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宁折不弯》 第1页 《在下宁折不弯》小橘猫 文案: 傅中书不知梁思齐到底得罪了谁,竟有人要用夺魄之术置他于死地。可自己却不幸被连累,与梁思齐两人都失了魂魄,偏偏又遇到一个半吊子的江湖术士。江湖术士不靠谱,招错了魂,搞得傅中书和梁思齐两人灵魂互换。 于是,傅中书无奈了。 今天被骂的狗血喷头,明天被人纠缠表白。 王爷啊,你以前到底干了些什么! (傅中书)受:在下本是江南小镇寒门儒生,只因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竟被骗进小齐王爷的府中。所谓士可杀不可辱,我怎能屈服于他? (梁思齐)攻:世人对本王颇多误解,其实本王乃一多情人。你看那文质彬彬,相貌堂堂,温文尔雅的清瘦书生,一眼望之,情入心,再望之,思入骨。 【说明】 1.不要太快根据前面盖棺定论哦,无论是猪脚还是配角。 2.故事总是越来越精彩的。 3.1v1,hd。 内容标籤: 灵魂转换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傅中书,梁思齐 ┃ 配角:李良谊,章淼 ┃ 其它: 【 第1章 王爷,你是有多讨人厌(一) 京城里长街巷尾都在谈论一件大事,确切地说,是两件事。 第一件,就是小齐王爷又把一个书生连哄带骗的带到家里去了。然而这位书生,贫贱不移,威武不屈,富贵不yin,任凭小齐王爷投其所好,表了万般真心,也不为所动。 在齐王府待了半月之后,一个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的夜晚,小齐王爷正向书生倾诉衷肠,忽然烛火一灭,两人失去知觉,倒地不起,据说已经一命呜唿。 这便是第二件事。 “哼,死了更好,真是辱没皇家尊严,丢尽朝廷脸面!”一位书生如是说。 另一位忙道:“话虽如此,只是可惜那位白白送命的书生。听说他第一天到京城,就被骗进去了。” 好事者道:“你们可有谁见过那书生?样貌如何?” 有人道:“总不比那两位大人差吧。” “哎哎,要我说,进了齐王府,也没什么不好。你们看,之前进去的那两位,现在可都是朝廷里红彤彤的人物哩!” 众人正待鄙夷说这话的人,一看是个手持摇幡的江湖术士,虽没口诛笔伐,但眼神更是不屑,自动与他保持距离。 江湖术士也不在意,起身整了整衣服,一手拿起“算尽天机”摇幡,一手把褡裢往肩膀上一挂,晃晃悠悠地走出茶楼。 齐王府大门紧闭,江湖术士在门口走了五个来回,高喊“求神问仙,招魂算命!”。到第五次的时候,嗓子破音,也没见有人出来理他。 江湖术士不禁无奈,喊了这么半天,都没见有人出来。算了,既然没人出来找我,那只好我进去了。 抬头一看,府里的墙头太高,爬不上去,不知有没有什么后门能走走。正想着怎么进去,大门“嘎吱吱”发出响动,一个头髮花白,留着山羊鬍的老头送着两位身着官府的人出来,只听老头道:“多谢两位太医。” “实在惭愧,我们也不知齐王爷和那位公子得的是什么病,不过,他们气息还在,所以,我们猜测,或许是……”说话的那位太医欲言又止。 老头道:“您的意思是,小王爷可能中邪了?” 两位太医对视一眼,虽没有点头,但意思明确。 老头躬身道:“那老朽再想想办法。”太医略微点头,便离去了。 眼看大门就要关上,江湖术士连忙跑过去,一把把摇幡插进门fèng里,喊道:“且慢!” 老头回头,斥道:“何人在此撒野?” “无涯山清风观逍遥子是也。”江湖术士手扶长须,摇头晃脑,故作仙风道骨的模样。 老头略一沉思,命下人打开门,道:“逍遥子道长有礼,老朽姓周,请里面说话吧。” 逍遥子抽回摇幡,不急不缓地走进王府。 周老将他全身上下看了一遍,只觉得他虽有三尺长须,但面容年轻,最多也不过三十岁。步伐轻缓,飘飘若仙,身着山青色道袍,全不似江湖骗子的模样。又想到小王爷如今那般模样,他正想找个道士或者高僧来看看,没想到就遇到一个。 “逍遥子道长,老朽孤陋寡闻,不知无涯山清风观所在何处?” 逍遥子面露微笑:“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便是无涯山之处。” 周老眉毛一皱,脸色微变,正欲开口叫人将这个骗子拿下。 逍遥子又道:“齐王爷非病非灾,只是失了魂,恰巧贫道会招魂之术,周老领我去看看小王爷吧。” “拿下”这句话硬生生被周老咽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皱纹横生的急切脸:“道长请随老朽来。” 穿过重重院落,九曲迴廊,到了一间连着书房,内室,和小会客厅的地方。内室很大,是一般内室的两倍有余。 内室中两张床上,躺着两个男子。左边一个,身穿品红鱼纹边锦袍,一字眉,鼻樑高挺,丰神俊朗,倒是个英俊的男子。右边的男子一身茶白色的长袍,脸型消瘦,棱骨分明,十分清秀。 逍遥子心道,看来左边这个就是齐王爷,右边就是那个倒霉的书生了。他上前将两人抬胳膊抬腿,看眼睛看嘴,一番折腾。最终嘆息一声:“果然如此。” “道长,我家王爷怎么样?”周老问道。 “嗯……”逍遥子沉吟道,“你先和我讲一讲你家王爷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吧。” 周老犹豫片刻,深深嘆了口气,说起了事情起因经过。说完之后,周老问道:“道长,你看王爷和傅公子是什么情形?” “这个啊,你先去准备些招魂的东西。” 吩咐了周老,逍遥子坐在内室的凳子上,唉声嘆气,一边后悔自己当初吊儿郎当,不好好和师父学,招魂的术法一知半解,一边想到,以他师兄玉清子的实力,怎么会把人弄得活不活,死不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周老办事迅速,没过多久,所有东西都准备齐全,按照逍遥子的要求,在内室里摆好。关门,退出房间,并让家丁守卫都离房子远远的,这也是逍遥子吩咐的,活人太多,阳气太重,魂很难招回来。 快到子时,逍遥子把齐王爷和傅中书从床上拉下来,傅中书还好,就是有点硌手,齐王爷就重了点。把他两摆在房子中间,背靠背,盘腿坐着。在两人周围用白米摆出招魂的阵法,然后用白线把符串起来挂在两人头顶。 逍遥子也盘腿坐在外围,凝神静气,嘴里念念有词,不一会儿,那些符飘动起来,地上的白米粒纷纷站立。 逍遥子手持封尘镜,双目圆睁,喝道:“合!”
第2页 傅中书眼球转动,看起来像是要醒,逍遥子心里一喜,暗道:“成了!”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傅中书醒来,梁思齐更不用说,从头到尾都没有动静,逍遥子急忙查看阵法和符。 糟了,阵法的边上,有一个地方摆错了! 眼看子时一刻将过,时间来不及了,今日若不招魂,只怕再也招不回来了。逍遥子右脚一伸,把摆错的地方踢散。封尘镜往中间一照,大声喝道:“合!” 梁思齐和傅中书坐的地方霎时间妖风大起,瞬间符纸皆毁,地上的白米被吹散在周围。 逍遥子深吸一口气,擦擦额头上的汗,说道:“总算成功了。” 没过多久,锦袍王爷睁开眼,缓缓扫视了一眼,道:“这是哪里?”又见一个飘逸出尘的道长站在旁边,问道:“道长有礼,我这是在哪里?” 此时,那茶百布衫的书生也伸伸胳膊,道:“本王怎么坐在地上?” 逍遥子本来喜悦的笑容僵在嘴角,眉毛还抽了抽。 锦袍王爷听到声音,脸色郁郁,道:“王爷,你放了我吧。” 书生挣扎着从地上起来,但他魂刚归身,一时提不起力气,只转了个身,跌坐在矮桌旁,抬头一看,对面背对着自己的人怎么这么眼熟? “中书,本王只希望你能感受到我的心意。” 锦袍王爷又羞又怒,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回头道:“王爷,你……” “你”字卡在嘴里,两人互看着对方,良久,逍遥子呵呵笑道:“我知道两位心有疑惑,咱们先坐下来,听我慢慢道来。” “王爷,你,你怎么变成我了?”傅中书愣愣地道。 梁思齐看向逍遥子,怒道:“一定是你这个臭道士!快来人,本王要杀了你!” “哎哎哎,王爷,你可不能这样,贫道刚刚救了你们啊!”逍遥子有恃无恐,“再说了,你现在也叫不到人,我让他们远远地躲起来了。” 梁思齐气结,却听锦袍王爷道:“道长莫要玩笑了。还未请问道长仙乡何处?在下与王爷又为何会这样?” 逍遥子坐在凳子上,先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才慢慢地道:“这要从许多年前讲起,那时我还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公子……” “别废话!”梁思奇道。 “咳咳,事情是这样的,我今天早上刚来京城,在茶楼里听说了齐王爷得了奇怪的病,说是死了,但气息尚存,说是活着,但无知无觉,所以就来看看,顺便挣点钱。” “可在下并不记得王爷病了?” 逍遥子二郎腿一翘,笑道:“据贫道仔细推敲,事情应该是这样的。” 半个月前,齐王爷出门办事,路上遇到一位书生,名叫傅中书。那傅中书要参加明年的大考,第一天到京城,傻傻唿唿的,齐王爷便连哄带骗,把他带回家里。但凡在京城待过几天的人,没有不知道齐王爷的。 齐王爷梁思齐是皇上同父异母的弟弟,闲散王爷,只有一点,他是个断袖,而且只喜欢那种清秀瘦弱的书生。 傅中书来到府里,刚开始还和王爷把酒言欢,谈诗论文,相处的挺好,但是,相处久了,慢慢感觉到齐王爷对他的眼神与众不同。 前日,不知怎的,傅中书知道齐王爷是断袖,羞愤不已,和齐王爷割袍断义。那晚,齐王爷站在他门外,将自己的心事娓娓道来,倾诉衷肠。只是,风大雨大,雷声阵阵,只怕傅中书半个字都没听清。 后来,还是下人发现齐王爷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破门而入,傅中书也是一样。 第2章 王爷,你是有多讨人厌(二) “两位,贫道说的如何?”逍遥子将在茶楼里所听所闻,和周老讲的前后一比,再自己加油添醋,说的有声有色,傅中书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显然十分气恼。 梁思齐大笑:“臭道士说的不错。” “王爷,在下说过多次,我是个贫苦书生,来到京城只为明年的大考。虽然,王爷你……你,”傅中书实在说不出“断袖”二字,“那个,人各有志,王爷还是放我离去吧。” “可本王第一次见你,心里就记上你了,后来,我们在府中不是相处的很好嘛。而且,你也说过,与本王喝酒谈诗,乃你人生中最惬意的事情。” 傅中书狠狠的在桌上一拍,道:“王爷怎能曲解我的意思?当时,我以为王爷你,你,你是个正派的人!” “哦?”梁思齐反问,“本王难道不正派么?你住在王府,本王从来没有强迫过你。” 傅中书道:“可王爷把我软禁在这。” “不是本王要软禁你,你看现在,咱们换了身体,是你‘软禁’我。” 傅中书一时愕然,竟说不出话来。 “二位,二位?咱先顾顾眼前的事情吧。” 梁思齐默然不语,傅中书恳切道:“道长,你既然能招魂,能不能帮我们把身体换回来?” “呵呵呵呵!不能。” “你?” 梁思齐道:“中书,我想了想,这样也挺好,你就暂时替我当一段时间王爷。” 逍遥子点头同意,心道,自己招错了魂,可随了齐王爷的意。这下傅中书不能走,也走不了了。 “那……道长,你不能走,你要留在王府里,说不定哪天有办法了呢。” “啊,这个吗,也好。”说完又厚颜无耻地嘻嘻一笑,“贫道为王爷招魂,说好了,一百两。” 梁思齐道:“小事,一会让周叔拿一百两黄金来。” “谢谢王爷!”逍遥子嘴角咧到耳根,其实他本来是想说一百两银子来着。 傅中书却为难道:“道长,在下惭愧,身无分文。但道长的救命之恩,在下此生记在心里,必定报答。若是此生无法报答,生生世世,结糙衔环以报。” “不许!”梁思齐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生生世世,结糙衔环’。”对逍遥子道,“两百两,本王最不缺的就是钱。” “是是是,王爷说的是,贫道喜欢这辈子的事情这辈子了结——而且,钱这东西,实在。” 虽然王爷替傅中书给了银子,但傅中书心道,王爷给的是王爷给的,救命之恩,自己还是要报的。又想到,自己占了王爷的身体,可他根本不知如何做个王爷。一时间,坐着也别扭,站着也别扭,看着身上穿的红色锦袍更别扭。 “王爷,道长,在下只怕装不来王爷的样子。” 梁思齐道:“无妨。以后本王跟在你后面,要说什么,做什么,本王都会小声提醒你的。” “嗯嗯,傅公子不用太担心。” 天色微亮,周老一夜没睡,在门口踌躇良久,小声道:“道长,道长。”
第3页 逍遥子打开门,笑吟吟道:“周老,王爷和傅公子都好了。” 梁思齐先走出来,对着周老道:“周叔,准备早饭吧。” 周叔一愣,却见傅中书拱手道:“周老……” 梁思齐眼疾手快,上前握住傅中书的手,道:“王爷昨日疲惫了,先吃饭,一会,我再陪王爷回房休息。” 傅中书站在那里,脸色发红,手被梁思齐紧紧握着,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堵得他气闷不已。 周老看他们如此情形,心道,唉,只要小王爷平安无事,他喜欢,随他吧。 “早饭厨房已经在做了,我这就去催。” 膳厅中,桌子上摆着一荤一素两小锅粥,六个配菜,三种馅的蒸饺,周老和下人站的远远地,这是府里的规矩,齐王爷吃饭,下人不许在跟前。 逍遥子唿唿啦啦吃了三碗粥,抬头一看,傅中书却是半碗都没吃完。 梁思齐一会夹个小菜放在傅中书的小碟里,道:“中书尝尝,又脆又香。” 一会又夹个蒸饺,道:“你说你喜欢吃河虾,本王专门让人每天早上做的虾饺,你吃一个。” 傅中书放下筷子,正色道:“王爷,所谓食不言寝不语,请王爷好好吃饭。在下身强体壮,手脚健全,夹菜这种事情,在下做得来的。” “本王看你太清瘦,脸都尖了,而且这些吃食,都是本王的心意。” 听到梁思齐说傅中书脸都尖了,逍遥子一口粥差点喷出去,呛得他捂着嘴咳起来。 梁思齐和傅中书齐齐看过来,逍遥子忍着笑道:“你们继续,继续。” “王爷,在下现今在王爷的身体里,满面红光,脸形方正,一点都不尖。倒是我看着王爷,觉得王爷应该多吃点。” 梁思齐眉开眼笑:“好,好,本王多吃点。” 一顿饭吃的甚是漫长。 吃完饭,三人到了花厅,周叔道:“小王爷,后天就是端午佳节,按例,皇上要在宫中宴请百官。小王爷这几天生着病,皇上也派了许多太医过来,还有李大人,也派人过来问候。” “这……”傅中书看向梁思齐。 梁思齐道:“周叔,你过来,我和你说件事。” 周老看他一眼,不知这傅公子何时变得这样,见小王爷看向傅公子,只好走上前去。 梁思齐在周老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周老神色变幻,在傅中书和逍遥子身上来回扫视。说完之后,周老低声道:“知道了。” 梁思齐道:“一会,派个人去告知李大人一声,说本……王爷没事了。后天,我和王爷一起进宫,皇上一向知道王爷的性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没什么大事,皇上不会说什么。” “老朽知道了,傅公子小心些,王爷也小心些。” 傅中书向周老投去感激的眼神,周老却似没看见一样。 “哦,对了,这位逍遥子道长,给他拿两百两黄金,再收拾个房子给他。” “是。” 傅中书看到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也是松了一口气。 逍遥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累死了,我先去睡了。周老,找人带个路。”周老叫了个丫鬟,领逍遥子去了。 梁思齐道:“周叔,你去忙吧。中书,我们也去睡吧。” 周老躬身退出。傅中书本来放松的精神立刻紧张起来,侷促道:“在下,在下……” “中书,你现在是王爷了,总不能还住在以前的地方,那不是很奇怪吗?咱们换了身体的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不但我们会死,你的亲朋,这府里的人都会死,还有逍遥子道长,他好歹救了我们,你不是还说要报答他吗?” 傅中书无奈道:“好吧。” “放心吧。”梁思齐难得正色,“中书,以前我都没有强迫过你,以后也不会。” 傅中书无言以对,只好站起身道:“那,走吧。” 傅中书原以为,梁思齐会住到他以前住的地方,可没想到梁思齐跟着他进了内室,还把内室的门关上了。 “王爷,你这是?”傅中书忐忑不安,但仍鼓起勇气,“在下绝不会屈服,王爷刚才还说不会用强。” “哦,习惯了,一下子改不过来。我认床,去你那睡不着。再说,这本来就是我的房间,难道你要把我赶出去?” 傅中书心道,也是,毕竟这本来就是王爷的房间,自己占了王爷的身体,难道还不许他睡在自己的房间吗?可不知为何,总觉得两人住在一个房间,不好,特别是和王爷一个房间,很不好。 梁思齐看傅中书犹犹豫豫的,嘆气道:“中书,我虽是皇上的弟弟,尊贵的王爷,但我的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荣华富贵有什么用,还不是孤苦一人。现在,我不是王爷了,连荣华富贵都没有了。中书竟都不许我睡自己的床,我,我,上天对我如此刻薄吗?” 傅中书看他说的难过,想起自己父母双亡,不免更是同情梁思齐:“王爷,是在下做的过分了,还请王爷莫要难过。” 梁思齐暗暗窃喜,本想再戏弄戏弄傅中书,忽然间眼前一黑,站立不住。 傅中书赶忙上前,正要扶住他,勐地想起,之前梁思齐这样骗过自己,那时自己不明所以,屡屡被骗,这次可不能再上当了,随即收回手。 眼见梁思齐竟然真的摔到在地,傅中书惊慌失措,跪坐在地,扶起梁思齐,唤道:“王爷,王爷,你怎么了?” 梁思齐睁开眼,轻声道:“不知怎么,忽然就站不住了,也许是还不熟悉你这剧身体。” “我去找逍遥子道长来。” 梁思齐拉住他的袖子:“不要紧,我累了,睡一觉就好了。”虽然觉得身体有些虚弱,但梁思齐心里真是乐开花,傅中书从未与他这么亲密。 傅中书搀扶着梁思齐躺倒床上,替他盖好被子,等他唿吸均匀,自己便在另一张床上合衣睡去。 第3章 王爷,你是有多讨人厌(三) 端午佳节,皇上在清政殿设宴,皇亲国戚,文武百官都在,傅中书此时坐在左下第一排第二桌,梁思齐站在他身后。 自从傅中书和梁思齐走进大殿,除了上来打招唿的人之外,殿内所有的人都有意无意地从梁思齐那张脸上飘过,或鄙夷,或不屑,或愤怒。甚至有一位头髮花白的老臣大声道:“不知羞耻!” 傅中书几次想要开口解释,都被梁思齐拦下。 “不要理会他们。你和他们说不清的,他们根本不会听你解释。” 傅中书心道,这还不是因为王爷你做了许多解释不清的事情。 一位身着二品官服的官员走上前,对傅中书行礼道:“王爷别来无恙,良谊听说,王爷前几日身体不适,不知现在,可大好了吗?”
第4页 “嗯……嗯……”傅中书嘴里嗯着,不自觉拿眼去瞟梁思齐。 那位官员随着傅中书的眼神看向梁思齐,浅笑道:“这位就是傅公子吧。傅公子,果然高尚娴雅,风度翩翩。” 梁思齐苦笑不已,只好道:“李大人好。” 这位李大人略微讶异:“傅公子竟认识本官,看来王爷对傅公子真是无话不说。” 傅中书忙道:“没有的事。” 李大人笑道:“王爷如此说,只怕傅公子多想,那就是良谊的不是了。” 这位李大人便是工部侍郎——李良谊。 傅中书急忙解释:“不会的,在……本王,傅公子不会多想的,李大人前几天还派人来,问候王……本王,这个,本王十分感激,谢谢李大人。”说完便要向李良谊作揖,梁思齐不动声色,抬起右脚,踩向傅中书的左脚后跟。 傅中书刚刚弯下腰,感受到左脚的痛楚,瞬间清醒,心道,又忘了,这可如何是好。情急之下,伸手拍了拍李良谊的官袍,道:“李大人的官袍上占了点灰尘,本王,本王替李大人拍一拍。” 李良谊看了看傅中书,又看了看梁思齐,眼底掠过一丝不明所以的意味,道:“多谢王爷了。” 皇上入座,宴会开始,梁思齐现在是跟着王爷的下人,所以被安排在偏殿等着。傅中书这边如坐针毡,按着梁思齐的嘱咐,应答了几句皇上的关切之语,便藉口告了个假,来偏殿找梁思齐。 出了清政殿,在太液湖边找了个花繁柳茂之地,看着周围没人,傅中书这才松了口气。 “在下刚才身在宴席之上,深觉惶恐不安。皇上语气关切,对王爷多有安慰之语,我们这般欺君罔上,煳弄世人,实在不该。” 梁思齐不以为意:“莫要在意这些。我问你,今日御膳味道如何?” 傅中书略略摇头:“色香味者,色美而食无味。” “不是无味,是难吃。本王最不喜欢吃御膳,宫中的厨子是好厨子,可惜宴会的菜要好看,往往只注重了摆盘,倒没有府中的味道好。”说完嘿嘿一笑,“你饿了吧?我去给你找点好吃的东西。” “不用了,不如回府吧。”傅中书待在这里很不习惯,也不知梁思齐能去哪找吃的。 梁思齐却道:“难得来一次,这太液湖的风景倒是不错,你在这好好赏景,我去去就来。” 临走时又嘱咐道:“如遇到人,你不必理他。有人行礼,你只需点头即可。” 来不及阻止,梁思齐消失在一条小路上。 傅中书见周围没人,而天朗气清,不远处太液湖平如镜面,偶尔微风拂过,皱了春水,右边几株西府海棠开得正盛,正是“朱栏明媚照横塘,芳树交加枕短墙”。 美景如斯令人醉心,傅中书不由自主走到那几株海棠树下。 其中一株,花大多都开了,红粉娇艷,阵阵清香。另一株还有未开的花蕾,间或在蝶粉之间,更有一番别样的景致。 树下正好有石桌凳,傅中书心想,便坐在树下等王爷回来吧。 李良谊眼看着傅中书离开宴席,但周围同僚都在,他不便离去。酒过三巡,皇上也离开了,李良谊这才得空出来。 拂开条条垂下的柳枝,便看到海棠树下坐着的那人。 繁花盛开,香随风动,他还记得五年前的那天,也是在海棠树下,那人对他说:“良谊,你可愿意?” 他答:“王爷,我不愿意。” 原以为若是记在心里,刻在骨子里,总会忘得慢一点。谁知,再想起来,却不记得那天天上的云飘过几朵,树上的花都开了么,树下的王爷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只那句“你可愿意”说得情真意切,而他是那样决绝地“不愿意”。 傅中书心情大好,忽然瞥见一个人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仔细一看,原来是刚才宴席上见过的那位李大人。 刚一站起,才想起来梁思奇的叮嘱,莫要理其他人。可是这位李大人很和善,是否应该上前打声招唿。傅中书这边正犹豫着,却见李良谊朝他走过来。 “王爷,怎么一个人在这?傅公子呢?” 傅中书吞吞吐吐道:“本王,本王在这等傅公子。” 李良谊淡淡地道:“傅公子初次来皇宫,王爷便这么放心他一个人到处走?” “本王,本王,这个,傅公子说他去去就回来。” 李良谊上前一步:“王爷今日怎么与我生分了,以往王爷总会和我说许多事。” 傅中书脚下不由自主退后一步:“本王,我,没这回事。” “哦?王爷一向唤我良谊,今天怎么称我李大人呢?对了,我上次给王爷出的对子,王爷对出下联了没有?”李良谊再进一步。 “啊?”傅中书连退三步,对李良谊的问话不知如何回答。 李良谊满脸怒色,本来淡然的语气徒然凌厉:“你是什么人?胆敢假冒王爷!说!” 傅中书吓得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这个,没有,没有,在下没有假冒王爷。” “还要狡辩,王爷与我相识多年,他的神态语气我了解的很,你绝不是王爷!”说完又道,“你若不说,本官便要抓你去见皇上。” 傅中书急忙辩解,“在下,不能说。”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李大人,在下真的不能说。要不然,一会让王爷说吧。” 李良谊听到这话,心道,此人老实呆愣,不像jian诈阴险之人。他说让王爷说,那王爷应该没什么事。 “王爷现在在哪里?” 傅中书结结巴巴:“我也不知道。” “胡说八道!你假扮王爷,怎么会不知道王爷在哪?” “在下真的不知道。” 李良谊看他说的恳切,便也不再逼问。这人长得与王爷毫无二致,只是举手投足之间谦和礼让,语气也非常温和,不似王爷傲气凌人。 “王爷可好?” 傅中书忙道:“好得很。” 李良谊放下心来,问道:“那你是何人?为什么和王爷长得如此相似?” “这个,这个,在下,不能说。不过,李大人放心,在下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危害朝廷社稷的事情。王爷,他最近挺开心的。每天饭也吃得香,觉也睡得好。” 傅中书句句诚心,他本来就不会说谎骗人,叫他说谎比杀了他还不容易。若不是王爷早有嘱咐,只怕李良谊问第一句的时候,他就说出实情了。 “你……” 李良谊还待再问,却被一个惊喜的声音打断。 “哎呀呀,李大人原来在这里,叫我好找啊。”那人说完看向傅中书,才慢吞吞地道:“齐王叔也在这里。”
第5页 李良谊在傅中书耳边轻声道:“这是梁瑞文,王爷的侄子。他说什么,你都不要回答。” 傅中书抬眼打量梁瑞文,他看起来刚过二十,五官端正,衣饰华贵,手执一把鎏金镶玉的扇子,下面坠着一块祖母绿的扇坠儿,边说话边摇,但说起话来趾高气扬,让人不想与他亲近。 李良谊上前一步,行礼道:“不知郡王找本官有什么事?” 梁瑞文却不回答,将扇子一收,在左手上一打一打的:“齐王叔真是令侄儿佩服,听说你半月前收了一位书生,今天还把他带过来了。只是,不知这位书生哪去了,而齐王叔你,竟然在这与李大人私会。” 说完似乎十分哀嘆的模样:“侄儿真替那位书生难过。王叔,你也是,既有了新人,怎么还在这与旧人拉拉扯扯,藕断丝连。” 李良谊始终不置一词,神色平淡。 傅中书就坐不住了,全然不顾李良谊的阻拦。 “你,你胡说八道。在下,本王,与李大人在这偶然遇到,说了几句话而已。那个傅公子也不是什么侍妾女子,王爷也没有收他。只不过,萍水相逢,志趣相投,说得上话而已。你怎可,那个,说些莫须有的事?” “啊,哈哈哈哈……”梁瑞文大笑道,“王叔不要着急,慢慢说,你看,你脸都急红了。往日,王叔可不是这幅样子,今天,有趣得很吶。” 李良谊沉声道:“郡王出来的久了,想必秦老将军一定在找你。郡王还是快回宴席上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朱栏明媚照横塘,芳树交加枕短墙 是宋代郭稹的诗,全诗如下: 朱栏明媚照横塘,芳树交加枕短墙。 传得东君深意态,梁成西蜀好风光。 破红枝上仍施粉,繁翠阴上旋扑香。 应为无诗怨工部,至今含露作啼妆。 第4章 王爷,你是有多讨人厌(四) “你少提我外祖父,李良谊,我的耐性有限,今天是第三次了,若你还是不给面子,那就不要怪我说话难听。” 只听李良谊缓缓说道:“郡王快回吧,本官还有些事,告辞了。” “李良谊,你敢!”梁瑞文怒骂道,“我看得起你,才想和你交个朋友。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伺候了梁思齐一晚上而已,怎么,你伺候得了他,伺候不了我。工部侍郎,哼,娼ji而已。” 李良谊紧握拳头,手指在掌心划出血痕,他长吁一口气,松开拳头,正待离去。 “梁瑞文,你又是什么东西?” 傅中书,李良谊,梁瑞文三人齐齐回头,只见手提食盒的茶白色长衫男子讥讽道。 傅中书一喜,王爷总算回来了。 李良谊一愣,这个书生? 梁瑞文呆了片刻,暴喝道:“你!” “我?我怎样?李大人高中榜眼,有才有德,忠君爱国。为官五载有余,上,为皇上修了清政园、廉政园;下,为朝廷百姓修建水坝,河道,使黎民百姓不受困于天旱,不受灾于洪涝。他身为工部侍郎,乃是皇上的旨意。你竟敢质疑皇上?” 梁思齐炮语连珠,站着的三个人听得目瞪口呆。 梁瑞文虽然心虚,但嘴上仍不服输:“哼,你一个无品无级的庶民,好大的胆子,敢教训我!” 李良谊朝傅中书使了使眼色,却见他不明所以,只好小声提醒道:“王爷。” 傅中书会意,连忙说道:“这个,傅公子说得很有道理。梁……郡王,李大人身为朝廷大员,你不可说这些话污衊他。而且,郡王,你说话太过欺人,非君子之道。君子当如玉,温厚,随和,谦虚,谨慎。” “好笑!” 傅中书自觉说得很在理,冷不防这么一句话飘来,令他错愕不已。 梁思齐听到这声音,似是想起什么痛苦的事情,眉头紧蹙。 说这话的人语气充满鄙夷轻蔑,傅中书望去,看到一个剑眉星目的少年。 天下竟有这般的男子,眉上风采动人,眼中星光点点,一步一动,一凝眉,一抬眼,翩翩君子,仪表堂堂,气质之潇洒,世间无可出其右。 李良谊倒先拱个手:“章大人。” “李大人。”这位章大人还了个礼,瞟了一眼另外三人,道:“君子如玉,这句话天下所有人都可以说,唯独你齐王爷,说不得。自己身不正,却在这教训别人,真是好笑!大大的好笑!” 说完又看向傅中书,傅中书只好也拱手道:“章大人。” 章大人见他如此,更是不屑:“听说你前几天死了?上天有好生之德,阎王爷都不收你,可见你是多么令人生厌可憎。” 俗话说,“泥人也有三分气性”,就算不是真的王爷,傅中书听到这话,看到这幅神情,也十分生气:“章大人,你,你怎能如此说?” 还待辩驳,却被梁思齐拉住,梁思齐道:“李大人,章大人,我们王爷大病初癒,要回去休息了。” 说完便拉着傅中书快步走远。 李良谊也道:“告辞。” 海棠树下,只剩下章大人和梁瑞文。 梁瑞文笑道:“骂得好!章淼,没想到,你骂他,他都不敢还嘴。还以为自己是多尊贵的王爷呢,什么玩意!” 章淼冷哼一声:“我骂他是我骂他,与你何干。他不是玩意,你还不如他。” “章淼,你!” 不理会梁瑞文气得铁青的脸,章淼甩袖而去。 鎏金扇摔在地上,祖母绿的扇坠儿四分五裂,梁瑞文眼中透着恶毒,恨声道:“你们都给我等着!” 梁思齐一反常态,坐在马车中不言不语,傅中书几次想要开口问他,看他一副郁郁不乐的样子,都没问出口。 今天遇到的人,都很讨厌王爷,看来王爷往日做事的确过分了。以王爷的性子,别人若是惹了他,他一定要教训别人的。可今天,那位章大人指着王爷骂,王爷却带着我躲开了,想来是王爷曾经得罪过这位章大人。 傅中书又一想,王爷好龙阳,有断袖之癖,而世人认为阴阳相合才是正道,所以才议论王爷。 自从来了京城,一直住在王府里,虽说王爷偶有混语,倒真是没有逼迫过自己。既没有用身份,也没有用权势,对此,他一直很感激王爷。而且,与王爷相交谈心的那段日子,让他觉得王爷是个可以相交的人。 若自己能帮着王爷断了这龙阳之好,于王爷是有大大的益处,自己也不用再担心王爷强迫自己。 一举两得,妙哉妙哉。 只是该如何做呢?逍遥子道长行走江湖,见多识广,周老久经世事,回去要好好请教他们两位。 回到府中,正遇上逍遥子神情严肃的出门,说是遇到一位故人,要去处理些私事,便急匆匆走了。 两人也没在意,打算吃饭,周叔忽然来报,李良谊李大人来了。
第6页 傅中书惊唿出声:“这可如何是好?今天,在太液湖边,李大人好像发现在下不是王爷。” 梁思齐轻嘆道:“不必担心。李大人与我……有些交情,就算他知道了,也没什么关系。” 暮色渐沉,夜风微凉,亭子里坐着一位面带微笑,不然纤尘的书生,手捧茶杯,怡然自得。 李良谊缓缓步入。 书生道:“良谊,许久不见,可好?” 李良谊的心骤然缩紧,只觉眼前有重重迷雾,拨不开,看不清,想不透,理不断。 傅中书远远望着亭子里的两个人,懊悔不已,觉得自己很不中用,让李良谊发现,惹了许多麻烦。也不知王爷和李良谊说些什么,但愿李大人能像王爷所说的那样,保守秘密。 自责了好一会,才想起要去请教周老。 周老碍于身份,对傅中书有话必答,但傅中书知道,周老并不喜欢他。 “周老,在下,我,想请您老帮忙。” 傅中书解释了半晌,说的嘴都干了,也不见周老有半点反应。 “周老?”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我的意思,您明白了吗?” 周老微微抬头,面无表情道:“明白了。” “太好了!”傅中书擦擦额头的汗,笑得开心,“不知您老有什么良策?” “傅公子,你觉得小王爷是个怎么样的人?” 自从傅中书和梁思齐换了身体之后,周老从没有叫过他“傅公子”,咋一听,傅中书倒愣了一下。 略一思忖,道:“王爷乃是性情中人,随心意而活,活得潇洒,是许多人奢望而不能,敢想而不敢做的。” 周老点点头:“傅公子说得是。我一直希望小王爷能结一门好亲事,夫妻和顺,将来子孙环绕。只是……” 周老似是无奈道:“傅公子有此想法,我很贊成。虽然老朽在王府里待了几十年,看着小王爷长大,但这事,我没有什么好办法。” 傅中书看他欲言又止,应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过,周老不说,他也不好问,看来这事还得请教逍遥子道长。 可逍遥子去哪儿呢? 逍遥子此时穿了件鸭暖青色的苏锦长袍,长袍上绣着绿竹,身形挺拔,像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站在长街上东张西望,他的三尺长须早不知道去哪了。 苏锦长袍是从傅中书以前住的房间里找到的,说是梁思齐命人按照傅中书的身量做的,逍遥子穿上稍稍有点长,胖瘦倒挺合适。 他在街上闲逛了一会,路过一家酒肆,打了一两酒喝了,味道够烈,可惜在酒窖里放的时间太短,不够醇。在另一家捏面人的摊上,捏了一只狗和一只猫,包起来,放在怀里。 走到长街的尽头,脂粉的香气扑面而来,逍遥子眼睛一花,便感觉一方锦帕从脸上滑下,他抬起头一看——情人馆。 二楼站着几位浓妆艷抹的女子,痴痴地笑,一人喊道:“公子,你拾了我的手帕,怎的不还我?” 另一人噗地一笑:“好不害臊。公子,柳儿要手帕,你是给,还是不给啊?” 逍遥子捡起手帕,道:“情人馆可是京城最大,美人最多的温柔之地?” “那当然!” “好得很。” 门口的龟公谄笑着引路,逍遥子刚进门,一个满头珠翠的女子便欺身上来,扭着水蛇腰道:“奴家玉儿,见过公子。” 逍遥子凝眉瞥她一眼,那女子便知趣地退下。 龟公道:“公子可有什么喜好?” “这馆里最会弹琵琶的女子是哪位?” “是梨香姑娘。可不巧得很,有位爷已经要了梨香。馆里还有几位其他的女子也善弹琵琶,我替您……” “不必了,你替我找两位善舞的女子吧。” 龟公答应一声,忙去安排。 三楼的雅室内,两个媚眼如丝的女子扭动腰肢,舞姿动人。 一舞已毕,逍遥子藉口更衣离开房间。在走廊上一打听,便找到梨香的居所,原来是在后面院子的二层小楼上。 楼上灯光点点,没有吵闹喧嚣的声音,琵琶声音清亮,这首曲子宛转悠扬,让人仿佛置身于幽静的深山中。 逍遥子踏上楼梯,刚走到二楼,便听到里面说道:“师弟,你来了。” “师兄,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记得收藏哦 ????? 第5章 王爷,我要把你掰直(一) 逍遥子拨开珠帘,道:“师兄,好久不见。” 玉清子躺在竹踏上,手里抓着一个酒壶,眼睛微闭:“梨香姑娘先去忙吧。” 手持琵琶的女子对两人各行一礼,移步退出,替他们和上门。 “师兄,倒是自在。” 玉清子翻身坐起,灌了一口酒,笑道:“师弟若不追着我,师兄我还能更自在。” 逍遥子就近找了个凳子坐了:“师兄,齐王爷的事情是你做的吗?” “啊,是啊。师弟你不是救了他吗?” “师兄,”逍遥子苦笑一声,“救是救了,但出了点意外,所以来请师兄帮忙。” “不帮。” “师兄……” 玉清子放下酒壶:“我收了人家的钱,不能帮。” “说到这个,是什么人想要齐王爷的命呢?” “管它呢。”玉清子摇摇晃晃,“名利权势,荣华富贵,痴男怨女,那都是些没意思的事。” 逍遥子又问:“以我对师兄的了解,师兄若是出手,齐王爷断没有活的可能,但是……” “唉,别提了,半路来了个不知所谓的人,结果弄成这样。” 玉清子说完朝逍遥子笑了笑:“江疯子怎么没跟着你?” “子枫他有事。不过,若是子枫在,师兄,你早就逃之夭夭了吧。” “若是江疯子在,你能进来说这一堆话,他肯定抓住我严刑拷打。嘿嘿,既然江疯子不在,那师兄我就先走了。” 看着逍遥子起身,玉清子又道:“师弟,别费精神,你挡不住我。” “怎么会呢,师兄慢走。” 逍遥子笑意相送,望着玉清子的背影,喃喃道:“不知道子枫怎么样了?” 傅中书早起就拉着逍遥子问个不停,逍遥子瞭然一笑:“这个容易,男人么,都是喜欢漂亮女人的,你只要带着王爷天天往那烟花柳巷转悠,教他尝到甜头,他自然就不喜欢男人了。” “这个,这个,在下只怕……” “怎么,风流才子,秦楼名ji,这乃是佳话。” 傅中书摇头道:“在下深受夫子教导,从不曾寻香窃玉,况且,秦楼楚馆中的女子,也不见得喜欢逢迎男子,只不过为生活所迫,我又何必为难别人。”
第7页 “你可真是……”逍遥子不以为然,又想到一个,“再过一月,城中有灯会。那时,街上多得是妙龄女子,想法子让王爷相中一个。” “好倒是好,我只担心,王爷不愿意相中。” 傅中书心道,不如我多劝劝王爷,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夫子以前常说我耐性好,我日后要常与王爷论道,王爷耳濡目染之下,必会有所改变。 “在下知道该怎么做了,多谢道长。” “好说好说。” 早起吃完饭,傅中书对梁思齐道:“王爷,在下要去读书,准备明年的大考,不知王爷可愿意一起?”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 书房中,傅中书手持半卷书,道:“王爷你看,外面日头刚起,正是白日里人最有精神的时候,而昼夜相间,是世间规律。日升月沉,日落月升,天地变化,自有其奥妙。因此,人才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中书说的甚是。” 傅中书欣慰不已:“有白昼才有黑夜,白昼为阳,黑夜为阴,阴阳平衡,方为世间正道。若是没有黑夜,那人如何生活,王爷,你说是吗?” “嗯,中书对天道和人道颇有心得,本王受益匪浅。” 傅中书像学堂里的夫子似的,觉得王爷虚心受教,且十分贊同,令他信心倍增。 傍晚在院中品茶,天上湛蓝澄清,没有一丝云彩,傅中书心有所想,又道:“王爷,这茶如何?” 梁思齐拿起茶杯,闭眼轻嗅,然后尝了一口:“入口微微有些苦,但喝下去之后,后味甘甜,只觉得唇上舌尖都清香不已。” “正是。王爷且抬头看。” 梁思齐抬头一看,“王爷看到了什么?” “天高任鸟飞。” “那王爷再看这地。” 梁思齐不解:“中书这是何意?” 傅中书站起身,上指天,下踩地,道:“王爷,天地干坤,天为阳,地为阴,天地之间,山川河流,人畜鸟兽,若只有天,没有地,那便不成天地,便没有这天地之间的万事万物了。” “中书说的甚是。” 傅中书欢喜不已。 晚上就寝之后,梁思齐在床上睡不着,却不敢动,担心吵醒傅中书,耳听他唿吸均匀,才轻轻翻了个身。 “王爷。” “……中书,你没睡啊?” 傅中书道:“王爷,须知……” “本王知道,食不言寝不语。中书啊,本王这就睡。” “王爷,”傅中书从床上坐起,“这段日子,每天与王爷说了许多,王爷能听进在下的话,我实在是非常高兴。过几日,城里有灯会,我想请王爷一起去。” 中书竟然开口邀我去灯会!?梁思齐一时之间还有些不敢置信,带着扭捏的语气道:“既然是中书相邀,本王,本王哪有不去的道理呢。呵呵~嘿嘿~” “多谢王爷。” 是夜,傅中书十分开心,梁思齐激动地睁眼到半夜,两人便这么各怀心思的睡去。 京城的灯会起源于一段柔情悽美的爱情故事。 据说前朝曾有位大官的女儿,在街上因买花灯结识了一个江湖侠客,那侠客劫富济贫,手刃了好几个朝廷贪官。两人一见钟情,两相欢喜,奈何朝廷要捉拿侠客。 虽说侠客做的是好事,但却不合法度。前朝的皇帝又刚愎自用,认为侠客不把他放在眼里,下令一定要抓住侠客。 好巧不巧,派了女子的父亲去抓侠客。侠客伤痕累累,在一个雨夜被逼到定安河便,他不愿受辱,正要挥刀自刎,忽然从旁边冲出一个女子。 一对苦命鸳鸯眼中有泪,嘴角带笑,女子朝自己父亲拜了三拜,与侠客双双跳河身亡。 后来文人骚客将此事大加渲染,作诗写词,又编成话本,到处传唱,有机变的商人以此作为噱头,办灯会,久而久之,便成了习俗。 闺中女子在灯会那日梳妆打扮,或手执花灯在街上往返,或在河边放灯祈愿,盼自己能觅得如意郎君,与之白头偕老。 齐王爷以前总穿的华丽,衣服颜色也都鲜艷,傅中书挑了许久,才挑了一件月牙白的便服。虽然上面金线绣的牡丹鱼纹耀眼了些,但总比红红紫紫的看起来舒服。 出得门来,见梁思齐穿了件品红色流云纹滚边的直襟长袍,不禁觉得太过风骚,但转眼一想,今日要让王爷相中一位女子,确实该穿的隆重一些。 这一个月以来,他每日总要和王爷谈些天道伦常,王爷也变了不少,对他说的话深以为然。时机已到,若是这时候能有个贤良聪慧的女子在王爷身边,那王爷必能转性子。 傅中书拱手行礼:“久等了,请。” “请。” 左右看了看,傅中书奇怪道:“怎么不见逍遥子道长?” “道长不在,不知道去哪了。咱们先走吧。” 傅中书点点头,先一步出门,梁思齐跟在他身后。 本朝民风比较开放,夜里也不宵禁,因此花灯会上的人非常多。无论是平民百姓,商贾世家,还是达官贵人,都走上街头,或是猜谜,或是斗诗斗酒,好不热闹。 在一个猜灯谜的小摊前,有个女子连猜中五个。傅中书道:“梁公子,你看,这位小姐,机敏聪慧,肤若凝脂,鬓髮如云,乃是一位良配。” 梁思齐苦着脸道:“可你不觉得这位小姐过于丰满吗?” “啊?确实是有点……” “中书啊,不是有点,这位小姐身形快有两个我了。” 傅中书嘆道:“可惜可惜!” 随着人群慢慢挪动,旁边的起闹声让傅中书和梁思齐停下脚步,原来是在对对联。 上联是“入店皆为上客”,众人齐贊“好对”。这上联是店家起的一个兴头,表示了对客人的尊重。 一素衣布钗的女子答道:“进门胜似亲人。” 店家微微一笑,将彩头送下去。 傅中书不禁夸赞道:“这女子答得好快!” “嗯,对子虽然简单,但答得这么快,对的也工整,确实不错。” 傅中书心中一动:“梁公子觉得这位女子如何?她看起来不像富贵人家,但能有这般学识,可见是个不俗的女子。” “……中书说的不错,只是这位女子脸色发黄,又大如面盆,我实在是无法日日面对。” 傅中书仔细看去,也觉得做王妃不太妥当,只好作罢。 两人继续边说边走,梁思齐想着送件东西给傅中书,找了好久,相中一块兰花白的玉佩,对傅中书道:“中书上次说君子如玉,中书品行高洁,带这块玉佩再合适不过了。” 傅中书见是玉佩,也不推辞,道:“如此,在下多谢梁公子。”
