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一只幽灵》 第1页 [悬疑惊悚] 《看见一只幽灵》作者：银弋【完结】 梁希是一名生活在x镇上的普通少年，小镇的日子就像是辚辚滚动的木制车轮一样单调重复，永无尽头。他本以为自己会像普天下所有的小孩一样按照预定的轨迹成长前行，再沦为黄土一抔，却不曾想见会在某日补习回家的路上看见一只幽灵，而那幽灵见到他竟然还面露喜色，不由分说拉起他就跑，于是梁希就这样一头雾水地被带至了一个废弃的小屋，而小屋的正中央，正横卧着一个倒在血泊中的小女孩…… 内容标籤： 现代架空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梁希 ┃ 配角：小q ┃ 其它：探案 第1章 第1章 春日初至，微风里还透着些冬日的清冷味道，推迟了棕熊的甦醒，打搅了蟒蛇的出洞。 所以，从某个方面来说，人比起毒蛇勐兽，是要勤快上许多的。 今年升了初二的梁希，刚刚结束补习准备回家，脑子里还盘旋着方才老师布置的那些习题，一双眼睛也因近日频繁的熬夜和刷题而有了模煳的迹象，眼下那持续的酸痛使得他极度渴望一小瓶眼药水，或是一个睡眠充足的夜晚。 “还说什么儿童是祖国的花朵，有像我们这样常年照不到阳光闷在屋里刷题的花朵的吗?”梁希揉着肿胀的眼睛暗自嘟囔，又想起补习袋里还装着成堆的试卷要去完成，一时心里烦躁到不行，不由得又沉沉地嘆了一口气。 在x镇，补习并不只是差生才需要去做的事儿，就算是优等生，也少有倖免的——课后的补习，就像是鸡汤补品，落个一顿两顿倒是不打紧，可若是长期空缺，那么仅凭着没有荤腥的素食式课堂教学，除非是天赋异禀，不然想要竞争过恨不得不吃饭不睡觉来学习的同龄人，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了。 因此，在这样一种高压的环境下，再加之处于对世界有着强烈好奇心与探索欲的年龄上，胡思乱想便成了梁希在回家路上再欢喜不过的娱乐—— “呀!” 可就在他想得入神的时候，却冷不防被惊得叫了一声。 虽说鬼神之事不可尽信，之前梁希也偶有幻想过会在路上撞见类似的场景，但是眼下这……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只见一个形如果冻的小幽灵正在空中上下翻转着，整体的透明中带着点儿乳白颜色，看样子好像有些着急，就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但忽然间发觉梁希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它那黑漆漆的瞳孔便也向着梁希转了过来，转瞬定格住了。 “天，也许我该去配副眼镜了……”梁希在心里暗自思忖，“或者是该好好地补上一觉……大白天居然出现这样的幻觉，我也是……” 可没来得及等他把心里暗暗想着的这句话给填完，那小幽灵竟嗖地一声向着他直飘过来，冰凉凉的小手一下就握住了他的——虽说这种感觉有点儿奇特，因为那触觉虚无缥缈，并不似普通的肉体一样有着一种实在感觉。 “来不及了!”那小幽灵慌兮兮地叫了起来，“你能看见我对不对?好，你不用回答——从你的表情里我能看出来你可以。快，跟我走……小主人危险了，救救她……现在能救她的，就只有你了!” 梁希自然没听明白这些没头没脑的话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但是一股蛮力已是拽着他没命地在大街上飞奔起来，使得他压根连挣脱的机会都没有。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道旁的树木像幻灯片一样飞速切过，而梁希直到现在还在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一场梦，可是鞋面与大地产生的摩擦感觉是那样真实，使得他不得不加快脚步跟上，免得让脚上穿着的这双鞋提前报废。 * 也不知被这样拽着跑了多久，拉着他的那股蛮劲儿才终是稍稍松了点儿，渐渐缓过神来的梁希这才发觉自己正身处x镇的远郊地带，眼前正立着一个废弃的小屋，而此时手錶上的指针，正走在傍晚五点整的位置。 天色已经渐渐发暗，又因着处在远郊，四周的一切看起来倍显荒凉，尽管梁希今年已有十四了，但他毕竟还只是个少年，因此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他自然是不免感到有些发毛的。 就在他犹疑着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时候，拽他来到这里的小幽灵已是如火箭一般蹿进了眼前的废弃小屋之中。 是啊，就是这个傢伙莫名其妙地就把自己给带到这个鬼地方来的——要想搞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务之急自然是赶紧把这讨厌的傢伙给抓住才是! 就算…… 就算对方看起来像幽灵，也非这样做不可! 于是梁希深唿吸一口便毅然决然地追进了小屋，就在他把袖子一撸打算抓住小幽灵好好问个明白的时候，却被小屋内部的景象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小屋的正中央正横卧着一个倒在血泊之中的小女孩儿，美丽的双眼因绝望而圆睁着，感觉到有人来了，她费力地转动着已然变得有些涣散的瞳孔，喉咙里含混不清的声响似是想向来人表达一些什么。 尽管眼前的景象着实是有些骇人，可鬼使神差地，梁希向着那小女孩儿慢慢走过去了，微微发抖的身躯在她身旁慢慢地蹲了下来。
第2页 她生得很漂亮，模样看上去约莫十一二岁，脖子已是被鲜血浸透，话音微弱到近似喘息：“小……哥哥……救我……救、救……我……” 这句唿救，和方才小幽灵絮叨的话语出奇地吻合，一些模煳的想法掠过了梁希的脑海——也许他该做些什么，或是安慰她，或者叫辆救护车来，或是报警…… 但已经不再有机会了。 小女孩的唿吸断了，握着梁希的小手也失了力气。 慢慢变得冰凉，却有着真实的触感。 梁希完全懵了。 他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他……近乎连思考也不敢了。 眼前的景象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该叫他如何承受——他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虽说是男孩子，却也实在是难以接受这样鲜血淋漓的场面，更是难以接受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女孩就这样在自己的眼前死去。 就在他觉得自己的精神都有些接近崩溃的时候，却忽然间听见自己的耳旁传来了带着些沉痛却很清晰的声音：“她是我的小主人……那时我预知到小主人会有危险，可我却什么也做不了——因为，我只是一个幽灵。小主人是我遇见的第一个能看见我的人。我碰见的预言师告诉我，只要我能找到第二个可以看得见我的人类，那么就算他没来得及赶上救我的小主人，也会是抓到兇犯的最佳人选——” 可没等小幽灵说完，梁希便打断了它的话——在此时的梁希听来，他的声音都有些不像是自己的了：“我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不明白你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你让我缓一缓…… “对，我们得先找个邻近的地方报警，我也正好出去唿吸一下新鲜空气。 “在等待警察抵达现场的那一小段时间之内，你再来和我说说详细的情况，好不好?” 他的脸色发白，看样子的确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小幽灵寻思现在再和他说什么怕的确也是难以消化，便点点头表示同意了。 * 小幽灵的叙述浅显，尽管因为掺杂了灵异的元素总使人感觉有些难以置信，可梁希总算是明白了眼前的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眼前这个像是小果冻块一样的小幽灵很早之前就开始在这个世界上游荡了，只不过就是像这样一直在空气中飘呀飘呀，目睹了无数恋人的分分合合，无数家庭的聚散悲欢，甚至朝代更迭、世事变迁…… 不过，这些之于小幽灵来说，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因为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人能够看得见它，也就没有人会牵挂它，它就像是空气中浮着的一粒微尘一样，影响不了这个世界，也不怎么会被这个世界所影响。 它本以为情况会就一直像现在这样继续下去——直到这个小女孩儿的出现。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小幽灵仍像往常一样四处游荡，只是今天它的注意力被一个小女孩儿吸引了——她穿着一件小蓝棉袄，正蹲在墙根瞅着不远处的小狗狗，脸上的笑容像是清晨的阳光一般美好，充满希望。 小幽灵飘到了她的身旁停下，呆在她身旁和她一起静静地看着躺在阳光中沐浴的小狗狗。 “你好。” 可是她突然说话了，并向着小幽灵转过头来，笑得甜甜的。 “你好～” 可才刚回，小幽灵便感觉到哪儿似是有些不对劲。 “你……能看得见我?”它问，只觉得有些喜出望外。 “看得见呀。”小女孩儿笑着回答，“你简直就像是妈妈昨天买给我吃的小果冻一样呢，甜甜软软的，好可爱呀!” 这是这样长久以来，小幽灵遇见的第一个能看见它的人儿，而且对方似是一点儿也不害怕，或是感觉到奇怪。 这使得小幽灵如何不喜欢她呢? 所以自此之后它便陪着她上学放学，看着她和朋友们玩笑嬉闹，或是为了妈妈准备的丰盛晚餐欢喜得咯咯直笑…… 它把她称作是自己的小主人。 而小幽灵最开心的时刻，便是晚上和小女孩挤在小床上一起偷偷看故事书，顺便扮鬼脸逗她开心了。 “你是从书里跑出来的吗?”小女孩常常这样笑着问它。 “我也不知道，可是在遇见小主人之前，没有其他人能看得见我呢。”小幽灵也笑着回答。 这时候她便会象徵性地摸摸它的脑袋，道一声“晚安”。 没办法，谁让它是个小幽灵呢，尽管看着可爱，却是没有触感的。 “晚安，我最喜欢小主人了～” 当灯熄灭的时候，小幽灵总是会和小女孩说这句话。 于是小女孩儿也会甜甜地回它一句：“我也是。” * 但是甜蜜的日子总是不会持续太久——就在这个周六，就在小幽灵欢欢喜喜地陪着小女孩去楼下小店预备帮妈妈买些酱油和醋的时候，一个把脸深深埋在衣领中的男人喊住了女孩儿，询问车站在什么地方，并说自己正忙着赶车，担心快要赶不上了。
