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死亡让我们相遇》 第1页 《直到死亡让我们相遇》一段青 文案： 死亡是一件悲伤的事情，如果我的工作可以让这份悲伤看起来干净一些就好了。 孤独死的公寓，自杀的出租房，堆了一整年垃圾的豪宅……沈锋总是需要面对各种奇葩的现场。 无论生活多么艰难，他都尽力做好每一次的工作——整理现场，收拢遗物。 主攻，结局he 国内好像并没有这个职业，所以参考了日本的遗物整理师的设定 低学歷苦逼攻×纯情鬼魂学霸受 内容标籤： 灵异神怪 都市情缘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锋、乔羽 ┃ 配角： ┃ 其它：主攻、灵异 第1章 孤独死（一） 天空有些灰濛濛的，黑得厚薄不均的雨云堆积在一起，摇摇晃晃地要坠不坠。 一辆破旧不堪全是斑驳划痕，勉强看得出原样淡金色的面包车，停在了老旧小区绿化带的旁边。 老得牙齿都快掉了的门卫老头狐疑地探出头。 “这里不准外来车辆进来。”老头嘶哑着嗓子喊道，喊完激烈地咳嗽了好几声。 沈锋真怕他下一口气就上不来了。 “大爷，是四栋三零二沈跃进家，请我们来打扫卫生的。” 沈锋推开车门，下车，递给门卫老头一根烟。 他身量高大，穿一身深灰色工装，头髮整洁，面容相当冷峻，眼神有些兇恶，说话却彬彬有礼，看上去不像一般的体力劳动工作者。 老头接过烟，仍然有些疑惑。 沈锋给他点上，他狠狠吸了一打口，又咳嗽了起来。 “大爷，慢点，别吓我。”沈锋赶紧伸出大手给老头拍背。 老头顺了口气，摇摇头：“你们进去吧，沈跃进惨，唉！” 说完也不理沈锋，挥了挥手，让他进去了。 沈锋发动起车子，唿啦，进了门，经过一个形似驾校考试s弯的弯道后，到了四栋楼下。 停好车，坐在沈锋隔壁的胖子晃了晃脑袋，摸摸嘴唇，明显是菸瘾又犯了。 “沈哥，来一根呗。”同样穿着工装的胖子腆着脸伸出二的手势比划了一下。 “工作时候不准抽菸。”沈锋按住他想要拿烟的肥手。 “知道了，知道了。”胖子悻悻道。 “今天几个？” “两个。” “多久了？” “一个月。” “啧……这个月的第四起了吧。” “嗯，比上个月多。” “走吧，开工了！” 胖子骚了骚几乎有些翘起的头髮，拎起装备。 吧嗒，巨大的水滴落在了他的鼻尖上。 “草！”胖子跳下车，一路疾行，奔到老旧的楼房内部。 他前脚刚踏进去，哗啦，身后大雨已经瓢泼一般地浇灌而下。 “三楼。”跑得比他快的沈锋已经上了二楼，站在转角扶手旁边提醒他。 其实不用沈锋说，胖子就已经知道，那熟悉却永远不会习惯的尸臭味早已从楼上飘了下来，如同线型一般强烈地侵袭过来刺戳着他的鼻孔。 “一个月……”胖子的脸揪了起来，他狠狠地在胖脸上搓了两把，想让自己打起精神，嘴里叽叽咕咕地嘟囔着，“孤独死啊…我以后可不能这样…” 原以为可以安安静静的工作，谁知道老式的楼道上已经围了一圈看样子是周围邻居模样的住客。 他们不觉得臭吗？胖子已经觉得有些熏得难受了，放置了一个月的尸体，想想都不寒而慄。 “虽然一个月了，但实际上只有一具是一个月，另一个还多活了一个星期，所以不到一个月……”一个瘦猴样的男人一脸嫌弃，却仍口若悬河地说着。 胖子眼睛一瞟，原来是熟人，殡仪馆工作的壮哥，明明瘦得跟猴精似的，叫什么壮哥。 周围邻居叽叽哌哌围着他还有一个年轻人在说话。 “那味儿真受不了了，孩子闻了都一直哭，连奶都不吃了！” “每天都做噩梦呢，怎么来得这么晚？” “能全部弄掉吗，味道！这是逼着人搬家的节奏！” “一个月了，做儿子的没有和父母联繫，有儿子和没儿子有什么区别！” 年轻人低着头，不断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之类的道歉的话，他身形消瘦，那牛仔裤在腿上似乎来一阵风就马上会飞起来。 “很过分啊……”胖子悄悄地对沈锋嘀咕着，偷眼瞟着他的表情。 沈锋站在一边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表情。 旁边壮哥捂住鼻子，却忍不住跑到两人身边八卦开了。 “那边是儿子，老夫妻的独生子，外地工作的，被邻居催得不行，物业报了警才联繫上。警察还没开门就说肯定死人了，法医遛了圈，说是自然死的，让自己解决。这小子开了门，差点没吓死，吐得都起不来身了。”壮哥黝黑的瘦脸上显现出了既嫌恶又兴味盎然的矛盾表情，举起根手指伸向旁边墙角的一堆呕吐物。 “两个老人怎么会一起死的？”胖子好奇心大起。 之前的孤独死都是因为独居，所以才一直没有人发现的。 “老太是老年痴呆，全是老头照顾，老头突发脑溢血死了，尸体就那么放着。老太没有自理能力，就那么活活饿死了。”壮哥嘀咕着，装模作样地看了看表，那表簇新簇新的，闪闪发着光。 “表不错嘛。”胖子顺着他的意思夸了一句。 “是吧，老婆送的，外国货，不便宜！”壮哥好像还希望胖子能问他价钱，但胖子对表着实兴趣不大，打住了这个话题。 “我这边有点事，下面就拜託你们了！”壮哥悻悻地住了口，随后就忙不迭地捂着鼻子走了。 胖子看到沈锋对那个瘦骨伶仃的年轻人说话。他也走了过去，昨天是他来估价的，后来估价表给了壮哥转交给委託人。 应该就是这个年轻人。 “沈先生，请在委託书的右下角签字。”他听到沈锋和气地对年轻人说道。 瘦弱的年轻人抬起头，他的皮肤白皙，鼻樑上戴着一个和他脸比起来显得无比硕大的黑框眼镜，估计是哭过的红彤彤的眼睛肿得像两颗红李子，下巴线条瘦得几乎神经质，鼻子还一吸一吸地抽噎着。 “没，没有笔……”他颤抖着双手接过委託书，还有估价单，然后拿下大眼镜，用粗糙的袖子大力地擦着红肿的眼睛。他大概根本没有余韵仔细查看内容。 胖子记得自己的口袋好像有笔，是记录今天获胜机率的，他掏出笔，递给了年轻人。 “谢谢……”嘟哝着道谢的年轻人，歪歪扭扭地哆嗦着在委託书上面签了字。
第2页 “请问你需要一起进入房间吗，因为可能会有比较重要的财物、首饰之类的贵重物品……”沈锋还没说完，对方就一副马上就要倒下的表情捂住了嘴向旁边跑去。 “呕……呕……”年轻人已经呕不出什么东西来了，吐出的全是几乎透明的酸水。 沈锋觉得这样的情况也没必要再问了，招唿胖子带上口罩防护面罩还有手套。 年轻人抖抖索索把钥匙递给了沈锋。 门刚一打开，极其强烈的刺激性气味铺面而来，但更为可怖的却是那如同黑云一般的蝇虫。那厚度还有冲击而来的力度，都昭示着这里面是怎样残酷的场景。粘稠的黑黄色液体上面满是爬动的蛆虫。 脚下所着之处全部都是蛆虫，胖子一脚踩上去，脚下柔软滑腻，发出咕叽咕叽的令人耳根发麻的可怕声音。 “杀虫剂！”胖子轰的一声把门关上，冲着沈锋喊道。 沈锋从装备里面拿出两大罐的杀虫剂，随后穿上防护服一样的工作服，第二次打开了上锈的铁门，然后重重地关上。 原本在门口看热闹的邻居一个都不剩，只留下年轻人惨白着脸忙不迭地朝更加角落的地方躲去。 房子里面的场景比沈锋想像中还更要残酷，两室一厅的住宅里面，已经彻底沦为蝇蛆的乐园。肥大的蛆虫扭着身体在房间各个地方转着。 肉蛆爬动着发出沙沙的声音，让两人都头皮发麻，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缓过神。 沈锋和胖子眼神对了一下，分配好由胖子打扫客厅，沈锋打扫房间内部。 客厅只是间歇的有着堆积的肉蛆，漫天飞舞的蝇虫更加惹人厌恶。白色的墙上似乎都染上了层层污迹，客厅的一面墙上贴着已经翘起了边的测量身高的贴纸。 对面的厨房，水池里堆积着没有洗的碗筷，老人捡拾塑料的瓶瓶罐罐。橱柜上的电饭锅打开着，里面也爬满了蛆虫。 沈锋板着脸努力让自己不要踩到蛆虫，他走到靠里面的一个房间，破旧的木门敞开着。更多的蝇虫从这个房间飞出，这里应该就是老夫妻俩去世的房间。 房间里面的地上铺了木地板，地上一滩暗黑色中夹杂红色和黄色的脓液一般的诡异液体渗入了地板内部，凝固成了一团泥样的固体。这样的液体在地板上刻出了一个人形的印迹。脑溢血突发的丈夫应该就倒在了这里。 旁边是一辆同样沾满黑红粘液的轮椅，连轮椅的轮子上都爬满了蠕动的蛆虫。患了老年痴呆的妻子应该就是坐在这个轮椅上过世的。一想到她竟然在死去的人旁边这样坐着，直到饿死，沈锋就连脑中都开始变得迟钝。 太悽惨了……即使见过无数死亡的场景，只要一想到对方在尸体旁活生生饿死的场景，沈锋就觉得心被捏紧了。悄无声息，无人知晓的地方，上演着令人心碎的惨剧。 谁也不知道，谁也不关心，一门之隔的另一边，人来人往。这里却是人间地狱。沈锋咬紧了嘴唇，打开强力杀虫剂的喷射开关。这是经过专门人员调配的杀虫剂，就连容器也是从特意定制的，射洒面积更大。 线状的喷雾开始在肉蛆和蝇虫上面喷洒，这些以腐肉为食的可怖生物渐渐地失去了活力，蠕动时候发出的可怕沙沙声，也逐渐消失了。 沈锋退出房间，关上房门，客厅的胖子也完成了喷洒的任务。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沉默着退出房子的大门，在门口等待里面的药效扩散。 第2章 孤独死（二） 五十五公升的加厚垃圾袋，足足盛了一大半。一个垃圾袋还不能够保证密封性，沈锋又在外面套了四层垃圾袋，封好口后，又装进了定制的带有防水隔层的纸箱里。 蛆虫几乎被清除干净了，但地上腐败的尸体残余以及挥之不去的恶臭还是需要清除掉。 两人都默默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谁也无法在这种情况下还有闲心聊天。 无法消除。 如果是大理石或者瓷砖说不定可以，但是木地板……尸体融化的液体已经被木头充分吸收了，即使表面清除干净了，腐臭味还是会翻涌出来，这一点等到清扫完成后必须告诉委託人。 整个房间的木地板全部要起开重新安装，客厅是瓷砖，应该不会有太多的残余。沈锋思考着，向木地板上面喷洒尸体痕迹专用消除剂二号。这是强酸和清洁剂以一定比率混合成的溶液，会对木地板有一定的损伤，但清除尸体痕迹是最好不过的。 黑红黄相间的诡异的尸体残留痕迹被一点一点地清除干净，沈锋也长舒了一口气，本次任务的主要步骤已经完成了一大半。剩下的就只有相对来说不至于太艰难的，遗物整理了。 拿出水管开始沖洗地面后，还需要把骯脏的积水全部排出，两人都已经干得全身都是汗，却仍然默默地动作着，一刻也没有停下。 沈锋抬头看了看胖子，这傢伙虽然喜欢赌博，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但做事还是相当认真的，无论多困难多恶劣的环境从来不抱怨。 地面已经完全赶紧了，只有尸体腐烂后散发的异味萦绕不散。沈锋把所有的窗户全部打开，需要等待地面全部干燥后再整理遗物。 外面雨已经停了，阳光初初绽出，还有些无力，风倒是不小，从窗户吹进来，地面约莫半小时就干了。 沈锋和胖子脱下骯脏的防护服，但面具没有去掉。窗户又被关上了，两人开始喷洒强力除味剂。尽管这已经是效果最强的除味剂了，但仍然无法彻底清除房间里面的味道。或许这种气味，是人类想要强行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证据吧。除了时间，或许没有什么能全部除掉。 味道迟迟不散，即使带着面具，也仍然无法隔绝那气味可怕绵延不绝的的尸臭。 今天无法整理其他的遗物了。 “明天再整理遗物吧。”沈锋站起身，继续打开了两个房间的窗户，还有厨房的窗户，带着湿气的风徐徐吹入，但气味并没有消散的迹象。 沈锋和胖子抬着巨大的纸箱出了门。 “你好，房间里面喷了除味剂，但味道暂时还散不去，所以里面的遗物我们会在明天过来整理，物品也会进行消毒处理。”沈锋走到蜷缩成一团，蹲在角落的委託人面前。 年轻人抬起头，眼睛红肿着，嘴唇嗫嚅了半天吐出两个字。 “好的……” “沈先生，明天打扫过之后，大部分的味道应该会消散，但是，地板的话，请务必要换掉。因为尸体融化的液体渗入了地板，那里的味道是消不掉的。”沈锋补充了一句。 年轻人惨白着脸点点头。 纸箱会被带到殡仪馆去销毁，毕竟那些噁心的蛆虫里面还有尸体的残存物质，直接就扔在垃圾堆，实在太不负责任了。万一有没有死绝的蛆虫，简直可以想像到接下来的可怕场景。所以沈锋都是和殡仪馆的人联繫好，用殡仪馆的大型焚化炉进行彻底焚毁，费用也直接从委託人那里收取。 回到事务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八点钟了，沈锋和胖子在所里的浴室洗了澡又换了干净的衣服。
第3页 “总觉得还是能闻到那股味儿，幸好我没老婆了。”胖子抬起手臂，在腋下嗅来嗅去。胖子的老婆无法忍受他赌博欠下巨债，高利贷天天堵门砸窗户的日子，带着儿子逃走了。到现在仍然不知去向。 “那是你的狐臭味吧。”沈锋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冰啤酒，递了一罐给胖子。味道当然不会那么容易消散，还好自己也是单身，不会折磨到另一半却闻到那种可怕的气味。估计没有哪个女性能忍受得了自己的另一半，天天都带着尸臭回来。 “瞎说，我怎么可能有狐臭，一定是下午那房间里的臭味，算了，反正也没人会抱怨。想想也轻松多了。”胖子接过啤酒，拉开拉环，咕嘟咕嘟一口气就喝空了。 “嗝”，他舒服地打了个嗝，大手把易拉罐一捏，扔进了沙发旁边的垃圾桶。 “沈哥，我捡到个钥匙链，还挺好看的，你挂钥匙上正好，”胖子扔下个小猫的钥匙链，张开大嘴打了个哈欠，趿拉着拖鞋向门口走去，“我先回去了。” “我叫了外卖，一起吃点再走？”沈锋刚拿出手机点了外卖。 “不了，我在路上随便买点吃吧。”胖子摆摆手，关上了门。 沈锋坐在沙发上，确实是挺可爱的小猫，他把钥匙链扣上面包车钥匙，揉了揉有些疲惫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一个点看。 他没有回去的地方，这里就是他的家。这房子是商住两用的，是父亲留给他的，下面是事务所，上面就是他的住处。地方并不大，但一个男人肯定是够住的了。 “跟着回来了啊……”沈锋按住太阳穴，仿佛头疼般地摇了摇脑袋，透过他的眼睛，可以看到他盯着的那个点，并排站着两个脸色苍白的老人。 两位老人的面相併不可怖，战战兢兢地站着，似是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在这里，他们张着嘴，好像想要诉说什么。却无法说出一句话来，只是目光中带着祈求，望着沈锋。 他在房间里看到过相框，这两个老人就是今天他们去处理的房子的主人，那对老夫妻。为什么会跟过来。一般这种情况都是有什么事情想要交代，却死得太突然，无法说清楚。 沈锋也觉得头疼，这些跟过来的亡魂根本不会说话，只是凭着一股执念流连不去。而且不帮助他们解决了事情，根本不会消失，简直烦不胜烦。 妈的，既然让我看到他们，那就让我听懂他们说话啊！无法交流有毛用。沈锋真希望自己和普通人一样，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小时候，沈锋确实就是个普通人。直到某一天，沈锋的父亲作为僱佣兵被僱佣去了护送教授挖掘一个古墓。 后来一去不返，等再见到父亲的时候，他就变成了和两个老人相似的模样。因为是自己的父亲，所以沈锋也并不觉得害怕。父亲一直跟着他，他也试着和父亲说话，但却得不到任何回应，他只是伸手指示着要沈锋找什么东西。 沈锋在房间里到处乱翻，却没有找到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倒是找出了父亲藏起来的私房钱，当然他就占为己有了，沈锋没有钱，父亲除了房子也没留给他别的什么。 再加上成绩也不好，脑袋不聪明，他初中毕业就辍学了。父亲也一直陪伴着他，但是留下的影像越来越淡，甚至不注意看都看不清。父亲的表情越来越焦躁，时时刻刻都保持怒吼的表情。沈锋受不了了，又开始在房子里面乱翻。 最终，他在父亲留下的物品里面，找到了一枚玉环。父亲看到他拿起这枚玉环后，终于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仿若白烟一般，消失了。 沈锋一直把玉环佩戴在胸前，他也曾找过人鑑定。结论就是这玩意是地摊上两块一枚的货色，除了骗骗傻子，没有别的作用。那就没法卖掉了，又不值钱。沈锋有些失望，他以为会是什么不得了的古董，可以卖个大价钱。 无所事事的沈锋，开始经常看到乱七八糟的亡魂，但大多都无视他。也有少数会跟过来。 他以为是因为那个玉环，于是不再把玉环带在身上。情况却变得更糟糕，没有玉环，他根本连入睡都不可能，只得又带上了。 后来他偶然发现，殡仪馆里面这样的亡魂反而特别少。他开始在殡仪馆打工，处理些杂事，比如帮着收拾花圈花篮什么的，给家属们念念悼词什么的。成年后他马上去考了驾照，还可以开个灵车赚点钱。 从事遗物整理这一行也纯属偶然。殡仪馆的前辈抱怨着孤独死的老人尸体多么噁心，家属哭着求他，多少钱都愿意出，希望他能帮忙处理尸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缺钱到几乎要卖身的沈锋，就一脚踏入了这个暴利却噁心得几乎没有人肯干的行业。 由于这一行几乎没有什么人从事，再加上有殡仪馆的门路，所以也算是做得风生水起。 一开始只有他一个人单干，人也相当的疲劳。结果某天在巷子里救了被高利贷逼得走投无路的胖子。尽管对收拾尸体这样的活计觉得有些可怕，胖子却欠了相当多的钱，即使把他肥胖的身躯论斤买了，也还不起。老婆跑了，家里三套拆迁房都被卖了还债，家人已经不准他回去。 没有去处的胖子甚至想到了自杀，最终沈锋收留了他。 看上去凶形恶状的沈锋其实相当善良，他收留了几个走投无路的傢伙作为职员，把事务所规模扩大了，业务范围也更广了。除了整理遗物之外，也会帮人打扫卫生什么的。 不过专属于沈锋的有一项任务，是其他人没法帮忙的。 “你们跟过来到底是要干什么？”沈锋叼着烟，无奈地对着老夫妻说道。 然而他们并不会给出什么回应。 第3章 孤独死（三） 沈锋也无奈了，和老夫妻大眼瞪小眼。尽管并不害怕这些不会害人的鬼魂，但等到晚上这些魂在身边游来盪去的，还是相当不舒服的。 这都是些什么事，不过沈锋性格还算坚韧，并不会因此就放弃这个暴利的行业，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自己就是遗物整理这一行的状元吧。 毕竟国内这一行的从事人数并不多，甚至外地都有人慕名打电话让沈锋过去处理遗物。有空的时候沈锋也会接接外地的单子。 老夫妻俩相当安分，或许是有求于沈锋，所以并不会在沈锋的住处随意乱走，以免骚扰到他。但沈锋晨起洗漱的时候，从镜子里看到两人惨白的脸，还是觉得这么僵持着不是个事。今天弄完遗物，一定要把这俩老的搞定了。 拨通委託人的电话，那个年轻人，他看了下名字，叫做沈乐。 “喂，沈先生，我是负责遗物整理的沈锋。” “对，没错，今天早上十点我们约好过去整理遗物，请你记得准时过去。” “好的。” 挂断了电话，沈锋瞥了一眼老夫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归要把你们给搞定。 第二天风和日丽，到了小区门口，那门卫大爷还认得沈锋，放了他们进去。
第4页 沈乐相当有时间观念，已经在楼下等着了。看到沈锋和胖子过来，他很识趣地分别给两人递了烟。 沈锋拒绝了。 胖子很想接受，碍于沈锋还是推拒了。 “单位请假了？”今天不是工作日，沈乐回来自然是要请假的。 “……我辞职了。”沈乐的眼皮细微颤抖了一下，右手扶了一下镜架，小声地说道。 “那正好可以散散心，然后再做打算。”沈锋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人，只能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 “嗯。”对方看上去也不想多说。 沈锋招了手，示意胖子上楼。 胖子拿了十个摺叠式的纸箱还有胶带、剪刀、马克笔等物品，跟了上去。 到了走道，已经不像昨天那样到处洋溢尸臭了。 沈乐开了门后，仍然像昨天一样，坐在了外面走道的角落。 沈锋也没说什么，带了口罩走了进去 。 里面虽然味道没有散尽，却也差不多了。 胖子把纸箱展开，用胶带黏上，沈锋则开始整理东西。两个老人的衣服全都整理出来放在一个纸箱里，放满以后用马克笔在上面标明，然后用胶带封口。 一些沾染了污秽液体的床单被褥之类的都要扔掉，沈锋准备了加厚的垃圾袋，全部都装起来。过期的日历、堆积如山的旧报纸、盛了剩饭没来得及清洗的盘子，这些都是需要扔掉的东西。 真正称得上是遗物的，大约就是没有上锁的抽屉里，那数额并不大的存摺，还有不知数额的几张银-行-卡还有身份证之类的东西。沈锋都用信封装好，准备交给委託人。死者的身份证非常重要，涉及到以后银-行-卡里面钱财领取，以及办理一些手续的时候可能会有用。 一旦死者身份证遗失或者作废，到时候去银行就只能用死亡证明去领钱，那就相当麻烦了，需要公证甚至公证了也取不出来的情况也相当多。 在整理老人衣物的时候，还意外地在衣服夹层里面，发现了老人用塑胶袋盛得好好的一打纸币，沈锋目测约莫有几万块。他同样收好放进信封。 等到整理得差不多的时候，沈锋看了下，应该没有什么值得收拾的东西了，他把盛了财物的信封，拿给了沈乐。 “沈先生，这里是我们在屋里发现的现金还有存摺，以及你父母的身份证件，请收好。”沈锋把信封递给沈乐，让他过目。 “请问你们有看到房产证吗？”沈乐翻了一下信封后，问道。 “刚刚的话，应该是没有，可能遗漏在了别的地方，你这边到时候可以仔细找一找，对了，”沈锋想了想，问道，“请问遗物需要进行消毒处理吗？” “消毒？”沈乐有些不明白。 “比如你父亲收藏的一些书籍，如果需要的话，可以进行消毒处理，这样味道和细菌就可以杀死，以后继续收藏也没有问题。”沈锋解释道。 “好的，请帮我消毒，书还是要继续收藏的。”沈乐微微抬起头，眼镜背后似有氤氲。 “知道了，那么待会你就搭我们的车一起回去所里，消毒之后，我把遗物和你一起再送回你现在的住处。”沈锋点点头说道。 沈乐嘴唇翕动了两下，好像想要说些什么。 “沈哥！找到房产证了，还有一些金器，你来拿给委託人！”胖子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 沈锋颔首对沈乐打了个招唿，就又进了房间。 “在哪找到的？” “五斗橱的上面，一个放饼干的盒子里。”胖子大大咧咧地说道。 圆形的饼干盒，漆都掉得差不多了，勉强可以看清楚上海万年青几个字。沈锋小时候吃过，好像是带点咸味的葱油饼干，饼干上面印着一株万年青草。 他直接把饼干盒给了沈乐，打开盒子的盖子，让沈乐查看里面的东西。沈乐抿着嘴唇，手微微有些颤抖地拿起里面的首饰看，然后又拿出房产证翻了一下。 “谢谢，是这里的房产证。”他捂住嘴，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沈锋看到他手里的金色项鍊上还卡着一根有些花白的头髮，想必是他母亲经常佩戴的项鍊。 “请节哀。”沈锋拍了拍他的肩膀。无论遇到多少次这样的情况，他仍然不会习惯。生离死别，生离还有机会再见，死别就真的是永别了。 两个老人的亡魂仍然在一边看着悲恸的儿子，惨白的脸上显示出悲伤的表情，无法看到，也无法触摸到，这就是他们现在的状态。 沈锋只能在旁边看着，这样无奈的情景。即使看得到，也无法为他们建立起沟通的桥樑，无能为力是他目前的写照。他只能转身回去房间里继续整理遗物。 胖子手脚相当麻利，所有的遗物也快整理好了。沈锋进去又把一些物品向沈乐一再确认之后，有些选择了保留，有些选择了丢弃。他们还找到一个小铁盒子，不过小铁盒子外面挂着一个陈旧的铜锁，并没有找到钥匙。 沈锋觉得这里面可能也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就把铁盒子转交给了沈乐。 最终选择丢弃的东西，也装了整整三个五十五公升的大垃圾袋。委託人沈乐和两人一起把垃圾袋扔到了垃圾堆。 随后三人又把遗物一点一点的往下搬，好在东西并不算特别多，所以最终没有费多少时间，就全部搬完了。 整理完的房间变得空旷起来，老人们生活的痕迹渐渐都消失了。沈乐站在空空的房间门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老人留在这世界上的痕迹，就只有房间里，那滩黄褐色的人形的印迹。 嘭，门在三人的身后关上，像是隔绝了两个世界。 “上车吧。”沈锋对沈乐说道。 沈乐点点头，拉开了面包车侧边的拉门，猫起腰进了车内。躲开了放置的纸箱，他找了空位坐下。 “沈小哥，你在上城应该拿得工资挺高吧？”胖子突然开口问道。 “还行吧，大概两万多一个月，不过房租就要五千，还有吃饭人情往来交通费，其实剩不了多少。”沈乐苦笑着答道。 “两万还是蛮多的了，我们这小城，两千多就差不多了……”胖子咽了口水，难怪这沈小哥不肯回来工作，这三线小城市哪里能拿到两万这样高的工资。 话说回来，其实他现在也能拿到差不多的工资，但这工作多辛苦，每天那味道自己都受不了。再看看人家沈小哥文质彬彬的，看上去就是从事那种干干净净受人尊敬的行业。 “你居然也捨得辞职……”胖子忍不住嘀咕起来。 “胖子！”沈锋阻止了胖子继续胡说八道。他大概能想到胖子的心理，不过人家这父母刚去世，并且还是由于自己在外上班，没能及时发现造成的，他再这么胡咧咧下去，把人家搞毛了怎么办。还有一半费用没收回来呢。 车厢内变得沉默起来，气氛也有些尴尬。好在这里距离事务所并不远，所以很快就到了。
第5页 五箱遗物被沈锋依次放入立式的大型消毒柜里面消毒。这是沈锋专门购置来消毒用的，一百公升的巨大消毒柜给他的工作也带来了相当的便利。 但凡想要被保留的遗物，委託人一般都会要求消毒。沈锋顺便还可以再收一笔费用，一举两得。 话说回来，不知道两位老人的职业是什么，书倒真的是挺多的。并且相当的杂乱，各种类型的都有，也有些看上去相当古老的线装书。 有一本书夹杂在里面，好像摇摇欲坠似的，沈锋把它拿起来防止掉落。这是一本名为《豆腐的歷史》的书，线装并且相当的旧，整本书都泛了黄，甚至闻上去都有种陈旧的气息。 啪嗒，从书里掉出了一枚小小的黄铜的钥匙。 钥匙？沈锋下意识地抬起头，两位老人的表情变得有些激动，都盯着钥匙。 莫非这钥匙有什么玄机，沈锋有些激动，说不定摆脱两个老人亡魂的契机就在于钥匙。他回想起之前交给沈乐的带锁铁盒子。 “沈先生，刚刚我在一本书里面，找到了一把钥匙，你看看，是不是之前那个铁盒子的钥匙。”沈锋拿了钥匙交给沈乐。 沈乐接过钥匙，把铁盒子拿出来，这好像是一个糖果的盒子，似乎比万年青饼干盒更加久远，连字都模煳不清了。 老夫妻的亡魂带着些许忧伤地在一边看着，他们的儿子慢慢地打开了这尘封的盒子。 第4章 孤独死（end） 盒子不大，却相当有些分量，钥匙也正是打开那古旧铜锁的钥匙。 盒子打开后，却没想像中的那种陈腐的气息流窜出来，或许这盒子经常被人打开也不一定。里面赫然跃入眼帘的，就是一张西城中心小学三好学生奖状，上面用黑色钢笔手写着一年级三班沈乐。 下面也是同样的三好学生的奖状，科技竞赛的参赛证书，运动会一百米跑步三等奖的证书，作文竞赛优秀奖的证书……小学毕业照片、初中毕业照片、高中大学的毕业照片……这里记录着一个孩子的成长过程。 “这是我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的成绩单……”沈乐拿起一张泛黄带着褶皱，貌似还有些油污的纸片，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这应该是你父母收起来的，钥匙是放在一本书里面的。”沈锋开口说明道。 “从小时候，我和父亲就一直吵架，他觉得我贪玩，我觉得他管得太严厉，为什么别的小孩可以玩那些游戏，我不能呢，我总是不理解他。母亲有时候帮我，有时候帮他，日子总算还过得下去……”并没有接沈锋的话，沈乐开始了自己的倾诉，或许他只是想要说出来，并不在乎听的人是谁。 “高中的时候，我和同学去网吧玩游戏，结果我的一个好朋友竟然收了父亲的钱，把我出卖了，那可是我最好的朋友！父亲让我太早地看到了这个世界的丑恶，最好的朋友也失去了……年轻时候真是觉得背叛是撕心裂肺的感觉……我哭了一个晚上……想不通到底给了多少钱……让他背叛了我……后来同学聚会的时候……我才知道是一百块，他游戏时候买装备缺一百块……我们的友情只值一百块而已……” “我特别恨我父亲，高考之后，我偷偷背着他们改了志愿，选了一个特别远的大学，父亲狠狠揍了我一顿，母亲抱住我哭，我心里只有一股怨恨。想着远离他们，自己打工赚学费，不再受他们的控制，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那你得到了吗？”沈锋轻轻地问道，他仿佛看到了少年赌了一口气，不想依靠父母，自己外出闯荡的决心。 “我不知道。专业就业很好，助学金也很快还了，我两年没有回家，母亲却中风了……我也只回来过两次……”沈乐白皙的脸颊凹陷下去，看上去更显得瘦弱，下巴到耳侧的线条痕迹鲜明，甚至连骨头上的一点下凹都非常明显，简直瘦到了骨头里。 “过年时候回来的？”不知道说什么的沈锋，只能下意识地接了一句。 沈乐点点头，他沉默了片刻，又开口了，声音飘乎乎的：“父亲很老了，特别憔悴，又黑又瘦，家里的店铺也不开了，母亲却养得很好，白白胖胖的，就是已经不认得人了……但是她认得我……她还认得我……她说小乐放学回来了，要做宵夜给我吃……” 沈乐的声音带了哭腔，眼睛通红，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每次和父亲打电话都会吵架，他让我多回去看看，我也从来不听他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叛逆期的延续，他说什么，我总是想要反着做……后来表哥打电话给我……说父亲动过手术……需要我签字……我才回来了一次……那时候我才发现，他已经不是我记忆中那个强壮的父亲了，他头髮全白了，老得特别厉害……不知道为了什么……我们又吵了起来……” “今年二月，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们。后来我就每个月给他们打一次电话，这个月项目很忙，我就没有打……我为什么没有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声声的质问，让沈乐的情绪崩溃了，他泣不成声，他捂住脸哀哀哭泣着，悲鸣着。他像受伤的小兽，把额头靠在桌边，眼泪顺着指缝滴落，在浅橙色的石砖上溅出点点水渍。 沈锋也咬紧了嘴唇，他无法想像，沈乐的母亲是怎样一点一点的饿死在他父亲身边的，那一定是非常可怕的情景。他无法安慰这样的沈乐，他失去了最亲的父母，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两个人。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那样无条件地去爱他，关怀他。他失去的究竟是什么，会在以后的日子里慢慢教会他。 “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头髮大把大把的掉，所有的亲戚都骂我不孝，我已经无处可去了……我辞职了，准备出去旅游一趟，散散心。”沈乐哽咽了一会儿，总算平静一些。一个一次性杯子递到了他的面前。 “喝点水吧。”沈锋有点可怜他，又觉得他确实有不对的地方。 “谢谢，我想问……”沈乐抿了抿嘴唇，把水杯放在了桌上，“钥匙是在哪本书里面发现的？” “一本豆腐歷史的书里面掉出来的，有点旧的线装书。”沈锋回想了一下答道，他站起身，到消毒柜附近，找到了那本书，双手交给了沈乐。 “果然是这本……”沈乐的口吻充满了感慨，又沁满了悲凉，“这是我父亲最喜欢的一本书……” 沈锋抬起头，看了看那老夫妻里面的老头，他的脸上也出现了和沈乐一样的表情，感慨又悲凉，还有某种怀念。 “我家是开豆腐店的，我爸妈他们，晚上就要把豆子泡好，然后很早就要起床用石磨磨豆子，滤豆浆，点卤……我还在床上的时候，他们就起来干活了……每一天都一样，周而復始，我特别讨厌这样的日子。我也不喜欢喝豆浆，不愿意吃豆腐。”沈乐的眼神看向窗外，视线游移不定，好像透过窗户看到了他忙忙碌碌的父母。
第6页 “现在呢，还是不喜欢？”沈锋问道，他看到老夫妻都有些惊讶地望着儿子。 “很奇怪的，在离开他们之后，我不知道为什么，买了一个豆浆机，每天早上我都自己磨豆浆喝，原来我不是不喜欢喝豆浆，我只是喜欢喝加了糖的豆浆而已……明明同样是豆浆，只是加了点糖，就变得好喝了……如果……”沈乐的牙齿在说话的时候都开始打战，咯噔咯噔的声音，有些可怖，“那时候，我态度能软化一些，和父亲好好沟通，是不是，他们就不会那么悽惨地走了……” “不全是你的错，别太自责了……”沈锋想了半天，冒出了这么一句，他实在是拙于言辞。一边的老夫妻，有些无措地看着儿子伤心地哭，或许这也是孩子长大了第一次哭得这样难过这样激烈。 “……我决定了，”沈乐突然抬起头，满脸的泪水和鼻涕，神情却变得坚毅了，“等我旅游回来，我就把家里的店铺重现开张，虽然一开始会有些难，但只要我肯去做，一定可以的。” “那你大学的专业要放弃吗？你是什么专业来着？”沈锋依稀记得沈乐好像读的什么热门专业，工资挺高。 “读的经济，不过我从小也看过父亲做豆腐，家里的东西也都还在，重新开始，其实也没有那么难，人总归需要向前看，放弃也是一种新的开始。”脸上泪痕未干，沈乐的眼神里却开始有了活力，有了希冀。 不远处，老夫妻的神情也开始变得欣慰，他们生前显然是感情深厚的，所以即使成为了魂魄的状态，也仍然手牵着手。两人的目光慈和而温柔，身形慢慢变淡，最后逐渐地消失了。 沈锋长舒了一口气，老夫妻总算是走了，不会突然出现在他周围了。眼前的年轻人沈乐也重新振作起来，沈锋也是一阵欣慰。 “我帮你把消毒过的东西都收拾好吧。”沈锋把消毒完后的遗物都重新装箱，然后搬上了面包车。 “你是不是不喜欢用一次性杯子喝水？”沈锋看到完全没有喝一口水的杯子，突然问道。 “唔，嗯。”沈乐有些脸红，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你应该告诉我，所里还有玻璃杯的，不过有些客户不喜欢用玻璃杯。其实都消毒过的，餐具是有单独消毒柜的，不是和遗物一个消毒柜。”沈锋解释了一下，以前客户都不敢用他们的玻璃杯喝水，怕那玻璃杯是用遗物消毒柜消毒的。 “哦……”沈乐有些奇怪地看了这个男人一眼，解释这些干什么，他对这里用什么杯子喝水一点兴趣也没有。 “咳咳，好了，我们准备走吧，你现在住哪里？”沈锋也看出了对方的尴尬，递了张面纸过去。 “东篱苑，我表哥家，不过东西不能放在那里，毕竟是遗物，还是放在我家的车库吧。”沈乐胡乱擦了下脸，就站起了身。 “嗯，走吧。”沈锋拿起面包车钥匙，上面一个小猫装饰品晃悠晃悠的。 …… 家庭式互动自制豆腐的“豆腐工坊”开遍全国，已经是几年以后的事情了。现磨豆腐，现磨豆浆，豆腐文化，豆腐菜系，一条龙的豆腐产业，让这家创意奇特的“豆腐工坊”逐渐成了一种风靡一时的现象。 原本以为这种新鲜的事物根本坚持不下去，谁知在其他模仿者纷纷倒下的时候，“豆腐工坊”顽强地站直了，坚持到了最后。年轻的创始人沈乐原本只是一家豆腐店的老闆，却秉承了父亲的意志，将豆腐文化发扬到了极致。 …… 可惜沈锋对豆腐毫无兴趣，也不喜欢喝豆浆，做完这单生意，对方如何也和他无关了。 他更烦恼的是面前这个白色的仿佛还发着光的亡魂。 “你怎么还没走？”沈锋不记得什么时候招惹过这种东西。 “呜呜呜，好感人……呜呜…我也喜欢喝甜的豆浆…”亡魂捂着脸做哭泣状，仿佛他也能流出眼泪一般。 “这次是个厉害傢伙，居然还会说话？”沈锋莫名惊诧，“喂，你是哪儿来的？餵……” 亡魂拿下捂住脸的手，面貌显得有些天真稚气，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他指了指沈锋的小猫钥匙扣。 “草，早知道就不该让胖子乱捡东西！”沈锋暗骂了一句，伸手扯开钥匙扣，直接向窗外扔去，钥匙扣在空中做出一个抛物线状，随后消失了。 “唉？你为什么扔了……”亡魂长大了嘴巴，好像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不过没有用的，还会回来的。” 仿佛印证着亡魂的话一般，钥匙链又出现在了沈锋旁边的桌子上。 “你妹！胖子到底捡了什么鬼东西啊！”沈锋无奈地骂了粗口，瞪着眼前无辜的亡魂。亡魂似乎有些不习惯别人的注视，有些扭扭捏捏。 “喂，你叫什么名字，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沈锋认命般地问道。 “呃，我不记得了……” “什么！？” 第5章 美人（一） 天气晴好，阳光普照，今天没有预约需要清扫的地方，沈锋给自己放了个假，不过他没什么朋友，也不知道去哪里玩乐。初中毕业后没有钱也没有亲戚的他，自然也没有上学。 父亲和他似乎就像石头里面蹦出来的，从来也没有过应酬来往的亲人。父亲倒是有几个朋友，却都是神出鬼没，沈锋也认不全。 沈锋小时候还会缠着父亲问母亲在哪里，长大了大约知道自己是个没有母亲的孩子，也不再执着于别人都有的“母亲”。母爱对于他是非常虚无缥缈的东西。 好在父亲虽然为人粗俗，但给予他的爱却从来不少，父子两个过得辛苦，却也苦中有乐。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父亲常常这样说。 哪天如果我没回来，你就自己好好过日子。男孩子在哪里活不下去。我不见了，也别来找我，太麻烦了。父亲也曾经说过这样的话，然后某天就真的不见了。 沈锋也真的没有去找他，小小少年自己尚且活得很艰难，又有什么余力去寻找父亲。 他沿着小路一直走着，夏季刚过，秋老虎日盛，仍然热得让人吃不消。路边仍是芳草茵茵，野花繁茂，空气中都透着一股子清新。 附近有个大学，他经常到那边的操场散步，就和住在周围的老年人一样。大学操场周围都用铁质的栏杆围了起来，但总是会被一些图省事不愿意饶行到正门的人们弄坏一两根，方便爬进去。 迎新期间学校也曾修过一两次，并且挂了告示，希望大家不要再弄坏了围栏。过了不久，还是有一根被恶意弄坏了。 沈锋看了一眼大学附近的商铺，坏掉的围栏对面就是一家电钻滋滋响个不停的铝合金门窗店，里面平时就是老闆老闆娘带个三四岁小娃。那小娃热爱去操场的沙地里挖沙子。他秒懂了。
第7页 抬脚一撑，沈锋从铝合金窗点对面那被弄坏的围栏处，钻了进去。操场内落脚之处甚至被人放了砖头，以免泥地不平跌倒，多么周到。 【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沈锋的手机铃声响了，外地号码，苏城的……沈锋按下接听键。 “喂，这里是遗物整理事务所，我是沈锋。” “后天吗，印象中应该是没有的，不过我需要回去确认一下。” “好的，多谢惠顾。” 等到对方挂断了电话，沈锋才按下返回键。一年一次，苏城的这位大少爷，每年都会请他去清理一次他“表哥”的别墅。 或许第一年还真的以为是他“表哥”的别墅，但第二年再去的时候，仍然是那位赵家大少爷接待去清理“表哥”的别墅，他就有些明白了。 而且清理出来的垃圾里面，经常也会有印着赵家少爷名字的信件快递盒之类的垃圾，尽管迟钝，他终于还是反应出来这垃圾山真正的主人究竟是谁。 不过沈锋终究没有戳破，毕竟别人都特地花了大价钱叫了外地的清扫师傅来打扫了，就是不想被人知道自己邋遢的生活环境吧。说出来肯定会失去这个客户。 于是，沈锋二话没说就开始干活，他沉默又认真的态度显然取悦了客户，于是有了每年一次的清扫生意。去年大概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去清扫的，那座垃圾山现在又重新堆满了吗。 总之现在还是先尽情地走一走吧，把多余的事情抛在脑后。沈锋迎着阳光慢慢地踱步行进，一边的沙坑，幼童们天真地笑着，用五颜六色的小铲子挖着池子里的沙子。 父亲究竟去了哪里，是不是在什么地方遭遇了不幸，沈锋其实并不算特别挂怀，这样也算是一种不孝吧。 不过，他还是觉得，哪怕就是死在了探险的路上，死在了他的工作任务上，也比悽惶无比地死在无人知晓的房间里面，腐烂着变成液体，要强上许多。 “沈锋，你还不回去吗？”在阳光下显得有些稀薄的亡魂突兀地冒了出来，他手脚细长，人也显得纤弱。 “关你什么事，话说，你不怕阳光吗？”沈锋很讨厌他突然出现的样子，他明明正在思考问题，却被对方打断了。 “啊，阳光吗，很温暖呢！”亡魂伸出手，掌心向上，好像正在感受阳光的温度。 沈锋面无表情地看着半透明的亡魂，那天真烂漫的表情仿佛他还活着似的。他真的不喜欢这些东西跟着自己。 “等你什么时候想起自己名字的时候，再和我说话。”沈锋不高兴地转过头，奔跑着向坏掉的围栏跑去，莫名其妙的亡魂，让他的心情很不好。 回到事务所，唯一的女职员岳锦在电脑前玩着手机。她主要负责事务所的接待，以及会计和税务的一些不算繁杂的事务。 她原本是附近酒家的小姐，有次被客户暴行打伤了，是沈锋救了她，后来她就干脆赖在了沈锋的事务所，帮他工作。 岳锦抬起头，看到沈锋，勾起红唇媚笑了一下，沈锋皱起眉。 “别那样笑，我又不是你的客人，笑了也没有好处。” “沈哥，现在你可是我的衣食父母，怎么，一脸心情不好的样子，昨天场面很糟糕？”岳锦挑了挑描画得粗成毛毛虫的浓眉。 “场面不是一直都很糟糕吗，话说回来，你这眉毛怎么回事，跟蜡笔小新似的。”沈锋实在对女人的审美咋舌，一天一个样子。 “啊，别提了，去了相熟的店里修眉，结果对方推荐做纹眉说是时间比较持久，以后简单化一下眉就行，谁知道……”岳锦伸手捂住毛毛虫似的美貌，懊恼地说道。 “能恢復吗？”那可怕的眉毛把岳锦的青春美貌都掩去了几分。 “大概要一年吧。”岳锦苦笑道。 “唔，保重，”沈锋不知道说什么，只得岔开话题，“对了，后天没有什么日程安排吧，我要到苏城去做一趟清扫，价钱给得高。” “沈哥，永远别对女人说保重，会惹人讨厌的，”岳锦冲着沈锋皱了皱鼻子，“苏城吗？难不成是去年那个……表里不一住在豪宅垃圾山有钱却不请佣人打扫的邋遢老男人？” “你形容词真多，就是那个表面干净的不得了，实际上住在垃圾堆的男人，不过人家很年轻。每次都说是给自己的表哥帮忙，其实地上的信件还有房间里的照片都是他自己的。”沈锋耸耸肩，不过给的价钱实在是高，他也难以拒绝。 “总比收拾尸体要好多了，后天你可以带小关一起去，胖子没空，他有一个现场要处理。”岳锦合上日程安排的本子，笑盈盈地说道。 “知道了。”沈锋拿起自己专属的九色鹿杯子，勐灌了一口水。 “九色鹿啊，我喜欢这个动画片。”亡魂蹲在办公桌旁的椅子上，幽幽地说道。 沈锋吓了一跳，一口水喷了出来，把桌子都弄湿了。他心情不忿地眯起眼睛，很想吼亡魂一顿，但看了看一边眼睛瞪得圆圆的岳锦，咽下了这口气。 好烦，好烦……沈锋去了楼上，免得跟亡魂说话的时候，被岳锦看到，误认为他是神经病。 “你什么时候会离开？”沈锋冷着脸问道。 亡魂亦步亦趋跟着他。 “我也不知道……”他茫然地瞪大了眼睛，看上去还挺可爱的。 “随便找个地方窝着，别烦我，我先睡一觉。”沈锋觉得和这种傢伙没法沟通，失忆的亡魂吗，什么玩意。 亡魂有些委屈地蹲在了沈锋的椅子旁边，把头埋进了膝盖，他也不想这样的。 后天一早，沈锋开了另一辆国产小轿车，带着事务所里的另一个职员小关上了高速。扬苏高速直接就能到达苏城，车程一个小时，又快捷又方便。 职员小关知道不是去收拾尸体，心情也轻松了许多，垃圾再怎么骯脏，也比腐烂的尸体可爱多了。 嗝，小关打了个嗝，一股酒味在车厢蔓延开来。 “你又在上班前喝酒了？”沈锋实在是有些无法忍受他这个坏习惯，也说过他许多次，就是不见他悔改。 小关的原名关海，长得普通性格也普通。他生平没什么爱好，既不喜欢游戏，对妹子也兴趣缺缺，就是喜欢喝一杯。虽然喝完了不会误事，也不会发酒疯，但一般的地方却是容不下他这样的态度。 所以虽然是从名牌大学毕业的，因为异常的酒癖，被原本工作的大公司开除了。原因是谈判桌上小关被大客户闻到酒味，客户认为是小关公司看不起他们，于是连谈判都不肯继续，直接中途就离席了。 有了这样的履歷，他再次找工作也变得艰难，因为同行里面大公司的hr信息都是互通的。他的酒癖让谈判告吹这件事情，很有可能已经成为各个大公司hr之间随意谈论的笑料。 甚至于连父母都开始对小关嗜酒的爱好不停地抨击，让他更加逃避难以面对现实。
第8页 走投无路的小关更加沉迷于酒精，在半睡半醒之间，差点掉进了河里，正好沈锋路过把他捡了回来。和岳锦一样，小关也留在了沈锋的事务所，开始工作。 不过和胖子不同，小关还是不太能接受高度腐烂的尸体现场整理这样的工作。所以，一般也就是比较整洁的现场，尸体不是严重损毁的现场会让小关去做。这次让小关跟来，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如果可以的话，沈锋还是希望小关去从事和他学歷相匹配的工作，辛辛苦苦念书，最后却做着和他这个初中毕业的人相同的工作，他觉得有些太浪费了。只是每次和小关说到这样的话题，他也只是沉默，回过头又去买酒喝了。 “今天要工作，所以只喝了一点。”小关开口说话，仍然冒出浓重的酒气，他伸手比划了一点是多少。沈锋了解他的酒量，他比划的一点起码有大半个茶杯二两那么多。 “你家人也有像你这么喜欢喝酒的吗？”沈锋忍不住问道。 “并没有，所以我还怀疑过自己是不是他们亲生的，他们骂的那么狠，我都觉得自己像是捡回来的了，”小关垂下眼帘，微皱眉，“我还拿了他们的头髮去化验，结果还是亲生的，所以松了口气。” “呃，你最近回家去看看没有？”沈锋对小关的举动也有些无语，对于自己的亲生父母有必要怀疑到这种地步吗。 “打了电话回去，我爸说不怪我把工作弄丢了，让我多回去看看。”小关沉默了一会儿，答道。对于沈锋的问题，他一般都还是愿意回答的，除了酒以外。触及到戒酒，就像触及他的底线一样，会引起他激烈的反弹。 “那就多回去看看吧，别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沈锋想起了之前那对独生子的父母，心有感慨。 “我不是独生子，我爸妈和哥哥住一起。”小关显然也想到了那件委託，抿了抿嘴唇说道。 “好吧，快下高速了。下高速之后，再过两三个红绿灯，就到委託人的别墅区了。”沈锋结束了这个不愉快的话题，一打方向盘，开始进入分流区。 委託人的别墅区位于城郊的知名风景区附近。苏城原本就是风光秀丽的旅游城市，能买下这附近的别墅肯定都不是一般人。 沈锋曾经好奇地搜索过这附近的别墅价格，他无意中看到了一个没有任何装修的二手别墅出售，就是这里的地址，价格是五千万。 没有任何装修，价格五千万……自己大概是一辈子也不可能赚到这么多钱，住上这样的别墅了。心生感慨的沈锋，在意的却是，住在这样豪宅的人，竟然能够忍受那样的骯脏，却从来不找人打扫……不，应该是一年才找人打扫一次。这究竟是怎样的怪癖。 不管怎么说，客人的怪癖和自己无关，只要能收到钱就好了。至少别墅的主人赵先生，是一个对于钱财并不吝啬的，大方的主顾。 沈锋的汽车在门口被穿着制服的保安严加盘查，他打了电话给赵先生，身份证也经过登记，最终才被允许进入别墅区。 “叮咚”，沈锋按下了门铃。 咔擦，门开了。 “沈先生，好久不见。”声音清越动人，宛若仙音，一只雪白的右手伸了出来，骨节苍劲，肌肤却细腻。 “你好，赵先生，这次也承蒙你照顾生意。”沈锋伸出手，点点头，敷衍地握了一下。 旁边的小关惊呆了，手中的工具箱掉在了地上，发出“嘭”的巨大声响。 沈锋忍不住捂住了脸，他第一次见到赵嬴的时候也是像小关一样失态。这次他在路上只顾着聊天，却忘了告诉小关一件事。 赵嬴长得太过美丽这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要单机多久，又写了奇葩的题材了= = 第6章 美人（二） 眼前的男人有着让人为之赞嘆的美貌，即使见过多次，沈锋也不得不感慨，原来世上真的有那种超越了性别的美丽。 可能是起床不久，赵嬴利落的短髮有些翘起。他拥有着男人很少见的白皙无暇的肌肤，高挺的鼻樑微微带一点起伏的骨节，仿佛涂了唇彩般润泽的唇似笑非笑。 他的眼睛也相当地漂亮，带了些魅惑之意的桃花眼，给了整张脸最大的加分，眼波流转间似有无限情意，就好像看到了认识许久的好友一般。 虽然这样的说法有点奇怪，但赵嬴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只是那动人的眼下有些许青色，看上去好像是熬夜或是失眠所致，让他神色显得有些憔悴。 他穿得很随意，仅穿一件鬼洗风格莲花斗鱼图案的白体恤，布料贴身轻薄，可以看出他适度锻鍊的肌肉痕迹，但首先让人注意到的，肯定是他形状优美呈现弧线的白皙锁骨。下身一条纯棉质地的灰色蓬松家居长裤，趿拉着双浅咖色皮质夹拖，露出雪白的足踝。 虽然穿得随便，但他长得一点也不随便。所以反而让他整个人显示出一种矛盾又诡异的协调感，颇有些布衣不掩国色的味儿。 沈锋深刻地感觉到赵嬴比他上次看到更美了，不过这次他的美里面似乎透着些许病态和颓废。对男人的美丽不感兴趣的沈锋，伸手拽了一下有些不像样子的小关。 小关如梦初醒般捡起工具，深深地低下头，不敢再看赵嬴。 “请进。”赵嬴耸耸肩，有些不屑地瞥了一眼小关，对着沈锋摆出请的手势。 沈锋点点头，走了进去。 还是一点没变，原本待客的客厅都堆满了垃圾，透出一股让人不愉快的气味。沈锋动了动鼻子，眼神扫视豪宅内部，虽然开着灯，但总是显得灰濛濛的，可能是很久没有擦洗过了吧，那从三层楼距离垂下的硕大水晶灯。 和美人完全不符合的垃圾场也让初次来这里打扫的小关惊呆了。在这样的垃圾场里面待着，刚刚的美人怎么可能还那样干净纤尘不染的模样呢。 这点沈锋倒是知道为什么，赵嬴的打扫只限于他自己的房间，应该也不算是打扫，他只是把产生的垃圾全部扔到外面而已。外面则是完全不动手，也不请人来打扫，就那样骯脏不堪地堆着。 看着沈锋两人，赵嬴可能是觉得要寒暄几句。他抬起腿，勐地几脚把长桌附近的垃圾踢开，动作相当粗俗。几番大幅度踢踏之下，从垃圾堆里露出两张椅子。 “不好意思，有点乱，请坐，”赵嬴口中说着不好意思，面上却表现得十分坦然，“这次又要麻烦你们打扫我表哥的别墅了。”表哥两个字加了重音。 “……”沈锋看了看那张椅子，虽然是红木的看上去很高档没错，但上面那干涸的奇怪污渍和莫名的辣椒酱似的东西让人怎么坐得上去。 “……”小关也被美人那粗糙又有些无耻的作风惊住了，他很快也回过神，开始正视这别墅垃圾场。首先引起他关注的，是地上那数量多得惊人的酒瓶，白酒红酒洋酒日本酒各种各样都有，简直就是酒瓶大杂烩。
