是,以前就有。” 王知远穿进洞,进入老宅屋内,他隔着墙壁催促蔡头:“你也进来,快,不要被大人发现了。” 蔡头觉得紧张又刺激,迅速钻进土洞,来到老宅屋中。 这栋老宅布满灰尘,但仍看得出里边装潢奢华。 “这是谁的家,好大呀!” “我家。” 王知远脱下书包,往木梯上跑,并招唿蔡头:“上来上来,我房里有好多玩具呢!” 蔡头光顾打量四周,没听到王知远那句:我家。 他在蔡头招唿下,跟着蔡头跑上楼梯。年老的木梯啪啪作响,偌大的宅院里,只有他们两个小身影穿行。 这天蔡头在王知远家玩了一会,想起奶奶的话,跟王知远说他要回去了,还得做功课。 王知远站直身子,举手行礼说:要好好读书,报效家国。 蔡头觉得他有点怪,不过也没放在心上。 照来时那样,蔡头爬出土洞,低头拍打身上的泥土,抬头王知远已经站在他身边。蔡头说:“你好快啊!”王知远问蔡头:“你一会还来玩吗?”蔡头说:“不来啦,中午我爸爸就要接我回去了。”
第56页 王知远显得很沮丧,扯着布书包的带子:“那明天呢?”蔡头说:“要下周周末了,我还会来啦。” 蔡头挥挥手,跑出巷子,他已经听到奶奶的喊声,奶奶喊着:“大头,大头。” 蔡头的头其实不怎么大,似乎是婴儿时期头比较大,就有这个叫法了。 蔡头回肉粽店,趴在餐桌上做功课。爷爷煮好一碗醋肉米粉汤,端到他身边,吩咐:“凉了再吃,刚出锅烫舌头。”家里是开肉粽店的,所以肉粽早吃腻了,大头不爱吃肉粽。 爷爷回到灶边忙碌,奶奶在店铺后头,她在菜盆里翻洗猪小肠。 蔡头咬着笔头,看着试卷上的语文题,很是苦恼,他数学不错,语文很糟糕。 “选这个。” 一只手指上选择题上的答案,同时一个不大的声音响起。 蔡头抬头,果然看到王知远,王知远就坐在他对面。 “那这道题呢?” 蔡头很开心,他正发愁作业写不完。 “应该是选这个,这篇课文我没学过。” 王知远审下题,给了蔡头一个答案。 在灶旁的爷爷出声问:“大头,你在和谁说话?” “一个朋友啦。” 蔡头回答后,才留意到王知远把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保密”的动作。 “阿豪吗?” 爷爷从灶炉那边出来,打算拿点吃的给阿豪。鬼月时常祭拜,零嘴多,大头一人也吃不完。 “怎么一个人也没有,走了吗?” 爷爷把一大包海苔放在蔡头写作业的桌上,还有两瓶牛奶。蔡头看着坐他对面的王知远,觉得好神奇。他没回答爷爷的话,打开海苔,拿手里啃着。 爷爷转身又回灶旁坐下,点了支烟歇息。 “我爷爷看不到你耶?” 蔡头分给王知远一小包海苔,王知远拿在手上,看了看,没拆开。 “是不是只有我能看到你?” 蔡头打开旺仔牛奶,分一瓶给王知远。王知远打量这一瓶牛奶,似乎挺好奇,蔡头是怎么把它打开。 “好像是呢,好久都没人看到我了。” 王知远这个回答,蔡头听不明白。 “知远喝啊。” 蔡头的那瓶小牛奶已经喝完,催促王知远。 王知远拿起牛奶,小心翼翼沾一口,舔了舔嘴唇,觉得还不错喝,于是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这天,王知远教蔡头做功课,蔡头犒劳王知远小零食。爷爷奶奶都以为蔡头真乖,这么认真在做功课,还做得很快。 午时蔡头爸爸开车过来载蔡头,蔡头坐上车,车门没关,他对站在车外的王知远招手,示意他上车。王知远惆怅地望着蔡头,又回头看看身后那栋番仔楼,他摆了摆手。 直到后来,蔡头才知道,王知远的活动范围不大,没法离开老街地带。 又是一周周末,午时,蔡头来到永平镇,这次是妈妈载他过来。他一下车,就看到站在他家店门口的王知远。蔡头很高兴,朝王知远挥着手里的一个四方形的东西,那是台新买的平板电脑。 妈妈把蔡头交给爷爷奶奶就离开,蔡头拿着平板电脑,说出去玩,飞也似地跑出店门。店里有几位过来吃午饭的客人,爷爷奶奶正忙,没空管蔡头,虽然奶奶还是在他屁股后面喊:“玩一会就回来吃饭!不要跑远!” 如果奶奶探出头看店外一侧,她会发现孙子在和空气兴高采烈说着什么,根本不是跑去找阿豪玩。 蔡头跟着王知远坐在番仔楼的花园里玩游戏,他教王知远怎么玩《神殿逃亡》,王知远学得很快。 两个孩子,屁股下是一块青石长凳,身边是盛开的杂花杂糙,一个玩游戏,一个看,两人轮流来,玩得欢声笑语,相当和睦。 又是一周过去,蔡头再次到永平镇。终于有人发现蔡头一个人在路上自言自语,他的身影还出现在王家楼里。发现的人,是位住在附近的一位阿婆,她到肉粽店里买肉粽,跟蔡婆说了这事,并说:“快去庙里请个护身符,小孩子容易撞见不好的东西。” 奶奶和爷爷火急火燎跑去王家楼找蔡头,果然看到蔡头在里边,而且还是待在人家二楼的阳台上玩他的平板电脑。 “蔡头,快出来!” 奶奶在院门外急得大叫,爷爷试图翻爬铁门,但是他的身子骨不允许,爬了两下,又滑下来。 蔡头看到爷爷奶奶过来,连忙下楼,从洞里爬出来,爬得一身土。自然被奶奶爷爷拽回去。回到店里,爷爷拿竹篾作势要打,蔡头吓得躲奶奶身后。 “他总说他有个朋友,哎呀,我怎么就没留心呢。” “老头子,我带他去庙祝那边请个符。” 奶奶相当自责,拉着蔡头就往庙的方向走。别看奶奶长得瘦弱,步伐矫健。 蔡头低垂着头,不甘不愿,被奶奶拉到庙里。蔡头身后,远远跟着王知远,王知远一脸担虑。 等蔡头出来,他衣服上用别针别上一包符,他没觉得有什么差别,但是四周看不到王知远,不知道他跑哪去了。 第47章 蔡头发现他找不到王知远, 他跑到王知远家楼下徘徊, 想钻进王知远家,又怕爷爷奶奶再找来, 那就真得是要挨打。先前, 奶奶拉着蔡头到庙里, 庙祝说王家楼这栋房子,小孩子不能去, 大人也不能进去。蔡头问他为什么。庙祝说: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 大人说不能去,就不要去。 奶奶说, 你再跑到人家屋子里, 就告诉你爸妈把你平板电脑没收。 这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蔡头站在王家楼下闷闷不乐, 最终打算回去肉粽店。转身离开,远远的,他听到一句细弱的叫声:“蔡头。” 蔡头回头,发现身后走着一位老爷爷, 并没有王知远的身影。 “知远, 你在哪里?” 蔡头大声问着。 “我接近不了你。” 王知远的声音再次传来, 蔡头还是四周张望,想找小伙伴的身影。 “知远,你出来啊。” “你身上有个厉害的东西。” 听到王知远这么说,蔡头连忙解下肩上别的平安符,把它从别针上扯下来,丢到水沟里。 终于, 王知远再次出现了,他站在一栋老洋楼的屋顶上,正对蔡头笑着,两个小朋友一高一低,相视而笑。 王知远从三层楼高的屋顶上跳下来,像羽毛那么轻盈,蔡头激动说:“哇,好酷!”不过蔡头不会去学,他知道王知远是鬼,和他不同。 “大头!” 两个小伙伴正在开心交谈,突然传来奶奶的叫声。蔡头趁着店里有客人熘出来,还是被奶奶发现了。 奶奶找过来,拉住蔡头的手说:“快回去做作业。”奶奶瞅了眼蔡头肩膀,敏锐的目光亮起:“护身符怎么掉啦?”蔡头想糟糕被奶奶发现了,没想到奶奶说:“算啦,奶奶再帮你去庙里求一个,下次不许把它丢了。” 蔡头被奶奶拉进肉粽店,不时回头看店外的王知远,王知远原地站着不动,跟蔡头挥了挥手。 被拉回店里,蔡头趴桌写作业,目光不时望着店外,王知远在街上漫步,显得很无趣,而且他身影不时会经过肉粽店门口。蔡头趁着爷爷外出,奶奶到洗菜盆里洗碗碟,他拿着一罐饮料和一包零食,赶紧熘出店,跑去找王知远。往王知远的书包塞食物,边塞边说:“这个好吃。”王知远傻笑着,像似很开心。 “大头,你在干什么?” 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洗好碗碟,从店里探出头。 “没没。”蔡头觉得奶奶好可怕,一直在盯他,乖乖回到奶奶身边。 奶奶狐疑扫视四周,也不知道是不是一时老眼昏花,她觉得路边似乎站着一个小男孩。奶奶揉揉眼睛,再次定神一看,小男孩消失了。奶奶大力拉着蔡头回去,说他:“再不听话,就把你关家里,也不用出来了。” 蔡头这才老老实实在店里写功课,再不敢偷熘出店门。 下午,豪哥过来找蔡头玩,两个有平板电脑的小男孩凑一起玩游戏,做比赛。爷爷说:“整天就知道戳这东西,眼睛还不得瞎。” 蔡头和豪哥玩得热火朝天,根本没理会大人的话。 “老头子,他写完作业,随他去了,不跑出去就行。” 奶奶说这句话时,还看眼店外,她担心那只小鬼再缠上蔡头。奶奶想了想,觉得得再去城隍庙里求个平安符,给孙子戴上。 黄昏,奶奶擦擦手,脱下围裙,前去城隍庙。豪哥玩累游戏,已经回家去了。爷爷在店里收拾、打扫,准备关店。蔡头在店外走动,他四周走走看看,没发现王知远,却看到了其它鬼魂。有六七个鬼魂,有男有女,慌慌张张地跑往附近一条巷子里。自从蔡头知道王知远是鬼,就也能辨认出其它鬼魂——往时总以为是活人,但是仔细看的话,它们的身影要淡薄很多。
第57页 “爷爷,好多鬼往我们店后面的巷子里跑。” 蔡头到店里跟爷爷讲他的发现,爷爷说:“别乱讲,你奶奶回来了吗?” “真的有啊,爷爷,那边还有两指。” 蔡头指着店门外,两只鬼魂匆忙跑过,从他们的装束看,像似拿着长枪,穿着老式的衣服,就像电视剧里演的。 “黑白乱讲,跟爷爷过去庙里,找你奶奶。” 爷爷已经关好店门,牵着蔡头的手,朝城隍庙走去。正值鬼月,永平镇会有鬼魂游荡很正常。爷爷自小在这条老街长大,听过不少鬼故事,他虽然看不见鬼,却是信有鬼魂存在。 “真得有啦。“ 蔡头还想指给爷爷看,爷爷把他手捏住,低声嘱咐:“不能说,也不能拿走去指它们,会被看到。” 蔡头点点头,跟着爷爷走到城隍庙里,奶奶已经求来一个平安符,拿别针再次别在蔡头衣服上,这次为了防止他遗矢,给别在后背的衣领上。 奶奶别平安符的时候,蔡头不大情愿,又怕乱扭动身子,别针要扎他身上,于是蔡头露出了特别丰富的表情。 第二天早上,蔡头照旧跟着爷爷奶奶到店里。爷爷奶奶忙碌,蔡头坐在餐桌前吃早餐。更换了新衣服的蔡头,衣服上仍别着平安符——平安符用一个红布囊装着,小小一个,四四方方,在蔡头绿色的上衣上,特别显眼。 蔡头乖乖吃完早餐,跟奶奶说他要去找豪哥玩,奶奶盯着蔡头,看他真得往隔壁的香烛店走去,这才放心返回去忙事情。 当然蔡头不是去找豪哥,他熘往巷子,穿过小巷前去王知远家,在王家楼下,喊他知远。王知远没有出现,这次也没再发出声音。蔡头以为是平安符的缘故,他扯着衣服,想将别在后背的平安符拿下,不过姿势很别扭,不好拿。 “好麻烦哦。” 衣服袖子都快被扯裂开了,还是没拿下平安符。蔡头索性将上衣脱下,再将平安符取下来。刚脱下上衣,还没来得及拿平安符,突然一个人抓住蔡头的手,恶狠狠说:“小孩,这巷子你不要再过来,快回去!”蔡头吓着一跳,抬头打量这人,是位年轻男子,模样看起来很兇,男子穿的衣服有点奇怪,像电视里打太极的人。 被这么一吓唬,蔡头连忙将衣服穿回去,逃出小巷。 跑出小巷,蔡头回头看向幽深、昏暗的巷子,果然,就像男子说的,巷子里头挤满了一堆鬼魂。这些鬼魂蹲着坐着,有男有女有老有幼。 蔡头觉得实在好可怕,因为这些鬼魂不只数量多,而且和王知远不同,王知远干干净净,长得也好看,而这些鬼魂身上衣服破烂,还沾着血,模样看起来很恐怖。 回头看一眼,再不敢看第二眼,蔡头慌张跑回肉粽店。 这一天上午,蔡头到处找不到王知远,很沮丧。明明他将平安符藏在书包,而书包放在店里,看不到王知远,不是平安符的关系。 午时,蔡头不死心,再次战战兢兢来到王家楼下,他不敢走那条藏鬼的深巷,而是走了大路,冒着被爷爷奶奶发现的风险。 “知远!你在哪里?” 蔡头隔着院墙喊叫,连叫好几句,还是没得到回覆。 不知道知远去哪里了? 蔡头把一包薯片,一瓶酸奶塞进铁门里,这是给知远的零食。 放下零食,蔡头转身走了,再一会,蔡头爸妈就要来接蔡头回去市里。 虽然没看到小伙伴,蔡头也只能坐着爸爸的车,远离老街区。他望着窗外的街面,还是想找寻王知远的身影,直到老街消失于身后,蔡头也没找着。 很快又到周末,蔡头再次和爸妈回到永平镇,今天是个大日子,是鬼月最后一天。家家户户都要在黄昏祭鬼神,送孤魂野鬼回地府。 老蔡家,就在老街区,离肉粽店很近,就隔几步。这天黄昏,蔡氏一家在家门口设供桌,摆上饭菜祭鬼神。不只老蔡一家,镇上的家家户户都一样,看着很热闹。 蔡婆插香,蔡头妈妈焚纸钱,蔡头爸爸和蔡头站在一旁。虽然这天比较特别,但是勤快的老蔡,人在店里,照旧开店。 民俗节日里,到店里买粽子的街坊邻居比往日多。 这天,老街生意最好的,当数邱婆香烛铺。大清早,一开店门,来买香烛和纸钱的人就络络不绝。 愣愣看着纸钱在火中焚烧成灰,蔡头知道这是给鬼的钱。他走到妈妈身边,跟妈妈要一小沓纸钱,学妈妈折起来,再放到火里烧。妈妈说:“蔡头今天这么乖。”蔡头说:“我要烧给我一个朋友。”妈妈惊慌失色,看着奶奶。奶奶淡定说:“胡乱讲,去找你爸爸。” 蔡头把手里的金箔纸烧完,起身就离开,说他要去找豪哥玩,然后在爸妈奶奶的注视下,跑向邱婆的香烛铺。 “妈,还有看到那个东西吗?” 妈妈小声问奶奶,显然蔡头和只鬼做朋友的事,妈妈已经知道。 “这几天没再看到,今晚它们都要回去了,地府关门啦。” 奶奶觉得过了今晚,那个小鬼就不会再来纠缠她的乖孙。 “阿忠,你过去邱婆那边,看着儿子。” 妈妈跟爸爸说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感到心慌。 蔡炳忠正在谈生意,听到老婆喊他,他点了下头,边聊电话,边往香烛铺走去。 这是一个热闹的黄昏,街道上的人家,纷纷在家门口设供桌,焚烧金箔纸,大人小孩全出动。蔡炳忠谈好生意,挂掉电话,发现他人竟然已经站在邱婆店门外。 “邱婆,蔡头有过来吗?” 蔡炳忠往香烛店里张望,看到纸煳的各种物品,应有尽有,看着有点渗人。邱婆慢悠悠走出来,看是蔡炳忠,殷勤说:“蔡头刚过来找阿豪,我跟他说阿豪在楼上,他就走了。” 邱婆家一楼店门,二楼才是居所,店门一侧有个楼梯通往二楼。 蔡炳忠想肯定是跑去和阿豪玩,听爸妈说,蔡头经常跟阿豪聚在一起玩游戏。 “蔡头。” 蔡炳忠站在楼下喊了两声,阿豪从二楼窗户里探出头来,他说:“王叔,蔡头没在。” “阿豪,你知道他去哪里吗?” “我看到他往那边走了。” 阿豪指着右侧的道路,这条道路,通往肉粽店。 这时候,蔡炳忠还以为蔡头肯定是去肉粽店找他爷爷。于是蔡炳忠慢悠悠朝肉粽店走去,等他来到肉粽店,看见店里店外没有蔡头的影子,就有点小慌,连忙问老蔡:“爸,蔡头没过来店里吗?”老蔡在照看着灶火上的大锅,茫然说:“没过来啊,怎么了?” 蔡炳忠立即打电话给老婆,问她蔡头有在她那边吗?蔡头妈第六感灵验,慌张问:“怎么回事?他没回来啊!” 就这样,鬼月的最后一天,老蔡家的孙子蔡头丢失。根据最后看到他的人说,看他身影往王家楼子走去,不过当时已经天黑,看得不怎么仔细,也可能不是蔡头。 这一天,从黄昏到凌晨,老蔡家人连同邻居,把老街翻得底朝天,也没找着蔡头。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下章柯道长出场 第48章 鬼月结束的第二天, 柯师成走在永平镇的老街上, 他一踏入永平镇,就发觉异常, 整个小镇空无一鬼。鬼月结束, 大部分鬼魂会返回地府, 但是也有不少孤魂野鬼,因为各种缘故, 在阴间没有鬼籍, 一直滞留在人间。 永平镇这样的鬼比较多,所以不可能一只也没瞧见。 柯师成沿着老街, 来到老蔡家的肉粽店, 肉粽店门紧闭。丢失孙子, 老蔡夫妇没心情经营,老蔡一家子纷纷外出寻找。 站在肉粽店外,柯师成打委託人的电话——蔡炳忠。前来永平镇前,柯师成就已经联繫过他, 约好两人在这里相候。 没等多久, 一位干练的男子过来, 男子模样疲惫,眼睛血红。 蔡炳忠会联繫上柯师成,是因为他有位朋友叫留程云,柯师成曾帮他这位朋友找到遗失的翡翠镯子。 “柯先生,劳烦你过来小镇,这边走, 我跟你说下我孩子丢失时的情况。” 蔡炳忠想请柯师成到家里坐一坐,好将详细的情况谈一谈。 “不客气。” 柯师成跟随在蔡炳忠身后,午后的老街,行人稀少,看起来特别寂寥。 两人经过肉粽店后面的小巷,柯师成突然停下脚步,看向小巷。 “这条巷子通往哪里?” 巷子狭窄而且昏暗,但在这昏暗之中有一些莹莹发光的东西,悬浮在半空,它们细小,不明显。 “就是王家楼。” 蔡炳忠先前在微信上,就跟柯师成说过,蔡头的失踪恐怕和王家楼有关系。
第58页 提起王家楼,蔡炳忠一个大男人眼角噙泪,他这是懊悔。妻子要去医院照顾生病的丈人,他则是为了应酬,没承担照顾儿子的责任,而将儿子送回永平镇,由此儿子遇到了不干净的东西。 蔡炳忠信有鬼魂,他小时候也见过。 按菜婆的说法,蔡炳忠幼年时,也有个看不见的伙伴。不过蔡炳忠不记得这么件事,估计当时他年纪特别小。 柯师成朝巷子走去,他停在巷子正中,就在那些光点聚集的地方。他蹲身,打开手机照向地面,发现地上的泥土,有炙烧的痕迹。 炙烧的泥土,还有残留的光点,都在指向同一件事——这是法阵启动后留下的痕迹。 人界有灵力的人相当少,会类似法阵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地上有什么东西吗?” 蔡炳忠惊诧询问,他见柯师成突然蹲地,捻起泥土,似乎查看什么。 “有古怪的地方……” 柯师成站起身,拍去手上的泥土,他继续往前走,巷子尽头,对着的,正是王家楼的右侧围墙,围墙之内,是一栋破败的番仔楼。从风格上看,它营建的年代应该在民国年间,不足百年。 “柯先生,我们昨天就进入王家楼找过,没发现我孩子。” “这栋楼,是不是发生过血案?” 柯师成抚摸围墙上的一处弹孔,他若有所思。 从外头看,王家楼没有邪气,也不见鬼魂,但是这栋老宅有一股血腥味,从院中花糙中传来,柯师成能闻到。 “柯先生是本地人,听说过日军血洗永平的事吗?” “知道。” “王家当时也遭了殃,我也是听老人说,他们一家子都死了,一对夫妻,还有一个很小的男孩。” 蔡炳忠提起这事将声音压低,怕是被什么“人”听到。 “我妈说她看到一个小男孩,在和我儿子说话,就在我家店门口,那是我儿子失踪前几天。” “你怀疑就是王家楼的那个小孩?” “柯先生,不瞒你说,我也是在老街长大,我小时候好像也看到一个男孩的魂。” 蔡炳忠有一些童年时期的模煳记忆,成年后的他不确定,年幼时具体看到了什么。 “你们怎么进去?” 柯师成人已经走到铁门前,铁门从里边锁死,门锁已经生锈。王家楼的围墙很高,就是成人翻墙进去也不现实,何况小孩呢。 “昨天搬来楼梯,爬围墙进去。” “你儿子呢,他怎么进去?” “房子后面有个洞,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挖的。” 蔡炳忠在前带路,带着柯师成来到屋后,屋后的墙根处有一个能容一人的土洞。 “看着像似塌陷。” 柯师成跳下土洞,检查四周。 不过他的目的不在深究这个洞怎么形成,他没在这方面多费心,麻利地钻进王家楼屋内。 就像在屋外感受到的一样,这栋屋子被一股血腥味笼罩。柯师成一眼就看到正厅的一处血迹,血迹旁边还有数个脚印,真是殷红一片。 柯师成很快意识到,这是一个残影,恐怕当时一家三口,便就是在这里被杀。 “柯先生有什么发现吗?” 蔡炳忠看见柯师成盯着正厅的一个地方看,神色凝重。 “到楼上看看吧。” 柯师成没回答蔡炳忠的话,他的发现是在有点渗人。柯师成朝通往二楼的木楼梯走去,他留意到积灰的楼梯扶手上,有一个小孩的手印。 “在楼上发现了一些零食,还有我儿子的一只陀螺,他在二楼玩过,来过这里。” 蔡炳忠说得忧伤,昨天他和邻居闯入王家楼,将所有的房间都搜索了,甚至床底、衣柜都不放过,但也只是见物不见人。 这些是委託人的发现,在委託的时候,已经和柯师成说过了,不过柯师成需要亲自看看,这是他一贯做事的方法。 登上二楼,进入蔡炳忠说找到陀螺的房间,从房间书桌上,几本发黄的课本看,这是小孩子的房间。 进入这间房间,柯师成才感应到一份气息,人居住的地方,会留有人的气息,而鬼居住的地方,也会有鬼类的气息。 看来,蔡炳忠说他儿子的失踪和王家的小孩有关,不是捕风捉影。 离开小孩房间,柯师成站在阳台上,俯视院中的花糙,花糙疯长,越发给这栋老宅增添鬼气。 柯师成不忘朝之前来的小巷望去,站在二楼的阳台上,看着那条通往旧街主道的小巷,柯师成突然发现小巷里有一个身影也在探望着王家楼。柯师成想打量那人的模样,那个身影顿时缩了回去。 想逃? 柯师成翻跃阳台,把蔡炳忠吓得大叫,随即看到柯师成安然落地,并且飞速爬越围墙,像箭一般朝小巷冲去。 “柯先生!” 蔡炳忠在阳台上着急地喊叫,看着阳台和地面的落差,他放弃去学柯天师做落体运动,他选择楼梯下楼。 等蔡炳忠追到小巷时,哪里还有柯师成的影子。 柯大师似乎在追着什么人,蔡炳忠很着急,他拨打柯师成手机,没人接听。正急得像无头苍蝇,柯师成返回的身影突然又出现在小巷外头,一脸平静。蔡炳忠这次无法保有冷静,他大叫着:“刚才是怎么回事,看到我儿子了吗!?” 虽然他发了张儿子的照片给柯大师,但是他不确定柯大师能不能在阳台上,在这么远的距离,就认出昏暗小巷里的人。 “不是你儿子,是个成年人。” 柯师成能告诉蔡炳忠的不多,因为他刚追逐到的是一位鬼差。 “我需要你儿子的一件贴身物品。” “好,柯先生跟我到家里去,我拿给你。” 蔡炳忠听到说追的不是他儿子,他似乎有些不满。他觉得这位大师话很少,而且有些古怪,如果不是留程云竭力推荐,蔡炳忠这时候都要怀疑柯师成的能耐了。 回到位于老街上的蔡家,家里空荡荡,家人出去找小孩。昨天找不到蔡头,当即就报了警,但是警察那边一直没有新进展,蔡家人发动亲朋好友,一波波出去找。蔡炳忠是因为跟柯师成有约,所以暂时留在家等待柯师成。 蔡炳忠拿出一件绿色的短袖t恤给柯师成,这是蔡头穿过的衣服,短袖t恤的后背上,还别着一只红色的平安符。 摩挲着这件失踪人的衣物,柯师成能感应到穿着它的人。柯师成确定,这不是一件遗物,小孩还活着。 “他还活着。” 柯师成轻轻说。他的话语刚说出口,蔡炳忠的泪水便就滚落下来。蔡炳忠将脸别到一旁,抽噎着。好会,平復下心情,蔡炳忠才问柯师成:“大师,那他在哪里?” “你儿子的失踪,不是鬼怪所为,是人。” 柯师成很坦白。 “蔡先生,我能帮到你的地方不多,还是求助警察吧。” 柯师成能捉鬼抓妖,但不参与抓歹徒,这个委託超出了他的工作范围。 “和王家那小孩没关系吗?” “我到镇上,就发现了一件事,镇上的孤魂野鬼都消失无踪。” “很难说你儿子的失踪和这件事有关,这不是鬼魂能做到的事。” 这些鬼魂遭遇了什么事?无论遭遇了什么,它们自身难保,更不可能去绑架一个人界的小孩。 “孤魂野鬼?” 蔡炳忠跟不上柯师成的思维。 “是的,这很反常。” 柯师成起身,他不想耽误一个焦心父亲的时间,何况他现在也有另外一件事要调查。 “柯大师,虽然你说帮不上忙,还是要谢谢你。” 蔡炳忠将柯师成送下楼,柯师成那句孩子还活着的话,让他宽心许多。 “不必。” 柯师成站在街上,和蔡炳忠辞行,走之前,他问蔡炳忠:“这里的城隍庙怎么走?”蔡炳忠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不过还是指了路。 蔡炳忠自然不知道,柯师成在小巷里追击,逮到的是一位旧识——青王的属下秦吏。秦吏约柯师成城隍庙见,有要事和柯师成说。 第49章 永平镇在古时是一处滨海的卫城, 属于军事要地。古代只要有城的地方, 必然有一座城隍庙,永平镇的城隍庙便是这样存在着, 并且数百年几经毁坏, 几经修葺。 柯师成走到城隍庙大门口, 没看到秦吏的身影,身为鬼差, 终究是鬼, 畏惧烈日。柯师成朝城隍庙昏暗、阴凉的后殿走去,果然在一处侧门, 见到抱胸倚靠在门口的秦吏。 这座城隍庙, 也一度香火兴盛, 不过这些年来,信徒逐渐少了,除去隆重的节日外,城隍庙都是冷冷清清, 门可罗雀。
第59页 秦吏完全是一副现代人的打扮, 穿着牛仔裤, 头戴棒球帽,只不过他手里拿的不是棒球棍,而是一根杀威棒。秦吏看到柯师成过来,立即离开侧门,往城隍庙后一片荫蔽的林丛走去。 柯师成沉默无声,跟随在身后。秦吏将身影隐匿在树林中, 他停下脚步,将棒球帽拉了拉,抵挡穿透林间的阳光。 “师成,你怎么会到永平镇来?” 秦吏先开的口,他的声音听起来真年轻,还带着少年的味道。 “我来这里接一个委託。” 柯师成会出现在永平镇比较正常,毕竟他平日时常四处奔波,倒是秦吏这位q市城隍的手下,怎么跑永平镇来了。 “那真是巧,哎呀,我还以为你也发现这里孤魂野鬼都被捉光了,跑来调查。” 秦吏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被青王差遣来永平镇做调查。 “你被青王派来?” 永平镇的城隍是钟侯,虽然和青王交情还不错,可也没道理让其他管辖地的鬼吏过来帮忙。 “说来话长,我一直在调查鬼魂失踪的事,不只永平镇,师成,东镇的孤魂野鬼好几天前,就已经发生大量失踪的事。” 东镇归青王管辖,也就不奇怪,为什么秦吏会前来永平镇,两地都发生同样的事,给“併案”了。 “你觉得是什么人干的?” 毕竟秦吏调查的时间长,掌握的信息应该更多。 秦吏在帽子下,露出一双犀利的眼睛,他看着柯师成,笑得很欠揍说:“就是像你这样的道士,而且还会旁门左道。说不定就是你,要不我把你一铁链锁上,回去跟青王交差得了。” 整个鬼月累成死狗,秦吏当然想尽快完成任务,休假几天,不过他这句话明显是在开玩笑。 “这个神秘人士懂得设置法阵,而且灵力非常强悍。” 从小巷里残留的灵力场就能看出,他的能力,很可能在柯师成之上。 “要不是我们相熟,我真得要第一个怀疑你。师成,我在东镇,听从神秘人手下逃脱的鬼说,神秘人使用的也是拘魂球。” 秦吏无奈挖挖耳朵,对于青王和钟侯两位大佬来说,这个为非作歹的人,用的兇器居然是拘魂球,这可就相当麻烦。拘魂球,地府特产,装备人员,鬼差和得到城隍授命的道士。道士到城隍那边领任务时,发配一只拘魂球,交差时,需要还回去。 “为城隍效力的道士,也没有几个,一直没查到?” 柯师成听到说使用拘魂球,他并不怎么惊讶,这件法器,捕捉鬼魂效率高,而且好携带。小小一只球,不到巴掌大,可以装成百的鬼魂。 “虽然鬼月里乱糟糟,但都做了排查,不是我们那边的人,也不是钟侯这边。” 全国各地有那么多城隍庙,而那些听从城隍差遣的道士,全部算起来,也有将近百人。 “不要光问我,师成,你到这里来,接的什么委託?” 来得也太巧,秦吏不是怀疑柯师成,纯粹好奇。 “老街肉粽店的蔡老,他孙子在两天前失踪,他们怀疑小孩是被鬼魂拐走。” “哈哈,想多了,永平镇的孤魂野鬼在两天前,全都失踪,哪里还顾得上拐小孩。”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因为这些鬼魂逃脱鬼籍,都是在人界飘荡多年,经验丰富的老鬼,却就这么无声无息,消失不见。 “同在两天前,看来孩子失踪这事没那么简单。” 现在不能排除,蔡家孙子的失踪和鬼魂无关,终归是太巧合了。 “你那边有什么眉目吗?” 秦吏问柯师成。 “有一只失踪的鬼,是王家楼的一个小男孩,有他的遗物,可以使用通灵术。” 这就是柯师成的想法,他打算寻找这个小男孩的鬼魂。从王家楼收集的信息显示,小鬼和蔡家的孙子确实有往来。 “是个好办法,不过我听说这个法术相当兇险。” 秦吏摸摸下巴,看着柯师成。他虽然欢迎柯师成早日到青王那边报到,和他成为同僚,不过还是希望他好好活着。 “试试吧。” 失踪的是一位七岁小男孩,很可能不是被人贩捉走,而是落入更为兇恶的境地,不能袖手旁观。 通灵术必须在夜晚举行,柯师成和秦吏约好晚上王家楼见,柯师成离开城隍庙 这一天,柯师成独自一人,在镇里走动。小镇时常有游客,对于外来人习以为常,柯师成不至于引人注目。柯师成在寻找灵力留下的踪迹,这样的踪迹,不明显,细心的话,能觉察到。 柯师成一路走,一路找寻,偶尔拿出手机,面无表情照着无处不在的老宅咔嚓一声,伪装游客。 傍晚,柯师成回到老街,进入一家老餐馆吃饭,吃的是当地小吃。热气腾腾的牛肉羹一碗,和一份壶仔饭。 柯师成在等牛肉羹凉的时候,打了何清的电话。 这时,何清已经放学,很可能也正坐在饭桌前,吃着晚饭。 “师成,有什么事吗?” 突然接到柯师成的电话,何清有点惊讶。 “没,就是突然……” 突然想你,自然是说不出口。 “嘿嘿,是突然想我吗?” 何清坐在食堂的饭桌前,也不管身边还有其他人,笑得特别暧昧。 “手好些了吗” 柯师成换个话题,他不习惯去说情话。 “好多啦,不用担心我,打水打饭都有室友代劳。” 何清对坐在他对面的秦旭尧眨了下眼睛,秦旭尧无可奈何说:“我是被逼无奈的好嘛。” “师成,你身边怎么这么吵,你在哪里?” 以何清对柯师成的熟悉,他知道柯师成特别怕吵。 “我在永平镇,有个委託。” “听说那边有很多老房子,我还没去过,你先探探路,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去玩。” 何清听说过永平镇,知道是一座古城。 “今天份的狗粮,我已经吃饱了。” 秦旭尧啃着鸡翅,一脸委屈,他身边是一对情侣,而何清正在和他男朋友?打电话。 “好。” 只要是何清的请求,柯师成还从没拒绝过。 “师成,你自己要小心。” 虽然不知道他接的是什么内容的委託,不过肯定都跟鬼怪之类的有关,比较危险。 “嗯。” “是什么样的委託?” 何清还是决定问一下,这样心里有个底,虽然柯师成没打算主动说。 “找一个七岁的小男孩。” 柯师成告诉何清,委託的内容。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不安。 “走失了吗?” 柯师成偶尔会帮人找寻遗失的物品,何清知道。 “何清,你去吃饭吧。我事情办好后,就去找你。” 柯师成拿起一对消毒筷子,看着还在冒热气的牛肉羹。 “好,我等你。” 何清很高兴,他很期待跟柯师成的见面,虽然两人才分开一天。 不长的通话挂断后,何清暖暖的笑声,还在耳边,柯师成着手解决跟前的晚餐。 夜幕降临,柯师成翻跃王家楼的围墙,借着月色,他身姿矫捷沿着石柱,攀上二楼的栏杆,跳进阳台。 听到外头有声响,秦吏迎了出来,见到是柯师成,他露出一个笑容。柯师成留意到秦吏身边有一只瘦弱的男鬼,一身破烂的衣衫,头上戴着一顶旧时的瓜皮帽。 “瓜帽鬼,就是我说的那只从拘魂球下逃脱的鬼。” 秦吏介绍瓜帽鬼,瓜帽鬼对柯师成点头哈腰,一脸谄媚。鬼差和道士,本来就是捉鬼的好手,身为一只逍遥在人间的鬼,会畏惧他们很正常,虽然这方式让柯师成觉得不适应。 “你当时看见他的样子吗?” 柯师成询问瓜帽鬼。 “小的太害怕了,没敢仔细看,像是位四十来岁的汉子,穿件对襟的衫子,好像是湖蓝色。” 瓜帽鬼提供的这些信息,比较有价值。茫茫人海里,可能不好找,但是通灵术需要接近通灵对象,所以柯师成很可能会遇到那位神秘人。 “师成,百多年前,曾有位黄道士擅长炼鬼之术,藉助鬼魂的力量延长寿命,获得强大力量,十几个天师府的道士,都打不过他。” “我知道这人,他后来死在我师祖手里。” 柯师成还知道,堕魔的道士,远远不只这一人,每一代总会出几个,只是能力有别,大多没掀起浪花就被同门或者同宗派打趴。
