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家当场,我抱住权臣大腿喊相公》 第1章 抄家 庄绾穿了。 这是她在听到身边丫鬟复述情况之后得出的结论。 据这位叫秋檀的丫鬟所说,她是庄府的嫡小姐,其父亲庄大人乃御史台之官,却因弹劾忠良受人把柄而被判结党营私的罪名,使得庄府抄家。庄大人畏罪自缢,庄府男子发配边疆,女眷充教坊司。 因原身不愿去教坊司受辱,于是悄悄取了根白绫吊死在屋内。她的尸体在地上躺了快半天,人人都以为她死了,没想到突然醒来。 “小姐,您真是福大命大!”秋檀庆幸地说。 庄绾:坚强微笑。 之所以确定自己穿了,一来是因为身体的虚弱和疼痛无比真实,二来也是因为醒之前她刚经历过一场惨烈的车祸。 她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却来到了这样一个世界。 丫鬟还在哭哭啼啼,庄绾只用了半刻钟就接受了事实,毕竟此时情况不得不让她接受——她饿得头昏眼花,吃饱要紧。 “有没有吃的?”说话时,喉咙像被石轮碾过一般疼。 她抬手摸了摸脖颈,那里有些勒痕,估计是此前上吊的缘故。 秋檀听得她这般问,愣了会,仔细打量她。须臾,又伤心地哭起来。 “小姐上了回吊,非但不记事,连性情也变了。”她边抹泪边出门去。 没错,庄绾是这么跟她解释的,为了弄清现在的状况,她只能以磕坏脑袋暂时记不清为由,将所有事问了个遍。 但问完之后,还不如磕坏脑袋什么都不知道。 她确定自己穿进了死前看过的一本男频小说中。 这是一本权谋文,跟所有小说男主一样,男主裴荇居拥有俊美无俦的容貌、美强惨的身份,才华横溢、手段了得。拥天子,革新政,被奉为大曌国帝师且兼掌刑部,短短几年便成了幼帝心腹,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滔天。 而此人衔悲茹恨立于朝堂,实则等待复仇时机,看似温润如玉的外表下有一颗狂悖狠厉的心。 至于她,庄家小姐,只在书中略有笔墨,最为人知的便是一身美貌。但美人薄命,抄家后被送去教坊司沦为男人的玩物,最后衣衫不整地死在寒冬腊月的画舫中。 想到结局,庄绾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眼下,她也没心情干坐了。丫鬟出门间隙,她静静思索接下来怎么办。却由于这具身子虚弱且大半天未进食,此时精力有限,唯一的念头就是走一步看一步。 据这丫鬟说,下午刑部的人就要来抄家,并送她去教坊司。 教坊司这种地方庄绾当然清楚,说得好听是去做乐师,说得不好听就是官府培养乐妓之地。教坊司收纳的皆是罪臣女眷,这些女眷从小习琴棋书画,容貌气度才情俱佳,无一不沦为达官显贵们的玩物。 但凡有点姿色的都不能幸免,更何况......庄绾摸了摸脸,艰难地起身去妆台前。 她呆呆地望着镜中的女子,是她,却又不是她。 那张脸依旧精致明艳,就连眼角的泪痣也与前世一模一样。黛眉轻染,美眸若雾,朱唇不点而红,肌肤白皙细腻。一身浅色素衣将清瘦的身形展露无遗,长发落肩,楚楚动人。 可不一样的是,镜中之人虽清瘦,却生得玲珑有致。锁骨纤细笔直,曲线婀娜妖娆,细腰盈盈一握。再配上一张明艳而无辜的脸,宛若海棠映月,魅惑万千。 就差在额头上写着“祸水”两个字了。 “生不逢时啊!” 这样求而不得的美貌与身材偏偏出生在乱世,注定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带着这种不平凡的悲壮,庄绾放心地躺回榻上。 按照穿越惯例,美人只要不作妖,一般都死不了,而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她想! . 没多久,秋檀端了碗东西进来。 她眼睛依旧红肿,把碗放在桌上后,走过来服侍庄绾起身:“小姐先梳洗,吃饱了,好考虑接下来的事。” 洗漱过后,庄绾坐去桌边。探头一看,只是一碗清粥,里头就几片青绿的蔬菜叶子。 “那个......没别的吃的了?” 秋檀讶异:“小姐想吃什么?” 庄绾:“我嘴巴寡淡,想吃点味儿重的,比如烧鸡烧鸭什么的。” 秋檀错愕了瞬,似乎不明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挑剔吃食。但她没说什么,转身又出门。 得知死了半天的小姐又活过来了,庄府的下人们看稀奇似的来看热闹。不过众人只是在门口探头探脑,谁也不敢进门。 这时,一个妇人匆匆进门。 “绾儿!我苦命的绾儿!”妇人冲过来将庄绾抱住。 这便是原身的母亲庄夫人。 初夏衣衫薄,庄夫人的眼泪大滴大滴落在肩上,浸湿庄绾的皮肤,惹得庄绾也眼眶发红。 车祸后莫名其妙穿来这个地方,说不惶恐是不可能的。只是她惯来神经大条便也既来之则安之。婢女安慰她,仆人可怜她,却都不及庄夫人的这个拥抱真实滚烫。 在庄夫人的情绪感染下,庄绾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少顷,屋外传来骚动,有人惊慌地喊:“来了!来了!刑部来抓人了!” 庄夫人和庄绾双双一僵。 来得这么快! 片刻的死寂后,庄夫人放声痛哭。 庄绾也紧张起来,慌乱间,只能紧紧攥着庄夫人的袖子,庄夫人也死死抱着她。 官兵们闯进来:“庄姑娘,请吧!” 庄绾转头,就见一个蛇眉鼠眼着青袍官服的男人立于门外,正目光黏腻地上下打量她。 “没想到,庄府还藏着这等尤物!”他笑起来。 那笑容莫名令庄绾想起贪婪徘徊的鬣狗,心底一阵寒凉发麻。 这人正是今日负责抄家的刑部官员,名叫周萬。 他走进来:“庄小姐放心,周某受人之托务必照看好您,您只管跟我走就是。” 庄夫人突然发疯似地拦在庄绾跟前,厉声大喊:“你们出去!不准碰我女儿!不准碰我女儿!” 可怜她堂堂御史中丞夫人,出身名门,端庄了一辈子,最后却要用这种撒泼卖疯的方式庇护女儿。 庄绾心中难过。 眼看周萬步步逼近,她大声道:“慢着!我要见裴荇居!” 第2章 抱大腿 “谁?”周萬停脚。 庄绾捏了捏庄夫人的手,站起身:“我要见裴荇居!” 周萬狐疑了片刻,“嘁”地笑起来。 “庄小姐,裴大人陪在皇上身边日理万机,岂是你想见就见的人?” “我有重要的话要对裴荇居说。” “什么话?” “事关机密,请叫裴荇居自己来。” 周萬眯了眯眼:“你一个闺阁女子,能有何机密?” “我是闺阁女子没错,可我是御史中丞庄大人的女儿。”庄绾昂起下巴,目光如炬:“我父亲为何入狱,周大人不会不知道吧?” 这话,果真将周萬唬住了,他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不决。 “我要说的话事关重大,奉劝周大人还是尽快将裴荇居请来,不然后果周大人承担不起。” 周萬只是刑部一个五品小官,这份官职还是家中花了无数钱财托关系才得的,自然承担不起。况且眼前这女子一口一个“裴荇居”,天底下敢直呼帝师姓名的除了龙椅上那位,其他还没出生呢。 斟酌片刻,周萬退出门,立即派人去请裴荇居。 . 庭院外,一人玄衣长袍款款而至,分明是不紧不慢的步履,气势却如湖面波澜滚滚袭来。 他乌发金冠,剑眉星目,颀长高大的身子立在庭院中,耀眼而矜贵。 “周大人......何人要见本官?” 话落,却见一人如疾风般蹿至跟前,抱住大腿。 “裴荇居,你终于来了!” 这一刻发生得太快,也太突然,众人惊得一时忘了动作。 过了会,还是裴荇居身边的人反应过来,惊慌失措大喝:“放肆!居然敢冲撞帝师!” 这人欲上前拉开庄绾,可庄绾哪肯松手? 她紧紧抱住大腿,眼一闭,心一横:“呜呜呜......你怎么才来,我害怕极了。” 众人面面相觑,搞不清是何情况。 庄绾感觉得到掌中大腿十分僵硬,显然也有些迷惑。 男人垂眼,沉脸看过来。 死活只有这一次机会,若不能抓住她就真的完了。庄绾缓缓仰头,迎上他的视线。 眼泪是现成的,之前在屋里就哭过,只需酝酿些情绪就好。她深情款款,却又带着几分看负心汉的怨念目光: “玙之,我是绾绾啊,我们曾私定终身你忘了?” 轰地,犹如水入油锅,溅出的油花烫得众人猝不及防,皆为震惊! 连裴荇居惯来面无表情的脸上,也难得地出现了点错愕。 