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一片月gl》 第1页 [gl百合] 《长安一片月gl》作者:遥忆长安【完结】 文案: 二十四岁到十四岁,倒退的时光回到大唐。 从未听闻的武则天“第五子”,太平公主的胞姐。 风起长安,孤月零落大明宫。 花开古寺,相守相思定终生。 月落唐隆,半生纠缠芳菲尽。 前世算不清的帐, 今生躲不开的宿命, 我是21世界的一个小记者,意外回到大唐 和上官婉儿一起,揭开前世之旅 内容标籤: 宫廷侯爵 边缘恋歌 天之骄子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上官婉儿李允(李临月) ┃ 配角:李氏皇族武家诸子 ┃ 其它:穿越唐朝 第1章 序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改了又改。 婉儿是我从小学时心里的女神,唐朝也是让我魂牵梦萦的时代,我不敢亵渎,却又忍不住遐想, 不自量力想写写这个时代,我心里的长安,我梦里的婉儿。 开头会相对轻松一些。 手机再一次响起的时候,我终于忍无可忍,一枕头扔过去,好吧,它还是会响。好不容易迎来我这个月的第一个休息的周末,偏偏还有人阻拦我这个有志青年和周公谈谈人生,说说理想。 看了眼屏上的显示,哀嚎一声,一入单位深似海,从此周末是路人啊。 “我的小月月啊,你终于肯接电话了。”我一脸黑线,借问苍天,这是哪个青楼走出来的姑娘,那拖长了泛嗲的调调,不是每颗心灵都能受的起这种惊吓。 “王哥,你还是叫我小李吧。有事吗?”脑子里浮现出一个中年发福的胖子,顶着郭德纲的身材,学着林志玲的姿态。 “哥这儿啊,需要你过来帮个忙。”黄河才九十九道湾,他这一句话说完,语调足够拐出刘翔110米跨完栏的心电图。我正心里吐槽,那边又百转千回的接了句,“就小小的走个后门就好。” 走后门?我一般能走的只有防盗门。我还是一本正经的问了句;“走什么后门?” “你过来一趟吧,在终南山这边新发现的唐代墓啊。”对方一副明知故问的样子,命令起我来。 “王哥,我在古墓里没有亲戚,你要不问问别人?”我的语气不善,每个单位总有那么两个仗着资格把新人当奴才指使的老人,换做平时也就忍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是这两天我实在暴躁得很,算算时候还不到,但估计是小红又要调皮了。 “呸呸呸,你这小丫头,胡说什么呢?哥哥这儿真的急需要你过来,这古墓应该是是块大料,就是官方不肯放消息,武警守着,所有记者都靠近不了,哥哥在山下等了一个早上了….” “武警?王哥,我爸不是李刚,这个我搞不定。”我打断他的话,我实在受不了那声音了,平时在报社交流很少,所以也没习惯这种噪音。 “小姑奶奶,你爸不是李刚,可你爷爷是李裕康。哥哥可是收到消息了,市里请来三位考古界的老专家坐镇,就有李老教授啊。”刚刚还是大爷,这一会就成了孙子。 “王哥,这个我是真的帮不上忙,我去了也不管用啊。”我倒不是推脱,爷爷那老一辈人,向来公事公办,让他开个后门放我们进去,还不如挖个地道搞突袭来的实际。 嘟嘟嘟,对方把电话压了。也好,清静。 只是清静了没几分钟,领导的电话就打来了。 匆匆化了个妆,换了身运动装,不为五斗米折腰,但没了这五斗米,回了家更直不起腰来。爷爷和爸爸都希望我继承他们,学习考古,无奈我和这一行八字不合,实在爱不起来,一意孤行做了个小记者。 刚把车开出来,同事小张打来电话问能不能搭个便车,他也被急征去帮忙。工作半年左右的时候家里给买了车,倒不是嫌弃单位的车破,作为一毛未存的无产阶级革命者,到了狼多肉少的单位,连破车都轮不到我们这些新人,做新闻无非一个及时,慢了几步,就毫无价值了。 小张一上了车,就瞪着眼睛看着我,“月姐,您这是怎么了?刚从动物园逃出来。” 早上一照镜子就看见自己浓浓的黑眼圈,就连脸色都发黑。“没睡好,被王总管一大早打电话叫起来。”王总管这个外号是我们这一批新人的杰作,总管,顾名思义,太监大总管,还有一个稍稍含蓄的意思就是总管,总是什么都瞎管。 “啧啧,这都快十二点了,还一大早啊。”小张夸张的抬起手臂看了眼表,探到前面在我眼前晃了晃手臂。 “想死直说。”我当初考驾照可谓过五关斩六将,考验重重。 “没睡好,不是因为春梦重重吧?”他又把话题转了回来,比较熟,这样的玩笑也到常开。 “是噩梦连连才对。”我打着哈欠说,这倒没瞎说,最近这几天一直做些稀奇古怪的梦,尤其是昨晚,梦醒之后如同亲临梦境,累的浑身酸痛。 开到了山区,这样曲曲折折的路我没怎么走过,所以开的小心翼翼,但我越想集中精神开车,心里就愈烦躁,几次转弯处急剎车,小张坐在后面被吓得脸色苍白,连连提醒我。 又是一个急剎车,小张长出了口气,“月姐,我本想省点老婆本搭个便车,现在觉得,就是有钱,也怕没命娶老婆。”
第2页 我心里实在烦躁的不行,连心跳都感觉不太对,心里像是被什么压着,越往前走,这种感觉越浓烈“你来开吧。”我捂着心口从驾驶座上下来,坐到副驾驶座。 “你没事吧?”小张也看出我的异样。 “没事,被吓得。这路太险了,我不敢开了。”我说不出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只好找个理由敷衍他。 我靠在椅背上,想闭上眼休息一会儿,一闭上眼,就如同漂浮在一个完全失重的空间,天旋地转。 我慌忙睁开眼,眼前的景象将我吓傻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宫殿,一条云雾缭绕的大道,我们的车正顺着大道快要进到宫门,虽然金碧辉煌,却给我一种黑暗的无底深渊的恐惧,我惊恐的用手去掰方向盘,阻止车开进这里。小张惊叫一声,我再一看,眼前哪有什么宫殿,只有弯弯曲曲的山路通向远方,只是一切已经晚了,车被我一弄,偏离了方向,直直冲着旁边的山壁撞上去。 “殿下,殿下....”嘈杂的声音将我的意识一点点唤醒。 我忍着疼痛睁开眼,漆黑的一片,微微一动,剧烈的疼让我不敢再动。我闭上又睁开,眼前依旧是不变的黑暗。 第2章 第一章【修改时间】 “什么?殿下?”我脑子里嗡的一下。 “晋..王…殿…下啊。”一个男人结结巴巴的声音。 “大哥,不开玩笑,你告诉我这是哪?”我第一次发现,不是语言不通,也有交流障碍。 那边没了声音,这个间隙我伸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依旧什么都看不见。 “殿下,您….您…没事吧?这…这..还是在…终南山野郊啊。”还是那个声音。 我还在终南山?我深吸了一口气,“你看仔细了,确定没认错人?” “殿下,您的眼睛?是….不…是?”他的声音小了下来,带着惊恐和不确定。 “我看不见了,这是哪个朝代?”我心里已经有了有了数,奇怪的是,从有了知觉那一刻起,即使看不见,却是似曾相识的感觉,反而前几天心慌不安的感觉没有了。 这次安静的时间更长,我刚想开口确定是不是那人走了,‘咚’的一声。“属下该死,属下该死….”听声音,起码有五六个人,我不确定是不是头磕在地上的声音。 “你们都先别激动,告诉我,我是谁?这是什么朝代?我现在一片空白,有点晕乎。”我努力搜寻平时看电视剧和小说里的情节,自然而然的带入,先弄清楚情况再说,我隐隐觉得,这或许就是我这些天不适的原因。 “殿下,您…是当今..天皇…和天后的第..五子,晋..王殿下。这是大唐..仪凤….三年。”男人断断续续的话,我倒吸一口凉气,唐朝,一千多年前,够远的,爷爷要是知道了,估计会很高兴,他的孙女现在也是文物了,还是个活的文物。 我正想该怎么办,那男人又开口了,这次终于不结巴了,“殿下,属下护卫不周,自愿领死,请殿下饶恕其他兄弟。” “你别死,你们都不用死。再说一会,死的就是我了。”刚刚顾着想事情忘了疼,不小心一动,浑身锥心的疼。 “属下该死,这就带殿下回去,让慧觉小师傅看看,殿下的眼睛一定没事。”那个男人明显松了口气。 我爬在马背上,听着哒哒的马蹄声和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心里竟然有一种莫名的期待,这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好像一个常年漂泊的人归故里,近乡情怯,有恐惧又有期待。 “慧觉小师傅….慧觉小师傅…”突然的乱叫,把我吓了一跳。 他们把我扶下了马,边扶那个男人边说,“殿下,我们已经回了寺里,慧觉小师傅医术高明,您一定没事。” 寺里?难不成我还是个和尚王爷,下意识伸手往头上摸了摸,还好,头髮还在。我勐的一怔,王爷?天,难不成我这一下变成了男人。也不对,我自己的身体,我还是有感觉,该在的还在,没多没少。这就不妙了。 “你来了。”走了几步,扶我的人忽然停下,一个苍老的声音,周围无人应答,难不成是在和我说话。 “咸和大师。”我周边的人,都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 “阿弥陀佛。”又是那个苍老的声音。 “大师,殿下他…” “你们快找人去宫里通报,慧觉,你和为师来给殿下看看。”换了个人扶我,明显矮我不少。 “你刚刚是在和我说话?”我试探着问了一下。 “自然,你来了。”悠然的声音。 果然是大师,说得话都是云里雾里的,我要怎么说,“嗯,我来了。”反正不懂,顺着乱说就好了。 进了一间屋子,那个扶我的矮子把我扶到了床上,靠在一个软软的垫子上,手放在了我的腕子上,是在把脉。 “既然来了,了了这十七世的纠缠,再回去也不迟。”那个苍老的声音,一瞬间让我有种他洞破天机的高深之感。 我坐直了,“你知道我是哪里来的?” “自然,既然回来了,也是常人不可求的缘分,断了执念,你自能回到你原本的地方。”老和尚笑了几声。
第3页 “你知道我怎么才能回去?”他说的不清不楚,我心里平静不了。 “你们的缘分本就是这一世,却不想痴怨太深,轮迴洗不尽前因,生生世世纠缠,可无奈天定的缘分,断了就无法再续,如今已是你的第十八世,我佛慈悲,怜惜你们。你能回了第一世,断了孽缘,自然就能回去。”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 “怎么个断法?和什么人断?”他的话我大体听明白了。 “殿下,师父他已经走了。”一个稚嫩的声音,正是为我把脉的那个。 走了,他怎么能走?有种抓住救命稻草的感觉。“你快去把他给我找回来。” “师父说了他该说的,剩下的就要靠殿下自己了。”正说话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女人的声音,“殿下,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声音里带着哭腔。 “殿下身上的伤都是皮外伤,擦点药就好了。只是摔了脑袋,失明是暂时的,记忆可能出了些问题。”那个稚嫩的声音说完。我就听见刚刚妇人隐隐的哭腔成了嚎啕大哭。 “失明?这…这怎…么和天后娘娘…交代啊。” 我顾不上管着混乱的局面,何况我也不知道怎么管,靠我自己,啊。 “你先别哭了。”我实在受不了。 哭声戛然而止,“殿下,您还知道老妇是谁吗?” 我摇摇头,心想那小和尚还算够意思,起码给了我个不认识人的理由。 “天啊,殿下…..” “你告诉我,我不就知道了。”防止她怨天怨地的,我赶忙说。既然说了我眼睛没事,我也安心了不少,眼不见为净,看不见也好,看见了这个陌生的地方,肯定更紧张,反而不如现在心里还算轻松点。 “老妇是您的乳母啊,你一直叫我杨嬷嬷的。” “哦,杨嬷嬷。”我说。 “有人去宫里禀报了吗?”她似乎是认了,长嘆了口气,问道。 “周大人已经派人去了。”一个女声答。 “你们都下去吧,劳烦小师傅把药留下,老妇好为殿下擦药。” 她忽然上来解我的衣服,我赶紧死死拽住,“不不….不用了,你把药放下,我自己来。”我可是个女人,让她解了衣服岂不是漏了。 “殿下放心,所有人都下去了,这里只有你我。” 难不成她知道我是女人?还是说,这个时代女人也能封王?再想想,也不对啊,都说了是第五子,要是女儿应该是叫公主才对。索性豁出去了,我松开手。 她一层层解开我的衣服,已经无物,我没听到尖叫声,她已经开始给我肋骨上擦药,真是险。 “殿下真是多灾多难啊,佛祖保佑,殿下日后平安。”她说的有点沉重,带着我心情也有点低落,是啊,以后怎么办呢?要回去谈何容易。 敷好了药,她给我繫上了衣服,嘎吱一声,应该是门被推开了,我一惊,慌乱的把手挡在胸前。她为我系衣服的手很大幅度的颤了一下。“什么事?”她的声音恶狠狠的,应该是被吓到了。 “宫里来了人,要嬷嬷收拾一下,请殿下回宫。” “回宫?”她惊唿出了声。许久才又说,“是天皇还是天后的旨意?” “是天后娘娘的旨意。” “啊,那就好。”她长出了口气,自语道。“殿下,十三年了,您终于要回到属于您的地方去了。”这句话显然是对我说,十三年,我难不成是在寺里待了十三年,看来这个王爷当得很不得宠啊,等等,天后?唐朝?是武则天。我是她的‘儿子’,我吓了一跳,自己还真是后知后觉。 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古代的药着实管用,身上倒不是那么疼了,我听见一大帮人在收拾东西,心里又想起那个老和尚。“杨嬷嬷。”我喊了一声,听见有人应,才接着说。“我们是不是要走了?” “是啊,殿下。”听得出她很高兴。 “那我能不能见一见住持大师?”我怕我再见不上他。 “殿下不知道吗?刚刚有位小师傅来说,住持大人刚刚离寺,外出云游。” 跑了?都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可跑了和尚,我要庙干什么? 我被扶出了外面,等着皇宫来的马车。 突然有只手拉住了我的手,我还来不及挣脱,就听见一个年轻男人关切的声音;“临月,你怎么样了?” 这也是穿越来的,居然还知道我的名字,这准是老和尚说得,我要断了纠缠的人了,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我正愁呢,你到送上门来。 断了感情,我不假思索,凭感觉用另一只手甩了个巴掌,响亮的一声,震得我手麻,牵我的手松开了。“我们完了,我不喜欢你,自此之后,我们各不相干。”说得够绝了吧。 没了动静,难不成我这就穿回去了?太容易了吧,我刚想问问周围有没有人。 “五哥,你疯了,好端端胡言乱语打四哥做什么。”一个女声惊叫。 五哥?好吧,我还在这儿。“五弟,你这是?”那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第4页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是仪凤三年 第3章 第二章 “五哥,五哥…”那个年轻男子把我扶在了怀里。听见慌乱的叫声,我暗暗的松了口气,见势不好,就装晕倒。没想到情急之下逼出来的招,竟成了我日后离不开的法宝。 按在我人中上的手,虽然细嫩却很有力,我疼的都快流眼泪,适可而止,再装就要穿帮了。我干咳了两声,慢慢睁开眼,反正我看不见,大可无压力的演。 “五哥..”脂粉气扑了满怀,那个年轻女子死死抱住我。“你受苦了。” “不碍事,不碍事…”我小动作想挣开她,无奈的抱得太死。“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我怯怯问了一句,我估摸着这姑娘杀我的心都有了,她那么动情,我还搞不明白人。 “啊?”抱着我的手明显松了。“五哥….你这是?” 我发誓回去之后一定跟着爷爷好好学歷史,我从开了歷史课后歷史就一直不及格到毕业,可能爷爷和爸爸把我这方面的天赋都透支光了,以至于大学毕业我还搞不清中国朝代顺序。我也想知道你是谁,可我实在想不起来武则天的儿女有点谁。 “不好意思,我摔坏了脑袋,有点煳涂。”这种感觉就好像当着别人的面主动承认自己脑子有问题,以前常说别人,现在轮到了自己。 “我是令月啊,你的双生妹妹,太平。”她一字一顿。 太平公主,这个有名,我知道。只是她叫令月,我叫临月。我难不成投胎转世,一直叫这个名字? “你可还记得我是谁?”那个年轻男子也问。 我摇摇头,好多人啊,记得我头疼,不用眼睛光听声音分辨和记住人,真的不容易。 他嘆息了一声,“我是你四哥旭轮。”听声音,想像中该是一位翩翩风度的君子。 上了马车,他们两个人和我同坐一辆,一路上他们两人一言不发,我也不好随意开口。 “五哥,这次回来,你不会再走了吧?”太平公主突然开口问我。 “我不知道。”我照实说。 “太平,你今日不该那么冲动,顶撞母后。”李旭轮的声音,总让我觉得他有满怀的愁绪。 “我不管,我要五哥留下。五哥打小被送进寺里,已经十三年,现在又无端的受这种罪,同是父皇母后的孩子,凭什么要五哥吃这么多苦。”太平公主有点稚气的声音,倒符合一个公主的蛮横。只是她似乎是为了我。 “能留在宫外,安知非福?”李旭轮苦笑着说。 “五哥李家的儿郎,理应在庙堂之上,怎么能久居寺里?”稚嫩的声音,顿生出豪气来。 马车一入宫,李旭轮嘱託了我几句就下了车,车上便只剩下我和太平公主。 “等下五哥去见父皇母后,我就不陪着去了,五哥自己注意磕着碰着。”她似乎不太开心。 “我一个人?要怎么去?”在寺里的那些人不知道去了哪,眼下唯一算是认识的太平公主也要走。 “等下会有人安排,五哥….”她欲言又止。 “嗯?”听她叫惯了,我下意识答应。 “你自己小心太子哥哥。”好久,她才说。 “殿下,天后娘娘在里面。”走了不长的路,就听见有人说。 迈过一个门槛,扶我的人停下了,我也跟着止步。 “奴婢参加天后娘娘。”听见声音,我才知道一路上扶我来的就是杨嬷嬷,只是路上她一直没开口。 “起来吧,这些年,辛苦你了。”幽幽的女声,听上去就威严十足。 我感觉到有人拽了拽我的衣角,我站得更加笔直,我也知道自己该行礼,可又不知道什么做,索性不行礼也比行错了要好。 “临月。”我感觉到说话的人离我近了。 “母后。”我微微弓了弓身子,试着叫了一声。 “怎么叫起母后来了?”武后有点惊奇。 我本就紧张,她这一说,我彻底懵了,我叫错了? “还是叫阿娘吧,也只有你和太平这么叫。”她的声音沉下去,变得温和了不少。 一双纤细的手触上我的脸,我下意识往后躲。 “怎么?你也在生为娘的气?” “没没…没有。”我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即使看不见她的摸样,感觉上那强大的气场还是让我浑身冷汗。 “先让太医为你看看吧。”感觉到她远了,我松了口气。 “娘娘,殿下的失明是头上受了重创的缘故,只是暂时性的,调养时日便可恢復。” “那记不起事来是怎么回事?” “这个….微臣还不知缘故。”那个太医小心翼翼的说。 “嗯,你们都下去吧。本宫和晋王待会。”听她这话,我腿肚子一软,重心不稳向后踉跄了几步。 “临月。”她走近了,执起我的手,我死死的握住拳。 她很温柔的把我的手掌摊开,触摸到我手心里密密的汗,她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才握住我,牵我上了几步台阶,坐在似乎是床榻的地方。
第5页 她就紧紧挨在我身边,我直直的挺着身子。 “你怕为娘?”她挑高了声音。 “没有,没有。”我慌忙否认。 “罢了,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以后就留在宫里。”听上去她很失落,我想说点什么,却也开不了口。 “来人,扶殿下回去休息。”又换了上那威严的声音,仿佛刚刚有些低落的人只是我的幻想。 我正庆幸躲过一劫,就听见外面道;“天皇陛下驾到。” 我只能停下,听她们行礼问安。 “临月,这这…怎么回事?”他的语气很焦灼,听上去中气不足,像是久病的人。 “父皇。”这次我叫的声音很小,生怕再整出个叫阿爹来。 “你是怎么照顾殿下的?”暴怒的喊声。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杨嬷嬷的声音。 “陛下不要动怒,伤了身体就不好。太医来看过了,过些时日便没事了。”武后宽慰高宗说。 “我没事。”我鼓起勇气说了一句。 “太平那丫头呢?不是说去接晋王了吗?人呢?”他的气似乎还没消,不过语气缓和了不少。 许久没人答话,我才意识到该我回答:“她回了寝宫。” “哦,临月回宫,有什么要安排的吗?”高宗又问。 我不知道这是在问谁,也不敢贸然说话。 “殿下平日里有什么爱好?”是武后的声音。 “殿下,只好读书。”杨嬷嬷的声音里还带着恐惧。 “这个样子殿下还怎么读书?”高宗又怒了,呵斥道。 “从宫里选几个读书识字的宫女,给殿下念书听。”武后命令道。 第4章 第三章 就是这一句话,我和她在时空中又相遇,只是这一次,註定了不是那时的结局。 那天见过高宗和武后,此后十几天的日子过得还算惬意,没再见他们,只是每天会有人来探看我的情况回禀。欣慰的是,我的眼睛好了不少,模模煳煳能看得见一个大体的轮廓,以前採访对象的图片大多要上马赛克,如今回了古代,我看什么都像打了马赛克一样,莫不是上天要提醒我,即使没了科技条件,也不能丢了行业精髓。 太平公主每天都会来陪我很久,有她在,也不算无聊,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倍感亲切,可能我意识里已经完全信了那位住持的话,毕竟这样的奇遇需要一个解释。把现在的身份当作是轮迴的前身,那我和她,算是真的有血缘关系。 李旭轮时不时会来,来了也不会多话,要不是太平四哥四哥的叫着,我几乎忽略了他的存在。 多了一个人便是李哲,我的三哥,这人听他说话的声音就觉得傻傻愣愣的,我们兄妹四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一直是太平调侃的对象,熟了之后,我也时不时帮句腔。 除了他们口中那位早逝的大哥弘,只欠二哥李贤还未见过,太平似乎对他没什么好感,也不愿意提起他,我脑中还记得回宫时太平让我小心这位太子二哥。 受人服侍的生活果然舒服,早上一醒,为你更衣和洗脸的人就已经站在旁边了,胸前缠着一圈又一圈的裹胸,又穿着中衣,倒是不容易被人发现女子身份,所以除了给我沐浴是杨嬷嬷亲自动手,其他时候都是宫女负责。我心想着这位晋王殿下从小还真是受罪,这缠着得多疼,比起李令月,她才是名副其实的太平公主。 从模模煳煳的轮廓看,眼前的宫女似乎年纪不大,瘦弱的身子拿着宽大的袍子为我往身上穿,她的手贴住我身体的时候,我把平伸的手放下。“你的手为什么这么暖?”我在二十一世纪是还是夏天,只是到了这变成了冬天,每天早上有人用凉手给刚从热乎乎的被子里爬出来的我穿衣服,我就特别想再钻回被子里。 只是有时候很特殊,有个人的手总是比我的身体还要暖,第一次没太留心,但每隔几天轮到她为我更衣,手总是暖暖的,我也好奇,就问了。 “启禀殿下,奴婢每次为殿下更衣前,都会先用热水浸泡一会手。” “是你。”我脱口而出,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每天都是这个声音在为我念书,如银铃悦耳的很是好听,只是配上那些书里生涩难懂的内容有点煞风景。 我突然想到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从平时读书的流畅来看,这个小宫女学识应该不错,没想到还很细心。“你叫什么?”我问。 “奴婢上官婉儿。”简洁的回答。 “名字很好听。”这是我第一次遇见复姓的人。 十数年后和她共忆初见,我只能说上这一段,她却说,那不是初见。我笑说之前的我忘了,她正色说,她永远忘不了,那是她第一次看到掖庭以外的天空,也是第一次踏进悲欢无常的大明宫。 “你平时在做什么?”我本是想问她怎么读过书,觉得有贬低的意思,就换了个问法,却问偏了。 “除了为殿下诵书,轮值为殿下梳洗,平时要收拾宫里。”她答的很从容,字字清晰,不紧不慢,比起我在武后前的表现,不知强了几百倍。 “以后你就别干其它的了,就在我身边听我安排吧。”在这里我最信的是感觉,她说出名字的那一刻,我就觉得无比熟悉,也许,在之前这一世,她是我的亲信?心里有着迫切的感觉想把她留下,那就跟着感觉走。
第6页 “是,殿下。”她的语气里没有听出兴奋,好歹我也是个王爷,这更让我觉得她与众不同。 “五哥。”听声音就知道是太平来了。 “今天怎么这么早?我才起来,还没穿好衣服呢。”我赶忙配合上官婉儿,穿好衣服。 “原来每日五弟起这么晚,莫不是晚上累坏了?”他庞大的身躯自然让人难以忽视,憨厚却偏往猥琐上靠的声音更是独特。 上官婉儿正在为我整身上的衣服,听见他的话,放在我腰间的压平整衣服的手停顿了一下。 我还没来得及还击,就听太平道;“四哥的眼神收收吧,小心嘴角的口水滴到地上,这是在嫉妒五哥吗?” 上官婉儿原本半蹲在我前面,这话听完,匆忙的弄了几下,站到了我身后。 “三哥和太平瞎说八道什么,婉儿,你先下去休息吧。”一说完,我觉得不妥,那休息二字不是更让人遐想。 “哈哈,你叫婉儿?五哥这么心疼你,大早上的就叫你休息。”我原以为公主都是那种羞答答的大家闺秀,太平却是非一般的不拘小节。 “婉儿先告退了。”上官婉儿盈盈欠身行礼。 “嗯,五弟是到了年纪了。”这回轮到他俩联合攻击我了。“五弟这里,一个小宫女都姿色不凡。” “你们大早来,就是来干这个?那不如今晚来看啊。”面对‘无耻之徒’的最佳方法就是更无耻。 “五哥…”太平似乎害羞了,嗔怪的叫了我一声。 “每月月初这一日,母后都会召见我们兄妹几人。”听见李旭轮的声音,我才意识到他也在。“五弟眼睛还没好,为了方便照料,所以为兄们和太平来找五弟。” 一听武后我就条件反射的紧张,这个女人实在道行太深,我生怕在她面前‘露了原形’。 “也不知道这次母后会问点什么?”李哲的声音顷刻变得沮丧。 “反正重点又不在我们这儿。”太平的语气倒是轻松。 “那也要用心谨慎为好。”李旭轮还是波澜不惊的声音。 “太子哥哥还没来看过五哥吧?”太平忽然想起来什么,问我。 “没有。”我回答。 和他们一起到了一处殿内,过了一会,就见一个男子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太子哥哥。”他们叫道。 “临月啊,怎么几年不见?出落的似个花容月貌的姑娘。”虽然身为女人的我听着这话还算受用,但明显他是有侮辱的意味。 “是啊,不知道五哥的相貌比起太子哥哥的赵道生如何?”太平的语气不似平常,带着嘲讽的味道。 李贤干笑几声。“太平和五弟是双生子,长的如此相似,什么人敢和我大唐公主比美?” 我倒没什么想法,只是觉得这个太子幼稚的无聊,听他这一说,我突然想起,我还不知道自己现在长什么样。和太平相似?见太平身形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我和她是双生子,那我的年龄。 我看轮廓往李哲身边靠了靠,小声问了一句;“我今年多大?” 不曾想还是被李贤听到了,他哈哈大笑,“五弟还真是活的明了,连活了多大都忘了?” “五哥要小太子哥哥九岁,今年与太平一样,正是十四岁。”太平冷冷的答,显然很不满李贤的态度。 我大吃一惊,要知道十几天前我还是二十四岁,这一下真的返老还童了。 第5章 第四章 “天后娘娘驾到。”太监尖利的声音传来。 我立刻绷直了身子,端端正正的站在那。 “母后。”我们几个人的声音出奇的整齐。 “嗯。”眼下能看见点模煳的人影,我努力睁大眼睛,想看看这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女皇的模样,又不敢光明正大看,只能偷偷的瞥了。 “这一次晋王也回来了,多年未有的团聚啊。”她高高在上,很随意的倚靠着坐榻,但即使是慵懒的姿态,也透着一股强大的威慑,刚刚还嚣张的太子,也老老实实的立在那。 “五哥这次回来就不能走了,以后我们一家便可以常常一起了。”在武后面前,太平虽然心里也畏惧,但武后对她的疼爱让她成了我们中相对最轻松的那个。她向着我,这一点我确定无疑。 “是是,你五哥不会再走。等下请你们父皇来,今天都留在母后在吃午膳吧。”她语气里有着宠溺。 “请恕儿臣不能奉陪。”李贤断然拒绝, “太子有事吗、”武后扬声问道。 “儿臣注《后汉书》已有三年,如今近收尾,却偏偏遇到些难题,所以急着回东宫和众人商议解决。”李贤答。 “哦?是何难题能难住贤儿?”武后笑笑。 “太后王政君弄权干政,外戚王莽乱政篡权,儿臣手下的学者间对其评价有所争议,所以相关内容迟迟未定。”李贤昂首而立。 我像听天书一样听着他们的对话,武后偏着的身子微微坐正了些,似乎来了兴致,“太子打算如何处理呢?” “启禀母后,儿臣打算回东宫后,将偏袒王氏者诛杀,以正学者之观。”李贤提高了声音。
第7页 我分明感觉,站在我身边的李旭轮颤了颤,就见他低下头,轻轻用袖子拭了一下额头。 “好。”武后突然叫好,对面的李哲脚下闪了一下,显然被吓得不轻。“太子如今是长大了,做事是越发有魄力了。”我怎么听这话的语气,不像是在夸奖。 “谢母后夸奖。”李贤的语气很硬,有点得意。 “那这午膳,我们便等太子注书成时,庆贺再用。“武后的语气反而没了波动,变得如旧平静。我无聊中注意到,武后称唿李贤一会是太子,一会又叫贤儿。 “今日母后叫你们来,是想听听关于吐蕃屡屡侵扰边镇,你们以为如何应对?”武后扫了一眼我们几个人。 “刘仁轨刘大人不是早已出兵前去镇压了吗?”李贤反问。 “路途苦远,天气不适,我军并不占优势。”武后表现的很耐心,嘴角微微扬起。“临月,你怎么看?”她突然问我,我被吓了一跳,天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儿臣…儿臣暂时还没想到。” “哈哈,临月倒是坦诚。”她笑了,我暗暗叫苦,肚子里没有东西,装都装不出一个字来,自然就坦诚了。 “这样的大事,母后忽然问起,难免一时想不起来,不如母后让哥哥们下去后想想。”太平注意到我的尴尬,主动为我解围。 “嗯,那就下次,将你们的见解写好呈上来。” “是,母后。”我们又是齐齐的应。 武后刚一离开,李贤就昂头挺胸的走了,留下我们四个,他们似乎心情都不好,也就各自散了。 时间还早,我也不想回去,于是被人引着,四处走走。 残冬将尽,天气还不是很暖,被凉风吹着,精神更足了。不得不说,一千多年前的空气品质没的说,活了这么大,是真的第一次感觉似乎空气清新的都带着甜味。 “临月表弟。”若不是前面加了临月二字,我绝不想回头。王总管的声音比起她的这声轻唤,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不过王总管的是噁心,这个声音才是魅惑,得亏我不是男人,不然估计就浑身骨头酥了倒在地上了吧。 “啊…姑娘你是?”我回过头 ,强扯出个笑脸。隐隐看得见对方穿着大红的绫罗,如火的张扬。 “噗,姑娘?”她扬起的声音,笑意中带着挑逗。“看来表弟真的伤的不轻,我可是你的表姐,贺兰敏月。” “哦,不好意思,表姐好。”我歉意的笑笑,就见那团火向我走了过来。 只有她一人走过来,侍者都停在原处,还未靠近,就闻香气幽雅,实在不适合这样张扬妩媚的人。站在离我不过一小步的地方,她的脸快要与我贴上。“怎么这么不当心。”怨怪的语气,还未等我反应,就见她贴近我耳边,坏笑着说了句;“女儿家整日骑马打猎,成何体统。” 我呆住了,顷刻面如土色。 达到她要的效果,贺兰敏月低声笑着,从我耳边移开了脸,停住笑声后,忽然很认真的问我;“你是否一点都不记得我?” 我木木的点点头,感觉到她那似乎很一下子很沮丧,又慌忙摇了摇头。 岂知她又笑了,柔声道;“天意如此,各自安好吧。”说完,微微扭动的纤细柔软的腰肢妖娆的离去。 一路上我都失神的走着,这位表姐似乎和杨嬷嬷的感觉不一样,她不像可以知道我是女人,另一个问题也困扰了我好久,就是武后明明已经有了四个儿子,何必非要冒险多弄出一个来? “杨嬷嬷。”回了我的地方,从衣服的颜色的可以辨认出是她,我叫了一声。 “参见晋王殿下。”她在门口坐着,正在做秀活。 “嗯,起来吧。”这些天我已经装的有了点王爷的模样。 “殿下见过了娘娘?”她问。 “嗯,今日母后那散的早。出来后碰见了贺兰表姐,第一次见,说了几句话。”我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希望能从她口中知道我和贺兰敏月的关系。 “魏国夫人?”她语气有点不善。“殿下不是第一次见她,不过,以后殿下还是少和她接触为好,今时不同往日。”杨嬷嬷平时就有点唠叨,所以从她嘴里套话还是不难。 “为什么?我以前在哪见过她?”我继续问。 “韩国夫人过世时,魏国夫人那时还未被封,曾在寺里待过一段时日。殿下记住就好了,不然会惹的天后娘娘不高兴的。”她似乎不好解释原因,所以有点敷衍。 “哦。”那就是说贺兰敏月和武后的关系不好,那我岂不危险?她是怎么知道我是女人的,我虽然嘴上答应,但心里寻思着,应该在找个机会去见见贺兰敏月。 “殿下回来了。”进了内殿,就见门槛旁坐着的人正捧着本书。 “婉儿怎么坐在这看书?”我停在门口看着她。 “婉儿以前都是这样,干完了活找个安静的地方。现在要等殿下回来,所以在这儿候着,也顺便看看书。”她的声音一直很清脆,吐字的节奏恰到好处,不慌不忙。 “以后你想看书,就到书房去吧。那的书多,也安静。”我去过一次书房,就连在我的寝殿旁边,高大的架子上摆满了书卷,让我看着就压抑。
第8页 “谢殿下。”我从她的语气中听出喜悦来,心想着她还真是简单,可惜了生在这个时候,好学也难有出头之日。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的和歷史相差有点大,韩国夫人666年死的,但现在已经是678年。因为不知道她的出生时间,所以作者就姑且设定她此时是十九岁。 第6章 第五章 我半躺在榻上,上官婉儿就坐在旁边,“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念到这一首的时候,我猜想她一定是想到了什么,音调起伏有些变化,绵长哀伤。 我紧闭的眼睛睁开了个缝,“喝点茶吧,歇一歇,先别念了。”我指指一旁桌上的茶,补充道;“我还没喝过,你喝吧。” “谢殿下。”她光说却没行动,眼睛仍然没离开书,盯着那一页出神。 “嫌本王的茶不好吗?”我笑问,偶尔自称一下本王,还是很有优越感的,‘皇帝儿子’的职业,从事起来还是很惬意的。 “婉儿不敢。”她有些俏皮的说道。“殿下的眼睛好些了吗?”她捧起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 “这些天能模模煳煳看到一点了。”比起给我念诗,我还是更喜欢聊天。 “张太医说,殿下的眼睛,应该不出一个月就能復明了。”她幽幽的声音,听起来像嘆息。 我皱了皱眉,“我的眼睛好了,婉儿不开心吗?” 她惊觉说错了话,慌忙放下手中的茶杯,跪在塌下,“婉儿失言。” “没什么,你别紧张,起来坐下吧。”我最不习惯的就是人对我跪下。 她敛了敛裙摆,坐在榻边上,低头不语。 “婉儿是不是有心事?”看她的样子,在明显不过。 “刚刚忽然想起小时候的玩伴,婉儿不久就又可以和她一起。”她抬起头来,直视着我。 莫非真是读书多了气质就会不一样,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她举手投足间总我让觉得不凡,我倒觉得,她才像我想像中公主,细緻知礼。 “她在哪?”好久没人和我这么聊天了。 “掖庭。”她在说这两个字的时候,有种无可奈何的意味。 “很远吗?”穿越人士,一无所知。 “重重宫门,道道高墙。说远不远,但隔开了,就很难相见。”她的语气,平静若深水,无喜无悲。 “那你怎么回去?”当记者的,喜欢有故事的人,直觉告诉我,上官婉儿就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殿下的眼睛一好,婉儿就要回掖庭去了。” 我这才想起,上官婉儿就应该是那日武后下令之后,选来的宫女。我张口欲叫她留下,忽然想到,眼睛好之后,也许不久我也能回去了,留她又有什么意义呢? “殿下。”杨嬷嬷忽然捧着些东西走了进来,婉儿慌忙从踏上站起来,退到一边。 杨嬷嬷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看婉儿,才开口说;“天后娘娘派人送来这些,说殿下久在寺里,不熟悉朝务,这些或许能帮到殿下。”说完,将这一推东西放在了卧榻旁的桌上。 “婉儿,你去看看是什么?”我扫了一眼,心知自己的眼睛就算是好的,也看不懂。 上官婉儿走到桌前,素手一一简单翻看,约摸着十多份,她看完抬头恭敬道;“是些有关吐蕃不臣的上疏以及吐蕃战役边报。” 我一拍脑袋,暗叫自己煳涂,被贺兰敏月一吓,把这个大难题忘了。不过武后送来这些,不是摆明了为我作弊,明知道我是女子之身,还要栽培吗?未来女皇的女权意识还真是强,我明个应该问问太平是不是也受到了这种待遇。不过即便作弊,我也什么都写不上来。 我眉头皱成一团,正想着如何矇混过关。上官婉儿在我耳边轻问;“殿下怎么了?” 我如实相告。 她转头看了眼杨嬷嬷,声音压得更低,“婉儿或许帮得到殿下。” “真的?”我差点跳起来。“晚膳过后,我在书房等你。”是不是每个穿越来的人,上帝都帮她开了外挂?上官婉儿的话来的太及时,我绝对相信她有这个能力,起码是比我强。 “是,殿下。”她依旧轻声,“婉儿先下去了。” “殿下莫不是忘了从小的嘱託,不要和任何人太亲近。”上官婉儿一走,杨嬷嬷就严肃的说。 “这算是亲密吗?”说几句话就算吗? “殿下的情况特殊,这么多年都熬了下来,现在更要谨慎小心。老妇知道委屈殿下。”她的语气软下来,来到榻前坐下。 “我和贺兰表姐曾经是不是很亲密?”我心里始终放不下这个一语道破我女儿身的人。 “她?”杨嬷嬷很惊奇,“怎么会?殿下为什么这么问。” “哦,随口问问,感觉她对我很亲近,我以为以前和她很熟悉。”我觉得还是不能告诉杨嬷嬷。 “殿下万万不要被她所骗,那就是个狐狸精,不知羞耻的东西。”杨嬷嬷愤愤的说,她是气急了,才口无遮拦。看来她和我关系还真的是非一般的近,在我面前就敢这么说一个皇亲。
第9页 “狐狸精?她勾引了谁啊?”我笑笑,想起那天妖娆的身姿,还真是符合。 杨嬷嬷却不说了,找了藉口下去了。我看她离开的背影,一个爱八卦的记者,是不能允许秘密盖着一层薄纱摆在面前的。 晚膳过后,我早早的就等在书房里,听到有人敲门,我心想着是婉儿来了,让进来之后,原来是送汤的宫女,打我在寺里醒来那天,每天晚餐后不久都会有一碗汤,喝了几天,我说我不想喝了,我本就是北方人,对汤汤水水的没兴趣。杨嬷嬷告诉我,我七八岁开始就每天喝了,是天后特赐的珍惜药材配上食材熬的,为了调养我虚弱的身体。 门口再次有动静,这才是上官婉儿,岂料她一进门就愣在了那。 “婉儿,你可来了,急死我了。”我正要站起来,发现为我送汤的宫女,手悬在空中端着汤,一动不动。 “你们俩认识?”我看这两人的表现,问道。 “不认识,奴婢是今天才调来王爷宫里的。”送汤的宫女将汤碗放在书案上。 “行,你下去吧。婉儿你快过来。”我的心思全在那份要上交的见解上。 门被关上,我拉了上官婉儿坐在书桌前,拿起一本奏摺递到她手里,“婉儿你快看,最好今天就能完成。” 见我站在旁边,她正要站起来给我让座,我把她按下,“你安心看用心想就是了,我坐那。”说完,我走到侧面不远的坐塌上坐下。 她打开奏摺,细细读起来。 烛光昏黄,暖意悠悠。月光透过对面的纸窗,洒在地上,静谧安和。灯下上官婉儿的身影,更显得单薄,都说唐朝以胖为美,我却没见过一个,想来还是现代胖子的自我安慰。 像一幅静态的画,却见灯火曳曳,告诉这是现实。我忽然期待覆明后,看一眼她的相貌,也许,真的就是画中走出来的,我是穿越到了唐朝版的聊斋里,遇到了画中仙。我咧着嘴百无聊赖的胡思乱想,一会看看上官婉儿,一会盯着月光洒在地上的影子。 过了不知道多久,反正是灯油都耗了一大半,我哈欠连连,刚想说要不明天接着来,就见上官婉儿放下手中的奏摺,执起笔来,却停住了。 “怎么了?”我问。 “婉儿忘了磨墨。”她免起一点袖子。 我走过去,接下墨锭,“我给你磨墨吧。”电视剧里看了不少红袖添香夜读书,难得能亲自实践,虽然是给一个女孩磨墨,但好歹我的是真的在古代,电视剧怎么能比。再说再不活动,我就真要睡着了。 却不料这个还真不好操作,墨块执着的很,就是不肯变成墨汁。上官婉儿纤细的手突然覆在我手上,把着我的手磨墨,墨香散开,还带着女儿家脂粉的香气,一起向我袭来。 第7章 第六章 我偏过头看她,那张清绝的脸映入眼中,螺髻高盘,铅粉之上微施胭脂。秋瞳剪水,灵动而明亮。轻轻抿着双唇,鲜红的唇脂还泛着光泽。好一个我见犹怜,也难怪那日见婉儿为我更衣,惹来他们一阵调笑,她的美不是明艷的倾城,而是柔和的让人倾心。我一时愣神,嘴边的话没能说出来。 被我盯久了不舒服,“殿下。”她轻轻叫了一声,低眉顺目,神情温婉。 我回过神,万分激动,伸手抚上她的鼻尖,“这是鼻子。”又指了指她的眼睛,“这是眼睛,对吗?” 她茫然的点点头,呆立在那有些无措。我欣喜若狂,双手握住她的肩,高喊道;“婉儿,婉儿,我看见了,我看了,你的脸,清清楚楚的。”我扫视屋内,昏暗的灯火下,一切是那么清晰。 她的神情也从茫然转为惊喜,我晃动着她的双肩,激动不已,“啪”砚台和墨锭被我一晃她,带到了地上,浓重的墨色染上了她曳地的罗裙,此刻,那乌黑明亮的颜色在我眼里美到了极致,我看见了。 “奴婢这就去告诉杨嬷嬷。”她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借着曳曳灯火,暖意洋洋。 我拦住她,“你把脏衣服脱了吧,我自己去,我叫人给你送套衣服来。”我抑制不住自己心里的喜悦,快步走出书房。 我一出门问了杨嬷嬷的住处,小跑到屋前,里面早已熄灯,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敲门,边敲边喊,“杨嬷嬷,我眼睛好了,我眼睛好了。” 里面的灯未亮,人已经跌跌撞撞的跑出来,她更是激动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动静让周围的屋子里灯都亮了,一个个穿着和上官婉儿一样衣服的人跑出来,应该都是宫女,我这才想起,上前找了个人,让她送去书房送一套干净的女装。 杨嬷嬷激动的遣人去各宫通报,她亲自跑去了武后宫中。 我回了寝殿,隔门听见内书房似乎有争吵的声音,婉儿不是在里面换衣服吗?我心里疑惑,轻声慢步靠近了些,里面的声音清晰起来。 “你真忘了你是谁吗?安逸荣华就能让你心甘情愿的,在你仇人的儿子身下承欢吗?”一个陌生的女声,愤怒的指责着。 我听见婉儿有些焦急的声音,“陵媛,我没有。你冷静点,我只是陪殿下读书。” 那个陌生的女声冷哼一声,“读书读到只穿着诃子,等着人来送衣服给你。”我心里暗嘆了一下此女的猪逻辑,能让衣服不能穿的,不一定是激情,也可能是墨汁。