第60页 “总之你小心点吧,我第一次见到通灵术,还是在二十年前,那时候,施法的人,是你师父。” 秦吏没多说,柯师成明白。 当年确实很兇险,不过那时林金开是在受伤的情况下施行通灵术,差点回不来。柯师成有师父的经验在前,他自己清楚风险,也知道去躲避。 一人两鬼走进王家小孩的寝室,柯师成从背囊里取出作法要用的香烛法器,在床上布置。 “秦吏,你和瓜帽鬼到门外去。” 法术施行时,最忌讳被人打扰。 “好咧,师成兄弟,早去早回,别耽误回来!” 秦吏带着瓜帽鬼退到门外,秦吏把房门关上。 柯师成没有回应秦吏的话,他坐在床上,摸出一束蚕丝拴在自己左手的小拇指上,蚕丝的另一头,系在床脚,为能确保原路回来,他做了防范。 柯师成缠好蚕丝,人躺在床上,他身体四周点着小蜡烛,蜡烛将他拥簇在中间。柯师成左手拿着一本发黄的课本,右手执剑。他将灵力聚集在左手,手里的课本就像着火燃烧那样,飘出火星,借着火星越来越多,直到课本消失不见。同时消失不见的,还有柯师成的魂魄。 在魂魄离开身体的瞬间,柯师成感到一阵阴寒,他唤出王家小鬼的名字——名字就写在课本的第二页。 “王知远……” 柯师成感觉自己在往下坠,坠入黑暗的深渊,就在不停地下坠中,他感应到一些金黄色的光,在身边萦绕,像一颗颗闪耀的火星,也是在同时,无数的影像从脑海跳动,像快进的影带,那是众多鬼魂的脸庞,它们拥挤在一起,有二三百之多。它们撕心裂肺的嚎叫,痛苦地挣扎。他们看到柯师成,发生一阵骚动,争先恐后,你推我踩,想从囚禁它们的地方爬出来。柯师成闭上眼睛,静心感应着,倏然,他睁开双眼,在众鬼之中认出了王知远,无数的火星聚集在王知远的身旁,将他的身子映亮。 “王知远,手伸出来,快!” 王知远竭力挣脱众鬼的挤压,他艰难探出一只细白的手臂,柯师成一把抓住,无数鬼魂的手,也在这时抓住了柯师成。柯师成激出灵力,他的灵力强悍,像光一样炸开,驱逐纠缠不休的鬼魂,终于将王知远从鬼魂的汪洋里拽出。 第50章 柯师成凭藉灵力带着王知远逃离黑暗的深渊, 王知远的小胳膊紧紧抱住柯师成的腰身, 他望向下方炸开的光芒,和光芒之下惊慌失措的鬼魂。 光芒逐渐消匿, 四周再次陷入黑暗, 被囚禁的鬼魂们, 它们的身影连同声音一併远去,消失无踪。王知远发现自己身边漂浮着一些金色的斑点, 像燃烧的火星, 火星映亮王知远惊诧的眼睛。 王知远感受得到,两人的身体在浮升, 寂静黑漆之中, 王知远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 以及这位救他的男子,会将他带往哪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空气中嗅到一股熟悉的夜来香味道,夹杂着血腥气息, 随即王家楼的庭院隐隐浮现在上空。王知远狂喜, 这人是要带他回家! 突然, 一阵黑风四起,王家楼的影像消失,就像被大风捲走一样。王知远被风吹得张不开眼睛,他意识到,完蛋了,一定是被捉他的坏道士察觉了。正在担虑时, 看见一只大鹤凌空飞来,浑身莹莹发光,像夏夜里的萤火。 “小灰,带他出去!” 柯师成召唤出小灰,小灰用爪子抓住王知远,看着柯师成嘎嘎大叫,显然不乐意执行。 “我有办法出去,不要延误时机!” 柯师成话语刚落,一个巨大的法阵在他周身腾起,将大风阻隔。王知远被灰鹤带离,他看向站在法阵正中的陌生男子,耳边听到他的咒语声,随着咒语声响起,清亮的月光从头倾洒而下,王知远仰头,再次看见自家的庭院。 “坏道士要来了,你快逃!” 王知远朝柯师成伸出手,虽然他已经离柯师成很远很远,大鹤飞得非常快,就像箭一样往上沖。王知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下方的法阵被黑风吞噬,连并着那位陌生男子。 嘎嘎…… 灰鹤恼怒地叫声刺破天际,王知远被从半空抛下,等他回过神来,他人已在自家庭院,身边还有一只黄褐色的幼鸟, 小鸟嘴爪并用,徒劳无功地啄扒地面,看起来非常着急,不停地鸣叫,拍打翅膀。还搞不清楚状况的王知远,一脸呆滞。 秦吏从阳台上跃下,像只风筝,他稳稳落在王知远跟前,用阴冷地声音问:“救你的人呢?”王知远忧伤说:“他没出来……困在坏道士的法术里。” 听到柯师成没出来,秦吏一阵沉默,不过又想以柯兄弟的能耐,他暂时不会有事,虽然也得想办法,速速将他救出来。 “捉你的人,是不是也捉了其他孤魂野鬼?” 秦吏盘问这只柯师成救出的小鬼。 “是的,他捉了好多鬼。鬼差大哥,他还捉走我一位好朋友,叫蔡头。不过蔡头不是鬼,是人。” 王知远从秦吏手里拿的杀威棒,认出这人是鬼差,鬼见到鬼差,总是怕得要命,但是王知远这个时候已经不知道害怕了。相比于眼前这位鬼差,那位邪恶的道士显然要可怕得多。 “就是那位蔡家的小孙子吧,还真让师成说对。小鬼,妖道为什么要抓个大活人?” “我被吸进一个很厉害的法器里,蔡头正好过来找我,被他看见。蔡头想救我,坏道士就把蔡头也捉走了。” 王知远当时透过法器,看到蔡头追着坏道士大叫:“把知远放了,他是好鬼”,可是坏道士不听,还怕蔡头喊来人,不知道用什么法术让蔡头昏迷,把蔡头扛肩带走。 “小鬼,你知道坏道士藏身的地方在哪里吗?” “我知道,就在丘鹭书院!” 丘鹭书院挨着永平古城的南门,那是一处荒废的地段,几乎没有什么人居住。不过算得上热闹的老街区,其实也不远。 秦吏很高兴,原来藏匿在丘鹭书院,那是一座无人的大宅。秦吏没有急着过去,他离开王家楼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得有人守住柯师成的身体。 “小灰,你留下。” 秦吏从地上抓起小灰,小灰不快地啄秦吏手背。 “小小灵禽,这么暴脾气。” 秦吏一手抓小灰,一手拉它鸟头,不让它啄。 “去吧,守住你主人的身体,我去把你主人救出来。” 秦吏不由分说,将小灰抛上二楼,小灰落在二楼栏杆。它扑腾身子,嘎嘎乱叫一通,相当生气。 这只小灵禽被柯师成宠坏了,不过它想搭救主人的心情,秦吏能懂得。 “去丘鹭书院。” 王知远听到秦吏的话,立即站起身,在前带路,他身体穿过铁门,双脚悬浮,“走”得很快。秦吏像阵风一样跟随,两人转眼来到老街区。 秦吏站在老蔡家楼下,他召出瓜帽鬼,吩咐他:“半个时辰后,我还是没回来,你就将蔡家人唤醒,通知他们去丘鹭书院找孙子。” 瓜帽鬼显得很为难,吞吞吐吐说:“大人,我是鬼耶,我只能将他们吓醒。” “都行,总之通知他们去丘鹭书院。” 人界的事,身为一只鬼差,不好参与,也不在他的职务范围内。不过秦吏当鬼差才二十多年,还很有人情味。 留下瓜帽鬼,秦吏和王知远赶往南门。 “鬼差大哥,坏道士法术高强,你一个人过去,可能……打不赢他。” 路上,王知远提醒秦吏。秦吏挥着杀威棒,露出一排光亮的牙齿,笑着:“谁说我一个人?”王知远打量秦吏身边,明明就一个人,不过王知远小朋友不敢多嘴。 借着月色,两人来到南门,远远能看到丘鹭书院的屋顶。秦吏站在别人家的围墙上,居高临下,视野开阔,看着心情还挺悠闲。王知远急着救朋友,冒冒失失就想过去,被秦吏一把拎起,训着:“你这是送羊入虎口,等援兵知道吗?” 王知远说:“蔡头被单独关进一个小房间里,就在厨房隔壁。” 在路上,秦吏就从王知远那边问得,鬼魂全被囚禁在后院,而蔡头单独关在前院一个小房间里。现在王知远又提起,显然他决意冒险进去救蔡头。 “小鬼,看你够义气,一会我进去缠住妖道,你去救你朋友。” “谢谢鬼差大哥。” “我是看你们也挺稀奇,一人一鬼,友情还挺牢固嘛。” 秦吏一脸笑意,觉得有点意思,人鬼殊途,这样一份友情倒是难得可贵。 “还有闲情聊天。”
第61页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王知远连忙抬头去看,看到一位穿古装的鬼差站在他前面,这个鬼差让人觉得浑身发冷,忍不住想离他远点。 “吴吏,你过来啦,这不是等你嘛。” 秦吏看到吴吏过来明显很高兴,语调上扬,不过吴吏对他爱答不理,简单应了声:“嗯。” “哈哈,我们开始吧!” 秦吏挥舞杀威棒,左袖露出一截拘魂锁链,蠢蠢欲动。对于这位当了二十多年鬼差,性情还像人类少年的秦吏,吴吏习以为常。 “这个小鬼是谁?” 听到点名,王知远退到秦吏身后。 “柯师成搭救的小鬼。” 秦吏挡在王知远身前,连忙解说。他瞅见吴吏手搭在腰侧——这是掏拘魂球的动作。他知道吴吏是位能夜止小儿啼的鬼差,明明长得挺娘,却恶名在外,咳。 “柯师成也在永平镇?” 鬼差搭档之间,有相互感应的能力,所以秦吏需要吴吏支援的时候,吴吏感应到,并出现在他身边。但是吴吏对现下的情况,并不清楚。 秦吏简单跟吴吏讲了遇到柯师成的事,也讲了小鬼来歷。 “既然知道妖道在哪里,直接去把他缉拿便是,其他事和人,不归冥界管。” 吴吏口吻冷冰,他嫌弃秦吏说得絮絮叨叨,而且肯定要多管闲事。 “是是,吴公子,我们过去把妖道胖揍一顿。” 应声,不反驳,和吴吏搭档这么多年,秦吏早摸清吴吏性子,只要不影响任务,吴吏不会说什么。 月光下,两个高帅鬼差,一个瘦小鬼童,仨跃下高墙,直奔丘鹭书院。 q市的大学里,何清坐立不安,在不大的寝室里走来走去,室友们都觉察到他的异样。 “我说你能不能把屁股贴在椅子上?就保持五分钟。” 秦旭尧摘下耳机,念叨何清。 “我就是坐不住。” 何清整个人是焦躁状态,他手里拿着手机,把手机捏得发热。 “哎呀,能有什么事,不就是电话打不通嘛,也许是在开车,洗澡,上大号。” 秦旭尧这句话是用来安慰何清,虽然听起来挺暴躁。 “那不一样。” 何清喃语,他心跳得好快,而且已经心悸好长时间。以平日的经验看,师成肯定是在和什么鬼怪战斗。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是不是受伤了? “九日,你能不能闭嘴。” 室友乙刺熘吸着方便面,正在电脑前奋战。 “就是,小清说不定有预知能力呢。” 室友甲躺在床上照顾棉被,一边耳朵插着耳机,能听到耳机里的歌声。 虽然室友们除去秦旭尧不知道谁是柯师成,就连他性别也不清楚,还以为是何清好朋友。 只有秦旭尧猜测这人,很可能是何清的男友,何清不爱提,他也不会在室友前点破。 “啧,当我没说。” 秦旭尧本打算戴上耳机,继续在游戏里展示他的风骚走位,不放心,又瞅了何清一眼,他发现何清脸灰白没血色,同时听到何清一声细细的“唔……”,他看到何清捂住胸口,剎那间人跪在了地上。 “小清,你可别吓人啊!” “娘啊,怎么了?” “何清!你还好嘛?” “快,他昏过去了……” 三位室友手忙脚乱,将何清抬到床上,何清挨着枕头,缓缓喘过气来。刚刚跪地时,何清突然觉得胸口揪疼,难受得不行,疼得眼角溢出泪花。 “小清,你还好吗?要不要去看医生?” 秦旭尧站在何清床边,温声询问。 “不用,我躺会儿就好。” 不是生病,是一种心灵感应,何清自己清楚。何清的手抓着被子,指头微微抖动,他很害怕,怕柯师成出事。 小黄舔着何清手背,靠在何清枕边,将身子趴下,这是一个守护的动作。 何清抬手摸了摸小黄的头,他另一只手仍是捏着手机。他打的电话,柯师成只要没接到,都会立刻回拨。 今晚,希望能接听到柯师成的电话,要不然,让他怎么入睡呢,学校大门都已经关了,想跑出校,赶去找柯师成也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小清下章会去永平镇救老公 第51章 柯师成不慌不忙站在法阵正中, 开启阴间通往人界的通道, 让小灰有机会带着王家小鬼逃离。在当时黑风的袭击下,柯师成没法全身而退, 而且他灵力分派在维持法阵和启开通道上, 无法同时和袭击他的人斗法。送走小灰和小鬼后, 柯师成连同法阵被黑风袭击,遭受黑暗吞噬。 狂风唿啸, 天旋地转过后, 一股从地下传来的巨大力量,将柯师成往下拽。柯师成把身子定在半空, 执剑施展法术, 一个幽蓝法阵落在他脚下, 阻断下方幽深之处的漩涡吸力。 借着灵力散发的光芒,柯师成能够窥见四周的情景,他仍悬浮在阴间,但他意识到和之前的场景不同, 此时, 有无数游荡的鬼魂在朝柯师成聚集。 这里恐怕不只是阴间这么简单, 这是鬼蜮。 鬼蜮这样的幽深之所,对活人的魂魄相当不友好,游荡在其间的鬼魂会试图同化活人的魂魄,或者拉它到更深的区域里,永不见天日。 法阵形成的幽蓝光芒,将柯师成保护, 阻隔四周的鬼魂。柯师成的身体再次腾升,他施展灵力,想让自己逃离鬼蜮。 柯师成执剑念咒,试图在鬼蜮里,开启通往人间的通道。他虽然从没在鬼蜮试过,但他知道可行。只是,这次却是再开启不了。 在意料之中,不过也让柯师成见识到阻拦他的人,道行有多高深,他操纵邪术将柯师成带往鬼蜮同时,显然也封闭了鬼蜮的出口,将柯师成囚在鬼蜮。 要是小灰在身边,探明这处囚困地的范围并不难。柯师成试过召唤小灰,却已感应不到和小灰的联繫。和灵禽的联繫,显然也被切断了。 鬼蜮只是一个小阻碍,真正的阻碍,是这位用邪术,将柯师成囚禁鬼蜮的人。 能够出入阴阳两界的人不少,但是以人的力量在阴间为所欲为,则是前所未闻。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释放黑风,阻碍柯师成返回人间,但他没再出现。 活人的魂魄,离开人体越久,便就越虚弱,也许囚禁柯师成的人,是打算等柯师成逐渐虚弱,再出来收拾他也说不定?或者是任由柯师成灵力耗尽,被游魂拖往鬼蜮深处,永不超生。 柯师成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站在法阵中想着法子,想着师父曾说过,他的师祖,也曾被囚在鬼蜮里,后来是用一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逃离。非不得已,柯师成不会用这个方法。 法阵外的游魂,好奇地将脸贴在由法阵形成的隔离气壁上,它们注视柯师成,蠢蠢欲动,游魂们对外来入侵者,自然不会友好,柯师成消耗灵力维持法阵,不让法阵消失,不让游魂近身。 此时柯师成的心情不是恐惧与害怕,而是专注和镇静,他的对手千载难逢,简直高深莫测,如果真要仔细去想点负能量的事,那大概是自己轻敌了。 自从拜在林金开门下,柯师成跟着师父斩妖除魔,几经歷练,可以说,遇到的对手都算不上多难,从没有性命之忧。 要是换师父被困在这里,师父会怎么做呢? 如果不用师祖的办法,还有一个蠢办法,就是测出鬼蜮的范围,寻找它薄弱之处,然后设阵击破。 需要耗费多长时间,灵力是否足够去应付,柯师成不能冒险。 柯师成看着贴在气墙的众多鬼魂,他挑出一位,把主意打在它身上。这只鬼魂很年轻,穿吴吏同时代的服饰,柯师成将手举起,手指泛着灵气,他迅速出手,将鬼魂的脑子拽入法阵中。 属于鬼魂的意识,也进入了柯师成的意识里,柯师成看到一个夜雨,阴冷昏暗的街道,还有马匹的声音。 柯师成念起咒语,将自己的魂魄系在这只鬼魂所记忆的场所,咒语声落下,柯师成连同法阵一起消匿无踪,他逃出鬼蜮,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空间。 由于是随机挑选逃离的地方,针对柯师成的人,也没法再用邪术封锁那个空间的通道,甚至他也无法知道柯师成去了哪里。 至于为什么说这种方法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呢,因为去的是陌生的空间,想要回到人界的难度,那是大大增加了。 就在柯师成逃离鬼蜮时,秦吏和吴吏扑向丘鹭书院,王知远小短腿没他们那么快捷,落在后头。 三人并没有闯入丘鹭书院,因为书院门外,早已有人等候。 月光下可以看清那是位四十来岁的男子,穿一身中式盘扣的长袖对襟衣和一条宽松长裤,这身打扮,像个习武的道士。
第62页 四周的气流盘旋在这人周身,他有很强的气场,灵力则是一丁点也没有流露,他抬头看着秦吏等人,露出一脸挑衅的笑。 “小鬼挺有能耐,先有道士来搭救,这次连鬼差也找来了。” 盘扣男看着王知远,轻蔑扫视过两位鬼吏。 “你将我道士朋友困在哪里?速速告知,饶你不死。” 秦吏扛着杀威棒,气势骇人。 “呵呵,他此时应该已经灵力耗尽,死在鬼蜮里了。” 盘扣男冷冷一笑。 “妖道!今日让你尝尝爷爷杀威棒的厉害!” 秦吏像只猴子那样蹿起老高,直奔盘扣男,挥舞大棒,照头招唿。盘扣男甩袖阻挡,秦吏像断线风筝飞了出去,虽然他在半空稳住身子又飞回来,同时将拘魂锁链朝盘扣男抛去。 鬼差的拘魂锁链,能锁活人的魂,事实上,人要比鬼更怕鬼差。魂魄被鬼差锁走就成了鬼,这是生死的差别。 盘扣男脸上没有一丝惊慌,他从腰间抽出一根法鞭,“啪”一声,竟把秦吏抽飞。 道家的法鞭,木柄麻绳,执在盘扣男手里,却莹莹发光,像只光蛇一样。这位妖道灵力确实惊人,秦吏终于见识到,传说中法鞭能鞭鬼神的神力了。 秦吏在快着地时调整姿势,以便不让自己在吴吏眼前出丑,他稳稳落在吴吏身边,啧啧称奇:“可惜柯师成被困,要不真想看他们打一场。” 就是这时候了,他也没有丝毫紧张感。 “少说闲话,你前我后。” 吴吏话语声不高,他制止秦吏再独身去试探。秦吏点头,他们合作数百次,是很好的搭档。 秦吏挥舞杀威棒扑向盘扣男,盘扣男抬手要回击时,秦吏瞬间转移,出现在另一个方位,照旧是要棒杀的兇狠气势。 盘扣男神清气定,一一应对,突然他听到身侧的锁链声,就在他对抗秦吏时候,吴吏的拘魂锁链,已经缠住他腰身,听吴吏怒喝:“恶魂擒来!”盘扣男这才有那么点慌,跃身而起,试图逃脱锁锢,秦吏的铁链也抛了过来,绕住盘扣男的脖子。 盘扣男被两位鬼差锁在半空,魂魄就像被炙烧,有强烈的疼痛感。盘扣男手臂自由,迅速结印念咒。 一只巨大的猞猁被召唤出来,跃向吴吏,抬爪撕抓。吴吏为闪躲,只得松开铁索,盘扣男趁这时候,翻跃上屋檐,蹭蹭跑了。 秦吏哪里肯前功尽弃,他跳上屋檐,火速追缉,不想妖道这是诈逃,挥舞鞭子抽打秦吏,秦吏神速闪避,不过第二鞭就没这么幸运,鞭子缠住秦吏脚跟,将秦吏头朝下,甩到地面。 吴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屋檐,他靠偷袭,再次用锁链缠绕住盘扣男,念咒想锁他的魂魄。跟随上来的猞猁张开大嘴利牙从背后直扑吴吏,危险之时,秦吏一掌拍地,腾升上屋檐,挥舞杀威棒,一棒重击猞猁,将它打得嚎叫退让。 盘扣男被铁链锁住,他冷静站立在月光下,只有脚尖沾地,他在念咒语,随即一个强大的法阵,由上而下像瀑布般倾泻,以他为中心,将他保护起来。法阵直抵地面的冲力,将书院一角压塌,盘扣男身上的锁链,瞬间化为了乌有。到这时,吴吏才意识到他使的是净化法阵,而且是净化阵里边最强大的一个法阵。这样的净化法阵,就是吴吏的鬼差生涯里,也只见过三次。 吴吏已经意识到打不过,当年那位被天师府追杀的堕魔道人,也会使用净化法阵,不知道和这人有没有干系。 盘扣男呵呵笑着,身影瞬间消失,吴吏追踪着他在屋顶上跳跃,奔跑,秦吏本来在和猞猁打得难捨难分,突然猞猁一眨眼就消失,秦吏见吴吏在追赶,他二话不说也跟了过去。 事实上,盘扣男并非拿两位鬼差没法子才离开,他听到了远处的人声,有一波人即将到来。 三人一兽打斗时,王知远早熘去找蔡头。当王知远跑进关蔡头的房间,蔡头躺在床上,无知无觉,还在昏迷。 王知远背起蔡头,没理会屋顶打斗的人,专注往院外跑。跑出没多远,蔡头的家人赶来了,黑夜里,一群大人提着手电筒,沿路前来。 虽然有点依依不捨,王知远还是将蔡头放在路边的一条长石登上,等待人们前来。还不忘摇了摇蔡头的头,唤他快醒醒。 “小鬼,他中了法术,你叫不醒他。” 秦吏简直神出鬼没,站在王知远身旁,肩上还是扛着杀威棒,摆出一个帅气姿势。 “走吧,他们过来了。” 秦吏跟着吴吏追击盘扣男,觉察盘扣男已经不见踪迹,秦吏警觉,连忙赶往王知远身边,怕盘扣男袭击这两个小孩。 “你要把我锁走吗?” “过几天再锁你,小鬼,人间游荡这么多年,也该找个好人家投胎了。” 秦吏牵住王知远的手,这时蔡头的家人已经发现路边的蔡头,哭叫着奔来。 目送蔡家人将蔡头带走,秦吏这才回到书院。吴吏在书院后院里,他没搜找到拘魂球,打斗时也没看到盘扣男携带拘魂球在身上,也许鬼魂早已经被他转移。 天亮,失眠的何清有一双熊猫眼,他坐在床上,查看手机,一脸疲惫。突然一个电话打来,何清连忙接通,却不是柯师成的电话,而是林金开打来。 “小清啊,我从你叔公那边要来你的电话,有件事恐怕不拜託你不行。” 何清先是一愣,随后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问:“林师公,是什么事?师成是不是出事了?” “你感应到的吗?” “嗯。” “师成昨夜为救一个小孩,用了通灵术。不想,被一位法力高强的人困在阴间。你是他最亲近的人,应该能找到他在哪里。” 林金开说到最亲近的时候,顿了一顿。他也就是猜测,这两人有体肤相亲的关系,而且何清果然也有何家传人的预知能力。 “我要怎么做,我现在过去永平镇吗?” 何清立即就要行动起来,他让自己镇静,也顾不上慌乱和难过。 “在永平镇老街蔡家牛肉馆会面,我在那里等你。” “好!” “小清,步甫一直不希望你走他的道路,但是世事难料啊。” 林金开难得一声嘆息,他之前也想不到何清会和他的徒弟在一起。 有相同能力的人,会相互吸引。 “我知道,先救出师成,其他再说。” 何清没有仔细问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他一分钟也不想耽误,他要即刻赶往永平镇。 第52章 何清前往永平镇, 在老街寻找老蔡牛肉馆, 他远远看到一家牛肉馆,还没挨近进去, 突然从店里走出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 热情问何清:“你是何清吗?林师公让我在这里等你。”男子自我介绍, 他叫蔡炳忠,是柯师成的委託人。 蔡炳忠带何清到王家楼里——经过王家在永平镇的亲戚同意, 铁门的门锁被剪开, 可以从正门进去。 进入王家楼,何清登上二楼, 在王知远的房间里, 看到林金开, 还有躺在床上无知无觉的柯师成。 何清蹲下身,端详柯师成像在沉睡的脸庞,他摸摸柯师成的手,还有温度。柯师成的手边站着小灰, 小灰低头丧气, 看到何清, 把鸟头往何清手里蹭。何清捧起它,摸了摸它的头,轻声安抚。 “小灰看了他一夜。” 林金开发现何清跟小灰亲切,小灰温顺贴靠在何清身上。这只小灵禽,对柯师成和林金开之外的人,态度都比较恶劣, 也是稀奇。 “林师公,师成是被什么人困在阴间?” 何清看向柯师成,心里特别难受,前些天,师成送自己去学校,两人一路上,还有说有笑。谁能想到,再次见到柯师成,会是这样的情景。 林金开这才将事情跟何清说清楚,虽然林金开也是从秦吏那边得知。 昨夜,秦吏和吴吏追丢盘扣男后,两人商议,决定通知林师公。三更半夜,林金开在道观里听到鬼差的叩门声,出来开门,见到秦吏时,还有点吃惊。 听到秦吏说柯师成施通灵术没能回来,林师公顾不上天亮,连夜赶往永平镇。 也是从秦吏那边知道柯师成接的委託内容,也知道委託人的儿子中了法术,昏迷不醒。 当即林金开就去老蔡家,老蔡家正因为蔡头昏迷不醒,慌成一团。林金开说他是柯师成师父,能帮蔡头解咒。蔡炳忠半信半疑,但也还是带林金开去医院看蔡头。林金开将蔡家人都请出病房,他坐在病床前检查蔡头,确定是一种惊魂咒,这属于邪门歪道的东西,不过他曾接触过。 林师公解咒,蔡头当即缓缓甦醒,蔡家人把他们师徒一再感谢,自不必说。
第63页 林师公不算是为了这个小孩子专程去一趟医院,他主要是去察看盘扣男的手法,果然,盘扣男用的咒语,林师公能解。 再结合从鬼吏和王知远那边得来关于盘扣男的事,知道盘扣男会使用净化阵等一系列南陵宗的法术。盘扣男无疑是道门中的败类,而且看来和林师公还是同宗派,这就很有意思了。 “林师公,我要怎么做,才能帮到师成?” 听了林金开的讲述,何清问着林金开。 “小清啊,我会在你身上施观灵术,将你送往阴间。” 林金开擅长观灵术,他能安全将何清送下阴间。 “然后我去找师成的魂魄,带他回来是吗?” 在柯师成身边有一段时间,何青对于他们的法术略知皮毛,他听说过观灵术,这种法术也叫观落阴,听说不能随便施法,会有风险,但是他甘愿冒风险,只要能带回柯师成。 “是这么说,不过,恐怕不容易。” 林金开没有隐瞒何青,参与者有风险,许多人一进入阴间后,会在惶恐和惊吓中迷路,甚至受伤,当然林金开这种老道士,一向有办法将他施法的对象带回来。 “我那徒弟,恐怕被囚在难进难出的鬼蜮里,能找到他最好,找不到也不强求。要是你在下面遇到危险,我就将你唤回来。” 林金开想了两个办法,一个是自己下去,一个是何清下去。 选择自己下去,时间紧迫,要找另一个会观灵术的人来施法,只怕来不及。而且论跟柯师成的亲密度,林金开不及何清,观灵术必须是最亲近的人,成功率才会高。 “好,林师公,现在可以施法吗?” 何清不怕危险,心里挺着急。 “不急,我跟你说下鬼蜮的情况,还有应该注意哪些事。小清啊,我还得先测下你的灵力。” 林金开从行囊里,取出一件罡毯,在寝室四处看了看,似乎在找着什么。 王家楼属于鬼楼,在罡毯上测试灵力,需要一个干净的地方。 林金开扬开罡毯,在咒语之下,罡毯缓缓上升,有一人高,林金开揪住何清衣领,轻巧将他送上罡毯,告诉他:“你在上面随便走几步。” 何清听说过罡毯,柯师成以前告诉过何清他在罡毯上,发现自己的灵禽是只鹤。何清不知道这件法器的运行原理,也不懂要怎么测,他就按照林金开说的,在上面随便走了两步。 何清刚走完,一个北斗七星的图案,从罡毯上浮里,何清挺好奇,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看见林金开在下面点了点头。 林金开收起罡毯,跟何清说:“有一定道根,虽然灵力浅薄。” 在意料之中,毕竟是步甫的孙子,不过灵力平庸了点,和柯师成自然是没法比。 何清点点头,虽然他似乎有些难过。 “聊有胜无,我教你净化阵。” 有着微弱的灵力,结出的法阵力量自然也小,不过对于驱散一般的鬼魂还是有用的。 “谢林师公!” 何青终于不那么难过了,觉得自己还是有点用处。 寝室里的柯师成由小灰看顾,林金开将何清唤到庭院里,教他阵法。大白天,院子外会有行人,练法术最忌讳他人干扰,好在王家楼的庭院杂糙齐膝,树木茂密,能找到一处清幽不容易被人瞧见的地方。 结法阵,一是手,结印;二是脚,步法;三是嘴,咒语。 林金开一生就教柯师成一个徒弟,柯师成这人又一点就通,一学就会,不过他没嫌弃何清愚钝,知道何清这种有一定道根,又灵力微弱的人,不能要求太高。 在林金开的鞭策下,好不容易,何清结出法阵,但是时效很短,只有五秒。 “林师公,我是不是哪里错了?” “灵力的原因,没法强求,只有几秒也好,逃跑的时候,你手脚要灵活些。” “……好。” 何清有点沮丧,不过逃跑,他还是会的,很擅长跑。 “多练练,午后施行观灵术。” 林金开叮嘱何清,转身就走了,学法术靠勤快还有悟性,虽然天赋最重要。 正午树影婆娑,林金开站在阳台,看何清练习,他喃语:“步甫,你要是在世,教教他何家剑法也好啊。” 何家剑不要求学习者有灵力,何况何清正是何家一宗的继承人,他适合学。只是步甫显然有他的考虑,他不希望何清继承衣钵。 午后,王知远房间。 何清坐在床边,他执着柯师成的手,两人的左手手腕用红线捆系。何清双眼被蒙,眼前漆黑一片,他唯一能感应到的,只是柯师成手心传来的温度。 “小清,我会引导你怎么下去,你现在将脑子放空,手轻轻松开。” 听着林金开的指导,何清照着去做,他的意识涣散,感觉身子轻飘飘,像风中摆动的柳叶。这种感觉一开始是喜悦,随后则是恐慌,何清很快意识到,自己身处在阴森的空间里,并且身体在不停地下坠。 “四周好黑,什么也看不见,我在往下掉。” “放松,不要去抵制,是在将你往师成那边带。” 耳边传来林金开的声音,在何清听来模煳不清,像是隔着很远的地方。 何清尽量让自己不要慌张,适应失重的状况,确实有一股力量在将自己往下拉,原来这是要将自己拉向师成啊。何清镇静睁开眼睛,看到漆黑的四周,自己手腕上缠的红线,像金丝那样闪闪发光。 下坠的速度,渐渐减缓,何清意识到自己悬浮在半空,周身有微微的风拂过,四周漆黑依旧。 “我停下来了,像似飘在半空。” “身边看看有没有游魂。” 听到林金开的指导,何清四周察看,发觉黑暗中,确实有一些半透明的身影在飘动。 “有游魂。” “不要让它们挨近你,你沿着红线继续行走。” 何清划动手脚,沿着红线移动,他小心前进,同时警惕四周的鬼魂,鬼魂似乎都还没发觉他,运气不错。 没花费多久,何清来到一个水潭前,水潭幽深,红线没进水潭。 “一个水潭,红线从里边拉出来,我要进去了。” “水潭有大波或者漩涡吗?” 林金开毕竟经验丰富,听说是水潭,他特别留意。 “没有,像镜子一样。” “小清,你进去后,就再听不到我的声音。” “嗯,我沿着红线走就行吧?” 何清不觉得这是个大问题,他认为自己距离柯师成很近了,他感应得到,说不定师成,就在水潭里边。 “在水潭边,留下一张符箓,像我教你那样,将符箓焚烧。” 何清从怀里摸出一张符,夹在指间,一次又一次念:“着。”好不容才将符箓点燃。 “林师公,我下去了。” 何清燃烧符箓,抬脚迈进水潭,他的身子逐渐被水潭吞噬,那种感觉,不像在水里,仿佛穿过了云层一样。 接着何清再次发觉自己的身体在坠落,速度非常快,何清怕招惹来鬼怪,不敢喊叫。要是其他人,恐怕这个时候已经吓晕了,何清比较冷静,他睁着眼睛,尽量去观察四周,他发现自己在接近地面,那是一条阴森的古街,下着夜雨,冰冷的石板泛着青光。 “啊啊……” 身子撞击在石板上时,何清还是发出了叫声。他以为自己会像一颗西瓜从高楼抛下,直接摔坏,不想根本没感受到疼痛。何清这时候才想起,自己现在是魂体,没有肉身。 何清从地上爬起,听到哒哒哒哒的马蹄声似乎有数十匹马在逼近。何清还搞不清楚状况,只顾四处寻找牵连他过来的红线,谁想红线在这里不发光,根本不知道它连接到哪里。 “师成!” 何清喊叫,他挺害怕红线断了,这样他将很难找到柯师成。 “师成,你在哪里?” 何清再次喊叫,四周阴冷潮湿,何清因为寒冷,声音发颤。 突然,何清被人扑倒,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那人搂着何清,滚落到一处水渠。那人抱住何清,迅速移动到水渠深处。 黑漆中,何清的嘴巴被捂住,何清没有挣扎,他小声问:“师成?”怀里的人,“嘘”了一声。 就是这样细小的声音,何清还是辨认出这是柯师成的声音。心里一阵狂喜,不过现在情况似乎很惊险的样子,何清不敢动弹不敢说话。 马蹄踩在头顶的青石板上,非常响亮,除去马蹄声,还有一阵叽里哌啦的人声,和刀剑的声响。 一群人马似乎在搜索着什么,他们停留在石板上,突然,人群响起一阵吆喝声,石板上的人跳下水渠。
