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谣之乱世佳妍》 第一章 备受折磨的情缘 更新时间:2012-10-09 阳光顺着牢房的窗洞照了进来,又过去一天。 宣云珠自关进来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显得安静极了。 对应安静,时光在她身上汹涌的流逝。 不知道这世上相识的人谁还会留意这个白发苍苍的姑娘。 同父异母的哥哥乱箭穿心时,对她大吼:“蠢女人,你敢死么?你还有脸见地下的父母族人吗?” 她不敢,她日日夜夜把眼睛睁的很大,她连做梦都不敢。 天塌的那天,她自谓不惧生死,凭着他教的几招粗浅剑法刺向十恶不赦的魔头,为重伤的心上人以身挡下杀招,而意外的,面向她的魔头忽然消了去势,她的剑破了他的罩门,瞬息之间人们就杀了他。 可人们最后说那是你的父亲呀…… 她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你见没见过地狱?你有没有那种从心底冒出的寒冷? 魔宫之主玄笃,世人都说那是个恶人,可恶人也是一位父亲,所以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将她送出去寄养,从不示人,也从不亲身探望。(.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宣云珠一无所知的在农家长大,依玄笃的心愿,依寻常人的活法,平安也平淡,直至一日救得个素衣男子……就如所有的市井话本一样,村姑爱上了俊俏的少年郎。 多么的倾其所爱,不管云在天上,泥在脚下。自然人心痴傻,欢欣觉得自己是他另眼相看的。 宣云珠每每都痴望着他阳光下的影子,妄想很久以后的日子。若是没人发现就会偷偷的走过去,将自己的影子也小心翼翼的叠在上边。 少女的窃喜,仿佛脚底下踩着棉花晕晕乎乎的。 步逸,她的心上人,她的血肉之躯。 玄笃临死前很是愕然,望着她最终也只是轻叹了一下。这一声轻叹让她往后日子里余下的一呼一吸都那么刺耳。 那天她看见了死去的父亲,他碰了碰她的肩膀,神情很沧桑,她抓不到他的手,父亲无声的说抱歉,她仓惶的抱头躲在黑暗里,牢头察觉不对,进来翻了翻她的眼皮,摇摇头,油尽灯枯,这姑娘的命到头了。 适她这般,家破人亡,无立锥之地,忤逆不孝,无葬身之所。死了也好,少一日也是少一日的折磨。 步逸就在那一天正午时候过来,他是带着外面明亮的阳光一起进来的,阳光将他照的英气非凡,身上素衣也显得很是清亮干净。他一直都很干净,剑法是她求着学的防身,魔宫是她偷着去的救护,甚至最后,斐辞和俞颜书考虑一绝后患的时候,是他执意保了自己的性命,囚到此处。 他没走上前,很久的沉默之后,他说你可有恨我,他说我不曾悔过。 没一句话是她想听的。 他又说外面已经没事了,你可以出去了。 牢门透进来的光线里有很多细细的尘埃在飞舞,几线蛛丝也被光线照的闪闪发光。地上他们的影子还是第一次的样子,未曾变过。大梦初醒,她发现自己用尽了全身力气却好像从没看清过他,她一生中那一刻最是神智清明,自己果然还是天底下最大的白痴,怕着到了也还是显在了他的眼里,始终是个笑柄。 她哭了,为她等他的最后一面。 步逸察觉不对上前抱起她,她已轻轻的合上了眼睛,她不会再喧哗打扰世上的什么人了。 ………… 她最后留下的一句话是:“就这样吧,我不再见你了,再也不见了。”真的,永不为人都好,魂飞魄散都好。 说那番话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其实不是凡人。也并不知道,这已是她与他的第三世。 凡所有相,皆属虚妄。在灵台清澈,回归仙界的那一刻,她对自己说:“水烛,你三世爱恨又算什么呢” 那人从来绝情,你是药引,撕心裂肺如何,断肠蚀骨又如何。 水烛为人间蒲草,哪受得起天地精华,因得桑持仙君的恩济而久延岁月,幸登天界。 无关情爱的机缘因果,报恩的本意是,你欠他的。 大地极北之处有山名为鼓钟山,山上有水流下,像是银白色的光带,老书上说这寒华遍照的水叫帝台之浆,又冷又清,喝下去就不会心痛。它也是连接天地的路,上面就是银河了。 天上的仙人叫银河为天河,星辰不在水里,而是在天河之上的九霄之上。银河璀璨,不过是水下的倒影,可见星辰标记神祗之位是何等的辉煌灿烂。 正东方有一颗星是镇星,与其他的稍显不同,紫光隐隐,有青龙看护,那是桑持仙君的上神位。 第一世她挥剑自杀,第二世头撞登闻鼓,第三世活活虐死。爱恨之深,水烛回到天上,想起前尘旧事都是一阵恶寒,可抬头仰看,已经三百年了,它却一日未见光华。 依着因果机缘,都把心切碎喂了他了,却换不来一分一毫,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拿不出办法,就意味着还将再继续这死去活来的转生降世,再要死去活来的谈情说爱,她很有上诛仙台的冲动。 第二章 想去死的任务加1 更新时间:2012-10-09 痴立在天河边的红衣仙子认出了她,大怒:“水烛,他施恩给你,你不见回报也就罢了,还害他沦落红尘三百年之久。我今日不会再放过你!”,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手执祁连鞭就往水烛身上抽去。 她是天上的绝色――冰夷仙子,对桑持仙君一见倾心,但凡是女子谁会容忍心爱之人离开自己,更何况还要被迫跟个草头仙修三世情缘呢。水烛很想说我真的能理解你的愤怒,我也很深恶痛绝我的作为,可你已打了很多次了好不好。冰夷仙子完全不似人前亲切温婉的样子,鞭子下去,一下比一下狠。水烛的仙品位分本就不高,这鞭打得她神魂俱裂。 水烛快要昏迷了,她想这两人果然是对璧人,下手都往死里招呼。 这时一个好听的声音在身后传来:“小水烛,怎么回来不赶着找我,倒让本大神四处找你。”凑巧,另一个她相识不想见的也跑了来。 迷迷糊糊的她听见那人对冰夷仙子说:“你真想要了她的命吗?” 冰夷仙子大声痛哭起来,哭声让人怜惜。 ……水烛失去意识之前才反应过来,好像……我更悲催一些吧。 在天上,水烛位分低下,别的仙人不大瞧得上她,她也没什么上进的想法一直浑浑噩噩过活。自然没有机会见到位高权重的桑持仙君,只是这人名气太大,她听说他风姿气质无人可比,一次出现在花朝会上,百花仙子们争奇斗妍,他走一路,便有一路的鲜花盛开。[.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冰夷仙子多美艳骄矜的人,那天突然下场歌舞,只为搏他一顾。还有据说他的法力神通也是绝伦,掌管东方的一界天地,在天劫中以一己之力挡混沌之气漫延世间,不幸伤了六识,所以坠入红尘。 可忽然有个什么时候别人告诉她,这么传奇的高不可攀的神,和自己有着因果关联。她的一切都是他给的。 以草木之身,一步登天。幸运么,她惶恐之极。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时时不敢忘记。 可有一句话她一直想问而没有机会问桑持:你为什么要给我一株蒲草这般长久的生命。 “小水烛,莫要灰心,区区三百年,千秋万世咱们也耗……得……起……”这话说的悠长,苏醒的水烛很想再晕过去。 听口气就知道这说话的大神已经恼羞成怒,也是,戏文连演三场,看戏的人根本就没有反应,好歹也扔个臭鸡蛋啊,这幕后的戏老板,脸皮是挂不住了。大神叫太子长琴,是上古火神祝融之子,据说当年他出生的时候,天地都在欢唱。人间将他奉为乐神,爱他温和沉静。其实这是谣传,省去好皮相,说他脾气乖张都是赞美,他倒是真的有一把琴,每次响起都是天昏地暗,海逝云翻。天帝敬他是上古大神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巴不得他有个什么其他兴趣。 桑持在天劫之战中伤了六识而六情滞涩,神若枯木,所以不得已要辗转红尘,亲身体会世间的欢乐悲苦,而情关难开,天上地下没什么人能让他多看一眼。 当有一天太子长琴在眼皮子底下发现了桑持这件好玩的事情,就抢了司命星君的差事,决心要营造出一桩轰轰烈烈的情事来解救桑持的苦海生涯,闻知此事的天帝大感欣慰,特意下道天旨令他便宜行事,也就是说随便折腾。 风乐山是太子长琴的居处,天界无外乎琼楼玉宇,只有他封神时特例移山填土,将洪荒时代自己的窝从地面上给挪了上来,放眼望去,满山的珠光宝气,不知堆了多少好东西。 这里常有仙子曼步作舞,玉喉作唱,第一等的逍遥之地,可每次光临都让水烛催生出生不如死,万事皆空的感觉来。 在旁帮她运转真元的鸾女低声说着八卦,原来冰夷仙子被逼婚了,夜游神请旨天帝,求冰夷仙子为妻。其实这两人早年间也说得来,可想那夜游神如何能和威仰的桑持仙君相提并论。冰夷仙子自然万般不肯,当日在大殿之上斥骂夜游神强人所难,不知真情可贵,声泪俱下,宁死不从,大有感天动地的架势,见到畏畏缩缩的水烛,又如何不气。她向太子长琴解释说自己是怒火攻心了……鸾女指了指手中的丹药:“她赔给你的,蓝雪丹。能抵七百年道行。要不要?” “干吗不要?”水烛望着这个品色极好的丹药一脸的贪念,蓝雪丹是由冰夷仙子掌管的雪千园里的霁蓝草为原料,就是凡人吃了也是可以起死回生的。水烛成仙之后,修为凝滞不前,怕是自己没有天分的缘故,遇见这好事怎么能错过。 “……真出息。师傅答应她,向天帝呈情,她才作罢。她起先真是想打死你,如此便能遭了仙谴落世,有了推脱。”鸾女将丹药抛给她,心里不以为然,这一千年仙人触犯天规,都是被罚去天上的无极海堵风眼,总共就只有桑持仙君他俩的例外,就这还让水烛办砸三回。 鸾女无奈的扶这额头,恨铁不成钢啊。 “挺情比金坚的。” “去你妹的。” 鸾女是太子长琴的座下弟子,待她很好,水烛知道这很难得。天上地上都论贵贱,反而冰夷仙子无视她的生死毫不奇怪。 水烛想来,其实大神待她也不错,她每次历世造劫失败,回来见太子长琴,都是温柔性情的模样,从不怪她,有时候真的很感动。 直到一次鸾女偷偷跟她讲:“水烛你长点心吧。”原来她次次回来,太子长琴都暗自气的吐血,跑出去扑腾风乐山的五色鸟,翻翻覆覆,五色鸟都成秃毛鸡了。 山海经上说的“五色鸟闻琴而舞”,她确实对不起人家。 水烛于是明白大神之所以是大神,气度异于常人,是不能和她这个小仙一般见识的。 前提在于他气没气疯。 大神这次的开场就不一般:“小水烛,天将降大任与你,你如今不仅要培育桑持那小子的情苗爱叶,还要去完成倾城倾国的大任务,怎么样,有信心没?” ……没杀没剐没责罚,是气疯了,能再说一遍吗,我这等蠢人连一颗真心都不曾换回,历世造劫,演砸三次的记录在天界可是头一份儿。大神你是怎么在不计前嫌的基础上,看出我祸国殃民的水平来着。 “世事难料啊。”太子长琴大叹了一声。“如今仙界风气早不如前,人人都修行打坐,不爱在红尘热闹,遥遥听闻,就连妖界的狐妖都一心向道,如此名不副实,人间国之将亡,一个妖孽都不见像话吗。长此以往世人又怎能知晓我仙家的神通,瞻仰天界的威仪?小水烛,这番你肩负着神仙的荣光真身下去,欢不欢喜?” 他妹的欢喜。 水烛小声说:“冰夷仙子不是很想去凡间吗?” 太子长琴横了她一眼:“好像欠人恩情的是你不是她吧。” 第三章 谁能拯救这个不愿开始的重新来过 更新时间:2012-10-10 水烛明明记得她是宣云珠的这一世,天下并没大乱,也完全没有朝代更迭的苗头。再有,什么时候神仙连背地指使妖精的过场都没有,这般真实不虚伪地直接上啊。太子长琴只说这是天意不可违,要她在世间迷惑那个据说很是英明神武的皇帝,搅浑水直到月蚀辰星,异姓者登基。 太子长琴认真地表示这任务是他争取来的,万万不能丢了他的脸。 “打个商量行不行?” “你说呢……” 真身下去……人间流传的牛郎织女、华山救母,一万年前的老黄历了。苛刻的天条早被无聊的神仙废除了,可反而因为如此,往上数个几千年,没人敢思凡。试想你下凡回来后,人间那点破事被编了曲传到天上,动不动就有人问那什么什么是哪什么什么啊,你什么时候爱上的啊,神仙也是讲隐私,讲事实,讲人权的。 这当面问候,随口给你唱几段的路数,神仙也受不了。 吕洞宾多正直的神仙,本意是点化世人,非说人家三戏白牡丹。好色之徒一叫就是几千年,人都抑郁了。 其实在她看来,冰夷仙子还是有伟大的一面,爱情战胜了所有恐惧。 水烛身上直打哆嗦,不甘心的说。“大神,你看我这般,国家得灭的多冤枉啊。” “也是,人间君王不会这么不开眼。” “……” “所以,我早就想好了。”太子长琴从袖中掏出一株发光的白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她嘴里塞,直到她翻白眼挺了脖子咽下。“瑶姬草,吃了就可以魅惑别人,到时候别说皇帝,全天下的男人都会为你倾倒,桑持还不是手到擒来,哈哈。” 水烛不傻。人间国家的气数,非同小可,最为人知的妲己灭殷商也有个阐、截、人道三教共签封神榜的大前提,可如今天界人间一派祥和,那个地面上倒霉催的国家,生死存亡无论从哪里论也实在落不到自己的脑袋上,这其中必然有问题……可是又想想让自己当这么高规格的垫背好像太浪费了些。 大神明确说桑持和亡国要两手抓,双管齐下。大神信誓旦旦,絮絮叨叨,可这两件事……不大搭配吧,她不靠谱的揣测可能什么倾国倾城就是个幌子,借机要来瑶姬草才是根本。大神是被逼急了,想靠作弊蒙混过关。 …… 好吧,但这是唯一她能想通的理由,大神逼急了铺张,连带要毁掉一个国家。 人间的皇帝你不是上辈子调戏他了吧。 一阵清风徐徐吹过。 太子长琴问鸾女:“你觉得有变化吗?” “没看出来……是不是反应慢啊” 数阵清风吹过。 “你有感觉吗?“ “没有……” 太子长琴咳嗽了一声:“小水烛,是这样的,它药性绵长,你得反应一下。好了,天色不早了,时不我待,我们得快点开始……” 就这样水烛三推两推的推去仙人台,仙人台太久没用,看守的仙吏一副吃惊不小的样子,被大神瞪了回去。 水烛就差抱着大神腿哭了,她不甘心:“真不能换个活法吗?真不能换了我吗?打回原形也成啊,求求你放过我吧。” 太子长琴不愿跟她废话,捋起衣袖就准备下手,水烛忽然想起来什么哀求道:“大神能托人将蓝雪丹送去黄泉吗,我想贿赂贿赂赏善司给宣云珠的爹爹谋个好去处。” “哦?不再多求个原谅?你本就算不上凡世之人,和他有什么父女缘分?你勉强助他,最后倒霉的也是他。快别丢人了,要真有悔过的心,自个留着丹药当鞭策吧,我还等着你奋发图强呢。”大神根本不愿谈她的便宜父亲。 鸾女递给她个碧纹锦囊,说下界去,法宝什么的她也用不了,暴露身份,又有因果,蓝雪丹放这里面药性不失,又说冰夷的因果倒能应下,虽未必好心,但药是不错,留着保命,如今人间也混乱,有些凡人的物件她这个笨人对付不了,被杀太丢仙界的面子。最后说这回一定得增强心理素质,就当可怜剩下的五色鸟,可不要动不动自杀了。 水烛被鸾女宽慰的泪流满面,她扯住太子长琴,容她说最后一句:“我本就不属于这里,我不该有的造化,天上人间的太过复杂,如果这次万幸把能还的都还了,就让我回去烂池塘吧。” 坠落的时候,高空上的风吹打着她的头发,衣裳飘动,她很像一只自由的鸟儿在展开翅膀。 鸾女叹了口气:“师傅您刚才下手重了吧,水烛是脑袋朝下,跌下去的。” 太子长琴:“一时不察,一时不察。” “师傅,那个真是瑶姬草?我记得您那年在瑶池宴会上当着众人的面跟瑶姬说她的脸大,双手捧腮像捧盘子……大家都改叫她‘瑶盘子’之后,她可就再没对您有过好脸色。” “难道不像盘子?” “是很像,……我就说瑶姬怎么情愿给呢。” 仙人台的天门上呈现出某种神秘的色彩,上面的界拓石飞快旋转,天地遥远,层层看不见的界隔迅速地打开,又迅速的闭合。 天道之数,人心之变,有定数无定论,神明多看不言…… 再不济的神仙从高空掉下来,也摔不死,脸先着地的水烛,吃了一嘴的沙子,灰头土脸。 她来人间不是点化,不为渡人,所以依天条能动用的法术有限,并且因为她这回上天总共就待了一会,这区区几种也不会,好在记进脑子里了,以后再练。她大概的估量了下,不吃饭不死,现在她的能耐就比凡人高一点。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张脸是真实属于她自己的,容貌谈不上精致,淡淡的眉眼,长相说秀气可以,说寡淡也得承认。好在眼眸里有股清气,似水盈盈,眼波婉转流动,不至于让人觉得乏味呆板。但就这模样,想让六宫粉黛无颜色是绝对没戏,若将前身宣云珠与真身相较,世人恐怕也多半偏爱村姑的天真娇憨。 倾国倾城真的不是什么笑话?她回想大神的严肃神态,大叹了口气,就是这样的严阵以待,让她更觉得荒诞。 她又摸了摸手腕,有一个像是俗世求福的红绳系在上面,这是太子长琴奉送的物件――缚世绳结,名字很古怪,毫不打眼。大神不肯多解释,只说日后就知它的妙处。水烛落地能感觉得到身上原本不多的仙气,收敛的干干净净。 水烛有些异样,捋起袖子,手臂上方渐渐显示一个古怪的蓝色图案,切的方方正正,像是个图章一般,看线条构成似是个文字,她不识得是什么,仅是觉得它很古老。她以为是缚世绳结的标记,可不知怎么忽然想到她是宣云珠的时候,在活着的最后一天,她见到死去的玄笃,或者是幻觉见到了,但幻想却有真实的感觉,玄笃拍了她的肩膀,恰好也是这个位置。 她有点难受,不知道宣云珠爹爹的尸首最后怎么处置了…… 六界事事都有缘法,是为天道,太子长琴即使神力通天,也不可能违背日月潜息,四时更替。就像他执棋子入局所以他能决定棋子的材质、位置,而天道下棋自有它的下法所以他不能注定棋子的结局。这便是天意不可违,天道架在他这天人之上,世间所说“命运”的来历。 不明白为什么太子长琴要孜孜不倦,不懈追求的管此事,像桑持仙君这等天上都绝无仅有的人物,想令他降生人间转世,要耗费无数神力打破界限,这通常是需要十多个司命星君布阵才能办到的,更何况再加上她落子人世搅动定盘星,人间秩序必然排斥,大神以法力摆布红尘,一身因果劫数,完全不能旁顾别的。 这么说来好像上天真的很薄待大神啊,之后的一切从来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发展过。他一见她元神归来就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自杀,怎么又是自杀?” 唉,恐怕此后的时间,大神又将一如往昔的三百年,元神入定,就算是气得跳脚也进不来棋局之中。而她那点微末法力被界力所限,上不得天入不得地,这回恐怕死都难,真身下界,轮回道是不回收的。 她终于明白大神所说的“耗得起”是指什么了,不是不成功么,那就一直在地上呆着吧。大神在天帝面前承诺的是三世了结,于是三世和千秋万世是不矛盾的,果然是多活了几万年的道行。 顶着青春不老的相貌,怀着老妖婆一样的心肠算计,百年千年的围着某个人打转,口里不是非你不嫁就是忠贞不渝,纠缠地无休无止…… 忘了,还有倾城倾国,太有想象力了,她脑海一浮现这十分无耻的双倍任务,看看周围登时就觉得人事茫茫起来。落在人间的荒漠中,没有人烟,黑夜里什么都没有,真是一点都没有成功的预兆啊。 第四章 早该想到瑶姬草是假的 更新时间:2012-10-11 可就是忽然,她听见刀剑相交的声音,碰撞的十分凶狠,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往前走走,她呆了一下。 如此荒凉的地界,她还就真见了活人了。 越过沙丘,哦,……准确的说是俩半死不活的人,整个场面很残忍,不对,是很血腥很暴力,血肉横飞,两人都想拼尽最后的力气杀死对方。 这俩人也听见了什么走近的声音,向她这边看了一眼,效果非同凡响,一个吐血倒下,同时,另一个回刀往自己心口刺去也倒下。 场面十分诡异,水烛半天没敢动,她真把两人吓死了?不会吧。 哆哆嗦嗦的上前查看,还好,都是伤重昏迷。 谁能看告诉她这是个……什么情况? 朝阳东升,天色慢慢的变亮,水烛手上的绳结发出微弱的红光,很难觉察,而在她的灵台深处真元却有着惊人的变化,红色的光晕缓缓在元神上流动,她的原身是蒲包草,花株和蜡烛相像,水烛看到识海里红光最终凝在花穗上,就像蜡烛被点亮一般。她伸伸手脚,抓起一把沙子,她能感觉的到沙子流动的质感,她直到现在方能确认,她的真身下来了。 她又查看了下碧纹锦囊,蓝雪丹在里面待得倒是稳妥,只是质地变得透明起来,像是打磨过的琉璃珠。 人间的秩序规则接受了这名身份非常的客人。 天界在六道之中地位最超脱,不生不灭,因为这样,它和其他各界有着强大的阻断,登天化神万中无一,神明也很难真身降临人间,天地劫后九重天骤然拔高了三十九万八千丈,神迹就彻底地消泯在陆地上了,曾经被世人口口相传的神话传说都发生在天地劫前,似乎天界也失去了对人间的兴趣,之后再没听说什么神仙破开天门上的界拓,游走红尘,这一千年据说只有水烛这棵水草,迷迷糊糊地一步登天。 她被当猴子观赏了很久。 水烛不知道界拓石这一千年也是第一次因她打开,她知道会更惶恐。 缚世绳结吸引她在世间遗留的意念前来,宣云珠的幽怨,爱恋和绝望,以及溯回前两世那些沉重的只能丢弃的东西,一一拾起,她的识海里所有的转世记忆呼啸而来,不断重合,置位,融入她的元神里。她记得宣云珠屋前种的合欢树,日落而合,日出而开,清香袭人,她记得天上鸾女总穿着一身流烟斩绝裙,走路的时候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记得轮回道上的黄泉…… 三生三世不再是置身事外的戏文,缚世绳结在她的元神上烙印下这部分痕迹,自此在天上地下只有水烛这独一无二的灵魂。画里画外她都站在那里,记得画里的自己,对着画外的自己。 过了一天,这两人还是没醒,水烛一脸的郁闷。 她以自己的眼看人间,不再像在天界时如隔在迷雾之中,因为轮回沾染红尘浑浊之气,她一上天界就因隔断什么都记不真切。这回倒是好,三生三世的年龄没有白长,虽然她每次都没活过二十岁,她对人间的见识还是有那么点,她所身处的地方是黎祝的北疆,人称“银光雪漠”,因沙子会在白天变成白色,在太阳下闪耀银光,故此得名,又因为在上面行走不会留下影子,这个地方被人说成大凶之地,没人敢来。其实太子长琴所居的风乐山移去仙界前,就在这里,风乐山上歌舞不断,山上的石头叫五影石,有仙女曼妙的舞姿留在上面,切开五次还能见到。可能大神也有洁癖,不爱凡人占他的地界,把扔在这的石头都磨成沙砾。难说大神把她推下来这,是不是显摆的意思,就算万年前的洞府搬走了,大神住过的地方也还是有几分看头的。 水烛腹诽大神的品味,不高调不成活啊,连跑路都要与众不同。 她所处的时代为黎祝国历,年号元则,在位的皇帝叫夏俞,是黎祝的第十七位天子,即帝位不久,聪辩好学,博闻大略,朝野上下对他的评价都很高,认为他是中兴之君,是王道治国的典范,在紫微星的照耀下黎祝国运绵长。 而世道也与天界千年前的认知不同,天地劫后人间的灵气浓郁了不少,汇集于川于岳之间,天慧之人能吸取山中灵气,突破凡人之躯,驳剑飞行,追风逐月。水烛记忆里的前世魔宫或其他门派都有这样的功法,修真之人和凡人的界限很模糊,但却始终不能突破天人合一的境界,然而他们才是这个世间普遍认同的“仙人”,那些神话传说倒成了闲谈了。 就比如存世的四大修真剑派之一,普罗山。水烛看见躺在这的其中一人穿的就是普罗山弟子的衣裳,玄色衣裳的袖口,领口都钉有银叶银花,十分好认。这人的银花七瓣,名位可着实不低。 普罗山,千机墨,昆仑境,云梦泽四大门派在这一千年里发展迅速,俯视藐小的人间万灵,也有不少小门派另辟蹊径,追逐力量,宣云珠爹爹的魔宫在南方的沥河谷,修的是赤炼蜕剑,以恶念练气,以血肉入道,杀生无数,所以被世人憎恶。水烛要是入世,会顶着“桓白弟子”的名头出来,这个门派是个空架子就她一人,但名气很大,因为它千年前能人辈出,不少大德大能都是这个出身,好吧,这就是千年前神仙下凡的幌子,出身来历有一套固定的贯口,信手拈来几句天玄地黄宇宙洪荒,或者胡诌什么“从来处而来,到去处而去”,方便的很。 修真满地走的时代,人间的秩序依然坚挺,世人依然敬畏皇权,皇帝登基都要过一遍程序,跑到泰山封禅,向上天答谢佑护之功,表示接受天命。虽不知天界是不是真的听见他的祷告,真龙血脉确实有邪祟不侵的效果。修真者掌握天地间更大的力量,无法长生,自然有世人的贪婪欲望,因不舍自己多年的修为,患得患失,想依本心行事,执掌天下,也自然看不上任何规矩。但前例在先,史书记载曾有一名大修为的修真者向黎祝第九任皇帝行刺,御前护卫被杀得精光,却在触碰到皇帝的一瞬间,当场化为齑粉,后来还有不甘心的,再试却是一样的效果。天授皇权得到这般证明,修行界达成共识,给予皇家足够的尊重,总的来说,虽人界强弱主次秩序都不明朗,但当权者需要修真者的力量,修真者也没理由拒绝当权者的供奉,同时两者相持之下又免不了利益冲突,暗潮涌动。 大神说广阔空间,大有可为。 天亮的时候水烛辨了辨地形,别说没有牧民,没有兽群,就连只鸟都没见着,银光雪漠名副其实,太阳在正午时分,银光闪的人眼睛生疼。这两人身上都有银光灼伤的痕迹,看出这二人在这待得时间长了,他们说不好是不共戴天的仇敌,才要一路追杀,深入大漠,不死不休。 两人都是垂死的重伤。但不知是不是真有大难不死的说法,居然在她手里随便摆弄了几下就活过来了,她原指望悄悄收尸的事泡汤了,暗地里细细打量了几番,研究来研究去得到的结果是:他们都是有身份的人。普罗山弟子和普罗山弟子拼命要追杀的人。 ……难道你指望她心细如发,明察秋毫?她有没有说倾国倾城是个富有想象力的笑话? “你快杀了我,我绝不会受你们的摆布!”先吐血倒下的那位普罗山弟子,也最早醒来。他恶狠狠的看着水烛,说这话的时候血又从口里淌下来,样子看上去挺傻。 骨气铮铮并且含血喷人。 另一个男的也跟着醒来,他的伤更重些,醒来就一直咳嗽,望着她没什么表情,但水烛亲身经历过这种面瘫的人,比较有经验,认为这表示哀怨,好像还有点不屑? 水烛有点愣,不对,他们是被吓成这样的,也不对,他们并不害怕。难道是她妨碍他们相爱相杀了? 水烛福至心灵,忽然明白了,这个普罗山弟子把她当做对方的帮手,所以一见她就大出血了,再醒来又绝望了一次。 至于另一男的,他为什么自杀,他的不屑在表达什么……嗯,这么一瞧就是心思扭曲的人,旁人体会不了他的心理活动。 她实话实说:“我就是路过,路过而已。” 这两人倒是都明显不信,他们追杀与被追杀了三个昼夜迷失在银光雪漠的腹部,持剑飞行跑的这么远,这白衣女子孤身一人在如此鸟兽绝迹的地方,她怎么个路过?谁不知这是隔绝之地? 水烛很不理解,她心里隐隐觉得不对。 好像自己说错了?还有……等等,瑶姬草,不是说吃了能迷惑世间所有的男人么? …… …… ……瑶姬草,又名瑶草,花叶白亮甜香,服食魅惑人间男子,独此一家,百试百灵,为巫山神女偷人约会的必备利器,童叟无欺。 …… …… 她凑近了这二人,眼睛对着眼睛,一会看这个,一会看那个。 终于…… “我就知道,”水烛一顿暴走,“我就知道!” 第五章 令人印象深刻的无知少女 更新时间:2012-10-14 这名普罗山弟子名为楚宿,是普罗山遮青峰上玉曲长老的得意弟子,普罗山以“淇澳乐平,金玉楚扬”排辈,如今传世二十七代,楚字辈弟子为山门行走,是普罗山修真的年轻力量,楚宿的功法剑术在其中能排进前三,很受执事长老们的器重。四大修真门派在都城长安都有弟子驻守,查看朝中时局变化,也分担一部分看护王城的责任。楚宿就是普罗山在长安的掌事弟子,三年里都无差错,眼看就能回山安心修行了,遇到这么个破事,还差点把命丢了。 修真门派一向与朝廷大员、皇亲国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瓜葛,楚宿的师弟师妹有不少出身显贵,山门往来最为密切的是靖国公主这一脉,靖国公主是皇帝的姑母,容貌极美,年纪还不到三十,喜爱权势,多谋善断,有不少达官贵人攀附于她。虽是如此,她和皇帝的关系却十分友善,当年正是她辅助还是太子的夏俞平息兵变登上帝位,所以受封为“靖国公主”。 楚宿就是接到靖国公主府中的密信,要求必须杀掉某人。 楚宿本心十分厌恶这些贵人,但门派让他听命行事,不得不从。 没给名字,只有一柄长剑的图像,说是杀死佩戴此剑的人,他在长安搜寻了三天都没有线索,在眼皮子底下这人却突然就冒出来了,长安街上胡乱杀人,逃出城门。职责所在,楚宿不再犹豫一路追杀,没想到这人竟然也是修真者,玄功境界与自己相差不多,看不出是什么门派,手段凶狠狡诈,打打停停,两人都身负重伤。楚宿性格敦厚,但骨子里也是悍性之人,他拼死也要杀了他。 就这样,俩人争斗了十几场,最后深入大漠。银光雪漠的名头他当然知道,他不知这人为什么要逃进这里,他一路给其他师弟留下记号,就是害怕大漠里有这人的帮手。 最后一次打斗,他濒死时听见人声,惊怒之余也泄了最后的力气,晕死过去。 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没想到他居然是被救了。 应该是被救了,伤口包扎过,不知眼前的白衣女子施了什么手段,他的内伤也在缓慢好转,只是这救的不止他,还有那个恶人。 场面让他不知所措。 那白衣女子对着他俩怒吼了两声“我就知道”之后,就黑了脸,跟弃妇似的,彻底不说话了,也不往他俩这边看,独自发呆。 他没看错,就是发呆。 他很着急,如果这姑娘是无知的好人,他看得出来她就是个不会玄功的普通人,好吧,他还没想明白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总之情形很危险,他和这恶人都动不了,谁也奈何不了谁,但他深知此人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他领教过他的阴险毒辣,一不小心就会招道。 他活过来就不想死第二回了,他必须让这姑娘知道他救的其中一个是恶人,很危险。当然他得避开这恶人的眼睛。 恶人醒来不久,就又沉沉睡去,但直觉告诉楚宿他在装,楚宿也学着闭了了体内“明玉诀”的运转,他想下一刻就拿剑砍死他,他在等师弟赶来,他努力按下心中的烦躁,他告诫自己必须忍耐,直到等待一个绝佳的机会来控制局面。 夜幕降临,白衣女子好像是发完呆,终于想起旁边还有俩喘气的,向他们走了来。 楚宿看着她先去了恶人那里检查伤势,他很紧张,他不怀疑那人的恶毒,他很有可能颠倒黑白,去博取这姑娘的好感,栽赃自己。(.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他不愿承认这恶人长了张不错的脸,虽然不及自己英气潇洒,却是如今长安城里最受妇女追捧的风流相貌,凤眼轻眉,无知少女最受用这种小白脸了。 时间也就是一炷香的时间,楚宿觉得无比漫长,他的眼睛一眨不眨望向那边,他脑海里出现了多种可能性,他在左手食指指尖结了个法诀,这是自己好不容易积聚的一点真气。 额头上的冷汗不停地往下流,他死死的屏住呼吸……然而什么都没发生,这恶人全程没有睁开眼睛,仿佛真的睡着了,楚宿见那白衣女子也觉得他睡不醒有些奇怪,搭了搭他的脉搏,之后就放心地向自己走了来。 楚宿无法想象,情况居然这么轻易地向自己这边倒了,他相信只要告诉这姑娘前因后果,局面已定,哪怕是让这女子只产生几丝对恶人的畏惧,他也稳赢。白衣女子同样的检查了他的伤势,楚宿自然不会错过机会,低头在她耳边低语:“我是普罗山弟子,那边的是我要抓的犯人,他杀了很多人,你相信我。”难说这话那恶人会不会听见,但他知道恶人来不及阻止自己了。 楚宿保证自己用的是最真诚的语气。 ……这姑娘尼妹的没反应,没反应,没……反……应。 好,他再说一遍,极其诚恳的。 ……难道……没听清…… 他意图说第三遍,白衣女子瞪了他一眼:“你烦不烦!” …… …… 楚宿霎时间大脑一片空白,他从小到大经历的无数挫折失败,都比不上此刻,他想吐血。 尼妹!!!!!姑娘你就是个奇葩,奇葩!!!!!!!!!!!!!!!!!!!!!!!!!!!!!!!!!!!!!!!!!! 他在心里狂吼。 楚宿一直警惕着恶人的动静,这时用余光看见他睁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楚宿大窘,心里一群草泥马狂奔不止,他恨恨的想,无知少女,你带没带脑子出门,好人坏人你都分不清楚,好心当做驴肝肺,气死我了…… 就在这时,天上突然升起了个银色的烟火,楚宿转而大喜,师弟们终于赶过来了,他将自己那点真气化作啸声远远传了出去。烟火与啸声发生在一瞬间,恶人的动作同样迅速,他蹭的就向楚宿扑了过去,直捣命门。楚宿一惊,好在平常的训练修行十分扎实,身体惊险地避过这一击。他也知道奇迹只有一次,他只有一次躲的力气,他的师弟们正赶过来,要是挺到现在死了他太冤了。就在电光石火的一弹指间,他心里过了不少事,他还不忘看了白衣女子一眼,女子在恶人扑过来的时候被挥倒在地,不知死活,他想无知少女你最好别死,否则黄泉路上我会掐死你一万遍的。 一个天籁一般的声音由远抵近:“楚宿师兄!楚宿师兄!”楚宿泪流满面,楚兴五师弟啊,大师哥错了,大师哥再不骂你不好好练功了,天天练御剑飞行不是舍本求末,神风术它是天下最好的功法啊。 那恶人的身体受伤本来就更重些,一看一击不中,当下放弃玉石俱碎的想法,咬牙忍痛,抱住水烛疾奔。 “楚宿师兄,你没事吧,伤的严不严重?”楚兴被楚宿的悲惨样子吓着了,其他的师弟师妹脚程也快,随之追了来。 楚宿觉得自己的人品还够用,运气到底照顾了他……糟了,那个无知少女不见了……被掠走了,教你不听我的……不行,她肯定会被杀死的。 “楚兴,快……白……痴……女……快……”楚宿的力气已经被榨得干干净净,他努力说清楚,却到底没撑住,彻底昏过去了。 “白痴啥,什么意思,大师兄说谁呢。”围着一圈的师弟师妹面面相觑。 恶人挟着水烛往东南方向跑,他隐约记得银光雪漠的边缘就是那边,夜里正刮着大风,白沙极轻,风吹个半盏茶的功夫就会掩盖他的脚印,他们可能不会想到自己转了方向往外跑,就是追了来他故布迷阵也还有四分之一逃脱的机会,他挟着的这名女子是清醒的,很普通,不会功法,那些人追了来她也是个要价的砝码,名门正派都以正义自居,他的胜算又多一成,他绝不会落在敌人的手里。他死命的跑,可是凡人都有极限的,他也顶不住了,最后只来得及在水烛的脖子上划了一刀,就再也控制不了身体,直直地倒了下去。 时间过去了不知多久,他被沙子反射的银光刺的睁开了眼睛。他醒来看到水烛好好地坐在他旁边,脖子上裹着浸出血迹的白布条。他很无语,这是一种无法言说的表达,他体会到和楚宿类似的心境。他分明记得在他倒下之前他直接割破了她的脖子,虽然他最后提不起多少力气,但那一下划下的刀口绝对很深,他在杀人灭口,他醒来,以最正常不过的逻辑,自然以为自己会身首异处,或者被绑起来。哪怕他遇见了天下最天真善良的女子,至少最起码,以东郭先生的标准,那个白衣女子会斥骂他狼心狗肺吧。 而他看到的是他挣开的伤口又重新包好,那个女子坐在他旁边发呆,看了醒来的自己一眼,又继续发呆。仿佛发呆才是最重要的事。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姑娘你缺心眼吧。” “……” 第六章 埋没在历史中的银沙盟约 更新时间:2012-10-14 水烛,事实上她所有的精神意志都在知道大神诓她之后土崩瓦解,这世上有性情坚毅之辈,百折不回,他们愿意为消灭各种困难而不懈奋斗,他们值得赞美,但也有她这种懦弱的人,肝肠寸断,一番心事悉付东流,再不敢回头。她一直压抑内心的畏惧,她告诉自己必须撑住,她这次一定能做到。 但她知道她做不到,她的修为是白捡的,心性没有神仙的大彻大悟。当缚世绳结将宣云珠的意念牵引而来,元神融合的刹那,那种坠入地狱般的彻骨寒冷又浮上心头,前尘往事历历在目,她的心魔…… 她深知她这报恩无可逃避,可她已经废了,轮回转世还能装作第一回,什么都记得她没有勇气。瑶姬草给她点安慰,当她失去那点微薄的希望,所有的情绪全面爆发,她不愿再接近那人半步,宁死不见她是说真的。 三世谤她,辱她,轻贱她,她那即便是草木之心,也知道疼。 ……她试图安慰惊恐的自己,必须再试试,害怕也得试试,把人家塞给的东西还了,才能自由。 大神,你就玩我吧,玩死我算了。 水烛的心情太差了,无所谓恶人的言语刻薄,她哪愿意这会儿和他谈论自身的素质问题。 她救的时候就知道这俩人生死仇敌,她不习惯太激烈的情绪,楚宿的话她明白,她也清楚这恶人做事确实不地道。 可当初既然救活了,就没想半途而废,水烛分不大清世间好人坏人的区别,这也不能怪她,因为她前三世就没落下什么好名声,好人的头衔没一次够格。 宣云珠是魔宫宫主之女,前生摧残的她对名门正派的好感有限。 哀莫大于心死,她的心情真的太差了,当恶人挥刀刺向自己的时候,她完全无动于衷。 …… 事实证明,她死不了,脖子上的伤口飞快愈合。[.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她的大杀器――自杀遁,也在真身上失去了效用。 恶人盯了水烛半天,水烛没表示,他挣扎起来,往远处走,水烛也没表示。 过了两个时辰,水烛没动,而恶人却又缓缓地走了回来。 他低着头,步伐沉重。 他爬上沙丘,抬头,对上水烛的视线,见到水烛还在那,表情很怪异,像是莫大的痛苦在折磨他,在见她的一瞬间放下了心中的重担,又像是一番艰难跋涉之后浑身放松下来。 脸上的戾气无影无踪,明媚起来,他嘴角露出微笑,坐在她身边。“你在发呆什么?” “……” “你真的很有意思……” “……” 水烛的脑子不够使了,这人前后反差太大了,她打了个激灵。忽视掉破损的衣服,一身的伤痕,他的举手投足间登时散发出贵公子的翩翩气质,他的脸其实很好看,隐去恶毒,那一双招人的凤眼,情意绵绵。 水烛心想这不是世间女子最钟爱的那种小白脸嘛。 …… 她不喜欢,她对所有长得俊美的男子都存在抗拒心理,认为他们欺骗良家妇女,非奸即盗,无恶不作。 ……果然,这个也是。 “从长安杀出来的时候,我就不想要这条命了,想死的清净点跑来这里,谁知道普罗山那疯狗一路咬,”他顿了下,脸上凶狠的神色一闪而逝,“可就是方才走远了,真找了僻静的地,将剑架在脖子上,忽然觉得还是应该回来看看,看看你在不在……若是我回来你还在的话,我就好好活着。” 落日触地,撞击出满天霞光,水烛身上落下昏黄,静如雕像。 难道一个缺心眼的姑娘能激起你对生活莫大的勇气?有这么埋汰人的么。再有先前为求活命卑劣无耻那样,也没看出你不想好好活着啊。 这个坏人的表情仿佛真的轻松起来,俯下身凑近她。“恩人,你叫什么?” 水烛被恩人这二字弄得又是一激灵,迅速爬起来。“你好好活着和我没什么关系,我是路过的不是特意想要帮你,也不需要你报答我。再见啊。” 他挑了下眉头,开心地大笑起来,抓着水烛的手不放。“你说的像是真心话。” 十足十的真心,真希望桑持仙君也能像我这么高尚,让我跟他再见。 “那怎么行?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怎么能阻挡我做好人的机会?我一定报答你,说你想要什么?”水烛甩不开他的手,一脸的惊疑。他眉眼弯弯,竟是赖上自己了。 “不用了吧。” “必须的。” “……“ “我是诚心诚意的……”他一脸真挚的笑容,手上的剑一抖,就在手腕上划下深深的口子,血喷涌而出。水烛大叫地扑过来按住伤口,急急的撕下衣摆,给他止血。 “伤了你,是我的错,我给自己一刀。”这是个疯子,水烛看着创口的深度,他快把手腕剁下来了。 “那帮我灭了黎祝这个国家吧。” “……” “我就说算了。” “……” 他捧起水烛的脸,水烛可受不了这个,挣扎起来,他不为所动,用胳膊死死的钳制着她的身体,他急切的在水烛的眸子里寻找想要的东西,又似乎是要看清楚女子眼中自己的样子。 他对自己说:百里郅,这是个妙人,她来这让你活了下去,疯狂的要求拯救了你,从今日起,抛弃你无聊的自尊,扔掉你曾经相信的东西,去痛恨恨你的人,心狠手辣的,卑贱的活下去。 “我答应你。”他勾了勾她的手指。 他将手中剑远抛了出去,他的剑,缀满错金,寒光凌冽,是他的身份象征,也是父亲曾经殷切的希望――君子高洁。 选择放弃,比他想象的容易。 晚风吹开他额发,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眼睫被落日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微微抖动。 他在想什么,水烛忍不住想叹息,此情此景作为这世上最失败的女人真的会汗颜的,还敢再风情点不。 后世史书将这之后的二十年称为“恶紫夺朱”,邪恶战胜正义,异端充当正理,它终结了黎祝绵长的国运,开启了另一个时代。 那些年,许多人的名字都记录在史册上,最臭名昭著的就是“阴谋家”百里郅。 他订下的银沙盟约,正是乱世的开端。 日后他权倾天下,拔尽长安名花,遍种蒲草……也被后人讥讽为蒲草丞相。 水烛后来说,那个约定本就是个玩笑,你答应不过是因为那是你真实的欲望。 百里郅说水烛看你那过河拆桥的薄情样。 长安,是人间最繁华富贵的地方,在此建都的黎祝处世七百余年,依然在紫微星的照耀下国运不衰。皇帝夏俞有一个贤德的皇后。世人都说他们像寻常夫妇一样恩爱。 宫中向来烛火通明,在这里的夜晚格外漫长。 皇后已经病了很久,那夜在长时间的昏厥中醒来,她看了看在旁的夏俞,心里明白,自己怕是熬不过去了。 “我的家族还有人活着吗?” 夏俞应了声是,将盛着药的玉碗亲自端来。皇后大恸,皇帝在她临死的时候还堂而皇之的骗她。 毛骨悚然,他什么是真的。 “我崔家扶你上的皇位,而今你羽翼渐丰,反咬一口,将我们赶尽杀绝。夏俞,你好狠啊。” “从我登基以来就主弱臣强,皇权怎么能分与别人?” 夏俞表情很平常,他尝了尝药,说了句:“不苦,来我喂你。”皇后没想到连最后一刻,这人也还要装着温柔殷勤的样子。“别那么看我,我们相处的不错,我不想你死的,重新立后会很麻烦。” “咣当“药被掷在地上。 “人人都说我的夫君是痴情的帝王,只宠爱我一人。真恶心……” “你应该知道这就是交易而已。你来到我身边难道不是来谋求家族利益?”夏俞想了想,神情厌恶的说:“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你做的也很恶心。” 灯芯发出啪的声音,烛火跳动了几下,就彻底暗下来。 宫女不敢进入殿内,年轻的皇帝正在忍受巨大的悲伤,不允许任何人近前,衣不解带的侍候汤药,帝王之尊,哪怕再多的深情,任他拼命大叫想在最后一刻挽救自己的命运都不行,他留不住人的生老病死。 夏俞沉默的坐在床前,等待帝国的天明,手上尽是皇后垂死的抓痕。他笑了笑,明天这会是痴情的证据吧,演戏要演全套的,他会给皇后至上哀荣。 皇后是个很美丽的女子,温柔和顺,大概世间对女子的要求她都满足。她死的时候神情癫狂:“夏俞,月蚀辰星,太白经天,三百年前就有对你们皇家的预言,我诅咒这个预言将应验在你的身上,你爱上的人会置你死地,你的帝国将一同陪葬!” 她强烈的反应让夏俞愣了一下,也只是愣了一下。他认为她对这个谶语的理解有问题,它的力量作用在这三百年间,是使得离权柄最近的女人――黎祝的历代皇后无一善终。 夏俞的口气很惋惜:“我根本就没有的东西,又怎么能伤害我呢?” 第七章 谁是传说当中的女猪脚 更新时间:2012-10-17 靖国公主府,一个青衣男子听着底下人的汇报,他的双手拢在袖中,眼睛似合微合,神情带着几分心不在焉。他的来历身份很神秘,他虽入府作为幕僚,公主却以大礼相待,在府里地位超然,机密事宜都过他的手,别人也尊称他一句“迟先生”。 当他听到百里郅逃脱的时候,微微一晒:“果然是修真者……和普罗山说,既然没死那就算了,这事当没发生过。”汇报的暗卫愣了一下,要说这个迟先生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算了的说法可从没听说过。 当这个消息传回普罗山到楚宿的耳里,楚宿躺在床上,当即咳出两口血:“王公贵族,没一个好东西,我修行七十二年又如何,还不是在贵人手里拿捏的蝼蚁!” 在旁照顾的楚兴连忙说:“大师兄,话要说清楚,楚兴我虽然有个爵位,是当今皇后的族弟,但是我是实打实的好人!” “去,去,皇后姓崔,你本姓钟,八竿子打不上的皇亲国戚!” 楚宿看着自己缠满了绷带的身体,叹了口气,公主府说不予计较,但信里“普罗山弟子一代不如一代”的口气很明显,要知道掌门玉琦是个好面子的,要不是玉曲长老见他的凄惨模样立马就不乐意了,在掌门面前大吵大闹,他怕自己这辈子都不用下床蹦跶了。当然,玉曲长老也私底下把他痛斥了一顿,怎么能被人揍成这个熊样呢。 楚宿在大漠被救之后就直接被送回了普罗山,他清醒时问楚兴,救那个白衣女子了没。 楚兴弄明白后,露出怪异的神情,要知道自己的大师兄可是个毫无情趣的人,如此情绪激动的询问个姑娘,是很吓人的。 楚兴他们当日赶到后见到楚宿的重伤,就极其谨慎地搜遍了方圆百里的地方,没有发现人迹,银光雪漠的风沙太大,片刻功夫就会将踪迹掩盖住,后来他们猜想是那人极其胆大,大转了几个方向,最后掉头迎着他们来的路逃走了。楚宿得知没找到尸体,松了口气,他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个无知少女一定还活着,并且他觉得自己总会再见到她的,好吧,他一想起那姑娘不悦的神情就要抓狂,他承认他非常想见她,他必须让那个姑娘心生惭愧,让她知道什么叫有眼无珠。他堂堂普罗山大弟子,怎么就不像好人了。 再说回靖国公主府,靖国公主本命叫夏徵,是先皇最宠爱的妹妹,据说当年公主下嫁是百里金辇千里红妆的排场,但好景不长,驸马命短,婚后两三年就病死了,后来公主一直寡居长安,在这十年间见证了朝代更迭的风云变化,也向世人显示了她的政治才华。“靖国公主”的封号既是夏俞对这个姑母的谢意,也是对她政治实力的尊重。 传言靖国公主是极美的,雍容华贵,国色天香。 迟先生这时正在庵堂,向公主禀事。夏徵喜静,点一柱瑞麟香,在庵堂一打坐就是半天。 楚宿并不清楚,被他唾骂的公主其实根本不知道他,她对百里郅这个名字也没有什么深刻的记忆,这些小人物小事情她不会在意。 楚宿的话也不全对,因为食素的缘故,她感情上更在乎脚下不小心踩到的蝼蚁。迟先生少有的神情严肃,他禀报的是这日天谕局再次占卜,卦象还是与上两次相同。三百年里每一百年都是同样的卦语:“太白经天,荧惑守心,天雨血,月蚀辰星。” 六道之中,天道至上,人类的力量十分微小,不过人类为万物之灵,懂得聆听天意,自有人事兴衰的征兆应在五感之中,以此趋吉避祸。天谕局是修真界的另类,他们不追求力量,反而注重的是与天道的感应,他们被称为人间的先知者。正因为如此,他们没有与尘世的格格不入,坦然接受朝廷的俸禄,借助国家的财力物力度量天象,传达天谕。 天谕局的卦象都有深意,后事都能得到验证。自历史出现“天谕局”这个名字开始,它就令世人敬畏。 运不可更,命不可改。天谕像是故事开始之前的提前泄密,无论如何的辗转翻腾,当到大结局,发现果真如此。你的感觉其实很糟,你会觉得整个故事似乎都是个恶意的玩笑,就只为等观者那句“果然如此”。 然而这三百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三百年前,黎祝的皇帝为第十二任灵帝,他有一个妃子叫元夕夫人,姓玉,名和婉,元夕夫人在灵帝暴死当晚,坠落天谕局的观星台,留下这句谶语。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天谕局每隔一百年得到的天谕都是这句话。这很诡异,这句话预示的四种天象,在三百年间却从没有没有出现过。 这句话的意思是,当太白星在白天出现,不详的赤星与心宿星相互辉映,天上便会下起红色的雨水,月蚀也就到来了。 四种天象解读出来就是:国丧主亡,女主昌隆。 其实,天谕看上去更像是元夕夫人这个皇宫女子的诅咒,翻开黎祝史书,之后的三百年,皇后因为离权柄最近,备受皇帝的猜忌,好生却都不得好死。 “迟先生,你怎么看?”公主淡淡的语气。 “殿下,天谕现世三次,等待真正的女主降临……公主天人之姿,又拥有无人可及的才华智慧,放眼千年也是绝无仅有的人物。您的身份同样高贵非凡,公主您本就应该坐在天下最尊贵的位置上……”迟先生恭敬的低头应声道。 “迟先生的话我是不信的,你赞我美貌,你却从不看我,你说我聪慧,可我的事都是你在帮我。” “迟某真心追随殿下,不敢说谎……”。 公主看着香炉上香气袅袅,含笑说道:“那我就更不敢信了,先生是云梦泽的人,云梦泽在四大修真剑派中最不爱跟凡人打交道。我虽瞧不出先生的玄功境界,但也知道先生这样的心计手段,哪怕在云梦泽中同样是凤毛麟角。我心下惶恐,公主府能够招纳到天下才士俊杰,是因为我能给他们需要的名利财色。迟先生,我能给你什么呢?” “公主高看我了,迟某也是俗人,……”公主打断了他,“迟先生不愿说真话可以不说。” 公主轻声念了念那句谶语,露出明艳的笑容:“迟先生,你怎么看我的侄儿?” “公主是想说崔凌雪这个伉俪皇后也不会当太久吧,宫里传来消息说皇后病重了。” 就在此时,有人来报,皇后殡天了。 银光雪漠上百里郅问水烛:“你觉得毁灭黎祝,我们现在哪部分可以进行了?” 水烛:“……你把我扔在皇帝面前,他爱上我之后,我会让他毁掉黎祝的。” “这就是你的计划?” “对,原计划。” 第八章 天谕局终于证明了自己的信誉 更新时间:2012-10-20 “你说你是桓白弟子,你的师门认为黎祝气数已尽,命你迷惑帝王,颠覆王朝?” “……” “我且不说这段话有抄袭的嫌疑,你是怎么做到的对自己的姿色这么自信?” “……” 百里郅皱着眉头看着这个自称是水烛的女子,她说水烛就是那个长在水里的像蜡烛的那个水草的水烛。 水烛嗫嚅了半天,给了最有力的解释:“这么明显像谎言的话,我又不想侮辱你的智商,这就表明它只可能是真的了。” …… 百里郅:“儒家治平,法家治乱,桓白弟子,坐忘石泉。他们在史实里喜欢隐去自己的故事,沉默自守,无所言说……但凡是在史书上留下点痕迹的,无不是大德大能,翻天覆地的人物。最后出现的是一千年前‘剑仙’栗临,他是昆仑境的先祖……从没有人冒充过桓白弟子,太容易戳穿,骗子不会去丢这个人。” “这是说明我的未来同样辉煌,你完全可以小小地期待一下我。”水烛干笑着。 “……麻烦再给我个有说服力的理由。” “我的师父,师伯,师叔,师兄,师姐都死了,师门就剩我这一个未出道的了,不是我不学无术,实在是师门不幸啊。” 百里郅看着这个堂而皇之撒谎骗人的姑娘,偏偏一脸真诚,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他心里无比纠结,他方才抱着这姑娘一身的感激涕零,发下志愿要大逆不道,这会儿他内心不断涌现出想要砍死她的冲动,他克制住自己,她是不正常,但他现在杀了她就说明之前他居然是被个白痴拯救了心灵。 他从小天资出众,也被家族寄予厚望,在别人眼里,甚至他自己的眼里,他都是鹤立鸡群的那个,哪怕他在世人眼里变坏了,他也得是桀骜不驯,邪魅狂狷,一脸尽在把握那样,做人做到他那境界,邪可以傻不行,他自认高人一等,怎么会承认。 所以她不能是智商低下的白痴,顶多是……没有见识的混蛋。 他努力用一种宽容体谅,不予计较的眼光看待水烛,这相当为难自己,但在往后的那些日子里这种态度贯穿始终,有些时候他彻底发飙,有些时候他的智商骤降,但大部分时光里都是他满腹纠结,用刀子的眼光盯着水烛,就如现在这样,备受折磨。 即使天谕先知也不能准确预知自己的未来,他不知道自此以后,水烛在他的世界里跑来跑去,再也摆脱不了。他要是提前知道这个后果,现在肯定当场刺死她,毫不犹豫。 “我帮你编个身份,以后不许在别人面前自称你是桓白弟子。” “那就太谢谢了,我挺辛苦的……但我真的是,你要信我。” “……你的师父,师伯,师叔,师兄,师姐什么的怎么死的?” “天谴,被雷劈死的。”水烛这个没说谎,神仙天劫,常见的就是雷劫。 “哈……好大的雷。” 百里郅带着水烛走在银光雪漠上,隔着几天就会变向,普罗山到底没有发现他们。他们在七日后走到了沙漠的边缘。 吹起的银沙都终止在这边缘上,倒像是被外面的世界隔断了一样,由此这儿的沙地形成白色的环条纹,轮廓颇似人的耳轮,它似乎是提醒人们,银光雪漠倾听死亡之音,是生命的禁地。 水烛啧啧称奇,当她的一只脚踏到坚实的土地上,又缩了回来。百里郅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她竟是被充溢的灵气吓着了,想想为什么那三世不觉得,人间的灵气太多了点。她又一愣,银光雪漠完全感应不到。 她返回去再仔细看了一眼那白色的环条纹,它不全是银沙,另一种掺杂着的居然是她在天界见过的,准确的说是在风乐山上见过的――风乐砂。她因为三生三世总得在风乐宫盘桓数日,鸾女就带着她到处走,并不避讳,曾经和她说过这些小石子还未被其他人察觉,它们埋藏在无极海底,凝结着无极海深处最纯净的灵气,但灵气释放出来却很难,所以无人知晓,大神费了好大的劲移到风乐山上做风景。鸾女偷偷告诉她这是违背天规的,要是被天庭发觉准是一场是非。水烛没见过世面,可是好生端详过这个东西,水烛弯腰捡起一粒细看,即使它在人间伪装成普通的沙砾,但它还是风乐砂无疑。 这些堆积在沙漠边缘的风乐砂可说无穷无尽,它们的灵气自然是跑出来了,不然人间的灵气这么多就不好理解了。 夸张的仙界灵气,隔绝的银光雪漠,天门对应在这个地方,甚至鸾女告诉她又要求她保密的事情,都让水烛觉得大有深意。私引灵气下界,估计大神的身份也扛不住,她又不免想起大神痛心疾首的样子,她在想,大神,你到底想我做什么呢? 光暗示,她体会不到啊。 百里郅瞧着蹲在那,神情复杂变化的水烛,这个女子当然不是普通女子,她没有玄功境界,但在这七日里她不进食不饮水,精神奕奕。他打坐的时候她也打坐,她说自己炼的是长生功,就一个好处,老不死。她在诚心诚意的骗自己,只是她的某些举动确实神秘,百里郅沉思道,也许她的确是从属某个消失在历史里的小流派,也许想象力再扩展一点,不世出的桓白弟子真的没落了? 宇宙洪荒之中有一双眼睛,倏,为急,忽,为快,它的闭上睁开,就是一倏忽的时间,所以时间名为时间,浩浩荡荡,汹涌向前。 后世,孔夫子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他是天地开辟以来至高无上的古神中一位,太子长琴可能还比他低着位次。天界没有他的神格,人间没有他的供奉,六界诸仙也不知晓他的无边法力,他永远游移在宇宙幽暗不明之地,就在此时他的眼睛察觉不对,他发出愤怒的声音,施展通天彻地的神力,碰撞六界。 六界纹丝不动,反而六界阻隔的气息如烟如雾在刺激下愈发浓重起来,倏忽能够看见这些气息渐渐漫延开来,最后彻底断绝了各界通往人间的法径,人间这个万物初生之地,天人妖物不可触不可进。 倏忽纵有万法万象,也无力阻止,这些气息位阶更高,代表的是天道独一无二的意志,是缘法初起的“道可道,非常道”。天道不再允许天人插手人界事端,任何神明都被排除在人间之外,神力不会再被渗透,它要天地沉默,等待最后的结局。 倏忽不甘心的盯着人间众生。 天界的三皇钟惊响,帝尊约束天界诸仙不可妄动,而他凝念一算就当即把持不住,卷起无极海倒灌天门所在的仙人台,无极海水至阴之强,拥有毁界之力,而界拓石碎成粉末也没再打开天门。风乐山上的太子长琴,他的识海入定被不可抗力打断,因果反噬,他瞬间变得满头白发,在封印石上摔下来。 在旁看护的鸾女连忙跑过来扶起他,鸾女很伤心,大神的一身神通全交待了,却没想大神他一脸开心的笑容,十分兴奋。 他命鸾女将他的琴找来,他这几万年装的性情乖张,连本命之物都狠心舍了,他说这回可算是能好好弹琴了。 乐神,太子长琴,上古记述他的琴音,欢则天晴地朗,悲则日晕月暗,琴音如同清风一般吹拂万物,他发出的声音,天地人都可听到。他感悟天道而永存于世,他相信天道若有耳,也能听到他。 天行有常,不因尧存,不为桀亡,它没有感情,乐神在万年间不停说。 不停说,不停说。 终于天道毁了他的修为…… 太子长琴太高兴了,因果结成,天道最终听见他的声音了。 人间是另一个景象,天上突然出现太白星,它行走的轨迹不疾不徐,正午时分升至天的最高处,穿透太阳,在天空上面画出的明亮的弧形痕迹久久不散, 世间对那句谶语记忆深刻,这是第一个天象。 三百年从没出现,人们都笑称这是老天给天谕局的玩笑,没想到就在这次天谕先知如以往一样宣告同样的卦象时,它突然的发生了。 长安,皇后殡天。黎祝的皇后命运多舛,类似的事情发生不止一次,但这回倒成了无法怀疑的真实,引爆人群的恐慌,毕竟它意味着改朝换代,战乱迭起。 太平不会存在了。 史官更加惊疑,私下议论,天象当然可说是“太白经天”,但如此的声势浩大,和先人所记载的战祸之兆,完全不能比较。 未来会发生更可怕的东西么。 百里郅和水烛走进了个北疆小镇,他们和百姓仰望天上的诡异景象。当听到百姓大叫元夕夫人的诅咒时,百里郅欣赏着他们惊惶失措的样子,悄悄的拉过水烛在耳边,笑着说:“水妲己,也许你的师门确实有点本事,黎祝的气运从今日起要走下坡路了。” 水烛愣愣的点点头,她的心比常人更恐惧,就在天象异变的时刻,她发现天界不见了。 第九章 修真世界的点点滴滴 更新时间:2012-10-21 长安,王城按照典经书籍中先人所想象的天宫所建,长安的城建按天机星海的星辰罗列,分南北中天,王城就在中天的紫微星之下,而天谕局是设立在北斗七星的辅星――洞明星下,洞明星在天上其实是看不见的,黎祝的开国者在设计都城的时候就有这样的寓意,天谕洞明先机,只应隐藏在天幕下,为皇室所用。(.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而天谕局自建立起就奉行的是不虚美不隐恶的原则,据天象直言世间,千年来只以天命自居,王室愤而杀人几次,败坏的是自己在民间的名声,先知却毫不在乎自己的身价性命,也就忍了气,年年供奉,敬而远之,默认了他们的执拗。 天谕局的圆形攒尖顶,远远就能辨认出来。它的台基和屋檐层层收缩上举,体现着出一种与天接近的感觉。大殿通透,全部由蓝色琉璃盖成,夜晚有着浅蓝色的流光。据说它里面雕镂的柱子,吊顶都有寓意,天谕局,无时无处不表达着对上天的敬重。 大殿共有九层,其中往上数的六层用来祭天,剩余三层,先知按一、三、五的人数在楼层中修行,每一代的先知只有九位,也只可在殿中修行十九年。 十九年之后,这些先知就像是在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没了消息。 而另有新的先知者出现,也绝对是九位,不多不少。 他们不计算人的命运,不求趋利避害,不信天地鬼神,只将自己置于五行之外去寻求空寂玄奥之境,听得天道玄机,是所谓的得道。 天谕先知将自己眉宇中间刺破,精血汇入镶上的月光石之中,以此区别其他修真者,修真者有五境:玄关、玄伎、隐沦、铸凝和列真。先知没有境界区分,只炼化额间的这点灵机,入道不分先后,所以不修玄关窍,而直走元神,月光石恍若月光的亮白晕彩,能够摒除心中杂念。[.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归心守道。元神越纯粹,月光石就越通透,越会散发出青白的光彩,历史上有几位大预言者至大境界,眉宇间蓝光闪耀。 在世人眼里,这些先知穿着墨蓝色的道衣,额间宝石月色明亮,有着从容的举止和幽雅的风度,默思的样子更像是消失在传说里的仙人。 第一天象出现了,天谕局却诡异的沉默了。 大丧中的皇帝夏俞惊恸皇后夭亡,不进饮食,病体恹恹,这日也连传三道御旨,宣天谕先知入宫,以平息朝内外的谣言,而天谕局拒不回应,紧闭殿门。 四大修真剑派在长安的掌事弟子都静静在殿外守侯,终于千机墨的六悲子耐不住了,准备带人硬闯进去,被云梦泽的掠之时按住了。 “掠师兄,我千机墨的事可轮不到你管。师门有命,今日非得见着这些冰坨子不可!” 昆仑境来的是掌事弟子启渠冷,他厉声道:“六悲子,不要乱来,天谕局的人和你我同为修道,一气同枝,安静等着就是,放肆什么!”四派中,以昆仑境的势力最大,建派最早,说话自带三分的重量。 “六悲子,再等等吧,这些先知个个都是慢条斯理,刀架在脖子上,都不肯抬眼的,再说撕破脸也难看了。”掠之时被六悲子推退了几步,笑了笑,整整自己的衣襟,云梦泽的人穿的都是青衣,素雅洁净。掠之时在这几个掌事弟子中最为亲和,人缘最好。 普罗山的掌事弟子换任为楚契,刚接手长安事务,为人谨慎极了,全程无话,只是紧盯着天谕局的大殿。 修真者追求的是力量,天谕先知要的是炼神求远,说到底道不同不相为谋,修真者看不上凡人,天谕局接受官职,沦为皇廷的附庸,他们觉得是这丢了修真界的面子。 人间的灵气这三百年间愈发浓厚,修真弟子进境迅速,以前无人修行到隐沦中期境界,如今四大门派的长老竟有一大半都在隐沦后期,近日昆仑境放出消息,掌门徒司冽,已经处于隐沦后期大圆满,不时就能突破局限,进入铸凝境界。 这个消息,可以说让修真界欢欣鼓舞。昆仑境的先祖――桓白弟子粟临著有《太清风露经》,这本书可说是修真的总纲,大体确定了修真者的五个境界,粟临在书中说,玄关入道,玄伎化身,隐沦煅神,铸凝脱尘。而五境界最后的列真境界,流自性灵,即为修真大成,羽化成仙,飞升天界。 同时粟临又认为人间的灵气微薄,凡人修炼到隐沦已经是局限了,铸凝境界人力不能到达,而他给修真界提供的关于列真的描述,直接是接近了某种虚构的想象。 粟临在修真界享受的是祖宗地位,黎祝几任皇帝凑趣都给他加过封号,现在他的封号已经加至七个字了,太素三元上道君,而依着桓白弟子的惯例,他的最后去处,史书上语焉不详,更平添几分神秘的气息。 百里郅的告诫很厚道,水烛在常人眼前装神弄鬼,顶多是一顿胖揍,而在修真者的面前大言不惭自称桓白弟子,是会丢掉小命的。 修真者这千年来一直处于狂妄又自卑的状态,他们在凡人面前高人一等,但又脱离不了肉体凡胎,离不得红尘万丈。他们自认高高在上,不会容忍自己的上面还有尘世的皇权,尽管真龙血脉不能妄动,尽管皇家奉称大修行者为国师。 他们比凡人更积极更无情地玩弄权力,隐藏到这个国家的各个势力之后发泄自己的欲望,得势的达官贵人往背后查,都与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以说往前数的几百年,修真界潜心修行的少,摆弄红尘的多,清心寡欲的少,走火入魔的多。 天谕先知自然也看不上他们。 而如今修真界的大道似乎遥遥可期,也就有了清流和浊流的区分。清流在山中修行,自然无为,浊流追名逐利,贪享人间富贵。 四大修真门派是既得利益者,与王朝的关系涉及方方面面,得势的达官贵人往背后查,都和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自矜不俗,却不会放弃对王城的掌控,这次的天象,他们也很重视。门派长老走到隐沦的境界,凝练神气,便会有炼神还虚,存想守一的心境,当天地出现变动时,他们的预感同样很强烈。 这次的天象,大有蹊跷,几个长老都是心境不稳,一律认为这是天地对人间的示警。所以急急将掌事弟子派到了这里,他们想听到先知者对天象的开释。 殿内,是难以忍受的安静。 八位先知守候在大殿上,等待着第三层的结果。第三层是天极阁,每一代道法最高深的先知者在这里居坐修行。 只听得阁中有桌椅碰倒的声音,其他先知心中都是一黯,纷纷跑上楼去。 “大先知!” “大先知!” 大先知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被当今皇帝夏俞喊为――“行止大先知”,他跌倒在地上,口吐鲜血,额间蓝光耀眼的月光石脱落下来,裸露出那块皮肉上本来狰狞的疤痕。 旁边摆的星海罗盘,摔得四分五裂。 众人将他扶起,不知说什么安慰的好。 三百年前,当元夕夫人说出那句谶语自尽之后,天谕局就陷入了困局。那句谶语也是这里的噩梦。 三百年了,十五代先知出现在这里,又失望地离开。他们听不到上天的任何喻示,天极星海静止在冥空之上,牢牢地被钉住,再没有移动的痕迹。 天上的星星有些是银河的神祗镇星,有些星辰来印记晨晚四时,有些是玉衡天外的星云,它们都不会当做占卜所用。只有先知才能分辨出来哪些星星联系着吉凶祸福,影射人间,属于亘古在上的天极星海。 天谕局固执的向外公布三次同样的卦象,他们没有说,卦象三次相同,根本就是三次只有这一个卦象。 而外人无法想象,这对先知本人的打击何等之大。 “我们不与世俗同流,不肯俯身皇权,对修真长生也毫无兴趣,不过想天人相应,去参透天道的玄秘,来清楚内心的自己。”行止痛苦的表达着:“没有想到一天,我们会像瞎子,聋子一样。上天将它最认真的学生舍弃了。 白天骇人的天象,是谶语的第一句,可是夜晚依然静止的天极星海,还是让他们失望了。 大先知动用月光石累积的所有念力,浮散在星海罗盘上,他不要说天极星海的存在,就连六界也感知不到。 强大的隔绝挡住了他的念力,行止感到世间如同樊笼一样,封死在密闭的空间里。他感到莫名的悲哀,其他人类看不到囚禁,可以盲动无知照常生活,而他们无法自欺,真实对其而言具有最为摧毁的力量。 三百年等来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世界,上天为何不言。 “太白经天,荧惑守心,天雨血,月蚀辰星。”它是最后的结束吗? 先知矢易沉默了一会儿,抬头认真的说:“诸位同仁,以往求凶问吉这样的小技为我等不耻,今日天不说话,倒不妨坏坏规矩,占卜一次,问问自身的前路。” 最后排位的先知斗危苦笑的说:“在白天,我问天无果,起了一课,卦象大凶。三次都是。” 天谕先知,入主天谕局都有自己的本事,“梅花易数”,“木轮相法”,“六壬神课金口诀”这样的手段随手可用。 大凶之劫,不可恸哭。――九位先知,无奈的注目天穹,命不可更,运不可改,他们没必要反抗。世界因为真实在他们眼里丧失了最基本的美感,没有信誓旦旦,没有挣扎躲避,他们冷眼旁观世界,也冷眼自己的际遇。 新时代的序幕缓缓拉开。 第十章 这里的夜晚注定漫长 更新时间:2012-10-29 百里郅拽着水烛要奔往长安,水烛不情愿跟他,想南回潇湘巫州,到宣云珠的村落,她得确认她前世的悲催爹爹有个埋骨的地方,说什么也要回看一眼才安心。 她心里还有个不能说的龌龊想法,想先躲个四五十年,那时夏俞皇帝是个入土半截子的人了,年老智昏,比其此时的英武,要好糊弄的多吧。 至于桑持仙君,她百八十年之后,总能生出一分半分应对的勇气。 时间不急,她不急。 而水烛却硬被百里郅逼着进了关,原来说好进关之后各走各的,结果百里郅最后死不认账,水烛打又打不过他,骂他他无关痛痒,跑了几次还都被抓了回来,一路拉拉扯扯,却始终拗不过他,被迫和他向北。 百里郅伤口还未愈合,不能御风,他也必须在人前掩饰身份,他二人雇车赶路,速度倒是不慢,直越过了凤凰山,来到凤州的地界。凤州是长安通往汉中和巴蜀的官驿大道必经之地,此处往下,蜀山峨峨,昆仑神秀,不止来往的人流不断,修真者也会常常出现在凤州。 凤州的地理位置极为重要,是长安西北的屏障,文人墨客评价它是“秦蜀咽喉”、“汉北锁钥”,修真界与皇家定下约定——凤州地界下云行,长安都邑弃仙名。 进入凤州必要经过一个盘桓于崇山峻岭间的道路,远远望去,高可连云,故名连云道。 这天天色渐晚,两人就走在这条连云道上,他二人改了装束做了伪装,百里郅的境界在“玄伎”的后期,移音幻形不在话下,他所师从的门派对易容颇有心得,同境界的人是很难看穿的。在外人看来,这是对村野夫妇,男的挫女的丑,体态臃肿。百里郅伪装成个陪媳妇回乡的黄脸汉子,白灿灿的牙齿土黄的脸盘,一口西北的乡音俚语,见人都是副搓手憨笑的傻样。水烛不会玄功法术,脸上被百里郅抹了半斤的水粉,脸色惨白如鬼,衣服里也填了棉花。(.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她三世为人,也就会个藏拙,一直是掩面咳嗽的病妇状态,刻意隐藏之下倒不那么容易被人发觉古怪。 天色彻底黑了,连云道上渐渐没了行路的凡人。他二人再走下去就扎眼了,凤州界内有重兵把守,百步之遥的关卡可以看见守兵在仔细盘问。百里郅心急想赶回长安,也知不差这一晚。 往连云道斜边看去,两山的接连处有个垭口,晃着几个灯笼,布幌子迎风飘动。 百里郅驾车近了关卡,嘴里骂骂咧咧地下车, 他下车时暗地里掐了水烛一下,眼睛向那垭口瞟,意思是说在那儿歇脚,嘴里乱嚷着:“你个病婆子,咳得老子脑仁疼,吃药的钱都扔水里了……天黑路不得走,你娘家人不给你陪点值钱的,弄个车马,老子雇个破车轱辘都是烂的,这黑灯瞎火的找地儿凑乎一晚……你又害老子花了一宿的睡觉钱!” 车里随即响起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在咳嗽声里,百里郅点头哈腰的向守兵问好。 正值皇后大丧,谣言四起,护卫军里都是给下的死命令,严查出入都邑四防的行人,行为可疑者当场诛杀。 守兵看着这汉子骂老婆的没出息样,又瞄了瞄车里那咳嗽不止的痨病妇人,她露出的小半张脸脸色煞白,夜里看着很是膈应。 百里郅向其中一位守兵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前边的客栈贵不?” 结果惹得守兵们哄堂大笑,一个守兵趁势飞起一脚踹他的屁股,踹的他当即坐倒,狼狈不堪,他脸上依然挂着憨笑,他的窝囊又引起一阵起哄的笑声, 守关长仔细检查了他的通关引,没有问题,又见这两人往半山客栈走,止住了底下兵的胡闹,让他们通行。 车里的咳嗽声一直不停,甚至更加剧烈了,愈远愈发刺耳。 直至守兵看不见听不见了,水烛依然不肯停,百里郅砸了一下车窗:“水烛,你够了啊。” “你给那个踹你的守兵下的什么药?” “极品泻药,我拉死他。” 客栈店面不大就两层,布幌子上写着“半山客栈”,百里郅栓了马,啰啰嗦嗦的交代给客栈的伙计,他的车马何等宝贝万不能被人偷了去,在人前演足了小气巴拉的蠢样才扯着水烛进了店。相迎的小二瞧着这对夫妇实在寒酸,也没多话,就领到大堂的角落处,给了张破草席。除了在这角落里窝着的和他们一样的赶路百姓,大堂里还有不少人,散坐在桌旁的几位看着都有身份,那边在柜台上和掌柜大吵的几个持剑的男女,衣饰飘逸。听得掌柜解释说房间都满了,住上边的都是些贵人,开罪不起。他话语里连赔不是,谁都不敢得罪。又听得有人高喊客栈无酒坑人,有人讥讽道大丧期间,民间禁酒,修真者也不可例外。后来一声高过一声的争吵,水烛满眼混乱,低下眼帘,轻咳了两声。 她感觉背脊上一只手温柔的拍着,抬起头,百里郅一副关切的样子。水烛当即鸡皮疙瘩就起来了,想拿下他的手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喊了声:“当家的,我口干的很。我找伙计要碗水喝。” 恰巧不巧,旁边的大娘听着了,把自己的碗递了来:“大妹子,我这有半碗……” 水烛无语的看着这半碗水心里特委屈。 如今百里郅和她惯了,了解她的心思很简单,他这会儿看着她的眼睛就知道她是又想找机会跑了。 水烛着实想跑,眼看着凤州城就快到了,难不成还真得要陪着走一趟长安?她至今不明白怎么就非得她陪着走呢,在她心里,百里郅已经升级为喜怒无常的人,她可以不介意这人的善恶,那他也肯定不介意拿自己挡刀的。或者他好奇起来,真把自己剥光了往皇帝面前一扔,检验她桓白弟子的成色。 说到底,百里郅诡计多端,水烛跟他在一块总忐忑,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就被他卖了,帮他数钱赚吆喝。她不怕死,但活的麻烦显然也不是她的愿望。 她相信这个人是个不省油的灯,说不定还真能帮上自己,但合作的前提只存在于两个实力对等的人,水烛在多次逃跑失败之后明白自己是羊入虎口了,虽没瞧见自己疯言疯语的价值,但这人有心耍弄自己,要是不准备当傀儡,还是看清现实吧。她开始偷偷修炼法术心诀,而仙界的心诀在天象异变的时候好像发生了变化,说是没用又好像在缚世绳结的牵引下,起了点效用。 她的身体可以变得更轻。 她的眼睛可以变得更明净。 她的五感可以变得更为灵敏。 她的速度可以变得更快。 而真正的改变是在她的气海里,缚世绳结的红光正为她缓慢构建一个修真者所谓的玄关——玄牝。 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 在仙界仙体自然已经可以吞气化神。而修真者为凡人万中无一,必须有玄牝方可入道,玄牝不好具体形容,只能说它是收纳天地灵气的容器,比如坚壁不破,而玄牝这个天地根基可开出一道长门,只要轻轻推开,便能跨进门中,窥望大道长生。 水烛明白他日自己若是真的修炼有成,别人探视她的山寨玄关,种种怪异就会解释成修真者的神通了。这才是彻底的伪装,缚世绳结的意义所在,绑在世间的因果环上,泯于世人。 百里郅盯着她决绝的喝下水,他拿不准这个姑娘的身体,他俩一般无二的日夜赶路,他用玄功硬抗,她可没有,他拿不准脑海里是不是偶尔也会闪过一丝于心不忍的念头,但即使有,也很快因她的消极抵抗给泯灭了。 他抓住她的手不放,脸色阴沉,草席上衣袖的皱褶盖住了他们的手,挡住了外人的眼睛。他在手上快速画字进行威胁:“你我是合伙人关系,你休想跑,小心我反水告密,说你意图谋反危害国家社稷!” 水烛握着他的手,也是一阵乱画“你自己就是个逃犯,你这么操作有违你立下的志向!” “……确实,没必要那么麻烦。” 百里郅在她耳边低语了句:“桓白弟子?”斜对面抱膝坐的落魄书生微微动了动。 水烛五感敏感,正好瞧见了,略觉异样。书生长衫下摆沾满了泥,辨不出本来的颜色,衣袖少了半截,额头上似乎有伤,缠着绷带,狼狈地像是出来逃荒的。围坐角落里的都是些赶路的凡人,见他可怜,给了他不少干粮。 百里郅却未察觉,斜了一眼被弄得鸡飞狗跳的大堂,笑了下,画下字迹:“你说我这时跟他们说你是桓白弟子,他们会怎么样?”水烛一点都不带怀疑的,百里郅不会计较后果的,哪怕连累他自己,她扑上去要捂住他的嘴,被百里郅按进肩窝里。 水烛这一路看来,天上飞来飞去的修行者数目可是不少,也听了百里郅的普及。她怕她这个桓白弟子会成为史上对修真界最大的侮辱,活活烧死的。 昆仑山上有一风火口,终年不灭,可以燃尽世间邪秽,修真界就是拿这个做刑罚惩处异端,她还是不考虑这种死法了。 水烛还握着他的手,她假装难受的咳嗽起来,在他的手掌上一笔一划愤怒的写着:“好,我没种,长安姑娘我陪你走!” 百里郅很满意的帮她拍拍后背,满意她认怂之后一往无前的魄力。 水烛配合的大咳了几声,借着角度,瞧了一眼那生和她对视了一下,就又将头抵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恰在此时,客栈的门被重声推开,刮进来一阵冷风,让人不禁一哆嗦。声音传了进来:“金吾卫骁骑将军奉旨捉拿逃犯,妄动者杀!” 此音未歇,就听楼上有人下来,是个女子厉声道:“千机国师的女公子在此处休憩,谁给的胆子敢大声呼喝!” 连云道这里的夜晚注定漫长啊。 第十一章 这晚果然是如此的悠长啊悠长 更新时间:2012-10-30 窗纸上映出点点火光,水烛听得到马鼻喷气,刀剑擦磨的声音。 客栈外面集结了不少兵马。 一个年轻将军带着几个亲兵先进了来,骁骑将军约莫二十几岁的年纪,剑眉入鬓,身披素银甲,外罩素罗袍。他的面色极冷,不待看楼梯上的红衣妇人,示意进来一队军士搜查。掌柜强打笑脸凑上去,连连哈腰,却被亲兵不耐烦地呼喝开了,伙计们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那将军冷眼环视了屋内一周,又大步往楼梯上走去。 红衣妇人气得发抖,伸手拦住:“放肆!你是什么东西!”唤出自己的飞剑,对着他。 “区区‘玄伎’前期弟子,也敢拦将军!”跟上来的亲兵,是个干瘦的男子,嗤笑了一声,手中显出一道蓝光,看不出是什么物事,抵住了妇人的飞剑。妇人的功力竟不如他,飞剑发出几声痛苦的哀鸣,剑芒就彻底弱了下来。 这时一束极细的红色光线从楼上飞了下来,轻轻一拨,就挑开了那道蓝光,解了飞剑的危势,容那妇人收回飞剑,倒退几步调整气息。这时屋里的修真者才看清所谓的蓝光,实体是一根细小的绣花针。 大堂上的修真者们互看了一眼,紧握的手松了开,将叫板的雄心壮志按下了,“千牛卫”都是玄伎中期以上,非常厉害,他们自己可是法术低微。黎祝王朝与修真界互有纠葛也有合作,修真者的力量很强大,皇家自然也希望能够借助。于是便有这么一批修真者,他们效忠皇权,丢弃自己的出身和来历,在朝堂,禁卫军,府衙里辅助官员处理有关修真界的事务,不过在实际操作中,他们多数都充当了朝臣的近卫亲兵,护卫安全。 他们和每一代皇帝结下血誓,永不背叛。血誓堪称修真界中第一契约规则,溶于血肉不能剥离,修真者多爱逍遥自由,而他们却把锁链扣在脖子上,另一端递给了世人的肉体凡躯。修真者视他们为败类为黎祝的走狗,而这些叫做“千牛卫”的亲兵玄功境界其实很高,路数也不入俗流,四大剑派为首的修真界明面上虽对这些人笔诛口伐,但事实上却是促成了这场交易。 “‘冷面寒枪’的名声,小女子略有耳闻,今日见斐辞将军果然不留情面,便知传言不虚,方才随从闰娘失礼了。”说话的女子缓步从楼上走了下来,后面窸窸窣窣的还跟着八个低头垂手的红衣少女,很讲排场。 该女子头戴五珠宝冠,身穿茜色纱衣,身材修长,额宽颐窄,直鼻秀眼,她就是千机墨大长老谢隹的女儿谢华依,千机墨门中行走的玄功第一人,玄伎境界已至后期大圆满,她在天人榜上排位第五,玄伎到隐沦是境界突破最难的一阶,由身外化心神,大有夺天地造化的意思,很多才智觉慧之人离突破境界只差一线,终生仰望不得寸进而抱憾死去。而昆仑境的梵阅长老为勉励小辈制此榜时,曾夸赞此女天分非常高,极有可能在百年间就进阶隐沦,这句赞语使她在修真界里极富盛名。 那亲兵自然知道她的身份,在她袖口射出的将自己轻易架住的红色光线,是她的本命飞剑——羙琳琅,他可不好比啊,嘴里嘿嘿了几声,收回自己的宝物退下了。 谢华依刚才见他出手,就知他也曾是千机墨门下,千机墨酷爱机关术,本命物炼化的十分工巧,工巧是千机墨的标志,比如羙琳琅虽名义是剑,但她做成的实体是一根发烫的红线,那亲兵的绣花针也是琢磨机巧的一种。 “斐辞见过谢姑娘。”斐辞表现的不卑不亢。“金吾卫奉旨行事,请姑娘配合。”挥手就要余下的军士到二楼搜查,果真是礼数冷淡,装腔作势。谢华依皱了下眉头,闰娘再次拦住恨恨地说道:“我千机墨不必守凡人的规矩,哪能被你钳制。[.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皇帝准我家女公子在长安出入无阻不领诏命,何况是在凤州。”其他的红衣女子神情戒备,手上都掐着剑诀,千机墨的人也是硬碰硬,寸步不让。 态势很紧张,金吾卫非要上去搜查不肯罢休,千机墨持同样不许的态度。看的大堂众人十分迷惑,到底是什么逃犯被这些红衣女子藏起来了。 “谢姑娘要是不肯,我只能认为是你们藏了逃犯。”斐辞油盐不进,这时还将腰间的佩刀拔了出来。谢华依看着他不依不饶的架势,心里苦笑,就因为这人是皇帝最受器重的禁卫将军,是斐家的长子长孙,她绝不能动他,可为什么这般忍让了,还要看着他这个凡人拿破刀片来威胁自己。 其实谢华依知道,斐辞的刀法枪法都是世间一流,出神入化,万法相通,虽不吐纳天地灵气,他身入臻境的罡劲也能劈石破水,她的水平自然是看不上,可真刀真枪的,玄关期的修真者还确实干不过他。 斐辞出身雁北斐氏,在禁卫当职以来就与皇帝夏俞十分投缘,夏俞很信任他。夏姓建立黎祝王朝,破土开疆之时士族门阀的势力足以与皇权并立。那时共有七大世家,时过千年,三个世家已经彻底消失在史海里,而余下的四家受皇家猜忌也凋零的差不多了,但说到底千年的根基盘根错节,想要连根拔起,朝廷就跟着连骨带肉,世家的势力还是不容小觑。 清河崔氏自认目光长远,扶持皇帝夏俞上位,而之后落得满门被诛。抛去天象不言,皇后崔凌雪入主后宫,与皇帝恩爱七年,如今还是免不得红颜消去。皇家与士族门阀天生不对付是世人共识,所以雁北斐家看上去恩宠不衰,斐辞将军的仕途就显得格外引人瞩目。 谢华依掂量着利弊,对他的挑衅一忍再忍。 哪知斐辞二话不说,挥刀当即就向楼上斩去,谢华依大怒,袖中飞出红色光线,而就在这时站在将军身后,另一个身材较为矮小的亲兵挡在前面,念决抛出一只白玉剑钩,碰撞上去,它们发出巨大的震动使得客栈开始晃了起来,凡人根本站立不住,都摔在了地上,那几个方才在掌柜面前叫嚷逞威的修真者不过多坚持了会,也都趴下了。 “乞怜剑,付风玉你好大的胆子!”谢华依惊怒交加,付风玉是云梦泽的女弟子,天人榜上的名次紧随她之后,但凡上榜的修真弟子,都是天之骄子,被人大,制作传奇话本流传世间,他们的法宝路数凡人都能说出道道来,她又怎会不知。谢华依不信付风玉是千牛卫的一员,就算四剑派在背后操作,核心弟子是不会加入的,而千牛卫真是见了四剑派的高层,就如那个干瘦的男子,都会避而不战。 她深感震惊,云梦泽竟然直接为王室卖命,还这般大方的暴露出来,如此不管不顾的和他们千机墨对上。 传闻中,付风玉年纪比她小些,性子机灵活泼,很是讨喜,在同龄人中的人气很高。而此时付风玉在盔甲下面目不清,对她的话根本不理睬,出手狠辣,乞怜剑强光骇人,径向羙琳琅形成的剑网上狠力砸去。 斐辞带着其他千牛卫,还有军士往楼上冲,双方都不肯妥协,打斗起来。他的刀快极了,千机墨的女弟子有几个境界已经在玄伎了,还就被他的刀片子伤到了。 但动静比不得这两个女子斗法,碰撞声声,法宝威力引来的震动越发大了,屋顶晃动掉下不少尘灰,横梁发出破裂的声音,说不定下一刻就会砸下来。 大堂的凡人们哪受得了,惊慌起来,可楼下的军士面无表情,根本不在乎这客栈是不是会塌,用刀戈逼住他们,不许他们乱动。百里郅和水烛被压挤在人群中,水烛的眼神带着惊吓,这绝不是装出来的,她在这里居然见到了个故人。 斐辞,名字容貌她都熟悉,她身为宣云珠时,她可不止见过一次,步逸也就是桑持仙君,和斐辞还有一个叫俞颜书的人在她眼前总是同时出现,步逸说他们是至交好友,所以她曾努力交好于那二人,但斐辞压根看不上她这个村姑,对她冷面相较今日有过之无不及,当日围攻魔宫是他挑明自己是宫主玄笃的女儿,让自己生不如死,后来又是他在魔宫破灭之后,劝说步逸赶尽杀绝,不留活口。 宣云珠最后见他是在丧身的土牢里,他当然同样不客气,对她动了大刑,审问她魔宫秘辛。 这么个人实在由不得她,不记忆犹新。 他怎么会是金吾卫的将军?怎么会跟步逸在一起?还是说步逸也身处朝廷?魔宫到底有什么他们非得不可的东西? 百里郅很淡定,自斐辞进门,他就暗转玄功,他的气息流动被压到了极限,他所学的玄功路数对伪装藏匿有奇效,隐匿做到这种极致,怕只有他师从的这一家,打斗的谢华依和付风玉虽说境界比他远了半步,这半步,感识可强他十倍。而分心二用,在此时不易察觉到他。 上边的打斗更加激烈了,两个柔柔弱弱的女子都杀出了性子,只听得嘎啦一声巨响,二楼彻底塌了。 “住手!”楼层隔间门板倒下,露出里面藏着的人,从上面摔下来摔得着实不轻,被木板压着不能动弹,尘灰激得他咳嗽不止,连连摆手呼救。 这屋里金吾卫都愣了,他们还都认识这个华衣锦服,俊美无俦的少年,长安城中最招摇过市最风流倜傥,贵族少年郎里的首席小白脸——琅邪王夏钦。 大丧期间,皇室成员不在长安护灵守葬,混入千机墨出城,这是大不敬之罪。再瞧瞧谢华依此时面红耳赤,不肯罢休的样子。 这里面有奸情啊。 第十二章 最不可想象的真相露了小半张脸 更新时间:2012-10-31 谢华依见众人的眼神奇怪,秀眉轻佻动了真怒,长袖飞起使出千机墨嫡传的功夫“凌风折叶掌”,付风玉真元法力不及她,猝不及防,头盔当空被掌风斩落。 长发散开,露出付风玉俏丽的面容,她的眼角下被掌风擦伤了。 付风玉露出甜美的笑容,脆生生的唤一声:“谢姐姐。”貌若娇花,声若银铃,变脸可真是叹为观止。 她轻咬银牙:“付风玉,今日的帐我记下了,来日我必还你十倍。” 红衣女子将夏钦从木板的碎片中抬出来,谢华依听夏钦哀嚎的声音很是不耐烦,见客栈混乱残破更生烦躁,羙琳琅再次唤出,在空中旋转,将客栈屋顶彻底掀翻。 客栈掌柜张着大嘴,无声的哭,豆大的泪水在他苍老的脸上划了下来,造孽啊。 谢华依心情舒服了些:“走!”温言安慰夏钦,令属下扶着他离开这里。说实话她看都不想看夏钦一眼,见属下几个围着那俊俏王爷柔情款款,觉得无比讨厌。奸情这东西得你情我愿,才能干柴烈火吧,这个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自恋成狂,以为天下女人都爱他,油腻的眼神油腻的情话,门派非要她立即引诱他上千机谷,骗都得骗回去。谢华依目下无尘,使美人计使得咬牙切齿。 斐辞将军再次拦住:“你们不能走!” 夏钦在痛哼中插了句嘴:“斐辞,你这个蠢货,你要是敢把我带回去,我一定会削去你的官职,让你们全家给我磕头认错!”夏钦没藏住,却是蛮不讲理,他是夏俞的亲弟弟,是个清闲王爷,养鱼遛鸟、栽花种草、琴棋书画,贵公子的那套哄人把戏他是祖宗。终日吃喝玩乐,最为逍遥,不知多少富家子弟拿他当榜样挥霍人生。长安整个城市麻衣如雪,哀乐不断,以此寄托皇帝对皇后的拳拳哀思。他这样的惫懒性子如何受得?恰时谢华依表现出对他的情意,他便如食腥的猫儿上赶着跟着出了城。他美色当前还有色胆,大有牡丹花下死的风流气概,但要抓他回去直面皇帝,他就有必要缩头了。他和皇帝的关系很奇怪,皇帝不与他亲近,但通常来说对他的胡闹不予理睬,再荒唐的事也装作看不见。他这些年揣摩夏俞的心理底线,他觉得只要自己不伸手皇权,怎么来都成。只是出城之后他恍觉有点后怕,他哥在城里痛哭失声,自个在城外寻花问柳,“自浊”两字的意境怕是掩盖不住吧。 谢华依暗骂了夏钦一句你才是蠢货。斐辞的话,她骄矜的性子再也忍受不住了,她今日不戳死这人她不会甘心。“怎么,你还要押我回京?治我个胁带皇族的谋叛罪不成!” 那就再加个谋害朝廷命官之罪好了,先痛快了再说。 “斐某捉拿逃犯,决不能让他活着离开。”他本以为要找的人必是找了千机墨的人做依靠,如今看来想法有差,那人肯定还混在这客栈,他一边防备谢华依暴起突围,又急命手下再仔细搜搜这里的人,不要放过任何可疑的地方。 谢华依盯着他的眼睛,信了他是认真地,心生疑惑,皇帝难道不是察觉千机墨在长安的行迹不对才千里追赶的么,还把巡查警戒,随从皇室的金吾卫将军给派出来,这不就是奉圣旨要押送琅邪王回去的么。 看着斐辞将夏钦逼出无动于衷的样子,她不得不信,难道真有个十恶不赦的逃犯混在这里?怎么千机墨之前没听到一点风吹草动。 她定了定心,在夏钦耳边轻语起来。夏钦的脸色从抗拒到无奈,还是顺从了美人的心意,留在这里。 谢华依示意诸人等在这让他们检查,她倒是要瞧个结果出来。 付风玉见状不再为难,收住乞怜剑,向谢华依欠欠身,就认真探看起来。 客栈大堂已经不能说是大堂了,二楼的楼层都掉成渣了,屋顶破了个大窟窿,夜色不错,大半个星空都瞧得见。(.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刚才这场打斗中没人受伤真是万幸,但吓得不清。大堂呆坐的那几个散修,明白脑子再拎不清可就没命了,从怀里掏出所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生怕这个冷面将军诬陷了好人。 金吾卫查完他们没发现什么,就狠狠盯住了那些畏缩在门口的百姓。 水烛感觉自己有点气短,百里郅在她背上暗暗划下字迹:“别慌”。那个落魄书生不知怎么,在混乱中挤到水烛身旁,脸上倒表现的正常,十分惊恐的样子。 凡人就十一个人,五个米铺进货的伙计,一个落魄书生,一对由水烛和百里郅倾情出演的山野夫妻,一个好心递了半碗水给水烛喝的老妇人和她的儿媳妇,再有一个跛脚老汉。 最开始查过一遍,这会连身上的衣服里里外外都要搜身。那个小媳妇见着这阵势护着裙带嘤嘤哭了起来。老妇人连声哀求说:“可是使不得,使不得啊!”水烛身为女人也不好不表示,又咳又抽泣,好一阵忙乎。 付风玉没在千机墨女弟子那儿有收获,见状过来迅疾围着婆媳二人走了一圈,婆媳还没感觉到,她就向斐辞摇摇头表示不是。 那五个进货的伙计脱得精光,也证明了不是。 剩下的就是那四个人了。 书生向将军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大人,学生在长安黎天书院求学,家里来书信说是高堂病重,为此着急出城回乡。前日雨大路滑,又心急赶路,在山上摔破了脑袋。” 书生的话情真意切,不似作伪,他这个寒门士子的通关引上,书院的印模货真价实,包裹里也就是些衣物干粮,军士搜了他的身同样是一无所获。 付风玉端详他的神情,忽然出声:“书生,摘下你的绷带!”斐辞心下一动,佩刀慢慢出鞘。书生见着这娇艳的姑娘对自己说话,登时弄了个大红脸,微微避开她审视的眼神,低头将布条解下了下来。 额头左边留着好大的伤痂,付风玉近前伸手戳了戳,登时鲜血直流。那书生扶着额头连连说:“男女授受不亲!男女授受不亲!”付风玉不甘心,她觉得这人的气质很熟悉,又趁机去摸了摸他的眉间,皮肤很光滑,不像是幻术。她向书生可爱地吐了吐舌头。 他也不是要找的人。 只剩下三个了。 付风玉先盯着水烛看,也像模像样的搜了下她的身,水烛五感敏锐,她觉得搔痒难耐,硬生生将笑憋成咳嗽,表情十分扭曲。付风玉甩甩手上碰着的水粉登时就挥出了一片白雾,她感觉的到这村妇身上还填了不少棉花。 水烛前世就是村姑,神情呆傻劲儿很容易表现,她递给付风玉一个特有的谄媚的笑,当即付风玉就吃不消了:“她是个女人,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她有点问题,并且肯定是脑子有问题。 只剩下两个了。 那边是个浑身散发着恶臭的跛脚老汉,拆开绑腿,伤口已经腐烂了,头发胡子斑白黑,皮肤松弛脉象虚弱,这是伪装不出的,他不像是他们要找的人。 只剩下一个了。 百里郅…… 百里郅是个逃犯,但他很清楚自己决不是他们要找的人,倒霉就倒霉在这,那个真正的逃犯没被发现,他却冒头了。 他觉得跛脚老汉就是那个人,这是他的直觉。他知道世间有药水能够迅速使人变老,他师门的绝学一种就是炼制这个东西断人生机,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以此取名。他还做过这样一瓶“朝闻道”。那瓶他记得他假托方外之士炼的,送给了崔凌雪的弟弟崔易辰,崔易辰就爱收集些古怪的丹药,他们都是世家的异类,所以走得很近…… 等等,他们找的就是崔易辰,那个老汉就是崔易辰,崔氏灭族,他还活着,他从长安逃出来了。 百里郅的瞳孔收缩,体内的玄功开始疯狂运转,付风玉感觉到眼前这人的变化,而她方才根本就察觉不到他是个修真者,他是个厉害角色,她将乞怜剑握在手中,警惕心大起。 斐辞也看出不对,这就要上前来把水烛擒住。周围的金吾卫拔出了刀剑。 谢华依心里一凛,也站了起来。 可就在这时,异变又生,那个跛脚老汉突然发出桀桀的怪笑,周围的人在他身上闻到一股杏仁的苦味,快速散开来,付风玉和斐辞只觉得脑袋一晕,直呼不好:“是苦绝毒!” 苦绝毒名声赫赫,它的来历不清楚,也许是千年前的东西,百毒不侵的修真者也招架不住,拿它没什么办法,是修真界的头等忌讳。 人们都认为它已经不存在了。 老汉有的苦绝毒极微量极微量,玄伎后期的修行者是杀不死,但就这么点,当即使得付风玉境界不稳,口吐黑血,斐辞更受重创。 百里郅也靠的近,他的气海难受极了,他顾不得,叫了声:“崔易辰……” 崔易辰没有回答他,他与百里郅相见不相识,在苦绝毒发作时,就第一个丢了性命。他喝下朝闻道侥幸逃出长安,却在这客栈里绝望了,他知道他如何都走不出去了。他多年收藏的苦绝毒,高深的修真者谁都杀不死,他满怀对世间的恨意离开了。 而更惊愕的东西随之出现了,从崔易辰进了客栈之后就一动不动的躺着,他待的地方是夹角,当他的身体化成了毒水,却显出他身下刻的字:“皇帝是妖孽。” 皇帝是妖孽? 不要说百里郅、水烛,就是斐辞也呆在那里…… 斐辞呆了,付风玉呆了,谢华依呆了,夏钦也呆了…… 书生的眼耳口鼻都是血,他说了一句话,很没有力气。水烛借着灵敏的耳朵听到了,他说:“坑人啊。“ 第十三章 她又听到了宣云珠这个名字 更新时间:2012-11-01 坑人?水烛不理解是书生觉得中毒自己缺人品,还是这句遗言太过匪夷所思。 人们在先帝的《起居注》上看到,当年夏俞被选为太子,原由还真不是说他聪慧异常,谦恭谨慎,而是他的血统最纯正,先帝曾抚夏俞的额头大赞:“吾儿肖极天龙,来日恩泽天下,护佑九州。” 夏俞即位后,在泰山封禅,表明是上天命名他为帝王,管理世界众生,他以此告至太平于天庭,向上天答谢护佑之功。泰山顶上的降禅台,无风无雨,烛火连燃十八日,世人都认为这是天道对夏俞赞赏有加,史官以此书写功德,定论为中兴之兆。故此夏俞在刚临政的几年,天下皆服,太平祥乐。 皇后贤惠得体,宠冠后宫,可崔家刻意保持低调,崔家的当家人,也就是崔凌雪的父亲崔樯做事谨慎出名,多次辞去高位,从不敢以外戚骄人,对于敏感话题多是侧身回避,另一边皇帝从政以来一向作风稳健,哪怕要打压士族,也不会留下口实,可他在皇后病重期间忽然对崔家下手无情,全族不留活口,诏书所注的谋叛大罪根本就是捕风捉影的混词,朝臣愤忿,纷纷上书请旨却改不得皇帝的初衷。 如此的疾风骤雨,不是不生疑的,“皇帝是妖孽”五字荒唐,也惊心。 而水烛见着遗言,转不过弯来在别的地方。若是真的,那她的身份岂不是被抢了?这年头她竟连个祸水的预备都争取不上。 书生直直的向她倒过来,她忽然惊觉自己竟是凡人中唯一还好好站着的,当即学着两眼一翻,在书生的压势下后仰软倒在地。苦绝毒对她的损伤细微,她的性命犹如万年的乌龟一样坚强,她仙人奶奶的悲哀。 书生跌倒在她的怀里,香艳的美感一点没有,他的头发抚在脸上十分的痒,她受不了这个,想假装挣扎挣扎翻个身,可书生微微动了动却是自己努力从她的身上下来,歪在一边。 书生的眼睛被血蒙住了,看不见她,却望着她。他的嘴角在流血,而她却还是听得到他说话。 “谢谢”,水烛心里吃惊,这可绝不是她五感的作用。她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居然能在此时这张鲜血淋漓的脸上分辨出沉静恬然的气质,她猛地明白那时他是真能听到百里郅于她的耳边话,仙人有天眼通,若近若远,无不能照。而心眼属人所有,与天眼不同的,是由定力而透见障外之色,可以使人洞察领悟诸法,无障无阻,遥见世尊。 他是凡人,但他是成圣之人。水烛感觉得到他很痛苦,她不知这会还能不能救他,而就在他昏死过的瞬间,水烛察觉手里多了件东西。 这就是书生谢谢她的理由,他要她拿着东西走。 ………… 人们因“皇帝是妖孽”那五个字呆住的时间其实很短,画面停止也就一弹指的时间,精神的巨大震撼比不得现实的严峻,付风玉立即坐在地上封住气海,调整气息。谢华依和她的人因方才也靠了过来,受了波及也在运功疗毒。但凡是有上进心的修真者,对自己的玄功境界都看的极重,玄功如同逆水行舟,退易进难,一旦掉落境界,也许终生都受心魔干扰,再难拾起道心。 夏钦居然意外的活着,抖抖簌簌的往门外爬, 而只有斐辞一向有着疯狗的凶残和执着,他的脸挂着铁青色,他对苦绝毒毫不在乎似的,奋力拿刀向百里郅刺去。 百里郅眼睁睁的见自己的挚友化成一滩毒水,竟有些无法动弹,他此时仿佛是个哀伤的普通人,他险险避过斐辞的攻击,斐辞发觉他有旧伤行动不便,径向他的弱处下手,他之后结结实实挨了一刀,回身见水烛躺倒,心里一慌,水烛毕竟不是修真者,她的身体也如凡人的脆弱,她会死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水烛!”他发了狠,在地上一滚,捡取军士掉落的铁戟,拼尽全力掷了过去。这一掷是他的全部法力,威力巨大,在空中发出尖利的啸声,逼得斐辞退无可退,用刀抵住,火花四溅,双脚完全站立不住,一直在倒退,眼见就有性命之忧。 付风玉情急也顾不得自己了,乞怜剑腾空而起,在空中划过一条光弧,如玉珠脱链,散落而下,斩断了铁戟的去势。这一来她刚镇住的气息迅速紊乱起来,她当即吐血。 而百里郅趁此空当,跑过来在尸堆里扶起水烛。 除了他们,这里其他的人都死了。 客栈外的军士急急的要冲进来,又躺下一批,外面一阵惊惶失措。 百里郅头昏眼晕,体内的气海震动不止,气海中的玄迸裂缺口,如同开闸一般,他这些年吐纳敛气所得的修为倾泻而出,全交待了。 功行多半化为乌有,灵气付之东流,百里郅完全不顾及,他只怕眼前这人是真死了。“水烛,水烛!” 水烛的感觉很灵敏,刚发生的一切她清楚,百里郅喊她的名字很凄厉。 她尴尬的睁开眼睛,露出讨好的笑容。 …… 百里郅吐了口血。 她没中毒。 他知道自个自作多情了。 他把这白痴姑娘硬绑着跟了来,她只是违背不了,她从没把自己当做她的什么人,好的,不好的,凶残的,恶意的,救了他她真没在乎,她也不在乎他怎么对她。 在电闪石光之间,百里郅的思想深刻了,深邃了,人是很奇怪的动物,以百里郅为例,他失去修为功行,他正处于危难之际,他的前路黑暗,他身心重创,他死到临头了,这都不妨碍他此时灵魂深处那份沉重的失落感,别人对自己的不经意,他在人生中初次品尝。 他的五内郁结瞬间化作滔天怒火,他咬牙切齿:“水烛,做人要讲诚信,你今天敢弃下你的合伙人,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接着他毫不客气的晕了过去。他当时掷戟,心急之下,给自己没留任何余地,内耗严重,支撑不起了。 这话让水烛的嘴没法合拢,她叹了口气,百里郅果然不是君子,他不是应该说别管我,你快走之类的么,她利索的爬起来。 举目四望,她的身姿鹤立鸡群。 夏钦拿手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自个逃么? 她一想百里郅是自己作为女主在争霸的奋斗路上第一个收的小弟,抛弃了似乎很忌讳。太败人品,她的事业因此不能成功怎么办。 她的内心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她想自己的脚程算快的,抱着百里郅跑出去总还是有一线生机的吧。 她就这么干了,她挟下百里郅准备破门而出,却见得缓过劲的斐辞又扑了过来,她侧身一躲,拿起地上尸体旁边的佩剑就刺了过去,想再次逼退这只咬人的疯狗。她意识到斐辞好像不对劲,她们以前见面的时候,这人脾气是很臭,但理智是放在身上的,哪有不依不饶的。 而谢华依这时已得恢复,捂住口鼻正研究砖上的那五个字,露出思索的神情,这边的打斗她充耳不闻。她巴不得斐辞血行加速,毒血攻心,破体身亡。她把她的情人夏王爷忽略的干干净净。 水烛的招式被斐辞轻易挡住,她抖了个剑花又斜劈了一次,还是挡住,她连环几招,都被拆解下来。 而斐辞的手开始莫名的抖起来,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朵思剑法,你怎么会?” 水烛听了,脚底一滑差点没栽倒,她为人三世,都是弱女子的规格,上天仙人的那套,她一跳级走后门的,又不专攻法术武功,她不好学。御敌的就只是她身为宣云珠下了大力气学的那套剑法。 方才她不知不觉用上了,这是体内的本能意识,她控制不住啊。 “你是宣云珠!”斐辞这话一出,水烛有天崩地裂的感觉,她忍不住大声尖叫起来。 剑法是你创的么,就我一个人学么,谁给你的逻辑,你瞎猜什么。 闭着眼睛一阵乱挥剑,水烛她发现她居然刺中了。 远处的付风玉正再次念诀疗伤,她望过来,看到这一幕,表示目瞪口呆,颤颤巍巍再站起来,卜愣着脑袋:“我去!” 谢华依听这声,也转了头,下巴掉了下来。 这一剑刺得不轻,伤在胁下,斐辞的疯劲似乎因血流不止而得以平静,他站立不住缓缓跪倒在地上,看着她神情复杂:“你还活着。!” “不,我死了!”水烛拼命摇头,她对前世的恐惧无以复加,不只害怕步逸,见到其他相识的活物也是心惊胆颤,宣云珠的名字在别人的口中叫出,犹如催命符一般。她的惊吓是亿万级别压缩而成,点着就爆。 她陷入彻底的狂乱中。 不知是不是恐惧激发了她对法术的惊人领悟,借助缚世绳结的转换,仙界的法咒居然运行无碍,发挥出强大的力量,她在人世间的第一个法咒“云舒术”,在忙乱中居然因为恐惧成功了,见证奇迹的时刻,她身上卷起烟气白霰,白气弥漫,将周围罩的朦胧起来,付风玉发现她的眼识竟探不进来,不敢妄动,把斐辞抢回安全的地方。 水烛拎起百里郅…… 想起那书生,觉得也应该抢救试试,想也带上走。 可是当她近身…… 雾里外人看不见,只听到她在踢尸体,咬牙说了一句:“尼妹啊,我见的都是什么人啊!!!” 第十四章 我们拥有的梦想是什么 更新时间:2012-11-02 恰在此时见到书生眼皮底下的眼珠子动了动,这是个作弊的,她被诳了,水烛有些气苦,当即踢了他几脚,踢得他口吐黑血,彻底晕过去。 