第10页 “是不当心…”婉儿的声音也变平静,估计也觉得着急也未必解释的通。 那个女声打断了她,“你可知你母亲有多担心你?你又知不知道我多艰难才能调来晋王身边和你一起?” 久久无语,我觉得婉儿遇上这样的人真是无奈,我轻轻后退了几步,装作刚进来,喊道;“婉儿。” “殿下稍等,婉儿正在换衣服。”里面很快回道。 我坐在榻上,静静的等着。打量周围,原来皇宫并非尽是金碧辉煌,暗黄色的帷幕连着红漆木柱,高阔的空间,让人觉得空荡荡的。 “殿下。”婉儿身后跟着一个低着头出来。 “你先下去。”我指指婉儿身后的人。 “也许今晚,就是婉儿陪殿下最后的一晚了。”笑靥如花,上官婉儿盈盈移步向我走来。 “婉儿,我问你件事,你能不能如实相告?”我刚刚的喜悦已经平復,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孩儿,心里莫名的难受。 她脸上的笑容淡下去,“殿下请说。” “是父皇还是和母后与你有家仇?”我站起来,面对着她,对上她清澈的眸子,我欣赏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子,也怜惜她的才华。 “奴婢是上官仪的孙女。”她的眼中没有丝毫闪躲。 “上官仪”我还真不认识。 “罪臣上官仪,涉谋反之罪,正犯斩首,成年子嗣绞死,三族之内男丁流放,女眷没入掖庭。”她语气平淡,似所讲之事和自己毫不相关。 我却听出一身冷汗,这些天要是她要杀我报仇,恐怕我已经去见马克思了。颤颤的问;“你不恨我?”眼下觉得和她同处一屋,也是件恐怖的事。 “死者长已矣,何况这些都与殿下无关。”她嘴角轻扬,一如既往的柔和。 在我听来就有点不真实,一个让自己家破人亡的仇人的‘儿子’,一点恨意都没有?“那你恨父皇母后吗?”我接着问。 “婉儿只想和母亲安然度过一生。”她没正面回答,我觉得有点心酸,恭恭敬敬的对着自己的仇人,在他们的脚下匍匐跪拜,为了活着而活着。 “你留下吧,就留在我身边。”想起这些天点点滴滴的相处,耳边似乎还有在黑暗中听到的吟诵,身上似乎又被那双温热的手触碰。 上官婉儿嫣然一笑,明眸流转,“谢谢殿下,从见殿下第一面,就知和他们不一样。” “他们?”我不解这指的是谁。 “一个小小的掖庭令,也比殿下的腔势足。”完全没有往日的拘谨,她像一个多年的老友在和我开着玩笑。 我撇撇嘴,我本就是草民一个,出了场车祸,居然混了个王爷当。哪来的的什么官威官腔? 气氛陡然轻松下来,我悬着的心刚刚落下,就听一声“天后娘娘驾到”划破了夜的宁静。 我看向婉儿,见她秀眉微蹙,神色复杂。 “你先回书房去吧。”我赶忙说。 她摇摇头,上前打开寝殿的门。 “奴婢参见天后娘娘。”她打开门,武后恰恰走到了门口。 前面的女人简单的挽着髮髻,头上不加任何配饰,想来是刚刚醒来。我咽了口口水,紧握住双拳,手心里已经有了微微的汗。几个前面掌灯的宫女退到了后面,“临月,真的看得见了吗?”她语气中满是欣喜。 “阿娘,看见了。”我还是不会行礼,索性弓着腰,像鞠躬一样弯了一下。 我抬起头看向武后,手不自禁的微微颤抖,亲眼见上活的真的武则天,这是一件多么令人激动又让人害怕的事。 广额浓眉,不怒自威,一身花笼裙上金线绣成的花鸟栩栩如生,曳地的裙摆足有半米长,雍容华贵,有睥睨天下的之势。 她待我,却很温和,纤长的手随意的搭在我的臂上,走至做榻前坐下,牵了我坐在她的身边,微笑如水,“为娘的心,总算落下了。” “让阿娘记挂了。”我强扯出一个笑容。 她的手抚上我的发端,眼里的温柔和疼爱让我一瞬间沉溺,广袖顺着胳膊披到我的身上,香气袭人。“临月,阿娘愧于你。”她的声音,低的只能让我听到。 “没什么。”这本就和现在的我无关,我只是个过客。从她的慈爱中挣扎出来,我一下子想起婉儿,心又提了起来,眼睛时不时瞥向婉儿站的方向,好不容易有个空隙,向她使了个眼色,让她赶快悄悄出去,心里有鬼,自然怕武后注意到她。 不想看着我挤眉弄眼,她反而笑了,调皮的沖我眨了眨眼,昂首挺立在那,直直的看着我和武后,满是无惧。 武后沖我眯了眯眼看我,像逮住做坏事的小孩儿,亲和的挑了挑眉宣示大人的敏锐,顺着我的目光看向门口。 第8章 第七章 “还不快去给天后娘娘奉茶?”我装腔作势,对着上官婉儿说。姐姐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临月渴了吗?”武后反问我。 “有点吧。”我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转看上官婉儿,依旧一动不动站在那。 “去为殿下倒杯茶去。”武后含笑看着我,她身后的宫女立刻要去。
第11页 “不用了,不用了,让婉儿去就行了。”我忙伸手拦着那个宫女,顺带着狠狠瞪了上官婉儿一眼,气死我了。 “婉儿?”接触多年后,我才渐渐发现,武后只是习惯性的从你的话中挑出什么来反问你,往往心虚禁不住诈的人,就会忍不住解释。 我正要说是我这儿的宫女时,上官婉儿自己躬身低头道;“奴婢上官婉儿。”上官二字,重重从她口中吐出。 武后仔细打量了一下上官婉儿,片刻后道:“你来殿下身边多久了?” “殿下回宫后,奴婢从掖庭被选入,为殿下诵书。”上官婉儿有意在一点点提醒。 “掖庭?你今年多大了?”武后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启禀天后娘娘,奴婢今年14岁。”上官婉儿瘦小的身子,对着高高在上的天后,初生牛犊不怕虎。 “与临月同年。”武后微微一笑,目光深邃,似在回忆。“你上前来。” 上官婉儿的嘴角勾起一丝笑容,走到我身边来,低着头沖我笑了笑。 “抬起头来。”武后凝眸而视,轻嘆一声,“砍掉的老树,根上长出的枝,还是隐隐看的见老树的风骨。” 我暗觉不好,这傻丫头愣是让武后知道了她是谁,保不住武后心血来潮,想着斩草除根。“阿娘也觉得婉儿气质出众?”我赔笑着插嘴。 “是啊,阿娘正想着,要为临月纳一位侧妃。”武后看着我,玩味的观赏我僵硬的表情。 “五哥是到了娶亲的年纪了。”看见太平公主的一瞬间,我原本生硬的表情被惊讶占领,好熟悉的脸啊,这和初中版的我有六分像。“五哥的眼睛好了?” “镜子,把镜子给我。”我顾不上许多,冲着失神的上官婉儿道。 黯淡的铜镜,似老旧照片一样映出我的脸,若不是这么多天听着一声声的晋王殿下,我差点以为自己穿成了林黛玉,弱不禁风的样子,愧对我二十四年的彪悍人生,这完全就是初中时候的我,只不过是换了个版本。 “五哥怎么了?”太平看我奇怪的举动,嘟了嘟嘴。 “没事,好长时间没见自己,认认脸。”我笑,镜子里的人也笑,李临月你白活了十年啊。 “阿娘要把婉儿赐给五哥吗?”太平公主一脸认真的看着武后,我明白她心里的打算,娶了亲就没理由回寺院了。 “婉儿可愿意?”我以为武后只是说说,不曾想她还真的去徵求婉儿。 我竟然从上官婉儿的眼中看到了犹豫,“婉儿身份低微,配不上殿下。”对着武后威严都昂首的她,说完便垂下了头。 武后脸上的神色轻松了不少,察言观色还是我的本行,我虚惊一场,武后的意图,不过是想借赐婚,从上官婉儿的神色中看出她是否知道我是女儿身。那婉儿呢?她的表现又意味着什么?她真的对我有意? 太平却急了,“有何不配?你服侍五哥也不少日子了,只欠一个名分而已。” “奴婢是罪臣上官仪的孙女,亦是戴罪之身,不敢攀附殿下。”明明是说自己出身低微,却分明听得出她语气中的骄傲和自豪。我突然好奇起,这上官仪是个什么人?对上我的眼神,却见她脸上染了红晕。 这一点也没能逃过武后的眼睛,我赶忙把目光收回来。龙生龙凤生凤,即便都是狐狸,她是千年的道行,而我还停留在偷鸡的阶段。 “那婉儿可愿意留在本宫身边?”武后看了我一眼,转问上官婉儿。 我和上官婉儿的脸上,不约而同的满是震惊,太平显然还没缓过神,停在婉儿说是上官仪的孙女上。 婉儿回答前,也是先看了我一眼,继而决心道;“奴婢愿意。” 这是我始料未及的,“我不想让婉儿走。”我低声说道,一点底气都没有。让她走,也许就是送她去死,她是我在这里的第一个朋友。 “婉儿也想再陪殿下些时日。”上官婉儿的语气骤然软了下来。 “那就过些时日再说,你祖父才华横溢,本宫也想试试你的才学如何。”武后扫过我和上官婉儿,接着道;“也不早了,本宫先回去了,太平,你也不要打扰你五哥太久。” 胆战心惊的送走武后,只剩我们三人时,轻松是轻松,却多少有点尴尬。 “五哥心里也不要介怀,母后只是担心你的安危,但我想,母后也看出婉儿不会因上官大人的事,怀恨加害五哥,所以才让婉儿留下,五哥和婉儿既然有情,也该好好珍惜。”太平年纪虽小,却聪明的很。这话,于我是宽慰,于婉儿是警告。 这误会的还真彻底,太平认定了婉儿给我侍寝,这事她不提的时候我也不好主动解释,她提的时候我又没法解释。 “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太平沖我点了点头,领了宫女离开。 “为什么要去母后身边?”我问。 “人往高处走。”她浅笑着,望着门外的夜景。 “你是不是起了报仇的心思?”我继续追问。 “殿下多想了。”寥寥嘆息,她转过头看着我,相顾无言。气氛陡然变得暧昧,我心里也更发虚。
第12页 “看来表弟的眼睛是彻底好了,脉脉含情啊。”柔媚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是贺兰敏月。 我探头往外瞥了瞥,往日来人都有人通报,今天关键时刻,人都哪里去了。 贺兰敏月毫不客气的上前抵住婉儿的下巴,“好一个让人怜惜的模样,难怪表弟也不清心寡欲了,不过,临月,你的身体受得了吗?”她转向我,一如既往的媚的花枝乱颤。 我给了她一个白眼,老娘的事要你管。抓了她的手从婉儿脸上撤下。 “表弟心疼了?”她借势把手放到了我的心口。 “岂止心疼,我哪哪都疼,看看你,都把我的婉儿脸上捏红了。”我狠狠盯着她,我和你很熟吗?每次要不要这样动手动脚的逗我?看她的样子也就二十出头,没准我还是你姐姐呢! “临月。”她的眼神突然黯淡下来,那张扬的笑容就此收住。 我一下也晕了,这到底是什么个意思? “临月,我们可否去我宫里共小酌一番?” 这都什么时候了,再说深更半夜我去了不是惹人闲话?我刚想拒绝,却被她眼神中的悲戚绊住了舌头,生生没说出来,这个地方,每个人都有太多故事。 第9章 第八章 “婉儿这就去备酒菜,殿下大病初癒,夜里凉,还是不要出去了。”我正不知如何时,上官婉儿先开口了。 贺兰敏月抽动着嘴角,一抹不屑的笑,又打量了上官婉儿一眼,“也好。”薄薄的唇,轻轻的张合,浓烈的红,在我眼前跳动。 一壶酒,四碟菜,简单的摆在桌上,我和贺兰敏月对坐。 “你们都下去吧。”贺兰敏月对着她身后的宫女说,接着看向我,目光逐渐上移,停在我身后的上官婉儿身上,“你呢?还不下去吗?” 我回过头,婉儿并未动,只是看着我,“你去早点休息吧,没事的。”我尽力把声音放到最温柔。 偌大的屋内,只剩我们两人。 细长嘴的白瓷酒壶吐出一柱清酒,落在如白玉细腻的杯中,她执起酒杯,闭上眼轻抿了一口,唇上的红散到了酒杯里,如鲜血一样在白瓷杯中鲜明,继而一饮而尽。 她始终不发一语,目光涣散,一杯接着一杯的饮。 我杯里还是第一杯,一滴未动,她却已经喝了小半壶。我看不下去,挡住了她举杯的手。“即便是我的酒,你也不能这么个喝法儿啊。” 她抬起头,脸上已经染了红晕,痴醉的眼神,一动不动的盯着我。 我伸手在她眼前晃晃,岂料她直接抓住了我的手,死死握住。“临月,哪怕是青灯古佛一生,也不要再回来。” “你喝多了吧。”听她胡言乱语,我撇撇嘴,平生最怕见醉鬼,即便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喝多了,也成了张牙舞爪的夜叉。 “若不借着醉意,我怕真的没有勇气再和临月谈心。”褪去了媚意,那双勾人的眼睛竟是满眼的沧桑。这还是我曾在白日里见过,那个扭动着腰肢的妖精吗?她枕着我的胳膊,像一条柔软的蛇,趴在桌上,只用下巴支着头。 “我们以前有谈过心吗?”突然间觉得,做别人是件很累的事。 “难不成你当你的女儿身是我亲手验出来的吗?”她白了我一眼,挣扎着坐直了。 我看了眼这个错乱的女人,刚刚还是一片悲戚,转眼间就又没了正经。“你就不能严肃点好好和我说话吗?你是说是我告诉你的?” “临月表弟想要怎么样说?我要哭哭啼啼向你倾诉,共你追忆往事吗?”她本坐在我对面,说话之际,已经移到了我身边,共坐一张坐榻。 我忙往边上移了移,“你想怎么样”我认真道,传闻她和武后不和,而我却是武后的假儿子。 “上天还是有眼的,我真怕你那悲天悯人的性子要了你的命,却没想到,坠马后,竟然让你的性子变了这么多。只是可惜…”她没往下说,拿起酒杯,仰头喝下,又为自己斟满。 我能俩的聊天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她答非我所问,她话我听不懂。 “说说你和母后怎么回事吧?”我坐正了,挺直腰板,索性就当是在採访一个问题少女吧。 “众人皆醒你独醉啊,忘了也好,就不要在去想着知道了。”她笑笑,又是一杯酒,我眼疾手快,抢下了酒壶。 “好久没有痛快的醉过了,既然对着的人是你,就让我安心的醉一次吧。”她伸手接过酒壶,继续满上。 “谢谢你的信任,不过你还是别喝了。” 她摇摇头,又是一饮而尽。 “那就我陪你喝啊。”我要再慢一点,估计她一壶酒都下肚了。我端起我的杯子,这酒,完全可以当做是含酒精度的饮料,难怪古人千杯不醉万杯不倒,去喝二锅头试试? “你喜欢上官?”她放下酒杯,扬眉浅笑。 我摇摇头,“你明知道我是女人的。” “她不是你能控制的了的人,别对她动什么心思。”她这下子倒是变得严肃,只是在我觉得更是胡说八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我对上官婉儿有情呢 “你放心。”我不以为然的回道。
第13页 看得出来她很满意这个回答,喝酒的速度也慢下来。推杯换盏间,我觉得这个女人似乎很信任,也很关心我,她喋喋不休的谈论着我的身体,告诉我一些离奇古怪的调养方式。 “不管你和母后有什么过节,你还是不要和她闹了。”我也有些动容,想到武后会是未来的皇帝,我想总该提醒她,不要再以卵击石。 “临月。”她正色,“你别恨我,我能做的,只是不伤害你。” “恨你?”我不理解,但还是紧张起来。 “她是你的母亲,你是我在这个世上仅剩的牵挂,可我和她,却是要鱼死网破的仇敌。” “你们之间到底怎么了?”不是说贺兰敏月是武后的外甥女吗? 她不语,凝视我许久,揽住我的腰,趴在我肩上,柔软的身体,清雅的香气。“别动,像以前一样。” 我僵硬的支撑着,她的身体一点点的陷在我怀里。 门被宫人推开,见到我们俩的样子,却都不敢开口,进也不是,退也不妥。 我惊惶的坐起,她却不紧不慢的从我怀里出来,理了理垂下的髮丝,从容不迫的问;“怎么了?” “夫人,我们该回去了。”她的婢女小声答。 “嗯。”她转身看我,我却羞得脸上发热,我竟然就这样抱着人家,大脑一片空白的沉醉在温香软玉中,原来温柔乡不光是英雄冢,连女人进去了,也会被活埋在里头。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不会就是老和尚口中和我纠缠的人吧? “我送你出去。”我脱口而出。 她脸上有了惊喜的神情,和我并肩而行。 走出殿门,却见幽黄的灯笼下,上官婉儿瘦弱的身子像秋风中的一片落叶,孤零零的在苍茫的夜色中。 “婉儿,你怎么在这儿?”我惊问。 “奴婢等着侍奉殿下就寝。“清秀稚嫩的面庞,显出少女的倔强。 贺兰敏月扬了扬嘴角,却看不出她是在笑,领了宫人,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夜色中,我顾不上管她,要知道这顿酒少说也喝了两个小时,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婉儿竟然就这样等在外面。 我上前揽住她的肩膀,触到她的那一刻就觉得冰凉,我尽可能多的让身体贴在她身上,拥着她走进屋里。 “她又不会吃了我,你干嘛傻等着。”看她瑟瑟发抖的样子,我推着她坐在床榻上,展开被子披在她身上。 她被冻得有些面部有些僵硬,笑起来的样子有些别扭,两个脸蛋通红,灵动的大眼睛仿佛乎蒙上了一层水雾。 她坐在床榻上,我蹲下身子,用自己的两只手包住她的手,轻轻的揉搓,虽然此刻我们都是十四岁,可我毕竟比她多活十年,在我眼里她还是个孩子。 她浅笑的表情呆在了脸上,许久未变换。“婉儿,你没事吧?”这孩子总不能是冻傻了吧。 她摇摇头,傻傻的样子却让我觉得舒心,这才是一个十四岁少女该有的青涩,在武后面前的那种成熟,让我觉得陌生。 “殿下可以和婉儿去个地方吗?”她的眼里满是期待。 我哀嘆一声,今晚是别想睡了。“那也要等你先暖过来吧。”我起身去桌前倒了一杯酒,递在她手上,“喝下去吧,能暖和的快点。”我想这酒精不高,喝点也没什么。 她接过杯子,蹙着眉头,像上刑场一样豪气的喝下,脸上皱成一团。 “你第一次喝酒吗?”我笑出声来,这孩子的样子太可爱太单纯了。 她娇羞的点点头,眼波流转,低首含眉。 我突然觉得,生在二十一世纪是幸福的,看到美女,你可以自我安慰说是人造的,可到了一千多年前的时候,面对一个个天然美女,你除了自惭形秽,什么都不能做。 上官婉儿是清水芙蓉,天然去雕饰。 第10章 第九章 夜凉如水,上官婉儿在出门前体贴的为我披上披风,毛茸茸的边压在脖子上,十分的暖和。她挑着灯,静静的跟随在我身边。 现代城市让人震撼的是楼层高度,大明宫中的宫阙,让人震撼的是宏大的气势,夜空中不算清明,乌云压城,宫阙擎天,一钩残月,孤零零的吊在远天。我俩并肩而行,渺小的如蝼蚁,穿行在青砖碧瓦间。 “请殿下等等。”她扬眉一笑,小跑着进了庭院中的一处屋中,出来时,手上多了两盏莲花灯。 “这是要?”那两盏灯做的很精美,人面桃花,相映成辉。 “婉儿想请殿下去放灯。”唿出的气,在寒气中化为白雾。 “今天是中元节?”一问完,我才觉得自己脑残,现在还是初春。 上官婉儿摇摇头,幽幽的嘆息“婉儿想父亲和祖父了。” “他们一定很疼你吧。”那些纠葛,都与我无关,我不在意是谁对谁错,只是记起,小的时候,爷爷奶奶把我捧在手心里疼着,如今,奶奶已逝,爷爷也因为我的叛逆被和我置气小半年。 “婉儿无缘睹见祖父父亲的风姿。”她的语气里满是遗憾。 “啊?”我惊愕不已。 “我尚在襁褓之时,随母亲没入掖庭。”她见我一脸错愕,反而浅笑,轻松的说。
第14页 粼波泛泛,隐隐望见巨大的人工湖见有三座小岛。婉儿蹲下身子,我从她手中接过灯笼,立在一边为她照明。 她将莲花灯点亮,捧在手中,闭目祈祝,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动。 两盏莲花灯入水,水面泛起如丝线细微的涟漪,明灯如悠悠荡荡的小船,在水面上上漂浮,她敛了裙摆,轻轻的站起身来,目送它们远去。 等她抬眸望向我时,双眸中隐隐的水雾。我的心也跟着沉下来,我想尽一起办法挣脱家人的约束,逃离他们成功的阴影,妄以为那便是自由,现在,我的自由是看不见休止的孤独和陌生。 “殿下。”她露出惊异之色。 我抚上自己的脸,才发现泪已经顺着脸颊滑下,我背过身,慌乱的拭擦眼泪。 只觉的背后传来热度,一双手紧紧的从身后扣住我的腰,隔着锦裘,脖子间暖湿的贴着她的脸,她也哭了。 伫立良久,落下的泪都已经变得冰凉,身后的人慢慢撤开,凉风从我的背后袭去,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嗉。 她的目光又转向了湖面,自语道“莲花不染俗尘,指引迷途中的人,在混沌中见到光明。” 她别过脸,望着东南方向,那里灯火依旧通明。 “那是哪?”看她的神色,便知那里有不同的意义。 “含凉殿,天后娘娘的居所。”原来那里,就是婉儿的迷途。 “这么晚了,她还没休息。”我也跟着嘆息,想着在灯火下,武后披星戴月的模样。 “于国,她或许无愧。”上官婉儿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 “婉儿,别去那行吗?你祖父父亲,也不想看着你涉险。”我已然明白她的心意。 “殿下,婉儿本无意,可上天偏偏给了我机会。” “这个机会只是让你白白送命。”一夜之间,两个人对我坦诚对另一个人的怨恨,我却劝不住她们枉送性命。 她笑笑不语,眼中的坚决没有褪去半分。 “你就不怕我和她告状?别忘了我是她的儿子。”劝不住,吓住也算。 “殿下不会。”她更坚定。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血浓于水。”我强辩解。 “殿下,我们回去吧,已经耽误了殿下休息。”她岔开了话题。 月亮也已经躲进了云层里睡觉,这张脸就是最好的通行证,过了值夜人那一关,我们两人轻声慢步的回到寝宫里。 她如往常一样,为我解开衣带,“今天婉儿的手好冷哦。”我玩笑着说。 她笑笑,“一会就暖了。” 我爬进被子里,只露一个脑袋在外面,“你也去睡吧。” 她不发一语,罗裙顺着身子滑下,诃子遮掩着不多的肌肤,玉肌凝霜雪,我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她,她解下罗帐,跨上床榻,向我俯身压来,散开的长髮如潮水倾泻,我暗叫不好,立刻反身把她压在下面,双臂支撑着上身,不与她有触碰。 我长出一口气,还好我反应快,不然就露馅了。 “你要做什么?”谁都有过年少懵懂,但也不该献身啊。 她的脸像染上了霞光,红的似要滴血。“婉儿从到殿下身边,就费尽心思的想博得殿下的青睐,好让母亲早日脱离掖庭的劳苦。” 我双臂有些发麻,她坦诚的目光让我欣喜,的确,能细緻到这个地步,有所图不假。 她接着说,“没想到我还得到了另一个机会,婉儿是奴役之身,身无长物,殿下的真心相待,婉儿只有此为报。” 她微微扬起头,闭上双目,平静的等待着。我感觉得到她唿吸的急促,她的手紧张的死死扥住被角。我身上有暖意袭过,这是人类的本能,竟然可以超越性别。这一刻的她,实在太迷人。 察觉自己不对劲的,我连忙转趟在她旁边,不再看她,“明天,我陪你去见你母亲吧。”即将要走,她是想用自己从我这里换来母亲的安逸,可是,却让我心里起了波澜。 她直直坐起,深深的低着头,绕开我的身体想下床去,我觉得自己这样直说,似乎会伤了这个孩子,她的无奈和苦楚,我没办法避让开。 “别走了,外面凉,今晚就留在这儿吧。”我扯住她的一只胳膊,飞快的说完,我安慰自己,这么做只是为了不伤了她的自尊,再无他意。 她怔了怔,又轻轻趟回到我身边。 灯光摇曳,摇乱了心神,看不见的时候还好,一个人白天夜里都栖息在黑暗里。但刚刚她要走的那一刻,我却第一次感到了来到这里来孤独冷清。人要彼此相依,才觉得温暖,无论是亲人还是爱人。 我悄悄的瞥向她,见她死死闭着双目,我扯起被子,为她盖上。 罗帐掩下的空间,慢慢充满了她的气息,我甚至觉得听见了自己不规律的心跳。这些天装男人装的不正常了吧,收起你的心思,你是女人,你是女人。我心里默念着,愈发紧张,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我从文章管理那可以看到有评论,但点开了就没有了呢? 轻声嘆,我们那些好时光(677-683) 暮色起,看天边斜阳残照(683-690) 故人往,能上苍穹又怎样(690-705)
第15页 假欢畅,又何妨无人共享(705-710) 唯有你是我的天堂(结局) 这是我初步定下的,可能这篇文会有点长。 第11章 第十章 辗转了大半个晚上,不知什么时候昏昏沉沉的睡去了,阳光早已经撒进,平时这个时候早就起床了。 听见外面的脚步声渐渐多起来,我转看旁边的上官婉儿,她还闭着眼,我也不知道昨夜她是什么时候入睡的,也许太累了吧,我索性也继续躺着。 隐隐听见杨嬷嬷的声音越来越大,门吱的一声被推开,大片的阳光偷熘进来。 “殿下啊,快醒醒,今天您要去天皇陛下那的,上官婉儿那死丫头,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她边说边往近走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悄悄的把被子里上官婉儿的手握住,等待暴风雨的来临。 “什么人在里面?”婉儿的裙子还散在外面的地上。 “杨嬷嬷,是我….” 罗帐被掀开,我献媚的绽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就见杨嬷嬷整个人,生生的僵在那,瞪着铜铃般的眼睛。 “还有婉儿。”我把话补充完整,然后若无其事的坐起来,跳到地上,从她僵住的手里接过罗帐,挂在床钩上。 她转过头,狠狠的瞪着我。我凑近她的耳边,小声的说;“你反应再大点,估计乱猜的人也就更多了。” 她看了眼身后成排端着洗漱东西的宫女,僵硬的把张大的嘴和瞪大的眼睛合回原样。 婉儿坐在床沿,刚想拾起地上的衣物。“你,去取一套干净的衣服来给婉儿换上。”我从宫女手里接过衣服,自己披挂在身上。 留了婉儿在寝殿内,杨嬷嬷急急匆匆的把我拽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装的一脸镇静的对宫女们说,要陪着我去见天皇。 “殿下这是做了什么?”刚跨下台阶,她的脸色就立刻从多云就立刻转阴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女的,我能做什么,就是单纯的睡了个觉。” 她四处张望了几眼,瞪着我说;“殿下胡闹,上官婉儿她是不是知道了?” “不知道。” “殿下怎么可以这么疏忽,这是事关殿下性命和天后娘娘的大事,现在,只好报请天后娘娘,让天后娘娘定夺处置了。”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是她不知道,不是我不知道。” “殿下肯定?”她将信将疑。 “肯定。”婉儿不会无聊到大半夜趁我睡着,扒开衣服看看吧。 “那殿下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我。 “这个嘛…..不是您老担心我的身份被人发现吗?所以,我一想,这样让大家误会一下,就没人怀疑我是男人了。” “殿下以后万万不可一个人做这些乱七八糟的决定了。”这么扯的理由,她居然,还真的信了。 “一定一定。那上报母后,是不是可以省了?” “天后娘娘怕是现在就已经知道了。”她无奈的看我一眼。“有时候真是怀疑,殿下是不是从马上摔下来,被人替换掉了。” “哇,你知道的太多了。”我一本正经的说,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她白了我一眼,“殿下开心就好,这样也好。” 杨嬷嬷带着我去见了高宗李治,没什么太特别的地方,和我简单的没说几句,就叫嚷着头疼,可想而知身体差到什么地步,只是奇怪的是,在他身边侍奉餵药的,就算不是武后,也该是太平啊,竟然是贺兰敏月。最不可思议的事,她摆着一副和我不熟的样子,连多看我一眼都没有。 我和杨嬷嬷回了自己的地方,刚打算吃早饭的时候,贺兰敏月就来了。 听见外面通传的声音,杨嬷嬷满脸的不高兴,但贺兰敏月一进来,杨嬷嬷就立刻换了副笑脸,上前行礼招唿。 “你来了啊,要一起吃早饭吗?”我问。 她却很是正式的回答说;“早膳就不了,听说表弟的眼睛好了,在天皇那只是匆忙的见了一下,所以特意来看看。”她身后的宫女,捧着几只锦盒。 “劳韩国夫人费心了。”杨嬷嬷替我回答说。 想起昨晚她披着大黑的斗篷,原来她昨晚是偷着来的啊。我正想着,就看她对我使了个眼色,瞟了瞟杨嬷嬷。 “哦,杨嬷嬷啊,你带人把表姐带来的东西拿下去吧,这样摆在桌上,我怎么吃东西。”我忙冲着杨嬷嬷说。 杨嬷嬷看了眼贺兰敏月,满脸的不放心。 “你再去告诉婉儿一下,叫她等我一会儿,我一会要和她出去。” 总算打发走了杨嬷嬷,贺兰敏月一改刚刚的端庄,毫不客气的坐在我旁边。 “你喝汤吗?”那碗每晚必喝的汤,在我的抗议下,悲催的改在了早上,连喝了这么久,就是琼浆玉露也腻了,但每天杨嬷嬷一定会监督我把碗里的喝光,说这样身体才能慢慢好起来,但每天早上起来看着镜子里纸人一样的自己,我很想反驳一句,好个大头鬼了。 没等贺兰敏月回答,我就急着把汤碗推在了贺兰敏月面前。 “你在里面下了毒啊?”她看了看那碗汤,不屑的说。
第16页 “好心当成驴肝肺,这可是母后特赐给我的食材熬成的。每日一碗,健□□活一整天。要不是咱俩交情好,我才不会给你喝呢。”我心说,姑奶奶,你就替我解忧,把它喝空了吧。 “你每天都喝这个?”她忽然皱起眉,盯着我问。 “是啊,据说我喝了好几年了。”看来还得我自己解决,我端起碗,刚要喝。 “等下,弥霜,你不是一路上叫嚷着渴了,这碗汤就赏给你了。”她转头对身后的一个宫女说。 我赶紧把碗递过去,那宫女也跟了主子的习惯,推辞都不推辞一下,接过碗就端起来喝,不过她喝的很细,像品茶一样。 “姐姐,你倒是快点喝啊,一会该被杨嬷嬷看见了。”她连喝了几口,碗里的汤却没少了多少。 “一碗汤而已,难不成你这儿还供不起吗?”贺兰敏月狭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 “怎么会?你要是觉得口味好,以后每天这个点来。” “是不是杨嬷嬷让你必须喝的?”她瞥了眼那个叫弥霜的宫女,那宫女沖她点了点头。 “你看,我就说这汤味道好吧,今天错过了,明天你来喝吧。那是自然,这汤只是专供我一个人,你有口福了。”我突然理解了传销人员的痛苦,要是不夸得天花乱坠推给别人,只能自己受着了。 “弥霜看起来很喜欢这汤啊。”她笑着说。 “那是自然,尝一口,你也会喜欢上它的。”我沖她眨了下眼,就差端起汤碗摆个造型。 “那弥霜就留在这儿,慢慢品尝殿下的汤吧。”她突然变了脸色,起身就走,而那位弥霜姐姐,居然还真听话的没跟着走。 “弥霜,你快去追啊。”我着急了,怕是这个阴晴不定的女人来真的,留个人在我这儿,我要怎么和杨嬷嬷解释,说她是来喝汤的?这个理由比刚刚那个更扯。 “夫人说出的话,就不会收回。”她低下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算了,你留下吧。”我嘆了口气,此刻背景音乐应该起: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扛…… 作者有话要说:  回复评论老回不上去,我就在这儿回大家了。 那个的确是爱殇里的歌词改得,贺兰敏月必须死,至于她和原主的关系,不久就会写到喽。 第12章 第十一章 “谢殿下。”弥霜立刻笑逐颜开。 “你是不是得罪了贺兰?”叫敏月显得太亲近,我和她显然没熟到那个分上,叫贺兰敏月又太长,所以还是叫贺兰得劲点。 “没有啊。” “那就老实交代,你来我这儿有什么意图?是监视我?还是….想窃取消息?”我托着下巴看着她。 “殿下觉得…殿下这儿有什么值得我来当细作的?”她把脸凑过来,学着我的样子撑起下巴,摆出一脸无害的样子。 也是,我目前最大的秘密无非就是我是个女人,贺兰敏月她是知道的。“那贺兰总不会无缘无故的留你在我这儿吧?”我把脸撤开,什么样的主子带出什么样的人,一点都不差生。 “夫人呢…只是想让我留下,好方便和殿下联络一下。” “哦。”信你的鬼话才怪。 “留下喝汤肯定是不会了,殿下的汤还真是难喝。”她毫不客气的说。 “难喝你还喝的那么开心?”我觉得刚喝味道还不错,只是多了就腻了。 “给殿下面子啊。” “那你还说出来?”我忽然间找回了斗嘴的乐趣,来了这儿就没人和我这么说过话了。 “奴婢现在是殿下的人了,自然要对殿下诚实,不说实话就是不忠。” “你说什么都有理。”我白了她一眼。“难喝也没辙,杨嬷嬷看着呢,你难道让我倒掉啊?再说她也是为我好。” “我帮你处理掉啊。”她话音刚落,杨嬷嬷就走了进来。 杨嬷嬷扫了弥霜一眼,“韩国夫人走了吗?” “嗯,走了,杨嬷嬷,麻烦你给弥霜安排事做。”我回答道。 杨嬷嬷警觉的看着弥霜,打量了一番,我连忙解释;“婉儿马上要去母后那儿了,缺个人陪我,看弥霜机灵,我就和韩国夫人把她要来了。” “弥霜,你以前在韩国夫人那儿是做什么的?”杨嬷嬷一副面试官的模样。 “禀嬷嬷,奴婢以前是负责打扫内殿的。”弥霜从杨嬷嬷一进来,就立刻收敛了刚刚在我面前的样子,变得温顺恭敬。 “你们俩先聊着,我还有事。”观虎斗的前提是隔着山,我离前线太近,需要立刻撤退,留不留你,就看蛇精能不能斗过巫婆了。说完,我就立刻开熘。 出了门,才看见婉儿已经等在院子里了。“抱歉,有事耽搁了一下。” 清晨阳光正好,不刺眼洒在身上却很暖,她的笑一如暖阳,却遮不住心事重重的样子“殿下不用这么说。” “掖庭在哪?你带我走吧。” 随着她不急不缓的步子,我惊嘆着古人的智慧,木土石瓦,造就了如此恢弘的宫殿,那是语言不能形容的震撼。
第17页 上官婉儿一直一言不发,就那么静静的走着,我四处看着,有点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意思,这是我前所未见的西安(长安),让我熟悉又陌生的土地。 走了很久才发觉原来掖庭不近,竟然还需要出宫门,好在我这个身份还是自由的,“殿下或许不熟悉,掖庭在太极宫。”她似乎看穿我的心思,但这样凝重的感觉还真是别扭。 “婉儿…”说不出来的心疼,比起我十四岁时候无所畏惧的闯祸疯玩,这孩子心里的事儿太多了。 “嗯。”她应了一声。 “去了母后那,好好照顾自己,上辈人的事,和你没关系,你一个人活人,没必要为了死去的殉葬。”我承认这样有点没心没肺,但毕竟是我没经歷过的事,上官仪是谁和我没关系,我只是希望上官婉儿活着。 “殿下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她算是答应了吗? 终于到了掖庭宫门,她停下来,没有让我进去的意思,“殿下能在这儿等候一下吗?” “行啊。”一想我亲娘杀了人家家人,我出现在婉儿母亲面前的确不妥,说白了我今天的角色就是张通行证。 婉儿还没走,就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带着几个十多岁的宫女走过来,近了恭恭敬敬的低下头,“婉儿,这位可是晋王殿下?”那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一脸谄媚。 婉儿有点心不在焉,点了点头。 “奴婢参加晋王殿下。”那女人的欢喜的行礼。“听人说婉儿甚受晋王宠爱,没想到殿下今日竟然亲自到了掖庭来,殿下快请进来。” 我强笑了笑,那女人退到我身后,问;“殿下这次来是要?” “我陪婉儿来见母亲。” “你,快去叫….哦不..快去请郑夫人来。”那女人指使着一个宫女。 进了一处大堂,我坐在正位,那女人又对婉儿殷勤道;“婉儿快坐啊。” “婉儿身份低微,不敢在晋王和掖庭令面前乱了尊卑。”婉儿浅笑,却是寒意十足。 我算是明白了,我不光是通行证,还是报仇神器,想来那女人十多年是没少欺压婉儿。我拽住婉儿的手,用力一拉把她扯在怀里,坐在我腿上。演戏就要演到谢幕。“站着多累,累坏了身体就不好了。”说完我自己也是一身鸡皮疙瘩。 不知道吓没吓住掖庭令,我只见婉儿一脸惊色,看来剧情有点超她接受的尺度,我正想着要不要站起来的时候,门口走进来一个中年女人。 婉儿噌的从我怀里睁开站起,那中年女人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郑夫人是见了婉儿太激动了吧,还没给殿下行礼呢。”掖庭令从旁提醒。 “不用了。”我赶紧说,悻悻的站起来,我估计婉儿母亲杀我的心都有。 果然,郑氏看着我,眼里燃烧着熊熊怒火,我往旁边退了一点,站到婉儿身后。“啊…那个…婉儿这么久没见郑姨,你们母女先聊着,掖庭令啊,咱们出去,出去走走啊。”要是不让婉儿和她母亲说清楚,估计郑氏分分钟扑上来掐死我。 我出了门,立刻把门关上,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掖庭令立在旁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殿下不要生气啊,这些年奴婢可是尽心尽力照顾婉儿母女,也开导郑氏万万不能记恨天后。” “我知道不关你什么事儿,我也没生气。”古往今来人都一样,有利冲着上,见祸玩命躲。 “殿下英明。” 等了好久,还不见里面人出来,门忽然被推开,我麻利的站起来,两个人都红着眼眶,婉儿不自然的侧着脸,却还是能看见她脸上红红的巴掌印。想到婉儿为了郑氏不惜献出自己,回来了却被误会,也不知婉儿解释清楚了没有。 她们都默然不语,我只好先问掖庭令;“郑姨能和我走吗?” “只要殿下想,那是自….” 掖庭令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婉儿面无表情的打断,“殿下,我们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来了。 大家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文不短,更的特别勤有可能,但是只是偶尔,感谢大家的支持,鞠躬,敬礼。大家有什么意见给我留言,我在作者有话说这儿给大家回復。 第13章 第十二章 这是谈崩了?上官婉儿头也不回的离开。 “郑姨交给你照顾了。”我小跑的追上去,听见掖庭令在身后连声答应。 这姑娘人小,步子却不小,我拖着病怏怏的身子强追了一段,就气喘吁吁,只能停下来,弯着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再抬头时,上官婉儿冲着我已经走了过来,她没说什么,绕到我身后,轻轻抚着我的背。 “婉儿…你是不是生气了?我真不知道她恰好那时候进来。” “婉儿不敢。”她扶起我来。 “是不敢说,不是不生气,对不对?”我心里也挺愧疚。“很疼吧?”被自己的母亲扇耳光,脸疼,心该更疼。 她盯着我,却看不出她的情绪,良久,她嘆息一声,“殿下,不该这样。”
第18页 “我以后绝对不这样了,保证不给你添乱。”我就差对天起誓,从小到大,我是有意无意都惹事的主儿,没想到换了个时代,这个优良传统还是被保存了下来。 她无奈的扯动嘴角,“婉儿不是那个意思,殿下是尊,婉儿为卑,殿下不该这样对婉儿。” “你我之间无尊卑,他日要是我落魄了,婉儿还记得我就好。”我就是□□平民一个,没有冷艷高贵的皇室范儿。伸手摸上婉儿脸上肿起的指痕,她微微皱了皱眉,像无暇的雪地上撒上了道道胭脂,那痕迹现在格外显眼,下手还真够狠。 “婉儿会记着殿下,殿下是不会有落魄之日的。” 我摇摇头,只是你是不可能见到了,若贺兰敏月真是我命中的那个人,有个了结,你我就永远不可能再有交集。 “婉儿,好累,早知道这么远,我们应该找马车或者歩辇的。”难怪我在21世纪连感冒都少有,这一世病弱成这个样子,是把后几辈子的病都透支完了吧。 “累就歇歇。”她忽然狡黠的一笑,“回去的越早,殿下身边的人和事也来的越早。婉儿能照顾殿下的时间也越少。” 见她雨过天晴有了笑颜,我也松了口气。“有你陪,没事干,走回去也值得。”不知道杨嬷嬷和弥霜的战斗结果如何。 “婉儿还想拜託殿下一件事。”她又严肃起来。 我暗猜和郑氏有关,也应该是我能力范围之内的事。“好,你说。” “请殿下回宫后,将一个叫柳陵媛的宫女遣回掖庭。” 这倒出乎我意料,只是这个名字听起来很熟,好像是在哪听过,我仔细想想,不就是那日在我书房里和婉儿争执的那个。 “能不能告诉我她是什么人?为什么我要这么做?” “陵媛的祖父是柳奭,同是被天后所杀,她当初也是婴孩时就随家中女眷没入掖庭。”上官婉儿很坦诚,没有丝毫犹豫。“殿下不能把她放在身边。” “那你是为了她还是为了我?”我不假思索问出,问完才觉得多余。 她想了一下,“陵媛是婉儿的挚友,从小对我百般照顾。殿下是….”她说到这儿,停顿下来,面上有了犹豫。 “哈哈,我开个玩笑。”强人所难不是好事,这就像在领导面前问,领导和亲妈哪个亲,结果不言而喻,可就是不能明说。 她的眼神却黯了下去。 “对了,贺兰表姐和母后间有什么过节?”难不成武后也杀了贺兰祖父? “听宫里传言,是天后害死魏国夫人,也就是韩国夫人的母亲。”她的声音不大,缓缓的说出来,给我莫大的震撼,贺兰敏月的母亲,不就是武后的姐姐吗?我身边是活生生的復仇者联盟啊。 “你说母后为什么要你去她身边啊?”若是想斩草除根,不应该整得这么复杂啊。 上官婉儿摇摇头,“不知道。” “那郑姨同意你去吗?”我想起临别时看郑氏的那一眼,她的眼中是无限的眷恋和不舍。 “不管娘她同不同意,天后说出的话,就是婉儿的命运。”我喜欢看见上官婉儿浅笑的模样,如和煦的春光,却也怕她浅笑的样子,有时候沧桑的让人心酸,就像现在这样。 武后的一句话,让她从重臣之后变成了奴隶之身,眼下又是一句,今后的生死就成了未可知。 “去是迫不得已,但怎么做你可以选择,如果能活着,就不要送死,行吗?”这个真是一个可怕的地方,弱肉强食不止是成人的生存法则。 “婉儿喜欢明天清晨殿下起床时第一眼看到我时对我微笑,喜欢陵媛陪我躲在掖庭的阁楼上读书的时光,喜欢母亲为我袖口绣花时慈爱的神情,婉儿喜欢活着,可却不能为了活着而活着。”我从来路问到归路,还是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人各有命,我自己也是自身难保,何必在挂心别人的事呢! 快到了我自己的地方,老远就见两个宫女在门口打转,看见我后立刻跑上前来,“参见殿下,殿下您快去看看吧,杨嬷嬷摔折了腿。” 我早上出门前不还好好的,战况也太激烈了吧。 我和婉儿忙跑回去,推开杨嬷嬷的屋门,里面站着三个服侍的宫女,两个御医在床前。 豆子大的汗珠挂在杨嬷嬷脸上,她的脸色惨白,也许因为太疼,嘴唇被咬的发紫,我有点不敢看,“杨嬷嬷,你怎么样了?”毕竟她照顾了我这么久。 她忍着疼,强扯动嘴角给了我个笑容,却没力气说话。 “御医,伤是不是很严重啊?”我蹲下身子为杨嬷嬷擦去头上的汗,转头问身后两个留着山羊鬍的男人。 “伤的不轻,杨嬷嬷年纪大了,恢復起来,要多花些时日。” “怎么成了这样?告诉母后了吗?”我转头问身后的宫女,才看见弥霜也在其中。 “禀殿下,杨嬷嬷不小心踩空了石阶,从殿门口的石基上摔了下来。已经禀告了天后娘娘。”一个宫女上前低头回答道。 御医在桌前写好了药房,递给了弥霜,“接完了骨,以后就要靠药来恢復,外敷的药一会会有人送来,这是口服的方子。”