第64页 “往后面跑,快跑!” 柯师成放开何清,抽出长剑,他布下一个防御的法阵。法阵的光芒,将漆黑的水渠照亮,何清惊讶发现水渠里满满一群人,有大有小有男有女,他们都穿着古装,一脸惶恐地往后退。 何清没跑,他从腰间抽出一根拷鬼棒——林金开特意让他带上,还说非不得已,不要试图去打斗,跑才是上策。这是考虑到何清没有灵力,并且没学到什么法术,更没有战斗经验。 “何清,你到我身后去!” 柯师成执剑维持法阵,法阵外凶神恶煞的歹徒们,挥舞刀剑,在气墙上一顿噼砍。 “我带了拷鬼棒,他们都是鬼吧?” “这里是一处鬼潭,你怎么也进来了?” 柯师成见到何清,其实挺高兴,当然更自责,见到何清,自然是高兴;自责的是,正因为自己被困,所以使得何清魂魄脱体,冒险进来找他。 “林师公施法,让我进来找你。” 何清话语刚落,看见保护他们的气壁被歹徒们砍裂,他顾不上倾诉情感,执着拷鬼棒,打算冲进来一只灭一只。 不过,何清还是想多了,柯师成故意将它们吸引到水渠入口,气壁被击破的瞬间,柯师成挥动长剑,将一涌而上的歹徒齐齐砍倒。柯师成的长剑散发着耀眼的光芒,那是强大的灵力被聚集在剑身,柯师成执剑的手掌虎口流着血,不只他的手,就是他身上,也有几处伤痕和血迹。 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何清顾不得去思考,他站在柯师成身后,尽量不让柯师成有担虑,他挥动拷鬼棒击打试图进入水渠的歹徒。 第53章 柯师成凭一人之力, 杀敌数十, 一路从水渠杀上地面。惨澹月光下,这些歹徒(恶鬼)的尸体, 很快消失无踪。何清也留意到恶鬼们的穿着很奇怪, 像是日本浪人。 何清挥舞拷鬼棒撵赶一只恶鬼, 那只恶鬼本来在跑,突然又折回来跃身跳起, 兇狠扑向何清, 何清眼疾手快,迅速结下一个净化阵。他的净化阵在脚下生成的瞬间, 柯师成却已经出现到他身前, 帮他挡下恶鬼的袭击, 一剑刺穿恶鬼胸口。恶鬼倒在青色的石板上,逐渐消失不见,就像它从来没出现过。 “师成,你受伤了。” 何清检查柯师成的伤势, 四周昏暗, 月光有限, 看得不清楚。 “没事。” 柯师成将长剑收起,看向从水渠里钻出的人们,这些人蓬头垢面,低声哭泣,那是逃过一劫的欣喜泪水。 “何清,两刻钟一次袭击, 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柯师成执住何清的手,暗淡月光下的两人相互凝视。人们在四散躲匿,他们的身边穿过,柯师成牵着何清,前往街头一处大宅。 空荡的大宅,木门一推,空气中瀰漫着血腥气味。 柯师成带何清进入大宅,将木门关上,他转过身,何清将突然他紧紧抱住。 “抱歉,让你担心了。” 柯师成抬手抚摸何清的脸庞,话语温柔带着歉意。何清说:“你没事就好。师成,林师公让我找到你后,就将这张符烧了,他会接我们出去。” 摸出一张小心翼翼藏在口袋里的符箓,何清想递给柯师成,柯师成没接下,他说:“这里是鬼潭,就是我师父,也没法将我们直接带出人界。” “那要怎么办呢?” 何清着急了,他还真没想过要是下来出不去可怎么办? “这么危险的地方,你也敢下来。” 柯师成楼着何清的腰,昏暗中,何清听到柯师成低低的笑声。 “师成,你有办法出去吧?” “可以出去,我开启一个通道,就能出去。” 柯师成被困在鬼潭里多时,已经找到鬼潭的出口。 “那你怎么还留在这里?” “我也才找到出去的方法,而且,这里很古怪。” 柯师成原本打算离开前,做下小调查,不过既然何清下来了,他自然得护送何清安全出去。 “是很古怪,那些拿刀的人,是日本浪人吗?” “海寇。” 柯师成和他们交过手,知道是海寇,海寇里边不只有日本浪人,还有不少中国海盗。 “何清,古代永平古城,曾遭遇过海寇的洗劫。” 柯师成粗略讲了他的猜测,他知道永平镇的过往歷史,因为这座海滨古卫城在他们这类人眼里,比较特殊。 明时,海寇买通永平古城的守卫,在夜晚,守卫开启了城门,放海寇进来掠杀。许多百姓躲进水渠,但是海寇的马匹觉察到人的气息,在水渠的石板上不肯前进,于是海寇发现了藏匿在水渠下的男女老幼,滥杀一通。 永平镇,之所以多孤魂野鬼,正是因为这座古卫城作为军事重地,一直不太平,在明时遭海寇掠杀,在民国时又遭日军入侵。 “也就是说,这里会一直重演那天晚上的情景吗,原来阴间还有这样的地方。” 何清觉得很不可思议,就像电影回放一样,两刻钟来一次。 “有人制造了这里。” 柯师成不只是猜测,在他的认知里,阴间不会存在这样的地方。柯师成也是阴差阳错,进入这个古怪的鬼潭。 “师成,我们回去吧。” 何清想起林金开说的那个捉走鬼魂的恶道人,那人据说相当厉害,这里会不会和他有关系? “好,你过来。” 柯师成执着何清的手,两人站在庭院正中。柯师成结印念咒,启开一个逃离古潭的通道。在数次的摸索下,柯师成知道这座宅子,正对着鬼潭出口。 幽蓝的法阵像条巨龙一样腾升,穿透漆黑的云层,直达黑暗的最深处。柯师成施法,何清紧挨着他身边,仰望着“天空”,他留意到天上青色的月亮,泛起血红,他正惊讶于他的发现,不过法阵已经在脚下形成,何清和柯师成都在缓缓上升。 柯师成保持着施法的姿势,他法阵之中,灵力散发的光芒,将他的身体照亮。何清仔细打量柯师成脸上和手上的伤痕,发现柯师成白色的衬衣上血迹污浊。从柯师成进入阴间到现在差不多有十多个小时了吧,他在这里和那些海寇进行过数次的战斗。好心疼他,回去要让他好好养伤,要好好照顾他。 “师成,天空和月亮都变红了,地上也有一个红色漩涡,是不是两刻钟一次的袭击提前?” 何清在法阵里,感受不到外头邪恶的气息,只是一种直觉,有什么邪恶的东西即将到来。 “不是。” 柯师成一口否决,不过他神色镇静,释放更强大的灵力,将何清和自己尽快托升,接近鬼潭的出口。柯师成知道这异常的现象是怎么回事,恐怕制造这处鬼潭的主人觉察异常,匆匆赶回来了。 秦吏和吴吏追丢盘扣男后,他们先是去通知林金开,随后两人回去跟城隍爷青王禀报这次事件。根据秦吏和吴吏两人对恶道士的描述,青王叫来一位擅长丹青的鬼吏画通缉画像。通缉画像完成后,发往四方的城隍府,告知缉拿。h市的城隍鬼吏,拿到画像后,认出这个恶道士居然就是当地失踪的薛道士。 不过薛道士据说能力一般,没有灵力,更没那么大的能耐,能打过两位鬼差。虽然他手里确实有执行城隍任务时,领取的一颗拘魂球。 鬼月结束不久,还在渡假的鬼吏们纷纷被集合起来,扑向薛道士家。 难得鬼吏们有这么高的效率,在隔日的黄昏,他们就一窝蜂前去缉拿薛道士。 秦吏和吴吏都在缉拿的队伍里,赶到薛道士家,h市的鬼吏打头阵,进屋捉拿。秦吏抱胸站在屋外,等待两位鬼吏被猞猁追撵出来,或者被妖道打得抱头鼠窜。不想,很快,h市的两位鬼吏,竟然锁着薛道士的魂出来。 经过审讯,薛道士交代了事情经过:鬼月时,薛道士用邪术召唤一位亡魂。这位亡魂,不是别人,正是百年前,因为练鬼被天师府召集道士诛杀的黄青行。 这是个生前坠魔的道士,虽然他死时被天师府封了灵力,仍很危险。 薛道士心术不正,本想获得黄青行的能力,谁知召唤来黄青行亡魂后,立即遭到黄青行的反噬,身体反倒被黄青行附身。回到人间后,黄青行有条不紊行事,先把东镇的孤魂野鬼捉走,吸取它们的力量,随后又前往永平镇,扫荡了这座古城的鬼魂。 “永平镇的鬼魂,被带去哪里,你知道吗?” 秦吏扛着杀威棒,盯着薛道士,一脸你不老实交代,我打死你的兇狠模样。 “他说他要自己建一个鬼界,自己称王。” 薛道士垂头丧气,他被鬼差将魂锁走,付出了性命代价,现在后悔也来不及。
第65页 “自己造鬼界?” 秦吏干这份鬼差营生时间不长,还没接触过这么丧心病狂的人。 “他想当鬼王,还是有地界的鬼王。” 吴吏冷冷说着,他听说过有类似野心的恶鬼,虽然那是发生在几百年前的事情。 这直白点说,就是在阴间另起山头,这还得了。 鬼吏们将薛道士的口供送到几位城隍爷手里,于是城隍集结鬼差,在阴间搜索新形成的鬼蜮。 秦吏和吴吏觉得这样一寸寸搜索太没效率,他们怀疑柯师成被困的地方,恐怕就是黄青云制造的鬼蜮。 两位青王的鬼吏,独自前往永平镇找林金开。 这时,林金开那边,他正在等待何清焚烧第二张符箓,告知他地点。何清进入的是什么样的鬼潭,林金开只有亲自去看看才能知道。林金开等待一段时间,发现何清没有通过符箓传达新的位置,他意识到这个鬼潭里边无法传递信息,他打算施行通灵术,亲自下去找到何清。 秦吏和吴吏过来时,林金开正在施法通灵术,两人没有干扰林金开,而是跟着林金开一起前往陌生鬼蜮。 两位鬼差一个活人魂魄,仨站在鬼潭旁边。秦吏告诉林金开他们捉到了作恶的道士,只是那位道士被赫赫有名的黄青云附身,而黄青云的目的是制造自己的鬼蜮。 “你们在这里,能召来其他鬼吏吧?” 林金开听说是黄青云在搞鬼,似乎也不太吃惊,“人才”凋零啊,有能耐有野心能干出这种事的人,也没几个了。 “我试试。” 秦吏摸出一把手机,阴间的手机功能比较差,只能在阴间使用,而且还经常没信号。 “可以,就是电流声大了,滋滋响。林师公,你要叫谁过来?” “叫青王多派几个人过来,我们三个不是黄青云对手,记得将步甫也唤来,有用处。” “步甫,就是何清的爷爷吧,这样可以吗?”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顾虑着避亲!打给青王,打通了我自己跟他说!” 秦吏见林金开发火,没敢说什么,他知道这位老道和青王有交情。秦吏于是打通青王电话,将电话拿给林金开听。 林金开三言两语说完,挂掉电话,就要往鬼潭里跳,被秦吏一把拦住,惊叫:“下面怎么那么亮!” 一阵刺眼亮光从鬼潭里边腾升,冲击着鬼潭入口,亮起的光芒,像只白鹤一样展翅。林金开脸上难得露出慌张表情,惊叫着:“鸣鹤二十八宿。” 随着这句话落下,林金开已经跳进鬼潭,秦吏喃语:“鸣鹤二十八宿,那是什么法阵?” 一直话少得像不存在的吴吏说:“那是禁术。”吴吏揪住秦吏,两人头朝下,以自由落体的方式进入鬼潭。 反正方位已经在电话里报给青王,援兵到来会找到他们。 柯师成和何清在托升的过程中遇袭,法阵被切断,柯师成抽剑反手一挡,同时制造一个巨大的灵气罩护住何清和自己,也抵挡住黄青云抽来的法鞭。 黄青云穿着一袭道袍,一手握鞭,一手之执剑,看他模样不到三十岁,他的身法潇洒自如,又像似有着无穷的灵力,柯师成艰难应对,只能用防御的姿势,一次次的抵挡他的进攻。 即使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柯师成仍是稳稳将何清送到地面,独留自己凌空悬浮,和黄青云展开激烈战斗。 何清不清楚袭击柯师成和他的人是谁,但是这人非常强大,在此时的鬼潭里,他的气息无处不在。何清应该感到害怕,这不是他从小到大,遭遇过的那些鬼物,这人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柯师成对眼前这位道人,则有更多的认识,通过打斗,他意识到自己不是对手,也清楚,这人应该就是制造这处鬼潭的人,恐怕也是捉走永平镇的那个妖道。 然而人世的道士,不可能有能力制造鬼潭,这人,或说这鬼,非同一般,来头不小。 柯师成正和黄青云缠斗,本就疲以应对,突然他见到一头巨大猞猁被黄青云召唤出来,猞猁直奔地面,柯师成顾不上去思虑自己的安危,他压低身子奔向地面,拦阻猞猁。 柯师成击退猞猁的攻击,他后背闪现出一个人,冷不丁一剑刺向柯师成。长剑刺穿柯师成腹部,柯师成吃疼,人从空中坠落。 何清被柯师成送到地面时,他没有强大的灵力让自己腾升,他只能在地面着急,见到猞猁朝自己冲来,何清做好准备,握紧拷鬼棒,打算还击。他不知道拷鬼棒对这只野兽有没有效果,甚至没去想自己会被撕咬入腹。何清看着猞猁朝他前来,紧张得双手发颤,一眨眼,柯师成已经拦住猞猁,随即,那位穿道袍的神秘人,一剑刺穿了柯师成身体。 “师成!!” 何清大叫,朝柯师成坠落的方向狂奔。 柯师成在下坠的瞬间,翻了个身,稳稳落地。他上身的衬衣,被血染红,血液汩汩流淌,他脸色惨白。猞猁跃身扑来,何清迅速结印,法阵腾升,挡在了跟前。一个不强大,但有用的净化阵,将自己和柯师成包围在里边。然而只有五秒,五秒后法阵消失。猞猁和道袍男子从不同的方位袭来,何清挎包上的小黄蹿出,小黄悬浮在半空,发出一阵金黄色的强光,掀翻了直奔何清的猞猁,道袍男子见柯师成施法,有一剎那迟疑。柯师成从落地到这时,不过六七秒,他已经踩好脚步,结印,柯师成执着剑舞动,身姿矫健优雅似鹤。只听得一声鹤鸣,小黄灵力耗尽坠落在何清怀里,道袍男子迟疑在旁,还没行动,猞猁得意飞扑,法阵炸开,将猞猁炙烧成灰,万丈光芒直抵天际,穿透了层层的黑云,一只巨大发光的鹤腾飞直上,浑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芒。白光将整个古代时空里,漆黑阴森的永平镇照得仿若白昼。 柯师成施法后,屈膝跪在了地上,何清上前,想搀住他。柯师成自己站起身,轻轻说:“我师父应该下来了,再撑一会就好,何清,你到我身后去。”何清见到柯师成灰白的脸,他点点头,他没有觉察到自己的脸上,滑下两道冰冷的液体。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差不多要演完了,仙茶观后面可以都是夫夫发狗粮了。 第54章 柯师成布下的这个强大的法阵, 将猞猁烧做灰烬, 黄青云执鞭的手背在身后,一脸怒容, 注视着呈现在他眼前, 这个复杂而极具威力的法阵。黄青云生前就是个擅长使用阵法的人, 他认识这个法阵,所以他不会冒然去触犯。 此时的黄青云, 就像一个焦躁的捕食者, 他急着消灭鬼潭里这两位入侵者,适才的强悍法阵已经将鬼潭的位置暴露在阴间, 很快就会有人来探查。可是黄青云暂时接近不了法阵正中的两人, 他要么做一个有耐心的捕食者, 等猎物血流完,奄奄一息再给他致命一击,要么“宽宏大量”,放过他们, 前去守住鬼潭入口, 提防鬼差闯进来探查。 黄青云抬剑正对法阵内的柯师成, 何清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张臂挡在柯师成身前。对上黄青云的阴鸷的眼睛,何清的眼中也充满着浓浓恨意。不是恐惧,也不害怕,他恨这人刺伤了柯师成。 何清跟恶道人正怒视着,突然再次听到鹤鸣声, 何清抬头,看到一只大鹤飞速往下沖,它的身形越来越小,接近何清时,已经变成了一只黄色的幼鸟。何清急忙伸手去接住,将幼鸟捧在怀里,果然是小灰。 适才那只威武闪闪发光的大鹤,原来就是小灰。是被柯师成召唤来的吗?可是小灰在人间,柯师成在鬼潭,要将它召来应该非常难,不知道柯师成用了什么方法。 小灰跳到柯师成肩膀,用鸟嘴啄了啄柯师成衣领,像似在打招唿。柯师成专心致志,维持着法阵,他单腿膝地,右手执的长剑深插在地,维持法阵的灵力从他右手源源流出。剑身通体像淡蓝的云气缠绕,那是聚集的灵力,而握剑的手,鲜血淋淋,血液滴落在地,形成一个小小的血滩。 从施展观灵术救出王知远到现在,柯师成在阴间里已经待了十多个小时,先前的战斗,消耗柯师成部分的灵力,何况此时他用的是堪称禁术的鸣鹤二十八宿法阵,他的灵力维持不了多少。 之所以是禁术,在于身为人,不能去使用。施展这种法阵,施法者会受到侵害,不只是因为施法者要耗尽巨量的灵力,有负荷死亡的危险,更因为这个法阵召唤来的是灵官,而且一次召唤四位,很可能会在法术结束时遭到反噬。 法阵的四方位各有四方灵官镇守,他们仪貌各异,高大修长的身体,矗立在地,像摩天大厦一样,穿入云霄。 在鬼潭里施展这样一个大动静的法阵,等于在茫茫鬼蜮里,标出这座鬼潭的位置,就像发射一个坐标。 作为一个人类,柯师成就是在有异能的道士里边,也属于出类拔萃。
第66页 黄青云的迟疑,没有多久,他感应到有人闯进鬼潭,他离开柯师成和何清时,不忘召集来他的属下——那些专门掠杀的恶鬼。 铃铃…… 黄青云从腰间解下一个小黑铃,他虽然成为鬼魂了,本质也还是一位道士。 恶鬼们听到铃声,放下它们凌虐的良民鬼魂,朝着柯师成和何清奔来。它们的数量越来越多,黑压压一片,聚集在明亮的法阵四周。 黄青云满意看着属下们,腾升向漆黑的空中,很快消失不见。众多恶鬼挥舞着武器,叽里哌啦,乱说一通。几个跃跃欲试的恶鬼,按耐不住,扑向法阵,顿时化作乌有。其它恶鬼吸取了教训呢,连连倒退,一脸惊讶。 何清仍是站在柯师成身边,环视四周的敌人,他挎包里装着昏迷的小黄,手上执着拷鬼棒。柯师成还有小黄将他护得很好,他身上没有一丝伤痕,但是何清和柯师成有感应,使得他也承受了柯师成的痛苦,他感受得到柯师成的伤痛,除去伤痛,还有那份坚毅。 “何清,我开启通道送你上去。” 柯师成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他松开剑柄,缓缓站起,打算结印念咒。何清握住他的手,将柯师成的双手拉到怀里,柯师成的两只手掌都有血液,有的伤口已经干涸,有的伤口还在流血。 “你的灵力所剩无几了吧,你将我送走,你怎么脱身?” 何清蹲身帮柯师成检查腹部的贯穿伤,一碰一摸,就是一手的鲜血。何清双手颤抖,脱下自己的t恤,拉着t恤帮助柯师成伤口。 何清觉得自己快心疼死了,他伤成这样,还打算用仅剩的灵力送自己出鬼潭。 “我师父来了。” 柯师成手指天际,何清仰头看着天空,浓浓的云雾里,有几缕亮光闪动,像似闪电,又像是法术发出的光芒。何清本来就觉得恶道人突然离开很奇怪,原来是他觉察到有人闯入鬼潭。何清绷紧的神经松开,抱住柯师成说:“太好了!” “师成,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虽然他帮不上什么忙,甚至害柯师成被刺伤,但是他现在不能离开,独自被送往安全的地方,留下柯师成一人。 “好。” 柯师成同意了,他将何清搂住,抚摸着何清的背部。他欣慰的,大概是何清没有受伤,让何清冒险到鬼潭里找他,遭遇到兇险,实在令他自责 “师成,我们能打赢这些恶鬼吗?好像有五六十只。” 他们两人就像被包围的猎物,四周都是呲牙咧嘴的恶鬼。 “可以。” 柯师成就是不用灵力,在受伤的情况下,还是能解决掉这些恶鬼。何况布下的这个法阵,是威力强大的法阵,就是在收阵时也不可小觑。 两人交谈间,法阵在逐渐消失,散发在周身的灵力,似乎又收回了剑身。何清信任柯师成,见柯师成无动于衷,他也保持着冷静。早就蠢蠢欲动的恶鬼们,叫嚣挥舞着长刀。它们是嗜杀的恶鬼,死后被黄青云招募为手下,兇恶且暴躁,在等待中早就耗尽了耐心。 恶鬼们见法阵消失,兴奋嚎叫地扑向柯师成和何清,也就在这时,柯师成迅速拔出地上的长剑,左手抚过剑身,鲜血挥洒在空中,绘成了一个咒符,嘴里念声:“破阵。” 几声震耳的叫声拔地而起,这些叫声重叠在一起,似鸟似兽似人似非人,异常的恐怖,随着叫声凌空而去的是四位灵官,他们被束缚在法阵里,离开时发泄了他们的不满,将不识相扑来的恶鬼撕扯一番。 等四位灵官离开,留下一地的恶鬼残骸,血淋淋,相当可怕。到这时,没死在这场灵官怒气里的恶鬼,纷纷惊吓逃窜。 何清从柯师成的怀抱里钻出,就是见惯鬼怪的何清,看到这样的场景也有些后怕。在破阵后,柯师成迅速将何清压制在身下,怕有稍微一点闪失。 “师成,这个法阵好可怕,收阵时还会……” 何清说着话,发觉柯师成没有回应,他回头,看见柯师成摇摇晃晃站起,他肩上的小灰,则捧在他手里,小灰也是一副疲倦的模样。何清扶住柯师成,着急问他:“师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受伤?” 何清检查柯师成身体,但他没发现新的伤痕。 柯师成将小灰递给何清,他看何清急得要哭,连忙说:“我没事,一会就好。” 毕竟是被称为禁术的法阵,对施法的人会反噬。柯师成也是第一次使用这个法阵,他还以为恶鬼能帮他抵掉灵官们的怒火呢,看来自己还是要承担一些。就是小灰比较可怜,听到柯师成召唤,冲破鬼潭进来,最后还要跟他一起承受反噬的伤害。 何清低头将脸庞的泪水大力擦去,他止不住的流泪,他将小灰放进挎包,和小黄待在一起,小灰软绵绵地躺在小黄毛茸茸的背上,小黄陷入沉睡。 “何清,我们走。” 柯师成的灵力耗尽,失血导致眩晕,而法阵的反噬,增加了他的痛苦,不过他没法休息,他觉察到恶魂们又开始在聚集,三两成群,逐渐逼近。 “它们聚集过来了。” 何清顾不上去心疼难过,他抽出拷鬼棒,准备迎接新一番攻击。 “小清。” 何清在这时,听到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很温和可亲的声音。 “你是谁?” “小清,林师公跟两位鬼差在和黄青云打斗,我来送你和师成出去。你们还好吗?” “师成受伤了,我没事,你是爷爷吗?” 何清这纯粹是第六感,他知道爷爷也在青王那边任职,他也曾在危险的时候,想过爷爷会不会来救他们。 “是,孩子,你们待在原位,我过去找你们。” “好的。” 何清应声。 祖孙的对话,都在脑海里完成,何清不知道这是什么法术。 “师成,我听到爷爷的声音,他也来了,他让我们在这里等他,说要送我们出去。” 何清跟柯师成说他听到的,话语里满是喜悦。 “何清,没事了。” 柯师成摸了摸何清的脸庞,他手指微微颤动,何清留意到柯师成就连说话也很疲惫。 “嗯,我们一起出去。” 何清觉得自己刚才无声痛哭的样子,一定是被师成发现了。才会被他安慰,其实何清就是觉得心疼,特别心疼师成。 第55章 两人背对背站着, 对付袭击的恶鬼, 何清用拷鬼棒,柯师成用剑, 遇到有点兇险的时候, 何清施净化阵。 何清的净化阵只能维持五秒, 而且施法后,还要好一会才能聚集灵力再使用, 不过就像林金开说的, 聊有胜无。 两人刚解决掉一波恶魂,铃铛声又响起, 果然一群恶魂再次出现, 浩浩荡荡, 这处鬼潭两刻钟一次的轮迴,等于恶鬼无穷无尽。 何清正在发愁,怎么对付这么一大群恶鬼,突然, 一个凌厉的身影执剑飞落, 他剑法跟柯师成不同, 剑身不带灵力,一剑一式,稳扎稳打。 这是一位儒雅的中年男子,一身湖蓝的长衫,戴着一副眼镜,他是爷爷! 救兵到来, 何清受到鼓舞,拷鬼棒挥得更带劲。 三个人一起动手收拾这群恶鬼,何清挥打拷鬼棒,柯师成及何老用剑。何清不时会留意柯师成,他知道师成已经非常疲惫,怕他有闪失。同样,柯师成也会留心何清,他的站位,总像是在护着何清。 两人这种你保护我,我保护你的方式,早就被何步甫看在眼里。 何步甫死后,对于亲人们的事,已经惘然,所以他并不知道何清跟柯师成有着亲密的关系。 而且,何清居然还会使拷鬼棒。 这个孙子,他生前没有和他相认,认为这样何清就走出了何家传人的命运,现在看来,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师成,小心!” 何清迅速念咒,一个净化阵出现在柯师成脚下,不过当净化阵出现的时候,柯师成已经踢飞了那只试图从背后偷袭他的恶鬼。 何步甫这才知道,何清不只会用拷鬼棒,居然也会法阵。 “小清,你跟谁学的法阵?” “爷爷,林师公怕我下来有危险,今天才教我使用,不过我就会一个,还只能维持五秒。” 何清觉得自己很没用,下来虽说找到了师成,但也拖了师成后腿。每次都这样,他很内疚。 何步甫扎死一只恶鬼,心情比较复杂,他这个孙子,也算一只脚踏进他们这个行业。捉鬼打怪,降妖除魔,自身时常会陷入危险的境地,甚至可能连累亲人,以至于一生懊悔。 虽然两个小年轻不时相互照顾,何步甫这个老人家的目光,还是不时会移去看何清,看何清吃力挥舞拷鬼棒,他打得没有章法,很费劲。何家人,适合用剑,可惜自己已经不能教他用剑了,何步甫此时百味交集,已经不清楚,当年自己决定是对是错,何清终究还是走上他们这条道上。
第67页 而且他看得出来,自己的孙子和林金开这徒弟,关系不同一般。 林金开用何清施观灵术去寻找被困的柯师成,就已经说明他是柯师成极亲昵的人。 何步甫似乎明白林金开为什么将他唤来,显然不只是为了救孙子那么简单。 三个人,一通打斗,不过是一小会的时间,恶鬼被全部消灭。 何步甫察看两位小年轻的伤势,自己的孙子看起来,没有受伤,但是柯师成的伤势比较严重。 虽说并非肉体的伤,但是伤在灵魂更难治癒,人界的药物无法治疗。 “多谢何老搭救。” 柯师成对何步甫抱拳鞠躬,他们两人算得上忘年之交,师成很敬重他。 “师成,该是我谢谢你保护着小清。” 何步甫看向两位后生,温和笑着,话语亲和。 “爷爷,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虽然何清是第二次见到何步甫,却觉得仿佛已经认识很久,特别亲切。 “金开找青王将我借出来。” 何步甫笑语,好在黄青云的威胁比较大,青王也不管什么避亲不避亲,将何步甫派了出来。 “小清,让你们受苦了。” “爷爷,我没事,师成他伤得很重。” “确实伤势不轻,也是后生可畏啊,袭击你们的是黄青云。” 何步甫知道柯师成跟黄青云交过手,并且还用了鸣鹤二十八宿法阵,何步甫赶来时,鬼潭上方能感受到这个法阵带来的波动。 “原来是他。” 柯师成话语平淡,似乎没有多少惊讶之情。 虽然何清不认识这个人,但他没有开口询问,现在袭击他们的人到底是谁已经不重要了,柯师成伤势严重,才是他最牵挂的事情。 “师成的伤,不能拖延,我这就送你们回去。” 何步甫执剑施法,一个寡淡的光圈,相当朴素无华,在柯师成和何清两人脚下生成,两人随着光圈腾升。何清抬头看上空,见到一个明亮的通道,何清低头看站在地上的爷爷,他问:“爷爷,我还能再见到你吗?”地上的何步甫仍旧是保持着施法的姿势,没有更变。随后,何清在脑海里听到一句:“阴阳殊途,若还有缘,终会相见。” “嗯,谢谢爷爷救我们……” 何清在脑海中说着这句感激的话,脚下的法阵腾升的很快,爷爷已经隐入夜幕,消失不见。 “师成,你感觉怎样,会不会头晕。” 何清察看柯师成的剑伤,腹部仍在流血,实在很严重。何清没有更好的止血办法,只能绑紧用做绷带的t衫。看过腰间的伤,又去检查柯师成手掌的伤势,柯师成布血咒时,把手掌划伤,伤口不浅。何清心里慌乱,不停念着:“上去后要立即去医院才行,要止血!” 何清着急得忘记了两人都是魂魄状态,这样的伤送医院也没用,人界的医药对它没效。柯师成听何清这样说着,没有告诉何清实情。不过柯师成也不怎么惊慌,仙茶观有药粉能止血,只要回去就行了。 柯师成握住何清的手,低语没事。反倒端详何清,问他:“何清,你有哪里受伤吗?” “没有,一点伤也没有,你一直护着我……” 就是在没有灵力,受重伤后,柯师成也还能顾得上帮何清扫除麻烦,在何清稍有危险时,出手相助。 “师成,你靠过来,我抱住你。” 何清想清瘦的身子支撑住柯师成的重量,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不用。” 柯师成确实很疲倦,不过他是位成年男子,身体结实,重量不轻,他还是选择凭藉意志力站立。 法阵在缓缓上升,两人穿过了黑云,悬浮在半空,柯师成目光朝下,望着下方。 在黑云之下,远远地能看到林金开,秦吏、吴吏在和黄青云打斗,从鬼潭上方也有一些亮光的点,像星星一样坠落,何清问:“师成,那是什么?” “那是援兵。”柯师成本来还担心师父他们,现在可以放心了。 “来了好多人,那个恶道士果然很厉害。” “这人一百年前,曾经被天师府的人缉拿。” 柯师成以前只在他人的讲述里知道黄青云,今天和他交手,确实强大,传言不虚。如果不是孤注一掷使出鸣鹤法阵,他和何清,都将遭遇不测。 不说黄青云难缠,他那只猞猁灵兽也不好对付。 “师成,你也很厉害,虽然我不懂那个法阵是怎么回事。” 何清扣住柯师成的手,他不知道这个法阵属于道士的禁术,但是他感受得到它的强大。 交谈时,何清觉得通道的光芒逐渐暗淡,感到一阵风拂来,留意脚下,才发现他已经出了鬼潭,脚下的法阵消失不见。 可是现在怎么返回人间呢? “何清,我要借你的灵力。” “好。” 柯师成伸出手来,何清握上,点点头。 “师成,够用吗?” 他那点微薄的灵力,希望足够维持通道的开启,让两人返回人间。 “够的。不过,一会如果你感觉浑身乏力,难受,你跟我说。” “嗯。” 何清想那就是灵力耗尽的感觉吗? 柯师成牵着何清,单手结印,念咒。在阴间,启开一个通往人界的通道。 两人再次缓缓腾升,何清仰头看着上面的景象,那是王家楼的庭院,何清很欣喜,这时候真正意识到,他们可以回去了,回到属于他们的世界,回到光明的世界里。 不会,这份欣喜随即被驱散,随着灵力的消耗,何清感到疲倦不堪,头沉难受,这种难受就像跑了两千米,已经耗尽力气,却还必须站起来奔跑,不停地想算了,不跑了,我坐会儿让我坐会儿。 柯师成显然意识到何清的灵力即将耗尽,他想放开何清的手,何清却紧握柯师成的手不放,虚弱说着:“快到了,挤一挤应该还有点灵力。” 何清挨靠着柯师成,他在咬牙坚持。好在已经接近人界,没多久,两人终于回到地面,站在王家楼花糙茂盛的庭院里。 实在疲惫得再不能动弹,耐力差的何清,屈膝跪在了地上,灵魂状态的他,本来应该很轻盈,双脚却像注铅沉重。 柯师成低身要抱何清,何清连忙说不用不用,他强迫自己站起来,两人携手,柯师成带着何清翻跃上二楼,进入王知远的寝室,附身回各自的肉身。 寝室由王知远和阿姜守着,一只小鬼,一个山獐女妖,倒也是奇怪的组合。两人看到柯师成和何清回来,露出喜悦的表情。 床上的柯师成跟何清缓缓醒来,何清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柯师成在看他,何清噙泪微笑,紧紧抱住柯师成。 “伤得很重呀,现在不是亲亲我我的时候,小男孩你先退开。” 阿姜口里说的小男孩,指何清。何清赶紧放开柯师成,退开,站在一旁。阿姜走上前,展开手掌,她的手心有一枚青色的嫩茶芽,她对柯师成说:“吃下去。” 柯师成拾起茶芽,放入嘴中咀嚼。 那好不容易才復活的仙茶树,长出的第一个茶芽,就这么被吃掉了。林金开让阿姜将茶芽摘下带来,显然是担心徒弟受伤,不得不说是个考虑周到的师父。 第56章 嫩茶叶在阿姜手心莹莹发光, 像青玉似的, 它的味道也不错,清甘沁肺。醒来时的柯师成, 随着意识甦醒, 疼痛随之而来, 而这枚小小嫩茶芽咀嚼入腹,不过一会, 疼痛感便就缓和。 仙茶观的仙茶树, 之所以叫仙茶,绝不是随便叫, 它真是一株仙界的茶树, 当年只是一株小苗, 被仙茶观的第一任观主从仙界携带来人间。这位观主是一位成仙的道人,他相中丰仪山南峰的一块灵地,种下仙茶树,而后才修建了道观, 这也是仙茶观的由来。 “师成, 好些了吗?” 何清守在柯师成身边, 看他的脸色从苍白逐渐泛出一丝血色来,他关心问着。 “嗯,这是枚仙茶叶,对伤有疗效。” 柯师成颔首,让何清不要担心。 不过小小一枚茶叶,疗效毕竟有限, 日后还得不停地服用,才能康復。 “他血止住了,死不了人。” 阿姜穿着紫白的袄裙,手拿团扇,模样清丽优雅,不过她一开口说话,就透着股天然气息,是个有点粗鲁的美女妖。 “谢谢阿姜姐。” 何清跟阿姜道谢,多亏阿姜带来仙茶叶,要不是有这片叶子救急,此时他还在手忙脚乱,想着怎么医治柯师成。 “你就是小清?何步甫的孙子吧?”