第9页 小关眼睛一亮，刚想和赵嬴搭话，却被沈锋揪住了。 “赵先生，我们不坐了，现在就开始打扫吧。”沈锋可不希望小关对赵嬴产生什么奇怪的兴趣。两个男人根本不能建立什么有建设性的关系，只会徒留烦恼。 “好，那我就在外面等你们，打扫好了叫我。”赵嬴拿着手机，胳膊肘夹了份旧报纸。唰，报纸在门外席地一铺，赵嬴就坐下了，然后抖抖脚，脱了鞋子，露出线条优美苍劲的雪白脚丫，开始抠脚。听那手机声音沈锋就知道，他在打弱智小游戏天下无敌消消乐，因为岳锦也一直在打这个游戏。 “……”小关嘴巴张得好大，他好像又受了一次打击，美人不仅不爱干净，住在垃圾堆，和酒家女一样喜欢打天下无敌消消乐，还喜欢抠脚。他终于彻底清醒了，麻利地拿出工具——一根棍子，开始查看哪里有虫子需要喷洒。 蟑螂组队扑簌簌地奔出来，带着一窝老老小小，肆意张狂，把小关的一点绮念全部带走了。 “沈哥，杀虫剂！” 看到小关恢復正常，沈锋有些欣慰地点点头，他抬头看到门口的赵嬴抠完脚开始挖鼻孔，雪白的手指一弹。他嘴角抽搐了一下，把大门先关上了。 “那个大美人又抠耳朵了呢！”亡魂兴奋地叫喊着，他好像也对赵嬴很感兴趣。不过沈锋门一关，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虽然他也可以穿门而过，但好像不能离沈锋太远的样子。 沈锋假装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继续工作，亡魂叽叽歪歪地在一边聒噪，甚至还企图趴到沈锋的肩膀上，不过他碰不到沈锋，就会从他的身体上穿过去。 每次被亡魂穿过身体，沈锋都会感觉到一股恶寒，他实在是受不了了。从口袋掏出小猫钥匙链，当着亡魂的面，他把钥匙链扔到了地上，勐踩了几脚。 亡魂尖叫了几声之后，总算抽抽搭搭地哭着安分了下来，不再上蹿下跳。沈锋终于能够安心下来做事。 首先在食物残渣类垃圾上喷洒杀虫剂，奏效之后全部装进超厚垃圾袋，避免漏出来需要多装几层。随后就是文件类的垃圾，沈锋先整理到一边，待会让赵嬴确认之后再进行处理。 这些乱七八糟的信件也堆了不少，都是些什么保险公司单据，各个银行的帐单之类的，明显写的都是赵嬴的名字。 过期的檯历、过期杂志期刊、吃完的快餐盒、旧报纸、酒瓶、乱七八糟的稿纸……垃圾太多了，不仅仅在一楼，甚至二楼也堆满了垃圾。三楼可能是不经常上去的缘故，所以垃圾并不算特别多。 小关甚至在垃圾堆里面看到了赵嬴的毕业证书，復清大学新闻系……天哪，那个赵嬴竟然是和自己是同一个学校的校友，甚至还是分数最高的新闻系。 “沈哥，赵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小关忍不住问道，随后把毕业证书放在重要文件的那一堆里面。 “好像，是什么报纸的记者吧，对了，就是这个报纸……”沈锋指了指那堆废报纸，上面用不知名的漂亮字体龙飞凤舞地写着“復清日报”四个大字。 小关咋舌，竟然是这么有名的报纸，这位师兄真的很厉害啊。他默默地放下报纸，继续打扫卫生。 大概一共打扫了两个多小时，里里外外的垃圾总算被清完了。下面就是地面的清洗，还有桌椅擦拭打扫，窗户清洗。看来整个下午都要泡在这里了，今天不知道能不能做完。 到了中午的时候，赵嬴推开了门。 “沈先生，先吃饭吧。”赵嬴拍了拍手，用手机开始叫外卖，他并没有带两人出去吃的意识。沈锋也不甚在意，他叫了小关，找到水池洗了手和脸，就向门外走去。 门外是赵嬴家的院子，小桥流水端地该是美妙无比的景象。偏偏杂草丛生，惨不忍睹，正经的花卉几乎没有。 院子里的桌椅也脏兮兮的，赵嬴看到两人过来，塞给他们几张报纸，让他们铺在椅子上还有桌上。 “我叫了外卖，应该过会儿就会到了。”赵嬴颔首向两人打了招唿，放下手机，并没有继续玩他的消消乐游戏，他递了两罐啤酒给两人，“还有多久能打扫好？” “今天应该可以结束吧。话说回来，你不会是熬夜玩消消乐了吧？”沈锋接过啤酒，闲的无聊，和赵嬴聊起来。 “昨天睡不着，就开始玩了，不知道为什么简直停不下来！”赵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长得太好看，笑容也让人觉得有些晃眼。 “这是我们事务所新来的关海，是你的师弟。”沈锋有些骄傲地向赵嬴介绍小关，仿佛復清大学毕业的人是他自己，而不是小关。 “师兄你好。”小关憋了半天，憋出了这么一句。 “你好，你是哪个专业的啊？”赵嬴有些好奇，和自己一个学校毕业的话，怎么会来干打扫这一行。 “我是经济系的。”小关可能也觉得有些丢脸，说了一句，就不开口了，眼巴巴地望着赵嬴，像只小狗。 “经济系挺好就业的……你估计跟我一样遇到不少事情吧，我现在可能比你还糟糕，辞职后都好几个月宅家里不动了。”赵嬴作为记者的直觉，让他感觉到小关应该是遇到些不太能说的事情才来做打扫这行的，所以他就把自己摘出来做了例子。 “师兄辞职了？復清的新闻系是全国最好的，师兄想找肯定能找到的，休息一段时间也好。”小关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开口说道。 沈锋冷眼看着小关叽叽哌哌地说话，原来平时那一棍子打不出一句话的样子都是装的，看到美人了，什么矜持沉默都忘光了。他咕嘟咕嘟地把啤酒喝光了。 对面小关已经和赵嬴开始交换微讯号了，他摇摇头。小关虽然掩饰得好，但他眼里的迷恋还是藏不住的，他不相信作为记者的赵嬴看不出来。 赵嬴这个人虽然长成这个样子，却是个半点都调戏不得的钢铁般笔直的直男。 记得初次见面的时候，沈锋误以为他是女的，直接叫了一句赵小姐你好。这句赵小姐简直就像是点了马蜂窝。赵嬴当面就挥了一拳过来，沈锋的脸直接就被打肿了。 要不是他长得美，还是客户，沈锋估计也会一拳回过去。不过这傢伙打完就后悔了，拼命道歉，还赔了丰厚的一笔钱，还把打扫的生意继续给沈锋做。 沈锋也没有报警，虽然脸疼，但赵嬴给的钱足够他这大半年都不工作了，没必要和钱过不去。所以即使对赵嬴的人品有微词，沈锋还是继续帮他打扫了，这一做就是七年。 时间过得真快，都已经七年了吗。赵嬴也从当初的冲动青年，逐渐收敛脾气，进入了社会。沈锋看了看聊得正欢的两人，摸了摸嘴唇，有点想抽一支。 铃铃铃……赵嬴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 “好的，你就放在门卫师傅那边，我自己过去拿吧。”估计是外卖打的电话，可能送不进来，所以赵嬴准备自己去拿。
第10页 “赵哥，我帮你一起去拿吧。”小关谄媚地说。 得了，赵哥都叫上了，你忘了他刚刚还在抠脚的事情吗。沈锋简直不忍直视。 “好的，谢谢你，小关。”赵嬴微笑着说道，把小关迷得五迷三道的，什么抠脚挖鼻孔挖耳朵之类的，都忘得光光的。 “一起去嘛，一起去嘛，在这里无聊死了。”亡魂推着沈锋的肩膀，在他肩膀的位置钻来钻去，让他觉得肩膀无故地一阵酸疼。 第7章 美人（三） 趁着两人出去拿饭，沈锋抽出根烟，点上。别墅是联排的，如果心大些，完全可以把两边一起买下来，变成一家。他好奇地向对面张望，两家被一道围墙隔开，两套一模一样的别墅就像是镜子的对面。 沈锋沿着围墙走，发现原本可以联通的地方，装了铁栅栏。一般不是都完全砌墙隔开吗，为什么还留了栅栏，他嘀咕着，向对面望去。 对面的院子虽然也有些乱，但总的来说花花草草还是整齐的，比赵嬴家的院子漂亮不少，至少是正常人住的地方。 不过，好像有些什么味道飘了过来，一种有些不妙的味道。沈锋把头凑近了栅栏，这栅栏大概时间有些久了，锈蚀地非常严重，原本的白漆就只剩下了一点点要掉不掉地挂着。好像是从对面传过来的。 味道时有时无，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沈锋觉得可能是自己有些过敏了。他深吸了一口烟，琢磨着他们快回来了，把菸头掐灭了。 “沈哥，你在看什么？”拎着一大堆食盒回来的小关一脸开朗地笑着，向他打着招唿。 沈锋望了他一眼，感觉他像是整个人性格都变了似的，从沉默寡言的宅男青年突变成了开朗系的活跃小男生。 “没什么。”沈锋挠了挠脑袋，折了回来，和他们俩一起把食盒铺开。 真不愧是有钱人，叫的外卖居然叫了十几个菜，这怎么吃得完。 “好棒呀！我也好想吃！”亡魂扑到桌子面前，像是从没吃过好菜似的，在饭菜上拼命地嗅着，他触碰不到饭菜的实体，只能在一边干看着闻闻味道流口水。 冷菜四样，水晶餚肉、虾籽香菇、盐水鹅爪翅、老苏城熏鱼；热菜八样，炒软兜、一品狮子头、文思豆腐羹等等，最后还有主食苏城黄金炒饭，以及一盘子水果拼盘。 “你们难得来一趟，我叫了一桌凤月楼的招牌菜，离得有点远，我懒得去，就叫人送了外卖来了。”赵嬴真诚地笑着招唿道，“沈先生，小关，快吃吧，凉了就不好了。” 三人围坐在一起，开始吃饭，赵嬴也知道沈锋他们事务所是干什么的，所以吃饭的时候也不会挑着问他们工作上的事情，反而说了些自己工作上面的趣事给他们听。 “这么有趣，赵哥为什么要辞职呢？”小关好奇地问道。 “为什么呢……大概就是觉得累了吧，想休息休息。”赵嬴思考了一下答道。 沈锋觉得他应该就是敷衍的，对方眼神游移，明显就是没说实话。 “休息休息也好，对了，赵哥，这别墅和旁边是联排的吗？”小关夹了块餚肉，感嘆道，“如果能一起买下来，这个院子就超级大了。” “……旁边的别墅也是我家的。”赵嬴夹菜的筷子顿了一下，表情淡然地道，然而他的手却微微有些抖，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好厉害，不过为什么没有打通了？”小关边吃边追问。 “没什么，家里有些事情。”赵嬴微蹙眉，有些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 “隔壁的别墅有住人吗？”沈锋放下碗里的黄金炒饭，接着问道。 “……”赵嬴抬起头，他不是很想回答，但沈锋难得问他问题，而且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需要隐瞒的问题，“我的父亲住在隔壁。” “那么你的母亲呢，有一起住吗？”沈锋的问题变得有些咄咄逼人，并且刺戳着赵嬴的隐私。 “沈先生，你问得太多了，这些事情和你无关。”赵嬴实在忍不住了，以前沉默认真又守礼的人，时间一长果然就油掉了，随便打探别人的隐私。 “你有多久没见到你的父亲了？”沈锋的话像锥子一样一句一句地刺着问了出来。 “沈先生！”赵嬴放下碗，站起来，睨视着沈锋，“如果吃饱了，就请把剩下的活计干完，而不是在这里多嘴多舌问东问西。” “沈哥！”小关拽着沈锋的袖子，让他不要再问了。 “味道……”沈锋指着铁锈斑斑的栅栏方向，“从那边传来过了……” “味道？”赵嬴紧皱眉头，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尸体腐烂的味道，尸臭味。”沈锋放下筷子，表情严肃地说道。他并不敢肯定，但听到赵嬴说他的父亲住在那边，而且很可能是一个人住，他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尸、尸臭味……怎么可能……”赵嬴后退了一步，被椅子一绊，跌坐在地上。他漂亮的脸蛋上满是惊惶，愣愣地瞪着沈锋。 “你父亲多大年纪了？你多久没见到他本人了？对面的钥匙你有吗？”沈锋嘆了口气，把重要的问题接二连三地抛了出来。 “七十五岁……大概有一个月……钥匙，有的，我有的……”赵嬴抖抖索索地站起身，向别墅里跑去，上了楼。 没过多久，他却惊慌地叫着，钥匙不见了。 “去敲门吧，如果敲开了，应该就没事，敲不开的话……”沈锋深深地看了无措的美貌青年一眼，“就报警吧。” 赵嬴呆在了原地，半晌都不说话。然后他推开大门，跑到联排别墅的另外一边的门，用力地捶打，疯狂地喊叫，甚至哭了出来。 毫无动静。 “沈哥，你，你真的闻到味道了吗？”小关也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战战兢兢地问沈锋。他没有勇气说出尸臭两字，也没法想像刚认识的朋友，就这么陷入了丧父的悲痛之中。 “我不确定，但那边肯定有什么东西烂掉了……”沈锋也皱起眉，味道还在似有若无地传过来，那是肉体腐烂之后的，特有的让人不寒而慄的气味 。 看到赵嬴崩溃般地委顿在地，小关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他当机立断拨通了当地警方的电话。 约莫七八分钟之后，警车带着开锁的师父来到了别墅区。大门的锁比较复杂，开锁师父开了约半个小时才终于开了下来。 扑面而来的蝇虫证实了沈锋的猜想。 两个警察也神色凝重起来，蝇虫和尸臭对他们而言虽然不多见，但也绝对不少了。 他们拿出对讲机开始召唤专门的人员过来。 这里虽然格局和赵嬴那边的别墅一样，但整齐有序多了，看上去就是有钱人那种装修豪奢的感觉。然而蝇虫给整个别墅蒙上了灰色的幕布。
第11页 随后他们一行三人跟着警察，最终在一楼的淋浴间里找到了赵嬴的父亲。 沈锋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人死去至少有一个星期了，身上尸斑分布可以看出来，当然更不可忽视的是蠕蠕爬动的蛆虫。对方连衣服也没有穿就倒在了地上，可能是洗澡时候不慎跌倒了，头部附近有一滩干涸的暗红色血渍。 一个警察开始赶人，另一个警察开始对他们分开进行问询。 赵嬴整个人都木呆呆的，眼神凝滞，如同一个僵硬的玩偶娃娃，像是给他的美貌刷上了一层白漆。 突然看到的尸体，也把小关吓到了，他也是脸色唰白，捂住嘴，沈锋真怕他在现场就吐出来，赶紧把他揪了出去。 想不到真的会找到尸体，沈锋也有点恨自己的狗鼻子，怎么就闻到那味儿了，早早的打扫干净回去不就没事了。话虽那么说，赵嬴的父亲死在那里，早晚还是会被发现的，现在发现，至少没有腐烂得那么厉害。 “节哀。”沈锋伸手顺着赵嬴的嵴背，这傢伙看上去有些瘦，其实还蛮有肌肉的。 “这是……惩罚吧……对我的惩罚……”赵嬴站得直直地，眼泪扑簌簌地滴落，长得好看的人即使哭了，也是好看的。 沈锋不清楚他和他父亲有什么说不清的纠葛，老人独居就这么摔倒死了现在才发现。不过他对自己的父亲应该还是有感情的，看到那样的情景会伤心也是自然的。 另外一边警察频频招手，要他们过去。 “走吧，那边警察要问些东西。”沈锋拍拍赵嬴的肩膀，无论如何他是个男人，这件事已经发生了，总归是要面对的。沈锋和赵嬴并不熟悉，安慰两句也说不出别的什么了。而且安慰男人这种事他并不擅长，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并不太喜欢赵嬴这个人。不过对于客户也不需要天天面对长久交往，也无所谓喜不喜欢。 “呜呜呜，沈锋，好吓人……”亡魂拿开捂住眼睛的手，以趴在沈锋肩膀上的姿势做哭泣状。沈锋鼻翼微动，很是不耐烦，他耸耸肩膀，想把亡魂甩下来。 “沈哥你怎么了，肩膀抖来抖去的？”小关被警察问完，看到沈锋在这抽筋似的抖肩膀，不禁问道。 “没什么，可能搬东西的，肩膀有点抽筋。”沈锋瞪了亡魂一眼，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亡魂才不管其他的，又黏黏煳煳地缠了上来，趴在沈锋的肩头。虽然其实并不能真正接触到，沈锋却还是莫名感觉肩头沉甸甸的，他开始思考着要不要把钥匙链拿出来鞭笞踩踏一番。 警察过来先问了赵嬴，毕竟他是死者的儿子，所以问得时间还比较长。到了沈锋这里，就随意问了几个问题。 “你是怎么闻到味道的？”年轻的警察有些好奇。 “职业关系吧，我主要协助殡仪馆做一些收敛遗体还有遗物的工作，经常闻到这种味道。”沈锋如实答道。 “其实，我还是第一次闻到，但看到苍蝇，直觉应该是有尸体。你能做这种工作，也挺不简单的，做多久了？”年轻警察表情有些复杂。毕竟这么可怖的味道，不是什么人都能受得了的。 “有九年了吧。”沈锋的眼神看向远方，回想了一下。竟然已经做了这一行九年了。 “好了，差不多都问完了。”警察收起小本子，向他点点头。 沈锋拉着小关，向赵嬴的别墅走去。赵嬴仍然站在父亲别墅的门口，有些回不过神的样子。 “沈哥，你干嘛！赵嬴看样子有点不对劲……”小关犹自看向失魂落魄的赵嬴。 “他应该没事的，倒是我们要快点把这里打扫干净，要不然赶不及回去了，晚上走高速太危险了。”沈锋不喜欢晚上开高速。 “沈哥，你这人好无情……”小关嘴里嘟嘟囔囔地，手上却开始干活了。 “他是客户，做到他需要做的事情就行了，做不完可没有钱拿！”沈锋拎着一大袋的垃圾放在门口，这么多的垃圾，还是提前先联络一辆小拉臂车来吧。 沈锋打了个电话给他存起来的一个号码，这是负责清扫附近这条景园路的物业公司经理的电话，不晓得今年这条路还是不是他们公司打扫的。去年这个时候，就是找他帮忙找了公司的拉臂车过来装的垃圾。 “喂，张经理，我是去年找你帮忙拖垃圾的，还记得吗，景园路这边的别墅。” “今年路还是你们扫的？哈哈，最近招标又中了这条路？恭喜恭喜，对了能不能帮忙找辆垃圾车，像去年那种就可以了，把垃圾送一下，价钱好商量，价钱好商量！” “好的，谢谢了！” 最终谈妥价格在一百一车，和去年一样，沈锋目测估计应该需要五六车的样子，好在垃圾中转站离这里不算特别远。二十分钟一个来回就够了。 希望今天能够全部运完，这样就不用在晚上走高速了。 就在沈锋菸瘾犯了，不停摸着嘴唇的时候，赵嬴走了过来。 “沈先生，能请你帮忙整理我父亲的遗物吗？” 第8章 美人（四） 赵嬴神情有些狼狈，眼角挂着未干的勒痕，衬着他雪白的肌肤，看上去像朵霜打过后带露的梨花。 “当然可以，不过需要等警方尸检之后，发放自然死亡的鑑定书，我才可以清理现场，”沈锋丝毫不为所动，也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现在还不能整理，请谅解。” “好的，那么就请沈先生先帮我把这里打扫干净吧。”赵嬴恢復了冷静，冲着沈锋点点头，去了院子里整理中午没有吃完的外卖。 小关凑了过来，低声对沈锋说话。 “沈哥，你是不是不太喜欢赵嬴？” “你看出来了？这么明显吗？”沈锋有些讶异，自己看来真的表现得不太好，居然连迟钝的小关都看出来了。 “你对别人说话不会那么语气生硬的，他有得罪过你吗？”小关想了下，赵嬴这个人长得好，对人也算和善，虽然有些脏兮兮的，却也不是小气的人。沈哥的脾气也挺好的，为什么会对赵嬴不怎么客气呢。 “我第一次见到他，就被打脸了，这里，”沈锋指了指右边脸颊回忆道，“都打肿了，两个多星期都没好，因为不小心喊了一句赵小姐。” “哎？还有这种事，看不出来他这么暴躁啊。”小关挠挠头，又拿了一个垃圾袋，撑开。 “有七八年了吧，第一次见到他，还是个嚣张无比的富二代样子，虽然是好学校毕业的，但给人的感觉不好。”沈锋皱眉，当初被打的时候，实在说不上是什么愉快的事情。对方随随便便地打了人，马上就有律师娴熟无比地跑出来善后，赵嬴口中说着道歉眼神却无比挑衅，妥妥的二世祖做派。沈锋虽然折服于金钱的魅力，但还是怎样都无法对赵嬴产生好感。 “刚刚和他聊天的时候我才想起来，他拿过一个国际上的新闻奖项，以前还作为优秀毕业生在学校演讲过，不知道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么邋遢，不知道他女朋友看到会怎么想。”小关继续拎起垃圾向门口走。
第12页 “他一直这样，我替他打扫卫生已经是第七年还是第八年了，这根本不是他表哥的房子，”沈锋表情奇异地看了小关一眼，“他从来都不扔垃圾，然后，每年都要清理一次。” “什么？我以为……”小关瞠目结舌。 “不要以貌取人，光鲜的外表之下，说不定就隐藏着什么污秽。”嘟嘟……沈锋掏出在裤子口袋乱颤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调到震动档了。 “喂，张经理，你到门口了？好的，我马上来。”沈锋挂断电话，跟小关打了招唿，走了出去。 沈锋让赵嬴拨了电话给门口保安，他本人则直接去给张经理指路。 拉臂车后面盛放垃圾的大箱子，不一会儿就全部盛满了，沈锋冲着张经理点点头，对方唿啦就开走了。 如此来回往復几次，总算才把垃圾清干净。对张经理表示谢意之后，沈锋用微讯把钱转了过去。此时已经是下午四点。 应该来得及天黑之前回去吧，沈锋抹了一下额头的汗水，看着同样汗水淋漓的小关，忍不住笑着揪了揪他头上翘起来的头髮。 “小关，走吧，去看看里面还有哪里需要返工的地方，做一做就准备走了。”沈锋推着小关在别墅里转了圈，已经基本都清干净了，地上的污渍也用专门的清洁剂都清洗过，连吊灯都开始神采熠熠，一扫刚来时候灰濛濛的感觉。 两人来到赵嬴面前，他二话没说就签了单据，随后打电话不知道给了什么人，不一会儿沈锋就收到了银行的资金变动简讯，清扫费已经到帐。 “赵先生，我们就先走了，令尊的遗物，如果需要处理，再打电话联络我就行了。”沈锋递出一个非常公式化的笑容，和赵嬴招唿一声，就带着小关走了。 一路上，小关都试图挑起赵嬴有关的话题。 “别对他感兴趣，我觉得你还是正正经经去喜欢女孩子比较好。”沈锋直接忍不住了，跟他挑明了，让他打消这种奇怪的念头。喜欢谁不好，喜欢赵嬴那种刺头。 “我没有那种意思，我就是想和他套套近乎，他家……”小关咬了咬嘴唇，终于说了出来，“他家有那种红盖的窖藏酒，赵嬴无意中说他爸那边还有好多这个酒，我就想，能不能……从他那里……弄个一瓶过来……尝尝鲜……” “……”居然还是酒惹的祸，沈锋看到小关一路上都没提起酒，还以为他见色忘怀，连酒都忘光了。谁知道根本没忘，还惦记上了客户家珍藏的酒。 “他爸才死在那别墅，你还想着什么酒，恶不噁心你，买个二锅头回去喝喝算了！”沈锋实在无法想像酒鬼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境界，父母不要了，工作不要了，脸也不要了，就为了瓶酒。简直跟胖子那赌鬼有得一拼。 “尸体噁心，酒哪里噁心了……”小关嘀咕着，却不敢再提起这个话题，小心翼翼地瞟沈锋，生怕他恼怒。 沈锋反而放下了心，每次看到小关，都感觉自己多了个弟弟，让人操心得不行，幸好这次还是对酒感兴趣，不是对人。赵嬴的攻略难度太高，他不希望小关去学泰坦尼克碰冰山去。 他还是希望小关能够去做回正常的工作，拥有普通的人生，和父母把关系修復，平平安安地过这一辈子。酒也可以适量地喝一喝，别影响日常的生活就行。奈何他每次说都和对牛弹琴似的，小关只会嗯嗯地答应着，却从来不会真的去做。 话说回来，一路上好安静，好像少了些什么，是什么呢，管他呢，反正肯定不是重要的东西。沈锋加快速度开上了中间的一条道。 “这是什么？”赵嬴蹲下身，地上有个一闪一闪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掉在地上的小猫钥匙链，被雪白修长的手指捡了起来。 亡魂揉揉眼睛，他不小心睡着了，谁知道一醒来，沈锋就不见了。看着周围有些陌生又熟悉的场景，他觉得有点害怕。直到看见赵嬴，他才想起来，这里是之前沈锋来打扫卫生的别墅。 “哎呀，和美人在一起，比和那冷冰冰的沈锋在一起要好呢！”亡魂喜滋滋地跟着赵嬴上上下下地走，可是赵嬴根本看不到他。 走了一会儿，亡魂就觉得没趣，对方看不到他，就意味着无法和他交流，无法交流那得多难熬。分别没多久，亡魂又开始想念沈锋了。 要怎么回去，钥匙链赵嬴放在了客厅的红木桌上，不一会儿，在没有人动它的情况下，啪嗒掉在了地上。 “走不了……”亡魂艰难地发现，自己回不了沈锋的身边，他像个找不到主人的宠物一般，茫然地蹲在地上。是离得太远了，所以才回不去了吗。他一直呆呆地蹲在客厅，像被遗弃的流浪狗一样，持续到天明。 赵嬴的生活十分规律，每天睡到中午十二点才起床，叫个外卖，大约一点钟左右开始吃午饭。吃完饭的残骸也不扔就这么放着。 然后他就在客厅里面对着电视打游戏，亡魂从来没有玩过游戏，好奇地蹲在一边看着。没看一会儿，他就觉得腻了。 偌大的别墅里面，除了游戏的声音，什么也没有。赵嬴一整天除了出门拿快递和外卖之外，从来都不出去。他看不到亡魂，自然也不会和亡魂说话交流。 别墅就呈现一种机械的无机质的状态，除了机器的声音，什么也没有。晚上十二点左右，赵嬴会关掉游戏，上楼睡觉。 亡魂发现，赵嬴竟然还不喜欢洗澡，至少他在这里就没见过赵嬴洗澡！ 楼下客厅的垃圾越堆越多，又开始向着沈锋过来打扫之前的状态发展。 就在亡魂几乎要抑郁地揪自己头髮的时候，终于有了转机。赵嬴接到个电话之后，就收拾收拾准备出门了。虽然觉得赵嬴又邋遢又脏，但他穿了衣服捯饬一番，还真是相当能唬人。 亡魂激动了一番，总算可以出门了，他一蹦跶，钥匙链到了赵嬴的牛仔裤口袋里，他跟着赵嬴出了门。 赵嬴打了车直接就去了派出所，在受理此案的警察处领取了意外死亡的证明。 “遗体的话，你这边准备什么时候领走，放在我们这每天都需要交钱的。”警察提醒道。 “谢谢，我后天过来领。”赵嬴抿了抿唇，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拿着死亡证明就打了电话给沈锋，让他过来把父亲的遗物整理整理。随后又打了电话给律师，问父亲有没有留下遗嘱什么的。 “沈锋！沈锋！”亡魂蹦跶着，期待再见到沈锋，然后就可以跟他回去了。这个赵嬴太无聊了，天天家里蹲，除了打游戏什么都不做，就只会浪费生命。 亡魂就看着他在派出所门口一直打电话，也没有停止的时候，无聊地蹲在一边看着路边的人来来往往。如果再见到沈锋，他一定乖乖地，不会吵他睡觉。 第9章 美人（五） “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第13页 铃声响了，沈锋看了眼号码，苏城的，手向接听的方向一划。 “喂，我是沈锋。” “请问死亡证明拿到了吗？行，那就可以了，我看下最近的安排，尽快到你那边去。” “好的，没问题。” 沈锋挂断电话，果然是意外吗。沈锋眼里又浮现出腐烂的尸体，赵嬴美丽的脸，还有疯狂的神情。看上去一副父子情深的样子，其实还不是一个月没见过父亲了。这么大年纪了，为什么不请个保姆，真的挺奇怪的。 “岳锦，明天我有什么安排？”沈锋转过头去问岳锦，漂亮的女孩仍然在和消消乐做斗争。 “明天吗，有啊，你和胖子去给敬老院的一个老人整理遗物。”岳锦放下手机，拿出行程表，对照着日期安排看了一下。 “那就别安排我了，让小关去吧，敬老院顶多就是整理东西，联繫家属而已，不会有腐尸，小关应该可以接受。”沈锋摸了摸嘴唇，他菸瘾又犯了。 “沈哥，你真是溺爱小关呢，我都怀疑他是不是你亲生弟弟了。对胖子你就苛刻许多。”岳锦嬉笑着说道。 “小关不一样，他是名牌大学的学生。怎么说呢，就像雪白的玉掉到污水里面，洗干净了还是会像原来一样白。”小关就像美玉，他只是偶然落进了泥潭里而已。 “那真是对不起了，我们本来就是烂泥，现在掉进来，捞都捞不起来。”岳锦撅起嘴巴，有些不开心。 “岳锦你和胖子不同，你可是小鸟，想飞就可以飞走了，”岳锦其实很聪明，只是不够努力，她还太年轻，不知道怎样去让自己过得更好，因为以前没有人教过她。 “沈哥你真会说话，怎么一直没有女朋友呢？”岳锦马上又开心了，开始打探沈锋的私生活。 “我做这样的生意，又何必连累人家女孩。我不希望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也不希望和我交往的人，被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沈锋缓慢地说着，他确实是这样想的，从事这一行已经九年，其实从事别的事情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许多事情还是要有人做的，“让你买的自考材料买到了吗？” “等等，我看看，”岳锦打开手机app页面，点击了物流，“快了，今天下午应该能到。不过，沈哥你为什么要买两套？” “你也一起学习，把你打消消乐的时间利用起来，做点正经事。” “唉？人家就是不想学习才跑出来打工的！”岳锦不满地喊道，“怎么又要我看这些！” “你才二十岁，就浪费生命，还好意思说。”沈锋走上楼，不再理睬岳锦，让她一个人在那里嘟囔。 随后沈锋打了电话和赵嬴约好时间，沈锋决定这次就一个人去，小关去了也对那种现场没辙，就让他在所里处理其他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沈锋准备到门口买个鸡蛋饼。卖鸡蛋饼的前面排着三两个学生模样的孩子。沈锋也不赶时间，就在一边等着。 谁知道卖鸡蛋饼的做完了两个，就开始看表，做完三个之后直接就不理沈锋，开始收拾摊子。 “大爷，我还要做一个呢，给我放两个鸡蛋……”沈锋话还没说完，大爷就摆摆手。 “不做了不做了，时间到了，你明天早点来。”鸡蛋饼大爷手下麻利地收拾好摊点，一熘烟就跑了。 沈锋有点摸不着头脑，算了，去另外一边买点豆浆油条吃也一样。谁知道豆浆油条的摊子也不在。沈锋看到附近买菜的过路大妈，赶紧过去搭话。 “大姐，这边的卖早点的怎么都不在了？” “早点摊子？最近创文明城嘛，七点钟之后就不准摆了，再摆就要收东西，”大妈显然就住在附近，对情况相当清楚，“再过一个星期就行了，等考察小组走了就行了。” “好的，谢谢。”沈锋只得去了路边的放心早餐摊点买了包子和豆奶，充作早餐。放心早餐是本地知名的早点铺开设的，是经过审批的流动早点小铺。 但是里面贩卖的各色包子和早点铺里面卖的完全不同，难吃得说不清是什么味道，不到万不得已，沈锋是不会买这里面包子吃的。 “果然还是很难吃啊。”沈锋皱着眉三两口吃完了包子，一口气喝完了豆奶。豆奶特别甜，并不好喝。 他看了看手机，回到事务所，开始收拾东西。赵嬴父亲家里还是比较整洁的，不过毕竟要整理好多东西，还是多带点箱子过去。 整理了一会儿，沈锋觉得差不多了。在所里的去向牌上面用麦克笔写了自己的去向后，沈锋驱车上路。 并非节假日，路上车并不算特别多。天气晴好，高速相当通畅。沈锋一路疾驰，一个小时不到就赶到了赵嬴家。 还是和上次一样，保安需要业主的电话才肯放人进去。所以尽管这个保安认出了沈锋，但仍然坚守职责。 赵嬴的声音像是半睡半醒似的，有气无力。沈锋顺利地进了别墅区，右转了没几步，就到了赵嬴家门口。 轻轻按了门铃，咔哒大门开了，他走了进去。赵嬴把小门也打开了，他穿着式样老旧的睡衣，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 “你来得好早……”他嘟囔了一句。 沈锋却无暇和他说话。因为站在旁边紧紧攀住他的这个生物。 “沈锋！沈锋！沈锋！！”亡魂抱住沈锋不撒手，“你回来了！你不准再扔下我一个人走了！” 什么鬼东西！沈锋心中怒吼，我是你的监护人吗，什么叫做不准扔下他。难怪觉得这两天又清净又舒适，原来是这个鬼东西不见了。 “赵先生，我现在就开始整理吧，请把死亡证明给我看一下，还有那边的钥匙给我。”沈锋脸色发绿，努力克制住不要皱眉，忍耐着亡魂的纠缠。他总觉得可以感觉到亡魂抱住他的力道，以前好像不会这样。 看过死亡证明，沈锋用手机拍照留存，随后就拿着钥匙去了隔壁的别墅。 和以前一样，先喷洒强力杀虫剂，杀死蝇虫以及蟑螂等虫子。在门外待了二十分钟，沈锋就被亡魂絮絮叨叨地纠缠了二十分钟，简直不堪其扰。 原本消失的钥匙链，又出现在了他的口袋了，真的好想扔掉。沈锋转身走进别墅，慢慢把死去的蛆虫苍蝇等等装入加厚垃圾袋里。 主要清理目标浴室清理干净以后，其余的部分就简单了许多。这里除出浴室之外，其实相当的整洁，也就有一些灰尘而已。 赵嬴的父亲是一个非常爱干净的老人，和他的儿子刚好相反。好多书……硕大的书房，让沈锋有些吃惊，他开始怀疑自己这一天根本不可能整理完成。 总之，先把细碎的东西整理出来吧。他开始把书桌附近的东西开始装箱整理。一些他看不太懂的文件，说不定是重要的东西，他单独装在一起。 看上去好像是古董之类的东西，他不太敢碰，这需要问了委託人再说，万一是什么几千万上亿的宝贝，碰掉了一小点，把他卖了也赔不起。
第14页 大约是看到沈锋没有再扔掉钥匙链，亡魂也安静了下来，蹲在一边看着沈锋默默地整理东西。他没事可干，又只能待在沈锋的身边，所以只是安静了一会儿，就又唠叨开了。 “沈锋，你看，这是房产证呢，好多房产证，和废纸似的放在这里。还有股权证明书，竟然没有放进保险箱。写得都是赵嬴的名字！哇塞！赵嬴这么有钱！”亡魂呜哇呜哇地鬼叫，沈锋觉得脑仁生疼。 重要文件放在这个箱子……沈锋拿起一堆的文件郑重地放进箱子里，赵嬴的父亲果然还是很疼他，这么多文件都提前做好了准备，免得儿子为了继承财产忧烦。 赵嬴好像也是独生子，因为是有钱人的独生子，所以才那么嚣张任性的吗。虽然看上去好像变了，但骨子里那种傲慢还是一点没变。 反正和自己无关，把东西收拾好才是正经事。 “沈锋，你看，这个，好像很有意思！”亡魂有嚷嚷了起来，沈锋实在被吵得没有办法，只得向他的方向走去。 “什么有意思？”沈锋搓了搓戴着塑胶手套的双手，抬眼望去。 “这个本子！上面写着临终安排笔记本！快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亡魂兴奋地指着一个黑色的皮质笔记本。 沈锋走了过去，挺薄的一个本子，皮质的封面上印着临终安排笔记本几个字，看来是买来就是这样，并不是自己写上去的字。里面会是什么，他好奇地翻开了本子。 “吾儿，如果你看到这个本子，说明我已经死了吧。” “我死了的话，把可以捐赠的器官都捐了。”这条应该无法实现了，尸体都腐烂了。沈锋在心里默默说道，亡魂也跟着他一起看下去。 “尸体火化了之后骨灰直接抛到江里，祭奠做完表面功夫之后，你就在扬子江渡口那边把我的骨灰抛洒下去，记得找没人的时候去，别被别人看到。” “所有的银~行~卡密码都是你的生日。” “股权变更我已经全部都做好了，到时候你直接联繫汪律师。” “把那只玩具熊烧了一起撒进江里。” “遗像的话就用我五十岁那年拍的肖想，穿着中山装的那张。” “股东如果不听话，就去银行保险柜取一份文件出来，里面有他们以及他们的亲属的把柄记录，可以让他们乖乖的听话。” “如果有搞不定的事情，就联繫汪律师，他是可以信任的人。” “我在国外有几个老友也可以信任，如果你出国可以和他们联繫，联繫方式如下……” “经过公证的遗嘱一共三份，正本在汪律师处，副本在银行保险箱有一份，中华遗嘱库有一份，另外还有网络上我也扫描了一份，下载地址是……” …… 事无巨细，一点一滴，都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拳拳爱意。对自己去世以后的事情，完完全全地周到地安排好，即使死了，为了活下去的人，也仍然努力地安排好。为了挚爱的儿子，把自己最后所能做到的做出来。 沈锋的表情复杂，这个父亲一定没有料到自己最后会在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摔倒就那样死去吧。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时，他在想些什么呢，或许已经昏迷了，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沈锋，你看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是在墙里藏了什么吗？”亡魂突然开口，指着写满了字的本子，最后一句用了红笔标註的话。 “别墅不能拆也不能卖，有东西在墙里。” 沈锋有些不明白，难道是什么值钱重要的东西。不过他也不感兴趣。总之这本子是非常重要的，他把本子放到了重要文件那一沓里面。然后继续整理，不理亡魂的喊叫。 最主要的书房整理好了，其他的房间整理起来却更加吃力。虽然看上去东西不多，但实际做起来，工作量相当大，沈锋觉得赵嬴需要的是一个搬家公司，而不是遗物整理人。 要让他加钱啊。沈锋嘆了口气。 这里可能是赵嬴父亲的卧室，衣帽间里面都是老式的西装，灰黑藏青三色的衣服居多。沈锋认命地把衣服全部拿出来，装箱。 “沈锋……沈……锋……”亡魂不知为何，声音变得抖抖索索，仿佛在害怕什么似的。 “又怎么了，没看到我在忙着吗？”沈锋不爽地瞪了亡魂一眼，却看到他颤抖着抱住自己的肩膀，把脸都埋进了肩窝。 “什么事？”他的语气放缓了问道。 “骷髅……墙……里面……有骷髅……”亡魂呜咽着说道，伸手指着那一片贴着高雅低调墙纸的墙。 【别墅不能拆也不能卖，有东西在墙里。】 沈锋的瞳孔瞬间一缩。 第10章 美人（六） 沈锋很后悔，真的。 他就不该手贱去翻什么笔记本，那么就会风平浪静，一切如常地结束这件差事。 而不是发现墙里的骷髅。 简直就像是老套的侦探小说里面的情节。 “我没有看到什么骷髅。”沈锋还在垂死挣扎。 “看不见吗，原来你看不见……”亡魂发着抖，搂住他的肩膀，突兀地又松开，把手蒙上了他的眼睛。 “那这样呢？” 高雅的墙纸瞬间好似变成了透明玻璃窗，里面黑乎乎地一个人形的骨头架子蜷缩在墙里。 “拿开！” 真是造了什么孽，他完全不想看到这些东西。 “是，是你说看不见，我就、帮帮你。” 亡魂显得有些委屈，小声嗫嚅。 “总之，你没有看到，我也没有看到，就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沈锋斩钉截铁地道，他不想惹麻烦。 然而，麻烦却不放过他。 “沈、沈锋……他……跟过来了……” 亡魂牙齿打着战，沈锋似乎都能听到那牙酸的声音。 一道模模煳煳地黑影，悄悄地站在了墙边。 “草，还不都是你！”沈锋头皮都开始发麻了，亡魂抱住他，又把头埋进了他的肩窝。 这玩意的身体被砌在墙里，很明显是横死的。 如果不让他如意，说不得就会跟着回家。 怎么办……沈锋陷入了天人交战。 报警吧，但是整理赵嬴父亲遗体的钱还没拿到，而且警察还会问怎么知道这玩意在墙里的。不报警，这玩意会不会跟着他回家？ 看不清楚脸的奇怪鬼魂，看上去更可怖。 “沈锋，沈锋……”亡魂在沈锋的耳边小声说话。 沈锋觉得像是凉风拂过耳际，脖颈一冷，他下意识地转过头。 “干嘛……” 话还没说完，他就知道亡魂在说什么了，黑影旁边出现了另外一个影子。面目清晰，还有些眼熟。
第15页 他下意识望向卧室窗边的一排小相框。新出现的魂魄，是赵嬴的父亲。 “这我可应付不来……”沈锋头都大了。 “沈锋，报……报警吧……”亡魂看着面色不善的赵嬴父亲，整个人都趴到了沈锋身上。 一听到报警，赵嬴父亲的魂魄仿佛都冒出了黑气，就要向沈锋这一人一鬼扑来，却又似乎被什么屏障隔绝了。 “喂，你去，”沈锋转过头，不敢看那可怖的鬼魂，“去跟他交流交流。” “为什么是我！？”亡魂都要炸毛了，死死抱住沈锋的脖子。 “是你发现的，你去处理！”沈锋直勾勾地盯着脚尖，妈的，这些鬼东西他一个都不想看到。 “怎，怎么交流……”亡魂瞥了一眼赵嬴父亲，又吓得一低头。 “怂货！”沈锋继续盯着脚尖看。 “你厉害你上啊！”亡魂埋在他的肩窝闷闷地说道。 我上就我上，沈锋做好了心理建设，反正他也伤不到我。 他抬起头，看向赵嬴父亲，其实比起那个面目模煳的黑影，他要正常多了，只是表情比较狰狞。 “赵叔叔，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和我说说，别这么吓人好不好？”沈锋硬着头皮开口道。 赵嬴父亲嘴巴张了张，好像说了些什么，但沈锋听不见。 “不要报警，给你钱。”亡魂突然开口说道。 “唉？” “那大叔说的。” “你能听到他说的话？”沈锋讶异。 “嗯……”亡魂看到大叔可以沟通，好像又不害怕了，好奇地抬起头。 “好了，好了，那你就当翻译好了，问下那尸体是什么人，怎么会埋在那里的。”能沟通就行了，沈锋长舒一口气。 亡魂和赵嬴父亲说话，似乎是用了不一样的方式，沈锋听不见。 “和你无关。”亡魂转过头复述着。 “和我无关吗，告诉他，不说的话就报警。”沈锋知道这些鬼魂伤不了自己，态度强硬起来。 赵嬴父亲听到亡魂转述的话，有些暴躁地想要扑过来，却根本无法靠近沈锋，只能张牙舞爪地做做样子。最终他认命地向旁边的酒柜走去，伸出一根手指，纸箱酒柜的侧边。 沈锋打开酒柜，在侧边摸索着，随后摸到了一个小小的突起。他伸手一拽，竟是拉出了一个小抽屉。抽屉里是一堆剪报之类的纸质物品，泛着黄，似乎还有一层灰。 “咳咳……”沈锋被剪报上的灰尘呛得直咳嗽。 亡魂也凑过来看剪报上面的文字。 “富商之子遭绑架，警方行程万里解救人质”、“绑架案从犯悉数到岸，主犯逃脱”……都是关于一件绑架案的剪报。 随后就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几个年轻人的合照。照片上面所有人的脸部，都被画上了红色的×。沈锋悚然一惊，觉得背后都开始发毛了。后面还有一堆的照片，看上去好像是一个女人的，画面暴露可怕，不堪入目。他迅速合起照片，不想让不晓得有没有成年的亡魂看到。 “喂，你去看看墙里还有没有别的尸体了。”沈锋忍不住招唿亡魂。 “没有了。”亡魂很快地答道。 “哦，问下那大叔，墙里的尸体是谁的？”沈锋把照片举起来冲着赵嬴父亲。 亡魂转头和赵嬴父亲交流起来。 “是主犯的，剪了平头的那个。”亡魂指着其中一个肌肉结实的年轻人说道。 “是坏人啊……不过为什么不交给警察处理？”沈锋有些疑惑，为什么赵嬴父亲就杀了这一个。 “等等，我问问。”亡魂乐此不疲地充当着翻译。 两只鬼叽叽咕咕地说着，沈锋觉得场面十分诡异。 “大叔说那个人是未成年人。” 未成年人啊……未成年人……确实有些难办。 “不过大叔是等他成年了才杀了他的。”亡魂补充道。 “咦？为什么？”沈锋十分惊讶。 “因为他又跑来企图绑架赵嬴。”亡魂说道。 前科犯加累犯，这种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学好了。不过，一家之言，听了也没意义。 “喂，你去跟那个黑乎乎的傢伙说说话，问问他真实情况。”沈锋又开始不费力气地指挥亡魂。 “你烦不烦啊，那傢伙连个人形都没有，怎么沟通？”亡魂恼了，站在原地不干。 “其实也真挺麻烦的，我也不是警察，不想管这事。不如先把遗物整理好。”沈锋皱皱眉，把剪报收好放回了酒柜的夹层里面。 他继续整理遗物，在当事人的监督之下，他认认真真地做好每一件事。信件、笔记本、存摺等等全部仔仔细细地收拢起来。 尽管看上去强势，但赵嬴父亲死的时候，一定是相当不安和寂寞的吧。 “沈锋……”亡魂又凑到他耳边说道，“大叔让你把剪报处理掉。” “不想被赵嬴看到吗？”沈锋明白了，“那尸体怎么不早点处理掉呢。” “大叔说他生病了，前段时间才想起来尸体的事情。”亡魂有些疑惑地说道。 什么病连杀过人都会忘记，沈锋也有些不懂，不过还是遵照赵嬴父亲的要求，拿出打火机，把剪报和照片点燃烧毁，用抽水马桶沖走了。 客厅里已经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纸箱，全部分门别类并且用笔标註了内容物。 “今天来不及整理完了……”沈锋到现在才整理完了三个房间，另外还有五六个房间没有整理，即使下午也全力整理，也不一定能在今天全部整理完。 他看了看手机，大概到了吃饭的时间。赵嬴怎么没叫他吃饭呢，沈锋有些纳闷地走到隔壁。 门虚掩着，没有关上，沈锋一推就开了。 “沈锋！沈锋！”亡魂嚷嚷了起来。 沙发前面，赫然是倒在了地上的赵嬴，不知道他倒下有多久了。脸部朝下的姿势，看上去应该晕倒，不是睡着。 沈锋赶紧上前，没敢挪动他，只是把手放到他的脖颈处，那里还热着，也在跳动。他长舒了一口气，没死就行，他可不想没拿到钱就帮客户收敛尸体，这种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随后他赶紧拨了电话给120，根据对方电话里的指示，把赵嬴翻了身，查看有没有呕吐物，把他扶到了沙发上，侧卧着。 没多久，120的救护车过来了，沈锋跟着一起去了医院。 第11章 美人（七） 沈锋在医院跑前跑后，还垫付了救护车费医药费急救费。赵嬴终于被抢救了过来，可以告诉医生他的病症了。 白血病晚期，而且没有配对成功的骨髓，目前也就半年的时间。沈锋在一边听着，心里觉得赵嬴真是倒霉透了，老爹死了，留下那么一大笔钱还没来得及用，自己就要挂了。
第16页 他惨白着脸，躺在病床上，纯白的床单被褥衬得他更加瘦弱憔悴，眼睛大大地睁着，却没有什么神采。 “赵嬴很可怜啊……”亡魂趴在沈锋的肩膀上小声说道。 “我觉得你更可怜，不但死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沈锋凉凉地说道。 “你还说风凉话，那两个跟来了。”亡魂伸手指了指窗户的方向，赵嬴父亲还有那个黑乎乎的影子跟了过来。 “……”真是阴魂不散。沈锋无视两个影子，走到了赵嬴的面前。 “有需要联繫的人吗？亲戚之类的。” 赵嬴摇摇头，看上去楚楚可怜。 “什么人都不需要吗？”沈锋追问。 回答他的还是摇头。 真是可怜，有钱又怎么样呢，嚣张跋扈又如何，最终躺在床上的时候，连一个亲人也没有，和自己又有什么区别。 沈锋把手放进口袋，意外地摸到了什么东西，掏出来一看，竟然是那个临终安排的笔记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进了他的口袋。 估计那两个影子能跟过来，和这个笔记本也有关系。 他的眉头揪了起来，随后把笔记本递给了赵嬴。 “看看吧，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沈锋摸了口袋里的烟盒，“我去外面抽支烟。” 沈锋并没有找到抽菸室，只得爬了几层楼到了天台，发现那里的门并没有锁，他就上去了，点燃了烟。 飘渺的烟雾在夜空中扩散，消失。两个人影却一直随行，并没有消失。另外还有肩膀上这只。 “沈锋，那个墙里的尸体要告诉赵嬴吗？”亡魂还惦记着墙里的骨头架子。 “嗯，待会告诉他吧，说不定……”沈锋深吸了一口烟，吐出绵长的烟圈，“他知道。” 他父亲为什么杀人，杀了什么人，为什么这个原本威胁他的人突然消失了，他会没有任何想法吗。沈锋觉得，这个人既然和赵嬴有关系，那么他的死肯定也和他脱不了关系。如果他知道的话，那么也挺有意思的，为什么不处理掉。照片上的女人又是谁呢。 抽完一支烟，沈锋转身就走了，他准备回去看看赵嬴，单人病房，原本就是可以好好休息和说话的地方。 不必担心任何人来打扰。 鬼不算。 回到病房的时候，赵嬴正在揉眼睛。 美人即使哭过了也是好看的，不过对于不关注这种美的人，其实也没什么吸引力。 “看完了？”沈锋看着长长的如同藤蔓一般的点滴管，将不知名的液体慢慢输入到赵嬴手上的血管内。 他才发现这个在他印象里停留在嚣张跋扈那一刻的富二代，此时竟然已经如此羸弱。 “帮我联繫汪律师，号码是……”赵嬴开始说话，根本不理会沈锋的问题。 “汪律师？哈哈……赵嬴，你记得你爸爸的号码吗？”沈锋讽刺地道，“不记得对吧……但是你记得律师的号码。” “你想说什么？”赵嬴不悦地瞪着沈锋。 “墙里面的东西，是尸体。”他满意地看到赵嬴脸都发青了。 “你怎么知道的？”赵嬴的牙齿打着战，好像很害怕似的。 “那是绑架你的人，对吧，后来你父亲杀了他，把他放在了墙里……”沈锋说着自己的推测，看到赵嬴的表情变得讥讽又刻毒。 “这就是你推理的故事？我真想给你鼓掌，你怎么不去报警呢，还是说，”赵嬴的嘴角露出一抹极为浅淡的笑容，语气却让人毛骨悚然，“你准备趁机勒索我，和那些禽兽一样？” 沈锋觉得赵嬴的状态不对劲，他又不能告诉他，什么都是他父亲说的，说出来又有谁能相信呢。 “我不会敲诈你，你只要把工作的钱给我就行了，我想知道的，是真相。”然后才权衡报不报警，怎么样能让这两个鬼魂消失。 “真相……你想知道什么真相，那个人是谁杀的吗，我可以告诉你，那个人是我杀的，我父亲替我处理的，满意了吗？”赵嬴露出疯狂的神情，唇角含着讥诮，眼睛看似含情脉脉地望着沈锋，神色却流露出毒素。 “……绑架你的其他三个人怎么样了？”沈锋觉得口唇有些发干，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你连这个都知道？反正我也快死了，那么我也告诉你，他们都死了，”赵嬴神色骄傲得像一只孔雀，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似的，“被我杀死了。” 他的声音得意又兴奋，向沈锋分享着他珍藏的一个小秘密。沈锋如遭雷击，竟然不是赵嬴父亲杀死了，这些人……竟然都是赵嬴杀死的，真是可怕。 沈锋不禁抬头望向赵嬴父亲的方向，他的表情悲哀又凄凉，目光透出怜爱和不舍。 “既然这么多人都处理了，为什么这一个要砌到墙里面？”你就不能在别的地方处理了吗，偏偏被我看到……沈锋觉得自己的头真疼。 “我有钱啊，我还有好父亲，在哪里杀人又有什么区别？”赵嬴嘻嘻一笑，“我从以前就觉得了，你是不是嫉妒我，还有些仇富心理，每次看到我都那副样子。” 沈锋无言以对，他不喜欢赵嬴，有这方面的因素，然而更多的，却是对妥协于金钱的自己，那种唾弃和嫌恶感。而讨厌对方，却为了钱，一年又一年的为了他服务，这种恶感就逐年加深了。 “如果没有别的要问了，你就帮我通知汪律师。”赵嬴恹恹地躺在床上，仿佛刚刚的谈话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躺在病床上，悽美绝艷，像一朵即将枯萎的白玫瑰。 赵嬴父亲在一边张着嘴，好像在说些什么。 “别打扰他了，让他休息一下，别问了，你想知道什么问我，都问我……”亡魂复述着赵嬴父亲的话语。 杀人者就要死了，协助杀人的也已经死了，即使报警也没有什么意义。人死如灯灭，所有的罪与恨都会被清空。 “那个什么律师电话是什么来着……”沈锋拿出手机开始拨号，拨到一半却卡壳了。 “……01920919。”亡魂随口就说出了号码。 “你这傢伙记忆力很好呢，怎么就记不得自己是谁，我给你烧柱香会不会有用？”沈锋嘀咕道。 亡魂傻傻地望着他，他也不知道烧柱香会不会有用。 打完电话通知了汪律师，沈锋推开门，准备离开。 “你什么时候查出来白血病的？你女朋友知道吗？”沈锋最后扔下了一句。 看到赵嬴的脸扭曲了，闭上了眼睛，挤出了一句。 “不准告诉她。” “你明明知道，不是拼命对一个人好就会有回报，却还是要把一切都自己背负起来。甚至忽略了最爱你的父亲。”沈锋嘴角露出悲凉的笑容，“值得吗？”
