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丁·帕兹+突破封锁+一个在冰雪中度过的冬天》 第1页 [科幻探险] 《马丁·帕兹+突破封锁+一个在冰雪中度过的冬天》作者:[法]儒勒·凡尔纳【完结】 《马丁·帕兹》 第一章 马约尔广场 太阳落山了,落在科迪勒拉雪山峰颠那边;但是,秘鲁的美好天空,透过近似透明的夜幕,还可见几缕散乱但稳定的光线,空气都浸润着弱光带来的清新,让人在这炎热的低纬度地区唿吸这清凉空气。这个时候,是人们可以过欧式生活的时间,可以设法到阳台外透透气以利健康;一个架起的金属屋顶,把阳光和大地隔开,挡住了太阳光通过,让人在它下面休息,以恢復体力。 人们渴望的时刻到了,教堂的钟声终于响了。当最早一批星星从地平线上升起时,众多散步者,从利马的大街小巷出来,他们穿着轻柔的斗篷,聊着闲天。在马约尔这个旧时王都广场,聚集了一大群人,人声鼎沸;艺人们利用这凉爽的时刻,忙着卖弄每天的玩艺儿;他们活跃地穿行在人群中,对他们的商品,老王卖瓜似地吆喝着;利马的妇女,穿着巧妙缝制的带风帽的披风,这风帽把脸遮上,只露着眼睛,眼睛对周围的人投去鬼鬼祟祟的眼光;她们在几群吸菸的人中起伏摆动,就像随波逐浪的白色泡沫;其他西班牙人,身着舞蹈服装,只把长而密的头髮梳理一番,并插上几朵鲜花,懒洋洋地躺在宽敞的敞篷马车里,向先生、老爷们投去漫不经心的目光。 但是,这些目光分明是落到年轻的骑士身上;这些贵妇人的心思只能落实到高雅且出众的人物身上。印第安人对她们不抬眼看,他们意识到自己低人一头,被人看不起,故没有任何表示,也不说一句话,在心里暗中羡慕她们!他们与这些混血儿形成鲜明的对照,这些混血儿,像他们一样,也被人嫌弃,当他们气愤时,既无太多唿声,也无太多抗议。 皮扎尔的这些骄傲的后裔,昂着头走路,就像他们的祖先创建这座王都时一样;随着他们对印第安人的征服,并与这个“新大陆”的土着人通婚生育混血儿,他们带有传统的清高,有所发展;而印第安人则相反,由于被贬为奴僕,不断地企图砸烂他们的镣铐,并且同样厌恶印加旧帝国的征服者——这类自大傲慢、蛮横无理的市侩。 但是,这些蔑视印第安人的西班牙混血儿,与憎恨西班牙人的印第安人,彼此消耗着旺盛的和狂热的情感。 一伙儿年轻人在马约尔广场中心一座美丽的喷泉边上摇摇晃晃。他们穿着“捧首”——一块裁成长方形的毛毯或棉布,中间开一个洞让头露出来的服装,下身着五颜六色的格子裤,头戴宽沿瓜亚基尔帽,他们边说、边叫、边比划! “你说得有理,安德烈,”一个极会奉承的,被人称作马屁精的小个子说。 这是安德烈·塞尔塔的吃白食的朋友,一个晒得很黑的年轻人,他的稀疏的鬍子古怪地长满全脸。 安德烈·塞尔塔,一个在拉夫昂特谋反者近期搞的骚乱中被杀害的一个富商的儿子,拥有巨额遗产。他习惯在朋友面前炫耀富有,他需要用一把金子,来换取朋友们的卑躬屈节的尊敬。 “为了个别人的野心而颠覆秘鲁的这些权钱交易和反叛者无休止的檄文,何必呢?”安德烈又大声说;“就算是甘巴拉或桑塔—克鲁兹统治,假如这里有平等,又有什么关系!” “说得好,噢!说得好!”小马屁精喊道,“在最激进的共和政体统治下,歷来没有人的精神平等。” “那还用说!”安德烈·塞尔塔又说,“我,一个殖民者的儿子,在公共的散步场所散步,我只能坐在骡子拉的敞篷马车里吗?我的船没有给这个国家带来财富和繁荣吗?有钱的贵族不值西班牙的所有头衔吗?” “这是一种耻辱!”年轻的混血儿又说……“那个坐双马拉的车的人,就是堂·费尔南德,堂·费尔南德·达吉罗!……虽然他刚刚有吃的东西给车夫和马吃,他就神气活现地到广场上来了!哎!瞧,又来了一个!堂·维加尔侯爵!” 一辆豪华的四轮马车,由四匹纯种马拖着,这时从马约尔广场出来;个傲气十足的人,独自在那里散步,又带着巨大的忧郁;他对聚集这里乘凉的人群视而不见。这个人就是堂·维加尔侯爵,阿尔康塔拉的、马尔特的和查尔勒三世的侯爵。他外出有权乘坐豪华的马车;只有总督和大主教可以走在他前面;但是这位老爷是由于厌倦才来这里,而不是来炫耀自己的。他的忧愁没有挂在脖子上,而是集中在他那皱纹横生的额头上;当他那四匹马穿行在人群中的时候,他不理睬任何外面的事,也不听这些令人羡慕的混血儿的议论。 “我恨这个人!”安德烈·塞尔塔说。 “你恨不了他太久了!” “我知道!所有穷奢极侈的贵族已穷途末路了;我能说出他们家里的银器和珠宝都到哪里去了!” “你绝对不能随便进入萨米埃尔这个犹太人家里!” “那当然喽!……在他的帐本上记载着贵族的债权;在他的保险箱里堆着他剩余的巨额财富的登记簿;所有这些西班牙人,变成像凯撒·德·巴占那样的无赖的那一天,情况将对我们很有利!”
第2页 “对!情况对你很有利,亲爱的安德烈,你成了百万富翁,坐到了金宝座上了!你的财产将翻一番!你什么时候娶萨米埃尔老头那位漂亮的姑娘?这个地地道道的利马姑娘,显然从犹太人那里只获得自己萨拉这个名字吗?” “一个月以后,”安德烈骄傲地回答,“在秘鲁,没有谁的财富能与我的财富抗衡!” “但是,为什么不娶一位出身高贵的西班牙姑娘呢?”马屁精反问道。 “我看不起这类人,我恨她们!” 安德烈·塞尔塔不承认他被他想进入的那些贵族家庭拒绝的可怜相。 与他谈话的人的脸上掠过怀疑的表情,当一个高个子的人与这个混血儿很快擦肩而过时,这个混血儿就皱起了眉头。这个高个子的灰色头髮,足足有50公分长,但不否定,他的肌肉想必产生于他那粗壮的四肢和朝夕相伴的勇敢。 这个人身穿棕色衣服,让一件宽领粗布衬衣露出来,敞着怀袒露出他多毛的胸脯,穿一条绿格子短裤,用一条红色松紧带繫着,脚上着土色袜子,脚下穿一双牛皮便鞋;在他又高又尖的帽子下面,一副大耳环闪闪发亮……这是一个黑人。当他碰到安德烈·塞尔塔后,他用眼盯住安德烈。 “可怜的印第安人!”混血儿朝他举起胳臂嚷道。 他的同伴把他拉住。脸吓得发白的马屁精叫起来: “安德烈,安德烈,当心!” “一个下贱的奴僕,敢撞我!” “这是个疯子!这是个黑混血儿!” 正如大家对他称唿的名字所表明的那样,桑伯是个山区印第安人;他继续盯着被他故意撞的混血儿。被撞的混血儿气愤填膺,伸过手来抓住他的腰带,沖向无动于衷的侵犯者,当嘈杂的散步者中间传出类似朱顶雀从喉咙里发出的叫声时,黑混血儿就跑掉了。 “野蛮!可耻!”安德烈叫道。 “忍着点儿,”马屁精温和地说。“我们还是离开马约尔广场;这里的利马人太高傲了。” 说完这句话后,胆小的马屁精小心地看了看周围,看看四周的几个印第安人的拳脚是否够得到他们。 “一个小时以后,我必须到犹太人萨米埃尔家里。”安德烈说。 “一个小时后!我们有时间去玻利格罗大厅,你可以送给在那儿散步的美丽的踢跶舞女一些柑橘、凤梨。怎么样,先生?” 两个人向广场深处走去,下到丹瑞大街,在那儿,马屁精想让人为他看看相,可是天要黑了,利马女人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不暴露自己踢跶舞女的名字,因而把披风更紧地遮住脸。 马约尔广场充满了活力;叫喊声与嘈杂声此直彼伏;骑马的哨兵站在广场北的总督府的中心柱廊前,很难一动不动地坚持在这涌动着的人群中;这是因为在那儿遇到适合于所有顾客的商贩和适合每个商贩的顾客。五花八门的行业都汇集到那里,这不过是各种物品的展销;马约尔广场集散步、集市、市场、庙会等功能于一身。总督府的便道,被商品都占上了,底层成了一个大走廊,成为人们可以在公休日在那儿散步的场所;广场东边,矗立着大教堂及其小钟楼、精巧的栏杆,它的两座塔楼也骄傲地立在它旁边,这座建筑的底座有十英尺高,而在其进深处,则被安排为向一切热带产品开放的必要商店。 在总督萨尔瓦特里亚伯爵关心下,于1653年修建的这个美丽的喷泉,就在这广场中央。分层次巨发出响声的水,从高高耸立在喷泉中心且高出信息女神的圆柱上涌出来,倾吐在雕工优美的石狮卧于其中的大水池中;汲水的人就是在那里,用骡子驮满两个大木桶水,把一个铃捆在桶环上,坐在骡子背上兜售他们的液体商品。 这个广场从早到晚充满喧闹声,而当繁星出现在科迪勒拉雪峰上时,利马这些装作风雅的人的嘈杂声,并不让位给早市商贩的喧嚣声。 然而,当教堂三钟经的钟声敲响时,所有的声音一下子就平静下来;接替这些欢乐的喧譁声的,是祈祷的窃窃私语声;妇女们中止了她们的散步,手持念珠祈求玛利亚保佑。于是,没有一个商贩再敢兜售他们的商品了,没有一个买主想买东西了,转瞬间,这个这么热闹的广场一片沉寂。 当利马人停下来,并低头吟诵三钟经时,一个紧裹深色斗篷的年轻姑娘,力图分开祈祷的人群;她身后跟着一个混血妇女——一个陪媪,寸步不离地紧盯着她。这个陪媪似乎并没理会空中迴响着的提醒钟声,继续穿过虔诚的人群;惊讶之后,人群里已甩出了粗话。年轻姑娘想停下来,可陪媪却一直往前走。 “看这个魔女,”她身边有人说。 “这个扫街的,这个该死的舞女是谁?” “这还是一个加加曼妇女1!” 1骂欧洲人时的称唿。——译者注 年轻姑娘终于停下来了,脸通红,一副羞愧样。 突然一个高丘人骡马贩子,抓住她的肩,强接她跪下;但他很难把手放在她肩上,后来一只粗壮的胳臂用力把他打倒在地上。这个场面的发生,迅如闪电,随后引起一时混乱。 “您快逃吧!小姐,”一个温和与尊重的声音在年轻姑娘耳畔响起。
第3页 吓得脸色苍白的姑娘转过身去,看见一个高个子年轻的印第安人,平静地叉着双臂,在等着他的对手有力的一脚。 “凭良心说,我们输了!”陪媪喊道:“妮娜,妮娜,我们走,看在上帝的份上!” 她去拖那年轻姑娘,而当人群重新站起来并散开时,姑娘不见了。 高丘人站起身来,因摔倒而鼻青脸肿,他认为,报復需谨慎,所以牵着他的骡子,甩着威胁之类的脏话。 第二章 利马大街的夜晚 白天的明亮一过,好像没有黄昏,一会儿就天黑了。两个妇女紧赶着路,因为她们已迟到了;当陪媪念念有词地诵颂神秘的天主经时,仍使人记忆犹新的年轻姑娘保持着平静。她们快步走在斜插向马约尔广场的一条大街上。 这个广场的位置为海拔400多英尺,高于里马克河450英尺左右,形成按半圆形安排的利马城的直径。 利马城建在里马克河谷里,距入海口36公里;其北部和东部,地势起伏不平,是安第斯山脉的一部分;由圣—克里斯托巴尔山和阿芒卡埃斯山组成的鲁利高丘山谷,屹立在利马城后面,直到城郊。城市位于一条河流一侧的沿岸,另一面则是圣·拉扎罗的近郊,通过一座五孔桥与城市相连,桥上游的防波堤呈三角形,以抵消水流的力量;下游的防波堤为散步者设置活动的凳子,供夏天晚上来这里的风雅人士仰卧其上,凝视美丽的瀑布。 城市从东到西有2000米长,从桥到城墙仅有1250米宽;城墙有12米高,墙基有10米厚,是用一种土坯建造的,土坯就是那种用粘土加一定量碎稻草和成泥做成的砖,经太阳晒干就做成了。这些城墙是为了抗地震而建造,墙中腰开了七个门和三个暗门,其东南尽头是圣·卡特林纳小城堡。 这就是在埃皮法尼时代,由皮扎尔于1534年建造的旧王都,它过去和现在都是復兴革命的舞台。跟海5公里的利马,由于有1779年用独特方法建起的卡亚俄港,故过去是美洲在太平洋上的主要货物集散地。在海滩上放置一只第一流的旧船,里面填满了石头、沙子和各种各样的碎片,从瓜亚基尔运来的、在水中经久不烂的红木桩子,被打入构架周围,成为坚固的桩基,在它上面建起了卡亚俄港码头。 它的气候比位于美洲相对处的巴伊亚和卡塔赫纳的气候温和,因而把利马城变成新大陆上最宜人的城市之一;风有两个方向,常年无变化,或从西南方吹来,经过太平洋时变凉爽,或从东南方吹来,携带着森林的暖气流和从科迪勒拉冰峰上吸收的冷气。 处于回归线纬度的利马,它的夜既美好又清纯;夜酝酿着的露水,有益于滋润那些袒露在万里无云、骄阳普照下的土地;因此,利马的居民谈天说地,夜生活拖到很晚;在阴天的凉爽季节,市内的活计静静地结束后,大街小巷顿时变得萧条;几乎只有几个杂货店还出售口嚼茶叶或糖果。 此外,我们曾遇到过的年轻姑娘,小心地躲着他们,来到摆在城中的许多椅子的中间,她没遇到麻烦就到了里马克桥,对极微弱的声音仔细听,她表情很不自然,只听到脚夫或印第安人的快活的小伙子赶着的骡子挽具上的铃声。 这个年轻姑娘名叫萨拉,返回她父亲犹太人萨米埃尔的家;她身穿一件缎子裙子,一种半松紧的深色褶襉裙,下面极瘦,迫使她迈小步走,使她具有利马女人特有的优美与娇柔;这种配有花边和花朵的裙子,是丝披风遮盖着的部分,披风在头部的地方向上翻,由风帽盖住,她穿着极精緻的长统袜和缎子小鞋,露在优雅的裙子下面,价值昂贵的手镯戴在这年轻姑娘的手腕上,她这样阔气的打扮属于高雅的情趣,西班牙人充分表现出的魅力,都集中在这个姑娘的身上。 马屁精对安德烈说得真对!他的未婚妻只是拥有犹太人的姓名,因为她是令人羡慕的小姐的典型,她比人们赞美的还要美。 陪媪是个老犹太妇人,从她的脸上表露出吝啬和贪婪,是萨米埃尔忠诚的女僕,萨米埃尔按其能力付给她工钱。 在这两个妇人进入圣一拉扎罗市郊的时候,一个身穿僧侣袍、头戴风帽的男人,从她们身边经过,专心地注视着她们,这个男人个子高大,是长得好看的一类人,稳重而善良,这是若阿希姆·德·卡马罗纳神父;他向萨拉投去精明的微笑,萨拉立即看了一眼她的僕从。 这个僕从一直在低声报怨、嘟哝着,唉声嘆气着,她挡住姑娘什么也看不见;姑娘转身朝着和蔼的神父,神父向她打了一个亲切的手势。 “好吧,小姐,”老妇人讽刺地说,“这不是过于受这些基督儿子的辱骂吗?您不盯着教士看吗?” 萨拉什么也没回答。 “我们早晚有一天看到您按天主教的仪式,手持一串念珠吗?” 天主教的仪式,是利马女人的大事。 “这是您古怪的假设。”姑娘红着脸辩白。 “像您的行为那样古怪!假如他知道今晚发生的事,我的主人萨米埃尔会说什么呢?” “是因为一个粗鲁的赶骡子的人对我说我是有罪的吗?” “我知道我该说什么,小姐,”老太太摇着头说,“我一点儿都不愿意提那个高丘人!”
第4页 “那么说,这个保护我受那些流氓侮辱的男人做错了!” “这个印第安人是第一次路过您身边吗?” 侥倖的是,姑娘的脸被她的披风遮着,因为黑暗不足以使她的慌乱逃过陪媪疑问的目光。 “还是离开那儿的印第安人,”老妇人又说,“监视他是我的事。我讨厌的就是,为了不打扰这些基督徒,您宁愿在他们祈告时呆在那里!您不想像他们那样跪下吗?啊,小姐,我像圣经那样发誓,如果您父亲知道有这样的叛教行为,他立刻就会把我赶走!” 但是,年轻的姑娘不再听她说;老妇人对印第安青年的注意,使她的思想又比较平静了;在她看来,年轻男子的介入是天意;有好几次,她转过头去想看看,是否这个男子在暗中尾随她。萨拉心中有某种天生的胆量。她感到自己是被太阳用惊人的植物装饰的、热带纬度的孩子;漂亮得像一个西班牙女人,她之所以盯着这个男人,是因为这个男人在她的骄傲面前骄傲不起来,虽然付出了保护她的代价,也不配看他一眼。 萨拉自以为这印第安人盯住她,她不大会弄错;马丁·帕兹在援助过年轻姑娘之后,大概肯定她会离开;因此,当散步者散开时,他开始跟着她,又不被她发现,但他却不隐藏自己,只因黑夜对他的活动有利。 马丁·帕兹是一个拥有贵族身分,却不穿山地印第安民族服装的年轻美男子;从他那宽沿草帽中,露出漂亮的黑头髮,其环形捲髮与其阳刚形象的洪亮的声音很协调。他的眼睛闪着无限甜蜜的目光,就像繁星密布的夜清沏的空气;他那挺拔的鼻子高出漂亮的嘴,这些嘴与他那个血统的男人的嘴形成鲜明对照。这是芒戈一卡帕最漂亮的后裔之一,他的血管里想必流着热情的血,这使人们能成就大事。 他骄傲地披着颜色鲜艷的“捧首”,腰带上别着一把马来匕首,熟练地握在手里是那样的可怕,就像它们绑在断臂上一样。马丁·帕兹曾是美洲北部安大略湖沿岸游牧部落一名重要首领,他曾对英国人发起多次英勇的斗争。 马丁·帕兹知道萨拉是富翁萨米埃尔的女儿;知道她是利马城最美丽的女人;知道她是富裕的混血儿安德烈·塞尔塔的未婚妻;除了他想不到的,他从她的出身知道她的地位和财富;但是,他忘记了,由于这无非是他个人的冲动,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在他看来,这个漂亮姑娘属于他,就像羊驼属于秘鲁的森林,飞鹰属于辽阔的天空一样。 马丁·帕兹陷入了天真的幻想中,他加快脚步,为了看到年轻姑娘的裙子掠过她父亲住宅的门槛;而萨拉本人当时正把纱巾拉开一点儿,眼中闪出的感激的目光使他着迷。 他很快被两个贊柏族印第安人追上了,这两个抢劫者和小偷径直冲他过来。 “马丁·帕兹,”其中一个说,“今天晚上你必须到山里去见见咱们的哥儿们?” “我会去见他们的,”印第安人冷冷地说。 “‘天神报喜’号纵帆船曾出现在卡亚俄港海面上,一会儿就抢风行驶,然后在武力保护下,很快消失了。毫无疑问,它靠近陆地向里马克河口驶去。最好我们的小船去减轻它的货,你必须在那儿!” “耽误了时间就讨厌了,而你们的观察就没用了。马丁·帕兹知道他该做什么,会去做的。” “以桑伯的名义,我们在这儿向他说了。” “我以我自己的名义,我亲自向您说了。” “难道你不怕你无法解释在这时候你呆在圣—拉扎罗吗?” “我呆在我的怪念头和我的意志引我来的地方。” “就是在犹太人家门前吗?” “认为他不好的我的哥儿们今夜将要在山里与我碰头。” 这三个人的眼睛闪亮着,就是这么一些事。贊柏人又回到里马克河陡峭的岸边,他们的脚步声消失在黑夜中。 马丁·帕兹很快接近犹太人的房屋。这座住宅,像利马的所有住宅一样,只有两层;底层用砖砌成,高出那由木桿连起后涂上石灰膏而建成的墙;而建筑物的整个这部分适合于抗地震,巧妙地粉刷过,画上底层那样的砖砌状;方形的屋顶盖满了花,看上去就是一个装满美丽鲜花的大阳台。 住于两个亭子之间的能让车子进出的宽宽的大门,可以让人进入院子;但是,按习惯,它的亭子向街那面不开窗子。 当马丁·帕兹停在萨拉住宅前时,教堂的钟敲了11下。周围一片寂静;几束模煳的光透出来,证明犹太人萨米埃尔还在客厅里忙着。 为什么印第安人一动不动地呆在这些静悄悄的墙前呢?这是因为新清的空气使他在这幽香之中散步;因为绚丽的星光向沉睡的大地散发着柔和的半透明的光线;因为银闪闪的星星以它迷人的光装点着黑夜;因为心儿以为,这些富有同情心的交流,顾不了时间和距离。 这样,一个白影子就出现在阳台的花丛中,对于这些花来说,夜不过是一个模煳的形态,花毫无保留地释放它们的馨香;大丽菊、薄荷、向日葵等,组成了一个大花篮,在柔和的东风吹拂下,花香混在一起,萨拉,这个年轻漂亮的犹太姑娘,从花丛站起来。
第5页 马丁啪兹无意识地抬起两只手,崇拜地握起来。 突然,白影子好像惊恐地蹲下了。 马丁·帕兹回过头去,正与安德烈·塞尔塔面对面。 “从什么时候,黑印第安人过夜时要静修?”安德烈气愤地说。 “自从印第安人踏上自己祖先的土地。” “不再在山那边同自己种族的姑娘唱亚拉维歌,跳包列罗舞了?” “是霍拉舞,”印第安人大声回答,“跳这种舞要与对他们忠诚的人跳;印第安人喜欢追随她们的心。” 安德烈·塞尔塔气得脸色发白;他向他那个一动不动的对手那边迈了一步。 “可怜虫!你们要放弃自由的地位吗?” “那么,请你们放弃这种地位,”马丁·帕兹大声吼叫着;两把明晃晃的匕首握在两个对手的手里;他们个子一般高,力气似乎也差不多,眼睛的闪光从他们拿的兇器的刃上反映出来。 安德烈·塞尔塔飞快地抬起手臂,又更快地向下扎去。但是他的匕首却碰到了印第安人那把马来匕首上;这一碰就迸出了火花,安德烈看到马丁·帕兹的匕首悬在自己头上,很快就着地一滚,胳臂两边都被扎伤了。 “救命!……救我!”他叫道。 听到他的喊声,犹太人家的大门打开了。几个混血儿从这里跑到相邻的房间;几个人去追飞快逃走的印第安人,其他人则把受伤者扶起来,他失去了知觉。 “这个人是干什么的?”其中一个人说。“如果他是水手,送他到斯皮利图·桑托医院,如果是印第安人,就送到桑塔—安娜医院。” 一位老者走到伤者跟前,他刚一看到受伤者就大叫: “把这个可怜的年轻人抬到我家里。瞧,怪不幸的!” 这个人就是犹太人萨米埃尔;他刚认出他女儿的未婚夫。 马丁·帕兹趁着黑夜,又藉助他跑得快,希望能逃脱迫他的人;为此他不惜冒生命危险;一个印第安混血儿谋杀犯!假如他能去乡下,他会有安全,但是这不幸的人知道,城门要在晚上11点关闭,早上4点来钟才再打开。 他终于来到了石桥上并已经穿过桥了。迎着他们的印第安人和几个士兵迫近了他,他沖向桥。不幸的是,一支巡逻队出现在对面那头,马丁啪兹既不能往前走,又不能后退;他毫不犹豫地跨过栏杆,沖入湍流的河水中,撞到了石尖上。 两个小队冲上桥内侧的岸上,想在他上岸时抓住他。 但是,他们白等了;马丁·帕兹再也没露出头来。 第三章 犹太人无孔不入 安德烈一旦被抬到萨米埃尔的家,就躺在匆忙为他准备好的床上,恢復知觉后,他紧紧抓住犹太老人的手。僕人通知的医生迅速赶来。在他看来,伤势不严重;混血儿的肩膀被什么东西划过,刀刃只划破了肌肉。几天以后,安德烈·塞尔塔就会下地。 当萨米埃尔单独和安德烈呆在一起时,安德烈对他说: “请您把通往阳台的大门堵死,萨米埃尔主人。” “那么,您怕什么呢?安德烈。” “我怕萨拉回来后让印第安人在那儿凝视她!袭击我的人不是一个小偷;而是一个我意想不到才脱险的情敌!” “啊!在圣坛前,为了捧年轻姑娘,有人情愿提前遭受天罚!”犹太人喊道。“但是,您错了,先生,萨拉会有美满的婚姻。我不会忘记,她能以您为荣。” 安德烈用肘支着,半抬起身。 “萨米埃尔大人,您大概不大记得的一件事,就是,我向萨拉求婚付给您10万皮阿斯特。” “先生,”犹太人贪婪地冷笑着回答,“我记得清清楚楚,我准备把这笔收入换成叮噹作响的硬币。” 说着,萨米埃尔从他的钱包里掏出一张纸,安德烈用手把纸推了回去。 “在我们之间不存在交易,只要萨拉不是我的太太,如果我必须与一个这样的对手争夺她的话,她将永远不是我的太太。萨米埃尔主人,您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通过娶萨拉,我想成为与任何用轻蔑的眼光看我们的贵族平等的人!” “先生,你能做到这一点,因为,您将看到,我们西班牙最伟大的骄傲挤入您的沙龙,跻身于利马明珠周围。” “今天晚上萨拉在哪儿呢?” “与老阿蒙在以色列庙里。” “让萨拉参加你们的宗教仪式,何必呢?” “我是犹太人,先生,”萨米埃尔骄傲地辩白着,“而萨拉如果不尽我的宗教的本分,她还是我女儿吗?……” 犹太老人忧伤地静默了一会儿。他那爬满皱纹的额头架在钩形的手上。他那橙红色的脸,显出了不协调的白色;从棕色的无边圆帽下露出了头髮,头髮的颜色真不好描述。他身穿一种紧身宽袖长外套。 这样的老头儿什么买卖都做,在任何地方都做;他是为了30块钱出卖了他主人的犹大的后代!10年前他定居在利马;按爱好,又经过计算,他把他的住宅选在圣—拉扎罗的近郊,从那时起,他就开始驱赶不可靠的投机商;这些投机商们的利润与他们不正当手段成比例。萨米埃尔逐步显示出吝啬者罕见的豪华;他的住宅装修豪华,摆设阔气;他的僕人有一大批,随从引人注目,这一切都证明他收入可观。萨拉那时8岁。已经长得优雅动人,招所有人喜爱,好像是犹太人的宠儿。她任何意志用不着讨论就能实现。她的打扮一直光彩照人,最苛求的眼睛也被她吸引,而这就是她父亲极其担心的。因此,大家明白,混血儿安德烈·塞尔塔就迷上了这个美丽的犹太姑娘。不能公开解释的,就是他用了10万皮阿斯特来求婚;但这个交易是秘密进行的。况且,这位萨米埃尔出卖情感就像出卖土产品一样!……这个银行家,所谓的商人、船主,他有同所有人打交道的天赋。正设法在里马克河河口登岸的“天神报喜”号纵帆船,就属于犹太人萨米埃尔所有。
第6页 在这次人身投机交易中,由于传统的顽固,这个人小心翼翼地完成了他的宗教仪式;他的女儿被认真地灌输了以色列人的信仰和习俗。 因此,当混血儿看到他对此不满,老头儿一言不发并若有所思的样子,就打破沉默,对老人说: “那么,就请您忘记,我娶萨拉的原因迫使她本人皈依天主教!对此,我不坚持。”他带着不信神者的表情说,“无论您、我还是她,事情就是这样!” “您有道理,”这犹太人忧愁地说;“但是,按圣经来说,只要她是我女儿,她就是犹太人!” 这时候,房间的门开了,萨米埃尔的管家恭敬地进来了。 “兇手抓到了吗?”老头儿问。 “一切都使我们相信,他死了!” “死了,”安德烈高兴地说。 “他被我们和一队士兵堵住,他被迫越过桥栏杆。”管家回答。 “他跳进里马克河里!”安德烈叫道。 “谁能证明他不能到达对岸?”萨米埃尔问。 “雪的融化使这一段的水流湍急,况且,我们在河两岸都布有岗哨,而他没再露头。我让巡逻兵通宵在岸边监视。” “好,”老头儿说,“这就合情合理了!他逃的时候你认出他了吗?” “当然,先生;是马丁·帕兹,山区印第安人。” “这个人窥伺萨拉多久了?” “我不知道,”管家回答。 “请您让阿蒙老太太来。” 管家退了下去。 “这些印第安人,”老头儿说,“有人偷偷进来,应该知道这个人的追随者,是否进来很长时间了。” 陪媪进来了,立在她主人面前。 “我的女儿对今晚发生的事一点也不知道吗?”萨米埃尔问。 “当您的僕人的叫声把我吵醒时,我跑到小姐的卧室,我发现她几乎一动不动,脸像死人一样苍白!” “那必然!”萨米埃尔说,“接着说!”他看到混血儿半睡着,又补充道。 “我忙问她不安的原因,可小姐什么也不想回答,没让我伺候就上了床,我只好退出来。” “这个印第安人常呆在她走的路上吗?” “我不太清楚,主人;然而我在圣—拉扎罗的路上经常碰见他。” “可你对我什么也没说啊?” “他今天晚上在马约尔广场上救过小姐。”陪媪老太太补充说。 “救过她!怎么回事?” 老妇人低着头讲述了广场上那一幕。 “啊!我的女儿想跪在这些基督徒中间!”犹太人生气地说。“而我对这一切一点儿也不知道!你想让我把你赶走吗?” “主人啊,饶了我吧!” “滚蛋!”老头儿冷酷无情地说。 陪媪羞愧地出去了。 “难道我们应该立刻结婚?”安德烈·塞尔塔于是说。“我没睡着,萨米埃米老闆!但现在我需要休息,我会梦见我们的婚礼。” 听了这些话,老头儿慢慢出去了。在回到他自己房间之前,他想查明她女儿的状况,他轻轻地走进萨拉的房间。 年轻的姑娘辗转不安地睡在富丽堂皇的丝绸被里;一个大理石雕的守夜灯吊在阿拉伯式的天花板上,柔和的灯光照到这张漂亮的脸蛋儿上;窗户半开着,透过低垂的窗帘,能看到恬静而清新的天空,一切都浸透了芦荟和玉兰的香气;克里奥尔人的奢侈,表现在千万种艺术品上,他们的高雅情趣在于把这些艺术品摆在精雕细刻的多层架上;在朦胧的和沉稳的夜光下,有人说,孩子的灵魂在这些奇蹟中玩耍。 老人靠近萨拉的床,他俯下身子窥伺一下她睡觉中的秘密。美丽的犹太女孩好像受一种痛苦心思的折磨,马丁·帕兹的名字,不止一次地从她的口里吐出。 萨米埃尔返回自己的房间,进行各种各样的诅咒。 早晨的太阳一照进来,萨拉很快就起来了。她的随身僕人黑色印第安人里贝尔塔就跑近她,按照她的吩咐,为他女主人的骡子和他自己的马上好鞍子。 萨拉有早晨散步的习惯,跟随她的这个印第安人,对她忠心耿耿。 她穿一件棕色裙子,大流苏开司米斗篷;她没戴平时的风帽,而是戴一顶宽沿草帽,让她的黑辫子在她背上飘,而为了减少不必要的忧虑;她在嘴上叨一支香菸。 里贝尔塔穿着山里印第安人的服装,准备陪伴他的女主人。 “里贝尔塔,”年轻姑娘对他说,“记住你是瞎子和哑巴!” 一上了马,萨拉就出了城,按她的习惯,开始在乡间奔跑;她朝卡亚俄港而去。港口极其热闹;海岸巡逻艇需要在夜里与一艘纵帆船进行争执,帆船上来打定主意的勾当表现出欺诈性的投机。“天神报喜”号似乎在等着几艘向里马克河口开的可疑的小船;但是在这些小船靠近它之前,在港口小艇面前不得不逃,小艇勇敢地把他们驱逐走了。 小船终点处声音鼎沸,它后面的船听不到任何话。一些人认为,这艘满载着哥伦比亚部队的纵帆船,企图夺取卡亚俄港口主要的船;因为伯里瓦尔想必要报復他留在秘鲁的士兵遭受的污辱,他们是被不体面地被赶走的。