第19页 弥霜拿起随意的瞥了几眼,走了没几步,却退了回来,“你这方子开的有问题,这两味药是相剋的。” 御医忙拿过来,看了看,略加思考,“是臣失职,这味药用的多余了。” “你懂医术?”看弥霜的样子,说她懂媚术懂巫术我都信,就是不信她懂医术。 “稍微看过一点,皮毛而已。”弥霜笑了笑,接过改正的方子,走了出去。 “我怕是以后都不能照顾殿下了,所以有几句话,想和殿下说说。”杨嬷嬷缓过来了点,虚弱的说。 “你们都先出去吧。”杨嬷嬷对我的好不是装出来的,听说是她陪了原来的李临月在寺里十多年。 其他人都迅速的走出去,上官婉儿走在最后,关门时又深深的望了一眼里面,脸上的神色十分凝重。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看电视剧的途中回来看一眼文,然后看到你们的评论,把我从追剧的深渊里拉上来,回来更文,太谢谢你们的支持了。 话说whe同学,咱两那个时间点,不是该算凌晨的吗?清晨的时候你是看不到醒着的我的,哈哈。 第14章 第十三章【修改情节】 “殿下是来看我的吗?”杨嬷嬷的声音里些许无奈。 我赶紧回过头,看着杨嬷嬷,“这是当然,您年纪也不小了,也不当心点。” “老骨头不中用了,殿下身边的新人也越来越多了。”她感嘆的声音,让我听着像一个置气的孩子,人老了,世界就小了,小的只剩下身边的人。 “婉儿也快走了,至于弥霜,杨嬷嬷要是不喜欢她,就把她打发回去吧。”我本就不属于这里,这里的一切因为我改变的东西越少越好。 “殿下真的变化了很多。”杨嬷嬷的眼里,映着我的样子,她看的很专注,慈爱的目光投映在我的脸上。 “您放心,也许您的伤好了,李临月就还是原来的李临月了。”我突然间对这个世界,有了一点不舍。 “不管原来还是现在,天后娘娘和我只想要一个活得开心的你。”她抬起了手,握住我撑在床边的手,柔软的手也躲不开岁月的摧残,变得松弛褶皱。“天后娘娘施恩,让我出宫养伤养老,以后….”她闭上眼睛,但已经打湿的睫毛出卖了她。 我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同样紧握住她的手。 “不管什么人说什么,殿下都要记住,你的血你的肉都曾是天后娘娘身上的一部分,她是你的母亲,你最重要的女人。天下人都可以伤害她背叛她,但你不能。”她的眼睛忽然睁开,死死的把我拽住,让我对上她坚定的眼神。 “贺兰表姐什么都没对我说,婉儿也是。”我想,是今天的事让杨嬷嬷误会了,想不通贺兰敏月看上去很聪明的人,为什么会做这种事。 “我不指什么人,只是不想殿下成为第二个太子殿下,去伤天后娘娘的心。” “我不会的。”那样的女人,怕是没几个人能伤到她的心,她是凤凰,傲视天下,我们几个子女中,好的最多也只是孔雀,剩下的只能是昂首看着她翱翔九天的山鸡。 “殿下不知道,殿下刚生下来的时候,身子就比公主差的多,怎么打都哭不出第一声,娘娘迫于局面,只能选择你和太平中的一个充做皇子,是我抱起殿下,说是皇子的,那时候我想啊,这孩子怕是活不了多久,神不知鬼不觉的帮娘娘渡过难关,也省去后患。可娘娘不肯放任殿下的生死,拖着产后虚弱的身子,夜夜在佛前祈祷,愿意用自己的阳寿换殿下安康。”杨嬷嬷说话说得很费力,忽高忽低的声音,却不肯停下来休息。 我记得武后最早是有一个女儿的,传说是被她亲手掐死,这些天也听到过一些传闻,前太子李弘的死也和武后有关,她真可能曾经为我的性命如此挂怀?我很是怀疑。 “为什么要我假冒男孩儿?”这是我心里一直疑惑的,却找不到时机去问。 杨嬷嬷没先回答,自顾自的接着说;“娘娘在自己最艰难的岁月里,也不曾求助过鬼神,那是实在没了办法,御医们也都说,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可怜天下父母心。”我感慨,我不过是旁观者的身份,因为我实在无法把我所见的那个高高在上的武后和这个可怜的母亲联繫在一起。 “那时候对外有一干老臣借着太子忠打压娘娘,于内天皇受上官仪王伏胜蛊惑废后一事刚过,娘娘和你的几个哥哥的地位都岌岌可危,你和太平的降生,是上天给娘娘的恩赐。”杨嬷嬷的眼里满是怜惜,直觉告诉我她心里想到的人一定不是我。 “二哥为什么和母后闹别扭?”若是早知道有此奇遇,我就该问问爷爷有什么这时候的歷史谜团,好让我一併问出答案带回去。 杨嬷嬷冷哼一声,一脸愤恨,“听信小人之言,说他不是天后所生,而是魏国夫人所出。可怜他被人枉做棋子利用,可气他不知十月怀胎生母恩。” “殿下老实告诉我,韩国夫人留弥霜在你身边做什么?” 这是不是在暗示我,利用李贤的人是贺兰。我表示完我不知道,想来她也不信,就把那天的事如实的讲给她。
第20页 杨嬷嬷的脸色更加凝重,让我弄不清是因为疼痛还是我说错了什么。“那进补的汤是不适合殿下的体质喝的,只会让殿下的身子更虚。殿下越来越大,女儿家的样貌声音迟早被人察觉,只能藉以多病柔弱掩盖。” “苟延残喘的活着,总比死了好,是吧?”我笑着问她。 “殿下….别恨天后。” “有什么好恨?恨她的人太多,还轮不到我。”这些到底算是谁的错?她也是为了活着,就必须剥夺别人活着,就像是一副多米诺骨牌,要想不彻底的倒下,只有把别人压在身下垫背。可我又招谁惹谁了? “殿下会有明白天后的一天,只是现在,请殿下务必要离韩国夫人远些,别让天后有了误会。” “我无实权,身体差。即便误会了,又能误会什么?我勾结贺兰造反?”要是能回家,就是给皇帝我也不做。 “殿下是天后所生,我从殿下出生起就是殿下的乳母,殿下以为您的小心思真的能躲的开世上最了解你的两个女人?上官婉儿的事,殿下您百般保护,处处煳弄我,以为嬷嬷真的到了老煳涂吗?但这是小事,殿下大了该有自己的自由,天后娘娘不会介怀,可韩国夫人的事不一样。”杨嬷嬷苦口婆心。 我回忆着和贺兰相处的点点滴滴,她悄悄夜里来看我,真的躲得开武后的眼线?她总给我一种曾经与我感情深厚的感觉,是有意还是事实?还有她留下弥霜,真的没想过传到武后耳朵里会怎么样?我心里生出无限的失望来,若一切只是她的虚情假意,那我回家就是无望了?可直觉又告诉我,贺兰对我的在乎不像是刻意而为之。事实和感觉摆在一起的时候,尤其难抉择。 我对贺兰开始是没什么好印象,可那夜之后,我是真心待她为朋友。 “杨嬷嬷,你先休息吧,我有点事要处理。”说完,我松开她的手,径直出了门外。 上官婉儿还是等在门口,我心里有一瞬间的感动,可是她和武后也有血海深仇,谁能保证她和贺兰不一样?不是另有图谋? 杨嬷嬷的话和贺兰敏月给我的感觉,哪个是我能相信的? “婉儿,去把弥霜给我找过来。”我进了内殿。 弥霜走进内殿,我看了眼她身后若有所思的上官婉儿,“婉儿,你先出去吧,上午也走累了,去休息吧。” 我正思考,一时没注意脚下的台阶,一个踉跄,弥霜立刻撑住了我,抓着我手腕的手,却迟迟不放开。“弥霜,弥霜…” 听见我叫她,才晃过神松开我,脸上莫名无奈的一笑。 “你是不是在给我把脉?”我试探着问,她刚刚只用三根手指在前握着我的腕子停顿。 “殿下虚不胜补,不是好东西就都是治病的。”弥霜难得的一本正经。 杨嬷嬷说得是实话,想起早上弥霜和贺兰的奇怪言行,那就是她们早上也发觉了。 “弥霜,替我去问贺兰表姐一句话吧。那夜她说我是她世上独一的牵挂,她绝不会伤害我。到底是誓言还是谎言?”即便我是女人,她也是女人。可我真心希望,她和我之间是有过爱情,她现在给我的也是真情。不光是为了回家,那样的话,这场稀里煳涂的穿越里,起码不会留下利用和戏耍。 “誓言和谎言,殿下觉得它们是怎么划分?”弥霜看着我,脸上有难色。 “誓言是自己坚信,谎言是给别人相信。”即便是成空的誓言,也是真心。但再一想,若是违背了誓言的内容,那誓言就变成了谎言,我也乱了。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问题,不用去问夫人,弥霜可以代为回答,是誓言。” “她是不是喜欢我?”我等待着一个肯定的回答。 “不是,殿下不光爱乱吃东西,还爱乱说话。即便没有名分,夫人也是天皇的女人。”弥霜一口气说完。 贺兰和高宗?怎么会?我胸口觉得堵得慌,我见过贺兰照顾高宗,也听杨嬷嬷说她不知羞耻。 我勐然抬头,却看见弥霜得意和鄙夷的神情。 “你是什么意思?”我怒问她。 她佯作不知所措的样子,无辜的看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whe,早点睡,别每天熬到凌晨。 我难免有大脑短路接不回去的时候,求大家多给建议意见,晚安。 第15章 第十四章【修改情节】 “我对你们谁都没有恶意。”我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早就耳闻唐朝的女人不好惹,如今遇见武后,贺兰和婉儿,才深切的体会到。三个女人一台戏,加我一个,就是一出西游记。妖孽横行,个个背后都水很深。唯一的区别,也就是玄奘是去西天,我是不想去西天。 “可弥霜就是带着饿意来的,只要殿下肯给弥霜口吃的,弥霜饱了,‘恶意’自然就没了。”物质的贫不要紧,嘴上的贫才要命。 “好,我留一定下你,你不要图谋其它。” 门被推开,一缕阳光洒进来,弥霜终于走了,我长舒了一口气,贺兰啊贺兰….. 这一天横生的事,就好像掷入石子的湖面,掀起了短暂的波澜,不久就又归于平静。日子过得和刚来的时候没什么区别,甚至杨嬷嬷离开之后,要更自由。贺兰再没来过,弥霜在这也很安分,这种平静没什么不对,却总让人心里惴惴不安。
第21页 杨嬷嬷不在的坏处,也很快就体现出来了,身边少了人提点,很多时候应对高宗和武后,礼节应答上我就有点不知所措了,更不方便的一点是,她走了已有六日,我却不敢再去沐浴,看着那帮准备齐全的宫女备好了水还没有走的打算,我只能落荒而逃。 “婉儿,有没有觉得我气色好多了?”在梳妆檯前看着铜镜中寡白的脸有了些血色,我心情也大好,当个三步一喘的病秧子不容易啊。 婉儿持着白玉冠站在一边看另一个宫女为我梳头,“是啊,殿下。” “我是不是不太适合穿白色啊?”换上白底金纹的袍衫,我上下打量,这几天总穿白色,衬得我还是阴柔文弱。 “婉儿觉得殿下着白,别有一番风流韵态。”上官婉儿走上前用纶巾为我把头髮固定好,将散落的丝缕掖进白玉冠里。 “那你说好就好吧。”我对古代的衣饰,也是除了惊嘆就是惊嘆,精雕细琢的配饰,华美的服装,带回了现代哪个不是价值连城。 “四哥。”我正想着,太平就来了。浅粉色的襦群,外罩着淡黄色的纱质襦衫,太平的衣着总是明快鲜亮。 “这孩子是?”太平牵着一个服暗黄的男孩儿,看上去也不过五六岁。我和太平是相约去给武后请安的,虽然没有明确规定请安的时间,但一两天还是要去一次的,我从来不独自去,总要找个伴。 “光顺。”太平松开男孩的手,男孩怯怯的小步走到我面前跪下磕头。“侄儿李光顺给五皇叔问安。” 我扶起男孩儿,长的眉清目秀,只是有些胆小,低着头只敢偷瞄。 “光顺是弘哥哥的长子。”提起李弘,太平有些伤感。 我拍了拍她的肩,看着和自己相似度极高的人伤心,我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也许真有心灵感应一说吧。 太平扫看了一眼周围,目光落在上官婉儿身上是停顿了一下,颔首示意。看得出太平心气极高,她能向婉儿这样,我还真是觉得稀奇。 太平和李光顺在我这儿坐了一会,估摸着武后从紫宸殿上朝回来,我们才去了含凉殿。含凉殿环抱着太液池,即使春天还没完全来临,这里的景致也是整个大明宫最有生机的地方,亭台轩榭接连,宛若人间仙境。 武后倚靠着身后精绣的靠垫,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显然是愤怒到了极致。她微闭着双目,看这个情形,我赶紧行完礼,大气也不敢出的站在那。 李光顺比我更要紧张,我从他眼睛里看到的是恐惧,因为离我近些,他不断的一点点往我身边移动。 “光顺也来了。”坐在上面的人一开口,李光顺更是拽住我的衣角。 “光顺随女儿一起来给阿娘请安,阿娘这是怎么了?谁惹您生气了?”太平公主关切的问。 “朝堂上的事,你父皇也好久没见光顺了,你带着光顺,去你父皇那坐坐。”武后已经恢復平静。 “是。”太平应道。走到我那儿牵住李光顺的手,领着他离开。 我跟着走也不是,留下又不想,正为难的时候,武后开口了:“他们啊,就是从骨子里看不起女人,有时候阿娘真想,立你为太子,让这天下的男人看看。” 听完她的话,我的头髮都差点竖起来,我从未听说过歷史上有和我同名的李临月,可能性不外乎两种,这个人一生碌碌无为,不然就是这个人死得早。 女扮男装当上皇帝绝对是大事,不可能不青史留名,那就一定是后一种。要是‘她’死在我回了21世纪后也行,毕竟前几辈子的事我也管不着,可万一我还没回去就死了,那我岂不冤枉。 “李临月不敢,阿娘治国谋略,都是我远远比不上的。”这个女皇帝,还是留给你当吧,反正歷史上你就是前无古人的女皇。 “哈哈,李家怎么会容得下不是皇朔正统的人?”她撑着头,笑问我。 我深吸一口气,带着英勇就义的风险的回答,“秦二世身上流着大秦数代霸主的血,还不是亡国之君。天下百姓只想着吃饱穿暖,自然是贤者居之,是姓什么的当皇帝有什么关系?固执于门第血统的,无非是想靠着祖上的功勋吃喝,算不上英雄。” 武后脸上的表情凝固,锐利的目光像利剑向我刺来。我心道完了。 她忽然哈哈大笑,“临月,有朝一日,为娘要你把这番话说给天下人听。” 从绝望里爬上来,惊吓还没过了劲,我就这样云里雾里的出了含凉殿,这番莫名其妙的话,总给我一种不祥的预感,山雨欲来的徵兆。 我回了自己那的时候,太平和李光顺也在。李光顺津津有味的吃着桌上的茶点,太平竟然和婉儿有说有笑。 见我进来,原本坐着的婉儿站起来。 “坐下吧,你们俩聊什么这么开心?”我还真是好奇。 “婉儿竟然是制香的高手。”太平的语气很惊喜,无怪,古往今来,化妆品是女人永恆的话题。 “上官姑姑还给光顺讲故事了。”李光顺嚼着嘴里的东西,含煳不清的说。刚刚还认生,一下子又活跃起来了。 “你不是去给父皇请安了?”我在武后那待了有一会,但按理他们不可能回来比我早,还做了这么多事。
第22页 “韩国夫人在那,我和光顺请安就回来了。”太平不太高兴。 “光顺还想听故事。”李光顺无害的小眼睛盯着上官婉儿。 “叫你五皇叔给你讲,姑姑和上官姑姑要制香。”太平一口拒绝。 我看着桌上放好的瓶瓶罐罐,还有模子和捣药罐。李光顺一脸期待的看着我。要我给孩子讲故事?算了,回武后的话都可以,讲故事有什么恐怖的。 “那五皇叔给你讲白雪公主吧。”我只能想到这个,我早就远离童话故事的年龄了,只能讲个概括了。 “从前,有一位国王,他有一个漂亮的女儿,被称为白雪公主。”我刚说了一句,就被李光顺打断。“国王的女儿,不是应该封郡主的吗?”(国王、郡王、国公、郡公、开国郡公、县公、开国侯、伯、子凡九等。) “皇叔说错了,白雪郡主。”我赶紧更正。 “那这是哪个朝代的故事?”李光顺托着下巴,一脸求知。 “是其他国家,不是中原的王朝。” 我接着讲,“白雪公….郡主的母亲在她出生之后就死了,于是他父亲娶了一个新的王…王妃,但这个王妃呢嫉妒白雪…郡主的美貌,经常对着镜子问‘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魔镜总是回答,是白雪...郡主。”我捏着鼻子细声细气的声音逗得婉儿和太平咯咯直笑。 但李光顺拧着眉头,十分严肃,“国有妖邪,天下不宁,是苍生之祸,身为王妃却私收妖物,应当治重罪。” “嗯,王…妃后来是被国王杀了。”我无奈的嘆了口气,终于理解新闻联播上扯了几千万次的国情不同,不适应了。“接着讲,于是王妃嫉妒之下,让人把白雪郡主带到丛林里杀掉,但被白雪郡主逃跑了,王妃又花重金请了猎人追杀白雪郡主。” “国王昏庸不查,百姓重利轻义,国之大害。”李光顺依旧严肃。 天啊,这是个六岁的孩子听童话故事的反应吗?我无可奈何的继续讲….. “男女有别,白雪郡主怎么可以和七个男子同处一室?” 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回答….. “皇位继承人应该是太子不是王子吧,邻国的太子,怎么可以随意出入其他国家?” 我又是一通解释,平生第一次,童话讲到心力交瘁,“最后,白雪郡主和白马太子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我发誓,回去以后一定让爷爷把白雪公主翻译成唐朝国情,文言文版的烧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  开学痛苦的补作业啊。。。我会尽力更的哦。 睡觉时间是一个习惯,强迫自己一段时间,慢慢就睡得着喽,熬夜不是好习惯哦。 看见上章的点击,好吧,我对不起大家,更新的太慢了。 第16章 第十五章 “五哥这是从哪里看来的乱七八糟的故事?”我正佩服自己居然能给一个唐朝人把《格林童话》的故事讲清楚了,太平就立刻泼了盆冷水。 “一个叫安徒生的傢伙讲给我的。”我郁闷的说,格林兄弟的名字说出来都不像一个唐朝人的名字,索性就变通一下吧。 “看来五哥在丰德寺的日子也不是很无聊啊。”太平一边协助上官婉儿,一边和我说话。 “还好吧。”我胡乱回答。 “但那帮和尚估计会很可惜。”太平很得意的说。 “他们可惜什么?”我在那里只见过两个和尚,可气他们明明知道,却不把话点明。 “五哥算是玄奘法师的弟子,估计你是忘了你当年为什么改封晋王了。” 玄奘法师的弟子?我难道连取经都有份?年龄不对吧。“不记得了。”我回答。 “五哥的原封号是佛光王,三年前丰德寺的一干僧众曾上表请愿,说你佛性高通经书,请父皇下旨要你正式剃度,继任下一任住持。后来母后不许,立刻给你改了封号。”武后毕竟也是个母亲吧,让女儿假充儿子她心里也有愧,不然让我一辈子待在寺里岂不更省事。 “原来皇叔还差点成了和尚。”李光顺在一边掩着嘴,嘻嘻的笑。 “不。”太平忽然转过来对着我俩。“你皇叔啊,本来就是个和尚,但却是个沾酒色的和尚。”太平边说和便给我使眼色,往上官婉儿的方向瞥。 “那皇叔为什么有头髮?和尚不是应该没有头髮的吗?”李光顺还真是勤学多问。 “你皇叔满月时便剃度了,不过当时只是走个形式。”太平解释。 “那你呢?”我问。我和太平是同日出生,不可能不一视同仁吧。 “我自然不用,五哥当时所受的皈依礼,可是莫大的殊荣。” 上官婉儿也放下手里的香模子,问太平说;“早听闻晋王殿下与佛家有渊源,不知道是怎样的缘分?” “我也只是听说,五哥先我一刻多出生,五哥出生时神光满宫,当时玄奘法师病重不久于人世,而五哥又体弱不堪,于是僧众认为五哥是佛童子,借皇家降世来接替法师弘扬佛法的。请求让五哥剃度出家。父皇不情愿,但又怕如外界传言,父母强留佛童子会让佛童子早夭,于是就象徵性的剃度皈依,找了七个和五哥同日出生的替五哥出家。”
第23页 真就这么巧合吗?想来不过是武后联合众人演给高宗的一场戏吧,神光满宫,为什么不是满天呢?因为满天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自己宫里的话,怎么说都可以,反正别人不知道。 “玄奘法师还活着吗?”看了那么久《西游记》,有机会不见见御弟哥哥怎么行?那我回去以后就可以吹嘘,玄奘的大徒弟不是孙悟空,而是我,想想就觉得好玩。 “当年给你加持剃度都是丰德寺的道宣法师替玄奘法师行的,我们五个月大的时候玄奘法师过世,你就被送进了丰德寺。” 看到上官婉儿沉思的模样,更觉得迷人,认真的人,别具一番吸引力,也难怪他们都误会,守着这样一个美女,几个男人能不动心呢?可惜了我没有这个福分。 我没见过神光满宫是什么模样,却在当夜见了火光满宫是什么样。 我正在熟睡中,突然有人破门而入叫我起,我朦胧的睡眼一下子就被隔壁明灭闪闪的火光惊的瞪大,出了殿内才看清火势不小,宫女太监来来回回不过杯水车薪。 不一会就惊动了禁军,火被扑灭时,大殿已经被烧毁了大半。很快就有太监前来传旨,天皇和天后召我去含凉殿。 我身上只穿着中衣,披了件披风,怕是里面的衣服早已经化为灰烬,但总要找身衣服换上才能去见武后吧,可这里早已经乱作一团。“婉儿,能不能给我找身衣服?” 一直站在我身边的上官婉儿回道;“请殿下移步。” 我跟着她,到了那日陪她取灯的地方,那不是她住的地方吗?我疑惑的跟进去,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袱,解开来里面还真是一件红色的圆领袍,她解下我身上的披风,为我把圆领袍换上。 “哈,大小刚刚好,你这儿怎么会有男装?”我穿上正合身的衣服,看了眼旁边的梳妆镜,红袍玉面,俨然是一个美少年的模样,比起先前的所有衣物,显然我穿红色更合适。 上官婉儿笑笑道:“殿下还不快点,天皇天后还等着呢!” 让两个大人物等着我,显然说不过去,我赶紧往含凉殿去。 高宗和武后坐在上面,我进来,高宗才睁开眼。我走到中间行礼,地上已经跪着几个人,抖成了筛子。 “临月没事吧?”武后开口问。 “跑出去的即时,没什么事。谢父皇母后关心,这么晚惊扰父皇母后,儿臣深感愧意。”场面话这些天我也熟悉的差不多了。 “临月坐下吧。”武后说完,宫女捧着座垫放在一边。 “你们是值夜人?”武后低沉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描绘的威严。 “是…”若不是我离得近,估计都听不见那几个人回答。 “为什么火势这么大才发现?”武后面无表情,看不出发怒。 “火…火忽然烧..起来,半个…半个…..侧殿都着了。” “你的意思是,这火是有人故意而为之?”武后接着问。 下面的几个人更加慌张,话也说不出来。 “行了,你们下去吧。晋王没事,也就不重惩处你们渎职之罪了。” 值夜人千恩万谢的下去了,就到我了。 “你的寝宫被烧了,先就暂住在清晖阁吧。”武后对我道。 我刚想谢恩,一直没说话的高宗开口了,“不如让临月开府出宫吧。” “哲和旭轮二十岁冠礼之后才开府的。”武后回说。 “临月已经到了婚龄,朕想趁着朕身体还勉强的时候,看到朕最后一个儿子成婚,王爷娶正妃入宫,总是不妥的。”高宗慢悠悠的的说。 换作其它,高宗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肯定是要同意的,但我相信武后,一定有办法不给自己找麻烦。 岂料武后反应了一下,道:“这样也好,臣妾有个合适的人选。” 我大惊,看向武后,她只是微笑着沖我点点头,还笑得出来,开什么玩笑?要我成亲,难不成你替我进洞房? “父皇母后,儿臣以为儿臣年纪尚小,想留在宫里陪伴父皇母后。”指望不上武后,只能我自己来了。 “男儿岂能久留父母身边,临月的孝心,父皇很欣慰。”高宗一句话就拍灭了,转问武后,“皇后的合适人选是?” “黄门侍郎崔知温的幼女,元日朝会后臣妾曾见过那孩子一面,秀丽端庄,年纪又和临月相仿。”武后笑盈盈的说。 “临月的婚事,皇后就多费心安排吧。成家之前也要先立业,临月你明日休息一天,以后就入朝参政吧,就加封延州刺史。” 我听得一头冷汗,这不光要结婚,还要上朝。但看武后气定神闲的样子,也揣摩不出她的用意,但她总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支持。。。。。 大家有什么想法或意见就说出来吧,催更除外哦,哈哈。 第17章 第十六章 “婉儿,我后天就要去上朝了,而且还得成亲。”一见上官婉儿,我就沮丧的告诉她。 原本迎上来的上官婉儿婉儿愣了几秒,随即又是笑脸相迎,“婉儿恭喜殿下了。” 清晖阁也在太液池周围,比起我原来的寝殿,要华丽得多,如此良城美景,却偏偏摊上这样的倒霉事,人生三大喜,他乡遇故知是没可能了,没那么多穿来的老乡。金榜题名不过为做官,升官我占了。洞房花烛夜也马上来了,本来无限美好的事,但在我这个男扮女装的假皇子身上发生就都是悲剧了。
第24页 “可我不想成亲,也不想上朝。婉儿,你能不能不去母后那,留下来陪我?”我怅然的依在窗前,看着天边挂着一弯孤月。婉儿走了,我就真的是孤月了。杨嬷嬷不在,又要和一个素未相识的大小姐成亲,没人给我打掩护,我的日子该怎么过呢? “殿下要娶的是谁家小姐?”上官婉儿走到窗前来,遥遥的看着湖心小岛。 “黄门侍郎崔知温的女儿,婉儿,你了解吗?”她还是没能给我留或不留的准确答案,如果她肯留下,武后给我丢了这么大个烂摊子,我请武后留个人给我渡过难关应该不是太难。 “崔氏是高门大户,而且崔大人现已经是从三品,入相只是一步之遥。”我问她崔家女儿,她却答我崔知温,我刚想再问,忽然反应过来,崔家小姐怎样不重要,崔家的背景才是武后选择的原因,可武后为什么要扶植我? “婉儿,叫人备热水,我要沐浴。”我下了好大的决心。 她的笑有时候非常职业,只是用来表示礼貌或者掩饰情绪,她不想表露什么的时候,你永远只能从她脸上看到柔和的微笑。 果然还是老套路,三五个宫女捧着布巾候在一边。 “你们都下去,婉儿留下。”这是个相当合理的要求,起码在别人眼里,我和婉儿是不清不楚的,沐浴的时候可以发生太多,让她们下去也很正常。 上官婉儿只是默默的接过布巾,搭在雕镂精美的木架上。 从身后为我宽衣,此刻我比她还要紧张,“婉儿,你为什么会准备着男装?”我只好找个话题让自己轻松点。 上官婉儿的手停在了我的腰间,“是婉儿的母亲为父亲做的,入宫时,母亲把它藏在肚子上,才得以留下来。”上官婉儿平淡的声音,却让我吃了一惊,这对她来说,是非常珍贵的东西。 我赶忙自己动手把它脱下来,“谢谢你给我救急,这样重要的东西,你还是收好吧。” 上官婉儿抿嘴笑笑,接过衣服,轻轻的抚上去,“婉儿来殿下这里时,母亲把它交给我,说不管在哪,这件衣服会代替她和父亲陪伴我。可那夜放灯回来,婉儿还是忍不住改动了它。婉儿没能见过父亲的丰神俊秀,却见了它穿在殿下身上的器宇轩昂。” “婉儿…”我只穿着中衣,浴桶冒出的氤氲水汽,温热的散在我们的身上。我的手指放在细带上,却迟迟下不定决心拉下去。 算了,搏一把吧。我拉开中衣带,一点点解开,敞开中衣,让她看见里面的景象,一切不言自明。 她愕然的看着我,我只能回以苦笑。 “婉儿,我需要你,留下来好吗?”我把最大限度的信任给了她。 我看着她拧成一团的眉头,颤抖的双肩出卖了她心里的不平静。我走的离她更近,四目相对,却发现她眼里留存的不是开始的吃惊,那种复杂让我顷刻明白了什么,我亦有过懵懂的少女时期,也曾经对着高年级的学长默默的黯然心动过。 负疚感就这样伴着水汽把我包围,我等着她最后的判决。 门吱的一声开了,我的脑子里嗡的一下,站在原地僵住了,刚刚还呆住的上官婉儿勐的死死抱住我,挡在我的胸前。 我原本被她一抱是醒悟过来,可当她柔软的身体这样紧紧的贴在身上时,单薄若无物的衣裳无法阻挡这种让我羞耻的贪恋和舒适。我又不知所措的一动不动,连呵斥一声什么人都说不出来。我的心思,早已经不在来人身上了。 上官婉儿一只手紧紧的扣着我腰,一只手不动声色的夹在我俩之间,为我扯回褪下一半的中衣。 我早已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婉儿和临月这是?”武后扬起的声音,含着笑意。 上官婉儿倏的松开我,她的气息,还在我身上缠绕。她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从迷幻中清醒,才意识到这是多严重的问题。“阿娘…”我叫了一声,希望这一幕不会给婉儿带来灾祸。 “婉儿一定不会说出去的,阿娘把婉儿留在我身边吧。”她俩都不说话,我心里更慌,第一次有勇气和武后去争。 “婉儿,你再告诉临月一遍,你打算以后跟着我,还是和晋王出宫?”武后抑扬顿挫的声音,胸有成竹。 我却心中还有一丝希望,满怀期待的看着婉儿,危险来的第一刻,即便我给了她情感的欺骗,她还是第一反应护着我。 “婉儿愿意侍奉天后。”斩钉截铁的回答,不加一丝犹豫。 我释然的一笑,无可奈何又能怎么样,都让我遇上了。“那阿娘答应我,不许伤害婉儿。”多愚蠢的要求,可我还是希望武后能给我一个肯定的回答让我安心。 “阿娘爱惜婉儿的才华,怎么会捨得杀她?”武后的笑,让我不寒而慄。“水都快凉了吧,婉儿,还不伺候晋王沐浴。” 武后就这样坐在那,看着婉儿为我解开衣服,一层层绕开裹胸,两个女人在这一刻,却是出奇的一致,那是心疼的眼神。 我跨进浴桶里,平生第一次,一*丝*不*挂的在人前,在两个女人前。 婉儿的沾湿了布巾,让我裸**露的背接受热水的抚摸,她纤细修长的手指时不时触到我的肌肤上,像爬过的小虫,只是痒是在心里。
第25页 屋子里,静的只有撩起水又落下的声音,我知道武后还坐在一边,也没勇气回过头看婉儿一眼。 我沐浴完换上干净的衣服,武后还没有走的意思,她和我们一起到了内寝殿,遣走了婉儿,只留我和她在那。 “睡吧,为娘只看过你还是婴儿时的睡颜,一晃眼已经十几年,为娘想再看一次。”褪下了威严的外衣,她还是一个温柔的女人。 我躺在床上,死死的合上眼,武后就这样静静的坐在床前。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脚步声,继而开门的声音,是武后走了。 天已经将晓,这却显然不是一个能安眠的夜晚。 黎明快来的时候,我昏昏沉沉的脑袋终于休眠,一夜的思思想想,都沉在梦里。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选择了早点让婉儿发现李临月的女儿身,用一颗女儿的心,爱上那个女儿身的人,我心里的百合是这样。 下一章可能得过几天了,我开学了。 晋江的和谐也太....这样的词也不可以。 第18章 第十七章 等我醒来,天已经大亮。想起昨晚的事,我突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上官婉儿,是我又把她推入一个绝境,武后来的那么恰到好处,用偶然来解释太牵强了。我想还是先见见婉儿吧,昨夜的一切,都太仓促。 “怎么是你?” 看弥霜捧着衣物和一队宫女进来,我反覆准备了几遍的话被噎了回来。 “上官妹妹去了天后那当差,以后就都是我了。”弥霜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眼神示意让我看床边。 那套红袍叠放的整整齐齐,上面放着一卷的黄麻纸。我原以为是婉儿留给我的书信,急匆匆的打开,发现原来是一片有关吐蕃的时论。墨香未散,书成不久。我将纸张卷做原样,怅然若失的放在一旁,再捧起那件红袍,心里颇不是滋味。 我怎么还有脸再穿它呢?我把红袍抱在怀里,想着婉儿清灯下执笔的模样,孤去含凉殿的背影,越发为她心疼。 “是母后带走婉儿的吗?”过了许久,我抬起埋在衣间的头。 “是上官妹妹自己去的,天后走时,是直接去上朝。”弥霜走过来,为我更衣。 我心里吃惊,在一细想,也许,是婉儿也觉得尴尬吧。可是….我推开弥霜,抱起红袍,拿上那捲黄麻纸,跳到地上奔进书房里。 “都不许进来打扰我。”我探出脑袋对外面呆在原地的人们说。 定坐在书案前,展开纸卷压好,磨墨时,又免不了想起上官婉儿,她不是我在这里遇见的第一个人,却是我第一个睁眼看清的人。杨嬷嬷对我的好,是因为天天年年积累下的情感。太平对我的好,是因为血浓于水的亲情。可婉儿呢?仇人的儿子,骗她的女人…我什么都不曾为她做过。 我甩甩脑袋,努力的把她从脑袋里清出去,勉强静下心提笔抄写,我的字,是爷爷手把手教出来的,原本还有些自豪的,但看婉儿清丽秀媚的字,怕是爷爷见了,也会赞嘆不已的。 我照猫画虎的写着一些颇为复杂的字,好长时间,才抄写完这一大页,她定然是熬了一夜赶成。 我匆匆捲起抄好的纸卷,推门看弥霜等人还等在那里,我立刻让她们帮我整理梳洗完毕,疾步出了清晖阁。 “殿下干嘛?”弥霜追上来问。 “给母后请安去。” “这都已经快正午了。”弥霜看了眼高升的日头,无奈的看我。 “那就去请午安。”我不再管她,赶着去了含凉殿。 “殿下留步稍候。”殿门外的两个宫女拦住我。“魏国夫人正在里面。” 贺兰敏月,我心里疑惑,她怎么会忽然来武后这儿?“那你们知道今天新来这里的一个叫上官婉儿的人在哪吗?”我问,两个宫女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我无奈,也只能等在一边。不大一会,忽然里面出来人,传我进去。 我进去时,贺兰敏月正迎面而出,看见我来,停下步子,打量了一番才放心离开。几日不见,她憔悴了不少,更是一改往日的浓妆艷抹,素面淡衣而来,显得很匆忙。 我跪下给武后行礼,“儿臣给阿娘请安。” 武后挥手叫我起来,看得出她今日心情大好,不过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夜的,脸上的妆容也未能遮住黑眼圈,再看看案上堆着的奏章,也无怪她是千古一女皇,黎明时从我那离开就去上朝,一刻也不曾休息。 “这是前些日子阿娘让儿臣完成的东西。“我把写好的东西呈上,目光四处搜寻,也不见上官婉儿的身影,心里发慌。 武后看也不看,放在案上。“嗯,你去准备吧,明日就要参政入朝了。” 我原地不动,希求着婉儿平安。 武后勾起一丝笑容,明知故问,“临月还有事吗?” “我..我想..见见上官婉儿,还没…交接清楚,我那..还.还….有点事要…问她。”我一紧张,嘴巴就不听使唤。 “婉儿。”武后唤了一声,就见宫帷后款款走出一个人。 我急切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好在没什么伤痕受损的地方。看她安然无恙,也松了口气。 她在武后的身后便停下不前,脸上带着疲惫,居高望着我,眼波横动,千言欲语还休,皆化作波澜涌在眼中,她依旧强扬着嘴角,似在告诉我她很好。
第26页 我也动容。一时间相顾无言。 武后倒颇清闲,半眯着眼,靠在榻上养神。 眉目可以传情,却不能传音,干看着她,碍着武后,我也什么都不能嘱託。下了好大的狠心,才避开那张面容,低着头躬身道,“儿臣告退。” 不等武后回应,我已经落荒而逃。出了含凉殿,心还平静不下来,咚咚的心跳声清晰。我捂住心口,茫然信步在太液池边。 有人纵火害我很快就传的沸沸扬扬,要说那火蹊跷与否我不知道,只是心里愤恨着,若不是这一场大火,也不会无端生出这么多的事端。 回了清晖阁时,太平和李哲李旭轮已经等了很久,未等我开口,李哲先喜气洋洋的向我道贺,“早朝时父皇母后令召崔大人回京,说要定一定你的亲事,五弟可是艷福不浅啊。” 太平白了他一眼,转对我说;“五哥不至弱冠便入朝,定不能辜负了父皇母后的期望。” 我心里却是有苦说不出,只能强笑笑。 李旭轮依旧寡言,我们四人围坐下后,他才开口:“入朝处事,我们虽为皇子亲王,但还是要谦和为上,多听少言,敬从兄长。”这兄长显然说的是李贤,我点头答应,自然不会无端再去招惹是非,要我上朝也就如同多了个摆设。 太平也露出忧虑之色,“太子哥哥一定不大高兴,五哥找时间,去见见太子哥哥吧。”太平对李贤的情感似乎很复杂,有时厌恶,有时又有担忧。 我嘴上答应,心里却没这个打算。我觉得越待下去,麻烦也会越多,与其忙着应付这里的人,不如找法子赶快回去,出了宫,无论如何也要去找那老和尚,贺兰对我,到底是真情,还是利用?若真的是贺兰,那要怎样才算了断? 我们正说话间,门外通传,是送朝服来。 那朝服也偏是绯红色,宽大的绣袍穿在身上,仅用玉带束腰,戴上黑色软巾长角镤头,没有威风凛凛的官威,反而像电视剧里常看,骑高头大马,春风得意的登科状元郎。 试过合身,两个送衣的宦官便离开了。 看太平和李哲赞嘆,连李旭轮脸上也带着欣赏的微笑。 “唉,可惜我是女子,不能如哥哥们一样,朝服加身,指点江山。”太平半依靠在我身上,撇撇嘴,无不失意的说。 “你若是男子,我们就都要靠边站了。”李哲半真半逗的说。 太平沖他做了个鬼脸,我们四人又聊起天来。我这才知道要娶的人叫崔壁斐,年长现在的我两岁,也就是十六岁。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来的的确好晚。。。。。 大家晚安。前面我可能笔误把贺兰敏月有的地方打成了韩国夫人,以后会改过来的。 如果大家还发现那里有错的东西,记得告诉我哦。 第19章 第十八章 好在从他们口中得知,大婚准备要些时日,加上六礼,少说也要月余。 聊着聊着,太平和李哲谈起要送我的大婚贺礼,两人谈的不亦乐乎,我和李旭轮就被晒在一边。 “五弟有心事?”李旭轮一直面带一丝微笑看着他俩,忽然转向我,看见我闷闷不乐。 太平和李哲闻言也都停下讨论,不解的看着。我赶忙笑脸相对:“没有啊,怎么会。” 太平恍然想起什么,也做无奈状,问我:“听说婉儿去了母后那儿?” “嗯,今天早上刚走。”让太平一问,我突然有点弄不清我到底是在愁什么?是成亲?还是回家?又或者是,是因为朝夕相伴的人,从此连说句话的机会都难有? 昨夜的一抱,今晨留别的东西。如果说之前的一切,理解为少女的春心萌动。可现在呢?她已经得知我是女人,是善良吧,我如是想,心却始终被愧疚绊着。 “也的确可惜,不过,听闻崔家小姐,也是姿色出众,五弟不要太记怀了。”李哲安慰我道。 “那怎么会一样。”我愁苦的笑说。 李旭轮起身拍拍我的肩膀,“若早年上官大人不如此偏执致家散人亡,今日要嫁五弟的人,也许就是上官姑娘。上官姑娘的才情,也配得上五弟。”李旭轮转过身背对着我们,似在嘆息的声音。 “四哥怎么知道婉儿才华过人?”太平和婉儿也算相熟,可李旭轮和李哲于婉儿不过两面之缘,看李旭轮惋惜的样子有胜于我,我倒心里有点不舒服。 李旭轮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尴尬,正在思量怎么回答时。李哲调侃道:“为兄可听说四弟曾让人特意去过掖庭,还讨来了些上官姑娘曾随笔所作诗文。” “听闻上官姑娘是上官仪大人的孙女,曾拜读上官大人的诗文,甚为钦慕。猜想她的孙女也不会逊色,所以让人试着问问,没想到上官姑娘果真不让人失望,有青出于蓝之势。”李旭轮赶忙抢着说,一边说还一边观察着我的神色。 第一次听李旭轮说这么一大段解释的话。太平看似漫不经心,却是有意为李旭轮化解尴尬,接着说;“四哥好些山水诗文,只见婉儿身上这一点长处,要说有趣,还是婉儿制香的功夫,本还想让五哥割爱,不曾想让母后抢了先。” “你们都惦记着我的人,是吧?”我故作认真,虽然是当玩笑说,但也没偏事实多少。