一时间庭院的空气变得安静而死寂,还夹杂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唯独,庄绾的心跳跟擂鼓似的,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她之所以这么做,也是刚刚想起一桩事。御史中丞抄家前不久,裴荇居离京暗访遭遇刺杀,剑上淬了毒,几乎要去他半条命。所幸他身边能人无数,神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从阎罗手中抢回来。可虽无性命之忧,毒性却有副作用,使得他短暂地失去记忆。 这件事,只有他身边的人知晓,并一致隐瞒。 殊不知,庄绾看过书,自然清楚其中剧情。按照剧情发展,裴荇居得半年后才能恢复记忆,她正好利用这个机会伪装成他心爱的女人,躲避劫难。 她不能去教坊司,也不能跟周萬走,前路迷茫不知,先苟住小命再谋后定吧。 裴荇居手段了得,又深得帝宠,寻常人不敢得罪他。今天的结果,即便送她去教坊司,那些觊觎她的人也得掂量掂量裴荇居的身份。 显然,效果还不错。 众人听见这个消息惊得目瞪口呆,就连站在不远处的周萬也张嘴看着这一幕。他视线一会在裴荇居身上,一会又落在庄绾的身上,满脸不可思议。 “玙之......”庄绾巴巴地仰头望着他:“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很快,裴荇居脸上的错愕褪去,又沉下脸来。 庄绾心虚到了极点,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努力酝酿情绪,将脸贴在男人的大腿上: “还好你来了,你不知道我这几日过得多煎熬。我甚至曾寻死过,但也许是老天不愿我们生离死别,又让我活过来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她又哭又笑,又怨又怜,模样煞有其事,仿佛真的跟裴荇居有情。 就连追出来的她的两个丫鬟,也呆愣愣地站在一旁,惊讶得嘴巴张成鸡蛋大。 空气就这么死寂了良久,良久...... 当事人裴荇居终于出声。 “放开!” “玙之?”庄绾一副十分受伤的神色:“你怎么这般对我?难道是因为我父亲弹劾过你,你还记恨?可你分明说过不在意的,还许诺我......” “住口!” 庄绾心一颤,赶忙闭嘴。 不愧是男主,身上这股气势实在慑人。一个眼神,一句话,几乎令人心肝胆颤。 若是平时,庄绾铁定不敢惹这种人,但她即将面临生死,往前一步就是生,后退就是死。 她豁出去了! 抱着大腿往怀里扒拉,整个人哀怨地贴在他腿上,哭泣撒娇:“我就不放开,就不放!” 裴荇居:“......” 过了会,周萬走过来询问:“大人,这是?” “子虚乌有!” 说话的是与裴荇居同来的人,名叫沈祎。他意味不明地笑两声,像是看穿庄绾的计谋般盯着她:“素闻庄御史膝下有个绝色女儿,却久居闺阁不露面。今日一见果真令我刮目相看,庄小姐不仅姿色过人,连胆色也非一般。” 他对周萬说,也是对庭院里所有官兵和庄府的下人们说:“裴大人洁身自好,从未与女子私相授受,今日庄小姐胡乱攀扯目的不纯,罪加一等,可不是送教坊司这么简单了。” 话中隐含威胁,似乎想以此迫庄绾露出马脚。 庄绾都是死过一回的人,胆子还真不是一般大,此刻连老虎屁股的毛都敢拔,又岂会怕他的威胁? 她抬手抹了把泪:“玙之,这是你的意思吗?我自知罪臣女连累你名声,你若想与我断了也是人之常情。可你......” “可你不该任人这般诬蔑我,你若是想与我断了只需像往回一样给封书信就是,我自是不会在大庭广众下提及我们的事。” “我是死过一回的人,大不了再死一回就是。但是,有些事在我死之前要问清楚。” 她抬脸,泪眼盈盈:“你当初对我的承诺还算话吗?” 裴荇居蹙眉,眸子深邃幽暗,既像是在回想,又像是在审视。 庄绾颤抖着身子,两颗洁白的贝齿死咬着唇:“你裴荇居身为帝师,掌一部政要,难道连承认都不敢了吗?你还是不是男人?” 这话过于犀利挑衅,吓得众人不敢言语,就连沈祎也不确定了。 他悄悄走到裴荇居身旁,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你以前真跟人家姑娘好过?” 裴荇居长睫动了动,不语。 沉默须臾,他再次垂眼看向庄绾。 视线分明只是轻飘飘地落下来,却仿佛大山一样压得庄绾透不过气。 这些话或许能骗过别人,但绝对骗不了裴荇居。向来只有他谋算别人,可没别人谋算他的时候,即便失忆了也不例外。今日她这番举动可谓一步险棋。 过了会,裴荇居总算有了动作。 他伸手,慢吞吞地取下腰间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 庄绾面上一派深情难过,可心里慌得一批。 他这是什么意思? 要当场杀她吗? 呜呜呜.......她现在有点后悔了! 这下,不用她演,眼里的泪不自觉地哗哗流淌。他喵的,运气这么背,才死过一回,现在又要死。 眼看裴荇居攥着匕首缓缓朝她靠近,庄绾认命闭眼。 算了算了,死就死吧,这种心惊胆战的日子,她过一天就不想过第二天。 然而,预想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等了会,庄绾睁开眼。 只见裴荇居持着匕首,将她贴在大腿上的脸撇开,然后又一根一根地撬松她的手指。 最后,长腿轻轻一掀,将她掀开了。 庄绾:“......?” 第3章 飙戏 庄绾瘫坐在地上,表情有些懵。 这时,周萬再次问道:“大人,这事......您看要如何处置?” 裴荇居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似的,没理会,而是在庄绾面前蹲下来。 他语气漫不经心,笑不达眼底:“玙之?谁准你这么唤我?” 裴荇居,字玙之,大曌国帝师,天子宠臣。其字非亲近之人不可唤,而庄绾却唤得极其自然。 庄绾咽了咽喉咙,她就知道裴荇居没这么好骗,这会估计怀疑她目的不纯呢。 “玙之......你怎么了?”她柔柔弱弱地问。 “说!”裴荇居以匕首轻轻挑起庄绾的下巴,忽而温柔一笑:“是谁准你的?何人指使你说这番话?” 不得不承认,裴荇居就是当男主的料。 他本就长得出众,五官轮廓清晰英朗,这么一笑,春风化雨,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可惜时机不好,这个节骨眼,庄绾没心思欣赏美男,反而觉得这美男像一头愠怒的狮子,随时都有可能咔咔咬断她的骨头。 只不过,但凡人经过虚惊一场或劫后余生,求生欲会再一次爆棚。 庄绾没退怯,反而镇定下来,也对他微微一笑:“玙之,那人就是你啊。” 想了想,她微微倾身,凑到他耳畔只用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了两个字。 果然,这两个字令裴荇居脸色骤变。 他眸子晦暗不明,神情若有所思。 庄绾故作委屈:“你若不想承认,我不为难你,可我们之前的感情真真切切存在过,多少个夜晚,你在我耳边说的那些情话我都记得。今日,我只想问你一句,曾经你喊我小心肝,唤我娇娇绾儿,承诺与我一生一世相守......” 这里,请容许庄绾yue一下。 “难道......”她强忍着鸡皮疙瘩,眼眶发红:“这些都是你虚情假意哄我的吗?” 裴荇居沉默...... “你回答啊!”庄绾凶他:“但凡你绝情一句,从今往后,我必不再纠缠你。” 她口口声声质问,却字字句句透着陷阱,“虚情假意”、“绝情”这些词逼迫裴荇居。 若他答是,则承认自己是个负心汉,今日之事不论真假,往后他必定逃脱不了薄情寡义的名声。若他答不是,便就是直接承认了两人有过一腿,庄绾巴不得呢。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不回答或答非所问。但沉默就是默认,狡辩等于掩饰,更让人想入非非。 无论结果如何,都有利于庄绾。 所以现在,庄绾很有底气凶他,而且越发地理直气壮。 见气氛差不多了,她突然哀恸一声,捂脸。然后一副极度伤心的模样,匆匆跑进屋了。 裴荇居:“......” 此时此刻,庭院仍旧寂静,众人神色复杂。有人惊讶,有人狐疑,还有人为吃到惊天大瓜而暗暗兴奋。 “大人......”周萬也有点拿捏不定了,他犹豫地开口:“属下奉命抄家,已经辰时过半了,您看......” 沈祎也狐疑地打量裴荇居:“她说的......是真的?” 而当事人裴荇居,只是脸色阴沉地盯着半开的门扉。 “周大人既然是奉命行事,那就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周萬顿时领命:“是。” 他恭敬送裴荇居出门,再转身回来时,脸上早已换了神色,不复此前轻慢。 下头的人来问:“周大人,庄小姐还要送去教坊司吗?” 周萬火冒三丈,劈头盖脸骂:“你想害死我?刚才的事你没看见?庄小姐是裴大人的女人,我今天敢送他的女人去教坊司,明天他就敢宰了我你信不信?” 他吐出一口浊气,后怕地喃喃:“还好我没铸下大错,光风霁月的裴帝师并非传言那样不近女色,居然私下是个情圣。小心肝、娇娇......啧啧......这么肉麻,我都喊不出口。” 第4章 私情 这厢,裴荇居大步出门,沈祎跟在身后。 到马车跟前,裴荇居停脚:“有话就说。” 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旁人欠他若干钱。 沈祎问:“怎么回事?你与庄府小姐真有私情?” “你说呢?”裴荇居不悦反问。 “嘶......我怎么知道你的事?再说了,你平日做什么也没让我们知晓,兴许......你真有相好也说不定。” 裴荇居冷冷道:“她一番胡诌难道你听不出来?” 尽管他丢失记忆,但对女人的喜好还是清楚的。庄绾这样的,压根就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沈祎鄙视地斜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被美人计迷晕了呢?那般拙劣的演技,我岂会看不出?我是见你适才行为古怪,所以捉摸不透。” 他继续道:“以你的性子,不该被一个女子拿捏才是,但你刚才......” 刚才裴荇居的表现实在怪异。那位庄小姐话中分明诸多陷阱,当然,这样的陷阱比起朝堂上那些老滑头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深居朝堂的裴荇居又岂会不知应对? 可偏偏,他像是掉入陷阱般让那女子得逞了。今日这番言论传出去,只会对她庄府有利,而裴荇居的名声必受影响。 恐怕不出一日,世人皆知大曌国帝师裴荇居有个相好,就是前御史中丞庄大人之女,庄绾。 说起来庄大人与裴荇居还是政敌,庄大人素日在朝堂上没少弹劾裴荇居惑乱君心,有一回居然还联合整个御史台下场,硬生生把裴荇居手上的一桩好差给弹劾没了。 有这般“旧仇”在,他不信裴荇居会愿意帮庄府小姐。 “所以......”沈祎费解问:“你为何会如此?” 裴荇居眉目一沉,低声道:“她知道我的名字。” “天底下谁人不知道你的名字,这有什么好......” 想起什么,沈祎倏地顿住,神色由费解渐渐变得深沉。 “你说什么?”他问:“那位庄小姐知道你的身份?” “此事回府再议。”裴荇居不欲在此多谈,抬脚上了马车。 “哎.....你......” 他总是这样,说到关键处就停下,令身旁的人又急又痒。沈祎无奈吐了口气,也翻身上马。 . 庄府。 庄绾一番深情演绎后,捂脸跑进屋内,细听院外动静。 很快,她得知裴荇居离去,而周萬一改前态对庄府的人客气起来,就连抄家也尽量不搅扰屋内的人。 庄绾知道,她赌成功了。 待回过神,却见庄夫人不发一言地坐在榻边看她。 “母亲。”庄绾走过去:“是不是吓着您了?” 庄夫人摇头。 她疲惫地问:“你适才在外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问你......那些都是真的吗?” 庄绾忐忑。 她之所以能在裴荇居面前演,那是清楚裴荇居正处于失忆中。而庄夫人,是原身的母亲,对原身的一举一动皆了如指掌,想要编幌蒙骗并不易。 况且,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庄绾并不愿蒙骗这位丧夫失女的可怜妇人。 “瞒不过母亲的眼睛......”斟酌了下,庄绾老实道:“适才在院外的那些话是我胡诌的。” 庄夫人并不惊讶,反而平静问:“你今日这般利用他,难道就不怕陷你于更不利境地吗?” “不会。” “为何笃定?” “因为......他记不得近几年的事了。” 庄夫人倒抽一口凉气,再次细细打量这个起死回生的女儿,眉头微微蹙起。 “你如何得知他失忆?” “女儿前些日无意间得知的。” 说到这,庄绾又补充了句:“只不过裴荇居失忆之事乃秘密,母亲不可说出去。” “我自然知晓,只不过......”庄夫人道:“裴大人未必信你的说辞。” “绾儿......”她憔悴的脸上露出担忧:“我怕你今日不是避祸,而是跳入火坑了。你恐怕不知,这位裴大人与你父亲政见不合,且他年纪轻轻就坐上高位可见手段非凡。惹了这样的人,你以为日后还能逃脱吗?” 庄绾当然也清楚,利用裴荇居这样的人如同与虎谋皮,必须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 可她别无选择。 原身这副身段和容貌本就是祸端,去了教坊司还能有好的?周萬今日来抓她目的不纯,说不定她跟周萬踏出这个门,等待她的就是泥潭深渊。 所以,她只能这么做。 “母亲放心,”庄绾安抚:“女儿自知在做什么,女儿定会谨慎。” “可他分明未信你。”庄夫人问:“你还能如何?” “那就努力让他信!” 既已选择,就容不得她退缩。今日她说出了他的真名,依裴荇居多疑的性子肯定会查到底。 . 果然,裴荇居跟御史中丞之女有私情的事,就像蒸笼里的热气怎么捂也捂不住,不过半日整个京城都知晓了。 最为兴奋的要数庄府的下人们,个个交头接耳,就连庄绾身边的两个丫鬟也好奇得抓耳捞腮。 “小姐,您到底是怎么跟裴大人好上的?奴婢天天跟在您身边怎么不知道?” 秋檀如是问。 庄绾不愿瞒庄夫人,但对于这些人怎么瞒怎么来,甚至为了把舆论搞大,还添油加醋地编造了个檀郎谢女一见钟情的故事。 她是这么说的: 某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她兴致盎然出游,不料路上惊了马车。就在她惊慌失措之际,一人黛衣翩翩从天而降解救了她。对视间,天雷勾地火,情愫翻涌。裴荇居看到她的仙姿玉貌后,春心萌动,从此对她开始了一段隐秘而狂热的追求。无数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他翻墙相会,又是作诗又是甜言蜜语,总算哄得庄绾与他相恋,还承诺日后只会爱她护她,一生一世只有她一个女人。 不知道别人信不信,反正庄府的下人们信了,因为他们亲眼看见庄绾抱着裴荇居的大腿,而裴荇居对庄绾温柔一笑。 就,深信不疑。 然而这话传到裴府时,沈祎一口茶喷湿纸墨,裴荇居也嘴角抽抽。 第5章 她真的是你喜欢的女人 “她真这么说的?” 沈祎惊讶,眼里还夹杂几丝八卦兴致。 侍卫道:“千真万确,这话出自庄小姐之口。现在不只庄府的下人知晓,连京城巷子口挑菜的脚夫也听说了。” 沈祎哈哈大笑,笑完之后去看桌边写信之人,只见他微微低首,动作不停。 可沈祎清楚,裴荇居此刻的心情恐怕不怎么好。 “好个一见倾心......”沈祎咂摸:“还翻墙作诗,还甜言蜜语,唔......一生一世的承诺也挺有意思......” 裴荇居倏地放下笔,冷眼射过来:“你很闲?昨日礼部上奏疏建太庙,听说太后极为赞同,此时你还有闲心看我笑话?” 沈祎摸摸鼻子:“这事我已想好对策,倒是你的事该如何应对?” “别说......”他颇有些幸灾乐祸:“庄小姐这话听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裴荇居笑意危险:“翻墙作诗?” “我是说惊马邂逅。”沈祎走到椅子旁坐下:“你恐怕是不记得了,三年前,我们从贺州办事回来,吕侍卫纵马在前,确实惊了一位千金小姐的马车,彼时地势崎岖,那马车摇摇晃晃,车内的女子吓得惊慌失措。那小姐就是庄大人府上的,后来庄小姐还特地下马车跟你说了几句话。” 