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愿》 第1页 [悬疑惊悚] 《春日愿》作者:快雪时情 【完结】 【简介】 文案 春日宴, 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樑上燕, 岁岁长相见。 —— 唐?冯延巳 《长命女》 “爱是这世上最可怕的感情。爱比恨更恐怖。” 内容标籤:惊悚悬疑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若蓝,江雪儿,林柯,何以则 ┃ 配角:原晖,霍天阳,江医生,刘晓虹,孙莉莉 ┃ 其它: 【正文】 1、委託人 --> 苏若蓝看着桌子对面坐着的委託人,若有所思。 四十出头的年纪,衣着朴素含蓄,但是看得出上佳的质地和用心的剪裁。妆扮也决不花俏,完全没有试图用超乎年龄的化妆掩饰老去年华的企图。小小单粒钻石的耳环和配套的戒指,大方简洁。 按说,这样的年纪,经歷过年轻岁月的打拼,经济颇有基础,正是可以舒一口气,过些宽裕富态日子的好时候。 可是眼前这位女士,眉宇间总带着一股抑郁之气,即使是微笑的时候也有三分愁容。 若蓝再低头看看自己手里厚厚的一沓文件,都是这位委託人刚刚交给自己的。她终于抬起头,说:"好,赵女士,你放心,我会尽快看完这些文件的。" 那赵女士急急地说:"我非常非常着急。我要快,越快越好。钱不是问题。" 若蓝忍不住笑了。 很多委託人都这样说,"钱,不是问题"。 其实,钱当然是问题,否则他们也不会来找她打这些智慧财产权的官司,不都是因为钱吗?很多很多的钱。和那些钱比起来,区区律师费,当然不是问题。 本来若蓝有点累。上午去出庭,和对方律师唇枪舌剑,连口水都没喝上。下午也该好好休息一阵子了。 但是眼前这位女士,总有某些地方打动若蓝,也许是眉梢眼角的忧郁?也许是语气里的急不可待? 或许只是因为这位委託人是位女士。若蓝的同事总打趣她,是个女权主义者,对待女性总是特别有耐心特别迁就。 所以若蓝沉吟一下,破例大方承诺:"赵女士,我今天会赶工将这些资料看完。明天,如果你方便,可以再来,咱们可以再进一步讨论,核实一些细节。" 赵女士双目流露出抑制不住的惊喜:"真的?谢谢你,苏律师。谢谢,谢谢。" 若蓝微笑着摇摇头。 就一个律师而言,若蓝的办公桌算是整齐的。 她没有大多数女孩那样在桌上摆小饰品的习惯,一切都以实用性为主。 所有正在办的案子的资料,按名称归在一排排文件夹里。已经结束的案子及时归档,由助理整理入文件库。 而且若蓝毕竟是计算机专业的科班出身,许多资料都保存在电脑里,需要的时候及时查找。 人人都知道,苏小姐不仅办案利落,还是半个计算机专家,等闲日常小问题都难不倒她。其他人使用电脑时遇到问题,也时时来向她请教。 事务所里的办公自动化软体和信息存储检索软体也是若蓝提议引进的,这些东西的应用让事务所的办公效率为同行所艷羡。若蓝常说:"计算机真是方便人类。都不知道它发明出来之前该怎么工作生活。" 除了案子的卷宗,桌上还有一席之地是放一周以内的报纸的。 法律实在是个社会性的大行当,尤其是若蓝这样以做民事纠纷为主的,政策上的风吹草动,衣食住行,国计民生,无一不息息相关。所以每天无论多忙,若蓝总要抽出半个小时时间来通读一下当天的报纸,重点关注社会版。 今天的报纸放在最上面,前些天社会版一直占据头条的男子因分手向女友泼硫酸的恶性事件已经过气。没有什么吸引眼球的大花边,"花季少女考试不如意离家出走"、"女子惨遭扼颈,警方寻找兇手"、"八旬老翁遗嘱引发兄弟逾墙"等等,各自占据了报纸社会版的各个位置。也难怪,没有战争,没有天灾,要是还不登些家长里短的八卦,报纸的编辑们就该头痛饭碗了。 已经是入夜时分。 若蓝嘆一口气,把手里的卷宗往桌上一扔,闭上眼睛,手指在眉心按了又按。 本来初看简简单单的一件案子,无非是a公司起诉b公司的某某产品侵犯了自己的专利,吞掉了自己本来牢牢占住的一大块市场份额,带来多少多少损失云云。 这样的案子,苏若蓝入行以来也不知见过多少,若是把卷宗都找出来,怕是摞成一人高,横着里摊成的摊子这办公桌也摆不下。 只是深究进去,这案子下面掩盖着的枝枝节节也慢慢露出来了。 其实是个很老套的故事:夫妻俩白手起家,丈夫有技术专长,妻子颇具商业头脑,把个小公司硬是做得风生水起,办公楼、别墅、名车接踵而来,当年在居民楼里租一间房子、吃住坐卧休息办公都混在一处的夫妻店,现在已经雇员数百,在自己的行业内也颇有了些名气。 然后……就和很多有钱了的人一样,丈夫身边开始有了莺莺燕燕。 再然后……就是妻子不忿。 一个家就这么散了。
第2页 妻子分得了房产和大部分现金,丈夫分得了车子和公司。 其实到此为止,不过是一个很俗的离婚故事。 只是这妻子很有些手段,离婚官司刚刚尘埃落定,已经将原来公司里绝大部分关键的技术人员和营销人员挖走,重起了炉灶,那原来的公司只剩了个空壳子。更狠的是,原来公司里的产品是两个人共同研发的,但是专利却都在妻子名下。那妻子要反过来起诉丈夫--哦,不,是前夫--的公司还在生产以前的产品,侵犯了自己的智慧财产权,主张对方立即中止侵犯,并要求经济赔偿。 若蓝的委託人赵女士就是那妻子。 若蓝想起赵女士急切地说:"钱,不是问题。" 果然,在这个案子里,钱并不是问题。大概只是一口气咽不下吧。 若蓝只觉得头一跳一跳地痛。 "大概是老了吧?"她自嘲地笑笑。虽然无论怎么看,她都离年纪老大有不小的距离,但是整天在形形□的案子和形形□的人里打转,总是容易让人横生感慨。 若蓝伸手去拿杯子,才发现杯子里的茶是冰凉的。放了好久了。 还没等她站起来去添热水,已经有一个冒着热气的杯子被推到她面前。杯子里盈盈的翠色,泡的也是她最喜欢的碧螺春。 若蓝当然知道这是谁。 原晖原大律师,法庭上锋芒毕露的人物,虽然不能说百战百胜,但是无往而不利在圈子里也是出了名的。几个小助理常常私下讨论,原大律师年纪轻轻就给事务所打下半壁江山,四十岁之前怕是就要做合伙人的了吧。 其实,能引得这些小姑娘家常常讨论的,并不只是原晖的出庭成绩。她们也常私下议论原律师的着装品味,还有温文淡定让人无论什么时候看到都会觉得安心的招牌笑容。 "怎么样?连着看了5个小时,看完了?"原晖走到她面前来,一手扶在她办公桌的隔板上,低下头看她。 说起来,原晖算得上是若蓝的师傅。若蓝刚来这个事务所时,是个初出茅庐的新律师,就是跟着原晖学,整理资料、分析、写陈词、出庭,不过三年的时间,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若蓝一手撑着头,喝一口茶。清清幽幽的茶香入口,头痛似乎也缓解了许多。 "看完了。简直是一笔烂帐。"若蓝身子向后一靠,闭上眼睛,眉尖微蹙。 原晖看着她,心中暗暗嘆息。 加班加到这时节,谁不是精神萎靡、面如土色?女同事们也一个个妆残鬓乱。可在他眼中,她不仅不狼狈,反而更添一分娇慵。 嘴唇上的玫瑰色唇膏褪了一多半,面颊上的绯色胭脂消得几乎看不见,却衬得一张脸更是白皙细緻。让人见了心生怜惜。 若蓝没有睁开眼睛,仿佛是在自言自语:"真傻,和这样一个人这样耗下去。赢了又怎么样?遍体鳞伤的惨胜,赢了和输了又有什么两样?" 输赢不是问题,关键是姿势要漂亮。 "那照你说,她该把这口气咽下去,不和他计较?" 若蓝冷笑:"和他计较,不是把自己降得和他一样低?该生活得更好,走得更稳,站得更高才是。遇到有人谈起他,也不过淡淡地应一声:呵,那个人啊。就算是报復,也是该用自己生活得好来报復。两败俱伤,何苦来?" 原晖早已习惯若蓝的锋芒口角和淡淡怒气。这样一个日常里优雅从容的女子,偶尔公事里论及男女间的感情纠葛就锐利起来。 他知道事务所里有人背地里说,苏小姐从来不碰离婚官司,只专注智慧财产权类的案子,真是可惜。她那样尖锐的言辞和压迫力,上法庭打离婚官司说不定会战无不胜。 若蓝睁开眼看看原晖:"你呢?你又在忙什么?加班也到这会儿?" 原晖耸耸肩:"是那件很着名的伤害案。分手之后男子向女友泼硫酸的。我代表被告。" 眼见若蓝一皱眉,原晖立马举起双手:"投降。和我无关。那男的的家长是老闆七拐八拐的亲戚,好不容易求到老闆那里。老闆再三央求我,我也没有办法。都是端老闆饭碗的,谁敢跟老闆作对?" "见到那女孩子了吗?" 若蓝这么一问,连原晖都忍不住嘆气:"还没有。还在医院重症观察室。需要植皮的部分太多,至少还要进行两次手术。这次感染能不能挺过来还不一定。" 若蓝沉默半晌,才问:"你去见过那被告了?" "见了一次。很普通的大男孩,二十刚出头,看着倒是老实沉静。" "他说什么?" "他说爱她,无论她变成什么样都爱她。" "爱?" 原晖以为她会嗤之以鼻,但是她没有。 若蓝笑了,笑容里有阴影,有淡淡的讥诮,还有些他看不懂的东西:"这样说来,爱是这世上最可怕的感情。爱比恨更恐怖。" 若蓝站起身,揉一揉肩膀。 在办公桌前一坐一整日,对着计算机和堆山积海的文件,很少有人能肩不酸背不痛眼不花。 虽然时候已经不早了,但是办公室里还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常,有至少四分之一的同事都在工作。而且大老闆不在,气氛也比白天好许多,互相间谈谈说说,手底下却是一点不敢怠慢,工作效率反而比白天高出不少。
第3页 都是年轻人,才有这样的冲劲,每天工作十余个小时也能撑得下,晚上不睡觉,白天仍然可以上山打老虎。再过几年,断断没有这样的精力,想起当年工作的拼命程度,肯定大吃一惊:"啊,那么能干,是我吗?" 部门秘书高静走过来,递给原晖一叠文件:"你要找的资料。" "工作效率这么高。"原晖称赞,不忘道谢。 高静笑嘻嘻:"空口无凭。请吃消夜,怎么样?" "没问题。" "那我可通知大家都一起去啦?" "行啊。" 小姑娘高高兴兴跑开去叫人。 原晖回头招唿若蓝:"若蓝,你也来吧,大家一起凑凑热闹。" 若蓝摇摇头:"我不去了。头痛,肩膀痛。要早点赶回家睡觉,明天约了委託人。" 如果是换了旁人,原晖一定一手拉起她,一叠声:"来,来,来,大家一起去热闹热闹。" 但是对若蓝,他有特殊的尊重,即使是一点点强求她的事都不愿做。 原晖只得笑笑:"好。早点休息。这一天也真够你累的。" 目送若蓝离开办公室,原晖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表情有点落寞。 原晖喜欢若蓝,这是事务所里人人都知道却都心照不宣的秘密。如果非要说有谁不知道的话,那么大概只有那个当事人吧? 原晖低下头。 再抬起头时,一向温文的笑容又挂在脸上。他转过身微笑着招唿大家:"怎么样?该消夜去了吧?" 2、一起兇杀案 --> 镜子里的若蓝,嘴角弯了一弯,带点苦涩。 有些事,她不是不知道。只是确实不知道该怎样回应才是。 电梯里,金属的四壁明亮平整,好像镜子一般。平日里的早晨,确实有些急急忙忙起床上班赶时间的小姑娘拿这里当化妆间,利用乘电梯的几十秒里整理衣服髮式,甚至描一描口红、卷一卷睫毛、拍几下粉。 若蓝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即使是累了一天,肩膀酸痛,连吃饭都懒得去,但是她还是站得笔直,没有倦慵地斜斜靠在墙上,让双腿松一松。 若蓝一向认为,一个女子,只要她还有力气站着,就不该靠东靠西。总要靠自己的双腿才站得稳。别的,哪有自己靠得住?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了地下二层的车库。 车库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白天几乎全满的车位,现在也空了多一半出来。地下室的照明灯光,再明亮看起来也灰濛濛的,带点幽暗的气息。 若蓝往前走去,车库里迴响着有节奏的"嗒嗒"脚步声。平底鞋发出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在这宽敞开阔又静寂的车库里,一点点声音就能传得很远,带回寂静的回声。 即使是夜晚,孤身一人,若蓝也并不害怕。她的空手道已经有黑带的段数,等闲二三个人近不得身。自从她第一次见习开庭,见识了义愤填膺的家属如何围攻被无罪开释的被告和律师,她就下定决心苦练空手道,进步让教练也时常称赞。 车子行驶在路上。 若蓝把车窗摇下一半,用力唿吸。这个时间路上的车少,空气也干净了许多。凉凉的风里有春天的味道。早春夜晚的风把若蓝心上的一点阴霾也吹开去。 她微微地笑了。 若蓝住在城市的西北。 房子是两年前贷款买下的,咬了咬牙买的一百平二室一厅,花掉了全部积蓄,还负担上一大笔贷款。 当时很多人都觉得奇怪,赶来劝说她:单身一个女孩子不用买那么大的房子,还不如全款买个小房子,够住就行,没有贷款生活也轻松些。 那一次,若蓝固执己见,执意贷款买了房子。果然,这两年城市里的房价涨得飞快,眼看这房子价格翻了一倍还不止。 若蓝一直希望,自己做任何事都能像买房子时那样有眼光就好了。 若蓝到了家,停好车。 她打开信箱取信。等电梯的功夫已经迅速将手上的几封信扫了一遍。能寄到家里地址的都是些对帐单、广告之类的。但凡寄给苏若蓝律师的,统统寄到事务所的地址上,公事绝不会搀合到她的私人生活里面来。 若蓝走出电梯,正要摸出钥匙来开门。 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不妥,浑身寒毛竖起,就好像有人在她颈子里轻轻呵了口气。她退后一步,抬头低喝一声:"谁?"背嵴已经靠到墙上,双手暗暗握紧拳头。 "是我。"从消防门后转出一个黑影。 若蓝还没看到这个人的脸。虽然有些暗哑,但是这个声音,曾经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既然是熟悉的声音,本来若蓝该放松下来才是。但是,她的肌肉反而一下子僵硬起来。 "是我,"林柯走过来,"若蓝,我找你有事。" "来了很久了?怎么不打我电话预先告知一声?" 不愧是经惯场面的律师,即使心情殊不平静,下意识客套话也能脱口而出,兼且神情镇定。 "没关系。我知道你不会太晚回来。" 若蓝犹疑一下,要不要开门请林柯进去呢?若蓝一向不在家招待单身男客。
第4页 万一有人来坐惯喝惯不肯走怎么办?请神容易送神难。 林柯似乎看出若蓝的犹疑:"若蓝,我找你有事。很急。能谈一谈么?" 若蓝嘆口气,摸出钥匙:"进来说吧。" 若蓝将手袋往桌上一扔:"请坐。我去泡杯茶。" "别麻烦了。" "还好,不麻烦。你不喝,我也要喝的。" 若蓝走进厨房,打开电水壶,翻出茶壶、茶杯、茶叶罐,放茶叶。 她觉得自己的肩膀酸痛得厉害。可能和一天劳累伏案工作有点关系,但更多的是因为刚才的肌肉紧张僵硬,到现在才放松下来。 水开了,若蓝往茶壶里注入开水。能听到很细微很细微的茶壶和茶杯碰撞的"哒哒哒哒"声。 若蓝知道,是自己的手有些抖。 她深深深深唿吸。 多少年了?自从毕业,已经有四年了吧?虽然毕业之后因为同学聚会,也见过林柯几次,但是都是在预先有心理准备之下的见面,像这次这样突然,还从未有过。 "苏若蓝啊苏若蓝,你怕什么呢?"若蓝暗暗叫着自己的名字,看着茶壶里的茶叶慢慢沉下去。 她"啪"地一下盖上茶壶盖,把茶壶和两个茶杯放在托盘上端进屋里。 给林柯倒了一杯茶,若蓝自己捧了一杯,坐到林柯对面。这才正面打量他。 他头髮长了,鬍子没刮,衬衫皱皱的,外面只随便搭了件外套。脸色有些灰败,以前不笑的时候也总是像带着笑意的眼睛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明亮,有一种……隐隐的惊惶。 若蓝皱皱眉,知道事情一定超乎预料的严重。但是林柯一开口,还是震惊得她几乎跳起来。 "雪儿死了。" 雪儿就是江雪儿,林柯的女友。在旁观人的眼里看来,雪儿就是那个把林柯从若蓝手里抢走的"坏女人"。 但是若蓝知道不是这个样子。 雪儿是个很腼腆内向温柔的女孩子。容貌非常美,最难得的是美而不自恃,因此更美了三分。雪儿从不多话,沉静得像一潭湖水,温柔得也像水。 若蓝捧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才问:"自杀?车祸?" 林柯的回答更是让若蓝几乎将杯子失手摔碎:"不,是谋杀。" 若蓝怔了半晌。 毕竟因为职业的关系,虽然自己从未接过兇杀案,但是同事里做过兇杀嫌疑人的辩护人的不在少数,譬如原晖,就是个很让检察院头痛的角色。 若蓝很快恢復冷静,镇定地问:"命案发生的具体时间?" "前天。" "发生在什么地方?" "她的宿舍。" "宿舍?" "对,她们公司提供的房子。" "可是一个人住的单间?" "不,不是。她们是两个人住一间房。" "那案发的时候,雪儿的室友呢?" "那天是个周末,那女孩和朋友出去狂欢至深夜,回来以后才发现……" "兇案发生的具体时间?" "警方判断,是傍晚八时至十时之间。" "死亡原因呢?" "窒息,被人掐住喉咙……"林柯的脸微微扭曲,转过头去。 若蓝脑海里瞬间闪现过今早在办公室里看到的报纸标题:"女子惨遭扼颈,警方寻找兇手"。 她嘆口气。自觉很残忍,可还不得不追问。 若蓝先起身从林柯手里将茶杯抽去,再倒了一大杯威士忌给他。林柯默默接过去,感激地看了若蓝一眼,喝一口。 "你来找我,想让我做什么?" 林柯抬起头,神情平静,嘴角抿得紧紧的。 这个表情若蓝实在太熟悉了,她知道但凡林柯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就会这个样子,就像……当年,他提出来分手时一样。 "我想请你做我的辩护律师。" 若蓝失声:"什么?" 林柯没再重复,他知道若蓝其实听得很清楚。他看着她。 若蓝问:"为什么?" "警方已经怀疑是我做的。现在他们随时都有可能逮捕我。" "警方是否有证据?" "应该没有。如果有直接证据,他们早就来带走我了。" 若蓝一下子抓住重点:"直接证据?那可是有间接证据?" 林柯没有正面回答,沉默了一下,才说:"现场没有太多线索。门窗紧闭,没有破坏的痕迹,也无勐烈打斗、挣扎的痕迹。" "嗯,熟人所为。" "警方也是这样说。" "你呢?当时在哪里?" "我……在街上闲逛。"林柯有片刻犹疑。 若蓝看住林柯,缓缓地说:"你要我帮你,需要信任我才是。" 良久,林柯似乎下定决心:"当时我去找雪儿,本来已经到了她宿舍门前,敲门没有人应,打电话也无人来听,以为她不在,就离开了。" "就是因为没有不在现场证明,所以警方才怀疑你?" "不单单是为了这个。前一天我和雪儿刚刚吵过架,被她的室友撞见。"
第5页 若蓝点点头,这就对了。前一天争吵过,第二天女友被杀,一切显示是熟人所为,林柯本人又没有不在场证明。不怀疑他才怪。 "能告诉我你们吵什么吗?" 林柯迟疑一下,决定坦白:"雪儿要求结婚。" 原来是为了这个。 若蓝摇摇头,心里有点悲哀。 很久以前有位大姐就叮嘱过她:"无论如何不要在男人面前主动提出结婚。对方如果拒绝,更千万不要争执。否则招来侮辱,纯属自找。" 那位大姐是很经过一些坎坷的人物,说出的话句句金玉良言。 林柯似乎在为自己辩解:"我不是不想和她结婚。只是我现在自己开公司,业务还没上轨道,希望再过两年事业略有进展,多存些钱,买一间大一点的房子再说。现在我就是住在公司租来的屋子里,工作、吃、住都在一个地方,非常拥挤。可是雪儿不肯,她一心要立刻结婚。因此发生口角。" 若蓝马上想到了一个可能,欲言又止。 林柯是何等样人?立刻明白若蓝想到但又不方便直言相问的问题:"不,雪儿没有怀孕。她这次突然决定结婚,也让我摸不到头脑。" 林柯声音渐次低下去:"谁知第二天就发生这样的事。早知如此,就该当时答应了她才是,不让她生气。我们两个最后一次交谈,居然是吵架……" 他声音越来越低。若蓝别转头去。 半晌,她转过头来:"你知道我是从来只做有关智慧财产权方面的案子,不接兇杀案的。" "我知道,"林柯已经恢復冷静,"所以,我拜託你。" 林柯慢慢而又坚定地说::"我知道,只有你会完全相信我。也只有你,是我能够完全相信的人。虽然你从来不接这样的案子,但是如果说谁有可能解开真相,谁能在追踪真相的危险过程中还有足够能力保护自己,只有你。" 林柯一字一字地说道:"我不仅是想洗清自己,我还要真相。" 若蓝怔了片刻,苦笑着说:"这是恭维吗?你的算盘倒打得精刮。" 林柯注视着若蓝的眼睛:"若蓝,我拜託你。" 若蓝低下眼睛。许久许久。 终于,她抬起眼睛,看住林柯,清晰地说:"我接受委託。" 3、往事 --> 考入大学了。生平第一次离开家、离开父母,到陌生的城市独立生活。 若蓝十分兴奋。临行前父母嘱咐"一切自己要当心"、"姑娘家要有姑娘家的样子"、"好好学习,别贪玩"之类的话都抛到脑后。初出茅庐的小鸟,总是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第一次班里开班会,大家纷纷介绍自己。一个高个子男生站起来:"我叫林柯,来自……"他有一股特殊的书卷气,不笑的时候眼睛里也带着笑意。 他坐下,不经意地环视四周,突然发现若蓝正在看他。他向若蓝微微一笑。 若蓝顿时觉得一张脸麻麻辣辣,一直烧向耳根。连忙低下头来。 旁边的女同学不解地问:"若蓝,你一直在笑什么?" "什么?"若蓝惊讶。悄悄摸出镜子一看,果然,镜子里的人儿嘴角弯弯,可不是一直带着一个笑? 再后来,林柯来约若蓝。 在后面的几年里,两个人坐在河边聊天数星星,被蚊子咬得一胳膊红肿;顶着大太阳,骑自行车,去钻老城的胡同,跟在旅行团后面,蹭人家的导游讲解听;背一只背包,塞满矿泉水和面包,搭公车,去山上看红叶;冒着大雪步行去书店看新书,路上看到卖糖葫芦的摊位,不捨得多买,两个人分吃一只,都给对方留最大的、糖最多的那颗山楂,结果推让中山楂落了地。 两个穷学生,都没什么钱。但是直到许多年之后,若蓝才发现,那段没钱的日子才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渐渐地,他们之间也有了一些矛盾,一些争吵。有时候甚至吵得天翻地覆,不可开交。 林柯或者愤怒或者苦恼地说:"若蓝,为什么你的个性这么强呢?为什么你不能为我变得温柔一些,柔软一些?" 若蓝冷冷地回答:"我就是这个样子。我不会为任何人改变。" 但是两个人很快又和好了。然后再吵,再和好,再吵,再和好。 年轻的若蓝想,所有的情侣相处都是这个样子吧,在争吵中磨合,每一次争吵都会让双方增加更多的了解,感情也会更深厚更融洽呢。 利用某一年的暑假时间,林柯和若蓝都见过了各自的父母。家里的长辈对小两口都很满意。 就是这个样子了吧。若蓝以为。就是这样太太平平安安稳稳天长地久了。 她不知道,其实命运往往另有安排。 就在若蓝和林柯升大四的那一年,江雪儿入学。雪儿是另一种典型,娇怯内向,柔情似水,像一只依人小鸟。 那是一个暮春下午。林柯找到若蓝,平静地说:"我们分手吧。" 天气很好。太阳晒得人发烫,若蓝站在太阳底下,有点出汗,但是手心却是凉的,有点做噩梦的感觉。
第6页 若蓝睁开眼睛,一下子坐起来。 原来,真的是在做梦。柔和的月光从窗口洒进来,她还是在自己的床上。 最悲哀的是,梦里的情景都是真的。 在和林柯分手后的第一年里,若蓝常常做这样的梦。在梦里,无数次地看见林柯平静地对她说:"我们分手吧。" 日子一天一天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后来几年里,这样的梦再也没有出现过。然而今天,它们都回来了。 若蓝从枕头下摸出表,借着床前的月光看一下。刚刚凌晨三点。距她睡下不过三个小时。 人生的三年,她最好的三年,在三个小时里就经歷完了。做人这个样子,真是没味道。 若蓝打开床头的檯灯,披衣下床去厨房倒了一杯水。回来翻出抽屉里的安眠药,塞在嘴里嚼几下,就着水吞下去。 她偶尔会失眠,为了不影响日常工作,床头的抽屉里永远备着一瓶强效安眠药,是一个医生朋友开的处方。甚至连她的手袋里,也有一个小药盒装着一些这种安眠药,以备临时出差在外休息不好时服用。 这药片,嚼服的话十分钟就能起作用。所以,若蓝很快就又睡着了。 第二天是一个大晴天。 若蓝到事务所的时候还不到九点,但是前台负责接待的小妹一见她就告诉她:"苏小姐,昨天那位赵女士已经在d2会议室等你。" 啊,这样心急。 若蓝匆匆拿起文件去了会议室,一进门先笑着打招唿:"不好意思,赵女士,让你久等了。" 出来讨生活,礼貌周到最重要。无论是否自己的错,先揽到自己身上,对方势必不好意思纠缠。 赵女士站起来笑着回应:"是我来得太早了。" 一样是玲珑剔透的人物,早已深谙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一看就是昨晚没睡好,这位赵女士有点憔悴,皱纹看起来仿佛比昨天多。只是目光明亮,仿佛有两小簇火焰在眼睛里跳动。 若蓝摊开文件,就昨晚画出来的几个重点一一与赵女士剖析,哪里有疑问,哪里需要澄清,还需要哪些证据支持。 赵女士心悦诚服,赞嘆:"苏小姐,看不出你这样年轻,却这样老道。" 若蓝微笑。要靠这个吃饭的啊,总得全力以赴才是。 赵女士有点踌躇:"苏小姐,照你看,这个官司赢的机会有多大?" 若蓝不介意回答这个问题。仔细想想才说:"应该不会低于百分之七十。" 这其实已经是很含蓄的说法了。这样各色证据样样俱全的案子,在苏若蓝手里还从来没有输过。 赵女士喜出望外:"真的?那真是太好了。谢谢你,苏小姐。" 若蓝摇摇头,摆摆手。现在说谢,实在太早了,尘埃落定再来道谢不迟。 不知不觉,已经说了一个上午。两个人都有点累。助理适时地进来给茶杯里添水。 若蓝喝了一口茶,抬起眼睛。透过氤氲的热气看过去,赵女士的表情有点落寞。 若蓝突然冲动地问:"赵女士,你有孩子么?" 这个问题,本来甚是无礼。但是经过这两日接触,共同为这个官司劳神,共同对付那个人,赵女士心里已经将若蓝当作同舟共济的良友。所以,她也不介意回答这个问题。 "啊,有。一个男孩子,今年刚上中学。与我同住。"提起儿子,赵女士微微笑了,声音里也透出几分柔情。 "那他知道这件事吗?" 赵女士表情改变了,带些惆怅:"不,他不知道。为了我与他父亲离婚,他已经变得沉默许多。以前,他非常活泼,很爱笑。" "他,和孩子感情怎么样?" 这个他,当然是指赵女士的前夫。 "他很爱很爱孩子。以前一有空就陪孩子玩,每天应酬再多也不忘打电话问孩子的情况。孩子和他十分亲密。即使是现在,孩子也会背着我偷偷和他在外面见面。" 骨肉亲情,是这个世界上最深厚的感情。血浓于水,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他有没有想过这次通过孩子来向你求情?" "没有。这点上还算他有良心,没有打孩子主意。" 若蓝点点头。在这样的境况下也没有想过利用孩子,怕孩子夹在中间为难。至少他是个合格的父亲。 若蓝看着手里的文件:"这一个官司打下去,他再也没有机会翻身。" 赵女士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是,她是恨他,盼着有一日彻底打垮他,把他踩在脚下,让他哭着恳求,她只是在旁边冷笑。就像当初他不顾一切离她而去之时一样。 但是当这个期望真的渐成现实,她又犹疑了。让他永世不得翻身,她真是希望这样吗? 她抬起头,看向若蓝,带着询问的神色:"苏律师,你可是想替他说情?" 若蓝摇摇头:"我并不认识他,他怎样也不关我什么事。只是你,这样与他纠缠,耗上心血精力时间,得不偿失。" 这一个官司打下去,一年半载是常事,三年五载也不稀奇。这样大把的时间,做点什么不好? 赵女士声音颤抖:"但是我无论如何不甘心。当年没有我,他不会有今天。他竟这样践踏我,比一件旧衣服还不如。"
第7页 若蓝柔声说:"那都是他的错。是他配不上你。" 赵女士睁大双眼。 这些日子,人人都说他发迹了,寻得更好更年轻貌美的新人,所以抛弃了糟糠之妻。更有那等猥琐的人,闲言闲语之外还带着艷羡的神情。连她自己都觉得是自己人老珠黄,配不上春风得意的他了。 今天竟突然听见这年轻貌美的律师淡淡地说:"是他配不上你。" 若蓝语气十分诚恳:"你生活富裕,人又能干,前面多少好日子等着你。你已经摆脱他了,可以开始全新的生活,可以去得更高更远。" "和他,就这样完了?" 若蓝轻轻说:"你们,也曾有过许多好时光。" 赵女士落下泪来。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代表你向他和他的律师开出条件。咱们可以选择和解。" 赵女士擦擦眼泪,终于下定决心:"苏律师,一切全由你安排。" 又商量了几个细节,赵女士告辞离去。 临走时,她紧紧握住若蓝的手:"非常感谢你,苏律师。谢谢。谢谢。"语气十分由衷。 若蓝拨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赵女士的前夫还要推託,若蓝已经不耐烦,喝道:"就是今天下午见面,没有商量!" 重重扣上电话。一抬头,看见原晖正笑吟吟看着她。 "和谁生这么大气?很少看见你发脾气。" "正要去找你。有事情想找你帮忙。" 林柯那件事,目前为止她根本摸不到头脑,需得藉助外力帮忙,才有拨云见日的可能。 原晖剔一剔眉毛:"乐意效劳。" "听说你认识些很能干的私人侦探,在刑警队也有熟人?" 原晖嘆口气:"像我这样总接刑事案件的,不结识些人怎么成?完全靠自己,累死累活也找不到什么好资料好线索。" "这个案子,这几个人。我想知道全部细节和背景。"若蓝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张纸递过去。 原晖接过来扫一眼:"没问题。明天给你资料。" "帐单,不要记在事务所的帐上,都交给我吧。" 原晖诧异地看她:"私事?" "私事。" 原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转身走了。 高尚的男人,从来不在背后说女性是非,不打听他人私事,守口如瓶,爱护妇孺。 若蓝又发了几封电子邮件,整理了几份文档,列印了几份材料。 然后站起身,穿过办公区和走廊,径直来到老闆门前,轻轻敲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进去。 老闆是个美籍华裔小老头,花白的头髮,红红的面颊,总带着和蔼慈祥的笑容,有点像没有鬍子的圣诞老人。实在看不出曾经是个叱咤风云、接过无数大案要案的名律师。 若蓝直接了当提出要求:"我要休四周的假。" 老闆笑眯眯:"苏,我知道你去年一年都没有休假。如果你手上的案子处理完,休假没有问题。" "我目前手上只有一桩案子没有完全了结,但是我休假之前会妥当安排。而且即使是休假期间,我也会保证隔天来一趟事务所看看是否有需要处理的问题。" 老闆纳罕:"苏,你不是要出国去度假吗?这个季节,欧洲可是美得很。" 若蓝苦笑:"我真希望可以去。不,是我有些私事要处理,还会留在本市。" "啊,那真是太遗憾了,"老闆表示惋惜,"可以,只要你将工作安排妥贴,可以休假。" 若蓝道谢后要离开。推门时老闆又叫住了她。 "漂亮的女孩子,不要虚度时光。外面的春天很美呢。如果有需要,我也可以给原放假。"老闆挤挤眼睛。 真是一个可爱的小老头。 4、合住 --> 若蓝和赵女士前夫约了见面的地方是在一家酒店的大堂。 若蓝到的时候,对方还没到。 若蓝看一下表,冷笑一声。 守时是帝王的美德。但总有人愿意让别人等,姗姗来迟,一入场便获得众人眼光齐齐关注,衬托得自身矜贵无比。 再或者,他故意让她等,好让她坐立不安,心浮气躁。 若蓝不慌不忙坐下来,随手从旁边书架上取一本时尚杂志来读。 读这样的杂志,不需要头脑,只看看五颜六色的图片就好。那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一枚造型简单的小小卡地亚宝石胸针,要五位数字,足够一个小康家庭一年的开销。红楼梦里吃蟹的奢侈,今天是变相出现了。 "苏小姐?" 循着问句,若蓝抬起头来。 眼前站着两个男人。只看一眼,若蓝已经心中有数。 "我是苏若蓝。李先生吗?请坐。" 两个男人在对面坐下。 赵女士的前夫李先生,四十余岁年纪,但是头髮已经花白了大半,双颊的肉有点松。背嵴不再挺拔,微微中年发福的身材,尤其一个肚子甚是可观。虽然若蓝早知道他和前妻同岁,但此时看起来比精于修饰的妻子显老些。 若蓝的第一个感觉是他的头髮油腻了,也没有梳理过,裤子上有褶皱,衬衫的颜色和西服统统不搭。而且西服扣子看来是系不上了,尺码不对,却没有添新的,可见境况是大不如前了。
第8页 另一位较年轻的男士,夹一个男士文件包,一看而知是一名律师,仿佛额角凿着字般。相貌倒是算得上英俊,只是一双眼睛,骨碌骨碌转。 李先生四处打量一番,问:"她呢?怎么没来?" 若蓝不慌不忙:"赵女士无需出席。我获得她的委託,可以全权代表她。" 那律师有点沉不住气:"不要以为你们赢定了。还没正式开庭,谁赢谁输还要走着瞧。" 一派色厉内荏。 若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有点吃不住劲,避开若蓝的目光,低下头,装作在文件包内寻找东西。 这样的游戏,虽然非常具有娱乐性,但是确实没什么意思。 若蓝转向李先生,直言相告:"赵女士同意放弃诉讼,改为和解。" 那律师霍地抬起头来,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先生双目也流露出无法置信的神色。她究竟有多恨他?他最知道。在样样证据都对她无比有利的时候,她会放弃? "当然,赵女士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都在这里。" 若蓝将早已准备好的一份文件从茶几上推过去。 李先生和那律师头碰头研读起来。 半晌,两个人抬起头来。 李先生一脸又惊又喜。 喜的是,本来已经完全绝望,这个官司根本是打无可打,只等着例行公事上法庭,然后法庭结果下来,收拾残局,惨澹离场。谁知这样峰迴路转,她居然又给了他一条生路!可是在她心里还顾念着旧情? 惊的是,这文件条款十分苛刻,不仅要求获得公司大部分股份,还言明对公司人事、财务、经营等各个方面均有权利干涉。换而言之,他自己虽然还保有总经理头衔,实质上却是在为她打工,只是还握有公司小部分股份,可以享受红利。 那律师叫起来:"这样的条件,我们很难接受!" 若蓝冷冷地反问:"你以为你们还有别的选择?" 那律师一时语塞。 反倒是李先生试探着问:"可有商量的余地?" 若蓝坚定地摇摇头:"要么全盘接受,要么咱们法庭上见。" 那律师掏出一块手帕擦额角上的汗:"我们需要时间考虑。" 若蓝看看表:"还有两个小时,你们可以讨论。" "两个小时根本不够!" "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够的。所有的情况都明摆着。这里也有法律专家在场,这份文件是否具有法律效力一看便知。" 看着这两个人远远退到一个角落激烈地商谈,若蓝一点也不着急。 她知道他们一定会接受她的条件,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能从一无所有潦倒终生的悬崖边退回来,有股份可拿,有红利可赚,已经是相当优厚的条件。 这里这件事虽然看似还没有终局,其实已经尘埃落定。 若蓝之后需要处理的那件,才是真的扑朔迷离,要大费周折。 若蓝正在出神,那边两个人已经走回来。 李先生背更驼,腰更弯,有点老人相。那律师额角油汗汪汪,不住地咬牙切齿。 若蓝心知他们已经商量出结果。 李先生拿起笔,又犹疑了:"我要见她!我还要和她好好商量!" 若蓝勃然大怒:"你这人,太不知趣!所有东西已经摆在这里,有什么可以商量的?!" 李先生额角隐现青筋:"苏小姐,你不要欺人太甚!" 若蓝冷笑:"欺人太甚?你也知道什么是欺人太甚?" 李先生语塞。这一霎那,前情旧恨在这年轻女子冷冷的笑声中一起涌上心头。 新婚时,他和前妻两人如何相敬如宾; 在创业最艰难最困苦的时候,他无数次沮丧退缩打起退堂鼓,她总是在一旁鼓励他,不仅担当起全部家务,教育孩子、抚养老人也完全不用他操心; 公司几次遇到发展瓶颈,她想方设法打通关节,还从娘家哥哥那里借来钱帮助公司周转; 公司赚钱了,他有钱了,因为要陪客户,他第一次去了风月场所,第一次遇见小月,小月的滑腻肌肤和柔媚举止迷醉了他,在一次情浓时,他承诺要盖一间金屋供奉小月; 他冷冷地提出离婚,她苦苦哀求他,求他看在多年夫妻情意和孩子的份上。他推开她,摔门而去,临去时暗想:她真不知趣,这么苦苦纠缠,太招人讨厌; 可是公司没了她对来往经营关系的细心打点,又恰好遭遇经济危机,老客户都一个一个被别家挖走了,就连她也成立了新公司,挖走了他最倚仗的下属; 银行的贷款到期了,流动资金也被冻结,终于有一天他发现,他的公司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 他一下子穷下来,小月趁一日他不在家,悄悄地走了,还带走了房子里所有值钱的东西; …… 种种种种歷歷在目。 他一时悲愤交集,拿起笔,在文件上刷刷刷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若蓝拿起文件,略扫了一眼,扔进手提包,转身离去。 对方那律师突然从后面叫住她:"我听说过你。你仇恨男人。"
第9页 若蓝停一下脚步,淡淡地说:"不是所有有男性特徵的都可以称作男人。" 她连头都没有回一下,扬长而去。 若蓝走出酒店,深深唿吸一口气,吐出胸内的浊气。 男人?有担当,肯吃苦,上进,爱护妇孺……才好算男人。 当男人何其不容易。所以虚伪的男人,猥琐的男人,算不得男人的男人才这样多。 若蓝看一看表,还有时间。够她拜访一次林柯。 她需要几张照片,雪儿单独的,和林柯合影的。当然,最好还有林柯单独的,比较方便证人辨别,不过她不会这样直言向林柯说。 林柯住的地方比较繁华。这里的繁华,不是市中心商业区那种灯红酒绿的繁华,而是家长里短平易近人的繁华。由于居住的人多,新建筑和老楼房参差林立,延大路拐进去的小路沿街都是一排排小店,衣食住行无所不包,因此生活十分便利。 由于离高校近,距本市最着名的计算机业集中地也不远,而且生活方便,因此这一片的房租水涨船高,一直不菲。即使房子条件简陋,仍然能租一个好价钱。 林柯租住的房子就在一栋颇有些年头的居民楼里。暗灰色的水泥外墙壁,经过多年风霜雪雨的侵蚀,已经斑驳。一共八层,没有电梯,一层有四户人家。楼里每层的墙壁原来应该都是白色粉墙,现在却几乎辨别不出是什么颜色。楼梯夹层里、过道里都有堆放的杂物,空间里瀰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直到若蓝在某一层看到一户人家将两条狗拴在楼道里养,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柯住在七层。若蓝上了这一层,好久,才开始敲林柯的门。因为若蓝一直在盯着林柯家的门口看。 林柯家的门口堆着一大袋一大袋的垃圾,还有些垃圾散落在周围,散发着比楼下更难闻更刺鼻的气味。 若蓝皱皱眉头,在垃圾堆里找到一块相对洁净的地方落脚,开始敲那扇厚厚的防盗门。 隔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屋子里有脚步声。 林柯拉开木门,隔着防盗门的铁栅栏,看见是若蓝,怔了一怔。连忙拉开防盗门,请若蓝进屋,问:"你怎么来了?" 林柯的屋子里,就像大多数做计算机这一行在自己住的地方开公司的年轻人一样,凌乱,挤逼,几台计算机机箱大开着,主板、内存统统暴露在外面,周围堆满了配件。几件衣服胡乱扔在床上。大摞书籍资料没有地方放,只得堆在地上。桌脚的废纸桶里还有吃过的泡面碗。 若蓝没有回答林柯的问题,先问:"门口是怎么回事?" 林柯苦笑:"不知道是谁扔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 "昨天吧。昨天已经收拾过一次了,结果今天又被扔了一堆。" "你知道为什么吗?" 林柯指指一张较舒服的椅子,示意若蓝坐下。自己坐在桌边的办公椅上,两手捧着头,有些疲累:"前天警察来找过我,调查雪儿的死。大概不知道怎么传出去了,后来邻居见到我都躲着走。在外面也能看到有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看到我走近就装作散开,我走过去了再凑在一起。昨天,就开始有人在我门口扔垃圾了。" 不知道怎么传出去的?若蓝打量了一下四面墙壁和门。这种老式房子隔音最差,隔壁人家稍微大些的声音说话都清晰可闻。若蓝不难猜到林柯初闻雪儿死讯时有多么激动。 若蓝怒意渐生。 "太欺负人了!" "没有当场抓到。再小心提防,总是一转眼的功夫就被扔了一堆。刚才你敲门,我还犹豫半天要不要开,还以为又是谁的恶作剧。"林柯有点无奈。 若蓝看着林柯,看了好一阵子,终于下定决心:"林柯,这段时间你先搬到我那里住吧。我书房里还有张床可以住人。等到事情结束,你再慢慢找新房子搬家。" 5、现场 --> 林柯的习惯是夜晚工作,近天明才上床睡觉。 而若蓝,只要没有工作需要加班,睡觉起床都十分准时。 所以若蓝起床时,书房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以至于若蓝刷完牙,淋完浴,烤好面包,煮好鸡蛋,热好牛奶,甚至将面包涂上果酱咬了一口后,才突然意识到原来家里已经多了一个人,匆匆忙忙再去赶第二份早餐。 开车去事务所的一路上,若蓝都在感慨。 婚姻生活如果就是这个样子,也不能算是不愉快的。两个人各忙各的工作,井水不犯河水,一天也未必能碰面一次。周末,等到两个人都有时间,状态好的时候,再见面再约会,细细打扮过,让对方只见到自己最好的那一面。没有柴米油盐的琐事,只谈风月,这样的婚姻大概没有理由不长久。 若蓝还要去事务所,因为要将赵女士的委託来龙去脉结清,更重要的是要看看原晖找人搜集到的江雪儿一案的资料。 若蓝刚坐到办公桌前,原晖已经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放在若蓝桌上。但是他的手还压在文件袋上,没有推到若蓝面前来。 他轻轻地说:"我听说这个季节,是普罗旺斯一年最好的时候。大片大片的紫色熏衣草田,进去走一圈,衣服上染上的香气就久久不散。在山坡上睡个午觉,醒来时花瓣会落得一身,还有迷路的蝴蝶分不清人和花,落在头上不愿离去。现在去住上一个月,无论什么人都会不愿意再回来,不想再理这些俗事。"