水烛想这才像死人。 他想假死逃过这些人,他如此安排定保无虞。 书生的额间并非光洁,而确实是被施展了幻术,法咒激发水烛身体里的灵力还没消止,她的天眼看出来了,那是块布满细纹的月光石,呈现的是诡异的血红色泽。 这幻术与其说是人为,不如是天咒。 血月临身,浊为诅咒。他活着的时时刻刻都会坎坷迷离,伤痛落失,死后诸行无常,轮回流散。 这是对自己的狠绝,他求天保佑所愿之事践成,对漫天神佛许下的诺言。水烛不会明白他为何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他已成圣,从心所欲不会逾矩,内心光明如日月同照,心界广阔自由。为何要自甘被天地秩序规则所胁持,身染尘埃,堕世浑浊。 不为自己求安乐,食此离苦。 烦乱俗世,竞求长生。这人间居然有人心甘在跳出世道之外再将苦难背在身上。 他递给她的东西是个螺纹平安扣,平安扣也称怀古,可祛邪免灾,保出入平安。它可并不平安,不用想,就知道是关系身家性命的东西,他怕这里的人得了去,交给如此不靠谱的自己。 他是因为听到“桓白弟子”才交给她的。他是相信自己的,虽说水烛当然认为自己是天界下凡的一员,这个名号名副其实。但他给予的信任真是毫无根据,这般的莫名其妙…… 水烛拒绝麻烦,从不是勇于担当的人,但是血月诅咒这般古老的存在又如此崭新的出现,她心软却是不忍了。她之前苦求无果,人生枯朽,而他也许更绝望,没有仙力通天,他再怎么也是凡人,想承担人类的苦难,无论这苦难是什么,无论是他是哪家的圣人,这声音必定因天真而微弱,因苍凉而虚无。 她不看好他的未来。 可他这样,总是愿意牺牲自己,为了那别人好。 水烛想也许他的愿望特别美好。 水烛不知道他是谁,世人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世事棋局人人都在局中,如何执子,天谕局的第十位先知本不该存在,他违背信仰,心怀大逆,早早抛弃命运的指引,妄图想做命运本身,他在猎取也在遗弃。 水烛挟着百里郅夺门而出,外围的军士只见这一团黑影像是猴子一样弹跳腾挪,硬闯关卡,连抓带挠,连撕带踹,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水烛在心理崩溃的作用下,体会到运气加身的效果。“入凤州下云行”,上百年的时间没有出现修真者硬闯关的记录了。守关的军士立刻发出烟火,夜色里个个关卡的烟花随之一个个点亮。在连云道上犹如盘桓在崇山峻岭的蟠龙吐出了颗颗火珠。 问女为何如此亡命,因君累我至此。 长安,水烛答应百里郅陪他走的,她做的一丝不苟。 客栈里付风玉没有贸然去追,将斐辞躺平。解开他的盔甲,里面的内衬全染红了。说起来,很奇怪,他的血不是黑青色,受苦绝毒的影响并不大,对凡人来说苦绝毒就是鸠毒触之必死,而且当时抛绣花针的那个亲兵,居然抵抗不得,痛苦死去。可崔易辰使用毒时,看上去斐辞离得最近,中毒应是最深。谢华依瞟了一眼,颇觉异样,觉得大概是斐家家大业大,自有疗毒圣物吧。 付风玉一边绞手指一边给他裹伤口。 “想不到啊,你这最后一下子倒被人砍伤了,是不是得给本小姐解释一下,你干嘛表现的跟个蠢货似的!“ 付风玉言语带着嘲讽,她在皇帝那里答应下来,随斐辞行动。(.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她这么高级别的伪“千牛”卫,被所保护的人给闪着了,她冒着跌落境界的危险冒死救他,一个眨眼不见他自个就被蚂蚁咬了一口,还是亲身凑在蚂蚁面前让它咬的。除了大跌眼球以外她觉得受到了侮辱。 “宣云珠是谁?”付风玉问道,她想起斐辞喊出这个名字时的神情恍惚,她入世七年间,广览世事。她确信这个名字她从未听说。 魔宫在潇湘境内,以歪门邪道著称,只是它一直没有扩展地盘将势力伸出那片贫瘠萧凉的巫州地界,在真正修真大佬眼前它是不值一提的, 难为玄笃竟然撑得住魔宫,还撑了三十年,赤炼剑蜕这才被世人所知。 但这不代表人们记得住他有个无能的女儿。 尽管魔宫覆灭,在宣云珠那里是毁灭世界的悲伤绝望,其实对外界来说,还真没有什么影响。 付风玉日后有心去查也未必查的到了,上天一日下界三年,天界拔高的关系,日月星辰相对的更换往替,要再长一些。 水烛下凡,到宣云珠升天的日子开始算,时间跨度已经有五年的时间。沥河谷烧成一片废墟,大地茫茫干净。 所有证明存在的东西,都已经不存在,真不知斐辞是如何笃定眼前做了伪装眼神漂移的村妇就是当日气绝身亡的宣云珠。 旁人一概不知,当年魔宫之战对他个人来说是如何的人生巨变。 斐辞的两眼空洞,望着虚空仿佛并未听见付风玉的问话。 付风玉又不甘心,再问了一遍。 斐辞将胳膊担在眼睛上,遮挡自己真实的情绪,过了许久,在胳膊的间隙下可以看到他的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付风玉愣了半响,叹了口气。冷面寒枪的架势又回来了,不要妄想能在他嘴里套出东西来。 斐辞的任务可以说失败了,皇帝的命令有保留,使得斐辞并未了解真意。在客栈里,斐辞他没有来得及狙杀崔易辰,而皇帝有心销毁的东西展现在世人眼里,地上“皇帝是妖孽”的字迹在毒水的侵蚀下已经变得模糊起来,崔易辰的遗言可比谶语来的混乱,付风玉和谢华依回山门之后,都对这句胡言乱语做了详细的汇报。 人间从不缺少野心家。 又一天到来了,日头低低地挂在天上,霞彩点染,树染光华。 一行人身着白袍,在林海中疾速穿行。 忽然,止住,变化队形,护着中间的一人,警惕戒备。 中间的那人,也是一样的服饰,眉眼尽隐在风帽下,显得很是神秘。他略抬了抬头,似乎只是看了看天色,手轻挥了一下,示意属下继续前行。 嗖,嗖,几声响箭,从草丛的深处飞了过来,射在这行人跟前,气势夺人。 “站住吧!”那声音轻吞慢吐,在安静的黎明时分里更显遥远。 “鸣镝箭,怀疑是损益连弩所发。禁军,藩镇军皆无此配备,攻击者身份未知。”最前的白袍人弯身检查,将目光投向茫茫的雪野。“不对,那儿没有人,是机关。” 中间的那人,拔起脚下的箭,认定一处,掷了过去,只看见山石上火星四溅,从中裂开,一个少年身影漏了出来,那少年并不惊慌,瞬时起身拈箭,七箭连珠,声若迅雷,射向他。 他轻笑了一声,但很快的,他惊讶了。“不要挡箭,退!” 少年哪里容得,又是一番连珠箭,猝不及防,刺向众人。 他们的来历神秘,少年虽箭法了得,但对他们来说没有威胁。不过他们依然顺从主上的吩咐,速速撤后几步。 就是这几步,形势瞬息万变。 那些成员身旁周围的花叶一刹那飞起,犹如蛟龙一般,舞向天空,仅仅是眨眼的功夫,褐黑色的地表清晰可见,其上箭簇林立,引而不发,直指要害。 为首的人其实是修真者中龙凤一样的人物,他却特意不使用玄功,用的招式都是凡人的路数,逼得那少年步步逼退,擒住少年作为武器的弓,便要卸下,那少年竟死死制住,一寸不让。 “你是谁,我等的人不是你。”那少年直盯着这个为首的人,苦苦支撑。 头领觉得新奇,他们的行踪被泄露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么有意思的凡间少年了,他玩味的看着这个少年,英气杰济,镇定自若。 “你撑不住了。”头领加大了手上的力度下压,逼着少年背脊弯下,单膝跪地。 头领知道他在等皇帝夏俞:“你要刺杀皇帝?”真龙血脉,杀意之人不可近。 皇帝夏俞在世人眼里,他如今是在皇陵为皇后守丧哭灵,惊恸爱侣辞世。他私下的意向如何被外人知晓?金吾卫护卫到这个水平可说是严重失职了,皇廷的机密被探知的这般详细,在长安外围,竟有人设伏专门等待皇帝出现,只怕夏俞知道又是一场震怒。 而且,机关阵这种东西,还真不是千机墨费心能做出来的。没有任何的灵气流动,这是凡人的顶尖智慧。它的威力巨大,修真者也是肉体凡胎,躲闪不及一样会送命。 但若说有备而来志在必得,这避开人迹的地方自始至终与他缠斗的只是这个还嫌薄弱的少年。 骨节压的铮铮响,那少年内劲翻涌,终是呕了口血,头领眼见着他左手掌从弓身上放下,缓慢按在土中,隐隐觉得不对,突然间,百步之内,地面深陷三尺…… 第十五章 百里郅的梦 更新时间:2012-11-03 头领立即将身体浮在空中,他的预感是正确的,地面变成了流沙。(.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深陷的地方有三丈之远,将他们一行人完全罩住,除了为首的头领,都是普通的暗卫,他们陷入在沙子里,身体坠了下去,沙子陷落的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挣扎,沙子就埋没了他们的头顶。 少年居然就在这千分之一的瞬间借着弓箭的反作用力轻易弹开,在沙子中滑行。他望着天上的人,留下一语:“四大剑派中没有你的名号,你害了我的好事,拿这些性命弥补吧。” 头领发现自己身在空中,竟有一种隐隐被威胁的恐惧感,那个少年必有后招,他觉得很可笑,自己这把年纪居然被个毛头小子威胁了,见少年走远,他立在空中,右手拇指与中指相捻,结下法印,佛教大密宗的“拈花一指”往虚空一弹,时间如白马间隙迅疾,无数华英虚影飘落。 地面由塌陷再到隆起,他衣袖一拂,移土填平,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将身形缓缓降到地上,双手合十,说了句阿弥陀佛。 风帽摘开,这个胡子尽白的和尚眼中毫无慈悲怜悯之意。他所谓的属下是架着自己面见皇帝,一路上虽说恭敬,呼他为主,其实毫不客气,他若有二心,只怕玉佛寺的老小都得跟着陪葬。故这队人里没有修行者,他揣着自己的身份,在人前装糊涂,他看上去不过是个有点急才的大和尚,口吐莲花的辩才,也就是耍个把式。 他这木头和尚有一副狠毒心肠。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和尚摸摸自己浑圆的脑袋,没人看守,他,迫于玉佛寺的压力还是不得回返,天象给予世人不安,也给予他人机遇。兴乱之际,这也是个让民众崇佛的大好机会,我辈可以重新振兴式微的佛门,他若可取得皇帝的信任,在国师的位置上也有自己的一席之地,长安造佛就指日可待,可只怕再见长安便添烦愁,此去如入火宅,清凉不再,其退亦难。他的大好头颅,怕是不能那么稳当地呆在脖子上了。 少年的出现让人大感意外,他炼的是凡人功夫,但是墨家的机关术修得出神入化,三丈之内的草木都能化为己用,寸土皆可为兵,让人瞠目结舌。早听说千机墨有仙俗之分,俗家墨派早已没落消失在历史长河里,这日倒被他碰见了。 见着少年孤身对敌,无畏无惧,又是这般绝顶聪明,和尚不住的叹息,天象惊变,黎祝的处境大有风雨欲来的意思,发生的事就像瓢泼大雨之前的闷热和繁闹,只等惊天的雷响,唤起尘世的惊梦。乱世已经开端,无数大隐于市的豪侠英雄皆跳入奔腾的历史洪流中,自认为看通天下走势,而前赴后继。大和尚想这少年总会再见的,他的眼神有对人事的热切欲望和对一切的自信掌握,既然敢孤身刺杀皇帝,还要按着自己的想法全身而退,他的天才智慧又会自甘埋没多久呢。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摆弄着每个人的命运。 天道的光明普照三十三天,七十二地的所有生灵,无所不知他们的来历和归宿。万物在天道的目光下出生死亡,般泽湖中的青衣鱼有感清冷的月光吐出珠玉,浮戏山上的黄鸟将凝结的风云衔向大地四方,天被苍穹下众生皆有轨迹,那么一切都在天道的眼里么? 百里郅在梦中,因为他看见崔凌雪和崔易辰都在宴会上,只是这像是在五六年前的景象,崔凌雪是未出阁的妆容,崔易辰也还未冠礼。 这是盛大的宴会,所有的世家子弟都来了,可百里郅清楚这确实是梦,自黎祝开国以来,世家各有想法,互有联姻而争斗不断,在皇权的监视下,凑够余下的四姓世家聚会可以直接定为谋反不忠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宴会上的每个人都很开心,斐辞在表演剑术,崔易辰举着玉葫芦好一阵在人前献宝炫耀,有人说百里士族的诗文策论最好的,夸奖百里郅日后一定是宰相的料,何不趁此佳时乘兴赋诗一首……百里郅很奇怪,他这个百里家族的长子长孙是隐秘的,可梦里他们彼此认识熟络,寒暄客气,族长和善亲厚,当这些孩子都是自家的子侄一般。 崔易辰悄悄的跑过来说,他姐姐的心上人来了。百里郅认识他的时候很小,忘了是怎么戏弄他的才相识相交起来,他们的友谊偷偷进行,这是他们私下的秘密,崔易辰为他保密,维持着整个少年时代。百里郅迷糊起来,心里纳闷,难道皇帝来了。崔易辰捂着嘴偷笑,摆手说不是,是别的人,叫他跟过来去看,强调说他未来的姐夫可是太原王氏子弟,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没人比得过,百里郅觉得不服气,兴兴冲冲的跟着跑过去看。 他的爹爹百里濠在半途中拦住他,扳着脸,拍他的头。“百里郅,就知道胡闹,你的功课呢,你不努力就要被你世叔世伯家的赶上了。” “你说不能学的,给家族带来危险的都不能学。” 百里濠愣了愣说:“是的我说过,糊涂无能地活着就很好了,聪明人是要死的。” 外面有人在嚷:“长安不见了!” 日落尽处,城墙坍塌化作烟尘,雕栏画栋迅疾腐朽,秦戈铁马都随风散去。周围的人开始恐惧起来,繁华城廓化为乌有,只是这些人依旧依恋地伫立在原地。 崔凌雪一个人走了过来,她对周围的变化视若无睹,神情平静。百里郅记得他和崔易辰曾经爆发过激烈的争吵,他当时一心认为崔家与皇室联手,是与虎谋皮,颓败是早晚的事。而他的姐姐入主后宫自身处境艰难不说,怕是只会让家族更快没落。百里郅的嘴很贱,崔易辰自然不容他胡说大打一架,回去一点都不想保密,愤忿的和待嫁的姐姐说了。 百里郅记得崔易辰转达了他姐姐的话:“不得已。你来日也是如此。”世上有太多明知无路可走的人为搏一线生机而磕磕撞撞。 崔易辰看起来很轻松,对百里郅说话。“百里,姐姐接我了,我的愿望没有能力实现了,我只能带着痛苦走。我们不会再见了。”他们姐弟的身形在慢慢消失。百里郅很生气,长久以来崔家担事的都是崔凌雪,他的这个朋友就会撂担子,他曾说这样不劳心不生忧愁便可活得长久,怎么就能走了呢。 崔凌雪在消失前望着长安的废墟,像是惊醒了一般,她在急切的找着什么人,眼里很失望,她转身微微对着他笑:“你的父母族人,你的兄弟姊妹,你世上最亲近的人,你护得住他们一世周全吗?”笑的时候她的眼泪流了下来。 她的眼泪掉落在地上,像是将大地灼伤一般。地面瞬间化为焦土。世家的人在烈火中痛苦死去,只有他无措的站在那里。又是一阵罡风吹起,长安被卷进波涛里,长安城只有他一个人,他听着四周海涛波浪的声音。 后来梦里又忽然变得天寒地冻,下起大雪,长安那座废城都落上了雪,雪落的声音让人听得遥远,不单单是空间,也是心灵。雪色开的烂漫,他发现自己在绝望的大哭,哭声绞的自己的心肝疼,他爬上城墙远眺,见到雪原里有个人影在动,他是在为人影哭泣。人影缓缓抬眼望他,说着什么,他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只有雪簌簌的声响。他拼命地跑,跑过去追那个人影,近前几步,人影就离他远上几步。人影便不再说话了,黯然神伤的摇首,顷刻间,雪茫茫一片,白花花的雪蝶儿飘来,栖在他的眼上,连人影都不见了,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这个梦一点都不好,他得快点醒来,让他醒来,醒来…… 他猛地睁开眼睛,见到有个人影在眼前晃动,连忙攒住这人的手,这人很不满意,想要挣脱开来,百里郅的手死死不放。 “百里郅,你掐我干什么?” 百里郅看清楚,眼前的人是他的合伙人,水烛见他醒来一脸兴奋,百里郅发现他们处在洞穴中,光线很暗,他却比什么时候都看得到水烛明亮灵动的眼睛。 当然不可忽略的,水烛一脸的泥灰,头发脏乱不堪,她的那身村妇衣衫还贴在身上,破破烂烂的和乞丐一般无二。 他想说什么,又觉得说出来没意思。这人没抛下自己,他的心情出奇的好。 水烛的手向前指了指,洞穴的洞口就在前面,百里郅不懂她的意思,她很兴奋:“长安!长安!” 外面正是白天,从暗的地方往明亮的地方看,洞口的那一小块风景格外清楚。 是的,长安,从这看能见到都邑王城的一角,长乐宫的飞檐瞧得很是分明,“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不睹皇都壮,安知天子尊。” 长安,多少人的梦想之地,千年风云,万古沧桑…… 它曾迎来魅惑众生的美人,它曾送走视死如归的军人,…… 它见证了无数的辉煌,亦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衰落破败,…… 它引起了无数英雄豪杰的争夺,又冷眼看着他们成为一杯黄土…… 这是百里郅的家乡。 “长安少年无远图,一生惟羡执金吾。麒麟前殿拜天子,走马西击长城胡。”也是他再不能回去的地方。 第十六章 皇帝演绎的痴情 更新时间:2012-11-04 在养心殿,夏俞身穿素服,凝坐在殿堂披览奏章,不许内侍进来侍候。他自皇陵归来之后,从早到晚的批阅奏章,诸处典掌机要,无所不看,目不停视,手不停批,时不时将朝臣召进宫内训谕,一日数次,笔下的朱批千百字都是少说的。 对夏俞是中兴之君的评价确实不假,他是历代皇帝中非常勤勉的一位,振数百年颓风,整饬吏治,民间对这个在位的皇帝很有好感。 他的后宫中,除了皇后,并没有多少妃嫔,现有的几个位分都低。皇后没有留下子嗣,皇帝的母后又去世的早,先帝在位时就早早的夭亡了,太妃的位置也是空的,可以说整个皇宫现就只有夏俞一个孤家寡人。 他不眠不休的理政已有三天,无人敢劝慰。内侍监急的直打转,这要出事了,他们这些身体不全的人可脱不了干系,实在不行就要火速出宫去寻朝中重臣劝谏。见到金吾卫的斐将军进宫面圣,如同捞着救命稻草一般,不住口的和斐辞将军诉苦,告诉他劝说皇上万万不得再劳累了。 斐辞低声应了一声,内侍监大喜过望,斐将军的冷面是出了名的,今日这般和善的回应太罕见了。 斐辞留在殿外候旨。 过了一会,夏俞无喜无怒的声音传出来:“进来吧。” 殿内寂静了许久,榻上夏俞才放下朱笔,开口问他:“崔易辰死了?” 斐辞:“是,臣追至凤州的连云道,他藏在半山客栈里。” 夏俞突然在榻上将砚台扔了过去,皇帝的手劲着实不弱,斐辞没有躲避,石砚正砸在他的头上,血水和墨汁盖了一脸。 斐辞的剑伤并没有好,他的身体跟着一晃。 “他有时间毒死了自己,有时间留下妖言!斐辞到底是你无能还是你怀谋逆之心!”夏俞的话不阴不阳,压抑着自己的愤怒。 “臣不敢!”斐辞跪在地上。 “六月初七,朕本意从皇陵早归,最后有人替朕走了那条路,结果那日竟然被伏,全部的侍卫都被坑杀!金吾卫的骁骑将军,你怎么解释这泄密!” 夏俞走近他,弯下腰对视着他的眼睛:“还是说你本身就是问题。”夏俞的眼睛极其锐利,如刀锋一般,他的眼神就能刺穿人心。 抛去皇帝的威严,很少有人敢直视他的眼睛。 斐辞再次跪首。他的冷面在养心殿转换为木讷,应对着皇帝。 他和皇帝的关系并不是外界揣测的那样亲密。 “宣云珠是谁?”付风玉之前已经事无巨细的禀报过了,她对斐辞表现的怪异怎么会放过。付风玉的身份地位很特别,她是最近来到斐辞身边做事,多数时候是辅助斐辞行动,保护他的安全。她不是“千牛卫”的一员,但几乎是明目张胆出现在金吾军里。她的血誓给皇帝签的毫不犹豫,而在云梦泽依旧有着自己的位置,那个娇艳如花的女子似乎有着奇怪的诉求。 “她是魔宫之主的女儿,五年前死在潇湘巫州。那人只是长得像而已,我后来觉得不是。” 斐辞的眼神没有躲闪,他的声音极其诚恳,却引来夏俞的冷笑声。 “冷面寒枪,竟然也会替别人着想?”夏俞的声音更阴冷了。“我留着你的命做什么,你心知肚明。五年前,我将你派了去夺他们的剑谱,又让你研习剑谱的魔功,好好当你的将军。你不要忘了根本。” 斐辞将额头触在玉色地砖上,试图感觉着地面上的寒意。他的知觉是麻木的,他修炼魔功五年,感觉不到疼,感觉不到血液在体内流动,只有一团蓝色的邪火在体内日夜不停的燃烧,折磨着他的灵魂。他被折磨的越痛楚,他获得的力量也就越大。(.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斐辞在这五年间性子愈加阴冷,沉默不言。 夏俞根本不愿相信与修真者的交易,作为王者他对权势必须有彻底的掌握方可安心,何况他一心要励精图治,晋位万王之王。为求皇权的独一无二,他一直在暗自找寻压制修真者的力量,五年前得到消息,说是魔宫秘藏的功法可以避开玄关,力量直接能与玄伎的修真者抗衡,若是再精深,还可炼化元魔,进入一流的玄功境界。这是条捷径,他当然不能放过,这才有了斐辞遁入魔道。 “我手上的剑不该有自主的意识。”夏俞的目光冰冷。“今日起,你的事由付风玉来做,你去找宣云珠,七天我要见到她或者是你的尸首。你要记住,试药的兔子可以再抓,死了也就死了。” 夏俞的话语很生硬,斐辞默默的站了起来。魔宫熬炼之苦不是常人受得,当日与他同去魔宫的俞颜书,他是王族的远支,皇帝似乎也想实验魔功对夏姓一族是否有效用。而俞颜书在修炼三年后无法忍受煎熬,咬舌自尽。斐辞凭着心志强悍挺了下来。 这就是为何斐辞不顺圣心,夏俞留他活命到现在的原因,可是他到底是人家眼里的畜生,哪日看不顺眼就免不得开膛破肚,可笑的是他斐氏世家的鲜花鼎盛,是靠着他所受的折磨延续,而眼见这份浮面的繁华又能延展几日呢。 夏俞换了换口气幽声言道:“都说天象有变,照应人事,朕连传三道口谕让先知进宫,修真四派当日围堵天谕局求个说法,而天谕局直到今日也不敢从门里出来。朕告诉你他们不敢说,人间改换秩序了,位尊者不再是他们修真的人了。” 他的声音逐渐铿镪顿挫,夏俞是这人间最不肯认命的人,踏入皇位之路,他走的异常艰辛,他所付出的代价,世间有几个人付得起?他当时为主东宫,黎祝正处于个世家势力抬头,主弱臣强的时候,人们深信世家的时代又回来了。 “杀敌一万,自损三千。”史家对他即位之前,应对朝中的暗潮涌动是下的这个评语。血肉相搏的战场,没有人可以全身而退。而他不惜自伤,甚至将情爱变成攻击的武器,他的意志强大到足以战胜他的情感,所有的政敌都在他这样不惜伤亡不计代价惨烈到近乎偏执的决心面前,灰飞烟灭。 他是世间最无畏的王,傲慢疯狂。他不说是掌握命运,他自认他就是命运本身。 玉和婉的谶语对他的影响微乎其微,而妖孽的说法这样貌似简单的污蔑,就更不能够联系上了。 斐辞也觉得荒唐,可他万万不会想到,崔氏的覆灭确实正是单单由于这五个字的存在,夏俞起了杀心。 夏俞坐在殿内,望着殿外的天空。他习惯独坐,当避开所有人之时,他的眼底出现的是一种难以琢磨的情绪。 也许什么样的命运都能战胜,也许有几种不能。 他的肩部近年来出现了古怪的蓝色印记,它可说是皇族血统最为纯正的标志,整个皇家只有他一个人有。而这个标志是夏氏一族隐藏最深的秘密,由先任皇帝在身死之前传达给后世的继承者。 世人不知是它所代表的力量为夏氏带来了真龙血脉,开启千年的国运。 夏俞的父皇病重之时清楚的告诉他:“当你或你的后辈身上出现了这个印记,就是我们全族为此还债的时候了。” 长安城外,水烛和百里郅趴在草丛里,查看远处城门的情形。 没有什么偷着进去的可能,拜水烛一路的烽台烟火所赐,长安城门内九个甬道全部戒严。而他俩伪装的样子被画了影象,官兵对图查人,不少千牛卫也在其中盯视来往的行人,遇见面生的修真者直接拦下。远远瞧见,捉拿告示上他俩的英雄事迹,斐辞将客栈发生的惨状都归结在他们身上。 看的百里郅叹为观止。 他之前问水烛是怎么逃出来的,水烛又是一阵胡吹,说是遇到神仙搭救,再问细点,她就傻笑不言了。百里郅对她的心情正处于温和期,没有硬跟她计较。 这时水烛他们听到城内传出箫声幽咽,有乐伎放歌,婉转中凄切哀苦,更显悲凉。一曲未终,词中“辜负此时曾有约,凌霄花好人不同”这两句被反复吟唱,百转千肠。出入长安城的人都着素衣,有几个年轻女子和妇人听此歌声,伫立不走,表情沉迷和向往。 百里郅一愣,便想通了。他觉得特别可笑,却见水烛的表情也有些不对,看着大路边的纸钱如雪,脸上也是心向神往的表情。 “皇帝真是痴情啊。”水烛感慨道。这首词明显是描写他悼念亡妻的心情,忧伤刻骨。“这首词是不是他写的?” “对。” “真是有才情啊。非作者亲做,如此不能动人心魄。你说他还是个至高无上的君王,他怎么就这么完美呢?” 百里郅的心情瞬间变坏了脸上一黑。“你们女人是不是都爱这种调调?” “是啊,真美好……” 百里郅被她言语中的感动,激的鸡皮疙瘩都下来了。他想起水烛曾经的志愿,心急起来。“你打住啊,当位者都是心狠手辣的主,现在这位尤甚,不然皇后怎么能早死?他扯着痴情的幌子在都邑大搞虚名,目的根本不可告人。你这种白痴傻兮兮凑上前去,人没骗着,你先被骗死了……” 水烛:“你听,她们又唱了一遍……” “……” 城外缓缓有一行车马在官道上行来,听此歌声也停了下来。 百里郅看清楚车的规制和徽章,又挥下一身的鸡皮疙瘩:“得,又来一个白痴。” 第十七章 某著名花痴女的失败与伟大 更新时间:2012-11-05 车身雕有玄鹤高鸣的图案,这是雁北斐家的徽章。(.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这来的是斐家的车马,中间一辆是七宝华盖香车,乘车人的身份呼之欲出,斐家的掌上明珠――斐梓。 她从郴州回来了。 斐梓是长安的一个笑谈,也许世间女子都有痴情爱意,但像她花痴到这种地步的却是十分罕见。 她是斐辞的亲妹妹,她在皇帝大婚之日到宫中行礼,对夏俞一见如故,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她上殿请旨,请求进宫侍候夏俞,不求名分,满朝文武哗然,他爹爹当场气晕过去。她一脸骄傲:“你们惊讶什么,与主同徙同往,这是我的理想啊!”夏俞当天脸色铁青地听完了她的告白。 她是才女,她每天都要为夏俞写首情诗,或相思或寂寥,这些诗词最后集成一本《落花思》在坊间广为传阅。 她将求婚的王公贵族全都打出门去,这里面还包括俊美无俦的夏钦,她声称非夏俞不嫁,至死不悔。 她打听夏俞所有的喜好,他吃什么用什么,除了不该僭越的,她一切照样,她为夏俞画像,一怒一喜惟妙惟肖,宫廷的画师都自叹不如。在她的闺阁里,所有的物件都可追根溯源,联系到夏俞的身上。 世间人们传唱着崔凌雪和夏俞的伉俪情深,她作为这个美好故事的注脚,也被世人共知。 长安人戏称她叫“花痴妃子”,有人也八卦想知道同是世家女出身的崔凌雪到底有没有什么想法,因此坊间流传很广的一本传奇,今人假借古名编排了戏说,什么二女幼时交好,为男人撕破了脸皮,共争一夫,这个话本传奇有个别致的名字叫《相思无度》,当年销量惊人,人们八卦热情高涨,一时间造成洛阳纸贵的局面。 据说有人还好事的把书给斐梓看了,据说斐梓当时看完掩卷不语……只喃喃说了三遍:感君一顾,相思无度。 这使得人们产生了更多遐想…… 斐梓最后在长安的露面,场面巨大,全长安的人都有幸观赏。黎祝位处中原水土富饶之地,周边也有几个番邦夷国。蛮夷之主仰慕上朝人物,他们都愿求娶黎祝的贵族女子为妻,那一年,皇后似是忽然想起,提醒夏俞皇族中并没有适龄的女子,世家女同样出身高贵,足以配的上一国之主,不必回绝。于是夏俞下旨在世家中寻找,而四个家族中就只剩下还未出嫁的斐梓。 于是全长安的人看见斐梓爬上了钟鼓楼,以死相逼要求皇帝收回成命,事隔三年了,长安的街头巷尾还有人能口沫纷飞的描述着当时的胜景。 夏俞闻知大怒,派了禁卫要把她拽下来,她的哥哥斐辞赶过去的时候,她已经往下跳了。 还好她爹爹斐岳官至太傅,她哥哥是长安金吾卫的首领,手下都有几个千牛卫,这些个称职的修真者硬在半空把她给托住了。 后来斐岳脱官服跪在午门外,向夏俞陈情老牛舐犊之愧,求恕女儿抗旨的罪过。最后,斐梓离开了都邑,斐家对外声称她伤病久治不愈,去南边温热的郴州静养。 在皇后殡天后的今天,她回到阔别三年的长安。 水烛听完了百里郅关于这个都邑著名花痴的普及,脑海陷入短时间的空白,百里郅很好奇水烛对她的评价,结果水烛说:“挺崇拜她的……” “……”百里郅看着水烛真挚的表情很无语,他想他早该明白水烛没有正常人的思维。 水烛是真诚的,若是太子长琴听说,也会叫水烛好好向人家学习,如此的百折不挠,至死不渝,水烛与人相比简直就是渣啊。 “夏俞从来没有喜欢过她?”水烛也很八卦。 “没有……水烛你看你的理论是行不通的,通过柔情蜜意俘虏男人的心,有人可是失败在你前面了。” 水烛干笑了两声,她之前就已经失败三回了。 百里郅最后又补了她一刀:“斐梓比你漂亮。” …… 这车马一行在官道上停了许久,后又直接驻在了道边上。 百里郅疑惑了一下,后又想到了什么,拉着水烛向那辆七宝华盖香车走去。 “百里你干什么?” “我们去给这个花痴一点信心吧,讲个动人的爱情故事,让她相信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水烛脸上一僵,明白他是要混进斐梓的车队进城。 她上下指了指百里郅的全身:“你就这么过去?”百里郅没有伪装。 他在客栈受伤之后,修为严重受损,玄关的灵气泄了大半,水烛为他疗毒虽救回了他的命,但境界退回玄关,只怕玄功得重头练起了。 水烛本以来他醒来之后,少不了迁怒自己。然而想不到的是百里郅的脾气倒好了许多,受伤的事情压根没提。反而水烛不放心的问了他几句,他却一脸的不耐烦,问她知不知道什么是天才,心魔怎么会难倒自己,他的玄功很快就又能练回来的。 他没法伪装,他的境界跌了,移音换形的本事可就使不出来了。 百里郅:“没有问题,她不认得我,你不觉得我的本来样貌很符合富家公子的设定么?”百里郅想起银沙雪漠追杀他的普罗山弟子,摇了摇头,那人只认得他手中的剑,百里世家的人丁不旺,百里郅的哥哥在未成年就死了,他出生之后又体弱多病,父母将他养在深宅从不让他出来,尽管他的天资惊人,外面却没有什么人认识他。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桓白弟子身负重任,现在考验你的时候到了。”百里郅对着水烛一顿硬拉强拽。 “有人晕过去了!”百里郅把水烛拉到距马车百尺远的地方,示意水烛装晕倒,他先学出无关路人的声音,他的模仿很到位,既不会让守城的军士起疑,又确保那香车里的人听见。 “楚楚,你怎么了?楚楚!楚楚!”百里郅见车队有人看了过来,立马扑倒在她身上,声音肝肠断裂。水烛的身体登时僵死,闭着的眼睛动了动,她这回完全把持不住他的变身。 百里郅抱着她的身子,一阵剧烈的晃动,他低头靠着她的耳边,提醒她:“认真点,人过来了。”他感觉的到在他怀里的姑娘,身上的鸡皮疙瘩层出不穷,双臂使劲搂住。 走过来的是斐家的几个家丁还有一个衣饰不俗的丫头,百里郅用余光见她是从那辆香车上下来的,她应该是斐梓的贴身婢女。 “小兄弟,出了什么事?”家丁中一个面相忠厚的先问道。别看他家出了斐辞这样的冷面将军,斐家待人是很和善的。 “我娘子晕过去了。”百里郅满脸的焦急,表现的手足无措。 “掐人中。”其他几个家丁七嘴八舌的出主意。 “人晕过去,掐人中就醒来了。” “小兄弟,掐你娘子的人中!” “……” 百里郅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那几个男人以为他是遇事吓傻了,也就不忌讳,上来狠狠掐水烛的人中,水烛自然不能醒,结果被家丁轮番都掐了一遍。 水烛的嘴唇上边直接肿了,百里郅怕再有别人使什么其他的土方子,搂着水烛呜呜的哭了起来。水烛在别人不能瞧见的角度狠狠捏了百里郅一把,百里郅的哭声更猛烈了。 百里郅看着时候差不多了,抹了把眼泪,深情道:“楚楚,咱们当初约定终身,千里私奔,说好一辈子在一起永不离开,你不能抛下我不管我!我们发誓同生共死,我这就和你一起去黄泉!”说罢,瞅着路边的大石头就要撞上去。 斐家的家丁哪里看的了这个,赶紧拉住他,百里郅的力气很大,几个家丁上来拖扯不住。 丫头看不下去了,发了话:“咱们不是从郴州带了大夫吗,快叫人过来看看,他家娘子的嘴都快被你们掐下来了。”安排着家丁立马去找车队里找大夫。 这时候香车里终于传出女子的声音:“真是痴情的男子,天下女子有几个有这等的福气。”语气悠悠,像是称赞又像是感慨。 她叫丫头的名字。“玲珑,把他的娘子抬到咱们车里面,让大夫好好诊治诊治。” 百里郅抱着水烛上了她的香车,斐梓见着百里郅的模样先是一愣,又瞄了一眼容貌平淡的水烛,又是连连摇头感叹。“都说世上的男人只爱花容玉貌,今日却觉不然,也有人痴心如此。” 不得不说,百里郅的真容是很唬人的,小白脸的标准配置,特别有一双招人的凤眼,看人的时候再怎么不留心,别人也都会觉得他深情款款,情意绵绵。 在斐梓看来,这个自称是李贽的男子,正深情望着他昏迷不醒的夫人,满眼的爱怜和痛楚,恨不得代夫人受苦。 斐家的刘大夫被找了来,摸着水烛的脉息诊断了半天,愁眉紧锁。百里郅自从在客栈被水烛救出来之后,就明白了水烛很有些本事,比如在医术上她就很是精通。 刘大夫斟酌了半天。他对百里郅说:“尊夫人的身体虚弱,气血两亏,早些年得过痨病,留下了病根,脏腑失于濡养。这几日赶路又太急,旧患发作,血不载气,才晕了过去,这得有个五六年的光景才能调养好。只怕就是这样调养,将来公子在子息上也会很艰难。” 子息艰难? “……娘子她确实因我而病,大夫你真是圣手啊。”百里郅长揖在地。“求大夫救救我的夫人,诊金……” 百里郅神情露出恰到好处的几丝尴尬,着重表现了富家公子私奔落魄之后的清高和窘迫。 斐梓善解人意道:“刘大夫你细心诊治就是了。” 玲珑插了一句:“刘大夫,她还没醒啊。” 刘大夫捻须笑了笑:“属下的医门绝技就是先师留下的鬼门十三针,祛病除邪,最能治愈昏厥之症。” 果然水烛在第一针下去的时候就清醒了,弄得刘大夫又自豪又遗憾,独门针法还没展示呢。 水烛醒来之后,斐梓没让他们下车,还将他们留在车上好好休息。 只听得斐梓和百里郅说:“李公子,和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吧。” 于是水烛在身体极其不适的状态下,听百里郅讲述这一段荡气回肠,断梗飘蓬的离奇爱情…… 第十八章 和尚的远大前程 更新时间:2012-11-06 且不说水烛是如何忍受的,在长安城内有一对父女,久别重逢,分外眼红。 和尚戴着斗笠观览长安的名胜古迹,他此时正在圆玄道观专注地欣赏三清的神像,有个小道士走了前去,附耳说了几句话,和尚点点头随他去了后面的丹房。 修真兴盛,道家是修真的本源,而俗世的道教比佛教还要没落,凡人并没有几个真心学道的,和尚见道士并不稀奇,他遇到的小道士不过是附近民户假扮的,只是这装也有装的像的,道观布置的很有样子,所以这家道观的香火一直没断,外地人贪景时也会给这些人性景观一点辛苦钱。 和尚是特地来见个人的,他们有五年没有见面了。他很想念…… “你想念个头!”对面的女子怒不可遏,等侯他而用来喝茶的杯子直接就甩了过来。 “小玉,我真的很记挂你。” “你快算了,你见过谁家的爹爹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一推再推的!” 付风玉很气愤,她看到和尚从怀里掏出些胭脂水粉,绢花手镯,一时间既羞恼又替他父亲尴尬。“你当我多大,我不是小孩子,这些玩意哪怕从前喜欢,长大也不会喜欢了。” 和尚摸摸了他浑圆的脑袋。“爹爹,以为你会很高兴呢。你小时候常常缠着我要,我当时忘了给落下了心病。你去云梦泽之后,咱父女俩就没再见过几次面,也不知你如今爱什么,我也是想讨你的欢喜……” 付风玉轻易被这话打败了。“你这个便宜爹爹说的总要比唱的好听。” 和尚叫无尘,可以说是他那行业里的精英,口才了得,辩经论法都是深解禅理,机锋绝妙,无一场的失败。 但也不是特别的敬业,付风玉就是无尘的私生女,当年和尚还是个俊俏的小和尚时候,他和夏俞的母后的妹妹相爱了。这是个旷世奇恋,但是没人知晓。而并非好的故事都有好的结局,这个故事的结尾是官家女忍受不住山中清苦,跑下山嫁给了和自己青梅竹马的表兄,成为一品诰命夫人。而他们的孩子留在了玉佛山上,和无尘过起了没娘的生活。 付风玉对她的凄苦童年毫无怨言,可诰命夫人忍受不住内心的折磨,在付风玉十二岁那年,上山来想要回她失落的亲情。 付风玉记得她是怎么拉着无尘的僧袍,大哭着不走,又被无尘挥到了一边。 和尚对她说那是更好的生活。 后来她哭着下了山,她的亲娘虽然给了她优渥的环境,但是跟她相处极其客气,话很少说,诰命夫人的架子始终端着,付风玉被圈养在小宅院里,没有名字,这让她觉得她的亲娘没有意思,而她亲娘也想不到赎罪赎的这般辛苦,最终把她带到了云梦泽的执事弟子面前。 …… 修真世界的美好,她根本不想体会,兴奋之极的跑回玉佛山。 无尘又重复了一遍她离开之前的同样的话,那是更好的生活。 她再次哭着离开。 之后发生的事有很多,比如说她的痛苦转化为力量,奋发图强,跻身玄伎天人榜,比如说她终于发现从蛛丝马迹里发现她的爹爹深不可测,根本不是玉佛山上一穷二白的秃驴主持,她爹爹的玄功境界,还是隐沦后期,可他就是不要自己,非逼着她来云梦泽修行……再比如说她玄功有成之后,突然接到了无尘的信,信里省去了什么更好的生活之类,而是直接叫她去到皇帝身边。 她忘记自己是怎么下的决定,怎么逃过云梦泽的诘问,来到了长安。 皇帝问她为什么要效忠自己的时候,付风玉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而内心她就是想知道她有一日身受血誓诅咒这种最惨烈的死法死去,有人会不会感到后悔。 如果那人不觉得后悔,她觉得死了也挺好的。 夏俞接受了付风玉的血誓,他清楚付风玉和他那点亲戚关系,这是和尚为换得皇帝的信任走出的一步险棋。 他当年在长安宣讲佛法,被夏俞招进了宫。夏俞的城府深不可测,但无尘看得出他的心意。说不上是因瞧出了皇帝的野心而意图保命,还是他真心想依附皇权换来佛法昌隆,也就是那时他大胆做出了决定,上了夏俞的这条大船。 无尘少年时的热情已经死去,曾经飞扬跳脱的风发意气,已经在时光的磨砺下消逝无痕。而成则再建佛国,败则粉身碎骨,他不及那些年轻后辈的热血张狂,无所畏惧,可是乱世当前,机遇如此,他凭什么不去相信虔诚事佛的他就是被命运垂青的那一个呢。 他不能在人间成佛,那就让佛再次来到人间。老夫聊做少年狂,他的愿望也足够华丽了。 付风玉不是不郁闷的,她不止一次说娘亲下半辈子很是空虚寂寞,反悔之心是有的,况且和尚的女儿可是比她后来的子嗣争气多了,他怎么就那么玩命想要当阴谋家呢。玉佛山无限清幽,不是足以忘记人世间的烦恼了么。 “皇帝是妖孽?”无尘很惊讶。 “是这么写的,我在给夏俞禀报的时候说的很清楚。”付风玉也很疑惑。“皇帝的表情除了觉得这很荒谬,并没有怪异的。” “如果你都能察觉他的心事,爹爹就不会把宝全押在他身上了。” “爹爹,是不是真的?”付风玉很好奇,毕竟世人对妖孽的理解很有歧义,而当时崔易辰的遗言给她的感觉,似乎就是说在位的皇帝是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我在进入隐沦后期时,曾经在玄关识海里摆过一个棋局。”无尘的手指用茶水沾了沾,在桌子上画了出来。 这棋局,开拓疆境,欲并包总摄,仅残尺寸,如黑子著面,或是横溃解散,或暗伏,或明挑,或进边角,或镇中腹。 付风玉在云梦泽可是核心弟子的一员,云梦泽是以算法立派,人人都会棋术,她的棋力不弱,而她怎么算,也解不开白子的雪崩之势,这棋已是合围讨劫,出生入死之际。 “佛门不及天谕局的预知准确,但是“世事棋”有它精妙的地方,我也是因为这个棋局才下定决心投靠皇帝的。” “黑子是皇帝?” “白子才是。” 无尘说:“我深信那句谶语,世道即将改变,将来会有女主登基。棋局又是如此,我以为我不难算到终局,可是棋局到了这一步就钉死在那,一动不动。而天谕局连连三百年给世人的是同一个占卜,这就稀奇了。我心里大概推测,星空天象怕是也出了问题。” 付风玉没听明白。无尘解释说:“佛经管这种时代叫‘末法’时代,上天任由结局发生。你觉得和整个修真界斗法的皇帝,即便有真龙血脉,他一个孤家寡人能苦苦支持到棋局的僵局才死么,再说他要是最终必死,这棋局也就没必要开始了。崔易辰的遗言含义可能正预示如此。” 付风玉撇撇嘴,就算夏俞真是个怪物,他爹爹也是不会在意的,无尘看中的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投靠修真界,修真者不少他一个,投靠皇帝,那么一旦获益可就是一夜暴富了。 付风玉在云梦泽没有引起怀疑,她是皇帝表妹的事情大长老后来查明了,所以付风玉回到长安帮皇帝做事,并非不能理解,甚至他们还很支持。事实上云梦泽很高兴在皇帝近边有自己这头可靠的核心弟子。 付风玉依着爹爹的心意过起了双重间谍的生活,这次把消息传入山门,引起的震动之大,连云梦泽的掌门涂花溪都亲自出关过问了。想来谢华依回去千机墨也是这个反响。 无尘说等着看吧。修真界多是眼识短浅之辈,也许下作的试探很快就来了。付风玉觉得崔易辰真可以含笑九泉了。他的五个字惹来了多少事端。 “夏俞是不是真的很痴情啊,我师父和其他大长老都不用我解释,认为我也和凡世女子一样爱上了多情的皇帝,想靠着表妹的亲戚关系靠近皇帝。”付风玉表情痛心疾首。“夏俞没有对我表现的过分冷淡,让师门大喜过望,说来还因为这个,给了我不少好东西。” 付风玉很显然不是那种多情敏感的性子,她压根还没开这个窍呢。 “如果痴情有用的话,他是会拿来用的。你看这不是很有用么?”无尘笑了笑。“风玉,学着他的样子别把自己的心真给了谁。生死情爱的故事都是说着好听,当事者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付风玉一脸不屑。他爹爹还是记恨着娘亲不要他的事情。 无尘的佛理再精深,也是个懂禅意无禅心的和尚。 他对付风玉说日后爹爹会送她个无比美好的前景,那是爹爹小时候向她承诺的更好的生活。 她没多大反应,小时候在玉佛山上聆听佛经,耳濡目染。她可不认为佛门会有圣女这种东西,剃头发当尼姑她肯定不干。 这只是他爹爹认为自己更好的生活,付风玉很无奈。 回去玉佛山,过着平淡的日子才是她的心愿。 父亲总是置若罔闻,付风玉悲哀的发现,一直以来都是她在乎父亲,远比父亲在乎她来的多。 她宽慰自己心想将来会好吧,当父亲得偿心愿的时候,他也许有时间了,会愿意听听自己的想法。更好的生活对她来说是什么。 靖国公主府,夏徴皱着眉头翻看门客给自己炮制的佛经,“佛告净光天女言,天女将化为弥勒,即以女身当王国土。” 佛经上有末法时代,弥勒转世普度众生的说法,但这编造佛经的人也太有想象力了,何时听说弥勒佛是个女的。 夏徴抚着额头,正想发作。 第十九章 弥勒唯女子的全剧情设计 更新时间:2012-11-08 下首坐着的迟先生微微沉吟:“法子倒是可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经卷上说净光天女前生是国王的妹妹,后又成为天女,再后当女王,最后成佛,这倒是可以给女主正文提供最直接的理论根据。 迟佚瞧着底下的门客一副欣喜的模样,笑了笑,这些儒生也有些用处,在佛经里寻章摘句,可以说是搜索枯肠了。 迟先生见靖国公主不以为然的样子,说道:“佛教理论里弥勒是未来佛,还没有降生,这赶做出的经书并非完全杜撰,佛教虽然没落,但是民众对弥勒菩萨敬畏之心还在。再说佛教教义讲的佛本就是皮相幻化,无所谓男女。公主,若想成事,造神也许是最快的办法。” 天象异变,天谕局公布卦象之后就选择沉默不言。民众人心不定,虽然弥勒下凡救世的说法一直都有,但还没听说过他会降生为女身的。谶语在前,他们炮制的经书可能没几个人会当真,当然也没什么人蠢到去质疑。 夏徴哑然而笑:“我以为修真者对尘世间的宗教不感兴趣,迟先生真是博学,佛教若是由此兴起鼎盛,修真界会是什么看法。” 夏徴很明白修真者和俗世的佛道两家是不对付的,毕竟曾经漫天的神明都在这两家受着世间香火,接受世人膜拜,千年之后,一旦再次坚定世人信神之心,修真者的地位就尴尬了,他们在人间的优越感就是基于超越俗世的存在,而神明是不被肉眼看见的无限高上,修真者就算最后修成列真剑仙在神话传说中也没什么地位,自然他们在凡人眼里的威严就保持不住了。 迟先生摇了摇头:“这不会阻碍和公主的合作……” 夏徴嫣然一笑,心里想着她若是真成为女主,怕也是绕不过修真界的麻烦。她跟云梦泽的合作只是各取所需,利来利往。 她有些不适应修行者的骄傲自持,哪怕迟先生的恭敬态度里也有坚硬的部分,她的血统天生就有排斥。 当然她不可以表现出来。这是摆弄权势之人的特性,虚假的话由虚假的人来虚假说。 迟先生沉吟片刻:“这事要想推动得佛门中人才行,玉佛寺的主持无尘,他每隔几年都会来长安宣讲佛法,长安城他很熟悉,而且精通佛理,辩经讲道口吐莲花,让人有如浴春风的感觉,他是个绝顶聪明的和尚,把他拉拢进来让他为我们做事,我想他是千肯万肯的……” 无尘他策划了许久的前程道路,已经准备牺牲一切,勇往直前地去披荆斩棘了。 现如今有人倒给他一条康庄大道了。 无尘要是知道在赴汤蹈火之后上天给了他这般安排,定会觉得世事难料,人生如此吊诡。 夏俞一顿训诫就让斐辞滚出了宫,他直接回到斐府,又如以往一样进了自己书房里的静室,修炼魔功。说是魔功,其实并没有那么渗人,魔功本身不是说茹毛饮血,拆骨碎肉的,只是着重人的杀伐之气,气息越腥烈在人身上转换的力量越多。魔宫的赤练蜕剑,不以天地灵气练剑,而是在活物身上获取寂灭的生气修行,故而魔宫之人杀生无数。斐辞在魔宫破灭之后所获得的剑谱心法,更偏门了些。它是在赤炼蜕剑的基础上折腾自己的识海,识海人人都有,普通人可能将它视作合眼后的那道亮光,修真者有了玄关,只将识海当做修行功课的一种,磨练心境。而堕入魔道则是在识海深处种下炼焰,炼焰发出诡异的蓝火,整个识海变得气华蒸腾。由此识海被人为的极大扩张,将人本身的力量全部激化。 整个修行过程中都伴随着识海灼烧的无尽折磨。 他每日都在忍受非人的痛苦,尤其是在练功的时候,不仅是识海受苦,他的血肉之躯仿佛是在被不停的铸烧捶打。这些痛楚相加,常人是要活生生痛死的,而他最多只是轻轻皱了下眉头。 他隐忍坚定,可是这些难捱的日子仿佛没有尽头,他的五脏六腑时时刻刻都在被蓝焰燃烧,时时刻刻都受这魔功的折磨,他失去正常人的性情,他开始对周围的事情漠不关心,他无所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去。 他确实不在乎,斐家的长子长孙,没有辜负家族的期待,这就够了。 …… 不知过了多久,他吐了口浊气,收了心法。收功之后,留在身体上的剑伤用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附在上面的隐隐黑气似乎是在说这种事本来就不寻常。 斐辞呆坐了会,来到桌前,他要给一个故人写信,提笔又放下,又提笔,最后还是放下了。 他和步逸一直没有见面,整整五年了,说来可笑他们这兄弟情谊结的奇诡,谁都没说自己的身份,连同去的俞颜书当时也没和他说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人,步逸除此之外倒很坦荡,相处起来这二人比较信任他,只是这信任极其有限,三人毁了魔宫之后就即刻分道扬镳,两年前,斐辞在皇宫中听到俞颜书的下落,当时夏俞陈述的很冷漠。斐辞修书给大哥步逸,犹豫了很久怎么措词,最后在信中只简单说了俞颜书病重不治。 步逸过了一年才回,信里的言语也很平淡。 “节哀”,斐辞纠结了挺长时间,谁真正哀伤呢。 最终他决定不和步逸提及他见了谁,死而复生听上去就荒唐。宣云珠确实是死在了五年前,她的尸骨化灰是笃定的。斐辞见到水烛的时候,看见她惊恐的眼神,他麻木的心脏狠狠的跳动了下。他绝情绝义的内心在那一刻竟然是愧疚的。 夏俞要将这个女子给他带过去,七天的时间他不找吗,抵抗吗,都不会,也许必要的时候他还得杀死她,他想他的愧疚果然一钱不值。 只希望这个女子真不是他在五年前跟人合谋逼死的姑娘。 突然他住的院子里吵闹起来,他的内息又开始烦躁了,按说家仆是不敢来惊扰他的。 只听得侍从在外面拍门:“公子,公子,不好了,小姐从郴州回来了!” 斐辞一愣,听见父亲斐岳此时也进了他的院子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了:“斐辞,到城门口,把你妹妹赶回去!我斐家的脸面再被她闹下去捡都捡不回来!” 妹妹,斐辞明白过来,崔凌雪死了,他那死心眼的妹妹不顾父兄的嘱咐,不管世人的眼光,又要继续她未完成的事业了。 夏俞是不是深情不易他不晓得,他妹妹的亡命劲头可是谁都追赶不上。 客栈的废墟下,在一方新积的泥土中,一只人手冒了出来,他这是在晚上,十分吓人。还好连云道上赶路的人们都知道半山客栈发生了惨案,没人敢跑到这来。 书生从尸坑里爬出来,抖抖身上凝着的泥土,虽然狼狈极了,但动作很灵敏,瞧着人不注意,将土原样填了回去。 他确实如水烛所想的那样,不那么容易死去。 他摸摸怀里,瞧见那张伪装的天衣无缝的通关引还在,心下一松,整整自己的衣裳,他踌躇的望着长安方向,他记起那个自称桓白弟子的姑娘和她同来的人住店是要往长安走的,那估计他塞在她手里的平安扣是又回去长安了。 他倒是像水烛相信他一样,也相信水烛确实是安全逃了出去,说不定这时已经混进长安城了。 他可以说是天谕局的第十位先知,例外就代表异常,他是千百年不能一见的天算子,他的预知能力可谓天赋异禀,能这样说他若是可以修行修满十九年,他的月光石在历代大先知中怕是最为蓝光耀眼的,只是他最后选择了另一条路来走,甘愿自污月光石,放弃了唾手可得的一切,不再进去天谕局,于是这一代的先知依然是九位。 按行止大先知的话来说,天道自有定数。这十个人中多余的那个就是该消失的人,所以他也知趣的在人前从未出现过。 此时他万分为难,长安再回去等着他的便是刀山火海,他到时候再来一次假死也肯定是逃脱不得。而平安扣太过重要,遗失不得,但凡有个变故,他的愿望可就是满盘皆输了。 书生最终咬咬牙:“我在天谕局查阅到,桓白弟子凡是处世都瞧不出命理运象,天谕局的第一位大先知曾给修真界的祖宗粟临测过命,结果无一所获,而当日在那姑娘身上我确实看不到她的将来,她说她是桓白弟子,我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昆仑境是非去不可,书生寄希望于水烛是个守诚信的人,为自己保管好他这个如同身家性命般贵重,或者说更贵重的物事儿。 桓白弟子每个都经历非凡,他们入世默默无声是不可能的,所以最终一定会再见的,这时间不会太久。 夜色中,书生匆匆下连云道,出凤凰山……他走得很急。 尘沙滚滚,似乎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路途上,每个人都身怀秘密。 第二十章 人生的终极奥义在于演技 更新时间:2012-11-09 马车中百里郅假装的李贽公子在诉说着他的爱情,动人之处,听者落泪,闻者伤心。 他说他的娘子楚楚是他的丫环,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相互关爱相互喜欢,可是富家公子如何能娶微贱之女,他又不舍得将她当做房里人,想给她堂堂正正的名分,而父亲迂腐古板如何能肯,逼他迎娶门当户对的商户女子。他的家人把楚楚带走给了人牙子,他曾经怯弱但最终爱情战胜了对未知所有的恐惧。在结婚前晚,他连夜逃出,孤身北上寻找自己的心上人,一个锦衣玉食的富家子弟在路上的艰难可想而知,他没有退缩,终于在历经千辛万苦之后,在漠南他终于找到了形销骨瘦,病痛缠身的爱人,他才知道楚楚为了自己也是死去活来。两人相拥流泪,剖明心迹,此时云卷云舒,花开花落,都淡而无痕,他们在天地面前拜堂,发下长相守的誓言,决心永远厮守在一处,再不分离。之后李贽害怕楚楚再受到伤害,不愿回家再接受家族的摆布,所以他干脆就当自己是死了,放下自己的身份地位,放下曾经拥有的一切,跟着他的娘子相依为命,流浪天涯…… 水烛身体极度不适,她在百里郅充满深情的讲述中恨不得跳窗而逃。她用双手支着额头,眼帘下垂,遮住斐梓主仆的视线,她胃疼。 百里郅表演的很投入,不过水烛能感觉的到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是僵住的,她也很幸灾乐祸,看,你也犯恶心吧,何苦呢。 不过效果是不错的,在旁边侍候的玲珑姑娘已经哭得梨花带雨了,大概有感自己的身世,也盼着有这么个重情重义的郎君可嫁。年幼无知的小姑娘,百里郅故意编的这个故事,一肚子坏水,世上谁是良人他也不是啊。 斐梓的神情比较淡定,听完之后她过来握水烛的手。“妹妹,你的福泽深厚让姐姐好生嫉妒,你要知道世间男子痴情的太少,如你相公这般至情至性的人我更是从未见过。” “哪里,哪里……”她谦虚道,她也没见过,今儿她头回见。 百里郅暗暗瞪了水烛一眼,难道不该敬佩他的演技。 水烛悄悄地摇了摇手指,意思是说他真不咋地,演的太油腻了,消化不良。 百里郅哼了一声,亲切的对斐梓说。 “我夫妻二人,从南到北,从东到西,飘零流落。一两年还受得,可再这么走下去楚楚的身体会垮的,我想安下家来让她静养。长安都邑必有良医,我希望我们相守的时间能够长长久久。” 百里郅又想了想补充了句:“刘大夫的话要是真的,没有子嗣那也好,这辈子我和楚楚都只有对方,谁死了另一个也不用活了。” 这话的能量是巨大的,在百里郅装作云淡风轻的口吻说出之后,霎时间把斐梓和丫环给彻底秒了。 水烛心想,凭什么啊,你死了还拿我当垫背的。这人一路来强拉着自己一块走,他临死还威胁做鬼也不放过她,如今连编个瞎话,都得你死我也死的。 她的心底直冒冷气,这世上她怎么就没见到过一个正常的男人呢。 百里郅的欲言又止,给了斐梓表达感慨的机会。“贫贱夫妻百事哀,李公子,长安正逢皇后大丧,盘查严格,你夫妇二人,私奔出来,怕是没有通关路引吧。” 百里郅心下安暗喜,就喜欢这种能体会戏本,往下接词的人了。 “路引是有的,只是楚楚的奴籍被人牙子转手了,我俩偷跑出来,一旦被查着我没什么,楚楚是要被官兵打死的。” 百里郅按住水烛的头抱在怀里,惹得她一阵恶寒,她只好顺着他的意思来说,在他的怀里呜呜哭了起来。“我要是死了,你可得好好活着,记得天冷多吃饭多加衣。我们自顾自的活就很好了,你不要和我同生共死,你让我一人去黄泉吧。” “我是不会放过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 丫头玲珑开始用手绢抹眼泪了。 斐梓听他们说有路引,警惕之心就放下大半,百里郅要的就是效果。他在洞穴里养伤的几天,作假了两份路引。他爱倒腾丹药,攒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所以作假对他来说,手到擒来的事情。 水烛当时亲眼见他是用艾草对着半碗泥渣做的,表示叹为观止。 他用他的天资在长安做过很多无聊的事,就比如作假官府文印,他不知道他给黑市供应的东西都去了何处,其实在客栈,书生的通关引上,黎山书院的印模正是自己的杰作。 斐梓说:“李夫人不必如此,我自会竭尽全力帮助你们,到时候进关,你就和玲珑待在一起,装作我的丫环,李公子委屈你在车后随行,当作是我从郴州请来的账房先生,那些军士是不会细查我家的车辆的。” 当然,斐辞是你哥,你哥是禁军首领,我们就是奔着你来的。 百里郅和水烛千恩万谢,斐梓的态度倒是很端正,微微一笑。她愿意这么做,这世上的有情人本就应该少些苦难。 水烛有些过意不去,这要是被发现了,不是害了人家么。百里郅跟她倒默契,在她耳边偷偷警告说:“别胡想,她帮忙,过关轻而易举,要坏事要遭殃肯定是你掩饰的不好。”他的手比划了两下,让她别漏了马脚,就下车去换家丁的衣服。 水烛在小姐的车里换了丫头的装束。 她和百里郅在洞穴住了几天,百里郅就打发她去偷农家的衣服来换,两人之前都是农夫农妇的装扮,只不过百里郅的气质过分突出,一旦他要想是富家公子,富家公子的魂就上身了。 而水烛就没有那么大的发挥了,她诚恳的道了谢,拘束的坐在车厢的角落里。 她偷偷打量了斐梓。斐梓有着淡淡的远山眉,眼波脉脉,行为举止都是大家闺秀的优雅,身上修的是素净的竹子荷花, 水烛在世上也见着些美女了,谢华依冷傲,付风玉娇媚,斐梓是独占雅致了。 她歪在靠枕上看书,默诵诗词。马车行进,阳光在道边的树木绿荫下穿入马车,马车行进,斑驳的光线打在她的脸上,印出浅浅的影子,转而即逝。 她怀抱着遗世独立的美丽。 水烛看到这一幕,不得不承认,百里郅说的没错,斐梓比她漂亮。 她在此时终于想起她不靠谱的任务之一,她这些日子被百里撵着,像兔子似的乱窜。她记起她是要灭了黎祝这个国家的。 在位的皇帝励精图治,他治下的子民生活安康,他对眼前这个情深意切的美丽女子无动于衷,他深情他的发妻永别难忘。 下嘴的机会在何处?在何处!!! 这时歌声又远远地传来,“辜负此时曾有约,凌霄花好人不同”余音袅袅,闻之让人肠断。 斐梓放下书卷,神情黯然,眼泪簌簌的落下。 玲珑这时出去安顿百里郅,叫家丁随从保密。车厢里只有水烛和她两个人,本来水烛是要装作看不见的,哪想到斐梓越哭越伤心,最后居然号啕大哭,她不理不行了。 她挠挠头,试探着说:“小姐,你是不是身上不舒服?”说出来水烛就想抽自己的嘴巴,这口开的。 “凌霄花开,我陪你看,我永不负你!”水烛有点无语,她的优雅形象有破灭的感觉,这也忒不淡定了。传说的“花痴妃子”真不是瞎说的,这姑娘的脑子和自己有一拼。 好吧,水烛承认,人家更有勇气。 “宵衣旰食,夕惕朝乾,那么多的心血和努力换来了河山大好,换来了政清民安,可却换不得你的痴心。天象异变,坏人诬陷你谋害皇后心狠手毒,那么多的阴谋祸心,那么多的谣言指责,那么多的人言可畏,我好生为你心疼。‘辜负此时曾有约,凌霄花好人不同’你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写下的,只有我知道!” …… 水烛学乖了,她接不了的话绝对不接。 “我回来陪你,我一直陪你,他们怎么想我我不在乎,你怎么想我……我也不伤心,我哪怕看你一眼安好,我的这辈子就够了。” 水烛想,一眼肯定是不够的。 “就够了?妹妹你三年前就是这个话,可你直到现在还是执迷不醒!”斐辞冷冰冰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车马一行,已经上了护城河的吊桥,接近城门口了。 斐辞抱着他的刀,站在桥的另一端,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他的声音吓的水烛差点魂飞魄散,她应该想到的,她进了他妹妹的马车,进关容易,可是见到他本人更容易, 斐辞被皇帝如此器重,公务不是应该很忙吗,她就进长安而已,怎么他这么悠闲的来堵他妹妹了。水烛偷偷掀开马车后边的布帘,她见到百里郅正低头藏在家丁队伍里。 斐梓见他哥哥的这架势见多了,一点都不怕,回身见水烛哆哆嗦嗦的藏在夹角处,更是气愤,下了马车就和她哥哥吵起来。 “我的事你管不着,我为我的心,我比所有人都清楚我在做什么。” 斐辞没有闲工夫听她胡扯,那些年听得够多了,他逼着车夫转头。 “我是长安的百姓,我凭什么不能回家,你没权利限制我!” 斐辞不搭理她,忽然他的眼睛一冷,指着车厢:“什么人?出来!” 第二十一章 百里郅的新身份初次登台 更新时间:2012-11-10 如果有人能够听到心声的话,就能听见此时藏在随从队伍里的百里郅心里飚粗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水烛弄什么幺蛾子。 车厢里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斐梓过来拦他的哥哥,被斐辞挡了回去。“出来!” 他又说了一遍。 车里还是没有人回应。 百里郅的心里一紧,只见得斐辞掀开车帘,将上面的人硬给拖拉下车来。 “哥,你干什么!”斐梓大叫道. 水烛是昏迷状态,她被扔在地上也毫无知觉。头发因剧烈的扯动为散落开来,显得委顿不堪。百里郅的手紧握着,指甲掐住手心。 “快叫刘大夫来!”斐梓见着不好连声呼唤。“斐辞,你起开。”她很生气,连哥哥都不肯叫了。她哥哥这几年越发听不进去人话了。 斐辞不理妹妹的叫嚷,蹲下身来。他拨开水烛脸上的头发,细细辨认。这女子的样子很柔弱,脸色是病态的白,似乎身患疾病。她的呼吸轻重不一,这是假装不来的,她是真的昏迷了。斐辞心想这人若是奸细确实胆大,昏迷之后命可就不在自己手里了。 这不是说不可疑,在她妹妹的车里,这本身就有问题。 他沉吟了下,会是宣云珠么?客栈里他身中剧毒,意识不那么清醒。水烛的面部当时做了遮掩,也没敢正眼看他,随之过了几招她就隐进白雾中。 当时斐辞和付风玉以为那神秘遁去的白雾是他们随身携带的法宝。 他将这女子的衣袖捋起几寸,他给宣云珠施刑的时候,她右手腕的手筋被挑断过,哪怕是医国圣手为她诊治或者她这几年真的进入了修真者的序列,那么重的伤都会留有伤痕的。 她的右手腕上很平滑,只系着根红绳。 刘大夫飞奔过来,看了看倒地不醒的水烛,又看看没有表情的斐将军,犹犹豫豫的不敢上前。 斐辞给水烛把了下脉,皱了下眉头。他站起身,给刘大夫让了地方。 刘大夫大松了口气,把药箱摆在一边,施起自己的独技――鬼门十三针,他足足扎了十三针下去,也依然不见水烛清醒。 刘大夫大窘,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和斐将军说要放血试试。 “斐辞!你够了!”随从里传来一声怒气冲冲的声音。斐辞抬眼,见百里郅从随从中走了出来。 “李贽公子?”“李公子?”斐辞和斐梓都叫出声来。 百里郅没有看他,急急的过来把依旧不醒的水烛给抱起来。而斐辞也趁时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玲珑,他是谁?”斐辞厉声道,又转过头来冷眼看了一眼斐梓。“斐梓,你闭嘴!” 斐梓恼怒,她在哥哥的严厉下倒真没言语。 玲珑走上前,就是自家的少爷玲珑一起长大的,她也害怕,说话都不利索:“他说他叫李贽……是南边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和他的丫鬟私奔,来到长安是给他的丫鬟治病的。” 斐辞盯着百里郅很久,放下了刀。 百里郅探了探水烛的鼻息,确认她是活着,心里纳闷,这次不像是装死,他抬头,见着斐辞锐利的眼光也不躲闪:“斐辞,我今日进长安可使得?” “当然。”斐辞退了几步。 这是百里郅的第三步棋,他达到目的了。他在前就是这么打算的,他在官道上见到斐家的车马停下,有人悄悄的去城门口传信,他就猜到了那是要告诉斐家老宅自己的小姐不顾体面回到长安了。斐岳自然不会亲自来城门,过来堵的人就是斐辞。 守卫这次检查的滴水不漏,应该是下的死命令。 他和水烛的身份自然有疑点,真的跟斐梓混过关是冒着风险的。 守卫是清楚半山客栈逃出的一男一女是奔着长安方向来的。 当他察觉到城门的戒备非比寻常,千牛卫的数目是往常的几倍,若有闪失,他和水烛保不得还能逃这一回,他就先卸下斐梓的戒备,讲着一个冗长的故事拖着斐辞的到来。 他当日被楚宿追杀,杀出长安,还没弄清楚当时的行迹功法是怎么暴露的,故而万分小心翼翼。 他在等斐辞见他,放他入城。他因半山客栈一战,这时的修为已经和常人无异,他在斐辞面前最大的破绽消失了。在人前说话是讲方式讲方法的,增添删节,如果你翻开的书页有十页,九页半都是十足的真,那半页你的眼睛即使看着不真,也会觉得它是真的了。 百里郅编造的爱情故事很花心思,他得心应手,作假过太多次了。 他装疯卖傻,以假演假。 李贽确有其人,李贽的家确实是在南边,李贽确实是孤身流落之人。可李贽不是不通世事的富家公子,李贽进来长安是要面圣,他用心躲避的是跟皇帝作对的势力。 修真界或者说世家本身。 在之前的几年有一篇叫做《策时论》的文章流传世面,上面细述着笔者激进的看法,他认为皇权不稳,压力来自于修真界和世家盘根错节的家族势力,应当使新旧兼容士庶合流,分化修真派别,在皇帝的控制下建立国教等等。 这文大概有十五条之多的纲论涉及黎祝国家的方方面面。 这篇策时论洋洋洒洒,激起世间轩然大波。修真界把这文的作者挂在暗杀榜的首位,虽一直不知是何人所作,但修真四派的当家都颇为忌惮,说此子诛心。 它正是李贽的手笔。 夏俞的一些行事想法很多都取自这篇文章。 斐辞是认识李贽的,他们在客栈之前见过一面。 斐辞认识的李贽,师从公山秦赢,公山秦赢是当世大儒,当年为太子少傅,太子夏俞是他手把手调教出来的。 夏俞登基后,公山秦赢退隐南山,不问朝政。 公山秦赢的关门弟子正是百里郅化名的李贽。他的一身本事都是公山秦赢所教,公山秦赢传承的才是真正淹没在历史中的某个修真流派――黄岐。公山秦赢自己终生没有研习师门的玄功法诀,完整的交给了百里郅。 他收百里郅的原因很奇特,他在长安城中买到了自己书画的赝品,就连太子少傅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模画的一模一样,天资用在作假上太过可惜,于是找见了当时年龄还未束发的百里郅。 那时百里郅体弱多病,养在深宅。公山秦赢天天晚上跳百里府的院墙,可见当时他对这个弟子十分喜爱。当然他也没被人发现过,黄岐对隐匿之法有专攻,即便他不练玄功,他的身法照样巧妙绝伦。 到他上表辞官之后,他已年老体衰,百里郅告别父母,跟他去了南山,侍奉左右。 夏俞当时初掌朝政并没有后来世人所说的那般轻而易举,内外交困疲于应付,他希望他曾经的太子少傅出山帮他,于是和斐辞来到南山,也就是这时斐辞见到了李贽。 然而那时夏俞晚来了,公山秦赢病逝,山中只有守孝的还不够弱冠之龄的李贽。夏俞没有得偿所愿,李贽在那时奉上了他写的《策时论》。夏俞他这明君识得这个少年的良相之才,他曾承诺待李贽出山,他愿执礼亲身在长安相迎。他说当然不能让政敌察觉,公山秦赢的弟子名声毕竟太过响亮了。 这会看李贽这么乖觉伪装,斐辞此时哪有敢不让他进去的道理,他忍着水烛被斐辞验了正身,斐辞即便再怀疑也必须闭嘴了。 毕竟李贽进长安找的是他斐家的人,李贽对他的信任是一句潜在的示好,从皇帝那里而言,他不接着就傻了。 百里郅见到斐辞让开,抱着水烛进了长安城门幽长的门道。 斐辞和亲随轻轻交代了几句。斐梓听到是说要把城南的宅院收拾出来,给他们住。 斐梓没看明白,她很奇怪,若是李贽和他哥哥有交情,何必这么遮掩,上她的车。若说没交情,他哥哥的性情她最清楚,哪能轻易改变心思。 长安的城门处北的是金光门,直通朱雀街,它的门道足有丈长。 百里郅的步履比他想象的沉重,他想起他和父亲决裂当日…… “策时论是你写的!你疯了吗!夏俞是什么人,你这是自以为是!” …… “修真!你可知世家违背不修真的承诺是什么后果!” …… “我百里士族不该出来野心家!即日起你就不是百里姓氏的人,我只当你死了,我和你父子关系断绝!” …… “走……吧……,我是族长,我不能只护住你一人就将全族的人推入深渊,再没有百里郅这个人了,你再回到长安,我会亲手杀死你!” …… 百里世家在存世的四大家族中存在感最弱,清谈理学者甚多,远离朝廷。 百里郅认为夏俞的帝王之心不会容纳旧日门阀太久,特别那次长谈之后他更为坚定。钟鸣鼎食的世家大族早已死气沉沉,无力与之抗衡相持,他不认同清河崔氏合作的态度,若不想坐以待毙任人宰割,就必须铤而走险斩杀皇权。哪怕世道因此而乱,也在所不惜。 但他万万没想到还没开始,最激烈反对的竟是自己尊敬的父亲 百里士族的处世之道是与人无争,父亲百里濠更是方正的君子,他给百里郅的期许是君子高洁。百里家忠于皇权忠于诺言,安于世事,百里濠认为儿子背信弃义,狼子野心,大违君子之道。 故此父亲百里濠憎恶他的做法,视之为家族取祸,是对亲情的彻底背叛。 那日百里郅被楚宿追杀出长安,真是抱了想死的心情。 今日的李贽确是初来长安。 崔氏的满门诛杀,让他不敢再生懈怠,父亲不理解打他杀他都行,他哪怕是一人单枪匹马,满身骂名,也真心要灭了黎祝这个国家。 从现在开始。 也许不是单枪匹马,他的悲壮之感稍减,盯着昏迷的水烛很是无奈。她的合伙人不是一般的不可靠啊。 “延平门闭!” “启厦门闭!” “明德门闭!” “开远门闭!” …… “金光门闭!” 第二十二章 皇帝是妖孽的论证过程 更新时间:2012-11-11 大角手的呼喝声一次比一次紧,鼓声密集,长安九个城门在呼喝声中关闭。[.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城门发出沉重嘶哑的声音,让人心生肃穆紧张的情绪。 “斐将军!”金吾卫的中郎将快马奔来,飞身跳下马,在斐辞的耳边轻声几句。 斐辞的神情彻底阴冷下来,对着守城的将士说道:“皇上口谕,自即日起都邑文书可进,道州县官员不可进。财粮可进,客商百姓不可进。惊仙阵开启,所有修真者敢闯我长安者,不问缘由当即诛杀!” “千牛卫,听我号令!尽忠效命,严守城池,立下血誓,当应践行,若有来犯者,不论先时,你们修真者与之是亲是疏,立斩不赦。违反之人反噬其言,脱皮露骨,折臂断筋,永不入大道,受黎祝夏氏无尽业火恶报苦刑!” 斐辞此话说得严厉无情,犹如置身于数九寒冬,听得在场的所有人心中冷气直冒。 惊仙阵只有一种情况会被启动——皇帝遇刺。 历史上的黎祝皇帝共被袭四次,全部以失败告终,刺客当即化为齑粉。几乎没人再质疑这一点,而居然在黎祝存世七百多年之后,还有胆大妄为的修真者敢忽视皇家的尊严,修真界能够承担帝王的滔天怒火吗。 他当即回身上马,看见妹妹小心翼翼的躲在后边。 “小梓,你回家吧……” 斐梓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兴奋的挥着手臂,她看上去开心极了。 她终于回到三年不见的长安了,她终于可以和所爱之人感受同一片云下的同一阵风了。 斐辞看着妹妹,他到底没有表示,悄悄的安排亲随告知父亲一句话,长安城,风雨渐厉天留人。 他在提醒父亲护住斐梓及家人。 这次的狂风暴雨,不知什么人倒下也不知什么人能够生还……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在长安千机墨的驻处,六悲子将手上的圣旨拍在桌上。 “师兄,你见到皇帝了?” “哪有,我站在养心殿外老大半天,一个内侍领着我出来,在外面宣的旨,没见着皇帝。” 六悲子的遭遇引起屋里的人一阵笑声。说来皇家是修真者的克星,尤其是皇帝,他的血液可以无视天地力量等级,直接治他们于死地,因此他们私下对皇帝感觉很复杂,开玩笑也会捎带着。 例如倒霉了就会说你见到皇帝了。骂人的时候会诅咒说叫你出门遇皇帝。 所以说来没什么修真者真的愿意去面圣,这是发自身体本能的恐惧。 几个师兄弟好奇地凑在一块,吵嚷着抖开卷轴。 圣旨是严厉斥责千机墨的口气,在上面,夏俞对千机墨挟走夏钦的行为极为不满,说道夏钦擅自离开长安是不敬大罪,而千机墨挟带皇裔出城可谓潜包祸谋,居心不良。夏俞削去夏钦琅邪王的封号,收回他的属地,他命夏钦速返王城,若有迟延,则在宗族中除名,贬为庶民。 六悲子咂咂嘴:“好狠的心啊,这是要对亲弟弟一抹到底啊。”谢华依风姿出众,在千机墨里有不少追求者,前些日夏钦总来千机墨驻处纠缠,引起众人的不满,后来他又撺掇着谢华依跟去了千机谷,不少人心里就更不痛快了。六悲子喜欢师姐谢华依很久了,他现在的心情可是相当不错的,幸灾乐祸。 师兄弟里也有见识明白的:“皇帝一向对这个无能王爷十分容忍,要说私出长安确实有不敬先皇后之嫌,但这个王爷的荒唐事之前比这过分多了……而且向来朝廷很少在明面上提及修真界,今儿圣旨直书咱们千机墨,就差没破口大骂了,这很奇怪啊。” “当今皇帝是痴情的主,对先皇后一片深情,怕是琅邪王触了逆鳞了。咱们顺带着的。” “不像,估计皇帝又开始打修真界的主意了。”修真界对夏俞的评价很一致,认为他这个君王过分出色,对修真界虎视眈眈,表面上谦恭仁爱实际上一肚子坏水。 突然,千机墨的领事弟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进来:“不好了,师兄,惊仙阵开启了!” 六悲子方才幸灾乐祸的神情,凝在脸上半天没恢复过来。 “皇帝遇刺?!” “快,快!你们几个,回千机谷通知师门。” “六师兄!惊仙阵一旦开启,所有修真者不可进不可出,咱们出不了皇城啊。” …… “发袖红鸟!快点!”袖红鸟是千机墨所做的机关鸟,十分精巧,日行千里,可以传递信件。它是千机墨闻名于世的机关术之一。 …… “袖红鸟破不开惊仙阵的光幕!都掉下来了!” …… 长安城上方紫光流动,像是一团轻纱覆在上面,紫色的光面飘展卷舒,犹如轻纱扬起落下。千机墨的众人表情郑重,掉下来的袖红鸟全身焦黑断裂。 惊仙阵杀气隐隐。 “紫光光照数里,长安城外肯定看得见,约束底下人这几日不可外出不能妄动,等候师门消息。” …… 究竟是谁不开眼去刺杀皇帝,动了皇帝的杀机。 皇宫中,夏徴连闯宫门。金吾卫要想拦阻,却被她骂的狗血喷头。 “玩忽职守,居然让刺客潜入皇宫!金吾卫该当何罪!”她把靖国公主的架势摆出来,没人敢把她怎么样。 夏徴很激愤,她看见惊仙阵开启当即花容失色,她叱问迟先生为什么行动之前没有告知自己。迟先生面露震惊的神情,连说不知。夏徴哪里肯信,当夜只身入宫。 先帝对夏徴很是宠爱,在驸马死后不久就将她从属地封邑接回来,这本是有违祖宗规矩的,他不愿她在外地孤苦伶仃,将妹妹安置在长安城中,为她大建公主府,极尽奢华。夏徴对皇兄也是满心的感动和谢意。先帝在病重之时,曾郑重将太子夏俞托付在夏徴手上。当时夏徴助夏俞稳固皇位,是用了真心的。即使她现在有心在九五之尊的位置上,睥睨天下的权势,至高无上的尊位,普天下人的毕恭毕敬。 直到现在对皇侄夏俞也还没做到全部狠心。 所以在听到皇帝遇刺之后,她率先想到的是哥哥的儿子要死了,故而急忙入宫探望。 内侍从养心殿跑出来,跪在镇国公主面前。 “圣上说多谢姑母前来看顾,奸人已经受诛,自己身上并无大碍。夜深寒凉,姑母的身体受不得寒气,侄儿身上有伤不能见礼,令金吾卫护送姑母回去。” 皇宫之中,禁卫变防频繁,如临大敌。 夏徴先是恼怒,后来神情淡漠下来。“既然皇帝没事,那本宫就回去了。”她的好意她的侄儿可未必认为是好意。 她吩咐内侍让御医好生瞧着,不要留下后患。 养心殿外。 “启禀圣上,靖国公主回去了。” “嗯,下去吧。” “靖国公主嘱咐老奴带御医给圣上看看,圣上,御体要紧,耽误不得啊。” “下去。” 内侍监不敢再说,他跟皇帝的日子最久,了解皇帝的脾性,这时再劝,皇帝下句话就是命人将自己拖出去杖毙。 夏俞的居所从不留人伺候,当时崔凌雪还在的时候也是如此,而且他独身在养心殿的时候居多,去皇后的永安宫安寝的日子比起外界传闻的来的少,说来黎祝王朝的皇帝多多少少都喜欢独居,要对比其他朝代,帝后恩爱是打了折扣的。 而夏俞对独处的喜好尤甚,长年所在的养心殿,殿中不留宫女,檐下不留侍卫。 内侍个个都是大嗓门,在殿外奏事。 内侍监心里打鼓,方才长安上空突然亮起紫光,惊仙阵开启。 而据传惊仙阵的阵眼就在皇宫之中,但是方才开启全程没有任何动静。养心殿的殿外平静照常,侍卫都没察觉有什么异动。 皇帝一直在殿内处理政事。千机墨的弟子过来接旨,什么都没发生。殿前卫讲似乎只是殿内的烛光晃了一下,之后一声剧烈的响动。 他们听见急忙在殿外待命。而殿内传来皇帝威严的声音命他们不许进来。 内侍监想着真有刺客,刺客的尸首还在养心殿呢,这皇上都不叫人打扫洗地,那味受不了吧。 内侍监想起世间传言,任何行刺皇帝的修真者都会化作齑粉,他纳闷人的血肉绞碎了,也不是粉末状的啊。 他看着平静照常的宫殿,摸摸自己的脖子,还是决定闭嘴不说了。 养心殿内,地面上没有激烈打斗的痕迹。 皇帝夏俞的手腕破了,有血不停的渗出来。惊仙阵需要皇帝的鲜血才可启动,是方才他自己割破的。 他确实没有大碍,除此之外没有一点伤。 殿内还有一个人,说是人形已经不大像了,他的下身彻底化成血沫,上半身被不知什么利器削去一半。 他还活着,但没剩几口气了。 他双眼狠毒,又像是见到最惊惧的事情,眼睛里满是慌乱。 夏俞回到玉案前,神情没有什么改变,如以往的镇定自若,他好整以暇道:“斐辞说客栈中只有云梦泽和千机墨的修真者在,但没想到出手试探的居然是普罗山的人……” “你是妖孽,你真的是妖孽!!!”地上趴的血人他在狂叫,而不知为什么他的话像是锁在喉咙里,惊惧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夏俞抬头看了一眼他,唇边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神秘邪恶的笑意。 第二十三章 皇族秘史是一切的开始终结 更新时间:2012-11-12 “普罗山中人。[.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夏俞他很确定,他接着沉吟了一下。“淇澳乐平,金玉楚杨,现在普罗山当家的是玉字辈,我对你没有印象,你的玄功境界又在隐沦后期,金字辈的都死绝了,你是现存平字辈的老不休吧。” 如夏俞所猜测的那样,来的人的确是普罗山平字辈――平竭,他是普罗山中修行玄功最高深者之一。他一直在山外隐居,无人知道,普罗山弟子都不清楚还有个老祖宗好端端的活在世上。 不知掌门玉琦拿什么说动了这个活着时间最久的隐沦后期愿意到皇宫行刺。 天象异变,先知抵死不言,而在此期间修行功法高深者运功之时无不心悸动摇。这征兆太过明显,待到修真界听说“皇帝是妖孽”这五个字就彻底按捺不住了,想要试探夏俞的底牌。 这样的迫不及待,代价多大都没有问题。 “妖孽”是否是天象异变的这前因后果,是否是修真界破开世间桎梏的契机。 修真四派彼此都有眼线,消息泄露并不难理解。普罗山在这四家中的底子最弱,同时牵连磕绊的利益最少,所以他们决心下的最快。他们极度希望占这个先机,为自己赢得出手的机会,这样他们有可能在利益分配上得到的就会比较多。 冒险是有价值的,那就值得一冒。掌门玉琦很看好自己的师祖,历史上因为灵气稀薄的原因,行刺的人都未超过隐沦境界。平竭以隐沦后期存世最长,如果这世上真有人能行刺成功,他绝对是选择之一。 普罗山认为赢面开出来的几率是有的。 平竭虽想到自己会死,但万万没有想到,真龙血脉的力量如此强大,仅一个照面,他就被撕的粉碎。 这甚至不可理喻。 不见他抬手出招,仿佛只是站在那里,对自己的伤害就做到了。 天竭冲过去的时候,用尽全力,他的明玉诀已经练至巅峰,明玉诀是普罗山的当家功法,十二层之后“摘花千夜”使出来皆是幻影,迷乱对方的眼睛,仿佛将人置身于暗夜之中,落英采撷,不可触及,他与修真者过招的时候,这样的手段足以混淆对方的五感,麻痹知觉,那么自己自然就会有机会一击致死对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如此在他漫长的岁月里屡试不爽。 普罗山的功法奥义都在于此――迷惑和力量。平竭活的时间长,虽然一直无法突破境界进阶铸凝,在隐沦后期止步了百年,他在心境上的精益却不是其他同境界人所能比较的。从制敌手段经验方面来讲,他可以说是,普罗山上最强的修真者。 他潜入养心殿无人发现,似乎坐在玉案前的夏俞也没有察觉。他消无声息的隐匿在殿柱之后,捻起法诀,可就当他的“摘花千夜”刚触及夏俞身着的素服,夏俞批改奏折的朱批笔立马顿住,他察觉有异,忍不住看过去,没有想到的是,夏俞随之也抬头看向自己方向的一眼。这一眼竟然是致命的,整个过程夏俞似乎只是停下来对望了一下,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就将自己立马束缚住了,夏俞的眼神似乎有着什么东西扑面而来,他感觉到无比疼痛,好像自己的身体正被切割着,他恍惚了一下,摔倒在地上,他这才低头发现自己的下身真的已经血肉模糊。 这真的只是一瞬间,烛光晃动了一下,殿前卫就在外面听到了巨响,正是平竭自己摔倒的声音。 他不敢相信,几百年的修行居然只是一个照面,就落败了。 夏俞在击倒刺客之后,殿前卫听着声音不对想要进来。夏俞没有同意,他走过来彷佛饶有兴趣的盯着平竭,他的手指又是随意一挥,平竭的肩膀被斩了下来。 这样的力量悬殊,不亲身经历是感觉不到的,特别是处于修真界顶端的人,高处无限风光,平竭从未感觉到如此惧怕,他开始后悔,后悔来到这里,后悔自己自以为是,将修真界之前的四次失败不以为然。 更后悔,自己一身本事都葬送在这,无名无谓,没人知道他,没人称赞他。待到他日行刺曝光,他只会背起连累师门的骂名,这和他事先想到的名垂青史差太远了。 在行刺之前平竭表明态度,成则师门夺益,败则自己承担,绝不拖累。 他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哪想到皇帝猜的分毫不差,其实不仅修真界深入到俗世中来。皇帝也将触角伸进修真界。只是他做的更为隐蔽,这些年下来积累的信息量是巨大的,使得他对修真界的了解几乎面面俱到。 普罗山之前以为最差结果就是平竭不敌身亡。他的身份绝不会被查到。 无情的皇帝在生命面临威胁之后,对普罗山做什么,平竭不敢想。 夏俞见他在地上失去抵抗力,放下心来。 夏俞并非是看上去那么的若无其事。他体内的血液像是被抽干了一般,他的身体摇晃了下,他在生生忍受血肉抽离的痛苦。 他所施展的力量越强大,耗尽血液的速度就会越快。 真龙血脉不是说无往不胜,皇族的生命和其他凡人一样长短一样脆弱,他一样会死。如果平竭再有同伙,他这一晚肯定是抗不过去了。 他不理会平竭在地上苟延残喘,忍着痛苦慢慢走到养心殿的架上第三层的暗格,一个精巧的密室出现了。 这是惊仙阵的阵眼,它连着长安各处阵枢。惊仙阵规模之大涵盖整个城邑,是夏氏入主长安就在建设王城的时候布下的,能工巧匠最后都被秘密地处决来保住皇家机关阵的隐秘。密室雕琢着密密麻麻的蓝线,曲折勾勒,描画的图案相当古朴,微亮的蓝光不时划过蓝色的脉络。 夏俞在太子的时候,先帝带他来到这里仔细嘱托。皇家与修真界的矛盾很难调和,惊仙阵是皇家最大的依仗,故此所有王族的府邸都在长安之中,分封出去的郡王、公主在危机时刻会被召回,先帝爱惜靖国公主,直接将她留在长安,不会待到召回之时。先帝说启动惊仙阵的只有王者之血,这是先祖亲手设下的机关阵,夏族的血脉力量要比传说中更为强大。 夏俞割破自己的手腕,体内的血液仿佛真的是被抽干了而流不出来,他缓步走进密室中央,半空中一个暗蓝色匣子悬在那里。他直接将手臂伸至匣子的沟槽中,沟槽设计的样子和他现在手臂上的图案是一致的。 他刚将手臂伸至沟槽的上方,一条青蓝色的九头蛇影出现了。蛇影凶恶狰狞,吐着信子,它似乎是活的,在夏俞的周围旋转了一圈,似是打量确认一般,随之又蜷曲着身体在夏俞的手臂上缠绕起来,它的影子渐渐因手臂上不断有血滴下、融入而壮大起来,而手臂上的图案在此时像是被激活了一般,发出夺目的蓝光,照亮了幽暗的密室。 他仿佛置身于蓝光漩涡之中无法在蛇影中摆脱,他感觉得到他的血液开始沸腾,不再受他身体的控制,他能清楚的看见血滴下来的速度不断加快,开始连成一条细线,细线越来越粗,血的颜色也出现了惊人的变化。 鲜红的血液变成幽蓝色。变化不止于此,他的瞳孔变成幽蓝色,头发飞扬起来如同在水中一般,在脖颈后面的皮肤闪着钻石般的点点光芒,双耳张成扇形类似鱼的鳍,耳尖是珍珠白的颜色。他的样子很诡异,像是大海深处的幽灵。 献祭结束了,他看着自己周身的样子一时不能动弹。 先帝没有告诉他在使用惊仙阵之后,会有如此变化。 他盯着手臂上光芒渐隐的图案心想肯定是它捣的鬼。 他感觉不到父皇所说的使用惊仙阵的寿命受损。他在挫败敌手之后再用惊仙阵,本来耗力巨大,他也以为自己必然瘫在地上,舍去大半条性命,可现在反而是他试图压抑身上不断涌出的神秘力量。它们像饥渴很久的嘴巴,想要吞噬世间万物。 平竭濒死时在最后的意识里见着夏俞走出来的样子,意图大声呼喊起来。 “你是妖孽,你真的是妖孽。” 他的样子变不回来了,他不知道怎么变回来。 父皇说待到蓝色印记出现的时候,就是夏族为至上皇权还债的时候了,夏族来自荒凉的岭南,位微人轻,在七百年前门阀混战中并没有优势可言,一异人自东方来,与当时的夏族族长定下约定。他赐予夏族无视世间任何力量等级的能力帮助他们成为人间至高无上的君主,他以此交换千百年后夏族后人的命运。 当时夏族问鼎中原的想法都显得荒诞,自然也想不了那么远。千百年的时间跨度,先祖根本不知道后人是繁衍还是飘零,福荫哪里顾的及子孙。 这在开始不过是夏族族长自以为的一次奇遇,年老时与儿孙晚辈的怪谈,然而真当他夏氏成为九五至尊之时,异人的承诺实现,一切都开始出乎意料起来。 夏族的血脉蕴含着惊人的力量,尤其是在君主的身上表现的极为明显。他们虽不能逃脱生老病死的人间铁律,但是可以抗衡世界上任何的武力威胁,自此世间无人可使黎祝的君主屈服。 在另一方面,夏族出身的君主身上都有奇异的性征,那些性征表记大海的气息根本不同于人类。身体上的性征在他们人生的某些阶段出现、消失,他们为此只好将生命的大半时间都花费在独处上。 妖孽这二字,第一次说出口的不是入宫倒霉碰见的为家族惹祸的崔易辰,而是那句谶语的作者――元夕夫人玉和婉,她是夏灵帝最爱的女人。 他们的爱情毁在玉和婉的惊惧中。 最终夏灵帝暴毙,玉和婉坠落观星台。 真的令人齿冷。再盛开的爱情也抵不过残忍的真实。 夏族始终无法与人类共存,这个事实在开国之后的七百年里越来越明显。 哪怕他们自己愿意。 在之后皇家秘密所幸被保留传承下来,但在世间也泄露出那句似是而非的谶语,玉和婉试图用死亡惊醒还未察觉的世人。 那个异人在约定的最初说:“夏族是共工的后人,和人类不同种族,你们的命运在新世界不在这里。” 妖孽、异类、怪物…… 这样的字眼一旦出现,代表的是非我族类的斩尽杀绝,代表的是异类灵魂的永生孤独。 黑夜不会又幽暗又光明…… 皇权富贵,将荡然无存。王图霸业将化为乌有。夏族七百年的荣耀和付出都将付之东流。 拥有又再失去,世人都未必忍受,王族又如何肯罢手 夏族终究要走上当初设定好的路,服从命运的安排――被世人驱逐,或将世人杀戮。 第二十四章 皇帝夏俞无比纠结的前路 更新时间:2012-11-13 夏俞盯着平竭抽搐了几下,最终咽了气,他走了过去踢了踢地上渐凉的尸体。 尸体自然一动不动。 忽然间,他变得恼怒起来,拔出养心殿里悬在椒壁上的龙泉宝剑在尸体上一阵乱砍,直至砍的再辨不得平竭的脸才肯扔掉剑罢了手。 他自我放弃的直直躺倒在地上,望着大殿的穹顶,一动不动,心下茫然。 就算他的意志坚定,面对万难不知畏惧,就算他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 妖孽的身份哪有那么好接受的。 多愁善感的鬼狐妖魅都是众口所编,也只有在传奇话本上才有千奇百怪的异类与人相恋。 真正捉来个活生生的妖孽试试,但凡是个人都会被吓跑。 …… 他本是世间最尊贵的人,泰山封禅君权神授,秉承天意治理天下,是无可争议的统治者。 而事实却是他的全部智慧和努力都比不过某个约定的存在,他必须代替家族接受这个约定的所有恶果。 他前半生的梦想目标,他所致力于稳固皇权做的一切都将全部抹杀,他的身份一旦泄露,世人必然将他赶下皇位。另外所有皇族都将面临着被赶尽杀绝的危险。 而如果按着异人当初的设想,是要夏族与全世界为敌,去实现他所谓的失落的蛮荒故土,且不说夏族生生世世接受的都是人类的生活,亲近感难以割裂,而屠尽世人又哪有那么容易。 他夏族的子息不盛,算算家族分支,沾点血脉关联的不足四百人。想要这四百人建立只有他们的新世界,简直是天方夜谭。更何况,父皇说过血脉的力量只有嫡子嫡孙才最为纯正。其他的分支血脉到底有没有抵御修真者的本事都很难说。 这天下大乱,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夏族,夏族包括他夏俞自己要怎么逃命。夏俞这个中兴之主还没兴盛国家几年,就得打算灭国绝族的情况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上天对自己何其不公。 老话说若无远虑,必有近忧。他这远虑近忧都急于解决,情况倒是越来越糟。 火烧眉毛,且顾眼下。 他站在铜镜前,他的容貌还没有变过来,妖艳的蓝色眼睛,诡异的扇形耳朵,他自己看着都十分恶心,这是什么东西。他身上的变异性征在之前,出现的快消失的快,只有崔易辰入宫见他姐姐,出于好奇用自己私藏的古怪玩意透视了养心殿,好死不死的看了他这情景一眼。 偶然的就像上天开的玩笑一样。 其实当时崔易辰都不敢确定自己是看到了什么。 可就是这般夏俞发现后也不敢放过,夏灵帝的结局,一次就足以警醒了,他将崔家人毫不留情的全部灭口,却还是止不住这荒诞的秘密泄了出去。 话虽然不见得有人信,可是只要有人见了他现在的模样…… 他只有无法可说的份。 …… 这鬼样子已经持续三个时辰依然没有消退的迹象,他根本没有办法在人前掩饰,他对自己身体新生的力量并不熟悉,似乎它只是在御敌的时候可以被动的发挥作用。没有功法没有秘籍没有口诀,他身随心动想变回普通人,怎么都是做不到。 这不是办法,他狠下心,用匕首去割长出来的耳鳍,可是鲜血直流之后,耳朵又迅速复原了。他看见手掌上流淌的蓝色血液心中感到无比的挫败。 这时候突然他的心脏受到重击,全身皮肤像是被撕裂了一样火烧火燎的疼,他忍不住发出低吟,蜷曲着身子,万分痛苦。从人转化为所谓的妖孽,力量得来的并不容易,代价同样存在,类似蜕皮的过程一直在他的生命里持续,他的这层皮、他的这颗心早已经鲜血淋漓。 只有彻底放弃做人的身份,痛苦才会停止。异人说过他们的血脉属于远古水族,必须离开陆地回到水里获得真正的自由。 历代皇帝都没有跑去水里当鱼类,最大的原因是这痛苦还没有发展到如此剧烈,约定并没有到来,而他…… 父皇说在黎祝皇陵那做出约定的异人有东西留给印记之人,待到时机成熟就可以去拿了。 离开人群去毁灭世界么?他可从没想过真按着别人给铺好的路往下走,内心十分抗拒。 接受就是不自由,宿命这种东西,他这般高傲如何肯认。 他不甘心被命运支配。权力是强者的罂粟,杀伐决断一任于心的称心快意,一旦接触,便如幼狮嗜血,从此步步深陷,再不能回头。 他立志做这世间至高无上的王。 他那颗强大的自信心,无坚不摧。 …… 夏家人口口相传至今的约定,随着夏俞身上蓝色印记的出现已经将最后一笔划下,而那个约定的始作俑者,却并没有在人间出现。 那个推动因果的人是那么有把握?他看在眼里的一切都在如期进行么。 天色渐晚,屋里的光线彻底暗了下来。 水烛在自己规定的时间苏醒,她睁开眼睛支起耳朵,小心翼翼的查看四周的动静,没有那个人的气息,她终于将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斐辞走了呀,没见着真是太好了。” 忽然屋里有个熟悉的声音:“是吗,让我听听好在何处了?” 水烛吓了一跳,百里郅坐在屋里墙边的长椅上,双手交叉,看上去表情特别差。 水烛露出惯有讨好的笑,被百里郅瞪了回去。自己未免太专注了,这么个大活人都感知不到。 “这是什么地方?” “不要转移话题。” “……” “说说你和斐辞是怎么认识的?说说你干嘛躲着他,说说你三天长眠不醒知不知道旁边还守着个喘气的!” 水烛很想说统统不知道,但她明白这么说不会有好果子吃,她谨慎的闭住嘴巴。 “……” 百里郅的眉毛飞快的跳动了几下,硬是把胸中的闷气给憋了回去。水烛不肯说的,他即便最后逼急了,得到的也都是谎话连篇。 听她绉的无数破绽,百里郅的感觉非常不好。 他在她身边守了三天,他自以为在遵守二人之间互不离弃的约定,结果是这女人施展的遁术,他从此对水烛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三天没有知觉,就等于失去所有的抵抗能力,你知道如果你真被斐辞擒了去会是什么后果。这种自杀性的逃避,你的脑子够使吗?” “……还好。”水烛心下郁闷,她知道自己是有问题的,关键是害怕这件事情没法控制啊,她就是不想见步逸,不想见斐辞,就是还没勇气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这当然是不对的,太子长琴是要跳脚的,但是拜托再给她些时间吧,让她再皮实些,再受得住些。 “我们就在斐家……”百里郅悠悠的说。 “……你!你!”水烛从榻上跳下来,指着百里郅的鼻子说不出话来。 “所以你真的不和我解释些什么?我的娘子?” 水烛不开口,蹲在地上把自己落寞的背影留给了百里郅。 ““……”百里郅捂着额头,一阵沉默之后突然是想起了什么。“你不要在想逃跑的事!这门都没有!” 百里郅拉着水烛出了房间,指着天上的紫色光带,紫莹莹的色泽犹如宝石一样。 “惊天阵开启,长安不可出不可进,你这个毫无背景来历的人在街上乱窜,只有死的更快。”百里郅看见惊仙阵开启吃惊不小,他记起客栈上发生的种种,他怀疑是修真界忍不住试探了。 太荒唐了,怎么真有人相信呢。 他亲眼见过夏俞,那是人精中的人精。妖孽若有他一半的心机手段,早就毁灭世道了,哪容得修真界的小动作。 他瞧了一眼水烛,身边这个说要倾国倾城的“妖孽”和人家比天上地下,她能低到九幽黄泉去。 “水烛?” “嗯?” “如果你真的有倾国倾城的愿望,就留在我身边吧,我能够替你完成,如果没完成,你再走就是了,那时我肯定已经死了也不需要了。” “……” “下注在我身上,耐心等待,等到秋天收获成果,这要比你乱头苍蝇的靠谱很多,你也不用付出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么。” “你什么都不会啊。” “……” “只要陪着我就好了。百里姓氏的家族观念太重了,我从小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我尊敬我的父亲,我从小就希望自己有一日能成为父亲那样高洁的人,我叛逆恶毒,却很难真正舍弃我的亲人。” “陪陪我吧,让我觉得一切伤害都是微不足道。” …… “陪陪我,让我不至于一个人在这条路上迷惑。” …… 百里郅的声音很柔软,像是在诉说年代久远的故事。他的眼神很温和,没有看水烛,只是注视着周围四溢的夜色。 水烛愣了愣,她想说你的演技有进步啊,她想说你看重我身上什么东西了,她想说别闹了。 可浮动的晚风吹拂在脸上,似有一种奇怪的魔力,使得她针锋相对的话在这种情景下说不出口。 水烛感觉得出身边人话语里的孤独寂寞,她一时间觉得很难过。 …… 在长安,在杀气隐隐的惊仙阵见证下,她鬼使神差的开了口,说了后悔终生的话:“好,我陪着你。” 第二十五章 悲了个杯具的普罗山 更新时间:2012-11-14 百里郅没有表情,他等了等,果然过了不久,水烛在夜风中低下头反悔了:“其实……也不好一直陪着你……” …… 百里郅摇头叹息,他这辈子为数不多的一次真心话,就活生生糟蹋了。 “反正我听见你答应了。” 耍无赖,谁不会,他可是高手啊,无下限他最拿手了。 屋子里的烛光亮起,百里郅和水烛脑袋凑在桌子上一块谋划。 “我的新身份是李贽,外人眼里我是一个落魄不得志的读书人,你是我的侍女楚楚。我很喜欢你。” “又是喜欢不喜欢?还好这回不是夫妻了,最起码侍女的活好干多了。” “……你的师门指望你雄心壮志倾国倾城,真是眼睛瞎了。” 百里郅说清楚李贽是公山秦赢的弟子,真要是装作娶妻恐怕破绽太大,他在将来会作为皇帝的心腹谋士这个身份出现,无妻当然更好做事。并且他还要表现得心恋女子,痴情痴爱,这会让皇帝觉得自己容易操控,放下心防。 水烛说:“你这不是和皇帝一个套路么。” 百里郅表示无所谓:“好用就行。” 他说他这突显演技的状态估计要保持很久,水烛在身边万万不能拆了台,夏俞心狠手辣,又是绝顶聪明,像在城门发生的晕倒事件不可再发生了,到时候水烛扛不住的话,他来顶。 他又说他日后要不时出入宫中,皇帝夏俞的戒心很大,水烛不可到处乱跑,事先去哪里都要和自己交代清楚,遇人学得聪明点,保不定是夏俞的无聊试探,一定得保证安然无恙的回来。还说要时常去斐梓那里,在她眼前,先前讲的爱情故事还得装成真实的,她肯定有无数苦衷要诉说,耐着性子听她的痴情话,她会把水烛你当作知心朋友的,跟斐家绑在一起,你的身份就不会引人多怀疑了。 他说不许私闯皇宫,他这个真救不回来。 他说了很多,听得水烛连连点头。 水烛最后小心翼翼的说:“就这些?” “在你奋发图强之前,我觉得我还是谨慎的好,你状况多发我可承受不起……” 水烛尴尬的笑了笑,他的口吻很像太子长琴。[.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我再问一遍,斐辞你们是认识的吗。就算斐梓那里你撞不见,我以后和他共事的机会那么多,他一定会百般的注意你,……给我少胡想!你别想逃,这不是说你与我如何如何,你遇事总是逃避,逃跑几次算够?” …… 百里郅的最后那一句像是按下了她身上的按钮,她一动不动,水烛罕见的沉默了。 他突然记起来在他们初见面时,她望着风沙呆呆的样子,连剑架在脖子上都不在乎。 她死都不怕,那她在怕什么。 她叠在裙子上的手指交叉缠绕又轻轻的松开。“是的,逃避不了几次,也毫无用处。” 百里郅再次见证她的无言,好吧,他更习惯水烛没心没肺的样子。 “斐辞他不喜欢我,他觉得我是个傻子配不上……,他对我很凶,他一直想杀了我……” 水烛像是在胡言乱语。 “……水烛!”百里郅捂着受伤的小心肝,他想之前她不是说自己是隐居世外的桓白弟子么,她不是说世上她谁都不认识,这怎么跳到爱恨情仇里了。 就斐辞那张冰块脸,她投怀送爱个给他看看。 他想自己真傻,怎么会相信这个女人会讲真话呢。她现在的话又是不是另一个谎言呢。 “斐辞会再次杀死我的。”她喃喃的补充了一句,其实她的潜意识修改了这句话所指的人――步逸,她在说步逸会再次杀死我的。 百里郅看了看她脸上生硬的神色,怔住了,他缓缓的点了点头,表示清楚了。 …… 靖国公主回到府内的禅房,砸碎了自己的香鼎。 四大修真剑派的驻处灯火通明。 和尚望着天上紫光,发出啧啧的赞叹。 斐梓孤坐剪烛,想着云端上的人。 多少人注定难眠今夜。 …… 普罗山上,山下探子连夜传回的消息使得等候的掌门玉琦神情震动,手颤抖不止。 围坐在逾辉殿上的其他五位玉字辈长老听了也是大骇,都坐不住站了起来。 惊仙阵开启。 几乎是同时间,看守长明殿的楚姓弟子急慌慌的来报,神龛上的第一层的魂盏灯熄灭了。 “平师祖死了!” “这怎么可能,他是我普罗山最有希望铸凝的人!” “皇帝呢,他没有事?” “惊仙阵能够启动,还不能说明么,皇帝还活着,他这是向我们示威呢。” 殿上的声音渐渐高昂又渐渐低了下去,直至消无声息。 五位长老看向在殿上高位坐着的普罗山当家者――玉琦,他们等待掌门开口。 玉琦的声音比平时低很多:“太冒进了啊。”言语中无限后悔。 楚宿的师父玉曲性格最直性,他先说出口:“皇帝绝对是妖孽,不然怎么能……” 人间的灵气渐浓,修真者的修行境界可谓一日千里,隐沦后期是修真界的顶尖,所有的大修为者目前还都停在这一层,如果这都制不住,皇帝还算是人么。 另一个玉姓长老打断了他:“这话再说没意思了,现在是该想想怎么办?” “平师祖死了,咱们在境界上再没有和其他三派相抗衡的人了,我们剑派本就实力最弱,如今又是这么大的损失,这一次非被他们远远甩在后面不可!我们有眼色可看了。” “皇帝又是个好相与的么,一旦查到是我们的人,后果是什么!” “有什么后果,他只是个凡人!” “凡人?平师祖已经被杀死了!” 玉琦摆摆手,止住长老们的争执,原来他的手仍是颤抖的。他无力的摇摇头。“之前说任何代价付出都没有问题,任何危险都是值得一冒的,是因为我和在座的各位都自信满满,现在的结果恰恰相反,悔不当初啊,然而已经是这样了,不承受又能如何呢。” 他的声音渐渐恢复平静,他认真说道:“将消息泄露给其他三派,就说是我们的大修为者已经行刺身死,普罗山的秘法使得他传来临死前的信息。他验证了崔家崔易辰的说法,皇帝的确是妖孽。” 长老们相顾看了彼此一眼,他们明白掌门的意思,这是要拖其他三派下水。 “他们会信么?” 玉琦道:“我们的代价如此惨重,他们凭什么不信?看看他们都做了什么,千机墨把琅邪王诳在千机谷,云梦泽让迟佚给靖国公主当师傅,我们做了他们想做的事,我想他们会乐意听到这个消息的。” “那昆仑境呢?” “他们既然总是虚伪的说什么修真界一气同枝,那他们就别想在这会儿摘出去了。” “去长安瞧瞧动静,如果长安时乱,就趁着浑水摸鱼,如果长安无机可乘,普罗山就谨小慎微的过,再看几年他人的眼色吧。” 