第17页 门关上了。 “沈锋，沈锋你说什么啊……”亡魂追着跑了出来，“我怎么听不懂……” “因为你没看到报导，那时候赵嬴不是一个人被绑架的…还有一个女孩…”沈锋摸了摸嘴唇，他又想抽菸了。 第12章 美人（end） 在附近找了快捷酒店住下之后，沈锋特别疯狂地想要抽菸，可是在房间里面抽菸的话，很快，所有的被褥都会染上烟味。这让他无法忍受，他不喜欢床铺上面有烟味。 “你这人真奇怪，喜欢抽菸，却不喜欢房间里面有烟味。”岳锦曾经这样说过。 或许真的很奇怪也不一定。 天台的门锁了，沈锋只得又下来。到了院子里，开始抽菸。亡魂不声不响地跟着他，他也知道沈锋心情有些不好，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心情不好。 “你记得起来家人吗？”沈锋的家人也只有父亲，记忆里从来没有母亲的存在。 父亲肯定有过别的女人，有时候他的衣服上会有呛人的香水味，奇怪的烟味，也有女人曾经送醉醺醺的父亲回来。 不过父亲从来没有把女人带回来过，他一直保持着单身。户口本上也没有女人的影子。只有父子俩孤零零地登记在上面，母一栏是空白的。 亡魂摇摇头，他什么都记不清了。 “真是奇怪，你为什么会跟着我来呢，我又为什么会看到你，还能听到你说话，别的那些玩意，都不会说话。”沈锋一口烟喷向亡魂，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挥去烟雾，他不禁笑出了声。 “你闻得到烟味？” “一点点。”亡魂伸出食指和拇指比划了两三厘米的距离。 “我啊，小时候很讨厌烟味，我爸抽菸抽得特别厉害，家里经常有烟味瀰漫，每次床铺有烟味，我都睡不着。初中的时候，遇到小混混强迫我抽菸，结果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一直抽到了现在，”沈锋苦笑着，看着一脸懵懂的亡魂，“人总是会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明明讨厌，却不可控制地朝着那个方向发展，这难道就是命运？” “你父亲呢？好像并没有看到他。”亡魂有些疑惑。 “死了吧，我猜的，和你一样，不知道死在了什么地方。最后是变成了魂魄来找我的，但是他没法说话，就那么陪了我一段时间，然后越来越淡，啪，像肥皂泡一样，消失了。” “你没有去找他吗？” “找不到了。”所谓的大学教授根本就不存在，考古项目也是子虚乌有的，父亲的朋友也一个都不熟悉，结果就是，父亲真的就像蒸发了一样，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派出所登记了失踪的信息之后，就再无确实的讯息。有时候警方会联繫沈锋去辨认无名的男尸，每一个都不是父亲。父亲死了，连魂魄都消失了，尸体却没有找到。 除了沈锋，他也没有别的亲人，他的消失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因为没有人记得他。 “如果哪天我死了，也没有人给我收拢尸体。” “你可以结婚，生孩子，然后就……”亡魂想了想，有孩子也不一定有用，否则就不会有孤独死了。 “我不结婚，也不生小孩，不能让他跟我一样。” 一包烟慢慢抽完了，沈锋把地上的菸蒂都捡起来放进空盒子里。电梯边有个垃圾桶，他顺手扔了进去。亡魂亦步亦趋跟着他，像只跟着主人的小狗，就差后面生个尾巴甩阿甩。 一早，沈锋就搭车去了赵嬴父亲的别墅，他和赵嬴联繫了，还是要把那边的遗物都整理好。 路过花店时，沈锋示意司机停下车，买了一束白菊。 所剩的房间还比较多，沈锋午饭都没有吃，就加班把东西都整理了出来。老人遗留的细碎的东西还很多，或许都是随手放了，然后忘记放在哪里了。最多的，是一家三口的照片。同样内容的一张照片，在许多地方出现过，或许是老人看了照片随手放在什么地方，下次再找的时候找不到，又重新加洗了。 几大本影集如同宝贝一般被放在显眼的地方，完全没有灰尘。沈锋并没有翻开，他不想再过多地触及这家人的隐私。昨天他的表现实在是相当的失态，其实这些魂魄维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自己消失，不过被害者的魂魄会持续多久他并不清楚。 赵嬴父亲和黑色的影子，仍然在不远处晃悠。赵嬴父亲的颜色似乎变淡了一些，但仍旧固执的没有消失，或许是担心自己的儿子。 反正他们不会说话，也不会靠太近，更不会爬到天花板上去吓人，沈锋就假装他们不存在。唯一会靠近了故意吓人的亡魂，可以说话，沈锋直接把他当做宠物之类的存在。 全部作业完成之后，沈锋在原先躺着老人尸体的地方，供奉上一张老人的照片，随身带的小香炉里面点上了一炷香，并把白菊放在了香炉的前面。他双手合十，敬畏地供奉着死者。 “喂，你问下大叔，赵嬴女朋友的联繫方式他有没有。”沈锋又指使亡魂开始做事。 这次亡魂倒是没有抱怨，马上就开始行动。和大叔沟通一番之后，亡魂指示着沈锋在柜子的某个抽屉里找到了一个档案袋。 沈锋打开档案袋，发现是关于沈锋女朋友的全套调查。简直就是女孩从小到大的成长缩影，赵嬴父亲为了儿子也真是操碎了心。 “这女孩就是和赵嬴一起被绑架的女孩！”亡魂在一边热心地八卦着，“后来成了赵嬴的女朋友，两人交往了八年，前几个月好像分手了！” 沈锋翻到了最后，找到了女孩的手机号，直接拨打了过去。 “喂，甄欣，我是赵嬴的朋友，他得了白血病，晚期，快死了，你能不能来看看他？” “在中心医院住院处302病房。” 挂了电话，他明显地感觉到，赵嬴父亲正感激地看着他。 “她说马上就去。”沈锋看着老人温和地说道。 老人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原来你只是害怕他最后走的时候会孤单吗，不希望儿子和自己一样吧。”沈锋对着空气说着。 亡魂蹦跶到沈锋面前。 “我们去医院吗？” “不了，我们直接回家。” “那，那这傢伙呢？”亡魂指了指黑影。 “随便吧，你看着他点，别来烦我。” “喂喂，沈锋，沈锋，我好讨厌他，我不要看着他啦！” 沈锋把亡魂的吵嚷声抛在身后，锁好别墅大门，发动汽车，在门口停下，把大门钥匙放在了物业那里。 “拜拜，赵嬴。”不说再见，因为或许并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沈锋回到事务所的当晚，就收到了转帐的信息。钱款已经全部到帐了。不知道他的女朋友有没有去医院。 过了几天，沈锋看到了手机推送的消息，苏城绝症晚期的富豪独子赵某，将全部财产捐赠给慈善事业。苏城吗，沈锋想到了赵嬴，应该就是他吧。
第18页 一边的小关突然狂叫起来：“沈哥，沈哥！你看那个赵嬴，他结婚了！” 沈锋凑到他手机前面，看到了赵嬴在微讯朋友圈里面发的结婚照，新娘长得很美，经过化妆穿了婚纱，显得更加动人。只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旁边的赵嬴，新郎看上去比化完妆的新娘更美得摄魂夺魄。 “妈呀，长得比新娘还好看，啧啧。”小关感慨了两句放下了手机。 “他都快死了，这女孩还真是勇敢。”沈锋有些钦佩这个女孩子，她一定很爱赵嬴。 “哎？不一定吧，说不定是为了钱，赵嬴家那么有钱。”小关开始从普通人的角度开始揣度。 “他捐出去了，财产。”沈锋把新闻给小关看。 “那还是真爱了，也难怪，他长得还是相当不错的，生病了还有美女愿意嫁给他……”小关喃喃自语，伸手给结婚照点了个贊。 大约到了年底，快要过年的时间，小关打开了微讯朋友圈。 “沈哥，那个赵嬴，好像已经死了。” 以赵嬴妻子口吻发布的最新讯息：谢谢大家的关心，他走得很平静，最后的时光，他很开心。 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也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间，我已经怀孕了，他的血液将会在这里延续下去。 第13章 失独（一） 不知为何，沈锋今天醒的特别早，平时他都要到七点才会醒。或许是因为被子上面传来的沉重感，他总觉得有什么压着他，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明明是单层的夏凉被而已，很轻很薄，风一吹就跑了，为什么会觉得沉。 他勐地睁开眼，一张大脸就在他的上方，他吓得伸手去推，发现竟然是亡魂在阴阴直笑。平时装作天真可爱的亡魂张开了血盆大口，满嘴獠牙还滴着血，向他扑来！ “啊——！” 沈锋满头大汗清醒了过来，这次是真的醒了。竟然是梦，他看了看手机，准时七点钟，他的生物钟还是这么准时，即使做了噩梦，也能及时醒来。 在梦里张牙舞爪十分可怖的亡魂，此时像只小猫似的躺在他的床尾。明明是魂魄，却像正常人一样要睡觉，甚至还会睡懒觉，这是沈锋没想到的。 他仿佛还活着一般酣睡，表情自然又毫无防备，就像睡在自己家床上一样。他熟睡时候天真又可爱的模样，让人觉得不如就让他睡下去，不去打扰他，当然这个人，不包括沈锋。 亡魂经常很晚了还骚扰沈锋要求看垃圾肥皂电视剧，垃圾肥皂综艺节目，浪费沈锋的睡眠时间，所以他才不会那么好心让他睡到自然醒。而且这次居然还到他的梦里吓人，沈锋直接靠近了，怪叫一声。然后就满意地看到亡魂被吓得直接蹦了起来。 “沈锋！你这个坏蛋！”亡魂气唿唿地想要敲沈锋，手却直接从他头上穿了过去，根本碰不到他。 “傻瓜，你根本碰不到我。” 看着傻乎乎碰不到，也坚持不懈奔过来的亡魂，沈锋突然觉得特别好笑，梦里吓人的情景也释然了。只是，除了无害的亡魂，还有一只，莫名其妙的黑影，一直跟着他。这让他着实觉得有些怪异。 好在那黑影通常都离他比较远，这会儿也就是在角落里，并没有像亡魂一样凑到他面前来。 亡魂的活泼好动驱散了他对于非人生物的恐惧感，但这黑影实在是让他觉得不舒服。兼且这玩意很有可能是残暴的罪犯。要不找个和尚什么的做个法事把他弄走。沈锋默默地思考着。 今天预约上门清理的时间是十点，现在暂时还没有什么事情。 亡魂被沈锋吓过之后就气唿唿地背对着他，一副不肯再理他的样子。 虽然安静下来也挺好的，不过习惯了他吵吵闹闹的样子，骤然清静了，让他忍不住一直朝亡魂的方向看。谁知道对方也是悄悄转过头偷瞟他，两人视线一对上，他马上又露骨地移开，表现出一副气愤的样子。 显然他在等着沈锋道歉。 并没有道歉打算的沈锋又坐到了床上，打开电视开始看最近播出的央视大片《三国》。不知道亡魂喜不喜欢看，他之前一直要看韩国的爱情片之类的。 气鼓鼓的亡魂不一会儿就被电视上的画面吸引了。不同于韩国软绵绵爱情片的画面，磅礴大气的风格，让亡魂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画面里正是诸葛亮见东风起，下了七星坛前往江边。吕蒙奉了周瑜之命前来斩杀诸葛亮，却扑了个空。 此时的诸葛亮正在小乔的车厢内，最终被赶来的赵云救走。周瑜质问小乔为何要放走诸葛亮，小乔却说诸葛亮曾经救过他，他不该忘记这一点。 沈锋对这情节没什么感觉，要他说来这小乔是为了小恩失了大义，放跑了诸葛亮，这真是太过乱来，估计又是剧组原创的情节。 他悄悄地掉头瞥了一眼亡魂，却见他直勾勾地盯着电视，一副惊诧莫名，失魂落魄的样子。不过本来就是亡魂了，也用不上这样的词，总之他的表情就是相当震惊，嘴里还喃喃自语着什么。 “怎么了？不好看吗，我换别的台？”沈锋上前搭话。 “沈锋！”听到沈锋的声音，亡魂突然回过神，大喊一声，“我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了！我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不错啊，你叫什么？” 沈锋有些好奇他是怎么想起来的。 “我叫小乔！”亡魂响亮地说道。 “什么？”沈锋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了一遍。 “小乔！我叫小乔！我有名字了，以后你不要餵啊喂的叫我！” “……你高兴就好……哈哈哈哈哈…”沈锋实在是忍不住狂笑起来。 “你，你笑什么？！”亡魂气得脸蛋都鼓起来了。 “你还叫小乔，人家小乔是大美女，你是个飘来飘去的小鬼，不好笑吗。”沈锋隔空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名字想起来了，那么其他的应该也快了吧，这傢伙什么时候能想起自己的家人，或许就有可能替他解决问题，然后……大概他心满意足的时候，就会消失了吧，就像他突然出现一样。 “你好，小乔，恭喜你今天终于有名字了。” 亡魂扭扭捏捏地想要说两句什么，沈锋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是殡仪馆的壮哥，除了回头客之外，沈锋的客源大多都来自他。 “喂，壮哥，早啊，什么事？” “你家远方亲戚？行啊，下午应该可以，你把联繫方式发给我，我这边跟人家联繫。” “行，就发微讯上，对了，是去世多久的？” “自杀？半个月？哦，行，知道了，那我先去现场估价，然后去委託人家里。” “楼上下？那更好，不用多跑路了，行，一定办妥了。” 亡魂，不，小乔看他挂断了电话，滋熘跑了过来。 “沈锋，下午又有现场要处理吗？” 他相当敏感地听到了自杀，半个月之类的只言片语，推测出了大概。幸好他只能闻到一点点味道，要不然那样可怖的现场他真是不敢去。虽然作为一个魂魄来说不应该害怕，但可能是受他自己生前的影响，即使完全想不起来，害怕的东西还是会害怕。
第19页 “嗯，是自杀的现场，到时候你要是害怕，就把眼睛闭起来。” “没用，还是会有味道。” “当然会有味道，那是人类留在世界上最后的味道了，没有人陪伴，没有人在意，所以才会执着地把那味道留下，大概是对世界最后的留恋了。” “啊？只是比较倒霉，没及时被发现吧……”小乔嘟囔着。 “是啊，比较倒霉……如果我突然死掉了，大概也会和他们一样。”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什么也没有，孤零零地存在这个世界上，最后剩下的只有带不走的躯体。唯一陪他说话的，就只有谁也看不到的亡魂，有时候他甚至怀疑，亡魂是不是他太过孤独，所以幻想出来的。 “别这么悲观，你赶紧趁还走得动路的时候，找个人陪着你，不就可以了吗。” “希望能找到吧。”会有这样的人吗，或许永远都不会出现。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会活不下去，就像父亲早早地离开了，自己却仍然挣扎着活了下来，虽然很艰难，但还是活着，人的求生欲真的是很强。 叮咚！ 楼下的门铃突然响了，胖子他们三人都有钥匙，不会按门铃，估计是快递吧，不过今天快递来得有点早。 沈锋赶紧下了楼，门一开，果然是惯常送快递的小李。小李是申通的快递员，负责送他们这一片的快递。 申通的快递点实际上是一家移动营业厅，兼做快递的，这片除了顺丰之外的所有快递点都集中在这家营业厅。所以小李实际上是三通一达的派送员，不过如果寄件的话，他只会给申通的单子。 “沈哥，买的书吧，好沉！”小李笑着向沈锋打招唿。 “嗯，一些闲书，”沈锋含煳地答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送货了？” “沈哥你没有女朋友不会关注，七夕快到了呀！快递那叫一个多，现在不开始送，到晚上九十点都别想送完！” 小李摇摇头，嘆了口气，他是前年开始在这一片送快递的，每年快到过节的时候都忙得不得了。去年的双十一甚至把亲戚都叫过来帮忙送货。 沈锋有时候会让他把邻居的快递放自己的事务所，自己闲下来的时候会帮他把这些件给送了。 “好了，沈哥，我去送货了！”小李招唿一声就匆匆走了，改装过的三轮电动车后面一个巨大的货仓，透过缝隙可以看到里面塞得满满的都是快递。 “嗯，辛苦了，你去忙吧。”真的好沉，两份的成人自考材料总算到了，等晚上的时候自己就可以进行复习了。 沈锋准备报考明年上半年的自学考试，买材料之前，他打电话去了教育局询问，得知需要在网上现行报名，然后带着相关证件现场报名，每年会有四次考试机会。 他没有急着拆快递，只是放到了一边，先行洗漱之后，出门吃了早点后，就和胖子去了约好的地方一起去整理遗物。这次是郊区一家疗养院的一个老人去世。现场并没有特别狰狞的痕迹，老人去世的时候应该很平和。 把东西都差不多整理好之后，也快要到中午了，和委託人联繫后，对方表示自己老娘没什么积蓄，遗物肯定都是些垃圾，衣服什么的直接扔了，实在有值钱的东西再寄回来。 既然是委託人的意见，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先把东西都打包了，拿回来之后仔细翻找看看值钱的东西有多少，再寄过去。 到了下午，沈锋留下胖子整理老人的遗物，他按照约定，出发去壮哥远方亲戚家拜访。他换上了比较正式的黑色西装，他不希望估价时候给别人带来不好的印象，这也算是对死者家属的尊重。 第14章 失独（二） 委託人是两位老人，其中干枯得几近枯萎的老头坐在轮椅上。家里有一个中年妇女应该是保姆，正在给老头餵京果粉，他表情呆滞有气无力地张着嘴，看着前面的电视。电视里正在放着保健品广告。 来开门的老太太也是颤颤巍巍，沈锋一问年龄，两位都已经八十多岁了。这次自杀的是他们的独子，现年五十五岁的张先。 沈锋拿了老人的钥匙，到十五楼现场勘查之后，算出了估价，随后又下到三楼拿着委託书和估价单让委託人签字。 “五十五岁……”沈锋心中一揪，这样的年纪，家里还有两位孱弱的老人，他怎么会想到要自杀呢。沈锋无法理解这样抛下父母就离开这个世界的人，内心到底是怎样的。难道说还有其他的内~幕。 “儿子，我儿子他苦啊……命苦啊……他太惨了……”老太太没说几句就开始老泪纵横，旁边原本默默吃着京果粉的老头也从眼里涌出浑浊的泪。甚至连保姆都开始抹眼睛。 随后沈锋从他们断断续续的话语中，知道了五十五岁的张先为何要自杀。 两年前张先的独子在一次旅行中意外溺死，作为父亲的张先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精神崩溃了，甚至总是看到幻觉，还患了忧郁症。前两个月甚至和妻子离婚了，才搬回了这里住。 张先原本拥有一个快乐的三口之家，他在本市一家高新技术国企做高层，妻子则是三甲医院护士长，两人工资都相当的高，在本市可以过上相对富足的生活。 他的妻子由于子宫壁薄和高雄血症，造成了怀孕三次都自然流产。他们的独子张珺是在他们结婚十年后才好不容易怀上保住的。这是他们唯一顺利生下的孩子。 因此夫妻俩从小对张珺那是如珠如宝一般，张珺本人也非常争气，从小就非常聪明，从来不用两夫妻操心。两年前更是考上了本省的一所重点大学，家里人都高兴地不得了。 张珺没有提出别的什么奖励要求，只是希望能和同学一起去旅游一趟，父母原本不放心他单独去，但是他一再说明是和几个同学一起去，并且是跟团不是自由行。父母想着儿子一直学习不容易，就同意了他的要求。 结果同行的三个孩子脱团出去山涧探险，其中一个同学落水了，熟悉水性的张珺和另一个同学一起下去救人，结果三人最终都没能上来。 死去的三个孩子都是独子，三对父母都几乎哭瞎了眼睛，然而孩子是永远都回不来了。 其中以张先家里变故最大，由于孩子突然离世的噩耗，让张先的精神开始发生异常，他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站在家门口，说儿子回来了。妻子在一边劝慰，结果却是两个人一起哭起来。病情也毫无进展，他仍然会每天晚上都站在门口等儿子。工作也无法继续，公司怜悯他，给他提前办理了内退。 然而痛苦如影随形，阴影一直笼罩着这个残缺的家，最终张先不肯再拖累妻子，提出了离婚，并且搬了出来。 平时张先的妻子每星期都会来看他，这次因为医院组织去外地进行为期两周的培训，所以隔了两个星期才来看他。结果就出了意外。 老夫妻俩根本不知道他在家，他和老夫妻俩说了要和另一个死去孩子的父母去普陀山为孩子祈愿，并且给手机设置了定时发送简讯，所以老夫妻俩根本不知道他还在楼上根本没有出门。
第20页 两方的时间差，造成了永久的悲剧。发现尸体的是张先的妻子孙秀，她看到现场悲惨的情景，当场就昏迷了，现在还在医院抢救。 这一家的遭遇说是人间惨剧一点也不为过，谁都没有错，却谁都无法被拯救。两位老人根本不敢去面对独子死亡的房间，也没有勇气去面对，儿媳妇还躺在医院抢救也无法处理。 他们只能麻烦远亲的壮哥找人帮忙，于是就找到了沈锋。 沈锋拜别了二老，约定好明天过来处理现场，整理遗物。 亡魂一直不停地抽动着肩膀，他难得地没有跟沈锋唠叨，只是默默地抽噎。沈锋心里也难受得不行，白髮人送黑髮人，两位老人老泪纵横的样子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里。 失独家庭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孩子，还是维繫整个家庭的精神纽带，中国传统文化歷来以“家文化”为核心，唯一的孩子没有了，那么这个家也就基本毁了。 “我想到了沈乐的父母……”抽抽噎噎的小乔冒出了一句话。 “是啊，如果没有保姆，他们家和沈乐家的情况也差不多了，现在独子也离世了，两位老人真的很辛苦。” “沈锋，你说我死了的话，我的家人也会这么伤心吗，他们到底在哪里，我突然很想知道……”小乔抬起脸，却看不到泪痕，唯一能窥视到的，就是他无比悲伤的眼神。 “会找到的…我会和你一起找…” 沈锋并没有撒谎，他是真的希望小乔能找到他的家人，也希望他能对此抱持着期待。只要是人，都会期望家庭的温暖。沈锋想着如果父亲不是在他十四岁时候离开，而是在四岁，那么他的人生肯定又要改写，和现在一定不一样了。 “嗯……”小乔点点头，这次他没有直接目击清理现场，受到的冲击却比看到现场还要大。 “有时候想想，一个人也好，”沈锋眼神变得飘忽起来，“即使我死了，至少不会留下活着的人如此伤心。” “可是一个人默默地死掉，也会给别人添麻烦吧，邻居还有房东，那样的味道，还是会给别人带来困扰。” “那怎么办，难道要学大象，等到快要死了，就跑到不会打扰别人的野外，默默等死？人是社会性的生物，即使是死，也会希望死在有人知道的地方。” “我这么年轻，还不想死，沈锋，我会不会还没死？”小乔忍不住开始猜想，如果自己还活着就好了。 “我哪知道，你除了名字还没有想起其他的？话说这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名字，大名有想起来吗？” “想起来的话当然会告诉你啊，这不是还没记起来……” 第二天，沈锋精神不是很好，胖子负责开车。他在路上给胖子讲述了这一家悲惨的事情，胖子听得直咂舌。 “沈哥，你说乡下也有乡下的好处，我们那旮旯，民风剽悍，你不让他生就和杀了他全家差不多，所以计生委也不敢多管，那些没生到男娃的都放开了生，直到生到男娃为止！” “城里管得严，虽然不知道那老夫妻俩是做什么的，但明显家境都是不错的，说不定是当干部的，那年头，城里当干部的，哪个敢生二胎。” “乡下人生了，其实也有不孝子，养了一堆，都不肯赡养父母的也挺多。” 话题渐渐有些偏了，亡魂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他像是在学习新知识一般听着两人说话。他时不时地还点头，有时候甚至还会和沈锋沟通两句，当然是单方面的，沈锋可不敢回应他，给胖子看到了铁定以为他不正常了。 两人进了小区，泊好车，上了三楼拿钥匙。 拿了钥匙到十五楼，外面并没有闻到特别激烈的味道，但竖起鼻子还是可以感受到一丝丝的尸臭。亡魂歪着脑袋，他的嗅觉不太灵敏，可能并没有闻到味道。 “先把工作服穿好，鞋套套上，里面有苍蝇还有蛆虫。”沈锋提醒着胖子，昨天他来估价的时候已经看到过了。 胖子点头称是，现在天气虽然没有那么热了，但死亡半个月的现场肯定干净不到哪里去。 “肯定不会比上次老夫妻的更糟糕。”胖子嘟囔了一句。 两人手脚麻利地换好工作服，戴上鞋套，拎起装备走进了自杀现场。 空旷死寂……现场就是给两人这样的感觉，房子是毛坯，没有装修，里面简陋无比，进门就是张床，连桌子都没有，几乎没有什么人类生活的迹象，如果实在要说有的话，大概就是扔在角落里的一堆吃剩的饭菜残余，现在已经满是苍蝇。 除了飞舞的蝇虫，地上也有不少的苍蝇卵和蛆虫，咕叽咕叽地爬动着，数量并不多，两人也都习惯了。 空旷的客厅，一根几乎有两米的数据线向下垂着，另一头绑在没有装修裸~露出来的大樑上。 数据线上还残留着黄色的物质，上面时不时吧嗒，有蛆虫爬动掉落。 “是脂肪，黄色的。”亡魂凑近了查看后，告诉沈锋。 “这人是怎么自杀的？”胖子瞪着数据线，一脸无法言喻的表情。 “上吊死的。” 第15章 失独（三） 三双眼睛都直勾勾地瞪着那垂下来的数据线，随后胖子看向沈锋。沈锋个子高，踩个椅子就能把那数据线拿下来。 沈锋接收到他的眼神，苦笑着看向数据线下面，一张翻倒的旧椅子横躺着，椅子边还有一滩不明黑色痕迹，似乎还能闻到奇特的骚味。只粉了一层腻子的白墙上翘起片片白色墙皮，地面是深灰的水泥地，顶上电线裸~露，灯都是原本装好的黄光白炽灯，整个环境让人觉得发寒。 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没有照片，没有沙发，没有桌子，没有任何让人联想到温暖舒适的东西。 “这张椅子……”胖子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开始游弋。 死者是上吊自杀的，这里也就只有一张椅子，很明显，死者自杀就是踩着这张椅子。 “你帮我扶着些。”沈锋倒是没有推拒，扶起椅子站上去，开始解数据线。他一八五的身高，踩了椅子，虽然伸手可及，但数据线实在绑得实在太紧，解了大半天才解开。 里面的东西不多，喷洒了杀虫剂之后，等蛆虫死得差不多了，两人就进去打扫。沈锋在外面清扫地面，胖子就在一边把床单被褥拽出来，准备装到巨大垃圾袋里。 “要帮忙吗？” 沈锋停下清扫的动作，抬头看向胖子叠起被褥的样子，笨手笨脚似乎很有些吃力。 “不用，这上面还挺干净，啥也没有。”胖子用绳子扎好被褥装进了垃圾袋，又在外面包了一层。 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衣服也少得可怜，沈锋拿了箱子把衣服都装上，待会还给老夫妻，如果他们需要的话。他试着在衣服里面都掏了一遍，因为有些死者会在衣服口袋里放些重要的东西。
第21页 并没有找到任何东西，干净得完全不像有人穿过似的。 “沈哥，这里有个东西，这是什么？” 胖子手里拿着带着喷嘴样的玩意，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是电子菸。”小乔凑过来看了一眼，认了出来。 从来没有用过这种高级玩意的沈锋看了一眼，把这东西找了塑胶袋装进去。 “沈锋…那个…那个呀……”小乔一点一点挪到沈锋的身边，语气怯怯的。 “嗯？”他抬头看向小乔手的指向。角落里除了之前赵嬴父亲家跟过来的黑影，还多了一个骨瘦嶙峋的大叔。他脸色看上去不太好，穿着土气的白色汗衫，下身是深蓝睡裤，脚上趿拉着拖鞋，眼睛无神地看向沈锋的方向。 “看来是那个自杀的叔叔，你去问问他有什么事。”沈锋走到角落，扭过头低声对跟来的小乔说道。小乔有些发憷，站在沈锋旁边好一会没有动弹。 “如果你害怕的话，那就待会再说吧，等我们回去，这里确实有点吓人，阴森森的。”看到小乔一副想上前，又抖抖索索的样子，沈锋也没有强制要求他。 “嗯……”他答应着，把头扭到了一边。 最终两人打扫完毕之后，竟然几乎没有任何值钱的物品，留下的除了一箱衣服，就只有一张身份证。身份证上是大叔的脸，照片虽然算不上好看，但至少比一边的魂魄气色好上许多。 沈锋在一边喷洒除味剂，完全喷好后，他退到了门口。 “该怎么说呢，是凄凉还是悽惨？我去楼下拿花还有香炉……”胖子把身份证放进自封袋里，语气有些沉重地说着。他可不知道死者的魂魄就在一边看着他。 “嗯，你去吧，待会我们一起把东西交给委託人。”这里的环境实在让他不太舒服，有一种彻骨的冷意在周围弥散，可能就是作为人生活的痕迹太过薄弱吧。他不知道这个大叔是怎么在这里生活下去的，在临死前他的心情又是怎样的，一定是比死还要痛苦所以他才会选择离开这个世界。 “沈锋，地上没打扫干净，没有专门的清洁剂清除吗？”小乔蹲在地上指着脂肪融入水泥表面的痕迹。 “这个已经吸收了，清除不掉了。”沈锋随口答道。 “但是这样残留的东西会滋生霉菌还有病菌，你没有用专门的消毒剂消毒吧？” 今天的亡魂好像话特别多，沈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没有这种消毒剂，话说回来，你今天好奇怪，怎么突然关注起这个问题了。” “我也不知道……”小乔犹疑地看了看地面，他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会问那样的问题。 胖子已经拿了香炉和一束白色康乃馨上来，白菊过了季节并没有买到，所以就用了康乃馨代替。他点燃一炷香插进小香炉，放下手里的花。两人一起对死者进行了供奉，小乔也蹲下和他们一起进行了祈愿。 简单的仪式完毕后，沈锋抱着箱子走了出去，关上铁制的大门，冰冷的没有人气的孤独空间，被同样冰冷的门隔绝开了。小乔回头看了一眼死气沉沉的大叔，试着喊了他一句，对方却并没有理睬他。 “衣服……就放在这里……”老太太如是说着，她的眼睛干枯透出一股悲凉，和一边的大叔同样没有神采。 沈锋点点头，把手里的箱子放下。老头并不在这里，可能是保姆推着出去散步了。 “袋子里是身份证还有一个电子菸。” “电子菸？我儿子不抽菸的……”老太太有些疑惑地道，“可能是我媳妇丢在那里的，她是抽菸的。” 咦，原来抽菸的不是那个大叔，反而是作为护士长的阿姨，沈锋有些惊奇，不过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胖子说了几句安慰老人，随后沈锋放下东西，把汇款帐号留给对方，就离开了。 果不其然，那个瘦瘦的大叔还是跟过来了，小乔也不怎么害怕了，试着跟对方搭话，对方看来好像也回答他了。 “沈锋，沈锋，他说希望我们把电子菸给他妻子，还有他想知道妻子现在有没有脱离危险。” 小乔在一边和大叔叽叽咕咕说了半天之后，跑到沈锋的耳边开始说话。沈锋微不可查地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伸手一摸，果然在自己的口袋里又找到了电子菸。 “其实大叔上去之后就后悔了，他想到孱弱的父母，还有精神状况和身体都不太好的妻子，但是椅子倒下了，他挣脱不开，就这么吊死了。上面的黄色痕迹就是大叔挣扎的痕迹。”他继续絮絮叨叨地在沈锋耳边说着。 后悔……很多时候，开弓没有回头箭，后悔也来不及了，如果是在绳子环在他脖颈的前一刻后悔，该有多好。他没能拯救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家人也跟着痛苦。 沈锋把胖子在事务所放下之后，自己又开车去了医院。这是本市最大的三甲医院，大叔的妻子孙秀就在医院的妇产科当护士长。 就是不知道孙秀住在哪边，抢救的话应该是在急救楼那边吧。沈锋前往急救楼，让值班台附近的护士帮忙查询。 “是孙秀护士长吗？她在住院部的三楼二十床。”年轻的小护士说道，她说完又有些犹豫地叫住了沈锋，“你是孙护士长的亲戚吗？请安慰一下她，她这几天好像都没怎么吃东西，一直在挂葡萄糖……” “好的。”沈锋点点头，心里对于有人关心这位阿姨，也觉得有些欣慰。不知道现在照顾这位阿姨的是什么人，她的父母如果还健在的话应该年纪也很大了，不太可能来照顾她。不知道她有没有兄弟姐妹。 沈锋来到病房的时候，孙秀并不在病房里，隔壁床的一位老太身边围着一个中年妇女还有个年轻女孩，估计是女儿还有孙女，一个在削苹果，一个在打开保温壶倒着浓香的汤水。 “不要带这么多了，昨天的还没吃掉，太浪费了。”老人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语气还是比较愉快的。 沈锋看了一下二十床空着的床位，被子半推着，明显应该是有人住的。 “大姐你好，请问你知不知道隔壁床的病人去哪里了？”沈锋走过去，和那位正在倒汤水的大姐询问道。 “你是问这边床的大姐？”女人面露怜悯之色，“她明天要做手术，去张医生那边签字了。你还是第一个来看她的亲戚。” 沈锋随意敷衍了两句，把电子菸放在床头柜上，走出了病房。到了门口，一个身形瘦弱的女人和他擦肩而过。 “沈锋！这就是孙阿姨！” 小乔看到身后的大叔手舞足蹈着急的样子，忍不住对着沈锋喊出了声。 他回首看去，女人佝偻着肩膀，身体包裹在有些宽大的病号服里，头髮枯黄，脖颈细瘦苍白。 第16章 失独（四） 熟悉的菸草气息从鼻间掠过。
第22页 孙秀可能去抽菸了，不过她明天要做什么手术，她身边怎么一个亲戚也没有。 沈锋顿了顿，还是折了回去。 “孙大姐你好。” 孙秀嘴唇干裂，她有些意外地看着跟进来的男人，确定他不是自己的亲友。 “我是张大哥的远房亲戚沈锋，来帮张大哥整理房间的。张大哥房间里有这个电子菸，张爷爷说可能是你的，所以我送过来了。你明天是要手术吗？是什么手术？有人照顾你吗？” 最后几句是替大叔张先问的，他沉浸在自己悲伤的世界里，忽略了还活着的妻子，根本不知道她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肺部一点小手术，不碍事，这里都是我的同事，没事的，而且也有请护工。”孙秀虽然不认识这个所谓的远房亲戚，但是有人关心自己她的态度还是相当友好的，只是她的眼神仍然满溢着孤独和凄凉。 “肺部手术？那……”你怎么还抽菸，沈锋最终没有说出口这句话。 大叔张先颤抖着望着骨瘦如柴的妻子，走到了她的身边，想要触摸她，却根本碰触不到…… “你是想问我肺部都严重到要动手术了，还为什么要抽菸吧……”孙秀做了多年的护士长，应付过的难缠病人不知凡几，显然非常擅长察言观色，马上就理解了沈锋的意思。 “我今年五十四岁，独生子死了，老公也死了，我父亲十年前就过世了，我母亲五年前也走了，”她的声音非常的平静，不带丝毫的波澜，好像在聊的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今天天气很好这样的日常话题，“我这样的人，什么时候死，又有什么关系呢？手术不重要……抽菸也不重要……我活着这件事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沈锋觉得自己的心脏被重重一击，孙秀刚刚的话语是告诉他，活着对她而言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了。如此的清醒，如此的残酷，却又如此的真实。小乔已经捂住脸又开始抽泣了，对于年轻的亡魂而言这一切好像都过于激烈了。 想要搜刮词彙说些安慰的话语，沈锋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不知道自己怎样回应，又是怎样走出了医院的。 回到事务所，他巷子口遇到了许久未见的邻居陈阿姨，在父亲失踪之后，民政部门工作的陈阿姨，那时候对他多有照顾。他向陈阿姨打了招唿。 陈阿姨看他脸色有些不好，就热心地询问了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他就把张先一家的事情对陈阿姨说了。 “这样的情况其实挺多的，我家有个亲戚差不多和她的情况类似，”陈阿姨的神色也变得严峻起来，“但她当时的情况比你说的这位还要更严重。” “更严重？”沈锋下意识地重复道。 “我家那个亲戚是女警，曾经是省散打冠军，即使年纪大了制服几个普通人仍然不在话下。她的老公和独子外出散步的时候，被一个酒驾的司机撞上，两人当场死亡，场面非常惨烈。她表面很平静地去处理这个事故，甚至连眼泪都没有流，当时我们这些亲戚一直都觉得她怎么那么冷血，背后有不少人说了她的闲话。实际上……”陈阿姨抿了抿嘴唇，手心都攥紧了，仿佛喘不过气似的松了松衣领嘆了口气。 沈锋眼睛都不眨地听着她说话，一边的小乔也一样。 “她去肇事司机家里的时候是我陪她去的，对方家庭并不富裕，父母也都有病，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就是司机一个顶樑柱。她去了之后，肇事司机一家从老到小六口人齐刷刷地跪在地上，求我亲戚原谅，那场面真的挺震撼的，后来我才知道，这一跪救了他们全家的性命”，陈阿姨深吸了一口气，“实际上那天晚上，我亲戚悄悄带了一把剔骨刀，用保鲜膜绑在小腿的位置。她说那个时候只要对方说一句不中听的话，她就把他们全家都杀了。后来看到对方家里也很惨，而且杀了这些人，她的亲人也回不来，她最终还是放弃了。我这辈子的冷汗，在听到她那番话的时候，都流干了。” “那后来呢？她怎么样了？”沈锋的心再次受到了震颤。他的眼前似乎可以看到那一幕的上演，表面平静，实际内线掀起惊涛骇浪的母亲，站在加害者及其亲属的面前，内心的良知和杀戮的冲动对他们进行着审判。 “癌症，后来她得了食道癌，但是……癌症是早期，她并没有去治疗……她申请进入缉毒大队做了卧底，市里年前破获的一起大案就有她的功劳，后来她死在毒贩交火的枪战里，”陈阿姨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她的直系亲属已经一个都没有了，连骨灰都是我替她收拢的……她的葬礼很寂寞啊……” “那么，我能做些什么……” 如果能做些什么，替孙大姐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但是，市里有一个失独者互助会，你可以让这位大姐也加入进去，在对方没有直系亲属的时候，可以安排人暂时陪护。” “谢谢陈阿姨了，你把联繫方式留给我吧，互助会的。” 两人又聊了几句，沈锋却魂不守舍，他把联繫方式攥在手心，内心激盪不已。 “沈锋，沈锋……”小乔看到他表情不对，开始唤他的名字，好半天他才回过神。 “我觉得有点难过，虽然知道不该对客户投入过多的私人感情，但是……看到这样的事情，果然还是不可能无动于衷。”沈锋惆怅道。 “那你就做你想做的事情好了，”小乔马上答道，“沈锋，你觉得难过，是因为感同身受吗？” “或许吧。” 不远处，瘦瘦的张先仍然一动不动地站立着，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沈锋和邻居阿姨的对话。 “没有消失呢，那个大叔……” 小乔指了指旁边目光呆滞的张先，他连变淡的迹象都没有，更别谈消失了。 “他还挂念着，活着的人。既然这么牵挂，为什么还要寻死……”小乔低着头嘀咕。 “活着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当他感觉到痛苦超出他承受的极限的时候，就会选择死亡，而且他的精神状态不是有问题吗，很容易出现这样的情况。” “说的好像你是专家似的。” “我不是专家，那你来说？” “什么让我说，我还这么年轻，我哪懂？” “有这个时间和我顶嘴，不如好好回忆一下你是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 两人又争执起来，各不相让。 晚上，沈锋洗完澡，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人类这种生物，是无法一个人活下去的。和任何人都没有联繫，孤独的，寂寞的活下去，就会像生锈的机械，总有一天会出问题，然后再也动不了。】 “你在写什么？日记？”小乔又趴在沈锋的肩膀上，开始他偷窥的日常。
第23页 啪，沈锋合上笔记本电脑，脸涨得通红，一副难以忍受的表情。 “我说你，能不能像那个大叔一样，安安静静地站着，不要发出声音呢？” “他不是不想发出声音，只是他说了你也听不到啊。这么敏感干嘛，看一下又怎么了，你又不把电视打开，我很无聊的。”小乔像是憋着精力无处发泄的小狗，在房间里跑来跑去。 “人的忍耐是有极限的，你再这样，以后永远都不给你看电视剧还有电影了。”沈锋斩钉截铁地道。 “好了知道了，你要把失独互助会的信息去告诉那个阿姨吗？” “嗯，等明天的工作完成了就去。” “那个大叔家里，连一张照片都没有……” “嗯……大概是看到会难过吧。” 不能看到任何和儿子有关的东西，压抑着极限的痛苦，直到无法忍受选择了死亡。 “沈锋……你到底为什么要做遗物整理，你看上去做得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这行比较赚钱。” “那你现在其实可以从事别的行业了啊，我看到你存摺里的钱了……”小乔突然开心起来，“你可以开家奶茶店，我知道一个奶茶的独家配方，绝对可以让你大火特火！” “你还偷窥别人的存摺啊，我洗澡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在一边偷窥？”沈锋实在是忍受不了这傢伙的干涉，“还奶茶秘方，你以前是奶茶店的老闆吗，是不是想起来些什么了？” “没有啊，只是看到刚刚陈阿姨拎着奶茶的袋子，突然脑子里蹦出来的想法而已…如果你不做遗物整理，还可以做别的…” “有些事情，不是因为做得开心才去做的。而是，总得要有人去做，”沈锋看着小乔有些稚气的脸庞，觉得他既可爱又太过天真，“无所谓开心和难过，这就是我的工作，只要有人需要，我就会一直做下去。” “随你的便，我也想像不出来，整理尸体的人做出来的奶茶是什么味道……”小乔嘟起嘴有些恼怒地道。 “听你这么说，我反而很想试试了，把你的奶茶秘方交出来。” “才不要！” 最终沈锋利用五部电影的播放权，换到了奶茶的秘方。他兴沖沖地跑到附近小超市买了红茶和牛奶。 “要鲜奶呀，鲜奶！”小乔恨不得揪住他耳朵说话。 “这个也一样！都是牛奶有什么区别。”沈锋根本不理他。 “红茶！是正山小种的红茶！” “这里只有立顿，反正也差不多。” “差很多呀！” “可以了吧，糖家里有，好了，回家。” “肯定不会好喝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 第17章 失独（五） 熬焦糖，放牛奶，放茶包，炖煮。 茶香一缕一缕地飘散出来，让人忍不住心旷神怡，包括某些嘴馋的鬼。 “好想喝……”小乔跑到不粘锅旁边，眼巴巴地望着。 “那要怎么给你，烧给你吗？哈哈哈……” 沈锋把奶茶倒进碗里，然后把茶包取出来。一人一鬼就这么站在旁边等着茶冷。 “第一次自己做奶茶，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拿了筷子在碗里搅着，沈锋深深一吸，香气浓郁。热气腾腾冒起，牛奶的颜色已经变成浅咖啡色，奶香和茶香交织在一起。 “……我想不起来有没有做过…不过应该喝过…” 微微垂着脑袋，小乔露出有些苦恼的神色，砸吧着嘴巴，好像在回味曾经喝过的奶茶味儿，然而空荡荡的脑子里怎么也想不出来那到底是个什么味。 “好！可以喝了！” 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一大半，沈锋舌头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地吸了口气。 小乔仍然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喝。 “味道怎么样？” “棒极了！” 一个大拇指举到小乔的面前，沈锋咕嘟咕嘟地又把剩下的半碗全都喝完了。 “你喝这么快干嘛！？” 小乔一脸悲愤，没得喝不说，连味道都不让他多闻闻。 “冷了就不好喝了。”伸出手抹抹嘴巴，沈锋开始收拾锅碗。 “冷了可以做成冰奶茶喝啊。” “我胃不好，不能喝冰的。你还有什么秘法，记得贡献出来。” 轻描淡写地说着，沈锋岔开了话题。 “哪有那么多秘法，你想得美。我要看电影。” 对方答应的要求，小乔可全部都记在心里。 “行，我把客厅电视打开你在外面看，别进来烦我，我要复习功课。” 数位电视被打开，沈锋充值过两年的会员，里面有各国大片，如同商品在商铺的货架上展示，琳琅满目，新片一般都会加上耸动的宣传词，引诱观众点进去。 “你要看哪个？” 要不就让他看新上映的大片《蜘蛛侠》，中二小蜘蛛打坏人，挺适合他看的。或者《加勒比海盗》也不错…… “速度与激情，我要看这个，咦，为什么会有八，不是才拍到第四部 吗？”脑中开始浮出的印象，像是昙花一现，又消失了。 是自己的记忆有错乱吗，不过好像又记起了一些东西，小乔看向沈锋，“速度与激情五。” 就在沈锋思考给亡魂看什么片子的时候，他已经兴致勃勃地自己指定了。 “我说，你居然还记得速度与激情五是没看过的，那你怎么就不记得自己的名字还有来歷？” 这傢伙奇奇怪怪，不仅能和他说话，还会睡觉，除了没有实体，和真人也没别的区别了。 “我也想知道。”以奇怪的魂魄形式存在，并不是他自己愿意的。如果知道原因的话就好了。不过到时候是会消失，还是会恢復原状，小乔心里有些恐慌。 “那么你就多看看电影，多看看旅游杂志，还有报纸吧，明天我就去订报纸。”锅碗都洗好了，沈锋把碗架在碗架上沥水，锅则是直接放在煤气灶上用小火烤干。 “哦……” 想那么多也没用，还是看看电影吧，小乔想到喜欢的电影，又开心起来。 “要是有爆米花和可乐就更棒了！”他在沙发前正襟危坐，目光灼灼地盯着电视，沈锋已经调好电影了，“不要国语配音的。” “没有配音的，原版中字。” 点开后，沈锋进了房间，把小乔留在客厅看电视。他拎起白天收到的快递，用剪刀拆开超厚牛皮纸包裹的一大堆书。 他给岳锦也带了一套，小女孩年纪轻轻的不学习，他实在有点担心，之前还看到她和一个年纪大得可以做她爸爸的男人说话。不过这都是别人的事情，而且她也成年了，沈锋也不好多问。
第24页 十五本书，堆在桌上高高的，思想道德修养与法律基础、毛概、现代汉语、文学概论、外国文学作品选、古代汉语等等。一共十五门课程，全部考完合格才能拿到毕业证书。 由于沈锋只有初中毕业证书，想要报考本科还需要专科的学歷证明，幸好自考的时候可以专科本科一起考，科目也从十二门增加到十五门。 而且苏省没有自考成绩有效期的规定，已合格成绩并不会作废。只要认真复习，报名考试就可以了，虽然他不那么聪明，但只要认真总能考过的，一年不行，那就两年，三年。 他查询了今年考试的科目表，拿出需要考试的三门课本，以及纸笔，开始学习。大约半小时后，他就觉得头昏脑涨，这些东西实在是学得有些吃力，沈锋从某宝买了教程下载。 边看看教程边学习，比起一开始埋着头看书要有效率多了，沈锋按照教程里面的讲解，把书里的知识开始有了初步的印象。 只是仍然架不住书里知识的枯燥，在学习《思想道德修养与法律基础》的时候，沈锋终于扛不住，睡了过去。 小乔欢快无比地看完速度与激情五的时候，心还沉浸在电影里面，扑通扑通地跳着相当激动，他一直看到片尾曲全部放完。 他穿过门瞟了瞟沈锋居然睡着了，此时电视上开始接着播放速度与激情六了，他开心得不行，希望沈锋睡得时间长一点，不要出来把电视关了。于是他就在又忐忑又开心的心情里，不知不觉，看着看着睡着了。 沈锋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亡魂趴在地板上，睡得四仰八叉的，还有小小的唿噜声传出来。电视上已经开始重播速度与激情二了。沈锋摇摇头，关掉电视，沖了个澡，回到床上继续睡觉。 第二天早晨，有一个预约需要整理的现场，胖子和小关那边也有了安排，沈锋就准备先去查看现场，进行估价。 换好西装，沈锋整个人看上去更像个洗鍊精干的白领，或许是见惯了生死，让他整个人自带一股从容的气质。 联繫好了委託人，直接就在需要整理的现场见面。那是靠近扬市第一中心小学的园景小区，曾经听壮哥说过这里是双学区房，初中划片区也是市区最好的初中，所以小区房价一直高居不下。 到了现场之后，沈锋却着实吃了一惊，那并不是一般的正常死亡现场，而是遇害身亡的现场。委託人是被害者的哥哥。 死者是夫妻俩，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两人还遗留下来一个三岁的孩子，孩子由于在奶奶家，所以逃过一劫。 现场非常惨烈，哥哥是男方的哥哥，虽然神情有些憔悴，看上去还比较坚强，他穿着相当朴素，看上去像是比较老派的长辈样子。 他简单讲述了事情经过，然后把警方鑑定报告还有告知书给我看了，案件是劫杀，案情简单，兇手也抓住了。 沈锋惊讶的发现，这件案子竟然是半个月前他在手机上面看到的案子，当时他没怎么注意，谁知道竟然已经破了。 出于谨慎，沈锋还是打了电话给刑警队负责侦破此案的民警，打听了是否可以清理现场，得到肯定的答覆之后，他对委託人点点头，表示可以接手。 和哥哥一起来的还有他的妻子，她雪肤隆鼻，一双大眼，欧式双眼皮，长相张扬美艷，衣着也时髦无比，和质朴的哥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到沈锋，妻子神色中透着不以为然，眼尾透着一股高高在上傲慢的味道，眼中闪着精明的光。虽然貌美，但她那种饱含着算计的眼神让人觉得不舒服。 不过对于客户，沈锋各种各样的人遇到的也挺多，并不觉得特别奇怪，反正这些人也不会一直在他周围出现，那么对方的性情是好是坏，都和他无关，只要及时支付了钱款，那就是好客户。 “你好，估价大概是这么多，请过目。” 仔细查看了现场，血迹，液体残留得并不算太多，清理不算很难，只是残留的遗物会比较多。还有许多孩子的玩具，汽车，小火车，积木，早教图书等等。 “这么贵！我们叫张姐过来打扫一下不就行了，反正也没多少血！”妻子一看到委託书上的数字就嚷嚷起来，看沈锋就像看仇人似的，鼻子里甚至还哼了一声。 “张姐是保姆，又不是清洁工，而且又是这种现场，怎么能让人家来打扫！”身在弟弟夫妻被害的现场，哥哥也有些不耐烦，对着妻子语气也很沖。 “随你便，房产证要快点找出来，如果能过户，明年菲菲上学就可以在一小了！”妻子脾气也相当不好的样子，说完一句就蹬着高跟鞋，踢嗒踢嗒地一甩手就走了。 哥哥看着妻子的背影，竟然眼睛一眨，眼泪就这么哗哗留下，泪流满面。沈锋站在一边僵住了，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觉得这样的女人实在是有些残酷，老公的亲弟弟死了，她不安慰就算了，第一时间竟然惦记着这学区房，真是可怕。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就按照这个价格做吧，大概什么时候可以来整理？”哥哥也有些觉得不好意思，伸手抹掉眼泪，接过沈锋递过来的笔，在委託书上签字。 “后天可以。”沈锋回忆着早上看过的日程安排。 “好的，那么就麻烦你了。”看到哥哥似乎又有要哭的迹象，沈锋赶紧从包里掏出纸巾。 常常遇到家属在整理现场情绪不能控制的时刻，所以沈锋这个大男人每次出来的时候都会带着纸巾。 “谢谢……”哥哥接过纸巾粗鲁地在眼睛上抹了两下，眼睛周围一圈都开始发红了。 “从来没想过，弟弟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我们。我妈都不敢过来这里看，她不敢踏进弟弟死去的房子里……为什么是弟弟，为什么他那么倒霉，为什么是他呢，这里那么多人，为什么会是弟弟……”一直看上去似乎挺坚强的哥哥，脑中的一根弦似乎崩断了一般，嚎啕大哭起来。 许久没有看到有男人在自己的面前哭得这么狼狈，沈锋的心里像是被大钟敲击的声音震颤了似的，只能徒劳地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等到对方清醒了，约定好后天的时间后，哥哥又再次为今天的失态向沈锋道歉。沈锋安慰了他几句，然后两人一起下了楼。 周围传来了警笛鸣响的声音，以及救护车的鸣叫声。是哪里发生车祸了吗，沈锋这样想着。 两人到了楼下，发现小区大门口围了一大群人，沈锋个子高，略微挤进人群看了一眼，发现地上有大片的血迹。 “沈锋……是……是那个女人！”仗着没有实体，早已挤进人群最前排的小乔，瞠目结舌道。 那个女人？难道……虽然看不清脸，但衣着身型，都和那位哥哥的妻子相似。 “美娟！” 人群在一声高叫声中，挪开了一条路。 男人扑向躺在血泊的女人。 第18章 失独（六） 伤人的男人并没有逃跑，而是把滴着鲜血的刀扔在了地上，抱头蹲在了一边发抖，随后被赶来的民警一把拉起来，戴上手铐带走了。