第10页 若蓝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原晖去查江雪儿一案的首尾,自然不会不知道若蓝和林柯的纠葛。若蓝对此事如此不遗余力,落在旁人眼中,也就是余情未了,旧情復炽。 若蓝抬头看原晖。这张脸上有期待,有无奈,有哀伤,有苦涩,种种神情,丝丝入扣。 若蓝从来没想过他的感情居然去到这样的层次,一时怔住。 他在邀请她。可是不见得他会一次一次这样问她。也许,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有一个小小声音在她心底说:"去啊,答应他。走得远远的,躲得远远的,去到世外桃源里,不要来趟这潭浑水。" 可是若蓝伸手去取那个文件袋,微笑着回答:"谢谢你。"语气诚挚无比。 原晖收回压在文件袋上的那只手,神色黯然,摇摇头,转身走了,背影有点寂寥。 若蓝突然想起一件事,在原晖后面追问:"帐单呢?把侦探社调查这件事的帐单给我。" 原晖没有回头,只是向身后摆摆手。 若蓝没有马上拆开文件袋。她怔怔地独自坐了许久。 终于,若蓝甩甩头髮,拆开文件袋,取出里面的资料,一页一页读起来。 若蓝停好车,抬头看眼前这一栋楼。 这是这个小区里几栋楼中的一座,有三个单元,十二层高。据原晖拿来的资料上说,这里本来是某个省市的驻外办事处,三年前,雪儿所在公司将整座楼买下来,每间屋子都重新装修过,当作单身员工的宿舍。当时这个大动作确实花了不少钱,也引来不少非议。但是这三年间房价飞涨,这地段房屋价格飙升一倍还不止,雪儿所在公司已经赚了一大笔,让人不得不佩服当时决策者的眼光。 有些遗憾的是,由于这个小区建盖的年头略久了些,因此没有封闭式管理,也没有当下时新小区必备的闭路监视系统,因此案发当日的线索一点都没留下来。 按照资料里所说,雪儿原本与另外一个女孩合住二单元三零七室。兇案发生后,一方面,对一个女孩来说,单独住在曾经有谋杀发生的房间实在是很大的心理挑战,另外一方面,兇案现场也该封闭,因此雪儿那位室友当晚就迁到对面的三零八室。 若蓝特意挑了工作时间来拜访。还是来自那份资料的信息,由于雪儿的室友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受了不小的惊吓,因此公司给她放了半个月特殊假期。她应该还住在这里没有离开。 若蓝胸有成竹,却故意先敲了敲三零七室的房门。当然没有人应门。 若蓝再敲门。隐隐听到对面三零八的房内有悉悉簌簌声,若蓝知道一定有人正来到房门前,透过门镜向外张望。 过一会儿,大抵认为没有危险性,三零八的房门打开,一个妙龄女郎探头出来问:"这位小姐,你找哪位?" 若蓝不慌不忙转过身来,面带微笑:"啊,你好。我是江雪儿的朋友。听说江雪儿出了事。但是她借了我一些书籍一直没归还,我来看看能不能取回来。" 那女孩上下打量若蓝一番。在她眼中看来,这个陌生的来访女子衣着优雅低调,举止从容,谈吐有礼,面容清秀,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坏人。 那女孩想一想,干脆大方地拉开房门:"你先进来坐,别的慢慢再说。" 若蓝笑吟吟道声谢。 这间宿舍完全是一间小小公寓的结构。进门是没有隔断的30余平空间,右手是小小独立卫生间,再过去是仅能容得下一人转身的厨房。四壁都是一白落地,地上铺的地砖。但毕竟是宿舍,住的人往往缺乏耐心打扫,墙面上有几只黑手印,地面瓷砖的缝子早就乌乌的了,看上去有点脏相。 房间一个角落里有一组简易的沙发,对牢一只17寸的彩色电视机。临窗左右各一张单人床,每张床头一个床头柜和一个衣柜。 左边的床头柜上堆满了瓶瓶罐罐的护肤品化妆品,床上扔着几件颜色艷丽、款式时新的衣服,一看就是早晨出门时挑选衣服之后来不及收起,随手扔在床上。 右面的床上和床头柜上几只盒子敞着,一些日用品零零碎碎乱堆着,衣柜门也大开着,衣服挂了一半,床脚还横着几只纸箱,看来主人不是刚刚搬入就是预备搬出。 让若蓝进来的女孩将若蓝带到沙发旁:"这位小姐,请坐。"又指指那右边凌乱的床和盒子箱子,有点不好意思:"我刚搬到这屋来,还在收拾东西,弄得挺乱的。" 这女孩浓眉大眼,乌黑的头髮绑个马尾,穿条牛仔裤和宽身的t恤,看上去大方爽朗,没什么心机。 "我是雪儿的朋友,叫苏若蓝。"若蓝先自我介绍。 这是礼节,你要是想让对方说出什么,总要自己先开口才是。 "我叫刘晓虹,是雪儿以前的室友。" "哦?那你不是该住在对面么?怎么搬到这里来了?"若蓝明知故问。 "唉,说来可话长了。" 刘晓虹嘆口气,自己也在沙发上坐下。这些日子每天白天她都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实在憋闷得慌,简直要发疯。有个人来说说话,简直是救了她。 "那天就是我第一个发现雪儿的尸体,去报警的。现在让我自己去住那间屋子,打死我也不敢。"刘晓虹说话倒是很直接。
第11页 "真难为你了。这个经歷一定……很不愉快吧?"若蓝一脸同情。 这话简直说到刘晓虹心里去了:"可不是吗?我当时真是被吓死了。我以前连死人都没见过,更别说被谋杀了。" "那天本来你不在家?" "是呀。那天是周末,我有个朋友过生日,叫大家一起出去玩,吃饭、唱歌。回来的时候晚了点。" "真是太危险了。你开门的时候没碰到兇手吧?" "兇手?"刘晓虹以前从未想过这种可能,现在却是越想越怕,"哎呀,要是当时兇手还没离开的话……" 她不由得打一个冷战。 "我回来的时候,门好好地锁着。灯也是关着的。我一开灯,立刻看到雪儿躺在床上。开始我还奇怪,她怎么连衣服都没换,也没盖被子,就睡着了?我怕她着凉,走过去要叫她,结果发现……" "真可怕。你一定吓坏了。" "当时我都吓呆了,腿都软了,就知道坐在地上尖叫。后来他们跟我说,我把整座楼的人都叫醒了。"刘晓虹有点难为情地笑笑。 "那你也够勇敢的,还能想起来报警。" "是对面,哦,就是这个屋住着的孙莉莉,听到我的尖叫第一个跑过去。结果她看到那个场景,也摔在地上,比我叫得声音还大。她那么一叫,我倒清醒了,想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报警。" "会不会是入室盗窃杀人?你们有没有丢什么东西?"若蓝继续扮演一个很好奇很好事的无知小女孩。 "当然不是了,我们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警察说,没有撬门撬窗的痕迹,是雪儿自己开的门。" "那……难道雪儿认识兇手?" "大概是吧。警察还说,除了雪儿被扼住喉咙后的挣扎外,也没有其他打斗的迹象。" 其实,若蓝想知道的已经都知道了。但是为了不做得太明显,若蓝还在和刘晓虹有一搭无一搭地说话聊天。 "你当天晚上就搬到这边来了?" "是啊。警方要封闭现场。再说,我也吓坏了,可不敢再在那屋子里住。幸好前面和孙莉莉同住这件屋子的女孩上个月搬走了,我能搬过来和她同住。" "你们都很勇敢。还敢在这层楼里住。" 刘晓虹嘆口气,有点无奈:"没有办法。临时找房子实在太麻烦了。而且现在外面房租那么贵,像样一点的都要二、三千,像我们这样的小职员,这可是很大一笔负担。" "看来你们公司的福利不错,能给你们安排这样整洁舒服的宿舍。" "可不是!我们公司算不错的了,我有很多同学朋友不得不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为了省钱,租的很远的房子,每天交通上班就要三、四个小时。不过我们这好日子也没多久了。我们公司只给提供一年的免费宿舍,马上期限就到了,我还得找地方搬。" 刘晓虹又指指房子四周:"其实最近,宿舍空着的房子不少。都是一阵一阵的,新招的那批新人还没入职,像我们这样的旧人又快到了搬走的时间,所以很多房间都先空下来。否则啊,说不定就能有人看到当时兇手的真面目了,可惜人少啊。我本来也可以搬到一个空房间去,但是既然发生了这事儿,我和莉莉商量过,还是我们两个人一起住比较好,可以做个伴。" 6、遗物 --> 若蓝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还是有人作伴比较好。你和雪儿在公司里也很熟吗?" "唔,一般吧。我们是同一年同一批进的公司,但是我们在不同的部门。雪儿在财务部,我是市场部的部门秘书,两边工作上的往来并不是很多,所以也算不得太熟。" 说着,刘晓虹一拍头:"你看我,就顾着和你说话了,连杯水都没有给你倒。" 她连忙走到厨房去,过一会儿端一只方便纸杯出来,有点歉意:"我们这里什么都没有,只好请你喝白开水。" 若蓝笑着接过来,道谢:"你太客气了,这样已经很好了。" 若蓝喝了一口水,又看看刘晓虹:"像你这么开朗的女孩子,在哪里人缘都一定很好。" 谁不爱听恭维话? 刘晓虹抿嘴一笑:"还好吧,大概他们都觉得我这个人简单,容易相处。" "因为你外向嘛。像雪儿,就太内向了,不大好相处。" 刘晓虹点点头,深有同感:"雪儿是不太爱与人来往,总有点怯生生的样子。" "上学的时候这样还没什么,工作了可真是不方便。" "也不能这么说,真是什么人有什么样的缘法。雪儿就很得财务总监的赏识。" "老闆太赏识了,也很麻烦,容易招人妒忌。" "那又怎么样?谁敢当面说个不字?再说,不光财务总监,据说我们大老闆的公子也很喜欢雪儿,一直在追求她呢。" 话一离口,刘晓虹立时觉得自己似乎说了不该说的。偷眼一看若蓝,却见她神色如常,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 若蓝见刘晓虹看她,笑着点点头:"我听雪儿说过。"
第12页 "看来你真是雪儿很要好的朋友了,她连这个都跟你说。虽然住在一起,她都从来不和我说这些。"刘晓虹放心地吁一口气:"那些嫉妒到背地里踩你的,不过是看到有机会,怕你轧过他们头上去。你要是真正有势力有靠山,他们上赶着挤上来锦上添花还来不及,哪里敢踩你。" 咦,看不出她还有这样的智慧。 "刘小姐,你这人真有些意思。怪不得你能和雪儿成为好朋友。" "叫我晓虹好了,我听见有人称我刘小姐总觉得怪怪的。"刘晓虹摇摇头:"我和雪儿相处还算融洽,但是远没好到无话不说的地步。" 谈话到这里,好像没什么可说的了。两个人都有点沉默。 刘晓虹突然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你说你要来拿什么东西?" "是我的书。我借给雪儿几本书,着急取回来。" "这可不容易。警察把那屋子的门锁了,把我的钥匙都收了去,根本就不让人进去那房间。" "哎呀,那可糟了。那本书还是我向我的上司借来的,现在他急着要,我要是不能还他,麻烦可大了。"若蓝急得鼻子尖似乎都有点发红。 刘晓虹打量她一阵子,想一想,终于下定决心,悄悄地说:"你别急,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从口袋里翻出一枚钥匙给若蓝:"这个也是那屋子的钥匙。有一次我以为钥匙丢了,向雪儿借来另配了这把,结果过些天又从背包的角落里找到了原来的。我交给警察的是原来那把钥匙,这把本来留着打算万一发现什么东西忘了搬过来的时候用。" 她悄悄笑了,有点像小孩子背着大人偷到糖吃的那种喜悦。 若蓝惊讶地睁大眼睛,也不由的笑起来。她接过钥匙,连连向刘晓虹道谢。 刘晓虹又一把拉住若蓝:"不过你可不能乱翻啊,找到你的书就出来,否则让警察知道了,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若蓝故意说:"要不你陪我进去,看着我找书。" 刘晓虹连连摇头:"打死我也不再进去了。" 若蓝从随身的皮包里取出开车时偶尔戴的手套,向刘晓虹挥一挥:"我带这个进去找书好了。你放心,一定不乱翻,不留下痕迹。" 刘晓虹终于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看这架势,倒像是做贼的。" 可不就是做贼的? 若蓝拿着刘晓虹给的钥匙,小心翼翼地打开三零七房间的门。 屋里窗帘拉着,有些暗。若蓝看清楚墙上开关所在,开亮了灯。 屋子的布局基本和对面的三零八一样,只是厨房、卫生间、窗户、以及家具的位置方向相反而已。 若蓝看看地板,没什么灰尘,也没什么足迹。就像刘晓虹所说的,什么可疑的痕迹都没有。若蓝进屋前在门外清理过自己的鞋底,此时又仔细检查一番,然后轻轻走进屋内。 一侧的床边衣柜半掩着,床头柜的抽屉也只拉上一半,床上只留下一床垫子,没有床单和被褥。这一定是刘晓虹原来住的,她搬走得匆忙。 另一侧的衣柜、床头柜倒还整齐。只是床上凌乱不堪,有用石粉画下的一个人形,像是在提醒旁人这里发生过什么。 若蓝转过头,让自己不去看那床。她强自镇定心神,走过去拉开衣柜。 其实,若蓝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找什么。只是觉得兇案现场,她无论如何应该来看看。虽然没有目标,但是心底还有隐隐的期待,期待自己能比警方走得更远一点,发现一些不起眼的线索。 雪儿的衣服式样都很朴素,黑、白、灰、蓝、卡其色,几乎就是全部的颜色。雪儿身材适中,没有装饰的基本款衬衫,直筒裤,毛衣,外套、齐膝裙……都是m码。太普通了,一点特别的地方也没有。 不,太普通反而是最特别的地方。这像一个年轻女子的衣柜吗? 若蓝皱皱眉。实在是不合常理。 她有点不甘心,再仔细翻翻,有了。 在挂着的一件黑色大衣和一件灰色风衣后面,是一条火红的长裙和一条黑色短裙。 若蓝将两条裙子取出,拿在手里仔细观看。 这火红的长裙居然是露背的款式,斜裁,低胸,洒金粉,按理说应该俗不可耐才是,但是因为质地好、剪裁优美、细节精緻,看上去艷光照人,真要是穿在身上,不知会多抢眼。 另一件是小小黑色窄身吊带短裙,不像红裙那样光彩夺目,但是优雅低调,还有说不出的性感。若蓝眼尖,早就看见那双c标志。呵,可真应了香奈尔女士说的"每个女人都应该有一件小黑裙,可以搭配任何衣服,出席任何场合。" 若蓝心中暗暗称奇,但是也来不及多想,取出手袋里的数位相机,从不同侧面将这两条裙子拍下来,再将它们挂回衣柜里。 若蓝再转向床头柜。 床头柜上堆着几本书,两本财会方面的专业书籍,一本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和一本《精神分析》,还有一本过期的《新娘》杂志。若蓝将每本书都翻了翻,没有什么纸条、收据之类的掉出来。 若蓝再轻轻拉开抽屉。抽屉里都是女孩子喜欢的小玩艺儿,树脂的髮夹,彩色的头绳,仿银的耳环,旅游的纪念钥匙扣,……泰半是精緻但不名贵的饰物。
第13页 若蓝随手翻翻,突然看到一枚小小宝石胸针,就是一怔。 她急忙将这宝石胸针取出,一看背面的招牌印记,不由的"啊"了一声。 这果然是昨天等待李先生谈判时,在酒店大堂翻看的时尚杂志里登出来的那个牌子。 若蓝想一想,把宝石胸针放入手袋中。 她环顾了一下周围,走进卫生间。 雪儿的各样日常用品还留在这里。架子上放着漱口杯,装着牙刷和一只中华牙膏,旁边放着一管大宝洗面奶和一瓶大宝面霜。铁丝上搭着一块蓝色的毛巾。 若蓝再转去厨房。 碗架上的几只盘子、碗、一把筷子,炉子上的炒锅、煮锅,檯面上的菜板、菜刀、铲子、勺子,看来和一般人家的厨房没什么不同。窗台上一把已经有些干了的葱和几瓣蒜、姜,说明这屋子的主人时常自己开伙。 若蓝将屋里的各处都用相机拍了照,将相机收好。 毕竟是以取书为藉口进的这间屋子。若蓝取了那两本弗洛伊德的书拿在手里,离开了这个房间。 回去三零八房间,刘晓虹还在等若蓝。 若蓝摇了摇手里的那两本书:"这就是我借给雪儿的那两本书。我带走了。" 刘晓虹瞄一眼书皮:"哦,原来是这两本。我看这两本书雪儿看了好久了,时常翻。" 若蓝点点头,突然又想起一件事:"雪儿不在以后,没有人来收拾过她的遗物吗?" 刘晓虹摇摇头:"没有,她的家人没来过。听说她父亲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受不得刺激。她男朋友又……" 刘晓虹欲言又止。 若蓝明白她的意思,微微一笑:"是不是有人传说,他很有可能是兇手?" 刘晓虹如释重负:"你也听说了?" "听说,之前雪儿和他曾经吵过架?" "是啊,我亲眼看见的。" "哦?"若蓝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 "那天我吃完饭回来,他们俩正在屋里说话。可能他们吵得太兇太激动,连我开门的声音都没听到。我进门的时候,正好听到他似乎很生气地说:好吧,好吧,你别哭,结婚的事咱们再慢慢商量。当时雪儿正坐在床上掉眼泪。他们看到我,就不再说什么,过一会儿他们就一起出去了。" "他们平时感情怎么样?" "还好吧。雪儿是那种怯生生娇滴滴的女孩,总是他顺着雪儿。所以我看他们俩那天那个样子觉得有些奇怪。" "雪儿平时生活习惯怎样?比较简朴还是奢侈?" "雪儿一直是个挺朴素的姑娘。不过我们的工资也不是特别高,要不谁乐意住宿舍呀。" 这话倒是真的。若蓝自己其实就痛恨极了宿舍。大学四年过够了,睡觉穿衣洗澡统统避不得人,都是公共生活的一部分。所以她一有能力,立刻置一间自己的公寓,绝不与人同住。 若蓝看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反正该看到的已经看到,该听到的已经听到。她决定告辞。 "谢谢你的水。下次你方便的时候,选个时间,我请你喝咖啡。" "你不是雪儿的朋友吧?你是记者?"刘晓虹突然发问。 若蓝一怔。 刘晓虹的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芒。这个女孩,若蓝小觑了她。 若蓝镇定自若:"可能有些事情我没有完全告诉你,很抱歉。不过我确实是雪儿的朋友。同时我也是一名律师。" 若蓝取出名片,递给刘晓虹。 刘晓虹认真地看了看名片:"那你是受人委託而来的了?你代表谁?" 若蓝想了一下,轻轻地说:"我代表死者和生者。" 这一天晚些时候,和刘晓虹同住一室的孙莉莉下班回来了。 孙莉莉是个时髦女郎。即使是平常上班,也画着极精緻的妆容,睫毛膏、眼影、口红,样样不落。现在春天还有些寒意,她却已经换上了薄薄的春装和短裙。 听刘晓虹说起白天上门来的那个律师,孙莉莉扔下正在梳那一把□浪捲髮的梳子,问:"你就没仔细打听打听她背后究竟是什么人?" 刘晓虹正坐在床上叠衣服,伸个懒腰:"打听有什么用?反正我知道的都告诉她了。" 孙莉莉撇撇嘴:"你真不会看形势。那么平白无故地就都说了。我可不像你那么傻。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拿到就稀里哗啦地倒光了。" 刘晓虹正在叠衣服的动作一下子停下来:"莉莉,你是什么意思?" 孙莉莉笑而不答,拾起梳子,继续梳头髮。 刘晓虹担心地说:"莉莉,你可别做傻事。" 孙莉莉笑嘻嘻地看着她:"你放心好了。你还以为我会去勒索啊?我可不会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她一下一下梳着头髮,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笑,那是一个艷光四射的笑容。 孙莉莉微笑着低声自言自语:"但是,让合适的人知道点合适的事,就算拿些报酬,也不算太过分吧?" 7、警察来访 --> 若蓝到家的时候,林柯正在工作。 大概是太过专心投入,他并没有听到有人开门进来的声音。
第14页 若蓝靠在书房的门边,看着林柯双手在键盘上十指如飞,不断敲击出字母,屏幕上闪出一行一行程序。 一个人全力以赴做一件事时,总有种专注的美态。若蓝一向认为,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候,就是他在专心工作的时候。 若蓝忽然想起原晖。 原晖准备案件的时候,手边常常一大杯黑咖啡,遇到疑难处,皱着眉头,一手在桌上轻轻敲击,一手握着咖啡杯一口口啜饮,忽然间妙思泉涌,又放下杯子,伏案疾书。往往一杯咖啡喝完,整个案件的诉讼疑难已经迎刃而解。 若蓝正在胡思乱想,林柯那边已经忙得告一段落。他长吁一口气,双手不住握拳再张开,用来缓解已经有些酸痛的手指。 林柯站起身,想给自己倒杯水,回过头来看见若蓝站在门口,有点出乎意料:"你回来了?" "是啊,看见你正在工作,也没打扰你。" 林柯笑得带点苦涩:"总得找些事做。这些天,这个项目也有点耽搁了,再不赶,就没办法及时交差。" 若蓝有些好奇:"这个项目只有你一个人做?" "当然不。现在哪里还有能一个人包揽首尾的项目?其实我的公司里也还有好几个同事。" 若蓝毕竟也是这行出身,看看林柯的笔记本电脑,已经明白:"你们是虚拟团队?" "正是。还是你聪明。"林柯称赞她。 林柯一边倒水一边继续解释:"我将项目分成若干小任务,通过电子邮件分发给大家。大家工作时可以通过邮件和我们专用的论坛交流。工作时间随意,只需在最后期限前上交工作成果即可。报酬我会及时转到每个人帐户上。" "你们从不见面?" "偶尔也见面。如果有什么实在为难的重要问题需要讨论时,大家会约在一起开会。" "这样似乎很节省公司的日常开支成本。"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少了许多人事纠纷,工作性质很单纯。" "看来你们都很享受这样的工作方式。" "时间自由支配,报酬也不低。有机会我介绍你认识他们。他们里面有真正的高手,微软曾经力邀过的人才,因为不能忍受每日按时上下班的规定,才到我这里来。" "你们从哪里接来的项目?" 林柯耸耸肩:"网络上能找来的工作数不胜数。而且我们现在也有点名气,许多工作是口口相传,一件工作完成好了,客户满意,又推荐他的朋友来。我们现在做的这个,老闆在美国印第安纳州,要我们设计一套应用软体,还不是看中我们口碑不错,要价也比大公司低廉许多。" 若蓝心嚮往之:"网络已经这样发达了!将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说不定我也会去处理一个网络里面的案子。" 若蓝没有想到,她随口的预测,在不久之后就成为了现实。当然,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对了,你今天进展如何?"林柯想起若蓝今天外出的主要目的,关切地问。 "我给你看些照片。" 若蓝将数位相机的存储卡取出,直接插入自己笔记本电脑的读卡器插槽,将今天拍下的照片拷贝出来,再一一打开这些照片文件。 "这是雪儿那间宿舍现在的样子。你仔细看看,和以前有什么不同?" 林柯一张一张看过去:卫生间,厨房,沙发,衣柜……他一边看一边摇头:"不,没什么不同,一直以来就是这个样子。" 当看到凌乱的床和床上石粉画出的人形,林柯默不作声,脸上没有表情。但是从若蓝这个角度看去,能看到他嘴角绷得紧紧的,微微有些扭曲。 若蓝无暇去考虑让林柯面对这些是否有些残忍。 她想一想,又将从雪儿衣柜里找出的那两条裙子的照片打开,问:"这两件衣服,你见过吗?" "没有,从来没有见过。" "这两件衣服是从雪儿的衣柜里找到的。" 林柯一脸惊讶之色,不像伪装出来的。 "真的不是你买给她的?" "不是。" "你从来没见过?" "说没见过,就是没见过!"林柯瞪她一眼。 若蓝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去和他计较。况且若蓝相信他说的是真话。 迪奥和香奈尔的裙子,不是普通人能负担得起的。那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 "我从未见过雪儿穿颜色花俏的衣服,更别说是这样的裙子了。" "是,这不是普通的裙子,这两件都是晚礼服裙。" 衣香鬓影,灯红酒绿,燕语莺声,觥筹交错,那才是这样的裙子出没的地方。 "那这个呢?你见过吗?"若蓝又从手袋里取出那只小小宝石胸针。 "没见过。"林柯继续摇头。 若蓝轻轻说:"这是在雪儿的抽屉里发现的。" 她一边轻轻拨弄着宝石胸针,一边喃喃自语:"卡地亚今年的限量新款,虽然款式简单,但已经可让一个四口之家一年吃穿不愁。什么人,出手如此大方,这样大手笔。" 林柯一脸惘然:"为什么?"
第15页 若蓝看他一眼。 一个人震惊之余,往往失去思考能力,只会白痴般重复"不可能""怎么会""为什么"。 这个世界上,哪里能事事都有答案。 林柯双手抱住头:"为什么?这是我的雪儿吗?她为什么有这么多我不知道的秘密?" 若蓝低声安慰他:"你若爱她,无论她曾经怎样,在你心里,总是她。" 林柯抬起头:"可是,我突然觉得我好像不认识雪儿一样。在一起这么多年,到头来却发现她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完全像个陌生人。" "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每个人心里都有秘密。何必要强求?何必要追究?" 谁又能了解谁多少呢? 许多夫妻,同床异梦,也是许多年。到头来才发现,对方原来是个陌生人。 譬如赵女士和李先生,也曾经是人人称羡的神仙伴侣。 再譬如若蓝与林柯,当年谁不认为他们是天生一对? 其实,他们对于彼此都是陌生人。 若蓝和林柯两个人正对着照片发怔。突然间,门铃声大作。 林柯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来。若蓝先作出反应。 若蓝将笔记本电脑合上,站起身,一边嘱咐他:"你留在屋中,不要发出声音。我去看看。" 若蓝走出书房,不忘回身细心带上房门。 她走到大门前,从门镜里向外张望:来人是两位男士,都穿着便装。 这是什么人?若蓝心中已有分数。 "你们找哪位?"若蓝扬声问。 "请问是苏若蓝小姐吗?" "是,我是。" "我们是警察。有些事要调查,需要你的协助,请你开门。" 门外一个人取出证件,打开,贴到门镜前来,让若蓝看仔细。 若蓝打开门,笑容满面,请两位警官进来:"二位请进。" 当先的这位警官,年纪不过三十岁上下,头髮有点乱,下巴有乌青鬚根,一看就知是早晨刮过鬍子,经过一天的奔波工作,又长出了鬍子茬。穿一件蓝灰格子衬衫,牛仔裤,外面一件墨蓝牛仔布厚夹克外套。衣着普通,人也算不得英俊,但是举手投足之间一股沉稳自信。 后面跟着的那位,只有二十三四岁,穿一套运动服,一双运动鞋,打扮有点像个大学男生。但是神情老练,让人不会误以为他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 若蓝听说过,警察和警察也不同,他们这种是最危险的,时时需要万分警惕,遇到可疑情况要飞身扑上去。 若蓝请两位警官坐下,又去厨房泡茶。 两位警官一面和若蓝客气,一面打量四处环境。 若蓝的家布置得十分简单,一组宽阔的沙发,地中间一个大茶几,靠墙一组柜子,就是客厅里的全部家具。四壁和家具统统是米色的,只是略有些深深浅浅的区别,颜色十分素净。最显眼的是沙发旁小几上的波希米亚水晶玻璃彩色刻花花瓶,插着几只雪白的香水百合,染得一屋子都是淡淡的幽雅香气。 若蓝一个人住,家里一切都以实用为主。只有这花瓶里,总是鲜花不断,而且一律是白色,并且有香气。 若蓝端出茶壶茶杯来,给两位警官和自己分别倒上一杯。 道过谢,斟酌一下,那位年长一些的警官先开口:"苏小姐,我叫何以则,"向旁边一指,"这位是我的同事小谢。" 若蓝微微点头示意。 "苏小姐,看来你对我们的来访并不惊讶。" 若蓝微微一笑:"两位既然来找我,肯定对我的底细已经摸得差不多了。当然知道我的职业是什么。" 做惯律师,大场面不知见过多少,这点镇定功夫还是有的。 "那苏小姐也知道我们的来意了?" "可以猜上一猜。江雪儿的命案也不算是新闻了,二位如果是负责此案的警官,这光景也该来盘问一下死者男友的前女友,看看这是否是一桩情杀案。" 几句话,那年轻的警官已有些坐立不安。 到底何以则警官年长些,也较为沉着:"苏小姐说笑了,我们只是例行公事,来了解一些情况。" 若蓝点点头:"这是对的。毕竟因爱生妒,因妒成恨的例子也是不少。二位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便是。我知无不言。" 8、月亮背面 --> 何警官一个眼色,小谢已经取出速记本和笔准备记录。 没待何警官开口提问,若蓝先倒笑着问:"可是需要我汇报一下兇案发生当天我的去向?" 好个何警官,不动声色,欠欠身:"如果苏小姐愿意,我们愿闻其详。" 若蓝点点头:"那天虽然是个周末,但周一我刚好有个官司要开庭,是abc公司起诉竞争对手抄袭自己在粉碎机设计上的创意。当天上午九点我约了这家公司的董事长在我们事务所见面,最后探讨一下后天开庭时可能会遇到的一些问题,十二点一起吃的工作餐,下午五点才结束会面。" "然后呢?" "刚好原晖原律师这天也加班,他是头一天刚从厦门飞回来了结一个案件,这天按照工作习惯要将所有与该案件有关的资料总结归档。但是刚巧我们事务所的文件处理系统出了点小故障,大家一起动手,核对之前的备份是否完好。解决完故障已经是晚上八点钟。"
第16页 "八点之后的时间呢?" 何警官的语气神色并没有什么太大改变,但是若蓝感觉到他此时有点警惕。 若蓝记得原晖找来的资料里,清楚记录着兇案发生的时间是当天八至九时,比当初林柯说的时间更细緻。 "然后,是原律师请事务所当天加班的同事消夜、k歌,我也跟着去凑了凑热闹。" 若蓝笑了笑:"当天事务所加班的同事不少,大概有六七个,这些都不难核实。" 何警官考虑了一阵,点点头,转到另外的话题。 "苏小姐与林柯相识多久了?" "我们是大学同学,到今年已经是八年。" "与江雪儿呢?" "雪儿比我们低三届,同校不同系,算是我们的师妹。" "江雪儿一入学,你们就认识了?" "当然不。雪儿从来就不是那种风头劲的人物,我也不见得会满学校飞去结识漂亮女生。我们能认识,当然是因为林柯。"若蓝口角有点讥诮。 "林柯和江雪儿又是如何相识的?" "路上偶遇,朋友介绍,舞会邂逅。谁知道?谁在乎?"若蓝耸耸肩。 何警官也不以为忤,继续发问:"苏小姐,在你看来,林柯和江雪儿的关系怎样?" "如果你是问我林柯是否爱雪儿,我的答案是是的。" 当然是的。 当年若蓝和林柯几乎谈婚论嫁,林柯的父母也十分喜欢欣赏若蓝,早已将对方看作自己的未来媳妇,认为她有主见,大方爽朗,会是林柯日后的贤内助。林柯母亲珍藏的据说是家传的翡翠镯子,也早早戴在了若蓝腕上。 即使在今日,移情别恋也并未为大众所接受。且不说若蓝和林柯还是同学,当时在同学之间此事反响如何,单说林柯父母就因为此事与林柯大吵特吵。 能不顾重重阻力,不畏人言,自然是有极大的决心。那当然是非常的爱。 "那你可恨江雪儿?"这位何警官不动声色,似是随口问个问题,实际却是最厉害不过的突然袭击,纯粹看若蓝反应。 若蓝轻轻地笑了笑:"这可是重点了。" 她喝一口茶,仔细想了想,摇摇头:"不,并不。林柯要离开我,重点并非因为雪儿的出现,而是因为他不够爱我。如果他足够爱我,无论怎么样,他都不会离开我;如果他不够爱我,即使不是江雪儿出现,也会有李雪儿、王雪儿。" 当然不。若蓝不恨雪儿。 苏若蓝和林柯分手,关江雪儿什么事? 莫明其妙。 "你恨林柯吗?" "恨吗?因为爱,才会恨。可惜我爱自己更多,"若蓝缓缓地说:"无论别人是否爱我,我总需要爱自己。" 若蓝放下茶杯,带点淡淡的笑容:"得得失失,其实生活并没有亏待我。" 因为感情上不如意,若蓝转而在学业和事业上下苦功。她先拿到了工科文凭,后来又开始学习法律,参加司法考试,进入事务所做了律师。时至今日,苏若蓝三个字在行内也算小有名气。 不知是不是看惯了太多怨天尤人的场面,较少看到自强向上的例子,两位警官听若蓝如此说,有点意外,虽然表面并未流露出什么,但眼里已经有些许赞赏的神色。 "你与林柯和江雪儿后来是否有来往?" "有。同在一所学校,自然免不了碰面。即使后来毕业,我和林柯毕竟是同班同学,聚会、见面也是难免的。我并没有刻意迴避。" 既然输了,何不索性大方些? 开始,林柯和江雪儿还多少觉得有些尴尬,即使在校园里遇到也着意迴避。但是后来见若蓝一如平常,慢慢地也就不怎么特别在意了。 甚至林柯有事有时也会找若蓝商量,认为她有见解有度量有担当,把她当作兄弟一般。这次雪儿遇害,他很快决定找若蓝帮忙,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你对江雪儿印象如何?" "嗯……很温婉端庄的女孩子,比较内向腼腆一些,依人小鸟。" "只是如此?" 若蓝摊开双手:"何警官,你看,我与雪儿,并没有那么熟悉,甚至连普通朋友都谈不上。" 两个女子,先后都和同一个男人走。做朋友?真是笑话。 若蓝知道自己的毛病出在哪里。她总是有那么点狷介,放不开。 "这件兇杀案,苏小姐你是否有什么线索?" "我的职业习惯,也不允许我随便臆测。不过如果警方若是怀疑我,大可不必如此费心思。我要是起了恶念,五年前就已经做了,何必等到今日?" 变质的感情如发霉的面包。会有人为发霉的面包绝食而死?荒谬。 何警官沉吟一下,抬头直视若蓝:"苏小姐对林柯有什么评价?" 到了这个地步,若蓝反而笑了:"我知道有许多男人,分手后爱在人前说前任女友是非。" 何警官一下子听明白若蓝言外之意,他没想到这个女子居然这样犀利,有些窘,连忙解释:"不,不,苏小姐,我不是想让你说林柯是非。我只是想多了解林柯一些。你也知道,他和这个案子……"
第17页 一时间,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又说错了话。 他停下来,有点惊异:自己这是怎么了?大风大浪真不知道经过有多少,居然会在这个玲珑剔透的女子面前失态。 他低下头。手上茶杯里的茶已经凉了,可是他不介意,一口气喝光。 若蓝当然不会放过他话里的漏洞:"怎么?你们已经把林柯当作嫌疑人了?" 何警官已经镇定下来,他冷静地回答:"没有找到兇手之前,每个人都有嫌疑。" 若蓝看住他,慢慢地点点头:"有道理。" 若蓝没有再说话,何警官也不好催她,以为只能说到这里为止,正在考虑是否应该告辞了。 可是若蓝突然又开口:"林柯这个人,最是外柔内刚,一旦他拿定主意的事,很难改变。但是他头脑一向清晰,讲道理,想激怒他是一件非常非常不容易的事。我不觉得他与雪儿会弄到那个地步。" "如果是意外情况呢?" 若蓝反问:"什么是意外?" 她又笑了笑:"即使是牵涉到别的人别的事,我也很难想像林柯会失去自制。即使生气到极点,他至多会拂袖而去,等待作了决定后,再回来。一时愤起杀人?不,这绝对不是我熟悉的林柯,这种事不会在他身上出现。" 她的语气平静,客观,可是不庸质疑,像在说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 屋子里沉默了好一会儿。两位警官似乎也再没有其他问题可问。 总算何警官又想起一句:"苏小姐,如果你以后想起什么线索,你是否愿意与我们合作?" 若蓝站起身来:"我这不正是在和警方合作吗?" 二位警官立刻明白若蓝的意思,很快起身告辞。 出门时,何警官犹疑了一下,但还是没有说什么,默默地离开了。 若蓝坐在沙发里,又给自己添上一杯茶。 其实这银针茶,头一遍水最香,但是可惜有杂质,入口不纯。第二遍水最宜饮用。再添到第三遍、第四遍水的时候,比白开水的淡而无味也强不了多少了。 林柯从里面书房走出来。不用说,若蓝和两位警官的对答他都一一听在耳内。 林柯轻轻地说:"谢谢你。" 若蓝微微一笑:"何必用到这个谢字?" 林柯走过来,蹲到若蓝面前,将她的双手放在自己的手掌中。 他低下头,将面孔埋到她的手心里,有点哽咽:"对不起。" 何以则和小谢两位警官走出若蓝的家。 何以则问:"小谢,你怎么看?" "我感觉,她说的应该是真话。" 何以则点点头。见过的有罪的,无罪的,说真话的,说假话的人太多了,他们多多少少还能分辨出一些东西。 小谢犹豫了一下,才问:"队长,现在女孩子都这么出色了吗?" 何以则有点兴趣,看着他:"哦?怎么?" 小谢一一细数:"漂亮,有气质,能干,聪明,这些倒还罢了。居然还理智,公平,客观,恩怨分明。她本来不必说林柯那些好话。" 何以则又点点头:"现在的女孩子确实越来越不简单。" 小谢有点憧憬:"我希望自己以后也能找到这样一个女朋友,样样出色,什么事情都能处理得妥妥贴贴。" 刑警队像个大家庭,他们这帮人在一起一向言笑无忌,什么事都愿意摊开来说。 何以则失笑,拍了一下小谢的头:"你啊,小傢伙,还早得很呢,急什么。" 小谢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过一会儿,何以则收了笑容,才说:"即使那样的女子,也有人离开她。其实女孩子,还是柔弱一些好。太强韧太能干,衬得男人无地自容。" 小谢似有所悟。 何以则接着说:"而且,你看她表面如此,内心怎样,却不得而知了。" 他一路向停车场走去,一路对身边的小谢说:"就像我们看月亮,总是光辉皎洁;可是在月亮的背面一样有黑暗。不知道要经歷些什么才能磨练出那样的女子。即使如此,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恐怕还是一样会流泪。" 事事都是这样,在光鲜灿烂的背后,总有血有泪。 人人都有隐藏的一面,如何深究?又何必深究? 小谢恻然。想了想,终于说:"那还是算了。我爱的人,我不忍心让她吃苦。做人能干不能干不要紧,关键是要快乐。还是简单一点比较好。" 何以则赞许地点点头。 两位警官在停车场找到他们的车,从两边车门分别上车。何以则系好安全带,打火着车,准备离开这个地方。 何以则突然又想起若蓝。这个女子,总有某些地方让他觉得有些迷惑有些奇怪。 他慢慢地皱起眉头。 9、死者父亲 --> 若蓝从原晖给她的那个档案袋中抽出一页纸,仔细地看。 这页纸记录了雪儿的家庭背景和经歷。 若蓝抬头问林柯:"你知道雪儿的家就居住在本市吗?" 林柯点了点头:"她母亲早亡,父亲抚养她长大。" "你去过她家里吗?"