第8页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本好想写逍遥子,玉清子,和江子枫~(~o ̄▽ ̄)~o 第6章 王爷,我要把你掰直(二) 梁思齐欢喜不已,与傅中书一道继续沿着长街游玩。 看着傅中书停在酒肆前的斗酒台边,梁思齐轻轻嘆气。 “梁公子。” “中书。” 斗酒台上一个女子正和面前的五个男人斗得正酣,地上还躺倒三个。 傅中书道:“好酒量!如此海量,不输男子。容貌虽不是倾城之姿,但也颇有动人之处,而且不胖不瘦。谁若娶了她,必能儿孙满堂。” “中书啊,我身高八尺有余,这位小姐虽没我高,但也不远亦。”斟酌着劝道,“这些事一时半会也急不来,先放放吧。今日是灯会,应该好好赏灯。” 傅中书想了一会,也觉得自己太着急了,说的女子都不是王爷喜欢的,顾得了容貌,顾不了才情,得再慎重一些,选个才貌双全,能与王爷匹配的。 两人一路走,傅中书一路张望,几次想要开口,但细细一看,总不尽如人意。梁思齐倒是高兴得很,拉着他看皮影戏,看耍把式。 走得累了,刚好到了桥边,寻了个卖茶的摊坐了。 河里花灯飘过,远远望去,灯火一片。 傅中书不觉看向河边,只见柳树下站着一位妙龄女子,明眸细眉,两靥点点,粉腮红唇,可说是花容月貌,身穿藕荷色广袖流仙裙,婀娜多姿,纤纤玉手提着一个嫦娥玉兔灯。 “梁公子,你看河边柳树下的那位小姐。” 梁思齐转头望去,待看清女子的容貌,脸色忽然怪异起来。 傅中书浑然不觉,迳自向那女子走去。 梁思齐忙跟在后面,小声道:“那是宣武侯的孙女王宛如小姐,中书莫要招惹,我们快走吧。” “原来你认识啊,那就更好了。你若是担心自己名声在外,这位王小姐不接纳你,那也不是很难的事。只要你以后多改多做,一定会好的。” “不是不是……中书!” 傅中书长揖到底:“王小姐。” 王宛如闻声淡淡道:“原来是齐王爷。” 梁思齐上来拽着傅中书的袖子,低声道:“王爷,先回去吧。待回去,我再与你细说。” 傅中书被他拽着,只好略一欠身,道了声:“告辞。” 谁知一回头眼前就站着一个少年,恨不能将他二人看到地fèng里去。 王宛如双眼含情,脸颊边两个梨涡更显娇俏,略一欠身:“章公子来了。” 站着的人正是章淼,就是那个把梁思齐骂的狗血喷头的章淼。但这次章淼却没有讽刺王爷,也没有骂他,眼睛从他两人身上收回,看着王宛如道:“王小姐说有急事找我,不知是什么事?” 傅中书被梁思齐拽着走了。 王宛如浅笑道:“我冒昧想请章公子一起看花灯。” “王小姐,我……” “章公子,”王宛如神情落寞,“章公子非要次次回绝我吗?宛如自承性情、才学、容貌、家世都不逊于她人,而章公子既无妻室,又无心仪之人,为何不愿接受宛如呢?” 章淼不去看她,只盯着远处的灯火:“王小姐何必自苦。章某心结未解,京城青年才俊多得是,王小姐不必在章某身上花心思。而且,以后章某的事,王小姐莫要插手了。” “章公子……”王宛如越发的楚楚动人,眼看章淼告辞离去,两串泪珠儿掉了下来。 傅中书被梁思齐拉出去好远,才懊悔道:“原来这位王小姐是有心上人的,这下章大人只怕更记恨王爷了。都是在下不好。” “不怪你。其实章大人,就算没这件事,他也不会对我有好脸色。” “在下一直想问,不知你和章大人有什么过节,何以他如此不留情面针对你?” 梁思齐站在路边一处人少的地方,嘆了口气:“章大人是五年前来京城赶考的,我当时,一念之差,做了一些事情,伤了他,所以他一直对我恨意难消。而且,章大人天生性子直,说话没什么顾忌,皇上正是看中他这一点,才让他做御史。倒是一直委屈你,替我受了许多眼色。” 傅中书心道,看来章大人当年与现在的我同是天涯沦落人,听王爷的意思,章大人性子烈,所以一直无法释怀。 唉,王爷啊,你这样,让我如何是好! 我在王爷的身体里,章大人便把对王爷的不满都发泄在我身上,偏偏我还不能和他解释。 “王爷,我……啊!” 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倒在傅中书的脚下,他顾不得自己要说什么,蹲下仔细问道:“你没事吧?” 那人喃喃道:“救我,救我。” 傅中书与梁思齐对望一眼,梁思齐道:“我叫几个人把他带回府里去。”傅中书点点头。 急忙回府,请了大夫来看,说是没什么事,就是身体虚弱,好好休息几日就可以了。 傅中书放下心来,梁思齐又嘱咐下人好好照顾,两人才回房休息。 今晚灯会事情没什么成效,傅中书不免忧思重重,可自己整日待在王府读书,对京城的人事都不了解,看来还是要再去请教逍遥子道长。 一夜无话,早起周叔来报,昨夜带回来那人已梳洗好,在花厅等王爷,说要向王爷道谢。 梁思齐和傅中书一起进了花厅,看到昨夜的那人。洗漱一番,倒也是个白净的男子。 那人长揖到底,恭敬道:“学生姓林名现,乃是提早来京赴考的学子,因被人所骗,身无分文,走投无路,才向路人求救,不想竟是王爷。林现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傅中书听说他也是前来赴考的,不免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那个,本王,不用谢。刚好,府里的傅中书公子也要参加明年的大考,真是缘分。说不定到时候林公子与傅公子还会同殿为臣,林公子不必客气。” 说完看向梁思齐:“这位林公子现今走投无路,又身无分文,你看?” 梁思齐笑道:“王府里多的是空房子,而且,有人一起读书,也不会那么枯燥。” “那太好不过了。不知道林公子愿不愿意?” 林现又一揖:“如此,多谢王爷了。” 自此,林现便在王府里住下了。 吃早饭时,迟迟不见逍遥子道长来,傅中书奇怪,问周老。 周老说,逍遥子道长已经出去好几天了,说是有事,过些天就回来。傅中书只得先放下王爷的事。 为了不被梁思齐打扰,傅中书从不在梁思齐的书房温习,而是在王府西边一处僻静的地方专门弄了个书房,看书,练字,若是看书看得久了,便画些画儿。 今天,正要去温书,走到长廊,却看到林现站在廊下。
第9页 林现行礼道:“王爷。” “林公子。”傅中书还礼道。 “我来向王爷借几本书。” “林公子请跟我来。对了,我正要去温书,不知道林公子可愿一起?” 林现脚步一顿,很快又跟上,笑道:“王爷有命,我不敢推辞。只是那位傅公子不是也要参加明年的大考,为何他竟不如王爷勤学苦读?” “啊……这个,他不用,我自小就很喜欢读书,所以一直有读书的习惯。” 傅中书长吁一口气,辛亏没有说漏嘴。 林现也不再追问,跟着傅中书一起去了西边的书房。 林现果然是个很适合一起读书的人,他对许多事情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在傅中书看来,虽然偶有一两个过于偏激,但他见微知着,令傅中书甚是佩服。 两人常常论辩,傅中书博而广识,林现善于抓疏漏,捉把柄。一番论辩下来,往往要半天。 几天下来,傅中书与林现越来越熟,直嘆相见恨晚。 梁思齐就有些吃味了,可他有口难言,既不能阻止傅中书和林现一起,也不能赶走林现。 但他身为王爷,性子一直比较霸道,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也就是对傅中书这样好性子。若是几年前的脾气,哪容得下林现这样的。 所以,今天晚上,趁着傅中书去沐浴的当口,把林现拦在花园里。 林现看他一眼,点了个头,算是打过招唿:“傅公子有事?” 梁思齐哼道:“好没礼数。” “傅公子好大的架势,好大的脾气!傅公子与我同为考生,都是秀才,难道傅公子还要我对你行大礼吗?” “就算你对我行了大礼,我也是受得起的。” “傅中书,你不要欺人太甚!”林现怒气沖沖。 梁思齐心里骂道,你住我的,吃我的,喝我的,到底是谁欺人太甚! “你听着,王爷要读书,你以后少去打扰他。否则,有你好看!” 说完也不看林现,回去自己的书房等傅中书。 林现冷笑两声:“不自量力!” 第二日,梁思齐去找傅中书,发现林现竟然也在,不由得怒火中烧,看来林现把他的话当耳边风,完全没放在眼里。 林现见他过来,拿着一本书走到傅中书旁边,问道:“王爷,你看,书里这段话有误,我仔细推敲上下文,觉得这几句话应该是站着的大臣说的,而不是宦官所言。” 傅中书认真读了几遍,道:“果然如你所说,此处有误。待我拿笔做个註解。” “我来了。”梁思齐笑嘻嘻地对傅中书说道,“带了解暑的绿豆汤,你喝点。” “哦,多谢多谢。林兄也来喝吧。” “好。”林现看着梁思齐黑了的脸笑得得意,“我也多谢傅公子。” 第7章 王爷,我要把你掰直(三) 梁思齐本来觉得受了冷落没什么,可看到林现那张脸顿时就气得不行,一个没忍住就挥手上去了。 好好的一套青花白玉碗摔得粉碎,冰镇的绿豆汤在地上冒着丝丝凉气,林现捂着嘴震惊不已,可梁思齐分明看到他眼里得逞的意味。 “你!你出去!”傅中书手指着梁思齐,气得声音发抖。 他第一次朝梁思齐发了脾气,上次发现梁思齐是断袖,与他断绝往来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大的脾气。 梁思齐愣住了,呆呆地问道:“你叫我出去?” “出去!” 傅中书竟然叫他出去,他好心来送绿豆汤,他亲自在冰窖取了冰,仔细看着,怕太凉伤胃,又怕外面太热拿过来不解暑,他这是为了什么? 这个林现是什么东西!中书认识了他几天,就为了他这么对自己。 霎时间梁思齐心中情绪越积越深,他本来气性就大,忍了这么多时日,今天索性一股脑全发作出来。 一把把桌上的食盒打到地上,傅中书本来照看着林现,听到声音蓦然回头。梁思齐像是赌气一样,看到傅中书回头,更是双手把书桌掀翻。 “哐当~哗啦~” 书桌上的笔架,砚台,书,纸,在地上散作一堆,傅中书看到自己刚刚写了註解的那本书掉在洒了一地的绿豆汤上,而昨天写了一半的诗也被墨水染污了。 他忽然就不那么生气了,静静地看着梁思齐,淡淡道:“我明日就离开府里。” 梁思齐本以为他会更生气,会和自己吵起来,可傅中书没有,他只是那样淡淡的说话,仿佛自己是一个无关要紧的人,不,像是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中书……” 心里忽然害怕起来,自己这是做了些什么?什么时候连林现这种挑衅都能激怒他了。 “你不要这样,我,我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这一阵子,遇到的人和事都太心烦,火气积在心里,今天没忍住,所以才……” “你不必说了,你在府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与我有何关系。”说完对着林现自责不已,“林兄,都是我不好,连累你了。” 梁思齐再也忍不住,踹翻了地上一个凳子,甩门而去。 “王爷,傅公子……”林现小心地看着傅中书的脸色,问道。 傅中书内心平静,毫无波澜,看了地上狼藉的一片,沉声道:“林兄,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请人为你拿伤药。” “不用了,也不是很严重,就是肿了,嘴里流了些血,我回去用热水敷一敷就好了。” 送走林现,傅中书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凳子上,他坐了许久,才慢慢起来,把书桌扶起,摆正,将地上的书一本一本捡起来。 那本沾满绿豆汤的书,他擦了一遍又一遍,都没有擦干净。整理完书,把笔架放好,散落在角落里的笔都找了回来。 忙完这些,天都黑了下去,屋子里格外的冷清暗沉,外面传来敲门声,原来是周老带着饭菜来了。 “我带了些饭菜,公子吃饭吧。” 傅中书微闭着眼睛,一手撑在书桌边,道:“周叔,我不饿。” 门外有轻轻的嘆气声:“吃点吧。另一位也在那边书房生了一下午闷气,房子里的东西都砸光了。” “周叔,你……去劝劝他吧。我不碍事的。” 周老推门进来,把饭菜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王爷的性子,我最清楚,他脾气虽然不好,可心地是好的。还请公子多体谅他。” “我向来体谅他,因我知道他是个君子,是个好人,可今天,他委实太过无礼蛮横。”傅中书抬起头,“林兄何辜?他不由分说便打了人家。是我请林兄暂住在这里的,都是我不好,害的林兄受此侮辱。他是王爷,他脾气大,架子大,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哪有别人委屈的份。” “……公子,也许是有误会。”周老低头沉默着。
第10页 “误会也罢,看不顺眼也罢,我明日便离开王府。他想在府中如何便如何,反正也是他的王府,不是别人的家。” 听到傅中书说要离开,周老惊讶不已,劝道:“不可!公子与王爷换了身体,现在公子便是王爷,你若走了,外面必然会有非议,而且,公子,你能去哪儿呢?” “我……我总有去处。” “公子莫要赌气了。我叫人给你在旁边收拾个房子,公子先住在这里,待我去劝一劝王爷。”说完满脸担忧不忍,“王爷只怕从上午回去就没吃没喝。唉,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傅中书心道,生气归生气,怎的不吃饭?他原本的身体不大好,饿不得,一饿起来胃如刀绞,王爷真是太不自爱了。 “周叔快去看看王爷吧。让厨房煮一些粥、鸡汤拿过去。” 周老蓦地笑了:“我知道了。” 屋内烛光闪烁,傅中书呆坐了很久,手中的书还在翻开的那一页,寂静的晚上传来蛙鸣声。 怎么竟觉得时间过得慢了些?往日,自己一个人读书的时候也不曾如此。啊,是了,往日这个时候,应该是和王爷在房中聊天。 想到王爷,傅中书隐隐有些担心,不知他现在吃饭了没,睡了没?发了那么大脾气,一定很气恼。但这件事说到底,是他自己不对,若是他能向林兄致歉,那便原谅他。 王爷虽然有时候暴躁了些,可是很少像今天这样毫无道理,要不明天去问问他,是否有烦心的事情? 正想着,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王爷,房间打扫好了,请王爷歇息。” “知道了,你去吧。” “是。” 脚步声渐渐远去,傅中书吹灭蜡烛,去隔壁新收拾出来的房子睡觉。 夜色如水,月光朦胧,窗fèng泻下的银辉洒在地上,床上的人紧闭双眼,已经翻了十几个身。 傅中书睡不着。 他也认床了吗?傅中书心想,也许是王爷的这具身体认床吧。 周老这边劝了傅中书,那边又赶着去看梁思齐。 王爷不如傅中书那样好说话,他从小就是火爆脾气,若不是五年前的事情……唉,他现在心性真的变了很多。 周老一边在桌子上摆盘子,一边不时抬头看梁思齐的神色。 “王爷……” “不吃!” 周老垂着眼皮道:“傅公子刚刚嘱咐我,要我来看着王爷,并且,专门吩咐厨房为王爷准备了鸡汤。王爷若不吃,傅公子问起,我要如何作答?” 梁思齐看了桌上的饭菜一眼,哼道:“你不用骗我。书呆子今天叫我出去,就为了那个莫名其妙的林现。林现忒不知好歹,殊不知我才是这府里的主子!” “王爷,傅公子为人单纯,他与林公子同为考生,所以惺惺相惜。王爷就算不喜欢林公子,也不能当着傅公子的面动手,这样只会破坏王爷与傅公子的情谊。” “本王也知道今天的确过火了,可你没看到林现那样子,没打折他的腿那是本王我看在中书的面子上。” “王爷,先吃饭吧。” 梁思齐走到桌子边,伸脖子看了一眼,问道:“真是中书说的吗?” “真真的,王爷。”周老连忙扶起一个倒了的凳子,放在梁思齐身后。 “那,就吃点吧,刚好本王也饿了。”说完坐在凳子上吃了起来。 周老总算放下心,脸上皱纹都淡了不少,看着王爷吃饭的样子,心里对傅中书也感激起来。 他家王爷以前是个混世魔王,只要是自己喜欢的,统统都要带到府里,不管是买来的,还是抢来的。 现在的御史章淼章大人,就是王爷五年前抢回王府的,后来闹出来挺大的,皇上斥责了王爷,而章大人也整日在王府与王爷作对,王爷又是伤心又是无奈,便把章大人送走了。 自这件事之后,王爷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沉稳了许多,也不像以前那么霸道。 其实周老第一次见到傅中书的时候,并不喜欢他,因为他太温和,而往往越温和的人遇到刺激反应越大,最后,只怕是伤了自己,也伤了王爷。可相处越久,却发现,傅中书不是那样的人。 因为,傅中书是真正的善良。 “周叔,”梁思齐一边喝粥,一边嘴里咕哝着,“中书还生气吗?” “王爷放心,傅公子不生气了。” “那我明天去找他,向他说几句好话,应该就没事了吧。” 周老点点头:“只要王爷去,傅公子必然会和王爷如以前一样。” 梁思齐放下碗,拿起手帕抹了嘴,笑道:“周叔,谢谢你!我知道,我不成器,母妃要你照顾我,约束我,可我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你没办法向母妃交代。可是,周叔,人活一世,不就是为了开心嘛。像父皇母妃那样,有什么意思呢。” “王爷,先皇和先皇妃只希望此生王爷平安康健。而老朽,以前是有些僭越之语,但现在,已经想通了,愿王爷随心而活,幸福喜乐!” 梁思齐心里非常触动,他一直把周叔当做长辈亲人看待,能得到周叔的理解和支持,让他很安慰。 “我知道了,周叔,谢谢你!” 第8章 在下与王爷分居了(一) 东边天色微微透白,林现便穿戴整齐,站在傅中书的门外,他摸了摸还有些肿的左脸,轻声道:“王爷起了吗?” 里面传来几声响动,不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傅中书神色憔悴,两个眼圈下面还有些发青。 “哦,原来是林兄。林兄好些了没有?” “不敢劳王爷挂怀,我好多了。” 傅中书点点头,却见林现眼神闪烁,欲言又止。 “林兄可是有话要说?” 林现看他一眼,似是在斟酌用词,好久,才道:“我在府里住了些日子,有些话本不该说,但不说又觉得对不起王爷的救命之恩。” “但说无妨。” “是。”林现抬起头,“王爷,外间对王爷有些传闻,但以我与王爷相交这段时间来看,王爷为人正直,秉性高洁,绝非外间传言那样。而傅公子……” 傅中书轻轻皱了皱眉头。 “傅公子他行为轻佻,不学无术,在府里作威作福,连累王爷名声受辱,实在不宜再留在王府。而且,听府里下人说,之前,王爷一直与傅公子同房同寝……傅公子这样纠缠王爷,王爷也太过心软。王爷一片诚恳之心,那傅公子未必领情。” “……林兄不知,其实傅公子他,也是有难言之隐。” 林现忙劝道:“王爷莫要被他骗了!” 说着自觉情急,语气太凌厉,遂放缓了声音,“我知道,傅公子在京城无亲无故,王爷不忍心将他赶出去。在下倒有个法子,不若在王府外为傅公子寻个小院,一来,他不会再纠缠王爷;二来,傅公子也可安心温书。王爷,以为如何?”
第11页 傅中书心中思虑许久,想道,虽然林兄不知其中缘由,但他却说的没错。我一直苦于王爷的软磨硬泡,不知如何自处。而且,王爷也表露过要改的意思,我们的确不应该再同住一起。 虽不是王爷,但在王爷身体里,理应为王爷以后着想,倘若能为王爷去了这名声,岂不更好。 “林兄说的是,简直让我茅塞顿开。现在想来,以往的确是当局者迷。” 林现注视着傅中书,听他说出这句话,才笑着道:“王爷现在明白,也为时未晚。” 傅中书回身关上门,道:“这事还得去和周叔说一声,问问他老人家。” 林现心中不悦,嘴上却不说,只是奇怪,这个王爷和外人口中的王爷一点都不一样。 说来齐王爷是先皇老来得子,聪明机灵,且自小丧母,所以先皇十分宠爱,连当今皇上都让他几分。但齐王爷喜男色,众所周知。 林现原以为王爷对姓傅的书生很是上心,现在看来,只怕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而且,似乎那个姓傅的更像是这府里的主子。就像现在,这种事情只要吩咐就可以了,王爷却要去问府里的管家,仿佛自己是个外人似的。 “那就让周老为傅公子打理吧,王爷不要去了,免得傅公子又生气打人。”说到这里,忍不住又摸了摸左脸,“傅公子一个书生,真是比王爷脾气都大。” 傅中书心道,哪是书生?那才是正经的王爷。 “林兄,我替他向你道歉了,希望你不要因此生了埋怨之心。那个,傅公子,他大约是有烦心事,才会这样。” 林现哪敢受王爷的礼,急忙回道:“不敢。而且……王爷对傅公子真好,实在是让我羡慕。不知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的福气?” 说完心里一惊,懊悔不已,怎的随口说了出来!再一看王爷,不知在想些什么,完全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放下心的同时,又有些失落。 傅中书此刻正想着怎么搬出王府又不引起非议,一点都没注意林现说的话,他边想边自言自语道:“他认床,要住在府里。不知道周叔能不能找个理由,让我搬出去呢?哦,还有林兄。林兄,我想过了,傅公子继续住在这里,我们两搬出去。不知林兄可愿意?” “这……” 林现心思急转,不知为何王爷竟然宁愿自己搬出去,都不愿意让姓傅的出去,实在是耐人寻味。 “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王爷的。” “我不同意!” 林现和傅中书一起看向一边,原来是梁思齐,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 梁思齐从玉兰树后面疾步走来,地上树影婆娑,日光透过树叶的光斑照在他身上。 “你,”梁思齐右手毫不客气地指着林现的鼻子,“你给我滚!现在就滚!这里是王府,轮得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你!”林现强忍着怒气,转头去看傅中书。 傅中书道:“你今天还要这样不讲理吗?” 梁思齐气道:“他怂恿你,我怎能留他?” “他没有怂恿我,是我自己想通了。我搬出去是为你将来好。” 梁思齐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你真的要搬出去吗?” 看到梁思齐的表情,傅中书竟有些不忍心,但想到要帮他断了念想,也帮他改了断袖的癖好,所以狠下心道:“不错,我确实要搬出去。” “我不许!我能留住你一次两次,就有办法留住你三次四次。” 说出这句话之后,梁思齐一呆,是不是多年之前也说过这样的话,才会发生那样的事。 看着傅中书,想起第一次在街上遇到他的那天。 那天,是初夏时节,梁思齐还是王爷,他去城外山上游玩。 清楚的记得,穿的是那件秋香色绣海棠花簇的窄袖劲装,因为心情很好,所以回来的时候没有骑马,让周叔带着下人先回,他自己一个人从城门慢慢走着进城。 在城门口,看到几个官兵拦住一个人,那人穿一件蓝色布衣,是个书生的样子,背着一个小包袱。 这种打扮一看就是第一次来,守门的官兵不免要多盘问几句。 梁思齐闲得无聊,便站在不远处看着。 那人背对着梁思齐,说道:“几位官爷,在下来京是来参加明年大考的。” “明年大考在秋天,现在才什么时候?何以来的这么早?” “哦,实在是教导的夫子催促,希望我早来,在京城中住一段时日,温温书,结交些朋友。” 守门的官兵每日在门口见到各种各样的人,看这书生老实巴交,一副没出过远门的样子,知道他没有说谎。但每日守门无聊无趣,遇到这样的人,不免要寻个乐子,取笑他一番。 至于是否会得罪将来的贵人,那大可不必担心。看他那样,人情世故完全不懂,想来是没有什么有权势的亲戚。而且,在京城,天子脚下,到处都是达官贵人的地方,指不定守门官兵的二叔的三侄儿的六姨的女儿的丈夫的七舅爷是哪位高官的亲戚,所以,那领头的官兵就笑了。 “哎,你叫什么名字?” 书生忙拱手行礼:“在下傅中书。” “嗯,这名字起得,你肚子里都是书?” “官爷取笑了,自然不是真的肚子里是书,乃是夫子要我多读书而已。” 也不知书生是真不在意官兵的取笑,还是怎么的,竟认真解释起来。 说着领头官兵旁边的一个小个子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两人忽然大笑起来。 那小个子说道:“书生可有婚配?” 傅中书迟疑片刻,心道,怎的入城还要盘问家室吗?想起临走时夫子嘱咐,京城规矩多,要我少说多学,想来皇上在京城,确实要仔细些。现在官爷问起,我自是该答的。 “回官爷,在下未曾婚配。” 那两个官兵又一阵耳语,边说还边看着傅中书偷笑。 傅中书不明所以,低头将自己打量一番,也未看出不妥。 领头的官兵好不容易忍住笑,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好心给你提个醒,走路小心着些,免得步了别人的后尘。” 傅中书虽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想着应该是好意,所以忙谢道:“在下记下了。” 两个官兵看他这样,也不再说什么,一起走了。 待走得远了,小个子才道:“头儿,你看到没有,齐王爷一直站在那看着呢。” “看到了,唉,我看那个书生要倒霉了。” “不是说自从那位章大人之后,齐王爷再没有过,那什么吗?” 领头左右看了一眼,见没人才道:“是啊。不过,今天这书生,一看,就对王爷的胃口。可惜了……” “上次那事闹挺大,皇上都出面了,听说章大人以死相抗,差点不可收拾呢。”
第12页 “不要胡说!” 小个子嘻嘻一笑:“知道了。” 说着又一惊:“快快快,齐王爷找上书生了。” 领头歪着脖子撇过去,果然,书生没走几步,就被齐王爷拦住了,那书生彬彬有礼,两人不知说些什么。 小个子又问:“头儿,为啥不能说章大人?” “那是宣武侯的孙女王宛如小姐未来的乘龙快婿,宣武侯是何许人也,你不知道?得罪了他,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小个子撇撇嘴:“当权的人天天换,今天是他,明天指不定是谁呢?” “话是这么说,谁当权关你我屁事,但无论谁当权都不能得罪。” 第9章 在下与王爷分居了(二) 傅中书见两位守城的官兵走远,这才回过身,没走几步,听到有人说:“这位公子留步。” 他回过头,便看到一位器宇轩昂的公子。 “公子,可是新来的考生?” 傅中书施礼道:“正是。不知阁下有何指教?” “咳咳,指教倒不敢。不过,我住在京城,喜欢与有才学的人打交道,看到公子温文有礼,不免想与你交个朋友。” 傅中书那时有点惊讶,又有点欢喜,点点头道:“在下傅中书。” “傅公子有礼,我叫梁思齐。” 梁思齐对那时的傅中书一直记忆深刻,他比自己略高一些,长发也是用蓝色布带束起,脸型消瘦,却非常清逸,眉形平而长,双眸清亮,睫毛比常人长一些,唇色很淡。 他看着梁思齐轻轻抿了抿嘴,然后嘴角微扬,笑得像是刚开的木兰花。 那时正好是四月份,清风拂过,傅中书的衣摆随风飘了起来,梁思齐就那样看着他,甚至看到了他眨眼时颤抖的睫毛。 也许就是那个时候,梁思齐动了心思。 在城门口的那条长街上,一个是背着灰色小包袱的蓝衣书生,一个是刚游玩归来的劲装小王爷;一个文质彬彬,清隽雅致,一个玉树临风,俊朗英气。 两人就那么站着,这就是初见了。 明明才过去几个月而已,却像是已经过了几年那么长。 梁思齐回过神,看着傅中书轻声问道:“你一定要如此吗?” 傅中书摇摇头:“我只希望你断了念想。” 梁思齐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这么久了,你当真对我没有一点点……” “这么久了,我当真将你当作可交的知心好友,但却不是你想的那样。” 傅中书看着梁思齐垂下头,转身慢慢离开,临走时说道:“我还以为你会有一点点呢,哪怕,只有一点点,一点点,也可以。” 林现看着梁思齐走远,得意的神色一闪而过,回头去看傅中书,发现傅中书眼神迷茫,不知所措。 “王爷?王爷?” “啊?怎么了?他怎的走了?” 林现回道:“王爷,傅公子自己走了更好,否则一番拉扯,传出去也对傅公子不好。” “是这样么?” 傅中书本来心心念念着要离开,可现在忽然不知道要做什么了,离开吗?去哪儿呢? 京城这么大,却没有去处。 没有他想去的地方。 逍遥子哼着小调,晃晃悠悠经过九曲迴廊的时候,正遇上失魂落魄的梁思齐。看着梁思齐那副心如死灰的样子,逍遥子吓得小调都哼错了。 “哎,你没事吧?” “哎!哎!哎!说句话啊!” 逍遥子追着他喊了好几声,梁思齐都闷头直走,没有回应。 这是出什么事了?难道是上次招魂招错了留下的后遗症?不应该啊?平时不挺正常的嘛。正想着,看到周老过来,逍遥子忙喊他,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梁思齐忽然对着周老开口了:“我去城外的香积寺住几天,你在府里多照应中书。” “这?!周老,怎么回事啊?” 周老嘆口气:“我知道了,王爷,小心些。”自知劝也无用,只有嘆气了。 梁思齐点点头,骑了匹马疾驰而去。 周老又吩咐了两个小厮带着东西跟着去了,这才有空对逍遥子说了大概。 逍遥子听完笑道:“我当是啥大事呢,不就是闹别扭了。其实啊,你看,这事还真跟林现没什么关系,说到底,还是他们之前没说清楚。” “道长说的是,只是王爷没有像这次这么伤心,老朽实在很担心他。而且,王爷对傅公子,完全不同于以前,是真的很上心。” “呵呵,这事我们都帮不了,随他们吧。对于王爷,你是关心则乱,他的性子,不会想不开的。” 又劝了周老几句,逍遥子才回到房间,他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然后蒙头大睡。 天慢慢黑了,桌子上本来放着的面捏的一只狗和一只猫,不知什么时候,那只猫不见了,只剩下一只狗。 逍遥子醒来,看到桌上的狗,笑了笑,拿起来一边吃一边晃荡着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一些不可抗力,所以更新的字数比较少,但是还是会每天定时更新的,请大家不要放弃我! ~(~o ̄▽ ̄)~o 看我看我~(~o ̄▽ ̄)~o 第10章 在下与王爷分居了(三) 逍遥子在花园里晃了一圈,想着还是该去看看傅中书,只是不知道傅中书现在是在王爷的书房还是在自己的书房。 路上遇到几个下人,问了才知,傅中书在自己的书房。 踱步过去,看到一个男子从傅中书的书房出来,逍遥子略一思忖,心道,这就是那个林现了。 逍遥子笑着迎了上去 ,问道:“想必阁下就是林现林公子了?” 林现抬头打量一番,见是个长须道士,知他就是王爷口中的逍遥子了,便回道:“正是。道长有事?” “哦,没事。我看林公子行色匆匆,神色焦急不耐,应该是有难解之事。而贫道占卜算卦,为凡人排忧解难,故特来询问。” “确实是有件事令人烦恼。王爷精神不佳,心绪不宁,我劝了好久,也没有用。不知道长可有什么办法?” “这个啊?”逍遥子手扶长须,望天思索,“法子么,是有一个,不过,贫道是个最公正不过的人,童叟无欺,这个法子要十两银子。” “哼!”林现面有怒色,知道是逍遥子戏耍他,“道长的法子留着骗别人吧。” 说完气哼哼的走了。 逍遥子无奈道:“十两银子多便宜啊!而且我这法子,真的很管用。” 傅中书在书房站了许久,心里想着是该收拾东西了。 拿起一本书,一看,这是王爷两个月前和自己去养心斋买的。 又拿起一幅字帖,想起一个月前,下雨的那天,王爷从遇文坊跑回来,虽然打了伞,但还是淋湿了,病了好几天。
第13页 放下书,随手拿起常用作註解的这支笔,不自觉笑了起来。他刚进王府没几天,笔就丢了,便自己去街上的一个小店买了支笔,可新买的笔不大好用,一直掉毛,王爷不知怎的发现了,偷偷买了一支,换了他原来的。王爷还得意他没有发现,其实王爷换的时候,他刚好在窗外。 还有这方砚台,那天他和王爷在书香阁,王爷看到这方砚台喜欢得不得了,可他觉得贵了些,何况那店家也不愿意卖。 王爷虽平时架子大了些,可买东西从未用身份压人,是以花了好多银子,甚至还赔上一副王爷珍藏的字画,才买了回来。 环顾这间书房,从笔墨纸砚,到书桌椅凳,皆是王爷布置的,书架上的书都是他和王爷一起买的。 他要收拾什么呢?他又能带走什么? “喂,你站在这,摸摸这个,看看那个,一会愁容满面,一会又莫名其妙地笑,难道是我招魂招错,你神志不清?” 傅中书收起表情,道:“道长,你回来了。” 逍遥子走进书房,往椅子上一坐,道:“嗯。王爷怎么了?” “大约是我的错吧。” 逍遥子看他一眼,摇摇头:“还是师兄说得对,凡尘俗世,贪嗔痴,那都是毒,还是解不了的毒。” “道长乃是世外高人,自然不在红尘之中。” “王爷刚走了,你就先好好待在这。” “啊?”傅中书惊唿道,“他去哪里了?他怎能走?” 逍遥子反问道:“他现在是‘傅中书’,当然是他走,难道是你这个‘王爷’走吗?” 傅中书一下子坐在凳子上,呆呆地看着地上,两手垂下,喃喃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竟把他逼走了,我夺了他的身体,夺了他的身份地位,还夺了他的王府。现在,我竟还把他从自己家逼走,我,我,我……” 逍遥子在王府待这一段时日,也知道傅中书的性子,看他这幅模样,只能在心里感嘆一句“当局者迷”了。 “周老怕王爷钻牛角尖,我看钻牛角尖的是你。”说着摆正神色,劝道,“王爷他没事的,你也不要再多想了。” “道长,我要一个人好好想一想。” 逍遥子摇头离去,独留傅中书一人在房中。 梁思齐这边策马疾驰,一路到了香积寺。 主持无垢大师说道:“梁施主心事重重,寺后面的山坡上的房子正好空着,施主去吧。” 梁思齐双手合掌谢道:“多谢大师。” “大师,佛祖在上,可能保佑我得偿所愿?” “施主,佛祖什么都保佑不了。佛祖只教人自渡,施主若能自渡,那便是佛祖保佑了。” “大师可愿渡我吗?” “不是老衲不愿,是施主不愿。” 梁思齐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对着塑了金身的佛祖说道:“我所爱所求,此生皆已遇到,为何偏叫我得不到,既得不到,为何叫我遇到?佛祖,你这般慈悲,俯视众生,可知众生心中所求?” 佛祖默然不语,似笑非笑,似悲非悲。 无垢大师口诵佛号,道:“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人生有八苦,施主却都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每天,不是在上班,就是在码字,要不就是在上班or码字的路上 一天如果有30个小时多好,这样我就可以上班回来日万了 (/≥▽≤/) 第11章 在下与王爷分居了(四) 一辆马车停在香积寺外,从车上下来一位身着湖绿色长袍的男子,他似是非常仓促,一下车就快步走进大门。 这男子拜会了主持方丈,被一个小沙弥领着向后山半山腰的那间房子走去,到了之后,小沙弥合礼:“李施主,就是这里了。” 男子忙谢道:“有劳小师傅,我自己进去吧。” 小沙弥离开,男子刚抬起手准备敲门,忽的顿住了,他慢慢放下手,整理了衣衫,又正了正发冠,使得自己看起来从容淡定,这才抬起手敲门。 “谁?” “是我。” 门一打开,李良谊就看到对面憔悴失意的男子,他心里有许多的话想说,有许多的话想问,可到了嘴边,就只剩一句:“我来看看你。” 梁思齐眼神迷茫,衣衫不整,头髮也半束着,身上还夹杂着酒气,他看着李良谊站的地方,眼睛里却看不到李良谊。 “怎么弄成这样?”李良谊心有不忍,扶着他进了屋子。 将梁思齐安排在床边,去屋后打了盆清水,仔细地替他擦脸洗手,又为他束好长发。看他衣服已经皱了,李良谊犹豫片刻,还是伸出手。 手刚碰到他的衣襟,便被梁思齐的手挡住:“良谊。” 李良谊低着头,轻声道:“我替你换衣服。” “不必了,我自己来吧。” 李良谊收回手,道:“那好,我去外面等你。” 梳洗之后,换了衣服,梁思齐才像个人一样。 屋里闷热,梁思齐与李良谊便坐在屋后的木凳上,小矮桌上是李良谊刚烹的茶。 “我今日去府里,哪知道你昨天竟出府来了此处。” 见梁思齐不语,李良谊又道:“傅公子与王爷身在其中,看不清楚,可良谊瞧得分明。傅公子对王爷的心思,只是他自己不明白而已。” 梁思齐拿起茶杯:“良谊说话总是好听,无论何时,都教人爱听。” “王爷,我并不是在安慰你。” 梁思齐闭上眼,又睁开:“你不知道他当时说的话,你没看到他当时的表情,他若有一丝半点,也不会说的那么绝情。” 李良谊放茶杯的手顿了顿,语气淡淡道:“他说的未必是他心里所想。人心这种东西,有时候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眼看天色暗了,李良谊知道不能久待。 “王爷,傅公子自小熟读圣贤书,遵从孔孟之道,就算他对王爷有了情义,也无法一时半刻转变过来。王爷该耐心些,略等一等。” “本王还不够耐心么?都已经半年了。” 李良谊苦笑道:“有人几年才想明白,何况这才几个月。王爷,所谓细水长流,王爷不要心急。” 梁思齐点点头:“良谊说的是,也许我的确是急躁了。” “怕是这段时日,王爷有烦心的事?” 梁思齐想起林现,那个挑拨离间的混蛋,又想起章淼,唉,他脾气真是大。 “其他人也罢了,都无关紧要。只是……” 李良谊摇摇头,轻笑道:“想必是章大人呕了王爷几句,王爷听了无处发作,都积攒在心里,又遇到傅公子的事,所以才赌气出来。”
第14页 “良谊……” 看着梁思齐苦笑的脸,李良谊心底轻嘆一声,终归总是对别人上心些。 “王爷既然出来,就先在这待一段时间,也让傅公子想想明白。” “嗯,不说这些了。本王听说朝廷近日事多,良谊今日怎么有空来?” 李良谊正色道:“皇上发了诏令,以后大考改在春天,称之为‘春闱’,现已发布到个州府衙门了。” “哦?”想起傅中书要参加大考,梁思齐不由得着急,“中书他要参加大考,可现在,他怎能参加?而且我,我也替不了他。他博文广识,文采斐然,我远远不如。” “这……倒是难办。一时之间,我也没有好办法。” 正说着,有人在外面叫道:“大人,大人,时候不早了,礼部右侍郎公孙大人在府里等着呢。” “良谊有事?” 李良谊道:“王爷身在皇家,权势斗争见多了,不是什么大事。” “原来是要换个天气了。” “还未到时候,只是稍稍有些要倾塌的迹象,就有人按捺不住了。” 梁思齐送李良谊到门口,下人远远地站着,“良谊小心些,不要沾到灰尘。” “良谊明白,王爷多保重。” 坐着摇晃的马车离开,李良谊闭目养神。 王爷,但愿你离得远远地,莫要污了眼睛。 周老去看傅中书的时候,他已经趴在桌边睡着了,拿件衣服替他披上,收拾了桌子上的书。周老依稀记得,昨天傅公子看得就是这本书的这一页,前天好像也是这一页,怎的一页书看了好多天呢? 傅中书本就睡得浅,听到周老的动静,立刻醒了过来。 “是周叔,这么晚了,周叔还没睡。” “公子,夜里凉,去床上睡吧。” 傅中书点点头,对周老道:“放着吧,明天还要看呢,不用收拾。” “公子,这页书你看了好几天了。” “啊,是吗?原来都看了几天了……” “是啊,公子。”周老劝道,“公子这几天是不是太累了,要不明天出去走走吧。” “不用。王爷……他这几天好吗?” “每日和无垢大师下棋,看看经书,听听佛法。” “那就好,那就好。”喃喃地说了好几遍。 忽又想起,问道:“逍遥子道长呢?今天回府了没有?” “回来了。” “嗯,我去找他。大考改到春天,离现在不过半年,一定要让逍遥子道长快点想办法,把我和王爷换回来,这样我才能参加春闱。夫子在学堂等着我高中,我不能辜负他。” 说着就往逍遥子住的地方去,半路上却遇到林现。 “王爷,你去哪儿?” 傅中书道:“原来是林兄,我有事去找逍遥子道长。” “王爷,这几日为何避而不见?” 林现站在路中间,挡住了傅中书的去路。 “林兄误会了,我这几日一直在温书,并没有避着林兄。” 林现脸色缓了缓:“王爷这样勤奋,不知道的,还以为王爷要去参加春闱呢?” “啊,林兄……说笑了。” “对了王爷,不如明日一起温书吧,我有好些地方要向王爷请教。” 傅中书急着走,便随口道:“好。” 可林现却不让路:“王爷,我想住得离王爷近些,一来便于向王爷请教,二来,傅公子已走,王爷一个人不免孤寂无聊。” “我为何会孤寂无聊?”傅中书奇怪道。 林现心中羞怒不已,又不敢当面反驳,只好怒道:“王爷想到哪里去了?林某是那样不知羞耻的人吗?” “林兄,林兄,我,我,那个,不是那个意思!”傅中书赔礼道,“那个,我,本王,说错了,请林兄不要生气。” “王爷,夜深了,告辞。” 看着林现甩袖而去,傅中书心道,原来林兄不是那个意思,我怎么能曲解他的意思呢?真是一错再错。 自责了一阵,才走到逍遥子住的地方,不经意抬头,看到逍遥子房间屋顶上好像有个人,再一看,果然是个人。 那人坐在屋顶的正嵴上,一条腿曲着,另一条腿平放着,手里似乎拿着把剑。一只手靠在曲着的那条腿上,另一只手握着剑,他背后正是皓月当空。 傅中书吓了一跳,完全忘了叫人,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是什么人?” 那人低头瞥他一眼,也没回答。 傅中书这才想起要叫人:“快,快,来人啊!有个人在屋顶。” 侍卫们和逍遥子是一起冲进来的,不过,逍遥子是从房子里冲出来,而侍卫是从院子外冲进来。 逍遥子忙道:“别别别,自己人,自己人。王爷,”边使眼色边笑,“容我慢慢解释给你听,先让他们下去。” 傅中书看看逍遥子,又抬头看看屋顶的人,那人连动都没动一下,想了想,对着侍卫说道:“没事了,你们去忙吧。” 侍卫们领命而去,逍遥子这才拉着傅中书进了屋子。 傅中书进了房子,先是朝房顶看了看,想到这人就坐在上面,不禁问道:“那个人不进来吗?” “他喜欢待在上面。” 逍遥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点了一盏灯,给自己和傅中书倒了杯水,才慢慢道:“我两天没合眼,刚睡踏实,就被你给吓醒,唉!” “我没有要吓你,倒是屋顶上的那个人吓了我一跳。他是你的朋友?我问他,他也不说话,所以我才叫人的。” “他不爱说话,一般能动手解决的事情,他都不说话。” 说着笑着道:“要不是我提前打了招唿,他一见到你,你脑袋就没了。” 听得傅中书脖子一缩。 “哈哈哈哈,好了好了,不闹了。” 傅中书道:“道长总喜欢拿在下说笑。我今天来找道长,是问问道长,可找到办法将我和王爷换回来吗?” 逍遥子皱眉道:“换是可以换的,不过,就是有些麻烦。” “还请道长想想办法,在下临行前答应夫子,一定会好好考的,若是不能参加春闱,有何面目回去见夫子?” “你别着急,事情总有办法,这不是还有大半年呢。” “在下多谢道长了。”傅中书长揖到底。 房顶上忽然传来“咚咚”的声音,傅中书正要询问,耳边有一个声音道:“快走,他要睡了。” “啊!是谁?是谁在说话?” 逍遥子无奈道:“子枫,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嘛,非要传音,他又不懂,吓他干嘛?”