裴荇居茫然:“有这事?” 沈祎看向门口的吕侍卫,吕侍卫点头:“属下记起来了,确实有此事。” 吕侍卫道:“事后庄府还派人送来谢礼,大人您也收下了。” “我收下了?” “嗯。”吕侍卫一脸肯定:“当时您刚从宫里回府,管家问是否要收下,您点头后就进了书房。” 裴荇居怔了片刻,又继续写信。 “其实我也有点怀疑......”沈祎促狭道:“说不定你真的跟庄小姐有私情。” 裴荇居懒得理他。 “如若不然,她怎么会知道你原来的名字?难道不是你与她浓情蜜意时不慎说出口的?” 裴荇居沉脸:“适可而止。” 沈祎摊手:“可这件事怎么解释?” 说起这个,两人都正色起来。 “你作何想?”裴荇居问。 “很难猜想。”沈祎道:“但有一点很清楚,庄小姐背后必定无人指使。” 裴荇居的身份是他最大的把柄,若真是受人指使,背后之人大可不必安排个女人来,只需昭告天下就能不费吹灰之力置裴荇居死地。 “是以......”沈祎琢磨道:“一个女人,正面临抄家受罚的女人,说出这般惊天密事,只能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她真的是你喜欢的女人。” “......” “要不然我实在猜不透了。”沈祎说:“她既然无人指使,这时候见你就是想你救她。而说出你的名字恐怕也清楚你失忆了,以此来博取你信任。你看,她连你失忆的事都知道,还说你们没私情?” “......” 沈祎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写好信,裴荇居扇了扇墨汁:“稳妥起见,先把人接进来。” “接、接进来?” “不然呢?现在人人都知道我与她有私情,且不论真假,这时候放任她不管,于我不利。” “再说了......”裴荇居眸色一寒:“这么个人,放在身边更安全。我倒要看看,她还知道多少。” . 庄府家大业大,即便是三个账房先生记册也得记上两天。是以,刑部的人忙到酉时便回去了,打算明天再来。 抄家期间庄绾被请去问了些话,大致是她闺房里的东西对不上数。庄绾才穿过来一概不知,好在有两个婢女,捧着物册与他们核对。 此时已是傍晚,夕阳越过墙垣,将庄绾的影子拉得斜长。婢女们在跟官差交涉,而她坐在廊下望着自己的影子发呆。 庄夫人年纪大且有病在身自然不能去教坊司,会被送往掖庭等死。而庄老爷早已在牢中畏罪自缢,原身兄长庄公子也被流放出京。眼下,她虽逃过一劫,接下来却步步泥泞生死难料。 “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她垂首叹气。 “什么倒霉?” 庄夫人被人扶着过来,经过廊前停下,咳了一阵。 庄绾赶忙绕柱走过去:“母亲怎么过来了?” “听说这边没交代清楚,我怕你难以应付,过来看看。” “也没什么,秋檀和冬凝都在呢。” 庄夫人点头。 她静静站在庭院中,举目环望四周,这里的一草一木皆熟悉入心。可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却突然要离开了。 “我只盼这是一场梦。”黄昏落在她的脸上,憔悴而苍白:“梦醒后,我们一家子依旧齐齐整整。你爹爹还在,珲儿依旧淘气,而你......” 她望向庄绾像是在看另一个人,喃喃道:“我的绾儿仍坐在我的膝上撒娇要糖吃......” “夫人.....您快别说了。”身旁的婆子忍不住低头抹泪:“您好好保重身子,大公子会回来的。” “绾儿。”庄夫人轻唤。 “你父亲是被冤枉的,你信不信?他是个好官,断不可能同党伐异。” 庄绾愣了愣,开口想说什么,却见庄夫人已经转身离去。 望着她落寞的背影消失在残阳中,不知为何,庄绾心里涌起一阵酸涩。 . 夜幕若雾,一点一点地弥漫开来。庄绾白日应付变故精疲力竭,晚膳后正想吩咐沐浴歇息。 那厢秋檀却高兴地跑进来:“小姐小姐,府上又来人了。” “何人?” “这回是好事,”她兴奋说:“听刑部的人说小姐不用去教坊司了,裴大人派人来接您了呢。” “这么快?” 第6章 入府 按照庄绾的预想至少过几日裴荇居才会安置她,竟不想才半天就来人了。这种时候大剌剌来接她入府,看来这人不是一般地狂悖。 庄夫人得知裴府来人接庄绾,满脸担忧地出门。 “绾儿,”她拉着庄绾的手,千言万语却又不知先嘱咐哪一句,最后只道:“你要小心,万事先保重自己。” 庄绾点头:“女儿明白。” 庄夫人欲言又止,抬手从脖颈上取下个东西。 绚丽的红绳在庄绾眼前恍了恍,然后颈间微微一热,那东西挂在了她的身上。 低头一看,是根用红绳吊着的玉坠,玉坠上雕刻着尊菩萨,红绳两端还点缀着几颗翡翠珠子。 “这是观音菩萨,当初生你时我难产大病了一场,后来遇着个高僧送了我这个。他说此坠可保我平安,我戴上这个果真灵验,没多久就病愈下床了。这些年也过得极好,无灾无难,若不是你父亲这事......” 庄夫人停下,轻柔地把玉坠掖入庄绾衣襟里:“你戴好它,莫要取下来,菩萨会保佑你的。” 庄绾心情有些复杂。 若是可以,她想坦白自己不是她女儿。她不仅占了她女儿的身子,还堂而皇之承受她的关怀,心里很过意不去。 她沉重地道了声谢,想了想,又跪下来认认真真地磕了个头。 “母亲,您保重。” 庄夫人含泪挥手:“去吧,我儿一定会逢凶化吉。” . 庄绾上了裴府的马车,车轮辚辚很快驶出小巷。 拐角处,周萬站在那,面容纠结彷徨。 “大人,”小厮问:“庄小姐被裴大人接走了,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那是裴荇居,我岂敢阻挠?” “可梁世子那要怎么交代?” 说到这个,周萬脸色不好。庄府抄家的差事是梁世子给他谋的,来之前他也拍胸脯保证会把庄小姐带过去。 但现在...... “走,回去!” “去哪?” 周萬转身对小厮一顿抽:“老子去哪也是你能问的?”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小厮抱头躲避。 周萬抽完,解了憋屈,翻身上马。 约莫一刻钟后,马蹄停在梁府西角门。 . 掌灯时分,庄绾到了裴府。 接她的是一个约莫二十左右的侍卫,姓吕。吕侍卫站在车前:“庄姑娘,请吧。” 庄绾站在台阶前,望着大门口两只通红的灯笼,心里竟生出了些忐忑。 比起庄府,这里可谓龙潭虎穴,她今日走进去,就真的只能靠自己了。 须臾,庄绾稳了稳神,抬脚进门。 也不知是否夜间看不大清晰的缘故,堂堂裴帝师府邸却并非想象那般奢华阔绰,无论是庭院还是楼台都极其中规中矩且简单低调。 她走了一路也不见花草植被,倒是水缸很多,几乎每座门都有两个盛满水的大瓦缸。且游廊的灯笼也不甚明亮,隔了老远才燃上一盏半晦半明的灯笼,看起来跟那些为省灯油节俭过日子的清贫人家一样。 小厮仆人更是少得可怜,宅子空档得只余脚步声。清幽寂静,诡异得瘆人。 这般,约莫走了两刻钟,总算来到一处小院。 比起旁处,这里的灯笼多了些,光线也明亮起来。进了院内,就见一位老妇人领着两个丫鬟等在正屋门口。 见她来,妇人上前行礼:“庄姑娘,我姓许,往后负责姑娘饮食起居。” 她转头指着门口的那两个婢女,说:“这两人是大人派来的,左边的叫初七,右边这位叫十五。” 听到这么没水平的名字,庄绾嘴角抽抽。 “您是?” “老奴是裴府的下人,庄姑娘可唤我许嬷嬷。” 这妇人约莫四十出头,说话不卑不亢看着一点也不像个下人。不过她态度倒是和善的,至少对庄绾说话时含着笑,也并不为难她。 许嬷嬷道:“这院子收拾得仓促,庄姑娘先将就住着。若缺了什么,明日姑娘只管跟我提。” 交接完,她不再多说,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庄绾转身,这才发现之前领路的吕侍卫不知何时走了。眼下,空荡荡的庭院只剩下她,以及刚刚派来的两个婢女。 那两个婢女并未过来见礼,而是笔直地站在门口像两尊门神。 庄绾紧了紧肩上的包袱,这还是冬凝匆匆给她准备的两套换洗衣裳。 你看,裴荇居这人做事就是这么雷厉风行,说来接她就接她,连让她好生收拾行李的工夫也没有。 庄绾站在原地,环顾了下周遭环境。院子还颇大,东西各有两间厢房,正屋是她的,屋门敞开,清晰可见里头摆放着崭新锃亮的家具。 那些家具大小不一,甚至摆得不甚整齐,看得出确实很仓促。 她缓缓走上台阶,经过那两个婢女跟前时,停下。 “你叫初七?” 站在左边的婢女目不斜视,回道:“属下.....奴婢正是初七。” 庄绾又转头看右边的人:“你叫十五?” 这人也回答:“奴婢是十五。” 庄绾点了点头,跨入门槛又倒退出来,对两人道:“你们名字太难听了,我给你们换一个吧。” “你以后叫惊蛰。”她指着左边的说。 随后又指着右边的:“你就叫立夏。” 两个婢女面面相觑,看上去还有些愤怒。 “庄姑娘,奴婢们的名字是裴大人取的,不能轻易改。” 庄绾笑了笑:“你们是谁派来服侍我的?” 两人不说话。 “裴荇居让你们来服侍我那就是我的丫鬟,给你们改名字天经地义。若是不愿意,你们就回去吧。” “又或者......”庄绾慢吞吞道:“你们去问问裴荇居,看看到底能不能改。” 两人敢怒不敢言,她们的确是吕侍卫派来这里的,吕侍卫的话就是裴荇居的话,她们平日连见裴荇居一面都难,哪里能去问这个? 十五愠怒:“庄姑娘,我们派来这不是服侍你,而是......” 话未说完,她胳膊被初七撞了下。初七示意她忍耐,率先道:“多谢庄姑娘赐名,奴婢以后就叫惊蛰。” “那你呢?”庄绾看向十五。 十五不服气地忍了忍:“奴婢以后就叫立夏。” 庄绾满意了,微笑地进门。 她当然清楚这两个人不是来服侍她而是来监视她的。可才见面就对她这般不敬,若不给个下马威,以后还怎么立足? 她是来当“白月光”的,反正怎么骄纵怎么来。 “我累了,去备水沐浴吧。”她吩咐。 惊蛰和立夏杵在门口,谁也没动。 庄绾拧眉:“怎么,裴荇居让你们来当门神看守我?” 立夏抿了抿唇,福身去了。 进屋后,庄绾把门关上,整个人摊在角落的椅子上。望着桌上烛火影影绰绰,仿佛望着迷茫的未来。 良久,她叹了口气。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踏进这个门,就没有退缩的道理。首要的,是想想怎么博取裴荇居的信任。 . 书房里,沈祎幸灾乐祸地坐着吃茶。 “我就说这位庄姑娘非一般女子,入了你的府,看来以后热闹了。” “你特地让吕侍卫领她从南门入府,不仅没吓着人,反而让人家先给了个下马威。” “她居然连你玄诏阁的人名字都能换,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要知道,玄诏阁是裴荇居培养暗卫的地方,每个人进去时就有一个代号,这个代号便是名字,会伴随他们一生。而初七和十五是众多代号中选出来的人,不仅武功高强,用毒也是好手。可没想到这么两个人初次办任务就把名字折在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手中。 想到此,沈祎就忍不住好笑。 “玙之......”他一口茶下腹,正儿八经问:“你还能想起一丁点儿么?” “什么?”裴荇居从书中抬眼。 “我觉得......她真有可能是你相好。” 裴荇居一脸无语,继续看书。 “不然这怎么解释?天底下怎么会有这般胆大包天的女子?”沈祎说:“分明是仗着你的宠爱,所以有恃无恐啊。” “说完了?” 裴荇居头也不抬,指着书房门口:“若无事就走,我记得礼部的事还等着你应对。” 沈祎一噎,丢了颗蜜枣入嘴。 “这么甜?”边嚼边起身走了。 沈祎离去后,过了会,裴荇居缓缓放下书,喊道:“来人。” 门外立即进来一个侍卫:“大人,有何吩咐?” “告诉初七,那边的动静要事无巨细禀报给我。” “是!”迟疑了下,侍卫小声道:“大人,初七现在不叫初七了,叫惊蛰。” “......” 第7章 就不信他忍得了 除了入府仓促诡异了些,庄绾在裴府的日子倒还算清净。 只不过,庭院寂寥,花草凄凉。连个散步的景致也无,未免太清净了些。 据惊蛰说,这座宅子空置了多年,直到前几年圣上将它赐给裴荇居,才把院子修缮了遍。但裴荇居对起居饮食素来不关心,便也没怎么打理。 她住的这个小院叫木樨院,以前的宅子主人喜欢种桂花,遂取名而得。庭院西边还掘了个池子,池上修建圆形拱桥供赏鱼用。池边立着块光滑的石头,上面刻了首诗。 桂花香满地; 莲叶自生池。 莫怪幽栖僻; 春来好寄枝。 庄绾喃喃念完,赞赏道:“原主人一定是个风雅之人。” 立夏嗤笑出声:“亏庄姑娘还是京城人士,竟连这宅子原主人是谁都不知。” “是谁?” “是......” 立夏正要说话,就被惊蛰撞了下胳膊肘,她立即闭嘴了。 惊蛰说:“原主人是罪臣,庄姑娘还是别打听为好。” “历朝历代罪臣数不胜数,怎么就不能打听,难道这一位有什么特别之处?” 惊蛰不说话。 立夏站了会,怕自己忍不住,索性转身走人。 两人表情讳莫如深,庄绾撇嘴: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她日后自己打听就是。 她在拱桥上站了会,望着偌大水池却无一条鱼,问道:“既然有池,怎么不养鱼?” “在庄姑娘来之前,此院无人居住,便也没人养鱼。” “这院子一直没人住吗?” “我们大人并未成亲,后院自然无女眷。” “那总该有亲戚兄妹什么的吧?” 惊蛰不答,嘴巴严肃地抿成一条直线,跟个小老太太似的。 庄绾啧啧:“你不说我也知道,以前玙之与我浓情蜜意时,什么没跟我说?” 她一副什么都清楚的表情,自得道:“我与他无话不谈,他家中事我是再清楚不过的。玙之并无兄弟姐妹,从小独自一人求学并拜顾太尉为师,后来还是顾太尉举荐他入朝堂的。” 立夏站在一旁气闷:“庄姑娘既然都知道,为何还要套我们的话?” 庄绾理直气壮:“我就想看看你们对玙之忠不忠诚。” “......” 庄绾捡起几颗碎石,站在拱桥上打水漂:“对了,你们为何不信我跟玙之有情?难道就因为他失忆了不承认?” 惊蛰不言,庄绾看向立夏。 立夏憋了憋,没憋住:“我们大人是何人?大曌国帝师,光风霁月俊朗如仙。即便眼光再差也不至于......”看上你这样的。 “不至于什么?”庄绾低头扫了扫自己胸大腰细,郁闷:“我难道不好吗?要身段有身段,要容貌有容貌,哪不好了?” 立夏心里呵呵:“庄姑娘难道不觉得您这样的容貌过于张扬了吗?” “你是想说过于妖艳吧?”庄绾对她眨了眨眼,魅惑一笑:“你不懂,玙之可喜欢得紧呢。” “......” . 惊蛰是个办事认真的好属下,对于庄绾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皆详细地禀报给裴荇居。 当然,以上的那番话也没落下。 吕侍卫复述得满脸通红,裴荇居听得额头突突跳。 彼时裴荇居正在用膳,脸黑了会,倏地撂下筷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以后这些话不必禀。” “......是。” . 庄绾在裴府悠闲,一日三餐有人按时送,洗漱沐浴也有人服侍,她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偶尔在庭院里逛逛。后来还让人送来几条锦鲤放在池中,每日膳后都会去拱桥上喂一会鱼。 日子过得挺自在,只是,连续这般过了几天后,她渐渐察觉了不对劲。 她似乎......被裴荇居软禁了。 裴荇居急冲冲将她接进府,却一连多日不露面。见不到裴荇居怎么演戏?没法演戏还怎么博取信任? 渐渐地,庄绾慌起来。 沉默了一日,当天傍晚,庄绾倏地拉开门。 守在门口的惊蛰和立夏双双看向她:“庄姑娘有何事?” “裴荇居呢?我要见他。” 惊蛰道:“姑娘,大人出远门了,不在府上。” “出远门了?”庄绾琢磨不定这话是真是假,想了想她又说:“既如此,那就算了,你们去给我弄些吃食来吧。” 立夏惊讶:“庄姑娘酉时才用过晚膳又饿了?” “你管我呢,我现在想吃点宵夜。哦,不要清粥小面,给我弄点别的。” “姑娘要吃什么?” “嗯......我这人也不挑剔,海参鲍鱼燕窝都来一份吧。海参要葱爆,鲍鱼要蒜蒸,燕窝清炖就好。” “......” “怎么?没有?” 惊蛰道:“姑娘,这些膳食恐怕做不得这么快。” “没事,我可以等。” “姑娘,夜里吃这些大补之物不好克化。” “不怕,我肠胃极好,克化得了。” “......” 默了片刻,惊蛰道:“姑娘,您要的这些太珍贵,奴婢们不敢做主,得问问许嬷嬷。” 庄绾摆手:“那你们去问吧,快点啊。” 两人迟疑了会,最后还是去了。 庄绾踏出屋,随手抓了把鱼饵走到池边喂鱼。 