第7页 另一些人认为,纵帆船无非是在走私欧洲的奶制品。 萨拉顾不上这些小道消息,她来散步不过是个藉口,她又来到利马,到了里马克河岸边。 她溯江而上径直来到桥上,那里聚集着士兵、混血种人和印第安人,站在岸边不同地点。 里贝尔塔把昨夜发生的事告诉了年轻姑娘。按她的吩咐,他去询问在桥栏杆上欠着身子的印第安人,才知道马丁·帕兹不仅淹死了,而且连尸首也没找到。 萨拉脸色苍白,几乎昏厥;她必须坚强才不致于陷入悲痛之中。 在河边踱来踱去的人中,她看到一个胆小怕事的印第安人,一个贊柏人!他蹲在岸边,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萨拉走近这个山区老人身边,听到他悽惨而气愤地说: “不幸啊!不幸啊!他们杀了我的贊柏儿子!他们杀了我儿子!” 年轻姑娘坚强地站起来,做个手势让里贝尔塔跟着她,而这一次,她不担心被看见了,径直向圣安娜教堂走去,把她的马交给印第安人,进入天主教堂里,求见善良的若阿希姆神父,跪在石板上,乞求耶稣和马丽亚为马丁·帕兹的灵魂保佑。 第四章 一个西班牙大人物 和印第安人说的不一样,马丁·帕兹实际上死在里马克河的水里;为了脱离死亡,他需要有惊人的力量和不可战胜的毅力,尤其是绝对的冷静——这是新大陆潘帕斯草原自由的游牧部落的待长之一。 马丁知道,追他的人把精力放到桥下来抓捕他;水流似乎是不能克服的,印第安人被迫向下游游;但是,由于勐浪的冲击,他终于被捲入激流中,他几次潜入水下,觉得水下的阻力小,他就上了岸,蜷缩在树丛后面。 但后来怎样呢?离开是危险的;士兵可能改变主意,溯流而上;印第安人肯定会被抓住;既会丢了性命,也会丢了萨拉。他很快打定主意;他钻入深街小巷和人迹罕至的地方,甚至到了城市的中心;但是,最重要的是,大家以为他死了;因此,他不得不避人耳目,他那水淋淋的衣服,沾满水草,很快就会把他暴露出来。 为了避开几个后来的当地人守不住口的眼光,马丁·帕兹下得不走上城市中一条比较宽的路;他看见一所房子还闪着耀眼的灯光,一扇可进出车子的大门打开着,这样的大门,是西班牙头面人物的住宅为他们的豪华马车出入才建的。 印第安人飞快地熘进了这阔绰的住宅;他不能呆在大街上,大街上,受马车出入的吸引,簇拥着一些好奇的贊柏人。一会儿,邸宅的大门认真地关闭了,印第安人不可能逃走了。几个僕役在院子里走来走去;马丁·帕兹迅速地穿过一个装饰得富丽堂皇的雪松木楼梯;照得通明的大厅,肯定不是他合适的隐蔽处;他飞快地躲过亮光,藏进黑得不见人的屋子里。 不一会儿,最后的灯光熄灭了,住宅里又平静下来。 对于精力充沛的印第安人帕兹来说,时间太宝贵了,不安的念头缠着他,他想去广场了解情况,决定更稳妥的办法逃出去;窗户朝内院的花园开着;逃跑是可行的,当他听到有人说以下这些话后,就要冲出去: “先生,您忘了有人偷了我放在这张桌子上的钻石!” 马丁·帕兹转过身,一个高个子态度傲慢的男人指着首饰盒说。 听到受侮辱的话,马丁·帕兹把匕首握在了手里。他贴进西班牙人,但还保持着冷静,但开始气得发抖,抬起手臂要打那个人……但是,却又把他的武器又转而对着自己了。他听到: “大人,”他嘶哑地说,“假如您总重复同样的话,我就死在您的脚下。” 惊奇不已的西班牙人更仔细地看着印第安人,他梳了梳那沾上泥污的漂亮的直发,感到莫明其妙的恻隐之心涌到心头!他向窗户走去,轻轻地关上了窗户,他转向这个印第安人的时候,后者的匕首掉到了地上。 “您是谁?”他对他说。 “印第安人马丁·帕兹……一队士兵追我,我自卫反抗一个攻击我的人,我一刀把他摔到地上。这个混血儿是我爱的一个年轻姑娘的未婚大……现在,大人,您可以把我交给我的敌人,假如您认为这样做高尚和正直的话!” “先生,”西班牙人严肃地说,“我明天去乔里约斯浴场;假如您愿意,可以陪我去,您可以暂时避一下追您的人,您永远别埋怨堂维加尔侯爵对您的宽宏大量!” 马丁·帕兹冷静地低着头,却不露声色。 “一直到明天,您可以在这个床上休息,”堂维加尔又说;“没有人会怀疑您在这避难……晚安,先生!” 西班牙人从房子里出去了,他的仁慈使印第安人感动得热泪盈眶;他彻底放松了对侯爵的戒备,没去想人家可能利用他熟睡时把他抓住,他安稳地睡着了。 第二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侯爵最后决定出发,派人请犹太人萨米埃尔到自己家来,趁这功夫,他则去做早晨的弥撒。 在所有贵族看来,做晨弥撒是他们例行的宗教仪式。自利马城建立以来,利马人基本上信奉天主教;除了有众多的教堂,它还有22座女修道院,17座隐修院和4座供妇女不发誓静省的场所。这些场所的每一处都有一座专用小教堂,因而在利马有100多处用于礼拜的场所;那里有800名年长的或正规的教士,300名宗教兄弟姐妹,来完成宗教仪式。
第8页 堂维加尔进入圣安娜以后,首先就注意到一个跪着的少女在哭着祈祷。侯爵看到她如此痛苦沮丧,他不能无动于衷;他正打算用几句宽心的话去安慰她,若阿希姆·德·卡马伦神父走近他身旁低声对他说: “堂维加尔大人,劳驾请您别靠近。” 然后,他对萨拉做了个手势,她就跟他进了一个阴暗和无人的小教堂。 堂维加尔向祭坛走去听弥撒;而后他又回来,不由地想到那个跪着的少女的极度悲伤。她的形象一直跟随他到宅邸,仍然深深地印在心里。 堂维加尔在客厅里见到犹太人萨米埃尔,他按维加尔的安排来了。萨米埃米仿佛忘记了昨夜发生的事;希望有收益的念头自然使他喜形于色。 “您要什么,大人?”他问西班牙人。 “一个小时前我需要三万皮阿斯特。” “三万皮阿斯特!……谁有这么多?圣达维德国王,大人,比起您的仁慈所能想像的,我找到这笔钱更困难!” “这是几个值钱的首饰,”堂维加尔没接犹太人的话说,“我可以用低价卖给您库斯科一块很大的地……” “啊!大人,土地会毁了我们……我们没有更多的人手去耕种它们;印第安人回山里去了,我们的收成并不比庄稼本身价值多!” “您认为这些钻石值多少钱?” 萨米埃尔从他口袋里取出一个精制的小天平,习以为常地、一丝不苟地称起钻石来。一边这样做着一边说,按他的习惯,贬低向他提供的钻石。 “钻石!不好代销!……有什么赢利呢?……等于把钱埋进了土里!……您看,大人,这钻石里的水,它不完全透明……这么值钱的首饰,我不容易再卖出去,您知道吗?我得把这些商品送到美国的一些州!……美国人肯定向我买这些钻石;但是,这是为了把它们让给这些白种人的儿子。从此,他们想合情合理地挣一笔令人满意的佣金,因此,贬值就落到我的头上了……我认为1万皮阿斯特会使老爷您满意……这肯定不多;但是……” “我是说,”西班牙人带着一种轻蔑的支配者的神色说,“我是说我认为1万皮阿斯特不够吗?” “大人,半个里亚尔我也不多给!” “把首饰拿去,就按刚才说的数儿给我吧。为了凑齐我需要的3万皮阿斯特,这所宅子足以作给您的抵押……您看还结实吧?” “唉!大人,在这座常有地震的城市,大家都不知道谁活谁死,也不知道谁站得住,谁倒下……” 说着萨米埃尔用脚跟儿跺了好几下,以验证砖的牢度。 “总之,大人,我对您不胜感激,我将放她到她想去的地方。尽管现在我不想花光我的钱;因为我把我女儿嫁给安德烈·塞尔塔先生……您认识他吗,大人?” “我下认识他,而我请您按我们刚才商定的数目给我送来……您把这些首饰拿走吧!” “您要不要收据?”犹太人说。 堂维加尔没有回答他,进到旁边的屋子里。 “傲慢的西班牙人!”萨米埃尔嘴里嘟哝着,“我要打碎你的傲慢,因为我将使你的财富耗尽!以所罗门的名义!我是个精明的人,既然我的利益与我的感觉并驾齐驱。” 堂维加尔离开了犹太人,找到陷入极度沮丧和羞愧中的马丁·帕兹。 “你怎么了?”他极其友好地问。 “大人,我爱的就是这个犹太人的女儿。” “一个犹太姑娘!”堂维加尔厌恶地表示。 但是,看到这印第安人忧伤痛苦的样子,他又补充道: “我们出发,朋友,我们再谈谈这些事!” 一个小时以后,穿着异国服装的马丁·帕兹陪着堂维加尔出了城,侯爵没有带他随身的任何人。 乔里约斯海滨浴场距利马8公里。这个印第安教堂区有一个美丽的教堂;在炎热的季节,它是利马上流社会的约会地点。在利马禁止的公众娱乐,在乔里约斯整个夏天都是公开的。小姐们在那里可以放纵她们难以想像的强烈欲望,为这些漂亮的舞伴而打赌,更多的是一个阔绰的男舞伴看到自己的财产在几夜之间荡然无存。 乔里约斯还是人少的地方;因此堂维加尔和马丁·帕兹躲避到建在海边美丽的小别墅里,他们可以平静地生活,并凝视太平洋的茫茫沧海。 堂维加尔侯爵,属于秘鲁的西班牙人最古老的家庭之一,看到他有充分理由为之自豪的家庭谱系的骄傲,要断送在他手里;因此,他的脸让人看到忧愁深重的痕迹。在介入一段政治事件之后,他对为个人野心而进行的无休止的革命感到极端厌倦,他陷入一种孤独中,只有最起码的礼节性的责任,经常打破这种孤独。 他的巨额财产一天天地丧失。由于缺少人手,他的许多财产被迫放弃,这迫使他债台高筑;但是,今后不太好的前景吓不倒他;西班牙人天生的无忧无虑,以及对无意义生活的厌倦,使他对未来的威胁麻木不仁。以前,他是一个受人崇拜的妇女的丈夫,一个迷人少女的父亲,他认为在一次可怕的事件中,别人抢走了他所爱的两个对象!从此,他不与任何人来往,他听凭自己对爱情冷漠的生活随事件而去。
第9页 因此,当堂维加尔接触到马丁·帕兹,感到他的心在突突地跳时,他认为自己的心已经死了。这种热情的本质又死灰復燃;印第安人自豪的仪表竟与西班牙骑士贵族吻合;堂维加尔后来讨厌西班牙的贵族,不再信任他们,厌恶那些想尽力扩张的自私自利的混血儿,他的愿望是把这个家族恢復到当初的地位,即与皮扎尔的士兵激烈地争夺美洲土地时期的地位。 侯爵从新闻获悉,在利马,人们以为这印第安人已死了;看到他眷恋上一个比死亡更糟糕的犹太少女,西班牙人决定加倍地拯救他的客人,让萨米埃尔与安德烈·塞尔塔结婚。 当马丁·帕兹感到心里无限悲痛时,堂维加尔则迴避旧事,和这个印第安青年谈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然而,有一天,西班牙人为一些暗中的操心事而苦闷,他对马丁·帕兹说: “我的朋友,为什么你那本性的高尚被一种庸俗的感情所否定呢?难道你不认为这个勇敢的曼戈—卡巴克是祖先,他的爱国主义已列入英雄的行列?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应该扮演这样的好角色,他不听凭自已被可卑的情感打倒!那么,你不想再争取你的独立吗?” “我们干,大人,”印第安人说;“我的兄弟们成群地起来的日子可能不远了。” “我理解你;你对我谈过你的兄弟们在大山里准备的这场秘密的战斗;一个信号,他们就会手持武器来到城里……他们将被打败,就像以往一直如此那样!这样,你们最终看到,你们有多少利益都丧失在以秘鲁为舞台的革命中,而既不是为印第安人的利益,也不是为西班牙人的利益,只为混血儿利益的革命,将使秘鲁丧失殆尽。” =============================================================================== 本作品来源于网络 由.iloveread收集整理并提供免费下载 仅做文学交流之用 请在下载浏览后自觉删除 如需要更多文学作品 请访问.iloveread 特别为手机和pda用户提供读物 =============================================================================== “我们会拯救秘鲁,我们!”马丁·帕兹喊道。 “是的,假如你们知道你们的作用,你们会拯救秘鲁!听我说,帕兹,我越来越把你当儿子爱!……提起秘鲁我就痛苦,可是,我们这些西班牙人,一个强大家族堕落的子孙,我们再也没有起码的力量重振并统治一个国家。因此,应该由你们打败企图把一切欧洲移民赶走的、不幸的美国化……是的,记住这一点!只有欧洲侨民能够拯救古老的秘鲁帝国。而不是企图消灭一切社会等级的内战,除了唯一的战争:坦率地把手伸向这个旧大陆的劳动人民!” “大人,印第安人始终把外国人看作敌人,他们永远不允许谁不受惩罚地唿吸他们山区的空气。我对他们实施的这种统治,直到我不再诅咒压迫他们的人死——不管他们是谁——那一天才失效!况且,现在我是什么?”马丁·帕兹极悲伤地补充道,“一个在利马大街上不能活三个小时的逃犯!” “帕兹,我应该决定不返回利马……” “唉!我能答应您什么,堂维加尔?我不按我的心说,我可能考虑一个伪誓并发誓。” 堂维加尔哑口无言……印第安青年的情慾与日俱增;侯爵害怕看到他——一个被确实认为已死的人——在利马又露头……他衷心地,并愿尽一切努力,让犹太姑娘早日成婚! 为了亲自证实事态,他大清早就离开了乔里约斯,返回城里,并得知安德烈·塞尔塔的伤已好,并已下地。他不久的婚事,成了所有人谈论的话题。 堂维加尔想认识让马丁·帕兹失眠的这个少女。将近晚上时,他来到马约尔广场。那儿的人总是那么拥挤。他在那儿碰到了若阿希姆·德·卡马伦神父——听他忏悔的神父,他的老朋友;他把帕兹得到新生的事告诉了神父。知道马丁·帕兹还活着。好心的神父是多么的惊讶啊!……他答应堂维加尔,他也关心这个印第安青年,并让人向侯爵传达他感兴趣的消息。 突然,堂维加尔的目光落到一个身穿黑斗篷的、坐在敞篷马车里的少女身上。 “这个漂亮的人是谁啊?”他问神父。 “这就是安德烈·塞尔塔的未婚妻,犹太人萨米埃尔的女儿。” “是她!犹太人的女儿!” 侯爵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惊讶,紧握住若阿希姆的手,沉思着返回去乔里约斯的路。 他刚认出来,萨拉这个所谓的犹太姑娘,就是他所见过的、在圣—安娜教堂,带着基督教徒的虔诚祈祷的那个少女。 第五章 印第安人的仇恨 自从按桑塔—克吕兹将军的命令,託付给伯里瓦尔的哥伦比亚军队被后期秘鲁赶出去,这个国家——被无休止的“檄文”和军事叛乱搅乱了的国家——恢復了平静和稳定。其实,个别的野心家不想再暴露。甘巴拉总督似乎在马约尔广场的宫殿里很稳固。在这个方面,他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但是,隐蔽的、迫在眉睫的危险,不来自这些此起彼伏的叛乱,这样的叛乱,似乎迎合那些炫耀武力的美国人的口味。
第10页 这个未知的危险,避开了地位高高在上的西班牙人的眼光,避开了那些永远不想被轻视的混血种人的注意。 可是,在城市印第安人中间,有一种不寻常的骚动;他们常常介入山区居民中;这些人似乎动摇了他们天然的麻木不仁。他们不再蜷缩在“捧首”里,脚随着春天的太阳转,而是散布在乡下,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儿地靠特殊的符号互相识别,并且经常出没于顾客最少的地方,在那些地方,他们能够毫无危险地交谈。 这样的活动,主要在远离城市的一个广场上才可以看到。在街角有一所平房,其门面相当破旧,看上去让人很不舒服。 后面有一个印第安老太太开的名叫“新家纳”的小酒馆,向比较亲密的贊柏人供应一种称作“希沙”的发酵玉米啤酒,和一种叫“卡拉波”的甘蔗饮料。 印第安人的聚集只在一定的时间,主要是当一个长长的鹿角竖在小客栈屋顶的时候,这就是集合的信号。于是,各行各业的贊柏人、车把势、赶骡子的、带驮队的,一个接一个进入“新家纳”,很快就消失在大厅里;老闆娘好像很忙,让女僕照料好小店,她则亲自照料这些不寻常的顾客。 几天以后,马丁·帕兹就不见了。在小客栈的大厅里有一百多人参加的集会;天刚刚黑,香菸缭绕,人们还能辨清这个小酒店的常客。50来名印第安人围坐在一张长桌周围:一些人嚼着混有一小块“马奴比”香料的“科卡”茶叶;另一些人喝着大杯的发酵玉米啤酒;但是这些事一点儿没分他们的心,他们正精神集中地听一个印第安人讲话。 这是桑伯,他呆滞的眼睛特别古怪。他穿着在马约尔广场上穿过的衣服。 在认真巡视一下听众之后,桑伯开口说: “太阳的儿子可以成就大事,阴险的耳朵无法听到这些事;在广场上,我们的一些朋友化装成街头卖唱的,把行人吸引到他们周围,而我们则享有完全的自由。” 这时曼陀铃等乐器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 小酒店的印第安人感到完全了,他们很认真的听桑伯的讲话,他们对他完全信任。 “桑伯能给我们提供关于马丁·帕兹的什么消息吗?”一个印第安人问。 “没任何消息……他死了没有?这只有神灵才知道……我等着我们那几个下河直到河口的兄弟,他们也许能找到马丁·帕兹的尸体!” “他是个好首领!”兇狠的印第安人马南加尼说;“但是,为什么纵帆船给我们捎来武器那天,他不在自己的岗位上呢?” 桑伯无言以答,低下了头。 “我的弟兄们,”马南加尼又说,“难道他们不知道‘天神报喜’号与海岸巡逻艇交火了吗?而夺取这艘船,使我们所有的谋反计划都失败了?” 一阵贊同的声音表明接受印第安人的说法。 “我的那些想等着决定的兄弟们欢迎我的心愿!”桑伯又说,“谁知道我的儿子马丁·帕兹几天后能否再露面!现在请你们听着:从塞楚拉运给我们的武器,已到了我们手里,它们被藏在科迪勒拉山里,当你们准备执行你们的任务时,它们就会发挥作用!” “那么,谁延误了我们的事?”一个印第安青年问;“我们已磨好了刀等着呢!” “让那时刻来吧,”桑伯说;“我的兄弟们知道应该先斩断哪个敌人的手臂吗?” “是这些混血儿拿我们当奴隶,像鞭打犟骡子一样鞭打我们。” “不。是各种资源的囤积者,不让我们给老人买一点儿福利!” “你们错了。你们的第一枪应该对准别的地方!”桑伯兴奋地说:“300年前敢于践踏我们祖先土地的,不是这些被金子压得喘不过气的财主,把曼戈—卡巴克的子孙拖入坟墓的。不!是西班牙人把种种不幸推到我们独立的海岸!这就是把你们变为他们真正奴隶的真正征服者!如果他们不再有财产,他们还有权力。虽然秘鲁解放了,但他们破坏和践踏了我们的自然法权!因此,让我们忘记我们现在的处境,去回顾我们的父辈们的处境吧!” “对!对!”人群吶喊着,跺脚表示贊同。 沉默片刻以后,桑伯察看了不同的谋反者之后确信,库斯科和全玻利维亚的朋友已准备像一个人一样去打击。 然后,他激动地说: “我们山里的兄弟们,正直的马南加尼,如果他们所有人像你们一样心里埋着仇恨,像你们一样勇敢,他们就会像科迪勒拉山高处的雪崩一样,突然降临到利马!” “桑伯不会报怨在规定那一天他们的勇勐。让印第安人从城里走出来,他们就会看见他们周围冒出为復仇而激昂的贊柏人。在圣克里斯托夫岛和阿芒卡埃斯群岛的狭谷,不再有一个人睡在他的‘捧首’里,个个腰里别着匕首,盼着一支支卡宾枪发到他们灵巧的手里……他们也一样,没有忘记为曼戈—卡巴克的战败而向自负的西班牙人復仇。” “说得好!马南加尼。这是上帝的仇恨由你的嘴里说出来了。我的兄弟会提前一点儿知道自己的首领选择谁去领导这次伟大的復仇。甘巴拉总督只想巩固政权。伯里瓦尔离得远,桑塔·克吕兹被赶走了。我们肯定能行动。几天以后,在阿芒卡埃斯搞庆祝时,我们可以随便点这些压迫者的名。因此,让每个人都准备上路,让消息传到玻利维亚最遥远的乡村!”
第11页 这时,三个印第安人钻进大厅。桑伯快步走向他们: “怎么样?”他问他们。 “没能找到马丁·帕兹的尸体;我们已经探查了河流各处;最灵巧的潜水员仔细地搜寻,桑伯的儿子不会死在里马克河水里。” “他们把他杀了!……他会怎样呢?噢!倒霉啊!他们该死,假如他们杀了我儿子!……让我的兄弟悄悄地离开;每个人都回到自己的岗位,看着、提防着、等着!” 印第安人走出去了,散开了;只有桑伯和马南加尼留下,他问他: “桑伯,知道什么念头支使您儿子去圣—拉扎罗?总之,您相信您儿子吗?” 印第安人眼里闪着光,愤怒使他血冲到眼睛上。兇狠的马南加尼后退了。 但是,印第安人控制住自己说: “如果马丁·帕兹背叛他的兄弟们,我首先杀了所有跟他好的人,他所爱的人!然后我杀他本人,最后我自杀!为了在阳光下不留下任何可耻之徒!” 这时,老闆娘打开大厅的门,朝桑伯而来,给了他一张有他地址的纸条。 “谁给你的纸条?”他问。 “我不知道,是一位喝‘希沙’的人故意留在桌上的,我在桌上发现的。” “这里只有印第安人来吗?” “只有印第安人来。” 老闆娘出去了,桑伯打开纸,大声读起来: “一位少女为马丁·帕兹返回衷心祈祷,因为她没忘记印第安青年为保护她而不惜牺牲自己!如果桑伯有关于他可怜儿子的消息,或找回他的希望,让他在自己手臂上缠上红纱巾;许多人会看到他每天都经过这里。” 桑伯用皱紧的手把纸团起来。 “倒霉鬼让一个女人盯住了!” “这个女人是谁?”马南加尼问。 “不是印第安女人,”桑伯看了一下纸条回答;“是一个迷人的年轻姑娘……该死!马丁·帕兹,我再也不认你了!” “这个女人求您做什么?” “不。”印第安人大声回答,“让她死了有一天再见帕兹的心吧!如有必要,让她死!” 桑伯愤恨地撕掉纸条。 “这是一个印第安人放下的纸条。”马南加尼提醒他。 “噢!他不会是我们的人!他会知道我常来这个小酒店。可是,我再也不来这里了……太关心这无聊事了。”他又冷冷地说,“让我的兄弟回山里,我留下注意城市……我们看阿芒卡埃斯节日时,是压迫者高兴,还是被压迫者高兴!” 两个印第安人分手了。 谋反的计划已拟定,行动时间已选定。几乎人口稀少的秘鲁只有为数不多的西班牙人和混血人;印第安人的入侵来自四面八方:从巴西的森林里,从智利的大山里,从普拉塔平原,他们带着可怕的武器,布满战场。像利马、库斯科、普尼奥等大城市,势将彻底被摧毁;不能想像不久前被秘鲁政府赶走的哥伦比亚军队,会来援助自己可怕的敌人。 假如这样的秘密可以深埋在印第安人的心里,并且在他们中间没有叛徒,那么,这样的谋反想必会成功的。 但是,他们不知道,有一个人获得了甘巴拉总督的召见。这个人告诉他,“天神报喜”号纵帆船已被印第安海盗抢劫了!这船载着各种各样的武器。小船在里马克河口运走东西。这个人要求一笔巨额赔偿金,效忠秘鲁政府。 然而这个人把他的船租给了桑伯的代理人。为此他收到一笔可观的钱,他刚刚把他无意中听到的秘密卖掉。 根据这些特点,大家意识到,这个是犹太人萨米埃尔。 第六章 悲伤的婚礼 安德烈·塞尔塔完全恢復了,他确信马丁·帕兹已死,于是加紧他的婚事,他急于带着年轻貌美的犹太姑娘到利马大街上去散步。萨拉一直对他极其冷淡,但是他对此没注意到,他把她当成一件出售的东西,价值是10万皮阿斯特。 可是,安德烈·塞尔塔却有充分理由蔑视犹太人;如果说契约不太体面,那么契约签订者就更不光彩。因此,混血儿想必与萨米埃尔有某种秘密的会晤,有一天,他把老头儿带到乔里约斯海滨浴场。 况且,在他的婚礼前,在赌博中碰碰运气也不错;在利马禁止的一些公共娱乐,在外面完全允许;利马的男人女人对这些冒险的赢利既觉得离奇,又抗拒不了。 堂维加尔侯爵到达利马后的几天之内,眼睛睁得大大的;从那时起,在利马大街上,老是有人群活动着。某某人步行而来,却从那里乘车而去;另外某某人来冒险,却丢失了他最后剩余的财产。 堂维加尔和马丁·帕兹没参加任何娱乐。印第安人失眠有其更高尚的原因,他梦见萨拉,并想到他的恩人。 科马人聚集到乔里约斯海滨浴场对他毫无危险;城里人很少有人认识他,就像不认识山里印第安人一样;他很容易避开陌生人的目光。 晚上,与侯爵散步过后,马丁·帕兹回到自己的房间,把臂肘支在窗户上,用很长时间让杂乱的思绪在太平洋上漫游。堂维加尔住在旁边的房子里,带着父亲般的慈爱守护着他。