第15页 “傅公子,是我的朋友,江子枫,就是你看到的房顶上那个人,他和你传音讲话。” 逍遥子半劝半哄着把脸色发白的傅中书送走。 作者有话要说: ~\(≧▽≦)/~ 第12章 王爷安否(一) 林现思前想后,不明白王爷为何如此假惺惺?世人都知道梁思齐是个专爱书生的断袖,现今傅中书已离开王府,王爷对他一直很有好感,今晚却拒绝他。 难道是王爷不好意思?还是傅中书刚走,要做个深情难忘的样子,免得别人说王爷是薄情寡义之人? 真是惺惺作态!若不是自己想借着他的身份地位,哪用陪他做戏! 想到自己饱读诗书,才智过人,却屡试不第,不禁又大骂权臣当道,考官无识人之能。 明年春闱,若有王爷在皇上面前提点,以自己的才学,必能独占鰲头。 林现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 他家本是岭南的一户商人,父母做些小生意。他本家家大业大,很瞧不起他们做小本买卖的,何况他父母还是做死人生意的,更是让族人相邻避之不及。因此,林现发誓,一定要功成名就,叫那些人都跪在他的脚下。 父母庸碌无用,没有权势,没有钱财,没有倚靠,他只能凭自己。 “我就不信了,我还比不上傅中书了!”林现的拳头狠狠地砸在墙上。 傅中书昨日稍稍睡得好些,刚穿上衣服,就听到林现在门外问道:“王爷起了么?” “起了,林兄,好早!” 林现关切道:“我看王爷这几日精神不好,正好花园里ju花开了,所以请王爷一起赏ju,顺便做几首诗助兴。” “林兄的提议甚好。” “王爷,请。” “请。” 齐王府的花园里东南角有两块六尺见方的苗圃,种的是胭脂点雪和瑶台玉凤。胭脂点雪清雅高贵,瑶台玉凤雍容典雅,这两种花都是ju花中难得的极品,王府中有专门的花匠照顾。 林现微微一笑:“我先抛砖引玉吧。” 说着望着远处思索,不过一会儿,喜道:“有了。” “本是雪中仙,缘何影自怜。” 傅中书贊道:“好句!” 心里想着,林兄的诗句中有顾影自怜,志气难酬之意,我当替他平一平。 “心洁气自高,瑶台有君章。” 林现道:“王爷的更有意境些,我前两句气势不够,略有些狭隘了。” “林兄乃是有感而发,佳句天成。” 林现笑笑,忽又不经意问道:“王爷,傅公子离去多日,我陪王爷去看看他吧。” 傅中书脸色笑意渐退,低头不语。 “我看王爷的神色,可是还放不下傅公子?” “我……是有点担心他,他一个人住在外面……” 林现不悦道:“王爷,所谓‘剪不断理还乱’,而且,‘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王爷三思。” 傅中书点点头:“我知道。” “不说这些惹王爷不快了,咱们今日赏花,既有诗,自应有酒。王爷,这是春风十里的流年醉。”说着给自己和傅中书各倒了一杯,“所谓经世流年,不过春梦一场,人生醉梦,梦里人生,真真假假,谁又说的清楚。” 傅中书酒量不太好,但小酌几杯是可以的。眼见林现感怀人生,他心中也是很触动。 对饮了几杯,两人也放开了胸怀,各抒志气。 又说了会话,傅中书不知道为什么,眼皮越来越重,脑子也混沌了,迷迷煳煳中听到林现说:“王爷累了,休息一会吧。” 傅中书奇怪道,怎么眼皮这么重,自己酒量真是太浅,来不及多想,便睡了过去。 好像是在做梦,梦中他在街上走着,转头就看到梁思齐,可梁思齐却对着一个蓝色布衣的人说着话。 他想上前,可怎么走都走不到梁思齐面前。而梁思齐也看不到他,听不到他的声音。 梁思齐和蓝衣人说说笑笑着,傅中书努力想看清蓝衣人是谁,可梦里那人在一团白雾里,怎么都看不清。 他们一路走,傅中书在后面一路跟,不停叫着“王爷”,可王爷却是头也不回。 好不容易王爷回过头,傅中书却醒了。 刚刚明明和林兄在花园里赏花,怎么这会躺在床上,想来是林兄看我醉倒,将我扶回房里。 嘴里有些干涩,傅中书从床上坐起,竟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仔细一看,奇怪道:“林兄?” “林兄,林兄,醒醒。你怎么躺在地上?” 林现脖子后面又疼又麻,他刚把傅中书扶到床上,正打算按着计划来,结果后脑勺一痛,就人事不知。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打的他?可他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可恨!可恨!好好的计划被打乱了! 傅中书见林现揉着脖子不答,又问道:“林兄,你脖子受伤了?” “……没事,不小心撞到了。王爷,我先回去休息了。” “要不请个大夫给林兄看看?” “不用了,多谢王爷。我先走了。” “好。”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傅中书摇摇头,再一看,这里像是王府里的客房,还是回王爷的书房去吧。 自梁思齐离开王府,傅中书便回到王爷的房里住了,他在自己的房里看书睡觉总不踏实,书也看不进,觉也睡不好,只有在王爷的房里才安心些。 眼看着林现和傅中书一前一后离开客房,房顶上一个黑影闪过,一丝痕迹也没留下。 是夜,逍遥子在房里翘着二郎腿哼哼唧唧,房樑上坐着一个黑衣男子。 男子道:“杀了了事。” 逍遥子歪着头看他:“你就不能好好坐在凳子上吗?说个话都非得坐那么高。” 男子靠着身后的柱子,怀里抱着把青色的剑,面色冷峻,对逍遥子的调侃置若罔闻。 逍遥子无奈着劝他:“不要动不动就杀人,你不能总图省事。杀人多简单啊,这世上的事,过不去,人看不顺眼,杀了就没了,可这是好办法吗?我们要多救人,师父以前总教导我们,花有百色,人有百种,因此,这人生才有趣,都杀了,大家都像你一样,那不疯了吗?” 男子看他一眼:“都像我一样,就不会疯。” “哼!”逍遥子被堵的哑口无言,“你知不知道师兄管你叫‘江疯子’啊?不知悔改!” “我去抓他。” “你又不知道他在哪儿。” “找。” “人家狡兔三窟,找到也不好抓。” 男子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逍遥子笑道:“你今天做得挺好的,只打晕了他,没把他打死。”
第16页 男子沉默了一会,忽然道:“书呆子傻,你不告诉他?” “嗯,是挺傻的。不是不告诉,是告诉了,他相不相信。他相信我,也相信林现,所以,告诉他,只会徒增烦恼,不如让他自己亲眼看到,比我去说强多了。” 男子听完从房樑上翻下,几个翻身,已从旁边的窗户翻出,飞上房顶。 逍遥子无奈:“又上去了。” 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朝头顶喊道:“喂,你怎么叫人家书呆子?” 耳边传音:“你说的,不是我。” “呃,我说的?我怎么不记得?” 逍遥子喃喃自语,他什么时候管傅中书叫书呆子了?就算是他说的,他怎么记得没在子枫面前说过呢。肯定是子枫自己给傅中书起了外号,还不承认,说是他说的,真是……幼稚!无聊! 秋意渐浓,傅中书早起吃饭,嘱咐周老:“天气凉了,山里到了晚上寒气重,送些衣服被褥过去,让王爷小心注意些。” “我知道了,公子放心。” 傅中书点点头。 王爷气消了么?何时回来? 他不敢问,问了之后要如何自处呢?一个多月了,王爷没有回来过,他也没去看过王爷。 正想着,有下人急匆匆来报:“林公子受伤了!” “周叔,请个大夫去看看林兄。” 周老领命去了。 傅中书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几口,就去看林现了。 林现额头上都是冷汗,右边的手臂垂在身侧,左手扶着右手,疼得脸色苍白。 “林兄,你这是怎么了?” 林现痛楚难当,咬着牙说道:“我的右手断了。” “啊!怎么会这样?”傅中书想去看他的手,又不敢,怕弄疼他,“周老去请大夫了,大夫应该很快就来了。林兄,你稍微忍耐片刻。” 不一会儿,大夫急匆匆赶来。 撩起林现的衣袖,大夫仔细地从手腕一点点捏到手肘。每捏一下,林现都疼得叫一声,到最后,冷汗已经把衣服湿透了。 大夫捏完,站起身对傅中书行礼道:“王爷,这位公子右手的小臂骨裂了,我替他固定起来,再开几服药,慢慢养着就行。” 傅中书拱手:“有劳大夫了。” 大夫急忙回道:“不敢,不敢。” 又转头对林现嘱咐:“公子,一定要小心,右臂不可用力,不可乱动,伤筋动骨一百天,养不好会留下病症。” 林现挣扎着点点头。 待固定好手臂,大夫和周老离开,林现担心道:“还有四个月就要春闱,我的手这样,还怎么温书写字?难道我寒窗苦读,竟要毁在这手上吗?” 眼看春闱将近,林现的手却不能写字,傅中书也很为他着急。文人学子,等的就是朝廷招贤纳士,特别是对于傅中书和林现这样的寒门儒生而言,大考是他们唯一入仕、出人头地的一条路,林现能不急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请不要在意作者写的乱七八糟的诗 ~(~o ̄▽ ̄)~o 第13章 王爷安否(二) 林现右手无法动弹,又急又气,傅中书出言安慰:“林兄不要心急,今日起,我与林兄一起看书温习,一定助林兄金榜题名。” 听到傅中书这样说,林现才缓和了点:“如此,多谢王爷了。” “林兄客气了。” 林现手不能动,许多事不方便,连翻个书都需要傅中书帮忙,两人读了一天书,傅中书已经疲惫不堪。 “王爷可是累了?” 傅中书收起桌上的书和纸,“嗯”了一声。 林现适时地提议:“王爷既累了,不如坐这里休息一会吧。刚好我有点饿,不如叫些宵夜吃一点,也可以提提神。” “也好。” 不一会儿,有下人送来翡翠银耳粥,傅中书吃了一碗,林现左手拿着勺子,吃点桌上到处都是。没吃到几口,只好放下勺子,不吃了。 “林兄,早些休息吧。” “王爷?” 傅中书停下脚步:“林兄,还有何事?” 林现问道:“王爷觉得我不如傅中书?” “嗯?”略一思忖,“林兄饱读诗书,才华过人,为何有此想法?” “是这样吗?” “林兄是不是有话要说?” 到了此时,不如拿话试一试他,总不能一直这么不得要领。 “王爷,我也在府里住了这么久,与王爷算是说得上话。王爷与傅公子的事情都已过去,为何不愿重新开始呢?我虽不才,也愿与王爷一起。” 傅中书愣在当场,许久都没有明白林现说的话,待明白过来,林现已经离他很近了。 “王爷,你当真不明白?” “啊!?这个,林兄,林兄,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傅中书惊慌不已:“林兄,我不是那样的人,你误会了。” “我误会?全京城都知道,王爷却说我误会?” “不,不不,不是的。林兄,你今日太累了,好好休息,以后莫要再说那些胡话了。那个,我,我走了。” 傅中书简直是落荒而逃,怎的他就避不开这样的事情呢?前有王爷,现有林现。 王爷一直这样,可林现好好的,怎么忽然也这样了? 真是令人烦恼! 本来读了一天书,非常累,现在给林现这么一闹,反而睡不着了。林现是什么时候对他……有这样的想法?之前不是还劝他和梁思齐快些了断吗?还是夫子说的对,人心难测,林兄更是让人捉摸不透。不像王爷,心里有什么话都摆在脸上。 一夜没睡好,又怕林现过来说些难堪的话,傅中书早起就离开王府,打算去街上随意逛逛。 京城繁华,街上人流涌动,店铺林立,吆喝声,说话声,还有不时马车或轿子叫嚷着让路的声音。 傅中书走在中间,忽然想起在家乡的日子。他很小的时候,闹水灾,父母带着他和乡邻逃难,一路讨饭,不幸,父母接连饿死。他怀里揣着半块母亲拼死留下的面饼,站在一群饿得眼睛发绿的人中间,惊慌失措。 记得好像是堂叔护着他,后来堂叔拿走了那半块饼,把他一个人留在镇子上。 他一个人坐在镇子里的一处学堂外,因为只有这里没人赶他走。饿得已经没有力气说话,甚至没有力气睁眼,他想,他很快就能见到父母了吧。听说人会死,不知道死了是不是不会挨饿? 学堂的夫子是个迂腐的老学究,给他灌了一碗米汤才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从此,他便在学堂里住下了,每日打扫学堂,跟着夫子读书。 夫子一直希望他能金榜题名,殊不知他现在在齐王爷的壳子里,还不知道能不能参加春闱呢? 若是因此错过了,夫子一定很失望,一定会大发脾气的。
第17页 这样边胡思乱想,边随意走着,竟然走到城门的地方。 这个地方,哦,对了,这是第一次见到王爷的地方。 那时他还什么都不懂,以为能安稳的在京城找到个清净的地方读书,结交上几个朋友,抄书画画,赚些零用。世事无常,谁知道认识了王爷,发生了这许多事。 许久没见到王爷,不知他怎么样了? 心里还没做决定,可脚已经不由自主地做了决定,寻了个人稍一打听,便向香积寺走去。 此时正是深秋,山里景色怡人,枫林尽染,衬的整片山如诗如画。在枫林深处,青山脚下,隐隐约约有一处肃静的寺院。 日头虽烈,可在山里行走,只觉得秋风拂面,周围安静得很,只有脚踩落叶的声音。 待走到香积寺外,傅中书额头已经渗出细细的汗珠。那日,梁思齐从府里策马而来,今天,傅中书却是走来的,这段路,走着倒是挺远的。 扣门声想起,一个小沙弥打开山门,合礼问道:“施主有何事?” 傅中书还礼道:“在下姓傅,来找一位梁公子。” “傅施主请随我来。” “多谢。” 引着傅中书进了大殿,小沙弥说道:“梁施主在和主持方丈下棋,傅施主请稍等片刻。” 小沙弥走到后面去了,傅中书便一人在大殿中随意参观。大殿右侧是长生牌位,中间有三尊金佛,左边是解签的地方。 傅中书虽不信佛,但看到佛祖,还是略拜了拜,祈求佛祖保佑夫子身体康健,王爷顺心如意,自己能够参加春闱。 正拜着,一个人从佛像后走了出来,傅中书一怔,忽然心里有些情怯。在路上走的时候,想着见了王爷,该多问问他,可现在这样见了,反而说不出话来。 王爷果然更清瘦了,眼神倒是平和了不少,不像以前那么暴躁。可他现在的样子,着实让人有些心疼不忍。 “王爷……” 梁思齐心中积攒了多少思念、情义,他在香积寺住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每天心心念念着傅中书,每每忍耐不住,就与主持方丈下棋论佛。而现在,傅中书就站在他的面前,他恨不得把傅中书紧紧抱在怀里,可他不敢,也不能。 快步走到傅中书面前三步远的地方,梁思齐硬生生地停下来,想起李良谊的话,压住自己心里积攒的情绪,道:“我住在后山,去那里说话吧。”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去。 大殿外,小沙弥问道:“方丈,那两位施主为什么又开心又难过呢?” 方丈双手合十:“两个痴人。” 第14章 青山多妩媚(一) 傅中书坐在木凳上,看着梁思齐打水,烧水,烹茶,倒很有趣。以前,从未见过王爷做这些事情,没想到,他做起来别有一番景致。 桌上的小水壶冒着水汽,梁思齐先洗了茶,第一遍洗茶,第二遍洗茶杯,第三遍,才是真正的品茶了。 “中书,你今日来了,我高兴得很。你在府里过得好不好?周叔说你……你不是总说要参加春闱大考吗?要好好照顾自己。你……我,我在说些什么啊!” 梁思齐语无伦次,想关心傅中书,又怕自己忍不住说了什么,惹了他,所以说的乱七八糟。 正窘迫无措,傅中书递了杯茶到他手里,轻声道:“王爷,不用担心我。倒是你,住在这里,清瘦了许多。” 温言轻语入耳,心里的那座火山也不再跳跃着想要喷涌而出,它慢慢地平息下去,只剩下延绵不断的情丝。 梁思齐直视着傅中书,喃喃道:“中书,你不怪我了吗?” “王爷……我从未真正怪过你,我只是……”嘆息一声,“王爷,不如回去吧。” “那你?” “只有那件事,绝无可能。” 梁思齐的眼眸瞬间黯然失色:“那我回去做什么呢?每天看着你,看着你和林现一起,只会让我更加的生不如死。” 听到‘林现’,傅中书表情非常不自在,可这件事不能和王爷说,一来有损林现的名声,二来,以王爷的脾气,定要教训教训林现。 “王爷,在下与林现纯粹只是君子之交,别无其他,王爷不要误会。” “中书谦谦君子,心无杂念,可不见得别人和你一样。那个林现,一看就是个jian诈的小人,惯会趋炎附势,挑拨离间,指不定他要利用你呢。”梁思齐说到林现厌恶不已。 傅中书也无可反驳,虽然林现……林现他确实说了些那样的话,可……可他能利用自己什么呢?自己一无所长,无权无势,有什么值得利用的地方呢?不过…… “林兄他,我以后会和林兄保持距离,尽量不再来往。” 梁思齐又惊又喜:“真的?” “真的。” “太好了!” 傅中书忍不住道:“王爷……” “咳咳,中书,古人云,要‘远小人,近君子’,离jian诈小人远点。” 日过中天,秋风习习,旁边的枫树随风飞扬,光影点点,落在傅中书的身上。梁思齐心想,如果以后能每天和中书这样相对着,品茶赏景,日日月月,年年岁岁,他连王爷都不想做。 中书,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可知? 天下有千百万人,不及你半点谪仙风姿;天下有千百种风景,不及你儒雅一笑。我梁思齐此生,只愿和中书一起相伴到老,只要能和中书一起,我什么都愿意做。 “中书,今天天色已晚,你也累了,不如在寺里住一晚,明日,我和你一起回王府。” 傅中书站在屋外,虽然知道又要和梁思齐同住一室了,可却没有拒绝,只是轻轻点点 头。 香积寺的斋菜都是寺里的僧人自己种的,味道清淡鲜美,与王府的大不相同。傅中书很久没有吃到过这么清淡的素菜,现下吃了,更觉得可口。 山中夜晚寒冷,吃完饭,两人便坐在蒲团上说着话。 “王爷,逍遥子道长说已经找到办法为我们换魂了,相信很快,王爷就能够恢復身份,我也能够参加春闱。” 梁思齐的心思却在别处,如果换回身份,中书岂不是就要离开?转念又一想,离春闱还要几个月,这几个月中书总是要住在王府里,我得想个办法,让他参加春闱之后不能离开王府。 “中书,我知道参加大考一直是你的心愿。我相信,以你的才学,人品,必能高中。” 傅中书笑道:“那就承王爷吉言了。” 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梁思齐马上要回王府,那林现……可如何是好? “王爷,你若回去,能否不要再与林现动手?” 梁思齐心里骂道,我一定要打断他的腿,然后把他赶出去!可面上只是平静地说:“你放心,我不会亲自和他动手的。”
第18页 傅中书欣喜道:“如此甚好。” 又聊了一会,傅中书有些困了,梁思齐便道:“睡吧。” 可如何睡是个问题。这屋子是香积寺的房子,出家人朴实,不喜奢华,房中一床,一桌,一椅,两个蒲团,墙上一副字,再无其他。一张床,两个人,怎么睡呢?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的仙女么么哒 ╮( ̄▽ ̄)╭ 第15章 青山多妩媚(二) 梁思齐谦让道:“中书睡床吧,我在蒲团上打坐即可。这段时日和无垢大师下棋,常坐蒲团,不碍事的。” 傅中书不同意:“王爷身体欠佳,怎能在蒲团上坐一夜呢?还是王爷睡床,我坐着吧。” 两人你让我,我让你,让了许久,也没让出个结果。 梁思齐咳了两声,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中书,我们两个大男人,在这退让个什么呢?中书,清者自清,今夜便都睡床吧。” 傅中书在王府里住了大半年,虽说和梁思齐在一个房间,但从来都是分床睡的,因此,他与梁思齐几乎没有任何亲密的举动。可同床共枕,是有些令傅中书犹豫。 “中书,我为人怎样,难道你不清楚吗?以前,在王府里,天天共处一室,我也没有对你怎么样。你便这么不相信我吗?” “王爷误会了,在下只是有些不习惯而已。” 梁思齐忙道:“中书既然同意,那便早点休息吧。” 屋外山林寂静,偶尔有夜里活动的鸟儿猫儿翻动落叶的声音,屋内,更是静谧,连唿吸声都刻意压制着。 傅中书睡在里面,面朝里,也不知睡着了没有。梁思齐平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中间隔着两尺的距离。 看着两人各盖一床被子,梁思齐不禁怪府里的下人准备那么多被子做什么,他一个人住在这里,偏偏要准备这么多床被子,以至于他和傅中书一人一床,若只有一床被子,那多好啊! 傅中书并未睡着,他本来是很困了,可感觉到身后睡着一个人,这个人还是王爷,他就怎么都睡不着了。 耳边传来王爷翻身的声音,他似乎往自己的方向靠了靠,停了一下,又向前蹭了蹭,傅中书的心忽然跳得很快,整个脑子里都是自己的心跳声,心里想道,他这是要靠过来了吗? 等了很久,似乎梁思齐没有再过来的意思,傅中书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可另一种情绪又莫名升起来,他浑身不自在,觉得有点热,又很烦躁,说不出来为什么烦躁,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只觉得心里难耐。 梁思齐的唿吸声很轻,可傅中书还是觉得背后有淡淡的热气透过中衣一下一下地飘过来,烘得他更不自在了。 也许今晚是睡不着了吧。这样想着,却慢慢地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早晨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量,傅中书朦胧地睁开眼,一看旁边,梁思齐已经不在了。 已经好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了,自从王爷离开王府,傅中书大多数晚上都睡得不好。昨夜,本来以为会难以入睡,毕竟是第一次和王爷同睡一床,然而,他却睡得很好。 刚坐起来,房子的门便被推开,傅中书抬头望去,见梁思齐提着一个盒子走了进来。 “醒了?还累么?要不要再睡一会?”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更的少,后面会补,(づ ̄3 ̄)づ╭❤~ 第16章 青山多妩媚(三) 梁思齐精神焕发,神采飞扬,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看着傅中书长发披散,拥被懒散,动情不已。 此情此景,不正是他心心念念想要的吗。 傅中书掀开被子,下了床,穿好长衫,不好意思道:“王爷起得好早,是我今日疲懒了。” “中书昨日睡得好吗?” 傅中书洗漱了一下,回头道:“山里不似城中嘈杂,我昨日睡得很好。王爷呢?” “好得很,好得很。” 今天还是寺里的斋菜,小葱豆腐,小米粥,素菜包子,梁思齐把饭菜摆好,唤道:“中书,吃饭吧。” 山里的清晨还有没散去的薄雾,透过树木林立的晨光照在屋后,屋后的窗子开了一角,有一小片晨光落在桌子上。屋内两个男子说说笑笑,吃着早点。 一个男子道:“寺里的饭菜虽然好吃,可吃久了,也没味道。” “既不好吃,王爷却要赌气待在这里。” “中书……” “一会回去,让周叔吩咐厨房多做些王爷喜欢吃的。” 梁思齐转过头去看傅中书,笑得开心,眼里心里都是化不开的浓浓情意。 “中书,一会骑马回去吧。” “啊?王爷,在下不会骑马。” “那便共乘一骑!” 反正也只准备了一匹马,梁思齐心道。 两人骑着一匹马到了王府门口,便看到周叔等在门口。 回到府里,先是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然后和傅中书还有逍遥子大吃一顿,期间在花园里看到林现,梁思齐看都没看他,自顾自地和傅中书说话,也不管林现满脸阴沉,拉着傅中书不让和林现打招唿。 梁思齐倒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没有和林现动手,也没有去找林现的麻烦,这让傅中书放心了不少。 相安无事了几天,京城里传出一件大喜事,皇上下旨赐婚,赐婚的对象是宣武侯的孙女王宛如和御史大夫章淼。 皇上赐婚,自然是无人敢违抗,况且,王宛如小姐容貌倾城,又是大家闺秀,章淼乃是状元出身,又貌若潘安,乃是京城的青年才俊。男才女貌,天生一对璧人,京城里大街小巷都瀰漫着喜气。 定亲的宴会安排在宣武侯府,齐王爷也在受邀之列。 梁思齐本打算送个礼过去,人就不去了,免得遇到章淼,又要害中书被他臭骂,还不能还嘴。可章淼派人来捎话,说有事相商,叫他一定要去。 章淼既然说有事,那就一定是有大事。所以,还得去。 “中书啊,章大人和王小姐的定亲宴咱们得去。” 傅中书放下写字的笔:“这个,章大人似乎很讨厌我。” 梁思齐皱着眉头道:“他不是讨厌你,他是讨厌我。而且以前确实是我不对,所以他平日里没好脸色,还动不动就开口骂人,我也随他去。不过,这次,他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所以才会命人来告知我,要我一定去。” “既然这样,那就去吧。” 梁思齐替他续了杯水,又倒了几滴在砚台里,左手抓着袖子,右手慢慢研磨。 “辛苦中书了。” 自从梁思齐回来,林现已经很多天没有和傅中书说过话了。一来没机会,二来傅中书总是刻意躲避他。 这天,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梁思齐也不在旁边,林现看着傅中书,急忙道:“王爷,听说你过几天要去章大人的定亲宴?” “啊,林兄。这个,正是,后天去。”
第19页 “王爷,我知道我前一阵触怒了王爷,所以王爷将傅公子接了回来,还整日躲着我。王爷,还请王爷恕罪,林现以后决不再做错事。” 林现言语恳切,右手还吊着,傅中书也不是真的怪他,人常说“情难自禁”,也许他和王爷一样,只是说出心中所想而已。 “林兄多想了,我没有怪你。但我与林兄所好不同,是以只能退避。而且,林兄,圣人教诲,我们自当遵守礼法,万不可做有辱斯文,有伤风化之事。” 林现看着傅中书一派敦敦教导的样子,低头恨恨咬着牙,许久才道:“王爷教训的是。” 傅中书笑道:“林兄说笑了,我从来没有教训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也能回归正途,他日高中,寻个贤妻美妾,平步青云,人生得意。” 目送林现离开,傅中书心道,想必日后能和林兄好好相处了。 梁思齐对着站在王府大门口的傅中书说道:“你先上马车,我交代周叔几句。” 傅中书点点头,上了马车。梁思齐将周叔叫到边上,轻声嘱咐道:“今天你找个机会,把姓林的赶出去,再派几个人看着他,别让中书发现。本来想打断他的腿,现在他的手断了,就饶了他。” 周叔抬眼看了梁思齐一眼,又瞟了马车上掀着帘子等梁思齐的傅中书,淡淡道:“我知道了。我会给林公子准备一笔银子,安排他在京中住下,让他在大考之前不出现在王爷和傅公子面前。” “不许给他钱,哼!” 梁思齐哼了一声,见周叔面色不改,知道周叔不会按他说的做,气哼哼地转身走了。周叔躬身相送,马车缓缓而去。 车上,傅中书问道:“刚才和周叔说了什么,怎么看你不高兴呢?” “也没什么,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傅中书便不再问了,想着一会到了宣武侯府,一定会遇到许多王爷认识的人,便和梁思齐商量着该怎么应付。 宣武侯府地处京城的东北边,府邸气势恢宏,足足占了一整条街。门口到处是马车,马匹,轿子,来来往往的人,都是来参加今日的定亲宴的。 据梁思齐说,宣武侯那是和他父皇,也就是先皇一起打天下的人,平生战功赫赫,与梁瑞文的外祖父秦老将军是让外族闻风丧胆的两位将军。而宣武侯的儿子又很有才能,在朝中身居高位。因此,宣武侯一家可说是朝廷现在最有权势的一个家族。凡在朝廷做官的,没有人敢不给面子,从今天王宛如小姐订婚的架势就能知道,只要在京中叫得上名字的都来了,叫不上名字的那都在外面等着送礼呢。 “虽然我不怕他们,可是如果有什么事情,总是叫皇上难办,而且,还牵连你。所以,宣武侯一家能不得罪就不要得罪。” 傅中书道:“我记下了。” 梁思齐说着苦笑道:“其实我知道,你的脾气是再温和不过的,不会得罪人。若是得罪,那也是因为我。” “他们对王爷有些偏见,才会如此。” 梁思齐苦笑着摇头,与傅中书从马车上下来。 大门口外一个等待许久的小厮看到齐王爷,急急忙忙地过来请安,道:“齐王爷,章大人请您去闻香阁说话。” 傅中书与梁思齐对视一眼,道:“请前面带路。” 李良谊正与几位侍郎尚书大人寒暄,不经意撇见傅中书与梁思齐跟着一个小厮往迴廊后的小路去了。心思转了几转,便又和旁边的人继续说起话。 小厮带着两人专捡偏僻的小路走,不一会儿,到了闻香阁。打开门,小厮就远远地站着,以防有其他人过来。 梁思齐看这样子,心里奇怪,不知章淼有什么要和他说,竟神神秘秘的。 闻香阁内,一个男子背对着他们站在窗前,窗外是一片茂密的紫竹林。 傅中书看了梁思齐一眼,见他不说话,只好问道:“那个,不知章大人找本王来有什么事情?” 章淼回过头,看到傅中书身旁还站着一个人,蹙眉不悦:“你走到哪都要带着他?” 傅中书解释道:“那个,傅公子留在这,没有别的意思。许多事我一个人应付不来。” 章淼不理他的解释,转身说道:“朝中最近暗流涌动,你以前结交的那些人叫他们小心些。”顿了顿,“还有你,上次没死,那是老天瞎了眼。下次阎王爷要收你了,你照样得死。” 傅中书暗道,这位章大人好生奇怪,说是为王爷好,叫他小心吧,可是偏偏说出来非常别扭,听着让人生气,真是令人不解。 “今天送了礼,快点滚。少在这碍人眼。” 傅中书:“你!?” “还不滚!” 梁思齐拽着傅中书的袖子,对章淼说道:“告辞。” 两人刚走出闻香阁,一个小丫鬟匆匆走进竹林里。 “回府吧。”梁思齐道。说完两人便出了宣武侯府。 那个小丫鬟一路左拐右拐,进了宣武侯府最里面的一处庭院,她俯下身,在正描眉的女子耳边轻声道:“小姐,章大人刚刚在闻香阁和齐王爷见面了,离得太远,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知道了,你去吧。” 小丫鬟低头退了出去。 描眉的女子细细地描画着远山眉,画好之后,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才满意地放下青黛。 “章淼,宛如这般,你可喜欢?”说着似疑惑似幽怨,“你不是说,你恨他吗。你说的,我都信。”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要开始飞奔起来了 第17章 两相误(一) 傅中书和梁思齐在宣武侯没有停留,放下礼物,和宣武侯说了几句话,便打道回府。 走到半路,梁思齐忽然想到,现在不能回去,这才刚出来一会,也不知道周叔有没有把姓林的赶出去,万一回去中书看到怎么办?得拖住他,不让他回去。 “中书,好久没有去书坊逛逛了,今天难得出来,先不回去了,我们去书坊买些书。” 傅中书笑道:“也好,正好有几本书想买。” 马车在路口拐向另一边,没走多远,一个人勐地扑到车轮上,大喊:“王爷!王爷!” 傅中书忙掀起帘子,惊讶不已:“林兄?” 梁思齐气得脸都歪了。 后面跟着的几个人一看是王爷,偷偷跑了。 原来傅中书与梁思齐刚走,周老就去劝林现离开,说要替他换个地方读书。林现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主动答应,但要自己走。周老便派几个人跟着他。 好巧不巧,刚走过街角,就看到王府的马车,林现一个勐扑,就大声唿喊,后面的人也不敢上前,只能偷偷离去。 “林兄为什么背着包袱?” 林现斜眼看向梁思齐,道:“自然是有人不许我待在王府里。” 傅中书无奈,问梁思齐:“你不是答应我了吗?”
第20页 “我答应你不和他动手。” 傅中书半晌无言,梁思齐看向别处,林现则瞪着梁思齐。 傅中书只好好声好气与梁思齐道:“这个,林兄他身无分文,无处可去,能否看在我的份上,让他暂时留在王府?” 梁思齐收回眼光,恨恨地看向林现,但又不想驳了傅中书的面子,不情不愿地说:“既然是你说的,那就让他住吧。府里养一个白吃白喝的人还是养得起的。” 最后这句话是明摆着侮辱林现,梁思齐心想,林现要是有半点羞耻心,也不会厚着脸皮跟回去。 没想到林现脸都气白了,可还是跟着傅中书一起回了王府。 梁思齐心里骂道,死皮赖脸臭不要脸卑鄙无耻的小人! 他本想叫王府的人给林现点颜色看看,可一来因他的身份,别人不肯听命于他,二来,周叔管教王府的下人十分严格,不许有仗势欺人的。梁思齐气闷不已,他才是真正的王爷啊! 林现自那次和傅中书饮酒赏花,被人打晕之后,一直非常奇怪,思来想去,觉得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个逍遥子。傅中书喝得那杯酒里有迷魂散,吃了能让人睡上几个时辰,他本想趁机做个两人酒后乱性的假象,搭上王爷,没想到被人背后敲了闷棍。 昨天逍遥子出门了,今天梁思齐也不在,正是好机会,林现打算故技重施。 傅中书在王爷书房的书桌前,画一幅水墨丹青,画上右边的假山已成,左上一支梅花正自开放,傅中书的笔尖点在梅花的花蕊上。 “王爷,今日好雅兴!” 傅中书闻声抬头,浅笑着道:“原来是林兄。” 林现细细看了一番:“这支梅花姿态清雅,特别是旁边的假山一衬,更显梅花灵动。” “林兄谬赞了。” 林现笑笑,转身去倒茶。傅中书也没在意,继续低头作画。 茶杯里白色粉末瞬间融化,林现轻轻晃了晃杯子,嘴角扬起。再转过头已经恢復了原有的表情。 “王爷,今天怎么不见傅公子呢?” “啊,那个,他想是有事,我也不知。” 林现笑得更开心了,递上杯子:“王爷喝杯茶吧。” 傅中书丝毫没有察觉,接过杯子,林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喝了半杯。 “林兄,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只是在想,今天的天气格外好。” 傅中书侧头看向窗外,外面天气阴沉,有种冬日特别的冷清。 迷魂散的效果很快,也很好,傅中书点到最后两朵梅花花蕊的时候晕了过去,林现上前扶住他,唤道:“王爷?王爷?” 叫了两声,确定傅中书已经昏迷,狞笑道:“王爷,我倒要看看,你醒来之后还有脸说我有辱斯文。” 扶着傅中书进了内室,掩上内室的门,林现站在床前,犹豫片刻,伸出了手。 傅中书上身衣衫半褪,林现的手正待伸向他腰间,忽然,门外传来梁思齐的声音。林现大惊失色,忙乱中,拉起被子,替傅中书盖上,自己躲到床下。 推门的声音传来,林现看到一双脚向床走来。 梁思齐“咦”了一声:“这会怎么睡着了?” 说着去摸傅中书的额头:“也不烫。那应该是累着了。” 忽然屋外传来周叔的声音:“李大人来了。” 梁思齐闻声走了出去,顺带拉上了内室的门。林现一颗心此时才砰砰砰地狂跳不止,他等了一会,慢慢从床底下爬出来。 听到外面书房说话的声音,林现蹑手蹑脚地趴在内室的门fèng上,向外看去。 李良谊和梁思齐面对面坐在椅子上,从林现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梁思齐的背影和李良谊的小半张脸。 “王爷,那天在宣武侯府,我看到你和傅公子急匆匆地来,急匆匆地走,可是有什么事情?” 李良谊为什么管傅中书叫王爷? 梁思齐道:“没什么事情,不过是章大人提醒了几句。” 李良谊微微低头:“对了,王爷与傅公子的身份问题,打算如何?” “逍遥子道长说已经有办法帮我们换魂,只不过需要些时间,还需要找人帮忙。” !!! 换魂?! 什么换魂? 他们后面说的话林现已经听不到了,他满脑子都是这两个字。 原来,原来外面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齐王爷,这床上躺着的,才是傅中书。 怪不得……怪不得那天,他被打了,外面的这个人叫王爷“中书”,怪不得床上躺着的这个“王爷”丝毫没有半点王爷的架势,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主。 天啊!他到底做了什么! 林现震惊不已,呆坐在地上,脸色发青。他的表情慢慢从惊慌到愤怒,最后到绝望,眼睛里布满血丝。他的人生,他的仕途,完了!全完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被一声推门的声音惊醒,勐然间回头,看到一脸不可思议的梁思齐。 “你!?” 林现仓皇着爬起来,不顾梁思齐的暴怒,从他旁边跌跌撞撞地往出跑,刚跑出外面院子里,就被梁思齐喊来的侍卫抓住。 梁思齐喝道:“把他绑起来。” 会客的房间里,林现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梁思齐坐在上面,周叔站在他旁边。 “你在卧房里做什么?” 林现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梁思齐还待再问,忽然想起,傅中书还在房里睡着,那刚才,林现也在房里,难道…… 顾不上问,梁思齐几步冲进内室。 傅中书气息平稳,面色如常,确实和睡着了没什么两样。可任凭梁思齐怎么喊他叫他,甚至将他抱起来,都不见他醒。 林现,本王要活剐了你! 林现被关进一个空荡荡的房间,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什么都没有。这时,他总算是灵台清明了不少,他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他还要光宗耀祖扬眉吐气,他还要平步青云,他还要那些看不起他的人跪在地上求他。 大夫拿银针替傅中书扎了几针,傅中书才慢慢醒来,只是还有些不太清醒。 “王爷没什么大事,应该是不小心误服了什么致人昏迷的药物,而且是短暂性的。” 那大夫欲言又止:“王爷似乎不止一次服过这种药……” 梁思齐与周叔对视一眼,周叔道:“有劳大夫。”说完送大夫出去了。 梁思齐坐在床边,看着刚醒还有些迷煳的傅中书,伸手替他抚了抚额头:“都是我不好,我早就应该把林现那个混帐东西赶出去。” 傅中书无意识地“嗯”了一声。 送走大夫,周叔回来,道:“林现已经知道,王爷打算如何处置?” 梁思齐看着傅中书难受的样子,想到林现的龌龊心思,眼中一片冰冷:“杀了。”
第21页 “不可。”周叔劝道:“王爷,朝中正值多事之秋,而且,林现也罪不至死。依我看来,囚禁在府中,待王爷与傅公子恢復身份之后,再放他出去。” “难道就这么便宜了他?实在难消我心头之恨!”转念一想,“他不是也要参加春闱吗,我偏不让他如愿,我要他这辈子都做不了官。” 周叔默默退出房间。 梁思齐在床边坐了许久,傅中书才恢復神智。 “王爷?” 第18章 两相误(二) 梁思齐左手撑在枕头边,身体前倾,伏在傅中书上方:“醒来了,还难受吗?” “王爷,我怎么这么晕?” 梁思齐心道,林现的行径不能让中书知道,他待别人那么真诚,知道了难免难过,而且这种卑鄙龌龊的心思,说出来脏了中书。 “大夫说你最近太累了,要好好休息。” 傅中书忽的想起:“林兄呢?” 不问还好,一问梁思齐的脸色狰狞的可怕。 “王爷,你这是怎么了?” “他走了,以后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傅中书奇怪道:“为何?王爷是不是又赶他走了?” “中书,林现这个人卑鄙无耻,是个斯文败类,不值得你如此对他。我没有赶他走,是他自愿的,你若不信我,可以去问周叔。你知道的,周叔这个人从来不许我做任性妄为的事情。” 梁思齐都这样说了,傅中书也无话可说,想来应该是林现受不了梁思齐的明嘲暗讽,自己走了吧。 看梁思齐的神情,知道他担心自己,便安慰道:“我不碍事的,王爷。” “中书,除了今天,你之前可曾……可曾像今天这样晕倒过?” 傅中书仔细想了想:“前几日和林兄在花园里喝酒赏花,醉了醒来,也像今天一样,晕乎乎的。” “你说什么!?” 傅中书看着梁思齐两眼冒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王爷,你怎么了?” 梁思齐一把抓住傅中书的手,问道:“还有上次?那……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喝醉的事情不记得了,只不过醒来的时候,林兄竟睡在地上。王爷,王爷,你神色怎么这样吓人?王爷,你去哪儿?” 林现正缩在这间空房子唯一的床上,被关进来的时候幸亏解了绳子,否则这会自己的右手就要废了,废了的话就没法参加春闱了。不过,大冬天待在这间没有被褥,没有炭火的房子里,简直冷得要死。正想着,房门被一脚踢开。 梁思齐拿着一条马鞭出现在门口,他面无表情,冷冰冰说道:“在外面看好,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许进来。” 说完一步步朝林现走了过来,林现不知怎么,心里忽然害怕起来,向后靠了靠,可他背后就是墙,无处可躲。 “啊!” 一声惊唿,林现的脸上出现一条狰狞可恐的鞭痕,他疼得用左手在上面护着,话都说不出来。 紧接着另一鞭子毫不犹豫落在他身上,这一鞭子抽到他的右手上,他右手本就没好,梁思齐又下的是重手,林现只觉得手已经断了,或许断了也没这么疼,恨不得这只手没长在自己身上。 他又想护着脸,又想护着右手,又怕梁思齐再打,便挣扎着向旁边匍匐过去。 梁思齐眼睛微眯,怒道:“想躲!” 随即又狠狠地抽了几鞭子,林现抱住自己的右手,把脸埋在怀里,疼得在地上滚来滚去,他此刻才想起要求饶。 “饶了我!饶了我!求求你,饶了我!求求你!” “饶了你?你还敢求饶?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抵消你做的事。” 林现已经疼得不知道辩解了,嘴里来来去去都是那几句“求求你,饶了我”。 梁思齐越听越气,越听越怒,越听鞭子抽的越快,等周叔赶来的时候,林现已经躺在地上不动了。 周叔忙蹲在地上查看林现的伤势,还好还好,命还在,不过不救的话很快就不在了。 “王爷,怎么忽然生这么大气?” 梁思齐颓然靠在墙上,手里的鞭子垂下来:“这畜生之前就给中书下过药,他……” 内心里又想到,虽然是中书,可那具身体,却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是自己的。无论是中书还是自己,反正林现都非死不可。 周叔心里一惊,面上却没表现出来:“那傅公子他可知道?” “中书他,还不知道。千万不能让他知道,千万不能让他知道……” 周叔也点头道:“傅公子外表谦和,内心却极为执拗,若是……只怕他接受不了。” 说完又道:“王爷,出气归出气,你若真把他打死,纸包不住火,日后如何向傅公子解释?” 周叔其实是怕梁思齐一怒之下,打死了林现,虽说,他确实该死! 梁思齐沉默不语。 “王爷,如果傅公子问您,为何要打死林现,你要怎么说?你若说出真相,傅公子定然受不了,你若不说,傅公子又误会你。” 梁思齐看了林现一眼,一言不发地离开。周叔这才叫人去请大夫给林现看病。 傅中书从房里出来的时候,正看到手执马鞭回来的梁思齐,相处这么久,第一次看到梁思齐脸色这么差。 他走上前,问道:“王爷可是有什么心事?还是身体不适?” “没事……我,中书,上次你与林现喝酒……喝醉了,你说你醒来迷迷煳煳,后来可有什么不适?” 傅中书仔细想了想:“倒也没什么不适。” “那就好。” 说着又道:“中书,你……” 欲言又止,转过身不看傅中书:“中书,我想了想,还是尽快让逍遥子道长把我们换回来,这样,你就能参加春闱了。” 傅中书点点头:“好。” 梁思齐心情很不好,他每天早晚都要去抽林现几鞭子,抽的他身上的血痕一道一道的,不断结痂不断裂,到第五天的时候,林现已经发烧烧煳涂了。 周叔劝了几次,也没什么用,再这么打下去,就算是御医也救不活。无奈,周叔只好偷着把林现藏在王府外的一处院子里,每天派人看着。 梁思齐知道后大发脾气,砸了一屋子的东西,周叔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快到年关,京城里更热闹了。加上又下了几场雪,站在王府的阁楼上,远远望去,亭台楼阁隐在飞雪里,红墙白雪,美不胜收。 李良谊差人送来两株骨里红,梁思齐与傅中书一起将这两株梅花栽在院子。两人更是常常踏雪寻梅,煮酒论诗,好不惬意。只要梁思齐不说浑话,傅中书也都按着他的心意来。 除夕前一天,看管林现的人匆匆跑回来,说是林现跑了。周叔眉头紧锁,细细查问过之后,更是百思不得其解,林现竟然是被人救走的。
第22页 林现在京城无亲无故,有谁会救他?而且,有谁会知道他被关在那里? 梁思齐知道之后,只道:“派些人在京城的街上多转悠着,不要打听,见到人直接抓回来。” 周叔便吩咐下去。 除夕早起,梁思齐站在傅中书身后,看他束髮,道:“中书,今日按例要去宫里赴宴,和皇上还有文武百官一起。仪容要格外庄重些。” 傅中书把手中的青玉簪放下,看来看去,也不知道到底戴哪个:“这些都太过华贵。” 梁思齐笑笑,替他选了一个镶着东珠的紫金冠,拿起桌上的梳子,手势轻缓,要为傅中书束髮。 傅中书连忙站起,拒绝道:“王爷怎可做这种事?这个,还是我自己来吧。” 梁思齐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在镜子前。傅中书紧张地微微耸起肩膀,眼神慌乱。 他从小都是自己束髮的,夫子要讲学,批改学堂里学生们写的文章,甚少关心他生活上的事。因此,像束髮,补衣服这种事都是他自己做的。 可现在,镜子里这个男子却如此温柔地为他梳理头髮,虽然笨拙了些,可是认真而又虔诚。 “王爷。” “怎么了?是不是我弄疼你了?我轻一点。” 傅中书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不同以往的神色,说不清,道不明。 “无事。” 一缕头髮从傅中书耳边垂下,梁思齐手指伸出,正要将那缕头髮拾起,忽然看到傅中书微微有些发红的柔软耳垂,再往下去,凸出的锁骨清晰可见。 那红色的柔软耳垂好像是在害羞着朝他招手一样,让人忍不住想逗逗它,而脉络清晰的锁骨仿佛磁铁一样,吸着人的眼睛放不开。 梁思齐呆了一呆,掠起髮丝时,不经意间手指轻轻拂过锁骨,又在耳垂上拨了一下。傅中书明显浑身一颤,有片刻的静止。 再回过神的时候,头上的紫金冠已经戴好了。 “好了,中书看看如何?” 傅中书似是愣了一下,把心思从什么地方拉回来,道:“王爷梳的……很好。” “中书喜欢就好。我愿意以后日日为中书束髮。” 心里有奇怪的感觉流过,像是春日暖暖的溪水,教人欢喜。可嘴里说出来的却是:“王爷怎么能日日为我束髮呢?春闱之后,我就要离开这里。” 梁思齐神色黯然,不一会儿又笑道:“走吧,我还是陪你一起进宫。” 大雪纷飞,梁思齐和傅中书沿着宫墙走着,旁边一路的柳树,半片叶子也没有,衬得更加肃穆。 “我只能到这了,你进去之后小心些,能不说话就不要说话,若有事,可找李大人。” 傅中书点点头。 “皇上知道王爷的脾气,早点离席也无妨。” “我尽快出来。” 傅中书今日穿了一件玫红的芍药纹蟒袍,腰带上镶着块白玉,倒是颇有梁思齐以前的样子。 第19章 王爷,有人要害你(一) 梁思齐在外间的一处房子里,和一些家僕在一起,十分无聊,而且这些家僕聊得都是各家的家长里短,无非是些妻妾争宠的无聊事。实在是不想和这些人待在一起,他没坐一会儿,就出去了。 迎面遇到一个内侍,那人低着头,恭敬地对梁思齐道:“这位公子,李良谊大人差我来请公子去说话。” 梁思齐看他一眼,心道,难道是有什么事情吗? “带路。” 内侍在前面快步地走着,转过几处花园,到了一处房子前:“公子,李大人在里面等你。” 梁思齐不疑有他,推开门走进房子。 片刻,房间内传出一声“什么人”,没过多久,有两个人扛着一个布带鬼鬼祟祟走了出去。 清政殿内,皇上威严中带着笑意,下面歌舞盈盈,旁边的内侍道:“皇上,齐王爷似乎心绪不宁,脸色不佳。” 皇上闻言向左下望去,果然见傅中书微低着头,既不饮酒,也不吃菜。 “思齐,怎么有心事?” 傅中书乍一听,没反应过来,直到皇上再问了一遍,才急急忙忙站起。他刚才想着怎么找个藉口早点离开,可是殿里的大臣这个歌颂朝廷,那个赞誉皇上,逼得他没有机会开口。趁着皇上问话,便说了出来。 “多谢皇上关系,臣弟没事。大约……是有些累了,这个,想早点回去。” 皇上点点头,一旁的一位三品官员端着酒走到傅中书面前。傅中书只好停下来。 那个官员举起酒杯道:“齐王爷,下官敬你一杯。” 傅中书不好推辞,只好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这边正喝着,一舞已毕。 皇上旁边的内侍瞧了一眼,笑吟吟地在皇上耳边道:“皇上今日兴致这样好,又是除夕团圆日,奴婢斗胆把皇上的文房四宝带过来了,趁着喜气,皇上为新年题个字吧。” “哈哈,这个提议甚好。来人,拿笔墨。” 下首另一位官员道:“以往皇上题字,齐王爷都为皇上舞剑助兴。不知今日,能否见一见齐王爷舞剑的风姿?” 皇上颔首向傅中书看去:“思齐也好久没舞剑了,既如此,那朕题字,你舞剑。” 傅中书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旁边就有人递上一把三尺长剑。他在大殿中搜寻李良谊的身影,却找不到他,也不知他去哪儿了。 见傅中书不动,皇上问道:“思齐为何不舞?” 傅中书哪会舞剑,这一舞不就露馅了么。这可如何是好?他心里焦急,思来想去,没有好办法,只好撒谎道:“这个……皇上,这个,臣弟今天身体不适,不能……不能舞剑。” “齐王爷身体不适吗?本官早上还看到齐王爷骑马呢。” 不知谁说了这样一句话,傅中书急得脸都红了。他不善撒谎,更不善辩解。本来说自己身体不适就很紧张,而这人又说见他骑马,根本没有的事。可他记得王爷是会骑马的。 皇上已心有不悦,他正在兴头上,见傅中书推推拖拖,甚是扫兴。 “怎么,你不愿意替朕助兴?” 傅中书躬身低头,身体颤抖,硬着头皮:“……臣弟,臣弟今日实在不能舞剑,还请皇上恕罪。” “罢了!”龙颜不悦,大殿内瞬间寂静下来,李良谊却还是没有回来。 内侍见状,给了傅中书个台阶下:“听说今日是淑妃娘娘的生辰,想必是齐王爷思念淑妃娘娘,所以今日不愿舞剑。” 傅中书好不容易听到一个可以离开的理由,忙道:“正是,臣弟想回去为母妃祭奠。” 皇上脸色古怪,直直看着傅中书,看得傅中书出了一身冷汗。 “……皇上为何这般看着臣弟?” 清冷冷的声音传来:“今日并不是你母妃的生辰。”