玉琦发布掌门令:“各山各处的弟子严禁外出,看守师门。玉曲、玉隐长老及其他楚姓弟子去长安勤王。” 他最后叹了口气,“我普罗山立世时间仅次于昆仑境,先祖都是惊艳才绝之辈,三四百年前普罗山上仙气盈门,我们的想法一直都很简单,只是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位置而已。” 但愿皇帝没有察觉到刺客是我普罗山的人,平竭师祖当初在他面前立下了保证,绝不会让人发现自己的身份。玉琦羞愧之极,平竭的死对门派的损失太过巨大,他死后如何见普罗山的各位先祖。 …… 楚兴撞进了楚宿的屋子,躺在床上的楚宿不乐意了。“楚兴跟你说敲门,我这安养的人受不了刺激。” 楚兴气喘吁吁。“师哥,你没那功夫了,起床吧,掌门叫楚姓弟子回去长安,名单上有我和你!” 楚宿大吃一惊,立马从床上蹦下来。“怎么会,我这伤都是在长安惹下的,任务失败我下山都不能,怎么这会又巴巴的把我派往长安。” “长安惊仙阵开启,四大剑派都要派人去长安勤王。玉曲长老说你是刚从长安领事弟子的位置卸下来,对长安的事宜都熟悉,叫你领队。 楚宿喜忧皆有。“终于不用在床上挺尸了,干吗非得再回长安呢,唉,走,收拾收拾东西去。” 楚兴帮他穿好衣服。“底下的楚辈弟子私底下都在议论,长安这一行怕是得流血了。”楚兴已经得知清河崔氏满门诛杀的消息,他很害怕:“我这皇后的族弟不会死在长安吧。” 楚宿失笑的看了他一眼,展展手脚,活动活动筋骨。玉曲长老对自己的小徒弟偏心的很,什么珍贵丸药都给他吃,他一身的伤差不多好利索了。 “楚兴,不,钟兴,你太多虑了。有你师哥我罩着你,你会比乌龟活的长久的。”楚宿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楚兴会意的捂住了嘴,他这所谓的皇后族弟的说法以后不能再提了。 “师哥,你叫我查的那把剑,我去探剑殿问了。那把剑是凡人的东西,但确实材质、花样很罕见。探剑殿的人说剑身上的错金纹不是原有刻上的,是最后雕琢的,到底是什么寓意他们不清楚。后来查了几天千剑图,告诉我,此剑的样式在世间出现过,好像先前隐退的太子太傅――公山秦赢配带过同样形状大小的饰剑。” “公山秦赢?”这个答案令楚宿很意外。 “对,皇帝当太子时的老师。好像三年前就死了,皇帝执弟子礼给他写了很长的讣文。” “他是修真者?” “当然不是啦。” 楚宿有点迷惑,靖国公主府干嘛要对这佩剑的人一路追杀,似乎他们意料到又意料外持剑的人是个修真者。 他很不解靖国公主府最后放弃的举动,既然不是必须置于死地的人,何必在密令上写着赶尽杀绝。 他禁不住想起和拼杀三天三夜的恶人,又顺便想起那个很二的姑娘。 风起云涌的长安城里,他会再见到那个令人抓狂的白痴女么。 第二十六章 城外形势一览表 情势一片不好 更新时间:2012-11-15 白天里,紫色的光带在天上也能变换出深深浅浅不同的紫色,犹如被卷动的缎带一般。 这是惊仙阵出现的第三天,长安城外聚集着不少修真者,除了昆仑境以外其他三派陆陆续续的到了。 长安城墙上的千牛卫严防死守,拉起弓箭,将箭矢一直对准他们,心情十分复杂。城下都曾是自己的师傅师兄,万一起了冲突,两难之极。 修真者越集越多,在城下他们架起了简易的行舍。三派领事弟子的剑都带在身上,担任着守护巡逻的任务,他们不时望向紫光重锁的长安,心中无法安静。 他们这一代人幸运也不幸的看见了闻名于世的惊仙阵。 自三派匆忙赶来的领事长老们在此议事。 “惊仙阵启动已有三天,这城里城外隔开也不是个事啊。” “谁知道上次惊仙阵开启,是怎么解决的?” “那是三百年前了,在座的诸位可都还没生呢,据说是当时的昆仑境的掌门亲解道袍,由天谕局的大先知陪着入的长安。最后皇帝和修真界定下契约,这才算了结,从那时起出现了千牛卫来效忠王室。” 普罗山行刺的事情,只在四派中的长老间传开来。几个同辈数的长老望向普罗山来人,普罗山只有玉隐长老在场,玉曲知道自己沉不住气干脆就没进来,玉隐的性子比玉曲来的稳重,外人看来一副安静平淡的样子,众人看向他的时候,他正咂了一口上好的灵茶,之后抬头对诸位长老笑了笑。 在场的人都在心里暗骂;。装什么蒜,这还不是你们普罗山干的好事。 他们不能把从掩藏在普罗山的眼线那里获知的秘密说出口,必须压在心里。各派都有自己的小九九,算计着别人也被别人算计着。 “昆仑境的掌门徒司冽正在闭关冲击铸凝,已经八十多年没有现身了。代职的是他师弟――临虚峰上的御事长老阮无决,那人心冷口冷心狠意恨。昆仑境在他手下也以自保为重,他愿淌这水才怪了。” “再有我们修真界与天谕局的关系比当初可要差很多,而现在皇室和天谕局的关系也好不到哪儿去。” 天象异变,这些隐藏在冰山下的矛盾,体现的淋漓尽致。 “诸位,就这么等着?” “不如再发书给昆仑境,他们自诩修真界第一门派,该他们担事的时候哪能有不担事的道理。” “皇帝……”这句话终结了他们的争论,在场长久的寂静。 普罗山在泄露的消息中加重对皇帝怪异举动的描述,然而妖孽这二字如何出口。 议事草草结束,昆仑境的人不在场,三派互不服气,千年来彼此的纠葛怨念都深,能找到的共同语言最后都会衍生成吵架。 三派唯一得到的共识就是静观其变。 再有四天就是花朝节了。花朝节是黎祝很重视的节日,意味着百花诞辰。在黎祝历法上每年的二月十五,民众都会自发的庆祝花神的生日。 先皇后崔凌雪与花朝节的关系密切,她温柔和顺,酷爱凌霄花,在每年的花朝节上,她都会配饰凌霄花,出宫祈福。在出宫的官道上,民众争相目睹这位贤德皇后的花容月色。 这一年将要到来的花朝节之前,凡夫俗妇中流传着这么个说法,备受爱戴的皇后本不是俗世的女子,她是天上的花神,她不是香消玉殒而是回到天上去了。 故事固然美丽,但似乎包藏祸心,有精心设计的痕迹。 不知是有人同情崔家的遭遇,还是皇帝准备接着为自己的痴情造势。这说法在皇后逝去之后的一个月里,传的越来越离谱。 …… 最后终于等来了官方的说法,态度倒是很积极,认可百姓祭祀先皇后的意愿,发布诏令花朝节照过。(.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修真界的人都说皇帝惯爱收买人心,天象异变激起了民间恐惧担忧的情绪,这大丧还未结束,朝廷安抚民意的事情就急急忙忙开始了。说来黎祝治下的平民百姓对当今这个皇帝还是非常满意的,由他当政期间,虽说朝野变化更迭,风云变幻,民间却是一派祥和景象。 令行禁止,向来是夏俞的风格,既然说花朝节照过,那长安城的出行禁令自然就会消除。长老的意见都是再商议商议,他们认为在这四天之中昆仑境到长安打两个来回都足够了,昆仑境总该露面了吧。 千机墨来的是千机长老罗园和千页长老鲁平,他们从行舍出来的时候,脸色重新凝重起来。皇帝的御旨在惊仙阵开启之前送出了长安,信使的脚程没有修真者的快,千机谷接到来信之前,探子已经向谷中禀明长安开启惊仙阵的事了。千机墨的当家人――大长老谢隹,在看到信时沉默不语。 他最后又叫女儿谢华依将夏钦送了来。 “琅邪王醒了没?” 罗园做了个断腕的手势,摇摇头。 若说普罗山行刺离谱,那千机墨的行为更是胡来了。千机墨一向以精巧的机关术著称,他们挟持夏钦的想法匪夷所思。在客栈中,夏钦能够在苦绝毒中毫发无损,这就证明千机墨的想法是正确的,不止是皇帝,整个夏氏家族的血液都有特异的地方。差别可能只是表现的没有那么强烈而已。 若是想从根本上解决皇帝的问题,那么找到血脉的怪异力量想出应对之法才是关键。千机墨自持在这方面是专家,他们的动作很快。 千机墨将夏钦诳回千机谷就是去做研究的。做法同样大逆不道,在千机谷中,夏钦被弄昏了放血,他对修真者的自动防御能力似乎是不存在的,千机墨提取了他大量的鲜血,夏钦至今昏迷不醒。 若不是皇帝的旨意太快过来,夏钦估计现在连身上的各个部件都要拆上一遍了。 “得快点醒来啊,这要是进了城,被皇帝发现问题,又会平生事端。” “那道旨意本身就表明夏俞察觉不对劲了,师门生怕这是唯一接近血脉直系皇族的机会,大长老才叫敬冠殿下了狠手,说来他放出的血太多了,也实在是因为不敢错失良机啊” “他吃了桂喜丹,丹药能加速他的复原,只盼这惊仙阵再缓几天关闭,能让我们在城外多做盘桓,给我们充足的时间。” 夏钦昏迷不醒的很古怪,他的血液从体内流出,他就陷入昏迷怎么都叫不醒。夏族血液的疑点很多,超出了修真者对真龙血脉的认知。 说来夏族不过是侥幸获得天下而已,泰山封禅君权神授全无根据,不然天谕局的先知早就跳大神请神仙下凡了。修真界对夏族的怀疑一直存在,崔易辰的遗言只是更加重了疑虑而已。 夏族,他们到底是什么呢。 “谢侄女还陪在马车里呢?” “陪着呢,不过肯定极不乐意。” “大长老让咱们好好管着他的女儿,待会再敲打敲打谢侄女,等着夏钦醒来,准备好说词,一定不要露出马脚来。” “大长老被夏俞尊为国师,在修真界的威望也高,要不是那道斥责的旨意不方便出面,他来做管事人倒是再恰当不过了,阮无决算什么啊。 千机墨的长老连连叹息,昆仑境一家独大,势力是他们这三家无力抗衡的,不得不唯他们马首是瞻。修真界的格局如此已有千百年了,时间虽说是如此之长,却真的能把人性压抑的服服帖帖么?三派恭敬的心态里又有多少甘心情愿呢。 …… 云梦泽的来人叫清夜,他们的派别里不自称长老,称谓钧座。钧座清夜着青色长袍,执一把白羽扇,表现出的态度在来的三派里最为超然。 普罗山是装出来的淡定,他们家是真淡定。 钧座清夜确实不着急,迟佚是他的上峰司座,人还在靖国公主府盯着呢,他的压力一点都不大,他过来,不过是走个过场。 …… 付凤玉算是千牛卫的编外人员,她被斐辞派到城门协管,千牛卫人心思动,尽管有血誓高挂头顶,难保里面没有和门派私相授受的情形,斐辞并不放心。付凤玉站在城楼上,瞧着城墙底下多数熟悉的面孔,她有种想要掩面偷溜的冲动。 正巧钧座清夜也往城上看了过来,双目交接,清夜对她笑着招了招手。 付凤玉“啊”的一声,将脑袋躲了回去。 楚宿和楚兴带着师兄弟在城下巡视。 “师哥,怎么感觉咱们普罗山明着不在乎,暗里是最上心的?” “你管住你的嘴吧。” 楚宿看着惊仙阵,啧啧称奇。他想着夏族皇家掌握的力量很大,像是覆盖这般广,持续时间这般长的机关阵独一家,当初到底是怎么布下的? 忽然楚兴抻了抻自己师兄的衣袖。向几丈外的草丛里怒了努嘴。 楚宿看见似是有个人影在草丛里。他捻了个法诀向那里探去,草丛里没有发出声音。 他对楚兴摇了摇头,不是修真者,怕是哪个凡人过来看热闹,他示意楚兴不要管。 …… 草丛里的人听见普罗山人离去,抖了抖衣裳,像是要抖去楚宿探过来的气息,他的脸上很是厌恶。 他不喜欢修真者。 他就是那个在长安城外行刺夏俞未果,碰见和尚无尘的那位少年。 他还没走远…… 见到惊仙阵,也过来凑热闹了。 第二十七章 立志掘墓挖坑的墨家美好少年 更新时间:2012-11-16 很静谧的夜晚,从城外看仿佛紫色溢彩的苍穹笼罩着长安,给这座千年古都更添了几分仿佛能吸进人去的神秘气息。深浅变换的紫色映照着修真者们有些茫然的脸庞,对峙,无声的继续。 藏在草丛中的少年眯着眼睛等到了天黑,在城里城外的修真者巡逻的空当,瞅着四下无人,一扫隐匿时的松散,仿佛黑夜中敏捷漫步的猫儿一般,悄无声息地接近了漩涡中的王城。 天上惊仙阵紫色流转、变化万端的光芒仿佛并没有照到这个一身玄色衣衫少年,他在长安城的西北侧角止住了脚步,慢慢的弯下腰来,警惕的查看周边的动静,只有初春草木生长的声音和早早醒过来的虫儿轻声的鸣叫,他安心的笑了笑。白天城里城外的人都盯累了,晚上虽不会放松警惕,但也更多是靠感知敏锐的修真者探查着对方,他只是个凡人,并没有法力波动的气息,不会被人发觉。 他慢慢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和一面镜子,伏在了一人高的草丛中。 对峙的双方但凡有个主事儿的人见到这地图,一定会惊诧莫名,他掏出的图竟然是引发了这次双方对峙的惊仙阵的机关图,而那镜子…… 那镜子小小的,只有四五寸大小,周边却镶满了宝石,面上精光闪烁,背上鼻钮四傍,隐起穷奇饕餮、鱼龙波浪之形,满身青绿。 他快速的将镜子的周边宝石按了几下,镜子瞬间发出凝成束的白光,所照之处暗处皆明,雪白如昼,所照范围却只有镜面大小,并不扩散。他稍稍弓起身子,将镜子挂在胸口的两粒扣子上开始干活,手中的工具极尽工巧,却是辨不出是什么,他怕人听见,包着厚布,在城墙上轻轻敲打着,嘴里默数着乾三位,坤二位,坎六位…… 刺啦,声音像是慢慢划破薄革,他慢慢地在城墙上揭下了一块墙皮,里面竟然露出了一个坑洞,他把手伸进去摸索了一阵,找到了两个机关钮,他细细的摩挲着两个按钮上的纹饰,然后按了其中一个,这时候城墙底下一块草丛忽然动了起来,无声的下陷,渐渐露出了一个暗室的入口,他拿镜子照了照,黑洞洞的,一层层向下的阶梯。 他快步走下阶梯却在即将全部进入时回望了下修真者的营盘,牵了牵嘴角,然后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口哨声,目光明亮,显得很得意。随即他扶着把手,钻了进去,按下内壁的按钮,城墙下的草丛恢复如初,不见一丝痕迹。 这个密道似乎一直都没有人用过,地面上浮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他凭着印象找到了火把点燃,把机镜子收好,拿着机关图向最深处探去。 密道幽暗,积满了尘垢,但留有通气口的关系,火把一直不灭。少年走的很慢,他好像充满好奇,不时在密道的墙壁上摸来摸去,发出啧啧称叹的声音。 密道多如血管,他瞧着地图辨认着主道。他的记忆力似乎很好,到后来他就将地图塞回怀里,凭着感觉摸索起来。 不多时,他在一个岔路口停了下来,他看见一侧的墙壁前歪着个尸体。大概是尸体在这里很久的原因,只剩下一层皮包裹着骨头,露出人的骨架形状来,身上的衣服全部都烂掉了,只有些褴褛的布丝挂着。 少年拿起尸体旁的金丝袋子,打开看都是些工具,有些很古老少年没有见过,有些少年自己身上就带着。 他将金丝袋子重新放好,端端正正地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的磕头。他知道这是他们千机墨的先人,准确的说应该是千机墨机关一派的先祖。 仔细看就能从尸体裸露出来的骨架上清楚的看到上面有无数刀剑断痕,半片肩膀斜斜的缩着,胸前肋骨断裂刺向内脏方向。他叹了口气,他的先祖一定是生前受了重伤逃进这里的,看样子是最后伤重不治,孤零零的死去。 少年恍悟,在这七百余年里,自己那一派墨家就渐渐断了传承,没了香火,渐渐消散大概就是因为这人的突然消失吧。 如此庞大的机关阵只有墨家做的出来。这人必是他们门里数一数二的智才能者。 墨家是那个千百年前相信人定胜天的千机墨家,而不是如今练气养生,胡搞一气的千机墨…… 少年盯着眼前的先祖,眼神中疾厉之色一闪而过,夏氏王族辜负他们墨家这一脉太多。 当时墨家在为王室设计机关阵时,本是按着习惯给自己留了后路,没想到夏氏早有预谋,后路并未用上就被害了,只得拼命护住一人至出口用机关鸟将设计图传回了本派。可是千年来风云迭起,世事无常,最后一个墨家传人直到今日才将密道开启。 “先辈在我们短暂的记忆中寻找他们的安葬之地,然后悲伤地告诉我们,我们自己也会被后世的幸存者用记忆埋葬。墓碑只能记述几十年的历史;世代沿袭的地方有树木生长,而再古老的家族也不如树木活得长久。” 少年想起师父的话,他们千机墨机关一派将树木当做息壤之地,他郑重将骸骨收起,待到出城的时候,他要将先祖带回门派,在风华林下安息。 他必会将大仇得报的消息在有生之年带回风华林,安抚他墨家先祖的英灵。 他快要走到密道的尽头了,他意外的发现在出口的墙壁上有刀刻的字迹,署名让他大吃一惊。因着她与夏灵帝的故事和那句流传广泛的“太白经天,荧惑守心,天雨血,月蚀辰星”谶语,元夕夫人的名字在世间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她的名字却本不该如此突兀地出现在这个从未打开的密道中。 墙上刻着娟秀又略显凌乱的字迹,“知君深情不易,相携亡命而奔,然而世事无常非你我所想,不如从然而返,两恨世间,永不相见。”最后是仿佛决绝般的一道划痕,似乎是在激动和慌乱中写下的。 少年不知元夕夫人的秘辛,只是觉得有些诡异,灵帝是在开启惊仙阵后不久死去的,看样子元夕夫人曾经逃到这里来,不知为什么又回去了,最后却是跳了观星台,留下了那句谶语。 按理说这条密道只有墨家人才能够知晓的,难道她也是自己墨家的一系? 他更不理解的是,看留言的意思,她和灵帝本是要一块私奔的??怎么最后那么凄惨的死去了呢,这字面上意思好像是说还是她把灵帝给抛弃了。 少年的眼神里冒出无数疑惑,皇家存世太久,太多的事情没有向世间解释清楚啊。 他摇了摇头,似乎是要把这些奇怪的想法甩掉,然后,按下按钮,打开了暗门,迅捷轻巧地从暗道里爬出来,消失在长安城中茫茫的夜色中。 斐府 百里郅一早就被斐辞拉走了,也没来得及交代写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水烛则被斐梓大小姐请到了闺房中,说是要给她做几身衣裳。水烛有些拘束的站在斐梓的前面,被摆弄着量衣裳,心里默念着百里郅昨天的各项嘱托,争取当一个好演员。她略略低垂着头,两只手轻轻的磋摩着衣裙的一角,细声细气的道: “斐小姐,这不用了吧,我我这身衣裳就好了,还有几套换洗的,真的不缺穿的,真的,谢谢您的好意。” 水烛的回答引起侍女嘤嘤的笑声。 斐梓却是不乐意了:“楚楚,我都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小姐,叫我斐梓就好,以后我们姊妹相处,随意自然些。” 水烛讷讷的点点头,心要纠成线团了,和名门千金姐妹相处,当真就傻了,地位悬殊,相谈甚欢哪那么容易,轻重都得拿捏,既要表现的受宠若惊,又要真挚自然,我需不需要这么考验自己的耐心和智慧啊。 她不知怎的想起天上的鸾女来,那时候自己在她面前想说什么说什么,她在地上很想念她这个唯一的朋友,说到底她还是最愿意做她自己,即使演出也想要本色演出,然而她这次在人间来回装的次数实在太多,真的是吃不消。 鸾女给的碧纹香囊水烛一直挂在身上,里面装着那颗化作琉璃珠的蓝雪丹,她心里觉得侥幸之极,来人间一月有余,遇见了多少突发情况,居然还就没用上。 半山客栈里,书生交给她的那枚平安扣也被她放在其中。 说来,水烛为数不多的好品质里,有一个是被动养成的,所以格外坚挺,特别抢眼。她守承诺,她过往的惨痛经历使她把承诺的事情看的相当严重,她答应了生细心保管,她……也算答应了百里郅,所以此时她得努力完成着百里郅交代的事情。 于是她打起精神,挤进丫环堆里东瞧瞧西看看,装作很有事情要干的样子,结果转了一圈,满脸疑惑地问道:“这又做衣裳,又绞花样的,到底是要忙什么。” 斐梓眼神奇怪的望了她一眼。 丫环玲珑直接表示这不可思议,停下手中的活儿,对她一阵叫嚷:“花朝节啊。楚楚,你不知道花朝节么?” …… 水烛很愁闷,鬼知道,什么是花朝节。 第二十八章 花朝节前夕心情变换的小花神 更新时间:2012-11-17 水烛却是真的不知道什么是花朝节的,她三生三世人间生活,可以说并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一世挥剑自杀,一世头撞登闻鼓,宣云珠的这一世世界崩塌那段时间之前,倒是过了些平顺安定的日子,却也是在南方的潇湘巫州从小被亲生父亲送入了极偏僻的村庄养大的,家中生活不过是每日耕种,勉强糊口罢了,花朝节在那里是没有人过的。 已经习惯了总是会有些走神的水烛,玲珑小姑娘只是略略提高了嗓音就开始热心的解释什么是花朝节,每年在长安是如何过花朝节的,打算给水烛这个土包子狠狠的恶补一下常识。 水烛开始还在玲珑提高嗓音的时候透出了歉意的微笑,换上一付认真听讲的样子,听完前半段表现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连连表示在南边都管二月十五那天叫花神节,而不是花朝节,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和长安的过法不一样。 玲珑小姑娘听到回应更是成就感十足,演讲更是渐入佳境,她家小姐出事离开长安之前可是这王城中花朝节的一大亮点啊,她也是着着实实的跟着风光过的,于是自己越说越兴奋,慢慢忽略了魂游在外的听众。 水烛心里已经在想原来花朝节是这个意思啊,人间还给花神过生日啊。玲珑先前说的那一大堆话,她从中特意摘抄了几个关键词,重新组装了一番。 花朝节在黎祝人人都过的,尤其是女孩子,她不知道就会让人觉得奇怪了。她生为宣云珠时过没过,她想起来百里郅的嘱咐,只好硬按上几句话应景,勉强应付了过去,好在玲珑小姑娘自己进入了状态,并没有在意。 据玲珑说,“花朝”对“月夕”,花朝节跟中秋节相对,在民间很受重视。这一天,人们结伴到郊外游览赏花,称为“踏青”,姑娘们剪五色彩纸粘在花枝上,称为“赏红”。家家都会祭花神,有未嫁女子的人家更是重视。花朝节,百花盛开,春意盎然,人们心中的春意也在寒气消融之时显示出来,故此,这还是个谈情说爱的好节气。这一天闺中的女儿们还要到花神庙去烧香,以祈求花神降福,保佑花木茂盛,当然已婚的祈求生活恩爱幸福、青春永驻,未婚的祈求容颜娇美、得嫁如意郎君更是少不了的。 天上的惊仙阵开启,除了最初的惊诧,对凡人的影响不是很大,毕竟上次的惊仙阵开启是几代人之前的事情了,而且一直以来和凡人就没什么关系,在这几日,对于凡人来说除了有宵禁严令外出长安,生活照常,既然花朝节还是照常过的,也并没有要血战长安的迹象,大多数的人们更是在几天后连谈论都很少提及了,只是偶尔夜晚迷幻的天空指指点点,就当做是平时很难见到的天象了,大多时间都还是忙着日常的生活,或为生活奔波或为争权夺利…即将到来的花朝节更是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精力,长安城中甚至是繁忙中透着喜气洋洋的感觉。 斐梓给她裁剪衣裳,正是要给花朝节做准备。这个节日人人都在过,但对于闺中女子来说要更重视些,那日白天有斗花卉、晚上要提灯游行。女子都要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好与百花争春。 斐梓自己更是高度重视,仿佛要把自己不在长安的这三年弥补回来一样,从一进家门,就开始张罗起来,选中最好的绸缎,挑中长安最时新的饰物,她是要大做好几身衣裳为花朝节做准备。大大显示出了一个世家女在这方面的功底。当然最让水烛惊叹的是她配着衣服料子不断修饰改变的妆容,仿佛变脸一样,也不得不承认什么样的妆容都…… 额… 都很好看,优雅怡人的气质,宜喜宜嗔的面庞,这样的才能叫倾国倾城吧。斐梓在花痴的时候表现的异常,除此之外她的确是一个出身正统高贵,气质涵养良好的世家女子。 世间最可怕的可能就是比较了,哎,倾国倾城么?水烛摸了摸自己的脸,皇帝夏俞么?没见过!如果自己是宣云珠的时候过这花朝节怕是也要精心梳洗一番,哪怕是并不懂得如何才是美,会在村边摘一朵有着淡淡粉色的小花簪在鬓边,自以为笑的很美的给他看吧;会向花神祈求与他一生都在一起,付出所有能够不被厌弃,百年好合吧… 心中忽的一阵闷闷的痛,不是很明显却让水烛几乎想弯下腰去,脸色变得有些惨白,步逸么?“就这样吧,我不再见你了,再也不见了”真的,永不为人都好,魂飞魄散都好… 再也不见么?步逸… 百里郅并没有要为难水烛的意思,她需要迎合斐梓的东西其实很少。斐梓一半是真心接纳为哥哥铺路示好,另一半是真的真的被百里郅编造的爱情故事给打动了。而且斐梓本身并不讨厌这个有些缩手缩脚,平淡无奇的姑娘。 在她眼里,即使贫贱平庸如楚楚这样的女子,也能轻易拿下自己的爱情,更何况对方是那么一个足以令任何一位美女动心的翩翩佳公子,这是一件多么催人上进、令人欢欣鼓舞、对生命充满热情、对未来充满憧憬的事情啊! 她对水烛有着是说不出来的羡慕,为这她得到的、世间最美的爱情。 其实认真说来,世家女子才是让天下女子备受羡慕嫉妒的对象。话本传奇中那些善有善报、飞黄腾达的书生,无论如何最后都会以娶世家大族中的女子为妻作为结束,仿佛不是这样就不足以表示他们是真的发迹了,被士族阶级完全接纳认同了一样。 所以当她发现水烛怔怔的脸色发白的样子,连忙放下手中的步摇走过来,问道:“楚楚,你还好吧,不舒服么?”。水烛看着斐梓在自己眼前晃动着的芊芊玉手回过神来,猛的摇了摇头,要把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摇出脑海。抬起头发现斐梓和玲珑都有些诧异的望着自己,连忙扯出个笑脸说道:“不碍事的,一时有些头晕而已,没关系的。”然后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问:“花神庙供奉的是什么花神啊?” 玲珑小姑娘这次没有了每次被问道是的骄傲与踊跃,而是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一下自家的小姐,不知道怎么说。 斐梓倒是混不在意的样子侃侃而谈:“其实说来花朝节为百花春来而贺,应该是敬百花生日百花神的,但是长安人因为皇室的原因独爱凌霄花,花神庙敬的是凌霄花神,我回来的时候听说花神庙中的花神金身又重塑过了,这回可不知敬的是神还是人了。”说完终是不免轻轻叹了一声,有些意兴阑珊。 水烛想起皇帝那句诗提到了凌霄花,立刻会意了,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便知趣的闭了嘴。 斐梓了然的对她笑了笑:“皇帝是个痴情人,我也是。那日我定要比往日打扮的漂亮百倍。楚楚,到时候咱们俩一块去,花神庙的姻缘签很灵的,求来是要靠运气的,我三年不在长安,这一遭我一定得求一只回来,你可要把好运气给我啊。” 斐梓觉得那日她定能碰见自己落寞的心上人。她一定会给心上人最大的安慰,她会温柔的告诉他世间愿意对他好的好女子是如此之多,伊人已逝,大可不必如此伤心,自然是有人愿意陪着他的。 水烛憨憨的笑起来,点头说好。心里是很不以为然的,倒霉的话一定能数的着她,运气这东西她就知道她是没有的,要不就没有这天上人间无数的折磨了。 她点着头,同时在心里琢磨着凌霄花的事,凌霄花不属于牡丹、芙蓉十二月主花神里的一个,也许因为世人对它的热衷时日尚短吧,它还没爬到十二月花神的位置上,而在百花神里,有些地位超然的花神尤其是十二月主花神是协管着许多花卉的,她依稀记得在上天真仙界,凌霄花确实是有位来头不小的花神在管,名气很大,仿佛有些梳洗,所以她有些印象的。水烛蜷起右手食指,轻轻咬着关节略偏着头想:到底是哪个来着……她最终想起来了,那个协管凌霄花的花神,她果然是很有印象的啊,她怎么会不熟悉呢,那是她的一个老熟人――冰夷仙子。 她想好吧,这算不算是冤家路窄呢,虽然这冤结的她也是很无奈,如果花神庙真的有神灵在上,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不会保佑自己的,降下灾祸都是对她认真的。她轻轻颤抖了一下,要不还是不要去拜了吧,自己这样已经没什么了,连累了这个痴情热心的大小姐也不好吧。不过现在倒是连天界的存在都感觉不到了,大概应该也是没关系的吧。 …… 想那么多做什么呢,但顾眼前吧。 “楚楚,你剪的是什么啊。”玲珑拎起水烛剪出来的彩纸,仔细瞧了瞧,与“赏红”这么美的事情实在是有些不搭调的感觉,绞出来的花样没有花蕊花心,在草叶中花株直立像是根蜡烛。 瞧着水烛一脸兴奋样儿,玲珑特别不能理解,这位小姐真的不是一般人啊。 第二十九章 百里郅的倾国倾城 更新时间:2012-11-18 水烛当然不是一般人啊,她是水草。所以她理所当然的回答:“这是水烛啊,长在水里的。”她在天上大小也算是个花草仙,她虽不虚荣,但还是想着得给自己烧柱香,聊以慰藉。那一天,按着人间的说法,也是自己的生日,她要为自己多灾多难的生活祈福。 不过话说回来,天庭骤然拔高万丈,有香火仙人估计也收不着。何况如今天界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已经完全感应不到了。如果她的话说不定这人间香火还能收到些的吧,毕竟自己离得近不是么? 水烛至今不解她为什么感知不到六界,她也没什么人能够商量,只好将心事憋在心里,倒也并不十分在意。其实从本心来讲她觉得还好,好像忽然没了人监视似的,让她心里宽松不少。 花朝节向哪位花神许愿,都是全凭自个儿的心意的,为了心愿能够达成,大多数女子都是费劲机巧剪出符合心意的花样子,或者富贵牡丹、或者芙蓉、或者海棠,玲珑小姑娘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了,但是见了她做出这样丑陋的花样子来,还是好一阵感慨,好一个嫌弃。斐梓也很是不解。 正不知道怎么跟好奇人心二人组解释自己为什么顺手就剪了这个花样子,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老爷往小姐这边来了。没等斐梓等人出门迎接,就见斐家老爷子气呼呼的走了进来,对水烛点了点头就对着斐梓一阵教训:“小梓,你给为父听好了,花朝节那天你哪里也不准去,老老实实给我呆在家里,当时叫你进城就是个错误,都是因为你哥哥心软。”说着用拐杖指了指一屋子的衣服首饰还有花样子“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统统给我收起来。再不听话出去惹是生非就把你送回去!” 在听到斐岳来了的时候,水烛想她今天陪斐梓大小姐的任务终于完成了,大概是可以走了。因为在她来的这两、三天里斐岳已经来过不止两、三次了,每次都是斐岳匆匆而来,然后会非常迅速的进入父女二人针锋相对的局面,水烛忍住了想翻白眼的冲动等待着时机溜走。心中却是感激的呼喊着,斐老爷你是电、你是光、你就是救苦救难的大神了,每次都出现的这么及时啊。 斐岳并不比斐辞更好说话,但显然是斐梓的口才更好,不一会儿就能把她爹爹驳的哑口无言。在朝廷上圆滑善变的老狐狸硬被女儿的真情可贵论给压制住了,每次辩到最后都是一个头两个大,张口结舌。 其实斐岳并非真的辩不过女儿,而是人到晚年,溺爱之心更重,膝下一儿一女,斐辞这个儿子虽让自己放心,但最近性格越来越冷,又时常因公事繁忙不在家中,并不能让他在儿子身上享受到天伦之乐,所以对自己美丽聪慧的小女儿十分宠爱,哪怕她这小女儿给他在人前丢尽面子,他其实也不甚在乎的。激愤之语也就是层窗户纸,捅捅就破。斐家现在由斐辞当家,他如今只顾天伦之乐,悠闲了也寂寥了,对自己三年不见小女儿充满了想念之情。那日斐辞把人带回家中,虽也随便数落了几句,但心中还是十分欢喜的。 然而惊仙阵开启,时局更加难料,斐岳在朝为官多年,自然不像一般凡人那样对紧张的局势毫无知觉,心中隐隐觉得一定是要出大事的,女儿又对皇帝抱着那样的想法,如此,他当然不肯女儿犯险胡来,在长安多生事端。所以才会几乎每天过来叮嘱,不过是一片为人父的慈爱之心罢了。 花朝节那日如常祭祀,那惊仙阵必会关闭,那时修真者进入王城与王室一定会发生冲突,普通人沾边不死即伤。他家女儿虽然聪慧,但痴情一片,哪怕真心不改,那曾有的伤害已经是前车之鉴,绝不能再次重演。记得当日斐梓在钟鼓楼跳下,虽被救起却是有半年的时间心情郁郁,不肯开口说话。从小捧在手心娇惯的小女儿那个样子,斐岳现在想起还是心疼不已。 …… 然而,斐岳真是老了,进门几句话,就被斐梓甜甜的“爹爹”给迷惑住了,一副欣然自得的样子。何必跟女儿较真儿呢,那日把她看住也就是了。 水烛对这对父女的相处模式,已习惯成自然,看到气氛又一次毫无悬念的进入和缓期,便起身告辞,从斐府偏门走了出去。 斐岳开始见水烛不是不怀疑的,但一听说是斐辞同意的,就撒手不管了。他的儿子非常优秀,他无比信任。没有必要再插手了,却不知自己的儿子已经走入了自己不能掌控的轨迹。 …… 出了斐府的大门,水烛长长地吁了口气,斐府对她无疑是龙潭虎穴,去一次就扒一次皮,值得庆幸的是虽然应付斐梓这位大小姐也很痛苦,但好在这两天一直没有碰见过斐辞,而且由于百里郅的坚持,他们二人也没有住在斐府,而是由斐辞出面打理出来一套里外三进的小院,离千牛卫的军营很近,说是便于保护。一阵清风吹过,她觉得有些凉意,摸了摸,领口和袖口都已经汗湿了。 她很奇怪,瞧着斐府和睦的样子,实在是想象不出斐辞这个怪胎是怎么生出来的。其实生出来也没关系的,可是为什么自己偏偏要认识他呢,其实认识他也是没关系,可是为什么偏偏已经死过一次了还是遇到他呢,而且他还是认得她的…真真正正的倒霉啊。 她一边想着斐辞的事,一边漫步在长安的街道上,看着长安城花重如锦的风景。花朝节前后,百花竞相开放,长安城的居民们也凑趣的把自己养着的各种花草摆放出来,就像是元宵节的时候摆放花灯一样,晚上还掌灯照着,仿佛怕花儿们寂寞,使人无论白天夜晚都仿佛生活在百花丛中,她把怀中剪出来的蒲草花样子拿出来映着灯光看了看,心中一阵叹息,百花图里蒲草你的模样实在是有够丑的。 没等她开始惯常的自我安慰,就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楚楚?楚楚。” 她听着这名字还一时反应不过来,过了一会才回过头来,看到百里郅站在迎春花丛里,正对她挥手微笑。 百里郅一身剪裁合体的月白衣衫,五官细致,眼神明亮,衬着明晃晃的开得正起劲儿的迎春花,清香浮动中满脸笑容的挥着手,若说百里郅的容貌有夏钦的七分好看,此时此刻,翩翩浊世佳公子,富贵功名总等闲的水准提上来了,就单以此幅图画震撼的视觉相论,他能压倒世间一切雄性动物。水烛有些恍惚,仿佛被街上的灯笼晃的有点睁不开眼睛,退后了几步,用手在眼前搭了凉棚又细瞧瞧,才确定真是百里郅。于是他身边左转了一圈,右转了一圈,慢慢说道:“花朝节,不是姑娘们过的么,你打扮的花枝招展,你没事吧。” …… 正在为了造型和水烛“痴迷”的目光陶醉的百里郅差点没岔了气。“花枝招展你个头啊,明明是公子我出身名门,玉树临风,芝兰玉树,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百里郅解释说,这是名士必有的风雅气度。早上斐辞带他出门是要领他进宫的,哪想到居然又因皇帝下的谕令被拦了回来。他想了想,跟水烛说皇宫一定是出了什么变故。 “你说我们要不要大胆假设一下,我们伟大英明的皇帝陛下已经重伤不治啊。”百里郅一边说着耸人听闻的话一边悠闲自得的带着水烛往花木繁盛处游览,说是要带她一夜看遍长安花。 水烛觉得百里郅其实很无聊。 不过刚才忐忑的心情却是不知不觉间舒缓了下来,便跟着百里郅到处游逛起来。 …… 百里郅回头看见水烛还拿在手里的花样子,毫不客气的拿过来翻来掉去的看:“这是什么?”百里郅冲着水烛抖了抖。这次水烛没有忍着,大大地翻了个白眼,果然又被问了, “这是水烛,就是长在水里的那种。”水烛说道。 “你在斐府半天剪的花样子就是这个啊,人家没有笑话你?”百里郅一脸真诚求解答的样子望着水烛,水烛扭过头不理他。 “好吧,水烛是这世间最娇美的花,有一日我倾国倾城,我就拔尽这长安名花,独种蒲草,让全长安在花朝节里以你为尊,凌霄花之流全都给你垫底。完后也学皇帝特书一句诗词流传世间‘何须深红浅碧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水烛:“啊?” “……怎么样?开心不?” “诶,开心,但什么是你倾国倾城啊,百里郅啊” “你真是黎祝万里挑一的美人啊,哈哈”水烛说着便提起裙脚向前跑去。 两人便在这惊仙阵紫色苍穹下,在灯火照耀的花丛中,开始追闹起来……前途险恶,但在这一刻似乎忧伤离他们很远,快乐离得很近…… 第三十章 具有强大心灵自我修复能力的少男少女 更新时间:2012-11-19 路边准备关店门的老婆婆听见笑闹的声音扭过头来,看见一对青年男女在花丛中追逐,会心的笑了笑,心里想着:“都等不到花朝节了啊”,摇了摇头,吱呀一声关上了门。 水烛听见关门的声音,才发现已经和百里郅追闹了半条街,好在初春的夜晚还有些凉,路上并没有什么人,但水烛还是红了脸庞。她虽经历三世,却仍是个从未经历过两情相悦的小姑娘,虽然有些脱线,但腼腆羞涩的感觉和世间的小姑娘们并无不同,只是她自己有时候意识不到罢了。 初春的夜风还是有些寒凉的,水烛跑的很快,听到老婆婆的关门的声音忽然停住脚步,被冷风一吹不禁咳嗽了起来。百里郅追上来看到水烛红红的脸,以为她是咳嗽的,并未在意,只是自然的轻轻地位水烛拍着背。与这个有些缺心眼的姑娘相处起来轻松自在,让他仿佛与家人相处一般放松,长期以来积郁的心情在刚才得到了缓解,再看水烛的时候觉得这个姑娘眉眼淡淡的,脸红红的样子很是可爱,于是动作越发温柔了起来。 水烛喘匀气了直起腰来,感觉后背上传来的是从未有过的温暖感觉,很舒服,不禁对百里郅露出了一个感谢的微笑。百里郅把自己耍帅用的月白衣衫解了下来披在水烛身上,拉着她的手说:“楚楚,夜凉了,我们回去吧”… 水烛正要把手拿出来,却听见百里郅在耳边说:“记得叫我公子,有斐辞的人在旁边”。于是水烛很是小鸟依人的说了句:“我们快走吧,为了照顾楚楚,公子着凉了就不好了”,说的俩个人都是一阵恶寒,齐齐一阵轻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于是百里郅替水烛拢了拢衣衫,手臂搭在她的肩上,用身体挡住了风吹来的方向,像是把水烛搂在怀里一样快步走回了家中。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水烛心里想着:“果然是他入戏比较快啊,演技真好啊。” 到了家里百里郅让水烛去洗个热水澡暖和一下,自己细细的感应了下周围的环境,发现这个院子里面并没有窥测的人在,才像屋中走去。百里郅的玄功境界虽然倒退不能移形幻影了,但是因为从前修习的是在隐匿方面很有特长的玄功功法,所以在感知上还是没有问题的。 等水烛洗过澡出来,看到百里郅已经换了家常的衣裳正坐在桌子旁边喝着茶等她,见她出来便招了招手让她过来,指了指桌上的四碟点心说:“我从前在长安的时候最爱吃这家的点心,还是崔易辰给我买来送到家里的,每次都是听他说这个店铺是在哪里的,却终究没有自己去买过,这次居然很快就找到了”说着把其中一盘粉嫩颜色,透着淡淡香气的花瓣状点心向她这边推了推:“你尝尝,很好吃的”。 水烛很入戏的说道:“多谢公子了。” 百里郅怔了半天,:“现在没有人看着了…”,果然水烛恍然大悟般的舒了口气,傻傻地冲着她笑了笑,低头拿起了点心。 百里郅看她吃的香甜,自己也拿起一块吃了起来。然后想起了什么似的说:“以后就这么叫吧,别管有人没人,省的一时反应不过来漏了馅就不好了。” “嗯” “早点休息吧,明天也许要跟斐辞去皇宫,你也还是要去陪着斐梓的。” “楚楚知道了,公子早些安歇吧”水烛一脸显得有些调皮的笑容看着百里郅。 百里郅…好吧…他有些后悔当时和她说:“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桓白弟子身负重任,考验你的时候到了”,现在貌似是轮到考验他了。 好在当时百里郅聪明,没有说俩个人是夫妻,要不然为了掩人耳目怕是要住在一间房子里了。 --------------------我是天黑睡觉的分割线------------------- 水烛回到房里躺在床上盖好被子,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眼前总是闪着百里郅在花丛中微笑挥手的样子,那么温柔的感觉。 自从重新回到人间,三世记忆汹涌而至,水烛是惶恐的,即使是宣云珠自认为与步逸感情最好的时候,也没被那么温柔对待过,只要有个笑脸给宣云珠,宣云珠就能偷偷笑上好几个晚上了吧,痴念啊。可是那一点点的好都是为了利用她吧,她对这人间充满了不信任。她忍不住想百里郅对她还是不错的,笑的那么灿烂,可是他又是为了什么呢。 其实百里郅的笑和步逸是完全不同的,百里郅的笑容是灿烂的,自认风流实则在水烛看来极似街边那些痞子的笑容,眼神却是清亮的。步逸的笑容印象不是很深了,他俊朗坚毅,气质更是有些生人勿近的清冷,仿佛有着连隐忍都让人感觉不到得自持与理性,目光幽深的似是要把人整个儿吸进去一样。 知道没有人能看见,水烛还是自嘲的笑了笑,又想这些做什么呢,自己都这样了,还有什么能被利用的呢,无所谓了,随便吧。于是便很快进入了梦乡。 在这个水烛一夜好梦的夜里,黎祝帝国的皇帝陛下被惊仙阵的警报声惊醒,夏俞惊怒不已,有人进了长安城了,在惊仙阵开启的时候进了长安城。人是从密道进来的,派人去查看的时候密道口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一定是墨家的人进来了,其他人是绝对没有这个本事的。 夏俞知道,这个人一定是来找自己报仇的,也许就是那个想在路上埋伏刺杀他的少年吧。 当时建立惊仙阵的时候,墨家,千机墨机关的墨家,正是兴盛的时候,所作的机关巧夺天工,于是有了惊仙阵。为夏氏王族修建惊仙阵时,墨家人是发下了血誓的,以墨家百年传承担保绝不会泄露关于惊仙阵的一点一滴,但是疑心甚重的皇帝相信只有死人才是不会泄露秘密的,在千机墨家的人从后路退出惊仙阵之前,派遣修正者进入灭口… 墨家人以少抵多,借着机关之势拼死抵抗,保得一人出了惊仙阵,用机关鸟把惊仙阵的记挂图纸送回了本家,却在同时血誓应验,化为了灰烬。 随后墨家本家迎来的是不尽的杀戮,“真龙血脉”不怕修真者,但墨家精巧的机关他们是怕的,既然事情泄露必然要赢来报复,那就宁我负天下人,不要天下人负我吧,杀!斩草除根! 拿走所有看得见的图纸、工具、机关构件,杀光所有墨家传人! 像所有的这类的故事一样,总有一个小孩子活了下来,化身复仇者。他已经来了。 夏俞很是气闷的,虽然听到和尚郊外遇伏之后已经有心理准备,但他仍然忍不住想去太庙问一问:“为什么总是我,所有欠的都要我来还?”我的努力与牺牲是为什么,只为承受逃不掉的因果预言么?不甘心啊,不甘心… 千机墨机关流派自认是墨家正统,他的毁灭,使千百年来千机墨机关流派与千机墨修真流派之间的明争暗斗戏剧性的结束,千机墨修真一派逐渐兴盛,便是如今修真界四大门派之中的千机墨了。千机墨机关流的一些图纸传到世间,倒是使得黎祝国手工机械制造方面快速发展起来,不过终归是没有墨家核心的指导,只是些日常使用物件罢了。 到了夏俞这一代,天地间灵气暴涨,修真者的实力有了明显的提升,不甘于受皇权压制,对立冲突愈发激烈起来,夏俞无意间见到皇家故纸堆中的墨家机关图纸,觉得是找到了凡人对抗修真者的方法,便拿出来着人好好研制,却没有什么大的进展。 斐辞奉召进宫,连夏俞的面都没有见到就被打发出来彻夜寻找潜入的少年,却是一无所获。如果是长安城中有人接应,那这个人就难找了,斐辞的表情愈发阴冷起来。 一身玄色衣衫的少年,此时却是已经悄悄潜入了一处府邸的地下密室当中,这是墨家先人留下的在长安的几处密室之一,怕是如今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了。 少年简单的打扫了密室便静静的靠在小小的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想几天来发生的事情。 先是有人找到自己,泄露了夏俞出行的路线,频频示好,有招揽之意。会是谁呢? 没错,他是想凭借一己之力杀死皇帝,一是为墨家先祖报仇,二是要向世间证明什么才是真正的墨家,什么样墨家才能配得起“千机墨”这个名字,重振墨家的声威。三是自己世上唯一的好友崔易辰惨死于苦绝毒下。无论哪一个理由都值得他冒险而来。 他不能这样被人牵着鼻子走,最后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他不介意成为别人手中的刀,因为他们目标是一致的,但他不能让这刀反过来刺伤自己。所以他没有按照对方所给的方式联系,而是悄悄潜伏了起来。 既然是互相利用,那就看谁更胜一筹吧。 前几天设伏遇到的那个和尚也是个厉害的角色,迫的自己内力受损,胸口仍是有些疼,修养几天看看形势吧。 第三十一章 不会,永远不会 更新时间:2012-11-20 昨夜金吾卫的行动,朝中的大臣们很快就从各自的渠道得到了消息,有人在惊仙阵开启的情况下潜入了长安城!各种猜测和流言席卷了整个王城。 大臣们都希望在早朝上能够探明情况,在等候早朝的时候两三个的聚在一起闲话,都有些心不在焉。“皇帝是妖孽”的传言还没有消去,对于这一点大多数的朝臣是不信的,毕竟是很多老臣从小看着长大的皇帝,被称作英明天纵的中兴之主,接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修真者刺杀皇帝,又有人在惊仙阵开启的情况下潜入王城的震惊,加上“太白经天”的天象已经显现,天谕局的先知们集体缄默,“弥陀转世、女主昌隆”的风声越传越紧,渐渐有了乱世的征兆,这个时候是很需要皇帝陛下出来主持大局,稳定局面。 从惊仙阵开启,皇帝已经好几天没有上朝了,修真者的刺杀肯定是失败了,难道皇帝也受了重伤?“真龙血脉”不是不怕修真者的么?还是宫中出现了什么其他的变故呢? 皇帝这几天唯一接见了的臣子就是金吾卫的统领斐辞斐大人,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于面对那张冰冷的脸去打探消息。宫中的耳目也都没有消息传出来。大家看着斐辞急匆匆的入宫见了圣驾,又冷着脸毫不停留的离开了… 随后就有内监出来宣旨,今日的早朝又取消了。大家面面相觑,摇了摇头各自上轿回府去了。亲近的朋友和政治的盟友之间则是互相使着眼色,无声的邀约着,打算共同商量谋划一下。各方人马纷纷出动,打探情报、搜集资料供自己的主子参考。 好在虽然很多天没有早朝了,递进去的折子还是按时批复出来的,御笔亲批,并无任何不妥。一道道政令从养心殿中发出,大家虽然疑惑,夏俞积威仍在,到底是不敢轻举妄动,只好都等待着花朝节的到了,那天皇帝总是要露面的吧。 斐辞在长安城内紧密布防,希望能够发现那个潜入少年的踪迹,同时也知道,希望不大,墨家的传人,必是善于隐匿的。也许一切都要等到花朝节的那一天吧。皇帝这两天也十分的不对劲,夏俞的暴虐他的体验很深,中兴之主的面孔不会在自己这个工具面前装饰起来,有的是暴虐帝王真实的愤怒与阴冷,这次没有找到要找到的人,夏俞的反应却没有想象的大,冷静的过分,自己甚至没有见到他的面,不过是吩咐他加紧搜索。 斐辞安排好防务就向家中走去,专门去拜访李贽的话是见不到那个女人的,毕竟不合适见人家的内眷,去小梓那里应该会碰到的吧。自己的妹妹自己心里清楚,对感情这方面不是很靠谱,但聪明智慧更胜自己,简单和她说了李贽的身份要她多和那个叫楚楚的丫头交往,她应该会做的很好。 还有,小梓一遇到皇帝的事情就把持不住自己,还是要再叮嘱一下才能放心,不能让她像三年前一样了。 心里想着这些,斐辞加快了脚步,脸上依然是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带着冷气就进了斐梓的院子,已经凭着超人的耳力听到了妹妹说话的声音:“楚楚,你再试一试这个腰带,很搭配给你选中的那件衣服的”,果然那个见到自己就昏迷了的奇怪女人也是在的。让小丫头通传进去,自己在院中稍等。 水烛本来在纠结于斐梓给她选的腰带,实在是太飘逸也太难系了啊。听到小丫头说斐辞回来了就在外面,不禁心脏一阵紧缩,一口气差点又背过去,鉴于答应了百里郅要好好“演戏”的,上次晕倒就被他唠叨贬损了很久,于是,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强作镇定的站了起来。心里默念:“我不是宣云珠,我不是宣云珠,我不是宣云珠…死猪不怕开水烫。”所以斐辞一进屋就看到水烛轻轻垂着头,手搓着衣角,嘴里念念有词的样子。 斐辞不过略看了水烛一眼,互相问候了,便眼神一厉扫向自己的妹妹:“小梓,你给我听好了,花朝节那天你哪里也不准去,老老实实给我呆在家里,当时叫你进城就是个错误,要是再不听话就把你送回林州去。” 斐梓心里想着怎么和老爸说的一样啊,口中却答应着:“小梓已经长大了,哥哥放心吧,一定不给哥哥惹麻烦的,花朝节那天一定好好呆在家里,哪儿也不去还不行么。”哥哥这里争辩是没有用的,只好先答应下来。 斐辞也不答话,只是用眼睛扫视了下屋子里为花朝节准备的衣物首饰等物。对玲珑说:“看好了小姐,那天小姐要是出了府门,我唯你是问!” 玲珑小姑娘在自家少爷冰冷的气息下失去了往日的伶俐,不住的点头应是,推说还要给小姐准备晚上用的点心,就一溜烟儿的出了屋子,那身形快的… 水烛眼巴巴的看着玲珑溜走,心中羡慕不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就当自己不存在。 想了想,只好转身对斐梓说道:“小姐与公子叙谈,楚楚就不在这里打扰了,改天再来拜访吧。” 斐辞见到这个自称楚楚的女子,有着很熟悉的感觉,表情动作都有些似曾相识,只是面孔变了,也不是宣云珠时常挂在脸上的那种青涩的傻傻的笑容,有些淡漠,让自己摸不清楚底细。那个李贽是本人没错,他已经确认过,昨天晚上的线报也证明李贽和她的感情极好,不似作假的。 斐辞的目光紧盯着水烛,水烛的脸一阵一阵的发白,手在袖子里攥成了拳头,指甲都要把手心刺破了。斐梓也觉察出来这里面一定是有问题,她想也许哥哥是要从楚楚这里得到些李贽的情况吧,于是说:“楚楚你是不是有些不舒服,不如让哥哥送你回去吧。” 水烛正要本能的要拒绝,刚说了个不字,就听见斐辞说:“好。” 不要啊。 水烛紧张的跟着斐辞向府外走去,低着头,只希望这一路上就这样沉默着过去,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却差点没有撞到前面刚刚转过身来的斐辞,尴尬让她暂时忘记了恐惧,斐辞的话让她再次怕的想死过去:“楚楚姑娘,在下给你讲一个我朋友的故事吧,她的名字叫宣云珠…” 水烛浑身一震,紧紧地咬住了下唇,低着头只是不说话,也不知是不是在听。 斐辞却没有管这些,只是用平板的声音认认真真的讲着,比水烛所知道的还要详细,从想要得到魔宫功法,到一次意外发现玄笃偷偷的来看宣云珠,确定了宣云珠是玄笃最爱的女人为他生的亲生女儿,从让无法打败玄笃,到如何制定计划由步逸来接近宣云珠,如何的心有不忍,如何有不得不胜利的理由,如何事情过后与步逸发生争执,他和俞颜书觉得要斩草除根,步逸是想留宣云珠一条性命的等等。 原来自己竟值得这样的谋算,水烛心中忍不住自嘲。 斐辞定定的看着水烛,水烛就停下来让他看着,不知道她这样反应到底应该怎么判断。 斐府门前已经准备好了轿子和斐辞的坐骑,水烛刚掀起轿帘,就听斐辞说道:“如果,如果楚楚姑娘是故事中的宣云珠,会原谅故事里的其他人么?” 水烛也没有抬头,淡淡的声音飘着一样说:“不会,永远不会。”便一弯身子进了轿子。 斐辞若有所思,刚准备上马,就见百里郅走了过来,还没近前就说到:“今日无事便来接了楚楚,打算去购置些东西,斐兄这是要去哪里?” “正要送楚楚姑娘回府呢,李兄来的正是时候。” “哈哈,如此就不劳动斐兄了。” “李兄客气了” “请转告我对令妹的谢意,她替楚楚做的花朝节的衣衫非常漂亮,我配着衣服为楚楚定做了些首饰,正好今日去取,也给斐小姐定了两枚花钿,改日差人送来,就当做是楚楚的谢礼好了。” “恕不远送了” “再会” 水烛听到百里郅的声音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连忙出了轿子,走过去抓住了百里郅的手。 她手上已经满是冷汗了,抓在手里滑腻腻的,还在轻轻的颤抖,百里郅一边握了握她的手一边和斐辞寒暄,总算是及时解救了水烛。 及至斐辞回了斐府,水烛的手仍然紧紧地握着他,生疼生疼的。知道水烛一定是有事情瞒着他的,可看她这吓坏了的可怜样子也不忍心追问了,何况自己何尝没有秘密呢。于是温柔的拍了拍水烛的手背,随口讲着一些长安的风景见闻、街坊趣事,牵着水烛的手慢慢的走远了。 他是真的定了首饰的,既然是深爱自己的“丫头”楚楚的世家公子李贽,怎么也要做足了样子,给水烛打扮打扮,让自己的合伙人更漂亮些也是很不错的,他自信在打扮这方面绝对不比斐梓的差的。 斐辞回到府中,斐梓已经在等他了… 第三十二章 缺了重点的魔宫剑谱 更新时间:2012-11-21 斐家兄妹两人相携进了屋子,玲珑小姑娘心有余悸般得上了茶就很积极地退了出去。斐辞仔细看了看自己的亲妹妹,说起来他们兄妹两个已经有三年没有见过面了,妹妹的变化并不大,去了几分青涩多了几分妩媚,气质优雅。 毕竟是血脉至亲,小弟失踪后,自己就只有这一个妹妹,看着妹妹投过来的疑问关切的目光,斐辞不由的放松了面部的表情。 斐梓先是问了楚楚姑娘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可有需要自己帮忙的事情。其实斐梓从心里是不希望哥哥与李贽之间有矛盾的,是真心的希望李贽和楚楚能够一直幸福到老,也算是帮着自己圆了相爱相守的梦。但是如果俩个人威胁到哥哥,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斐辞现在并不能确定楚楚是不是宣云珠,也不确定这个楚楚是不是那天在半山客栈遇到的那个人。皱着眉头想了想,对妹妹摇了摇头:“你和她只要如常相处就好,没有什么的,你不必操心。” 斐梓点头表示知道,也没有继续探问。 “今年的花朝节长安城局势复杂,非前几年可比,你这次虽然回来了,我也不劝你其他的,记住要务必要谨言慎行,那天还是不要出门的好。” “可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 “这些你不必要知道,父亲年纪也大了,你既然回来了就多在家中陪伴父亲,我近年事物繁忙,很难承欢膝下,也当带我尽一尽孝道,家中的事情多了你来打理我也放心些” 斐梓是个重感情的姑娘,想着自己三年前的事情不止是自己身心俱伤,也伤了家人的心,看着哥哥有些憔悴的神色,不禁有些心疼,点了点头:“小梓知道的,不会出去惹事了,哥哥看起来有些乏了,早些回去歇息下吧,家里的事情既然我回来了,哥哥放心就是,总不会让那些人翻出花样来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久违的关心话语使得斐辞也露出了笑容,摸了摸妹妹的头发,就起身回自己的院子了,要抓紧时间修炼才行,无论局势如何变化,能拥有更强的力量总是好的。 斐梓呆坐了一会儿,想着:“看来这次回来的有些不是时候呢,不过能帮上哥哥的忙也不错,花朝节那天…自己乔装出门好了,就在路上看一眼去祭奠亡妻的皇帝就好,绝不惹是生非的,看一眼就回来。已经三年没有见过皇帝了,画像也是三年前画的了,总要见上一面,哪怕是为了画上一张新的画像也好,相思煎熬,聊以慰藉吧。” 痴痴地望着夏俞的画像站的累了就到了夜深该要休息的时候了,这仿佛已经成了每天睡前必做的功课,已经成了习惯,不看一看会睡不安稳。 斐梓重新给自己鼓了鼓劲儿,便准备休息了:“‘辜负此时曾有约,凌霄花好人不同’,你爱她至此却还是杀了崔家满门,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毕竟已经离你而去了,凌霄花再好也已经凋零,凌霄花好人不同,确实需要不同的人来陪伴你了,这个人是我又有什么不好呢。” --------------------各怀心事入睡的分割线------------------ 斐辞昨夜没有入睡,而是差点走火入魔。月上中天的时候修炼魔功进益最大,每到这时体内那幽蓝的火焰仿佛燃烧的最是欢腾,像是无数只魔爪撕扯着这具如尸体般冰冷的身体和仿佛已经凋零的灵魂。这无尽的折磨就是玄功精进的途径。 今日的修习却并不顺利,身体里一小股的暖流在冰冷的身躯中游走,带来冷热揪扯,难忍的阵阵颤动,蓝色的火焰似是及喜欢这丝线般得暖流,仿佛化作了无数的火苗,渴求般去接近体内温暖的游丝。(.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内脏、骨骼、血肉瞬间仿佛被冲击的裂了、碎了、化为灰烬。凭着斐辞的忍耐力仍然不能平息,一口鲜血喷出才回复了清明,身子瘫在地上不住的抽搐,渗出的冷汗浸湿了地面。 竟然又知道疼了么?五年了,以为会就是这样不知冷暖、疼痛,直到麻木的死去。重新运起玄功探查了一下身体状况,却是在那短暂的碰撞过后,身体又恢复了麻木的状态,体内那温暖的游丝也不见了,只是幽蓝的火焰又明亮旺盛了些,焰心有一点点橘黄的颜色,要不是那一点点橘黄,斐辞几乎以为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斐辞没时间分析自己玄功上的变化,清晨便被夏俞宣召入宫。到了养心殿前发现伺候的内监宫女都在殿外候着,而且大多是些生面孔,没来得及多想匆匆进殿见礼,里面确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御案之外却挂了一个珠帘,他也不敢细看,忙低下了头。 是因为前几天修真者的刺杀么? “那日潜进来的人一定是墨家的人,凭你们这些废物估计也是找不到的,一定要严加防范,周密监视那几家,他一个人也做不出什么事来,一定是有内应的,把这个人给朕挖出来。” “是” “那个宣云珠找到了么?” 斐辞顿了一下终究没有说出李贽的婢女有些问题只是回到:“从那日失去了踪迹,便没有什么线索,臣一定尽心追查。” “哼,先不说这个了,李贽的身份确认无误了么?” “是,臣已经核实过了,这人确是李贽。” “好,传朕旨意,封公子李贽为宁国侯、加少保衔,参赞国事。斐辞,就由你去宣旨。” “臣遵旨。” “你替朕安抚几句,说朕本该亲迎,但形势所迫,先生的到来暂时也不宜太过张扬,说来他和朕也是师兄弟,也不用进宫谢恩了。把这些图给他,让他加紧研究,有什么需要让他找你,你全力配合他,该怎么做你知道。” “是,臣遵旨。” “当时我去请公山老师出山,李贽献《策时论》,其中就有关于如何分化制衡修真界的,让凡人武者经过武装可以有对抗修真者的能力,要说制造器械当属千机墨家,只是…,李贽虽不如墨家人在这方面的造诣,但也绝非庸才,把墨家的图纸给他,然后带他去朕与皇后每年花朝节过后修养的别院去,那里有朕训练的铁狼军,你也去看看,那都是修炼魔功的凡人组成的。” “朕在花朝节在花神庙祭奠了皇后就去那里,最近的防务就交给付成玉处理,你退下吧” “是,臣告退。” “回来。” “是” “朕观察铁狼军修炼的情况,又仔细看了魔宫的剑谱。这剑谱看似完整无缺,其实应该是缺少了最重要的一部分。” 斐辞抬头向上望了一眼又迅速的垂下了头,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夏俞仿佛没有注意到斐辞的举动,继续道:“你根基很好,修炼5年,也算是刻苦,但是你虽有点进步,却终是没能避开玄关,炼化魔元,怕就是因为少了这重要的几卷内容。那是可以使修真者功力大增、突破境界的功法,你全力搜索这几卷内容。” “去吧,有了它我们就不怕那些修真者不就范。” “臣领旨,臣告退。” 斐辞出了养心殿,看见拿着食盒的内监宫女们正提着时候等在门外,显然是等他觐见完毕就要摆膳了,不由得有些奇怪,怎么用膳都在养心殿了呢?皇帝在这方面很讲究的,明明最讨厌在处理公事的地方用膳的,每次都是在风景优美的地方摆膳,算是勤于政事外的一休息补偿。到底出了什么事了呢? 斐辞要了摇头,重新细细想了一遍皇帝刚才的话,看来皇帝早有准备对付修真者,这个铁狼军已经训练多时,竟然连自己都瞒在鼓里,这回怕是不能善罢甘休了。 魔宫的剑谱看来是真的有问题的,难怪自己越来越感觉不对了,也不知道昨天修炼时是什么情况,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就算为了自己也要去一次潇湘巫州了,看能不能在事情发生的地方找到些线索。借着这个机会好好观察一下铁狼军的情况,看能不能在别人身上找到些线索。 斐辞正边走边想事情,恍惚间总好像想抓住什么又抓不住的感觉。却见前面陆陆续续过来好几个水车,看样子是要送入养心殿后殿中去,心中疑惑更深。洗浴也改在养心殿了么?出了独处的时候夏俞是很少的养心殿沐浴的,养心殿是日常处理朝政的地方,洗浴的设备并不是最好的,况且就算是要歇在养心殿,后殿的汤池子也是引了温泉活水进来的,没有必要用水车送水的。水车队领头的内监是认识斐辞的,见斐辞一脸冷然的挡住了去路,忙上前施礼:“给将军请安。” “公公免礼,你们去吧”说着让开了去路,看见水车滴下的水滴落在地上很快北风吹干,在地上留下了类似于盐渍的痕迹,顺手在后面的水车上摸了一下,尝起来是咸的,海水的味道。 斐辞并没有回头看养心殿一脚步走出了皇宫。 先去看看那铁狼军吧… 第三十三章 朋友的朋友 更新时间:2012-11-22 斐辞本是想今天请旨是否要李贽觐见的,谁知道昨天修炼出了问题,早晨便有些迟了,还没有来得及去找李贽,皇帝宣他觐见的旨意就到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他只好差一名金吾卫去李贽府上说明情况,要他在府侯旨。 出了宫,斐辞翻身上马没有直奔百里郅的所在,而是进了金吾卫的大营。 当时百里郅和楚楚拦着小梓的车马才见到了自己,后自己放行让他们进入长安,这一切都是被有心人看在眼里的。皇帝那里知道来人是李贽并没有深究,其他人的好奇心也是很可怕的。 李贽的身份很…可以说很敏感,从他出现在世人的面前就有人对他惊若天人,有人对他恨之入骨。修真界更是给了他一句:“此子诛心”的评语,长期高局修真界暗杀榜的首位,可以说,无论哪个修真者杀了他,都会一夜成名。真是个麻烦的人呢。 当时李贽入长安城,自己放出风声说是小梓在南方的旧友,流落在外一年多,走投无路急需医药才拦了小梓的车马,进了长安城。这几天楚楚一直与小梓来往密切,自己连宫中御医都请过来替楚楚那丫头诊过脉了,如今楚楚日渐好转,两家的关系日渐亲密,也算是能遮掩耳目了。 斐辞迅速的回营安排了日常事务,并吩咐自己有紧要事情怕是要出门,回来之前营中事务皆听从付成玉指挥。他素来冰冷,营中也无人敢有异议,不过执行罢了。 换了一身便装的斐辞便通过金吾卫营的侧门,悄悄的潜入了李贽府中。 李贽仿佛已经知道了结果一样,只是穿着家常的衣服,在院子里的榕树下看书品茶,仿佛专门在等他到来,仿佛又不是。(.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楚楚不在家中,想是知道自己今天要来,提前就让她回避了。看到斐辞从墙上翻进来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只是放下书站起来略整理了下衣襟,笑着说:“斐兄先宣了圣旨,你我二人再喝茶叙谈吧。” 斐辞宣了圣旨,将怀中的图纸拿出来交给了李贽,他只是随手翻看了一下就放在了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便落座给斐辞斟了茶。斐辞抿了口茶,这茶道功夫自是自己所不能及,世家公子么?这个李贽还真是个全才,不知这个人这个时候来到长安又是会给时局带来什么变化。 “斐兄,今后可能需要的器具、场所、人工恐怕还要依仗斐兄帮忙,以茶代酒,这里先谢过了。” “皇命所在,斐某定当尽心竭力。”斐辞向南拱了拱手,继续道:“陛下多有嘱托,说暂时委屈侯爷隐匿身份,想来侯爷也是能够理解的,侯爷与陛下同在公山先生门下受教,他日功成,必不会亏待侯爷。” “陛下严重了,为国效力,份属应当,请斐兄代为回禀,臣定当不负圣望。”笑了笑继续道:“斐兄称我侯爷到显得疏远了,难道要我也称斐兄一声将军么?你我一直以来兄弟相称,相处得宜,继续如此岂不更好,否则侯爷将军的,倒是辜负了着大好春光。” “李兄说笑了。” “好,斐兄果然是爽快人。” 斐辞原想着这李贽必是也要去铁狼军那边看上一看的,等着这么长时间也不见李贽提出要去,自己虽然想早去看看情况,倒也不方便催促,更不能显得过于急迫,这李贽聪明非常,又不知与皇帝到底关系如何,不能掉以轻心。于是便起身告辞:“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在次叨扰李兄了。” 百里郅看斐辞倒也沉得住气,打个哈哈说道:“下午要带楚楚去逛逛这长安名胜之处,晚上在劳烦斐兄和我一起去一次那铁狼军所在之地吧,听说那魔功是夜晚修习效果较好,正好可以去观察一下。”说完若有深意的看了斐辞一眼。 斐辞不知他是何用意,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声:“就依李兄,告辞了。”便重新从来时路而去。 斐辞走后,百里郅望了望天空,不公开身份,正如自己所愿了。家里是知道自己李贽这个身份的,父亲知道自己回到长安见皇帝,说不定会气吐血的,要是知道自己没有放弃要毁掉黎祝的想法,并且正在积极努力进行中,恐怕要气死过去的吧。不能和家人见面,能同在这长安城中生活也是好的吧。等到事情都结束的时候,如果父亲不能小七,那就打死自己吧,估计父亲会舍不得吧。 沉淀了下心情,百里郅拿起了桌子上的图纸看了起来,这些就是当年皇室灭千机墨家机关流派时的战利品了吧,果然,千机墨家名不虚传。难怪当年说道机关之术,师傅那么推许墨家,那一声叹息也是为了墨家当年惨遭灭门的惋惜吧。 随手翻看着图纸忽然发现一张机关鸟的图纸,竟然与当年自己绘制的有九分相似。 当年生辰,自己正随师傅研制机关,喜欢机关精巧之物的时候,崔易辰送给了自己一只机关鸟,那只机关鸟飞动起来无声无息,上好劲条之后可飞行百里,而且中间可以设置转换三次方向,比之现在千机墨加了修真术在里面的红袖犹有过之。记得当时自己几天几夜没有睡觉,把这只机关鸟拆卸多次,并绘制了机关图的。 追问崔易辰这只机关鸟的由来,他说是外面认识的一个朋友,并不在长安,如果他能过来长安,你也在的话,一定会介绍你认识他,你也一定会喜欢他的。 崔易辰… 百里郅抬头望了望天空,怀念自己几乎可以说唯一的好友,那个喜欢鼓捣些瓶瓶罐罐,每次有新的东西就拿来自己这里献宝的单纯少年。 小崔,你就在我面前死去,你是那么快乐与世无争的一个人,却是这样惨烈的离开了,这个仇是一定要报的,请安息,我的朋友。 看来小崔的那个朋友还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呢,应该是墨家机关流的传人吧?朋友的朋友等于朋友么?如果是墨家机关流的后人,他必要为枉死的先祖们讨一个公道的吧,我们的目标倒也是一致的,那就让我们一起为小崔报仇吧,就让这黎祝国成为我们朋友的祭品。 楚楚应该庆幸她推说身体不舒服早早的从斐梓那里遛了出来,所以没有遇到要回家的斐辞。百里郅让他中午临近了再回家去找他,一起吃午餐,她早早出来了,不想回去打扰了百里郅的事情,更不想在家里碰见斐辞,于是就在长安街热闹的街市上闲逛起来。 长安城本就人口密集,都市繁华,加之花朝节临近,街市上更是比平时热闹不少,小贩们吆喝着拉着生意,有一些钗环首饰、胭脂水粉、家常日用的东西,当然还有长安的各种小吃。水烛三生为人都没有经历过这种生活,看什么都新鲜。给自己买了个糖葫芦边走边逛,好不惬意。 跟百里郅在一起日子倒是过的很惬意,水烛虽是仙体,不吃不喝也没什么关系,但是她受桑持仙君之恩化仙后,几乎没有在天界生活过,三世为人虽都不长命,但人间的生活才是她最为习惯的,禁口腹之欲什么的她也不感兴趣。 水烛在街市逛的是流连忘返,仿佛沉浸在这熙熙攘攘中,忘记了所谓的任务,忘记了所有的三世坎坷。不大一会儿已经大包小包买了不少东西。 水烛看看天气不早了,百里郅既然说了要一起吃午饭,那一定是很好吃的东西了,水烛心里还有点小期待,虽然街市上很多小吃都很诱人,也就吃了个糖葫芦,能打包的带回去一些,并没有吃会饱肚的东西。正打算拿着“战利品”们回家去了,在街市边上发现一个小摊位上摆着很多很漂亮的雕刻,栩栩如生。上前拿起一只小狗惊奇的发现小狗会躲避会走,还一颤一颤的晃着脑袋摇着尾巴,真的是可爱极了。于是把打包小包的“战利品”放在地上,蹲在那里看着那些小东西,摸摸这个戳戳那个,还被一碰就昂起头来吐信子得小蛇玩具急忙缩回手,差点坐在了地上。 那摆摊的少年看见这个小姑娘真心喜爱的样子仿佛也很高兴,从后面的箱子里拿出了一只比较大的机关鸟来,说是吧东西挂在上面就不用自己提着了,设定好方向就可以跟着她回家了。水烛高兴不已,连忙买下来,少年还把那只可爱的小狗和吓了水烛一跳的小蛇一并送给她说是买大送下,水烛连连道谢,还说今天要回家吃午饭了,下次一定还来看他的东西。少年微笑点头说喜欢什么也可以定做的,而且可以教她制作一些简单的。水烛高兴的点点头便向家走去。目送明显购物欲望得到满足的小姑娘离去,少年心想:“还真是无忧无虑啊。” 没了手中“战利品”的拖累,怀着美好的心情,憧憬着美好的午餐,水烛脚步异常轻快,却在路上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第三十四章 是先知的书生与凋落的凌霄花 更新时间:2012-11-23 水烛到了长安这些天,百里郅发现自己的合伙人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仿佛平白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没有常识的样子搞得百里郅差点就要相信水烛真的是桓白弟子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百里郅更没想到的当然是,其实他已经言中了事实。 于是百里郅任劳任怨的给合伙人进行了常识大普及,让水烛见识大增,反正百里郅讲故事妙趣横生的,顺便就好好听听吧。很有意思啊。 水烛自此才知道自己生活的人间是如此这般模样的,对于黎祝这个国家也有了更深的了解,也知道了亲爱的大神太子长琴泄露天地灵气到人间有了什么后果―-修真者灵气暴涨,实力大增,不甘于被皇权统治,破坏了人间界原有的平衡,实力的增进渐渐压过了对“帝王血脉”的恐惧,人间就要乱了。 水烛听了先知们前几年的谶言,仿佛觉得也许是和自己相关的,又很快就模糊了那种感觉。反正就算自己回了天界,只要任务没有完成,大神也会再让自己回来,只是会更加抓狂罢了,何况现在天界根本感知不到,想回去也回不去了,得过且过吧,自己对天界也没什么感情,并不觉得就比在人间过得熟悉自在。 尤其是这段日子,天界感觉不到了,六界之间的通路仿佛都被隔断了一般,小孩子没了家长看着做功课一样的感觉,真是化仙以来从没有过的美好日子。 上午买来的“战利品”都放在了机关鸟上,水烛两手解放出来,就开始东看看西看看的向家里走去。忽然发现前方很多人聚成一圈,压低着声音议论着什么,又仿佛带着敬畏般不敢高声,就好奇的走进前去。 到了近前,发现是九位身着白袍的人就在这人来人往的朱雀大街上,席地而坐,闭目打坐一般,也不动也不言语。(.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仿佛熙熙攘攘的热闹与他们毫不相干。 听身边的人说道:“先知们在这里静坐不知道是为了何事啊。” 一个人接话到:“这些就是天谕局的先知们啊,果然气质不凡。”水烛不禁点头,果然都是气质不凡,还有一种莫名其妙仿佛在哪里见过的熟悉感觉。 “白痴啊,这不是重点好不好。” “难道不是这样么?” “先知们当然气质出众了,可是关键是先知们在这里静坐是为了什么好不好。” “那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在这里说什么啊。” “…” 百里郅给水烛大概的讲过天谕局的存在和先知们的作用。他们在这里静坐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一定是发生什么大事了。水烛想着,这应该跟我没什么关系吧,还要回去找百里郅呢,不要耽搁了时间要他等得着急。于是就从越聚越多的人群中向外挤去。却回头的一瞬间阳光的角度刚好照在第一位先知的身上,他项颈中佩戴的平安扣反射的日光晃了水烛的眼睛,眯了眼睛再细看去,几位先知都佩戴者平安扣,不过每个人的款式大小略有不同而已。 水烛摸了摸自己揣在怀里的那枚平安扣,心里想到:“原来客栈里面遇到的那个装死的书生是黎祝国的先知啊。”怎么想都不像啊,那个人可能是先知么?跟这里的九个先知气质上很接近呢。要不要把这个平安扣给了这些先知们呢? 水烛再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先知们,想想那个在半山客栈已经开了心眼,能够由定力而透见障外之色,可以遥见世尊的书生,那是个成圣之人,却给自己用了最残忍的血月诅咒,给自己很大的震撼,印象深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这些先知们怕是不抵那个书生功力的十分之一吧。那个书生也一定还活着呢,当时那样逃出长安,怕是也和这些先知们没有什么关系了吧。说不定有些仇怨呢。虽然他对自己的信任来的莫名其妙,但是为了自己当时瞬间的震撼与心软,帮不帮得到他不知道,能不辜负他的信任就不辜负吧。这个平安扣还是自己留着吧,如果在能遇见他就还给他好了。 百里郅在家估计要等的着急了,回去吧。 水烛回到家里的时候百里郅仍然在看那些机关图,公山秦赢当年与墨家先祖颇有些交情,所以于机关一道也有很深的造诣,百里郅当时也有一段时间很着迷。 上次买的点心水烛不知不觉的就吃了很多,后来几次百里郅发现这个长相清清淡淡的小姑娘是喜欢吃甜食的。于是送走了斐辞、追忆了崔易辰之后,百里郅同学便放松心情为自己的合伙人做了糯糯得八宝饭。谁知道正午过了水烛还没有回来,就拿起机关图重新看了起来,等她回来一起吃吧。 一抬头就看见水烛和一堆战利品进了院子门,不由一怔。水烛献宝一样把买回来的东西拿出来给百里郅看,吃的、用的、玩儿的… 最后把少年送给他的小狗拿出来让它摇头摆尾的对着百里郅,问他:“你看好玩吧,它还会跑的。” “哦,这个是送给你的”说着把小蛇放在了桌子上给百里郅,希望看到百里郅也吓到的样子。 百里郅缓缓向桌子上的小蛇伸出手,水烛屏住了呼吸等带着,百里郅却突然伸手抓住小蛇把它举到水烛眼前,水烛被忽然出现在眼前的舌头和红红的信子吓得大叫一声,向后退了好几步。百里郅在一旁很不厚道的微笑看着她… 水烛忽然之间感觉无语了,恶趣味的小气男人!缓过来后便不理百里郅,打算把东西通通收起来。正准备把大包小包拿进屋子里,却看见百里郅一脸严肃的在哪里看着那只机关鸟,而且,好像正准备拆开… 水烛想阻止,但看了看百里郅那么严肃的样子又停住了,这个人很少这么严肃的,平时都是一副欠揍的样子。 把东西送进屋子再出来,百里郅已经把机关鸟重新装好了,见水烛出来便问:“这个你是从哪里来的?” “路上买的,就是那个卖小狗和小蛇的人。”水烛便跟百里说了与那少年相识的过程,并说明天还要去找那少年,让她教自己做东西。 百里郅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却是去厨房拿出了香香糯糯的八宝饭,水烛的注意力成功被吸引。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吧,你那么笨的一定学不会,反正你要陪着我,我学回了给你做也是一样。” “唔。”水烛吃八宝饭不理他。 “我在朱雀大街看到九个先知在那里静坐,围了好多人,不知道是什么事。” “先知?” “是啊,九个都在,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做。” “哦” “为什么啊?” “我怎么知道!” “也是哦。”继续吃饭…不关我们的事吧。 “下午你不要出去了,不是很安全,被皇帝的人试探很麻烦的,明天我陪你一起去找那个做机关鸟的少年。” 水烛点了点头,不用去斐梓大小姐那里报到很好啊,能美美的睡个下午觉,上午也逛的累了。 “家里面很安全的,又有金吾卫免费为我们站岗,放心的睡觉吧,我晚上可能回来的有点晚,不用等我。” 水烛抬头看了一眼,打了个哈欠。 “不用那样的看我,看看你吃饱了瞌睡的样子也知道你下午要睡觉的。我说你真的是桓白弟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下午水烛在家中睡觉,百里郅便去找了斐辞,二人悄悄前往铁狼军的所在地。 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便到了京郊一处环境优美的庄园,与其他庄园有所不同的只是占地更加广阔一些,外面看起来更加庄严一些罢了。这就是夏俞皇帝和皇后每年花朝节之后都要来修养一段时间的温泉山庄,毫无意外的取名“凌霄”,真是没创意啊。 帝后恩爱么?呵呵,原来每年来这里陪皇后修养赏花,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手段。如今皇后尸骨未寒,这紧密的筹谋又哪里是哀思难寄的样子呢。可惜了崔凌雪那么美好的女子了。 百里郅忽然又想起了那日的梦境,心里很不舒服,仿佛崔凌雪就在眼前对他说:“你的父母族人,你的兄弟姊妹,你世上最亲近的人,你护得住他们一世周全么?” 那日他对崔易辰说与皇家联手无异于与虎谋皮,今日已经应验了,四大世家,崔家已经不复存在了,下面又是哪一家呢。我的路能不能走到最后我不知道,崔凌雪、小崔请保佑我能够在这乱世保全我的亲人们。 斐辞神思也有些恍惚,原来皇帝一直在凌霄山庄里面训练铁狼军,每次以皇后喜静为由不让大批金吾卫入内防护,只有些连自己都不熟悉的立下了血誓的修真者负责警戒,自己则在外围护卫,原来真相竟是这样。小梓,这就是皇帝的痴情,你那么聪明却看不破。绝不能让你步崔凌雪的后尘。 很快就要到花朝节了,庄园中遍植的凌霄花开的正好,两人却各怀心事,无人欣赏这繁华似锦。 验明了腰牌俩个人打马进入了庄园,没等二人将马儿拴好,就听见一声及其尖细的叫声传来,悲怆凄凉,犹如落在陷阱中绝望的野兽的嘶号… 两人急忙向那边掠去。 第三十五章 斐辞的亲弟弟 更新时间:2012-11-24 “啊…” 又是一声惨叫传来,还有兵器碰撞的声音。 两人互视一脚步飞掠过去。只见一群卫兵围着一个衣衫不整,疯狂的咆哮着左冲右突的“血人”。仔细看去这个“血人”身材很是瘦小,像一个身量还没有长高的孩子,衣服的袖子已经被撕成一条一条的挂着,露出瘦骨嶙峋的手臂,深可见骨的伤口自右手手肘直划到右手手腕,血肉翻卷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他的兵器已经被打落在地,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样,挥舞着鲜血淋漓的手臂嘶号着冲向一侧的士兵,也不知道躲避挥来的武器。 周围的士兵好像对这样的事情很是习惯了,队形变幻一看就是训练有素,也都是五人一组三人持矛两人持长刀,略微阻挡一下之后就快去散开,下一个五人组已经等在后面了,上前一步就用长矛再次逼退了“血人”,血人向别的方向冲去的时候也并不追赶,自有另一个方位的士兵进行阻隔。所以虽然“血人”甚是勇猛,四周士兵的包围圈仍是越来越小了。那人看见斐辞到来似乎是顿了一下,就继续疯狂的冲击包围的圈子了。 斐辞与百里郅感到这边看到这个情况,也就没有出手,站在一边静静的观察着。 斐辞自身就是修炼魔功的,看这个人的样子心中有数,知道这人一定是受不了心中魔火的煎熬,已经是不想活了。 百里郅看了看被围在中间得人,对斐辞问道:“魔功?”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口气。 斐辞点了点头。 百里郅想,夏俞看来是早有筹谋对付修真界的,修炼魔功的人全身麻木,感觉不到疼痛,看来是真的。这样的人作战必定勇猛,再加上上午给他的那些图纸,如果用那些武器机关武装这些练了魔功的人的话,真的是一直强大的力量。看眼下这个人估计有玄伎初期的水平,但估计玄伎初期的修真者遇到他怕是只有等死的份儿了。 正在这时,忽听那人一声长啸,乘着一队士兵撤下另一队士兵向前的时候,猛的合身冲上去,用双臂夹住两只长矛,用肩胛顶住另一只长矛,双脚一踏看过来的双刀,一个后空翻急速的向相反的方向射去,却是斐辞和百里郅所在的方向。斐辞只看见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看着他,然后轻轻的说了句:“斐辞哥哥救我。”,没有等待斐辞就反应就一折腰向右急转奔去。 这是一只隐匿在那个方向的修真者倏然出现,飞剑直劈向来人,看样子怕是有玄伎后期的水平。千牛卫还真是人才济济啊,这个人这样的人才放在四大修真门派也是其中年轻一代的佼佼者了。 在飞剑即将劈到那个恶“血人”的时候,斐辞突然出手拦下了飞剑,也不说话,冷冷的站在那里。士兵们和那个修真者正在要发难,庄园的管家已经赶到,说明了斐辞的身份。 再看那个“血人”已经被飞剑的气流冲击倒在地上,仿佛是流尽了鲜血般的瘫在那里抽搐,却是突然一滚用头撞向离他很近的斐辞。斐辞用刀柄狠狠砸在他的后颈上,仿佛都能听到颈骨断裂的声音,那人再不能动,但是也没有晕过去。 “关起来吧。”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斐辞看清了那个人的脸,竟然是崔家的孩子,四大世家的女子身份尊贵,很少嫁给除了皇族和四大世家以外的人。斐岳的堂妹也就是斐辞的堂姑姑嫁给了崔家的公子,这个崔家的孩子算是自己的表弟吧,小辛还在的时候,两个小孩关系很好的样子,自己和小梓也经常能够见到他。竟然连世家的孩子都不放过么?从夏俞那里接到命令后,斐辞已经了解了铁狼军的大概情况,铁狼军开始的时候用的大多数都是身怀武艺的军人,但是由于修炼魔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收的住的苦,开始的时候大量的初有成就的铁狼军出现自杀、逃跑被杀等情况。(.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军队的人员大量减少目标太过明显,容易被人发觉。 后来长安城附近发生了很多的人口失踪案,当时彻查的时候他也参与其中,最后并没有查到什么,直到小辛失踪,斐家倾尽全力寻找,仍然一无所获。后来有很多世家的孩子失踪,百里家、王家、崔家目标被指引到是修真门派所为,久查没有结果直到今日。 凡人没有和他一样的根基强行修炼魔功都会因为修行不得法而丧失心智,成为只知杀戮的工具,而且全身麻木,没有痛觉,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也不惧怕疼痛和死亡,可以无视修真者的伤害,正合了夏俞的心意。 这和当年巫祝一族用傀儡虫控制修真者组成军队一样,那时巫祝一族横行天下几乎无敌,也因此引起了修真界整体的恐惧与愤怒,那时修真界第一次联合起来,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消灭了巫祝一族。 这边庄园守卫的统领已经收到消息赶来,见过了夏俞的手谕,便请斐辞和百里郅进屋叙话。 天渐渐黑了下来,守卫统领和管家陪同二人用过晚饭,便被斐辞打出去。 百里郅听见了下午那个“血人”叫的那声“斐辞哥哥”,只是装作没有听见罢了。看着斐辞在那里皱眉不语,也不点破,只是喝着茶等着月上中天。 铁狼军的训练地点在温泉相反方向的军马场附近,估计是为了远离住宅区,怕来度假时被皇后发现吧。 铁狼军的训练在弯月下进行,千人的队伍被分作几个区域由大批的守卫和几名修真者看守着。并不见他们有什么动作,只是每一个人脸都很扭曲,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百里郅仔细观察了一下,有一个大概一百人的队伍里面,每个人的水平大概都和下午的“血人”差不多。这百人的队伍如果不是遇到隐沦期的修真者怕是所向无敌了。只是从下午的那人情况看来,他们虽然没有疼痛和恐惧和感觉,但是毕竟是凡人之躯,失血过多活着收到重大的伤害仍然会失去战斗力。 训练这些铁狼军显然甚是不易,也许十几个甚至几十个人中才能有一个达到避开玄关进入玄伎期的水平。所以自己就是要把这些高级炮灰武装起来让他们发挥更大的作用吧。 斐辞的眼光也在这百人的队伍里搜寻着,崔家的孩子既然在这里,那小辛呢?会不会也在这里?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皇帝既然知道我会来,就算小辛还活着,又怎么会让我见到他呢?又在这百人里面仔细辨认了一下,果然发现里面有当时失踪的世家的孩子。有很多都是见多的,仔细看依稀能看出以前的样子。 斐辞因为心中已经有了准备,再加上素来没有什么表情,倒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不对的地方,旁边的百里郅却是猛的变了脸色。百里家的孩子!虽然已经是瘦骨嶙峋但是自己的本家侄儿百里郅还是认得的。百里郅很喜欢小孩子,师从公山秦赢之后,身体日益强健,便喜欢伪装了和家里的小孩子们玩。下午那个孩子叫斐辞“哥哥”,是斐家的人么?不对,是崔家的孩子,自己去找崔易辰的时候见过的。百里郅最是重视家人,想到自家子侄受这修炼魔功的苦楚,悄悄的握紧了拳头,一滴血从手心滴下。自己的父亲是个方正君子,身为家主对百里家的子侄也多是关爱有加,看到这个父亲不知道有痛心。崔家的那个孩子一定也要救出来,这也许时崔家唯一的血脉了。 自己的身份不能暴露,一旦李贽就是百里郅被人知道,那百里家怕是要毁在自己手中了。这其中一定也有斐家的孩子吧,看看斐辞的反应,慢慢筹划吧。 大多数的铁狼军都是没能避开玄关进入玄伎期的,间或有一个人发出吼声想要自杀活着向外跑去,都被旁边监视着的修真者迅速的杀掉,然后草草的拖出去埋了。到天有些发白的时候,总共有三个人因不能承受而死去。 二人没有交流什么,匆匆吃过早点就回各自的房间休息了,谁也没有提要走的事情。 百里郅一直集中精神关注着斐辞的动作,果然,不久之后,斐辞出了房门,对卫兵说:“李公子怕是一夜未睡正在休息,不要打扰他了,李先生醒来就说我去铁狼军的住处看一下,中午之前会回来,请先生随意。” 去见崔家的孩子了吧,百里郅并没有跟出去,以来白天在这么防守严密的地方跟踪斐辞绝对不可能,二是自己现在的身份是李贽,有自己在斐辞会有顾虑,还是等他回来再观察着看吧。 没想到自己刚刚准备休息一下就被冲进来的斐辞一把抓了起来:“请李兄跟我来一下”,边说话边拉着自己一路飞掠至一个地下室的入口,进去后看见崔家的孩子靠在墙上,旁边是一个躺着的少年。 “请先生救一救他,斐辞感激不尽!” 百里郅上前切脉,不由一怔。斐辛!斐辞唯一的亲生弟弟!夏俞,你果然够牛啊,世家的普通孩子也就罢了,世家的嫡子你都不放过! 百里郅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急忙查看斐辛的情况...无力的冲斐梓摇了摇头,没有救了! 第三十六章 水烛有了第一次秘密私会 更新时间:2012-11-25 斐辞反而走前一步,盯着百里郅。(.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百里郅怔了怔,站了起来,很是平静的开口。“李贽自谓天资,却是不甚通晓医术,斐将军将我带了来,是要提点我,怕我在皇上面前摆弄是非么?” 斐辞:“他是我弟弟,斐辛,在五年前失踪的。斐家找了他很久,以为他死了,他也确实死了,只是死在了前天。”斐辞的面目在此时没有悲辛的意思,似乎方才的焦急紧张都是百里郅的错觉,他走前这一步,身上的威压让百里郅很不舒服。 百里郅勉强地笑了笑:“这些没必要说与我听,我只是随将军过来督查长安的巡防。我自然也不必要说,君子不立危墙,我为什么要凭白被斐将军忌恨呢。” 斐辞的手忽然动了,拔出腰间的宝刀,百里郅大惊,怒喝一声:“你做什么。”刀出鞘到刺下,只是一瞬间,根本由不得百里郅阻拦。 斐辞手起刀落,刺中了歪在墙边的少年心口,少年死时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百里郅跑上前,又生生的退了回来。他眼睁睁的看着发生的一切,他的功法还不得复原,他本来是要救的这个崔氏少年的,他本想将亲眼看见崔易辰死去的歉疚来弥补,他算定斐辞至少在此时有心思恍惚的时刻,而他错了,斐辞根本就没有人的心肠。 “他在这待的时间太久了,不知道崔家已经不存在了,圣上有旨诛杀崔家满门,不留活口。李兄,我只是奉旨行事。”斐辞抹去刀上的血痕,脸上挂着寒意。 “李兄,没有什么人能一直伪装自己的内心,我的眼睛又没有瞎,密室就你我二人,你瞧得见我的在意,我也能瞧见你的在意,我的在乎显然有理由,而李兄你呢?” 斐辞的眼神很是锐利,他像是要抓住百里郅的破绽。 百里郅压抑着内心的愤怒,他沉声凝气说:“斐将军,你是斐家的当家人,皇上不避讳让你来到这,让你注视着这里,你亲眼看着自己死去的弟弟,而你的反应就是质疑我?” 斐辞将刀收回鞘里。“在这儿所有的世家子弟都得死,他们这么活着和行尸走肉没有区别,就算再练下去,也活不了几天,你进来时没见到崔家的孩子那是什么眼神,根本就是有辱家族的身份……”密室里的血腥气息不知什么时候弥漫开来,他又重复了一句。“他们不该活着。” 正在这时,百里郅听见隔间的房室有沉闷的声音出来,那是被遮掩住的杀戮的声音,他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他扯住斐辞的衣襟:“你疯了!!!”百里郅的族人也在那里。 “你听错了,他们都是忍受不住魔功的煎熬,痛苦而死。” 斐辞他的内心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皇帝是见到魔功在自己身上的效果,想要按猫画虎,掳了不少世家子,还将他弟弟擒了来,可是世家直至今日早已腐朽不堪,各家的子弟有几个能当大任,又有几个能和他这般忍受非人的痛苦,他一一细查之下还活着的都是筋脉俱断,熬不了几天的废人。 皇帝根本不介意他看到这一幕。 世家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大厦欲倾,不可挽回了。 皇帝的警醒和嗤笑,他斐辞是记下了。 斐辛,家里早已当他死了,他也当弟弟是死了。衣冠冢的墓碑上是他斐家才华横溢的二公子,这里的只是一具受了无尽折磨的尸体。 斐辞他觉得自己没必要伤心,这里不是开始也不是结束。 百里郅松开了他,他知道自己的表现过激了。他想不到皇帝调教了斐辞这些年,斐辞还真的六亲不认,禽兽不如。 待有一日百里郅也会让他受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 “斐将军的寒枪之名,我这文弱书生之流确实不能比肩。”百里郅逼迫自己蹲下来,合上崔家少年死不瞑目的眼睛,他想要记住那少年的容貌,最后他抬手略略整理了少年的仪容,他能做的微不足道,他看着少年僵冷的脸上未消的稚气,想着隔壁同是这般年纪的自家的子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看着人死,觉得天地不仁,我看着杀戮,觉得万事不公。” 他话语里的激愤,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来。他很清楚自己的力量此时不足以做到什么,但他更清楚将来他肯定会将这一切回报,不差一分一毫。 斐辞打开密室的门,将百里郅让了让,他说:“督查检验已经结束了。” 百里郅站起来,什么都没做,干笑了一下,顺着他的意走了出去。 各有目的,各怀心机,这里的尸体他们不会再处理,他们在乎的只有还活着的亲人,死去的人无论那是怎么样的血浓于水,他们也已经顾不到了。 无情,这二人都是世家最后的俊杰,他们也完好的保留着世家先祖开国夺权的冷血和理智。 而另一个疑惑也不约而同的出现在这两人的脑海里,皇帝将铁狼军的底牌打出来,蓝图之大,谋算的深远,当初皇帝花费的心血可想而知,然而又是这样的匆忙,这些人还需修炼,在现在并不能够给修真界带来致命的威胁,李贽根本不是墨家的人,哪怕他的天资再聪颖,机关术融会贯通也需要时日。皇帝即使是考验斐辞的忠诚来应对日后的调动支配,可他这般粗暴直接将濒死的世家子弟抛出来,他的做法还是超出了正常的范围。 这些皇帝自然是做了考虑,但是他没有犹豫。他是如此的急需力量,那么什么紧迫的事情正在发生…… 花朝节,再有两天就要到来了。 水烛待到天色欲暗,出了宅院。她感知了下周边的环境,偷偷监视的人似乎就一个两个,她心下一喜,隔着几个路人就甩开了,正当她得意呢,却瞅着街上的护卫似乎多了起来,神情严肃的搜户查房,听路人说在抓一个卖机关玩意的少年,水烛吃了一惊,她见到那个男孩是下午的事,他和她约好是待到晚上要给自己看些新奇的玩意。 她未与百里郅说,百里郅和她的关系似乎越来越好,她的心反而是不安定的。 就在百里郅以为他们是同甘共苦关系的时候,她却把秘密藏的更深了。 这日下午她察觉到男孩对她的不同,他并没有真把她当做惠顾的客人,她在猜测,事实上他是把自己认作什么人了。他在给她的那些机关玩意里,有一枚木质的平安扣,能看出那是他临时赶制的,她是直到回到家中才发觉。 她这才想起原来他对自己貌似亲切的话语里有着警告的意味。 他说这机关鸟是能记住路的。 水烛皱着眉头,她跟斐辞的约定之一,就是不要在长安惹麻烦。 她想了想,忠人之事,也许应该出来跟他见见。 她看着街边的金吾卫,马上就要抓狂的架势,心想果然是麻烦事,她想缩回去,却忽然觉得脚下一痛,一枚木质的小球打在脚上,她很无奈,只得顺着那木球的来路走了过去。 说来也奇怪,她捡起来的木球就在她走过去的时候,忽然从她的手上跳了下来,一路飞滚。水烛追在后面,昏暗的天色,谁又能发现一枚没有声音的小东西在地上呢。 不知走了几条巷子,路面越来越窄,水烛不得不对付路面上的高低不平而抬脚跨越,小球倒是欢快的一路向前,水烛还必须注意自己身上的花衣衫,斐梓特意叮嘱给做的衣裳,总不能一天上身就弄脏了,于是水烛变得不耐烦了。 墨家少年蹲在角落的最黑暗处,他的手轻轻接住了跳动的小球,望向来人。 四周安静极了,没有人声,倒是远处传来几声狗吠,明月挂在天上,今天是十三,月亮近圆了。 他打量着水烛。 水烛采取敌不动我不动的态度,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无畏无惧,因为她根本不认识他。 “你是什么人?” 水烛张了张嘴,觉得这个问题不好说。她将木质的平安扣抛给他。 “你是因为这个找我的?”她想着自己是够倒霉的,逛个街还被盯上了。“可是你怎么知道我有这个?”木质的平安扣和书生给她的那枚除了材质,一般无二。她收藏的很好,她确定她没有在人前显露过。 墨家少年从她的话语里听出了端倪,这不是要找的人,当时他在城外设伏,就是有着平安扣的神秘人找到的自己,然而他在长安并没有找到当时给他留下信息的人,他们的联系中断了。 这很让他不平,他自然是有心晒着对方,谋定后动,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对方反而是没有音讯,有这么不上心的上家么。 所以他不得已摆出地摊来,引人上钩。 鱼没捞着…… 他确信自己是没有看走眼,平安扣是同一个,他跟神秘人接触的时候并不那么你情我愿,尽管他点明自己是墨家最后一代的传人,他说的话也还是很难让自己取信。他怎么可能固定皇帝会出现在城外,在哪个时间,最后也确实出了差错。 当时,神秘人对墨释说:“让你信我并不难……“ 墨家少年叫墨释,墨释瞥了他一眼,耸耸肩膀。 “把我的平安扣还来吧。”神秘人说道。 墨释无所谓的神情绷不住了,他吃惊不小,他除了是墨家后人以外,他还有一个混生活的身份――神偷。 他就在和神秘人相处的片刻,就把他怀里的东西勾了来。 小偷自然不会有个什么榜单,但他敢说自己在这方面是天下第一,他的手快,在机关术上练的功夫在偷盗上是触类旁通,他出手决不会让苦主察觉。 也就是这样,他心服口服,信了神秘人的言辞。 而他在长安城中这几日混惯了,隐在人群里,自然也干了几回买卖。 斐梓给水烛做的衣衫,真的很扎眼,墨释见她在街上来来回回几次就上了心。 他开始倒是没近身去偷,他的习惯是先要验验成色,平安扣一直好好的就在水烛的身上,他是墨家传人,手上的宝贝稀奇的多了,他有透视镜他会说么。 第三十七章 打击神偷的自信心是必须的 更新时间:2012-11-26 自然水烛是女人,他瞅了一眼,摸摸鼻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他不乐意说了。 神秘人跟这个女的不会有什么关系,气质太过迥异了。他这是看走眼了?谁能保证这世上就没有两枚一模一样的玉扣呢。 他远远瞧了街边静坐的先知一眼,他们的平安扣人手一个,也许都邑长安富庶,这是风气。 叛逆灭国还不得求个平安么。神秘人也是我道中人,不然怎么能一眼瞧破自己呢。 墨释记得那人一身黑色长袍,细皮嫩肉,有着清淡的笑意。头上缠着浸血的绷带,略减世外高人的感觉。 他最后对自己笃定的说:“事情不会顺利,夏俞死不到你手里,我们会再见的。” 墨释被他的话噎的一愣一愣的,心想你费心找我,不就是要我出手么,你既然觉得不成功,你何必出现在我面前呢。 说话没有逻辑。 神秘人似乎是自嘲:“谁能说清楚命运这个东西呢。” …… …… …… 他确实没成功,但前提是给的信息就是错误的。 …… 那人把自己当混小子了,这世上的骗子太多了,还有这么玩人的,墨释耐心在长安守候,准备把他暴揍一顿。 …… …… 墨释觉得这傻站在这的姑娘比自己还茫然,估计也是被骗了,没什么可说的。 场面很尴尬,然而水烛倒不觉得,她在耐心等着少年的答案。 …… “行,没事了。”墨释开口说道。“你走吧。” 水烛呆了随后表情恢复正常,她忽然架起手臂,没好气的看着他。“那你能否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拽我的香囊?”她的眼力可以瞧清楚一个黑色的细杆,不知是什么材质,在巷子里裂缝的砖墙处悄悄的伸出来,分成三个枝杈,形成个弯度,犹如鸟爪一般,向她的腰间探去。 墨释的身形迅速动了,他的速度很快,他的手上缠着一卷金线就往水烛那里抖去。 …… 金色的线网在不足两人身宽的巷子里钩织出来,水烛不在网里,她的动作一闪,退在巷口。 水烛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这会轮着墨释呆了。他又看错眼了哦?这个姑娘可没有修真者的气味,怎么动作比他还快。 “小爷我的手段退步了?” 金色的丝线在月色下闪闪发光,百余根都钉在这狭小巷子的墙壁之间,丝线切割的空间十分均匀,不容人进出,他的金线锋利无比,这是墨释仿着谢华依的飞剑“羙琳琅”所制,虽不能飞天遁地,这金丝形成的牢笼是他的沥血之作,根本不是是平常人挣脱得了的。 水烛这边心砰砰跳,她也纳闷呢,对方没有修真者的气息,怎么手法这么快。她心下想她最近苦练玄功的成果,让这个不相干的人给验收了。 “你是强盗?” “别侮辱人,我的手法这么高超,我是贼,不是抢是偷。” “你把我诳到这来,你这是偷?” 墨释的神偷本色怎容他人胡说。 他极力给自己辩解。“你没发现,我不就是偷出来了么。” “不能给你。”水烛抓住自己的香囊,心想这世人居然还有窥视她这一无所有的人,要是她知道,墨释拿透视镜从头到脚看个遍…… 平安扣上有一丝微微的血腥味,来到长安后一天天开始愈发明显起来,水烛后来就不愿意将它再放进鸾女给的碧纹香囊里了。 揣了几天,被这个小毛贼不知用什么手段瞧见了,结果这小毛贼瞧见了,还把她不起眼的香囊当好东西了。 自然那确实是好东西。自然她哪能眼睁睁见他偷啊。 “那个脑袋缠着绷带的书生你不认识?” “书生?