第12页 西班牙人总是回忆起他偶然遇到的那个在教堂祈祷的少女。但是,他不敢把这个大秘密告诉马丁·帕兹,他怕再度点燃他想扑灭的情慾,他想慢慢向他灌输基督教的要旨,因为这个可怜的、无知的和流放的印第安人,理应抛弃一切幸福的希望!况且,若阿希姆神父告诉堂维加尔,警署最终放弃了马丁·帕兹的案子;随着时间的推移,并在其监护人的影响下,这个印第安人能够成为可以成就大事、名副其实的人,有朝一日,他全跻身于秘鲁的社交界。 由于对一切不能确定,帕兹无知地陷入失望之中,他决定了解犹太少女的情况。多亏他穿着一身西班牙服装,他能熘进一间游艺厅,听到各个常客的谈话。安德烈·塞尔塔由于他的婚事,所以是一位相当重要的人物,既然这桩婚事近期要办,所以成了人们谈论的话题。 一天晚上,这个印第安人没有返回海滩这边,他从有许多人休息的高高的乔里约斯的岩石上,看到一所前面有宽宽的石阶梯的房子,他悄悄地熘进去了。 对于许多利马有钱人来说,白天是难熬的,有些人由于昨夜筋疲力竭而盖着自己的“捧首”睡在地上。 其他玩耍的人坐在一张绿色宽地毯前,这块地毯用两条从中心直角切割开的线,分成四个赌盘。在每个赌盘上写着“赢”和“输”,a和s。赌徒们在这些字母上对庄家下赌注;银行家作庄,他加了一下各区赢的点数,把两个陀螺放在桌上。 这时,加码的区域活跃起来;一个混血儿兴奋地下在一个不利的区域。 “2000皮阿斯特!”他叫道。 银行家转动着,赌徒大声诅咒。 “4000皮阿斯特!”他又说,但他又输了。 马丁·帕兹被大厅阴影遮挡着,他能看见对面的赌者,他的脸立刻变白了。 这正是安德烈·塞尔塔。 坐在他旁边的犹太人萨米埃尔站起来。 “玩的相当久了,安德烈先生。”萨米埃尔对他说,“今天你倒运。” “和您有什么关系!混血儿突然说。” 萨米埃尔俯下身,在他身边说: “虽然与我无关,但是在您的婚礼之前,您应该戒掉这些习惯。” “8000皮阿斯特!”安德烈·塞尔塔回答着,又把赌注下到s区。 a区赢了。混血儿骂起来,银行家又说: “请您下赌!” 安德烈从口袋里掏出钱,打算用一个大数来碰运气,他把钱放在赌盘上,银行家又转陀螺,当萨米埃尔用手示意停时,陀螺正好停在赢区。犹太人又低头在安德烈耳边说: “假如您一个钱也不剩了,我们的交易今晚就告吹!” 安德烈耸耸肩膀,拿起钱走了。 “现在您接着玩吧,”萨米埃尔低声对银行家说,“等他婚礼过后,您再毁这位先生吧。” 银行家听从了这个意见。犹太人萨米埃尔是乔里约斯赌场的创办者和东家。无论在哪里,只要有一个里亚尔可赚,就能碰到这个人。 他去追混血儿。在石台阶上找到他,他说: “我有极重要的事要告诉你,哪儿谈安全呢?” “您愿意去哪儿都行!”塞尔塔粗暴地说。 “先生,您的坏习惯会毁了您的前程!为了告诉您我的一个秘密,我既不信锁好了的房间,也不信任最荒凉的平原。只要您能付给我好价钱,因为这秘密既好说,又好保管。” 这样一说,两个人就来到海边,到了用于洗浴的木板房前。他们自以为不会被人看见、听到,可却被像蛇一样熘到黑影里的马丁·帕兹都侦察到了。 “弄一条小船,”安德烈说,“我们到大海里去,鲨鱼或许会守口如瓶。” 安德烈从岸上解开一条小船,给看船人几个小钱。萨米埃尔与他登上小船,混血儿把船划向外海。他用力划着名柔韧的双桨,很快就离岸2000米。 马丁·帕兹看到小船走远了,从藏身的石头下的坑中出来,他赶忙脱掉衣服,跳入大海里,用力游向小船。 太阳最后的几缕光刚刚消失在海浪中,幽黑的海浪荡漾着。 马丁·帕兹只是没想到,在这有致命危险的海滩,有最危险的鲨鱼出没其间。他在离混血儿的小船不远的地方停下来,能听见说话声。 “我能带给她父亲关于姑娘的什么身份证明呢?”安德烈·塞尔塔问犹太人。 “您回忆一下他丢掉她时的情况。” “什么情况呢?” “是这些。” 呆在浪上的马丁·帕兹听了却听不懂。他腰里别着一把匕首,他拿着匕首等着。 “她的父亲,”犹太人说,“住在智利的康塞普西翁,自从您认识这位大人以后,只有他的财产与其贵族身份相符合。为了商业利益被迫来到利马,他只身一人出发了,把老婆和女儿留在了康塞普西翁,他女儿那时才15个月。秘鲁的气候各方面对他都合适,他又请太太来与他团聚。侯爵夫人带着信任的僕人,从瓦尔帕莱索登上‘圣约瑟’,我去秘鲁时也乘同一条船。‘圣约瑟’号必须在利马靠岸。但是,船行在胡安·费尔南德斯群岛海面时,遇到了可怕的飓风,飓风使船失去控制,并使它倾倒,这只是半小时的事。‘圣约瑟’号船灌满了水,慢慢下沉。船员和乘客逃上救生艇。但是,侯爵夫人看到汹涌的大海,不肯跳到救生艇上,她紧紧地抱住孩子,呆在船里。我与她呆在一起,救生船离去了,并在离‘圣约瑟’号160米左右时被大浪吞沿。大船上只有我们了,暴风颳得越来越大。由于我的财产不在船上,我并不绝望,在‘圣约瑟’船舱进水5英尺时,撞到礁石上,船帮全碎了。年轻妇女和孩子被抛到海里;幸运的是(犹太人带着凄凉的微笑说),我能抓住那孩子,游到岸上。”
第13页 “所有细节都准确吗?” “完全准确。她父亲知道这些。我已挑好了吉日,先生,因为您即将给我她所值的10万皮阿斯特,那么,明天婚礼见。” “这是怎么回事呢?”马丁·帕兹考虑着,始终在黑暗中游着。 “这是我的钱包,有10万皮阿斯特,拿去吧,萨米埃尔大人。”安德烈·塞尔塔对犹太人说。 “谢谢,安德烈先生,”这以色列佬抓住了钱时说;“请您拿着这张交换收据,假如您不能成为第一批西班牙人家庭中的一员时,我保证还您20万皮阿斯特!” 但是,这个印第安人没听见这最后一句。他潜进水里,以避免太靠近小船,他的眼睛能够看到一个巨大的、样子难看的东西迅速地朝他过来,他以为看到了小船,但是他错了!这是最残忍的一种鲨鱼。 马丁·帕兹并没发抖,他迷失方向了。鲨鱼逼近他。印第安人潜下水,但很快又不得不到水面上来唿吸……他看看天空,好像他再也不会重见天日一样。星星在他头上闪着光,鲨鱼一直向他逼近,尾巴勐的一下撞着了游水者。马丁·帕兹感到粘煳煳的粗皮擦伤了他的胸部……为了咬住他,鲨鱼回身朝向他的背,半张开它那长着尖齿的嘴……马丁·帕兹在浪下看到了这野兽的白肚皮,他用匕首飞快地向鲨鱼刺去。 剎那间,他就处在血红色的水中了,他向下潜了十几米,想紧跟上萨米埃尔,可是混血儿的船不见了,他回到了岸边,他已经忘记,他刚摆脱了死神。 很快,他又见到了堂维加尔。后者见他没回来,正惶惶不安地等着他。帕兹对他什么也没说,装出高兴的样子与他聊天。 但是第二天,马丁·帕兹离开了乔里约斯,而堂维加尔则担忧得坐立不安,马上又返回利马。 安德烈,塞尔塔与阔佬儿萨米埃尔的女儿成婚,的确是真事。漂亮的小姐们再没一会儿功夫休息了。她们多半挖空心思设计某种好看的短上衣,或戴某种新式的头饰,而且煞费力气地不停地试着五花八门的打扮。 许多准备工作也在萨米埃尔的家里愉快地进行。他打算按犹太人的方式,使萨拉的婚礼引起极大的轰动。按照西班牙的习俗,一些布置住宅的壁画,豪华的挂起来。最华丽的宽褶帷幔挂在窗户上和常走的大门上。用名贵的、发散香味的木材、按最新风格雕刻的家具,摆放在宽敞的、香气扑鼻的大厅里。稀有的小灌木,热带的土产,因其绚丽的色彩,使人百看不厌。有人说,春天已蜿蜒攀附在栏杆上和阳台上,倾吐着千花万叶和浓郁幽香。 然而,这少女却在这些赏心说目的奇蹟中哭泣,既然桑伯没有回应,她就不再抱希望了。而既然桑伯不戴希望标记,是他不再抱希望了。黑人里贝尔塔暗中观察这印第安老人的尝试,但他什么也没看见。啊!既然这可怜的女孩子可以遵循自己的内心活动,为马丁·帕兹之死而哭而祈祷,她便闭门不出静修。 受天主教教义不可抗拒的诱惑力的吸引,犹太少女秘密地改变了信仰,受若阿希姆神父的关照,她皈依了充满希望和爱的天主教,这个宗教与她的内心冲动如此好地融合在一起。既然萨米埃尔已把她嫁给一个犹太人,她被迫承认自己也信仰犹太人的宗教。但是,在嫁给一个天主教徒之前,她对丈夫保守着她叛教的秘密。 为了避免引起议论,若阿希姆神父更多地给萨拉读日课经,少谈心愿,使她认为马丁·帕兹已死。对他来说,少女的皈依比什么都重要。他看到萨拉因与安德烈·塞尔塔结合安心了,他尽量让她习惯于这门婚事,他远没有怀疑这门婚事的状况。 终于,有人欢乐有人愁的一天来了。安德烈·塞尔塔邀请了全城的宾客参加婚礼晚会,他的邀请对贵族家庭如石沉大海,他们以说得过去的理由婉言谢绝。可是,混血儿还是高傲地昂着头,对与他状况相当的人不屑一顾。小马屁精试图低声下气地迎合,但也没用。他只好自我安慰,认为他代表着婚礼晚宴中活跃的部分。 这时候,年轻的混血儿们与他在犹太人灯火辉煌的大厅里高谈阔论,宾客们簇拥在安德烈·塞尔塔周围,他则骄傲地炫耀着精美绝伦的服饰和化妆品。 契约想必很快就签署。太阳已经落山很久了,年轻姑娘还没露面…… 她准是与其陪媪和室女在讨论系什么髮带或戴什么首饰吗?也许少女脸上如此鲜艷的色彩使之产生的这种迷人的优柔寡断,还远不够使她引起惊异的目光? 犹太人萨米埃尔似乎被一个不令人高兴的秘密折磨着。安德烈·塞尔塔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当数千只烛光在镜子映照下使大厅金碧辉煌时,不止一个宾客的脸上浮现出尴尬相。 在外面,有一个人极不安地走来走去:他就是堂维加尔侯爵…… 第七章 一切起作用的利益 然而萨拉依旧一个人呆着,只有焦虑和痛苦与之相伴!她把她的全部生命献给了一个她不爱的人!透过绿色的窗帘,她可以听到沉睡的田野传来的声音。带饰物的斗篷滑落的到她的手臂上,露出许多钻石在她的肩膀上闪闪发光。这些首饰又烘托出她那自负的和庄重的痛苦。人们可以把她看成一个穿着雍容华贵的古典式衣服的当奴隶的美人。
第14页 突然,她的眼光落到一个男人身上,这个人不声不响地熘到木兰花林荫道里。她认出了他:里贝尔塔,她的僕人。他好像窥伺看不见的敌人,一会儿躲在一座雕像后面,一会儿又躺在地上。 萨拉害怕了,她环顾了一下周围。只有她一个人,确实只有她自己。她又抬眼望花园,她的脸变白了,更苍白了!她眼前出现了可怕的一幕:里贝尔塔和一个大个子男人打起来,高个子把里贝尔塔打倒在地,只有窒息的喘气声,好像有一只粗壮的手捂住了他的嘴。 当她看到两个人又站起来,她鼓足了勇气,正要大叫……黑人则盯着他的对手…… “你!你!是你!”他叫起来。 他惶恐不安的跟着这个人。他们来到萨拉的阳台下。就在她要大叫之前,马丁·帕兹像阴间来的幽灵一样,出现在她面前。由于被打倒在地的黑人在印第安人的膝下,这女孩弯着腰,处在马丁·帕兹的目光之下,她也只能说出这么一句: “你!你!是你!” 印第安青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说: “未婚妻听到欢庆的声音了吗?宾客挤在客厅里要一睹你容光焕发的芳容呢!准备当一个该死的人殉难品的人,是不是甘愿让这些贪婪的人大饱眼福呢?带着痛苦又苍白的脸,眼睛里闪着苦涩泪水的少女,怎能面见她的未婚夫呢?” 印第安青年又无限温柔地说: “既然少女的心已死,她就应看得远,目光应超过她父亲的家、超过让她痛苦和哭泣的城市。在大山那头儿,棕榈树自由地昂起头,鸟儿自由自在地翱翔,男人们心胸开阔地生活,女人们精神焕发、心情舒畅!” 萨拉朝马丁·帕兹抬起头,印第安人也立起身,把手臂伸向科迪勒拉山峰,为少女指出自由之路。 萨拉感到自己受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吸引。这时她听到有人说话,有人靠近她的房间。当然她父亲要进来,也许还有她的未婚夫陪伴着!印第安人突然关掉他头上的灯……一种吹哨子似的叫声响起来,使人想起马约尔广场上听到的哨声,这哨声打破黑夜的安宁。少女失去了知觉。 门突然打开了,萨米埃尔和安德烈进来了。已是深夜,几个僕人拿着灯火跑来,萨拉的房间已空了! “该死的泼妇!”混血儿叫道。 “她在哪儿?”萨米埃尔问。 “您应该对此负责,”安德烈·塞尔塔粗暴地对犹太人说。 听了这些话,犹太人感到出了一身冷汗,直冷到骨头里。 “帮帮我!跟我来!”他又大叫起来。 几个僕人跟了过来,他冲到房子外面。 马丁·帕兹飞快地逃并穿过了城里的大街。黑人里贝尔塔也飞也似地追着他们的身影。看样子并不像他要与安德烈·塞尔塔争夺这姑娘。 离犹太人的住所200步远时,帕兹找到了几个随行的印第安人,他们是听他发出的哨声后聚在一起的。 “到我们山里的牧场去!”他大声说。 “到堂维加尔侯爵的住处去!”他身后的一个声音说。 马丁·帕兹回过身去,看到一个西班牙人站在说话人身边。 “不把这个姑娘交给我吗?”侯爵问。 印第安人点头,低声说: “到堂维加尔侯爵住处!”他对随从们说。 这些人跟着他向侯爵住处方向跑。 犹太人家里一片混乱。萨拉失踪的消息如五雷轰顶,安德烈的朋友们加快脚步。他们在圣—拉扎罗市郊搜寻,匆忙地打听,但一无所获。萨米埃尔竟失望地抓头髮。一整夜千方百计地寻找也毫地结果。 “马丁·帕兹还活着!”安德烈·塞尔塔怒吼道。 这种预感很快得到了证实。警署马上被告知有人被绑架;最积极的警察开始追踪;印第安人受到严密监视;既然大家没发现这少女离开,这就明确地证实了最近要有反叛活动,这和犹太人的告发很吻合。 安德烈大把地挥霍金子,他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城门守卫者断言没见任何人从利马出去;因而少女是藏在城里。 里贝尔塔回到主人家里,经常受到盘问,但是,说他绑架了萨拉,没有人感到惊奇。 然而,在犹太少女失踪中,安德烈看到的可以证明马丁·帕兹还活着的另一个人,就是桑伯。当他因印第安人发出的叫声而怔住时,他看见桑伯在利马大街上遛达。这叫声就是他熟悉的集合信号,因此,桑伯可能参加绑架少女的活动,并追随她到堂维加尔侯爵的住宅。 西班牙人让萨拉从一扇只有他有钥匙的暗门进去,因而他的人一点也不怀疑。马丁·帕兹抱起这少女,把她放在一张躺椅上。 当想回来的堂维加尔侯爵走正门来到萨拉休息的房间时,他发现了马丁·帕兹跪在萨拉面前。侯爵立即斥责印第安人的行为,印第安人则对侯爵说: “您看,我的父亲,我是多么爱您!啊!您为什么挡在我的路上?我们在我们山区已经自由了,我怎么能不听您的话呢!” 堂维加尔侯爵不知道回答什么好。极大的不安抓住了他的心,他肯定受到马丁·帕兹的爱戴。
第15页 “有朝一日,萨拉离开您的家,回到她父亲那里和她的未婚夫那里时,至少您在世界上有一个儿子和一个朋友。”印第安人嘆息地说。 说上述话时,帕兹的泪水滴到了堂维加尔的手上,这是这个人的第一次流泪! 堂维加尔侯爵对这样一个受尊重又顺从的人加以训斥,说明他把少女当成了客人,她真神圣!他不能控制自己去赞赏一直消失的萨拉;他开始爱上被他突然改变了信仰的萨拉,他肯定喜欢把她嫁给印第安青年。 当萨拉睁开双眼时,她惊奇地看到自己在一个陌生人面前。 “我是在哪儿呢?”她恐惧地问。 “挨着一位让我叫他爸爸的仁慈的先生,”马丁·帕兹指着一位西班牙人回答。 被印第安人的声音拉回正常感觉的年轻姑娘,用颤抖的手捂着脸,一下子哽咽了。 “退下去,朋友,”堂维加尔对年轻人说,“请退下去!” 马丁·帕兹慢慢地走出屋子,与西班牙人握了握手,长久地看着萨拉。 于是,堂维加尔对这可怜的女孩子儿进行和蔼可亲的安慰;她听到一席表达光荣、崇高和美好情操的话。少女专心地、信服地听着,她明白了她逃脱了多么可怕的危险;她把自己的未来託付给西班牙人照管。但是,在夹杂着嘆息和哭泣的断断续续的语句中,堂维加尔明白她那颗天真的心,正眷恋着那个被她称作救命恩人的人。他劝萨拉休息一会儿,他像父亲那样关怀照顾她。 马丁·帕兹已明白了,荣誉使他要投入的事,尽管有风险和危险,他不想在堂维加尔的屋子里过这一夜。 因此,他走出去了;他充满激情;全身的血在沸腾。 他在大街上还没走百步,有五六个男人就向他扑来,尽管他顽强自卫,最终还是被绑了起来。马丁·帕兹发出了绝望的喊叫,这声音消失在黑夜里。他以为落入自己敌人之手,他最后还思念着年轻姑娘。 不久,印第安人被投入一间屋子。有人打开他的遮眼布。他环顾四周,自己却处在小酒馆低矮的大厅里,他的弟兄们已在准备不久后进行的暴动。 桑伯、马南加尼和其他人把他围起来。他的眼睛放射出怒火,他在绑架他的人们这里,看到大家都有愤怒的目光。 “我的儿子不怜悯我的眼泪,”桑伯说,“既然让我这么久以为他死了?” “在暴动的前夕,我们的首领马丁·帕兹应该呆在敌营里吗?” 马丁·帕兹既不回答他父亲,也不回答马南加尼。 “这样,我们最重要的利益就会断送在一个女人身上!” 说了这些话,马南加尼又靠近马丁·帕兹,一把匕首握在他手里,马丁·帕兹甚至不去看它。 “让我们先说,”桑伯说,“我们很快就要行动了。如果我的儿子不带领自己的弟兄投入战斗,我会知道现在向谁报復他的背叛。注意!犹太人萨米埃尔的女儿并没被藏得那么好,以致会逃脱我们的仇恨。我的儿子将会反省,况且,他要受到死刑、流放、或在我们领地内流浪的惩罚。他无法免除他的痛苦。反之,假如他为他们恢復我们古老的家园和昔日的强大,马丁·帕兹这个众多部落的首领,将把幸福和光荣献给他的未婚妻。” 马丁·帕兹保持着沉默;但是,一场激烈的斗争在他脑中展开。桑伯刚刚道出的这一番话,触动了这个骄傲的人的心弦,在他面前摆着两条路;一种是疲劳、危险和绝望的生活,另一种是幸福、光荣和受尊敬的生活;他不能犹豫不决。但是,他会放弃堂维加尔侯爵,侯爵崇高的理想是使他致力于秘鲁的安定! “噢!”他看了看父亲的想到,“如果我抛弃他们,他们会杀掉我和萨拉!” “让我的儿子回答我们什么呢?”桑伯急切地问。 这是因为马丁·帕兹对他们的方案是少不了的;他对城里的印第安人享有崇高威望;他可以随意支配他们,只要发出信号,就可以带领他们赴汤蹈火。因此,他必须恢復自己在起义中的地位,才能保证起义的胜利。 桑伯命令解开捆绑帕兹的绳子,马丁·帕兹在他弟兄们中间又恢復了自由。 “我的儿子,”印第安人端详着他说,“明天,在阿芒卡埃斯的庆典时刻,咱们的弟兄们像雪崩一样沖向没有武器的利马人。这是科迪勒拉的道路和城里的路,你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明天!明天!你用匕首刺死不止一个杂种,你就自由了。” “进山!”马丁·帕兹大声命令。 这印第安人又变成了这些拥戴他的,有着深仇大恨的印第安人了。 “进山!”他又说了一遍,“我们的敌人该死!该死!” 太阳升起来了,晨曦中,科迪勒拉山里的印第安人的头脑们举行了秘谋会议。 对于这可怜的青春女郎而言,这些阳光既不欢乐,也不明亮,她哭着祈祷。侯爵让人通知若阿希姆神父到他家来;这个高尚的人在那儿碰到了他可爱的悔悟者。当少女跪在他的脚下,倾诉她心中的焦虑和悲伤时,她是多么幸福啊! 但是,萨拉不能在西班牙人家里住更久。若阿希姆神父把这层意思对堂维加尔说了,他不能打定主意,因为他为更大的忧虑所折磨。马丁·帕兹怎样了?他从这所房子逃走了。他落在敌人手里吗?啊!在这焦急的夜里,他离开她而去,令西班牙人多么遗憾啊!他带着一个父亲的热情和冲动去寻找帕兹,但并没有找到。
第16页 “我的老朋友,”他对若阿希姆说,“姑娘在您身旁,心里踏实了。在这痛苦之夜,请您不要离开她。” “但是她父亲正在找她,她的未婚夫在等她!” “一天,只这一天!您不知道,这个姑娘过得是什么生活。一天,只一天!但至少是我的心和上帝为我的儿子命名的一天!” 若阿希姆神父又回到少女身边。堂维加尔出去了。在利马的大街上急奔。 西班牙人对城里的嘈杂声、活动和喧闹感到无比惊奇,这是因为他忘记了6月24日是圣·约翰日,阿芒卡埃斯正在搞庆祝。邻近的大山上披上了绿装,布满了鲜花;居民们或步行、或骑马或乘车,前往离利马2公里的高原;从那里,游人们可以大饱眼福;混血儿和印第安人共同庆祝节日;亲人们和朋友们三五个人一伙儿快活地走着,都带着干粮,弹吉它的人走在前面,他们狼吞虎咽地吃着,就着最普通的亚拉维和依兰饮料。这些快活的旅游者没完没了地唿喊着、挑逗着、争先恐后地在玉米地里、首蓿地里走,穿过香蕉园时香蕉就落到地上;他们穿过漂亮的柳树林荫道,很快就来到了果香混合着山野清香的柠檬和柑橘林里。整条路上都有流动小摊向游人兜售榨汁饮料和玉米饮料,人们喧闹着,嘻笑着痛饮这些仿制饮料。骑马的人在人群中蹦跳着,比着速度和灵活。从伦敦舞到米斯米斯舞,从伯勒罗舞到撒马居卡舞,都是热情奔放的舞蹈,在黑人眼里,卡巴勒罗和桑巴使人激动和诱人。维格拉的声音很快就烟没在舞者的狂乱中了,歌手、乐师们也狂喊乱叫着,把舞者刺激到疯狂的地步。观众们拍着手跺着脚,一对对精疲力尽的舞者倒在了地上。 在这个来自小山花名称的节日里,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激情和自由,然而,在人群愉快的唿喊声中,从来听不到有谁生气相骂打架的声音,几个身穿闪光凯甲的骑马人手持长枪,在各个地点的人群中维持着秩序。 利马社会各阶层的人都沉浸在节日的欢乐中,这样的欢乐可以持续到整个七月份。跳踢跶舞的漂亮女孩微笑地碰碰那些不把脸遮起来,勇敢地面对兴高采烈的骑马男人的俊俏姑娘;而当人群到达阿芒卡埃斯高原时,一片欢唿声迴响在山谷。 旧王都就展现在观众的脚下,它的带有令人惊异的排钟的排钟楼和塔尖巍然插入云天。圣彼得、圣奥古斯汀教堂及主教堂,把人们的眼光吸引到它们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屋顶上;圣多明戈富丽堂皇的大教堂——其圣母像两天以来都遮盖着帷幔——,比其邻近镂空的尖塔还要突出;在右边,太平洋在西风吹拂下,它那蓝色的沧海,波浪起伏着;从卡劳到利马,人们可以看到印加大帝国的遗蹟;在东边,莫罗—索拉尔海角,环抱在倾斜的丘陵里,是这幅画中最壮观的景色。 因此,利马人对这些令人赞赏不已的景点从来不厌倦,而他们沸沸扬扬的赞美声,每年都响在圣克里斯托瓦尔和阿芒卡埃斯人的耳畔。 然而,就在他们无忧无虑地享受风景如画的美景,陶醉于不可抑制的欢乐时,一个阴险的、残忍的、令人伤心的悲剧,正酝酿在科迪勒拉冰峰上。 第八章 胜利者与失败者 受盲目的痛苦煎熬的堂维加尔,胡乱地走着。自从他丢失了女儿,对自己家世爱的希望,也被收养他从死亡里挽救出来的孩子激活了吗?堂维加尔已忘记了萨拉,只想着马丁·帕兹。 许多在大街上走路的印第安人、贊柏人、奇诺人、对堂维加尔留下深刻的印象。这些人平时参加阿芒卡埃斯人的活动,他们那时特别留心地静静地散步。常有某个忙碌的头目向他们下达秘令,然后又继续走路;所有人,尽管已拐弯了,随着利马人分散到郊区,却逐渐聚拢在利马的繁华区。 忙于寻找帕兹的堂维加尔,很快忘记了这种奇怪的征光。他跑遍了整个圣拉扎罗,他在那里看到气急败坏,手拿武器的安德烈·塞安塔,而犹太人萨米埃尔,不是为自己女儿的丢失而大骂,而是为丢失的10万皮阿斯特而大骂;但是他却没发现积极寻找的马丁·帕兹……他跑到红衣主教会议监狱,但一无所获!他又返回自己家里,也不见人影!他骑上马,飞奔到乔里约斯……最终他筋疲力竭地回到利马;主教堂的大钟4点的钟声敲响了。 堂维加尔注意到有一大群印第安人呆在他住处的门前;但他不能不说出他所找的人,他问他们: “马丁·帕兹在哪儿?” 他回到自己家里,比没出去还失望。 一会儿,有一个人从附近的林荫道出来,径直向印第安人走去。这个人就是桑伯。 “西班牙人回来了,”他对他们说,“你们现在认识他了,他是压迫我们的种族中最突出的代表;他该死!” “我们什么时候动手打?” “当五点的钟声敲响时,当警钟传到山里,这就是復仇的信号。” 然后,桑伯快步走向“新家纳”酒店,与暴动的头目碰头。 可是,太阳开始向地平线降落;这是利马的贵族前往阿芒卡埃斯的时候了;他们穿着最华丽的服饰,坐在马车里,走在有树荫的路上,一会靠左,一会靠右;行人、乘车的和骑马的人乱成一团;唿喊声、歌声和乐器声组成一片喧啸声。
第17页 突然,5点的钟声在主教堂的钟楼上响起来!而一个断断续续的、紧急的、悲哀的声音划破天空;警钟声在人群中响起,狂热的人群立即惊呆了…… 在城里发生一声巨响。愤怒的、手持武器的印第安人从所有广场、街道和家里走出来。他们挤满了城市的繁华区,他们中的某些人在头上还晃动着火炬。 “杀死西班牙人!杀死压迫者!”这就是起义者的口号! 那些返回利马的游客在这些群众面前不得不后退了;但是,丘陵上很快布满了其他的敌人,他们不可能撤回去了;当山区印第安人杀出一条血路接应他们城市里的弟兄时,贊柏人像闪电一样扑向因过节而筋疲力竭的人群。 人们可以想像此刻利马的情况是多么可怕。起义者离开酒店广场,散到各个区,马丁·帕兹站在一个圆柱上,挥动着一面黑旗,即独立的旗帜;当其他街上的印第安人攻击指定要破坏的住宅时,马丁·帕兹与其部队正到达马约尔广场;他身边的马南加尼,发出了勐兽般的吼叫,骄傲地露出了他血染的胳臂。 但是,得知起义消息后,政府军士兵在总督府前投入战斗;一阵勐烈的排射挡住了正要进入广场的起义者,由于受到这突如其来的射击,许多印第安人倒下了,他们怒不可遏地沖向敌人队伍;接着双方人员混在了一起,短兵相接。马丁·帕兹和马南加尼不可思议地奇蹟般地逃脱了死亡。 他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攻占总督府,并以它作堡垒! “前进!”马丁·帕兹喊道,他的声音使印第安人发起了冲击。虽然他们受到各方面的攻击,他们还能够打退包围总督府的一队士兵。马南加尼已经冲到最下面的台阶了,但他又突然停住了,士兵们揭掉了两门准备射击围攻者的机关炮的伪装。 没有第二次机会可丢失!在机关炮打响前沖向它。 “我们两个去!”马南加尼对马丁·帕兹大声喊。 但是,印第安青年刚刚低下身,他听不到什么,因为一个黑人熘过来在他耳边说: “有人抢了堂维加尔的家,可能把他杀了!” 听了这些话,马丁·帕兹缩了回去。马南加尼抓住他的胳臂;但他用力把他推回去,印第安人向广场冲去。 “叛徒!可耻的叛徒!”马南加尼喊道,取下他的手枪对准马丁·帕兹。 这时,机关炮打响了,把台阶上的印第安人都扫射死了。 “跟我来,我的弟兄们!”马丁·帕兹大喊,他的几个已逃跑的忠实伙伴又聚拢在他身边,他能用这支小队伍,从敌阵中杀出来。 这样逃跑的结果就是背叛;印第安人以为被自己的首领抛弃了。马南加尼试图把他们拉回来进行战斗,但无效;密集的排射把他们包围在一个火力网里;这样,他们就不可能重新聚到一起,他们陷入了混乱,遭到了彻底失败。某些区的火灾导致某些逃跑者进行抢劫;但是取胜的士兵追上他们,用利剑将他们噼死,他们绝大部分被无情地杀害了。 在这段时间里,马丁·帕兹赶到了堂维加尔的住宅;这座住宅就是桑伯亲自领导的一次激烈斗争的舞台;在那儿,侯爵有双重利益;在反抗西班牙人贵族的同时,他想夺回萨拉——换取儿子忠诚的抵押品。 看到马丁·帕兹回来了,他不再怀疑他叛变了,并让马丁的弟兄归顺马丁。 门和院墙被推倒了,可以看到堂维加尔手持利剑,被一群忠诚的僕人围着,并抗击着一群闯进来的人。这个人的骄傲和勇敢是有名的,他先发制人,致命的几击,他可怕的手臂下就有了几具尸体。 但是,怎样对付从马约尔广场上溃败下来且不断增多的印第安人呢?堂维加尔感到他的保卫者支持不住了,他只能被人杀死了;这时马丁·帕兹像闪电一样迅速地来到了,他从入侵者背后攻击,迫使他们转过头来对付他,在枪林弹雨中,在咒骂和匕首直接指向堂维加尔时,他用自己的身体来掩护,被围困的人又有了勇气。 “好!我的儿子,好!”堂维加尔对马丁·帕兹说,并握着他的手。 但是,印第安青年脸色阴沉。 “好,马丁·帕兹!”另一个嗓音直钻到他心里,他认出是萨拉的声音,她的手臂上有一圈血迹。 桑伯的队伍也退却了。这个鲁莽汉向他儿子发起20次进攻,都不能接近他,而马丁·帕兹20次调转枪口准备向他父亲下手。 突然,兇狠的马南加尼,满身是血地出现在桑伯身后。 “你发过誓,”他对他说,“为可耻的叛变向他的亲信、朋友和他本人復仇!那么,是时候了。现在士兵来了,混血儿安德烈·塞尔塔和他们在一起。” “那么,来,马南加尼,”桑伯带着冷笑说,“来吧!因为我们復仇的时候到了!” 在他们的同伴还在互相残杀时,他们两个离开了堂维加尔的住处。他们径直去找跑步来到的部队,有人向他们瞄准,但他们并没被吓住,桑伯径直向混血儿走去。 “您是安德烈·塞尔塔,”他对他说,“那么,您的未婚妻在堂维加拉的住宅里,而马丁·帕兹就要把她带进山里了!”