第27页 “现在是母后的人喽。”太平拖长声音,也开始没正形起来。“不过母后可是拿了崔家小姐补偿五哥。” “什么叫补偿?不如我把崔家小姐补偿给你。”要能如此,我真是烧高香了。 “我要她干嘛?总不能和她成亲生子吧!”太平和我闲说开来。 “让人听去,传出去不好,别瞎说了。”李旭轮制止我俩。 我摊了摊手,就此闭嘴,留太平一个人在那嗤嗤的取笑我。 李哲在一边倒是郁闷了,“这花容月貌的姑娘娶到,五弟你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我还真是想不通。” 我呵呵笑了几声,心说,要有人送你个玉树临风的公子哥做王妃,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留他们一起吃了午饭,才一个个离开。目送他们而去,又是一天将去,这样的日子,我还要过到什么时候才是头? “婉儿。”我下意识喊了一声,才想起人早已不在。“来个人呗。”我们四人吃饭的时候,遣走了所有服侍的人,说起高宗的病情和太子和武后的矛盾,都也不太乐观。看他们愁苦的样子,也真想提醒他们一句,做什么都是白搭。 “殿下有什么吩咐?” “是你。”我这才想起,之前婉儿给我提过柳陵媛这个人。“给我找件衣服换。”趁着还在宫里,我得去把贺兰敏月的事搞清楚了。 “你和婉儿是自小相识吗?”无聊之中,边更衣,我边问她。 “是。” “婉儿今早离开,可有去见过你?”我又问。 “没有。”她的声音一直冷冰冰的。 “婉儿除了她母亲,还有亲人吗?” “没有。” 你当你是再玩答题游戏,是,不是,有,没有,多说几个字会死吗?我要是在和她继续说话,岂不显得我没脸没皮,摆明了不想搭理我。讨厌我也不需要这么明显给我看吧。 “等一下。”只剩一件外衫,她正要给我披上,我叫住了她。“这身衣服不漂亮,你去书房书案上给我取那一套红色的来。” 过了许久还没出来,我赶紧往书房去,只是想气气她,她若一冲动做点什么,那就不美丽了。 好在那姑娘实诚,我推门进去,她正背对着我,我扫视一周,她除了捧住那件衣服气的瑟瑟发抖,也没做什么。 我提着的心放下了,佯装不知,责问;“干什么呢?怎么这么慢?” 她勐地转过身,红着眼睛,怒气沖沖的样子像要吃人。我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这衣服..”逃避是人类的本能,她还抱着难以置信的神情。 哭就哭,哭完还这么兇勐,倒觉得她有点可怜。“帮我换上吧。”本着女人何苦为难女人的心态,我轻声说。 总算周折的换完了衣服,我心想出宫一定不能带她,婉儿果然说得没错,这是个危险动物。 宫女和太监引路,我到了贺兰敏月的寝宫,不想刚在宫门口就被拦下。 “我来见见贺兰表姐。” “启禀晋王殿下,夫人刚刚午睡下,殿下还是改日再来吧。”领头侍女恭恭敬敬的说。 “那能把她叫醒吗?我有事找她。”古人就是矫情,想当年我高中睡觉,老师可是随时想叫醒就叫醒。 “夫人吩咐,任何人来,都等她醒来再说。”侍女回答。 吃了闭门羹,我也只能再灰熘熘的回去。见不上贺兰,那就问问弥霜吧,她毕竟是贺兰的人,也没准可以弄清楚些什么。 “启禀殿下,午膳时弥霜就出去了,还没有回来。”我宫里的人回答。 这就不对了,弥霜离开我这儿,也就只能去了贺兰那,合着贺兰这觉,只是睡给我看的。要说感觉上,贺兰是很关心我的,可昨夜我那里着了那么大的火,也不见她来问候一下,难不成是早上在武后那碰见我,知道了我还活着,这道程序就免了? 在接触的所有人里,她是唯一一个让我觉得和原来的李临月有感情纠葛的人,可她和武后的关系又那么特殊,还和高宗不清不楚,最重要的是,有人说她利用谣言离间李贤和武后,那对我呢?天啊,好纠结的关系。打游戏还给个过关提示,有没有人可以来指点一下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看见新闻说可能找到的是婉儿的墓,好不激动啊。 第20章 第十九章 “殿下找我?”弥霜过了不久回来,径直来到书房,我正百无聊赖的翻着书本。她走进来,脸色难看的吓人,竟然连礼都忘了行,恍惚的厉害。 “你没事吧?”我赶紧站起来,示意她坐下。 说句良心话,弥霜这些天的确待我很好,特赐材料的汤食,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只能硬着头皮来。弥霜常为我诊脉,也交代备膳时一些需要忌吃的东西。事实证明她为我的调养却是有效,但来得很缓慢,也许是知道想让我病弱的人是武后,所以也不会让我恢復的太好。 只是我很好奇,到底贺兰是怎么和弥霜解释武后对我行为?我想她没有告诉弥霜我是女人,起码我没感觉到。 弥霜并未坐下,“夫人让奴婢代她向殿下问好,她说,她想念殿下的诵经声,那个可以空灵到让世俗在须臾间化为乌有的声音。”
第28页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知道贺兰和那个李临月是在寺里相识,也许是她们美好的回忆吧。我还在摇摆,感情上我已经完全相信贺兰是真心待我,可理智还是提醒我谨慎,她和高宗的关系,是最让我不舒服的地方。 “贺兰她….这些日子还好吗?”想起在武后那见她的样子,是很不好。 岂料弥霜差点哭出来,这吓到了我。忙问;“是不是贺兰出了什么事?” 弥霜依旧不吱声,死死的咬住双唇,克制着不哭出来。 “我去看看她。”我要往门外走,弥霜拉住我,扯住我的手,突然一口咬下来,她似乎是使尽了全部的力气,疼得我满眼生泪,强推开了她。手背上却已经有了出血的牙印。 我扶着右手,熊熊怒火在对上弥霜的神情后,像被大水浇灭。 她看我呆若木鸡的样子,却诡异的露出一抹笑,解气的抹了抹嘴,欲言又止。 就是带着这样的疑惑,我又度过了一个不能安眠的夜晚。我的不安又强烈起来,是什么在向我靠近?我回家的路似乎越来越远,而这个世界,却逐渐的把我融进去。 天还没有亮,叫醒我的不是梦想,而是鱼贯而入的宫女。 “殿下,该起了。”为首的宫女捧着那套朝服,轻轻的推了推我。 换好了衣服,连早膳都来不及吃,两个宦官为我掌灯引路,又一次走在琼楼玉宇间。一队队的禁军在夜色中来回巡视,手执的武器似乎还泛着寒光。一座巨大的宫殿耸立在眼前,灯笼的微光排成一列长龙,细看则是穿着花花绿绿的官员。还有人陆陆续续走过来,有的人径直走上高阶,有的人恭顺的排在长龙后面。 我停在这里不知该进该退,宦官引着我,在众人的注目下一阶一阶的走上去。 还未到跟前。就听一个洪亮的声音“侍中张文瓘…..”声音来自于宣政殿前一个捧着册子金吾卫。 “臣在。”一个衰朽的声音,深紫的朝服和全白的鬚髮宣示着他的地位。又一名金吾卫上前来,象徵性的搜了搜老者的身,恭敬的退在一边让老者进去。 宣读的金吾卫注意到了我,点头示意之后将册子翻到后面,“延州刺史…晋王李临月。” 听到叫我,我学着前面的样子答了声臣在。 那名金吾卫又上前来,我意识到他要搜身,慌忙后退了一步。 “不得无礼,请殿下进去。”站在负责宣读的金吾卫身后的一个宦官忽然开口,解了我的尴尬局面。 进了朝堂内,靠近正上的班列已经站的差不多,全是生面孔,齐刷刷的看着我,和我一起来的两个宦官早不知道哪里去了,我站在门口,不知该往哪去。 里面马上就要宦官过来,弓着身子为我引路。靠右的第二列,我站在大约第三第四的位置,在我前面的人都还没来。而右边的第一列第二位,正是刚刚门外的那位老者。又有人上前来,把笏板递给我,我学着他们的样子,拿好了放在前面。 他们只是打量我,却不说话,之间不断有人进来,却没有一丝声音。 我很快就见了熟人,先是李旭轮进来,我正想打个招唿的时候,就见他在宦官引着走到我身边来,微微点点头,站到我前面去。 也许是规矩不准说话吧,李哲和李贤再进来时,我也死死闭上嘴,微笑示意,我前面,依次为李贤,李哲,李旭轮。 随着一声雄厚的声音,所有人站的更加笔直。听见身后有许多人慢慢的走近,高宗和武后身上曳地的冕服先进入我的视线,病弱的高宗此刻也气势凛然,更不用说本就飒飒英姿的武后。掌扇的宫女前,我又赫然看见另一个人,是婉儿,青衫落落,一副男儿打扮,跟在武后身后,端正的五官,恰像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高宗定坐在正上,而婉儿和武后,进了稍后的一处紫色帷幕中,薄如蝉翼的紫纱,怎么能遮得住美丽的容颜。 “天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天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我随着众人跪地山唿。 高宗除了喊了声平身外,此后一直没怎么说话,陆续有大臣上奏,武后威严的声音有条不紊的迴响在宣政殿中。 足有一个小时,听着不同的声音说着同样让我听不太明白的枯燥无味的东西,我渐渐失去了耐心,将注意力转到了那紫色帷幕后。除了高高在上的武后,婉儿也是一道风景,一到雄浑威严中清亮的风景,让人在压抑之中的一抹新绿。 她正低着头,立在一边记录着什么,专注认真的不停歇,不知不觉中把那日在书房中她的表情自动脑补,我像是隐约看得到她微锁的眉头,蹙起的秀眉。 我的嘴角不自禁的露出一抹微笑,也许这才是适合她的地方,除去她和武后的恩怨,走下去未尝不是一条好前途,起码不会默默无闻的凋亡在深宫里。 也许是写累了吧,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抬起头来。我忙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希望她看到,她也的确是向我看来,只不过,同时投来的,还有周边无数人的目光。 再抬头向正前看去,高宗倚靠着,不解的看着我,“临月,你母后问你话呢?” 手里的笏板差点掉在地上,我到底错过了什么,众人投来的目光像刀子割在脸上,我只能硬着头皮看向武后,一言不发。
第29页 我想像的到此刻自己的样子,一定狼狈极了,自己都能感觉的到浑身紧张害怕的冰凉,一定是面无血色。 “临月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高宗关切的问。 我索性点了点头,故意让身子晃了晃。 “快扶殿下去…”高宗的话还没说完,我就配合的倒下去,要来就来个重点的,省的休息完,万一你们还没讨论完,叫我发表意见。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了 即便是官方盗墓,棺椁怎么也不见了呢?唉,只能等确切消息。 第21章 第二十章 当有人打横抱起我时,我才意识到这个举动的愚蠢性。抱我的人很明显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健硕的女人。当着大唐王朝的帝后群臣,一个王爷被一个女人抱出去,想想就怪异的场景,我的一世英名啊。不过,总比被个男人抱出端倪来好。 我克制着睁开眼的冲动,也感觉得到周围的混乱。 女人似乎把我抱在了步辇上,另一个身体在旁给了我依靠,即便不睁开眼,我也知道她是谁。抬歩辇的人走得极快,甚至有小跑的感觉,她死死的抱着我,尽量不让我的身子随颠簸晃动,我就这样,靠着她的肩膀,半窝在她怀里。 她忽然执起我的手,疼痛提醒我被弥霜这个不知轻重的傢伙咬过,手被她放在手中许久,才又轻轻的放在我腿上,心里有一丝暖意划过,即便孤身在错乱的时空里,我也不是一无所有,起码,这些日子,我得到了几个关心我的人。 歩辇落下,我被抱到床上,听见脚步声来回,继而就是有人来把脉。只是个晕倒,还是适可而止的好,我缓缓的睁开眼,如愿见到了上官婉儿的脸。 “殿下。”她原本站在床边,立刻蹲下了身子。 “我没事。”我抢着说。 “朝会未散,天后不便亲自陪同,所以遣婉儿送殿下休息,既然殿下没事了,婉儿就先去回禀天皇天后了,殿下好好休息。”她很快就敛了刚刚紧张不安的表情,如武后身边那些人一样从容得体的应答。没有珠帘的阻挡,更觉婉儿把一袭普普通通的青衫穿出谪仙人清雅秀逸的味道。 我迟迟不语,她也不能离开。 “殿下还有事吗?”她忍不住先问。 看她与我生疏的样子,我心里有几分难过,不过错倾心于女人,再见怎么能不尴尬,这样也许是避免尴尬的好法子。 “母后刚刚问我什么?”我心里也不甘,不想这么丢掉难得的见面机会。 “崔大人连夜赶回京,正在宣政殿外候命,天后问殿下可否去迎崔大人进殿。” “啊?”我哭笑不得,只是这样小的事,我就值得兴师动众的晕倒在朝堂上。“那我们出来的时候有没有碰上崔大人?”忽然想到我正是被从宣政殿抱出来的。 “有。”上官婉儿如实说。 被老丈人撞到这么狼狈,估计现在正想着怎么能不把闺女嫁给我吧。一时间我反倒不知道该喜该悲,只愿武后那可以应付的过去。 “殿下还有事吗?”上官婉儿又问,望了望殿外,显得有点着急。 “嗯…你等等….让我想想。”我故意又拖了拖,才说;“母后有没有说我什么时候出宫?” “禀殿下,没有。”她回完话,没等到我开口放她走,说;“婉儿告退了。”说罢,就要退出。 “等下…我还有事。”我叫住她,想着在拖延一会。 我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还能问点什么正事。只好黯然道;“没什么了,你去吧。” 她反倒不像刚刚那么着急离开,站在原地看了我好一会,我以为她有话要说,没想到只等来她欠身一礼,转身而去。 我向后一仰,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看着暗黄的罗帐,算了,我也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好。 不知这是在哪个寝殿里,我一个人闷闷的又躺了很久。刚下床打算回去,就被旁边的宫女拦住,“殿下稍候,天后娘娘让殿下在这里等她。” 我看了眼这位健壮的姑娘,“刚刚是你抱我回来的?” “回禀殿下,正是奴婢。”这个宫女面无表情道。 “哦…”我再次打量了一番,原来女汉子歷史悠久。 一个早朝,从天不亮上到快中午,当皇帝还真不是一件容易事。我正感慨,就见远远有人阵势极大的走过来。我赶忙坐到床上,装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见武后走近了,无力的从床上站起来。 “不必多礼,临月坐下吧。”还没等我开口,武后就已经说完,一副前来刑讯逼供的样子。 几个宫女齐为武后敛好曳地的裙摆,武后才坐下。 “可是昨夜受了惊吓?”那坐塌像是被施了魔法,武后一坐下就换了副温和的笑脸。 我刚要顺着说,武后又道;“还是夜里沐浴着凉了?。” 原本的话被噎了回来,傻傻的回了句;“是挺冷的。” “既然知道冷,那衣服就不要解的太随意了。” 我算是明白了,这是新帐旧帐一起算。我不说话,等着暴风雨来临。我原以为古代的医生会比较好煳弄,加上我本就身体不好,不过看刚刚御医尴尬的神情,估计是被发现了,中华民族的中医文化博大精深啊。
第30页 “去换身便服,出宫到崔大人那一趟。”武后一定是以为我故意装晕躲避崔知温,要知道天地良心,我绝无此意,只是一不留神没听清她说什么罢了。 “不如等殿下的身体好些再叫殿下去吧。”武后身边一个年老的宦官道。 “你去回禀天皇吧,晋王没事了。”武后道。 老宦官将信将疑,打量着还倚在床栏上的我,我赶忙直起腰来坐的端端正正。 武后绷着的脸松了松,嗔了我一眼,露出笑容,我也只能呵呵傻笑。 老宦官一脸不解的离开。 武后对我说:“看来临月的病,以后都用为娘来治才好得快。” “不…不用了,御御医…挺…好的。”女人是老虎,武后是孟加拉虎。 我老老实实的换上了便装,头也不敢回的出了寝殿。被抬出宫门,只有一辆马车等着我,车前站着一个七尺大汉,好歹也是个王爷,也太简陋了吧。 那大汉见了我很是激动,黝黑的脸憋得通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没事吧?”我问。 大汉摇摇头,“殿下,您没事了吧?” 这是在还击?看他表情,倒是很认真。“没事啊。” 一下子又没了声音,那大汉就愣在那。果然,四肢发达的人,头脑都有点简单。“既然都没事,我们不走吗?”我指了指马车。 “殿下快请。”他忙上前掀开车帘,扶我上车。 他坐在车前驾车,我好奇的把车帘挂起,看着外面。 第22章 第二十一章 “你叫什么啊?”我问他,那大汉频频回首看我,然后嘿嘿一笑。 他一听这话,居然停下了马车,转头惊诧打量一番,随即又陷入懊悔中,“微臣周通,已经跟随了殿下九年。” 他这么一说,我有了点印象,他说话的声音是很熟悉,“那日我受伤是不是你送我回寺里的?” 周通把头埋的更低,“是,臣护卫不周,殿下宽宥,饶臣不死,日后定当尽心竭力,死而后已。” 这话说的太重,我不敢接受,我命里的劫数,也害得他和我一起倒霉。“言重了,不怨你。” 周通像重新復活一样,仰起头感激的看着我,笨嘴拙舌的几番张合说不出什么,咧开嘴嘿嘿的笑了几声,重重的一鞭子抽在地上,马受惊飞奔,他也跟着神采飞扬。 “这街上怎么连个做生意的也没有?”街道宽阔整齐,却清净的只有人行道过,按理说长安城也是繁华的地方。 “殿下想买什么吗?”周通放慢了速度问。 “嗯。”刚刚忽然想到婉儿从来没出过宫,不如带点稀奇的玩意儿给她,也算是我补偿她的点心意,我自己也能见识一下长安的风情。 “殿下还是先去拜会崔大人吧,一会返回时到东西市逛逛。”周通想了想,对我说。 我们快马飞驰而去,停在一处大宅子时,门口刚停下一顶轿子,我下了马车,轿子里的人也恰好出来,穿着和我早上大体相同的红色朝服。周通在我耳边小声说:“这位就是崔大人。” 崔知温也注意到我,脸上的表情没有过分惊讶,温文一笑,不慌不忙的整了整朝服。“臣崔知温拜见晋王殿下。” 我连忙照武后嘱託的回礼,崔知温瘦骨嶙峋,却自成一派气势。 “殿下请。”他走在我左边,礼数周到。 朱红色的大门一推开,院子里就像炸了锅,有人大唿,老爷回来了。 我没见过这阵势,停步在门前,崔知温似乎也有点发蒙,短暂的停顿,微愠道:“有什么事这样惊慌?” 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跌跌撞撞的上前,大堂里一个穿戴典雅的女人也在丫鬟的搀扶下匆匆的出来。 崔知温示意随从关上大门,那个中年男人跑到跟前来,结结巴巴的说;“老爷,小姐….小姐…” 崔知温立刻变了脸色,打住中年男人的话“崔彦,把气喘匀了再说,有贵客前来,先请贵客入堂。” 叫崔彦的男人这才注意到我,立刻让院子里的众人分立两旁,为我和崔知温让开路。 “夫人,这位便是晋王殿下。”女人也走了过来,闻言立刻行大礼叩拜,我忙上前扶起来。 “崔彦,你刚才说,小姐怎么了?”崔夫人退到了后堂,我和崔知温坐定之后,崔知温才问。 “小姐身体不适….”崔彦从容的回答。 “她不舒服吗?我去看看吧。”也不知道这位崔小姐是美是丑,看一眼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小事小病,不碍事的。”崔知温端起茶水浅饮了一口。“后院女眷多,不知礼数,怕无端唐突了殿下。也是我惯坏了这个女儿,生个病就全家兴师动众的。” 也对,毕竟是在古代,男女授受不亲,我也不能随便去人家后院,理由说得通,但看崔知温表面气定神闲,手却不住的敲打桌子,就知道他心里很不安。我点头称是。 悄悄的瞥了眼旁边的小厮,这些人显然没有崔知温撑的稳当,脸色都不好看,向门外张望,我转看身后的周通,他也沖我使眼色。
第31页 “既然崔小姐身体不适,那我也先不打扰了,改日再来拜会崔大人。”屁股还没坐热,我站起来,还是告辞的好,崔家一定是出了大事,既然是崔小姐的事,也没准和我有关,我久留就不合适了。 崔知温客套的挽留了一番,然后送我出府。 “殿下觉得崔家怎么了?”周通驾车这回极慢,悠悠闲闲的回去。 “不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事,算了,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去和我到集市吧。”我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也懒得再想其他。 到西市扫荡一圈,女人的天性又被激发,我大大小小的让周通抱了满怀,吃的用的无所不有,我还没看够,但也是在累的够呛,带着这一大推东西回了马车上,一上车,我才想起,不如帮太平也带一份。 我懒得在下车,发挥特权,让周通再去原样买一份,周通却不太肯,我以为他是嫌累,他说:“微臣怕离开殿下,殿下有危险。” “王爷出门就只佩一个人保护吗?”出宫我就想问,一打岔给忘了。 “回禀殿下,不是,天后娘娘为显殿下诚意,所以特意要殿下轻衣简行。” “哦,没关系,你去吧,我就待在车里,你快点回来。”我不大声嚷嚷,除了朝臣,谁知道我是王爷。 周通犹豫了一会,耐不住我坚持,只好去了。我坐在马车里,吃的不亦乐乎,要说古代无添加的食品就是好,光说这蜜饯,酸甜可口,色泽精美,就是我在现代吃不上的美味自然。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路过,我从小窗上探出头,看着一列人绝尘而去,我的马车前也有人上来,我当是周通回来了,岂料闪进来一个穿紫色袍衫的年轻公子。 我警觉的靠在角里,那年轻公子背对着我。“公子,你是什么人?这是我的马车。”我强作镇定问,一边问一边掀起小窗的一角,看看周通回来没有。 “你叫谁公子?”娇滴滴的声音,回首亦是人面桃花。 我见她一惊,她见我也愣住了,很快又露出明媚的笑脸,坐在我身边,“小哥哥,你可否帮我个忙?” 一对比,才发现我的女扮男装多么有技术含量,太娇媚的人,穿上了男装,也是女儿姿态,眼前的这个美人也似乎无心遮掩女子身份。果然是唐朝,风气可嘉啊。 “你说…” “小哥哥可否送我去城郊?” “你不怕我是坏人?”看着面前如花似玉的姑娘,是古代人防范意识差,还是我防范意识差。 “坏人长不成小哥哥这样灵秀。”这丫头嘴倒是很甜。 “那你是不是坏人?”眼前的丫头年龄也不过十几岁,看帘外周通抱着一大推东西跑过来,我也有了底气。 “小哥哥觉得我长的像坏人?”她浅笑反问。 周通掀开车帘,抱着东西一动不动,也吃了一惊。 “殿…”我使了个眼色,他没说出后面的。“公子,这位小姐是?” “大哥,我想大哥和你家公子送我去城郊,我实在是有急事,事后定有重谢。”那姑娘先对周通说。 周通看我,我想了一下,“也好,我们今天时间还早,就出城郊走走吧。” 周通默默的放下东西,坐在前面赶车。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现在发文不用审核了? 第23章 第二十二章 “姑娘,你这是要去干嘛?”看她坐在车里也心神不宁。 她似有难言之隐,笑笑不语,我也不好多问。 马车忽然停下,周通进来道;“前面官兵在一一搜查出城的人,怕是要等一会。” 那女子倏的变了脸色,往外看了看,掀开车帘就要下车,我察觉不对,探身拦住她,“周通,外面在查什么?” 周通也摆开阵势,怒目圆睁,对我道:“说是有山匪混入城内。” 我再看看眼前娇瘦的女子,让开了身子,也许是人家真的着急。“抱歉,我误会了。” 她索性不走了,又坐在那,看这架势是有话要说,我也陪坐在旁。 “我要出家。”她一副无惧无畏的样子。 “出家?”横看竖看这姑娘也不像大彻大悟的人。“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她撇撇嘴,“不想成亲啊。小哥哥若不救我,我就该被抓回去成亲了。” “你是说,城门的士兵是抓你的?” “嗯,不瞒小哥哥,小女子出身官宦,父亲与京兆尹交好,你看。”她掀开车帘一角,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前面盘查的士兵身边不远,还站了几个健壮的男人。 我跳下车,问站在外面的周通;“我们可以不受检查就过去吗?” “微臣以为殿下不愿透露身份,若殿下要过,自然是没人敢拦。” 我点点头,周通拱手道:“微臣这就去办。” 我正打算上车,刚跨上一步,里面的小姑娘却突然冲出来,不偏不倚的撞在我身上,我还没顾上反应,她推开我就要下,我拽住她胳膊。“你干什么?” 她怒瞪我一眼,一边愤愤一边挣扎“我当你是正人君子,以实情相告,你不帮也罢,还去找人通报。”
第32页 我一想,她准是看到了我叫周通去那边,“我能帮你逃出城。” 她停下了挣扎,狐疑的目光扫过我,又望了望前面,“你不骗我?” 我松开她的手,“当然是真的,你现在就算自己跑了,又能跑到哪?” 她犹豫了一下,进了马车。 “难道出家比嫁人好吗?”虽说父母之命的婚姻是悲剧,但总好过大好年华就青灯古佛为伴吧。 “出家还可以还俗,嫁给那个病秧子,怕一辈子就都得守着药罐子了。”她幽幽的声音让我发笑,谁说古代妇女就是三从四德的。 周通很快就回来了,我往外看了看,排在前面的马车都已经为我们让开一条道,周通驾车而过。 “你叫什么名字?”我看那姑娘正打量我,多交一个朋友也是好事,于是问她。 她想了想,“崔璧斐,小哥哥呢?” 一听这名字,我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好歹大唐也地广人多,重名也不是没可能吧,我深吸一口气,“可是….崔知温崔大人的女儿?” “小哥哥认识我父亲?”她笑问。 命运,你这反覆无常的贱人,我彻底无奈了,若是让武后知道,我就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 我迟迟没说话,崔璧斐有些黯然,“小哥哥若是有顾忌,自可以把璧斐送回。” 事已至此,哪有反悔的道理。“没有,就是觉得巧。” “不知小哥哥是?”从刚刚出城,她就一直在猜测我的身份吧。 我犹豫着要不要把我就是那个病秧子的事实告诉她,让她一起陪我感慨造化弄人,想想还是算了。 “小哥哥有难言之隐,璧斐理解。”她喜笑颜开的看看我,“面如冠玉,就叫小哥哥玉郎可好?” 叫什么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我呆呆的点点头。 也许是觉得逃出了束缚,崔璧斐的心情大好,也就差一路高歌。 本来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把,现在反而成了必须成功的任务。 “玉郎可记得,我曾答应事后定有重谢。”她问我。 “不用了。”你不被抓回去,我就谢天谢地了。 “玉郎可有妻室?”她又问。 这我要怎么回答?原来是有的,你跑了就没有了。“没有。”我苦笑道。 “那请玉郎等我两年,一定有重谢。” “怎么?你要送我贺礼。”看崔璧斐笑靥如花,我也不妨陪她苦中作乐。 她调皮的吐了吐舌头,“算是吧。” “那你可要早点还俗,不然,怕你赶不上我成亲。”也不知这门亲事泡汤之后,武后会给我怎么安排,跑了崔家小姐,指不定还有赵钱孙李各家小姐。 她娇嗔的撇我一眼,脸上竟泛起了红晕。我正思量是哪里说错了,周通在外面问道:“已经出了城,姑娘要去哪?” 崔璧斐道:“静思庵。” 马车又行了一段路停下,我当是到了,却听周通在外喝问;“你们是什么人?” 继而有人回答;“多有打扰。” 我掀开帘子往外看,就见几个人挡在车前,为首的正亮出腰牌。 “这是哪?”我问周通。 周通回答道:“正在山脚下,半山上就是静思庵所在。” “请公子下车。”为首的男子见我道。 我暗道不好,刚刚在城门可以亮出身份出城,眼下在这儿,该怎么办? “二哥,我不愿意嫁。”崔璧斐忽然跳下车,沖为首的男子道。 为首的男子一惊,随即露出怒意,“胡闹,你可知道你今日出逃连累了多少人?” “我不愿意嫁…”崔璧斐带着哭腔,重复这一句话。 那男子语气也软了下来,“妹妹,跟兄长回去。” 崔璧斐忽然从周通的腰间抽出长刀,众人皆惊,我忙上前去抢,却见崔璧斐将刀比在长发上。一手抹去眼泪,强笑着对我说:“玉郎别怕,还没重谢过你,我不会寻短见。”作势就要削去长发。 “放下刀。”那男子又喝,“父亲下令,若不能将你带回,助你逃出府的崔康等人全部杖责一百,逐出府中,他们还会有命?” 崔璧斐愣住了,良久甩下长刀,木然的站在那。男子上前去牵她,崔璧斐呆滞的回过头问:“官位荣耀,在父亲和哥哥们眼中,就如此重要吗?” 男子不答,将崔璧斐抱进他们的车中。 一阵尘土飞扬,崔家人绝尘而去。周通默默的从地上拾起长刀,归鞘。与我相视,我回以苦笑。 “殿下尽了心,帮不到那位姑娘,也不必自责。”周通安慰我说,只是,他不知道,那姑娘,正是我要娶之人,也不知大婚之日,见我又当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长假快乐!!!看到几位新朋友的留言,表示很高兴,我一直觉得大家不怎么爱搭理我,所以,求留言求搭理啊!这是今天的第一更! 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我们回去吧。”我转身上车,听见周通笑了几声,也跟了上来。 “殿下庆幸吧,那位亲卫没治您个拐带之罪。”看我不大开心,周通和我开起玩笑来。
第33页 “拐带自己的妻子,算不算犯法?”我隔帘问他,这样巧的事,怕天下少有。 “殿下什么意思?”他的语气严肃起来。 “刚刚那位,正是崔大人的女儿。” 外面久久没有声音,过了好久,才传来几声“难怪啊,难怪。” “难怪什么?”我问。 “觉得那亲卫眼熟,原来是崔大人的小儿子。” “崔家人都有官职吗?”那日听婉儿说,只知道崔知温官位不低。 “嗯,崔大人的兄长现任户部尚书,长子崔泰之任侍御史,刚刚那位是崔谔之。至于幼女,正是要嫁给殿下为正妃,崔家是数一数二的名门,现在更是锦上添花。”周通无不羡慕的说。 这样有权势的人家,若是知道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女人,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崔知温并非武后的亲信,她的意思,让人捉摸不透。 这一晕倒好,换来了几天休息,一回去就有人告知,高宗体恤我身体不佳,免朝五日。我把带回来的东西分一份差人送给太平。婉儿那份,让我犯起难来,想来想去,还是让人悄悄的送给她,刚做完了亏心事,实在是没胆量去见武后。 我原住的宫里被火一烧是不能住了,住在里清晖阁,因为离武后的含凉殿实在太近,我连出门的想法也没有,整日待在宫里。 刚过三天,麻烦就自动找上门来,婚期已经定下,不过半月多以后。李哲他们还是想的太简单,该有的礼节被一省再省,甚至因为我宫外的府邸未整顿好,要在崔府成亲,王爷也要做‘倒插门’。我原以为这么火急火燎,是武后的主意,不想一问,却是高宗的意思。 平静的日子一旦被掀起波澜,就很难再静下来。第四日下午时分,我正半躺卧榻上,手里百无聊赖的翻着一本《盐铁论》,托爷爷的福,当初练习书法时,对繁体字并不陌生,即使有些不一样的,也能猜出个大概,只是看不太懂书中意思。 外面忽然吵杂起来,正是含凉殿的方向,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来回跑动,这倒是常有,但今天却持续了很久,我也被闹得心绪不宁。 “外面什么事?”我问旁边的宫女,话音还未落,外面就匆匆进来了人,“天后娘娘请殿下立刻到含凉殿去。” 我赶忙跳下地,看来人慌张的模样,就知道一定是大事,我忽然想到婉儿,该不是她真的刺杀了武后。我一路小跑,到了含凉殿,就见武后立在床边,婉儿正在她身后,再看床上,躺着的定是高宗了。我暗自松了口气,还好只是高宗病重。想完才觉得无耻,天下间哪有知道自己老子病重如释重负的人? 我趋步到床前,高宗紧闭着双眼,身体不住的颤抖,武后在一旁神色凝重,婉儿却是惨白着脸,我小声叫了声:“父皇。” 高宗缓缓的睁开眼睛,眼里噙着泪,写满了不可置信,他张着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我看向武后,武后却静默不语。 外面通传,太子到了。李贤完全是冲进来的,咚的跪倒在床前,趴在高宗身上低泣,很快又抬起头,怒视着武后;“怎么回事?贺兰姐姐为什么忽然会死?” 贺兰死了,我瘫坐地上。 李贤还在咆哮,他拽住武后的裙摆,高声质问。 武后依旧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高宗枯藁的手探出,想制止李贤,却无奈没有力气。 “太子哥哥这是做什么?”又是一声喝问,太平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前,她快步上前,跪倒在武后和李贤之间,别开了李贤的手。太平握住高宗垂下的手,柔声道;“父皇。” “你父皇受了惊吓。”武后威严的声音传来,我脑中却依旧一片空白。 李哲和李旭轮也赶了过来,规规矩矩的跪在床边。 见人来齐了,武后才幽幽开口:“武惟良、武怀运图谋不轨,意欲谋害于本宫,虽是本宫亲眷,亦决不徇私,诛之,改其姓为蝮氏。” 说完,又嘆息道;“只可惜毒酒被敏月误饮。”言罢,也落下泪来。 李贤红着眼,冷笑着看着武后。“父皇母后节哀。”李哲道。 我生硬的转过头,高宗平静的躺在那,空洞的眼神,无可奈何的望着帷帐。 “贤儿,你随本宫来。”武后独自先行,李贤倔强的从地上起来,克制的握紧双拳,跟随在后。 一下子没了声音,李哲和李旭轮陆续站起来,太平坐在床前,担忧又心疼的为高宗整理凌乱的髮丝。 察觉有人在我身后,我回过头,原本立在床侧的婉儿不知什么时候俯身在我身后,抬手为我擦去横流的泪水,她将我从地上扶起,又将手中的帕子塞到我手里,然后不动声色的站回原来的地方。 “太平,告诉母后我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我的每一步,好像踩在云端,飘忽不稳。 一回清晖阁,我扑倒在床上,放声哭泣起来,心里抑制不住的压抑与绝望,毫无预兆,她就这么离开,越是克制,她的影子就越挥之不去,那张精緻的脸就在眼前。 我忽然想起弥霜,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到弥霜的住所,我勐的推开门,弥霜正绣着一对鸳鸯。 “贺兰….贺兰…..她….她…”死了那两字是那么难说出口。
第34页 我看见弥霜的指端渗出血来,她呆住了,似乎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只是很快,她又拿起针来,继续绣开,一针一线,细细的落在绢上。 她的举动无疑是在告诉我这中有什么隐情,而她,正是知情者。联想到李贤的举动,是武后,是武后害死了贺兰? 见我没有离开,弥霜抬起头,低沉的对我说:“没有一个女人,会准许另一个女人先后染指自己的丈夫和儿子。” 因为我?心脏不由自己的跳动,抽空了我所有的力气。 弥霜笑起来,幽怨的看着我;“姐姐她费尽心机,终究抵不过关心则乱。” 这个世界又陌生起来,混沌黑暗,我徘徊在迷雾间,看着形形色色的人,布下一张张网。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回了寝殿,昏昏沉沉的等到暮色苍茫,才觉得麻痹的身体有了知觉,我看了看手中,那块洁白的帕子还紧紧的攥着,我松开手,它早已褶皱不堪,帕上一角,一朵梅花正绽开,像一滴还未融进的鲜血,突兀的撒在雪地里。 作者有话要说:  前来赴约,勾搭作者需谨慎哦! 看到大家的评论,我再一次赶到自己有多懒,更得有多慢!这几天,就伪勤劳吧! 第25章 第二十四章 这一夜,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似曾相识的梦境,分不清是日有所思的南柯一梦,还是早已焚成灰烬的前尘往事。 “姐姐,你…怎么了?”尚在总角之年的男孩瞪着澄澈的眼睛,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僧人侍从外的人,心里的激动和好奇抑制不住的让他靠近,可眼前的人,似乎很难过。 身穿素缟少女瞳孔骤然放大,“滚。”少女咬牙切齿的吐出一个字,似想扑上来,把他撕碎。 男孩被吓呆了,怔怔的站在那,连躲闪也忘记了。 少女冷眼看着男孩,决绝的一字一顿,“欠我的,我会叫你们如数还上。” “姐姐想要什么?”男孩的眼里有了光泽,不再呆滞。 少女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是对男孩幼稚的嘲讽;“要你,和你蛇蝎母后的性命。” “你见过我母后?”男孩听完,忽略了少女话中的一切,只有母后两个字深深印在脑子里。 少女背过身,跪在香案下,不再理睬男孩。 “她好吗?”男孩依旧站在那,过了好久,才忍不住问。 一片沉寂,只有裊裊的香菸,在金身佛像前升腾。男孩看了看少女,又看了看停在旁侧似倒放的柜子的东西,默默的退出。 寺院的庭院内,随少女的来临热闹起来,风动长幡,喃喃经声笼罩在狭小的一片天,少女跪在僧众之间,红肿着眼睛,却再没有泪水渗出眼角。 男孩就躲在不远的大红柱后,探出脑袋,目不转睛的看着。 古寺的夜寂的只有风声,咚咚,少女静坐在禅房里,听见敲门声恹恹的道:“什么人?” 外面没了动静,隔了一会,敲门声又响起。少女道;“进来。”门外又安静了。 少女忍不住,这个时候是谁还在这样恶毒的取乐,推开房门,只见庭院里,也换了素缟的男孩独独站着,少女回身把门关上,连多一眼也不想看外面的人。 敲门声又响起,少女勐的冲到门口,推门的速度让男孩也一惊。男孩没有时间离开,少女血红着眼睛,死死掐住男孩的脖子,“既然你这么急,就让你去陪葬。” 男孩说不出话来,挣扎的扬起脖子,双手死死的掰住少女的手,发出呜呜的声音,头却还在不停的往上扬,少女顺着男孩的动作,抬起头来,满天的繁星,闪烁在深蓝的天空上。少女的手微微松动,男孩有了喘息的机会,眼里呛出泪,不住的咳嗽。 少女松开手,冷哼一声,“即便你死了,你母后也不会流一滴泪吧。” 男孩愣住了,脸被憋得通红,却不在咳嗽一声。“嬷嬷说,死了的人会化成星星,看着还在人世的人。”男孩低声说完,沮丧的转身离开。 少女盯着那个小小的背影,直至消失在夜色之中。今夜的星星,还真是亮。 男孩每天都会准时出现在庭院的柱子后,穿着素缟露出半个身子,等到超度完后,又一个人默默走开。 第七日头上,比前几日都要隆重,木鱼从天蒙蒙亮就响个不停,连住持方丈,也转动着佛转诵着经文。有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抬着那横柜一样的东西走出了寺门,白钱被风扬起,旋舞一阵又落归地上。男孩听到少女第一次放声哭起来,趴倒在青石阶上撕心裂肺的叫喊着母亲。 来往的僧侣被住持禁止去搀扶,住持悲悯的看了眼少女,带着僧众离开。男孩左右犹豫,还是走上前去,他的力气,却不足以扶起瘫倒的少女。 少女抬起头,倔强的止住哭声,却止不住抽噎。 男孩松开拽着少女的手,嘴唇张张合合,才决定说;“我相信,即便有一天我先去了,母后也会像你一样悲伤。我捨不得她为我哭,我会做最亮的那颗星星,在夜里悄悄守着母后。”说完,男孩坐在青石阶上,掏出怀里那串磨得发亮的佛珠,闭目一颗颗拨动起来。 少女从地上起来,扯开素缟,扔在还有火星的火盆里,又拽起男孩,脱掉他身上的素缟,同样丢进火盆,火苗窜起来,熊熊的燃烧着。
第35页 火光映衬间,男孩看着少女,笑得明媚无邪。少女也动了动嘴角,似笑又不似。男孩执起少女的手,将手里的佛珠为她戴上。学着小沙弥的样子,合十双手一拜。转身跑开,不忘回头一瞥,吐了吐舌头,“嬷嬷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半月的时间,男孩借着各种理由熘出来,山后的树林,石缝里的山泉,荷花的游鱼….男孩陪着少女走遍了他解闷的每个地方。 嬉戏玩耍,静静的倾听。男孩第一次觉得快乐不是师父们口中的境界,而是游戏人间的真实。 三个月的时间很快到了,少女不能在住在寺院里,她有家,还有哥哥。 “姐姐什么时候再回来?”男孩问。 “我不会再回来,但你可以离开这儿。”少女摸了摸男孩的头,伤感的看着男孩。 “是不是我离开这儿了,就可以和姐姐一直在一起?”男孩提高了声音,又问。 少女一怔,半蹲下身子,“那你弱冠之时,娶我可好?” 男孩皱起眉来,少女自己也笑了,他不过是个孩子,数年后他成人,她怕是早已经失了颜色,哪有一个男人,愿意娶无颜女。 男孩却很郑重,思量良久,“姐姐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少女玩笑道。 “即便是我和姐姐一样是女子,姐姐也不反悔?”男孩挺胸昂首,仿佛此刻自己已经是大人,正在盟订一生的协约。 少女的脸色变得不自然,忙把男孩拽近,小声说;“什么意思?” 男孩坦荡荡道;“我和姐姐一样。” 门外的家丁前来催促快行,少女深锁着眉头,最后回望男孩一眼。 哒哒的马蹄声,带走了岁月的静好温柔。 我从睡梦中,依靠在床上,无须去回味,一幕幕就萦绕在心上。这是一个不属于我的故事,却是在我的身上发生,那种怅然和悲伤,无法言说。 贺兰定是那个羁绊我几世的人了,这样不伦而又短暂的感情,于厚重的青史无足轻重,铁铮铮的史书自然不肯温柔来记述。 也不知那男孩天真懵懂时的一句表白,给少女带来了多大的负担,只有数年坚守的秘密,只有再度相逢时不顾一切的关怀,这不是我的故事,我却融在故事里,难分难解。也许这就是我要离开的时候了,我闭上眼,静静的休息,也许下一秒,我就在本该属于我的地方继续着我平凡的生活,时光的轨道怎么会一错再错? 作者有话要说:  贺兰姐姐死了。。。她的死,一个大的转折。 当然要谨慎,勾搭走了作者,更文就更慢了。 蒙曼教授讲的的确很好,我当初因为上学错过了她讲太平公主,后来看的书补上。女人讲女人,才见细腻和懂得。 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生命有多无足轻重,这一刻我才有了深深的体会,五天期限已到,我又该去参加朝会,贺兰的死除了成为宫女太监闲暇时的谈资外,再无其他。我甚至能感觉得到,有些大臣在庆幸,武氏兄弟死了,外戚又少了两个,武后可用的人又少了。口口声声是为国为民,连最小的生命单位也不加尊重,这真的是仁义吗? 朝会上高宗缺席,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李贤也称病未到。朝政照常运转,紫幕后的武后,有条不紊的应对着一切,我疲倦的等待着结束,在散朝之后从他人口中得知,李贤去为贺兰守灵,所以告假。我第一次对这个跋扈的男人有了亲切感。 “殿下无须去。”我回寝殿后,将贺兰的尸体停在丰德寺的消息告知弥霜,她却很平静。 “我想再见见她。”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一切从寺庙开始,就该在那里彻底结束吧。 弥霜手上仍然在做着针线活,“马上就是殿下大婚,不要沾了晦气才好。” 走出清晖阁,果然如弥霜所言,这里没有人有功夫去悲伤,见我的宫女,都笑盈盈的向我问安,更有大胆者,口中所道已经是贺婚之词。 第七日下葬之时,弥霜不肯同去,我到了丰德寺,超度还没有完成,李贤如鹰锐利的眸子深深的陷了下去,在他身旁,跪着一个妖魅的男子。 李贤抬头看到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倒是他身边的男子,让开了地方,我换上事先备好的素缟,跪在一旁。 我虔诚的合十双手闭目,我不会诵经,只能一幕幕翻起往事。李贤亲自抬起棺木的一面,送着最后一程,我也将手搭在棺盖上,就像触住那个妖冶如火的女人。 柴木架成一堆,贺兰敏月就安详的躺在木板上,被从棺木里抬出架在柴火上,按理说,古人讲身体髮肤受之父母,怎么会火葬? 李贤拿过侍从手里的火把,迟疑片刻,轻轻的点燃柴火中的茅草,整个柴木堆很快就被引燃,我别过脸去,不忍再看,正对上李贤,他自语道;“姐姐生前曾戏言说,他日形归黄土,一定不让骨肉腐朽在泥土里,不如化作灰烬,看似是残缺,实际是最完美的留存。没想到,她真的将最美的容颜永远留存了。” 大火还在窜动,听见干柴叭叭的爆裂声,我的心更被紧紧的揪住。灼热传递给我,寒暖交加,在脏腑之间冲撞。 我站在一旁,静默的注视大火燃尽之后,李贤亲自收起遗骨,贺兰已是灰烬,躲进厚土的怀抱中,一切都了结了。