第3页 小女孩儿本就善良热情，一听说对方赶时间，也没多想便回答自己可以帮忙带路，反正车站就在不远的地方。 可直觉告诉小幽灵那男人可能会给小女孩儿带来危险，于是千方百计想要阻拦，可女孩儿只是沖它笑笑说自己很快便会回来，便带着男人往车站的方向去了。 第2章 第2章 小幽灵好想拦住她——但无奈它只是一个幽灵，没有形体，更没有力量。 它好想对那个男人说些具有刺激性质的话赶他离开——但无奈它只是一个幽灵，影响不了这个世界，本也不该被这个世界所影响。 它在这个世界逗留了这样久，看见过许许多多的事件，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游荡过人迹罕至的阴冷潮湿的角落，自然是具有辨别善人与恶徒的能力的，可是小主人是个只有十多岁的小女孩儿，哪里能懂得这个世界上并不全是好人的道理呢? 一路的劝阻未果，直至目睹那男人果真如自己意料中那般脸色一变就强行将小主人自身后抱住拖入旁边的废弃小屋的时候，小幽灵急得满头大汗却又是束手无策，只能发了疯一样向着小主人的家所在的方向急急飘去——毕竟再没有其它的办法了，又或者现在小主人面临这样大的危机，她的家里人能看见自己也不一定呢? 眼下它自是救不了小主人了，而它能想见的办法，也就只有这一个了。 赶紧，赶紧，得在那个男人对小主人下手之前找人阻止—— 就在它心急火燎地向前飘游的时候，一个穿着斗篷的女人忽地就拦住了它的去路。 那是预言师——尽管在这个时代已是不多见了，但小幽灵还是能够凭藉经验辨别出来。 “让开，我有急事儿呢!”小幽灵急躁地喊道——现在的它已是顾不了太多了，只想快些找到帮手好营救自己的小主人。 “别急呀，你是在找人帮助你的小主人——我说得可对?”但预言师一口就道破了小幽灵的心事，引得它瞬间愣在了原地，一双大眼睛里满是焦灼。 “你知道?那你能帮我吗?” “不，我不能——但我可以为你指明方向。”预言师说，“你沿着这条路直走下去，会看见一个分岔口，右转后如果运气好，你便会很快遇上一个能看得见你的小男孩儿。时间若是赶得及，他便能阻止惨剧的发生——但若是赶不及也不要紧，因为即便如此，他也会是抓捕杀害你小主人兇犯的最佳人选…… “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身上有着预知兇案的能力，而这种能力十分罕见，即使在幽灵界也是如此。因为拥有这项能力，你会为看得见你的人带来不幸，不过对方若是足够强大，那么这种不幸便会被抵御，与此同时你的能力也会因为与他的相处而得到相应的增强，日后甚至可能成为一个不错的帮手——” 说到这里预言师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在他们进行预言的时候，总是会习惯性地闭上双眼的，本是想下一个极为重要的推论，却勐然发觉小幽灵已是不见了踪影。 “去哪儿了?”她环顾四周一圈仍不见对方的影子，无奈之下轻嘆一口气道，“也许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吧。” 于是她转身离开了，清瘦的背影慢慢消隐在了悄悄泛起的晚霞之中。 不过事实上小幽灵并没有走远——它清清楚楚地听完了预言师所说的每一句话。 可它实在不愿意相信小主人的厄运竟会是自己带来的，又想到方才预言师说过若是快一些兴许还会有救，于是立时驱散了心头所有的阴郁想法如火箭一般加速沖了出去——当务之急是找到预言师所说的那个男孩儿，把小主人从那个陌生男人的魔爪中拯救出来才是! * “所以预言师说的那个男孩儿，就是……我吗?”梁希用食指指着自己，一脸的难以置信。 但是小幽灵重重地点了点头。 梁希只觉心上一阵阴冷，本想说“那你不会真给我招来什么噩运吧”，但一想到那令人胆寒心颤的兇案现场，便觉得这话是无论如何不好意思说出口来的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梁希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便转向小幽灵开口问道：“对了，刚才拉着我在大街上一路飞奔的人是你吧?” “是呀，怎么了?”小幽灵看上去有些不解。 “虽然现在问这个也没多大意义了……”梁希垂着眼睛，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可疑惑的情绪仍旧固执地留在语气里，“如果你能拉着我跑的话，那时候为什么不拉着你的小主人一起逃命呢?” 这话也许会刺到小幽灵的痛处，但梁希实在觉得，那样一个稚嫩又美丽的小女孩儿居然就这样死了，实在是一件叫人感到惋惜的事情。 而眼前，小幽灵的神色果然如意料之中那样变得忧郁起来。 “对不起——” “没事儿。”面对梁希的歉意，小幽灵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是的，尽管我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但是你也许——不，是一定比我的小主人来得强。你想一想预言师说的那些话吧。” 这话像是晨间的朝阳一样轻轻地拨走了梁希心上的一层迷雾，引得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到不远处传来警笛刺耳的声音，而且愈旋愈近了。
第4页 警察来了。 于是梁希略略调整了一下纷乱的心绪，便迈着沉重的脚步向着他们走了过去。 * 制作询问笔录的房间不大，窗帘拉得厚实，白色的日光灯把光亮均匀地散布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衬得在电脑屏幕和纸页上来回切换目光的警察脸上的表情愈发严肃。 “把事情的经过讲一下吧。”民警开口说道，顺手拿起了放在桌面上的笔。 于是梁希就把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完完整整地讲述了一遍——不过很自然地，略去了与小幽灵相关的部分，改说自己只是偶然经过，那会儿纯粹是受好奇心驱使，没想到就撞见了这样的惨案…… 有什么办法呢，倘若真的说了真话，他们反倒会不相信吧。 “核对一下，没有错误就在上面签个字。” 询问结束后，民警把询问笔录递给了梁希。 * 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透了。梁希将双手插在裤兜里闷头走着，身旁飘着仰望星空一脸惆怅的小幽灵。 就这样一言不发地走出好长一段，梁希忽然间停住了脚步。 “我要去现场看看。”他向着小幽灵抬起头来，漆黑的瞳孔里似是有火焰在燃烧，“这件事……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 “你同意帮忙啦?”小幽灵看上去很是欣喜，可忽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来，“可是，你刚刚不是已经报过案了吗?那些警察应该也会帮着调查的吧?你……方便插手吗?” 听到这句话，梁希的双眼一时陷入了额前黑髮的阴影之中。 许多年前，他曾亲眼目睹邻居家发生惨案，那会儿也是像今天一样做了笔录并立了案调查，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件案子始终就没有侦破，兇手也自是没有被抓到——那还是一件当年在x镇掀起了一阵不小波澜的案子呢，可不还是如被掷入河中的小石子一样，搅起几圈涟漪之后就晃晃悠悠沉了底，再没有音讯了。 可这件案子却在梁希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深深的阴影，使得每当夜晚来临的时候，他总觉得屋里的每个黑暗角落，都似是藏着一个可怕的人。 说起来也不能怪警察，毕竟……不是所有的案子都那么容易侦破吧。 但就梁希自身而言，他当然认为就算是无法确信能否成功，也不应该轻易就这样向黑暗与罪恶的势力缴械低头了。 这是一个十四岁少年的热忱，也是他渴望维繫的天真。 “嗯，是的。我要插手这件事情。”梁希说着，缓缓地抬起了脑袋来，“不管警方那边的进展如何，我们这边都要按照自己的节奏行事。有时候，希望是只有在把握在自己手中的条件下，才有被点亮的可能的。” 小幽灵被这番话感动得不行，立时扑到梁希身上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尽管对于梁希来说，这拥抱更像是被一团雾气所围，并没有多少实在的触感。 不过，小幽灵的精神看上去振奋了不少：“好!那么接下来，我就负责留在你的身边保护你，万一危险临近，我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带着你逃离现场的!” 这话说得可真是略带几分中二气息，不过在这种气氛下听来，倒也不违和。 于是梁希和小幽灵默契地相视一笑，瞬间便感觉两人就像是相识了多年的好友一样。 “你得有个名字……”梁希看上去若有所思，“不如……就喊你小q吧?不管从外形还是性格上来说，我觉得这名字都很适合你呢!” “小……q……”小幽灵看起来很认真地思索了一阵，尽管也并不是很明白，但觉着有个名字也挺不错的，就像是有了身份有了归属一样，便将乳白色的手掌相对着一击，欣然道，“好呀!那从今天开始，你就喊我小q吧～” 第3章 第3章 在已然暗透的天色中勘查一个刚死过人的废弃小屋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不过既然决定了，那就不能半途而废。 梁希打开路上买的便宜手电，微弱的光芒晃晃悠悠地照亮了这个略显荒凉的小屋。虽说现场已是被清理过了，但如果仔细找找，说不定也会发现什么新的线索呢。 梁希记得那会儿，当警察在调查罪案现场的时候，隐约中似乎有听见他们小声议论说这个案子有点儿棘手，因为虽说现场是有提取到指纹和脚印，稍后说不定也能从女孩身上或者现场提取到一些关于兇犯的dna信息，但是单单想要凭藉这些来比对排查，再在茫茫人海中锁定兇手，简直无异于大海捞针，没准儿就能耗上个数十年呢。 不过之后因为有dna和指纹的比对，梁希的嫌疑总算是得以排除了。 除了对指纹和脚印的提取，那时他们还带走了一根在现场找到的尖头木桩还有一些碎屑毛髮等等。 所以眼下，这里只剩下角落里凌乱堆砌的一些木桩，还有渗进窗户来的清冷月光了。 “小q，”良久的沉默过后，梁希忽然之间开了口，“有一点我实在是想不明白——我问你，你注意到那边没有?——那几个，看起来像是血脚印的?” 小q仔细想了一想，轻轻点了点头——事实上它有注意过，在警察提取现场的残留脚印时它就看到过它们了。