第23页 内侍像是勐地记起来:“哎呀,奴婢这记性,今日确实不是淑妃娘娘的生辰。” 傅中书心里苦叫,王爷,王爷,这可怎么办啊? “思齐怎么会记错你母妃的生辰呢?” “这个……这个,臣弟,臣弟一时疏忽了……” 大殿里寂静的奇怪,那些大臣像是约好了一样一言不发。傅中书站在那里尴尬无助,皇上坐在上面若有所思。 “皇上,王爷一时记错了,也不碍事的。” 这句话更是让皇上不发一言。忽然,皇上说道:“朕记得年幼时,思齐最喜欢吃菱角,也很调皮,常常划着名船在太液湖里摘菱角。可他不会水,一次不小心掉到水里,父皇知道后,罚他不许再去太液湖,可他还是偷偷去。” 说着看向傅中书,眼神深邃:“思齐,你还记得吗?” 大殿中响起傅中书微微颤抖的声音:“……臣弟记得……” “好!好一个记得!” 皇上徒然起身,一字一句道:“你—不—是—思齐!” 傅中书惊地抬起头,张大了嘴。 众人还不知发生何事,内侍已经大喊:“来人,快来人,拿下!” 对着跪在地上的傅中书,皇上眯起眼睛,问道:“说!你是谁?” 傅中书一言不发,最终被拖进了大理寺的监狱。 周叔在王府里等了一天,都没有见梁思齐和傅中书回来,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 坏消息是和逍遥子一起进门的。 梁思齐不见了,傅中书因为假冒王爷被关进大理寺。 “这可真是……要是晚个十天半月的,就没有这么多麻烦了。好不容易找到了师兄的下落。” 周叔焦急不已,忙叫人去给李良谊传话,又吩咐王府里所有人都去找梁思齐,一时间,王府里一团乱,等到终于人都派出去了,才安静下来。可安静下来,更令人不安。 “我担心王爷有什么不测,今天的事情太奇怪了,一定有人要害王爷。” 不过一会,李良谊就赶来王府,与逍遥子和周叔一起坐在花厅。 周叔道:“李大人,今日宫中是何情形?” “我也不知。” “……大人也不知道?” 李良谊蹙着眉头:“今日不巧,工部出了件棘手的事情,我刚出门就被叫过去,根本没有去宫里。” “我看不是不巧,是巧得很。” 逍遥子这么一说,李良谊和周叔心里更沉重了,这说明有人布好局,拖住了李良谊,把梁思齐不知弄到哪里,让傅中书一人在大殿里露馅,戳破这件事。 其实这本不是一件大事,虽然说有些人不信鬼神,可如果能及时将他们换回来,也没什么。坏就坏在梁思齐不见了,傅中书百口莫辩,这假冒的罪名落实,那就必死无疑。 “逍遥子道长,还要劳烦你准备好换魂的事宜,一旦找到王爷,立刻让他们恢復各自的身份。”说着又对周叔道,“最迟明天大理寺的人就会上门,把王府里的人带回去审问。不过,应该不碍事,关几天就会放回来。” 周叔点点头,心里又思索一番:“我明白。” 李良谊道:“我会想办法去找王爷。” 万一……不会有万一的,一定能找到王爷! 逍遥子在房里收拾东西,一个黑色身影从窗外翻进来,在空中利落地转个身,下一刻,已经稳稳坐在樑上了。 “今晚?” “今晚。” 那男子抱着青色的剑,从怀里掏出一个捏成小狗样子的面人,扔了下去。逍遥子一手接住。 “这次小心一点,可不能再让他跑了。还有啊,不要每次一抓住,你就和他斗来斗去的,他画个符咒,你封他穴道,除了相互伤害,有什么意义?” 那男子轻哼一声:“他讨厌。” 逍遥子一边吃着小狗面人,一边道:“他就是那样的人,有什么办法。总之,一会,我先出手,你隐在暗处,逮着机会,一招制敌。” 歪头想了想,又道:“不过,以师兄的性子,恐怕一见到我就脚底抹油熘之大吉了。不过嘛,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要在他熘走之前就踩住他的尾巴。” 男子淡淡道:“我去抓。” “你去抓?你们一见面,他跑得更快。” “他跑不过我。” “噗——”逍遥子笑出声,“他是跑不过你啊!从小就跑不过你。” 男子脸上似有得意的神色,看逍遥子那样笑,明亮清透的眼睛也不觉弯了起来。 “子枫,其实师兄人还是很好的,只不过脾气比较臭。” 江子枫不以为然,俯下身,定定地看着他:“你最好!” “……” 说完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你最好。” 逍遥子抬头,眼前是天上最明亮的一颗星。 作者有话要说: 好想卖个萌,算了,不萌,不卖了 第20章 王爷,有人要害你(二) 冷月当空,逍遥子匆匆走过一条巷子,在一扇灰色的小门前停住。他抬头往旁边的房顶上看了一眼,嘴里唿出淡淡的白气。 “哐哐哐!” 敲门声在冬日安静的夜里显得突兀又响亮,静默片刻,没有人应。逍遥子不由得再次举起手,待要敲上去,心里忽道,不好! 顾不得其他,一脚踹开门,奔向院子里点着灯的那间房子。 人去屋空,床上还有温温的余热。桌子上留下一张字条。 “又带着江疯子来抓我,哼!” 逍遥子回过头,看着倚门而立的黑衣少年,无奈道:“又跑了,简直就是属兔子的。” 黑衣少年眼眸灿若星辰,神色平淡:“我去追。”几个起落就消失在层层叠叠的屋舍之上。 逍遥子对着他的身影大喊:“带回来就好,别打他。”自己却坐在房中没走,仔细地打量着房里的事物。 桌上还有半盏茶冒着丝丝热气,床上被子胡乱的扭成一团,枕头也歪在一边,旁边还有一件衣服。逍遥子上前捡起衣服,伸手摸了摸,摸出一个钱袋。 他忽的一笑,把钱袋拿在手里掂了掂,开心道:“师兄怎么捨得留这么多钱呢?唉,既然是师兄留的,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勉强收下了。” 可看他的脸色,尽是得意。 逍遥子收起钱袋,也不走,悠闲地坐在桌子前,还给自己倒了杯茶,嘬了一口,嫌弃道:“都泡了三遍了,小气鬼。” “嫌弃就别喝!” 冷不丁一个声音从墙里传出来,好一会儿,从墙里跌出来一个人。刚出来就指着逍遥子道:“有没有一点身为师弟的样子,天天带着那个疯子到处抓我。还拿我的钱,喝我的茶。”
第24页 逍遥子像是毫不意外:“师兄连幻术都用上了,可真费心思。” 从墙里出来的玉清子瞥他一眼,气哼哼地坐在他旁边。 “钱还我。” “好啊!跟我一起去救齐王爷和那个书生。” “不救。” 逍遥子右手拿着钱袋一扔一扔:“真的不救。” “不救。” “师兄……不救的话,他们会死的。” 玉清子眉毛一扬:“人都会死。” “师兄!他们这样还不是因为你用了夺魂术,你要赚钱随你便,但不能伤人性命!” 逍遥子语气严厉,肃然道:“别的事先放下,他们一定要救,非救不可。” 玉清子看他一眼,转过身,许久,才道:“救就救呗。我一个人就行。” “你一个人撑不起阵法,就算你撑得起阵法,也扛不住那么多游魂。” “……别人的命是命,你的命不是命?” “我的命当然是命,只不过,事情因我们而起,总要解决。” 玉清子声音低沉,道:“我……本来我是打算先夺魂,拿到钱,再去给他招回来,没想到夺魂的时候,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不知死活的傢伙,坏了阵法,弄成这样。还有你……你真是……你自己的问题你不知道吗?招什么魂啊!啊?” “……” “师父的话你记哪去了,让你以后不要再招魂,免得没把别人招回来,倒把你自己招走了。” “还不都是因为你到处骗钱……”逍遥子忍不住反驳道。 玉清子哑然,一时竟然无法反驳。 “……算了,到时候你小心点。” “知道了。” 逍遥子正要再嘱咐玉清子几句,忽然寒光冷剑带着一个身影直直地朝玉清子而来。 玉清子反应迅速,侧身一闪,手中一张符咒燃起淡蓝色的火焰,往那个身影拍去。 剑光迴转,划过蓝色火焰,玉清子后退数步,而蓝色火焰竟勐地爆裂,星星点点,散落下来。 逍遥子伸手一抓,拉住那个身影,勘勘避过散落的星火。 星火落下,桌子上留下焦黑的痕迹。 玉清子骂道:“疯子!要不是我闪得快,身上要被你戳个窟窿。” 持剑的身影还待再出手,逍遥子连忙阻拦:“好了好了!你们两见面非得这样嘛。” 江子枫收了剑,抿着嘴,站到一边。 玉清子道:“他要还这样,我可就不救人了啊。” “子枫,你暂且忍一忍。”逍遥子劝道,“师兄,我和子枫先走了。到时候再来找你救人。” 忽然想起一事:“师兄,到底是谁要置齐王爷于死地?” “钱还我。” 逍遥子满脸都写着“出息”两个大字,扔出钱袋,稳稳落在床上那堆衣服里。 “不知道是谁?不过肯定是这京城里有钱有势的人。” “……废话。” 玉清子一脸真诚:“都是实话,我又没见着人。” 江子枫和逍遥子一前一后出了门,耳听后面传来关门声。 江子枫道:“不抓?” “不用,师兄虽然不羁,但是答应过的事,从不食言。” “哼。” “你们两啊……” 大理寺的监牢把手森严,傅中书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天了。他住的这间牢房非常干净,甚至不像牢房,倒像是一间简陋的客栈了。 牢房中有床,床上还有两床被子,中间放着一张桌子,一条凳子,角落里是一个桶。 他看不到其他的犯人,也听不到什么声音,每天只有来送饭的人说一句“吃饭了”,除此以外,再无其他,甚至连巡逻的人都看不到。 不知道是不是皇上的意思? 但此刻傅中书心中想的却是,王爷怎么样了?他一定知道了吧?他一定很着急,想和皇上解释,可他的解释有人相信吗?估计别人会以为是两个骗子。 正想着,似乎外面的牢门被打开了,抬头一看,原来是周叔。周叔左手提着食盒,右手提着一个小包袱。 “周叔……” 周叔沖他微微摇头,使了个眼色。傅中书会意,便不再多说。 牢头打开门,面无表情道:“最多一刻钟,有话快说。” 周叔连声道谢,往他手里塞了张银票。牢头接过银票,面无表情地走了。 食盒里都是傅中书平日里喜欢吃的菜,小包袱里也是些贴身衣物。 周叔道:“大理寺的牢房不比别处,而且,自王爷他……不说了,公子可还好?” “我没事。”又问道,“王爷怎么样了?” “……王爷……他不见了。” “不见了?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周叔重重地嘆了口气:“王爷他失踪了。对了,公子最后和王爷见面是在哪里?” 傅中书道:“在清政殿外。王爷为何会失踪?他当时说他在外面等我,我尽快出来。可……可我……王爷说他等我,就一定会等我的,他一定是在清政殿外的某个地方出事了。” “公子说的是,我与李大人也是这样想,肯定有人叫走了王爷,然后抓了他。” 周叔说着,却见傅中书向牢房外走去,他赶忙上前拦住傅中书:“公子,你要去哪儿?” 傅中书焦急迫切:“我去找王爷!我知道和王爷分开的地方,我去找,一定能找到他。” “公子在说什么胡话?这里是大理寺监牢,你怎么出的去?” “我要出去!”傅中书抓着周叔的胳膊,“王爷不见了,我要去找他啊!你们都不知道王爷是在哪不见的,我知道,我不去找他怎么办?万一……” “不会有万一的!” 周叔厉声打断他。 傅中书喃喃道:“是,是,不会有事的。” 扶着傅中书坐下,周叔看他神情有些呆滞,劝道:“公子,你在牢里好好保重,我和李大人还有逍遥子道长一定会把王爷找回来的。” “周叔,我其实是个很没用的人,是不是?” “公子不要这样想。” 傅中书摇摇头:“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公子不要多想了,等找到王爷,将王爷和公子换回来,一切都会好的。” “时间到了,不要说了!” 牢头的声音传来,周叔急忙道:“公子保重,我走了。” “周叔!一定要找到王爷。” “好!” 随着铁链的声音响起,门又关上了。傅中书坐在黑暗中,盯着墙上唯一一个可以看见夜空的地方,心中想,王爷,你到底在哪?只要你回来,只要你愿意回来……
第25页 第二次牢门打开的时候,傅中书急切地站起来,抓着铁栏杆望过去,等到看见章淼的时候才飘过失望的神色。 章淼今天却不再是那副见不得他的样子,脸上带着古怪的表情,不停地打量他,眼神变幻莫测。 “……章大人。” “章大人,你看了很久了。” 傅中书被他足足看了快半个时辰,看的浑身不自在,连凳子都不敢坐。 “你是谁?” “……” “确实不像,虽然长得一样。” 傅中书:“章大人,我……我不能说,也不会说的。你还是走吧。” 章淼冷冷道:“不说?你想死?” “这个……我当然不想死。” “齐王爷呢?他死了没有?” 傅中书本就担心梁思齐,听他这样说,不由气道:“王爷他活得很好!他一定活得很好!” 章淼似是愣了一下,闭上嘴,坐在凳子上,低着头,过了一会,才道:“他……没死吗?” “你这人!你与王爷有何深仇大恨?就算王爷曾经得罪过你,可王爷对你处处忍让,从不还嘴,你为何总心心念念要他死呢?他死了与你有何好处?” “那他在哪儿?” “不知道!” “你既然说了这些话,怎么会不知道他在哪儿?” 听到章淼的语气不那么阴阳怪气,傅中书的生气也都转为担心,他呆呆地坐在一边:“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你既不是他,为什么和他长得一样呢?而且周叔在王爷身边那么多年,真假难道他会分不清吗?这其中肯定有隐情。”说着对傅中书道,“难道你是个妖怪?” 傅中书无语道:“在下真真正正是个人,不是妖怪。” “那这是为何?” “……不是我不想说,而是……说了别人也不相信。” 章淼道:“我倒要听听,是什么惊世骇俗,耸人听闻的事情,竟然没人信。” “你……” “说不定你说了,我会知道齐王爷在哪。” 傅中书略一思忖,便断断续续把事情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傅中书道:“章大人,事情就是这样。其实我才是傅中书,你所见到的‘傅中书’才是真正的王爷。” 章淼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待终于接受了这件事情之后,他才慢慢道:“原来是这样……” “章大人,你没事吧。” “……没事,这事情确实让人很难相信。不过……应该不会……只是……” 章淼在一边自言自语,傅中书忍不住道:“果然还是不相信。” 章淼却没理他,在那自言自语了一阵,忽然站起身急匆匆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蹲在地上可爱脸。jpg] 收藏一下嘛 第21章 王爷,有人要害你(三) 宣武侯府气势恢宏,里面的小院又典雅别致,一糙一木皆是景色,连墙上镂空的花纹都非常考究。一个疾步前行的俊俏公子眉头皱起,脸上都是迫切的神色,他对旁边的景色不屑一顾,直往最里面走去,飘起的衣摆带着路上的落叶如彩蝶飞舞。 行至院前,还未开口,门口的丫鬟就又惊又喜地跑进去了。不一会儿,丫鬟出来道:“章公子,小姐请你进去。” 王宛如正坐在窗边抚琴,棕褐色的焦尾琴上刻着一朵水芙蓉,她玉指纤纤,一下一下地拨弄琴弦。 章淼眉头更深,道:“王小姐。” 王宛如像是现在才看到章淼,她微微侧过头,娇笑道:“章公子来看宛如了,自从定亲之后,章公子还是第一次来看我。” “王小姐,我来是……” “章公子,你与宛如很快就要做夫妻了,”羞涩地低下头,眉眼弯弯,脸色的梨涡纯真可爱,活脱脱是个待嫁的美丽少女,“宛如,宛如,心里真的很高兴。” 章淼却无半点要做新郎的欢喜,只冷冷道:“赐婚之事容后再说。今日来,是有另一件事情要请教王小姐。” “何事?宛如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齐王爷可是王小姐派人带走的?” 王宛如咬着嘴唇:“我为何要带走齐王爷?再说,我又如何能带走齐王爷?” “……你……” “我只是个常年待在闺中的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齐王爷何等身份,我又与他没有瓜葛,你……你这样急匆匆地跑来就是来问这个的吗?我……我,我知道你气我,气我让你不得不接受赐婚,可我一片真心,你难道你一点都不明白吗?” 说着泪珠儿滴滴坠落。 章淼扭过头,淡淡道:“我最讨厌别人强迫我,以前是,现在也是。” 王宛如怔怔的看着他,伸手拂去脸颊上的泪痕。 “齐王爷真的不是你带走的?” “不是。” 章淼听她说的肯定,便道:“不是就最好。”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房中只剩下一个满眼是泪的王宛如,她看着越来越远的挺拔背影,喃喃自语:“我实在没办法,只有这样才能和你做夫妻。” 第四天傍晚的时候,周叔站在廊下愁容满面,李大人那里没有任何的线索,傅中书仍在大理寺,皇上也没说要审他,事情似乎就这么奇怪的放下了。 逍遥子望着不远处两株映着白雪的红梅,胸中充满淡淡的清香:“贫道昨日卜了一卦,王爷无事。” 周叔听到这句安慰脸色也没有好多少,毕竟逍遥子自来了王府,就做过一件事情——那就是给梁思齐和傅中书招魂,还招错了!所以,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安慰真是让人一点安慰感都没有。 “为王爷和傅公子换魂的事宜已经准备好了吧?” “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两大活人。” 周叔点点头,目光深沉。忽然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勐地抬起头,看向远处某个地方:“不得已了……” 夜幕降临,京城里小巷中唿啸而过的冷风吹得人连眼睛都不想睁开。挑着灯笼的更夫缩成一团,鼻子下还有半滴清透的鼻涕,他随意地在另一只袖子上蹭了一下,再一吸,觉得更冷了。 低矮的房嵴上有只猫叫了一声,从房嵴上跳了下来,更夫看它一眼,心道,我要是有它那么厚的毛就好了,多暖和。 猫似乎看懂了他的想法,然而并不认同,敏捷地一窜,消失在一片屋后。 如果猫会说话的话,它一定很想告诉别人,刚才有个黑影闪过,把它从房嵴上惊了下来。在这个寒冷的夜晚,京城中各个角落,都掠过这样的身影。
第26页 天刚蒙蒙亮,李良谊还没来得及洗漱,就被齐王府派来的人请走了。 周叔一个人在花厅里直直站着,显然是一夜没睡。李良谊也好不到哪儿去,自从梁思齐不见了,他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安安稳稳睡过觉了,每天晚上都是在床上假寐一会儿。 来不及坐,李良谊简短问道:“可是有消息了?” “正是。不过,还是要李大人帮忙。” 李良谊眼睛登时亮了几分,有了神采:“请说。” 东方天色发白,李良谊急匆匆地走了。 花厅只剩周叔一人,逍遥子踱步而来,随口道:“周叔气色不好,一夜没睡?” “老朽年老,精力自然比不上道长。” 逍遥子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周叔要不要人帮忙?刚好这会我很闲。” “哦?”周叔垂下眼皮,“有道长和道长的朋友,老朽可省心多了。” “可惜我这只有一个人,不然还可以早点。”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梁思齐并没有被带出京城,再说,京城是天子脚下,城门戒严,想带出去一个人也不太容易,何况是与齐王爷有关的赫赫有名的人物。 江子枫毫不费力地敲晕了房子里的几个人,这房子的墙上有个暗门,梁思齐就躺在暗门里面的一张床上,昏迷不醒。 逍遥子上前查看了一番,皱眉道:“应该是每天都服食了令人昏迷的药物,看这样子一时半会醒不了。” 周叔听到这话脸上的皱纹更深,担忧中隐藏着怒气。 将梁思齐架上马车的时候,逍遥子在后面轻声道:“京城繁华,但越是繁华的地方越是鱼龙混杂,能在一晚上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将京城的大街小巷,角角落落搜寻一遍,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道长何意?” “没什么。”逍遥子带着平淡的语气,“只是有点担心而已。” 周叔头也没回,小心地护着梁思齐上了马车。 江子枫跟着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狗面人递给逍遥子。逍遥子接过来咬了一口,忽然转头问道:“你什么时候买的?” “刚才,打晕他们之后。” “……” 前后就说了几句话的功夫而已,逍遥子:“嗯,大白天还是要收敛一点,不要到处飞,上蹿下跳的,容易吓着别人。” 江子枫本来买了面人,看逍遥子吃的这么开心,还以为逍遥子会夸他,没想到不但不夸他,还嫌他飞来飞去。他别过头,一个翻身上了房顶,还冲逍遥子瞪了一眼。 “……下来吧。下来我们一起去买面人吃。” 江子枫想了想,一屁股坐在了屋顶。 逍遥子无奈,心道,这还堵上气来了。忽然,他抬头朝江子枫大喊:“快!他们又醒过来了!快跑!” 江子枫眼神一凛,瞬间跳下来,正要翻进屋内再把那些人打晕,却被逍遥子一把抱住,踉踉跄跄拉扯到外面一条街上。 “你看,那边有卖面人的,特别好吃,我还想吃,你想不想吃?” 看着逍遥子一副谄笑的表情,江子枫扬起嘴角,道:“想。” 梁思齐醒来是在第二天中午,他有好一阵都没有分辨出面前的人是谁,等到终于恢復了意识,开口第一句就是:“中书呢?” 昏迷了好几天,声音有些沙哑。 周叔眉头舒展了些,回道:“傅公子他没事,王爷不必担心。” 梁思齐吃力地转了转脖子,闭上眼睛又睁开:“发生了什么事?” “王爷先休息,事情要等你身体好一点才能做。” 他挣扎着要起来,周叔急忙上前去扶。 “……没事……说吧。” 周叔有片刻的犹豫,终还是道:“王爷被人劫走,傅公子在皇上面前被戳穿身份,现在正在大理寺的监牢之中。不过,有李大人照顾,傅公子很好。” 梁思齐像是自言自语:“难道我这几年太窝囊,便有人以为我真的任人宰割么?” 周叔站的挺直,低着头,神情严肃。 “你动用了赤羽卫?” 周叔跪倒在地:“是,昨天在京城找了一夜。” 梁思齐伸出手,他实在没有力气去扶周叔起来:“我又没怪你。” 周叔这才站了起来,问道:“王爷打算如何?” “先让逍遥子道长把我和中书换回来。其他的么,慢慢来,不急。” “但是……” 梁思齐打断他,笑着道:“知道的早知道了,能留我到今天,那是因为我没那个心。我的心,都在中书身上,和他一起才是正事,路上顺便收拾掉看不顺眼的,也是大家都喜闻乐见的。” 周叔抬起头,却什么都没说。 李良谊安排的时间是梁思齐回来的第二天晚上,就在大理寺的监牢里。大理寺的监牢带不出犯人,但进去人是没有问题的。一切安排妥当,逍遥子,玉清子,梁思齐,三人一起进了大理寺的大门,江子枫不知道在哪个屋顶上待着。 临走之前,梁思齐对周叔道:“中书很快就会回来,准备热水、吃的、换洗衣物,让他回来好好睡一觉。之前的那些人还给面子吗?” 周叔眼神冷淡:“给面子的都打过招唿了。” “哦?时过境迁,还能有人给面子已经很不容易了。对了,告诉中书,我很快就回来,不必担心。” 第22章 第 22 章 大理寺的监牢里很冷,傅中书坐在牢房里唯一的凳子上静静望着烛火发呆。铁链相击的声音在安静的牢房里想起,傅中书蓦地侧头看去。 四个人从黑暗中依次走了进来,最前面的是那位工部侍郎李良谊李大人,在他身后,是一个高瘦的人,傅中书看到这个人的瞬间睁大眼睛,脑子里有一串东西窜到眼前,映得眼前的人物不那么清晰了。 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叫道:“王爷?” 梁思齐沖他笑了笑,眼里都是让人安心的柔和。 李良谊轻声道:“我在外面守着,两位道长尽快。” 傅中书这才扭头看向旁边的两人,一个人是逍遥子,另一个人却不认识,略行了个礼:“李大人,两位道长。” 李良谊点头示意,看过场中的四人,随即快步走了出去。 玉清子两眼在傅中书和梁思齐身上来回瞄,然后用手肘撞了撞逍遥子,伸了伸下巴,意思是:“有一腿?” 逍遥子无言地看他一眼,重重咳了两声,道:“王爷,傅公子,马上就子时了,两位准备好,我和师兄要画阵,为两位换魂。换魂和招魂不同,招魂是魂不在身,只要找到令其附体即可;但换魂,就很麻烦了。两位都是活人,魂在身上,一会,我和师兄会先令两位魂魄离体,然后再行招魂之术,在这期间,会用阵法将两位的魂魄拘禁在里面。”
第27页 说完又加了一句:“生魂离体,会很痛苦,而且阵法拘魂,乃是违背世间常理,所以,两位多忍耐些。” 傅中书听完,问道:“换魂是否一定会成功?” 玉清子淡淡道:“不一定。世上哪有一定成功的事情。” “这……” 傅中书还待问,梁思齐打断道:“不成功会如何?” 逍遥子犹豫了一下:“魂飞魄散。” 玉清子看了眼窗外,道:“再不开始,就来不及了。” 傅中书与梁思齐对望一眼,默默点点头。 趁着逍遥子和玉清子准备阵法的时候,傅中书小声问:“王爷这几日去哪儿了?” “不过是在一个地方休息了几天。” 傅中书看他神色,略有疲惫,看样子也没受伤,心安了几分。 逍遥子和玉清子的阵法已经快画好了,连墙上都是诡异的勾勾弯弯,还有黄色符纸,上面是不知道是硃砂还是什么画的红色线条。 “中书……” 傅中书:“嗯?” 梁思齐放下攥地发皱的衣角,问道:“中书,若是魂飞魄散了,你……我想问你,你后不后悔认识我?” 傅中书静默片刻,微微张口正要回答,却见梁思齐自嘲地苦笑了一声。 “算了,你不必回答我。就算你答了我,我也知道是安慰我。以你的性格,只是想我万一死了,死得不那么遗憾。中书,我这一生,真正是想得而从未得到过。你以前问我,是怎么得罪了章淼,还有李良谊,我……” “都准备好了。” 梁思齐的话生生地被打断,傅中书目光扫向他:“王爷……” “等我们各归其位之后我再告诉你,你待在王府等我回去。” 傅中书和梁思齐坐在画好的大阵中间,背靠背,玉清子和逍遥子则坐在外围,四人正好坐在一条直线上。 逍遥子右手持封尘镜,左手食指和中指併拢,在前方划过,空中出现两张燃着红色火焰的符,封尘镜中都是红色火焰,能舔舐一切的红色火焰。 玉清子在他对面,中间隔着傅中书和梁思齐,他左手中指上套着一个铜环,铜环下是两个闪着淡黄色光亮的铃铛,右手一张燃着蓝色火焰的符,在铃铛的清脆声音下,蓝色火焰肆虐地跳动。 傅中书闭上眼,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我也有话要和王爷说。” 梁思齐闭上的眼睛勐然睁开,他还来不及想这句话的意思,整个人都扭曲起来。不是骨头碎裂,血肉撕扯的疼,是直入心脾的挤压,挤压的人没有任何其他的感受,只觉得绝望。 这哪是痛苦,明明就是生不如死。 逍遥子气息有些粗重,额头也渗出汗珠,玉清子抬头看他一眼,逍遥子示意自己没事,叫他聚精会神。 快结束了,魂魄已经在大阵里了。只是这里毕竟是大理寺的监牢,冤魂野鬼尤其多,不过,看师兄的样子,应该还是扛得住这些游魂的。接下来,只要让两人魂魄归位就可以了。 偏偏此时,牢房的门被打开了,李良谊被人架着,气得脸色发白,说不出话。 大阵被这些闯入的人气息一冲,逍遥子有些支撑不住,眼前的事物开始模煳。 领头进来的那人拿把扇子,鼻子里哼了一声,看向四人充满鄙夷。 “齐王叔还真是……装神弄鬼,可惜啊!就算齐王叔装神弄鬼,也掩盖不了你想要越狱的事实。” 来人正是梁瑞文,就是那个纠缠李良谊的梁瑞文。若是傅中书醒着就会发现,之前在太液湖边的时候,梁思齐还狠狠地教训了他一番。 梁瑞文得意不已,他一直没找到机会报仇,而皇上也没下令要把梁思齐怎么样,可现在不一样,这几个来路不明的人夜闯大理寺,而且是李良谊带来的。若是李良谊识时务,或许他会去给李良谊求个情;若他不识时务,那就不要怪他不讲情面了。 朝廷现在大致分为三派,宣武侯府和梁瑞文他外祖父秦老将军各成一派,水火不容,李良谊跟着工部礼部尚书和一些不成气候的官员是中立派。 宣武侯府或许曾经如日中天,可这段时间已有疲态,秦老将军正见fèng插针,两派暗地里斗得汹涌澎湃。梁瑞文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仿佛他已经是朝廷里一手遮天的人物了,气焰十分嚣张。 他现在是大理寺的一个小小官员,整天想着怎么给牢里的傅中书罪受,今天一接到消息,就带着人来抓梁思齐一伙人,还不由分说给这些人扣上了越狱的罪名。 傅中书和梁思齐坐在画满鬼画符的阵里,双眼紧闭,无知无觉,简直就是两个死人。不过,他们现在的状况,也确实算是死人。 逍遥子没在意梁瑞文说什么,正在强撑着为傅中书和梁思齐两人回魂。 李良谊再没有往日从容不迫的样子,急吼道:“你不要胡说,齐王爷何时要越狱?皇上虽然将王爷关在这里,可从来没有下令处置过王爷,你若敢动王爷一根头髮,皇上定不饶你!” 梁瑞文还是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丝毫没把李良谊的话放在心上,他“啪”的一声打开扇子,扇了一下,觉得有点冷,又把扇子收了起来,指着地上的四个人:“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后面跟着的一群人抽出刀,朝地上的四个人走去。 两个拿刀的人刚刚踩在牢门口,还未踏进去,忽然被不知道哪里伸出来的脚踢了出去,一人胸口中了一脚。 梁瑞文微微失色,大理寺的这群官兵大喊:“怎么回事?什么人?” 这时才看到一身黑衣,手持青色长剑的少年站在牢门口,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可却没人敢上前。那冰冷而又充满戾气的眼神里只有一句话:“来者,死!” 被踢了一脚的两个官兵哀嚎着在地上滚来滚去,有大胆者哆嗦地把他们扶了起来,快步地驾走了。 梁瑞文拿着扇子退了几步,心道,他一个人,怕什么?这么多人,总有顾不过来的。壮壮胆气:“怕什么!这人肯定是劫囚的同党,抓住他是大功一件。而且,他只有一个人,你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打不过他一个人?” 官兵似是被说动了,其实是刚才那一下太过突然,让人措手不及,所有人都没看到这人是怎么冒出来的,不由得被吓住了。 这么一会儿,已经缓过来了,大伙便举着刀,一拥而上。结果却是有些惨烈,梁瑞文看到不断有人飞出来,差点撞到他身上。 眨眼之间,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十几个人,嚎叫不止,梁瑞文的脸瞬间白了。 江子枫仍是那副表情,连动作都没变过。 气氛一下子僵持起来,梁瑞文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就这么对峙了一会,傅中书和梁思齐那边终于有反应了。 阵法里面的符全部燃尽成灰,傅中书和梁思齐坐的地方挂起一阵妖风,两人各自倒在地上,妖风把逍遥子甩了出去,被转身一步上前的江子枫接在手里。
第28页 江子枫一手撑着他,冰冷戾气的眼神被担心害怕代替。 逍遥子努力地眨眨眼,想说“没事”,可一张口就是一嘴血。 玉清子的脸也是没有半点血色,扶着墙走了过来,碰上江子枫警告的眼神。 “瞪……瞪什么?给他服下。” 看着玉清子拿出的药丸,江子枫却没犹豫,接过就给逍遥子餵了。 玉清子这才看着门外神色各异的人,道:“好了,没事了。” 门外众人的神色更奇怪了。 又过了许久,梁思齐终于醒了过来,他没顾得上看周围,先把身旁的傅中书扶起来,唤了好几声“中书”。 一个清清淡淡的声音响起:“王爷。” 作者有话要说: 换了封面,多谢涂画乐园的封面 谢谢 美工:布丁 字体:书法迷+宋一 推荐一下:http://bbs.jjwxc/board.php?board=23&page=1 第23章 前尘往事(一) 看着梁思齐和傅中书醒转,李良谊长舒一口气。 梁思齐将傅中书扶起来,嘱咐道:“你先和道长回府。” “那王爷你呢?” “现在我们已经各自恢復身份,我要向皇上解释一下。没事的,解释完就会回去的。” 傅中书竟很顺从地点点头。 梁思齐走出牢门,看向梁瑞文:“以前只嘴上教训了你,那是看在你年轻不懂事,可现在看来,倒是纵容了。” 梁瑞文忽然觉得这个齐王爷和上次见到的齐王爷不一样了,说话的气势完全不同。 “放开李大人!进宫,面圣。” 出了大理寺,就看到周叔和他身后的一辆马车,梁思齐扶着傅中书上了马车,温言轻语地又嘱咐了一番。 逍遥子则是江子枫抱上去的,玉清子在旁边看的直翻白眼。 马车有节奏的驶离,梁思齐一甩衣袖,向皇宫的方向走去。 皇宫内,皇上坐在上首不发一言,地上跪着梁思齐,李良谊和梁瑞文。 梁瑞文正有声有色地描绘着昨晚的事情,略过自己给梁思齐扣的劫狱的帽子和一个黑衣少年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的过程,只说有人来报,监牢里出现可疑人,他前去查看,没想到看到一幕不可思议的情景。 待梁瑞文说完了,皇上手指轻轻在桌上点了两下,道:“李爱卿有什么想说的吗?” “微臣……” “皇上,臣弟有话要说,而且,要和皇上单独说。” 皇上提起身子,向后靠了靠:“哦?” 屏退左右,皇上眼睛眯成一条线:“你终于肯说了?” 梁思齐抬头一笑:“皇上,臣弟以前最喜欢吃皇上摘得菱角,其他人摘得都没有皇上摘得好吃。” 梁思齐从头开始,将事情简单讲过,皇上听到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也只是微微皱眉,没有打断,也没有问。 “如此说来,你竟然和那个书生换了身体?” “正是。” “那……你又如何说服你现在就是思齐呢?” 梁思齐不慌不忙:“只要皇上愿意听,臣弟立刻说出小时候的一堆事情,只有我和皇上知道的事情。” “……不必了。” 皇上仔细打量他片刻:“起来吧。” 梁思齐束手端正地站着。 “这事朕知道了,你回去好好休养吧。” 皇上既然说知道了,那肯定是明白其中的问题,相信那个要害梁思齐的人很快就会浮出水面。 梁思齐离开时,听到后面传来皇上淡淡的声音:“别太出格了。”他嘴角微扬,大步走出皇宫,傅中书还在等他呢。 马车里傅中书闭着眼睛靠在一边,他精神还没有恢復,也不知道梁思齐是怎么刚回过神就那么生龙活虎的。 江子枫安安静静地坐在逍遥子旁边,眼睛一刻都没有从他身上离开。玉清子看着他两,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转头去看马车外面。 马车缓缓停下,周叔揭开帘子,道:“到王府了。” 一群人东倒西歪的走进齐王府,玉清子忽然感到身后有目光盯着,便转头朝不远处看了一眼:“咦?” 逍遥子听他语气奇怪,也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却只看到一个背影。 “师兄,怎么了?” 玉清子想了想:“刚才那个人好像那个不知死活打断我施法的人?” 周叔早已经扶着傅中书进了府里,逍遥子不免又看了那背影两眼:“谁啊?” 梁思齐从皇宫出来,见李良谊在等他,略略打了个招唿,就急匆匆回了王府,也没注意到李良谊眼中一闪而逝的失望。 回到王府,傅中书已经睡了。照逍遥子的说法,傅中书身体本就不好,这么一番折腾,能这样简直是奇蹟了。 “王爷,你……就没什么不舒服吗?” 梁思齐左手抱在胸前,右手靠在左手上,撑着下巴,大拇指在嘴上蹭了两下:“没什么不舒服,就是……” 一个就是没说完,就直挺挺地朝后面倒下,吓得周叔大惊失色。 就是有点累。 看着两个在床上躺尸的人,逍遥子道:“这才正常,我还以为是大力金刚呢。” “道长,王爷和傅公子?” “没事没事,正常,估计要睡个几天,你每天给他们餵些米粥就可以。” 周叔很努力地没有表现出觉得逍遥子不靠谱,沉默着点点头。 王府里安静了好几天,逍遥子正睡得迷煳,外面却传来拉扯的声音,他不耐烦地用被子捂住头,忽然,不知想到什么,一个机灵,从床上跃起,抓起一件外衫往身上一裹,夺门而出。 门外玉清子手里正燃着一张蓝色火焰的符,对面江子枫剑未出鞘,上面挑着一个小包袱。 “啊,师兄,这又是怎么了?” 两人一看是逍遥子,仍是那副剑拔弩张的样子。 “子枫?” 江子枫把包袱抓在手里,道:“他要跑。” 玉清子反驳:“谁说我要跑?我只不过出去散散心。” 逍遥子看他一眼,脸上没有半点同情,甚至还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对江子枫说:“看好。要是嫌麻烦就绑起来。” 江子枫重重地嗯了一声,笑得像个开心的孩子。 玉清子苦着脸,指着这两个忘恩负义的人:“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好歹我才是师兄,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你们长大,你们不懂得反哺,还要如此对待我,你们真是人神共愤啊!” 逍遥子简直要气笑,他这个师兄,还真是……不要脸! 江子枫:“你才没有!” 玉清子跳脚不已,哇哇大叫。 逍遥子揉揉眉心:“子枫,绑起来,嘴里塞上布。”
第29页 一听这话,玉清子立马老实,嘴里咕哝着:“才不和你们计较。”随即脚下生风地回到自己屋子,“啪”一声关上门。 睡了几天,傅中书终于是有了点精神,每天起码有两三个时辰是清醒的。 梁思齐比他恢復的好,现在已经和以前一样了。他每每想起傅中书在牢中对他说“我也有话要跟王爷说”,就辗转反侧,夜夜难眠。几次都差点问出口,可一想到万一中书说的不是他想的那样,岂不是空欢喜一场?与其如此,还不如像现在这样,每天与中书说说笑笑,万一哪天他就愿意了呢?想来想去,还是决定等中书自己想起来再说。 傅中书又是另一种心思,他那时说的时候,心里的确是有话要对梁思齐说的。可现在,忽然就不知该怎么说了?其实是自己不那么清楚自己到底要说什么。幸亏王爷也没问,那就先放着吧。 两人各怀心思,每日和睦相处,周叔看到,心里也非常安慰,王爷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初春光景,日光和煦,清风拂过,梁思齐正与傅中书在湖边的亭子里说笑。下人来报,李大人来了。 梁思齐不好意思道:“中书,我送你回房吧,外面冷。” “不用了,难得今天天气这么好,近日总躺着,我想在外面再待一会。王爷快去吧,李大人也许有事要与王爷商量呢。” 梁思齐走了几步,不放心,回头一看,正对上傅中书澄净透亮的眼眸,怔了一下,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中书时,他也是这样如沐春风,笑若兰花,清淡雅致。 傅中书笑了笑:“王爷还不走?” 这本是一句很平常的话,可不知怎么,傅中书这样笑着说出来,竟有些调笑的意味,偏他自己还不觉得,只让梁思齐心中跌跌撞撞,翻腾个不停。 “……中书,咳……我先去了,一会就回来。” 齐王府的这片湖自然是比不上皇宫的太液湖,傅中书坐在亭子里,看着不远处残败的荷叶,目光迴转,盯着水里扭来扭去的小鱼。 李良谊温润无声,坐在房中淡淡道:“王爷与傅公子都好些了么?” “本王已经好了,中书他还要修养一段时日。” 李良谊点点头,似是在斟酌着用词:“之前绑走王爷的人,可有眉目?” 梁思齐端起茶杯,正色道:“有一些,不过不明朗。” “嗯,良谊多嘴,有件事要告知王爷。” “何事?” 李良谊却没立即说,看着桌上的瓷瓶,没什么感情地说出一件往事。 “良谊记得,大约是五六年前,那时候我刚到京城,结识了许多前来应考的考生,其中,也包括章淼,章大人。” 梁思齐眸色一暗,人也静坐起来。 “章大人桀骜不羁,才高八斗,品貌皆上,令人羡慕不已。不瞒王爷说,良谊虽不才,却也有些自负,暗地里还与章大人相较过。章大人虽然脾气不好,可心胸宽阔,是个君子。是以,良谊很佩服他。” 梁思齐不知他要说什么,也不好打断,只好这么听着。 “谁知……”说着看了梁思齐一眼,“谁知考完当天,他竟被王爷带进府里。” 李良谊说是“带”已经是很顾及梁思齐的面子了,确切地说,不是“带”,是“抢”,光天化日,抢进了齐王府。 作者有话要说: 打算开一本逍遥子和江子枫,玉清子的坑,在专栏预收里,大家记得收藏哦! 鞠躬! 关于剧情,稍微说一下,我不喜欢提前解释一些误会,毕竟要有悬念,才会有意思,希望看到最后的人会明白。 第24章 前尘往事(二) “……” 李良谊微微一笑:“王爷,良谊并非要揭王爷的短。” “……我知道。” 李良谊顿了顿,眼神有些迷茫,似是在回想当时的情形。 “王爷那时正是血气方刚,脾气也不似这会好,而恰巧章大人的脾气更差。是以,章大人对王爷的……喜好又惊又怒,听说那一阵,王府里是鸡飞狗跳,着实为难周叔。” 梁思齐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这段不堪回首的过往,他每每想起,都后悔不已。 “章大人刚开始整日大骂王爷,后来绝食,再后来见人便动手,王爷无奈,将他软禁起来。” “良谊你……” 李良谊却仍未停下来:“谁知章大人他竟自残身体!这件事终于惊动了皇上,王爷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不再参与朝中大事。” 房中良久的沉默,终还是梁思齐开口道:“良谊到底想说什么?” 李良谊忽的笑了,略有些悲凉的笑意:“我也不知自己想说什么。” “章大人被抬出齐王府,他自此与王爷不死不休。王爷对章大人痴迷不已,也愧疚不已,所以那天喝醉了,才会……” 梁思齐像是被人拿针扎到似得从凳子上一下站起,李良谊悲凉的笑意褪去,换上的是一副从容过头的淡定。 “王爷,你还记不记得那天,章淼章大人高中状元,良谊作为榜眼,站在他旁边?良谊总是记得很清楚,王爷是那般让人过目不忘。” 这话让梁思齐跌坐在凳子上,深深低下头。 李良谊温柔地安慰道:“王爷不必自责,章大人虽然受了伤,可并没有什么大碍,日后娶妻生子不成问题。” “……良谊……我对不起你……” “我其实不喜欢王爷对我说对不起,再说,王爷已经说过了。何况,王爷怎么知道我是被迫的呢?或许,我一直……” 梁思齐打断他:“你不必说这种话安慰我。” 李良谊欲出口的话就那么卡在那,他本来想说什么来着。哦,对了,他本来想说,或许,我一直爱慕王爷而不自知,现今我知道了,特别是看到傅中书,一下子害怕起来,害怕再不能和王爷多说话。所以,我今天来问一问,当初你问我愿不愿意,我说不愿意,现在,我愿意了,来不来得及? “那日是我喝醉了酒,我只盼良谊莫要放在心上。” 可我已经放在心上了。 李良谊收起僵硬的手,尽量放低声音:“王爷,是否一直很后悔那日的事情?” 梁思齐抬起头,眼神真诚:“后悔!比抓了章淼更后悔!” “呵……良谊……良谊知道了。” 梁思齐见他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更是自责不已:“若能重来一次,我绝不会喝醉酒,也绝对不会做那样的事。良谊……你就当……就当被狗咬了吧。” 李良谊脸上血色尽褪,仿佛更难受了。 他两人却不知道此时门外的傅中书脸色比李良谊还可怕,傅中书一步一挪地离开,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