第18页 "这倒是没有。"林柯犹豫了一下,才接着说:"我也没带她去过我家里……总有些不方便。也许正因为这个原因,她也同样从来没让我去见过她父亲。我也不好要求。" 若蓝当然知道林柯所说的带雪儿回家见父母不方便,和她自己有关。只是装作听不懂。 若蓝拿起电话拨了一串数字,是资料上雪儿家中电话的号码:"……您是雪儿的父亲?……江伯父,您好,我叫苏若蓝,是雪儿的朋友。……我想去看望您,悼念雪儿。……好的。江伯父,再见。" 若蓝放下电话:"雪儿父亲约我明天下午三点在他家中见面。" 若蓝又抬头看了看日历,感觉有些奇怪:"明天既不是节假日,又不是周末。" 去江家之前,若蓝先去了一趟相熟的花店。 这家花店的老闆娘又年青又漂亮,待人热忱,招唿周到,而且对花束的搭配很敏感,即使是常见的花,经她巧手搭配出来,也别有一番风格。 老闆娘一看到若蓝,便满面笑容地招唿:"苏小姐,今天来些什么花?" 若蓝对悼念一点经验也没有,只好向老闆娘请教:"去悼念一个人,应该送什么花?" 老闆娘收了脸上的笑容:"哦,应该送菊花才是。葬礼上大多数用这种花,表达哀思,也显得对老人尊重。" "不,不,"若蓝摇摇头,"不是老人,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 "啊,"老闆娘低唿一声,脸上现出惋惜的神情。她指向一排白色的花:"既然这样,也不必拘于常理。其实白玫瑰、白百合、白菊花,都可以。它们都代表纯洁,纪念年轻的女孩子很恰当。" 若蓝看了一圈,下决定:"就是白色玫瑰吧。一打。配花你看着来。" 其实若蓝最爱的还是香水百合。只是百合太过芬芳馥郁,送给青春年华早夭的女子,总觉得有点讽刺。不如送不香的花,简单些。 老闆娘挑选出一些花,一边叫助手将花用细细的纱纸包起,一边轻轻地说:"真是可惜,那么年轻……" 都是年轻女子,物伤其类,所以分外感慨。 若蓝又委託老闆娘:"你能不能再帮我置办一个果蓝,种类丰富一些,贵重一些。我要带去给那女孩的父亲。" 老闆娘更是恻然。家有老父在堂,白髮人送黑髮人,该有多悲伤。 她立刻一口承担下来:"没问题,我弟弟就在旁边开着一家水果店。苏小姐,你在这里略等一等,我很快回来。" 若蓝坐在花店里,等助手包装花束,也等老闆娘去置办水果。 小小花店里沉沉浮浮的花香,五彩缤纷的花朵,分外美丽,……也分外悲伤。 剪枝的花朵,原比生在土里的、长在枝头的,更美丽一些。因为明知道不长久,所以看起来也分外妖娆。 这么美丽,怎么会长久呢? 这么美丽,又何必长久呢? 在若蓝的家中,永远没有绢花塑料花,永远都是剪枝的白色香花。不必长久,只需要美丽芬芳。 一会儿功夫,花店老闆娘已经拎着一只大果篮回来,果篮里装满时令名贵水果,甜橙、芒果、又红又大又新鲜的苹果……散发着淡淡清香。 老闆娘轻声说:"颜色鲜艷些,有香气的水果,老人会很喜欢。心情也会好些。" 若蓝感激地看她一眼。道过谢,付过钱,挽起果篮,抱起花束,离开了这家充满芬芳的小店。 若蓝开车驶入朝霞路。 这条路在城市的一角,远离市中心的喧嚣,但又普及了便利的交通。从这里驱车至市中心,不过半个钟头时间。即使乘坐公交车出行,也十分方便快捷。 由于临近着名的古代皇家园林,为了避免景观受到破坏,这里的住宅都是低层低密度,房屋与房屋之间间距很大,保证每户人家都阳光充足。 庭院里没有刻意的流水景致,但保留了不少原生的参天古树,还有大片大片在这个季节已经开始泛绿的草地。 迎春开得正盛,细小的金黄色花朵郁郁葱葱。桃树也正是芳菲时节,远远看上去好像一朵一朵粉白粉红的云霞。 最妙的是有几株不知何年何月种下的玉兰。看惯了城里新栽的矮小玉兰树,若蓝从来不知道玉兰原来竟可以长得如此高大,满树花朵,乳白的花瓣底部带一抹冶艷的红。微风拂过,不时有花瓣从树上落下来。 若蓝第一次发现玉兰居然还是有香气的。 若蓝从未想过在城市中还能有如此的世外桃源。 当然,她不至于幼稚到以为这一切都是天然免费的。要在都市里维持这样的自然风貌,不知道要消耗多少人力物力,这背后,必然要有庞大财力的支持。 若蓝疑惑地看了看手中的资料。上面记载,雪儿的父亲是一位外科医生。 原来医生这个职业竟然可以阔绰到如此地步。 若蓝在楼下通过对讲机与雪儿家里通话。然后楼门"嗒"地一响,打开了。 她走进楼里,发现这样低的楼层居然也安装了电梯。她搭上电梯直接来到顶层。 雪儿的父亲江医生已经打开门,站在家门口等若蓝。
第19页 江医生大约五十岁左右年纪,身材高瘦,头髮并没有白成一片,而是黑髮和银髮杂在一起,两鬓尤其白得多些,看上去儒雅大方。五官和雪儿并不是十分相像,但是神情依稀间还是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他的情绪控制得很好,但是脸容有淡淡的哀伤。 若蓝上前一步:"江伯父,您好,我是苏若蓝。" 江医生露出浅浅笑容:"苏小姐,你好。快请进吧。" 若蓝跟随江医生走进江家。 江家的客厅极为宽敞,而且光线明亮。南面的一面墙几乎都是落地窗,刚好对着院子里的满庭花树。春日午后的金黄色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晒得屋子里暖洋洋的。 四面是雪白的墙壁,家俱却偏偏用了极深、近乎黑色的核桃木色实木,式样朴拙,简单大方。 在简洁之外,随处偶尔装点着一些很具心思的小装饰,譬如沙发对面墙的架子上一排银相架,譬如沙发上鲜艷的鹅黄、翠绿色的针织靠垫,处处显示出主人是一个品味优雅、生活讲究的人。 若蓝将手里挽着的果篮交给江医生,低声说:"伯父,请节哀顺便。" 江医生将果篮接过来,有点感动:"苏小姐真细心,多谢。" 若蓝看看怀里抱着的白玫瑰:"这花,我想送给雪儿。不知道方便吗?" 江医生点点头:"雪儿的灵位设在她的房间里。苏小姐请跟我来。" 江医生引若蓝向屋子里面走去。若蓝这才发现,这屋子远比她想像的大,至少有四个房间。 江医生推开其中一间房间的门:"这就是雪儿的房间。" 雪儿的房间不像客厅那样以沉实优雅取胜,但是同样面积宽阔。 四壁贴着淡淡的粉色壁纸,壁纸印满花朵图案,玫瑰,蔷薇,康乃馨,矢车菊,令人仿佛置身花园中。 家具都是一式的白色。欧洲宫廷柱式单人床,上方有雪白的轻纱垂下来,十分娇美。床旁边的梳妆檯上,香水瓶、口红、面霜摆得整整齐齐。另一侧的衣柜上镶着巨大的椭圆形镜子。床对面是一张四角雕花的书桌和相配的椅子,桌上文具齐全,几本书码得整整齐齐,居然还有一台新款的笔记本电脑和家庭式印表机。 雪儿在家里生活得简直像个小公主。 房间里一股幽幽的香气,如一缕细细丝线,将人灵魂儿吊在半空中。 江医生轻轻地说:"这里的一切都保持雪儿在家里住时的样子。" 只是书桌上原有的东西都已经移到靠左边的一侧,幸好书桌宽大,并不觉得如何挤逼。书桌正中摆着镶黑边的镜框,里面是雪儿微笑着的美丽脸庞。 若蓝向雪儿的遗像鞠了三个躬,将手上的花束放在桌上,默哀片刻。 若蓝抬起头,默默跟随着江医生回到客厅。 江医生捧出茶来,是碧绿的龙井。 若蓝喝着茶,正好有机会问她昨日以来一直萦绕心头的疑问:"伯父今天不需要上班吗?" 江医生笑笑:"我是外科医生,现在并不出门诊,只在医院有重大手术时我才会去医院。这些手术,一般都是预约的,提前安排好时间。" 若蓝点点头。原来如此。 "而且,雪儿的死对我的精神造成了不小困扰。外科医生,心定手稳是最重要的。所以最近我也和医院打过招唿,手术排得越少越好。" 若蓝不难想像,爱女横死,给这位慈父带来了多大的打击。她连忙转换话题。 "有其他朋友来看过雪儿吗?" "没有,苏小姐你是第一位。" 若蓝心下有点不以为然。即使是人走茶凉,也不见得非要到这个地步。可见平常交往无论多么好上加好,其实不过是人情冷暖。 "我早该来探望伯父。可是雪儿很少谈到家庭的情况,我们这几个朋友都没来过,也没见过伯父,贸然来又怕有点冒昧。" "是。雪儿性格有点孤僻,几乎从来不带朋友回家,我对雪儿的朋友也了解不多。完全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和什么人来往。" 江医生有点无奈。其实这大概是所有为人父母者共同的心头伤。 "大概是因为葬礼没有举行,朋友们都不知道该如何上门,也怕打扰伯父不方便。"若蓝安慰江医生。 江医生点点头,也接受了这个说法:"警方说由于尸体检验的需要,还不能下葬,还需要等时间。" 和医生谈这样的话题真是轻松许多,职业的需要,让他们看惯生死,所以虽然是至亲,在悲伤之余仍然可以进行理智的交谈。 反而是若蓝,和雪儿的父亲谈论雪儿的葬礼,有点不安。 若蓝抬头望望四处:"伯父您家里真舒服。这么大的房子,不需要有专门的人来打扫整理吗?" "没有请保姆,钟点工隔日上来打扫。我和雪儿两个人住习惯了,家里有外人反而不舒服。只是雪儿不在了,以后就留下她老爹独自一个人……" 江医生的语气渐渐转为凄凉。 若蓝连忙又换别的话题:"雪儿工作后好像一直住宿舍,以前也不常回来吧?" "是啊。雪儿说,单位常常要加班,住得离单位近比较方便。"
第20页 "不过周末雪儿总会回家陪伯父的吧?" "哪里。只是偶尔回来,通常还是需要再三打电话催促才肯答应。" 周末的时间,雪儿总是和林柯在一起吧? 长成的小鸟总是急于离巢,完全不记得幼小时如何受到父母的哺育。今时今日,能记得"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的已属异数。 "伯父有没有去雪儿的单位宿舍,收拾雪儿的遗物?" "没有。等到这件事了解,经过警方允许,我会委託她的同事将有用的衣物捐到慈善机构去,其他的随便怎么处理都可以。有什么东西值得取来留念呢?人都已经不在了。" 这份疏爽这份看得开,真真令人折服。 若蓝看着江医生,有点佩服:"怪不得雪儿气质闲雅,原来遗传自伯父。" 江医生被若蓝一句话逗笑,几乎驱散了愁容:"苏小姐如此会讨老人喜欢。" "伯父哪里是老人?您态度开明,身体健康,有自己的成功事业,连年轻人都比不了。" 律师并不是白当的。若蓝当然是存心令江医生开心。 江医生终于哈哈大笑。 只是笑过之后,他依然愁眉不展,长嘆一声:"如果雪儿像苏小姐这样机灵,今天大概也不会……" 10、shalimar --> 江医生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若蓝察貌辨色:"雪儿可是有些地方让伯父不满意?" 江医生再一声长嘆:"儿女长大成人,能让父母遂心顺意的又能有几个人呢?还不是由着自己性子,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是雪儿一向是个乖女孩。" "女儿长大了,总有些狂蜂浪蝶挥之不去。远不如小的时候乖巧可爱。" 若蓝意外。她一下子想到雪儿衣柜里出人意料的艷装和那堪称贵重的首饰。 江医生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站起身,带若蓝去看墙边架子上的银相框。 他指指其中一个:"你看,这是雪儿不满周岁的时候。那么小,雪白的脸孔,乌熘熘的头髮和眼睛。所有人见了都夸是美人坯子。逗她笑就笑,还有两个小小酒窝,可爱极了乖极了。" 那时候的照相技术比现在差得远,可是仍然能看出那彩色照片里的小女婴有一头乌黑浓密的头髮,精緻的五官,无邪的笑脸。 这架子上的照片都是江家的家庭照片。雪儿的成长经歷几乎都看得出来:她穿着小小水手装,应该是在上幼儿园;繫着红领巾,肯定上小学了;梳着两条乌黑的辫子,看年纪是该升中学;穿着学士服,戴着学位帽,啊,大学毕业了。 若蓝的目光又转向架子上最大的一个相框。那是张黑白照片,里面一个美丽的少妇温柔地笑着。照片下角还有一行娟秀的小字: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樑上燕,岁岁长相见。 呵。 看见若蓝在看这张照片,江医生伸出手去,爱惜地抚摩这相框:"这是亡妻,雪儿的母亲。" 若蓝点点头:"猜得出来。雪儿和伯母非常相似。" 江医生有点感伤:"她留下来的照片不多。这是她生雪儿之前照的。她死于难产。" 若蓝再去看那照片,心中又有了不同的感受。 这个照片里永远年轻美丽的女子,并没有实现她的愿望。 三愿如同樑上燕,岁岁长相见。 许多人都没有实现他们的愿望。 从亡女说到亡妻,江医生疲态尽露,脸上的皱纹似乎都明显了许多。 若蓝实在不忍。青年丧妻,晚年丧女,面对这样一位长辈,她如果想知道更多的事,就得继续套话,屡屡提起他的伤心事。 若蓝心底嘆息一声,决定结束这次拜访。 "伯父,您今天也累了。我先告辞,您休息吧。" 也许确实感觉到身体和精神都很疲惫,江医生也没有挽留她:"苏小姐,谢谢你来看雪儿。有空再来。" 电梯刚下了一层,就"叮"地一声停下来。 走进来一个穿宝蓝套装的少妇,拎一只袋子,沉默地站在若蓝身边。 少妇身上的香气瞬间充满电梯整个狭小空间。和雪儿房间里的香水是同一个牌子。只是大概喷得太多,香气太过浓郁,不及房间里的香气幽深,反而落了下乘。 若蓝心里暗暗嘀咕:什么时候这个香水也成街香了?人人都在用。 若蓝正抬头看电梯上方显示的楼层在一个个变化,那少妇突然开口:"这位小姐,你来看江医生?" 若蓝一怔,转过头看她。 说是少妇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准确。这个女子头髮烫成最时尚的款式,只留到颈部,烫出的大卷拢在耳后。面孔上画着极精緻的妆容,细细的粉贴在脸上,完全看不出年纪。说她是三十来岁,也不是不可以,说是四十多岁,也很有可能。身材保持得不错,把一套宝蓝色的套装穿得大方美观。 这时电梯已经到了一层。若蓝走出电梯,那少妇也跟着出来。 出于礼貌,若蓝点点头:"是,我来拜访江医生。我是他女儿的朋友。"
第21页 "哦,雪儿的朋友。" 这少妇语气如此熟络,若蓝不由暗暗纳罕:她究竟是什么人? 看出若蓝的疑问,那少妇笑笑:"我是雪儿的阿姨,她母亲是我的姐姐。" 若蓝仔细看她,眉眼果然与江医生亡妻的照片以及雪儿有三分相似,只是在脂粉的遮盖下,不那么明显。 "我叫薛佳容,我姐姐的名字是薛佳宜。雪就是薛的谐音,所以雪儿才叫雪儿。" 这时若蓝已经走出江医生家所在的楼,向这个住宅小区的东门走去,她的车停在东门外的停车场。 薛佳容也跟在她旁边,往那个方向走。看见若蓝看她,举举手里的拎袋:"我去扔垃圾。" 一路走,她一路跟若蓝搭讪:"这位小姐,怎么称唿?" "苏若蓝。" "苏小姐和雪儿很熟吗?" "大学里我比她高三级,那时候认识的。" "苏小姐做哪一行的?" "我是个律师。" 实在受不了这样盘问式的对话,若蓝抢着问:"您也住这里?" "是啊,我就住江家楼下。离他们父女俩近些,大家方便照应。" "您今天休息?" "不是。自从雪儿不在了,只要老江没手术要做,我就会时不时早点下班回来,陪陪他说话解闷。" "江医生是很懂得享受生活的一个人。一定很有成就,才能这样自由安排自己的时间。" 薛佳容有点纳罕地看着若蓝:"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在胸外科这个方面,老江是本市首屈一指的名医,给许多大人物动过手术。现在受聘于一家私立医院,请他做个手术,酬金动辄五位数字,即使这样,也要提前很久预约。最近只是因为雪儿的事,才慢慢减少工作安排。" 薛佳容语气有些骄傲。 若蓝没想到江医生成就如此显赫。 她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我之前确实不知道。您真了解江家。" "当然。雪儿差不多就是我看着长大的。"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小区东门门口。 若蓝礼貌地说:"您去扔垃圾吧,我这就走了。" 薛佳容和蔼客气:"苏小姐,常来坐坐。雪儿的朋友,我们一向都欢迎。" 薛佳容站在那里,看着若蓝身影渐渐远去,嘴角慢慢慢慢浮现出一个笑容。 若蓝一边走一边冷笑。 扔垃圾?鬼才相信。 薛佳容拎着的袋子,齐崭崭新净净,明明是从商店刚刚买东西带回来的购物袋。 再有,从她家那楼到小区东门这一路,至少经过两个垃圾桶,可是她看都没看一眼。 敢情以为别人都是傻子? 她的出现不过是刻意在向别人宣布,她在江家的地位有多特别,她不是外人,想打江医生主意的女人还是趁早识相点地打退堂鼓为妙。 若蓝走到停车的地方,一怔,立刻停住脚。 昨天刚刚见过的那位何以则警官正站在她的车旁边。 "何警官,你好。"若蓝微笑着招唿一声。 何警官也报以微笑:"我的名字是何以则。" 这个人,算不得英俊,整个人似乎有点散漫,但是一笑起来感觉就完全不同了。那笑容像这春天里的阳光,让人感觉温暖舒服。 若蓝点点头:"我记得。"又问:"小谢警官呢?" 何以则向那边一指:"他在车里。" 这是巧遇吗?若蓝心里多少有点数。 若蓝开门见山:"何警官,你是来见江医生,还是来找我?" 何以则看着她:"我本来是来见江医生,但是看见你的车在这里。所以在等你。" "你现在要去见江医生吗?" 何以则摇摇头:"不用了。那件事可以交给小谢去办。" 若蓝又笑了:"那咱们是在这里站着谈,还是回市区再说?" 何以则十分沉着:"如果不打扰,我希望搭苏小姐的车回市区。" 若蓝打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好,何警官请上来吧,咱们边走边说。" 车子驶上大路, 何以则并没有着急说话。他望向车窗外,欣赏春日景色,由衷赞嘆:"这里的环境真是不错。" 若蓝点点头:"是啊。坐看红树不知远,行尽青溪忽值人。简直就是桃花源的再现。" 真奇怪,这两个人明明刚刚认识,彼此的立场也模煳不清,偏偏对话自然随性,在对方面前十分放松,仿佛多年的老友。 "什么香气这么好闻?"何以则深深吸口气,突然发问。 若蓝仔细辨别。 "不,不是来自外面的花香。" 刚好路口一个红灯。若蓝停车,低下头细细寻找。 当然不是若蓝自己的香水。今天来悼念雪儿,拜访雪儿的父亲,若蓝打扮十分简单朴素,容易获得长辈好感,根本就没有用香水。 那是什么呢? 呵,找到了。 是雪儿房间里抑或薛佳容在电梯里的香气,不知怎么,沾染在若蓝身上。这样缠绵的香氛,若隐若现,若即若离,认真追究反而不易闻到,不经意间却又察觉一丝痕迹。
第22页 照说,用香氛到达最高境界,便应该如此。 "shalimar。" "什么?"何以则没听明白。 红灯转为绿灯,若蓝发动车子。 若蓝轻轻地说:"shalimar是梵文,意为爱的神殿。传说印度大帝沙杰罕为了爱妃泰姬,建造了许多美丽的花园,在这些花园里,沙杰罕与泰姬携手漫步,倾诉爱意,在这个他深深迷恋的女人眼中,他发现了另一个更美丽的世界。这些留下俩人足迹的花园,就被命名为shalimar。这只香水shalimar,中文名译为一千零一夜。" "啊,想不到一只香水竟有如此旖旎的故事。"何以则似乎也被深深感动。 若蓝颔首。 "何警官,你来找江医生有要事?"若蓝转入正题。 "我是来通知江医生,解剖和检验已经完成,雪儿的尸体可以领回去安葬了。" 若蓝嘆口气。可以准备葬礼了。这个消息对那个悲伤的父亲来说,不知道可不可以有点安慰。 "何警官,那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呢?" 何以则也不拐弯抹角:"你是去拜访江医生?" "一个朋友去世,拜访她的家人,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似乎昨天还有人说,去世的那个人其实也算不得她的朋友。"何以则也有点幽默感。 若蓝嘴角带一个浅浅的笑,没接话。她知道他还有话要说。 "似乎你还去了江雪儿的宿舍,见过她的室友刘晓虹。" 若蓝终于开口:"我相信我并没有触犯法律。" "是,你没有触犯法律。你是律师,这方面你很清楚。但是,若蓝,你在找什么?在扮演福尔摩斯吗?" 何以则直接称唿她的名字,虽然语气严峻,但是无形中已经将两个人的距离拉近不少。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真相?真相是一个女孩已经被杀!"何以则的语气略见激动。 "你们调查过我,应该知道我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何以则摇摇头:"你太天真了,把捉兇手看得太简单。" 他这样说她,若蓝也不动气:"我知道。我会非常小心。" 何以则凝视着若蓝:"追查谋杀案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语气不是不诚恳的。 若蓝渐渐感动。 她正想说什么,手机先响起来。 若蓝一手扶住方向盘,一手接听:"您好,我是苏若蓝。……啊,是吗?……好的,没问题。半小时后到。" 若蓝收起手机。 "何警官,真对不起。我的老闆找我,说有急事。我必须回事务所一趟。" "你不是在休假吗?" "没办法,拿老闆的薪水,当然听差奉命。别说我还在本市,就算不在,老闆一通急电,怕是也得坐飞机赶回来。" 何以则也有点无奈:"那好吧,在这里停车就可以。我让小谢来接我。" 若蓝在路边停车。 何以则打开车门,走下车。 刚走了几步,他又转身回来,一手扶住车门,俯下身,态度恳切:"听我的话,收手吧。不要再一个人追究下去。把这件事完全交给我们。" 11、离去 --> 若蓝走进事务所,前台的接待小妹看到她有点惊讶,招唿:"苏小姐,你怎么回来了?" 因为还在休假,虽然是去拜访了江医生,若蓝也打扮得比平常上班时要轻松休闲些,因此心情也松弛。她平时和这前台小妹关系也不错,此时扮了一个愁眉苦脸的鬼脸:"老闆叫,上天入地,出生入死,也得回来。" 小妹嘻嘻地笑:"是老闆找啊?那快去,谁敢让老闆等?" 若蓝往办公区里面走,一回头,却发现小妹还在盯着她的背景看,看见她回头,急忙低下头去,整理桌上的东西。 若蓝嘀咕:"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怪了。" 可是这一路往老闆房间走,又遇到两个同事,态度都是同样的诡异:看见她先惊讶地打个招唿,然后目送她。 若蓝心里越来越疑惑。 她敲敲老闆的房门,里面传来老闆的声音:"请进。" 若蓝推开门走进去。 这华裔老头还是那么精神,看见她进来,十分高兴:"苏,你来了,坐。" 若蓝坐下,等待老闆发话。 "苏,你上次完成的赵女士的案子,做得非常好,她很满意。" 若蓝盯着老闆看,不知道他说的究竟是正话还是反话。 客户满意了,不见得老闆就满意。若蓝替赵女士将前夫那边摆平,根本没用上庭,省事是省事,但是事务所拿到的报酬必然少一大截。开庭、打上一年半载官司是什么价钱?和解又是什么价钱? 顺得郎情失妾意。老闆再通情达理,也不是开慈善机构的。 仿佛看出若蓝心中的疑问,老闆拾起桌上一张支票,递给若蓝:"这是赵女士今早叫人送上来的。你看看。" 若蓝接过支票一看,就是一怔。 完全是按照出庭打官司的价钱付的,而且多一成。
第23页 老闆将身子往椅背一靠,满意地说:"还有,她聘请我们做她公司的法律顾问,下周就正式签合同。" 怪不得老闆这么高兴。 若蓝也笑了。这赵女士,真会做人。 老闆又说:"苏,这次你立了功。我会发奖金给你。" "谢谢老闆。" 若蓝当然也高兴。没有人会觉得钱咬手。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她还在休假呢,老闆总不会还有工作派给她。 "苏,"老闆叫住她,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沉吟。 若蓝看着他。 老闆终于开口:"苏,你知道吗?原也请了假。今天晚上的飞机。" 原来,这就是那些同事态度诡异的原因。 "去哪里?" "法国,普罗旺斯。他说,这时候是那里一年最好的季节,到处都是花香,找个山坡树荫睡上一觉,即使不再醒过来都是好的。" "那他手头上的案子怎么办?" "他把那件硫酸伤害案交还给我,说这种案子不愿再接,让我另外找人替他。"老闆也很无奈。 大概也就是原晖,事务所里没有几个人敢这么回绝老闆。 "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他说,也许一个月,也许一年。这人,是看准了我拿他没办法,才这么不负责任地熘走。"老闆忿忿不平。 若蓝慢慢点点头:"能休息一阵,也好。这段时间他确实做得太辛苦了。" "原不是一个人走的。"老闆看看她,"高静也随后请了假。" 原来如此。 高静原本就十分仰慕原晖,只是一直以来,原晖的眼睛里都容不下其他的人。她也只得跟在他身旁当一个小小的配角,只要能帮得上他就很快乐了。现在,也该是她做主角的时候了。 若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是吗?真为他们高兴。" 老闆倒好像有些痛心疾首:"苏,你知道的,我一向喜欢你和原。你现在去机场找他,还来得及。" 老好老头。 若蓝笑了笑:"我和原晖,一直都是普通同事的关系。他带我入行,我感激他,尊重他。他能生活得好,我祝福他。" 她站起身:"不过,我还是谢谢您。谢谢您的关心。" 若蓝伏过身去,在这个小老头红红的面颊上亲了一亲,转身走了。 车行驶在路上。车窗开着,风扑扑地吹到若蓝的脸上来。 原晖走了。 他们都一样,在她的生命中,像水面上的一只轻舟,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就可以登船而去,但是风急水紧,船已经脱离岸边,滑过水面,去到天尽头,再也不留痕迹。 若蓝悄悄的落下泪来。 中达广场。 这是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段最好的写字楼之一,而且这里的写字楼只租不售,每年的租金都是天文数字。能在这里安身立命的公司,都绝不简单。 雪儿生前服务的奥信公司就在这里,而且占了c3座的整整三层。 若蓝借着电梯里的镜子照照自己。她今天完全是一个出去见人的律师打扮,浅灰色收腰西装外套,同色配套的及膝裙,平跟鞋。长发在脑后挽一个髻。淡淡化过妆,拿一只公事包,大方端庄。 她没有时间伤感身世。有些事,就像眼泪,无法控制。她还有太多重要的事要做。 若蓝来到十二层,向前台提出要见财务总监赵振华先生。 赵总监的秘书小姐迎出来,上下打量她:"这位小姐,您要见赵总?" 若蓝满面笑容:"是,我是一名律师,找赵总有事。请安排。" 若蓝递过去一张名片,那秘书接过去看一眼:"对不起,苏小姐,赵总时间很忙,您没有预约,他没有时间和您会面。" "我为江雪儿的事而来。希望赵总能临时拨空给我。" 听说是为了雪儿,这秘书小姐神情有些软化:"原来是为了这个……" 但是想一想,她还是态度坚决:"真是对不起,苏小姐,我确实没有办法。雪儿的事,赵总该说的都和警察说过了,他不想再因为这个受人打扰。" 若蓝有点焦急。这还没见到正主儿,已经被连连拒绝说不。可是一时间,还真想不到什么办法。 正在若蓝踌躇的时候,身后的电梯门打开,一个人从电梯里走出来。 若蓝背对着电梯,但是秘书小姐正对电梯。她看见这个人,连忙出声招唿:"二小姐,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我哥哥。他说今天公司里开会,他一天都会在公司。" 好熟悉的声音。若蓝不由自主转过头去。 原来却是熟人。来的这个人正是若蓝最近刚刚帮助她获得前夫公司控制权的赵女士。 赵女士一见若蓝,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握住她的手:"苏小姐,你怎么到这儿来了?真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你。" 女秘书见状,笑道:"原来苏小姐和二小姐是熟人。怎么不早说?请进来坐。" 女秘书将若蓝和赵女士让到会客室里坐,又殷勤地问:"苏小姐喝些什么饮料?"