第5页 “我想不明白……”梁希说，眉头皱得紧紧，身子也在微微发着颤，“那应该是几个鞋印对不对?可是，它们为什么那么杂乱无章地叠在一起，而且除了这边这几个被踩乱的脚印之外，之后不论是在现场还是在门边或是门外的其它地方，都再找不见带血的脚印了?这肯定是兇手的脚印不会错——可是他去哪儿了呢?他怎么可能穿着一双带血的鞋子逃出这个小屋而不留下一丁点儿痕迹呢?我想不明白——我始终想不明白这一点!” 小q略带着些哀伤的情绪瞅着梁希，神情也渐渐变得沮丧起来——它自然是比谁都更希望能早些抓住害死小主人的兇手的——可是眼下它并没有什么办法…… 它给不了梁希任何帮助。 * 晚上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梁希自然不免挨了一顿骂，不过这对于他来说已是算不了什么了——兇案现场的震撼、在警局做的笔录、女孩儿临死前绝望的面容，早已使得他在回家的路上就已是心事重重，哪里还会把爸妈的责骂放在心上。 所以，在匆忙扒拉完几口冷饭和敷衍几句过后，他就低头一脸沮丧地进了房间，并将自己锁死在了里面。 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房间里不再冷冷清清剩他一人——这会儿的房间里头，还多了一只软绵绵的，像是半透明的乳白色果冻一般的小q在空气中飘来飘去，只见这傢伙在游荡了一圈儿之后，便停在了一张被梁希张贴在墙面上的球星海报跟前。 它在那海报跟前逗留了很久，似乎对其很感兴趣。 于是梁希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跟着落到了那张海报之上——只见上面他崇拜迷恋的偶像有着性感的古铜色皮肤，穿着一双雪白的崭新球鞋，是一脸的意气风发。 梁希久久地注视着那双雪白的球鞋，时间久到使他近乎出了神去。 这时小q正巧转过身来，一见梁希这眼瞅着海报愣神的模样，便忍不住伸出手去，使劲在他眼前晃了晃。 “停!”可梁希一把挡开了小q的手，并将身子往前挪了挪，眼里便迸发出满载着希望的光亮来，“我想到了!一定在那儿不会错的……过来，小q!明天……明天咱们再去一趟那小屋，我想那件东西一定会在那里……如果找不到的话，才是见了鬼呢!” 他握着拳，双眼炯炯有神。 虽然小q并不很明白梁希的意思，可瞅他眼下这副模样，兴许是有了眉目吧? 于是它重重地点了点头，便飘到梁希的膝头趴下了。 这样温暖，简直让它有了躺在小主人柔软怀抱中的错觉。 * 第二天清晨，在阳光的普照之下，天地间似是焕然一新，就连那废弃小屋周围环绕的不祥气氛都似已是被尽数驱散，看上去竟透出些宁静祥和的味道来，与乡间的普通小屋并无二致。 不过小q还是恋恋不捨地绕着小屋转了几圈——它总觉得这四周还残留着小主人的气息，甚至还有她尚未消散完全的魂魄。 不过与此同时它也注意到，梁希这会儿正如一只猎犬般警觉地左寻右探着，还不时拨开附近的枯草堆到处翻找，脸上的神情焦急而又专注。 这引得小q颇为好奇，忍不住就要开口询问梁希到底在找什么，却就在这个时候听见梁希发出了一声胜利的欢唿——只见他弯下身子在草堆里摸索一阵，便提起什么以一脸胜利的喜悦向着小q这边跑过来了。 “瞅瞅我找见了什么!”梁希兴奋地把那东西晃到了小q的跟前，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亮，“有了这个，咱们离目的地就又近了一步了!” 他手里提着的是一双鞋子——那是一双运动鞋，称得上是破旧又骯脏，但款式看来还不算太为过时，只是好几处都已经开了线，看来主人对它也并不怎么上心。 “你说这个东西让咱们离目的地又近了一步?” 小q看上去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是……我看不出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呀……诶对了，你是怎么知道这儿会有一双鞋的?” “因为我一直在找它。”梁希说着，将手中提着的那双鞋面向小q翻转过来。 这会儿小q可算是发现了——尽管已经风干，可鞋面上的那几处血迹仍是清晰可见，更别提那几乎被染成血红色的鞋底了。 “这上面的……血，不会就是——” “嗯……恐怕是这样的。”梁希的声音渐渐低下去，透着些嘶哑的哀伤，可很快就如行将熄灭的炭火中跃出一点火星一样振奋起来，“不过，这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只要我们沿着它调查下去，我想用不了太久，就一定能够接近真相。” 临近句尾他渐渐放慢了语速，却使得整句话的语气都变得坚定起来，从内而外透出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 “小q，”午后的阳光下，梁希端详着摆放在窗台上的那双运动鞋，朝着小q所在的方向发问道，“不知道你对侦探学是不是感兴趣——有一种说法是，如果拿到一件和主人密切相关的物品，那么就不难推断出主人的外貌特徵、经济状况甚至性格特点。我想这双鞋就是一个很好的观察对象，你能从中看出些什么来吗?”
第6页 小q听罢，便沿着那双鞋绕了一圈儿，还紧皱着眉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可最终还是垂头丧气道：“不知道……我什么也想不出来。我对你说的‘侦探学’并没有什么研究，但是我相信预言师所说的，所以我相信，你一定能侦破这个案子，为我的小主人报仇的。对啦，和这个比起来，我更想知道的是，你到底是怎么知道那儿会有一双鞋的呢?” “我为什么会知道——这很自然，但是现在就告诉你似乎有些为时过早了。完整的证据链还没有形成，所以现在的一切都只能算是猜测罢了。所以，等到结果得到印证的时候，我再向你解释这一切吧。” 说到这儿梁希不由得有些飘飘然起来——说着这种风格的话，使得他真正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闻名世界的侦探一样——不过一想到随后那些复杂还可能带着点儿危险的侦查工作，担忧的神色就渐渐在他的脸上铺展开来。 如果最后避免不了要与罪犯交锋，那他该如何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将这个看来会比他高大许多的成年男子收入网中呢? 或许—— “好吧……”可耳边传来的小q的声音——略略带着些不情愿——很快就打断了梁希的出神，“那看来，你知道得已经不少了嘛——至少比我多。所以按你的推断来说，害死我小主人的，大概是一个什么样的傢伙?” 梁希并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用着很专注的眼神凝视着那双鞋，直到小q忍不住要再度发问的时候，才缓缓地开口说道：“我想，他应该是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混得相当失意，应该也没有女朋友——就算是有，他看来也并不怎么在意她的想法——嗯，他应该没有工作吧，过着颓废而又消沉的生活，闷闷不乐。他的年龄至少在24岁以上，家庭条件一定不太好……不过我想，在校的时候他的表现倒是不错的，至少成绩不会太差……对了，他一定是在外地上的大学。至于他的外貌特徵……我想他的身高应该在175厘米上下，不胖，看起来不怎么凶，有时候甚至给人腼腆的感觉。性格上，一定是沉默内向，不多话的类型。” 第4章 第4章 没准再等个几分钟梁希又会补充出成片的新信息来，但以上的这些话就已是足够让小q目瞪口呆了——它不知道梁希是如何得出这些结论的，它只知道，这若是换作自己，断然不会可能从这一双看来并没有多少特别之处的运动鞋上推断出这样多和兇犯有关的信息的。 而更重要的一点是，尽管那个男人在小q的记忆中面目十分模煳，可他的大体轮廓气质却与梁希描述的近乎一致——而且在小q与梁希相处的这两天里，它记得自己并没有向梁希透露过太多的信息啊——这些天这样紧锣密鼓的安排，使得它压根没有空隙去想起是不是该有什么补充的线索该要告诉梁希。 梁希将手臂挂在了椅子的扶手上，好像是慢慢地从思索中回过神来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小q正一脸惊愕地瞅着他，于是便想开口问问这是怎么了，但转念一想心里就有了答案，便冲着它挥了挥手。 小q勐地惊醒过来，赶忙也冲着梁希挥了挥手。 不对，挥什么手啊，这一定是在招唿它过去呢! 于是小q很快挨近了梁希，恨不能将自己牢牢地黏死在他的身上——如果是梁希的话，那就一定可以! 杀害小主人的兇犯，一定要不了多久，便能抓捕归案了! * 要说也真是碰巧，周一居然正赶上班会加大扫除，遇上这种事儿一定能抓住个熘出学校的机会，于是梁希叮嘱小q去那间废弃的小屋等他，等他把学校的事情搞定便会偷熘出来和它会合，到时候再一起去调查。 “你有计划了?”临走时，小q这样问梁希。 “嗯。”梁希应道，顺手抄起了搁在椅背上的外套，“老天爷可真是赏脸，从周六开始到现在就一直是晴天……你先去那边等我，我随后就到。” 尽管小q想不出晴天和破案存在什么关联，但还是乖乖地朝着小屋出发了。 等到梁希再度出现在它跟前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根绳子，而绳子的末端…… 繫着一条狗。 许是看见了小q脸上不解的表情，梁希提了提那条绳子让狗靠近了自己脚边，转向小q说道：“这是我从亲戚家借来的狗，它在茶余饭后的表演中展现的灵敏嗅觉着实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想警局应该还会有更先进的设备，可是对于咱们普通人来说……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听到这句话，小q像是突然明白过来什么似的，一拍手略带着些兴奋说道：“所以你刚刚说的感谢晴天是——” “是的。”梁希会意一笑，弯腰从袋子里取出那双运动鞋的其中一只，并将它凑近了那条狗的鼻子，好让它仔细地嗅上一嗅，“大雨是罪犯最好的帮凶，可以将气味、痕迹，一切的一切都消灭得干干净净。虽然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那个人留下的气味也许已是淡了很多，可若论嗅觉的灵敏程度，咱们这条可爱的小狗也并不比警犬逊色多少——餵!餵!它跑起来了——跟上吧，小q!我想，我们在一点一点地接近曙光了!”