他倒是缠着绷带。那个人不是好东西,骗的我好惨。” “……他也骗过我。” 墨释笑嘻嘻地抖抖手指,收回金线,这就向水烛走了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你站住,你再说也还是贼。” “你姑娘家家说话不要太难听,我不过是让失主发现丢失的东西更加珍贵而已,这种心情你没有深刻体会。” “我不需要体会!” 墨释似是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从袖口处不经意间漏出那枚木质的小球,它的质地很奇怪,掉落发不出任何声音,沿着墙壁贴着地滚。 墨释用言语引开水烛的注意力,他的手背在后面操纵着微型手柄。 “你不是喜欢我的机关兽么,我和你换。” 小球靠近水烛,在地上蹦了一下。 水烛当然不肯,她后退着,四处瞄,瞅着机会,准备跑。 这会突然有人声从远至近,那些金吾卫搜到这里来了。他俩能清楚的听见金吾卫在周围民房里推倒桌椅的声音。 小球又弹高几尺…… 水烛没发觉。 墨释笑着摆摆手。“好,好,”他退后了。 水烛也是秘密压身,听着金吾卫越来越近的声音,心生一丝慌乱。 正欲转身偷溜,却突然觉得有种危险的感觉。 “啊!”小球落下再弹起来,竟有一人多高,在空中改变方向,突然发力,以迅疾的速度正中她的脑门,砸得她额头生疼。 这时墨释毫不客气瞅着她扑了上来,将她压倒在地。 水烛拼命挣扎…… 墨释在耳边低语。“不要动,那些兵往这边来。” 他俩的身子紧紧贴着地面,就在这时,火把发出的火光在巷子口闪了一下。 紧跟着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又接着渐渐远去…… 水烛被他紧紧捂住嘴,她心下一阵懊恼无奈,她怎么何时何刻都会被人扑倒,她对这种状况不要太熟悉。 ……时间慢慢的过去,终于他们又听到远处鸡飞狗跳的声音。 水烛忍受不住了,瞅准他猝不及防,给他下身来了一脚。 他痛哼了一声……在墙根底下蜷曲。 水烛看也不看他,隐在夜色中,她这来回耽误了不少时间,必须回去了,跟着她的眼线失去她的踪迹太久,一定会上报的,到时候百里郅又要痛心疾首的,找她的麻烦了。 …… 墨释擦了把脑袋上冒的冷汗:“这位姐姐下脚太狠了,我这才成年呢。” 他将左手掌展开,他发出得意的笑声。“我的神偷之名,绝不是虚的。” 就在刚才水烛逃脱的瞬间,他拽下来她的香囊。 然而…… 他盯着那块花色的丝绸布,脸腾的就红了,他还是年岁小了些,还修炼不出厚脸皮。 丝绸布的上面都是撕出来的毛边。 那是她的裙子吧…… 等等,他的怀里好像少了东西。他伸手进去,果然藏在暗兜里的机关玩意丢了些,透视镜就没了,他不可置信的表情停滞了很久,他这个神偷居然被摸了身…… 而水烛在暗夜里狂奔,感受大腿的凉意。 方才她脱身的一刹那,挡住了墨释偷香囊的手,凭着手快,在他怀里摸了点东西,还踹了他一脚,唯一遗憾的是她露光了。 斐梓给她订制的衣衫,到底没保住…… 墨释满面愤忿,这是对他的奇耻大辱。当时无尘给他的评价不那么精确,他是墨家的后人,天赋异禀,对于机关学他是信手拈来。 也着实有那么几分聪明才智,少年英才。 但是英雄是不问出处的,他的爱好是盗窃,这就没办法了。 他的师父在生前就为这个郁郁寡欢,哪有那么完美的继承人呢,最后一代了,也就将就着吧。 墨释暗暗发誓,他日相见,我不将这个姑娘的香囊偷下来绝不罢休。 水烛的香囊在他这行家眼里十分不同,香囊并不打眼,可是材质他用透视镜放大了看,瞧着非金非银,非丝非绡的,若说他这个墨家传人都不知道来历,这足以说明稀奇了,对于墨家来说,材质是制作机关非常重要的一环。 所以打小墨释就喜欢搜寻各种奇奇怪怪的材料物品,他为此练就了神偷的好技艺,也因为如此,他才偶然间和崔易辰结为好友。 说来,百里郅年少时候在长安造假,墨释的眼睛可是过了几次他山寨的珍宝。 百里郅和墨释的梁子其实挺深的 …… --------------------------------------------------- 花朝节将要到来的第二天,歌颂着帝后的爱情曲子在城中飘扬,长安的家家户户在采买鲜花准备过节,少女揣着贼赃在街巷一路狂奔,少年捂着下身,咬牙切齿。 还有天上紫光隐隐的惊仙阵,依旧如同绸带一般在云间互卷互舒。 这时惊仙阵突然间颤抖了下,也就是眨眼的功夫,正因身下痛得呲牙咧嘴的墨释无语望天时,给瞧见了。 这个不会被人注意的细节,真正惊仙阵制作者的后代是看明白了。 他吹了声口哨,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皇族的血脉力量并没有传说中那样无穷无尽,血在人身上只有那么多。城外的修真者在消极的对峙,远远超过了历史上任何时期开启惊仙阵的时间。 没有永不消耗的力量,再说惊仙阵随着黎祝王朝存世700余年,没有墨家人的修葺完善,它的运转一如既往又会有多久呢。 惊仙阵能撑到花朝节就不错了…… 墨释想着花朝节的到来,他会给皇帝大大的惊喜。 他自己的准备,没有借助任何人。 ---------------------------------------------- 皇宫,一辆运水的车,持着皇帝的密令从偏门中推了出来。 干这话的内侍,看着水车里钻出来一个浑身湿淋淋的,却全身上下裹的严严实实的物事来。 内侍没敢抬头,等了一炷香的时间,见那物事走远了,才抖抖索索的往回走……可没走几步,就被因另一道密旨下来奉命行事的禁卫军,赶过来二话不说的给杀了。 第三十八章 爱情这个东西其实哄人没商量 更新时间:2012-11-27 夏钦在剧烈的头痛中醒来,他的眼前迷迷蒙蒙的,但是他的鼻子能闻到一股熟悉的淡淡的少女体香,他忍不住的轻轻唤道:“华依,华依。[.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之后他感觉到一双温软香柔的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王爷,你醒了?” 他听出了谢华依的惊喜,同时他的耳朵里也有其他的杂音。似乎他的醒来让周围人都是兴奋异常。 “我是怎么了,我记得我和你在花间小酌,……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挣扎的坐起来,眼前的事物逐渐清晰了。 谢华依脂粉不施,往常美艳的脸庞此时秀美端庄,亲切得如同邻家女子。 他有些不信,要伸手摸摸,被谢华依不露痕迹的躲了过去。 这时他也发觉他身处个大帐里,即使里面壁毯香龛不缺,他盖着天蚕丝被,触手可及的装饰都无比华美,但是他这个养尊处优的祖宗对环境十分敏感,还是能够隐约闻到大帐外的土腥味。 他捂着剧痛的脑袋,怎么都想不起来发生什么了。 “王爷,你在客栈里中的苦绝毒,当时没有影响,到了千机谷突然发作,昏迷不醒……这些日子,谢侄女一直悬着心,不敢离开王爷左右,所幸王爷终于是醒来了。” 夏钦看着这个满脸欣喜的老者,他记得谢华依给自己引荐过,他是千机长老罗园,他进千机谷,这个长老一直作陪,态度很是殷勤,没有修真者的架子,给自己行的都是臣民之礼。 听到罗园长老这么说,夏钦不由深情的望着谢华依,谢华依佯装懊恼的瞟了他一眼,意思是这许多人面前,最后羞涩的笑着低下头。 谢华依暗暗掐着自己的手指,勉强自己露出这般小儿女的神情。 “你不要再生病了,我很是着急。我真后悔……客栈里……”谢华依慢慢贴近夏钦的耳朵,声音越来越低,似乎很是羞不可胜。 千机长老罗园和千页长老鲁平是因为听见他苏醒了,匆忙赶了过来。此时他俩互相打了个眼色,找借口,带着满屋侍药的弟子悄悄的退了出去,给这俩如胶似漆的小情人独处的时间。 在出去的时候,罗园在他的谢侄女手臂上拍了一下,暗地里提醒她不要漏出马脚。 “整整三匣子桂喜丹啊!”鲁平长老一脸的痛惜。 罗园长老同意的点点头。这个剂量随便给门内资质平平的弟子们,几十个人都可以从玄关初期提升到玄伎初期了。“就当舍财求福了,醒了就好。” “咱们这么哄他,他能信吗?” “琅邪王就是个草包,放心吧。再说他确实是中过苦绝毒,凡人都怕死,连哄带吓的,不会有问题。” 两人瞅着天上的惊仙阵,都是皱紧了眉头。 “万幸吧,花朝节再有两天就来了,给我们的时间还算充裕。” 两位长老还没走远,这时就听帐内传来夏钦的惊叫声:“皇兄把我的封号封地都给去了!!!怎么可能?” 罗园长老叹息了一声,这个谢侄女肯定是单刀直入的说明了,她这性子就不能再婉转点么,这把无能王爷吓的胆破了,就不知怎么收场了。 他吩咐心腹弟子听墙根去。 帐内夏钦的脸色青白,话都说不利索了。“把……皇兄的旨意……给我看看。” 谢华依瞧着他胆颤神惊的样子,心里鄙夷得很。 她找出了千机谷所处的黎祝官府送来的皇帝手谕,以及长安主事弟子相关的信件。 夏钦他刚苏醒的那点气力,支持不住了,手瞬时拿不起来了,明黄的圣旨散在地上,他像是烂泥一样的瘫了。 “皇兄,怎么能这么对我?夏钦不过是又胡闹了,往日你不是从不放在心上么,母后死前让你照顾我的,你就是这么照顾的?我去母后陵前哭去,她的大儿子欺负她的小儿子。我去父皇的陵前哭去,夏俞你要弑弟灭亲啊……” 谢华依的额头青筋直跳,她在他哭诉的间隙里试探的开口:“王爷,你这是怨华依么?” 夏钦的哭声立马停了,他终于想起他的心上人还在旁边呢,他抹了抹眼泪。“你这么说我的心更要碎了,你是本王挚爱之人,我怎会怪你。”他抓住谢华依的玉手,想露出个大度的笑容,却是如何都挤不出来,鼻子嘴巴都纠结到一块了。 谢华依对这个风流王爷的认识更深刻了一层,他这情圣样打死都不会改了。她在他没有注意的时候狠狠的白了他一眼。 “华依知道王爷情深意重,也知道我给王爷惹了麻烦。王爷这么说,华依真想惩罚自己,都是华依不好……” “华依,夏钦爱你之心可昭日月,与你私奔我是心甘情愿,就是……”夏钦噎住了,这情况已经足够糟了,他之前要知道是这个后果,再给他个胆子他也不敢,他在离开都邑之前也是这般赌咒发誓,他这会有点相信上天有灵了,他要是接着说什么再“就是”此类要是应验了,他夏钦就万万活不了了。 谢华依听懂了他的“就是”,马上装作大受感动的伏在他的怀里。 “我这就回长安,皇兄心再狠也不敢太欺负我,他不是叫我认错么,我到养心殿外跪着去,他要是不恢复我的封号地位,我就让全天下的人看清楚他冷血无情!” 谢华依随声附和。 “这就是长安城外,你昏迷不醒我一直哭,爹爹知道前因后果把我给狠狠的骂了,说我害了你,把将门里的千页、千机长老都叫了,还有数十个精英弟子随行护送你回来。……哪里想到,皇帝遇刺,惊仙阵开启,这长安城进不去!……你又怎么都不醒,我这几日真是难受死了。” 夏钦瞪大了眼睛。“惊仙阵?” 谢华依把任务完成的差不多了,就差一下子了。她很是心急,不容分说地拖着夏钦来到帐外,指着夜空中漂浮的紫色光带。 晚风吹拂,谢华依用尽平生最多的温柔,将夏钦紧紧抱着,仿佛要去掉惊仙阵给她带来的那骨子里的悸动和惧怕,她将脸贴到他的胸膛,痴痴的说。“爹爹他同意了,等回到长安,你……愿意……向皇上求恳……我们的婚事么,华依想嫁给你,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 谢华依暗地里咬碎了多少牙齿,才吐出这样的酸话就不得而知了。 …… …… …… 惊仙阵对每个初次见到它的人来说,都是无比的震撼,夏钦也是如此,他哪怕软玉在怀,也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他顿的时间有些长,他最后说:“当然,能得谢华依,我可能是这世上最幸福的男人了。” …… 楚兴在和师兄楚宿在营地值岗。普罗山较之二派有些不同,死死盯着周遭的风吹草动,不肯有片刻的懈怠。 楚宿等楚姓弟子这些天折腾的疲倦不堪。 楚兴正好瞧见了这一幕,他兴奋的拍着师兄的肩膀:“快看快看,有奸情!” “……” “那不是花心萝卜琅邪王么,那不是冷若冰霜的谢华依么,他们俩搞在一起了!!” 楚宿捂住他的嘴,他的师弟的百般好都被嘴贱这个坏毛病给抵消了。 “你少说几句,谢华依在千机墨那是女神的地位,一会你要是被千机墨的弟子暴揍我可不帮你啊” 说来奇怪,千机墨的这个大帐位处山坡之上,是他们宿营地中最显眼的位置,这两人在帐外搂搂抱抱,分明就是要让人看见。 楚宿给他八卦的师弟指了指,果然,夜巡的千机墨弟子一个个脸上都是义愤填膺。 “这世上的人怎么都钟爱小白脸,不爱我们这等真汉子?”普罗山的楚姓弟子哪里能约束住,长夜漫漫,他们日夜执勤实在是无聊无趣的很。 楚宿挠挠头,师弟们八卦的声音越来越响,所幸一向淡定的云梦泽的人也是在旁指指点点,千机墨的修真者们怒目而视,看来看去,不会那么集中。 楚宿也难免的多瞅了几眼,谁知道坏了事,谢华依本心就委屈的慌,她的境界听见周边的窃窃私语容易的很,恰巧,她对上楚宿探究的眼神,狠狠瞪了回去。 效果很明显,楚宿迅速收回了眼光,周边也瞬时间安静了。 在修真界这个年龄段的各家弟子,除了他们千机墨,其他三派对谢华依的认知很统一,她很美丽很强大,很不是个温柔可亲的人,楚宿也不想惹她,争什么闲气,在天人榜上他屈居谢华依和付风玉之下。 形势比人强,对待女人该让还得让。 楚兴瞅着这两人亲亲我我的回了大帐,咂咂嘴似乎还在回味。 在安静的夜色中,这动静极为清楚响亮。 千机墨的弟子这会儿锁定目标了。 楚宿受不了他不着调的样子,拽着他的头发,楚兴的头倒仰,连连求饶,楚宿阴气深深的开口:“小师弟,你这几日兴冲冲的盘算花朝节的到来,是为个什么啊,要不和其他师弟说说?” “我哪有?师兄你别瞎说。” 楚宿清清嗓子。“普罗山的弟子们可听好了,你们的楚兴师兄一直有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有……一……本……诗……集。” 楚兴听这话立刻老老实实的低眉搭眼了。 这些楚姓弟子哄堂大笑起来。“楚兴师兄,还有这个雅兴啊。” “什么时候给我们赋诗一首啊。” …… 楚宿微笑不语,瞅着楚兴可怜巴巴的样子,没痛下狠手,再臊自己脸羞得通红的小师弟,低下身来在他耳边低语。“花神提前实现你的愿望,你不用相思成灾的去求签了。据可靠消息,斐家的二小姐在城门关闭之前就进了长安……” 第三十九章 春花春月春意无边 苦煞多少独身人 更新时间:2012-11-28 楚兴慌不择路的逃跑了,三年前斐梓在钟鼓楼上飞落的身姿,虽是全长安人的笑柄,却也点燃了少年的眼睛。(.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喜欢的理由很多,世家女子的样貌身世都是最好的,喜欢的理由也很少,少年在见到她跃下的那一刻,就已经不可自拔了。 楚宿叹息道:“真是年轻,这么不经逗。” 普罗山的行帐在西南角,离大营最远。 玉曲长老在帐篷里里团团转圈,玉隐本来不欲说的,可实在看着眼晕,对他的师弟摆摆手。“别转了,别转了。你要是心烦就去山顶上打坐,今日月色不错,看看月亮也好。“ “紫光晃的心烦,不去!师兄,这都第几天了,昆仑境怎么还是没有动静,这有两天就是花朝节了,城里城外的消息不通,我很忧心事态啊。” 玉曲长老见玉隐长老不搭理他,只顾着眼前的棋盘,心下更是烦躁,袍袖一挥,将棋盘上黑白纵横的棋子搅得混乱一片。他的师兄这些日只捣鼓棋,就是他一个人乱操心。 “你又不是云梦泽那群假神仙,玩哪门子的棋!” 玉隐的手上正拈着一枚白子,顿在半空中。 他苦笑的摇了摇头:“师弟,你得沉得住气啊。” 恰时,楚宿进了来,向师伯师父报安,他提了提千机墨的动态,就退下了。 玉隐跟玉曲努努嘴。“你这个徒弟可比你稳重多了。” 玉曲哼了一声。 “稍安勿躁,该来的总会要来,不来的你焦虑也没用。至于昆仑境的人,明天必然来。” “真的?” “看看过来主事的是哪一位吧,三百年改变了很多事,如今世间灵气大涨,昆仑境是修真界最大的豪门,灵宝丹药都不是我等可比的,他们也都把心放在冲击境界上了,他们是最希望相安无事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可如今,时局如此,真要改朝换代,他们必然是要插一脚的,那他们是什么态度就玄妙了。” “我只怕……” “示弱有示弱的好处,普罗山引而不发,之后与皇室的争权,只管摇旗呐喊,尽微薄之力。” 玉隐想着楚宿的汇报,捻须不语。我普罗山是冒进了,你千机墨下的招数更是胆大包天,再立新君。云梦泽是先下手为强,根据谶语找女性继承人,都是毫不顾虑的玩运道。 玉隐耐心等待昆仑境后来居上,下这盘大棋。 菟丝子不需要茎粗杆壮,盘缠着大树即可,吸附着它们来抵挡危险,吸取着它们的养分来壮大自己。 ------------------------------------------------------ 迟佚微皱着眉,靖国公主自皇宫出来后就在禅房打坐,吩咐了侍从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并且交代所有事务都交由迟先生处理。 夜风习习,迟佚在公主府院的回廊里独自站着,他一下下地拍打着手中的扇子,脑子里不停地转事情。他从付风玉那里知晓,云梦泽在城外带头的是清夜钧座,和其他两派驻扎在一块。 付风玉在千牛卫给出的推测也是花朝节那天城门会大开。皇宫里的皇帝一直没有露面,养心殿的奏折进进出出,他看了几个朱批,笔法雄健,方圆兼顾,依旧是皇帝的笔迹。 若说字如本心,与以往的字迹相比,他没瞧出不妥来,他不得不叹一句皇帝的城府深不可测。 其实说来,夏俞十六岁亲政,十七岁大婚,今年才不过二十四岁。人精有时候和年龄没什么关系。 迟佚自然认为谋定后动最为正确,公主的心思她自己确认就不用浪费口舌了,而全盘谋划必须要等外边的人进来,他计谋在胸,而长安城中几天以来压抑着的死寂令他很是不安,他不甘心这般干等着事态的发展。 他趁着月色,去了城郊的圆玄道观。 他要去找个和尚。 无尘见到迟佚的表情很错愕,他疑惑这个云梦泽高人来的目的。他是付风玉爹爹的事情是保密的,当时他向夏俞和盘托出时,就等于交给他自己的身家性命了。 他若是不忠,皇帝只要开口一句就可以借助修真者的力量掐死自己这个蝼蚁了。 不要说他的玄功境界如何,他这一个在修真大派面前完全是螳臂当车。 迟佚,付风玉给他爹爹的说法中,是门派中最神秘的一个。他不是在门派中培养出来的,来历不明,是半路学艺投到云梦泽,来的时候就是凡人的身躯。付风玉听她的师父说,他拜师那一日,进入玄静阁,一天之内连破三境,从玄关到隐沦,不过是太阳东升到太阳西落而已。 他来做什么…… 云梦泽和佛教是死仇,旧事逐渐淹没在历史的尘埃里,而两家可是牢记着。前朝的灭法运动,云梦泽都有份参与。而当年不畏死的高僧大德们,也将云梦泽视为异端。 云梦泽今日是庞然大物,而之前从无到有。佛家今日颓败势倒,往昔香火鼎盛。 当年佛道两教淡出凡人的视野,流了太多人的血。 “大师,月色如故,人可如故?” “阿弥陀佛!”无尘合掌,口念佛号。 无尘自然要认得他这个儒生,上次他来长安辩经说法,迟佚在法会上驻足聆听,虚心请教。 他们引为知己来着……有着携手夜游山景辩鬼神的佳话…… “我请大师观一本奇书……” 在烛光下,无尘翻着迟佚带来的《大明经》,他心下觉得荒唐,佛经糅合到道经里,“化佛从空来,摩顶为授记。光宅四天下,八表一时至。民庶尽安乐,方知文武炽。”后边的经疏完全是超出了佛经注解的范围,那分明是在造佛。 而造的是……女身佛,无尘感叹道想象力这个东西,真是想有多远就有多远。 迟佚看着无尘翻动经书的手指轻轻颤动,明白这个高僧的内心正在经受巨大的冲击。 他轻摇着扇子。 无尘看到最后一页,缓缓合上。“迟先生,恕小僧孤陋寡闻,不知佛家还有这样的典籍。” “天降祥瑞,自东方有彩凤衔此书而来。” 想象力震古烁今,就连浩如烟海的佛家传说里也找不到这一出。 “阿弥陀佛。”无尘半张着嘴,他哪怕再有私心,也的的确确是个全信的佛教徒。 迟佚毫不介意无尘的尴尬,很自然的借口:“我此来,正是想要世人知道弥勒下凡的神迹,大师精通佛理,应当为世人开示无边佛法。” 无尘清楚这是拉拢,这是诈骗,我佛在上,世事难料。 迟佚明白普通的威逼利诱是不够看的,所以他亲自来,他来打动这个高僧的佛心。 他将扇柄倒拿在桌上划字。 ““凿石造佛,如朕帝身。”佛教不事生产,钱资不能独立,需要人供养,宗派的兴盛往往依靠高僧大德传法和护教法王的支持,只有帝王有这个资格。 迟佚给他指的康庄大道,他其实已经走在路上了,他甚至不用打倒一个再立起一个。 而此时此刻,看着迟佚殷切的目光,无尘喉咙发干,将荒唐的感觉压下去:“小僧愿尽全力。” ………… ----------------------------------- 月色如辉,洁白的月光清辉遍洒人间。 九位先知在朱雀大街静坐,凡人从议论纷纷到熟视无睹,时间是怎么的度过只有先知他们自己最是清楚。 在城内四个修真剑派的执事弟子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干着急。城内城外的消息无法互递,去长安城门都被千牛卫硬给挡了回来。 付风玉也没避开他们,出面主持事务,对谁都不假辞色,千机墨的六悲子与她顶撞,她直接就祭起了飞剑,大杀四方。 ……付风玉的人缘最近掉到底线下边去了。 反而这些天,先知们在大街上日夜静坐这等的反常怪异表现,修真者根本没放在心上。 随他们去吧。 要死要活的不拦着。 月光挥洒,从惊仙阵的紫光中漏下来,先知者的月光石呈现出迷幻的色泽,发出或青或白的幽光都显得和过往不同。他们离开天谕局,全部沉静缄默的坐在那里,如同铸浇的铜像,在清冷静谧的氛围中,他们的举动很是庄重肃穆。 他们脖颈上的玉环在几天日光闪耀下,变的漆黑起来。他们的头似乎因此低了下来,那玉环如同是沉重的负担。 他们的神情很宁静,但并不轻松,虽然发不出声音,但是能感觉得到他们的身体一直是绷紧的状态。 他们似乎是在一起承受什么。 王宫的守卫没有到来,修真剑派的弟子也没有聒噪,他们在默默的面对残酷的宿命。 忍受也是种无声的抗争。 行止大先知坐在大街中央,其余八位先知将他围住。 这是古老的求祷仪式,遥远的来自洪荒时代。 向苍天求祷人事,这对先知本身是多么大的讽刺,他们听不见看不见,只有将心愿念来。 惊仙阵的出现,先知再不可能坐视不理。他们记得他们另一个同伴在退出天谕局时,预示了这件事情的发生。 第十位先知对天谕局毫不眷恋,他离开时说:“我的存在就是错的,我的出现就是末法时代,我的离开就是末日将来。” “你这是诅咒!” “诅咒已经到来。” 第四十章 水烛要见假冒夫君的父母双亲了 更新时间:2012-11-29 水烛一路飞奔,终于看到斐家的别院了。她的白霰术运转了好几周,被她遇见的路人觉得清凉之意扑面,所路过的草叶上,在月色下结成一颗颗透明的露珠。 她的这个法术可以出师了。 她随着小球一路追踪,竟绕了大半个长安,盯她梢的人依然在主街晃悠。水烛思考了一阵子,觉得主街的禁卫太多,妙龄女子在午夜出没没有怀疑也得怀疑了。 在这个长安内外交困的时候,斐辞她是见不着的,想来底下人为保住饭碗,最是知趣不会给斐将军增添困扰的。主街上花灯花车游行,不见了个乡下姑娘何等的顺其自然,顺理成章。 她绕在院后面的阴暗处,心下大安松了劲,把手搭在膝上,弯腰一阵猛咳。她发觉手上的缚世绳结正闪着微弱的红芒,她身在长安城中,缚世绳结这个宝贝也有点不正常,似乎对她气息的遮盖更狠了。 她感觉得到缚世绳结在靠近天谕局的地方,加速运行,似乎天谕局有它忌惮的东西。 就在她方才起身飞走的时候,天谕局的圆顶怎么都迈不过去。她又试验了一次,最后她灰溜溜的绕行了。凡人的智慧连天人的东西都会忌讳,那里面有什么。 她的玄关在缚世绳结日日夜夜的关照下,已经长的差不多了,要是得道高人探察她的内识,她的玄关在众多修真者里是将将晋级的那一种,外人只看她的外身,还是分辨不出来她的气息,她看似仍是个凡人。她转动了下手腕,移了移绳结的位置,绳结的光芒就逐渐暗了下来,见不到了。 她抬头望着别院的矮墙,查探那些跟梢的人不在周围,她提了口气,扒着墙檐翻了过去。 她的落脚很轻,正自以为不被发现的时候,她看见百里郅就坐在自己的屋门口前的石阶上,埋着头,坐的四仰八叉。 …… 她被捉着了。 她咬了咬嘴唇,脑海里不停的找措词,想要努力找补回来点。 她小心谨慎的靠近。 她闻到了百年佳酿的味道,百里郅左手里提着个酒坛子,气味是从那里传来的。她放下心来,百里郅随斐辞喝酒,神志不清醒,进了院子在屋外面凉快来了。她很是庆幸,假装没有看见他……掂着脚,从他身边轻轻跨过去。 他的头没有抬起来,似乎没发觉。 她心中一喜,无声息的推开房门。 “我……该……怎么……做?” 百里郅突然发出的声音,惊的水烛回过身,她顿在那,僵硬的转会了脚,无奈的坐下来,在他身边,老老实实的准备听训。 然而,……过了许久,百里郅没有再说话。 水烛诧异了。他的耳提面授省了?他老人家终于玩累了育人育德了? 她把眼神撇了过去,发觉百里郅的神情不对,他玩世不恭的脸并没有迷醉和淆乱,那是沉重的表情…… 水烛轻轻的扯扯他的衣角。“你不舒服?” “酒能麻醉人的知觉,解决不了任何事情。”他将酒坛摔在地上,坛子摔成碎片,酒水四流。 水烛看清楚了,他这酒是根本就没有进口。 他似乎也不需要自己的回答。 这世上有人沽酒痛饮,但求一醉,恨不得醉生梦死,一切幻无幻虚。可有些人清醒理智,对自己毫无怜悯,现实的碾压他们用全身心感受。 “走!跟我去个地方。”百里郅抓住她的手,将她也一同拉着站了起来。 “……可……我……” “陪着我!”百里郅坚持的时候,水烛的那点异议根本就没有重量。 “……可……” 水烛被又一阵的强拉硬拽拖了出了门。 水烛最后想,他们的相处方式绝对有问题…… ------------------------------------------------------------------------------------------------------------ 百里郅带她在午夜的大街小巷穿行,她惊讶的发现,百里郅对自己所走的路线熟悉极了,他们的隐身停顿完全避开了所有的夜巡禁卫,比自己的亡命而奔,不知高明多少。 百里郅曾说过午夜的长安是很静美的,他以前只有在夜深的时候才可以出来家门,依他的话说,给自己招揽些生意。 他在黑市有个响亮的名号,叫销金刀,制假造假,做出的古董玉石足以乱真。 他晚上无数次的进进出出,对长安的各处巡防异常熟悉。 突然,水烛在街巷的转角中闻到一股水中草叶的清味,她眯了眯眼睛,看见远处有似水光流动。 她想去探个究竟,但瞧着百里郅行走的忧急心虑,只有暗暗记住方位,明晚再过来。 ------------------------------------------------------------------------------------------------------------ 百里郅将她带到个老宅院。 大门上写着“百里侯府”。 大门外有两柱,左曰“阀”,右曰“阅”,因之有“门阀”或“阀阅”之称。百里姓氏世代为官并主导影响世间的思想,故自然谓之“世族”或“士族”,而太原王氏、清河崔氏权势显赫,称之为“势族”。 他们是隐在暗处查看,水烛望向百里郅,百里郅盯着侯府门上的匾额足有半柱香的时间。她说什么他都不理,水烛的手被他攒的生疼。 水烛不敢多言,她不明白百里郅这回家拉着自己做什么。 当时百里郅向她坦承自己是百里世家的公子时,她的面目表情有多失望,世家公子优雅高贵的形象倒塌了,她幻灭了很久,倒是后来斐梓的出现给他挽回不少分数。 水烛理解了,世家之人,不愁吃喝,不是感情丰富的无处寄放,就是祸害世人,流毒人间。 这些人是不折磨不成活,不放过自己,也不放过别人,水烛的人生体会愈发深刻了。 “狗洞?”水烛心中对百里郅的形象再下一格。她不能想象一个锦衣玉服的贵族少年每日孜孜不倦在半夜里从狗洞中爬出爬进,兜售自己的赝品,坑蒙拐骗。 人品何在,节操何在。 百里郅的内心就是另一种感觉了。他年幼时每日深夜的外出,长大之后师父公山秦赢每夜跳墙的举动,他不信家人是毫无察觉的。 父母对他看似严厉其实很是溺爱,他是百里世家嫡传的唯一血脉。他的长兄英年早逝,父母膝下只有自己这个独苗。他小时候多病多灾,身体积弱,母亲就将世面能找到的玩意吃食都找了来,他过着循规蹈矩又无法无天的生活。他记忆里最开心的事就是有一日在母亲的秀囊里发现他的作品,白玉臂钏――那是他在黑市做成的第一单生意。 他知道父亲是不悦的,但家人深爱他。而反作用就是在他内心深处扎根了个不便说出口的想法――君子作伪,宜室宜家。 ……他万万想不到“君子”二字会使他有一日他会逃离家族,和父母双亲决裂。 百里家的府邸并不豪华,处处显示着书香门第的风雅。 百里世家七百余年出过76位宰相,“不以崔氏为皇后,必以百里为宰相”,百里家族这些年因皇权伸张,少有人出任,族长百里濠担任的不过是国子监祭酒。 不过即便是如此,百里姓氏的诗名文名,在举子的心中都是极重的。 “百代文宗,百里一人”,百里濠在坊间的名声是四个世家中最好的,崔樯爱权,斐岳夺利,只有百里濠是君子之名。 若不是他有些老了,长安城中的春闺梦里人就不是夏钦这个绣花枕头,而是恰如其分的“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百里郅为人跳脱偏激,论风骨之雅,他不及他的父亲。 精雅的屋宇与森然的高墙紧密呼应,精美的亭台楼阁、纤巧的门框窗棂。 百里侯府从立国起建造,中间再无扩建迁移。这栋大宅,一直矗立在这里,历经七百余年的风雨虽然幽深古旧,却依然轻盈飘然。 进到天井,迎面一株兰花开得正盛,香气袭面。 兰花在夜色里随风摆动,带着淡淡的水迹味的清香,水烛不讨厌这个地方。 一点瓦面、一角天空,水墨山水般的石头,挂在墙上。 他们避开家里的仆役丫鬟,来到“松茂堂”。松茂堂是父亲的书房,没有侍从侍候,父亲酷爱独处读房里的烛火在深夜里一直亮着。 今晚也是如此。 百里郅瞅着窗纸上烛光映着瘦削的身影,他呆呆的跪了下来。 水烛愣在那,不知手脚如何放,她踌躇了半天,挠挠头,最终也跪了下来。 合伙人的态度难得这般好,她自然更要谦和。 时间走得很慢……水烛这晚上连惊带吓,又是飞驰电掣的,早就累了,她探探头百里郅少有的耐心样,就知趣的沉默了。 她悄悄的捻起法诀,调整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门打开了…… 第四十一章 丑媳妇终要见公婆结果必然嫌弃 更新时间:2012-11-30 百里郅他伏下身来磕头。 水烛听着门响,还来不及抬头,见百里郅的动作,也紧跟着磕了。 百里濠是长久的沉默,百里郅的心坠入深渊。 清丽的妇人也从房门中走了出来,她的声音不可置信。“郅儿?”她是百里郅的母亲――林清溪。 “娘亲……”百里郅再吐不出半个字了。 百里濠冷声道:“你回来做什么?” 林清溪扑到百里郅的身上,强迫自己抑制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压制住肺腑深处涌出的激动,双手摩挲着孩子的脖颈,好一阵打量。她强忍着,微笑的将百里郅搂在怀里“这是去了哪里?你将爹娘急坏了!” 百里郅摇着头,他的父亲站在那儿依旧没有说话。 “郅儿,起来。”林清溪扶住儿子的身子,要托他起来。百里郅不肯,她哪里托的动。 可怜她那颗亲娘的心,她的丈夫和儿子都是不肯服软的人,她夹在中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她回过头望向自己的丈夫轻声质问道。“孩子的身上,都被露水打透了,他这身子骨别人不在乎,你我也不在乎?” 百里濠痛心疾首,妻子对孩子的过分溺爱才致使孩子长大后目中无人,唯我独尊的性子。 他一点都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在书房里,夫妻俩相对灯下看椅在窗棂下,烛光中他感觉到外头有人跪着,也许他是盼着有人跪在那里,这种做法只有他的混账儿子才使的出来。 他的儿子从不认错,做了坏事,就跪在外面,你要是心疼就出来好言安慰。不心疼,他就作践自己,毫不吝惜,给你跪倒天荒地老去。 百里濠和断绝父子关系是认真的,林清溪百般求恳他都不后悔。 只是他这一个月来,心神不定,忧心忡忡。他将妻子时时刻刻唤在身边,却不敢告诉妻子儿子的去向。 他的孩子离家之后是一路杀出的长安,重伤而逃,仇人一路追杀。他当时哪里顾得了当时放下的狠话,焦急万分,派人出城寻找,却一无所获。 昼夜难安,他只能不断安慰自己说儿子是个祸害,哪能容易死呢。 …… 如今,见百里郅好好的跪在那,神情还是那么桀骜执拗,如此惯用的老套路,他心下一松,焦灼、悔恨和痛苦夹杂在一块,怒火也如同浇了油,一如既往的熊熊燃烧起来。 林清溪瞧着丈夫动了真怒,鼻尖一酸,无法也无奈,她心急之下在丈夫面前也跪下了。 百里濠对自己的发妻,尊重之极,生怕她有半点委屈,他只好出声:“孽子,还不将你母亲扶起来!” …… 水烛瞅了两眼,没人管她,她很自觉地拍拍身上,站了起来,她的存在感是如此微弱。 百里夫妇的眼睛根本就没看见,直到她站立,夫妇二人才发觉儿子带回来个姑娘。 当百里濠一望之下,血一下冲到头顶,怒气激的他肝胆俱裂。 “这成何体统!” “孽子!你给我跪下,你居然敢强抢民女!” …… 百里濠回房拿藤条去了,他今日非得打死这个畜生不可。 “儿子,你可是要将爹娘气死啊。”林清溪也把持不住了。 原来儿子这趟回来,是要家里给他料理麻烦的。她的孩子魔怔了,怎么做出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败坏家风、忤逆不孝。 “见色而起淫\心,匿怨而用暗箭,作不善降之百殃。”百里世家以诗书传家,最受不得儿孙不肖。 百里郅终于望向水烛细细打量,心中的火气也是腾腾的上,他牙齿咬着嘴唇,方才神情僵硬的脸似是裂开了口子,他的声音比父亲高了十倍,吐出来的字像是扔出来的石头:“水烛,你到那里厮混去了,你给我说清楚!” 百里濠:“……” 林清溪:“……” 百里郅这晚自见到水烛,就没将注意力放在她那里。他自与斐辞分开,回到家中就待在水烛的屋前,他夜里没有敲门唤醒屋里的人,只是一个人捧着酒呆坐到了半夜,周边的事都没记在心上。百里郅这会才想起,他是在屋外碰见刚刚归家的水烛,水烛她居然偷偷的出去了。 百里郅此时看见水烛衣衫不整,茜裙在中间被墨释撕了开来,前边从右上腿到左下腿,开了个窗子,像是帘子一般。她行走迅速,半截裙子都要掉了,腿部已经完全暴露出来了,夜风吹过,不禁让人替她担心着凉。 她也瞅着自己不对,弯腰掩饰,擒住裙角别在腰间,侧过身,怯怯的退到花阴里。 水烛其实她是做了处理的,她将裙边挽了个疙瘩,盖住了。只是在方才那样跪着,又给撑开了。她也很委屈,她真心想换套衣裳,可百里郅你哪里容得别人商量,一路给我硬拖。 百里郅简直怒不可遏。“你一个女子毫无羞耻之心,夜晚私出不守妇家之道,被人劫了色。你连反应都没有!什么人干的,我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我赢了。” “胡说,你这样算赢了?” “我偷走了他的东西,还给他下身踢了一脚。” 百里郅:“……那还差不多。可你怎么能让坏人近身,反撕你的衣裳去!”听她这话,对方才是被劫财劫色之人。 百里濠和林清溪面面相觑,年纪大了,完全听不懂,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他这儿子不是强抢民女,但这成了结交雌性匪人吧。 林清溪心中暗暗纳罕,从不曾见过儿子动这么大的火气,他儿子向来只有把人欺负的分儿,这父母还在场都完全不顾了。 她见丈夫的眉宇阴沉的都要滴出水来了,在旁听到骨骼攒的格格的响,连忙拍拍他的肩。 “姑娘……你这般实在不成体统,随着我去卧房换了衣衫。” 她过来握住水烛的手,不容她拒绝。水烛看了一眼百里郅,百里郅毫无意见,只是做了个眼色叫她聪明点,水烛万般无奈的,老实的跟着去了。 她走的时候用余光望了望,父子俩的气氛没有多少缓和,依然是剑拔弩张。听得见百里郅在隐隐争执什么。很显然,他不希望母亲和她听到这些。 林清溪将她领进花厅,她在前喝退丫环,一直携手将她送进内间。 水烛拘束的站在漆木彩绘屏风后面,林清溪捧着一套衣裙过了来。 屋里没有仆从的侍候,林清溪上手给她换衣。 她哪里敢,连连躲避,连连称谢,只说道自己来自己来。 林清溪的姿容端庄清丽,年近四十,风姿绰约,举手投足之间典雅大方,风度习气都带着浓浓的书卷味。 高贵却并不咄咄逼人。她整个人都是温和沉静的气派,比斐梓更加亲切温婉,没有半点庸俗乖张的味道。 水烛与之相比,原生的就如在野地抓来的。 她自惭形秽的很。她这嫡仙下凡到了人间,跟谁比都是垫底的……在天上,她也是垫底的。 林清溪微笑着没说什么,等在外边,让她自己换好衣裳。 …… 水烛哆哆嗦嗦的穿上出来。 林清溪好好打量了下,百里世家俭约持洁,子弟都不过分着奢华。她捧来的衣裳没有过多的修饰点染,一身素白,裁剪得体。 衣服上身之后,水烛比起之前衣服的晕红晕绿,人看上去协调多了。 但在林清溪眼里这也说明了,水烛的出身必然寒微。 协调而不突出,她出身小门小户。 见水烛不知何处摆放的双手,林清溪叹了口气,没有礼仪教养。 这姑娘怕是在荒野之地长大的。 林清溪开口问道:“姑娘是哪里人?今年多大了?怎么跟郅儿相识的?” “……” 但凡身为母亲,哪怕再是高贵典雅,见到儿子身边的女子,也免不得庸俗地探问一番。 她的孩子对世家的优秀女子毫无兴趣,在家的那几年,没见过他对那个适龄的女子说过这么多话,更不要说是动气了。 她的儿子把世间男子追求的士族女子比作雕刻精美的花瓶,美则美矣,却是立等可做的东西,把士族联姻当做近亲配对的可笑玩物。 百里郅在长安的夜晚淘气的没边了,但是男女之事他却从来不沾。 林清溪几年前就发愁,谁家的好姑娘才是自家的媳妇。 “水烛,今年……二十一……在北边认识的。”水烛不傻,她不敢把实话说出来,她儿子的所作所为与她优雅的母亲真的差别很大。 “水姓?会稽水氏?”林清溪熟背《氏族谱》,水氏百位之内都排不上。 “……不是……家住潇湘巫州。”水烛记得宣云珠的籍贯。 林清溪是世家出身,她没想到儿媳妇的候选者连郡望都没有。 林清溪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了。她再看向水烛,眼前的少女,她的发不甚厚,但黑有光,柔软而滑,如同纯丝一般。她有一双澄净明亮的眼睛,眼里隔着一层水气,眼波流转,脉脉生情,给自身寡淡的容貌增色不少,细细注视了一会儿,发觉她比方才耐看多了。 她心里安慰,这到底是个秀气的姑娘。 “你们什么时候成婚?”林清溪问道。 “啊?……”水烛胆颤神惊的倒退了几步。这是好大的天雷。 林清溪疑惑的问:“你们不是私奔的么? “……” 第四十二章 婆媳相见一脉两连最是谆谆教诲 更新时间:2012-11-30 水烛看见这位优雅的夫人脸上疑惑不解的神情,心中顿时急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她的红线姻缘要不牵扯仙缘,要不就是祸起灭国。月老哪肯再给自己牵红线,毁人不倦,机会要留给那些还有可能的少男少女们,再有你家的儿子性情乖张暴戾,对自己来说是连威胁再恐吓的,水烛的脑海里突然冒出往日互相追打嬉闹的样子,她抑郁了下,沉沉心,此刻脑子里过得更多的是他们两个相看两相厌,互相拆台的情形,试想他俩要执手一生长伴,说着一生一世那样牙倒的酸软话,那将何等的严酷何等的失望又是何等的惨绝人寰,她宁死不往这个未来,林夫人问的认真,她的冷汗冒出来了。 她抬头见到林夫人问询的神情,连忙慌张的摇着手:“不是这样的,我们不是成婚,我们就不是那种关系,我们……”水烛心想“成婚”二字跳脱的太狠了吧,她终于知道百里郅是继承谁的优点了。 林清溪好整以暇,从屏风上将衣衫取下。水烛过来抢,被她按在靠椅上,她折叠了下衣衫,衣裳上方正露出红裙破损,她展平了也坐了下来,不急不慌的等着答案。 水烛看着跳跃的烛火,权衡着身份关系,沉吟了下:“……伙伴?” 她这话说出口就觉得可笑,虽然往常也和百里郅争论,但是真在外人夸奖自己她还没那么厚的脸皮,现在她自己的作用暂时为零,她晃晃脑袋,自己给否定了:“我和百里是雇主的关系,我为他干活,他替我完成心愿。” 难得水烛这次这么认真的思考了她和百里郅的身份定位,她不知在何日起开始信任百里郅,尽管这信任很缺乏,也显得百无聊赖。 但却是真信了,百里郅不会伤害自己。 林清溪瞧着水烛明亮的眼睛,她知道这姑娘没有说谎,她是这么以为的,这是她心里的答案。 林夫人心中的感觉五味杂陈,她以为自己的儿子俘虏世间任何少女的心都不费吹灰之力。就是天仙下世也足够般配,现在看来,这你情我愿的还没落笔呢,山野少女的眼神明显是坦坦荡荡的毫无私心,跟儿子相处她是半分都没放在心上。 林夫人不乐意了。她的儿子表现的那么反常,好恶摆在明面上,她这个生养的人看不明白可是傻了,这必然是说明这个姑娘对孩子来说是重要的,反过来讲她这个未来的婆婆还没嫌弃呢,这怎么对方瞧见他母子的一腔热忱,反而退避三舍,躲之不及。 读过几首诗,琴棋书画可会,绣工针法可懂?她审批的架势还没展开呢。这来人居然自动退场了。她能足以证明自身不是攀附权贵,嫁入豪门的庸俗女子,但未免也太过不积极争取了,他们百里氏族如何不好了。 她迂回的说道:“水姑娘,你方才身上脱下来的衣衫有云翳纹,这种绣纹只有一家才有,百花耦合裙是斐府的绣娘赶制的吧?” 水烛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林夫人捂住嘴笑个不停。“我们百里家和斐家走动的很勤,斐梓小时候就认我做姨母,她进城来就先见了我,她迫不及待的给我讲述了个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林夫人想起当时她无语的听斐梓诉说着这个听来的故事。 她晓得斐梓的心病,一笑而已。 “……” “所以你就是丫环,郅儿就是进京的书生?” 林夫人笑叹道:“我自以为郅儿长大了,行为做事稳重了些,没想到还是这么的胡来。他这爱诳人的毛病怕是改不了了。“ 林夫人听到斐梓说起的这段故事,心下就起疑,好端端的怎么编排了这么段传奇来,那故事来源于他们夫妻的真实经历,只不过楚楚的真身,是公侯小姐林清溪。林清溪年少的时候通晓百家诸学,各个番邦属国的文字语言她都能明白,她的离开不是被人牙子买走,而是北上塞外译书。 百里濠风雪中一路相随,才有了后来的故事,才有了后来这个二十年后,随口掰谎的小破孩。 所以这明显是有雷同照抄之嫌,他百里府收藏天下书籍,林夫人敢肯定绝对没有哪本书是这个脉络。 自然如今谜底揭开,林夫人笑而摇首,他们夫妻的过去只有百里郅知道的最为清楚。 林夫人记得面对斐梓的时候心下何等怪异。 斐梓曾经是她属意的媳妇人选,门第相配,人乖巧懂事,六艺皆精,是女中的状元。若不是斐梓一见皇帝误终身,百里郅说不定因父母之命,早是享受儿女福的人呢了。话说斐梓和百里郅从没相见过,但在同时都很嫌弃父母商定的这桩婚事。 但其实这也是最靠谱的一次,斐家和百里家,王家和崔家的交情从外人上看很交好的。 结果就是一拍两散了,林夫人很好奇百里郅编排这一段在斐梓面前,他的心情是一半明媚还是一半阳光呢。 她的儿子多少有点无耻。 “你不喜欢……郅儿?”林清溪跟水烛不绕弯子了。 水烛卡壳了,她讷讷的望着林夫人,不知如何开口。喜欢么,水烛心想喜欢是什么样的,是在如步逸面前的拼命表现么。为他笑而笑,为他忧愁而伤心落泪。 把心意性命都交给他,任由他践踏也百死不悔。 ……百死不悔。 那就是喜欢吧,应该是喜欢吧,她这三世的承受必然是因为爱情的存在吧。 …… 那么百里郅总是嫌弃自己,水烛也不甘落后,有机会也是尽情打击他。哪怕后来,她飞快的说抱歉,心中的开心兴奋也是不可诉说的。 不知不觉,自己也是如他一般的变态了。 “彼此的不喜欢,不过他对我……很好,我对他也不错。”他们历经生死,不离不弃。准确的说是,她对百里郅的生死都做到了不离不弃。 “……” 林夫人捂着额头,她看的传奇话本里真没有这么介绍的,也绝没有人这么叙述的,也许儿子摞在她手里,是真的碰见克星了,她在想象儿子被她折磨会是个什么表情。 水烛望向林夫人沉思的神情,不敢说话。她喜欢百里郅的娘亲,夫人的笑容让人真心觉得温婉舒畅。她含着笑坐在那里,就是时间也不可使其残酷的无比和谐的画面了。 她用心敬重她。她说的都是真话,但似乎她搞砸了。 她相信林夫人不会多喜爱自己,她说的种种不在乎,难道还不能让她这位母亲大松一口气么。 她的裙子破损而没脸没皮的样子,不该是个书香门第的夫人能够接受的吧,她觉得应当适当维护好百里郅的形象。 她在人间还是时间太短,不会明白爱屋及乌的道理。 林夫人听着前面书房并没有什么声音,她放下心来。她取来针线盒为她缝补那件破损的衣裳。“你肯定不想斐梓埋怨你吧。” 水烛忙不迭的点点头,林夫人拍拍她。“把烛台移近些。” 水烛给她举着烛台,殷勤的站在旁边,林夫人笑着说不必如此,她也还是站着,她眼睛瞪大的看着林夫人的飞针走线,原来天衣无缝是真的。 她修补的完全看不出来。林清溪在裁剪制衣的水平是无话可说的,斐梓给她问安,也是想要拜托姨母为自己织就一身羽白莲罗衣。所谓的云翳纹,也不过是往年对林清溪作衣的仿制。林清溪是长安的针神,所造的衣衫罗裳无不巧夺天工。 女子慧黠,林清溪的美妙未因岁月见老。 林夫人在穿线缝补的时候,也与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郅儿是个外冷内热的人,满篇的谎话是张口就来,一旦真心说出口的就是百折不回的狠劲。我和他的父亲都奉行‘强极必辱,情深不寿’的原则,不愿本心受到干扰,而他自小就执拗,认定的事情无论错对怎么都会去做,我们俩很为他担心。” …… “世人有太多的活法,各有各的道理。我们希望郅儿活的洒脱些,自在些,不为仇恨活着,不为名利活着。他应该有闲云野鹤的心情,实现他父母的心愿,在年轻时游遍天下的风景。” …… “很多事都不重要……” 林清溪笑了笑,放下针,咬断丝线,将衣服抖开,在水烛身上比了比。 “水姑娘,你和我的孩子投缘,交浅言深,我与你说这些,你不要……介意。” 水烛心中有着不好的预感,似乎林夫人是在交代什么,果然林夫人直视她的眼睛对她一字一句的说:“水姑娘,有一日……你不要放弃他,不要让他一个人呆着,他能把事情做好也能把事情搞糟,我希望在他难受的时候有人陪着他,我是说,你要怜悯他。” ……请怜悯他…… 水烛被她的话说寒了,她说:“不是……什么都不会发生的……他那么拼命,他能保护好亲人的。” 林清溪在想,郅儿的眼光也许确有独到的地方,水姓女子是个好姑娘。 林夫人恬静的笑着:“对,那一日也许不会到来,我的孩子能实现他的心愿。所以,水姑娘,我与你说的只是你我的私密话。” 听得外间,有刀剑出鞘的声音,水烛第一感觉是要坏了,他百里郅这是要忤逆犯上,跟自己的亲生父亲火拼不成,林清溪倒是镇定的多,似乎司空见惯,她握着水烛的手领着她过去。“他日你进了我百里家的门,你会发现百里家的男人们,所谓君子都很会打架。” 第四十三章 水烛颠倒黑白的能力初启动 更新时间:2012-11-30 水烛在回来的路上,发现百里府的家丁仆役很少,据林夫人所说正值花朝节前,长安人家都要采买鲜花,装扮家居。(.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林夫人都将他们放了假。林夫人说花朝节可以让百里带她四处看看。 水烛不清楚偌大的侯府没有多少佣人,本身是多么奇怪的事情。百里侯府是积善人家,他们有些事自然不做。林夫人在前几日就将大部分人遣散了,做的很保密,外人无从知晓。 林夫人与聊天的言语中并没有多问自己的来历,也没多去询问百里郅离家之后发生了什么,她似乎都不想知道,这倒让水烛省了事,她不愿意欺骗这个妇人,林清溪的眉眼恬静安逸,她的手心温软,捏住水烛的手很自然很用力。她似乎只是很开心,她的儿子长途跋涉之后,终于是回来了。 她俩探探头,望向书房的动静。 林清溪的神情不比她方才和水烛玩笑的那般轻松,她知道自己的丈夫要做什么。她很是心疼,但又不能阻止。 不比她俩的亲热如故,书房依旧剑拔弩张。 百里郅和父亲的见面冲突就激烈的多了。百里郅想在父亲那里寻求帮助,他是迫不得已,他也不愿将危险带给家人,只是铁狼军营发生的事情太过促急,容不得他再有片刻犹豫。 他必须说服父亲。长安殊死的搏杀会比预计的提前到来。 无论是修真者当权,摆布傀儡。还是夏俞侥幸突围,铁腕统治。 世家因为七百余年在黎祝的国柱上盘根错节,掌握的人脉资源都会是强势者觊觎的肥肉。 崔氏被灭门了,但是当家人崔樯在最开始就有了准备,他家的关系除了摆在明面上的能够一并剪除之外,剩下的都隐藏在时局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中。 夏俞想要连根拔起,以绝后患,那是未来三年,五年甚至是十年的事情了。 如今除了接近隐身埋名的太原王氏在运作米盐,尚在朝中的斐家和百里家都是首当其冲,斐家估计权势高涨,还有几分回缓的余地。痛下杀手的只有他百里一家了。 “奔走权门,并非心甘情愿,我与那些起自寒微附逆作恶的小人自然有别。只是皇权伸张,走不得正常途径,我想光大祖业非如此不可。” “荒唐!贤之立身,以功名为本;士之居世,以富贵为先。然则荣利人之所贪,祸辱人之所恶,故居安保名,则君子处焉;冒危履贵,则哲士去焉!百里的家训你读到哪里去了?” “父亲,当朝皇帝夏俞已经无法自持,他保不住了。我此次进入长安,发现城中的巡防纷乱,应对举措更是不得章法,夏俞遇刺后必然是出了问题,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出过养心殿,在人前露面。当前疆土,修真者的山界占了半个黎祝,皇宫的诏令很难出长安,上令下达,我此次出城发现,修真界对各方官院的渗透已经深入到各个方面,不少名门贵族都有子女在修真四剑派中修行。这些年尤甚,甚至其中一些人根本就没有玄关天质的,硬是开炉炼丹喂出来了境界。现在灵药灵丹层出不穷,他们能喂饱凡人的攀仙欲望,先帝当时遏制不住,夏俞现在想改变,也根本就是杯水车薪,修真者隐忍夏族近千年,他们一有机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 “父亲,世间的灵气愈来愈厚,天地像是在构制适合修真者的生存环境,修真者的晋升速度还在加快,夏俞看到了危机,也下手抵=制了。但是时间给予他的根本不够,惊仙阵的开启是早晚的事,他这次身为妖孽的谣言越传越烈,不少人有心引导,长安城中的老弱妇孺都很清楚,这次天时地利人和未必最佳,但这正是世家再次崛起的机会最大的时候。这也可能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 “我化名李贽和斐辞去往凌霄山庄,那里的铁狼军是夏俞用来准备对付修真者的,可是魔功修行还远没到成功的阶段,真正有防御价值的人数不足十分之一,夏俞给了我千余年前的墨家的图纸,让我加紧参透改造,他一心希望将其中攻击武器锻造出来,交给自己的凡人军团进行运作,但时间上他根本远远赶不及修真界的集结速度,惊仙阵的开启自然迫于无奈,对他百害而无一利,他越发会刺激修真界的剧烈动作。他这次有极大可能会灭族亡国,上天有谶语现世,内忧外患,不会再给他足够的气运,让他安稳挺过。” “百里郅,够了!”百里濠将壁上的承影宝剑取出,挥向他。他看着亲手养大的孩子,百里濠眼睛里的水波慢慢凝结起来,变成露着寒光的冰。 “你的剑呢。”百里濠寒声问道,君子都佩带刀剑,剑者,兵之君子器也,系在腰间,用之则行,不用则藏,以身养剑,由此成灵。百里世家人人都有自己的剑,拭剑练心。百里郅的剑是师父公山秦赢为他锻造,用的是黄岐派的剑骨,纹的是百里世家的错金纹。只是那错金纹如今极少现世,即使家族中也无认识。它来自那个百里先祖意气风发的年代。 百里世家今日虽然也是名声贯耳,却离那个握住权柄的年代过去很远了。 百里濠就是在故纸堆里找到的错金纹,他在儿子身上给予很高的希望。 也许这期望本就是错的。 “在外边扔掉了……君子高洁,解决不了家族的困境,如果阴谋手段能做到,凭什么不用!” …… “百里郅,你最大的问题就是不自知,你不知道天高地厚,我百里世家以‘文’立业,以‘儒’参政,烂若披锦,无处不善,排沙简金,往往见宝,而智不逮言,我们的族人在文学上的建树,使得地位得到的轻而易举,这决定了我们天生在政治上的短板,前后就没有那么多的思量,你的那点聪明能看得了几目远!” “百里出过七十六位宰相,好死入土的又有几人,心比天高,志大才疏者比你如何!” …… “百里郅,你的心志危险,而你的能力不能改变什么。你的师父与我说你有欠世事磨练,锋芒太盛,你所求的注定是镜中水月。” …… 百里郅头痛颈裂,心里发凉,一种难以名状的绝望的感觉,浸透了全身。 他说服不了自己的父亲,直到今日他的父亲还只认为他是贪图功名利禄,他说的那些危险根本就是说有就有,说无就无的,可大厦欲倒之前,哪个不是鲜花金帛,他的父亲说的有道理,自己是无能为力。 “父亲,铁狼军有我们世家的失踪子侄,他们忍受非人的折磨,今夜都被斐辞给杀了。” “……不要说了。” “父亲,我没想借助家族的势,可是时间真的来不及了,我害怕夏俞突然势倒,还不及反应,新的上位者就要将世家抹去。我的时间来不及了,我怕我作不到那许多,我怕家里太多人会因为政治纷乱而死去。” “……李贽管好你自己吧,百里没有你这个人,这里的事不用你管,你只有你的公山老师,替他尽孝吧,他的本心是让你真心辅佐夏俞成为千古名帝,立不朽功勋,成就太平盛世。你若是还记得你之间的誓言,出山后就不要让你的老师失望,把灾难带到长安。” 百里郅绝望了,他想说父亲你看看当前的时代已经是哪一出,君子之道如何能施展的开,他夏族欠我们世家的,凭什么我们要一道灭亡。 我该如何告诉你,你是错的。 百里郅苦恨自己没有力量,不过是在山下跑来的文弱书生,他也许将来能权柄天下,但他此时他无能为力。 是啊,借助家族的势力,且不说百里世家清谈者多,握权者少,真正让他捉着这把刀,流的血又是谁的恶果呢。 父亲是对的。他很是无能,他此时不应该正用自己的智慧为家族摆脱困局么。 时间对夏俞如此吝啬,对自己竟然也是如此薄情。 他突然感觉到手心一阵温暖,抬起头来,正是水烛焦急心切的样子,她跑过来找他,她双手攥住他的。 “水烛,你去跟父亲说,我没有骗人,我的担忧都会成真的,我的时间来不及了。” 水烛她的牙齿咬着薄薄的嘴唇,过了一会,她的脸色才缓和下来,嘴唇上印着深深的齿痕。 她一击手刀将情绪激荡的百里郅劈晕在地。 林清溪惊的叫出声来。 她望向百里夫妇。“为什么骗他?” “你们知道他的担忧是真的。他很痛苦,他很害怕家人受到伤害。他没那么强大。” 水烛可能没有那么多的考量,但她的感知是很强烈的。 百里濠和林清溪相视了一眼。“爱其子必为其计深远,我们身在漩涡之中,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再卷进来。” 林清溪向水烛鞠了一记深深的礼。她和家人的无奈与百里的家风毫无关系。 作为远远冷观朝廷的百里濠,朝中的风起云涌,他更清楚,他的剑心如锋,一步看明白了,他的决心同样下的早,但他只想给百里留下个后人。灭族之祸到来之日,还有亲人记得家族的荣耀。 百里立家存世,真正的君子卫道在王室的大一统下早已榨得干干净净了,乱世将来,不能主宰命运者太多了。 水烛似乎没有听懂,又似乎找到了重点,她好好地想了想,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她紧接着晃醒了昏迷的百里郅。 “百里你这是什么体格,快醒醒,你父亲听明白你的意思,他知道怎么做了。”水烛大叫道。 百里濠:“……”他正欲开口,被妻子拦住了。 林清溪好像明白这个姑娘的意思,也许断绝关系是给百里郅避祸的一种,但大难当前,离别在即,她不情愿百里郅受这个委屈。 她这个亲娘,难道受得起骨肉分离么。 百里郅被水烛摇醒了,他瞪着眼睛,不解的看向父亲,父亲的面容很尴尬。 “父亲。” “郅儿,你是对的,你需要做什么?”林清溪抢先回答道。天下慈母的心肠,她的眼光有多留恋。 水烛低下了头。 “……” 百里郅不可置信的看着水烛,水烛对他肯定的点点头。 他这狂喜之下,哪里想得太多,连忙把设想的东西给倒了出来。 “找到……墨家的传人,最快的速度。他就在城中,图纸里独缺惊仙阵,当日的制作者肯定有进城的办法,再有几日长安就是绞肉的地方了。他的图纸、他这个人都足够重要。百里氏族的人抢占先机,先尽快离开。我需要世家这些年在官场的人脉图和线人,崔家的东西在八世家同盟中肯定还有,越靠近王宫的越好。我还需要一队人马可以在长安南侧,届时接应……百里家存世七百年的物资我都要,我还要大臣在朝中造势……我要太原王氏的联络方式,他们肯定还没丢掉他们的传统,他们在乱世中必然会站出来……” “那你……”百里濠还一时转变不了水烛给予自己的新身份。他最担心的是孩子介入的太深,他总是急急的打住,然而这番话,他才明白他的孩子并不是他诋毁的那般,他的谋划都是在尽力挽回颓势,占去主动。 他的孩子已经成长到自己仰望的高度了。他会是个好的继承人,继承百里姓氏的郡望。 生何所惜,功名所叹。斐家的斐辞,王家的王乱哪个能比的过自家的。 百里濠一直为百里郅骄傲着。 “我和水烛在,她会救我的。”百里郅说道。 百里濠夫妇看向这个名叫水烛的姑娘,水烛方才狼狈尴尬的样子还近在眼前,他疑惑水烛是什么身份,能得孩子青眼的肯定不是寻常人,她的样子很平常,现在看来也很平常,而水烛是明白他们要做的是什么,但她不赞同,凭什么是未到的生死离别,凭什么是相互关爱的亲人,要彼此痛苦落泪呢。 宣云珠的哭,她是落在心底了。她若有补救的机会,千遍万遍的偿还。 她多想再见一下魔宫教主玄笃,跟他说抱歉,跟他忏悔自己的愚蠢。 哪怕那愚蠢是必须的要走的那一步,她都抱歉,她记得所有人的好,记得所有人的坏。 她那日和斐辞说不会原谅,可她怎么会报复桑持仙君呢,她只是用自己的卑微来说一句她的心不可原谅你们的伤害。 百里郅的一路相伴……她答应的事情她尽力做到。 倾城倾国是自己的分内事,你们都是我的属下和小弟。她在此时的意淫真是无药可救的了。 水烛握着她的香囊,无比肯定的说:“我会救你们的。”我也应该能够拯救。 百里郅对她的好,她会百倍回报。 只为我值得你对我这般的好。 --------------------------------------------------------------------------------------------------------------- 百里郅带着水烛离开了百里府,他跟父母说明,他近期肯定是不再进家,联络都只能在城内暗语。 百里郅焦急的模样,看着百里濠心里不是个滋味。 “防祸于先而不致于后伤情.知而慎行,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不过是儒家的一句普通格言,百里濠说的无比艰难,似乎用尽了后半生的力量。 百里郅谨声说是,这是父亲的告诫,他会好的,他肯定能替父母家人度过这次劫难。他会让肩负着传承家业的使命,再让百里的文声政声青史留名。 他会在梦里告诉崔凌雪,她未完成的心愿自己一定实现,他一定能护家人一世周全。 月色如醉,林清溪抬起头,她尽力忽略恼人的紫色光带,去感受清冷圣洁的月光。它的颜色,似是一层层薄薄的清雪,盖住红尘纷扰,大地苍凉忧伤。 月意无情,不观世事茫茫。人心有意,多记情思此处。 林清溪双手环住他的丈夫。“我们的孩子是最优秀的,对么?” “对。” “我们的孩子会是一代名相,对么?” “对。” “我们的孩子会活下来,对么?” “对” “我们还能再见到孩子,对么?” “……不知道他大婚的时候是个什么傻样。” 第四十四章 花朝节前某女反反复复的心情 更新时间:2012-12-01 花朝节的前一天,满城都已是节日的气氛。长安城百花争艳,明黄娇红簇簇,叶青蕊白片片,街道上花香扑鼻。碧草如茵、花木遍植,长安城中处处都有鲜花,行走的妇人少女手持白荷、茉莉,含着香饼,带着春意在花间来往。 将要来到的是这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之一,长安人对百花中的凌霄花无限喜爱,凌霄花样的五色彩笺,已经早早的挂在花树上,虽说红颜消去归于尘埃,崔凌雪的美貌温柔却成了凌霄花的代名词,被长安人永远记住,或者说她的传说本身就已经是花朝节的一部分了。 长安,最昌盛的国度、最旖旎的时节,女子浓艳与奢华的光芒恣意地绽放。 它作为都城,位于秦岭之下,渭水之滨,有“八水绕长安”的说法,此时此刻,几条内河上正摇曳着许多装点华丽的彩船,载满各色鲜花,船娘不断向两岸上的人群中挥洒花瓣。船身斜斜晃晃,河上花瓣漂流,更是一道风景。 不少怀春少女今日就前往花神庙前等待,待明日天明,上第一炷香就向花神求告美好姻缘。 而同时在天上的惊仙阵还在,长安都城的大门依然闭死,城内城外照旧暗流涌动。 这些却都被欢乐的百姓华丽的忽略了。 皇帝是妖孽的传言在这几日越传越烈,黎民百姓不胜惶恐。也许又是谶语,又是谣言的关系在短时间内人们接受的未免太多,出于人性的惯性,不愿愁苦未测的东西,所以他们反而是世间最不受影响的,对他们来说什么都比不过一年一度的花朝节的意义,今日人们只是兴高采烈的在等待花朝节的到来。 水烛来到斐府斐梓的绣房,继续每日的使命工作。斐梓在之前对自己叮咛数次,要她今日一定要过来帮忙准备。她答应了,就不得不到场,可是看见满屋的花朵,她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只得在一旁老老实实的呆着,眼珠子瞧着斐梓带着丫环婆子风风火火。 水烛被百里郅赶了过来,百里郅在昨日见到家人之后,心是安定下来了,但是人却忙疯了,早早的就不见了踪影。 水烛很忧心他的状态又不知道做什么好。 百里府会帮着百里郅做吧,哪怕是欺哄的。她忘不掉百里夫妇忧伤又平静的眼神,他们似乎很绝望,但又不肯挑明要发生的事情,林夫人只简单地说:“我们希望我们的孩子还能活着。” 所以什么都不要说。 水烛觉得在林夫人的眼里,百里郅修炼玄真,欺名盗世都是小事情。哪怕李贽的身份被暴露了,犯下欺君之罪,在昨天,林夫人的话语里也好像并不在乎。 人除死无大事,那比死亡更加恐惧的是什么。 是什么事情会比这所有的一切都神秘,都不可说,都痛苦呢。 她挠挠头,自个趴在桌子上不住的唉声叹气。 他们夫妇一定要她保密的事情是什么呢,她根本就不知道。 她只得不断提醒自己,好好查看百里府的动静,一旦有血腥的东西靠近,她就拼命保住夫妇的性命。 可听见百里郅和父亲在书房的争执,花朝节必有大事发生,那这花朝节前后到底会发生什么呢。 修真界闯关收下王室妖孽,皇帝夏俞大杀四方,鸡犬不留? 她手中把玩着从墨释那里抢来的透视镜,闷着头不说话。 玲珑从屋外拎着大方锦盒进来了,她刚跨门槛就对斐辞欢声道:“小姐,做好了,做好了。” 斐梓匆忙将绞花的剪子放下,迫不及待的打开盒子。 “真美。”盒子里的正是林清溪为她赶制的羽白莲罗衣。上身窄袖衫下身是襦配长裙,连枝花样,白袂帖乱细缠腰,奇美奢艳,在日光下色泽酌减变化。 斐梓大赞姨母的技艺,连忙换上。 “小姐,你真真是天仙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这衣服穿上身,仙姿飘动,光彩照人,世人不能直视。如同日落时的那道灿若云锦的晚霞,斐梓颦笑间恍为仙子凌尘,却有一派庄严肃穆。也像是消失的佛教传说中的香音神,只能被尘世的人远远端看,顶礼膜拜。 斐梓一心想把自己打扮成女神,她的心思并不难猜。林夫人善解人意,尽其所能达到她的目的。 水烛见到也是呆了,林夫人果然不愧是针神之名,她见过真正的天衣飘飘,其实也不过如此。 天界每百年一次的百花会上,百花仙子们的打扮也是争奇斗妍,如这花朝节上的女子一般,百般费尽心思,她们都想讨好在百花会上坐在尊位的桑持仙君,桑持仙君位主东方,灵仙之府,摄青龙,掌春时万物生机,百样花草都是在桑持仙君治下。 翩翩而舞的仙子中,水烛记得,最好看的是冰夷仙子,她的衣袂飘渺,容貌更胜嫦娥青女,她的眼神里有和斐梓一样的东西。 …… 玲珑说这是百里府差人送来的。斐梓心里十分激动,又觉得让姨母费心,还最后特意差人送来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这就要出门亲自去拜谢。 玲珑叫住小姐,说林夫人差人的时候就吩咐了不必过来,好似百里家的独子又生病了她在旁照顾,来人转达了林夫人的话语,林夫人祝福斐梓得偿所愿。 水烛在这话里听出别的意思,心下更是抑郁。 ……终于水烛的消极表现,被别人看不过眼了。 “楚楚,你不开心么?”玲珑在一边偷偷问道。 水烛点点头。 玲珑不客气的拍了她的脑袋:“是不是李公子不在你身边,你不习惯?“ “……” “你这样,小姐反应过来会不高兴的。”玲珑觉得水烛呆呆的,不通人情世故,自己在旁替她焦虑的很。 现在也只有玲珑这个丫头还沉浸在百里郅编的那套鬼话里。 替这对多灾多难的小鸳鸯心急心喜。 水烛:“……” 她只好对玲珑善意的笑了笑。 玲珑大感朽木不能雕也,唉声叹气的跑了出去。 水烛手上的透视镜转换了个角度,照在斐梓的身上。 “啊?” 斐梓转过身不解的看着她,她羞涩的连连摆手:“小姐,你这衣服真的很美丽。” 斐梓大度的笑了笑,山野女子不会措辞,夸奖倒是真心的。 水烛将透视镜藏在身后,瞧着屋里人不注意,又拿在手里换了个角度。 水烛的冷汗下来了,这透视镜居然就是名字表面的意思,不止对器物,她从镜里看,这满屋子的女人个个都没穿衣服。 …… 她在人间为数不多的一次,动了无名之火。昨晚,那个小贼他是想要先劫的色?最后瞧着质量有差,故而再劫的财? 她认真的又想了一遍,她确定她是被羞辱了。 …… 玲珑再端着食盒进了来,见着水烛比方才更心不在焉的脸色,匆匆肩。 她端的是花糕,将百花和米捣碎,蒸制的糕点,据说这个是崔凌雪想出来的,制法刚从宫中流传出来,人们就争相模仿。 至于斐梓为什么会做这种东西,那自然是因为传说皇帝夏俞爱吃。帝后在花朝节的佳话可真是很多。这花糕,做的比市面上的精致百倍,瞧上去就如同娇艳欲滴的真花一样。斐梓的蕙质兰心,不比崔凌雪差,她这亲手制作的糕点堪称人间美味。 但她如今再是巧费心机,她还是压不过崔凌雪。 崔凌雪的逝去,已经使这花糕的意义有了改变,它是寄托哀思和想念的,人们用它来祭奠凌霄花神。 斐梓未必不知道……她自始至终都屈居在崔凌雪之下,哪怕那人已经死了,在皇帝那里,在外人那里,她都比不过。 斐梓拿起来一块给没见过世面的水烛。“好吃么?” “好吃。”水烛说的是实话。玲珑连连向她打眼色,水烛很奇怪,这不是斐梓自己做的? 食盒摔在地上。“这东西难吃死了。世上再没有比它更难下咽的东西了。” …… 玲珑同情的看着水烛,心想教你半死不活的,火发在你身上了吧。 斐梓的心情很差,她再痴心绝对,她再一意孤行,她内心的失落也没有因为崔凌雪的早逝有所减轻。 活人再也比不得死人的好了。 她不知道真相,哥哥斐辞不会和她讲这个,父亲也不愿和他说。崔家的倒塌,斐梓是相信夏俞的降罪诏的,她在家待的这些天,被保护的很好,仆役丫鬟讨论的那些谣言也不敢在她面前提起。 她不喜欢朝堂的争斗,她不觉得这是错的,她最嫌弃崔凌雪的就是她崔凌雪不安分,在闺中就替父亲承担事务,这根本就是男人做的事情,女子一旦沾上,就恶俗了。 …… 崔凌雪如今被渲染成高高在上的神灵,斐梓离着她的心愿还是无边无际的远。 …… 爱情到底算什么呢,它的各种名字,横行霸道,它没有保住崔凌雪的幸福,它使得斐梓的内心无限苦楚。 -------------------------------------------------------------------- 斐辞行走在街上,看着行人如织,他行走其间,很是格格不入。 皇宫传来消息,皇帝自昨日就关闭养心殿,说是沐浴斋戒,到花朝节当天,他要出宫去花神庙拜礼。 斐梓得不到诏令入宫,他擅自杀人,夏俞没有任何表示。 第四十五章 圆圈又圆圈从天上掉了下来 更新时间:2012-12-02 斐辞这日早上巡视都城两遭了,他知道他是在等待夏俞的下一道命令。 他料定这个花朝节皇帝那里必有行动。 忽然之间,他的身体很难受,他的手腕轻轻的转动,身上的不适,尽力不让外人察觉,他慢慢调整着体内的内息,此时此刻的长安城中除了花香还弥漫着一种独独让他感到烦恶的气息,他的狂躁近乎不可控制。 他有着挥刀嗜血的冲动,在街上的平常人的一举一动,都引诱着他的杀念。他身上的血液在沸腾燃烧,在渴望着同样浓重的血腥味。 他感觉这气息是来自天上的惊仙阵。 他抬头望向天空,惊仙阵的紫光映着云彩如盛开的牡丹,云边在阳光的照耀下,镶了金色,云彩的浅紫红晕上缀着光圈,宛若天女的花冠。 街面上的人们兴奋的指着天上。 斐辞突然寒声笑起来,他心中不可抑制的嘲弄,愚蠢,人类的愚蠢。 他舔舔嘴唇,走向人群中,魔鬼展现着锐利的牙齿,在他的理智的面前发出刺耳的尖笑。 墨释抓着个怪异的圆盘,在地下的甬道里搬弄那些发着蓝光的脉路。他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开怀大笑。 …… “……斐将军停下。”一只枯瘦的手搭在他的臂上,狠命的拽住他,他此时的凶残狂暴,根本不予理会,手上用力,这个人被他直接摔到了地上。 这举动突然,使得周围的路人发出惊疑的声音,连忙逃开。 斐梓心中恼怒,尽力保持着最后的一点神智清明。他看向被他摔倒的人――他不认得,但认出来那人的服饰,这是天谕局的先知。 先知不是在朱雀街的静坐么。 他忍住心里噬咬的冲动,蹲下来,他的举止已经怪异起来,他贪婪的嗅着。但是他闻到这人身上临死的味道,他的嗅觉如同野兽一样,很灵敏,他更加烦躁,他的欲望更加强烈,他需要新鲜的血或是猎物的哀嚎,那些让别人痛苦惧怕的东西,他都渴望。 躺在那里微弱喘息的正是排名第九位的天谕局先知――斗危,他的身体像是被榨干了,面若金纸,正如斐辞所想的他快死了。 那个祝告仪式耗尽了他的全部生命,他的预知能力最弱,身心衰败的景象最开始发生在他身上…… 斗危无法再次站起,他找到斐辞拦住他已经是极限了,他艰难的爬行过来,努力的伸出手,去抓他的披甲,他的声音微弱:“王乱离开时,让我们给你这些。”他的笑容很凄凉。“我们当时以为他疯了,现在才知道这些石头对我们来说已经没用了,好在还来得及给你,那么祝愿你……” 斗危长长的吸了口弥漫在空气的花香,生命最后走到尽头时,他发现自己和其他先知犯了多大的错误,把生命的时时刻刻都用做仰望苍穹,而忽略了众生的人间是多么值得留恋。 他掏出了九块各色月光石,放在斐辞的左手上,斐辞发现他额间的疤痕正在流血。放在斐辞手上的透明晶莹的石头就像初冬的雪一样,化在他的掌心里形成个月牙的形状。 这寒凉的水沁在他的手掌上,渗了下去,和血肉融合在一起,斐辞似是在一场噩梦中惊醒,他茫然的松开右手,他发现自己的右手已经在神智混乱时把那个人的手臂抓得血肉模糊,他在此时此刻终于看清了眼前人弥留时的笑容。 “王乱那个混蛋,他在哪里,他知不知道崔凌雪死了,他知不知道世家就要完了!”斐辞的声音低哑而愤怒。如果有人发现他的神情,会惊讶,无情无意的寒枪居然是这么无助。他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彻底爆发了,他憋闷,窒息,浓重的悲哀统治着他的心,原来他麻木的时候,不是不害怕。 他挺不住了。 斗危没有回答他,他只留给这个世界最为安详的脸。 他的身体开始滑落,也融化了,融化的没有任何声音,融化成点点淡白色的光芒,在地上盘桓静止了一会,像是对这个世界上最为繁华壮丽的都市依依不舍,最后才簌簌地向空中飞去。 也就是在同时,街上远远传来百姓惊慌的叫喊:“先知化了,朱雀街上的都化了!”他们吓坏了到处乱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光芒四散,像是天地间挂起了串珠的纱帘,一层层地撩起,它们越飞光芒越亮,接近天上的紫花冠。 在触碰的刹那,天上发生了剧烈的震动,明净的天空似春水一样被轻风吹拂,荡出了一圈圈涟漪。紧接着,天上的涟漪荡的越来越大,像是在水面刮起了风暴,激起了剧烈的波浪。 在波浪中,紫光和白光互相斗法,撕裂,又融合。九个等同大小的红光环在其中逐渐成形,快速旋转,再接着,紫光白光都看不见了,似乎是都被吸收了,九个圆圈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天上砸了下来,坠落过程中由小变大,最后竟是砸向了整个长安城。 “啊!”长安居住的人们抱头乱窜,躲在树下,石头下,躲在屋里的床下。人们的恐惧多半来自未知。人的本性里就包含着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天给了人类这个种族的就是白天能看到,而夜晚看不到的眼睛。有人怕黑,其实黑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不知道黑暗背后隐藏了什么。 奇怪的事情一桩连着一桩,这个用作自欺欺人的花朝节,人们觉得沮丧,它好像真的不会到来了。 但是什么都没发生,斐辞站在街中央,红光环只是迅速穿过他的身体,在地上无声的燃烧起来,他触碰了那血红的火苗,没有温度,也对自己没有伤害。 火燃烧了片刻,在街道的砖地上烙染出血色的痕迹,圆圈的痕迹覆盖整个街区,他用手指抹了抹,血红的颜色像是硬长在街道上了,抹不下来。他敲碎了砖石,痕迹依然还在…… 这是先知用生命给长安城做的标记。 如果有人从高空往下望去,九个圆,除了一个位于都邑的中央,皇宫的所在位置,其他的在长安城内首尾相连,围成一个更大的圈。 墨释惊愕的发现他下大力气试图改变的那些脉路居然一时间都萎缩了,成了墙上的燃痕。 他发疯的敲打着砖墙,他本以为这么的偷偷做些手脚,惊仙阵就成了幻灭阵,只要运作一天,这城里的无论是修仙者还是什么人的力量都会失去控制,他正好可以浑水摸鱼。 他没有想到他刚布完局,最先不适应的是修炼魔功的斐辞,斐辞的境界本就是强练的,魔功又是夺人心智的玄功,隐患提前出现了。 而又恰巧的是,居然先知者被提前告诉了要发生的事,给了斐辞镇定心肺的月光石。 …… 墨释又仔细研读了遍图纸,他摇晃着脑袋:“没道理啊,尼妹的,我怎么老是出师不利,邪门了!” 他不得不想起神秘人那张欠揍的脸,又是他提前预言搞的鬼? 这混蛋帮哪边的…… 长安城外修真者和城墙上的千牛卫也见到了这个奇象,他们同样措手不及。付风玉吃惊不小,她咬着嘴唇,呼喝城下的修真者不要靠近城门…… 她传令卫兵速速向皇宫禀报。 这时城外营帐中的长老们都接到了千里之外各自的门派中的快报。 还没翻看,长安城中的弟子在惊仙阵消失的一刹那,都使用各自的通信方式,向长安外传递信息,一时之间信息像雪片一样涌向大帐。 罗园长老捏着袖红鸟的翅膀,从它的内腹中把讯息放了出来。讯息的画面在空中组成一组字迹。“先知消失,惊仙阵化作红光烙染长安。” 他翻来覆去的读了两遍,他硬没看明白。 玉隐也拿到了城里执事弟子楚契传来的信息,他那一贯淡定的样子,也破了相。“化了?什么是化了?” 城里传来的消息十分诡异,倒是他们接到的千里之外的快报说的很清楚,昆仑境的人已经出发,今天傍晚就到长安,为首主事的人叫步逸…… 可是聚在议事的几个长老面面相觑:“步逸?谁知道这个名字么?他是谁?” …… ------------------------------------------------------------------- 斐府的家仆也乱成一团,斐梓被下人的尖叫声,吓的花容失色,她不禁失声:“王宫有事么?” 斐岳拄着拐杖进了屋来,喝住惊恐的仆人,他搂着女儿,柔声安慰。 “夏俞不会有事吧,惊仙阵不是他的东西么?” 斐岳皱着眉头,一方面是他这女儿乱说皇帝的名讳毫不顾忌,一方面是他真心胃疼,她的孩子情急变傻,皇帝有多少人看护,她凭白忧心什么的使旁人吐血。 而斐岳更担心外出的长子,斐辞不会有事吧。 丫鬟们都找了自己的躲避处,玲珑钻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 而水烛不在屋子里。 她的缚世绳结在惊仙阵掉落的时候,发出刺眼的红光,她的袖子根本掩盖不住,只好飞速的跳出了斐府。 她用白霰术浮在半空中,吃惊的看着长安大地上的图形。她拿出怀里的平安扣,竟像极了这个图案。 缚世绳结的红光还在闪动,她转动触摸都不管用,她心急了。这是怎么的了,她将上身换了个方向。 …… 她又慢慢地转了回来。 她面向的方向正是天谕局的方向。 缚世绳结在告诉她,天谕局有古怪。她想起那晚夜奔长安,无论都过不去天谕局的圆顶。 她苦思冥想这是什么寓意。难道这是缚世绳结要让她过去?水烛瞧着地上惊慌失措的人们在对天谕局指指点点,她隐身下到地上来,躲在一边听见百姓说静坐的先知全像冰一样的融化了。 人们的说法太玄乎,她的下巴掉了下来,这怎么可能? 又听街上的人议论,要不要到天谕局看个究竟。这时她看见斐辞带着一队人马也往那边去了。 水烛心想,赶在之前,她不去也得去了。 她向百里府处望了望,好像没有事情发生。 她不知道百里郅在哪里,他俩在昨天爆发了强烈的语言冲突,她这次按着约定,在所住的斐府别院的台阶上,画下商量好的记号,告诉他有事出去了,很快回来,不用担心。 她擦过路人……向天谕局跑去…… 第四十六章 她又瞧见大神太子长琴那造孽的脸了 更新时间:2012-12-03 天谕局的蓝色琉璃顶在阳光下闪着光芒。 她从街道上东窜西窜,避过跑过来的卫兵和同样赶来的各处修真弟子,她喘着粗气,靠在街角,回头看了眼,没有人比她快。 长安都邑弃仙名,即便是惊仙阵已经被破坏,所有修为者在局势未定的情况下,还是不敢冒然使用法术,都是以人类正常的速度奔跑,今天确实是便宜了她。 …… 她潜进了天谕局,这里的人被彻底清空,看来先知已经早有安排,她此刻信了他们是做了完全准备,慷慨赴死的。 这种感觉不好,她想着,人若是将对死亡的本能恐惧都放弃了,他们会对什么畏惧呢。 她推了推天谕殿的门,纹丝不动。天谕殿很特别,它的门很高很长,只在最高处镶着窄窄的琉璃窗,窗子和天谕殿的殿顶融在一体,近看似乎是倒扣了个蓝色的琉璃碗。 长门上的八角窗子和围在四周的窗子好像是作为浮雕出来的花纹一起装饰着这碗。 她进不去又看不到里面,正想打退堂鼓。 …… 她手腕上的缚世绳结在靠近门的时候发出夺目的红光,她耽搁了一阵子红光有越扩越大的趋势,水烛无法:“好了,好了,我会进去,可我怎么进去?” 她的神识向四周散去,可门里面的事物还是感觉不到,她倒是察觉再隔着三条街,修真者就要到达了。 她跳脚起来,她再要推那门……还是不行,踹门她踹不动,……她冥思苦想,再想起想起那枚书生给的平安扣……若是它真的来自这里,它代表着先知的身份,它就有用,它方才都可以在大地上烙印了,那开门这种小问题应该也不在话下。 她从怀里掏了它出来,在门上摸摸索索,找不到嵌合的地方。 这时候,她已经听见天谕局外人马集结的声音了。 她东敲敲西打打,还是没有反应了……最后她发狠把这枚平安扣,顺着门的夹缝往里塞。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书生,你保佑我进去吧,不然你的玉环可要碎了。” …… 她这惫懒的做法,似乎是起了作用,殿门可能真的心疼这宝物如此毁掉,门猛的打开了,她猝不及防前扑,狠狠的摔进大殿。 她摔倒的时候,双手为了再抓住那枚平安枚……她只将前手臂举着,手肘碰地,她痛的抽了口气。 门又“砰”的关上了。 她听见外面有人在高喊:“有人进去了!” 接着的就是人们疯狂拍门的声音…… 她闭住嘴巴,手足并用,爬进大殿的深处…… 天谕殿内,到处都是蓝色琉璃,殿柱,桌台都发着淡淡的蓝光,向穹顶望去,透着通透的琉璃壁可以直视太阳,而太阳的照射,让整个大殿晶莹透亮,身在其中的水烛吃惊的伸出手,感受穹顶洒下来的流光。 缚世绳结的红光在这里变得柔和了。 大殿共有九层,水烛拾级而上。 她看到底层,和第二层有各种名字的阁子,她数了数,底层是五个,第二层是三个,布置的大同小异,她进去了看看,里面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这空荡里有着浓重的告别的意味。 她在其中一间里看见墙壁上划着这样的词句:“活着,但是什么事情都不做,也让身边活着的人感到绝望。” 她很好奇,又在这间阁子里细细查看了一遍,她从丢弃的书里看见了落款,这个阁子的主人叫矢易,他是排行的第三位先知。 她数了数次序排列,第一位先知不在这两层,他应该在第三层。 在长安城中只有九个巨大的红色圆印,天谕局只有九个先知。 水烛很好奇她手中这多余的一枚,它属于的那个人又是谁,他的先知之名又标记在何处。 第三层上,只坐落着一个阁子,水烛抬头看见,它的名字叫“天机阁”。 她小心的走进去,四处打量。 穹顶漏下的第一缕天光是射向这里的,她能清楚的看见这道光束在阁里落下的影子。 影子照在一个形如石桌桌面大小的圆盘上,她凑近了看,她居然认得,那上面标记的是浩瀚的天极星海。位置精确极了,整个圆盘星光灿烂,像是将星海整个缩小了一般。 她忍不住上手触摸,她摸到的是坚硬的质地,然而随着手指的滑动,圆盘在她手指底下的周围凝集出的星光也随着改变方向,她摸得出来这块圆盘的碎痕。 她的手滑来滑去,那攒集的点点星光不住的变换曲线。她看着愣神,无意识的将另一只手也撑在圆盘上,而她的那只手恰好攥住平安扣。 就在平安扣接触圆盘的刹那,整个圆盘染的血红,她连忙缩了手。 平安扣留在了圆盘上…… 这是行止大先知的星海罗盘,平安扣放在圆盘上,出现了惊人的变化。 行止大先知留给王乱一份遗言,而水烛对此一无所知。 她呆呆的看着星海罗盘的星光飞快变换,不停的出现了人和物……有滔天的洪水,有血腥的杀戮,还有她认识的人们…… 她捂住了嘴,这时缚世绳结的红光再次耀眼起来。 它的红光渐渐扩大漫延,直到将那缕天光纳入范围。红光和蓝光叠加在一块,紫莹莹的,它在不断变换的星海罗盘上面形成个剧烈的漩涡。 紫光与天上的惊仙阵不同,它不是凡人世界的东西,水烛能感觉到这紫光的熟悉亲切,这亲切和罗盘上的景象一样糟糕。 水烛想转身就跑,似乎是为了迎合她的想法,外面的拍门声已经演变成撞门声了。 这时紫光再有变化……它形成了图像,从模糊到清晰…… 她真想戳瞎自己的眼睛,她看见紫光里是太子长琴的影像…… 她很怀疑,六界都被封死了,大神是怎么跑到她面前的。 当然,大神是无所不能的级别……她再仔细端详了端详,那不是大神的真身。 这只是天光截留的一段影像,水烛明白他这是留给自己看的,虽然她根本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按理说她下界来,他被置于棋局中除了冥想闭关,没有其他能做的。 她在触摸罗盘的时候就发现星光无法带着天极星海移动,这足以说明六界之门还是闭死的。 影像的时间很短,她只瞧见大神的头发从黑到白,大神的表情似乎是痛苦的但又仿佛是解脱的,他在最后的一刻睁开眼睛,水烛感觉那是在瞧着自己。 形象没有声音,她可以读出大神的嘴型。 他在说:“何……日……盼……君……归……来。” 水烛无法形容大神眼神,那是诚挚的也是焦虑的,那是歉疚的也是忧伤的。 ……这肯定不是说与自己的,水烛无法适应这种不协调的感觉,同时她也想象不到大神除了鄙夷讽刺之外还有其他的神情。 那样的神情竟是如此沉重…… 太子长琴似乎也在影像里感受到了对面水烛此时的心情,他顿了一下,双眉就又似往常那样的皱了起来,他的斥责没有声音,他的斥责只来得及叫了一句水烛的名字,影像就终止了。 但水烛完全能够想象得到大神在说什么,他肯定说你见了桑持仙君了没,你倾城倾国了没,你有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终于自己的使命,用心改变自己改变世界…… ……还好影像及时中止了。水烛心想道,果然他那句意味深长的话是错觉是梦呓,太不符合大神随时携带的变态性格了,在水烛眼里,无论是近在眼前的还是远在天边的大神,他都足够的威严加不靠谱,外加对自己肆虐。 水烛难免会想起大神匆忙给她喂下的那株发光发亮的草到底是什么。 既然不是瑶姬草,那肯定就是太子长琴的恶意玩笑了。 水烛暗暗揣测道。 …… 太子长琴在六道关闭的刹那,只将那句话传到人间,他早就预料到,甚至是期盼这样的结果。缚世绳结在最开始就设定如此,将佩戴者引向天谕局,在人间最接近神的地方,天光听见了天地乐神的心意而为他传递,他没有告诉水烛任何未来的玄机,在失去神力的时候,他只来的及脱口这句话,他也只想说那句话。 这句话因为无力说出口,在他的心中压抑了太久的时光。 …… 他又拿起了心爱的琴,他又去弹奏世上最动人的乐曲,他又去吹着天地间最清冷的风,他的心又重新恢复平静,他捡起了那份最初的等待,他在等待故人的归来。 这等待本身隐忍悲伤,他为了这份只是可能存在的等待,已经等待了万年岁月。 --------------------------------------------------------------------------------------------------- 而星海罗盘也在影像结束的时候,推演到了最后。 血红的星光开始凝聚到一起,慢慢形成的形状……是人的脸,渐渐成型。 ……水烛的心砰砰的跳,那是自己的脸……可那张她最熟悉的脸上是她非常陌生的冷漠无情,她在任何时候都柔弱无辜的眼神,在罗盘上变得比世上所有的冰都要冷,比所有的石头都要坚硬。 水烛惊叫起来。 ……她的影像开始缩小,她看见在罗盘里面的还有血海尸山,骷髅遍野。她所去到的地方,幸存的人们都用最恶毒的言语咒骂她,最仇恨的眼光注视她。 而站在星海罗盘之外的水烛神情是那么的不可置信,她看见罗盘里的自己在鲜血和哭泣中冷笑,完全无视这发生的一切。 第四十七章 碰见斐辞就无好事,水烛的亡命生活 更新时间:2012-12-04 罗盘上自己的神情令她战栗,她被自己吓到了,她曾陷入困苦,她曾濒临绝境,她曾无援助无照应,她也曾在九泉之下,渴盼照明。 她已经经历的绝望都没有让她成为这幅魔鬼的样子,她在镜像里竟是如此的决绝、憎恨,对人类的生死存亡漠不关心,对自己的处境境遇冷血无情。 恰时,星海罗盘里终止了画面镜像,一种古怪的浓雾漫延其中使得画面彻底黑了下来。她上手去抹,没有动静,她再试着移动,结果就在移开位置的一刹那,星海罗盘爆炸了,她躲避不及,被那纷飞四溅的碎片割伤了脸,血流不止。 她还没来的及反应,天谕殿的琉璃顶也跟着碎裂,在上面掉了下来。她慌忙去躲,伴着清脆的碎裂声,空中蓝色的琉璃脆片直接碎成了粉末,一场锋利冰冷的“雪”在空中飘洒。 先知们永不回头的离开了,他们以先知之名最先在这场末世中涂抹上浓重的血迹。 就如这琉璃碎裂一般,人类谁会钟爱那不可更改的命运呢,他们可以对自己的命运选择顺从,而对即将降临在整个人世的罪恶到底无法忍心的置身事外。他们向那永远沉默的苍天祈祷,在大地上划下记号。 行止大先知在做出决定之后就将天谕局封闭,等待第十位先知王乱的回来,九位先知用满怀信仰的生命和先知者的彻底消亡,去窥视神秘不可预知的命道。 这命道不是未来的真实走向,不是上天给予的末世启示,它是人类自己祈求上苍垂怜,凭借自身智慧推演出来的命数。 九位先知在死之后等待天算者王乱的归来。 虽然他们依旧为天算者的堕落感到不齿,然而这堕落若是能稍许改变未来,他们甘愿奉献生命。结局已经不能再糟了,再有变化又有多糟呢。 在星海罗盘上就是行止大先知的留言,他没有忏悔和留恋,没有悲哀和幽怨。(.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当对王权的不肯低头,对强势的无所畏惧,转化为对生命的不屑一顾时,当对天道敬畏俯身,对命运坦然接受,转化为对未来最后的抗击时,他们不在乎牺牲一切。 在人世的牢笼里先知们用最镇定的声音来告知世人真实,行止大先知理智而清楚在镜像里告诉王乱要发生的事情。 血月之咒,是使人们置身于红色的光芒中跳舞,令他们的鲜血和生命,都被畅饮于琉璃碗中,在一片灿烂的红色中。 血月之咒使得王乱看到了命运的模样,而先知动用了上千年来先贤所留下的全部月光石的念力,以灭绝自己作为代价,获得命运的走向。 若是王乱在这里,他会看分明,行止大先知要告诉他的事情:先知有别于修真者,我们属于人类,在之后将要发生的修真者与异类的无尽杀戮中,我们必须维护那些束手无力的无辜人们。 “王乱,你是先知,你是圣人,你是天算者,你也是呼吸在世间的凡人。不要拿你的仇恨去伤害和你一样艰难活着的人们,做我们能做的最好的事,保护他们。” 可惜,提前出现在天谕殿里的是阴差阳错拿着平安扣的水烛。 王乱错过了行止先知的告诫,而行止先知更是错过了拉他回头的可能。 自此罪孽之海,第十位先知唾弃圣人之名,越行越远…… 外面的人群惊呼起来:“天谕局塌了,塌了!” 斐辞也赶到了,他直接命令将士冲进去,而其他修真者也不甘落后,也跟着上了来。 斐辞迷惑的看着手中嵌下的清凉。那块皮肤已经转换成透明了,他可以清楚的看见皮肤下微微胀起的血管和其中流动的血液。惊仙阵消失之后,他烦恶的情绪也跟着消失了。但他知道魔功的隐患还在,他的气海依然包裹着残暴之气,日后可能随时发作。(.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月光石能够摒除心中杂念,归心守道,斗危先知给他的是九块当世先知的无上宝贝。他得了天大的好处,他听那人说这是王乱交代的。 王乱,他已经多久没有听见这个名字了,他最好的兄弟,他已经有七年没有见到他了。七年前,在崔凌雪出嫁的那晚,他陪着他喝了一辈子都不可能喝完的酒。 斐辞当时年纪还小,他不理解这酒的滋味。“大哥,你既然不喜欢崔凌雪嫁到皇宫,你就出来说话啊,皇帝执政未稳,他不敢得罪四个世家的任何一家的。” 王乱只用酒杯来回应自己。他在酒间说了唯一的话:“斐辞,你相信命运么?” 再之后,这个人就像是在人间蒸发了一样。太原王家的当家人消失之后,因为无人主事,王家的政治地位一落千丈,尽管一如既往的运作米盐生意,财势惊人,然而这般破落的富贵,哪个达官贵人会都不放在眼里。 若不是斐辞暗中扶持,他家早就垮了。可就是这样,情形延续了七年,王乱依旧没有出现。 斐辞不是没找过他,他的大哥是天底下第一号聪明人,他找不到,只有一种可能,王乱不想见他。 当这个名字重新出现的时候,斐辞心中有着难掩的冲动,他欣喜若狂,只要他大哥回来,什么问题都会解决的。 可他不知道,早在半山客栈里,他们就遇见了,而王乱还是避开了他。 月光石,化在他的手掌上,帮他克制魔功发作。他不清楚赴死的先知们凭什么在最后的时刻如此顺从王乱的请求,他对他大哥这七年的经历一无所知。 斐辞想起斗危先知死时安静的面孔,这安静坦然本身的意义,他不得不深想,他们是用决绝的死亡获取什么,代价之大,令旁人恻然。 金吾卫和修真者的关系很微妙,在天谕殿前,修真界虽然还不敢和金吾卫在长安城中正面冲突,但是也没有半分相让,他们冲向殿门,其中有几个修真者犹豫了下,就直接捻起飞身诀,准备动用法术要从破损的殿顶*进去。 斐辞大喝了一声:“你们敢!” 正在这时,天谕殿中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爆炸有的强大的力量,把聚集在门前的人冲出去老远。大殿熊熊燃烧起来。高高的火苗从殿顶窜了出来。 斐辞也被这冲击的力量击倒在地,他最快站起来,突然封死的大门打开了,一阵清凉扑面而来,不知是什么从他身边擦了过去。 他看不清是什么东西跑出来了,其他修真者有最先到的,眼尖叫起来:“拦住拦住,刚才进去的那人跑出来了!” 这阵白雾,出现的快,消失的更快,根本分不清里面的东西。 凉意,他记得这触觉,在客栈里,他见过同样的白雾,他不及想就追了出去。 水烛再次狂奔,她不知是触动了大殿的什么机关,整个天谕殿着起火来,眨眼间就烧成了火海。她本想试着灭火,可刚动用法术,天谕殿更加排斥,上面祭天的六层楼很给面子的全部炸毁,她在里面承受的爆炸冲击更大。好在那枚平安扣还启作用,她摔在门前,又及时将它塞进了门缝里。 那门在毁灭之前似乎又心疼了一把那玉环,再次给她打开了。 而她自始至终的这一出一进压根就不知道门的正确开法。 她感到呼吸很难受,不少琉璃碎末吸到肺叶里,她的脸被火苗燎成了鹊黑色,伤口不断的流出了血,不知是什么原因就是无法止住。她方才那下摔得差点没把骨头摔裂。她真是万万没想到居然在天谕殿这里,毫无准备的受了来到人世最重的伤。 不止肉体的,还有精神的。 当她发现斐辞后面拼命追着她,吓得六神无主。她在街巷逃跑,白霰术在斐辞的紧追不舍下就有点不够看了。 水烛慌了,这斐辞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追上了,她脚下再用力,沿着街道转了弯,这时面前突然豁然开朗,前面出现了条内河,她二话不说直接就跳了下去。 内河有不少载着鲜花的小船还没有靠岸,水烛跳下去的气势十分决绝,在水面上溅起了一丈多高的水花,小船直接就被这人为的浪涛弄得七横八竖,几个船娘边架着桨试图稳住摇摇晃晃的船身,边向两岸大声呼救:“有人跳水了!快来救人啊!” “多来几个会水的后生,这跳下去的人得多重啊。” “那真的是人?还是谁家跑出来的猪?” 水烛藏在河底,听着船娘的闲言碎语,心中大舒了口气,她此时十分庆幸是真身下来的,这若是宣云珠,她又要以投水自杀的罪名回归天界了。 太子长琴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啊。 她的真身是株蒲草,幻化成人之前就活在烂池塘,水烛草怎么死都不会淹死。 她隔着深深的河水望向岸边,透着水光她看不清站立在那的斐辞的脸。 她身为宣云珠的回忆表明斐辞是不会水的。 她放下心来,准备在水底继续掩藏,直到那恶人离开。 她这想法刚转了转,只听得,“扑通”一声。 “将军跳下来就救人了!” “糟了,这白面将军不会游泳!快,先救他!” “哎呀,这是凑什么热闹呢” 水下的水烛无语了,斐辞你就这么放不过我?至于么,真的至于么。 她哪敢逗留,在水上船娘打捞英俊的将军这类香艳事发生的时候,她沿着河道底部早窜远了。 这天将近傍晚,长安城紧闭数日的城门终于被强行打开了。 这是花朝节的前一天,围守的三个修真剑派等到了昆仑境来人,进入长安。 长安,长治久安之城,怕是在即日起不会再有太平了。 第四十八章 当当当 男主角华丽登场 更新时间:2012-12-05 昆仑境的来人在傍晚时分到达了,他们的出现迅速解决了城里城外对峙的局势,这甚至让苦苦等候的其他三派心情瞬间失衡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他们在信中所见到的名字,属于一个年轻人,当长老们见他时,惊愕的发现他竟是与他们平辈相交的。 他是隐沦后期,可以说是跨境时间最短的隐沦后期。 长老中有眼力非凡的,能够看出他这隐沦后期境界已将圆满,昆仑境掌门徒司冽是什么状态,他们在人家闭关的时候不清楚,可这过分年轻的大修真者就活生生站在眼前,使得诸派长老很是无语,上天是何等不公。 例如,普罗山的玉隐长老就将他的得意徒弟叫到身边,狠狠臭骂了他一顿。楚宿实在觉得这顿骂讨的委屈。 他在天人榜上排行第七,位次虽压在二个女人底下,但是看看再上面的四个,有三个来自财大气粗的昆仑境、一个也出身虚无缥缈的云梦泽,只论他的境界突破他已经拔得普罗山的头筹了,他已经是他那一群小师弟最崇拜的对象了。 唉,只能说天外有天,你走了十步被周遭人羡慕不止,而有人已经轻松走在百里开外,看不到背影,让你无限羞愧,恨不得拿豆腐撞死。 楚宿明白这就是人中龙凤和惊艳才绝的差别了。 遇到这种人,你就得老老实实的低头,诚恳地承认人和人是有差距的。 楚宿远远观察了一下,这个叫步逸的人,并没有不可一世的嚣张,举止有礼得当,谦逊说不上,他的神情有些清冷,但是似乎每个人都觉得理所应当,在潜意识里认可他是可亲近的人。 楚宿想,这太可怕了,真是不让他们这种积极向上的青年活了。 步逸他到来之后,他只身走到城门前,付风玉的剑对着他,他说:“你做不了主,我只等一刻钟。” 付风玉被他斩钉截铁的语气吓坏了,她这个拿令箭的人被人反将一军。这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年轻人脸上没有表情,但她相信他绝对没有顾忌。 付风玉在心中暗骂了一句,她最讨厌在大人物中当夹心了。她看着围观的清夜钧座在给自己使眼色暗示拦住他,她很痛苦。她被她的便宜爹爹教育,若是想左右逢源,就要懂得规避危险。 而眼下这场景,她再忠于使命僵持下去肯定就是个人间悲剧。她能感觉这眼前的人有着上位者威严的味道。 这种气息,与在夏俞那里很相似,但又似乎很不同。 付风玉命士兵将城门打开,她站在门中央,拿不定主意,下一步是要往前冲还是往回缩。她的乞怜剑忽明忽暗的立在身后,她的手里攒了一把汗…… 就在这时,斐辞湿着铠甲出现了,付风玉很激动,她觉得他这行套俊极了,飞速的出脚,乖觉退在他身后,她的心里感谢天感谢地,感激死了。 斐辞再见到这个人,他一时间很茫然,如坠梦中,又或是往昔的那场旧梦一直就没醒,他在前一刻追着宣云珠,他在后一刻就见到了久别了的步逸。 步逸倒是不意外,他笑了笑。 “斐辞,好久不见。” 斐辞没说话,他没有必要表达什么,步逸昆仑境的身份就是最好的证明了,他们的兄弟情义缘尽再见之日。 他在想俞颜书要知道这真相,会不会在地下捧腹大笑,他俩凡夫俗子,居然结交了个修真界的大人物,被人家抬举的称兄道弟了好长时间。 他都有些想笑了,以为自己瞒天过海,却是真心相待,哪知别人眼里自己是微不足道的蝼蚁。 ……斐辞他方才呆立在河岸之上,却终于在花朝节的前一天日暮时分接到了夏俞的命令。这命令是早就写好的,上面说惊仙阵消失,昆仑境人来,准其入城。 这命令没有任何情感的表述,斐辞揣测不到皇帝在准确预知失去惊仙阵这唯一的依仗,是怎么思虑的,命运的天平并不倾向他。今日今时的黎祝,虽然国富民强,却因天地变化灵气暴涨再没有了当年困杀修真界的强势了。 斐辞用更冷漠的口气复述了圣谕,步逸点点头,他脱下道袍,将一只手伸向斐辞:“斐辞,先知全死了,今日就由你和我携手入城吧。” 所有人愣了,斐辞也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犹豫了下,握住步逸的手。 长老没有做声,步逸的举动他们这各有各的想法,可他们在心中一致感到震惊的是步逸在昆仑境究竟是个什么地位,连个商量共议的过场都不给,随他而来的昆仑境弟子见到这一幕表情很平常,完全不觉得这是越俎代庖,个个凝气屏声。 看不透啊,看不透啊。 而在山上的大帐里,奔出了个人,一路连滚带爬,他大叫着斐将军。 正是琅邪王爷夏钦。谢华依在后边想追他,又觉得尴尬,可她又不敢不跟着过来。 “斐将军,带我面见圣上,夏钦知道错了,再不敢犯了!”夏钦拉着斐辞的衣袖死死不放。 方才剑拔弩张的局势就这么被冲散了。 步逸看了一眼千机墨主事的罗园长老。罗园长老正忙不迭的安慰夏钦,连连暗示叫谢侄女过来拉人。谢华依骄傲的性子,在无人的时候还情愿做几份假,这会儿长辈都在,还有个傲视众人的青年在,她万万不肯低了自己的身份。 夏钦拉着斐辞死死不放,连声说要进宫见皇兄,罗园长老说什么他都当没听见。 云梦泽的清夜钧座和普罗山的玉隐、玉曲长老脸上都是似笑非笑的表情,罗园长老心里也臊得慌,暗暗纳罕这草包王爷是怎么了。 罗园长老又使眼色给谢华依,谢华依也当没看见,她正用心打量着这个叫步逸的清俊男子,罗园长老心中郁闷,她那颗争强好胜的心啊。 斐辞倒是看明白了,他们世家跟皇族距离近的多,尤其是他任金吾卫期间,他见到的皇亲国戚,凡是夏字开头的,无论品行如何,性格如何,都是明白人。 夏钦估计是在千机墨待出不妥来,他一向与自己不对付,今日在身前耍赖的样子怕真是身处危险,夏钦自握住他的衣角起就再没有将眼睛瞟到谢华依的身上,他的脚正好在众人眼线的死角,只有斐辞一人看的见,他的脚在瑟瑟发抖,斐辞心中不由暗嘲千机墨的愚蠢,夏氏一族哪有傻子啊。 他夏钦是第一号惜命的,在夏俞从政八年间,一直过的风流倜傥,骄横跋扈却也一直远离政治中心,他的潇洒,也是他另一种的精明。 