第24页 若蓝还没答话,赵女士先笑着说:"苏小姐不喝咖啡,喝绿茶的。我也来杯绿茶吧。" 女秘书答应一声,出去泡茶了。 若蓝有些好奇:"赵女士,你和这家公司的人很熟?" 赵女士笑道:"别叫我赵女士了。我叫赵淑华。既然比你大几岁,你叫我赵姐好了。我叫你若蓝。" 她又关切地问:"你来这里又是来办什么公务?" "我来见这家公司的财务总监。结果吃了闭门羹。" 赵淑华"啊"地一声笑出来:"真是大水沖了龙王庙。赵振华是我哥哥,我今天也是来看他。" 若蓝有点惊讶,笑着说:"这么巧。" 这时女秘书进来,将两个茶杯分别放在若蓝和赵女士面前。 赵女士跟她说:"丹丹,你去看看我哥哥开完会没有。我有事找他。" 女秘书答应一声:"好,二小姐,赵总开完会我来通知您。" 又向若蓝礼貌地点点头,推门而去。 若蓝拿起茶杯喝一口。真是好茶,满口清香。也许是这家公司待人接物有礼,客人上门都有好茶喝。更可能她完全是叨了赵女士的光。 若蓝看看赵女士。才几天光景没见,赵女士给人的感觉已经完全不同。以前眉眼间总带有淡淡愁容,现在已经被一份自信开朗代替。衣着和妆容变化不大,但是没了以前那股子紧绷绷的架势,姿势放松舒泰。 这样看来,她一定是对目前的生活状态非常满意。 若蓝由衷地说:"赵……姐,看到你真是太好了。" 赵女士完全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有点感动。她是真关心她。 "其实我本来想去事务所亲自感谢你,但是接电话的小姐说你已经休假,又不能透漏你的私人电话。真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遇到你。" "赵姐说的哪里话。那是我份内的工作。" 赵女士摇摇头:"我在商场里打滚这么多年,有些事情我还看得明白。一般律师,肯定恨不得我和他的官司打上三年五载不罢休,可以悠哉悠哉地赚律师费。你不一样,你是真心为我好。" 若蓝觉得不便接话,微笑着喝茶。 赵女士目光充满感激:"这官司一天不结,我就一天被绑着,不能动弹。你帮我从那枷锁里解脱出来,放我自由。" 若蓝不习惯听太多感激话,连忙岔开话题:"赵姐,你最近过得好吗?" 赵女士由衷地说:"不可能更好了。我刚刚发觉,外面的世界多么有意思多么精彩,亏我还困在那个小小牢笼里自怨自艾了那么久,为了那个男人寝食不安,现在看来,真是太可笑了。" 赵女士想了想,突然又笑了:"甚至连他还回来找我,要求復婚。说忘不了我,还是觉得我对他最好。" 若蓝挑挑眉。 那李先生行事真是出乎意料。不过细想想,也算人之常情。人财两空之后,终于念到结髮夫妻的好处。可惜世上却并非事事都能顺他的意。 果然,赵女士冷笑:"只是他的如意算盘未免打得太好了。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容易被花言巧语矇骗的小女孩。我现在生活有什么不好?復婚?我还真是寿星服毒,自寻死路呢。" 赵女士看看若蓝,又有点不好意思:"你看我,总是把自己这点事说个没完没了。" 若蓝连忙说:"不,不,我真的很高兴。太高兴了。" 赵女士了解地拍拍若蓝的手。 "对了,若蓝,你来找我哥哥有什么事?" "为了江雪儿的事。" 赵女士毫不掩饰她的惊讶:"雪儿我是见过的,一个挺漂亮挺文静的小女孩。听说前几天出事了。" "正是。我想了解一下雪儿在公司工作的一些情况,不知道赵总能不能帮到我。" "可是,若蓝,你和这件事又有什么瓜葛?" 若蓝犹豫一下,还是决定说实话。 "雪儿的男朋友林柯,委託我办这件事。现在在警方那里,林柯的嫌疑最大。他要我帮他洗清嫌疑。" "但是还没有立案公诉,他怎么会想到找律师?而且,若蓝,我听说你也从来不办这类刑事官司。"赵女士有点不解。 若蓝低声说:"我和林柯……认识很久了。他是我大学时的同学。" 明敏如赵女士,立刻明白过来,居然有点感动,又有点感喟:"所以你仗义援手,替他出头办这件事?" 这时女秘书丹丹进来:"二小姐,赵总开完会了,您可以去见他。" 赵女士站起身,对若蓝说:"若蓝,你先在这里等等。你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若蓝一个人坐在会客室里。 她喜欢赵女士,能从那样缠绕不清的心结里解脱出来,有相当的智慧。她多希望自己也能像她那样。可是…… 赵女士很快出来,笑着对若蓝说:"你去见我哥哥吧。我先走了。回头等你有空我再约你出来吃饭喝茶,咱们慢慢聊。" 她摆摆手,走出去了,背影潇洒无比。 12、财务总监 --> 单是这间办公室就足有三十平方米,而且旁边还有一扇门,看来是与办公室相连的私人休息室。胡桃木的书柜、书桌,真皮转椅,宽大的客用沙发,大理石地面整洁庄重。
第25页 若蓝进来时,赵振华正面向窗户站着。 窗外是这个城市最繁华的一条街道,无论是白天黑夜,总是不休不静,车如流水马如龙。 听见女秘书引若蓝进来,他转过身来,迎上前。 赵振华五十岁左右年纪,脸容清隽。深灰西服套装,浅灰领带,衣饰搭配让人见了觉得说不出的舒服。腰背依然挺拔,身段维持得很好。到底是大公司里面握有实权的人物,举手投足之间有一股威严气势。 他伸出手:"我是赵振华。苏小姐,你好。" 若蓝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这双手宽大稳定有力,手掌温暖。 "苏小姐请坐。请喝茶。" 女秘书静静地退出去,室内只留下赵振华和若蓝两个人。 "我听淑华说过,苏小姐帮了她很大的忙。" 若蓝笑笑:"份内事。" 赵振华摇摇头:"淑华是我小妹,她的事就是我的事。苏小姐帮了她,我非常感激。所以苏小姐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好了。" "多谢赵总,那我就不客气了。您大概已经知道我的来意了吧?" 赵振华颔首:"你是为了江雪儿的事来找我。" "没错。请问,雪儿什么时候来公司工作的?" "大概快一年了。" "她在公司负责哪方面工作?" "公司全体人员日常办公费用的小额报销,票据整理,以及部门日常支出的统计。" "她是否有可能接触到大宗钱财,或涉及一些公司内部的秘密?" "这个可能性不大。在我们公司,各人的职责划分很明确。江雪儿只是这些票据的经手人,真正审核的工作并非由她承担。" 赵振华说得很含蓄。实际的意思是,雪儿在公司里只是个普通的小职员。 "雪儿的工作表现如何?" 赵振华淡淡笑了一下:"中规中矩。只是有时心不在焉,难免有些小纰漏。" "雪儿与其他同事相处如何?" "还算好。江雪儿比较内向,并不与其他同事过于接近。而且她对工作没有野心,每日上班准时来下班准时走。" "听说大老闆的公子对雪儿垂青?" "呵,天阳那小子,"赵振华笑起来,"他总是这样,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整天没个正经。漂亮,出手大方,对女孩子很有一套,公司里许多女孩为他倾倒。有一天他来找我,正好遇到雪儿。雪儿对什么都淡淡的,他反而有兴趣。不过这小子对什么事都只是三分钟热度。他应该和这件事没有关系。" 若蓝笑笑:"赵总说没关系,那一定是没关系。看来赵总很了解霍公子。" "我是看着天阳长大的。我和他爹三十年前在美国就是同学,后来回国一起创业。他们一家我都很熟悉。" "怪不得,这公司原来也是赵总一起打下来的天下。怪不得有今天这样的局面。" 谁不爱听好话?在赵振华心里,对这个年轻女律师的好感度又提升了一大截。 他笑着看着若蓝:"苏小姐可真会说话。" "三十年前能出国,可太不简单了。" 想起当年事,赵振华有点感慨:"是啊,是不太容易。" 他当然是付出过代价的。 "国外生活,相当清苦。" 他点点头:"奖学金不多,还要想方设法省点钱寄给家里。有时候煮一锅汤吃足一星期。" "不知道赵总在国外读哪一科?" "计算机。" 若蓝笑出来:"原来赵总还是我师兄。我上大学的时候也是读这一科。" "哦?"赵振华有些意外,上下打量若蓝一番。 "真没想到,苏小姐改行也这么成功。" "在赵总面前,真是小巫见大巫。" 赵振华呵呵笑:"可是你们还年轻。" 若蓝忽然想起雪儿,有点黯然。是,她永远不会老了,永远都这么年轻。 赵振华似乎也一样,神色一黯,别过头去。 若蓝振作精神,又想起来问:"雪儿的私人情况赵总可了解?" "不,我们公司很少关注员工的私人生活。" 可是他又想了想,从抽屉里找出一只文件袋,递给若蓝。 "这是雪儿初进公司时,登记的个人情况。这在公司是例行公事。后来雪儿出事后,我特意从公司人力资源部调过来的。" 这些资料,其实对若蓝来说并不重要,她早就拿到了更多更全的资料。但是她还是道了谢,接过来。 一位老闆,如此关心手下员工,似乎过于殷勤。 "赵总对雪儿印象如何呢?" 房间里好一阵沉默。 这位手握重权的财务总监本来一直是个守口如瓶的人物,这么多年在商场上纵横不败,人家都说赵振华沉稳持重,什么事交给他是不会错的。可是今天,和这个女郎的谈话说起他的当年事,他的思绪一下子飞出好远。 赵振华有些松弛,身子向后缓缓靠在沙发上,仰头望着天花板,表情有点恍惚。他开口说话了,低低的声音,仿佛并不是在向对面的若蓝诉说:
第26页 "雪儿初来报导的那一天,看到她,我震惊极了。 "雪白的皮肤,长长的乌黑的头髮,有些羞怯的笑容。不说话时,大眼睛里面也像有千言万语。 "我二十岁时考到公费奖学金出国。当时我有一个小女朋友,她也有这样一双眼睛。 "我向她告别的时候,也是一个这样的春天,一树的花。花下,她在等我。我说我要走了。 "落花如雨,她抬眼看我…… "我自幼家境贫寒。读书,是我唯一能找到改变我和我的家庭命运的方式。能出国深造,对我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不能放弃。当时的我,确实认为出国读书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事。 "那个时候,没有网际网路,电话对穷学生来说是奢侈品。我拼命埋头苦读,唯恐落在人家的后面,连静下来写封信的时间都很难找到。慢慢地,我和她断绝了音讯。 "后来,我再也没见过她。 "可是我没想到,三十年后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又看到这样一双眼睛……" 赵振华声音越来越低。 他突然一震,仿佛甦醒过来:这里并非春日的山坡,而是他的个人办公室,其间是无法逾越的三十年岁月。 他自嘲地笑了笑,嘴角无尽苦涩。 若蓝没想到会听到他这样的内心独白,出乎意外。可是在她心里,并不见得同情他。 看,人生就是这样,想要什么,必须得拿另一件去换。 但是无意中触及别人的另一面,若蓝有些尴尬。 她站起身:"赵总,今天打扰您太长时间。我该告辞了。" 赵振华举止仍然彬彬有礼,亲自将若蓝送到门口。 他转过身,坐回办公桌前的椅子里,深深嘆口气。 他说得太多了,一时忘形。不过他并没有后悔,只是觉得疲累。 正在这个时候,他身后私人休息室的房门打开了,一个桃红色身影闪进来。 "真没想到,堂堂的赵振华居然还这样儿女情长。"桃红身影的女子冷笑着说。 如果若蓝在场,她一定能认出来,这打扮入时的女子正是日前拜访江医生时见过的薛佳容。 赵振华霍地回头,怒容满面,厉声说:"你为什么躲在里面偷听?" 薛佳容心头一震,但是脸上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我又不是成心的。我来找你,你还在开会,所以我就在里面等。结果你刚进来,你妹妹又来了,她前脚走,那个女孩又来了。我也不能出来。你们说话,你以为我想听?可是钻进我耳朵里,不想听都不成。" 赵振华强自按捺怒气,压低声音:"不许把听到的说出去!" 薛佳容走到赵振华身后,双手按在他肩上,轻轻地揉捏着,柔声说:"你不让我说,我当然不说。我听你的话。" 她给他按摩着肩膀,这是往日里他最喜欢的。工作之余让她这么捏捏按按,就觉得舒服轻松许多。 "你对我还真不错,对那女孩这么推心置腹了,都没告诉她雪儿是我介绍进公司的。不过呢,即使你说了我也不在乎。" 过一会儿,她又吃吃地笑:"没想到啊没想到,原来你对我那外甥女儿这么有感情。如果她不是这会儿死了,怕过段时间,我的位子都要让给她了。" 赵振华的脸色越变越难看。可惜薛佳容站在赵振华身后,并没有看到。 薛佳容自顾自地说下去:"幸好没被我那姐夫知道。他把这个女儿疼得什么似的,要是让他知道了你的心思……" 赵振华勐的站起来,甩脱薛佳容的手。他转过身面对着薛佳容,脸色铁青。 "你不要以为人人都像你的心思一样!" 薛佳容先是一惊,然后冷笑:"哦?我的心思怎么样?你的心思又怎么样?"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吗?你一心想嫁给你姐夫,却觉得雪儿那孩子碍眼,哄她搬出家里住。现在你倒高兴了,不知道是谁除去了你的眼中钉。" 薛佳容会错了意,以为赵振华是因为她和江医生的事藉机发火。 她露出娇媚的笑容,凑上前去:"振华,你吃醋了?可是你又不能跟我结婚,我总得找个归宿啊。" 赵振华嫌恶地甩开她:"随便你怎么想,和我无关。" "振华,你是不是烦我了?"薛佳容适时地露出一些幽怨。 赵振华面无表情,冷淡地说:"你跟我太久了。咱们还是分开的好,你也可以有更好的归宿。" 薛佳容怔在当地,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 赵振华又坐下来,抽出支票簿,刷刷刷填写,撕下一张来,递给她:"这个给你。房子和房子里的东西都归你。" 语气坚定,不庸质疑,就像他在董事会上坚持自己的决定那样。 薛佳容下意识地接过支票。那上面的分手费是一个让她不可能不满意的数目字。 她跟了赵振华这么些年,当然知道他一旦有决断,意志会多么坚定。她也迅速恢復冷静,将支票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她不会和钱作对。 薛佳容抬起头,脸上没有了刻意的笑容和撒娇的表情,看起来反而端正秀丽许多。
第27页 "谢谢你,赵总。" 称唿的改变,让赵振华知道她已经接受了这一切安排,暗暗松口气。 他并不怕她闹,但是能省些麻烦总是好的。 薛佳容手放在门把手上,正要推门离去。又停下来,转过头,语气平静地说:"但是,你错了。雪儿不是我怂恿离开家的。而且她毕竟是我的外甥女,她母亲是我姐姐,我对她的死也一样难过。" 赵振华动一动嘴角,刚想说什么。 可是这个女子已经推门走了。 13、刑警队长的劝告 --> 若蓝从衣柜里翻出一条黑色吊带真丝裙。 去年年末,事务所要开庆祝晚会。当时若蓝刚从外地出差两个月回来,急匆匆地就要准备晚会的服装。走了好几家商场,才看到这条合心意的裙子,难得的是若蓝最喜欢穿的黑色,但是看了价钱,又实在下不了决心,一个月的薪水或许只能穿一次。 可是一上身,若蓝就知道这就是自己要找的衣服,款式简单,但是重在质地剪裁做工,黑色的丝绸直衬得人肤光如雪。 若蓝又把长发披散下来。因为皮肤白皙,其实若蓝的头髮并不很黑,是自然的深棕色,而且有并不明显的天然捲曲。平常需要上班的时候,若蓝要不梳一个髮髻,要不就是用夹子别起来,很少有这样散着一头长髮的机会。 看一看妆檯,若蓝选了一只紫菸灰色的眼影。这眼影用眼影刷轻轻扫上去,并不夺目,但是衬得一双大眼睛深幽幽沉甸甸,深不见底。 林柯沉默地站在门口看着,突然说:"原来女孩子化妆是这个样子。" "雪儿不化妆?" "从来不。她洗把脸就可以出门。" "那你可真幸运。" 林柯有点诧异:"若蓝,怎么我们又吵起嘴来?对不起,我并非有意冒犯你。" 若蓝不作声。她又拿起一只樱桃红带细细亮粒的口红,擦在嘴上。这个颜色娇艷欲滴,她整张脸都仿佛放出晶光。 林柯忍不住赞嘆:"若蓝,你看起来真漂亮。"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以前我们一起去舞会,你也会淡淡化一点妆。" 若蓝终于嘆息:"那时候和现在怎么比?" 那时候还年轻。年轻的女孩子,皮肤紧绷绷,眼睛亮闪闪,即使不化妆,也美得不得了,整个人都像是透明的。 可林柯却说:"那时候确实和现在不一样。你现在随和多了,个性没有那么强,比较柔软一些,更好相处。" 若蓝沉默了一会儿,才问:"我那时候真的很不好相处吗?" 林柯点点头:"你太要强,什么事都要做到最好,宁折不弯,遇事不迴转不低头。" "你是因为这些所以才觉得累?" 这是第一次若蓝问林柯为什么。 当年,若蓝知道林柯和江雪儿的事,并没有试图挽回,而是沉默地接受了现实。 若蓝问得直率,林柯也回答得坦白:"因为我觉得跟不上你。你总是在向前走,向上走,走得又快又稳又好,我要非常非常努力,才能追得上你的脚步。我太累了。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只是想要一个温柔听话的女孩子。我是一个非常普通平凡的男人。" 林柯坦然承认自己的想法。他靠在墙上,平静地诉说着,头髮松松地搭在额头上。即使经过这些日子那样的心理煎熬,有几分憔悴,他仍然举止从容,英俊一如往昔。 若蓝看着他,突然有点心酸。 她从来没告诉过他,其实自从他离开她之后,她就不再是那个好胜好强,什么事都要做到最好,考试如果不能答得滴水不漏就会失眠的苏若蓝了。 从那以后,若蓝参加的所有考试,包括考取律师资格的司法考试,都是考场里面第一个交卷的,只要她觉得分数够及格,就把卷子交上去。 一定要十全十美又有什么用呢?这世上始终有一样东西叫做命运。 只是这些,她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他。可能永远也不会告诉他了。 "天已经晚了,你还要出门?"林柯问。 若蓝转过头,在对着镜中的自己做出门前最后的修饰:"是啊。现在去酒吧,时间刚刚好。" 林柯皱皱眉:"你要去酒吧?" "我想见见雪儿所在公司的大老闆的儿子霍天阳。据说他夜夜笙歌,有固定去的酒吧、夜总会。我想尽可能多的见见和雪儿有来往的人,问问在他们的眼中雪儿又是怎么样一个女孩子。" 林柯嘆口气:"真是辛苦你了。我是当事人,却没有办法。让你四处奔波,还可能要冒险。" 若蓝将从雪儿的抽屉里取来的那枚宝石胸针别在襟前,转过身:"你没强迫我,这是我愿意做的,和你无关。你自己在家,安心做你的项目,不要胡思乱想。" 林柯有些感动,上前一步,想要握住若蓝的手。 若蓝微微一笑,去拿晚装手袋,轻轻让开。 若蓝在黑色晚装裙外面披上风衣,穿好靴子,正要开门,突然又回头:"林柯,你是否了解雪儿的内心世界?" 林柯脸色一黯,垂下头:"我本来以为与雪儿是天长地久的事,以后要在一起生活一辈子。既然如此,又何必在乎这一时厮守?更何况我的事业刚刚起步,要做的事还很多,各方面都要为日后积累些基础。因此最近一年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更极少深入谈心交流。谁成想,这竟成为我的终身之恨了。"
第28页 星座酒吧并不见得是全城最好的酒吧,但是这里有非常好的酒和非常好的音乐,因此也相当受欢迎。在若蓝拿到的资料上记载,这里是霍天阳最喜欢去的酒吧之一。 若蓝在吧檯旁边找个座位坐下,要了双份威士忌加冰。 其实若蓝的酒量相当不错,但是她很少喝酒,即使偶尔喝一杯,也非常有节制,决不喝醉。 她一直认为,一个女子无论什么时候都应该保持清醒。 漂亮的单身女子在酒吧里出没,本来就引人注目。若蓝的威士忌刚喝了一口,就有人过来搭话。 一个年轻人弯下腰,彬彬有礼地问:"这位美丽的小姐,请问你是一个人吗?" 若蓝摇摇头:"对不起,我在等人。" 可是这年轻人十分有毅力,马上跟着说:"但是你等的人还没到。让美丽的小姐等待是很不应该的。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若蓝正要开口,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她等的人就是我。不好意思,看来你得换位子了。" 那年轻人耸耸肩,还是很有风度:"对不起。"转身走了。 若蓝并没有回头,她已经听出来的人是谁。 何以则拉开若蓝身边的椅子,坐了上去,叫酒保:"和这位小姐一样。" 若蓝嘆口气:"何警官,你是否对每个调查人都盯得如此紧?" 何以则笑笑:"如果那样,我们的人手再多十倍也不够用。" "那我为什么总是遇到你?" 何以则微笑地看着她。 若蓝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脸一下子红了。连忙低下头再喝一口酒掩饰。 何以则先开口:"如果我猜得不错,你是特意来等霍天阳?" 若蓝也不隐瞒,点点头。 "如果我猜得还不错的话,林柯现在住在你那里?" 若蓝笑了:"你简直是神机妙算了。" "其实并不难猜。林柯在本市的亲戚朋友并不多,现在虽然不至于走投无路,可也差不多了。在这样的境况下,他能去的地方屈指可数。更何况,"何以则也笑了:"他的邻居里有人看见,他带着一个箱子跟一个妙龄女子一起走了。这女子简直唿之欲出。" "答案原来这么简单。" "很多看上去很复杂的事,最后的答案都很简单。" "那你是否还是来阻止我关注这个案件?" "不是。" "不是?"若蓝有些惊讶。 "对,不是。我已经改变主意。你的个性十分要强,决心要做的事必然坚持到底。现在,若蓝,你是否愿意和警方合作?" 若蓝想一想,才说:"我自己可以做许多事。" 这已经相当于委婉的拒绝了。但是何以则并没有放弃。 "记得我与你说过,追查谋杀案十分危险。"何以则缓缓地说。 "相信你们对我已经做了详细的调查,应该知道我有空手道黑带资格。" 何以则深深凝视她,突然说:"你为了林柯做这些,值得吗?" 这话要在别人说来,会显得很没有风度。可是何以则态度诚恳,语气自然,没有半分嫉妒讽刺,反而让人觉得他在真心为若蓝着想,为人坦诚。 "林柯……不是一个坏人。" "是,他不是坏人。可是他遇事只从自己的立场出发,从来只看到自己的需要,并不管别人怎样,并不想这样做对别人而言是否公平。" 若蓝知道何以则说得都是实情。 林柯对雪儿就是如此,他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不知道她感受如何,也根本没有试过去了解她。 尽管在雪儿去世后,他非常悲伤。 若蓝喃喃地说:"他的世界很小……" 何以则接口:"他住在一个比他自己大不了多少的世界里。" 若蓝十分意外:"我还以为现在没有多少人读《小王子》。" 潜台词是,她觉得小王子和想像中粗豪的刑警是两样毫不相关的事物。 何以则没有理她,继续说:"我知道一定是林柯委託你来追究这件事,找到真正的兇手,洗脱他自己的嫌疑。可是他有没有想过,你要冒多大的危险?" 若蓝沉着地说:"他知道我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何以则摇摇头:"女孩子就是女孩子,永远需要人保护。" "你重男轻女,大男子主义。" "并不是这样。其实我很佩服你,你的聪明,自立,勇气,很多男子汉都比不上。" "多谢你这么看重我。" "但是,"何以则加重语气:"男人就是男人,就应该保护女子。如果遇事缩在后面,需要女子的保护,他就不配称为男人。" 若蓝也不着急,也不生气:"这件事是我自己愿意做的。" 何以则举起酒杯,一口将杯内的威士忌喝光,把酒杯推给酒保。他的酒量其实也不差,但是因为喝得急,酒气有些上涌。 何以则又转头回来面向若蓝:"别人都以为,你调查这件事是因为对林柯旧情未了。可我不这么认为。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为什么对这件事如此尽心尽力,但我知道你是个有始有终有原则的好女子。"
第29页 若蓝静静地听着,没有接话。 "但是,如果林柯真的是兇手呢?" 若蓝摇摇头:"不可能。" "万一,如果真的有万一呢?"何以则紧紧盯着若蓝。 "我会做出合适的判断,我会做出合适的选择。" 何以则一直一直盯着若蓝看,终于长长地嘆了口气:"你啊你。" "记得我与你说过,追查谋杀案十分危险。"何以则又重复一遍刚才说过的这句话。 若蓝等他继续向下说。 "并不是单纯的外界危险。谋杀是负面情绪走向极端的一种行为,要多么绝望多么痛苦多么走投无路的人才会做出谋杀这种事呢?去发掘谋杀的真相,你要去了解埋在人们心底深处的希望与失望。聪明如你应该知道,深入探究他人的内心才是一件真正危险的行为。" "正是,"若蓝想起这些天见过的接触过的人,说过的话,不由得深深嘆息:"人人都得不到希望得到的东西,人人都不快乐。一一追究起来,只觉得生命如此灰暗,失去许多希望,甚至丧失生活的勇气。" 何以则摇摇头:"你不会。你生命力顽强,逆境也努力挣扎,百折不挠。只是你的内心还是过于敏感,追查此事必定会令你受到许多震盪许多伤害。" 何以则看着若蓝,目光渐渐变得温柔起来。 若蓝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家碧玉,只是在这温柔的目光注视下,她却几乎不敢抬头,只得低头握住手里的酒杯。 正在尴尬的时候。突然间何以则轻轻碰了若蓝一下:"你要等的人来了。我在场不方便,先迴避了。" 毕竟是警官,在这样的场合仍然能时刻保持机警。 若蓝抬头的时候,他已经不知道避到哪里去了。 14、公子哥 --> 这时候,一群人刚刚走进酒吧。人群中心正是若蓝在等的霍天阳。 这位霍公子穿着一身他酷爱的calvin klein,斜纹织棉衬衫,卡其色长裤,外面一件随意搭着的休闲西服外套。这个牌子很多人穿,但是能像他这样穿出那种味道的却不多。赵振华形容他用过"漂亮",但是见了真人,感觉又不一样,用"漂亮"形容他远远不够。浓眉,明亮的眼睛,挺直的鼻樑,薄薄的嘴唇,嘴角总是挂着一丝什么事都满不在乎的笑意。 他身边的女伴,穿一件火红的长裙,一头长髮烫得都是大卷,缠缠绕绕,直到腰间。人自然是美女,浓妆也掩盖不了天生丽质,一双眼睛顾盼生姿。此时她的手勾在霍天阳的臂弯里,整个人几乎靠在他身上。 这一群里的其他人也都打扮入时,举止不俗,看来颇有些来头。 他们一看就是这里的常客,刚进门就有人迎上去招唿,将他们让进里面专门预留的包厢。 若蓝正在考虑怎么去和霍天阳结识,是不是直接过去搭讪就可以了。突然看见霍天阳又从包厢里走出来,走到吧檯旁边,让酒保拿最好的几种酒供他挑选。 等待的空隙,他双手插兜,随意地四处看看。 若蓝微笑着向他点点头。 从霍天阳本人来说,当然不在乎在酒吧里和漂亮女子搭讪。因此他也报以微笑。可是当他目光落在若蓝衣服上别着的宝石胸针时,脸上的表情凝滞了一下,再仔细打量若蓝,他嘴角一直挂着的那丝微笑也慢慢消失了。 仿佛被什么无形的绳索牵引着,他一步一步向若蓝走来。 "这枚胸针是限量版,本市应该不多。" 若蓝微微一笑:"霍公子果然目光如炬。" "你认识我?"霍天阳有点惊讶。 "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霍天阳摇摇头笑了一下,倒有一半是苦笑:"恐怕不是什么好名声吧。" 酒保抱着几瓶酒走过来:"霍先生,这是您要看的那几瓶酒。您看……" 此时霍天阳已经没有心情细细挑选,随便指了指其中一瓶:"送到我的包厢里。还有,再给我拿一瓶……"他看了看若蓝的杯子:"威士忌。" 酒保走开,霍天阳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仿佛在沉思什么。直到酒保又送过来一瓶酒、酒杯和一大杯冰块,并给他斟满杯子。 霍天阳握着酒杯,下意识地轻轻摇晃。冰块在琥珀色的液体里旋转碰撞,发出轻微的声音。 霍天阳终于转过头来问若蓝:"这位小姐,我还没请教芳名。" "我姓苏,苏若蓝。" 若蓝本来以为霍天阳会对自己的名字一点反应都没有,谁知道霍天阳点点头:"原来如此。我听说过你。" 这次轮到若蓝惊讶了:"霍公子是听赵振华赵总提到过我?" 霍天阳摇摇头:"不,我是听雪儿说过。" 提起雪儿的名字,霍天阳脸上浮现出一丝温柔神色,旋即又被悲伤所代替。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霍天阳拿起威士忌酒瓶,带着询问的神色看看若蓝,若蓝轻轻摇头。他就只给自己倒上一杯。 "称唿我天阳吧。雪儿也是这么叫我。" 若蓝轻轻地说:"没想到雪儿会提到我。" 霍天阳嘆口气:"因为她会和我说起林柯,所以也会说到你。只是我没想过你也会这么关心雪儿。雪儿其实很佩服你,聪明,漂亮,能干,她常说她要是像你那样坚强独立就好了。不过每次她提到你都很内疚,说对不起你。"
第30页 "那件事,其实和雪儿无关,她本来不需要自责。" 霍天阳看看若蓝:"我有点明白她为什么佩服你了。" 真奇怪,他们似乎人人认定苏若蓝应该恨江雪儿。 若蓝笑笑,带点调侃:"原来你才是雪儿的知己。" "她愿意和我聊天,我也愿意听。"霍天阳转动着手里的酒杯:"雪儿其实是个很孤单很可怜的女孩。" 霍天阳又喝口酒:"刚开始认识雪儿的时候,我并没有想到会和她成为这样交情的朋友。她很漂亮,但是美并不出奇,我平日里见过的美女也不少。雪儿有种淡漠又忧郁的气质,这点很吸引我。" 霍天阳正在絮絮地回忆,突然一把又柔又腻的声音传来:"天阳,这是谁啊?" 原来,那个与霍天阳同来的美女大概不耐烦在包厢里的等待,出来寻找他了。 她脸上带着娇媚的笑容,可是一双眼睛全无笑意,警惕地看着若蓝。一只手搭在霍天阳的肩上,轻轻靠在他的背上,身体语言在大声宣布:"他是我的,你可不要痴心妄想!" 霍天阳皱起眉头:"莉莉,不是让你在包厢里等我吗?" "你不是说出来挑酒吗?酒保已经把酒送进来了,你却还没回来。人家不放心嘛。" "我遇到一个朋友,有话要说。" "哦?朋友?"那叫莉莉的美女上下打量若蓝,眼光里有种肆无忌惮的神情。 "回去。"霍天阳压低声音,但是看得出来他已经在极力按耐怒气。 莉莉眼波一转,又笑出来:"回去就回去。你生什么气啊?我最听话了。" 她真的放开霍天阳,回身向包厢走去。背影婀娜多姿。 看着眼前的一幕,若蓝觉得有些好笑。 霍天阳压压刚才的怒意,抬起头,正好看到若蓝极力忍住笑的表情,不禁尴尬。他自嘲地说:"真不好意思,让你看见这些。她叫孙莉莉,平常本来也没这么小家子气。" "孙莉莉?"若蓝觉得这个名字依稀有些耳熟。 "对。你可能听说过,是雪儿的室友发现尸体,惊叫引来的就是莉莉,她住雪儿对面房间。后来她们两人努力克服恐惧,才及时报警。" 若蓝回忆起刘晓虹的话,确实提到过孙莉莉。只是没说她原来是这样一个艷女。 "哦,我想起来了,是有人和我提到过她。但是我还不知道她是你的女朋友。" 霍天阳耸耸肩:"恐怕现在还算不上。她确实很美,我也很喜欢她。只是她性格里有些东西太刻意,太功利。" 若蓝想起传说中霍天阳对雪儿的殷勤,还有霍天阳刚才所说的,因为雪儿的淡漠而受到吸引。 果然像旧上海某位女作家说的,得到的成了墙上的蚊子血,得不到的还是床前的明月光。 霍天阳又抬起头看着若蓝:"是不是有人说过我追求雪儿?" 若蓝笑而不答。 "这话也对,也不对。刚开始的时候,我是被她吸引,可是越到后来交往,越觉得该怜惜她爱护她,反而没有异性相吸那种感觉。也是因为如此,雪儿才肯私下和我出来玩,她不会做她认为对不起林柯的事。" 听到林柯的名字,若蓝嘴角微微牵动。 "其实,我很不喜欢林柯。" 这是若蓝今天第二次听到类似的话了。 "他这个人不懂得爱护身边的人。他总觉得自己的事业有多么重要,全部心思都放在那点工作上,没时间陪雪儿,甚至连听雪儿说话,说说心里的事的时间都没有。他根本配不上雪儿。" 若蓝又想起刚刚何以则的话:"他遇事只从自己的立场出发,从来只看到自己的需要。" 霍天阳苦笑:"可是,雪儿偏偏对他死心塌地,一句怨言也没有。他让她等,她就默默地等着。" 若蓝低声说:"女子,总是比较痴情一些。" "是啊,痴情。"霍天阳长长嘆一口气:"别人都觉得林柯对雪儿千依百顺,很宠雪儿。但是他却不愿意抽时间陪她聊天。我一直认为,他对雪儿的好完全是为了满足他照顾一个女孩,让一个女孩完全依赖他的心理。" 霍天阳又看看若蓝:"从这点来说,你确实不适合他。" 直率的话往往最伤人,哪怕是直率的恭维。 若蓝不想再说这个话题:"这段时间,都是你在陪雪儿?" 霍天阳点点头:"差不多。" "雪儿的心事都告诉你?" "不是全部。" "她为什么突然想结婚?" "我和雪儿确实是很好的朋友,她心里的话对我也算说了不少。但是有许多事还是我不知道的,埋在她心底的事,虽然我相信只是时间的问题,她早晚都会慢慢告诉我,只是,时间没来得及……" 说到最后一句,霍天阳微微侧过脸去,不想让若蓝看到他的脸。 若蓝想一想,又转了个话题:"雪儿的朋友好像并不多。" "雪儿性格很内向,羞怯,胆小,不敢与外界接触,久而久之,反而养成一股超然事外的气质,更将她与别人隔开。"
第31页 "你和雪儿这样的朋友关系,别人知道得多吗?" 霍天阳摇摇头:"不,不多。雪儿毕竟在我父亲的公司里工作,她不希望别人知道我们是这样的好友。所以我带她出入的都是以前我不常去的地方,没有多少人认识我们。" "是,连林柯都不知道你和雪儿的来往。" "林柯,"霍天阳忍不住冷笑:"他当然不知道。他根本不关心雪儿在做什么,跟什么人来往。在他眼里,雪儿就是关在笼子里不会飞走的小鸟。其实雪儿曾经几次跟他提起过我,但是他只是随口应付是吗?然后要不还是一个劲儿谈他自己对事业的打算,要不只是问问雪儿想吃什么想要什么,他以为这样就是关心了。" 若蓝突然发现,这霍天阳表面上是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原来骨子里还是个大孩子,童真未泯,所以爱憎分明,言语直率。 若蓝突然想起一件事:"雪儿衣柜里有两件特别的衣服,和她平时穿衣服的风格很不一样……" "哦,你说的是一件红色长裙和一条黑色短裙,"霍天阳向若蓝身上看一眼:"和你这件很相似?" "对,就是这两件衣服,是你给她添置的?" "没错,我们偶尔会去一些好些的夜总会、会所,雪儿一向朴素的打扮未免格格不入。而且……"霍天阳踌躇一下:"我总觉得雪儿虽然平时总是特别的朴素,但是内心里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同龄女孩多少有些好奇。" 若蓝点点头:"雪儿是个难得的简朴的女孩。" "确实难得。她以前从来没去过歌厅、舞厅,甚至连卡拉ok都没唱过。即使我送她的这两件衣服,她也只略穿过一两次。她的本性,还是又简单又纯朴。" "这枚胸针,"若蓝低下头,手指在宝石胸针上轻轻抚摸,"也是你送给她的?" 霍天阳低声说:"我无意中在专卖店看到的,感觉设计很别致,晶莹剔透,与雪儿很相配。所以买下来送给雪儿。" "雪儿知道这衣服和这别针的价值吗?" "不,她什么都不知道。在这些方面,她其实是个很天真的人。她以为这些都是很普通的东西。我也不想让她知道。" 若蓝轻轻地说:"你真的很爱护雪儿。" 听了若蓝的话,霍天阳反而有些痛心:"我做得不够。如果是真的,那就不会有现在的情况了。" 若蓝摇头:"这样想是不对的。这件事完全是意外,没有人能预先料到。" "可是,如果我了解雪儿更多,也许可以做些事,事先预防。" "你已经了解雪儿足够多了。你是我所见过的人里面,最细心对待雪儿、最了解雪儿的。雪儿有你这样的知己,应该无憾了。" 15、合适的人 --> 听若蓝这样说,霍天阳笑笑,只是这笑容黯淡,已没有他刚从酒吧外面进来时的光彩。 若蓝对他有莫名的好感。这样天真率直,嫉恶如仇,不是她之前想像的花花公子。 若蓝忍不住,轻轻问:"像你这样的人,能做的事有那么多,你就打算这样醇酒美人地过下去?" 霍天阳怔了怔,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倒是真心的。 笑了一阵,他停下来,仔细思考一下该怎样回答,才说:"今朝有酒今朝醉。我不耐烦跟着父亲去做生意,劳心劳力。人生苦短,如果不及时行乐,白白辜负了良辰美景。" 他又给自己倒一杯酒,抬起眼睛,坦白地看着若蓝:"再说,这生意并不好做。父亲靠着祖上的余荫还有自己的能力,加上三分运气,才挣下今天这份产业。虽然父亲现在大权在握,但是二叔和三叔却不甘心,总是在一旁虎视眈眈。即使在公司内部……" 霍天阳淡淡地笑了笑,笑容里有几分嘲弄:"一些老臣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仗着是创业元勛,有时父亲做事也要受他们掣肘。" 若蓝十分明白他是在说谁。 霍天阳举起酒杯,向若蓝敬了一下:"无论是谁掌权,我名下有公司不少股份,只要公司还在挣钱,每年分红不少了我的那份就好。"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若蓝点点头。每个人际遇不同,理想不同,不能强求。 霍天阳喝了一杯,又是一杯。 他放下酒杯,盯着杯中的酒,视线已经开始有些涣散:"当然,我也不是非要把时间都浪费在这杯中物和所谓的美女身上。我也希望有一日能遇到一个女孩,不必特别美,但是单纯一些,不要那么功利,不要总把我当成淘金矿,把我当成一个普通人就好。就像,你现在对我这样。就像,以前的雪儿那样。" 他伏在吧檯上,一只手撑着头,喃喃念道:"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樑上燕,岁岁长相见。" 霍天阳抬起头,笑得有点恍惚:"雪儿不会喝酒,第一次喝,还不知道这酒有这么烈,一杯下去就醉了。她就念了这个,念着念着还哭了。她心中确实这么期盼……她和林柯……可惜……"