第7页 小狗领着梁希和小q在这条长满了枯草的小路上疾速奔跑，有时候也会因为疑惑而停下来四处嗅嗅，但它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飘移不定。 不过，四周的景致是变得愈发荒凉破败了，这让小q感觉到既紧张又害怕。 近了，近了…… 也许再要不了多久，就能抓到兇犯的尾巴了! 尽管此时的小q并不能完全理解梁希的意图，可是从梁希脸上坚定的表情看来，他一定是胸有成竹了。 * 跑了好一段路之后，他们的脚步渐渐放慢，而小狗也在一排沐浴在阳光之中的农家小屋前停下了，冲着那排小屋汪汪吠了几声，开始欢快地摇起了小尾巴。 看来，气味就在这里终止了。 就算那时候他丢掉了鞋子，也不可能一路赤着脚——毕竟那条路并不平坦，常有碎渣砾石散布其中，他若是真光着脚跑，肯定会被刺伤流血——所以回来的时候，他一定至少穿着袜子，而袜子的气味是会残留在鞋里的…… 不过眼下看来，他像是在这个地方把袜子脱掉了。 是在顾忌什么吗? 梁希正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做才合适，却忽然听见有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便拉过小狗躲在了墙后，并往它嘴里塞了一根香肠以示奖励。 是一个二十七八模样的女人——眼下她正从离他们约莫两三米远的地方走过，操劳过度的身躯看上去有些浮肿，常年暴露在太阳之下的皮肤红得像是刚烤熟的番薯——现在她正推着板车向那排砖瓦房走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梁希对她的长相印象深刻——那是一张憔悴的脸，浓浓的黑眼圈就像是两道擦不掉的伤疤一样粘在眼睛下方，与实际年龄不符的苍老已经在这张疲惫的面孔上初步展现，衬得她弯着的背看起来也是愈发佝偻了。 似是看见她推着板车从远处走过来了，聚在门前闲话家常的大妈大婶们一时都住了口，有几个还站起来冲着她打招唿道：“桂兰，今儿个这么早就回来啦?” “嗯……”那个被唤作“桂兰”的女人极为勉强地笑了一笑，“最近白天生意不好，我想等到晚上再出摊。” 说完她冲着她们笑了笑，慢慢地就把板车推向了后院去。 “唉，这孩子可真是命苦啊。” 见她的身影已是在拐角处消失，其中的一个大婶就忍不住开始唉声嘆气起来，“他们家父母去得早，就全仰仗着桂兰这丫头挣钱供着她弟弟读书，看看桂兰，还这么年轻呢，就已是累得连腰也直不起了……这每天早出晚归的，连谈对象都没有时间呢……” “可不是嘛，”另一个大婶接过了话茬，“说起桂兰那弟弟呀，那可是咱们村为数不多几个考上城里大学的娃儿啊，咱们那会儿不还说道着桂兰这会儿可算是熬出头来能过几年好日子了，可谁知道就在前两年，她那弟弟又回咱们这乡下来了，也不知道是在城里混不下去了还是怎么的，反正就像是……就像是再没有回城里的打算了。这成天地在家里闷着，要么就在附近闲晃，就是不愿意找工作，这几天还把自己彻底锁房里不出来了，你说这——” “造孽哟……”旁边坐着的老太太嘆着气直摇头，“可怜桂兰那孩子，我看这些天她的脸色是越来越差了……” 小q听得心里一颤一颤的，又想起那女人的模样，心里着实是憋得慌，于是忍不住抬头看了看梁希——只见他的眉头是比往日锁得更紧了，看起来似是陷入了极为严肃的沉思。 “走吧，小q。”过了好久，梁希才再度开口说道，“这案子不久就可以破了——只要再搜集到一些切实的证据就可以收网了。” 尽管小q感觉自己对案件的认识还很模煳，可是既然梁希说破案已是指日可待，那就应该是指日可待了。 想起小主人的仇很快就可以报了，小q就忍不住一路都哼着欢快的小曲儿——那欢脱程度，简直和前头那条狂摇尾巴的小狗有得一拼。 但与此相对地，梁希的脸色就显得很阴沉。 一路上，他一直在埋头走路，一双眼睛深深陷入额前的黑髮之中，几近淹没。 * 接下来的几天，小q一直被梁希锁在家里——其实严格来说也不算是锁，毕竟小q本身就是一只幽灵——但梁希吩咐说现在可是紧要关头，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所以不希望身边有任何人打扰，哪怕是小q也不行。 所以，他要求小q这几天必须就这样呆在房间里，哪儿也不许去，直到他最后把网收全为止。 初二的课业负担也算不上轻，白天又要上课，小q就这样眼睁睁地瞅着梁希忙到半夜才回来，一回来又扑到桌面玩命地补作业直到累得睡着，黑眼圈也是一天比一天浓重，精神看上去是越来越不好了。 不过小q能感觉出来他是闷着一口气，而且眼里的光亮也是一天比一天坚定了。 也许…… 真的快要接近曙光了? 那天那个把脸深深埋在衣领里面的男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果真是像梁希描述的那般模样吗?
第8页 窗户上映不出它的影子，所以小q只能静静看着车辆在水泥路面川流不息，让紧张不安而又刺激兴奋的矛盾感觉将自己紧紧包覆。 * 几天之后的一个黄昏，就在小q和往常一样默默思索着梁希的进度条究竟已经推到何处却仍旧得不出答案的时候，卧室门忽地就“咣”地一下被推开，紧接着小q便瞅见梁希闯入屋里，把肩上的背包朝着桌面一甩，就开始急急忙忙在屋里的抽屉里翻找起来。 “这几天我不在的时候，我妈没收拾我房间吧?”梁希问道，不停地拉开一个个抽屉又把它们关好，因着匆匆赶回而积了一额头的汗，却也顾不上去擦。 “没有啊。”小q回道，却仍旧不明白梁希这话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就好。啊——找到了!”梁希兴奋地大喊一声，把从抽屉里刚找到的玩意儿塞进了带来的塑胶袋里，揣起它就打算出门，却忽地像是想起了什么来，便向着小q挥挥手道，“来小q，你也一起过来。” 说实在的这些天一直闷在家里可真是要把小q给憋坏了，眼下突然听见梁希唤它出去，自然是乐呵呵地立马就跟上去了。 第5章 第5章 天色尚未完全暗透，梁希却走得很快，就好像慢了一步便要赶不上什么似的。 他们就这样穿过马路，跨过稻田，又绕过了几条弯弯曲曲的黄土小路，眼前便现出了一排被黄昏的稀疏光线所笼罩的泥灰色的农家小屋来。 小q深唿吸一口气惊道：“这里不是——” “嗯。”梁希点点头，便走到了其中一间小屋的门前，停顿片刻后小声说道，“我想，我已经知道兇手是谁了。” 说完他抬起手，轻轻在门面上叩了几下。 一阵脚步声随后从里头传来，踩得木制的楼梯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不一时那脚步声便近了门后。 梁希低头看了看表——时针正指六点，这个点还不算太晚，对方应该会给他开门。 这想法刚结束，门果真就如意料那般打开了，后头现出一个女人疲惫的面容来。 梁希认出了这就是那个叫作桂兰的，前几天又探听出来她姓杨——只不过她较之初见那天是更为憔悴了，人似也是瘦了一圈儿。 发现门前站着的竟是个陌生的小男孩儿，杨桂兰的脸上现出了疑惑的表情：“你是……” “啊，你好，大姐姐。我叫梁希。”梁希冲着她礼貌地笑了一笑，又将手里的塑胶袋打开递到了她的眼前，“前几天我在一个废弃的小屋旁边捡到了这双鞋——大晚上的让您看到这样一双有点儿瘆人的鞋可真是抱歉——但眼下我正在考虑要不要把它交到警察局去呢……所以我总觉得，还是有必要让您瞧上一瞧。” 杨桂兰死死地盯着那双鞋，脸色已是变得如纸样惨白，语气也变得十分不友善：“我不知道你们在盘算着些什么，可是我绝对不会允许你们再找我弟弟的麻烦!而且，明明是你们有错在先，就算我弟弟动手打了你们又怎么样，你们现在这是想反咬一口么，这到底还有没有天理了!” 说完她便想把门给带上，却被梁希一下死死抵住。 “大姐姐，”梁希凝视着她的眼睛，语气很是认真，“有个小女孩死在那间小屋里了，她的年纪可比我还小。我想您也看出来这双鞋就是您弟弟的了，而我今天来这里就是想告诉您一声，这案子已经立了，警察正在四处奔走调查这件事呢。人命关天，他们绝不会放任不管的。而且，这是一桩谋杀案——更糟糕的是，您弟弟恐怕还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你胡说!”杨桂兰几乎是大叫着说，脸上的神情因震惊而变得僵硬，“我弟弟只不过是正巧在那个地方和人起了纠纷，情急之下动手打了人而已——他后来还不是打不过人家想逃，结果慌慌张张地就把鞋给落那儿了，后来想着不如把一双都给丢了就不会被对方找到……真的!我弟弟亲口这样和我坦白的……你——你和那群傢伙是一伙的吧，这样污衊我弟有意思吗，还是想让我弟给你们当替罪羊啊，你们还是不是人啊!那天……那天我弟被你们打得伤得可浑身都是血，我吓得差点儿没晕过去……你们……到这地步了，你们还不肯放过他么!” 眼见着杨桂兰又想伸手带门，梁希索性向后一靠把门堵死：“实话告诉您，当天那个地方没有发生任何纠纷。这一点勘查过现场的警察可以很清楚地回答您。恕我直言，您实在是太溺爱您的弟弟了，以至被他欺骗了都还浑然不觉。如果您不愿意冷静下来听听事实的真相是怎么样的，那么无异于将您的弟弟亲手推向万劫不復的深渊。我知道我的出现很唐突，不过为了证明我所说的话都是真的，而且对您和您的弟弟来说十分重要，先请您看看这个如何?” 杨桂兰低下头去，只见梁希向她亮出了一部手机，而那发着亮光的屏幕上，正赫然显示着一个年轻男子向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儿搭讪的画面。 尽管有点儿模煳，但是那年轻男人的身形、样貌，甚至举手投足间的小动作，已经足够让杨桂兰辨认出来了。