第18页 说完这话,两个印第安人就不见了。这样,桑伯就把这两个因马丁·帕兹出现在堂维加尔身旁而受骗的不共戴天的死敌,置于面对面的地位,士兵们沖向堂维加尔的住处。 “我们两个决斗。”印第安青年吼叫着,并离开了他曾英勇保卫的石台阶,他追上了混血儿。在这过程中,马丁·帕兹的同伴又与部队短兵相接。 然而,马丁·帕兹用强有力的手抓住了安德烈·塞尔塔,这样后者就不能使用他的手枪了。他们在那儿拳脚相加,脸贴着脸,目光混合为一道光,动作快得让人看不见;朋友和敌人都无法接近他们;很快,在这场可怕的搂抱撕打中,他们都喘不过气来,双双摔倒在地。安德烈·塞尔塔站起来扑到马丁·帕兹身上,掏出了匕首。混血儿举起手臂,但印第安人在他刺下之前,终于抓住了他。可怕的一剎那,安德烈·塞尔塔想抽出手来,但不成功;马丁·帕兹用一股超人的力量,用匕首反而对准了混血儿,刺进了他的心脏。 马丁·帕兹满身是血地站起来。广场也空了,士兵们逃到各处。马丁·帕兹既然还留在马约尔广场上,他便成了战胜者。他倒进堂维加尔的怀里。 “去山里,我的儿子,逃到山里去吧!现在我命令你!” “我的敌人确实死了吗?”马丁·帕兹问,他又回到安德烈·塞尔塔的尸体旁。 这时候,有个人在搜尸身,拿着一个他给安德烈的钱包。马丁·帕兹扑到这人身上,把他打倒在地;这人就是犹太人萨米埃尔。 印第安人拾起钱夹,打开,很快地翻看了一下,他高兴地叫起来,他冲到侯爵那里,给他一张纸,上面写着: “收到安德烈·塞尔塔先生10万皮阿斯特;我保证;如果我所救的萨拉,不是堂维加尔侯爵的女儿和唯一的继承人,我要将20万皮阿斯特返还给安德烈·塞尔塔。 萨米埃尔”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西班牙人惊唿,于是他倒在马丁·帕兹的怀里,马丁·帕兹把他抱到萨拉的屋子里。 唉!少女已不在房间里;若阿希姆神父却倒在血泊里,只能断断续续地说: “桑伯!……绑架了……向马代拉河!……” 他失去了知觉。 第九章 马代拉河瀑布 “上路!上路!”马丁·帕兹大声说。 堂维加尔一言不发,跟着这个印第安人。他的女儿!……他应该再找到他的女儿!……骡子被牵来了,他们做好了穿越科迪勒拉山长途跋涉的一切准备;两个人把他们的“捧首”搭在骡子身上;用皮带把厚实的护腿套绑在自己的膝盖上;装了长马刺的大马镫套进脚上,宽大的瓜亚基尔草帽盖住了他们的头。每个马鞍上的枪套里都插上手枪;堂维加尔手里拿一支挎在身侧的厉害的卡宾枪;马丁·帕兹围上一条纽带,另一头同骡鞍辔固定起来。 西班牙人和印第安人刺马起程。当通过城门时,一个全副武装的黑人赶上他们。这是黑奴里贝尔塔。堂维加尔认识他;忠诚的僕人半路跟上他们。 马丁·帕兹认识他们要穿行的所有平原和大山;他知道桑伯把他的未婚妻带到哪个荒凉处的部落和哪些不毛之地……他的未婚妻!他用不着害怕用这个词来称唿堂维加尔侯爵的女儿了。 “我的儿子,”侯爵说,“你心里有点儿希望了吗?” “恨和爱各一半!” “犹太人的女儿,变成了我的骨肉,永远属于你了。” “我们还是走吧!我们走!”马丁·帕兹火爆地说。 在路上,他们看到许多逃命的印第安人,重又回到大山里的宿营地。随着马丁·帕兹的背叛,失败和溃逃接踵而来。虽然骚乱在几个地点取胜,但在利马却惨遭失败。 三个骑马的人急匆匆地赶路,他们只有一个愿望、一个目的。他们很快钻进了科迪勒拉不好走的山口。崎岖的小路贯穿着东一块西一块长着可可树和松树的淡红色土壤上。雪松、棉花、芦荟、大片的玉米地和紫首蓿地被甩在他们身后;刺人的仙人掌有时还刺痛他们的骡子,使他们在艰难的半路上迟疑不决。 在夏天这几个月里,穿越科迪勒拉山是很艰难的事。赶路的人不曾料到,在六月的阳光下,积雪融化了,导致山间瀑布在他们脚下流淌,经常有可怕的巨石从山顶滚落,从他们身旁滚过落入无底深渊! 但是,他们一直走,既顾不了暴风雨,也顾不了荒僻处的寒冷;他们日夜兼程,从来不找城市或村庄休息片刻;他们勉强在丢弃的小茅屋里,打开铺盖躺下歇歇麻木的四肢,吃几块晒干了的肉,灌满几葫芦溶化的雪水。 他们终于到达海拔14000英尺高的安第斯山峰顶。那里没有树,也没植物,有时他们碰到棕熊和大黑熊。往往在下午,他们被困于风暴中,大风使科迪勒拉最高处形成雪的旋涡。堂维加尔有时不得不停下来,对这样令人生厌的危险环境不能适应。马丁·帕兹于是用手臂搀扶他,让他到雪堆后面躲避。然而,闪电划破夜空,雷声在山峰间滚动,雷电噼碎山颠。
第19页 在安第斯山这个最高点,赶路的人受着病痛的折磨,印第安人把这种病叫高山病,它使最无畏的人浑身无力、丧失勇气。他们必须有超人的意志,才不致于一动不动地倒在砾石路上,被展开巨翅飞翔在他们头上的大兀鹰啄食掉!这三个人很少说话,每个人都陷入这悲凉带给他们的孤寂中。 在科迪勒拉的东北面,他们大概发现了他们敌人的清晰的脚印,于是他们就一直走,以便最终走下山峦;但是安第斯山由众多意料不到的小山包组成,这样,可望而不可及的山峰总是在他们眼前。 可是,他们很快发现了高等树、羊驼、小羊驼穿过罕见的草地,对他们来说,这意味着附近有人。有时他们碰到高丘人,赶着他们的骡子,不止一个监工与他们一道走,以换下那些筋疲力尽的牲口。 这样,他们就能来到位于秘鲁和巴西交界处的茫茫原始森林。从此,他们就能紧跟绑架者的足迹;在这些错综复杂的树林里,马丁·帕兹可以发挥其印第安人的聪明才干。 当他们发现一堆快熄灭的火及脚印时,西班牙人又来了神儿,黑人也有了劲,火和脚印说明他们的敌人就在附近。马丁·帕兹对这一切都注意到了,并对小树枝的断口和足迹考察了一番。 堂维加尔担心他不幸的女儿被徒步拖着穿越石头路和荆棘丛生的路;但是印第安人让他看一些嵌进泥里的碎石,说明这是动物压的;踩倒的树枝都朝同一个方向,只能是由一个骑马的人踩过去的。可怜的父亲只好自己安慰自己,又开始充满活的希望;从此,马丁·帕兹就信心十足,如此灵活、如此坚强,在他看来,既没有什么不可克服的困难,也没有不可逾越的障碍。 然而,茫茫森林使他们的视野一直在缩小,越来越多的树使他们眼花缭乱。 一天晚上,在密不透光的树林中,夜显得更黑了,他们因太累而被迫停下来。他们来到一条河边;印第安人清楚地认出,这是马代拉瀑布的最初水流,巨大的红树探身在平静的水波上,由变幻莫测的藤科植物与对岸的树连接起来,藤枝上盪悠着布谷鸟。 绑架者沿着河向上走呢?还是顺着河向下游走呢?这就是在马丁·帕兹面前提出的不好解决的问题。他离开同伴一会儿,顺着很难分辨的逃跑者的脚印走,这样,他就被引向一处不太暗的林间空地,一些原地踏步的迹象,说明有一队人马可能从这里过河,这就是这个印第安人的看法,虽然他在周围没发现任何造船的证明;他知道桑伯大概会砍几棵林中的树,剥去树皮,用它们造个木筏,把人渡过马代拉河对岸。然而,当他看见一大团黑煳煳的东西在上述小树林边晃动时,他还在犹豫;他准备好圈套,准备发起攻击,他向前走了几步,发现一只动物躺在地上痛苦地抽搐;这是一只母骡。这奄奄一息的可怜动物,准是从别的地方拖到这里被打死的,拖痕上洒了血。马丁·帕兹不再怀疑:那些印第安人不能把这牲口弄过河去,一刀把它杀了,因为骡子身上有一条很宽的刀伤。看了这一切,他不再怀疑他的敌人逃走的方向,他回到同伴身边,而他的同伴正因他长时间没回来而焦虑不安呢! “明天我们就会见到那姑娘了!”他对另两个人说。 “我的女儿!噢!我的儿子!我们一会儿就出发吧!”西班牙人说,“我已经不累了,力量使我恢復了希望!我们走吧!” “但是应该渡过这条河,而我们不能花费时间造船!” “我们游过去!” “勇敢些,我的爸爸!里贝尔塔和我,我们协助您!” 这三个人脱掉衣服,马丁·帕兹把衣服打成一个包,顶在头上,他们悄悄地熘到水里,生怕这么多人在巴西和秘鲁界河里游,会惊动一些可怕的鳄鱼。 他们没遇到麻烦就到达了河对岸;马丁·帕兹的第一件事,就是仔细搜寻那些印第安人的脚印;他仔细观察那些小树叶、小石子,但是由于水流湍急,已经把有痕迹的树叶和石子沖走了,他什么也没发现。他登上陡峭的河岸,直到发现骡子的地方那样高,他还是无法确定绑架者所走的方向。为了使自己的踪迹消失,这些人可能在几英里外上岸,远离上船的地点。 马丁·帕兹为了不使自己的同伴失望,他并没告诉他们这些令人不快的想法,他甚至对堂维加尔只字不提那头骡子的事,生怕使他又陷入不快中,或让他知道了他女儿现在正被拖着走在那难以通行的小路上。 当他回到西班牙人身边时,发现他已经睡着了,疲劳捲走了他的痛苦和决心,马丁·帕兹很注意不吵醒他,休息一会儿对他大有好处;但是,当他守夜时,堂维加尔的头靠着他的膝,他锐利的目光透过周围的黑暗,他派里贝尔塔到下面的河岸上寻找某些能在天亮时指引他们的踪迹。黑人按他指的方向去了,像一条蛇一样熘进河边长着的高高的荆棘中,而他的脚步声一会儿就消失在远处。 黑人走后,马丁·帕兹独自呆在死一般的孤寂中;西班牙人睡得很熟,并进入了梦乡,有时他在梦中说出他女儿和印第安人的名字,只有这梦呓打破幽暗的树林中的宁静。 印第安青年并没弄错;桑伯在3英里之内下河,然后带着少女和他的众多伙伴登岸;在这些人中还有受了重伤的马南加尼。
第20页 桑伯的队伍在路上越来越多。平原上的和山里的印第安人急切地等待暴动取得胜利;当得知他们的弟兄失败了,他们陷入绝望的沉痛中;当知道他们被马丁·帕兹出卖了,就疯狂地破口大骂;看到他们抓获了一个可以平息他们愤怒的替罪羊,他们又发出快乐的大叫,并追随着这个老印第安人的队伍。 他们就这样追着这个即将处死的人走,他们圆睁血眼,好像要把少女吞掉;这可是他们就要将其处死的马丁·帕兹所爱的未婚妻啊!雨点般的脏话都泼向她;想当众向她復仇的桑伯,费了很大力气才使萨拉免除狂怒引起的粗暴举动。 处在这群可怕的乌合之众之中,少女脸色苍白,情绪颓丧,她什么也不想,昏厥过去;她感觉不到压力、感觉不到意志和生命存在;因为血腥的手在推着她向前走,人们把她抛进了这无限的孤寂中,她不可能挪动一步以逃脱死亡。有时她父亲和印第安青年的形象掠过她眼前,但也只是像闪光一样使她目炫;过后,她就像无活力的东西一样,倒在可怜的骡子的脖子上,她那被撞肿了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她的身体了。过了河以后,她不得不步行跟着这些绑架者,两个印第安人架着她,拖着她飞快地走,一条血印留在了沙子上和桔叶上,说明她这一路受了多少罪。 但是桑伯不再担心被追上,他认为少女流的血虽然暴露出他逃走的方向,但他的目的地接近了,这也关系不大了;很快他们就听到瀑布倾泻到大河中水流的咆哮声了。 印第安人的大队人马到了一个小镇,小镇有上百间泥草房;看到他们来了,一大群妇女和孩子愉快地欢唿着跑向他们;不少人在那里与自己焦虑不安的家人又重聚了,但是,更多的妇女看不到孩子的爸爸回来了。 这些妇女很快了解到他们失败了;当她们得知马丁·帕兹背叛了,又看到他必死无疑的未婚妻时,他们的悲痛变成了愤恨。 萨拉在她的敌人面前一动不动,用无神的眼睛望着她们;所有可憎的面孔在她周围作怪相取笑她,最可怕的威胁在她耳边吼;可怜的孩子大概以为要被送入人间地狱呢! “我的丈夫在哪儿?”一个妇女问;“就是你让人把他杀了!而我兄弟再也回不了家了,你把他怎样了?该死!该死!让我们每个人吃她一块肉!每个人都让她尝尝受罪的滋味!该死!该死!” 这些披头散髮的妇女,挥舞着刀子,晃动着点着火的木柴,搬起大石头,走近少女,把她围起来,折磨她,掐她。 “让路!让路!”桑伯喊道。“所有人都要等首领们的决定!这个姑娘应该为天神消消气!天神使我们的武器变沉重了;她并不只用来报你们个人的仇恨!” 妇女们听从了这个印第安老人的话,向姑娘投去了可怕的目光;少女满身是血,躺在沙滩的碎石上。 在这个小镇的上面一百多英尺高的地方,急速地流下带着泡沫的瀑布,又撞碎在锋利的岩石上,挤在深深的河床里的马代拉河,突然把大量湍急的水抛出来;带白沫的雾长久地悬浮在激流上,瀑布倾泻的雄浑而可怕的声音传到很远的地方。 这个不幸的姑娘大概会葬身在这白沫飞溅的瀑布里;太阳刚刚露头,她就被放在瀑布上面的一只树皮小船里,她将被马代拉河的水流冲下,撞击在尖硬的石棱上粉身碎骨。 首领会议就是这样决定的;他们推迟到第二天对他们的替罪羊进行处决,为了让她在焦虑不安、痛苦和恐惧中度过一夜。 当判决宣布后,她听到印第安人快活的吼叫,所有印第安人竟到了疯狂的地步。 这是一个狂欢之夜、血腥恐怖之夜;酒精在他们狂热的头脑里沸腾;他们在少女周围,伴着无休止的吼叫,披头散髮地跳舞,并在捆绑她的柱子上装上荒诞的皱褶。有时,圈子缩小,把她缠在疯狂的曲线里;印第安人穿过荒地,舞着点燃的松枝,把灼热的松枝围在这替罪羊周围。 就这样,一直持续到太阳升起,更糟糕的是,当阳光照亮空场时。少女从死刑柱上被解下来,百余只手臂同时想拖她去刑场;当马丁·帕兹的名字不由自主地从她口中说出时,愤怒的復仇叫声立即回应她。准是经过布满岩石的小路,把她拖到河的上游部位的,这个殉难者到达那里时已血肉模煳了,一只树皮小船,在离瀑布百米左右处等着她,她被放进小船,捆她的绳子,勒进她的肉里。 “报仇雪恨!杀死她!”全部落的人吼声汇成一个声音。 小船被越来越快的激流沖走,自己盘旋起来。 突然,河对岸出现一个人。这人就是马丁·帕兹!挨着他的是堂维加尔和里贝尔塔。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跪在岸边的父亲喊着。 “爸爸!”萨拉回答,她以一种超人的力量坐起来。 这个场面是难以叙述的。小船急速沖向瀑布,瀑布的泡沫已把小船裹在里面。 马丁·帕兹站在一块岩石上,把他的圈套摇晃得在头周围嗖嗖作响。就在小船被冲下的一剎那,一根长长的皮带,从这个印第安人的头上展开,把小船套进绳子的活结里。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堂维加尔叫着。 “我的未婚妻!我亲爱的!”马丁·帕兹说。
第21页 “杀死她!”野蛮的乌合之众也吼叫着。 然而,马丁·帕兹用力拉紧;小船就悬在了深渊上;水流不能战胜印第安青年;小船朝他而来;他的敌人远在对面的岸上;少女得救了!…… 突然,一枝箭从空中唿啸射来,射进马丁·帕兹的心脏,他向前摔倒在殉难者的小船上,又捧到水流中,很快与萨拉一起被瀑布的漩涡吞没。 一阵巨大的吼叫,如雷电般响起,比激流声还强。 里贝尔塔拉着西班牙人,在箭雨中消失了。 堂维加尔可能回到了利马,他在那儿忧郁颓丧而死。 人们再也没提到过桑伯,他仍留在自己那嗜血成性的部落里。 犹太人守着交换来的10万皮阿斯特,继续用他的高利贷来养活着利马的贵族。 马丁·帕兹和萨拉,成了永恒生命的未婚夫妻,因为,在他们暂短和崇高的结合中,年轻的女基督徒的最后的举动,把洗礼的标志,印在了再生的印第安人的额头上。 《突破封锁》 第一章 “苔尔芬”号 一八一二年,克莱德河的宁静被隆隆的机器声打破,螺旋桨在水面上搅起千层白浪,这条名为“慧星号”的船只时速达六千米,定期往返于格拉斯哥和格勒诺克之间。自此,无数船只整日繁忙地穿梭于这条苏格兰河流的航道中。居住在大的商业城市的人想来特别熟悉蒸汽船只航海史上的这段掌故。 一八六二年十二月三日,格拉斯哥的泥泞的街头人潮涌动,有船主、商贩、手工作坊主、工人、水手、妇女、儿童。他们行色匆匆,直奔凯尔万船坞。凯尔万船坞是属託德和麦克·格莱葛瑞名下的一座大型造船厂。格莱葛瑞这个姓氏充分显示了过去的高地人的后代以工业家着称,而以前的古老的部落的子孙多沦落为工人。 凯尔万船坞位于克莱德河右岸,出城走几分钟就到了。看热闹的人潮涌进巨大的造船工地,连堤岸两头,码头墙上,商店房顶都被抢占一空。河面上的小艇也纵横交叉,拥挤不堪。左岸的戈旺高地也是密密麻麻的围观者。可实际上人们争先恐后想一睹风采的并非一个隆重恢宏的场面,只不过是简单的船舶下水仪式而已、格拉斯哥人对此早已司空见惯。“苔尔芬”号(就是这艘由托德和麦克·格莱葛瑞造船厂建造的船只),可有何与众不同之处?说真的,没有,这是一艘一千五百登记吨的大型钢船。性能优良,各项技术指标都很高。发动机是由朗斯菲尔德车问锻造,耐高压.能达五百马力的强大功率。两个双螺旋桨分别安装在船尾舵柱的两侧,在发动机的带动下高速运转——这是迪德武德米瓦尔系统的全新运用,它不仅使船只获得较快的速度,而且在特殊情况下使速度发挥至极限。船体的吃水深度也不深,行家们并没有自欺欺人,他们不无道理地指出该船只适合于中等水深的河道里。就算把这些看作“苔尔芬”号的独特性能,但无论如何也无法解释为何人群蜂拥而至。说到底,“苔尔芬”号与别的船只毫无二致。亦或它的下水标志着某个机械制造上的技术难关被攻破?也不是。克莱德河迎接过比它更大的船舶,“苔尔芬”号的试航是最平常不过了。 当涨起的潮水即将落下时,开航操作开始了;木槌敲在垫在平板龙骨下的楔子上,飘出一声声清脆悦耳的乐音。一阵颤慄划过庞大的船身;尽管船身只升起一点,但人们感觉得到船体正摇晃不已;船开始下滑,越来越快,不大一会儿,它就脱离了涂抹着厚厚一层油脂的滑道,进入克莱德河。顿时水面上烟雾笼罩,只看得见浓重的白色蒸汽正盘旋升空。船尾勐地撞在河床,旋即漂浮在巨浪峰顶。 试航圆满成功。“苔尔芬”号平静地荡漾地碧波里,它就像条鱼儿回到大海的怀抱,悠闲自得。两岸欢声雷动,掌声像雨点一样落下来。 人们为什么会如此欢唿雀跃呢?可能是那些心绪激动的围观者籍以表达他们的似火热情吧。这艘船究竟哪点激起群众这般不同寻常的兴趣?一句话,是由于笼罩在它即将驶往何地的那层神秘面纱。没人知道它出海的确切意图。问问周围的人,得到的答案必是千奇百怪,五花八门,这让人大吃一惊,但并不足以为怪。 但据知情者或自称知情的人声称,“苔尔芬”号此行与美国大陆上厮杀正酣的那场残酷的战争有关。他们所知的也仅此而已。至于这是艘私掠船、运输船还是南部联军或北军的舰船,这就没人能说个所以然出来。 “哦!哦!”一个人嚷着,一口咬定“苔尔芬”号是为南部联军造的。 “呸!呸!呸!”另一人叫喊着,赌咒发誓说再快的船只,也不可能靠近美洲大陆沿岸海城。 因此这是个解不开的秘密,除非是格拉斯哥的万桑·普雷费尔和科的合作伙伴,至少是他们的心腹知己才可能知晓内情。 格拉斯哥城内极富经营头脑、生意兴隆、财源广播的商号当数万桑·普雷费尔和科商行。这是本城一个古老而倍受尊崇的家族所创,他们的先祖多巴科贵族老爷修建了本城最漂亮繁华的城区。《联合法令》颁布后,这些头脑精明的商人成立了格拉斯哥最早的一批商行。贩卖维尼吉亚和马里兰的菸草。他们暴敛巨资;一个新的商业中心从此诞生。格拉斯哥也很快发展成一个工业和制造业中心;棉纺厂、铸造厂如雨后春笋般地涌现出来。城市欣欣向荣,只几年时间就达到了最鼎盛时期。
第22页 普雷费尔商行忠实地履行先辈的经营策略。它投身于最富风险的交易中,支持英国的商业发展。目前,商行老闆是万桑·普雷费尔,他五十岁左右,尽管野心勃勃,但基本上还是务实求上进的,他的血管里流着纯净的船主的血液。除去生意上的事,平素他是五雷轰顶也面不改色之人,哪怕是生意的导向问题也触他不动,同时他为人诚恳正直。 但是,建造并武装“苔尔芬”号这个设想并不是他首先提出的,而是他侄子吉姆斯·普雷费尔的主意。吉姆斯·普雷费尔是位三十岁的美男子,享有“大不列颠联合王国商队中的最勇敢的船长”之美誉。 话说某日,坐在东蒂恩咖啡屋里,吉姆斯·普雷费尔怒气沖沖地看完美国报纸,把一项风险很大的计划告诉了叔叔。 “万桑叔叔,”他冷不防地说道,“用不了一个月的时间,咱们就可以净赚两百万!” “拿什么去赌?”万桑叔叔问道。 “一艘满载货物的船只。” “没别的?” “当然少不了船长和船员。但这并不包托在内。” “等等看吧。”万桑叔叔故意用同义迭用答道。 “一切早就一目了然。”吉姆士·普雷费尔接着说道,“您不是看过了‘论坛报’、‘纽约先驱报’、‘泰晤士报’、‘里乞蒙调查’还有‘美国评论’吗?” “早就翻得烂熟了,吉姆士侄儿。” “您跟我一样认为美国这场战争还会打很久吗?” “是的。” “您清楚这场战争令英国,特别是格拉斯哥蒙受多大的经济损失吗?” “尤其是我们普雷费尔和科商行的利益损失重大。”万桑叔叔答道。 “对。”年轻船长表示贊同。 “詹姆斯,每日我为此深受煎熬,我不无恐惧地想到这场战争会给我们的生意造成重大灾难。这并不是说普雷费尔商号实力不够强大,而是它的一些生意伙伴会因此破产倒闭。啊!这伙美国佬,不管他们是拥护奴隶制还是废奴分子,都给我统统见鬼去吧!” 如果站在人道主义的角度上来看,人道主义始终高于个人利益,万桑·普雷费尔此番话就有失公允。但考虑到纯粹的商业利益,他又不无道理。格拉斯哥市场上棉花匮乏,而大量的棉花都是从美国进口来的。“棉花饥荒”1日益严重,成千上万的工人沦落为靠乞讨、施捨过日。格拉斯哥拥有二万五千台机动棉纺机,美国内战爆发前,每天可纺棉六百二十五万米,即每年五亿镑棉纱。通过这些数字不难看出,棉纺织工业的原料供应几近断绝,对城市工业造成的巨大冲击。每时每刻都有公司破产倒闭。所有工厂被迫暂停生产。工人们挣扎在飢饿线上。 1一种英国式的生动表达法。 也就是这幅令人目不忍睹的惨景使詹姆斯·普雷费尔萌生了这个大胆的计划。 “我要去寻找棉花,”他说,“不惜任何代价都要运回棉花。” 但因为他与万桑叔叔一样身为商人,所以他决定以商品交换的方式,通过买卖来达成。 “刀桑叔叔,”他说,“这就是我的想法。” “等等看吧,詹姆士。” “事情很简单。我们只需建造一艘容积大、航行快的船只。” “这倒可以。” “船上满载军需品、粮食及衣物。” “这也行得通。” “我负责指挥,途中尽量避免与北军遭遇,我要突破南部港口的封锁线。” “你向物资紧缺的南军高价兜售货物。”叔叔说道。 “我会满载棉花胜利返航……” “他们会毫不吝啬地用棉花塞满你的船舱。” “恰如您说的,万桑叔叔,您觉得如何?” “还不错,你打算亲自出马?” “是的,但得有艘好船。” “这你不用操心。船员呢?” “哦!我会想办法的。我并不需要太多的人手,精通航海即可。我们此行不是与北军正面冲突,而是要远远地避开他们。” “你们必须甩开他们。”万桑叔叔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好了,詹姆斯,告诉我你打算驶往美国海岸的哪一处?” “瞧这条线,叔叔,已经有船只突破了纽奥良、维明顿和萨瓦拉的封锁。我呢,计划沿这条航线一直朝前驶向查理斯顿。除了‘百慕达’号,还没有英国船只驶进过那片水域。我要像“百慕达”号那样,如果我的船吃水浅的话,我们可以去的地方,北军船只无法追踪。” “查理斯顿的棉花简直泛滥成灾了。当地人别无他法,只有烧掉。”万桑叔叔又说。 “的确如此,”詹姆斯答道。“何况,这几乎是座死城,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繫。博勒加尔将军又缺乏军需品;他必然高价收购我的货物。” “太棒了,侄儿!你可时出发?” “半年后,我必须藉助漫长冬夜的掩护,这样此次航程会更顺利些。”
第23页 “放手干吧,侄儿。” “一言为定,叔叔。” “一言为定。” “千万别声张?” “千万别声张!” 于是,五个月后,“苔尔芬”号在凯尔万船坞建成。而没人知道它船行的真实目的地。 第二章 启航 “苔尔芬”号的仪器设备运转良好。船上的帆缆索具早已预备齐全,稍加调整即可使用。高悬三个纵帆的桅杆不过是奢侈的摆设。事实上并不能指望船只靠扬帆破浪逃开北军。主要还是靠船舱里的功率强劲的发动机。这种设计完全合乎情理。 “苔尔芬”号约十二月末将在克莱德河的海湾试航。造船师和船长二者孰最满意,还很难说清。新船乘风破浪,邀游在广阔的水面上。测程仪测出其时速为一万七千米。这个时速在英、美、法的航海史上都是史无前例的。因而,“苔尔芬”号即使和最快的船只赛跑,也必能把它们远远地抛在后面。 十二月二十五日开始往船上装货了。轮船停驳在格拉斯哥桥(这是克莱德河入海前最后一座克莱德河大桥)下边的码头。巨大的码头上衣物、武器及军需品堆积如山,它们很快被搬运到船舱里。这些货物暴露了此行的神秘的目的。普雷费尔商行也不能长久保守秘密。何况“苔尔芬”号急着出海,英国水域并没有发现美国巡洋舰的影踪。到时还要招募船员,怎么可以对此永久地保持缄默呢?招募船员,却不告诉他们航行的目的地,这恐怕很难办到。更重要的是此行要冒生命危险。一般说来,当人会有性命之忧时,总喜欢知道为什么及怎样,但是这种危险的前景并没吓倒人。不仅僱佣的船员薪水很高,而且每人还可分到红利。因此水手们闻讯而至,其中不乏好手。詹姆斯·普雷费尔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但他沉着冷静下来,严格地挑选。二十四小时后,三十名曾为尊敬的女王陛下效劳的优秀水手组成了“苔尔芬”号的船员组。 出发日期定于一月三日。十二月三十一日,“苔尔芬”号已万事俱备。货舱里军需品、食物装得满满的,煤舱里也贮满了煤。什么也无法挽留住它的出海。 一月二日,船长站在船顶,威严的目光最后扫视了一遍他的船只。这时,舷门口出现一个人,他要求见詹姆斯·普雷费尔。一个水手把他带到艉楼。 此人身材魁梧、宽肩、面色红润,尽管表情憨痴,但无法掩饰住他细敏的心思,乐天派的性格。乍看上去,他对航海似乎是个外行,只见他不停地左顾右盼,不像一个经常在船上混的人。可是,他注视着帆缆索具,像水手那样晃荡着身子,又似乎是个经验丰富的水手。 他站在船长面前,盯着他,说道: “您是詹姆斯·普雷费尔船长吗?” “是我。”船长答道,“你找我有何贵干?” “毛遂自荐。” “船员已满员了,我们不缺人手。” “哦!正相反,多一个人并不会碍您的事。” “你这么想?”詹姆斯·普雷费尔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人,反问道。 “当然。”水手答道。 “你是谁?”船长问。 “您放心,我不过是个粗野的水手,一个强壮的傢伙,一个快活的人儿。我的双臂坚实有力,完全能胜任船上的工作。” “但除了‘苔尔芬’号还有别的船只,除了詹姆斯·普雷费尔还有别的船长。为什么你来这儿?” “因为我只愿意为‘苔尔芬’号效力,只服从詹姆斯·普雷费尔船长的命令。” “我不需要你。” “可人们总用得着壮汉。为了证明我确实有劲,就让你手下三、四个最强壮的水手与我比试一把,上吧!” “请别多心!”詹姆斯·普雷费尔说道,“你叫什么?” “克伦科斯顿,先生。” 船长退后几步,以便好好打量这位大力士:他站在面前,整个人显得“方方正正”,他的气势、身材、外貌都说明他不是在夸海口。船长觉得此人必有高举千斤磐石之力,看他的目光里也没有冷砌人心的寒霜。 “你去过哪些地方?”普雷费尔问他。 “各处都转了转。” “你知道‘苔尔芬’号去那边干什么吗?” “知道,这正是吸引我来此的地方。” “很好。如果我放走你这样的壮汉,上帝也会诅咒我。去找大副马修先生登记一下。” 说完,詹姆斯·普雷费尔满心以为这个水手会离开,跑到船头上去,但他错了。克伦科斯顿站着没动。 “嗯,你听见我的话了吗?”船长责问道。 “听见了。”水手应道。“但我还有事要说。” “啊!你真烦人,”詹姆斯不耐烦地说道,“我没时间和你废话。” “我不会烦你太久,”克伦科斯顿反驳道,“只两句话,我告诉你,我有一个侄儿。” “你那个侄儿可有位英俊的叔叔。”詹姆斯·普雷费尔说道。
第24页 “呀!呀!”克伦科斯顿感嘆道。 “你有完没完?”船长显得极不耐烦。 “事情是这样的:既然您要了叔叔,那也得捎带上侄儿。” “天!岂有此理!” “对!这是规矩。叔叔和侄儿必须在一起。” “你侄儿?” “一个十五岁的男孩,目前还在见习。但他信心十足,终有一天会成为一名出色的水手。” “哦,克伦科斯顿大叔,”詹姆斯·普雷费尔叫起来,“你把‘苔尔芬’号当成培养少年水手的学校了?” “别这么说小水手,”水手接口道,“说不定将来会出个纳尔逊、富兰克林式的人物。” “当然!朋友,”詹姆斯·普雷费尔答道,“你这个人很对我的胃口。把你的侄儿带来吧;但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做叔叔的不是你自称的那个大力士,那就有得瞧。去吧,一小时后回来。” 克伦科斯顿没等他说第二遍。他笨拙地向船长敬了个礼就上岸了。一小时后,他带着侄儿回到船上。这是个十四、五岁的男孩,脸色白皙,身子柔柔弱弱,看上去怯生生的,可没有叔叔的那般体格和意志。克伦科斯顿甚至不得不温言相待,让他不必害怕。 “走吧,”他说,“大胆点!没人吃咱们!船快开了。” “哎!”年轻人答道,“愿上帝保佑我们。” 当天,克伦科斯顿和约翰·史蒂格斯叔侄加入了“苔尔芬”号。 次日清晨,五点,轮船的隆隆机器声响起,在锅炉的震颤下桥也瑟瑟发抖。蒸汽从阀门中逸出,发出嘶声长鸣,出发的时刻到了。 尽管天还黑沉沉的,码头上、桥上还是挤满了送行的人群。人们赶来向这英勇无畏的船只道别。万桑·普雷费尔紧紧地拥抱住詹姆斯船长。就像古罗马时代送别亲人上战场一样。他气度不凡,落在侄儿脸上的两个响亮的吻显示出一个不倦的灵魂。 “去吧,詹姆斯,”他对年轻船长说道,“早去早回,千万记住,要充分发挥你的优势。高价售出低价买进,叔叔会对你刮目相看的。” 这句话是从《怎样作一个成功的商人》上引用的,话音一落,叔侄作告别分手,所有送行的人都上岸了。 这时,克伦科斯顿和约翰·史蒂格斯紧靠着站在艏楼上,叔叔兴奋地对侄儿说: “太好了!太好了!两小时后我们就在海上了,我想像中的旅行就是这般开始的。” 小水手只是紧握克伦科斯顿的手,没说话。 詹姆斯·普雷费尔正在下发启航前的最后命令。 “有压力吗?”他问大副。 “有,船长。”马修答道。 “很好,解开缆索。” 他的命令马上被执行。“苔尔芬”号启程了。它穿过众多的船只,很快就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外,只留下响砌云霄的欢送声。 “苔尔芬”号沿克莱德河顺流而下。克莱德河可说是人类辛勤劳动创造出的奇蹟。六十年来,挖泥机不停地挖、铲,河道深达十五法尺,河宽也增加了三倍。格拉斯哥码头林立的桅杆和岸上的烟囱越来越小,最后完全隐在烟雾中。锤子、斧头的叮噹声也越来越微弱,船驶至巴尔蒂克村,只见岸上农舍、别墅鳞次栉比,与工厂比邻而居。“苔尔芬”号减缓马力,慢慢航行在河堤间的狭窄水道里。其实宽度对一条可通航的河道来说并不十分重要,主要要求航道比较深。轮船由苏格兰海最优秀的水手驾驶,穿过漂漂荡盪的浮标,抛下挂着信号灯的石柱和沙丘,昂头前进。它驶过朗弗朱镇,来到克尔巴特克山脚下的布林港湾前(沿布林港往里走,可到达连接爱丁堡和格拉斯哥西城的运河口),克莱德河面也陡然变宽。 迷雾中,隐隐约约可以瞥见四百法尺高的敦巴顿城堡的轮廓。左岸格拉斯哥的船只在波浪中时起时伏。继续前行了几英里,船只行至詹姆斯·瓦特的故乡格里诺克门前。再下去就到了克莱德河的入海口,河水从这里的海湾流入北方运河里。“苔尔芬”号感受到了波涛汹涌的大海的气息。驶出海口,它沿着风景如画的阿兰岛海岸航行。 船只绕过冈蒂尔角,驶过拉特隆岛。“苔尔芬”号派小船把领航员送回漂浮在海面上的小帆船后,船长一声号令,它取道爱尔兰北部海道,船舶一般都不走这边。不久,最后一片陆地也消失不见了。眼前是苍茫一片碧海。 第三章 海上 “苔尔芬”号有优秀的水手,这并不是指他们善长海战,他们都是些久经风霜经验丰富的海上雄鹰。仅此足矣,这些人虽都意志坚定。但多多少少有点生意人的投机心理。他们抛开荣誉,追逐财富。 “苔尔芬”号没有辜负造船师和船长的期望,航行很快,不久它就驶出英国水域。悬挂着英国国旗的“苔尔芬”号,任何北方海军都无权进攻。那好,死死咬住它不放;阻止它冲破海上封锁,绝妙之极,所以“苔尔芬”号会全速前进抛掉跟踪者。 船上始终高度警戒着。不管天气多么冷,必须派一个水手爬在高高的桅杆上,监视远方地平线上是否有船只追来。夜幕降临时,詹姆斯船长认真的嘱咐大副。
第25页 “不要让值班的海员呆的时间过久。”他说道,“天寒,他们也会心不在焉。这样会出现疏漏,多让几人换换班。” “好的,船长。”马修答道。 “把克伦科斯顿安顿去。这傢伙自称视力不错;得检验一下。让他值早班,早晨有雾,这样比较合适。出现什么新情况,马上通知我。” 说完,詹姆斯·普雷费尔返回船舱。马修先生派人叫来克伦科斯顿,向他布置了船长的安排。 “明早六点,”他说道,“你去前桅帆舵柄处的观察台。” 克伦科斯顿咕哝一声表示遵命,可马修还没转背,他嘴里哼哼唧唧的不知在抱怨些什么,末了,终于吼出声来: “什么见他鬼的前桅帆的舵轮?” 这时他侄儿来艏楼找他。 “怎么了,克伦科斯顿?”他问。 “怎么了?没什么!没什么!”水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只是这条鬼船像刚从河里爬出来的落水狗似的摇头晃去,搞得我心里七荤八素,不是滋味。” “可怜的人!”小水手嘆道,感激地望着克伦科斯顿。 “我这个年纪竟然会晕船!什么孬种!”老水手又说,“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是还有什么前桅帆的舱柄,什么东西,想起来就心烦……” “亲爱的克伦科斯顿,都是我拖累了你。” “有您还有他。”老水手说,“别再提那事了,约翰。相信上帝会帮助我们的。” 说完,两人回到船舱。老水手看着侄儿躺在狭小的床铺上安静地进入了梦乡,他才放心睡去。 第二天六点,克伦科斯顿起床去换岗;他登上甲板,大副命令他爬上桅杆,小心警戒。 水手听了这席话,显得有点茫然;最后他似乎打定了主意,朝船尾走去。 “喂,你到底上哪儿?”马修责问他。 “您叫我去的地方呀。”克伦科斯顿答道。 “我叫你去前桅帆的舵轮。” “是啊!我就是去那里。”水手镇定地答道,继续朝艉楼走去。 “你在开什么玩笑?”马修不耐烦地说,“你去后桅找前桅帆的舵柄,简直就像个伦敦东区人听不懂叫他编根短绳还是打了结。你在哪艘船上干过,朋友?挂前桅帆的桅杆,傻瓜,挂前桅帆的桅杆!” 甲板上的水手们听到大副的冷嘲热讽,再看看克伦科斯顿一脸困惑的样子,禁不住哄堂大笑。老水手回过身来,走到艏楼上。 “呃,”他望着桅杆,清晨的浓雾把船遮得严严实实的,桅杆顶消失在一片白幕中,“要我爬上去?” “对,”马修说道,“快点!圣巴特克,北军的船就快追上来了,而这个懒鬼还没到位,你到底上不上?” 克伦科斯顿没说什么,吃力地爬上舷墙;又抓住索梯,动作笨拙无比,既不知怎么用脚又不知如何用手;好不容易爬到了桅楼,他没有轻盈地盪过去,反而呆呆地站着,死命地抓住绳索不放,好像晕船。马修看到他那幅德性,简直惊呆了。气都不打一处出,只好喝令他马上下来。 “那傢伙这辈子就没当过水手,”他对水手长说道,“詹森,去搜搜他的口袋。” 水手长马上跑去船舱。 这时,克伦科斯顿正费劲地往下爬;一不小心一脚踩空,他赶紧抓住一截动索,却不料其尾端松开了,结果,他“啪”地一声重重地摔在甲板上。 “笨蛋,蠢材,冒牌货!”马修噼头盖脸地骂着,发泄着心中的怒火。“你混到船上来干什么?哦!还大言不惭地吹嘘自己是个健壮的水手。你只是不会区分前桅还是后桅!好极了,咱们等会儿好好谈谈。” 克伦科斯顿没说话,默默地承受着这一通责骂。水手长这时回来了。 “这就是我在这个乡巴佬口袋里找到的:一个装着信的可疑的包。”他告诉大副。 “拿来!”马修命令着,“这些信贴着美国北方的邮票!‘哈里伯尔特先生,波士顿!’一个废奴分子!一个北方佬!……混蛋!你这个奸细!你混进来想出卖我们!慌什么!你可玩完了,你会尝到九尾猫的利爪的滋味!水手长,派人通知船长。你们给我看守这傢伙。” 克伦科斯顿领受了这一席“恭维”,只是做了个鬼脸,根本没开腔。水手们把他的手脚牢牢地绑在绞盘上。 几分钟后,詹姆斯·普雷费尔从船舱里出来,来到艏楼。马修马上向他禀告了这一意外发现。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詹姆斯·普雷费尔勉强忍住怒火,责问道。 “没有。”克伦科斯顿答道。 “你混到我的船上究竟有何企图?” “什么也没有。” “你还指望找什么?” “什么都不指望。” “你是什么人?难道真如信件证明的那样,你是美国人?” 克伦科斯顿不置可否。 “水手长,给我打五十鞭,直到他开口。”詹姆斯·普雷费尔说道,“够你受吧,克伦科斯顿?”