第32页 若蓝看看一旁的威士忌瓶子,已经下去半瓶了。这酒的烈性,若蓝很清楚。 若蓝轻声说:"你喝醉了。" 霍天阳慢慢摇摇头:"没那么容易醉。不过我还是走了的好,省得真的喝醉了,在你面前出丑。" 他站起身来,便欲离去。 若蓝取下衣襟上的宝石胸针:"这个还给你。你送给雪儿的,收回去做个纪念。" 霍天阳摆摆手:"你戴这个很好看。而且除了雪儿,也只有你配戴这个。" 他又仔细端详若蓝:"你穿这样的黑裙子,戴这个胸针,长发,白皮肤,骤眼看是和雪儿有三分相像,刚才初见时吓了我一跳。可是你和雪儿完全不一样,为人谈吐处事。如果是你,现在大概就不会……" 霍天阳苦笑了一下,脚步微浮地离去了,进了那边的包厢。 若蓝并不担心他。即使他真的喝醉了,也自然有人服侍他。 若蓝坐在那里沉思刚才霍天阳所说的一切。 不知道什么时候,何以则又出现,走过来坐在她身旁。 "怎么样?有收穫吗?" "也许有,"若蓝沉吟着答道:"现在我收集到的都是零零散散的片段,拼不成整个的画面。而且,我也不知道这些都串起来会是什么。" 她看看他:"你呢?听见霍天阳说这些,又有什么想法?" 何以则笑笑:"还是瞒不过你。" 他伸手从吧檯下面取下粘在那里的一个小小电子部件。这是他刚才离去之前粘上的,凭藉这个和衣袋中的一副耳机,他听到了若蓝和霍天阳的全部谈话。 "现在还不好说。其实我们之前也找霍天阳谈过,他也差不多说了类似的话,就是和雪儿只是普通朋友,并没有暧昧关系等等。不过不如这次你和他谈的时候说得多说得深入。一般人面对警察的时候总是会有所保留,有戒心,人之常情。" 何以则有点无奈。 若蓝知道他说的"我们"是指他之前曾经代表警方找霍天阳谈话。雪儿命案发生后,霍天阳这个别人口中对雪儿大献殷勤的人物肯定在盘查之列。 何以则突然"咦"了一声。若蓝抬头,看到孙莉莉正从包厢那边款款走过来,柳腰轻摆,十分裊娜优美。 此时何以则再避开已经来不及。他只得站起来,向着孙莉莉点头微笑:"孙小姐,你好。" 孙莉莉看见何以则,也很意外:"何警官?"又看看若蓝:"原来你与这位小姐是认识的。" 何以则是兇案发生时最先赶到现场的刑警之一,后来负责这个案子,也曾经找同为发现者的刘晓虹和孙莉莉了解过情况,他们自然是见过面的。 何以则简单地说:"苏若蓝小姐和我同来。" 孙莉莉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这样。苏小姐,你好。" 她笑笑地坐下来,一副放心了的样子。 "孙小姐,你怎么出来了?" "天阳喝醉了,躺在那里要打个小盹。其他人在喝酒。我又不想喝醉,出来透透风。" 若蓝知道,孙莉莉这话半真半假。她刚才明明是特意走过来找自己,显然有话要说。只是看见何以则,又经何以则的口说出若蓝是他的女伴,她才改变主意。 孙莉莉拿起刚才霍天阳喝威士忌的酒杯,将里面还剩的酒喝了一大口。真是个人精,小小一个动作已经表达了她和霍天阳关系有多亲密。 放下杯子,她闲闲地问:"苏小姐和天阳也是以前就认识?" 若蓝淡淡地回答:"雪儿是我的朋友。" "怪不得。只有谈雪儿才会让天阳这么投入。我以前从来没见到他喝醉过。" 可是孙莉莉举止若无其事,仿佛说的不是她现任男友。 看见若蓝看她,孙莉莉笑了,笑容妩媚:"我不是不在意,不过雪儿毕竟死了,我也犯不着和死人较劲。" 她又问:"苏小姐是做哪一行的?" "律师。" 孙莉莉一下子睁大眼睛,几乎跳起来,指着若蓝:"原来你就是去过我们宿舍,和晓虹谈了很久的那个女律师!" 发现自己的失态,孙莉莉连忙笑着掩饰:"不好意思,我是太出乎意料了。" 这回她是真的放下心来,相信若蓝果然不是她的潜在情敌。她微笑着把玩手里的酒杯,姿势松弛。 "苏小姐对雪儿命案这么感兴趣,是不是受了什么人的委託?还是,"孙莉莉看看旁边的何以则:"因为何警官的缘故?" "我说过,我是雪儿的朋友。她出了事,当朋友的心里都不好受,希望能为她尽自己的一份力。" 孙莉莉点点头:"那也是应该的。苏小姐为人真仗义。" "听说孙小姐也是当天发现尸体的人,不知道孙小姐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孙莉莉眼波流转,顾盼生姿:"那天我出去跳舞去了,晚上十点多才回来,什么都没看到。我进屋就换衣服、洗澡、睡觉了,后来是晓虹的尖叫声把我吵醒,我才过去看看发生什么事。后面的,肯定晓虹都跟你说过了。" 她站起身来:"真抱歉,苏小姐,何警官,什么都帮不到你们。"
第33页 若蓝微微颔首:"没关系。" 看着孙莉莉离开,若蓝突然说:"为什么我觉得她好像有所隐瞒?" 何以则表示贊同:"你问她话的时候,她眼神闪烁。" "对,你一定有判断经验。你是专业人士。" 何以则也不以为忤,笑笑,又思索着:"也许……孙莉莉的心不在焉和雪儿这件事无关,只是和她与霍天阳的私事有关?" 这当然是一种可能性。 若蓝接口:"再也许……她确实有所隐瞒,是想保护什么人?" 这是更大的可能性。 "我回去再仔细看看当天和她谈话的记录,再找时间和她谈一次。" "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有打算,心志坚强,不见得是你多谈几次就能撬出话来的。如果她愿意说,第一次就该说了。" "或许,你可以?你去和她谈,就像你和别人那样聊天式地谈谈,也许能有更多收穫。" "你没看出来?她一开始拿我当假想敌。虽然后来发现我和她根本没有冲突,下意识里也多少有些防范。而且她看到我和你在一起,她不想告诉你的话,我恐怕也不行。" "那霍天阳呢?" "孙莉莉对霍天阳,明显是有所图。而且她知道雪儿在霍天阳心目中地位非同一般。想让霍天阳从她嘴里得到消息,她出于嫉妒心,难保不编造些出来。而且像她这样的女子,霍天阳说不定会受她要挟。" 若蓝分析得头头是道,可是她并不着急。在她心目里,早已有了一个很合适的人选。 何以则也心里有数:"你应该有办法说动刘晓虹。我相信她是最合适的人。" 他含笑看着她:"我知道你会有办法。既然刘晓虹肯帮你进入江雪儿的房间,她就不会拒绝再帮你一次。" "似乎什么都瞒不过你。" "这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你获得的消息已经太多了。" "我得到的消息还不够多。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不违反你的工作纪律,希望你能告诉我。" "你说说看。" "雪儿这件案子里,相关的这些人,案发时他们都在干什么?" 何以则一听就明白了:"你是想问他们的不在现场时间证明吧?这恰好是这个案子中最遗憾的地方。简单地说,这些人里面,没有谁有严格的不在现场的时间证明。" "包括林柯?" "包括林柯。" "包括霍天阳?" "包括霍天阳。" 若蓝点点头。没有必要问下去了。 何以则似乎从来都没担心过若蓝会把获得的信息私藏下来,只字未提她也该把得来的消息及时告诉他。经过刚才的有商有量,两个人好像已经达成了一种合作的默契。 何以则又沉吟:"即使刘晓虹打听到什么,也嘱咐她一定要守口如瓶,及时报告警方。我不希望再有人受到伤害。" 若蓝点点头:"我明白。" 她拿起放在旁边的晚装包:"我保存了她的电话。" 翻出手机,她"咦"了一声:"有一条简讯。" 居然正是刚刚若蓝和何以则谈论的刘晓虹发来的简讯。内容很简单:"请我喝咖啡吧,我有事找你。" 看过简讯,若蓝思索一下,手指不停地按键,回復这条简讯。最后按一下"发送",片刻,手机就发出"嘀"的一声,表示简讯已经发送到目的地。 若蓝抬起头,看看何以则:"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刘晓虹找我,说有事。我约了她明天在她们公司楼下的一家咖啡店见面。她上班中间可以熘出来一趟,不用耽误太多时间。" 何以则点点头。 两个人好像都没什么别的话要说了,一时间都有些沉默。一股有些暧昧的气氛似乎慢慢扩散开来。 何以则轻轻问若蓝:"走吗?" 若蓝点点头。 何以则扬声挥手叫服务生过来:"结帐。" 服务生走过来,笑容可掬:"这位先生,您这桌的帐单霍先生已经结了。" 何以则挑挑眉毛:"是吗?那请代我向霍先生道谢。" 他并没有偏激地叫嚷:"拿我们的帐单来,我们不沾他的光!" 贫富差距本来就无法避免,有钱也不是霍天阳的错。何以则淡然处之这件事,倒让若蓝很欣赏他大方的态度。 16、新的情况 --> 走出酒吧,已经是深夜了。天空仿佛一匹墨蓝的丝绒,镶嵌着点点水钻一般的繁星。 若蓝深深唿吸外面清冽新鲜的空气。 何以则拦住一辆空驶的夜班计程车,拉开后座车门,请若蓝上车。 若蓝心里踌躇一下,但是表面不动声色地上了车。 何以则也上了车,与若蓝同样坐在后座,向司机说了若蓝家的地址。 若蓝望向车窗外。这个繁华都市的夜景当然很美,但是对于无心看风景的人来说和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什么不同。 何以则也很合作很理解地保持了同样的沉默。 这种不发一言的沉默一直持续着,直到到了若蓝的家门口。
第34页 若蓝抢先说:"你不用送我上去,我可以自己回去。" 何以则没有和她争辩,只是吩咐计程车司机停车结帐。 "我送你上楼。你到家,我就回去。"何以则说,声音不大,但是语气里面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坚定。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小区,又默默地走进单元门,等电梯,上电梯,一路到了若蓝家门口。 看着若蓝掏出钥匙,何以则转身要下电梯。不知怎么,他又转过身来,似乎有话要说。 可是若蓝抢在他前面。她轻轻说:"红的灯,绿的酒,总是让人看不清楚。不要在夜晚做任何判断。" 她这么说,何以则反倒笑了:"你把我当作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我也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 他大步跨进打开的电梯门。电梯门缓缓合上,红灯依次闪亮,下楼去了。 若蓝在家门口站了好一会儿。 原晖也曾经这样送她回家,送她到门口,不说多余的一句话,不作多余的要求,就有风度地离去。这并不是很久之前的事,但现在想来,却恍如隔世。 若蓝终于打开家门,推门进去。 林柯迎上来:"回来了?" 若蓝"嗯"了一声。 "是那个姓何的警官送你回来的?" 若蓝正在换鞋的动作一下子停下来:"怎么?" "他是警官,你可以从他那里多打听打听案件的进展,了解警方的进展情况。" 若蓝脸色沉下来:"我怎样做,不需要你来指导。" 她头也不回进了自己的房间,重重关上门。 留下身后的林柯呆呆地站在那里,脸色阴晴不定。 中达广场占地面积十分大,由东向西刚好是公交车的一站地。广场的所有建筑构成一个"u"字,围合中央的一大片绿地,还有喷泉和花池。 雪儿所在的公司在西区,若蓝和刘晓虹相约的咖啡店在中区。 这家咖啡店并不像大多数许多咖啡店那样开在商场里,而是在这个广场写字楼庭院里占了一角,除了室内的座位,还搭了几把阳伞,疏疏落落的几张桌子几把椅子放在室外,有点街头咖啡座的味道。这个时间,客人不多,咖啡的浓郁味道简直香闻十里。 若蓝到得并不晚。但是当她按时到达的时候,刘晓虹已经到了有一阵。她选的就是室外的座位。 刘晓虹看见若蓝,用力挥了挥手,叫若蓝过去。 若蓝一边落座一边笑道:"你到得可真早。" "当然,"刘晓虹笑嘻嘻,"我们公司离得近哪。" 服务生走过来,彬彬有礼地问:"小姐,请问喝些什么?" 若蓝徵求刘晓虹意见,刘晓虹看看桌上的咖啡单:"我要一杯卡普奇诺。" "再来块蛋糕如何?我以前来过这家咖啡店,它家乳酪蛋糕做得不错。" "那我就不客气了。"刘晓虹眼睛闪闪亮,有点像个馋嘴的小女孩。 "一杯卡普奇诺,一杯拿铁。两块乳酪蛋糕。"若蓝吩咐服务生。 咖啡和蛋糕端上来。刘晓虹切了一块蛋糕放进嘴里,"唔"地一声,表情十分满足。 刘晓虹抬头看看若蓝,有点诧异:"你怎么不着急问我到底找你干什么?" 若蓝笑笑,也吃了口蛋糕:"民以食为天。什么事都没有吃饱了重要。不过我正要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若蓝和刘晓虹其实这次也不过是第二次见面,但是两个人都是年轻女子,很容易就熟络起来。 刘晓虹从桌上的手袋里掏出来一份小册子,递给若蓝。 若蓝接过来一看,封面印着:"安和心理诊所服务手册"。 若蓝轻轻"咦"一声,翻开这本小小手册。 扉页的第一句话就是:"如果你需要一双倾听的耳朵……" 若蓝恻然。 原来在这个整日忙忙碌碌的城市里,找一双好耳朵倾听自己的心事已经变成了奢求。也许,真的只有面对心理医生的时候才能无所顾忌地倾吐心声? 若蓝又向后翻。 后面完全是一本预约记录。上面几个手写的日期,都是在一二个月以前。 若蓝合上手册,问刘晓虹:"你从哪里拿到的?" 刘晓虹挥了一下手:"你知道,我这个人总是粗心大意的。我的东西常常弄得乱七八糟。我们公司提供宿舍的期限不是要到了吗?我找到新房子了,要搬出宿舍,定好周日搬家。这次我的东西不得不一样一样分清楚,没用的扔掉,这才发现这东西。这肯定不是我的啦,那就一定是雪儿的。大概是我当时着急从三零七搬到三零八,因此拿混了。我和雪儿以前东西也常混在一起。没办法,宿舍嘛。" "那,你为什么给我而不交给警察?"若蓝又有些疑惑。 刘晓虹爽朗地笑出声:"我信任你啊,才不相信警察呢。而且,"刘晓虹沖若蓝眨眨眼:"我答应过要协助你,有线索要通知你。" 若蓝也笑起来。刘晓虹这个女孩,外表看起来疏爽大方,内心还有一分细緻。 "谢谢你。你太不简单了。"
第35页 "初级功夫,初级功夫,华生。" "哦?你倒是福尔摩斯了?福尔摩斯可是要亲自上场,出生入死的啊。" 刘晓虹连忙不迭地摆手:"这我可做不来。看来我只管提供线索就好。福尔摩斯当然是你了。" 若蓝啼笑皆非:"那好吧,华生,我有事想问你。" 刘晓虹将手放在胸前,装模作样地鞠了个躬:"福尔摩斯先生,尽管问,尽管问。" 若蓝轻轻打了一下这小妮子的手,才问:"你认识霍天阳吗?" "是大老闆的那位公子?我在公司远远见过几次,但是从来没说过话。" 若蓝点点头:"他和雪儿是好朋友。" 刘晓虹迟疑了一下:"可我听说他很卖力地追求雪儿,送雪儿东西,约雪儿出玩。" "这些,你们公司的人都知道?" "不好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霍公子没有公开地追求雪儿,但是多多少少会有点痕迹。表面上,大家当然不敢说,说大老闆公子的是非?那是死罪。但是背地里,恐怕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有没有人会对林柯说起这件事?" "在人家男朋友面前搬弄是非?要是真有人这么干,可真是傻到家了。"刘晓虹不以为然。 "上次你和我提到过的和你一起发现雪儿尸体的孙莉莉……" "怎么?你知道了?你消息很灵通哇。莉莉现在是和霍天阳走,应该是霍公子的现任女友吧。" "孙莉莉和霍天阳在一起多久了?" 刘晓虹似乎有点奇怪若蓝问这个问题,看了她一眼:"这个我不是很清楚,应该有一段时间了吧。" 刘晓虹把身子往前探:"怎么?你问这个,是怀疑霍公子,还是莉莉?" 若蓝思考一下,觉得有些情况告诉莉莉无妨:"昨天我见过霍天阳和孙莉莉。据霍天阳所说,他和雪儿就是很好的朋友而已,不涉及男女私情。至于莉莉……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她好像有所隐瞒,并没有把所有知道的事都说出来。" 谁知道刘晓虹并没有特别惊讶。她把身子撤回去,在椅子上坐直,低头喝咖啡,不发一言。 "怎么?你知道什么?"若蓝紧紧盯着她。 刘晓虹有点犹豫,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有用的信息。那天你来我们宿舍跟我说话,查看雪儿的东西,后来莉莉回来听说了,她埋怨我不该这么坦白地把所有知道的事都告诉你,还说她就不会这么全说出来。" 若蓝心中一亮,立刻追问:"那你问过她她不想全说出来的东西是什么了吗?" 刘晓虹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是问她了。但她只是笑笑,什么都没说。" 若蓝注视刘晓虹:"晓虹,你愿意帮我个忙吗?很重要。" 若蓝语气如此慎重,连带着刘晓虹也收敛了活泼的神情,紧张郑重地问:"什么事?你先说出来让我听听。" "我觉得孙莉莉应该是知道什么,但是不愿意告诉警方,也不愿意告诉我。我想委託你,适当地巧妙地从她那里打探出来,究竟她知道什么。" 听说若蓝的要求是这个,刘晓虹慢慢地点点头:"这个没问题。我会尽力,但是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打探出来。" "那是自然。不过如果不是你,我也想不出来还有谁能做到了。" 若蓝不动声色地就给刘晓虹戴了顶高帽。 刘晓虹抿嘴一笑:"好了,好了,我一定尽力。" 若蓝没忘了嘱咐她:"晓虹,我要叮嘱你。你千万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在帮我收集情报,打探消息。如果你知道了什么,也一定要尽快告诉我,千万不要透露给其他任何人。" 刘晓虹脸色有点变了:"怎么?我有危险吗?" 若蓝坦言相告:"追查谋杀案真相,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也许兇手就在我们身边。" 刘晓虹之前从来没想过事情会有这样严重,她低下头郑重思考了一阵子,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神色坚定:"我愿意帮你找到兇手。我一定会非常小心。" 两个女孩把要谈的事谈完,松口气。在别人眼中,她们就是两个要好的闺蜜在一起度过一个惬意的下午,谁也不知道她们本来谈论的原来是一场兇杀案。 若蓝看看表:"我得走了。我还约了人。" 刘晓虹伸了个懒腰:"你先走吧,我在这里再坐一会儿。太舒服了,好不容易熘出来。" 若蓝微微一笑,叫服务生结帐,一边对刘晓虹说:"帐单不要和我争,说好了我请客的。" 刘晓虹吐吐舌头:"你放心吧。" 若蓝结过帐,向刘晓虹挥挥手,起身离去。 刘晓虹眯起眼睛看看天空。若蓝听见她自言自语:"天气真好,温暖的阳光……" 若蓝突然很羡慕她。她真正是一个心胸开朗,懂得生活的人。 若蓝刚走出咖啡店,就接到电话。一看号码,若蓝就是一怔,是雪儿家里的号码。 从雪儿家里打来,不会是别人。江医生找她能有什么事呢?
第36页 若蓝接通手机:"伯父,您好。……什么?……是,我一定去。……地点,我记住了,八点。……伯父再见。" 若蓝挂断电话,嘆了口气,心里不知道该说是什么滋味。 雪儿的葬礼后天就要举行了。江医生通知她,请她出席。 若蓝也像刘晓虹那样眯起眼睛看看天空,突然觉得阳光有些刺眼。 17、林柯的心思 --> 安和心理诊所座落在离中达广场不远的一座写字楼里。虽然与中达广场相距不远,但是租金价格却比中达广场便宜许多。 既然已经在中达广场了,若蓝想不妨先去安和心理诊所看看,即使没有预约。 安和心理诊所当然没有奥信公司那样豪阔到整层整层租下写字楼,它在这座写字楼里只占据了二层的一部分。从电梯出来,有指示牌指示来访者该如何走。 若蓝按照指示牌的指示,沿着走廊向前走去,左手边已经看到"安和心理诊所"的白底蓝字的牌子。门是玻璃的推拉门,能看到里面谘询台有两位护士小姐正在忙碌。 若蓝推门进去。 听见有人进来,其中一位护士小姐放下手里正在整理的资料,抬起头,一脸温柔的笑容:"这位小姐,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我第一次来,想了解了解。" "啊,您请这边走,我给您介绍。"她又嘱咐另外一位护士:"小胡,我带这位小姐进去,你在这里先盯一下。" 另外那个小护士点点头:"知道了,宋姐。" 这位姓宋的护士小姐捧着一堆资料,领着若蓝走到隔壁一个小小的隔间。 这个隔间小得只能容下一组简单的双人沙发,一张小几,一个杂志架,和一把椅子。虽然空间小,但是东西摆放有序,看得出布置者颇花了一番心思,沙发旁的小几上还有水晶玻璃瓶栽的绿色植物,生长得青翠可爱。 请若蓝在沙发上坐下,宋护士又出去给若蓝倒了一杯水,放在若蓝手边的小几上。 "请问这位小姐,您贵姓?"宋护士微笑着问。 这位宋护士大约二十八、九岁年纪,容貌并不是很美,但是举止温柔体贴,说话谈吐有礼。 "免贵姓苏,苏若蓝。都是草字头,若即若离的若,蓝色的蓝。" "您是怎么知道我们这里的?" "有朋友介绍。" "您的朋友是哪位?" 若蓝微微一笑:"这个……我恐怕她不愿意我说出她的名字。" 宋护士了解地点点头:"我明白。有许多客人不希望被人知道来我们这里。关于对客人情况的保密,我们诊所做得很好的。这点,苏小姐请您放心。" 若蓝注意到,宋护士一直用的是"客人"这个词。也对,心理医生看病人也是一种生意。 "我们这里的客人,一般都是朋友之间互相介绍来的,口碑很不错。安医生留学回来,在国外也有丰富的心理辅导经验,在很多权威杂志发表过不少有关心理医学方面的论文。"说起自己所在的诊所和诊所的医生,宋护士更流露出淡淡的自信,平凡的脸上都仿佛绽放出光彩:"如果您愿意,我可以给您看安医生发表的论文清单。" 若蓝摇摇手:"不用了。我很信任你们这里,我的朋友再三推荐。" "哦,"宋护士高兴地笑了:"那您还想了解哪方面?我都可以给您介绍。" "你们这里……是怎么收费的?" "是这样,我们这里有多种收费方式,看您的选择了。可以单次收费,也可以成为会员,预存消费。会员的预存消费按照预存金额,可以有不同折扣,而且预存的金额可以多人共同使用。" 宋护士递过来一张印刷表格,标明各种消费金额。 若蓝接过来看看,价格略贵,但是不至于离谱。 "那好,请您给我预约一次吧。我想先按次计费。" 宋护士爽快地点点头:"可以,请问您想预约什么时间段?" "什么时间都可以,越快越好。" "请稍等,我查一下安医生的预约时间簿。" 宋护士翻开一本厚厚的册子,向下查找,然后抬起头来:"安医生明天下午四点到六点有空,可以吗?" "这个时间很好。" "您的联繫方式?" 若蓝留下了电话号码。 宋护士又取出一本薄薄的手册,和刘晓虹交给若蓝的那本一摸一样。 宋护士在手册上记录下时间日期,递给若蓝:"苏小姐,这是我们诊所的服务手册。我已经把您预约的时间记录下来了。如果您有事谘询,可以打上面的电话。" 若蓝微笑着接过手册,站起身:"那我先走了,明天再来。" 宋护士将若蓝送出来,还不忘替若蓝推开门:"苏小姐慢走,明天见。" "明天见。" 这个护士训练有素,言语爽利,举止温柔,虽然还没见到医生,已经让人对这家心理诊所印象深刻。若蓝更是好奇。 雪儿为什么会去看心理医生呢?她对心理医生是不是吐露了更多心事?这个心理医生是不是比霍天阳知道的还要多?
第37页 若蓝正在思索,手机又响起来了。接起来一听,原来是林柯打来的电话,约若蓝晚上在一家餐馆晚饭。 若蓝想一想,晚上本来也没什么安排,而且她十分明白林柯为什么请她吃饭。 昨晚的不愉快发生后,她和林柯就没有见过面。她上午出门时,林柯房间的门还是紧闭着。 因此她一口答应下来:"好吧,晚上见。" 林柯选的晚饭地方是一家美式义大利餐馆,一向以菜式简单美味,价格实惠闻名。若蓝到的很准时,但是林柯已经在坐在预约好的座位上等了。 看见若蓝进来,林柯站起身替她拉椅子,又徵求若蓝的意见吃什么。 真是时移事易。若蓝从没想过有一天林柯会这样服侍她。当年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都还小,哪里知道这些花样。等到明白过来,已经物是人非。 点好菜,侍者退下去。 "昨晚的事,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若蓝,你别介意。"林柯终于打破沉默。 若蓝一直在看桌子上的餐牌,好像对它很有兴趣的样子。 林柯嘆口气:"我知道我本来没资格问你在和谁交往。何警官确实很不错,但……" 若蓝转过头来:"你错了。我和何警官只是偶遇而已,他当时也在酒吧找霍天阳,然后顺路送我回来。" 林柯似乎暗暗松了口气:"是吗?我还以为……" 这时侍者已经端来汤和前菜,及时地把林柯的话头打断。 若蓝用小勺轻轻舀起一勺汤,又放下:"我今天才听说,雪儿以前去看过心理医生。" "是吗?"林柯应道,但是并没有露出特别惊讶的神色:"现在无论知道雪儿曾经做过什么事,我都不觉得惊讶了。这些天,意外太多。" 听到林柯这样说,若蓝立即闭上嘴。还有什么好说呢? 若蓝突然发现,关于雪儿,在雪儿身边的这些人里,她从林柯那里获得的信息是最少的。 侍者又端来一个大托盘。若蓝点的主菜是海鲜饭,林柯点的是四分熟的t骨牛排。 若蓝一直不明白怎么有人会喜欢吃半生不熟的牛肉。 看见若蓝的神色,林柯忍不住笑了:"四分熟的牛排,是最好吃最美味的。牛排脱离了生肉的状态,却还饱含汁液。怎么样,你要不要试试?" 若蓝连忙摇头。 林柯笑笑,开始切牛排。 看见牛排切开,露出的红色肉质纹理,似乎还有血水在渗出来。 若蓝连忙低下头,对付自己的海鲜饭。本来鲜美的海鲜和香喷喷的米饭,现在似乎都变了味道,让人有点食不下咽的感觉。 主菜之后又上了甜点,最后是咖啡。 这家餐馆的咖啡特别浓,正好驱赶之前的所有不适。 端着咖啡,林柯似乎一直在考虑有些话该怎么说。 "若蓝,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他斟酌着措辞:"可是,我们在一起也很快乐过。" 林柯看看若蓝,似乎希望她能接下去说什么。可是若蓝很专注地搅拌着咖啡,不发一言。 林柯只得继续向下说:"以前,我觉得你太强,有时让我无所适从。经过这件事我才知道,只有你才值得信任,才能这样帮我。" "那雪儿呢?"若蓝并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问。 "雪儿?雪儿已经不在了。而且我到现在才发现,原来以前我都错了,我以为温婉柔顺的女孩,却总是让我出乎意料。而我以为个性太强,不够温柔的女孩,才是对我最好的人。我到现在才明白。" "是吗?你明白了?"若蓝声音里有一丝讽刺,可惜林柯并没有听出来。 "如果,我是说,可能……"林柯嗫嚅着,终于把心一横,直接说出来:"若蓝,我们有没有可能再重新开始?" 若蓝没料到林柯会提出这样的要求,霍地抬起头来。 林柯轻声说:"以前是我错了。可是我们也有过很多幸福快乐的日子。若蓝,你还记得吗?那时的春天,我们常去河边,那里……" 若蓝不愿再听林柯提到以前的那些事,她打断他,冷冷地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以前的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什么事都要有新的开始。" 可是林柯完全会错了意,一点都没留意到若蓝神色冷淡。 他大喜过望,连连说:"对,新的开始。" 若蓝不想去解释。她突然觉得很累很疲倦。 "我累了,我想回家休息。" "是,若蓝,你这些天太辛苦了,很需要休息。我们这就走。" 一路上,林柯虽然以为事情有了新的转机,但是还是不敢对若蓝太过亲热,只是偶尔说几句:"等到这件事过去,一定要好好休息一阵子。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若蓝紧紧闭着嘴没有说话。林柯以为她是太疲倦,疲倦得不想说话的缘故。 到了家,若蓝简单说了句:"我睡觉了。"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林柯也走回自己的房间。 想到如果这件事能圆满解决,和若蓝两个人去各个国家最美的地方度假,他忍不住微笑起来。 18、失踪的录音带
第38页 --> 若蓝比预约时间提前一点点到了安和心理诊所。 昨天见过的宋护士一见若蓝,便迎上来满面笑容地说:"苏小姐,请这边休息,您的预约时间还没到。" 若蓝跟从宋护士到昨天的那个小隔间坐下,宋护士又送进来一杯清心安神的菊花茶:"苏小姐稍坐。安医生很快会接待您。" 若蓝微笑点头示意。 原来这里的主治医生就是姓安。难得这么适合这个职业的名字。 这间心理诊所并不大,但是仍然设置了每个客人单独休息的休息室,而且诊室、前厅都完全分离,避免就诊的人之间碰面,彼此尴尬。如此周到的安排,而且灯光明亮,环境整洁,护士小姐笑语晏晏,神态可亲,实在令人舒服。 过一会儿,宋护士又进来:"苏小姐,您的预约时间到了,请随我来。" 安医生比若蓝想像中年轻,虽然从业经验丰富,但是不过三十几岁年纪。最让人难忘的是他的一双眼睛,充满了同情,仿佛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他都能谅解。 这间诊室内光线稍暗,现在虽然是大白天,但是窗帘都拉上了,室内纯靠灯光照明。靠墙一侧是装得满满的书柜,办公桌,办公椅。另一面墙角下有两张宽大舒服的扶手椅。 "苏小姐是第一次来?"一把有磁性的声音,声线较低,但吐字清晰,语气平和。 不愧是心理医生,才刚照面,听他说一句话,已经让人情不自禁对他产生些许信任感。 若蓝本来还想装作就诊的病人虚与委蛇,再藉机打听情况。 可是看到安医生本人,她又改变主意,决定开门见山:"安医生,我并非来就诊的病人。" "哦?"安医生一怔。 "我是借就诊的名义来拜访您的,想了解一个女孩的情况。" 若蓝将雪儿的照片递过去。这照片是从林柯那里借来的。 安医生看看若蓝,神色狐疑,不过还是伸手接过照片仔细察看。 安医生的神色变化一一落在若蓝眼中。 "我有许多病人。"安医生将照片交还给若蓝。 "我知道您是一位很出名的医生,慕名而来的人很多。但是这个女孩与众不同,您一定记得她。" 安医生刚才初看照片时,双眉难以察觉地挑了一挑,目光有一瞬间的波动。若蓝知道,他一定认出了雪儿。 "作为心理医生,职业道德不允许我透露病人的情况。"安医生声音温和,但是语气坚定。 若蓝点点头:"我理解。但她不同。她已经死了。" "什么?!"安医生的身体顿时僵硬。能令心理医生惊讶,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本月11日。谋杀。"若蓝经过停顿,才轻轻吐出后两个字。仿佛一块巨石,重重砸在安医生心上,让他透不过气来。 若蓝递过另外一张照片。是从何以则那里得来的雪儿尸体的照片。 这世界上没有美丽的尸体,只是照片上雪儿的容貌变化并不算太大,还可以辨别出来她是她,只是令人一看就知道这张脸已经毫无生气。 安医生接过去,刚看一眼,已经面无血色。他倒退几步,跌坐在椅中,但是手里还牢牢抓住那张照片,目不转睛地盯着。 若蓝沉默不语。若蓝在等他。 良久。安医生抬起头,问:"你是谁?" 声音嘶哑,已不像之前那样语调平和。 若蓝为他难过。他对雪儿的感情绝非一般医生对病人那般简单。 "我是一名律师,也是雪儿的朋友。" "你为什么来找我?你想知道什么?" "我是昨天才刚刚知道雪儿曾经来看过心理医生。所以我很想知道她为什么来。现在这个阶段,即使很不起眼的线索,也可能对抓到兇手有帮助。" "你在寻找兇手?" "缉兇方面,我和警方有合作。但是作为雪儿的朋友,我更希望能多了解雪儿一些。在这段时间里我才突然发现,原来没有人曾经了解她。" "可是,她已经死了。" "是,"若蓝轻轻嘆息:"也许有些迟,但总比没有好。" 安医生凝视若蓝,仿佛在评估这个女子话里的真实性和可靠性。 良久,他才说:"我相信你。"" "谢谢你。"若蓝颔首。 能获得一个人的信任,其实是莫大的荣誉,所以值得格外珍惜。 安医生振作一下精神,脸色虽然仍然苍白,但已经不像初闻噩耗时的惊惶失措。他整理一下思路,慢慢地开始叙述: "照片上的这个女孩,林雪,半年前第一次来我们这里求医。" 若蓝暗暗点了点头。雪儿用化名来看心理医生。她用的是林柯的姓。 "她用的是一个会员的会员卡,我们这里允许这样。" 若蓝想起宋护士向她介绍的安和心理诊所的交费方式。 "来我这里,像她这样的年轻女孩,一般都是工作压力太大导致的神经衰弱或者抑郁,可是她却不同。" 安医生无法描述初次见到雪儿,他是如何被打动的。
第39页 见多了都市里精明能干的女子,雪儿的温柔羞怯,如同炎炎夏日里的一股清泉,令他耳目清凉。他能感受到他那颗因为在这间诊室里久坐,听惯了诉苦抱怨而日渐麻木的心,怎样轻轻震盪。 "这个女孩,那么秀丽温文,大眼睛里有一丝迷茫,神态楚楚可怜。" 在恋爱的人眼里,对方总是特别弱小、特别可怜、特别需要照顾。 "开始,她很拘束,说话也小心翼翼。慢慢才放开心扉,多说一些。" 因为心理医生对病人总是特别有耐心,而他对雪儿更是细心体贴。 "她说她心理压力很大,总是有莫名的恐惧,但是又说不出为什么。一般这样的情况,常常是因为患者曾经受过心灵创伤或者做过什么事,留下潜在的阴影。" 若蓝想起霍天阳说过,雪儿因为林柯的事一直对她心有负疚,耿耿于怀。 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安医生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在徵得患者许可的情况下,有时我会将与患者交谈的过程录音下来,以便日后反覆揣摸,分析病因。我曾经将雪儿的几次就诊录过音,这里有录音带,我放给你听。" 安医生从案头取过一只小小录音机,按下播放键。 这样方便,放在手边,可见这卷录音带是时时放来听的。 录音机缓缓旋转。 一把娇柔的女声在轻声诉说:"每次来过之后诉说一次,我就觉得轻松许多。现在我常常希望来这里,好像上瘾了一样。" "如果你喜欢,随时可以来。"是安医生。 "不,不行,这样依赖,慢慢就真的上瘾了。"雪儿轻轻地笑。 "就当探访一位朋友。" "那怎么成?你毕竟还是心理医生,我是你的病人。" "那你就在希望诉说希望有人倾听的时候来,说说心事。" "我也有朋友。但是关于和他相处,我非常矛盾。我毕竟已经有了男朋友,感情也很好,是不是不该和别的男人来往了呢?" "结了婚,也可以有朋友的。" "不,我该一心一意地等我的男朋友,他忙工作,顾不上照顾我的时候,我就该在家里等他,不该理别的男人。"雪儿声调固执。 "你不该那么想,你该有你自己的交际,自己的朋友圈。" "我知道我是个坏女孩,一直都是。" "你不是坏女孩,你很好,也很乖。" 即使是在录音机里,若蓝也能听出安医生话语中的温柔之意,几乎可以感受到当时当地他目光里的柔情。 "不,我是坏女孩。我夜夜做恶梦,一个巨大的黑影向我扑过来,而我怎么也躲不开,逃也逃不掉……"雪儿的语声渐渐悽厉。 若蓝霍地一声站起来。 录音机里安医生也在追问:"什么黑影?为什么要扑过来?" 雪儿自顾自说下去:"我拼命哭叫,却发不出声音。醒来时,枕头却是湿的。" 安医生放低声音:"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害怕,我想我一直害怕……" 录音就此截断。 安医生向若蓝解释:"就到这里了。她当时一直摇头,不肯说,然后就走了。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她。" 若蓝点点头,心头却似压上一块大石。 "对于潜在的心理阴影,我们心理医生有时会使用催眠的方式,让患者将所有的事都说出来,再对症下药。但是必须先得取得患者的同意。以前我也徵求过雪儿的意见,她坚决反对。所以我始终徘徊在她心灵的外面。" 若蓝心里更多了几分怜惜。 "可是她愿意和我聊天。所以我一直也并不着急,以为早晚有机会说服她。谁知……唉。" 安医生摇摇头,神情沮丧。 "早就有种种迹象。她情绪不稳定,可是我却没有帮上她。"安医生用双手掩住脸。 "不,这些事也许与此案无关。"若蓝只得安慰他,却惊觉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 若蓝站起身,拉开一角窗帘。窗外正是日近西山,阳光金灿灿地耀眼。 "虽然遭遇早夭,但是雪儿并不是那么不幸,在她生命里有那么多关心她爱护她的人。更能有你如此用心倾听她的声音,关心她、在意她,难能可贵。不要过多苛求自己,站起来,向前看。生活得更好,帮更多病人解决问题,这是你能做的。" 安医生怔怔地看着若蓝。 "你没有机会解决雪儿的问题,但你以后有更多机会解决其他病人的问题。帮助他们。相信雪儿也愿意看到这些。" 安医生仔细咀嚼若蓝的话,眼睛里渐渐有了光彩。 "谢谢你,你说得对。如果我为了这件事这么耿耿于怀,放不下,我还怎么能做心理医生,帮助病人解决问题呢?" 若蓝赞许地点点头。又问:"雪儿其他的录音带呢?我也想听听。" "好。"安医生也站起身,走到墙边,打开书柜的门翻找。若蓝能看到书柜那一格里都是一个一个外面贴了标籤的盒子。 他在书柜里翻来翻去,几乎将所有盒子都取了出来,查看外面的标籤,又打开盒子检视。