第9页 那的确是她的弟弟没有错，可为什么…… 见她脸上终于现出了自己期待已久的神情，梁希便顺势问道：“咱们可以进去详细说说吗?” 这一次，杨桂兰没有再拒绝。 * 房间里的气氛有点儿压抑，杨桂兰一直坐在木椅上一言不发，不过会时不时向着梁希所在的方向瞥上一眼。 这小屋从外边看来就已是十分简陋，没想到里面更是破旧，连地面上的裂缝都似是在向外溢着腐烂的味道。 梁希就这样打量了小屋的内部环境几分钟，也不说话，这使得杨桂兰愈发地焦躁不安起来，一双粗糙的红手近乎要把衣服的边缘给搓烂了。 “那天，当您的弟弟光着脚狼狈不堪地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和谁发生什么纠纷。的确，那时候，他的身上、衣服上，甚至手里提着的袜子上都有血不假，可能也的确是受了伤——但那并不是因为和谁产生了矛盾大打出手所致。事实上，他残忍地杀害了一个无辜的小女孩儿——就是刚刚屏幕上的那一个。所以，他的衣服上才会溅上那样多的血。而他的伤，是因为小女孩儿的反抗导致的。 “是的，大姐姐，您的弟弟欺骗了您。 “那天他在外头闲逛着，大约在下午四点左右，在一家小店门口遇上了那个小女孩儿——也有可能他早就盯上她了，只不过一直在暗中尾随——但无论如何，他藉口问路将这个天真善良的小女孩儿拐进了那间废弃的小屋，在里面他们发生了冲突，于是被惹恼的他顺手从堆砌在小屋角落的那些尖头木桩中抄起一根，用它残忍地杀害了小女孩之后就匆匆逃跑了，大概在晚上六点左右回到了家里。 “以您弟弟那样聪明的头脑，他自然知道这模样会引人生疑，所以就谎称自己是因为和人产生纠纷所以弄成这副狼狈的样子，还说了他们仍对他穷追不捨，怕是只有离开x镇才能保住小命，而您作为姐姐，自然不忍心不对自己的弟弟伸出援手。 “以上这些，或许在细节上有所出入，但我想大多数应当不会偏离事实。” 许久的沉默过后，梁希终于是开了口，而且竟一气说了这许多，说完后便看向杨桂兰，眼神里有着锐利的光。 这会儿的杨桂兰目光里盈满了恐惧，双手紧紧地抠住木椅边缘，一双眼睛更是死死地盯住梁希不放——她自然不知弟弟回家前都做了些什么，可是之后，从弟弟敲门到进屋和她说的所有话，居然和梁希眼下所说的分毫不差——她不明白梁希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更不清楚他究竟还知道多少，所以她的直觉让她感觉到，如果她再和眼前的这个少年对着干，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同时，她也感觉到内心一阵阴冷刺痛——如果这个少年说的都是真话，那么这也就意味着，她的弟弟的确是欺骗了她。 可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她最亲最疼爱的弟弟，难道真的会欺骗她，难道真的会向她隐瞒这可怕的实情吗? 再过一个小时半那开往y市的汽车便要启程了，如果顺利的话，弟弟就可以安全地离开x镇了—— “怎么，难道您想让自己的亲弟弟成为逃犯吗?” 但就在这个时候，梁希忽然开了口。 杨桂兰不由得一惊，抬起头来凝视着这个一脸沉静的少年，心砰砰跳得厉害——他到底知道多少，在他的面前，她是不是任何事情也隐瞒不了? “如果说，您的弟弟真的问心无愧;如果说，真的是我冤枉了您的弟弟，那么往警局去一趟又有何妨呢?我想，无罪的人不会被冤枉的。不知道您有没有想过，假如这一次您的弟弟欺骗了您，那下一次他难道就不会继续吗?而另一家人失去了女儿，您觉得他们会这样简单就放过兇手吗?如果您弟弟真的无辜，那么他有什么可以感到害怕的呢?再说了，如果您弟弟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因纠纷而有性命之忧，那您这样放他一人孤身在外，不反倒让他更容易成为对方的靶子么?” 许是被最后一句话触动，杨桂兰的身子颤了一颤，紧接着慢慢低下头去，看起来正在进行着剧烈的思想斗争。 “x镇的汽车站，汽车开往y市，8点准时发车。” 沉默片刻过后，杨桂兰终于开口说道，临近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声音里已是漫上了哭腔，于是她索性把脸埋在巴掌里，开始低低地啜泣起来。 梁希和小q交换了眼色，便起身打算离开。 “等等。” 可身后却传来了杨桂兰的声音——这会儿她站在发黄的灯泡下，本就难看的脸色看上去是愈发憔悴了，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晕过去一样。 “我和你一起去。”她顿了顿，终于这样开口说道。 梁希朝着小q吐吐舌头，很快正色转过身子来，点点头表示了同意。 第6章 第6章 在警局简单说明情况后，警察也认出了梁希便是当初报案的那个少年，再加之这些日子一直都没有得到什么与案件有关的线索，所以眼下听见梁希说自己知道兇手是谁并且还知道他在哪里，这实在让警方很难拒绝去尝试一把，哪怕这些话是出自一个还在读初中的孩子之口。 “你说嫌疑人现在在车站，而且8点就要出发前往y市?”
第10页 “是的。喏，这位就是他的姐姐。” 警察抬起头来瞅了杨桂兰一眼，用手支着额头沉思片刻便站起了身，撂下一句“在这儿等着”之后，便出门拐进了隔壁的办公室。 几分钟后，门外传来了发动机的声响，还有警车特有的鸣笛声音。 * 车上的气氛略显压抑，从车窗向外看，夜晚的小镇是那么安静，连灯火都那样稀稀拉拉的，就像是泡在一潭死水之中一样。 梁希偏着脑袋瞅着在寒风中一掠而过的干枯树枝，心里盈满了说不出的烦躁和感伤。 车上除了他以外，并没有人能看见小q。 而这会儿，小q也在静静地望着窗外单调的夜景出神，一言不发。 它在想什么呢? 眼下它瞅着外头的眼神是那么专注而又认真，是不是又想起了小主人的事情，又或者……是在车窗外看见了小主人的魂灵呢? 他不知道。 现在他所知道并真切感觉到的，只是身旁杨桂兰竭力想要压制住的哽咽，还有她不断从眼角边拂去眼泪的动作。 仔细想想，假如她的弟弟被捕入了狱，那么这个小家也算是散了吧? 可是……杀了人难道可以不偿命么? 而且手段还那样残忍。 一时间，梁希忽然就感觉心头沉重得紧，仿佛压了一块千斤的大石头，压得他近乎喘不过气。 * 七点半的车站，昏昏欲睡的灯光自天花板向着底端倾泻下来，旅客三三两两各自成堆，偶有独自候车的，便或是低头划拉手机屏幕，或是望着天花板出神发呆，睏倦与无聊的情绪充斥着这个小小的空间，就好像那股平庸黯淡，永远泛不起波澜的苍白空气消沉地紧抱着这个平凡的小镇一样。 离出口最近的地方坐着一个年轻人——虽然年轻，腐朽的气息却已经从那新鲜的表皮中漫溢而出了——他鼻樑上架一副厚厚的眼镜，头髮看上去已是几天没有打理，乱得形同一堆枯草。但他看起来却是一脸焦灼，还时不时抬起头来瞄一眼墙上的挂钟，再极为不耐烦地拍一拍大腿，把本就乱得和鸟窝一样的头髮揉得更乱了。 他看上去是等得着急了，可又没有办法能把时间立刻拨到8点，于是就从兜里摸出一根烟来点着，却在火星燃起的那一瞬与梁希一行人的目光不期而遇，在一秒钟的愣神之后他立时反应过来，丢下烟抄起地上的行李就跑。 “站住!” 三五个警察立马冲上前去跃过栏杆，在后头紧紧追赶，并掏出对讲机通知了埋伏在车站外的另外几个警察前来接应。 当梁希和杨桂兰赶到的时候，那个年轻人已经被制伏，而离他最近的那个警察正好把手铐“咔”地一声扣上他的手腕。 那人一脸认栽加不解的神情终是在瞅见杨桂兰的那一瞬全部化作了震惊与愤怒，这使得他立时如一只勐兽般从地上一跃而起想要扑向他的姐姐，却被反应过来的民警一把拉回并死死摁回了地面。 “姐!——”他用着近乎撕心裂肺的声音吼叫着，“你为什么要出卖我?!” 这一切发生得都太过突然，突然得使杨桂兰都有些懵了，但是眼下听见弟弟这样唤她，她那茫然的神情里才似是聚拢了一点儿意识，便向着弟弟所在的方向缓缓走了过去。 这个自小和她一同长大，曾经那么听话、有点儿内向，却总是干干净净的孩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样颓废消沉，变得像是一根快要腐烂的稻草一样的呢? “来顺，你……你是不是杀人了?”杨桂兰发问道，眼里却带着点儿希望弟弟给出否定回答的侥倖。 可杨来顺粗重的唿吸却一时停滞下来，一双近乎凝滞的眼睛像是僵掉了一样瞅着他的姐姐，本就干瘦的身子骨在此时看来就像是垮掉了一样。 就算不愿，答案却也已是清楚，再没有询问的必要了。 杨桂兰蓄足了力狠狠给了杨来顺一个巴掌，就捂着脸哭着跑出了车站。 梁希瞅瞅杨来顺又瞅瞅外边，最终还是抬脚追了出去。 被丢下的小q有一分钟的愣神，在最后瞅了仍被死死摁着的杨来顺一眼之后，也飘向了车站外头。 梁希推断得没有错——他看起来确是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模样，只是失意与颓废的情绪已是铺满了他那张本该年轻的面庞，而那架本就消瘦的身子骨在他175厘米的身高之下更将他衬得宛若一具骷髅。而他的沉默寡言也是显而易见的，近乎成了属于他本人的一种气质了。 到现在，杀害小主人的兇手可算是抓住了，可为什么，梁希看上去并不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呢? 自己好像永远也猜不透他的想法呢。 小q就这样在清冷的晚风之中来回游盪，四处寻找，渴望着能早些看见梁希的身影。 * 当小q找到梁希的时候，杨桂兰看样子已是被安抚下来，只是一双眼睛就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样，空洞得只剩下绝望。 注意到小q来了，梁希冲着它点点头示意，但很快又回復到沉思的状态。 接下来可该怎么办才好呢? 是不是该喊梁希和自己一同回去呢——毕竟它比谁都想亲眼看着兇犯被绳之以法，但是先前梁希仅仅凭藉一双鞋就得出了那么多精准的推断，着实也是让小q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渴望将剩下的细节一一加以印证。