第25页 受伤的女人也被抬上了救护车，一阵唿啸之后，离开了。只留下围观的人群在议论纷纷。 “那女的长得挺骚的，是不是情杀啊？” “我看到这女的去了那个房子，就是死了两个人的房子！” “不晓得和那两个人有什么关系？” “那男的好像说什么钱不钱的，也有可能是欠债不还吧。” 沈锋停留了一会儿，抽了根烟，随后也离开了。小乔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有些有吃惊又有些被吓到，亦步亦趋跟着沈锋上了车。 “沈锋，我们现在去哪儿？” 不想和张先大叔还有黑影坐在一起，小乔直接穿过车门，坐在副驾的位置，他看着方向觉得和来的时候不一样。 “去医院，孙大姐那里。” 一打方向盘，右手边就是市第一医院，沈锋拐进门拿了停车卡。停好车，他想了一下，让小乔问了张先大叔后，在附近的水果店买了点当季的香蕉。张先大叔和黑影仍然默不作声地跟在他们身后。 上楼来到孙大姐所在的病房，沈锋发现隔壁床的那位阿姨已经离开了，只剩下雪白的床铺空旷旷地放着。病房里安静得让人窒息，只听见吊水瓶里面点滴嘀嗒嘀嗒落下的声音。 孙秀呆呆地半坐在床上，看着窗外飞过的麻雀，叽叽喳喳唿朋引伴。张先大叔毫无声息地走到孙秀的面前，大概是想握住她的手，却只能空着穿了过去，无法碰触，张着嘴想要说两句，却根本无法交流。暗流在空气中渐渐涌动，有种凝滞又压抑的气氛。世界上最深刻的痛苦，就是在你的眼前，最爱的人忍受着痛苦，却无法把自己的想法传达过去，只能看着悲惨的剧集一再上演。 能够看到两人，能够听到张先大叔说话的亡魂，忍不住又捂住了脸。 “沈锋，他在说对不起，他对不起她，把她一个人扔下，自己任性地走了，让她承受这样的痛苦。你能告诉孙阿姨吗？”小乔带着哀求的神情看向沈锋。 沈锋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同时摆摆手，让他等一会儿再说。 门响的声音惊动了孙秀，她转过头，看到沈锋拿着香蕉过来，有些吃惊，随后硬撑着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来看看就行了，何必买水果。” “刚好工作路过这里，就来看看，手术已经做完了？” 放下香蕉，沈锋从口袋里掏出失独互助会的纸条，只是犹豫着要怎么告诉她。上面写着互助会联繫人手机联繫方式，还有一个互助会的扣扣群。 “嗯，挺成功的，你坐，自己倒杯水吧，我现在还起不来。”孙秀苦笑着，指了指上面的吊瓶。 “没事，我不渴，”沈锋捏着纸片又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了，“大姐，民政部门那边有个朋友，他说有失独互助会，可以帮助你这边安排人陪护什么的。” 他把写着联络方式的纸条递了过去。 “谢谢你，谢谢，给我看看吧，说不定有时候真的需要。” 孙秀接过纸条，细细看了片刻，抿了抿嘴唇，嘆了口气。 “原来不是我一个……竟然有这么多人遭受了和我一样的痛苦，这样想着，就会觉得更加难受了，可能在这个时刻，下一个时刻，又会发生同样的事情，终而復始，”她把纸条折后，仔细放进了枕头下面，“抱歉，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还是谢谢你，我，我现在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好的，孙大姐，保重。” 沈锋站起身，打了招唿，向门口走去。 “沈锋，孙阿姨哭了……” 他当然知道孙秀哭了，只是她那样要强的女人，并不希望别人看到她那副样子吧。失去之后还是失去，剩下的就只有自己，在世界上孤独又艰难地行进。死去的人仿佛只是这广大世界里的一粒沙尘，但对于活着的人来说，他们却是全部。 门在身后关上，沈锋突然觉得不太舒服，他快步地走到楼梯口，却没有搭乘电梯，而是转身从安全入口的扶梯走了下去。一路走来孤独行走的痛苦他也感受过，所以对于孙秀的心情也能理解，所以才会更加觉得难受。 开着车，他一直沉默着，车窗打开了一半，风从耳边掠过，发出唿唿的声响。小乔坐在副驾，偷偷瞟着沈锋，又转过头，然后又偷偷看一眼。 沈锋的脸上没有表情，线条凌厉，显得有些可怕，现在的路线也不是回事务所的路线，他也不知道沈锋要开到哪里去，一路疾行，他没有说话，简直坐如针毡。 车最后停在了水库的边上，碧绿碧绿看不到头的水，让小乔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沈锋脱下西装外套，下车，掏出烟，靠在车门上吸了两支。 堤坝建得比较高，周围还有一圈绿植以及绿地，旱柳、垂柳、银中杨等等，种类还很繁多，更像是风景区，而不是冷冰冰的水库。或许并非休息日，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沈锋沿着堤坝极为缓慢地走着。 偶然吹过一阵风，把沈锋的头髮吹散了，小乔感受不到风，他的头髮纹丝不动。 走到栏杆中间的地方，有一座高高的类似牌楼的东西，沈锋顿足，抬头仰望。 “以前没有这个……”他喃喃自语地说道。 小乔并没有来过这里，所以也没有搭话，理智告诉他，沈锋很是有些不对劲。但如何不对劲，他却也说不出来。 “看到这么多水，你会有什么感觉？”沈锋指着满湖翠碧，凛风习习，吹动着他的衣领摇摆，“我会，很想跳下去。” 他不止是说，甚至还行动了，他双手一撑，长腿搭上栏杆就到了护栏的外部，那里只够沈锋脚掌的一半站着，非常狭窄的距离。 “沈锋，你干什么！赶紧进来！”小乔被沈锋的举动惊呆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沈锋会突然发疯，做出这样的事情。 “这里这么大，即使我死了，也不一定能马上找到吧，”沈锋的声音飘忽不定，“说不定以后有什么人来钓鱼的时候，突然钓到了我这条大鱼也不一定。” “沈锋！你说什么傻话呢！快点进来啊！” 即使小乔在一边又蹦又跳，沈锋却仍像丢了魂似的，没有进来，反而松开了一只手，然后，扑通一声，他跳进了深不见底，仿佛碧色鸿沟般的水库。 沈锋直直地掉了进去，在水中捲起些许波澜，就毫无动静了。小乔惊呆了，他虽然是个魂魄，却相当惧怕水，他不敢跳下去，只能在护栏旁边徒劳地唿唤着沈锋的名字。 第19章 失独（七） 沈锋一跳下去，接触到冰冷的水，瞬间就清醒了，知道自己着了套了。 不显山露水，悄悄跟着他回来的那个黑影，利用了他精神脆弱的时机，控制了他的身体。 他失控般地跨过了栏杆，手却出于求生的本能死死地抓住了护栏。直到一个声音在他耳边不断地告诉他。 跳下去！ 跳下去！
第26页 手一松，他看着水面越来越近，直到整个人沉入了水中。即使屏住唿吸，也坚持不了多久，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他却完全不能动弹，只是一点一点地下沉。 耳边传来尖锐的笑声，犹如利刃滑过粗粝的砂纸，刺耳之极，他仿佛看到黑影一闪而过，幻化为黑色的巨手，想要掰开他的嘴巴。 就在他瞪大了眼睛，几乎窒息的时候，一股暖流从胸口处四散到肚腹，再到四肢。他瞬间恢復了行动力，甚至唿吸也流畅了。 为何他可以在水里唿吸了，沈锋下意识地摸了摸暖流的出处，是那块玉环。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更重要的是眼前的黑影，正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沈锋！” 黑影被一团白光死死地缠住，不让他动弹。 定睛细看，沈锋才发现白光竟然是小乔。他不在上面待着，跑下来干嘛。小乔完全不是黑影的对手，直接被对方掐住了脖子，无力地蹬着腿，连挣扎都显得那么无力。 沈锋眼神一凛，一伸手，同样冲着黑影脖颈的位置一抓，竟然真的让他抓住了。黑影在水中拼命挣扎着，忽然之间，他蓦地一变，形象竟然逐渐清晰了，正是他曾经在赵嬴家见过的，那个胖子的模样。 黑影虽然变了模样，力道反而减轻了，他张开嘴，求饶：“求求你，放了我，我会为你做牛做马，会给你赚钱！” “如果被抓住的是我，你会不会放过我？” 赚钱？绑架女孩勒索钱财赚钱，沈锋嗤之以鼻，手中握紧了，直到黑影咆哮挣扎着，变幻出许多狰狞的鬼脸，最终在他的手中逐渐消散。 手里似乎还残留着什么东西，沈锋不及细看，塞进了口袋，随后努力向上游去，最终游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才终于游到岸边。他浑身湿漉漉地，极其狼狈地爬上岸，小乔不会游泳，拽着他的脚踝一路跟着回来的。 还好车里有用于替换的工作服，但是没有内裤，沈锋只得将就着真空换上了工作服。湿淋淋的衬衫脱下，露出肌肉结实的身体。 小乔在一边直勾勾地看着他。 “换衣服有什么好看的？”沈锋失笑。 “没，就是看到你没穿内裤，有点惊讶。” 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小乔小声说着。 “车里没有替换的内裤，”沈锋不以为意，随口说道，“口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他又去翻脱下来的裤子，在口袋里，他找到了一颗黑色的珠子。有点像是某种珠宝的形态。 不过沈锋清楚的记得，这是弄死那个黑影后留下的，绝不会是什么珠宝。以后有空再找人鑑定一下看看。 “这是什么？感觉有种让人不太舒服的气息。” 跟着沈锋上了车，小乔看到了沈锋手中的黑珠子，一种让他有些噁心的感觉从珠子上面一丝一丝地泄露出来。 “之前那个黑影，我把他弄没了之后，留了个珠子在我手上。” 沈锋把珠子塞进汽车旁边的小拉屉里，然后来回拉开关起好多次。随后转头看着旁边的小乔，直看得对方浑身发毛，忍不住质问为止。 “你那什么眼神，看得我毛毛的。” “你应该，不是我的幻觉吧。我每次看到你，都觉得你可能是我幻想出来的，”沈锋苦笑，神情涩然，“以前见到老爸的时候，我觉得他也是我幻想出来的，后来去看了医生。吃了一段时间的药，后来也没钱买药吃，就停了。” “我才不是你幻想出来的，我只是记不清以前的事情了！”想不到他心里想的竟然是这样的事，小乔觉得有点怪异，听说他要吃药，更觉得不可思议。他觉得沈锋状态不对的癥结，原来在这里。 “不是更好，要真是我幻想出来的，那就表示，我又是一个人了。我不想一个人，但我也没有勇气去追求更深一步的关系。”沈锋发动汽车，让他的声音慢慢被引擎的声音淹没。 回到事务所，沈锋打了电话给壮哥，告知了对方杀人现场清理的那个小区门口发生的事情。 “那个地方，你就先不要去打扫了吧，我打电话去问下。” “好的，麻烦你了，壮哥。” 没过多久，壮哥的电话就回过来了。 “那边你别打扫了，警察说案子有新进展，可能牵涉到叫你说的那桩伤人案，变复杂了啊，跟小说似的。” 挂断了电话，沈锋觉得有些诡异，伤人案怎么又和劫杀案搞到了一起。 “沈锋，后天不去那边打扫了吗？” 小乔听到电话声音问道。 “嗯，不去了，那边的劫杀案可能和今天早上发生的伤人案有关系。” “沈哥，你在和谁说话？”岳锦出门拿了快递，回来看到沈锋一个人自言自语，颇为诡异。 “我刚接到壮哥的电话，觉得有点怪怪的，今天我不是去园景小区那桩兇杀案现场估价吗，结果估价完了，和客户约好后天去清理，下了楼，客户的老婆就在小区门口被人捅了刀子。” 为免岳锦追问不休，沈锋就把经过简单地叙述了一下。 “后来呢，兇杀案和客户老婆被捅刀有什么关系吗？” 岳锦挠有兴致地问道。 “不知道，壮哥只说可能有关系，让我们不要去现场清理了，也不要整理遗物。” 把塑胶袋里湿淋淋地衣物拎上楼，站在扶手边，沈锋对着楼下的岳锦说道。 “感觉又是一桩社会伦理大戏，说不定报纸上会登呢。” 抠了抠手上半掉不掉的指甲油，岳锦重新拿出指甲油，开始涂抹。 “你这种黑色的有点吓人，跟中毒似的，还不如上次那个蓝色。” “上次蓝色，你不是说像得病一样吗，你们这些男人是不会理解女人的审美的。话说，沈哥，你怎么不交个女朋友。” “没心情。” 打开洗衣机，沈锋把湿衣服通通放进去。 “做生不如做熟，沈哥你觉得我怎么样？” 举起一只黑漆漆鸡爪一般的指甲，岳锦突然兴起道。 “我觉得不怎么样。” 手一抖，哗啦，倒了一大堆洗衣粉下去，可把沈锋心疼坏了，心里骂了两句岳锦这丫头不靠谱。 “唉，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你不是经常这样说吗？我长得这么青春貌美，你怎么也不会吃亏的。” 速度飞快涂完了一整只手，岳锦又开始涂右手，不是常用手涂得有些不太顺手。 “你的会计证考到了吗，还有，我给你带了份自考的资料，你也复习起来，你这么年轻，应该记忆力还不错吧。” 勺子捞起多倒的洗衣粉，塞回袋子里，沈锋想起了自考材料。 “哎？不要了吧，我可不是学习的料。” 手一抖，岳锦的指甲油画到了指甲外面。 “还是那句话，不试试怎么知道。” 沈锋按下开关键，洗衣机开始哗啦哗啦放水。
第27页 第20章 失独（八） 早晨，八点半左右，大约到了上班的时间，小关准时的来到事务所，今天他要到福利机构整理一个单身老人的遗物，需要先到事务所拿箱子和工具。 “报纸已经到了？”拉开门，他随手捡起地上的报纸，扔到了办公桌上。 身后嘀嗒嘀嗒的高跟鞋声音传过来，一双飘着俗气香味的手啪地拍在了他的后背上，他僵硬着脖子没有回头。 “小关，今天来得比姐姐早嘛！” 岳锦故意矫揉造作着声音向他打招唿，尽管年纪比小关要小上三岁，但她仍然以姐姐自居，声称自己在社会大学上的经验要比小关多。 “嗯，报纸到了。”小关低着头，没怎么说话，余光偷偷瞟着岳锦，看到她上身穿着飘飘的米黄色雪纺衫，似乎还有些透，下身白色短裤，露出修长的美腿，忍不住脸一红，侧身向着厨房的方向一路小跑。 “咦，你们都到了啊，今天真稀奇！哎哟，小岳，你穿这么少，大腿露着不冷啊？”胖子的大嗓门真是绕樑迴荡。 他刚才也想这样问来着，不过岳锦肯定会怼回来，小关在厨房一边烧水一边想。 “要你管，年纪大的才要裹着！”岳锦毫不客气地还击道，“话说昨天发了工资你今天居然还能来上班？全输光了？” 胖子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嘴巴翕动着想要说些什么。 这时候，门再次推开，沈锋拎着个鸡蛋饼走了进来，看到这三人都在，一愣。 “鸡蛋饼可没买你们的份。”他拉开袋子咬了一口，又放进了袋子里，“咦，今天报纸到了？” 继续拉开袋子，啃了口鸡蛋饼，沈锋屁股一歪，就坐在了办公桌旁，开始边看报纸边吃鸡蛋饼。 小关从厨房出来，看到沈锋来了，屁颠屁颠地用他专用的九色鹿杯子倒了杯水放在旁边。 “沈哥，吃东西就专心吃，边看边吃消化不好，让我先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过报纸，胖子掠过首页的国际版，直翻社会版，一般那里经常都有奇葩的经济大案、车祸、诈骗、杀人之类的案件，他比较感兴趣。 沈锋懒得和他争，掏出手机看新闻也是一样。 “一房死三人，学区房的人伦惨剧……卧槽，这个精彩，让我看看……”胖子边看边点头，抖着报纸给大家讲解，“首先是从一对夫妻被杀案，是抢劫杀人，案子破了，哇塞，后面就精彩了……话说回来，沈哥，最近不是接了个兇杀现场清理的工作吗？哎哟，卧槽，这还真是本市的，沈哥，你接的那工作是哪个小区的？” “园景小区，怎么了？上面的也是？”抓着鸡蛋饼的手顿了一下，沈锋愣住了，还真让岳锦说中了，上了报纸，不过这案子之前不是上过一次了吗，三死？难道哥哥的老婆死了。 “果然是同一个！上面没说哪个小区，但靠近市一小，又有案子发生的，肯定就是园景小区！卧槽，真不是人，死掉的小夫妻俩，竟然是被亲嫂子雇兇杀死的！”胖子大声嚷嚷起来，表达出自己的惊讶和愤慨。 “哎？那死三人，是那嫂子死了吗？我记得沈哥那天说过，那嫂子被人给捅了！”不知何时也倒了杯水的岳锦，拿着杯子来到了胖子旁边，看他手上的报纸。 “没有，死的是那大哥，他知道了是老婆买兇杀弟弟，结果气得突发脑溢血当场死了！惨惨惨！” “那个嫂子为什么要雇兇杀人？”小关也抱着个蓝色哆啦a梦保温杯过来了，年纪轻轻就像个中年人似的用保温杯，还曾经被岳锦嘲笑过，他依然故我，不过换了个卡通图案的杯子，以示自己还年轻。 “等等，我看看，咦，那嫂子也被另一个兇手捅了，好像是钱没给够。啊，这里，兇手说，那女的想要园景小区的学区房，给自己女儿上学！妈呀，简直丧心病狂！为了个学区房连弟弟也杀！”胖子又嚎上了。 “你说得轻巧，你知道园景小区的房价多少一平？”岳锦嗤笑一声，伸出一个巴掌。 胖子砸吧了一下嘴巴，没开口。 “五千肯定不可能……五万？”小关震惊不已，他知道这种学区房肯定很贵，想不到竟然是这种价钱，五万一平的话，一套一百平的房子就等于五百万了，令人心惊。 “两个儿子，死了一个，这房子就是另一个的了，那女的肯定是这么想的，没想到把自己老公给气死了。”喝了口水，岳锦头头是道地分析道。 “在金钱面前，有些人真是完全暴露了丑恶的本性，什么人伦亲情道德都不剩。不过这女人坐牢的话，”沈锋若有所思，“两边的孩子，都很惨啊。” “两边的孩子？”小关好奇道。 “弟弟夫妻俩有个三岁的孩子，哥哥也有个六岁的女儿，现在兄弟俩死了，嫂子肯定是要坐牢的，等于这两个孩子都和孤儿差不多了。”没有父母的陪伴，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孩子，年幼的时候，没有得到很好的教导，很容易走上弯路，不过这也不是他觉得可怜就能解决的事情。 扭曲的社会情态造就了这样扭曲的现状，只有房子在父母的名下才能报名上辖区内小学，造成了学区房的价格疯涨，许多人疯魔了一般就为了买一套学区房，好像孩子上了好学校就能马上一步登天。 几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胖子放下报纸，摇了摇头。 “真是造孽，就算得到了房子，又怎么样，能上天吗？” 三两口吃完了鸡蛋饼，沈锋喝了口已经不算太烫的水。 “当然不能上天，只是感觉能上天而已。” “好了，你们把今天工作安排安排，我们又没小孩，关注那么严肃的问题干嘛，对了，胖子有小孩吧？”放下手里的茶杯，岳锦打开电脑，顺便太过头问胖子。 “嗯……上初中了…别问了…”胖子眉头一纠，直接就告诉岳锦别打探了。 “胖子有按时寄生活费给他们，我发给他的工资，是扣除这部分，生活费是从我这边直接寄给他们的。别把他想得太坏。”苦笑着，沈锋说出了实情，他不希望同事们之间有什么矛盾。 “咳咳，少啰嗦！”胖子不满地瞪了沈锋一眼，怪他多嘴多舌。 “不好意思了。”啪，一颗牛奶糖扔了过来，岳锦偏着头说了一句。 “我才不会和小丫头计较。”胖子眯起眼，拆开糖吃了，甜丝丝的。 “沈锋，沈锋，学区房为什么那么贵啊？” “那你还去不去那边打扫现场？” “张先大叔好像有点不对劲……” “今天去孙阿姨那边吗？” “你为什么不理我？” 更人沈锋觉得烦恼的，是身边啰嗦个不停的亡魂。 第21章 失独（end）
第28页 “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沈锋才做完预约的工作，准备到车上休息一会儿，电话又接踵而至，他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你好，我是遗物整理事务所的沈锋。” “市第一医院？” “好的，马上到！” “十分钟就可以到。” 这么紧急，应该是有突发事故吧，沈锋穿好工作服，带上专用工具前往现场。 或许是自杀吧，不止一次在医院处理过自杀现场的沈锋如此猜测。 果不其然，到了医院沈锋发现，就是自杀的现场。死者是一个胃癌晚期扩散到其他器官的患者，手术和化疗都已经不起作用。由于不堪忍受疼痛，只能给她注射杜冷丁，最后甚至达到每天六支，这让患者整夜都无法入睡。 最终在病痛折磨之下，患者选择了趁家人不注意的时候跳楼了。 现场周围已经用白布铺上，阻挡视线。围观的人也很少，估计已经被警察驱散了。 现场等待的人是一个头顶微秃的中年人，面无人色簌簌发抖，脚上还穿着拖鞋，显得相当不修边幅。 “你好，我是负责整理现场的沈锋，死者是？” “是我的妻子……”中年人咬住牙齿，咯咯作响，浑身都发着抖，“我买好午饭，然后去开水房用热水烫餐具，就那么一小会儿，她就……跳下来了，后来有人报警了，警察来了，和我确认了现场的尸体，剩下的就要我打扫……我实在是……后来太平间的一个工作人员介绍了你这边给我……” “好的，了解，我马上就清理。” “她，她太疼了……之前还割腕过一次……我太害怕了，不敢放她一个人，还是把她住到医院里，结果……结果……”中年男人没有控制住情绪，呜呜哭了出来，蹲在了绿化带的角落。 “不可能的，我怎么打扫……她那么怕高的地方……跳下来的时候该有多害怕啊……” “请节哀。” 让最亲近的人来打扫这样的现场，真是太残忍不过的事情，沈锋让中年人先到另外一边的长椅上休息，等他打扫完了过去通知他。 脑浆和血迹以及残留的碎肉都还没有干涸，沈锋展开黑色加厚的专用塑胶袋，带上塑胶手套，用铲子将细碎的肉片清理干净。 随后在地面上喷洒专用清洗剂，脑浆和血液的成分不同，需要用不一样的清洗剂，这都是工作以后，沈锋自己配制的。但因为并非专业人士，配比不对，所以也并不能完全清除干净，好在这里是室外，雨水沖洗，终究会把残留的痕迹完全沖刷殆尽。 喷洒完两种清洗剂，清除了大部分的痕迹，无法清除的些许痕迹，也只是残留下一些不起眼的斑斑点点，仿佛原本就存在于水泥地上。 沈锋又继续喷洒了消毒剂和强力杀菌剂，毕竟不知道死者会不会有什么难以言喻的传染病，所以消毒和杀菌都是必要的。 大约半个小时后，沈锋完成了清理的工作。原本血迹斑斑十分可怖的地面，已经恢復了原样，即使有人再走过这里，也不会知道曾经有一个人的尸体躺在这里过。 中年人支付好必要的清理金额后，沈锋问了他是否需要开具发~票，对方显然有些惊愕。 “你们还能开发~票？” “是的，我们是正规的清理公司，如果需要的话你可以打我电话。” 沈锋将名片留给了中年人，脱下骯脏的工作服，也用专门的箱子放起来。既然来了，不如去看一下孙大姐。 “沈锋，你要去看孙阿姨吗？” 刚才还战战兢兢不敢出来的小乔，一下子蹦了出来。 “嗯。” 沈锋简短应答，随后上了住院部的楼。谁知到了原本孙秀的病房，对方竟然已经出院了。询问谘询处的护士，才知道孙秀请了病假回家休养。 这时候，旁边的张先大叔突然不安分起来，跑到沈锋的面前作大喊大叫的姿态，让他有些莫名其妙。 “沈锋，大叔说孙阿姨有危险，他的电子菸能感应到，让你快去帮帮她！”小乔和张先大叔沟通后，对沈锋说道。 “知道了，地址！” “地址是……” 赶到的时候，沈锋才发现，这是他当初清理张先大叔尸体的小区旁边紧邻的一个小区。按照张先大叔说的，他爬上了五楼，然而敲门根本没有人应答。 “会不会是出去了？小乔，你和张先大叔穿门过去看看。”如果没有人的话就算了，真的出事的话，无论如何都要进去。 没过多久，两个魂魄都快速跑了出来。 “沈锋，孙阿姨躺在卧室的门口，倒在那里不动，你快来帮帮她！”门根本撞不开，沈锋赶紧拨打了119还有120的电话，撒谎说孙大姐打了电话给他求救，并强调需要开锁人员。 没过多久，消防队员带着开锁师父来了，门迅速被打开，120的急救车也赶到了，将还有唿吸的孙秀带上了车。 到了医院急诊，经过抢救，孙秀脱离了危险。沈锋打了电话给失独互助会，寻求帮助，询问他们那边有没有可以陪护的志愿者。 电话接通后，对方详细询问了孙秀的情况，随后同意了陪护志愿者的事情。没多久孙大姐醒了，一睁眼她看到了病床边的沈锋，觉得特别惊讶。张先大叔默默地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又瘦了一圈的妻子，脸纠得像个老橘子。 “小沈，是你把我送到医院的？你怎么知道……” “如果我说是张大哥託梦给我的，你信吗？” 想了半天，沈锋觉得还是不能说出自己能看到鬼魂这种事情，说出来别人也不一定相信，八成还觉得他的病没好。託梦这种事情，比看到鬼魂应该靠谱些，大概吧。 “託梦……他还记得我吗，我以为他就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带着一抹苦涩的笑，孙秀愣愣地看着嘀嗒嘀嗒的吊瓶，“小沈，谢谢你，我没事的，你还有工作吧，你去忙吧。” “孙大姐，我和失独互助会联繫了，那边应该会派一个志愿者过来。等志愿者来了，我再走。我现在暂时手上没有什么事。” 沈锋不是健谈的人，和孙大姐大眼瞪小眼也有些尴尬，他削了个苹果给孙大姐之后，就去了走廊找主治医生问了孙大姐的情况。 医生是孙大姐的同事，对于沈锋的问话也相当认真地回应了。 “其实病症倒不是很严重，之前开刀也相当成功，刀口恢復得也很好，但是孙姐她没有很好地吃东西，营养没跟上，就头晕目眩地。摔到头的地方，轻微的脑震盪，其实事情不大。” 只是简单的营养不良，大概，一个人的时候，连吃东西都觉得不香吧。孤独地，一个人住在曾经一家三口生活的地方，看着那么多和回忆有关的东西，那是怎样窒息的心情。
第29页 沈锋听着医生的话，看向门内的孙大姐，心中浮出的是无尽的哀伤。 “沈锋……我好难过……孙阿姨好可怜……其实今天有人跳楼的时候，我好害怕就是她……呜呜呜……”小乔再次感情泛滥，呜呜哭起来，当然，还是没有眼泪的。 过了没多久，失独互助会派来的志愿者就过来了，是一个阿姨辈的妇女，胖胖的，却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她和善地冲着沈锋点点头。 “你好，是你找的志愿者？你和病人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算是孙大姐的朋友吧。”其实什么关系也没有，我是孙大姐老公的远方亲戚的朋友，当然不能这样和别人说。 结果这个妇女刚进门，见到孙秀，两人都惊叫起来。 “师姐？！” “小孙？！” 沈锋好奇，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个失独互助会派遣来的志愿者刘阿姨竟然是孙秀大学时候的师姐，曾经对她相当照顾，两人毕业后分配到不同的医院，但是由于两人工作繁忙，许久没有联繫了。 “师姐，难道你也……”孙秀脸上浮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是的……我也是……和你一样，所以……很久没有联繫你们聚会了……”刘阿姨说着，眼眶中盈满了泪水。 或许是同病相怜让两人有了共通之处，她们抱头痛哭起来。孙大姐终于不用再考虑任何人的感受，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为了不刺激到老公，我连哭都不敢太大声……结果他还是……” “我家也差不多，虽然我老公没有自杀，但是心情一直不好，后来也没什么病，就这么去了…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救了那么多人，都救不了自己的女儿…” 两人交流着彼此的悽惨境遇，觉得终于能有个人可以说说话了。小乔早已哭得不能自已，在旁边抽噎个不停。张先大叔哀伤地看着痛哭的妻子，颜色渐渐变淡了。 失去独女和丈夫的刘阿姨，以及失去独子和丈夫的孙大姐，他们在冥冥之中又相遇了，或许能够一直扶持着走下去。 沈锋向他们打了招唿，随后下了楼，找了个空地，抽了根烟。 “我发现，你每次心情不好，还有紧张的时候，都要抽菸。”小乔停止了抽泣，看着沈锋有些孤寂的侧影。 “没那回事。” “他怎么还没消失？”沈锋指了指张先大叔。 “等下，我问问。” 小乔掉过头叽叽咕咕地和张先大叔交流起来。 “他说他还是惦记孙阿姨，想看看她好点再走。” “他也支持不了多久了吧。” 沈锋看着张先大叔淡得像是一阵烟似的影子，摇摇头。 最后一次见到孙大姐，大约是两个月以后，沈锋逛沃尔玛的时候，看到孙大姐正和刘阿姨在一起买酸奶。 “小沈！”孙大姐先看到了沈锋，向他打了招唿。 沈锋走近了，寒暄了几句，问了她们的近况。原来两人为了彼此有个照应，住到了一起。现在她们都退休了，报了个英语兴趣班在学习。 “为什么要学英语？”一般不是跳跳广场舞什么的吗。沈锋有些难以理解。 “学姐说她有个朋友在做无国界医生，我们多年的专业技术也不能浪费了，我和她准备也一起去，我们还学习了热带病学课程。”孙大姐的脸上表情平和，却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那种绝望和痛苦的神色。 “无国界医生吗？很危险吧？”沈锋对这个不太了解，但也从电视上看到过一些，基本都是医疗条件和生活条件非常差的地方，有时候甚至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 “有点傻是吧，不过我们还是希望活着能有点价值，发挥一下余热，做些有意义的事情。至少我和师姐的专业都能派上用场，能让我们感觉到还被这个世界需要。” 两人的表情都平静而温和，他们是认真地想要做些什么，为了活着的人。张先大叔看着妻子唇角的微笑，也终于释然了，如一阵轻烟消失了。 “张先大叔走了……”小乔看着大叔消失的方向。 “嗯，看到了。”妻子终于找到了继续活下去的意义，所以可以放心离开了。 告别了孙大姐和刘阿姨，沈锋买了些需要的日用品，准备离开。 “正山小种的红茶，金骏眉，就是这个，你买这个！”一边的亡魂嚷嚷起来。 “有点贵，买立顿就好了。”沈锋看到立顿打折，又买了一盒。 “这个更好喝……”小乔还在垂死挣扎。 “反正你又喝不到。” 抛下咆哮的小乔，沈锋走向了收银台。 第22章 无人知晓（一） 一大早，扰人的铃声就在卧室里迴荡。 沈锋用被子蒙住了头，期待声音会自己停止。 不一会儿，铃声停了。 随后又是冗长的反覆。 “沈锋，沈锋！好吵啊，你去关掉！要不然以后每天你上厕所的时候，我都躲起来吓唬你！” 吵的不仅仅是铃声，还有身边令人烦躁的亡魂。 沈锋勉强睁开眼睛，眼皮子被光线刺得直哆嗦，半眯着，手在手机上划拉着，接听。 “餵。” “今天？今天国庆……” “好的，好的，知道，一定准时一定准时。” “谢啦，壮哥！” 挂了电话，沈锋睡意全消。 清理的现场真是一次次地突破他的底限。 这次是死者死去一年之后的现场，据说尸体已经干结成了木乃伊的状态。不过现场残存了海量的蟑螂，壮哥在那边提醒多带些杀虫剂。 野蛮繁殖了一年的蟑螂巢穴，沈锋一想就觉得浑身发毛。但壮哥的委託，而且据说还是来自上面大人物的委託，怎样都是无法拒绝的。 沈锋不禁想到了电影里面，主角都会打开的那扇，充满了怪物的异世界大门。 工具ok，杀虫剂ok，工作服ok，全部都完备了。 “听说你们今天要去蟑螂繁殖了一年的房间？”岳锦好奇地问道，“能拍个照片回来吗，很好奇呢。” “如果手机掉到一群吃过尸体的蟑螂上面，你让我捡还是不捡？”沈锋没好气地回击道。 虽然从小到大都有和蟑螂打交道，不过日常看到的，都是些跑得飞快，几乎都追不上的小只蟑螂而已。大片的蟑螂，在有人正常作息的生活中根本不会存在。 “小气鬼！小关，你拍点照片我看看。” “这个……这个……我尽量……” 在听到铺天盖地蟑螂的时候，小关就已经脸色有些发白了，听到岳锦的委託后，他脸都揪起来了。 “我也……不想看到蟑螂……好噁心……蟑螂会在爬过的东西上面产卵，然后所有的卵又会变成蟑螂……即使打死了怀孕的母蟑螂……里面的卵也会自己孵化出来……”
第30页 小乔一边哆哆嗦嗦诉说着奇葩的蟑螂，一边脸色发白地跟了进来。 既然讨厌就不要说那么详细好不好，沈锋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地址是本市一个高级公寓，沈锋没有去过那里，不过平时有事会经过附近，所以大概清楚在什么位置。 到达地点后，物业的人员已经在原地等候，签署好的委託书也交给了沈锋。完全撇清得一干二净，不想让别人知道委託人是谁吧。 沈锋不禁有些好奇，死者到底会是怎么样的人。为什么直到死后一年才会被人发现。 “为什么一年后才被发现呢？邻居们没有闻到奇怪的味道吗？”沈锋如是询问物业。 “这边是比较高档的小区，开发商是国外到本地投资的，但由于定位错误，所以这里房子的购买率还有入住率一直都很低。刘先生买的是最贵的顶层二合一的复式阁楼，他的下面一层也没有卖出去，所以……”物业的管理人员苦着脸解释。 后来沈锋又询问了一下房子的单价，竟然比之前引起兇杀案的学区房还要贵。而这位刘先生一买就是最贵的顶层，想必是相当的有钱。 不过为什么这里的顶层会最贵，一般不是一层和顶层最便宜么。沈锋有些好奇。 物业解释这里是按照国外顶层公寓理念设计的顶层，防水还有其他设施全部都超出国内标准，按照国外高级公寓标准制造的。总之面向的客户就是有钱人。 “待会就全交给你们专业人员了，我就不进去了。”物业管理人员心有余悸地说道，“那天看过之后，我一整天都吃什么吐什么，真的不想再看到。” “没关系，交给我们吧。”沈锋十分冷静地回答道，其实他的心里也有些发憷，但越是这种情况，越不能在外行人的面前表现出怯懦。 到了顶层，物业管理人员把钥匙交给沈锋，然后就躲到了楼下一层，让他们整理完了之后叫他。 沈锋也理解他看过现场，可能有心理阴影，点头应是。 小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用钥匙打开了大门。 原本设想好，会有蟑螂迎面飞扑过来的场景，结果沈锋进去之后却觉得，虽然有些许的蟑螂爬动，但和想像中的还是差了许多，他放下心来。 拉开了侧边拉门的小关，进入了另一边房间查看的时候，却发出了仿佛被蝎子扎了似的哀嚎声。 随着巨大的关门声，他脚步慌乱地奔跑了过来，看来是目睹了相当可怕的场景。 小关捂住嘴，眼睛瞪得大大的，鼻子似乎都在抽搐。 “怎么了？是……蟑螂？” 沈锋悚然一惊，原来壮哥所说的海量蟑螂不是在外面，而是在特定的房间里面，他咕嘟咽了一下口水，脑中浮现出蟑螂飞舞的可怖情景。 “你在这等着，我去看看。”沈锋决定还是先看看情况。 尽管沈锋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想像中的蟑螂是没有味道的。然而从门缝中瞥到的一眼，以及从房间里散发出的浓烈得让人晕厥的臭味，竟然比尸臭还要可怕。 整个房间完全变成了黑色，目之所及全是黑压压的蟑螂，扑簌簌、刺啦刺啦、沙沙沙……蟑螂活动的声音就在耳边注入，那一瞬间，让沈锋不禁想到许久以前看到的惊悚片《木乃伊归来》中被虫子覆盖蚕食的情景。 那种深邃的绝望之感扑面而来。 “啊——！” 身后的小乔爆发出尖锐的叫声，震耳欲聋。 沈锋嘭地一声把房门关上了，唿唿地喘着粗气，揉着耳朵。 “沈锋，沈锋，蟑螂呀！好多，我看到蟑螂怪了！”哭唧唧的小乔跟前跟后，沈锋只能选择无视，然后打了个手势让他到一边哭去。他自己则冷静地开始思考。 如果不先除去蟑螂，无论如何都无法进行下面的工作。 “小关，你回去车里把灭蟑公司专用的熏烟拿过来。”还在喘气的沈锋，刷新了从业以来最臭的体验记录。 “好的。但是这里面实在太臭了，用熏烟的话，蟑螂死了，但是味道……” “我和你一起下去吧，到附近香烛店买香。” 灭蟑的熏烟点了五盒，点好后，小关迅速关上了门。臭味隐隐从房间里散发出来。沈锋和小关就先整理外间的东西。 “好多啊！”站在壁橱前面的小关低声地感嘆道。 不知何时，沈锋和小关的声音都放得很低，似乎是担心吵醒了里面的蟑螂们。 “什么？”踱步到壁橱前，沈锋抬起了头，被里面海量的dvd收藏惊呆了。 整个巨大的客厅，採用了全景落地窗，夜晚可以俯视城市的美妙夜景。而墙壁上则全部都是半开式样的壁橱，採用了推门的造型。只要是没有窗户的地方，都是壁橱。 心中暗暗想着不会吧，沈锋把壁橱一个个都推开，发现了每一个里面全部都是dvd，有些甚至是更加古老的录像带。 堆得满满当当地壁橱，大约有两米三那么高，即使沈锋也需要爬着梯子才能拿到最上面一层的东西。 “看来要多拿点箱子来了，不知道今天准备的够不够。”看着满壁橱的dvd，沈锋感觉自己瞬间移动到了古早的租片店。 “可能是从事这方面的工作吧，不过刚问了物业，他们也不知道这位刘先生是做什么的，除了交物业费，基本也没有人和他打过什么交道。” 小关回忆了一下说道。 现代社会的邻里关系越来越趋于冷漠，而像死者这样买了单门独户，甚至连邻居也没有的人。如果没有适当的社交，那么简直就像是生活在真空隔离的环境中。 “壮哥说，委託人是个大人物，这人能买下这里，也不像经济会有困难的人，不过死了一年才被发现，关系真的是很冷漠啊。” 由于不知道委託人是什么人，沈锋只能自己脑补了一出豪门家庭伦理大戏。不过虽然好奇，但也不是特别关心，他现在更希望里面的蟑螂能够快点阵亡。 第23章 无人知晓（二） “沈哥！你来看！” 小关似乎在低头看着什么，挥挥手，示意他过去。 “全是大明星啊，还有些人我不认识，说不定也是什么大人物，不过这个人……没见过……” 一本落满了灰的相册，挺厚的，不是家庭的合照，都是些和各种明星的还是什么人的合照。里面有一个人是固定不变的，应该就是死者。 上面的男人看上去很年轻，笑得挺灿烂，露出牙肉一副开心的样子，真是难以想像多年以后，他会在公寓里孤独地死去。 “咦，这个人不是齐岭吗！” 同样勾着头过来的小乔大喊起来。 “齐岭？那是谁？” 沈锋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很有名的一个喜剧演员啊，拍电影的，你居然不知道？” 小乔惊诧地问道。
第31页 “真亏你还记得这种东西，自己的名字想起来没有？” 掏出手机，沈锋开始在手机上面搜索这个名字，搜齐岭，直接出来什么某某教授什么的，根本没有任何跟电影有关的东西。随后又搜了齐岭、电影，也就两三部零星的，从来没听说过的电影。 “齐岭很有名的啊，和某红、某华还有某某芳一起拍过电影，好红的！” 歪着脑袋，掰着手指，小乔细数着齐岭的电影。 “名字怎么写？” “齐人之福的齐，横看成岭的岭，齐岭。” “没有啊，你记错了吧，这个人不怎么红，网上资料都很少。” 举起手机，沈锋向小乔展示着手机上的画面。小乔瞪着手机半晌，没有做声。 “沈锋，你们的手机都好高级啊。” 随后他才吐出一句话。 “沈哥，你怎么在自言自语，感觉好吓人。” 小关看完相册，凑了过来，直接穿过小乔，站到沈锋面前打了个寒颤。 “死者叫什么名字，你看到没？” 沈锋问了小关一句，委託书还在包里，他不想再去拿。 “叫齐岭，整齐的齐，山岭的岭。” 名字还真让小乔说中了，不过这个人，网上根本搜不到关于他的一些信息，如果说真的很红的话，怎么会就那么一点呢。只是，现在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还是回去再问他吧。 话虽如此…… 沈锋抬起头，瞧见了突兀出现在落地窗边的消瘦人影，又来了吗。沈锋眼神示意小乔过去，和他沟通沟通。和以前不同，这次小乔倒是很乐意地上前去交流了。 纸箱一个个地全部装满，最终动用了五十个纸箱，才把全部的电影dvd和录像带都装了进去。然后就开始整理细碎的杂物，这样大概也差不多花了十个箱子。 落了灰的相册，被沈锋拿起来也准备放进了箱子里，手中却一滑，落到了地上。里面的一张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皱着眉，翻开了相册。 相册里是齐岭和一个年轻人的合照，这个年轻人的模样，赫然和小乔极为相像。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地方，那就是，照片里的年轻人看上去更加成熟一些。 沈锋想将照片抽出来，却没能成功，或许是夹在相册里面太久了，已经完全和塑料纸粘合在了一起。沈锋只得掏出手机拍了一张。 想着或许会有更多的线索，沈锋继续翻相册，直至整本都翻完了，还是让他发现了新的有用的线索。和小乔想像的年轻人合照就只有一张，不过另外有一张合照，除出齐岭外的另一个人，是沈锋认识的人。 那是沈锋还在开搬家公司时候的一个客户，曾经相当照顾他的生意，还把自己的朋友介绍过来，是一个豪爽可亲的男人。 照片看上去也相当久远，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不是还记得齐岭。 这时候，小乔苦着脸走了过来。 “沈锋，那个人，齐岭，他完全不说话，无法沟通，我想问下，他那时候一直演戏的，不可能是哑巴，为什么不说话呢。” 小关还在，沈锋怕自己又自言自语吓到他，还是决定待会再和小乔沟通。在两人的努力之下，除了主卧的其他房间，都清空了，这时候，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沈锋点燃了五柱薰香，放进了栖息了无数蟑螂的主卧。至少还要再等两个小时，等里面的恶臭缓解才行。 两人又开始忙碌着把众多的箱子一趟趟地运下楼，幸好有电梯可以用。以前沈锋曾经有在十多层楼里面整理房间，结果酒店不允许用电梯的经验。 最后一箱东西搬下楼以后，小关气喘吁吁地表示，要在楼下透口气，缓一缓，沈锋点点头，就一个人上了楼。 “小乔，小乔，刚刚你可能没有看到，我见到一张和你很像的照片。” 打开手机，调出刚刚拍下的照片，放大了到桌面上，沈锋唤着小乔。 “咦，这个人，是我吗？我和齐岭合影过？” “这个人长得和你很像，不过年纪看上去比你大，而且照片发黄很久远了，我怀疑可能是你的亲人，父亲或者哥哥辈的。” “那就是说，可以知道我是谁了？” 小乔有些兴奋，开心得在客厅里转来转去。 “不一定，这些合照上面的人很多很杂，也没有登记了名字，根本不清楚谁是谁。” “还是没有用吗？要是真的知道就好了，偏偏齐岭又不说话……” 小乔有些郁闷，继续跑到齐岭的旁边，妄图跟对方交流。沈锋注意了一下，齐岭的口型似乎在动着，只是半天过去，小乔又跑回来了，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应该是沟通又失败了。 “他或许不是不愿意说，而是不能说话吧。” 瞥了一眼似乎神色着急的齐岭，沈锋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是的，我问他是不是不能说话，他点头的，但具体事情，并不是点头摇头就能沟通的。” “啊，没法沟通的话，那就不能知道他为什么要出来了，他到底想要什么也不知道。算了，我先打个电话，我认识一个人，是我以前的客户，他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沈锋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码着码着睡着了= = 第24章 无人知晓（三） 等待了一会儿，对面有人接起电话，环境没什么杂音，对方声音也很平静。 不过出于职业习惯，沈锋还是问了一句，是不是方便接电话。 “是沈锋吗？可以啊，现在方便说话的。” “李哥，请问您认识一个叫做齐岭的人吗，可能是从事演艺事业的。” “齐岭吗，如果真是我认识的齐岭，那么应该就是那一个了，算是我的远房亲戚。他十年前曾经是喜剧演员，不过家里出了点事情，后来就退出演艺圈不再演戏了。我和他也有很久没联繫了，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问这个？” “因为工作的关系，我现在齐岭家里。” “在他家里，你的工作，你现在不是做遗物……是去打扫卫生吗？” “不，是前面一个，整理遗物。” “……他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殡仪馆的人说，应该是死了有一年了，一直没有人发现，现场也非常的糟糕……” 对面沉默了许久，传过来吸着鼻子喘息的声音，又重新艰难地开了口。 “他这个人，非常的热情，慷慨大方，能和刚认识的人都玩得特别熟，很开朗的一个人，所以朋友一直都很多。不过后来出了个意外。大概十年前吧，他和妻子一起逛街，遭遇了一起严重的交通事故，他的妻子把他推到一边，结果自己当场死亡，他只受了轻伤。后来齐岭他……得了抑郁症，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像还伴随了失语症。他也没有再出来工作，不过好在他家境还是不错的，他家人给他请了保姆，照顾他。虽然大家很担心他，但是时间一久，大家也都有自己的事情，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关注他了。大约两年前，从别人那里听说他出去国外散心，外加进修学习……谁知道……”
第32页 “李哥，请节哀。” “嗯……你是怎么知道我和他认识的？” “我看到一张您和他一起的合照……” “合照吗……真是不可思议，好像冥冥中特意安排你通知了我关于他的死讯。谢谢你告诉我，抱歉，我心里有点…难受……现在不怎么想说话……” “那么李哥，有空再聊。” 沈锋挂断了电话，看向小乔，刚刚他是用了免提，所以他也是可以听到的。 “失语症啊……所以不会说话。” 愣了片刻，小乔一脸的恍然大悟，随后又满脸的纠结，眼中开始拢起薄雾。 “好可怜，沈锋，好可怜……” “是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死在这么多蟑螂里面的人。这么看来，确实是很可怜。你问问他要做什么，实在说不出来，让他用动作演示。实在不行，就放着不管好了。” 经过黑影的那一次，他对这些突然冒出来的不知底细的鬼魂实在无法抱有什么好感。虽然刚刚从李哥那里得知了死者的过往，对于见惯生死的他，其实并没有多少触动。 “嗯……” 没有察觉到到沈锋的冷酷情绪，小乔仍然沉浸在死者真可怜的触动中。 “不过，这次说不定有机会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等回去的话，问问那傢伙。” 沈锋指了指瘦削的存在感十分薄弱的人影。 突然，那个人影齐岭，蹲下了身，捂住脑袋开始发抖，一副相当痛苦的模样。然后跪在了地上，重复着一个动作，以头抢地。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车祸后遗症，沈锋震惊了，不能说话也就罢了，竟然这种奇怪的后遗症还残留在了魂魄状态下吗，真的很奇怪。 “我猜，他出车祸那时候，头部应该有哪里受损了吧，失语症应该也是脑损伤导致的。” 蹲在黑影旁边，小乔一副相当专业的神情，托住下巴说道。 “时间差不多了，要清理蟑螂了。” 看了看手机上面的时间，沈锋给楼下摸鱼的小关打了个电话。 “我可以在外面等吗，我不想进去，好噁心，我讨厌蟑螂……” 有些胆怯的小乔对着手指，瞟了沈锋一眼，咬了咬嘴唇，喃喃说道。 “没人求你进去，外面待着。” “可是这傢伙，好奇怪，我有点害怕。” “有什么好害怕的，你是小孩子……吗？” 沈锋有些不耐烦的说了一句，随后看到了小乔害怕的东西。那应该不算是人影，只是很小的一团，黑色的不分明的物质。那团东西在齐岭蹲着的身影旁边晃悠着。 “什么鬼东西？每次都给人新的惊喜吗？” 眯起眼睛，沈锋有些恼怒地伸手向那团东西靠近。谁知道那玩意竟然似乎有神志似的，躲开了，沈锋再靠近，他又躲开了。 “哈，难道以为我和他玩游戏呢？什么玩意！” 沈锋瞪了那不明所以的东西一眼，刚想再做点什么，敲门的声音响了，应该是小关上来了。 “沈哥，我刚刚在下面和物业聊天来着，他说这人住过来之后，好像从来没有人来看过他。不过他也不特别清楚，是听这人的保姆说的，这人的保姆听说在一年前大概辞职不干了，反正也就是一年前就没有再出现了。” “哦，原来有过保姆啊。” 肯定是受不了这人的病，所以辞职离开的，看到齐岭以头抢地的神经质模样，沈锋脑补了一下，猜测道。 “他们还养了一只猫呢，不知道后来猫怎么样了，不会也死在这里了吧。” 小关四下张望，觉得浑身毛毛的。 “人死了之后，猫会不会啃食人的尸体？” 他一脸纠结，提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问题。 “猫吃没吃我不知道，里面的蟑螂肯定吃了。行了，别想些有的没的，快点干活。” 沈锋抬抬下巴，伸手拍了一下小关的肩膀，打断了他的思路。 “哦，等一下，我要拍一张，岳锦需要的照片。” 打开手机，调到相机闪光灯的状态，小关拉开一条门缝，对着门内咔擦了几张，然后谨慎地把手机收好，塞到衣服里面。他完全不希望把重要的手机，掉落到吃过尸体的蟑螂里面。 “你还真拍啊，到时候回去说忘记拍不就行了。” 沈锋面无表情地看着小关郑重其事的样子。 “我答应她了，一定就要做到。” 小关一脸严肃。 “那你答应过你父母戒酒吗？” “怎么可能，我可从来都没答应过。酒可是我的生命。” 第25章 无人知晓（四） 烟燻过的蟑螂死得差不多了，即使有活着的也都基本蹦跶不起来。里面的恶臭，即使燃了香，也经久不散，只是被更浓郁的香味覆盖而已，那种浓厚的味道更加令人想要作呕。 “我去开窗。”小关踩在蟑螂的尸体上，发出吱嘎吱嘎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前往窗边。 不知道多久没有开过的窗户，按扣都锁死了，小关花费了一番功夫才打开。 虽然开了窗，由于天气闷热，外面也没有风吹进来，但对于里面的人来说，至少产生了有新鲜空气进来的感觉。 这样的环境，不要说聊天，即使多待上一刻钟，都是受罪。沈锋和小关各拿了一套清洁套装，开始清扫蟑螂的尸体。 房间里面的什么床铺之类的，全部都要扔掉。还有一些几乎看不出面目的日用品，眼镜、鞋子、袋子之类的，沈锋全部都放进了垃圾袋里。 被恶臭的蟑螂覆盖过的东西，根本无法再用了。并且，这次的委託人签署了放弃条款，也就是除了贵重的物品——房产证、银~行~卡之类的东西，全部都丢弃。甚至连家具，也都不需要了，委託一併处理。 这个人很孤单，他遗留下的所有东西，都不被人需要，死去的时候，陪伴他的只有数都数不清的蟑螂。 沈锋忍不住会这样想，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卧室里所有的东西，都被蟑螂的恶臭污染了。巨大的床垫上，残留着黑色的污渍，隐隐可以看出一个人躺卧的痕迹，混合在蟑螂爬过的脏污里面。 “这垫子，也需要扔掉吧……”小关搔了搔头，有些为难地抬头询问沈锋。 “嗯，你去问一下物业，我们需要用电梯运一些东西下去。”沈锋点点头，这里的电梯需要刷卡才可以运行。 物业人员纠结着脸，咬着嘴唇半晌，最终说出了拒绝的话。 “不能把电梯里面弄得有味道，业主会投诉的，你们走那边的楼梯吧。”他指的是旁边的安全通道的楼梯。 “大叔，你开玩笑吧，这里可是二十八楼，让我们搬东西从二十八楼来来去去。”小关实在无法理解对方为什么不肯借电梯，几乎就要和对方吵起来。