第30页 房中,李良谊像是终于有了说话的力气,他带着执着的语气:“这种事情怎么能忘了呢?怎么能当做被狗咬了呢?王爷忘便忘了,可良谊怕是忘不了。” 梁思齐被这话逼得颓败不已,头垂的更低,恨不能挨到地面上。 好不容易李良谊走了,梁思齐一个人呆坐着,直到天都黑了,这才想起傅中书还在等他。 一路小跑到湖边的亭子,里面早已经空空荡荡。回到内室,傅中书已经睡了。梁思齐上前替他掖好被角,这才起身关门离去。 关门声响起,傅中书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夫子从小教导他,教他读书,教他做人的道理,教他礼义廉耻,教他谦逊,唯独没教过他,如何面对自己的心。 以往无论什么事情,他都有坚定的想法,是非对错,一目了然。可现在,他觉得不明白自己,他不知自己在想什么,似乎也不太愿意去想,只巴望着过一天是一天。 今天听到这一席话,才是一盆冷水,从里到外,又冷又凉,直透心窝。这才发现,自己竟是魔怔了,在牢房里,在亭子里,那些一闪而过的怪异想法原来只会让人难堪。 章淼娇娇明珠,李良谊谦谦君子,王爷佩金带紫,他傅中书呢?不过是个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的书生罢了。 若是王爷哪天对他说,中书,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忘了吧。 他该如何自处? 果然,从一开始,就不该有这些荒唐的念头。 日子一晃而过,傅中书已经好了很多,梁思齐和他说话的机会越来越少,因为马上就要春闱了。傅中书比以前更认真,认真的执着。 大考三天,不过是梁思齐喝了个小酒,逍遥子睡了个小觉,江子枫和玉清子又打了一架的时间,傅中书已经考完了。 梁思齐非常开心,他替傅中书开心。因此,傅中书进门就看到为他准备的宴会。 “中书,辛苦了,今日一定不醉不归。” 逍遥子,玉清子,周叔,甚至那个黑衣少年也站在不远处,倚着柱子。 傅中书不好意思道:“不过刚考完而已,离发榜还有几天,现在庆祝未免也太早了。要是不幸名落孙山,岂不羞愧难当?” 梁思齐笑笑,上前拉他,不料傅中书却避过去,自己走上前。梁思齐的笑僵了一下,片刻间恢復:“以中书的人品才学,你不中,谁能中?” 傅中书不咸不淡:“王爷谬赞。” 眼看场面要冷,周叔忙道:“傅公子考了一天,肯定也饿了,都坐吧,老朽去看看菜好了没。” 逍遥子刚坐下,玉清子正要坐他旁边,哪知江子枫忽然一阵风一样,占了这个位子,玉清子的脸顿时黑了。 “找茬是吧?” 江子枫看都不看他。 这边梁思齐好声好气道:“中书,坐吧。” 傅中书恭敬万分:“王爷,请。” 不知为什么,这种恭敬的语气和态度,让梁思齐感受到满满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一席饭吃完,傅中书也没说几句话,梁思齐问他,他就答,绝不多说一个字。辛亏有逍遥子和他师兄,以及那个黑衣少年插科打诨,这顿饭不至于太尴尬。可饶是如此,仍旧让人觉得诡异的气氛在桌上流转。 吃完饭,本来梁思齐想和傅中书说一会话。之前,傅中书以大考之前要苦读为由,不再住在梁思齐的内室,现在,梁思齐想着考完了,总可以回来住吧。没想到,傅中书还是朝读书的地方走去。 “中书,已经考完了,还是回房睡吧。” 傅中书停下脚步,正色道:“王爷,是中书以前不知天高地厚,不懂规矩,迫于形势,与王爷同住了几日。现今,在下怎能还与王爷同住呢?再说,王爷,我们身份有别,尊卑有序,‘回房睡’这句话该是王爷说与王妃的,王爷怕是说错了人。” 梁思齐的心仿佛被人拉扯出来,狠命拿刀子划了好几下,疼得他吸了好几口气才算是控制住自己。 “中书……你怎么了?” 傅中书退了两步,廊上灯笼的光影打在他脸上,模煳了他的表情。 “王爷,我没事。本来想再过几天和王爷说,现在说,也可以。我明天就搬出去了,王爷虽不理朝中事物,但仍应避嫌,我身为考生,自然不能再住在王爷府中。而且……而且,三日之后,不管中与不中,我……我都会离开,谢谢王爷的恩情。” “离开?谢谢我的恩情?” 傅中书静默片刻,道:“谢谢王爷的恩情。我余生愿王爷顺心如意,平安喜乐。” “你愿我顺心如意,平安喜乐?” 梁思齐大笑起来,笑得不能自已。 “王爷?”被灯笼背影遮住的人似乎想上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动。 “王爷,早点休息,在下告辞了。” 傅中书踉跄着离开,梁思齐的眼睛在灯火下熠熠生辉,有一种奇特的信念。 跑?我偏要追着你,我就不信,你说得是心里话!就算你是南墙,我也要撞上去,就算头破血流也绝不回头! 第二天一大早,傅中书果然收拾好东西,离开王府。令他惊讶的是,梁思齐竟然真的没有阻拦他,甚至没有出来送他,只有周叔准备了些东西给他。 傅中书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忽然有些小小失落。再一想,或许以后天涯路远,再也见不着了,不禁问周叔:“王爷忙吗?” 周叔:“王爷今天确实有事,天没亮就去宫里了。” “原来如此。” “傅公子可是有话要说,王爷应该很快就回来了,要不公子等一等?” “啊?不用了。”想来想去还是加了一句,“请王爷多保重。” 周叔回道:“傅公子也保重。” 傅中书背着他的小包袱,渐行渐远。周叔冷不防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哎呀!这些口是心非的人啊!” “原来是玉清子道长。” 玉清子贼眉鼠眼,还偏要做道骨仙风的模样,砸砸了两声,走进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记得收藏呀,这样我熬夜也有动力~\(≧▽≦)/~啦啦啦 第25章 第 25 章 朝廷对于选拔人才这件事情非常谨慎,凡能参加大考者,无论学识、人品、样貌都要过得去,因此,若是模样歪瓜裂枣,也是要被嫌弃的。 傅中书这一年的考生,有才德者甚多,几位考官对状元人选没有异议。但榜眼和探花就争了个面红耳赤,不巧,傅中书就是被争执中的一位。 他的才学没有问题,可有两位大人认为他人品败坏,与朝中那位断了袖,好男色的齐王爷纠缠不清,实在是有辱孔孟门生,甚至觉得给他个探花都太过,进士足矣。 几番争论之下,主考官只好把卷子和名册递到皇上面前,请求圣裁。皇上看过卷子,贊了几句,道:“就探花吧。”
第31页 梁思齐正好也站在下面,听到皇上的金口玉言不由得裂开嘴,他家中书果然厉害,并深深觉得“探花”这个头衔非常好听,比状元和榜眼好听多了。再一想,又觉得“他家中书”这个称唿实在是太贴切了,不由得笑得更开心了。 “思齐,你在那傻笑什么?” “皇上,臣弟忽然想起,家里有一株名贵的兰花,需要照料,想先回去了。” 皇上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梁思齐又道:“皇上的千秋节快到了,臣弟得了一盆稀有的牡丹,给皇上做贺礼。” 皇上朝他摆摆手,梁思齐知趣地退下了,内侍这才瞧见皇上略微扬起的嘴角。 梁思齐并没有提前告知傅中书得中探花的消息,只是让周叔在放榜当日,在傅中书住的客栈里等着。前来报喜的人一报,周叔便命人在门口放炮,吹吹打打,顺带给来人封了一个大大的红包,把傅中书的面子做的足足的,免得他看那些拜高踩低的人的眼色。 傅中书坐在热热闹闹的客栈里,周围都是“恭喜”的声音,他自是欣喜非常,可一眼望去,却找不到一个人说话。 周叔道:“公子要给家里人报喜吗?” “是要给夫子寄一封家书。” 周叔:“公子写完交给我,我派人替公子送回去。” 见傅中书有些迟疑,又道:“这是件小事,王府派人送的快。再说,这种好事,当然要早些告知家中的人。” 傅中书点头:“如此,有劳周叔了。” “公子客气。” 按照先例,过几日皇上会举行琼林宴,宴请今年的新科进士。这些事情傅中书是知道的,可在他刚想到的时候,周叔就已经把要穿的衣服,要准备的东西,通通送过来,以及那天会有哪些朝中大臣,一一详尽地告知。可梁思齐却从不露面,傅中书只觉得自己一口气堵在胸口,朝哪都吐不出去。 送来的衣服是傅中书喜欢的茶白色,上面绣了几朵素雅的兰花,很是符合他的性格,清淡雅致。 他随手将一块玉系在腰带上,那块玉还是与梁思齐一起逛花灯会,梁思齐送他的礼物。 那时他还一心想为王爷物色一位王妃,现在想来,真是傻得很,难为梁思齐和他装了那么久的煳涂。 他现在有功名在身,过一阵,今科高中的人便会接到朝廷任命的旨意。傅中书虽然性情单纯,但并不傻,朝廷派系这种事情无可避免。 他思来想去,既不想捲入这漩涡之中,虚与委蛇,也不想待在京城,待在这里,总避免不了见到王爷。最好是能出任一个地方的小官,为百姓做些实事,也不枉夫子教导,朝廷看中,自己苦读这一场。 这样胡思乱想着,一回神便到了一处皇家别院。这里不比上两次宴会,酒席摆在一处花园中,皇上自是坐在远处的高台上,这样众人也可以得见天颜,毕竟如果派到穷乡僻壤处,也许再也没机会看到皇上长什么样子了。 傅中书正与同届的几个人寒暄,其中一人忽然对着傅中书身后道:“李大人。”几个人忙停下来,都躬身道:“李大人。” 李良谊仍是那般和气,一点架子都没有,温声道:“几位都是朝廷未来的栋樑,以后同殿为臣,要相互扶持才是。” 众人称是。 李良谊又对傅中书道:“傅公子高中探花,前途不可限量,本官一直很看好你。” 傅中书垂下眼眸:“中书才疏学浅,李大人过誉了。” 李良谊七窍玲珑,只笑了笑,也不在意傅中书说的话。旁边的人适时插嘴,傅中书不搭李良谊伸出的树枝,自有大把大把的人想搭。 梁思齐在远处看着傅中书站在一堆人之中,原来若是一个人记在心里,一眼望去,他总是与别人不同的。 皇上照例说了些鼓动人心的话,与新晋的众人把酒言欢,不一会儿,就体力不支,离去了。场中顿时没了拘谨,欢声笑语,侃侃而谈,活络起来。 傅中书量浅,几杯灌进去,已经晕晕乎乎了。他不敢再喝,又推辞不过,只好借着更衣远远逃开。 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鼻尖传来淡淡花香,一抬头,就看到一株开得正盛的西府海棠。这西府海棠美极了,让人沉醉,比琼林宴上的御酒还香,也许傅中书是有些醉了,他竟看到了梁思齐。 “王爷……” 傅中书脚步踉跄不稳,胡乱抓了一下,居然抓住一只胳膊,那人就那么让他抓着,还在他耳边轻声说:“小心些,我扶着你。” 傅中书觉得这声音非常熟悉,而且听到耳朵里很自在,不禁向他靠过去,那人似乎僵硬在那,动也不动。傅中书嘴里咕哝了一句什么,可没人听清。 一阵风吹过,冷风一激,傅中书勐然睁开眼,清醒了不少。随着自己抓着胳膊的手向上看,看到了那个丰神俊朗,英俊潇洒的男子。 梁思齐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进傅中书渐渐清醒的眼眸,问道:“好点了吗?” 傅中书还抓着他的胳膊,半依半靠在他身上,这副样子,一点都不好。可能是王爷的话刺激了傅中书,他放开手,推了梁思齐一把,自己背靠在海棠树上。 愣了一下,才道:“王爷恕罪,我刚才不知是……” “不知是什么?不知是本王?你拉也拉了,抓也抓了,靠也靠了,一个不知就算了吗?” 傅中书勉强站直,手扶着海棠树,道:“王爷想要如何?” “本王想……” 梁思齐眉眼一弯,傅中书轻轻蹙眉。 “想扶你去那边歇一歇。” “……” “怎么?中书似乎对这个回答很失望。” “……” 梁思齐无奈道:“那中书想让我如何?” “……王爷,你非得如此戏耍我么?” 梁思齐急忙正色,真诚道:“中书,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傅中书当然没让他扶,自己一个人摇摇晃晃走了过去,梁思齐在一旁伸手护着,又不敢碰他,就这么亦步亦趋地跟在旁边。 “中书,以你的才学,自是要留在京城的。不如,还是回王府住吧?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忽然闹着要离开,是不是有什么其他原因?” 傅中书坐在那,手指着额头,眼睛微闭,撑在桌上的胳膊肘下面垫着一件折成好几层的衣服。 他沉默良久,才道:“我自知不能像李大人那样长袖善舞,京城太大,实在不是我想待的地方。我想回去当个小小的芝麻官,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对梁思齐后面那句话避而不谈。 梁思齐将一杯热茶递到他面前:“我试过了,不凉不烫。” 琼林宴结束,傅中书倒是没有拒绝与梁思齐共做一辆马车回去。他在马车上沉沉睡去,梁思齐便默认他今天打算住在王府了。
第32页 洗漱沐浴一番折腾,才安顿着傅中书睡了。梁思齐坐在旁边静静看着,看着傅中书的眉,看着他微颤的睫毛,看着他挺直的鼻子,目光移到唇上。 他的唇色非常淡,梁思齐忍不住伸出手触了一下,温温热热,傅中书似乎感觉到了,抿了抿嘴。 这真是件控制不住的事情,忍不住想要撩拨,可是一撩拨又火起。于是不断撩拨,不断火起,可仍是停不下来。 手伸出去,在将碰未碰的时候停下来,抚过他的眉,他的眼,还有微微凸出的喉结和脉络分明的锁骨。 梁思齐知道自己怕,他以前是不知道怕的。他总觉得先得到,再给出真心,与慢慢给出真心,后得到,是一样的。总都是颗真心,没半点假意。可章淼让他害怕,他怕傅中书会像章淼一样。 所以,对着傅中书,他不敢,他一点点都不敢。他只能小心地站在周围,等傅中书需要的时候,站着扶他一下。 或许有一天,中书会回头看吧。 起身欲走,实在是心痒难耐,回头看了一眼,中书歪着头,睡梦中仍有些烦忧显在脸上。梁思齐微微俯下身,擦着傅中书凉凉的鼻尖,与他淡色的嘴唇轻轻触碰,一拂而过,蜻蜓点水。 正自欢喜,冷不防被傅中书抓住衣角,梁思齐脸色煞白,仔细一看,傅中书没醒,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梦。梁思齐握着他的手,轻轻放下,替他盖好被子,关门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起飞~~~ 第26章 王爷,你一定是故意的 傅中书的调令很快就下来了,江平县的县令,七品芝麻小官。可他心里却惊喜意外,江平县正是他的家乡。 不是没有怀疑过,甚至找王爷问了。 梁思齐连眼睛都没眨:“这种事情都是吏部在做,我哪插得上手,说得上话啊。再说,你一个堂堂探花,做个知县本就是委屈了,我还以为会派你到翰林院呢。这下你离开京城,我可就见不着你了。” 不过,无论官大官小,委不委屈,傅中书都不在意。何况,这本就是他想要的。 调令上说,五日后上任,时间紧张了些。拜别主考老师,去吏部走了一套流程,四天过去了,明日便要离开京城,走马上任。 梁思齐在傅中书住的客栈对面的酒楼订了桌酒菜,为他践行。看着傅中书对调令心满意足的样子,不禁想起那天在御书房内。 皇上低头批奏摺,梁思齐站在下面,手里端着盆牡丹花。 “说吧,有什么事要求朕。” 梁思齐笑道:“没有,臣弟来给皇上送花。” 皇上抬起笔往旁边示意,内侍忙上前接住梁思齐手里的花,抱到外面去了。 “不过,臣弟有个小小的私心。今科的探花傅中书,秉性正直,对家乡的人念念不忘,总想回去为乡亲们做些实事。” “哦?”皇上合上一个奏摺,又从一大叠中抽出一个,“朕看他还不错,想让他留在翰林院,做个翰林院学士。” 梁思齐抬眼看向皇上,又低下头:“皇上,臣弟以为,新晋的人应该多去感受百姓疾苦,这样才能在做事的时候考虑周全,否则,整日里在朝堂上勾心斗角,非朝廷之福。” 桌上的一叠奏摺被皇上一扯,哗啦啦都掉在地上,梁思齐忙上前去捡,再整整齐齐地垒在桌上。 “怎么,这个不吵不闹的,你嫌弃了?非得像以前那样寻死觅活的才对你胃口?” 梁思齐站在旁边一时哑然,许久,才慢慢地道:“皇上,你想到哪里去了……” “朝廷任命官员的事情,你不要插手,这是国家大事,不是儿戏。” “臣弟知罪,只是,皇上……” 皇上摇摇手,打断他,用笔桿指了指一个桌上一个奏摺:“看看。” 梁思齐只好拿起那份奏摺。 奏摺上说这次春闱中又有哪哪几个官员徇私舞弊,收受贿赂之类的。其实,歷代以来,无论是多清明的时期,这种事情总是避免不了的,只能尽量的减少,而不能杜绝。身在高位之人,只要情况不严重,通常也只是警告,并不会大刀阔斧地处置。 “看完了?说说看法。” 梁思齐将奏摺双手呈上,恭敬道:“臣弟已许久不知朝堂之事,若皇上有吩咐,臣弟随时待命。” “都是宣武侯的门生和党羽,朕想让你查查这件事。” 梁思齐声音平淡:“是。” 事情肯定是真的,但它严重到什么程度就要看皇上的态度了。皇上的态度么,大概这件事情非常严重了。 正想着,傅中书的声音传来,梁思齐一下回神了。 “王爷想什么想得这样入神?” 梁思齐放下酒杯:“没什么。中书,你此去要小心些,你心地太过善良,我怕你会被人利用。” “在下知道了。” “当官其实是很有学问的,有些事虽是对的,可未必能做,该做;而有些事,虽然是错的,可有时候不能不做。不过,事情本身就没有对错,只不过人立场不同,理念不同,因此,有了对错。” 傅中书:“这样看来,我只怕做不了官了。” 梁思齐笑笑,声音轻松道:“怎么会呢?中书只要好好做事就行,谁能拿你怎么样呢?” 却见傅中书似乎有些沉闷,竟还主动为王爷和自己倒了杯酒。 “王爷,我明日便离开京城,往后恐怕不会再来京城了。”顿了顿,话到嘴边,只说了一句,“王爷多保重。” 这一句,在梁思齐耳中,像是千言万语。 “中书,以后再也不见,你可还有话要和我说?” 傅中书一饮而尽,放下杯子,道:“没有,该说的都说了。” 月到中天,桌上杯盘狼藉,傅中书已经醉了,歪在一边的椅子上。梁思齐也是喝得脸颊发红,酒意上头。 他叫了几声“中书”,都没有应,断断续续说道:“醉了……醉了好……更乖了。” 说着上前,一手扶着傅中书的肩膀,一手从膝盖下环过,将他整个人抱起来。酒楼里只有打瞌睡的小二被惊醒,张着嘴,目送他们横穿过长街,走进对面的客栈,久久都没有把嘴合上。 摇摇晃晃把傅中书放到床上,梁思齐摸了摸他的脸,道:“中书,换衣服了……你不是换了衣服才能睡觉吗?” 傅中书一动不动,醉的不省人事。 “那我……给你换吧。” 说着就要上手,刚扒开傅中书的上衣,露出瘦瘦但紧实的胸膛,梁思齐就一下子栽倒了,正正栽倒在傅中书温热的胸口。一只手还抓着衣襟,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脖子,感觉嘴唇碰到了光滑的皮肤,有种淡淡的清香,闻着非常舒服。梁思齐忍不住舔了两下,这才笑着搂得更紧。 两个人以让人一见就产生误会的姿势睡去。
第33页 傅中书睁开眼的时候,胸口很疼,谁被这样压着睡一晚上都非常疼。但疼并不是他把梁思齐推到地上的理由,实在是此种情况令他措手不及,惊愕非常。 辛亏梁思齐很快醒来了,他对急急忙忙穿好衣服的傅中书解释:“我喝醉了,然后把你扶回来,之后就不记得了。你看,虽然你上衣没穿好,但裤子穿得好好的,什么都没发生。” 傅中书闭上眼睛,努力地深吸一口气:“王爷,请你回去吧。” “哦,那中书你好好休息。” 因为离开前一晚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所以,傅中书在赴任的路上一路都没有说话,实在很不想说话。 京城翻天覆地,科考舞弊案沸沸扬扬,二品官员杀了好几个,底下那些小喽喽更是塞满大理寺的牢房,走了歪门邪路高中的考生一律废去功名,此生不可入朝为官。 一夜之间,京城当红的人物就换了。 宣武侯府门可罗雀,再也没有往日车水马龙,来来往往的热闹场景。 梁瑞文整日里不可一世,张狂的过分,李良谊连着被他羞辱了好几次。梁思齐暗地里使了个绊子,让梁瑞文被他外祖父狠狠教训了一顿。 朝堂里热闹非常,几方人物,你方唱罢我登场,一个个牟足了劲显摆,梁思齐看得甚是无聊。 杂事已毕,按着日子算,中书应该到了,是时候去找他了。 傅中书自然不知道朝廷里风起云涌,发生这么多的事情,只在上任第二天坐在县衙里收到文书的时候惊讶不已,没想到,刚离开京城,就出了舞弊案,还是这么严重的舞弊案。他更不知道的是,梁思齐竟然偷偷跟来了。 按例,像梁思齐这样的身份是不可以离开京城的,所以他偷着跑,只要没人告发,谁管呢。再说,就是告发了,那不还有皇上在上面包庇着么。 因此,梁思齐乔装打扮,带着几个随从出了门。刚一出门,后面就冒出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揣着一个小包袱,贼眉鼠眼,正是玉清子。 玉清子连大门都没跨出去,就被江子枫拎着脖子后面的衣服拽回来,他大骂道:“江疯子!你放开我!” “不放。” 玉清子横眉倒竖:“快放开!咳咳咳——” “子枫,别闹了,放开师兄。” “哼。”江子枫勐地松手,玉清子一下子摔到在地。他却没有大骂,而是远远看着梁思齐那堆人。 “扶我一把。”玉清子伸出手,逍遥子把他拉了起来。 逍遥子:“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玉清子转过头问周叔:“那个,就是那个长的非常人模狗样的,是谁啊?” “……章淼,章大人。” “章淼?他跟你家王爷很熟?” 周叔看向那边,章淼已经走了,梁思齐也上马离去。 “不算特别熟。” 玉清子若有所思点点头。 等到周叔离开,只有玉清子和江子枫的时候,逍遥子才问道:“章淼就是那个你施法的时候不知死活闯进来的人?” “嗯。当时不知道他是谁,怎么进来的?说实话,请我的人给我找的地方不错,不应该会有外人进来。我那时候正在关键时刻,那个章淼,把阵法弄得乱七八糟,还扯走了我贴的符。要不然,也不会连累傅中书。” 逍遥子:“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有人把他带走了。” 第27章 第 27 章 江平县的师爷姓张,是个长着两撇小鬍子的男子,低低瘦瘦,不过三十出头就头髮花白,常常感嘆自己少白头都是为朝廷鞠躬尽瘁导致的。 张师爷这会正在江平县县衙的书房中为傅中书简单介绍县内的情况。傅中书虽然跟着夫子在镇上长大,但县衙里却是头一次进。这位张师爷见了未来的知县大人,滔滔不绝地讲了自己以前是如何地慧眼识珠,觉得傅中书必能平步青云。 傅中书简直插不上话,心道,张师爷他只见过几次,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有多熟。眼看张师爷就要和自己拜把子了,傅中书不得不打断他:“张师爷,本官刚上任,有许多事情不懂,以后还要张师爷多多提醒。” “大人说得忒客气了,有事,您只管说。” 傅中书觉得这位师爷真不像个师爷。 江平县县衙年久失修,从外面看有些破旧,县衙大门进来就是大堂,后面是个两进的院子。院子前面两间房子,一间是傅中书的书房兼会客室,另一间是卧房。院子后面是两间客房,旁边连着厨房,角落里就是茅房了。 张师爷一边的小鬍子翘起,两个眼睛圆熘熘的,打开卧室的门,道:“大人,你看,被褥都是新的,房间桌子地都打扫了好几遍,桌上那茶是明前的敬亭绿雪,茶具也是新换的。大人,您看,可还行?” “甚好,张师爷费心了。” “嘿嘿,大人喜欢就好。” 傅中书跟着张师爷在县衙转了一圈,虽然简陋,倒也还安排的妥当。转完之后,将县衙里八个衙役,两个洒扫的,还有一个厨子,一个烧火的都叫来,院子满满当当站了十三个人。 “各位辛苦了,本官深受皇恩,接任清平县县令一职,希望以后各位能与我一起,为百姓谋福祉。” 衙役们低着头,厨子拘束着把手在新作的围裙上抹了两下。张师爷斗志昂扬,大声回应:“我们愿为大人万死不辞!” 一群人跟着喊道:“我们愿为大人万死不辞!” 傅中书:“……今晚,让厨房多採办些东西,大家一起吃个饭,认识认识。” 大家很高兴,厨子很为难。 清平县地处偏僻,原来只是几个小村子。只因经常有过路的商客留宿,因此,慢慢变成了一个小镇。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副业,所以,清平县很穷,县衙更穷。 院子里众人散去,该巡逻的巡逻,该做饭的做饭。 傅中书回到书房,从包袱里拿出五两银子,对张师爷道:“晚上用这些钱去採办东西吧。” 张师爷拒绝道:“大人刚来,怎么能让您破费呢?属下们应该为您接风洗尘。” “你刚刚说清平县的情况,我略略翻了翻县衙的帐本,哪有多余的钱呢?再说,本就是我要请大家吃饭。” 张师爷结果银子,笑嘻嘻道:“大人真是体恤我们。” 说完脚步轻快地走了,傅中书这才坐下来,一路风尘僕僕来到县衙,又是第一次当官,心里忐忑不已。没坐多久,傅中书就再次起身,去了一个地方。 镇上星火点点,大多数人家正在做饭,傅中书步子慢,拐过两条街,到了一处青砖灰瓦的房子前。正要推开黑色木门,想了想,还是从旁边的小路绕进去。 旁边的小路两边都是不高的墙,没走多远,左边墙上有一扇小门,傅中书没有敲,一推门就开了。
第34页 院子里一个灰色长衫的老头正在井边打水,他衣服前摆挽起来系在腰上,听到推门的声音一回头,愣了一下,放在井沿的水桶就又掉了下去,“噗通”一声。 傅中书走到那老头面前,直直跪了下来,磕了个头,抬头正色道:“夫子,中书回来了。” 夫子手有些颤抖,欣喜,激动,还有些惶恐,想说点什么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等到终于反应过来,才急急忙忙拉着傅中书起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说着眼中竟然有泪,他在袖子上蹭了蹭,才勐然想起,傅中书这会是知县大人了,怎能还跪自己呢,这孩子,真是的。 “中书,哦不。知县大人,您现在身为朝廷命官,怎么可以跪我呢。大人刚刚做了官,想必还不习惯,但以后不可如此,免得损了朝廷颜面。” 傅中书低头认真道:“夫子说的是,中书记下了。” 夫子姓董,是个无家无室的教书先生,考了多少年都没考上,是清平县以前唯一一个老秀才。 董夫子说完心气顺了,看着傅中书不由得生出许多感慨。他一生都没有入得仕途,教了许多学生,只有一个考中了,还是在街上捡来的。傅中书从小听话,又乖又懂事,如今考上了,也做了官,就好像自己考上一样,终于没有遗憾了。 这样想着,又开心起来,养了这么大的孩子,总算是出息了。他无妻无子,傅中书便是他的孩子,是以,语气中带了许多关切:“你在京城这一年多来,过得可好?临走时带的钱少,我一直担心你受苦。” “过得很好,在京城……交了几个朋友,那人好客,一直在他家住着。” 董夫子老怀安慰,与傅中书一起走进房子,料想他交的朋友必定是京城有学识的子弟,于是问道:“既交了朋友,又让你住在家里,可见是个品行高洁的君子,他也参加了今科的考试么?” 傅中书神色一僵,半晌才道:“没有,他……不必参加科考。” “哦?说话不要吞吞吐吐,当官了,要有当官的样子。” “是。”扶着董夫子坐下,傅中书不想再谈这个,免得想起王爷,于是问起学堂的事情,“今日学堂下学的好早。” 董夫子拿起杯子喝了口水:“你信上说,这几日就回来了,所以,这几天都下学的早。一会,我去街上那家春风楼叫上一桌酒菜,为你接风洗尘,好好庆祝一番。” “我正想说,夫子,一会去县衙一起吃吧。” 董夫子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斥道:“我一直告诫你,为官要清廉,两袖清风,怎可胡乱花费朝廷的银两!怎么,你当了官,就不记得这些了?” “没有,”傅中书摇头解释,“是我自己出的钱。夫子的教导,我一直记在心里。” 听到傅中书这样说,董夫子才缓和了些,道:“那就好。” 县衙大门紧闭,里面传来张师爷尖尖的嗓音。傅中书,董夫子,张师爷坐一桌,衙役坐一桌,厨子和剩下的人一桌。 张师爷:“董老夫子德高望重,才有了咱们大人这样人才,来来来,我敬董老夫子一杯。” 董夫子左眼一撇,这张师爷以前一直管他“酸秀才酸秀才”地叫,这会“德高望重”都出来了,不过,他自己心胸宽阔,不与这等人计较,而且,中书以后要倚靠这人,一杯酒,喝就喝了。 张师爷敬了董夫子,又去敬傅中书,其他人正襟危坐在旁边,一个个连眼色都不敢使,夹一口菜,都得咽下去,然后放下筷子,静坐一会儿,再拿起筷子夹一口。 傅中书看他们这样拘束,想着是自己不太笑的缘故,于是温言笑着:“众位不要这样拘谨,平时在家是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我也是镇上长大的,大家都是我的邻里乡亲,这会一起吃饭,不是什么大人下属的。” 说了这话,大家稍微好了一点,起码开始偷偷使眼色小声说话了。 “这位新知县大人脾气挺好。” “嗯,比上一位好多了。” “哎哎,你们说,这次能当多久?” “最多两个月。” “咱们这穷乡僻壤的,有门路谁来这啊!” “这一看就是没门路的,就盼着别拿咱们出气。” “我看是个好的。” 一群人小声地讨论着,一见傅中书站起来朝这边过来,立刻禁声。 “各位,”傅中书和气道,“我敬各位一杯,以后还要各位鼎力相助,让清平县的百姓安居乐业。” 众人:“愿供大人差遣。” 一顿饭吃完,董夫子要回去住,明日还要讲学,嘱咐傅中书好好做官,非不让人送,摇摇晃晃地走了。一边走一边笑,回到家趴在床上大哭了一场。 县衙里只剩下傅中书和一个洒扫的,清平县从未发生过什么大案,因此,县衙里晚上一般只有一个人守夜,其他人家离得也近,都不住在县衙,而且,也没地方住。 洗漱一番,那个洒扫的老头精神不济,回后面院子的房间睡了。傅中书倒是睡不着,一个人坐在书房外面赏月。 以后应该是要在这县衙里过一辈子了,这院子打扫的很干净,看起来有点空,傅中书觉得应该种点什么,忽的想起那清清淡淡的香气,是——海棠。要是种一株海棠树在这院子里,倒是有几分景致。 这一年,竟似做梦一样,一睁眼,梦醒了。自己中了探花,做了官,回到该回的地方,一个人过一辈子。 傅中书闭上眼睛,轻轻嗅了嗅,好像真的闻到海棠花似的,笑了起来。 第28章 第 28 章 傅中书上任几日,基本熟悉了所有事情,张师爷倒是个能干的人,事情理得通顺。 这天,有人来报案,家里的孩子丢了,这在清平县可是大事。细细询问一番,原来是早起爹娘上山,回来孩子就不见了,本以为是玩去了,没想到天都快黑了,也不见回来。 傅中书那时正在整理县志,闻言立即带了衙役出去寻找。八个衙役,两个在镇子上找,三个去镇子周围的河边,村子找,三个和傅中书一起上了山。 张师爷道:“大人在县衙里坐镇即可,我带人上山去找。” 却见傅中书另有一番考虑:“你留在县衙里,通知镇子上的人,叫大家一起找。” 一来,张师爷更熟悉镇上的人,知道怎么通知,怎么找快;二来,张师爷虽然平时夸大其词,但相处几日,傅中书发现他身体确实不好,天黑,山上的路不好走。 清平县镇子外是两座连起来的小山,不高,但是大,树林茂密,没有野兽,所以孩子在山上的话,最有可能是吓得躲在哪个地方了。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大晚上一个人在这山里,一定很害怕。 “小虎——”
第35页 “小——虎——” 衙役和傅中书的声音在山里此起彼伏,人太少,只能打着火把慢慢找,可是山很大,目标又小,很难地毯式地搜。 “大人,这么找,得找到什么时候去啊?” 傅中书映着火光的眼神有些急切:“找到为止。” 衙役虽然知道,但是还是很想说,这么点人,等找到天就亮了。 “这样,你们有谁熟悉这两座山,知道哪里能藏人,能让人歇脚?” 一个衙役道:“这山除了那些採药,采蘑菇的,很少有人来。不过,我知道几个地方。” “那就先去那几个地方找。” 衙役知道地方的衙役前面带路,傅中书走在中间,后面跟着两个。 山路确实很不好走,四个人跌跌撞撞找了几个地方,还是没有孩子的踪影,可这都大半夜了。 傅中书正想说,回去找熟悉山路的人来,就看到下面许多影影绰绰的火把,带头的是张师爷。 “大人,我把镇子上的男子都叫过来了,大家一起找。” 傅中书心里忽然觉得张师爷很像个师爷。 “好,大家从这里开始,分散开,排成横排,每个人相距不超过十尺,咱们一点点找上去。” 张师爷回过头,用他那尖尖的嗓音,大声重复了一遍傅中书的命令,因为傅中书喊了半夜,嗓子已经哑了,站得离他远一点,完全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在天有些渐渐变蓝,微微发白的时候,总算有个人喊了一声:“快来!在这儿!” 孩子的父母又哭又喊地跑了过去,孩子晕倒在一颗大树的背面,小小的身体窝在树洞里。 傅中书过去看了看,应该没事。 放下了心,人就感觉到累了,脚步不免踉跄。张师爷见状急忙扶住,用他那已经尖不起来的沙哑嗓音说道:“大人,小心点。” “无妨,大家都找了一晚上,快回去休息吧。” 一群人拖着疲惫不堪的脚步回到镇子,可大家精神倒是很好,毕竟一起找回了孩子。孩子的父母说了一路感激的话,临走又对着傅中书连连磕头。 傅中书是真的累了,他小时候饿过头,身体不好,所以从不下河摸鱼,也不会上山玩,整天待在夫子的学堂里念书,认识他的人都叫他“书呆子”。这么折腾一晚上,喊了半宿,爬了一夜的山,实在是到极限了。 回到县衙,饿都顾不上,洗了把脸,便摊在床上,没了知觉。 像丢孩子这样的事情,几年都不会有一次,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就在整理县志,重画清平县的地图,和王二家的摊摆到赵五家门口中度过了。 傅中书这日在书房门口站了许久,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对张师爷说:“本官看这院子太空了,能否种点东西?” 这是傅中书第一次主动提出要求,张师爷十分重视。 “大人说的是,属下这就叫人移植些花花糙糙过来,大人看着也舒心。不过,您喜欢什么?桂花,乃是富贵之花,到了秋季,满园飘香,香得很。” 张师爷想往傅中书心里说,可傅中书却看向空中虚无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种一株西府海棠好不好,那花,看着甚美,闻着淡淡的,沁人心脾。” 这不是在问,而是叙述。张师爷在心里打了一下自己的嘴,话多,让你拍到马蹄子上! “属下这就让人去找,一定找一株最好看的。” 谁知傅中书忽然笑了:“哪株都比不了,站在树下,哪株都比不了。” 张师爷皱着眉头看向他家知县大人,这是在说什么?完全不明所以。不过,这眼神,这笑意,简直像是在思凡。然后他就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他家大人有心上人! 哪家的小姐?镇子上有名有姓,拿得出手的大户人家统共就两家,开酒楼客栈的周家,开布庄当铺的刘家。 周家小姐胖成球,天天在酒楼里吃吃喝喝,眼看都快成老姑娘了。难道知县大人喜欢这样多肉的?总感觉不太像。刘家小姐倒是苗条,可人家心高气傲,看不上这镇上所有男子,眼睛里都是十几里外洛城的繁华。 傅中书自然不知道张师爷从他一个表情、一个笑,思绪就天马行空,已经联想到他家孩子将来起什么名字了。 “张师爷,你眉头紧锁,可是有什么事情?” “啊?!没有,属下在想,今天吃啥。” 傅中书无父无母,孤家寡人一个,又是清平县的知县,虽说清平县穷了点,但好歹是个官,所以,这位周小姐的父亲便托人来求亲了。 张师爷看着他家知县大人惊呆的表情,简直忍不住要笑,待花枝乱颤,脂粉掉了一地的媒婆扭着直上直下的腰身走了,这才“噗”地一声笑出来。 傅中书:“……” “……张师爷,你笑什么?” “大人……大人……”张师爷好不容易忍住,捏着自己的脸,以防再次笑出来,“这周家小姐……噗——” 傅中书不免正色:“张师爷,不可胡乱揣测。” “不是不是,属下是说,媒婆竟然说周家小姐纯真可爱,温柔贤惠,又听话——噗!” “张师爷!”傅中书难得肃然道,“你怎可讥笑周家小姐。媒婆或许有夸大之词,但周家小姐仍在闺中,我们不可评头论足,妄议是非。” 张师爷愣住了,没想到,原来知县大人真的喜欢多肉! “大人,属下知错了。” 傅中书点点头,便把这事忘了。 他清楚地记得他对媒婆说的是:“本官刚上任不久,诸事繁忙,无暇谈论婚事,请转告周小姐,多谢她垂青。” 这个拒绝非常明显,可张师爷却会错了意。 于是,在某天晚上,傅中书被煳弄到春风楼的二楼,见到了传说中的周家小姐。 周家小姐确实纯真可爱,笑起来眼睛都没有,一手抓着鸡腿,一手举着猪蹄,吃得满嘴是油。 她爹看到知县大人直愣愣盯着女儿,心里喜滋滋,用手里的筷子十分精准地打在周小姐软软的手腕上,鸡腿掉在盘子里,猪蹄滚到桌子底下。 周小姐委屈地看着他爹,然后又可怜巴巴看着新任的知县大人。 傅中书只好道:“这个,无妨,周小姐喜欢吃,便让她吃吧。不过,太过油腻对身体不好,应该荤素搭配。” 周小姐捂着自己发红的手腕,开心不已,她觉得自己一定要嫁给这位知县大人,只有他对自己这么温柔的说话,爹只会打她,其他人总是嘲笑她。 “大人真是好脾气,是燕儿有福气。”周小姐的爹笑得眼睛也没了。 傅中书一听,急忙要解释,不想,有人比他更急。 “你女儿有没有福气先不说,这位知县大人脾气可不好,还大得很!”
第36页 这声音! 傅中书勐地站起身,却不敢回过头。 几串脚步声想起,只见一个满面风尘僕僕的男子带着几个人上楼来。周家父女和张师爷一时顾不上说话,因为来的这人凶神恶煞,气势逼人。 张师爷也算是三个人中见过几个大官的,一看就知道,这人非富即贵,必然是高高在上惯了的。 不过,听他的语气,看他的神色,似乎跟知县大人结过梁子。难道,傅中书因为得罪了这人,所以,虽然中了探花,还是被派到这个穷乡僻壤处当知县。 这可如何是好?得罪了有权有势的人,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可能在人家眼里,你不过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物件。 张师爷想来想去,最终做了一个自己都觉得自己大义凛然的决定,无论如何,他都坚定地站在知县大人这边,绝不动摇! 剩下的人真是各有心思,无暇理会张师爷这一番浩然正气。 傅中书总算是把头转过来了,眼前之人,脸上都是疲惫之色,下巴显出青色的胡茬,衣服皱巴巴的,甚至有些脏,与往日那个飞扬跋扈的王爷想去甚远。一看就是赶路赶得了,他这么急,赶去哪里? 第29章 第 29 章 见傅中书一脸呆呆傻傻的模样,张师爷很忧愁地小声道:“大人,大人!” “哦。” 恢復了正常表情的傅中书走上前,长揖道:“王爷,你怎么来了?” 梁思齐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然后又扫了边上三个人,才开口道:“微服私访,敢透漏消息者,杀无赦!” 周小姐的爹“咚”一声跪坐在地,张师爷急忙跪下:“王爷恕罪。我乃是清平县的师爷,张怀兴。王爷一路奔波,还请回县衙休整。” 梁思齐仍是看着傅中书,道:“怎么,知县大人不欢迎本王?” “王爷……请吧。” 梁思齐将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动作都不放过,可没有看出来一点他怎么想的。傅中书的表情很淡,淡到没有任何波动。 梁思齐刚踏进镇子的时候,就看到傅中书走进春风楼,可没想到,在楼梯上听到那些话。 傅中书,你好啊!本王马不停蹄地跑了好几天,你却在这谈婚论嫁,你真是,好样的! 傅中书与梁思齐一起走了,后面跟着几个护卫。张师爷也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要跟上,走了两步,忽然想起,回头对着仍旧战战兢兢的周家父女说:“别跪了,还不快起来准备两桌上好的酒菜,送到县衙。” 周家父女总算是回了神,去准备了。 县衙书房,梁思齐坐在上面,傅中书和张师爷站在下面。傅中书一言不发,张师爷心里急坏了。 王爷一看就是来找茬的,他家大人还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空气中瀰漫着令人窒息的□□味,偏偏傅中书不觉得。 张师爷心里苦,可还是对着面色不善的梁思齐道:“王爷一路辛苦了,县衙里准备了酒菜,王爷先洗漱一番,再吃点东西。热水已经烧好了,还请王爷移步。” 梁思齐不说话,看着一动不动的傅中书,张师爷觉得很尴尬,他努力把自己缩了缩,让自己看起来更小一些。 终于,傅中书像是魂魄归位了,他缓缓说道:“王爷,你怎么来了?” “本王不是说过了吗,微服私访。” 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傅中书轻声道:“那下官去为王爷安排。” 县衙里能住的一共三间房子,一间是傅中书的卧房,两间是客房。傅中书的卧房相对来说,稍微好一些,客房就比较朴素了。但显然,两间房住不下樑思齐带来的那几个人。 张师爷对着送来酒菜的周家说,王爷带来的人住春风楼的客栈,这是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于是,王爷的护卫都被打发去住客栈了。 但梁思齐在吃饱喝足,沐浴之后,对院子后面那个破旧的客房很不满意。张师爷的所有提议都被否决,王爷说的明白,就要住在县衙,哪都不去。 张师爷偷偷擦了额头的汗,听到傅中书说:“既然如此,那王爷住下官的卧房吧。” 梁思齐这才算是勉强点点头。 “本王喜欢清静,你们都不要跟着了。还有,记得称唿我为‘梁公子’。” 张师爷与傅中书一起退出。 “傅知县留下。” 傅中书脚步一顿,张师爷给了他一个‘大人,你可要多多保重’的眼神,然后,头都没回地离开县衙。 安静了片刻,傅中书回过头,却见梁思齐慢悠悠走到院子里,傅中书看着他,跟在后面。 “这是海棠?长得很好。” 两人目光不由都看向海棠树,夏夜,凉风习习,明月当空,海棠树枝繁叶茂,叶子被风吹得一颤一颤的。 梁思齐走到树下,回头对傅中书说:“中书,你最近好么?” 傅中书刚抬起嘴唇,却听梁思齐继续道:“中书,你真的要娶刚才酒楼上那个女子吗?” “没有。”傅中书解释道,“这是个误会,我并没有要娶周小姐。” “真的?太好了!”梁思齐笑的开心,但仍旧有些不满,他不在傅中书身边几天,就有人要给中书说亲事,“是谁给你说的亲事?真是岂有此理!” 傅中书眉头微皱,以为梁思齐对周家小姐不满,便道:“我不娶周小姐,只因周小姐非我心仪之人,并不是因为周小姐的性情样貌。” “你的意思是如果有心仪之人,便会娶她?” 傅中书点点头:“心仪之人,自然是要娶回家的。” 梁思齐手指捏的“嘎吱”作响:“中书,你的心仪之人是谁?” 傅中书呆了一呆,恭敬道:“王爷,夜深了,早些休息,下官告退了。” 可梁思齐哪管这些,抓住傅中书的手腕强迫他面对自己,两个人近得唿吸可闻。 “说,你的心仪之人是谁?” 傅中书任他抓着,心跳得飞快,面上却平静如水:“王爷,请自重。” “本王偏不!” 面对梁思齐这样无赖的行径,傅中书也是没法子,明明以前,王爷不是这样的。 “王爷,我没有心仪之人。” 梁思齐身体向前,快要贴到傅中书身上,两人几乎眼对眼,鼻尖对鼻尖了,而傅中书仍是没什么变化的表情。梁思齐不知道他说得是不是真的,但没有心仪之人,总比他说心仪之人不是自己强吧。 放了手,傅中书毫不迟疑地走了,背后忽然传来有些落寞的声音:“中书,你都不问我好不好吗?” 本来梁思齐以为傅中书一定会理也不理,径直离开,没想到他停在那里,真的问道:“王爷,你过得好不好?”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 “假话就是不太好,你也知道科举舞弊案了,皇上命我查的,现在,我可是朝廷里许多人恨的牙痒痒的人呢,所以,就先躲到你这里来了。”
第37页 “那真话呢?” 梁思齐竟然犹豫了一下,问他:“你真的想听?” “嗯。” “真话就是很好,什么都好,就是心里老惦记我家的兰花,惦记的睡不着,吃不下,非得快马加鞭赶来看不可。” 傅中书头也不回的走了,徒留梁思齐一个人摸着下巴笑得开心。 第二天早上,傅中书刚从客房出来,就看到张师爷穿戴整齐站在院子里,沐浴清晨的日光。 张师爷颠颠地跑过来,做贼似的小声道:“大人,王爷没把你怎么样吧?” “……” “啊?!大人,看你这神色,王爷难道做了什么不可诉说的事情?” 为了阻止张师爷说出让傅中书想废掉他师爷身份的话,傅中书闭着眼睛,揉揉眉心,打断他:“张师爷,你今日怎么来得这样早?” “属下担心大人啊,担心的一晚上都睡不着,大人您看,我两个眼窝都是青的。” 傅中书直接忽略掉张师爷后面的话:“担心?担心我什么?” 张师爷左右一瞄,确定京城来的王爷不在,才语重心长地对傅中书道:“我的好大人啊,您可长点心吧。您看您昨天对王爷那个态度,我这心跟着都揪在一起了。大人,您初次为官,咱不说要如何逢迎,但起码不要这么冷淡,那可是齐王爷,皇上的亲弟弟,得罪了他,这衙门里一大帮子人都要跟着倒霉。我不是埋怨您啊,大人,我这是为您好,您今天一定要在王爷面前,好好表现,可别再摆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张师爷,你怕是有所误会,我……” 张师爷看着他家大人,替傅中书接了他的话:“我知道,大人您公正廉明,不爱做那谄媚献殷勤的事,这都没事,您不爱做,丢人的事我来,只要您对着王爷多说说客气话,和颜悦色就成。” 傅中书不忍心让张师爷再说下去,又不好解释,只好随他去了。 今天的早点格外有新意,厨子使出了浑身解数,因为张师爷告诉他,来了贵客,好好做,涨工钱。 傅中书左等右等,不见梁思齐起,想着他可能是连着赶路累着了,便也没叫他。谁知,已经日上三竿,梁思齐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敲了几下门,没有回应,傅中书这才觉得不对经,和张师爷撞开门,看到床上脸色潮红,浑身发烫的梁思齐,乱了寸脚。 大夫很快赶来,看着院子里直挺挺的护卫莫名紧张,把脉都多把了一会,才确定道:“劳累过度,又受了风寒,内热,我开几服药,先吃着,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这位公子身体强壮,好好养几天,就没事了。” 张师爷和大夫去开药了,傅中书对院子中一人道:“你们路上跑了几天?” 那人对傅中书十分恭敬,一点都不像是对七品芝麻小官。 “回大人,路上走了四天,第二天晚上赶路,淋了雨,公子着急,便没有休息。” 四天!从京城到这里跑了四天! 要知道,傅中书坐着马车,从京城到清平县,足足走了十一天,还是很赶得走了十一天。 王爷非得这么着急,晚个几天又不会怎么样!傅中书心想,他总是在这里的,人又不会跑。 作者有话要说: 本喵简直要自爆了 ( ̄▽ ̄") 第30章 情难自禁 梁思齐醒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傅中书温柔的眼睛,其中还有掩藏不住的担心,他伸手拉住傅中书,傅中书竟然没生气,也没甩开:“中书,什么时候了?” “天刚黑,好些了没有?” 梁思齐翻了个身,侧躺着,把头蹭着坐在床边的傅中书。 “好多了,就是还有点头晕。中书啊,你能不能帮我按一下?” 傅中书将他的头放在自己腿上,伸手帮他按太阳穴。梁思齐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僵在那里,傅中书沉沉的声音从上面传来:“不要梗着脖子,放轻松些。” 中书这是怎么了?一个晚上而已,忽然变得这么匪夷所思,完全令人措手不及。 梁思齐感受着傅中书干燥有力的指尖在自己额头上轻轻按着,从他这里看过去,刚好对着低下头的傅中书,眼眸清亮,薄薄淡淡的嘴唇微抿着,让人忍不住想去触摸。 傅中书眨了眨眼,轻声问:“怎么了?不舒服?” “舒服!太舒服了!” 傅中书不理他夸张的表情语气,继续按着。 “中书啊,你以后就打算一直留在这里当知县吗?” 傅中书将他的头放在枕头上,替他盖好被子:“这里很好,我非常喜欢。” “那……我也留在这里,好不好?” 傅中书看他一眼:“王爷,不要说笑。” “唉,我什么时候说过笑,我跟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从来没有骗过你,只是你不相信。” “王爷,早些睡吧。” 看着傅中书离开,梁思齐抱着被子唉声嘆气,中书忽上忽下,教人好难琢磨! 一天两碗黑漆漆的苦药进了肚子,要不是看在傅中书什么事都顺着他,梁思齐一定会早早从床上蹦起来。可天气太热,实在太闷了,在第五天,连梁思齐自己都觉得自己红光满面,所以,他生龙活虎地表示,自己病好了。 张师爷这几天看着知县大人对王爷诸多要求,一一应允,暗地里流下不少欣慰的泪水,大人总算是开窍了。 端午佳节,县衙的厨子包了许多粽子,按照知县大人的吩咐,还包了甜的,据说县衙里那位贵客喜欢吃甜的。 傅中书用油纸包了十几个,准备拿去给夫子,刚走出门,梁思齐就问,还非要跟着去,于是,两人便一起带着粽子回家了。 董夫子一打开门,就看到傅中书身后的不速之客,这个不速之客面带笑意,但不知怎的,略有些让人讨厌。 傅中书介绍说:“这便是在京城认识的……朋友,姓梁。” 梁思齐毫不见外,对董夫子行了一礼:“夫子,常听中书说起你,虽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人都是爱听好话的,等傅中书热好粽子,梁思齐与董夫子已经相谈甚欢。 三人吃着粽子,喝着米酒,一晃眼,已经深夜了,董夫子醉的趴在桌子上,傅中书和梁思齐一人一边,把他扶到床上去。 本来只是微醺的两人,在回县衙的路上被凉风一吹,都是头重脚轻。县衙里黑漆漆,鬼影都没有一个,两人打开卧室门,一个栽倒在椅子上,一个栽倒在床上。 梁思齐迷煳中,撑起来把栽倒在椅子上的傅中书扶到床上,伸手去拉被子,然而被子没拉到,却被傅中书呢喃的声音吓醒。 “中书,你说什么?” “……王爷……王爷……” “!!!” 梁思齐清清嗓子:“中书,你知不知道你在喊谁?”