第26页 “走着瞧。”老水手说道,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你们两个,去。”水手长指着两个水手命令道。 接到命令,两个壮汉上前去,剥掉克伦科斯顿的衣服,抬起可怕的鞭子,举在犯人肩头上方。突然,小水手约翰·斯蒂格斯脸色剎白,惊慌失措地冲上甲板。 “船长。”他喊道。 “哦!侄儿!”詹姆斯·普雷费尔似有所思。 “船长,”小水手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道,“克伦科斯顿不愿意说的,我说!他缄默不语的事,我不会加以隐瞒。不错,他是美国人,我也是,我们两人都坚决反对奴隶制,但决不是奸细,来‘苔尔芬’号卧底,想把它出卖给北方盟军。” “那你们来此有何贵干?”船长厉声质问,一边仔细地注视着这个男孩。 约翰先是犹豫了片刻,然后以坚定的语气说道: “船长,我想和您单独谈谈。” 当约翰·斯蒂格斯还在那里举棋不定时,詹姆斯·普雷费尔不停地上下打量着他。小水手年轻的脸庞上皮肤细腻,声音特别温约婉转,白皙纤巧的双手刚刚染成茶褐色。一双大眼睛神采奕奕,但仍然充满了温柔的情感。看到这一切,船长脑海中灵光一闪。当约翰说出要求后,普雷费尔定定地看着克伦科斯顿,后者耸了耸肩;他又疑惑地看着小的,约翰躲闪着他的目光,他只说了句: “跟我来。” 约翰·斯蒂格斯随他来到艉楼,詹姆斯·普雷费尔推开舱门,对紧张得面色泛白的年轻人说道: “请进,小姐。” 约翰听他这么一叫,脸刷地一下变红了,两粒泪珠情不自禁从眼眶里滑落出来。 “请放心,小姐,”詹姆斯·普雷费尔放柔了声音,“请您告诉我,为什么你们要到我的船上来?” 年轻女子不知如何作答,踌躇半晌;后来看到船长善意的目光,心情平静下来,决心讲述一切。 “先生,”她说道,“我想搭乘您的船去查理斯顿找家父。然而,由于北军的封锁,水陆交通都断绝了。我实在不知如何进城。这时正好听说“苔尔芬”号此行就是冲破封锁,驶进查理斯顿港口。因此,我上了您的船,先生,我事先没徵得您的同意,请原谅。但如果我直接向您提出这个要求,您必然会拒绝我的。” “当然。”詹姆斯·普雷费尔答道。 “所以,我只好瞒着您了。”姑娘坚定地说。 船长抱着双臂,在舱里走来走去。 “您叫什么?”他问。 “詹妮·哈里伯尔特。” “但据从克伦科斯顿手头搜到的信件,您父亲不是在波士顿吗?” “是的,先生。” “在美国南北两方打得正激烈的时候,一个北方人却为何跑到南部城市里?” “先生,我父亲是囚犯。当内战的枪声打响,合众国的军队被南部联邦军赶出索姆特要塞时,家父正在查理斯顿。他极力宣扬废除残酷的奴隶制,招致南方拥护奴隶制分子的忌恨。勒内加尔将军无视法律,竟下令逮捕了家父,把他投入监牢。我当时正在英国一个亲戚家度假,他刚刚去世。因此,除了我家最忠实的僕人克伦科斯顿外,我举目无亲,孑然一身。我想见到父亲,陪他坐牢。” “哈里伯尔特先生以前是干什么的?”詹姆斯·普雷费尔问。 “他是位正直忠诚的记者,”詹妮自豪地说,“他是《论坛报》最受尊敬的一名主编,他是勇敢地捍卫黑人权益的斗士。” “一个废奴分子!”船长激动地嚷起来,“就是那些藉口废除奴隶制,在国内点燃战火,使人民流血,使国家变为一片焦土的人!” “先生,”詹尼·哈里伯尔特脸色刷白,反驳道,“你侮辱家父!请您牢牢记住,即使我是一孤身女子,也要坚决捍卫父亲的名誉!” 鲜血涌上年轻船长的额头;既感愤怒又觉渐愧。他几乎就要恶言相向;但他极力克制住,拉开舱门。 “水手长。”他喊道。 水手长闻声赶来。 “这个船舱以后属于詹妮·哈里伯尔特小姐,”他说道,“在艉拨给我准备一张吊床。好了,你去办吧。” 水手长听到船长称这个小男孩为“小姐”,吃惊地望着她。詹姆斯·普雷费尔示意他退出去。 “小姐,现在您在自己家了。” 年轻船长说完就离开了。 第四章 克伦科斯顿的诡计 哈里伯尔特小姐的事很快传遍全船。克伦科斯顿是有问必答,丝毫不觉尴尬。根据船长的命令,他早从绞盘上放下来了,也逃过了一场鞭笞。 “九尾猫,真是漂亮的小东西。特别是它那天鹅绒般的爪子。”克伦科斯顿开玩笑着说。 放下来后,他马上回到船舱,把一个小箱子带给詹妮小姐。姑娘又换回了女装。但她关在舱里,不到甲板上去了。 至于克伦科斯顿,经盘问,他只作过骑兵,从没当过水手,对船上那套一窍不通,因此,人们只得让他歇一边去。
第27页 “苔尔芬”号驾长风破巨浪,邀游在辽阔的大西洋面上。詹妮小姐隐匿的身份被揭破的第二日,詹姆斯·普雷费尔快步走过艉楼。他实在不想再见到姑娘,与她旧话重提。 他散步时老遇见克伦科斯顿,老骑兵暗暗地打量着他,挤眉弄眼的,看来他对船长比较满意。很明显,老骑兵想与船长聊聊,他执拗地盯着詹姆斯,终于惹得船长心烦意乱。 “喂,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詹姆斯·普雷费尔朝着美国人吼着,“你阴魂不散地在我身边打转!到底有完没完?” “抱歉,船长,”美国人眨巴着眼睛,“我有话说。” “你有话说?” “哦!很简单。我只是想亲口告诉您,您实质上是位正直勇敢的年轻人。” “为什么是实质上?” “实质上是,表面上也是。” “你不必恭维我。” “这不是恭维。希望您能坚持到底。” “坚持到什么底?” “您的使命。” “啊!我要履行什么使命?” “显而易见嘛,您允许小姐和我乘坐您的船。您把自己的舱房让给哈里伯尔特小姐,表现不错。您免去我受鞭笞之灾,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您会把我们送到查理斯顿,太棒了。但事情还没完。” “什么!还没完!”詹姆斯叫起来。被克伦科斯顿的话气坏了。 “当然没完,”美国人答道,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神情,“父亲还在那边坐牢呢!” “那又怎样?” “怎样,应该救出父亲。” “救出哈里伯特小姐的父亲?” “对,他是位高尚的人,一个勇敢的公民!完全值得为他冒险。” “克伦科斯顿大叔,”詹姆斯·普雷费尔皱起了眉头,“你似乎很会说笑,但请记住:我没心情开玩笑。” “您误会了,船长,”美国人辩解道,“我可不是在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我说的事可能您先会觉得荒唐,但您仔细考虑一下,就会发现您别无选择。” “天!难道我必须救出哈里伯尔特先生?” “不错,您可请求勒内加尔将军释放他,相信将军不会拒绝您的要求的。” “如果他拒绝呢?” “那时我们会不惜一切从南军鼻子底下劫走他。”克伦科斯顿平静地说道。 “那样的话,我不仅要躲避北军的追逐,突破查理斯顿的海上封锁,我还得领教南军炮火的轰炸,这一切只为了一个我素昧平生的傢伙,一个我讨厌的废奴分子,一个只会纸上谈兵却不上前线像其他人一样抛洒鲜血的蹩脚文人!”詹姆斯怒气沖沖地吼叫着。 “哎!可能还会挨一炮!”克伦科斯顿接着说道。 “克伦科斯顿大叔,”詹姆斯·普雷费尔警告他,“请当心,别再向我提这件事了,否则,我就把你关进货舱里。叫你学会管住你的舌头。” 说完,船长令美国人退下,后者嘟哝着走开: “嘿,我会就此罢休!开始行动吧!一切都会顺利解决的!一切都会顺利解决的!” 当詹姆斯·普雷费尔说“我讨厌的一个废奴分子”时,他显然言不由衷。他根本不是奴隶制的拥护者,但也不愿承认林肯总统在官方发言中公开声明奴隶制问题是美国内战的导火索。而且,既然美利坚合众国三十六邦是自愿联合起来组成联邦政府,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南部八州在原则上讲完全有权脱离出来?实际也不是这样。他恨美国北方人,仅此而已。他恨他们,因为他们脱离了英国这个大家庭,漂洋过海来到异地,他,詹姆斯·普雷费尔,因而支持南部联军,任何一个真正的英国人都不会认为他做错了。这就是我们这位“苔尔芬”号船长的政治观点;特别是这场美国内战让他个人非常恼火,他痛恨发动这场战争的人。因此,大家也就很容易理解为克伦科斯顿向他提出解救一名废奴分子,背叛他想与之合作的南部联邦时的激烈反应。 然而,美国人含沙射影的话却始终挥之不去。他把它们抛得远远的,可过会儿它们又盘旋在脑海中。次日,当詹妮小姐在甲板上遛达了一会儿时,他都不敢正视她。 这真是莫大的损失,因为面前这位女子一头漂亮的金髮,眼睛里闪烁着智慧、温柔的光芒,完全能吸引一位三十岁的年轻男人的目光。但她的存在令詹姆斯心怀愧疚。他感受得到这位漂亮姑娘的灵魂由于痛苦不幸的磨鍊显得更加高大无私。他明白,自己对她的沉默意味着拒绝帮助她实现她强烈的心愿。詹妮小姐既没主动找詹姆斯·普雷费尔,也没克意避开他。开始几天里,他们很少搭话,哈里伯尔特小姐平常很少走出舱门,要是克伦科斯顿没有活计的话,恐怕两人会永远僵持下去。詹妮小姐决不会与“苔尔芬”号的船长讲话。 可敬的美国人是哈里伯尔特家的忠实的僕人。他自小生长在哈里伯尔特家里,对主人忠心耿耿。他勇敢、充满活力,同时深谙人情世故。有目共睹的是:他思考问题有自己的方式;他对事件持有一种独特的哲学观点;他极少悲观失望,哪怕陷入最令人沮丧的处境中,他也能从容地脱身而出。
第28页 这位正直的人早就盘算着要救出哈里伯尔特先生,那只有利用“苔尔芬”号及船长本人达到这一目的,然后返回英国。这就是克伦科斯顿的计划。而詹妮小姐只一心想和父亲重聚,陪他分担牢狱之灾。在这种情况下,美国人试图拉拢詹姆斯·普雷费尔,就像大家刚刚看到的那样,他主动出击,轮番轰炸,可射手并没有缴械投降,反而更加顽抗。 “看来,”他捉摸着,“必须设法让詹妮小姐和船长握手言和。如果他俩就这样一直赌气下去,那什么都干不成。得使他俩开口说话,讨论,甚至争吵,互相谈心。如果詹姆斯·普雷费尔在这个过程中不自己主动要求作他今天拒绝的事,我情愿去上吊。” 可当他看见两个年轻人互相迴避对方时,又不禁犯愁了。 “必须想个法子。”他想。 第四天早晨,他揉搓着手,满心欢喜地走进哈里伯尔特小姐的船舱。 “好消息,好消息!”他嚷着,“您根本想不到船长向我说了什么了。哦,真是位可敬的年轻人!” “啊!”詹妮问,一颗心砰砰直跳,“他说什么了?” “他说他要搭救哈里伯尔特先生,把您父亲从南军手中解救出来。并带他回英国。” “真的?”詹妮激动地问。 “千真万确,小姐。这个詹姆斯·普雷费尔,多好的人啊!英国人总是这样:要么太好,要么太坏!啊!他真让我感动,我愿为他赴汤蹈火,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听到克伦科斯顿的话,詹妮欣喜如狂。救出父亲!她从来不敢奢望!“苔尔芬”号的船长愿意为她拿船只和船员的生命涉险啊! “瞧瞧这事,”末了,克伦科斯顿又说,“詹妮小姐,您真应该去向船长道谢。” “这远远不是感激二字可以表达的,这是一种永恆的友谊!”姑娘大声说。 她马上离开舱室,去向詹姆斯·普雷费尔表达内心汹涌澎湃的激情。 “情况越来越好,”美国人低语着,“太顺利了,看来离成功不远了!” 詹姆斯·普雷费尔正在艉楼上来回巡视。诸位必能想像得到,他看到姑娘眼里噙着泪水向他走过来,感到很意外,詹妮小姐朝他伸出手,说: “谢谢,先生,谢谢您的心意,我真不敢指望一个外国人像您那样!” “小姐,”船长有点摸不着头脑,“我不知道……” “先生,您愿意为我出生入死,甚至不惜牺牲您的利益!您已经做了太多了,您热情地接纳了我,而这,我实在无权享受……”詹妮又说道。 “请原谅,詹妮小姐,”詹姆斯答道,“坦白地讲,我实在不懂您在说什么。我所做的,任何一位有教养的男士都会为女士做到。确实不值您这般千恩万谢。” “普雷费尔先生,”詹妮接口道,“别再隐瞒了。克伦科斯顿全都告诉我了。” “啊!”船长诧异地说,“克伦科斯顿全都告诉您了。那我更不明白您为何离开舱房,跑来对我说这些话……” 年轻船长说着,心中惴惴不安。他想起自己怎样粗暴地拒绝了美国人的大胆建议。可詹妮没让他再作解释——这对他未尝不是件幸事。她打断他的话,说: “詹姆斯先生,我乘坐您的船,原来只想进入查理斯顿城,不管那些拥护奴隶制的人多么残酷,他们应该不会狠心地拒绝一个可怜的女子陪她父亲坐牢的请求吧。真的,我从没想还能回到英国;但您既然这般讲义气,愿意搭救家父出牢狱,既然愿意全力营救他,那么请您接受我深深的感激之情,请让我把手递给您吧!” =============================================================================== 本作品来源于网络 由.iloveread收集整理并提供免费下载 仅做文学交流之用 请在下载浏览后自觉删除 如需要更多文学作品 请访问.iloveread 特别为手机和pda用户提供读物 =============================================================================== 詹姆斯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咬住嘴唇,不敢握住姑娘的手。他明白克伦科斯顿把他“卷进”这一事件中,逼得他无路可退。他不愿意因冒风险搭救哈里伯尔特先生而给自己惹祸上身。但他怎么忍心浇灭姑娘满腔的希望?怎么抗拒她伸出的友谊之手?怎样狠心看到她感激的泪花变成痛苦的眼泪? 因此,年轻人含混其辞地应付着,他既想保持行动上的自由又不愿以后为承诺束缚。 “詹妮小姐,”他说,“请放心,我会竭尽所能为……” 他握住詹妮的小手。但他一接触到那只温柔的手掌,就觉得自己坚硬的心融化了,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该用什么言语表达他的感受,他结结巴巴地一连串: “小姐……詹妮小姐……为您……” 克伦科斯顿躲在一旁,偷偷地注视着这一切,他兴奋地搓着手,做着鬼脸,不停地说: “成功了!成功了!终于成功了!”
第29页 詹姆斯·普雷费尔怎样摆脱出这种尴尬的处境?没有知道。这时,观察台上的水手叫起来,船长正好可以抽身而出,但这对“苔尔芬”号可不是件好事。 “喂!值班长!”他喊着。 “有什么发现?”马修问。 “上风处有船!” 詹姆斯·普雷费尔马上离开詹妮,沖向后桅。 第五章 易洛魁号发射的炮弹和詹妮小姐的说服 以前,“苔尔芬”号都比较走运,一路上扬帆向前,没有遭遇到一只船。 这时,“苔尔芬”号正位于西经五十七度四十三分,北纬三十二度十五分,即它整个航程的五分之三处。两天来,大海上一直浓雾迷漫。如果说大雾有利于“苔尔芬”号隐藏它的行踪,同样它却阻碍了视线,使人们无法观察到远处的动静。这种情形下,它完全有可能和它极力想避开的船只并驾齐驱。 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发生:当船只被发现时,它在“苔尔芬”号上风处仅三海里。 詹姆斯·普雷费尔爬上舵柄,在晨曦中清楚地望见一艘北军的大型巡航艇正全速行驶。它朝“苔尔芬”号开过来,意图拦截“苔尔芬”号。 船长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爬下来,命人找来大副。 “马修先生,”他问,“您有什么看法?” “船长,我想这艘北军海船怀疑上我们了。” “事实上,这条船的国籍没什么值得怀疑的,”詹姆斯说,“您看。” 此时,对面的船上传来一声炮鸣,又见美国北方联邦的星条旗沿着斜衍冉冉升起。 “他们叫我们也升旗,”马修说道,“好吧,升旗。没什么可脸红的。” “升旗又有什么用?”詹姆斯·普雷费尔说道,“国旗保护不了我们,那伙人还是会来拜访。别理他们,继续前进。” “我们得开快点,”马修又说,“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我曾在利物浦附近见过这艘巡航艇,它在那儿监督船只的建造。船尾栏杆的板上不是写着‘易洛魁’吗,否则,我就不叫马修!” “这是艘好船吗?” “它是联邦海军里最好的一艘。” “船上有几门炮?” “八门。” “嘿!” “哦,船长,可别掉以轻心。”马修严肃地说,“这八门大炮中,其中两门能调转炮口;六十口径的大炮安置在船尾的艏楼上,一百口径的那门放在甲板上,两门可都是线膛。” “该死!”詹姆斯·普雷费尔惊叫,“这是帕鲁特大炮,射程远达三千多米。” “是的,甚至更远,船长。” “马修先生,别管这些大炮是一百还是四百,也不管它们能射三千还是五千米,总之不过如此。我们的船定能逃过炮弹的追踪。我们就向那艘‘易洛魁’号显示一下‘苔尔芬’号的实力,它天生可就是赛跑冠军,马修先生,加大火力。” 大副向技师下达了船长的命令,不久,烟囱里冒出滚滚黑烟。 显然,这些徵兆令巡航艇极为恼火,因为它发出信号命令“苔尔芬”号马上停下来。但詹姆斯·普雷费尔依旧我行我素,“苔尔芬”号扬长而去。 “现在让我们瞧瞧‘易洛魁’号会採取什么行动。这可是个机会,让它试试它的一百口径大炮到底能射多远。全速前进!”他说道。 “等着吧!它立即就会狠狠回敬我们。”马修接着说。 船长回到艉楼,看见哈里伯尔特小姐安静地坐在船栏边。 “詹妮小姐,”他说,“您看到上风处的巡航艇了吧,我们很可能遭到它的攻击,炮弹就要落下来,请允许我陪您回舱。” “非常感谢,普雷费尔先生,”姑娘看着年轻人,回答道,“我并不怕大炮。” “小姐,尽管敌船离我们还远,可万一有个什么闪失。” “哦!先生,我自小就不是个怯弱的女孩子。在美国,大人们教会我们适应周围一切情况。请放心,‘易洛魁’号的炮弹不能使我低头。” “您很勇敢,詹妮小姐。” “既然您承认我勇敢,普雷费尔先生,那就请允许我陪在您身边。” “我无法拒绝,哈里伯尔特小姐。”船长回答着,一边钦佩地注视着面前这位临危不惧、镇定自如的青年女子。 话音刚落,就见巡航艇的舷墙外喷出一股白烟,一梭圆标——圆锥形的弹丸高速旋转着,速度快得骇人,简直就像拼命地想嵌进空气中,它气势汹汹地朝“苔尔芬”号扑过来,炮身的前进速度相对自身的旋转要慢些,所以更容易看清楚,因为从线膛射出的炮弹不如从光滑的炮膛中射出的快。 弹丸行至离“苔尔芬”号二十英寻处,开始下斜,它轻轻地掠过海面,溅起一串水花,又蹦起来,向前急跃,从“苔尔芬”号上面飞过去,撞断了前桅帆横桁的右舷,又行了三十英寻,才掉进海里。
第30页 “妈的!”詹姆斯·普雷费尔高兴地嚷起来,“我们赢了!我们赢了!第二枚肯定没戏了。” “是的,他们还得花时间再装呢。”马修说道。 “哦,我敢肯定这一幕真精彩,”克伦科斯顿说着,他抱着双臂神态漠然地注视着这场海战,“我们的朋友送给我们的竟是这等大炮!” “哦,是你!”詹姆斯·普雷费尔上下打量着他。 “是我,船长。”美国人泰然自若地回答着,“我来看看这些勇敢的战士如何作战,说实话,他们真不错,真不错!” 船长正要开口指责美国人,这时,第二枚炮弹飞来,从船尾的右弦穿过,落入大海。 “好极了!”船长高声说道,“我们已领先两局了。喂,你的朋友们可不怎么样,克伦科斯顿大叔?” “我又没说什么,”美国人回敬他,“平生第一次,这让我感到庆幸。” 第三枚远不如前二枚,不到十分钟,“苔尔芬”号就驶出了巡洋艇的射程范围。 “马修先生,瞧,这可比世界上所有的测程仪都棒,看看那些没用的炮弹,我们就对‘苔尔芬’号的航速心中有数了。现在吩咐下去,烧旺船尾的火,不必再白白浪费我们的燃料。” “您指挥的真是条好船。”哈里伯尔特小姐告诉年轻船长。 “是的,詹妮小姐,勇敢的‘苔尔芬’号时速为十七海里呢。天黑前,我们必能甩掉这艘北军海船。” 詹姆斯·普雷费尔没有信口雌黄,太阳还没落山,“易洛魁”号的尖尖的桅杆顶就消失在地平线下面。 这一插曲使船长在一天时间里对哈里伯尔特小姐有了全新的认识。两人之间的冰霜融化了。在以后的航程中,“苔尔芬”号船长和他的女乘客经常在一起促膝长谈。他发现詹妮是个聪明伶俐,有头脑的姑娘,她性格平和、坚定,说话直截了当(典型的美国式的坦诚),对一切事物很有见地,热情洋溢地抒发着内心的情感。姑娘的倩影正悄悄地侵入詹姆斯·普雷费尔的心田。她热爱祖国,热烈地拥护建立合众国的伟大构想。她满怀激情地评点美国南北战争,任何别的女子都不可能像她这样。很多次,她的质问令詹姆斯·普雷费尔哑口无言。詹妮还经常抨击商人们的观点,一点不留情。詹姆斯起初还经常驳斥她。他大唱反调,支持南部联盟反对北方各州,他力图证明正义掌握在分裂者的手中,他认为既然大家按自愿原则联合起来,同样也有权自原地分离开。在这点上,詹妮毫不妥协。她指出,废除奴隶制是这场战争的首要目标,它体现了人道主义的精神,它是非政治的产物。詹姆斯被驳得体无完肤。再说,在与詹妮的讨论中,他主要充当听众。如果说他屈服于哈里伯尔特小姐雄辩的口才,而不是迷倒在姑娘温柔的嗓音中,那是因为他实在说不出什么反驳之辞。最后,他只得承认奴隶制问题比起别的来,的确是美国内战的核心问题,必须从根本上加以解决,结束野蛮时代遗留下来的这一残酷的制度。 前面已经讲过,船长并没有很鲜明的政治观点。何况,面前是位漂亮的小姐,在这位迷人的女伴的循循善诱下,他完全会捨弃自己原来的观点,转而附和詹妮的说辞。但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止。姑娘的矛头最后直指贪财重利的商人。这就牵涉到“苔尔芬”号为南军提供军需品以换取棉花的这场交易。 “詹姆斯先生,”一天,哈里伯尔特小姐对他说,“是的,我对您深怀感激之情,但我仍然要直言相告。您是位勇敢的海员,能干的商人,普雷费尔商行一向名声很好;但现在,它却丧失立场,从事一项有损其声誉的买卖。” “天!难首普雷费尔商行无权去做这样一项生意!”詹姆斯叫起来。 “对,它没有权利!它向背叛合法政府的叛军提供军需品,这就等于提供武器支持一场非正义的事业。” “詹妮小姐,我不想同您争论这是不是南方联盟的权利问题,”船长回答道,“我只告诉您一句话:我是商人。正因为如此,我才关心我商行的利益,我到处寻找机会赚钱。” “这正是应该谴责的地方,詹姆斯先生,”姑娘又说,“赚钱不能作为籍口。你们向中国人倾销鸦片麻醉他们,和你们向南方提供军需品以使他们继续这场罪恶的战争一样,你们都是有罪的。” “嗨!詹妮小姐,您这次太过分了,我无法承认……” “不,我所说的完全是正确的,您仔细想想,就会明白自己正在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您考虑一下后果,所有人都会认为您应该对这场战争的不幸结局完全负责。我想,在这点上,您会像在其他事情上一样认为我所言不差。” 詹姆斯·普雷费尔听得头昏脑胀。他离开詹妮,为自己无力驳斥感到非常恼火。他像个孩子一样,赌完气,过了半个钟头,至多不过一小时,又回到那位奇特的姑娘身边。詹妮带着和煦的笑容,又向他灌输着一篇篇的大道理。 总之,尽管“苔尔芬”号的船长愿不愿承认,他在自己的船上不再是毫无拘束了。他不再是船上“仅次于上帝的主人”了。
第31页 克伦科斯顿看到了事情进展如此顺利,不觉欣喜万分。看起来,詹姆斯船长已下定决心要不惜任何代价救出詹妮小姐的父亲,而要实现这一目标,这就意味着他必须拿“苔尔芬”号船上的货物及全体船员的生命涉险,甚至可能招致他尊敬的万桑叔叔的咒骂。 第六章 沙利文岛的航道 在与“易洛魁”号遭遇后又过了十天,“苔尔芬”号驶入百慕达群岛,它在此处必须小心暴风骤雨的袭击。因为暴风雨在这一海域里横行无忌,船只经常失事。莎翁就把《暴风雨》中的可怕场景设在百慕达,剧中阿丽尔与卡里昂为大海的威力争论不休。 这场风暴声势骇人。詹姆斯·普雷费尔曾一度想把船停靠在梅恩兰岛(这是百慕达群岛中的一个岛屿,英军在岛上设有哨所以暂避风暴。这场意外事故真令人懊恼。但幸运的是“苔尔芬”号安然无恙,风暴平息后,它又扬帆朝美国海岸驶去。 如果说詹姆斯·普雷费尔对“苔尔芬”号的坚固非常满意,同样,姑娘表现出的勇气和冷静也让他钦佩不已。风雨交加的时刻,她一直在甲板上陪着他共赴患难。詹姆斯深深明白,一种深沉的爱像潮水般涌来,不可遏制地占据了他整个身心。 “是的,”他自言自语着,“这位勇敢的女子就是船上的女主人!她让我心醉神迷。我感到自己沉溺其中,不有自拔。万桑叔叔知道了会怎么说?啊!这是人性的弱点。我敢肯定,即使詹妮叫我把这船该死的走私货扔进大海里,我也会照办不误,只为了表明我对她的爱。” 对普雷费尔和科商行幸运的是,哈里伯尔特小姐没有要求我们的船长作出这种牺牲。自此,这位可怜的船长掉进情网,不可救药了。克伦科斯顿对船长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高兴得简直忘乎所以。 “我们胜利了!我们胜利了!”他不停地自语着,“再过一个星期,主人就会平平安安地住进‘苔尔芬’号最好的舱房。” 至于詹妮小姐,她察觉到了年轻年长对她的感情吗?她也爱上了船长吗?无论詹姆斯·普雷费尔还是旁观者,都无从得知。姑娘保留的态度完全是深受美国式教育的结果,她的秘密深藏心底。 就在年轻船长对姑娘的爱日益高涨时,“苔尔芬”号也同样快速地驶向查理斯顿港。 一月十三日,在船只西边十海里处出现了陆地。在遥远的地平线上隐约可见一片低矮的海岸。克伦科斯顿聚精会神地瞧着天际,大约上午九点时,他指着天光中的一个黑点,大叫起来: “查理斯顿的灯塔!” 灯塔耸立在莫里斯岛上,离海平面有一百四十法尺。如果“苔尔芬”号是夜晚到达的话,它早几个小时就被看见了,因为灯塔发出的光远达十四海里。 既然“苔尔芬”号所处的方位已经明确,詹姆斯·普雷费尔只需完成一件事情:决定从哪条水道入港。 “如果路上顺利的话,”他说,“三小时后,我们就能安全靠岸。” 查理斯顿位于长六海里,宽四海里的一个三角港湾里面,又称查理斯顿港,位置险要。狭窄的入口夹在两岛之间,北边是沙利文岛,南边是毛里岛。那时,毛里岛被北军控制,吉穆尔将军下令在岛上修筑了炮台,以扼制这片水域。相反,沙利文岛掌握在南军手中,他们守在穆尔特鲁要塞里严密地监视着入口。因此,“苔尔芬”号决定利用这个有利条件,沿北方的沙利文岛行驶,避开毛里岛上的炮火。 要进入三角湾,有五条水道可供选择:沙利文岛航道、北方航道、奥弗洛航道、主航道及劳富德航道。外来船只除非有高超的技术,且吃水深度要不足六尺,一般说来都不走劳富德水道。北方航道和奥弗洛航道又途经北军炮台。要是能容詹姆斯·普雷费尔作出选择,他肯定走主航道,这是最好的,容易确定方位,但是詹姆斯必须审时度势,随机应变,他对这个海湾了如指掌。即便船只驶进一个狭窄水道,他也能指挥若定,所以,首要问题还是如何进去。 驶进峡口,实在需要丰富的航海经验,需要准确地掌握“苔尔芬”号各项技术性能。 这时,查理斯顿水域里出现了两艘北军大型驱逐舰。马修很快发现了,他告诉了詹姆斯。 “他们会查问我们为什么来这里。”他说道。 “嗯,不必理睬它们,”船长答道,“他们只会白费心机。” 驱逐舰全速驶向“苔尔芬”号,而后者继续前进,小心不落在驱逐舰大炮的射程范围内。为了争取时间,蒙蔽敌人,詹姆斯·普雷费尔命令船只驶向西南角。两艘北军海船的确以为“苔尔芬”号慌不择路,想驶进莫里岛水域。岛上的大炮正等着它,只需一炮就能炸翻那艘英国船。于是,它们任由“苔尔芬”号朝西南方行驶,远远地看着它,不再加紧驱赶。 一小时里,双方就这样僵持不下。詹姆斯·普雷费尔为进一步欺骗驱逐舰,早就下令放开滑阀的活塞。只以小马力行驶。但是烟囱里冒出的浓烟却会使对方认它想方设法取得最大压力,以便获得最高速度。
第32页 “等一会儿让他们瞧瞧我们怎么熘出他们的手掌心,他们定会大吃一惊!”詹姆斯·普雷费尔说道。 当船长看到“苔尔芬”号离莫里岛很近,望得见一排他不知其有多远射程的大炮时,他突然转动方向盘,调转船头向北方驶去,把两艘巡洋舰抛在上风处二海里远的海面。对方这才恍然大悟,赶紧拼命追赶。但为时已晚。“苔尔芬”号加足马力,很快就把巡洋舰抛得老远,驶近北部海岸。巡洋舰开了几炮,也只是求得心安,这些弹丸连一半的距离都走不到,不过是白白被糟踏了。上午十一时,轮船滑沙利文岛航行,由于船体吃水较浅,它在狭窄的航道里也能全速前进。此时它已脱离险境,因为这片浅海平均水深不足十一尺,没有一艘北军巡洋舰敢冒险跟进去。 “喂,不会还有比进来更难的了吧?”克伦科斯顿问道。 “哦!哦!克伦科斯顿大叔,”詹姆斯·普雷费尔回答道,“难的不是进来,而是怎样出去。” “唔!”美国人说道,“我可不操心这点。有像‘苔尔芬’号这样的船,有像詹姆斯·普雷费尔先生这样的船长,我们想什么时候进来就什么时候进来,想什么时候出来就什么时候出去。” 詹姆斯·普雷费尔手拿望远镜,仔细审视航道。面前摊放着各种详尽的海图,靠着这些地图,他得心应手地指挥着船只。 “苔尔芬”号驶进沙利文岛附近的狭窄航道。 这时,莫里岛上射来几枚炮弹,但没击中。“苔尔芬”号继续朝原方向行驶,它经过沙利文岛边缘的穆尔特里维尔,进入了海湾。 不久,它又从桑特堡的左边经过,这个堡垒正好替它挡住了莫里岛上的炮火。 桑特堡在美国内战中很有名气,它距离查理斯顿约五公里,离两岸约一公里多,呈残缺的五角形形状,建在一个人工岛上。此人工岛是由麻萨诸塞州运来的花岗石垒成,用了十年时间,耗资九十多万美元。 就是在桑特堡,一八六四年四月十三日,响起了分裂分子的第一枪,安德生和他麾下的联邦军被赶了出去。实在无法估算北军花了多少炮弹想攻下这个堡垒。南军仍坚守了近三年时间。在“苔尔芬”号经过此岛后,又过了三个月,终于在吉尔穆将军下令修筑在莫里岛上的“帕鲁特”线膛大炮重达三百镑的炮弹的强攻下,桑特堡落到了北军手中。 但当时它还因如金汤,南方联邦的旗帜高高漂扬在这个五角形的石头建筑物顶端。 过了桑特堡,横卧在阿雪利河和科裴河间的查理斯顿就出现在眼前;它凌驾于一片水域之上。 “苔尔芬”号行驶在浮标丛中,查理斯顿的灯塔已落到西南边去了。但站在莫里岛的平台上还能望见它。英国国旗早已升起,船只轻快地滑行在水面上。 船只把第四十个浮标抛在右弦后,驶进了港湾。哈里伯尔特小姐站在艉楼上,凝视着这座囚禁父亲的城市,不觉热泪盈眶。 最后,船长下令减慢船速,“苔尔芬”号沿着岬头的炮台行驶,不久,停靠在“北方商业码头”。 第七章 南军将领 “苔尔芬”号驶近查理斯顿码头,只见岸上人头攒动,耳边传来一片“乌拉”声。查理斯顿市民由于海路被严密封锁住,很少见到欧洲船只的造访。他们惊奇地看着这艘高悬英国国旗的巨轮,不知他所来何事。但当他们知晓了“苔尔芬”号此行目的,以及为什么它刚刚穿过沙利文岛水域密集的炮火时,当船舱里装满军用物资的消息传来时,顿时出现一片热烈欢唿的动人场面。 詹姆斯·普雷费尔立即下船去见本城的军政长官博勒加尔将军,将军热情地接见了“苔尔芬”号的年轻船长,他把当作大救星,因为詹姆斯运来了士兵急需的衣物和军用品。他们谈妥,将军会派若干人手帮助英国水手马上把货物卸上岸。 在离船之前,哈里伯尔特小姐千般叮嘱船长代为打听她父亲的消息;詹姆斯·普雷费尔也愿为姑娘效犬马之劳。 “詹妮小姐,”他说,“您完全可以相信我;我会全力营救您的父亲,希望此事不会太难,我今天就去拜见博勒加尔将军,但不会冒然提出释放哈里伯尔特先生的要求,我打算先了解清楚情况,令尊是凭将军一句话就能重获自由呢,还是没有这般简单。” “可怜的父亲!”詹妮发出一声嘆息,“他还不知道女儿就在眼前。我多么想扑进他的怀抱啊!” “耐心点,詹妮小姐。您很快就能拥抱令尊了。请放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会小心行动的。” 詹姆斯·普雷费尔把货物出售给将军,又谈妥低价收购大批量的棉花,生意上的事一了,他把话题扯到当前的这场战争上。为什么呢?就因为他牢记自己的承诺。 “将军,您认为你们这方会获胜吗?”他问博勒加尔将军。 “我从不怀疑最后的胜利必将属于我们。至于谈到查理斯顿目前的形势,我相信李将军的军队对它的围困不会持续太久时间了。再说,您能指望那些废奴分子干什么大事呢?即便维吉尼亚、加罗林群岛、乔治亚、阿拉巴马及密西西比河流域一带的商城落入他们的掌握之中——当然这决不可能,然后呢?他们就在这片他们永远无法征服的土地上当家作主了吧?当然不是这样了。依我看,就算他们胜利了,这个胜利也会搞得他们狼狈不堪。”
第33页 “您对您手下的士兵就完全放心?”船长又问,“您不担心这种围困会令军心动摇?” “不担心!我不怕背叛。叛徒只会被无情地消灭掉。如果我抓到什么蛛丝马迹,查理斯顿城会血流成河。杰佛逊·大卫亲手把查理斯顿託付于我,您尽可放心,它绝对安全。” “您这里关押有北军战俘吗?”詹姆斯·普雷费尔问,拐弯抹角说了大半天,就为了这句话。 “有,船长。”将军回答道。“查理斯顿打响了南北战争的第一枪。当时城内的废奴分子企图顽抗,结果被我们击败。于是,他们就成了战俘。” “很多吗?” “一百人左右。” “他们在城内行动自由吗?” “曾经自由,后来我发现了他们的阴谋活动。他们的头领勾结围城的北军,出卖城内的机密。没办法,我只得把这伙危险分子关起来。一些人只能到城堡的平坡上放放风。看来。非得枪毙几个,来个杀一儆百!” “什么!枪毙!”年轻船长叫起来,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对!先枪毙带头的。在被困的城市里,这实在是个非常顽固,非常危险的人物。我已经把报告送里奇蒙审批。再过一周,他的命运就不可挽回了。” “您说的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詹姆斯·普雷费尔漫不经心地问。 “是波士顿的一个记者,一个狂热的废奴分子,林肯的忠实信徒。” “他叫?” “贾纳唐·哈里伯尔特。” “可怜的人!”詹姆斯不动声色地嘆息道。“不管他干过什么,还是忍不住为他惋惜。您认为他会被枪毙吗?” “毫无疑问。”博勒加尔回答道,“这又有什么办法!战争就是战争。各自为主嘛。” “说到底,这与我毫不相干。”船长说道,“再者,等执刑时,我早就不在城内了。” “什么!您已在考虑离开了!” “是的,将军,别忘了我是个商人。棉花一装完,我就走。我已进入查理斯顿,很好,但还必须出去,这才是至关重要的。‘苔尔芬’号是艘不错的船;它可以与北军的所有船只一决高下。但它跑得再快也躲不过远程炸弹的袭击。一旦中炮,我的生意可就完蛋了。” “请放心,船长,”博勒加尔将军答道,“我无意使您陷入那样的窘境。您是商人,您考虑的的确很有道理。换了是我,也会那样做。何况,逗留在查理斯顿也不是件好事。锚地三天两头遭到北军的炮击,船只停泊在那里很不安全。您愿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吧。但顺便打听一下:查理斯顿附近水域的北军海船的数量和实力如何?” 詹姆斯·普雷费尔尽可能满足将军的要求。随后,他客客气气地辞别而出。他朝码头走去,一路上满腹心事,对打听到的消息不知该如何处理。 “该怎么面对詹妮小姐呢?”他想着,“应该告诉她哈里伯尔特先生的处境很危险?还是别让她知道这重重危机为好?可怜的姑娘!” 他离开将军官邸走了还不到五十步远,就遇见克伦科斯顿,自他离开船后,可敬的美国人一直跟着他。 “怎么样,船长?” 詹姆斯·普雷费尔盯着克伦科斯顿,美国人明白没有什么好消息。 “您见到了博勒加尔将军吗?”他问。 “见到了。”詹姆斯·普雷费尔答道。 “您谈到了哈里伯尔特先生的情况吗?” “没有!是他先对我提到的。” “他说什么了,船长?” “好吧!克伦科斯顿,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一切,船长。” “嗯!博勒加尔将军告诉我,你家主人一周后将被枪决。” 听到这个坏消息,换了别人,一定会暴跳如雷,或者悲痛欲绝。可美国人什么都没问,嘴唇上挂着一丝微笑,只是说道: “啊!那又怎样!” “天!那又怎样!”詹姆斯·普雷费尔叫起来,“我告诉你哈里伯尔特先生一周后就会被处决,你却说:那又怎样!” “对,如果六天后他安然无恙地登上‘苔尔芬’号,如果七天后,‘苔尔芬’号已经漂洋过海了!” “哦!”船长紧握克伦科斯顿的手,“我明白了,勇士,你有大无畏的精神,我,即使遭到万桑叔叔的责骂,即使赔上满船棉花,我也愿为詹妮小姐粉身碎骨!” “不必让什么人粉身碎骨,”美国人说道,“那只会让鱼儿捞便宜。重要的是救出哈里伯尔特先生。” “可你知道这事很难办!” “哦!”克伦科斯顿不置可否。 “需要与被严密看管起来的犯人取得联繫。” “当然。” “要策划一次奇蹟般的越狱事件。” “对!”克伦科斯顿说道,“犯人总想逃出牢狱,看守却总有疏忽之时。所以,犯人总能找到机会,飞出藩篱。既然如此,我们想法必能救出哈里伯尔特先生。”