第36页 我发现咸和大师也在不远处,走上前去,他合十双手一拜。 “我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一直没有人束缚殿下的自由。”他答。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我回头看看正在填墓的地方。 “殿下的神和形一样自由时,现在和未来,就像殿下从那儿走到这儿一样容易。”老和尚再次一拜,口中呢喃一句阿弥陀佛,便丢下悠然的离开。这相当于许下一个无期限的预测。 我开始思考,一切事物都有它固有的发展轨道,我来这里的一举一动,不是让过去偏离了原来的轨道,天道有常,难道真会因为一个的爱恨而变化?不,我想世界上没有人拥有这样的特权,那这一切,到底是什么? 轮迴鬼神,我怎么可以相信这些东西?也许一场奇特的自然变化,我恰巧捲入了其中,而老和尚,又是通过什么猜测了这么一个结果,来证明他所信仰的神明是真实存在且有伟大力量的。 我越想越害怕,一场以改变过去为目的的时空旅行,这可能吗?那回去根本就是一个谎言。 “还不走吗?”李贤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 我点点头,跟随在他身后。他第一次很认真的看我,一番打量后,重重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一路思量,恐慌一点点吞噬着我的希望。我像陷在一个无底洞里,光滑的四壁,不见天光的高度,都可以将我永久的留在里面,也许只剩下等。 刚到清晖阁,外面已经有人等着。“上官姑娘在里面等着殿下。”自从上官婉儿去了武后那,我身边的人就变了称唿,不再直唿其名。 即便是来,也是受武后命而来吧。我心里如是想,脚下还是加快了速度。 见我进来,她欠身施礼,道;“婉儿奉命为殿下送来喜服,请殿下试试是否合身。” 刚脱下丧服,就换上喜服,这未免太残忍。我没有理睬旁边宫女捧过来的衣服,径直走到卧榻边,从下面取出手帕,“压平整了,还给你。” 上官婉儿接过手帕,走到我身侧,双臂环住我腰间,整个人贴在我身上,我被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住,她转瞬离开,只留给我余香回味,我明白这是只是安慰,胜过言语的安慰。 她转身对身后的宫女道;“捧回去叫他们再改小些。”事后我才知道,大婚的一切都是武后在筹办,而武后身边的人,就是分管各个方面。 “你不生我的气了?”我问她。 “殿下那日送来的东西,真好吃。”她的笑容让我错觉一切都为发生,我和她还是那样说不清道不明的依偎。她态度的忽然转变,似乎真的给了我安慰。 要是我不能回家,也许这里的人就是我新的生命陪伴。“能不能留下来和我待一会?”我自知可能性不大,但我想找个人,陪我度过这时候的迷茫。 “婉儿要回去復命。”她如我所料拒绝,但我心里还是有点失落,转念一想,若我真老耗在这里,还怕缺见谁的机会吗?只是我的家人,你们过得会好吗? 我等上官婉儿离开,她却不急着走,问我说;“婉儿稍后要去查点礼器,殿下要不要亲自去查看一番?” 果然是上官婉儿,我自嘆不如。“好。”我答应道。 “那婉儿先告辞,一会差人来请殿下。” 既来之则安之,我想起常在穿越小说里看到的这句话,可但凡有血有肉,长了心的人,怎么能放下亲人朋友而安呢?可不安又能怎么样?不一样也是要留下。我的心纠结到了极点,曾经一直幻想着了情就可以回家,可今天却给我感觉一切都是假的。 我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不是疼在脸上,而是揪心的绝望。不是梦,不是幻想,这一切都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女主,婉儿的戏份实在有点欠缺,我都过意不去了。 看见留言里大家的支持,真的很感动,这是我第一次写文,有时候自己都觉得乱七八糟,但你们给了我包容和鼓励。 这章也许是国庆期间的最后一更,如果作者能提前写完作业,也许还能更,但作业真的好多。 第27章 第二十六章 过了约一个时辰,来了人告诉我婉儿已经先去。 “殿下来了。”我到之后,上官婉儿略带惊讶的说,随即又欣喜的向我行礼。 我刚想问不是你叫我这时候来的吗,发现上官婉儿身边还有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女人,不苟言笑的向我行礼。衣着和其它宫女不同,我也严肃回道;“来看看准备的如何。” 这里的每个人都显得很忙碌,来来往往的让人头晕眼花。女人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在看到我之后显得有点不悦,板的更紧。这时候我来,就是给她们添乱吧。 她不便陪我,也不能显得怠慢,思量了一下,“婉儿,你陪殿下四处看看。” 和上官婉儿一起,她故意指指或停驻目光在这些礼器上,远远看去,我们俩像是真的在谈论这些东西。“贺兰姐姐,她知道…….?”后面的东西,她犹豫后还是没说出来。 “什么?”我再一想,“你说我是…..”这时候我忽然发现我对着她也不能坦然的再说我是女人。
第37页 她忙点点头。 “知道,几年前她就知道。”也许那不止是梦。 上官婉儿沉默了,停下步子,在原地站定很久。“贺兰姐姐她….。”也许是她也想不出什么形容词了吧,我等了等,这句话没了后文。 “你和她?”我觉得婉儿和贺兰似乎亲密不少。 “,几天前,曾和她小坐一番。”类似的经歷,共同的敌人,她们俩之间,的确会有更深的理解。 “她告诉了你很多?”起码我感觉到,婉儿知道‘我’和贺兰的往事。 “嗯,除了…贺兰姐姐提了很多,殿下小的时候,和现在一样善良。”上官婉儿回忆着,转过头对着我微笑一下,“我以为,贺兰姐姐是不知道殿下是女子的。” “所以你也没要告诉她你知道了?”心里涌上一股酸楚的滋味,惺惺相惜的心事诉说,也都守着我的秘密。 “女子之间也可以相爱吗?”她问我,没等我回答,又改口“该是女子也可以爱上另一个女子。”这好像不需要我再回答。 对于一个一千年前的人,她的表现还是让我出乎意料,即便是现代,不少人也‘毫不吝啬’的给予同性恋者最恶毒的咒骂。也许眼未见,情未至,就不会理解,和时代有关,有时也无关。 “殿下有没有听到传闻?”她深吸一口气,话题一转,显得坚决。 “什么传闻?”我一下子想到该不会是崔璧斐逃婚的事吧。 “宫内传出的明崇俨先生的话。” “明崇俨?那个为父皇治病的高人?”贺兰死之后,高宗的病就又重了起来,听说得到一个术士的医治,大有好转。 上官婉儿点点头。 “他说了什么?”上官婉儿既然如此郑重的对我说,就必定和我有关系。 上官婉儿迟疑了一下,看了看远处正在忙碌的众人。“今夜四更,婉儿在太液池的卧石旁等候殿下。”说完,欠身行礼之后匆匆的去了那边。 我也只好先回了寝宫。弥霜自从贺兰去后,就整日少言寡语,我回去之时,她正坐在檐下继续绣着那对鸳鸯。 我停下步子看看她,从侧栏之上翻过去,拂了拂石阶上的土,在她旁边坐下。“你绣这做什么?”大红的锦缎,刺目的很。 “姐姐她去得早,赶不上殿下的婚礼,我替她寥尽心意。”她字字句句,都闷声压抑。 我一把夺下她手里的绣缎,不留神被穿在上面的针扎住,我扔开绣缎,手指上慢慢渗出血来,聚成一个小血珠。“不需要。”贺兰的死,我心里也不好受,难过的岂止她一人。 “那就请他日殿下江山佳人并拥时,不要忘了姐姐才好?”她笑得阴惨。 “你胡说什么?”这样的话,我也知在宫里不能乱说,尤其是我敏感的帝子身份下。 “天运偏助薄倖郎,殿下娶了娇妻,就该再取了江山吧。”她怪怪的语气,满是嘲讽,胆子大到这个地步的也就是她了。 “你想说什么?直言就行。”我的感觉是她不光再为贺兰抱不平。 “明大人不是早为殿下算好了前程吗?”她怒视我。 明崇俨?我心里咯噔一下。“他到底说了什么?” “殿下不知?”她轻蔑的哼了一声。“太子福薄,不堪继承大统。英王相貌类太宗,敦厚仁义。相王神形雅秀,有大贵之面。晋王剑眉星目,有凌云之势。保兄弟悌睦英王为上,择治世之君相王当先,若求开疆拓土万世之功,晋王当立。”弥霜一口气说完。 李哲和李旭轮一直无心政事参与,只剩我刚刚入朝参政,事情越来越显得不对劲。 那上官婉儿刚刚也一定是想和我说这些,只是碍于环境不对,我的心里忐忑起来,枪打出头鸟,也许处理不好就是灭顶之灾。 我没心思在和弥霜待下去,她给我的压抑感太浓。我刚绕过侧栏,就见她又拾起地上的鸳鸯绣开。大婚当夜我果然在绣枕上见到了这一对鸳鸯,本该和新妇的床底之间,也提醒着我另一个女人曾予我深情。弥霜的直爽爱恨,从未变过。当然,这是后话了。 我苦苦的熬待着四更的来临,上官婉儿给我的安全感,是这里的其他人所不能给的,也许是那段失明的日子,她给了我依赖,让我们之间有种无言的信赖,这种情感慢慢漫延在其他方面。 躺在床上瞪着眼睛,好不容易等到了报更声,我悄悄的从床上爬起,套上了衣服就往外走,刚换了寝宫,外面的守卫还不算严,所以也没惊动太多人。 我远远的望见,所约之处还没有人,也就放缓了步子,走近了一看,上官婉儿早就等候在那里了,她瘦小的身子被深黑色的斗篷包裹着,完全融在了夜色中。 我一怔,那日贺兰来见我,不也正是这样的妆扮,转眼之间,一切物是人非。 “殿下…”上官婉儿小声叫我。 我回过神,嗯了一声。 垂柳大石,我俩避在后面,透过柳树缝隙间斑驳的月光,我勉强看见她轮廓。 “你等了多久?”我开口问。 “婉儿也刚到。”我俩坐到众高石之间的平坦处,湖边清冷,湖面上还时不时吹来凉风,我跑出来的着急,只穿着白天的单衣,不自觉的抱紧了双臂。
第38页 上官婉儿将斗篷展开,坐近我身边,将我也裹在斗篷,两相依偎,她气息如兰香馥郁,扑打在我脸上,也对,既然都是女人,她也没必要拘谨。但我却总觉得,她此刻的温柔,更胜从前。 “婉儿,我该怎么办?”我已然完全蒙了神。 她思量片刻,“眼下殿下是最受恩宠的,但他日形势有变,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我不是什么最优秀的,不过是有人故意为之。”我愤愤的说。 “殿下也该明白这人是谁。” “她为什么要这样?”她要夺权,夺就是了,干我何事?我只想平平静静,求得一日能回到现代。 “殿下是皇嗣,天皇及元老重臣无不希望大权握在皇嗣手中,天后有意助殿下你掌权,殿下是女儿身,就这一点,日后也必受制于天后,实权最终还是回到了天后手里。”夜风吹来,我只觉得一阵寒意。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晚安,好梦。 第28章 二十七章 “长幼有序,还有两个哥哥,怎么也不会都轮到我头上吧。”即使回了一千多年前,我乐天的自我安慰还是没能改。 “天皇的身体…”她停顿一下,“也许想尽快找一个能控得住大局的人,让天后淡出朝堂上的影响。”她看看我我,无奈又必须明言,“在天皇眼里,殿下是最合适的人。天皇希望天后有所顾念,殿下是天后最疼爱的儿子。” 顾念?武后那样的人会因为什么而顾念吗?我脑子里一闪而过,没说出来。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不能和高宗坦言自己是女人,也不能任由武后利用。“婉儿,我们逃走吧,逃到一个小地方躲起来。” 上官婉儿正在深思的表情僵在脸上,许久才不自然的动了动嘴角。 我长嘆一口气,笑起来,这是最大的异想天开。她也随我笑起来,还不忘薄嗔我一眼。 “你也想摆脱这里,对不对?”我很认真的问她。 “殿下大婚之后,天皇天后要前去洛阳。”她并没有回答我,而是平静的说出这个令人吃惊的消息。 “去洛阳?为什么?” “天皇身体不适,想去洛阳休养。” “就这么简单?”我有点疑惑,武后和高宗都去了洛阳,长安的事谁来管。 上官婉儿想了想,摇摇头,“也许不是吧。公主和两位王爷都会同去,但殿下一定不要随行。” “留在长安?难不成长安的事要交给我?”我一下子吓出一身冷汗。 看我差点跳起来的样子,上官婉儿忍不住掩嘴笑了笑,转而又严肃起来,“婉儿听天皇天后定下了暂且由太子监国。” 我这才稍稍安心,“那你呢?” 她怔了一下,回答说;“婉儿自然随行侍奉天后。” “你们要去多久?”去洛阳也未必不好吧,我突然动了心思。 “也许很快,也许要些时日。殿下新婚,有理由留在长安。” “我真的不能去?”我还是想试试。 上官婉儿有些不解,还是为我解释道;“洛阳不比长安朝政运转,殿下初去,定会被委以重任。” “我被重用不好吗?也许我掌了权,可以帮你完成你想做的事?”我不知怎么的,脑子一热问出这样的话来。 上官婉儿愣住了,脸上有了几分慌乱,平静下来后,回答说“婉儿不屑利用亲近之人,也不忍置殿下于险地。” 她一说完,我心里被触动之余,也尴尬不已,不知该说什么好。遇见贺兰,遇见婉儿,她们是女子,我也是女子,让我愧负的深情,和她们知道真相后一如既往的善良。更甚者,我还要娶一个女子。遇见这么多美好的人,却偏偏给了我不合时的性别。 “我们走走吧。”她语气又变得柔和,解了我的尴尬,我使劲点点头,她先行几小步,我立刻赶上与她并肩。 刚走了几步,她就停下来,我当她有话要说,正做洗耳恭听状时,见她解开了斗篷递给我,我忙推手说不要。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我身后为我披上,然后又到前面来给我系好。 温暖一下子把我包围,她却是轻衣薄衫,我想了几秒,即便还给她她也不要,索性扥开系带,斗篷从我身上滑下,我抓起上官婉儿的手,拉着她往前奔去。 她回过神时,我已经累的气喘吁吁,停下来弓着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她比我要好的多,只是微微的喘息,脸上染了红晕。果然病秧子就是逊人一筹。 我回过头看已经跑出了很远一段,颇为得意。她好气又好笑,“殿下这是要干嘛?” “活动一下,就暖和了,斗篷碍事,不如扔了。”我说起不正经的来,很是擅长。 “婉儿现在,嫌弃殿下碍事呢?”她转动着明亮的眸子,像映在湖底的星光。 “太液池的鱼,也正好饿了,那就让它们饱餐一顿。”我大义凛然的随和。 上官婉儿嗤嗤的笑我,又绷住笑容,“就怕龙宫招婿,把殿下误做了驸马。” “守着人间的绝色,水底的怎么能入眼?”我直直的看着她,坏笑着说。
第39页 她皱了眉,仰头假白我一眼,“殿下怎么也学了男儿那些轻浮的毛病?”说着,却红了脸。 “可惜不是男儿身,得不了佳人心,还惹得麻烦无数。”也许每个女生都做过男生梦,但此刻我空前的想摆脱自己的性别。 不怪月色温柔,只恨有人波撩心水。 她沉沉吸了口气,“女子见女子,才纯粹干净。” “啊?”我不解这句话的意思。 “从知道殿下是女儿身后,婉儿想着一切理由,安慰自己可笑的倾情。后来贺兰姐姐让婉儿明白,拥有过一个人对你没有欲望和目的主宰的好,是幸运,不是耻辱,不需要任何理由来安慰你曾为这动过心。” “要我是男子,我一定娶婉儿为妻。”我郑重而言。 她浅浅一笑,“殿下是女子,不还是要娶妻了吗?” “不对,那不是妻子,那是别人选来的,和我无关。” 察觉自己对这个话题太较真了,我舍掉争辩时脸上的郑重,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继续前行,刚迈了几步,我听见她低声语;“若婉儿是男子,也定会娶月儿为妻。” 我心头一震,惊愕的看着她,像暖流在全身週游了一圈,途中还不小心触到了敏感的兴奋。“你刚刚…说了什么?”虽然问出口,我心里也知道没可能再清清楚楚的听到一遍。 她抿着唇,含笑摇摇头。 “婉儿以后…..”我挣扎着要不要说出口,深吸一口气,快速说完,“就叫我月儿吧。”我的心砰砰的跳动,将手压在心口上,还是抑制不住它的忐忑。 她没说话,我也不敢抬起头看看她的神情。 “那是…什么人”闻言我抬起头,见不远处湖岸边站着人,难不成是要寻短见,我的心立刻紧张起来。 “我们去看看。”我边说,边壮着胆子过去。 上官婉儿的手突然拽住我的衣袖,“等等我。”顺着衣袖她握住了我的手,用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叫了声月儿。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开始又恢復了周六上课,命苦啊。 下周开始恢復两更! 这时候的婉儿,有心计却不算计,少女时期的单纯无暇吧。 后面开始着重给两个主角创造机会。晚安! 第29章 第二十八章 我们俩都是这世间的飘萍,聚在一起才不孤单的彻底吧。平生第一次身世之感如此的浓,我有停步不前,好好体味这一刻的冲动。可惜她叫完之后,也不看我,只是望着那边的人影。 我心里有些发憷,孤零零的人影在这偌大的环境中显得恐怖。 近了些,那人也察觉了我们,我忙问;“什么人?” 那人做了个要转身去的动作,却并未走开,也不言语,只是顿了一下站定在那,望着我们的方向。 我觉得奇怪,压制住心里的紧张,想想我们两个人,为什么要怕一个人,下意识的挨上官婉儿更近,侧头看她,她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 “怎么了?”我小声问。 她不确定的答我;“好像是…天皇。” 我心里一震,这深更半夜的,高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我还想再问,上官婉儿已经拉着我快步上前。确实是高宗,月光之下,他脸上病态的白显得十分吓人,他强作着从容的神情,但也许是悲戚太重,还不能完全从他脸上消失。 “婉儿参见天皇陛下。”上官婉儿行礼,我才意识到我也该行礼。 高宗负手而立,嗯了一声,就把该说什么的难题丢给了我们。 直觉告诉我,高宗的表现和贺兰有关,但我还不得不装不知,关切的问了一句:“父皇怎么深夜到这里来?” 高宗回过头,扫视我一眼,“夜黑风大,我们回去吧。” 这让我不知所措,看了眼上官婉儿,她示意我跟上已经走出几步的高宗,我频频回头,有些放心不下上官婉儿,只是见她躬身立在那,等待高宗彻底离开。 刚走了不远,一个老迈的宦官就带着一个年轻些的从树后出来,看也不看我,跟随在我们身后。 高宗一路不语,眼见快到了清晖阁,我想开口告退,高宗却突然开了口;“去朕那里坐坐吧。” 我无奈,也只好从命。 初春已到,但高宗这里放得炭火盆却比任何一处还要多,他的身体,也许真的是每况愈下了。 我踏进寝宫的那一刻,恍然想起,我回宫初见贺兰,不正是在刚刚高宗所立的地方,不知该欣慰还是难过,原来这个病怏怏的帝王,也不是无情。 可惜这场纠缠里的每个人,都错付了深情。 “父皇。”见他遣走了侍奉的人,我小声叫了声。 “坐下吧。”他先席地而坐,我也随着坐下,两人围坐在炭火前。 “父皇保重身体。”我类似嘆息的说了一声,也忘了顾及该不该这样说。 “你怨朕吗?”他问,黯淡的眸子里没有一丝生气。 我暗暗吃惊,不知他所指为何。“不怨,儿臣没有什么可抱怨的。”我矇混的技术已然炉火纯青。 “李家先祖该怨朕,重臣元老怨朕,太子怨朕,也许苍生百姓也怨朕,你也有理由怨朕。”他哀戚的说,痛苦的闭上眼,深深吐了口气。
第40页 “父皇。”我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这样叫一声,想给他些安慰。 他强振精神,哀嘆几声过后,“刘仁轨在吐蕃并未占到便宜,竭力举荐李敬玄挂帅讨伐。” “一切听从父皇安排。”我不解具体实情,只能如此表态。 他也没有介意,接着到;“成婚之后,休息些时日,随李敬玄去吧。” 我一愣,要我随军出征?但转念一想,留在崔府面对崔璧斐,也许更别扭,婉儿不让我去洛阳,去吐蕃也行。可从军去,能方便吗? 我没做回答。 高宗也不再问,换个话题道:“刚刚那女子眼熟得很,是什么人?” “是母后身边的宫女,先前在儿臣宫里侍奉。”看高宗的样子,似乎还不知道婉儿和上官仪的关系。 “哦。”他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又陷入思考。 “上官婉儿?”他突然道。 “是。”我听他这一说,整个人高度紧张起来。 他却又陷入了沉默,这样一起一落,我觉得我的心脏有些吃不消。 “给朕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他做了个轻松的表情。 我哪还有心思说这些,,何况我又怎么知道,觉得实在推脱不开,只好把我小时候的一些事修改后讲给他。 也许是回忆太美好,讲着讲着,我竟然忘了时间和环境,似乎眼前坐着的不是一千多年前的君主,而是一个在听我诉说的人。 他苍白的脸上,笑容渐渐开始自然和真实起来。 老宦官几次进来加上炭火,忧心的看看高宗,我想结束讲诉,但又被高宗入神倾听的神情绊住,就这样,大半个夜晚过去,感觉到高宗的身体已经疲乏到不能再硬撑,我坚持不肯再说,请他休息。 他也累了,起来躺在榻上,和衣而卧,我还未离开,他似乎就睡着了。 老宦官找了个人送我回去,一路上我不断的告诉自己,要适应,其实这里的那些人,也是你的亲人。 第二天半上午,我才醒来,上朝对我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事了,马上要成亲,也没人和我计较这些。 随军出征的事似乎是高宗定下的,还没有任何人知道,我左右思虑,还是不安,想来想去,也只能再求助上官婉儿。只是昨夜高宗的言语,总让我觉得哪里不对,怕见的频繁见面再给上官婉儿惹来麻烦,左右为难之际,突然有个小宫女前来。 徵求了我不少有关婚事布置杂七杂八的事情后,突然狡黠的一笑,低声说;“上官姐姐记挂殿下,让我来看看殿下。” 我一听,退到身后的桌子旁,执起笔简单写了高宗的意思,交给了前来的小宫女,这时候我只能选择相信。 没能等到上官婉儿的消息,却终于等来了婚期。临近的前两天,因为王府还未修缮完毕,我先搬出宫外的一处别院。 到了成婚的这天,侍奉和准备的人在不大的别院中忙忙碌碌,成亲是在晚上,所以白天居多是待客,下午时分,我正式开始了我的‘倒插门’生活,转去了崔府。 没到洞房见新娘自然是不可能,但我也不免忐忑不安,也不知道崔璧斐见我作何感想,悬灯结彩,崔府上下好不热闹,崔知温的脸上也不在像从前那样从容淡定,喜悦的神情一直不散,也许是他还满意我这个女婿吧。 武后那里迟迟没有来给我解决难题的意思,要我一个女人如何和另一个女人洞房花烛? 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请殿下去更衣吧。”日暮西山,夜还未完全降临之时,崔府的大小灯笼就已经都点亮,侍婢来我身边轻声道。 和崔知温打了个招唿,暂且离开了会客之处。 为了防止被发现什么,里面的衣服早就在别院换好。待这边的侍婢为我换外衣时,才发现喜服并非是那日婉儿拿给我的那套,出于好奇问了一声。 婢女答说,“崔大人怕殿下今夜过分辛劳,所以府中之宴,为殿下制了一套轻便的喜服,明日入宫拜见天皇天后时,再换礼服。” 崔知温也确实心细,那日试衣之时,里三层外三层的十分麻烦,加上各种佩绶,的确不如这套来的方便,人说娶妇得公主,无事取官府,看来这公主‘娶’妇,也一样麻烦,可怜了崔知温,我到了他府上,他也不免要谨小慎微。 白裙配红纱衣,倒和以前看古装剧里的不大一样,重新束髮整理之后,门外的小厮已经开始催促。 崔府的前堂院数日前就搭起了临时的大帐,用来接待一些品级相对较低的官员,堂内所摆的宴席,自然是接待贵胄王公和元老重臣的。 我自然免不了要在堂内多待一会,位高权重之人,一眼就能看的出来,虽是在推杯换盏,却气势不减。 主桌之上,李哲李旭轮都在,二人比起桌上的其他大臣,贵气有余,却终究缺了些岁月磨洗出的气势。崔知温陪在我身旁,不时小声在耳边告诉我是何人来道贺,该如何应对。 和堂内为数不多的几桌人饮酒小坐之后,又随崔知温出了堂院,果然又是一番景象,我刚一进去,众人就都起身举杯,同唿贺词,崔知温只叫我陪着饮了两杯酒,说了几句客套的感谢之言,就该切入正题了。
第41页 横竖躲不开,我心一横,大步跟着他前去,两队小厮在旁掌灯,一路上婢女僕从匆忙往来,整个府邸都洋溢着喜气。不管是嫁还是娶,这还真是我第一次结婚,也算意义非凡吧。 进了内院,喜房却是西南角搭起的一处青布帐篷,后知这叫百子帐。原来洞房不在房中,也算开了眼界。 因为高宗武后是不来参与的,所以交拜就不必进行了。我掀帐门的手抖了又抖,却还没打开,崔知温在一旁笑言;“殿下不必紧张,微臣就送殿下到这儿。” 被他这一笑,我慌忙掀开帐门进去。 坐在床帐下的女子,却不是穿着红色喜服,近乎一身青,大袖衣精美华贵,这才让我觉得应该是新娘,虽然头上盖有盖头,却也不是红色。 咳咳,新娘子勐的的咳嗽,一旁的婢女看我疑惑的神情,忙说自家小姐前几日兴奋奔闹,受了风寒。 我才进来一会儿,崔璧斐的咳嗽近乎一声连着一声,傧相脸上露出尴尬之色,很快又笑脸相迎,引我坐在崔璧斐身旁,我刚挨她坐下,咳声忽然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咳开,我心里也有了数,这病多半是装的。 婢女端上同牢饭来,却没让我上手,给我和崔璧斐一人餵了三口。紧着就是合卺酒,有人递上两个小金盏子,我看了一眼,杯中酒如血色,应该是葡萄酒。 喝完了合卺酒,我正想该怎么躲开圆房,却发现帐中人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又来了两个婢女,为我和崔璧斐把鞋子脱下,我一慌,难不成还要帮忙脱完衣服,手里的盏子就掉在了地上。 更奇怪的是,脱下鞋袜,有人拿来五色线,将我和崔璧斐的脚趾系在一起,我暗松了口气,却不料接下来才是来真的,果真有人上来为我俩宽衣解带。 我正要制止,就听崔璧斐沙哑着声音说;“你们下去吧。” 婢女们停下手上的动作看我,以为是崔璧斐害羞,我忙点点头。 看她们鱼贯而出,却有一个婢女却没出去,正是开始给我解释说崔璧斐患病那个。 “你..不出去吗?”我看着那个婢女问道,那婢女突然红了脸了。一准是误解了我的意思,身边的崔璧斐也不自然的动了动。一解释岂不更猥琐,我只能闭嘴。 隔着盖头,崔璧斐开了口:“偶感风寒,还请殿下见谅。”说罢,又咳了几声,看她隔着盖头探手进去掩嘴,我好心问了句“盖头要掀开吗?” 她伸起的手停在嘴边,我当她听出了我的声音,见她停顿了一会,没什么其他反应,只是看那个婢女在一旁着急的很。 “小姐身子不适,怕染了王爷,王爷今夜可否?”那婢女忍不住开了口。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这倒为我省了一桩麻烦事,我心里正喜。 却见那婢女忙言;“还请王爷见谅。” 我才意识到该快回答;“没事,她身体要紧,只是今晚我睡在哪?” 婢女脸上的喜色掩都掩不住,频频看向崔璧斐。变戏法似的从搭起的床下又拿出一卷被褥来,原来是早有准备。 “那现在要我帮你取下盖头吗?”我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 “等等。”崔璧斐忙制止。“兰叶,你先下去。” 婢女闻言,放下被褥,慢慢走了出去。 “殿下为何要娶璧斐?”听她严肃正经的说话,我倒是觉得好笑。 “奉母后之命。”她问我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殿下可中意或是喜欢璧斐?”她又问。 我笑了两声,“你我已是夫妻,中意与否,都谈之过晚。至于喜欢,…素未谋面,谈喜欢过早。是夫人不满意为夫吗?”看她对我的毫无兴趣,我到放松了不少,也不知摘下盖头,会是怎样的场景? 说来也怪,连宽衣解带都差点,头上的盖头反而迟迟不让取下。 “璧斐早闻王爷是重情重义之人,不想强迫王爷接受璧斐,所以才敢这样和王爷直言,王爷心中可有所爱?”她利索的说完,之前的病态全无。 委身一个不爱的男子,倒是的确不如搏一把,听她言语之间,似乎对我也有所了解,心中所爱?贺兰和婉儿同时在我脑中浮现,速度之快让我自己也吃惊。“有。”我坚定的答。若我是男子,她们必是我挚爱。 “璧斐自知不如王爷心中之人,王爷为何不把她留在身边?” 她所指,定是婉儿了。尴尬境地之中,我的确爱婉儿,可那种爱,怎么能是旁人所理解的呢?连我自己也也不清楚。只是有她在,我便心安。“母后的意思。”一说我才发觉,人生是被别人主宰的。 “璧斐或许可以帮到殿下。”她语气之中有欣喜。 真是煞费苦心,她不过想找个转移的对象,让我与她清清白白,选个我‘爱’的女人,她自然好全身而退,如果真能让婉儿回来我身边,何乐而不为呢?“那小王先谢过夫人了。” “璧斐定全力而为,只是….”她言半便止。 “你身体不好,这些日子,我们就分床而眠吧。”省的她纠结思量如何开口,我把她想说的提了出来。 “多谢殿□□谅。劳烦殿下为璧斐取下盖头。”若不是环境不允许,我估计她都有把酒高歌,开怀大笑的想法了。
第42页 我上前边掀盖头边笑说;“夫人刚刚不让我取盖头,是不是怕本王窥见夫人芳容,不能自持?” 第31章 第三十章 红烛映照新颜,女子果然最美的就是成婚的一刻。丹红的口脂泛着光泽,如烈焰般附在薄唇。细细描过的眉眼,在稚嫩之中透出几分妩媚,但配上难以置信的表情,就显得折煞风景。 我自知理亏,也不作声,取了盖头站在一旁。 她几番打量,看到没一点漏下的地方,大约是那一身喜服实在是解释不了,才问;“你…是….晋王?” “嗯。就是你要嫁的那个病秧子。”我突然想到我为什么要理亏,是她先逃婚,我只是顺便帮个忙。 这下轮到她默不作声,垂下头的样子像受了好大的委屈。可再一细看,那双含水的眼睛,明明尽是不服气。 这一夜要怎么熬?人该服软的时候,还是要服软的,为了能睡个好觉,也要服软。我先弯下腰把脚下的五彩线解掉,刚想安慰她几句,就听有轻轻的敲门声,伴着战战兢兢的声音;“殿下。” “什么事?”我喊道。要能解救我,什么事都是好事。 “殿下…您就寝了吗?”那边的声音依旧是小心翼翼的。 “还没,说吧。”春宵一刻值千金,也难怪外面的人这么害怕。 “太…子殿…下来了,想向您..亲自道贺。”他说的磕磕巴巴。 “我马上去。”我说完,又对崔璧斐说;“你先早点睡吧。” 到了堂内,就见李贤随意的坐在那,崔知温立在一旁,脸色不大好看。 “恭喜五弟。”见我过来,李贤立刻笑脸迎上来。 此刻见他分外亲切,“谢谢大哥。” “为兄来晚了,五弟可莫怪啊。”李贤看上去心情十分的好。 “怎么会?”来的这么恰到好处,我谢他还来不及。 他凑的更近,在我身上闻了闻。“五弟身上,怎么连些酒气都没有?” “哦,没怎么喝,所以还好。”和他多说几句,兴许回去了崔璧斐就已经睡下,也省的麻烦。 “大喜的日子,那怎么可以。”他一脸不尽兴的样子。转对崔知温道;“劳烦崔大人遣人备酒,本宫要和五弟好好喝几杯。” “这…殿下不如明日再来同五殿下畅饮,想必今日五殿下也累了。”崔知温对着李贤,面上的谦和恭敬,相比心里已经烦死了他。 “那怎么可以?大婚之夜无酒,良宵怎么有味?借着酒劲,才能一展本领嘛!”李贤这么说,旁边几个稍通人事的婢女,脸臊的通红。 崔知温也是无奈,只得顺从。李贤推辞了崔知温作陪,和我一同到了书房,不一会酒菜备齐。他遣走了人,坐下二话不说,先饮了杯酒。 抬头看看我不解的神情,勾起嘴角一笑,扯开腰封,将外衫脱下,原本的华服下,竟是一套丧服。我膛目结舌,心里却也明白这是为何。 他若无其事的喝酒吃菜,一边喝还一边招唿我喝,我举杯饮酒,却哽在喉头,难以下咽。 他一直不和我说话,只是自顾自的喝酒,但只要看着那一身惨白,我的心就被揪扯着,却躲也躲不开。 我听见门外来回的脚步声,也知崔府的人一定很急,果然不大一会,就有家丁来说,天色不早了,该休息了。李贤一笑,向外道,“晋王一会就回去。” 比起在这里一遍遍的受煎熬,我此刻宁可去面对崔璧斐,但我又怎么能直接和李贤说我要离开,只能寄希望于崔家人。 李贤依旧不和我说话,只是酒喝的更勐,脸上已经带红,嘆息一声接着一声。 父母兄弟本该是最亲近的人,到了他这里连信赖都不能。我想我也许明白了为什么他对贺兰敏月如此深情,无论他们是不是亲兄妹,贺兰给了他亲情的温暖,血缘就不那么重要了。哪怕贺兰有利用他的成分,他也接受的心甘情愿吧。 “大哥。”他抬眼看我,半睁着眼睛等我的后话。“我不会忘了贺兰,我也不会忘了我是你的弟弟。” 他点点头,慰然一笑,把杯中的余酒喝尽。“你回去休息。”他起身穿上了衣服,就要往外走。 “大哥,飓风过后,伏草唯存。母后那里别再硬碰硬了。”知道结局也是一种悲哀,如果一切按原有轨迹运行,那他就还是被大风折掉的那个。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我是不是可以改变一切? 他回身笑笑,渐渐远出我的视线。 门外等了很久的家丁见他走了喜出望外,忙引着我回了百子帐内。红烛的微光跳动,隐约看见床上躺着人,走近一看,喜服叠放在床下,崔璧斐背对着我,似乎已经睡着。 我松了口气,自己也该睡了,却发现兰叶之前拿出的被褥不知哪里去了,我刚要弯腰看看是不是被放在了床上。 崔璧斐突然说话,着实吓了我一跳。“王爷还愣什么?天还没转暖,地上凉。”明明是置气的语气,却让我觉得有娇羞在内。 看看地上空无一物,我只好慢慢吞吞的脱了外衣,小心翼翼的睡在床边上,崔璧斐依旧背对着我,却用手把被子盖在了我身上。被子掀开的一刻,我清楚的看见床中间那一条狭长的白布,我自然知道那是做什么的,不禁打了个冷战。
第43页 我紧贴在床边,却总是感觉她的体温在逼近,我像一具尸体一样直挺挺的躺在那,动也不敢动。崔璧斐也没什么动作,我刚觉得她也许是真睡着了,正打算合眼之时,她突然转过身来。 “咚。”我一惊就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她倏地一下坐起来,从床上下来扶我。 “没事吧。”她拧着眉问我。 “没..没..”我一手扶着腰,被她扶着睡到了床上。 我一躺下,察觉不对。但为时已晚,她睡在了我身边,我竟然把可进可退的外边给了她,自己睡到了里面来。 我想背过身对着她,岂料那一下摔得不轻,腰和背生疼,转过身都难。 她面对着我,将手搭到了我的腰上,轻轻的按着侧面。 “睡吧,别按了,不很疼,你也累了。”这么折腾法,我倒是真的对不起她了。 “嗯。”她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停下,手却没有移开的意思。 女人心,海底针啊,虽然我是女人,但也不至于上一秒还在和人约法三章,下一秒就吃起人家的豆腐来吧。 我想了想,怕她的手不老实,万一摸到哪里就不好了,于是握住她放在我腰间的手,她原本闭着的眼睛又睁开,浅浅一笑,眉眼弯弯。扣着我腰间的手更死,靠我也更近了,轻轻的将下巴抵在我的肩上,甜腻的唿吸就扑打在我颈间。这样下去,我迟早心律不齐。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睡吧,我也熬不住了,刚想睡之时,不小心瞥到了枕头的一角,这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我定神再一细看,即便看不清全貌,也看见了鸳鸯旁边的那几个贺语,字迹和弥霜那几日绣的完全一样。都是有心人啊,心用的如此‘良苦’。 第32章 第三十一章 总感觉没怎么睡,天就已经大亮,外面的敲门的声音吵醒了我。看看身边崔璧斐,也才睁开睡眼,对上我浅浅一笑。 “等等。”我从崔璧斐身后绕过,跳下床去。刚想开门,突然想到床上的白布条,又折回去。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婚房里怎么会放利器呢?再想想平日从电视剧里看到的,看看自己的手,还真下不去口,多大的力道才能咬到手指上的血滴出来啊。算了,没圆房就是没圆房。 我打开门,倒也习惯了众人侍候的生活。“王爷和王妃一会要去给天皇天后请安,奴婢们前来侍奉梳洗。”一个稍年长的人边说边往床的方向去。 崔璧斐也下了床,那年长的婢女走到床前,手上是在整理床铺,眼睛却死盯着白布条,看了好久,才一脸迷惑的看向我和崔璧斐。我刚觉得尴尬,就见崔璧斐一个凶神恶煞的眼神就把那人瞪得老老实实的低头整理。 我差点笑出声来,好在转过头的速度快,没叫她们看到。 入宫的路上,崔璧斐与我在马车内对坐。“先前那样说王爷的话,璧儿给王爷赔个不是。”她把目光从掀起的车帘处收回,随意的得对我说。 也难怪,此刻的情景,和那天的确是像,只是转眼我们间就成了这样的关系。“不知者不罪。没事的,再说你说的也是实情。” “病弱是先天,贵在王爷品行端正,旁的就不重要了。”她缓缓说。 “品行端正?”我倒不知她从哪里得来这样的结论。 她有些羞怯的笑笑,道;“坐怀不乱,不是君子之风吗?” 我有点诧异,这姑娘的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难怪了昨夜一下子态度大转弯,主动投怀送抱。“你是想试试我?你就不怕我万一是伪君子呢?” 也许是有个厉害的门第出身的缘故,崔璧斐一直对我没什么畏惧,她故意拧着眉,装作为难的样子,“不管是真是假既已成夫妻,王爷怎么样,璧儿都无处去说,也就只好认了啊。” 说完我和她都笑了,这才像我刚认识的崔璧斐,无惧无畏,率性直爽。 “璧儿想问王爷件事。” “说吧。”想想娶个这样的妻子也不错,互不相扰,省去了一大麻烦。 “王爷那日为何要帮璧儿逃婚?是王爷不中意璧儿?还是王爷心中另有王妃人选?” 无论出身还是相貌,崔璧斐都没得说,没有一个皇子会拒绝这样一门亲事。我想了想,道;“你不想嫁,就顺便帮个忙,不曾想你要嫁的人竟然是我,既然帮了,就帮到底。” 看她灿烂的笑容,就知道她对我这个回答满意的很,一路上一直含笑看着外面,心情大好。 到了武后那里,崔璧斐立刻端庄了不少,言语也谨慎小心。我行过礼之后,百无聊赖的坐在那看武后和崔璧斐说话,只是奇怪环视一圈,未见婉儿。 我正左顾右盼之际,才发觉武后竟在看我,赶忙定神端坐。“阿娘,怎么不见父皇?” “你父皇身体不适,去休息了。”武后似笑非笑的回我。说完便继续和崔璧斐聊起来,也不再搭理我。但我却再没胆乱看,老老实实的等在那,想着一会找个什么理由去见见婉儿,告诉她我算是过了这一劫。 崔璧斐是第一次进宫,所以兴致十分的好,武后也要我带她四处走走,出了武后那,带着她漫步在太液池边,短短的日子,这里给了我太多回忆。
第44页 我们两个人也没什么交流,她看她的,我想我的。 不远处突然冲来一个人,“殿下,救救婉儿…..殿下….救婉儿….”是柳陵媛,我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迎上去。 她跪倒在我脚下,这个曾经对我不屑一顾的女人,死死的抓着我的衣摆,反覆的着一句话;“救救婉儿….” 我蹲下来,“怎么回事?婉儿怎么了?” “天皇….天皇要杀婉儿。”柳陵媛抬起头,脸上的泪将妆容沖的乱七八糟。 “婉儿,现在在哪?”我已经顾不上去问原因。 “被关在掖庭。”我还没说话,柳陵媛已经拉起我的手,作势要带我走。 我俩跑到宫门,马车还等在那里。“快,到太极宫。”我跳上马车。 “这…王爷,王妃呢?”侍从问。 我这才想到,忘了崔璧斐。“快走,少罗嗦。”我喝道。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父皇为什么杀婉儿?”我刚从武后那里出来,武后连提都没提过这件事。 “两日前天皇天后与宰相在紫宸殿议事,有人提及婉儿的祖父,婉儿本在紫帘后,闻言偷偷掀开帘子往外看,被天皇察觉。退朝后,天皇便要杀了婉儿。”柳陵媛已经平復了些,能清楚的把事情说完。 “两日前?”我一惊,两日前的事,婉儿还尚在人世吗?这几日我一直未入宫,这样的事竟然从没有人告诉我,又怒又急之下,不知觉眼眶就发了红。 “天皇下旨待殿下大喜之日过后,再行杀罚。” 我点点,向外喊道;“快点,本王急事。”我一手压在心口,依然克制不住心跳,连唿吸也有些费力。 只是这样小的事,何至于要命?是我害了婉儿。那夜与婉儿并行碰见高宗,他定然觉得婉儿是武后特意安排。若是赶不及….我靠在车壁上,大口大口喘息着,不敢再去想后果。 马蹄踏在石路上,每一下也同时踩在我心上….是愤?是恨?还是悔? 若她当真…被杀,我….我闭眼不让眼泪流下来,眼前不断闪现她的一颦一笑。还没有到,还没有到。我勐的坐起,扯开帘子怒吼;“本王叫你快点。” 车夫转过头惊异的看我。我红着眼,一字一顿道;“若是误了事,我便叫你陪葬。” 马车在街道上疾驰,我额头的汗不断冒出。 “殿下留步。”好容易赶到掖庭关押之处,门口的守卫伸手拦下我。 “我要见上官婉儿。” “殿下可是奉旨前来?”守卫问道。 我闻言松了口气,婉儿一定还活着。“躲开。”我推开他挡在前面的手往里走,却又被他赶上来拦下。 “殿下请回。”守卫坚定。 我伸手抽出他腰间的佩刀,对准他的咽喉“再拦我,我就杀了你。”拿剑的手不住的颤抖,心里的害怕还是被坚定战胜。 “殿下请回。”守卫丝毫未改神色。 感觉身后有人靠近,转头一看,三个宦官正走过来,为首的一个手里托盘中叠放着白绫。 作者有话要说:  太谢谢你们的体谅了,突然想起来,大家有没有看秦时明月的,我一直很看好大司命和少司命这一对! 我也感觉到发展太慢了,会注意进度的! 第33章 第三十二章 我立刻明白了他们要做什么,心里一慌,手上的刀已经一偏,刺进守卫的肩膀。我终究没有杀人的勇气,连伤人也是心惊胆战。 这下场面彻底乱了,受伤的守卫显然没料到我会真的动手,旁边的两个人上来扶住他,那三个宦官更是呆住了。 佩刀掉在地上,我拔腿就往里面跑,却还是低估了守卫,不光门口站着人,里面也有。我自然而然又被拦下了。这里有十数个房间,关押着不同的女犯。“婉儿…”我大声的喊叫,希望她能听到。 我被里面的守卫死死擒住,他们虽然不敢用力,我却是前所未有的无助感,眼睁睁看着那三个宦官走进来,柳陵媛在外面哭喊着,我奋力挣扎却挣脱不开。 “停下,我叫你们停下啊…”三个宦官从我身边经过时,我歇斯底里的叫喊,只换来他们把头低的更低,却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 “圣上免死的命令正在来的路上。谁敢杀了上官婉儿?”我不再挣扎,强撑着直起身子,怒喝道。 这一招果然有效,那三个宦官停下来,相互看看,动摇犹豫起来。 身后守卫的手也松了,我挣开他们,走上前去,对三个宦官道;“带本王去见上官婉儿。” 他们不动。 “带本王去见上官婉儿!”权势之下,要压得住人还得靠气势。我努力让自己相信我就是奉命前来,做出一副威严的样子。 一直走到尽头,带路的人才停下退后。我上前一把推开门,阴冷潮汐,屋徒四壁,上官婉儿身穿一身近乎发黄的白色衣裳,坐在散乱铺着的茅草上。 她勐然抬起头,目光相接,似一潭死水之中溅起的波澜,她呆在了那里,脸上惊讶的笑容凝固。 我想上前,想起宦官和守卫还在站在门外看着,于是向后关了屋门。再回身时上官婉儿已经站起来,我想也不想的冲过去抱住她。离失去有多近,才会懂看得有多重。