第33页 最终，还是沈锋出面，好声好气地和物业人员商量，等全部搬完后，会给电梯消毒和除味，才终于得到物业人员的如此回復。 “房间里面的家具你们要怎么处理？”对方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消毒之后，卖到旧家具店里。”沈锋如此答道。 “把那家具给我们物业这边处理，楼梯就借你们用。” 原来如此，对方是看上了屋里的家具，但是又嫌脏，等他们打扫完了才提出这样的交换条件。 里面的箱子有七十多个，袋子也有十多个，不利用电梯根本不可能在今天完成清扫任务，将近三十楼，步行上下全部搬完，两人的体力根本吃不消。如果明天再来的话，对方会不会制造什么麻烦，故意捣乱什么的。 沈锋思考了片刻后，回忆了一下屋内的陈设，尽管看上去都是价格不菲的家具，但实际上木料并不是多么昂贵的，只不过贵的是品牌而已。 “我明白了，到时候，屋内的家具就麻烦您这边处理了。” 这样说完，物业人员才终于把上下电梯的磁卡递过来。 三个小时的忙碌之后，终于把所有东西都打包好，搬到了楼下。两人都忙得汗流浃背，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 因为最大的那个床垫，根本塞不进电梯里面，最终他们是从二十八楼抬下去的。 看着小关直喘粗气，扶着车子发抖的模样，沈锋让他在下面休息，他自己上去收个尾，检查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花呢？” “在这里！” 小关从车后把一束白色康乃馨还有拜祭用的香炉和香递给沈锋。 “我上去了，你在车里等我。” 再次进入房间，就只有沈锋一个人了。他可以放心地直接就和小乔说话。 “小乔，那傢伙有指示你做什么吗？” “有的，有的，他一直指着沙发，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来着。”小乔点点头，指着一边的齐岭说道，然后又看向客厅的沙发。 小乔看的沙发是客厅中间的那台大沙发。深红色皮质的，摸上去并不柔软，坐上去倒是挺舒服的，上面铺着米白色的皮草坐垫。大约许久没有人打理，所以皮草上染了一层灰，看上去灰濛濛的。 沈锋掀开皮草的坐垫，在下面发现了一封信，白色的，没有署名，没有封口，他从侧方掏出信纸看了看内容。 【致文玉： 谢谢你能来，谢谢上天让我遇见你。】 短短两行字而已，沈锋把信纸又塞进信封里。 “问他，文玉是谁，是他老婆还是他保姆？” 小乔手舞足蹈地在齐岭面前比划着名。那团看不清面目的玩意就坐在齐岭的头上，时不时地晃动着，看上去一团飘动的棉花糖。 “是他的保姆。他想把这封信给他的保姆。” “就这么两句话……知道了，等我闲下来再说吧。” 沈锋把信封塞进上衣口袋，走到曾经布满蟑螂的房间，那里已经经过清扫和消毒除味处理，虽然还残留着一些气味，但和一开始的味道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在床上放下花束，进行了简单的拜祭。最后他环视了一下公寓各处，走了出去，在门口打了电话给物业人员。 对方上来检查了一下室内，确定没有问题后，两人一起登上电梯下了楼。 “齐先生的保姆，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些沉默，不是很健谈，后来才知道，他的耳朵不好，带了助听器也只能勉强听到点声音，个子挺高的，还蛮有礼貌的一个男人。” “男人？”沈锋有些惊讶，说到保姆，他以为会是个女人。 “咦，你不知道，他那保姆好像照顾他有七八年了，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 “好像姓严，名字，倒不是特别清楚。” 到了楼下，沈锋告别了物业人员，和小关一起开车离开了公寓。路上，小关有些兴奋地坐立不安。 “沈哥，那些dvd客户不需要了，是委託我们处理的吧？” “嗯，是的。” “我可不可以拿一些回去看看啊，我看到有我喜欢的导演……” “可以啊，不过要等消毒之后。” “谢谢，沈哥！” 风从耳边唿啸而过，半开的车窗外，人行道，人来人往，谁也不会知道曾经有一个人，默默地死在自己的公寓，整整一年也没有人发现。 第26章 无人知晓（五） 回到事务所，岳锦正在做财物报表，准备报税。 “岳锦，你要的照片我拍了！”小关蹭到岳锦旁边，举着手机说道。 “喂喂，别靠近我，你那股什么味儿，先洗澡去！” 岳锦捏住鼻子，露骨地把头扭到一边去。 “嗯，知道了。”嗅了嗅身上的味道，小关讪讪地缩回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朝浴室的方向走。 他和沈锋轮流洗了澡，换了衣服。沈锋就让小关先回去。小关看到岳锦还在，就忙不迭又蹭了过去。 沈锋懒得理他们，胖子好像还没回来，他对岳锦招唿了一声，等胖子回来的时候，喊他下来。 关上门，沈锋掏出本字典甩在床上。随后他又在柜子里翻来翻去，翻出份叠好的中国地图。在地上展开，灰尘扑扑，一副许久不使用的样子。 “问他，你的名字还有出生地。” 抬抬下巴，沈锋对小乔说道。 小乔又叽叽咕咕地对齐岭说了一通，齐岭点点头，看来现在是正常的模式，没有发病。他头上的那团大约是猫的东西，现在就像真猫似的，到了陌生的环境开始进行探索。 出生地比较容易看，齐岭随意看了几眼，就马上指了出来。 “南城？离扬城不远，一个小时大概就到了。” 沈锋摸摸下巴，南城是苏省的省会，地铁公交都运营到深夜，城里的年轻人夜生活丰富，各方面都比扬城要发达得多。想不到小乔还是在大城市长大的。 “真的吗，你有空的时候带我去看看吧，说不定能想起点什么！”小乔兴奋地说道。 “名字呢？” “名字，我，我看他的口型，好像是xu或者是yu的样子……”小乔歪着脑袋有些苦恼地道。 啪，沈锋把字典翻开到xu的那一页，指着字典里的字，齐岭看着却直摇头。 “不是xu？” 齐岭点头。 “那么就是yu了。”沈锋又翻到yu，一页页地翻着，等到翻到“羽”字的时候，齐岭伸手点了一下。 “乔羽？”沈锋拿出手机上面拍的照片，指着和小乔长得很像的男人，“这个男人叫做乔羽？” 齐岭再次点头。 “这个乔羽是干什么的？”沈锋又从保险网站上下载了一个职业表，让齐岭看。最终，齐岭指在了学生的位置。
第34页 “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你用手表示一下。” 齐岭左手伸出一根食指，右手拇指和食指扣成一个圈。 “十年前……”很久了啊，照片里的人看上去应该是大学生的模样了。 “是大学生吗？” 齐岭点头。 “是哪个大学的？我把南城的大学找出来，你看看。”沈锋又在网上搜索南城所有的大学。 他刚点了第一次搜索，齐岭的手指就定格在第一个——南城大学。 “南城大学吗？很厉害啊，成绩一定很好，很会学习。”沈锋有些羡慕地说道，他特别佩服会学习的人，大概是因为他自己学习不好，怎么学都学不进去的缘故。 “这个人会是我的亲戚吗？”小乔有些没有把握地问道。 “长得这么像，我觉得肯定没跑了，等这周五，我应该没什么事情，就到南城大学去一趟看看。” 南城大学风景优美，歷史悠久，学术气息浓厚，向来是苏省学子们的嚮往之地。沈锋虽然学习不好，但不妨碍他对高等学府的嚮往和热爱之情。 就在他准备和小乔说两句什么，却传来了敲门声。 沈锋打开门，楼下的喧嚣嘈杂的声音传了上来，门口站着的是胖子。他脸色有些尴尬还有些无奈。 “沈哥，小关和岳锦吵起来了……” 沈锋有些诧异，小关虽然喜欢喝酒，不过他性格还是比较温和的，而且他一般都会让着岳锦，即使被岳锦怼几句，他也从来都是笑笑，不会计较的，今天怎么吵起来了。 “你这种人简直不可理喻！我就是不删怎么了？”岳锦气得脸都红了，原本就尖细的声音更是拔高了一个音调，手上拿着一个面纸盒啪地扔到了地上。 “我以为你只是看看而已，你为什么要发到网上去！这件案子都说是大人物委託的，要是闹出什么事情来怎么办？”小关的嗓门不大，但明显也气得狠了，肩膀都在发抖。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怎么吵起来了？”沈锋走到两人中间问道。 “沈哥，你来拼评评理！”小关明显是说不过岳锦，赶紧拉了沈锋过来理论，“今天我拍了蟑螂那间屋子的照片，回来给岳锦看看的，谁知道她转头就发到微博上去了！现在已经有一百多个人转发她的微博了！” “什么？发到网上去了？岳锦！赶紧删了！”沈锋一听，有点懵了，他原以为女孩子喜欢自拍美食化妆品包包之类的，没想到这么重口味的还发到网上去。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发？”岳锦一看沈锋也站到小关的一边，心里有些不服，反问道，手里却把手机握紧了。 “因为转发的人多了，可能会上热搜，引起记者注意，到时候来採访会非常麻烦，而且记者的渠道神通广大，万一让他们知道了死者的家世之类的，死者住的公寓是七万一平，三百平米带阁楼花园的顶层，非富即贵。这次的委託人身份挺高，殡仪馆的人都没有告诉我们。一旦爆发出来，事务所会很麻烦。” 沈锋伸出手，摊开掌心。 “手机给我。” 岳锦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眼中含着泪水，把手机放到沈锋的手里。 沈锋直接点到微博的页面，把照片的那条微博直接删除了，把手机又还给了岳锦。小关长舒了一口气，胖子也擦了擦头上的汗。 “沈哥，对不起，我不知道…对不起…”岳锦小脸煞白，六神无主地道歉，手里紧紧攥着手机，身体微微颤抖。 “小岳，你来得不久，可能不知道，之前事务所也招过一个小女孩，不知轻重地把整理现场的照片发到网上，结果记者直接跑到死者家里去採访。最后记者发了新闻，说是什么现代社会人情冷漠之类的，死者家属看到，气坏了，差点要去起诉我们事务所，最后是沈哥去人家里道歉，最后这个案子的所有费用都没有收取，甚至还赔偿了五千。” 胖子心有余悸，看了看眼中又开始含泪的岳锦。 “跟小关也道个歉吧，你以后注意了，这些都涉及到客户的隐私，没有得到客户允许，不能发到网络上面。”沈锋再次提醒了一遍。 “对不起，小关，是我不好，我不该发的……” 岳锦咬了咬嘴唇，微垂着头，吐出了道歉的话语。 “也是，也是我不好，发给你的时候，忘记说了，忘记告诉你不能发……”小关看到岳锦哭着可怜巴巴的样子，气一下子消了，结结巴巴地反过来开始安慰她。 “不用你假好心！”看到小关安慰自己，岳锦反而炸毛了，她把手机塞进小挎包，转身就跑了出去，脚上还穿着粉色的兔子拖鞋。 小关愣在了原地，转头看向沈锋和胖子。 “愣着干嘛，追出去看看啊，别出事了。”胖子掏出根牙籤，闲闲地剔牙，怂恿道。 “去吧。”沈锋笑了笑，也点点头说道。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小关又垂头丧气地回来了，还喘着粗气。 “她跑得太快了，我没追的上……” “啧啧，体力还不如个女孩子，你是酒喝得太多了吧。”胖子嘲笑道。 “胖叔你喝得也不少……”小关小声地回击道。 “岳锦退学之前是校田径队跑长跑的。”看着两人斗嘴，沈锋笑嘻嘻地补充了一句。 第二天，胖子起早去处理事务，回来得晚，肚子饿了，打开冰箱想要找点东西吃。 “咦？！怎么冰箱里全部都是啤酒？谁买的？小关是你吗？” “不是我啊……百威啤酒，我喜欢的牌子！” 低着头整理表格的岳锦，唇角微弯，勾出笑容的痕迹。 第27章 无人知晓（六） 周五，沈锋很早就被吵醒了。 原因就是旁边的小乔一直在吵吵嚷嚷地叫唤，提醒他不要忘记今天要去南城大学。 “沈锋！快起来，不要睡了！你答应我去南城大学的，难道你忘记了？” 如穿耳魔音一般，小乔的声音持续在耳边响起。 沈锋实在是躺不下去了，一把掀开被子，怒瞪着不解风情的亡魂。 “难得的休息天，吵死了，不是答应你了么，肯定会去的，下午去不行吗？” “我，我就是着急想知道啊！沈锋，沈锋，你帮帮我，求求你了，沈锋……” 小乔尚显稚气的脸上有些委屈和慌乱，看得让人有些不舍。 “知道了，知道了，别喊了，死人都要被你喊活了。” “死人是不睡觉的啊，他一直就那样站着的。”指了指旁边大大睁着眼睛的齐岭，小乔如是说。 “我是活人，难得的休息天，睡个觉还要被鬼吵。”用毛巾擦去脸上的余水，沈锋有些不爽地说道。虽然嘴上和小乔顶了几句，但他却还是动作很快地换好了衣服。
第35页 “小乔，这次去了，也不一定会有什么结果，毕竟，都过了十年了，乔羽肯定早就毕业离开了吧。”看着满脸期待的小乔，沈锋还是给他提了个醒。 “没有就没有吧，就当出去玩玩也好。对了，沈锋，你可以上网啊，查查乔羽是不是留校了，如果是学校的老师什么的，网上应该有吧。” “对，你说得对，如果确认乔羽确实还在学校的话，那么这次去的话，目标就明确了。” 沈锋打开电脑，在浏览器的搜索栏输入“南城大学 乔羽”。 搜索栏一下子蹦出了将近十万个搜索结果，网页里面的种种溢美之词，让沈锋瞠目结舌。 南城大学化学系教授乔羽，南城大学本科毕业后出国，在哥比亚大学取得硕士学位，而后前往哈福大学攻读博士。后在哥比亚大从事博士后研究工作，主攻生命科技微纳米技术。xxxx年回国，担任南城大学化学系教授。 青年科学奖获得者、教育部跨世纪人才、重大研究计划首席科学家、博士生导师……国际一流期刊上发表论文200多篇，拥有已授权华国发明专利60多项，米国专利15项…… “好厉害……”望着眼前几乎让他眼花缭乱的网页，那些让人不得不佩服出声的形容词和头衔，沈锋深深地看了一眼小乔，除了长得像，还真没有哪里看得出这个傻乎乎的傢伙和这位大人物有什么相同之处。 乔羽教授的照片网上当然也是有的，但都是带着眼镜，一脸严肃的样子，和经常大惊小怪，大唿小叫的小乔看上去完全不同。不过仔细看的话，还是会发现有相似之处，看上去倒是很像兄弟，甚或是父子之类的。 “哇哦，原来我的亲戚这么厉害啊……”小乔趴在沈锋的身后感嘆道。 “还不知道是不是你的亲戚呢，走吧，至少这个人还在南城大学，如果找到的话，说不定能得到你身份的线索。” 沈锋把手机塞进口袋，钱包放进胸口的内袋里，拿了车钥匙就下楼了。 下了高速之后，沈锋就开始搜索南城大学化工学院在什么位置，大约又开了三十分钟左右，终于到达了大学城。 由于临近大学，所以什么超市，小吃店，卡拉ok等等饮食娱乐的设施和店铺应有尽有。沈锋找了一处停车场，交了停车费，询问了停车场的保安后，向南城大学的方向步行。 大学门口人来人往，沈锋走了进去，感受到了他嚮往已久的不一样的气息，学校的气息。初中就辍学的沈锋，实际上是很希望能继续上学的，但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什么知识几乎都忘得光光的，甚至连高中都没有上过。想要考上大学谈何容易。 他走进去，随意在路边找了个戴眼镜学生询问。 “请问乔羽教授的办公室在哪里？” “乔教授啊，我没有选他的课，不是很清楚，喂，你知不知道，你不是选了乔教授的课吗？”戴眼镜学生挠挠脑袋，又拍了一下旁边有点胖胖的同学。 “嗯，今天我们没有课，不知道其他年级的有没有。大叔，你到那边的公布栏去看一下，课表和讲课老师都有公布的，”胖学生热心地说道，“你还可以去那边实验楼看看，有时候乔教授会带研究生在那里研究课题。” “谢谢你，同学。”沈锋道过谢，转身准备走的时候，他又顿了顿，“请问，乔教授是个怎样的人？” “看上去有些冷漠，不太容易亲近的样子，但其实还是蛮好心的一个人。”胖同学抓了抓下巴，思考了一会儿答道。 “咦，你怎么这么清楚，你也没和他打过什么交道吧？”戴眼镜学生疑惑地问道。 “有次上课有个学生没来，乔教授说这个学生从来没有缺过课，这次怎么没来。这个学生的同学就说他生病了，乔教授就记了病假，下一次课的时候，他居然还记得，还问候了那个同学，并且复印了上一堂课的讲义给那个学生。那时候，我就觉得，他很……”胖同学揉揉脑袋，想不出什么词，“很善良？这样说对吧。” “我倒是觉得他看上去有些可怕，整天板着个脸，像别人欠了他很多钱似的。”戴眼镜的学生小声嘟哝着。 “好的，谢谢你们。” 看上去有些可怕，但是很善良……沈锋无法从脑海中勾勒出这样的形象，长得像小乔的话，那么应该不会看上去可怕才对。 穿过狭长的中庭，可以看到一排的公告栏，沈锋走过去，一个个地看过去。终于在倒数第二个看到了公告栏里看到了化学系的课表。 乔教授的课……今天早上就有，不过八点半的话，沈锋看了下手机，已经快十一点了，肯定已经下课了吧。如果下课了，对方会去哪里，刚刚忘记问了。要不去实验室看看，说不定那边会有。 刚这样想着，沈锋的肚子突然咕噜咕噜地叫了，早晨起来之后没有吃早饭就这样出门了，所以快到中午的时候就饿了吧。要不下午再说，先去附近找个小吃店填饱肚子。 沈锋用手机拍下了课表，然后就沿着林荫道向大门的方向走去。 走到传达室的方向，迎面过来一个人轻轻撞了一下沈锋的肩膀，啪嗒，一样东西从他的身上落下。 “对不起。”对方个子比沈锋要矮些，微低着头，沈锋看不清他的脸。他声音略低沉，十分地悦耳，余音裊裊。 他没有察觉有东西掉落，沈锋却看到了。他蹲下身，发现这是串钥匙，上面竟然挂着个非常眼熟的小猫钥匙链。 沈锋捡起钥匙，蓦地抬起头看向对方离开的方向。 “乔羽，乔教授！” 对方应声回首。 第28章 无人知晓（七） 或许世上就是有那样的人，明明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却看起来好像在发光。 沈锋眼里的乔羽就是这样，五官和稚气的小乔近似，眼睛略圆，鼻樑秀挺，戴着细边的黑框眼镜，面无表情看过来略带冰冷的眼神，头髮梳得相当整齐甚至有些神经质的味道。服饰也并没有特别出挑，黑色的休闲西装，黑色休闲长裤，下面是款式普通甚至称得上土气的黑色皮鞋。 整个人都笼罩在黑色之中，却又和人群中所有的人都不一样，让人第一眼看上去就移不开目光。他如同细瓷般带有洁净感的肌肤，仿佛在黑色衣物的包裹下熠熠生辉。 “有什么事吗？”拢了拢手上捧着一叠书，乔羽开口说道。 明明是有些冰冷的声音，却让沈锋的耳朵好像吃了冰淇淋一般，又冷又甜蜜，他不禁觉得，原来世界上也有这样好听的声音吗。 “你的东西掉了。”沈锋递过小猫钥匙链。 “谢谢。”乔羽伸过细白修长的手想要接过钥匙链，然而只用一只手，那一叠书却拿不稳了，啪嗒啪嗒全都掉到了地上。 沈锋赶紧蹲下替他捡书，看到对方尴尬得耳朵都泛了红。
第36页 “乔教授要去哪里，我帮你拿过去吧，这些书。”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拿。”乔羽不假思索就拒绝了，他总觉得这个男人让他浑身都不对劲。 “沈锋，沈锋，你赶紧问他呀！”小乔在一边蹦跶着，彰显着存在感。 “乔教授，你有没有弟弟？或者表弟，堂弟之类的。”沈锋突兀地开口问道。 乔羽没有回答，只是皱着眉警惕地看向他，不过最终还是开口回答了。 “没有。” “唉！？没有吗？我不是他的亲戚吗？”小乔有些伤心地趴在沈锋的背上蹭来蹭去。 “那么……儿子呢？” 儿子两个字，显然触怒了乔羽，他面色倏地发青，转头想要走，根本不愿意再搭理沈锋。但或许是出于自身良好的教养，他还是忍下了怒气回答了。 “我还没有结婚。” 乔羽才刚走了几步，就又被沈锋超到了前面。 “等等，你现在有空吗，我们可以找个地方聊聊吗？” 乔羽刚准备说出没空两个字，在看到沈锋手中的小猫钥匙链的时候，却无法说出来了。他自己的这个钥匙链来得特别的奇怪，根本说不清楚来歷，并且无论丢掉多少次，都会自己再回来，简直就像有生命一般。 一开始他对于这个钥匙链相当的恐惧，然而这个钥匙链竟然像是护身符一样救过他许多次。高空坠落的花盆，酒驾的汽车，被风颳过的广告牌，因为钥匙链，他躲过了多次的劫难。 现在突然冒出一个人，竟然和他有一模一样的钥匙链，乔羽惊慌之余，又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需要把书先送回实验……乔羽很想这样说，但看到沈锋期待的眼神，他省略了这句话。 “校外好像有家新开的咖啡屋，去那里吧。” “好。书我来帮你拿吧。”沈锋殷切地接过乔羽手中的书，这次他没有拒绝。 乔教授似乎是个路盲，他口中“新开的咖啡屋”怎么找都没有找到，最终两人随意找了家甜品店坐下。他大概也意识到这一点了，虽然面上不显，但是耳朵红得几乎想要滴出血来。沈锋为了避免更尴尬，也绝口不提咖啡屋的事情。 两人坐定后，服务员拿来菜单。 “我要核桃露，热的。”乔羽说道。 “核桃露……”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出了同样的话语。 “我也想喝，核桃露！”小乔擦着口水蹲在一边。 “那么就两份核桃露，都需要热的吗？”服务员在菜单上写着备註。 “都要热的。”沈锋点头，余光瞟了瞟乔羽，他微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服务员走后，沈锋掏出钥匙链放在桌上，乔羽也同样拿出钥匙链，两个钥匙链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沈锋的钥匙链小猫脸上有一抹红色的类似血一样的污渍。 “还没跟你自我介绍，我叫沈锋，是从扬城来的。”沈锋开口说道，悄悄打了手势让小乔坐到对面去。小乔坐到了乔羽的旁边，虽然乔羽带着眼镜，但两人的相似还是到了近乎恐怖的地步。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怎么知道我有这个钥匙链？你的钥匙链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乔羽的声音仍然冷静，那一连串的问话，却还是让沈锋从中窥伺出一缕急迫的意味。 “我是在网上搜索，找到你的，南城大学，乔羽，应该就是你了，而且……”沈锋的眉头揪了起来，他该怎么说呢，是鬼魂给了他意见，告诉他的吗，“你认识齐岭吗？” “齐岭？”大约是没想到沈锋突然提出一个几乎忘却的只见过几面的人的名字，乔羽愣了好一会儿才说话，“嗯，记得，我只要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记。齐岭是我父亲的朋友，我和他见过三次面，不过都是在十年前了，后来就没有见过了，听说他出了车祸。” “我在他家里见过你的照片，那时候你还很年轻。” “照片，是的，确实拍过照片，是我回国的一个暑假拍的。你怎么会见过那张照片，你认识齐岭？齐岭和钥匙链有关系？” 对面那激烈求知的眼神紧迫地瞪着沈锋，让他有些疲于应付。 服务员送来了两份核桃露，提醒了一声小心烫，就离开了。 要怎么跟他说，沈锋斟酌着词句，一边的小乔傻乎乎地趴在桌边嗅着核桃露的香气，不断做出擦口水的姿态。 即使如何相像的人，如果言行举止不一样的话，给人的感觉还真是完全不同。 “怎么说呢……唔……乔教授，你们科学家，会相信有鬼魂的存在吗？” 沈锋不由得嘆了口气，如果对方不相信的话，那么接下来的解说也几乎毫无意义了，或许乔羽还会认为他是个招摇撞骗的神经病。 一般人对于这样的事情或许很难接受吧，而且他又是个有精神病史的人，虽然他从来不曾暴露过自己的这方面经歷，但只要去查询的话，医院肯定还是有记录。 大概会被认为是妄想症，不过钥匙链的存在却是真实的。 “鬼魂吗？” 乔羽喃喃地说着鬼魂两个字，表情有些凝滞。 还是不相信吗，如果小乔真的是自己妄想出来的人，那么为什么又会有和他如此相似的乔羽。沈锋深信，小乔是确实存在的，只是他真正的身体又在哪里。 第29章 无人知晓（八） “我相信。”乔羽在片刻沉静后，如是说道。 沈锋有些难以置信，乔羽竟然直截了当地说相信。他原以为要花上一番唇舌，才能让对方信服，也做好了对方完全不信的准备，谁知道他竟然轻易就接受了这个设定。 “那么就可以直说了，你的名字是齐岭告诉我的，不，应该说，是他的魂魄。现在就在我们的旁边。” 其实齐岭还在窗外靠墙站着，根本就不在他们的旁边。但沈锋就是忍不住想逗逗乔羽，想看看他的反应。 “旁边？” 乔羽的反应也很有趣，他先是有些慌张地四下张望，嵴背都绷直了，显得很是紧张。核桃露的热气让他的眼镜模煳了，看不清他的眼神。随后他摘下了眼镜，瞪得圆圆的眼睛竟然准确地看向了齐岭所在的方向。 “你骗我，他明明在在外面靠墙边站着。” 这次惊讶的人轮到沈锋了。明明是想要吓别人，最终却吓到了自己，沈锋咧开的嘴巴简直可以装下一个鸡蛋了。 “你能看到他？那么，那么你旁边的……没有看到吗？”沈锋指着表情茫然的小乔。 “旁边？旁边也有魂魄？我没有看到啊，这里除了齐岭，还有许多其他的魂魄，不过，我旁边并没有，难道还有其他的？” 被沈锋一说，乔羽的表情也有了一丝动摇，他旁边还有一个他看不到的奇怪的鬼魂。
第37页 “好吧，那么我就从头开始和你讲吧，这就要从我的工作说起，”沈锋闭上眼睛，抿了一口核桃露，“我的工作是整理遗物，清理房间。大多数时候，不是一般的房间，孤独死你知道吧，就是那种死在房间里很久才会被人发现，一塌煳涂的那种房间。” “齐岭也是孤独死的吗？他好像年纪不是很大……”乔羽擦干了眼镜，又重新戴上了，脸上表现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你的眼镜，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为什么他带上眼镜就一副轻松的表情，沈锋觉得有些奇怪。 “戴上这副眼镜，就看不到鬼魂了。这是我爸不知从哪位高僧那里开光后拿回来的。” 这么好，或许那一瞬间沈锋流露出了垂涎的眼神，乔羽伸手护住眼镜。 “你别这样看着我的眼镜，我就这一副而已，也不知道是哪个高僧开光的，我父亲也去世了，根本找不到别的线索。齐岭的事情你还没说呢。” “谁稀罕你的眼镜。说起来，齐岭也是很惨的，应该说，他是我处理过所有的现场里面，死后待遇最糟糕的一个。尸体被蟑螂包围，几乎变成木乃伊，一年以后才被人发现。” 沈锋在说话的时候，窗外的齐岭流露出悲伤的眼神。他随即止住了不再说下去。 “真是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齐岭家里具体是干什么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记得那时候去他家里，从外面还看不出什么特别的，里面装潢得简直就像是皇宫一样。” 齐岭的表情愈加悲伤，捂住脸摇头，看起来马上就要犯病的样子。 “乔羽，别说了，齐岭好像快犯病了，你不要讲他以前的事情了。” 沈锋赶紧阻止乔羽，真是想不到活着时候的病症会一直持续到死掉以后，真是可怕。 “犯病？” “创伤什么症来着的。会一直用头撞东西。” “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我知道了，不提齐岭了。你继续吧，我旁边那个看不到的鬼魂是怎么回事？” 沉默了片刻，沈锋看了一眼目光无辜的小乔。 “其实，我也很想知道是怎么回事，”沈锋拿起钥匙链，“这个钥匙链是我的一个员工在地上捡到的，我就把车钥匙和这个连在一起了，但是，后来那个鬼魂，他自称叫小乔，就出现了，一直跟着我，这个钥匙链还丢不掉，丢掉还会再回来。对了，他还失忆了，小乔这个名字，还是后来看电视想起来的。他，长得和你很像。” “小乔？”乔羽喃喃自语，眼中流露出震惊，“这个鬼魂多大年纪了？” “大概十六七岁左右吧，反正应该不超过十八岁，行为举止也相当幼稚。” “你说谁幼稚，沈锋你才幼稚呢！”小乔站在了椅子上，不满地抗议起来。 “我有一个堂弟，不过他十岁左右就白血病死了，没有活到十六七岁的年纪。”乔羽思考了片刻，眉头拧了起来，有些纠结。 “那么你的这个钥匙链，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又有什么不寻常？你小时候就能看到鬼魂？” 这次轮到沈锋发问了，他也实在好奇乔羽的钥匙链是哪里来的。是和他的钥匙链一样，莫名其妙出现的吗，还是有其他的途径，或许是高僧开光过的，和眼镜一样。 “我也不是天生就能看到鬼魂的。十七岁那年，遇到一场严重的车祸，成了植物人，后来，据说在床上躺了一整年，才醒过来。然后这个钥匙链就出现在我身边了，问了家里人，他们也不知道，只以为是我买的。这个钥匙链……” 乔羽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细长洁白的手指轻抚线条纤细的下颚，“它似乎在保护我，让我躲过了许多次的劫难。从楼上摔下来的花盆，对面开过来的汽车，甚至还有莫名其妙的火灾，都是因为它，才躲过的。这个钥匙链，是我的护身符。” “十七岁……” 如果是十七岁的话，那么和小乔的年纪也对上了。但是会有这个可能吗，本人还活着，十七岁时候的魂魄却出现了，这也太奇怪了，或许乔羽的父亲在哪里有个私生子也不一定。 “你的父亲有没有其他的孩子？”沈锋犹豫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 “没有，我也不是他亲生的，父亲因为身体原因没能和母亲孕育出孩子，所以收养了我。”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乔羽实际存在的亲生父母另外生过孩子，结果乔羽接下来的话，打破了沈锋这个猜测。 “我实际的生父是父亲的亲弟弟，在我刚出生的时候，他就和我的亲生母亲一起遇到车祸去世了，然后我父亲正好没有孩子，就收养了我。” 所以，只剩下那一个事实了吗，沈锋忍不住紧张起来，乔羽似乎并没有发现沈锋的猜测，只是皱着眉一点点抿着核桃露。 “你喜欢喝奶茶吗？” “奶茶？还行吧，不过外面的奶茶添加剂都挺多的，我不怎么喝。” 乔羽有些诧异沈锋突然问他这个问题，头微微歪着，看上去和一边的小乔真是像极了。沈锋觉得嘴唇有些发干。 “你喜欢自己做奶茶吗？我倒是最近刚学会，用牛奶和红茶做，真的挺好喝的。红茶我用的立顿红茶。” 到底小乔是不是乔羽，从这个习惯应该可以看出来，毕竟长得如此相像，习惯还一样的人，真是的太少了。 “你可以试试正山小种的红茶，比茶包的味道要好很多。”乔羽马上就接上了话题，非常流畅地说道。 “正山小种？” “嗯，就像金骏眉是正山小种的一种，你可以买了做试试。口感肯定比茶包要香浓一些。” 正山小种，金骏眉……沈锋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并不是没个人都是自己做奶茶，也不是每个人都会那么巧地用固定的方式去做。 “你有喜欢的电影吗？最近好像上映了那个，赛车的，速度与……什么来着……” “速度与激情！我最喜欢的动作片！每部我都收藏了正版碟，经常拿出来回顾！” 说到喜欢的电影，乔羽变得眉飞色舞，音调也高了起来。沈锋的脸色却有些发苦，即使证实了是一个人，那么这样的状况要怎么办。 第30章 无人知晓（九） 或许是沈锋静默的态度太过明显，乔羽马上就察觉了，他有些不知所措地观察着沈锋，抿了抿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怎么了，我有什么话说的不对吗？” “你还记得你十七岁是什么样子吗？” 十七岁的小乔，三十三岁的乔羽，和人交流的方式几乎完全不同，行为举止也大相迳庭，但是习惯和喜好却完全没有变。 “十七岁吗？那时候的我，无忧无虑，别人都讨厌学习，但对我而言学习似乎就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结果成绩最好的我，根本没有参加考试，就被保送了。然后在生日的第二天，遇到了车祸……整整一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醒来之后，已经开始过十八岁的生日了，是不是很神奇。”
第38页 乔羽陷入了回忆，神色迷惘又疑惑。敞开的窗户飘进一阵馥郁的芬芳，微冷的风夹杂着香气悄无声息地盈满鼻间。路边的金桂都已盛开，仿若一片片金色的香云栖息在绿叶之中。 “躺在床上的时候，你还有记忆吗，还是完全没有意识？” 虽然相当难以接受，不过沈锋觉得，会不会就是乔羽躺在床上的这段时间，灵魂出窍之类的。不过十年前的灵魂跑来十年后，这也有点太扯了，本尊还站在面前呢。 沈锋又开始怀疑小乔是自己的妄想出来的了，但是想什么不好，偏偏想到完全不认识的人，那根本就不可能。所以小乔一定是存在的，不过为什么乔羽看不到他。 “怎么说呢，就好像躺下去睡觉一样，前一天晚上闭眼，结果醒来的时候不是第二天，而是第二年，所以，躺着的那段时间，估计就是躺着了。” 唇边溢出一丝苦笑，乔羽的表情充满了惆怅。 “你十六岁时候的照片有吗？” 即使沈锋肯定了乔羽和小乔就是一个人那又怎样呢，感觉事情并没有任何进展。 “有的，不过不在身边，在家里。” 沈锋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他挖了一大勺核桃露，咕嘟咽了下去。 “我觉得，这个魂魄，可能就是你本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看不见。不过，我觉得那可能是十七岁时候的你。” “这怎么可能！” 乔羽瞳孔一缩，眼睛瞪大了，满脸惊诧地叫出了声。 确实，无论谁听到这种事情都不会马上就相信的，而且沈锋所说的事情，实在让人匪夷所思。十七岁的乔羽和三十三岁的乔羽同处在一个空间，这种事感觉比鬼魂什么的更怪异。 “看到鬼魂这种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了，这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其实，我原本以为所有的事情都是我的幻想，但是你可以看到齐岭，那么至少齐岭不是我幻想出来的。我和你不一样，我只有接触到死者的遗物，才能看到他们的魂魄。你是直接就能看到吧，那你一定很辛苦吧。” 乔羽抿紧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即使他没有说出一句话，沈锋也知道，他会有多难熬，被迫看到不愿意看到的东西。很多时候不是带着眼镜就能解决的。洗澡的时候可以戴眼镜吗，睡觉的时候可以戴眼镜吗，答案都是不能。 “而且，你可以和鬼魂沟通吧？” 小乔可以，说不定乔羽也是可以的。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没有直接说不能，也就间接地表示了承认，沈锋舒了一口气。 “那个你看不见的傢伙，他可以和鬼魂直接说话，我原以为那是因为他们是相同种类的。” 现在看来，难道是因为乔羽比较特别。 “那又能怎么样呢，即使可以和鬼魂沟通又能怎么样呢，什么都无法改变，甚至只会变得更糟糕。” 乔羽的脸色更难看了，看来他是和鬼魂沟通过，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 “也不一定啊，说不定可以做点好事呢。” 沈锋低声嘀咕着说道。 “这样的事情，总归没有什么好事，我经常失眠，即使带着眼镜也睡不着觉，你这样的人，是不会理解我的感受的。你看到的只是一两个完全不会伤害你，也对你没有妨碍的鬼魂而已。如果你没有别的话要说，那么我就先失陪了。” 乔羽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拿出一张五十的纸币放在桌上，抱起了那堆书。 “等等，我有事情请你帮忙！”沈锋伸出手阻止乔羽离开。 咔吧，一声脆响。 乔羽的眼镜掉在了地上，刚好被路过准备整理另一边桌面的服务员踩到了，镜架直接就断了，幸好镜面没事。 “放手。” 忍着怒气，乔羽咬着牙齿，瞪了沈锋一眼，眼镜竟然弄坏了，他不知道换了镜架之后，这副眼镜会不会还有同样的功能。 自知闯祸的沈锋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对不起……对不起……” 他重复了好几遍道歉，却看到乔羽缩在地上，根本没有站起来。旁边的年轻服务生也一个劲地道歉。 乔羽一言不发地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捡起眼镜，推开沈锋，向门口走去，甚至连地上的书都没有捡。 “乔羽，你的书！” 沈锋赶紧把书全都捡起来，捧着一堆书追了出去。还好乔羽走的并不快，沈锋又身高腿长，很快就追上了。 “我很抱歉把你的眼镜弄坏了，我拿去帮你修好吧。” 乔羽抬起头望着沈锋，没有戴眼镜的他虽然和小乔相似，却更显得成熟有味道。尽管已经过了三十岁，但乔羽成年人的色香中仍然混合着少年人还有的那种天真的气质，非常的吸引人。沈锋一时间愣住了，没有注意他的动作。 刚刚还兇巴巴地说着放手的人，却把头靠在了沈锋的手臂上。 “你，你怎么……” 这样的动作怎么看都觉得相当奇怪和暧昧。沈锋忍不住多想了，难道乔羽对他有意思。 “果然，碰到你之后，就看不到了。” 青年教授抬起头，目光沉沉地望着沈锋。 “看不到什么？” 周围已经有好奇的视线飘了过来，沈锋也低下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没有推开乔羽，他也没法推开，他手里还捧着一堆书。 “那些烦人的鬼魂。” 什么意思？ 就是沈锋愣住的时候，心情不太好的乔教授已经宣布结论了。 “我的眼镜被你弄坏了，在修好之前，你就在我身边，不准离开。” “唉？！明天我还有事呢！所里还有许多业务要处理呢！” “所以呢？所以你就把每天看到无数鬼魂，失眠得睡不着觉的可怜的我丢在这里不管了？” 控诉般地眼神瞪视着沈锋，被那双带着疲惫和血丝却依然看上去很漂亮的眼睛看着，沈锋也有些难以招架。 这傢伙好幼稚，简直和十七岁时候有得一拼。 “那，那就一天……” “眼镜架修好之前，不准走。” “知道了，知道了。” 沈锋捧着书，有些沮丧地被乔羽拽着，接受周围大学生们目光的洗礼。 第31章 无人知晓（十） 两人来的时机真的不太好，恰逢眼镜店的师父出去和老友吃饭，留守的老闆儿子一边打游戏一边告诉他们，今天他爸会很晚回来。 他本人不会修眼镜，不过眼镜可以先放这里，明天中午来拿。 “乔教授，我们走吧，眼镜先放这里，反正你也不是真的近视。到明天中午，我都会在你身边。” 沈锋倒是松了一口气，只是一天的话，那么还不会耽误他的工作。他赶紧打了电话给岳锦，告知他需要在南城待上一天的事情，让岳锦把明天他的工作先安排给胖子或者小关。
第39页 “去哪里？” 乔羽微微抬起头，髮丝在逆光之中飘飞，柔软地发着光，脸侧的边缘也染上一层金色。 “当然是去吃饭。这里是你的地盘，让我留下，当然是你招待我吃饭了。” 将胳膊搭在乔羽的肩膀，沈锋嬉皮笑脸地说道。 “……” 虽然这里确实是乔教授的地方，但作为一个宅男，他平时很少出门，大部分时间都是从家到学校到这么个路线，他吃得最多的地方当然就是……学校食堂。 “你，随便点吧，想吃什么都行，那边也有小炒。” 有些尴尬的乔羽最终带了沈锋去了食堂，他也实在不知道附近有什么好吃的饭店，不经常出门对路线也不熟悉，如果走错了说不定会被沈锋笑话。 沈锋特别的想笑，不过看到乔羽垂着脑袋，耳朵又红了的状态，还是强行忍住了想笑的冲动。如果笑了，对方大概连脸都会红通通的吧，虽然那样也挺有趣的。 “不用，我就在这里点菜好了。” 对于沈锋而言，在食堂吃饭还是比较新奇的体验，初中时候，他很穷，连食堂都吃不起，几乎都是买点馒头什么的对付一下。 分成好多格子的大锅菜，冒着腾腾的热气被放在不锈钢的大桌子上，食堂大师傅用勺子敲敲铁格子，拉开了买菜的窗口。一大群学生一窝蜂地涌了过去。 “好多人……”沈锋看着饿虎扑食一般的学生们，一时间愣住了。 “去那边打菜，那边有教师专用的窗口。” 教师专用窗口的人确实很少，只有零星的一两个。乔羽点完之后，就把饭卡递给沈锋。沈锋点了红烧大排，回锅肉还有咖喱鸡，没有一个素菜。 吃饭的时候，他朝乔羽的饭盘里张望，发现对方只点了两个素菜还有半份饭。 “你吃这么少，跟女孩子似的，还全是素的，吃得饱吗。” 沈锋自己点了两份饭，他早饭没吃，饿得慌，刚刚的核桃露甜品跟水似的，完全不够充飢。 “食堂里的菜有些太油了，我不太喜欢。” 和大口吃菜吃饭的沈锋不同，乔羽吃得很慢，吃相非常的文雅，几乎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学校食堂啊……好怀念…我也饿了…” 一直跟在身后的小乔看着学生们跑来跑去，露出艷羡的表情，他不能远离沈锋，也无法吃东西，甚至不能和别人交流。 看到他这副模样，沈锋一边扒饭一边心里也有些发愁，这傢伙要怎么处理，他没有记忆，甚至连乔羽也看不见他，究竟他为什么会出现，又什么时候会消失，沈锋完全没有任何的头绪。 乔羽吃得虽然慢，但是菜比沈锋的要少，所以在沈锋之前吃完了。沈锋看他餐盘里还剩下不少菜，就端起餐盘，直接把菜挖到了自己的盘子里。乔羽似乎吃了一惊，圆熘熘的眼睛瞪着沈锋的举动，半晌没有说话。 “肿么了？”沈锋嘴里塞满菜，鼓着腮帮子口齿不清地问道。 “你，你不觉得脏吗，这是我吃过的……”大概没有人吃过乔羽的剩菜，他显然受到了惊吓。 “这有什么，我以前没得吃的时候，直接跑别人店里，端了别人吃过的面汤喝，然后老闆就出来赶人了。不过也有好心的老闆，看我可怜，会给我一口饭吃。” 把口中的饭菜咽下，沈锋回想起初中刚毕业那会儿，什么本领也没有，被父亲养得五体不勤，也不知道如何谋生。幸好是一个小饭店的老闆收留他，让他帮忙做杂事，给他一口饭吃。 要不然，他可能会像别的那些误入歧途的孩子，不是去偷就是去抢。毕竟那时候，他正处在三观不稳，四肢有力头脑简单的年纪。 “……你的父母呢？”乔羽嘴唇翕动，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开口了。 “我没有母亲，只有父亲带着我，后来初中时候，父亲失踪了，到现在也没有找到。” “抱歉，我不该问这些的……” 乔羽有些笨拙地道歉，显然他很少和别人聊到这些话题，神情有些狼狈，连道歉的口吻也显得僵硬。 “这有什么，如果我不愿意说的话，你问了我也不会说。我愿意说，就代表我接收了这样的现实。而且，不是有一句话，说是时间会沖淡一切。都过了十几年了，有些事，不接受也不行了。你没必要道歉。” 说完后，沈锋挖了最后一口饭菜，咽了下去，两个餐盘都被他清空了。 “那，那你怎么会做，那个，遗物整理的工作？” 还是有些羞涩，但乔羽仍然继续发问，他显然对沈锋相当感兴趣。 “这不是吃饭的时候能讨论的问题吧。” 沈锋忍不住笑了，用勺子敲了敲餐盘。 “对不起，我又说错话了。” 乔羽一脸的懊恼，手指都紧张地攥在了一起。 “没事，我都吃完了，我们边走边聊吧。餐盘直接放在桌上吗？” 沈锋笑着站起身，指了指空荡荡的餐盘。 “直接放着就可以了，会有人来收的。” 乔羽也站起身，他看到沈锋嘴角还沾着一片菜叶，他从口袋掏出纸巾，抽出一张递给沈锋。 “这里，有个菜叶。” 接过纸巾，沈锋擦掉了菜叶，顺便把沾了油的手也擦了一下。 “其实我的工作没啥好说的，我怕说了你会觉得噁心，我倒是觉得你的工作蛮有意思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科学家，以前只在电视上看过，央视科教节目，哈哈。” “没什么特别的，待得最多的地方是实验室，有时候为了不错过实验的结果，就弄个睡袋睡在那里。还在国外的时候，有一次同事来上班，看到我睡在那里不动，怎么喊也喊不醒，还以为我猝死了，他吓坏了，还叫了救护车，闹了个笑话。其实是因为太累了，听到喊声也醒不过来。” 乔羽轻描淡写地说道，他也确实觉得自己的生活乏善可陈，没有什么值得说的。 “你后来为什么回国，国外的科研技术不是更先进吗？” “我母亲中风了，她是我唯一的亲人，虽然送进了疗养院，但我不放心她。接到国外的话，她不会英语，也不一定能适应国外的环境，所以我就回来了。虽然国内的科研环境并不单纯，勾心斗角的事情也太多，但是，这里有我的亲人，我不能把她扔在这里自生自灭。” 即使乔羽说话的口吻再轻松，沈锋还是感受到了里面的沉重。放弃在国外的事业，回国在复杂的环境里继续进行自己的研究，肯定会面对重重的困难。乔羽需要一个人面对这样的状况，肯定压力很大。 “所以你才一直没有结婚？” “我没有信心，能同时处理家庭和工作上的事情。一个人的话，会更轻松吧。” 乔羽的眼神看向远方，那里树荫浓密，金桂的幽香随风四散。