第34页 “你说得对,克伦科斯顿。” “我总是对的。” “但你怎么做?先得制订个方案。然后谨慎行事。” “让我先好好想想。” “詹妮小姐怎么办?要是她知道父亲被判死刑,随时都可能被处死……” “她不会知道的,就是这样。” “对,不让她知道。这于她,于我们都有好处。” “哈里伯尔特先生关在哪里?”克伦科斯顿问。 “城堡。”詹姆斯·普雷费尔答道。 “很好,现在咱们回船吧!” “克伦科斯顿,对,回船!” 第八章 越狱 詹妮坐在艉楼上,焦灼不安地等待船长的归来。当船长见到她时,她竟激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她询问的目光比嘴唇更能表达她此时的心情。 船长和克伦科斯顿一唱一和。只告诉了詹妮她父亲的确被关在城堡里。他说他小心试探过博勒加尔将军,问他将如何处置那些战俘。将军看来还没什么打算,他谨言慎行,想看看局势如何发展再作计划。 “既然哈里伯尔特先生没有行动自由,那他的出逃难度更大了。詹妮小姐,我向您保证,我会尽心尽力的,设法救出令尊,‘苔尔芬’号决不离开查理斯顿。” “谢谢,詹姆斯先生,万分感谢。”詹妮满怀感激之情说道。 听到姑娘的话语,詹姆斯·普雷费尔感觉到一颗心砰砰直跳。他靠近詹妮,饱含柔情的双目注视着她,不知该说什么。他再也无法隐瞒自己的情感,就要向詹妮倾吐爱慕之情。这时,克伦科斯顿突然来了。 “事情还没了结,”他说,“现在还不到陶醉温柔乡的时候,过来,我们一起认真商量商量。” “克伦科斯顿,你有办法了?”姑娘问。 “我早就想好了,”美国人答道,“我精于此道嘛。” “可行吗?” “妙极了,相信华盛顿的那伙官儿都想不出比这更棒的主意了。我都已经看到了哈里伯尔特先生站在了‘苔尔芬’号上。” 克伦科斯顿说得那么有把握,一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即使最多疑的人也无法不相信。 “我们听你的,克伦科斯顿。”詹姆斯·普雷费尔说道。 “很好。船长,您去求见博勒加尔将军,请他帮您个忙,他定不会拒绝。” “什么忙?” “您告诉他,说您船上有个坏蛋,一个无赖,整个航程中他一直给您找麻烦。他煽动船员起来反对您,实在是个令人噁心的傢伙。您请求他允许把此人暂时关押进城堡,等离开时再把他放出来。带回英国,送交法庭。” “不错。”詹姆斯·普雷费尔微笑着说,“没问题,博勒加尔将军非常乐意照办。” “我想也没问题。”美国人又说。 “可我还少件东西。”詹姆斯说道。 “什么?” “那个坏蛋。”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船长。” “什么,那个令人讨厌的傢伙?……” “不管您乐不乐意,那非我莫属。” “啊!你是多么勇敢,多么可敬啊!”詹妮大声叫起来,一双小手紧紧握住美国人粗糙的手掌。 “克伦科斯顿,干吧。”詹姆斯说,“我理解你,朋友。唯一让我感到遗憾的是我不能代替你!” “大家各有分工,”克伦科斯顿回答道,“如果您替我,那您的处境就比较尴尬了,我就不存在这个问题。到时‘苔尔芬’号在南北两军的炮火夹攻下,离开查理斯顿,那时还得多多昂仗您,我对驾船一行是一窍不通。” “好吧,克伦科斯顿,继续说下去。” “我进入城堡后——我对里面的环境很熟悉,知道该干什么,请放心,我不会有事。这段时间里,您只管往船上装棉花。” “哦!生意这事,已成为细枝末节了。”船长说道。 “并非如此!您万桑叔叔会怎么想?我们可以感情和生意两头兼顾嘛。这样也以免别人疑心。但我们得加紧行动。六天时间您能准备好吗?” “能” “好,让‘苔尔芬’号整装待发,二十二日那天准时开拔。” “它会准备好的。” “听清楚了,一月二十二日晚,您挑几个最好的帮手驾舟到城边的‘白点’处等着。九点,哈里伯尔特先生和您的僕人会准时出现。” “但您怎样使哈里伯尔特先生和你自己脱离险境?” “这您就别管了。” “亲爱的的克伦科斯顿,你在为我父亲冒生命危险!”这时,詹妮说道。 “詹妮小姐,别为我担心,您完全可以放心,我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那什么时候把你关起来?”詹姆斯·普雷费尔问。 “就今天,您明白吧,我使您的船员士气低落。咱们别浪费时间了。”
第35页 “您需要黄金吗?可能在监狱里能排上用场。” “用黄金去买看守!不行!代价太昂贵,办法也太蠢了。看守可能既留下黄金,也不放走犯人。他这样做很明智!不行!我有更好的法子。但是需要几美元。必要时可以买酒喝上两盅。” “把看守灌醉。” “不是,那根本行不通。不,我说了我有办法,您就别问了。” “好吧,勇敢的克伦科斯顿。给你十美元。” “太好了,剩下的我会还您。” “你准备好了吗?” “早准备好当一回无赖。” “那就干吧。” “克伦科斯顿,”詹妮感动地说道,“克伦科斯顿,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这我倒承认,”美国人眉开眼笑地说,“哦!船长,顺便再说一句。” “什么?” “如果将军提议吊死那个傢伙。——您知道,军人嘛,干事往往就这么直来直去。” “那我该怎么办,克伦科斯顿?” “您就说要先考虑一下。” “我听你的。” 当天,船上的人惊奇地看见克伦科斯顿手脚铐着铁镣,被十几个水手押上岸去(这些水手并不了解内情)。博勒加尔将军很乐意帮詹姆斯·普雷费尔这个忙。于是,半小时以后,也不管那个无赖的百般抗议,他被押送穿过大街小巷,送进城堡的牢房里。 那天和以后几天里,“苔尔芬”号忙着卸货。蒸汽起重机不停地把从欧洲运来的货物卸在码头上,以便为棉花挪出地方。查理斯顿人都涌来看热闹,他们或给水手帮帮忙,或对他们赞不绝口。这些勇敢的水手简直给捧上了天,南军对他们也恭恭敬敬的;但詹姆斯·普雷费尔丝毫不让他们有时间去理会美国人的敦敦殷勤。他督促他们加紧干活,显得有点亢奋,但船员并不疑有它因。 三天后,即一月十八日,一捆捆的棉花开始装船了。尽管詹姆斯不再挂念此事,但普雷费尔和科商行这次廉价的收购了查理斯顿码头上堆积如山的棉花,还是做了笔极为合算的买卖。 克伦科斯顿那边没有任何音信。尽管詹妮没说什么,但看得出她很担心,焦躁不安的神情泄露了她内心的惶恐。詹姆斯·普雷费尔只得好言劝慰她。 “我完全信任克伦科斯顿,”他对她说,“他侠肝义胆。您应该比我更了解他,詹妮小姐。您完全可以放心。再过三天,令尊就会把您抱在怀中,请相信我。” “啊!詹姆斯先生!”姑娘情绪激动地嚷起来,“我怎么报答你们的一片赤诚?家父和我如何偿还你们的恩情啊?” “等我们返回英国后,我再告诉您吧!”年轻船长回答道。 詹妮泪水盈眶,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又赶紧垂下了。随后,她回到了卧舱。 詹姆斯·普雷费尔原本希望在詹妮父亲平安脱险之前,不让姑娘知道她父亲的危险处境,却不料最后一天,一名水手无意间泄露了真相。头晚,一名信使冲破前线防线把里奇蒙的批文送抵将军府,上面批准了判处贾纳唐·哈里伯尔特死刑的决定。定于次日清晨执行。这一消息马上传遍全城。“苔尔芬”号上的一名水手也听说了。他回到船上,把这个消息转告了詹姆斯船长。没想到哈里伯尔特小姐就在附近,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姑娘惨叫一声。晕倒在甲板上。詹姆斯·普雷费尔把她抱回卧室,赶紧採取急救措施。 姑娘甦醒过来,睁开眼,看见了船长。詹姆斯手指摁在嘴唇上,示意她保持绝对安静。于是詹妮没说话,极力压抑着内心的痛苦。詹姆斯·普雷费尔凑到她耳边,轻声告诉她:“詹妮,两小时后,令尊就会平安回到您身边,如若不然,我拼上性命也会救出他!” 他离开艉楼,心中沉思着: “现在必须不惜一切救出他,哪怕为此牺牲我的生命,牺牲全船人的生命!” 行动时间到了。上午,“苔尔芬”号已装完棉花,贮藏舱里也蓄满了燃料煤,再过两小时,它就要起程了。詹姆斯·普雷费尔先命人把船驶出“北方贸易码头”,在锚地水域里航行;他准备利用晚上九时潮水上涨时採取行动。 詹姆斯·普雷费尔离开詹妮时,钟声正好敲响七下。他下令开始作出发前的准备,直到此时,这件事情只有他、克伦科斯顿和詹妮知道。但詹姆斯认为这个时候最好也让马修先生了解内情。他稍后叫来大副,告诉了他。 “听您吩咐,船长。”马修没有什么异议,“是九点吗?” “九点。马上生火,烧得旺旺的。” “是,船长。” “用多爪锚把‘苔尔芬’号停泊在水面上。到时我们砍断缆索,即刻就能出发。” “太好了。” “在大桅杆顶端悬挂一盏航行灯。天黑,海上又起雾了。可别在返船途中迷路了。记住,从九点起,定时让人敲钟。” “我们会照办的,船长。” “马修先生,现在马上派人备好小艇,派出六个最强壮的桨手。我即出发赴‘白点’。您替我照顾詹妮小姐,马修先生。愿上帝保佑我们。”詹姆斯·普雷费尔又吩咐道。
第36页 “愿上帝保佑我们!”大副也说道。 马修立即命令烧燃炉灶,准备小艇。小艇很快备好,詹姆斯·普雷费尔告别詹妮,坐上小艇。小艇离开“苔尔芬”号,船长看着大船烟囱里冒出的黑色浓烟渐渐消失在海上灰濛濛的夜雾中。 黑夜沉沉;起风了;宽阔的锚地死一般的寂静,大海似乎也在半梦半醒之间,几点模煳的灯火跳跃在雾幕上。詹姆斯·普雷费尔掌着舵,坚定地驶向“白点”。这段航程大约有二海里。由于詹姆斯白天认真观测过这条航线,所以他现在能径直驶向查理斯顿城的岬角。 圣菲力普钟楼敲响了八点,小艇到达了“白点”前。 离和克伦科斯顿约好的时间还有一小时。码头上空无—人。只听见不远处炮台上的哨兵来回走动的脚步声。詹姆斯·普雷费尔心急如焚,可时间似乎静止不前。 八点半钟,他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他命令手下拿起船桨,作好离开的准备。他自己迎着脚步声走去。走了十步,他遇到一队海岸巡逻兵,总共二十来人。詹姆斯从腰带上拔出手枪,以备急时之需。但他怎么敌得过这群来到码头上的士兵? 巡逻兵队长朝他走过来,他发现了小艇,于是问詹姆斯: “这艘小艇是谁的?” “是‘苔尔芬’号的。”年轻人答道。 “您是?……” “詹姆斯·普雷费尔船长。” “我以为您早走了,‘苔尔芬’号不是已经离开查理斯顿了嘛。” “我是准备离开……我本来应该上路了……但……” “但……?”队长追问道。 詹姆斯突然灵机一动,闪过一个主意,他回答道: “我船上有个水手关在城堡里,说真的,我都把他忘在九霄云外去了。幸亏我想起来了。还算不晚。所以我派一些人来接他。” “哦!那个坏蛋,您还要把他带回英国?” “是的。” “其实哪儿都一样,他都逃不过被绞死的命运!”巡逻兵说道,颇为自己的俏皮话自得。 “我也是这样想的。”詹姆斯·普雷费尔说道,“但最好还是按规矩办事吧。” “船长,祝您好运,当心莫里岛的大炮。” “请放心。既然我能进来,就能出去。” “一路顺风。” “谢谢。” 说完,这队巡逻兵离去了。沙滩又回归平静。 这时,正好九点。约定时间到了。詹姆斯觉得心里砰砰的跳着。寂静中一声唿哨声格外响亮。詹姆斯也打了一个唿哨作为回答。然后他举手示意其他人别出声,一边竖起耳朵等待着。一个裹着件花格子呢大衣的人出现了,他小心翼翼地四面张望着。詹姆斯跑了过去。 “哈里伯尔特先生吗?” “是我。”那人回答道。 “啊,感谢上帝!”詹姆斯·普雷费尔叫起来,“赶忙上船,克伦科斯顿呢?” “克伦科斯顿!”哈里伯尔特先生感到很意外,“您在说什么?” “救您并把您带到这儿的就是您的僕人克伦科斯顿。” “跟我来的人是看守呀!”哈里伯尔特先生回答道。 “看守!”詹姆斯·普雷费尔惊叫起来。 他莫名其妙,一阵恐惧袭上心头。 “对,看守!”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看守!他在我的牢房里睡得像头死猪!” “克伦科斯顿!你!是你!”哈里伯尔特先生嚷起来。 “我的主人,别这样大惊小怪!以后再告诉您怎么回事,时间多得是!现在,赶快上船,上船。” 三人上了小艇。 “出发!”船长命令。 船像离弦的箭一样沖了出去,消失在黑暗笼罩的水面上。 第九章 腹背受敌 六位强壮的桨手驾着小艇飞驰向前,雾更浓了,詹姆斯·普雷费尔费劲地辨别着方位。克伦科斯顿坐在船首,哈里伯尔特先生挨着船长坐在船尾。他仿佛如梦初醒,很想问问克伦科斯顿;但美国人示意他先别着急。 又过了几分钟,小艇驶进了锚地水域里。克伦科斯顿认为可以谈谈了。他理解哈里伯尔特先生心里堆着无数问号。 “是的,亲爱的主人,”他说,“看守正躺在我的牢房里,他给我送晚饭时,我在他颈背和胃上狠狠给了两拳。还可以吧!我换上他的衣服,取了钥匙,找到您,在那些南军鼻子底下把您带出城堡。这再简单不过了!” “我女儿呢?”哈里伯尔特先生问。 “她正在把我们送回英国的船上。” “我女儿也在!”哈里伯尔特先生叫着,勐地站起来。 “安静!”克伦科斯顿阻止他,“再过一会儿,我们就脱险了。” 小艇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水面的雾也遮住了“苔尔芬”号的航行灯。詹姆斯·普雷费尔摸不准方向,夜太黑,桨手连拿在手中的桨都看不清。
第37页 “情况如何,詹姆斯先生?”克伦科斯顿问。 “我们应该走了一海里半了,”船长答道,“克伦科斯顿,你什么都看不见!” “什么都看不见。我视力还不错呢。哎!我们会到的!那边不会察觉什么……” 话音未落,一束焰火划破夜空,朵朵小花绽放在高空中。 “信号!”詹姆斯·普雷费尔叫起来。 “见鬼!”克伦科斯顿骂起来,“是在城堡方向,等等。” 第二响、第三响相继升空。几乎同时,小艇前方一海里处也亮起同样焰火。 “那是桑特堡,”克伦科斯顿说道,“是警告有人越狱了。全力划!事情暴露了。” “使劲划,朋友们!”詹姆斯·普雷费尔大声鼓励着水手们。“那些焰火燃亮了前进的道路,‘苔尔芬’号在我们前方不到八百法尺处。我听到了船上的钟声。加油!加油!五分钟后能到,每人奖二十英镑。” 水手人拼着全身力气,小艇像离弦的箭擦着水面唿啸前驰。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查理斯顿城方向炮声隆隆。克伦科斯顿感觉到船头二十英寸的地方闪过一个物体,大概是一枚炮弹吧。 这时,“苔尔芬”号又飘扬起钟声,越来越近了。小艇又划了几桨,靠拢了大船。很快,詹妮就扑进父亲的怀抱里。 小艇马上被波浪沖走,詹姆斯·普雷费尔冲上艉楼。 “马修先生,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船长。” “砍断缆绳,全速前进。” 不大一会儿,螺旋桨推动“苔尔芬”号驶往主航道,把桑特堡抛在身后。 “马修先生,”詹姆斯吩咐道,“我们不能走沙利文岛那边,那样我们会直接暴露在南军的炮火下,尽量靠右,舷侧避开北军的攻击。驾船的人可靠吗?” “可靠,船长。” “船上的灯火全部熄灭掉,隆隆的机器声已经很惹眼了,但没办法。” 说话间,“苔尔芬”号正高速行驶着。但由于要靠右航行,船时不时被迫靠拢桑特堡。它离船还不到半海里,这时,炮眼里一片火光,炮弹雨一般地落在船前方,溅起万丈水花。 “太早了,一群笨蛋!”詹姆斯·普雷费尔哈哈大笑。“全速前进!我们必须冲出重围!” 司炉把炉火烧得熊熊的,“苔尔芬”号整艘船骨在隆隆马达声中瑟瑟发抖,似乎顷刻就要散架似的。 此刻又传来一声炮响,船尾一枚弹丸尖叫着冲上来。 “太迟了,蠢货!”年轻船长吼叫着,声音如虎狼般地咆哮着。 克伦科斯顿正站在舰楼顶上,他叫着: “又逃脱一炮。再过几分钟,我们就能摆脱掉南军了。” “你认为我们不必再担心桑特堡的进攻了?”詹姆斯问。 “不错。现在应该小心苏利文岛边的穆尔特里堡。但留给它的也只有半分钟,如果它想逮住我们,就挑好时机,仔细瞄准吧。我们正在接近它。” “好!穆尔特里堡的位置能使我们的船扬长直入主航道。开火呀!开火呀!” 就在这时,要塞闪现在一片亮光中,仿佛詹姆斯·普雷费尔亲自在指挥大炮。空中传来一声可怕的巨响,随后听到“苔尔芬”号上噼里啪啦的断裂声。 “这次可中标了!”克伦科斯顿哀嘆一声。 “马修先生,”船长喊着船头的大副,“怎么了?” “船头的斜帆桁断了。” “有人受伤吗?” “没有,船长。” “别管什么桁了!靠右!靠右!朝小岛驶去。” “南军都是些混蛋!”克伦科斯顿叫起来,“我宁愿挨北军的炮子,那还好受点!” 其实,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苔尔芬”号并不能说已脱离了险境,因为就算当时莫里岛上过几上月后才安装那些可怕的大炮,但用它已有的炮火对付像“苔尔芬”号这样的大船已绰绰有余。 何况,桑特堡和穆尔特里堡的隆隆炮火也使岛上的北军及封锁水面的海船提高了警惕。围城者曾不明白这次夜袭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但似乎并不是冲着他们而来的。但不管怎样他们也会加强戒备,以随时应付突发事件。 这就是船行于莫里岛水域时詹姆斯·普雷费尔所考虑的,他的担心不无道理。因为只一刻钟后,半边夜空被照得通明。雨点般的炸弹落在船体四周,水花直溅到舷墙之上,有几枚甚至都落到甲板上了。但幸运的是,它们是底坐落地,“苔尔芬”号这才死里逃生。后来人们才了解到,这种炸弹威力巨大,里面装有的希腊火硝一被引燃,足以覆盖一百二十平方尺的大面积,一直可燃烧二十分钟,根本没法扑灭,只需一枚这种炸弹就能毁掉一艘船。“苔尔芬”号还算幸运,当时这种炸药刚发明出来,构造设计上远不完善;炸弹射出后,由于自身的旋转使其呈抛物线运动,落地的时候,先以弹体的底座触地,而不是装着击发器的尖头。也就是这个设计上的缺陷使“苔尔芬”号逃过一劫。加之这些炸弹一点不沉,所以对船体没有造成很大损害,它继续前进。
第38页 这时,哈里伯尔特先生和詹妮父女二人不顾船长的命令,离开舱房,也来到艉楼。詹姆斯·普雷费尔想强迫他们回舱,但詹妮小姐怎么也要留在船长身边。 哈里伯尔特先生也刚刚获知他的救命恩人的崇高行为,他紧紧握住詹姆斯的手,说不出一句话来。 “苔尔芬”号快速地驶向大海。它只需再行三海里就可驶出航道进八大西洋面。如果入口像它进来时那样没船只阻挠,那全船人就得救了。詹姆斯·普雷费尔对查理斯顿港了如指掌,他在黑夜里也能指挥若定。因此,他完全有理由相信他的冒险航行定能成功。突然,艘楼上的一名水手叫了起来: “有船!” “有船?”詹姆斯紧张地问。 “是,在左弦墙右侧。” 海面上的雾慢慢散去,透过薄雾,的确看见有艘大型三桅战舰,它意图封锁出口,拦截“苔尔芬”号。看来只有令发动机发挥到极限,在速度上胜过对方,否则,一切都完蛋了。 “向右!快!”船长吼着。 他冲上发动机房上边的驾驶台,根据他的命令,停了一支螺旋桨,船只在一只螺旋桨的推动下,围着一个极小的圈圈调换船头,远远看去,好像在自转。这样“苔尔芬”号就避开了与战舰的正面遭遇。两船一同驶向入口。现在只是比谁速度快的问题。 詹姆斯·普雷费尔明白他、詹妮父女、全体船员能否平安度险就繫于此。三桅战舰在“苔尔芬”号前方很远处,烟囱里冒出滚滚黑烟,显然,它正加大马力。但詹姆斯·普雷费尔可不是个甘居其后的人。 “情况如何?”他大声问机械师。 “已到达最大压力了,蒸汽从所有的阀门里溢出来。”机械师回答道。 “给阀门充气。”他命令道。 尽管这样做可能会引起爆炸,但他的命令还是被执行了。 “苔尔芬”号跑得更快;活塞的跳动快得吓人,发动机的整个底板抖个不停,这副场景任谁看了也不免心惊肉跳。 “全速前进!全速前进!”詹姆斯·普雷费尔吼叫道。 “不行了!”机械师很快报告他,“阀门都封死了。锅炉也塞满了。” “那又怎样!把棉花漫上酒精塞进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赶超过那艘该死的船!” 听了他的话,连最胆大的水手都面面相觑。但没人犹豫,几捆棉花扔进了发动机房,一桶酒精也打开了,这种可燃液体倒进了炽热的炉膛里,这不是没有危险的。火苗噼噼啪啪地响着,司炉们都听不见对方的声音。很快,炉壁烧得红通通的,甚至都发白了;活塞就像火车上的一样来回跳跃,从气压表上看,气压高得吓人;“苔尔芬”号就像飞翔在水面上;船体各部分的接缝处嘎吱嘎吱地响个不停;烟囱冒出的浓烟里还喷出一条条火舌;船只也获得了疯狂的可怕的速度,它赶上三桅战舰;超过它,把它抛在后面。十分钟后,“苔尔芬”号驶出了航道。 “得救了!”船长兴奋地大声喊着。 “得救了!”所有的人都鼓掌齐声欢唿。 查理斯顿城的灯塔落在西南方;它的灯光越来越弱。船上的人都以为危险过去了。不料,海上的一艘炮舰朝“苔尔芬”号开炮了,一颗炮弹在夜空中尖声唿啸。喷出的烟火在它身后划出一条光带,使人容易看清楚它的轨迹。 这一刻的焦灼心情简直无法用言语描述;每个人都闭紧了嘴,每个人都目光惶恐,盯着那条抛物线;没办法避开,只一会儿功夫,这颗炸弹“膨”的一声落在船头。 水手们惊慌失措地涌向船尾。没人敢向前一步,只听得见引信“嗤嗤”燃烧的声音。 这时,只有一个人挺身而出,跑到这位“死神”前,他就是克伦科斯顿,只见引信处火星乱溅,他毫不犹豫地用有力的双臂抱起这颗炸弹,用尽全身力气把它从船头扔了出去。 炸弹刚擦着水面,就爆炸了,声音震耳欲聋。 “乌拉!乌拉!”全船人异口同声地叫起来,而克伦科斯顿只是擦了擦手。 不久以后,“苔尔芬”号昂首阔步,以胜利者的姿态行驶在太平洋面;美国的海岸线已经被黑暗吞噬,遥远的地平线上炮声隆隆,莫里岛和查理斯顿城的战斗正酣。 第十章 圣门哥 第二天,当太阳升起时,已经望不见美国海岸了。地平线上没有一艘船只,“苔尔芬”号减慢了原先的骇人高速,静静地驶向百慕达群岛。 然后就是横跨大西洋,这也不用细述了。归途中风平浪静。十天后,人们远远地望见了爱尔兰海岸。 年轻船长和姑娘之间发生了什么呢?这点连最迟钝的人都看得出来。如果哈里伯尔特先生不能使船长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又怎样才能报答这位侠肝义胆,英勇无畏的救命恩人呢?詹姆斯·普雷费尔还没等到回到英国水域,就向父女二人倾吐了充塞在心中的激情。克伦科斯顿看到,詹妮小姐也不用再躲躲藏藏的人,她接受了这番表白,心中甜丝丝的。 那年二月十四日,一大群人聚集在格拉斯哥城古老的圣门哥大教堂里。什么人都有:水手、商人、工业家、政府要员……詹妮小姐身披洁白的婚纱,由勇敢的克伦科斯顿作她的证婚人,而年轻人穿着一套苹果绿的新郎装,衣服上缝着金纽口,整个人容光焕发。万桑叔叔自豪地站在侄儿身旁。
第39页 万桑·普雷费尔和科商行的詹姆斯·普雷费尔与波士顿的詹妮·哈里伯尔特小姐的婚礼正地隆重举行。 婚礼排场盛大。在场的每个人都了解“苔尔芬”号的此番冒险经歷,所有人都认为年轻船长的忠诚得到了回报,只有年轻人明白詹妮嫁给他并不是为了报恩。 夜晚,万桑叔叔家,灯火辉煌,欢声笑语,美味佳肴,舞影婆娑,向戈东街上拥挤的人群分发赏钱。克伦科斯顿也禁不住丰盛菜餚的诱惑,不再故作文雅,狼吞虎咽起来。 在这场婚礼上,每人都感到心满意足,一些人是为自己,一些人是为别人,——在婚庆这种场合併不多见。 晚上,客人们都走光了,詹姆斯·普雷费尔在叔叔的脸颊上吻了两下。 “怎么样,万桑叔叔?”他问道。 “怎么样,詹姆斯叔叔?” “您对我带回来的礼物还满意吧?”詹姆斯船长指着他勇敢的小妻子又问。 “当然满意了!”可敬的商人回答道。“我卖掉棉花,可赚了百分之三百七十五的高额利润呢!” 《一个在冰雪中度过的冬天》 第一章 黑旗 5 月 18 日清晨,古老的敦考克教堂的神甫 5 点钟就起床了,像往常一样,为几个虔诚的教徒举行小弥撒。 他身穿教袍,就要走向圣坛的时刻,一个人兴沖沖而又略带不安地来到圣器保存室。这是个 60 岁左右的老水手,但仍然身强力壮、精力充沛,脸上的表情憨厚而开朗。 “神甫先生,”他说道,“请停一停。” “你大清早来要什么,让·科布特?”神甫问道。 “我来要什么?嗨,当然是来拥抱你。” “好了,等我做完弥撒——” “弥撒?你以为我会现在让你做弥撒吗?” “我为什么不能现在做弥撒呢?”神甫问道,“你是什么意思?第三次铃声已——” “不管第三次铃声响了没响,”让·科布特答道,“今天铃声还会响许多次,神甫先生,您答应过我,您要亲手祝福我儿子路易斯和侄女玛丽的婚事。” “这么说,他回来啦?”神甫惊喜地叫道。 “差不多,”科布特说,“太阳出来时,我们从瞭望塔上看到了我们的双帆船。” “我衷心祝贺你,科布特,”神甫说,“我记得我的诺言。牧师会代我做弥撒,你儿子一到,我随时效劳。” “我担保他不会耽搁您太久的,”老水手答道,“您只需宽恕他在北海期间的罪孽就行了。让儿子一下船就上教堂举行婚礼,这是我的主意。这个主意不错吧?” “那就去准备吧,科布特。” “我马上就去,神甫先生。再见。” 老水手赶忙回到码头上的家里。从这儿可以看到北海,北海让他深感自豪。 老水手曾长期为一船主做事,因而攒下一笔可观的钱。后来在自己家乡安顿下来,并有了自己的船。他在北海进行了几次成功的航行,船上运去的木材、钢筋和沥青都卖了好价钱。后来他将船让给儿子路易斯去开。儿子没有辜负父亲,他被当地船长们公认为敦考克最勇敢的水手。 路易斯虽然远航北海,心却在玛丽身上。玛丽也觉得路易斯不在的日子漫长而单调。她是一位有着荷兰血统的、漂亮的佛兰芒姑娘,年纪不到 20。她母亲去世时将她託付给自己的兄弟让·科布特。老水手科布特把玛丽当做亲生女儿一样对待,并逐渐看出路易斯和玛丽是幸福的一对。 眼见就要回到家的船完成了一次重要交易,老水手指望能得到一大笔利润。他们的船是三个月前离开的,途经挪威西岸的博多,很快就返航了。 老水手回到家中,发现屋子里充满了生气,玛丽已穿上了婚纱,脸上光芒四射。 “我希望船不要在我们准备好之前到达。”她说道。 “快点,玛丽,”老水手答道,“今天刮的是北风,船顺风而行是很快的。” “我们的朋友们通知了吗,舅舅?” “通知了。” “律师和神甫呢?” “放心吧。现在就只差你没准备好了。” 这时老朋友克莱博进来了。 “喂,老科布特,”他喊道,“你走好运啦!你的船回来得真是时候,政府刚刚决定为海军订购大量木材。”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才不在乎政府呢。” “您知道,克莱博先生,”玛丽说道,“我们现在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路易斯的归来。” “我不否认,但木材买卖——” “你将出席婚礼,”老水手打断了商人的话,使劲抓住他的手,仿佛要将它碾碎似的。 “这笔木材买卖——” “克莱博,我已告诉这儿每一个人,我要邀请所有的水手参加婚礼。” “我们要到码头上去等吗?”玛丽问道。 “是的,”老水手答道,“我们要排着队去,每两个一组,还要拉小提琴。”
第40页 老水手所邀的客人很快就到了,虽然时间这么早,却没有一个迟到的。每一个人都真诚地祝贺老水手,因为他们太爱他了。玛丽跪在教堂里,也将祈祷变成了感恩。玛丽很快就回来了,身着新娘装显得妩媚可爱。所有的女人都亲吻她的脸颊,男人们则亲吻她的手背。接着老水手示意开始。 看着这群欢乐的人们日出时列队朝海边走去,真是一个奇异的景象。船返航的消息传遍全港,许多脑袋从窗口和半开的门口伸了出来。到处都是真诚的赞美和欣然的点头。 人群在一片祝福的歌声中到达码头。天气好极了,太阳也似乎要去参加盛大节日一般。清新的北风使得浪花飞溅,一只只海船扬帆于浪花之间,给海上以美丽的点缀。 敦考克的两个码头远伸人深海。举行婚礼的人群占据了整个北码头,他们很快来到港口端头的一栋小楼前。双帆船正疾速驶入港中。船上跟岸上一样洋溢着兴奋,老水手手里拿着望远镜,愉快地回答着朋友们的问题。 “瞧我的船!”他喊道,“又整洁又稳当,没有一点损伤,一根绳子也没丢。” “看到你儿子了吗,船长?”有人问道。 “还没呢。嗨,他肯定还在驾驶台上嘛!” “他为什么不插上旗子?”克莱博问。 “我也不清楚,老朋友。他肯定有他的理由。” “您的望远镜呢,舅舅?”玛丽拿过望远镜,“我要第一个看到他。” “可他是我的儿子,小姐!” “他当您儿子都当了 30 年了,”玛丽笑道,“可他当我哥哥还只当了两年。” 双帆船现在完全清晰可见了。水手们已准备抛锚了,但老水手和玛丽仍然没能看到船长。 “瞧!大副安德烈在那儿。”克莱博喊道。 “还有木匠菲德尔。”有人说道。 “还有我们的朋友佩奈南。” 双帆船离岸边只有一箭之遥了。这时,象徵哀丧的黑旗升了起来。船上死了人了! 岸上的人都感到一阵惊惧传遍全身。玛丽更是感到一阵恐慌。 双帆船进港时仿佛在悲伤地颤抖着,甲板上一片冷冰冰的死寂。玛丽、老水手和朋友们涌到船上。 “我的儿子呢?”老水手问道。 水手们脱下帽子,指着黑旗。 玛丽一声悲嚎,倒人老水手怀中。 安德烈带回了双帆船,路易斯再也没有出现在船上。 第二章 老水手的计划 玛丽在她的朋友们的照料下离开双帆船后,大副安德烈便立即向老科布特讲述那夺去他儿子的悲惨事故。事故记载在航海日志之中。 4 月 26 日在挪威西海岸大漩涡处,由于天气恶劣和西南风,我们的船正驶上海角,这时发现了一只纵帆船的遇难信号。这只船已失去前帆,只剩下光秃秃的桅杆,正驶向漩涡。路易斯看到这只船正面临着巨大危险,决定去搭救它。他不顾水手们的反对,放下一只小船,带上驾驶员库吐瓦和水手皮埃尔驾船而去。全体船员目送着他们,直至他们消失在雾中。夜幕降临了,海上波浪越来越汹涌,我们的双帆船面临着被大漩涡吞没的危险。它只得逆风行驶,好几天巡游在灾难现场附近。但是,我们的小船、纵帆船以及路易斯船长和两位水手再也没有出现。安德烈临机应变,召集全体水手,指挥船只驶回敦考克。 读了这段冷冰冰的记述之后,老水手哭泣了一阵子。如果说有什么宽慰的话,那就是他儿子是为救同伴而死的。然后这位可怜的父亲离开了让他伤心的船只,回到凄清的家里。 这一不幸消息很快传遍了敦考克,老水手的许多朋友都来表示同情和慰问。双帆船的船员们详细讲述了这场灾难,安德烈告诉玛丽说,她的船长直到最后一刻都是热爱着她的。 一阵哭泣之后,老水手琢磨着这场灾难。第二天,安德烈来看他时,他问道:“安德烈,你肯定我儿子已死了吗?” “是的,科布特先生。” “你尽一切可能寻找过他吗?” “是的,科布特先生。可是,路易斯和两名水手确实不幸被大漩涡吞没了。” “安德烈,你还愿意继续在船上当大副吗?” “那就要看谁当船长了。” “我去当船长,”老水手答道,“我要马上卸货,召集水手,启航寻找我的儿子。” “您儿子已经死了。”安德烈固执地回答说。 “那是很可能的,”老水手尖锐地指出,“但也可能他被人救了。我要去挪威所有的港口打听,当我确信他已死了之后,我就回到这里来了此残生。” 看到老水手的决定已不可更改,安德烈没有再坚持,但他走开了。 老水手将这一计划告诉了玛丽,玛丽的泪花中闪现几丝希望的光芒。她虽然没有想到未婚夫的死有什么可疑,但她还是紧紧地拥抱了这一希望。 老水手决定立即启航,因为结实完好的船只不需要维修。他通知船员们,如果大家愿意重新上船工作,一切安排照旧。惟一的不同就是他代替儿子当船长。路易斯的朋友们全都来了,其中有阿南、菲德尔、佩奈南、格拉德林、奥匹克和杰斐克这些勇敢的水手们。
第41页 老水手再次邀请安德烈上船担任原职。大副是个能干的头儿,他将双帆船带回港就已证明了他的能力。然而出于某种原因,他提出了一些困难,要求给点时间考虑。 “随便你好了,安德烈,”老水手答道,“但请你记住,你随时就职都欢迎。” 他有一个忠实的追随者佩奈南,他们多次一起巡航。玛丽童年时代常在他的怀抱中度过漫长的冬日黄昏。他对她有一种父亲的慈爱,而她对他则如女儿一般温顺。 不到一周,双帆船便已准备就绪。船上没装货物,而是装满了肉、饼干、面粉、土豆、菸叶、茶叶、酒、咖啡等东西。 出海日期定在 5 月 22 日,出发之前一天的晚上,安德烈还没有将自己的决定告诉给老水手。他仍在犹豫,不知如何是好。 安德烈来到老水手的家里,老水手外出了,门却开着。他走进过道,来到玛丽住房的隔壁。在那儿,他听到一阵兴奋的说话声。仔细一听,他认出那是佩奈南和玛丽。 这场谈话显然已进行了一阵子了,因为玛丽在反驳佩奈南所说的话。 “我的舅舅科布特多大年纪了?”她问道。 “60 左右。”佩奈南答道。 “喂,他会不会冒着巨大危险去找他儿子?” “我们的船长仍然身体强壮,我想他会的。” “我的好佩奈南,”玛丽说,“爱一个人的时候,任何人都是强健的。而且我对上帝充满信心。你理解我,你一定要帮帮我。” “不!”佩奈南说,“这是不可能的,玛丽,谁知道我们会漂流到哪里去?谁知道我们会遭遇到什么?多少身强力壮的人我亲眼看到丧生海里。” “佩奈南,”玛丽说道,“你要是拒绝帮忙,那我就当你不再爱我了。” 安德烈意识到玛丽的决心已定。他想了想,做出了决定。他对刚进来的老水手说:“我愿意和你一起去。我犹豫的原因已经不存在了,你可以相信我的忠心。”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安德烈。”老水手抓住他的手说,“玛丽,我的孩子!”老水手喊道。 玛丽和佩奈南应声出来。 “我们将于明天清早退潮时启航。”他告诉他们,“可怜的玛丽,这是我们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 “舅舅!”玛丽扑到他怀里。 “玛丽,借着上帝的帮助,我会将你的未婚夫带回来给你的。” “是的,我们会找到路易斯的。”安德烈附和道。 “这么说,你要跟我们一块去?”佩奈南问道。 “是的,佩奈南,安德烈将当我的大副。”老水手告诉他。 “哦,哦!”佩奈南用奇怪的语调应道。 “他很有主意,也很能干。” “你也一样,船长,”安德烈说,“你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你既有经验又精力充沛。” “好了,朋友们,明天见。上船去做最后准备吧。” 大副与水手走了之后,玛丽子然一身,那个痛苦的晚上她流下了许多伤心的泪水。老水手见玛丽那样痛苦,便决定第二天清早悄悄离开。于是他当晚给了她最后一吻,凌晨 3 点就起床走了。 听说双帆船又要出海,老水手的朋友们全都来到码头送行。神甫给双帆船做了最后一次祈祷,人们互相默默地紧紧握手。老水手上了船,安德烈发出了启航的命令。 船帆张了开来,双帆船顺着西北风急速驶了出去。岸上的人都跪着目送船只远去,只有神父站着,祈祷上帝保佑双帆船。 这只船驶向哪里呢?它正是沿着许多船只失事的那条航路。它没有固定的目的地,它得面对每一个危险。只有上帝知道它会在哪里停靠。让上帝指弓吃吧! 第三章 一线希望 那个季节是可爱的,船员们都希望快点到达事故现场。 老水手的计划正在周密地实施。他决定在法洛岛停靠,那里的北风也许会捲走船只。如果他确认路易斯他们没去那一地区任何港口,他就继续往前寻找,找遍挪威的整个西海岸,如果必要,甚至更远。 尽管船长不同意,安德烈还是认为应该搜寻冰岛海岸。可佩奈南注意到发生事故时大风是从西边来的,这就可能使遇难船只没被卷往挪威西海岸大漩涡,而是被吹往挪威海岸。 他因此决定沿着这一海岸航行,希望能找到他们的蛛丝马迹。 他们启航的第二天,专心致志研究地图的老水手陷入沉思之中。这时一只小手触到他的肩上,一个柔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别灰心。” 玛丽吻了吻他,他惊讶地回过头来。 “玛丽,我的女儿,你怎么在这里?”他惊叫道。 “父亲出海找儿子,难道妻子不应该去找丈夫!” “可怜的玛丽!你怎么能忍受这样的艰苦!你难道没意识到你会妨碍我们的寻找工作吗?” “不,舅舅,相信我的坚强。” “谁知道我们得去哪里,玛丽!瞧这地图。我们现在正靠近的地方,就连我们这些久经考验的水手也觉得危险。何况你一个弱女子!”