第38页 傅中书不出声了。 “……” 梁思齐俯下身,用鼻尖蹭了蹭傅中书淡淡的嘴唇,还没等他有下一步动作,便被伸手乱抓的傅中书拉得趴在自己身上。 傅中书的唿吸声在他耳边清晰可闻,热热的气息喷到他脖子上,痒痒的。 “……中书,你再这样,本王可就要从善如流了。” 像是回应他一样,傅中书竟然伸手搂住他的腰,还在他脖子上来回蹭,嘴里咕哝着,不知在说什么。 梁思齐发现自己唿吸渐重,早已经忍不住,一手扶着傅中书的头,一手抱住他,唇齿相接。傅中书的嘴唇有些干,但不涩,温温热热,触碰间十分柔软。两个人纠缠在床上,许久之后,才结束这个开始温柔,最后越来越激烈的吻。 傅中书像是还不满意似的,闭着眼睛要凑过来,梁思齐板着他的头,一点都不认真地问:“中书,先说好,你若不愿意,就放开我。” 傅中书没有放开他。 “好!我可是问过你了,明天起来不许反悔。” 看着傅中书又要凑过来,梁思齐虽然也很想,但还是哄道:“乖,等我去把门关上。” 挣脱开傅中书,梁思齐“啪”地一声关上门,门外的猫头鹰被这暴力的关门声吓走了。 肌肤相贴,唿吸急促而短,米酒到这时候才算是发挥到极致,令人燥热难耐,非要发泄出去,才能让人舒坦。几番云雨,梁思齐才环着傅中书,两人沉沉睡去。 天已经大亮,张师爷也早早在院子里等着,宿醉的两人还抱在一起,睡得天昏地暗。 傅中书刚刚有知觉的时候,就感觉到身体某个地方不太对劲,而后,更不对劲的是身后,将自己紧紧抱住的人。 在清平县县衙的卧房之内,两个未着寸缕的男子,相拥而眠,而且,也许,不,是一定,在昨夜发生了让人无法接受的事情。 傅中书脑中一片空白,一时之间,竟是如石头僵硬在床上,由着梁思齐那么抱着。 梁思齐终于悠悠转醒,身心舒畅地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在他脖子上轻吻了一下,懒洋洋问道:“醒了?累不累?累的话我再抱你睡一会儿。” 这句话总算是刺激到傅中书,他嘴唇煞白,脸却红透了,不知是惊,是怒,还是气的? 疯了一般挣脱开梁思齐的手,跌跌撞撞下了床,漫无目的地来回走着,然后一把抓过衣服,却怎么都穿不好。更让他浑身发抖的是,大腿酸软,那个地方还疼,站都站不稳。 梁思齐心里闪过一丝担忧,起身随意穿上中衣,走到傅中书旁边,伸手去拿他的衣服。傅中书受惊一样退了好几步,脸上都是不知所措。 “中书,你不要这样,我只是帮你把衣服穿好。” 替他穿好衣服,梁思齐这才轻声问:“中书,你就这般的不愿意吗?” 傅中书一直低着头,眼睛直愣愣看着地上,一言不发。 “中书,你怪我?我说过,我从不勉强你。昨夜,也是你……你那样抱着我不放手,与我耳鬓厮磨,唤我的名字,我真的情难自禁。” 傅中书似乎抖了一下,然后闭上眼,绝望地说:“我……我……是我?!” “而且,我昨晚问过你了,我说‘你如果不愿意,就放开我’,可是你不放手。” 傅中书再也站不住,朝后倒去,梁思齐连忙扶住他,关切道:“是不是不舒服?” 感觉到傅中书的大腿抽搐了一下,梁思齐不好意思道:“昨晚你太热情,我一时没忍住,多要了几次。一会儿,弄些药膏抹一抹。你放心,我以后会温柔一些的。” 傅中书想死!立刻马上! 张师爷在院子里等了很久,晒得他浑身都是汗,还不断拿袖子擦额头。心里奇怪,这王爷不起,大人也不知道去哪儿了,难道是回董夫子那睡了?可就算回董夫子那,这会也该来县衙了,不然,王爷看不到大人,准要发脾气。 差人去董夫子那问了一声,原来大人和王爷昨晚就回县衙了。张师爷壮着胆子敲了一下卧房门:“梁公子,今日想吃些什么?” 梁思齐感觉到傅中书身子一颤,只好答道:“你先下去,不许任何人来这院子。” 张师爷领命去了,不知王爷又犯哪门子毛病。 “中书,你说句话吧。” “王爷,是我失德……” “什么失德不失德的!”梁思齐怒道,“有什么大不了!中书,我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你,我小心翼翼,只求你一个愿意。你现在这是做什么?你是要告诉我,你反悔了?那你昨晚为什么要叫我名字,为什么贴在我身上,为什么不放手?” 说到最后,梁思齐将傅中书逼到床上,擦着他的嘴唇问道:“中书,不要在意那些世俗,你只要告诉我,你也是欢喜的,你也愿意与我一起,就够了。” “王爷……” 梁思齐不想听到傅中书任何“不”的话,狠狠咬着他的嘴唇,傅中书吃痛,嘴里充满淡淡的腥味。 霸道强烈的吻过之后,两人都喘着气。 “中书,我有一句话一直想跟你说。” “什么话?”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傅中书微微张着嘴,这是第一次梁思齐如此直白地对他说这样的话,他却不知道如何回应。而梁思齐也不抱希望他能立刻回应,只是伸手为他整理好衣衫,拢起长发,笑道:“你再不出去,大家可都要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了好久,本喵没有经验,大家将就着看吧。爱你们 (づ ̄3 ̄)づ╭?~ 第31章 数星星 自那夜荒唐之后,傅中书好久都没缓过神,梁思齐也不逼他,每日只好言好语,而傅中书既不回应,也不拒绝,可张师爷就想的多了。 且不说那天,傅中书失魂落魄,步伐不稳地和王爷从院子出来,惊呆张师爷,心里有千万个想法都不敢想。只好安慰自己,呃,知县大人正直的犹如门上的牌匾,必然不是他想的那样。 午饭时,梁思齐夹起一个丸子,道:“中书,吃个丸子。” 傅中书一口吃下。 又夹起一片藕,道:“中书,吃个藕片。” 傅中书一口吃下。 张师爷在不远处,看着王爷对知县大人无微不至的照顾,笑里藏刀的表情,惊出一身冷汗。王爷这是给知县大人下了什么蛊? 幸而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很久,京城里来了一封书信,梁思齐看过之后眉头紧锁。 傅中书问道:“出了什么事?” “不是大事,不过……我恐怕要回去一趟。” 傅中书半晌不语。 梁思齐怕他生气,劝慰道:“我很快就回来,你放心,就算回了京城,也会时时刻刻把你放在心里的。”
第39页 “……王爷,这种话以后少说吧。” “为何?我们都这样了,你还不答应我?” …… 傅中书:“这些话太肉麻。” “呃——那我说些不肉麻的?”沉吟片刻,“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注)” “……” 是夜,梁思齐终于又把傅中书揽在怀里,但考虑到傅中书身体还没恢復好,只好硬生生抱着忍了一晚。 第二天,两人亲得抵死缠绵,傅中书嘴都肿了,梁思齐才放开他,大口唿着气,道:“等着我。” 看到知县大人和王爷一起出了卧室,张师爷站在门口,已经成为一座石像,直到梁思齐带着几个护卫离开都没有动。 傅中书咳了一声,见张师爷仍然没有反应,只好道:“张师爷,张师爷!张师爷——张师爷!!!” “啊?!大人,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哪儿?” “……” 张师爷觉得自己整个人生都受到冲击,他一会开心地想,原来知县大人没和王爷结梁子;一会难过地想,知县大人这样云淡风轻,温和儒雅的人,竟然被王爷欺负了;一会又胡思乱想,他家大人好脾气,好文采,好相貌,那个王爷虽然长得不差,可身份地位有别,万一辜负了他家大人,他家大人岂不伤心? 这些想法在他脑子里炖成一锅粥,扰得他头髮又白了几根,脸也更小了。 “大人,王爷是回京城了吗?” 傅中书点点头,“嗯”了一声。 “那……王爷何时回来?” 傅中书抬起头,道:“不知道,只说尽快回来。” “那王爷有没有说因为什么事情回去?” “没有。” “哎呀,我的大人哪!你怎么这样实心眼!”张师爷嚎了一嗓子,吓得傅中书手一抖,笔尖的墨汁滴下来,污了纸上一个字。 傅中书不得不废掉这一张快写完的纸,不明所以道:“张师爷,你这是做什么?” “大人,属下都是为您好啊!怕别人始乱终弃,对不起您!” 傅中书放下笔,抬起头,颇为正色道:“不会。王爷虽然有时候脾气大了些,但他从未骗过我。” 张师爷恨铁不成钢,语重心长道:“大人,你在京城待了一年,那王爷可只对大人一人好?” 不知怎的,傅中书忽然想起李良谊,还有章淼,王爷对于他们又是怎样的呢?那时,他不识得王爷,王爷也不识得他,许多事,他只从李良谊和王爷的只言片语中知道。至于王爷心里对这两位大人到底是什么心思,他从来没问过。 傅中书重新拿起笔,淡淡道:“今夏的赋税收齐了吗?” “昨天收齐了,我这就去清点。” “嗯,你去吧。” 张师爷看着低头认真的知县大人,本想再说几句,最终只是嘆息一声,跺着脚走了。 梁思齐来时带了八个人,留下五个在傅中书身边照顾,自己带了三个人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信中说章淼因结党营私被关进大牢,宣武侯一党树倒猢狲散,虽然章淼与王宛如小姐有婚约,但他从未参与到党派之争里去。若非说有什么,那只能是他平日里直来直去,得罪了很多人,现在宣武侯倒了,有人藉机要治他。 这件事情没有告诉傅中书,怕他想太多。 梁思齐这一生做的最大的两件错事,第一,就是将章淼带回府中,但最后落得个章淼以死相抗,他郁闷不已,后悔不迭。章淼心气高,只听他说了几句话,就自残身体。其实他从未对章淼做过任何出格的举动。 第二,便是那日喝醉酒,其实他早已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是在醒来之后看到李良谊和自己坦诚相对,才意识到自己的荒唐。 李良谊很是从容,对他说:“王爷,你可是将我当做章淼了?” 梁思齐不语,后来,他慢慢地放下了,问李良谊:“你可愿意?”李良谊答得决绝:“良谊不愿。” 他至此断了念想,但看着朝野上,京城里,风言风语,章淼对他见之即骂,李良谊却绝口不提。对这两人,他愧疚不已。 奔波一天,人受得了,马也受不了。 “王爷,前面歇息一下吧。” 梁思齐略一思忖,点头道:“好。” 由于抄的近路,没走官道,所以暮色中只看到前面一点幽幽的烛火。梁思齐觉得不太对劲,低声道:“小心些。” 四人一拉缰绳,朝前面的小店疾驰而去。 一群灰衣劲装的人骑着马在清平县不远处停下来,其中一人道:“不在洛城歇,前面那个小镇总可以吧。” 领头的有些犹豫,另一人道:“洛城容易暴露,可前面这个小镇也没几户人家,咱们已经好几天没好好睡觉,再这样下去,撑不住。再说,事情已经办完了。” 领头有些担心地看着昏迷的孩子:“带着这个累赘,真不方便。” “不如杀了算了。” “不行!你想死吗?” 众人默声不语,领头的道:“今天就在镇子里歇一晚上。”其他人听到这个顿时放松不少。 镇子里只有一家酒楼客栈——春风楼。 周小姐正在房间里吃肘子,桌上除了一盘肘子,还有一盘是青菜和胡萝蔔。周小姐一口肘子,一口青菜萝蔔,上次那个说话温柔的知县大人对她说,要荤素搭配,所以她最近都是一口肉,一口菜。 春风楼来了六个满身煞气的客人,要了两间房,还带着一个睡着了的孩子。 周小姐的爹是个唯唯诺诺的人,连名字都没敢问,就让他们上楼住了。 半夜,周小姐吃多了睡不着,正趴在窗子边上看星星,忽然听到一阵哭声,断断续续的。她好奇地走出房间,在那六个客人的门外停下,哭声戛然而止。周小姐想了想,又回房了。 房中,小孩重新晕了过去,一人道:“是谁?” “估计是酒楼里的人。” 领头的一把掐住晕倒小孩的脖子,他们又累又困,精神紧绷了好几天,又刚杀过人,此刻显然非常暴躁易怒,终还是在周围几个人的劝说下放开,孩子脖子上赫然一圈青紫的手印。 “怎么办?会不会暴露?” 领头道:“收拾东西。马上赶路。” “那刚才那个女子?” “杀了。” 周小姐打算改天给知县大人送些好吃的,他那么瘦,应该多吃肉。天上的星星很漂亮,闪啊闪的,像温柔的知县大人。周小姐嘴里数着:“一个知县大人,两个知县大人,三个知县大人……” 当她数到第九个知县大人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脖子有点疼,抬头便看到一个冷着脸的人,她努力张嘴,喊出了声音:“啊——啊!”
第40页 这声音不大,可足够留在客栈的护卫听到了。五个护卫,受命保护傅中书,白天黑夜轮换。今夜,歇在客栈的有三个人。 三个人对六个人,还有一个昏迷的小孩。 周小姐的爹看到女儿倒在赤红色的血泊之中,吓得出不了声。他也没机会出声,因为下一刻,他就睁着大大的眼睛倒在周小姐旁边,血染红了他半边脸。 傅中书睡梦中被敲门声叫起来,他愕然看着面前的护卫。 “大人,春风楼出事了,请大人留在这里。” 一个护卫飘然而去,另一个守在门口。 “你们……怎么在这?不是在客栈吗?” 那护卫轻声道:“公子有令,让我们日夜保护大人。” “春风楼出了什么事?” 护卫没回头,但仍旧回答道:“留在春风楼的人传讯,不知何事。” 春风楼里逃出来的是一个躲在后厨洗菜摘菜的十几岁男孩,他一路横冲直撞跑到县衙,死命趴在门上,手脚并用地拍打着大门。 门口的护卫全神贯注,拦住傅中书:“大人,你要去哪?” 傅中书:“有人在县衙门外,我去看看。” “不可,恐防有诈。只有拍门声,没有喊叫声,调虎离山。” “万一那人说不了话呢?这样,你和我一起前去看。”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司马相如《凤求凰》 第32章 阴谋 傅中书虽然平时看起来温和,实际上非常执拗,护卫也拦不住,只好陪着他前去查看。 门口的男子像是受了莫大的惊吓,浑身发抖,嘴也直哆嗦,急得说不出话,只一直指着春风楼的方向。看知县大人皱眉不解,他干脆跪下来,语无伦次地道:“杀人……杀……杀人……掌柜的……小姐……杀人……” 虽然没说完整,但傅中书已然明白,春风楼出了人命案。 傅中书安慰着他,叫来县衙里洒扫的老头陪着逃出来的男子,向春风楼走去。 “大人,你不能去。” “本官身为地方父母官,发生这种事,当然要去。” 护卫一步不让:“公子有令,要保护大人。如果大人执意如此,只好得罪。” 傅中书没法子,只好劝说他:“你放心,我不会去找死的。我想先去找张师爷,叫上县衙的衙役,大家一块去。” 护卫毫不留情:“大人,若是留在春风楼的四人不能拿下,去再多人都没用。” 傅中书嘆口气:“总之,先把人叫齐,至于去不去帮忙,怎么帮,从长计议。而且,抓人这种事情,并不是一定要武功高才可以。” 张师爷风风火火地凑齐了八个衙役,大伙刚从被窝里出来,还都打着哈欠。傅中书这个知县大人对下属向来和颜悦色,一堆人在他面前也都不怎么注意仪态。 待听完傅中书说春风楼有杀人案,好几个打哈欠的都噎在哪儿,面面相觑。清平县大概十几年都没发生过杀人这么大的案子了。 张师爷义正言辞:“大人,您说,咱们如何将兇犯绳之于法?” “大家先伏在周围,看一看里面的形势,再做定夺。” 春风楼里黑灯瞎火,只有少数几个房间亮着灯,一楼大堂里也隐约有微微的灯光。但没有打斗声,而且门窗紧闭,什么都看不到。 张师爷小声道:“大人,怎么办?” 傅中书转头问旁边的护卫:“能否请你想个法子,弄开几扇窗户,看一看里面的情形。” 护卫几个翻身,上了边上一个较高的屋顶,片刻翻身下来,道:“跟我来。” 一群人小心翼翼跟着绕到了春风楼后面,护卫指着二楼的一间开着窗户的房子:“可以从那进去。若弄开窗户会有声音,必然打糙惊蛇。” 傅中书回头殷切地看着八个衙役,衙役们表示压力很大,然后动作一致地摇摇头,他们上不去。 傅中书只好对护卫说:“这个,还请你前去查探一下。” 护卫郑重道:“大人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一群人连连点头,望着护卫一个起身就飞上二楼,心里赞嘆不已。 “大人,咱们蹲这好一会儿了。” 傅中书不答,屏气凝神仔细听,确实隐隐约约有交手的声音。 “你们带绳子了吗?” “带了。”张师爷指着腰上挂着的长绳,“夜深人静的,怕带着铁链动静大,都带着绳子。” 傅中书赞许地点点头,将八个衙役分派出去:“你们两个去那边,对,就藏在那;你们两站到客栈拐角的地方,把绳子放到地上,剩下的都注意客栈。一会儿,要是有人出来,记得一起拉绳子,把人捆起来,然后交换着跑,让他动弹不了。” 众人按照指示去了,不一会儿,果然有一个人踢开窗户,跳了下来。 “快!”傅中书低喝一声,那人已经被绳子缠了个来回。 衙役们来回跑着,那人一刀斩不断绳子,而夹在左臂之下的孩子也摔到在地上,这人心一横,一刀向孩子的脖子砍过去。 傅中书眼睁睁看着,救都来不及。 电石火光之间,刀剑相交,原来是先前的护卫从楼上跳下,拦下这一刀,继而后退一步,左脚点地,翻身而起,右腿从上而下,勐地压在那人的左肩,手中提剑划过他的右手腕,那人被压得跪在地上,手里的刀也掉了下去。 傅中书这才将地上的孩子救了过去,众衙役在张师爷的催促下将那人绑成了一个结结实实的粽子,只有膝盖以下,脖子以上能动。 “大人,你没事吧。” “没事,多亏你及时赶到,救了这孩子。客栈中如何了?” 护卫:“一共六人,死了四个,活捉了一个,剩下的这个想要逃走,被大人抓住了。” “好,我进去看看。” 客栈里倒没有太多打斗的痕迹,四个护卫也受了很严重的伤,据他们说,这六人武功不弱,但不知是什么人。 傅中书在客栈里看到倒在一片血泊之中的周家父女,他跪在地上,嘆息一声,替他们合上仍带着恐惧的双眼,对张师爷道:“将他们好好安葬了吧。” 县衙里,傅中书撑着额头坐在桌前,那孩子仍在昏迷,张师爷留在客栈里处理善后的事宜。 “大人,当时是听到周家小姐的唿喊声,我们才过去的。周小姐较胖,因此没有立即死去。我们听到声音过去,便与那些人交上了手。之后的事情就如大人所见。” “抓到的那两个人说什么了吗?” “没有。” 傅中书眉头更深,这事情太蹊跷了。 “大人,那孩子醒了。”
第41页 “醒了?去看看。”傅中书抬头,急匆匆过去了。 那小孩大概四五岁的模样,眉清目秀,只不过受了很大的惊吓,紧紧靠在墙角,缩成一团。 傅中书蹲下来,表情柔和,语气关切:“你饿了吧?厨房做了吃的,吃点东西就不饿了,好不好?” 小孩抱住膝盖的手动了一下,快速地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把头埋在膝盖里。 桌子上是厨房刚熬得白米粥,热乎乎,傅中书盛了一碗,递到那孩子面前,不催不动。 真的很饿了,软软的香味直冲过来,小孩偷偷咽着口水,蹲在他面前的人特别有耐心,一直等着。终于,他一边盯着傅中书,一边小心翼翼地接过白粥,期间还缩回过一次。 傅中书笑着,起身离开,站到门外。 不一会儿,小孩就吃完了,他眼巴巴看着桌上的包子馒头,和粥,犹豫了一下,把碗放在桌子边。 “再盛一碗?你想自己盛,还是我帮你盛?” 小孩戒备地看着他,捏着小手不说话。 “那我帮你吧。” 又一碗热热的粥递过来,上面还放了些酱菜,小孩这次考虑的时间很短,接过碗坐在凳子上吃完了。 傅中书看着他,觉得很高兴,仿佛看到在夫子的学堂外喝到米汤的自己。 待孩子吃完,厨房的热水也烧好了,傅中书俯下身,让自己和小孩之间更亲切一些:“一会洗个澡,好好睡一觉,等我找到你的家人,叫他们来接你。” 小孩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傅中书想摸摸他的头,又怕他不愿意,只好作罢。 起身欲走,后面忽然传来小小的抽泣声:“家里人都死了。” 傅中书脚步一顿,狠狠地闭上眼睛。 抽泣声越来越大,最后终于哭了出来。 “他们杀了我爹和我娘……我爹叫我跑,叫我去找叔叔……我跑不了,他们抓着我……” 傅中书单膝跪地,替孩子擦了眼泪,他的小脸脏兮兮的,眼泪在脸上留下一道道灰灰白白的痕迹。 “来,告诉我,他们为什么要杀你爹娘?” “……我不知道……” “那你叔叔是谁?他在哪儿?” “我叔叔……我叔叔是大官,他叫章淼。” “……章淼?” 小孩抬起头,一抽一噎地问:“你认识我叔叔吗?” 傅中书点点头:“我认识。” “那你带我去找我叔叔,好不好?他能抓住那些坏人。” “好。” 孩子终于哭着睡着了,傅中书将他的脸擦洗干净,知道这孩子的名字——章儒文。 进了书房,叫来王爷留下的护卫,傅中书肃然道:“将这封信送到京城章淼章大人的手上,一定要送到他手上,不要代为转交。” 那护卫接过信,有些迟疑,站在那里没有立刻离开。傅中书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大人,章大人只怕接不到这封信。” “为何?” 护卫捏着信道:“章大人因结党营私被关进大理寺的监牢,还不知结果如何。” “你说什么?!” 傅中书徒然变色,但即刻反应过来:“王爷他,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才返回京城的?” “正是。” “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快点告诉王爷,章大人一家出事的事情?” 护卫摇摇头。 傅中书:“可是昨夜春风楼出事,你们身在县衙,消息是如何传递的?” “春风楼离县衙不过两条街,赤羽卫传讯有特殊方法,方圆十几里之内可快速传递消息,但王爷离开已经一天一夜,相距恐怕有百里之遥,是传不到的。不过,赤羽卫会沿途留下讯息,追上王爷不成问题。” “赤羽卫?” “赤羽卫是王爷的死士。” 傅中书心中惊骇不已,王爷竟然豢养死士!豢养死士乃是要诛九族的大罪,王爷为何要豢养死士?他不怕皇上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没有要造反啦,前面说过了,皇上心里肯定知道的。 第33章 寻夫(一) 傅中书问道:“王爷豢养死士做什么?” 护卫没有犹豫,答:“替王爷做事,处理一些明面上处理不了的人。” “那……” 傅中书本想问,王爷这样做有什么目的。在他看来,王爷在京城里吃喝玩乐,从不介入朝廷政事,却为何暗地里这样?但思虑良久,终是没有问出口。 “大人有话尽可问。公子临走之前说过,将大人与公子同等看待。有问必答,随时听候差遣。” 他竟这样说! 傅中书暂时先放下心中的震惊,转而想到,章淼既然身在大牢之中,那又是谁杀了他的家人?而且,按时间来看,杀人和入狱是同时进行的,但却留下一个孩子。这其中有什么阴谋? “你带着这封信沿着赤羽卫留下的痕迹去找王爷,告诉他章大人的事,让他当心些。章大人已然入狱,却有人赶尽杀绝,其中一定有蹊跷。还有……算了,王爷一定会想法子救章大人,这个不用我嘱咐了。” 护卫却道:“其他人受伤,现在能保护大人的只有我一个。职责所在,不能离开。” 傅中书:“章大人这件事更重要。” “可以八百里加急送回王府,不一定要去追王爷。” “也好,那便快马加鞭把信送过去。” 护卫应声去了,留下傅中书在书房里不知想什么。 书信晚上就能到王府,王爷看到的话,结合京城的形势,应该能找到救章大人的办法。傅中书这样想着,一个人躺在床上,却睡不着。忍不住摸了摸已经消肿的嘴唇,王爷最快明晚应该就能到京城了吧。 上次梁思齐问他有没有心仪之人,他说没有,其实是违心的。而且,有了心仪之人,自然是……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他的想法,傅中书披了件衣服,打开门,便看到焦急的护卫。 “大人,王府的信。” 信上说,章淼在狱中坦诚,齐王爷豢养死士,私下里结交朝中大臣,剷除异己,而且与朝中这几年新晋的青年才俊多有勾搭,明为爱慕,实则是安插耳目,培植心腹。这次,齐王爷不顾禁令,私自出京,正是有所密谋。皇上已下令,让梁思齐速速回京,否则便叫人把他抓回去。 “这!章大人为何要污衊王爷?王爷不正是赶着去救他吗!” 护卫却拿出另一张半截手指长的白色布条:“大人,这还不是当下要紧的事,更严重的在这。” “遭人埋伏!” 布条上只有四个字,显然是十分紧急的情况下写得。
第42页 “这是?” “这是跟随公子的赤羽卫传来的消息。” 傅中书勐然睁大眼睛:“王爷出事了?” “恐怕是这样。这是赤羽卫训练的小信鸽传回来的消息,据我推断,王爷应该是距离这里大概四百到五百里的地方,信鸽既然能飞回来,说明还有赤羽卫活着,赤羽卫既然活着,那王爷不会有大碍,只能是被困在什么地方。但求救发来,我们要尽快去找王爷。” “我们现在就走。” 护卫阻止道:“大人还是留在县衙内,我和两位受伤较轻的先去,另两位在这保护大人。” “我不需要保护!”傅中书平生第一次大声喊道。 护卫十分恭敬,既不反驳,也不改口。 喊出声之后,傅中书心乱如麻,他挥起拳头,砸在墙上,疼痛让人清醒,放下拳头,墙上赫然醒目的血迹。 “是我心乱了,得先冷静下来。” 他双手撑在桌上,将事情理顺:“先是有人参了章大人,让他下了大狱,同时,派人去杀害他的家人,但是留下一个孩子。而后,王爷接到消息,去救章大人。但章大人反口,陷害王爷,王爷在路上遭人埋伏。也就是说,有人借着章大人,实际上是针对王爷。昨天晚上抓到的那两个人什么都不说?” “是。” “我去审。” 护卫:“一般的刑具没有用。” 傅中书顿了顿:“既然这样,那就麻烦你去审了,我在县衙大牢外等结果。不过,他们是重要的证人。” “我晓得,会留下他们的性命。” 傅中书点点头,眉目间忧思重重。 护卫从大牢出来的时候,门口站着傅中书和两匹马,马是王爷来时留下的好马。 傅中书脚踩马镫,一跃而上,道:“边走边说。” “大人。” “不要耽搁。” 两人骑着马疾驰而去。 傅中书:“审的结果如何?” 护卫:“受命杀人,带回章淼的侄子回京。至于幕后之人,没审出来。据我猜测,应该是有家人,怕说出幕后主使连累家人。” “这马最快一晚上可以跑多远?” “若是不停不歇,一直狂奔,天亮应该能找到王爷。” “好。” 护卫记得,这位大人是不太会骑马的,不禁看了傅中书一眼,发现他双脚竟然绑在马镫上,腰上也缠着布带,让他能够固定在马鞍之上,一双手死死抓住缰绳,照他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天亮。 马是好马,也跑得够快,可是一路要寻找之前留下的记号,不得不停下来,因此,看到一处断崖上最后一个标记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 崖便还有些打斗留下的剐蹭痕迹,傅中书被马颠了一晚上,神智有些不清楚,可仍是提着一股劲,在坚持。 “大人,你没事吧?” 傅中书摇摇晃晃走到断崖上,有气无力道:“你拿个绳子,把我放下去。” “这……” “没事的,我下去找王爷,找到了,你还能把我们拉上来。要是你下去的话,我可拉不动你们。” 绳子绑在傅中书腰间,另一边在树上借力,他觉得自己的腰已经断了,绳子勒得很深,唿不上气。 断崖下是一段斜坡,绳子不够长,傅中书的脚能够到斜坡的时候,就自己解开绳子,可一晚上的奔波劳累,加上骑马导致腿脚颤慄,使得他刚解开绳子就从斜坡上滚了下去。 躺在地上好一会儿,才勉强睁开眼,挣扎着起来,扶住旁边一棵树,顾不得身上又是土又是糙的,他抹了抹脸上被刮破的地方,跌跌撞撞往前走。 护卫已经送信到王府去了,很快,周叔就会派赤羽卫来接应他和王爷。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赶快找到王爷。可王爷,你在哪儿啊? 在这片断崖之下,是一座山谷,树林茂密,看久了,眼前惨绿一片。 王爷遭人埋伏,肯定有人受伤了,他们一定在有水的地方。傅中书一直走着,眼看暮色渐沉,仍没有找到。 实在累得很,背靠着一棵树坐在地上,抬眼看去,这地方渺无人烟,只有虫鸣。 傅中书歇了一会,终于有了些力气,嘴唇干涸的厉害,身上倒是有一个水袋,临下来的时候那个护卫挂在他腰上的,他拧开水袋,灌了一大口。他一天一夜没吃没喝,也不知道王爷吃了没?喝了没? 一个人在这寂静的山谷里兜兜转换,扶着树一步一步往前走,傅中书从未觉得自己身体如此差,以前是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可现在,他多想自己身体能好一点,这样,就能走得更快了,也许会早点找到王爷。 天上月亮正圆,傅中书这会完全是靠意志力在支撑,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本来不稳的步伐彻底断了,他趴在地上,心想,王爷,我大概是撑不住了。 一阵蛙鸣声,像溺水的稻糙在他耳边响起,有蛙鸣声,有水!有水!太好了!有水! 他站起身,朝着声音追过去。 这里有一条小溪,缓缓流过,在月光照耀下闪着白光。傅中书颓然看向左右,上游和下游都是黑乎乎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傅中书站在那踌躇了一会,便向下游走去。这条小溪是从山上留下来的,要走出这片山谷,一定是沿着小溪往下游走。 他走得很慢,庆幸月色能让他看得清楚,前面有一大块石头,从石头的阴影之下传来几不可闻的呻吟声。 傅中书小声道:“王爷?” 听到阴影里“嗯”了一声,傅中书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 石头下是梁思齐惨白的脸,旁边一个护卫已经死了,身体冷冰冰的。 傅中书小心地把王爷抱在怀里,轻声道:“王爷,我来找你了。” 傅中书不是个会照顾自己的人,夫子做什么,他吃什么,衣服有的穿就好,平日里只会读书,所以,他也不会照顾别人。 就着月色,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只留一件中衣,找了块比较干燥的糙地,铺在上面。然后,一手抓着梁思齐的右胳膊,让他整个人借力靠在自己身上,扛着他走了过去。 安顿好梁思齐,在他胸前摸索一阵,东西倒是不少,可没有火摺子。转身又回到石头那,对着已经死去的护卫拜了拜,在他腰间翻了一阵,找出一个火摺子,还有几瓶药。 生起火,傅中书仔细检查了一下,梁思齐大腿上有一条刀伤,伤痕不是很深,但留了很多血,其他地方没有受伤,应该是失血过多昏迷。 打了水,替他洗干净伤口,上了药,把自己的中衣拿死去护卫的剑划破,割下一片,替梁思齐包扎好伤口,天已经亮了。 傅中书这才发现,不远处还有一具尸体,看样子,应该是埋伏王爷的人。 第34章 寻夫(二) 山谷里鸟叫声不绝,天色大亮,不远处小溪清澈,一片和平宁静的景象。傅中书正跪坐在地上,将梁思齐的头扶起来,让他上半身靠在自己怀里,小心地给他餵水,梁思齐的脸色苍白如纸。
第43页 待梁思齐喝过水,才轻轻放下,让他枕在自己的裤子上,裤子对摺起来,叠成四层。 一天一夜的奔波,昨晚上又在山谷里找了一整晚,就算是个铁人也受不了。傅中书坐在梁思齐旁边,背靠着一棵树,他其实很想去把那个死去的护卫和追杀王爷的人埋了,可他实在是站不起来了,能感觉到,大腿内侧和臀部都因为骑马而磨出血。而且没吃东西,他的胃在痉挛,可这会,他连起来找点东西吃都没力气。 还是休息一会,然后再找点东西吃,王爷失血过多,也需要吃东西。这样想着,便闭上眼睛,睡过去了。说是睡过去,不如说是晕过去,他背靠着一棵树,头垂在一边,两只手无力地搭在地上,人事不知。 睡得很不好,梦里王爷浑身是血的站在那,脸色可恐,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勐然间醒过来,大口吸气。再往旁边看去,梁思齐唿吸平稳多了,他上前摸了摸额头,还好,不烧。 日头渐盛,夏末秋初的季节,天气燥热。他撑起身体朝小溪走去,洗了把脸,在倒影里看到自己,吓了一跳。 水里是个头髮散乱的男子,脸上还有好几道血痕,那是从山坡上滚下来的时候剐蹭的,眼睛充血,脸上有些青色的胡茬,一副疲惫的神色。 该是去找点东西吃,又不敢走远,毕竟梁思齐还在地上躺着。在小溪边的树上摘了些青色的野果,酸涩不堪,也没精力嫌弃,咬着牙咽下去。一连吃了十几个青色的果子,这才有了点力气。 然而,梁思齐恐怕吃不了这个东西,他转头看向小溪。 用石头垒起来的封闭空间里有两条小鱼在来回地游,石头比水面高一些,迎着水流那一面石头下面留了一个小洞,鱼进来之后就很难再出去。 傅中书用树枝烤鱼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梁思齐的脸也被擦干净。他撕下一小片鱼肉,把里面的刺都挑出来,然后餵进梁思齐的嘴里。等到餵到第四次的时候,梁思齐皱着眉头醒了过来。 “王爷!” 梁思齐的声音低沉又沙哑:“中书,你怎么在这里?” “我收到消息,就来找你了。” “你!唉……”梁思齐咳起来,“你一路上过来,没事吧?” “我没事。你放心,我和赤羽卫一起来的。” 梁思齐点点头,这才看向傅中书。傅中书身上的中衣破破烂烂,还缺了好几块,露出他白皙的皮肤,下身也只穿着白色的里裤,神情甚是憔悴,像是重病初愈的人。 傅中书撕下一片鱼:“王爷,再吃一点吧。”梁思齐就着他的手一口口吃下。 吃完了一条鱼,梁思齐道:“中书,你歇一歇吧。” 两人这才靠在一起,看着远处,山谷里地势低,日头很快就不见了,空气冷下来。 许久,梁思齐问道:“中书,你都知道了吧。” “嗯。” “你……” “周叔接到消息,很快会有赤羽卫来接应,你留给我的那个护卫,我让他在上面等着。” “我说的不是这个。”梁思齐轻嘆一声,目光深远,“中书,当今皇上登基的事情你知道吧。” 傅中书见他提起这事,便道:“知道。当今皇上其实并非先皇的儿子,乃是先皇的侄子。” “不错,先皇无嗣,年纪轻轻便驾崩了。那是当今皇上还是个王爷,我……我从小顽皮,一直被养在宫里,许多人以为先皇驾崩,会选我承袭皇位,没想到,选了哥哥。” 这是梁思齐第一次称皇上为哥哥。 “哥哥他对我很好,经常在太液湖给我摘莲蓬吃,我母亲早逝,父亲虽然宠我,但他事忙,所以,大多数时候是哥哥陪我玩。他刚刚即位的时候,很多人不服,我便努力在朝中结交各种各样的人,帮助他巩固皇位,有的人可以拉拢,但有的人拉拢也没有用,比如秦老将军和宣武侯,辛亏他们势不两立,倒使得朝廷的势力平衡起来。然而还有一些人,留不得。” 说到这里,梁思齐露出一丝无奈,“所以有了赤羽卫,这些人的前身是我父亲的亲卫,后来我加以训练,成为手中一把利剑。” 傅中书静静地坐在边上,随手往前面的火堆里扔进折断的树枝。 “我做了许多事情,皇上都是知道的,我也从不瞒他,后来他根基稳定,便不需要赤羽卫了。赤羽卫这种暗地里的东西不能见光,就算见光了,也不能是给皇上做事的,所以,只能是我。有人在皇上面前提过这事,皇上没说什么。他不会说什么的,我知道,他相信我。” “王爷……” 梁思齐自嘲的笑笑,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安慰傅中书,还是安慰自己。 “他相信我,可是我不能再和朝廷里那些人来往了,不然,我也很快会成为朝中权势倾天的党派。我本想慢慢退出来,可……章淼那件事是个契机,借着这个机会,皇上令我不许再参与朝政,而我也发誓,不再调用赤羽卫。” “章大人何其无辜。” 梁思齐辩解道:“我当时没有想要利用他,是确实打算找个喜欢的人一起过日子的。” 这句话一出口,梁思齐就恨不得狠狠打自己一个大嘴巴,眼含恳求地看着傅中书,傅中书却不理他。 “中书……你不能怪我,我当时没有遇到你,所以才会发生以前那些事。要是那时候遇到你了,我们现在都过了好几年逍遥日子了。不过,中书,”梁思齐伸手将他搂近一些,“我真庆幸,遇到你了。” 傅中书没说话,只是伸手抱住梁思齐。 前面的火堆已经快要灭了,傅中书不得不放开梁思齐,又添了些树枝。 “王爷,还有一件事情很严重。” “什么事?” 傅中书坐回来与梁思齐靠在一起,“京城里有人派杀手杀了章大人的家人,但留下他的侄子,现在在清平县县衙里。而且,章大人他说王爷豢养死士,在朝廷中安插耳目,培植心腹,皇上已经下令让你回京。” 梁思齐把地上傅中书的衣服拿起来,披在他身上,又拉着他抱在怀里,这才道:“看来有人要动手了,拿章淼的家人威胁么,真是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对了,为何赤羽卫现在又出来了?” “你还记得上次端午节,你在大理寺监牢吗?有人将我囚禁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周叔没有办法,才召唤赤羽卫,把我救了出来。” 傅中书从梁思齐怀里出来,坐直身子,问道:“上次难道也是有人陷害?” “不错。”梁思齐冷笑一声,“不过,现在已经身败名裂了。” “是谁?” “若我猜得不错,应该是宣武侯府的那位。中书见过,就是那位王宛如小姐。” “王宛如小姐?”傅中书思索一番,终于想起,是了,花灯会在河边见过的,当时还遇到章淼章大人,“我记得,皇上为王宛如小姐和章大人赐婚了。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44页 “……也许是为了章淼吧。” “为了章大人?” “嗯。你知道,章大人一直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每次见我都是破口大骂。王宛如对章淼一往情深,也许是想要替章淼报仇。那时候,宣武侯的势力正如日中天,而且,我们两身体互换,就算我死了,也只是死了一个书生,而不是王爷,皇上不会追究的。” 傅中书微微摇头,嘆息道:“卿本佳人,奈何如此狠毒。” “不说这些了,中书,你累不累?” “还好,王爷先睡,我在这看着。” 却见梁思齐像是有些委屈的样子,可怜巴巴地说道:“中书,这么久了,你就不想我吗?” 傅中书心里腾地冒出一团火来,任由梁思齐双手不老实地伸进他破破烂烂的中衣里,上下摸索,眼见就要伸到下面去,被傅中书一把抓住,强行拿出来,道:“不要这样,你腿上还有伤。” 虽然傅中书极力放平语气,可梁思齐还是从中听出一点慌乱,不由得暗地里好笑,他家中书嘴上说不要,可身体却诚实得很。 “这个不行,那亲亲抱抱总可以吧。”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也知道傅中书一定会说:“王爷,快睡吧。”结果,傅中书什么都没有说,张开双手,将梁思齐拥在怀中,温温热热的嘴唇贴了上来。 这实在太出乎梁思齐的预料了,傅中书神志清醒,他竟然主动抱过来,真的亲了他! 傅中书嘴唇一点就要离开,可这么好的机会,梁思齐哪容得他蜻蜓点水,一手搂过他的腰,让这个吻持续了好久。 一阵缠绵之后,傅中书推开他,气息不稳道:“王爷,小心拉扯到伤口。” “那你答应我,以后每天都要主动亲亲抱抱。” “好,我答应你。” 梁思齐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着光,他扑上去吸了一口傅中书嘴唇,在傅中书推开他之前就坐回去,道:“好了,睡吧。” 只见傅中书嘴上慢慢盪起笑意,“睡吧。” 第35章 回京 周叔派来的赤羽卫是在天还没亮的时候赶到的,二十个人,整整齐齐站在梁思齐面前,其中一人恭敬地将一封信双手递给坐着的梁思齐。 梁思齐展开信看了一眼,神色没有特别的变化,道:“传信给周叔,让他不要插手。”说完又看着傅中书,“和我一起回京吧。” “可是……” “中书,你现在可是我的同党了,只能和我待在一起。” 傅中书眼光垂下,扫过梁思齐手上的那封信,点点头。忽又想起县衙里的孩子和人犯,“得把阿文那孩子带着,我答应他要带他去找章大人,还有杀害阿文父母的杀手,也一併带到京城。” “好。” 一行人出了山谷,在前面的城里休整,梁思齐的伤口重新换了药,伤口本就不深,不过是因为在大腿外侧,流了许多血才比较虚弱。 傅中书坐在浴桶里,骑马而摩擦的道道血痕因为遇到热水而刺疼,疼得他侧脸上的肌肉抽动,身体不可抑制的发抖,直挺光滑的背上不知是水珠还是汗珠。 浑身又酸又疼地躺在床上,傅中书只能侧卧,迷迷煳煳闭上眼,就听到开门声,他懒得翻身,便问:“是谁?” 那人脚步不停,“中书,是我。”一边说着一边脱衣服。 不一会儿,钻进了被窝,紧贴着傅中书的后背,抱住他。可没抱多久,两只魔爪就游走着滑进他的腰,顺着腰往上慢慢抚摸,在胸前微一用力,便听到傅中书不由自主轻哼一声。 “王爷……” 梁思齐顺着他的脖子吻下去,手也从上面移动到臀部,然而在触到不甚光滑的伤痕时顿住了。身边的人在被触到的时候明显轻颤了一下,见梁思齐许久没有继续,傅中书道:“王爷,怎么停了?” “……中书,你受了许多苦。” 傅中书清逸俊秀的脸上是一双淡然明亮的眼眸,长长的睫毛留下一小片阴影,他伸手负上樑思齐的手,不甚在意道:“不过蹭破皮而已,又不是多严重,我一个大男人,剐蹭了几下,小事而已。” “可我心疼。” “……你又要说肉麻的话么?” …… 没有肉麻的话,甚至没有说话,只用行动表示。绕过受伤的地方,一手抓住前面,傅中书倒吸一口气,惊道:“王爷!” “别紧张,放松。” 换了衣服,梁思齐这才又抱着傅中书睡了。傅中书不禁问道:“王爷你……” “不要说话,不要乱动,好好睡觉!” “可是你……” “食不言寝不语。” “……” 五天后到了京城,马不停蹄地进了皇宫。梁思齐与傅中书跪在地上,皇上坐在上面不怒自威。 “朕上次让你别出格,你记到哪里去了?” 梁思齐低着头,也不辩驳:“臣弟知错了。” “知错?!知错可以的话,要监牢做什么!你看看这桌上的摺子,都快垒到朕眉毛上了,你给我好好回去,待在王府思过,没有朕的命令,不许踏出王府一步。” “是。” 看着梁思齐十分听话的样子,皇上竖起的眉头略微平了一些,转而看向跪在地下的傅中书。 “你刚才说章淼他家怎么了?” 傅中书沉着冷静,条理清晰地开口道:“六个杀手奉命杀害章淼的兄嫂,将其侄儿掳走,夜宿在微臣管辖的镇上,被客栈掌柜撞破,情急之下,杀了掌柜父女,后被……被微臣擒获,还请皇上明察,替章淼的兄嫂和客栈掌柜父女讨一个公道。” “哦?你说你擒获六个杀手?” “擒获两个,剩下四个当场丧命。” 皇上语气中明显对傅中书这个小小知县能抓住杀手有未尽之语,但却没有深究,只是问道:“审了吗?招出幕后主使者是谁了吗?” 傅中书摇摇头:“没有。” “那人呢?” 梁思齐:“下午就能到京城。” “要你多话。” 梁思齐撇撇嘴,偷偷向傅中书使了个颜色,傅中书眉头一皱,示意他庄重些。皇上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到下面两个人眉来眼去,他似是用极为平常的语气说道:“既然人是你抓的,那便你审吧,朕特许你留在京城,与大理寺一起审理章淼的案子。” “皇上!”梁思齐惊讶不已,万万想不到皇上会把傅中书拉进来。 皇上威严肃穆,沉声道:“君无戏言。下去吧。” 眼看没有转圜的余地,梁思齐只好与傅中书磕头退出。 回王府的路上,梁思齐絮絮叨叨,感嘆以往只要求一求皇上,死皮赖脸跪在地上,皇上必然会答应他,可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非要让傅中书牵扯到这里面。
第45页 “王爷,其实我仔细想了想,我参与其中也是有好处的,起码能够帮王爷洗脱罪名,而且,也能替章大人说说话,章大人若知道他的家人被杀,必不会再受人威胁诬陷王爷。” 梁思齐望着他家中书一副人畜无害的的样子,嘆气道:“我何其有幸,能得中书青睐。” “……” 傅中书转过头看向路边。 “好了好了,又嫌我肉麻。你现在都嫌我肉麻,那以后可怎么办?我一看到你,就想说肉麻的话。” “所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就算要说,也不要在大街上说……回去再说。”似乎是想了一下,加了一句,“没有其他人的时候。” 梁思齐上前走到他旁边,笑嘻嘻道:“你这是不好意思?那有啥,我们各种非礼的事情都做了,又看又听又说又动的,就不要所谓来所谓去的了。” …… 一听到各种非礼的事情,傅中书脑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些令人血脉喷张的画面,他耳垂髮红,不理梁思齐,大步往前跨。梁思齐急忙跟上来,讨好道:“我错了,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再说。” 齐王府里,窗外月色明亮,黑衣少年坐在房樑上吃苹果,逍遥子对喝着小酒,唱着小曲,一派悠闲自在的玉清子道:“师兄,我们都赖在这里好几个月了,你什么时候才肯走?” 玉清子放下酒杯,捏着一粒葡萄扔起来,用嘴接住,含煳道:“这里多好啊,吃得好,住得好,我不走。” “以前你天天要走,还偷着跑,现在怎么说都不走,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没有。”本来没有表情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我就是想多享几天福。” 逍遥子被这个迷人的笑容噎住了,他捂住受伤的眼睛,许久才道:“那你要住到什么时候?” “住到我不想住的时候。” “师兄,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有多欠?” 玉清子耸耸肩,无所谓道:“我知道啊。” “子枫——” “哎哎哎,你要是让他打我,那我就一辈子呆在这,我的脾气你可是知道的,我无赖起来,自己都怕。” “……子枫,”逍遥子咬牙切齿,“把他扔出去。” “啊——江疯子,你干什么!?你——你你!你们!啊!我的腿!我的胳膊啊!” 随着摔在地上“噗通”一声,玉清子破口大骂,指着关着的房门骂了半天,然后扶着腰,一扭一扭地走了。 江子枫这次倒是老老实实坐在逍遥子旁边,“绑着他走。” “你绑的了他一时,绑不了他一辈子,若是他跑了,又去哪里找呢?不过,我倒是好奇,是什么原因让师兄又愿意留下来了呢?难道是京城里有他想要的东西?” 江子枫手握成拳,撑在脸颊上,歪着头,凌厉的眉眼上竟有些稚气,他认真的看着自言自语的逍遥子,像是在看好吃甜甜的面人。 回过神,注意到江子枫可爱的样子,逍遥子不免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子,“怎么了?” “今晚睡床。” “啊?你今天晚上要睡床?” 对面郑重的点头。 “你不怕吗?” 似乎有些犹豫,但仍旧还是点头。 这倒让逍遥子好奇起来,因为一些原因,江子枫喜欢待在高处,特别是睡觉的时候,如果待在离地面近的地方,他会唿吸急促,浑身冒冷汗。 “为什么?” 江子枫:“刚才看到书呆子和傻王爷,他们很好。” “你是说傅中书和梁思齐他们……” “不一样,和之前不一样。” 逍遥子笑笑:“这不是很好嘛。人只有一辈子,这辈子的恩怨情仇要这辈子了结,实实在在多好,不然,身死神灭,从奈何桥上一过,什么都没有。” 夜里,江子枫抓着逍遥子的胳膊,唿不上气,逍遥子能感觉到江子枫在极力忍耐,他不忍心道:“不要勉强,实在不行,上去睡吧。” 江子枫倔强地摇摇头,逍遥子只好将他抱得更紧。 江子枫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的模样,平时总是一副冷厉的神情,可谁知道,他魂魄不全,心智有失。逍遥子伸手替他擦去额头的汗,想到,若是有一天,能和师兄一起为子枫补全魂魄,就再也看不到这么可爱的子枫了。 第36章 第 36 章 大理寺监牢内,傅中书与章淼相对而立。章淼住的这间才是正经大理寺牢房的样子,环顾一周,地上都是些发霉的干糙,各种异样的气味飘散在里面,让刚走进来的傅中书心中轻轻嘆息。 章淼却不再是那副桀骜不羁的样子,他很憔悴,眼窝深陷,原本如星光般熠熠生辉的双眸黯然失色,迷茫残败,破旧又污浊的囚服上还有些干涸的的血迹,那份潇洒气度荡然无存,没想到,当初那个不可一世,卓尔不群的御史大人章淼竟变成如今这个模样,看过去令人生出几分悲凉。 脚步声渐近,章淼无神的眼睛机械般抬起,在看到来者的时候眼底明显闪过一丝愧疚,然后是惊诧:“怎么是你?” “章大人,你……还好吧?”傅中书正琢磨着如何告诉章淼他哥嫂被杀的事情,在看到章淼如此情形的时候硬生生憋出这句话。 章淼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好吗?” “章大人,我……” “我已经不是大人了,只是个阶下囚。”章淼似是自嘲地笑笑。 傅中书转换了一下语气,仍没有想到如何陈述已经发生的事情,才能让章淼不那么难受,但又一想,无论怎么说,痛苦都减少不了半分。 “你来做什么?你不是应该在清平县当县令吗?” “这个……说来话长。因为王爷的缘故,我是同党,”说到这里,章淼不自觉地手指深深刺进掌心,傅中书似乎也顿了一下,“不过,是因为其他的事情,所以,皇上命我一起审理章……公子的案子。” 章淼低头沉默不语,牢门外昏暗的油灯照不清他的表情。 “王爷……他现在如何了?” “被皇上禁足的王府里,闭门思过。” 半晌,章淼用一种奇怪甚至有些笑意的语气道:“皇上叫你来审,看来是不会把王爷怎么样了。不过,我这样陷害王爷,你打算如何?” 傅中书没想到他竟如此坦然,沉声道:“刚开始确实气愤不已,因为你陷害王爷的时候他正在快马加鞭赶去京城救你的路上。” 章淼勐然间睁大眼睛,愣住那里,一时回不过神去想那句“你陷害王爷的时候他正在快马加鞭赶去京城救你的路上”,等到终于把这句话在脑子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想通了,却不知该如何自处,连表情都不知道该摆成什么样,心里一片茫然,却百般滋味。