第68页 阿姜觉得眼前这个清秀男子有点眼熟,有几分何步甫年轻时的样貌。 “是的,阿姜姐认识我爷爷?” “认识呢,他年轻的时候,和我交情不错。” 阿姜摇了摇团扇,那时候何止交情不错,她还有那么一丁点喜欢何步甫呢。不过人妖殊途,想想而已,从没付诸行动。 两人交谈着,没留意柯师成已经从床上坐起,两脚放在床下,似乎试图站起来。王知远看着房中这三个人,尤其目光落在柯师成身上,他走过去,跟柯师成鞠躬:“谢谢恩人搭救。” 柯师成对他说不必感谢。 “小孩儿很讲义气,可惜是个小鬼,过两天就要被鬼差捉走啰。” 阿姜跟王知远一起守护着两人肉身,显然有过交谈。 “小朋友,为什么这么多年,没去投胎呢?” 何清询问王知远,他多少知道王知远的事情。 “一直没找到爸爸妈妈。” 王知远小声说着,他一直有个心愿未了。日军入城杀戮后,亡魂众多,惊慌失措,痛哭惨嚎,在混乱的情况下,王知远和爸妈的鬼魂走失。 当时的情况实在混乱,鬼差过来勾魂时,漏掉了不少亡魂,所以王知远没在鬼籍里,就这么游荡人世多年。 “告知我爸妈名姓,我让鬼吏帮你查找。” 柯师成面冷心挺热诚,他可以动用私情,让秦吏帮忙查下小鬼父母的情况。 这么多年,小鬼的爸妈可能已经再世为人了。 何清看着王知远,他觉得他很可怜,还是个小孩,却鬼零零守着一栋鬼宅百年。希望能获得他爸妈消息。 “谢谢恩人。” 王知远告诉柯师成父母名字,他再次行礼,他是个很有礼貌的小鬼。 “金开呢?” 阿姜等了一会,没见林金开回来,林金开的肉身坐在椅子上,椅子就摆在房里,正对着阿姜。 “还在和黄青云缠斗。” 柯师成低身想穿鞋,何清蹲下身,帮他穿上,小声说他:“你别乱来啊,你受着伤。”柯师成握住何清的手,眼神温和。 “下面情况怎样?” “鬼潭位置已经暴露。” 柯师成只有一句话,不过阿姜听他这么说就放心了,鬼潭位置暴露,那么青王和永平镇的钟侯,都会属下下去缉拿。黄青云再有能耐,也扛不住两座城隍的兵力,只能束手就擒。 “小清,我看你们俩灵力耗尽,先回去休息。尤其师成,他这伤没有两个月,可好不了。” 阿姜毕竟是妖,能一眼看出柯师成在鬼潭里受了很重的伤,而且无疑柯师成和何清都已经精疲力竭。 “我正准备回去。” 柯师成清楚他现下帮不上忙,先把伤养好再走。 “师成我搀你。” 何清抓住柯师成手臂,搀着他。 两人走出寝室门,柯师成止步,回头看着林金开稳坐在椅子上的肉身。阿姜知道他担心师父,开口说:“我这边护着,他耗尽灵力回不来,我会送他回来。” 无论是何清还是柯师成,都不清楚阿姜和林金开有着深厚的交情,但是柯师成知道师父很信任她。 “多谢。” 柯师成拱手离开。 两人走出王家楼,何清说:“师成,你被困阴间一夜一天,饿坏了吧,我们找个地方吃饭。” “我补个眠就好,何清,我们辆车,回去白水镇。” “好,我们回家。” 何清很感慨,黄昏的王家楼院子,夜来香芬芳,何清将柯师成拥抱,心里欣慰。能回到人间真好,能安然回来,真好。 两人没留意阿姜站在二楼阳台上,王知远也在。 等两人离开,阿姜才说:“这断袖之癖呢,也不是说不好,看着还挺养眼。不过小鬼,你可不要学他们哦。” 王知远睁着明亮的眼睛,露出困扰表情,他还不懂什么是断袖之癖。 何清叫来司机,送他和柯师成回白水镇。 在车上,何清跟柯师成坐在后座,柯师成靠着何清肩膀,沉沉睡去,何清不管会不会引起司机注意,他揽着柯师成,看着他沉睡的脸庞。 何清自然也很疲惫,但是他的情况比柯师成要好上许多。对于一夜未眠,一日未食,连番打斗,精疲力竭,还受重伤的人来说,这已经是体能的极限。要是换成其他人,只怕已遭遇不测。 亏是柯师成体力过人,而且还有一枚仙茶叶撑着。 柯师成睡了一路,车到楼下,何清将他摇醒。柯师成下车,人迷迷煳煳,看他似乎站着也要睡着。 何清扶着柯师成进电梯,不安地问他:“师成,要不要去医院看医生?”虽然他浑身上下,看不见伤痕,可是何清知道他确实在鬼潭受重伤,而且流了好多血。 “医院没用,我睡一觉就好。” 听到柯师成说看医院没用,何清的心紧紧揪住。 电梯在何清家的楼层停下,何清带柯师成回家。 柯师成挨靠在沙发上,闭着眼。何清说:“你吃点东西再睡好嘛,我熬点粥给你吃。” “何清。” 柯师成睁开眼睛,执住何清的手。 “不用担心,仙茶叶能治我的伤,我没事。” “你也休息,过来。” 柯师成拉着何清坐在他身边,他搂着何清,两人偎依在一起,头挨头,脚挨脚,躺在沙发上,一起睡去。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何清醒来时,已经是凌晨四点。 他是饿醒的。 他从柯师成身上爬下来,到寝室里取来薄被,给柯师成盖上,厅里开冷气,怕他着凉。 冰箱里还有一些冰冻食品,可以熬个粥,炒个小菜,一会将师成摇醒,他整整一天,不吃饭不行,太伤身体。 醒来后,何清感觉舒服多了,耗尽灵力的不适感已经消失,虽然挥舞拷鬼棒的手臂,还是又疼又酸麻。 在厨房里忙碌,准备好食物,何清到大厅里想喊柯师成起来吃粥,却见柯师成人已经清醒,坐在沙发上。 “师成,我熬了点粥,我们一起吃。” “身体还好吗?” 柯师成问何清,他看着何清围着条围裙,脸上的倦意还没消失。 “嗯,你呢?” “灵力恢復二成。” 柯师成举起手,一团幽蓝的光聚集在手掌。 看到柯师成这样,何清有种不祥预感,他该不会是想去参与缉拿黄青云? “你哪里也不许去。” 何清看着柯师成,眼神忧郁。 “不去。” 柯师成起身,到厨房帮忙,将食物端出来,两人坐在餐桌前用餐。 一碗热粥下腹,柯师成才真真有种回到人间的感觉。他以前也有过灵力耗尽的遭遇,都是通过睡觉解决,自然顾不上去吃东西。 何清明明也很累,却不忘为两人张罗食物。 吃过饭,柯师成没再入睡,他坐在床边,拨打林金开的手机,手机接通,传来阿姜的声音。 “他们刚刚才拿住黄青云,真是场恶斗。” “我和你师父,明天再回去了,明早,记得给仙茶浇水。” 得到阿姜的回覆,终于可以放心。 就是在这时候,阿姜也还念念不忘要照顾仙茶,她这也是内疚,当年自己把仙茶树给祸害了,得好好照顾它。再说,柯师成的伤,还得靠仙茶的叶子治疗。 “师成,林师公出来了吗” 何清从浴室里出来,洗去一身从鬼潭带出的腥臭味,真是舒服多了。 “出来了。” 柯师成起身解扣子,脱去衣服,然后是裤子,他也得去洗澡,一身血腥味太浓烈。 衣物脱去,何清“看见”了柯师成浮现在身上的伤痕,从鬼潭里带出的伤,在身体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灵魂受到的伤害,被带到了人界。 “可以洗澡吗?” “可以。” “师成,都是我的错,你为救我……” 何清轻摸上柯师成腹部的刺伤,声音哽咽。 “疼吗?” “会好起来。” 柯师成握住何清的手,将何清的手拉离,他揽着何清的腰。 “我是为我自己,我不想你受伤。” 这已经是一句情话了。 何清亲着柯师成的唇,小心翼翼抱住柯师成。柯师成温柔回吻,一个浅尝辄止的吻,他摸着何清的脸,低语:“去睡吧。” “我帮你洗澡。” 何清到浴室里,将热水放上,小心谨慎帮柯师成洗澡。他看得见柯师成身上的伤痕,所以能避开去搓洗这些位置。
第69页 这样的伤,何清不知道要怎么医治,等林师公回来,要仔细问问他。问师成,师成也只是跟他说没事,怕他担心。 第57章 何清拿毛巾帮柯师成擦着湿头髮, 他给柯师成洗头, 洗澡,连柯师成腰间的浴巾也是何清亲手围上, 柯师成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照顾着。先前何清手脱臼, 一样是柯师成帮忙洗澡, 擦身。两人亲昵无间,也谈不上谁为谁付出更多, 谁欠着谁。 将头髮吹干, 何清收起电风吹,递给柯师成的睡衣。何清坐在一旁, 看柯师成自己穿上——他虽然想帮忙, 可是柯师成不让。柯师成的身材特别好, 无论是结衣带,或者拉裤筒的动作,何清都觉得好帅好性感。 两人洗过澡,卧躺在床上, 挨靠在一起。柯师成楼着何清背, 何清将师成的手臂当枕头。此时, 还没到天亮的时候,两人再次沉沉睡去。 早上,补足睡眠的柯师成,觉得自己灵力恢復了四成,虽然身体的疼痛感还存在着,并且要相伴许多天, 不过精神不错。 柯师成卧在床上,看着躺在身旁,将自己缩成一团的何清,他摸摸何清柔软的髮丝,看着他恬静的睡容。 昨日,两人在鬼潭里的惊险经歷,并没有让何清因此胆怯或者恐慌,他睡得舒适,甜美。何清这点很特别,别看他长得文文弱弱,胆子很大,并且能够自我调节。 柯师成看看时间不早,下床漱洗,并叫了早餐。 等何清起床,打着哈欠,走出寝室,他看见柯师成已经摆好早餐,桌上放着地瓜粥、小菜、水煎包。 “去洗把脸,过来吃早餐。” 柯师成脸上带着微笑,看向何清。何清睡眼惺忪,头髮蓬松,呆毛翘起,身上穿着小熊睡衣,特别可爱。 “嗯。” 何清迷迷煳煳走回寝室,没一会,探出头问:“师成,你身体怎样,伤口还疼吗?” “没事。” 柯师成不觉得这伤会影响他行动,不参与打斗就是了,休息一段时间。 何清匆匆洗脸刷牙,更换衣服,他再次走出寝室,发现柯师成的早餐还没吃,在等他。 “何清,你今天要回学校吗?” “要回去。” 何清咬着水煎包,吃得满嘴油香。 “你不用送我去学校,你好好养伤。” 何清还以为柯师成是打算送他去学校,几乎每次他离开白水镇去q市,坐的都是柯师成的车。 “什么时候回去?” 柯师成拿汤匙吃地瓜粥,他细嚼慢咽,吃相一向比何清优雅。 “中午回去。” 何清很想陪在柯师成身边,可是他是位学生,要读书。 听到何清的话,柯师成执住何清的手,像把脉那样,等何清意识到柯师成是在检查他的灵力,柯师成已经将自己的灵力渡给何清。 “第一次灵力耗尽,恢復会很慢。” 而且疲惫和头晕要相伴好几天,柯师成将自己的灵力渡给何清,让何清能早些恢復状态。 “师成,那你呢?” 何清扣住柯师成的手,用他温热的手,蹭着自己脸庞,他捨不得离开柯师成,很担心他的伤情,但是他没法一直留在柯师成身边。 “恢復四成灵力。” 柯师成轻笑,他揽住何清的肩膀,何清顺势抱住柯师成。 两人拥抱,亲吻,没有更进一步。 吃过早饭,柯师成和何清前往仙茶观。 柯师成虽然有伤在身,仍是提水,跃上山崖为仙茶树浇水。仙茶树的枯枝上,长出两个小嫩芽,柯师成抬手轻轻抚摸,决定等晚上,叶子展开,再将它摘下。 他身体要得到恢復,得靠这株仙茶树,自然是要照顾好它。 何清不安地看柯师成跃上山崖,又翻身而下,见他动作灵活,没受伤情影响,心里才舒口气。 “长出两个叶芽,一日一叶,足够疗伤。” 柯师成主动跟何清讲述他将怎么治疗,他知道何清很挂心。 “还好,仙茶树復活了。” 何清只恨自己爬不上山崖峭壁,要不他也要给仙茶树浇水,除糙,要好好照顾它,感谢它的奉献。 临近午时,林金开驾车带阿姜回来,来到仙茶观。 四个人,坐在石桌上聊天,讲述鬼潭和缉拿黄青云的事情。从林金开那边,知道,何步甫送走柯师成和何清后,青王和钟侯各派出几个鬼卒,前来协助。 起先,林金开和秦吏,吴吏缠斗黄青云,一点优势也占不到,甚至秦吏还被黄青云刺伤,刺的是心窝——好在秦吏身为鬼差,在阴间受伤死不了,不过伤势相当严重。 秦吏受重伤后,吴吏爆走,竟凭一人之力将黄青云锁住,虽然黄青云还是用净化阵挣脱。 黄青云很狡猾,在和鬼差打斗时,用的都是正统道术,而非他那些邪术,由此,能够克制鬼差。黄青云的净化阵,已经是最高级别,鬼差的拘魂锁也好,杀威棒也罢,都对他无效。 林金开只得跟黄青云斗法,几番来回,老林落了下风,只有防御的份,进攻不了,在他最惊险的时候,他召来了阿姜。 林金开的道术,阿姜的木系法术加何步甫的剑术,三人一度将黄青云压制下来,将他纠缠住。 不过要缉拿黄青云谈何容易,他的力量来源,就在于鬼潭,他有着源源不绝的灵力,与及自愈能力。 城隍派下来的鬼卒,根本不够他塞牙fèng。 打了许久,终于,青王的左右大将领命,带着一群鬼卒过来支援,才略胜黄青云一筹。 连番的车轮战对黄青云不利,黄青云见情况不妙,将自己隐入夜幕,试图逃离鬼潭。不想,被迟迟赶来的钟侯抡着金锏打下。黄青云受了重击,再无法施展法术,被一拥而上的鬼吏鬼卒锁住。 就这样,费了大劲,才把这个难缠的傢伙,百年一遇的魔头给捉住。 “钟侯生前是员镇海的大将,擅长使用双锏,真打起来,青王也不是他对手。” 林金开是第一次看到钟侯动手,果然不同凡响。 “我听闻青王有枚翻天印,是一件很可怕的神器,怎会打不赢钟侯?” 阿姜活得久,认识的妖怪多,见多识广。 “青王生前是位文官,神器再厉害,也要武功高。” 林金开竟和阿姜对起了相声,本来在谈的是黄青云,瞬间话题就偏离老远。 “黄青云怎么发落?” 柯师成提出重点,既然被捉拿了,自然得好好惩治。 “钟侯是武将,青王是文官,两人一向观念不同,也不知道怎么成为朋友。现在,一个要杀,一个要囚,还在争执呢。” 阿姜执着团扇掩嘴笑着,她有幸见到两位城隍爷打嘴炮,不只是对黄青云的发落,连抓他的功劳算是哪一边占大头,也争执不休。 “可是囚起来的话,他要是再出来干坏事呢?” 听到说要囚,何清不免担虑起来,他亲眼见识到这个魔头的可怕。 “归顺的话,就干不了坏事了,要签一个契约。” 几百年前,阿姜也曾认识一个魔头,后来被一位大仙收走了。 “该不是看中他的能力?” 柯师成不觉得费解。 “他能制造鬼蜮和鬼潭,也是当鬼当得特别出众了。” 林金开知道青王的心思,悠然呷口茶。 “大概还是会杀了吧,丢进炼鬼炉里,回炉重造。” 阿姜觉得人在钟侯那边,钟侯又是个爆脾气,说不定跟青王大吵一架,回去就把黄青云丢进炼鬼炉里,直接把黄青云炼成一股青烟。 众人逐渐对黄青云的下场失去了兴趣,反正他已经做不了恶,并会受到惩罚。 谈完昨夜捉住黄青云的事后,林金开让柯师成将上衣脱了。柯师成站起身,解开衬衣扣子,就将上衣拉开,并脱去,明显没在意现场有阿姜的存在。 阿姜意味深长端详柯师成健美的上身,明显看得津津有味。何清觉得她正色眯眯地看着柯师成的腰身,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 林金开抹出符箓作法,在柯师成身上绘咒,结印念了句:“现!” 随着话语声落下,柯师成灵魂在鬼潭受的伤,全都呈现在了肉体上,是刺伤,是割伤,无论大小轻重一一显示。 在伤情呈现时,柯师成感到一阵剧痛,他额上冷汗冒出,脸色苍白。 “师成,你坐下来。” 何清连忙去搀柯师成坐下,并帮柯师成擦汗。 “阿姜,去将药箱拿来。” 林金开差遣阿姜,阿姜知道药箱放在那里。 “林师公,他现在可以用人界的药物医治吗?”
第70页 “不能,但是将伤呈现,癒合得比较快。” 林金开有着自己的经验,他也曾受过类似的伤,并且知道怎么治疗。 “小清,你别看疗伤,去外头走走。” 林金开想支走何清,他这样说,何清反倒很慌。 “林师公,会很疼吗?” 何清抓住柯师成的手,他心疼师成,不想他再遭罪。 “要将伤口的阴毒驱走。” 林金开没跟何清说疼不疼,意会就好。毕竟是在阴间受的伤,人间正常的疗法无效。 “何清,你别看。” 柯师成不想让何清看到血淋的场景。 “好吧,我背过身去,但是我不要离开。” 何清有自己的坚持,他不想离开。 阿姜将药箱捧来,搁放石桌。林金开打开药箱,从药箱里拿出一罐药粉和一把用绸布包的小刀。小刀通透银制,刀柄刻着符咒。 “背过身去。” 林金开催促何清,何清只得乖乖背过身,脸朝着石桌旁的老树。 之后全程,柯师成一点声响也没有,只听到林金开和阿姜低语的声音,何清听到:“针递过来”,“药粉敷上”之类的话语。 大概过了有三十分钟,何清听到阿姜收拾药箱离去的声响,他回头,看向柯师成。 柯师成的髮丝湿透,脸色灰白,他腹部缠着绷带,绷带透出血丝。即使这样,柯师成也仍是平静地穿上衬衣,扣起扣子。就连他扣衣扣的双手,也都缠着绷带。 何清低身,握住柯师成的手指,放在唇边亲着,他听到林金开“咳”的一声。何清放开柯师成的手,两人目光对上,柯师成仍是安抚的温柔眼神,何清却难过得要哭,他帮柯师成扣上衬衣扣子,一颗颗,细緻地扣上。 第58章 病患柯师成的一天, 十分漫长, 尤其何清离开白水镇,返回学校后。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卧床, 也不是说不许他起床, 而是不靠谱的师父制作了两只纸人照顾他。纸人不像人类, 你让它拿拖鞋,它可能去拿厕纸, 你让它端水, 递药,它可能把药丸直接丢水杯里。偏偏它们又特别殷勤, 柯师成有点风吹糙动, 它们就会主动要为主人做事情, 还总是适得其反。 柯师成起身要下床,两只纸人伸出手臂,想搀扶柯师成,然而它们只有巴掌大, 要完成搀扶的动作根本不可能, 就是这样, 两只纸人还要吵架、争宠。 跳到柯师成身上你推我,我推你,我咬你胳膊,你踢我脚,撕扯做一团。 林金开的纸人术,炉火纯青, 制造的纸人有着人的丰富情感。 柯师成挑了下眉头,他的脾气很好,但不喜欢吵闹。柯师成低声念咒,两只纸人顿时被火焚去,成为灰烬。纸人术,说到底也就是一个邀请低级生灵协助的法术,载体被焚烧,这两只生灵,就也各自离去,柯师成乐得清净。 受伤的柯师成样样能自己搞定,他还能下楼到菜市场里买菜,自己烧饭呢。不过,他活动一段时间,就得去躺床歇息,伤痛相伴相随,时不时提醒着你已经受了重伤,不得不安心养病。 有时,阿姜会过来,提着她熬的大补汤。 就是味觉比较迟钝的柯师成,也觉得她的大补汤是黑暗料理。奈何阿姜会笑眯眯说:“来,多喝点,好喝吧?” 柯师成对上黑乎乎地大补汤,只得面无表情闷下。一碗喝见底,阿姜会很体贴地再倒上一碗。 想念何清炖的美味猪肚汤,牛肉汤,排骨汤…… 何清返回q市时,说他过两天就回来,快到国庆、中秋了,有一个大长假。以往,柯师成对于法定长假,毫无感觉,现在他心心念念着。 倒不是为了喝何清炖的汤,只是有点想他。 仔细算起来,何清离开白水镇,也才两天半。 柯师成拒绝喝第二碗药汤,他对阿姜说:“先放着,我一会喝。” 阿姜一向是古装打扮,这日她穿着袄裙,叉着腰笑说:“小子,别骗我,快喝完。” 每次阿姜幻化成人型,就是普通人,也能看到她,所以阿姜出入小区,比较引人注目,别人以为她是位古装爱好者,也就多看两眼。 柯师成只得咕噜咕噜喝完它,将空碗递给阿姜,道声谢。 “你灵力恢復几成?” “七成吧。” 柯师成感应得到,这次灵力恢復很慢,想来阿姜也察觉了。 “把小鸟召出来,我看看它状态。” 阿姜丝毫没觉得她这句话哪里不对,柯师成寡言少语,身体再不适也不会说,但是小灰的精神状态和他相连。 柯师成念咒,将小灰召唤出来,小灰踩在柯师成头上,一脸不开心,眼睛半开半合,似乎还没睡醒。 “好了,我回去跟金开说,他晚上会过来看看你。” 阿姜虽然挺喜欢柯师成这个小后生——毕竟身材真好,长得也帅,但是她这人懒散,可没那么好的心情,来照顾柯师成。看来都是因为林金开的嘱咐,阿姜是林金开的灵兽,结过契约。 “我觉得正常。” 这次受了伤,在鬼潭里流下许多血,要恢復没那么快。 “金开担心是鸣鹤阵的反噬,晚上你们师徒聊,我走啦。” 阿姜提起保温桶,没打算多做停留,她帅气地挥了下手,开门离开。 看着阿姜离开,柯师成把头上的小灰捧到枕边,小灰已经睡着了,它看起来还是疲惫不堪。 柯师成摸了摸它的鸟头,一人一鸟,同靠着枕边,闭目休养。 黄昏,柯师成醒来,睁开眼睛,看到小灰站在床头柜上,正在啄一颗柿子。看它吃得挺欢快,精神很好。 柯师成坐起身,拿出手机查看,何清发来几条信息,都是关心的话语。柯师成一一回復,他难得敲下一大串字。 为免何清担心,柯师成也是报喜不报忧,他没提他灵力恢復缓慢的事。 何清可能在忙,他没有回覆柯师成的话,柯师成看着何清的头像,想他还是一位学生仔,和自己的这份关系,显然已影响了他的学业。 柯师成下床,打算去做饭,小灰抬头看他,扑腾飞向柯师成,柯师成知道它意思,将它捧起,放在肩上。 冰箱里装满食物,足够柯师成吃上好几天,林金开不擅长做饭,阿姜的厨艺显然也很可怕,柯师成选择自己下厨。 简单的两菜一汤,多做小灰一份。 一人一鸟,在餐桌前食用。小灰是灵禽,吃人类的食物并没有任何用处,不过它喜欢吃,就当是心灵慰藉吧。 爪嘴并用,啄食一块牛肉,小灰吃得很投入。 看它状态不错,而小灰的状态,也等于是柯师成的状态。 夜晚,林金开果然来了,他给柯师成送来一片仙茶叶。 柯师成将茶叶咀嚼入腹,对他这样的伤势,最具疗效的是仙茶叶。 “今天长了三叶,被吴吏讨走一叶。” 林金开现在挺担心仙茶会被薅秃,好不容易才復活的仙茶树,真是命运多舛。 “秦吏伤情怎样?” 柯师成知道秦吏也被刺伤,而且刺中的是心脏。虽然已经是只鬼了,可这样的伤,如果得不到治疗,会一直携带着。 “鬼医说不好治疗,建议他去投胎。” 对于一只鬼来说,投胎治百病,鬼医的话没毛病。 “他当鬼差三十年,这时候离职,也不是坏事。” 林金开继续说着,他很清楚,阴间鬼差是份苦差事,而且做久了,会一点人情味也没有,甚至没有人的气息。 “我的伤口差不多要癒合了。” 柯师成的言外之意,是他可以将治疗的仙茶叶,先让给秦吏救急。 “没那么快好,有多余的茶叶,我会分赠给秦吏。自从仙茶树復活,前来讨要茶叶的妖类非常多,这段时日得好好看护宫观。” 妖类前来偷盗仙茶叶的事,以前也有过,以前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可是现下,这可宝贵的仙茶树,可不能被薅光,薅光叶子树就也死了。 “徒弟,青王在查问你的鸣鹤阵,等你身体好些,亲自下去跟他解释吧。” 如前面所说,这是一个禁术,能使用它的人,有着惊人的灵力。 然而人类本来是没有灵力的,就是有那么几个人,有微弱的灵力,那也是占着很小的比例。在青王看来,能使出鸣鹤二十八宿的柯师成,本身就是个特例。 “我今晚下去。” 柯师成点点头,他使用法术时,被青王的两个属下看到,吴吏会禀告给青王,倒也不奇怪。 “两日后,如果灵力仍无法恢復,你还得跟我去趟天师府。”
第71页 林金开作为一个师父,很尽职,再说柯师成是他唯一的徒弟,他不关心他,还能关心谁呢。 “好。” 虽然不大乐意,但也只能这样。天师府的人繁文缛节,柯师成心里挺牴触。柯师成少年时期,曾跟随林金开去天师府,和天师府的人接触过。 “没其他事,徒弟,为师回去了。” 林金开站起身,柯师成送行,将林金开送出门外。 送走师父后,柯师成前往法器室,他施展观灵术,前去城隍府。柯师成没有立即去拜见青王,而是找秦吏。鬼卒告诉他秦吏的居所,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一栋双层木楼。 秦吏住在二楼,和吴吏住一起。 柯师成叩门,吴吏来开的门。见是柯师成,他没露出任何诧异之情,这还是柯师成第一次到他们的住所来。 房间里收拾得很干净,看来吴吏挺爱整洁,因为秦吏是个吊儿郎当的人。 吴吏带着柯师成进入秦吏的寝室,秦吏躺在床上,脸色灰白,闭着眼,像似睡着了。 “我叫醒他。” “不用。” 柯师成只是过来看看秦吏,两人也有几年交情,他对秦吏印象不差,是鬼差里边比较有人情味的人。 房间里瀰漫着药味,显然秦吏才喝过药。鬼医开的药物,都是生长于阴间的药糙,对秦吏的伤,应该有很好疗效,不知道鬼医为什么建议秦吏去投胎。 “你这是过来跟青王述职,顺便来看秦吏吧?” 吴吏的话语冷漠理性依旧。 “有人将我使用鸣鹤阵的事,禀告了青王。” 柯师成知道那人,就是吴吏。 “我说的。”吴吏慡快承认。 “过于强大的术士,总是引来风波,不过青王相信你的品格,他好奇的是,你从哪里学来鸣鹤阵。” 缉拿住黄青云后,吴吏写了公文,禀告青王缉拿过程。他公文里,公事公办,写了柯师成使用鸣鹤二十八宿。 柯师成没有回答,他没有义务告诉吴吏。 吴吏也不再问,他看着床上的搭档,脸上看不出一丝悲伤,倒是动作能看出端倪。吴吏帮秦吏拉了拉被子,并执住秦吏的手,测脉搏。 “他受伤后,就一直昏迷吗?” “醒来过,说他不要投胎,他还能再抢救下。” 吴吏重复了秦吏的原话。 第59章 青王乌纱蟒袍, 即端庄又威严, 居高临下看着柯师成。柯师成行从容行拜礼,起身站在堂中。柯师成将他接受委託, 在永平镇遇到秦吏, 并最终在鬼潭里遭遇黄青云, 跟黄青云斗法的事,简略讲述给青王听。柯师成是个寡言的人, 青王话也少, 青王着重问柯师成鸣鹤阵,两人对话如下: “柯师成, 你为何使出鸣鹤二十八宿阵?” “当时危险, 只有鸣鹤阵能保住性命。” “此阵法学自何人?” “没人教。” “……” “着实自己领悟?” “是。” “下去吧。” 青王知道柯师成有只灵禽, 而且灵禽是鹤。据说鹤唳能达九重天,只要施法者法力够强悍,任你是大仙上神,都得听召令。身为人界之人, 使用这样的法阵, 会引起上界的注意, 好在柯师成只是召来四位灵官,没出大动静。 柯师成步下大堂,堂下的衙役们目送着他离开,这些衙役头转身不转,看起来阴森恐怖,柯师成已经习惯了阴间的阴森氛围, 毫无感觉。 观灵术施展一次,消耗灵力不小,柯师成下来,自然是要将事情都办妥,他前往官庑,进入来录司,凭藉刷脸,他找鬼吏查人鬼籍,查的就是王知远父母的记录。 鬼吏是个年迈的老鬼,认识柯师成,不过跟柯师成没交情。柯师成难得磨嘴皮子,告诉鬼吏王知远的可怜身世,鬼吏才同意帮忙。鬼吏攀爬梯子,在满坑满谷的文书架立,慢悠悠调出资料,他将资料揣手里,冷漠告诉柯师成,王知远的父母早已经投胎。 人间基本都是电子档案,鬼界还在用纸笔记录。不过鬼界档案管理人在职期很常,几百年都是同一人,对旧档案的存放有印象,效率不至于太差。 王知远的父母已经再世为人,七十多年一过,物是鬼非。 走出来录司,柯师成来到隔壁的功曹司,他去见何步甫。 何步甫在功曹司任职,是位胥吏。 埋头文案的何步甫,听到门子说有人找他,离开文案,走出院门,看到柯师成站在门外静候。 柯道长修长的身影,在月下拉得很长,他抱胸站着,拷鬼棍像柄剑一样,帅气地悬挂在腰间。 想到这人和自己的孙子有着异常的情感,已经当鬼的何步甫觉得年轻人的想法,还是很难理解。 “师成,有事?” “嗯,有件事想获得何老允许。” 柯师成更换上端正的姿势,敬重地跟何老交谈。 空中一轮阴晦的月,身边是苍白的幽竹,两人站在一起,阴间常年的寒风吹拂他们的衣裳。 “我已是阴间之鬼,不管人间之事。师成,小清的事,由小清做主,不必经由我同意。” 何老猜测得到柯师成想要跟他说什么,何老已是鬼,不愿再多管人间亲人的事情。 “谢何老,打扰了。” 柯师成行礼,言语里带着歉意。他和何清的关系,必然要将何清往捉鬼抓妖这条道路上带,而这曾经是何步甫试图避免的。 长躬起身,柯师成转身要走时,听到何老悠悠说:“何家法术,金开知晓一二。” 这算是把老友卖了,何老的鬼吏身份,不可能教何清何家的法术,身为鬼吏必须斩断与人界亲人的联繫。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林金开知道一部分何家法术。 这事有点让柯师成吃惊,因为林金开从未展示过属于何家的法术。再则,为什么仙茶观和何家,会有这么亲密的交流呢? 离开功曹司,柯师成沿着通往人界的一条阴阳道上行走,在半途,他摸出一张符箓,符箓在指尖燃烧,柯师成闭目念咒,返回人间。 深夜,回到人间的柯师成,坐在法器室的椅子上,他缓缓舒过气。他检查自己的灵力,灵力的消耗在正常值,似乎一切都很正常。又是为什么,灵力无法续满?一直维持在七成。 柯师成走回寝室,躺在床上,拿起手机查看,他看到手机一通未接电话,是何清打来。柯师成回拨,何清几乎是立刻接通电话。 寝室里,室友们有的在唿唿睡大觉,有的还在电脑桌前奋战,何清爬下床,跑到阳台接听,问柯师成刚去了哪里。 “去见青王。” “青王找你有什么事吗?” “询问缉拿黄青云的事。” “师成,青王有说要奖励你吗?” “倒是没说。” 两人都笑了,柯师成其实会跟青王提他的报酬,不过柯师成暂时不想让何清知道他和青王有交易。 “怎么这么晚打电话过来?” 已经是深夜,这个时间,何清往时已经睡着了。 “睡不下,一天没听到你声音,你回信息都不爱用语音。” “嗯?下回用语音。” 柯师成不爱对着手机屏幕说话,不大习惯,他一向打字,而且字还很简短。不过对于何清,他话会比较多。 “小黄醒来了吗?” “醒来了,正在我床上捣乱。师成,好想抱抱你。” 深夜谈这个话题,柯师成看眼身边空荡的位置,轻轻说:“去睡吧,过几天就能回来。” 言外之意,要抱,等回来当抱枕,给你搂抱就是了。 “好,师成晚安。” 一天没听到柯师成的声音,他心里寂寥,此时则是迷恋不舍。 “晚安。” 柯师成挂掉电话,他没有跟何清进行长时间通话,他不想去影响何清的学校生活。 在白水镇,何清属于他,在白水镇之外的地方,何清不归他独有。 柯师成休养五天,没有接任何任务,柯师成闲得很,在仙茶观和林金开泡茶下棋。 林金开棋艺高超,不过柯师成偶尔还是能赢他几局。按林金开的说法,柯师成总是出其不备,稍微有个破绽被他逮着,就能靠着这个破绽翻盘。 闲敲棋子,品乌龙。 阿姜没有他们师徒的闲情雅致,拿株桂花,逗着小灰,玩得也挺开心。 黄昏,清寂的宫观,来了一位拜访者,是吴吏。 听林金开说,吴吏几乎天天都过来讨一片仙茶叶,用途不言而喻。