第42页 “可是,我是出生于水手家庭。我听惯了暴风雨的故事。而且我是和您与老佩奈南在一起!” “佩奈南!是他将你藏在船上?” “是的,舅舅,不过,是在他见我没有他的帮助也要去的情况下。” “佩奈南!”老水手喊道。 佩奈南急忙赶来。 “既然木已成舟,佩奈南,那你就负责玛丽的生活吧。” “放心吧,船长。”佩奈南回答说,“小姑娘坚强勇敢,她会成为我们的守护天使。而且,船长,你知道,我总相信世上的一切总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小姑娘很快在水手们为她准备的船舱里安顿下来。 一周后双帆船来到法洛岛,但尽管搜寻异常仔细,仍一无所获。海岸边没发现沉船或船只残骸。那里没有人听说过什么海难。 10 天后,也就是 6 月 10 日左右,双帆船又继续前行。海上风平浪静,船朝着挪威海岸快速行驶。可是在挪威海岸也一样毫无收穫。 老水手于是决定去博多港。到那里也许能打听到路易斯搭救的那艘纵帆船的名字。 6 月 30 日,双帆船停在博多港。当局给老水手一只在海岸上发现的瓶子。瓶子里有一份文件,上面写道: “今年 4 月 26 日,在弗洛恩号船上,被哈迪号双帆船的小艇搭救后,被海潮推到冰面上。上帝可怜我们吧!” 老水手的第一反应就是感谢上帝,因为他觉得找到了儿子的踪迹。弗洛恩是一艘挪威船,可惜这只船已断了消息,不过,至少可以知道这只船被海浪卷到了北边。 一天也不能耽搁。他们立即准备驶往北极海域,菲德尔木匠仔细检查船体,确保结实的船体能抗击冰块的撞击。 佩奈南有着在北极海域捕鲸的丰富经验。因此他很注意往船上装皮毛衣被,还有用来做雪橇的木材。船上增加了食品、烈酒和煤的储备,因为他们也许得在格林岛上度过冬天。他们还克服重重困难,高价买来大量柠檬,用以预防和治疗坏血病。在北极,坏血病是水手们的杀手。 遵照船长的命令,他们还带了一些镐、铲和锯子,用来锯断和弄开冰块。船长还决定弄一些狗,以备在格林岛上拉雪橇。对于这些准备工作,船员们都很积极。 佩奈南虽然一声不吭,却密切注视着安德烈的一举一动。这个荷兰青年来自哪里,谁也不知道。但他至少是个出色的水手,因为他已随这艘船两次远航了。佩奈南目前还不能指控他什么,除非他太靠近玛丽,但他不会让他走出自己的视线。 由于船员们的努力,双帆船 7 月 15 日就一切都配备好了。这时去北极海域探险正是最佳季节,因为两个月前冰雪已开始融化了,因而探险行程能更往北推进一些。双帆船扬起风帆,朝布鲁斯特角驶去。那是格林岛东岸的一个港口,位于北纬 70 度。 第四章 狭道 大约是 7 月 23 日,天空中的一片白色告诉人们第一座冰山的来临,那冰山正从戴维斯海峡移向大海。瞭望员此刻更加警觉了,因为避免与冰山相撞是生命攸关的事。 船员们被分成两组进行观察,第一组由菲德尔、格拉林和杰斐克组成,第二组是安德烈、奥匹克和佩奈南。这种观察只能持续两小时,因为冰雪地区一个人的精力会降低一半。双帆船虽然还没超出北纬 63 度,但温度已下降到零下 9 度。 那里雨雪丰富。天气晴朗,风也不太勐的时候,玛丽常站在甲板上,她的眼睛也逐渐习惯了北极那令人目眩的景象。 8 月 1 日,她在甲板上走来走去,和舅舅、佩奈南以及安德烈谈着话。这时船正入驶一个 3 英里宽的海峡,同时一团团冰块也正顺着海峡往南漂来。 “我们什么时候才看得到陆地、’玛丽问道。 “至少三四天吧。”老水手答道。 “那里找得到路易斯的足迹吗?” “也许会,我的女儿。不过,恐怕我们的航程还远未结束。弗洛恩船恐怕被推嚮往北更远的地方了。” “那是很可能的,”安德烈补充说,“那场暴风持续了三天,而一艘船在完全失去抗风能力的情况下,三天之中是可以漂得相当远的。” “安德烈先生,请允许我告诉你,”佩奈南答道,“那时是 4 月,冰块还没开始融化,弗洛恩号船肯定会被冰层拦住。” “而已肯定被冰层撞得粉碎,”大副插话说,“因为它的船员们没法控制它。” “但这些冰层使他们很容易到达陆地,陆地离那儿不可能很远。”佩奈南继续说道。 “但愿如此,我想不久就可看到陆地了。”老水手打断他们的争论,大副与舵手之间的这种争论是每天都要爆发的。 “到了!”玛丽喊道,“瞧,那里有几座山!” “不,我的孩子,”老水手纠正说,“那些是冰山,我们遇到的第一批冰山。如果我们卡在它们中间,它们会把我们像玻璃一样打个粉碎。佩奈南、安德烈,当心点。” 那些漂浮的冰团,已有 50 多团出现在地平线上,离双帆船越来越近了。佩奈南紧紧抓住舵,老水手则在桅顶横桁上为他指引航向。
第43页 黄昏时分双帆船已完全在漂流冰团的包围之中了。冰团的摧毁力是不可抗拒的,因此避开冰山对舰队是至关重要的。还有另一层困难,就是船的航线没法准确把握,因为周围的东西变幻莫测,雾也越来越浓了。玛丽下到了自己的船舱,全体水手遵照船长的命令,都呆在甲板上。每人都配上了长杆和钢叉,用以避免船只与冰块相撞。 船很快进入一条狭道,船身常受到漂流冰山的刮擦。多亏船身细长,顺利通过了充满漩涡的狭道。只听得冰山相互撞击,发出阵阵炸裂的声音。 老水手回到甲板上,因为他的目光没法穿透周围的黑暗。这么一来,就有必要捲起船帆,不然船就有搁浅的危险。 “该死的航行!”安德烈朝着前面的水手们咆哮着。 “要是我们能脱险,我们应当给我们的冰雪女神烧香!”奥匹克答道。 “谁知道我们还要对付多少漂流冰山?”大副问道。 “谁又知道冰山之外还会碰到什么!”水手说道。 “别说那么多,”杰斐克对他说,“注意观察你那边。我们通过了这些冰山之后,有的是时间发牢骚。” 此刻,一团巨大的冰块正朝这边急速漂来。双帆船似乎已无法躲开它,因为它几乎占满了整个海峡的宽度。 “你把住舵了吗?”老水手问佩奈南。 “没有,船长。舵对船已不起作用了。” “伙计们,别害怕,把你们的冰钩插入船的上缘。”老水手朝大伙喊道。 冰块有近 60 英尺高,如果撞到船上,船会撞得粉碎。巨大的悬念压在水手们的心头,大伙都畏缩了,不顾船长的命令,离开了岗位。 当冰块离船只只差半条锚链的距离时,大伙听到一声沉闷的声响。水花飞溅在船舷上,船只随着巨浪高高升起。 水手们发出恐惧的叫声,但当他们再往前看时,冰山已不见了。狭道已变成开阔的水面,落日将水面照得通亮,仿佛是在向他们展示前途一片光明。 “万事大吉啦!”佩奈南叫道,“让我们调好中帆和后帆吧。” 第五章 利物浦岛 双帆船现在所横渡的海洋一片开阔。但地平线上的一片白色的光意味着那儿有一个冰雪世界。 老水手指挥着船朝布鲁斯特色驶去。他们已靠近一个温度极低的地区,因为那儿处于地球偏远的一角,阳光非常微弱。 8 月 3 日,双帆船遇到了固定不动的巨大冰团。冰块间的狭道只有一锚链的宽度,船只得不断转舵。 佩奈南像慈父一般照看着玛丽。尽管天气寒冷,他还是劝她每天到甲板呆上两三个小时,因为锻鍊对于健康是不可缺少的。 小姑娘的勇气仍然没有衰减。她用她那快乐的谈话给水手们打气,他们都深深喜欢上了她。安德烈比以前更殷勤了,一有机会就会陪她。而玛丽却总是冷冰冰地接受他的效劳。原因是安德烈的谈话中往往谈将来的多,谈现在的少,而且一点也不隐瞒他对找到路易斯的怀疑。他确信路易斯他们已经死了,玛丽必须将自己的未来託付给另外某个人。 玛丽还没有意识到他的图谋,他要寻找机会与她进行长谈。佩奈南总是找藉口打断他们的谈话,并破坏安德烈的谈话效果。 同时玛丽也没有闲着。她听从佩奈南的建议,开始为自己织过冬的斗篷。她还做了配套的毛裤。水手们也在工作间歇为自己准备御寒衣服,也做海豹皮靴子,以备探险时过雪地。这一工作便占据了他们在海峡期间的全部工余时间。 安德烈这个出色的射击手打到了好几只水鸟,给水手们提供了一顿美食。这也缓和了天天吃腌肉的单调。 双帆船经过一段拐来拐去的航程之后,终于看到了布鲁斯特色。从船上放下了一只小艇,老水手和佩奈南来到海岸上。那完全是个荒岛。 于是船又立即向利物浦岛驶去。水手们看到有当地人在海岸上奔跑时,不由得欢唿起来。多亏佩奈南懂几句当地土话,当地人也从捕鲸者那儿学了几句话,于是很快沟通上了。 这些土着人为了换到他们极其珍爱的钢和铜,他们拿来了熊皮、海牛皮、海狗皮和海狼皮。老水手以低廉的价格弄到了这些东西,而这些东西是非常有用的。 船长接着让这些土着人明白他是在寻找遇难的船,问他们是否听说过。他们中有一个人立即在雪地上画了一条船,并说那船 3 个月前被海浪冲到北方去了。他还比划说,冰山的融化与崩裂使格林岛人没法寻找那条船,因为他们独木舟不能出海。 这一消息尽管简单,却让水手们心中燃起了希望。老水手很快便说服了他们往北极海域继续前进。 离开利物浦岛之前,船长买了六只爱斯基摩狗。双帆船 8 月 10 日早上在寒风中进入了北方海峡。一年中最漫长的日子到来了。在这高纬度地区,太阳永远不会落下去,而只是在天空中盘旋。 然而,这里浓雾和雨雪常使船内一片漆黑,因而弥补了没有夜的缺陷。 老水手决意尽量往前推进,于是开始採取措施来保证身体健康。甲板之间的空间被完全封死,每天早上都要通通风换换新鲜空气,还装上了火炉,以便多产生一些热量。老水手让水手们在棉衫上罩一件羊毛衫,再用海豹皮斗篷裹紧。火还没有生起来,因为要节省煤和木材。
第44页 热饮料,包括咖啡和茶,每天早晚照章发放。吃肉也很重要,水手们便经常打水禽,好在这里水鸟丰富。 双帆船看不到利物浦岛的两天以后,温度由于受干燥寒风的影响骤然下降,出现了冬天的迹象。航行刻不容缓,因为狭道很快就会完全封住。双帆船很快穿过海峡,这里冰层厚达 30 英尺。 9 月 3 日,双帆船来到盖尔海湾。这是它第一次被迫停下来,因为前面的冰团完全挡住了去路。这冰团至少有 1 英里宽,现在只好用锯子来锯开冰块。大伙一起于了 20 个小时。他们发现呆在冰上是难受的,因为常要下到水里去,而海豹皮可以防水,却不可能完全防潮。 还有,过分辛劳在高纬度地区往往很快会导致极度疲乏,唿吸困难,哪怕是最强壮的人也不得不频频休息。 终于打开了一条出路,双帆船将久久堵住去路的冰团抛到了脑后。 第六章 冰雪运动 好几天双帆船都是在跟坚冰搏斗。水手们不停地用锯子锯开冰块,甚至常常要用炸药炸堵住去路的巨大冰团。 9 月 12 日,海上形成了一个冰雪平原,将船团团围住,既没有出路,又没有退路。温度保持在零下 16 度。冬季带着折磨与危险已经到来了。 双帆船此时位于西经 21 度和北纬 76 度的地方,正在盖尔海湾的入口处。 老水手正在做第一个过冬准备,就是寻找一条小河安顿双帆船,让它避开风浪和冰山崩裂。陆地是惟一安全的避风处,此时陆地还在往西 30 英里处,老水手决定去陆地。 他在安德烈、佩奈南、格拉林和杰斐克的陪同下,于 9 月 12 日出发。他们每人带两天的干粮和用来睡觉的皮毛。 那里下了大雪,但还没有结冰,这使他们耽搁了很多时间。他们常陷入齐腰深的雪中,只得小心行走,以免陷入冰层裂缝之中。 大约下午 5 点,雾开始加浓,他们不得不停下来。佩奈南寻找冰山避风,吃过东西之后,他们展开兽皮将自己包起来,背靠背睡在雪地上,疲乏使他们很快便入睡了。 第二天早上老水手和同伴们已埋在了回英尺厚的雪下。所幸他们的兽皮不渗水,雪盖在上面反而让他们免遭寒风之苦。 老水手示意大家出发,中午时分他们终于看到了海岸。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冰柱屹立在海岸上。他们到来的时候,各种水鸟在周围飞来飞去,懒洋洋躺在冰上的海豹慌忙潜入水中。 “我发誓,动物伙计们,”佩奈南说道,“我们既不要皮毛也不要猎物。” “看来那些动物已经跟人打过交道了,”老水手说,“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它们是不可能这么怕人的。” “只格林岛人常来这些地方。”安德烈说。 “可是我看不出什么迹象表明他们来过这儿,这里没有营地,连最小的棚屋也没有。”佩奈南说。 “过来,船长,过来!这儿有座冰山可以挡风。”佩奈南站在高处喊道。 “伙计们,过来!”老水手命令道。 伙计们都过来了。一点不错,那冰山有回英里宽,真是过冬的好地方。剩下的事就是将船带过来了。可老水手指出,附近的冰层太厚,恐怕没法给船开出一条路来,因此必须另外找到一条小河。他们往北寻找,但一无所获。 这一切使得老水手更加灰心了,因为安德烈强烈表示他们处境恶劣。在这样的困境,佩奈南也没法使自己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 但是还有一个机会,那就是到海岸南部寻找避风处。这意味着要走回头路,但犹豫是没有用的,因为食物快要吃完了。 傍晚时分他们回到原先宿营的地方。这天没有下雪,他们依旧看得出自己躺在冰上的痕迹。于是他们又在那里摊开兽皮睡了下来。 佩奈南由于探险不成功心情烦乱,睡不踏实。他偶然间醒来的时候,恰好听到一阵沉闷的隆隆响声。他仔细听着,那声音非常奇怪,于是他用胳膊肘推醒了老水手。 “出了什么事!”老水手马上醒了。 =============================================================================== 本作品来源于网络 由.iloveread收集整理并提供免费下载 仅做文学交流之用 请在下载浏览后自觉删除 如需要更多文学作品 请访问.iloveread 特别为手机和pda用户提供读物 =============================================================================== “听,船长。” 那声音更大了,带有几分勐烈。 “这么高的纬度,不可能是炸雷。”老水手站了起来。 “我想我们碰到白熊了。” “该死的!我们还没见过白熊呢。” “它们迟早会来拜访我们的,让我们好好接待吧。” 佩奈南拿着枪,来到冰柱后面。天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很快明白那声音并非来自周围什么东西。 老水手走到佩奈南身边,他们恐惧地意识到那隆隆声来自于冰层下面。 其他同伴这时也惊醒了。新的危险威胁着他们。此时,那炸雷般的响声之外又加上了冰层的晃动。好几个人失去平衡,跌倒了。 佩奈南喊了一声。
第45页 “杰斐克!格拉林!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杰斐克抖落身上的雪。 “过来,安德烈!”老水手朝大副喊道,“格拉林在哪里?” “在这里,船长。可是我们完了!”格拉林惊恐地叫道。 “不!”佩奈南说,“也许我们得救了!” 他还没说完便又响起一阵恐怖的崩裂声。冰层裂了,水手们只得抓住冰块。尽管有舵手的宽慰,但他们还是发觉自己处境异常危险,因为冰震发生了。冰震持续了两分钟,水手们急切地盼望着白天的到来。他们每走一步都冒着死亡的威胁,于是只好伸展四肢以免掉入冰缝之中。 天一亮,他们眼前便呈现出一片完全不同的景象。先一天晚上那宽阔的冰雪平原和巨大的冰团,现在已成为碎片。 老水手勐然想起了船。“我可怜的双帆船,她一定已经消失了!”他哭道。 同伴们脸上露出了彻底的绝望。丢了船就意味他们的完蛋。 “勇敢点,朋友们!”佩奈南对他们说,“这一个晚上的灾难却为我们在冰层中打开了一条通道,使我们可以驾船在海湾去过冬。瞧,双帆船在那儿!它往我们还靠近了 1 英里!” 他们匆忙往前赶,杰斐克不小心掉入了冰缝里。要不是老水手抓住了他的脚,他肯定完蛋了。这回他可算是洗了一个冷水澡。 双帆船漂浮了 2 英里,一群人经过无数的劫难,终于回到了她怀抱。船仍然完好无损,只有舵被冰块砸坏了。 第七章 准备过冬 佩奈南的信念再一次得到了证实: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次冰震确实为双帆船开出了一条去海湾的通道。 9 月 19 日,双帆船终于停到了过冬的海湾。船离岸上有两锚链的距离,第二天船周围便结上了冰,足以让人走到岸上去。 他们将船帆卷好收存起来,又在佩奈南的指导之下开始做必要的准备工作。船周围的冰很快增厚了,水手们生怕冰的压力会造成危险。可佩奈南直到冰层厚达 20 英尺时,才让他们把船周围和船底下的水锯开。这样冰层不可能再移动,船也就安然无忧了。 水手们沿着船舷上缘直到网顶做成一堵五六英尺厚的雪墙,雪很快冻结得坚如岩石。这一顶盖可以保存船里的热量。一张帆布帐篷盖住了整个甲板,成了水手们的运动场。 他们还在水层上用雪盖了一个储存室,有妨碍的东西都存放在那里。船舱里的东西也拿了下去,以便做成一间大房子。大房子容易暖和起来,因为冰雪和湿气进不来,同时也更容易通气。 大伙干得非常卖力,大约到 9 月 25 日就完成了全部准备工作。在这件事上二安德烈却一点也不积极,而是全心全意向玛丽献殷勤去了。如果说说玛丽因为沉浸在对路易斯的思念中,而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的话,老水手却看得一清二楚。他将这事告诉了佩奈南,又联想起几桩往事,很快便明白了大副的意图。安德烈喜欢玛丽,打算一旦证实路易斯船毁人亡,便请求老水手将玛丽嫁给他,然后就回敦考克。这么一来,他既娶了一个漂亮姑娘,又成了老水手的惟一继承人。 可是,安德烈没有耐心,常常不小心露出马脚。他好几次宣称寻找路易斯是是徒劳的,可种种迹象却与他的说法相反。这就使得他与佩奈南总是你来我往,争个不休。佩奈南的惟一担心是怕安德烈在水手之间制造不和,因此他劝老水手对他要委婉一点。 过冬的准备工作完成之后,船长便採取措施保持水手们的健康。他命令每天早上都将船舱通通风,打扫卫生,以清除夜间的潮气。每天早晚给水手们提供沸茶和沸咖啡,这些都是御寒的好东西。水手们还分组打猎,以获得尽可能多的新鲜食品。 大家每天都得做健身操,因为寒冷中不运动是危险的。零下 30 度时,人体的某些部位很容易冻结。 佩奈南强烈建议大家用冷水洗脸。将手和脸泡在雪水里,这需要勇气。他率先为大家树立榜样,玛丽也跟着做。 老水手没有忘记读《圣经》和做祈祷,因为让同伴不要灰心绝望,这是至关重要的。在这种偏远的高纬度地区,没有比灰心绝望更危险的了。 阴沉沉的天空使大伙心中充满了忧郁,狂风暴雪更增加了恐怖的气氛。太阳很快会完全消失。要不是乌云笼罩,大伙本可以晚上欣赏到月光,但勐烈的西风使雪下个不停。每天早上都得打扫船的四周,凿出通往冰地的台阶。 佩奈南让人在离船不远处凿一个洞。每天都要将洞口的冰雪敲掉,从里面汲水,因为下面的水比表面的水温度更高。 这些准备工作用了大约三周时间,接下去就该继续搜寻了。船得在那儿搁上六七个月,只有等到下次冰雪融化才能打开一条通道。趁着这个时候往北探寻是明智之举。 第八章 探寻方案 10 月 9 日,老水手举行了一次会议,讨论他们的计划,求得共识,并藉以激起大伙的热情和勇气。 他手里拿着地图,详细解释这一带的地形。双帆船所在的盖尔海湾以北100 英里处有一个夏隆岛,也只有那一个岛。如果那只挪威船往这一方向漂流,也很可能是这样,而又没能在夏隆岛登陆,那么路易斯与伙伴们肯定是在这里避难过冬。
第46页 大伙都这么看,只有安德烈表示反对。于是老水手决定去夏隆岛探寻。 准备工作立即开始。之前他们在挪威海岸已买了一种爱斯基摩人用的那种雪橇。它有 12 英尺长、4 英尺宽,可以拖载好几个星期的食物。别人在摆弄雪橇时,佩奈南则在玛丽的帮助下,准备着探险的衣服。老水手与安德烈则忙于准备食物。他们拿上了烈酒、咖啡、茶叶、饼干和白兰地与牛肉于。猎枪、火药、指南针与望远镜更是小心包扎。 10 月 11 日,太阳不再在地平线上升起,大伙只得点上油灯。时间紧迫,探险必须马上进行。一旦到了 1 月,天气奇冷,每出去一回都得冒生命危险。 10 月 20 日,准备工作就绪。剩下的事就是选哪些人组成探险队。玛丽当然不能没有老水手和佩奈南的保护,但这两人谁也不能留在探险队之外。 于是问题就提了出来:玛丽能否受得了这种探险的艰苦?玛丽已经歷了许多艰难险阻,而且并没有显得如何痛苦。她是水手的女儿,习惯了海上的折腾。 经过讨论决定,玛丽与探险队一起去。大伙还为她在雪橇上做了个小木棚。玛丽高兴极了,因为她害怕离开她的两个保护人。这样,探险队便由玛丽、老水手、佩奈南、安德烈、奥匹克和菲德尔组成。阿南、杰斐克和格拉林负责照看双帆船。各种用品与食品都带上了,老水手为了尽可能走远一点,于是决定沿途每走七八天就建一个仓库。雪橇装好了东西,上面盖着兽皮帐篷。整个雪橇上的东西有 700 磅重,五条狗可以轻易拖动。 10 月 22 日,正如船长所预言的那样,天气突然发生了变化。那天天空晴朗,群星闪烁,月华如水。温度下降到零下 25 度。 出发日期定在第二天。 第九章 雪屋 10 月 23 日上午门点,在如水的月光中探险队出发了。老水手沿着海岸往北行进,大伙的脚步设在坚冰上留下一丝痕迹。 走了 15 英里之后,他们第一次停了下来。佩奈南准备宿营,帐篷在一座冰山背后扎了起来。玛丽也并没怎么冻得难受,因为风减小了。玛丽好几次被迫从雪橇上下来活动,以免导致麻木,影响血液流通。她那挂着兽皮的小木棚在这种环境下可算是奢侈品了。晚上大伙便将它弄下来放在帐篷里,给玛丽做卧室。 晚餐中有新鲜肉、牛肉干和热茶。老水手为了预防坏血病,给每个人分发了几滴柠檬汁。然后,大家都睡觉了,将自己交给了上帝照料。 休息了八个小时之后,他们又准备上路了。人和狗都得到了一份扎实的早餐,接着就出发了。冰面非常结实光滑,这使得狗很容易拖动雪橇,水手们有时还赶不上它们。 水手们很快就开始受苦了,冰天雪地使他们感到目眩,奥匹克和菲德尔还患上了雪盲症。月光照在辽阔的白色平原上,带给人的眼睛难以忍受的痛苦。 同时它还产生一种奇特的反射效果。人们以为会踩在小丘上,而当踩下去时却一脚踩虚,摔了跟头。好在不严重,佩奈南把这当作是锻鍊的机会。他告诫大家一定要用钢钎试一试地面才挪步。 大约 11 月 1 日,也就是他们出发后的第十天,他们已往北走了 150 英里,每个人都疲惫不堪。老水手感到严重目眩,视力受到严重影响。奥匹克和菲德尔只得摸索着走。玛丽没有受这份苦,因为她尽量呆在她的木棚里。佩奈南在他那非凡勇气的支持下,抗拒了所有的疲惫。最轻松的是安德烈,寒冷和眩目的白光对他似乎毫无影响。他钢铁般的身躯可以经受住一切艰难困苦。看到他最强壮的同伴也开始灰心了,他暗暗高兴。他似乎已看到了大伙掉头往回赶的那一刻。 回回月 1 日,大伙都觉得必须停下来休息一两天,宿营的地点一选定,大家就开始垒雪屋。菲德尔开始划基地,15 英尺长,5 英尺宽,其他人则用刀砍冰块,并搬到造屋地点。房屋四壁砌成 5 英尺高、5 英尺厚,结构也非常坚固,足以用上好几天。四堵墙八小时就完成了,南边开了一扇门,帆布帐篷盖在屋顶上。现在只剩用大冰块垒成屋顶了。 又用了三小时,房子便全部完成了。走进屋里,大家疲惫不堪,垂头丧气,老水手累得走都走不动了,安德烈巧妙地利用他忧郁的心情,迫使他答应不再往前搜寻。佩奈南不知要清哪路神灵,他觉得为了微不足道的理由放弃探寻,太可惜了。他试图改变,但却徒劳无功。 虽然已决定返回,但大伙太需要休息了,三天时间里根本没做什么出发的准备。回正月 4 日,老水手开始每天在海岸上埋藏那些用不着的东西,并用木桩作好标记。 出发时间定在 11 月 5 日上午 10 点。大伙心中充满了悲伤,玛丽看到舅舅那样垂头丧气,好不容易才抑制住自己的泪水。徒劳地干了这么多活!白白地受了那么多苦!佩奈南对伙伴们的懦弱大为光火。 安德烈却掩盖不住心中的喜悦。 第十章 活埋 出发前一天的晚上,正当大家要用餐的时候,佩奈南在噼木桶作柴火,他突然被一股浓烟窒息了。就在同时,雪屋仿佛被地震震动了一下。大伙发出了惊恐的叫声,佩奈南匆忙跑出屋子。 天空一片漆黑。可怕暴风雪在肆虐,夹着飞雪的旋风在扫荡,天气奇寒,佩奈南觉得自己的手在冻结。他用雪使劲搓自己的手,然后又走进屋里。