第11页 如果坐在长椅上的杨桂兰能开口把相关的事情说一说该多好啊。 就在小q拧着眉毛一脸苦恼的时候，却忽地听见了杨桂兰的声音从一旁飘来了。 “你……有办法，救救我弟弟吗?”她粗糙的红手撑着椅子的边缘，眼里闪烁着泪光，心碎的神情实在让人不忍拒绝。 所以小q很自然地就将目光投向了梁希——可是他的情绪看上去并没有多大的起伏，也没有迴避杨桂兰的目光，只是沉默着不开口，就好像在心里酝酿一个更为婉转的答案，以便用最合适的方法表达出来。 “我不知道，”片刻过后，梁希终于开口了，语气很坦诚，“的确，就目前的情况来说，您是可能要失去弟弟了，但是您有没有想过呢——对于另外一个家庭来说，他们也失掉了女儿啊。” “可是——可是我还是没有办法相信……你——你知道吗，我弟弟他从小就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哦，求你，求你听听吧，如果你对我的弟弟了解得多一些的话，我想你一定会对他改观的，毕竟他实在是个善良的孩子，这次……这次怎么会这样呢，一定……一定是他的一念之差，你们不能因为这样一件事就全盘否定他呀，谁不会犯错呢，是不是呀——啊?”杨桂兰死死地扯着梁希的衣袖，就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的稻草，脸上的笑容已是近乎讨好了，“你听听……就花一点儿时间听一听……好不好?” 见梁希不置可否，杨桂兰便顾自说了下去，一句连着一句，中间不敢有丝毫停歇，就像是担心慢了一秒便会赶不上阻止弟弟被枪决一样：“来顺这孩子，打小就特别聪明，学东西也特别快，你和他随便说句什么他一听就能明白。我们爸妈很早就去了，我读书又没有来顺在行……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出息了，我这做姐姐的，不也就跟着沾光了吗?再说女人又不用读太多书，这打拼奋斗本就是男儿该做的事儿——我在背后为他付出真的不算啥，毕竟没了爸妈，就只剩下咱姐弟俩相依为命了啊。 “所以我每天早晨就赶早出摊卖菜，下午的时候就做点儿农活，有时候来顺也想帮忙，但我不让——他可是将来要做大学生的苗子啊，怎么能吃这种苦呢，你看看他的手长得多好，那生来就是一双读书写字的手啊。我和他说，只要他好好念书，考得个好成绩，那就是帮了姐姐最大的忙了。 “每当我这样和来顺说的时候，他总是特别乖巧地对着我点头，然后就闷不作声地回房间学习去了。 “不过说起来来顺也真是个争气的孩子，每次成绩公布他一定就排在他们年级的前几名，那年高考，也成了村里边为数不多几个考上城里大学的娃儿——我到今天可都还记得，那会儿他拿到录取通知书，我俩一起抱头痛哭的样子……” 她的自豪心情是真实的，那样毫无保留地展现在脸上，可是在说到杨来顺考上大学之后的事情的时候，脸上的亮光便渐渐黯淡了下去。 第7章 第7章 “不过来顺也会时常和我抱怨，说高考的时候他其实并没有发挥出自己真实的水平，可我对这些又不懂……我只觉得，能考上大学就很了不起了啊!那些大学生，不都是有文化、有希望，是……是祖国的骄傲嘛!虽然大学的学费比起初中高中来说要高上不少，可是我咬咬牙……还是能坚持下来的啊。 “只是，自打来顺上了大学之后，话就越来越少，也越来越难看见他露出笑脸来了…… “有一回他和我抱怨说城里的同学可看不起人了，可是我也不懂这些事儿啊……可有一次我记住了，那次来顺和我说真的好想要他们同学常穿的那种运动鞋，还说呀，假如他也有那么一双的话兴许就不会被人瞧不起了……所以我就暗暗把这事儿给记下了，偶尔会和光顾我那小摊子的那些打扮洋气的年轻人打听，又攒了好久好久的钱，终于在来顺上大学的第二年给他买了一双，我也没有想到当时他竟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紧接着扑通一声就给我跪下了，一直跪在地上哭，我怎么说他也不肯起来……” 梁希的脑海中闪过了那双破到近乎开线的运动鞋，一时竟觉得鼻头有些发酸了。 “那后来，您弟弟怎么又回来了呢?他既然难得在城里上了大学，那就应该努力一把留下不是么?”梁希不经意地将谈话转了个向——杨桂兰的叙述着实是太过冗长，而他想要获取的信息也差不多是齐全了，因此他希望尽快解决掉最后一个疑问。 可是杨桂兰却是有些晃神，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回道：“其实我也不太明白……现在这是怎么了呢，好像……好像大学生也不如从前金贵了……我弟很少跟我提起在学校的事儿，可是我能看出来他并不开心。但是我没有多问。也不敢多问。毕竟我对这些事情并不那么懂……对，那时候他是回来了，那时候他那么一脸消沉地提着行李回家来，和我说大城市就是个势利的鬼地方，他才不惜得在那种地方混呢…… “也许那时候我该劝劝他的……可我又该怎么劝呢，毕竟对于这方面的事情，我一点儿也不懂啊……
第12页 “所以，我就只能看着他这样一点一点地消沉下去，每天都这样在镇子上闲晃，我偶尔向他问起工作的事情，他就会沖我大发雷霆……” 说到这里杨桂兰有些哽咽，却又忽地像是明白过来什么一样，一时千般万般难过消沉的心绪在胸口-交织，引得她把手支在额头上，喃喃嘆道：“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 后面的事情已是无须详述，此刻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梁希只能轻轻将手搭在杨桂兰提前变得佝偻的背上，平静地迎上了她向着他投来的黯淡目光：“去看看您的弟弟吧。不管您对于这些事情是懂或者不懂，你们姐弟两个，都太久没有好好聊过天了不是么?” 杨桂兰鼻子一红，眼眶再度湿润，她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沖梁希点了点头，便站起了身子来。 * 透明的玻璃后面垂着杨来顺消瘦黑黄的脸，淡淡的书生气息尚未完全从他身上消散，可是那股原本该是与之相配的灵气却不知何时已从他的眼瞳之中悄然熘走了。 是该说些什么的…… 可是，该说些什么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杨桂兰一直就那样把话筒紧紧攥在手里，却半晌吐不出一个字儿来。 “姐，”到底反倒是杨来顺先开了口，“有什么想说的就紧着点儿说吧，一会儿时间到了警察可就要来赶人了。” 他一直不敢抬起头来去瞅她的眼睛，但声音却是像小时候一样的腼腆轻柔，那样熟悉，熟悉得叫她心疼。 “来顺……”杨桂兰哽咽着说，“你……里面的人，有没有欺负你?还有，要是有什么需要的你就和姐说，姐一定马上给你送过来。” 就算是犯了罪，就算是可能被判刑，可玻璃后面萎靡着的那个年轻人终究还是她的弟弟啊，是她耗费了小半辈子心血辛辛苦苦扶持长大的弟弟——她怎么能狠得下心来对他说出哪怕一句重话呢? 杨来顺抽了一下鼻子，紧接着两行热泪就从他的脸颊上滚落下来，引得他把眼镜摘掉伸手去擦，可很快就发觉这眼泪是怎么也止不住了，于是索性就用手臂把脸给遮掩起来，嗓音也是几近沙哑了：“姐……我……我对不起你……我对不住你姐……” 因为偏离了话筒，那声音渐渐地就难以听清了，杨桂兰只看见弟弟在自己面前哭得几近抽搐，就像是一个迷了路的孩子，又像是一只脆弱的羊羔。 她永远也没有办法想像，这样的弟弟，会是那个用那么残忍的方法杀死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女孩儿的兇手，所以，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就在她握着话筒久久无言的时候，旁边的门咔哒一下开了，后面现出了警察寡淡的面容来，清冷得如同这四周的铁壁铜墙。 她最后和弟弟道了一声好好照顾自己之后，便将话筒轻轻挂上，起身出了房间。 * 在面对警方的时候，杨来顺显得相当无所谓和冷漠，与之前杨桂兰描述中的那个腼腆乖巧的小男孩简直就是判若两人，这使得获得额外准许旁听的梁希显出了相当感兴趣的样子。 例行公事的问答结束后，警方便切入正题，要求杨来顺交代那天的犯罪事实。 杨来顺沉默了片刻，忽然间眯起眼睛，懒洋洋地开口问道：“有烟吗?” 在感觉到警察迎面投来的严厉目光之后，他厚脸皮地笑了笑，答得同样漫不经心：“那天——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周六吧…… “那阵子，我过得特别不顺，干啥啥不成，成天被某些大婶戳着嵴梁骨骂是窝囊废，拖累我那可怜的姐姐。 “所以那天，我就是想找点儿刺激的事情做，正好就在街上遇见了那小孩…… “我藉口问路，问她能不能带我去车站，我赶时间……其实本来，我就是想要试试运气，谁知道她那么傻那么好骗，我想这大概是老天也允许的让我发泄的一次机会…… “所以在经过某个偏僻路口的时候，我从后面抱住她并把她的嘴给捂上，没费多大力气就把她弄到了旁边的一个破房子里头。其实一开始我没打算杀她的，可就这样一个小崽子，居然对我又抓又踢又咬的，本来那天我就气闷，她这么一来我就更火大了，正好旁边有根木头，我就顺手抄起来把她给弄死了…… “嗯?这部分要详细说?就是……就是那木头比较尖，刺到喉咙的话基本就活不成了呗……” 他说得这样云淡风轻，就好像当时弄死的是一只蚂蚁，这实在没法不让梁希感到怒火中烧。 “你是否还有要交代的?”可以看得出民警也在竭力压制着脸上的鄙夷和恼怒的神情，但是他尽了自己最大的力量让语气听起来近乎冰冷无情。 “没有了。” “以上你所交代的是否属实?” “属实。” 就在杨来顺起了身，民警准备将他架回监狱的时候，梁希忽然间开了口让他留步。 虽说杨来顺先前是有注意到这个小男孩，可并没怎么把他放在心上，所以眼下忽然间听见他喊自己，便带着些许疑惑回过了头来。