第72页 “秦吏醒来了吗?” 林金开询问。 “能下床,吵着要来。”冷面吴吏语气没有起伏。 “那他怎么没来?” 阿姜挺好奇,这五天,吴吏天天过来,每次都是由她摘仙茶叶给吴吏,她和吴吏算得上是熟悉。 “锁在床上。” 吴吏修长的手指从右边袖子里探出,袖子里没有露出拘魂锁链,显然拘魂锁链另有用途。 众人对于被锁在床上的秦吏,没有表达一丝同情,只有阿姜捂嘴笑着,觉得秦吏被锁床上,那样子一定很可怜。 “师成,你伤好了?” 难得吴吏会说句关心的话,他看着柯师成。 “七八成吧。” 柯师成放下手中的棋子,趁林金开疏忽时,吃下林金开六子。林金开正啃着茶点,发现一时疏忽大意,在一旁哎呀哎呀,痛心不已。 阿姜跃上峭壁,摘仙茶叶,柯师成邀请吴吏入座,林金开泡茶。 三人坐在一起,品茶闲谈,主要是林金开在说,柯师成和吴吏都是寡言的人。 “黄青云还在钟侯那边吗?” “还在。” “这就有趣了,看来钟侯不打算归还。” “已经囚在九幽狱。” 在吴吏看来,人在谁手里都一样,好好囚着,别出来惹是非就行。 “九幽狱啊。” 林金开听到这个词,就不禁发冷,他自然没去过,但知道那是个怎样的去处。 “那地方可真是进了永远出不来。” 直到魂飞魄散,这是很严厉的处罚。 “也有人出来过。”吴吏说时,表情神秘。 阿姜採摘一片仙茶叶过来,递给吴吏,吴吏行礼道谢。 “那小子,去投胎转世比较合适。” 林金开笑语,现在给救活了,可就失去一个大好机会。 “他不肯。” 吴吏留下这句话,身影消失在众人面前。 成为鬼差的人,生前,大多从事官差职业,并且为人时死于非命。 仙茶树得到细心照顾,天天都能长几个新芽出来,才没有被薅秃。为保护仙茶树,一天只摘两片茶叶,不能多摘。 需要仙茶叶的不只是柯师成和秦吏,还有其他妖灵。自从仙茶树復活后,仙茶观夜晚总是很热闹,只是寻常之人看不见而已。 林金开留在仙茶观看顾仙茶,就跟瓜农看瓜一样,他就睡在仙茶树一旁的房间里。夜里有个分吹糙动,立马从窗户蹿出。 身为一代观主,林金开不只自己看观,还养了只传言特别恶劣的灵兽。小妖物们如果试图偷窃仙茶叶,会被那只灵兽好好调戏一番才放走。 柯师成和师父下棋谈人生,不觉天色昏暗。柯师成起身准备归家。这时,柯师成发现仙茶树下,聚集十多只妖灵,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都有。 有的妖灵是受伤想求药,有些则是认为仙茶叶能够增益它们的修为。一开始林金开设阵,能够拦阻这些妖灵,随着妖灵数量增加,林金开不亲自来看顾都不行。 “我晚上留下。” 柯师成打算代师父守几夜。 “不用,等你将灵力恢復,协助为师把祖师爷留下的阵法驱动,就不必留人看守。” 林金开撵走柯师成,他一人看顾得来,暂时用不上他。 五天过去,柯师成的灵力只有七成。 就像一块电池,突然就充不满电。而为什么充不满,成为了一个不解之谜。 林金开所说的祖师爷,是第一代观主,往后还有好几代呢,毕竟是座几百年的老观。百来年前,仙茶观的每任观主,都在天师府里边任要职,直到林金开的师父心池道人这代,声望才没落。 柯师成听说过仙茶观有一个古老的法阵存在,地域辽阔,法阵中心就是仙茶观。 要保护一株仙茶树绝非易事,就像一件稀世珍宝,主人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东西早就被人盗走。 如何恢復灵力是个问题,柯师成从未出现过,灵力迟迟不能恢復的情况。 第60章 何清在宿舍收拾东西, 终于可以回白水镇了, 这几天何清忍着没熘回家,去看朝思暮想的柯师成。他天天和柯师成联繫, 不仅发信息, 也聊语音, 师成很难得,天天跟他语音, 何清开心得不行。 室友们察觉何清有位“女朋友”, 由于何清插着耳机对讲,他们没听到柯师成的声音, 不知道是个男子。 秦旭尧虽然知道但不说, 他就爱看其他两位室友傻傻的样子。问何清是怎样的妹子, 有没有照片,和谐过没有之类的话。何清保持神秘,不肯说。 于是那两位蒙在鼓里的室友,从何清和“女友”谈话的语气里, 猜测这位“女友”年纪比何清大, 而且很宠爱何清。毕竟小清清这么可爱, 被熟女喜欢上也是有可能的。 夜晚,何清背着挎包,站在校门外等柯师成的车。他身后跟着三位室友,说要过来瞅瞅何清“女友”的真面目。 何清很无奈,回头瞪向凑热闹的秦旭尧,秦旭尧耸肩说:“我顺路。” “小清, 我们只是路过。” 老郭和大鹏贱笑着。 何清拿起手机,想叫柯师成绕道,不想柯师成来得迅速,车已经在眼前。何清想随它去了,看到就看到吧。 柯师成远远就看见路灯下的何清,他将车开到何清身旁,留意到何清身后有三位男子。何清拉开车门上车,柯师成将车开走。柯师成离开前,还不忘瞥一眼那三个贼头贼脑的男生。 “怎么回事?” 柯师成询问何清,他跟着前面的车龙,缓缓行进。 “我室友。” 何清觉得他们也是真无聊。 “为什么陪在你身旁?” “他们想看你……” 何清不知道老郭和大鹏会怎么想,没如他们所愿,来接他的是位年轻男子。 柯师成一阵沉默,车开出学校区域,上了主道,车速加快,爬上江桥。天幕下,何清看着开车的柯师成,想着这人就在自己身边,心情相当惬意。 “他们知道我和你的事?” 柯师成觉得这不是好事,他担心何清会遭人歧视。 “秦旭尧知道,另两位室友不知道,学校里这种事多了,见多不怪。” 还有男男情侣在公开场合搂抱亲吻,不也好好在学校里读书嘛,没人管。 “师成,你这几天瘦了。” 何清抬手去摸柯师成脸颊,他很心疼,自己要读书,没人陪在柯师成身旁,本来是个伤员,还要自己做饭。 “开车,别乱来。” 柯师成目光直视前方,路况很好,不过何清这样会让他分心。 “那,回去再摸。” 何清小声说着,他收回手,想着回到家,他要搂抱柯师成,还要脱他衣服,察看他伤口。 望着江面,夜风吹得人特别舒服,何清觉得在q市这么几天,就今天最开怀,因为身边有这个人在。 柯师成听到挑逗的话语,没有任何表示,简直坐怀不乱。他面无表情,继续开车,不过车速明显提高,一路驰骋。 回到白水镇,两人在昏暗的停车场里拥吻,并不宽敞的空间里,柯师成死死压着何清,何清被压制得喘不气来,身上t衫凌乱,他嗅着柯师成的气息,将头埋在柯师成肩上。何清有点小委屈,他用手臂推了推柯师成,柯师成这才将他放开,听何清喃语:“我只是抱一下……”,他就是等柯师成停好车后,抱了下柯师成,不想被反压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嗯。” 柯师成坐正身子,整理衣衫,嘴角幅度弯起。 “嗯?” 何清刚有种差点失陷的感觉,柯道长热情地吓人,行动力也相当骇人。如果不是柯师成将何清放开,以何清的细长胳膊,他根本推不动柯师成。 “上楼去。” 柯师成下车,帮何清开车门,文质彬彬,何清握住柯师成的手,仍往柯师成怀里凑,低语:“师成,我后天才走。” 两人牵手走向电梯,一旁有车灯闪烁,一辆汽车进入停车场,从两人身边开过,两人呢紧扣的双手没放开。 登上楼,进入何清家里,何清将东西放下,去洗脸更衣,他要和柯师成去仙茶观见林金开。 这几日,何清虽然没在柯师成身边,但是柯师成这边的事情他大多知道,仙茶树吸引来很多妖灵;柯师成见过他祖父,祖父说林师公会何家的法术这类的事。 “师成,我中午踢足球,身上有臭汗味,冲下澡很快。”
第73页 何清把着门框说话,他门只开一小fèng,身上显然没穿衣服。 还没到睡觉时候,光着身子,他有点不好意思。 “不急。” 柯师成瞥见何清白皙的身子,忍住一把将门推开的冲动。 很快,寝室里传出水声,柯师成坐在沙发上,翻看手机,手机里有不少委託,五天没搭理,事情特别多。他在分散注意力,不过看着看着,注意力已经不在委託人身上,而是在倾听水声。 夜里寂寥空荡的房间,水声很清晰。 终于,何清洗完澡,更换衣服出来,柯师成躺在沙发上端详他。何清走过去抱着柯师成腰,贴着他身体,柯师成闻到何清身上沐浴露的清香,他摸了摸何清柔软的头髮说:“我师父在等我们。” 柯师成拉起何清,两人下楼,朝仙茶观前去。 上山的路上,何清不时看到妖灵的身影,他虽然知道是仙茶树引来的妖灵,还是挺吃惊居然这么多。 进入仙茶观后,场面更是壮观,长着仙茶的峭壁下,聚集二三十只妖灵,有海货河鲜,有地上跑天上飞的兽禽。 林金开和阿姜守在石桌上泡茶,何清过去打招唿。何清嘴巴甜,讲有礼貌,林金开招唿他落座,泡杯茶给何清。阿姜指着峭壁下的妖灵,问何清看见多少只。何清拿手指数了数说: “二十七只。” “不错啊,都看得见。” 阿姜称赞,寻常人类,一只也看不见,有点能力的人,能看到三四只,何清是全都看见了。 “毕竟是步甫的孙子。” 林金开一点也不意外,何清有很好的天赋,虽然灵力是差点。 “林师公,祖父说您也会何家的法术,可以教我吗?” 何清趁机询问,这纯粹是他个人的意思,他不想每次都那么无能,拖累师成。而且他清楚,以自己能“看见”的体质,光是躲避不是办法,还是要学会防身。 林金开瞅了柯师成一眼,柯师成悠然呷茶。 “教你的净化阵,就是何家的法术。” 白水何宗比南陵宗更古远,据说是南朝时传承下来,不过同样凋零败落。一代代总要遗失点东西,传给后人的法术相当有限,而何步甫则是把这有限的部分,跟随他的死亡,一併带走。 留下何清这个本该是继承人,却什么也没教的孙子,林金开难免对老友有腹诽啊。 “原来这个法阵就是?” 何清很震惊,他以为这是林金开他们那宗的法术。 “仙茶观和何家同在一座小镇,往来数百年,相互学习。” 林金开看着何清和他徒弟,他心情有点复杂,本来歷代只是友人,不想这两个小年轻,居然凑到一块去了。 “金开,我记得何家剑你也会啊。” 阿姜托着下巴,脸庞清亮,像天上的明月。 “只会一套剑法,小子,你确定要学的话,得去拿你家的剑。” 林金开本身就是个不受框框架架束缚的人,何清真要学,他可以教。 “嗯,我这两天可以学,明天就去拿。” 何清很积极,何家剑放在老叔公家里。 “最近可教不了你。” 林金开指着山崖下的妖灵,如果不能启动祖师爷的法阵,那就必须每晚守宫观,而要启动法阵,又需要柯师成的灵力协助。林金开单凭一人之力,没有办法启动。 “师成,你灵力恢復几成?”林金开询问徒弟。 “八成。” 柯师成还差一格电,只能说这次在鬼潭受到的伤害,实在太重了,恢復相当缓慢。 “我知道有几种快速恢復灵力的办法,你要不要试试?” 阿姜摸摸下巴,嘴角挂笑。 “不用。” 就跟阿姜炖的大补汤一样,一点也不大补,柯师成喝后冷汗直流。妖类毕竟不是人类,它们的思维很古怪。可能它们的一些方法对妖确实有效,但人类则不同。 在仙茶观闲谈喝茶到八九点,柯师成和何清下山。 深夜里,柯师成用咒语封闭寝室门,防范何清家里及附近的鬼怪,就连小黄也关在门外。 见柯师成在门上施咒,何清坐在床上,抱着脚傻笑着,柯师成转过身,何清说:“应该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 大部分鬼怪都怕师成,而且家里的小灵物们一向乖巧。 何清显然不知道,鬼差三更半夜会突然出现在床前的事,虽然这么冒失,只有秦吏才干得出来。 柯师成坐回床上,何清贴了过去,手指放在柯师成衣带上。 “师成,我看看你的伤。” 衣带解开,交领的中衣拉开,何清看到腹部已经癒合的伤口,只留下浅浅的痕迹。何清低下身,亲着那一处伤痕,他亲得特别温柔,有点凉的手掌,抚摸过柯师成的腰身。 柯师成忍耐一小会,觉得实在不能忍,他拉起何清,将何清压制在身下,两人激动地拥吻,纠缠在一起。 前些日子,被困在鬼潭里,生死相依的情景,还歷歷在目。这一夜的相好,就像是给他们两人的一个犒劳,毕竟在一起不容易,后天何清又得离开。 第二天清早,柯师成醒来,发现浑身舒畅,灵力充盈。 第61章 昨夜, 柯师成的灵力还只有八成, 今早灵力充盈,足有十成。柯师成和何清吃过早餐, 到仙茶观里去。 柯师成跟林金开说可以启动仙茶观的法阵, 林金开吃惊问他:“徒弟, 你灵力恢復了?” 柯师成点了下头。 林金开将徒弟打量,并且还把徒弟身旁的那位小年轻打量, 看着两人, 林金开觉得不可思议。 “这大概就是道家所谓的房中术吧?” 阿姜拿扇子捂嘴笑着,她今天白衣飘飘, 特别仙。 “在说什么?” 何清一脸懵, 他之前不知道柯师成灵力无法蓄满。 “小清, 师成用了禁术,所以灵力消耗过渡,一直恢復不了。你看你一回来,他灵力就满了。” 阿姜猜测肯定就是她想的那样, 昨夜柯师成肯定是把小清这样那样了。 “禁术?是指在鬼潭里那个法阵吗?” 何清回头询问柯师成, 他在乎的已经不是什么灵力问题, 而是柯师成使用了伤身体的禁术。 “算不上禁术。” 柯师成觉得阿姜话太多,他不大想让何清知道。 “就知道那个法阵不对劲,跟你以前用的法阵都不同。” 哪怕柯师成轻描淡绘,何清还是很在意。 “没事了。” 柯师成看何清难过的样子,温声安抚。 “要启动法阵,得先找出四个灵坛, 徒弟,事不宜迟,这就去将它们找出来。” 林金开谈着要事,启动仙茶观的法阵,意义非凡。 仙茶观有五个灵坛,其中一个就位于仙茶观内,另四个在凤仪山四周,三十年前,法阵还存在,三十年后,四周变化巨大,得先确保四个灵坛没遭破坏,还能起到作用。 当年仙茶观遭焚烧之时,烧掉了观中的不少东西,其中就包括仙茶观五行阵的布置图。林金开对于五个灵坛的位置还有模煳记忆,他拿出笔纸,在石桌上勾画。 许久,林金开递给柯师成一副灵魂画作,柯师成接过一看,沉默不语。 “徒弟,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没有。” 柯师成把纸张揣到怀里,面无表情说着话。 “仙茶观需要有人看守,寻找四个灵坛的任务,就交给你。” 林金开会待在仙茶观里喝茶看顾仙茶树,跑腿的事,自然交给徒弟。 “林师公,我可以跟去吗?” 何清指了指自己,他想跟随在柯师成身边,不过不知道仙茶观的灵坛位置可不可以让外人知道。 “可以。” 林金开露出微笑,何清也有异能,他应该也能看到灵坛,两个人找,总比一个人找来得有效率。 “师父,我需要老罗经。” 柯师成跟师傅提了他的要求。 “在我房里,给,记得把门锁好。” 林金开丢出一串钥匙给柯师成。 柯师成带着何清开车下山,他先去师傅家里拿老罗经,那是一个陈旧的罗盘,上面的字符有些已经模煳不清。 柯师成将罗盘递给何清,何清把罗盘捧住,捧在怀里,沉沉的,有点重量。 “师成,要用它找灵坛吗?” “嗯。” 柯师成开车上路,他们需要再回到凤仪山下。 “林师公不是画了方位图吗?” 何清看到林师公专心致志在石桌上画图,还画了老久,他怕打扰到林师公,没敢去围观。
第74页 柯师成从口袋里取出方位图,递给何清,何清打开一看,一脸呆滞。 对于有一位不靠谱的师父,柯师成早就习以为常。 车很快返回凤仪山脚下,柯师成把车开到停车场里,他和何清步行。 “那我们要从哪里找起?” 何清背着挎包,挎包里装着在路上买的两瓶水,他觉得这会是个消磨时间的任务。 “这里是东面,找木灵坛。” 柯师成端着罗盘,罗盘的指针移动,柯师成似乎看明白了什么,他在前领路,带着何清,钻进树林。 何清跟随在柯师成身后,柯师成则由罗盘指引。他们不停走着,来到一处不起眼的果树林,柯师成停住脚步。 何清打量四周,发现四周种植着橘树,齐齐整整,一排又一排,这里是别人家的果林。何清没看到哪里有异常,问着柯师成:“被毁坏掉了吗?” “在那里。” 柯师成手一指,指向果林中的一处小高地,那地方有一滩破瓦砾,还长满了杂糙。仔细看地话,会发现这里的杂糙在阳光下散发着异样的光彩。那不是荒糙上的光泽,而来自地面。 柯师成和何清走过去,柯师成的双脚踩在瓦砾上,立即从地面泛起的光,这些光聚集在一起,隐隐浮现出一个小圆坛的样子。 “这里居然没被整地种果树。” 何清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小高台就位于果树丛里边。 “都是瓦砾和石子。” 所以不好整地,这一块小高台,也就杂糙能活。 “师成,林师公画得没错,你看他在“木”旁边,画了个橘子。” 何清还带着林师公的画作,虽然灵魂画作,可还是能派上点用途吧。 “我们往北面去。” 柯师成端出罗盘,指针再次移动。 “师成,北对应的是五行中哪个?” “水。” “林师公在‘水’上面画了一只鸡?” 看着像似一只鸡,不过何清也不确定,也可能是只鸽子或者仙鹤? “嗯。” 那其实是只凤,柯师成大致知道是哪里,他登上山道,沿着山道行走。这是一条废弃的老山道,比较陡峭,脚下的石板有的也已经松动。 “何清,你留心脚下。” 柯师成话语才说完,就听到身后何清“啊”的一声,柯师成连忙回身,一把将身体不稳的何清拽住。 “石板突然掉落。” 何清拍拍胸口,一脸无奈。 “不急,慢慢走。” 柯师成握住何清的手,山林间,只有他们两人,没有其他人来打扰。 前往北面的山路,特别难走,因为已经许多年,没有人走过这条老山道。凤仪山的北面,是绵绵不绝的几个山头,没有人居住。 走上许久的路,已经快抵达目的地,两人停在一棵大树下歇脚,何清递给柯师成一瓶饮料。 “没想到这座山这么大,应该带点吃的过来。” 何清担心中午要饿肚子了,倒是没想到,他的体力不适合负重爬山。 “午时到寺里吃斋饭。” 柯师成说的寺里,指北峰的那座名寺。 “师成,要是你自己来,应该走得更快。” 何清以往觉得自己体力不错,可是跟柯师成没法比。 “那也很无聊。” 一个人,确实走得快,中途都不用歇息,可是没有何清陪伴在身边,这就是一个乏味的任务。 柯师成握住何清的手,何清偎依着他,林间清风徐徐,倒是惬意。 两人歇息一会,继续上路。 凤仪山之所以有一个“凤”字,在于传说里,这座山栖息着凤凰。而据说凤凰出没的地点,就在北峰山顶的一座水池。后人就在水池上修了一个凤仪亭。 柯师成和何清站在凤仪亭上,俯视下面的水池,水池清澈见底,有鱼虾龟类。 这里是一处景区,平日有不少游客。何清担心灵坛已经被破坏,后来才跟柯师成在水池上方,一处陡峭的岩石上找到灵堂。 水花飞溅在两人身上,带来清凉,已经临近正午,天气炎热。 对何清来说,说是寻找灵堂,其实也像在旅游,四处走走逛逛。 午时,两人真得去寺庙经营的斋饭食堂吃饭,周身要么是拖家带口来进香的人,要么是一些结伴的妇人,就他们比较特殊,是两个年轻男子结伴,一看就不是香客。 吃过午饭,下午把西南的两座灵坛找出来,居然四座灵坛,全都没遭到破坏。何清觉得很神奇,毕竟柯师成说过,这差不多是四百多年前设置的灵坛。 凤仪山南峰的四个方位的灵坛都已找到,最中心的灵坛,就位于仙茶观内,仙茶树所在的峭壁上。 夜晚,林金开和柯师成在仙茶树下设坛作法,山崖下有许多围观的妖灵,全都伸长脖子观看。 何清爬不上峭壁,站在井边观看上面作法。他身旁站着一只山鸡精和三只土地公蛇,还有一头羊妖,都是老面孔。 林金开设置这个法阵并非只是为了阻拦妖灵们入侵道观,更主要的是为了保护这棵仙茶树。人界已经没有多少仙茶树,对它存有贪念的人不少。至于仙茶叶,只要仙茶树恢復了,妖灵们来求药,林金开会像歷代的观主那样,慷慨馈赠。 何清站在地面,看不清楚林金开和柯师成的法术,他正在疑惑是要怎么启动五行阵时,突然一簇光从峭壁上升起,穿透云层,在天空留下五色的光芒,一束束,总计五束,一时把整个仙茶观都照亮了。 这道光芒维持几秒,随后消失。何清和众妖们正在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骤然,从云层间倾泻下的光芒,就像一把巨伞般张开,将凤仪山的南峰整个笼罩。 何清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奇景,非常绮丽,就像科教片里看的极光,斑斓闪耀。 本来还以为这个奇景很快也会消失,但却是忽隐忽现,似有似无。 仙茶树下的妖灵们,感应到法阵的威慑,它们往四周散去,有不满有埋怨,但也无可奈何。 人类对于这个法阵无感,而妖灵能感受到它的威力。 何清发现身边的土地公蛇和山鸡精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山鸡精还激动地咯咯咯咯啼叫。 “好奇怪,它们怎么不害怕?” “不奇怪,这个阵是凤仪南峰的守卫阵。” 阿姜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何清身旁,这次她是以山獐的原貌出现。看到一只像鹿的动物,说着人话,何清也是一言难尽。 “原来是这样,所以也保护着南峰的妖灵吗?可是如果南峰妖灵来偷山茶树呢?” “不会,偷不走。” 阿姜踢踢蹄子,南峰的妖灵,一向可以到峭壁下捡仙茶树掉落的叶子,没必要来偷树,何况再有能耐的妖灵,也破坏不了法阵中心,盗走仙茶树。 不过何清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弄这么一个庞大的法阵将南峰保护起来。 值得庆幸的是,明天林师公就可以教自己何家的剑术了。 第62章 爬一天山的后果, 是到夜里, 何清的两条腿酸疼得走不动。离开仙茶观时,还不明显, 等回到家里, 脱衣洗澡后, 顿时就迈不开步伐,难受得想瘫倒在地。 何清换上睡衣走出浴室, 他挪动脚步, 挨靠向床,直接瘫倒在床上。 “啊, 疼疼。” 何清捂着小腿肚子, 觉得就像跑了两千米那样难受。 “过来。” 柯师成将何清抱起, 拉到床正中,让何清躺平。 “师成,你做干什么?” “按摩。” 柯师成温热地大手贴上何青的腿,细緻按摩, 何清觉得很舒服。 “师成, 你累不累, 还有灵力吗?” 何清靠着枕头,仰视柯师成。柯师成和他一样为寻找灵坛爬了一天山,而且晚上还施法启动法阵,按道理说,他应该比自己更劳累。 “没事。” 柯师成精神比较好,没看出他疲惫的样子。 “那个, 阿姜姐说你灵力之前一直不满,后来为什么满了?” 提到灵力,何清突然想到柯师成之前灵力无法恢復慢。今天阿姜提起这事,还笑眯眯的看向自己,何清觉得有点古怪。 柯师成没停下动作,他拉高何清的短裤裤筒,手指在大腿内侧按拿,他低沉说:“和你有关。” “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没多少灵力啊。” 何清刚听到这句话很疑惑,不想柯师成身子突然贴过来,亲上何清的唇。被一抱一吻,何清脸难得红了。
第75页 是因为他们做了那样的事吗? “那我们今晚也……” 何清把头枕在柯师成肩上,他抱着柯师成宽厚的背。 “帮你把灵力恢復了。” 何清小声说着,他还挺高兴,原来还有这个用途。 “上次是伤势的缘故,所以恢復缓慢。” 柯师成哑笑,他摸着何清的脸庞,将何清紧搂在怀里。 “那这次呢?” “试试。” 柯师成低语。 “试试。” 何清伸手去解柯师成衣带,他解到一半,突然停止,喃语:“阿姜姐怎么会知道我们这样……” 明天看到阿姜,何清可能会有点不好意思。 柯师成没有回答,他温暖的大手在何清腰间游走,很快,何清也不再去思考这个问题。 第二天一早,两人匆匆吃过早餐,何清从老叔公那边拿来何家剑,跟着柯师成去仙茶观。 何家剑很有特色,剑身通体菱格,剑锋不锋利,看着很钝,估计划纸都划不破。何清拿手指小心摸着剑锋,果然不割手。这把剑的剑柄纹饰已经被磨得模煳不清,显然使用了很多年,是把老剑。 “和师成的剑不同,师成那把好锋利。” “你这把是法器。” 林金开从何清手里接过何家剑,执住剑柄挥舞两下,平平实实,没有灵力展露,没有幽蓝的光闪现,一点也不炫酷。 “林师公,我看到爷爷使用它时有灵力在剑身浮现。”。 “灵力是能加成剑的威力,不过你没什么灵力。” “那它在我手里会有威力吗?” 剑身钝,使用的人又没什么灵力,这把剑真得还有用途吗? “别看它长得不起眼,这是把斩杀了无数鬼怪的宝剑,光是将它拿出来,就能把些小妖小怪吓跑。” 剑身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不过人类对它感应迟钝,妖灵鬼类则不同,它们对危险很敏感。 何清听得喜不自胜,这么说这把剑就起到了柯师成的威慑作用,他带着这把剑,普通的鬼怪看到他,也会啊啊啊地跑掉啰。 “我先教你如何执剑,师成,把我的剑拿来。” 林师公差遣柯师成,他和何清说话时,柯师成一直站在身旁。 柯师成从宫观里取出林师公的剑,递给林师公。柯师成看着林师公抽出长剑,自觉退到一旁。 林师公教何清执剑的手法和身法,演示几下下,让何清照着学。 “这些基本功,我徒弟也能教,有什么不懂地问他。” 林师公已经坐回石桌前,泡起茶来。 于是何清在一旁练着,柯师成在身边指导,氛围相当亲和。 林师公确实偷懒,他觉得基础功简单得要死,不过由柯师成教也不错,他这个徒弟武艺高强,单凭武力,不适用法术,林金开未必打得赢他。等何清基础扎实,再由自己教何家的剑术吧。 “师成教得真认真。” 阿姜坐在石凳上,看着教剑学剑的两人,她觉得很有趣。想起,当年林金开年少的时候,也曾在这里,由他师父传授剑法。 那时的阿姜以一只山獐的形态,出入仙茶观。林金开的师父心池道人对徒弟十分严厉,而林金开又是个不守规则的人,所以常被师父惩罚。 “腕部放松,肩下沉。” 柯师成站在何清身侧,手把手教何清,何清的背贴着柯师成的胸。寻常的指导动作,在阿姜看来却是亲昵无间。 何清按照柯师成的指导练习,他领悟得很快。 不只阿姜在看何清学剑,林金开也不时留意,何清看起来挺有悟性,倒是值得一教。 不过这两个小子,一个教一个学,怎么有种错觉,他们是在亲亲我我呢。 林金开呷口茶,瞥眼搂着何清背,教何清点剑的柯师成。其实柯师成一本正经在教,根本没有任何暧昧,只能说师父和阿姜想多了。 在柯师成的耐心指导下,何清练了一早上的剑,柯师成讲的话,何清点点滴滴记在心。到休息时,何清执剑的手酸麻得抬不起来,他毕竟力气一般,而何家剑沉。很奇怪,这是一把正常尺寸的长剑,却比寻常的长剑重多了。摸过柯师成和林师公长剑的何清,更坚定他的想法。 何清坐在石桌前休息,他扭着手腕,缓解酸疼感,喃喃自语:“都是剑,怎么我爷爷的剑这么重” “步甫的剑是铜剑。” 林金开说时眉头也没抬一下,这真是宝剑,不过何清还不懂。 “我看看。” 阿姜从何清手里接过何家剑,仔细端详起来,她摩挲剑身的菱格,陷入思考,好会才说:“看着相当古老,不知道什么年头。” “我网上查查,说不定是老古董。” 何清拿手机就想拍剑,被林金开挡下说:“好好珍藏,不要外露。” “哦,好的。” 何清赶紧把手机收起来。 午时,何清跟柯师成下山,何清回家做饭,柯师成留在何清家里。 小灰和小黄在厅里玩耍,小灰非常活跃,站在小黄背上,啄小黄的毛。本来懒洋洋躺在地上的小黄,突然跳起,飞扑小灰,小灰嘎嘎地到处逃窜。 何清在厨房里,听到外头声响,探出头,正好见到柯师成一手拎着小黄,一手抓着小灰。两只灵物在他手里,都露出一幅乖巧的模样,再不敢造次。 放开小灰和小黄,柯师成走进厨房,挽袖子帮忙。他杀鱼,削山药,何清焯排骨和五花肉。 何清买了丰盛的食材,难得一家“四”口,难得凑在一起吃饭。 炸排骨,红烧肉,炒山药,炖鱼汤。 一一摆上桌,小灰眼疾嘴快,啄走一块炸排骨,在一旁欢喜地食用。 何清摸摸小灰的头,他回来看到小灰这么精神,很高兴,因为小灰的状态,也是柯师成的状态。 柯师成舀一碗鱼汤,递给何清,他宠爱何清,他这份宠爱,何清感受得到。 昨夜两人到深夜都还没睡,何清饿了,想吃夜宵,柯师成下床去煮。煮好后,亲手端到何清跟前。煮的是瘦肉鸡蛋面线,很好吃,两人分食一大碗。 何清想,他应该是被师成唯一这样对待的人吧,师成早早没了父母,把自己当成家人。 “师成,排骨炸得刚刚好,你吃看看。” 何清夹一块排骨,放柯师成嘴里,他看着柯师成傻笑,柯师成摸摸他的头,像何清摸小灰一样。 何清纵使再不愿和柯师成分开,时间一到,他还是要回去学校。 午后,由柯师成将何清送去学校,何清走进校园,不敢回头去看柯师成,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想跑出校门。 所以说啊,读书最重要,不能被恋爱沖昏了头。 柯师成无数次目送何清走进学校,消失在校门口,他习以为常。转身朝停车的地方走去,柯师成打开车门,还没坐进车内,就听到一阵手机铃声。 掏出手机,柯师成接通,居然是师父林金开打来。 “徒弟,你记得紫清真人?” “记得。” “他有位女徒弟叫向绛,正在q市办事,遇到点麻烦,你过去帮她。” “……” 紫清真人是罗浮山的一位道人,在现代,各大宗派里,除去天师府的高层,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称为真人的厉害角色,但紫清真人是个例外。 “怎么联繫她?” 既然是师父的要求,再则仙茶树也是紫清真人提供了灵药,才得以復活,柯师成不会拒绝帮忙。 “我将她联繫方式,发你手机。” “好。” 柯师成坐回车上,等待师父发来信息。 过了好一会,林金开才发来一个地址和一个手机号码,地址是鹧鸪镇渚村,鹧鸪镇就位于q市东南,渚村是有一座渔村。 渚村算是一个有点名气的地方,不过也还是个乡下地方,怎么会惊动紫清真人的徒弟前来呢? 柯师成驾车前往鹧鸪镇,路上想着,以往曾听师父说,紫清真人门生众多,但是得他真传的徒弟没有几个,不知道这次过来的,是不是他的亲传弟子? 第63章 鹧鸪镇的渚村, 属于民俗文化村。渚村夏日的游客比较多, 偶尔还能看到几个外国游客。 柯师成车抵达渚村村口,发现村口的车辆拥挤, 有许多人, 话语声嘈杂。这些人看着不像游客, 他们拿着话筒,扛着摄像机, 明显是记者或者电台。 不想引起注意, 柯师成等这群人消失在村口,他才打向绛的手机, 问她在哪?向绛说她在苏北庄蚵壳屋。