第47页 “这是暴风雪。”他惊叫道,“上帝保佑我们的房子吧,房子毁了,我们就完了!” 狂风肆虐的同时,冻结的冰层下也传来巨大的响声。冰山从海岬上崩塌下来,互相撞击着被海水沖走。狂风勐烈地吹着,仿佛整个房子连带地基都在移动。更不可思议的是,这样高纬度的地方,夹着飞雪的旋风中竟有磷光在闪烁。 “玛丽!玛丽!”佩奈南抓住玛丽的手叫道。 “我们糟了!”菲德尔哭号着。 “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活路。”奥匹克哭丧着脸说。 “让我们离开雪屋吧!”安德烈建议道。 “不可能!”佩奈南否决说,“外面的寒冷可怕得很,也许我们呆在里面还受得住。” “把温度计给我。”安德烈说。 奥匹克把温度递给了他。上面标志的温度是零下 10 度,尽管屋里还烧着火。安德烈煽开遮住门口的帆布,利索地将温度计推到外面,否则,他就会被狂风中飞扬的冰片刮伤。 “喂,安德烈,”佩奈南问道,“你还要出去吗?明白了吧,我们还是呆在里面安全些。” “是的,”老水手贊同道,“我们得想方设法从里面加固房子。” “可是呆在里面,有更大的危险威胁着我们。”安德烈说。 “什么危险?”老水手问。 “狂风在摧毁着我们脚下的冰层,就像摧毁海岬上的冰山一样,呆在里面的结果不是被赶出去,就是被活埋!” “这个还值得怀疑,”佩奈南反驳说,“因为温度这么低,所有的表面都会冻结。让我们看看外面的温度吧。” 他掀开帆布,伸出手臂,费了好大劲才从雪中找到温度计。拿过油灯一看,他惊叫道:“零下 32 度!我们还没有见过这么低的温度!” “再下降 10 度,温度计也会结冰了!”安德烈说。 接着是一阵凄凉的沉寂。 早上 8 点,佩奈南再次出去观察形势。他用斗篷将自己裹得紧紧的,又用手帕将兜帽牢牢扎在头上,然后才掀开帆布出去。 门口完全被积雪封死了,恐怖使他的血液仿佛完全停止了流动。 “科布特!”他喊道,船长应声向他走了过来,“我们被埋在雪下了!” “你什么意思?”老水手嚷道。 “我说我们周围和头上积满了冰雪,我们被活埋了。” “让我们想办法把积雪清除掉。”老水手建议说。 他们两个朝门口的积雪戳去,积雪却一动不动。积雪已形成一个 5 英尺厚的冰堆,成了房子的一部分。老水手禁不住哭了。此刻房子里的烟雾因找不到任何出口,越来越浓了。 “该死的!”菲德尔叫道,“炉灶的烟管被冰封住了。” 烟雾进入大伙的喉咙里,导致了难以忍受的痛苦。空气也很快使人感到窒息。 玛丽现在醒来了。她的出现使老水手感到绝望,却给佩奈南带来了勇气。他对自己说,这个可怜的姑娘不可能这样可怕地死去。 “哦!”她惊叫道,“你们把火烧得太大了。满屋子都是烟!” “是的,是的。”佩奈南结结巴巴地说。 “很清楚,”玛丽继续说,“我们已经取了很久的暖,现在不是那么冷了。” 谁也不敢告诉她真相。 “喂,玛丽,”佩奈南说道,“来帮忙准备早餐吧。外面太冷了,不要出去。这儿有火锅、烈酒和咖啡。其他的伙计们也来吧,先吃点牛肉干。这可恨的暴风雪使我们没法打猎。我们先吃点东西吧,然后再看看怎么才能脱身。” 他带头吃了自己那份早餐,大伙也跟着他吃了,然后喝下一杯滚开的咖啡。这么一来,大家又恢復了一点勇气。老水手决定,应马上着手寻找安全措施。 安德烈提醒说:“如果暴风雪还在继续,我们又听不到外面的声音,那我们一定是埋在 10 英尺的冰雪之下。” 佩奈南望着玛丽。她现在知道了真相,但并不胆战心凉。佩奈南用钢杆在四面墙上来回戳着,可是没有找到一丝逃出去的希望。 老水手决定在被封死的门上凿开一个口子。冰块太硬了,刀子几乎不能在它上面留下什么痕迹。大伙苦于两个小时,也只不过凿了 3 英尺深。 必须想出一个又快又不损坏房子的办法。因为越往深就越需要更大的体力,才能打破冰墙。 佩奈南想利用火锅来融化冰块。这样做是危险的,因为如果他们还要在这里关上相当一段时间,那么他们本来就不多的酒精就会更加缺乏。然而他的主意受到了贊同,并马上付诸实施。 两个小时后,那洞穴已有 5 英尺深,但钢钎尖仍不能戳穿冰块。 “这是不可能的,”老水手说,“雪不可能下得那么厚。一定是风颳到这里来的。也许我们最好换个方向。” “我不知道,”佩奈南答道,“但如果不要让大伙灰心的话,我们最好是在原地继续下去。不用多久我们一定会找到出路。” “酒精会用完吗?”船长问。
第48页 “但愿不会。如果万一这样的话,那就只好免去咖啡和热茶。其实,那不是让我最担心的。” “那么,什么是你最担心的?” “油灯快没油了,食物也很快会吃完。上帝保佑!” 接着佩奈南前去接替安德烈的工作。他又将洞穴往前推进了回英尺。休息时间到了,他便在伙伴们身边躺下。 第十一章 烟云 第二天,水手们醒来时满眼漆黑。油灯熄灭了,老水手叫醒佩奈南,叫他去拿取火盒。佩奈南起身去生火,这时他脑袋撞到了天花板上。他大为惊恐,因为前一天晚上他还能笔直站着,他点燃了火锅,借着那微弱的光亮,他看到天花板降低了 1 英尺。 他继续拼命地工作。 火锅的光线照到佩奈南的脸上,从那张脸上玛丽看到绝望与决心在搏斗。她向他走过去,将自己的手温柔地压在他的手上。 “她不能,绝对不能这样去死!”他在心中喊道。 他抓住火锅,再次进攻那窄窄的洞穴。他用钢钎使劲地戳,似乎没遇到什么阻力。他已到了上面的松雪层了吗?他将钢杆抽回来时,一丝亮光射进了冰屋。 “通了,朋友们!”他喊道。 随着亮光一同进来的,还有剧烈的寒冷,它抓住一切湿润的东西,顷刻间将它冻结。 佩奈南用短剑在扩大洞口,他终于能唿吸到新鲜空气了。他双膝跪下,感谢上帝,玛丽和其他伙伴也很快加入了。 月亮把天空照得通明,但外面冷得他们受不了。他们又走进雪屋,但佩奈南还在环顾四周。他发现岬角不见了,雪屋子然独立在辽阔的冰雪平原上。他想去看看载着食物的雪橇,可是雪橇已不见踪影。 寒冷迫使他返回屋里,可他对同伴们什么也没说。首先他们必须烤干衣服,这事是用火锅来完成的。温度计在空中搁一会,标度就下降到零下 30度。 一小时后,安德烈和佩奈南决定出去一趟。他们将潮湿的大衣紧紧捆在自己身上,通过洞口走了出去。这时洞口四壁已坚如岩石。 “我们已被赶往东北。”安德烈望了望明亮的星星。 “这不是件坏事,”佩奈南说,“如果雪橇也和我们一道走的话。” “雪橇不在了吗!”安德烈叫道,“那么我们完了。” “让我们去找找吧。”佩奈南说道。 他们围着雪屋转,雪屋现在已变成 15 英尺高的冰堆。这场暴风雪将冰屋往东北赶了 25 英里,关在里面的人当然也经受了同样的命运。雪橇在另一块冰团上,被赶往了不同的方向,因为看不到一点雪橇的影子,那些狗也一定在暴风雪中消失了。 他们感到绝望,但他们不敢将这致命的消息告诉给不幸的同伴们。他们爬到冰屋顶上四处张望,什么也没看见,只看到茫茫一片白色。寒冷开始让他们四肢发僵,大衣中的湿气也变成了冰。 佩奈南正要下去,他扫了安德烈一眼,突然发现他紧紧盯着一个方向,接着全身抖动,脸色苍白。 佩奈南虽然没有问话,但安德烈感觉到了他的疑问。于是,他说:“没什么。让我们下去,催船长离开这里。我们本不该来这里的!” 佩奈南没听他的话。而是往大副看的方向张望。他这一看效果却完全不一样,他欢快地叫喊起来:“感谢上帝!” 东北方向有一缕轻烟升起。那不可能有假——那意味着那里有人。佩奈南的欢叫传到同伴们那儿,他们也出来看了,并得出同样的结论。 大家丝毫不顾食物短缺和严寒,立即扎好帽子,朝东北方向冒烟的地方赶去。显然那儿离这里有五六英里,而且很难准确把握方向。烟雾消失了,又没有任何标志,冰原是一个没有任何特徵的地方。然而有一点很重要,就是不要游离原定的直线。 “由于远处没有什么物体引导我们,”老水手说,“我们必须採取这样一种办法。佩奈南走在最前面,安德烈跟在后面,相隔 20 步,我跟在安德烈后面,也相隔 20 步。这样,我就可以断定佩奈南是否偏离了直线。” 他们往前走了半小时,佩奈南突然停下来听着什么。其他人急忙赶到他身边。 “你们听到什么了吗?”他问道。 “什么也没听到!”菲德尔说。 “奇怪,”佩奈南说,“我似乎听到从这个方向传来哭声。” “哭声?”玛丽惊叫道,“也许我们已靠近目标了。” “不是这么回事,”安德烈对她说,“在这种高纬度寒冷地区,声音可以传得很远很远。” “不过还是有可能,”老水手说,“让我们往前走,要不就会冻僵了。” “不!”佩奈南叫道,“听哪!” 微弱的声音清晰可辨。那似乎是痛苦的哭声,现在似乎又变成了求救的叫声。然后又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我没错,”佩奈南说,“往前赶!” 他开始朝着哭声的方向奔跑。他走了 2 英里,惊奇地发现一个人躺在冰上。他走了过去,将他扶起,抓起他的手臂绝望地伸向天空。
第49页 安德烈与大伙也赶了上来。“这是水手库吐瓦!”他惊叫道。 “他死了!”佩奈南答道,“冻死了!” 老水手和玛丽也来到尸体旁边,那尸体已经僵了。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绝望,因为那死人肯定是路易斯的同伴。 “往前走!”佩奈南喊道。 他们默默往前赶了半小时,终于看到了陆地。 “那是夏隆岛。”老水手解释道。 又走了 1 英里,他们清楚地看到一座雪屋冒着烟,那雪屋用木门关着。他们叫了起来。两个人冲出雪屋,佩奈南认出其中一个就是皮埃尔。 “皮埃尔!”他惊喜地叫道。 皮埃尔站在那里发呆,一动不动,似乎不明白髮生了什么事情。安德烈看着他的伙伴,既着急又高兴,因为他认出了,那不是路易斯。 “皮埃尔,是我!”佩奈南喊道,“我们是你的朋友!” 皮埃尔这才回过神来,扑到他老朋友的怀中。 “我的儿子——路易斯呢!”老水手绝望地问道。 第十二章 返航 这时一个几乎半死的人从雪屋中爬了出来。 那就是路易斯。 “我的儿子!” “我亲爱的!” 这两声唿唤是同时发出来的。路易斯扑到父亲和玛丽的怀中,晕了过去。他们扶他进入雪屋,在他们的精心照料下恢復了精神。 “父亲!玛丽!”路易斯惊喜地叫道,“没见到你们,我不甘愿死!” “你不会死的!”佩奈南安慰说,“你所有的朋友都在这里。” 安德烈心里一定难受极了。皮埃尔高兴得发狂似的,他拥抱了每一个人。然后他往炉里添柴,屋内很快暖和起来。 有两个人老水手和佩奈南都不认识。他们是乔基和赫明,那艘挪威船的两名倖存者。 “朋友们,我们得救了!”路易斯告诉他们。然后他对他的救命恩人说:“父亲!玛丽!你们经歷了千难万险!” “我们一点也不后悔,路易斯。”父亲回答说,“你的双帆船哈迪停靠在180 英里以外的地方。我们将一起回到船上去。” “等库吐瓦回来时,他肯定会高兴坏了。”皮埃尔说。 一阵悲哀的沉默后,佩奈南将库吐瓦冻死的消息告诉了皮埃尔和路易斯。 “朋友们,”佩奈南决定说,“我们要等到暖和些的时候再走。你们有足够的食物和燃料吗?” “有的,我们可以用弗洛恩号船的残骸作柴火。” 那一整天大伙都在休息,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喜悦之中。菲德尔和皮埃尔在雪屋附近打到了一些海鸟。这些新鲜食品和旺盛的火焰使大家精神焕发,路易斯的身体也明显好转。这是他们此行第一个快乐的时刻,因此他们在这离北海1,800 英里的雪屋里,冒着零下 30 度的严寒庆祝着这一时刻。 这种低温一直持续到月底。直到回五月 17 日,也就是他们相聚一星期以后,老水手与大伙才决定出发。他们只有天上的星星为他们引路,但天气已不如前些天那么冷了。 他们离开这儿之前,为库吐瓦举行了葬礼,大伙深感悲伤。库吐瓦长眠在这个遥远陌生的地方,再也见不到他的故乡。 菲德尔用船板做一只雪橇拖运食物,由水手们轮着拖。老水手领着队伍沿原路返回,不时扎营休息。他希望能找到原来埋存的食物,因为现在新增了四张嘴,很需要补充食物,所以他小心翼翼地避免偏离原来的路线。 幸运的是,他找到了原来的雪橇。那几条狗由于有雪橇上的食物,并没有饿死。此刻那些狗正带领着大伙走向雪橇,雪橇上还有相当数量的食物。他们继续朝海湾走去,归途中一帆风顺。 奥匹克、安德烈和两个挪威人与大伙若即若离。但他们自己根本不知道,他们受到了严密的监视。这种不和谐在路易斯和佩奈南心中引起了担忧。 12 月 7 日,也就是找到遇难者后的第 20 天,他们看到了仍停靠在那里的双帆船。让他们吃惊的是它没被冰雪掩埋,而是在冰堆之上。他们急忙走了过去,船上的伙计们惊讶地欢叫起来。他们虽然也经歷了巨大的危险,但人人身体健康状况良好。 北极海域处处感觉到了暴风雪的威力。这里的冰层被敲得粉碎,并移动了位置。尽管船体重量巨大,还是被拱出了海平面。 探险队的归来使双帆船上洋溢着欢乐。他们高兴地发现一切都完好无损,这就保证了过冬的基本条件。 但一些坏消息也使得老水手脸上布满了阴云。在这场暴风雪中那个冰上储存室消失了,里面的食物也荡然无存。一听到这个消息,老水手和路易斯立即去检查船上还有多少食物。 要到 5 月份冰雪才开始融化,在此之前双帆船不可能离开这里。他们必须在冰上度过五个月时光,而在这段时间里有 14 个人吃饭。老水手计算了一通,发现即使每人食物份量减半,也只能维持到出发之前。这样,打猎便成了获取食物的主要来源。 第十三章 两个对手 安德烈在逐渐获取两名挪威人的好感,奥匹克也站在他们一边,一起极力反对一切新的安排。而路易斯已接过父亲的权力成了船上的主人,不愿听从任何反对意见。玛丽劝他言行温和些,他却要大家明白,凡事都得听他的。
第50页 两名挪威人弄到了两盒腌肉,路易斯命令他们拿回来。奥匹克却为他们说话,安德烈也声称这种食品分配制度不能再实行了。 路易斯觉得没有必要跟这些人说:这种措施是为了大家的利益。因为他们对情况很清楚,他们那样做纯粹是为了找藉口制造事端。 佩奈南朝挪威人走去,挪威人抽出了刀子。佩奈南在菲德尔和杰斐克的帮助下,夺取了挪威人手中的武器,并拿回了腌肉。安德烈和奥匹克坐山观虎斗,没有介入。 稍后路易斯将大副拉到一边,对他严厉地说:“安德烈,你是个流氓!我在观察你的一举一动,我知道你居心不良。既然大伙的生命安全託付给了我,如果你们有谁搞阴谋,我就亲手杀了他!” “路易斯,”大副回答说,“你摆你的老闆架子好了。不过,请记住,这里已不再有什么规则,现在强者就是法律。” 玛丽在面对北极海域的危险时没有发过抖,可现在面对这种仇恨她却感到了恐惧。船长的强健也不能使她竟下心来。 尽管宣了战,饭还是一起吃的。天气更恶劣了,打猎也越来越困难。12 月22 日,气温下降到零下 35 度,大伙感到耳朵。鼻子、四肢都在发疼。他们患上了麻木症,还伴有严重的头疼和唿吸困难。他们再也没心思去打猎或做运动。他们蜷伏在炉子周围,尽管那里也只有微弱的热量,但只要走开一点就可以感觉到不同。 老水手的健康受到了严重影响,他再也离不开床铺。他身上已出现坏血病的症状,大腿上布满了白斑。玛丽倒是安然无恙,她像亲生女儿一样照料着老水手。 1 月回日是整个冬天最沉闷的一天,那天狂风怒号,冷得出奇。大伙都不敢出去,因为一出去就有冻僵的危险,就是最勇敢的人也只是在有帐篷遮盖的甲板上走一走。老水手、杰斐克和格拉林从未离开他们的床铺。然而安德烈、奥匹克和挪威人的身体却好极了,他们恶意地看着同伴们衰弱下去。 路易斯把佩奈南叫到甲板上,问他还剩多少燃料。 “煤早就没有了,”佩奈南告诉他,“木材也很快就要烧完了。” “如果不能抗拒这场严寒,我们就完蛋了。”路易斯思索着。 “还有一个办法,”佩奈南提醒他说,“双帆船上可以烧掉的就必须烧。如果还不够的话,我们可以将它拆了,造一条小一点的船。” “那是极端措施,”路易斯回答说,“那也要等到我们的人身体康復了以后。”他又低声补充说,“因为我们的力量在削弱,敌人的力量在增加。这是非常时期。” “是这样,”佩奈南说,“除非我们日夜监视着他们,否则,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让我们去弄点木材来吧。”路易斯说。 他们不顾严寒,爬到舷墙上,将可有可无的木头砍下来。火又烧了起来,还派了一个人守着,以防炉火熄灭。 路易斯和他的朋友们都累了,但又不能将事情託付给敌人。但由于什么事情都是他们做,他们的力量也就消耗得更快。老水手已患上了坏血病,杰斐克和格拉林也表现出了同样的症状。要不是有柠檬汁无分供应,他们早就不行了。 然而,1 月 15 日路易斯去保管室取柠檬计时,吃惊地发现装柠檬汁的桶子不见了。他马上将这一新的不幸告诉了佩奈南,显然有人偷了东西。 他们这才明白,为什么敌人的身体还是那么好。他的朋友们已经没有力量将柠檬夺来,然而他和他朋友们的生命就取决于这种水果。现在他第一次陷入绝望之中。 第十四章 水手 1 月 20 日,大部分水手已没有力气离开床铺。每人除了羊毛被以外,又加了一张水牛皮御寒。可是只要把手伸出被子,立即就会感觉到疼痛。 炉灶生上火后,有些人,包括安德烈,离开了床铺,蹲在炉火周围。佩奈南准备好了沸水咖啡,用来恢復他们的气力。 路易斯走到父亲床边,老人几乎已躺着不动,他的病谁也帮不上忙。他断断续续地况:“路易斯,我要死了。我好难受!救救我!”这些话让路易斯心中充满忧伤。 路易斯走到大副身旁,极力控制住自己,问道:“你知道柠檬在哪里吗,安德烈?” “在保管室吧,我想。”大副看也没看他一眼。 “你知道不在那里了——是你偷走了!” “你是老闆,路易斯,你可以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爱怎么做就怎么做。” “发点慈悲吧,安德烈,我父亲快要死了!你可以救他——告诉我!” “我无话可说。” “杂种!”佩奈南手里拿着刀向安德烈扑过去。 “帮帮忙,朋友们!”安德烈边喊边退。 奥匹克和两个挪威人从床上一跃而起,用身子护住安德烈。阿南、佩奈南和路易斯也做好防卫准备,皮埃尔、杰斐克和格拉林虽然身体遭受着折磨,也下床来加入他们。 “你们还是比我们强,”安德烈咕哝着,“等到我们绝对会赢时再于仗吧。” 水手们太虚弱了,他们不敢攻打那 4 个叛徒。因为要是他们输了,那就没命了。
第51页 “安德烈!”路易斯语气坚定地说,“如果我父亲死了,你就是兇手,我会把你像狗一样杀掉!” 安德烈和他的同党退到船舱另一端,没有答话。 现在该添柴了,路易斯不顾严寒来到甲板上,开始砍舷墙上的木板。一刻钟后,他不得不停下来,因为太冷了。他走开时顺便看了一眼温度计,看到水银柱也冻结了,可见温度已降到零下 42 度以下了。 26 日,北风变成了东北风,室外温度计上的温度是零下 35 度。老水手仍在巨大的痛苦之中,他儿子想方设法减轻他的痛苦,可是毫无收效。终于,有一次当安德烈正要将一片柠檬塞进口里时,路易斯突然扑过去,将它夺了过来。 安德烈丝毫不想抢回去,他似乎是在等待机会实施他恶毒的计划。 柠檬汁减轻了老水手的痛苦,但关键是要继续这一治疗。玛丽跪着求安德烈给她一些柠檬,但他没有答应。 不久佩奈南听到那坏蛋对他的同党说:“那老傢伙快要死了。杰斐克、格拉林和皮埃尔也好不了多少。其他人也每天在消耗力量。不要多久,他们的生命就会掌握在我们手里。” 路易斯决定不再等了,趁他们还有一点力量。他们决定第二天晚上就採取行动,杀掉那些坏蛋,以免被他们杀掉。 温度略有升高,路易斯冒险出去搜寻猎物。 他往前走了 3 英里,比预定的要远。他也知道这是危险的,因为雪地上看得到新近的勐兽足迹。但他不愿空手而归,所以直到他觉得有点晕眩时才往回走。 突然他闻到一股油香味。风是从船那边吹过来的,他想一定是有人在加热油脂。但他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这很容易把白熊吸引过来。 他朝双帆船的方向往回赶。途中他似乎看到地平线上有巨大的冰团在移动。他怀疑又发生了雪震。在他与双帆船之间也出现了那种冰团,而且似乎越来越大。他在离它们不远处停了下来,令他惊恐不已的是,它们竟是几只巨大的白熊。 这些白熊是那油脂的气味吸引过来的。路易斯躲在雪堆后面,看到白熊正往双帆船所在的冰山上爬。 他想船里的人肯定不知道这一危险,巨大的恐惧感占据了他的心。他们怎么能抵抗这些兇恶的敌人?安德烈他们会与其他人一道对付这一危难吗?这些勐兽因飢饿而变得更加兇勐,佩奈南和他那些饿得半死冻得半僵的伙计们能对付得了吗?他们会不会被这意外的攻击弄得惊慌失措? 他这么想着,白熊已经爬过冰山,开始往船上爬。这样,他可以安全地离开遮掩他的雪堆。他在冰面上爬动,往前靠近了些,很快便看到那些庞然大物撕开帐篷,跳到甲板上。他曾想开枪向他的伙伴们报警,但假如他们两手空空来到甲板上,肯定会被撕成碎片。 第十五章 白熊 路易斯离开之后,佩奈南将船舱门和台阶下通往甲板的门小心关紧。他回到由他照管的炉子旁,他的伙伴们则回到床上去取暖去了。 那是下午 6 点,他开始准备晚餐,到保管室里去取腌肉。他返回时,发现安德烈取代了他的位置,正在烤一块肥肉。 “你怎么占我的位置?”佩奈南生气地说。 “跟你的理由一样,我要做我的晚餐。” “你马上拿开,要不然有你看的!” “我可什么也不看,我要做晚餐。” “那么你吃不着了。”佩奈南向他沖了过去,安德烈抓住了佩奈南的刀于,喊道:“救命,挪威人!救命,奥匹克!” 三人立即一跃而起,手里拿着枪和匕首。危机一触即发。 佩奈南将自己压在安德烈身上,安德烈显然要单独与他搏斗,因为他的同党冲到阿南、菲德尔和皮埃尔的床边去了。皮埃尔又病又毫无防备,似乎没法抵抗兇恶的赫明。木匠菲德尔拿起斧子冲过去迎战奥匹克,阿南与挪威人乔基进行着激烈的搏斗。杰斐克和格拉林因为病得厉害,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皮埃尔的肋上很快就挨了一刀,赫明转而对付佩奈南。佩奈南正拼命挣扎,因为安德烈将他拦腰抱住了。 搏斗开始时,盆子是倒着放在炉子上的,肥肉的油流到燃烧着的煤上,使空气中洋溢着油焦味。玛丽下了床,绝望地哭着,迅速跑到老水手床边。 安德烈敌不过佩奈南,很快意识到自己处于劣势。他们互相紧紧抓着对方,没法使用武器。 “救救我,赫明!”安德烈喊道。 “帮帮忙,菲德尔!”佩奈南也喊道。 但菲德尔正在地上滚着与奥匹克搏斗,奥匹克企图用刀子捅他。阿南已被力大如牛的乔基打败了,他肩上挨了一刀,鲜血直流。 听到安德烈的唿救后,赫明转身就跑。他正要动刀子,佩奈南一脚将他踢倒了。这使安德烈趁机挣脱了右臂。可是他们紧紧压住的门突然开了,安德烈摔了一跟头。 接着传来一声可怕的嚎叫,一只巨大的白熊出现在台阶上。安德烈首先看到,距离不到 4 英尺。就在这时响了一枪,白熊由于受伤或害怕,退开了。安德烈站了起来,撇下他的对手,去追赶白熊。 佩奈南关上了门,他环顾四周,发现菲德尔和阿南被对手逼入了角落里,想摆脱出来已经不可能了。他冲过去支援他们,但被挪威人和奥匹克挡住了。
第52页 安德烈正在与熊搏斗,眼看就要有生命危险。这时又一声枪声响了,白熊应声倒下。安德烈抬头一看,只见路易斯拿着枪站在那里。是他打中了熊的心脏。 安德烈的胸中,仇恨压倒了感激。发泄他的仇恨之前,他看了一下四周。奥匹克的脑袋被白熊一掌击了个粉碎。乔基手拿斧头艰难地躲避着白熊的攻击,那头熊刚杀死了奥匹克,虽已两处受伤,仍在拼命搏斗。另一头熊正向船头走去。安德烈一点也没注意它,与赫明一起去帮乔基。但乔基已被熊抓在掌中压碎,两人将熊打死后,它还抱着一个尸体。 “现在只我们两个人了,”安德烈阴沉而恶狠狠地说,“可是我们要是输了,就会受到报復。” 赫明没有答话,给枪又装上了子弹,必须首先杀掉第三只熊。这时白熊正站在舷墙上,试图攻击路易斯。赫明将原本瞄准白熊的枪放低了一点,一阵狂喜在他眼中闪烁。 “哈哈!”他嚷道,“现在轮到我復仇了!” 路易斯在桅杆上往上爬,白熊也跟在后面爬,相差仅 6 英尺。 安德烈举枪射击,但不是对准熊,而是对准路易斯。 路易斯对熊开枪,但没打中,熊反而往上爬得更快了,整个桅杆都晃动起来。 安德烈得意地叫喊起来:“赫明,去把玛丽找来!去把我的玛丽找来!” 赫明朝楼下船舱走去。 白熊向路易斯扑去。正当白熊要掌击他脑袋时,他抓住一根缆绳往甲板上滑去。他滑到中途时,一颗子弹从他耳边唿啸而过。安德烈朝他开了枪,但没打中。这两个死对手现在面对面站着,手里拿着刀子。 这场搏斗是决定性的。安德烈要让玛丽亲眼看着她未婚夫死去。 他和路易斯互相紧紧抓住对方的衣领。他们其中一个必须倒下去。他们相互勐烈攻击,很快两人身上都流下了鲜血。 安德烈试图用手臂钳住对方的脖子,以便将他摔倒到地上。路易斯意识到,谁倒下去谁就完蛋了,于是他稳稳地站着,抓住对方两只手臂。这时,他的刀子掉了下来。 一阵让人哀怜的哭声传人他耳朵里,那是玛丽的声音。赫明正将她拖到甲板上来。路易斯再次试图掀翻对方,但此刻两个对手是紧紧抱在一起的。白熊已从桅杆上下来,扑到了他们身上。白熊紧紧压着安德烈,爪子则抓进了路易斯的肉里。它是想一举两得。 “救命!救命!赫明!”大副大声叫着。 “救命!佩奈南!”路易斯喊道。 台阶上传来脚步声,佩奈南来了。他装上子弹,对准熊的耳朵开了枪。熊咆哮着,疼痛使它放松了爪子,路易斯无力地瘫在甲板上。熊痛苦地收紧爪子倒了下去,将坏蛋安德烈压在它身下。 佩奈南急忙前来帮助路易斯。所幸他伤得并不严重。“玛丽呢?”他问道,睁开了眼睛。 “得救了!”佩奈南答道,“赫明肚子上挨了一刀,死了。” “还有熊呢?” “死了,路易斯。像我们敌人一样死了。要不是这些勐兽,我们早就完蛋了。真的,它们是来救我们的。感谢上帝!” 他和路易斯下到船舱里,玛丽扑到他们怀中。 第十六章 尾声 赫明受了致命的伤,他被菲德尔和阿南抬到住舱,已经奄奄一息。两位水手现在忙着照料皮埃尔,幸运的是他的伤并不十分严重。 但是一个巨大的不幸降临到路易斯的头上:他父亲死了。这意外的打击使路易斯和玛丽陷入绝望之中。他们跪在父亲床边痛哭,并为他的灵魂祈祷。佩奈南、菲德尔和阿南为了让他们单独在船舱里呆一会,来到了甲板上。他们抬走了三只白熊。佩奈南决定留下熊皮,因为熊皮有大用处。熊肉就没必要留着了,因为现在吃饭的人已大大减少了。他们在海岸上挖洞埋掉了安德烈。奥匹克和乔基,很快又加上了赫明。 三位水手补好了白熊撕烂的帐篷。气温一直很低,直到 1 月 8 日久违的太阳重新在地平线上升起。 老水手被埋在海岸上。他离开故土找寻儿子,却死在遥远的异乡!他的坟墓被堆成一座圆冢,水手在墓前竖了一个简易十字架。 路易斯与同伴们还得经歷无数考验,但他们很快重新找到的柠檬使他们恢復了健康。这场事件之后两个星期,杰斐克、格拉林和皮埃尔已经能够起床做运动了。 不久,打猎也变得容易起来,收穫也更大了。水鸟大批地返回,猎手们常打一种野鸭子,那是种美味食品。他们没有别的损失,只丢了两条狗。一次他们往南边 25 英里进行探险,为的是弄清那儿冰面的情况,途中两只狗消失了。 5 月 21 日,路易斯最后一次看了父亲的坟墓,终于启航离开了海湾。善良的水手们心中既洋溢着欢乐,又充满了悲伤,要离开朋友的长眠之地,怎能不伤感呢!现在刮的是北风,非常有利于他们的航行。船常为冰团所困,他们只好用锯子锯开。冰山不时挡住去路,他们就用炸药炸开。一个月的航行充满了危险,有时几乎要船毁人亡。然而,水手们是坚强的,他们惯于经受艰难险阻。每个人都干着十个人的活,玛丽用微笑来感激每一个人。 双帆船终于穿过了让—梅耶岛高纬度冰区,大约 6 月 25 日,他们遇到北去捕鲸和海豹的船只。双帆船花了将近一个月时间驶出北极海域。
第53页 8 月 16 日,双帆船看到了久违的敦考克。岸上的瞭望员也发现了她,敦考克所有的人都涌到了码头,水手们被朋友们热烈地拥抱着。老神甫也热情地迎接了路易斯和玛丽。第二天他做了两次弥撒,第一个为老水手灵魂的安息,第二个是祝福这对患难中心心相印的有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