第40页 十七岁的小乔，站在他的旁边，少年的面庞带着懵懂的稚气，沈锋却觉得他和乔羽的形象奇妙地融合在了一起。父母健在，无忧无虑的十七岁的小乔，还有在国外求学却又回到国内面对复杂境遇的坚强的乔羽，其实是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开了个新文《快穿大渣攻逆袭系统》，快穿虐渣的，求小天使帮收藏一下，还是主攻的。 第32章 无人知晓（十一） 乔羽打了电话给学生，给实验室那边请假，随后就带了沈锋回他的住处。大约是学校给他安排的地方，位置离学校很近，走几步路就到了。 虽然是老小区，不过里面环境还算不错。庭院的中央种着棵硕大的桂花树，大约有三层楼那么高，浓绿的树冠嚣张地展开，经过它的时候，就会被丰沛的香气包裹住。 树下有老人拿着塑胶袋在捡拾掉落的桂花。乔羽看到老人，打了个招唿。沈锋则是对着高大的桂花树咂舌不已。 “好大的桂花树，这里是教师宿舍？” “嗯，算是吧。” “话说回来，我的生效范围是多远？隔多远你会看到鬼魂？” 跟在乔羽后面，到了单元楼的门口。乔羽家在一楼，等他打开门，沈锋跟着走进去，走到玄关，站立不动等着乔羽换鞋。这里的玄关相当狭窄，像是巷道一般，站了两个男人就显得拥挤无比。 “大概……”乔羽慢慢后退，测试着距离，到了某个距离的时候，他突然眉头虬结，捂住了嘴，“……五米。” “有拖鞋吗？”沈锋看到他不妙的表情，根本不敢问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只得左顾而言他。 “只，只有一双。”乔羽才注意到这个问题，“要不我的这双给你……” “没必要，反正就一个晚上，我就不换鞋了，你不介意吧。”沈锋关上门，有只蚊子趁机跟了进来，对着他的手臂勐咬。他下意识地在手臂上抓挠起来。 宿舍是两室一厅的格局，老式的布局，厨房相当大，卫生间却很小。里面算不上很乱，也不算特别整齐，厨房是最干净整洁的地方，不过看厨具都落了一层灰的样子，乔羽肯定是不下厨的。这么大的厨房根本派不上用场。 原本应该是摆放调料之类的料理台上，却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瓶小罐。沈锋好奇地拿起一个小瓶看了下，上面写的是除味剂，后面附上百分比还有些英文。又拿起另一个，写着皮具芳香剂，后面还是附上百分比还有一些大概是配比之类的东西，总之虽然写的是中文，但沈锋看不太懂。 “这些都是之前闲着无聊在实验室配的东西，打了申请之后，给了些给学生，剩下的我就自己拿回家了。” 乔羽走到沈锋旁边，注意到他不断抓挠手臂的动作，走到室内拿了个小瓶子出来。 “是被蚊子咬了吧？涂这个吧，应该有效果。” 小瓶子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三个秀气的手写字“防蚊水”。沈锋打开瓶子，用喷嘴在蚊子咬得肿起来的地方喷了几下，凉爽的液体覆盖到肿包上，让他一阵舒爽，好像也不那么痒了。过了大约一分多钟，原本红肿的地方，竟然基本都消下去了。 “这防蚊水也是你自己配的？” “嗯，参考一些市面上的防蚊水，改良了一下配方。” 沈锋抓着防蚊水不放，觉得这玩意真的挺好使的。他是吸引蚊子的体质，每到夏天，事务所里的蚊子专门咬他还有胖子。他的腿一到夏天简直就不能看了，被抓得鲜血淋漓，最后结痂。到现在腿上都还有抓破癒合后的大大小小的疤痕。各种防蚊水止痒药什么的，用了根本没有用。 “你想要？拿去好了，我这里用得少，蚊子不怎么咬我。” 不被咬啊，真是羡慕不被蚊子咬的人。沈锋心情好复杂，看着乔羽光润洁白的肌肤，真希望自己也不被咬。 “沈锋，你喝柚子茶还是绿茶吗？” “绿茶吧。” 两人在客厅坐定，乔羽端着泡好的茶放在桌上，他自己泡了柚子茶。裊裊的热气弥散，在两人之间形成模煳不定的雾气。 “你说要我帮忙的事情是指什么？” “齐岭的事情，他失语症，不能说话，小乔，就是你看不到的那位，他也不太会沟通。希望你能帮忙问出他的朋友的一些信息，名字我已经知道了，但是光知道名字其他信息不知道，也很难找到人。” 无论怎样，沈锋希望能把齐岭的问题解决了，让他快点离开。他虽然不知道齐岭是以怎样的心情渡过最后时光的，但直觉告诉他，齐岭很可能就是自杀的，一个人待在没有人光顾的公寓里，渡过了漫长寂寥的时光，最后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要查一个人身份，最快的就是问身份证，你问过齐岭吗？” “没有……他不一定知道吧。” “不问问怎么知道。” 乔羽直接拿了纸笔开始询问齐岭，然后齐岭开始用手指示意数字。没一会儿，乔羽就把写了一排数字的纸摊在了沈锋的面前。他的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竟然真的知道，沈锋双手拿起纸，看着那排数字，还想垂死挣扎，“这不一定是真的吧？” “是不是真的，问问不就知道了。”乔羽用手机不知道拨打给了哪个朋友，随后又将身份证号以简讯发送了过去。 不一会儿，对方已经有了回復。 “严文玉，19xx年生，现年三十四岁，南城人，身份证登记的地址是南城渡口区更子街金鱼巷子四号。” 乔羽的眼神在不知不觉中又加入了一丝小小的得意。沈锋捂住脸，还真是对的，因为他刚刚并没有告诉对方严文玉这个名字。 “好吧，好吧，科学家就是厉害，一问就问出来了。我投降了，渡口区的话，现在去的话还来得及吗？” “我以前有事去过一次，从我这里需要先到汽车站，然后搭乘到渡口区的汽车大概要一个半小时，离这边比较远。现在一点钟，马上就走的话应该来得及。” 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乔羽下了结论。沈锋也算了一下，他有车，现在就走的话，其实应该用不了那么多的时间，车上装了导航，直接导航到那里就行了。 “你下午请假了对吧？” “嗯，下午我有空的。” “那我们走吧，喂，小乔，走了，别闻柚子茶了。” 一直蹲在一边嗅着柚子茶的小乔，一脸不舍地跟了上来。 “……”乔羽作为本尊，却无法见到小乔，他只能看着沈锋对着空气说话，其实心情还是有些复杂的。而且，他没有告诉沈锋，小乔也是他的小名。 第33章 无人知晓（十二） “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乔羽看了看窗外再次出现的路障，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第41页 “路没有错，不过导航很久没更新，这里修路了，只能绕过去。” 沈锋相当郁闷地打方向盘，掉头。早知道就坐公交车，这时候说不定已经到了。已经绕回头两次了，时间也过去将近两个小时了。 “沈锋……不对劲，这个路障，和之前那次看到的，一模一样。”乔羽将头探出窗外，又仔细地将黄色的路障看了一遍，路障上面的黄漆被磨掉一块，有点像8字的形状，完全一样。 “怎么回事，看来不是因为导航没更新了。” 沈锋停下车，四下观察了一阵子，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乔羽也下了车，他的脚刚踏在地上，就觉得异常地松软。 “乔教授，你离我远一点，你来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地方不正常。” “嗯，我知道了。” 一米，两米……五米…… 乔羽眼前的景色变了，明明是有些坑洼的柏油路面，却在他眼前变成了连绵的绿草地，他脚下松软的感觉也正来自于轻柔细密的软草。 绿色绵延的草地的对面，站着一无所知的沈锋，他表情闲适，正在张望着四周。沈锋的身旁，大约隔了七八米的地方，一个鬼气森森的影子伸长了舌头，贪婪地望着沈锋。 见鬼无数的乔羽发现这是个女鬼，穿着相当的时髦，一袭半长的七分袖黑色风衣，里面是到膝盖的a字浅蓝连衣裙，胸口开得挺低，脚下还踩着双高跟鞋，如果不是脸色惨白，舌头伸得太长，应该还算是个美女。 大约是感觉到了乔羽的视线，女鬼转头望向了她，当然如果她的头不是转了360度，那么看上去还是挺正常的，乔羽努力让自己忽视这一点。 “鬼打墙，是你弄的吧。你想干什么？” 女鬼诡异地一笑，两行血泪顺着眼眶潸然而下。乔羽浑身都开始发麻了，努力遏制自己想要掉头逃跑的冲动，继续和女鬼沟通。 女鬼的状况沈锋却是看不见的，小乔原本也是看不到的，但是在乔羽和女鬼搭讪的一瞬间，他可以看到了。 “那里，有一个女鬼。”小乔怯生生地指了指乔羽的方向。 “女鬼？乔教授在和女鬼说话啊，我还以为他是自言自语呢。”沈锋毫无兴趣，女鬼在他眼里就是和贞子差不多的形态，想想都觉得渗人。乔羽竟然不觉得害怕，还去沟通。 沈锋没敢过去打扰乔羽和女鬼沟通，毕竟他一过去，乔羽就看不到鬼了。不过倒是一直看着那个方向，并且让小乔密切关注，免得乔羽被女鬼伤害。 “他们聊得挺热络的，那个姐姐没有伤害乔教授。”小乔也直勾勾地关注着对面的动向，眼中透出好奇和赞嘆。 “你这小鬼色眯眯地盯着那边看干嘛，难道那女鬼是小倩那样的大美人？”沈锋觉得好笑，调侃了一句。 “是大美人哦，不过她的头能转一圈，像这样。”小乔用手指划着名圈圈，“跟熘熘球一样。” 熘熘球一样转来转去的头，沈锋想像了一下，马上就觉得一阵噁心。看不到这些东西，真是太好了。沈锋真是由衷地同情乔羽，如果没有眼镜，整天看到这些玩意，这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过了一会儿，乔羽一脸纠结地走了过来。 “沈锋，我们遇到的鬼打墙，是一个女鬼弄的，她是被酒驾司机撞死的，后来变成了地缚灵。她说看到你开车的时候，觉得你很像她的前男友，所以忍不住想把你留在这里。” “谁像前男友！？我吗？像女鬼的前男友？留在这里，这女鬼要杀我？！” 沈锋顿时觉得浑身都不舒服，那个头像熘熘球一样转来转去的女鬼，想要把自己留下，光是用想的就觉得相当可怕。 “不，她只是想让我们在这里多走些时间而已，不是想要杀你。” 脚下踟蹰了两步，乔羽的脸上涌现出为难的神色。 “怎么了，她不愿意放我们离开吗？” 鬼打墙要怎么解决，沈锋真是没有头绪。 “不是，她有一个条件，”乔羽微微抬头，窥视沈锋的脸色，“她说让你对她说情话，直到她满意了，才能让我们走。” 沈锋的脸都黑了，虽然他看不见女鬼，但是对着空气说什么情话，想想都觉得相当变态，旁边还有两个人，不，一人一鬼在围观。这情景，真是酸爽。 在原地愣怔了半晌，沈锋阴阴地抬起头。 “你们不许看。” “也不许听。” 两人继续走在回去的路上，今天再过去严文玉身份证上的地方，肯定要到很晚，再回来的话，肯定就更晚了。两人商量了还是先回去再说。 乔羽不停地抬头瞟沈锋，他实在是很好奇，沈锋究竟说了什么，那个女鬼才肯放他们走。小乔也是好奇，但沈锋就是不肯说，再问，他就发飙了。 这次不需要再停在收费的停车场，沈锋直接将车停在乔羽小区的停车位。 随后两人站在门前，乔羽拿钥匙开门，进门前，沈锋迟疑了片刻。 “你的房子里面，有没有，那个，鬼？” 乔羽看到沈锋脸色苍白，相当狼狈的样子，想想干脆说没有吧。 “没有，我的房子里没有鬼。” “真的吗？事先说好，我不是怕鬼，就是觉得挺……让人不舒服的。”沈锋抹了额头的冷汗，长舒了一口气。 乔羽微微一笑，这里其实有一个女鬼，因为产后忧郁自杀的女老师，平时也不怎么出现，都是安静地待在角落里。之前住在这里的是一家三口，孩子经常会做噩梦，才搬走的。 现在换成了单身的他，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非常的和平以及宁静。 “沈锋你没带换洗的衣服吧，我有比较大的t恤，可以先借你，内裤的话，有新的。” “不用了，我车里有衣服，平时车里都会有替换的衣服。” “是因为在现场衣服经常弄脏？” “嗯，虽然有防护服，但是里面的衣服，有时候，难免会沾到脏东西。” “唔……你那时候，对女鬼说了什么？” “哎？！不是说别问了吗？换个话题！” “就是好奇而已，晚上你想吃什么？” “反正不吃食堂。” 第34章 无人知晓（end） 第二天一早，两人去食堂解决了早饭，就搭乘公交去车站。乔羽先上了大巴，环视周围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打了手势给沈锋，示意他上车。 “早知道昨天就坐大巴了。”沈锋有些懊恼地道。 “也不一定大巴就没有那些东西，这次只是碰巧没有罢了。”乔羽掸了掸座位上的尘屑，坐下。 “一个小时能到吧。” “应该可以。” 昨晚由于在陌生地方，沈锋不能马上就入睡，所以睡眠质量相当不好，几乎就只睡了两三个小时，早晨很早就醒了。坐在大巴上面，即使颠簸来颠簸去，也丝毫不能影响他想要睡觉的冲动，不一会儿，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睡着了。
第42页 乔羽看着沈锋的睡脸，线条坚毅的脸部轮廓，微微一笑。这个人来得神奇，就这么将他日常的生活给打破了，不过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生活需要节奏，但是也需要惊喜。乔羽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慢慢翻看。 或许是太困了，沈锋中途一次也没有醒过来，就这么一直睡到了终点站。 “小帅哥，你快叫醒你朋友吧，我这边还要打扫卫生。”司机无奈地看着还在唿唿大睡的沈锋，以及在旁边等沈锋醒的乔羽。 “……好的。” 乔羽犹豫了一会儿，他不擅长让别人为难，也经常很难拒绝别人的要求。他拍了拍沈锋，开始唤醒他。 “沈锋！沈锋，到站了！” 迷迷煳煳的沈锋被乔羽的声音惊醒，揉了揉有些红肿的眼睛，“到了？” “嗯，走吧，其他人都下去了。” 沈锋这才注意到周围的乘客已经全部下车了，他赶紧起身，跟在乔羽后面下了大巴。 车站相当破旧，出站口的牌子上满是黑灰和黄色的污渍，甚至都没有放平，反而向一边歪斜着。两人一前一后向出站口走，这里或许是太偏僻了，连惯常热情的大妈们都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要不要住宿之类的也问得不甚积极。 沈锋掏出手机，看了下地址，再看看乔羽不甚强壮的小身板，尽管走走路三十分钟应该能到，不过不能让乔教授走这么远路吧，他可是做学问的人，不像自己这种体力劳动者，肯定吃不消。 “我们打车去吧。”沈锋提议。 乔羽也没有反对，他也不清楚下了车离那里还有多远。虽然沈锋也不认得路，但是比他这路盲应该好一些吧。 两人打车到了这地址的附近，更子街。 渡口区属于郊区，和市中心的繁华完全不一样，透着股子微微的乡土气息。路边隔三差五的也种着些金桂，风一吹，裊裊然然的香气扑鼻而至，倏忽又变淡了。 路边的店铺都是些高高矮矮不甚整齐的，大多都是些自家房子改建的，一楼开店，二楼住人。不过大多数人家还都是有门牌的，这些门牌看上去簇新簇新，可能是最近刚装上去的。 “金鱼巷子四号，还是个巷子，要怎么找？找个住户问问吧。” 沈锋挠了挠脑袋，四下张望，想要找个附近的住户打听情况。对面正好有个订牛奶的点，似乎还兼职送快递，订牛奶的大姐百无聊赖地在嗑着瓜子，沈锋马上就跑过去询问了。 “大姐，想问下你，知不知道金鱼巷子在哪里？” 沈锋下意识地看了下头顶的门牌号，更子街5号。 “金鱼巷子？”大姐砸吧着嘴，吐出片瓜子壳，又拿起一粒，磕开，“我不是本地人，不太清楚，你去问问对面那家香烛店的大爷。” “谢谢。”沈锋道了谢，又向对面走去，一辆车飞奔而过，扬起一阵灰黄勐烈的尘土，他下意识地挡住身后的乔羽，仿佛他是娇弱的花，需要人呵护。尘灰都被沈锋一个人吃了，变得灰头土脸的，他抹了下脸，手都黑了。 “乡下车子开得真快。”沈锋摇摇头，看着满手灰，想在衣服上蹭，乔羽在一边，他有些不好意思做这些粗俗的动作。 乔羽瞥见他挡在前面的手臂，垂下眼帘，拿了纸巾给沈锋擦脸，纸巾擦得黑乎乎的，又递给他一张擦手。两人靠得有些近，唿吸的声音都听得见。 沈锋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我去对面看看。” 对面香烛店的老爷爷，年纪有些大，还耳背，沈锋愣是问了好几遍，对方才听明白，拉着嗓子大声在沈锋的耳边回话。 “金鱼巷子前几年改建，现在已经没有了，喏，对面的住家就是金鱼巷子改迁的。咳咳咳。”大爷咳嗽了几声才把话给说清楚了，他接过沈锋递来的烟，夹在耳后。 “对面？大爷，你认不认识严文玉？”这个大爷既然在这里住得久，这样的小镇，大多数都沾亲带故的，说不定就认识严文玉。怕大爷听不清楚，沈锋抬高了嗓子问话。 “严文玉？”大爷顿了片刻，似乎是在回想，“这个我记不太清楚了，不过姓严的话，对面的机面店，就是姓严的，镇上就他们一家，你去那边问问。” 谢过了大爷，沈锋和一边的乔羽打了招唿，示意他跟上。乔羽站在风中，颀长的身体似是有些瑟缩，抱着肩膀跺了跺脚打了个喷嚏。 “问出来了？阿嚏！” “对面的机面店一家姓严，说不定就是严文玉的家人。”看到乔羽打喷嚏，沈锋皱眉，“你很冷？” 他马上就脱下外套，扔给了乔羽，自己就只穿了件衬衫。 “沈锋，我不冷！你一件衬衫会感冒的！” 乔羽想把外套还回来，被沈锋挡住了，他握住乔羽的手。触手冰凉，似乎透出丝丝的寒意，沈锋的手却温热无比，像个热水袋。 “穿上。”他松开了乔羽的手，向对面走去。乔羽手忙脚乱地穿上外套，跟上了沈锋的脚步。 又一辆车唿啸而过，捲起层层沙尘。 机面店的女店主正在翻着晾晒的干面条，沈锋走上前去。对方抬起头，烫着有些杂乱的捲髮，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风韵犹存，还能看得出年轻时候的美貌。 “要买面？”女店主轻声问道，她的声音柔柔的，非常悦耳，和她的年纪不太相符。 “你好，请问你认识严文玉吗？” 沈锋的话音刚落，女店主的眼神就变得犀利起来，上下扫视着沈锋，语气也变得相当不客气。 “你们找严文玉有什么事？” 有戏，这女人绝对认识严文玉。沈锋瞬间在脑内组织了一下语言，一套说辞就掰扯了出来。 “严文玉先生曾经在我叔叔那里当过一段时间的生活助理，现在我叔叔去世了，他有些话想要带给严先生。请问严先生现在住在哪里？” 严文玉是不可能住在这里的，如果是的话，这女人肯定直接就叫他出来，而不是一脸警惕地问他们找他做什么。 “生活助理，是齐先生吗？” 女人的脸上透出一丝讶异，张开问道，手中的面条不经意间捏碎了好些根。 “是的，齐岭，齐先生，是我的叔叔。” 愣怔了片刻，女人放下了手里的面条，站起身，“里面坐吧。” 在桌边坐定，女人倒了两杯水给沈锋和乔羽，热水在玻璃杯里冒着白气，乔羽拿过杯子，冰冷的手瞬间寻到了热度。 “我弟弟，文玉，已经死了。” 她指了指佛龛前供着的画像说道。 佛龛前有两个人，一个是老人，另一个是长得颇为俊秀的年轻男人，应该就是女人的弟弟，他们需要找的人。 原本默默站在沈锋身后，从来没有任何多余动作的齐岭魂魄，开始悲伤地摇着头，站在严文玉的画像前，像是难以接受对方的离世。
第43页 沈锋眼中透出震惊，他想到了很多严文玉离开的原因，却没想到他已经死了。乔羽握紧了手里的杯子，他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文玉走之前，一定要我联繫上齐先生，但是，他的手机碎了，我没能找到齐先生的联繫方式。”女人捂住脸，眼泪顺着指缝一点点的溢出，仿若她心里的痛苦被压榨而出。 “严先生是什么时候死的？他是怎么死的？” 沉声将问题抛出，沈锋深吸了一口气。 “大概一年前吧，他有比较严重的糖尿病，所以去医院领取胰岛素回来注射，结果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疲劳驾驶的货车，出了车祸。” 女人的表情寂寥，眼中凝结的悲痛几乎要化成实质的利剑刺痛身边看着的两人。 “他临死之前一直叫着齐先生，所以我还希望能找到齐先生，来看看他，但是他撞到了头部，突然恶化，才一天，就这么去了。” “你从来没见过齐先生吗？” 严文玉照顾齐岭好多年，照理说，他的家人应该会对齐岭熟悉才对。 “嗯，文玉说齐先生不喜欢见到外人，所以我们都没见过。但是齐先生是非常好的人，那时候我生了重病，是齐先生借了钱给文玉，说是在文玉工资里支取的，不让我们还钱。齐先生，是个好人，他是因病去世的吗？” 女人氤氲的双眼，带着疑惑望着沈锋。 想了许久，沈锋决定还是不要把齐岭的事情说出来，要不然这个姐姐肯定更加悲痛自责，既然知道的人就只有他和乔羽，那么就让这件事永远地埋葬吧。乔羽觉得自己的手心被烫出了汗，有些疼。 “是的，他前些日子因为癌症去世了。大姐，想问下严先生的墓地在哪里，我们想去拜祭一下。” 沈锋咬了咬嘴唇，收起内心狂涌的悸动，询问了严文玉的所在。 “我现在没什么事情，我开车带你们去吧。” 女人走进内间，叫出一个拿着手机玩耍的半大少年，嘱咐他看店，随后带着两人来到门口停着的一辆白色五菱宏光前面。 “你们就坐在后面吧。” “等下，我去买点纸还有香。” 沈锋快步跑到对面之前问话的香烛店，买了线香还有黄纸。乔羽先上车等他。 熟练地发动汽车，虽然路有些不平，甚至还有完全没有铺的泥路，但是女人车开得稳健，很快就载着沈锋和乔羽来到了墓地。这里草木茂盛，种满了油菜，旁边有一条特别小的河，似是联通到外面的河，里面的水还在潺潺流动着。 “弟弟葬在这里的时候，油菜花开得特别好，满眼望去都是金灿灿的花。再向里面走一点就到了。” 女人在前面带着路，她消瘦的身影显得柔弱，但脚步却坚定。在一座简单的坟上，挂着严文玉的照片，他唇角微扬，似是在笑。 “你们先拜祭吧，我在外面等你们。”女人难以抑制自己的心情，哭出了声，一路跑着离开了坟地。 沈锋用打火机点上线香，插在坟前的香炉里，又在一边寻到铁桶和木棍，将黄纸燃上，随后从口袋里掏出那封齐岭写给严文玉的信，扔进了火中，看着高窜的火苗，将信纸吞没。 身后的齐岭对着沈锋张了张口，似是说着感谢的话，然后就消失了。沈锋总觉得他是和严文玉团聚了，既然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那么是不是还能在另外一个世界相聚呢。 乔羽站在五米开外，审视着周边。 “他们团聚了。”他如此说道，随后又快速地靠近沈锋，或许身在墓地，这里的亡魂太多，让乔羽有些无法适应。他靠着沈锋，有些瑟瑟发抖。 “你还冷吗？”沈锋反身抱住乔羽，身边的人那么瘦，让他忍不住抱得更紧，“手还冷吗？” 他松开乔羽，握住了他仍然毫无温度的手，感受到那消瘦的手逐渐有了温度，上一次这样握住别人的手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其实，严文玉并没有抛弃齐岭，是齐岭，放弃了自己。”沈锋回想起那被蟑螂包裹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房间。 “是的，但是严文玉大概是齐岭世界里面唯一能感受到的温暖，一旦失去了就万劫不復。他完全执着于这点温暖，不再去寻找其他的救赎，最终毁灭了自己。” 乔羽轻声地说道，他的声音似是被风吹得断了线一般，没有实感，飘忽不定。他被握住的手，变得暖和起来，齐岭是不是也从严文玉那里感受到同样的温暖。 两人拜祭完了，走出墓地，跟着严文玉的姐姐又回到了小镇上。下了车，两人向严文玉的姐姐告别，准备离开，对方指明了可以搭乘的公交站台方向。他们默默无言地向所指的方向走去。 风没有丝毫变小的迹象，反而越来越大，吹得人几乎不敢睁开眼，卷着路边的沙尘越来越勐烈。后面冲来的一辆汽车晃着s弯不断靠近。沈锋却没有察觉。 等到他发现的时候，车却已经近得无法躲开了。 乔羽伸手想要拉他，却被推得更远，沈锋担心连累到乔羽。或许就只在一瞬间，沈锋被一阵诡异的光线包裹住，整个人滚到了路侧的泥地里，如同醉酒一般行驶的车，则继续前行，直至撞上路边的砖墙上。发出轰隆巨响。 “沈锋，沈锋！你要不要紧？要不要去医院？”乔羽上前紧张地问道，沈锋浑身是泥，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沈锋却一句话也不说，开始掏裤子的口袋，口袋里的小猫钥匙链碎了，随后就在两人的面前，钥匙链一点一点地消失不见了。沈锋茫然四顾，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钥匙链，消失了……”乔羽惊诧地看着面前消失的钥匙链，却顾不上关注这异象，他只忙着上下打量沈锋，在他头上摸索，生怕他撞到哪里了。 “……小乔，不见了。”沈锋茫然四顾。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最后一个故事，就完结了，做到有始有终，故事都是我想写的，不过大概直接写夫夫两人抓鬼会比较有趣 第35章 双生（一） 小乔消失了，毫无预兆，毫无准备地就那样消失了。一起消失的，还有那奇特的钥匙链。 “乔教授，你的钥匙链呢？”沈锋转向乔羽，对方正担心地在他身上拍打，“我没事，车没碰到我。” 乔羽的钥匙链还在，只是白色的小猫上面在原来的血痕上面又多了一条血痕。 远处碰撞在砖墙上的货车已经停了下来，司机摇摇晃晃地从车里下来，然后倒在了地上。周围店铺里的人围了一圈上去，吵吵嚷嚷，有人开始拿出手机报警。 沈锋的神情还有些恍惚，刚刚好像有人推了他一把，他才倒在地上，躲过了那辆车。那只手，是谁的。 “乔教授，刚刚推我的是你吗？” “没有，我没来得及，是你自己倒下来的，不过幸好，幸好你倒下了，要不然车子就撞上你了。”乔羽还有些惊魂未定，抱着沈锋的手都在发抖。
第44页 手的温度仿佛还残留在手臂的一侧，沈锋茫然地环顾四周，低声唿唤着小乔，却徒劳无功，他真的消失了。出现得突然，消失得也那么突然，好像从未真正的来过。 “沈锋，我们走吧。”乔羽看到对面公交车来了，赶紧拉着心神不宁的沈锋向公交站台走。 回到的教师宿舍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两人都飢肠辘辘，食堂还没有开门，乔羽叫了两份外卖。吃完后沈锋和乔羽一起去了眼镜店。 “什么！？眼镜不见了？”乔羽那双圆圆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他重要的眼镜竟然被对方搞丢了。 “昨天是我侄子在这里的，他今天走了，我问他放哪里了，结果他说的地方没找到，唉……对不住了，我免费给你重新配一副吧。”店主一副免费配还是你占便宜了的表情。 眼看好脾气的乔羽就要和店主吵起来，沈锋赶紧拉住了他，“这里是学校，和他吵起来被学生看到不好。” 和店主沟通了一番，让他一定把眼镜找到之后，沈锋拉着乔羽离开了。 “沈锋，怎么办，眼镜丢了，我怎么办？”乔羽神色恍惚地跟在沈锋的后面，崩溃了一般地只能说着怎么办这些字句。 “没事的，乔教授，没事的。”沈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一瞬间他回忆起了自己看不到亡魂是在什么时候，那是在得到玉环的时候开始的。 如果将玉环给乔羽的话，那么他自己就没有了，是不是还会看到那些不想看到的东西。看到乔羽脆弱的样子，沈锋还是有些动容，不如就暂时先借给乔羽。等他找到眼镜再拿回来。 “乔教授，这个给你。”沈锋从脖子里卸下玉环，放在了乔羽的手心，玉环上还残留着沈锋心口的余温。 “这是？”乔羽接过玉环，有些不明所以。 “你试试，离我五米以外。” 沈锋慢慢后退，一米，两米……大约隔了有十几米的距离。 “是不是看不到了？” “那你怎么办，你是不是会看到？”乔羽紧张得皱起眉，东西给了他，沈锋岂不是要受到折磨。 “那些东西，不会和我说话，我无法和他们交流，不理就行了，你的话，要更严重，等你的眼镜找到再还给我。” 随后沈锋就提出要离开，乔羽有些担忧地留了他的联繫方式后，两人告别了。 沈锋回到事务所的时候，小乔还是没有出现。他的生活又恢復了往常的宁静，唯一有些改变的是事务所的员工。 事务所里面的气氛变得相当的诡异，原本经常怼其他两人的岳锦，最近变得特别沉默。胖子似乎没变，仍然大大咧咧的。小关则有些不一样了，他喝酒的频次似乎变低了，还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沈锋也无心关注他人，他还沉浸在前些天发生的诡异事情里面。 小乔消失了，乔羽还在，小乔是乔羽，那么现在的乔羽记得还会有小乔的记忆吗。沈锋摇摇头，努力让自己不要再乱想了，但小乔和乔羽的身影却轮换着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让他的内心无法平静下来。 “工作，工作……”沈锋嘆了口气，换好衣服，准备开车去今天的现场。今天他先去和家属勘察现场定报价，据说是有些血腥的自杀现场。听壮哥说死者比较年轻，三十岁左右，家人都很是伤心。 三十岁的自杀者吗，如果结婚生子的话，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了，这种时候死掉的青壮年，想想都让人觉得唏嘘。 好好活着不好吗，沈锋看到那些死状可怖的自杀者，常常会这样想。 但有时候夜深人静，他也会理解那些人，或许是觉得活着没有意义，也或许是活着比死了更加痛苦，无法忍耐活着的痛苦，那么就只有选择死亡。像齐岭就是这样吧，失去了唯一能感知温度的存在，默默地在房间里死去。 电联之后沈锋发现，地址竟然也是一个高级小区，他心里真是百感交集。看来这次自杀的人还是有钱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自杀的呢。 到地方之后，委託者还没有到，门口的保安不准沈锋进去，他只能将车暂时停在小区的门口。过了一会儿，委託者的电话来了，让他直接上楼，沈锋将电话给了保安接听，对方才允许他将车开进去。 这次是在十二楼，相当不错的楼层，採光很不错，靠里面的楼栋，也不至于太吵。到了十二楼，沈锋一眼看到有个半靠着墙站着的年轻女人。 对方穿着白色的连身洋装，非常的瘦弱，似乎不靠着墙就要倒下。微垂着头，髮丝遮住了脸孔，看不太清楚模样。 “你好，我是遗物整理事务所的沈锋，请问你是张扬的家属吗？” 女人抬起头，沈锋却发现对方的脸色白得有些吓人，几乎就如同惨白的墙漆，他瞬间意识到，女人并不是“人”。真糟糕，没有玉环，马上就开始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了。沈锋捂住脸，觉得糟糕透顶。 “师傅，师傅，你是不是来整理房间的？”身后传来唿唤的声音，沈锋再抬头，面前惨白的女人不见了，他调转头去，“是的，我刚刚才到。” 刚从电梯里出来的中年女人一看到沈锋的脸，就仿佛看到鬼似的尖叫起来，声音震耳欲聋，简直可以直透云霄。 “不要过来！”中年女人后退着，牙齿咯咯作响，脸色骤变，恐惧得脸都变了形，就像是那着名的油画《吶喊》一般。 第36章 双生（二） 女人说完这两个字，竟然扑通一声就倒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张扬？喂，你没事吧，喂！” 沈锋觉得相当郁闷，才到这里，委託人竟然就晕了。他不敢乱晃动对方，万一是什么脑溢血之类的就糟糕了，他赶紧打了电话给120，让对方派车过来。 大约十分钟，120的急救车来了，用担架将中年妇女抬了下去。沈锋也跟着去了医院，幸好对方没有什么大碍，醒过来后，对方看到沈锋，还是那副见了鬼的样子，让他觉得特别奇怪。 “大姐，究竟怎么了，你为什么看我是那副表情？”他已经在厕所照过镜子了，也没觉得自己哪里着装不得体，都很正常。 “抱歉，你长得，和我的侄子，太像了，所以我……有点吓到了。”女人表情复杂，岂止是像，根本就一模一样，她到现在都不敢直视这个男人。 “大姐，我叫你家人来吧，电话告诉我一下。毕竟你在医院是需要人照顾的。”沈锋拿出手机，看着女人，对方避开他的视线，说出了一个号码。 沈锋拨了电话，告知这里的情况后，就离开了病房到走廊上。等到女人的家人来了，沈锋才走，这个家人见到沈锋也像是看到鬼一样，瞪大了眼睛半晌说不出话。他实在不想再看到这样的情景，就打了招唿离开了。 回到事务所，岳锦坐在电脑前面发呆。其他两人都不在。 “岳锦，今天我去估价的那家死者叫什么名字？”
第45页 他忍不住问道。 “我看一下。”岳锦愣了一下，低头翻登记的本子。 “叫张扬，自杀的。” “哦……”被人说和死掉的人像，真是一点也不愉快。 第二天，在事务所还没有开门的时候，沈锋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睡眼惺忪的沈锋，还以为是胖子或者小关提早来上班，忘记带钥匙之类的，他穿着睡衣就下楼了。 门口站着的却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而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肤色白皙，是那种长期养尊处优才能养出来的细瓷般的白，身材瘦削修长，表情孤独而忧伤，眼睛黑而大，却没有什么神采，紧凑的眉间有化不开的愁绪。 她穿一身深驼色的套装，更显得清瘦，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似的。看到沈锋的第一眼，她大大的眼睛就盈满了泪水，在沈锋还懵懵的时候，对方一把抱住了沈锋。 “你是谁？你干什么！”大清早的，突然跑出来一个女人，还抱住自己，任谁都会吓到的，沈锋也不例外，如果不是能实际碰到对方，他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鬼了。 “对不起，吓到你了，对不起，我的孩子……”女人抖抖索索地松开沈锋，看到对方不耐烦和怪异的神情，她抽噎着，大半天都只是哭，也不说话。 “要到里面坐坐吗？”沈锋挠了挠乱糟糟的头髮，嘆了口气。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一个女人在门口哭还是挺不像样子的，要是被多嘴多舌的邻居看到又要无事生非。 女人有些怯怯地点点头，跟着沈锋走了进来。她环顾四周，像是看新鲜似的望着周围的陈设。 “喝茶还是橙汁？” “白开水就行。” 沈锋从消毒柜里拿出待客的玻璃杯，倒了一杯前一天晚上的白开水，今天他才刚起来，还没有烧水。他看着女人拿出纸巾在椅子上擦了又擦才坐下，又拿出水壶开始烧水。 “可以稍等一下吗，我来烧水。” “不用麻烦了，我不渴的。”女人看到并没有水，就赶紧说道，她声音细软，像是吴侬软语一般，让人耳朵听了发痒。 沈锋自顾自地烧上水，随后走到女人的面前，拉出一张椅子坐定。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你是谁？” 女人一听到沈锋的问话，顿时不安起来，嘴唇翕动着，张张合合，却始终没有突出一个字。她显然很紧张，眼睫都在颤动，鼻子微微缩紧。 “这么一早就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沈锋看到女人还在抽噎，心中觉得有些厌烦，但又担心是客户相关的，所以语气还是放缓了说道。 “我，我……说了，你不要太惊讶……”女人颤抖着细白的手，向前伸着，似乎是想要握住沈锋的手。沈锋皱着眉缩了回来，女人扑了空。她颤抖着肩膀，捂住脸。 “孩子，我是你的母亲，亲生母亲……” 一句让沈锋如遭雷击般的话语轻飘飘地落了下来，对方似乎开口了，就不再那样顾忌，反而说话流畅了许多。 “三十年前，你父亲和我分开了，我们就各自带了一个孩子，我一直想找到你，但是你父亲神出鬼没，我找不到他。”女人抬起头，眼中仍然含着泪，眼眶红了一圈，还有些肿。 沈锋面无表情，他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个突然蹦出来的亲生母亲。三十年没有见过面，也不存在什么母子亲情一说，对方在他看来就是一个陌生人。即使认了亲，他也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改变。 “既然三十年没见了，那么又为什么突然找上门来，就装作不认识，不再见面，不是也挺好的吗，我对母亲什么的，完全没有期待过。” 女人像是被当头打了一棒似的，愣住了，她大概没有想到沈锋会是这样的态度，她低下头，肩膀一耸一耸的，又开始抽泣。 这时候，又传来敲门声，沈锋闻声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男人，约莫五十岁上下，他探头进来，看到女人正在哭泣，紧皱眉头，用力推开了沈锋。 “我说了，让你不要来找了，都这么多年了，你难道还惦记着那个男人吗？” 女人柔柔弱弱地靠在男人的怀里，眼神哀戚地望向沈锋。沈锋没有温度的视线回望过去。 “真是没有良心的小孩，你母亲找了你那么多年，刚见面就让母亲哭得这么厉害，真是毫无教养。”男人轻蔑地扫了沈锋一眼，口出恶言。 “不要这么说，这孩子只是太突然了，一时还不能接受……”女人弱弱地阻止着男人的话语。 “有什么突然的，他这么大年纪了，又不是真的小孩子，自己没有一点判断能力吗，不接受就能够口出恶言吗？”男人的愤怒似乎用错了地方，一个劲地冲着沈锋吼道。 “可以请你们出去吗？”沈锋不想看这两人唱戏，直接让他们出去。 女人像是被暴雨击打的花朵一般，瑟瑟发抖，靠在男人的肩上，哭得更厉害了。 “这是身为儿子会说的话吗？不是亲自教养的，果然不熟！”男人叫嚣着，声音拔高了一个音。 沈锋看着男人，像看一个跳樑小丑。 “张扬为什么要自杀？” 这两人瞬间卡壳了，女人也不哭了，只是继续露出哀伤的神情，男人的表情有些不自在，扭过了头。 “没有亲子鑑定，我也不清楚这位女士和我究竟有没有亲属关系，所以现在下定论为时过早。另外，”沈锋补充了一句，“张扬的房间打扫还需要吗？” 最终，男人带着女人走之前，和沈锋约定了去张扬房间打扫的时间。 “多谢照顾生意。”对着两人的背影，沈锋轻轻地说道。 第37章 双生（三） 张扬，如此肆意的名字，死得却悲惨又可怜。生死一念，跨过去就活，跨不过去就死。死念会像缠绕的绳索，将想死的人紧紧缠住，周而復始，最终得逞。 沈锋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来到张扬的住所。昨天晕倒的女人是张扬的姨妈，来找沈锋的则是他的妹妹，张扬的母亲。他从未想过在这种方式下和自己不知名的亲属重逢，据说和他长得很像的张扬，和他是双胞胎。 所以，他们曾经离得很近很近，从同一份的羊水里面吸收营养，在同一个时刻降生，唿吸同样的空气，然后分离。 西装革履的沈锋表情肃穆，他接过女人手中的钥匙。女人仍然面带哀戚地看着他，让他很是不适应，匆忙开了门进去。 或许是过去不久的缘故，空气中仍然弥散着淡淡的血腥味，客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有些凌乱地堆放着一些杂物。喝了一半的酸奶盒子，一次性筷子和空了的油腻餐盒，撕开的番茄酱袋子，以及带着血迹残留的针筒。 是吸~毒吗……沈锋的心里一揪，尽管也遇到过这样吸毒的现场，但从来都是些不认识的人，和他没有半点关系，所以他能够从容地处理下去，而这个人……
第46页 沈锋抬头看向靠着客厅一侧放置物品的条几，上面零落地放着几个照片框。里面的男人留着沈锋从未剪过的髮型，但脸的确是一模一样。这个和自己长相相同的人，在别的地方，过着不一样的人生，吸~毒放纵，然后自杀身亡。 他的心里涌起一股悲哀，对方究竟为何会变成这样的呢。沈锋沉默着进入自杀的现场，卧室。 那里的血迹已经干涸，血腥味更是浓重，与其说是自杀的现场，却和谋杀差不多，到处都是血。淡金色的墙纸上的暗色血痕，就像一张张鬼脸，十分可怖。地上还散落着几个药瓶子。 是安眠药吗，沈锋走上前蹲下，想要捡起药瓶，却在看清上去字的时候缩回了手。 施多宁！ 沈锋闭上了眼睛，他大概可以猜到张扬自杀的原因了。他紧皱眉头，走出了卧室，最后看了一眼条几上男人的照片，那里也有他小时候和母亲的合照，就是昨天来的女人，照片上她还很年轻，看得出那耀眼的美貌，两人都笑得灿烂。 站在门口，昨天见到的男人还有女人直直地望向沈锋。 “你们知道张扬生病了吗？”沈锋声音冷澈，不含一丝温度。 “生病？扬扬他，有一点抑郁症，所以才……”女人期期艾艾地开口。 “是爱滋病。张扬得了爱滋病，地上全是治疗爱滋的药瓶，你们竟然不知道？”沈锋有些讽刺地笑了一下，笑容里满是苦涩。比起抑郁自杀的张扬，早早就没了父亲的自己，究竟是谁比较不幸。 “艾、爱滋！？怎么可能，我儿子怎么会得……得那种脏病！”女人失声尖叫，旁边的男人恶狠狠地瞪向沈锋，转头又一脸爱怜的抱住女人。 “这是报价，需要比预估的多一倍，因为有病毒的血液清理危险系数增加，后续的消毒成本也会增高，所以价钱会比较高。”沈锋掏出笔，写下估定的报价，递给男人。 男人愣怔了片刻，接过报价单。女人还在抽噎着，似是在消化刚刚沈锋说出的话语。 “你就是太惯他了，他才会到处乱玩，得了这种见不得人的病！”男人看到女人还在哭，估计也有些不耐烦，忍不住说了句重话。 “我惯他，你不也是一样，他要什么给什么，要搬出来住就搬出来住，如果还住在家里，肯定不会这样的！我的扬扬！”女人歇斯底里地大声嚎哭起来，与一开始给人的优雅印象大相迳庭，如同泼妇般地大叫大嚷。 男人站在原地，等到女人不叫喊了，他又默默地抱住她，唉声嘆气。 “清洁的工作，需要做吗？”沈锋追问道。 “要的，比起交给陌生人，交给亲人的话，那孩子应该会更开心吧。”男人放开女人，接过沈锋递上的笔，签下名字。随后，他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沈锋。 “这是我的联络方式，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打我的电话，你母亲她……不是坏人。” 张进，名片上写着向阳线缆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这样的头衔。向阳线缆，即使沈锋并不从事这个行业，也是知道的。这是本地一家比较大的实业型企业。在各处都有立牌、挂画之类的广告宣传。 从这两人的表现，隐约可以看得出来张扬是怎样长大的，家境殷实，受尽宠爱，却走上了歧路。 沈锋微微点头，也双手接过了名片，放进了口袋。 “那么明天下午，我会来这里清理现场，到时候再联繫。”打过招唿后，沈锋准备离开。 “沈锋……”女人在他背后轻轻地喊了一声，“你父亲把你教得很好。” 沈锋脚下一顿，没有回头，电梯的门开了，他慢慢走了进去。 第38章 双生（四） 虽然是自杀现场，但是死者是爱滋患者的话，那些血液就必须要经过消毒，否则他真的不放心让胖子他们进去。之前他并没有过应对这样现场的经验，实在让他有些头疼。 沈锋不禁想到了乔教授宿舍里面的那些瓶瓶罐罐，他的话，应该会有解决办法吧。他掏出手机，手指滑动，调出乔教授的名字，按了下去。 或许是乔羽有课或者有事情，电话并没有接通。沈锋嘆了口气，收起手机，开车回事务所。 事务所里面胖子和岳锦都在，两人围着一个塑胶袋，嘴里咂咕咂咕，不知道在吃些什么。 “沈哥，这么快就回来啦，怎么样？吃点鸭脖？”胖子伸出带着一次性手套的手，招唿沈锋。 “不想吃，你们吃吧。”沈锋有气无力地在沙发上坐下。 岳锦奇怪地看了沈锋一眼，继续啃鸭爪子。 “哇，你买的是不是特辣的啊，不是让你买酱香的么？”岳锦长大了嘴巴，伸着舌头唿唿喘气。 “你拿错袋子了，这个才是酱香，你拿的是特辣的！”胖子抖抖塑胶袋，指了指另外一个袋子。 “哦，我去倒杯水。”岳锦扯开一次性手套，到厨房倒了两杯水端过来。 “谢啦，我正好口渴……”胖子伸出手，想接过水杯。却被岳锦闪过。 “这杯不是给你倒的，你看到杯子了吗，九色鹿的，是给沈哥的！”岳锦把另外一只手上的杯子给了胖子，九色鹿杯子放到了沈锋前面的茶几上。 “沈哥，喝点水。” “谢了。”沈锋从茶几上拿起杯子，又嘆气，“胖子，这次自杀的清扫现场就由我一个人去，死者是一个爱滋患者，现场还残留有非常多的血液，比较危险。” “那沈哥你一个人去……也很危险啊，要不然，这个案子拒绝了吧。”岳锦皱着眉说道。 “是啊，沈哥，爱滋……想想就吓人，别去了吧，我们这边没有专门的消毒剂，要是不小心碰到那血……”胖子也哆嗦了一下，嚼着口中的鸭肉，停了下来。 “我已经答应了，我会和专业人士联繫看能不能解决消毒的问题。”沈锋拿起杯子，喝了口水，低下了头。其实直接拒绝更简单，但是……一想到那个从未谋面就死去的双生兄弟，他就觉得心头一痛。 这时，沈锋的电话响了，他拿出手机一看，是乔羽打过来的。 “喂，乔教授。” “沈锋，有什么事吗？刚刚我在上课的，现在才下课。” “我这边需要清理一个房间，是自杀的人，这个人是爱滋患者，里面有较多残留的死者血液，那么现场要怎样消毒才行呢？” “清理具有爱滋血液房间的话，需要用到化学药剂，可实行的大约有三种方法。第一种方法是用戊二醛溶液消毒5分钟以上。第二种方法是用次氯酸钠接触被消毒物体至少30分钟。第三种方法是单独应用70％酒精混合双氯苯双胍己烷消毒。此外，被污染的物体表面，如工作檯、地面、墙壁，应使用浸渍1％次氯酸钠溶液擦洗，或使用2％戊二醛溶液。”
第47页 “还是酒精比较容易得到吧。”沈锋听了一堆的术语，觉得脑袋都疼了。 “要不这样，我这边抽空给你配一些这样的溶液，你看行不行？光是酒精消毒肯定是不够的，房间里面肯定还有其他需要消毒的地方。用我配置的消毒溶剂，肯定能取得更好的效果。” “可以吗，乔教授，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没事的，我还没有谢谢你的玉环，你那边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不舒服的事情？” 不舒服的事情吗，沈锋想到了之前遇到的白衣服女人，不过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说了，他不想让乔教授为他担心。 “我很好，你呢？”沈锋轻轻地问道。 “我也很好。”乔羽在电话的另一边说道。 沈锋也不知道继续说什么了，沉默了片刻。 “那乔教授你忙吧，我就挂了。” “嗯，拜拜，等我配好消毒剂，再联繫你。” 沈锋按下了红色的挂断键，又打电话给刚刚的那个男人，告知对方需要配制专门的药剂消毒，所以需要延迟打扫的时间。对方也表示了理解，同时约他出来吃饭。沈锋不打算和他们有什么接触，所以拒绝了。 “沈哥，一起去吃饭吗？”岳锦拿着钱包走过来。 “我不去了，你们去吧。”沈锋摇摇头，看了那样的情景，他实在没心情能吃得下饭。 胖子耸了耸肩，示意岳锦走。两人就出去吃饭了。 沈锋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脑中一片纷乱。他以为的生离死别就像他和父亲那样，都是沉默静寂的。他没有想到的是，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会死得那样惨烈，他的兄弟，死去之前在想些什么呢，他有没有为他担心的朋友，他喜欢什么，他爱吃些什么，他怎样染上爱滋，怎样变得绝望，又是怎样鼓起勇气去自杀的呢。 人活着的时候，如果觉得痛苦，那么死亡的诱惑就会更大，他一定活得很痛苦很绝望，他看不到光亮，看不到未来，所以选择了死亡。没有人拯救他，他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套房里。流了那么多那么多的血，痛苦挣扎着死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争取写完，写完，完本万岁 第39章 双生（五） 空气中弥散着桂花的甜蜜香气，浮动在那算不上宽阔的窄小路径上。 这里的桂花树很少，间或才会见到一两棵，不像大学那边排成整齐的一排，如同卫兵一般罗列在道路两边，连香气都似乎是它们的本职工作一般。 沈锋推开二楼的窗，除了那勾人的甜蜜香气，其余的树都一副乏善可陈的模样，它们已经开始落叶了，不时就有昏黄大片的叶子飘落。如果起一阵大风，落得就更汹涌了，几乎可以铺满整个路面。 溢出香气的桂树下有人正缓步走过来，似是被香气所诱惑，他停下了脚步。微风吹过，扑簌簌的桂花散落到来人的头髮上和脸上，对方困扰似的伸手将髮丝上的桂花拂去。 沈锋惊讶地看清了来人的面孔，他站在窗前，几乎半个身体都探了出去。 “乔教授！”他大声地喊道，为什么乔羽会在这里，他什么时候来的。沈锋注意到，乔羽的身后还拖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 莫非……沈锋赶紧转身，向楼下走去，他一下子跑得太快，打了个趔趄，站稳身体后，他马上继续向楼下奔跑。木造的楼板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他一路奔到了门口。 乔羽已经踱步到了他事务所的门前。他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轻微的沙沙的声音。 “沈锋，你好。”他带着春风般微笑说道，浅灰色线衫下面露出白皙得几乎透明的脖颈，还有纤细的锁骨。 “乔教授，你怎么来了。”沈锋觉得心跳得好快，风吹过耳边，有丝丝的凉意，他捂住胸口，生怕那过大的心跳声会被对方听到。 “药剂调配好了，我想你可能比较急着需要，正好我这两天休假，就给你送来了。”乔羽将身后的黑色新秀丽拉杆箱推到面前，“而且，眼镜找到了。玉环也需要还给你，它对你来说也很重要吧。” “那你可以打电话让我过去……不必……”沈锋喃喃自语道，对方是特地送过来的，他为了自己而来的。乔羽还说了些什么，他没有听清。 秋季已经过半，中午的阳光并不算特别热烈，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就像沈锋的心一样。他不受控制一般走上前，将手放在了乔羽的肩膀上，他的肩膀瘦削，摸上去都能摸到骨头。 又是一阵风拂过，桂花的细碎花瓣落下，像是下了一小阵鹅黄色的小雨，落了几颗在乔羽乌黑的髮丝上，沈锋伸出手，将那几粒微黄的花粒拿去。 乔羽淡色的唇瓣微张，像是嫩粉的桃花一样的颜色，沈锋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更快了，几乎躁动得要蹦出来，他低下头，眼中只有乔羽温柔的眼睛，和那柔嫩的唇，他吻了上去。 好软，他忍不住想要加深这个吻，却怕唐突了乔羽，趁自己还能控制自己的时候，他赶紧放开了对方。 乔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那双明亮的黑眸湿润而动人，沈锋在那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我……”沈锋想要道歉，却说不出口，因为他并不想道歉，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想，他还是会吻上去。 “为什么……”乔羽的声音很轻很轻，如果不是沈锋一直注意着他，或许会错过那特别轻的声音。 沈锋张了张嘴，却突然不知道要回答什么，他闭上眼睛，鼻端萦绕着桂花的幽香，他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看向乔羽。对方也像鼓励一般地直视着他，并没有推拒或者嫌恶的表情。 “我喜欢你。”原以为会很困难的话语，非常轻易地就说了出来，明明只见过两次面，明明彼此都还不那么了解。沈锋却深深地觉得，他所有的痛苦和不安都瞬间沉到了最深处，浮在最上面的，就是对乔羽的爱意。 或许是一开始顺利地说出口，后面也更能流畅地说出来。 “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你，”沈锋的眼神无比柔和，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像被细密的丝线缠绕住，稍微大声一些都不敢，“我不敢奢求你的回应，对不起，如果你觉得噁心……” 乔羽伸出细白的手，阻止了沈锋即将说出口的话。 “你不必道歉，不必说对不起，因为，”他的声音无端地颤抖着，雪白的耳垂都泛着红，“我的想法，和你是一样的……” 他的视线不安地四处游弋，仿佛说出这几个字就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沈锋感觉到他整个肩膀都在颤抖，觉得这一刻的乔教授真是惹人怜爱极了。他大力地将乔羽的肩膀握住，拉进了怀里，紧紧抱住，就像抱住了整个世界。 “卧槽，那是所长吧……真是……辣眼睛……”胖子捂住岳锦的眼睛，不准她看。
第48页 “死胖子，你赶紧松开！”岳锦将胖子的肥手打开，瞪着事务所前面忘我拥抱的两人。喂，那个是男人吧……原来沈哥是……真是人不可貌相。 “沈哥原来喜欢男人啊，你没希望了，啧啧。”胖子一脸的幸灾乐祸，斜着睨了岳锦一眼。 “吵死了，我对沈哥是感激之情，感激！听懂没！”岳锦推开胖子，向门前走过去，“这里可不是亲热的地方啊，要是被街坊们看到了，又要嚼舌根了。” “沈哥！我们给你打包了一份饭！”岳锦举起手里的打包盒。 两人被突然打扰到，受惊似的分开了。 “咳咳，我和朋友去外面吃，你把饭先放冰箱吧。”沈锋不敢看两人的表情，只是有些心虚地指着乔羽，“这是南城大学化学系的乔教授，我请他帮忙配置了一些特别的消毒剂。乔教授，这是我事务所里的员工，胖子还有岳锦。” “你们好。”乔羽露出有些羞赧的神情。 “好了，你们别看了，我要去吃饭了。”沈锋将两人推开，拉着箱子放到了办公桌旁边，随后就带着乔羽要走。 “乔教授，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沈哥只要初中文凭，不可能认识您这么高端的人士，难道你们是网友？”岳锦非常八卦地开始盘问乔羽，旁边的胖子也闪烁着一脸的八卦之光。 “什么初中文凭，少啰嗦！”沈锋急急地拉着乔羽，远离这叽叽歪歪的两人。 第40章 双生（六） 沈锋的心情很好，那种微妙的喜悦就像某种温热的液体在体内不断地扩张流动，最终一直流到心里，热乎乎的，经久不散。 我喜欢这个人，这个人也喜欢我。然后呢，然后该怎么做……感情上一篇空白的大龄男子沈锋，生平第一次品尝到感情的甜蜜以及不知所措。 乔教授突如其来的拜访，以及的不在预料之内的表白成功，让沈锋觉得不知道该和他怎样相处了。 “我带了一个小型车载式冰箱，有些清洁剂的保存温度有一些要求。”乔羽抿了抿嘴唇，视线有些游移不定，他走到行李箱前面，将行李箱打开，从里面将小型车载冰箱拿出来。大约冰箱里放了东西，有些重，他拿得相当吃力。 下一秒，乔羽手里的重物就被沈锋接了过去。 “我来拿。”沈锋轻松地就将沉甸甸的车载冰箱接过，安置在自己的办公桌旁边。 “这是转接线，可以从车载模式转成普通的电插座模式。”乔羽又从行李箱里将一串长长的电源线拿出来。 他将纠结在一起的电源线放在桌上，仔细整理好才后递给沈锋。他的手指细白修长，像是上好的白玉一般柔润，和黑色的线产生了鲜明的反差。 沈锋被那雪白的手吸引，不自觉地伸手握住。 电源线连同转换插排一起掉到了地上。沈锋的手心感受到乔羽手的温度，他捨不得用力，轻轻地将乔羽拉了过来，将下巴埋在他的肩窝。 “乔羽，谢谢你。”刚刚他就想说这句话了。 “你已经谢过了。”乔羽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谢谢你喜欢我……谢谢你……” 沈锋的工作让他经常会面对不同的人死去的场景，要说不会受到影响根本是不可能的。对于死亡，他比平常人看得更淡然，也让他不会畏惧死亡。但从未谋面的双生兄弟的死亡，却实实在在让他受到了冲击。 乔羽让他对活着的意义产生了更大的兴趣，死亡并不是解决所有问题的办法，死亡也会让活着的人更加悲痛。 我希望可以活着，和乔羽在一起，我想要活下去，和他。这是沈锋现在的心声，也或许是喜欢这种心情带来的力量。有时候感情会带给人不一样的错觉，当你喜欢的人在身边的时候，总会觉得自己比平时更强大。也有可能不是错觉。 不想带乔羽去那些脏乱的地方吃饭。所以沈锋选择了一家附近的一家西餐厅。两人分别点了意面和海鲜烩饭。 沈锋并没有来这里吃过，只是随意点的。乔羽也并不介意吃什么。沈锋悄悄地挪了位置，坐在了乔羽的身侧，他又握住了乔羽的手，看到对方虽然表情不在意，耳尖却瞬间红得滴血一般。 “可以聊聊吗？”沈锋有许多话无法和别人说，但是和乔羽，他觉得能够说出来。 “恩。”乔羽乖巧地点点头，任由沈锋握住他的手。 “我最近接的一个工作，是清理一个自杀者的房子，那个人的血洒得到处都是，并且，还是爱滋患者，地上有疾控中心的处方药。”沈锋侧着头，凝视乔羽细緻的侧面。 乔羽浓黑的眉皱了起来，“所以你才需要那些清洁剂吗？” “死者的尸体早就已经被移走了，但是我看到了照片，那个人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沈锋长嘆了一口气，他觉得鼻头髮酸，那种酸涩一直顺着神经向上游走，刺激着他的泪腺。 “一模一样……那个人是……和你有什么关系……”乔羽被沈锋突如其来的叙述吓了一跳，他乌黑的眼睛瞪得更圆了。 “那个人是我的双胞胎兄弟，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等到他死了，我都没有见过他一面。”这样的话沈锋还是第一次对别人说出来。 父亲失踪，母亲也从未见过，即使和别人说了，也只会让对方不知所措，安慰也带着敷衍，因为大多数人都活得非常普通，和他这样的人完全不一样。 但是乔羽不一样，他觉得乔羽一定可以理解自己。哪怕他不能理解，他的安慰也比那些不相干的人要重要得多。至少他会觉得受到了安慰。 “说不定你认错了呢，说不定只是一个长得比较像的人……”乔羽看到沈锋明显低落的情绪，柔声地说道。 “我见到了我的母亲，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以前父亲从来没有说起过她，当然我也很好奇，但每次问，父亲都什么都不肯说，后来长大了，我也没那么好奇了。反正，总归不是死了就是跑了，反正是不要我了。要不然怎么一次也没有来看过我。”沈锋将想说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 “你的母亲是怎么样的人？”乔羽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最轻柔的羽毛。 “漂亮，浅薄，脸皮厚，装模作样。”沈锋回忆着女人的模样，那种厚着脸皮随随便便就跑过来自认母亲的模样，“是个讨厌的女人。” “所以，你没有必要为了那样的人感觉心情不好。如果你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她，那么她只是一个陌生人，或者你可以把她当做陌生人。这样会不会好受一些？” 这时，两人叫得餐点都到了。 “吃点东西吧，吃了东西才有力气去工作。”乔羽将勺子递给沈锋。 面前的海鲜烩饭里面有大虾还有炸得酥黄的鱿鱼须，搭配绿色的罗勒叶子，看上去让人食指大动。