第40页 安医生抬起头,脸上神色惊疑不定:"奇怪,都没有了。" "没有了?"若蓝同样震惊。 "是,没有了。本来我是将同一个患者的录音放在一个盒子里,盒子外面再贴上标籤,写清楚患者编号以及这些录音录下来的时间。我们从来不在记录上直接写患者姓名。但是,记着雪儿编号的那个盒子不见了。" "你上次见到那个盒子,是什么时候?" "有一段时间了,具体什么时候记不清了。我只把那盘录音带,"安医生向小录音机指了指:"放在身边听,其他的一直都收在盒子里。" "那些录音带里面有什么内容,你还能回忆得起来吗?" "具体的我说不好,大概内容也就是雪儿述说她和男朋友的关系,她的苦闷,她在公司里有人说闲话,她结交的朋友,她作噩梦,等等,这些。" "谁会将录音带拿走呢?" "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应该动这里的东西。"安医生斩钉截铁。 "那么,谁有可能拿到录音带?" "这个柜子没有上锁,如果是趁我不注意或者不在的时候,任何能进入这间诊室的人都有可能。"安医生一脸苦恼。 "来这里的患者很多?" "不少。因为这里离中达广场那片写字楼不远,现在的人工作压力生活压力都很大,所以我有很多患者都是在那边工作。但是他们也都不会常来,一般是一个月一两次左右,通过述说排遣苦恼和压力。" 这个范围可太大了。若蓝想起赵振华、霍天阳、刘晓虹、孙莉莉,他们都在中达广场这个可能的范围内。 "我是否可以看一下患者的名单?也许能推断出谁有可能拿走了录音带。" 安医生露出为难之色:"一般我们是不能告诉别人有关患者的情况的,因为雪儿出了事,你还是为了追查这件事而来,我才对你说了关于雪儿的事。但是,其他患者的名单……" 他摇了摇头。 若蓝没有继续为难他。他有他的职业道德规范,对于有原则的人,若蓝一向赞赏。 若蓝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安医生,你说过雪儿是用了另外一个会员的会员卡来就诊的。你能告诉我,她是用谁的会员卡吗?" 安医生又摇了摇头:"不行。这我不能说。会泄露其他患者的名字。" 他踌躇一下,轻轻地说:"我只能告诉你,那是个女人。" 19、葬礼 --> 这是一个好天气。 郊外的空气比城里干净许多,所以天空蓝得透明,云朵白得耀眼,阳光温暖又不暴烈,洒在身上让人油然而生懒洋洋的感觉,仿佛能闻到金灿灿的香气。四周刚刚修剪整齐的草坪,在阳光下散发出清新的绿油油的味道,环绕的松柏挺拔矫健,枝繁叶茂,给这阳光明媚的春日带来片片阴凉。 如果不是一排一排的墓碑,也许会有人把这里当作公园。 雪儿的葬礼就在这里举行。 确切地说,这并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葬礼。雪儿的遗体已经提前火化,江医生在这个墓园里为爱女买了一块墓地,今天要进行的是骨灰入土,树立墓碑的仪式。 若蓝来得很早。 她站在旁边的树下,黑色衬衫,黑色长裤,因为阳光的原因架上的大墨镜将脸都遮住了一半。若蓝一向偏爱黑色,因此在衣柜中找一身黑衣来参加葬礼,并不是太过困难的事。只是往日对她而言代表着优雅的黑衣,今天穿在身上异常沉重。 第二个来的人是刘晓虹,这真出乎若蓝意料。她本来还以为会是霍天阳或者江医生。 刘晓虹看见若蓝,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快步走到她身边来。 "我还担心会找不到地方。"刘晓虹擦擦额上的汗。 "你来得可真够早的。"若蓝含笑点头示意。 刘晓虹因为走得急,两颊泛起两团红晕。刘海被汗沾湿,有几缕搭在额上。乌黑的头髮扎个马尾,一件普普通通的黑色t恤已经勾勒出健美的身材,整个人散发出盎然的青春活力。 看看青春逼人的刘晓虹,再联想到今天来的目的,以及这四周的环境,若蓝不由又有几分黯然。 刘晓虹没有发现若蓝情绪上的变化。她四处打量,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好奇。 "原来雪儿的家里这样阔绰。平常真没看出来,她那样朴素的一个人。" 若蓝点点头。这地方的墓地,价格不菲,比城里繁华地段同样大小的房子贵得多。 远远又走过来几个人。 若蓝仔细一看,走在前面的是两个身穿黑色西装的人,举止做派颇有些公式化,料得到是葬礼公司或者墓园的工作人员。 走在工作人员后面的是雪儿的父亲江医生,同样一身黑色西装,神情镇定。但是若蓝却看得出来,从上次见面以来才不过几天功夫,江医生竟苍老了不少,眼窝发黑,两颊塌陷下去,脸上的肌肉有些松弛。 身旁的女子自然是雪儿的阿姨薛佳容。一向妆容精緻的薛佳容,今天没有化妆,让人一眼就能看得出她的真实年纪确实不小了,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鱼尾纹。不过徐娘半老,也风韵犹存,容貌和雪儿有三分相像。
第41页 跟在这行人后面的是几个扛着铁锹的工人,看来这次仪式最后的填土工程就要委託他们了。 若蓝扬扬下巴,对刘晓虹示意:"雪儿的家人来了。" 刘晓虹也望过去,突然"咦"了一声:"怎么人事部的薛经理也来了?" "什么?" "薛经理呀,我们公司人事部的人力资源经理。" 若蓝顺着刘晓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她盯着的竟是薛佳容。 "你是说穿深色套装的那个女子?你认识她?她是你们公司的人?"若蓝为了确定,再次追问。 "是呀,"刘晓虹不明所以地看着若蓝,"她是人力资源经理,我们公司的人都认识她。" 犹疑了一下,刘晓虹放低声音对若蓝说:"很多人说,她和财务赵总监关系暧昧。" 一瞬间,若蓝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 为什么提起雪儿进公司的事情,赵建华语焉不详;为什么他一开始就对雪儿另眼看待。 这一切都有了答案。 "她为什么也来了?"刘晓虹追问若蓝。 若蓝只得告诉她:"她是雪儿的阿姨,雪儿母亲的妹妹。" "啊?"刘晓虹的嘴张成一个"o"字,半晌才合拢。 "雪儿从来没有提起过!" "公司里有有势力的长辈,不愿意提起,也是应该的。" 刘晓虹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她也无暇再和若蓝谈论这个问题。 江医生一行人已经走到离她们很近了。 若蓝抢先和江医生打招唿:"伯父,您好。" 她又向旁边的薛佳容点头示意。 江医生微微笑了一下:"苏小姐,你来得真早。" 江医生又看看若蓝身旁的刘晓虹:"这位小姐是?" 薛佳容在一旁介绍:"这是我们公司的小刘,刘晓虹,以前和雪儿住同一个宿舍的。" 刘晓虹赶忙说:"江伯父,您好。"又向薛佳容:"薛经理,您好。" 薛佳容温和地说:"这又不是在公司里,不用这么称唿。" 那边墓地的工作人员在招唿:"江先生,请您过来商量一下。" 江医生抱歉地说:"我得过去那边,不能招唿你们。" 若蓝连忙说:"伯父,您忙您的。不用为我们费心。" 江医生点点头,转身向工作人员那个方向走去。 薛佳容也略带矜持地点头示意,跟在江医生身后离去。 这下就连个性疏朗的刘晓虹都看出苗头来,惊愕地张大嘴巴,瞪着若蓝问:"难道……" 若蓝苦笑,谁想得到这些人之间的关系竟是如此混乱。 不过在雪儿下葬礼举行前,如此议论她的家事,似乎有些不妥。 若蓝轻轻摆摆手,刘晓虹也意识到什么,及时住嘴。 她有些不好意思,眼珠一转,又想到另外一件事,低声问若蓝:"那个心理诊所,你去看过了吗?" 若蓝点点头。 刘晓虹更加好奇:"怎么样?有什么收穫?" 若蓝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也不愿多讲,她轻碰刘晓虹:"你看,又有人来了。" 又来的是霍天阳。他一身深色西装,往日未免有些流于纨绔的公子哥儿做派一扫而空,相反给人沉实儒雅的感觉。他手里捧着一大束白百合。 看见若蓝站在树下,霍天阳快步走过来:"若蓝,你到得真早。"语气熟稔。 出于礼貌,他看看若蓝身旁的刘晓虹:"这位小姐是?" 刘晓虹大方地自我介绍:"我叫刘晓虹。" 霍天阳点点头:"刘小姐,我是霍天阳。" 他又转过头来:"若蓝,我……" 他沉吟一下,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若蓝微微一笑,说:"我们都过去吧,时间快到了,雪儿下葬的仪式快开始了。" 三个人向着雪儿的墓穴走去。 葬礼公司的工作人员已经各就各位,江医生手捧骨灰盒站在最前面,薛佳容跟在他身旁,还有江家来弔唁的一些亲戚也都围站在墓穴前,有人手执花束,等待下葬仪式完成后就送到墓碑前。 周围还堆着若干个花圈。 众人站好。 一个穿黑色西装,戴黑边眼镜的中年男人走到墓碑前,面向大家,徐徐开口致辞,语音低沉:"江雪儿小姐,生于公元一九八三年,去世于公元二零零八年……" 若蓝精神有点恍惚,对那个致辞人随后如何赞美雪儿生前的长篇大论连一句都没听进去。她思索的是另外的问题。 看这葬礼的仪式排场,可以看得出雪儿家里很下了一番功夫,几乎样样都考虑周全。 江医生痛失爱女,不见得有这样的精力心思,而且凭着若蓝与江医生一席谈话后对他的认知,他也不是这样如此计较门面功夫的人。那么这一切出自谁的手笔,自然不必问了。 若蓝微微侧过脸,看看与她隔着几个人,站在人群最前面的江医生。 果然,江医生低垂着头,神情木然,对仪式进行得如何并不怎么关心。 反而是他身边的薛佳容,虽然表面正在专注聆听致辞人的华丽致辞,但是眼角不时地打量周围的布置,墓坑的深浅、墓碑的设计、花篮的规模,一样也没有放过,虽然表情肃穆,但是眼光中流露出满意的神色。
第42页 若蓝收回目光。 薛佳容为何如此尽心尽力操持雪儿的葬礼?她的心思简直路人皆知。只是对于为人深沉的江医生来说,这些示好的小心思小手段不知道是否有效。 若蓝正在胡思乱想。 人群中突然产生一点点小的波动,虽然微小,却像涟漪一样荡漾开来。 若蓝抬起头,看向四周。 从小路上走过来一个年轻女子。与参加葬礼的其他人不同,她并没有一身暗色服装,而是穿着一件灰蓝的连衣裙,式样时新,剪裁别致,看起来就像外出逛街游玩的打扮,与周遭气氛格格不入。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霍天阳的现任女友,孙莉莉。 在这张美艷的脸上,平时总挂着的妩媚笑容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面怒气。 若蓝看了看左手边的霍天阳。 霍天阳脸上的神情令若蓝暗暗吃了一惊。 他脸色阴沉,以前曾经表现出来的花花公子的玩世不恭和浊世佳公子的风度翩翩都不见踪影,双目流露出刺骨的寒意。 若蓝又看了看右手边的刘晓虹。 刘晓虹显然也看到了孙莉莉,她有点好奇,扫了霍天阳一眼,但又很快意识到这样盯着孙莉莉或者霍天阳看并不合适,连忙又低下头,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着孙莉莉来的那个方向。 一周前霍天阳就已说好这周末要带孙莉莉去一个朋友在郊区新开的农庄玩一番,因此这几天虽然霍天阳一直推说忙而没有见面,孙莉莉却不以为意,反而反覆盘算今天该怎么打扮得美丽非凡,表现得温柔贤慧,好让霍天阳无法自拔,乖乖地做她石榴裙下的不二之臣。 她一大早起来就精心打扮,等待霍天阳来接她。可是左等右等,始终不见霍公子的白色宝马,打他手机也没有开机。 孙莉莉坐立不安,终于试着拨通霍公子一个死党的电话,很有技巧地套对方的话。刚巧对方似乎宿醉未醒,稀里煳涂就说出来似乎听说霍天阳今天要去参加一个葬礼。孙莉莉联想到在公司里和宿舍里听到的有关江雪儿葬礼的风言风语,一下子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他是因为江雪儿的葬礼而浑然忘了早就和自己定下的约会,顿时勃然大怒。 孙莉莉记得听说财务总监赵振华也派秘书订了花圈,让花店直接送到雪儿的葬礼上,因此又辗转从赵总的秘书那里知道了墓园的名称和具体地址。放下电话,她直接出门拦了辆计程车就直奔墓园。 孙莉莉怒气沖沖,正是打算来和霍天阳算帐,质问他为何爽约,把她置于何等境地。可是此时走近,看到霍天阳冰冷的目光和阴沉的脸色,满腔的怒气、要找霍公子理论的勇气一下子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她张嘴欲说些什么,可是连舌头似乎都短了一截。霍天阳的目光似乎比有形的刀剑还要锋利,刺得她浑身隐隐作痛。 她只得低下头,委委屈屈地站到霍天阳身旁,成为参加江雪儿葬礼的一员。 若蓝暗暗摇头。早知如此,何必非要来出乖露丑。 20、分手 --> 等到若蓝拉转心思,再关注葬礼进程,却发现葬礼已经到了尾声。 致辞人致辞已经结束,骨灰盒随后由雪儿父亲江医生亲手放入墓穴,再由专业工人迅速填土掩埋。 仪式的最后,是由家属和亲友送上花圈花环。 第一个由工作人员搬过来的花圈自然是江医生致爱女的。小小一圈一圈的白色蔷薇,精緻得体,将一个父亲的哀思衬托得淋漓尽致。 按顺序排下来,接下来就该是雪儿的阿姨薛佳容送的花圈。 但是还没等工作人员将花圈搬过来,已经有一个黑衣青年从葬礼人群最后大步走过来,轻轻将工作人员推开,不由分说将自己带来的花篮放在雪儿墓前。 这花篮里堆着满满的白玫瑰,香气醉人,花篮上绑着缎带,写着:"致爱妻江雪儿,林柯敬輓。" 这个黑衣青年自然就是林柯。 若蓝早已知道林柯今天肯定也会来,但是却没有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虽然林柯已经在考虑和若蓝重修旧好,但是和雪儿五年的感情,两人甚至谈婚论嫁,也不是能轻易一笔带过的。 林柯可能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但他并不是个天性凉薄的人,否则雪儿也不会对他那么死心塌地。 林柯站在雪儿的墓前,思绪翻腾。虽然兇案发生后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他的生活和心境已经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此时此刻,在雪儿的葬礼上,站在雪儿的墓前,想起以前的种种旖旎缠绵,不禁百感交集。 他静默地站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看耀眼的阳光,微眯起双眼,仿佛要忍住被阳光刺痛的眼睛里的泪水。 然后,他转过身,不发一言地走了。没有任何迟疑和停步,没有看任何人。 自从林柯出现,人群里就响起了小小的议论声,而且这议论声越来越大。 也许是人类对于八卦特别热衷和敏感,虽然之前林柯并没有见过江家的什么亲戚,但是已经有人认出了他,而关于林柯是雪儿被害一案最大的嫌疑人的流言,也早就在江家的亲朋好友中传遍了。 反应最激烈的自然是江医生。 若蓝从没看过这样的眼睛,如果目光能够杀死人,相信林柯早已被江医生杀死千百遍了。如果不是旁边的薛佳容和另外几个近亲死死地拽着,江医生恐怕早就扑了过去。
第43页 若蓝暗暗嘆息。看来在江医生心目里,早就认定林柯就是杀害雪儿的兇手。如果这件事最终能够水落石出还罢了,否则…… 按江医生的意思,恨不得将林柯送来的花篮立刻扔得远远的。薛佳容一个眼色,负责整个葬礼统筹的工作人员已经会意,立刻走过去将林柯送来的花篮摆在最靠边最不起眼的地方。薛佳容低声对江医生说了几句什么,大概在劝他按耐,不要在雪儿的葬礼上太过失态。江医生安静下来,只是胸口还不住起伏,显示出他有多么激动。 随后,江家的亲友依次送上了花圈花篮花束。 葬礼结束了。 薛佳容果然想得十分周到。葬礼之后又有工作人员过来,请参加葬礼的亲友们移步墓园的休息区。 休息区在墓园的一角,用竹篱和矮墙单独隔出来的一片地方。竹篱上爬满攀援的蔷薇,深红浅红的花朵,将这片可以休息小憩的地方与外面庄重肃穆的墓园分离开,就连进入这里的空气也由沉重变得轻松起来。 休息区里有一座大大的凉亭似的建筑,有桌椅供人休息,地方宽敞得甚至在这里开舞会也没有问题。此刻,里面摆了几张长桌,桌上简单的果汁、饮料、点心、三明治应有尽有,俨然一个小型的茶话会。 若蓝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 在大太阳下站了这么几乎一上午,实在有点吃不消。而且她一直在关注葬礼上众人的神情举动,更是费神。 若蓝走到亭外,在院子的角落里找把椅子,坐下。 大家取了饮料和食物,三两成群,在院子里或坐或站,寒暄、看风景、休息,沉重了一整个早晨,现在换了这样舒适的环境,大家纷纷放松下来,甚至有人在低声谈笑。 院内绿草如茵,几棵大树洒下天然的荫凉。 远处丁香树后有两个人的身影,若蓝不需要特别注意也能辨认出来,正是霍天阳和孙莉莉。 这两个人在外人眼里看来,可不就是金童玉女一般? 葬礼过后,霍天阳一直沉默不语。 开始,孙莉莉也陪着他不说话,但是这种方式实在不合孙莉莉的性子,她终于按耐不住:"你欠我一个解释,今天为什么失约?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霍天阳淡淡地说:"忘了。" "忘了?"孙莉莉不由自主提高声音:"那你为什么就没忘记雪儿的葬礼?偏偏忘记了我的约会?" 霍天阳看着她:"我觉得雪儿的葬礼更重要。" 孙莉莉本来曾经和若蓝说过:"犯不着和死人较劲",她从来也都是在克制自己不要去触犯霍天阳心目中某些禁区。可是此时经霍天阳这样一激,早就把种种克制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两眼冒火:"你觉得雪儿的葬礼更重要?你觉得她比我重要?她死了也比我重要?" 霍天阳没有回答她,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孙莉莉咬着下唇,心里却在迅速盘算:现在在霍天阳心目里,自己的地位确实不如死去的雪儿。这口气虽然一时不容易咽下去,但是仔细想想,又有什么关系?毕竟雪儿已经死了,自己还活着,她怎么能和自己挣?霍天阳是一向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除了他家里的爹娘长辈,从来只有他向别人发脾气的,还没谁能向他发脾气。他交过那么多女朋友,哪个不是曲意奉承,处处陪小心?自己就算再怎么青春貌美,如果不刻意扮得温柔贤慧,那这辈子想嫁进霍家做少奶奶的梦想算是没门了。 一念至此,孙莉莉迅速深吸一口气,定定心,脸上露出又温柔又甜美的笑容:"你看你,这样就生气了?连句玩笑话都开不得?好了好了,算我错,不该这么跟你发脾气,让你没面子。好了吧?" 她拉起霍天阳的胳膊摇了摇:"你别这么板着脸了,笑一笑,说句话也好呀。" 霍天阳仍然看着她,深深地看着她,终于,嘆了口气:"莉莉,算了吧,你还是做回你自己吧。" 孙莉莉甜甜地笑着:"你说你不生我的气了,说啊。" 霍天阳摇摇头:"何必呢,你勉强自己迎合我。我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你不是这个样子,你虽然任性,但是一点也不做作,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孙莉莉低下头,她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改变。 一开始她对霍天阳并没有太大野心,只是贪慕虚荣,霍天阳年少多金为人慷慨,哪个女孩子不像蚂蚁见了蜜糖似的? 相处时间久了,她渐渐发现,虽然有些纨绔习气,但是霍天阳和那些浪荡公子哥儿并不相同,在他心里总还有一分赤子的童真之心,为人也不算太不好相处,对于梦想一步登天嫁入豪门的女孩子,还有更理想的选择么? 所以敢爱敢恨、放肆任性的孙莉莉,慢慢也和霍公子其他的那些女朋友一样,变得越来越谨小慎微,看霍公子的眼色行事,耍手段使心机,千方百计想把霍公子留在自己身边。 只是一瞬间迟疑,孙莉莉又抬起头来,亲热地拉着霍天阳的手,笑着说:"我是你的女朋友,我愿意为你改变。" 霍天阳摇摇头:"莉莉,我和你并不合适。" 孙莉莉脸色一下子变了:"你要和我分手?你不要我了?"
第44页 霍天阳纠正她:"这不是谁不要谁了的问题。只是我们不适合。" "不!"孙莉莉叫起来:"我们都爱闹爱玩,我们一向最合拍,没有人比我们更合适!" "也许,以前是这个样子。"霍天阳慢慢地说:"雪儿的死,让我突然想到很多东西,很多我以前从来没想过的东西。以前的那种又闹又玩又疯的生活,对我而言一下子失去了意义。我只想安静下来,静静地过一段时间,静静地。" "我可以陪你!"孙莉莉着急地接话:"你想安静我就安静,你想要怎样就怎样,你想让我变成什么样子我就变成什么样子!" "莉莉,不要为我而改变,"霍天阳注视着孙莉莉,目光深沉:"做你自己最好,你该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 孙莉莉安静下来,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霍天阳,而霍天阳也沉静地回视她。 孙莉莉突然发问:"是因为雪儿吗?你心里还在爱着她?" 霍天阳转头望去,竹篱上攀援的蔷薇一朵一朵巧笑嫣然,他知道这种花儿随处开放,外国人叫它"浪迹玫瑰",名字又美又凄凉。 "雪儿在我心里,永远有个特别的位置。如果她没有死,我愿意像对亲妹妹一样爱护她呵护她。" "那么,是因为那个女律师吗?"孙莉莉目光灼灼,继续发问。 霍天阳微微一震,迅速将目光从蔷薇上收回来,盯着孙莉莉:"莉莉,不用乱猜了。这件事纯粹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如果说是出了问题,也是我们两人之间出了问题。不,不是你出了问题,是我,是我改变了,而你没有。就是这样。" "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孙莉莉发问,语气平静得似乎只是询问很平常的一件事,但这平静仿佛是暴风雨前夕的静谧。 霍天阳再次摇摇头:"有必要挽回吗?"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温和:"我们还是好朋友。莉莉,如果你遇到困难,尽可以来找我,我一定会尽力帮助你的。" 霍天阳拍了拍孙莉莉的手,转身走了,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孙莉莉低下头好一会儿。等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如同暴风雨中的大海一般,翻腾着种种情绪,她终于按捺不住,低声咒骂着:"朋友?霍天阳,真是见了你的大头鬼!当不成情人,谁要当你的朋友?!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想得太美太好了!你想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扔了我?我不会让你好过!你早晚会知道我的厉害!" 她咬牙切齿地诅咒着。突然,她停下来,闭上了嘴。 她怔怔地看着他离开的那个方向,怔怔地,怔怔地流下泪来。 21、薛佳容的心声 --> 霍天阳和孙莉莉之间的这一幕,本来都会落在细心观察的若蓝眼里。但是很可惜若蓝并没有时间闲暇去关注他们。 "苏小姐,原来你一个人坐在这里。"从若蓝背后传过来一个声音。 若蓝转头一看,薛佳容手里握着一杯柠檬水,正向她走过来。 若蓝微笑回答:"这里很好,安静,也还凉快。" "谢谢你来参加雪儿的葬礼。" "作为朋友,应该的。很遗憾我不能为雪儿做些什么。" 几句客套的话说完,薛佳容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她两只手握着水杯,不停地转着杯子,显示出她内心正在进行的思索。 见她欲言又止,若蓝也不着急,嘴角含着一个微笑看着她。 薛佳容坐下来,把杯子放在面前的石桌上,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杯子外壁,终于开口:"苏小姐,其实我这次是第三次见到你。除了你去见老江的那次外,我还见过你一次。" 看见若蓝扬起眉毛表示疑问,薛佳容迟疑了一下,才说:"是在赵振华的办公室。我在隔间里面,你没看到我,但是我从门里看到你了。" 若蓝点了点头,想起刘晓虹说过的话,薛佳容和赵振华的关系非同一般。 薛佳容尴尬地笑了笑,带点解嘲的意思,也带点苦涩,无疑是猜到了若蓝的想法:"经过那次,我才知道,原来你是想找出雪儿遇害的兇手。作为雪儿的家人,我很感激你。可是这对于你来说,不是太危险了吗?" 薛佳容看着若蓝,表情十分真挚。 "林柯委託我做他的辩护律师,他担心有朝一日会不得不上法庭。所以,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一些事。" 若蓝把事情说得很简单。 "林柯这个人……"薛佳容沉吟着。 "怎么?林柯有什么问题吗?"若蓝追问。 她很想知道在雪儿的骨肉至亲眼里,雪儿的这个男友又是如何模样。 薛佳容看了看若蓝面色。毕竟林柯还是她的委託人,不知道这两人有什么样的交情,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 若蓝连忙说:"我是林柯的朋友,但我也是雪儿的朋友。更重要的,我是一名律师,我尊重真相。" 薛佳容点点头,才继续说:"林柯以前我见过两次,都是他来公司门口接雪儿下班,我无意中遇到的。在江家,我从来没见过林柯。照我看,老江很不喜欢林柯。有一次我很随意地跟老江说,雪儿也是个大姑娘了,也该交个男朋友,考虑结婚成家了。老江很生气,说雪儿这个男友就是个不成器的,雪儿找他是太没眼光了,不懂事,瞎胡闹。总之,说了一大堆。吓得我再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起雪儿和林柯的事。"
第45页 若蓝想了想:"江医生是不是因为什么对林柯有成见?" "如果说成见,我看多少有些。不过之前我一直觉得老江犯了为人父母的通病,总觉得自家孩子天下无双,别人家的孩子都配不上。也难怪,我姐姐死得早,前些年我也一直被公司派驻天南海北,帮不上什么忙,雪儿这孩子算是老江一手带大的。他自然把雪儿看得重些。唉。" 薛佳容轻轻嘆了口气,低下头,若蓝清晰地听到她低低地说:"现在出了这件事,真不知道是不是让老江给说中了。" 薛佳容再抬起头,望向若蓝:"苏小姐,你别笑我,我其实心里乱得很。杀害雪儿的兇手一日找不到,我一日不能安心。她在宿舍遇害,谁也不知道那兇手是不是公司里的人。雪儿到公司里来工作,是我推荐她来的。如果真是公司里的人做的,我怎么对得起老江,又怎么对得起我姐姐……" 说着,薛佳容从口袋里抽出块手帕,按了按眼角。 若蓝沉思地看着薛佳容。此时的薛佳容,一反平常的精明优雅,忧伤里又透着亲切,平和得一如邻家妇人。 只是若蓝隐隐约约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 想了想,若蓝安慰她:"这些都和你没关系。你疼爱雪儿,大家都明白,江医生也不会不知道。" 薛佳容放下手帕,又轻嘆:"我没结婚,也没有孩子,一直把雪儿看作自己的孩子。" 她说完这句话,自己忽然觉得似乎有语病,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迅速瞥了若蓝一眼。 若蓝似乎没察觉,附和着说:"是啊,你们就像一家人一样。雪儿一向很敬爱你" 这句话像说到了薛佳容的心坎里,她点点头:"雪儿是个乖孩子。不过孩子大了,尤其是女孩子,总有这样那样的心事。我在外面工作十年,中间雪儿还上大学四年,前年我才回来工作。女大十八变,雪儿变得更漂亮了,和我姐姐当年几乎一模一样,可是性格却变得内向拘束。和我还算亲热的,也不怎么说贴心话。唉,到底是没妈的孩子。" "你这么关心雪儿……"若蓝突然停下来,她看着薛佳容,脱口而出:"推荐雪儿去看心理医生的,原来是你!" 薛佳容诧异地看着若蓝,点点头:"没错,是我推荐她去安和心理诊所去看心理医生。苏小姐,原来你连这件事都知道了。" "我发现雪儿曾经去看过心理医生,所以去过安和心理诊所一次。"若蓝看薛佳容似乎有些不安,连忙补充:"安医生只是说有人推荐雪儿去的,并没有说别的什么。我是直到刚才才猜到是你。" 薛佳容轻轻吁了口气,放下心来。 若蓝心里却在想另外的问题:那个将雪儿的录音取走的人也是薛佳容吗? "我有好一阵,一直失眠,睡不好觉,吃一般的安眠药也没有用,加大药的剂量又怕对身体不好。" 薛佳容停顿一下,她没有说那段时间正是她心中爱慕江医生,又抵挡不了赵振华的吸引力,刚开始做赵振华的情妇的时候。 "现代人确实压力大,我也常常失眠,有时也要服用安眠药。"若蓝理解地说。 "后来听了朋友的推荐,说安和心理诊所医生水平高,保密做得好,收费价格也合理。我去了几次,果然找人说说心里话,感觉好多了。" "你又推荐雪儿去?" "那时候雪儿已经住宿舍。我也曾经劝她搬回家里住,她总说在外面和别的女孩子同住也长点见识,工作上下班也方便些。反正就一年,很快她也就该搬回家里住了。住宿舍呢,我见她见得也不多。可是好几次见到她,都是眼圈黑黑的。问她,就说做噩梦了,再问,她就哭了,说想妈妈。唉,我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推荐她去看心理医生。因为我是那个诊所的会员,雪儿也可以用我的卡消费。" 若蓝轻轻转了转水杯:"那家心理诊所确实不错,医生也很有医德,能尊重客人,保守秘密。" 若蓝又貌似随意地顺口问了一句:"你还常去那里吗?" 薛佳容似乎什么也没察觉,随口答:"好久没去了。最近工作挺忙的,后来又出了雪儿这件事,准备这葬礼就准备了不少时候,每天累得上床就睡着,哪里还有时间去找心理医生,也根本不必去找心理医生了。" 想来薛佳容也不会在这么容易调查出来的事上说谎。若蓝却微微皱了皱眉。 "你对雪儿可真好。她肯定心里有数,只是不善于表达罢了。江医生也一定很感激。" "老江嘛,"薛佳容微微笑了一下,居然还有点小女孩的羞涩甜蜜:"他一向很忙,很少管家里的事,我不帮他照料照料,他怎么能安心工作?" 稍作停顿,她连忙又补充:"不过我只是像今天这种大事帮帮忙,他家里日常的生活我也不方便插手。江家是老江和雪儿两个人的家。" 若蓝向远处望去,江医生正站在树下,几个亲戚朋友站在他身旁说着什么,大概在安慰他的丧女之痛。 "江医生真了不起。做一名好医生不容易。" "是啊,在这一行,提起老江的名字简直是尽人皆知。医生的社会地位高,做到像老江这样,收入问题也不用担心。"
第46页 "只是这次雪儿出事,对江医生的打击太大了。" "可不是。雪儿是老江的掌上明珠,说含在嘴里怕化了都不过分。雪儿死了,老江好像突然老了十来年,以前都没有这么多白头髮的,现在你看看。壮年丧妻,老年丧女,都被老江赶上了。唉,他啊……" 说着,薛佳容又有些哽咽。 "幸好还有你在江医生身边,可以陪伴他照顾他,否则,真担心江医生撑不下去。" 薛佳容抬起头,看向若蓝,发现她眼睛里的神情和她的话语一样恳切,不由得感动起来。 薛佳容不是没经过风雨见过世面,只是在她情绪如此激动不安的时候,有人这样体贴她理解她,令见多识广的她都忍不住说出心里话。 "老江这个人……也很内向,有什么事都放在心里。外表看起来虽然随和、平易近人,但是心里却拗得很,有什么话不说,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心意又如何。他心里,一直只有我姐姐,别人……我……即使为了他不在乎模仿我姐姐,甚至模仿她穿衣戴帽用香水的习惯,他都不会多看上一眼。" 一阵风吹过,几片花瓣落在若蓝身上。 若蓝轻轻拾起花瓣,轻声说:"也许,只是时间不合适。等这些事都过去了,过一段时间,江医生平静下来,他一定有许多话会和你说。" 若蓝这几句贴心话说出来,薛佳容的眼圈又红了:"希望是这样。唉,老江的为人没得说,只是他现在算是个成功人士了,又有名又有钱,外面不知道多少年轻小姑娘见到他像蚂蚁见了蜜糖似的。都觉得他成熟稳重,事业有成,孤身一人,都把他当作理想对象。" 若蓝想起上次去江家,薛佳容如临大敌地对待她,大约也是把她当作了这些小姑娘中的一员。 薛佳容也想起了那次的事,讪讪地不好意思起来。 她掩饰地举起杯子,喝了口水。抬起头,她好像看见什么,站起身,带点歉意地对若蓝说:"苏小姐,你先坐。那边有个朋友叫我,我过去招唿一下。" 若蓝含笑点了点头。 薛佳容快步离开了。 22、孙莉莉的打算 --> 霍天阳信步走着,他觉得只有这么走下去,才能平静自己的心情。 上次酒吧里和若蓝一席深谈,中间孙莉莉走过来打断他们的谈话。从那时开始,他就立下心思要疏远孙莉莉了。今天终于如愿以偿。 本来是他提出来的分手,孙莉莉也没拖住他苦苦哀求,他应该庆幸,感到无比轻松,不是吗? 可事实恰恰相反,他觉得烦躁不安,仿佛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对,是有什么不对劲儿。 霍天阳勐地停下脚步。 分手,不吵闹,不发脾气,不暴跳如雷,这还是孙莉莉吗?这会是性如烈火的孙莉莉? 她在想什么?还是她有其他的打算? 霍天阳有点不安。回过身来,看了看蔷薇花下。孙莉莉还站在那里,只是背过身去了。她在哭泣吗? 霍天阳又有点不忍,但转念一想,如果走回去和莉莉再说上几句话,大概是要前功尽弃了。 狠狠心,他又转过身去,继续走。 可是他的心情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他嘆口气,想找个人说说话,聊聊天,至少,能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不这么紧张。 刚一冒出这个想法,他立刻想到了那个女律师,若蓝。 她无疑是聊天最好的对象,她聪明,敏锐,当然也很重要的是,她还很美丽,让他有莫名的好感。在雪儿之后,只有她能让他放开心思,自由自在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他记得刚才似乎看见若蓝坐在那边树下,就又转了个方向,打算去找她。可是走了没几步,却发现若蓝对面已经坐了个女人,正在和若蓝交谈。 他认识这个女人。不光是因为她在公司里的职位,他也知道她就是赵振华的情妇。 对于赵振华,霍天阳一直有份复杂的感情。他还记得在他小时候,那个常常来家里吃饭喝酒,还总把幼小的他举在空中,逗得他咯咯笑个不停的赵叔。他也知道现在公司越做越大,父亲和赵叔之间渐渐有了嫌隙,父亲认为赵叔揽权自重,赵叔又觉得父亲浑忘了当年一起创业的兄弟之情。 霍天阳只能选择远远避开,避开公司里的倾轧纷争,做个悠游的闲人。无论和霍家有什么矛盾,赵振华对于霍天阳还是一如既往的疼爱。每次不得不去公司,见到赵叔的时候,霍天阳也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尊重敬爱他,对他身边的人也有该尽的礼数。 只是在这个时候,霍天阳却没有心情和薛佳容寒暄。他望了望正和薛佳容交谈的带着盈盈笑意的若蓝,长长吐了口气,又转了个身,打算干脆离开这里,回家安安静静地一个人躺着睡觉也挺好。 还没等他完全转过身来,就听到"哎哟"一声,已经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霍天阳直觉就感到这次撞得很重,连忙伸出手去,扶住对方:"对不起,你撞伤了没有?" 对方那个圆脸大眼的女孩,一边揉着肩膀,一边皱着眉头埋怨:"你怎么不看路就走啊?还走得那么快!" 霍天阳更尴尬了:"是我不小心。你没事吧?"