斐辞端端正正给夏钦敬了个礼,夏钦又要哀求,斐辞喝令卫兵把夏钦锁起来押往皇宫,他又嘱咐了一句:“跟靖国公主府说一声,说罪人夏钦已经押解进京了。” 夏钦彻底老实下来了,他小小的递给了斐辞个感激的眼色。 这会儿,罗园长老也察觉不对了。 夏钦在被士兵带走的时候,终于有了底气,他不忘深情款款地对谢华依说:“华依,我这就要面见圣上,他肯定会同意我们的婚事,你在长安等我,一定得等我!” 谢华依的脸红透了,她的秀眉直竖,又不好发作,再次咬碎了一口银牙。 这天下最无耻的除了他夏钦,别人真不好抢下这名头。 付风玉喝下城楼上的千牛卫,在修真者的身后随行。 修真者在昆仑境的来人带领下进了长安。 斐辞和步逸又延续了当时惊仙阵的传说,修真者示弱解袍进京,然而也只有当世之人知道今夕不比往日,历史上第一次修真界示弱的姿态本身就代表有恃无恐,胜券在握。 “师哥,你看那花彩!”楚兴在山中修行已有三年没有回到长安了,他在城外望着城头憋屈了这几日,如今终于把这满城春色放进眼中,他惬意的呼吸着漂浮在空气中的花香。 长安,蔚为壮观,人间的天上宫殿,它似乎怎么壮美秀丽都不为过。 楚宿微微一晒,并不理他。 “师哥,你在长安供职三年,有没有相好的?花朝节可以好好陪陪。没有,明天就上街找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楚宿给了他个面瘫的表情。 “师哥,你不要害羞么,你在伤重的时候一直挂念的那个白痴女究竟是谁,透露个呗!你师弟好好给你参谋参谋,保证你抱得美人归。” 楚宿拉住他的耳朵:“你是怕明天一个人跑出去,受到责罚,把你的师哥拉上当垫背的,是吧,要不要让大家现在就欣赏一下你的诗情画意啊。” 楚兴摸着被揪红的耳朵,一脸的不服气:“你就知道挤兑我,我这是关心你,师哥你这么好的条件模样,什么样的道侣找不到,何苦耍光棍跟我保持同一个水平。” “那还真是敬谢不敏。” 楚宿和楚兴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修真者进入长安,普通百姓并不清楚前因后果,没有受到惊吓,倒是白天惊仙阵的跌落把他们吓着了,偌大的长安城就没有几个人影。 而修真者也第一次看见了街道上的巨大圆环,在城内弟子传出的信息中,语言文字的描写,远没有亲眼所见的震撼。 更大的疑惑不约而同的浮在每个修真者的心里,先知,他们的同类,他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究竟是要拿到什么。 第四十九章 紧接着就是妖孽抢风头的时候了 更新时间:2012-12-06 步逸进入城中,在叠叠的红环上走过,他沉思了一下,望向万里晴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昆仑境是存世最久的修真剑派,剑仙栗临是昆仑境的先祖,他当年给昆仑境打下的基础就不是其他三派可以比肩的,予光阁放着千百年来昆仑境各代弟子搜寻到的典籍道藏,数以万计。 昆仑境作为修真界的万法之源,道玄幽微,杂学百家,都有涉猎。 步逸看的明白,这是九位先知将自存在以来至今积累的全部灵力,以王族的惊仙阵为载体,注入长安城下,而远非其他各派所想的牺牲生命那般简单,先知的这番求死令人可怖可畏,自此世间再无灵力的传承,以后的千秋万代都不会再有先知先觉之人。 这红环的来历遥远的来自洪荒时代,大地凋零,万物悲苦,先贤怜世人忧患,以鲜血为泥,以性命为石,在大地边缘筑城,顾全人类的一线生机,此城光华万丈又血气缠绕,它有一个让人哀哭的名字――往生城。 先知是最先知道六界之门关闭的,他们不能将举世魂灵送到清净安泰的极乐世界,更不能改变即将到来的命运,他们做了最大的努力来守护这里。 末世的兆头之一,就是这世上不会再有孩子出生了,凡是怀孕分娩的人都会降下死胎,灵魂不会再进轮回,也不会再次降生人间。 先知忍受着苦痛绝望,终究没有将他们推测的命数传达给世人,他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失信了。 步逸他将一切看在眼里,没有评价。 付风玉谨慎的带着大批千牛卫跟在后边,她暗暗下命,万一事情有变,抵住那个中间穿白衣的男子,把跟男人牵手的斐将军抢过来,往朱雀街退,救到斐将军后火速去皇宫,不要有片刻的耽误。而她就带着剩余的人……尽量周旋,她尽全力活着。 城道两侧候着各派的长安主事弟子,六悲子先急步到了罗园长老身边,跟他禀明天谕殿大火,诸人扑救不力,他指了指远处的通天火光,天谕局的标志物――美丽的琉璃顶已经看不见了。六悲子不忘补充道是斐将军的作梗才使得他们闯不进天谕殿,并且有人已经进去再顺利逃脱了。 其他各派弟子也在说着同样的事情,重点都在于有人在火势之前就进去了天谕殿。修真界对天谕局一直有觊觎之心,虽然没有修真者愿意放弃修为,去修炼先知者的那块月光石。但是月光石灌输先知者的纯净念力,通透清澈,是修真者锻炼心境突破境界的绝佳圣品,先知求死了,那历代的月光石可都成了无主之物,修真者的本性贪婪,怎么能够放过呢,只是诸人心照不宣,都顶着同气连枝的大义,不会说破而已。 斐辞在旁冷笑了一声,他的手上结了九块月光石,在斗危给他的时候,正是斗危垂死化灵之际,街上有不少人看到那一幕,虽然路人看不清斗危的举动,但是修真者利益在前,欺负凡人,不会因为他是世家之子有所忌惮,始终要过来探个究竟,更何况他又前往天谕殿对修真者不假颜色,更何况是今日这样的局面。 昆仑境在长安的主事弟子启渠冷,见到小师叔步逸喜出望外。步逸倒是不觉,简单的吩咐他了几句。 此时场面很安静,他们都想知道这个年轻人会说什么。其实他们不太相信昆仑境来长安的目的是善意的,这个年轻人的行为举止带给他们的震慑也说明了这一点。 步逸看见这些长老都望着自己,他提醒其他三派长老,惊仙阵是因何启动的,他的话很简略,他望向普罗山的玉隐长老,惹得玉隐长老一阵腹诽,却马上表现的善解人意,说道:“在城外驻的这几日,我和我的师弟身子骨可是待的不舒服,我们在山上都快成土人了,还不在这世间的富贵地闲散一天,就是不惜福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诸位明日花朝节上再会。” 在旁的普罗山弟子中,楚兴忍不住心中雀跃,楚宿面不改色的狠踩了他一脚。 云梦泽的清夜钧座也自然的接口:“四派的诸位长老在花朝典上都有位次,到时再把酒言欢也来的及。容本座带着弟子们先行一步。”云梦泽的主事弟子,掠之时人缘很好,这次来的诸派弟子大半都与他相识,他们相见好一阵叙旧,最为热闹。 千机墨的罗园长老一脸无奈,拱了拱手告辞。六悲子巴巴的围着师姐谢华依,哪知谢华依的眼睛自进城起就片刻都没离开过步逸的身上。 三派长老子在离开的时候都不忘频频回头,偷眼看向步逸。只见步逸从容的站在那,目送着他们离开,他们心里又是一阵暗骂。付风玉在此时吊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能放下了,可她见着斐辞的表情,心又再次吊了起来。 斐辞的脸色着实不好看,他退了一步弯下腰行礼:“金吾卫斐辞,奉皇命准修真者入城,却不知今日替修真界发声的是昆仑境的哪位长老?” 他终究还是问出了口。王乱曾笑他,世家子中数他的脾性最直,也最容易相信人,所以他日最容易被骗的人始终是他,王乱说他最喜欢看他受骗的委屈样了,他当日不甘心的问兄弟情谊不会来假的吧,王乱说那可不一定。 当然不一定。 启渠冷代答道:“这是我昆仑境的阆苑长老。” 阆苑仙境,是昆仑境的七绝之首,斐辞听明白了,步逸是昆仑境掌门徒司冽的师弟,在昆仑境是一人之下的地位。 他想狂笑,他有深深不解,魔宫秘籍的价值真的那么重要?他却不能问,宣云珠的死在步逸眼里算什么。 他身上的水还没干,他记得清楚宣云珠活生生的就在方才出现了,他没看着那逃命女子的长相,但他在半山客栈心里就明白,世间只有那个傻傻的村姑才会如此的痛苦仓惶。 其实斐辞是错的,他不知道这世上除了优秀果敢的世家女,还有很多这样平凡受伤只能逃避的姑娘,或者说当年宣云珠的视死如归把他的良心绞醒了,他不敢忘。 当步逸出现了,他发现自己是根本不会和他讲的。 他希望步逸永不知道宣云珠还活着。 楚兴在回驻馆的路上兴奋极了,眉眼都飞起来了。斐府离普罗山住的地方相去不远,他都可以远远看见斐府的宅子了。 楚宿他远远的落在队伍后面,这周围是九个红环的一处,他也学斐辞的样子,用剑身划抹那烙染的印记,那些石头碎末去掉后还是血红的一层,他用内海气息去查看这些染红的碎末,那是种无法形容的怪异力量,很温和又很难让人抗拒,它似乎在表明它属于长安,也仅属于长安,而这都不在他的见识阅历里。 他微眯起眼睛,看着远处,这路的尽头是斐家的一处别院,他看见在别院门前站着个人,是个和他相似年纪的人,似乎在焦急的等待。他觉得这身影颇为熟悉,但这人又没有修真者的气息。他讨厌皇族显贵,普通人他不会有多少印象。 他感到疑惑,那人也望了他一眼。 楚宿往回走,他一路在思考这个问题,等他回到自己的卧房,还在想,他终于在晚饭时分想到了,饭菜的香味让他记起那没日没夜的追杀,还有他要追杀的人。 那混蛋似乎在等谁?他该不会和那个白痴女还在一起吧。 他腾的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跑了出去,楚兴叫都没叫住。 夜渐渐的黑了,十四的圆圆月亮在民居上升起来,水烛还老实的潜在水里,大有天长地久的架势。她顺着河道游进了个小湖,小心翼翼的露出水面,水上植着数株白荷,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她记得这水气香味,她前夜随百里郅去百里府的时候有路过。 她这个水本植物一旦进入水中,就舍不得离开了。她从银光沙漠一路行来,连口多余的水都喝不上,这座长安城八水相邻,她今日终于找到了些好处,不过她还是很不争气的喜欢烂池塘,也只有那里才会有水烛草生长。 她深吸了口气,潜到水底,月亮在水底像是个银色的盘子,触手就可以碰得到。 她的眼睛望着月亮,想着过往的事情,她在幻化成人之前没有灵性,不记得所住的地方有没有月亮,她身为水草的唯一记忆,就是她在睁开眼睛之前听到的那阵箫声,箫声婉转动人,如泣如诉,在说着无尽的想念,她懵懂无知,但心里隐约是高兴的,她觉得自己的诞生是被人盼望的,所以她充满欣喜的睁开了双眼……结果什么都没有。 这醒来只是无尽的麻烦痛苦,她恨不得作死自己。 她痛恨自己是会错了意,不醒就好了。 她不知道任何偶然都是有原因的,最终也都会有个清楚的解释。 在这世上,有不骗人的希望,真实的语言,也许还有些美德,它们的确怀有仁心。 也确实有一些人在为实现心愿付出所有的努力,伤心的时候,那些人真的在伤心。 ------------ 她正感慨着呢,突然水底波动起来,一只冰凉的手扼住了她的咽喉,她想不明白这水底怎么都不安全了,她拿眼一瞧,竟忘了挣扎,她这是看到了妖精? 但是,这妖精长得夺人心魄的美啊 第五十章 不要怕 咱们是亲戚的关系 更新时间:2012-12-07 他的那张惊艳的脸并不是说他的出手就不狠辣,他扼住她的喉咙,手上极其用力,她都能感到自己的喉骨在咯咯的作响。她用力挣扎,双脚乱蹬,用手指去抓那妖精的脸,她在生死危机时刻,十分的不讲究,她的众多死法里,在水里被人掐死就太丢身份。 两人的身躯弯曲怀抱翻滚,搅得一片浩大的水声。 然而却没有人好奇的跑过来。 这里叫沉玉池,一弯汪汪的碧水,水上有着几株独自生长的野荷。 它在长安城区,却很少有人打扰,周围仅错落着几户民居,它的岸上杨柳依依。它的名字起源于那个三百年来最富盛名的皇室妃子玉和婉,传说她出游都城时,不小心将皇帝赐予的玉佩,那日正值月圆之夜,就形成这片如小镜的水泊。关于她的传说众多,近乎神怪,但是人们对此深信不疑,人们相信她久久沉睡的美丽魂灵就在这湖水里,因此人们出于敬畏并不敢惊扰这片寂静的水面。 于是它三百年来就安静的流动在长安中,附近居住的人们会在月尽的时候,到湖边的大树上,系上辟邪祈福的红布条,他们怜惜这个美丽凄婉的女子,希望她的魂灵安安静静的躺在这里。 而她的谶语给人间带来太多的恐惧,一般人是不会钟爱这里的风光的,今日是十四的月亮,月亮已经高悬空中,哪怕今日这里扑腾出来再大的动静,也不敢有人过来看上一眼。 水烛在水中扣住他掐自己脖子的手指,用力往外扳,想从那往死里掐的手找点间隙来,她在天谕局的伤口并没有愈合,她的脸又紫又涨,模样实在很难看。她弄了这半天都快笑出来了,她好不容易见到一个非人类的,下手就是这么的狠,她得有多不招人待见啊。 她们僵持着,刚刚浮起来又紧接着沉了下去,水烛的头发散开来,在水中发丝缠绕缠绵,两人沉到水底,水烛的目光散乱,但马上的她感觉着那妖精在最后的时候有些许的泄劲,给了两指宽的距离,她的头能够略略低下,她的嘴唇能碰着了,在那妖精的手上就是狠狠的一口,他的手一松,她有了机会拼命挣脱。(.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水里似是融开了蓝色的颜料,水烛从湖里钻了出来,她往岸边游去,抓住湖边盘踞的大树的根部,喘着粗气。 水面恢复了寂静,月亮映在湖心,仿佛什么事情在这里都没有发生。她的头发滴着水珠,她的脖颈有着触目惊心的掐痕,她紧张的盯着水底,缓着体内周天的气息。 她自下了水就再使不出仙力法术来。 似乎是缚世绳结将太子长琴的面容,从天界展现到人间的时候,借助了她身上隐藏的那点仙力。她一路逃命,又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她的识海用天眼来看,已经将近枯竭,里面的那株花株也暗了颜色。 她的挣扎耗时太久,出了水就一点儿招架的能力都没了,她爬不上去岸,若是那妖精再把她拖下去,她真可以长眠于此了。 明月清辉,水天一体。 水面依旧平静,只有月色在水中如鳞,证明着这湖水一直在缓缓流淌。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两柱香的时间过去了。 水烛对着这湖碧水深深惆怅了。 “这是看着你那张绝世好看的脸的份上……”实在是太给水里面的物种长脸了。 她咬着牙又潜了下去,她的手脚酸软,缓慢的往下沉,只见那妖精浮在水中,他的眼睛紧闭,他昏迷了。水烛难以理解他在水底将自己松开了那一刻,不是说水烛挣脱有法,而是这明显有大海特征的妖精他溺水了。 溺水,无法想象。 她咬在手上的那一口极深的,她看得见那伤口居然是泛着蓝色,不停有幽蓝色的什么絮状物从伤口处飘出来,水烛凭着常识猜测那是血液,但她又有些不相信这世上居然有物种的血液是蓝色的。 她很费解。她在人间遇到的这个非人类,奇异的有点过了。 她在九天之上可从未听说。 千年来人间既无神迹也无妖奇。 她救他,是觉得这人世上作妖孽可不容易,她这神仙都混得如此落魄,他不知有什么心伤独处在这,戒备心这么的强。 说不定她的王霸之气显露,一个小弟华丽诞生了。 好吧,那些都是虚的,她只是自怀身世,有些物伤其类的意思,都是混水里的,虽然花草和禽兽关系离得远。 好好教育,会无害的。 她把他费劲拖着出了水面,他的样子本来在水中很梦幻,有幽蓝色的瞳孔,如同海草飘柔的长发,他的皮肤闪着钻石般的点点光芒。 还有他最突出的身体特征,那类似鱼鳍的耳朵,耳尖是珍珠白的颜色。 妖魅也美艳,当然她看得出这是个雄性。 然而就在他出水的刹那,水烛清楚的看见他身体的变化,他的身体各处出现撕裂,无数细小的伤口仿佛是在对抗水烛的做法,蓝色血液不住的在皮肤上渗了出来,水烛这回离得近,看得清楚,那血液蓝的彻底,他的脸上很痛苦,但又像是惯了的样子,没有半句呻吟。 水烛赶忙把他给推进水里,然而……他又溺水了。 这水烛不得不再下去捞他,接连几次,依然如故,水烛虚脱了。 她最后想了法子,将自己的腰带解了下来,圈住他的头,把腰带的另一头系在粗壮的树根上,浮力的作用不至于使这举动变成上吊,她用了揠苗助长的法子,让他的口鼻露出水面。 她时不时的将他的脑袋按在水里,留给他间暇的呼吸,也让他的皮肤不在水上暴露太久。 她把场面弄的更诡异了。 水烛却在做着自己的探究,她在想这妖精怎么是用口鼻呼吸的,进化的太彻底了,把自己的根本都忘了。 哦,还有那妖精没穿衣服,除了样貌惊人以外,水烛从头看到底,他的体型比百里郅匀称修长,比楚宿要更精瘦。 说来,已经有三个男人被她看全了。 她这近在身前,可是把这妖孽的前胸后背什么便宜都占了一遍。这若是个女妖精,她是个凡间读书人,他俩都可以少儿不宜的进入话本的收尾阶段了。 终于,那妖精睁开了眼睛,他先是发现自己有一部分在水上,一惊这就要沉下去,可水烛的腰带还挂着他的脖子呢,他被扯的一疼,而水烛正好按他的脑袋下去。 夏俞仰起头,对着水烛的视线,真说不上,这两人四目相对,谁显得更傻。 “我这是救你!你不要再扑上来!”水烛脖子的伤痕可还疼着呢。 那妖精正是皇帝夏俞,他在皇宫中每日浸泡海水,依旧痛苦难耐,他的皮肤随时随地都在破裂,并且当血液裸露出来,痛苦加倍。 他的强大意志力可以让他忍受痛苦,却没有办法维持他正常起居,他的样子就一直变不回来,养心殿连关七日,他再不露面必然惹眼,他还算有应急的措施,而就在前两日,送进来的海水被人加了料,反而刺激的他鲜血直流,海水反而被他的血彻底染蓝了,他在这些海水里查出不妥来,他却不能派人查,这除了表明海水的用处是在他的身上,于事无补。他给斐辞留下最后一道命令就毫不犹豫的出了宫。 他本想偷偷出城去王陵,哪想到在城里他的皮肤就浸出血,坚持不住了,他跳进了无人敢来的沉玉池。 他在这沉玉池呆了下来,也就是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理解错误,水族有水即活,不必要海水,然而情况没有往好的方面转,他的身体还是没有变回人类,身体对水的依赖进一步加重,他甚至不能片刻离开。 当整个天空的惊仙阵化作圆环掉落时,他在水底看着,连回去阻止的意愿都不能成型。 他终于明白这世上不止他一人从始至终做事不忘初衷,那个异人,那个给了夏族滔天富贵的异人,在七百年前就设定好了他今日的磨难,当时已经说的无比清楚。 夏族必须离开地面,回到水中生存。 他被一步步逼迫着脱去人类的外衣,让自己回归所谓的“正道”。 也许不久,他的姨母,弟弟还有其他王室成员,就会同样因为约定,变成和自己一样人人嫌弃的鬼怪了。 只是……他不得不说他很难理解,他眼前的这个女子眼里隐隐的兴奋是什么,他没有失忆,他是要杀死她的,甚至就要杀死了。他心中不由有着和百里郅、楚宿同样的感慨。 这女人的脑袋没被撞过吧。 其实这与水烛当日在银光雪漠还是有所差别,她对夏俞更亲近,这毕竟是“同类”。 不过夏俞反应的更无情而已。 他还是在找机会下手,他决不能让任何危险伤害到自己。 可如夏俞的那般聪明,居然在第一感觉忽略掉,他是非人类的事情给旁人的影响,按常理说,一般人见他必须是尖叫的,哪有水烛这番殷勤心切的样子。 果然,水烛直接开口问了:“你是什么妖精?咱们血缘近,算亲戚,初次见面,多多关照啊。” 水烛绝不以神仙自称。 夏俞体会到了前所没有的心境。 他扯下水烛的腰带,沉在水里了好一会儿,才稍稍露出来水面:“你在说一遍。” 水烛说:“你别害怕,我不是人,我不会伤害你。” 哦,这言语有歧义,夏俞心想,他有批奏折的后遗症。 他没有信任人的习惯。他怀疑的看着这个女子,在想她是什么目的。 “你似乎还是很害怕?” “不要怕,我会帮你的。” “我叫水烛,你叫什么,如今妖界起名是怎么起的,你怎么进的人间,你这容貌难不成要诱惑当今英明威武的皇帝?你得手了没?是不是那个崔凌雪是你变的?我们交流下经验怎么样?” 夏俞像是被雷劈的呆了。 第五十一章 水烛在月夜里的温柔之心 更新时间:2012-12-08 不要说水烛不聪明,猜不到这妖精是夏俞――她要诱惑的对象,在此之前,百里郅详细的给她介绍了这位皇帝的生平事迹,在百里郅听到的皇帝是弱势之时沉稳用忍,强势之时杀伐决断。百里郅对皇帝的评价是天生的帝王,终其一生冷酷无情。任何感情的流露都只是手段,所展现的美德也只为了天家利益。故此百里郅反而最不信朋友崔易辰的遗言,他认为这可能是暗语,另有玄机。 水烛自然受了影响,把长安的朝廷斗争想的吊诡怪异。她万万不会认为这里的妖精能跟皇帝扯上什么关系,并且百里郅并没有说皇帝是个美男子。 其实水烛想左了,百里郅是不乐意说,夏俞的亲弟弟夏钦可是长安城的第一张小白脸,夏俞本身又会差到哪里去,他能让斐梓第一眼就痴心不改,可见也是风姿秀爽的俊美人物。 再有这妖孽的妆容加持,水烛看在眼里,格外的摄人心魄。 那妖精呆了一下,水烛支起耳朵,在等待他的回答。然而就是这须臾间,妖精动了,他出其不意的从水中窜出来,扯住水烛的腰,将水烛在岸边的大树根上拽了下水,他拼命将水烛按住,把方才解下的那腰带缠在她的脖子上,他的手勒紧了腰带的两头。 他使劲的勒……水烛的脸再次紫胀了,她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停滞下来,不动了。 水烛慌乱中抓住树根的根须,不使自己在跌落在水里,她用力在水上扑腾,防止夏俞把自己再次拖到水底,她的另一只手用力的撑开脖子上的腰带,塞进去一根手指,她方才已经勒肿的地方,此时倒成可以按压的空隙了。 “你杀不死我,你拖不进我入水,那死的就是……你了。”水烛说话很艰难,她尽量给他摆道理,她喉咙里的气息不够,她的嘴里都是血的味道,她能感觉到心砰砰的跳,但跳的越来越缓慢。 那妖精也确实好不到哪去,他本来是想尽快勒死这女的,他这样自然就有性命进水里活着,而这次依然和水底一样,还是在僵持,女子的生命力超出他的认识,他上半身裸露的皮肤再次毫不留情的爆裂,蓝色的血液从裂口不断流出,而且速度越来越快,他的浑身上下瞬间被血液冲洗,更像是被彻底地浇了蓝漆,同时蓝色在湖面上漫延越来越大,他感觉到自己的体力越来越虚弱,但这更表明他处于危险的状态,他拿了主意就不能再放手,他根本不会相信他人的善意,只有死人才能给他绝对的安全感。他不会接受任何人的挟持,少时的掌权艰难,给他一个糟糕的理由,他曾下定决心必须是自己掌握主动权,哪怕冒着死亡的危险,他的意志可能有怀柔的一面,他可以使自己徐徐图之,但潜意识却让他最危急的时刻最先杜绝这种曲中求之的可能。 “我再说一次,我不会伤害你,你先相信我。”水烛的手指一根根的往空隙里塞,直到整只手完全从腰带中穿出来,让她的手腕承担了他勒人的力气,水烛大大吸了口气,故技重施,再次在他手上咬了一次,正好是方才咬出来的伤口那里。 攻守之势相易,水烛占据了主动,乘机把腰带扒了下来,夏俞觉得不好,他马上钻进了水里。水烛的颈上一大圈紫黑的印痕,她大力的咳嗽着:“咳,咳,湖水的活水口很小,你溺水没等逃出去就先死了,我就坐在这,我不会出去叫人。” 湖面是安静的。 “妖精兄弟,我们谈谈?” 湖面照样没有半丝的水纹。 “你还想杀死我?” “怎么就这么固执呢,你为什么不能想想好事,我也许可能是个好人呢?” 水烛没辙了,圣母真不是个平常人能当的,她为什么就爆发不出来让人信赖亲近的善良光辉,让他人苦难心烦都向她来诉。她忽略了百里郅,百里郅跟她赖在一块儿,她完全是被逼的。 水烛不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水面,她的样子跟落水的女鬼没什么区别,一身素衣,长发垂肩,脖颈再有深深的勒痕,她那坚定的眼神,就跟要索命的似的,其实说来固执的人是她,她本可以一走了之,可也不知犯了什么轴劲一定要在这儿耗着。(.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水面有了动静,夏俞钻出了头:“我没有你需要的东西,什么都没有。” 水烛不能再同意了,他甚至没有衣服。 她接着听他说:“天下没有凭白的好事。” 水烛无名火从心里腾腾的升起:“我就不能一路被人追杀,被人逼到水里,一路逃命到这里么?我被你袭击的,我知道你是哪根葱啊我。” 水烛气愤的很,妖孽的伤是他自己的问题,她这累累伤痕的脖子可是他害的。 她扑腾的下了水,以彼之道还治彼身,这次她主动出击,月华的灵气让她恢复过来了一丁点仙力,她就靠着这点微弱的优势,把法术毫无保留的使用出来。她圈住了他,她把衣服扯成布条,将他牢牢绑住,再按照前法,系在树根上。 夏俞的血果然是流多了,这次他反抗不得。水烛认真起来,毕竟是个仙家的实力,尽管能力有限之极,欺负他个老弱病残还是没有问题的。夏俞这些日子遭的罪使他的本事都被折腾精光了。 他跟那日杀死普罗山的大修真者的表现相较,完全天上地下。他的力量只来自血液。不巧的是,他今天快流光了。 “非得这样,你才能好好听我说?看见我的手了没有,它伤你了没!” 水烛在他类似鱼鳍的耳边一阵大喊。 夏俞没回答,他在说天下没有凭白的好事,其实就已经判断出女子没有恶意了,但这不是说他就信任了,这会儿水烛的脸他近距离看的很清楚,他有些意外的注意到水烛的眼睛,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纯净明亮的眼睛。 他终于微微摇了下头,算是对她的问题回应。 水烛止住了火气,气势也跟着顺时弱了,她不摇晃他了,她扒着树根,艰难的翻身上岸。 “世上有好事的,就比如你确实什么都没有,还想杀了我,我却在此时很需要你。”水烛望着月色喃喃的说,她在心里补充道,不是百里郅不是步逸,只是个陌生的与自己无缘无故的人。“证明我今日在这里,不受保护,不受限制,证明我还以我的本来面目活着,没有绝情寡义没有丧失生机。” 她的软弱到底流露了出来。她在天谕殿看到的镜像清晰极了,她看到玉和婉谶语的三种景象都出现了,每件事情的发展是如此的顺理成章,严丝合缝,她怀疑显示的一切都会发生,包括最后镜像中的自己。她强大无比,她至上威严,但这让她无比惧怕,那绝情绝意的神色仿佛是什么人占据了她的身躯一般。 她可以死去,但她怕着自己死了,世上却没有人记得她,她已经这么孤单的活着了,再消无声息的死去,却从头到底是个无关的人。或者说她开始疑惑,是不是水烛这棵水草可能根本就没有苏醒过,也根本就没有活过。她连个开篇都不算,正文还没落笔。 她的心情很沮丧。 “我帮你,你得记得我,世间万物万灵中有我的存在。这是你需要为我做的事,这特别重要。” “我不明白。”夏俞觉得这女子说话缺乏逻辑,他根本没有听懂。 “你相信宿命么?” “不信。” “我也不信,可是眼前这一切,都在清楚的告诉我有多少是宿债未清,又有多少是前缘未了,走向已经被规定好了。然而,古老的灵魂经过一次次的轮回,会被千秋万世琢磨的珠光玉润吗,呵呵,它们早已经千疮百孔。” “……” “这就是我要说的,大神!”水烛望着月亮狂喊:“你就当我是白痴,你就骗我玩,这天上地下从古到今再没有你这么不地道的了!” --------- 水烛小心的看着夏俞:“你听我说,我现在要靠近你,我要看看你身上出了什么问题,所以你不要紧张,可以么?“ 夏俞依旧谨慎的盯着水烛的手,它尽管足够的慢。 “真的不要怕,说来你真的有问题,你居然会溺水?鱼也会溺水?” 夏俞不清楚她的来历,她对着月亮哀嚎,也让他摸不着头脑,他把这女人定义在疯疯癫癫上。 水烛终于在夏俞的锐利眼神下接触到了他的胸口,除了水烛的神经粗大以外,夏俞也保持着高度的紧张,他智慧的头脑没有体会到自己是整个光着的暴露在水烛面前的。 而水烛自己的裙子再次报废了,她现在的样子比前夜墨释的那一次更像是被人蹂躏了。 两人的羞耻心因为特定的原因都没有在月色之夜出现,再之后的很长时间里,他俩依旧保持着优良的传统,夏俞一直都和她保持着这种无极限的近距离相处。 不得不说,两人的节操都是华丽丽的碎了一地。 水烛近了身,将手掌印在他的胸口处,用识海的气息去探,她的试探进度非常缓慢,除了不让夏俞感到危险以外,她巨大的耗损也是缘由之一。 她惊奇的发现,夏俞的身上有一种怪异的力量,这力量不同于修真者,先知和她自己。这力量当然也不是妖界冥界的阴冷东西,它似乎是种王者的气息,附加着支配生灵的欲望,这欲望显得古老危险,她这个小仙没那么深厚的知识她不清楚来历。而同时,她看明白在夏俞的体内并没有识海灵台,他的力量只来自他本身,那么奇怪的伤势也是因为自身。 他不是妖孽,他的原形就是这个躯体,水烛一脸的不可相信。 她又探察了一遍,结果还是同样。 她颇觉尴尬的说:“你好像不是妖精。” 第五十二章 为美丽的你织就一件美丽的衣裳 更新时间:2012-12-09 夏俞被水烛松了绑,他在水下隔着水光望向坐在树根上的女子。 水光荡漾,他看不清女子的脸,他知道她在苦苦思索。 世界上真有不计回报的好人么。 他始终不相信这个,不过他阅人无数,还是能看明白水烛并没有能力威胁到他。 她看上去非常的傻,没有心机,她嘴里说的就是心里想的。 他一旦恢复了力量,杀死她没有任何问题。 水烛跳下了水,她向他招了招手。夏俞向她游了过来,他再次看了看那双澄净明亮的眼眸,他压下了心里所有的异动。 水烛小心的接近,又将手掌印在他的胸口,细细感受着他血液的力量。“你和我说,你的力量只有在你危机的时候才能被动使用,并且你每施展一次就会痛楚一次。” 夏俞点点头。他的话不真不实,掩藏了一半,他没有告诉她他的原身变不回去了。 “力量来自你的体内,与你的血肉紧密相连,这种与生俱来的能力是依靠你的身体存在的,自然不会伤害你。” “你孤单一人,没人教你,其实只要用对了方式,它就能为你所用。你是不是很想上岸?” 夏俞在等待水烛开出价码,水烛很兴奋,不会想到夏俞是这般理解的,她只是在炫耀她想出办法了。 “上岸,要变得和人类一样,伪装自己是必须的,虽然我不清楚你的力量究竟用什么方法修炼好,但万法同源,我先教你我知道的变身办法!”她拉起他的手出水。 夏俞没动,他在水里,沉默的指着露出水面,她牵着他的那只手,手在出水的瞬间,鲜血直流。 水烛很抱歉的笑了笑。“我忘了你的身体出不了水。” “我给你织件衣裳吧。” 水烛从树根上站了起来,唱起了一支古老的歌谣,她的歌谣甜美干净,向天上飘去,歌谣的意思听不明白,似乎在说着已经不复存在的美好,夏俞一时间听呆了,他抬头突然看见天上高挂的明月有了变化,有星星点点的光从银盘上飘了下来,同时水烛的手在空中来回摆动,水面上微微泛波,颗颗晶莹的水珠被剥离出来,指挥着那些点点光亮串联起无数水珠,她的手上似乎有一把看不见的织梭,在编织着这件奇异的衣裳。 夏俞望向水烛,被点点光芒围绕的女子是那样圣洁、虔诚,他想仙子凌尘也不会这么美吧,夏俞愣愣的将手伸向那飘落的月华,他的手再次流满鲜血,刺鼻的血腥味使他感到自惭形秽,他将手藏到背后。 “上古时代,鲛人在月夜下歌唱,边唱边流泪,眼泪化作珍珠,她们用珍珠织绡。我这个不及人家的华美,但是特别实用哦。”水烛的手上似乎什么都没有,她做了个向水面抛去的动作,示意躲在水里的夏俞出水。 夏俞迷茫的钻出水来,他在出来的瞬间,他感觉他的身上披着一件无形的轻纱。 水烛鼓励他:“别害怕,不会受伤的。” 夏俞慢慢游向岸边的她,她的手伸了出来,他犹豫了下。 可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却觉得这瞬间无比漫长,他最后轻轻的握住了女子的手。 水烛拉着他爬上了树根,夏俞的全身都暴露出来,正如水烛所说的,这层轻纱使他不会受到伤害。 他能够自由的呼吸,而轻纱从头到脚盖在他的皮肤上,不让他接触到干燥的东西,他的周围有着看不见的水气围绕。 “你要是上岸行走,就把它放在月亮底下的水面上,让它吸收月光和水气,你披它在身上就不会再有伤口了……” 水烛正说着,夏俞噗通的跳下了水。 “你怎么了?不会有问题啊。(.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我没穿衣服。还有你……”夏俞的声音闷闷的传过来。 水烛低头看了一眼只着寸缕的自己。好吧,自己的脸皮堪比城墙了。 “你的血液只要还在体内流淌,力量就会取之不竭,可是它的限制很明显,它变得再强大,就需要你深处水中。你以后修炼得当,你就会比现在厉害得多,那时候你可以自在地行走在世间的任何地方,我的衣裳就可以不用了。”水烛教他变身的办法,她说万法同源,方法是可以触类旁通的,他自己揣摩揣摩,找到了窍门,就能对这股天生的力量控制自如了。 水烛暗自得意,她也有教导别人的时候。 夏俞耐心听她讲完,突然说:“你说我不是妖精,那我是什么?” “猜测啊,只是猜测,在上古时代,除了人类还有其他生灵,你的身上有着浓重的王者气息,人间皇帝都估计比不上你的霸气外露,大概你属于某支先祖遗民,从洪荒的时候侥幸活了下来,一直沉眠在湖底。” 夏俞听了这话,想起父皇生前总与他提及的名字“水族”。 “你见过大海么?” “当然见过。” “在那里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应该不会比人间差。”水烛没见过人间的大海,她看见的是天上的浩瀚星海,她坚持认为除了人间天界,其余地方都是好地方。 “不要觉得当人好,大海比整个黎祝大陆大得多,一望无际,自由自在。”水烛遐想道,她盼望的世界更小,只要一个烂池塘就好了。 在水面露出上半身的夏俞,突然笑了。 “你是妖精?” “哦,”水烛想起当时拉关系拉的太狠了,这回圆不回来了,她思考怎么措词好,“人间没有妖精,谁说自己是妖精都不要相信,它们都是坏人装的……哦,我方才那么讲是怕吓着你,我现在告诉你可不要害怕。” 夏俞点点头,表示明白。 “我算是人,但不是修真者,先知,也不是凡人。”水烛捂着嘴轻轻的说。“我是桓白弟子。你去人间就明白了。” 水烛说的是大实话,她忘了百里郅的提醒,没人会相信的。 果然,夏俞绝不认为她是桓白弟子,桓白门派出来的就没有这么傻的。他想起一开始水烛跟自己套近乎,说到的纠缠人间皇帝,交流经验什么的。 他不再问了。 --------- 水烛她没有等着看夏俞的变身,她对水里合眼修炼的夏俞,摆摆手。 从夏俞数次袭击她的表现,她看的明白他的戒心极重,他或许遭过重创和背叛,严重不相信别人,他对自己的敌视只是减轻了,却不会因为自己的示好有什么改变,她表示理解,她只是想帮他一下。 水烛对着水面说。“不知道你的名字,我给你说再见了,你变身,我就不知道你是谁了。你离开这里,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祝顺利。”她离开了沉玉池。 水烛不能不走了,她的仙力耗损之剧,超出了她的想象。缚世绳结的红色褪成了黑色,她的手臂被绳结遮掩的蓝印这就要冒出来了,她不知道接下来她会不会变成一株活动的大蒲草。打回原形这事不好说,虽然大神太子长琴曾保证绝对不会,她可不认为现在大神还有什么可信度。 过了不知多久,夏俞从水面出来,水烛的教导没有骗他,他恢复原状了,那个高坐在九五之尊宝座上的男人回来了。 他看着空荡荡的岸边,四下寂静无声,水上依旧浮动着野荷清香的味道,在月色下似乎一直安静地没有打扰。 他的手感受着无形纱的质感,他管这东西叫作“水烛纱”。 水烛,应该是她的真名,她的面容也应该就真是那个温柔的样子。 夏俞在心里说,她很美丽。 这种温柔的想法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他的神情马上严峻起来,他的嘴角展露出残忍的笑意,修真者入城,惊仙阵被破,上天真是大方的赠予啊。他本以为自己会痛苦的死在这夏灵帝和玉和婉定情的湖里,他已经开始糟糕的怀疑自己,他的恶毒残忍是不是终于人神共弃,他已经绝望了。 可终于这些都过去了,他会在花朝节大典上出现的,他乐意见到那些人吃惊失望的样子,无人希望他活着,那他就告诉他们死亡的滋味是什么样的,他总能隐忍等到那一天的。 夏俞无声的,对着岸上已经消失不见的女子坐着的地方,说着谢谢,而周遭依旧安静,没有什么回应他的,似乎对这个沾满血腥、冷酷毒辣之人的感谢统统表示缄默厌弃。 他为此笑出声来。 水烛架不起白霰术,她跌跌撞撞的往前走,眼前一片模糊,脑袋针扎的疼痛,她这好人真的托大了,她怀疑自己马上就会倒下。 一想起她明日清晨,衣不遮体的躺在大街上,她吓得强打起精神,但脚步不随她的心愿越来越沉重,她快睁不开眼睛了,她隔着打架的眼皮,隐隐约约看见前面有条河。 她决定先跳下去,等复原了再回家。 就在她离河沿只有一步的时候,有什么人从后边抱住了她,她恼了,她浑身使不上力气,只能不停的叫嚷道:“我要跳河,你不要拦我!” 哪知将她抱住的手收的更紧了,有个清朗的声音在急切的说:“不要自杀,不要自杀。” 水烛觉得好笑,她会跳河自杀?她想转过头来,看着这是谁坏她的事,她刚一扭头,她的眼前一黑,彻底人事不知了。 第五十三章 一处昏迷两处闲愁 更新时间:2012-12-10 楚宿的头发挂着冰凉的露水,一身寒气的打开了房门,已经在住处等的焦急难耐的楚兴,见他吓呆了,用手指着他腋下的物事儿。“你,你!”楚宿只穿着个内衫进了来。 楚兴上下打量他的师兄,瞪大了眼睛:“你这是把相好的带回来了?师兄,你真是高杆啊,我敬佩的对象啊。”楚宿急匆匆的出了门,长老过来询问了多遍,都让楚兴混过去了,他只说师兄是在路上瞧出了些端倪,到城中查看去了,楚契在旁,连看了他好几眼,也难怪他不舒服,虽说长安城中的主事弟子来说对楚宿是个负担,别人可未必这么想,不少官家弟子还是愿意拿到这个职位的,这里面的好处可是不少,能和其他三派,达官显贵攀上关系,可楚宿一回长安就把楚契给顶下去了,自然有人要挑他的毛病。 而焦急万分的楚兴等至夜深,好不容易把人盼回来了,哪想师兄一回来就是这么劲爆的,他不得不甘拜下风,他那点相思背书的小情调完全被比下去了。 楚宿的腋下有个人形物体,裹着他的衣服,一缕青丝从宽大的衣服里露出来,里面应该是个妙龄的女子。 “你少废话,把被子铺开!” 楚宿厉声道,楚兴不敢违抗,他师兄严厉起来,还是很威严的。 楚宿和楚兴的关系处的最好,两人住在一块儿,楚兴不规矩的扫了两眼,那衣服里面的女子衣衫不整,他暗暗咋舌,心想师兄真是胆大包天,这要是让师父知道,他刚痊愈的身子,又要皮开肉绽了。 他对他师兄的仰望又高深了一层。 “愣在那儿做什么,去外边倒碗水来!”楚宿指使楚兴干活,楚兴老老实实的出去,走之前小心翼翼的关上门,嘱咐他师兄:“小点声,可别让人看见。” 楚宿不耐烦地给他晃了晃手,楚兴一阵叹息。 楚宿把了下水烛的脉象,只是昏迷没有大碍,他松了口气,在傍晚他跑出去在长安城中溜达,他说不好为什么要出去寻找,但就是去了,好在花朝节前夕,宵禁取消了,他个大男人在外溜达不回家不那么打眼。 就在圆月西沉,人声寂静,他深刻后悔自己白痴的举动时,他却突然见到某个衣衫凌乱不全的姑娘走了过来,她看上去狼狈极了,头发散乱,脸色也白得吓人。她的步履摇摇晃晃,楚宿的正直怎么受得了这个,就跟了过去,他还不知怎么问询算妥帖,能够叫住那个姑娘,就见那姑娘径直往河边走,他吓得赶忙抓住她。 那姑娘不停的叫喊:“我要跳河,不要拦我。”他当然不肯,急着说万万不可寻短见。就在他说出口的时候,那姑娘转身要瞅他,还没彻底转过脸去就晕了,而他却看清楚了,自己居然还真就碰见了他的恩人。 而他担心的事情,也真的发生了。 他把衣服脱下来,给她包起来,抱着她回了普罗山的住处,他这夜归带人,要是被师长瞧见,可以解释也无法解释了。他只是想了下后果,就毫不犹豫的悄默声的把人给抱回来了。他为人处世,最是光明磊落,当然他也认为他自小贪玩挨打的磨练,他是不会被发现的。 楚兴直接提着个铁壶进了门,他好心提醒他的师兄:“我要不要先去别的师兄弟那儿凑乎一晚?” 楚宿没理他。他抱住她的时候,没敢仔细看,他在想这种情况下总得找人给她擦下身吧,他这想法刚过脑海,他的脸就被彻底烧红了。 楚兴正耐心观察着他师兄的神色,见到他师兄的羞涩,他饶有兴趣:“师兄,她就是你在大漠上心念不忘的女人吧。”楚兴再看了看沉睡的水烛的脸,只是长相清秀了些,不怎么美貌,比不上自己的心上人斐梓。(.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楚兴凑在他师兄身边说:“师兄,你这是犯了门里的戒条啊。”师门里多少娇艳如花的小师妹,何必兴师动众的从外边把人掳回来,普罗山治门甚严,他师兄这条可是大罪啊。 楚宿不愿跟他多讲:“不是那么回事。”他怕说出来对女子的清誉有影响,而他不知道的是,水烛把她的女儿身份早就没节操的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楚兴在旁边呆了会儿,实在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他在里外间架起屏风,自个无耻的说了句帮着师兄把门,就跑去门边的藤椅上眯眼睛,要知道他为楚宿担心了一整晚,早就困了。 而留给楚宿的问题是,他这擦不擦。他的师妹们都住在前门,他叫着过来必然惊动师长,他从铜盆里倒上了水,拿着手巾,足足愣了大半个时辰。 “师兄,我是听不见的。” “你不是睡了吗?” “……我这就睡。” 水烛在睡梦中是很安静的,她困倦极了,她这眼睛一闭上就有昏睡到天昏地暗的架势,至于警惕心这种东西,渣都不剩。 而在深夜里,还有一个人在街道不住的寻找,百里郅都要急疯了,他看见水烛留下来的信号,本来没有多心,可随着等待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的心沉到底了。 自这日清晨就没有好事,消息就从四面八方的传来,一说惊仙阵坠落,二说先知化尘,三说天谕局燃火,到最后昆仑境带着修真者进城…… 而他最担心的是他自下午等到深夜,水烛就一直没有回来。 他听千牛卫说,天谕局有个人跑了进去,又跑了出来,不知携了什么好东西,他听千牛卫给出的描述,是个身手矫健,瘦削矮小的人,他几乎第一时间就怀疑是水烛干的。 那种仓皇逃跑的方式,属水烛专有。 而后来,斐辞突然找到他,向他问起了楚楚的去向,他掩饰说是因为天象异变,楚楚害怕跑回了家,引得旧症又犯了,高烧不退,他质问斐辞是不是要亲眼见一次才放心。 斐辞这次倒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临走时别有深意的和百里郅说最近长安大乱,不要让家眷乱撞乱走,免得碰见什么人。 百里郅听不明白他的意思,而斐辞眼神很明白的告诉他,他是认识水烛的,他在提醒自己。水烛一直都不愿告诉他,自己和斐辞的关系,他曾经逼问过水烛,得出的答案漏洞百出。等到这一天的天色越来越晚,他的神情就变得更加焦虑不安。 他都没发现楚宿在他身边走过。 他几乎是没有希望的找去百里府,水烛也不在那里,林夫人安慰他千万不要着慌,水姑娘是个会体贴人的好姑娘,她留下了消息,必然会安然无恙的回来。 百里濠并不同意夫人的看法,他想了想,跟自己儿子说了另一桩事儿,那日百里郅被追杀的出了长安,他动用百里府的力量,查到了幕后黑手,指使普罗山的人是靖国公主府,而直接发布这条命令的是靖国公主府的西席先生――迟佚,他的另一个被人遗忘的身份是公山秦赢的大徒弟,百里郅知道这个师兄,他是被师父逐出师门的,父亲说当日他被悬剑捉拿,就是迟佚要将黄岐派的人都杀死,保住他的秘密。 百里郅着急的要去闯公主府,他生怕在师父口中那个心狠手毒,无恶不作的弃徒会将水烛百般蹂躏威胁,他都能想见水烛衣衫不整,人事不知的样子了。 但更可怕的消息传来,说是天谕局的大火火势不灭,有人在扑救的时候发现了骸骨,就出现旁的猜测,当时跑进去的可能不止一个人。 长安百里府的暗线没有告诉他靖国公主府的异动,只是说迟佚出了府去了云梦泽的住处,再后来传来消息,天谕局的那具骸骨被证明是死去百八十年的男性骸骨。 百里郅颓唐的坐在小院前,望着傍晚来来往往的行人,他只能从斐辞的叙述中判断水烛可能并没有遇到危险,毕竟他是从天谕局追出来的,一直尾随水烛。 他在想,好吧,他的合伙人终究忍受不了他了,偷偷的跑了,连个招呼都不打,他给她见了家人,他给她讲了全部的故事,他甚至在最先低声下气地恳求她一定要留下来陪自己。 她失信了,就这么一声不响的走开了,百里郅想着未来日子的苦难,想着未曾实现的愿望,想着他终是个不堪大用之人,心中一片寒凉。 水烛是个怎么样的人,她不惧死,也不贪生,她顺从自己,屈服自己,跟他在一起似乎都在听自己的,但他知道她的心很少放在现实中,根本不介意发生了什么,她极少说起自己的往事,只是偶然间眼眉挂着的忧愁,在提醒百里郅,她身怀无法言说的秘密。这使他有时有着不切实际的想法,他觉得她眼底的哀愁似乎不属于人间,也不归属于某个人某件事,似乎是对自己和世界统统失望,所以对周围的事情视而不见,对,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被她华丽的忽视了,他曾经努力的试探和劝解总是说不对地方,他知道她不快乐。 你不能代替别人做事情,甚至你的代替本身就是种侵犯。他感到种无法言说的绝望,在乎的人那里完全不懂你的在乎,她觉得自己很可笑,而他又在认识到这一点的同时,继续做着可笑的事情。 他在想,他要是再见到水烛,他给她灌毒药,戴脚镣,出门进门先汇报,叫她一刻半刻都离不开身边。 他所有的怒火都化作那一句:“我叫你跑!” 第五十四章 又惹下祸端的白痴姑娘 更新时间:2012-12-11 水烛在被子下的缚世绳结微微发亮,红光不断的加叠。水烛的表情很安静,不知有人在等她苏醒,不知有人在等她归来。 她在人间做了第一场梦,她梦见在三次轮回中的空隙中,她留在风乐山的那些日子。 那些日子,说不上好坏,她会跑去天极海边吹风,发着无边无际的呆,天极星海是很寂静的,日日夜夜都没有波浪拍岸的声音,只有锋利的罡风从玄空的裂缝中造访这里,但依旧吹不动这深沉的地方,不甘的扯着她的衣袖,那里天上的星辰和水底的星辰互为倒影,人在浩瀚的星海之中如一粒微尘。 那片无极海还有个名字,叫离伤海,但天上的仙人不爱这么叫它。有些生灵的灵魂不愿迈入冥界轮回转世,也难做眷恋逗留,它们的灵光离开生处,越飞越高,通过六界之门,消弭在这里。 永远沉默的海上,有着难以言说的悲伤。 水烛在这里听过无数生灵消失前的絮语,她因此学会了鲛人的离歌,学会了制作那件衣裳。 她听过很多破碎的故事,她能体会诉说者的哀伤,却不知他们为何哀伤。 那些声音轻轻的围上来,在她身边环绕,似是留恋她生者的气息,又决绝的消失在海的无尽处,它们隐约在说:是啊,不知道的人多么快乐。 可她并不快乐。 她在梦里似乎呆了很久,那些声音在空中飘荡,有什么在提醒她,是不是忘了什么。 她很疑惑。 是鸾女?是太子长琴?是……桑持仙君? 她坦承的说不记得了,它们轻轻的叹息,你曾是谁的愿望,又曾被谁背叛,而你忘记你自己又过了多久。 水烛醒了,她的眼前出现了个巨大无比的脸,她动了动:“你做什么?” “你醒了?”楚宿为她换下了衣衫,整个人都处于魂游状态。见水烛睁开眼睛,他立马吓得倒退了几步,撞到了屏风。 水烛感觉到手腕上的麻痒,她抬起手看了眼,缚世绳结的颜色转换了一半红色,她感觉好多了。 “你是谁?”水烛不解的问道。 就听屏风外面有东西摔倒的声音,水烛歪着头从屏风里望去,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正狼狈的倒在地上,啃啃哧哧的往起爬。 水烛又问道:“我们见过么?我最近见到太多男的了,不记得了。” 楚兴又摔下去了,心里在想他的师哥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伟大。 楚宿的脸由红变白,由白变红。“我叫楚宿。” “不知道。”水烛确实想不起来了,但看了一眼楚宿的装扮隐约想起了似是见过这个人。 “普罗山!”楚宿继续隐忍不发。 “哦。” 楚宿被水烛的这句回答,噎得喘不过去气了,好吧,这姑娘依旧神经大条,依旧白痴,依旧让自己抓狂,他是那种被人忽略不见的人么。 楚宿见她清醒了,递了她碗水,水烛道:“谢谢。”她喝下了。 楚宿的心情好了些,他拿不准该怎么开口,他没有这种经验,他不知道俺怎么安慰的好,他看着她半天没有说话,但若水烛真心注意的话,她会看到一张无比真诚善意的脸,在为她难过痛苦。 当然,她不会有感觉的,她的神经没有发达到那个阶段。 她抱着被子在想着刚才的梦,她不大记得了,只是那梦在提醒她忘掉了什么,她忘了什么呢,她陷入深深思索中。 她压根就没发现自己的衣服被换了,楚宿方才做了好一阵子的精神挣扎,君子的道德观终于败退,他闭着眼睛给水烛换上的衣服,整个过程挣扎煎熬,他觉得自己折了大半寿数。 楚兴的睡意给搅没了,他探着头,八卦的盯着这两人,精神头特别足。 “你不要难受,其实你是个很好的姑娘。” 楚兴的耳朵快要直立起来了。 水烛仿佛在听又似乎没在听。“哦,是吗?” 楚宿认真的点点头:“痛苦的事情都会过去的,今日你觉得万念俱灰,但等到天明,这些糟糕的事就会像夜深的露珠被太阳照射的蒸发掉的,不留一丝痕迹。” 楚兴在想好比喻,难道师兄这就要做负心人了,进程神速啊。 水烛这话听的奇怪,抬头看着他:“你说什么?” 楚宿沉吟了一下,他很坚定的说:“我会为你主持公道的,谁欺负你,我就帮你打他,我会把你当做最亲近的姊妹看待的。” 楚兴不由叹息的摇头,这是要撇清关系了。 水烛一头雾水:“你说什么?” “我把那恶人抓过来,让你打让你杀,之后你就把这事情忘了,好好生活。珍惜自己的性命,不要再做傻事了。” 楚兴彻底被师兄和这姑娘的关系搞的混乱了。 水烛疑惑的摇了摇头。“我最近没干过这回事啊。”水烛记得昏睡前,她离开了沉玉池在街上走,之后就有人拦他。 水烛“哇”的叫了出来,楚宿连忙把她抱住:“真的过去了,你不要害怕,都过去了。” 水烛拽下他的手:“过去什么啊,我这……又是半夜不归,完了,完了!”水烛终于想起来了,她当时是要回家,她记得她和百里郅的承诺,她这说是办事,她看了下窗外的天色,快天亮了,她这回不被百里郅骂的秃噜了皮才怪。 楚宿可是记得再见她时,她跳河的决绝劲儿,哪里敢放:“姑娘,真的,我真的觉得你很好,你可万万不能为了恶心的人轻抛了性命,不值得啊。” 水烛:“你胡说什么,谁自尽了,我要回家啊。” 楚兴愣在那儿,动弹不得,这是个怎么的说法啊。他这是看到的欺男霸女?还是一往情深啊?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轻咳,屋里的三个人登时安静了。 楚兴听出声音来,是五师兄楚契。他给楚宿打手势,问怎么办。楚宿抱着人呢,他立马把水烛放开,拉着她躲到屏风后面。 楚兴见他二人掩藏好,就装作睡意朦胧的去开门。 楚契看了一下两眼惺忪的楚兴,这就要进门,楚兴要挡,被楚契给不动声色的绕过去了,楚兴连忙挨在身边,讨好的问:“五师兄,这大半夜的什么事啊?” 水烛和楚宿在屏风后躲着,间隙很小,两人贴着挨着,水烛能听到楚宿颇为粗重的喘气声,她也注意到自己穿着个宽大的男式衣衫,她用眼色问询楚宿,楚宿还抱着她的肩,他脸红的在她的肩上划字:对不起。 水烛表示不解。 这时只听见楚契在屋里转了转,声音倒是很正常:“听师弟们说,三师兄,到现在还没回来?” 楚兴很惊讶:“没有啊,早回来了,那不在床上躺着呢。”楚兴指了指卧房。楚契假意看了眼天色:“这都快天亮了,三师兄!”边说边快步转进屏风里面,他听守夜的弟子说三师兄一直未归,就留了心眼,方才他在外面明显听见屋里有个女子的声音,这样的大错他要是不拿着,简直对不起老天开眼啊。 楚宿在这边是焦急万分,他心里不是不明白他这师弟的算计,但怎奈他这回是真的有问题啊。他沉了气,这就要从屏风处转出,面对大麻烦临身。 哪想说时迟那时快,他抱着的那人先他一步窜了出去,跟楚契直打了个照面。 楚兴连呼:“不要!” 楚宿也恨自己的手没那么长,拦不住她。 而楚契只觉冷风扑面,有个人影跳了出来,一击手刀砸在他的脖颈上,他来不及反应,眼前一花,就倒在地上了。 楚宿和楚兴呆若木鸡。 水烛的动作干净利落,手到人倒,是她的修炼大成的又一精巧表现。她转身看着那两人,耸耸肩,她提踏上自己的鞋,跟楚宿说了句:“再见”,就飞身出去,外面仍是寂静一片。 楚宿和楚兴看着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楚契,傻眼了大半天。 “师兄,这可怎么办?” “你问我?” “你说咱们说普罗山出了刺客,把他击倒了,有人信吗?“ “你问我?” “师兄,你到底带回来了个什么人啊。”楚兴哭丧着脸,无力的倒在椅子上啊。 楚宿想了想,好像又忘了问她名字了。她的玄功是没有,但当时出手的速度,连玄伎后期的五师弟都抵挡不了,按理说不会被欺侮,她方才那满脸茫然的样子。似乎也不是被人欺凌蹂躏之后的样子,楚宿松了口气,很高兴自己是误会了,但同时他的痛苦又加深了一成,他终于明白他在大漠中遇见的这个姑娘,依旧是白痴啊,她又成功的把他给害惨了。 天要亮了,对于这两人来说,天亮真不是好事啊。 水烛再次飞奔了,她跑的速度着实不慢,她很好奇,她之前奄奄一息那样,怎么可能复原的那么快,她查看了下气息识海,她发现自己被人喂了疗伤的圣药。她想起方才那个抱住自己的人,大概是他给的。 她想那药必然很珍贵吧……她用力想想楚宿的长相,她发现自己这会居然又记不大清了,最近她碰见了太多男的了,而且面容惊艳者甚多,楚宿虽也长的挺拔英俊,但珠玉在前,确实是不大够看啊。 想来楚宿知道他是这么被水烛记住的肯定又是暴吐鲜血。 ----- 水烛终于赶着第一缕天光降临长安的时候,看见了斐家的别院。 她心中大喜,这时她听见有人在叫她,这熟悉的声音显得大喜过望:“水烛,你回来了!”但马上的,她听到了滔天怒火:“你身上的衣服是哪个男人的!” 第五十五章 王乱的棋局 更新时间:2012-12-12 “你给我解释!”百里郅咆哮道:“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出去办了点事。”水烛低着头说。 “去了天谕殿,完后被斐辞追杀?之后从傍晚到天明你都走在回家的路上,于是现在才回来?” 水烛看着盛怒的百里郅,没作声。“没有,就是办事,给耽误了。”水烛不愿跟他提天谕殿的事,跟他说在沉玉池里遇见了妖精?还是说她又见到了在银光雪漠里碰到的那个他的生死仇人? “好,办事,你给我解释一下你的衣服哪去了?”百里郅一声怒喝。 “破了,不能穿了。” “于是,一个好心的少年郎把自己的长袍给了你?” “其实,还真的差不多。” 百里郅抓狂了:“你这是什么态度,我问你你什么都不说,你我之间不坦诚的人是你!” 水烛没搭话,百里郅更是生气了:“你这表情分明是说,我的坦诚,是我自愿的,你又没逼我。” 水烛来了个默认,她以为百里郅会更生气,但她抬起头他沉默了,他的怒火就在这时奇怪的熄灭了,他说:“你说的对,是我自愿的。” 水烛想要回房休息,百里郅一动不动的像是入定一般,水烛没有敢再打扰他,讪讪的回身。这时她的脑袋被什么打中了,登时花香扑来,她低头去看,一地的花瓣。百里郅站在花草间,周围光秃秃的花梗。 “百里郅,你很幼稚!” “没错!你先把衣服给我脱了!” 水烛“啪”的关了门。 过了蛮久的时间,水烛的声音才传了出来。“你等了我很久吧。” “怎么会?”百里郅哪里愿意和她说实话,自己衣不解带的伫立凉夜这等傻事他觉得丢人,不过水烛,也没留意百里郅的衣服还是昨日的那身。 “哦,那我就不愧疚了。” “……” 正当两人在隔窗喊话的时候,玲珑从大门进了来。“楚楚,快和我走,巡游的花车过来了,花朝大典快开始了,小姐,在那边等你呢。” 百里郅没好气的替她答道:“她昨夜身体不舒服,闹了大半个晚上,去不成了。” 玲珑并不相信:“李公子,我昨日见楚楚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不行了,难不成你担心楚楚在花朝节上遇到个其他富贵哥儿?” 百里郅被正中心怀,嘴里却是生硬的很:“你这就是乱猜了,我家楚楚一生一心只倾慕我一人。” 水烛把门打开,她昨日的奔波劳累挂在脸上,她几乎是拖着步子出来的。“收拾好了。” 百里郅在作嘴型:“不许去!” 水烛也给他使眼色:“都答应好了的,我没法食言。”百里郅很是蔑视,她的不食言都是打了折扣的。 突然,远远的传来钟鼓楼大钟的声音,声音轰鸣,声传数里,在这里土生土长的长安人都知道,这代表的是皇帝,这世间的最高统治者要离开皇宫到长安城里与民同乐了。 斐辞盯着一封泛黄的书信,发愣。这书信的字迹竟是好久不见了,他抖开信纸,果然是王乱给他的信。 信只有三句:“墨释固土封疆,百里宰执天下,斐辞是我开这一世的君王。” 斐辞将送信的人提在半空中。“说,是谁让你来试探我的!”送信的人正是他的中郎将,他最忠心的下属,而他的下属今天却没有平日唯唯诺诺的样子,他笑的很开心,他说:“先生总说时机未到,让我等拼命忍耐,而今天终于能把这信拿给将军了。” 斐辞想到了什么。“那日,皇帝遇袭,是不是也是你们捣的鬼?” 中郎将:“是,先生说极微弱的可能性也不能放过。”他说完笑了笑。“斐将军,你不是我们四大世家及其他士族最好的选择,但是先生选择了你,那我们愿意相信他的判断。” “王乱?他在哪?我要见他。”斐辞的手还是不肯放下,他的手更用力了。“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相信,你让他出来。” “先生让我转达最后一句话,也算是我与将军的最后缘分。”中郎将露出世家最惯有的微笑,“他说不会再见面了,谎言不够真不能让人信服的时候,那就只能躲开不见面。” “夏俞的暗卫,已经查到我了,那我只好以身殉职,先给将军挡灾了。”中郎将遗憾的说,接着就在斐辞的眼前,以根本不及阻拦的速度,咬碎了口中的毒药,当场毙命。 斐辞又看着一个世家子弟死在自己面前。他突然明白了王乱的心意,这心意曾经无比隐晦,曾经他以为这人毫不在乎,而今天他才知道,王乱没有忘掉,他是要替他深爱的女人报仇的。斐辞看着中郎将交给他的东西,除了那封玄妙的信,还有大量的田契和银根。王乱把九块月光石交给他,把王家的全部家产都交给了他。 斐辞看着这封信,他相信他的兄弟压根就不由他选择,在最开始就已经选定了自己进入棋局,这棋局他甚至布了七年的时间,在崔凌雪进宫的那日算起。 …… “斐辞是我开这一世的君王。”林清溪不满这说法,她跟丈夫报怨:“凭什么咱们的孩子就只能是丞相?” 百里濠摇摇头:“护住咱们家族的安全,丞相就够了。“ 林清溪还是很遗憾。“咱们家的孩子和斐辞比起来,不知好了多少,可这以后君臣之份一定,我们儿子就得矮半头了。” 王乱留信给这夫妇的时间更久,他们花了很多时间来帮助自己信服这句话。欺君忤逆之罪不是随便犯的,他们深思熟虑准备赌这一把。 在百里夫妇的眼里,若是身死,换来儿孙的安泰倒也值得。 斐岳在没人的时候,也会啰嗦这句话,只要他自己跟自己念一段,肯定笑的胡子都翘起来了:“儿子能当开国皇帝,大妙。只是我这把老骨头看不到那一天了。“ 王乱在若干年见放开了粘在蛛丝的蝴蝶,如今这只蝴蝶就要卷起风暴了。 满长安的人都听到了钟声,心情激动,他们是最盼望皇帝出现的,皇帝比修真者离的近,比先知者离的近,他只要安然无恙,那么这世间哪怕再有谶语现世,百姓还是觉得离末日的时间很远,毕竟天下大乱,还有陪着他们一同倒霉的真命天子啊。 朱雀街上到处都挤满了要睹真龙天容的民众,围的水泄不通。 夏俞坐在龙辇上,对民众挥手致意。民众见到了他也放了心,果然外面的都是谣传,哪是什么妖孽。 夏俞的仪容正当得起上天的垂青,每处细节都是那么无可挑剔,在旁的妇人少女不知迷倒了多少,竞相在龙辇行过的地方铺撒花瓣,极尽花痴的能事,有捶足顿胸者,有嚎啕大哭者,好不热闹。 夏俞的神色威严,似乎从没有过前几天血行不足的日子,他的龙服下面是裹着全身的无形的水烛纱,他的手臂盖的很严实,某人在他的手臂上弄下了深深的齿痕,许久不能消退。夏俞有那么一会儿都不得不怀疑那女子的牙齿是不是有毒。 龙辇向花神庙行去,夏俞会见到他的敌人们,那些闯入长安的修真者。 “步逸长老?您不是要去花朝典么?”付风玉在天谕殿守护,居然看见了昆仑境的人跑到这来。 她大感不解。 “那具骸骨呢?” 付风玉没有收到上峰的命令,没有拒绝,带着他还有其他昆仑境的弟子来到尸骸前。 “我们检查过了,是个成年男性的尸骨,距今有个三四百年了。” 步逸弯腰摸了一下。“三百年。” 付风玉只好点点头。“我们没有那么精确。” “把它收起来。”步逸对门下弟子说道。 付风玉这就不肯了。“不能从命。” “我是要带到花朝典上的。”步逸的话一直很平淡,缺乏浓重的感情。“你可以跟着去。” 付风玉心里嘀咕这是要做什么,在这么个好的节气带尸骨晒太阳?她想不明白,难道说修真界为天谕先知不平?这是要告御状?她总共就没见过步逸几次,但每次步逸对她的震慑力都足够的强,她还是很吃这位步逸长老派头的,她微微犹豫了下,就同意了。 一路谨小慎微的把步逸一行人引到花神庙。 花神庙今日张灯结彩,热闹无比,一路上花香弥漫,花色奇巧,让人目不暇接,付风玉一路观来,也是啧啧称奇。她毕竟也是妙龄少女,对这些玩意有着天生的喜爱。 她回头看了一眼,放在白布里的骸骨,心中的异样感更加重了。 但当她看到他她爹爹无尘的时候,她才觉得她之前的异样感是何等寻常的,因为此时她的眼睛要瞎了。 她在街上碰见的无尘,无尘正在开坛讲法,底下围了一圈百姓,在驻足聆听。这本是花朝节平常的一幕,犯不着付风玉这么惊讶。 但步逸在头里走,他第一个停下了。付风玉自然也就止住了,她于是听见了她爹爹的旷世奇论。 “佛经告诉我们,每隔着几万年,天地就会灭亡一次,世间陷入灾难。种种前因皆有后果,便有天女化为弥勒降临人间……” 第五十六章 皇帝的绝情之心 更新时间:2012-12-13 “数千万岁,弥勒当下世间作佛。天下泰平,毒气消除,雨润和适,五谷滋茂,树木长大。人长八丈,皆寿八万四千岁。众生得度,不可称计。”无尘念了声佛号。 底下的百姓听得一头雾水,要知道佛教势微,普通民众对佛教经典并不熟悉,但是一些常识是知道的,例如,弥勒佛他就不可能是个女的。 无尘也不惊慌,他开始摘抄迟佚给他的《大明经》语句,靖国公主府的枪手还是有几把刷子的,把天女下凡这个段子编排的天花乱坠,迟佚看上了自己的庄严法相给世人的可信度。果然,民众即使满心不信,也没有当面驳斥他这个。 若是真的,也好,至少说明有人来拯救世界。 无尘拈花微笑,不沾染世间的尘埃,太阳初升,他的袈裟沐浴在淡淡的日光下,柔和慈悲,仿佛就是在世间的一尊真佛。 愚人愚妇双手合十,将花篮中的一半花枝供奉在他的莲花台下。 付风玉的心碎了一地的渣子,步逸仿佛是对和尚的说法颇感兴趣,听了一会儿,无尘也在这时注意到人群中的女儿和这个神秘莫测的年轻人。 无尘得到的信息很迅速,他知道这年轻人来自昆仑。 步逸向这个道貌岸然的大和尚发问道:“彼时人间毁灭,真佛未来,恒河沙劫无数,和尚你去向哪里?” “自然而然,无来无往。”无尘不明白他的说法,步逸很明显,并不满意他惯有的禅口,他微微摇了摇头:“只该在长安城里。” 无尘心中一惊,他看向步逸,想从步逸的眼神里找到答案,而步逸表现的古井无波,仿佛只是在说着不相干的人与事。 无尘从步逸的话里隐隐猜到了什么,但又深深困惑于这男子的说法。步逸隐晦的忠告于他,而无尘在此时并没有把这些话放在心上。 毕竟,这时候离结局太远了,太多的人坚信自己能改变它,这甚至包括步逸自己。 靖国公主的凤辇从朱雀大街行来,百姓又是一阵骚乱,竞相围观,要知道靖国公主寡居长安,露面的机会非常的少,夏族出来的都是俊男美女,可据传言夏徴的容貌是压尽人间美色,无人与她比肩,先皇后崔凌雪胜在温和婉约,世家风度,以凌霄花之名传颂天下,而夏徴是当世的天香国色,单单容光一项,就是人间无可争议的花魁,见到她的人都要赞一句极美。 不过,绝世美人哪是那么好见的,凤辇的珠帘下,只隐约看的见个华服的女子。 她按着花朝典的规矩,也往花神庙方向而去。 迟佚在车马上随行,看着远处的无尘,及莲花台上摆的花枝,露出一丝无人察觉的笑意。琅邪王夏钦也在这队伍里,他放弃了往日骑马观花的想法,低调的坐着后边的一顶软轿。 场面盛大之极,民众都向花神庙方向涌去。 花神庙的位置,处于东南角,恰恰也在身死先知画的圆内,花朝节这日的清晨,天蒙蒙亮,巡卫不停在城中念着皇帝的诏令,夏俞告诉整个长安城,惊仙阵由先知开启,他们为破谶语,以身献祭天地,为保黎祝万岁平安。他的说法很是及时,且能够自圆其说,靠着他在人间的亲和力,慰藉了百姓慌乱的心,使得这花朝节终于恢复正常。 人们又像往年一样纷纷加入花朝巡游的队伍。 但这年,对于民众来说还是很特别,民间对崔凌雪的怀念之情到达顶峰,先皇后仙逝,他们想要看看皇帝在花朝节上会做什么,毕竟之前的七年,都是这对伉俪共同度过,如今斯人已逝,皇帝的深情,他又会向已在天上的崔凌雪说什么呢。 “辜负此时曾有约,凌霄花好人不同。”箫声又在城中响起,长安的凌霄花开得如同灿烂云霞一般,而旧人不在,旧约也不在了。 夏俞最先来到花神庙,花神庙虽说是庙,但是建筑恢弘,雕栏画栋,占地百亩。(.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夏俞默认了民众捐钱扩建的想法。 这时庙门前人满为患,没有皇帝的御旨,是不能进去的。但百姓没有怨言,他们都在构思夏俞见到花神像的悲痛,民众为崔凌雪造像,当然希望皇帝亲眼看到,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来帮夏俞证明他们之间永远深刻隽永的爱意。 庙祝将夏俞引向正殿,也善解人意的退在门外,人们在外边远远的看着这个深情的皇帝,同情着他,往昔七年,而只有今日他的身影形单影只。 夏俞抬着头看向花神像,花神像长约三丈,金身铸就,香气缭绕。民众用自己的想象智慧,把雕像刻画的尽善尽美,面部的线条,衣服的皱褶每处都做到逼真极了。夏俞不得不承认,这神像很像她。 夏俞很少主动想起她,她的一颦一笑早就变得模糊了。其实也只是一个月的时间,他竟然都不记得有这么人在生命中存在过。而曾有的那些所谓美好的时光,他根本想不起来了,站在这儿,他更加觉得自己和那个叫做崔凌雪的女人毫无关系。 满殿凌霄花的味道,崔凌雪最爱的,夏俞顺从天下百姓的心意,表现出对爱人无尽的哀思,这自然是他造的前因,他为之推波助澜,可在最开始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人们为什么要如此怀念这个女人,或者说希望皇帝怀念她。 她仅仅是美貌温柔而已。 崔凌雪的花神像,静默的看着她最深爱和最痛恨的男子。 她离开了,有太多的话没有说,她没有说她曾经心有所属多么痛恨家族的决定,她没有说她在深宫孤寂,却因夏俞的真挚温暖放下了她一生的爱恋,她没有说她已经全身心的爱上了帝王犯了大忌,从此家族纠葛,永远凌霄之上的清寒,她心中的那花儿,在宫墙内绽放,热烈明艳,她因为羞涩,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的温柔看着她的爱人。 她爱这个人,无法自拔。她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直到那日…… 原来一开始就是错了,这个人永远不说真话,他的情感都可以作假,崔凌雪唯一确认的真实是如此可笑,这人眼里从不在意花开花落,他对无用了的东西毫不可惜。 崔凌雪在死前的绝望,都没有动摇这个人的铁石心肠。 花神像是对崔凌雪的最大讽刺,而夏俞根本不在乎对她死后的羞辱。他默默的上前,装作情深意切的样子,抚摸着她的衣袖,仿佛真心爱恋不舍。 他在心中说:“崔凌雪,你看人们还在固定的相信着我们的爱情,你失算了。” 普罗山的驻处,弟子一阵忙乱,花朝典是花朝节的重头戏,四个修真剑派都要出席,玉隐玉曲长老吩咐了几句,便带着亲信弟子往花朝庙而来。这里面自然有楚宿,还有楚契。 楚契在头疼欲裂中醒来,他醒来发现自己在自己的房中,他凌晨时分当然不是在梦游,他被人袭击了,他怒气冲冲的找楚宿,楚宿给他来个拒不承认,只说他早早回来,躺下睡了,从未在凌晨见过他。 楚宿和楚兴想到的应对方案不靠谱,楚契这人是肯定说不通的,他们越解释他越怀疑,干脆就直接把昏迷的他抬回了他自己的屋。 说来,楚契拿着威风,房间里只住他一个。 楚兴在旁边作证,楚契气的说不出话来:“这难道是我自己砍晕自己的?” 他二人不清楚水烛的是什么手法,居然让楚契睡过去两个时辰之久。 两个时辰,足以让他俩扫清一切痕迹了。 水烛的手法拿捏的恰到好处,楚契除了觉得头疼,外伤一点都没有,连皮都不红,他这也没办法当借口。 楚兴仗着他没有证据,一直抵赖。他是坚定的站在师兄这边,楚契对他一点好印象都没哟。十分的气不过这俩人在这装神弄鬼,要闹到长老那里去。楚宿接了口:“我房中没有女子,昨夜晚归也是因为有事,这都向长老禀明了,五师弟,春天风大,容易头风,神智上会有问题,你可要多注意身体。“ 楚契他瞪着楚宿,楚宿摊开手,表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 楚契咬着牙:”师兄说的是,最近风大伤神,师弟看错了,也听错了,但是有这么个理儿我得说与师兄听,除非真是身正影正,不然早晚要暴露的。那女的是谁,我知道不过是个时间问题,但愿那时师兄的身体安泰。” 楚宿笑了笑:“多谢五师弟的提醒了。” 楚宿是给楚兴做了说明的,说那个姑娘在大漠救了他,他一心报答,当他说把御灵丸给了她的时候,楚兴的嘴巴张的老大:“你这要不是真爱,我就再不相信世间有爱情了。” 御灵丸,是普罗山的至宝,能突破境界,速成功力。楚宿得到它,是一场难得的机缘。 就这么轻易给了别人?楚兴不能理解。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楚宿解释道,当时查看了水烛的身体,她的身体构造非同寻常,由于缚世绳结给她假造的玄关已初步成型,楚宿在为她把脉之后,用内息试探,能感觉到她的修真身份,尽管这使得楚宿无比困惑,毕竟从前,之后,她的玄功境界一直看不出来,她也没有使用玄功的气息。 他当时见到的水烛状态太惨,他生怕她的玄关已毁,再不能修复,就毫不犹豫的拿出了御灵丸。 他要是知道真相,他会吐血的。 这会,楚兴就已经吐血了:“你总不能说御灵丸丢了吧。你要是送人,这么大的礼,长老知道后也得让你指名道姓,可你却不知道她是谁。” 楚宿没有方才跟楚契对峙的从容,他脸上有点郁闷:“你祝福一下你师兄天才爆发吧。在近一两年进入隐沦。” 第五十七章 最记仇的墨家少年 更新时间:2012-12-14 长安的街道是花的海洋,各色花瓣在天空中飘洒,少女结伴踏歌而行,打扮的花枝招展,也似春天里行走的花,娇颜竞相绽放。[.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空中一直弥漫着让人心醉的花香,沁人心脾,街旁的树枝上满满当当的都是祈福的花袋和剪纸,看不出翠木的颜色,显示着长安女子的心灵手巧。八水相邻的长安,展开了盛世富丽的画卷,让世人感叹这万国之都的大气繁华。 观节的人群都在往花神庙涌,先一拨人到来,后一拨人跟上,人流不断,慢慢的,在花朝庙前的花前街上,人越集越多。 谢华依随着千机墨的队伍也来到了,她看着漫天飞花,似乎也被这胜景所感,露出了明媚的笑意,挥手向百姓致意,众位弟子都看呆了。说来这花朝节最大的特色,就是当日未出闺阁的年轻女子,不受世间规矩的约束,来到人前。若是人们喜欢这女子就向她飘洒花瓣,谁当日沾染的花香最多,谁就是花神赐福的人。 这天当然免不得其中有作弊的,街上有不少早早就熏了香站在那里的姑娘们,但是不会有人硬要在意分辨,这天是长安女子的盛大节日,是一年中最快活的一天。 她们的美貌,她们的灵巧,她们的爱情都在这天展现。 谢华依一路行来,百姓向气质高贵的她抛洒花瓣,一时间花瓣如雪,花香满头。 这使得追求她的千机墨弟子都蠢蠢欲动起来,纷纷使眼色,准备跑去街上买花,也如民间百姓一样献给自己心中的女神,但是这番举动被罗园长老给死死扼制住了,谢华依自从在城门见到步逸的一时间,就很不对劲,罗园长老有一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痛苦,他都不知道怎么跟谢华依她爹解释了,而这些门中弟子只好束手低头,心痒难耐的往前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六悲子的表情更加深沉些,他是与谢华依近了,但是他更觉得高攀不上,整街的花香也没有挽救他悲伤的心灵。 付风玉从街的这边也走了来,她的天真娇憨,毫不逊色谢华依,甚至她更亲切些,这也使得有不少花瓣为她落下,只奈何前面带头的步逸气场太过强大,周围人下意识的就觉得接触不得,自觉给他们一行人让了路。 付风玉也看不见这落英缤纷的奇景,她没有女子的虚荣心,事实上她被她的和尚爹爹折腾的兴致全无,垂着头跟着步逸一行走。 而花朝节最大的看头之一,也照旧出现了。“花痴妃子”斐梓过来了,长安人大半都认得她,他们惊讶于她的勇气和执着,内心深处鄙夷也罢,同情也罢,他们对这个女子持有的态度算友好,也为她让开了道路。在这个只为祭奠崔凌雪的节日里,她的出现本身就是长安人的一种怀念,人们掐着指头算算,帝后相爱相守七年,她便相思徘徊了七年。 她穿着羽白莲罗衣,风姿飘渺,这是她生命中最美丽的瞬间,很多人都盯着她看,而又忘记了她是谁,只被她的容光震撼。裙摆飘逸,窄袖轻罗,缨络起扬。真不是世上的凡脂俗粉能堪比的,也确非“绝美”二字可以形容得尽的。 她美极了,衣袂飘飘,像是云中的鸟儿,在展开翅膀,她在向世人展示自己的风姿,她认真梳理每一根羽毛,世人都知道她是骄傲的鸟,世人也知道,她在卑微的等待,卑微的乞讨。 她爱的人在云端上,她的愿望也如那云一样易散难聚。 “水烛,你不去陪我家小姐?”玲珑缩在人群后边,问着同样躲闪的水烛。 “斐小姐说是她自己的路,要自己走。”水烛被花朝节的庞大人群给吓到了,她三世人生都没有见到这种大场景,人们的叫声笑声震着她的耳膜。(.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她的五感灵敏在拥挤的人群中就如同是酷刑一般。 她探探头看着远处的斐梓:“你家小姐太有勇气了。就这么横冲直撞过去,真的没有问题么?”水烛对斐梓的崇拜感更上一个阶梯。 玲珑表示同感,这会老爷一定发现她和小姐消失了,斐府的大门这几日紧锁不开,但是斐梓自有考虑,先前就买通了家丁守卫,开始买通遇到了问题,老爷的严令,没人敢不听,不过她的那套拉虎皮扯大旗的做法还是奏效了,家里现在是哥哥说的算,她扯着哥哥的名号恩威并施,又当孝女给自己爹爹睡前上了杯安神茶,夜半三更做了充足的准备出来,世家子弟就没有蠢人,她除了死心眼了点其他地方还是很符合一个世家女的智慧的。 水烛是她必须要的人,因为水烛是历经磨难的楚楚,她必然会驾车,那么由她送她们过来最是稳妥不过。水烛强打着精神,把斐梓和玲珑从斐府别院送到了花朝庙外。 斐辞在今日就被下属中郎将,给诳了出去,他还来不及回家门,没有看到这一幕。但此时他必然知道了,这满城的人都不是瞎子,自然有人给他通报的。 他这时怕也是急急赶来。 斐梓走的每一步都很坚定,她望向花朝庙,似乎是她感情的终点,她的脚步越来越轻越来越快活,她的心情就像风一样的自由,每个人都走在自以为正确的道路上,她向前走,就像紧紧的抓住梦的手。 “玲珑,我们去买花吧。”水烛替斐梓着急,她这一路行来,悲壮的如同壮士一般,人们虽没有口出恶语,但是也都干脆的避开了,也难怪,今日死去的崔凌雪才是主角。 “哪有女人给女人撒花的?” “找人啊。” 水烛捧着鲜花,在人群中穿梭,长安人的心也很直率,水烛过来问,他们都直接的拒绝了。 “姐姐,需要帮忙不?”有人拉住她的袖子,她定睛一看,立马撤了三尺之地,她紧张的捂住自己的腰间香囊。 “怎么是你?”水烛记得这个小偷,害的自己挨了一场骂,丢尽了面子。 墨释委屈的看着她:“我这不是看你需要帮忙,特意过来。” 水烛不信他的话,他不知什么时候跟踪自己过来的。其实还真是冤枉了墨释,他确实是巧遇了水烛。他自来了长安地界,运气就彻底不跟随自己了,这几日连连失败,他的情绪不佳到了极致。 “……不用了。” “那做个生意吧,我给你撒花,你把顺我的东西还我。”墨释摊开了手,她当时拿走了透视镜和其他几件宝贝,他深困城中,没办法找到相同的材料补给。 “我不相信你。” “好吧,那我先给你干活。你赏我脸吧,就当我求你了。”墨释的脸上尽是哀求的神色,但水烛和他都清楚那是装的。 “我要很多人一块撒。” 墨释叹了口气:“忘了给你介绍我的出处了,不过也不重要啦,你不就是想要无数花瓣撒向她么,对我这等搞研究的容易的很。” 水烛警惕的望着他,他的东西她用不着,她拿着也特别龌龊,当时她也是气不过,如今还拿回来自然可以。但是他真的不是借机来偷东西的么。 墨释拉她到街巷里,从背袋里掏出个木鸟来,把鸟的背打开,叫她塞花瓣。她迟疑了看了一眼那鸟的个头,他连连催促,水烛只好依他往里填,他拿着笔和纸在划划算算。 别说那个鸟儿的腹中怎么都塞不满,搞的水烛的好奇心起来了,这人间也有芥子空间的东西? 她手中的花全塞进去了,见还能放,忙不迭的又去买了花来,两人一阵鼓捣。终于墨释拿开了引线,对满头大汗的水烛炫耀道:“给你看看什么是人间奇迹。” 这时候,斐梓已经走到花前街了,离花神庙就是千层台阶的距离了。 突然天空中出现了鸟儿的叫声,声音清脆悦耳,它的声音颇高,压倒了全部的箫声,不知何处飞来鸟群,随着领头的白鸟越过人们的头顶。 无数花瓣在空中飘落,它们比人们用手抛洒的更高些,远远的就像一场花瓣雨,而却又只是跟着一个人的路线前行。 斐梓就在百鸟齐鸣,百花飞落的阵势护佑下,徐徐前行,大有人间谪仙的美感。 “怎么样?” “你是人才!”水烛二话不说,将怀里的东西还给他。 水烛听见人们的惊叹声,皱起眉头:“是不是太招摇了?” 墨释在检察她还回来的东西,不走心的说:“你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水烛看着众人惊异的目光,有点忐忑,她这忙是不是帮的太狠了,这不明白让世人觉得是抢死去皇后的风头么。 但跑过去看斐梓平静的目光,她又觉得她是高兴的。 水烛一扭头:“你怎么跟过来了。”她发现墨释一直紧跟着她。墨释笑着说:“长安人都必来的节日,我也是要看稀罕的啊。” 水烛愣了愣,瞅准机会,掐他的手,在他耳边发狠:“你是不是在木鸟上架了别的东西?” “你……不笨啊。” “混蛋,你会害死人的。” “我按着你的吩咐做了,其他就是我的事了。”墨释的口气很恶劣,他边说边找机会伸向水烛腰间的碧纹锦囊。可是水烛的防御心理之强,他根本无从下手。 水烛急急的往前跑,想要招呼斐梓停下,她看着木鸟在她头上盘桓不去,心中预感更加不妙。 墨释隐藏在人群中:“拿着平安环的人,都不是好人。” 第五十八章 这就是仙女的轰动效应 更新时间:2012-12-15 墨释的愤怒是有道理的,他从地道中出来,看见长安城中九个红色印记,听着人们街头巷尾的议论,他就明白了怀有平安环扣的人的身份是先知,那红色圈记和平安扣的形状是一模一样。尽管这猜测有点不顾首尾,但他还真是蒙对了,他当时就摔东西了,原来给他找麻烦的都是这些人,他更加气愤的是若那来找他的人真是九位先知的一位,他恐怕连报复都报不回去,他的损失怎么都找补不回来了。 他后来平静下来,略略想了想,似乎街道上的那九位先知的容貌和那个神秘人并不相同,那人伪装的可能性很小,墨释的难受劲又上了一层,因为这深深说明有十位先知都跟自己过不去。 他再见到水烛,他的心里绽开了恶意,天谕殿大火,别人可能不清楚,他倒是能完全联想的到是水烛进去的,他巴不得今天的局势混乱一些。 他在人群中大叫:“第十位先知,天谕局还有第十位先知!那个女人手里有怀古平安扣。她从大火中逃出来了!”他叫的这嗓子在人群中引起轰动,人们顺着这个遮着面部的少年手指看去,水烛窜进了密集的人堆里,而人群中的女人太多了,水烛是那么的不起眼,人们互相传递着这个少年的信息,尽管墨释说的指的都很清楚,但人们在传递中,由于心中自以为的女子各有不同,胡乱的辨认,统统往这边挤。 墨释叫了这一句,迅速的匿了,他自己还惹着官兵呢, 水烛大恼,她在人群中穿梭,又要逃过后边人群的挤压,又要去追滑飞的白鸟,她从不爱人多的地方,这回可好,她专往人多的地方扎。 她想等着再见墨释的时候,她会给他好看的。 无尘的经卷念毕,正准备结束语,念个法偈,却见一个周身如仙雾缭绕的女子在上行街莲步轻移,花瓣不断飞落飘洒,周围百鸟围绕欢唱,他身处下行街离得花神庙远,但他的眼睛能够看得清楚,他准备的话语就在嘴边生生卡住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他身边听他宣讲的百姓也看见了,但没无尘看得清楚,所以震撼加倍。“大师,这就是你方才说的有彩凤白鸟相随的天女么?” “大师,天女在散花啊。她就是我们的福音么?” 无尘心中暗自痛苦:“这是谁家的姑娘,不要这么震撼出场给我配合吧,今天乱得离谱了。” 百里郅从斐家别院赶过来,他看着愈加混乱的人群,一时间不明所以,他清晨跟水烛的争执被一封奇怪的信打断了,信中不是给斐辞的那三句,而是简单明了的写着:“昆仑境中有宝树,树中自有因缘果。”这种云里雾里的话,信的署名是太原王乱。王乱的名字一直伴随着百里郅的童年时光,父亲百里濠对王乱的评价极高,常在百里郅耳边说起,说他是“少有异才,文华冠世,伏膺儒术,非礼不动”,他们两人差不了几岁,但后来百里郅给老师守孝归来,就再未听说这个人,原来他早在七年前就性情大变,颓废堕落,无心学业,周围亲眷好友都厌弃他自暴自弃的样子,再后来他就彻底在人们的视线里消失了,王家的当家人失踪了,王家当然着急,可是怎么都找不到,这些年过去了,根本不知是死是活。 父亲百里濠对这个世家子侄一直看的很重,当时他不知踪迹,惋惜了好一阵子,说他是忍辱偷生,白瞎了那样的天资。百里郅从未与他谋面,对父亲这般夸奖个陌生人,心中自然很是不服气。他对这个人的另一个印象来自崔易辰,百里郅在好友那里知道在崔凌雪未进宫之前,曾和这人是一对青梅竹马,百里郅从崔易辰的激愤中猜的出来,崔凌雪对他她情根深种。 当时崔易辰很忿忿不平的说,此人没心没肺,冷血无情。百里郅没有在意,崔凌雪的入宫,牵扯的是家族利益,意志根本不能自专,而同是世家子弟,王乱的消失也必有他的因果。 后来崔易辰见长姐在皇宫中待得还算舒心,就慢慢的不提了,百里郅也就再没想起这个人,没想到他多年后竟然给自己留了这么封信。 他信中的意思很含糊,百里郅猜想不透,他去追送信的人,结果只看到了一具尸体。这人是自杀的,百里郅查看了下,居然是世家子弟。 他愣了。世家子弟包括四家大族,还有几家更加没落的外姓,这些人和外人是不同的,他能判断出来,但是世家子弟人数本就很少,当年被夏俞抢了一批当奴,剩下的真是点人头就能数出来。 自杀,怎么还会自杀。 他去了百里府,但没有进门,只是在门前跟不认识的家丁搭讪,问府中的老爷夫人是否安好,得到肯定的回答,就急急的往花神庙来,他的预感很不好,觉得这天不会好过,肯定有事情要发生。 水烛还在花朝节上呢。 斐辞听到手下的人说妹妹斐辞在花神庙,心下大急,今日非比往日,皇帝不会跟修真界善罢甘休的,自己妹妹若是不管不顾的闯上去,后果是什么他万万不敢想。 父亲斐岳从梦中醒来,看着满地的阳光,也叫了声不好。 陷入爱情的人通常智商低下,她不会意识到自己有错处,即使有错处,也马上有理由给自己解释。斐梓望着越来越近的花神庙,心中无限喜意。 她将百鸟飞旋,百花飘落的景象当做上天对她的喜爱,是她相思苦楚的回报,今日她注定会得偿所愿。 她是如此的美,她是上天给予皇帝的礼物,她那沉甸甸的,坚守了七年的爱情,足够华美绝伦,夏俞又有什么理由不动心呢。 她选择性的忘了,她在长安的四年间,那人知道她的痴心,也未对她有半点注意。 七年,和四年没有多大的区别。 水烛看着飞鸟离花神庙越飞越近,她的心冰凉一片,她暗暗叫屈,自己真不是捣乱的,真是好心啊。 夏徴从凤辇上下来,也在庙门等候,夏钦身随其后,巴巴的看着大殿,他在构思无数情深意重,感人泪下的话,准备打动他那冷血无情的哥哥,至少先把他从监禁的处境下解放出来,他在长安虽只困了两日就已经是扛不住了。 这样的花朝时节,最应该在街上看尽城中美色啊。 花朝典在花神庙的对面鸾台,三家修真派都到了,就剩昆仑境的人了,各家倒是也习惯了步逸的特立独行,因为没办法在意,只好视作平常,他们彼此寒暄,仿佛许久不见,那些在长安城外困守的日子就当没有发生过,根本不再提起。 值得一说的是,云梦泽来的还是清夜钧座,迟佚显然没有跟这些人打招呼的意思,一直待在靖国公主身边。 除了主事的长老,各派前来的弟子都是小一辈,一直在深山中修行,大多都是第一次到长安看花朝节,所以每个人看上去都比平常兴奋。 楚宿也是第一次凑这个热闹,他看着台上各色奇巧的鲜花装饰,暗暗惊奇。花朝典很是盛大奢华,小师弟们在他临行前都拜托他要好生的看,回来给他们这些眼馋的人复述这日的胜景。 他心中暗笑,这些混小子太过冠冕堂皇,其实根本就是眼馋人间的美貌姑娘。他看着楚契在一边站的精神抖擞,严正以待的样子,他又部分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师兄弟里楚契是个例外。 千机墨的谢华依站在台上就明显心不在焉了,步逸还没到,她翘首以盼。她也不知自己是个什么想法,她身边多是崇拜自己的男弟子,给自己献殷勤的人从台上排都可以排到台下了,她对这些人心里鄙夷的很,有段时间她以为天下的男人都是这副恶心讨嫌的模样,可人心就是这么奇怪,忽遇这么个冷面的郎君,她竟然就莫名其妙的牵挂上了。 这会他们也听到了人群的骚动,都纷纷往台下看去,只见一个仙衣飘渺的女子正往这里走来,又是花又是鸟的,阵势惊人。 这还没消停呢,后边的百姓开始嚷了起来:“第十位先知还活着,往这边来了!” 当即台上的人都坐不住了。“这是个什么情况?” 有人认出来了:“那不是花痴妃子么?斐府的斐二小姐,她这是干什么?” 千机墨的人也看花了眼:“那上边飞的鸟,是咱们派的袖红鸟?”罗园长老当即就喊起来:“你们谁干的?” 谢华依仔细的看了看:“不是,木鸟仿真的比咱们的好,鸟身的脖颈能动,再有咱们的也没办法模拟真鸟的声音呼唤鸟群。”谢华依没有说出来,但是罗园长老明白,这世上能比千机墨做的好的,只有千机墨。 没想到那一支的墨家居然还有人活着,还有传人。 楚宿没见过斐梓,听到人说了,他好奇的看了两眼,楚兴说的没错,确实比他救起的白痴女子美貌的多,但是他心中惊讶居多,在花朝节这般大张旗鼓的搞轰动效应,斐将军难道不出来管么,他跟这个冷面的斐将军打过交道,虽说是皇帝面前的第一宠臣,但绝不是个恃宠乱来的人。 楚宿又为没看见心上人的楚兴纠结上了,楚兴今早偷偷的溜出门,居然能没有碰上,他的眼睛在人群中扫,他登时嘴张得好大,他要是没有看花眼,他是又看见那个白痴女了。 相见亦难别亦难,他根本不希望在这会儿见到她啊。 他看见那白痴女子,一路上掩掩藏藏,但是路线是一直瞅着斐梓的,楚宿判定她是为了斐梓而来,他猜测不透,这两人能有什么关系。 主要是斐梓的传说太深入人心了,楚宿能想到的矛盾只有一个,那就是争风吃醋,他心里转的念头就是水烛爱上了皇帝,所以要坏斐梓的好事来了。 他想到这儿,立马冷汗就下来了。 楚契时不时的瞄向他的师兄,见他师兄此时神情有异,他就怀疑上了,他师兄是个沉稳厚重的人,很少失态,十有九是因为今早的事儿,他心里想着这么快就让自己抓到了,他瞪大了眼睛往台下看,看哪个是今天砍他晕过去的女魔头。 就在这时,花神庙的庙门开了,有内侍在喊:“花朝典开始,恭迎圣驾!” 第五十九章 悲伤只为伊人存在 更新时间:2012-12-16 水烛眼睁睁的看着那木鸟往花神庙冲去,她急了,她想在地上抓把石子,都没有,这天花朝节,街道上打扫的太干净了,她窜到街边上,直接把墙壁掰了一块下来,鸾台上面的楚宿,嘴继续保持张开的样子,他懵了这人是要做什么? 水烛在角落里掩藏好自己,暗暗运了内劲,瞅准那只快要触到门上的白鸟,用了全力打了上去。 楚宿看的目不转睛。 只见斐梓就要走到花朝庙前了,皇帝已经走到了神庙的重门了,尖利的破风声在空中呼啸而过,人们把头都抬了起来,奇怪发生了什么事。 拳头大的砖块往鸟身上砸,水烛这次总算没掉链子,准头瞄的很好,就听“崩“的一声巨响,木鸟被击成了碎片,里面的引动装置自毁,在空中引起剧烈的爆炸,鸟腹里的花瓣随之在空中散开。 被引来的鸟群惊飞失走。 恰时皇帝从庙门中走出,正看见这一幕。 花如雨下,一个绝世佳人从雨中走出,周围一切都显得似梦似幻。 众人没有声音,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墨释不可置信的看着空中:“不会吧,我那鸟儿是用枝节玉做的,怎么可能打碎?”他痛心疾首,觉得果真诸事不顺。 水烛暗自庆幸,也觉得奇怪,自己有塞那么多的花瓣进去吗? 楚宿把眼神撤回来,他对着楚契探究的脸,很是轻松:“五师弟,你不觉得美么?” 楚契的鼻子哼了一声。 当众人的眼光都集中在斐梓身上时,等待斐梓做什么或说什么,而她只是站在那里望向皇帝,他们俩其实隔着很远,隔着金吾卫,隔着皇族贵戚,隔着半条街的距离,但斐梓觉得夏俞就在那边等她。 仅仅是如此,就让斐梓的心无限激动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斐辞从街巷的那一边,匆匆赶过来,他也睹见了这场景,他的心重重的落了下去,他大力拨开人群,可是围观的人实在太多,他一时半会到不了妹妹跟前。 水烛假装没事人一样,瞅着别人不注意,也溜进人堆里,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帮上忙了,她和大家一般好奇,这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她扫了扫人群,没有墨释的影子,玲珑也不在,估计人流太大,都没有在这边。 夏俞一时间没想到这个大胆的女子是谁,他望向天空,正好有一个鸟身的碎片正跌落到这边,侍卫赶紧把它接住,查看有没有伤人的可能,夏俞拿着墨家的手绘制图那么久,只在边上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墨家的手笔。 那个刺杀他的少年也来到花朝节了,他心中冷笑着:是示威么?那就一块来吧。 他将眼神投向站在街正中的女子,那熟悉的眉眼似乎和某人相像,他终于想起来了,她是斐辞的妹妹,他心中的恼怒有了十分。 皇帝忍下他的不快,向前点了点头,内侍会意,吩咐金吾卫清路。 路已经足够宽敞,百姓都在侍卫队的外边,这么做,不过是想扫人离开而已。 “退后,退后!”斐梓被推攘开了。 “皇上!”她哭叫道。 夏俞没有理她,一如既往的,他忍受这女子胡闹很多次了,每每都是因为斐家的声势而按耐不发。若是真随了他的意,他这辈子都不愿再见这个女疯子。 夏徴跟在身后,没有什么表示,难说她对斐梓如此有失身份的做法会不会同样无比嫌厌。她是皇家女儿,这种作践自己的举动,她只有觉得可耻,夏钦倒是满脸的遗憾,他在某种程度上比较尊重女子,他还记得当时被斐梓打出侯府大门的情景。他想着,当时自己为她,一头热无比难堪,也就自然而然的放了手,哪想这女子竟然比自己还狠,七年不变初衷,他这个情圣要让给情痴了。 他瞅了一眼鸾台上,乌压压的一片人,他看不清楚,但他知道必然会有谢华依,他很感慨这世上的女子除了痴情的,也有这么骗人不眨眼的。 鸾台上的人,看到这一幕,都是饶有兴趣的样子,毕竟这是长安城中活生生的传奇,他们今日亲眼见证了。谢华依表现的很不屑,楚宿倒是觉得这女子真是可怜,楚兴说她至情至性,话是没错,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百折不回的才算好。 这样落在人眼里,百般耻笑,真的不后悔么。 斐梓再也绷不住仙子下凡的优雅、高贵,她的声音一次比一次凄厉,犹如拿去心肝了一般,她不住在叫:“皇上,皇上!” 夏俞听着,再也忍受不了,他回身过来,走近她,瞧着她梨花带雨的样子。 “你抬起头。” 夏俞看到一张薄妆桃脸,满面纵横花钿,眼眸盈盈秋水。他能感受到这女人眼神的欲望,也许她无比真挚,拿出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可他一点都没有被打动,崔凌雪的七年温柔都没有磨掉他的棱角,更何况是这么团灼人的火,他除了觉得无法忍受,没生出什么其他旖旎的念头,他讨厌任何人对自己产生不恰当的渴望,这渴望越强烈,他的内心越敌对,他注定没有弟弟夏钦护美的心情,他在看着这张惊艳的脸时反而想起那夜里的另一个女子,另一双眼睛,眼神澄的干净极了,静好的如同一湾避世的遥远湖泊,不肯沾染凡尘。 那样的女子才算是好吧,他感到自惭形秽,他只有在那个叫水烛的女子面前,才觉得美好这东西高高在上,但真的存在。 他对斐梓的厌恶又深了几分。 “你出城三年,你的父兄还没有教好你妇德这二字?世间竟有你这等轻浮随便的女子。” 斐梓的眼圈又是一红,正要表述衷肠,夏俞不再看她。他让内侍传旨:“斐家有女轻浮不堪,遣去庙庵,非嫁不得出。斐辞身为斐姓而使家宅不安,从金吾卫除名,每日三省悔过自身。” “若是再让我见到你,士族斐家就都给我滚出长安。”夏俞动了真怒,他的声音十分阴沉。 斐辞这时赶到,见到这旨意,马上在皇帝面前跪了下来。“谢主隆恩!“他的话说的极快极大声,要远走的御驾听见他的感恩戴德。 众人瞧见这一幕,心里都有个说不出来的古怪念头,仿佛听见皇帝的冷硬口气,他们就感到无比满足,这说明皇帝没有背弃旧盟,口气越生硬绝情,越能感到他深爱着他死去的妻子。 斐梓瘫坐在地上,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她对自己说你看你期望的都没有发生,你担心的都出现了,他还是视你为粪土,你打扮的再漂亮他也只会心生厌恶。这七年的时间,这一天算是给自己的交代么。她恶狠狠的问自己:你是不是满意了。 她的眼泪不可抑制,像是要流尽自己所有的悲伤,却总也流不完。 周围人又怎么看她的,是不是又一次的笑她痴傻,歌颂帝后的深情厚谊? 她轻轻地说:“我爱你啊,你为什么就不能看我一眼呢。” 只是一眼而已,她就能想着活。 她又不是真的疯子,她对自己说她满意了,可以去死了。 斐辞拉起她,却发现她的脚根本就使不上力气。他抱住她的腰:“斐梓,起来。” 斐梓似乎没有听到,她没有动弹。 “起来,你想让他们笑话斐家的女儿么?” “他们难道没有笑话么?” “所以,你还要这幅样子给他们看?做都做了,你现在后什么悔?”斐辞冷声质问她。 御驾越走越远,百姓也渐渐散开。 斐辞看着自己的妹妹,冰冷的语调中有一丝疲惫:“妹妹,你总捧着自己的那颗心,你有没有想过家人,父亲老了,却要为你担心受怕,家族可以败,却不能让你这般糟践,你的心无比珍贵,我们的呢,你何时顾及过父亲和我?” 斐梓的眼泪还在掉,她挣扎的爬起来,轻声说着抱歉。 她的怀里揣着一把银质小刀,这时掏出来,往心口处扎,斐辞飞快拽住了她执刀的手,给了她一耳光。 “糊涂!父母白养你了!”斐辞怒不可遏,他妹妹总来这套,当日跳钟楼也是这样,不如意就根本不怜惜自己的性命。 斐梓一声不吭的过来抢刀,被斐辞给打晕了。 他感到心寒,自己放弃那么多,妹妹却是这般胡闹,那他的付出还有什么意义。 他累了。 水烛眼见这一切,手足无措,她不能上前劝解,只是傻傻的看着,她第一次见到斐梓烈性的样子,她的内心深处有个什么地方被撕开了,痛极了。 这世上有的是欢好的爱情,两情相悦的爱情,而那些只属于一人心中盛开的花,它们又算什么呢,独自的妄想,只有枯萎颓败的结果么。 斐梓如此,宣云珠如此,作为女人她们向世间寻求的很少,只是为爱而活,其中不乏爱的天才,肯用生命交换最俗气的幸福,一生因爱,灿烂,寂寥,叹的是,各人的际遇不同,结果却同样的差强人意。 爱若是不爱了,是不是也就能省去这痛彻心肝的痛苦了? 若是还要相爱,就请把这痛死人的心肝拿去,哪怕喂狗也好。 第六十章 人生的又一次初见 更新时间:2012-12-17 水烛浑身发寒,看着斐辞将妹妹包起来,她没有跟上去,就站在那儿。 鸾台上的楚宿还用余光看着水烛,见她在那儿站着不动,他的心颤了下,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难忍,他不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其实这一开始他就没搞懂水烛是在帮忙还是在添乱。但就是水烛的站姿,一下子把他的心脏打中了,他一时竟是痴了。 楚契在台下用眼神搜了好几遍,尽管也从水烛身上扫过,但是水烛没有修真者的气息,他根本就想不到会是这个人,所以遍寻无果,懊恼的回过头,正好看见楚宿神魂不在的样子。 他坏笑了一下,做出些动静引玉隐长老看了过来,玉隐顺着楚契的眼神看向楚宿,很是不喜楚宿这发呆的样子,以为他是被人间的繁华迷花了眼睛。 不满他的道基不稳,有欠修行,这不悦的神色,楚宿自然没有看见,都叫楚契瞧见眼里乐在心底。 夏俞被内侍引向鸾台,鸾台是花神庙前祭天寄神的地方,一般来说都是皇后,天下的女主人来主持的,今日是由皇帝亲临道场,各家修真长老列席,众位皇亲国戚都在场祝祷,这次的花朝典是几年来最盛大的一次。 鸾台上摆满了凌霄花,花朝典是礼部主办的,处处都体现着皇帝的意志,皇帝要让世间都看见他对崔凌雪的深情,这鸾台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都似崔凌雪在生的意愿,比之前的几次,更像是她在操办。 他缓步走上台阶,望向大礼弯腰的众位修真者,内侍在旁提醒他,只有昆仑境的人还没有到。 他笑了,道了句好。 他坐在主位,夏徴、夏钦坐在副位,其他各派长老和宫廷显贵分坐两席。 他不开口,众人也不能开口,场面寂静的吓人,看这意思是要等昆仑境的人来,把头低着的各派长老互相打着眼色,商量着主意。 台下有金吾卫看守,百姓没有驻足观看,鸾台高约九丈,上面的人能瞧的见下面,他们可瞧不见上面。他们待皇帝离开花神庙,都涌去了庙里求香求姻缘。 当然,有些文人墨客还等着节后能出来皇帝这次花朝典的祷文,皇帝夏俞的文采诗才都不错,很多人都等着他的新句出来。 花神庙片刻间又是人来人往,水烛站在那,终觉得累了,她回过了身。 她就似冻在了那里。 付风玉找不见步逸,刚才的人流都往花神庙挤,步逸不知为何走的飞快,就是个眨眼的功夫,她就瞧不见人了。 她登时抓瞎了。她这从天谕殿拿到的尸骨还在后面呢,再拿回去,没个合适的理由她这拿出来就是罪了。 她有一种想自抽的冲动。 其他昆仑境的弟子也很手足无措,十几个人站在原地,不知怎么办好。 付风玉用商量的口气跟他们说:“要不咱们先上鸾台?”那些弟子倒是看上去没有那么不好相处,长安城的执事弟子启渠冷略略犹豫,他对这个小师叔的脾气还算了解,可能小师叔又在什么地方查出不妥来。 昆仑境的人已经晚了,启渠冷对掌门的教诲还是铭记在心的,掌门将他派到长安意思就是不要他和王族对着干,惊仙阵开启,又消失,小师叔也没有明确的表示,那大概想法也是一样的。 启渠冷教一个师弟在台下等,他们几人先上去。 水烛的两脚钉在原地,她想跑可是脚根本就不听使唤,只看着那人从远至近,她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骨子里的本能,她转世的时候,都能仅凭感觉认出他并爱上他,更何况她这回生扛着三世的记忆和上天的身份,怎么能认不出。 他因为是谪仙下世,所以容貌不改,品性不改,这世上的男子都不及他的风华,他的一举一动说不上哪好看特别,但就像是沾了蜜的毒药,只看一眼就可以死了,对她尤其如此,她看见太多天上地上的女人为他发狂,自己也是其中一个,也许对这个世界来说,稀奇的不是如何爱上他,而是如何不爱他。 可哪个女子又配得上他呢? 这是她第一次以本来面目见他,三世记忆都在身上 想起宣云珠说过再不见了。 她曾经那么执着于台词,而从未发出过自己的声音。如今以局外人的身份,真真切切的站在剧情人物面前,审视自己蹩脚的表演。 死了的人又活了,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水烛对于自己的出尔反尔,实地表示了无语言表。 她三百年的轮回转世,只得到了这个无比深刻的教训。 她的心似乎不在跳动了,她的血液也停止流动了,只有她的脑子还在无用的转。 她在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她看着桑持仙君在人群中似乎是寻找什么,她颇感奇怪,这世上有他要找的东西么,她低下头想要思考出个什么结果来,但就是一低头一抬头的时间,她再看就找不见了,她在人群里扫视了一遍,见果真没有……她的手脚顿时回暖,能动弹了,她大大舒了口气,心情马上就好多了。 