第49页 “看上去很好吃，我可以吃个虾吗？”乔羽作势要去沈锋的碗里夹虾。 “你喜欢的话，可以全部都给你。”沈锋用勺子将虾挖到乔羽的蘑菇意面里面去。 “一个就够了。”乔羽阻止了沈锋继续挖虾举动。 “鱿鱼吃吗？” “来一点吧。” 在看到盘子里被沈锋盘子里大半的海鲜堆满之后，乔羽努力地将这些全部吃完。 沈锋呆呆地看着对面乔羽吃东西的模样，也挖了一大勺到口中，融化的芝士还有鲜香的鱿鱼在口中瀰漫着香气。他用力地咽了下去。 真好，有人在身边陪着真好。 “谢谢你，乔羽，谢谢你今天来了……”透明的水滴顺着沈锋刚毅的脸侧滑落，滴落在海鲜烩饭上面，下一秒就被他挖起来吃掉了。 “嗯……”乔羽吸了吸鼻子，同样大口吃着意面，暖气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暖气烘的他脸颊还有鼻子都红扑扑的。 “谢谢你……谢谢你送来的清洁剂……”沈锋咬紧了嘴唇，低下头，勺子碰到雪白的瓷盘边，发出清脆的声响。 “嗯……”意面还盘子里的海鲜已经消灭了大半，乔羽拿起旁边的泡沫红茶，递给沈锋。 沈锋接过红茶，深吸了一口气，喝下大半。 两人再也没有说话，默默地将剩下的饭菜全部吃完了，他们几乎同时放下了餐具。 “吃饱的感觉怎么样？”乔羽微笑着侧过脸，望向沈锋。 “感觉棒极了。”谢谢你，乔羽，谢谢你这一刻，在我的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年前大概会把这本也完结，虽然看得人很少，但是我喜欢的题材，有缘再写类似的吧= = 第41章 双生（七） 下午的时候，沈锋联络了委託人，也就是他孪生兄弟的继父。 “钥匙放在门口脚垫的下面，其他的就拜託你了，里面的东西都不需要了，直接扔了就行。我和他母亲就不去了，她说不想再看到那孩子死去的地方。”男人的声音显得冷酷无情，原本就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只是一个拖油瓶，所以根本不在乎吗。 死去的那个是他的哥哥或者弟弟，反正也就是先出来后出来，那样几秒钟而已。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呢，叛逆、放荡不羁、我行我素非常任性的人吗。 沈锋没有见过他，他们曾经靠得那样近，比任何人都要近，但是沈锋并不认识他，曾经血脉相连的那个兄弟，就在从来没见过面的情况下，离开了人世。 “看得到那么多陌生人，却看不到你吗？其实，你也算陌生人吧……”沈锋从门口地垫下面拿出钥匙。地垫是脏兮兮的深红色，原本的深红色大概会显得比较富丽，但现在只是一块脏兮兮的破布而已。 他让乔羽在附近的图书馆等他。他不想让乔羽来到这么骯脏的清理现场来，万一有什么奇怪的病毒没有消毒干净怎么办。 沈锋用清洁剂将血污的地方全部喷洒了一遍，然后用刮铲一点一点地将地上和灰尘纠缠在一起的血块铲起来，放进铺了结实黑色塑胶袋的纸箱里。 他死去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为什么他会选择了死亡，而不是坦白。沈锋想到了女人那歇斯底里的态度，如果得知儿子得了爱滋，大概根本就无法接受吧。 不被承认，不被接受，这种事情，比死还要可怕吗？沈锋心中的疑问，已经没有人可以解答了。 清理干净地面血污之后，沈锋开始归拢纸质的垃圾。没开过封的信用卡帐单，过期的檯历，超市的宣传册，拆了的大大小小的快递盒子，泡泡包装纸，乱七八糟的返现优惠券……看起来都被塞在各个地方并不多，但真正整理起来简直多的吓人。 “这傢伙很喜欢网购啊。这玩意也要网购？是女朋友的吗……”一个拆开但是里面东西没有拿出来的快递盒里，掉出了一套内衣，艷红色式样风骚，女式的。 沈锋将女式内衣归拢到另外一堆垃圾里面去，那些都是衣物布制品之类的垃圾。 一块还在跳动的男式手錶，从乱七八糟的垃圾里面掉了出来，表面精緻，看上去是一块比较高档的手錶，表链比较温润，看来经常被佩戴。 沈锋将手錶放在了值钱物品的那一类，这里到时候他会给委託人交代一下，尽管对方说全部都不需要了，但是有些东西直接拿走并不符合他的道德观。 张扬的衣服并不多，就和普通的男人一样，黑白灰蓝为主的色调，t恤衬衫休闲裤牛仔裤，并不如何花哨，甚至看上去都是些年轻人穿的衣服。 基本没有什么正装，西装倒是在里面有一套，黑色的看上去质地不错，但是落满了灰尘，外面没有套防尘套，灰尘直接落在了上面，沈锋拍了两下，灰尘没有拍掉。估计干洗才能解决掉那些灰尘。 三十三岁了，还穿这些年轻人的衣服啊，这傢伙都不工作吗。沈锋收拾掉一大堆的快递盒之后，又在内间的衣柜里发现了一件已经穿着痕迹非常明显的制服，红黑相间，看上去相当眼熟。 “这不是追风达的快递制服吗？这傢伙是送快递的？”沈锋将衣服摺叠好，放在衣物的那一堆里面，“奇怪，明明住在高级公寓，家里还很有钱，却去送快递吗？”他自言自语着，声音在有些空荡荡的房间激起被放大似的回音。 沈锋的效率很高，大约花了两个小时就将客厅以及张扬的卧室打扫干净，血污清理完毕，并且将垃圾全部归类好。 另外一间客房还比较整洁，沈锋进去之后就清理了一下地面。这里的床上并没有铺上床垫什么的，所以也不需要将被褥床垫什么的整理好。这里也有一个衣柜，可能是装饰成衣柜的卫生间，沈锋见过许多种这样的设计。 然而打开衣柜的一瞬间，却发现这里比他想像中的空衣柜要更令人惊诧。 这里面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世界，这是一个进入式的衣帽间。里面满满的，全部都是衣服，女孩子的衣服，各种各样，琳琅满目，制服短裙风衣礼服皮草吊带连衣裙……只要他能想得到的女装，这里似乎都有。 还以许许多多的女士内衣，装饰品、项鍊珠宝等等不一。还有一整面的鞋子墙，长靴短靴高跟鞋平底靴。 一七五啊，这个女孩还挺高的，沈锋翻过衣服的后面的尺码标註。 或许这里曾经住过一个女孩子。但是沈锋注意到，这些衣服都非常的新，有许多衣服甚至连标牌都没有剪掉过。鞋底也非常的干净，就完全像是新的一样。 啪嗒，旁边一只粉色的高跟鞋被沈锋的手肘碰到，掉了下来。 沈锋弯下腰捡了起来，鞋子头部尖锐得像是兇器一般的，但摸上去特别柔软，粉色看上去并不惹人讨厌。应该很贵吧。 虽然对女孩子的鞋子没什么研究，但这种鞋子和岳锦经常穿的那些一看就劣质的高跟鞋比起来，显得有种特别优美的气质。
第50页 以女孩子的脚来看，是不是大得过分了，他将鞋子翻转过来，后面没有尺码，只是贴着新鞋才有的白色即时贴纸。 他下意识地把鞋子和自己的脚比对了一下。 说不定我也穿得上，沈锋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浑身开始有些发毛，他摇摇头，将粉色的高跟鞋重新放回了鞋墙上面。 这里的这些衣服和鞋子要怎么办，委託人可是说了什么东西都不要了。沈锋将衣服全部从里面拿出来堆叠在客房的空床上，床上被堆得和山一样高。处理这些可要费事了，沈锋觉得真是头疼。 还有那山一般高的鞋子。到底要怎么处理掉……先全部拿出来吧。就在沈锋将鞋子全部拿出来的时候，那只粉色的鞋子又掉了下来。 到底几个意思，怎么总是掉下来呢，这次掉下来的是另外一只，这一只鞋的背面并没有贴白色的即时贴纸。沈锋看到了尺码，竟然和他的鞋尺码是一样的。 43码……竟然有脚这么大的女人吗…… 沈锋将两只鞋扔到外面，想像着自己的兄弟和一个高大的女人同居的事情。并没有看到有女人的迹象，外面的餐具，以及卫生用品全部都是男人的东西。 牙刷之类的，如果有女人的话，应该会准备两份。难道是分手了，因为生病所以和女朋友分手了，所以才会想不开自杀吗。 沈锋努力地将所有东西都装箱，打包好，再一次一次地搬运下去。 最后离开前，他将特制的消毒剂喷遍了整间房子。 包括衣帽间。 他明天下午还需要再来喷一次消毒剂。 真是累毙了……沈锋伸展了一下酸疼的腰背，看看时间，已经过去将近四个小时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要快点去找乔羽了，让他等了我这么久。”沈锋关上车门，开车向图书馆的方向行驶。 第42章 双生（八） 到了图书馆的停车场，沈锋拨了乔羽的手机。 “乔羽，我到了。” “好的，我马上就来。” 接到联络的乔羽不一会儿就下来了。他一路小跑，四处张望，好在沈锋那辆破旧的小皮卡还是相当引人注意的，乔羽立刻就找到了他的车。 沈锋看着乔羽向自己这边走，就赶紧下车，将另一边的门打开。 “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沈锋将堆在座位旁边的一些杂物扔到脚下，让乔羽上车。他突然发现车座位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了些泥土的碎块，沈锋一时间也找不到抹布，干脆用衣袖把那些泥土掸去。 “你不需要道歉，我看书也看得很开心。”乔羽倒是不以为意，完全不嫌脏，直接就坐了上去。 “比和我在一起还要开心吗？”沈锋突然有些嫉妒那些书，可以被乔羽抱在手里，一页一页地认真翻阅。 乔羽抿着嘴笑，歪着脑袋看了沈锋一眼，那模样看得沈锋心痒痒的，像是有一把小小的羽扇在挠着他。 “傻瓜。”乔羽慢慢地靠近沈锋，双手捧住沈锋的下颚，在他的唇上印下一个很轻的吻。 轻得也像羽毛拂过似的，似有若无，沈锋的心还有唇同时被这样聊骚着，哪里还受得了，他的用力揽住乔羽的肩膀，企图把他拉得更近，那力道恨不得将乔羽和自己揉搓成一团，合二为一。 清浅的吻逐渐加深，暧昧的情绪在有情人之间婉转流动。 “这里不能随便停车！”一声暴喝，打断了意乱情迷的两人。 沈锋和乔羽赶紧分开，乔羽脸红得几乎要滴血，他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沈锋看向车窗外，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中年人横眉瞪眼地站在他的车旁。 “好的，我们马上就走。”图书馆前面也确实不是亲热的好地方，沈锋看了一眼恨不得把头埋进土里的乔羽，忍不住边启动车边大笑起来。 “笑什么啊，还不快走。”乔羽斜了沈锋一眼，似是责怪似是娇嗔，那可爱的表情像是蜜一般让沈锋觉得从心底到全身都甜的几乎窒息。 “走了，走了，大科学家。”沈锋唇角含笑，一踩油门，车飞快地驶离了图书馆的停车场。 车窗开了一条细缝，风的声音从耳边掠过，甜美的桂花香气从开了的那条锋里钻了进来。香气在狭窄的车厢里萦绕不散。 从来没有在意过的美妙香气，去年前年大前年，所有的十月大约都是会有香气的，但在此时此刻却像是突然出现在沈锋的意识中，飘散开来。 “真香啊……”沈锋打破静谧暧昧的气氛说了一句话。 “嗯……”乔羽点头应和，他缩了缩鼻子，轻嗅那桂花的香气。图书馆这条路直接就叫博物馆路，路边的绿植装饰和别的路有所不同，桂树相当的多。 “我想到了席慕蓉的那首月桂树的愿望，有谁在月光下变成桂树，可以逃过夜夜的思念。”沈锋大约想表示自己也是有文化的人，开始谈起许久以前看过的诗。 乔羽听沈锋说完，忍不住又笑了。 “你还看诗呢……” “怎么了，男人不能看诗吗？” “这是一首悲伤的诗吧，而且里面的桂树是月桂树，不是外面那些金木犀。”乔羽看向车窗外，路灯已经亮起，在路边的金桂树上撒上一层浅蜂蜜色的光辉。 “悲伤的诗？”沈锋有些疑惑，他只是觉得挺好听的，并没有深究里面的含义。 “希腊神话里，达芙妮为了躲避阿波罗的求爱，祈求父亲将她变成了一棵月桂树。” “为了躲避不爱的人，甚至愿意变成一棵树，真是奇怪。” “爱还有不爱都是来自于心，不爱的话，对方做什么都是错的，殷勤是折磨，纠缠是痛苦，甚至对方的话语，对方的长相，听到的看到的都是厌恶。” “不爱的话，都是错吗？”沈锋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张扬，他一个人躲在外面居住，不回家，独自忍受痛苦折磨，是不是因为察觉到自己不被所爱，所以不敢和任何人倾诉。那个女人对于张扬究竟是怎么想的。 “乔羽，今天我去打扫张扬的房间，委託人，就是他的继父，说要把张扬所有的东西都扔掉，什么都不留下。”沈锋开着车，已经快要到事务所了，他将车停在了车库的门口，车在关闭电源的那一瞬间，发出唿啸声然后逐渐减弱，“我把他的相册留下了，我想要自己留着。” “你想要留下的话，就留下吧，你可以记住，曾经有人和你一起存在过这个世界，和你一起开始唿吸这个世界的空气，和你靠得很近。他是你的兄弟，你应该记住他。” “谢谢你，乔羽，如果没有你……” “没有我，你还是会好好地活着，我喜欢你，但是没有你，我还是会好好的活着。只是，如果没有你，我的世界不会有色彩，不会有香气，沈锋，我们可以一起去发现更多的，在一起的美好。”乔羽认真地看着沈锋，明明只见过几面而已，却像是认识了很久，一点都不感觉陌生。
第51页 “……你今天……可以留下来吗？”沈锋红着脸垂着头，他看向外面，还好天都黑了，看不出他的神色，半晌才说出这样一句话。 “我倒是很想留下，不过明天一早我还有课，”乔羽靠近了沈锋的耳边，唿吸的热气熏得沈锋的耳朵都开始发热，“等到周末应该可以。” “嗯，我们先去吃饭吧，太晚了，你肯定饿了。”打开车门，沈锋感觉岔开话题，他感觉自己脸更热了。 “就吃点容易做的好了，不要到外面去吃了。”乔羽如此建议。 于是沈锋和乔羽就在事务所里下了两碗阳春面。 “你要加蒜吗？”沈锋在厨房开始动手，幸好简单的面条他还是会的。 “加一点。”乔羽答道。 吃完之后，乔羽抢着将碗还有锅给刷了。 “你难得来一次，竟然还让你洗碗。”沈锋嘟嘟囔囔地道。 “以后说不定会经常来，到时候你洗碗好了。”乔羽转头看向沈锋，狡黠一笑。 沈锋面上一热，想要说些什么，又说不出，只是吶吶地看向乔羽正在洗碗的背影，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觉席捲了他的全身。 他的眼圈又开始发热了。 然而只是一瞬间，下一刻，他的心情又变凉了。他看到乔羽的旁边站着一个穿着白裙子长发女人，脸色惨白，明明没有风，裙摆还飘飘忽忽的。 “乔羽！”沈锋一把拽过乔羽，他手上柠檬味洗洁精的泡沫在空中划开一条弧线，越过那个站着的白裙子女人落在了粗糙的仿石地砖上，变成一团圆形的白沫。 “沈锋，怎么了？”乔羽还有些懵，他不知所措地任由沈锋抱住他，“我手上脏……” “那边，”沈锋伸手指向洗碗池的方向，他心有余悸，因为那个白裙女人还幽幽地站着，看上去可怖极了，“有一个女人，穿着白裙子。” 乔羽惊讶地看向洗碗池，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你等我一下。”乔羽挣脱开沈锋，他从靠近的办公桌上抽了张纸巾，擦干净手，然后将眼镜拿了下来。 他也看到了那个的头髮长长，白裙飘飘的女人。女人高得有些离奇，白色的连身洋装式样的连衣裙，肩膀部分有些宽阔，她穿着一双粉红色的高跟鞋，头低着，看不清楚样貌。 乔羽慢慢地靠近女人。 “乔羽！”沈锋拉住他，不想让他离那个奇怪的女人太近。 “没事，我感觉她并没有伤害我的意思，她应该只是想和我说话。”乔羽将手放在沈锋的手上，示意他松开。沈锋犹豫许久之后，才勉强松开。 “我和你一起过去。”沈锋还是有些担心。 乔羽点点头，两人靠近了那白裙女人。乔羽试着和他沟通，沈锋明明靠得很近，然而乔羽说话的声音像是被过滤器滤过似的，根本听不清楚分毫。 沈锋只看到女人抬起了头，她浓妆艷抹的脸上看不清面目，脸白得吓人，唇红得可怕，沈锋唰地背过脸去，心里默默地对乔羽说着对不起，他还是不喜欢这些鬼。 过了大约十多分钟，乔羽才转过身，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女人又看向沈锋，随后才下定决心似的，开口询问。 “沈锋，他是跟着你回来的，他说之前见过你一次。” “见过我？”沈锋回忆了半晌，才想起好像之前第一次去那边打扫的时候，是遇到过一个穿白裙子的女人，难道就是这个女人，她为什么跟着回来了，难道…… “这女人是张扬的女朋友，她有什么话或者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不会是张扬杀了他女朋友然后自杀的吧？”沈锋的脑洞一下子打开了，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他已经脑补了一出狗血情杀法制节目。 “沈锋，你仔细看看他的脸。”乔羽沉默片刻后，说道。 看他的脸……沈锋抬头看向那个白裙女人，那个女人也正抬头看向他，一人一鬼视线对上了，哀怨、凄凉、痛苦、不甘，各种复杂的情绪顺着视线流入沈锋的感官之中。 我擦，真可怕！沈锋赶紧移开视线，那一眼都让他觉得浑身寒毛直竖，冷汗津津。 “有没有觉得很眼熟？”乔羽还在说着。 眼熟，当然眼熟，电影鬼片里面的那些女鬼都长这种脸！沈锋在心上人面前，绝对不肯承认自己被女鬼吓得冷汗直冒，那样太掉价了。 “有，有点……”沈锋伸手抹去额头的汗，偷偷擦在衣襟上，希望乔羽没有发现。 “他说他的名字叫做张扬。”乔羽的话语像是巨大的锤子，当着沈锋的头砸了过来。砸得他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 “张扬！？”那不是他那死去孪生兄弟的名字吗，怎么会是这个白裙子的女人。沈锋浑身冰冷，像是被当头淋了冰水般寒彻透骨。 对面的女人……或许应该说是男人，抬起头，哀伤地望向沈锋。他的眼神仿佛穿过千山万水，生死隔阂，就那样静静地望着沈锋。 第43章 双生（九） 大约是对面那可怕的形状宛若女鬼的同胞兄弟带给他的震撼太过巨大，沈锋半晌都无法回过神来，等到他终于将混乱的头脑冷静下来，得以思考的时候，面前的女鬼已经不见了。 “我看你挺害怕的，所以让他走远一些，躲起来。” 这样更害怕好不好，不知道会从什么地方钻出来……沈锋知道这是乔羽的好意，也不好意思反驳，只是暧昧的点点头。 “他……张扬说了些什么？” 乔羽困惑地摇摇头，“他只说了自己是张扬，还有，他不是自杀的。” “不是自杀，难道是他杀？”沈锋心里一惊，冷汗扑簌簌地落下，他又开始在脑子里脑补狗血兇杀普法节目了。 “是意外，但是具体他没有说什么。”乔羽也有些疑惑。 “唔，说话说一半就跑了，到底怎么回事……”沈锋深深地皱眉，然后看向一边有些不知所措的乔羽，“我先送你回去，明天你还有课对吧。” “那张扬的事……”乔羽犹豫不定。 “等到周末再说吧，反正他也不是人，不需要遵守什么时间观念，如果他对我们有所求，那也应该愿意等几天。”沈锋拉着乔羽，准备出门。 “喂，至少让我把碗洗干净。”乔羽还穿着围裙。 “待会回来我自己洗，先送你走。”沈锋帮乔羽把围裙解开。 沈锋开车将乔羽送回南城，再返回来，到达事务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虽然活着的时候是兄弟，但是你没见过我，我也没见过你，现在这么阴阳两隔的，还是有点吓人的啊……”沈锋站在事务所门口，用比较大的声音开始说话，然而室内空寂没有任何的动静，“如果你听得到的话，就不要出来吓我，反正我也无法和你交流，你就等到周末小乔来的时候，再出来吧。”
第52页 房间里当然还是相当的安静，没有任何的声响。沈锋就当做他那不请自来兄弟听到了。他步履平稳地回到楼上，洗完澡之后就睡觉了，这一夜相当的平静，没有做任何奇怪的梦。 早晨，胖子早早地就过来了，还给沈锋带了一个冒着热气的鸡蛋饼还有现磨的豆浆。韭菜的香气在空气中蔓延，沈锋简单洗漱后就倒下豆浆，吃起鸡蛋饼。 “沈哥，今天我要到殡仪馆去一趟，你有没有东西需要带过去？”胖子也一起吃着鸡蛋饼和沈锋搭话，他牙齿缝里的韭菜叶随着说话的节奏，在牙齿里荡漾。 “有些需要焚毁的箱子，你一起带过去。”沈锋想起昨天整理的东西还都在皮卡上面没有拿到事务所里。 “我今天事情不多，中午就能回来，你那边要不要帮忙？”胖子吃得飞快，三两口就把一个鸡蛋饼全部吃完了，他勐地一口喝完了豆浆，打了个饱嗝。 “不用了，那边只要再喷几次消毒剂就行了。”沈锋才刚刚吃了一半，现磨的豆浆味道相当好，不用放糖之类的添加剂就相当美味，“这个月的钱我已经给你家人汇了，剩下的打到你的帐户了。” 沈锋从口袋里掏出破旧的钱夹，从侧面的夹层捏出汇款的凭证。 “谢了，”胖子挠挠油腻腻的脑袋，伸出胖手接过，看也没有就塞进了上衣口袋。他砸吧了一下嘴巴，那双有些贼熘熘的小眼睛也砸吧了两下，“对了，沈哥最近有注意到小关吗？” “小关怎么了？你可别欺负人家年轻人。”沈锋将最后一点鸡蛋饼塞进口中，将杯中的豆浆一饮而尽。 “不是，他最近有些不对劲，干活都心不在焉的，不停地看手机，笑得特别奇怪，就是那种说不出来好像抽风了似的笑，说不定……”胖子贼贼地靠近的沈锋，“是交了女朋友了！” “年轻人交个把女朋友关你什么事，你管得倒宽。”沈锋没好气地回道。如果小关真的能交个女朋友，改变改变他，倒也算是好事。 “我不是怕他交了女朋友，就有了外心，不会安分守己地工作嘛。”胖子嘟嘟哝哝，心有不甘地说道。其实他就是有那么点子心理阴暗，看不得沈锋那么关照小关，什么脏活累活都不让他干，跟个大少爷似的。 “如果他真的想要离开我这里，回归正常的生活，那我真的要替他高兴，他明明可以过得更好，这里不是他唯一可以选择的地方。”沈锋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说的也是实话。 比起没有去路也没有什么特长的胖子，小关可以选择的道路更宽更广，他还年轻，他还可以有更多的选择。这些话沈锋也经常劝诫小关，希望他有一天能够听下去。 “你对小关还真是宠爱，那怎么不多宠爱我一点，给我涨点工资嘛！”胖子油腻腻的脑袋靠过来的，像是要靠在沈锋肩膀上似的。沈锋唰地站起身，拿起放过豆浆的杯子，还有吃鸡蛋饼剩下塑胶袋。 “你要是不去赌，就给你加。”沈锋头也不回地向厨房走去。 “胖哥我一定会戒赌的，现在也没钱了，赌个毛线啊！”胖子低着头嘀嘀咕咕地，然后就去外面搬运需要带到殡仪馆的箱子，“沈哥，哪些是需要带到殡仪馆的啊？” “我待会拿给你！”沈锋在水池边洗杯子边答道。 胖子走了之后，沈锋又开车来到张扬的公寓进行再一次的消毒处理。全部处理完毕后，他关上门，把钥匙还放到深红色的地垫下面。 其实看到这么脏兮兮的垫子，他倒是很想拿了直接扔掉。不过他克制住了自己这样的冲动，放完钥匙就离开了这里。 他来到楼下将一些多余的垃圾扔掉的时候，对面开过来一辆改装后的电动三轮，背后是带着巨大追风达logo的黑红装饰的铁皮箱。 电动三轮在路过沈锋旁边的时候，伴随一声吱嘎的刺耳剎车声停了下来。 “张扬！你怎么这么久都没去上班？” 沈锋回过头，说话的是一个穿着红黑相间制服的小伙子。他像是青春期还没过完一般，满脸痘痘，眉头皱着。那制服和沈锋在张扬公寓看到的那件旧制服一模一样。 “我不是张扬。”沈锋停下脚步，看向小伙子。 “那你是谁？髮型换了……”小伙子狐疑地打量着沈锋。 “我是张扬的哥哥。张扬家里有些事情，就不去上班了。”沈锋想了想没有把张扬已经离世的事情告诉对方。 “难怪长得那么像，那你去把张扬的东西拿走吧，再不拿走，老闆就要扔掉了！”小伙子热心地说道。 “在哪里？”沈锋问道。 “就在不远的地方，状元路16号，就在路南追风达站点。”小伙子说完就骑着三轮电瓶车走了。 第44章 双生（十） 沈锋看了看手机，时间还早，下午还要来将消毒剂重新喷洒第三遍，不如就去快递站点将张扬的东西取回来。 他坐在车里，从掉了漆的保温壶倒出半杯盖的温水。这个热水壶的保温效果并不算太好，明明早晨刚刚放的开水，现在已经变得温温的。 喉咙莫名干渴得厉害，这种温水反而正好，沈锋勐地喝下全部的温水，大概是喝得太勐，他勐烈地咳嗽起来。呛得几乎眼泪都出来的沈锋，狼狈地将杯盖放下。 他闭上眼睛，止住咳嗽对眼睛带来的刺激。脑中却浮现出张扬穿着白色洋装和粉色高跟鞋的情景。 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张扬会喜欢穿女孩子的衣服，双胞胎兄弟的话，那和自己是长得一模一样。 身形高大，肩膀宽阔，只是腿的话，就已经有一米那么长了，曾经岳锦好奇帮沈锋测量过腿长。这样硬朗的长相，穿上女装的话也完全和美丽以及可爱划不上等号啊。 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张扬，他到底过着怎么样的生活，又是怎么长大的。尽管他已经不在人世，但是显然应该还是有所留恋，要不然也不会出现在周围了。 沈锋点起一根烟，然后将放在一边的杯盖给盖好，保温壶的保温效果太过糟糕，如果连盖子也不盖好的话，再过一个小时，不，大概大半个小时，就会完全变成凉水了。 勐吸了几口烟，劣质烟呛人的烟味沈锋却不以为意，他已经习惯这种味道的伴随，没有了反而会难受。 还剩下小半截，沈锋直接用手指掐灭了，他经常干体力活，指尖部分的皮肤已经起了一层厚厚黄色的茧，即使碰触到火焰的部分，也不会觉得特别疼痛，因为茧子将疼痛的触觉钝化的缘故吧。 发动汽车后，沈锋一踩油门，残破的金杯面包车就沿着出口的方向驶去，灰尘在车轮压过的地方捲起一阵黄色的小旋风。 状元路16号的如风达站点，沈锋很容易就找到了。这里位于城乡结合部，附近又有一家农贸市场，所以车辆乱停乱放的现象相当严重。 沈锋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可以停车的地方，最终他又退了将近一百米，到对面一家门帘紧锁的废弃店铺门口，才将车停好。
第53页 如风达的里面还有外面全部都堆满了快递，大约是双十一快要到的缘故，快递简直堆成了小山。 快递点的外面有一个男人正在将快递向电动三轮里面装，里面有一个女职员在值班，扫描快递单号。 沈锋走进站点，女职员抬起头，看向走进来的人。她在看到沈锋的瞬间，露出惊讶的表情。 “张扬，你这些天到哪里去了，打你电话也不接，工作你还做不做了，马上双十一了，你继续做的话，可以给你加工资。”女职员停下手里的工作，站起身。 沈锋这时候才发现，对方是一个中年女人，唇角和眼角都有相当明显的皱纹。 “我不是张扬，我是他的哥哥。”只是这个哥哥，可能张扬自己也不认识，沈锋这样想着，觉得有些惆怅，“听说他还有东西留在这里，我来拿一下。” “东西啊……也没什么，如果你不来，我估计就要扔了。”中年女人嘟囔着走到后面的房间，然后拿出一个黑色塑胶袋，看上去像是垃圾袋的模样，如果沈锋不来，估计就真的是垃圾袋了。 “东西都在里面了，其实拿不拿也没什么两样。”女人看向沈锋，沿着他结实的体型还有满是茧子的手扫视，“最近我们缺快递员，你要不要来试试，工资会比较高的。一个月能赚五千。” 女人显然是看出沈锋也是体力劳动者，所以开始游说沈锋加入快递小哥的大军里来。 沈锋摇摇头，也不看塑胶袋里的东西，准备拎了就走，“我有工作的。”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停下了脚步。 “嗯？你还有什么事吗？”女人显然误会了沈锋停下的意思，“我可没有拖欠张扬的工资，这半个月他招唿不打就不来了，为了找新人我可费了老大的劲了，前半个月工资就当补偿我的损失了！” “我不要钱，我就是想问问，张扬……”沈锋皱了皱眉，组织了一下措辞，“他在这里工作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什么样……”女人嘟囔了一会儿，抬起头，看向墙面上的报价表，“他算是很勤快的，说话不多，但是干活很认真，从来不抱怨，加班也不会说废话，是个能干的小伙子。不过……” “不过？” “他有些奇怪，他对女人的东西特别了解，什么牌子的衣服好，什么牌子项鍊好看便宜，什么牌子鞋子穿了不夹脚之类的，”女友半皱着眉，显出思考时候的神情，“我问他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他说女朋友是在商场卖这些东西的。” “不过我从来没见到过他的女朋友。”女人补充了一句，她重现坐下，开始给一个个包裹上的条形码进行扫描分类。 “好的，谢谢你。”沈锋向女人道了谢，就离开了追风达的站点。 一大塑胶袋的东西被沈锋在面包车的副驾座位上倒了下来。都是些零零碎碎不重要的杂物。 沾满汗渍发黄的追风达工作t恤，磨损痕迹严重的绿色塑料水壶，一盒吃了一半的感冒药，已经硬了的脏毛巾，两包已经过期半年的泡面，一管用了大半的无色润唇膏，搪瓷大碗，有些上锈的勺子…… “大概都要扔掉吧。”沈锋自言自语着，将所有的杂物全部都收拾起来。 这时，一张小纸片从发硬的毛巾里面飘了下来，落在了车里的脚垫上。 沈锋捡起这张脏乎乎的小纸片，发现这时一张名片。 “新苏心理谘询中心，谢理医生……” 第45章 双生（十一） 心理谘询诊所的地址离这里并不远，但是更靠近市区一些。大约两公里的样子，沈锋想了想，还是就将车放在这里比较好，那里不一定能找到停车位。 沈锋将名片塞进口袋，在路边扫码借了辆小黄车，骑车向心理诊所的地址前进。 到了地点，沈锋将小黄车锁上，然而锁上之后，却迟迟没有还车成功提示音。 他只得开始研究还车失败怎么办，根据手机上的提示，他将车锁以及车子的编号拍下，发了过去。 反正都锁好了，应该没啥事了吧……沈锋转身离开，前往心理诊所地址上的那幢大厦。 这应该是比较老的大楼了，外观经过风雨的摧残显得相当残破。不过位置倒是相当的好，离真正的市中心也就一两公里。 沈锋看了下，心理诊所是在二十一楼。电梯有两部，都处在上升的过程中。他等了差不多七八分钟，左边的电梯才到了一楼。 到了二十一楼，沈锋并没有看到诊所的招牌。门口挂着的半新不旧的招牌，是旁边的一家培训中心，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里面都是破旧的桌椅。 跟着指示牌一路向里，沈锋才在最里面的位置找到了心理谘询诊所的招牌。 门关着，沈锋正想着要敲门，里面传出开门的声音。开门出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身后还跟着一个中等身高的男人。 看到门口的沈锋，女孩子明显瑟缩了一下。 “抱歉，我刚准备敲门的。”沈锋赶紧跟女孩道歉。 女孩没有理他，只是缩着脑袋，回过头，小声对跟出来的男人说了一句，“谢谢你，谢医生。” 后面的男人看到沈锋倒是没有怎么吃惊，反而露出微笑。 “下次预约的时间，不要忘记了。” 女孩点点头，又缩起身子慢慢地向电梯的方向走。 “张扬，我打电话给你，你都不接。想不到你有空来找我，今天不用送货？”谢医生看看手錶，随后又态度亲昵地拍拍沈锋的肩膀，“正好这个病人走了，马上就中午了，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沈锋站在原地没有动，看来这人和张扬很熟悉，并且不是病人和医生的关系，而是朋友的关系。 “怎么了，你怎么不进来。”谢医生诧异地转过头看向沈锋。他个子不高，身材也比较纤细，长得算是清秀文弱的类型。 沈锋跟在他身后，进了诊所。 这里从外面看起来并不大，但里面却有三间房那么大的空间，随意地点缀些许绿植，绿萝红掌之类的，长势都不错。 门口的位置有一个年轻女孩在接电话，并且登记着什么，应该是负责前台接待。 里面有一个比较私密的房间，大约就是谢医生做心理谘询的地方。墙壁和天花板都是浅黄色，看上去让人觉得心里轻松。 “我不是张扬。”沈锋今天早上已经是第三次说这句话了。 “你不是张扬？”谢医生正将一张椅子拉开，大约是想让沈锋坐下。他狐疑地上下打量沈锋，在他脸上扫视后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我是他的哥哥……不，应该是说我也不知道是哥哥还是弟弟。”沈锋坐在椅子上，对面的谢医生仍然处于震惊的状态。 “我们是孪生兄弟，应该长得很像吧。我没有见过他，只看过照片，所以，我也不知道有多像。”
第54页 “没有见过他，什么意思，那你怎么找到我这里的？”谢医生也拉了椅子坐下，微皱着眉，他拿起桌面的笔，下意识地摩挲。 “我因为某些机缘巧合，得知自己有一个孪生兄弟，所以，想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仅此而已，你是张扬的朋友吗？”沈锋观察着对面的谢医生。 他头髮略长，但不是惹人厌恶的长度，而是刚好踩在过长这条临界线上的长度，他的发质柔软，所以看上去极为柔顺。 皮肤白皙，衣物整洁，牙齿也白得炫目，让他给人一种强烈的清洁感，他的眼神柔和，声音也属于分贝低相对平和的类型，所以说话声音让人觉得放松，就和这里的墙壁颜色一样。 他并没有像医院里的医生一样穿白大褂，而是穿着米白带条纹的衬衫和黑色休闲裤。总之表面看上去，他并不像是个医生。 他大概多大了，应该有二十五六吧，沈锋猜测。 “张扬是我的病人，我不能随意泄露他的资料，你请回吧。”谢医生观察沈锋许久，意识到面前的人真的不是张扬，语气变得冷淡起来。 沈锋抿了抿嘴唇，眼帘垂下，似是在思考着什么，这傢伙绝对是张扬的朋友，如果不告诉他什么，他绝对是不会说的，沈锋有这种预感。 “张扬死了。”沈锋捕捉对方细微的表情变化，看他是不是真的对于张扬的死讯一无所知。如果真的是朋友，那应该会伤心吧。 “死了？怎么可能！”谢医生失态地站起身，大概是站得太快，身后的椅子啪地倒在了地上。 他勐地冲到沈锋面前，兇狠地攥住沈锋的衣领，眼神像是瞬间从食草动物变成了猎食的食肉动物。 “你骗我！他怎么可能死了呢？他之前还发简讯说已经存够钱去尼泊尔徒步旅行了！”谢医生失控地大叫起来。 “葬礼已经举行过，安葬在城西墓地。他的遗物是我整理的，我看到了你的名片，所以……”沈锋皱了皱眉，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我想他会不会是找过心理医生。” “他是怎么死的？”谢医生放在攥住沈锋衣领的手，浑身颤颤地发抖。 “自杀或者是意外，我也不是很清楚。”沈锋如实说道，他将纠结的衣领整理好，“那么，谢医生，现在可以和我好好聊聊吗？” “……你想聊些什么？即使是亲人，有很多事情我作为医生也不会说出来的。”谢医生将倒下的椅子扶好，在沈锋的对面坐下，两人现在像是医生和病人问诊似的，面对面。 “那么作为朋友呢？”沈锋抬起头，看向谢医生那因为看到他的脸动摇不已的表情，“你作为他的朋友，我作为关心他的兄弟，向你了解亲人的情况，这样可以吗？” “你真的是亲人吗，虽然长着一模一样的面孔，但是我从来没有听他说起过你，还有你说从来没有见过他，而且不知道他是你的哥哥还是弟弟，这样也太奇怪了，你究竟是什么人？”谢医生冷静下来，想到沈锋之前说的话，脑袋开始进入思考的状态。 沈锋露出一个惆怅的笑容，淡得几乎看不见。 “我的职业是遗物整理以及货运搬家，这是我的名片。”沈锋从破烂的钱夹里抽出一张自己的名片，双手递过去给谢医生，“我和张扬从来没有见过面，直到他死去之后，我第一次见到了他的照片。” 谢医生皱着眉接过沈锋的名片，他的眉头越皱越紧，“难道，难道你是在整理他遗物的时候……” “是的，或许是冥冥之中自由安排，我接到一件整理遗物的工作，然后见到了张扬的母亲。”沈锋露出苦闷又阴郁的神色，涩然道，“大概也算是我的母亲。” “你们很小的时候就失散了？” “三十多年了吧，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的母亲还活着。反正原本就没有过什么幻想，所以知道了也没有任何的触动。但是我看到了张扬的照片，他真的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就是髮型不同罢了。” 谢医生看向沈锋，细细地打量他的脸。 “你们长得也不算是一模一样，他这里有一颗小痣。他的身材倒是和你差不多，高大强壮，不认识他的人，应该会被他的外表给骗了。其实他是一个非常软弱非常依赖别人的人，他很善良很温柔，和他的名字一点都不一样。”谢医生指着沈锋眼角的位置，像是回忆似的，露出漂亮的笑容，让他的脸上瞬间像是在发光。 “张扬是你的病人？他来你这里是做心理谘询的？” “他并不完全算是我的病人，更多应该算是朋友，心理谘询，也算是朋友间的开导，我们不是在诊所认识的。” “那是在哪里？” “和你没关系吧，总之，我和他先成为了朋友。然后在他有烦恼的时候，会适度地开导他。” “那么，你知道他有一个特殊爱好吗？” “特殊爱好……” “看来你不知道。” “如果你说的和我想的是同一件事的话，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他的这个爱好和你所想的那种变态是不一样的。他没有影响任何人，也不会去伤害任何人，这只是他弥补自己心理创伤的一种特殊方式罢了。” “什么样的弥补创伤需要穿女装？性别认同障碍？” 在沈锋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谢医生笑了，他笑得灿烂，但是也笑容里透出深深的悲伤。 “难为你还知道这种专业语言……”谢医生的声音里透着疲惫，“不，张扬并不是这种问题，他并不觉得自己是女孩子，而是真正的心理创伤。” 沈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谢医生，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在张扬小的时候，他的母亲经常打他，甚至和别的男人一起打他，但只有一种时候，他母亲是不会打他的，他母亲给他穿上女装的时候，大概是把他当成洋娃娃，所以买来各种小女孩的衣服，给他穿。这种时候，他的母亲会非常温柔地对待他。但他并不是女孩子，所以他会反抗，他不喜欢穿女装。那样的时候，他母亲会打他打得更厉害。只有他听话穿上的时候，母亲才会对他温柔以待。” “为什么……为什么要打他……”沈锋张口结舌，虽然父亲经常不在他的身边，但是父亲从来没有对他暴力相向过，甚至在他逃学考试不及格的时候，父亲也只是大声训斥，并不曾动过手。 “我不清楚，但大概理由也就是那么几个，嫌弃儿子是拖油瓶，或者单身女人带个孩子生活艰辛之类的，总之他的母亲把自己生活的不如意，全部都发泄在孩子身上了。” 沈锋咬紧了牙关，他想到那个菟丝花一样柔弱哭泣的女人，原来在张扬小的时候，她是那样残忍的女人吗。 “后来他的母亲再嫁了，听说嫁给了一个有钱的男人，生活不错，又生了一个女孩子，真正的女孩子，可以堂堂正正地给小女孩穿漂亮得像公主一样的衣服。越长越高大的张扬就这样被捨弃了，他说他的母亲眼里从来都看不到他，只会给他钱，打发他出去自己玩。那已经不是他的母亲了，而是妹妹一个人的母亲。”
第55页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 “他说他觉得那里已经不是他的家了，他就像一个游离在那幸福的一家三口之外的人，他不属于那里。后来他对母亲说长大了想要搬出去住，那个有钱的继父巴不得把这个拖油瓶赶出去，赶紧就租了高级公寓，把张扬所有的东西搬了过去。他的母亲没有任何的意见，仿佛要搬走的不是他的儿子，而是陌生人。” “那个女人……” “张扬并不是想要搬出去，他只是想要听到母亲的挽留而已。他对我说，他宁愿回到小时候，母亲让他穿女孩子的衣服，他就会听话去穿，去做母亲让他做的事情，不会再反抗，那样就可以得到母亲的爱。后来他开始买女人的衣服，穿在自己的身上，这样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心灵真正的平静，感觉到自己是被爱着的。” “为什么……” “很悲哀是不是？但这就是他穿女装的理由，应该算是代偿心理，他觉得自己穿着女装就可以回到小时候，他的母亲会像对待妹妹那样，对他温柔无比，穿着女装，让他觉得有安全感，让他觉得自己被母亲深深地爱着。真的是很可悲的理由。” “我不知道他竟然受了这么多苦……我从小是跟父亲一起长大的。”沈锋忍不住搓了搓手，握紧了拳头。 “你肯定也吃了很多苦吧，”谢医生看沈锋放在桌上的手，关节皮肤那里有裂了之后癒合的痕迹，有粗糙的茧子，“我也是单亲家庭的，也是跟着父亲的，知道男人带小孩有多不靠谱。只能说，各有各的不幸吧，但是，张扬是绝对不会自杀的。只有这一点我可以肯定。” “为什么？” “张扬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是一个经常在他那里寄东西的淘乐宝卖家，他还和女孩子约好了一起去旅行，他绝对不会自杀的。” “张扬喜欢女孩子？”沈锋有些讶异，他以为张扬会喜欢男人。 “怎么，你觉得他穿女装，就一定喜欢男人？”谢医生冷哼一声，“我倒是希望他喜欢男人。” “……”沈锋算是看出来了，这个谢医生估计对张扬有那么点特殊的意思。 “不过他是钢铁直男，我也没办法掰弯他，而且……我不可能和他在一起。”谢医生面带惆怅，“我是爱滋患者，不过你放心，爱滋通过空气是不会传染的，你在这里说话，我不会传染给你的。” 爱滋…… “我在张扬的家里看到了施多宁的瓶子……”沈锋试探着问道。 “可能是我不小心落在那里了，我被前男友打了之后赶出来，没有地方可以去，张扬收留我住了一段时间，后来我查出有爱滋，就搬走了，”谢医生露出温柔的笑容，他强忍悲伤继续说道，“他说没关系，我还是可以住在那里，但是我害怕，我怕万一碰到什么东西，将他感染了怎么办，我趁他不在家的时候搬走了。” 谢医生捂住脸，声音变得哽咽，他的肩膀难以自抑地颤抖。 “他真是太善良了，如果我是那种很坏的人怎么办，我甚至起过特别坏的念头，传染给他，然后他就只能和我在一起了……但是我不能这么做……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活着，他却死了……这世界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沈锋觉得自己鼻子也开始发酸了，张扬和他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 “他说他想学着去爱别人，也会接受别人的爱，他不要再穿着女装一个人舔伤口了……他明明，明明那么热爱生活的……”谢医生已经泣不成声。 原本沈锋心目中，张扬是那被溺爱所以变得桀骜不驯又叛逆的形象被打碎了，他其实也不幸福，他活着也很累。他想要去找到爱的人，想要学会爱，还没有达成心愿，就死了。 第46章 双生（十二） 沈锋离开诊所的时候已经超过午饭的时间了，他并没有和谢医生共进午餐，毕竟两人根本算不上熟悉，就算一起吃饭也只会尴尬而已。 张扬的死讯明显让谢理的情绪波动很大，那种痛苦并不是伪装出来的，因为沈锋见多了死者家属以及朋友的那种真挚痛苦的模样，知道真正感觉到那种揪心的疼痛表现出来是什么样的。 谢医生的痛苦是真实的。 他说的话也是沈锋从来没有想过的。说不定比起素未蒙面的兄弟，他的人生还要好一些。虽然一般人无法接受。 张扬究竟是怎么死的，他好想现在就把乔羽叫过来，让他帮忙问个清楚，不过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他不想为了这些事情去麻烦乔羽，反正周末的时候两人还是可以见面。 沈锋回头的时候，没有借小黄车，而是直接走回去停车的地方。 他顺便在路边的大排档解决了午饭，太过咸的韭菜炒蛋，还有淡得像刷锅水的免费紫菜蛋汤，沈锋虽然味觉上嫌弃，但是许久以来的节约习惯让他无法将饭菜剩下，最终还是全部都吃完了。 “好难吃……”沈锋付完钱出门，打了个饱嗝，感觉都是难吃饭菜的油腻气味，果然还是不该强迫自己吃完那么难吃的东西。 沈锋回到车上，拨了个电话去事务所。响了半晌才有人接电话，对面是胖子懒洋洋的声音，一听就是从睡梦里起来接了电话。 “胖子，帮我找个东西。” “沈哥，什么东西啊？” “张扬第一份委託材料上面联繫人的电话。你找到的话，发我手机上。” 沈锋记得第一个委託人是张扬的姨妈，也就是看到他就昏倒了的那个阿姨。而不是现在联繫的张扬的继父，只是那时候他忘记保存电话号码了。 胖子很快就把号码找到发了过来，沈锋马上就拨了过去，对面的电话马上就被接了起来，那个女人的声音有些颤抖。 她叫什么名字来着，忘记了。 “喂，你好……你是扬扬的……” “你好，我是遗物整理事务所的沈锋，我想问一下，张扬母亲的地址和电话，方便告诉我吗？之前见面的时候，我忘记留了。” 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忘记留，而是沈锋不想知道，也不想留而已。知道又怎么样呢。 对面的女人沉默片刻后，就马上把号码还有地址报了出来。 沈锋赶紧在旁边摸出笔，在客户资料单的后面记录下来。 “谢谢。”沈锋道完谢，就准备挂电话了。 “小沈，你……母亲她也不容易，她后来也想过找你，但是……”对面的女人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阿姨，在这个世上，没有人是活得那么容易的，我没有怪她的意思，只是有些问题想问问她，关于张扬。” “你想知道什么？” “张扬小时候的一些事情。”