裴荇居在不在府上,试试便知。他一日不露面,她就作一日,就不信他裴荇居忍得了。 . 这厢,婢女把庄绾的要求禀报许嬷嬷后,许嬷嬷又去禀报裴荇居。 裴荇居放下笔:“她要吃鲍鱼海参?” 许嬷嬷:“庄姑娘是这么说的。” “你没给她送晚膳?” “晚膳都是按时送的,而且每日膳食都跟大人您的一样,三菜一汤顿顿不落。” 闻言,裴荇居不语。 沈祎在一旁处理公务,插话道:“这位庄姑娘倒是一点也不客气。” “大人......”许嬷嬷问:“可要给庄姑娘弄去?” “不给!”裴荇居拒绝得很干脆:“就说本官清廉,府上没有这些东西。” “是。”许嬷嬷出门。 沈祎问:“你府上鲍鱼海参也不是没有,为何不给?” 裴荇居继续写字:“她做戏罢了。” “说若庄姑娘是演戏,也未免演得太大胆了些,连你玄诏阁暗卫的名字也敢换。若不是演戏......”沈祎促狭问:“你就不怕真得罪了‘心爱之人’,他日记起来难以收场? 裴荇居懒得理他。 “这位庄姑娘入府也有五日了,听说吃得好睡得香,得闲还会在院子里喂鱼。”沈祎道:“入你裴府还能这般泰然自若,要么是这女子心大,要么是这女子心机深沉。可据我得到的消息,庄府小姐也不像心机深沉的人。” 裴荇居抬眼。 沈祎继续道:“咱们查了多天,该查的都查了,消息却有限。庄府的下人说庄姑娘素来孤僻,平日也鲜少出门。性子古怪捉摸不定,也不大爱与人说话。” “但有一点很有意思......”他说:“庄府的下人说庄姑娘性情软弱,胆小怕事,这可跟现在住在府上的这位截然不同。” “你是说......”裴荇居凝眉:“住在府上的这位不是庄绾?” “是庄绾。”沈祎道:“她身边的婢女说,庄姑娘曾上吊死过一回,死了半天后又突然活了,性情也变了。如此说来,她就是庄绾,如若不然,庄夫人又岂会认不出自己的女儿?” 闻言,裴荇居若有所思。 “是不是有意思?”沈祎笑道:“这位庄姑娘越来越神秘了。” 裴荇居冷嗤:“不论她是不是庄绾,试探便知。” . 庄绾喂完鱼,惊蛰也回来了。 她手里端了个盘子。 “这是什么?”庄绾探眼瞧了瞧。 惊蛰回道:“庄姑娘,嬷嬷说我们大人是个清廉的官,府上没有那些山珍海味。这是嬷嬷特地让府上厨子给您做的桂圆羹,让姑娘先将就着。” 呵呵...... 书中说裴荇居诡谲多智,不只在朝堂上有自己的势力,民间也有自己的组织,打探消息经营买卖皆是好手。多年来,积攒的私产不说富可敌国那也是吃喝不尽。 清廉?他清廉个鬼! 不过庄绾也不气,本来她就只是试探,现在得到了答案倒是不急了。 她拍干净手,接过惊蛰的碗:“代我谢过许嬷嬷。” 吃完桂圆羹,庄绾一头扎进被褥中,望着床头的雕花栏杆发愣。 她确定,裴荇居就在府上。可是,要怎么见他呢? 然而就在庄绾琢磨着怎么再大作一回时,翌日,婢女突然来跟她说裴荇居回府了,并请她去游湖。 . 彼时庄绾正在用早膳,听到这个消息猝不及防,红烧肉差点噎着喉咙。 “不是说他出远门了吗?怎么回来这么快?” 她还没心理准备,昨日她求见而不得,今日他主动邀约出门,也不知裴荇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立夏道:“庄姑娘,大人已经等候在门口,您快些吧。” “行。”庄绾点头,大咬一口肉边嚼边入内室换衣。 不管他什么目的,见招拆招吧。 庄绾想精心收拾一番,奈何她衣服有限,拢共两套换洗,毫无新意。而秋檀和冬凝不在,发髻也不知如何梳理,惊蛰和立夏是指望不上的。 她站在镜前默了会,总不能就这么披头散发出门。想了想,索性走出来,从桌上取过一根干净的筷子,然后捋起乌发在头顶挽了个髻,筷子一插算是簪了。 立夏在门口看得目瞪口呆。尽管这些天的相处已经清楚这位庄小姐的随性,但没想到她这么随性。 庄绾一身素衣,以筷簪发不伦不类,就这么出门了。 走到门口,果真见一辆马车等在那。 跟整个裴府的简朴装饰格调不一致的是,裴荇居的马车并不简朴,像是为了彰显他的身份般,他的马车极其奢华宽大,华盖下还挂着七索彩穗铜铃。 庄绾走过去,暗暗清了清嗓子,柔声喊:“玙之,我来了。” 第8章 互演 马车里的男人清淡地“嗯”了声。 “我们今日去哪游湖?” “城南湖畔。” “难为你想得周到,这几日我正觉得烦闷呢,今日出门散心是极好的。” 庄绾装模作样说完,提起裙摆就要上车。 这时,吕侍卫横臂拦在她跟前:“庄姑娘,您的马车在那边。” 庄绾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在裴荇居的马车后面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她点头微笑,在心里问候了遍裴荇居。 . 也不知行了多久,马车摇摇晃晃,庄绾也迷迷糊糊。待停下来时,她困得打哈欠。 “庄姑娘,请下车。”吕侍卫在外边喊。 庄绾整理了下衣裙,下马车。 此时裴荇居也刚下车来。察觉到她,抬眼淡淡瞥来,视线将她扫了一遍,最后停留在她头上,神色有点......看起来像嫌弃。 很快,他收回视线,转身就往前走。 “......” 庄绾酝酿了下情绪,快步跟上去。 “玙之,等等我啊。” 这座画舫应该是裴荇居提前准备好的,宽敞精致,里头一应物品齐全。瓜果点心,茗茶器具,入内还能闻到清幽的沉香。 有两个婢女站在帘外,见庄绾来,恭敬地为她打帘。庄绾对两人笑了笑,抬脚进去,却站在门口犹豫不前。 裴荇居盘坐在纱窗边,身前一张低矮的长桌,桌上置一炉,炉上的茶壶正呼呼冒热气。 “愣着做什么?过来。”他道。 “玙之,我坐哪?” “你想坐哪?” 裴荇居看了看,这才发觉对面并无蒲团,反倒是身边多了一块。若她坐下来,那就只能坐自己身边。 还未等他张口说话,庄绾就已经娇羞上前,眼看就要绕过长桌坐过来,裴荇居眼疾手快地将蒲团踢过去。 蒲团穿过桌底,精准地滑到庄绾脚下。 庄绾一顿,暗骂了句“狗男人”。 坐下后,她故作黯然伤心的模样:“玙之,你我今日这般生分,若是从前,你铁定不会这样的。” 裴荇居慢条斯理提壶:“哦?若是从前,我是怎样的?” “若是从前,你只会温柔体贴待我,不会冷言冷语,不会疏离客气。” 裴荇居语气没什么温度:“你知道我失忆了?” 庄绾点头。 “何时知道的?” “半个月前就知道了。” 裴荇居动作停下,抬眼静默审视她。 他的确是半个月前失忆的,中毒醒来后,对近几年的事很是模糊,有时候能想起一点,但大多数完全记不起,是以这些日都告假在府上未曾上朝。 他失忆之事只有他身边的人清楚,可眼前这女子...... “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猜的。”庄绾一脸真诚:“彼时我得知你受伤,就悄悄去见你,而你却说不认得我,我就猜到你可能是伤着脑袋了。” 庄绾只能这么说。毕竟裴荇居只对外宣称受伤养病,无人知晓是箭伤且箭上淬毒,因此只能推断他伤着脑袋较为合理。 裴荇居审视了会,渐渐地,目光变得温柔起来。 他倒了杯茶,轻轻推到庄绾跟前:“放心,我只是一时记不得,待我日后恢复,我们过去种种一定会想起来。” “嗯。”庄绾应声,故作平静地捧茶饮。 心里却慌得一批。 不愧是狡猾老辣的裴荇居,演起戏来居然比她还娴熟。 庄绾低头饮茶的瞬间,心思飞转。 “玙之,”她抬眼问:“你何时能恢复?” “暂时不知,兴许两个月,兴许三个月。” “哦。”庄绾淡淡失落,继而又换了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裴荇居依旧温柔:“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那我......就说了?” 裴荇居点头。 庄绾道:“我如今人在你的府上,可心中一直惦记家中母亲,不知母亲她怎么样了。” 她待在裴府这些天,消息闭塞,不清楚庄府怎么样了。尤其是庄夫人的情况,庄夫人对她不错,希望她处境能好点。 “你母亲病重,入不得掖庭,已被我送去庄子休养。” “真的?” “我岂会骗你。” “玙之......”庄绾欢喜,柔情似水地望着他:“我就知道,即便你失忆了也仍会对我好的。” 裴荇居微笑。 “那我可否再央你一个请求?” “什么?” “是这样,我这些日饮食寡淡,想吃点旁的。” 裴荇居继续微笑:“你想吃什么?” “我不挑剔,鲍鱼人参燕窝什么的都行。”