第46页 “不过……后来,就不气了。” “他……” 章淼没有问下去,因为傅中书紧接着说出了另一件事。 “章……公子,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情要告知与你,希望你知道之后不要太过伤心。你的兄嫂他们……被杀了,但你的侄子章儒文没事,他现在在王府里,安全得很。” 章淼张了张嘴,好一阵,只做出一个口型:“……你说什么?” 傅中书颇为不忍:“章公子,你节哀顺变。” “他们……为什么会死?……怎么死的?” “有人派杀手杀了他们,还要把章儒文带到京城做人质,后来被王爷的护卫抓到,已经带回京城了。不过,还没有供出幕后主使。” 章淼颓然向后倒去,跌坐在地上,伤心、愤怒、绝望、愧疚依次从他脸上滑过,他闭上双眼,跪在地上,双拳狠狠地锤打在面前,眼泪从他闭着的眼睛里流出来。 傅中书向前走了一步,半伸出手想去扶他,却听章淼说:“我知道是谁。” “你知道?!” “我知道。儒文呢?” 傅中书道:“在外面,你等一等,我去把他带进来。” 章儒文白白嫩嫩,穿着梁思齐找人量身定做的新衣服,像个富家公子哥,傅中书语气温和地对他说:“我带你来见你叔叔了,你不是一直说要见他么,吶,快去吧。” 章儒文糯糯软软的声音学着大人说话的样子,“谢谢傅叔叔。”然后小跑着奔向章淼。 傅中书见他们叔侄二人抱在一起,夹杂着阿文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声,转身出了牢房,让他们自己说话。 牢房中,章儒文还一下一下啜泣着,章淼双手抱着他的脸替他擦眼泪。 “你在王府过得好吗?” 章儒文点点头,“傅叔叔对我特别好,每天睡觉之前都给我讲故事,王爷还给我买了好多东西,我都用不完。” 章淼挤出一个悲怆的笑容:“那就好。儒文长大了,要勇敢,叔叔在这里没办法照顾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嗯。” “儒文,你……你跟着王爷和傅叔叔乖乖听话,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将来,好好孝顺他们。” 四岁的章儒文不禁问道:“那叔叔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不了,叔叔……叔叔做了错事,要去承担。儒文,”章淼轻轻摸着他的头,“你要记着,男子汉要顶天立地,不要屈服于别人。以后要坚强,学会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章儒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被章淼紧紧抱在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有点短小,会补哒(づ ̄3 ̄)づ╭?~ 第37章 第 37 章(一更) 送走了章儒文,傅中书回到牢房,章淼已然是另一番神色了。 “你放心,我已经派人把阿文送回王府去了,他在王府里很安全,”说着傅中书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笑了笑,“王爷很喜欢他呢。” 章淼肃然站在他面前,长揖到底,“多谢。” “不必如此。” “朝中的情况你想必有所了解。宣武侯已倒,大大小小的官员杀得杀,流放的流放,好一点的都被贬斥,现在一手遮天的正是秦老将军的女婿,梁瑞文的爹——梁思安。梁思安其实与当今皇上和齐王爷一样,都是先皇的堂兄弟。之前,我是为一个都尉说过话,而后又弹劾了梁思安下的一个四品官员,便被安上了结党营私的的罪名。本以为他们是冲着我来,没想到却是要我陷害王爷。” 傅中书问道:“那当时用家人威胁你的人是哪个?” 章淼摇摇头:“不过是大理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只怕他供不出什么。” “这倒也是,不过,还是要拿来审问一番,总能替你澄清罪名。” 傅中书说的平常,章淼忍不住看他一眼,却没说什么。 “还有一事,我觉得奇怪。” 傅中书:“何事?” 章淼闭上眼想了想,道:“宣武侯抄家之时,只抄出了几十万两银子,数目不太对。” “你是觉得少了?” “不是少了,是太少了。”章淼嘆了一声,“远远不止那么点。但多余的去哪儿呢?” 傅中书点点头:“我知道了,这事我会与王爷好好琢磨的。” 提到王爷,章淼不由得闭上嘴,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章公子,我看你似乎是受过刑,请个大夫为你看一下吧。” 章淼不置可否,傅中书便当他同意了。又站了一会,傅中书才道:“我先告辞了。” 临走到门口,章淼的声音才传来:“有件事……还请你帮忙。” 傅中书回过头,“请说。” “王宛如住在城西胡同的一间小院里,劳烦你带几句话给她。就说,章淼从来就与她无缘无分,请她莫要再执着。” “好。” “还有……” 傅中书抬起头,却见章淼摇摇头,转身坐下了。傅中书便没有再问,只是说:“你放心,我与王爷一定想办法让皇上减免你的罪责,过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出去与阿文一起了。” 章淼下巴沉得很低,声音嘶哑而透着坚决,“不必,我是罪有应得。你告诉王爷,章淼恩怨分明,不要他救。而且,我身为御史,没有尽责报效朝廷,反而诬陷他人,于公于私都有愧。” 傅中书知道章淼脾气直,也不再劝,只好随他去了。 刚出大理寺,傅中书本想着直接去王宛如小姐那里,却见一绿衣长袍的男子等在那里,面带两分笑意。傅中书缓缓上前,行礼道:“李大人。” “许久不见,傅公子气色好了不少。” 这话说的傅中书一时哑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换个问题:“李大人有事吗?” 李良谊收起笑容,淡淡道:“王爷可好?” “还好,除了不能离开王府,和以前一样。” 李良谊呵了一声,“那就好。” 见李良谊不再说话,傅中书便想要离开,还没开口,李良谊却说道:“傅公子似乎不喜与我说话。” “……没有的事,李大人多想了。我还有事想……” 李良谊眉毛一挑:“哦?是吗?我还以为傅公子因为我和王爷以前的事,心里放不下。” 傅中书看着李良谊,久久没有说话。 “其实傅公子大可不必,王爷现在喜欢你,那必是真心喜欢你。以前的事么,不过是年轻气盛,荒唐无稽。傅公子不要责怪王爷。” 傅中书垂下眼眸,轻声道:“李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告辞。”
第47页 傅中书慢慢走远,身后是李良谊无声的嘆息,其实他本想来劝说傅中书的,却不知为何,出口的话变成了这样。李良谊站在那里,满脸苦笑,自嘲道:“李良谊啊李良谊,你为何变成这样?” 沿着街边走了好一会儿,傅中书才想起自己要去哪儿,驻足片刻,便向城西走去。李良谊的话他听明白了,在意么,自然是很在意的。可是时光无法迴转,世上也没有卖后悔药的,他又能如何呢? 照着章淼说的地方,傅中书七拐八拐,进了一条小巷里,在一扇破旧的木门前停下脚步。他轻轻叩了两下门,道:“王小姐在吗?” 门上有fèng,好一会儿,傅中书才看到一个身影站在门后,他忙道:“在下傅中书,章淼有几句话让在下带给小姐。” 开了门,王宛如一身粗布灰衣站在那里,神情冷淡,“进来吧。” 怨不得她冷淡,梁思齐查办的科考舞弊案是宣武侯倒台的导火索,而傅中书又与梁思齐关系亲密,王宛如能开门,傅中书已经很知足了。 还记得昔日去宣武侯府,亭台楼阁,层层院落,府中一糙一木皆显示了宣武侯的权势气派,谁知一朝覆灭,曾经高高在上的大家闺秀如今住在这么一个两间房子的破院里。 “章淼说什么?”王宛如坐在院中的凳子上,说道。 傅中书站在那里,也不在意王宛如的态度,道:“章淼说,他本就与王小姐无缘无分,请王小姐莫要再执着。” “哼!他这么说的?我与他乃是皇上赐婚,这就是世上最大的有缘有分,就算宣武侯没落,但我仍是他名正言顺未过门的妻子,他要我不执着?我偏要执着!”王宛如说的气势凌人,脸上却挂满泪珠。 傅中书不免劝道:“王小姐,你这是何苦?章淼也是为了你好,如今他身在牢狱,恐怕牵连你。” “牵连我?他不是怕牵连我,他从来都是这幅样子,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祖父与父亲身死,哥哥流放,如今,他都不肯说半句宽慰我的话,如此绝情!” 傅中书嘆口气:“王小姐,节哀。” 这句话倒让王宛如一下子站起来,指着他道:“都是你们!梁思齐害了章淼,也害了我,害了宣武侯,我真后悔当初……你!出去!滚——” 傅中书被她骂的无法,只好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兜兜转转才回了王府,梁思齐正与阿文在院子里玩捉迷藏。阿文笑得开心,一会躲在树后,一会藏在花丛里,梁思齐脸上用蓝色布条遮住眼睛,两手摸索着前行。 阿文边跑边笑,一会在这里喊:“我在这呢!”一会又跑到另一边。 傅中书嘴角不禁上扬,正笑着,却看梁思齐朝着一根柱子直直走过去。傅中书怕他撞到,几步上前,伸出手道:“王爷小心!”却被梁思齐抱了个满怀。 扯掉脸上的蓝色布条,梁思齐惊讶道:“中书!” “……王爷,快放手!阿文在那里。” 傅中书无论心中多不好意思,面上都是淡淡的,从不会脸红。可梁思齐仔细观察过,他脸不会红,耳垂会,越羞越红。这会,他的耳垂已经要滴出血来。 阿文嘻嘻笑着,还转着圈,喊道:“傅叔叔被抓了!傅叔叔被抓了!” 梁思齐得了便宜,越发放肆,双手抱住傅中书的腰,道:“你亲我一下,我就放手。” “……” “堂堂王爷,竟说出如此无赖的话,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快,亲一下!亲一下就放开。” 傅中书无法,趁着阿文转过去的当口,快速在梁思齐眉上点了一下。梁思齐知道这已经是傅中书会做的最大限度了,当即得了好处,嘿嘿笑着。 “阿文,今日写字了吗?” 章儒文用软软的小手蹭着额头的汗,小声道:“还没有。” 傅中书摸摸他的头,道:“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练字,我一会去看。” “哦。”章儒文跟着下人走了。 梁思齐这才问傅中书:“今日怎样?” “回书房说。” “好。” 书房里,茶香裊裊,傅中书的耳垂总算是不红了。 “我今日问过章淼,他说传话威胁他的是一个小官,就算抓了,也招不出什么。我回来时已经命人将他抓起来,审过了,确实是没问出什么,咬死不知道。” 梁思齐:“嗯,杀手如何了?” “不开口。” “不但不开口,只怕很快就开不了口了。” 傅中书一下站起,问道:“你是说他们会杀人灭口,弄个死无对证?不行,我要去大理寺看着。” 梁思齐拉住他坐下,“不要着急,杀人灭口也不是现在。那个杀手和传话的小官很快就会咬出一个人,然后被咬出的那个人承担所有事情,皇上会下旨杀了这些人,事情就结束了。” 傅中书被惊地说不出话,许久才道:“怎可如此?那章淼的兄嫂,还有周家父女,他们的冤情……” “杀他们的是杀手,杀手已死,也算是报仇了。” “可指使的人也是兇手!” 梁思齐拉住他的手,傅中书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中书啊,有些事就是这样。因为现在皇上不想动梁思安那一伙人,所以事情只能这样。你看,宣武侯不过是因为舞弊一案,就土崩瓦解,而梁思安杀个人却相安无事,所以,这些事情,在于皇上。” “所以,就这么算了吗?” “当然不会。”梁思齐忽然握住他的手,“我已经派人去查了,相信很快就有消息。” 傅中书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章淼跟我说,宣武侯抄家抄出的银两不对。我想了想,要么这些钱仍在王家手上,要么这些钱就在梁思安手上。” 梁思齐眼睛微眯,看向前方,许久道:“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晕,弄错了,又发了一章 第38章 第 38 章(二更) 谈完正事,梁思齐手便不老实了,傅中书的耳垂又红了起来。 “中书啊,你最近每天晚上都要把阿文哄睡了才回来,让本王我独守空房。今天晚上你要好好补偿我。” 傅中书微微喘着气,对梁思齐很是无语,明明昨晚才什么过。 “王爷……我……我今天遇到李大人了,他与我说了些话。” 梁思齐的手勐然停住,面上讪讪地,最终收回手,低声问道:“中书,你还生气吗?” 傅中书整理衣衫,也不回答。 “中书……我……” 傅中书摇摇头,起身离开。 “中书!”梁思齐惊慌不已,上前死死箍住他,“中书,你不要生气了,别生气了。”
第48页 以前的事情再怎么解释,都无法改变,所以他只能求傅中书不要生气。 傅中书被他箍得喘不上气,伸手也抱住他,“我不生气。”梁思齐这才放松了些,两人便这么抱着。 “中书,我……” “不必说了,我知道。” 梁思齐在傅中书脖颈上蹭着,说话时唿出的气都烘在他脖子上。 “中书,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和你一起每时每刻都让人欢喜。我以前常想,如果早早遇到你,那多好,没有其他人,没有那些事。可后来,我觉得现在遇到你也不晚,因为能遇到已经很不容易了。” 傅中书淡淡的声音传来:“不过,这事情总是你不对在先,我还是要生几天气的。” “啊?!生几天气?几天啊?怎么样才能不生气?” 傅中书清清嗓子:“几天要看情况。听说王爷你舞剑舞得不错……” “你要看吗?我现在就舞。” “厨房里做的菜总是不太合胃口,不知道王爷做的菜是什么味道?” 梁思齐咬咬牙,“今天我来做!” “嗯?” “以后我天天给中书做饭!” 再抬头,便看到傅中书双眸中掩藏不住的笑意,他薄唇扬起,眉间略有得意之色,一如当初平眉星目,衣摆微扬,笑若兰花。 梁思齐心中一动,抱住傅中书的手紧了紧。傅中书拍拍他的背,放开手,转身要走。梁思齐无奈道:“中书,你还要怎样啊?” “……我去看看阿文字练的怎么样了。” “哦。”梁思齐囧然放开手。 玉清子刚刚拾掇一番,正准备去找个勾栏快活一下,路过膳厅,便看到众人沉默地坐在里面吃饭,他脚步一转,也进了膳厅,大喇喇坐在凳子上。 “今天这菜不错啊!” 梁思齐无言地看他一眼,转过去一脸期待的看着傅中书。 逍遥子夹了块鸡肉,低头不语。 桌上五道菜,一道汤。宫保鸡丁,清蒸鲈鱼,芙蓉大虾,糖焖莲子,西湖牛肉羹,这些菜都很正常,独独是那盘炒青菜有些与众不同。炒青菜看起来翠绿翠绿的,油放的有点多,但怪就怪在齐王府的饭桌上是绝不会有这样一道菜的。 玉清子隐隐觉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为保险起见,他多观察了一会。 傅中书十分平静的拿起筷子,朝着那盘炒青菜去了。梁思齐的眼睛仿佛黏在筷子上,随着夹起青菜最后进到傅中书的嘴里。 梁思齐眨眨眼,问道:“怎么样?” 只传来一声淡淡的“嗯”。 玉清子一下明白了,他笑呵呵拿起筷子,也夹了一筷子青菜。 “原来这青菜是王爷炒的啊,难得难得,我等平民百姓竟然能吃上王爷亲手做的菜,真是……我——” 逍遥子已经在边上抖得不行了,他一手抓住玉清子的手,一手拍了一下玉清子的背。玉清子被这 么一拍,瞬间把青菜咽进去了。 “我……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傅中书却理都没理他们,自顾自地吃着那盘青菜。 梁思齐忍不住道:“中书,别吃了。” “为何?” “看玉清子的表情就知道了,一定很难吃。” “我觉得还行。” 玉清子瞪着快要咳出眼泪的眼睛:“……” 逍遥子:“……” 傅中书终于吃完了那盘青菜,“其实也没有很难吃,看的出来,这青菜是王爷自己摘,自己洗,自己炒的,没人帮过忙,就是油放的有点多,吃起来咸了点。” 玉清子总算缓过神来,怒吼道:“那是有点咸吗!他是倒了一罐盐进去了吧。” 梁思齐忍不住争辩道:“炒菜那勺挖盐没轻重,不小心挖了大半勺。” 傅中书:“……” “说回来,玉清子道长,本王还没有与你好好算帐呢。” 玉清子瞬间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呵呵呵呵,王爷大人有大量,再说,后来我这不迷途知返,将功补过了嘛。何况,人常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我现在可顶好多金子呢。” 逍遥子实在忍受不了他师兄说得乱七八槽的话,打断他:“师兄,你快闭嘴吧!” “各位,你们先吃着哈。”玉清子脚底抹油,跟兔子似的窜了出去。 逍遥子想了想,还是对梁思齐解释道:“王爷,我师兄本意并非那样,还请王爷恕罪。” 梁思齐也没有真的要把玉清子怎么样,他现在正被那盘失败的青菜打击的人生无望,随口道:“本王要治他的话,也不会等到今天了。” 半月过去,已经是遍地桂花香的季节。章淼的案子果然如梁思齐说的那样,杀了一个四品的小官,连带上大理寺和那两个杀手,一共六个人。而章淼,皇上揉着眉心道:“陷害当朝王爷,罪不容诛。念在其情可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打发到北边去吧,终生不可回来。” 梁思齐被困在王府里,也没办法去向皇上求情。私下里想了想,以章淼的性子,自己若是去求情了,只怕他会更生不如死。 章淼并没有被发配出去,他死在了牢里,傅中书赶过去的时候,他只剩下一口,看到傅中书,嘴里重复着:“……儒文……儒文……” 傅中书蹲在他身边,说道:“我知道,你放心。” 血顺着他的额头留下来,染红他原本意气风发的脸。章淼眼神慢慢空洞,望着前方某处,“我这一辈子……荒谬极了……一直想……终于解脱了……真好……” 傅中书蹲在地上,一直等到章淼眼睛彻底没有神也没有站起来,他只觉得腿脚发麻,大理寺的牢房冷透了,冷到骨子里。 章淼从小聪明过人,十八岁得中皇上钦点,高中状元,人生得意,后来升任御史,又得皇上亲自下旨赐婚。在别人看来,这样的人生,该是多么令人羡慕!然而,他却只觉得纠结痛苦,终日挣扎沉浮,怪梁思齐吗?章淼肯定怪过的,可后来,他明白,他怪自己,他怪自己没有想像中那么恨梁思齐。 从王宛如找玉清子施法害梁思齐的时候,章淼愤怒打乱了玉清子的阵法,他大声呵斥王宛如多管闲事,他看到王宛如眼中忽明忽暗的明了,忽然害怕,害怕自己不恨。 王宛如轻笑着说:“没事的,你别担心,我帮你,别怕。” 他深深地绝望。 荒谬不堪的人生,终于解脱了。 黄泉路上,奈何桥边,一刻都不会留,早早投胎转世,这样就不会再遇到了吧。 那年十八岁,章淼站在齐王府的院子里,看着梁思齐,骂道:“你这卑鄙无耻仗势欺人的狗贼,把我绑到这,枉你身为王爷,简直不知人理伦常为何物!”
第49页 “骂得好!你越骂,本王便越要把你软禁在这。本王身为王爷,天生就喜欢仗势欺人。” 仗势欺人么?若真的仗势欺人,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吧。 傅中书回到王府的时候,梁思齐还在厨房里切藕片,莲藕不好切,菜墩上横七竖八躺着薄厚不均的莲藕,还有好几块掉在地上,厨房里的人都被梁思齐赶到外面去了。 正切了一片,不薄不厚,梁思齐高兴的喊道:“中书,快来看,我会切了!” 傅中书一步一步走进来,轻轻道:“王爷,章淼死了。” 梁思齐仿佛愣住了,手上的刀切下去,左手食指和大拇指去了两块肉,浅白的藕片上不断有血滴下来,他头僵在哪儿,好一会儿,才一点点转过来,问:“章淼……死了?” “王爷你的手!” 不顾傅中书叫大夫为他止血,梁思齐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章淼……死了?” 回答他的是傅中书低低地嘆息声。 “死了?!为什么?因为觉得愧对我吗?这有什么呢?这有什么呢?值得拿命去赔吗?值得吗?值得吗?”梁思齐迷茫地问着眼前的空气,眼睛血红血红的。 傅中书替他包扎好手,抚着他的背,安慰道:“章淼他,他是自己不想活了。活着对他来说是种折磨……你不要这样……他把阿文託付给我们了,我们要好好照顾阿文啊,这样,他才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 加油,皮卡丘! 第39章 第 39 章 齐王府大门口,梁思齐与傅中书两人都是一身灰衣,中间站着个小男孩,披麻戴孝,全身素白。 章儒文奶声奶气地问:“我们去哪呀?” 梁思齐扭过头不说话,傅中书蹲在他面前,轻声道:“我们去看你叔叔,今天是他头七。” “真的吗?太好了!又可以见到叔叔了!”阿文笑得甜甜的,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梁思齐却忍不住,走了下去。傅中书转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低头嘆气,“阿文,你叔叔他现在和你爹娘在一起,你明白吗?” “和我爹娘在一起?可我爹娘被坏人杀死了……呜呜呜……叔叔也被坏人杀死了吗?我要去打坏人……打死那些坏人……”阿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的眼泪傅中书怎么擦都擦不干。 梁思齐停在那里,耳边都是“叔叔被坏人杀死了……坏人……坏人……坏人杀死了章淼”。 那个坏人就是自己,是自己杀死了章淼。 他紧紧握住拳头,牙齿咬得脸上肌肉紧绷。 带着哭了一路的章儒文,傅中书和梁思齐一句话都没讲,三人到了城外章淼的墓前。 傅中书把东西都摆好,拿出麻绳,和梁思齐往腰上一人系了一根,才点起蜡烛和香。 “阿文,来,跪在这里,我们给你叔叔烧纸钱。” 章儒文的小脸蛋上还带着泪,闻言乖乖地跪在墓碑前。 “叔叔,你上次说的话阿文记住了。阿文会跟着梁叔叔和傅叔叔的,会坚强,以后保护自己在意的人,孝顺两位叔叔。” 梁思齐拿纸钱的手不住颤抖,傅中书从他手里接过,扔在正在烧的火堆里。 “阿文,说一些你最近的事情给叔叔听,他喜欢听。”傅中书边放纸钱边对章儒文说。 章儒文“哦”了一声,说道:“阿文每天都练字,傅叔叔说我写的越来越好了。阿文昨天还背了一首诗,傅叔叔说以后不但要练字还要读书。梁叔叔给我做了个小弓箭,教我射箭,还教我练武,可周爷爷偷偷告诉我,说梁叔叔是三脚猫,让我别告诉他……” 梁思齐:“……” 傅中书:“……” “……王爷,你……” “阿文,周爷爷跟你说我是三脚猫?” 章儒文摇摇头,“周爷爷说了,不能告诉你,我刚才在和叔叔说话,你不要偷听。” 傅中书:“……王爷,你迴避一下,阿文让你不要偷听。” 梁思齐:“……” 周叔在府里装病躲了大半个月,梁思齐愣是找不着他。 天上繁星点点,傅中书与梁思齐坐在亭中喝酒赏月,秋风吹皱了湖中倒影,桂花香沁人心脾。 一壶酒,十杯有八杯进了梁思齐的肚子,傅中书知道他不痛快,也没阻止他。 “中书,案子结束了,你是不是也要回去当你的清平县知县大人了?” 傅中书放下酒杯,道:“几日之前将案子结果禀报给皇上,皇上却说还有其他事情,让我不必着急回去。” 看着梁思齐又倒了一杯酒,傅中书想了想,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这么说,皇上是想让你留在京城当个官。” 傅中书举杯一饮而尽,“我还是想回去。” 梁思齐已经喝得不太清醒,他晃着头笑道:“我去求求皇上。” “你喝醉了。” “没有,你知道为什么我有事会直接开口求皇上,而不藉助其他人或事吗?那是皇上,是我哥哥,我求他,他会觉得是弟弟在求哥哥,要是拿别的事让他不得不答应我,那就不一样了。皇上高高在上,可以求,但不可以要挟,否则,他就会忌惮你。我不想他忌惮我,毕竟,是从小陪着我的哥哥。” 傅中书收起酒壶酒杯,站在他旁边,轻声道:“王爷,回去吧。” 湿湿热热的说话气散在梁思齐的耳边,他因醉酒而潮红的脸上热得发烫,一把把傅中书拉到怀里,胡乱亲着。 “王爷……你喝醉了,回去吧。” 梁思齐不理,边亲边道:“中书,我不想做王爷了,我们一起回清平县吧。” “好。” 两人睡到晌午才起,昏昏沉沉,酒劲还没过,周叔命人熬了浓浓的醒酒汤,一人一大碗。 梁思齐喝完醒酒汤才想起,抬着下巴问周叔:“周叔,听说你跟阿文说我是三脚猫的功夫?” 周叔面色不改,连接碗的手都平稳如常,“王爷,皇上病了。” “什么!?皇上病了?什么病?严重吗?” 周叔成功地让梁思齐忘记自己之前的问题,“王爷要进宫去看看吗?” 梁思齐沉吟片刻,问道:“皇上可曾找人侍疾?” “不曾。” “嗯,那我上个摺子请安吧。” 书房里,傅中书在一边研磨,梁思齐坐在桌前写摺子。手上写着,嘴里也没停。 “哎呀,别人都是红袖添香,中书虽然不是红袖,但添香不少。” 傅中书礼尚往来,“我记得去年还未大考的时候,王爷你也常常为我添香。”
第50页 梁思齐一呆,继而用带着惊讶的表情调侃道:“中书,你变坏了。” 傅中书咳了一声,不再言语。 “你变坏反而更让我喜欢了。” 傅中书瞥他一眼,转身离去,后面传来梁思齐的笑声,“中书,你耳朵红透了!” 章儒文像模像样地站在院子里拉弓箭,正中三步外的靶心。 “好箭法!”梁思齐夸赞道。 章儒文放下弓箭,跑过来,白白胖胖的脸蛋让人忍不住想捏。 “梁叔叔,我想出去玩。” 梁思齐一只手将他抱起来,捏了捏他圆圆的脸蛋,笑道:“好!我们叫上傅叔叔一起去。” “嗯。” 章儒文哼哼唧唧地不知道在唱还是在说,他左边小手拉着傅中书,右边小手拉着梁思齐。 “我想吃糖葫芦。” 梁思齐:“我去买。” “我想吃绿豆饼。” 梁思齐:“我去买。” “我想吃那个小老虎的糖人。” 梁思齐:“我去买。” “我还想吃……” …… 傅中书看着阿文两只手和梁思齐两只手,再看看自己两只手,不由嘆道:“他要吃什么你都买,我们该多长几只手。” “下次多叫几个人跟着。” 阿文的声音又传来了,“我还想要那个会转的风车。” 眼看梁思齐又要去买,傅中书阻止道:“别买了,真拿不下了。你这么惯着他会把他宠坏的。” 梁思齐头也不回,“我喜欢宠着他。” “你要宠着他,只好我来管教,要不,真让你宠坏了。” 梁思齐笑得更开心了,三人站在风车前,挑挑拣拣。 旁边一个卖包子的摊忽然被撞到,笼屉倒在地上,里面的包子圆滚滚的掉了一地,沾满灰尘。一个衣衫褴褛,披头散髮的人一瘸一拐地跪在地上捡那些包子,连被别人踩脏的也不嫌弃。卖包子的又踢又打,也赶不走他。 傅中书嘆口气,想上前,被梁思齐挡住,他摇摇头,“叫跟着的人去看看。” 出门时只跟了一个拿东西的下人,那人刚走到乞丐面前,乞丐似乎吓了一跳,忙往后躲。下人说了几句,乞丐忽的抬头看向傅中书和梁思齐。傅中书正和阿文说话,冷不防被一道阴冷狠毒的眼神盯上,转过去一看,是那乞丐。 从没有人拿这种眼神盯着他,是那么怨毒的眼神,像是恨不得用眼神将你凌迟处死一样。傅中书觉得非常奇怪,正想上前询问,结果,那乞丐就扔了包子,向傅中书扑过来。傅中书两手都拿着东西,猝不及防被扑倒在地,乞丐死死掐住他的脖子。 梁思齐毫不犹豫扔掉手上的东西,去抓乞丐的手,没想到那乞丐下了死力气,梁思齐一时之间掰不开。 “放手!”梁思齐怒喝一声,乞丐恍若未闻,傅中书脸已经憋红了,他们两都去掰乞丐的手。 没想到这乞丐是真的要掐死傅中书,梁思齐又急又怒,一拳打到乞丐的鼻樑上,有骨头断裂的声音传来,血也瞬间从鼻子里流出来,“放手!” 下一拳梁思齐从下往上,打在乞丐的下巴上,这一下,终于把乞丐打翻过去。扶起脸色发青,咳个不停的傅中书。 “有没有事?疼不疼?” 傅中书摆摆手,他现在说不出话来。 阿文站在他们身后,紧紧拽着梁思齐的袍子。梁思齐一手扶着傅中书,一手拉住阿文。 “阿文乖,别怕。看本王今天不打死你这个疯子!” 傅中书拉住梁思齐,他还没喘上气,说话断断续续的,“……等一下……我……咳咳咳……我知道……” “中书,这种人应该好好教训一番,关到大牢里去,免得发起疯扰民。” 傅中书总算是唿上气了,他脖子上是几道深红的痕迹,十分明显,唿了几口气,向那乞丐走去。 梁思齐不解,“中书,别过去。” “放心,没事。他现在被你打得站都站不起来,我过去看一眼。” 走到乞丐旁边,傅中书试探着叫道:“林现兄,是你吗?” 第40章 第 40 章 满身异味的乞丐听到这句话抖了一下,缩成一团,不说话。 “林兄,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傅中书见他抖得厉害,想伸手扶他,但又想不明白为何林现一见到他就想掐死他。 “林兄,我们以前也算是朋友,你为何一见到我就动手呢?我自问没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 林现还是缩在地上一动不动。 巡街的官兵跑过来,对梁思齐行了个礼,便把这乞丐抓起来。 傅中书说道:“王爷,这是林现兄,能不能先送回王府去,我问他几句话。” 听到这乞丐竟是林现,梁思齐也是非常诧异,他只知道林现估计是被王宛如派人救走,没想到变成这幅德行。心中哼了一声,活该! “好,我也有些话想问问呢。” 林现听到梁思齐不冷不热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 回到府里,安顿好阿文,傅中书这才去看林现。梁思齐下手很重,两拳打出去,自己手背上都青了一片,林现就更是严重。傅中书本以为他不愿说话,仔细一看,他是说不出话。 梁思齐看着地上如一滩烂泥般趴在那里的林现,眼睛眯了眯,然后对傅中书道:“中书,我看还是找周叔去叫个大夫,而且他这样子,又脏又臭,没法说话。” “王爷说的是,那我这就让周叔叫大夫,顺便让厨房烧些热水,替他换身干净的衣服。”傅中书想也没想,转身去了,花厅中只剩下樑思齐和几个下人。 “你们都下去吧。” 下人:“是。” 梁思齐朝林现走了一步,林现没敢抬头,但是身体不自觉的后退。 忽然,林现的一只手被梁思齐踩在地上,“是宣武侯把你救走的?你要不自己主动出现,本王都忘了要杀你。不过现在送上门,也好!上次是你命好,周叔拦着,不然,你还能活到现在。不论是给中书下药,还是告诉王宛如换魂的事,害得中书身陷牢狱,你都非死不可!” 林现惊慌地抬起头,拼命往后缩,想把自己的手从梁思齐脚底下抽出来。 “放心,”梁思齐移开脚,脸上毫无悲悯的神色,“一会会让你好好记着的。” “……不……” “赤羽卫,把他带下去。” 也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拿剑的护卫,面无表情,一把拽起瑟瑟发抖的林现便往外走。 “王爷!” 梁思齐回过头,却是逍遥子。 “王爷,留着他吧。” 梁思齐看他一眼,道:“道长这是什么意思?”
第51页 “林现一共给傅中书下过两次药。” “你怎么知道?”梁思齐惊讶道。 逍遥子看了林现一眼,摇摇头,“我在府里,自然知道。” 梁思齐:“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早点说?” “说什么?说给王爷听还是说给傅中书听?” 梁思齐一时哑然,说给自己听,自己只会想杀了林现。说给中书听么…… “说给傅中书听,他一定不肯相信。现在,不如让林现自己说。” “以本王的脾气,非得要中书看清这混蛋的真面目,再狠狠教训他一顿。但中书听了只怕……” 逍遥子指了指林现,“说不说在他,听不听在傅中书。” “万一中书要放过他,怎么办?”梁思齐问道。 逍遥子却笑笑,没答话。 梁思齐对赤羽卫一挥手,赤羽卫放下林现,不知道躲到哪去了。林现却爬起来,靠在椅子边上笑起来,越笑越疯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你不是嫌我给傅中书下药,是嫌我上了傅中书,哈哈哈哈……当时傅中书可是用的你的身体!” 林现眼中都是得意猥琐的神情,甚至还砸了砸嘴。 “你!该!死!” 梁思齐怒目圆瞪,一脚踩在林现的胸口。 “哈哈……咳咳咳咳……哈哈哈哈……” 傅中书回来的时候便看到这么一副场景,林现被梁思齐踩得脸都扭曲了,却仍是笑得猖狂。梁思齐脸色铁青,整个人都怒不可遏。 “其实什么事都没发生,因为你被打晕了。” 逍遥子平静的声音传来,林现的笑声戛然而止,转而都是愤恨。梁思齐愣愣地回过头,问道:“你怎么知道?” “是我叫子枫把他打晕的。” 傅中书:“你们在说什么?王爷,你先把脚放下来。” 梁思齐依言把脚放下来,但表情非常奇怪。 逍遥子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来,说道:“书呆子,这个林现可不是个东西,他给你下过两次药,至于是什么目的,什么心思,你稍稍想一想,就明白了。还记得那次你们在花园里赏ju花,流年醉里就有蒙汗药。还记得醒来时候的事情吗?” “……记得,林兄……他躺在地上,我晕晕乎乎的。” “哦,那是我叫子枫把他打晕的。子枫本来说要告诉你,还要杀了他,但我师父从小教导我们,要劝人为善,何况,这位林现兄,也不是无药可救。” 傅中书看了看逍遥子,又看了看梁思齐。 梁思齐道:“中书……” 他转身问林现:“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林现仿佛被他这句话刺激了,眼中尽是恨意,“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我聪明不输别人,才学不输别人,勤奋不输别人,可我连考两次,却次次落榜!我已经快要到而立之年了,仍是孑然一身,不能入朝为官,怎能娶到名门世家的女子?” 逍遥子:“所以你就想方设法接近齐王爷,想借着他求个功名?” 林现愤愤地扭头不语。 梁思齐冷哼一声:“你未免太小看本王了。” “难道不是吗?章淼,李良谊,傅中书,不都是借着你上去的吗?状元,榜眼,探花,都是攀附权贵而已。我样貌虽然没有他们好,但是也不差,腹中才华更是比他们好,可考官都是瞎了眼。” 逍遥子摇摇头,傅中书张口正要解释,梁思齐不屑地看着林现,道:“就凭你说的这些话,你连一丝半点都比不上他们,说他们的名字都污了他们。” 傅中书闭上嘴,站到一边。 梁思齐正色道:“章淼品行端正,直言敢谏,一身傲骨,皇上都赞赏三分。李良谊为国为民,治水有方,他的才能不是多读几本书就能会的。中书,”他看了傅中书一眼,“中书生性谦和,体恤百姓下属,富贵名利从不放在心上。他们三个,都是皇上钦点的,与本王没有半点关系。若是我去求,只怕他们三个都不会高中。你心胸狭窄,只想着名利仕途,朝廷要是真用了你这样的人,才真是瞎了眼。” 林现却不信,他讥讽道:“说的这么大义凛然,若不是你将我的名字去掉,我怎么会不能应考。” “是本王叫人去掉你的名字,因为你不配。凡参加科考者,都是各地苦读的学子。所谓品学貌优者,品行第一,才学第二,其他次之,像你这样的,进了朝廷,只会趋炎附势,打压他人。” “哼!说到底,不过都是你的私心。你又有多高的品行?章淼要是个女的,你就是强抢民女!仗着自己天生的身份,指责别人。别人都算了,他傅中书又是什么好货色!” 傅中书神情一凛,见林现狠狠瞪着他,其中的嘲讽和怒意简直要冲过来。 “假仁假义,惺惺作态,满口人理伦常的伪君子!嘴上说什么圣人教诲,遵守礼法,有伤风化,转头就爬上王爷的床。还来教训我,你自己的样子没好好看看?我记得你说过你有个把你养大的夫子,教你读书,不如,你去问问他,你现在这样是读得哪门子圣贤书?尊的哪个礼法?哦,不对,估计读得是yin词艷曲,尊的是勾栏瓦舍,哈哈哈哈……我呸!” 梁思齐冲上去,一脚把还在笑的林现踢到门口,傅中书的声音传来,“王爷。” “中书,这人胡说八道,我非要好好教训他不可。” 握成拳的手被傅中书拉住,他低头对捂住肋骨的林现淡淡道:“书自然是圣贤书,礼法也是礼义廉耻的礼法。以前我说有伤风化,是我错了。林现兄,你走吧。你高堂尚在家等你,以后就算无法再参加科考,也可与他们一起平安度日。” 林现有一瞬间呆住了,继而一手抓着门,一手捂着被踢的肋下,站了起来。 “我找人替你拿些银两,路上用。” “不用!”林现指着他,手指发颤,眼睛通红,“谁要你假好心!谁要你假好心!” 说着跌跌撞撞跑了出去,像是担心梁思齐反悔,又像是受不了傅中书说的话。 “中书,你真的要放走他?” 傅中书嘆口气,闭上眼,有气无力地说道:“我累了。” “嗯,天气还行,子枫估计想吃面人了,去街上转转。”逍遥子边说边往外走。 傅中书脸色发白,林现说的那些话深深刺激了他,特别是夫子,夫子……如果知道了,他…… “中书……” “我没事。” 第41章 第 41 章 阿文今天很乖,既没有缠着傅中书要讲故事,也没有闹腾着不肯睡,他全身都被盖得严严实实,只留下又圆又白的小脸蛋。
第52页 “傅叔叔,你是不是不开心?” 傅中书笑笑,在床边横放了一个枕头,防止阿文晚上滚下去。 阿文的小眼睛眨了眨,一骨碌从被子里爬出来,从床头外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纸包。 傅中书:“这是?” “糖,可甜了!”阿文的手心里是一颗糖丸。 傅中书捏起那颗糖放在嘴里,甜味从舌尖一下扑到喉咙里。阿文盯着他,问道:“甜吗?” “甜。” 小脸蛋上瞬间露出纯真可爱的笑容,傅中书也跟着笑起来。 “吶,我吃完了,你乖乖睡。” “嗯。”阿文在被子里听话的点头。 回到房里的时候,梁思齐正坐在桌前对着一封信眉头紧锁。傅中书问道:“王爷,怎么了?” “根据赤羽卫这几天查的结果,宣武侯的钱财并不在梁思安手上。” “哦?”傅中书坐在他对面,“那在谁手上?” “嗯,据我猜测,应该是在王宛如手上,她哥哥流放,留在京城的只有她一个人。你别看王宛如娇娇弱弱,实际上她十分聪明有主见,如果不是身为女子,只怕位居庙堂的就是她了。” 傅中书:“这样也好,她一个女孩子,家破人亡,有了钱,日后可以过得好些。” “话虽如此,不过……其实只要钱不在梁思安手上就好,他们掌握着京城一半的兵力,秦老将军又有许多忠实的部下在边关,若是还有一大笔钱,那朝廷就不□□稳了。” 梁思齐说完,拉过傅中书的手,问道:“中书,你后悔吗?” “怎么忽然问这个?” “唉,我今天看到林现说那些话,你似乎……似乎……” 傅中书反握住他的手,“我只是在想,怎么和夫子说这件事。夫子他从小养我,教我,把我当亲生儿子一般,而且,他脾气倔强,只怕不会同意。” 梁思齐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去说服脾气又臭又硬的老书呆,只好安慰傅中书,“车到山前必有路,我想夫子他对你这么好,不会勉强你的。” 傅中书摇摇头,“你不知道,他有两个心愿,一是我高中,入朝为官;二是我娶妻生子。而我这样,真是辜负他。” “娶妻就算了,不过生子嘛,现成就有一个,不用生。” “阿文?” 梁思齐笑道:“是啊!阿文这么乖这么聪明可爱的孩子,夫子肯定喜欢。” “那倒是。”傅中书想起阿文那颗甜甜的糖,也笑起来,“阿文他真是懂事。” “中书。” “嗯?” 下一刻就被一只手搂住腰,一只手按着脖子,嘴里都是肆虐地味道,似乎舔到甜甜的味儿,梁思齐道:“好甜!” 傅中书的嘴被他堵得说不出话,好不容易放开了喘口气,“阿文刚给我吃的。” “阿文真是个乖孩子!” 傅中书用手抵着快要压倒他的梁思齐,道:“还未洗澡。” “啊!我也没有,一起吧。” “……” 令人无法言说的场面…… 天气冷下来了,皇上的病不但没好,反而更严重了,梁思齐请旨进宫去看了一次,也看不出所以然来,回来接着被禁足在府里自省。所幸傅中书在府里,和阿文一起,每天都过得平常又开心。 然而京城中暗地里却发生了许多事,比如来了许多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比如王宛如私下里拜访了昔日宣武侯的门生,又比如,京城守军和皇宫禁卫军换了好几个头领,有些是梁思安的人,有些是宣武侯的人,这些事情,等到梁思齐发现的时候,皇上已经病得昏迷不醒了。 吏部尚书的府中,王宛如坐在书房中,对面却不是吏部尚书,而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锦衣玉袍,脸上在笑,却没有一丝笑意。 “没想到竟是王小姐,实在令我好生惊讶。” 王宛如像是变了一个人,说话的语气带着三分冷冽,往日眉目间的温柔荡然无存,“我祖父和父亲虽不在了,可宣武侯的门生子弟还在,安王爷想做的事情,没有宣武侯帮忙,是成不了的。” 梁思安收起脸上的假笑,像只狐狸一样,嘆道:“王小姐一点也不像你祖父和父亲,你真是直白慡快。只是,本王虽不是始作俑者,但宣武侯现今的局面却与我脱不了干系,王小姐倒不在意?” “有什么好在意的,你来我往,爬上去一下,肯定要踢下去另一个。” “好!王小姐的脾气,甚合我意。” 王宛如冷冷道:“我要梁思齐和傅中书,还有梁昊。” 当今天子——梁昊。 梁思安勐然间听到皇上的名字有些不适应,他眼睛里闪着精光,想起今天在宫里看到躺在龙床上的那张脸,有些兴奋又有些期待,这位高高在上的皇上如果变成阶下囚,该是多么令人激动的事情! 梁思安本名并不叫思安,那是梁昊登基之后,为了避讳,改的名字,皇上亲自改的。 思安,常说居安思危,而皇上却对他说,让他思安,方能长久。梁思齐的名字,思齐——见贤思齐,自己的弟弟,还要取个这样的名字,时时刻刻记着,让他多学学有才有德的人,皇上可真是兄弟情深啊!偏偏梁思齐那个二愣子,还真当皇上将他当弟弟,手里养着那么多死士,若不是把他禁在府里,这些事情也不能进展地这么顺利了。 梁思安问道:“王小姐只要这三个人?” “只要这三个,死活不论。当然,最好是活的。” “好。” 两人心照不宣的没有提事成之后的事情,王宛如不说,梁思安也不问。若真到了那时候,梁思安自信皇位在手中,王宛如还不是得束手就擒,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京城里这段时间的官员每天夜里都兢兢战战,但他们什么都不敢说。梁思齐坐在书房,听赤羽卫穿回来的消息。 “十月初二,张大人宿在小妾房中,半夜醒来看到小妾被剥了皮,血淋淋睡在自己旁边;同日,吴大人睡觉时,刚揭开被子,就发现床上放着两只耳朵,一直鼻子,和十根手指;十月初四,林头领在青楼里喝醉酒,被人戳瞎双眼,割掉舌头,挑断手筋脚筋;十月初五,赵大人回府的路上被人打晕,被扒光衣服和十几条蛇关在一个屋子里,不是毒蛇,但赵大人已经被咬残了。” 梁思齐用力按着额头,然后揉揉眉心,睁开眼,“我知道了。梁思安在做什么?” “大多数时间都在府里,与京中许多大臣私底下来往过密。” “好了,你下去吧。”梁思齐挥挥手,护卫恭敬退出。 张大人是个巡城的小官,对京城里大街小巷有很清楚。吴大人只是礼部主掌祭祀的官员,为何也被恐吓?林头领,他是禁卫军头领。赵大人是骁骑营的统领。这些人,要么被恐吓,要么被弄得半死不活,梁思安是打算用这种方法换掉京城里所有的官吗?就算有那么多空缺,可是没有那么多人给他用啊!