第56页 “小时候吗……如果是小时候的话，我比我妹妹要更清楚，因为扬扬小时候是在我家长大的，直到将近七八岁的时候才回去。” 沈锋皱起眉，七八岁吗，七八岁的孩子应该上学了吧。 “请问，您大概什么时候有空？” 和这位阿姨约好时间见面之后，沈锋就挂断了手机。毕竟女装这种奇怪的爱好并不适合在电话里面说，还是见面的时候试探着问问比较好。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张扬的过去那么感兴趣，是对另外一个长得一样的人感觉好奇吗。 或许是坐在车来时间太久了，沈锋觉得肠胃一阵翻腾，地沟油饭菜的油腻味道不断翻涌出来。他赶紧找了一个塑胶袋，及时地接住了。 中午的饭菜都吐得干干净净，早知道就不强迫自己吃那么多了。沈锋打开车门，收拾好呕吐物，散散车里难闻的气味。 吐完之后他反而思绪清晰了许多，整个人感觉也清醒舒适了。 等味道散得差不多了，沈锋开车回了事务所，直接在床上睡了一个下午。他设定了闹钟，和那位阿姨约在了附近的一家味道还算不错的连锁中餐馆。 那位阿姨倒是来得挺早，她倒是和她的妹妹长得不怎么像，或许是因为胖了许多的关系，看上去虽然并不美貌，但多了许多亲切的感觉。 她穿一件灰毛领子的黑色半长呢大衣，肚子部分明显地凸了出来，看到沈锋，她下意识捂住了嘴，眼圈都有些发红。 “要先点菜吗？方阿姨？”沈锋坐在女人的对面，接过年轻女服务生递过来的菜单。他和所里的员工来过这里几次，有几个招牌菜还是不错的。 “真像……你和扬扬真像……”对面的女人突然感性起来，声音带着哽咽。 “大概吧，听说我们是双胞胎。”沈锋翻着菜谱，“方阿姨，小米肥牛菜心怎么样，这里的招牌菜。” “你点吧，孩子，你喜欢吃什么都行，我的话，不要太辣的就可以。”对面的女人说道，她无意识地翻着手里的菜单，但显然心思不在那上面。 沈锋点点头，随意点了几个清淡的菜。反正今天也不是来吃菜，沈锋深吸了一口气，在服务生记录完毕离开之后就开始问自己想问的事情了。 “方阿姨，张扬小时候，是在你家长大的？” “是的，我……因为身体的原因，一直没有怀上孩子，正好小薇，就是我妹妹，带着孩子投奔我，所以，张扬就像我亲生的孩子一样，他一直在我家长大，直到小薇再婚。” 对面的女人娓娓道来，眼神看向门的位置，回忆着许久以前的事情。 “那么，方阿姨，在张扬小时候，你们，有给他打扮成女孩子吗？”沈锋试探着问道，这时候第一道菜上来了。 小米肥牛菜心，小米金黄菜心碧绿肥牛香气裊裊，沈锋拿过对面女人的碗，给她盛了一碗。 “……谢谢，你说打扮成女孩子？怎么可能，张扬从来没有被打扮成女孩子……”女人皱起眉，咬了咬嘴唇，眼帘垂下，像是有什么不愿意说的事情。 “真的没有吗？”沈锋看到她这副表情，总觉得对方似乎刻意隐瞒着什么，他也给自己盛了一碗菜，在一边凉着。 “张扬没有过，被打扮成女孩子，但是……”女人表情有些为难，“他的弟弟有过……” “弟弟？”沈锋还是第一次听说张扬还有一个弟弟，“他不是只有一个妹妹吗？” “嗯，现在只有一个妹妹了，那个弟弟，”女人顿了一下，低下头，躲避沈锋的视线，“早就死了。” 被打扮成女孩子的弟弟，已经死了的弟弟，和张扬穿女装有什么关系呢，沈锋不禁皱着眉，心中充满了不解。 第47章 双生（十三） 中餐馆上菜的速度相当快，不一会儿，沈锋点的几个菜全都上来了。盘子错落有致地放在桌上，冒着热气，飘散着香气。 “那个弟弟是怎么死的？”沈锋看到对面的女人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他不禁觉得，那个所谓的弟弟的死难道有什么内~幕。 女人紧张地将手握成拳，又交叉起来，似是不知所措一般不停摩挲手背。 “……是溺死的。”她微微垂下头，视线不和沈锋接触。 “溺死吗？”沈锋重复着女人的话语，念出几个字。想不到他还曾经有过一个同母异父的兄弟，也是没有见过面就死了。 “因为看顾不周，所以他跑到小区的人工河附近，掉进去了，第二天才被找到。”女人理顺了思路，开始流畅地说下去，说完她的嘴唇又抿得紧紧地，嘴角不住地抽动。 “那是张总的儿子？”沈锋知道张扬的母亲是和那位张总结婚了，原来他们之前有过一个死掉的儿子啊。 “不是，那是另外一个人，和张总结婚之前的另外一个人。”女人的话让沈锋觉得惊讶，竟然还有一个人。 “那是什么样的人？”沈锋惊讶地问道。 “我有些记不清了。”女人显然不愿意回答，她蹙起眉，筷子碟子里不断搅动。 “那张扬的母亲又是怎么会和张总结婚的？” “原本他们并没有想要结婚，只是我妹妹她怀孕了。所以妹夫他一定要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 沈锋回想起那位张总对便宜母亲那副维护的样子，看来是被吃得死死的，结了三次婚的女人真是相当厉害。反正沈锋觉得那女人根本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温柔单纯的。 他刚想说些什么，却只听到咕噜一声，还挺响的，是从他肚子里传出来的。 对面的女人露出了一个称得上慈祥的笑容。 “你饿了吧，赶紧吃饭。” 正好中午沈锋吃得全都吐掉了，所以他真的是饿得不行了。幸好晚上也都是叫了比较清淡的菜系，所以他饱饱地吃了一顿。 相反女人倒是吃得很少，她看着沈锋吃得香甜的样子，眼神倒真是很像一个母亲的样子，比起沈锋那所谓真正的母亲更像那么回事。 等到沈锋吃饱的时候，菜都所剩无几了。 “抱歉，我都吃完了，再叫几个菜吧。”沈锋不禁觉得有些失礼了，想要叫服务生过来再点菜。 女人摆摆手阻止了他，她慢吞吞地说着，“我胃口小，也吃得差不多了，而且，看到你吃饭，吃得这么香，我也觉得很开心。” 她倒真是一副很开心的模样，那种目光让沈锋觉得有些不太习惯。他用纸巾擦了擦嘴，想要问问张扬在离开她家的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这时对面的女人表示想去一下洗手间。 沈锋拿出手机，玩了一会儿，顺势拨了个电话给乔羽。乔羽没有接，沈锋失望地挂断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好想见到乔羽，想听到他的声音，想看看他的脸。
第57页 女人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沈锋还想和她聊聊，女人却表示的她女儿晚自习要回来了，得回去做夜宵给她吃。 “扬扬来了之后，我就怀孕了，感觉都是扬扬给我带来的好运。”女人笑着如是说道，脸皱得像个放久了的橘子。 沈锋到收银台去结帐的时候，收银人员告诉他，那一桌已经有位女士来结过帐了。 女人站在门口等着沈锋，微微笑着，身高只到沈锋的肩膀向下一点，黑呢子大衣衬得身材臃肿，但是看上去亲切极了。 大概我想像中的母亲就是这种样子的，沈锋回想小时候的自己没有母亲，被别的小伙伴嘲笑的时候，就常常幻想自己有个母亲。 并不是像张扬母亲那样柔弱美丽的，而是像方阿姨这样慈祥又温柔透出家庭气息的模样。 “下次我们再一起吃饭，有空就打电话给我。”方阿姨的伸出手，大约是想拍拍沈锋的肩膀，却又缩了回去。 “好的。”沈锋没有经过思考就忍不住答应了。 昏暗的天色中，霓虹和路灯勾勒出夜晚的亮色，和方阿姨分别之际，沈锋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个弟弟溺死的时候，几岁了。” “……三岁。”方阿姨踉跄了一下，给出答案。 三岁吗，真是挺可怜的。 这时，沈锋的手机响了，柔软轻快的和弦音乐声，是专门为乔羽设置的，以便让乔羽一来电，他就能分辨出来。 “抱歉，刚刚在实验室没能接到电话……”乔羽一上来就道歉，沈锋倒是担心起他来了。 “这么晚了，还在实验室？你吃过晚饭没有？” “吃了，学生叫了外卖，给我也叫了一份。你怎么打电话来了，有什么事吗？” “没事不能打给你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乔羽的声音软软的，显得有些困惑。 “我想你了，想听听你的声音，我想见你。” “我也……想你。”乔羽的声音低低地，“我们可以视频。” “视频吗？”沈锋刚坐上车，发动汽车，汽车抖动着发出轰鸣声，“等我回去，我在车上，大概一刻钟就到事务所了。” “嗯，我等你。” 沈锋想等到对面的乔羽挂断后再挂，谁知道对面一直没有传来挂机的声音。 “乔羽？”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嗯？”竟然得到了他的回应。 “你怎么不挂电话？” “你怎么不挂？”得到的是乔羽的反问。 “你先挂呗。” “你先。”乔羽撒娇似的说道。 沈锋无奈，只得先挂断了，他的唇角溢出无可奈何又甜蜜的笑容。这种感觉真是奇妙又美好，有人牵挂的感觉，和以前仿若灰色的人生切割开来，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即使昏暗的夜色之中，也有着指路明灯照亮前进的方向。 他回到事务所的时候，发现那里灯还亮着。还有人没有走吗，沈锋觉得有些奇怪，因为最近的业务并不算特别忙。所以几人都是半天就可以做完，并没有需要加班的工作。 沈锋推开侧边的门，没有锁上，他进去才发现，呆呆地坐在办公桌边没有走的人，是小关。 小关抬头看向沈锋，露出一个惨白的笑容。他佝偻着腰站起身，在凄冷的灯光下显得更加瘦弱。 “沈哥，你回来了……” “怎么了，小关，这么晚还没回去？” “沈哥，我、我……想要辞职。” 小关的嘴唇翕动着抬起头看向沈锋，目光中带着悽惶和无助。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感觉比上班还要忙= =累~~~~ 总是被使唤着做事，一刻没得闲- - 第48章 双生（十四） 沈锋愣了片刻，小关辞职是在他意料之内的事情，不过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他应该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不然不会突然说出辞职的。 “小关，你怎么了，有遇到什么困难的事情吗？”沈锋看向小关惨白的脸色。 “我、我接到了电话，”小关低着头，强忍痛苦一般咬紧了嘴唇，“我母亲去世了……我换了手机，所以……父亲一直没有联繫上我，是表姐打过来的，她通过银行的关系找到了我的手机号……沈哥，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是不是不该那么任性……” 小关伸出手在脸上不断地擦拭，最终捂住眼睛，强忍着不发出哭泣的声音。 因为喜欢喝酒，耽误公司的谈判，他被公司开除后就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和父母的关系也极其恶劣。 在和父母大吵一架后小关就离开家，到了另一个城市，浑浑噩噩地度日，用完存款后就在街上流浪，有时候打点零工，钱全部都拿去买酒了。 有一次他酒醉之后，在河边乱晃，被沈锋捡了回来，虽然算是暂时有了工作，但是爱喝酒的喜好完全没有改变。 换了手机号，甚至过年也没有和父母联繫，小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大概是不想再听到他们批判的话语，或者让他们失望吧。 他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并不满意，他还没有做好和他们联繫的心理准备。 谁知道，在离家两年后，他第一次的联繫竟然就是听到了关于母亲的噩耗。 “你回家去看看吧，你的父亲，现在应该很需要你的支持。”沈锋的声音沉稳又温和，他轻轻抚摸小关的头髮。 小关平时虽然一副对什么不在乎的模样，但现在哭泣的样子，像是手足无措的孩子。 最重要的家人出了事情，他也想不到可以和什么人去诉说，他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沈锋。 他准备回家去，以后大概也不会回来了，这样的决定在来事务所的路上就已经做好了。他只是不想给沈锋添麻烦。 “工作什么的，我这边会安排好，你不要担心了，尽快回去吧。”安慰地拍拍小关的肩膀，沈锋感受到他在不断地颤抖，突如其来的别离让小关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他停止哭泣之后，也无法停止颤抖。 “沈哥，我买了明天一早的车票，所以，大概也没法和他们说道别的话了。”平復下心境的小关，从身边的一个打包里面掏出一个崭新的粉色小笔记本，上面还包着塑料薄膜，推到沈锋的面前。 “这是？”沈锋觉得这肯定不是他自己用的。 “沈哥，你帮我给岳锦吧，她喜欢看电视剧，一直想买个笔记本，但是存不下钱来，我想在圣诞送给她当礼物的，但是……”小关露出一缕苦笑，“就当做是临别的礼物。” 沈锋看了小关半晌，“你可以再回来一趟，亲自送给她。” 小关嘆了一口气，喉头不断翕动，“我没有自信，我什么也没有，长得也不好，也不会讨女孩子欢心，还喜欢喝酒……我什么都无法给她……”
第58页 “不试试怎么知道。” “沈哥……如果回去的话，我就不会再过过现在这样的日子了，我会和现在的生活道别。”小关悽然一笑，“我不会再回来了。” 岳锦是属于现在的，但不属于他的未来。他没有信心能够给岳锦未来，他无法许诺也无力承受。 “关海，祝你一路顺风。”一路走好，不要再走回头路，你应该有更美好的人生，加油。 沈锋没有说任何挽留的话语，他不想说，他希望小关可以去做他真正能够做的事情，而不是在这里从事任何人都可以做的体力劳动。 “沈哥，谢谢你。”小关道谢完，就拎着行李箱，从侧边的门出去，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 等到小关走远了，沈锋才想到这个月的工资还没有跟他结，到时候，还是打到他的□□里好了。 话说回来，这个笔记本还挺漂亮的，沈锋看到笔记本上面画着的kitty猫，将粉色的笔记本收到了一边的保险柜里面，锁上。 等到明天岳锦来的时候再给她吧。 这时候，沈锋手机传来声音，是他没有听过的短促的那种音乐，是什么声音？ 沈锋打开手机，发现弹出一个窗口，是来自社交帐户的视频连接提示音。 对了，是乔羽说要视频的，他都给忘记了。沈锋赶紧点击连接两个字。 “我已经到家了。”乔羽的脸出现在手机里面，看上去有些模煳。 “嗯，到家就早点休息。”沈锋干巴巴地说着，他心里纵有千言万语，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你那边，看不太清楚。”乔羽好像笑了一下，沈锋注意到他那边变亮了，大概是开了灯。 “看不清？你等下，我去开个灯。”沈锋这才注意到，小关那时候只是开着led小灯，中间的大吸顶灯没有开。沈锋赶紧去打开。 “现在可以看清你的脸了……沈锋……我也想你……今天再做实验的时候，我就在想，你在做什么，你有没有好好吃饭，想要见你……” “啊，今天中午，我在一家好难吃的小饭馆吃了饭，超难吃的，但是我还是吃完了。” “那么难吃，就不要勉强自己。” “嗯，后来，下次不吃了。”后来自己全部都吐掉这种噁心的事情沈锋肯定就不说了。 “张扬……还在你身边吗？”乔羽有点担心沈锋。 “张扬吗？”沈锋四处环顾，并没有发现他的踪影，“没有出现，他很听你的话呢，一直都躲起来，没有吓到我，嘿嘿。”他露出傻乎乎的笑容。 “没事就好……” “今天……”沈锋想要挑个话题，但都是些不怎么美好的事情，他想了半天挠挠头，“我才知道，小关，就是那个傻乎乎的小伙子，一直暗恋事务所的会计！” “哦……”乔羽似是迷惑地应答了一声。 随后沈锋又想起来，乔羽根本没见过小关，即使自己说了，乔羽也不一定知道。 “对了，我忘了，你没见过小关。小关是个名牌大学的大学生，今年才二十多岁，年轻人，喜欢喝酒。有天晚上我也是喝多了，在外面熘达，看到他坐在堤坝岸边，唱歌，你猜唱什么来着？” “唱了什么？” “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恩恩爱爱縴绳盪悠悠~~”沈锋干脆唱起来，让对方有了更直观的感受。 “哈哈哈哈哈，怎么唱这首歌？” “不知道，我怕他掉下去，就赶紧把他拽到旁边来，这边的堤坝淹死过不少人！” “他怎么会在堤坝那里的？” “喝多了呗，好像因为喝酒所以误事，丢了工作，又和家里人吵架，所以离家出走了，他后来酒醒了，边哭边跟我说的，我看他可怜，就让他留这里工作了……” “后来他就喜欢你这里的会计了？” “我今天才知道他喜欢那个女孩子，你见过的，就是你那天来的时候，那个女孩，叫岳锦。”沈锋没有把岳锦的来歷说明，他觉得有些说不清，索性就不说了。 “今天你怎么知道的？他告诉你了？” “不是，是他过来辞职来着……他决定不回来了，他攒钱买了个笔记本电脑，留给岳锦。对了，我给你看看那电脑，粉红色的，女孩子应该会喜欢吧。”沈锋打开保险柜的门，将电脑拿了出来。 “这电脑好像是梨子牌的，很贵的。”乔羽倒是认识笔记本的牌子。 “很贵？” “嗯，上面有猫的这款大概要一万多，因为实验室有个学生就用了这款。” “那小关，还真是下了血本……可惜了，他没有早点送……”沈锋声音低了下去，“他母亲去世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今天家里人才联繫上他，所以他辞职离开这里，不准备再回来了。” “所以……他的暗恋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 “嗯……有点惆怅……” 这时候，沈锋的手机开始响了，是电话接进来的声音，他赶紧和乔羽打了个招唿，先接听了电话。 “喂，你好，你是？” “城区派出所？什么事？” “关海？我认识的，怎么了？” “认领？认领什么？什么意思？” “车祸？是什么时候？刚刚吗？” “下午……是下午出的车祸？！” 手机从沈锋的手中滑落下来，掉在了地上。 他冲到那台粉红色的笔记本面前，笔记本是真实的，可以触摸到的。 那么之前的小关，是怎么回事。 沈锋突然觉得心口一阵绞痛，唿吸急促起来，他打开门，沖入夜色中。 他不相信那个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了，提前写好这章 哈哈哈，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49章 双生（十五） 小关刚刚从重症监护室出来，他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额头上包扎着雪白的纱布，看上去分外的可怜。点滴静静地落下，嘀嗒嘀嗒，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声音。 门外人来人往，病房里面的时间却像是静止了一样。 小关是带着行李，在来事务所的路上出的车祸。撞他的是一辆急转弯的空公交车。司机也很紧张，马上就拨打了120紧急救护的电话。 尽管马上就送到了医院，但小关的伤势过重，经过抢救仍然处于危险的状态，不知道有没有清醒的机会。 主治的医生推开门进来，一起进来的还有肇事司机，以及他的上级。 “病人的伤情很严重，撞击到脑部，目前还需要观察，并没有完全脱离危险。”医生的表情很严肃，小关的伤情相当的严重。
第59页 肇事司机是一个满脸黝黑的中年人，他表情愁苦，背有些佝偻，穿着破旧的夹克，还有脱了皮的黑皮鞋。他的上级则年轻一些，穿黑色短呢子大衣，但也步入中年，两人的态度都相当好，表示肯定会赔偿的。 “请问保险公司那边怎么说？”沈锋对于小关的医药费能否到位相当的关心，他决定如果对方暂时不拿钱出来，他就先垫付小关的医药费。 “我们的公交车是不交保险的。”上级苦笑了一下，肇事司机垂着头看向自己的脚尖一言不发。 “没有保险……”沈锋震惊了，公交车竟然没有买保险，那么赔偿怎么办。 “不过你放心，赔偿我们这边一定会到位的，等到交警那边进行过责任认定之后，根据医药费的需求，我们会给付赔偿金，这里是先付资金大概两万，你先拿着给他付医药费。”这位上级从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的信封，双手递给沈锋。 沈锋接过牛皮纸的信封，忍不住问道，“公交车没有交保险的话，发生了事故都是公交公司自己赔偿吗？” “我们本市有两千多辆公交车，全部交保险的话，大概要八百多万，但是事故却不会那么多，一般就是小摩擦事故，大的事故还是比较少见的，比起交保险，事故赔偿的费用只是算一小部分罢了。”上级倒是挺认真地回答了沈锋的问题。 沈锋嘆了口气，虽然赔偿会到位，但是小关这种情形，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你好，这，这个是……他的手机……”这时候肇事司机抬起头，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旧手机，递给沈锋。 沈锋接过手机，发现还是好的，也还有电，小关并没有设密码，他很轻易就打开了。找到电话存储的地方，他想要寻找小关家人的联繫方式，然而却没有找到。 他想到了之前小关来找他的时候，说过表姐给他打过电话，那么最新的电话这里应该就是表姐打来的。 沈锋拨通了这个电话，电话没一会儿就接通了。是一个女人的温柔声音。 “你好，请问你是关海的表姐吗？” “我是他的表姐，请问，你是？” “我是关海的老闆，关海出了车祸，现在市区第一人民医院这里抢救，希望你们家人能过来。” “车，车祸？严重吗？我马上过来！在哪个病房？” 沈锋将详细的信息编辑了简讯发给她。 肇事司机和他的上司待了一会就告辞了。这一夜沈锋在关海这里陪着他，但是关海并没有清醒的迹象。 第二天一早，小关的表姐以及小关的父亲就风风火火地赶来了。小关的父亲看上去相当苍老，完全不像是五十多岁的人，几乎都像是七十多了。 小关的表姐也是一脸的悲痛欲绝，她长得比较纤细瘦小，站在病床边不断地颤抖，像是马上就要倒下。 沈锋简单地叙述情况之后，就留下电话，离开了医院，将小关交给他的家人会比较好。 小关出事的消息，还没有告诉岳锦。沈锋回到事务所，这两天他把所有的事务全部都推了。 胖子已经到了所里，他有些莫名其妙。 “沈哥，你把壮哥那边的生意推了做什么？听说是个有钱人，给的很多呢！”胖子三只手指一搓，做出数钱的手势。 “最近我事情比较多，如果你想去的话，你就打电话给壮哥接这个单子，但是我没空去帮你。”沈锋疲劳地嘆了一口气，他一夜都没有睡着，“小关，遇到了车祸。” “车祸？严不严重？”胖子愣了一下问道。 “谁遇到车祸了？”岳锦刚好从门口进来，她去税务局报税才回来。 “小关，被公交车撞到了头，现在还在昏迷，比较严重。”沈锋简单扼要地讲述了事情。 岳锦手中乘税务报表的大包掉在了地上，满脸的难以置信。 “小关，小关怎么会遇到车祸……他……他才说……说过……”岳锦的手抖如筛糠，她无助地扶住一边的办公桌。 “你要去看看他吗？”沈锋将小关的病房号码告诉了岳锦。 岳锦瞬间沖了出去。 第50章 双生（十六） “怎么回事？岳锦怎么冲出去了？”一边的胖子惊讶得合不拢嘴，他转过头就询问沈锋。 “大概是有东西忘记拿了。”沈锋对他的迟钝简直无语了，提醒道，“你要不要去看看小关？” “不用买东西去吧？”胖子犹疑道，“他都昏迷了，应该不吃东西了吧。” “你爱去不去。” “去肯定要去，这么年纪轻轻的，运气真是不好。”胖子摇摇头，嘴里念念有词，“爱在心头口难开是要不得的，这不，电脑还没送出去，就要结束了。” “你知道电脑的事？”沈锋还以为胖子不知道小关和岳锦之间的事情。 “当然知道，那笔记本就是胖爷我和小关一起去挑的！”胖子把他肥硕的胸脯拍得啪啪响，张开嘴嚷嚷得口水四溅。 沈锋抹了一把脸，不再理睬胖子。 胖子悻悻地走开，自己去联繫壮哥好做那笔生意了。 中午的时候，沈锋又到医院去了一趟，对着神情憔悴的小关父亲还有表姐，他慢慢地给他们讲述小关在这里努力工作的事情。 “关海虽然对这份工作有些害怕，但是后来渐渐地就开始上手了，他工作很认真……”沈锋说着说着也有些说不下去，小关其实也算不上特别认真，还有些挑三拣四的，工作之前还喝酒，但是后来总算是有些改善，“一开始还是很喜欢喝酒，后来工作的时候，完全不会碰酒了，都是等工作完了才去喝酒。” 大概什么时候有改变的呢，好像就是和岳锦吵过那时候，他渐渐地开始认真了。 “那个，沈先生，之前来的那个女孩子……是小关的女朋友吗？”表姐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关父亲也相当关心这个问题。 沈锋倒是有些奇怪他们怎么八卦起这个问题了，难道不是躺着的小关安危更重要吗，不过他还是认真地回答了。 “那女孩子是事务所里的会计，男女朋友的话应该还不算，不过小关有在追求岳锦。” 小关父亲露出欣慰的神情，“他终于对酒以外的事情感兴趣了。” “……”沈锋想到当初小关喝得醉醺醺去工作的事情，摇摇头，之前大公司把他开除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沈先生，医生说，现在已经脱离危险期了，大概再过两三天就会醒了。”表姐在一边轻声说着，脸上挂着笑容。 难怪他们开始八卦小关的感情生活了。 “小关之前就和我告别过了，说是准备回去，等他伤好之后，就让他回去过正常的生活吧。毕竟我这里的工作，其实算是体力活，对于他是大材小用了。”沈锋对小关的父亲说道，他对小关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在里面。
第60页 沈锋自己没有机会去读高中大学，所以对于上了大学却出来不好好工作的小关有种莫名的情绪。 小关的父亲点点头。 “这孩子从小被我们惯坏了，一点挫折都受不了，经过这次我希望他能回归正常的生活。可惜，他的母亲，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 大概后面还拉拉杂杂的聊了一些别的什么，沈锋就离开了医院。 后面的两天，他到交警支队去处理关于事故的一些事情，隔了一天，现场的事故认定报告下来了，公交车转弯的时候没有观察到位负全部责任，小关没有责任。 这边沈锋也将事故处理的事情告诉了小关的父亲，小关的父亲表示他希望自己直接和公交公司那边接洽，沈锋就将公交公司那边的联繫方式和目前的进度告知了小关的父亲。 小关现在虽然还没有醒过来，但病情已经稳定下来，大概再过一两天就能醒来。 岳锦这两天心情相当不好，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特别是沈锋将小关买给她的笔记本电脑给她之后，她更是神不守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锋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干巴巴地安慰了她几句。 到了周末，乔羽如约过来看沈锋，得知沈锋这里发生了许多事，他还带了自己炖的药膳鸡汤给沈锋补一补。 “怎么才过了两天，你就又瘦又憔悴了。”乔羽看到鬍子拉渣面目憔悴的沈锋，心疼不已，打开保温罐，去厨房拿了餐具，给他盛了一碗还热气腾腾的鸡汤。 “让你担心了，乔羽。好香……”沈锋喝着鲜美的鸡汤，心里忍不住一暖，被人关心的感觉真是太棒了，就像是冰冷的心突然进入温水那样舒适。 “你那个职员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乔羽铺了两张纸巾给沈锋吐鸡肉的骨头。 “情况已经稳定了，过两天应该就醒了，”沈锋喝了一口汤，突然又皱起眉，“不过，他出事故之后，回过一次事务所……” “出事故之后？”乔羽也很惊讶。 “是啊，拿了笔记本，让我交给岳锦。”沈锋的表情有些纳闷，他想不明白那时候的小关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还没死的话，那就不是鬼，那究竟是什么。 乔羽思考了片刻后，扶了扶换了金边镜架的眼镜，“可能是生魂，因为对于阳间的事务过于眷恋，所以脱出躯体去做自己来不及做的事情。” “你懂得还真多呢。”沈锋感嘆。 “我父亲交游广阔，他有个朋友是寺庙的主持，经常过来讲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乔羽笑着说道，他看到沈锋的碗见了底，赶紧又给他盛了一碗。 “你也喝啊。”沈锋催促乔羽。 “我早饭吃得晚，还不饿。”才说完这一句，乔羽的肚子就很不应景地发出咕噜一声响，他瞬间窘得满脸通红。 “哦——我知道，你还不饿，但是你的肚子好像是饿了。”沈锋揶揄地笑道，随即转身到厨房又拿了一副碗筷，盛了满满一碗鸡肉和鸡汤给乔羽。 “来吧，一起吃吧，一个人吃感觉都不香。” 乔羽乖乖的端起碗，和沈锋一起吃鸡。沈锋看着乖巧的乔羽，忍不住唇角溢出满满都是爱的笑意。 吃完鸡汤，沈锋准备做正事了。 “乔羽，他——张扬还在吗？” 乔羽面容一整，轻轻褪下眼镜，在沈锋的四周扫了片刻。 “他还在。” “那么，你能帮我问问他为什么要穿女装，还有……他的死因吗？” 乔羽点点头。 沈锋握住他的手，“不要勉强你自己，如果觉得做不到，就算了。” “没事，我可以做到，他……他长得和你很像，我不害怕。我一点也不怕，真的，沈锋，相信我。”乔羽用额头抵住沈锋的额头，用鼻尖轻轻蹭了蹭沈锋的鼻尖，温柔的鼻息在两人之间流转，“我已经不是十七岁的小乔了。” 沈锋就着这个姿势亲了乔羽一下，将他抱在了怀里，“我相信你。” 张扬再一次出现在沈锋的面前，就像是看着女装的自己一样，沈锋总是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总之是有点辣眼睛。 他也听不见乔羽和张扬沟通时候的声音，只能在一边干看着。后来干脆开始打开手机玩游戏，另一边的张扬哀怨地看了他一眼。乔羽失笑。 不过他俩说的话题大概比较严肃，很快乔羽就开始皱眉，表情再也没有放松过。一人一鬼大约交流了将近一个小时，沈锋打游戏打得都快睡着了。 “沈锋，沈锋……”沈锋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旁边是乔羽在唤他。 “结束了？”他揉揉眼睛，张扬已经不在旁边了。 “嗯，我来给你讲讲吧。”乔羽的神色有些沉重，沈锋不知不觉地坐直了身体，就像他以前在课堂上听课那样。 乔羽的声音低沉清澈，沈锋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听乔羽讲述他和张扬沟通的事情。 原来张扬的母亲，当年和他们的父亲离婚之后，又再婚了一次，这次再婚是生下了一个弟弟。 或许是想要个女孩，所以张扬母亲对于这个弟弟并不算喜欢，甚至经常把这个弟弟打扮成女孩子的样子。 而这次的继父，非常爱张扬母亲，但他是个性格粗暴的人，喜欢诉诸暴力。他并不打张扬母亲，也不打张扬，因为张扬母亲会护着他，他只会去打自己的儿子，就是张扬的弟弟。 而此时，张扬母亲只是冷眼在一边看着，并不阻止，甚至张扬也不去阻止，他讨厌这个暴力的男人，也讨厌这个小孩。他没有把那个小孩当成自己的弟弟。 但是那个弟弟却很喜欢缠着张扬，经常扬着带伤的小脸求着哥哥带他去玩。张扬厌恶这个弟弟，根本不理他。 这一天，被打过的弟弟拖着一瘸一拐的腿，求着准备出去的张扬带他一起去。张扬没有理睬他，无视弟弟绝望的眼神，关上了家门。 后来张扬回家的时候，看到他的继父拎着一个巨大的口袋，朝着镇上的小河边走去。 那天之后，弟弟就失踪了，然而继父和母亲都没有去寻找弟弟。直到半个月后的某一天，一个在河边钓鱼的钓友发现了这个奇怪的散发恶臭的袋子，他好奇地打开，看到了里面面目全非的小孩尸体，报了案。 随后继父被抓，他家暴的恶行也被邻居和张扬母亲揭露，由于弟弟尸体在河里浸泡时间过久，死亡原因无法鑑定出来，无法确定是被殴打致死还是抛尸过程中淹死的。最终以过失杀人罪判处了继父七年的有期徒刑。 “弟弟死的时间，就是张扬出去玩的时候，他看到继父拎着的袋子，就是弟弟在里面。他的弟弟死的时候，还穿着母亲买的小裙子，是白色的小裙子。张扬忘不了弟弟最后的那个眼神，他无法摆脱那个阴影，他觉得自己有错，如果他把弟弟带出去玩，是不是他就不会死了。每次穿着裙子，都让他觉得心里得到安慰，好像弟弟还活着一样。”
第61页 乔羽讲着讲着声音开始哽咽，那个小男孩是如何绝望地求着哥哥带他出去玩的呢。 “半个月，他们没有一个人去找那孩子？张扬不提，他那时候还小，那他的母亲呢？她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沈锋听了这段往事，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浑身都发冷。 “他的母亲在继父一入狱就通过诉讼提出了离婚，法院判决离婚之后，她马上就和张进结婚了。”乔羽有些压抑地说道。 张进……不就是那位有钱有势的张总吗……他在里面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那个继父，现在应该出狱了吧。”对于这种打死亲生儿子还抛尸最终只被判了七年的人渣，沈锋觉得简直不配为人。 “张扬说见过那人来找他的母亲，但是后来就不见了。”乔羽皱了皱眉。 “不见了……这种人被关了这么些年，想必亲缘关系也断得差不多了，也没人找他吧。”沈锋抬起头，看向乔羽，“那么张扬有什么心愿没有完成吗？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他的心愿有两个，”乔羽说道，“一个是想要把项鍊送给他心爱的女孩，还有一个是想问问他的母亲，弟弟死去的事情，她究竟知不知道。” “第二个问题真是好残酷。如果一个母亲明明知道自己的孩子会被打死，还装作不知道……那真是……”不配做一个母亲，甚至不配做人。 “至于他的死因，”乔羽露出苦笑摊了摊手，“那是一个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这两天就完结了，准备开个新文，单身税那篇，我自己又看了一遍，觉得写得不好，不够有趣，就暂时缘更吧，新文《渣攻的一百零一种死法》（又名渣攻快跑），这篇大概会写成快穿，目前在构思写大纲。大家觉得感兴趣就去收藏一下，谢啦。 风流潇洒自命不凡的渣攻沈川，某天惨遭杀害，然而等他一觉醒来却发现仍然是这一天，当日他再次遭遇致命劫难。同样的一天无数次在沈川的身上重演，一切都像是昨日重现。 2035年1月1日这一天究竟有怎样的含义，究竟他怎样才能躲过死神镰刀的收割？ 为了改变不断被残杀的命运，沈川只能不停地奔跑在命运的前面。 第51章 双生（end） “意外？什么意外？”沈锋不解了，因为张扬是死在自己公寓里的，一个人在家会因为什么意外死了呢。 “我听了，感觉也很离奇……”乔羽眉头微皱，“他在试穿女装的时候，突然放在外面的手机响了，他穿着高跟鞋出去拿手机，这时候烧的开水也响了，他去厨房一边沖开水一边接电话，这时候脚下一滑，摔倒了，摔倒之前，他伸手想要扶住流理台，结果流理台旁边的刀具台给碰倒了，刀刚好在他手上划了几下，留下像是割脉的痕迹。开水也洒到了地上，他脱了高跟鞋，拿了药盒要将手上的伤口包扎一下，结果袜子上有水又滑倒了，后脑勺碰到了茶几。所以，他的死因是颅脑损伤，而不是自杀。” “……”沈锋的面前仿佛自动上映电影一般出现了张扬临死前的画面。 就像是死神来了，或者一千种死法里面的那种怎么也躲不过的劫难。 “如果他不说，根本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而且穿着女装，就够让他家人震惊的了。” “好吧，那么，张扬有告诉你那个女孩子是谁吗？”沈锋想到了之前快递老闆娘说过的，那个做网络卖家的女孩，说不定就是张扬喜欢的人。 “嗯，这是她的联繫方式。”乔羽从办公桌抽出便签纸，写下一串数字。 沈锋拿过便签纸，拨通了这个号码。 然而许久过后一直没有人接听，直至变成机械的女声在另一边说着“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没有人接。”沈锋无奈地按下了挂断的键。 他和乔羽对视片刻。 “我们先去完成他第二个愿望吧。” 沈锋再次打开手机的拨号页面，拨通了那个自认是他母亲的那个女人的联繫方式。 之前吃饭那次他向那个女人的妹妹要到的。 这位太太倒是很快就接通了，当沈锋表面想要拜访她的时候，她马上就欣喜地迅速答应了。 大概她以为沈锋是为了和她叙叙那并不存在的母子情。 如果实在要问沈锋的话，是不是对这个女人还抱有什么幻想，想要得到母亲的关怀，那基本是不可能的。 他已经脱离了需要从母亲那里汲取温暖的年纪。 或许小时候会对此抱有期待，但几十年过去了，再像小时候那样天真已经不可能了。 “走吧，乔羽，我们一起去。” “我也去的话，会不会不合适？”乔羽雪白的面孔上露出挣扎的神情，他在犹豫和担忧。 “傻瓜，你在担心什么，担心那个女人会对你的存在有什么意见吗？不存在的，她没有那个资格。在她放弃我的时候，她就失去了对我进行指摘的资格。”沈锋捞起乔羽的肩膀，推着他向前走。 “我只是担心，她会说出伤害你的话。”回首轻抚沈锋带着鬍渣的面颊，乔羽说出了自己所担心的事情。 “如果不在意的话，那就不会被伤害，那个女人并不是值得让我去在意的人。” 那个女人只是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他们没有彼此分享过快乐还有忧伤，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因为过于短暂而分毫未存在于他的记忆里。 她只是一个凭空出现自称是他母亲的纸片人而已。 乔羽仍然带着担忧的表情看着沈锋，他心中惴惴不安，他希望沈锋能够快乐地生活，不要被那些无谓的事情所困扰。这些事情赶紧结束就好了，他在心中默默地想。 女人的家很好找，在本市靠近风景区的别墅区内。三层独栋的别墅，现在已经很少有这种房型了。至少在附近是没有的。 沈锋停下车，和门口的保安打招唿。 回到车上，他莫名地嘆了一口气。 “怎么了？”乔羽握住他的手，沈锋的手不知何时，手心起了一层薄汗。 “我终于知道小关为什么总喜欢来一杯了，大概是为了为了不让自己有余裕想七想八。”沈锋回忆起以前小关坐旁边，手上拿着不知从哪摸出来的瓶装酒，就着瓶口往嘴里灌的情景。 “别想太多了，去问问就走。”乔羽跳下车，轻轻关上车门。 “关好没？”沈锋没有听到印象中嘭的大力关门声，有些不放心。 “不必用力也可以关好的。”乔羽没好气地道。 沈锋挠挠头，“还不是因为胖子老是不关好门，每次不听到声音我都不放心。” 两人沿路看房子上面的栋数，找到了女人所在的别墅。 然而还没到门口，就听到一阵嘈杂的吵闹声。
第62页 “你给我滚，扬扬本来是个听话的好孩子，都是跟你在一起之后，才不停地反抗我！你给我滚得远远的！”是那个女人的声音，显得歇斯底里般的狂怒，倒是和她柔柔弱弱的形象不太符合。 外面则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她的脸上挂着泪水，声音也小小的，沈锋走近了才听清楚，似乎是“我只是想要见他一面……”之类的话语。 不知为何，沈锋突然有种感觉，这个女孩就是他们要找的另一个人，张扬的女朋友。 果然，乔羽靠近了沈锋的耳边，悄声说道：“就是这个女孩，是张扬的女朋友，把项鍊给她就行了。” “但是项鍊没带啊。”沈锋挠头。 “我把项鍊放车里了。”乔羽得意地一笑，“就在你左手边放工具的那个位置。” “小乔，你真是靠得住。你去问问那女孩，我去拿项鍊。”沈锋转身朝停车的地方跑去。 另一边的女孩已经失魂落魄地朝别墅区外面走。 沈锋从车里翻找到项鍊，赶紧揣进口袋，朝回头的方向跑去。 “乔羽，项鍊拿来了。” 对面，乔羽和女孩正在说些什么，沈锋举着项鍊向两人所在的方向跑去。 “张，张扬！”女孩悲伤哭泣的脸上，瞬间浮现出狂喜激动的神情。 看来她还不知道张扬已经死去了啊。一瞬间沈锋觉得她有些可怜。 “他不是……”乔羽刚说了半截话，被沈锋做出手势阻止了。 “我买了这个项鍊，想要送给你，我给你带上好吗？”沈锋没有说自己不是张扬，只是想要将项鍊给女孩戴上。 他把项鍊的盒子打开，四叶草的项鍊在阳光的抚摸下熠熠生辉。 “好漂亮……” 女孩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不断滑落，她细白的双手捂住脸，缓慢地点点头。 沈锋将项鍊从盒子里拿出来，钻饰莹莹闪光，他灵活地将项鍊绕过女孩纤细白皙的脖颈。 “头髮，你撩起来一下行吗？”沈锋说的是女孩脖子后面的马尾。 女孩赶紧将马尾撩起，好让沈锋给她戴项鍊。 沈锋有些笨拙地将项鍊的搭扣固定好。 “可以了。”他对着还抓住马尾的女孩温柔说道。 “好看吗？我戴着好看吗？”女孩看向沈锋，快乐地转着圈，泪花中带着的激动和喜悦。 “好看，真的很好看。”沈锋微笑着柔声道，像是怕惊扰了小草休息一般的轻声细语。 “不过对不起，我……不是张扬。”沈锋的话语温柔却残酷，像是尖刀切割着女孩的心。 女孩的眼泪瞬间决堤。 “张扬，因为意外，已经离开了人世。”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张扬的离去已经成为现实，但是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活下去，那么只能去面对这样的现实。 沈锋不是张扬，给不了女孩需要的东西。 “我不信，我不信……”女孩大声哭泣着，抱住了沈锋。 乔羽在一边，眼眶也有些湿润。无论以前女孩和张扬在一起有多少快乐和美好回忆，现在都成了浮光掠影。 张扬站在沈锋和女孩的身边，如果他的忧伤幻化成水，那一定是灭顶之灾。 “其实……我已经知道了，张扬的妈妈，告诉我了……”女孩放开了沈锋，她眼睛赤红，泪水盈满眼眶，“但是我不想去相信，我不愿意去相信。” 对面的张扬伸出手，想要抱住她，却抱了个空，但他仍然倔强地维持着拥抱的姿势。 “项鍊真的很漂亮，我很喜欢。”女孩摸了摸四叶草的项鍊，“张扬曾经跟我说起过他有一个弟弟，是你吗？” 弟弟吗……说的应该不是我吧。不过沈锋还是暧昧地点点头。 “你们长得很像，真的很像。”女孩指了指左边眼角的位置，“不过他这边有颗泪痣。有泪痣的人比较多愁善感，张扬他，就很喜欢哭呢，每次看电影，都比我还喜欢哭……” 现在的张扬，大约也是想哭的，然而他只能做出悲伤的表情，重复着想要拥抱女孩的动作。 “谢谢你，谢谢你把项鍊给我。”女孩向沈锋道了谢，转身准备离开。张扬追在她的身后，像是要说些什么。 “等一下。”乔羽叫住了女孩。 女孩擦干眼泪，回头望向乔羽。 “张扬，他真的很爱你，他希望你能够幸福，他让你忘记他，找一个对你更好的人。” 女孩垂下眼帘，嘴唇嗫嚅颤抖，“我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更好的人，但是，我不会忘记他的。” 她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向两人道别后，离开了。 张扬站在原地，目送他的爱人远去，直到完全看不见。 他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他回首望向沈锋，露出感激的笑容，随后宛若青烟，消失了。 “不见了……”沈锋有些纳闷，“他不是还有一个愿望没有达成吗，怎么就满意了？就这么走了？” “那，还要不要去做了？”乔羽无奈地道。 “当然要，我的好奇心都被勾起来了，而且都到了这个地方，不问个究竟出来，我不甘心。这个忘记给她了。”盛项鍊的精美盒子还在沈锋的手里。 “既然要问个究竟，那就去吧。” “来了，来了。” 沈锋站在门口，心情复杂，他刚准备按门铃，门就开了。 “沈锋，你来了，快进来。”那个之前还叫嚣着要女孩滚的女人，现在又恢復成那样温雅柔弱的模样。她诡异地穿着一件特别长的棉服。 “嗯……”沈锋走进去，为内里奢华的装饰咂舌。 明明天气还没有到最冷的时候，这里却已经空调大开，温暖如春。 三层高的挑顶上，硕大得像是酒店里才有的那种直径约有一米的水晶灯款款垂下。楼梯设计巧妙，盘踞的龙一般环绕而上。金色的主打装修风格，明明应该会带来温暖的感觉，却不知为何有种阴瑟瑟的寒意。 即使中央空调开得风声唿唿，沈锋还是觉得有寒意擦过脖颈，他下意识地拢了拢衣领。 “这位是，你的朋友吗？”女人看到一边乔羽有些讶异，她的一举一动都相当的吸引人，尽管年纪渐长，但她还是有种美丽而不自知的天真感，并且丝毫没有作秀的感觉。 “是男朋友。”像是故意要让女人难堪一般，沈锋拉过乔羽，在嘴唇的位置亲了一下，乔羽被他刻意的举动搞得有些尴尬。 女人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但很快又恢復了镇定。 “你们要喝些什么，有橙汁、绿茶还有芒果汁……” “白开水就好。”沈锋拉过乔羽坐在真皮的沙发上，真舒服，什么时候给事务所也买个这种沙发，“两杯。”
第63页 乔羽正襟危坐，反正交给沈锋就行了，无论他要说什么出格的东西，做什么事情，都随他去。 女人倒了两杯白开水，放在两人面前的大理石茶几上。 她对沈锋刚刚的话还是有些介意。 “你说的男朋友……” “就是男朋友的意思，就像你和张总那样嘛。”沈锋脸上挂着微笑，笑意未达眼底，“不过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讨论我男朋友的问题。“ “那，那你是来……”女人的眼中浮现出希冀。 “我就是想问问，张扬是不是有过一个弟弟？”沈锋观察着女人的神情，想看看她是不是会流露出什么不妥。 “弟弟？什么意思？”女人的表情微变，但很快就掩饰住了，那一丝的异色如果不是沈锋专注观察，说不定根本无法发现。 “听说他的溺死的，尸体半个月才被打捞出来……” “你是在哪里听到的？张扬根本没有弟弟！”女人失声大叫出来，脸上流露出疯狂的厌恶之色。 没有弟弟吗，张扬是不会骗他的，所以，这个女人说的是假话。 “张扬的弟弟死掉的时候，你在哪里，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沈锋无视女人的否认，直击重点。 女人一开始可能表现出了一丝破绽，但是几乎在几句话间，就将那破绽掩饰得相当好了，天~衣无缝般，好像沈锋说的话就像笑话似的。 她露出优雅的笑容。 “虽然不知道你从哪里听说了这件事，不过这确实是一个意外。而且，罪魁祸首也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女人停顿片刻，轻吐了一口气，“你来这里不会就是为了问我这些？” 我确实就是为了问你这些，不过看来今天不会有什么结果了。 沈锋刚想说些什么，一边沉默的乔羽却拽了拽他的袖子。 从客厅那大的吓人的水晶吊灯上面滑下了一个人影，正确的来说应该是一个黑影，那个黑影原本是趴在吊灯上面的，或许是听到了沈锋说话，黑影逐渐向这边靠近过来，最终停在了女人的对面。 随后在女人说出罪魁祸首已经得到报应这一句的时候，黑影疯狂地做出卡住女人喉咙的动作，女人难耐地皱眉，捂住脖子。黑影徒劳无功，又消失了。 “怎么回事，有点冷。”女人揉了揉脖子，从一边的落地式衣帽架上面拿出一条羊绒围巾，围在了脖颈处。 温暖如春的房间里，沈锋已经热得将外套脱下了，乔羽也只穿了一件羊毛衫。女人却穿着厚厚的长款棉服，脖颈里还裹了好几层的羊绒围巾，怎么看怎么怪异。 “如果说，我就是为了问你这些才来的呢？”沈锋皱着眉，环顾四周，他总觉得这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 吊灯晃荡起来，光影在四周闪动，沈锋抬头，发现那黑影又趴到了吊灯上面。 “那我没什么想说的，而且，我的私事，似乎和你并没有什么关系。”女人的态度变得尖锐起来，原本她也对沈锋没有什么感情，之前想要和沈锋接近，大约也是他长得像张扬的缘故，然而她对张扬也算不上特别好。 “好吧，那么，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以后我不会来找你了，你也不需要联繫我。” 就此别过。 吊灯还在晃荡，沈锋看向那个黑影，头部的位置似乎显示出一个狰狞的人脸。 “不要多管闲事。”乔羽凑到沈锋耳边，“那傢伙说的。” 沈锋看向对面瑟瑟发抖的女人，他并不想管什么闲事。 “原以为你和扬扬长得像，你也会和他一样听话，谁知道你比他还离谱，竟然把男人带到我面前……”女人像是梦呓一般地说道。 “听话？竟然要求三十岁的儿子听话，你当他还是小孩子吗？”沈锋皱起眉，他看到对面女人抖得更厉害了，拼命将羊绒围巾裹得更紧。 明明那个黑影已经不在她旁边了，她怎么还是这副模样。 沈锋闭起眼睛，随后又睁开，勐地看向对面！ 这一次，他看到一个近乎透明的小孩正趴在女人的背上，不断地对着她的脖子吹气。 “张扬就是不听话，所以才会死的。”女人露出温文美丽的笑容，伸出细白修长的手指轻抚脖颈间的围巾。 要告诉她吗，即使告诉了又怎么样呢。她不会说实话的。 “你的前夫出狱之后去了哪里？” “我也不太清楚，听说出了车祸，后来就不知道去哪了。”女人从容答道，但她拼命拽紧羊绒围巾，穿着厚厚棉服却连一滴汗都没有流，着实显得奇怪极了。 沈锋没有和他说话，而是拽了拽旁边乔羽的手。 乔羽马上领会了他的意思，迅速地穿上外套。沈锋也马上将外套穿上。 “我走了，你多保重。”沈锋最后抬头看了一眼那晃荡的吊灯，光影交错间，他似乎看到了那个黑影狰狞的笑容。 女人没有挽留两人，只是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走出去。 沈锋驱车离开豪华别墅区，那种阴瑟瑟的寒意也消失了，外面尽管有些冷，但绝对不是别墅中那种沁入心脾的寒意。 “那个孩子……”乔羽开口了。 “你也看到了？”沈锋淡淡道。 “嗯，他叫着妈妈，妈妈。”乔羽回头望向已经关上的门，“真的不管吗？” “那个女人不会说真话的，所以，就让他们待着好了，孩子，总是想和妈妈在一起的。” “你也是吗？”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当年的事情，她到底知不知道……” “应该是知道的吧。” 沈锋没有说出他的猜想，因为即使他不说出来，以乔羽的聪慧也肯定能想到。女人应该是知道前夫打死孩子这件事情。甚至最终抛尸，可能是她的建议，或者她也有参与。 至于目的，大约是想一次性除掉两个障碍，嫁给有钱有势的张总。 至于她有没有想过要除掉张扬，不得而知。 沈锋回到了事务所，乔羽一天的假期也快要结束了。两人商量着去哪里吃晚饭。 本以为事务所里没有人，沈锋却发现岳锦坐在办公桌前。 “怎么了，岳锦？”沈锋看到她默默坐着，不出声。 “沈哥，你之前买的书还在吗？”岳锦抬起苍白的脸，站起身，她身后的椅子发出拉长的吱嘎声。 “书？什么书？”沈锋有些摸不着头脑。 “自考的书。” “还在的。” “给我一份吧，我，想要考个文凭。”岳锦咬了咬嘴唇说道。 “好的，就在那边的柜子里。”沈锋指了指角落靠近消毒柜的另一个办公柜。 “谢谢。” “不用谢，我和乔羽出去吃饭了，要不要帮你带点吃的？”
第64页 “我已经吃过了，谢谢你，沈哥。”岳锦走到办公柜前，打开，寻找她需要的东西。 沈锋带着乔羽，悄悄地走了出去。 “小关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岳锦看来也不是对他全无感觉啊。”沈锋感嘆。 “你怎么看出来的？”乔羽好奇地问。 “喜欢一个人，才会想要进步，想要变成更好的自己，才配得上那个人。” 沈锋温柔地看向乔羽，那柔情像是千丝万缕绞着乔羽，让他甘愿沉沦。他们的脸越靠越近。 这时候，沈锋的手机响了，声音简直大得吓死人。刚准备亲热的情人只得又分开了。 “餵？是关叔叔啊……” “什么，小关醒了？好的，我知道了。” “太好了，我马上就去！” 沈锋狂喜地挂断电话，激动地抱住乔羽。 “小关醒了！他醒了！” “快点告诉岳锦去，别让她担心了！”乔羽赶紧提醒沈锋。 “对！你说的对！” 沈锋回头冲进事务所。 岳锦正低头翻看教材，听到门声，她下意识地回头。 “岳锦！”沈锋气喘吁吁，“小关醒了！小关醒了！” “醒、醒了？”岳锦难以置信。 “是的！他醒了！”沈锋重复。 岳锦捂住脸，想要站起来，却瞬间腿软了，她蹲在地上，哭了。 “我们一起去医院吧。”沈锋也蹲下，揉揉她有些乱的头髮。 岳锦的边哭边点头。 沈锋看向门边站着的乔羽，两人相视一笑，明明是冬日的傍晚，冷风刺骨，他却觉得春暖花开，风和日丽。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结了，看得人少，所以许多伏笔就放弃了，比如爸爸去哪儿了，玉佩是干嘛的，原本两人是等到沈锋自考完最后答辩的时候，乔羽作为答辩的导师见面的，不过为了加快进程让他们早早见面了。 总算是写完了。没有留下坑。 目前准备填的新文，主攻《渣攻的一百零一种死法》、正在缓慢填的《今天你交单身税了吗》，还有篇bg的《超级备胎系统》，大家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