第45页 我孤身一人毫无准备的来的这个世界,除了她们施捨的情意,一无所有。 她抱我的手更死,微微的颤抖,克制着哭声,可我还是感觉到了肩膀上温热,那是眼泪的温度。 我轻轻抚着她的背,“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我不知是哪里来的坚信,敢许下这样的承诺。 她在摇头,却说不出话来,慢慢离开我的身体,相隔咫尺,她扣起我的手,死死握住,握了一会,却又松开,脸上带着释然的笑容。 “婉儿只想,待结他生缘,不论殿下是男儿还是女子,寄雁画眉,白首与共”她说的很认真,死亡临近之时却看不到恐惧。 如果说要以男人的身份过完一生,我愿意她执手相拥相伴,如果我娶得人是她,也会很幸福。 “这辈子我也想,下辈子的事,下辈子再说。”这算什么?爱吗?惊人的念头闪过,我却找不到除此以外更好的解释。 她笑了,像明艷的桃花,开在清朗的春光之中。赖赖的道:“你已经娶了他人,婉儿只要殿下属于我一个人,你走吧。来生你只可以娶我。” 我明白她担心什么,救她一定会给我带来麻烦,何况我的实力,救她谈何容易。时间一点点过去,谎言延迟不了多久,死亡就在门外等候着。 我突然后悔没把佩刀带进来,若他们一会动手,我大可以以死相逼,我想他们也会顾及。我环视四周,目光停在一只水碗之上。 我小跑过去,拿起碗磕在墙上,碗碎开,我捡起一片最尖利的瓷片,门外听到动静的人,立刻沖了进来。 婉儿看看我,又看看他们,脸色变得不大好看。 “殿下可是奉了天皇的命令?”为首的宦官犹豫着,还是说出来。 “这是自然。”我背过手,把瓷片背在身后。一共三个宦官,眼下却少了一个,一定是回了大明宫求证。 “可….王爷,这时间….?”宦官面露难色。 我索性不答他。 上官婉儿朝我走过来,背对着他们,轻声道;“殿下要做什么?”以她的聪明,猜得到我此刻的尴尬。 我只能笑笑,她却惊人的探手握住我在背后的手,她握的哪里是我的手,我察觉之时,她已经将那块瓷片握在掌心。 我扯起她的手,血正从她紧握的拳头中滴下来。“松开,你做什么?”我上手去掰,她又用了更大的力气去握,我慌忙放开她的手。因为疼痛,那习惯了从容的表情已经变得扭曲。 “以后,婉儿把母亲託付给殿下了。”她另一只手拽住我,转头对身后的宦官道;“劳烦大人让殿下离开,并无赦免之令,上官婉儿即刻领死。” “你胡说什么?你们都退下。”我慌了神,想去再拾一片碎瓷,却被上官婉儿拽着。我刚一用力挣开,就见她慢慢松开手,将瓷片比在颈间,手上的血已有凝固的深红,伤口还在不断的渗出鲜红的血。 她沉默着,眼神凌厉决绝。我相信我移开一步,尖利的瓷角就会落在她的脖子上。 “等一下。”门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女声。 我一回头,竟然是崔璧斐和几个宫女,其中年长的那个,我认得出正是武后身边的人。 “天后有旨,暂缓处死,先继续收押。”年长的宫女对那两个宦官道。 “松开啊。”我扯住上官婉儿的胳膊,将瓷片从她手里拿下。看着皮肉外翻的伤口,我不忍再看,却又万分心疼的慢慢执起。 “去找御医来。”无人动,我再说一遍,年长的宫女使了个眼色,派了个小宫女去。 上官婉儿的目光扫过崔璧斐,将手从我手中拿开,背在身后,退离我几步远。 “你怎么来了?”我问崔璧斐。 “王妃怕殿下惹出乱子,到天后娘娘那里求情。”年长的宫女面无表情道。 这我实在没想到,崔璧斐倒是自然,朝我走来,看看我上下,问;“没事吧?” 我木木的摇摇头。 “请殿下回去吧,这里有奴婢处理。”那宫女道。 我看看上官婉儿,“婉儿,跟我走。” “殿下,上官姑娘还不能离开这里,请殿下速速离开。这是天后的旨意。” “母后的暂缓是什么意思?” “请殿下去问天后娘娘。” “你若还留在这儿,惹怒了母后,怕是对上官姑娘也不好,我们走吧。”崔璧斐像是变了个人,沉稳起来。 “等御医为婉儿包扎好了手,我就离开。”当务之急是去求武后救救婉儿,但我实在不忍心离开她片刻。 所有人陷入沉默,直到御医来,药散在伤口之上,婉儿咬着牙不让自己□□出声来,我上前握住她的另一只手,御医每洒一点,她极力克制却还是将我的手捏的生疼,比起她的疼,这轻了太多。 作者有话要说:  落雨睡了吗?更的太晚了。 第34章 第三十三章 我刚出去,柳陵媛立刻上前来。我真是万分感谢她,再晚些我见到的就只是婉儿的尸首了。“暂且没事,回去吧。”我有些精疲力竭,说话也尽是无力感。 她疑惑的朝里面望了望,我接着说:“我去找母后求情,不会有事的。”
第46页 她突然跪下,抹了抹还未干的泪水。“请殿下恕奴婢之前不敬之罪。” 人都是会转变的,很多意想不到的事在有所经歷之后变得理所当然。爱也好,恨也好,都是会变的。 从穿越开始,我从未想过的事,离奇的发生了,并且走向变得越来越偏离轨道。面对柳陵媛的举动,我反倒没有太大的反应,因为我要面对远比这更吃惊的事,我似乎,爱上了一个女人。 我扶起她,也没心思说些什么,我想她明白,我没有责怪记恨她的意思,也更不会因此牵连婉儿在我心里的地位。 柳陵媛起来后看了看崔璧斐,有些迟疑,还是开口:“婉儿若能保住性命,请殿下将婉儿带走。” 我用余光扫过崔璧斐,虽然我们是假夫妻,但也要顾及她的颜面,新婚第一天,事情确实闹得不太好看。我没回答柳陵媛,可我知道,我做的一切,早就是答案了。 “即便王爷不去见母后,母后也不会杀了上官姑娘。”一路无话,马车上崔璧斐先开口说。 我正为如何让武后动容烦恼,听她一说,心里虽然疑惑,但也算抓住了希望。 她继而解释道;“我在掖庭碰到的那位姑姑,她问我来这里做什么,我告诉了她,她立刻和我进来了。” 崔璧斐所指的应该是刚刚那位年长的宫女。“或许是有事要处理啊,若真是为了婉儿,怎么会生死关头不出面呢?一直要等你来呢?” “王爷忘了,您一直在里面啊。” 我一想,可能性也不小,将仇深似海的人留在身边,武后给了婉儿不少特例,或许是我扰乱了武后原定的安排,可这事关婉儿的性命,仅靠推测就下了结论,怎么可以? 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自己确保婉儿安全。 “天皇天后正在等王爷和王妃用午膳。”刚到含凉殿宫门,外面的侍女似乎是早早就知道我们要来。 我和崔璧斐忙进去,武后和高宗坐在正位上,右侧已经设了案,摆满珍馐。高宗还是病恹恹的,但那难看的脸色绝不是因为病情,而是愤怒。 我不敢言语,山雨欲来,只等高宗发作。 武后先破了僵局,道:“男儿剑指夷狄,开疆拓土,向自己的子民出手,算什么?” 避重就轻,武后有意帮我。“儿臣一时鲁莽,失手伤人。惊扰了父皇母后,前来受罚。” “冒冒失失的。”武后责怪了一句,接着道:“知你与上官婉儿主僕情深,怕你在惹出什么乱子来,暂不杀她。” “请父皇母后免婉儿死罪,婉儿虽然有罪,但罪不至死。念在其年纪尚轻,请父皇母后宽恕啊。”我再次跪下请命。 武后并未任何表态,显然是在等高宗发话。这下我算明白,武后的确不会让婉儿死,但她只是暗中出力阻拦,与高宗的冲突则需要我来解决。也对,自从贺兰之事,高宗对武后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 “坐下用膳。”高宗并未搭理我,只是对着崔璧斐道。 我还跪在地上,崔璧斐显然有些为难,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璧儿坐下吧。”武后柔声又说了一遍。崔璧斐这才慢吞吞的坐下。 武后为高宗夹在碟内一些食物,高宗什么也没说,也动筷子小口的吃着。武后看我一眼,转对崔璧斐道:“璧儿,尝尝宫中御厨之作如何,一会告诉朝云你爱吃什么,叫她们以后你来时备下。” 崔璧斐不愧是出身名门,礼节上应对的很是周全,她回道:“谢父皇母后,就怕日后儿臣要常来陪母后用膳,母后不要嫌儿臣烦才好呢!” “平儿这孩子大了,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有你作伴,母后也能添不少趣味。”武后和颜悦色,看上去就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高宗虽然不说话,但面色也比刚刚和缓了不少。 若不看跪在地上的我,倒真是母慈媳孝,一派和谐。 高宗细嚼慢咽,时不时与武后和崔璧斐说上几句,若不是崔璧斐有意无意的瞄我一眼,我有种错觉自己学会了隐身术,他们似乎都不认为我存在。 总算熬到了他们吃完,武后从上面一阶一阶的慢慢走下来,云鬓端庄,姿仪高贵,风华冠唐。 多年以后,我总在婉儿身上看到故去的武后,从某些方面说,她们的确相同。或许婉儿是武后最优秀的继承人,继承了这个红妆时代最后的风华。 无论是我,还是平儿,都不能与之相较。我们身上流着的血,是我们高贵的象徵。她们背后走过的路,是她们高贵的征程。从低微走到万人之上,远比我和平儿承受的艰辛痛苦多,也註定了她们比我们与安稳绝决的彻底。 “璧儿,陪母后出去走走,国政繁忙,好久没能再赏太液风光。”崔璧斐立刻站起来扶住武后,偷偷朝我做个无奈的表情,跟着武后离开了。 高宗闭目养神,宦官们将食案一一撤下,识趣的全部退下关上了殿门。听到门关上的声音,高宗才缓缓睁开眼睛。 我双腿已经由发麻到了毫无知觉,“父皇。”我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 “嗯。”他只是应了一声,再无后话。我等待了片刻,明白他是要我先说。 “请父皇饶恕上官婉儿。”我用尽我所能表达出的恳切,求高宗收回成命。
第47页 “你为她这般兴师动众,朕更要杀她。”病弱的皇帝其实并不弱。“此时不要再提,朕恕你今日之罪,准备些日子,随李敬玄出征。” “请父皇留下婉儿性命,儿臣定当在沙场上不惜性命,杀敌报国。”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我连杀鸡的先例都没有,却许下了杀人的诺言。 “愚顽,朕何时让你捨命征战了?王道驭众,将道守忠。兵卒黔首,身赴国难。”高宗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儿臣守得住大唐江山,也请父皇让儿臣守住所爱的女子。”我抬起头,不躲不闪对上高宗的目光, 高宗轻蔑一笑,“你不该爱她,天下才貌出众女子不止是上官家有,他日你会遇上更可心的。” “那父皇该爱贺兰姐姐吗?可心的人多,父皇为何还郁郁寡欢?尽日思量不能忘怀。”对于我这种人,逼急的时候,是什么都能说得出口的。 “放肆。”高宗怒瞪着我,过分的生气让他咳嗽连连,再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他索性抄起茶盏,向我掷来。薄玉茶盏碎在我面前的地方,茶汤渗在红毯之上变为深红。 “滚….滚…”高宗喘息着,弯身捂着胸口背在一边,一指指着我发颤。 我开始还是惊慌,想上前却发现完全没知觉站不起来。既然如此,不如继续说下去。“父皇若执意要杀婉儿,儿臣便守着她的坟冢,青灯古佛了却余生。” 高宗闻言,竖目横我一眼,渐渐唿吸平復下来,长笑之声响彻大殿,定神细看,笑声中却见他眼中寒泪闪闪。“哈哈,好啊,真好。真是朕的儿子,和朕是一个德行。”我不知他是在气我,还是在自嘲。 “你可知道?薄情不过帝王家,即是深情,最后也变成了绝情。”他的语气,似同病相怜的怜悯。 “不试过,怎么知道自己不是那个特例?”我反问。 “罢了。”高宗挥挥手。“随你去吧。”等我体会到高宗眼中那种无奈和无助,已经是三十年之后了。 “父皇答应儿臣不杀婉儿了吗?”我大喜,再确认一遍。 “朕留她性命。”高宗答道。 “谢父皇。”我高兴的抑制不住笑容,高宗也随我笑了笑。 “那儿臣是不是可以去接婉儿出来?我忙问。 “朕自有安排,你回去吧。多和崔大人交谈学习,安心长进些,过些日子再入宫请安。” 作者有话要说:  下次见大家又是下个周末了,做个下章预告吧?婉儿和临月好事多磨,自然不能这么轻易的就过关。崔璧斐那边,也慢慢动了心思。 再见,我们下周见! 第35章 第三十四章【改错字】 和崔璧斐一起回去,她到似乎很体谅我的心情,朝我撇撇嘴,默默坐在马车内自己望着外面,时不时回头看看我,我都回以微笑,起码在今天,她在我心里不光是个刁蛮的大小姐。 离崔府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崔璧斐忽然叫停了车夫。“王爷有兴致一起走回去吗?” 看崔璧斐一脸的期待,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就应了下来。春日的太阳不至于太毒,走在阳光下感受温热,心里却还是觉得阴冷,也不知她何时才能走到阳光下来和我并肩? “王爷很喜欢上官姑娘吗?”崔璧斐的声音很清脆,这也许是在一个无暇的世界里成长所特有的吧,拥有这样的幸运让人羡慕,可惜却在最好的年华里遇见了我这个最大不幸。 起码在所有人眼里,即便不是喜欢,婉儿也是我的人,可我自己的心里呢?我从来没想过,却在这一天全部爆发。我嗯了一声。 她点了点头,拉长了声音哦了一声,背着双手蹦跳着前行。这个时间街上是没什么人的,虽然仅有的几个路过的人总把目光停在我们身上很久,但看崔璧斐一个古人都不在意,我又干嘛去想。 回崔府后才得知太平来过,因为成亲那夜分明是男人们的宴席,即便风气开放,太平也不好来凑这个热闹。我出宫前她就去了曲江池附近的一处别院小住,我也有些日子没再见她了。 回去之后,崔夫人早在大堂等着我们,见我们进来,忙问有没有吃过午饭?我客气的回应了几句,就找个理由要回房去,崔璧斐本想和我一起走,却被母亲留下了。 我想了想,还是去了书房,依旧喜气洋洋的卧房实在有些让人不舒服。这间书房要比我那时宫里的雅致得多,书不是那么多,但也满满两层,精雕细琢过的书架透着古朴厚重,一副字挂在正面的空墙上,苍劲有力的写着“心远地偏,喧嚣罔闻”,应该是崔知温的亲笔。推开后窗,便是一处小园,此时才刚显绿意。 我随意从书架取下一本书,翻开不巧,恰恰见了那句“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想起那时,即便眼睛看不见,可心还算明朗,不像现在有眼无用,有心不明。 书桌上是有磨好的墨,我提起笔来,反反覆覆的在纸上写下这句话。写到后来,手中已经是机械的再不停写,忙着出神,脑子里实际却是一片空白。 听到推门,我才惊觉自己在做什么,见进来的是崔璧斐,我也就只是放下笔再没其他动作。 “娘亲那里没什么事吧?”也不知是不是该这样叫崔夫人,说娘亲总是怪怪的。
第48页 “嗯?没什么。”她嘴上虽然这样说,但神情却不太自然,笑得牵强。她走到我身边时,随意的往桌上一瞥,看到纸上有字,又细看了看,看完之后,脸色更加不自然。 我心知她是误会了,想解释一下不是说她,但一想这该怎么说?还是算了,她和我不过是暂时的夫妻,她也无心和我一起。 她搬了个月牙凳坐在后窗前,撑着下巴望风景去了,我懒得在拿笔,就捧着书放空,时不时看两眼。 高宗既然答应了不杀,却没立刻放人,我有点后悔自己就这么离开。但眼下再回去,也似乎没什么用,不知他到底要怎么样。 晚饭时才见崔知温,崔夫人频频为我夹菜,尤其是一种血块制成的冷盘。要说食物,唐朝的还真是一绝,许多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奇怪食物在一起烹饪,竟然是如此美味,穿来的这些日子我算是大饱口福。 出于礼貌找话题,我称赞了一下崔府的美味,顺带着问了一句那道血块叫什么菜? “红罗丁,新取的血,正鲜嫩的时候,临月多吃点。”崔夫人和蔼得很,这才是母亲吧。 因为中午也没吃到东西,加上崔家人过于热情,所以晚上吃的有点多。和崔知温坐了一会,便知这是个很有水平的人,话不说透,七分要靠自己去领会,大概是和我还不熟,所以只是象徵性的提点了我一下要低调处事。 之后便早早回了房,这时才觉得古人生活实在有些单调,那微弱的光亮,我实在没心思看书,洗毕之后就躺到了床上,也不知是不是被子太厚,不一会就觉得有些热,把被子推在一边,翻腾了一会,更觉得燥热难耐,是躺也不是坐也不是。我摸摸脑门,也不是发烧,但把手捂在脸上,却烫的吓人。 “璧儿。”我像崔家人一样这样称唿她。“帮我开一下窗。”她正坐在梳妆檯前拆去髮饰。 “开窗?怎么了?”她回过头问我。 “有点…有点..太热了。”我用手扇着。 “热?”她有点莫名其妙,拆下最后一支定发的簪子,披散着头髮朝我过来。 她凑近时,我更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翻滚。她把手放在我额头上,细嫩的肌肤给我带来的不止是凉意,还有一种奇怪的舒服感。 我这时恰看见了床上还锲而不捨的铺着那块白布,吓得一个激灵,该不是晚饭里下了什么东西吧?我越发觉得身上这股子难受劲不对,该死,作为一个成年人我竟然才明白。 我忙强撑着起来穿好衣服,把腰带系的死死的,生怕一会失控做出什么,觉得这还不够保险,我索性跳下地,大大的喝了几口水,把门打开站在门口吹着冷风。 崔璧斐见状忙跑过来关上门,“你没事吧?是不是病了,叫大夫来看看吗?”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外面就过来了人。 “有事吗?”我隔门问,身上的衣服就像一层火炭,灼的我挠心挠肺的难受,我一手扯着领子,想撕扯开,又得克制着抓紧。 “夫人说怕殿下没吃饱,特意叫奴婢送宵夜来。” 我打开门,心想这该是来查看情况的吧。婢女手里果然端着一个铜锅,下面还是带着炭火那种,就好像涮羊肉的火锅。 她为我乘好,原来是类似血豆腐熬成的汤。 又是血?我心里起了疑,问道:“这是什么血?” 婢女内涵丰富的一笑,“启禀王爷,是鹿血,下午时刚宰杀取血。” “你先下去吧。” “是。”婢女回答的极其响亮,还带着浓浓的笑意。 崔璧斐坐过来,刚想端起汤碗,我忙抢下来,我一个人也就够了,万一她也中招,岂不更加危险。鹿血本没这么大的功效,只是我吃了那么多,似乎有点过量。不光是助兴的作用了。 好不煎熬,我一个人在地上来回踱步,偏偏崔璧斐还总凑近我关心的问问,这更加剧我的痛苦。 问君能有几多愁?处境不如一群太监上青楼。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困了,明天再回復大家!晚安! 第36章 第三十五章 崔璧斐还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心里的强大战胜不了生理的禽兽,我抬起手臂狠狠咬住,让自己宣洩一下,也借疼痛清醒一下。 本来还好,不料崔璧斐一见有些着急,冲过来握住我的手臂往开拿,她原本是在我后面,这样一拉,整个人贴在我背上。“王爷你怎么了?”她声音里有些慌。 我松开口,将她握住我的手放在腰侧。她有些意外,动了一下,我立刻本能的压住,“别动,抱着我,我好难受。” 她犹豫了一下,温顺的抱上来。我重重舒了口气,只是这种安慰很快就失效了,反而诱发起更大的冲动。 我转过身,燥热已经将理智挤出大脑,双眼迷濛中已经看不清什么,对面的人像罂粟一样,而我正是那个毒瘾发作痛苦不堪的人,近在咫尺,只要我伸手,一切痛苦都会消失。 我机械的伸出手抚在她脸上,她只是颤了一下,没有躲开,我已经无暇去估计她的表情是如何,手在欲望的驱使下慢慢的向下滑去,听到崔璧斐的惊叫声,推开了我。 我才被唤起了一丝理智。滚到床上蜷缩着,死死扯住自己的头髮。她似乎又慢慢向我靠近,坐在我身边。“很难受吗?”她轻声问。
第49页 我给不了她回答,只觉得她的脸越来越近,她温热的唇贴在我脸上时,我才发觉她快要伏趴在我身上,我用最后的力气揽住她的肩膀按在床上,我还没忘记我是女人,束胸也许会让她察觉什么。 她顺从的躺下,我强摆脱头脑的混乱看着她,她死死的着眼睛,细腻的脸上似乎要渗出血来,好美,我一手死死握着床单克制着,一边已经慢慢凑向她的气息。 “王爷。”门外忽然又有了动静。我又烦又热,崔璧斐立刻起来整了整衣服去开门。 我仰躺在床上。 “王爷不舒服吗?”进来一个陌生的婢女,看样子有三十岁,衣着也和之前的不同。 “没事。”我这是有苦说不出。 “去找大夫来吧。”崔璧斐也看不下去了,对那个婢女说。 “王妃不要担心,王爷这是娘胎里带下来的体弱。”听这个人的话音,感觉不是崔府的人,但让我不爽的是,这怎么是娘胎里出来的毛病?谁打娘胎里就这么三观不正吗? 我才注意到她手里端着铜盆和布巾,为我敷脸降温,放在脸上,只觉得激骨的凉,她反覆的为我擦拭,虽然凉,但也的确清醒的多。 过不大一会儿,弥霜也过来了,托盘里端着一碗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喝下之后,只觉得身体里像是有什么在对抗冲撞,缓了一会,才觉得有所好转,总算不是那么难受了。 “你叫什么?”我问那个年长的婢女。 “奴婢元夕,原在含凉殿当值,此次随王爷出宫。” 我点点头,原来武后也有安排,我心里倒是放心多了,这次有个元夕,下次没准还有个方夕,总之有人救我就好。 “打扰到王爷王妃休息了,奴婢们先告退了。”元夕退出去时,悄悄把一个小瓶子塞到我手里。既然是偷偷给我,定然是不能让崔璧斐知道的东西。 崔璧斐问道:“现在好点了吗?” “嗯,刚才的事,我….”我也不好开口说。 “什么事?”她瞪大那双天真的眼睛。 我笑笑也不在说什么,她也不想尴尬,不如一起装傻。“睡吧。” 趁着她去屏风后解衣服,我打开那个小瓶子,闻了闻,也没什么味道,刚举起想喝下去,崔璧斐忽然出来了。我忙藏到身后。 躺到床上,我想着等她睡着了,自己在悄悄起来喝。尽量离崔璧斐远些,生怕鹿血喝多了有什么后劲。她也睡得很老实,昏昏沉沉间,我也睡去了。 早上起来才发觉瓶子居然还握在手里,崔璧斐也睁开了眼睛,既然一夜无事,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就该不用喝了吧。我把瓶子压在枕下,打算问清楚再处置。 起床时看见床上的白布,我才想起这个麻烦还要处理。即便我不怕疼,也没什么锋利的东西啊。我环视一下,看到梳妆檯上的胭脂。 我把它融进水里,无奈颜色与血相差太多。崔璧斐才看明白我要做什么,通红着脸站在一边低头不语。 我突然想起那个小瓶子,元夕既然知道崔夫人的意图,不会想不到这个吧。我从枕头下翻出来,稍微点在中衣上一点,果然。 我暗自庆幸没把它喝掉,成功的完成了造假工作。 有了昨夜的事,我和崔璧斐见有种难以明言的别扭,倒是崔夫人,看上去气色极佳,心情也大好。 一连熬了三天,我有些耐不住了,装够了样子立刻找个藉口回宫一趟。 “什么?婉儿去了丰德寺?”一到含凉殿,宫女说武后正在接见朝臣,我乐得如此,一问婉儿,竟被告知婉儿出了宫。“她到那里做什么?” “启禀王爷,上官婉儿自请去丰德寺译经。” “告诉母后,我过些日子再来请安。” 我急匆匆的离开,婉儿怎么会突然主动要出宫当值,而且居然被同意了。中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到了丰德寺,僧众大概都认识我,皆向我行礼。“上官婉儿在这?”我问一个小和尚。 “在后院。” 我到了后院,才发现太平正往外走。“五哥,你来了。”她显得很沮丧。 “你来做什么?”我问。 “来看看婉儿姐姐。”她声音告诉我婉儿一定是出了事。 “她怎么了?现在在哪儿?” “五哥还不知道,婉儿姐姐被母后下令黥面之后释放。”太平道。 “什么?”我推开太平往里去,太平也急忙跟上。 “就是这儿。”太平指着一间禅房对我说。我上前一推,门是朝里别住的。 “婉儿。”我叫了一声,里面无人应答。我转看太平。“婉儿姐姐,五哥来了。” “婉儿,开门啊。”我拍打着门,里面依旧没有动静。 “要不要微臣把门撞开?”一直跟在我身后的周通开口道。 “躲开,你们都出去。”我遣走了所有侍从。 “婉儿,你开门让我见见你好吗?”我已经在恳求。可无论我说什么,里面依旧是一片沉默。 “婉儿真的在这?”我问太平。 “嗯,我才进去见过她。”太平答。“五哥,你先回去吧。也许婉儿姐姐想你的记忆里只有她最美的一面。”
第50页 我心里咯噔一下,黥面,这意味着什么?容颜尽毁吗?那我,是不是在爱一个女人的勇气上,能加上爱一个无颜的女人的勇气?我拍门的手,停在空中,终究没落在门上。 我犹豫了,不是吗? “父皇明明答应我饶了婉儿的?“我气急,问太平。 “父皇把婉儿交给了母后,说由母后决定如何处置。”太平看看我,明显的失望。“五哥,平儿还有事,先走了。五嫂也在家中等你吧,你早些回去。” 我一个人站在紧闭的房门前,我对她的,是爱吗?爱是因为容貌就可以变得吗? 脑中不断浮现着那张明艷的面孔,没有了它,我还爱她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短短一下子,或者已经过了很久,“来人。”我喊道。 “王爷有什么吩咐吗?”周通带人进来。 “这间屋子有人住吗?”我问后面的一个和尚。 “启禀王爷,这个院落是上官姑娘住的,没有其他人了。” “好,把它收拾一下,我要住进去。”我说道。 周通瞪大了眼睛,“王爷,这样不好吧。” “回去告诉崔大人和王妃,说我许久没来丰德寺,要和师傅们参禅悟佛。住一段日子。”周通见我坚决,也不好说什么,差了个人回去禀报。 几个和尚似乎也有些为难,“王爷不如住到先前的别院里。” “不用了,我就住在这儿。” “婉儿,我等你肯见我那一天。”说罢,我去了旁边的屋子,看着僧众们收拾。 作者有话要说:  再见又是下周了,同学们拜拜。 婉儿被黥面的原因,说法很多。 比较有名的就是因为女皇男宠一说,但我个人觉得可能性不大,不管是因为对男宠暧昧惹得女皇不快,还是因为她触怒男宠导致明堂被毁,都不太符合婉儿谨慎小心的性格,而且如果因为这个,女皇给的处罚应该不会这么轻。 在别处看到----天后每对宰臣,令昭容卧于案裙下,记所奏事。一日宰相对事,昭容窃窥,上觉。退朝,怒甚,取甲刀札于面上,不许拔。----《北户录》 第37章 第三十六章 我似乎有点破罐子破摔,反正乱七八糟的局势我看不明白,不如就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管它后果如何。 我没再去敲婉儿的门,她需要时间,我也需要静下来,理一理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闭上眼,好像上一秒我还在21世纪安稳的过着我的生活,可再睁开眼,就闪过一幕幕似乎不肯能发生的事情。 我带着一片黑暗来到这个世界,她用声音给了我的世界颜色,即便开始别有用心,她也给了我无微不至的照料。她独剩一母,艰难求生。我孤身一人,前途未知。不用太多言语,我也能体会她的孤寂。她似浮萍飘零,我若柳絮无定,也许是这种相似和相怜,让我对她倾注了太多不正常的感情。 我改不了自己怯懦的本性,不敢肯定的承认我是爱她。可在没遇见更倾心的人时,我是愿意和她相守一生,与性别无关,只是温暖心安。 夜色四合,我踱步到院中。 她的影子落在白窗纸上,此刻她正在书案前,执笔书写着。我脚下似被锁住,静静的站在外面看着里面泛着暖意的晕光的景象。 她将写满的纸轻轻放在一边,目光只停驻在那方寸之间,几页过后。她缓缓将笔放下,舒活脖子和手腕。 我不自觉挂上了笑意,即使只是一个影子告知我她在做什么,也觉得温馨。 “累了就休息一下吧。”我忍不住开口。 她动作僵住,扭头看了眼又立刻转回去,直直的坐着。 我独自笑笑,“我去吃晚饭了,我叫人给你送来。”我出了院子,将平静留给她。 一连几天,就是这样的日子,我更多的时候留在屋里翻翻书看,偶尔到门外和她说几句话,当然,只是我一个人说。 她是出来的,我有时能听到隔壁房门打开的声音,听到在万籁俱寂是轻微的脚步声。即便我万分想见她,还是克制住了出去的冲动,我该给她尊重,不是吗? 我甚至在夜沉沉,众人皆入睡之时,借着院中灯笼的微光,看见她独自在庭院或徘徊或伫立的影子,我们是那么近,却不曾相见。 怕是连月亮也入了眠。“今天天气有些凉,、回去休息吧。”我靠着软枕,半躺在床上,看着她已经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我下床隔门道。 她又站了站,然后转身离去,听见关门的声音。我才又上了床睡下。 日子还长着呢,我的全部生活就是等待。等待之余,我悄悄让小沙弥把婉儿润色加工过的佛经手稿给我送来,我抄写一遍后把自己写的给寺里,把她的手稿留下,也算是消遣。 有些日子了,黄麻纸已经攒了一沓子,我再无聊时,就一遍遍翻看,从来没想过自己可以这么安静的生活。 我差点就忘记了,我还有个王爷的身份,以及一个已婚‘男人’的责任。 周通一进来,我就知道一定没什么好事。“殿下,您得快回去了。” “怎么?要去打仗了?”我突然恨恨的想,死在战场上也没准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51页 “不是,是天皇天后要移驾洛阳。”周通看我淡定的神情,有点无奈。 “那不打吐蕃了吗?”武后高宗走了正好,天高皇帝远。 “去年黄河以南以北都大旱成灾,粮食欠收,所以朝臣大多反对今年初春之时就发兵,劳民伤财。怕是要等到秋收之时了。” “他们什么时候走?”我问。 “五日之后。” “嗯,你出去等一下,我们一起回府。”我想着等武后高宗离开,我自然又可以回来。 我走到婉儿屋门前,道清楚要离开的原由。“婉儿,五天之后,我回来陪你。” 屋内依然没有动静,我也习惯了这样,跟着周通等人回了崔府。 崔璧斐乍见我是喜,但喜色很快就褪去,似有些不快。也对,我不辞而去这么多天,也是不妥。我和颜悦色的和她说了会话,她脸色才有好转。 这五日与崔璧斐同吃同住,尴尬不说,也不方便得很。好在崔夫人等人不再好心办坏事,我也安全不少。 这五日我愈发觉得太平善解人意,大抵是她也无聊,这几日竟然每日都到丰德寺和上官婉儿坐坐,然后到我这里来陪我消遣。 从她嘴里我也知道不少婉儿的日常,虽然不比在窗外自己看着,但也好过没有。我始终没问太平婉儿脸上的伤到底是怎样?也不尽是逃避。 好容易熬够了五天,送行那日才知道,原来太平也要随同洛阳。我和李贤,李哲在送行队伍最前面,身后是留守长安辅佐太子的文臣武将。武后和高宗皆没对我我任何表示或者安排,我开心的想,大概是对我很失望吧。 送行结束后,我和崔知温一同回府,和我的兴高采烈不同,崔知温一直满面愁容。我忍不住问了因由。 崔知温长嘆一声,“太子殿下得知要监国之时,就已经谋划着名天皇天后走后要清洗一些天后曾经任命的大臣。太子急于求成的性子,怕是要惹乱子。”显然,因为我的原因,李贤已经把崔知温当做了自己人,是不是给他透露一些想法。 我没在接话,收敛了喜悦,沉默着回了崔府。 晚饭之时,我把事先练习好的话说给崔家人听,大概便是丰德寺译经忙碌不堪,请求我回去帮忙,我要离开一段日子。 “璧儿,你随着王爷去吧,研磨奉茶,从旁侍奉。”崔夫人自然没理由反对我去,于是就叫崔璧斐去。 我正想委婉的拒绝一下,崔知温开口道:“佛门清静之地,璧儿不宜陪同。” 我心里暗喜,仔细一想,崔知温也着实够小心,应该是想着干柴烈火的新婚夫妇,在佛寺里做出什么,总是不好说。何况丰德寺里高僧如云,都是在武后面前说得上话的人。 我当夜藉故收拾睡在书房,第二天天不亮就让周通带人搬上我整理好的两箱子东西,赶去丰德寺。我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衣物用品,一应俱全。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回来了,晚安 第38章 第三十七章 毕竟天还早,怕惊扰了上官婉儿休息,侍从和东西都在外面,我独自先回了那一处小院落。 我轻手轻脚刚推开院门,就见婉儿的背影,她正在院前的一块翻好的土地里种着什么。她听到门响,倏的站起来,我一时无措,慌忙死死闭上眼睛。 “我什么都没看到,你别着急。”我摆着手,寸步不敢移动。 一阵寂静,我小心翼翼的把眼睛睁开一个缝,想看看婉儿究竟还在不在。睁眼才发觉,不知何时她已经无声无息的走到我面前来,我赶紧又是闭上。“我…我只是…想看看你还在不在。” “干嘛要闭着眼睛?”她问,久违的声音,让我有想哭的冲动。 “你不是不想我看到你吗”刚刚那一眼虽然匆忙,我还是看清楚了些,婉儿原本不好施粉黛的脸更加素净自然,不加一丝妆饰。只是曾经高挽髮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如今已被厚厚的发帘遮住前额。 我能感觉的到她还在,却没说话。 “你别走,留下待一会。我不睁开眼。”我探手向前摸了摸,摸住她的肩膀,向着她说。 她把我放在她肩上的手拿下来,“睁开眼睛吧。”声音似暮春飘坠的落花,轻轻幽幽,带着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哀伤。 我犹豫不决,衡量之下,强笑出来,“这样也挺好,我第一次见你时就什么也看不到,你只当我双目还是失明的。” “殿下想一直都这样吗?”她问。 我故作轻松,“有你在,眼睛是没什么用的。只要你不嫌我烦,你就是我的眼睛。” 我一时没回过神,已被她死死抱住,我颤颤的用双手将她反揽住,才敢睁开眼看看这一幕虚幻的事实。她在我怀中微微的颤抖,低沉的啜泣声声声揪扯着我的心,我轻抚着她的背,温柔的反覆着“没事的,都过去了….” 她的啜泣变为了放声的哭泣,连在死亡面前都不曾如此的人,此刻哭的这样无助与委屈。 我在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她有权利哭,也应该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好大一会,也许是她苦累了,声音渐渐微弱,整个人却因为哭泣颤抖的厉害。我退开些距离,双手环住她的腰,“你嫌弃我是个女人吗”
第52页 她怔住,缓过来后摇了摇头。 “那我可以爱你吗?”我望着她含水的眼睛,说出这算是表白的言语。她瞪大了眼睛,惊愕于这突然的事情。 我也明白有些突兀,但我入情入景,情难自已。我只是遵照自己的心。 见她不说话,我接着说:“比起爱上一个女人,一道伤痕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抬手慢慢将发帘掀起,铜钱大小的伤疤正在眉心。 我下意识伸手想去摸,手抬到半中却不忍在触碰,转抚上她的脸庞。“还疼吗?” 她摇摇头。 “可我心好疼。“这样矫情的话,我万万不想能出自我口,可说的又是那么自然。我勐然想起什么,拿起她的手,掌心之中,也有一道蜈蚣一样的长伤疤。 我将她的手牵住放在我的心口,俯身将唇贴在她眉间的伤口,不自觉间,已经是满脸泪痕。 “父皇母后去了洛阳,以后,我就不用走了,只和你待在一起。”我们回屋已经坐了很久,我却始终不愿意松开手,就这样死死抱着她。 “那….王妃呢?”她的说得声音很低,若不是听得仔细,都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我们俩只是权宜之计,我无心,她无意,假夫妻而已。” 我话音刚落,她突然仰起头,主动吻了上来。她生涩的举动,只是敢浅浅的贴住。我惊喜的回应,反身占据主动位置。她索性动也不动,任由我攻城略地。 她环在我腰间的手越扣越紧,胸口起伏着不住的喘息。趁着她仰头的瞬间,我用舌推开她的贝齿,她一颤,将我抱得更死。 她的羞涩开始不敌本能的欲望,原本只是我主动的亲吻得到她一点点回应,她的舌慢慢的点探着,像婴儿初学走路时探索的模样。吸允着她唇齿间的滋味,如同来自地狱的火种勾起人性中更深的沉沦。 她原本抱着我的手变为拽着我的衣服,喘息变得越来越重,紧蹙着眉,死死闭着眼睛。我有些不舍的离开她的唇,她一睁开眼,又立刻羞怯的别过头去。我忍不住掩嘴笑起来,她气恼的推了我一下,我笑得更厉害,她又急又羞,扯开被子将自己包了进去。 “婉儿….婉儿。”我轻轻扯了扯被子。“别捂着了,小心闷坏了。”我虽然无心嘲笑,但无奈语气里笑意太浓。她反而包的更死。 我跳下地,“我先出去一下。”她总归还算个孩子吧,虽说在古代也是谈婚论嫁的年龄了,不知怎么的,我心里到有些别扭。 侍从们还都等在院外。“把东西搬回来吧。” 周通带着人刚要放进之前婉儿隔壁那间,被我叫住:“放到这边来。” 周通大大眼睛盯着婉儿的屋门,好久才吞吞吐吐道:“王爷,这是….上官姑娘的屋子。” “我知道。”周通听完我回答,灰熘熘的叫人把东西搬进去。 “上官姑娘?”周通一进去就看到婉儿躺在床上,被被子盖得严严实实。 “她受了点寒,你们出去吧。”敷衍走了周通,我坐到床边,掀开被子的一角,露出婉儿的头来。她深深一笑,春光也似乎更加明媚了。 “我无家可归,你可收留我?”我笑着问。 她看了看地上的箱子,佯作考虑,然后摇了摇头。 “管你收不收留,反正我是赖下了。”我仰躺在边上,一副无赖的样子。 她到从被子里出来了,下地之后看着还躺着的我,“真的要住在这儿吗?” “嗯。” 她笑了笑,打开箱子,一件件为我收拾起来。 第39章 第三十八章 不知该说是什么滋味,总觉得眼前一切幻幻真真,让人有大梦未醒之嫌。 她还未收拾好,就听敲门声响起。 我跳下地去打开门,一个小沙弥托盘中捧着厚厚的一叠黄麻纸,小沙弥见我先是愣住,后又低下头匆匆的放下东西离开。 我撇撇嘴,拿起一张来看了眼,是些佛经的内容,“好多啊,不出去走走吗?”想来这些天她应该都在这院子中。 “婉儿要趁着清晨,把种子种下去。殿下如果觉得闷,可以四处去看看,听僧众说,后山的风光很好。”上官婉儿整理完毕,看着我说。 “你要种什么?”庭院中的确有一片翻好的土地。 “种些花木,过些日子就能见个绿意。”她语气轻快道。 我心里有些感慨,她的日子并非我想像中的那么黯淡,也许是在黑暗中行走太久,主动寻找阳光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我和你一起吧。”我向她伸出手,她犹豫了一下,把手递给我。 她之前已经挖好了一排排整齐的小坑。见她慢慢打开手帕,里面包着的是绿豆大小的种子,她认真的在每一个坑里点上三四颗,我从一旁把铲子拿来,跟在她后面把土填上。 上官婉儿播完种子,小沙弥已经拎来了一桶清水,葫芦瓢像是浮荡的小舟,在水面上悠悠荡荡。我还在填着浮土,她一边拉着裙摆,一边弯下腰把瓢中的水倒在土坑里。 娴静专注,上官婉儿优雅的举止总能让有她的地方成为一幅意境悠远的画卷。
第53页 我在丰德寺已经住了五天,到了丰德寺,早朝便是一件麻烦事,一来路途远,二来我也无心朝政之事。本想再过些日子告病休息,没料到今日早朝一下,李贤便让人宣旨,调我去丰德寺主管译经,赶期限呈与远在东都洛阳的天皇天后。 若我主动告病,只是我不思进取。他这样一安排,反而显得他不能容人,是在有意排挤我。我实在想不通,就没有像往日一样急急回寺里。 “在等我?”李贤还是那副春风得意的样子,一进偏殿就笑着问我。 “嗯,怎么这么安排?不怕有人说闲话?”我坐下,看他正擦拭着佩剑。 “你不想去?”他放下手中的剑,看着我道。 “当然不是。” 他冷哼了一声,“那就去做你想做的。” “太子和皇帝终究还差一步,这一步走过去,是粉身碎骨是君临天下,都是未知。还是当心点好。”定数的事情,是劝不住的吧,我确是不忍心。这和在书上看到几个冷冰冰的名字不一样,他存在于我的生命里。 他大笑着摇摇头,眼神忽然变得锐利:“我是不会步弘哥哥的后尘的,这天下终归姓李,她不过是个女人。” “弘哥哥早逝,是疾病所致。”这事我听太平说过,但毒杀一说也大为盛行。李贤满心念着武后的恶,我不能火上浇油。 “殿下,酒宴备好了。”一个柔柔的男声,是赵道生。 “嗯,好。”李贤立即眉飞色舞。“临月,一起去吗?清心寡欲的日子过久了,总该放松一下吧。”他调侃道。赵道生跟着嗤嗤笑着。 我笑了两声,“不了,我先走了。”打武后去了洛阳,李贤一方面行事果断,颇受大臣看好。另一方面作乐寻欢,惹了不少人的不满。他我行我素的性子,多说也无益。 人各有命,听天任命。但对我来说,能终日待在丰德寺是好事。我正想着要不要从宫外带些酒肉回去和婉儿庆贺一下,虽然不道德,但也该没人发觉。 “王爷。“ “你们是?”我一出宫门,几个人就把我拦下,这光天化日,大明宫外,总该不是抢劫绑架的吧。 “小的们是崔知温大人府上的僕从,来接王爷回府。”难怪他们的衣服我看着眼熟。 “有什么事吗?本王刚奉命主管译经,事务繁忙,怕是过些日子才能抽开身。”我一本正经道。 “天后娘娘在王爷大婚前为王爷重修的王府已成,王妃还在娘家,王爷总该计划着迁居。”为首的家丁面露难色。“还是请王爷回去一趟吧。” 果然福兮祸所伏,我想了想,“本王今日有要事要去寺里安排,告诉崔大人,明日我便回府决定迁居一事。” 那几个家丁更加为难,还想再说,我立刻上轿离开。 “这是做什么?”我趴在小窗口看着外面,路过光宅坊,忽见一处府邸外,聚着十数个读书人模样的人。 周通眼皮都不抬一下,道:“这正是王爷您的府第啊。” “我的?”难不成这些都是来要帐的民工?难道皇家施工还拖欠工资。我想着想着自己也乐了,忙绷住脸问:“他们来我府上做什么?” “科考的日子快到了,各地举子进京有些日子了,这些大概都是来送诗集文章给王爷您的。”周通回答说。 “哦。”我点点头,原来都是来走后门的,古今都一样,作弊是传统啊。 我从寺院后门进入丰德寺,自打我来之后,后门日夜有卫队驻守,旁人已经不准出入。 我迫不及待的把我以后可以待在寺里的消息告诉上官婉儿,本来见我回来的她脸上还挂着笑容,我一说完,她反倒显得有些不高兴。 “你不开心?”我问。 “怎么会?”她浅浅一笑,“只是有点突然,太子殿下….这些日子…嗯…在做什么?” “二哥?他监国自然是掌管朝政啊。”我被问的莫名其妙。 她点点头,“既然这样,殿下就安心的待在这里。” “还叫殿下?”我装出不满的样子。 她微仰头闭目,轻声吐出‘月儿’两字。 我从身后抱住她,把头点在她肩上,“婉儿…” “嗯..”她应道,我没了后文,她便安静的让我抱着。 过了一会,我松开她,拉着她一同坐在床边,告诉了她要迁到王府的事,问她该怎么办。 “月儿应该迁府的,不如择日迁居,也在府里待些日子再来。”她说的轻描淡写,似乎毫不在意。 我撇撇嘴,好嘛,我的难题她看的倒很轻。“你就这么放心把我推在崔璧斐身边?” “婉儿早以心相寄,因为月儿彻底定下了心,有什么不放心的。”她靠在我肩上,仰头看着我说。 我自然乐得合不上嘴,相依相偎,暖在心里。但一想到回来时和周通在王府外所见,就觉得麻烦。应对那些想走后门的人,也不容易。我把这个讲个上官婉儿,她面色有些凝重。 “怎么了?”我问。 “没什么,婉儿饿了。月儿去看看吃的东西什么时候好吧。”她还是不出院子,也几乎不见外人,我点点头,出去找人安排。