第76页 柯师成知道埔村以蚵壳屋出名, 然而村民翻建房屋后, 村中的蚵壳屋没剩几座,应该不难找。柯师成需要的,只是问一下当地人,苏北庄蚵壳屋怎么走。 村口的村民不少, 村口有一座菜市场, 非常热闹。柯师成问一位卖蚵的老妇人, 老妇人指了个方向,是一条狭窄的巷子,说从那里过去。 柯师成道声谢,留意到老妇螺髻上的花围,那是素馨花编织的花围,髮髻上还斜插着两支紫红蔷薇, 柯师成觉得有几分新奇。渚村的老妇都会簪花,并且梳着螺髻,有着当地独有的民俗特色。 沿着石板行进,柯师成走进窄巷里,老妇人告诉他苏北庄蚵壳屋就在巷子的尽头。远远地,柯师成看到了一堵蚵壳墙,有些年代,蚵壳被风雨沖洗的灰白。 柯师成想大概就是那里,他加快脚步,踏进长满杂糙,荒芜的前院。这栋民房,门上贴的对联还比较新,像是有主之屋,但是看不到现今有人活动居住的痕迹。 向绛就站在院子里,站在一个倒塌的石桌前。她很年轻,之前在通话里,柯师成就已经从声音猜测她很年轻,柯师成以为是位十七八岁的女性,此时看到本人,才意识到年纪可能和何清差不多。 向绛穿着普通人的衣服,不是道服打扮,这也省去麻烦,到处引人注目。 “你是林师公的徒弟吗?” 向绛见到柯师成显得很惊讶,从电话里,她以为柯师成是个高冷比她年纪大很多的人,亲眼看到,才发现居然是位年轻高挑的帅哥。 “是,我们通过电话。” “我不会当地的语言,所以,想请你帮我询问村民。” 林师公所谓的向绛遇到麻烦,难道是指语言不通? 不过当地村民虽然普通话说不标准,但并不是不能说,除非是年纪很大的老人。 “可以。” 柯师成同意,他看在紫清真人出灵药復活仙茶树的份上,他乐意帮忙。 “我要找一个人,就是她。” 向绛将手机递给柯师成,手机里有张照片,并且有名字。照片黑白,从人物服饰上看,有点年头。照片里是一位秀美的少女,约莫十六七岁,这位少女头上梳着螺髻,戴着茉莉花花围。照片上的名字,写着:苏宝真。 “这是什么时候的照片?” “四十年代。” “……” 毫无疑问,这位女子极可能已经去世,如果还活着也该是位将八九十岁的老人。 “为什么找她?” 柯师成来前就知道任务可能没那么简单,否则师父也不会将他喊来帮忙。 “说来话长,我师父和她有个约定,七十年后帮她了结一桩心事。至于是什么约定,我也不清楚。我找到她,就可以跟我师父交差了。” 向绛声音和长相都挺甜美,很难想像她是位修道之人,过着常人看来乏味无趣的生活。 “她本来住在这栋房子?” 柯师成抬头看着蚵壳屋,这栋蚵壳屋的主人也姓苏。 “是的,我按老照片找到,可是里边没人住,不知道她家人搬去哪里?” “问过附近的村民吗?” “问过,但是很奇怪,他们说不知道。” 向绛在柯师成来之前,就询问过附近的村民,村民似乎讳莫如深,一个个摆手说不知道,而且还很快就离开。 “对联是今年新贴,这屋子还没被废弃。” 柯师成将向绛手机里的照片,传到自己的手机。 “是呀,所以她亲人的后代,应该还在这个村子里住着吧?” 向绛原本觉得不难找,但是这里人生地不熟,她又是一位外地人,到人家村子里打探,可能村民有所顾虑,不肯告诉她实话。 “到前面那户人家问问。” 柯师成看到前方的一栋民宅,两位老阿婆在门前撬海蚵,当地人把海蛎叫:蚵。这里是渔村,出产的海蚵很受欢迎。 “阿婆,我们找村里的一个人,想问问你们认识吗?” 柯师成走过去,礼貌询问,他用的是当地语言。 “年轻人,要问什么?” “你们村子里有一位苏宝真吗?她以前就住在苏北庄蚵壳屋。” 两个阿婆面面相觑,用警惕地眼神看着柯师成和他身后的向绛。 “是要干么?记者吗?” “记者”一词,阿婆还特意用普通话说。 “不是,我们不是记着,我们是来找人。” 向绛怕对方警惕不说,赶紧申辩。 “阿婆,你们认识她吗?” 柯师成将手机递到其中一位阿婆跟前,手机屏幕上显示苏宝真的照片。 “我老花眼,看不清。” 其中一个阿婆摆手,这位阿婆头插着一柄绿色的长簪,挺特别。 “我看看。” 另一位阿婆将脖子上挂的老花眼镜拿起,夹在鼻樑上,她仔细将苏宝真的照片端详。 “苏家人都不住村里,搬走很多年了。” 绿簪阿婆边撬海蚵边说话,她那动作相当地熟练。 “苏北庄家的对联是谁贴的?” “在村里还有亲戚。” “阿婆能跟我讲下他亲戚住哪吗?” 柯师成耐心地询问,他压低身体,很恭敬。 “阿朝家,在海边,从这条石路下去一直走,路上问下人就知道了。” 绿簪阿婆也是知无不言,毕竟柯道长特别礼貌。 这时候,一直在看手机的老花镜阿婆,突然“啊”地一声,把绿簪阿婆吓了一跳,说着:“你这是怎么了?” “拿走……太吓人了。” 老花镜阿婆把手机还给柯师成,手还在一直抖着。 “阿婆,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我也才六十五,她这是去世的人,看着吓人。” 也不知道老花镜阿婆在照片上到底看到了什么,只见她匆匆摘下眼睛,继续手里的活。 柯师成告别两位老人家,跟向绛翻译阿婆们的话,带着向绛朝海边走去。 “要不我们找村里长寿的老人问问?” 向绛走在路上,不时四处张望。 “先去阿朝家。” 柯师成闻到了海潮的气息,离海已经很近。 向绛看着柯师成在前面快步行走,她迈开步子跟上,她觉得这位柯道长对阿婆们明明很有礼貌,待她则有点清冷,也许是自己想多。 两人在村路行走,走过一条陡峭的村路,终于来到海边。 海边的情景出乎向绛的意料,一大群电台记者在採访渔民,还有不少围观的村民和几个游客模样的人。 向绛询问其中一位游客,这里出了什么事。游客兴奋说:“你不知道吗?昨天网到一只怪鱼,有六米长。” 柯师成凑过身去,见到记者在採访几位渔民。柯师成从记者和渔民的交谈中得知,这些渔夫不是当事人,他们只是跟当事人一样,从事捕鱼行业。 “请问,阿朝家在哪?” 柯师成询问围观的村民,他问的是一位抱着婴儿的年轻妇人。 “你找阿朝吗?他就在那里。” 妇人指着正接受採访的一位渔民,这位渔民三十多岁,浑身黝黑,非常强壮。 柯师成和向绛待在海滩,等待採访结束。 从周边人的议论,柯师成已经知道昨日捕到怪鱼的大致情况,并且还通过搜索当地新闻,见到那只怪鱼的真面目,长得很猎奇,像条带鱼按上四肢。 鱼捞上来还活着,所以似乎是给送到市里去做研究。 不过这些记者一窝蜂涌到渔村里来,也属于奇怪之事,一条怪鱼而已,大概是最近没有什么夺眼球的新闻。 柯师成看到阿朝结束採访,朝海堤方向要走去,他跟上,向绛看到柯师成离开,她也跟上。 “阿朝。” 柯师成在对方登上海堤石阶时,将他喊住。 阿朝瞪着柯师成,疑惑问:“我认识你吗?” “你好,阿朝,我们找一个人。七十年前住在苏北庄蚵壳屋里,她叫苏宝真。我们听说你是苏北庄的亲戚?你认识她吗?” 向绛跟阿朝说着话,阿朝用心听着,不过他脸上的狐疑表情加深,他说: “到底是要干么,苏北庄那都八九十年前的事情,现在才找来。” “麻烦你帮忙看下,我这里有她照片。” 向绛将照片拿给阿朝看,阿朝看了一眼,连忙挥手:“不认识。” “谁会认识?”
第77页 柯师成看阿朝还是壮年,他不认识也很正常。 “我说你们也是古古怪怪,你们要找她做什么?这么多年,人早死了,又是女的,谁知道她嫁哪里去?” 阿朝见多了游客,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怪异的外来者。 “我师父说,如果不能找到她,你们这个渔村会有灾难。” 向绛一本正经说着,神色凝重。 “你师父是半仙哦,那他怎么不算算要找的人在哪里。” 阿朝嘲讽一句,转身离开。 “现在怎么办?” 阿绛挺绝望,她在山里长大,虽然也有网络有wifi,但她生活简单,不擅长和人交流。 “去老人会问问。” 柯师成记得来海边时,经过一栋楼,一楼挂着牌匾,是一处村子的老人协会。 苏宝真应该还在人世,否则紫清真人不会要求找到她。由于她是女子,很可能嫁出村,嫁去了什么地方,由此渚村很少人认识她。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新副本开刷 第64章 村里的老人协会, 其实就是一处老人活动中心, 柯师成和向绛进去的时候,老人们正在玩牌。柯师成拿着照片询问一位七老八十的老婆婆, 老婆婆口中没牙, 凹嘴, 说话不清晰,柯师成好会才听懂老婆婆说的话:“伊去清水庙, 几十年啦, 可能过世了。” 终于打探到苏宝真的消息,她在清水庵。柯师成知道清水庵, 是当地一座尼姑庵。 “你们是为什么要找宝真姐?” 老婆婆听到苏宝真这个名字, 仿佛被拉回了遥远的青春时代。 向绛听不懂老婆婆的土语, 她问柯师成是什么意思,柯师成做了翻译。向绛回答:“老婆婆,是她的一位老朋友要找她,有一件极要紧的事。谢谢老婆婆告知她去处。” 向绛说的是普通话, 老人家听不懂, 柯师成只能帮着翻译。 “宝真姐, 人可好了,那时候大家都很穷,宝珍姐带我去海滩挖蚵,捉螃蟹……” 老婆婆还在回忆往昔,难得有人跟她提一位消失几十年,仅存在她记忆里的人。 “无衣短裤去捕捞, 一日三餐蕃薯煳。” 老婆婆念了一句当地的俗语,纵使当年很穷,年少时的时光,总是令人追忆。 这位老婆婆,老人协会里的人都称她翁婆。根据其他老人的说法,翁婆还不是渚村最老的妇人,还有一位将近百岁龄,不过卧病在床,不出门。 柯师成和向绛辞别翁婆,离开渚村,他们下一站,将是清水庵。不过柯师成还有事,他接到一通来自永平镇的电话。 柯师成把向绛载去清水庵,自己则是前往永平镇。 抵达永平镇时,已经是黄昏。 蔡智全早就将委託的钱支付给柯师成,而柯师成这趟过来,算是“售后”服务。蔡智全希望柯师成帮个忙,帮王知远超度。 “我小时候见过他,我跟蔡头问清楚了,王家小孩背着个小书包,短裤白衬衫,就是他。” 站在王家楼的院子里,蔡智全说得很感慨。 小时候的蔡智全,在永平镇长大,穿街过巷,他也曾跟随小伙伴,到王家楼里玩耍。 那时的蔡智全大概六七岁,他爸妈就已经在旧街开牛肉馆。爸妈忙着生意,没人照看蔡智全,蔡智全时常一人在牛肉馆外玩耍。不知道是哪一日的黄昏,蔡智全遇到了王知远。后来,蔡智全有了一位别人看不见的朋友。 这位朋友陪伴蔡智全一个夏日,直到蔡婆帮蔡智全到城隍庙里请了一个平安符,并把他送去幼儿园。后来,蔡智全这位别人看不见的小伙伴,再也没出现。 “王家小孩,他在这里吗?” “爸爸,我跟你说哦,他叫知远,就在二楼阳台上。” 蔡头朝二楼挥手,脸上带着笑容。 蔡智全仰望二楼,他没有看到任何小孩,在他看来阳台空荡荡。 在能看到王知远的年纪里,蔡智全用一个护身符,阻隔两人的友情,后来,随着年龄增长,蔡智全再见不到鬼魂。 “知远,你快下来!我爸爸说,他小时候认识你哦!” 蔡头雀跃地唿唤知远,知远微微笑着,在阳台打量楼下的三人,但他似乎不打算下来。 “柯先生,知远为什么不理我了。” 蔡头挺难过,以为是王知远在生他气。 自从蔡头被林师公搭救后,就一直住在城里,今天才返回永平镇。他和王知远好几天没相见,到今天才重逢。 “蔡先生,你们在这里等,我去找他。” 无疑,王知远已经不认识长大后的蔡智全,所以他看到有陌生人,不敢下楼。 “我也去。” 蔡头想跟随,他揪柯师成的袖子。 “我带他下来。” 柯师成没带蔡头过去,他一会问王家小鬼话比较方便。 独自离开,柯师成进入屋子里,登上二楼。王知远已经在二楼等待,看来只要有人接近王家楼,他都能感应到。 “柯先生,你来了。” 王知远还记得柯师成,对柯师成礼貌问候。 “知远,我查过你父母鬼籍,他们都已经转世。” 柯师成话语平缓,他讲述的是一件对这个小鬼来说残忍的事情。 “我想也是。” 王知远没有很难过,等待这么多年,他大概也知道他被孤零留在人间。 当时鬼差来捉人,场面非常混乱,那时候有那么多新鬼,大家又都对自己已经死亡不能接受,拼命反抗鬼差。王知远的爸妈护着他逃跑,不让他被鬼差带走,觉得他还活着。想来是无法去面对幼子的死亡,做了件不正确的事情。 “我送你去阴间录鬼籍,你愿意吗?” 柯师成能往来阴阳两界,而王知远是鬼,方便进去阴间。 王知远偏偏头,想了想问:“那里会很可怕吗?” “不可怕。” “那好吧。” 王知远环视着自家的楼房,他觉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再不是他熟悉的样子,破破烂烂,空空荡荡,没有爸妈没有僕人。 原来过去这么多年了,爸妈自然是已经不存在,他也不用再等他们。 “柯先生,我想跟蔡头告别,可以吗?” “可以。” “院子里那人是蔡头的爹吗?” “是。” 王知远再次跑到阳台上,打量蔡氏父子,蔡头见到他又在不停地挥手。 “我们下去吧。” “来。” 柯师成执住王知远的手,带着他步下楼梯,朝院子走出。 柯师成和王知远刚迈出大门的门槛,蔡头立即挣脱父亲的手,奔向王知远。两个小孩再次相见,拥抱在一起,显得特别高兴。 他们也算是过硬的朋友,一起遭殃,一起被捉。 让他们两个小鬼一边说话去,柯师成朝蔡智全走去。蔡智全目不转睛,看着儿子那位看不见的朋友。 在他眼里,儿子正在和空气玩耍,说话。 “天黑,我帮他超度,不要有人来打扰。” 柯师成会对自己施观阴术,这个法术不能有外界的干扰。 “我和儿子,再一会就要回去了,他妈妈刚打电话过来。” 蔡智全瞒着妻子,将儿子带来永平镇“见鬼”,被妻子知道那还得了。 “柯先生,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人能暂时看到鬼魂?” “有我不建议使用。” 柯师成有很多种让人“见鬼”的方法,但是他不觉得这是有必要去做的事情,阴阳阻隔,本是很自然的事情。 “有严重后遗症吗?” “还好。” 蔡智全看着儿子坐在石阶上,回头和身后的空气热烈讨论着平板电脑上的游戏,他很想看看这只王家小鬼,他的童年小伙伴。 “我加钱给你。” “……” 柯师成念了个咒语,将食指和无名在蔡智全两眼上抹过。 别人的手指接触眼睛,蔡智全本能的闭眼,等他再次张开眼睛,他如愿看到了儿子身边的小孩,就是他记忆里的样子,一时,仿佛自己也回到童年时代,真是感慨万千。 做为一位父亲,蔡智全很疼爱他的儿子,所以他让儿子和王家小鬼玩了一通游戏,才将蔡头带走。 走前蔡头还和王知远约定,过几天他还来永平镇,并递给王知选一个陀螺。 “好,下周见。” 王知远接过陀螺,捧在怀里,他笑得灿烂。 虽然是小孩,毕竟是只老鬼,他怕蔡头难过,没有告诉蔡头实话。
第78页 “走吧,再不回家,你妈妈要念了。” 蔡智全唤走蔡头,蔡头依依不捨看着朋友。王知远挥了挥手,蔡头也挥挥手,蔡智全带走蔡头,载着他离开永平镇。 夜里,柯师成施展观阴术,带王知远抵达城隍府。他牵着王知远的手,到来录司登记鬼籍。随后,柯师成将王知远交给吴吏,问吴吏:“秦吏呢?” “还在休病假。” 吴吏看了看王知远,蹲下身问他: “王知远,你是旧鬼,很快就会安排去投胎,会帮你找个好人家。” “谢谢鬼差大哥。” 王知远虽然觉得吴吏有点可怕,还是礼貌地回答。 接着,吴吏他摸了摸王知远的头,嘴角居然露出一丝微笑,虽然很不明显。 柯师成和吴吏合作过多次任务,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吴吏微笑,虽然他自己也是个不拘言笑的人。 看着吴吏将王知远带走,柯师成返回阴阳道,焚烧符箓,回到人间。 夜晚,柯师成开着车,在前往白水镇的路上。半道他接到何清的电话,将车停在安全地带,接听电话。何清问他是不是去接委託了?因为柯师成没有及时回復何清的信息,何清猜测他在忙。 “帮紫清真人的徒弟找一个人。” “紫清真人?哦,就是那位送灵药救茶树的人吧。” “是他。” “那找到要找的人了吗?” “应该是找到了。” 自从离开清水庵,柯师成就没有接到向绛的电话。 “我午时和她分开,我过去永平镇,带王家那小鬼去阴间录鬼籍。” “师成,你真棒,不愧我这么喜欢你。” 何清一通表白,他实在觉得王知远孤零一个人,太可怜了。 柯师成低笑,他有点想念何清,虽然两人分开没多久。 “我在开车,回去再和你聊。” “好,师成,我等你电话。” 何清乐呵呵挂掉电话,他趴在床上,身边跟着小黄。 柯师成继续开车,夜路小镇的道上无人,一路星光相伴。 车进入白水镇,柯师成刚停好车,就又接到一通电话,是向绛打来。 “柯道友,我找到了苏宝真。” “哦。” 这在柯师成的意料中,如果向绛没在清水庵找到苏宝真,应该早早就联繫他了。 “但是有点古怪。” 向绛顿了顿,才继续说: “她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 第65章 清水庵是鹧鸪镇的一座尼姑庵, 位于鹧鸪山上, 就在半山腰。鹧鸪山只是一座小山丘,山下民居, 山上一座尼姑庵。尼姑们生活清贫, 需要自己种菜。 向绛找到清水庵时, 清水住持接待向绛,这是一位老尼姑, 老态龙钟, 双眼却明亮有神。向绛看她第一眼,就低身行礼, 询问她庵中有没有一位尼姑俗名:苏宝真。 “你找她有什么事?” 清水主持脸上没看到表情变化, 话语慢悠悠。 “我是紫清真人的徒弟, 名唤向绛,师父与苏宝真在七十年前有约,今日派我来找她有要紧事。” 向绛生活虽然单纯,但是她见过一些有道行的人, 她直觉这位老尼姑不简单, 于是老老实实将话语托出。 “庵堂中并没有什么苏宝真, 施主找错地方。” 清水住持说得冷漠,向绛觉察到她眼角的一道寒光。 “住持知道去哪里找她吗?” “你远到而来,先到庵里歇一歇,你是罗浮山黄虚观过来的吧?” “是的,住持认识我师父吗?” 向绛揣摩着,毕竟庵中除去她们, 有两位尼姑在,会不会是不方便说? “紫清真人大名鼎鼎,认识。” 清水住持由一位小尼姑搀扶着,带向绛前去她的斋房。 “听香,你到厨房,叫清融煮碗斋饭送来。” “是。” 小尼姑离开。 终于,斋房里只剩清水住持和向绛两人。 “施主听谁说苏宝珍在我庵里?” 老尼姑这才慢悠悠问向绛事,她显然很谨慎。 “是渚村的翁婆告诉我。” “我庵里有位渚村来的尼姑,一会清融过来,你可以问问她。” “多谢清水住持。” 向绛总觉得清水住持似乎在隐瞒什么,不过等清融送斋饭过来,问问她也好。 “紫清真人,近来好吗?” 老尼姑用的是话家常的口吻。 “师父还好,不过已经很少出现在弟子们的面前了。” “真人已经是半仙,大概凡尘的人们,也没有什么话语好说。” “清水住持见过我师父吗?” “说来还真是有一面之缘,算一算,在七十年前。” 老尼姑说时微微笑着,听得向绛心中一惊,七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敢问清水住持,当时是在罗浮山见到我师父吗?” “小姑娘不老实,你是想问我,你师父来过闽地鹧鸪镇吗?” “是的。” 向绛脸皮薄,涨红脸。 “你去过渚村,觉得那个地方怎样?” “那个村子和四周的村子都不同,渚村妇人们头上缠花围簪花,穿着大袖衣,就好像……” 向绛停顿着,想找一个贴切的词语。 “就好像旁边的村子都进入现代了,渚村人还活在古代。” 老尼姑点了点头,她贊同向绛的话。 “七十年前,渚村水灾,我跟随师父过去帮溺死的村民超度,在那里,遇到过紫清真人。” 老尼姑终于告诉向绛,她是在哪里见过她师父。 “人的寿命很神奇,我那时见到的紫清真人,他有四五十岁吧。” 向绛瞪大了眼睛,但是她没说什么。 她不是紫清真人的亲传弟子,所以跟师父的接触很少,道观里的人,不会去讨论师父的年岁。 “住持,我将斋饭送来了。” 门外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清融,进来吧。” 清融推开门,端着斋饭进来,她立即就留意到向绛的存在,她像似感应到了什么,忧郁地看着向绛。 “清融,这人是紫清真人的徒弟,说是要找苏宝真。” 清融点点头,她端详向绛。 向绛也看着她,这个叫清融的尼姑,带髮修行,年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长得很清秀,很眼熟,她长了一张跟民国照片中苏宝真一样的脸,不同的是照片里的苏宝真是黑白的,而眼前这人彩色并且鲜明,就站在眼前。 两人对视许久,向绛脸上的惊讶扩大,终于,清融缓缓说: “苏宝真是我的俗名。” 车窗外的残阳似血,照在苏宝真靠着窗户的半身上,她侧身望着道路上的街道和汽车,对外面的事物保有好奇心。 向绛坐在她身边,偷偷观察她,向绛觉得自己遇到了这一生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不过她在观中听过很多奇闻异事,虽然她无法一一去证实,往时也只当是故事去听。 七十年的岁月,没有在苏宝真的肉体上留下痕迹,她依旧年少靓丽,永葆青春,她是怎么做到呢? 向绛觉得直接开口去问太冒失,向绛觉得师父一定很清楚,苏宝真为什么不会衰老。 在道观里,向绛是位俗家弟子,甚至没有一个道号,向绛是弃婴。 她刚成年,在回归社会及成为一位女道姑之间,她还需要做一个选择。或许是因为自己在师门里属于比较特殊,才被派下山来执行这个任务。 在前往白水镇的仙茶观之前,向绛避开所有人,打了一通电话给柯师成。柯师成听她惊慌失措的话语,建议向绛将苏宝真带来仙茶观。 “我来过这里。” 车开进乡镇,道路两旁都是农田和水池,还有远处黛绿的山。苏宝真露出恍然地表情,认出以往到过的地方,她显然很开心。 “以前吗?” “很久以前。” 苏宝真的脸庞,望向窗外,霞光将她的脸庞照得特别柔美。突然,她指着前方一座山,幽幽说: “凤仪山。” 向绛想她果然来过这里,她难道认识林师公?要不自己说要带她到清水镇的仙茶观,她为什么满口答应呢? “你去过仙茶观吗?” “去过,心池道人……” 苏宝真想起了一个人物,一个当年英俊挺拔,白衣飘飘的道士,还有他身后葱翠的一株茶树。
第79页 向绛不知道谁是心池道人,猜测应该也是早年的一位人物。 是清水住持说她那边已经不好将苏宝真藏起来,实在怕有渚村的村民到庵里烧香,把苏宝真辨认出来,清水庵离渚村太近了。 所以,向绛需要有一个可靠的地方,能让苏宝真暂时居住。 司机将两人载上凤仪山南峰,在山腰放下两人。 向绛带着苏宝真,缓缓朝仙茶观走去,而仙茶观里,柯师成和林金开,还有阿姜,已经看到车来,等候在观门口。 “苏小姐,请这边来。” 林金开待苏宝真很恭敬,将她请到石桌落座。 向绛是第一次来仙茶观,她觉察到阿姜恐怕不是人类,又为阿姜华美的装束吸引,简直像是从古画里走下的美人。 “苏小姐,请用茶。” 林金开为苏宝真倒了一杯茶,苏宝真道声谢谢,她双手端起茶杯,缓缓饮下,她的举止,像一位大家闺秀。 苏宝真意识到这两位陌生男子在端详她,甚至观中那位艷丽的女妖也在注视她,但她很淡然,随遇而安。 漫长的岁月,消磨了她的性情,她像一块海边的鹅卵石一样,被磨得光滑圆润。 “我曾听师父说过一件奇事,七十年前,师父在渚村敛葬尸体,遇见一位女子。” 林金开不是个话唠,他平日话语也不多,但是他用说故事的口吻,缓缓讲述。 “那位女子,被村民当成了女巫,说她召来海龙王,引来巨浪,淹没了村子。” 听着林金开的话,苏宝真的眼睛露出好奇的光彩,她不记得当年的事,在她听来有着新鲜感。 “是心池道人吗?” 苏宝真询问林金开,她记忆里有这么个人。 “是的,他是我师父。” 林金开点头。 心池道人很少说他早年的遭遇,因为这位道士一生生活在动盪之中,命运挺坎坷。但是他跟林金开讲过苏宝真的故事。 “被当成女巫,后来呢?” 苏宝真仍在询问,她需要找回一些记忆。 “这场地摇,惊动了天师府的人,那时天师府派紫清真人过来探查,他和我师父,救下了你。” 这是一位险些被谋害的女子,只因她能预言,只因她和海洋有不解的渊源。 “后来,我去了哪里?” 苏宝真有一些破碎的记忆,经由林金开的讲述,她记忆起自己险些被愤怒的村民丢里海里的往事。 “后来的事情,苏小姐要是想不起,只得问紫清真人了。” 林金开的师父也没有说后来怎样,甚至没有说关于这场地摇调查的进展,他们到底调查出了什么? “宝真妹,我可以这么称唿你吗?我叫阿姜。” 阿姜对苏宝真微微欠身,她真是位风华绝代的女妖。 “可以,阿姜姐。” 苏宝真看得出阿姜不是人类,而且年纪是在座唯一一位比她年长的。 “宝真妹,后来记得什么吗?” 阿姜毕竟是妖类,她比人类更能理解苏宝真的遭遇。 “只记得我似乎从海边醒来,那是个夜晚,星星很亮。我知道我不能进村子去,我走着走着,来到清水庵山脚。在那边一个五里亭上过了一夜,天没亮时,我想起了清水住持,她曾跟我说,我要没地方去,可以去她庵里。” 苏宝真想起的是七十年前的清水住持,好在现代的清水住持听了她离奇古怪的故事后,还是决定收留她,把她藏在庵里。 “这是几天前的事情?” “三天前。” 听到苏宝真说三天前,何绛相当惊讶,三天前,师父突然把她喊去,让他到闽地的一个渔村找苏宝真。 至少清紫真人,知道苏宝真甦醒的日子,也难怪他说他与苏宝真有一个约定。到底是怎样的约定? 第66章 星空璀璨, 尤其是透过笼罩着凤仪山南峰的气场去观望, 彩色极光闪耀,星汉点缀, 真是美极了。柯师成此时看到的情景, 就是歷代仙茶观师徒们在夜晚仰头看到的景象, 他想何清要是回来,看到会很开心。 这个由古老五行阵形成的防护气场, 正常人类虽然看不见, 何清应该也可以看到。 “徒弟,我刚在说‘东城’的传说, 你有在听吗?” 林金开拿手指敲着石桌, 发出铛铛声, 在一旁喝茶的小灰抬起头,瞅了他一眼。 “不是传说?” 柯师成听过这个传说,切确地说是当地广为流传的一句俗语:“沉东城,浮西沪”。 当地人, 在小时候普遍听说过, 指古代海边有座城, 沉到了海里去,这座城叫东城。至于西沪,则指鹧鸪镇一带的海湾。 “不是。” “师父见过这座沉到海里的城吗?”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以前渚村的海滩有一条石道,通往海里。每月大流水,石道就会袒露出来, 非常长,见不到它尽头。” 林金开所说的“大流水”,是当地话,指每月的天文大潮,海水大退潮,袒露出平日被海水遮掩的地方。 “徒弟,渚村那地方可不一般啊。” 林金开觉得紫清真人所说的“灾难”,估计和“东城”有关,而且跟七十年前的灾殃也有关。 柯师成亲自去过渚村,那边的民俗确实很特别,跟四周格格不入,就像凭空移植过来的一个村子。 “阿姜,你觉得呢?” 林金开询问阿姜的看法,阿姜打了个哈欠,伸伸胳膊,喃语:“那肯定是在我之前发生的事,我没听说过‘东城’,不过听鲤鱼精说,海里确实有城,而且好几个呢。” 阿姜的妖怪朋友多,不限天上飞水里游。 柯师成清楚,海里确实有城,他在帮何清表姐和龙王孙解除婚姻时,见过从海里浮现的“龙宫”。 看着天色不早,柯师成载着林金开,一起下山。阿姜宿在山上,她本质还是只山獐,有自己的窝,在山林里。 回到家里,柯师成洗完澡,躺在床上跟何清闲谈,何清问他中午通话,听到柯师成身边有好几个女子的声音。柯师成跟何清讲苏宝真的事,没有任何隐匿。 “师成,真得可以长生不老吗?” “似乎可以。” “不过仔细想想,那多没劲,一直孤零零地活着,说不定想死也死不了呢。” “百年人生就好。” 柯师成的想法跟何清一样。 “师成,紫清真人的徒弟漂亮吗?” “漂亮。” “……” 何清觉得他有点不开心了,柯师成居然夸别的女人漂亮。不对,夸一夸也没什么的,也许真得长得很漂亮呢。 “何清?” 听到何清好一会没说话,柯师成唤他名字。 “不想理你,除非……” “除非什么?” 柯师成低笑,他是故意说“漂亮”的,在他看来,向绛、苏宝真,阿姜都长得差不多。 “算了,我过两天就可以回去啦,不许和美女走得太亲近,要不断你粮。” 何清做一番威胁,听他口气也知道是在开玩笑。柯师成低低笑着,他的笑声听在何清耳边,特别性感。 相隔两地,夜里总是特别想念这位身体宽实温暖的帅道长。 向绛和苏宝真租住在河畔小区里,离柯师成居所很近。 苏宝真没有可以更换的衣服、没有财物,向绛帮她购买衣物。 也就在苏宝真将旧衣服换去,露出胳膊和脖子时,向绛发现苏宝真脖子上戴着一个紫色的水晶小坠饰。 在苏宝真的年代,还没有人工水晶。 “我可以看一下吗?” “可以。” 苏宝真将水晶挂饰脱下,递给向绛。向绛见过天然水晶,宫观的藏宝室里收藏数枚,她跟看顾藏宝室的二师姐很好,所以进过藏宝室。隔着玻璃窗望见晶莹剔透的水晶,真是光彩夺目。 “这是紫水晶,很贵重。” 向绛将水晶交还给苏宝真,苏宝真接过,默默将水晶挂回脖子上。并将水晶捡进衣领里边,藏起来,向绛想,这大概是她的心爱之物,不知道是从哪里获得? “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紫清真人?” “你想起什么了吗?” “似乎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但想不起来是什么事。” “我师父说,如果不能找到你,渚村会有灾难。” 向绛也不知道具体会是怎样的灾难。