第13页 “我想问你一件事情。”梁希走上前来，脸上的神色并不好看，“那便是，在做了那样残忍的事情之后，你的良心就没有哪怕是一点点的不安吗?” “没有啊，”杨来顺眯着眼睛，是一脸的挑衅，“那时候我已经连续失业七个月了，自打高考失利之后老子就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没啥奔头了，大学也是硬着头皮上完的——他妈的，里头的龟孙子可是一个比一个势利，一个比一个看不起人。反正毕业之后也就那样呗，每天就这么混着日子，活着跟死了也没什么分别。 “是，那天老子看见那个小孩就是感觉不爽——凭什么她这样小小年纪就能穿着我当年压根就买不起的衣服，凭什么她看上去那么健康阳光充满希望而我特么的活得就像一条狗!大学里头我连个女朋友都讨不起，那些势利的娘儿们大概小时候就长这样吧……你问我良心安不安?呵，这也真是就你这个年纪的小屁孩才能问得出来的话了，等你也活到二十多岁毕业那会儿，那会儿你再发现，先前老师告诉你的所有话——什么好好读书就能出人头地之类，不过就是些骗人的鬼话，等到那时候，看你还敢不敢来教训老子，你他妈的现在还没有资格——” 他还想继续说些不干不净的话，却已是被民警强行按了回去——门已经打开了，突然透进的光线近乎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我没想教训你。”可是梁希笑得冷冷的，语气仍旧没有多大起伏，“我只不过是好奇罢了——如果你真的像这会儿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和无所谓，当初何必要慌慌张张地把案发现场留下的血脚印踩乱，企图抹灭证据呢?甚至，还把鞋脱了提在手里，那样小心翼翼地只穿着一双袜子绕开血迹，又把那双承载着你珍贵记忆的运动鞋扔在破旧小屋后头的草堆里呢?要我说，你大可以大大咧咧地就这样回家，就算留下足够的线索引得警察上门找你也无所谓啊，反正你对什么都已经不在乎了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 p.s.预计还有1~2章就结文了，下周末或是下下周末上来完结哈~对了谢谢小天使的地雷~o(∩_∩)o~ 第8章 第8章 杨来顺圆睁着眼睛，过于惊愕的情绪使得他的眼珠子看上去都要掉下来了：“臭小子，你那会儿躲在哪里偷看，所以是你教唆我姐喊警察来抓我的是不是，你——” 就在他预备发狠破口大骂几句的时候，已经不耐烦的警察一把抓住他的胳臂就给他弄出了房间去。 “小弟弟，”与此同时，留在房间的那位警官冲着梁希友好地笑了笑，“这次很感谢你的帮助。关于这件案子，你还有什么能够提供的线索么?如果能有更多更完整的证据，我们就能让对嫌疑人的定罪来得更有力些，好还那个被害的小姑娘一个公道。” 梁希歪着脑袋仔细想了一想，很快便自信满满地冲着警官眯眼一笑道：“有的!” * 杨来顺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会败在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小孩儿手上——先前面对警方，他之所以能够摆出那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是因为呆在监狱里的那段时间，他曾听里面的人说起，说是现在犯个案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莫说警方不一定能够抓得到作案的人，就算是说抓到了，若是没有足够的证据，没能形成完整的证据链，那就算是有犯人的亲口供述，也没有办法定罪。 所以杨来顺就想，听说那时能够找到自己，完全是因为这个只有十四岁的小男孩呀，如果真的只是因为这样的一个小屁孩，那能找到自己不纯属走运吗，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儿哪会有那么缜密的思维啊。 所以，他压根就没觉得自己会受到制裁。 然而当开庭的那一天来临的时候，他却是彻底地傻眼了。 只是这样一个十四岁的小男孩儿，居然真的就协助警方找到了许多证据以及证人：那天目击到他和小女孩在一起的小店老闆，还有从店里提取的监控录像;那天他慌慌张张遗弃在家附近垃圾箱里的与监控中所着外套完全一致的血衣，并且警方还从上面提取出了他本人以及小女孩儿的dna;此外还有尖头木桩上提取到的指纹若干，现场大量受害人的血迹以及打斗的痕迹，还有与运动鞋的鞋底完全吻合的血脚印…… 如此种种，环环相扣，全部都指向了一个冰冷且无可辩驳的事实。 在判决被宣布的那一刻，杨来顺的嘴唇变得纸样惨白，张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可临了还是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杨桂兰在旁听席上失声痛哭。 沉重大门外晃眼的光亮，仿佛要成为杨来顺此生所见的最后光明。 要上诉吗? 毕竟，他从未想过自己的人生居然会这样草草结束的。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想起了梁希的话来。 原来，在生命即将被宣告终结的时候，那个被称作“良心”的东西是真的会出来教训人的。 他想起了自己曾是一个不错的学生。 想起了自己曾被赞许过会有不错的未来。 更是想起了姐姐那张疲惫却时常微笑的脸庞。 还有……那双泯灭了希望与光亮的眼睛。 车门重重关上。
第14页 虽处白昼，却是漆黑如夜。 * 案件终于侦破，一切尘埃落定，希望替小主人復仇的心愿也终是实现了，兴奋的小q便缠着梁希要他告诉自己他究竟是怎么想到兇手是杨来顺的，以及——当时，他到底是怎么样知道小屋后边的草丛里会藏有一双鞋的呢? 问题太多，梁希一时没法全答上来，于是他清清思路仔细思索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答道：“那时候最困扰我的一个问题便是现场的那几个血脚印。就像我和你说的，我想不通它们为什么会那样杂乱无章地堆叠在一起，而更让我想不明白甚至感觉有点儿恐怖的是，为什么除了那几个被踩乱的地方，其它各处都再也没有办法看见带血的脚印了呢? “这是一个关键的问题，也是我认为可以作为突破口的一个细节。而一旦突破口被拿下了，整件事情都会变得豁然开朗。 “兇手自然不可能穿着那双带血的运动鞋逃出小屋而不留下一丁点儿痕迹，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现象发生，是因为他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把鞋子脱下提在手里了——这在我和杨来顺对质的时候已经得到了证实。所以接下来的问题就变成了：他会拿这双鞋怎么办呢? “如果你想摸清事情的走向，你就要把自己代入嫌疑人的位置。 “所以，如果当时提着这双鞋在大街上走未免也太招摇过市，而且在x镇这样的小地方更是显得明目张胆了，所以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找个就近的地方丢了——而还有什么地方能比附近的枯草堆更合适呢? “所以那天，我很快地就在草堆中发现了那双鞋，这证明了我之前的猜测有很大一部分是正确的，的确有一个真实到不能再真实的犯罪嫌疑人存在，而且他留下了一件曾经跟随过他很久的私人物品。 “这样的私人物品上面，往往会存有许多与主人有关的细节。 “就拿我当时想到的一些细节来说吧——这双鞋的款式还算是时新的，拥有它的人，可能出身于小康之家，或是处在一个以小康之家为主的群体之中。毕竟有时候人为了让自己融入某个群体，会费尽心机让自己看起来与他们相近的。 “会选择这种款式的运动鞋，还算是有一定审美品位，说是大学生也并不过分。 “你应该还记得那双鞋是41码的尺寸，而根据脚长判定身高几乎已经是一种常识了。 “还记不记得那双鞋看起来脏兮兮的，即便是有些地方可以被清理掉，主人却也是懒得打理，所以我觉得他的生活一定是相当颓废，才能忍受这样心爱的一双鞋脏到这样的程度——还记得那双鞋破到近乎开线了吧，都到这程度了还捨不得丢，要么这鞋对他来说是有特殊含义要么因为经济太困难捨不得换新的，但无论是哪一种，一个生活积极向上的人总是愿意稍微在意一下自己的仪表的。同理，这样消沉随意的状态，我并不觉得能吸引到什么异性，即便吸引到，怕也是没什么热情去维繫的。 “上面沾有许多尘土与泥泞——我常常在小镇上走动，辨认出它们属于哪个区域并非难事，而且我知道那里住的人普遍经济状况都不太好。 “所以，我基本可以确定他住在什么地方了。 “藉由咱们那条可爱小狗的帮助，我很快锁定了具体位置，而杨桂兰的出现，再加上那些大婶老太太们的闲谈，我基本可以确定嫌疑人是哪一个了——只是，还需要一些证明。 “那可真是辛苦的一周啊，我几乎每天晚上都埋伏在他们家窗外偷听——不过这真是一个很有效的方法，我获取了许多极为重要的信息，其中就有他们预备着要离开x镇的信息。当然，走的只有杨来顺，毕竟他的姐姐还要留在本地出摊为他提供经济来源。知道确切时间之后，我明白时间紧迫，不能再拖延了——所以在那个黄昏，看见杨来顺提着行李离开家之后，我便赶回家翻出那双鞋并带着你一起过去，叩响了他们家的门。 “至于之后的事情，你便都知道了。 “而其它的一些事情嘛……就显得细枝末节了，但你若想知道也无不可。比方说假如是在本地上的大学，那大家的经济水平都差不了多少，毕业回家也不会有什么落差感，而能考上外地大学的人，多少还是有点野心的，在校表现应该不会太差。不过这种类型的学生，倘若毕业后没有找到满意的工作，是最容易变得颓废消沉的…… “为什么是24岁以上?嗯……那只是我一个大胆的假设——一般人大概是在22岁毕业，我想着若是毕业一年之内没找到工作还不至于心态差成这样，而过个二三年的可就不好说了…… “另外，能那么快逃走的，体形一般不会太胖;能让你的小主人见到不起疑心也没产生反感，我想他看起来很大概率并不穷凶极恶。” 一气说了这样多，梁希忍不住停下来歇歇，同时抬眼瞅瞅小q，似乎是想确认一下它是否还有其它疑问。 而小q似是看出了梁希的意思，便长出一口气可怜巴巴地问道：“我只想知道，你也不算是大人中的一员，怎么就能对他们的事知道得这样清楚，甚至能做出这样精准的判断来呢?”