第47页 那女孩又揉了揉肩膀,站直身体,甩了甩手,笑了:"还好,我比较结实。" 这个女孩并不特别美丽,可是这样笑起来的时候,平平的脸散发出光彩,让她眉眼生动起来。她的笑容有特别的感染力。 霍天阳也受她感染,不由自主地微笑:"刚才若蓝似乎给我们做过介绍。" "是啊,我叫刘晓虹,刚才我自我介绍过。不过我猜你根本没记住。" 霍天阳有几分尴尬,他确实没记住这个女孩的名字。不过看这女孩态度落落大方,似乎也不以为忤。 他郑重地说:"刘晓虹。现在我记住了。我保证一定记住。" 刘晓虹"扑哧"笑出声来:"不用这么郑重其事。咱们公司里那么多女孩,你也不能全都记住名字。没关系。" 霍天阳有点诧异:"你也在奥信工作?" "没错。" "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是平凡的小人物嘛,职位低,平常的工作也和老闆们没有交集。你对我没印象很正常。不过我倒是见过你一次。" "你见过我吗?什么时候?" "有一次我们坐电梯下楼要去送文件,你去找总经理,正好从电梯里出来,还帮我们挡住电梯门了呢。后来在电梯里,杨妮,我的一个同事,就说,这就是大老闆的公子,很帅吧?" 刘晓虹省略没说的,是杨妮另外几句话:"他可是个着名的花花公子,女朋友一个接一个的换,一个比一个美。" 可是这几句话已经足够触动霍天阳了。 原来这个女孩认识他,知道他是谁,可还是这样落落大方,不矫揉造作,没有刻意去吸引他的注意力。 突然之间,他又不想走了。他觉得和这个女孩说话聊天也很有意思。 若蓝正在思索刚才和薛佳容的对话,对面已经又坐下一个人。 孙莉莉偏着头打量了若蓝一下:"我有没有打扰你?" 若蓝摇了摇头。 孙莉莉舒了口气:"我早就想过来了。但是看见你正在和薛总聊得愉快,我想还是不打扰你们比较好。" 她又看了看若蓝:"你知道她就是我们公司的人力资源经理吧?其实她在公司里只能算是个中层而已,不过为了表示尊敬,我们都称她薛总。拍马屁的话,谁不爱听?" 若蓝带点试探地问:"你找我有事?" 孙莉莉耸耸肩:"没什么事,只是想找人说说话而已。" 若蓝点点头。 孙莉莉反而不说话了,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若蓝也不催她,静静地坐着感受春天的感觉。微风里瀰漫着淡淡的花香。 孙莉莉抬起头来:"你一定很看不起我们这样的人吧?" 若蓝一怔。 "像你这样,名校出身,好专业好学歷的大律师,一定觉得像我这样的女人很俗气吧?没读过好的大学,工作的钱赚一分花一分,全部的希望就在找一个有钱的男朋友上,目标就是嫁个有钱人。你一定觉得,我是个为了钱不择手段的女人。" 孙莉莉平静地说着,可是眼睛里闪动着光芒。 若蓝微微笑了:"可是你并没有不择手段,对不对?你要真是为了钱就能不顾一切,对于你这样的漂亮女孩来说,有大把大把的机会。你可以不用努力工作,不用朝九晚五的上班。你也不会在霍公子面前发脾气,你一定会小心翼翼地讨好他。可是你都没有。你有真性情。" 孙莉莉盯着若蓝看了好久,突然笑了,把身子往后面椅背上一靠:"你可真奇怪。上次在酒吧里看到你,我尽量表现得有气质有风度,可是你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这次我狼狈又落魄,你反而安慰我,替我说好话。" "狼狈?落魄?" 若蓝想起刚才看到霍天阳和孙莉莉在一起时的情状,似乎明白了几分:"男人又不是你的全部,你还是你,青春美貌,什么也不缺。" 孙莉莉不以为然地笑了下,从手提包里摸出一盒烟,刚拿出一支,又停顿下来,向周围看了看,似乎也没有什么人在吸菸。她轻嘆了一声,又将烟塞回到盒里。 "我所有的,也不过是青春美貌,但是,又能美多久呢?连小说里都说,红颜弹指老,剎那芳华。我如果不能利用这几年,找个好归宿嫁掉,过几年什么都不用说了。" 孙莉莉伸直双腿,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坐姿。 "是,我爱钱,钱太重要了。我父母离婚后,有一次是冬天,我爸出去喝酒三天没回来。我太饿了,去找我妈要一顿饭吃,我妈怕我继父生气,塞给我五角钱,根本没让我进门。从我妈那里回来,坐车要有十站,可我为了省下坐车的钱可以买个面包,就靠两条腿走回的家。当时天上还下着雪。我一步一滑,心里暗暗发誓:我长大一定要很有钱很有钱,出门可以不用走路,可以买好多好多好吃的面包。" 孙莉莉摊开双手:"你觉得我很幼稚,是不是?" 若蓝慢慢摇了摇头,看着眼前这个艷丽风情的女子,想想当年那个在冰天雪地里蹒跚的小女孩。若蓝双目不由自主流露出温暖柔和之意。 孙莉莉看懂了,有点感动。但是她稍微一偏头,又看到丁香花丛那边的两个身影。
第48页 霍天阳和刘晓虹正谈得高兴,即使离得这么远,也能看到他们俩正在笑。 孙莉莉眼中立刻燃起了熊熊的火焰,恨声说:"所以我什么也不怕!要是有人以为轻而易举就能把我甩开,未免打错了主意。要不好过,大家一起不好过,谁也得不着便宜!" 眼波一转,孙莉莉又笑了:"不过现在还到不了那个地步,还没到大家撕破脸的时候。让他们先高兴着。我还有的是办法。" 她又笑着转向若蓝:"你看,我多傻,以前还以为是你,所以上次对你那么不客气。你不怪我吧?" 若蓝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孙莉莉点着头:"是啊,你才不稀罕。你靠自己都能挣到,根本不用指望男人。你不知道,我有多佩服羡慕你。" "羡慕我?"若蓝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回答:"什么事都靠自己的女人,用自己的双手去获得每一样想要的东西的女人,完全不用指望男人的女人,甚至有人说你仇恨男人的女人?" 孙莉莉凝视她:"可是,都是值得的。对不对?" 孙莉莉也不用若蓝回答,她转过头来,心平气和,又带着几分悠闲地四处望风景。 面对这个忽颦忽喜的泼辣女子,若蓝居然生出几分喜爱,正想劝她几句。 孙莉莉突然又开口:"这次雪儿的葬礼办得很不错哇,选的地方、仪式都很好,看来她家里真费了不少心思。" "你们薛总很花了些功夫。" "功夫是花到了,钱大概也没少花吧。这排场这气势。" 孙莉莉回过头来,认真地问:"雪儿家里是不是很有钱?" 若蓝没想到她这么直接问这个问题,勉强答道:"应该还好吧。" "雪儿的父亲是做什么工作的?自己开公司吗?" "不是,江伯父是位医生。据说是本市首屈一指的名医。" 孙莉莉似乎开始对雪儿的家庭情况感兴趣:"雪儿的父亲还没退休?" "据说已经退休了,被一家私立医院聘请当外科主任。" 孙莉莉倒吸一口气:"私立医院?怪不得这么江家有钱!" 此时,江医生身边的亲戚熟人已经渐渐散去。薛佳容在园子的另一边和自己的几个朋友寒暄。江医生独自站在一棵松树下,抬头注视那一树的枝繁叶茂,背影有些寂寥。 孙莉莉远远这么隔着花隔着树打量着江医生的背影,喃喃自语:"不过看起来还是很年轻。如果雪儿这件事过去了,好好休息,养养精神,再仔细梳洗整理一番,号称四十出头都有人相信。" 她又回过头来问若蓝:"可是雪儿的母亲呢?今天怎么她母亲没有来?" "雪儿的母亲很多年前就去世了。她没告诉过你?" "没有,我和雪儿不大合得来,很少说话。" 孙莉莉望着江医生的背影,沉吟着,思索着。她终于下定决心一般,站起来,甩甩头髮:"我去问候一下江伯父。" 她朝着江医生的方向走去。 若蓝微微蹙起了眉。她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23、原来是她 --> 若蓝从墓园里走出来,忽然觉得很累。 她信步走到停车场,却发现已经有人站在车边等她。 在这里见到这个人,既是情理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若蓝居然有点惊喜。 她一边打开车门,一边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何以则笑笑:"来了有一会儿。" 他拉开车门,坐在若蓝身边。 若蓝系好安全带,一边打火着车,一边说:"你怎么没进去?我开始还以为在葬礼上能看到你。" "如果有警察在场,江家的亲戚朋友多少会有些不自在。我不想让人家在亲人的葬礼上也不能尽情地发泄感情。" 若蓝瞥了他一眼:"今天出席葬礼的人可不少。如果兇手真在他们中间,你也不希望你的出现让兇手警惕。是不是?" 何以则没回答若蓝的问题。他放松身体,靠在汽车座椅上,问:"今天的葬礼上有什么需要注意的特殊的事吗?" 若蓝想了想:"前半段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中间出了点小插曲。" 若蓝将孙莉莉气势汹汹来找霍天阳兴师问罪的事告诉了他。 何以则有点诧异:"原来孙莉莉这女孩还这么有个性。我原来还以为她只是想傍个有钱人的捞金女。" 若蓝轻嘆:"是啊,我们以前都看低了她。如果她只是想捞点钱,凭她的身材容貌,一定不难。孙莉莉的悲哀在于,她是为了钱,但是却又不肯单纯为了钱把自己卖出去。又想要钱又想要人,这就难了。" "所以她才把霍天阳当作她的理想目标。" "可惜霍天阳不这么想。他有钱,却怕别人是为了钱才和他交往。孙莉莉犯了他的大忌。他只不过是想和她玩玩而已,根本也不是当真的。" 何以则看看若蓝:"你对霍天阳的想法看样子倒是很了解。" 若蓝冷笑一声:"这种公子哥儿的想法有什么难猜。什么事都靠钱去打头阵,却不想让别人是为了钱而接近他。又离不了钱又不想靠钱,和孙莉莉正好天生一对,还自以为清高。"
第49页 何以则更诧异了:"怎么?是我理解错了吗?前几天你对霍天阳似乎还有些欣赏,觉得他虽然出身豪富,但还有几分率真,今天怎么对他评价这么低?" "我最恨喜新厌旧,见异思迁的人。" 何以则深深看她一眼,回过头来注视车子前方的道路,问:"其他人呢?还有什么特别的事?" 若蓝深吸一口气,好半天没说话。 然后她把林柯在葬礼快结束的时候出现,献上花篮称雪儿为"爱妻",又如何引得江医生怒髮冲冠,江家亲友议论纷纷的事一一说了。 "原来是这样。"何以则自言自语:"林柯做出这些举动,是因为他对雪儿感情深厚,觉得唯有这样才能表达他的一片深情呢?还是心里有愧,觉得对不起雪儿?甚至是为了蒙蔽大家,故意惺惺作态演出了一场戏?" 若蓝专心地驾驶,似乎根本没听到何以则在说什么。 何以则也没问她。他又沉思了一会儿,才问:"葬礼之后又怎么样?在休息区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 若蓝仿佛刚回过神来:"看来你对江家这次葬礼的流程很了解啊。" 何以则微笑:"我还知道整个葬礼是薛佳容一手包办安排的,井井有条,安排得非常周到。我们去过那个葬礼公司,他们把葬礼有关的所有事情的计划都提前给了我们。" "是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主要是薛佳容和孙莉莉分别来找我聊了一会儿。" "哦?" "薛佳容说了些和江家的关系的琐事。看来她对江医生真是一往情深,江医生却还没什么表示。对了,你知道薛佳容其实是奥信公司的人力资源经理吗?" 何以则点点头:"我知道。" "我是今天听刘晓虹说才知道的。真想不到,世界这样小,这些人的关系如此错综复杂。" "是啊,"何以则深有感触:"这些人相互之间的关系就好像一张大网,纵横交错,掩盖着真相。" "对了,"若蓝突然想起一件事:"有个心理诊所,你可以去查查看。雪儿曾经有段时间情绪低落,薛佳容介绍她去那个心理诊所看心理医生。我已经去过了,你最好再去一趟,和那个心理医生谈谈。" 何以则掏出笔记本,把若蓝说的地址记下来。 "还有谁说了什么?" "再就是孙莉莉,她找我说了些话,似乎和霍天阳出了点问题。" "霍天阳呢?" "我不知道。"若蓝态度有些僵硬。 好半天,若蓝长长嘆口气,才说:"我离开的时候,他和刘晓虹在一起。" 何以则有点明白了。但是他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孙莉莉没有反应激烈?" "孙莉莉找江医生说话去了。" 何以则完全明白了。 他温和地说:"若蓝,你看,你是不是很不公平?霍天阳和刘晓虹在一起,你如此反感。可是孙莉莉和江医生搭讪,你却觉得没有什么。这对霍天阳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若蓝没有答话,她目视前方,似乎很专注地在开车。 一个路口,刚好遇到红灯。若蓝停下车子,转过头看着何以则。 他看到她深沉的大眼睛里竟有悲哀的意味。 终于,她开口了:"没错,我是很不公平。可是这个世界有那么多公平的事吗?谁告诉过你这个世界是公平的?二十年的结髮夫妻,也可以为了一个新结识的女子而恩断义绝。多少年的感情也禁不住一点点考验。谁又能告诉她们,这个世界很公平?" 她的语调很平静,但是是蕴含着波涛汹涌的那种平静。 何以则本来可以反驳若蓝,但是他没有。 他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走吧,绿灯了。" 若蓝深吸一口气,发动车子,继续向前。 何以则轻轻地说:"你觉得女性都容易受欺骗、被辜负?女性都是弱者,所以你偏袒女性?你错了。女性也可以坚强、独立、比男人更优秀,就像你。" "你在恭维我。" "不,我没有,"何以则诚恳地说:"人人都有过去,但是并不是人人都放不下过去。所以没有必要对过去念念不忘。经歷,才让你能像今天这样优秀。" 类似的话,若蓝自己也不知道说过有多少次。就在不久之前,她劝慰赵淑华时还这么说:你已经摆脱了,可以开始全新的生活,可以去得更高更远。 然而,医人易,医己难。 若蓝沉默了半晌:"我不想谈这个问题。" 何以则笑笑:"好,咱们换个话题吧。中午去哪里吃饭?我请你吃饭吧。" 若蓝摇摇头:"我还不饿,刚才又喝了两杯茶水,中午饭算了。" 她又怕何以则误会,补充一句:"早上起得太早,这一上午还怪累的,我现在就想回去睡一觉。你请我吃晚饭吧,地方你定。" "你吃辣吗?" "当然。" "我猜也是。我知道有个川菜馆,地方小,但是菜很地道。我六点钟开车来接你,方便吗?" "方便。"
第50页 "那你在前面停一下车,我在这里下车。晚上见。" 和何以则挥手道别后,若蓝模模煳煳地想:这个男人,每次搭她的车子都是中途下车,从来没有从起点坐到过终点。 对这个男人,她是有好感的。不是吗?她并没有拒绝他的关心和亲近。可是…… 若蓝拒绝再想下去。 若蓝回到家,看见林柯的房间紧紧关着房门。 她也没有意思去敲他的房门,关心他在做什么。 若蓝摇摇头。到了现在,她也说不清,让林柯搬到自己家里住,究竟是对了还是错了? 若蓝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躺在床上,她想:刘晓虹和霍天阳会有进展吗?孙莉莉会咽下这口气吗?孙莉莉成功接近江医生了吗?薛佳容又会如何反应? 想着想着,她睡着了。 何以则带若蓝去的川菜馆果然很小。店堂里只有七、八张桌子。 原木的桌椅只刷了一层清漆,露出木头的纹理。照明用的灯光也是没有丝毫装饰的日光灯泡。水泥石灰地面,白粉墙壁,整个店堂里没进行什么细緻的装修,可是看起来质朴可爱。 圆脸、笑容可掬的老闆娘一见他们就迎上来:"何队长,好些天没来了,是不是又有案子,成天在外面跑?" 何以则笑着打了个招唿,说了几个菜名。老闆娘频频点头,到后面厨房安排去了。 若蓝找个座位坐下:"原来你对这里这么熟。" "这里离刑警队不远,我们在队里的时候,中午就常来这里吃饭,这儿都快变成我们的食堂了。" "怪不得。" "这家店的老闆和老闆娘是地道的四川人。老闆娘算帐,老闆当厨,做出来的菜不比大饭店的差,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老闆娘送上一壶据说是峨眉山特产的绿茶,让等菜的时间不至于太无聊。 若蓝喝了一口,果然清香满口。 何以则放下茶杯,说:"今天下午我去了趟你说过的那个心理诊所,见到了安医生。" "他把录音带放给你听了?" "对。不过从这个录音带我们现在只能推断出雪儿有一段时间精神紧张,并没有更多的线索。" "除非能找到更多的录音带,也许可以获得更多的信息。" "我也找出来是谁拿走了其余的录音带。你猜是谁?" "是宋护士,安和心理诊所的那个负责所有日常事务的护士长。"若蓝不假思索地说。 "你怎么知道的?"何以则有几分惊讶。 "并不是很难猜。"若蓝不以为意:"能方便接触到录音资料的人并不多。能从那么多各种各样的资料里找到雪儿的录音又不被安医生察觉,一般去就诊的病人根本做不到。最有可能办到的就是安医生自己和宋护士。" 若蓝停顿一下,又接着说:"如果是安医生做的,他本来没有必要告诉我还有雪儿其他的录音带,完全可以将这件事掩盖过去。如果是宋护士做的,就能完全说得通了。她可以理所当然地接触资料柜,整理里面的资料,没有任何人会生疑。" 她忽然笑了,笑容有点无奈:"我第一次去安和诊所,宋护士向我介绍安医生的时候,那种骄傲自豪的口气,和薛佳容说起江医生时的口气完全一模一样。我当时就明白了。女人,对所爱的人,都是一样的。" 何以则也有点无奈:"你说的没错。按规矩,我询问诊所里的每一个人。问到宋护士的时候,没说几句,她就哭了。她承认是她拿了雪儿的录音带,因为她一直在心里爱慕安医生,发现安医生对雪儿一见钟情,而且保留了那么多关于雪儿的资料,她嫉妒得不能自已,因此偷偷将那些资料拿出销毁了。安医生录音机里那一盘,本来她也是想销毁的,可是安医生经常听,所以她一直没有机会。" 若蓝轻轻地说:"她真傻,为了个男人。" 何以则装作没听见。 他已经打定主意,对于这个很女性化,却又时时流露出女权主义的女子,有时就要患上暂时性耳聋。 若蓝问:"你们会追究她的法律责任吗?" 何以则摇摇头:"大概不会。她销毁录音的时候并不知道那些录音会是一个案子的重要证据。再说,我们也不会只讲法律而毫无人情。" 若蓝放心地点点头。 何以则嘆着气:"你这样的判断力和推理能力,不当刑警真是我们的一大损失。" 若蓝微微一笑:"做律师,判断力和推理能力也是必备的素质。" 24、第二起兇案 --> 这时,老闆娘已经从厨房里端出来一个托盘,托盘上几个碟子都装满了菜餚。 何以则声音里带点温柔:"来吧,让我们好好享用这顿晚饭。不提公事。" "好。"若蓝爽快地同意。 何以则点的是最家常的几道川菜,鱼香肉丝,麻婆豆腐,蒜泥白肉。 若蓝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吃下去后,笑着说:"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鱼香肉丝了。" "我没说错吧?" "嗯,我好像没告诉过你我最喜欢吃鱼香肉丝吧?凡是我去过的川菜馆的鱼香肉丝,我都吃过。"
第51页 "那太好了,再多来点。这几个菜是最平常的川菜,但是越平常的菜越考验厨师的功夫。到一个川菜馆子想评价厨师的水平,叫这几个菜来就可以打分数。" "你对川菜也有研究?" "我母亲是四川人,我从小吃她做的菜长大。她总说,如果一个人爱吃辣,在他的心里就会像辣椒一样又热又有力量,那么即使他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你母亲真有意思,是个有道理的母亲。她现在也在这个城市?" 何以则摇摇头:"以后有机会,我再给你讲她的故事。" 两个人边吃边聊,也很有默契地不再谈和案件相关的任何事情,存心享受这顿舒适惬意的晚餐。 聊着聊着,若蓝惊奇地发现,何以则不仅由于职业的关系见多识广,而且极有见地,对每件事都有自己的见解而不人云亦云。 两个人十分谈得来。 总之,这顿饭吃得很愉快。 正说着,突然响起一阵响亮的手机铃声,何以则一边迅速掏出手机,一边向若蓝投过来一个抱歉的眼神。 若蓝谅解地点点头,他已经离座去接听这个电话。 若蓝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子上画圈。 这就是刑警的生活了,随时待命去处理最危险困难的问题,甚至可能连安稳吃一顿饭都是奢望。他的家人时时刻刻都在担心他的安危,大概也会食不下咽吧。 若蓝正想着,何以则已经回来了。 可是若蓝敏感地发现他的脸色有些阴沉,看向若蓝的目光也有些小心翼翼,和……隐隐的担忧。 "怎么了?"若蓝镇定地问。 何以则有些踌躇,不知道是不是就该这么直接告诉她。接触到若蓝坚决清澈的目光,他决定还是告诉她。 何以则深吸一口气:"孙莉莉死了。" 上车前,何以则将一个报警灯装在车顶上,在尖锐的报警声中,他们一路飞驰。 若蓝紧紧抿着嘴,没说任何话。 何以则本来不愿带她来,劝说她先回家,等他告诉她进一步消息。 若蓝只是坚定地说了句:"我要去看看她。" 何以则知道这个女子的决心和行动能力,即使他拒绝带她去现场,她也自有办法去。所以他也没有过多阻拦。 正在驾驶的何以则,侧面脸部线条绷得紧紧的,整个人蓄势待发,仿佛一只随时准备出击的豹子。 一听到有案件,他马上变了一个人。 何以则终于开口:"到了现场,我有很多事要做,不能照顾你了。你自己当心。" 若蓝沉静地回答:"我会照顾我自己。你尽管忙你的,工作正事要紧。"又补充一句:"我不会扰乱你们正常工作。不说话,不发问。" 何以则点点头。 这样的女子,从不哭哭啼啼,遇事有条理,她的沉着,她的冷静,让他无论做什么都感觉踏实安全,即使高飞,也知道心的着落方向。 案发地点是一个比较僻静的地方,在远离城市的公路旁边。天色已经黑下来了,可是闻讯而来围观的群众却不少,虽然都被黄色的警戒线拦在路边,却不肯离去。 何以则将车停在公路旁边,下车迅速向现场走去。若蓝紧紧跟在后面。 一个临时从附近派出所调来的民警负责维持现场秩序,伸手拦住他们。 何以则掏出证件给他看了一下,他行了个礼放他们过去。 这样的天色,现场本来看不到什么,现场警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几个应急灯,把这一片空地照得明亮起来。 若蓝曾经见过的小谢看见何以则,连忙迎上来:"队长,你来了。" 他诧异地看了何以则身后的若蓝一眼,却也没多问。做这一行,知道什么时候该提问,什么时候该沉默,是必修课。 何以则问:"什么情况?" "附近的几个孩子吃完晚饭结伴出来玩,看见有个人倒在这里,以为是有人摔倒了。走近了才发现是尸体,吓得跑回家找大人。家里的大人报了警。我来了就发现是江雪儿案件里面的报案人孙莉莉,立刻通知了你。"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尸体旁。立即有人将蒙住尸体的布单揭开一部分。 何以则问站在一旁正在做记录的穿白袍的年轻女性:"文医生,尸体情况怎么样?" 法医文茉莉摘下眼镜,抬起头,清晰地说:"死者是一名二十多岁女子,是被绳索状的物体勒死的。其他的,还需要做进一步的尸体检验。" 若蓝轻轻地蹲下来,注视着脚下这张铁青的脸。 这本来是一张艷若桃李的容颜。她今天上午还和她说过话,微笑,诅咒,轻怒薄怨,宜嗔宜喜。 若蓝呆呆地注视着这张脸,何以则他们的对话在她耳边飘来飘去,却根本听不清。 "……不是第一现场……" "……运来的……交通工具……是……调查……" 雪儿的死,若蓝虽然痛心,但是因为并未亲眼目睹,感受还稍差。可此时见到孙莉莉尸体,竟让她感到锥心的疼痛,疼得直不起腰来。 "……有人看到……天黑……车……"
第52页 "可能是……银色……白色……也许……浅色的……" 都是年轻女子,枝头正在盛放的花朵被无端地折断。若蓝感同身受。 "……脚印……识别困难……围观……踩乱了……" 若蓝站起身。 此时法医已经离开了。一些刑警正在对周围的环境进行彻底检查,寻找是否有蛛丝马迹。 若蓝轻声对正在忙碌的何以则说:"我先走了,你忙你的。" 何以则点点头,却转身叫来小谢:"小谢,你送苏小姐一程。" 他又转向若蓝:"这里偏僻,你自己打不到车。" 若蓝没有推辞。 小谢一边开车,一边暗中打量若蓝。 他见过这位苏律师,而且对她评价很高。看见自己敬爱的队长能和她在一起,他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他清清嗓子:"第一次到罪案现场,都是这样子的,慢慢习惯了就好了。" 若蓝脸色苍白地笑笑。 "我第一次出现场,也是个年轻的女孩,被情人杀了之后分尸,血肉模煳。当时我忍不住就跑到旁边吐去了,后来足足有一个月吃不下肉类。" 若蓝喃喃地说:"也是个年轻的女孩。都是年轻女子,天真,轻信,容易受伤害。" 小谢劝慰她:"苏律师,你也别太难过。我们一定会抓到兇手。" 若蓝摇摇头:"找到或者找不到,都一样。女子的命运,从来都一样。" 小谢愣了一下,这句,他就听不懂了。 已经进入市区,眼前渐渐出现璀璨的灯火。 若蓝指一指前面:"我在前面下车,我想一个人走走。你回去吧,你们还在工作呢。" 一个大型的地下商业广场。若蓝漫无目的地信步走着。 这里有大型的人造冰场。许多小孩子正在教练的指导下练习花样滑冰。 看着这些小小身影在冰面上跃起,旋转,滑行,中间也有孩子不断摔倒,再爬起。 人最开心的也不过童年这几年,有父母无微不至的呵护。再长大一些,真正踏入社会,才知处处荆棘,举步维艰。更可怖的是,不知道哪里会有陷阱的埋伏,一失足,就再也爬不起来。 江雪儿,孙莉莉,她们也曾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也曾无忧无虑快乐欢笑过。 音乐缓缓,如流水一般温柔轻泻下来,是secret garden。 若蓝终于落下泪来。 "阿姨,你在哭吗?"一个小小的清脆的稚嫩的声音在若蓝耳边响起。 若蓝抬起头,看见面前站着一个小女孩,四五岁年纪,穿着一件短短粉红色的练习滑冰的连身短裙,圆圆的脸,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长睫毛,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小女孩细心打量若蓝:"阿姨,你也摔跤了吗?" 若蓝忍住泪,微笑着说:"是啊,阿姨也摔跤了。" "也是在这里摔的?冰场上?" "不,另外一个冰场。一个很大很大的冰场,你们以后都会去的冰场。" "啊,我也想去那个大冰场上滑冰,一定很好玩。" "一点都不好玩,你越晚去越好。" 小女孩半信半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又问:"阿姨,你是不是摔得很疼?你都疼哭了。" "很疼,非常疼,疼得阿姨都不想再爬起来了。" "这样不对,"小女孩老气横秋地说:"我妈妈说了,摔倒了就要马上爬起来,要不断练习再练习,等到你滑得很好了,就不会再摔跤。" 若蓝真心地笑了:"你妈妈说得对。" 小女孩看了看自己紧紧握住的手,犹豫了一下,仿佛下定很大决心似的,张开手心:"阿姨,这个给你。我刚才摔跤了,妈妈给我的。她说,糖很甜,吃下去,就不会那么伤心,也就不会觉得那么疼。" 在小女孩的手掌心里,有两粒彩色的糖衣巧克力。因为一直握着,有点融化,在小女孩的手心里印出两摊颜色。 若蓝拿起一粒红色的:"我拿这一粒,那一粒你留着吃吧。谢谢你。" 远处有人在叫:"阳阳,阳阳。" 小女孩回头望去:"是妈妈在叫我。阿姨,我得走了。再见。" 若蓝也向她挥手:"再见,阳阳。" 小女孩一路跑走了。 若蓝低下头,看看自己手上的红色巧克力。 她把这粒巧克力放进嘴里。 阳阳说得没错。糖很甜,甜得能让人忘却伤口的疼痛。 25、新欢 --> 若蓝看着面前桌子上铺的这些笔记,有些怔忡。 这些都是根据她在雪儿遇害后,与案件里的关系人的谈话录音整理出来的。出于职业习惯,若蓝将每次预先准备好的谈话都用录音笔录了下来,回来又将其中的重点整理为笔记。 孙莉莉遇害后的这几天里,若蓝将这些笔记翻来覆去已经不知看了多少遍,原始录音也重复听了不止一次。 若蓝有一个感觉。所有的事情就好像一幅拼图,现在拼图的所有碎片都已经摆在她的面前。只是她还没有找到将它们拼起来的诀窍。
第53页 若蓝正在思索,电话铃响了起来。她伸手拿起电话。 "若蓝?"电话里穿出何以则的声音。 "是我。" 自从孙莉莉的命案发生后,若蓝又见过何以则一次,是何以则和小谢来询问在葬礼上孙莉莉与若蓝谈话的内容。那次谈话虽然若蓝曾经告诉过何以则,但这次有小谢正式的记录。 "你没出去?一直在家?" "对,我在整理东西。" 若蓝看了看表,已经傍晚。 "你呢?也一直在忙?" 何以则嘆息:"可不是。江雪儿一波未平,孙莉莉又一波再起。局里的领导对我们的工作不太满意,会一个接着一个的开。我们也忙着收集资料和线索。" "有什么进展吗?" 在电话那端,何以则轻笑:"你愿意出来吗?咱们可以探讨一下。" "好,"若蓝毫不犹豫:"我想喝上一杯。在上次你遇到我的那个酒吧见。" 若蓝到了星座酒吧的时候,何以则已经在门口等她。 虽然经过连续几天日夜颠倒,睡觉吃饭都没办法保证的工作,但是何以则看起来并不特别憔悴。大概在他从事的这个职业,这种情况已经是家常便饭。 何以则看到若蓝,微微一笑。正好有一队人从酒吧里走出来,何以则快步走在若蓝外侧,以免其他人碰撞到她,他顺手拉起她的手,向酒吧里走去。 若蓝心底暗暗嘆息。 懂得沉默的男人,温柔又硬朗的男人,不正是她一直希望的伴侣吗? 可惜时间地点场景人物统统不对。奈何。 这个时间,酒吧里人并不多。 何以则引若蓝到一个空座位。若蓝留意到,这正是上次两个人在这里遇见的时候,她坐的座位。 "喝什么?"何以则徵求若蓝意见。 "我开车来的,给我一杯橙汁好了。" 酒保端上酒水,若蓝才有机会问何以则:"你们进展怎么样?" "孙莉莉的尸检报告出来了。是被绳索之类的物体勒死的。死亡时间在中午一点到下午七点这个时间段内,非常不好判断,因为她长期节食,没有吃午餐的习惯,无法根据午餐的消化情况判断,而且当天傍晚八点左右,也就是抛尸之后,在抛尸地点附近下过一场雨,也影响了尸体的状况。" 若蓝有点急迫:"在孙莉莉尸体附近是否发现了什么犯人留下的线索?" "没有。如果有,大概也被雨水沖刷掉了。孙莉莉没有受到侵犯的痕迹,她的指甲内也没有什么皮肤组织。在孙莉莉的胃里发现了三唑仑成分,一种强效安眠药,初步判定犯人是将这种东西混到茶水之类的饮料里让孙莉莉喝下去,然后实施的犯罪。" "有没有找到目击者?" "附近的村民,有人说曾经看到一辆白色或银色的轿车开过去。也有人说看到一辆蓝色的卡车和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关于这些车,我们正在调查,但是还没有结果。" "葬礼那天,孙莉莉随后的行踪,你们调查过没有?" "当然调查了。那天江家安排了一辆客车供参加葬礼又没有自驾车的客人乘坐,在葬礼之后送大家回到市区。孙莉莉当时也乘坐了这辆车。这辆车当时安排的是终点停在今日购物中心的东侧,客人们在路上陆续都有下车,但是孙莉莉是在终点下的车。当时有人看到,孙莉莉走进了今日购物中心,购物中心里也有一个化妆品专柜的小姐对她有印象。可是在这之后,还没有报告说有人再看到她,就很难推断孙莉莉的去向了。" "除了我之外,你们还和哪些人谈过了?" "霍天阳、刘晓虹、江医生、薛佳容……这些在江雪儿和孙莉莉的案件中有交集的人,我们都谈过了。" "我想知道霍天阳说什么。" "霍天阳说他和孙莉莉之前已经和平分手,两个人好聚好散,没有什么解不开的纠葛。孙莉莉本来也不打算纠缠他。他根本没有杀孙莉莉的理由。" 若蓝冷笑:"是吗?好聚好散?可惜孙莉莉自己却不这么想。" 何以则温和地说:"可是我们现在还没有具体的证据。" 若蓝低下头想想,又问:"刘晓虹怎么说她和霍天阳、孙莉莉的关系?" "刘晓虹说自从她从宿舍搬出来之后,和孙莉莉接触的机会就不多。她和霍天阳不过是在江雪儿的葬礼上刚刚认识,也不怎么了解霍天阳和孙莉莉之间的纠葛。" 若蓝抬起眼睛,突然说:"自从孙莉莉出事以来,我心里其实一直有些隐隐的担心。" 她眼睛里有一丝惶然。 何以则温和地问:"是不是因为咱们一直觉得孙莉莉知道些什么,本来又打算请刘晓虹去打听。结果现在刘晓虹和霍天阳似乎越走越近,孙莉莉却发生了意外?" "是。我一直担心,是我的判断失误,让错误的人去做了错误的事,才害了莉莉。" 何以则沉思着:"我认为不会是这样。从我和孙莉莉的几次谈话来看,她是个非常精明的女孩,她绝对不会犯把线索告诉嫌疑人那种错误。如果她真的把关于霍天阳的什么事告诉了刘晓虹,那么看到霍天阳和刘晓虹接近,也该有足够的警觉。"
第54页 若蓝点点头:"希望如此。你继续告诉我有关你们的调查吧。在葬礼上,我看到孙莉莉去接近江医生,那江医生又说什么呢?" "江医生说,孙莉莉表示她是雪儿的朋友,一向和雪儿关系很好,所以特地来悼念。两个人随便聊了聊。江医生因为葬礼上一直很悲痛,因此两个人交谈的一些无关紧要寒暄的话他也不怎么记得了。还有就是孙莉莉表示了对江医生事业成就的仰慕。" "这也是可想而知的,莉莉希望通过找到有钱有地位的男人改善自己的生活环境。虽然她没想这么容易地就放弃霍天阳,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开始找后路了。可是这又对薛佳容造成莫大的威胁。薛佳容反应如何?" "薛佳容说,她在葬礼上忙着招唿宾客,并没有怎么留意孙莉莉。平常在公司里也只是对这个女孩有个印象,根本没什么打交道的地方。" 若蓝苦笑:"你看,人人的回答都滴水不漏,简直像外交部发言人答记者问。" "你不相信他们说的?" "最起码,"若蓝强调:"我不相信孙莉莉乖乖地同意和霍天阳分手,也不相信刘晓虹不知道孙莉莉和霍天阳的关系,更不相信薛佳容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孙莉莉去和江医生搭讪。就在葬礼那天上午,薛佳容还很无奈地告诉我,总有年轻女孩试图接近江医生。她怎么会无动于衷,一点都没有察觉?" 何以则嘆口气:"是啊,你说的没错。不过还是那句话,我们现在还没有具体的证据。" "他们当天的行踪呢?你都查过了?" "是的。刘晓虹是被霍天阳送回宿舍的,之后据她自己说是在宿舍里睡觉和看书,没有证人。霍天阳在葬礼之后回家了,据他说,前一天晚上睡得太晚,需要补觉,霍家的管家给他做的证明。"何以则稍微停顿一下,继续说:"当天晚上六点之后,霍天阳约刘晓虹在一家上海菜馆吃饭,这个饭馆的领班和服务生可以证明。" 若蓝轻轻冷笑一下。 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这边新人确实在笑,那边旧人早已做鬼了。 "江医生也是回家休息,当天晚上六点到八点他有一个医学讲座需要做。至于薛佳容,她说她因为之前准备葬礼的相关事宜实在太累了,那天下午和晚上她都留在家里休息,所以也都没有证明人。" 若蓝慢慢点点头,思索着。 良久,她抬起头,注视着何以则,突然问:"你们有没有找林柯谈谈?" 何以则看着若蓝,拧紧眉头:"我们本来的关注重点是在江雪儿一案中的关系人,同时还在孙莉莉最后公开出现的场景,也就是江雪儿的葬礼上的人。" "林柯在雪儿的葬礼上也出现了。"若蓝平静地说。 "对,这是我们的疏忽。"何以则断然作出决定:"我明天一大早就安排人去查林柯的行踪,我也会去找林柯谈话。" "至于霍天阳……你觉得霍家那个管家的话可靠吗?" 何以则笑了笑:"这倒不好说。从法律上讲,面对警察做出的证言应该保证公平客观。但是他毕竟是在霍家服务。所以如果我们最后发现他在说谎,我也不会觉得意外。但是一定要有证据。" "所以,霍天阳的不在现场证明并不可靠。" "你说的没错。不过,"何以则停下来,从若蓝的肩膀看过去:"这些人每次出现的时机都是刚刚好。咱们正在谈论的那个人,他已经来了。" 霍天阳笑着跨进星座酒吧的大门。 他看看臂弯里的刘晓虹,她正灿烂地笑着。说实话,她并不能算太漂亮,在他的歷任女朋友里,比她漂亮的大有人在。但是她那种大方爽朗,能感染周围的人也开始有无端的好心情。 就像现在,她笑着,让他不由自主也笑起来。 迎面过来的人中,有不少都认识大名鼎鼎的霍公子,笑着向他打招唿。他也点头应酬着,在这方面,他从来没有什么架子。 进门之后,他眼光随意地在场内一扫,和上次一样,在这么一扫过后,他身不由己地停住了脚步。 他看见了两个人。何以则和苏若蓝。 这大概是此时此地他最不愿看见的两个人了,尤其是后者。虽然前者是刑警队的队长,是最近多次找他谈话,给他带来不少麻烦的人,而后者只是一个美丽年轻的女律师。 他的臂弯微微地松懈下来。他的女伴立刻察觉到这一点,迅速地看了他一眼。 霍天阳轻轻嘆口气,问身边的女伴:"晓虹,我们换一个地方好吗?" 刘晓虹直言不讳地问:"你是不愿见何队长还是不愿见若蓝?" 霍天阳又忍不住嘆气:"我都不愿意见。" "可是他们已经看见我们了。" 霍天阳嘆了第三口气:"那好吧,你去车上等我,我去跟他们说几句话就来。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刘晓虹没有异议。她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走出门外。 霍天阳定了定神,向何以则和若蓝走去。 "何队长,若蓝,没想到又在这里遇见你们。" 何以则微微一笑:"是很凑巧。"
第55页 霍天阳想说什么,又有些踌躇。 何以则察言观貌,宽厚地笑了笑:"我正好想出去抽支烟。霍公子,麻烦你陪若蓝坐坐,我过一会儿就回来。" 霍天阳感激地看他一眼。 26、寻找真相 --> 何以则走出去了。若蓝一直一言不发。 霍天阳坐在若蓝对面,仔细端详她。 霍天阳终于长嘆一声:"若蓝,你在怪我吗?" 若蓝淡淡地说:"我有什么要怪你的?" "怪我莉莉刚发生那样的事,我这么快就和晓虹在一起。" 若蓝看着他,默不作声。 "看来你真是在怪我了。我也没办法解释。可是你该知道,我和莉莉也不是因为晓虹出现才发生的问题。" 若蓝终于点点头:"也许你说得没错。只是这些事情接连的发生,无论是谁,都不见得有办法分得清楚明白。" 霍天阳有点诧异:"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很不喜欢莉莉。今天才发现我错了。你对她感情竟这么深。" "以前,我确实不是很喜欢莉莉。但我是否喜欢她,和我今天的态度根本是两回事。" 霍天阳默默地看着若蓝,终于摇了摇头:"我多希望你是因为我和晓虹在一起,因为吃醋才针对我。可我知道不是。你是在为莉莉打抱不平。" 他摇头又苦笑:"我不是神仙,我也不知道我刚刚跟莉莉提出分手,刚刚遇到晓虹,就会发生这种事。在对待莉莉的问题上,我没有什么错,也不会为此良心不安。" "莉莉死后呢?你也没有迟疑和晓虹在一起吧?" "是,"霍天阳迎视若蓝的目光:"我以前就说过,晓虹这样开朗坦率,不是抱着什么目的接近我,对我和对平常人一样的女孩子,是我梦寐以求的。我遇到了她,没有什么理由能让我错过她。 若蓝慢慢点点头:"你说得没错。你确实很有道理。我也确实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反驳你。" 霍天阳接口:"可你还是在怪我,还是在生我的气,是吗?莉莉从来没有过什么女朋友,她好像天生就不怎么善于和同性相处。有你对她这么好,为她打抱不平,她大概可以……" 霍天阳硬生生将"死而无憾"四个字咽回去。 他站起身,又长嘆一声:"若蓝,我希望我们还是朋友。" 他往外面走去。 走着走着,霍天阳脚步慢下来,心里有点难过。 他想起雪儿葬礼那天,和孙莉莉言明分手之后,他心神不定,本来想找若蓝聊聊,可是那时若蓝偏偏没空,他只得往回走,结果遇到了刘晓虹。 如果那天不是有人缠着若蓝,他能和若蓝说上话,是不是今天的局面就会有些不同呢? 霍天阳摇摇头,将这个想法从头脑里甩出去。 他大步走出了酒吧。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这个清脆的声音,若蓝不用看也知道属于谁。 若蓝心底嘆口气,这两个人,轮着番和她套交情,也不知都有什么打算。 若蓝作了个手势,刘晓虹大大方方坐下来。 才几天不见,刘晓虹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也许和她身上精緻的服饰有关,也许和她精心的妆容有关。 刘晓虹仔细打量若蓝,小心翼翼地问:"若蓝,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若蓝苦笑:"怎么你们都问我这个?我像在生气吗?" 刘晓虹老实回答:"像。不过你就算生气也是很应该的。我知道,是你先看到他的。" 若蓝啼笑皆非。 她挥挥手:"我和霍天阳只是普通朋友。而且算上今天,我一共见到他也不过三次。" 刘晓虹笑了,有点欣慰:"若蓝,我就知道你大方,不计较。" 虽然明知她这是恭维话,可依然让人听了心里舒服。 "你别捧我了。" "天阳说,你不怎么理睬他,很生他的气。我还担心你也会生我的气,不理我吶。我们还是朋友吧?" 若蓝避而不答:"我以前打官司的客户都说,我比较偏袒女性。" 刘晓虹很明白若蓝的意思:"你还在怪天阳?不过天阳说,他在见到我之前,在莉莉发生意外之前,已经和莉莉说好了分手。我相信他说的是实话。" "只要你相信他不就行了?他也不需要其他人是否相信他。" 刘晓虹凝视若蓝片刻,突然笑了:"你说得没错。如果他真的只在乎我,心里只有我一个人,那么只要我一个人相信他就够了。" 她沉吟着,终于下定决心了似的说:"若蓝,我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你。你当然知道我遇到天阳并不是偶然的,我多多少少用了点小手段。" 若蓝默然不语。 刘晓虹接着说:"我当然认识天阳,大老闆的公子,公司里的宠儿,人人都巴不得扑上去和他结交。他的身边总是美女如云,平凡如我,哪里能有机会?那天葬礼之后,我远远地就看到天阳和莉莉不欢而散,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或许是我的机会。所以我朝着他走过去,跟在他身后,在他转身的时候故意没剎住脚,和他撞在一起。可是后面,能发展得这么顺利,确实不是我能预料到的。"