第80页 “曾经村民打算淹死我,我回来是为了救他们吗?” 苏宝真留下这句话,站在镜前刷理头髮,她的话语淡漠。 向绛也觉得,如果有人打算谋害自己,自己也不会圣母地在对方遭遇危险时搭救。不过她还是想不明白,苏宝真和“灾难”是怎样的一种联繫。 今天将寻找到苏宝真的消息告诉了师父,师父说他明天过来,让向绛好好照顾苏宝真。 搭乘飞机的紫清真人,而不是御剑飞行,想想还是有点一言难尽。 第二日,紫清真人还在等待登机时,鹧鸪镇迎来了更多的电台记者,他们全都涌进渚村,电子新闻也好电视也好,都在轮番播报渚村海滩出现数具怪异生物的尸体。 柯师成和林金开属于不怎么看电视的人,不过柯师成在查看手机时,跳出了当地的这条轰动新闻。 新闻里有一张清晰大规格的照片,展示海滩上躺着起码三具的“怪物”尸体,都很庞大,已经腐烂,看不出原貌,不过它们遗体呈现的样貌,非常诡异,不像已知的物种。 柯师成觉得这些“怪物”的出现,和苏宝真的甦醒,应该有联繫。 一切等紫清真人到来。 午后,柯师成带着向绛前去机场接机,紫清真人携带着一位徒弟过来,是位小男孩。 师徒两人都做道士打扮,紫清真人真是鹤髮童颜,发须尽白,精神矍铄。 “师父,小师弟。” 向绛见到师父和师弟过来,连忙迎上前去。 小师弟看着只有七八岁,长得很可爱,穿着湖蓝色的道袍,身后还背把短剑。 “晚辈师成,见过紫清真人。” 柯师成对紫清真人行了下礼,他从师父那边知道紫清真人的生平,很敬佩他。 “我常听金开提到你,真是后生可畏。” 紫清真人只是看一眼柯师成,就发现这个年轻后生,身体上充盈着大量的灵力,而且还带着灵禽里边最高等的鹤灵。林金开收这个徒弟,算是眼光独到。 柯师成载着紫清真人上仙茶观,观里林金开和苏宝真已经等候在里边。 紫清真人步进宫观,凤仪山南峰的法阵就像被触发一样,在白日散发着斑斓光芒。南峰的妖灵纷纷躲避,消失无踪,就是阿姜也畏惧地现出了山獐原形,跑往山林里去。 这位黄虚观的观主,明明和颜悦色,坐在石桌前慢悠悠喝茶,在外人看来一点也构不成威胁。 然而整个凤仪山南峰的妖灵们,都感到危险逼近,逃得不见踪迹。 柯师成知道妖灵非常敏感,它们如此畏惧紫清真人,恐怕跟紫清真人过往有关,听说他斩杀了不少厉害的妖怪。 这位老道,仙风道骨,赤手空拳,气场非同一般。 “苏小姐,请坐。” 紫清真人示意苏宝真落座。在他招唿苏宝真时,苏宝真就已经直勾勾看着他,想来是回忆起了什么。 “七十年后一见,苏小姐还记得当年的约定吗?” 紫清真人话语温和。 苏宝真摇了摇头,她觉得眼前这位老道很熟悉,她应该认识他,但是约定了什么,她已经记不清楚。 “我为什么会失忆?” “为了避免暴露位置,他们会封存离去者的记忆。” 紫清真人看向苏宝真胸口,他看到闪烁的紫色,他伸出手: “麻烦苏小姐,将你的紫水晶拿来。” 苏宝真愣愣摘下挂饰,递给紫清真人。 紫清真人捻起紫水晶端详,突然水晶像是被抽去颜色那样,变成透明无色泽的普通水晶。 也是在同时,苏宝真昏厥,趴在了石桌上。向绛连忙去察看她,紫清真人淡然说:“等她醒来。” 苏宝真昏迷了许久,缓缓醒来时,她的眼神都变了,变得特别焦躁。她拽住紫清真人的手腕,囔囔:“快来不及了,‘东城’就要上浮!” “几时?” “今日酉时!” 听到苏宝真说出了日期和时辰,紫清真人看向林金开。 “她这七十年住‘东城’?她一个人类,城主怎么会接容她?” 林金开有自己的疑惑,他知道海里的“东城”确实存在,那是一座沉沦的亡魂之城。 “我小时候就跟随母亲去过‘东城’,沿着石道走下去,一直走一直走。” 苏宝真说这些话时,语气像个孩子,她在回忆。 “紫清真人,看来东城每七十年上浮一次,您老和她的约定又是什么呢?” 柯师成难得开口询问,他从七十年前地摇和巨浪吞噬渚村的事里,已经知道东城从海底上浮的危害。 威力恐怕像场海底地震,这会导致沿海的村落被淹没,尤其最邻近东城位置的渚村。 “苏小姐,由你来说。” 紫清真人让苏宝真自己亲口说。 “当年我目睹了东城上浮的惨状,所以希望真人能在七十年后,帮我一个忙。” 哪怕村民们待苏宝真不好,苏宝真也不原因看到无辜的妇幼遭殃。 “在东城上浮时,阻断东城和渚村的通道,让它们不相连,再不会相互影响。” 苏宝真说这句话时,她或许是站在东城居民的视角上来说也不一定。 “阻断通道,东城每七十年上浮,就不会引起地摇,自然也没有巨浪和死亡。” 林金开琢磨着,他知道通道联繫着东城和渚村,哪怕那条实体的通往海洋的石道已经消失,他们要阻断的是一条普通人类看不见,但存在的通道。 “ 金开,这事我需要你徒弟的协助,由他来组成法阵的一部分。” 紫清真人指明要跟林金开借柯师成,阻断通道,需要作法将通道毁去,需要大量灵力相助,同时还需要两位性别不同的道门弟子坐阵。 第67章 何清坐在车上, 戳着手机, 他在网上查渚村的资料,还有关于“东城”的传说。他很好奇, 居然真得有这么座海底的城, 而且七十年上浮一次, 这次上浮的时间,将在今日的黄昏。 今天当地的新闻, 关于渚村海滩上的怪物报导铺天盖地。何清读阅了几则, 其中一则,一位渚村的老村民说七十年前地摇, 也出现了一些海怪的尸体, 海怪的出现就是在预言, 会有灾难到来。不过村民的说法,在採访者看来是无稽之谈。 何清小时候也听说过“沉东城,浮西沪”这样的俗语,他不知道它的意思。然而今天, 柯师成打电话告诉他, 真得有一个东城存在, 就在海里,并且今日会出现。 正好午后没课的何清,当即就熘出学校,叫辆车奔往渚村。 这样的事,真是难得一见,何清很想看看, 他不只好奇,他也想见证,因为他是人类中少数具有特殊能力的人。 网络上不少民俗学家关于“沉东城,浮西沪”的解说,都是一些猜想。有人认为,鹧鸪镇一带,古代确实有座东城,是一座东南的商贸之城。后来遭遇一场巨大灾难,东城沉入海。这个巨大灾难,可能由海底地震引起。 而逃过一劫的东城人,遗失全部财物,仅得性命保存,后来成为了渚村的村民。 相对于当年东城的繁荣,渚村的环境相当恶劣,没有什么田地,渔民们唯有靠海为生。在很长时间里,渚村的渔民日子过得异常艰辛。男人出海打渔,女人在海边采海蛎,挖海蛎为生。 海边没有足够的建筑材料,以前的渚村人以海蛎壳搭建房屋。渚村人是否曾怀念前,先祖们富裕的生活呢?怀念起曾经的故地东城? 渚村一直有一个传说,说每当天文大潮,海水退得很远时。会有女巫沿着通往大海的石道,进入东城,再也没有回来。如果她们回来,必然要给渚村带来毁灭之灾。 民俗学者考察到,六七十年代,遇到天文大潮时,确实能在渚村海滩,看到一条石道通往海里。后来石道在一场风暴里消失,人们再不知道它的位置。 何清读到这里,想着,还好民俗学者不知道,每七十年,东城会从海里上浮,要不晚上柯师成他们要在海域作法,可就麻烦了,可能会撞到无数的记者。 和柯师成在一起前,何清不知道人世间还有这么奇异的事,简直是打开新世界。 司机将何清放在渚村村口,何清发现村口停着许多车,好现象是这些车,陆续有人开走。关于海滩怪物尸体的採访和围观,应该已经结束。 何清向当地村民问路,他朝海滩走去。 做为第一次来到渚村的人,何清为当地妇女的装束吸引,而后,他走着走着,路过了第一栋蚵壳屋,他不禁多看了两眼,这种房子确实很独特。
第81页 远远看到海滩,何清拨打柯师成电话,柯师成让何清走到海堤的观涛亭等候他,柯师成显然会去那边接何清。 何清走到海堤,看到一座孤零零的亭子,他登上亭子,眺望海边。海滩上有一个身影,快步朝他走来,正是柯师成。何清步下海堤的石阶,迎向柯师成。 “逃课?” “没有,正好没课。” 何清看到柯师成,笑得很甜,如果不是在公共场所,他肯定要用力拥抱柯师成。 “我们要出海,可能有风险。” 柯师成告知何清危险,接到何清说要过来的电话,何清人已经在前往渚村的村路。 “没事,我会游泳。” 何清沖柯师成笑着。明明只是一个清瘦的男孩,长得白白净净,胆子却大得不可思议。 柯师成牵着何清的手,朝海边停泊的一艘渔船前去,这是一艘不起眼的渔船,船上有船长和三名水手。 等何清上船,才发现船上人非常多,有阿姜,林师公,有两位陌生女子,还有一位白髮的老道。 经柯师成介绍,何清知道他们的身份,他目光落在苏宝真身上,小心地端详她。在何清看来,苏宝真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特别从容镇定,她外貌只是一个少女,眼神却很深刻。 紫清真人,也像何清想像中的人物,是一位仙人一样的厉害老道士。何清看得见紫清真人凝聚在身边的气,像烟雾一样裊裊腾升,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 紫清真人和林金开等人,商议着抵达东城水域要做的法事,何清竖着耳朵倾听,听到要由柯师成和向绛坐阵时,何清这才仔细去端详向绛。 向绛和柯师成一样,一身湖蓝色道服,身上也都背负着长剑,简直是情侣装束。何况男俊女美,看着般配。 不过何清也带了一把剑过来,他家的何氏剑,虽然他剑法还只学了点皮毛,但是林师公说过,这把剑对妖灵有威慑力。 船在行进,天色逐渐昏暗,在船舱里的人,陆续来到甲板,看海边的夕阳。众人很快发现前方有水花激起,像是有一群大鱼在游动。 “是海怪!” 甲板的水手很快发现这些大鱼长得很奇怪,在船尾惊喜大叫,拍照。 一头大鱼受人声吸引,朝渔船游来,它的身影呈现在渔船上的众人眼前,它试图飞跃,扑袭靠在船尾围栏的水手,水手吓得倒退。 汪洋里的这头海怪,非常庞大,长着一个丑陋的大鱼头,四只强壮的腿滑动,像只娃娃鱼,却长得比娃娃来的狰狞,也更为巨大。何清看它满嘴锋利的尖牙,看得目瞪口呆。 “虎蛟出没,苏小姐,就是这里吗?” 林金开回头问苏宝真,他在天师府的藏经阁里,见过虎蛟的图绘,能辨认它。 “是,这里是东城的海域,我们刚刚进入。” 苏宝真在东城居住了那么多年,跟这座古城有一定的感应。 就在这浑浊的海水之下,在深渊之中,藏匿着一座古城,而他们正在逐渐接近它。 因为东城在上浮,水底深处的生灵受东城灵力场的影响,出现在它们不该出现的地方。这些水中的鱼兽,就跟东城的居民一样,不属于人界。 也难怪有一些海怪,因为浮出水面无法适应,而成为了沙滩上的浮尸,并且引起轰动,登上新闻。 “喝!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船长听到甲板上的骚动,走出船舱,因为水手们的喧譁和不停拍照,将四五只虎蛟吸引来,现在渔船已经被虎蛟包围。 这些庞大的海怪,还试图腾跃身子,捕食渔船上的人类。 它们似乎饿极了,因为东城灵力场迁移的缘故,使它们误入人界,也失去了渔场。 “叫他们别拍!” 林金开看见船长上来,赶紧吩咐他规束手下。水手们虽然被吓得不轻,然而全都拿出手机勐拍,闪光灯一直在闪烁,只会吸引来更多的海怪。 “都把手机收起来,大家到船舱去!你们也去!” 船长撵赶水手,同时命令林金开一行人躲去船舱。船长看林金开一行无动于衷,正要去劝人,突然看到他们中的一位年轻道士抽出长剑,在跟前拦挡了一下。 哇,非常神速,剑花像把伞一样张开,船长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柯师成抽剑施展一个防护盾,护在自己和何清的面前,抵挡住一头虎蛟的进攻。 “下去吧。” 紫清真人手拍在船栏杆上,众人感到一阵震动,又像是船突然摇晃。不过林金开等人,都知道,那不是船摇晃,一个无形的气场从紫清真人身边震开,波及了海面。 海中的虎蛟像似受到了警告,不再在水中扑腾,它们潜下水,仍远远的,偷偷尾随渔船。 众人纷纷回到船舱,船长和林金开询问事情,他显然不知道,林金开他们这一群人来这片海域是要做什么,只是收了重金,不闻不问。但是此时,船长觉得不对劲,他的乘客是一群道长和几个美女,而夜晚看海景的理由也很牵强。 “我出海二十多年,从没见过这种东西,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是什么人不重要,一会船到目的地,你们躲在船舱里,别出去就行。” 船上的水手别看年轻力壮,他们只是平凡之人,没有能力去应对他们即将看到的东西。 “她是谁?” 船长手指苏宝真,苏宝真的髮髻,明显是渚村妇人的造型,而且她穿的服饰,也是渚村的样式。 渚村一直有一个传说,村中曾经有一位女巫,这个女巫召来巨浪,吞噬了村庄。船长自然不大信,他没遭遇过这样的事,但是结合出没的海怪,船长的信仰有些动摇。 “她是谁?” 船长见没有人回復他,他再次询问。 苏宝真没有搭理船长,其他人也没有,此时就是水手们,心里也感到害怕,他们看林金开这一伙人的眼神特别怪异。 “都不肯说,好,我要返航!” 船长转身就要走,他一个二十多年经验的老船长,不的不说第六感非常灵验。 “且慢。” 紫清真人唤住船长。 “此时已入东城海域,船若是掉头,反倒有危险。” 紫清真人能感应到海洋深处正在发生的变化,东城就在他们脚下,在船舱之下,深海之中,缓缓上升。 未出海面之前,就像暴风雨的宁静。 “东城?你们疯啦?” 船长几乎是鬼叫,他话语声落下不久,还来不及跑回船长室,突然船身勐烈摇晃。 本来已经抄傢伙准备干一架的水手们,被掀翻在地,姿势各异。倒是他们的乘客们,一个个稳稳站立,不动如山。 水手们自然也听说过“东城”的传说,他们都是渚村人,甚至他们也听说过七十年前,海滩上也曾有海怪的尸体出现,那时村里的一位女巫,召来风暴,袭击了村落。 船长和水手们被风浪撞得七荤八素,不过他们还是留意到,一道光从海面直射向上,无数细小的光点浮起,直奔天际,就像天空破开道口子。接着,渔船被缓缓拱起,就连人,也悬浮起来,身体和双脚都离开了地面。 “快找东西抓住,不要松手!” 船长面对这样骇人的情景,不忘叮嘱水手们。 林金开带上他的人,走出船舱,他们行走的步伐,就像在淌水,非常迅速。不过他们之间,有一个人走得比较慢,落在后头,那人就是何清。 “将气上提,身子直立,对,就是这样。” 柯师成不忘教导何清,他牵着何清的手。 “师成,我学会了!” 何清还挺高兴,他悟性不错。何清急匆匆跟着众人赶往甲板,他不知道登上甲板,等待他的是怎样的场面。 何清钻出甲板的第一个感觉是潮湿,就像被水域吞噬那样的潮湿,而潮湿中,带着沉重,就像是衣服髮丝皮肤上凝聚的大量水分,在向身体挤压。其实这是一股气压,碾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种不舒适和压迫感,让何清感到特别痛苦,他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这样,他吃力抬起头去看柯师成,看见师成正在屏息念咒。 不只柯师成,林师公和紫清真人,他们都在施法。 一个覆盖全船的法阵在脚下生成,就像一股向下沖的力,将船反推向海面,同时一阵气流在法阵中间窜动,何清突然意识到自己唿吸不再那么沉重,身上的压迫感逐渐消失,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渔船之外的景象,海水在沸腾,地仿佛是一口锅,将它煮沸。 渔船抵挡住上升的气流,没被冲击上天,在强悍的力量下被撞击得粉碎,而在渔船粉碎之前,船上的人都将因强大的气压,七窍流血而死。幸好紫清真人他们反应的神速,三人结成一个庞大的法阵,将船上的所有人保护起来。
第82页 在法阵形成后,柯师成才看向何清,投去关切的眼神。何清此时已经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他没有留意到柯师成对他的关心。 海水在激烈沸腾,天上的乌云在飞速盘旋,被法阵保护的他们,感受不到外面的地动山摇,但能听到来自大海深处的咆哮声,就像一头巨大的野兽,正要出牢。 海船抵挡住从海底传来的强大浮力,这份浮力被法阵化解,让海船得以相对平衡地悬浮在半空。 何清灵力微弱,他帮不上什么忙,他朝阿姜走去,阿姜在朝他招手。何清发觉阿姜和苏宝真都自觉地退到角落里,远离法阵的中心。 这时候,维持法阵运行的是林金开和柯师成,而紫清真人在法阵之中,再次布阵。一个新的法阵,在柯师成和向绛脚下形成,这个法阵就像一个运转的八卦,柯师成和向绛各站在八卦两极。而事实上,海船也在缓缓旋动,向着八卦运转的方向转动。 何清一开始觉得眩晕,渐渐才适应下来。 “何清,你留意海面,看到一条通道浮现,你就报知方位。” 林金开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离开法阵中心,走到何清身旁。何清看到法阵正中,由柯师成和向绛坐镇,再没其他人。 这是一个很基础,但能力可以非常强大的八卦阵。 “林师公,我……” 何清想船一直在转,他怎么报知方位呢,抬头扫视四面,才发现,由他和阿姜、林师公、苏宝真四人,各自占据着一个方位。 东城和陆地的通道,看来很隐蔽吧?或者很难发现? 脚下的海水,急速向中心倾泻,有什么东西,即将浮现。何清知道,那就是东城,东城要穿越海洋,浮出水面了。 何清对海底的城市一无所知,但跟随在柯师成身边多时,他知道这样的城市必然是有着一股神秘力量在支撑,让它一直存在不会消亡。而异界入侵必然会遭遇人界的抵挡,两股力量对沖,引发连锁反应。所以当东城浮现出水面的时候,会有地摇和海啸发生。 静静地等待,即使有法阵保护,何清还是感觉浑身战抖,有害怕有激动。何清不后悔自己登上船,他对柯师成很信任,也相信紫清真人的能力,能应付这样的场面。 海面正在形成一个幽深的漩涡,像黑洞一样,能吞噬一切,而在这漩涡四周,是巨浪翻滚,电闪雷鸣。本来平稳的渔船,在这时候摇盪了几下。何清看见柯师成抽出长剑,执剑念咒,紫清真人白色的法须扬起,他双手结印,盘坐在半空。他们两人神色依旧,沉稳,静穆。何清因为担心法阵支撑不住,也去留心向绛,向绛额上冷汗直流,她的灵力显然不那么强大,在艰苦支撑。 黑洞的吸力,在拼命地拉扯渔船,想将它扯进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黑色的漩涡逐渐消失,从它的中心,一座古代的城市在一点点呈现。它从汪洋里穿越出来,像一座被黄沙掩埋的遗蹟,在风的作用下,一点点被剥露。 亭台楼阁,灯火如昼,这是一座活生生的古城,楼台里人影憧憧。何清痴痴看着它,觉得像一场梦那样不真实。 “留意通道。” 林金开一句提醒,他们的要务,不是看东城怎样浮出水面,而是寻找到东城衔接大陆的通道,并将它毁去。 何清揉揉眼睛,发现已经浮现大半的东城,它的上空,错横交错着什么东西,像一条条宽带,这是半透明的宽带,忽隐忽现。 它是不是通道? 何清觉得它鲜活起来,正在移动,它在莹莹发光,像天上的星河。 原来它是东城上空的河流吗? 这些不合常理存在的河流,将通往哪里? 何清盯着河流,目不转睛跟随着它移动。河流上的波浪,像点起的一片片光,将河流往前延伸。 在那里! 何清惊愕发现,在河流的下方,潜伏着一条幽深的石道,会是它吗? “林师公,我发现一条石道。” 何清将他的发现上报。 “就是它。” 林金开也留意到了这条通道,他小时候见过它,就是这样铺着石板,一块块延伸。 但它不是真正的石头,就像东城一样,它本不存在于人间。 “可以用剑斩断。” 紫清真人离开法阵,他的手心用灵力聚集出一柄长剑,这柄长剑有铭文,有纹饰,看在何清眼里非常神奇。 “我这把可以吗?” 何清抽出何家剑,递给紫清真人看。 “可以,你是何家小公子?” 见剑如人,紫清真人认得剑。 “是的,晚辈也想下去。” 既然跟来了,就得出点力气,又不是来一日游。 “上面怕有变故,还请紫清真人留在上头。” 林金开想让紫清真人去护住他们的船,一会通道斩断,才能保证大家安全离去。 “何清,你也留在上头。” 林金开阻拦何清下去,一旦何清出事,他那徒弟恐怕要分心,法阵将无法维持。 “金开,我跟你下去。” 阿姜是妖,能帮上忙。 “我也该下去,回家了。” 苏宝真一起走来,渚村在她心里未必是故乡,但东城是她的故乡。 林金开拿出一束绳索,系绑在他自己及阿姜和苏宝真腰上,绳索另一头,拴在船身。 三人跃身往下跳,真是信仰之跃,上沖的气流,使得他们的坠落变得很缓慢,下坠的姿势比较优雅。何清眼睁睁看着,他摸着自家宝剑,心里很想跟随,但是他也挺听话。林师公不让自己下去,肯定有他的考虑。 东城下面,有苏宝真负责带路,林金开很快走到通道和人界的衔接处,他们脚下的通道,每踩一步,便溢出光点,像无数的萤火虫。 林金开挥剑朝通道砍去,每次将它砍裂,它的缺口就像发光的虫子般骚动,并且自行修復。 “金开,这是什么东西?” 阿姜对这些光点很是疑惑,她一只数百年的妖,没见过这样神奇的生灵。 “时间不多,守卫觉察有人入侵,很快会过来。” 苏宝真留意前方的城门,她很担心。 “我试试这个方法。” 林金开将自己的手掌划过剑锋,血液滴落在剑锋上,他念出一个血咒,施加于剑身。 他挥动长剑,长剑快接触到通道时,那些莹莹发光的小东西便向两侧逃开。不是畏惧林金开的血,恐怕是不愿被人类的血液污染,它们毕竟是生活在东城的一种生灵。 长剑划向通道,划出一个漂亮的轨迹。 接着,几乎在一瞬间,林金开脚下的通道开始坍塌。 “苏小姐,你快回去!” 林金开挥洒长剑,抛出一道漂亮的剑光,苏宝真轻盈地踩在它上面,她回头看向这位并不潇洒,也不穿白袍的中年道长,她道声:“谢谢你。” 当年那位仙茶观的观主心池道人,也曾在危险时,搭救过她性命。虽然时隔多年,当年那一份悸动还存在着。 苏宝真在坍塌的通道间跳动,她像一头小鹿般灵动,她跨越障碍,跃过护城池,站立在城门前。她看着林金开攀顺绳索往上爬,林金背后还伏着阿姜。 东城的通道被斩断,一时看似对东城的上浮没有任何影响。不过在渔船上,法阵正中的柯师成已经感觉到不对劲。 师成突然大叫:“大家快趴下!” 他声音刚落下,渔船失去浮力,飞速坠落。 何清失重,身子从半空掉落,他仰望上方,看见柯师成跃动,飞往向绛,他接住向绛,还是一个公主抱。 就是这个时候,何清也没有觉得特别恐怖,他就要摔死了,他脑子空荡。他也不怪柯师成没第一时间跑来抱住他,以飞落的距离看,他离柯师成太远了。 此时,如果有人朝渔船下方看,会发现整个东城在下沉,看来斩断通道,也斩断了它和人界的联繫,它被迫退回海里。 就在何清觉得要死要死,我死定了时,他将长剑执住,念出他唯一会的一个法阵净化阵,然而并没有任何用处。这是个辟邪的法阵,又不能防止他坠落。 何清相当绝望,他仰望上方,想寻找柯师成,他狂喜看见一只大鹤朝自己飞来。 “小灰,我在这里!” 何清大叫,想吸引小灰注意。小灰本来就是听从命令,在找寻何清。 很快,何清落在小灰背上,何清搂着小灰脖子,叫它:“快,我们去找师成!” 也就在这时,一声惊天的鹤唳划破天际,一只大到能遮蔽太阳的白鹤,展翅凌空,随后一个法阵生成,把整片海域照得像白日。 渔船停止了坠落,再次悬浮在水面上,何清着急地寻找柯师成,他一时震惊过度,以为是柯师成使用鸣鹤阵。没去想,他人正趴在小灰背上,哪里还有另一只鹤供柯师成召唤。
第83页 这是紫清真人的鸣鹤阵,他召唤来八位神灵,镇守住法阵的八方,防止渔船下坠。 小灰扑上渔船,将何清丢在上面,它迅速变为一只幼鹤。何清抓起它塞进挎包,在甲板上找寻柯师成,但是四周都没有柯师成的身影。 倒是向绛安然躺在甲板上,她看来除去受到惊吓,没有一点事。 “师成!你在哪?” 何清眺望海域,他看见柯师成站在水面上,被一群海怪纠缠。这些海怪,跟先前看到的虎蛟没有两样,它们在东城突然下沉时被扰动,齐齐冒出水面。 想也没想自己能不能浮在水面,何清跳下渔船,挥舞何家剑,帮柯师成解围。 “何清,你快上船去!” 柯师成看到何清下来,相当着急。 “不要,我们一起上去。” 何清砍倒一只虎蛟,觉得它们也没有多厉害,他显然没意识到,他是站在鸣鹤阵的外沿,海怪会受这个法阵削弱,也是这个法阵的强悍力量,让他能站立在海面。 “何清,快过来!” 柯师成出其不意地将何清拦腰抱住,他攀越渔船,翻身上甲板。 两人登上甲板,何清还被柯师成抱在怀里。而甲板上,紫清真人和向绛正看着他们俩。 “放手。”何清在柯师成怀里小声说着。 柯师成这才放开何清,将他轻轻放地上。 法阵失效,渔船突然坠落的剎那,柯师成来不及去救何清,他只能眼睁睁看何清坠落,他召出了小灰,让小灰飞去救何清,而自己选择去救触手可及的向绛。那时的感觉,柯师成直觉心脏要停止,他非常的恐慌。 “有哪里受伤吗?” 柯师成端详何清,拉起何清的手察看。 “没有……” 何清觉得被好几双眼睛盯着,他不好意思问柯师成,刚才他被海怪围攻,有没有伤着。 “怎么不关心下师父摔着没有?” 林金开骑着一头山獐返回渔船,山獐落甲板后,立即变成阿姜。阿姜瘫坐在地,她的小腿腹流着血。林金开说是这么说,他正低头检查阿姜受伤的腿。 渔船突然坠落,林金开正背着阿姜在登上渔船的半道上,所以林金开滑下绳索,摔得四仰八叉。好在阿姜变回原型,载着林金开在空中跳跃旋转不闭眼。 众人渡过惊险,聚在一起,看着东城为海浪淹没,直到海面恢復平静。 东城不会再出现于人间,也不会再因为它的出现,而使得沿岸的村庄遭受灾难。 “船长和水手他们不知道怎样了。” 何清提起这些人,于是他们登下船舱,到下面查看。船长跟三位水手都还在,他们很机智地用绳索将自己捆在船上固定的物品上,渔船坠落时,他们显然没受到伤害。不过也奇怪,船长也好,水手也好,全都昏迷着。 寻常人,遭遇到这样频繁而且强烈的力量对沖,承受不住,一时陷入昏迷,醒来就好,对他们不会有危害。 第68章 昨夜切断了东城和人间的通道, 林金开一行人返回渚村。下船后, 他们匆匆离开,走的很快, 不敢逗留。船长和水手们入村后, 咋咋唿唿, 见人就拽住,激动讲述他们的遭遇, 急于和人分享。 船长和水手虽然在东城浮出海前昏迷, 但是他们都看到了船漂浮在半空,他们遭遇到一生里最离奇诡异的事情。 村民们聚集在船长和水手身边, 听他们讲述, 个个半信半疑。 为了证实船长等人的话, 一群村民连忙赶去村口,想追回林金开一行人,。追到村口,月光惨澹照在潮湿的地面, 四周空荡, 哪还有他们的踪迹。 东城上浮这夜, 渚村遭遇了风暴,所幸村民安然无恙。 海边的住户们,以为是一场没有预报的颱风来袭,他们对颱风习以为常,没做多想。不过当船长和水手们的说法传播出去后,逐渐也有村民怀疑, 这不是一场普通的颱风,它来突然,去得突然。 可惜,就是船长,也说不清楚,他们在海域里,到底遭遇了什么。 几天后,老人们在老人协会里打牌,有人提东城的事,不过没人响应。话题热度已经过去,就连亲身经歷的船长,也不大乐意再讲述。 翁婆展开手中的纸牌,听着窗外萧萧响的树叶,她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 七十年的时间很漫长,那又是一个穿不暖吃不饱的年代,人们很少去深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在一批批老人死去后,对那年代还有点记忆的人,在七十年前,也不过是小孩,他们能详细说出的东西太有限。 不过翁婆还记得,当年苏宝真指着通往海底的石道,神秘地说她去过东城。 翁婆开始混淆,到底苏宝真当年是去了清水庙,还是去了东城?因为水灾后,她就失踪了。 前段时间来询问苏宝真去向的两位年轻人,再也没有过来找她,没告知她后续。突然她很想知道,后来宝真姐去了哪里?他们找到她了吗?她还活着吗? 回到白水镇已经是深夜,何清在柯师成寝室里入睡。 两人一番缠绵,到凌晨还醒着。 躺在柯师成怀里的何清,问柯师成:“为什么紫清真人也会鸣鹤阵?” “他灵禽也是鹤。” “这么看来,小灰说不定是很厉害的灵禽。” 何清觉得连真人级别的道士,灵禽都是鹤,那是不是鹤在灵禽里边最厉害? “比较少见。” 以鹤做为灵禽的人极少,事实上有灵禽或者灵兽的道士也不多见。 “师成,你会成为真人吗?” 何清一时突发奇想,他觉得师成说不定是很适合修道成仙的人。 “我没资质。” “为什么呢?” 柯师成笑着将手臂环紧何清的腰身,温热地唇贴在何清耳边喃语两句。何清搂抱柯师成,笑呵呵说:“胡说,跟我哪有关系。” 何清想修道成仙多无趣,当个凡人就好。 说到成仙,不觉想起苏宝真,她是一位不老不死的女子。今夜,在东城浮现后,苏宝真回去了东城,那里比人界更适合她。 “不知道东城是个怎样的地方,里边住着什么人?” 何清喃语,他挺好奇。 “不是人。” 柯师成知道那是一座不属于人界的城,在未知的世界里,有许多神秘生灵,超出了他们的理解。 “还好我没掉进去。” 何清拍拍胸口,柯师成这句话,让他感到后怕。东城是一个神秘的去处,并且再也不会出现在人界。 “何清,睡吧。” 柯师成拉被子,将何清盖住,并将床头灯关掉。 “嗯。” 何清躺在床上,还是挨着柯师成,两人脸对着脸。 “师成,我要买一套和你一样的衣服,像情侣装。” “嗯。” “今晚向绛和你穿得一模一样。” 柯师成摸着何清的脸,把何清搂怀里,他喃语:“那是道服。” “哼,你看我掉落,还跑去救她。” 何清只是说笑,不想柯师成沉默了好久。 “师成,我胡说呢,你别往心里去,我撤回。” 何清觉得有些话不能乱说,明明知道不是这么回事。 “我爱你,何清。” 柯师成突然贴着何清耳朵,说出一句情话,他声音低沉、真挚,并亲了下何清。 “唔……师成,我也爱你。” 何清激动地捧住柯师成的脸一顿乱亲,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柯师成说“我爱你”三字。 第二天一早,柯师成载何清上仙茶观,紫清真人等人已经在上头和林金开喝茶了。 紫清真人看到柯师成过来,悠然跟林金开说:“让他们过下招。” 林金开本来就有这个念头,毕竟机会难得,十分贊同。 何清也挺开心,坐在石桌前呷着茶,看柯师成起身,执剑对向绛做了个请的动作。 一开始是剑术切磋,不用灵力。 向绛压根不是对手,不过柯师成也没让她输得难看,点到为止。 接着是斗法,黄虚观的法术相当厉害,在江湖上很有名气。柯师成一个疏忽,被向绛囚在法阵里。 向绛虽然是女孩子,也有好胜心,她知道柯师成很强大,能制服他,让她特别高兴。 她结印念咒,打算将柯师成囚到认输。 不想听到一声鹤鸣,接着一只大鹤冲破法阵飞出,柯师成同时挥剑击破法阵,灵力对冲下风卷秋叶,飞沙走石。等向绛睁开眼睛时,她看到柯师成笔直站立在她跟前,一手执剑,一手念诀,身后还飞翔着一只灰鹤,真是帅得不行。