第15页 可梁希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看起来并不介意：“我虽然年纪还小，可我身边有得是大人呀——各种各样的大人。而我不是其中一员，反倒是为我提供了便利的观察条件呢。” 小q佩服地点了点头——在过去的那许多日子里，在那些孤单徘徊着目睹世事变迁的岁月里，它所见过的那许多少年之中，梁希确是其中最为聪颖的一个了。 也许，这也是他能够看得见自己的原因之一? 它又想起了预言师所说的话来。 也想起了小主人甜甜的笑容。 于是，它再一次感觉到迷茫了。 难道又要像从前那样，再次成为一个游荡于世间无人牵挂的孤单幽灵吗? 还有梁希…… 在参与了这样一起惨案的调查之后，他还能像同龄的小孩那样无忧无虑地去听课上学吗? 像是看出了小q眼中的顾虑一样，梁希冲着它笑了笑，开口说道：“小q，要是不嫌弃的话，不如留下来和我一起吧。” 第9章 第9章 毕竟在他们之间，已是有了一桩不便也不愿与他人分享的回忆。 小q愣愣地盯着梁希瞅了几秒，紧接着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一般，勐地就从背后环绕住梁希，亲昵地磨蹭着他光滑的面庞。 不知道他能不能感觉得到自己呢——但不管怎么说，梁希身上这种温暖而又安定强大的感觉，已经让小q产生了依赖的欲望，再捨不得放开了。 * 不知是从哪一天开始，一片灰濛濛的雨云就悄然盘踞在小镇的上空死赖着不走，灰色的雨淅淅沥沥、淅淅沥沥，连绵不断的，就这样懒洋洋地拉开了黏稠潮湿的雨季大幕。 听说杨来顺被判了死刑——还听说在行刑前他两眼空洞，情绪看上去并没有多大的起伏。 但，似也合理。 毕竟在x镇这样一圈便能晃到头的小地方，就算是侥倖有机会能够放出来，也免不了被人戳着嵴梁骨指指点点一辈子，倒是不如死了的痛快。 不过真正可怜的，却是杨桂兰。 那天梁希在街上偶然再度遇见她，她的黑眼圈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浓重，眼下囤积的脂肪也是愈发地厚了——当她与梁希擦肩而过的时候，看上去活像是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稻草人，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再看不见一点希望。 * 微微隆起的小土堆前头立着一块灰黑的墓碑，上头一张青春到灿烂的笑脸，就这样永远定格在了没有生气的黑白之中。 梁希把伞打得很低，轻轻地将手里捧着的那束花儿搁置在墓碑前方，而小q就那样一脸凝重地飘荡在他的身旁。 一桩命案，两条青春正好的性命，就这样消殒了。 这个世界，就像是用细丝凝成的一张大网，牵连着许多本不该发生的相遇，放大了许多不该激化的矛盾，却没有能力也没有意愿将这些错误颠倒回去，还人世间一个和乐太平。 黏稠的雨点扬起泥土腥甜的味道，回忆如放电影一般在梁希的脑海中掠过，引得他好想对着这落寞的小土堆说些什么，可临了还是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少年的时候，人就像是一棵逆着风雨向上生长的小树，有些人沐浴着阳光向上伸展慢慢地就变得枝繁叶茂亭亭玉立，有些则饱经了风霜形成自己独特的风骨，而还有一些，却因为常年见不到阳光又没有适当的牵引，就那么渐渐地……长歪了。 小镇的生活多么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啊，每天日出日落，白月星辰，时光就这样在大婶大妈的闲谈中悄悄熘走，而所有浸淫在小镇压抑空气之中的年轻人，都长着同样一副少年老成的呆滞面孔。 你不能太出格啊，隔壁的张嫂李奶奶可都瞪大了眼睛瞅着呢。 你看看镇上的那个红梅，这都30好几了却还没把自己给嫁出去，这会儿可急眼了吧，听说最近飢不择食地缠着人家老公要给人做小三呢，啧啧…… 还有那个老刘头的儿子大庆，好好的班不去上非要学人家做什么生意开什么店，前些年把家里的积蓄全搭进去了，这会儿可四处躲着债呢，你说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镇上的那一双双通红的眼睛，那一张张说道东家长李家短的嘴巴，就像是360度环绕的摄像头和扩音器，每一个人的私事绯闻都不会被放过，成了这平淡如水没有尽头的日子里唯一一点儿辛辣的佐料。 若想不被人议论，你最好平庸，最好无趣，最好不要离经叛道。 就是这样一个封闭压抑老气横秋的地方，你又能指望它存有什么样的发展机遇去提供给年轻人呢? 在小镇，一旦过了二十岁，人生就几近定局了。 是的，这里就是这样一个在二十出头的年纪便能看到人生尽头的地方。 所以，尽管梁希今年只有十四，却已然陷入了浓浓的迷茫之中。 在学校里，他成绩优秀，人缘也是不错。 老师时常赞许他会有不错的未来。 在那没有边际的题海里，他终日埋头苦战，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挣脱家乡的束缚，飞出去见见那广阔的蓝天，去那无垠的旷野中好好闯荡厮杀一番么。 老师说了，只要考上大学，就会拥有光明的人生。
第16页 而作为一名学生，首要的任务便是学习。 尽管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他们自己都不一定相信。 老师说，你们不必去想为什么，因为没有那个必要。 所有人都在挤破脑袋在高考的独木桥上走，你也跟着便是了。 世界上大多都是平凡之人，别做自己是那个例外的白日梦了。 更何况，大多数人走的那条路，总是不会有错的。 年轻人嘛，总归是有希望的。 做题，做题。 这是学生的本分。 只要过了高考，一切就都会变好的。 不骗你。 “小q……”梁希偏过头来，低低地唤了一声。 “嗯?”小q抬起头来，一双黑色的眼眸定定地直视着梁希。 “你说你活了许久，经歷过许许多多的事，又见过许许多多的人，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人这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活呢?”梁希问道，眼神已然变得有些飘忽。 小q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虽然我是见过许多人，可我并没有参与过他们的生命呀。怎么了，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问题来呢?” “没事儿。”梁希笑了一笑，便抬眼望向了被笼罩在雨幕之中的翠绿山丘，“我只是疑惑了。” 江南的烟雨，总是很美的。 美得引人遐想。 忽地，梁希似是想起了什么来，勐地低下头去一瞅手錶，不由得立时发出了一声惊唿：“天!都五点了，得赶紧回家补作业，明儿早上还得赶去补习班呢!” 说完他提起放在地上的书袋就小跑起来，跑出了一小段像是想起了什么来，就回过头来朝着小q招了招手。 少年细瘦的身影，沐浴在已然变得有些清冷的光线里，活像是一棵摇晃着枝叶等待清晨来临的小树。 预言师说，它会为能看得见自己的人带来不幸，可对方若是足够强大，便能够抵御这种不幸。 想到这里，小q不由得又回过头去，对着小主人的相片瞅了一眼。 相片上的她，笑得那样无忧无虑，尽情绽放着属于那个年纪的天真烂漫。 只是，它再也没有办法瞅见她对着自己那样甜甜地微笑了。 只希望小主人……在天堂里能过得快乐幸福吧。 毕竟……天堂里再不会有坏人。 它最后给了那块冰冷的墓碑一个紧紧的拥抱，便向着梁希的背影追赶而去了。 星星已经悄悄地从天边熘出来，细细轻轻的光线打在梁希的背上，直通到x镇最明亮耀眼的地方。 各色各样的灯盏都已被点上，夜幕有繁星，人间亦有光亮。 迷茫的时候，就向前奔跑吧，直跑到大汗淋漓，直跑到满面通红，直跑到筋疲力尽。 毕竟在迷雾之中永远看不清方向，怎样努力都终是徒劳一场。 希望，只有在冲破迷雾的那一刻，才会来临。 梁希使尽了浑身的力气向前跑去，眼瞅着那片灯火离自己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他忽然就觉着鼻子有些发酸。 管它呢，能活着不就好了么。 未来的事情，现在暂时还没有必要去想。 他的人生还长。 再说，眼前的光亮是多么亲切可爱啊，各色招牌在夜色中闪烁着不同的色彩，结着伴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些行人鲜鲜活活地交谈说笑着，饺子店满溢着香气的水雾已是不甘寂寞地从门面中偷跑出来…… 家里的灯也亮了——妈妈一定在等着自己回家吃饭吧? 梁希回过头，发觉小q正游荡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灯光洒在它小小的身子上，衬得它愈发晶莹剔透，活像是一块好吃的果冻。 “小q，到家了哦。”梁希把钥匙放在感应区一照，大门应声而开。 “嗯。”小q笑着应了一声，便向着梁希飘了过来。 月光正好，轻柔地打在光亮的大门之上，又调皮地尾随着他俩跃上了楼梯。 开着大灯的汽车缓缓驶进小区。 兴趣班里传出了合唱的声音。 情侣在昏黄的灯光下调笑。 黑夜很快便会过去，明天太阳依然会从青山后探出脑袋。 而小镇的日子，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平静，就像那辚辚滚动的木制车轮一样旋转着驶向前方，渐渐消隐在看不见尽头的平庸岁月里。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了，休息几天……4月初开始更新长篇!~嘿小天使，你还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