庄绾故作委屈:“可婢女却说府上清贫,不能吃。” 裴荇居笑容缓缓凝固:“非吃不可?” “我最近总觉身子不适,想补补呢。” “......” 第9章 这般宠爱 裴荇居唇角挂着笑,但笑意不达眼底。 默了片刻,他温声道:“罢了,你想吃就吃吧。” 这宠溺的语气把庄绾雷得满身鸡皮疙瘩,暗道裴荇居果然是做大事的人,能忍能演,而且演技逼真,不知情的看到这一幕还以为他对她多么深情。 但不管怎样,庄绾捡了个便宜,心情颇好。 “嗯。”她卖乖地点头,提起炉上的茶壶给他续茶:“玙之待我真好。” 裴荇居淡淡微笑。 . 两人游了会湖,午时,裴荇居又带她去酒楼。 也不知是裴荇居故意还是怎么的,他选了京城生意最好的一家。马车到酒楼门口时,裴荇居亲自领她下马车。 街边路过的人以及酒楼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皆探眼过来。 “难道那位就是前御史中丞之女?” “不是她还能是谁?裴大人出行携带女子,除了她再无别人。” “这么一瞧,裴大人还真是喜欢得紧呢,连出门用膳都带在身边。” “听说早上还一起游湖了。” “哦哟,果然和传言一样,裴大人对庄小姐情根深种啊。” 庄绾偷偷打量裴荇居,只见他面上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走吧。”他说,也不等庄绾,率先抬脚上楼。 庄绾狐疑地跟着他上楼。 这几日她也听立夏说了点,裴荇居因为收容罪臣之女,在朝堂上没少被弹劾。短短数日,弹劾他的折子如雪片纷飞。所幸裴荇居称病在府没上朝,是以皇上默默压下了这些折子。 当然,对于收容罪臣女这种事,纯属巧立名目。若认真说起来,那些送去教坊司的罪臣女眷最后被达官显贵们买走,也算是收容罪臣女,可否一样论罪?怪只怪裴荇居树大招风,树敌太多,弹劾他的人便也没完没了,以至于连皇上都暗示他低调点。 可裴荇居偏偏反其道而行,这才过了几日,他便公然带庄绾出门游湖,甚至还出现在酒楼这样人多口杂的地方。 这其中用意,恐怕就他自己清楚了。 两人上楼后,进了一处雅间,裴荇居站在屏风前低声吩咐侍卫事宜,见庄绾跟进门,挥手道:“去吧,别出纰漏。” “是。”侍卫领命而去。 庄绾在桌边坐下来,还殷勤地给他沏了杯茶。 “玙之......”她故作羞臊和难为情:“你今日带我来这被旁人瞧见了,就不怕流言蜚语吗?” 裴荇居转身,笑得温柔:“怕什么,我们的事外人早已知道。” “嗯。”庄绾低头。 心里却在琢磨裴荇居此举是何意。若说早上游湖有试探她之心,可光天化日下带她来酒楼就有些难以理解了。 况且......裴荇居此时还一副深情的样子,唇边那点似笑非笑瘆人得很。 也不知是故意还是侍卫忘了关门,此时房门半敞,从游廊路过的人能清楚地瞧见里头的情况。 只见裴荇居亲自给庄绾递了块糕点,还对她有说有笑,温情脉脉。 没多久,隔壁雅间就传来交谈的声音。 “庄家出事,这种时候仍旧对庄小姐不离不弃,可见裴大人人品高尚。” “可不是?听说弹劾他的折子不少,他居然毫无惧色,实在难得。” “没想到裴帝师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啊!” 庄绾微笑倾听,心里呵呵。 这会儿,总算明白裴荇居今日带她出来的目的了。 她看向裴荇居。 裴荇居端坐一侧不慌不忙地品茶,唇角始终含着点清浅的笑,似乎对于隔壁雅间的传言极其满意。 须臾,他出声:“看什么?” 庄绾猛地回神。不料裴荇居这般敏锐,她只是余光偷偷地瞥,他未抬头也能察觉。 “玙之......”她问:“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 庄绾面容担忧:“朝堂有人弹劾你?” 裴荇居盯着她,忽而一笑:“无碍,我会处理。” 庄绾心里撇嘴,她当然知道他会处理,而且为此还特地拉她出来利用一番。 这个心机boy! . 裴荇居此人做任何事都不会无的放矢,目的达成便不再多费心思。与庄绾在酒楼坐了会,待菜上桌,他突然起身:“我还有事,就先不陪你了。” 庄绾望着一大桌菜,傻眼:“你点这么多不吃了?” 裴荇居淡笑了笑,转身出门。 “......” 默了会,庄绾拿起筷子:“不吃正好,全是我的。” 桌上全是酒楼的招牌菜,板栗烧鸡、三鲜鸭子、佛跳墙、梅花豆腐等等,看着倒是色香味俱全,只不过......庄绾尝了几口,就明白裴荇居为何对吃食不感兴趣了。 这些菜是真的不好吃,白瞎了这么好的食材。 庄绾兴致缺缺地用了些,午膳结束已经是午时过半。 吕侍卫进来:“庄姑娘,大人说了,等姑娘用完膳就送您回去。” “走吧。”庄绾点头。 可临上马车时,她想了想,开口问:“我可否逛逛?” 吕侍卫迟疑:“庄姑娘想买什么?” 庄绾一愣,也是,她身上没钱,没钱还逛街不是找虐么。 “算了,”她道:“我们回去吧。” 转身时,无意瞥见个身影,她突然顿住。 不远处一家戏楼门口,站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那人年纪约莫二十出头。白衣玉冠,手执折扇,静默望着她。 他脸上分明无任何表情,却莫名令庄绾心绞了下。 庄绾并不认得此人。 她很清楚心底的那股熟悉感和牵绊是下意识地冒出来的,或许这具身体的主人与那人认得? 愣神间,吕侍卫问:“庄姑娘在看什么?” “你可知那人是谁?” 吕侍卫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来得及窥见门口停放的马车,而人早已进了门。 “庄姑娘,那是大曌国国舅府梁家的马车。”他说。 . 裴荇居回府,沈祎早已在书房等候。 “何事这么急?”他踏进门槛问。 “刺杀你的人抓到了。” “谁的人?” “谁的人暂时不知,这人嘴硬得很,我们抓到的时候他差点吞药自缢,还是薛罡打掉他的下颌才免于一命。”沈祎问:“你要不要去看看?” “不必,先关起来饿上几日,再让薛罡好好招待。以薛罡的手段,铁打的人也难以熬过三日。” “好。”沈祎点头:“我一回传信给他。” 说完这事,他神色又变得促狭起来:“听说你今日带庄小姐出门游湖了?” 裴荇居漫不经心点头,走去书架旁取东西。 “还去了酒楼?” “就这么好奇?”裴荇居取下一本书翻开。 “岂止我好奇。”沈祎笑:“你是不知,你这举动惊掉许多人下巴,连朝堂之人也纷纷侧目。说吧,你意欲为何?” 裴荇居取了书坐回桌边:“一为试探。二则......朝堂有人揪着我不放,与其处处受掣,倒不如坦坦荡荡带她出门。” “我明白了......”沈祎点头:“反正事情也这样了,还不如另辟蹊径,博个有情有义的名声。” “这主意倒是不错,甭管朝堂那帮人怎么攀咬,但在百姓眼中你裴荇居是个有情有义之人,风言传到皇上耳中,两相一对冲,这事便也就这么和稀泥过去了。” “既如此,你可试探到了?”他又问。 提起这个,裴荇居停下来。 他长睫微压,眸色凝了凝:“她行径非寻常闺阁女子,性情也古怪,而且......她知道我的许多事,甚至可能更多。” “若说有人指使,那幕后之人定然非常熟悉我。” “你不会是说我吧?”沈祎跳起来。 裴荇居无语瞥了眼:“有可能我们当中出了内鬼,也有可能......” “你能不能一次性说完?” 默了默,裴荇居不大情愿道:“我过去与她确实认得。” 沈祎乐了:“我看就是第二种,若我们当中真有内鬼,事情可不会是这样发展。” “你就是跟这位庄小姐有私情。” 他十分肯定道。 这话像是对症了裴荇居的心思,他脸色有些难看。毕竟这事实在诡异,只有第二种缘由解释得通。 他有些烦躁,不大愿意继续这个话题。 “建太庙的事你有何计策?” 沈祎反问:“皇上对这事是何态度?” “皇上自然不愿意。” “他说的?” “我猜的。” 沈祎点头:“这就好办。为太后建太庙虽说是礼部出的主意,但谁人都清楚礼部是梁公的人,而梁公是太后胞兄。咱们抓些梁家的把柄使劲弹劾,就算不能阻止,至少也先拖到把各地税赋清算结束,不能让他们在这个节骨眼浑水摸鱼。” “不必咱们的人出头,”裴荇居道:“把证据丢给御史台高儆,高儆自诩清流忠良,骨头硬。有他在,想必够梁公喝一壶了。” . 庄绾一路心不在焉地回府,进了木樨院后,见立夏站在正屋门口等候。 想到什么,她背着手慢条斯理走过去。 站在立夏跟前。 