她这心智回来了,往死里惧怕的感觉也回来了。她连面对斐辞的勇气都没有,看到这个对她来说如同魔王的人,她哪敢再待下去,只希望她自己是看花了眼,无论是不是真见到了,她恨不得此时就蹲在水里,先睡个七年再说。 说行动就行动,她当即回身开跑。 她这心情太恶劣,埋头什么都看不见,当即就撞在人身上。 “对不住,对不住!”水烛连声抱歉,当她抬起头…… 她的恶梦就生生的在眼前,她撞的就是他。 水烛像是个木桩子地站着,她的脚再次在地上生根,这会儿她的眼睛都不会眨了。她呼吸困难,比当日夏俞扼住她脖子还要难受,比她身为宣云珠虐死还要难受。 给她把剑,她现在就想自杀抹脖子一了百了。 她都没有察觉她的脚在裙子下面,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 她真希望自己立马晕过去。但是人在巨大的心理重压下,什么都不会了。 步逸并没有认出她是谁,好像就是不小心撞着了,看她的样子也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水烛的心觉得好受了点,她死死的捏住裙子,磕巴的问:“对不住,我,我能走了吗。” 步逸看了她一眼,仿佛很奇怪。“是我撞的你。” “呵呵,是?那我,我能走了么?” 步逸走上前几步,打量着这个抖若筛糠的女子,没说话。他的手臂伸了过来,水烛吓住了,她想逃跑可腿就是不能动,她都快急哭了,他的手臂慢慢抬高,高过她的肩膀,她的脖子,她的耳朵,她的头……水烛的面部神经全部歇工,僵死,没有什么面部表情,这几个呼吸之间,犹如几千年的漫长。 步逸拿下她头上的花瓣,给她看:“你头上全是花。” 水烛想起大概是方才木鸟炸飞的时候,花瓣纷飞,贴在头发上的。 可满街的少女,哪个发髻上没被洒上花瓣,很多女子都以花如发上雪为荣。 这时不知哪里传来一阵清扬的歌声,这歌声不是夏俞的那句诗词,而是民间小调,也不知是哪个多情的女子唱给她的情郎。 “如果不曾相见,人们就不曾相恋,如果不曾相知,怎会受那相思的熬煎,如果不曾相知,怎会受那相思的熬煎……” 水烛呆了半晌,说:“谢谢。” 步逸笑了。 他的笑容宛若世间最美的春风,她之前从未见过,像是某个一去不返或者从未到来的美好时节,挣脱了时间的羁绊,近在眼前。 再没有比这个不真实的东西了。 百里郅终于找到了水烛,他一路寻来,他听路人说,斐辞把妹妹送回去了,他看见了斐家的马车,也远远瞧见了玲珑,可就是没看见水烛,他到处找,他知道水烛绝不是凑那种热闹的人,犄角旮旯的地方翻了一遍,哪里想见水烛很显著的站在花神庙前,他很担心,拉着她的手,摸她的脉象。 还好,都正常。 他瞧着水烛的神色,又想,这正常什么呢。 她这是受什么刺激了?这在花神庙前,周围人的反应都平常,能遇到什么事? 他一边在她眼前晃手,一边小心翼翼的说。“水烛,回神,回神。”她这呆滞状属这次最恐怖。 水烛没看他,只是摸索着扯下他的手,她的眼神一直在发愣。“他走了。” “谁走了?那个给你衣裳的男人?” 水烛把手上的花瓣都塞给了百里郅。“花,他给我的。” 百里郅又想脱口而出问他是谁,他忍住了。 她眼神直直的,不管百里郅,倒是百里郅来到,她知道动作了,就往前走,她的四肢还是僵硬的,走起来飘忽不定,百里郅听到她嘴里喃喃地说:“他说你头上全是花。” 百里郅更觉得不对了,他摇着水烛的肩膀:“你怎么了?你别这样,有什么你先说出来。我帮你。” 水烛的眼神慢慢的聚焦了,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她试探的叫了声:“百里?” “对啊。” 她如同从在梦里醒来,但是结果更加糟糕,她发出刺耳的尖叫,夺路而逃。 第六十一章 王对王 更新时间:2012-12-18 第六十一章 水烛的逃跑让百里郅不明所以,他突然想起斐辞的劝告。他这会儿有点明白了,水烛和斐辞跟同一个人有联系,他是水烛的忌讳,也是斐辞的顾虑。那他是谁?水烛那恐惧的表情没有掺半分的假,她是真害怕,百里郅看着手中水烛给的花瓣,仅仅因为这花瓣?他眺望了几眼鸾台,踌躇了下,跑过去找水烛,他这个合伙人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 墨释在鸾台之下查看着周围的动静,他的心情比较败坏,他给水烛帮的那忙,是有目的的,他在鸾台左右布置了金丝牢笼,花神庙的那个方向正是最重要的一处,只恨花神庙左右,防守过于严密,才想到这么个折中的法子,好吧,那个姑娘的手劲大得惊人,它的阵纽被破坏了,那么好在他还可以牵制其他地方……他是这么想的,然而,他就在此时听见有丝线断绝的声音,他的眼里喷出了火,他墨家的列祖列宗在天上就没一个通灵的么,保佑一下啊。他眯着眼睛,要在人群中找出那个坏他好事的人。他拿出透视镜晃了晃,瞅准了个人。这是一个长得挺好看的男人,不是世家的那种雍容华贵,是一种和人间尘土喧嚣有种距离的好看。这个男人正用一种同样精妙绝伦到好看的份上来破坏着自己的阵法。 他的手法很快,几乎不能被察觉,墨释判断他的境界很高,他应该处于修真界的顶尖位置隐沦,他必然是某派的长老,可哪派的长老竟是这般年轻?他的速度和力量都是无可挑剔,最气人的是他举重若轻的手法,使得墨释觉得自己备受摧残,有必要这么若无其事的把他的精心设计摧毁的如此不成样的?墨家少年恨恨的磨了磨牙——这次他的计划毫无疑问是又失败了,甚至还没有完全展开——他本来以为借那个姑娘行事是他的神来之笔,没想到每遇到她就没好事。关键的阵钮被她神经质的给砸烂了,这边又出现了个信手就能破掉所有阵眼的高人。长安城里怎么会这么多的高人?那人随随便便往人群中一站,却自有一种令人生不出勇气和他反抗的光华。对了,就是种光华,像是在那人眼中流转一般。墨家少年一惊,那人往这边看过来了,他竟然还对自己笑了笑——这是什么情况?墨家少年边退边想,这年头高人都像是卖白菜的一样不值钱了,往长安街头扔个阵法,保准出来的都是高人。 步逸在人群中像是闲庭漫步般,有趣的看着无知而幸福的人们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向着花神庙的方向涌动。他的眼中依旧没有起伏的神色,看着远处用不知名的器具打量他的少年也没有什么动容,只是平平常常的又随手破坏了金丝牢笼的另一层阵眼。这阵若是成了,倒是不太好办,只能运用修真功法去救出阵法中的皇帝,至于其他人却顾不及了。 这天,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虎和兔子同居一笼,老虎表现的平静,若不是因为不饿,就是还没有到最佳的时机。 徐徐图之,故而不急。 此阵比以往所见都精妙一些,以花为引,倒还是个雅致的人。太过明显的机关家的标记,从搜集的各处信息来看,这个墨家少年,潜入长安有些时日,步逸对他的想法做法不感兴趣,步逸漫不经心的走向鸾台。在他身边的姑娘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盯着他,有人胆大地向他抛出花枝,结果被步逸转过来冷漠的表情吓得噤若寒蝉,一个个低头走过,只留下裙子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世上有一桩无奈的事就是,郎心似铁,百般娇媚都浪费了。 付风玉在鸾台上都快憋出内伤了,天谕殿的尸骨就在身后,天知道那具尸骨到底代表什么,两处讨好就有可能两边受制,她的心思很透彻,但向来只是分内的事才愿意思考,她今天是被迫的想事想多了,她一边思索着如何表现的恰当得体,不从属任何一方,一边委屈的埋怨自己不靠谱的爹,亲人啊,就祸害自己家的,王图霸业都是粪土,不知道图这些个有什么乐趣,自己本来也该是花神节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和自己的情郎憧憬一下皇帝的深情似海,看热闹一般的看着仙人们在鸾台上高高独立的身影。如果说现在付凤玉更想见到的人,那一定是冷的像冰的斐辞,有他在,自己的担子都可以往他身上靠,跟斐辞接触久了,觉得他人还是有点世家公子的风度,绝不会为难自己。而面对皇帝,战战兢兢。他就没有世人所传的温和深情,付风玉打量着多日不见的皇帝陛下,他整个人好像是更有一种出鞘利器的锋利感,各大修真门派的沉默又像是在给这把利器开锋,付风玉吐了吐舌头,她心里这个压力,她怀疑自己这个双重身份是维持不了多久了,就等来日剁成肉末吧。 付凤玉一边浅浅笑着和走过来的普罗山弟子打着招呼,一边眼睛向鸾台下张望着。她的心忽然一跳,她刚刚看到一个人,确凿是步逸长老无疑。可恨的是,他还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漫入人群中找不到了,她毫无疑问是没有这个本领接收到他那一眼的讯息。 只是暗自希望他快些到吧,这种神仙打架的事情,还是交由神仙开始吧,迁怒小鱼小虾是不人道的。 夏愈端坐在高台上。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一切都十分好笑。那个她生前被人们称作“他最爱的女人”,死后还有萦绕不散的崔家女子,想必她某种程度上应该是能够满足的吧,她将永远作为他爱情的象征,和他的名字一同出现在史书上。他看着高台上表情各异但都十分庄严肃穆的修真门派,看着台下茫然无知而期盼的人群,只感到一种虚伪的讽刺。这一向是他所擅长且喜爱的,只是此刻他又想起那一夜在水下他身体真实的刺痛,和出水之时那双清晰的眼睛。台下台上的人仿佛都是在看戏一般,又都像是在共同参演一场大戏,分不清谁才是看客谁才真的无知。 夏愈一瞬间感到十分疲惫。 他低头看着修真门派的长老们,恭谨的问是否可以开始仪式了。祭天祭神一向是由所有修真门派的参与下完成的,往年不过是长安的执事弟子过来观礼,而今年惊神阵的开启让无数人来到了长安,在惊魂初定的人们眼中今年的祭祀也就显得格外隆重。 修真门派的人们面面相觑。良久,付凤玉低声禀告皇帝,还有一位昆仑镜主事的步逸长老未到。 付风玉的姿态相当恭谨,她这是句废话,但废话是要有人挑明说的。 夏愈笑着看向修真门派,愈发温和。他说,既然是最尊贵的昆仑镜的长老未至,我们等他便是。各大门派的长老们都等得,朕自然也等得。 登时底下出现了一片嗡嗡的讨论声,众人也在明显的表示他们的惊疑,何时锋芒毕露的皇帝这般温和平静,专门等着昆仑境长老?不要忘了,他的养心殿里可是血肉模糊,他要是能等得,开启惊仙阵的十数天是给什么人看的? 底下各席的长老暗暗说着虚伪。 等的人终会来到,内侍传至,夏俞终于看见了这个无视皇权的年轻人,他可能是好看的,俊秀的,夏俞的评价很奇怪,但这确实是步逸给人的感觉,他仿佛自动给自己立了一道墙,旁人没办法看穿这层虚无的东西,对于表达他的任何特征、性质都欠缺说服力,只能说他是如此的独一无二,别具一格。但若真要表明他是怎样的人,恐怕这世上只有水烛才能讲的出几分。夏俞耐心等候自然是故作姿态,但不得不说他对昆仑境不解,毕竟在惊仙阵消失后,步逸解袍入长安,这是对百余年前的效仿,这本该是某种言和的表示,然而今天他在这个年轻人身上没有看到这一点,夏俞只在他身上看到了不以为意。 他们的年龄差不多大,夏俞明白这表示这男子有着骄傲的资本,他是飞速晋升隐沦。其他门派长老见到步逸的面部表情,他看的清楚,那是艳羡和无奈。 步逸简单的作了揖:“见过皇帝陛下。”之后还没等皇帝开口,就自然的落座了,看这意思是没准备表示自己来晚的原因。 付风玉张了张嘴,登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步逸长老也很有可能把尸骨的事情推得干净,她瞄了一眼在昆仑境弟子手中的暗花绢袋。这对死去的人谈不上恭敬吧,但又似乎没有那么糟践? 她心里的算盘开始啪啦啪啦的打。 谢华依的眼睛不作任何掩饰的望向步逸,她在努力的搜集有关步逸的全部信息,夏钦在席上看得明白,他喟然长叹。 这世上女子的心啊,怎么都是这般赤裸,毫无美感,也无良心。她的前一任还在眼皮底下呢,有没有必要啊。 第六十二章 王对王 2 更新时间:2012-12-19 步逸面向皇帝夏俞的眼神并不躲闪,他示意付风玉到他身边来,付风玉瞅了瞅这个环境,一步一小心的过去,众人看着都不解其意,谢华依在付风玉的身上扫视了两圈。 之后,步逸没有在表达什么,就如同其他长老一样安然就坐,望着台下的风景。 夏俞轻笑了一声,他的眼神犹如毒蛇吐信一般,望向在座的长老。他的眼神寒极了,让不少人的心里都是一突。这个年少有为的皇帝果然不是好商与的,他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果然,夏俞的开口就带着冰渣子:“诸位长老,长安锦绣,让人留恋忘返。孤的年岁不长,没有临山目睹众位真人的仙貌,天地怕我辜负,这般恰巧地让我在皇城家门遇见了一位,不知是在座哪个门派赐教于我?” 除了普罗山派自己,其他三派毫不顾忌地拿眼睛瞄他们。 夏俞会意:“是普罗山的仙长?” 玉隐长老登时不知怎么回应是好,他曾仔细研究过夏俞的性格,认定他是个谋定而后发的人,这般不顾忌的挑事,完全不是他的秉性,他这是胸有成竹? “我普罗山远远闻知惊仙阵开启,千里勤王,陛下,普罗山三万子弟皆由朝廷供养,香火之情不敢有忘。”玉隐长老的对答倒是很淡定,他们的问答让普罗山的弟子们面面相觑,他们的师门从事小心谨慎,绝不露头。这弑君之罪,他们真没有什么理由相信。 “玉隐长老?我听闻玉隐长老是普罗山的六位主事长老之一,为人稳重谋断。今日一看果然。”夏俞的表情没有明显的改变,他微微整理了下袍袖,好整以暇地说道:“花朝典的祷辰还未到,正好让各家的长老来认认,这是哪一位大修为者。” 众人脸上的神色各有不同,金吾卫拿出了证据,付风玉见到的也是个绢袋,心又是咯噔了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步逸没有凑到跟前,其他人倒是一围而上,纷纷辨认着这绢袋里的东西。 其实所谓辨认,根本就用不上,里面的有件血衣,靴子,还有些其他的东西。众人看着血衣撕的破破烂烂,一身是直接截去的,眼神中交换了各自的信息,心中大骇。 而最为注目的是领口的银色花叶。十八瓣。这根本没有必要猜,十八瓣,当世的普罗山掌门才是十三瓣。 这很明显是在说明刺客是普罗山还侥幸存在人间的老妖精。 但是,哪有刺客携带如此明显的身份特征。 玉隐长老急忙分辩道:“我门派的大修真者一直在山间修行,我等下山之前还见他们拜过掌门,如何是那歹毒的刺客。”其他门派暗自瞪眼,就属普罗山的底子最薄,大修真者总共就是六位主事长老,还有几个小辈,再有加上平竭,满打满算的进入隐沦。 “花叶可曾有假?” 玉曲长老帮不上腔,干着急。他也纳闷了,这十八瓣的银色花叶绝对是普罗山的东西,他们自有独特的办法,旁人根本没有办法造假。但这就奇怪了,平竭师叔祖怎么可能会携带身份的东西闯入皇城?那皇帝又是如何能拿到这种东西?谁给他做的? 在他看来,高高在上的夏俞皇帝表情是如此的深不可测。 玉隐长老的呼吸开始沉重了,平竭师叔祖身死也绝不会泄露身份,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夏俞在最开始就知道平竭是谁。 那它引向更大的恐惧,就是夏俞对于修真界的渗透,要远比他们想象的危险得多。 玉隐长老硬着头皮说道:“瞧着不假,但我普罗山依然敢自陈此事与本门绝无关系。[.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夏俞笑了笑:“你说不是就不是,但这奇怪了,我不懂修真界各门各派的差别,这事必然要给孤一个交代啊。” 千机墨的罗园长老决定不开口说话,云梦泽的清夜钧座表现的事不关己。夏俞将眼神延伸到步逸那儿。“看来,三派都是以昆仑境为尊,那阆苑长老你认为呢?” “行刺陛下的人,不是修真界的。”步逸简单的说,众人特别是普罗山支着耳朵听他的下文。 夏俞也来了兴趣。“那孤就一定要问个明白了。” “银叶银花既然是人做的,那自然就无法独一无二,这不过是赝品罢了。” 步逸从怀里掏出断绝的金色丝线:“这是我在台下发现的东西,有人在这里设有埋伏,恰好被我发现了,连机关术都能重现人间,十八瓣银叶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了。” “埋伏!”其他长老都惊得站了起来,唯有夏俞稳若泰山,他望了步逸一眼。 “那卿家是将它拆除了?” 步逸点点头,顿时千机墨不依了,千机墨的仙凡两派,千年前是一家,这么说他们就是祸事上身了。罗园长老有些拿不准昆仑境的态度,谢华依直接说出:“你这是说我千机墨包藏祸心不成?” 步逸没理她,谢华依怔在那。 夏俞不恼反笑:“那卿家的意思就是惊仙阵的开启与修真界毫无关系?” “修真界一直尊重人间王权,自然不会去惊扰陛下。刺客另有其人。” 众人都呆在那儿,他们打探的事实都是靠细节梳理的,普罗山的态度在最早前给了他们极大的可信性,就连普罗山都准备迎接最坏的打算了。 夏俞做了个请的姿势,表示愿闻其详。 “在潇湘巫州,有个沥河谷的地方,那里有座魔宫。” 步逸说的地方,有些人略有耳闻,有些人并不清楚,但这在一方面说明了他说到的这个地名并不怎么出名。 然而就是这个地名,让夏俞的眼睛里精光四射。 步逸接着往下讲:“魔宫故为魔宫,就是因为他们不和修真界一般吐纳灵气,走了偏道,以恶念练气,以血肉入道,杀生无数。” 夏徴接了口:“他们是修真者?在当地的奏章来看,这不过是江湖的小门小派,打打杀杀而已。再有他们在五年前已经消失了。”靖国公主在朝廷的权力很大,这不仅因为她的身份,也跟她的才干有关系。她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她看到的奏章,都能在很长时间之后,记的一字不差。 沥河谷当年在巫州算是无恶不作了。 “他们修行的是赤炼蜕剑,魔宫的宫主叫玄笃,此人在人世中并不出名,即使不出巫州也没有几人认识他。他在死前总结过一套功法,能够使得没有玄关的普通人进入修真行列。” “这怎么可能?”夏徴的美目微睁,显然是不信。 “……而且这套功法能够速破境界,按这个时间来算,玄笃死于五年前,而向皇帝行刺的大修真者,至少是进入隐沦了。” “咣当”玉曲长老的茶杯摔碎了,其他长老一时间都站了起来,神色很是震惊。“没有玄关,仅用五年进入隐沦?这荒唐!” 步逸间隔了较长的沉默,五年的时间,对于修真者的漫长生涯绝对是无法置信的。普罗山知道步逸说的不对,夏俞也清楚他这是乱说。躺在养心殿,死无全尸的当然是平竭——普罗山的老祖宗,何时冒出来个魔宫的。 旁人猜测不透步逸的心思,而夏俞的内心更是起伏不定,魔宫的事情只有他和斐辞清楚,他怕是世界上最清楚魔宫来历的。 众多证据说明,所谓的魔宫,其实是当初异人给夏族签订约定的某种准备。他出于偶然的机会,又或是有人安排自己看到了魔宫的图腾标,他拿它跟自己身上的蓝色印记,进行比对,证实极其相似。 故而,他将俞颜书和斐辞都派到了那里,他即使到现在还没有琢磨出魔宫功法的整套体系,只拿斐辞作为试验品,而今日,步逸却言之凿凿的说它能完全突破境界,甚至比修真者的效率更高。 他是什么居心? 步逸没理会众人的震惊:“玄笃身死,魔宫覆灭,但他的一个私生女活着,逃了出来,那女子携有魔宫经卷,而五年之后,已经有人修真成功了。” “那女人叫什么名字?” “……宣云珠。” 夏俞盯着步逸的眼神,但是根本不能推断他在想什么。他的这个举动,必然会使得明日无数修真界的门派弟子出动,去寻找那个叫做宣云珠的女子。 然而,当年在斐辞的汇报中,这女子已然死了。他还记得斐辞说她是心痛而死。但之后,这人是又活了? 付风玉惊讶极了,这个名字她可是有记忆的,斐辞在客栈中曾喊过。 步逸给皇帝行了长揖:“修行魔功者,灭情绝性,以杀机入道,必然会引得世间一片血海。且魔宫所谋甚大,它意图东山再起,从他谋杀陛下的狡诈狠毒上可以看到,人间的一切规则约束对这些人毫无作用。如今天谕殿的先知为保人间平安,先以身卫国,我昆仑境愿效仿当年先辈和先知者,同助皇权。特向陛下请旨剿灭魔教余孽,昆仑境当保长安城长治久安。” 宣云珠这个名字在此名传天下。 第六十三章 王对王 3 更新时间:2012-12-20 “水烛?” 只听“扑通”一声,百里郅看到水烛跳下了河。 “你干什么?”百里郅惊叫道。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水烛只说得这一句就在水里没影了。 百里郅的手张在半空中,感觉无能为力。他嘴里喃喃的说:“那我是等你么?还是你会回来?” 百里郅怔怔的望着水面,不被人在意的感觉并不那么美好。 “那就算了。”百里郅这样跟自己说,不能指望水烛能有多靠谱,他已经习惯了,她的跳线不知第几回了,他决定做些其他有意义的事情,例如去找斐辞好好聊聊。 河道里的水碧莹莹的,在日光的照射下,像是块碧色透明的翡翠,水面上无处不飞花,落花流水,这词的意境用在这里,竟是极美的。 但水烛感觉不到这些,她甚至不愿去想那人的名字,而她却没有意识到自己见到他时,表现的并非是她想象的那样生不如死,在见到他的那一刻,那心口迸出来的竟是一丝甜蜜的错觉,那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她的灵魂深处居然在她自述决绝的痛苦之后,依然能扭曲到欢喜上来,宿命的力量如此强大,这是不是说明等到未来,她仍要采取飞蛾扑火的姿势,她觉得这感觉糟糕透了。 特别是清醒的时候看到太子长琴的剧本脉路,再次神展开地出现在面前,她羞愤欲死。 她注定是那可怜巴巴的药渣渣,因为有那功能,她就得时刻切碎自己,煎熬自己。她真想对太子长琴说声谢谢,他不准备玩死自己是绝不会罢休的。 那这次万请玩死自己也好了,她认了。 若是她此次下凡最清楚了什么事情,那就是她终于懂得了,这世上的好男子都有相同优秀的女子喜爱,她与他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云泥之别,她的眼睛连平视他脚底的资格都没有。 水烛潜在水底,她游的速度很快,荡起水面一层层的涟漪。(.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船娘在水上做自己的买花生意,花船一摇一曳。整个河道都显得热闹非凡,不时有船家女和岸上的青年眉目传情,表明心意。 在这样甜蜜温馨的气氛中,那飞速荡起的涟漪就像是剪刀在剪开这一幅幅的人物工笔。总能听见船底发出碰撞的声音,惹的船家女慌着回头查看,酝酿的情意绵绵就这样丧失了韵味。 水烛在水中速度越来越快,故此她有时是直接往船身上撞,好在她撞的速度快,避的速度也快,船上的人不过觉得是船下的一声轻响而已。 水下是很安静的,她听不见外面那深情的对唱,只有鱼儿摆尾的水痕在她耳边划过,像极了那无极海海上的幽灵。 她感觉那些波动的水纹在问她:你看见了自己的爱情了么? 水烛说:那不是。 水纹激荡出片片水花,似乎是在叹息她的愚笨:爱情就是你从心底愿意施与他的温柔。 水烛表示敬谢不敏。 水纹划出了一大片弧痕,似乎没有在想说话。 这世上总有很多啼笑皆非的事情,一个无心无肺的精灵竟然要拿全部的诚意换取一个仙人的真心。 而天上地上的人,却在用严肃的态度来说明,这件事情的重要性。 水烛即将要把自己再一次的拙劣表演奉献给整个世界。 鼓掌吧,叫好吧,把最闪亮的光打在她的身上吧。 鸾台的另一场表演扔在继续,宣云珠的名字一出,众位长老的表情精彩纷呈,对于修真者来说,最要紧最基础的仍是突破境界,列真境界虽然近似玄幻,但哪个修真者不愿做做这样的梦呢。 当然,若是水烛知道了,她肯定不这么想,真仙界也就是天界,一样的等级秩序井然,下层者不可厮近上层者,实力永远是最实在的。 说来,六界都是大同小异的活法。 太子长琴就曾强烈抨击过,水烛隐隐觉得不以为然,有强者嗜血必有弱者屈死,一切都在天道的注视下发生,存在即被认可,哪有什么各得其所,各得其乐的新世界。 她被逼回答时,太子长琴在望着自己的琴,奏出人畜不能忍受的魔音。 太子长琴的愤怒,总是来的很奇怪。 说回来,昆仑境的做法大大刺激了这三派长老,自此“宣云珠”这个名字就要在黎祝九州大大出名了。 昆仑境将修真界和皇室的矛盾,转移了,这算是极聪明的做法,昆仑境似乎并无意于皇权争斗,以它为首,修真者这次退让的不留痕迹。 普罗山的玉隐、玉曲长老觉得事情的走向超乎了自己的预料,但是能不引起王室的强烈反弹,已经是刺杀失败的最好结果了。 千机墨和云梦泽认为这回普罗山讨的便宜大了。 但是昆仑境真如它表现的那样坦荡无私? 楚宿又偷偷摸摸望向鸾台下,花神庙前已经没有了佳人芳踪,他松了口气,又觉得心生遗憾,不知何日才能再见。 步逸不疾不徐的说,仿佛他在那里,就有让人不可怀疑的能力。在座的众位长老都算在内,只有他在气势上绝不低于咄咄逼人的皇帝夏俞。 他似乎是从虚空踏来,对外事冷眼旁观。不因任何人、物搅乱自己内心的平静和笃定。 这使得旁观本身就有超脱的意味。 谢华依的表情似喜非喜,轻风在脸边拂过,她遥遥想起那句古老的诗句:“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少女情怀总是春,她的情窦就在这时无声的绽开了。 夏俞却没有要轻易放过的想法,他站起了身,看着在座的众位修真者,他招呼金吾卫压着几个头戴黑布的人上了鸾台。 人们从这些人的身上,察觉到了修真者的气息。 夏俞点点头,他说道:“孤这几日睡不好,在养心殿静养却不得安宁。魔功贻害之大,自然不能姑息,阆苑长老代表的是昆仑境的智慧,孤没有不信的道理,阆苑长老为孤查明这些歹人的来历,他们既然都是魔宫的余孽,那就全杀了。” 夏俞回宫之后,即刻调查那日送进来的海水,他除了金吾卫的禁军,还有得力的暗卫,海水加料自然是某些别有居心的人做出来的。 当他得知是千牛卫的成员下的手,他不怒反笑,这世上多的是假情假意的人,却没想有人拿生命当做背叛。他们都嫌自己命长,他就更不必了。 好好的花朝典,居然是个血腥的开头。 修真界的契约,根本无法破解,当皇帝持在契约的一端,那另一端背叛的撕心裂肺就是显而易见了。 鸾台上的惨叫声不绝于耳,血契真如传说中的霸道厉害。 就听这些没有反击力气的千牛卫在地上腾挪哀嚎,他们在牙缝里挤出:“云梦泽……云梦泽……” 血契发作的时候,说的只有是真话,痛觉最先到达脑海。 此场景下无人敢动,清夜钧座摇着扇子,听着这呼叫声,表现的不动声色,但是无人察觉,他紧握扇柄的手由于用力,手指是一道一道的白印子。 夏俞仿佛是听见了最美妙的曲子,手指在座子上轻轻敲打。 夏徴的脸也有些挂不住,她的迟先生,就是来自云梦泽,云梦泽和普罗山都跟自己的关系密切,这一前一后,所有证据,人证物证都指向了靖国公主府。然而她根本就没有参与,当初的合作在最开始就没有在她的掌握之中,她此时心中有着深深的戒惧,修真者永远不可能臣服于她,她手中权力绳子的另一头,栓的不是会咬人的狗,或者她在心中的那种示弱的感觉,愈加强烈起来,她可能才是被玩弄于股掌之内的那个手无寸铁的人,她的野心必然会因为某个时刻云梦泽的反水,而下场不堪。这所有的一切,都不会避开她那聪明的侄子,夏俞在细心之下,当然会发现。那她应该解释辩驳,与自己全无关系?她将眼光投向迟佚,迟佚摇了摇头。 她不解,这就要跨出一步,结果仍被迟佚紧紧拉住衣衫。 同时,清夜钧座在迟佚的暗示下,也继续保持沉默。 这些不忠的千牛卫,就在血契的发作中,哀嚎泣血,肉眼可见他们的身体发生着巨大的变化,不时的压缩鼓胀,最后皮肤撑裂,化成了肉泥。 付风玉的胃开始不停的翻腾了,因为她不恰巧的是,也签了血契,更不恰巧的是,她谈不上对王室的忠心。她后知后觉,深刻得认为自己的孝心足够可以打动天地了。 她想她真为自己的便宜爹爹能有这么个无知无畏的女儿,感动不已。 她下定决心,一定好好表现。她也想明白了,至少真到危机关头,她必然要抱夏俞的大腿,这么的,至少能够留个全尸。 在整个过程中,步逸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 就当最后一个背叛的千牛卫断绝气息之后,步逸站起来径直走前,直接招呼付风玉将他们携带的绢袋打开。他在皇帝面前进言:“这是从天谕殿拿来的尸骨,甚为不祥,天谕殿的九层宝阁,正是为了镇住妖物,今日天谕殿已毁,再无处能够镇灵。陛下受到天地垂爱。身上持有浩瀚之气,但请陛下,为该尸骨诵经祷告,令他恶灵消散,早登极乐。” 付风玉抖抖索索的把绢袋撑开,那三百年不见天日的骸骨重现人间。 而旁人不觉得,夏俞却看得分明,那袋子里的骨头不属于常人,斑驳着银白色。它埋藏的地方很怪异,而只是这一眼,他有了非常不好的猜想。 整个夏族都有自己的陵寝,只有一人除外。他在三百年前,死在外边了。 玉和婉的爱人,夏灵帝。 就在这时,内侍远远高喊道:”花朝典开始!” 第六十四章 陈年 更新时间:2012-12-21 夏灵帝,这个名字在史书上很平庸,他不是伟大的帝王,后人总将他和玉和婉并列在一起说起,人们是因为玉和婉才记住的他。他在位之时,没有饥荒灾年,没有外敌入侵,是十分平静的七年,他甚至也没有深刻的类似如今帝后的爱情,他的嫔妃很多,玉和婉的位分不高不低,只是众多夫人的一位。 玉和婉的惊世之举将他独独从夏族国君中挑出来,但是史书上给他的笔墨依然很少,他就没有大的事情,那七年过的如流水一样的安静,只有他的暴毙留给世人太多的疑问,玉和婉喋血观星台,究竟与他有没有关系。 这些,夏俞作为皇权的继承者自然有了谜底。夏灵帝,是夏族的背叛者,正是由于他的不恰当不明智,才导致夏族的秘密泄露出一丝来,引出了那几句惊天的谶语。 他是逃出皇城的,最后的去向不知所踪,只是凭借王族其他人来感知夏族血脉的相连,确定他已经死去,这样就有了新的后继者,上位平息了当时的骚乱,他的尸骨没有被找到,后来的几代帝王也曾偷偷寻找,都没有发现,最后连夏族都将他忘却了,他的陵寝里只有衣冠,这是后人的宽待,留给他的几分颜面。他的谥号为灵,是后继者对他的斥责,他枉活一世,却泯灭性灵,被外物奴役。 按理,他身死是不能进皇陵的,他是夏族的背叛者,更可笑的是,这般做是因为爱情。皇帝深情,夏俞自然是装的,而真的在权柄上让位爱情,对皇家本身就是极大的讽刺了,生死相随,不离不弃等等诸如此类的混事更是不能饶恕。(.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夏俞对待这骸骨,心中也如先辈一般,觉得不能接受。夏俞听着步逸的话,不由警觉,夏灵帝的尸身居然出现在天谕局,步逸的意思是正因为天谕殿的镇灵,所以无法被王室发现,夏俞在此时终于真正意识到谶语并非是几句空话,当时必然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先知选择了沉默,昆仑境没有动作,除了那几句耸人听闻的谶语广传世间,人间继续祥和,而现在看来,以前因映照后果,今日的一切都不是凭白出现,都有因果。 夏俞在当政的这些年一直没有直接和昆仑境打过交道,昆仑境总是保持克制的沉默,这时候他才看到了昆仑境的态度,他们一直处于旁观的状态,他们不认为在以前或是现在出手是好的时机。他们为此也等待了三百年。 步逸说的话,意思很清楚,他以夏俞都未知的秘密逼他后退。步逸确实是求和来着,然而他是占优势的那一方。步逸要他灭度魔功,让步于修真界,而昆仑境将奉给他一个保密的承诺。 夏俞皱起眉头,这是挟持。而这个挟持竟然忍耐了三百年,似乎只是在等待天谕殿倒塌的那一瞬间,昆仑境才捡起这桩三百年前的秘密。 谶语中第一天象的出现,究竟惊醒了什么人的尘梦? 夏俞的眼神直视他,步逸懂得这个帝王的意思,他在说这不够,不够平息自己的愤怒,不够让他眼睁睁的看着无知之人藐视自己的威严。 步逸笑了笑,他的手在空中虚晃了晃,他抛出了个夏俞很难拒绝的条件。 夏俞略感疑惑的看着步逸,他当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正因为如此他更加不能理解,步逸是在说流传世间已久的一篇文章,这流传上还有自己推波助澜的造势,文章就是李贽的《策时论》,步逸是在表示昆仑境他们愿意帮助王室建立国教。 这本是动摇修真界根基的举动,步逸却很干脆,昆仑境在诚心追求与王室的合作。 惊仙阵的消失,先知的群体自杀,昆仑境的人站在这里,似乎不为所动,继续百余年前的诚心,夏俞不禁疑惑,他们如此耐心等待是在等待什么的发生,这甚至要以维护王室作为基础。 第六十五章 花朝节的祝祷 更新时间:2012-12-23 百年的骨骼在众人的注目下,自燃起来。它燃烧的很安静,似乎是对外人将它从幽深的黑暗中取出,心生反感,只愿离开。 夏俞望着这团浅蓝色的幽冥之火,想着这昔日君主的权力和威严,想象他失去所有换来的是令他无尽痛苦的命运,想到这世人所谓的恩爱却是将他逼到了绝路。 他死去这么多年,迎来的春风和阳光,也只是促使他,抹杀掉自己在人间的最后一点痕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如果他还有意识,发现自己的尸体已经腐烂,人间已经沧海桑田,再没有人还能想起他,他会记得害他一生的那个女人么。 要是他真有意识,他也只会是这般安静的毁灭自己。 不怨不尤,不是不愿,不能,而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夏俞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将自己置于这样的境地,他发誓,绝不动情,绝不让自己的心拖泥带水,受这灭杀之苦。 风吹来,这具骸骨变成了灰烬,轻轻扬起。 在这个弥漫花香和春意的花朝节里,夏灵帝,他的痕迹、他的历史自此安静的离开了。 步逸在用他的行为,劝告夏俞不要妄动,不要把事情拖到不可挽回的境地,他在说明给夏俞看,他是知道夏俞的底牌的。 魔功……夏俞笑了笑。 他的手在袖子里捏得紧了些。 在极长的沉默里,内侍小心翼翼的提醒皇帝祝告的时辰,他点了点头。 座上的诸位长老,似乎是被迫了看了一遍戏,他们明白昆仑境和皇帝在交换利益,但是他们不知道这些是什么。 只是诡异的看着绢袋里的骨头化成了灰。其他弟子忍着心中的疑问,恭敬的给皇帝夏俞行礼,他走向鸾台最高处,在他后面跟着二十四位身着素衣的女官。 夏俞站在高台祝祷,女官位列左右,她们神情肃穆,面向皇帝,如云的秀发上都别着灿烂的凌霄花叶,脖颈和耳上佩戴着鸽蛋大小的明珠,两手在身前放平,持着心字幻香。烟雾缭绕中,有箫声轻轻吹起,由远及近,如泣如诉。 “寒往暑来,日月如烛,肴觞虚奠,人逝焉如。白云掩晨,轻风似灰,如何一往,终天不返。香灰飞扬,南望旧郊,风雨晨昏,羁魂无伴。花不解心,孤自老去,身前既不可想,身后又不可知;哭汝既不闻汝言,奠汝又不见汝食。只留流水逝去,花落无意,孤视今月非 昨月,奈何昨月不知来日之恸哭,与妻永别于此生年年……” 第六十六章 王乱的温柔 更新时间:2012-12-25 箫声沉寂,在鸾台上的男女们听着夏俞的祝祷词,在世人眼里夏俞是个优美内敛的人,他的文字是寄托情感最佳的体现,他的声音深沉而平缓,似乎是大悲大痛之后的安静,这反而具有震人心灵的力量。[.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他缓缓的叙述着他对崔凌雪的想念,周围没有任何声音,人们静静的听着,没人敢说他不爱这逝去的皇后。 他这作假作到这份上,不知是不是也算是真的,他是不是在哀悼自己那段装作+爱上别人的岁月。 澄净的天空,白云似卷似舒,他的声音似乎在往天上飘,像是真的去抚慰那离去的人儿。 步逸望向天上,他的眼底在无人察觉的时候涌上难以解释的忧伤,他似乎是被夏俞的言语所感,又似乎只是简单的对人世伤怀。 谢华依在惆怅她的心意,楚宿在想着鸾台底下的那个独立的背影。 这时候,天上刮起一阵狂风,地上的无数花瓣飞了起来,在空中卷出了个女子的影像,这影像极大,整个长安城都望得见。 长安城的人们被这奇景吓着了。“是皇后,皇后!”“皇后显灵了!皇后真的是化成花神了。”“她没有忘记陛下,她出现了。” 长安的街巷轰动了,人们跪了下来,他们感动的热泪盈眶,这旷世绝恋是多么的醉人,只有它真正出现的时候,看见它的人才会真心被它的意义击倒。比起花痴妃子的百花落,这样的场面更是浩大的无法言说。 多么美好的爱情,连天地都为之倾倒。 影像转了个身,向鸾台飞来,它慢慢的缩小,直接对着皇帝夏俞。 夏俞愣了愣,影像也望着他,它似乎真的有些像崔凌雪生前的形态,但是人死无法复生,不过是玩的借尸还魂的把戏,他将手伸向飞来的花瓣中,就在这时刻,影像似乎失去了力气,整个坍塌下来,向夏俞倾倒。 旁边的金吾卫连忙要护住皇帝闪避,夏俞做了手势拒绝了。 花瓣上下纷飞,将夏俞困住,他听到什么声音在他耳边滑过。时间非常短暂,但是他听得清楚,那是一个人的深深恨意。 但这恨意夹杂在这样的稀世美景中,无比诡异。 花云花雨里有什么人在他耳边说着话,说:“崔凌雪的痛苦我会带给你。”声音虚无缥缈,但又坚定无比。 千万里远的昆仑镜,几个道童围观着这个异乡人,他们心里腹诽道:他在阆苑的云海上待了一个月了,他要求见阆苑长老。可是都告诉他阆苑长老不愿见他了,他还是不走,现在阆苑长老去了长安,按理说他应该回去了,可还是赖在这儿。道童十分怨念,倚在古松上瞧着这个不招人待见的书生。 书生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他的身姿依然清逸无双,他坐在云石上望着云海上的万丈霞光。温暖的颜色给他消瘦的脸上镀了几分柔和的神情。 他轻声的在说抱歉,对着那个已经不存在的女子。他们曾耳鬓厮磨,他们是青梅竹马,他们说过永不分离。可如今他们已生死相隔,他甚至没有赶去看她最后一面。 他在花朝节送给世人一场永生难忘的情景,让所有人都记得有一个叫崔凌雪的女子,她不只是皇后,是站在高寒之处的世家女子,她还是凌霄花神,她有着无人能及的善良和温婉,她是人间最美丽的传说。 到时候,就算世家不见了,黎祝灭亡了,她依然在人们美好的记忆里,永不褪色。 这是他给予崔凌雪的温柔。 夏俞翻来覆去的看着落在手心里的花瓣,他听着鸾台底下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民众嘴里疯狂的喊着:“花神,花神!” 夏俞将手心里的花瓣抖落了,这就是长安城中宣扬花神的目的么。夏俞觉得这眼前的一切比他所做的还要荒诞。 崔凌雪的痛苦我会带给你?夏俞望着高空,他十分费力的想起崔凌雪曾经是有个心上人的。他在婚后,花了极长的时间来讨好崔凌雪,才使得崔凌雪放弃了过去,爱上了自己。 那个不见神尾的王家公子终于肯现身了? 夏俞不屑的评价道:懦夫。 第六十七章 选择眼睛还是耳朵 更新时间:2012-12-26 墨释在人群中伪装的不露痕迹,他微张着嘴,呆呆的看着在半空中倾下的花海,他的脑子一下不转弯了,这,非人力而为。[.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但是如此盛大的演出,就是造出这样的奇景,人生未免也太浪费了。他心想他是多么希望此时就看到夏俞的人头落地啊。 如若他知道是神秘人造的幻境,他心里会是个什么想法,可想而知。 然而这是末日来临之前最美丽的场景了,以后的长安城也叫做往生城,深陷绝望的人们把对生活的期望和等待都寄托在凌霄花神上,人们想念她,纪念她,向她拜倒,求她保佑。这次的花朝节是人们对太平生活最后的记忆。 凌霄花的花枝轻轻摇曳,给清风让开去路。 这世上有谁在轻轻叹息呢。 斐辞将妹妹快马送回斐府,他的亲随不时向斐府传递花朝节的信息。 当他听说花海涌向鸾台,他的第一反应是怔了怔,他想起他的兄弟王乱曾有一个荒唐的想法,记忆太过久远了,如今想起来,竟然觉得不真实。他记得王乱说有一日他要在花朝节造一片花海送人。 他的喉头梗了一下,不知什么时候大家走到了这份境地,往昔的玩笑,今日看来全是悲凉。他用手碰了碰妹妹的额头,额头正在发烫。他既忿恨又觉得心疼,他心里在说妹妹,只盼你这次能痛地活过来,将这场大戏就此终止吧。 斐岳在旁看着他的一双儿女,心里不是个滋味。他年纪大了,人世浮沉有了别样的解读,他的斐家风头强劲,似乎无所顾忌。但也只有他做这个当家人知道,他们斐家何尝不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斐家不能太过锋芒毕露,女儿的心思他清楚,女儿的举动他看在眼里,他真没有能力阻止么,不是的,他得装出糊涂来。女儿的疯狂是他默认的方式,因为他要向皇帝说明,斐家只是恭敬的奴仆,只有效忠的军人和痴恋的傻子。 斐辞不比他的父亲,他看透了夏俞的嘴脸,他不愿妹妹与那个恶人有半分牵扯,这些年,斐辞只当斐岳已经老了,才会处事那般糊涂。 “皇上让妹妹去庙庵清修。不嫁人就不要出来。” “好,好,好。”斐岳喃喃的接口,“小梓,此时挑出去也是好事,天下除了长安都是山清水美的地方,最好就不回来了。” 斐辞看了他年迈的父亲,他登时明白以前是他错意了,他的父亲历经两朝,他的犀利和智慧依旧如故。(.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父亲,你什么时候才愿意和我说,这些年你做的事情。” 斐岳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他沉默了,久久没有答话,最后只说:“快了,到那一天不远了。” 斐岳叫他不要问了,斐辞握紧了拳头。自斐辞担任金吾卫的骠骑将军以来,父子间就有了默契,互不干涉,互不过问。他的父亲深信他的初衷必然是为整个家族好,所以从不探问,而父亲私底下行动,他能察觉的到,他也没法问,他深知自己无法影响到父亲的做法,他的冷面寒枪就是父亲言传身教下来的,他的父亲真正动作起来,只有比他更冷血无心,不近情理。 家族,一切都为了家族的荣光。 斐梓的爱情是如此的荒唐,可以被当做斐家忠心的理由,有一日斐家无须表达了,那就必须甘心的放下。 斐岳握了握女儿滚烫的手,该醒醒了,斐岳想说以后斐家也需要你的承担,这不能拒绝,哪怕死也不行。 斐梓在昏迷中还不知道鸾台上的无边花海,她着实错得厉害了,花朝节只属于崔凌雪,永远美丽的崔凌雪。 待到她醒来的时候,她不知道还能不能哭出来。 夏俞管王乱叫做懦夫,他不知道的是,就是这个避开爱情的男子,正发愿将世间做成牢笼送给他。 夏灵帝的骨骼消失了,玉和婉的谶语还挂在九霄之上。 天谕殿的镇灵顶坍塌,世间在一步步的滑向深渊。 百里郅看着天上浮云般的花海,在空中卷落,他心生异样,他知道这不是修真者惯常的做法,墨家的手段里也没有这个。 公山秦赢给他最多的好处,就是黄岐门派里的奇书古籍,他靠着所学的东西来猜,似乎只有先知的念力才能做到这无形之手,难道世间还残存着最后一位先知? 他开始去花朝庙寻觅,听到人群中有流传第十位先知出现,他一想起水烛是从天谕殿跑出来的,她是最后一个去到天谕殿的人,他的心中就有不好的预感。 千万不要告诉他这是她在搞鬼,他受不了。 如果说水烛用这种怪异的方式讨好皇帝,在他看来也不是不可能。 他在傍晚找到了斐辞,他简单的说,墨家机关他研究出来几样,可以大规模定做了。他带着皇帝刚到的密旨而来,他要斐辞给自己提供场地和人手。 他瞧着斐辞的脸色,装作无意的开口:“楚楚,去了花朝庙拜神,……她像是见到了什么人。” 斐辞将头迅速的转向了百里郅,他的眼神无法直视,就当百里郅以为他能听到什么玄机来着。 斐辞大笑起来。“有人说宣云珠还活着,而不是早在五年前就死了。百里郅,你相信绝无此理,还是确有其事?”斐辞竟是笑的撑不住身子。“即使是我也要佩服,好狠的心。” 宣云珠明明在五年前就死了,他收的尸体,他觉得水烛熟悉,不代表他相信人死能够复生。 他在水烛面前的百般试探,不过是安慰自己曾经拥有的良心。 他万万没想到,那个人在五年以后依然敢于提起,并毫不犹豫的设有这样的处境。 百里郅震惊了,他自然也是知道了鸾台发生的一切,昆仑境的阆苑长老步逸突然提到了潇湘巫州的魔宫,请求王室与修真界配合,剿灭魔宫余孽。所谓余孽就只是魔宫宫主玄笃的私生女,她携带着害人不浅的魔功经卷外逃。 她的名字自今日起传遍天下,时时刻刻都要受到修真界无数修真者和军队的围杀追剿。 宣云珠,水烛,百里郅想起水烛惊惶失措的表现,她塞给自己的那些花儿,若斐辞说的都是真的,她是见到步逸了,百里郅知道步逸迟到了许久。 第六十八章 人心的不可预测 更新时间:2012-12-27 步逸在花朝典上迟到了很久……百里郅不明白,步逸这个在修真界都很少有人知道的名字,如何能与他的合伙人有牵连的,若是单看水烛异样的表现,他觉得那外露的情感未免太复杂了,有点癫痫的意思。 斐辞对他笑了笑。“我很想跟宣云珠说,如今真切的见了,那么,不原谅就请永不原谅。” 百里郅一时跟不上他的想法。“斐将军的话太难懂了。” 斐辞低着头似是在自嘲。“是啊,宣云珠,已经死了。”尽管他发觉这个楚楚姑娘和宣云珠有诸多相似的地方,他不想确认,这也没有可能确认。(.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知道昨日楚楚姑娘一夜未归,李公子在门前守了一夜。” “斐将军在监视我们。” “自然,这是皇帝的命令。我或许没什么资格说,但是我想你最好护住楚楚姑娘,人的野心有很多种,不要害了无辜的人。“ 百里郅听了差点没倒仰,居然斐辞跟他谈起善良的问题来了。 但是斐辞的表情带着几丝茫然,似乎本身对自己的开口就充满了怀疑。 忏悔尽头是不是也就如此了。他内心的折磨和挣扎,类似的歉疚也就是善意的提醒,可他是否足够善意,他能嗅到李贽身上同样野心的味道。 百里郅带着一头雾水出了将军衙署,他被引去了秘密庄园,那里囤积了不少准备好的物资和材料。他在那里监工,墨家失传已久的“千鸟架”很快就要被大批量造出来了。 百里郅在去的路上在河水前站了一会,他不知道水烛游去了那里。 他想着斐辞说的“自己等了一夜”,他想这话让别人说起来,竟是这么的别扭。 花朝典结束后,皇帝回去了皇宫,各门派的长老及弟子也都回了住处,鸾台的亿万花瓣,被民众争相抢夺,当做是花神的赐福。 天渐渐的黑了,河水上却是更加热闹了,庆祝依然在继续,少妇少女们从花神庙求取了花签,结伴到河边,向天上的明月祈福。 时不时传来嬉笑声,她们将花签放进自己亲手制成的花灯里,让它漂在水上,这是她们这一年的最美好一天,有无数的期待和甜蜜,盼望着情郎。 楚宿一脸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师弟,他发疯了许久了,折腾的自己都没片刻的消停。 “楚兴,你歇歇行么?” “师兄,斐二小姐那样美好的人,她哪里错了。” “这个,没错吧。” “那怎么能这么对她呢。”他很气愤。自今日起,普罗山的驻处严禁外出,他此时此刻出不去。 楚宿瞧着他的意思是要趁着夜色爬斐府的墙,给佳人安慰。 不知怎么他想起花朝节上白痴女子的样子,他大叹了口气,他未必明白自己看到那女子为何心中那样酸涩。 几家修真门派长老屋里的灯彻夜长明,他们在用各自的渠道找寻五年前,潇湘巫州发生的事情,所有的命令都在第一时间发了出去,他们要找到那个叫宣云珠的女人。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五年的时间足以抹去一切痕迹,当时覆灭魔宫,所有的知情人都死在那场魔宫大火里。如今真正了解真相的一个在朝廷上,一个在仙山上,还有一个在三年去了黄泉。 第六十九章 让俞颜书露张脸吧 更新时间:2012-12-28 “俞颜书?”靖国公主疑问的看着迟佚。“他是王室的远支,生前没什么作为,是个微末的官职,他在三年前得了急病死了。”夏徴的记忆力一直不错。 她记得这个人是因为在三年前他曾经来过公主府,但没多久他就病逝了。 她对这个人的印象不深,隐隐约约能记起大概的样貌,身体很瘦弱,说话的时候总是伴有咳嗽,他的眼神躲躲闪闪。 夏徴对这样的小人物没有什么兴趣。 “收罗的信息来看,这个人曾出现过潇湘巫州。” “跟宣云珠有关系?” 迟佚斟酌了一番下了定论。“沥河谷太小了,修真界很少有人注意到它。魔宫是在五年前烧毁的。据传来的飞报上说,那里的居民对当年的事情拍手称快,他们在五年前受到魔宫的荼毒,民不聊生。而俞颜书恰巧在五年前去过那里,他留下了痕迹。” “这怎么可能?五年前的事情毁的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留下。”夏徴也相信自己的情报网传来的消息。 “俞颜书,算是个有点才情的人,他回到长安后,曾写过一篇藏头藏尾的东西,而他给了公主你。” “什么?”夏徴不能相信。 “公主可能不记得了,在三年前的花朝节,公主府聚集了当时的才子名流,当时宴间赋诗,有人写过一首《零落行》。(.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是有的,记不清了,但是那诗着实写的不好。” “正是俞颜书写的,他藏头去尾提到了沥河、魔宫……” “而他就是在第二天死去了。”夏徴终于把事情的脉路给理清楚了。 “确实是这样,我查过这个人,他的生性谨慎小心,当时的举动并不符合他的性格。他可能面临着生命危险。”迟佚挠挠头,这个叫俞颜书的人白表忠心了,整首诗完全的意思是要给靖国公主效忠,并且将涉及自身的性命秘密露了半张脸。但是夏徴爱好才子名士,平仄如此勉强的诗词她是见不得的,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你怎么知道的这个人?”夏徴的怀疑病不比夏俞的差。 “最近依公主的命令,排查朝内的大小官员,觉得此人的死有些问题。”迟佚说了谎,他不能说是因为公主“真心”喜爱文学,要整理刊出才子们在公主府所做的诗词,宣扬自己的文学素养,明里暗里要他亲自操刀,使得他这个名义上的大管家不得不去翻那堆尘土厚积的宣纸,恰巧给翻到了这与众不同的一份。 “他知道自己会死,所以才突兀的参加了公主的宴会,然而,”迟佚顿了顿,这倒霉的人匆匆造出的诗作,并没有得到公主的青眼。“他的运气不好,当晚就遇害了。” 夏徴沉吟了下。“昆仑境的人拿出来这桩旧事来提,似乎他们是提前掌握了情况,他们就是杀死俞颜书的人么?” “没有玄关就能突破瓶颈,若是昆仑境早知道,何不用在掌门徒司冽的身上?他闭生死关,至今没有出来,昆仑境致人死地,万不是这么做,更不会今日当做知情人说出来。当时的长安城最有压迫力的可不是他们,而必须求得公主庇护的只有……” 夏徴瞬时间明白迟佚的话指向的是皇帝。 第七十章 真命天女其实是能贱卖的 更新时间:2012-12-31 “你认为现在是好时机?” “今日在鸾台上观,昆仑境所谋之物与公主府不同,若等他们与皇帝结成联盟,皇位不可撼,公主不在此时打算,必然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夏徴垂下头来,她的身子靠近迟佚,迟佚都能闻到她身上的阵阵幽香。 “我只知昆仑境为修真一言九鼎,其他三派马首是瞻,迟先生,你一直以为不可妄动,劝诫我修身养性,以静谋待来时,而你此时说来究竟是我将万劫不复还是你们要我万劫不复?” 迟佚当即行了个跪拜的大礼。“昆仑境要的是个稳定大局的统治者,他是谁并不重要。可机会对于公主来说一旦失去,将无法重来。惊仙阵被破,人心浮动,夏俞妖孽之说流传天下。关外将士翘首以盼,文士信奉谶语非空穴来风,也视公主为天下主,天下人心有三分,公主的美貌,才能便独占二分。迟某直谏公主,愿为公主肝脑涂地。” 夏徴的眼神在迟佚的脸上转了转。“修真界是想我夏氏王族自相残杀,以得渔翁之利吧。夏俞在三年前若得到了魔宫经卷,便是修真界的大敌,昆仑境的想法不难理解,而云梦泽的消息不通,既然俞颜书曾为我效忠,迟先生这是要我当棋子试探么。” 迟佚急急的叫道:“公主……” 夏徴摇摇头。“我不能夺我侄儿的江山,我也没有底气相信我能从我那聪明的侄儿那里抢过来。我的哥哥也不会喜欢我这么做的。”夏徴微微失神,最终摇了摇头。 迟佚一时不明白夏徴这是说真的还是矫情,他意图再劝,被夏徴打断了。 “迟先生,若谶语指的是我,何时不能应验呢。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夏徴这话说得傲气,天命当归,那么我总会是天下的主人。 迟佚心中不以为然,夏徴确实是女子中出众的人物,但是贪好权势,在政治上建树着实不及夏俞,有的那点聪明,都用在了掌控人心上。民间有说她行事,正不如邪。 除了财、貌,权,她收揽人心的手段也就剩不下什么了。 如今确实是个机会,这是靖国公主和云梦泽合作的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 云梦泽谋算此事,已经数年,昆仑境的做法打乱了他们的全盘计划,若是就此放下,如何甘心,决不能覆水东流,哪怕是一场豪赌呢。 夏徴靠近他,吐气如兰,她的性子在外人眼里是大家闺秀的典范,可迟佚不这么认为,他的女主人是故意的。 或许是迟佚长久以来的不动声色刺伤了夏徴的自尊心,使得她分外在乎她对迟佚的吸引力。室内的香气扑鼻,迟佚继续做着那个隐隐意动而不得不自持的君子。 他在心里笑了,女人啊,究竟只是女人。 长安城中暗流涌动,至花朝节之后依然不得平静,似乎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付风玉在烛火下看着自己的父亲,大叹了口气。 他们父女相聚,要避开修真界的眼线,何等的不易。但是无尘只关注她带来的消息,就把他的好女儿撇到一边去了。 “宣云珠?” “是啊,我是第二回听见这个名字了,上次是在斐辞的嘴里。” “这么说来,魔宫经卷居然掌握在皇帝那里。” “斐辞当时的表情完全是见了鬼了,我很少见他如此失态。和陛下汇报的时候,他的表情也没有多惊讶。” “这样你多留意斐辞的举动,也许在他那里可以得到玄机。” 付风玉应了声是。她说起步逸的举动,说起那具自燃的骨架,她的话又把无尘带到深深的沉思中。 烛火下,付风玉看着爹爹,他的神态雍和冲淡,怎么看都是个得道高僧,却非要厮混红尘。以前听寺院里的小沙弥讲,他的爹爹当初是何等的不同凡响,在最年轻的时候就是楞严院首座,方丈力排众议将他指定为宗派的继承人。他当年到雪山上辩法,摘下了雪水池中的千年莲花。 付风玉想到父亲风华正茂的年代不由痴了,不知爹爹如何和娘亲私定终身,又是如何只身来到玉佛山开山建寺。可又是怎么的机缘,面壁三年,出来了个利欲熏心的大和尚。 岁月何尝不是个杀猪刀呢。付风玉咂摸着其中的味道,不得不感叹如今果真是佛法中的末法时代。 贡高求名,虚显雅步,以为荣冀,望人供养。她在心里暗暗腹诽她的爹爹,她左等等右等等就是不见无尘理她,甚感无聊,翻看在桌子上的经卷,她初时看得津津有味,慢慢地,她的眼睛越睁越大。 弥勒佛是女的?还已经在世? 要不要这般离谱。 无尘摆弄着棋局,暗暗计算着其中的机巧。他推算了几遍,次次推倒重来。 一片混沌迷乱。 他接受公主府的拉拢向夏俞汇报了,夏俞在第一时间表明支持的态度,他叫无尘不要打草惊蛇。 皇帝的看法他猜不透,皇帝似乎属意将长安的这潭水搅得越混越好。 无尘以道讲法,安定民心,佛法本身就是劝导世人安心处世为原则,若是皇帝和昆仑境达成合意,建立国教,巩固政权,那么他和佛教就是最好的人选。 这比任何的供养,和宣讲,效果上说都要立竿见影。 无尘本也是瞄着这个而来。 只是这大潮中,看不到方向,不知何处有暗礁险滩,他的这艘小船是否可以规避一切危险。 宣扬佛法,僧人会向贵族高士讲空无,向愚民愚妇说十八层地狱。天上有八千四万弥陀佛,都是看着活人受罪,凭白的做着轮回的功课。 佛心往深了讲,都是本心,他念的佛是那尊被万万信民跪倒膜拜的佛,他本身也要做那莲台上的佛。 付风玉明白他爹爹的心意,但是她真心看不好他这幅走火入魔的样子。 无尘从思绪中出来,看着付风玉拿着书呆在那里的样子不由好笑:“风玉,我的宝贝女儿,真命天女你可愿当?” “啊。” 付风玉当即手就是一松,经书摔在地上。她磕磕巴巴的说:“爹爹,你没事吧。” “大明经倒是本好书,夏徴给自己炮制的,却也符合我的孩子,你跟王室同样沾亲带故,单从天资聪颖上,你比她强上百倍。谶语在先,玉和婉也不是皇家女子,王侯将相哪有注定的说法。”无尘说。 付风玉的脑袋彻底僵了。她本以为自己的爹爹已经走的很偏了,哪想到他的路竟是雷劈过的。 她的喉咙梗了一下。 无尘说:“这个要慢慢来。”他慈爱的拍拍付风玉的肩膀。 付风玉感到父亲的手搭下来后,她的肩膀冷飕飕的,她真是小看他了,她本来觉得靖国公主就足够匪夷所思了,没想到她爹爹的想法更是无边无际。 她想:“做女皇帝,还是先杀了我吧。” --------- 在千机墨的住所,罗园长老跑到亭廊哀声叹气,这少女怀春来的可真是时候。 他们家的打算是打了水漂了。 只能指望在千机谷中,夏钦的血能够研究出道道来。 他向总坛汇报了墨家机关的出现,千机墨机关学一直不盛,造不出来新的东西,实验中屡有失败,他们的机关核心术法断代了百年,今日见到比自家精巧的东西一嘴垂涎。 见到墨家机关流再有传人,他们的心情真是兴奋又复杂。 当初两家拼杀,恨不得你死我亡,事实也是如此。可如今那家的人又出现了,却是哪怕是敲断他的腿,也得把他带回去。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屋里的谢华依观感也是如此,她为自己竟然牵挂个男人而烦心不已。 她在房间里比比画画,她在纸上描画步逸的样子,按说她的书画学的不差,可是连画了几张,都觉得不像,步逸的神态太难展现了,落在笔下都显得粗俗。她咬着笔头,忽然想起自己这个样子和花痴妃子没什么区别,将墨汁溅了一地,自己生闷气。 ------- 皇宫中,夏俞在养心殿的桌案前端坐,下边跪着夏钦。 夏钦已经不记得自己跪了多少个时辰了,他的膝盖以下已经没有知觉了。他依然尽力跪的板板整整,他可清楚有个大修为者就死在了这里,说不定就是自己跪的地方。 他仿佛能闻到那股血气冲鼻的味道。 第七十一章 感人肺腑的长谈 更新时间:2013-01-01 他小心翼翼的调整姿势,这时夏俞终于看完了奏折,瞥了他一眼,他吓得一动不动。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夏俞站了起来,他向夏钦走了来。 整个大殿和往常一样,只有皇帝和觐见之人。 夏钦的心打着鼓,他哥不会在这就谋杀亲弟吧,连个人证、物证都没有,去了黄泉,他的父皇肯定说他撒谎。 他的母后说不定也不会相信,到头来他就是那个冤死的鬼。 夏钦连忙叩头:“皇兄,是臣弟失仪,有愧朝堂,更让皇兄寒心,惊仙阵开启时夏钦没有按照祖宗的规矩待在长安,没有为先皇后守灵。臣弟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可千万不要死啊。他这颗大好头颅还有好多的风景没有看透呢。 说来也不怪夏钦疑神疑鬼,他这是在夏俞即位之后,第一次单独见他。 先皇去世之后,他哥哥就放任他不管了。 夏俞的表情还称不上严厉,他犹豫了会儿,说道:“他们说你很喜欢谢华依是吗?你还要朕给你指婚?” 夏钦没想到夏俞的第一句话是问的这个,这扯得实在是有些远,他张大了嘴:“啊?” 夏俞笑了笑,遥想着:“母后在临终前,要我顾全你,待到你长大成人之后,让朕给你安排个好婚事。就是那个谢华依么?”夏俞的口气堪称循循善诱了,夏钦不知道他这是从哪得来的消息。毕竟他跟谢华依夜下相拥,可是远离众人的姿态。 他突然想起来了,在长安城的门口,他是怎么跟众人说的。他把谢华依当众弄得难堪。 夏钦拿不准夏俞的想法,只是叫屈道:“那个谢华依根本就是欺骗臣弟,她根本就不喜欢臣弟,她将臣弟诳到了千机谷,又趁机把臣弟弄晕了。待到臣弟醒来时,就已经到了长安郊外,惊仙阵开启,臣弟实在不知啊。祖训不敢违背,只能花言巧语地骗千机墨的人,放臣弟归来。臣弟确实是无心的。“ 当日他和谢华依从帐外走出,看到惊仙阵他的所有温存心思都没了。他后来知道皇帝下谕追他回来,心里更是了然。惊仙阵是要护住王族的安全,它的开启并非只因皇帝自己遇刺,而是另有含义,这是夏族的族长在遵循古训,向全族人发出警告,全族正面临巨大的危险。 这样一来,千机墨将自己骗来骗去,就变得格外可怕。他跟谢华依随后说的那些甜言蜜语,心里都是打颤的。 夏俞走近,毫不客气地拽着他的衣领。“你知道他们做了什么?” 夏钦慌乱的看着夏俞,连连摇手。“不知,真的不知。” 夏俞将他狠狠的摔在地上:“身为夏族子弟,你居然去修真的地界,被人抽了血都不知道。” “抽血?不是,怎么就抽血了,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夏钦没有怀疑夏俞的话,实际上当他醒来时,看到千机墨众人种种不自然,就有怀疑了。他的脚已经麻了,再被夏俞猛然这么一摔,他立刻动弹不得。 “那天在半山客栈,你也看到了崔易辰的话了吧?”夏俞这时也坐在了地上,他支起腿时不时的踩踩神色痛苦的夏钦。他们小时候就是这么玩的,夏钦很得母后的喜爱,他又有恃宠而骄的毛病,但后来他学乖了,他哥哥多数时候不跟自己计较,但真是惹恼了,他着实抵不上他哥哥的算计,小时候有一日也是和今天这般,他被摔在地上,被他哥踩着当球玩,他那日叫爹喊娘,也没见人出来阻止。自此他彻底觉悟了,行孝悌恭,绝不招惹。 见着夏俞的举动,他对自己哥哥的感觉找回来了。他哥再是个坏人,父皇母后的在天之灵,他也不敢乱来的。 “他说的没错,我是妖孽。”夏俞盯着夏钦脸色的变化,夏钦的脸色由红变白,由白变红。“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我们夏族都是妖孽,包括你。” “千机墨拿我的血做实验?”不得不说,夏钦还是很聪明的,即使是一头雾水,也能找到重点。 夏俞把他弟弟的手臂扯了过来,用指甲在手腕上划了一下,登时血就冒出来了。 但是很奇怪的,这鲜红的血在半空中停止了下来,凝结成血团。夏俞的手指触碰了一下,它开始缩小,夏钦的嘴巴大开,他有想揉眼睛的冲动,他看见缩小的血团变了颜色,是幽蓝色,发出幽深的光泽。 “这,这……” “果然,血液的纯度不及我。”夏俞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夏族中只有一人拥有血液的最高能力,是不可争议的王。虽然他不清楚这判定谁是王的程序,但父皇在最开始就属意他,可能就是这个道理,他的亲弟弟并不具备这样的力量。 夏钦也学着小心翼翼的触摸那血团,就在他触摸的时候,血团又回归了本来的颜色,掉落了下来。 “你的封号,封邑不变,这是大将军令,以后由你节制长安以北诸边兵马。” 夏钦望着手里金光闪闪的令牌,心中一阵激荡,他来宫中不过是要求皇兄别把自己一抹到底,哪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他眼巴巴的听着他哥哥要说些什么。哪知他哥又不理他了。 他心想果然是分权不舍得了。他想差了,此时他真的没办法把自己和妖孽联系在一块,他知道自己有不寻常之处,能够闻到苦绝毒不死不伤,他从小到大就没什么人能毒害他。 夏俞在沉默许久之后,对他的弟弟说:“我即位以来,你明哲保身也罢,志不在此也罢,我对你知道进退很满意。眼下放下你自污自浊的那一套,把活给我干好,不然我去母后的陵前告状你不争气。” 夏钦白了他一眼,他跟他哥哥相处的关系很奇怪,他自幼聪明伶俐,他哥哥百般看他不上,两人明里和气,暗地里互不服气。但是真若说他哥哥要成心害他,他还从没这么想过。 皇权对他来说,早就无望,父皇就是喜欢哥哥,母后虽然对自己很是疼爱,却也不支持自己。他自小就被一直教育,不要争不要抢。他后来也认为自己学不来他哥哥忍辱负重,从此就甘心了。朝堂上风云变化,他的皇兄一年比一年喜怒无常,总有些人来试探自己,按理说他比靖国公主夏徴更加名正言顺。这使得在外人那里,他不得不装成一副少年风流,绣花枕头的样子。他为此在母后的陵前哭过很多回了。 夏俞问他是不是将谢华依视作心上人,有意无意的试探了一下,他没有意识到,他在崔凌雪死后的举动是何等的乖张不羁。 夏钦其实是郁闷了。他这些年装的总有累的时候,他一心要对世间美好女子要心生眷恋,可他再丰富的感情,也是有用完的时候,他听说谢华依是个冷若冰霜的人,他乐了,想着被她刺伤了,总有几个月的闭门养伤,不见客吧。就和当时被斐梓扫地出门一样,哪想到跑去千机墨,更大的装疯卖傻等着他。 他毕竟是夏族的正统血脉,他偶尔会对自己的作为感到羞耻一把。人们都是健忘的,如今都不记得他也曾是聪颖有德,文采潇洒。 “那个,血被抽走了,有没有影响?”夏钦小心翼翼的问他。他看明白了,修真界对王族一直怀有戒心,想尽办法破除王族对修真者的威慑力,他这明显将把柄留给人家了。 夏俞瞪了他一眼。“不清楚,我没有再得到千机墨的消息。”夏俞心下也有疑问,在数百年里,修真界的动作不断,却没听说有人真将王族血液的秘密破译出来。 但是,他也不敢确定,自他这一代来,惊仙阵被破,再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也并非不能理解。 他甚至有一分半分的好奇,等到来日他夏族对当年异人的承诺兑现,王族以真身出来,将实力全部展现,他们王族是否在人间有立足之地,必然有能力压修真界一头,还是被人围剿的命。 夏钦又嗫嚅了句:“皇兄,妖孽这个,我们。” 夏俞抛过来给他一本薄薄的册子:“这是练功的口诀,能激发血液的力量,也会和修真者一样,掌握天地的规则力量,要尽快学完。” 夏钦颤颤巍巍的塞在怀里,答应了是。他又不放心的问了一句:“我们是什么种群。” “水里的。” 夏钦恍然大悟:“难怪皇族的水性都这么的好。”他有点好奇自己暴露真身,会不会很恶心,他想问来着,但最后还是省去了好奇心。 在宫中,夏钦目瞪口呆的听完了夏俞的全盘计划和王族秘闻,他两腿发颤的出了宫门。 夏钦嘴里一直在无声的念叨:“不是人,不是人,活了这么久,发现自己居然不是人。” 夏俞在养心殿默坐,他再当孤家寡人就不是时候了,他愿意相信自己的同胞兄弟,不会在全族灭绝的时候,往自己身上插刀。毕竟这不是个人的荣辱,涉及到夏族的万代江山。 他拿捏出轻重来。 而靖国公主夏徴,他的感观就是另一套了,他对自己的姑母芥蒂很深,他非常清楚她是个充满野心的女人,当他发现在海水里做的手脚,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公主府的时候,他的心情非常的差。 他的父皇一直对自己的妹妹看重有加,怜她孤苦,他也很想顺从父皇的意愿,再护住她一生荣华。 他们相互敬重的时日太短,在夏俞登位之后,她就起了别样的心思,奈何她这些年愈加不知好歹,一心想要夺得更多的权力,自她将云梦泽的迟佚带回府中,她跟修真界牵扯就愈发深了。普罗山和云梦泽都听她的意思办事,如此的肆无忌惮,其心可诛。 俞颜书这个名字在他心头划过,他冷笑了下,世人都将他二人视为对敌,哪知他却是看不上这个志大才疏的女人,覆巢之下无完卵,他的姑母又将如何收场。 夏族都是妖孽,他重复了这句话,他想了想这也算是个好事。 第七十二章 我的爱恨不该让你知晓 更新时间:2013-01-02 王宫在紫微星的照耀下依然辉煌灿烂。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明月当空,冷冷的月光洒下,这亘古不变的一轮圆月,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它依然无言旁观人间的爱恨情愁。 人们还没有发现在近段时间没有听到初生婴儿的啼哭了,那些恰巧在此时临盆的女人都因为种种关系或者意外,没有诞下孩子。 人们还不知道人间已经是死地了,再没有灵魂在六道之门出入,这个世界将不再迎来新的性灵。天地规则在上,神人等待这里最后的角斗,谁将成为真正的胜利者。 末日是否到来,这里将是万象更新,还是灭绝一切。 在天地那里,有一张牌是修真者,有一张牌是人类,有一张是水族,那么最后一张呢。 天地无言。 夏俞在族谱上填好夏灵帝的名讳,他对天上的先辈默默悼念:“最后的灵魂归位了,夏族的在天之灵,请给后辈子孙夏俞以力量,延续夏族的不变荣耀,江山永固山河常在。” 水烛在河道中徜徉了白天直到黑夜,她小心翼翼的游进了沉玉池,沉玉池寂静依然,天上的月亮只是更圆了些。 她到底还是贪恋这里的野荷清香。 她轻声唤道:“妖精,你在不在?不对,异乡人,你在不在?” 水里没有反应,她松了口气,他果然走了。 她将身体沉到水里,从水中看着月亮。她将手伸出来,伸向水光里的月亮,水光里的月亮更将冰冷,这寒冰一样的触感让她狂躁的心情有所安抚。 她嘲笑自己,她见到了斐辞是那样的惊惶失措,所以她一直以为见到了那命里的克星,会生不欲死。然而……真是见到了,她确实惊慌,她确实恐惧,可是就在他的手触碰到她的头发,那麻麻酥酥的感觉从脚底到脑门,她的心在那一刻又不争气的动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她这三生三世的爱恋,只在局中,但没想到她跳出来,她恍然惊觉她已经变成那个痴心人了。 也许水烛从未存在过,有过的是宣云珠,以及那悲哀的两世。 为他笑,为他哭,为他心动。 这个认识将她打败,她在那一刻溃不成军。 她说水烛,你承认吧,你也许不知道爱情是什么,但是你的心却只为他跳动。这世上任何风景和人能给你同样震动的感觉么。 大神的话,很真诚,他以前说过,这事要是不努力,就没完了。 没完了,不知是一次次的轮回相遇,更是这幅心情永远被枷锁套牢。 所以,水烛,还躲什么呢。对待无可逃避的命运,一心逃避又有什么用呢。 她曾经狂乱惊恐的心,终于平静了。人就是如此的奇怪,在之前的种种假设能够被自己吓坏,但真正面对了,虽然是害怕的,但悲哀的发现,自己那脆弱的心灵还有余地。 这种悲哀才是欲哭无泪的。 水烛在水里翻来覆去的想,若是这一刀迟早要挨,若是我这个人必然要毁在他的手里,那就再当一次自己是金刚不坏,刀枪不入? 她真的想掉眼泪。振奋就是如此不分时机的到来了。 沉玉池的水面不大,一汪碧水,它的水温要比河道的水低很多,也不知为何会有这样好的野荷开在上面。水烛突然惊觉,她其实没有闻到荷花的香味,她冒出水面才发现,这一夜的荷花居然败了。 荷花荷叶全身乌黑,像是被燃过一样。就在她将手伸过去的时候,它们就变成碎末。一阵冷风吹来,吹的水烛瑟瑟发抖。 水烛不在鸾台,不知道这日白天发生了什么。在鸾台上,一具尘封多年的骨架出现,它无声的燃烧。而就在同时,沉玉池的野荷也被不知名的力量点燃了。 沉玉池,是玉和婉和夏灵帝相爱定情的地方,也是相恨决裂的地方。 “知君深情不易,相携亡命而奔,然而世事无常非你我所想,不如从然而返,两恨世间,永不相见。”墨释在地道里看到的决绝之语,是玉和婉送给夏灵帝最后的话。 不知当夏灵帝久久等候他的爱人,期待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美好时,忽然听闻她坠落观星台,他是如何在这句话的刻痕下离开。 沉玉池的飒飒冷风,粼粼湖水都记得那个温柔男子掉落的眼泪,自此这里的野荷无根生长,花开不败。 天谕殿的九层宝塔何等沉重,他去了那里。他用所有的灵压遏制先知对前事闭口不言。水族的血脉究竟有多厉害,他硬是让数代先知都只能猜测那一个预言。 他死后的三百年沉默,是在沉默什么呢。深埋地下,无人感知到他的后悔,他的爱恨,他已经被众人忘却,或者他用泯灭灵魂的时间,选择的仅仅是无言。 三百年的岁月如此漫长,无法言说的相爱相恨,有了终结。 他终于离开了,这个已经没有玉和婉的世界。 步逸在房中,他看着不断跳动的烛火,有弟子推门进来,他抬头望了一眼。 正是昆仑境在长安的主事弟子启渠冷。 他恭敬的问安,待步逸微微点了点头,他才略直起了身子:“禀告师叔,各派都在搜集宣云珠的消息。” 启渠冷其实并不理解,门派是如何想的,按理说魔功出世这样的消息,若无十足的把握拿在手里,完全没有必要放出来。步逸在他眼里,很有高深莫测的味道。 果然,步逸的回答很简略:“知道了。” 启渠冷犹豫了半天,不甘心的问:“这宣云珠如何找,请小师叔示下。” 步逸淡淡地说:“跟皇宫的来使保持联系,其他的不需做。” 启渠冷晕晕乎乎的出去了,这不是说他这个小辈不贴心,实在是师叔的行为做事太云里雾里了。 步逸盯着烛火,似乎想从烛火中看出什么玄机。蜡烛的烛泪一滴滴融落,他轻轻的触碰,看着烛泪在手中凝固。红颜色的烛泪,落在手中,像是新结的伤疤。 夜的脚步慢慢的走来,慢慢的离开,花朝节在民众的狂欢中结束,在修真门派的一夜无眠中离开。 斐梓终于醒来了,她睁开眼没有看到幽冥黄泉,清晨的阳光只是迟了一点到达她的床前。她在最开始有些恍惚,以为是在做梦,是又一次的噩梦醒来。 但很快的,那种钻心之痛跟着出现了。 她都记起来了,她昨日穿着一生中最美的装束,听到的是一生中最冷的话语。 那个人厌恶她。 她顿时变得恐慌起来,她像是个小孩子一样,她忘记了自己当场的绝望,她只是又陷入同样的轮回,自己又把事情搞糟了,没有讨得心上人的喜欢。 她想起来练琴,她想起来读书,她想做一切美好的事情。 她就在这时看到了哥哥冷漠的眼。 “你醒了,清醒了没?”斐辞的口气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硬。 “还记得昨天的事么?”他继续问。 斐梓不理他,她从床上爬下来,到处翻翻找找。 “不用找了,这屋里有关夏俞的一切,我都扔了。” 斐梓的动作停了下来,她不可置信的望向哥哥,她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在喉咙里没有任何声音出来。 她哭了,她哭的真像个孩子。 斐辞没有任何回应,他继续说:“你也听到了夏俞是怎么与你说的,等你醒来,我就送你离开。这次不是去郴州的斐家别院,你做好准备,父亲给你在那里安排了一门亲事,你要么选择在尼姑庵孤独终老,要么就老老实实的嫁人。” 斐辞说:“刀子剪子,都收走了,你再要死要活没人宠你,你也觉得没有意思吧。” 斐岳本来也在她的房中,守着女儿,他毕竟年纪大了,撑不了许久。斐辞将他送回了屋,这时,他早早的进了来。 他也听清楚斐辞的话,他拄着拐杖走的很是劳累,似乎是人生中非常艰难的几步,他望着哭的梨花带雨的女儿,心里纵然心疼,也不再表现出来了,他远远的站在门口,清晨的阳光并不炙烈,很柔和的打在身上,他的全身上下被这晨光笼罩着,他轻轻的说道:“小梓,这是爹爹看你的最后一面了。” 斐辞心中一涩,当即站了起来。他望着父亲,发现这天清晨的父亲格外苍老,头发胡须竟然白了许多。 而那个在斐辞记忆里永远强壮有力,能够抵御一切风暴的父亲,似乎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父亲年迈心伤的样子。这一幕在他之后的人生岁月里定格,无数次午夜梦回时看到。 他永远遗憾,没有跟父亲在这一天的清晨多说什么。 斐梓听到这话动弹不得。她想她的家人都不要她了,是啊,她丢尽了这个家族的人了,应该的。她的眼泪更加的止不住了,也许她真的无耻轻浮至此,本应当被世人唾弃。 斐辞的声音有些颤抖:“小梓,给爹爹磕个头吧。” 斐梓忍着悲声,给斐岳跪下,她恭恭敬敬的叩头。 她在这时候并不知道这行为的含义,她不知道父亲已经看不到她出嫁的时候了。 她还在悲戚自己惨淡的命运,而不清楚,世间天命的大潮已经袭来,无人幸免。 斐梓在离开长安之后很久,才看到了父亲给她的长信。 “有一天,斐家没了,别忘了你也是斐家的女儿。夏俞是我们士族的仇人,一直都是。” 第七十三章 这世界的秘密是相连的 更新时间:2013-01-03 在长安城中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有人阴险地完成谋杀,也有人脑浆涂地终结此生。日夜不间断发生的各种故事,真正进到民众耳目里的仅仅不过千分之一,其他种种诡计与惨剧,就在人们不知不觉中开始,又在人们不知不觉中结束。 是的,这里,数百万种生活互相推挤、翻滚沸腾。 很多人平凡的生活,而有些人他们的生命注定是在完成另外的使命。 在长安南的一家民居,窄窄的院落,在外人眼里,它十分寻常。这户人家是对老实的夫妇,平常养鸡养鸭,在院子中种菜。就和融入这个大都的其他长安居民一样,没有什么打眼之处。 而就在这民居的地下,却另有天地,那里有一间数丈深的庞大兵器库。 围绕着它的暗室就有大大小小百间之多,混淆探视者的视线。 但探视者从未出现过,这里随着夏族入主长安,就一直存在了。外人并不知道这里,它们是当初拥立夏族成王的八大世家建造的,在最开始设计王城的时候,就无人知晓。它们是八大世家存留时间最后的保险,也是他们口口相传的秘密。 密室的门打开了。屋子里先来的一男一女抬头望,见到斐岳进来了。 这一男一女正是百里濠和林清溪。 他们等他很久了。 “斐大哥,小梓送走了?”林夫人轻声的问道。 “送走了。” 密室由夜明珠照明,光晕在这三人的脸上晃动,照见他们复杂的心情。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你们看到了王乱的信没有?”斐岳问道,他看上去很疲惫。 “就是你家孩儿当王那个?”林清溪瞥了一眼他。斐家该高兴了吧,若是天算者的卦象无错,那么朝代更迭,最得利益是斐家,其他人可就是为他人辛苦为他人忙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林清溪十分不满自家的孩儿要给斐辞当国相,这般君臣猜忌的事情,代代如此,亘古不变的把戏,那斐辞她是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虽说不是坏心肠,但是做事也是狠心狠意的主,他的儿子哪里要屈于人下,受这份心寒。 她倒是忘了,她的儿子也不是省油的灯。 “呵呵。”斐岳笑了几声,他的笑声到现在反而没有了喜悦之情。“九位先知全部身亡,天谕殿被烧,自此天谕一脉断绝,夏灵帝的尸骨在镇灵宝塔下被挖出来,就这还躲躲藏藏,不出来,拿这种虚话来说。他是铁了心要成全自己的绝心绝情一意孤行,可又何必不要脸的还让咱们为他办事。” 百里濠摇了摇头。“当时崔家,撤离咱们的协议,认为形势大好于他,百般买好小皇帝,还把自己的闺女搭上去做皇亲国戚,当时靖国公主突然倒戈,装作大仁大义,局势一片混乱,你我一心持重,都想看清楚在做打算,作壁上观,两边不帮,王乱就在此时出走,他曾和崔樯有过深谈,但是崔樯当时是蒙了心了,认为他是要拐骗女儿,王乱当年就认定崔家会有灭门之祸,不出七年,如今他说的件件都成真了。他说的最狠的话,是什么?是说世家已是日暮之时,百般挣扎都是难逃劫数。” 林清溪叹息道:“冷心冷面,把家业亲人,全丢掉了,往深山里钻,那时候咱们跟他的缘分就尽了,唉,说来崔凌雪是被他父亲害了,不然她和王乱真是一对璧人。” 百里濠不以为然,当年王乱是先痴迷先知之力,一心想要割舍尘缘,哪里是崔凌雪和外干之事能够牵绊的住的,而当他顾念亲情,预测到崔氏一族如何家破人亡,想要补救,当然为时已晚。 八大世家走到了斐岳、百里濠这一代,先辈付出的努力很多,他们看到君臣相持的日子不再长远,皇帝一心想要伸张皇权,夏族对世家的威胁在一点点加强的时候,世家的危机感也越来越强了,王族开始剪草除根,世家的有识之士也已经开始行动了。 密室议章就是为此而来。八大世家在明面上相互争斗,相互压轧,但在底下他们就着密室的明珠之光探讨着推翻夏族的计划。 然而在夏族上位之后,夏族的血脉之力慢慢彰显,修真界开始飞增灵力,王族对于世家的扶持的依靠减弱了。他们没有更大的筹码在身上。 同时八大世家内部的腐烂也出现了,有许多的继承者贪图现状,不思进取,这密室议章成了摆设,在四百年间就消失了四家。 后来,再幡然醒悟的时候,他们在世间的空间进一步缩小了。 到了斐岳、百里濠这一代,崔氏灭门,王氏远走,这密室议章就只剩下百里和斐家了。 也许在不远的将来,也就没有所谓的世家了。 百里濠说道:“王乱把自家的家底都给了斐辞,他十分看好斐辞成为新继的王,他明白的说他要孤身做事情。崔家暗地下的东西都在我这,还有那先前的四大家族也在。” 斐岳:“给你的儿子留着吧,咱们的密室到不了下一代了。说到底,咱们这四个当家人都是私心,崔家送出去个皇后,王家要培养先知,我是要斐辞去到皇帝那儿找信任,你百里最狠,自己的宝贝儿子到头来藏着。” 百里濠:“祸不及子孙,这是百里家的家训。”他和林清溪心里不是个滋味,他们用半辈子的时间小心翼翼,不敢让外人看到儿子,想尽办法让他远离灾祸,哪想到他先进修真,后涉皇权,眼看着深入泥潭,连退身之路都寻不得。夫妇除了相信王乱对局势的判断之外,就是尽其全力护住他们孩子的安全,而他们不知道的是,王乱已经率先找到了他们隐藏已久的孩子,知晓他的所作所为,甚至给他指出了往下走的路。 王乱算得他们注定还会再碰面。百里郅的一生都纠缠在末世的大局中,如何能遵从父母的意愿,平安避祸。 士族的百年谋划,一直在秘密进行。他们向修真界输入血液,除了明面上的,还有暗自送到民间抚养的,几个世家子弟虽说成器,但是苦于修真界对皇族隐忍不发,他们用百年的时间扎根,却还不足以动摇修真门派的意见方针。 只好同样按兵不动,扩张势力,几代人都是动用的家族最核心最隐蔽的力量,这是皇家和修真界都不能察觉的,真正说到束手待擒谁又情愿,这八大世家有把夏族送上王位的豪气,自然也有把他们踩在泥土下的决意。 同时,他们又向天谕局送去天慧的孩童。虽说天生念力强大的,在万万人中都出不来一个,并且最终走到先知的路子上来的,更是机缘难得,可是在世家的推动下,真正做到先知的还就有世家的人,而且还都是百年罕见的天算者,一个是当世的王乱,另一个是三百年前的玉和婉。 玉和婉,她的本姓也是王。 她的身世直到今天也没有被发现。 而她存世的三百年前,曾是世家夺取皇权最好的机会。 玉和婉是那个时代最高玄学修为者,她也是那个时候王家的当家人,王家和百里家出的都是聪明绝顶的人物,但是百里家是人间的杂学文章里拔尖,王家的人物却是天纵英才。 当年的玉和婉,以己之力,率先打开迷局,就是绝无仅有的天智了。 她在宫外和夏灵帝遇见,她扬袂入宫,得到夏灵帝唯一的爱,她的每一步都有目的,这本是极好的开端。 修真界在那个时代正处于断代时期,处于隐沦期的大修为者被突然飞增的灵力弄得精神异常,大批大批的进行闭关。 可就是在世家准备发动兵变,以命相搏的时刻,事情有了变化。 世家忽然得到了消息,玉和婉留下谶语坠落观星台,玉和婉多给自己的家族留的一句话是三百年天命不可违。 世家四处寻找不到出逃宫外的夏灵帝,本以为控制住他,还有筹码,而就在此时天谕殿突然灵光不善,九位先知全部失语。 三百年前玉和婉和夏灵帝的相爱相杀,留给当事人是情殇,留给世家的则是含恨。 他们只好收拢力量,低调隐忍,等待机会。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三百年的时间。 他们至今不清楚,当年的观星台发生了什么,玉和婉是不是真的爱上夏灵帝,所以才非要结果自己赎罪。但是又觉得不可思议,玉和婉对家族忠诚,她都已经做到那个地步了,为什么还会功亏一篑。 终于三百年之后,第一天象出现,说不定世间最高兴的是,这些知道先祖秘密的世家当家人,因为他们终于听明白玉和婉的意思,“三百年天命不可违”,待到三百年后,天象出现,当年没有继续的事情可以再次开始,越过它就是夏族灭亡,世家兴盛的年代了。 斐岳说:”咱们几个老人,在这,都做了多少年去死的准备了。” 百里濠沉默了一会儿,他看着密室里逐渐脱落的墙皮。“这些年,看着咱们的外系子弟贪婪腐化,这固然是在麻痹皇家,它也确实是烂到根上了,这不是我们先辈的家族,这也不是你我的家族,它该死去,用它做肥料去孕育新的王朝新的世家。” 第七十四章 宣云珠的横空出世 更新时间:2013-01-05 八大世家如今只残存了这两家,他们很清楚的明白,如今的士族没有办法在明面上抗衡皇家和修真世界。他们掌握的资源和那些通天彻地的人不是同一级别的,他们花费无数光阴将身子俯下,聆听上天的旨意,去抓紧身下的泥土。长安,这座树立在这儿千百年时间的城市,真正留下痕迹的是在数个朝代中残留又搏起的士族们,他们登堂入室,披挂上阵,他们在势力前小心的抉择扶持。 他们刀光血影的年代似乎远去,他们钟鸣鼎食的日子被人们记下,人们淡忘了这些人的血腥,正是这些人在翻手云覆手雨的造就朝代更迭。 离朝之前的那些岁月他们已经存在,从没有王侯将相的必然。 百里濠的手中是一个卷轴,他平展铺开来。 他沉默了很久:“这是最后的办法,我只希望不会用到它。” 林清溪盯着他的丈夫,最终安慰道:“哪能不流血的。” 斐岳的感观却是另一路,卷轴已经有了年纪,它的纸张都有了毛边。三百年来,后人无能,最后选择的还是先辈的办法。 他们只是将勇气拿出来,去实践它。 百里濠和林清溪这对夫妇相视一笑。笑里有苦涩的味道,也有决绝的味道。 死亡令人惧怕,但是它若是值得,就必然视死如归,绵延家族的荣耀是他们的信仰。 水烛在清晨爬上了岸,静静的调整气息,如果说这日必然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她先运转个周天再说。 她身体里的玄关黄庭终于完成,在外表看来虽依旧很难察觉辨别,但是修真者的体质各有不同,她可能会被归于有隐匿的法力,若是有人在此时探视她的内息,会惊讶的发现她是人间里少有的修行胚子,更重要的是她正处于玄关的出蒙念识阶段,可谓一张白纸。 这样的资质,在修真界算不上顶好的,但是蒙混过关的鸡肋已见成型。 水烛终于有时间理清自己的思绪,她记得在天谕殿的天极罗盘上看到长安会被重新建筑。那在此之前,这里必然会被破毁。 那么动手的人,会是谁呢。 她整整衣服,在太阳底下自然晒干了,似乎不大想动,又磨蹭了会,才终于准备离开了。 在离开的时候,沉玉池岸上的树叶哗哗的响,树枝上挂的红布条迎风飞扬,水烛被阳光晃了下眼,她回头看的时候,发觉在树底下似乎站着个女子。 那姑娘在光晕底下看不清楚容貌,只是感觉她轻轻的对自己笑着,笑容温婉柔和,之后就像是风一样的消失了。 水烛揉揉眼,她觉得自己看花了。她的眼力异于常人,看错了是件很奇怪的事情。 她心有所感,又不知说些什么,她对着大树晃了晃手。 沉玉池,因水结缘,这里只来过两位皇帝,一个是夏灵帝,一个是当今的皇帝。 她缓缓的走回斐家小院。 百里郅不在,她听看门的斐家家丁说二小姐已经在清早出城了,玲珑跟着走的,没说去的什么地方。她跟斐梓这些日子处起来,有了感情,不然她也不会在花朝节想尽办法帮她,她就这般仓促的离开,使得她心生茫然,她有些后悔是不是花朝节自己是帮错忙了。 她一往无前的榜样,就这样子的离开了。 就在水烛悲春伤秋的时候,街上的人们纷纷从她的身边跑过,去围观长安府尹出来的告示。她被推挤的也去看了,没想这一看不打紧,直接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她看见自己前世的名字被浓墨大写的挂在墙头。 宣云珠,一个在潇湘巫州出生长大死亡的村姑名字,贴的满街就是。 上面说她十恶不作,烧杀抢掠,引诱妇男,呃,偷盗婴儿,呃…… 通缉令严厉的指明了这是个无法无天的女魔头。 水烛震惊了。 她又耐心通读了几遍,核对人名、地名之后再仔细看了看字句中间不时出现“魔宫”的字样,她才确信这个宣云珠说的正是自己。 但是,天地良心,她上辈子若是这么生猛,太子长琴会用一炷香的时间赞美她而不是把她给诳下来。 民众当然是听官府的,就在识字的人大声诵读的时候,民众不时发出惊呼的声音。这种罪无可恕的人多少年没有出现过了,吓唬黄口小儿的那大盗抢匪的故事都是很久以前的老黄历了。 这女魔头的传奇估计能震慑长安月色下的一片夜哭郎。 实际上也确实这样。 宣云珠这个名字在之后极长的时间里,有幸和崔凌雪被提到的概率持平。水烛也是花了很大的功夫纠正自己才使自己不会因为听见这个名字而下意识的答应。 水烛的震惊持续了一会儿,她听到有百姓说:“这女魔头流窜到长安来了?” “可不?” “这怎么会呢,天上的紫盖子前天才消失,连修真的大爷们都进不来,这女魔头能强过他们去。” “就说呢。斐将军看守皇城,怎么能让这种人进来。” “你小声点。斐将军被金吾卫除名了。” “这事闹的。斐将军是被他妹妹给拖累了。” “这女魔头连个影像都没有。这谁能知道,她是谁,走到跟前,准备害你了也不知道的。” 第七十五章 无尘的独特眼光 更新时间:2013-01-05 水烛的汗都下来了。她下意识的咬着手背,心想谁这么大手笔。 她前世的记忆很深,她被寄养在农家,养父母在她十五岁的时候先后去世,她独门立户,跟街坊四邻相处的算好,但是也不亲近。 直到步逸的出现……才算有了真正亲熟的人。 正是这些人亲眼看见她死的。 除了他们谁会清楚魔宫宫主玄笃的私生女叫宣云珠呢。就是她自己,也是在最后才清楚,那个她素未谋面的魔头就是他的父亲。 之后魔宫一阵大火,烧的干干净净,知道内情的人都死在了火场里。她被捆绑着,她站在火外看着发生,铺面而来的热浪给她的窒息她永世难忘。 现在除了她自己,只有斐辞、步逸和俞颜书了。 俞颜书没有再见过,她来到长安,先后见到了斐辞和步逸,或者说斐辞和步逸见到了她。 水烛想起斐辞在客栈对自己的惊呼,她很受挫,自己的伪装就这般不地道么,一个照面就被人怀疑了。可是她又确信斐辞没有拿住证明她身份的东西。 她没敢想步逸是不是清楚。 那么只有斐辞了。但是他是知道宣云珠的模样的,水烛又糊涂了。这魔宫之女的再出现,究竟和自己有没有关系。 她很疑惑,但是还没那个自信在斐辞面前打机锋。他显然眼光如炬,被他识破得不偿失。不过,现在她可不会只耍一通朵思剑法了,她对自己在这方面有了点自信,只要她不承认,谁敢说她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她的前路漫漫,她相信自己,嗯,姑且相信终有出头之日的。 她走在街上,只见到一个和尚迎面走了来。他在化缘,不住的在说阿弥陀佛。 身着一件乌皂百衲衣,足踏一双麻经葛纬履,虽是敝旧之物,却难的一尘不染。看着水烛一愣,她没有看见过人间正牌的山寨神仙――先知,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的仙风道骨,但是眼前的这一位,很有孤明独照,万境皆清的意思。 这还是水烛在人间看到的第一位。 民众有人给他送上银钱,他轻声的道谢。 人们似乎很喜欢这个慈眉善目的和尚。有老妇人跟他诉苦最近出了个女魔头,和尚从怀里掏出平安符,说是去恶辟邪,家宅平安,水烛看在眼里,嘴角一抽。 貌似他的平安符很多,这阵子送了好些人,接到东西的民众连声感谢。这就走到了水烛的面前,水烛尴尬的掏了半天,这才注意到她的荷包就没有在身上过,几次落水她的形象实在落魄,头发散着也没注意。 这和尚是无尘,只见他见到水烛也是一愣,连忙摇了摇头,他将讨来的银钱递给水烛了些。“姑娘,是不是遇到了难事,先救急。”无尘理解成这是被人给抢了,他的脸满是慈爱悲悯。 “没有,没有,大师不用。”水烛急了,她哪里好意思接和尚的香火钱。“大师在哪里清修,信女子待方便之时,定会瞻仰佛光,再结善缘。”开玩笑呢,她在天界时,佛道两宗只要数的出的,都是法力高强,地位在上,她每每端茶倒水。 无尘观察了下水烛的面相,微微惊异。这女子的眼睛长的真好,干净之极。他心下一动,便暗自将气息探了过去,他笑着:“我跟善男善女结缘,姑娘跟佛祖的缘分着实不浅。”他从怀里掏出一尊金佛。“送与女施主了。” “啊?”水烛慌不迭的接住,她的手中能感受到金佛身上隐隐的灵力。她的脸色当场就变了,据百里郅说在世间有灵力的器物,面世的不足百件,没听说佛教有什么宝物,水烛倍感压力,刚见面的厚礼未免太大了。 她的天眼能够看清楚这个气质温和的和尚境界在百里郅之上,尽管气息被遮挡了,她感觉得到他身上似有似无的压迫力。她正琢磨呢,无尘笑了笑:“佛祖不问贵贱,人心。只将缘分,贫僧法号无尘。” 第七十六章 天谕殿的多重爆破 更新时间:2013-01-06 无尘笑了笑:“女施主的这双眼睛生的极好。[.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水烛的心里一突,她不是第一次听有人赞美它了,这是她身上最鲜明的特色。她记得在天上有冰夷仙子见她半开玩笑的说,你的眼睛生的倒不错,但和你整个人不匹配。应拿了去,供奉上古恶神。白放着也是放着,令人可惜。 水烛对这个和尚的观感立马变坏了。冰夷仙子高高在上,收不得人间香火。她要是知道自己的花神之位被凡间的魂灵抢了去,她的祁连鞭肯定挥起来了。 她把金佛推了回去:“有强要,没有强收的道理,我不要。”无尘似是赞叹这个凡间女子的品格,越发注意了。他在探视她的气息的时候发现,这是个修真的料子,更难得心性一尘不染。佛教就他和几个师侄在修真上有修行,其他僧众却都没有,他偏爱个性单纯的孩子,他将来要树立国教,信众中有几个出挑的当做例子,也是锦上添花的事情。 无尘合了掌,却不将玉佛接手,他又送上平安符。他给水烛指了住处,他说信女子佛缘深厚,在人间凡尘自有一番造化,他愿做红尘渡者,将她送去彼岸。 水烛这才听明白他是要收徒,她暗自得意,自己在天上平庸无用,在地上却是美质良材。难得被人夸奖一次,她的心花怒放。 小人物的幸福,有时候来的很突然。 无尘目送水烛的离开,水烛说她叫楚楚,是公子的婢女,偷闲到街上游玩,此时要回去了,公子快要回来了。若有时间必然会去无尘的地方聆听佛法。 开玩笑,她当然没有这个时间,坐禅入定固的都是人的自由,她这个脑袋已不指望能看见佛国了。 无尘很满意,满意水烛的做法,在他看来,这姑娘,敬重佛教,又是个忠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可以大力培养,他的错觉很狠,这也难怪,就水烛一派天真的模样,你让她当场倾国倾城一个,那也是绝对不能相信的。 例如,水烛把百里郅的劝告抛之脑后了,她在这一天终于良心发现,她是有毁城灭国的大事要做的。在长安城中混迹了如此久,她知道皇宫的门是从哪里开的,她盘算着,不如就真的探一次皇宫。 百里郅要是在跟前,肯定大骂她是疯了,惊仙阵就是因为某个大修为者私闯皇宫所致。皇宫虽不说龙潭虎穴之地,但也确实有去无回。 宣云珠的告示是皇帝的御命在上,她弄不清楚前因后果,她毕竟不放心。她始终对宣云珠的一生充满了愧疚,纵然是宿命相缠,她欠她的亲人也太多了。当她看到告示的一瞬间,她萌生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老天,也许她那些素未谋面的亲戚还有幸活了几个。 她前世生生吐血而死,这辈子她还是自救吧,渡人这事自己干比较靠谱,就不需劳烦大和尚了。 于是她没有想要在斐辞那里打探,而终极的直接选择了皇宫,在她的意识里,和人打交道要比孤身冒险还要恐怖。斐辞当年欺负她,都不带眨眼的。那要不要和百里郅说,她拿不准,她做出了承诺,但眼见着事情有了变化也不能墨守成规的。 她不闯,她偷偷的溜进去。 她拿定了注意,这就回去斐家小院,准备她的偷溜计划。 人们刚下定决心的时候,总有段时间信心爆棚,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在过去了高潮才变得正常。 而这一天的白天黑夜,再加上一天的日出日落,她似乎忘记了她在昨天的凌晨是从普罗山的住所中跑出了来的。她的肚子里还躺着一颗别人无私奉送的灵丹妙药,她还拿走了那个人的衣衫。(.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她后来为这事对楚宿深深检讨过自己,楚宿脸笑皮不笑的挥手说没关系,好人的旁边总要有个不着调的朋友衬托着,打人这种事他是从来不干的,做好事无须留名,他的意思是说水烛那个时候连名字都忘记给他了。 水烛在楚宿认领了“白痴女”这三个字,就再没摘下来过。 楚宿和楚兴在城墙根底下待了半天,直到确认了斐家的车子早早的离开了长安,才失望的回来。楚兴到底没有见到他的女神,他的脸色相当的差,他苦叹人生的缘分是如此的捉弄自己,他心中无比惆怅,他懊恼的问:“难道真的就见不上了,她这是跑去了哪里,真的下次就是她嫁人的时候了。” 楚宿点点头,师弟的怅然是少年人的情绪,他不方便多说什么,只是简单跟他说几句,情绪发泄完了,也就没事了。他是被楚兴缠着出的门,门里严禁外出,他有心帮他的傻师弟,费了半天气力找个说的过去的借口。而他真正走在街上,他发现原来自己也是有目的的,看着人来人往,他貌似不经意的在他们的脸上扫过,他期望能碰见着那个人,而一路行来,他失望了。 不知是什么样的东西在身上发生了变化,是在沙漠中,那女子的疏离让他不甘?是在河边,她的举动让他心惊?还是在鸾台上,看到了人群中有个熟悉的身影?他被她的落寞孤寂给刺伤了,他被自己的反应给吓到了,他不相信自己素了那么多年,就这么轻易被个平常的女子俘获了。他的情绪比任何时候都复杂,但最多的是好奇心,他想再次见到她。 “白痴女”这三个字在他的心底划过,他的心变得很是柔软。 付风玉看着日头,她估计了个大概时间。上边的指示,她在等待有人过来接手天谕殿的烂摊子。她为此拍手叫好,她如今真是忙极了,斐辞被停了职,明里暗里的事转移在她的身上,她的两条腿都迈不开了。而最令她挂心的那具白骨,皇帝没有降下责罚,她的心终于彻底放下了。 天谕殿烧的一干二净,什么宝贝都没留下。她还是吩咐官吏将这堆残砖断瓦一一登记造册,她是半点责任都不想负了。她在监看着手下干活,一边在想着斐辞。她当日下来鸾台,才将这段传奇给听全了。她还没生出悲风伤月的闲情来,故此没法理解斐梓无礼的举动,她深深觉得那姑娘的脑袋是被驴踢了,但是对斐辞的无辜受连深表同情。她正纠结着,要不要亲上斐府探望,毕竟那人真心待她不薄,如今他的职务她给干了,面子上总得有所表示是不是,可就一抬眼她看见个锦衣公子站在身前。 眼前的人没有修为,她的第一反应。 能接这活的人居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来的人是百里郅,付风玉抬头瞅见,嘴角抽筋了。难道这个年头,但凡平头正脸的男子,都要这么横着眼瞪人。 皇帝是,斐辞是,步逸是,眼前的这位也是。 显然,她理解错了,当百里郅一开口,如沐春风的感觉就出来了。 “见过付姑娘。” 付风玉上下打量一番,有点迟疑。当她看见李贽递过来的腰牌,她赶紧还礼,这人的地位背景在她之上。他们接头的方式很隐蔽,她隐在暗处,对着他嘴唇动了动,就等于是做了交代。 她内心觉得万分的不可思议,这个貌似平常的书生,居然比斐辞靠的更近,这是什么来头。她发现在百里郅递过的诏令里,自己又被划给了眼前的这个人做了贴身侍卫。 付风玉深感头疼,这是真正的凡人,她不小心,这个人的脑袋就能被人轻易的掉下来了。 百里郅也不含糊,拿着他的设计图纸,就开始向她布置事项。他是不会出面的,真正来应付这一切的还是她自己,付风玉乖巧的站在他身后,不住的点头,事实上她咋舌了,她听这书生的意思,在天谕殿的原址,要建立新的殿宇。 国教这个词语出现,她当场震蒙了。国教只在一个地方出现过,那就是《策时论》,这篇文的作者在修真界的暗杀榜几年来就没有下过第二位,修真界对它深恶痛绝,虽然有很多人提起,例如爹爹很属意国教的大教司,但是,只要修真界在世一天,就根本不可能实现。她的手开始发抖了,这要是国教真出现了,那皇家和修真界的冲突就一触即发了。她才不信昆仑境的鬼话,要和王室通力合作,但是眼前的一切很清楚的解释了,人是把鬼话说到白天来了。 付风玉重复了一句:“国教啊。” 百里郅对付风玉的了解停留在表面,知道有这么个人,在金吾卫当差,他并不十分清楚付风玉到底属于哪一方。直到今天他收到皇帝的谕令,他才清楚,这个女子已经取得了皇帝的信任。说实话,当看到谕令,他也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撰写的《策时论》观点偏激,其实说穿了,不过是迎合之作。