第53页 蠢货!殊不知这是自掘坟墓,再这样下去,朝廷就要散架了。 “来人,去请李良谊李大人。” 李良谊在工部,还有礼部,刑部,这三部都是皇上的人,至于兵部和吏部么,兵部是梁思安的人,吏部中有一部分是宣武侯的人,宣武侯倒了,树倒猢狲散,现在只怕梁思安已经安插进人手了,那应该是梁思安和宣武侯的旧部在互相倾轧。有这三部的官员在,事情应该能很快转回来。 李良谊进王府的时候,傅中书刚刚给阿文讲了一篇文,阿文听得很认真,这会正在练字。 “傅公子。” 傅中书站在梁思齐的书房前,看着李良谊,“李大人。” 梁思齐从房中出来,先对李良谊说:“良谊,我有事与你相商,你先进去。”又对傅中书道:“中书,怎么样?跟阿文讲课累了吧?” “还好。” 李良谊进了书房,留下门口两人。只听梁思齐小声解释道:“中书……”后面的便听不清了。 门口梁思齐说道:“中书,实在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关乎江山社稷,绝没有半点杂念。” “我知道,不用解释。” “可是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傅中书摇摇头,“我没有不高兴,只是觉得自己如果能帮上忙就好了。” “……中书……我不是……我是不想你那么劳心劳力,而且,你这么云淡风轻的一个人,我不忍心把你卷到污浊不堪的事情里去。” “李大人他很有才能,有些事情我确实做不来,我既不在那个位子上,也做不好,我只是……我只是……” “吃醋?” “不是。” 梁思齐委屈道:“你就不能吃个醋吗?” “……” “真的不要吃个醋?我想看你吃醋的样子开心一下。” “……” 第42章 第 42 章 桌上是一套雨后青山的茶具,李良谊的手拂过杯沿,淡淡的茶香从指间溢出,潮潮的。梁思齐走进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还未褪去,李良谊看他一眼,换上平时从容淡定的神色。 “王爷找我来,是因为朝中的事情?” 听到这话,梁思齐一派严肃的表情,“你有什么看法?” 李良谊收回手,随意的放在桌上,说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暂时还是能控制住,可现在皇上的病没有一点起色,若是拖得久了,只怕……” 没有再说下去,梁思齐也明白,皇上若是……醒不过来,梁思安就要反了。李良谊他们都是文官,没有兵权,而梁思齐又被禁足在府中,更是难做,一不小心,就会成为梁思安出师的藉口。 “皇上的病太医怎么说?” 李良谊道:“不清楚。” “不清楚?” “太医也看不出什么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梁思齐站起身,道:“我得进宫。” “不行!”李良谊阻止道,“王爷你现在进宫,梁思安会立刻以图谋不轨的罪名将你拿下。” 两人都沉默下来,书房里十分安静,桌上的茶早已经凉透了,屋外也慢慢暗下来。 许久,梁思齐才慢慢道:“皇上只有一个皇子,若皇上十天半月醒不过来,相信很快,就会有大臣建议让皇子登基,到时候你们只要护住皇子,让他顺利登基就行,梁思安和宣武侯那边我来应对。” “我知道了。”李良谊轻声道。 情人馆内,琵琶声曲调清丽,梨香姑娘技艺高超,玉清子沉醉其中,手里的酒壶刚刚送到嘴边,声音戛然而止。 玉清子勐地睁开眼,就被一把剑架住脖子,那人干净利索地说道:“有人要见你。” 玉清子十分识时务,乖乖地跟着走了,连一点要跑的想法都没有。从情人馆后门出来,没走多远,进了一座宅子。 屋子里坐着一位容颜绝色的女子,正在弹琴,没有调子,只是一下一下地拨弄琴弦。 听到玉清子进来,她也没停,只是笑道:“打扰道长的雅兴了。” 玉清子无所谓道:“没事,明天再去呗。” 琴声停了,“道长,有什么办法能把章淼的魂拘回来呢?” “没有。”斩钉截铁的回答。 女子呆呆地坐着,玉清子咳了一声,“王小姐,要是没其他事,我先走了。” 王宛如嘆息一声,幽幽道:“若我请道长再用一次上次的法子,可以吗?” 上次的法子?再布个阵,灭了梁思齐?还是灭了当朝皇上?玉清子没有问,只为王宛如解释了一下这个方法不能再用的原因。 “再布个阵,没问题。只是王小姐,我师弟就住在齐王爷,他的能耐你有领教过吧,死人都能救回来,我那点本事不够看啊!” “哦?若不是梁思齐呢?” “这……”玉清子呵呵一笑,“我在这边布阵,他在那边救,来回折腾,除了让我两死得更快,对王小姐没有半点帮助。” 正说着,从门外飞进来一个人,砰的一声摔在玉清子脚下,吓得他从凳子上蹦了起来,然后就看见江子枫冷着脸进来,恶狠狠地瞪着他。 “回去。” “师弟叫你来的?” “回去。”江子枫重复道。 玉清子回过头,对王宛如拱拱手,道:“王小姐,告辞了。” 王宛如理都没理,继续一下一下拨弄琴弦。 “哎,我说,子枫,”玉清子难得没有叫他江疯子,“你怎么找到这的?” 江子枫头也不回,气唿唿地在前面走。玉清子说了好几遍,他都不回答,气得玉清子骂道:“你说你来都来了,摆个臭脸,这不是作吗?本来还对你有点改观,都让你这坏脾气给弄没了。” 这下江子枫说话了,简简单单,“不需要。” “你……你你你!活该你变成现在这副德行,师弟还说……” 江子枫回头,盯着他,“说什么?” “哼!不告诉你。” “说!” 青色长剑横在胸前,玉清子翻个白眼,“说你比以前可爱。” 江子枫愣了一下,忽然低着头不说话,玉清子从他身边走过,瞥他一眼,没想到他竟然脸红了,还带着受宠若惊的慌乱。 玉清子心道,这样确实还蛮可爱的。不过很快,他就又翻了一个更大的白眼,他竟然会觉得江疯子可爱,这可真是……太气人了! 逍遥子确实说过江子枫可爱,不过,玉清子本来要说的显然不是这个,但江子枫这会顾不上想这些,他想的是,今天晚上要睡床。
第54页 夜很深了,王宛如坐的久了,手指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忽然,她笑了笑,“嫁衣做好了呢。” 大红的嫁衣,雍容华贵,上面绣的花开得正艷,能够想像,穿在肤若凝脂,倾城倾国的王宛如身上该是多么美,这是她与章淼大婚的嫁衣。 现在,终于做好了。 梁思安带着人冲上城楼的时候,就看到身着大红嫁衣的王宛如,他惊怒交加,没有半分往日的气度,骂道:“王宛如,你疯了吗?” 王宛如笑得温柔,两个梨涡带着些许羞涩,仿佛马上要拜堂成亲的新娘子,望着城中万家灯火。 “怕什么?我在帮你啊!早反晚反都是反,今天就不错。你看,今夜月色稍暗,但漫天星辰,真美!” “疯子!疯子!你这个疯子!”梁思安大骂不已。 “宫里什么都没有布置,城中也没有安排,你突然就这样开始,根本不会成功!” 王宛如伸手拂过袖子上的花纹,淡淡道:“如果你现在以谋反之罪抓了我,将京城和皇宫内叛变的所有官员拿下,就不会成功。不过,你以后再也不会有今天这么好的机会了。” 梁思安明白,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可是…… “哦,对了,今晚这些人都是以安王爷的名义行动的。” “疯子!” 梁思安暴喝一声,接着就看到城西,城南,城北三座城门灯火通明。 “安王爷,宛如就留在城东这里,静候佳音。” 梁思安被那些灯火晃了眼睛,他心里一直积攒的想法控制不住地展现在脸上,眼神中有一种怪异的兴奋,那是对权力的狂热。 王宛如的冷笑一闪而逝,再不看他。 梁思安走了,王宛如用轻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道:“这才是真正的疯了呢。” 今夜,京城里要血流成河,尸横遍地。梁昊,梁思齐,梁思安,傅中书,所有所有人,都要死。 傅中书平静地不像话,还未等梁思齐开口,便道:“我和阿文在城外等你。” 桌上放着一封信,李良谊送来的,皇上醒了,被困在宫里,梁思安造反,请梁思齐速来救驾。 “中书,你放心,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不要担心我们。” 梁思齐将他紧紧抱着,像是要揉碎到骨血里。 赤羽卫全部出动,梁思齐手持佩剑,站在上面,阿文抱住他的腿不放,想哭又不敢哭。 梁思齐伸出手,捏捏阿文的有些发红的小脸蛋,笑道:“乖,和傅叔叔先走,我杀完坏人就来找你们。” “我想和你们一起杀坏人。” 梁思齐摸摸他的头,“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就可以杀坏人了。” 阿文点点头,问道:“是杀死爹娘和叔叔的坏人吗?” “……是。” 傅中书叫道:“阿文,过来。” 阿文依依不捨地放开梁思齐,乖乖过去牵住傅中书的手。 梁思齐和傅中书相互注视着,他们之间,已经明白对方的想法。街上已经传来兵器相接的声音,依稀有哭喊声,火光漫天,亮如白昼。 两人轻轻点头,梁思齐转头看着赤羽卫,说道:“你们十个,护送中书和阿文出城,其他人与我一起进宫救驾。” 周叔站在后面,忽然说道:“王爷,我总觉得今晚的事情有些不对劲。” “你是指哪方面?” “各个方面,每件事情都不对劲。” 傅中书开口道:“梁思安造反的时机很奇怪,皇上醒的时间更微妙。” 梁思齐捏着剑柄,看向皇宫的方向,说道:“皇上这时候醒只是巧合。不过梁思安现在造反确实太糙率了,他本可以再等等,有九成把握再动手。现在动手,只有五成。” 他顿了一下,又道:“不过,五成的话,或许已经够了。若是王宛如带着宣武侯的旧部站在梁思安那边,那他就有七成的把握。” 傅中书心里勐地一沉,忽然害怕起来,他知道,王宛如一定已经站在梁思安那边了,而王爷他也明白。 这是一场还没开始,已经要预料到结果的事情。偏偏,这夜似乎过得很慢,慢得比以往所有夜晚加起来都要长久。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昨天回来太晚,忘记设置定时更新了…… 第43章 第 43 章 傅中书走得时候问周叔:“逍遥子和玉清子道长呢?” 周叔摇摇头,回道:“不知道。不过傅公子放心,有那位黑衣少年在,两位道长不会有事的。” 傅中书点点头,骑在马上,阿文在另一个赤羽卫的怀里。本来阿文要和傅中书一起,但傅中书自己不会骑马,而且,他已经嘱咐过赤羽卫,若是情况紧急,先带阿文出城,不用管他。 周叔坚持要留在府里,谁也劝不动。梁思齐知道他的脾气,也不再劝。 所有人都像是为自己安排好了该走的路,没有痛苦的生离死别,没有哀嚎痛哭的绝望无奈,只有火光映在脸上的坚定,还有眼中的决然。 赤羽卫是死士,他们本就是为杀人而训练,无论是受伤,还是在马上死去,都没有发出声音。傅中书和阿文被包围在中间,一路上和周围不知道是什么人在厮杀。 来的人中有许多江湖人士,傅中书的肩膀上被不知道哪射来的箭划伤,血把袖子浸透了,又有一个赤羽卫倒下。 所幸,城门口已经在眼前了。但不幸的是,城门并打不开。 傅中书抱着阿文,六个赤羽卫护着他一步一步走上城楼,地上踩过的地方都是血脚印。这些血,有倒在地上的人的,有走着的赤羽卫的。 无暇去想眼前发生了什么,来来往往痛苦扭曲的脸,飞溅到脸上的血,又湿又冷,像在做梦——噩梦! 从城楼上飞身而下的时候,傅中书回头看了一眼,城里到处是火光,到处有人在厮杀,他什么都看不到。 有两个赤羽卫留在城楼上,他们不会再下来了。傅中书抱着阿文滚倒在又冷又硬的地上,被两个赤羽卫搀起来,拼命往前跑。他只听到自己乱七八糟的喘气声,还有怀里阿文忍住的呜咽声。 王爷,你说过的,你会回来找我和阿文的。 梁思齐大喝一声,拿着剑刺穿一个禁卫军的脖子,血喷出来,喷在他握剑的右手上,热热的,有一股甜腥味。 天气太冷,血流在地上,很快就从鲜红的颜色变得越来越暗,最后干涸到地上,形成黑色的痕迹。不久,就有新的血流下来,在黑色的痕迹上结了一层又一层。 “尽快去皇上寝宫,先救出皇上。”梁思齐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他后背有两道伤口,本来火辣辣的,但现在只觉得浑身发冷。 人简直像是杀不完似的,梁思齐眼前一片猩红,他挥舞的胳膊已经麻痹,无意识的往扑上来的人刺去。
第55页 他已经学会做菜了,从最开始炒青菜咸的无法入口,到现在已经会做糖醋排骨了。前天做的糖醋排骨不错,中书吃了两块,阿文也吃了两块。下次,他打算做清蒸鲈鱼。 中书是江南人,喜欢吃清淡,酸甜口味的。 以后要天天给中书做饭,他还要和中书回清平县呢,还要把阿文养大,还要三个人一起过一辈子。 这人什么时候才能杀完,这晚上好长,什么时候才能过去。他有点累了,周叔说得没错,他只有三脚猫的功夫,已经快要用完了。 王宛如一身嫁衣站在城东的城楼上,她皮肤白的夺目,嫁衣红的妖艷,美极了,残忍血腥的美。 “傅中书被两个人救出城了,不过,派去的人一直跟着,很快,就能带回来。” “带个人回来太麻烦,带颗头就可以了。”王宛如说得很温柔,像是怕辛苦别人一样。 “梁思齐要活的,我想把傅中书的头放在他面前,让他看一看。” 后面的人不自然地扯动了一下嘴角,“是。” “梁思安呢?” “正安排人逼宫,我们的人都不在宫里,等梁思安和梁思齐两败俱伤之后,我们再去。” 王宛如笑着说了句什么,但很快被掩盖,消散在夜色中。 城里烧杀抢掠,总有人趁着这种时候浑水摸鱼。王宛如很满意,她喜欢现在这个局面,感觉像是为她和章淼成婚的欢唿。 忽然想起一个人,问道:“梁瑞文呢?” 后面的人恭敬地退下,不一会儿,几个人手里拿着布带上来。 “被雇过来的江湖杀手分尸了,只找到头和一只胳膊,两条腿。不过,不确定腿是不是他的。” 王宛如低头看了一眼,袋子里的人脸是青白的颜色,有种骇人的神情。她挥挥手,那些人拿着袋子走了。 逍遥子扶起一个摔到在地的人,并勘勘避过不知道从哪飞过来的一把匕首。下一刻,江子枫就站在他面前,替他挡住前面两个已经杀红眼的人。 玉清子跟在后面,悠哉悠哉,但实际上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只要一有情况,就朝逍遥子和江子枫中间躲。 “师兄,你真会挑时间。不早不晚,要今天走。” 一张红色的符纸拍飞一个拿着刀的人,逍遥子拉住站在那吓哭的孩子,安抚他。一会儿,冲过来一个中年男子,抓住孩子就乱跑,逍遥子连忙叫子枫,江子枫不情不愿地跟着那对父子,送他们回家了。 没了江子枫,玉清子也不能老躲着,但他不想费那精神。要知道,烧符纸很费神,万一一会要逃命,跑不动的话,他很确定,江子枫一定会背着逍遥子,然后,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才不会管他的死活。所以,他要保存实力。 可看着逍遥子这样也不是办法,玉清子只好拉着他躲在路边的一个屋子里。 “哎哎,你别出去了。我们就在这里等江疯子回来。” 逍遥子被他拽着袖子,只好与他一起蹲在墙角,从窗子上看着外面。 唿喊声,惊叫声,唿天抢地,有人在杀人,有人趁机抢劫,街上烧的烧,死的死,多少人家大门紧闭,祈求上天,快点渡过这个可怕的夜晚。 “师兄,你说人为什么这么脆弱,又这么贪婪?” “人性如此。” “那人为何放不下执念?” 玉清子不再是那副吊儿郎当无所谓的样子,他正经的表情带着超然的脱俗。 “若无执念,那就不是人了。” “师兄,你什么时候能答应给子枫补魂呢?” 玉清子扭过头,看不清神色,逍遥子叫道:“师兄……” “江子枫这样有什么不好,你不是也很喜欢他这样吗?为什么非得给他补魂?” 逍遥子靠在墙上,望着黑漆漆的屋顶,轻声道:“我们不应该给子枫做决定。他的过去,他想不想知道,是他的事。他可以选择放不放下,可不能不让他知道。” “他要是变成以前那样,你……”玉清子闭上嘴不说了。 “他变成什么样,也是江子枫。以前,小的时候,把他捡回来的时候,他才五六岁,我十二岁,师兄你十四岁,师父也还活着。我……”逍遥子闭上眼睛,“我说过,他是我捡回来的,他过去做了什么,将来做了什么,我来担。” 不知道为什么,玉清子一听到这句话,火气腾地烧起来,骂道:“你拿什么来担?你有几条命?死一次不够,你还要替他死几次?下次死了打算怎么办?师父已经连渣都不剩了,没人救你了。” 逍遥子低着头,久久不说话。 玉清子骂完,忽然就后悔了,他知道,逍遥子心里一直过不去师父这个坎,他实在不应该提师父。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就算不救你,师父也没几天好活了。”轻轻嘆息,劝说的语气,“师弟,你的魂魄是师父和我一点点拼起来的,真的再经不起一丝一毫的折腾。江子枫现在这样,除了记不起以前的事,有什么不好。他对你也还和以前一样,你就非得让他记起以前的事吗?” 逍遥子忽然抬起头,问道:“子枫魂魄不全,是很难轮迴转世的吧?而且,如果不为他补全魂魄,他活不了多久了。” 玉清子一时哑然,不再说话。 “我知道,你是不想我魂飞魄散的那么快。不会的,我有封尘镜,不会魂飞魄散的。” 许久,玉清子才缓缓说道:“你不要太执着,补魂不是那么容易的,定魂珠,封尘镜,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这本来就是违背常理的事情,随缘吧。” 话已至此,两人都不再提,而江子枫也回来了,三人一起朝城门的方向走去。 傅中书被赤羽卫架着胳膊往前跑,有人追来,留下的那个赤羽卫挡在后面,阿文在他怀里,脸窝在他脖子里,他能感觉到冰冰凉凉的眼泪顺着脖子留下去,湿透衣领。 不能停,一直这么跑着,后面有人追上来了,拉着他的那个赤羽卫也留在身后了。傅中书没命地向前跑,胸口因为灌进初冬夜晚的冷风而发疼,他在想,阿文要怎么办? 其实他应该留在京城里,身为朝廷命官,却逃出来,一点都不像他自己。可他不能留下来,因为王爷会担心。他得活着,带着阿文。 有没有人来救救阿文?带阿文离开这里? 很快,最后一个赤羽卫也死了。就在那些人追上来的时候,傅中书忽然想,王宛如派这些人来杀他的时候,知不知道阿文是章淼的侄子?如果看在章淼的份上,能不能放过阿文? 后面刀光一闪的时候,他放开怀里的孩子,大声喊:“跑!” 第44章 第 44 章 梁思齐和一群赤羽卫浑身是血的站在勤政殿前,周围是虎视眈眈的禁卫军,他想,这会中书和阿文应该安全了。十个赤羽卫,冲出城门不成问题,梁思安和王宛如忙着逼宫,控制京城的防卫,顾不上理会他们。
第56页 勤政殿离皇上的寝殿很近,皇上是个清心寡欲的人,很少去后宫妃子的住处,大多时候都在勤政殿后面不远的寝殿休息。 只要救出皇上,就能很快见到中书和阿文了。 阿文没跑两步就栽倒在地上,傅中书感觉到一股冷风吹到身后,他下意识地去护住阿文,后背正对闪着寒意的刀光。 然而却没有想像中被刀砍中的疼痛,他只听到有很多人来了。 在山唿万岁的一片声中,傅中书愣愣地回头,仿佛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僵硬的。眼前明黄的龙袍挡住不远处的京城,傅中书抱着阿文跪在这群人中,他又冷又怕,一只手因为流血过多已经没有知觉了。 皇上好好的站在这,那,王爷呢? 寝宫中没有皇上,站着一位身着官袍的男子,他不似往日那般从容淡定,深深蹙起的眉毛让他烦闷,焦急地走来走去。 “梁思安抓住了吗?” 一个侍卫答道:“已经抓住了。” “那齐王爷呢?” “已经在寝宫外了。” 身着官袍的男子总算是停了下来,他丝毫没有犹豫,说的很快,“除了齐王爷,所有的赤羽卫,一个不留。” “是。” 声音在寝殿里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就像很快就会彻底消失的赤羽卫。 “传消息,请皇上回宫。” “是。” 看着赤羽卫一个接一个倒下,梁思齐大声呵斥:“你们是宫中侍卫,胆敢造反!” 那些侍卫什么话都不说,围着仅剩的五个赤羽卫。梁思齐站在中间,看不出他们原来的衣服是什么颜色,望过去都是红中带着黑。 “王爷,我们送你出去。”一个赤羽卫说道,他拿剑的手不太稳,血顺着手腕不停地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流干了。 梁思齐无力而又绝望,他淡淡道:“来不及了。” 他今天要死在这里了吗?他竟然带着上百赤羽卫来宫中送死!皇上还在里面,中书和阿文还在城外,这朝廷还有一场腥风血雨,可他现在就眼睁睁地要死在皇上寝宫前面了。 “王爷,走!” 两个赤羽卫在前,两个在侧,一个在后,向着宫外冲过去。刀剑送来,五个人不挡,只攻,只求最快冲出去。杀人,不像是在杀人,像是在拿镰刀割糙,侍卫不断倒下,五个赤羽卫已经是血人了。 梁思齐忽然道:“算了。” 只剩下他一个人,手里的剑撑在地上,他半跪在一堆尸体之中,等这些侍卫杀了他。 “王爷。” 嗯?这声音,好熟悉,像李良谊。 “王爷,没事吧?” 梁思齐勉强睁开眼,便看到侍卫恭敬的站在一边,李良谊身穿二品官袍,正正立在他面前,关切地问。 “……良谊……你……” 李良谊伸手去扶他,梁思齐却不起,固执地问:“皇上……” “皇上安然无恙。” 梁思齐似是想了很久,仍是觉得自己想不明白,他扔掉手里的剑,跪在死去的赤羽卫中间,抬头认真地说:“我不明白。” 李良谊心里长长地嘆息一声,“王爷,你明白的,你看到我,就已经明白了。” “我不明白!”梁思齐大吼道,猩红的眼睛仿佛阎罗,吼完才吶吶地说,“我不明白……你说。” 眼前的梁思齐不是往日那个嚣张尊贵的王爷,他拼杀了一整晚,凶煞的气势褪的一点都不剩,只余狼狈。 “皇上没病,他不过是想趁宣武侯刚散,梁思安不稳的时候,一举扫平朝廷党派之气。皇上昏迷不醒给他们造成假象,宣武侯和梁思安按捺不住,便动手了。其实,就算他们不动手,皇上也会逼他们动手,让梁思安不得不反。”李良谊停下来,看了低着头的梁思齐一眼。 “王爷你,你确实说过不再动用赤羽卫,可是,从来不是动不动用的问题,而是,赤羽卫不应该再存在了。就算王爷你忠心耿耿,可是赤羽卫不是皇上的人,是你养的。王爷,你看现在,赤羽卫全部为了皇上而死,死得其所。这是最好的结果。” 梁思齐像是块石头一动不动,李良谊都觉得他跪在那里是不是晕过去了。他上前,想把梁思齐扶起来。 沉沉的声音传来,“这是赤羽卫的血,你不要碰。” 李良谊的手停在那里,有些僵,好一会儿,才收回来。 “王爷怪我。” “我怪我自己,我怪我自己明明知道,仍然想慢慢替他们某个后路,我怪我自己……我怪我自己带着他们来送死……我让他们来送死……” 李良谊轻声劝慰道:“王爷,不是你的错。你应该怪我,我早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我都是谋划者之一。王爷你……” 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忽然发现,梁思齐的肩膀在微微颤抖,王爷他,哭了? 王宛如惊诧万分的声音在城墙上响起,“你说什么?!” 那人跪在地上,喊道:“小姐,皇上带着兵从城外杀进来了。那些……那些原本守城的官兵他们都不听我们的了。小姐……我们快跑吧!现在跑还有机会!” “不!没机会了……没机会了……差一点,就差一点点,这些人都要死了……”王宛如鬓边的步摇华贵耀眼,衬着她如云的乌丝。 “小姐……” “你们走吧。” 王宛如挥了挥手,一个人朝着城墙边走去。周围跟着的那些人见她这样,瞬间各自逃命,跪在地上的僕人擦擦眼泪,头也不回地跑了。 城中没之前那么乱了,街上已经有成队的官兵在跑,看来皇上已经进城了。 王宛如低下头,从袖中拿出一张纸,纸上写了个“宛”字,这是第一次见到章淼的时候,章淼写的,她一直带在身上。 一笔一划都认真的看过,章淼的字如其人,刚硬正直,又风采动人。若是从头重新开始,这该是一对才子佳人的传奇故事才对。 偶然出门的大家闺秀,遇到风度翩翩的俊雅才子,一见钟情,才子高中状元,与大家闺秀情定三生。而后夫唱妇随,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事情从来都应该是这样才对。 “师兄,子枫,我们在这等一等,城门应该一会就开了。”逍遥子靠在墙边,额头都是汗,昨晚为了救人,耗费了太多精神,包里的符咒都用完了。 江子枫站在旁边,笨拙地扶住逍遥子,想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逍遥子白眼翻的都要抽筋了,他望向城门,忽然,看到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惊讶的他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碰”的一声,逍遥子和江子枫也转头去看。 “……那个是王小姐……”
第57页 王宛如的大红嫁衣在空中飘散开,从城墙上落下,像是一朵烟花,在空中绽放。 远远望去,红的刺眼,玉清子越过地上还在到处流的血,从王宛如脖子上戴的璎珞上抠下来一颗黑色珠子。 “师兄,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听到逍遥子的声音,玉清子又伸出手捡起地上的一颗东珠,才离开。 “你看看,这是金簪上的东珠,可值钱了。” 逍遥子黑着脸,骂道:“师兄,人都死了,你缺不缺德?” 玉清子反驳他,“人都死了,这是身外之物,给活人用不好吗?埋在土里那不是暴殄天物嘛。” “好了好了,走吧。” 三人一起走出刚刚打开的城门。 这一夜,总算是过去了。 阿文还在傅中书怀里,已经哭得睡着了。傅中书的胳膊上被简单包扎了一下,他跟在皇上后面,一起进宫。 李良谊带着身后的侍卫迎接圣驾。傅中书一眼就看到跪在那里的梁思齐,王爷孤零零地跪在一堆尸体中间,佝偻着身子,十分萧索。 听到皇上回来,梁思齐才动了动手指,他艰难地抬起脖子,想要挣扎着站起来,晃了晃,又跪倒了。 傅中书,皇上,李良谊都迈出步子想去扶。李良谊最先收回手,静静站着。皇上碍于身份,也没有再向前。唯独傅中书想也没想,就踉跄着走过去扶。 “……王爷。” 梁思齐看着他,想扯动嘴角对他笑一下,说自己没事,可脸好像不会做表情似的,控制不了。 两人互相搀扶着,阿文紧紧搂着他们。 皇上缓步走到他们面前,在迈不过去的尸体前停下,问道:“思齐没事吧?” 梁思齐放开傅中书和阿文,与皇上四目相对,道:“哥哥,”不是皇上,是哥哥,是许多年都没有叫过的哥哥,“哥哥,你看我像不像个笑话?” “思齐!” “王爷!” “王爷!” 梁思齐倒在尸体上,他好想离开这里,永远都不再回来。 第45章 第 45 章 京城很快就从慌乱中恢復过来,仿佛那天晚上大家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街上又是熙熙攘攘的,只有偶尔看到正在修葺的店铺才会想到不久前经歷的那场混乱。 今年的雪下得格外早,梁思齐和傅中书在房中下棋,从门口能看到院子里玩雪的阿文。 “王爷,你气色好多了。”傅中书放下白子。 梁思齐:“你又输了。” “嗯。” “昨天晚上是不是压着你胳膊了?” 傅中书不自然地摇头,“没有。” 昨天晚上樑思齐睡着了,不知道做得什么梦,不由分说就要抱着傅中书。傅中书也随他闹,压到胳膊上受伤的地方。 “我一会进宫一趟。” 傅中书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才道:“好。” 还是在御书房内,皇上许多天没好好休息,脸上尽是疲惫的神色。朝中官员空缺,事情一件接一件,让人焦头烂额。 梁思齐跪在下面请安,皇上精神不济地问道:“终于肯进宫了?” “臣弟在府中养病,请皇上恕罪。” 这样淡淡的语气,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了,但就是让人觉得和以前不同。 “思齐,你留下来帮我吧。” 书房中安静了很久,皇上看着梁思齐,等他回答。 梁思齐低着头,对皇上那句话里的自称没有半点触动,仍是淡淡道:“皇上,臣弟只想和中书一起,每日做做饭,说说话,下下棋,其他的事情,真的无能为力。” 滴漏的声音传来,屋里燃着提神醒脑的香,闻得久了,也让人迷闷。皇上伸出手,半晌,轻声道:“你去吧。” “是。”梁思齐磕头退出。 马车停在城门不远的地方,阿文蹦蹦跳跳地要去买东西,梁叔叔说以后不回来了,这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都没有了,所以要多买一些带着。梁思齐宠的他不得了,跟在后面,见什么买什么。 傅中书站在马车前,对周叔说道:“还要再准备些什么东西吗?” “傅公子放心,我都准备好了。” “好,等他们回来我们就……” “傅公子。” 傅中书回头便看到李良谊平和的脸,微微点头道:“李大人。” 李良谊笑笑:“你们要走了吗?” “嗯。” “保重。” “多谢。” 阿文已经和梁思齐在朝这边回来了。 李良谊忽然道:“其实那天,王爷喝醉了,醉的不省人事。” 傅中书看着街对面的梁思齐,问道:“为什么不告诉王爷?” “我……呵……”李良谊带着执拗的笑,“我就是想让王爷记着,什么都没了,就只能让他记着这个了。” “那,为什么告诉我?” “我怕王爷难受。” 傅中书慢慢走向梁思齐,留下一句,“我在意的从来不是这个。” 接过梁思齐买的一堆东西,板着脸道:“阿文,我说的话你都忘了吗?” 阿文抿着嘴,偷偷瞄梁思齐,梁思齐嘿嘿笑道:“最后一次,以后想买都买不着了。” “你还替他找藉口,都是你惯的。” “我错了。”梁思齐低着头像个小孩子一样,顺手拉拉阿文,阿文也学他低着头对傅中书说道:“我错了。” 李良谊远远地看着,又是那副从容淡定的模样,一直目送马车离开城门。 马车上,阿文正吃着糖葫芦,梁思齐问道:“刚才在说什么?” 傅中书把书放在座位下面,道:“没什么,李大人要我们多保重。” 回到清平县的时候,张师爷老泪纵横,仿佛傅中书是他失散多年的兄弟,刚从战场上回来,要不是梁思齐带着阿文从马车上下来,他能抱住傅中书嚎啕大哭。 “咳——” 张师爷两手一抹,换了个笑脸:“梁公子,您也回来了。县衙里老早就等你们呢。” 县衙内,梁思齐说道:“我想在清平县盖一座宅子,张师爷着手办一下。” “梁公子让我办,是我的荣幸。” 傅中书看他们一眼,无奈道:“张师爷,先处理县里的事情。” 张师爷两边都不耽误,恨不能飞起来。 傅中书回来那天匆匆去见了夫子一面,只报了个平安,什么都来不及说,现在县衙里没什么事了,他便想正正经经地和梁思齐一起去见夫子。 前一晚,嘱咐了许多遍,不要和夫子顶嘴,都由他来说,梁思齐满口答应。 临进门前,傅中书又道:“你一会千万忍耐些,夫子一时半会肯定接受不了,可能会说一些过分的话,你莫要放在心上。”
第58页 “知道了。”又调侃道,“中书啊,别人都是带一个人,你看你,拖家带口的,一会夫子要是把我撵出来,你可要拉着别让他打着我。” 傅中书看了看跟在后面乖乖的阿文,和拿着一堆礼物的周叔,忽然觉得有些紧张。 手心里都是汗,叩了一下门,就打开了。 “中书回来了!诶,梁公子也来了。来来来,快进来。这位小公子是梁公子的儿子吗?长大一定是个翩翩君子。” 梁思齐看着傅中书,阿文在捏手指,周叔十分尽责地拿着礼物,面无表情。 “夫子,我有件大事要告诉你。” 董夫子笑着问:“什么事?” “你们先出去吧。” 阿文用梁思齐的衣摆遮住身体和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两人趴在门边往里瞅。 傅中书见他们都出去了,这才跪在地上,董夫子不明所以,想拉他起来。 傅中书道:“夫子,你先听我说。” “非得跪在地上说吗?我说了多少次,你现在是朝廷命官,不能跪我。” “夫子,中书这是跪父母。” 董夫子坐在凳子上不动了,听他说。 “夫子救了我,把我养大,教我读书,送我赶考,在中书心中,夫子就是我在这世上的父母亲人。中书今日不肖,有一件事要违逆夫子。” 傅中书用手捏了捏腰间的玉佩,那是王爷送给他的。 “我曾经说过,如果遇到心仪之人,便要把他娶回家。” “这是好事啊!”董夫子欣喜道,“没想到这么快,是哪家的小姐?” “是梁思齐。” 梁思齐:“???!!!” 娶回家?! 阿文捂住嘴,睁着大大的眼睛。 周叔抬头看天,“今天天气不错。” 董夫子半晌没明白,傅中书要娶妻和梁思齐有什么关系。 “夫子,中书的心仪之人是梁思齐,我要把他娶回家。” 这下明白了,中书要娶梁思齐,可中书是个男人,那梁思齐也是个大男人,男人竟然要娶男人!这可要了董夫子的命了。 董夫子张着嘴,直直地看着傅中书,半天愣是一句话没说出来。等到终于哆嗦着伸出手,才语无伦次地问:“你……你你说什么?……你要娶一个男人?” “夫子,中书不肖。不论梁思齐是男是女,我都要娶他。” 梁思齐护着傅中书在董夫子的暴怒声中逃出来,和周叔阿文蹲在小巷外面。 “中书啊,你能不能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傅中书发愁地看着锁上的门,问道:“什么话?” “就那句‘心仪之人’什么的。” “……” 阿文捂着嘴笑嘻嘻地问道:“梁叔叔要当新娘子了吗?” 梁思齐:“……” 傅中书:“……” 周叔抬头,“今天天气真好!” 一年后,在一座不大不小的宅子里,董夫子白着脸坐在厅上,周叔和张师爷站在旁边,阿文胸前绑着朵大红花,两个身穿喜服的男子站在厅中,一个清风淡雅,一个浓眉俊朗。 拜天拜地拜父母,夫夫对拜,傅中书终于娶到自己的心仪之人。 从此以后,傅中书当知县养家,教孩子,梁思齐种菜种花,做饭做家务。 —————————————— 某日,傅中书从县衙回来,正遇到邻居沈家娘子笑着打趣道:“知县大人回来了,哎呀,刚才梁公子和我说,知县大人你爱他爱的死去活来。” 饭桌上,傅中书吃着碗里挑了刺的鱼,淡淡道:“听说你和别人说我爱你爱的死去活来?” “中书我错了。” “你没错。” “我真的错了。” “……”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先说正事,正文完结了,周末补番外。 下一本写鼠猫同人文,预计元旦开文,最近存稿。 好啦,下面是本喵自说自话的时间。 人生第一次真真正正写文,虽然短小,但完结了,啊啊啊啊,我要给自己撒花花,反正你们也不撒。不要理我,让我激动一会。(读者冷漠脸。……) 其实我知道这篇文写得不好,难为大家看完。在开始的时候定的目标是故事讲清楚,嗯,我想应该讲清楚了……吧……我感觉后面写的比前面有所进步,自信心爆棚的我相信下一本会写的很好。(喂,看看你的收藏,你在想什么!) 最后,鞠躬感谢所有的小天使,谢谢大家! 会一直认真的写下去的,本喵说话算数。 第46章 王宛如番外 那是桃红柳绿的时节,王宛如的父亲得了一幅画,说是京城中新来了一位才高气傲的年轻人,与人比试时画的。画上是一株山茶花,颜色艷丽饱满,茶花似碗,形姿优美而狂傲张扬,让人见之难忘。 王宛如便携了丫鬟,要去会会这位才子。或许是要看看,这位才子是否真如父亲所说那样才高八斗;或许是被那幅画里的傲气所感染;或许是好奇吧。诚然,王宛如也是极傲的,她傲得内敛,却知道了这样一个傲的肆意的人,自然是好奇的。 初见时,章淼正在街上与人赛诗,她在二楼上,对面便站着那位齐王爷,她自是行了一礼,齐王爷也点头示意。 与章淼对诗的人一个个败退下去,他像是一个勇勐的战士,披荆斩棘,勇往直前,却光明磊落。 王宛如想,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纯粹的人呢?半点杂质也没有。匆匆下楼去,早已是曲终人散,连个背影都没有。 那幅画后来一直挂在王宛如的书房,她日日看,日日临摹,可总觉得自己徒有形而无神。她画不出章淼的心境。 她换了男装去参加应试学子自发办的擂台赛,从诗经子集谈到国学人生,台上只有三人,那个叫李良谊的人说了一句“自嘆不如”便走了,留她和章淼,他们比了画,王宛如又要比字。 章淼道:“今日已比的够了,字就不比了。” 王宛如偏要比,且要定个比较的法子,她说一个字,章淼写,章淼也说一个字,她写。写完之后,让台下的人来比较,哪个好。 她说的是一个“宛”字,章淼写了。 章淼刚要说,便被打断,她娇笑道:“‘宛’是我的名,你既写了我的名,那我便写你的名如何?” 说着一个“淼”字跃然纸上,章淼沉默不语,台下众人闹笑起来。 章淼看着她,神色平淡:“小姐恃才傲物,佳人本色。” 王宛如伸手摘了头上的簪子,乌丝如雪般飘下,她浅笑嫣然,站在台上,望着自己思慕的男子,眼中波光莹莹,耳边众人的喧嚣也消失不见,唯有章淼清正的面容。
第59页 “章公子,宛如有礼。” 章淼道:“小姐有礼。” 她递了簪子,章淼却没接,只是轻声道:“章淼心中有国有家,家国未报,哪有心思理儿女私情。” 自那日起,京中盛传她爱慕章淼,但没人提起那只没有被接住的簪子,没人敢提。只有一个人说过,把章淼带回府的齐王爷,那人对她道:“王小姐何必执着,章淼从未接受过你。” “就算章公子不接受宛如,难道能接受王爷你?” 章淼说:“我恨他!此生与他不死不休!” 可当她把那件事告诉章淼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冲进玉清子的阵法之中,将符纸撕扯下来,怒吼道:“你做什么!?” 她觉得自己的心一点点冷下去,她看到章淼绝望而害怕的眼神,她笑着说:“没事,别怕,我帮你。” 章淼惊慌失措地站在暴雨中,无助彷徨,她远远看着,身上湿透。 后来她去看章淼,章淼道:“王小姐,不要执着了。” “若我偏要执着呢?难道你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章淼转过头,似是无奈道:“我若不明白,怎么会将你所做之事隐瞒下来。” 这话给了王宛如许多希望,她欣喜道:“你明白就好。” “我虽然明白,但王小姐,我却不能接受。何况,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王小姐,你好自为之,不要有下次。” 那是第一次,章淼正正真真的和王宛如说话,第二次,就是在宣武侯被抄家之后。 章淼道:“我准备了些钱,王小姐若需要,尽可离开京城,去想去的地方,改名换姓,重新开始。” 她脸上是泪,怒道:“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我们乃是皇上赐婚!就算是死,我王宛如也是你章淼的妻子!” “赐婚之事你最清楚!我本已违抗圣旨,可赐婚的事情仍然昭告天下。王小姐,我从未接受皇上的赐婚,也不会娶你。” “章淼!”王宛如如花似玉的脸上表情扭曲,“你不愿娶我,还不是因为那点心思?梁思齐是个男人,还是个畜生不如的男人!你竟对他……这样的心思,你不觉得龌龊吗?我告诉你,全天下的人只会耻笑你!” 说出这些话,她心里有一种报復的快感,可章淼的神情让她害怕,直到章淼死在大理寺牢中的时候,她才知道,逼死章淼的是他自己和她。 章淼离开的时候对她说:“宣武侯已倒,我见你无家可归,你执意如此,随你。” 那是最后一次见到章淼。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人生几多误,都道是,才子佳人,琴声遥遥顾。却不见,芳华未暮,血染红衣,城头柔情诉。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完啦! 其实这本书里每个人都有对应的花,大家发现了没有。 傅中书——兰花 梁思齐——海棠 李良谊——梅花 章淼——茶花 王宛如——荷花 皇上——牡丹 林现——ju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