立夏莫名其妙:“庄姑娘为何这样看我?” 庄绾抬手抚了抚额边的发丝,对她妩媚地眨了下眼:“我今日心情好,想吃海参鲍鱼燕窝。” 立夏忍了忍,没忍住:“庄姑娘,您上次想吃这些时许嬷嬷就说过了,大人清廉,府上没这些东西。” “哦,是么?可是......”她气死人不偿命地笑道:“玙之说山珍海味、美食珍馐尽满足我呢。” “......” “海参葱爆,鲍鱼要蒜蒸,燕窝清炖,去吧。” 立夏在门口杵了会,狐疑去了。 庄绾进屋,径直去内室换了身衣衫。如今快五月的天气,稍微动一动就容易出汗。 所幸今日倒也值得。 她在裴荇居面前央求吃食,可不是真为了那口吃的,而是央求在裴府的话语权。 裴荇居一日不承认她,惊蛰和立夏这两个丫鬟将她当作犯人看,她在府上做点什么也束手束脚。唯有如此,往后才能自在些。 果然,立夏去了趟后,再回来已经变了副神色,看庄绾的目光古怪起来。古怪中透着费解,费解中夹杂几丝恭敬。 她此前去询问许嬷嬷,然而得到的答案却是裴荇居准许庄绾的要求,并告诉她们,往后庄姑娘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若是寻常吃食就罢了,海参鲍鱼那可是稀珍之物,千金也不一定能买得到。而这位庄姑娘说吃就吃,语气还寻常得很。 想到此,立夏就心疼,暗暗唾弃自家主子是个败家子,居然这般宠爱个姑娘。 第10章 你待我真好! “庄姑娘,”立夏在门口回话:“厨子正在做了,晚些就能送来。” “好。”庄绾躺在榻上酝酿午觉,迷糊地应了一声。 清风阵阵,带着些初夏的燥热潜入楹窗,惹得榻上的人梦境纷乱...... 昏暗的室内,中间放置了一张精致的床榻,而榻上两根柱子间绑着个女人。 她的脚踝被铁链锁住,稍微挣扎便听见锁链哗啦脆响。 女子披头散发,乌黑长发遮住半边脸,只露出小巧的下巴和玲珑圆润的鼻梁。 过了会,暗处有动静传来,像是脚步声。女子缓缓抬头,发丝荡漾开去,总算是露出了一双眼睛。 瞧见左眼下一颗清晰而妖娆的泪痣,庄绾倒吸口气。 这女子居然长得跟她一模一样。 很快,脚步声靠近,来人笑得丑陋:“我看庄小姐莫要闹了,好生跟着我们爷吃香喝辣不好吗?非要受这等苦?回头爷来了,您好生好气赔个不是,再撒撒娇,说不定爷满意了不仅把您放出去,还给您个名分呢。” 女子苍白的脸透着怨恨和不甘,对着来人啐了一口。 那人顿时愠怒:“我敬你一分便称声小姐,莫不是你以为还在庄家当千金的时候?可别忘了,你是我们爷从教坊司带回来的,跟青楼那些贱货没什么两样。” “敬酒不吃吃罚酒,到时候有你好受!” “我们爷耐心有限,若你冥顽不灵,可就不是关起来这么简单了。” 闻言,女子痛苦挣扎,锁链哗啦啦响。很快,泪流满面。 这个梦十分离奇,醒来后,庄绾愣愣地坐在床头。 梦中女子跟她长得一模一样,但她很清楚,那不是她,梦中场景也从未遇到过。 那张怨恨与不甘的脸....... 难道,梦中境况是原身的遭遇么?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会如此怨恨不甘? 莫名地,庄绾想起今日在酒楼门口看见的那个白衣男子。虽不知那人是谁,但她清楚,原身肯定与他认得。 有这般噩梦在前,庄绾睡不下了,她趿拉鞋起身,在屋内走来走去。 仔细想想,裴荇居也不是个善茬。如今他失忆且正对她怀疑便没轻举妄动,若哪天恢复将过去全想起来,等待她的处境未必比梦境中的好。 她得赶紧计划起来了......博取裴荇居信任......唔....还得哄他帮自己脱贱归良,好跑路......对了,还得有盘缠...... “盘缠也不能太少。”庄绾思忖。 毕竟这时代对女子苛刻,她身无所长难以谋生。而且她吃不了苦的,得有钱。 搞钱也得抓紧! . 晚膳时,饭桌上果真多出了海参鲍鱼燕窝,外加一碗小粥。 “许嬷嬷怕姑娘晚膳难以克化,所以安排了清粥。”立夏道。 庄绾点头:“如此甚好。” 她拿起筷子,先尝了口葱爆海参,嚼了嚼,吐出来。又尝了口蒜蒸鲍鱼,摇头道:“太干,没泡发好。” 最后,吃了燕窝。 “燕窝还不错。”她说。 站在一旁的惊蛰和立夏互相瞪大眼睛,面对庄绾挑剔的态度憋得胸口疼。 立夏首先想到“恃宠而骄”这个词。 庄姑娘实在太过分了,这么珍贵的吃食,而且还是裴荇居的厨子亲自做的,她居然说不好吃。 “你们看什么看?”庄绾挑眉:“不是我浪费食物,是真不好吃,不信你们尝尝?” 惊蛰立夏忙摇头,她们可不敢尝。 庄绾勉强用完粥,然后起身去庭院散步。过了会,她问:“裴荇居在何处?我要见他。” . “我就猜这里头有猫儿腻!” 书房,沈祎道。 “礼部偏偏这时候提出在贺州给太后建太庙。呵,建太庙是假,瞒天过海是真。” “梁家在贺州贪墨巨额税银,如今补不上来眼看瞒不住了就想以建太庙揭过去,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响亮啊。” “情况查实了?”裴荇居问。 “证据确凿,但户部有梁家的人,恐怕会从中作梗。” “得尽快!” 沈祎点头。 这时,吕侍卫在外头禀报:“大人,庄姑娘来了。” 裴荇居蹙眉:“她来做什么?” “呃......”沈祎笑道:“我要不要回避一二?” 察觉人到了门口,前一刻还在蹙眉不悦的人倏地换了副温柔的脸色,沈祎嘴角抽抽。 他转身出门,在门口遇到庄绾还寒暄了两句。 “听说厨子做的菜庄姑娘吃得不甚习惯?” 庄绾惊讶,半个时辰前的事这么快就传到裴荇居耳中了? 像是明白她的惊讶,沈祎笑笑:“庄姑娘的事在裴大人眼里可不是小事,放心,裴大人一定会为你找更好的厨子。” “多谢。”庄绾福了福,进门。 “有事?”桌前,裴荇居放下笔。 “玙之。”庄绾端着盘子走过去,娇娇柔柔地行了一礼:“我听说你还未用膳,想来是天气燥热令你胃口不佳,便特地做了雪梨山楂羹来。” 裴荇居视线落在食盘上,静默不语。 “玙之放心,这是立夏陪我一道做的,里面放了山楂和雪梨,即清热解火,又可安神助眠呢。” 庄绾把食盘放在桌上,一脸真诚。 “到底有何事?”裴荇居未动作。 话落,见庄绾眸色黯了下来。 “玙之还是不信我,这开胃养神羹我曾为你做过好几次,也最是懂你的喜好,加了好些蜂蜜来着。” 裴荇居动作一顿。 身在京城,日日如履薄冰,他早已收敛并隐藏了自己的喜好和习惯,唯独嗜甜偶尔故态复萌。但他素来不重口腹之欲,待吃食很是随意,府上厨子不知他喜好,甜食便也鲜少得见。 这等秘事,就连沈祎也并不清楚,没想到...... 他缓缓起身,走到庄绾面前。借着两人的身高差距不动声色打量眼前的女子。 她长睫微垂,眸中淡淡的失落。左眼下,有一颗黛色泪痣,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分明才碧玉之龄,若是装,此天下少有能在他面前装得这般自然。 须臾,他敛去眸中疑色,温声道:“我并非不信你,只是你也清楚,许多事我记不得了,对于你......” 忖了忖,他接着道:“我还需要些时间才能接受。” 若非知道他演戏,这般肺腑坦诚的话恐怕就要信了。庄绾暗道不愧是在朝堂里混的裴帝师,这演技实在一流。 她顺着他的话轻轻“嗯”了声,脸上的失落散去,再抬脸换了副乖巧的表情。 “玙之,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哦?是什么?” “是这样,我入府多日,却始终觉得不习惯。并非惊蛰和立夏服侍不好,也并非你府上下人不周到,而是......” 庄绾转身,避开他犀利的视线:“我从小习惯了冬凝和秋檀,她们不在,旁人不顺手得紧。” 这便是庄绾此来的目的。 裴荇居失忆只有半年,这半年指不定他什么时候就恢复了,所以她得尽快在他恢复之前采取行动。 不过,首要的就是把两个丫鬟弄到身边来,有她们在,她办事方便些。 她等了会,迟迟没等到裴荇居回应,略微紧张。 “我想让那两个丫鬟回来服侍我......”庄绾希冀地望着他:“可以吗?” 裴荇居唇角挂着点清浅的笑,虽温柔,却也显疏离。 “并非难事,”他说:“我让人去赎你那两个丫鬟来就是。” “太好了!” 想了想,庄绾走过去抱住他手臂:“玙之,你待我真好!” 裴荇居微笑。 目光却越过她落在桌上的食盘上,眸色几分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