他用心迎合夏俞的年轻冲动,雄心勃勃。他这是拿来博好感的东西,实用效果有限,就比如他根本不会相信国教真的能在他的有生之年立起来。 他是皇帝震慑修真界的一个摆饰,蛊惑人心为主,百里郅的父亲百里濠在当初就认定这东西是行笔之人的大逆不道之心,人不过说回来,他通篇讲的事情,万一之一,是能够达到目的的。百里郅终于在这个时候猜测到了皇帝的心思。 好漂亮的一局“请君入瓮”。 正在这时,外边传来震耳的轰炸声,大地震动着,付风玉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把百里郅护在身下,天谕殿的那堆破瓦残片被炸飞了。 接连几次。 付风玉心中忍不住狂飙:“有完没完!” 第七十七章 各路人马的一场混乱 更新时间:2013-01-07 付风玉觉得最近的气运真是背,她这马上就要交代完了,麻烦找上来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她拍拍身上的土,把百里郅拉了起来。她很佩服眼前这个书生,一脸的镇静,毫不在乎生死,有亡命徒的感觉,她形容的很正确,然而就在百里郅表现镇定的同时,他自己的内心暴躁得很。 在他心里麻烦同样上身了。 这么迫不及待的将天谕殿的旧址规划出来,是为他手里的那些图纸。建立国教是后话,天谕局所处的地貌,是难得一见的辟霖石场。这种石头,埋在地下,能够吸引周围的灵气,降低声音,故此在往昔天谕局周遭极其的安静,是天然的修道场,将石块运走,去构建兵器池,在这种石头垒砌的池墙围绕下,建造武器,有隐人耳目的作用。毕竟在四大剑派的注视下,这里已经烧光了,人来来回回几次,都失望的发现什么宝贝都没有。 不少人盯着斐府,他们深信斐辞在那个逃逸的小贼那里得到了好处。 这里只剩下这素来不被人留意的辟霖石场,百里郅很看好的一桩宝贝,现在没了,都被炸飞了。 百里郅从后脖颈摸到了一块小石头,他的心情极度败坏。 方才的爆破非常强烈,他和付风玉离得算远,被巨大的冲力摔在了地上,百里郅远远看见在原来天谕殿矗立的地方,直接炸出了个巨大无比的坑洞。 周围看守的士兵,死伤无数。这爆炸是在一瞬间发生的,根本就没有办法躲开,比起天谕殿顶脱落的时候,那爆炸堪称温柔了。 付风玉此刻浑身酸软,直咳嗽。她心里不由自嘲:她这近身侍卫当的,保护的都是比她个高比她强壮的男的。什么时候自己也能被保护一次,享受享受被人在乎的滋味。 她看见百里郅只望了自己一眼,似乎是确定自己还活着,就教她一并过去看看。付风玉绝望了,她在他人眼里,根本就不算是个女的,她想想在修真界,人人都当她是天真柔弱的姑娘,她开始深刻怀念那段时光。 她踉踉跄跄的跟百里郅去看,百里郅走在前,她跟在后面,她瞧着这李贽李公子的身影觉得相熟,但说不清楚在哪里见过。她也就是脑海里过了过,脚步走得倒快,紧跟着百里郅。 两人站在地上陷了数十丈的大坑,相对无语,这铁定不是自燃的,辟霖石没有那个属性,但是谁在眼皮底下放了如此厉害的炸药。付风玉确信她的守卫是挑不出错来的,本来她的心情调整过来了,现在可好,她抓了抓头发,她铁定和天谕殿反冲。 就在他们坑洞边还未站定,只听得同时在东南,西南,北边传来三声巨响,脚下的大地再次颤动,付风玉大叫起来:“千机墨、普罗山、云梦泽,都给炸了!”百里郅也愣了下:“他怎么不把昆仑境的落脚点,也给轰了,难道是单单在昆仑境前怂了不成!” 此话一出,付风玉立马把他引成知己。人人都怕昆仑境,想不到这个大胆放肆的坏人,居然也害怕,付风玉对他的态度深表遗憾,多少人和她一样把昆仑境的出丑当做乐趣。 街面上一片混乱,民众四散而逃,有的生怕被再出现的爆炸炸伤,直接趴在地上。长安城中下云行,自惊仙阵开启,长安就没有宁日,到处都是稀奇古怪的事。 谢华依带着她的师弟,师侄,一路追赶。她闻到了满街的硝烟味道,就在此时她看见千机墨的驻处在眼前轰然爆炸。她气得牙根生疼,今日突然属下来报在长安城中有一个身形可疑的男子,他们怀疑就是墨家机关流的后人,所以谢华依出马,要擒他回来。 一路上追追停停,她被这人耍的团团转,但是没有办法,长安城的禁令就是不能使用法术,她被罗园长老命令警告过了。罗园长老不愿在此时空挡另生事端,她只能带人围追堵截。可这人直接把他们的驻处给炸了。墨家的传承有相似的地方,风格这东西很难改变,追到家门口发生这种事,谢华依愤怒那人的挑衅。“给我找,就是把长安翻个顶朝天,也要搜出来!”谢华依心中暴走:这人的意思是早上故意暴露给千机墨,他根本就是来耍人的。 六悲子附耳过来对谢华依说:“除了昆仑境,都被炸了,他把天谕殿也给陷了。”谢华依气得连声说好:“欺负人啊,他怎么不把昆仑境给炸飞了!”楚宿和楚兴瞧见状况也往住所跑。楚兴大叫道:“谁干的缺德事,他怎么不把昆仑境给炸了!” 楚宿跑得最急,在慌乱的人群中穿走。他不小心碰着个年轻的后生,快速说了句抱歉,就窜得没影了,楚兴紧跟在后。那年轻的后生扁了扁嘴,窜紧的拳头伸开来,摇摇头:“普罗山果然如世人所说的那样穷,怀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他只在楚宿的怀里,掏出些零碎的银钱,而在随后的楚兴那里,直接偷来了本包装的细致,他以为是什么修真的经卷。他打开一看竟然是《落花集》,这后生立马把书抛得老远。 用衣服的下摆擦了擦手,他对男欢女爱的东西很烦,在花朝节连败几局的墨释,一点也不愿意看到斐梓的器物。他在擦身而过的时候听见了楚兴的报怨,天知道,他是多想给昆仑境下马威啊,可是他对那个清冷的长老怵得慌,再被同一个人败坏,他得多对不起自己。 他此时最需要的是信心这二字。 他正想着呢,谢华依和千机墨的弟子们又追了来,正在街的另一头,墨释撒腿就跑。他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终于在花朝节的第二天,果断出手,一招必杀。他花费了一夜的时间,在四个地方部署了炸药,他算的分秒不差,直到天谕殿的爆炸声起,其他三个门派的大门一起爆炸。他在机关学上绝对是个天才。 这本不应加上天谕殿的那堆废墟,因为他对先知的恨意,而成为率先爆炸的地方。他要那些魂灵永世不得安宁。他的仇不当场报了,他实在不甘心。 而轰炸那三处,就是出于局势的考虑了,他从在黑市上购买的鸾台信息上看,获知昆仑境即将和皇室合作,其他三派有跟风的嫌疑。要是真让他们联手了,他想刺杀皇帝就难了,他想冲破皇宫的防线,从目前的行刺记录上看是没有成功的先例,只有将他引出来才好下手。他想要玩就玩一个大的。 先让老子痛快了再说。 云梦泽清点了因爆炸而受伤弟子的人数,清夜钧座立马把喝的茶给摔了:“怎么个意思?光昆仑境幸免?”迟佚倒是镇定的多,他笑了笑:“墨家机关流的手段,真是可惜了,不然收在麾下,能助我派成就大业。”千机墨有的都是酒囊饭袋,普罗山一群胆小怕事的,昆仑境的野心他容不下,这若是真能将俗世这样强大的力量掌握在手中,他云梦泽就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清夜有了些犹豫,但是他的上司是最见不得人前后为难,他这番犹豫只能深埋心底。云梦泽在靖国公主夏徴那里已经投入的太多了,退一步讲,想要撇清关系,也无法让人信服。必须让谋反的事情变成现实,云梦泽才算有了回报。夏徴自谓聪明,她也万万想不到,她的高高在上她的欲拒还迎,不过是越陷越深罢了,迟佚一直在摆弄这个高傲的女子,他的野心何止一个门派,何止一个公主,他要的是放眼整个天下。但是立即开始谋国,似乎仓促之极。 “昆仑境那里?”清夜依旧很犹豫。 “他们不会管的,他们说是出来主持大事,其实就是来浑水摸鱼的。长安城越来越乱,看着吧,哪派胜了他们再去接洽。地位的超然,使他们有更多的选择,而对于我们,机会恐怕只有一次。”迟佚摇着纸扇,显得成竹在胸。清夜没有办法,迟佚在云梦泽的权力很大,很多长老支持他,投身靖国公主府,他直接是替门派发言,他只用少许的时间就在云梦泽爬到了顶端,这样的事情发生如何不令人惊心呢,尽管清夜看不上迟佚这个半路拜师的,但面上一点都不敢露出来,对他说的话都得掂量着来。 迟佚在门派里是有名的心狠手毒。 “夏徴不配合就由不得她了,夏族都是妖孽,她也是。也该是她饱尝被人欺凌的味道了”迟佚他已经十分厌烦必须在夏徴面前装忠厚的美德的状态了,他是个正常的男人,天下绝色在引逗他,他不是没有反应的,但是公主自以为是的表现每次都将他掀翻在地,令他胃酸。 他给夏俞在封闭养心殿的时候送去了海水,他在海水里加了料,他要看看结果。既然没死,来日就必然是你死我活了。 第七十八章 马迟迟 人迟迟 更新时间:2013-01-08 “上座,牵一发而动全身,这箭射出去就收不回来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清夜最后提醒道,云梦泽以心算见长,故此他们把每一步都看得极其重要。事物是环环相扣的,一招棋错,那么就注定了失败。云梦泽蛰伏在昆仑境下那么久,自然是实力不及,但也有韬光隐晦的意思。一旦亮出刀锋,必然要战无不胜。 当年迟佚以十三棋局大败门中长老,云梦泽再无敌手,有人称他是神算者。 先知者的天算者和云梦泽的神算者,都是人间的顶尖筹算者,他们投入到这场人间的黑白混战中,世事如棋局局新,落下的棋子哪个才算是在真正的局眼里呢。 百里郅见到天谕殿的废墟变成一大片的碎成不能再渣的废墟后,围着大坑溜达了一圈。强烈的爆炸,将守护的金吾卫炸的死的死,伤的伤,付风玉嘱咐人到土堆里扒尸体。有士兵来通报,那三个门派也死伤了弟子,付风玉应了的一声,教人将消息传到宫中,又犹豫了下,吩咐人再去昆仑境的住所报信。 她望着比方才凄惨百倍的天谕殿,连连摇头,心中想:先知身死,在天之灵也不愿再有人占住他们的地盘吧。这花朝节前后几日,她睁眼闭眼的看见几波人在这里出没了。她打量百里郅的神情,依旧很沉着,她耸了耸肩,这人拿起架子,真不比斐辞差。 百里郅在算爆破的冲力,他的能力在于伪装和模仿,他手中有大量墨家的图纸,风格是一脉相承的,他能感觉到熟悉的机关设置,他计算着方位,他的脑海将整个爆炸的步骤进行还原。 他可以分毫不差的计算,那只有一种可能的事,那个放炸药的人就是墨家的传人,他在黄岐派观览天下书,墨家机关流的根早就断了,没想到他在今世既看到了墨家的图纸,还遇见了墨家的传人。 他的模仿和学习,他学的再像,也到底不是人家的味道。若认定了是墨家传人,他从多方面收集的信息来看,这个墨家传人在惊仙阵开启的时候就已经进入了长安。他想起水烛在那日带了一堆的机关玩偶,他颇感兴趣的摆弄了半天,存了几分好奇。而现在他想明白了,那就是此人了。你能想象一个小贩,送给个样貌平平的姑娘一大堆的玩意么,据说就几两银子,这必然是有所图的,他突然气恼起来,这同时说明水烛极有可能在最早就察觉到了怪异,但是,她没有告诉他。 水烛她怎么就那么招人呢。 百里郅又确定了一次,她不是白痴,她只是在装傻。 墨家传人到底为什么出现,更加关键的是,他似乎不从属任何一方,只是个捣乱的。 百里郅站在那里又不动了。 云梦泽的掠之时还离着天谕殿远呢,就大声的喊着:“付师姐!“ 付风玉一愣,转过了头,她的嘴角一垮。她的跟班来了,掠之时跟她同辈,一块长大。她比他大了几天生人,故让他叫自己师姐。这是付风玉最后悔的决定之一,掠之时是个温和厚道的人,也是被钧座称作后生可畏的人,云梦泽出来的都是眼高过顶的人物,他算门派里的一朵奇葩,空有的聪明只是放在了棋盘上,对人和事憨厚的无与伦比,平常在门派里最好的人缘,在付风玉脱离门派来到长安之后,他依旧不变初衷,他随后也来到了长安主事,有时候遇见了,对自己还是很是亲热。但这些令人亲近温暖的特点,都抵不过他对自己的称呼,天晓得,他说话正常得很,就是叫自己的时候,出奇的肉麻。 付风玉的鸡皮疙瘩又起来了。 百里郅也受不得有人这么肉麻,回头看了一眼,见到是个模样清秀的青衣男子,该男子是个身高七尺的精壮汉子,他压抑着咳嗽了一声,悄悄的退后几步。 “付师姐!最近怎么样?” “挺好,挺好。”付风玉的脸又颤抖了下。 付风玉问门里在爆炸中死了人没,掠之时报了个数字,他看上去很气愤,他跟付风玉说门里已经在长安城中逮人,肯定会让那个恶人血债血偿。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掠之时是和师弟们一同过来的,他的师弟们显然也受不了自己师兄的热乎劲,脸上都是不自然的表情,在他们看来,付风玉走了偏路,往日的甜美师姐如今是王族的傀儡,道不同不相为谋。更何况,在惊仙阵开启的时候,付风玉一人当关,谁的面子都不给,哪里还有师门情分。 掠师兄的表现可谓是很掉价的。这是他们心里的看法。 付风玉见到其他人古怪的样子,也不惊奇,她微微一晒。她每日都活的提心吊胆,别人的看不上看不起,一点都伤不到她,她压根就没有那个功夫。 就比如现在,掠之时的寒暄没完没了,她开始不耐烦了。终于掠之时说到了重点:“付师姐,上座说宣云珠极有可能就是当日在天谕殿跑出来的那名女子。她来天谕殿必然是因为这里有她需要的宝物,而对魔功的修行者来说,最好的东西就是人命。” 付风玉不可思议的看着掠之时:“你是说,宣云珠把存世的先知都害死了。外边的圈圈套圈圈,是她干的?” 紧接着付风玉看着掠之时郑重的点了点头,她更加的不可思议了。“所以,这说明什么,宣云珠会继续害人?” “她既然能远距离,杀害在街上静坐的先知,在天谕殿里。这说明她熟悉先知,对他们的弱点命门掌握的很清楚。这甚至是修真门派谁都无法知晓的事情。” “所以?” 掠之时打住不说了,他看着天谕殿的一片废墟,心情很糟糕。“这些本来都有证据讲得通的,只要那天谕殿倒下的那堆废墟里,有天极罗盘的碎片。刚才的爆炸说不定就是在毁灭证据呢。” 付风玉不明所以,她只是清楚天机星盘是先知探知天象的东西。 “付师姐,这里的废墟我们要搜搜看,行个方便吧。”有师弟抢在掠之时之前讲了,实在不得已,就掠之时那热乎劲,得等几个时辰了。 付风玉看着脚下的碎片渣渣,她愣了愣神,她有心说这里都快成末了,有什么好查的。她刚想开口,才想起这里已经全权交给那位公子了。 她向百里郅那边瞅了一眼,百里郅没吭声,她意会这是同意了,她就向掠之时点了点头。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远处传来。“小贼,你别跑!” 付风玉听得清楚,这是谢华依来了,百里郅也听出来了,他神情戒备的看过去,他虽然自认为乔装的很好,但是在半山客栈,这两个女子可是都看见过自己。 他狂妄自大,也不敢小瞧了天人榜的高手。 谢华依的话里,他们听明白了,这人是跟谢华依有了过节,一时间两人都是很同情,谢华依从来都不是好相与的人。付风玉也不乐意见她,这种私下会面,肯定不能善了。 掠之时当仁不让,吩咐师弟去帮谢华依,他们看不清楚被追的是什么人,那人的速度非常快,只在空气中留下了黑色的残影。 “他就是放炸药的人!”千金墨的弟子喊着。 这说的连付风玉都不得不上手了。被追的人全身的黑,还带着遮脸的黑布,付风玉凭着过人的眼力,看见你不足一寸的布条空隙里那滴流乱转的眼睛。 付风玉的第一反应,这人是在耍人呢。他甚至不是修真界的人,但这怎么可能,凡人怎么又有这样的躲避速度和准度。 她想起半山客栈逃走的那对村夫村妇。 他会不会是宣云珠的同党?付风玉的联想非常之不着调。 别看墨释把千机墨的人当猴耍,他体力消耗的不轻,这要是再逃不掉就真被人剁了尾巴当观赏的猴子了,谢华依不是平庸之辈,这一路上赶得他鸡飞狗跳的。 他万分感谢夏族的先祖给长安定的规矩。他把小半个长安都炸飞了,这些修真者依旧不敢妄动,他心中那叫一个痛快。他特别的想给郁郁而终的师父说句话,他家的小墨释出息了。 千机墨的那些不肖子孙们,一个都赶不过他。 谢华依已经怒不可遏了,她扯开拦着自己的随从闰娘:“他百般的戏弄我,我被欺负到家门了,还乱讲什么规矩,我不把他擒住,誓不为人!” 闰娘死死抱住:“罗园长老让女公子听命从事,姑娘要是按着自己的性子,大国师那里没办法交代啊。” 谢华依的手渐渐放了下来,此时墨释不乐意了。他边逃边对着谢华依喊话:“别说大话了,就你那点微末的本事,你倒是拿出来啊。就会那修真法术欺压人,你还有你爹爹你们千机谷,有什么脸称墨家。” 谢华依当即火冒三丈,她将手指一咬,在半空中画符。她把“血龙书”抬出来了,这是介于血咒和阵法的混合体,她激怒之下,真的没用灵力,居然是放自己的精血构阵,千机墨再无家底,它也是发展了几百年,有些东西是拿的出手的。 就在她画下第一笔的时候,墨释就明白她这阵的歹毒,阵法画就,天谕殿的土地,就会坚硬如铁,八方之物全部凝固。墨释就是插翅也难飞了,这和他在花朝节当日鸾台那儿布的阵异曲同工。只不过他借助的外力,谢华依还是用自己的气息勾画,总体看来,他认为自己还是胜她一筹的。他不认为自己嘴贱,反而觉得谢华依着急就使邪路子,一点都不大气。 他在混乱的局面中把个人捞在手上。“住手!不然我杀了他!” 场面一片寂静。谢华依的血龙书就差点睛的一笔了,只要她流血的手指轻轻一点。 谢华依见墨释狗急跳墙了,她哪肯收手。 就在她的手臂往下划的时候,却被人意外挡住了。 谢华依的声音结了冰:“付风玉,你敢拦我?” 付风玉一脸的苦笑:“真不敢,就是不能够啊,人质,人质还在他手里。死了可不行。” 谢华依差点没气晕过去,一个凡人,死了就死了,她聒噪什么。 付风玉心里也是暴怒。那黑衣人分明挟持的是她如今的上司。 刀架在了百里郅的脖子上。 第七十九章 墨释和百里郅友情的开始 更新时间:2013-01-09 有没有见过凡人杀凡人,来威胁修真者的。 墨释赌对了,果然,这人的身份来历非比寻常,至少有人替他挡刀。看来转机来了。他在百里郅的耳边低语:“对不住了兄弟,我的命和你的命要放在一块了。你说我这是值钱了,还是掉价了。哈哈。”墨释是见过这个人的,在他摆摊的街上他见过,在花朝节上他也遇见了,似乎每次见到他,他都是出来寻人的,但是却没有特别留意过这人的身份,只以为是个寻常的公子哥,他当时以机关鸟威胁水烛的事情,他还没来得及去做。他还不知道百里郅和水烛的关系,他现在只是惊讶,没有想到缘分他和这人的缘分如此深厚,在大难临头的时候,还能遇见。 百里郅的观感就没那么好了,他从他的话里,听出来一丝熟悉的轻佻。这熟悉来自于他自己,他觉得这人更加可恶,他在遇见水烛的时候,不知道说过什么混话。百里郅比墨释想象的镇定:“墨家的传人,你不束手就擒,想卖是卖不出去的。哪有什么价钱?” 这小子在诈我?墨释心里嘀咕着,他拖着百里郅往后撤,对谢华依的方向喊:“退后,退后。”付风玉拼命拦着谢华依,把她紧紧抱住。“谢姐姐,冷静冷静,真不能动手,皇室修真一家亲,你要是杀了人,责任是你的还是我的。他劫持的那个人,身份地位尊贵,不能不顾惜啊。”付风玉把吃奶的劲都用上了,掠之时眼见着局面僵持,若是换做平时,正是有机可乘的时候,但本能够渔翁之利的,他却不愿意。他瞬间反应是约束底下的师弟们,围住黑衣人,没有抢先动手,他不想让师姐为难。付风玉在心中万分感谢他的体贴。谢华依就不给她面子了,她连皇帝的亲弟弟――琅邪王夏钦都看不上,这人的身份地位她怎么会放在心上,只是付风玉带着一队千牛卫压制这局面,她不能贸然动手。 付风玉一直软声细语相求,暗自示意手下将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了出去,不少修真者,赶过来增援。百里郅心中变得焦躁起来,局面一旦失控,他的身份就彻底暴露了,李贽这个名字在修真界那里如雷贯耳,昆仑境的风火口他还不想跳呢,他得想到自救的办法。 墨释紧紧拽着百里郅,往天谕殿的中心位置后退。他被众人围住的圈子逼住了,他移动的很缓慢,在数十人的眼睛盯着的情况下,他的汗下来了。 谢华依厉声喝道:“付风玉,你要是今日拦住了我,以后你就是修真界的仇人了。”付风玉不由苦笑,她当然知道,这事虽然不比惊仙阵她相拦修真门派入城的事大,但是在三派中尤其是云梦泽的子弟有了损伤之后,她还一味的拦着,她这薄情寡义的罪名是被认定了,谁会在意恶人手里有着人质呢。修真界向来不在意低微如蝼蚁的人们,哪怕这公子真是皇亲国戚,她也会被扣上谄媚邀宠的帽子。她虽然能在门里的长老面前周旋,但是两者择一的话,她身为棋子,在修真界的退路,只怕真要断绝了。 自从她在长安抛头露面的那一日起,这些该来的就逃不掉了。付风玉真心觉得自己的命运十分不幸。 “师兄,付师姐的话不能听啊,这人若是放走了,咱们的师兄弟就是白白送死了。” “师兄,这种事你怎么能服从一个背叛师门的女弟子?” 云梦子的众人非常不满掠之时的做法,他们纷纷抗议。但是云梦泽的尊卑观念极重,要求下位者完全听从上位者的,决不能对命令本身产生质疑。作为心算者起家,他们推崇的除了智慧心术以外就是绝对的服从。 以智慧征服世界的人,他们相信只有彻底的服从才能将策略实现到位。(.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故此,众人不服,他们也不能违背。 掠之时不理会众人的质疑。“听我的号令,不能妄动。” 墨释的心情没有最开始的轻松了,他不时将脑袋朝向东南方,这会他突然听到他怀里的人说话:“你是担心步逸过来吧,你害怕有人在关键的时候戳穿你,这里有墨家的机关。但是你怎么有自信能走到那儿。”百里郅眯着眼睛,看见废墟中有一块个头较大的辟霖石,那就是阵眼了。 墨释的刀子在他的脖子上压出了血痕。“有意思,谢华依都不知道。你是谁?” 百里郅笑了笑,他示意墨释放松,将刀子拿开些,他不是很舒服。他们的交谈是用的腹语,都遮住了嘴的动作。这两人说起来都是混江湖的,一个是造假货,一个是偷盗。早年间,在古玩玉器上间接的打过交道。虽然不是相识的,但是身上的那种江湖味,心有灵犀。众人紧盯着这两人看,却没有发现异常,从头至尾他们的表情一个威逼,一个屈服。 他们在内心深处,对修真者的以力压人是看不上的。 “我有墨家的图纸。” “你是狗皇帝的人。” “讨口饭吃。” “这么说来,咱们还是半个同门,兄弟,你配合我走过去,我不会杀你。”墨释比百里郅年纪小许多,但是口气确实个老江湖,能屈能伸这一套玩的很溜。 “你把我逮住,你威胁我,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过去,不够意思吧。” “墨家的图纸,你看见的都是百年前的老古董了,既然能看出我的门道来,我可以把我的墨家秘术给你一份。” “我是皇帝的人。” “我去,你既然不信我,谈什么!”墨释被百里郅当面戳穿了,当即恼羞成怒了。 “我要惊仙阵的机关图,我知道你就带在身上。”百里郅出口喊价。百里郅当时从斐辞的眼皮子底下,进入的皇城,他不信这人比自己厉害,能够在惊仙阵开启之后还能溜进去。 除非在最开始,惊仙阵的建造中,就给墨家留了后路。 如果他能得到,一旦混战开始,他能以隐蔽的方式送百里世家的人出城,远离刀剑。 墨释第一反应是不肯,但马上觉得奇怪,机关图这种东西,一般人理解,只会存在在皇帝的手里,而他出口要,就是在触探皇家的隐秘,这说明他根本不是皇帝的忠心奴仆。 他觉得这事有意思。他极其厌恶修真者,他能够感知到他手里的这个人质同样不会修真玄功。身上跟自己一样的江湖气,虽然没自己的重,他深深为自己的神偷身份自豪来着,墨释觉得这人其实还行。 突然这两人的耳朵动了动,他们同时将余光扫向以对一堆不起眼的石头块上,这些石头块在爆炸的时候,并没有受到波及,在天谕殿的中心位置,依然如故,只是没有人在意这堆破石头能有什么玄机,只见有细小的石砾在微微的滚动,像是受到了外力的震颤,从石头的间隙中陷了下来。这是墨释布置的机关预警,大批人马就要来到了。墨释看见百里郅与他同一个反应,他不得不相信,这人确实瞧出了他机关的端倪。他当然可以拒绝他的交易,但是他还不知道百里郅的底牌。他若是小瞧了,自己可就交代在这了。 墨释不能再犹豫了,他轻微的点了点头:“成交。” 百里郅不怀疑他会拿出假货来,但是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他根本不可能调换。 但是百里郅抱有谨慎点态度,就方才他连炸三家修真大派,又当面调戏谢华依,他不觉得这人的可信度有多少。而另一方面他在揣测着他和水烛的关系。 这也是他帮着墨家传人的原因。他不清楚这人落在修真者的手里,水烛会不会搭进去。 他们都是最聪明的人,交易立即达成之后,他们互相配合往辟霖石的方向走。 那辟霖石底下,有一套精巧的装置。辟霖石掩盖住了齿轮咬合的声音,使得一切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发生,牵引着炸药爆破。齿轮在慢慢的走动,而围攻的修真者却没有留意到这两人的行走的速度在加快。 谢华依终于厌烦了和付风玉的纠缠,衣袖一甩,半空中的血痕消失了。付风玉长舒了口气,她也深刻明白她把谢华依彻底给得罪了。以后走夜路落单,她不怀疑谢华依会带人群殴自己。付风玉见好就收,立马就讨好的笑给谢华依,露出上下两排洁白的牙齿,完后毫不犹豫的转身,向围攻圈跑去。她刚上任的上司还在恶徒手里呢。要是拦住了谢华依,这人还是死在了她的眼前,她死不瞑目。 谢华依调整了气息。也往这边来了。她终究没有办法和付风玉硬抗,时间一长,她的怒气消下来点,脑筋变清楚了,墨家的传人是很重要,但不是眼下最当紧的,皇室和修真界的关系此时处于诡谲多变的时期,没有看清局势,很容易错失先机。那墨家机关流的后人,可能就是出来给千机墨挑事的,跑跑停停,胡乱挑衅,处处混淆视听。 现在想来,他这是把脏水都泼给千机墨。让人们以为千机墨跟先知的死有关系。 她在这个节骨眼上乱动刀兵,只怕就是坐实了。 谢华依冷静了。这跟骨气无关,故此她生生咽下了这口闷气。 第八十章 墨家的传奇故事发生在哪里 更新时间:2013-01-10 修真者的人马都到了,他们谨慎小心的在残砖断瓦中行走,他们对已经倒塌的天谕殿还是充满戒心。此次爆炸,就像是有人要将皇室和修真界的暗流在幕布下揭开一样。 夏钦也到了,他听到侍卫的禀报,犹豫了下,带着自己的府院亲兵过来了。他像是完全改换了个人一样,他脸上那曾经的慵懒被坚毅的神情代替了。 只是人们不会相信他这个登徒浪子会有洗心革面的觉悟,不少人给他做了解释,说他是在皇帝面前卖乖。他知道有这样的评论时,脸部抽搐了很久。 他这废物点心的样子不要太深入人心了。他自从出了皇宫,就暗自集结兵马。正如夏俞说的,此时考验的是整个夏氏王族。夏钦听到爆炸,认为很是蹊跷,这必是有人想要混淆视听,引起修真界的反弹。等到皇宫反应早就晚了,故此他必须过来。 他来到的时候,只看见满地的石头块,他的脚一高一低的走着,心里的震惊不小,巨大的冲击力,将这里炸的面目全非。天谕殿名副其实成了碎石场,他很遗憾,他欣赏美好的事物,这个特性怎么都不会改变,他可惜长安少了“天殿日落”的美景,探子来报的时候说,那三个门派的损失伤亡,他还有些怀疑,修真者的能力远超凡人,趋利避害自然更强些,哪会有这么大的伤亡数字,看到现场他的怀疑没有了。就这个爆炸强度,炸飞皇宫的问题也不大。 他向人群望了去,他看到了个熟悉的人,谢华依。谢华依的表情焦躁愤怒,夏钦在想她即使是没有真心对他,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她难看,一颦一笑照旧美得惊人。[.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只是他一点都不愿见他。 他暗叫倒霉,他吩咐他的千牛卫,小心那个女人,她一旦有恶意,赶紧将他抢出来,千万不能让她掳了去。 可是谢华依根本没空理他,她瞅见的一眼,只是在奇怪这个绣花枕头怎么过来凑热闹。 而还没当各门派的主事人下命围剿的时候,局势急变。那个黑衣人带着人质上了石头堆的高处,几家修真派都派了暗卫在左右,瞅准机会准备一击擒获。可是墨释怎么可能愿意给这个机会,他时不时的转动身体,将要害的地方都用百里郅的肉身挡住,百里郅心里骂他不厚道。 “兄弟,那么江湖再见。”墨释最后用腹语说道。他猛然将百里郅推下了石堆,百里郅惨叫了一声,滚了下去。此时,付风玉还跟这个黑衣人客气什么,当即就拿个石头,往他身上砸去。其他修真派当即将扣在手上的暗箭发射了出去,千机墨的机关箭在空中划出一道亮眼的白光,声势惊人。 但是,就是这样的一瞬间,墨释跟众人摆了摆手,在半空中消失了。 众人大乱,冲了上去看个究竟,只见在石堆上有个仅容一人钻进去的坑洞,正当他们俯身再仔细些,石堆塌陷了。石头和人一块陷落,坑洞在迅速扩大,刚刚逃得性命的百里郅爬起来,迅速往外扑。可是坑洞扩大的速度太快了,他脚下一空,只来的及将手搭在坑的边缘处,眼看就要陷下去了,付风玉趁机抓住了他的手,把他给拉了起来。 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云梦泽的人是一群人精,在发现不对的时候也是立即撤退。但是墨释成心陷害,哪那么容易让他们逃脱。坑洞在他们那个方向塌陷的速度是最快的。 掠之时当即飞起,去拉他的师弟们,有的被拉出来,有的是掉进了石头里。 墨释布的是流沙阵,和当时他围无尘是一个做法,只是他这是连环阵,布置的很是仓促,没有当时的那个威力巨大,又是针对修真人,他抱着困着几个是几个的想法。 这石头碾压的滋味并不好受。坑洞陷落了一丈,停住了。里面的修真者惨叫不绝,他们痛骂墨释的阴损,人,身在其中爆炒石头,全身每个关节都撞破了。付风玉上下打量了下百里郅,只有轻微伤,放下了心。她立马就上去救人。 又是哀鸿遍野,谢华依的反应很快,她一发现人不见了,就知道必有后招,她想说小心还没来得及出口,整个事件就发生了。 “奇耻大辱!”谢华依的袍袖一甩,石头被袖风吹的到处都是。付风玉见此景象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将人一个一个往外拉。 墨释在地道里笑的痛快极了。这是他来长安最痛快的一天。 他的快乐只能显露短暂的时间,他又要开始自己的亡命旅途了。图纸在他推开百里郅的一瞬间塞在了他的手里,百里郅的动作很迅速,当即就蜷住身子,遮住了东西,从石堆上滚了下来。在滚落的过程中,他的手也不闲着,瞅见了那块辟霖石,掀开了,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再之后,他站起,人群就像是下饺子一样,掉到了石头子的锅里。 心有灵犀,知音知己。墨释和百里郅把活干的很漂亮,他们此时还不知道他们有个共同的朋友,崔易辰。也不知道他们在数年前就有了过节,专做假货的,和专偷真品的。 百里郅抹了下流血的额头,心想:“牺牲真大。” 墨释可不这么想,他开炸三家外加天谕殿,等于将长安整个地道给暴露了。所谓的惊仙阵机关图,除了皇室的阵眼以外,有价值的就是城外城内连接的隧道了。可是,皇帝怎么会察觉不到其中的端倪呢,他必然借此机会将长安地道全部封死。 墨释想谁占便宜还不一定了。 天谕殿除了九层宝塔结构,地下还有三层。在天谕殿大火时,地面开裂,才将第一层的夏灵帝尸骨显露出来。而后来付风玉带领的金吾军并没有发现再下面的两层,这个给墨释创造了机会。但是他真心不明白,先知似乎并不知道这三层的存在,故此夏灵帝的尸骨长久以来,都没有被发现,他的灵压直压得先知三百年开口无言。而墨释在自家的图纸上,也没有看到这三层,他是在地道中乱走才发现的。他深觉奇怪,墨家的先辈将密道告诉了玉和婉和夏灵帝,而天谕殿的地下三层,直接就是为他们而建。墨释觉得只有这一个说法能解释的通。 但是他更想不明白了,墨家的先辈怎么和皇室、先知都有牵扯。 悲剧的是居然还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墨家先辈把自己给折腾死了。 人间有很多的秘密。 夏钦在远处看到了事情的发展过程,看着石头爆炒修真者,他的嘴巴合拢不来,深表不解。哥哥曾经提及过,在长安城中有墨家机关流的传人出没,想要对皇室不利。他以为哥哥在危言耸听,一个凡人能翻出多大的浪花来,可是看着修真派伤亡严重的样子,又不像是作伪,他想这个世界真的不够友好,但是这几十号人,居然就叫人跑了,还是未免丢人了点。夏钦压根就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准备好的应对方法给晾在了这儿,他沉沉了心,喝道:“这里的修真者,全部不能走,叫昆仑境的阆苑长老过来。” 他手下的千牛卫领命而去。当然这话由他们来说,到那边,就是请阆苑长老出来。 他貌似在慎重考虑发生的事情,来来回回的踱步,但是没有人理他。直到有人要闯出去,见到千牛卫真刀真枪的来挡,他们才相信这个绣花枕头居然是来真的。 付风玉正在被众人的眼光千刀万剐。她跟自己说习惯就好,但是转过头,看着掠之时眼神中关切,她登时受不住了,他的肉麻缠绵就比千刀万剐要厉害的多。付风玉没有再看见百里郅,好像他离开了,付风玉有点不忿,觉得这公子的人品着实没有斐辞的好。 付风玉悲从中来,更加思念她的前上司了。 百里郅见人越来越多,哪有不开溜的道理。他怀中是重要的赃物,他得藏一个地。 谢华依不甘心的在地上找机关。但是百里郅怎么会给她这样的机会,他方才趁乱就个除掉了,谢华依想了大半天根本看不出是怎么启动的。她叫人将坑洞的石头清理出来,她要把地道口找出来。 第八十一章 祸端总在天谕殿开始 更新时间:2013-01-11 “给我把石堆扒开!”谢华依狠狠的说。 修真者越集越多,楚宿和楚兴带着普罗山的弟子们,过来查看。云梦泽的清夜钧座也到来了。清夜钧座的神情很差,没有了平常的漫不经心的样子,他冷眼看去,因为来的辈分里最高,其他人都不能与他直视,他走过的时候,人们低头让开了路,付风玉恭敬的行礼。 清夜钧座对她有知遇之恩,在长老里中对她最好,有时候拿着长辈的辈分故意压她,跟自己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也许人表达好感的方式不同,她觉得自己像是他观赏的某只动物,他碰一下,抓一下,好奇的睁大眼睛想要看看她的反应。逗猫逗狗大概都是这样的吧,然而在她逃离云梦泽之后,他意外的温和,在长老会上一直是表达对自己有限的好感,再见到他时,对自己依旧是同样的相处方式,在惊仙阵开启的时候,城上城下,他还是爱调戏自己。 他是个好人,付风玉这样想。 而这一天,清夜钧座却是意外的严肃,这副严肃的表情并不合适他。付风玉看着一愣,把头埋得很低。 后到的弟子已经说明了情况,清夜钧座看了一眼掠之时,他没有表情,当清夜钧座没有挖苦人,看别人的笑话时,会出现什么。 “我云梦泽的弟子三死七伤,”清夜钧座他的声音极沉,使他的开口有着沉重的压迫感。“在长安,我们遵循当年先祖和皇家的约定,没有动用修真的法则来处理事情,然而,皇家却连维护起码的人身安全都做不到。” 此话一出,震惊众人。付风玉听着,立马抬起头来。 清夜钧座接着说:“四次爆炸,皇帝应该出来看看爱戴他的信任他的子民,是怎么哀嚎痛苦的。”他说的是事实,如果修真者也算黎祝的子民。这次爆炸殃及了半个长安,墨释计算的很清楚,他将爆炸波及的范围限于金吾卫和修真者,但是同时,很多民居在爆炸的冲击力倒塌,也有被压在残砖断瓦下的民众。 清夜钧座说这话的时候本来是对着付风玉的,付风玉熟知他的态度,这使得付风玉行礼的手就没有放下,一直都是抖着的端在那里,但最后一句他转过身来,看着夏钦。 付风玉身上感受的压力立马卸下许多,她的冷汗涔涔,清夜钧座的表现极为反常。 夏钦听他说话是讶然。云梦泽除了亲近公主府,并没有让人诟病的地方。他们自诩清高,不轻易来到人间。他的突然发声,是代表云梦泽的态度么? 或者是靖国公主的态度么。 夏钦尽管许久没有正面应对压力了,他的话还是能表现的不卑不亢,幼时的教养还在身上:“或者我该问,你们为什么来到长安,惊仙阵开启之后长安就再无太平。你们修真者又是如何忠诚于皇家的?”他的语调很平常,这反而不正常。就连谢华依这个无心搭理他的,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她是最清楚夏钦本性的人,夏钦这般的装腔作势难道不为难自己么。 谢华依对夏钦恶心透了,他是什么样都看不上。她看见这个人,只会想起自己委屈求全的窝囊相,她心想着自己总有一天会杀了他。只有这样,她才能忘了这份羞辱。 楚宿就在旁边,他看着情势,示意楚兴和其他师弟们不要乱动。云梦泽的生硬,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千机墨和普罗山的人就只管看着他到底要做些什么。 他们的辈分都低,也做不了主,只能任由清夜控制局面。 这时一个云梦泽的弟子从远处的废墟上跑了下来。他的手里是一块透明的蓝色琉璃,谢华依看见脸色一变,付风玉也是一愣。而掠之时的表情更是惊讶,当时墨释的出现他并没有时间检查地况,他也不信在短短的时间里,谁能在这片废墟中发现到,爆炸将天谕殿炸的面目全非。粉碎的辟霖石裸露在地表上,一块指头大小的蓝琉璃碎片并不容易发现。 只听着这弟子汇报道:“钧座,这是天极星盘的碎片,在此之前有人打开过天极星盘。(.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夏钦最开始不知道这蓝色琉璃是什么,但是天极星盘的名字一出来,他立马知道情形不对。 这东西,就是当时水烛在天谕殿看到的行止大先知的星海罗盘。但是它早在水烛离开的时候就已经炸成了碎片,之后大火又燃尽了它们。 天谕殿顶上的蓝色琉璃直接成了一堆蓝盈盈的粉末。 先知只将消息留给了王乱,他们认为王乱必然会回来,他们自始至终都无意于让世人知道。可是这个事只有水烛经历了,这里的人并不清楚。修真者和普通人一样,对先知了解不多,人间知道天极星盘的名字,是认为它是先知推测未来事情的工具。先知一言不发的惨烈离开,给人们留下了谜团,他们深信先知在最后留下了只言片语,他们的死亡并非是皇室宣布的那样,为保人间太平牺牲了自己。 一切不会恰巧到有这么光明正大的理由。 皇帝对先知的死亡都充满了怀疑,但是他为了平息事端给出的理由却是最接近真实的。 阴谋家不会这么想。 于是,一个造假的琉璃碎片出现了。它的存在直指先知的死亡并不是意外,是有人要防止先知透露天极星盘的秘密,而将先知们逼死。有这个能力这个愿望的,只能是皇家。因为在先知陨落的日子,天上还飘着惊仙阵,没有任何的大修为者没有进来,能做到的只有皇帝的真龙血脉。 夏钦很愤怒:“清夜,你可知你们在做些什么。你的话又在质疑什么?”夏俞一直对先知的谶语很是不屑,他长时间来一直认为先知是在向皇室索要更多的特权,这种态度直到惊仙阵化为血红圆环之前。 清夜钧座锋芒毕露:“琅邪王爷,你就知道皇帝做了什么吗?你当时和我们都在城外。谶语在上,皇权不稳,你的好日子也就是数得着的这几天,做了闲散王爷几年,到了最后你的性命都不是自己的。我倒是为你担心呢。” 夏钦被他的大胆,噎得说不出话来。这番挤兑,句句都是诛心犯上之言,他清夜要换做凡人,夏钦毫不犹豫将他五马分尸。 清夜钧座捡起弟子手上的琉璃碎片,展示给众人,他对众人说道:“我云梦泽,向来忠心为国,却换来这样的对待,谶语的天象显现的时候,皇帝杀死了皇后的家人。清夜代表整个云梦泽和云梦泽治下的凡间子民怀疑人间的流言,真正的皇帝是不是已经死去,崔氏一家是不是察觉了什么才有的灭门之祸?还有,如今的皇帝是不是妖孽?”最后的“妖孽”二字,他咬的极狠。 清夜钧座带着弟子头也不会地离开了,整个场面诡异的沉默了很久。清夜钧座的质问,惊住了所有修真者。 当场发难,这完全没有了云梦泽素日的行事风格,还直接将流言摆在了明面上,云梦泽在质疑皇帝的真假,他的意思分明是说假皇帝谋杀了真皇帝,还谋杀了皇后及皇后一家。 这……听上去天方夜谭。没人怀疑夏俞是不是假的,就看花朝节的那副唯我独尊的架子,不用想也知道他自然是真的。 由于墨释的不按常理出牌,所有人手中的牌都必须重新排列了一遍,而还没待别人有所反应,云梦泽直接就抢着把他的牌先打了出来。 楚宿震惊的表情一直保持到住所玉隐长老的跟前,玉隐长老听到汇报,他左手拿着茶杯的杯盖,举了许久。 “我真是看不懂了,云梦泽这是要做什么?”罗园长老听了谢华依的讲述,不停捋着胡子,拽掉了好几根,都没觉得痛。 两派长老的震惊无法言语表达出来,这在他们眼里,根本就不是费解能形容的。一直以来,云梦泽、普罗山和千机墨都是以昆仑境为首,千百年来四派面和心不和,但是这是不能见光的。他们在昆仑境的威压下,保持着同一个态度,始终和昆仑境同进退。每个门派都尽力保持着和昆仑境的亲善关系。而就在三四天前的花朝节,昆仑境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他们要和皇室讲和。 千机墨和普罗山自然是要听从,他们的把柄是昆仑境知道的,他们付出了那么多,当然不肯善罢甘休,小心思依然照旧,但是只会在暗地里偷偷进行,他们不会去触碰昆仑境的底线。而今日,云梦泽的做法就是破了这个规矩,它不仅和皇室作对,也将昆仑境甩到了一边。 若不是云梦泽一直顶着“心算”的名号,这是其他两派干的,他们彼此可能是幸灾乐祸了。但是云梦泽做了,事情就显得没有那么简单了。 玉隐长老和玉曲长老谈论了许久,他们普罗山和公主府的关系走得也近。但是出于避嫌的关系,他们真正深入公主府的事务并不多,他们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卖好给靖国公主。 玉曲长老疑惑的问师兄:“云梦泽是看好了夏徴了?” “也许他们相信那个谶语是讲的靖国公主。他们要谋反?”此话一出,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玉隐长老自己都不确定自己的话,他连连摇头。 “师兄,那咱们怎么办?” “事态发展成这样,已经不是你我能做主的了。给掌门写信,他得亲自来一趟长安。” 玉隐长老看了下明净如洗的天空:“信里告诉掌门,长安要变天了。” 千机墨的驻处,罗园长老愁眉紧锁,他也在写信给千机墨的当家人大国师谢隹,谢华依的爹爹。谢隹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谷了,他将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全力冲击铸凝境界。他的实力仅次于昆仑境掌门徒司冽。他一直被徒司冽压一头,他进入隐沦后期的状态近乎疯狂,他想要第一个冲破隐沦后期,做那铸凝的第一人。罗园长老真心不愿打扰到掌门,但是这次的事情确实严重之极。 忽然,门外传来谢华依欢快的声音:“罗园师叔,爹爹的信,爹爹要来了!” 罗园长老的笔掉了下来,能让谢隹出关,那必然是……他看完了信,他脸上的神情很复杂:“夏钦的血液。” 第八十二章 大战之前的静谧 更新时间:2013-01-12 夏钦的血液,在千机谷被抽取出来,千机院的人动用了世间所有精密的仪器,想要从中找到真龙血脉的秘密。想法可以说天马行空,因为在过去的七百年里,修真界不是没有打过皇室的主意,在历代皇族中找寻却一无所获。而此时,真的找到了其中的秘密,千机长老罗园第一感觉并不是欣喜。他不由的想起那句谶语,当人们无力的看着现实在向预言靠拢的时候,人们心中是恐怖和悲哀的吧。 只怕江山易主真的要发生了,大国师谢隹在信中言语不详,但是有一点他很笃定,夏族和人类不同,他们的血液超越人世间的法则,绝对不属于人类的修行范围,有着与生俱来的力量。[.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一旦让他们掌握到提升力量的办法,那对修真界来说将极其危险。谢隹在信中说:找到机会要将近支王族一网打尽。务必,务必。罗园长老有些惊疑不定,他能感觉到大国师的焦急,竟然是担心在来长安之前出现别的状况。 谢华依在长安处处束着手脚,他爹爹来,她可就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了。这世上,她爹爹害怕的东西还没有出生呢。到时候,昆仑境的人还神气什么,那个步逸也会恭恭敬敬的,谢华依对步逸的傲慢心生怨气。 罗园长老的想法要复杂的多,眉头并没有打开,他叫来六悲子,问道:“昆仑境可有动静?” “没有。” “怎么个没有法?” “很平静,就和平常一样。几个弟子去和昆仑境相熟的同辈修真者打探,他们似乎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样,步逸,有点意思,看昆仑境的态度,这是要全权交给他处置了?”罗园长老又把问题给绕回来了,阆苑长老步逸究竟是什么人。 墨释从地道中出来,他听到天谕殿的消息,挠头就挠了好久。他想怎么个意思,这是别人把他当引子了,弄了半天,究竟是他戏弄了别人还是别人把他给玩了。 他这边刚出去,百里郅就进了来。他进入的正是墨释从城外到城内的那段密道。他在地下探究的时候,能隐隐听见大地深处传来挖掘的声音。他心里暗骂了一句,谢华依哪里肯罢休,她从天谕殿的根部开始挖起,将长安地下的密道给挖开了。其实他也没有全想对,皇宫中有了圣旨,后边挖密道的事就是皇帝的指示了,千机墨没有云梦泽的胆子他们撤了。 他在这条干燥幽暗的密道来来回回走了几遍,他不是墨家的传人,墨家特有的构造思路他不清楚,他只能暗自记住这条道路的细节特征,将它从多如血管的密道中分辨出来。在墨释给的地图中,这些密道直接跟机关阵相连,与长安的其他密道是分隔开的,他并不怎么担心这里会被发现摧毁。这些密道上面,是长安的主干道。若是挖开,就等于整个长安失去了防守,但是在百里郅面前有个问题,那就是他究竟敢不敢用这里。 墨释给他的地图,他相信是原版,但是他对墨家的诡谲多变有了深刻的印象,他改造这里肯定来不及,也不现实。若是他原样不动的使用,他心里没底,墨释行为举止比自己都邪气。 他在密道中,看到了那具骸骨,也看到了密道的尽头,墙上的划痕。他默读着,猜测着当事人的心情,玉和婉在书上的记载太少了,并不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但是百里郅却读懂了这女人的决绝。他觉得这两人一定存在过爱情,只是命运的刀锋将他们划开了。百里郅不知道玉和婉属于四大世家,只是他一心觉得这个女子并不是谶语的某个符号,大概同是世家之人,心境有相似之处吧。 第八十三章 夏徴的试探 更新时间:2013-01-13 林清溪摆弄着桌子上的杯杯盏盏,拿着精巧的戥子称重,戥子是洁白如玉的象牙做的,戥子锤是方方正正的小银砖,秤盘上的小杯只有酒盏的大小,她默算着小杯是几钱几分。百里濠进了来:“夫人!” 林清溪不明所以的看着夫君。 “千机墨、普罗山和云梦泽的驻处都被炸了,还有烧毁的天谕殿又炸了一次。皇帝将天谕殿底下的地道挖开了……” 林清溪站了起来,她很是震惊:“那岂不是离兵器库很近了?他们会不会查到那儿去? “这还不打紧,祖宗留下的东西没那么好破的,密室隐藏在地底下,皇帝此时自顾不暇,不会大面积搜索。只是长安城下的密道是背着皇室让墨家修建的,虽说几百年来一直没有暴露。但是墨家断代,我们也在墨家消失之后失去了对密道的控制,如今连着机关阵的密道是在皇室的手里的,跟其他通道隔绝。有少部分是我们知道的,而剩下的大部分都在墨家的手中。能在长安城中猝不及防给三派同时下绊子,也就是消失匿迹的墨家。” 林清溪将小秤放下,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墨家的报复选的真不是时候。” 百里濠叹了口气说道:“只怕我们的计划要提前了。” 林清溪望了自己的丈夫很久,她的眼睛有些酸:“我以为我至少能把孩子的喜服赶制出来,本以为还有小半个月呢。” “夫人。”百里濠不想谈这个,他们说这个也是徒惹伤感罢了。“水质有变化吗。” “沣水重了三钱三分,涝河重了七钱,灞河重了两分。”林清溪面前的杯杯盏盏是围绕长安的那八条河水提取出来的,她计算着水的重量。 百里濠点点头:“好,好,我们推算这年的春汛比往年晚了一个月的时间,但没想到是花朝节之后来到,说来对我们是好事。” “说来也怪,这天气比往年可是冷得多,上游积雪融化、河冰结冻来的晚,没想长安的花却开得更盛了,反常即为妖,谶语作乱,连花花草草都长了怪异。”林清溪是世家女子,她的女红针织天下无双,而不为人知的是她幼年曾师从杂家,熟知山河地理,学习技艺器用。她的学问不比百里濠的差,这些年她一直勘探长安的水质,为这个计划作准备。一月又一月,她不厌其烦的记录着,调整着计划的细节,如今这是她最后一次勘测了。 林清溪想对丈夫报以安慰的微笑,而此时此刻她的脸上带着母亲的不安:“我思索来思索去,你说要不要再叫那个水烛姑娘到家里来,我觉得我还得跟她好好说说,我总是害怕她日后对郅儿不好。” “我的夫人啊,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这些天不是一直念叨着,人家那姑娘配不上你的宝贝儿子嘛。” “不是配不上,是觉得那姑娘没有把心放在咱们孩子身上。儿子会吃亏的。” “怎么前几日挺淡定的,这几天老是翻腾这个事,夫人,你就是瞎操心,别给孩子添麻烦了。” 靖国公主府 “迟先生,公主殿下在禅房打坐,说过不让任何人打扰。”婢女小心翼翼的解释道,在禅房外拦住了迟佚。 迟佚看都没看她,将扇子倒拿着,用扇柄将婢女的手敲了开,径直进了屋子,他摞下句话给外边:“谁都不许进来。” 在外守着门的侍卫,看着婢女敲红的手,大家互相看了看,噤若寒蝉,什么都没再说。就连那个婢女都没敢哭出来,将手背在后面,把头低着,老老实实的在外面站着。 禅房香气缭绕,在珠帘后面夏徴正在打坐入定。听着门响的声音,她缓缓睁开了眼睛。迟佚就在珠帘的外面,看着自己。夏徴因为由珠帘密密实实的挡着,看不清楚迟佚的表情。她的声音有些慵懒:“外面站着的可是迟先生?” “正是属下。” 夏徴听他的口气与平常有些不大一样,但是她没有介意。 夏徴身穿道袍,挽了个飞仙髻。她从禅床上下来,她的身姿在珠帘的闪耀下显得亦真亦幻。她手握着一串佛珠,向迟佚走了来,步步生莲华。 这样的绝美,就是迟佚也愣了一下,他暗自感叹着《大明经》确实适合她。净光天女若真在人间,大抵的美貌也就是如此了。 夏徴对他笑了笑,她这一笑顿时让肃穆端庄化为了千娇百媚。她感叹道:“夏徴并不爱人间繁华,对红尘名利也视为身外之物,自幼最爱听些神怪故事,羡慕仙人腾云驾雾,翻云倒海的本事,可是身为皇族,根本就不能学习修真法术。成年之后,每每在禅房静心打坐,不过是望洋兴叹,聊以自++慰了。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迟先生,你说对么?” 迟佚若是平常,虽不能做到奉承迎合,也会捡几句好听的说,可今日他一反常态的闭口不言,在夏徴出来的时候,他自个在椅子上坐下了。 夏徴觉出来不对了,但是她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她的凤眉一挑,到嘴边的话又止住了,她的心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她在想这个素日正经的迟先生这般怪异是为了什么。其实她本应该勃然大怒,或者唤来侍卫,可她的内心深处,却压抑着这样的想法,没有做。她似乎期待着迟佚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故此她也表现的不着急,跟他对着坐了下来。她念起了佛经。 《大明经》有十二卷,她只看了三遍,就能倒背如流了。说来奇怪,她身穿道袍,手拿佛珠,很是不伦不类,但这样不僧不俗的做是故意的,她的《大明经》很大程度是要唤回民众对过去佛道两家的记忆。 第八十四章 公主的愚蠢 更新时间:2013-01-13 夏徴一吟一哦,她的声音有着瓷器敲打的动听,她的声音,姿色,仪态都是完美的。 完美仿地佛是不存在的东西,像是上天偏心的产物。 迟佚的眼神中却带着一层薄薄的鄙夷。 他欣赏完了夏徴装出来的神女特质,在她的念佛声中,突然说了话。他的口气有着夏徴很难忍受的生硬。 “公主,您在禅房修行打坐并不知此时在外间发生了什么。有人连炸了千机墨、普罗门和云梦泽,还有天谕殿。修真者死了不少人。”公主的禅房由辟霖石建成,寂静之极。她在修行打坐中,是决不允许有人上前打扰的。故此,她没有在第一时间知晓此事。 夏徴一惊,在长安城是谁有这样的手笔,居然在这三家眼皮底下敢如此生事。墨释的胡搅蛮缠,折腾了无数人。 “你是说夏俞干的?”夏徴觉得不对,夏俞和昆仑境讲和的态度如此明显,绝不会另起事端。这分明是有人从中捣鬼。 “它是夏俞干的,我们在天谕殿找了证据。现在这个时候,”迟佚不紧不慢的说道:“云梦泽应该已经跟世人说明了态度,我们怀疑皇帝是假冒的。他如传言所说是个妖孽。” 夏徴手上的佛珠被拽开了,撒了一地。她惊怒道:“迟佚,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夏族的血统无比尊贵,任何质疑都视为对皇族的侮辱,尤其妖孽这类词更是大逆不道。 “很清楚,云梦泽希望公主继承大统。” “我跟你说过,不要动夏俞,你没有听见吗,我这个姑母不需要在自己侄子身上抢东西!”夏徴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迟佚,你不听我的号令。你想做什么?” “公主殿下,您对我们的合作并不配合,这使我们双方都很麻烦。”迟佚的扇子轻轻的打开,他貌似在欣赏扇面的书画。“我劝您还是顾全大局的好。” 迟佚的话语一句句都是在顶撞她,她一时间受不起他的转变,她的肝火燃得更旺了:“迟佚,你放肆!”她往门外走去,要开门唤来侍卫,把迟佚架出去。她深深觉得迟佚是疯了。 可当她刚抬脚,就觉得膝盖一软,她狠狠的摔在地上。而外面因为辟霖石砌墙的缘故什么都没有听见。夏徴自幼备受宠爱,长大了也没有遇到过生死大难。她看着迟佚从椅子上起身,似笑非笑的向她走了来。她心底冒出来一股凉意,她发现自己犯了个无比巨大的错误,她忘记了她眼前的这个人是修真者,他能轻易的伤害她。 夏徴的腿不住的往回缩,她尽量不让自己显示出惊慌的状态来,她的声音下意识的有些颤抖:“迟佚,你要做什么?”她将头发上的发钗拔了下来,这上面淬着剧毒无比的毒药。它还是先帝给她留作防身用的,她因为想念哥哥,总将它插在发髻上。 她没有想到有一天真拿它对敌。然而,迟佚,仅是一抬手,她的发钗就脱手了。 “公主殿下,你有一句话说对了,修真者和凡人的区别很大。” 迟佚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他用扇柄抬起夏徴的下巴。他盯着公主吹弹可破的肌肤,眼中有着浓重调戏的意味:“一直以来,公主府中的才子文人都拿你当做女神仙子一样的崇拜,为你卖命,只要你抬眼多看他们一眼,他们就会欣喜若狂。这有多可笑啊,他们居然认为这样就能得到你的垂青。” 迟佚说:“我们的公主是需要征服的,仰视她,她就视你如尘土,你若是俯视她,她就情不自禁的贴过来。公主,我这样对你,你喜欢么?”迟佚的手紧紧制住不停挣扎的公主,他的话暧昧极了,他靠近了她的脸庞,闻着那沁人心脾的体香。他嗅闻的动作十分粗鲁,就像是急色的嫖客一般,夏徴感受到他给自己的羞辱,更加挣扎扭动起来。 她的力气连个普通的男子都不能抗衡,更何况是修真者呢,迟佚咬住她的嘴唇,研磨着,渐渐的,他的动作变得狂热激烈起来,在她的唇齿之间肆掠,他的吻霸道占有,使得身下的女子慢慢丧失了力气,身子瘫软了下来。 他松开了手,站起身来,俯视的看着她。夏徴挣扎出几分力气,也勉力站了起来。她用手背在嘴上抹了抹。“原来迟先生如此喜欢本宫。”夏徴的语调还有有些抖,她让自己看上去并不在乎这个。 可是当她直视迟佚的时候,她知道自己错了,她在那双冰冷的眼睛上并没有看到任何情动,她觉得这羞辱比方才的更加不能忍受。 “公主殿下,我对您的身体没有任何兴趣,我真心希望你能放弃你的狂妄和自恋,”迟佚整理了下衣服,他看着夏徴脸上还没有下去的潮红,他的奚落毫不留情。“早年间,我就劝诫过公主,如果深宅寂寞,就该去民间寻些清秀的男子做面首。有意无意的招惹迟某,又是何必呢。” 夏徴瞪视他:“迟佚,你羞辱的够了没!本宫为黎祝的靖国公主,怎会注视你这等肮脏的东西。”夏徴自然对迟佚有某种绮思,她的想法源于她的不甘心,她的美艳绝伦足可以倾倒众生,但是身边的迟先生,却总对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她调戏他,她引诱他,迟佚越表现的无动于衷,她的劲头越足。在她的内心深处,她将迟佚高看了一眼,但在同时,她又始终相信,只有对自己深深迷恋的人,才能将其牢牢地掌握在手中。这是对她美貌的自信,也是她的绝对资本。而迟佚的这番耻笑,根本就没有给她留有任何余地。 他在嘲弄她的愚蠢。 迟佚微微一笑,不再说这个了。“公主殿下,我云梦泽有心立您为黎祝之主,你的一句不夺同宗基业,就让我等努力覆水东流,这笔买卖可是太不划算了。” 夏徴说:“夏族人不受任何人的威胁。宁可死,也绝不屈从。” 迟佚大笑起来:“是吗,公主殿下,你的发钗就在地上,你可以现在就刺死自己。只要你甘心。“ 第八十五章 牡丹也是凡品 更新时间:2013-01-14 夏徴看着迟佚轻笑的样子,她的心犹如受到重击一般。是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过分自信她的美貌聪明,认为自己是天之娇女,她的所做所求尽是上天的旨意。 迟佚轻易击败了她的骄傲自信,她手中并没有握有实际的力量,可以抗衡修真界,她依赖修真者,这反倒成了云梦泽遏制她的手段。她望着地上的金钗,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她走到这一步何等的艰难,怎允许自己放弃呢。她暗恨着迟佚的讥讽,她缓步走了过去,将金钗簪到发髻上,她回望了他一眼,只见迟佚的眼神里竟有几分惊愕。 她勉强笑了笑:“怎么,迟先生,是真心希望我自尽么?” 就如她曾经质疑的那样,迟佚不爱她的容光,不要她给的名利。她确实不知道怎么来拉拢他,今日看来,他要的远比她想象的更多。迟佚很是解气,他从内心深处极不喜欢夏徴,他看不上她们这些先天高贵的王室贵族,她们骄傲的资本本身就意味着不公平,他追逐强势,他从凡人走到修真界的上层,其中的艰辛和折磨只有他自己最是清楚。他获得让公主高看自己一眼的特权,花费了很多年。 迟佚:“看来,公主的脑筋变得清楚了,那么可以好好谈谈了?”他打击着公主的骄傲,只有把夏徴身上那部分的矫情去了,他才觉得有交谈的必要。他厌烦每日必恭必敬的和公主打禅语了。他是个急躁易怒的人,尽管谁都看不到这一点。 夏徴道:“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了,迟先生,我洗耳恭听。”夏徴到底是有几分聪明的,她知道示弱的必要。 迟佚倒是先给她分析了一遍:“公主殿下,您和云梦泽在我入府的时候就绑在了一起,皇帝很明白,公主和皇帝的隔阂这些年没有消减,您到底在暗地里做了什么有损江山社稷的,您也清楚。(.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哪怕你今日大彻大悟,去皇宫投诚,夏俞如此多疑的人也不会信你。” “所以我没有选择,必须要和云梦泽联手,我拿我的皇位,你拿黎祝的国力支持。”夏徴直视着他。 “当然,我们以前不就是这个合作的意愿吗?” 夏徴回到珠帘后面。“既然迟先生有这样的信心,本宫也没有什么好置疑的。我有些累了,麻烦迟先生出去,我要更衣了。” 迟佚嗤笑了一声。“那就不打扰公主了,希望与公主的合作愉快。”他的目的就是要威慑夏徴,不要她偏离当时预定好的计划。毕竟,皇权的争夺,是要公主亲自出来表态的,她不合作,等于计划垮了一半。他尽心尽力在公主府数年,他掌握渗透了公主府的所有关系信息网,夏徴在那些年信任的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由他处理。他隐忍了许久,谋划思虑环环相扣,他不会允许任何事物挡住自己前进的脚步。公主必须要听他的命令行事。 “也真心祝愿迟先生你能心想事成。” 禅房中香案上的玉盘里有刚摘下的牡丹花,供奉佛台。重云紫是牡丹花王,花瓣重叠,香气四溢。只是这再美的花,也只是凡品,凭白的被人摘下,断了性命生机。 当门关上的一刹那,夏徴的脸铁青,紧紧攒住的手松开来,因为太用力的缘故,她的手心掐出了血痕,她的血统给予她的灵魂是如此的骄傲,怎能允许其他人的威胁。从先祖开始,夏族人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屈服,对任何人屈服。她自小在父亲、哥哥的教养下长大,她作为嫡传的血脉,接受的是夏族最正统的教养,她推倒了佛台。上面供奉的花盘滚落了一地,但是外面的人听不见,她在肆意发泄着她的心情,她胡乱砸东西的样子真看不出来什么气质修养。 正如迟佚所说,她除了合作没有别的办法,她去皇宫乞怜,其他不讲,她这女皇的心愿就是做到头了,说到底,她还是不甘心。她看着跌落在地上的牡丹花,用鞋狠狠的碾碎。那糊在绣鞋上花叶的汁水,污了一片。她想起当时迟佚强吻自己,她开始作呕起来。 她心想自己总能找到机会,扳回来这一局。云梦泽需要她言正名顺。她待到坐上了皇位,她会让云梦泽付出代价的。她发誓。 就是如此,她忘记了之前她信誓旦旦的说不会在夏俞手上抢东西。她忘记了她曾经一心要保皇侄的一生平安无忧,她在惊仙阵开启的时候曾经闯入皇宫生怕夏俞有什么事故。 那些关心的情绪,在她面临大难的时候,消失的干净。皇兄早早离开了,她对皇兄的思念到底抵不过对皇权的痴念。她被谶语蛊惑了太长的时间,她直到现在已经对天命由我的预言深信不移了。 她一直不清楚妖孽的传言,是真有其事。 第八十六章 相遇总是会发生的 更新时间:2013-01-29 妖孽,真有其事。 夏俞在大殿中听着底下皇弟的汇报,整个过程不发一语。 夏俞的沉默让夏钦吓坏了,他最初充满疑惑,因为夏俞只在他来皇宫之前,发了一条谕令刨开天谕殿的地道,之后就是诡异的寂静。 他忍不住跑了来,结果看到的还是夏俞缄默的样子。夏俞一直在翻阅奏章,似乎对眼前的局势并不忧心。 时间在慢慢的过去,夏钦有些等的焦躁,他的哥哥看上去不太正常。 “你熟读了我给你的东西吗?”夏俞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很镇定。“长安很快就要成为绞肉场了。你节制长安以北的兵马,安排你的事你可做好了?” “已经看完了,但是效果并不明显。”其实夏钦没敢说自己虽然倒背如流,但是神奇的功用还是没有长出来,他已经尽力了,这实在是着急不来。“我已经将兵力抽离了,正暗中调动,往皇陵的方向转移。”夏钦的大将军令已经拿到了手,他的命令从侯府传达到各军。夏俞的十年皇权历练,兵符大权一直牢牢把握在他的手中,尤其长安以北的各军将领都是自己培养的亲信。修真界始终没有办法渗透到这些军队中,军将对夏族皇室无比忠心。 夏钦听皇兄话里的意思,皇陵是重中之重。一旦夏族王权旁落,长安事败,皇陵就是逃命的地方了。夏钦从脑海里搜罗自己对皇陵的印象,皇陵位处长安北的雁山上,险峻多石,山势极高。皇陵修在雁山的腹部,他每次祭陵,都会腹诽那里的崎岖难行。夏钦此时再听到夏俞提起,心中不免忧虑:“皇兄,这真的是要鱼死网破?” 夏俞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世事皆是如此,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护住全族的荣辱生死,你可记住了。” 夏钦赶忙点头。“姑母那里?” “由着她。她愚蠢地和云梦泽的人亲近,那就该承担后果。”夏俞的神情变得严厉起来,觊觎皇位的人,无论是谁,他将亲手制造他们的地狱。 夏钦打了个寒噤,在最开始他就不相信他的美艳姑母会从哥哥这里讨得好去。 --------- 当夏钦离开后,养心殿又回到了平常的寂静冰冷。外边的日头慢慢落了下去,更加冷寂的夜晚到来了。 在昏暗中,夏俞的眼光如炬,已经看得清楚。他捧着无尘送上来的《大云经》,翻看了几页,嘴边露出不知意味的微笑。 案上放着昆仑境今日送来的启芗丹。他的手指颇有节奏的敲打着放着丹药的精美盒子。在他眼里,今日的事情不算失控。 突然,夏俞的耳朵动了动,他站了起来,神情警惕的盯着殿门。这样的神情刚浮在脸上,马上又转换成惊讶来。他将手指捏了捏,显得犹豫不决。 站起身来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他挪动了脚步,以凡人根本不能察觉的速度,藏在柱子的后面。他跑到那儿的一瞬间,突然意识到这正是平竭行刺时躲的地方。 门轻轻的被推开来一狭长的细缝,没有任何声音。似乎是被风吹开了一样,一个身影晃了进来。速度同样很快,夏俞没有看清楚,但是随后那身影顿住了,夏俞他听到了那人口中的一声“咦”。 夏俞再无怀疑,来人正是他在沉玉池见到的神秘女子――水烛。 夏俞在得到水烛的传授后,他将血液的力量发挥到了极致,触类旁通,掌握了更多运用能力的技巧。他在水烛往养心殿的时候还有十丈的时候,就发现了她。 水烛的眼睛眨了眨,她不敢相信她有这样好的运气。她将内识放了出去,查看整座大殿,居然没有发现任何人。 她用脚在地砖上使劲踏了几下,弄出巨大的动静,但大殿回应给自己的是同样几下沉闷的回声。她这准备立即逃跑的双脚不抖索了。 她假意欣赏了下养心殿的布置,对殿中四处雕刻的龙凤不忘表达自己肤浅的赞赏。之后,她就迫不及待的扑上了玉案。 夏俞的玉案上,堆满了各地来的奏章。水烛从这里面挑挑拣拣,她在找关于魔教和宣云珠的东西,然而没有什么收获。 奏折被她撒了一地。突然,她感觉有阵凉风,随后脑后一凉,有人将手指对住了她的会枕穴。她立马将手举高。 她在等待后面的人发话,可是有一盏茶的功夫,身后的人一直都是静默的。 “……妖精兄弟,不然我们换个姿势?”水烛忍耐不住了。她想要转过来,但是脑后的疼痛感,提醒她后面的人并不乐意。 “你怎么知道是我?”夏俞缓缓说出来,极是寒冷。他没有想到水烛能够认出自己。 “早就知道了吧,你身上有我浣的纱啊。”水烛在扑上玉案的时候,就感到大殿里有着熟悉的气息。她知道夏俞的心性是极度不信任人的,她也就没有上去攀谈的想法,她想着各干各的,他是不会阻拦的。结果这妖精还真是不上道啊。 于是她心中蠢蠢欲动,问道。“你是来发扬妖孽一族的光荣传统,到皇宫来当男宠魅惑君王的?” “……” 水烛感到她的脑后更痛了。“就是想要你介绍点经验,没别的意思。妖孽里以美色为尊,我心生神往而已。” 她感觉自己似乎又说错了。 “你来皇宫做什么?” “……不是吧,你这么快就为皇帝操心上了?好了,好了,你轻点。我找东西。” 夏俞没有说话。 水烛只好继续往下说。“我在外边看到了告示,魔宫重现人间,我想要知道魔宫还有没有人活着。” “宣云珠。” “不会吧,你怎么知道的?”水烛自然不是这么认为的。 “正如你所说,皇帝很宠爱我,整个养心殿只有我一人出入,我当然知道。她跟斐辞有过接触。”夏俞毫不客气把斐辞买了,但是整段话中宠爱二字说的变了调,水烛没有听出古怪。她心下一惊,斐辞都不能确认她是谁,皇帝怎么知道的。又想转过头来,和他问个清楚。可是夏俞还停在脑后的手指提醒她,他不愿意让她见到自己变身后的样子。 她只好换了个问法。“只有宣云珠活着?还有别的人么。” 第八十七章 夏俞的温和之心初现 更新时间:2013-01-31 她的问题没有得到任何回答。(.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她只好连忙摆手:“好吧,好吧,你又不是皇帝本人,自然不清楚底细。你……要杀了我?” 水烛问得很无辜,她此时离得很近,能嗅到夏俞身上危险的气息。她心中暗自诧异,她传授他功法没有多长时间,他的功力就提升得如此之快。她觉得他身上的气息几乎是超越一界的存在,她深深困惑了,这样的威压是来自远古的种族么。 夏俞将他的手指插在她的发间时,那第一反应就是杀了她,她来到皇宫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心,恩将仇报的想法他没有放在心上,他的内心深处还是将规避危险,保全自己放在首位的。他能轻易杀了大修真者平竭,自然也能杀了她。他判断她的能力只在修真者的玄伎之间,不比那日在沉玉池,只要一个瞬息她就能断了生机。 可就是这轻而易举的事情,他却经历了不同往日的心境。在他的潜意识中,他一面在想着杀了她,将妖孽的秘密埋葬。一方面却又在想等等看,她要做什么。 他给自己解释说,她织就了水烛纱,以后肯定还需要她,杀她得不偿失。他听见水烛在问自己是不是要杀了她,他不愿承认,他竟然心软了。 在内心的最深处,他知道他的本意是不想伤害她。 他站在她的身后,他不愿让她看见自己身穿黄袍的样子。 这是他未曾有过的情愫。 夏俞问了个无关紧要的事情:“你说到的经验,你要迷惑黎祝的帝王?” 水烛挠挠头,认真组织语言。“是有这么回事,但你更担大任。所以你在我就不来了。你杀我没有必要,况且我们还度过了个美好的月色之夜,将来要是做姐妹,不,兄妹,也是有情分的。” 她那意思是说她要当红颜祸水,魅惑君主么。 夏俞竟然被她的话说遗憾了。他恍惚间竟觉得她要是进宫侍奉自己。他倒是没什么意见。当然同时,他看着她的身板,也很是好奇,她做的来么。 水烛看不见他的古怪神情,她的投降姿势摆的久了,很是累了。 “算了,跟你说也是浪费口舌,你还是杀了我吧。”水烛说道。水烛有救中山狼的觉悟,她也想严词厉声的教训他不知好歹。但是想了想,觉得未必说得过,就算正确表达了意思,人家也未必放在心上。谁让当初自己觉得他的冷漠无情是欠缺关怀的缘故,此时遭他打杀也没什么好说的。 水烛瞬即蹲在了地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她捡起地上散落的奏折,一一抬放在书架上。她很老实,没有回头一眼。 果然,夏俞没有杀她。他的手指收了回来,眼珠随着水烛的举动在动。他看上去处于惶惑的状态。他见过不怕死的,但是不怕死的又没有骨气的,他是第一次见到。 “沥谷魔宫,没有人生还,斐辞在客栈叫过宣云珠的名字。昆仑境的步逸在花朝典上曾说宣云珠在魔宫大火中逃出,手中持有十三卷经文。皇帝下命令逮捕她,这就是我知道的。”夏俞在她身后说道。 夏俞将所有能告诉她的都说清楚了。他说的时候不忘仔细看着水烛的行为举止,在他说到步逸的时候,他留意到了水烛的手明显颤抖了。 夏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方才他的手指感受着女子发丝的柔滑,水烛身上淡淡的水气闻起来很亲切,让他觉得舒服。 “我说这些就当回报你对我的善意吧。皇宫不能久留,速速离开。”夏俞觉得她肯定和魔宫逃不了干系,她应是认识步逸的。然而他不愿意追查下去,或者此时纷繁扰乱,正如他所说他回报她的善意,收回了心里的那些恶念。 水烛此时没有再听见他说什么,嘴里喃喃道:“步逸,他这是要做什么。” 夏俞忽然感觉到另一股气息在往养心殿移动。 强大而又神秘。 他咬下了牙,来的又是修真界试探的。皇宫的威严何在,竟然让人说来就来。 在水烛刚要回过头来的时候,他拽下帘帷,将她全身包住,拖进了密室。 养心殿的门再次被打开了。 第八十八章 惊仙阵的再次开启 更新时间:2013-02-01 密室墙壁上的蓝色光线已经消失,只留下深浅不一的凹凸脉络。作为惊仙阵的心脏,暗蓝色匣子仍浮在空中,却黯淡无光。 先知以毁灭自己的代价将天上的惊仙阵扯了下来,延续近千年的阵法就此中绝。 夏俞紧紧抓住水烛的肩膀。他不知道套在帘布底下的她看不看得见,但是也只能这样了。他凭直觉,认为外面的人,气息极具危险。这种感觉比面对普罗山大修真者平竭还要强烈,他咬紧牙根,感知着周边的一切。 他在猜测,究竟这个不速之客是什么人。是普罗山?千机墨?是突然发难的云梦泽?还是高高在上的昆仑境。那人的压迫力巨大,夏俞的呼吸变得急促艰难起来,他在殿中走动,他的气息很难锁定,他似乎在若有兴趣地观察这座大殿,他在津津有味地翻阅奏章,他就似自己一样坐在玉案前,他在等待夏俞的出现,他仿佛预知到夏俞还在大殿中。 极度的狂妄自负。 他的举动似乎在说他根本就不把真龙血脉放在眼里。 夏俞没有愤怒,或者说愤怒来得太早,毫无用处。他暗自调理气息。他在等待最佳的时机。 他怀中的水烛很安静,这让夏俞很满意。难得他这样薄情寡义的人,竟觉得有几分过意不去。他直到现在还没有听到水烛对自己的忿恨。他即使不是第一号狼心狗肺的人,也是个敢于突破下限的人。可他此时反过来竟不乐意水烛对自己的顺从了,他内心瞧不上这女子的软弱可欺,觉得世上的人都可能欺负她。夏俞闻着水烛身上清清淡淡的味道,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他有一种奇怪的安心的感觉,他有意无意地将头靠在她的耳边。 时间走的缓慢极了。夏俞的神经绷得很紧。 突然水烛毫无征兆地开始挣扎,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死死锁住。 水烛不听他的,她的动作越来越大。她马上要喊出声了,他紧紧捂住她的嘴。而在他的指间到底溢出了几声凄厉的声音,很闷很沉。夏俞却听明白了,她在说“疼”。 疼?夏俞连忙放开了手,忽觉得不对,又紧紧抓住。在这一松一拉的瞬息之间,水烛没有逃跑,而是直直地往地面摔了下去。 夏俞赶紧将帘布掀开,他心想坏了,这下,她能见着自己的脸了。 然而水烛紧紧闭住眼睛,她的脸上满是痛苦的表情,似乎身上正承受着巨大的疼痛,根本无法忍受。就在刚才几个呼吸之间,她的额发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夏俞抱起了她,他将头伏在她的胸前,他听见她心跳得快极了,夏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轻声在耳边呼喊她的名字:“水烛,你醒醒,水烛,水烛。”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但是很快地,外面的人察觉到了书架后面气息的变动,他向书架走了过来。夏俞将水烛挪到边上,他躲在密室机关的后边,气息在他的身上运转,他变回了妖孽。 就在此时,那只定在半空中的暗蓝色的匣子缓缓移了过来,它的移动无声无息。在夏俞高度集中的注意下,他并没有察觉到匣子位置的变化。 在它接近水烛夏俞两人的时候,匣子上的花纹一闪而过的蓝光。 夏俞忽然感觉到手臂蓝色印文的地方突然变得很烫,他不自然地动了下,眼睛的余光看见空中飞行的匣子。 他紧接着看向被扔在一旁的水烛,水烛的右臂上正发出夺目的蓝光,匣子是奔着她去的。 她的痛苦就是因为这个么,他发现水烛脸上的表情更加难受了。 一圈圈蓝色的螺纹在她的右臂上升起,被匣子吸入,水烛由于这种强大的吸力腾空而起,平躺在空中,她根本没有能力抵抗。夏俞透过她的衣衫,能够看见她右臂的胳膊上有着奇怪的图案。他再仔细的分辨,惊讶的发现那图案竟和自己手臂上的一样。 奇异的事情紧接着发生,那些墙上原本似秋天枯萎的枝蔓再次绽开蓝色的花朵,密密麻麻的蓝色脉络重新泛起星星点点的光芒。 夏俞惊愕极了,不自主地站起了身。 水烛在半空中旋转,蓝色的螺纹从右臂处扩展到全身,匣子不断吸收着,它的外观蓝的透亮,似是要溢出来了。 她的生命力在减弱,手臂无力得跌落下来。 在她下凡之后,她也曾遇过险境,但每次都没有真正伤害她。 这次却例外了。她的知觉在逐渐消失,她在彻底昏迷前竟然觉得自己是要死去了,而且还是死透的那种。 也不知是不是她太多次的自我放弃,引来上天的惩罚。这变故根本不由她反应,她来不及表达任何高起低落的心情,就陷入无意识中。 夏俞也察觉不对,他犹豫地将手伸向她,他隐隐觉得只要自己不切断她和匣子的联系,惊仙阵就会再次出现,这样他就能多一份保障。可是他也明白,这个女子的生命就要到头了,再不动手,她就真要死在自己面前了。 他又将手伸近了些,突然他警醒到外面的敌人还在,他把手缩了回去。 而就在此时,水烛身上大亮,蓝色的光芒似乎要穿透整个密室,光线刺眼。他顾不得了,下意识的去抓水烛的手,却没有抓住。 蓝光瞬间灭寂,匣子上方青蓝色的九头蛇影再现。它依旧吐着信子,与夏俞献祭那时候不同的是它对平浮在空中的水烛十分敬畏,将她团团圈住,它同时低下九个蛇头,发出呜咽的声音。 墙上蓝色的脉络彻底被点亮了。 夏俞睁大着眼睛看着的一切,说不出话来。他开始搞不清楚水烛的来历了,她怎么能有和自己同样的图案。 她也是水族?夏俞清楚得记得水烛明确说过她不是。那个给予夏族绵长富贵的异人曾经说过当蓝色的印文出现,就是他们回归到大海的时候了。 故此蓝色的印文只属于水族的王者,那和他怀有同样图案的人又算什么呢。 长安城中各怀心思的人们被一声尖利的呼啸声吵醒,他们抬头向天上望去,突然发现惊仙阵再次浮上天空,与前者不同的是,这次的光带漂浮着透亮的蓝色,这蓝色像极了大海的颜色。 就在惊仙阵再次引起世人注意的时候,地面上九个大小均等的光环也随之发出刺目的红光,冲向苍穹。 整个长安被蓝色和红色上下环绕,在半空映现出荧荧的紫色雾霭。 城市变得光怪陆离,犹如鬼蜮。 林清溪和百里濠在夜色的掩护下,去了沉玉池。 这被夏俞和水烛连连造访的小湖,也藏着世家的秘密。他们俩个人在这一夜都穿着特质的衣衫,扎进了袖口,领口,双双跳进了湖水中。 与此同时,斐岳孤身一人,下到几丈深的地下,地道的出口全部封死,断绝了世家秘库的去路。 世家的核心力量在这晚的夜色中来去匆忙,他们隐藏在人群中很多年,直到接到密室议章的密信,他们迅速行动起来。 或许他们会抬头看一眼这诡异的天空,但是任何意外的事情都不可能打动他们坚硬无比的心。 大战在即。 斐辞独坐屋中,在桌子上摊开着王乱写给他的那封信,他看了许久,在烛火上烧掉了。 外面的天光,犹如白昼。 隔着窗纸,天光投射在屋里,迷离的光色映照着他的眼睛。他不停擦拭着手中的宝剑,剑身如冰如雪,他的心亦如冬天的寒冷。 ---------- 就在惊仙阵腾空的刹那,养心殿外的金吾卫一阵慌乱,侍卫在外头高呼皇帝,内侍跪在台阶上,一遍遍奏起皇帝天空的变化。养心殿的侵入者似乎也心存疑惑。他在书架前停下来,他的手触摸着架子,感受着内间气息的浮动。 他的疑惑更深了,他沉吟了下,避着众人的目光,离开了大殿。 密室中,诡异仍在继续。九头蛇影猛的抬起头,当九个蛇头同时抬起来,夏俞看得清楚,宝蓝色的蛇眼里贪婪的目光。他终于明白,这同样是祭祀。 蛇影骤然拉长,九个蛇头变化成一个,它将嘴张开成一个不可想象的角度,几乎是平成一条线。血盆大口,向水烛咬去。 夏俞动了,他挡在水烛的面前,用双手抵住蛇影的撕咬。他一直在天人交战,往常最容易决断的事情,竟然变的艰难。他有理由相信,水烛的死亡能换回惊仙阵的无比强大,虽然他弄不清楚原因。但是他不愿意,这甚至他自己都难以相信,就在这一刻,他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 那电闪石光的刹那,他在问自己是不是会后悔,但是下一念,他想着后悔也是以后的事了。可是他又觉得荒唐,在最开始他没有出手,如今过来救了,水烛就能活着么。他眼睛朝向水烛,水烛还在被匣子汲取生命力。她手臂上的图案颜色,越来越深了。她的脸色,已经没有生气。 他原以为蛇影会因为手臂上相同的图案,而扑向自己。狂暴的蛇影在他过来挡的时候,硬生生停住了,它似乎对他服从了,没有厮近。但它不停的吐信,发出滋滋的声音,显得极是愤怒。 骤变突生,夏俞感觉他身后升起一阵寒冷,他转过身来,水烛的体内用肉眼看见绽开了一朵光洁的花,抵住了匣子的汲取。蛇影绕过夏俞,向亮光扑去。随之,水烛身上的亮光更盛,掩盖了扑上来的蛇影。 匣子发出吱吱的声音,表面出现了细细小小的裂纹,它在亮光照过来之前,停止了动作,快速回归到原来的位置上。 于是那亮光渐渐衰弱了。 夏俞再次望向水烛,他看见昏迷的水烛在亮光中睁开了眼睛。他心下一松,可转念觉得不对。那双眼睛无喜无怒,像是幽深的海底,漆黑无比,没有表达出来任何意义。 可世上有毫无意义的东西吗?夏俞盯着那双眼睛,水烛似乎心有所感,转过头来看他,眼睛是纯粹的黑,没有任何透亮,他被看得心里冷,夏俞认为他宁愿去和昆仑境的徒司冽大战四百回合,也不愿意被她盯上一眼。 夏俞退后了几步。亮光卷着水烛消失了,就和发生时同样突然。 夏俞在密室里原地不动了好长时间。他低头瞧着自己手臂上的图案,它没有任何反应。 第八十九章 我等待了太长的时间 更新时间:2013-02-02 夏俞走出大殿,内侍和金吾卫见皇上出来,纷纷跪下,他们不敢抬头,只是将手指指向那变异的天空。 皇宫位于长安的高处,看得极是清楚,那半空中的紫色雾霭似乎伸手就可以触摸得到。禁卫跑了进来,说是夏族的宗亲贵眷都往皇宫来了。 宫外此时来了不少瑟瑟发抖的皇亲王族,他们被长安的景象吓坏了。 夏俞怒声道:“胡闹!谁让他们来的?”就当在场的人以为皇上要命斥撵走的时候,夏俞却说:“把他们的亲眷都赶回去,王族给我去祖庙思过!我夏姓宗人可有这等贪生怕死之辈?我绝不庇护这些人,谁不背百遍祖训就别想从祖庙出来!” 夏族族人一直都牢记先祖祖训,有一条祖训是不能传于外姓的,那就是“亡族之祸时,聚集祖庙,以此求生。” 当禁卫军宣读皇帝的谕令时,不少在宗谱上靠前的老王爷,心领神会。可就是因为明白夏俞话里的意思,他们的心也彻底沉了下去。他们想求见皇上,而禁卫军说的很清楚,皇上大动肝火,不愿败兴见他们。 禁卫军几乎是押着他们去的祖庙,路上有些王侯要携带亲眷,被将士给逼了回去。千牛卫、随从什么都不让带。长安城中的有心人都在暗中注意着这支队伍,但只是注视着,他们不敢妄动手脚,生怕临时生变。眼睁睁看着他们进入了祖庙。 祖庙是夏族七百年前入住长安的时候,从岭南迁进来的。它一直保持着千百年前的格局,没有扩建修缮。在外观上,它配不上皇家的威仪,但是任何在位的皇帝都没有动它的想法。也有修真者悄悄进入过,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现,祖庙里只有夏姓历代皇帝的画像。 长安的诸多势力都在保持节制,夏俞将族人赶到祖庙,并没有过分引起他们的注意,毕竟那些宗亲王侯的家眷都还在各自的府中,互有牵制。 他们觉得皇帝仅仅是被刺激地龙颜大怒了。他一人强悍,不代表王族都是他,修真界这些年在皇亲贵族中不断渗透力量,与修真者亲善。另一方面,他们也保持谨慎,惊仙阵再次开启,完全出乎意料,他们突然看不清楚夏俞的底牌了,局势到底谁占上风无法断言。 话说,当修真四派抬头看见惊仙阵重现的时候,他们的表情都呆滞了。 楚兴说了一句最具代表性的,他当时瞧见了,说道:“这没完了?” 而最郁闷的是墨释,当墨释看见惊仙阵再现,二话不说进入密道,想要修改阵法。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不好好把握就太暴殄天物了。就在他准备上手的时候,他愕然发现墙壁上的阵法枢纽全变了,惊仙阵的脉络居然被调整了,墨释触摸着墙上的花纹,他完全不懂这是什么。他脸上活见鬼的表情直接延续到了天亮。 长安的百姓们在睡梦中惊醒,他们看着屋外诡异的光亮,惊叫起来。长安城中被诡异的光芒笼罩着,花朝节前后,长安始终不太平,但直到今日,他们才真正相信在人间流传的谶语。这样的夜比阴谋者造谣来得可信的多。也就是这一夜,人们开始联系最近发生的怪事,他们终于发现最近所有怀孕的妇女都没有产下子女。 于是,这惊慌愈演愈烈。 百里郅在凌霄山庄试验墨家的机器。他的试验在这晚上成功了,不等他向皇帝汇报,皇帝的谕令就到手里了,他让李贽将这些机器以最快的速度装备在铁狼军身上。这让百里郅没反映过来,他知道在凌霄山庄的铁狼军很多都失去神智,没有任何指挥行动的价值,将墨家机械交予他们,又完全不教他们,这根本是荒唐的。 但是他不能违背,交由属下抓紧赶工。 他让人问起斐府别院的家丁,水烛还没有回来。 林清溪和百里濠从沉玉池出水,他们看着长安的天空呆住了,两人半天没有说话。 林清溪再好的涵养脾性,也实在忍不住了。她不甘心,用手狠狠地拍打着水面。 天上的惊仙阵重启,地上是先知的制衡,惊仙阵居然还在,先知的力量居然也在,原本占有的优势荡然无存。 但是计划已经开始,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百里濠望着水面上焦萎的野荷,他说:“这个沉玉池既然有人来过,那我们尽快离开。”沉玉池被他们选中,正是看中这里长久以来没有人敢扰闹。但是,在入水的时候,他们就发现湖上的怪异。 就在两人走出去不远,突然听见湖上水花泛起的声音。 百里濠拉着夫人:“别回头,走!” 他们并不担心在沉玉池的设置会被发现,这是凡人的智慧,没有沾染任何修真者的气息。之前水烛和夏俞都来过,却都没有发现异常。 水烛在昏迷中先是隐隐感觉自己的识海不断得被挤压,她灵魂的空间越来越小,她被束缚住了,马上就要被碾碎了。之后又觉得识海有什么东西在发光,似乎是撑开她的识海,保护她的灵株不受侵害。她的真元水烛的花蕊一直都没有熄灭,发着微弱的红光。 再然后,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消失了,像是去了玄空,再之后,她全身都浸入了水中。她的意识在试图叫醒身体,但是没有任何反应,她感觉自己似乎是回到了植株的时候,原本该是达成所愿的心情,她也没有任何欢喜的感觉,似乎她的意识同样退回到浑浑噩噩的状态。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了一阵箫声。她的意识深处,对这如泣如诉的箫声很是熟悉,箫声婉转动人,她的意识听不懂箫声的意思,她只是觉得应该看一下吹箫的人。 她混乱的意识中,想见到这人的想法很迫切。她努力叫醒自己,她想找到自己的眼睛,因为记得自己是能够看见的。甚至她还知道,这样的场景曾经出现过,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没有见到任何人。 就这样,她依照着过去模模糊糊的记忆,聚起了力量。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慢的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睛渐渐聚焦,她看清楚了她眼前有一个男子。 她一时间很开心,她为此等待太长的时间,她觉得这会儿她终于等到了。 于是她问:“你是谁,你在等我吗?” 男子放下了萧,他望向她,他急步走向她,他把着她的脉息,却没有回答她的话。 她又问了一遍:“你在等我吗?”水烛很急切,这个答案太重要了。 她拉着那男子的袖子。 男子终于说话了,他说:“姑娘,你身上难受吗?” 水烛摇了摇头。男子没有什么表情,但是水烛很高兴,心中有着不可抑制的喜意,因为男子在温柔的对待她。 “你怎么跌落在湖里?”水烛被他问住了,她顺着他的目光,抬眼往远处看,远处有一汪莹莹碧水。 她根本想不起来:“我……我……不知道。” 男子说:“那就不用想了。” 她听话地点点头。 她看见自己身上盖着一件宽大的衣裳,这是眼前男子的。 她继续高兴着。但渐渐地,她心中的不安滋生了。她望向男子的脸觉得不对,说不上来,不知是哪个地方出了错。夜晚不应该这样的光亮,怎么会有蓝色的光从天上洒下来,红色的光往天上走,可水烛觉得不是因为这个。 问题出现在男子的身上。 她盯着男子看。那男子以为她冷,裹紧了她披着的衣裳,收起了他的萧,抱起了她。她又去看他别在腰间的萧。 就在他抱她入怀里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在那一瞬间,她四肢僵住的,他没说什么,往前走。 水烛在皇宫密室被匣子汲取生命力,她的生命力不足以重启惊仙阵,但是手臂上的图案它本身就有着巨大的能量,与其说她是因为吸干了生命力陷入昏迷,还不如说她是被这种突然迸发的能量搅乱了气海而陷入混乱的意识中,甚至她的本性在一时间都迷失了。 这会儿她在男子的怀里恰时清醒,那突如其来的意识清明,她感觉自己头顶上被浇了一桶雪水,冰冷刺骨,她浑身颤抖。 再没有比这更恐怖的事情了。抱着自己的竟然是桑持仙君。 这是沉玉池,她想起来了,她明明昏迷之前是在皇宫的密室中,怎么会到这里。为什么桑持仙君也在,就算她决定痛改前非,一往无前,也得等自己有个准备啊。 “公子?我没事,你放下我吧。”水烛带着哭腔,牙齿打战道。 “你身上不对,要尽快救治。”步逸没有停下来,只是低头看了下她。桑持仙君下凡之后无悲无喜的眼神,她是见惯了。原本还想要辩解的水烛,一句话都没说上来。 “我们见过吗?”步逸问道。 “……”水烛真想说从未见过。 “哦,见过的,在花朝节。”步逸只记得他们是初次在花朝节相见。 “你叫什么?” “水烛。” 步逸明显顿了下,似乎是在奇怪她起了个水草的名字。“哦,步逸是我的名字。” 三世之后,又再见了。水烛在想,我太知道你是谁了。她记起在皇宫中妖孽对她说的话。步逸认为宣云珠没有死,他要抓住宣云珠。 水烛小心翼翼地靠在他的怀里。 她能听见步逸强有力的心跳声,抬眼看着他英俊的面庞,就和每一世一样。 第九十章 师兄弟见面分外眼红 更新时间:2013-02-03 在皇家祖庙中,宗亲面对着眼前的纸张面面相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祖庙很小,大堂上人挤得满满当当。他们人手一张类似咒语的东西。 拿这东西过来的是临西侯夏烨。他在皇族中颇受皇帝信任,但是他也是满头雾水。皇帝夏俞命令他看管宗亲不可逃出宗庙,若有异动,当即斩杀。夏烨懵了,夏俞让他将这鬼画文传给众人,要求必须诵读,做到牢记在心。 夏俞的命令很坚决。 夏烨与夏俞同辈,他上面还有比自己辈分高的叔伯,他看着皇叔们心不在焉的样子,他心情无比纠结。 大堂上差不多有四百人,除了靖国公主夏徴,琅邪王夏钦都在这了。很多人聊开了,发现这里的王族并不是都去皇宫请愿时抓来的,有些是直接从府里请到这儿的。 夏俞的专断独行,一直以为在宗族中没有什么太高的评价,认为他根本不顾族中亲情。 此时,不少王爷倚老卖老叫嚷开了。 “牛不喝水强按头?我年过半百,还要背这东西?我不干。我要回府!” 夏俞不出面,他们的心根本放不下。再有这也是实情,皇族养尊处优,上万字的咒文他们哪里乐意背呢。 大堂上王族议论纷纷,到达祖庙之后,夏俞就教人待在一处,吃饭坐息都不准离开。试问这些人哪里肯,就差破口大骂了。 夏烨清了清嗓子,按照记忆复述着。“皇上告与诸位族内叔伯兄弟:往日尔等与修真界的枝枝蔓蔓朕都不管,自今日起,若有人敢离祖庙半步,就当是勾结修真者与我夏氏不利,朕不以国法处,而按夏族祖训立斩不赦。谁敢跨过祖庙的门槛,谁就是我夏氏一族的罪人!” 大堂的王族被夏烨转述的话吓到了,夏俞的措词竟是如此强烈。 这些年,不少皇亲受过修真者的恩惠,修真界和人间正处于其乐融融的状态,夏俞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皇族他们多待见修真者几眼,不是什么大事。修真界几百年的经营,皇亲中有不少人都对修真界持有好感。就当夏烨宣布所有人不能离开祖庙,等候消息的时候,真有人想找个由头出去给修真界报信。 他们怀抱着以和为贵的美好愿望,或者幼稚的想法。惊仙阵第一次开启的时候,这些皇族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先知死亡,惊仙阵化为红印,他们才隐隐察觉不对来。再当惊仙者重现的时候,他们心里的恐惧感出现了。 谶语中的亡国之祸,不止是降临在夏俞的身上,他们也会是覆灭的性命之一。人们心中暗暗纳闷,花朝节上,皇帝和昆仑境相谈甚欢,还没几日,皇帝就彻底翻脸了。他们轻声议论着云梦泽的突然出击。 “这是要怎么个啊?” “咱们夏氏要和修真界开战了?” “就是开战了,咱们能做个什么?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真是上去打仗,拿天灵盖对人家的仙术啊。” “东宁王,你还真看那鬼画符啊,夏俞就爱搞令行禁止那一套。” 东宁王夏洗,夏俞按辈分要喊他一声皇叔。这几个同辈的王爷瞧见东宁王还真开始研究起那张纸来,大笑起来。 夏洗的表情自进祖庙,表情就很严肃,他指着那张纸,跟他的堂兄堂弟们说道:”这东西相当于修真界的功法。” 那几个王爷不由一愣。“夏洗,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东西有章可循,是可以用来修行的。看来夏俞不怎么希望咱们用天灵盖对付人家了。几位,你们活那么大,半截子都入了土。王族能够修行这样的说法可曾听说过?”夏洗努了努嘴。 大堂里并不安静,人声鼎沸。有的王族成员干脆就和临西后夏烨吵了起来。夏烨谨遵皇帝的旨意,不准任何人离开。任何人过来问,他都是摇头,死死守住大门。 “夏烨,你小小的二等爵位,也敢在我们面前放肆!”有的王族仗着辈分,给夏烨脸子看。“让开,跟你说不上,我们要亲面圣上!” 夏烨不让:“这里面谁不是跟我连亲带故,虚长我几岁。这不是说法,皇上的旨意说得很清楚,谁都不准离开!” 一时间更吵闹了。王族开始冲击大门。整个大堂只有夏族人,守门的也只有夏烨一人。 夏烨用手挡住了人群,就是不让开位置,他趁机将剑拔了出来。 “你敢!” “你竟敢对我们动刀子!” …… 夏烨的目光在他们的身上移动。”不按朝廷的官职,在场的都是我的族伯,族叔,族兄。大家从小都背过夏家祖训,上面说道灭亡之祸,聚集祖庙,以此求生。我接到的是皇上的死命令,任何人不准离开。今日,诸位长辈认为我以下犯上,目无尊长。那我现在赔礼了。”夏烨手起剑落,把自己的一只耳朵割了下来。 众人惊呼,夏烨将血淋淋的断耳扔在了地上。 夏烨的鬓角处血流不止。 他接着说道:“谁敢再上前一步,我的剑就刺死谁。”夏烨的剑法是王族中有名的。 众人听得出来他话语里的认真决绝。 东宁王这圈人倒是都没动,远远看着门前发生的一切,半天没说话。 打破宁静的还是东宁王。“看,夏族麻烦大了,夏俞重视年轻人,咱们这几个老不死的,他从没正眼瞧过。按着他平常的做法,哪个敢跟修真者勾结,他就直接了当地下黑手了。他是个讲情义的人?巴不得多死几个。可今日你们都看见了,他让夏烨死守祖庙,夏烨连以死相逼的招数都使出来了。” 那几个王爷觉得东宁王说的没错,他们的脸上不再有方才的轻松了。 他们盯着眼前的纸张。 东宁王接着说道:“按着夏烨的话背吧,这是保命的东西。” “夏钦,还有夏徴都不在这儿?”东宁王过来问夏烨。 “皇帝将琅邪王派出城了。”夏烨的血止住了,众人暂时放过了他,退了回去。夏烨警惕地看着来的东宁王,东宁王夏洗在族中极有威信,几个王族见他过来,都往这边看,夏烨心中有些紧张,生怕他也出来煽动挑事。 “那夏徴呢?” 夏烨没说话,其中意义不言而喻。 夏洗也就知趣没问下去,他心里想夏俞那个狼崽子,怎么会愿意救他那心比天高的姑母,不踩上几脚,都客气了。 夏洗拍拍夏烨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他在门前坐了下来,开始诵读那纸张上的咒文,夏烨心下长长地松了口气,他感激地给夏洗行了跪拜之礼,他知道东宁王是在帮自己…… 凌霄山庄。 “李公子,有修真者闯进来了!”在暗室,百里郅的助手慌慌张张地过来禀报。 凌霄山庄外的数道关口迅速被攻破,法阵的琉璃块全部爆碎。百里郅手上还拿着皇帝的谕令没有放下呢。 他撇了来人一眼:“慌什么?” “打开远观镜!”百里郅已经全面接管了凌霄山庄,他对这儿的布防暗卡了然在胸。远观镜是分布在山庄各处的隐秘镜子。这是墨家的手段,可以将地面上的风吹草动,传达到暗室里来。 通过远观镜,他看到几个身着素衣的人在凌霄山庄中走动,他先是一愣,借着晶石的光亮,画面很清楚,那些人身上素衣的花纹他是熟悉的,来的是云梦泽的人。 他不由抽了口冷气,可见过暗夜打劫,明火执仗的吗?云梦泽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百里郅在天谕殿的废墟上可是全程听到了云梦泽的挑衅。但他没想到动作居然如此之快,竟然探到夏俞的老巢里来了。 画面上,有个人影很是惹人注意。百里郅在镜子前观察他。他一身青衣,手中握着把碎金扇子,悠悠然进了庄园。 此时他正站在长廊上,细赏掌上烂漫的凌霄花叶。 百里郅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人装过了,远观镜,看不清楚人的面目表情。但是百里郅对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公山秦赢教导过他,一人的气质,神态都与他的经历逃离不了干系,想要伪装彻底,就必须经历不同的人生,想到老师。他脑中灵光一闪,他知道这人是谁了。 长安的云梦泽众人,都由一人统辖——靖国公主府的迟佚先生。也就是他百里郅他黄岐门派的废逐大师兄。百里郅被人追杀出城,逃亡银沙雪漠,正是拜他所赐。可直到今日百里郅,才是第一次见他。 百里濠告诫自己的儿子,要小心这个人。公山秦赢在说起这个弃徒的时候,也是心有余悸,说他是个奸诈恶毒的人物,当年自己看走眼了,所幸没有传他黄岐的修真术法。 公山秦赢没让百里郅清理门户,他说世间天谴,会报在他身上的。当时百里郅还年幼,但是心中清楚,师父不认为自己能够斗得过他。 这固然让人不服气,但是百里郅万万没想到居然先找上门的是对方。迟佚在几个月前偶然看到百里郅在长安进出,腰间挂有的剑正是黄岐派的式样。他认定了佩剑之人正是公山秦赢的关门徒弟,于是画图追影,非要百里郅的性命不可。 迟佚从黄岐叛出,投靠云梦泽。他对公山秦赢一直耿耿于怀,可他出云梦泽的时候,公山秦赢已经过世,他的一腔愤怒无处发泄,见到百里郅怎么会放过。 公山秦赢解救他于微弱,见他心机不善,将他逐出门派。斗米恩升米仇的俗话不假。当初的恩惠反而激发了迟佚内心的仇恨,他憎恨这个给他过巨大帮助的老人,内心的羞耻感和失落感扭成了一条毒蛇,这些年一直在心中蛰伏着。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每每都能听见那毒蛇吐信的声音,折磨的他夜不成眠。 他之后在云梦泽取得的成功越大,他对公山秦赢的恨意就越大。 他从楚宿那里得到消息说,被追捕的人会修真功法,他心中的恶毒嫉恨就更加丑陋难堪了。 迟佚装作赏花的样子,在庭院四处查看动静,关卡连破七道,可是他要找的人还没有出来。 突然,他心有所感,转了过头来。 第九十一章 图穷匕首见1 更新时间:2013-02-04 花丛中隐藏的镜子被炸飞了,迟佚的法力在云梦泽中是佼佼者,只不过与其相比,他的心算更加出名而已。 他心想好生隐藏的手段,可就凭着这个来监视自己,未免也太小瞧人了。 他通过俞颜书的线索,查到了凌霄山庄。这个皇家庄园因遍种凌霄花而得名。夏俞和崔凌雪常在这里消暑,传说夏俞为她娇艳一笑在庄园各处都植上各色品种的凌霄花。待到日落之时,这里被橙黄的日光照射,漫山遍野的凌霄花璨若云锦,美轮美奂,人间至上美景。 帝后伉俪的一段佳话。 花朝节之后的几日,正是凌霄花来的最盛的时候,千亩庄园里浮动着沁人心脾的花香,更显得庄园幽静悠然。然而在这个夜,在迟佚看来,这里的安静很是诡异。 他捡起镜子碎片,仔细查看。他看了下碎片上特有的花纹,他确定这有墨家的技术。其他云梦泽的人也查看了庄园,过来向峰座汇报。庄园里除了日常打扫的宫女内侍,并无他人。 迟佚冷笑道:“并无他人?那就奇怪了。”他看了眼屋宅的位置,用手指丈量着八卦的坤,离位置。他走进花香深处,瞅准一处茵茵草地,将碎金扇插进土里。 他右手用劲按了下去,扇子的柄全看不见了。就听他喝道:“给我起!”似是连珠效应般,这片草地像是波浪般翻滚起来,泥土夹杂着草根统统被翻了过来。大地开始震动,人站在上面能感到明显的剧烈摆幅。 迟佚目不转睛的看着地面。 在隐室里,远观镜正显示着这一切。迟佚不过是震碎了一块镜子,在凌霄山庄何止百块远观镜。隐室的人们见到迟佚的作为,立马惊慌失措。隐室位于地下,由天然屏障遮盖,周围尽是扰乱修真者气息判断的器物。