第54页 第二天日上三竿,我才心满意足的醒来,发现上官婉儿也还躺着,甚是诧异,她平日里天刚亮就已经醒了。 见她脸色不大好,紧蹙着眉。我忙爬起来,“婉儿,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也起来,半躺着,点点头。我摸摸她的头,在摸摸自己的,也不是发烧。 “我去找人来给你看看。”我翻身下床,被她拽住了胳膊。 她摇摇头,“这些天有点劳累过了,休息一下就好了,我不想见外人。” “这怎么行?就让人来看看,这里有个懂医术的小和尚,让他来好不好?”我和她商量道。 “真的没事。月儿一个人照顾我好不好,不需要别人了。”她依然坚决。 “真没事?”我还是有点不放心,也明白她不想让过多人见她。 “嗯。”她对我笑笑。 临近中午时,外面来人通传崔府来人,我这才想起之前答应今天要去崔府商量迁居之事。可如今婉儿病着,我也只能出去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往后推。 作者有话要说:  婉儿的墓志铭公布,大家怎么看? 第40章 第三十九章 婉儿整天都倚靠在床上捧着书,但几个时辰过去了,也并没听到几声翻书声。“殿下。”婉儿突然叫我,欲言又止。 听到她这样叫我,我有些奇怪,“婉儿怎么了?怎么忽然叫起殿下来?” 上官婉儿并没有回答我,犹豫了一下,说道:“今年科考将至,因崔大人的关系,来殿下这里走捷径的人不会少,殿下还是不要与这些扯上关系的好。” “我本来也无心掺和这些,婉儿你大可放心。”也许是自幼如履薄冰的日子,婉儿有时在我看来有些过分谨慎。 “月儿你切记,天皇天后不在的这些日子,谨言慎行,也许你无心之举,在旁人眼里看来便别有深意。”婉儿放下手中书卷,严肃起来。 “我会留心,你也不要过紧张,如今父皇母后身在洛阳,长安的事,有二哥在。”我握住婉儿的手,要她宽心。 “天后走了,天后的眼睛却留在长安的每一个角落。”上官婉儿嘆息一声,紧紧握住我的手,“月儿,太子殿下和天后正闹得水火不容的时候,突然留太子监国,不觉得奇怪吗?” “父皇身体恶化的厉害,长安的气候不比洛阳,也没有洛阳清净,父皇去养病也没什么奇怪的。何况……”我顿了顿,“父皇久病缠身,起初将大权交于母后,如今一发不可收拾,父皇自己也后悔,母后不同于其他女人,父皇移往洛阳养病,怕是有意给二哥创造机会。” “月儿此言倒有可能,但天后如此轻易的把军国大事交付于太子……。月儿,如今多做多错,你恪守本份就好。”婉儿安顿到。 我嘆息一声,“我只想和你这样安安稳稳的。” 事情似乎并没有如婉儿所说的那样复杂,之后的四年之中,世界似乎将我和她遗忘了,四年中父皇母后只是为数不多的回过几次长安,父皇的身体每况愈下,双目几乎失明,母后寸步不离守在他身边,我想,他们之间是有过爱情的吧。 那日之后,我搬回王府,等了数月之后,将她悄悄接来,之后的日子,是我们之间最为平静美好的一段时光。 “这寒冬腊月,还有早朝,真是要命。”我散朝回来,带着一身寒气抱怨着跑进屋中,婉儿正坐在炉火旁,炉上烫着一壶松醪酒。 见我回来,婉儿合上手中书本放在一旁,上前来握住我的手,笑盈盈道:“朝中年近六旬的老臣们都没什么怨言,殿下年纪轻轻的每天倒是满腹牢骚。” “我家中有美人美酒,哪是他们可比?”我俩一同坐在火炉边,婉儿为我倒了一杯热酒驱寒,白了我一眼道:“油嘴滑舌。”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雪。本打算带婉儿到长乐坊的一家酒肆见识一下,听闻新来的胡姬色艺双绝,一曲琵琶名动长安。可惜天公不作美,我正烦闷于此,见家中僕人带了炭火进来给炉中加炭,身后的婢女端了一大盘生肉来。 “今日天寒,婉儿准备了鹅肉,烤作鹅炙可合殿下胃口?”婉儿从婢女手中接过生肉,一片片夹起放在架上。 来这儿之后才知古人吃东西丝毫不比我们落后,生鱼片烤肉什么的,原来不过是老祖宗们玩腻了的吃法,我们这些后辈被外国人换了个叫法的东西唬的一愣一愣。 “当然合。”我应道。我和婉儿整日无事,便只能下些功夫在吃喝玩乐上,只是不同于我过去的做法,吃喝玩乐到了婉儿这里,风雅却不失趣味。 外面不一会便下起雪来,我和婉儿便在屋中烤肉饮酒,这四年来婉儿读过的书,怕是可以堆满一间屋子,她边吃边为我讲些志怪小说中的奇事,我听得有味。 日子就这样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崔璧斐也是大气的女子,婉儿入府四年,她从未有一丝怨言,也不曾为难过婉儿。我许诺她五年之内还她自由之身,至今未有机会实现,她也未曾怨怪过我一句。这个时代,我所遇见的女子,个个都让我惊诧不已,这才是盛世的气度。 但这一切,终于在有一天截然而止。
第55页 太子被废,是每个人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这几年二哥和母后之间越来越水火不容,这一切的争锋终于在这一天决出高下,二哥被贬为庶人,沦为囚徒,幽禁于深宫。昔日在二哥手下风生水起的重臣,也一个个被贬官流放。有人揭发二哥有谋反之意,母后派人前去搜查,找到数百具铠甲。 “你说,是二哥真心要造反?还是母后有意诬陷?”这一夜,我和婉儿都无眠。 “这已经不重要了。”婉儿轻声嘆息。 “我们之后会怎么样?”现在人人自危,若母后有意,牵连到我也易如反掌,那么便少了一块心病,无需在为我是女儿身而遮掩。 “生,婉儿陪殿下。死,婉儿陪殿下。”上官婉儿一字一顿。 我们二人就这样相拥无眠直至天明,等在我们面前,不是生死,而是将近无休无止三十年的猜疑和争斗…… 太子被废的四天之后,我们等来了命运对我们的安排。三哥李显理所当然的被立为太子,回长安监国。之后便是我,被诏令赶往洛阳。母后并没有忘记婉儿,婉儿被封为才人,诏令即刻赶赴洛阳。如今父皇病入膏肓,才人自然不是父皇的才人,不过代表着一个品阶,一个区别于宫女的身份。 可是这对我们来说,却是一道无法再逾越的墙壁,没有撕心裂肺的分别,婉儿陪我走在府中的小径上,嘱咐着她走后我要注意的一切,日常的饮食,又为我备好远行的行装,就好像我们只是要小别,之后便可以继续相守。 宫中有人来接,她比我先行,前一夜和她一起回到寺中,第二天清晨,我站在寺后的半山腰上,目送她远行。 我于数日之后,携崔璧斐一同赶赴洛阳,安顿在洛阳之后,我自然先入宫拜见天皇天后。母后还是照旧意气风发,而父皇看起来却已被重病折磨的不成样子。我跪在病榻前侍奉汤药,父皇的手颤颤巍巍的抓住我的手,有气无力的问道:“我长安子民可还好?” 我忙道:“百姓安居,父皇安心。” “那就好,朕也该回去了。”父皇低声自语后,便沉沉闭上眼,不再作声。 回府之后,我心中也倍感沉重,一进门又想到婉儿再也不会在家中等我归来,更是悲从中来。一进屋中,却见崔璧斐在,过去虽在同一屋檐下,可我极少见她,我与婉儿生活在府中的一处小院。 崔璧斐为我端来热茶,浅笑着接过我脱下的外衫。“殿下今日想吃点什么?我安排人为殿下备饭菜。桌上樱桃是早上管家去集市中买来的,如今正是季节,殿下要不要尝尝?” 我先是一愣,等回过神来,忍不住泪流满面,为我做这些事的人,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崔璧斐默然不语,为我递上帕子,许久才道了一句:“那日城中初遇,我已心悦殿下,可惜阴差阳错……”她没在说下去,就离开了屋中。 之后的日子我频频入宫,一来时日已久,我不知不觉早已将他们视作亲人,想在父皇这里尽尽孝心。二来只求见上婉儿一面,可次次无果。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近重读之前写的,发现不光有好多错别字,还有弄错的人,光顺是李贤的儿子,不是李弘,等再写一些,就回去改以前的错。 根据婉儿的墓志铭上,应该是十三为才人,这里为了小说,所以改成了李贤被废后。 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41章 第四十章 人人自危的长安,死气沉沉的洛阳,自太子被废之后,整个帝国笼罩着乌云。 自上次崔璧斐表明心迹之后,我多数时候住在宫里,闲时翻翻书,每天浑浑噩噩的过了一日算一日。往常都是我主动去,今天日落西山之时,有人来传唤,说是母后召见。 我远远的看见母后宫门口有两个人站在外面攀谈,那个纤瘦的身影,即便面目不清,只有一个轮廓,也让我激动不已,一定是婉儿,我快步上前,身后的宫女被我吓了一跳,慌忙跟上来。走近才意识到,婉儿身边还有一个人,是武三思。婉儿注意到我,先是愣住,随后意识到失态,忙向我行礼,武三思也算识趣,和我寒暄两句,自觉躲开了。 只剩我们两人,我忽然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是激动还是什么,犹豫了好久不知道怎么开口。“呀,母后召见我,我先进去了。”我忽然想起自己来这儿是有正事。 婉儿掩嘴笑我,“殿下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不用着急,武承嗣大人正在里面,殿下先随婉儿到偏殿来休息一会儿,等武承嗣武三思大人离开后,再去见天后娘娘。” 看婉儿笑我,我嘀咕道:“既然他们在,这么早叫我来做什么。” “殿下就不想来见见别人吗?”婉儿反问道。 “是啊,殿下白白辜负了婉儿妹妹这番心意,冷风中侯了许久,还被武大人缠着,眼巴巴的等着殿下来。”刚推开偏殿的门,就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我一惊,就见里面有个稍稍年长些的妇人,婉儿娇羞道:“李姐姐不要在拿我打趣了。” “原来是司马夫人,夫人才名,早有耳闻。”我对那妇人说道。母后自久住洛阳之后,身边任用女官数人,这一位便是其中资歷最长的,婉儿相比于她还是青涩。
第56页 “殿下谬赞。”司马夫人朝我盈盈一笑,施礼后道:“不打扰殿下和婉儿妹妹互诉衷肠了。”说完便离开了偏殿。 我目送司马夫人离开,才敢好好端详婉儿,月余未见,婉儿又清瘦了不少,原本被发帘遮住的前额露出,那道伤疤已然化作一朵梅花。 婉儿见我失神,轻声问我:“好看吗?”我木木的点点头,“好看,更好看了。” 见婉儿心满意足的笑,我也跟着傻笑起来。 “在母后这儿还好吗?”我问她。 “好。”婉儿说完,神情黯然。“只是……比不上殿下在身边。”若不是我挨得近,婉儿的最后一句话很难听得清。 我一把抱住她,眼泪几乎要下来,婉儿也紧紧回抱住我。“殿下,带婉儿走吧,哪里都好。婉儿不要再管什么血海深仇,也不想如何称量天下。只要你在。”婉儿带着哭腔。我的心也揪的疼,这层层高墙,是她的宿命。 我低头吻上她,我吻得很轻很慢,婉儿的回应却如汹涌的波涛,带着侵略性。我被她感染,肆意的侵占她的嘴唇,我松开一只环着婉儿的手,胡乱的撕扯着她的腰带,婉儿一怔,我也清醒了过来,即便长久相伴,我们之间也都是发乎情止乎礼。刚要停止这疯狂的举动,婉儿的亲吻再次激烈起来,她空出一只手解开自己的腰带,与我相拥倒在一旁的卧榻上。 我伸手探进她松散开的衣物里,毫无阻隔的触摸着她,她将我压在身下,一点点的为我解开衣衫,任由我的手胡作非为。相隔不远的正殿中,端坐的天后,恭谨的臣子,也许正在议论着什么,而这里,早已被□□占领,婉儿身上的香气侵袭掉了我最后一丝的理智,我只想占有她,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女孩,也丝毫不肯占下风,肆意的侵略占有。脂粉的香气,低声的喘息,淡粉色的帷幕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的晃动…… “殿下,天后娘娘召见。”偏殿外有人敲门。“好。”我应道,这里的暴风骤雨早已经停歇,我俩衣衫整齐的相拥躺在卧榻上,我慢慢地站起身,婉儿再一次为我整了整衣衫。 临出门的时候,婉儿似乎想起了什么,对我低语了一句,“让公主自己决断。”我有些莫名其妙,回望她一眼,她沖我笑了笑。 “临月似乎精神不太好,哪里不舒服吗?”一进殿,天后便问我。 我笑着掩饰心虚,回答道:“也没什么要紧,只是最近觉得昏昏沉沉。” “久住宫中不是长久之计,终究比不上你府中称心妥帖,若不中意王妃,休妻便可。”天后漫不经心的说道。 若早些听到这番话,我定会欣喜若狂,可如今,叫我如何面对崔璧斐,我笑了笑没有应声。 天后见我没有说话,也不再说这件事,“太平年纪也不小了,寻常人家的女儿到她这个年龄,早已经身为人母了,因为你父皇身体不好,我操心朝政,不知不觉就耽误了太平。” 我心里暗想,当初我被定性为早恋的时候,搁到一千多年前都算晚婚晚育。“如今也不算太晚,太平贪玩,让她多玩几年也没什么。”我回答道。 “眼下是该给她找个人家了,太平一向与你亲近,你有人选吗?”天后问我。 我被问了一愣,这种事情,我一个不知道是当哥哥还是当姐姐的人怎么知道?我摇摇头说:“这种事不如问问太平自己。” “朝中青年才俊,临月你自己有中意的人吗?”如今大殿之中只有我和天后,她这样忽然一问。我更是不知所措,不知在天后眼里,我和婉儿的感情到底算什么?我摇摇头。 天后嘆了口气,问我:“你觉得在承嗣和三思中选一个给太平为夫婿,如何?” 我心里暗叫不好,旁人怎样我不知道,但太平平日里没少和我骂过这两个人。“阿娘还是叫太平来问问吧,她性子刚烈,择驸马是一生的大事。” 天后点点头,道:“也罢,看看太平的意思吧。”权力和情亲之间,这一次,天后的天平偏向了她的女儿,不久之后,太平下嫁给薛绍的消息掀起一阵热议,薛绍我是见过的,少有的磊落男儿,只是他早有妻室。薛家收到赐婚之前,先收到的是赐死,薛绍的髮妻,在一尺白绫下丧命。 就在给太平赐婚的旨意下达不久,天后也给太子李显选了太子妃,太平和太子的婚礼,将一起在长安举行。而我在这时,也收到了一份来自天后,让我哭笑不得的礼物,两个俊美健壮的男子。我知道,这是一个母亲的歉意。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长安回来更文了。小时候去过两次西安,打算这个假期再去一次。 第42章 第四十一章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其中一个男子。 “属下吴申谦,原本是飞骑卫士。” “你呢?”我又问。 “属下顾岐,也是飞骑卫士。” 我点点头,“以后,你们就看家护院什么的。听府里周通安排吧。” 两人有些吃惊,却又松了口气。 这两人五官虽然不甚精緻,但长得也算端正,若我想在这里开个美男后宫也不是不可吧?我刚一打开脑洞,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婉儿,瞬间没了胡思乱想的兴致。
第57页 不久之后就是太平的大婚,大婚在长安举行,明明是太子娶妻和公主出嫁一同,但似乎大家所关注的,只有太平。我自然免不了奔波回长安,看着太平沉浸在幸福中的脸庞,我的心上蒙上了一层阴霾,薛绍和太平,在我所知不多的歷史中,似乎并没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长安彻夜的灯火,喧嚣的歌舞,让这片刚经歷过杀戮和争夺的都城沾染了勃勃生气。 之后又是两年,遥遥无望的回家之路让我绝望,我在深夜里痛哭过无数次,想起我的父母,我的家人,每一个冰冷的夜晚,我都希望着一觉醒来,这一切都是大梦一场。 四哥李旭伦在两年前改名为李旦,我被改名为李昊,和三哥李显一起,头顶上永远被一轮不落的太阳的光芒压制。太平体验着初为人母的快乐,她越是快乐,我越觉得不安,还令我不安的是,如今的婉儿风生水起,李氏等一干起草诏令的女官大多是官宦人家的夫人,不会久居宫中,婉儿很快就取代了她们,成为了武后最得力的助手。 “殿下来了。”婉儿头也没有抬,继续伏案挥笔,自我改叫李昊之后,她便只叫我殿下。 我默默坐在一旁,随手翻阅着架上的书籍。这两年,因为婉儿被武后赏识重用,在这宫中已有一席之地,加之武后的默许,我能和婉儿见面的次数越来也多,但交流却越来越少。她变得比以前更加成熟,更加冷静,让我生畏,她给我的感觉越来越像武后。 我时不时在想,婉儿与我初遇之时还是懵懂少女,如今已过数年,我怕是早已经化作她少女时代一个华而不实的梦,她对我的爱还剩多少?我不愿意去追究过多,毕竟我们之间的陪伴已经成了习惯。 我正出神,她忽然坐在我身旁轻轻的扭动着手腕,“怎么了?殿下生气了?”她环住我笑道。 “我求母后将你赐给我可好?”我问道,我心知这是妄想。 “赐给殿下?”婉儿似笑非笑道。“给殿下做妾吗?殿下如今不光有正妻还有男宠。” “若我遣走男宠休了崔璧斐呢?”我问,男宠也好,崔璧斐也好,我们之间都是清清白白,婉儿也是知道的。 “殿下捨得吗?”婉儿和我都知这是戏言,但却都戳中了对方的伤口,我的确不忍心休了崔璧斐,这些年王府上上下下都是由她打理,我故意对她冷落,她却不曾有半分怨言。婉儿教我掩人耳目,在府中养了不少年轻男子,以求沉溺于声色,远离朝政。我好男色之说早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在府中与这些人饮酒玩闹,崔璧斐也不曾对我抱怨过一次。她的父亲在去年过世,我若休她回兄长家,日子必然不会舒心。 婉儿就此而止,不再说下去,她背对着我,慢慢脱去外衫,回眸眼波流转,“殿下今夜就留在这儿吧。” 我心中百味杂陈,我的婉儿长大了。 “殿下怎么看天后?”夜深人静,我拥着婉儿,她忽然问我。 “若她再仁慈几分,她会是个好母亲。”我想起一月前送二哥李贤的场景,武后下令将软禁的废太子流放巴州,昔日意气风发的少年,恍惚老了二十岁,我从他的眼里再也望不到过去的波澜,他就这样凄凉的离开。 “在殿下眼里,天后就只能是个母亲吗?” “无论她愿意与否,她都是我们的母亲。”我从李贤身上看到的,似乎是我们每个皇子的命运,不,甚至我连皇子都不是,我没有拥有至高无上权利的可能,却要和两个哥哥一起担惊受怕。 婉儿一手抱住我,一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殿下对天后的怨开始多了起来吧,可婉儿却越来越对她恨不起来了。” “婉儿,如果有一天你必须要选,是留在母后身边还是和我走,你会选什么?”我心里忽然开始恐惧,过去我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是那么自信。 久久的沉默不语,婉儿凝视着我的眼睛,许久后幽幽的讲:“婉儿会留在天后身边。” 我不在继续这个话题,这是我们之间的默契。 第二天早上天还蒙蒙亮,我和婉儿正起床更衣准备早朝。忽然听到外面骚乱起来,宫女宦官提着灯笼行色匆匆。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上官姐姐,上官姐姐。” 婉儿皱着眉,不安的神色流露于外“什么事?” “赵王在姐姐这儿吗?”自改名之时我已被改封为赵王。 “我在,什么事?进来回话。”小官女推门进来跪在地上,气喘吁吁道:“天皇病危……” 我无暇等她说完,扯了衣衫跑出殿内。我赶去贞观殿之时,太子显和豫王旦正跪在塌下,武后见我来,摆手示意我上前,我跪在李旦下手,武后俯身在皇帝耳边道“赵王昊来了。” 高宗勉强的睁开双眼,看了我一眼,便又合上,我们就这样静静的守着,殿内烛光摇曳。 “太平什么时候到?”高宗微弱的声音忽然说道。 “太平还在长安……”武后无可奈何的说道,不忍让高宗失望,随即又补充道,“太平刚生了女儿,听说那孩子和她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等她身子好些了,就带来洛阳见我们。” 高宗的脸上出现一丝笑意:“上天若能再延长朕一两个月的寿命,让朕回长安,朕便死而无憾了。”高宗的话音渐渐低下去……我抬起头,对上的是泪流满目的武后,高宗就这样去了,
第58页 没有交代身后事,我想不是因为安排妥帖,而是尽是担忧,言之不尽。 “天下至大,宗社至重,执契承祧,不可暂旷。皇太子可于柩前即皇帝位,其服纪轻重,宜依汉制……军国大事有不决,兼取天后进止。” 遗诏宣读之时,武后已经换上素缟,不施粉黛,眼里的泪水早已消失不见,那副威严面孔依旧叫人生畏,她跪在众人之首,下来才为皇太子、豫王旦、赵王昊…… 第43章 第四十二章 太子李显继位,从他成为我兄长起,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这个憨厚笨拙的男人意气风发的样子,虽然他也为高宗的死而悲伤,但我看得出他脸上难以抑制的兴奋和喜悦。得到上天垂青,被众人寄予厚望的哥哥们都无福继承皇位,只有他才是最后的赢家。 “日后你我兄弟同心,治理天下,愚兄还要弟弟们多多提点。”高宗下葬之后,李显约我和李旦小酌一番。不同于往日,李显似乎还真有了几分帝王的样子,刚入席便举杯对我和李旦说道。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我和李旦连忙起身回敬,“日后定然为陛下尽心尽力,马首是瞻。” “哎!”李显长嘆一声。“如今我也只有你们了,朝中大臣只知对太后唯命是从,哪有人把我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李显当太子时武后早已大权在握,朝中亲信无数,如今李显虽然当了皇帝,还是摆脱不了武后在朝中的影响,何况又有一纸遗诏,武后干政名正言顺。 “三哥。”我习惯了这个称唿。“忍吧,我们还年轻,熬过母后,这天下终归还是姓李。”我早知道武后称帝的结局,我深知我们无能为力。 “朕想当个好皇帝,成不了祖父的皇图霸业,也不能愧对列祖列宗。朕知道朝中大臣都看不上朕,论文朕不及弘,论武朕不及贤,可这当皇帝,朕一定不如他们吗?”几杯酒下肚,李显已经有了醉意,几句话说完竟然落下几滴泪来。 “朕要重用你们,你们要和朕一起,把这朝堂夺回来,这天下是我们李家的天下,他人谁也别想染指。”借着醉意,李显竟也豪气万丈,我一时被他感染,我是否能改变歷史,这个念头又一次涌上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 酒过三巡,我也有了醉意,一阵风吹开殿中帷帐,我隐约看见帐后坐着一个妇人,酒立刻被吓醒了一半,细细一回想,那面容十分眼熟,离开之时才想起,那不是皇后韦氏吗? 离开时夜已经深了,我无意回府,索性摇摇晃晃的去了婉儿那,隔着门望见婉儿那里灯火通明,想来她还没有休息。 “婉儿。”我隔着门喊道。 门很快打开了,婉儿见是我皱了皱眉,嫌弃道:“满身的酒味,殿下现在越来越不像样子。”我推开婉儿搀扶着我的手,跌跌撞撞的自己走进去,将桌上慢慢的文书推开,爬在桌上。 我就这么昏昏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婉儿将我推醒,强行扒了我的衣服,给我沐浴。我惬意的靠在浴桶里,任由婉儿为我擦拭。 “婉儿,你说父皇的遗诏里,为什么会有让母后裁决军国大事那一条?”我半醉半醒,百思不得其解。 “殿下想听真话?”婉儿反问。 “那是自然。”我答道。 “恕婉儿无礼,知子莫若父,殿下们如何他心里最清楚,太后终归是李家的媳妇,把天下交给太后总好过大权旁落于外人,太后会老,陛下也会长成一位合格的帝王。”婉儿越来越像一位骄傲的公主,昔日寄人篱下的自卑在武后的身边慢慢的洗去。言语中的这份从容和自信越来越像太后。 我意识到,我一直在用一个知道歷史结局的人的眼光看待太后,此刻普天之下,哪个人会料到太后会是以后的女皇,此时她本人都未必有这样的想法,那么,如果我们赌一把,鹿死谁手是不是未成定数。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我心满意足。 “殿下在想什么?”婉儿似乎看穿我的心思,没等我回答,又继续道:“人人都以为先帝软弱好色,婉儿这些年在太后身边所见却非如此,先帝的谋略,有时更甚太后几分,有些事不是先帝受太后蛊惑,而是借太后清除异己。太后和先帝的关系远远不是殿下所以为的,他们的默契也不是殿下能理解。这话婉儿只对殿下一个人说,请殿下相信先帝。” 我冷笑道:“怕等不来归政于显,这天下早就连姓都改了。” 婉儿也不争辩,拉着我走出寝宫,站在一处宫殿的高台上俯视众宫阙,“殿下看到太后的寝宫了吗?此刻灯火依旧通明,太后娘娘还未就寝,婉儿今夜无须当值,但凡值夜之时,都能见太后娘娘披星戴月处理奏章,即便就寝,也是辗转反侧思量天下大事。殿下再看那边,那里是圣上的寝宫,殿下也从那里来,此刻圣上恐怕早已醉得不省人事唿唿大睡了吧。殿下自己说,这天下应该交给何人?”婉儿的双眸深邃如星辰,冷冷的看着我问。 我一时词穷,结结巴巴道:“可……这天下姓李,是浴血高祖太宗打下来的江山,李姓子孙自然是这天下之主。”我越说声音越低。 婉儿的目光柔和下来,没有刚才那么激动了,“殿下所言极是,可这天下百姓要的不是正统皇室,而是吃饱穿暖。”
第59页 “我从来没有质疑过母后有能力执掌天下,我也是女人,母后她真的是为女人扬眉吐气,可是我也姓李,这註定了我不能和她站在一起。”我想起在现代,提起武则天我是心生敬佩的,可如今我没有办法不把她当做敌人。 “不,殿下虽然是女人,但一直享受着作为男人的权力。同样的血统,殿下看看公主殿下,高贵如她,聪慧如她,可还是要作为男人的附庸,只不过相比于寻常女子,她能从属于一个更优秀的男人而已,婉儿不愿意要殿下给的的名分,无关于崔小姐,只是婉儿不想沦为谁的附庸。只有在天后身边,婉儿才是婉儿。”婉儿对我说道。 “那如果有一天我与母后为敌,婉儿要怎么办?”我问。 “婉儿不会留情。”她答。 “那如果我落得和贤哥哥一个下场呢?”我又问。 “婉儿无心与殿下共富贵,但一定会与殿下同生死。”她又答。 我哈哈大笑,“这样就够了。” 婉儿看着我,也笑道:“太后曾问过婉儿为什么喜欢殿下?她说殿下虽然聪明,却胸无大志,难成气候。” 这评价不假,我没必要生气,比起这个我更关心婉儿的回答。“那你怎么说?” “我说,这宫墙之中,只有殿下是把情字摆在第一位的。很多话,婉儿只可以讲给殿下听,很多事婉儿也只会相信殿下。” 那一夜我们如同在大明宫之时,执手慢慢的穿过亭台宫阙,在夜空下讲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没心没肺的笑着。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 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 三摘尚自可,摘绝抱蔓归。” 只平静了一个多月,这首《黄台瓜辞》传入洛阳之时,我还在李显被废的不安中。李显登基以来,因为满朝多是太后心腹,病急乱投医,把赌注压在皇后韦氏的一门上,更是一时失言说要把天下让给韦玄贞。太后藉此机会,废了李显。李显被废,李贤被杀,这首诗如同预言,压在我心上重如千斤,我若再不作为,岂不白白做了鱼肉? 越王李贞遣人私下与我联络已有些时日……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快放暑假了 第44章 第四十三章 李旦登基,歷朝歷代都不乏皇子之间为帝位手足相残,可如今我大唐的皇位却是一块烫手的山芋,丢到谁手中也吃不消。登基大典过后,我独自一人到洛阳找了一处食肆,说是食肆,更像一家酒肆。 “拿些好酒,取两个杯盏来。”我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坐下。 上酒之时,却不是刚才的伙计,一个着绿衣的女子,捧着小酒壶和杯盏,身后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托着托盘上的小火炉。 绿衣女子年岁稍长,约莫着已近三十,衣着简朴,面却若桃花,气质身段也不似寻常女子。身后的少女嘟着嘴,满脸的不情愿。少女虽然年幼,但容貌上丝毫不输前者,这样说也不太对,两人似乎不是一个风格,绿衣女淡雅如水,黄衣少女妖艷如火。未曾想如此小店竟有这样的绝色,我一时看着失神。 黄衣少女已经将火炉和酒摆好,“今日天阴欲雨,春寒还未过去,不妨奴家为官人温酒再饮。”绿衣女遣走了黄衣少女,跪坐在我对面,炉上的水一点点加热,渐渐冒起水汽,我眼前的画面慢慢模煳起来…… “官人醒了?”我从桌上爬起来,见绿衣女浅笑着望着我,我竟然睡着了,“失礼了,姑娘见谅。”我说道。 “官人只是打了个盹,酒刚刚温好,可以饮了。”绿衣女缓缓起身,朝我施礼,“官人慢用,奴家先告退了。” “姑娘等等,敢问姑娘芳名。”眼前女子让我有种异样的感觉,醒来之后更觉得这家店有种别样奇怪的氛围,似梦似幻。 “奴家句芒,官人若是觉得酒菜合胃口,不妨常来坐坐。”绿衣女说完,走到柜檯前,对黄衣少女说道:“桐儿,还不为那位官人端上下酒的小菜。”说罢朝我回眸一笑,去了后厨。 那日的食酒具不知味,我为两个杯盏满上酒,“二哥,我再陪你喝上几杯,你安心上路吧。” 日落西山,我已经喝得有了醉意,我将银两放在桌上,摇摇晃晃的出了店门,走出几步,才想起回头看看招牌,原来这里叫“黄粱食肆”。 若说显在位时,只是太后干政,如今旦在位,已经完全变成了太后主政。前几个月旦还象徵性的参加早朝,召见大臣,这些日子却连这些面上的功夫也不再做,旦自登基之后,我们二人就没有再单独见过,如今他已经有一个多月躲在后宫称病,整日想着修道炼丹,我几次请求觐见都未被允许。 太后家族原本不过是小门小户,如今武家子弟个个加官进爵,位列重臣。而李氏皇族,有的称病避祸,有的被贬官外放。武承嗣武三思之辈更是不加收敛,阿谀奉承太后,排挤打压皇族。 “儿臣请求回长安任职。”早朝过后我前去见太后,这是我和婉儿一夜未眠商量下的结果,我也询问了越王,此刻避其锋芒为好。 “好端端的怎么想起回长安?”太后显然很是乏累,靠在榻上有些吃惊的问道。
第60页 “这几夜父皇夜夜入梦,说长安是大唐的根基,如今洛阳有母后主持大局,问儿臣为什么不回长安守着宗庙?尽子孙的孝道。”我将编好的瞎话声泪俱下说完,我没指望太后相信,只是我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逃离洛阳,我相信她会放我走,我本就是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太后挽留了我几句,我自然推辞了。第二天我便收到诏令,回长安赴职。 回长安一事,崔璧斐倒是很高兴,我心情也不错,唯一放不下的自然是婉儿,她在母后身边风生水起,自然不用担忧,但我知道武三思对她垂涎已久,如今武家正得宠,我又离了洛阳,他恐怕更加有恃无恐。 回长安也不过闲职,倒是崔璧斐,我不敢想她一个养在深闺人的大小姐,竟如此有头脑,在洛阳开始,我不过问府中事,她闲来无事,便打发了我那些男宠帮忙购置宅第,经营生意。这些年借着好男风的名头,我收罗了不少奇人异士。崔璧斐也知其中原委,和这些人相处甚好,这些人为我出谋划策倒少,反而是帮着不便抛头露面的崔璧斐经营生意更多。 这些年下来,竟要比我的食邑俸禄都多。 手中无权,有钱也自然是好的。回长安之后第一件事,我去干陵守了三个月陵,如今朝堂之上我无插手的之地,但如婉儿所言,落个贤孝的名声是不会有错的。之后便常常跑到长安的寺院里,听听高僧讲经,或去进香祈求国泰民安,太后身体安康,我知这些事恐怕一件不落尽被太后所知。这时候,必须要做“闲事”明哲保身,也要做“贤事”准备他日捲土重来。 如今府中钱财充裕,我与崔璧斐商量后,大概的决定了这些钱财的去处。每年所得一部分暗中给了越王操练兵马,另一部分我上奏太后,愿出钱资助各地贫寒子弟赴科举考试的盘缠,得到太后准许后,便派了吴申谦顾岐等人着手去办。 “殿下说,我们王府出的钱,有多少能真的给到各地寒门子弟?”崔璧斐与我在府中闲坐喝茶,虽然我派了人去办,但也只是他们将钱财分散给各地知府,由知府按情况资助寒门子弟。 我笑笑,道“有一半能用在正途,我就心满意足了。” “一半?”崔璧斐有些吃惊,“府中闲人不少,那殿下为什么不多派些人全权操办?免得白白将钱财落入贪官手中。” “哈哈哈,这些贪官污吏贪污了本王的钱财,也该会记本王个好吧?你别小看了这些地方的芝麻官,若不经他们手,惹得他们记恨,也不是小事,破财免灾,我们要的只是个好名声罢了,不用事事具细。”我对崔璧斐笑说道。 崔璧斐点点头,“王爷和以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一个鼻子一个嘴,不多也不少。”我拿起点心吃起来,这样优哉游哉的日子,也只剩下养膘了。 “王爷如今意气风发,和往日截然不同。”崔璧斐为我拭去嘴角的残渣。 “我不想死,我也不想让二哥和贺兰白死。过去我可以在二哥之下,在三哥之下,在母后之下,可我唯独不想位居在姓武的那群小人之下。”我起身拂去身上的饼屑,问崔璧斐说:“府中还有很多闲人吧?” 崔璧斐点点头,不知我意欲何为。 “也不能白养着他们了,总该给我干点事。”我自己嘀咕了一句,去找周通去了。 周通不爱多言,但做事还是很靠谱。我嘱託下去不过两个月,他便已经办好。“照殿下吩咐的,一切从简,已经完工,请殿下去看看。” 我让周通在崔璧斐之前购置的一块地上建了一处书院,从府里的文人中挑了些学识渊博的去做先生。 “殿下办书院若是为了招贤纳士,该收大一些的少年,不几年便可科考入仕,教这些孩童有什么用?”府中文人有人向我质疑道。 “本王只是前些日子四处闲逛,见长安不少贫寒人家的孩子在街上玩闹,想着不如分文不取,收这些孩子来读书,也没准儿哪个将来能为国效力。”我冠冕堂皇道,凡事讲个度,过了这个度就是自掘坟墓。 “我以小人之下度君子之腹,冒犯王爷了。王爷高风亮节,小生惭愧。” “你言重了,本王知道你们是为了本王,为了大唐江山。”我话音刚落,周通急匆匆的进来,见他这个样子,我便知道是她的信到了,我藉口有事带着周通离开,从周通手中取来信件拆开,自打当年从长安到洛阳,我和婉儿便是聚少离多,在洛阳之时还可以是不是互诉衷肠,如今局势所迫,信中所写也不过是叮嘱我一些事。我回长安以来,几乎每个月婉儿都会送信给我,她在太后身边,自然最清楚太后所想,我所做之事但凡传到太后耳中太后面露不悦,婉儿都会告知我,我便等些时日寻求补救,当然,也不能事事如此,惹得太后怀疑婉儿。 寒来暑往,我回长安已经有四年了。我做我的无事王爷,本也太平,这些年虽然暗中支持其他李唐王室,但如今局势安稳,我倒无意让他们再生出事端。可我刚这么想没多久,忽然听说长安城中人人茶余饭后闲谈,说洛水出神石,上竟刻有字。 问清所刻何字,我便知是什么人耍的把戏。“圣母临人,永昌帝业”如今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第61页 几天之后李氏诸位皇族便不太平了,收到数位叔父和同辈的信件,暗示我不日将会起事。 第二天一早,我没有和任何人商量,上书请求回洛阳。太后允。我回信越王,告知此事。 舟车劳顿近一个月,我才带了家眷回到洛阳,回洛阳一见,果然意料之中,如今朝中多是武氏党羽,天下怕是只知太后姓武,不知皇帝姓李了。 第45章 第四十四章 刚到洛阳,就听闻武后以明堂完工为由,邀李唐宗室前来洛阳共贺以及祭祀。武后近日借着祥瑞一事动作频繁,我却没想到她如此心急,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论实力李唐宗室远远不能与朝廷抗衡,但此前我一直与诸王暗通款曲,一旦事发也难逃干系,想必武后定是打算趁着诸王未成气候时一网打尽。 我来这里,不多不少正好十年,这十年我已经把这段人生当做自己的来过,且不说太平和显旦他们,不少李唐宗室也与我情义深重,我要坐视他们被人宰割吗? 一到洛阳还没来得及休息,我和崔璧斐就换了衣服前去给武后道贺祥瑞之事,这十年来我已经视不少人为亲人,唯独对武后,不知该抱着怎样的情感?论血缘她是我的母亲,可对她的畏惧和习惯了俯视她的姿态,以至于毫无亲近之感。我想显和旦大概也有这样的困惑,我忽然间有点羡慕太平,虽然不似寻常人家的母女之间那般亲近,但也不用战战兢兢。 武后留我和崔璧斐用膳,我做贼心虚不想久留,但思来想去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好留下,席间心不在焉味同嚼蜡,好在崔璧斐机灵,陪着武后闲谈化解了我的尴尬。熬过了午膳,我藉口要去见见李旦,让崔璧斐先行回府。 绕道来到婉儿住的偏殿,刚才不见她当值,想必此刻应该在这里。在殿门口遇见奉茶进去的小宫娥,“有些日子不见,出落的越发好看了。”我随口玩笑了一句,“婉儿在里面吗?” 这小宫娥跟了婉儿多年,和我也算相熟,往常也不拘谨,今日看着却神色不对,我才发现奉茶盘上摆着两杯茶。“什么人在里面?” 小宫娥低下头也不言语,我心里便有些恼火,迳自上前推开门,屏风遮挡不见里面是何人,却听得见里面正相谈甚欢,那男人的声音,我是知道的,是武三思。听见我这里有动向,谈笑声截然而至,婉儿的声音传来:“碧疏吗?” 小宫娥忙跑过来回话道:“上官姐姐,赵王殿下来了。” 里面没有任何动静,我早已气的浑身发抖,小宫娥小心翼翼的看着我,我大大吞吐了两口气,绕过屏风走了进去。 “从长安来想看看故友,看来本王今日来的不是时候,打搅了二位的兴致。”我笑道,扫了眼他二人面前摆着碟碟碗碗,想必是刚一起吃过午膳。 武三思脸上尽是得意之色,也对,今时不同往日,他还哪里放我在眼里。“赵王殿下回来了,正好坐下来一起用杯茶吧。” 我没接他的话,看向婉儿,婉儿没作声只是紧闭着双唇面容僵硬的看着我。我转过脸朝武三思道:“武大人的好意本王心领了,故友也见到了,告辞了。”我强做从容,慢步走出殿内,一到门口便撒腿就跑,一口气跑到一处不起眼的地方,才停下来扶着柱子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我靠住柱子瘫坐下来,任眼泪涌出。我满心想着能见到婉儿,那些烦心事也能放一放。现在却满眼都是武三思坐在婉儿身旁的样子。她是明知道我厌恶武三思的,我几次给她写信时都有提及,她也是明知道我今日到了洛阳,想必早就不把我放在心上了。这果真是要换了天下,一个个都急着向姓武的投怀送抱。等日落西山之时,我摇摇晃晃的出了宫门。也不知该去哪里,便一个人在街上游荡,往来的人都一片模煳,模煳的人影也慢慢的都消失了,只留下静谧的街道,和清冷的月光。“这位公子,马上要到宵禁之时了,公子还是快快回家吧,莫在街上游荡了。”突然有个老翁从后面扶着我肩膀说道。 我点点头,道了声谢。抬头看了眼街道,也不知这是哪里。算了,在意这些做什么。我就这么在街上游荡,过了不久,就见一队禁军走来,为首的军官模样的人挡住我的去路,打量一番厉声呵斥道:“你是何人?不知已经到了宵禁之时吗?”我没作声。 “搜身。”话音刚落两个禁军便上前来按住了我,我一时也慌了,若女子之身暴露非同小可。 “我是赵王李昊。”我忙喊道。 禁军皆面面相觑,那军官犹豫了几秒,无可奈何道:“先带回去。”又向我行礼示意,到了声失礼了。我心知自己又惹了祸。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来了个官阶似乎更高的将军前来宣旨。“赵王醉酒夜犯宵禁,鞭责二十,罚俸一年。” 鞭子抽打在身上,疼痛终于压过了心里的痛意。皮肉绽开血渗出了衣服,触目惊心的红色一道道显现在衣服裂口上。未到二十鞭时,我已经疼得毫无知觉晕死过去。等再醒来时,睁眼便见崔璧斐坐在床边,弥霜冷着脸站在一旁。发现有人给我上了药还换了衣服,我立刻慌了神,惊恐的看着她俩。 “疼吗?”崔璧斐带着哭腔问我,见她无异常。我忙说:“不疼,没事儿。是谁为我换的药?”