第56页 若蓝淡淡地说:"他喜欢你的坦率单纯,没有心机。他一直认为你是极少并不是为了他家里的财富而和他接近的人之一。" 刘晓虹耸耸肩:"他希望看到那样的我,我自然会让他看到。不过,"她说着,又有点担心,转而小心翼翼地问:"若蓝,你不会告诉他吧?" "求仁得仁,他自以为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我又有什么理由去多事?" 刘晓虹笑逐颜开:"若蓝,你真好,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这样捧人的功夫,让若蓝觉得眼前的刘晓虹一下子陌生起来。可是再往深里想想,自从两人相识以来,刘晓虹不是一向这样吗?明里暗里称赞对方,让对方觉得自己才是主角,占尽风光,自得之余,对知情识趣的刘晓虹心生无限好感。 想明白了,若蓝也就心平气和了:"你真会说话。" "伸手不打笑脸人。"刘晓虹坦白地说。 她站起身:"我真该走了。天阳就是因为我来找你说话,才这么给面子,肯在外面等我。换了别人,他早就不耐烦了。" 若蓝点点头。她深知这碗饭也不是那么好吃的。 刘晓虹挥挥手,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若蓝看看正在坐下的何以则:"抽一支烟,这么久?" "我就在门口,看到霍天阳和刘晓虹一个一个来找你,我当然要给他们留够时间。" "真不知是什么怪事,居然人人都过来说我们还是朋友吧。我从来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重要,还要人跑来攀交情。" "谁不希望多个朋友多条门路?大家都不希望撕破脸,下次见面还有点情谊。" "那不过是他们看我和你在一起,狐假虎威。" 何以则摇摇头:"这么说不对。你有你的能让人心服的力量。你看,你自己进行的谈话走访,收集到的资料就不少,有些甚至是我们刑警队都没拿到的资料。" "能不能让人心服,还真是不一定。现在想来,我以前的很多看法,可能都不对。很多时候,我高估了自己。" 何以则颔首:"把自己看得高一些,也是人之常情。" "刘晓虹深藏不露,我却一直小看了她。" 何以则觉得这个话题他不便答言,保持沉默。 "霍天阳才是聪明面孔笨肚肠。" 何以则开口:"也许,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愿意让自己不知道而已。他才是聪明人。" "对,你说得对,"若蓝无奈地说:"一个人如果可以让自己只看到愿意看到的东西,他有他自己的乐趣。" "所以说,你看到的、你以为的,并不一定是事实,其中掺杂了太多的个人判断。实际发生了什么,才最重要。" 何以则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在若蓝现在如同迷雾般的思绪里划过,瞬间照亮了一些模煳不清的东西。然而这闪电却是稍纵即逝。 "若蓝,你怎么了?"何以则关切地问。 若蓝捧着头:"你刚才说的话,好像让我想起了什么。可是又偏偏弄不清到底想起了什么。" 何以则拍拍她的肩膀:"我们破案,常有这样的感觉。因为搜集了那么多那么琐碎繁细的线索,总以为马上就能水落石出。这是急不来的事。" 若蓝喃喃地说:"在这个案子里面,似乎人人都善良隐忍,都有值得同情的地方,没有一个大奸大恶的坏人。可是我知道,事实绝非如此。" 何以则正要开口鼓励。 突然,酒吧那边的角落里一阵大乱,似乎有人借酒生事。有声音大喊:"杀人了!杀人了!" 混乱之中,已有人受伤倒地,引起一片喧譁惊叫。胆大的挤过去看热闹,胆小的已经夺路而逃。 一时局面混乱不堪。 身为警察,责无旁贷。 何以则皱皱眉头:"若蓝,你在这里坐着别动,我去处理一下。" 周遭人声沸腾,本来坐在周围的人不是赶过去围观,就是想远离麻烦,匆匆起身离去。 只有若蓝,还在苦苦思索刚才她被何以则的话触发,模模煳煳想到的那些东西。 事实。个人判断。实际发生。 自从那天林柯找她,告知雪儿死讯,请她帮忙以来,若蓝所见到的人、听到的话、经歷的事,都一一在她心头流过。 所有的事实,环环相扣,形成一条锁链,真相即唿之欲出。可若蓝却偏偏找不到其中最关键的那一环。 星座酒吧里的灯光本来就全部採用纸制的灯罩,光色昏黄,更容易造出暧昧缠绵的气氛效果。现在因为意外事件,混乱打斗挤逼中,导致连灯也损失了一部分。 此时灯光半明半灭,若蓝的影子映在吧檯上,缓缓移动。 若蓝"啊"地一声跳起来,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明白关键之所在。 若蓝看看远处的何以则。 虽然人群围观,却还挡不住正中心他高大的身影。他已经震慑住占了上风的一方,喝令他们停手,又开始询问缘由,排解纠纷,指挥几个热心人紧急救助伤者,及时报警。 看情形,救护车和警察没赶到之前,还需要何以则来压住场面。甚至警察赶到之后,说不定也需要他协助维持秩序,录口供作证。
第57页 若蓝不再犹疑。 她取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又从提包中的笔记簿上撕下一张纸,匆匆写了几个字。 若蓝把一个一直躲在吧檯后面角落里发呆的酒保叫过来,将字条和两张钞票一起递过去:"一会儿那位先生回来,请将这个交给他。" 若蓝指了指那一边的何以则。 若蓝走出酒吧,发动车子,飞驰而去。 她要去寻找这个锁链的最后一环。 27、再次来到雪儿的家 --> 不知是否是凑巧,楼下单元门的大门居然坏了,大开着。若蓝直接坐电梯来到她要去的地方。 若蓝按响门铃。可是好半天都没有人来开门。 若蓝迟疑了,是不是没有人在家? 过了好一会儿,若蓝隐隐约约听到屋里传出一点声音,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走到门前,略微停了一停。 若蓝猜想大概是屋里的人正在通过门上的门镜向外观察。 "咔哒"一声,门打开了。来开门的正是江医生本人。 才几天不见,本来倜傥风流只是略带憔悴的江医生竟然似乎又苍老了许多,两鬓又驳驳杂杂添了许多白髮,深深皱纹中尽是愁苦与疲惫。 若蓝犹豫片刻。 面对这样一位悲伤的老人,她几乎退却。她还忍心来问他更多的问题,寻找深藏的答案吗? 若蓝低下头想一想,又硬起心肠:"江伯父,我有一些难解的问题,不得不来叨扰您,希望能在这里找到答案。" 江医生居然一句疑问都没有,默默地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做了个"请"的手势,让若蓝进屋。 江医生倒了一杯茶给若蓝。还是和上次若蓝来时一样的龙井。碧绿通透,清香醉人。 握着茶杯,若蓝思绪万千。 正如哈姆雷特曾经面对的左右为难。进,抑或退,真是个难题。 江医生似乎也不愿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或者,他在等若蓝? 屋内一片寂静。恰似暴风雨前漆黑海面上的万籁俱寂,鸦雀无声。 思前想后,若蓝暗中咬咬牙,终于下定决心。她提出要求:"江伯父,您能否让我再去看一下雪儿的房间?" 江医生略微迟疑了一下,却仍然一个问题也没有,默默地站起身,带领若蓝走过去。 雪儿房间内仅开着书桌上一盏檯灯。 还是和若蓝上次来的时候一样,檯灯、笔记本电脑放在书桌的左侧,书桌正中摆着镶黑边的雪儿遗像。 上次若蓝来的时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若蓝还记得那时看到的这个房间的样子:四壁贴着淡淡的粉色壁纸,壁纸印满花朵图案,玫瑰,蔷薇,康乃馨,矢车菊,五彩缤纷,优雅美丽。有轻纱垂下的欧洲公主床,充满浪漫气息。 可是此时,已近深夜,这个房间里只有一灯独照。缺了白天的灿烂阳光,房间里的一切看起来都走了样。 暗淡昏黄的灯光洒在床幔上,透过薄薄轻纱,再映衬在墙上。墙纸上的细碎花朵,晦暗难辨,模煳一团,竟似有憧憧鬼影。 再加上合扣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小小绿灯还在不断闪烁,分外诡异。 唯一没变的,是雪儿房间内那淡淡的香气,依然旖旎缠绵。一千零一夜,就像王子和公主的故事。 若蓝向前走了几步,伸出手去,轻轻抚摸书桌上的镜框。雪儿的脸,那么美丽,可是镜框上的玻璃,又是如此冰冷。 正像霍天阳曾经说过的那样,若蓝是真正关心了解雪儿的人。 在整个事件中一步步追查,若蓝仿佛走入雪儿的感情世界,仿佛自己就成为了那个内向、羞怯、不安、又无所适从的女孩。若蓝深陷其中,因此此时此刻回想起来,也分外悲伤。 此时,若蓝需要从雪儿处得到勇气,让她勇往直前,再不退缩。 若蓝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江医生,我有些问题,需要请教您。" 若蓝又重复了一遍与进门时所说的相同的话。但这次,她不是在告知,而是在寻找答案。 "我不知道我能告诉你什么,苏小姐。不过如果你有什么话,请尽管直说好了。" 江医生转过身去,背对着若蓝。 若蓝闭了一下眼睛,又张开:"很抱歉,江伯父,我上次来的时候,向您隐瞒了我前来的真正目的。是,我是雪儿的朋友,但我来这里并不仅仅是为了弔唁雪儿,寄託哀思。我更希望获知雪儿被害的真相。当时,我是在寻找这个答案。 "现在,我希望寻找的答案又多了一个:孙莉莉为什么也遭遇意外? "两个年轻女子,接连遇害,我无法想像只是一个仇恨年轻女孩的杀人狂魔下的毒手。那么,雪儿和莉莉两个人之间又有什么联繫吗? "她们俩,性格、爱好、出身都没有一样相同的地方。相似的只是,在同一个公司工作,都曾经和一个男人关系比较亲近。 "但是调查之后,我发现,虽然在同一个公司里面,但两个人的工作内容和性质却南辕北辙,在公事上一点交集都没有。 "至于霍天阳,我虽然反覆考虑过很多次,但是在潜意识里,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将他列为兇手的嫌疑人之一。直到今天晚上我才明白为什么。
第58页 "因为他的感情太外露,喜怒形于色,不够隐忍,很难做出这两件滴水不漏的杀人案。也是因为他太有钱,什么事用钱就可以完全摆平,不用自己动手,当然,除非他想亲自享受杀人的快感。不过这两件案子,完全不是这个类型。 "莉莉出事后,我把自己关在家里,一直在想为什么。这两件兇案,连在一起,我无论怎样想啊想啊,也想不通。 "终于,我放弃了,我不再把这两件兇案当成一个整体,而是一个一个去思考。所以,我想到很多事,很多我以前都忽略了的事。" 若蓝凝视着手里的茶杯,整理一下思路。 "不瞒您说,我走访了许多人,与本案可能有关的所有人我都走访遍了。雪儿的男友、同屋、上司、朋友,等等等等,甚至还有一位心理医生。" 江医生虽然背对着若蓝,但提到心理医生时,肩膀微微地动了一下。 若蓝顿时明白,江医生并不知道有这个人存在。换句话说,江医生并不知道雪儿曾经去看过心理医生。 "我走访了这么多人,从不同人的不同描述中,我获得了一个惊人一致的印象:雪儿不快乐。 "不是一般的不快乐,而是几乎没有快乐过。 "是,很少有人真正地快乐,那是因为大家希望获得的太多,期望太大。 "但那不应该是雪儿。她有一份尚可的职业,富庶的家庭,可以谈婚论嫁的男友,宠爱她的父亲,许许多多深深爱她的人。 "而且雪儿并没有太多要求。她对事业没有野心,即使有上司垂青,她也不肯抓住这根向上攀爬的绳子;她不爱慕虚荣,即使有富家公子追求她,她也只是把他当作平常朋友;她对生活没有奢望,简单朴素,甚至不知道cartier那如雷贯耳的招牌;感情上,她得到了她爱的人,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樑上燕,岁岁长相见,她的愿望不过如此而已。 "但雪儿依然不快乐。 "我是做律师的,相信凡事有因必有果。所以我坚信这其中必定有什么缘故才对。" 一阵轻风吹过,窗上雪白的轻纱微微摆动。不知雪儿是否也已随风而来,听若蓝讲她的故事。 若蓝继续侃侃而谈。 "一切谋杀案,都应该有动机。但我却找不到是什么激发了这起案件。 "长期以来的处心积虑?还是突然间产生的某项变化,从而激发了一直深深隐藏的某种感情? "我实在想不出对于雪儿这样年轻又无关大局的女孩,有谁会如此处心积虑,筹划谋略,只是为了要杀害她。所以,我只能相信是突如其来的变化,导致了这场悲剧。 "我仔仔细细问了那么多人,唯一得到的突发事实是:雪儿决定要和林柯结婚,而且态度极为坚决。" 若蓝看似平静地叙述着,但她自觉她的双手双脚都正在微微发抖,而且根本无法控制。 若蓝环视雪儿的房间:"第一次来这个房间,我就不由惊嘆,样样家具精雅细緻,而且设施齐全,仿佛时尚杂志上的小公主的卧室一般。 "我也去过雪儿住的宿舍。两人挤在一间屋内,条件简陋,连各人独立的桌案、书柜都没有,更谈不上什么隐私,甚至连两个人的东西都常常弄混。 "那些住宿舍的女孩子,都希望一有足够的经济能力了就不再在宿舍里居住,寻得更好的生活环境。 "只有雪儿例外。在有选择的情况下,雪儿选择了住宿舍而不是样样齐备的家里。 "是因为交通问题吗?" "不。实践告诉我,即使是乘坐公车,从这里去雪儿单位那样的繁华地段也十分便捷。 "开始我以为是因为薛佳容。她一心想成为雪儿的继母,因此雪儿与她产生嫌隙。 "可是后来我发现不是这样。她是一个尽心尽责的好阿姨,对雪儿尽其所能地关怀,而雪儿也不反感她,还接受了她所推荐的心理医生。 "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我上次来时,也曾经就这个问题问过您。您的解释是,雪儿说,单位常常加班,住宿舍较为方便。 "但在我拜访雪儿的上司赵振华时,赵总却说,雪儿很少加班,每天上下班都极为准时,朝九晚六。" 若蓝手中一直握着江医生给她倒的那杯茶,此时因为手的颤抖,杯中茶水的表面盪起一圈一圈小小的涟漪。 28、真兇 --> "现在,再回到雪儿要求结婚这样一个突发事件上。 "其实,雪儿提出这样的要求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通常情况下,都是男方向女方求婚。尤其对于雪儿这样矜持内向的女孩,让她主动向林柯提出婚事,简直无法想像。 "而且,本来雪儿和林柯从不争吵,但两人这次却为结婚这样的事发生龌龊,连无意中目睹的雪儿的室友刘晓虹都觉奇怪。 "我问过林柯,他为什么不想现在结婚。林柯的理由是两个人都还年轻,而且他正在事业的开创期,事业未立,何以成家,他不想委屈雪儿。林柯所说的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但这次,一向温顺、听林柯话的雪儿态度却出奇地强硬,立定心思要结婚,甚至因此哭泣也绝不肯妥协。
第59页 "这又是为什么呢? "开始我以为是雪儿意外怀孕,为了避人闲话,而不得不结婚。但事实并非如此。否则,即使林柯说谎,没有告诉我实情,警方也不会放过对尸体的检验,而没有结论。 "究竟什么事让雪儿觉得非结婚不可、没有其他妥协的余地呢? "后来,我想起了她的室友刘晓虹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让我茅塞顿开。刘晓虹说:我们公司只给提供一年的免费宿舍,马上期限也要到了。 "马上一年的期限到了。这就是答案。 "宿舍不能住了,单身女孩一个人离家居住的凭藉没有了,甚至连薛佳容都认定雪儿不住宿舍就一定会回家来住。所以,雪儿选择结婚。 "结婚后,即使不住宿舍也可以名正言顺地不回家。" 双手的颤抖实在无法控制,若蓝索性将空了的杯子放在书桌上。 "在上次和您的谈话中,您曾有暗示:雪儿招蜂引蝶。这种说法当时就令我非常诧异。因为不像一个做父亲的口吻。 "在我的走访中,除了林柯,心中爱慕雪儿的人大有人在,但是雪儿与他们却都保持一定的距离,绝对是个规规矩矩的好女孩。 "即使是霍天阳,他对待雪儿可谓无微不至,但雪儿也并没有特别眷顾他,将他送的礼物与其他琐碎东西放在一起,并非另眼看待。霍天阳本人还因为雪儿对待他只是如普通朋友一般而郁郁寡欢。 "您不满意的是雪儿结识男朋友林柯吗?还是雪儿偶尔与霍天阳出外玩乐? "年轻女孩,难免贪玩,和年纪相仿的同伴唱歌、跳舞、泡吧,偶尔奇装异服一下,这些不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吗? "霍天阳说,雪儿对玩的事特别好奇,好像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小孩子一样,是少见的天真纯洁的女孩。 "确实少见。雪儿并非三四岁,而是二十三四岁。这样年纪的家境优越的城市女孩,却还没有见识过那些,正常吗? "还有,雪儿与林柯交往五年,现在已经谈婚论嫁,居然也从来没有带林柯拜访过她的家人,这又正常吗?" 若蓝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气,再睁眼。 "这香气,一千零一夜。如此缠绻。我第一次来这个房间就被这只香水打动,这香气甚至沾染在我身上,令我神思恍惚了很久。 "这只香水,太过柔媚、成熟、女性化,其实并不适合雪儿这样清纯的年轻女孩。而且雪儿也不似用这只香水的人。 "我去过雪儿的宿舍,并没有这样的奢侈品。而且无论雪儿的同事还是朋友,人人异口同声:雪儿向来简单朴素。 "事实也是如此,雪儿并不在意奢侈品,甚至连cartier宝石别针都不重视。她在宿舍里用的护肤品都是最简单最基本的国货。 "然而在她家中的房间里,却一直瀰漫着一千零一夜的香气,在她的化妆檯上还有玫瑰面霜、进口的口红这样的高档护肤品和化妆品。 "您曾经说,这房间里的全部布置都和雪儿在家居住的时候一样,一点都没有改变过。 "那么为什么,在雪儿曾经住过的两个地方,会出现反差这么大对比这么强烈的境况呢? "如果大家说得没错,雪儿是个朴素的女孩,那么又是谁,能使得雪儿违背本性,使用如此华丽的香水? "我没忘记,在雪儿葬礼后薛佳容在闲谈里随意地提过一句,她说她也用这个香水,是因为她在模仿她的姐姐。" 江医生依然背对若蓝,根本无法看到他的面部表情。 若蓝缓了一口气,才继续说下去,却口风一转,换了个话题。 "在雪儿的遗物中,我发现两本很奇怪的书,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和《梦的解析》。很奇怪吧? "无论怎样,我都看不出雪儿是会看这种书的人。 "但雪儿真的在看这两本书,而且是放在床头。据刘晓虹说,雪儿看这两本书已经很长时间了,而且时时翻看。 "她为什么要看这两本书呢?又在分析谁的精神?是自己还是另有其人? "我又去见过给雪儿进行心理辅导的心理医生,也听过雪儿在心理医生那里留下的录音带。 "雪儿说,有一个巨大的黑影向她扑过来,她害怕,而且是一直害怕。 "她怕的又是什么? "她怕的是一件事吗?不,根据之后发生的惨剧,我有理由相信她怕的是一个人。 "这个人,如果是刘晓虹、赵建华、霍天阳、薛佳容、安医生等等,无论是谁,即使雪儿害怕他,可又怎会一直? "她完全可以离开他们,躲得远远的。 "这个人,她躲不开,也躲不了。 "那么,这个人是林柯吗?不,她甚至要和他结婚!" 若蓝说着说着,语声渐渐转为尖厉。但她还有话要说,需得深唿吸几次,渐渐平復下来,才能将剩下的话说完。 "想到这里,我基本上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我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得到答案:莉莉又是为什么遭遇意外的呢? "这个问题,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何以则一句话点醒了我。
第60页 "他说,一个人自以为看到的那些东西,其实并不一定是事实,因为里面或多或少都会加进去个人的判断,而真正发生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什么是真正发生的? "我想起来在雪儿葬礼之后莉莉去和你搭讪。这才是真正发生过的。 "之前我曾经以为由于霍天阳要和莉莉分手,所以莉莉迫不及待地要去找另外有钱有地位也许还能给她婚姻的人,所以打算去找你,江医生。这是我个人的判断。这个判断影响了我的分析。 "我分析霍天阳,分析刘晓虹,甚至分析薛佳容。其实我都错了。 "我忽略了真正发生的事实:我看到的只是莉莉去和你搭讪。 "我一直认为孙莉莉知道些什么。在雪儿遇害的那天晚上,她一定看到了什么东西。但这些东西,并不是举足轻重的决定性证据,否则,她一定早就告诉警方了。但是她还是知道些什么,可能是很模煳的一些东西,一辆车开过去,一个人的背影,一件衣服,都有可能,这些都是我猜想的,已经无法从莉莉口中得到证实了。 "从莉莉在雪儿葬礼之后和我说的那些话里,流露的那些情绪里,我可以大胆猜想,她甚至在怀疑她的线索指向的是霍天阳。但是她一点把握都没有。 "以莉莉爱钱、讲究实际的个性,她又会做什么呢? "精明如她,肯定不会当面去向她隐隐怀疑的人质问,她绝对清楚质问兇手可能带来的巨大隐患。 "但是她不会反对用这些模煳不清的线索从死者家属那里换得一些好处,尤其是这个家属是一名德高望重、爱女情深、还很有钱的父亲。而且为了能获得尽可能多的好处,她也不会反对将本来模煳得近似无的线索夸大,表现得言之凿凿,确有其事。 "如果她的说辞落在兇手耳里,绝对是肆无忌惮、□裸的勒索。不要忘了,兇手已经杀了一个人了,无论是蓄谋已久还是一时冲动。 "但是,莉莉一定会觉得,说给一个悲伤欲绝的有钱的父亲听,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为了感激自己,从自己这里获得更多的消息,一定会非常慷慨大方。 "这次,却是她错了。而且是个再也无法改正的错误。" 若蓝终于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 也许是情绪太过激动,也许是说了太多的话而有些劳累,若蓝胸口起伏不定,眼光却紧紧盯着江医生的背影。 屋子里一片静默,似乎能听到两个人的唿吸声。 江医生缓缓转过身来,面对若蓝。 若蓝也毫不畏惧,迎上他的目光。 江医生的表情非常平静,看不出刚刚若蓝的指控对他造成了什么精神困扰。 若蓝的目光转向他的双手。 "您曾经说过,做外科医生,最重要的就是一双稳定的手。是,需要极其稳定才可以。雪儿是被人扼住喉咙窒息而死,莉莉是被人用绳子勒死的,想来那一双手也需要出奇的稳定才能够做到。" 若蓝终于看到这双稳定的手在微微颤抖。 江医生扫了一眼桌子上的空杯子,也终于开口说话:"苏小姐,你很聪明,非常聪明。" "这么说,我没有猜错了?" 江医生并没有回答若蓝的话,他嘆口气:"你第一次来,我就知道你是为何而来。但是你的聪明才智还是超出了我的预料。不过这些都没什么关系了,本来我也打算去见家宜。" 若蓝正要追问。 门铃声突然响起,声声急迫,仿佛外面一个性急的人正要破门而入。 江医生深深看了若蓝一眼,走出房间去开门。 若蓝正要跟着走出房间,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29、江医生最后的话 --> 若蓝慢慢睁开眼睛,触目却是满眼的雪白。 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被单。她能感觉到自己正躺在床上。 若蓝眨眨眼睛,努力回忆。 她想起她正在江医生家雪儿的房间里,江医生出去开门了,那她呢?她怎么没有跟出去? 可是这周围的环境完全不对。雪儿的公主床和纱帐呢?墙上的花卉墙纸呢? "现在是在医院。"何以则低沉的声音响起。 若蓝这才留意到,何以则正坐在床头,而且他正握着自己的手。 何以则的手又大又宽厚,可以完全将若蓝纤细的手包住,感觉非常温暖。 何以则正注视着若蓝,目光里是担忧,是焦急,此时看到若蓝醒了,又多了几分欣喜,脸上也不由自主带上微微的笑意。 这样的微笑,让若蓝感觉十分安全。 "你已经昏迷了两天。" 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吗? "你怎么这样不小心?已经知道孙莉莉就是喝了有安眠药的饮料导致昏迷后才遭遇的意外,还不处处当心?竟然也喝下有药物的茶水?" 何以则虽然在责备若蓝,可是语气中却含着无限怜惜。 他对若蓝的责怪转而成为自责:"也是我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冒险吃苦。" 若蓝不禁笑了。 这些都是若蓝自找的,与何以则何干? 如果何以则觉得能掌握苏若蓝所有的行动,让苏若蓝都按照他的安排循规蹈矩,那他可是大错特错了。
第61页 "我在酒吧里处理那几个人斗殴的事,等到负责的民警一来,我就把那些人交给他们,回座位去找你。却怎么找都找不到。后来一个酒保走过来,说你已经走了,又把你留的字条交给我,我才知道你去了江家寻找线索。你找到了什么?" 若蓝努力回忆着:"我想去问江医生关于雪儿的一些事情。我总觉得在雪儿的房间里有一种气氛,让我有莫名的感受,所以我请江医生允许我进入雪儿的房间。后来的事,我感觉非常混乱,也记不太清楚了。隐约记得,我喝了桌子上的一杯茶,就失去了知觉。" 若蓝懊恼地皱起眉头。 何以则点点头:"你喝下的茶水里有大量的强效安眠药。虽然已经洗胃了,但医生说,还是可能会对你的身体状况和思维能力造成一段时期的困扰。等到医生允许的时候,我们还需要你作证,进行正式的笔录。" "是你送我来的医院?" "是。我赶到江家的时候,江医生倒在沙发上,林柯站在一旁发呆。在江雪儿的房间里发现了你,你也昏迷不醒。幸好我去找你之前还通知了小谢,小谢也及时赶到了。我简单地安排了一下,让小谢看守现场、通知刑警队的其他人,自己把你送到医院来。" "你现在一定很忙吧?又耽误你时间来陪我。" 何以则摇摇头:"这两天我都在忙,不过已经忙得已经差不多了。现场已经勘查完,该做的笔录都做了。其他的事,都要慢慢一样一样来。" "江医生呢?"若蓝开始问一直想问的问题。 "我到的时候,江医生已经当场死亡,法医检验是服用了剧毒。" 若蓝点了点头。意料中的事。 "那林柯呢?" "已经被捕。本来江雪儿的死,他就有很大的嫌疑,孙莉莉被杀,他也没有时间证明。这次,我们怀疑他与江医生死亡有关。" "什么??" 何以则耐心地解释:"当时在现场的只有三个人。你却已经昏迷,江医生死亡,只有林柯一个人神志清醒。江医生的死亡,确实有可能是由于伤心爱女之死而自杀,但在我们队里,也有人提出来这样一种看法:林柯早就进入江家,你去的时候他已经在那里了,只是找藉口躲了起来,江医生因为他是雪儿的男朋友而信任他,林柯却趁机在你和江医生的茶水里面放了药,打算用杀死孙莉莉的方法杀死你,然后嫁祸给江医生,再杀江医生灭口,可惜最后却由于我们的及时赶到而破坏了他的计划。" "林柯自己怎么说?" "对于江医生的死,林柯的解释非常荒诞,而且有些已经被我们证实是根本没有的事。他的嫌疑很难洗脱。" 若蓝转过目光,茫然地盯着身上雪白的床单。 她抬起头,轻轻求恳:"请你安排,我想见林柯一面。" 何以则默默地注视着若蓝,目光中的感情十分复杂。 "请求你。我知道你能办到。" 好半天,病房中寂静无声。 正当若蓝以为何以则已经用沉默拒绝了的时候。 他长长地深深地嘆了口气,轻声说:"你要我做的事,只要在我的道德底线范围内,即使十分违背我的意愿,我也会替你完成。" 何以则走了。但他临去时的目光更令若蓝愁肠百结。 他一直知道,若蓝为了替林柯洗脱嫌疑,答应接受林柯的委託,四处奔走,不遗余力。 但他仍然默默支持若蓝,有意无意地帮助若蓝,并且一而再再而三地试图保护她。 他明知若蓝和林柯的爱恨纠葛,而他自己对若蓝的感情也如此明显,此时此刻却仍能答应若蓝的请求,帮助她和林柯见面。 人生得此知己,苏若蓝復有何求? 只是…… 若蓝闭上眼睛。她宁愿这样睡下去不再醒来。 数日不见,林柯憔悴了许多。本来就有几分凌乱的头髮更加凌乱,新生的鬍子茬密密麻麻。整个人看起来颓废,消沉。 若蓝踌躇一下,只得轻声问候:"还好吗?" 林柯苦笑了一下:"还好。有何警官关照,我在这里并没有吃什么苦头。审讯也是客客气气的。" 好一阵难堪的沉默。若蓝不知道是该安慰他好,还是该鼓励他还有希望不放弃好,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一天你到江家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若蓝终于想出话来问林柯。 林柯神色黯然。他低头想了想,慢慢地将那天晚上的情形说了出来。 "那天我正在家中工作,突然接到你的电话,让我马上赶到落霞路江家,说有要紧的事。我立刻换上衣服,出门,打车去了那里。 "我来到江家门口,因为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急事,又怕自己来得晚了,就拼命按门铃。 "过不了多久,江医生来为我开门。 "本来我非常担心他会像在雪儿葬礼上那样,怒气沖沖地对待我,甚至把我赶出来。可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那样。 "他看见我,非常心平气和,仿佛我的到来在他的意料之中,又仿佛他已经对我不再在乎了。 "江医生甚至还和我打招唿,把我让到客厅:原来是林柯。请进来坐吧。
第62页 "但是我心里却有隐隐的不安,不知道为什么没看到你。 "我十分担心你的安危,急忙问江医生:若蓝呢?我知道她在这里。 "江医生向里面的屋子看了一眼:苏小姐嘛,既然现在她还没有出来,大概是在休息吧。 "我一听,非常焦急,一边追问:你到底将她怎么样了?一边就要冲到屋子里去查看个究竟。 "江医生伸手拦住我:我向你保证,她没有危险,只是暂时休息一阵子而已。 "他的态度平和,语气又诚恳,令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因此我也略微放心了,但还是未免觉得奇怪:若蓝为什么要休息? "江医生微微一笑:苏小姐来这里之前,我正想留下一些东西,将前因后果说个清楚明白,好能安心地去见佳宜。谁知苏小姐正好在这个时候来了。如此聪明的女孩。我只是想让她暂时休息一下,多给我一些时间。但是没料到你也随后而来。 "我不知道他所说的佳宜是谁,但是知道你在休息,也觉得不方便就这么闯到里面的房间去。 "江医生嘆息了一会儿,又想了一会儿。终于,他好像下定决心似的说:也好。反正我留下的讯息已经够多了,不至于牵累无辜。既然你送雪儿的花篮上称她为爱妻,那么你也不能算是外人。今天正好你也来了,我可以借这个机会,与你谈谈家里的事。 "我完全摸不着头脑。但是因为尊敬他是雪儿的父亲,是长辈,也就乖乖坐下来听他说话。 "江医生看上去十分平静,那种神色,现在想来就是大彻大悟解脱了的表情。可惜我当时还不知道,还预料不到有后来的大变故。 "我只是坐在那里听江医生说话,听江医生说: "雪儿的母亲叫薛佳宜。我和佳宜是在国外留学的时候认识的,我们一见钟情,感情非常深厚。后来我们毕业就回国了,很快结了婚,夫妻俩十分恩爱。 "我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佳宜她生雪儿的时候难产。 "虽然我现在在胸外科这个领域里算得上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医生,抢救过无数危重病人的生命,但是当时,我却无论怎样祈祷都无法挽回佳宜的生命。 "我悲痛欲绝,恨不得随她而去。只是因为她留下的小婴儿还需要我照顾,我才忍痛活了下来。 "这个小婴儿就是雪儿。我便将对佳宜的全部怜爱都转移至雪儿身上,一天一天看着她长大。 "这个小小女婴渐渐长大,慢慢的,竟出落得和佳宜一模一样。 "我娇宠她,溺爱她,尽我的能力,努力让她生活得舒适惬意。她就是我的全部世界。没有她,我的生活一点意义都没有。 "在我心里,更是深深希望能够永远这个样子,我们父女相依为命,没有外人介入,雪儿永远依赖我,在我的面前撒娇淘气。永远只属于我。 "但是雪儿一天比一天大了,长成一个女孩,一个少女,已经不满足我给她的这个小小的世界。 "我很害怕,害怕失去她。所以我不让她穿颜色鲜艷的衣服,限制她外出,限制她与同学交往,更不允许她和同学出去玩。 "可是在家里,我给她最好的东西,只要是钱能买到的,我都不吝惜。我按照佳宜的品味给雪儿装扮房间,给雪儿买日常用品。一千零一夜,是佳宜最喜欢的香水,其实是因为当年在国外的时候,我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就是这个。雪儿,就是佳宜的影子。 "雪儿上大学了,我不能像她小的时候那样管她了,但是还要求她每到周末就回家。但我不知道,她竟然偷偷背着我在学校里结交了男朋友,就是你,林柯。 "那一瞬间,从江医生的眼睛里喷射出了怒火,仿佛恨不得向我扑来。我暗暗警惕。可是他盯着我看了半天,神色却渐渐平静下来。他嘆了口气,继续说: "后来,雪儿大学毕业了,开始出去工作了。工作没几天,她又以方便工作加班为藉口,从家里搬出去住。 "我心里非常明白为什么。雪儿她长大了,她懂得的事越来越多,她知道我对她母亲佳宜的感情,也知道我早就把她当作了佳宜。她已经立定心意要跟我疏远,即使有时迫不得已回家,我也能从她眼睛里看出偶尔流露的惧怕的神色。 "我心里万分难过,每次当我想起这些的时候,真是有五内俱焚的感觉。我知道,她完全离我而去的时候已经不远了。可是我根本没办法想像完全失去她的日子。 "那天,我做完手术回到家里,发现家里的东西被动过。我经过仔细检查发现,财物没有任何损失。但是很快我就发现,只有户口不见了。家里只有我和雪儿有钥匙,即使薛佳容也不能随便出入。 "雪儿拿走户口要干什么呢?我心里隐隐有不祥的感觉。我找上雪儿的宿舍去问她。刚巧她宿舍里没有别的人。 "在我的再三追问下,雪儿被逼无奈,说出是要去註册结婚,以后就要完全脱离我,和你在一起生活。 "这消息对我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第63页 "我的女儿,我的娇娇怯怯的小女儿,我的掌上明珠,我的挚爱,就要这样毫不留情地离我而去了。我已经失去了佳宜,我不能再失去雪儿! "我再三恳求雪儿,苦苦恳求她,让她跟我一起回家,她不用再工作,我完全可以养活她。我们再恢復以往的生活,她还是我最疼爱的小女儿。 "可是雪儿坚定地拒绝了,不留丝毫余地。她哭着说:爸,你醒醒吧,我不是妈,我不想当妈的影子,我只想当我自己,过我自己的生活。我害怕你,我要离你远远的。 "雪儿的话,把我打到了地狱的最深处。我再没有一点点希望了,我的生活全完了。 "悲痛绝望愤怒中,我竟失手…… "听到这里,我啊地一声跳起来,全身颤抖个不停。 "江医生缓缓摇头,面如死灰。他苦笑着又说: "之后,我的头脑里一片空白,怎么离开的那里,怎么回到家,都没什么印象了。我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过一天算一天。 "可我没想到我居然又犯了一个错误。 "当孙莉莉跟我说她有雪儿被害的线索,她知道有辆白色的车到过现场的时候,我一下子懵了。本能的恐惧让我想摆脱她。虽然她看起来没有恶意,可是她却是实实在在地勒索我。 "到了现在,我也不用託辞当时有什么魔鬼控制了我。可我当时确实鬼迷了心窍一般,一心想摆脱她。 "我先出言稳住她,又和她约好下午在一个地方再见面。她马上都答应下来。 "结果,唉…… "江医生突然抬头看我,嘴角流露出一丝凄凉的微笑。 "本来雪儿不在的那一日,我就已经该走了。谁知道我竟会蹉跎至今。 "这些日子以来,我夜夜睡不着觉,却都看见雪儿,不,应该是佳宜,来找我。她说不出话来,但是眼神无比哀怨。我知道,她是在怪我没有早点去找她。 "江医生话音未落,已经将一直端在手里的一杯水一饮而尽,立刻倒在沙发上。 "此时,窗外已经响起警笛的声音。 "我看着沙发上的江医生,正手足无措,何警官一行人已经冲到屋子里来。 "我把经过说了一遍,警官们却没有一个人相信。也不怪他们,确实,句句都匪夷所思。 谁想得到江医生竟是兇手呢? "在我的要求下,警方在屋子里寻找江医生所说过的留下的遗言,谁料却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连只言片语都没有找到。 "江医生最终还是没有放过我,居然在临死的最后时刻还说谎话哄骗我。 "想必在他的心目中,我是导致雪儿离开他的罪魁祸首,我才是害死雪儿的真正兇手。" 30、结局 --> 林柯双手抱着头,说不出的伤心无奈。 若蓝默默地看着他,也想不出什么话语能安慰他。 旁边看守的警官提示:"会面时间快到了。" 林柯抬起头:"若蓝,你走吧,以后也不用来看我。我委託你替我打官司的事,我仔细想过了,还是不用了。你在这件案子中牵涉如此之深,如果还给我当辩护律师,上了法庭,被牵连出来,对你名声也有影响。" 若蓝有些诧异,没想到林柯居然也会为别人着想。也许磨难经歷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 她点点头:"现在在这个案子里,我已经成了证人,法院不会允许我出庭。" 但是若蓝拿起一张纸,写下原晖的名字和一个电话,请示看守的警官后,由他转交给林柯。 "这位律师是一位真正打刑事官司的行家。虽然他现在不在国内,但我会尽量请他及时回来。你可以请他作你的辩护律师,还有可以挽回的余地。" 林柯接过纸条。看守的警官带他离开接待室。 若蓝静静坐了许久,终于也起身离开。 何以则正在门外等若蓝。他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她。 此时此刻,若蓝只想伏在他温暖宽厚的怀抱里放声大哭一场。 但是若蓝却只是低声说:"能不能让我独处一会儿?" 何以则默默让开。 若蓝驱车来到河边。 这是这个城市最着名的风景之一。每到傍晚,微风轻拂,月色朦胧,水波荡漾,这里总有许多约会的情侣留连忘返。现在是白天,这里反而十分清静。 五年前,这里也曾经是若蓝和林柯常常游玩的地方。两个人坐在河边聊天数星星,被蚊子咬得一胳膊红肿的情形,至今仍常常在若蓝梦里出现。 若蓝站在河边,默立良久。 她慢慢张开手心,在她的手心里有一样小小的东西。 是一个存储盘。 一个记录着江医生遗言视频的存储盘。 林柯以为江医生留下的遗书是手写的,却没有料到江医生是通过笔记本电脑的摄像头录下了视频,存储在存储盘上。 若蓝一进雪儿房间,发现笔记本电脑的指示灯正在闪烁,就知道不久之前还有人在使用它。 神差鬼使,那样一点偶然的开端,最后竟然形成这样的局面。一切并非若蓝刻意安排,只是她抓住了机会。
第64页 若蓝既然已经知道自己这次到江家来是在发掘真相,揭露兇手,自然处处小心,步步为营,又怎么会疏忽大意地喝下混有药物的茶水? 在江医生转身的时候,她已经将那满满一杯的茶水倒在了床边的角落里,后来又故意将空空如也的杯子放在书桌上。 外面门铃响起的时候,若蓝已经知道来的是林柯。因为没有警笛刺耳的声音。 江医生离开房间去开门,若蓝故意迟疑一步。 因为她知道,就在这个房间中,有更重要的东西等待自己寻找。 听到外面江医生与林柯的最开始几句对话,若蓝已经知道自己所料不错,茶水中果然混有药物。毒药还是安眠药?此时已经不重要了。 若蓝也清楚江医生早就打算以死解脱,而且绝对不会耽搁太久。她能做的就是和时间赛跑,拿运气赌上一赌。 江医生与林柯开始长谈的时候,若蓝已经打开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唯一的挑战是在电脑屏幕上出现输入密码的对话框时。若蓝心如电转,在键盘上敲入"雪儿"两个字的拼音"xueer",果然,顺利地进入了操作界面。 接下来的一切,就容易极了。 在任务条里,就开启着江医生刚刚使用过的录制视频的工具,随后她又发现了存储在存储盘中的遗言视频。也许江医生准备录制好遗言后,将存储盘邮寄给合适的人。 若蓝取下存储盘,放入随身的手袋里。又着手消除笔记本电脑中录制过视频的痕迹。 她本来就是计算机系的科班出身,一直以来工作中又常常使用电脑,这一点点小事,根本难不倒她。 这些都做完之后,若蓝自然不能一直保持清醒,幸好在她的手袋里总有一个小药盒装着一些安眠药,以备偶尔临时出差在外休息不好时服用。 远处已经隐隐有警笛的声音传来,若蓝知道这一定是何以则根据她在酒吧的留字跟随前来。这原本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 若蓝毫不犹疑,立刻将药盒里所有的安眠药吞下。何以则的行事可靠,她应该是可以依靠的吧?她相信他一定会及时把她送入医院。更何况,凡事都会有风险,她愿意一赌。 何以则冲进来时,若蓝的意识已经渐渐开始模煳,但是仍然能感觉到他抱起自己,焦急地唿唤她的名字。 若蓝看看河水,又看看掌心的存储盘。她闭上眼睛,深深嘆息。 有些伤害,留下的伤口永远无法復原,反而歷久弥新,时时鲜血淋漓。 若蓝以为五年的时光磨练,她已能将林柯当作平常人,以平常心待他。就像她对赵淑华说的:他离开你,是他的损失,你可以开始全新的生活,可以去得更高更远。 但真正身临其境,才知道自己思想幼稚。 追查的过程中,每一次似有意似无意地被人触及伤处,每一点点滴滴牵连前尘旧事,痛楚依旧。仿佛当年,夜夜辗转反侧,时时触景生情,为了一点点小事就歇斯底里,痛哭失声。 林柯还有机会可以脱罪。 可是若蓝所受的创伤,始终无法癒合。再也不敢投入一段感情,再也无法接受他人。即使原晖对她再好,即使何以则再宽容温柔地待她,她也踌躇不前,每次才小心翼翼地向前踏出一小步,就迅速地躲回自己的壳子里。她怀疑,自己再也没有能力去回报同样的爱。 河面波光粼粼。春日午后阳光正好。 只是在若蓝的生命中,再也没有阳光。 若蓝凝视着掌心的存储盘,咬咬牙,握起拳头,扬起手,就要将存储盘扔进河里。 在这一瞬间,从后面伸过来一只手,轻轻地握住若蓝的手腕。 若蓝没有动。她慢慢地回过身来。 她看到何以则正温和地看着她微笑,他的笑容,仿佛和煦春日里的一缕灿烂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