按理说根本不易察觉,哪里想到这个人竟然第一眼就能看破位置所在。 隐室的顶板不断在落土,隐室包括训练场,和数百间屋子。不少房间已经装满了墨家的器具,以此作为调试研究所用。只要地上的人,打开一块空间,那么其他的就瞒不住了。 百里郅心想,这就是云梦泽心算的能力吧,攻一角来谋全局。同时他们都受过公山秦赢的教诲,对万物存在有自己独特的感应方式。他们善于隐藏,更易于发现旁人不能观察的事物。 铁狼军成军,由其他军队抽调了不少人,他们是铁狼军的教头。在这里隐姓埋名了三四年,他们正在隐室里。看着远观镜的画面,他们的脸吓得惨白,这不是说他们惧怕,实力的差距太大,一旦交手根本没有生还的机会。 他们看着这位年轻的李姓公子,希望他能想出办法来。百里郅以李贽的化名,在凌霄山庄以最快的速度建立起了威信。这些教头非常信赖百里郅。 “让其他人将墨家的机械先运去天谕殿的废墟,就说是皇上的御旨。不能带走的,全部炸毁,将牢门打开,放铁狼军出去!” 众人听到百里郅的话,下意识就不同意。铁狼军是夏俞的私兵,这些年一直秘而不宣。没有皇帝的命令,任何人不能指挥这个军队。更何况,铁狼军像狼还不如说是狼,在这里研习魔功的人,除了斐辞杀掉的世家子弟,他们活着的多数已经失去理智,失去了人性。 “李公子这可使不得,铁狼军非皇上的钦命不可启用。” 有人劝道,在他说话的时候,只听哗啦一声,西南角的地宫已经被破坏掉了,彻底坍塌。 “皇上?他不在这儿,管不了许多。听我的命令,放出铁狼军。” “李公子,三思啊,抗旨之罪没那么好担的!”又有人劝道。铁狼军放出来,敌友不辨,最后是个什么结果无人预料。 百里郅不再多费口舌,将令牌交了过去,拿到手的侍卫犹豫着往监牢跑去。 “唉!”众人叹了口气,凌霄山庄离长安驻防都远,普通的士兵即使过来也是白给。 又是一阵巨响。 百里郅叫道:“散开!” 隐室的半边塌陷了,在尘土飞扬中,云梦泽的人跳下了隐室。 百里郅后退了几步,将一只弓弩握在手中,对准来人。 迟佚眯起了眼睛,对这个还站着的年轻人好生打量了一番。“李贽?” 他终于见到了这个同门师弟,比起他的想象,李贽显得更加年少。他曾拜读过那篇著名的《策时论》,做了不少注脚。在通篇偏激的文字中,他看到的是个狂妄不羁的形象。而今日见到,出乎意料眼前这个年轻人的镇定。 百里郅没有多说话,他将目光瞄准迟佚的眉间,随时准备出手。即使是隐沦后期,又能如何。 “原来失去修真法术了,怪不得我找不到你。公山秦赢死了,就拿你的性命吧。”迟佚说的很是轻巧。 迟佚也不和他讲述过往,曾经身为黄岐弟子的经历他根本不愿提起,一上来就痛下杀手。其他修真者也上前来,要制服其他人员。 百里郅也同样全神贯注。生死之际,说多了都是废话。 就在迟佚以为他手到擒来的时候,他飞过去的碎金扇却遇到了阻力。在他与百里郅之间,竟隔着一个透明的墙。迟佚没有放在心上,继续推进。 只听得透明墙在空中渐渐显出原貌,出现裂纹。 百里郅弯下身来,将手往地上按去,又是一道透明墙。 在密室中,他竟然布置了九道透明墙。 其他人畏缩在百里郅的后面。但随着迟佚法力不断加大,透明墙碎裂的速度越来越快。七道,六道,五道…… 眼看着就剩一道了。 迟佚这边已经不耐烦了,他看出这是墨家的手法,他颇感意外,小师弟在空中画阵的用法很熟练。他心下疑惑,难道消息不对,墨家传人另有其人,李贽也是带师入门的。 云梦泽善用巧劲,以力打力,而蛮用法力,是云梦泽的大忌。迟佚察觉不对,也不想再试探下去。他的扇子飞转过来,向百里郅狠狠打去。 百里郅察觉不好,飞身避开。但是失去功力,他如何能和进阶的隐沦后期相提并论,根本就躲不过,当即就被甩了出去。 他也趁机射了迟佚一箭。迟佚没有放在心上,伸手去接。待拿在手里,他感觉不对,这箭身上有“朝闻道”的味道。 此时,百里郅吹起挂在胸前的哨子。 尖利的哨声,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迟佚听见在外间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他先是一愣,后叫道不好,这就要上来擒住百里郅。 百里郅哪里肯就范,他的双手张开,在空中指指点点。他的哨声一直不停。 迟佚看得分明,顿时在空中又架起了数根金色的丝线。迟佚恼了,隐沦后期对任何攻击者都有绝对碾压的优势。 他怎容百里郅这样戏弄他。 云梦泽的“清音清吟”,一字破。迟佚叱道:“止!” 其他云梦泽的人彼此相互看了一眼,瞬间跳出密室。 在迟佚说的这个字的时间里,周围景物似是被静止了一般,连腾起的尘雾都定在了空中。 这样的静止只会持续了一瞬间,随着话音的结束而恢复正常。但是不正常的是,在他上下唇开合的时候,整个密室被巨大的力量撕碎,炸开了。 哨声停了。 寂静,但是寂静很快被打破了,脚步声再次出现,变得很是杂乱。中间夹杂着铁链铁索的声响。 夏徴看着这些发髻高耸的侍女,心生厌恶之情。“让我出去!” 侍女默不作声,挡住了夏徴的去路。 夏徴眼见这些身穿宫装的女子个个面无表情,她的肝火更旺。她没想到迟佚直接将她软禁了。侍女都是云梦泽的女修真,是迟佚派来监视她的。 她现在跟外界不通消息。她不清楚外边的局势究竟发展到什么境地了。 当她抬头看到惊仙阵重现的时候,她自己也是吃惊不小。身为夏族,她自然清楚那条祖训。她联系花朝节前后,长安的事态,心中暗惊。在她的记忆里,从没有说惊仙阵有改变颜色的说法。 “教迟佚来见本宫!” 这一夜,当人们都以为夏俞有什么举动的时候,他却悄然出宫了。 夜里,街道上没有任何人。他在先知身死变化成的红圈下停住,他将手探到红光上,红光没有反应。他又将手臂上的图案裸露在红光下,仍无异常。 他在每个红圈上都试了一遍,均无变化。 他心中愈加疑惑了。 皇宫密室的脉络,他仔细看了一遍,他发现上面的阵眼都移了位置。他拿到墨家图纸的这些年,也对墨家机关有着详细的了解,说来也算半个墨家人,他明白如今天上飘着的蓝光带,恐怕不能叫做惊仙阵。完全没有御敌威慑的作用。 至于那东西究竟是做什么的,夏俞根本不清楚,那个名叫水烛的女子给阵法带来了彻底的改变。 夏俞暗自下令让人找到这个突然消失的女子。 他深信水烛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他心中也有一丝担忧,她还活着吧。 第九十二章 图穷匕首见2 更新时间:2013-02-05 昆仑境的驻地热闹了起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在天明的时候,阆苑长老步逸抱着一个女子回来了,听到这个消息,当时驻地的修真者们都傻了。 谢华依当时就不淡定了,暗示师弟们去打探。 最惊异的还是昆仑境的弟子们,他们很了解步逸的脾气,那是尊冷面神,不带一丝的烟火气,他素日里与美貌的女弟子从不亲近,就是晚辈弟子中他也没有多和谁说过一句话。在昆仑境中,只有他不带徒弟,和几个炼药看门的童子住在阆苑仙境上。 于是,不少年轻的女弟子,三三两两的出现在步逸住所的附近,假装路过。她们想打听点关于那个姑娘的事情,最重要的一点,她漂亮吗? “信雅师姐,信雅师姐!”她们不敢大声的喊,只能远远招呼从步逸房出来的女子。信雅皱了皱眉,示意叫她们走开些。众位女弟子心领神会,跑回去了弟子们的耳房,耐心等待。 不一会,信雅进了屋子。她手中多了个银质托盘,上面摆着各色的瓷瓶。 女弟子们纷纷围了上来,一阵吵闹。 “好了,好了!”信雅叫她们安静。“想听八卦是吧。” 她们齐刷刷地点头。 “那姑娘安排在步逸师叔的卧房。” 女弟子们齐声抽了口气。“她谁啊!”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不知道,我进去的时候,她正睡着。” 女弟子们又是一阵惊呼,按着她们的逻辑,谁能在步逸的面前安稳的睡着,肯定会激动地眼睛都不眨。再说,在一个男性的屋子里安睡,这也不是个端庄女子应有的作派。 她们不承认自己是妒忌。 信雅指了指那些瓷瓶。“好像那姑娘受了伤,这些都是给她用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她话音刚落,女弟子们的眼神立马变了,满是羡慕嫉妒。要知道,这些瓷瓶里装的都是昆仑境的秘制丹药,她们见过的机会都少得可怜,更不要说是服用了。 “她好看吗?”在众位女弟子的想象里,这个姑娘必然是天香国色,倾国倾城的样貌,不然也不会让她们仰慕的师叔做出此等亲密的举动来,她们不由暗暗着恼。 信雅在脑海里转了半天词汇,也不知该怎么形容。她最后说:“样貌真不好说,嗯,师妹里有比她长得好看的。” “不会吧。”众位女弟子接受不了。 “谁比她好看?绯月?逐颜?……” 信雅笑了笑,她进去步逸师叔的屋子,并不敢抬头,只恍惚的看了一眼。也正是这一眼让她记忆深刻。 步逸喜欢青色,他的房间也被布置成了烟水天青的风格。那个姑娘在湘妃竹塌上安睡,盖着青莲锦丝面被。而步逸师叔一直坐在竹案前看书。她把药拿进拿出屋子,步逸师叔也没抬眼看自己,只关注书上的文字。 可她莫名觉得眼前的场景很和谐,但是她觉得自己这肯定是错觉,步逸这样的清俊脱俗之人,哪是凡尘女子可以相配的。真能与他双宿双飞的只有,只有在山中隐修的师父吧。 水烛能睡着吗,当然不能,她在这儿假寐得十分辛苦。她当时见步逸将她擒到昆仑境的驻地,她吓得瑟瑟发抖,真心以为他这么聪明的人,肯定是知道自己就是宣云珠了。这是要拿她打打杀杀一番。 步逸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怕我?” 水烛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步逸笑了一下。“那你抖得太厉害了。” 水烛立马不抖了。步逸的笑容很美,大概是从不笑的缘故,他的笑容有一种奇怪的魔力,似乎能消融冰雪,解冻万物。 水烛想起在九霄之上百花会的胜景。桑持仙君一路行来,百花仙子载歌载舞。 她听她们说:“他要是能笑该多好啊。” 水烛突然很难过,对于掌管一方天地的神来说,忍受万丈红尘的侵染,跟一个人卑微贱的小仙牵扯三世情缘,他要是意识还在也决然不能接受吧。她瞅着步逸腰间的萧,想着这第三世,步逸的容貌更像桑持仙君的真容,作派也像,就连这根洞箫也很像。 她在心中说,水烛,你要记得,是这个人给予你生命和灵魂,你的惧怕和痛苦尽快地走吧,你要回报他,就如你曾经答应的那样。 忘了那些伤害,就当它们从未曾发生过。 ……水烛就知道自己做不到,她还是没有直视他的勇气,她相信若是步逸说一声你代我死这类的,她会欢天喜地,连蹦带跳的去做。 但她悲哀的发现这绝无可能,步逸不是宣云珠认识的江湖侠客,他的身份更加高贵。她从住所里的修真者们敬畏的态度上,可以得知,步逸在昆仑境是有着极高的地位。 故此,就是替他牺牲,也有人会抢着做的。 哦,还有一个不可回避的老问题。水烛暗自问自己:他凭什么喜欢你。 水烛再次被深深的无力感击中了。 步逸对待水烛的态度很小心,他的行为举止让人觉得不过分冷淡也不过分亲切。他将救人的事情做得云淡风轻,水烛就犯难了。她是要装作感激不尽还是要拿出小家碧玉的矜持来。 她陷入深深的思考中,所以她闭上了眼睛。 哪想到,步逸也没打算给她表现的机会,在安顿好她以后,就一直在。 水烛在心中过了几万遍的前因后果,推演了所有的计划,又努力总结着过往的经验教训 。她还是看不出来自己有任何被他爱上的可能性来。 她在心中暗暗叹息:大神啊,你要是能听见我的祈求,你就显显灵,把瑶姬草送下来,让他彻底瞎回眼吧。 百里濠和林清溪漫步走在黎明的街道上,他们像是年轻时的样子游赏长安的春色,初生的太阳将长安镀上了一层金色,天上的蓝色光带和地上的殷红光圈都不再那么扎眼,似乎时间倒流,退回到初建王城的时候,那时候一切都是崭新的,充满希望的。 两人遥想当年祖辈的意气风发,心生神往。 在长安城中,最应该受到尊重的是生活在这里的普通百姓和世家望族,他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此处,他们才是这座城市的见证者和建设者。 黎祝王朝的七百年,太多的事情不符合人世的规则。高高在上的修真者,不可剥离的王位,是他们的存在使得壮丽威严的长安改变了模样。 人间该是重回正路的时候了,世间的主宰者只有我们,智慧而果敢的世家之人。 两人走着,看见街上的一角,聚集着不少百姓。两人心下好奇,也跑过去看。 他们该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了,剩下的就不是他们左右的了。就在这日出的时候,他们仿佛初来长安,对所有一切都满是惊奇和喜欢。 他们靠近,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 人群围着个和尚,听着那和尚在说些么。 百里濠望了妻子一眼,两人均觉好笑。佛教在人间几乎消弭,云梦泽对佛教深恶痛绝,两家有着死仇。他们看着这和尚离云梦泽的住所是何等之近,觉得这和尚怕是要倒霉了。 和尚正是无尘。 他在天色刚亮的时候就过来了,他在昨晚见到了骇人的天色,他的第一个想法是他的机会来了。 百姓的脸上都挂着惊恐的神色,他们被昨晚天上的景象给吓坏了,算来自花朝节开始,就发生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先是在鸾台,先皇后变化成了花瓣出现,映衬了那凌霄仙子的传说。再有就是皇帝是妖孽的传言愈演愈烈。先知兵解化作红光印染长安,四大修真门派发生爆炸,死伤无数,昨晚惊仙阵重现,百姓也终于留意到他们中间再没有人诞下儿女。 不少百姓走上街头,有的人去花神庙祷告,祈求先皇后崔凌雪的庇佑,恳请她眷顾长安的子民。也有不少人被无尘给留下了。 人心惶惶,百里濠夫妇听来听去,越发觉得事情不对劲,这个再无人生产的消息他们也是惊吓不小,他们读的书很多,可以确定这样的事情从未在任何历史时期发生过。 他们相视一眼,心中存有同样的疑惑:无人生育,这不会是任何一方势力会做的手脚。但是这样的情况反而有问题,难道和谶语有关吗。 无尘也是在此时才得到了这个消息。他的脸色同样不好。 在佛家经典中是有这样的说法,但这只出现在末法时代。 “法将殄没,当尔之时,诸天泣泪。水旱不调,五谷不熟。疫气流行,死亡者众。无新儿生,人命转短。世人不信,故为有常。大水忽起,卒至无期,众生杂类,不问豪贱,没溺流漂,鱼鳖食啖……”百姓听不懂无尘在说什么。 林清溪抓着百里濠的手:“大水忽起,卒至无期……”她的眼中净是惊恐之意。她本心良善,一直害怕他们的计划会改变这里人们的生死命运。 百里濠摇摇头。“祖先是智慧的。你我都推算过不会发生的。” 这时百姓有着急的,急声问着无尘。“大师,那日花朝节您说有天女过来解救我们,她是谁啊,我们去找她!” 无尘不说话,他并非不想说。臆造的《大明经》里,夏徵是解救众生的天女,然而眼前这个局势,她顶不了啊。 谁也顶不了。世上还没有丹药能凭白的生儿育女。 这时人群中有个女子的声音:“有最近滑胎的妇人吗,我想我可以看看。” 第九十三章 让我们重新介绍一下自己 更新时间:2013-02-06 无尘见到是个优雅的妇人,站了出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他愣了愣,念了声佛号。 这妇人站起来的时机未免过分巧合了,但无尘注意到她的眼神,有些惭愧。林清溪的眼神真切焦虑,无尘想起来了,这个妇人是谁了。无尘在长安经营了十数年之久,长安的掌权人物他虽没有全部见过,但是大体样貌是清楚的。 这妇人是长安城中的“针神”林清溪,百里濠的夫人。那与她并肩而站的就是百里世家的当家人百里濠了。长安对于这对伉俪的风评一直极好,也很为他们可惜。他们二人郎才女貌,生下的儿子却长年卧病在床。无尘自以为理解了林夫人的心情。 他双手合什。“百里大人,林夫人。” 百里濠和林夫人从未见过无尘,他们的声名之大倒也不奇怪有人能认出他们。 百姓们也有认出来的。林清溪在长安城中很是出名,当年她携皇命北上译经,世人称赞。她对杂学百家无一不知无一不晓,虽说这有过誉之嫌,但出嫁之后的林清溪一直都挂着长安第一才女的名号。 林清溪是懂医术的,本来夫妇二人打算远离是非,静待结果,却终究不忍心。他们在长安城中出生成长,对长安这座城市怀抱着极深的感情。他们的计划本就是长安的劫数,哪怕两人接受的是正统的世家教育,心中到底有几分惭愧。 百姓们拥着百里夫妇往民居中走。无尘一路跟随。 无尘的辩才了得,百里濠对他另眼向看,暗想自己方才竟觉得他是个佛门败类深感好笑。 他们说起了佛经。百里濠听无尘说了一段《大明经》,一时没有说话。他是何等人物,言语间就听出这是为靖国公主夏徵量身打造的。他心中多有感慨,乱世已至,人鬼具现。 只是他从不看好夏徵的将来,不管她在长安的势力滔天,她已出嫁再不是夏姓之人。先帝顾怜幼妹,才令其搬回皇城。她虽在夏俞登基之时起了积极的作用,但是她的政治资历实在太浅。夏俞入住皇宫八年中,正是世家势力崛起的时代。两者相争,真正留给夏徵发挥的余地其实并不多,直到云梦泽的迟佚进入公主府,才有了变化。云梦泽也是看中了夏徵较易控制,世家正统皇位从没有她的分儿,所以用谶语来引诱她。 夏徵今日蛊惑人心,想要一步登天。强权可以主宰人的命运,只是如今,世事纷乱,结果难测,命运从不归属于她自己。听说她已许久没有离开过公主府了,贪欲至此,何尝不是苦处呢。 百里濠心中有感,便有所问:“听大师先前心有所悟,说起了《法灭尽经》。我也看了些佛学书籍。据佛家所言,瞋恚感火灾、贪欲感水灾、愚痴感风灾。若有大水将至,便是众生的贪欲恶业造就。” 无尘猛抬眼,那警觉的神情和犀利的目光一闪而逝,他又瞬间回归到了法相庄严。 天上的惊仙阵是王室的贪欲,长安的红光印染是先知们的贪欲,无尘要佛国重现人间,世家令众生回归正路。修真者教天下换位,如何不是贪欲乱目呢。 佛教告诫世人:盲目的贪欲煽动着人们,到后来却永远使人们忍受酷刑。 可那又如何,若要世人心田足,除非南柯一梦西。 ----------- 凌霄山庄。 迟佚后退了一步,做出防御的姿势。云梦泽的人紧跟其后。 密室里的人都死了,他的眼前站着一群怪人,他们衣着破烂,手脚都绑着铁链。他们的神情呆滞,犹如僵尸,足有百人之众。 这时尖利的哨声再次响起。 迟佚心中咒骂,李贽还活着。 这些怪人在哨声开始动了,他们的动作快如鬼魅,向迟佚扑了过去。迟佚的身法比他们还快,轻松躲了过去。但是他的内心却没有那么轻松,他清楚这些人正是他要找的入魔人。当时在花朝典上步逸没有说假话,这世上真有人避开玄关突破境界。 但步逸也说了假话,真正的入魔人属于王室,而不是什么魔宫私生女宣云珠。昆仑境在私底下和皇帝达成了交易。云梦泽如若不能夺权成功,那么面临云梦泽的就是两面夹击的处境了。 他细细观察了下这些入魔人相当于修真境界的玄伎中期。 哨声再次响起,铁狼军转换了攻击的方式。他们将手指张开,可以看到手指上长出尖利的指甲,再次向迟佚抓去。他们似乎也不熟练对修真者的厮打,这次他们的速度变得更加快了。寒光随着他们的手势甩了出去,有的云梦泽的修真者没有躲开,被这寒光刺穿了胸膛。 迟佚的心中发寒,魔功就是改变世间格局的东西吧,如果让凡人掌握了它,修真界的优势从此就不在了。迟佚再无犹豫,他的清音清吟再次宣口。“令!” 空中形成一条条银白色的音纹,向四周激荡开来。 铁狼军的身体被光圈锁住了。他们痛苦哀嚎,因为没有清楚的意识,他们不懂得趋利避害。只是在用蛮力挣脱,手上的寒光还在不停地甩出,被光圈反弹,击打在他们自己的身上,受创更重。 迟佚相当于控制住百人以上的玄伎中期,他消耗的法力极大。他嘱咐属下:“找到李贽,快!”密室彻底坍塌,李贽躲在炸出来的坑洞里。他失去了修真功夫,虽然尽力保护自己,他还是被炸飞的碎石伤到了肺叶。他呼出这几声哨声,心肺刺痛,他嘴里不断地冒出了血沫。 秘室并不大,修真者只要将气息放出去,很快就能找得到他。他保持意识清明,不断吹响哨声,刺激铁狼军,让他们摆脱控制。 可是修真者的气息已经临近了。 哨声没有停,他显得镇定极了。凌霄山庄由李贽一手控制之后,他充分发挥了自己的聪明才智,在修行魔功的人身上偷偷刻上墨家的阵法。当时墨释在花朝节前修改了长安密道的阵法,以求扰乱修真者的心智,而最先中招的就是修炼魔功的斐辞。道理是相同的,故此百里郅可以催动这些迷乱心智的入魔人。而夏俞也因这个道理坚定的认为,铁狼军能够驾驭墨家的武器。 百里郅在想:上天不给皇帝机会啊。若是凌霄山庄再存在一个月,“千鸟架”全面调试成功,国教在天谕殿的废墟重建,修真界的攻击就会退却。而自此之后,皇室将加大赢面,在一片利好的局势下,哪里想得到云梦泽突然发难。 百里郅真想看看夏俞暴跳如雷的样子。 百里郅的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他得担心自己的安危了,迟佚的法力超乎他的想象,百众的铁狼军都抵不住他。眼看着铁狼军挣脱不了束缚,他这马上就要暴露了。 可是他稍微一动,他的内脏就开始剧烈的疼痛。他想起每次面临生死之际,好像都险而又险的活着回来了。他忘了,水烛不在他的身边。 就当他以为他肯定会被云梦泽的人群殴致死的时候,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真盼来了个救星。 百里郅剧烈的咳嗽,他的上半身用衣带和树枝绑住,他的三根肋骨都断了,其中一根扎进了肺里。 救他的人居然是斐辞。百里郅在咳嗽中问他:“斐兄你不是在家中静思去了,怎么跑出出来了。”百里郅的话很是刻薄,毫不掩饰他在报复他当日去斐辞那儿吃鳖的事情。 斐辞在冲进去秘室的时候,将魔功的功底都露了出来。他砍杀了两个云梦泽的人,还跟迟佚打了个照面,交了回招。百里郅不停的哨声,终于起了效果。迟佚分了心的刹那,有铁狼军跳出了光圈。这让斐辞趁机救出了百里郅。 然而百里郅似乎并不是很想要领这份情,两人逃出了凌霄山庄,百里郅就一副极不配合的样子。 “咳咳,凌霄山庄被云梦泽的人屠杀干净了,其实你救我完全没有必要,我把皇上的事情办得如此之砸,千刀万剐是免不了的,倒是劳烦斐兄辛苦救我一趟了。” “铁狼军共有千余人,你召出来的不过十分之一,墨家的器械你也都运走了。皇上怎么会杀你这样的聪明人呢,你是故意让云梦泽的人看到铁狼军的吧。” 斐辞盯住百里郅,足有一炷香的时间,直把百里郅看毛了。 斐辞:“我猜想过你的身份,也猜想过你的目的。但我没有想到你居然是百里世家的嫡子。” 百里郅想要站起来站不得,登时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他第一反应是想辩解,但是注视斐辞平静的眼神,他就知道没戏。这人掌握了他的秘密。他万分艰难地说:“这没道理啊,你怎么知道的。”百里郅有一种不好的猜测,是不是水烛泄了他的密,有时候水烛看上去太不靠谱了。 而斐辞的答案比他想象的更为吃惊。“家父说得。” “……你爹怎么知道得。” “令尊说得。” 百里郅的嘴张的更大了。 斐辞简单地说了下来龙去脉。 百里郅尽量地理清思路。“你是说,我们百里家和你们斐家一直都是同盟关系,我家远离政局和你家争夺权势,其实都是同一个目的——麻痹王室。而这样的关系已经存在了几百年。” 斐辞点点头,并不意外百里郅被雷劈过的表情。“很难相信是吗?那就再看看这个。”斐辞将一个信封递给百里郅。 百里郅做出无奈的样子,示意自己动不了。请斐辞给他展开。 信的扉页字体好生熟悉,签名他也认得。 “墨释固土封疆,百里宰执天下,斐辞是我开这一世的君王。” 百里郅当即就吐了。 “斐辞,既然是明人就不讲暗话,楚楚究竟和你,还有步逸是什么关系。” “她真叫楚楚?” 第九十四章 貌似这一世是个良好的开端 更新时间:2013-02-07 百里郅瞧了他几眼,说道:“我先问的你,想要我辅佐你,怎么得拿出诚意来吧。(.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斐辞露出古怪的笑容。“你不觉得这是个笑话吗?” 百里郅哈哈干笑了几声,没再言语。他的可恶性格跑了出来。 据斐辞所言,王乱是那个传说中的第十位先知者。他在脑海里转了转,发现这所谓的第十位先知在花朝节中被人提起过。说他是出入天谕局的最后一个人。可是他心里清楚,最后跑出来的是水烛。百里郅心想果然没有新意,又和水烛有关系。 他现在开始怀疑水烛的身份也许真是那个桓白派的传人,不然想她怎么能和这许多人扯上关系。只是水烛看上去太弱智了点,不甚符合桓白派高深的大家气质。 他想了一下,就把自己的猜测推翻了。水烛要是能翻手成云覆手成雨,她也不至于见到个男人就吓得六神无主了。 斐辞对他的讽刺倒是不怎么介怀,他这些年性格压抑,难得可以说几句真话,只是百里郅不忿当时自己敷衍他的那一套,偏要追根到底。 他沉默了会儿:“她真叫楚楚?她像极了一个故人。其实样貌、声音都不一样,但是那双眼睛却是像极了。”斐辞不喜欢宣云珠,他觉得宣云珠是个粗俗的村姑。但是他无法否认,宣云珠有双动人的眼睛,很亮很黑的眼珠,眼珠转到眶中的任何部分都显得灵动妩媚。她的眼睛把所有的缺点都掩饰过去,她的眼睛使她全身都变得灵动了,她的眼睛能替她说出最难以表达的心意和情感。 当时俞颜书和斐辞,都看得出来,她有多喜欢步逸。 当斐辞再见到水烛的时候,总有莫名的熟悉感,那双眼睛实在太像了。他每每见到她惊慌失措的表情时,他的怀疑又增添一分。 斐辞说了一遍村姑的爱情故事及最后结局。 斐辞说:“她的尸首是我火化的。”他看向百里郅。“也许我应该问你,她是不是宣云珠。” 百里郅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 斐辞苦笑着说:“我们都是混蛋。”他的记忆里,宣云珠只哭过一次,在魔宫的大火前,他逼迫这个女子拿出魔功功法。步逸远远的站着。她哭了,斐辞感觉得到她的眼泪是冷的,是从心底深处渗出来的,她的痛苦沉重,推移不动。 世上有一种人她的眼泪给不了自己安慰,也无法让自己变得轻松。只有真正伤心绝望的人才会流这种眼泪。 斐辞永远忘不了那一幕。 百里郅想起水烛那天在昏暗的屋子中和他做的解释。“斐辞不喜欢我,他觉得我是傻子配不上……他对我很凶,他一直想杀了我。”原来她说的那个人是步逸,昆仑境的阆苑长老。 百里郅忽然间很难过。水烛在沙漠上枯坐,水烛在夜风中发呆,她不怕死,不愿活,说什么她都答应,他想她那些无意识的惧怕是因为绝望吧。 她爱的人杀了她。 ------ 水烛在滴滴答答的雨声中醒来。 她抹抹眼睛。 竹窗夜色,雨声自漆黑夜中来,格外的清淅脆响,入耳及心。点点滴滴,蹁跹不去。 她迷迷糊糊的呢喃了句:“下雨了。” 她听得有个男声答她:“嗯,今年的春雨来得很晚。”水烛缓缓将头转了过来。她能感觉到骨节被迫转动的声响,她忘了,她还在步逸的屋里。她暗暗生恼,她居然睡着了。 步逸还是她睡前的姿势,没有变化,手中一直拿着一卷古书。桌案上灯火点亮,照在他俊美的脸上,投射的影子就在竹床上,她触手可及。 她生怕自己会碰到那影子上,将手脚缩到角落里。 水烛还没有和他熟聊的觉悟,她显然还是吓傻了,不知道怎么接话。 她生硬的点点头。步逸也并不是要听她说什么,他根本没有看向她,翻动了一页书页。 屋子继续安静着。 但很快,这宁静被打破了。 “弟子启渠冷有事禀报师叔。”窗下有人朗声道。 步逸:“进来。” 启渠冷带着外面的雨水寒气进了来。他听师妹们说师叔房中躺着一名女子,他没敢抬头:“阆苑师叔。”他要说的是门派密事,他停顿了。 水烛显然感觉到了,她利索的从床上蹦了起来,穿上鞋,这就要跑出去,她心想天赐良机,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站住!你的伤还没好。”步逸的声音迫使她停了下来。 启渠冷的头更低了,信雅师妹说师叔待这女子实属不寻常,教他小心应对。但很显然,他还是错估了局势。他听步逸说:“走,我们出去说。” 步逸转过头来:“水烛姑娘,你休息吧。” 水烛只得应了声,又爬回来床上,盖着被子。这时,步逸才似是放心地走了出去。 “什么事?”步逸的话还是极度的简单。 启渠冷从方才的视觉震撼中反应过来了。“云梦泽攻击了凌霄山庄。今晚有人在街上散发奇怪的传单,好似是魔功功法。”他给步逸递上了一份…… 水烛在屋子哪里睡得着,她思前想后觉得事情很有蹊跷。步逸对她温柔的过份了,难道说,那先前被太子长琴放在嘴里的白色草叶真是瑶姬草,特效的那种,只针对下凡之后的神仙转世? 她深感自己想歪了,步逸的心性一直都好,大概是不忍见死不救吧。她叹了口气,宣云珠没有享受到的福报,自己倒是受了。正在这儿,胡思乱想呢,她的胳膊有阵麻麻酥酥的感觉,她翻起衣袖。 第九十五章 大人物都到了 更新时间:2013-02-08 胳膊上的蓝色印记消失了,但是水烛确信它还在那儿。 水烛对密室里发生的事情记得很清楚,那时她的蓝色印记突然躁动起来,将自己的识海困死在一处,那种身体不能自主的感觉着实糟糕,仿佛自己的身躯就是一个容器,灵气力量被不断舀出来。她在最后的意识消失之前,感觉到五脏六腑中忽如起来的冰冷。 她现在想来应该是那寒意救了自己的命。 蓝色印记是生为宣云珠的时候出现的,在她死去的那一天。她固执的认为是宣云珠的爹爹给她的东西。但是她没有想过一个凡人怎么会有给仙人留有标记的能力呢。 长安城被春雨浇湿了。这时红蓝光芒在雨的迷蒙中更加光怪陆离。 林清溪为附近民居的流产过的妇人一一诊脉。甚至她亲自去给一个女子催产。 无尘在屋外念起了经文。百里濠在一旁耐心等待着。 时间慢慢过去,却始终听不见孩子出生的啼哭声,只听得从屋中传来女子痛苦的呻吟。 一旁守着的百姓个个都是唉声叹气。他们说就他们知道的没有正常诞下孩童的孕妇。 不知过了多久,林清溪走了出来。她的神情疲倦,走过来的时候脚步不稳,险些滑倒。 屋中妇人的丈夫见到林夫人看过来歉疚的表情,直接冲了进去,屋中夫妇二人抱头痛哭。 百里濠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夫人,林清溪必然是用了秘术为妇人催产。林清溪熟读医书,妙手回春并不是难事,她用秘术金针刺穴,她身为针神,手上的针石功夫不是旁人可比,她真的尽力了,她稳了稳心神,说道:“那女子的身体很健康,本是应足月生产,可是腹中却没有成型的胎体。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之前一一给那些流产的妇人诊断过,她们的身体也很好,滑胎之说并不可信。推算了时间,在谶语天象显现之前,凡是有女子怀孕的,脉象里都诊不出胎动。而天象之后……”林清溪沉吟了下。“我问了她们,附近再没有年轻的女子有孕。” 这说明什么,百里濠没再说话。 谶语在世三百年,它的出现远比想象的来得更为凶险。 无尘不停地念着佛号。 他们不由想起先知的三次占卜,均是持久的沉默。如今先知更是决绝地离开了,红光印染长安不发一语。世人此时才惊觉谶语显示的未来何等的残酷。可是没有人告诉世间的真相是什么。 远远望去,长安地面上的红光似血,犹如凶兆,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种诡异的安静中。 “掌门,快看!长安城上是什么?”从千机谷赶来的千机墨众人已经身处长安城下,他们看着头顶上的蓝色光带吃惊不小,按着千机长老罗园的说法,惊仙阵被先知破去。那如今看到的又是什么? 谢隹没多停留:“进城!” 自惊仙阵消失之后,长安城门的守卫也裁减了下来。当惊仙阵再现的时候,皇帝的命令没有再下达,这些人只做寻常看守。 城墙之上,正是付风玉。付风玉如今统领着长安的城防,她前日在天谕殿招惹了千机墨、云梦泽的人,她便老实得缩回到长安城门关卡,避避风头。皇帝没有找她的麻烦,师门那里似乎也没有再找她,她两边得罪,能有这个结果,她都快感激的哭了,心中大松了口气。 百里郅安排下来的国教事宜无法开始,她仅是安排底下的人去挖城里的密道,找寻墨释,自己为求不招人愤恨,偷偷摸摸地躲到了这里。 她好不容易将心放下,但看着城下的人她的心又提了起来。她虽不认得谢隹的相貌,但是千机墨的排场她看得明明白白,当即青筋直跳。卫兵一路小跑过来问付风玉放不放人。 她一脸的绝望:“放,敢不放吗?通知皇宫吧。” 但是刺激并没有结束,同是这一天,普罗山的掌门也到达了长安。 第九十六章 狂雨的侵袭 大战的开始 更新时间:2013-02-08 夜里,雨下的越来越大,一块块乌云,宽的像是石碑似的,从西方铺天盖地而来,撞碎在长安城上,化作雨水。大雨瞬间倾盆而下,从天空刮下来的无数条密得像竹帘般的雨柱中,升起一片白蒙蒙的水雾,街道上出现细细道道的水流,渐渐得它们蜿蜒而下,流入到长安的河道中,但是很快,雨水犹如爆发的山洪一般,哗哗地奔腾流去。 这不似是春雨的样子,润物无声,反而像是夏末之后雨季到来的暴雨。 百姓躲在自家的屋檐下。街道上还有人,在灰蒙蒙的雨雾里。他们是修真者,小心地拾起地面上被雨水淋湿的纸张。雨下得太大,纸张的字迹完全糊住了,黑色的墨迹渲染了一片。 这些纸张是在雨前出现在长安的街道上的,上面赫然写着“魔功功法”。全城的修真者都出动了,他们像拾荒者一样在街道上搜寻。透过树叶掉下来的都是拳头大的水珠,这固然说得夸张,这些水珠啪嗒啪嗒地掉下来,连连落到修真者的头颈和脖颈中,使人都来不及打战。 躲在密道里的墨释瞧着热闹,也趁机偷来了一份。模糊的字迹对于他来说,完全不是问题。[.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他天资聪慧,咂摸了一遍,从文字中摸出了些门道。此功法固然能精进功力,但是有着先天的缺陷,习练者会丧失神智。这套功法至少还缺基本的心法,他纳闷了,若不是开创者无能,那就是故意的?他想起满街的告示,心想原来心法是在那个叫宣云珠的女人身上吗? 雷声阵阵,在低低的云层中间轰响着,震得人耳朵嗡嗡地响。闪电,在蓝色的光带之上,闪出更加耀眼的蓝光,似是要撕破这光带一般,鞭打着这座名为长治久安的城市。 祖庙的门开了,一队人马进了来,由于祖庙实在太小,只有领头的将军站了进来,剩下的都在门外的雨中,皇族他们在开门的间隙看到了外面骇人的天色,雨水刮进庙中,闪电在一瞬间将祖庙的列位先帝的画像照的极是清楚,在闪电的照映下,先祖肃穆的表情愈发的阴沉。困在这里的皇族众人望向领头的将军,他摘下头盔,居然是琅邪王夏钦。 夏钦原先嬉皮笑脸的脸上无比郑重。“把士兵的衣服换了,跟我离开。” 夏烨的动作最快,他毫不犹豫地跟夏钦身后的军士把衣服更换了。他穿上了士兵湿漉漉的铠甲。众人不由面面相觑,其中有和夏钦在过去鬼混的皇族,自以为了解夏钦的花花肠子,觉得他在装腔作势,非要上来跟他勾肩搭背攀攀交情,硬是被夏钦冰冷的眼神吓退了。 宁王夏洗心中也有些顾虑。“夏钦,我们去哪里。”夏钦的回答也不避讳:“皇陵!” 然而这个回答却引发了众多皇族的议论,如此糟糕的天气,居然要冒雨去雁山深处的皇陵,这简直匪夷所思。 夏钦无心应对这些吵闹。他重复了一遍:“这是夏族族长的命令!” 夏洗心中一凛,他注意到夏钦的措辞,自开始到现在,夏俞的命令都是以夏族族长的命令下达的,当选择这种方式,还需说明它兹事体大么,于是再没说什么。第二个穿起了衣裳。 夏钦又让夏烨将所有的咒文收集起来,不管是有没有背的,还是背没背会的,一份都不能少,当场销毁。 王族中有不配合的,夏钦直接让士兵拿下,硬按着,像剥皮一样的换装。其他人见状,明白夏钦这是给他们抖威风,不会讲情面,只好听他行事。但是心中更加厌恶,在此期间少不了几句破口大骂:“别以为你装出这幅人样来,你就不是绣花枕头了!居然在我们面前拿起款来,看着你以后怎么倒霉吧。” 夏钦充耳不闻。 夏钦待所有人换好装之后,走到祖庙的中央,他数着地板的格数,从中撬起一块地板。众人惊讶地发现那是一个密道的入口。 --------- 千机墨的长安驻所住处。 罗园带着所有在京弟子参见掌门谢隹。 谢隹挥挥手让众人退下,省去了面见。谢华依想和自己的父亲私下里多说几句,谢隹也没理。现在堂前都是千机墨的掌权长老,静等谢隹的吩咐,谢隹翻看了千机墨在街道上抢来的纸张,略略翻看了几页:“这东西对我们没用。” 各个修真门派的弟子俱是良材资质,练这些东西才是废了。魔功功法太过霸道,一着不慎就是走火入魔的结局。 罗园看着掌门的面色不善,越发小心的应对。他正要禀报惊仙阵重启,千机墨的世家传人出现的事情等,却被谢隹打断了:“这些事,以后再说。夏钦在何处?” 罗园不知怎么说好,谢侄女的戏码拆穿了,夏钦头也不回的跟着斐辞走了。按着探子来报,这几日夏钦并不在王府,除了天谕殿被炸那日,他带亲兵赶到,就再没有出现在人前。夏钦毕竟是皇裔,千机墨也不能明摆着抢过来。罗园只好强加解释,见谢隹的眉头越皱越紧。 罗园长老的心更是一沉。 “你是说他不在王府?” “这几日确实都不在。” “其他人王族呢?” “似是前日,惊仙阵重启,吓坏了这些人,当时都跑去了皇宫,皇帝罚他们去祖庙面壁思过,除了靖国公主夏徵,现在都在祖庙。” 谢隹将“都在祖庙”这五个字反复了几次。“不对,去祖庙!” 罗园大惊失色。“掌门,皇家祖庙是夏族禁地,擅闯是对皇家的大不敬啊。” 谢隹:“大不敬?只怕今晚过去,世上对夏族就没什么敬畏了。召集所有弟子,围攻皇庙!” 罗园见到掌门坚定的神情,完全愣住了。掌门素来慎重,绝不做无把握之事,千机墨若是围攻皇庙,必然要和昆仑境明着对上,而千机墨更不会得到普罗山和云梦泽的支持。 只听得谢隹说道:“所有皇族,见到的都抓住,留住活口。”他的眼神中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贪婪。 第九十七章 大雨到来 更新时间:2013-02-09 步逸望着滂沱的大雨,吩咐所有的昆仑境弟子前往天谕殿方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他转回屋中,细细叮嘱水烛几句。“我有事出去,你好好待在这里,你五脏六腑俱伤,玄关有损,不可乱动,不然永生都踏不得修真之道了。” 水烛听着诧异,她被步逸从沉玉池救起,直到现在他也没有问自己的来历。玄关黄庭对一个凡间女子来说无关紧要。她也不觉得难受,只是有气血两亏的症状,精神萎靡,浑身提不起力气。 水烛装作不知地问道:“什么是玄关,公子说笑话了,我可当不了神仙。” 步逸没有理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水烛讪讪地住了口。 步逸叫来女弟子信雅:“你看着水烛姑娘,嘱咐她按时吃药。”信雅只好低头领命。 普罗山和云梦泽的人马也倾巢而出。 靖国公主府内。 公主夏徵焦急不安,外面的雷声越来越大。她的直觉很敏锐,她觉得长安的局势有异,看守她的云梦泽女弟子面无表情下的紧张,她捕捉到了。 “当”门被撞开了。 正是迟佚。迟佚的样子可以说是狼狈,他的一身青衣沾满了泥水和血迹。头发上滴答着雨水。迟佚也不多话,跟女弟子说:“将公主带走,快!” 夏徵并不顺从:“迟佚,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不说清楚,我不走!” 迟佚的心情很糟糕,他从凌霄山庄铩羽而归,折损了数个云梦泽的弟子。(.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入魔人的武力比他想象得还要厉害,李贽被人救走了,他直到大雨临盆才得以脱身。而更令他恼火的还在后面,凌霄山庄的东西在他到来之前就被拿走了,而那个让他垂涎的。 迟佚点点头,他的眼睛充满恶毒。“说清楚是吧?好,美丽的公主,我们的合作没有了,你现在是我的俘虏。你没有任何权利和我讨价还价!“说着又冲回雨中。 公主府所有的千牛卫被迟佚用公主的名义驱逐。等千机墨的人赶到时,公主府只有仆役婢女了。 谢华依是领队的,她抓着个婢女问道:“公主去了哪里?” “不,不知道,和迟先生走的。” 谢华依的眼睛晃了下屋里。公主的寝室十分凌乱,谢华依心想:好嘛这是被绑走的。 ---- 斐辞冒雨扶着百里郅回去百里府,百里府已经成为一座空空的府邸。 百里郅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家,除了守门的老仆,百里府彻底空了。大厅里的桌子上放着两件大红的吉服,百里郅抚摸了下那衣服,衣服绣得无比精美,手指触摸得到那繁杂细致的暗纹。林清溪的绣红技法巧夺天工,但在百里郅的记忆里,在一件衣服上如此耗费心神却从未有过。 他紧张的心态下,没有发现,新郎服的下摆还没有完全绣好。 百里郅的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 斐辞跑回了斐府,他进了大门,见到家丁都在。他暗松了口气,但当去到父亲的房中,父亲斐岳同样不在。询问家仆,没有人知道。斐辞的心开始揪紧了,就在晚晌时分,父亲将斐辞叫了来,他的神情很平常。他跟儿子简单的说了下,李贽就是百里郅还有斐家和百里家一直在联手。 斐辞当时震惊不小,但是他的心放了下来,他终于知道父亲在做些什么了。 斐岳拍着自己的腿,感叹了句:“老了,以后世家就靠你们年轻人了。”斐岳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自己的儿子。斐辞没有在意,父亲总会说这样的话,他也说了很多年。斐辞当时远远看向庭院里绽放的花朵,花开得真美。 第九十八章 世家的反扑 更新时间:2013-02-10 皇宫前大雨瓢泼倾盆,不知多久才能缓和下来,雨的气势,有似千军万马横扫而知,直下得地面上水流横溢。 皇宫前有八只狮子,簇拥着一条飞龙,这是在开国之前,八大世家与皇室结盟的地方。如今风侵雨蚀,石做的狮像已不似最初的华彩,工匠雕有的花纹看不清楚了。但是雄壮威严的身姿如世家的骄傲,在这里矗立了七百多年。 一队人马冲向这里。看守皇宫的侍卫前来阻拦,这些人并不顾忌,冲散了侍卫的拦截。 斐岳、百里濠和林清溪就在人马中间。 斐岳没有拄着拐杖,他的身板挺的笔直,双眼有神,穿着铠甲走在最前面。 百里濠和林清溪紧跟其后。 有侍卫说:“还不快去禀报圣上!” 三人领着自己府中的亲兵,皇宫的侍卫不断增派人手,双方打得激烈。 而这三人却似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他们的脚步坚定有力,他们站在先祖的荣耀前。 狮子的眼睛在电闪雷鸣下眼神肃穆,它们在建国的七百年里一直沉默着,作为长安的守护兽,保卫着这里的子民。 “圣上!”侍卫跪倒在地,三人带的亲兵看着主人,主人没说话,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反应,犹豫了下,也跪了下来。 夏俞没有龙辇,没有仪仗,他孤身一人从皇宫的正门出来,大雨也将他浇湿了。他手中握着把出鞘的剑,他在雕像前停下,他的眼神如雨水一样冰冷。 斐岳没有跪,他这一生,第一次如此放肆地注视这皇帝。 “夏俞,在七百年前,八大世家拥夏姓入长安,我们的先辈在这里血誓,共享江山社稷共保世间太平。我们答应夏族永不修真绝不背叛,夏族承诺世家永不废黜绝不相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七百年了,我们做到了我们的誓言,可是八大世家已经陨落了六个,在这里,我们替先祖问你一句:为何苦苦相逼为何不肯相容!” 夏俞的脸略略抬高,他今日没有穿冠服玉冕,更能让人看清他的样子。斐岳有那么一刻也恍惚了下。夏俞的脸美丽极了,甚是妖异。 他说:“那又怎样!”夏俞不愿意争执这些,士权和皇权之争有什么好说的。“跑到这里,痛斥朕一番?你们做的事情我很清楚。”夏俞清楚这是世家要跟自己宣战,但是这样的举动可笑之极。今日在这里的人都会因为挑衅皇权而死去。 斐岳笑着摇摇头。“七百年前,开国皇帝说苟富贵勿相忘,时间过去太长了,记性就不好了,但是我们记得先祖的遗言,若有一日,皇族背信弃义,那么世家就会像当初拥戴夏族进驻长安一样,将他们驱逐出去!” 夏俞傲慢地瞥了他一眼,不屑地将脸转了过去。他的手臂转动了下,剑身在空中画了个弧线,斐岳闷哼了一声,他的双腿被斩了去。杀死一个手无寸铁的凡人,不费吹灰之力。 百里濠牵着林清溪的手,望向夏俞,并不惊惧。“来到这里,就是来流血的,以血来洗尽当时在这里发下的血誓。夏家的血誓困得我们太久了。” 林清溪坚定不移地站在百里濠的身边。 夏俞将剑持在胸前,他看着这面对死亡而毫不介意的夫妇。他的潜意识里无法理解他们的爱情,他们愿意慨然赴死。 斐岳死了,他的血被雨水冲刷着,流向四处。百里濠和林清溪双双自杀,血液从创口处不断流出,地面上的红色更深了。 世家先祖的计划这是最后一步,夏族自身的血液具有先天的禁锢能力,跟他们签有誓约,必然要拿世家当家人的死亡来换取。八大世家已经消失了六个,这最后的两家只有这个办法才能把誓约终止销毁。 一道道长长的、蓝幽幽的闪电,仿佛分成许多枝杈,不断的闪烁着,如同垂死的鸟儿的翅膀在颤动和抽搐。猛地,不知从哪里闪出了一道耀眼的白光,像把宝剑似的把密密麻麻的云层劈开了,直向大地杀来.. 电光照亮了夏俞的身影。夏俞的剑握的更紧了。 大地开始抖动起来了,长安的八个贯向河流波涛汹涌,有如箭的速度,把飞溅的白浪跃出水面。沉玉池水底喷出了丈高的水花,水面猛涨。怒浪声震十里,像群山呐喊,如大地狂拨刚劲的琴弦。 长安的街道被突如其来的水势淹没了,那情形就好像一个深渊正在倾倒出它永不涸竭的寒冷和罪恶的洪流似得,它无休无止地向上涌着,密密层层的向前冲击,而且像地狱里的烈火那样地向前喷卷。 迎风崩裂的波涛狠狠的包围着皇宫,皇宫跟城区的联系彻底切断了。“从来水火之利甚于天下之器。”这就是世家的计划,无论是修真者还是夏族,他们无法抵挡这滔天的洪水。 夏俞腾在空中,他被激怒了。他没有想到世家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举动,风暴达到了最高点,它不但可怕,而且可憎可怖。波浪打击摧毁着皇宫的一切,夏俞没有留下,他匆匆往城门飞去。 天上的惊仙阵,依然在暴风雨中闪烁着诡异的蓝光。 斐辞和百里郅赶到皇宫,被皇宫的景象吓呆了。皇宫已经成为了一片汪洋。 百里郅看着狮子前父母的尸体,发出凄厉的声音:“不!” 斐辞也无法相信他的父亲倒在血泊中。他试图唤醒父亲,他认为父亲是老得累得睡着了,他看着父亲断去的双腿,嘴唇不自觉地咬破了。“父亲,醒醒啊,斐梓还没出嫁啊,你不是说要等你的女儿嫁人抱外孙的么。” 斐岳没有回答他,最后一代的世家当家人用自己的死亡和这片洪水来提醒世人,世家决不受人所辱决不屈服。七百年的时间已经太长了,他们急于建立一个崭新的国度。那么去牺牲又有什么关系呢。 -- 水烛卧在床上,雨水下得太大,有水浸来了屋子,水已经漫至桌腿了。 整个驻处只有信雅和水烛在信雅看着这屋子的水,一筹莫展。眼看着水就要到桌子上了,步逸师叔的书可就都要泡汤了。 水烛听着外面的雨声,心里越来越有不好的预感,她想着得回去看一眼百里郅。她害怕百里郅还在等她,这样大的雨他要是傻等,她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在水烛的理解里,百里郅绝不会说自己等待很傻,而是在他们见面之后,骂得她狗血喷头。 水烛爬起来,穿好衣裳。信雅拦着她:“姑娘,你不能动!” “雨下得太大了,我还有朋友,我要出去寻他。” “步逸师叔说了,你哪里都不要去。”信雅挽着裤腿,在水里站着。她本来就对自己留守心存不满,此时她压着自己的性子和颜悦色道:“姑娘,雨下的这么大,你一个姑娘家冒雨出去也危险,等着步逸师叔他们回来,再让人出去寻找好不好。” 水烛哪里同意,她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她跟信雅又说了几句。信雅就是不肯,她同意才怪了,步逸在昆仑境的长老中气压最吓人,要是违背了他的意思,只被看一眼就生不如死了。 水烛露出狡狯的神色,貌似乖乖的回到了床前,但瞅着信雅不注意了,飞奔跑出了屋子。信雅急了,连忙去抓。但是她以玄伎中期的功力,居然让水烛从手指间溜走了,她傻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追了出去。 水烛跑出昆仑境的驻地,心中不由放下了块大石,她在步逸的房间待得浑身不自在。她刚一出来。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长安茫茫一片,街道和水道根本分不清,百姓四散逃命。她心里暗叫不好,百里郅毕竟没有了修真的本事,天灾对世人一视同仁。她急急的往斐家小院赶,但是手脚无力,在水里不住地滑倒。 百姓带着能飘在水上的家伙逃亡,有个和尚指引他们去往花神庙,说那里安全,百姓都往花神庙涌去,说来奇怪,花神庙并不位处长安高地,鸾台也不甚高。但是这突如其来的洪水就生生地避开了那片区域, 无尘在水里不断的打捞出落水的人,告诉他们往花神庙走。无尘望着灰暗而广大无边的天际,震惊的不发一语。 清晨,他和百里夫妇相遇,在离开的时候,百里濠对他说:“下雨了,就往花神庙走。佛爷慈悲,自能心随人愿。”他在此时方明白百里濠的话,他送给自己一件无上功德。这样的大灾大难面前,一本《大明经》抵不过一条人命。 然而他无法相信,如此天灾居然是人为的。逆天的手段,大胆的作为,冷酷无情的决断,那样慈眉善目的一对夫妻直接造就这片城中海,他们既然怜惜世人的孤苦,又何意造成他们的灾难呢。 林清溪准确预测到了这场暴雨,她及早的做了准备,去沉玉池将先辈留下的闸口全部打开,长安八水在建国是就被秘密凿通,在地下河连年积攒雨水。长安城的地下,除了密道还有巨大的水量。这些水一旦喷薄,足以湮灭长安。 林清溪在无尘讲法经的时候,听到“大水忽起,卒至无期”心惊肉跳,夫妇俩告诉无尘避难的方法,他们看到了和尚的雄心大愿,哪怕是为了虚名,也会自愿保护长安的黎民百姓。但是林清溪万万没有想到这水势远超自己所料。 这场由世家发起的大水,真成了末日景象的前篇。 第九十九章 围剿妖孽 更新时间:2013-02-11 夏钦领着皇族众人在密道中走着,外面的景象他们一概不知。长安城下的密道一部分掌握在墨家手里,一部分在王族手里。说来长安这座城市也很奇怪,千年建立的城池藏有了太多的秘密。皇族众人虽心中多有微词,却也只好跟着夏钦走。这一路来,密道越来越潮湿了。 夏钦记得皇兄给他的地图,这就要走到尽头了,只要将铁盖门打开,就直接到了金光门,出了金光门,有驻军接应,之后直走雁山,到了皇陵就安全了。 夏钦去转铁盖门的机关,他贴耳听到沉闷的声音,似是水声。他还来不及想,水就从铁盖门的缝隙中渗了出来,他暗叫不好,大声向后面的人喊道:“快走!水要冲进来了,去岔道!” 宁王夏洗先反应过来,带着众人往回跑。 大水把铁盖门冲倒了,咆哮的冲进了密道,一时间就把密道灌满了。 夏钦断后,他将岔道的门的机关封死,但是水势太大了,门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坚持不了多久。夏钦一头的雾水,他完全不能理解密道怎么会有水。 林清溪将地下河的水全部抽到地面,呈现井喷的状态。密道被水的冲力击毁,土层断裂。 夏洗:“这不是办法,先上去地面再说。” 夏钦眼见这个情况,咬了下牙:“到地面上!” 他按着地图所指,将通向地面的盖门打开,地上的积水又冲了进来。夏钦彻底傻了,难道说长安城沉在水底下了。好在地上的积水不多,从地面灌进来的水并不致命,他们比较走运在城门附近,避开了城中海汹涌的水势。 王族众人互相拉扯着出了地面,身上全被水浸透了,夏族的水性都很好,方才慌忙逃跑中居然没有死伤,只是皇族有老有幼,这番折腾刚从密道里出来都是瑟瑟发抖。他们完全不能理解自己位高权重,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丧家之犬,四处逃窜。但是还没等跟夏钦发飙呢,眼前的一切让这群人一时间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金光门位处高地,可以远望城中的情景。从这里望过去,长安城中已是一片汪洋。 有人抖抖索索的问:“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我发病做梦了,长安被水淹了!” 有人慌张极了:“我的妻妾还在府中,我得回去!” 有人顶着不可理解的表情:“夏钦你带着我们千里夜奔,要跑去皇陵,现在该说个缘由了吧。” 他们都在问夏钦,暴雨中惊仙阵还在天上,光带仍是那怪异的蓝色,但是此时王族见到竟有安心的感觉。惊仙阵即使是变了颜色,它也是那传说中王城的守护吧。 夏钦在这里看不见皇宫,他担心夏俞。而他也不知道如何该与族人们解释。人群中有重情厚谊之辈,他们心中忧心不已,铁定要回去看一眼家人的安全。 夏钦拦住他们,只说不行。他们对夏钦的不满全部发泄出来,强要离开,夏钦只有夏烨帮着挡住,别的族人站在原地没动,没有人帮他。 所有的人都要夏钦的解释。 夏钦脑袋上着实挨了几拳,皇族不都是纨绔子弟,有人出手非常狠,夏钦直接挂了彩。 “咳,咳,回不去的,回去就是被人杀戮的下场。”夏钦将铠甲脱下,剑也扔了。一副泼皮无赖的样子,大有除非你不要脸的群殴打死我,不然我就是不让你走的架势。 “你胡说什么。杀戮?修真者?他们哪来的胆子?”众人一时间无法领会夏钦话里的含意。 夏钦摇摇头,他抹了把满是雨水的脸,嘴角掠过几丝搐动。“不止,是世间的所有人。”他把“人”字的字音咬得极重。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在城关前方有人过了来,夏钦将剑拿在手上,他说:“现在出城,能逃命赶紧逃!” 皇族被他紧张的表情吓到了,这晚上的事情发生的太过诡异了。 可是那些人的步子太快了,皇族还在脑海里转夏钦的那句话呢,他们就到眼前了。 皇族有眼尖的:“是昆仑境的人!” 步逸带了人来,他们最先找到的王族。步逸虚踏在水上,这漫天大雨从他的身上滑开了,他的身上微微发着柔和的光,任由瓢泼大雨,也没有打湿衣裳。步逸作了手势,将昆仑境弟子远远散开,守在金光门四处,围住了皇族。 皇族当即有人不干了:“昆仑境你好大的胆子,长安城中无仙名,居然罔顾朝廷王法,动用修真之力,该当何罪!” 夏钦的手紧握着宝剑,他的脸色苍白,为了遮人耳目,驻军远在王城十里开外,远水救不了近渴。他们还没有掌握血脉的力量,直接碰上就只能是被人束手就擒了。 正在此时,另一对人马到了。 千机墨到来了,步逸见到是千机墨掌门在前,先是一愣,之后给他见礼:“晚辈步逸见过千机墨掌门。” 皇族见到谢隹,不由欣喜。谢隹一直以来跟王室的关系很好,他被先帝奉为国师,和行止大先知齐名。所以皇族对他的观感不错,见到他来,便以为他是出来解围的。 夏洗的心思更细致谨慎,据他所知,谢隹一直要和昆仑境的掌门徒司冽争谁最先进入铸凝境界,闭关多年。他出现在长安,本身就很可疑。 谢隹打量了一眼步逸。他在心中暗自小心警惕,这个年轻人居然真的在隐沦后期,他听罗园长老说起却无法相信,今日一见更是意外,作为后辈还是同辈他过分年轻了。 谢隹冷哼了一声:“昆仑境果然人才辈出。”这话说得谢华依在一旁暗自欣喜。他挥了下手:“将这些孽障给抓起来!” 此语一出,皇族众人大哗。 “谢隹,你说谁是孽障!” “你竟然敢污蔑皇族!”在花朝节前后长安城中一直都有夏俞是妖孽的留言,但是王族中人是把它当作夏俞的笑话来看的,夏俞的铁腕作风,树敌众多,保不准有人扑脏水,让王族相信这种无稽之谈还是有难度的。 谢隹嘲笑道:“难道你们这不是因为被人戳穿了,要逃出皇城吗?夏钦,抽血的滋味可好受?”夏钦咬紧牙一声不响,望向他眉头紧蹙,目光阴沉。 谢隹接着说:“夏族全是异类,他们都是些有鳞有鳍的怪物,在长安城中欺世盗名七百年,奴役百姓,诓骗世人,我千机墨如何能够容他们活在世上。” 皇族众人震惊了,他们看向夏钦。夏钦的话还在耳边,他方才说世间所有的人都会与王族做对。可是他们怎么能相信呢,他们在世间生活了一辈子,疯了才会认为自己居然不是人。 “你胡说!”皇族众人一时间都有些癫狂了。 普罗山和云梦泽的人也接着赶到了。普罗山的掌门玉琦也来了,云梦泽的是迟佚在带队。 四大修真门派都在这了,夏钦心中涌起一丝悲凉,皇族在长安掌控世间七百年,今日却像待杀的羔羊。 夏徵被点了哑穴,混在云梦泽的人群中,迟佚到底不放心,直接将她待在身边,毕竟也是个事关重要棋子。她伪装过的面容没有人能够发现她,她看着族人被围在了城关前,她心中无比惊惧。修真者们的表情个个都是阴险恶毒,似是要将夏族赶尽杀绝一般。 谢隹见到四大修真门派都到齐了,他脸色很不好:“怎么,都来了。要保?还是要杀?” 迟佚笑了笑:“前辈,都在这儿了,我们哪有不跟随的道理。” 玉琦倒是很平静:“谢兄,普罗山不过是过来帮忙的。” 昆仑境是最先到的,但是被谢隹华丽丽的忽略了。要知道昆仑境是四派的领头,只要它说话,就等于给事情定调了。谢隹拿着比步逸资格老的架子,率先表明了态度。 谢隹说:“他们的身上有毒,交给千机墨。” 普罗山只意在保护自己的核心利益不受损害,云梦泽要得到长安乃至黎祝的控制权,在迟佚手里,有一个合适又易于掌握的王位继承者。 所以云梦泽肯定不同意,迟佚说:“有毒?千机墨摆弄仪器设备,想怎么说怎么说。夏俞是妖孽,怎么成了夏族是妖孽,千机墨要更迭王朝,惟恐天下不乱吗?” 迟佚的话又毒又狠,他可不给谢隹面子。 谢隹冷笑了一下:“知道公主在你手里,我还没说你们云梦泽和夏族蛇鼠一窝呢。” 终于步逸说话了:“长安忽至大水,黎民受苦,我昆仑境已经派人去救了,各派也抽些人手吧。”步逸的话说得平淡,却自有一种不可置疑的口吻。 普罗山的掌门玉琦点头称是,说道:”楚宿,带着一队弟子去城中救人!”楚宿领命,带着师弟们先去了。 而云梦泽和千机墨却没有反应。 步逸说道:“昆仑境先前解袍进京,意欲平息事端,恢复世间祥和。我们的态度没变。” 谢隹冷笑了声,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却根本就没有实际的东西。什么叫平息事端,皇族保是平息,杀也是平息。 在谢隹的理解里,步逸所表达的态度,示意昆仑境要作壁上观。然而谢隹对于这些皇族志在必得,他们的血液对于他和千机墨都太重要了。 谢隹恐迟则生变,下令道:“抢人!” 正在这时,天边传来隆隆的雷声,有人从天而降。 “夏俞!” 皇族看着夏俞的样子吓住了。夏俞身上附着一层薄薄的纱,他的脸妖媚无比,耳尖是鱼类的鳍状,有着珍珠的白色,身上裸露出的皮肤是星星点点的蓝光,他显出了水族的原型。柔软薄色的头发四散飞扬,他看上去美丽之极也危险之极。 他犀利的眼光缓缓扫向着修真者,他漠然地看着所有人。 ”妖孽,真的是妖孽!“修真者先叫了出来,虽说皇帝是妖孽的传言,有他们推波助澜的份而,但是他们受的冲击更大,完全想象不到真正的妖孽是什么样子。他们因为修行更能了解世间的真相,在人间既没有神也没有鬼。 夏俞:“妖孽?”他笑了。“对于人类来说,修真者又何尝不是妖呢。”他转过头来看向谢隹:“我们更想要你们的血。” 谢隹说:“就凭你一个人?” 第一百章 妖孽现形 更新时间:2013-02-12 夏俞没有说话,他手中一直握有着一把水晶质地的宝剑,在风雨中很难看清楚。夏俞此时并不好过,他本以为事情总在他的掌握之中,然而先有云梦泽夜探凌霄山庄,五年的谋划准备毁于一旦,他还不知道李贽背叛他了,在他的信息来看,入魔人全部被云梦泽的人擒拿追杀,所有千鸟架也被摧毁了。后有世家引爆地下河,意图泯灭长安,他也根本想不到世家这类凡人居然能有如此逆天作为。 惊仙阵惊变,再现人间,他探看了许久不敢强下结论,眼见着风雨欲来,最保险的办法就是皇族离开王城,他完全想象不到这风雨竟来的如此迅疾。 夏俞单枪匹马的出现了,他现在还能动用的手段就是千牛卫了,可是他知道不会有太大的作用,即使有血誓的禁锢,这些从修真界转到人间的修真者资质平平,和四大修真门派坐下的得意弟子有太大差距,动用也是白搭了性命,更何况他们的背后和修真门派逃脱不了干系。 夏俞此时真成了孤家寡人了,可若是再给他些时间,他将入魔人成军,建立国教,今日之事决然不会发生,也必然不是如此狼狈了。他抬头望了眼漆黑的夜,自从那句谶语出现,他就似乎被命运的力量牵引,一步一步地陷了进去。 他心中默默地说:“时不与我。”他傲然的望着修真者们.。“那又如何。” 他的剑猛然发出刺眼的光,他挥起剑往谢隹劈去。谢隹并没有和王族的人正面对战过,虽说世间流传真龙血脉的事情,他从夏钦的血液上也清楚皇族的血确实具有强大的力量,他依旧不认为夏俞的法力强过自己。但这一剑劈出,他去挡的时候才发现这一剑所引发的能量远远超越了自己的预期。 若按修真界的功法来计算,夏俞的能力同处于隐沦后期,而且他对力量的掌握也在这个境界里。谢隹的瞳孔一缩,他从各个方面得到的情报并不是这样,历代的皇帝只有被动的抵御外界伤害,进行反弹。却没想夏俞竟然先出招了。 谢隹从袖子中取了个寸尺长的冷玉如意,掷向空中,死死抵住夏俞这一剑的威力。然而夏俞的剑再次挥动,第二波攻击再到眼前,谢隹挥了下手,那柄如意一分为二,接着抵住。夏俞的第三波攻击又到了。 谢隹被这蛮不讲理的打击激出了火气,夏俞还没有完全掌握如何斗法,同时他发现了夏俞调动力量不是修真者的手法,修真者要把灵气转换才能使用,他的速度快上很多,直接使用的是血液上先天固有的力量。 谢隹不由对夏姓的血液更增上了一分贪念。 普罗山的玉琦和云梦泽的迟佚两人见到夏俞的真身,也是半天没有反映过来,而夏俞的厉害远远超过他们的想象,普罗山的玉琦虽然很清楚自家的大长老平竭死在夏俞的手上,但是谢隹可以说整个修真界的二号人物,夏俞居然能跟他斗得旗鼓相当,那么所谓的真龙血脉的确有奇异之处。他们看出千机墨对王族的在意,他们不能理解千机墨关注的就是王族本身,但是能觉察出来事情并不简单,自然也不想凭白失去这个好处,两家不约而同的将王族中人再围了几圈。 谢隹也是着急了,他感到了羞辱,在修真界他与别人过招都是百年前的事情了,如今他是人人敬畏的大国师,眼见着三派都不插手,他发出一阵低吼。 夏俞瞬间被震飞了。但是夏俞以最快的速度飞到了王族的身边,再次向修真者挥剑。他的力量惊人,眼见着离得最近的修真者倒下去了。 夏俞看着谢隹这就又将玉如意打了来,他低声跟着王族说:“城关门打开之后,所有人都往外跑,其他的都不要管。”夏钦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夏俞不再顾及那枚悬在空中的玉如意,他的剑转了方向,他的剑在空中斩出,金光门从中断开,城墙垮倒一片。 紧接着玉如意狠狠的打在他的身上,他就地一滚,虽解除了危势,他的肩骨被击碎了。他转过身来,腾空飞起,他的那柄宝剑发出阵阵嘶鸣,他毫不留情地将这一斩斩向谢华依,谢华依的见机倒快,她立即逃到爹爹的身后。 谢隹接下他的毒招,心中暗恨他使这种围魏救赵的计谋,而更可恨的是三派竟然纹丝不动,当了看客。 云梦泽的迟佚此刻有些担心,若真如千机墨所说,夏姓都是些怪物,那么经营了许久的公主上位的计划就彻底泡汤了。他回看了一眼队伍中畏畏缩缩的伪装的公主,心想先应付了再说。 而夏俞劈向金光门的那一剑,手法干净利落,在偌大的大地上,留下一个貌似微不足道的伤口,可很快地,人们发现不对,在剑劈开的裂缝中不断有水溢出。 有人大叫道:“不好,地下河的水上来了。!”站在最前面,作着保护姿态的夏钦大声喊道:“立刻走!”双方拼得你死我活,却没有察觉到这里有长安的水脉,夏俞亲自引爆,大水瞬间蔓延,夏俞在此次事件发现,只要具有常人所不具备的能力和勇气,他使出全身力气,他的力量足可以毁灭一个城市了, 地下河的水脉立即爆破,水势从西到东冲垮了已经分为两半的金门关。夏钦将剑持于胸前,他对层层围住的修真者,表情上没有露出什么别样的神情。 谢隹和夏俞斗得不相上下,普罗山和云梦泽没有动作,步逸同样也没有出手,他将手背在身后,忽然他动了,正当众人以为他要冲上去混战的时候,他降下云层到了地面上。 步逸看到信雅混在队伍里。 “水烛姑娘呢?”步逸的提问没有任何感情。 就在仙妖大战的时候,步逸的这个问句听上去并不异常的问题,格外扎眼,很多人的目光转到这里来。 第一百零一章 造神运动的意外实现 更新时间:2013-02-13 信雅见到步逸下云而来,她的头皮就酥了。当时水烛跑了,她追出去就看不见影了,她心中大急,可是水烛在她的认知里就是个凡人,她追踪不到她的气息。 后来见到所有的修真者都往金光门跑,她想过来要私下交好的同门的师妹帮她一起寻找。哪里想到她还没站稳呢,步逸就已经发现了。在昆仑境,步逸长老很少在人前露面,没听说他是怎么惩处弟子的。信雅此时早就魂飞天外了。 信雅跪了下来。“阆苑师叔,水烛姑娘见雨下的太大,说是担心朋友。弟子劝说,水烛仍是要出去,弟子拦阻不及,请师叔惩戒。”信雅心中暗暗祷告,但愿自己的师父在步逸长老心里的分量能顾全她的得意弟子。 步逸望着城中海,不说话了。别人也不知他是什么想法。 启渠冷见师妹跪在冰冷的水里,想要求情。但是见到步逸喜怒不知的脸色,他只能暗暗着急。 整个天空形成了一个深灰色的大漩涡,巨大的浪在天空下面咆哮者,百姓聚集在花神庙。人们在花神的雕像前跪倒,他们期望崔凌雪展现神迹,拯救长安的黎民百姓。无尘在花神像的座下念经,他看着乌压压跪倒的百姓,他们的神色虔诚无比,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花神庙成为城中海的孤岛,这本身就是奇迹了。无尘也受到了百姓们的尊重,人们将他和花神庙绑在了一起。 不少百姓听过他的经课,问他那个拯救末日拯救长安的天女是不是就是皇后的英灵。 无尘半张着嘴,一向自诩口吐莲花的大和尚完全无语了。他想不到这个最初的谶语解释,经过无数次的添加更改,结果居然是如此的峰回路转十八弯。 然而他必须接下这个茬,不然之前他辛苦救人就是白耽误工夫了。 他双手合什,装作道行高深,说道:“凤凰自东方衔来《大明经》,贫僧受此上天的经书,领命警醒世人,昨晚做了一个奇异的梦,皇后殿下在梦中跟我说明日必有大水湮灭长安,我方领悟这是皇后殿下登天化身之后,不忍黎民百姓受此大悲大苦,特传我经书,并托梦于我,解救世人。皇后生前善良敏慧,死后依然遗德人间,真乃大善……” 花神庙中,崔凌雪的金身望着庙外的洪水,人们喜爱她惠静的样子,故此在重塑花神像的时候,将她的容貌刻画成安静淡然的样子。她的眼睛被刻画得极为灵动,似乎座下的百姓向她求肯什么,她那双眼睛都在表达她的慈悲。 她就在这儿,深深地望着外面的惊天景象。 无尘望着这神像,嘴中不断念着那杜撰的《大明经》,心中甚感荒诞滑稽,为他人作嫁衣裳的感觉着实不好。崔凌雪在大水之后,将成为人间在天地拉开万丈之后,塑造的第一尊神明。 无尘想着得去找个神女来传达花神的旨意,把这大戏继续唱下去。当然,最好的人选是自己的女儿,可如今这个局势就不合用了,女儿在修真界名气太大,百姓不会有太多的认同感。他突然想起他那日在街上看到的那名女子,她的眼睛真的很清澈…… -- 百里郅望着自己父母身上的血迹,他的眼睛像是针扎的疼。他那么认真地说过自己会顾全父母,他接近夏俞,他努力让自己强大。但是结果怎么能是这样呢。 明明他都要做到了。凌霄山庄的力量他全面接手,他拿到了皇城的密道图,他和斐辞已经达成共识,他完全能够转移出自己的族人,最不济,他也能先将自己的父母送出去。 父母的身体是冰冷的,他怎么呼唤都叫不醒。他能看出爹娘都是自杀的,他发出犹如一种野兽的下意识的哀号,他想说你们为什么要舍弃自己的儿子?他想说我不愿意你们受半点伤害,他想说你们就把我放在这个孤零零的人间了。他连原因都不知道 百里郅费劲的将他二人的尸体挪在石狮的身上,不让他们受大水的冲刷。百里濠和林清溪在死后手也一直紧握着,大雨依然在下,百里郅一直在擦他们脸上的雨水,他们浑然不觉,他们的面容很是安详平静,似乎大水仅仅是打湿了他们的衣裳,他们浑不在意,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百里濠和林清溪他们在生前有很多机会告别,但是他们无法说出口,百里郅对他们的爱护,他们看在眼里。他们也同样不忍孩子受到伤害,可他们也清楚,这样做本身就是对百里郅最大的伤害,这样的决然离开,是莫大的歉疚,林清溪在绣孩子的吉服的时候,花尽心思,那些个不眠的夜晚,她一直在掉眼泪,百里濠也在一旁沉默。可是这都不能阻止他们的使命,他们必须接受自己的命运。他们在出生时就是世家的命运的一部分,他们的生命因为需要存在,也因为需要离开。 “孩子,对不起。我们爱你。”他们永远说不出这句话了。 百里郅自己身上带着伤,他感觉不到疼,心中的痛苦压倒了所有的感觉。他跳下了水,他对斐辞说:“斐辞,把我的父母带到温暖的地方,这里太冷了,他们不习惯。我要是回不来,你就替我给他们立坟吧。” 斐辞说:“我跟你去。” 百里郅:“世家总得活一个,你还有妹妹,我什么都没有了。”他向远处游去,没有回头。 斐辞:“百里郅,百里郅!”他叫不回来百里郅,眼看着百里郅越游越远,他的剑开始不停的震动,他手心上原有月光石透亮的地方,此刻也变成了血红色。他苦苦抑制的魔性在此刻爆发了。 斐辞有个意识在不住的告诫自己:要稳住,得活着,他要先将父亲,和百里夫妇的尸体带到安全的地方。但是气海在蒸腾,他的牙关咬紧,可浑身还是不住的颤抖。 他发出狂笑:“哈,哈,哈,天地不仁,那就全杀了吧。” 他的疯癫引来了一声女子的尖叫。 第一百零二章 水族再现人间 更新时间:2013-02-13 皇族众人看着夏俞在和大国师决斗,他们的心情已经不知该如何形容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此时不少人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难道说真是妖孽。 修真者的举动没有给他们怀疑的立场,在最开始就没将夏俞和他们分开,打着的就是一网打尽的主意。他们连内讧分裂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全部扫成了妖孽。 夏俞劈开了金光门,让族人逃跑,但是这些人待在原地没动弹,名利富贵哪有那么好抛下的,在城里他们是高高在上的皇族,出了城就是人人喊打的怪物了,这样大的落差他们接受不了,心中有着小小的侥幸,以为可能是什么地方错了,他们看着只有谢隹一人出手其他门派似乎有维护之意,就犹豫地想看看事情再有没有转机。 迟佚最先动的手,他开始抢人了。普罗山虽然势力最小,但也不让,千机墨见自家的掌门还在打着,他们的猎物就这样被别人争抢,如何甘心。三派打在一块了,王族就像是被圈在一起的羊群,让他们逮。一旦反抗,就被勒住脖子,摔在地上用牛筋捆住。躲在云梦泽的队伍里,夏徵看着心惊肉跳,她的族人何时受过这样的侮辱。她心中一片寒凉,固然她也不信什么妖孽之类的胡言,但是她清楚一旦她是妖孽,身份就是从天上掉进了十八层地狱,她的花容月貌不会有人再看上了,一切都成了蛊惑的理由,即便有人沉迷她的美貌,也再无尊重的意思,无人愿意再尊她为王,恐怕日后她就要被这些修真者百般作贱,连生存都没有办法保证。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她咬了下牙,她手中一直攥有先帝给她的发钗。在将她掳走的时候,那些云梦泽的女弟子不清楚这东西的厉害。她跟自己说:夏徵,你一定要逃出去。你还要活着呢,你的愿望还没有实现。 夏钦即便有逃跑的意识,他也没法走,他不忍自己的族人被修真者像活羊一样的逮,他跟修真者斗在一块。皇族清醒过来了,他们中间身强体壮者,将年迈的,年幼的先推下了水。自己找着东西往修真者砸去。 但是如此强弱分明,很快除了跳进水的皇族,其他人全被俘虏了,三派都抓着人。此时昆仑境还站在外围,没有步逸的命令他们都没有动弹,而步逸站在那儿,望着城中,根本就不在意这周遭发生的事情。昆仑境弟子不由吐槽,那个水烛姑娘究竟是何许人也。启渠冷心中更急,信雅跪在水里半天了,阆苑师叔根本就没有要她起来的意思。 信雅在天人榜上位次第八,这可能是保守的估计,她的师父非常宠爱她,将她留在身边服侍,她很少与人争斗,所以天人榜对她的评价要低许多。她的师父越青壁跟昆仑境的掌门徒司冽是同一个师父所教,平常昆仑境众人对越青壁都极为敬重。故此信雅在弟子们的眼中地位非比寻常,再加上她又极会做人,她可是这一代弟子中的得意之人。 而就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她被步逸罚跪,她心中的屈辱可想而知。 启渠冷跟信雅的关系最好,他最终是忍不住了,跑去步逸身前,跪在那里说:“阆苑师叔,皇族都被抓住了,请师叔示下。“启渠冷的后背被雨水浇的透心凉,他把身板挺得笔直。 步逸转过了身。他方才在看城中海,他观察的极仔细,在水中,先知留下的红光依然发亮。他想先知预备的红光并不是针对这次洪水。 他漫不经心的说:”起来吧。“他似乎根本就没有留意到信雅在那里跪着。启渠冷连忙扶着信雅一块起来。 信雅低声对启渠冷说:“谢谢。”她自然不敢对步逸有什么意见,她心中对那个叫水烛的姑娘是恨到家了。 步逸看着周围,他依旧没说什么。所有人都被他的行为弄蒙了。 夏钦倒霉的落在了千机墨的手里,夏钦转头一瞧,都是熟人。 谢华依给了困住的夏钦一耳光,她的手劲很大,夏钦当时就吐血了。 夏钦一边吐血一边乐:“怎么着,打是亲,骂是爱啊,这么快就想我了?” 谢华依又是一个耳光。“你这个混蛋!” 夏钦他狂笑不止:“在场的人都可以见证,你说你要嫁给我的!”谢华依不能听的就是这个,她最后悔的就是听从师门的话跟这个绣花枕头虚以委蛇。 “把他的嘴巴堵住!” 夏钦在这个时候还顾及什么:”谋杀亲夫啦,你爱上步逸就要害死我啊!”他在嘴堵住之前,正好掐着时间把要紧的都说了。小一辈的年轻弟子偷眼看向步逸,步逸还真的看了一眼谢华依。 谢华依的脸皮极薄,当场脸红透了。她的法器“羙琳琅”祭了出来,想直接将夏钦打得脑浆迸出。罗园长老在旁不干了:“胡闹什么!” --- 夏俞在天上跟谢隹斗了小半个时辰,他从水烛那里拿到功法,触类旁通,他不知道仅凭血脉的先天之力和自己的感悟能如此长的时间还不落败,本身就让世人震惊了。 他被谢隹缠的很紧,谢隹毕竟是活了上百年的老狐狸,他的经验比起夏俞强太多了。慢慢地谢隹掌握了节奏,他的那柄玉如意趁夏俞分神,敲碎了夏俞手中的剑。 夏俞的体力不支,从云层摔了下去。他在坠落的时候想,难道夏族真要灭亡了,当初的那个异人要的就是他们全族灭绝的结果吗? 他看着天上的惊仙阵,想到当时水烛挣扎痛苦的样子,他不甘心,他想不管这天上的东西是什么,请帮帮他,别让他和他的族人死在这些恶心的人手里。 突然,他的手臂发出蓝色的幽光,像是一条玄龙直飞苍穹。这幽光钻进了惊仙阵,惊仙阵彻底暗了下来,黑夜覆盖了一切。但马上,随着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霹雷,无边无际的天空撕裂开来,惊仙阵重新闪烁光芒,飞速下降。 很快地,惊仙阵下降的速度超过了夏俞坠落的速度,谢隹瞧见不好,再用玉如意去打,生生被惊仙阵弹了出去。步逸飞上天空,他的右手一弹,暴风夹着雨势向惊仙阵袭去。 惊仙阵下降的速度太快,就在步逸的攻势追上之前,惊仙阵突然爆裂,吹起了一阵雪花似的亮光碎片。 地下的修真者避之不及,但是亮光碎片沾到皮肤上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正在庆幸。 “妖变了!” “妖怪!妖怪!” 第一百零三章 夏俞的逃亡 更新时间:2013-02-14 夏钦感觉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他的手上变得滑腻了,他可以清楚地看见自己的皮肤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蓝光。他猛然想起了皇兄给他的咒文,他曾经熟读在心,他念了个法决。他用力一挣,牛筋绳断了。 他毫不客气的踹了谢华依一脚,见她无法反抗地挨了,他的心情快乐极了。他在这个时间段开始正式脱离情圣的负担,在没有下限的路上越走越远。 夏洗和夏烨也跟着逃脱了。 其他王族的人有习练过那咒文的,趁不注意也能通过突增的蛮力逃开,这一瞬间王族上去撕咬的,上去踢打的,修真者惊愕的发现法力对他们免疫。修真者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他们吓坏了。刚才被追打的狠的王族出了口恶气,发了血性杀向那些恶毒的修真者,众人刚接触这种新生的血液力量,感觉自己还活着,九死一生的长舒了口气。他们彼此看着对方的样子,心中也是强烈的恐惧,但是他们更庆幸自己还活着。 飘扬的长发,淡蓝色的肤色,尖尖的鱼鳍类似的耳朵,他们不能用人来形容,在外貌上变形之后自有一种妖孽的美丽。但是他们与古书上说的怪兽有很多区别。 夏俞随着惊仙阵一起掉落,他站在众人中央,他的样子在外型上看更加华丽,在变异了的王族中依旧显眼,变成异类之后,王者的资格直接就能看出来了。 “走!夏钦带他们走!”夏俞见到事情有了转机,大声怒吼道。 夏钦咬了下牙,带着逃出束缚的族人跳进水中。 谢隹怒极反笑:“想跑!”千机墨的人布上法阵,数道金光刺去,在空中形成一个无法遁形的法网。 云梦泽和普罗山也不甘示弱,纷纷祭出法宝。 然而不知怎的,法力完全失去了效用。法器飞在半空就掉落下来。 有修真者醒悟道:“是这雪,雪在作怪。” 这由惊仙阵组成的亮光碎片,皓然如雪。 就在夏族发生异变的一瞬间,迟佚迅速移到夏徵那儿,紧紧勒住她的脖子。“你别想跑。” 夏徵的妖变状态生生被打断了。她睁开蔚蓝色的眼睛,她手上的指甲骤然变长,扣住迟佚的手腕,迟佚的手腕当即鲜血直流。可是迟佚的法力在漫天飞雪中竟然一时间对她失去了作用,他下狠心绝不放手,夏徵将发钗贯穿了她的手掌。 夏徵往外跑,迟佚的嘴唇瞬即变成了紫黑色,他艰难地说:“拦住她,不惜……任何……代价。” 夏俞冷笑的看着修真者惊慌失措的样子,他手中形成了另一把剑。剑身就在这无边无际的雪片纷飞中形成,它本身没有任何物质存在,它是水族诞生之后,命运给予他的诞生礼。 惊飞的雪花迅速飘散,消弭,犹如惊醒了一场世间的沉梦。 步逸缓缓降下,他望着幽暗的天空,雨停了。 这三百年的时间里,谶语流传时间,真正称得上大事件的,只有这一件。步逸心想他可以回去复命了。 水族,这个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太久的名字,经过了万万年的岁月,重新降临在这片土地上。 夏俞的剑不停挥出,他的剑只有刺出,必有修真者身亡。他泛着星光的脸上,不断被鲜血溅到。普罗山的掌门和其他门派的长老再不能忍,统统围了上来。在惊仙阵的亮光碎片中,他们消失了功力,虽然只有一瞬间,他们的心情足够惊惧了。夏族一直都是他们的对立面,但那仅仅有关利益,此刻他们更加确定,夏族绝不能在人间存活。 夏俞数着数,看着族人逃亡的距离。他不想让族人全部被猎杀,更不想被围困而死。他还要留着力气,以谋来日。他双手握在一起,在他的手掌心泛起一阵波光,金光门城下破损的水脉被吸出,掀起起百丈的浪花。 夏徵往外逃跑,云梦泽的人拼命阻拦,虽然夏徵的血脉极为纯正,但是她一没有夏俞改良过的功法,二来从没有对战过。她被生生拦在云梦泽的人堆里,她看着水柱冲天而起,她大叫道:“夏俞,救救我啊,救救我!” 夏俞不知有没有听见,在水柱落下之后,夏俞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只有这滔滔不绝的大水向城外蔓延。 修真者拿不准是要追夏钦那帮余孽,还是要擒拿夏俞这个皇帝。 谢隹眼见着到手的肥羊跑了,怒不可遏:“擒贼先擒王,千机墨弟子都去城外追,长老跟我来。” 普罗山掌门玉琦看了一眼步逸,步逸在这场争斗中完全处于旁观的状态,只有惊仙阵下降的时候,他出手一试,但这能代表什么。普罗山自认找到夏俞,也没有什么好处,他把玉隐等几个长老和大批弟子都派出了城外。 云梦泽的清夜钧座,亲自押着逃脱未遂的夏徵,他在方才心算了一遍,认定夏俞是往城中跑了,他教其他弟子往城中追寻,看着中毒昏迷的迟佚,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夏徵绝望了,她恨夏俞没有返回来救他。她的妖变被中途打断了,她的身子上半边已然变化,而下半边还是人的形态。她落在这些修真者手里,她生不如死。她真想咬舌自尽,正在这时,就听见清夜说:“堵上她的嘴,不要让她咬了舌头。” 清夜望着还一动不动的步逸,他说:“步逸你带着昆仑境究竟是个什么意思。眼见着妖怪现形,却毫无作为。日后我会亲上昆仑境,找徒掌门要个说法。” 步逸看了他一眼。“昆仑境的弟子,雨停了,全部跟我去救落水的百姓。” 昆仑境的弟子低头领命。 -- 夏俞在城中逃窜,后面紧跟着的是修真界大宗师级的人物,他极速飞行着。就在他逃窜的时候,他从步逸的身边掠过,自始至终,他也和那三派一样怀疑着昆仑境的立场。就当他突围的时候,他决定赌一把,若是掠过的时候,步逸杀向他,那么他根本就用不着逃了。步逸的实力应该与谢隹在伯仲之间。四大修真门派全力杀他,他不会有逃跑的机会。 当他掠过步逸的时候,在冲天的水柱遮掩下,步逸挪了个身位,方便他逃跑。他在掠过的一瞬间,听见步逸说:“我们的约定依然有效。” 夏俞在暗自诧异的同时,也歇了一口气。昆仑境的人不捉拿,他有生还的机会。 可是就在他向城中飞行的时候,突然被天空中的物事拦截了。夏俞定睛一看,竟然是墨家图纸上的千鸟架。 他往地面扫看,李贽站在水中,吹着哨子,指挥这些机器。 在电闪石光的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这个给他进献《策论》的年轻人,并不简单,他不止是公山秦赢的徒弟那样简单。 百里郅的眼睛冒出焚烧一切的火,禁闭的嘴唇里藏着咬的死生物的牙齿,鼻子不怕闻见血腥和死人的尸臭。 夏俞看一眼就明白了,这个人憎恨他,他的恨意是要将自己千刀万剐。所以他这么痛苦愤恨,只应该是因为死去的世家之主吧。 原来他姓百里,是百里家藏了二十多年的儿子。 夏俞感觉到了羞辱,先祖和八大世家曾定下约定,血誓不能违背,后世子孙都要遵守。他一念之下,就想用血誓杀死他。但是他突然惊觉血誓没有了效用,他终于明白斐岳和百里夫妇为什么一定要在他身边死去。 长安城在世家之主死去的时候已经易主了。 第一百零四章 我来拯救你 更新时间:2013-02-19 百里郅的眼睛充斥着血丝,若是眼神有杀伤力,眼前的这个恶魔死了百遍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他站在天谕殿的废墟上,一个个千鸟架在他尖利的哨声中凌空飞起,向夏俞袭去。千鸟架在高空发出鸟类的嘶鸣,它们的眼睛镶嵌着红泪石,在灰暗的天色中发出妖异的光,似是活物一般,不计后果不计代价向夏俞打去。 夏俞后有追兵,见到数以百计的墨家机关上天挡在前面,又惊又怒。他想不到在百里郅的手中,这么多的墨家机关已然成型,而且居然要对付他。 他手中的剑挥扫,迎向他的第一波千鸟架爆炸,但随之而来的又一批千鸟架,它们围攻的角度极度刁钻,硬是将夏俞的去路遮得严严实实。密集的鸟翅遮挡了天空,定要夏俞的性命,夏俞逃亡的速度被大大减缓了。 眼见着后面的玉琦长老,谢隹长老都追了来,夏俞的剑在空中划出一道亮痕,从上到下,他的剑引向上空的雷电,只见雷电从剑身中挥出,向这道亮痕指去,瞬间填满了雷电的枝桠。千鸟架依然疯狂地扑向夏俞,突然这道亮痕大放光芒,千鸟架触及到了,全身焦黑从空中坠落,夏俞瞅准机会,从千鸟架集结的空档窜了出去。 谢隹的手就要捉到夏俞的衣角了,结果让他给溜了。谢隹万分的不甘心,他不能说他的目的,在千机墨给夏钦抽血之后,千机殿费尽心思研究,不仅证实了夏族的血液奇特,更发现了这血液的独特用处。谢隹对于王族血液志在必得,他最垂涎的就是夏俞身上的血,他相信只要能够为己所用,他离铸凝的境界只有一步之遥了。 他这个秘密绝不能让其他人知晓。 -- 夏钦带着族人向城外游去,他们转化妖身,速度极快。血液的爆发力使他们远远将修真者甩倒了后面。夏族展现给世人的力量,令修真者不安警惕,仿佛他们的存在远远超越了人间的规则,从一开始就应当扼杀消灭。 夏钦不敢停歇,直到游出了这片人造的海,从水的尽头望向长安,长安已经成为海中的孤岛,完全改变了昔日恢弘壮丽的模样。浪花不断击打着长安的城墙,似乎要将那里骄傲的一切全部冲垮。 夏钦瞅了一眼天色,漫天大雨终于停了,密集的云层有散去的趋势,在缝隙处露出几点星光,就和长安某个夜雨初晴的时节一样。夏钦想着这真像是梦啊,似是长安的梦,又像是他们的梦,梦了一生那样长久。 王族也在回望长安,他们中间大多数都逃了出来,而夏徴还有些人却被修真者给拦住了。他们不敢想那些修真者会如何对待他们,他们清楚那些困在城中的亲人们,以后也许永生都不会见面了。留在府中的妻妾也再没有重逢的时光,这场大雨已将他们送上了命运的另一条道路,不容他们回头,而他们根本不清楚那路的尽头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人间的繁华再不属于夏氏王族,他们的荣华富贵失去的太快,甚至连回转的机会都没有,他们就如此干净痛快地失去了人类的身份人类的一切,哪怕他们无法接受,哪怕他们心存幻想。 夏钦将眼睛闭上,又马上睁开,重新睁开的眼中尽是坚毅刚强,他说:“走,去皇陵,等我们的王回来!” -- 夏俞被追杀的遍体鳞伤,他手中所持有的血誓全部引爆,他用千牛卫当遮挡,却依然减缓不了各派长老追逐的速度。他身上多处被法器打伤,血流不止。 而更令他郁闷的是,他降不到地面上,凌霄山庄顺利转移出来的入魔人,但凡被百里郅种下法阵的,此刻就站在水里,他们被百里郅设定为追杀夏俞,只要夏俞一落地,他们的攻击在百丈之外,精准的击打。 夏俞胸前的伤都是这些入魔人造成的。 夏俞转了长安城一圈,眼见着另一批千鸟架飞起,要堵住他,他心中一滞,再无犹豫,他下定决心即使后边的长老一招既至,他也先解决了百里郅这个麻烦再说。他心中一横,提着剑就往天谕殿的废墟上飞落。 百里郅的内伤并没有好,他现在完全是靠恨意在支撑,他的哨声一直不停,他用力驱赶千鸟架追逐夏俞的身影。鲜血从他的耳朵里流出来,肋骨深深扎进他的内脏,他的每一次用力呼哨,肺叶都要磨损一次。然而这一切他都感受不到,父母的身亡使得他丧失了对自我的感觉,他的眼里只有夏俞这个仇人,他一心要将夏俞从天上打下来,让入魔人困死他。他何尝不知他的位置太过暴露,然而他只求这个人死去,哪怕同归于尽都好。 千鸟架在坠毁,入魔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他的眼睛却只直视那天上的身影,毫不退缩。 墨释从水中浮了出来,长安的地道灌满了水,他只好爬上地面。他听到急促的哨声,抬头望着天空,他不可思议道:“乖乖,墨家的先祖显灵了?” 夏俞下落到地上,瞬间改变方向,向百里郅射过去,擦着风,他出手了,蓝色的波光推了出去。 这波光是类似幽静湖水的荡漾,然而它的边缘锋利无比,天谕殿的废墟被从中截成两半,无数沙石飞起,重逾千斤的石头也被甩上半空。夏俞逼近了百里郅。 百里郅的哨声更加尖锐了,所有腾空的千鸟架在此时全部俯冲,砸向夏俞,爆炸产生的巨大热量使得天谕殿废墟上的空气已经虚化弯折,夏俞也受到了影响,然而他的脚步却一刻都没有停下,他逼向百里郅更紧近了。 百里郅只是凡人的躯体,沙石横飞,他躲闪不及,双脚被掉落的巨石砸断了,鲜血淋漓,歪倒在地上,哨音终于停了。 “混蛋!”半空中谢隹怒喝道,千鸟架自爆所产生的强大冲击力逼得他和其他几位长老无法靠近。百里郅的哨声中断,入魔人的神智失去控制,他们将武器对准了谢隹他们。 夏俞靠近了,他的脚步极快,只滑出一个淡淡的影子,他已将剑插向百里郅的胸膛。 就在此时,只听得有人扑了上来。“不要。”双手去抓住他的剑,意欲拦住他刺下的剑势。 夏俞再用力些,他甚至可以听到剑身割过手骨的声音。 拦着的人,吃力不住,跪倒在地。只是双手依旧不放,鲜血不断从指缝中涌出,她说:“我不能让他死。” 夏俞没有想到他居然在这个时候看到了那个美好的姑娘。 第一百零五章 水烛生命中重要的三个男人齐了 更新时间:2013-02-20 水烛身体极为虚弱,她一路找来,才终于寻到了百里郅。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她的手将剑攒的很紧,指骨几乎要削断了。 百里郅虽未被夏俞刺穿胸膛,但是他的胸口已绽开了大片大片的血迹。他的意识模糊,他听得见是水烛在说话。 水烛回来了。 他喃喃地说:“水烛,我的爹娘死了。”仿佛满腔的悲痛因为这句话有了去处,他倒在了地上。宝剑造成了巨大的创口,他的身上血涌不止。 夏俞惊着了,他不敢贸然撤剑。“水烛,撒手!” 水烛呼吸很是微弱:“他是我的朋友,你不能伤害他。” 夏俞在水烛那清澈透亮的眼眸里,看到了厌恶痛苦。那是他之前与她相杀时都未曾见到的。 夏俞的心中很堵。 水烛艰难地转身看过去,百里郅倒在血泊里,一动不动。她爬过去看,鲜血淋漓的手触摸他的脸,他的气息断绝,她回天乏术了。 她想自己又做了件多余的事情。尽管她寻了他,想要救他,可就是都做了,百里郅还是要死了。她曾面对过自己的死亡,不止一次。她本以为她不会在乎生死这样的小事情,可看着将死的百里郅,她称他作朋友,无法忍受。 她说自己要回报他的善意,她说自己要保护他的家人,她说她会一直陪着他。她都失信了。 她想他失去亲人得有多痛苦。 “对不起。”水烛捂着他的胸口,她想要让血不要再流出来。 哨声再次吹响,千鸟架又一次袭来。 夏俞抬眼望去,一个黑衣少年在指挥千鸟架。千鸟架只剩下五六台,但是这五六台的速度加快了,在空中不断改变着阵型,向夏俞伏击。夏俞瞬间反应过来,这人是墨家的传世弟子。他终于见到了躲在暗处的敌人。 墨释是墨家的嫡传弟子,千鸟架他很是熟悉,当百里郅倒下,他继续吹起了哨子。他可不是百里郅半途出家的,千鸟架在他的手里威力更增一步。 而谢隹和玉琦两个当世修真大师,如何能被入魔人挡住,仅仅两三个回合,入魔人斩杀殆尽,其他长老也赶了来,他们都围了上来。 夏俞见势不好,他没有犹豫抓着水烛飞上了天空,要从高空找到突破口。他想着水烛居然能改变惊仙阵的形态,唤醒族人的血液力量,她身上必有因果。若是这姑娘留下,修真者擒到了她,肯定不利于自己。 他将水烛搂在怀里,不让她被修真者的剑气所伤,瞅准空挡往城北飞去。 水烛虽然极度虚弱,她的意识很清醒,她无力抗拒夏俞的行为,她一遍一遍地说:“放我下来,我不跟你走!” 夏俞充耳不闻,水烛无力的挣扎对他来说没有威胁。 他感觉得到,水烛越来越虚弱了,他想他要尽快找到安全的地方,他不想让她死。然而他毕竟怀抱着一个人的重量,他的速度大大减弱了。 突然,他的手臂一疼,水烛咬住了他的手,她咬的地方正是那日在沉玉池她将他咬伤的地方。他感到钻心的疼痛,不知怎么,水烛对他的伤害远超修真者,正在此时,一阵厉风从头顶袭来。 他用内力去挡,哪知这阵厉风更强。他直接从空中被拍了下来。 他死死抱住水烛不放手,将背脊对着地面,哪知水烛并不领情,她奋力挣扎,甩开了他的怀抱。 夏俞着急了,意欲接着她,哪知一个人影半途将水烛牢牢抱住,顿在半空中。 夏俞看得清楚,那人是昆仑境的步逸。方才那记掌风也是他打出来的。 谢隹喝了一句:“步逸,你要干什么!” 步逸触碰着水烛的脖颈,脉息断断续续,感觉不到血脉在流动。她挡剑的双手,鲜血流尽,已见白骨。 步逸再次将掌打出,他打得夏俞在空中翻滚,夏俞此时已消耗了大半的法力,甚至做不出抵挡,坠落的速度更快。 夏俞毫无抵抗之力的坠落,他看着步逸和他怀中的水烛,影像越来越小,他猛然想起崔凌雪在临终时说的话:“夏俞,月蚀辰星,太白经天,三百年前就有对你们皇家的预言,我诅咒这个预言将应验在你的身上,你爱上的人会置你死地,你的帝国将一同陪葬!” 夏俞心中想道:“原来是这个意思啊。”同时又觉得荒唐:“这就是爱情?别开玩笑了。” 夏俞重重地摔进了水里,捡起了大片的水花。 谢隹的攻击也到了,这片水域炸开了。 步逸降在地面上,他也不管长安的局势了,这就要带水烛离开,回昆仑境求医。 水烛的双手握不住东西,她用牙齿咬着步逸的衣襟,拽着他回头。“步公子,带我去天谕殿,我的朋友在那里。” 步逸不理她。 “我说,带我回去天谕殿,我的朋友在那里!” 步逸看着她,他一贯平和淡然的脸上也带上了火气。“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了,朋友?什么样的朋友让你连命都不顾了!” “我的命不值钱,我自己可以走,我不求你帮我!”水烛用头撞着步逸的胸膛,她根本不配合,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这样顶撞他。 步逸看着她。他的眼神中有了些莫名的意味,似是在愤怒,又似乎是在叹息。 -- 步逸抱着她走了回去,他的左手护住她的脖子,不停地注入真气。步逸的眉头紧皱,他的真气进入水烛的体内,才发现问题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的多。 他又想及早离开回去昆仑境,可是水烛满眼的焦急,他到底忍住没有说话,加快了体内真气的运转速度。 步逸走回了天谕殿的废墟,百里郅的尸首躺在那儿。水烛示意步逸放她下来,步逸用左臂撑住她的身子,慢慢的把她放下来,但是左手依然挨在她的身上,灌输着真气。 水烛没去想这是步逸的好意,即使留意她现在也根本不在乎。 百里郅躺在那儿,一动不动。水烛将耳朵伏在他的胸口,听不到心跳的声音。但是她却松了口气,心口还有暖意残留。 水烛望向天空,天空上乌云已经散尽,露出了漫天星光。星光璀璨,标记着无法移动的星海。六道之门关死,人间的灵魂无法进出鬼道,不能离开。水烛对这件事情感恩戴德,她还有救回百里郅的机会。 看着百里郅倒地的那一刻,水烛就决定救他。她万分感谢冰夷仙子给她的那顿毒打,她的无能也终于有了用处,蓝雪丹可以换百里郅的命。 她的十根手指不能动,她解不开腰间的锦囊。步逸看不过眼,给她扯下来,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步逸看见是颗琉璃珠子,一愣。 水烛衔住它,往百里郅的嘴上送。 步逸又是一愣,他的手在空中顿住了。 水烛弯下身子,她咬住的那颗珠子似是水滴一样滴了下来。步逸放下了手,珠子形成的那滴水滴进了百里郅的嘴唇。 第一百零六章 我其实什么都做不到 百里郅安静得躺在那里,似乎那滴晶莹的水珠并没有什么作用。水烛耐心地等待着,她安静地望着百里郅。 步逸撕开了自己的衣摆,给她的双手包扎伤口。水烛很是听话的将双手抬平,全程没哭没叫疼。步逸自然要她离开,但是水烛非常固执地留下原地。她说她要救活那个男子。 步逸那样自专的人,最后奇怪地放弃了坚持,他顺从地沉默了,到底没有驳斥她。 她一动不动地待在那儿,步逸也就一动不动地待在那儿。 谢隹在水中扑腾,他找不到夏俞的踪影或者尸首。 长安城都是水,地道里也都被水填满了。夏俞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的身份变化了,这世上哪里有被淹死的鱼类呢,夏是消失在远古洪荒时代的水族后裔,与水共生。水是夏族之后人生和生命的重要载体,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是夏族的诞生礼,它给予的新生命如何会消失呢。 长安的地道夏俞极为熟悉,他掉进水中,就彻底消失了踪影。 花神庙祷告结束了,人们心怀希望地跑出庙门外,恰时狂风暴雨停止了,露出了满天的灿烂星光,展现的犹如神迹,人们拥抱着,惊叫着,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朴实虔诚的百姓跪倒在地,叩谢花神娘娘。这会儿,昆仑境的弟子们纷纷将落水的百姓救了起来送至花神庙,驻留在庙宇的人们看着往日高高在上的道爷居然也有如此善心的时候,他们更加感恩崔凌雪的神通,崔凌雪的形象从此在他们心中愈发神圣。每每回望花神庙的正殿,崔凌雪的塑像高坐在花台上,她的笑容永远温暖亲切,她的眼神依旧含情脉脉,她慈悲地望着看向她的人们,仿佛要接纳世间所有的痛苦。 人们还不清楚夏俞已经显露真身,崔凌雪奉献出的伟大爱情是为了妖孽。但是人们以后即使知道,也一定不会介意这个的。 无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无限感慨。“阿弥陀佛,我佛在上,你给予弟子的命运是如此奇特。” -- “师兄,你怎么了。”楚兴望着楚宿呆傻的样子。他顺着楚宿的眼光向天谕殿的废墟望去,他见得步逸正陪着个姑娘跪坐在那里。 楚兴的第一个反应是,步逸居然会允许别人离他那么近。之后他将眼光转向那名女子,他越看越觉得熟悉。楚兴捂住自己的嘴,对着师兄直跳脚。 那不是师兄深夜拐骗带回来的女的吗,精神有问题的那个。 楚宿摇了摇头,他虽然很好奇步逸怎么和一个世俗的女子扯上关系的,但是更担心水烛的安全,修真者的眼力要比寻常人厉害许多,他远远看上去,看见水烛的脸色十分的差,单薄的衣裳被夜风吹得抖动着,她看上去很冷。 他紧张的注视着,他的诚心一如既往,希望能够帮助她。 长安的战斗结束了,三千入魔人屠杀殆尽,修真者也为此折损了很多人手,三家瓜分了没有逃出的夏氏王族,迟佚中了夏徴发钗上的毒,一身修为也抵不住这毒性的厉害,而夏徴被云梦泽众人死死抓住,都提前送出了城,片刻没有耽误。千机墨在搜寻吹哨子的黑衣少年,百里郅的疯狂让人们看到了墨家机关术的厉害,作为墨家的一脉一枝,千机墨发誓要找到他。谢隹发了一顿脾气,长安城的地道万千,这个时候还被谁淹没了,挖开完全是异想天开的事情。普罗山倒是真心在意长安城的利益,他们去了各个王府,把夏族的妻妾全搜罗了来。昆仑境的弟子们也做完了步逸交办的事情,启渠冷不明白步逸师叔的做法,步逸师叔似乎完全不在意三派的抢夺争斗,甚至他当时的消极举动就是在表明他有心要放变异的夏族离开长安,然而这必然会遭到修真界的诟病。启渠冷心中怀疑,这是掌门的意思么。他望着天谕殿废墟上,他更加郁闷了,若说之前步逸师叔的行为难以理解,此刻他的所作所为就是理解不能了。 那名布衣女子是何人,尊贵的地位?离奇的身世?步逸师叔可至于当众罚跪信雅师妹,对外物不理不睬?可至于大局为重时不离不弃,殷勤相待? 水烛的性子很是耐心,百里郅吃下蓝雪丹已经有了一个时辰,她老老实实地在旁边候着,步逸陪在她身边,步逸出人意料的温柔顺从,她的感觉极为怪异。她想解释点什么,话到嘴边却又都省下了。 “只要陪着我就好了。百里姓氏的家族观念太重了,我从小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我尊敬我的父亲,我从小就希望自己有一日能成为父亲那样高洁的人,我叛逆恶毒,却很难真正舍弃我的亲人。” “陪陪我吧,让我觉得一切伤害都是微不足道。” …… “陪陪我,让我不至于一个人在这条路上迷惑。” 水烛想着百里郅在那个温柔的夜里对她说的话,她记得百里郅的脸上写满了认真。 水烛心里说:“你让我陪着你,我也说我要陪着你,可我连你经受痛苦的一分一毫都分担不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我从来都不敢给你说,我与你无因无果,我与这世间毫无瓜葛,我的爱恨喜恶都是定制,从不属于我。” “百里,如果不是这颗蓝雪丹可以换你的命,我其实什么做不到。”水烛用额头轻轻触碰百里郅的。之后她再也支持不住,晕倒在他身边。步逸连忙扶起她,也不管还未苏醒的百里郅,他向在天谕殿废墟下守候的昆仑境弟子发令:“回山!” -- 百里郅感觉自己的身子很轻,飘飘摇摇地又回到了那个梦里,梦里长安被大水淹没,世家荣耀成为焦土。崔凌雪又一遍绝望地问他:“你的父母族人,你的兄弟姊妹,你世上最亲近的人,你能护住他们一世周全吗?” 这回百里郅回答了,他在梦里一脸坚信的说:“我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