第84页 “惭愧,实在打不过。” 向绛行了下礼,退开。 “我看这位小道士,应该比较能打。” 阿姜手里的扇子点向紫清真人身边那位小男孩,小男孩昨晚没参与斩断东城通道的事,所以并没有显露过他的能力。 不知道阿姜是怎么看出来。 何清打量小道士,圆脸大眼睛,长得真可爱。虽然只有七八岁,不过说不定很厉害呢,这个小道士应该是紫清真人的亲传弟子吧。 “就切磋剑法吧,可不能把我宫观给毁了。” 林金开很机智的提出要求,他自己的徒弟,能力有多强他知道,而两个同样灵力强悍的人,在宫观里斗法,场面会相当激烈。 “紫鸣,不要使灵力。” 紫清真人同意林金开的话,叮嘱徒弟。 “好,多赐教。” 小道士走到柯师成跟前,他拔出了剑。 “请赐教。” 柯师成没有因为他是小孩儿,而不认真对待。 两人一番打斗,都不用灵力,纯粹剑术,非常精彩,何清看得眼花缭乱,拼命地拍照。 柯师成毕竟年长,而且常年用剑,在剑法上的造诣,他远胜这位小道士,不过能看得出他处处礼让,没有欺负小孩子。 小道士性情也很好,像个小大人,知道自己输了,把剑入鞘,躬身和柯师成说:“忏愧,技不如人。” “哈哈小子,你要是打赢我徒弟,我仙茶观的招牌,还不被你拆了。” 看到徒弟连赢两人,还都是紫清真人的门生,林金开特别开心。 “师成,哪日有空,到罗浮山来,我让年长的徒弟们和你过过招。” 紫清真人的徒弟众多,里边也有和柯师成一样灵力强大,有灵禽的人,虽然不是最高级别的鹤。 “好。” 柯师成颔首,将剑收起,落座石桌,他悠闲饮茶。 何清坐在柯师成身边,笑着查看手机里的照片,他将柯师成的英姿,尽收在其中。 午时,紫清真人带着两位徒弟辞行,他们将返回罗浮山。 在机场,向绛特意跟柯师成道谢,多谢他在当时危急的时候,将坠落不知所措的自己搭救。柯师成淡然说不必谢。向绛看了看柯师成身边的何清,她露出谜之微笑。 昨夜,自己灵力消耗严重,整个人疲惫不堪,被救回渔船时,还因为惊吓过度,发了好会呆。可是她也留意到柯师成抱着何清的情景,她很惊诧,没想到这个寡言冷脸的人,会有这样的举止。今天又发现他们两人亲昵无间,不免想:这两个人,不会是那种关系吧? 果然下山歷练是件不错的事,得多谢师父,给了这个机会。 紫清真人师徒搭机离去,柯师成载着何清回q市学校。 回到学校,何清乖乖读书,到空闲时间,他出于好奇,查阅关于渚村的资料。这一查,还真让他发现了些东西。 渚村现存的几栋蚵壳屋,都是保护对象,所以对这些蚵壳屋曾经的主人,民俗学者们做过一番调查。 渚村蚵壳屋里边,以苏北庄那栋最为独特,因为所用的蚵壳来源不明,无法获知是哪一种海蛎品种,不在已知范畴里。 苏北庄曾是一位穷渔民,直到他娶了一个来歷不明的女人为妻,他逐渐富裕起来。这位妻子,为苏北庄生育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那个女儿,就是苏宝真。 渚村人,营建房子的蚵壳,往往是平日挖蚵后,丢弃的蚵壳。也有一种情况是船出海贩卖货物,空船返航,为保证顺利回航,往船舱里堆上蚵壳,让船身吃重。回到家,这些蚵壳就被清出船舱,堆放在海滩,并最终成为了建筑材料。 至于苏北庄的妻子从哪里来?他又从哪里运来的蚵壳呢?成为一个谜。 第69章 何清坐在飘窗前回復手机信息, 窗外是整洁的院子, 院子里有一个碧蓝的泳池。国庆长假,何清第一天被何妈接走, 住在继父家里。 几天前, 何妈就问何清长假八天, 要不要跟她出国玩。何清说他想留国内,不想出去, 让何妈和继父好好玩。 “你中秋不和妈一起过, 那你要和谁过?” 何妈总觉得这孩子,自从住到白水镇去, 就很疏远。 “妈, 当然是有人陪我啊, 你放心出去。” 何清中秋可以跟柯师成一起度过,反正长假他打算和师成腻歪在一起。 “交女朋友了?” “没有。” 交了个男朋友,但不好说出口。 何妈直觉儿子不对劲,不说假日总往白水镇跑, 就是留他q市住一晚, 他也总心不在焉。何妈脑子里闪出一个人影, 一个高挑帅气的男子,一家道观的道士。何妈很快将这个念头掐掉,她觉得年轻人都喜欢有自己的空间,也许是想趁着长假和朋友们好好玩耍,不用多想。 何妈收拾儿子寝室,整理被单枕头, 抬眼看儿子一脸笑意,不停的按手机,在和什么人热络的聊天。何妈很好奇,因为儿子说他没有女友,那和儿子聊天的会是谁? “在和谁聊天,还不出去吃早餐。” 何妈拍了下儿子的头,何清偏偏头,笑说:“就去。” 说是就去,何清还是继续在聊天,信息的提示声不时响起,何妈凑过头去,想看手机屏幕,何清连忙挡住,不给看。 “这么神秘?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妈,真没有。” “我说你这孩子,大大方方承认妈是会怎么着你,又不逼你带她回来见妈。” 何妈觉得百分之八十儿子是在热恋,儿子昨夜还一个人躲在房间里聊电话,聊了好久。 何清嘀咕:“难说……” “你妈是不讲理的人吗?是不是喜欢上比你大的女生?” 何妈拧着何清腮帮子,没下力气。 听到这样的话,何清真是哭笑不得,为什么之前室友觉得他是不伦恋,连老妈也这么觉得。 何清没自觉,因为他和柯师成通话时,语气明显是被宠溺的一方,简直狗粮乱洒。 “妈,要是我喜欢一个男人,你会怎样?” 何清小心翼翼地询问。 何妈一脸呆滞,瞪着何清。 “我开玩笑的啦。” 何清蹦下飘窗柜,收起手机,囔囔:“好饿,我去吃饭了。” 留下何妈一人,坐在飘窗柜上,心跳得老快,一时,何妈觉得说不定真是这样?那个小伙叫柯什么来着?经常接送儿子的那个帅气小伙子。 多年前,因为丈夫去世,何妈不得不拼命工作,养活自己和何清。因为工作忙,她对何清的照顾不多,使得小何清从小就很独立。但是这样的小孩长大后,会不会觉得缺乏安全感?缺乏父爱?所以去喜欢一个男子。 听到何清说他喜欢男人,何妈第一反映震惊,而后是内疚。 走出寝室,看着儿子坐在餐桌上吃早餐,何妈搬张椅子坐下,冷静问:“一会要回去是吗?” “嗯。”何清嘴里塞满食物,含煳应声。 “妈载你过去。” “不用啦,师成会来接我。” 何清将食物咽下,这次声音说得清晰。 “师成,那位姓柯的道士?” 何妈挑了下眉头,她这人接受能力强,见过世面,不过当这种事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她一时还是接受不了。 何清点点头,他低头喝汤,不敢再说什么。 “当初就不该让何艷把你带回去何村。” 何妈嘆息,她带着儿子离开何村,是一种母亲的直觉,觉得离开这个地方,才能保护何清。 只是许多年过去后,她的警觉降低,觉得白水镇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镇子。现在看来,儿子一回去,就像被张无形的网,困在白水镇里。 “妈,那样我会一直很孤独,没有人相信我能看到和听到那些东西。就像一个异类一样,和身边的人都不一样。” 何清性子很开朗,但是他从小就意识到自己和别人不同。 “那人是道观里的道士,妈知道道士的生活,很苦闷很清贫,再说他这样不会被赶出去吗?” 何妈试探着,她实在不明白,儿子怎么会去喜欢一个道士。 “妈,师成不是你知道的那种道士,他接个委託有很多收入,一点都不穷。他很自由,他师父就他一个徒弟,再说他们那派可以结婚生子。” 何清很少跟何妈谈起柯师成的事情,所以何妈也不清楚。 “接委託?” 何妈毕竟是何家媳妇,对这方面很敏感。当年何家也经常有人来拜託何老,都是一些诡异棘手的事情。
第85页 “师成跟爷爷一样,他能捉鬼抓妖,降妖除魔。” 何清可以举很多列子来夸柯师成,但是这样就暴露了他也在现场的事。 “……” 何妈当年不想去深究那些诡异的事情,并且本能的躲避。 “你先别回去,我要把你叔叔喊来,我们商议下。” 何妈捂着头,觉得头疼,儿子喜欢男人已经够烦恼了,他要是被带进入那个危险的行业里,那可就相当可怕了。 “妈,你不会想关我禁闭吧?” 何清搁下汤匙,他老实跟老妈交代,是因为以前总是遮掩,他也早就有跟老妈坦白的打算。 “你瞒妈这么久,老实交代,你们是不是……” 何妈难以启齿,最终气恼地掐何清腮帮子,何清“唔唔”叫着,有点疼。 继父很快被何妈喊回家,夫妻俩在房间里商议,何清坐在厅里,抱着抱枕,一脸忧虑。他挺担心,一会柯师成过来,妈和叔叔会对师成很不友好。 关于两人出柜的事,何清跟师成商议过,都觉得不能一直隐瞒,早晚要见光,都有心理准备。 柯师成接到何清的电话,担心何清一人面对爸妈质问,应付不来会受委屈,他匆匆赶过来q市。 他进入客厅,何清一家人都已经在客厅等他,何清和何清妈妈,还有何清的继父。 柯师成仍旧很有礼貌地问候何清爸妈,他看何清安然无恙坐着,心里悬起的心才放下。 “师成,你过来,我有事问你。” 何妈站起身,对柯师成提出要求。何妈明显哭过,红着眼睛。 “妈,我也过去。” 何清走到柯师成身边,握着柯师成的手,他们两人一起面对。 “行,今天好好谈谈。” 何妈吸着纸巾,她虽然正伤心难过,不过她也仔细观察了,儿子这位男朋友,一直护在儿子身前,沉着冷静,似乎已经做好接受一切磨难的准备。 三人进入房间,聊了一会,何清被何妈踢出房间,只留下柯师成。 何清无奈出来,抬头看到在厅里吸菸的继父,继父看何清出来,将菸蒂掐灭,他悠悠说:“过来坐,你妈刀子嘴豆腐心,你还不认识她?” 默然落坐,何清心情沮丧,他即担心师成被责难,又担心妈实在接受不能,让她难过失望。 “他叫柯师成是吧?” “嗯。” “真能捉鬼抓妖?” “能,他是很厉害的道士,他有只灵禽。” 继父虽然听不懂什么灵禽,不过有那么点兴趣。 “我新厂的工人宿舍,最近不大太平,工人说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都不肯住宿舍。” 继父本不信什么神鬼之说,但现在工人不好招,宿舍有闹鬼的传闻在,工人都不肯待下来。这事挺令人烦恼,不妨找个人过来看看。 “叔叔,我可以和师成过去看看。” 何清愿意帮忙,再说叔叔对自己取向丝毫不介意,何清有点感激他的开明。 “那行,正好厂里放假,没什么人在。” 厂里也放假,没几个工人在,方便柯道长过去调查。 继父和继子聊完这事后,很快陷入沉寂,何清一直看着房门,他心里担心柯师成,担心得双手拳在大腿上,身子绷紧。 他和师成,按说是自己先追师成,当时搬去白水镇住,目的就不大纯洁也说不定。他是真喜欢柯道长,想和他缠缠绵绵一直生活在一起。 何清的紧张,继父看在眼里,他是个谈过几次恋爱的过来人,知道这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柯师成看起来受过很好的教育,很正派,一切都很好,只是两个男人这点不好。 何清觉得他等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其实只过去一个小时。 房门打开,柯师成走出来,他对上何清,脸上带着微笑。何清立即从沙发上跳起,奔过去抱住柯师成。 两人拥抱在一起,何清透过柯师成的肩膀看向何妈。何妈眼里噙泪,点头微微笑了。 毫无疑问,柯师成说服了何妈。 继父走过去安抚何妈,两个中年人,揽肩抱在一起。何清见状,拉着柯师成到院子里,夜幕星光下,两人在木槿下拥吻。 拥吻过后,两人在长木椅上落座,闻着花香,吹着夜风。 何清问柯师成是怎么说服他母亲,柯师成笑着说他跟何妈讲述他的情况,爸妈在他幼年死于空难,没有兄弟姐妹,在加禾岛有房产,他那边的家人不会有阻碍,而且他也有能力和何清营建美好生活。当然柯师成不只讲这些,他还着重讲了何清的生活习惯,点点滴滴,都在他心中,用以证明他对何清的关心和在意,后者很好地说服了何妈。 在和何妈的交谈里,柯师成很理智也很感性,对于一位深爱自己儿子的人,何妈很难去指责他,只得默许。 不过何妈有要求,柯师成的是高危职业,不可以让何清受他牵连,陷入危险,小清只要受到伤害,她会阻止小清和柯师成往来。 第70章 何清继父的新厂, 在下地基时, 挖出一罐骨骸,这罐骨骸, 年代久远。当时也没有特意去安置, 所以也不清楚后来建筑工给埋哪了。 当地人在推行火葬前, 普遍存在二次葬,俗称“拾骨”。指人死后, 埋葬入土, 待尸体腐烂干净,只剩骨骸, 这时就要将墓启开, 由至亲拾取骨骸, 存放在瓮罐里,并且再次掩埋。 “拾骨”可能是百越遗俗,在推行火葬后,就已经移风易俗。所以发现“拾骨”的陶瓮和骨骸, 无一例外都是年代比较早的。 大概是这罐骨骸的主人在作崇, 宿舍楼建好后, 有位女工在夜晚晾衣服时从二楼坠落,受了伤。女工说自己受到了惊吓才坠楼,她在院子看到鬼魂。 这是比较严重的一则,另有数位工人传言,他们都在楼梯撞见鬼。 进入厂里,曹厂长负责带柯师成和何清参观宿舍, 也讲述了这栋宿舍楼为什么工人不肯住的原因。 “老曹,当初陶瓮在哪里挖出来?” “刘总,那个金瓮在这里起出,楼梯下。” 曹厂长指出一个地点,就是在宿舍楼梯后头。专门用于装骨骸的陶瓮,当地人叫“金瓮”,这么叫大概是图个吉利。 何清继父叫刘仪得,员工们都喊他刘总。 何清走到楼梯背面查看,那里很昏暗潮湿,影影绰绰,似乎真有东西。但是大白日,何清看不大清楚。 “师成?” 何清看到柯师成朝楼梯后面瞧了一眼,就又退出,他转身往院子里走,走到一个地点,他站立不动,仰头看着上方,正对着宿舍楼二楼的窗户。 柯师成这样的举止,让曹厂长露出紧张的表情。曹厂长没告诉柯师成,坠楼的女工从哪个窗户掉落,而柯师成站的这个位置,正是女工掉落的位置。 “大师,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曹厂长不知道柯师成和老总继子的关系,还以为是请来的风水大师。 “不只一个陶瓮,还有。” 柯师成淡然说着,他话语落下,老曹一脸慌张。 楼梯后的鬼魂有三个,这里很可能在营建厂房前,久远年代里,曾充当过墓地。 “那不能,下地基时,挖得很深。” 曹厂长说出他的想法,并且庆幸今天放假,工厂里什么工人在,要不又会有新流言。 “在院子里。” 柯师成迈开脚步,步伐很大,走出四步,踩下一个脚印,又继续走,走出数步,再次踩下一个脚印。 因是新厂,院子还没规划好,只先修了一条用于出入的水泥路。昨天下过雨,泥土松软,柯师成稍微加重脚步,就能印下脚印。 “要挖出来,将它们请走。” 柯师成还想着和何清一起去过长假呢,今天能搞定最好。 曹厂长看向刘总,刘总一直在观察柯师成,但他没说话,这时在曹厂长的请示下,刘总才开口:“确定还有骨骸?” “有。” 柯师成简单一字。 “叔叔,师成说有,就肯定有。” 何清能看到的东西,不如柯师成多,毕竟柯师成从小林金开的经过训练,他是吃这碗饭的道士。 “老曹,去喊两个工人过来。” 刘总同意了。 “不用,找把铲子来,埋得不深。” 柯师成乐意帮着干点力气活,尽快解决这件事。 老曹还是听从老总指示,打电话喊来两位信得过的工人,于是他们在柯师成指出的位置开挖。 工人一人挖一个地点,他们相当好奇,还开玩笑说是不是院子里埋了什么宝贝。
第86页 “师成,你怎么看出来呢?” 何清进来时,没觉察院子有问题,师成是怎么发现的? “何清,你看地面土色。” 柯师成观察细緻,他进院子时,就把地面仔细打量。在柯师成的引导下,何清果然发现,挖掘的位置,泥土颜色较旁边的土色来得深。但是不那么明显,得仔细看才能发现。 “师成,你好厉害。” 何清小声夸赞,他的师成不只灵力武值过人,还观察入微。 柯师成看着何清,摸了下他的手,低语:“很简单。” 发掘的工人在努力铲土,暂时还没发现。何清和柯师成都很悠然,在一旁微笑低语。刘总瞥眼继子和“女婿”,他半信半疑院子里还埋有陶瓮的说法,不过很快一位工人的惊唿声,将刘总的目光拉回。 第一个陶瓮被掘出,瓮盖已经残破,里边是腐朽的骨骸。第二个陶瓮随即也被挖出,同样装有骨骸。 老曹一副见鬼的模样,看到柯师成走过来,不自觉地惊恐倒退。对于柯师成的能力,大部分人会畏惧,人总是害怕自己不能理解的东西。 “相当不可思议……” 刘总惊嘆,用这么一句话评论柯师成的奇异能力。何清想,继父还不知道柯师成有灵力,会布法阵,还有只灵禽,师成真得很独特。 刘仪得以前听何妈说过,何清有阴阳眼,容易看到不干净的东西,他是不相信的,但是今日,他信了世上确实有鬼魂,也有能看到鬼魂的人,也有奇人异士。 “我午后,将陶瓮易地掩埋。” 柯师成会在午后做场法事,并且在附近选择一个合适的地方,掩埋陶瓮。 “这样就不会再来作祟吗?” 老曹战战兢兢问柯师成。 “不会。” 这仨孤魂野鬼,由于年代久远,早已没人祭祀,柯师成会超度它们。 午后,柯师成在工厂后面的林地里设坛作法事,身边跟着何清、老曹和两位工人,再没其他人。 老曹按照柯师成要求,买来一个新瓮替代最早被挖出,并且下落不明的那罐陶瓮。 柯师成用纸人术召来无瓮的那只鬼魂,并将纸人焚烧在空陶瓮里,贴符。 在法铃的作用下,另外两只瓮鬼,也被引到瓮中骨骸里。柯师成迅速贴符。 这三只鬼魂野鬼,没有语言能力,死亡年头,只剩几缕魂。柯师成觉得将它们超度,会是比较好的方式。 老曹和两位负责挖坑,挖三个坑,再将三个瓮各自安放,填土。 柯师成在法坛前念经文,焚烧冥间的通牒。 法事没花费多少时间,对柯师成而言,这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法事,普通的道士也能完成。如果这是其他人的委託,柯师成会让对方去道观里请个道士来,他自己不会接。不过既然是何清的亲人,柯师成很乐意效劳。 做完法事,柯师成脱下道服和道巾,何清收起,搭在手臂上。两人稍作收拾,跟老曹辞别。 回去路上,柯师成开车,何清在打电话跟继父说法事做完了,以后不会有事了,工人们可以安心住在宿舍里。 “师成,谢谢你。” 何清挂掉电话,笑着跟柯师成道谢。 “嗯?” 柯师成觉得压根不用谢,尤其是何清的道谢,他早将何清当家人。 “不用,我和你不是外人。” “嗯。” 何清歪着头,靠向柯师成,他微微笑着。是继父让他代为感谢,不过能听到柯师成这么说,何清觉得很温暖。 “还有六天半。” 八天假去了一天半,何清想得好好珍惜。 何清热情洋溢,跟柯师成说了好几处能自驾游的地方,他的旅游计划里,可是每一条都有柯师成相伴。说着说着,何清像似想起了什么,收起笑意,正经说:“几天假,还是用来学我家的剑法吧。” 难得林师公肯教,而且日后要陪伴在柯师成身边,何清也得有对付鬼怪的能力。 “师父跟阿姜去绮罗里,中秋那天才回来。” “啊?” 何清很吃惊,他第一次听说绮罗里。 “师成,阿姜姐的脚伤很严重吗?” 何清担心起阿姜的伤,上次在东城上浮时受伤,后来阿姜走路就慢悠悠,明显脚伤的缘故。 “不是,我师父闲不住。” 林金开喜欢到处游逛,尤其在仙茶树復活后,他大概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任何要事得去做,可以逍遥自在了。 “那绮罗里是什么地方呢?” 何清光听名字,觉得挺美的。 “妖类常聚集的一个地方。” 柯师成也还没去过,据说要得到妖类的认可,人类才能安全进出绮罗里。要知道妖类对于人类并不友好,尤其是人类中的道士。 回到白水镇,登上凤仪山,进入仙茶观。宫观空空荡荡,连一只精怪的身影也不见,不知道它们是不是也跟人类一样度假去了。 何清拿扫帚打扫宫观的枯叶,秋日到了,山风大,落叶多。柯师成则跃上山崖,给仙茶树浇水。 林金开和阿姜在今早离开仙茶观,去了绮罗里,宫观顿感寂寥。 扫好地,浇过花,柯师成在宫观里,教何清用剑的基本功,何清一板一眼学着。柯师成执剑演示,何清模仿,何清悟性好,学得很快。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黄从挎包里跑出来,见到小灰在一旁啄叶子玩戏,它舞动爪子,作势要飞扑小灰,被小灰展翅跃起,啄得小黄抱头鼠窜。 灵禽灵兽们自顾玩耍,并没去干扰主人们教剑学剑。 突然,石桌上的挎包里,一阵手机铃声传出。小黄探出爪子,在包里扒,扒出手机,咬在嘴里。它跃下石桌,朝何清跑去。 何清拿过手机,摸摸小黄的头,站在小黄背上的小灰拍动翅膀表示它也要摸。何清一手轻拍小灰的头,一手拿着手机对话。 “阿姊,不用啦,我在网上买了月饼。” “啊,还有螃蟹?你带过来了?” 电话是何艷打来,她来送月饼还有一箱肥美的大闸蟹,中秋快到了。 第71章 (完结) 何艷人在何家老宅, 她载来一车的月饼和大闸蟹, 送给帮看老宅的老叔公一家,也送其他几个何家亲戚, 当然也有何清和柯师成的一份。 公司中秋订购月饼和大闸蟹, 何艷多订了一些送亲友。 等何清从山上下来, 何艷已经把何清和柯师成的两份,载到云鹭小区外。 柯师成和何清下山, 接到何艷, 何清将何艷请上楼,到家里坐坐。何清提着两盒月饼, 柯师成扛着一箱大闸蟹。按何艷的原话:“螃蟹没给你们分开, 你们反正是一块吃。” 何艷感觉好些天没看到她的清清小弟了, 进何清家里,就不停地跟何清谈话,她对于何清家中的小糙妖也好,小黄小灰也罢, 都习以为常了。 “小清, 你放假怎么不跟阿姨他们去国外玩, 一个人住白水镇多孤单,要不跟我回去,跟我们家过中秋也不错呀。” 何艷喝着小清递来的红茶,她说这话时,一点没留意她挨了柯师成一眼。 “阿姊,我和师成一起过中秋。” 何清微微笑着, 他看向坐在一旁沉默的柯师成。 “你们……” 何艷端详何清和柯师成,两人亲密无间,她总觉得哪里不对,这两人每次她过来白水镇,他们都在一起。 就连两人的“宠物”也在一块玩耍。 小黄和小灰在阳台玩戏的,小黄没什么变化,小灰个头长大了些。 说来,阳台上那簇是昙花还是火龙果,只有叶精,没看到开花,但周身带着光芒,像月晕一样。 凭藉经验,何艷知道,那不是什么正常的花卉,她也想不知道它来歷。 “你们两个男的,整天腻歪在一起,小清,你们该不会是那种关系吧?” 何艷笑着说,有几分开玩笑的意思,她摆摆手,表示无所谓。 “……” 何清在思考要不要告诉堂姐他和师成是情侣,他跟柯师成对视一眼,柯师成的嘴角带着微笑。 “阿姊,吃橘子。” 何清机智地递颗橘子给何艷,何艷接过,剥着橘子吃,很甜呢。 “小清,我借用下洗手间。” 吃下一颗橘子,何艷拍拍手站起身,又喝茶又吃橘子,她一会还有一长段路,得先去方便下。 何艷用的是何清家大厅一侧的洗手间,她进去,不一会出来,她瞅着柯师成,杏眼怒瞪,但没说什么。 回去时,何清和柯师成将何艷送到楼下,何艷特意跟柯师成说:“你要是敢对我弟弟不好,我会来找你算帐。”
第87页 柯师成认真回:“不会。” 何清还不清楚都发生了什么,堂姐是从哪里发现他和师成的“jian情”?最多也就是猜疑,听她这句话是坐实了。 “小清啊,好好照顾自己,遇到什么麻烦事,要跟阿姊说。” “好的,阿姊你开慢点。” 挥手目送堂姐离去,何清还在想着,堂姐到底是怎么发现他和师成的关系。 “师成,我堂姐好像知道了?” “嗯,她知道了。” 柯师成很平淡,被何艷知道是早晚的事情,毕竟何艷跟何清关系好,她也常来白水镇。 何艷虽然没进何清寝室里的洗手间,但是大厅洗手间也有柯师成的私人物品,何艷一瞧就知晓。 夜晚何清蒸大闸蟹,和柯师成在厅里喝酒吃螃蟹,看昙花开,惬意地不行。想想,真是要感谢堂姐,这一箱大闸蟹,可要不少钱,肥大又鲜美。 昙花开得极美,不论季节,到深夜,总会绽放。 何清喝得少,可是酒量差,有微醺感。他坐在沙发上,偎依柯师成。柯师成拉条薄被,将何清盖住,他搂着何清的腰,何清则是抱着柯师成的脖子,将脸搁在柯师成的肩膀,温热的气息吹拂柯师成的脖子。 柯师成微微低下头,就能亲到何清,他亲何清时,何清会沖柯师成笑着,因为醉酒,笑得特别可爱。 “我抱你去睡。” 柯师成将何清抱起,他臂力很大,能轻易将何清抱起。何清半身贴着柯师成,他在柯师成胸口蹭了蹭,傻笑说:“要洗澡,在外头一天,有汗味。” “你醉了。” 柯师成用拇指轻蹭何清泛红的脸庞和唇角,因为醉酒的缘故,何清双唇红艷。 “师成,你把我放在浴室里。” 何清头有点茫,脚步大概也是虚晃。 柯师成抱着何清进浴室,他帮何清解衣服,想帮何清洗澡。何清淋水后,酒醒大半,想要自己洗,柯师成怕他滑跤,在旁看着他。 “你出去啦。” 何清被盯得不好意思,自己浑身赤裸,而柯师成就隔着透明的沐浴房看着他。 “有什么差别?” 柯师成笑着,何清看到他上扬的嘴角,还有明亮带着戏意的眼睛。 “那……你也脱衣服。” 何清想,不能我一个人被你看光光,你还衣着端整,你也脱。 “好。” 柯师成解开袖扣,解衬衣扣子,先是衬衣,而后是鞋子,裤子,最后很公平跟何清一样不着片缕,走进沐浴室里,和何清一起洗。 难得的长假,何清在白水镇除去跟柯师成在家里腻歪,也会去仙茶观。柯师成仍旧教何清剑术,还有一些简单的法术。何清灵力不行,但是他悟性好,不需要大量灵力的初级法术与及只需记诵的口诀,他可以算是一学就会。 柯师成教何清这些东西,为的是保护何清。无论以后何清会不会从事和他一样的职业。何清能看见鬼怪的能力,会使得他容易受这些东西侵扰,有几样防身的技能也比较保险。 中秋日的清早,何清在院中念口诀,支配周身的风和气,让脚旁的落叶聚拢起来。枯叶果然如何清所愿聚集在一起,但也因为何清意念的不坚定,又散开,功亏一篑。 听到柯师成舞剑的声音,何清的目光立即落在柯道长身上。柯师成正在进行每日清晨的锻鍊——练剑。何清也总是要看得痴迷,又帅又酷,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像他这样。 柯师成收剑,抬头看向何清,何清走过去,递纸巾给柯师成擦汗。 “师成,好像土地公蛇来了?” 何清留意到一条四脚蛇从前方爬过,爬得很快,屁股后面还跟条小的。 自从仙茶树恢復后,有多余的叶子可以外赠,土地公蛇每天一早都会过来,为它的妻子讨一片茶叶。 柯师成执着剑,三两下跃上山崖,摘下一片茶叶,原路下来。在井边翘首等待的土地公蛇,吐着信子,一双眼睛盯着柯师成。柯师成把茶叶放在井边的青石上,土地公蛇爬过去衔起,它衔着茶叶,朝柯师成点了几下头,带着儿子悠然离去。 “师成,我也想登上去。” “我抱你,可以将你带上去,不过……” “不过什么?” “怕摔着你。” 柯师成没试过带人上去,他不能随便尝试,毕竟是何清,把何清磕碰下他也会心疼。 “我不怕啦,试试?” 何清看着山崖上头,很是嚮往。自从仙茶树復活后,它成了一株矮矮的小茶树,在山崖下根本看不见它踪影。再说了,凤仪山南峰的中心法阵,也在这处山崖上,何清也想瞧瞧。 柯师成搂住何清,温情叮嘱何清无论如何要抱紧,何清满口答应。 何清长得不壮实,但是成年男子的体重也轻不到哪里。何清被柯师成抱起,他紧紧搂着柯师成的脖子,感觉柯师成在跳跃时很轻盈,不会吃力,何清悬起的心放下。何清不畏高,安静趴在柯师成怀里,看着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远。 终于,两人登上山崖。山崖的景致果然很美,四周没有遮拦,登高望远,整个凤仪山,连同山脚下的白水镇都收入眼中。 仙茶树很小很小,根扎在岩石fèng里,周身散发着微微的绿光,看起来通透可爱。在仙茶树不远处,是一座石坛,这就是凤仪山五行阵的中心法阵。石坛外观平淡无奇,仔细端详,会发现它四周一片枯叶也没有,不落片叶。 “师成,我可以摸摸它吗?” 何清蹲在仙茶树前,他探出手,徵询柯师成。 “可以。” 何清开心地摸摸仙茶翠绿的叶子,温和说:“谢谢你帮师成疗伤,等我以后自己能爬上来,我也给你浇水,帮你拔糙。” 仙茶叶上泛出一圈又一圈的绿光,像水面的涟漪。 何清觉得要请教下师成怎么上来,他也要学习登跃山崖的技能,山崖上的景色太美,不能错过。 夜晚,做为观月最佳地点的山崖,仙茶观的主人自然不会错过。柯师成和何清在山崖上吃月饼赏月,同时在场的还有林金开和阿姜,还有不爱赏月,正用鼻子蹭着月饼的小黄,以及叼着一块月饼,展翅扑腾的小灰。 南峰的法阵,使得夜空像极光一样美丽,而天上那轮圆月,皎白如银盘,映亮众人的脸庞。 “阿姜姐喜欢奶黄月饼吗?” 何清递给阿姜一盘月饼,这一盘是奶黄口味。 “唔,好吃。” 阿姜嘴里咬着一块,手上又去拿一块。 林师公喜欢蛋黄莲蓉,柯师成喜欢冰皮月饼,何清觉得都好吃,一样尝一小块。 “金开,试试这个。” 阿姜递给林金开一块奶黄月饼,林金开看了看,伸手接过,一人一妖坐在一起看月亮,啖月饼,相当和谐。因为是中秋,阿姜盛装打扮,真是个月下美人,林金开一袭湖蓝道袍,黑色巾帽,绛色丝绦,倒也是一表人才。咬下第一口奶黄月饼,对上阿姜喜悦的脸庞,林金开觉得也不是那么难吃。 “师成,好漂亮的夜景,可惜抓拍不下来。” 法阵散发的光芒,手机无法捕抓。 “嗯,留点念想。” 柯师成搂着何清的背,两人紧挨在一起,抬头看着天上的圆月。两人待在一起,哪怕不声不响,都觉得很幸福。何清趁着林金开和阿姜不注意,偷偷亲了下柯师成脸颊,并且阴谋得逞地傻笑。谁想,柯师成突然按住何清头,堵住何清双唇,没给何清做心理准备的时间。 “好像来得不是时候,哈哈……”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两个鬼差闪现在柯师成和何清面前,不是别人正是秦吏和吴吏。 何清拉开柯师成,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 “秦吏,你伤好了?” 柯师成若无其事打招唿,看到两位鬼差到来,他一点也不吃惊。 “早好啦,哎呀,有月饼吃,自打当鬼,就没吃过人界的月饼了。” 秦吏瞅见桌上的月饼,欣喜拿起两块,一块分吴吏,吴吏冷语:“我不吃甜。” “吴吏,不试下怎么知道不好吃。” 林金开招唿两位来客,他夹出两只茶杯,为秦吏和吴吏倒茶。两位鬼差大大方方落座,看来他们以前也来过仙茶观做客。 “中秋鬼界也放假吗?” 何清看他们清闲出现在这里,悠然喝茶吃月饼,赏月,觉得不是因为有任务来找柯师成。 “当然放假,小清,我看你早晚也是要当青王属下,不如我跟你讲讲鬼界的法定节假日有哪些吧。”
第88页 秦吏笑呵呵地,张嘴把一块圆形月饼咬去一半。他身旁的吴吏,小口吃着鲜肉月饼,吃相相当优雅。两人跟前的茶杯一旦空了,林金开立即就会续满。 “赏月。” 柯师成打断秦吏话语,这么美的月色,谈什么鬼界。何清觉察柯师成握住了自己的手,他偎依向柯师成,想着以后两人一起当青王属下,一起接任务应该也不错,当然自己得努力变强,再不要拖累师成。 “啊,月色真美,几百年都没更变过,年年相似。” 阿姜发出感嘆。 月光下的六人,在月光沐浴下,神情各异,有的吃月饼,有的喝茶,有的看月。小黄和小灰,一前一后,小跑过众人跟前,怒刷存在感。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的相伴,爱你们(づ ̄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