第62页 “母后派人送你回来前便上了药。你也是,好端端的怎么一个人出去喝酒。”崔璧斐嗔怪道。 我松了口气,才注意到浓重的酒气,我并未喝酒,想必是武后的人撒了酒在我身上和头髮上。我醉酒触犯宵禁的消息,想必明早就会传遍洛阳城。“时候不早了,璧斐你去休息吧,今夜我一个人在这儿。” “是啊,王妃您去就寝吧,这二十鞭子对殿下来说是小事,不碍事的。”弥霜在一旁嘲讽道。 崔璧斐白了她一眼,“你这丫头,怎么不知轻重的,这时候还拿殿下说笑。”随后又握住我的手,柔声道:“我今夜在这儿守着殿下。” 我看见弥霜正扯着嘴角不屑的冲着我笑。我瞪了她一眼,松开崔璧斐的手。“你去睡吧,即便你守在这儿,伤口也不是一时好的了的。让弥霜留下来照顾我。你早些休息,明天一早还要替我去应付母后那里。” 崔璧斐饶是不情愿,也架不住我和弥霜劝,她又叮嘱了弥霜许久,才不放心的离开。 后背和肋骨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一动便疼得我满眼生泪。 弥霜毫不客气的坐在床边,“活该,醉没醉酒你心里清楚。”这些的确逃不过她的眼睛。 “你这人怎么不依不饶的。”弥霜跟了我也有十年,嘴上从不饶人。 “殿下到底干什么去了?”弥霜语气也软了下来,看我趴着吃力,扶着我坐了起来。 我嘆了口气,苦笑着看着她,什么都没法说出口。 “弥霜,人要怎么死才能没有痛苦呢?”我问她。 “不知道,我没有死过。知道的人也都开不了口了,殿下的问题没人回答的了。”弥霜漫不经心的说道。“不过,一心求死的人,死了就没什么痛苦了,过程的那点痛苦应该不算什么吧。” 我一时无言以对,脑子里过电影一般想起来贺兰,想起了李贤,还有高宗,他们生前的样子清晰的像是发生在不久前。我又想起了我的家人,远在另一个时空的父母,还有爷爷。我唯独不想想起上官婉儿,可她还是挤开了所有人,霸占着我的回忆。 我一连在府中修养了九天天,到十天头上,突然周通急匆匆的跑来。“殿下,琅琊王李冲起兵叛乱。” 我立刻跳下床,“什么时候?只有琅琊王一人起兵?”为什么我竟在事前没有收到消息,其余诸王呢? “两天前,目前还没听说其他宗室有什么动静。”周通回到。 一切都比我想像中来得快,好在,我不用去找婉儿商议,她也让我找到了对策。 作者有话要说:  想起来回来一看,竟然还有人在。那时候脑洞,如今几年已经过去了,回看很多幼稚生硬的地方,虽然现在也不怎么样,但是真的太谢谢诸位的包容啦 第46章 第四十五章 “殿下如今作何打算?”周通问我。“要试着私下联络诸位王爷吗?” “不必了,我们等个结果就好。”到了此刻,我意外的平静,先前那些担忧恐惧已经烟消云散。 “是,殿下。我再去打探消息,一有其他消息,立即告知殿下。”周通大概也已经明白,李唐王室气数已尽,无力回天了。 往后几日,朝堂之上风起云涌,天下间也因王室叛乱各种流言沸沸扬扬,唯独我府中日日如旧,无人谈论也无人提及,要说如旧也不尽如旧,往日门庭若市如今早已冷落,人人避之不及。先前跟随我的读书人,也大多不告而别,剩下要与我同生共死的,我也给了钱财强行遣散。 这些年的太平安逸,早就磨光了王室的血性,诸王计算得失,优柔寡断,即便之后有人起兵响应,也不过飞蛾扑火。不出一月,都已经成为阶下囚。 火才刚刚烧起来,不斩草除根,自有人担心春风吹又生。武承嗣武三思勾结朝臣,不断添柴造势,一时间牵连甚广,连驸马薛绍也未能倖免,被关入大牢。可一连数日,唯独我还相安无事,怕是检举揭发我的上书已经堆满了武后的桌案了吧,我也奇怪武后为何迟迟不追究于我。显被流放在外,旦不问世事,武承嗣等人自然把矛头对准了我。听到薛绍被抓的消息,我有些意外,薛绍长兄薛顗与此事却有牵连,可就我所知,薛绍对此毫不知情。想来,是时候轮到我了。 “璧斐,替我去看看太平吧,她还怀着身孕。”这些天崔璧斐虽然故作平静,我也看得出她心神不宁。 “殿下不自己去吗?”崔璧斐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我已养伤为名一直在府中,但武后却未曾限制过我的自由。 “不了,许久没进宫了,去给母后问个安。”我细细看了一番崔璧斐,虽朝夕相处,我却一直不曾关注她太多。她今日穿了件墨绿色的短上襦,灰色的长裙上束着浅绿胸带。妆容虽细緻却只简单地梳了髮髻,在左侧配了一只素净的碧玉簪子。我还记得刚嫁入王府时,她一直好艷丽,日日衣着髮饰张扬夺目。 “玉郎。”我转身走出几步,忽然听见她叫我。这称唿让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也只能苦涩一笑。她还站在原地。 “若逃不过这一劫,黄泉路上,我再慢慢给你赔罪。”我笑着向她说道,眼泪却几乎下来。见她点头,我忙别过脸,疾步走出府中。
第63页 见武后照例要在殿门外搜身,负责搜身的是几个健壮的宫娥,今日婉儿却也站在那里。想来武后可能嘱咐过,对我搜身一直是做个样子,每次也只是象徵性的摸摸袖口及长袍的下摆之类。 我神色如旧走近众宫娥,待她们施礼之后,举起双臂等待搜查。婉儿站在一旁也不做声。宫娥的手碰到我的第一下,我便皱起了眉头,低声吸了口气。宫娥的手立刻停住,看向婉儿。 “殿下身上伤痕累累,还未痊癒,今日便免了吧。”婉儿看了看我,开口道。 “是。”众宫娥一齐退开。 我也不理睬婉儿,迳自走在前面。 “身上的伤好些了吗?”她轻拽住我的袖口。 我停下步子,回身毕恭毕敬道:“多谢上官姑娘惦记,并无大碍。”说完便甩开她的手,朝殿内走去。 那一瞬间心上忽然似被针扎的疼了一下,这怕是我最后一次见她了吧,刚才多看她一眼就好了。 我进殿跪下行罢礼,武后背对着我一言不发。我静静的跪着,低头匐在地上。 “你们都下去吧。”武后转过身,对侍奉的宫娥宦官道。众人皆鱼贯而出,我却瞥见婉儿还站在原地不动,武后也并没有再叫她离开。 “抬起头来。”武后的声音不大,慢悠悠的说道。 我慢慢抬起头,见武后坐在上面,抬手将一卷诏书扔来,我没有躲闪,正正砸在我肩上,我依旧直直的跪着。 “捡起来看看。”武后又道。 “是。”我从地上捡起诏书,迅速的扫了一遍。“儿臣遵旨。”我原带着必死的心来,这样的结局或许也是好的,人终究都是贪生怕死的。诏书上的字我再熟悉不过,所以忍不住又细细看了一遍。不知流放之地是怎样一番光景? 武后冷哼了一声,将我从悲戚中拉出,我放下诏书,直视着她。“赵王体弱多病,流放路上突发急病,药石无医,病死他乡。”武后脸上挂着冷笑,缓缓的说道。 “是,儿臣罪有应得。”她终究还是不肯放过我。也罢,人各有命,这就是我的命,不知这一死是彻底踏上黄泉路还是有望归家也说不定。我想起此来的目的,正要开口,却被武后抢了先。 武后重重的嘆息了一声,“你真就当阿娘是蛇蝎吗?你就这么容不下阿娘吗?急着要和你那些叔伯兄弟置为娘于死地吗?”武后的质问转为怒吼,扶着桌案的双手颤颤发抖。 “我从不曾想把阿娘怎么样?即便叛乱成功,阿娘仍旧是当今太后。是阿娘的侄子们容不下儿臣,想方设法要置您的儿女于死地。”我争辩道。 武后摇着头,闭目无奈道:“你打出生来,多少人跪你,多少人畏你,多少人爱着你,护着你。阿娘不知道跪过多少人,畏过多少人,被多少人恨过,算计过,才走到了今天。如今但凡后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多少人探着脖子想看为娘粉身碎骨。”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咬着嘴唇望着武后悲戚的神情。 “多说无益,流放路上,为娘会让人带你离开,你换回女儿身,此生莫再回长安洛阳,想去哪就去哪,为自己好好活着吧。至于赵王昊,就让他死在流放路上吧。”武后站起身,转身打算离开。 我一时被惊的说不出话来,回过神时忙问:“那我府中僕从,身边亲信以及王妃要如何处置。” 武后背对着我道:“男的流放充军,女的没入奴籍,至于王妃,她见你病死,便寻了短见随你去了,为娘开恩,送她的尸首归还崔家。” “母后就不能放过他们吗?”我明白自己不该再求情,武后对我已经是最大的宽容。 “你要知道,你做错了事,总要有人承担,这不是为娘为了泄愤,这是要给天下人看的。”武后的声音已经有气无力。 “若我自己承担呢?阿娘可否饶过他们?”这正是我此来的目的,这些年总有人为我遮风挡雨,我也该不连累别人一次了。 武后转过身,红着眼眶,紧锁眉头望着我,不知何意。 我从袖中露出匕首,武后的双目圆睁,满脸难以置信。一旁的婉儿迅速挡在武后身前,质问道:“殿下要做什么?弒母吗?殿下可知道,太后娘娘甘愿背着杀害亲儿的骂名,帮殿下假死逃离这里。殿下可还记得李贤殿下死后,天下间是怎样非议太后娘娘的吗?” 的确,武后经歷过一次,还愿为我再经歷一次。我怕惊动了外面的人。忙道:“阿娘不要误会,请阿娘保重自己。也求阿娘放过他们”言罢,将匕首刺进自己胸膛,胸前骨头的原因,即便我用尽全力,匕首也不过进去了三分之一,我双手再次握紧匕首,向前倒去,倒在地上的重力重重的将匕首压了进去。 不知武后会不会放过他们,我也只能求个心安了,一死了之好过活着心里煎熬。因为剧烈的疼我翻身扭作一团,血不断的涌出,热意在胸前扩散。刺鼻的腥气呛进我的鼻腔。 我听见婉儿唿叫的声音,感觉到有人从身后抱住我,武后瘫坐在地上,将我扶起抱在胸前,我第一次看她哭得这样伤心,这样惊惶无措,连刚刚我掏出匕首,她也不曾这样害怕。 婉儿就跪在另一侧俯看着我,一手握住我的手,一手捂着嘴哭泣。突然觉得我有什么好计较的,她跟了武三思又怎样,她为我做过那么多,我有什么理由恨她。我感觉的到门外唿喊奔走的声音,大殿外已经乱作一团。
第64页 我的眼皮越来越沉,我低声呢喃着,不知武后听不听得到,“请阿娘放过崔璧斐。”我还想跟婉儿道个别,可我的力气已经尽了,知觉也慢慢的消失。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你们还在,名字我还有印象! 第47章 第四十六章 十月的洛阳天气还未转凉,秋雨却下的频繁,大雨来临前的闷热潮湿让日子过得格外难熬。生而为人是一件不易的事,却没想到连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一刀没能要了我的命,所以我告别这个世界所做的一切也就无意义了。我醒来已经有几天,我不知道我在哪里,照料我的人中没有一个眼熟的面孔,但看衣着我大概还在宫中。我不问,也没有人主动和我说话,换药餵食,这些人像是机器一般,默默地履行自己的职责。除了因为疼痛发出的□□,我从醒来便没再说过一句话。 就这样,岁月在一天天中流逝,我望着窗外的树叶由绿转黄,直到秋风扫来,落满庭院。我终于可以下地行走了,每天我便坐在院子,呆呆的看着紧锁的朱门,有时外面会有宫娥或宦官带衣食用具进来,门缝里那一角便是我所能见到最远的风光。不知一门之隔外的世界,是不是早已换了人间。 转眼到了白雪皑皑,我像被遗弃的孩子,我不再期待什么,只求这一切快点结束。我已经不抱多大希望可以回到家里,让我快点过完这一生就好。 这日,我正坐在屋檐下发呆,雪花纷纷扬扬,绕过高墙飞进庭院。门吱呀一声,缓缓的打开。我习惯性的看去,门外的人看见我的那一瞬间就愣在了原地,直直的盯着我。我也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身,往门口迎去。我走到她的面前,不过两三个月,她已经消瘦的眼窝深陷,整个人病恹恹的样子。 我朝着她笑,嘴唇张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抬手到我脸前,却又顿住,眼里隐忍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我刚想为她拭去眼泪,她便紧紧抱住了我。抽泣着说着含煳不清的话语。“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殿下了。” 我抚着她的背,“怎么会,我这不是好好的。”这是我几个月来说的第一句话,发出声音的那一刻,竟有些陌生的感觉。我也回抱住她,任由雪花飘落在我们的身上。 我将头埋进她的颈间,眼泪贴着她的肌肤落下,温热的眼泪在寒风中慢慢冰凉。 “殿下也不要哭了,外面凉,我们进去吧。”不知过了多久,她松开我,牵住我的手,另一只手为我擦去眼泪。 “璧斐,你还好吗?他们有没有为难你?”我们并肩走进殿内,在无暇的雪地上留下几排足印。 崔璧斐摇摇头,“怎么会?”我俩携手坐在床边,一时相顾无言。我为她拂去身上未化的雪片,她轻轻解开我的衣带,为我脱去外衫。我一惊忙按住她的手,她的脸上泛起红晕,低头轻声道:“我想看看殿下的伤口。” 我本身倒也没多想,握住她的手道:“没什么大碍的。” 她点点头,从我手中抽走她的手,气氛一时尴尬。我便随口问道:“外面还好吗?”我其实并无所指,只是想化解这种尴尬。 “恩,殿下那天离开之后,随即传来说殿下为表清白,在太后面前自尽的消息。” “后来呢?” “后来太后下旨,说殿下重伤行动不便,在宫中养伤,我几番想来探望都未被准许。” “那事......不再追究了吗?”我心中疑惑。 “听说武承嗣武大人曾在朝堂之上请陛下严惩殿下,举证据说殿下与叛乱者勾结,太后娘娘当场斥责了武大人,之后再没有人提起过这件事。” 我点点头,想及武后,心中竟生出几分愧疚了。我看崔璧斐犹豫的神色,料想她有事瞒着我。“还有什么事吗?”我问。 崔璧斐顿了顿,道:“薛驸马被杖毙,公主受了刺激早产,好在母女平安。” “什么时候的事?太平如今怎么样了?”我忙问。 “一个月前的事,我也没再见过公主,不知情况。”崔璧斐回答道,想了想她又道:“今日上官姑娘去过王府?” “她?她去做什么?”我不想说起婉儿,心里却有期待。 “是上官姑娘奉太后旨意带我进宫见你。”她咬了咬嘴唇,故作轻松道:“刚才在这里的时候,上官姑娘在门外迟疑了许久,还是转身离开了。” “是吗?”我再什么都没说,忽然瞥见崔璧斐的脖子上,虽被衣领遮挡,隐隐约约可以看得见瘀伤,我伸手拨开衣领,就见她脖子上留下的触目惊心的青紫勒痕。“这是怎么回事?” 她把我的手拿开,整好了衣领道:“我还以为殿下遭了不测,所以太后留殿下在宫中不许我相见,本想就这么随殿下去了,好在你还活着,我也没死成。” “是我辜负你。”我的嘆了口气。 崔璧斐拍了拍我的肩膀:“殿下不要多想,没什么辜负不辜负的。只要你我还是夫妻一日,就没什么谁负欠谁一说。“ 新年将至,我痊癒之后,便被准许回府。我请求回长安未被准许,只好留在洛阳。我回府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去探望太平。
第65页 我站在门外几番犹豫,才踏入太平寝宫。我未叫人通传,径直进入内殿,见太平正对着熟睡的婴儿出神。 “平儿。”我轻轻叫了声。 她回过头,不施粉黛胭脂,苍白如纸。她将手指放在嘴边,示意我不要出声,又勾了勾手,示意我过去。我轻声慢步走过去,看见襁褓中熟睡的婴儿。 她对着我笑了笑,便起身先出去了,我跟随在后面,二人到另一处偏殿坐下。“五哥还好吗?”她的语气再没有了往日的轻快,即便在此之前她已育有三个子女,还是如少女一般天真率直,如今到真的看出为人母为人妻的样子,只是她的丈夫早已不在了。 “好好,你呢?”一时间变故太多,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原本准备好安慰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 太平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是抬起那双如同泛着波澜的眼睛,带着疲惫的声音问我:“母后要我嫁给武承嗣,五哥觉得呢?” 我大吃一惊,薛绍尸骨未寒,便张罗着太平再嫁吗?“拒绝便罢。”我斩钉截铁道。 太平笑笑,“五哥如今还不明白吗?母后哪里给了我拒绝的余地,她藉机杀薛绍,无非是为了让我嫁给姓武的人,要让武家永远荣华富贵,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李武两家交融,你中有我,即便哪日母后不在了,血脉交融,没有人能动得了武家的人。” 我沉默了一会,“武家又不止武承嗣一个,我们遭此大劫,不都是拜他和武三思所致吗?母后对你还有愧疚,你肯退让,她自然也会肯退让,只要姓武便好,不是武承嗣,也不是武三思,这帐,我们迟早要和他们算的。” “其他人?五哥心中有人选吗?”婚姻如今在我俩口中,如市井交易一般,委实可悲。 我想了片刻,“武攸暨如何?” “他?”太平皱起眉,仔细回想着这个人。的确,我也是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武家还有这么一个人,他虽和武后血缘近,却是个李旦般的人,不好争权夺利,也不善与人交往。 太平似乎想了起来,点了点头,“可我若没记错,他是有妻子的。” “那便是母后的事了,你只需告诉母后,你要嫁给武攸暨。”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每次见收藏有增加,评论的人为什么没有呢?我其实写文就是写着脑洞玩,你们有什么想法,开什么脑洞也可以和我说,大家一起才有意思,我一个人多无聊。随便闲聊都可以,不用客气!!! 第48章 第四十七章 太平点点头,“五哥。”她忽然无意义的叫了我一声,像受伤的幼崽,暗淡的双眼里擎着眼泪,将所有的脆弱暴露出来。 我应了声,将她揽进怀中,她趴在我的肩上,先是低沉的抽咽,慢慢的哭声越来越悽厉,她哭嚎的声音让我揪心的疼,我紧紧抱住她。“哭吧,平儿,五哥会陪着你。” 不知哭了多久,她渐渐发不出声来,无神的瞪着双眼望着前方。她就这样靠在我怀里,我看着她的眼睛缓缓的合上,心里忽然一紧,我低声唤了句:“平儿。” “恩。”她鼻音浓重。我放下心来。“睡吧。” 过了很久,我也有些困意,忽然进来一个小宫娥,见平儿熟睡,向我行礼后小声说道:“殿下,太后娘娘派人来看望公主。” “进来吧,让来人看一眼回话就好,叫她进来时小声点。”我低声道。 见上官婉儿走进来,我有些心烦意乱。婉儿看见我在,也是意料之外。她就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一动不动。 我深吸了口气,轻轻的抱起太平,放到床上,又为她小心翼翼的盖上被子,才蹑手蹑脚的走出去。 “公主好些了吗?”婉儿走在我身后。 “好不好,你不是都看见了吗?”我语气有些不善。 “太后娘娘这些日子也为公主和殿下寝食难安。”她的语气十分生疏。 “替我向母后问安,请她务必保重身体。”我也敷衍着。 “恩,奴婢会传达给太后娘娘的。”这声奴婢让我心里有些不舒服,“太平也看过了,不知上官姑娘还有其他事吗?”我转过身看着她,面无表情。 她摇摇头,“奴婢告退。”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我怒不可遏。 “你醒了?”我回去发现太平正坐在床边。 “上官姐姐来过了?”太平歪着头问我。 “恩。”我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 “这些日子,上官姐姐每天都会来,开始是母后叫她来,后来我叫她不必来了,她说她想来看我,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五哥一般。”太平颇有深意的望着我。 “我越来越捉摸不透她了,她离我也越来越远了。”我苦笑道。 “人都是会变的。五哥顺着自己的心意就好,不过不知哪一天就会有变数,到时候说不出口的话就只能带进黄土里了。”太平道。 我嘆了口气,转移话题道:“平儿,你先答应嫁给武承嗣,但不要立刻成婚,就说薛绍尸骨未寒,终究夫妻一场,你不忍心。” 太平点点头,也不问我缘故。我又叫她帮我做了件事,等日落西山之时便回到府中。
第66页 武后虽未下旨赐婚,但消息早已传的沸沸扬扬,武承嗣这几日喜上眉梢,仿佛已经娶得公主。过了一月有余,我挑了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叫太平的宫娥送了封书信给武承嗣。并让宫娥带太平口信去,说武三思几次三番私会自己,想让自己改变心意嫁给武三思,自己不堪骚扰所以才不得不告知武承嗣。 一个月前我就叫太平暗示武三思,说因为薛绍之死与武承嗣脱不了干系,所以不愿嫁给武承嗣,可又无奈太后的旨意。太平装的楚楚可怜,几次对着武三思诉衷肠,终于让武三思这个老狐狸动了心思,又诱他写下书信向太平诉说相思。我倒无意离间他二人,这种拙劣的手法自然不久就会暴露,不过戏弄他二人一番,也算出口恶气。 “殿下,上官姑娘那来消息了。”我正在书房中读书,周通突然跑进来。 “好。拿酒来。”我忍着满满喝了几大碗,又让崔璧斐手上沾着就散了大半碗在我身上,远远闻着就酒气冲天。我买通了婉儿身边的一个小宫娥,从她口中得知武三思并未在婉儿那里过过夜,但时不时会去一起用膳,极少数的时候会畅谈至夜深。今夜总算又让我等到了机会。 我一步三摇的走进婉儿的寝殿,宫娥拦我被我粗暴的推开,一边跌跌撞撞的闯了进去。我故意步子不稳东倒西歪的撞到不少东西,也惊动了婉儿和武三思,二人见我这番样子都吃了一惊,我二话不说走到武三思面前抬手就是一拳,这一拳我用尽全力落在他他脸上,他被我打的有些发蒙,我吃准了他的性格,料定他不会还手,他果然叫喊着试图和我讲理。我扑上去又是一番厮打,婉儿忙从身后抱住我想将我拉扯开,其他宫娥也上来帮忙来开我。我依旧不依不饶一边对武三思拳打脚踢,一边大喊大叫,高声咒骂着。 婉儿被我激怒,从未听她这样生气呵斥过别人。“殿下深更半夜,来胡闹什么?惊动了太后,你我都担待不起。” 我放开武三思朝她靠近,她邹着眉满脸怒意,我笑嘻嘻的上前环住她的腰,她用力挣扎,试图推开我:“殿下松开,殿下喝醉了。” 我故意装作脚下一滑,整个人瘫倒她身上,她又不得不抱住我,让我不至于摔倒。我靠在她怀里,朝武三思轻蔑的一笑。婉儿被我整的没了脾气,看的出她已火冒三丈,却又无可奈何。没人能把一个醉鬼怎么样。 果然这一番折腾惊动了武后,传我和武三思过去。婉儿一撤开,我便顺势倒在了地上。前来传话的宦官无奈,只得让人架着我出去。 一进去,武三思和婉儿正要行礼,我跌跌撞撞走到武后案前,扑通栽进她怀里,把头靠在她腿上,一手指着下面的武三思道:“阿娘,他欺负儿臣,他打了儿臣。”边说边解开圆领袍,露出肩膀上以及下巴上的淤青,这还不够,我又免起裤腿,露出腿上的瘀伤。这伤是我入宫前特意让周通打的。 武三思吓得连行礼都忘了,忙解释道:“微臣没有,是殿下醉酒一来就对微臣拳打脚踢,请太后明鑑。” “你.....胡说,你个骗子,一面招惹太平,想做我大唐的驸马,一面又来招惹婉儿,想借她探听母后的心思。”我含煳不清的说着。 武后满脸的不耐烦,怒道:“你们二人成何体统。” 武三思忙跪下,我继续结结巴巴道:“请...请...母后...赐赐...婉儿...给儿臣做...侧妃。” 我看不清下面婉儿的神情,却看得见武后强压着怒气的表情。我跪着趴在武后膝上,“阿娘,要是不答应,儿臣就跪在这儿不起来了。”我自然知道武后不会答应。 武后嘆了口气,摸着我头髮,“昊儿,先起来,醒醒酒。”那夜我就留在了武后宫中就寝,我装作醉倒,武后叫人抱了我下去,至于最后她和武三思和婉儿说了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装作唿唿大睡,听见有人靠近,我感觉到有人为我重新盖好了被子。就听见武后幽幽的声音:“婉儿,委屈你了。” “太后知遇之恩,这十一年来不计前嫌,信任婉儿,婉儿无以为报。”她们二人的声音渐渐远去,朝内殿走去。 第二天这事就成了宫里宫外的笑谈,说我和武三思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已经武氏兄弟二人争做驸马的事,几番添油加醋下来,一时间不亚于说书人嘴里的故事流传。 太平当天就去面见了武后,藉口不愿牵扯在武承嗣和武三思之间,所以要嫁给武攸暨。这一场闹剧,武后也只好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惊喜吗?一天两更。看到好多人站王妃,婉儿会伤心的。如果我用了王妃那个不好的结局,你们会打死我吗? 第49章 第四十八章 虽是小打小闹,也算让我出了口气,可我万万没想到,我那日一番胡闹,提醒了武后,不光太平的婚姻可以作为政治的筹码。 太平嫁给薛绍之时,也是李显娶韦氏之时。如今太平再嫁,又是我再娶之时。 时隔几日,武后突然传我前去,我思来想去不知所谓何事,带着满腹疑惑一进去,见武后心情颇为愉悦的样子,也松了口气。 行过礼起身,武后叫宫娥递了张纸来,我还没来得及看,就听武后说:“那日听你一说,阿娘才想起,赵王妃嫁进来已有十余年了却不曾生育,也不曾为你讨个侧妃什么的开枝散叶。”
第67页 我低头看了眼纸上的内容,竟是休书一封“这……阿娘……”我嘴上虽然没有明说,但我为何无子她应该最清楚。 岂料武后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接着道:“既然这样,休妻再娶也是自然。” “谢过阿娘的好意,儿臣无意再娶。”我挤出笑容说道。 “南儿如何?可做不做得这个赵王妃?”武后像是没听见我说的话,她一说完,我便明白了她的用意。 “南妹妹自然做得王妃,只是……儿臣怕委屈了她。何况儿臣真的无意休妻再娶。”明知道我是女子,还让自己的侄女嫁给我。 “你是当今天子的弟弟,南儿嫁给你怎么会委屈。”明知道我所指其他,武后却佯装不知。 如今再拒绝也无益,不如退一步。“崔璧斐与儿臣少年时便相伴,即便无子嗣,也不至于休妻啊。若阿娘真有意为儿臣赐婚,不如让南妹妹和璧斐同为王妃,平起平坐。”我本想说让武敏南做侧妃,但转念一想,武后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名份,崔家虽是名门,但终究不能压过武后的娘家。 武后皱着眉想了想:“依你心意也可,这事暂且搁下,我们过几日再谈。” 我走出殿外,揉了手中的休书,紧紧攥在手中。忽然注意到婉儿正站在不远处,随手将纸团放进袖中。 “上官姑娘。”我笑着问候了声。 听见这个称唿,她白了我一眼,转而又认真道“我都听到了,殿下不如放王妃自由。” “我不愿意辜负她。”我语气强硬。 她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沉默许久,嘆了口气。“婉儿只是觉得,殿下上次以死相逼,虽然救了王妃的命,但却违背了太后娘娘的命令。如今太后要的只是殿下听话,所以殿下觉得太后会让王妃留在殿下身边吗?殿下若是强求,终究是害了王妃。婉儿言尽于此。”她说完转身正要离开,被我拽住。 “你和武三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始终放不下这件事。 她微微一笑:“那王妃呢?殿下可是动了心?” “我没有。”我斩钉截铁道。“婉儿可还记得你曾说过,不与我同富贵,定与我共生死。可那时与我同生死的人却是崔璧斐,婉儿安安稳稳的在太后身边对我不闻不问。你让我如何不感激于她?”我怒道。 她也不反驳,反而露出几分喜色,接着问:“殿下当真对她只有感激之情吗?” “是我在问你话。”我回道。 “要我回答什么?殿下关心的是我和武三思是否有私情?还是为何没能和殿下共生死?”如今的上官婉儿其实早已不是昔日的上官婉儿,武后身边的歷练让她比我任何一个人都成长的快,她越来越像武后,骄傲从容。 “算了,上官姑娘保重。”我自己先软了下来,本想兴师问罪,自己却早输了气势,其实我想问的,不过是你心里还有没有我。我正要离开,她大概将我的沮丧看在了眼里。 “婉儿本想与殿下同生,奈何殿下已经先和他人共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问道。 “时过境迁,多说无益。殿下若真为了王妃,还是照太后的旨意行事吧。”说完,她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我快步追上前,挡住她的去路。“把话说清楚。” 她轻轻嘆息了一声,“你又何必自寻烦恼。” 我纹丝不动,死死盯着她。 她反倒笑了,“也罢,我不该多言,既然说了,也不妨说清楚。那日太后让殿下假死,是将殿下託付给了婉儿,婉儿本想放下一切和殿下一同远走高飞,殿下也可以以女儿身生活,远离是非纷争。” 我大为吃惊,望着婉儿不知如何是好。 婉儿也看着我,缓缓道:“婉儿本想把这个问题烂在心里,可如今既然说了,也忍不住想问殿下,如果那日殿下知道实际是如此,会和婉儿离开吗?” 我没做声,我会吗?我自己也不知道,用崔璧斐的命来换我最想要的生活,我会吗? 见我犹豫,婉儿一笑:“殿下不要当真,婉儿只是玩笑话。” “婉儿。”我怯怯的低声唤道。 “嗯?”她应道。见我不再说话。她道:“殿下无需有什么负担,我想,这十余年过去,婉儿和殿下纠缠下来,也说不清谁欠谁,谁辜负了谁,以后,婉儿会为自己而活,殿下也无须再记挂我。我本以为你我之间最大的阻碍是同为女子,其实横在你我之间的桩桩件件都远胜于此。我们各自有命。”她说的从容,无悲无喜,无爱无怨。 我正要张口说些什么,被她打断。“婉儿刚才问殿下对王妃是否真心,并无苛责之意。若殿下当真有心,不如称病和王妃离开洛阳,回长安修养,今生不再踏足纷争。安安稳稳的终此一生就好。” “那你呢?”我知道我期待的答案是不会再等到了。 “太后对婉儿的恩情,婉儿无以为报,愿终身不嫁,效命于太后。”她轻轻抱住我,在我耳边低语一声:“不管殿下怎么选择,保重自己。”说罢松开手,未等我反应过来,便离开了。
第68页 我回到府中,独自在书房中徘徊,想及这些年婉儿的好,崔璧斐的好。又想到婉儿的话,不禁悲从中来。说到底,还是她在成全我。 已是夜深人静,我沉浸于回忆之中丝毫未察觉。突然门外传来叩门声,看身影便知是崔璧斐。 我叫她进来,“怎么还没休息?”这些年我俩一直分房而睡。 她坐到一边,也不答我的话,只是随意问道:“殿下今天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我忙说没有。她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晃了晃,笑问道:“是因为这个吗?” 竟是那份休书,我才想起刚才回来更衣沐浴之时,完全忘了那件衣服的袖口里放着这个。 我慌忙道:“你不要误会。”便立刻将白天在武后殿中的事告诉她。“即便不得不娶她进府,也不会委屈你做侧妃。” 她许久没说话,我便静静站在一边等待,心中忐忑不安。也许如婉儿所说,让她离开这里最好,可这话我却说不出口。在等待的时候,我甚至想将自己是女子的事向她坦白,但一想到这样,她守候了十几年的幻象破灭,对她怕是更大的打击,我只得忍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起头看着,忽然绽开了笑颜,“我回长安吧。”她一边说,一边拿起书案上的笔,在那份褶皱的休书上写下名字。写完之后,她道:“你我夫妻,缘尽于此。” 我被她的举动弄的不知所措,既是愧疚又是无奈。我低着头底气不足道:“如果你不想离开,就留下来,你还是赵王妃。” “和武姑娘争吗?要是真能争来殿下的真心,我倒愿意争一争,但一个正妃的虚名,争来又有什么用。”她笑着说,全然看不出悲伤。 “也对。”我苦笑着。 “我等也等过了,没什么遗憾的了。”她忽然变得严肃。“我打小见过的男子不过几个,那时候一见殿下便倾心,大概命该如此,虽然上天将殿下赐给我做夫君,但阴差阳错就这么错过了。要是真有轮迴转世,来世一定要殿下先喜欢上我,我才去喜欢殿下。”她说着明明眼泪已经下来了,却还是挂着笑容。 “好好,我先答应你,要是有来世,换我等你。”我拭擦着她的眼泪,陪她笑着。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新面孔,欢迎~顺便推荐本书给大家吧,东野圭吾的《单恋》 第50章 第四十九章 我送崔璧斐出城的场景让我想起我俩初遇那天,但如今早已物人皆非了。我骑着马走在前面,周通赶着车,车里坐着崔璧斐和弥霜。是弥霜在临行前晚来找我,说不愿意在我身边侍奉了,要和崔璧斐回长安,有人能陪着崔璧斐,我也没再问缘由就答应了。自贺兰走后,弥霜虽然好逞强,但消沉的感觉终究很难无时无刻的掩盖,不知何时开始,她似乎又有了生气,想来大概是这些年和崔璧斐相处,让她有了新的信仰。 马蹄声哒哒作响,身后的马车发出吱吱的声音。到了城门口,我勒马停下,翻下马看着身后。马车也已经停下了,帘子缓缓被撩开,弥霜先下来了,崔璧斐不慌不忙的出来,站在车旁。我走上前,“就送你到这儿了,一路顺风。” “嗯。”崔璧斐笑着点了点头,回头望了眼洛阳。转过头来对我说:“辛苦殿下了,有缘再见。”她也没多停留,又和我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上了车。马车吱吱的又向前走开,崔璧斐掀开车侧的帘子,用力的向我挥着手。我竭力笑着回应她,同样挥着手向她致意。看着马车越行越远,我上马离开。我们俩个人终究还是走了不同的方向。 夫妻一场,到了尽头。我很感激崔璧斐,不光是因为她这些年的陪伴,她的爱再深,也从不让它成为我的负担。就连离开,也走的洒脱。 有周通护送,我倒不担心她们俩的安全,我将长安的生意全部交给了崔璧斐,本来就该是属于她的东西。 回了府中,才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崔璧斐不在了,冷清不少。有时我在书房读书,她也在里面核对帐目,虽然各做各的事毫无交流,总归觉得有人在旁,夜深人静之时的灯火也不会显得如此孤寂。我倒真的有几分想念起她来。 我如今每日照旧没什么要紧事做,如今武后俨然是无冕之皇,我心中在犹豫,与其让李旦被迫退位,不如让他主动让出,讨好武后,日后便是我们东山再起的资本。过去我总想着改变歷史,如今才明白何不顺势而为。李旦的反应比我想像中的要大,也是情理之中,先人浴血得来的江山,在自己这里要拱手让人。他也明白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嚎啕大哭之后归于平静。隔日找来太平,将我们三人请愿的奏摺呈上。 才几日,王府上下似乎崔璧斐不曾存在似的,又处处张灯结彩,准备迎新人进门。一些人强行走进我的生活里,又在我毫无准备的时候离开。我娶崔璧斐的时候,贺兰刚刚过世,婉儿也被从我身边带走。如今我要娶武敏南,崔璧斐已经远走长安,婉儿虽然在,我却好像已经失去了她。 这几日我住在宫中,府里便任由他们折腾去吧,我眼不见心不烦。这一次的婚事准备的仓促,自然远不及上一次的隆重,也为我省去了不少麻烦。 我一直心神不宁,那请愿的奏摺早已经呈上,却迟迟没有任何消息。琢磨了许久,我心中大概有了数。
第69页 原本定在我府中举办的仪式被李旦下旨改到了宫中,称是对我的恩赐。比起成亲,今夜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大婚当夜,几乎聚齐了朝堂之上的所有重臣,因为娶的是武家的女人,那些个往日处处针对我的朝臣也自然来了,武承嗣武三思等人更不用说。 仪式开始,李旦突然打断:“今夜赵王娶妻,太平出嫁,朕有份贺礼要送,不对,与其说是送给朕的弟弟妹妹,不如说是送给天下臣民。”李旦说着,望向坐在身旁的武后。“朕自登基以来,碌碌无为,深感愧对列祖列宗,苍生百姓。幸得母后辅佐,军国大事无所差错。古有尧舜让贤,朕不敢自比圣贤,但愿效仿先贤。让贤于母后。”说罢,率先跪在武后脚下。“请母后顺应天意民心。” 此言一出,原本热闹的景象一下凝固,众臣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作声。没人料到会有这一出,此刻众人的表情十分有趣,那一刻的惊吓似乎僵在了脸上。 我环视众人一圈,接着跪倒在地,高唿:“请母后顺应天意民心。” 武后显然也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弄的有些不知所措,但终归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立刻站起身来,伸手要扶李旦。“陛下请起,本宫受命于先皇,不敢有丝毫辜负。让位之事,请陛下切莫再提。”武后义正严辞的拒绝。 武家人此刻也开了窍,我听见身后他们陆续跪下的声音,“请太后顺应天意民心”的唿声此起彼伏。之后整个大殿上的人都陆续跪下,武后露出怒容,“列位万万不可如此,让本宫如何面对先皇的重託。”说罢想要拂袖离去,却被跪了一地的人们挡住了去路。“若众卿执意如此,本宫明日便启程回长安,不再过问社稷之事。”说完,怒气沖沖的疾步离开。 武后一走,众人没人敢先起来,都齐刷刷的望向李旦。我俩事先商量之时也大概料到了会这样。李旦不慌不忙的起身,转过身面对众人。 “宣旨。”李旦话音一落,外面走进来一个小宦官,手中捧着早已草拟好的传位诏书。宣读之后,李旦命人将诏书送去武后寝宫。 “若母后不答应,朕便在寝宫外长跪不起。”李旦说完,率先走了出去。 洛阳宫中这十多年来,从未有这么热闹过,连李治驾崩那晚都不能比。李旦走在前面,后面盛装的大臣们像一条长龙跟在身后,灯火将所过之处照的一片明亮,连月亮也被衬的暗淡,只好藏在天边一角静静看着这齣闹剧。 等众人到达寝宫外,刚才宣旨的宦官正站在门外。寝宫内灯火已歇,门忽然打开,婉儿从里面盈盈走来,行礼之后道:“请陛下和诸位大人回去吧,太后娘娘已经歇息了。”说罢,又欠身浅浅的行了个礼,进了寝宫。 李旦跪倒在地,众人也忙跟着跪下。“打扰母后歇息了,宣旨。”说完,小宦官再一次宣读。 寝宫内没有任何动静,过了一会,婉儿带着几个宫女出来了,像是没看见跪在下面的人们一下,回了偏殿休息。我跪的脚有些发麻,便低声在李旦耳边说道:“我去婉儿那问问情况。”李旦没有回头,只是点了下头。 我轻手轻脚的站起来,尽量不惹人注意的离开。我还穿着大红色的喜服,繁复沉重的衣服碍手碍脚的,我轻扣了扣婉儿住处的门。 她打开门,脸上并无任何惊异之色。 “不让我进去吗?”我笑着问她。 她什么也没说,侧过身放我进去。她默默的关上门。隔着窗,还能看得到院子里灯火通明,众人跪在地上的黑影。 “殿下这时候来找婉儿是为何?”她一副随意的样子,语气也十分轻松。 “良辰美景,想和你共赏。”我不客气的坐在床边,脱去了外衣。 “殿下还有心情说笑。”她将我随手扔在一边的外衣拾起,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在桌上。 我趁机牵住她的手,她抽了抽,见我握得紧,也没再挣扎。“殿下不要胡闹了,快回去吧。”她听起来有些生气。我站起来从后面环住她的腰,“新婚之夜,你要赶我到哪里去?” “正是新婚之夜,殿下才不该留王妃一人独守空房,殿下请回。”她挣脱我,站到我对面说道。 我将她为我叠好的外衣又拿起,展开来为她披上。“可惜我没有备好喜服,你看窗外,今夜圣上和诸位元老重臣为你我作证,从此你便是我的妻子。” 我认真的样子逗笑了她,“圣上和诸位大人哪里为殿下证婚了,殿下你还是这么厚颜无耻。” “我说是就是。”我拿起桌上的茶,“以茶为酒,喝完了合卺酒,你我便是夫妇了。” 她并未接过我手中的茶,脸上的笑意消失,眼神闪躲着,逃避着我的目光。语气冰冷道:“殿下不要胡闹,等着殿下的还有很多事,殿下不要在这儿拿婉儿找乐子了。时候不早了,婉儿要休息了,殿下请回。” 我也是进到这里,脑子里不知怎么的忽然蹦出了这个念头。我将两杯茶都喝了下去,“我只当你喝了,当你答应了。” 她看着我,不出一言。 我站的直挺挺的,将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下,她还是站在那里纹丝不动。我走上前去,牵住她的手走到床边,她像迷路的婴童,也不挣扎,任由我带着走。
第70页 她就这样任我摆布,像没有生命的人偶。我明白她心里的挣扎。我将她压在下面,轻轻的吻着她,她的手不知不觉间抱住了我,我像得到鼓励似的,开始侵略她的领地。窗外是一片严肃凝重的气氛,屋里却春光满满。 第51章 第五十章 “殿下你何苦纠缠不休呢?”我疲累的结束之后仰躺在一旁,她动情的模样一点点消失,转过身背对着我,将被子拉起盖住身体,语气中尽是无奈。 “为什么我们那时候都熬过来了,现在却越来越疏远?”我也转过身,背对着她。 “那时候婉儿只想保护殿下不被牵扯进争权夺利的泥潭里,那时候殿下也只想保护婉儿不被仇恨沖昏头脑自寻死路。可你我如今各有各的立场,各有各想保护的人。已经没办法在并肩前行了。”她说完,久久的沉默。我无言以对,默默穿上衣服,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我回到人群中跪下,头脑一片空白,如同行尸走肉随着众人走完了这一夜的形式,几番推辞之后,武后“为难”的顺应了圣旨,顺应了天命。明天太阳升起之时,李唐王朝就结束了,又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第二天的早朝被推迟,即便这样,这场禅让仪式还是显得那么仓促。我仰望着坐在皇位上的武后,不对,她已经不再是太后,不再是任何男性的附庸,可以不以他们妻子的身份居于高位,此刻她是天下之主,是这个帝国新的帝王。 该国号为“周”,赐我与李旦、太平武姓。若不是头上几缕银丝,她意气风发的模样让我意识不到她已经快要七十岁了。婉儿还是如往常一样立于她身侧,无悲无喜,冷冷的俯视着我们。 原本武家兄弟就已经权势熏天,如今似乎他们才是皇溯正统。 李旦行事低调,如今更是毫无存在感,他一心想要避祸,整日在东宫读书写字,常称病不出。他想安稳度日,却有人不想要他安宁。立武承嗣为太子的唿声越来越高,武皇似乎也有此考量。 “五哥,你和四哥就这么等着江山拱手让人吗?”我才下早朝回来,刚推开书房的门,就听见太平的声音。 “有些日子没见你了,在忙些什么啊?”我岔开话题。 “五哥,你和四哥就真的毫无打算吗?”太平一脸不悦。 尝过苦头之后,我已经明白我无法左右大的歷史进程,既然未来还是李唐的天下,我又何必做多余之事呢?只是这话无法和旁人说清楚,在众人眼里就变成了消沉不思进取。 “打算?我还能打算什么啊?”我往旁边坐下,悠悠的捧起茶送到嘴边。 太平看我这副样子,气的说不出话来。 见她反应如此之大,我收起不正经的样子,嘆了口气。“太平,你不要着急,现在任凭他们上蹿下跳,日后这天下终归还是我李家的天下。” 太平冷哼一声,“五哥哪来的信心?” “我自有打算,才敢与你这么说。”我说的胸有成竹,其实我哪有什么计划,不过是等着随机应变罢了,让一切顺其自然。 “五哥当真?”太平收起了那副严肃的面孔,眼中尽是担忧。“那五哥准备如何应对?听说昨日有人上表万民请愿书,请立武承嗣为太子。” “陛下还没到年老煳涂的时候,太平你放心,陛下登基也不过一年,政局不稳,立嗣并非小事,她不会急于这一时的。”武皇登基之后,我们都不再称唿母后了,自然我也不会再叫她“阿娘”。她似乎想与女性的一切告别,像一个男人一样,来展现自己的威势。 我刚安抚过太平不几日,便传来消息。数日之后的明堂祭祀,本该由太子担任亚献,武皇却将此交给了武承嗣,并且定了终献为武三思。这本该是由我与李旦担任,此举一出,便是向天下表明了要立武家子嗣做太子的想法。 我也慌了神,难道歷史的走向会改变? “为何不让本王见陛下?”我急匆匆赶到武皇寝宫,候命的宦官却不为我通传。 “殿下请回吧,陛下正在休息。” “胡说,这个时候陛下怎么可能休息了?快去通传,误了事你担待的起吗?”就是闯,我今天也要见上武皇。 宦官一时犹豫,我推开他走上前去,还没走进大殿,就被走出来的婉儿拦住了。“殿下若是为明堂祭祀一事来,还是请回吧。陛下正在批阅奏章,殿下不要为此等小事打扰了陛下。” “小事?事关皇嗣怎么能是小事?”我强硬的想继续往里走,婉儿却丝毫不让。 “如今天子姓武,庙堂供奉的也是武家先祖,由武氏子弟祭祀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殿下为理所当然的事来争辩不就是小事吗?”上官婉儿平静的说道。 “你…”我指着她气的不知如何。我恨的咬牙切齿,却无从反驳。正在此时武敏南从殿内走了过来,“上官大人忘了,赵王殿下如今也是姓武。” 我大吃一惊,成婚后我俩各过各的,虽在同一屋檐下也各不相扰,没想到今日她也在这里,更意外的是她竟然为我说话。她话音刚落,里面跑出来一个小宫娥,“殿下,陛下宣殿下进去。” 我绕开上官婉儿走了进去,她和武敏南也跟在后面。我进去行过礼,就听武皇说道:“是啊,朕差点忘了,你们也是姓武的。”
第71页 我不知如何开口,就静静立在一旁。 “可你们虽然都姓武,心却不是一条心。”武皇随后又说到。“说吧,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武皇看也不看我,低头看着案上的奏章。 “陛下,儿臣身上流着您的血,不也是武家的血统吗?如今您厚此薄彼,任凭着武承嗣他们欺负儿臣和四哥,这……”我说这眼泪下来,万分委屈的看着武皇。 武皇见我哭了,反倒露出笑容,放下手中的奏章,“你倒是给为娘说说,他们哪里欺负你了?” “这些日子儿臣和四哥处处让着,可武承嗣却咄咄相逼。儿臣今日来就想问问陛下,陛下怀胎十月生下儿臣和四哥,竟比不上侄子们亲吗?”我越说越伤心,眼泪止不住的落下,要说这眼泪有几分真心,我也不好说,只是如今我已快三十岁,这副样子还真是有些难为情,但若不如此,一本正经来争辩,怕是会惹怒武皇。 “你这孩子,怎么还越哭越厉害了。”武皇笑着说我。 “儿臣这些日子来委屈。”我抽泣着说。 “不过一次祭祀,何必小题大做。朕听说旦病了,明日闲暇之时,你随朕去探望他,把太平也一併叫上,我们母子四人好久没一起用过饭了。”武皇安慰我道。 “儿臣遵命。”我想停止抽泣,奈何刚才哭的太认真,一时间真有些收不住了。 我和武敏南一同出宫回府,坐在马车上,我与她面对面,疑惑的看着她。 “殿下不用这么看我,虽然殿下不喜欢敏南,可敏南终究还是殿下的正妻。只有你我夫妻二人,我说话也就不避讳了,兄长他日若做了皇帝,我最多不过是个公主,可若殿下他日能做了皇帝,我便是皇后。”武敏南忽然说道。 “你是认真的?”我有些不相信,她终归是武承嗣的亲妹妹。 “那自然,日后敏南也还会像今日一样,处处向着殿下。只是…”她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你但说无妨。”我说。 她露出一丝羞涩的笑容,“请殿下今日不要再回书房就寝了,直到敏南为殿下生下子嗣,之后殿下喜欢谁就去宠幸谁,敏南绝无妒意。” 第52章 第五十一章 我笑着问她,“你以为皇帝是谁都能做的吗?” “殿下怎么知道不能?”她依旧不罢休。 “在上我还有两位兄长,而且你的两个哥哥觊觎皇位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怎么也不会轮到我头上啊。”我完全把她的话当作了笑谈。 “当今圣上以女子之身做得了异姓皇帝,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她倒是看上去野心勃勃。 “那照你这么说,那你和太平不也有资格做得了皇帝?”我笑道。 “有何不可。”她回答。 虽然是一番近似于玩笑的话,倒让我觉得不可小看武敏南。 “我可以问殿下一件事吗?”她又挑起话题。 “你想问什么?说吧。” “我曾听闻说殿下不近女色,是因为殿下喜欢男人。此事当真?”她颇为好奇的看着我,带着莫名的笑容。 这传闻我自己听到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但当面问我的她还是独一个。“市井之言你也信?”我看着她,一脸不屑。 “哦,也对,我也听说过上官大人曾是殿下没有名分的妾氏。不近女色看来只是谣传。”她像是自言自语般说着。 我无奈的干笑了两声,“你还真是真是没少听说。” 我和武敏南之后又开始了少有交集的生活,对此她似乎也不放在心上,我每日回府便回到书房,就寝用膳也一併在书房解决,有时在园子里遇上她,也只是随意攀谈几句,说是夫妇,也只是比陌路人强些。 近来的事越发让我头疼,武皇登基以前,李氏皇族已经被清洗的差不多了,如今又有除尽宗亲之意。一群出身不高、胸无点墨的小人因为告密受宠,在洛阳城中无所忌惮,诬告无辜者,屈打成招,一时间朝中人人自危。 我因先前诸王叛乱之事,更不敢多管闲事,只得无事闭门不出,以求自保。可惜躲是躲不过的,事情还是找上门来。 东宫侍婢告密称李旦宫中有人行巫术,意在咒武皇早死,归政于李旦。武皇传唤了李旦的两个妃子前去面圣,但人去了已有五日不见回来。李旦坐卧不安,我不过几日没见他,人已经憔悴不堪,长出的鬍渣也不加修理,衣服也皱皱巴巴,哪还有王爷的样子。 “四哥,这…”见他这副样子,我不知从何开口。他精神状态也不好,见我来便上前拉住我的双手,连连询问“该如何是好?该如何是好?” 我本想找他来商量对策,他这副模样,我知也没法儿再说什么了,安慰了他一番便起身告辞。我从东宫的人那里知道了事情原委。 东宫有个叫团儿的侍婢,密报武皇李旦的两个妃子行巫蛊之术,按说该找人查证再行处理,可武皇从未叫人来东宫搜查,只是叫去了那两个妃子,便再无下文,李旦自然也是不敢去询问。 我回到王府,心神不宁的坐在桌案前想对策。武敏南忽然端了杯进来,将茶放下之后,她也没有走的意思。
第72页 “有事吗?”我问。 “没什么事,只是听说殿下今日水米未进,来看看殿下。”她自己坐在了一旁。 “我没事。你不用挂心。”我敷衍道。 她却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又说道:“我听说隆基病得不轻,我曾见过那个孩子,聪明伶俐,是个好孩子,可惜遇上这样的事情。”被武皇传唤去的两个妃子里,就有李隆基的生母窦氏。李隆基年龄虽小,却生性敏感。不知是因为悲伤还是恐惧,两日前突然病了,这个节骨眼上东宫草木皆兵,本就不敢张扬,又加之隆基是窦氏的儿子,更不知如何是好,也没有传御医诊治。 “本王现在没心思和你话家常,若没有要紧事,你先下去吧。”我下了逐客令,武敏南却还不肯走。 “殿下膝下无子,不如请命将隆基过继过来,殿下以为如何?” 我想也不想,一口拒绝。眼下这个时候,不能再惹事生非。何况李隆基是之后做了皇帝,眼下自然不会有事,不过是些磨难,熬过去就是了。 武敏南见我态度坚决,什么也没说离开了。不料第二日午间,武皇便传了旨来,将李隆基过继到我这里。隆基也被人送了过来,我忙安顿好他,叫人去找了大夫。武敏南不一会也来看隆基,我心知是她去找了武皇,便没给她好脸色看。这女人自作主张,若因此改变了李隆基的命运,他成了我的孩子没当上皇帝,歷史也会改变。 李隆基发着烧,嘴里不停的说着胡话,依稀听的出他在叫母妃。武敏南坐在床边握着隆基的手,应道:“母妃在这儿,母妃在这儿。”看到这个情景,我也无心再怪罪于她。 大夫来开了药,武敏南悉心照料,日夜守了隆基两天,总算是有所好转。 战战兢兢了这几日,本要松口气的时候,却有人重提此事,上书请求武皇彻查,相王与此有无关系。本就是有人存心陷害,即便无凭无据,想牵连上李旦也不难,只看武皇心思了。 武皇想排除异己,这一下更是震慑到心向李唐的元老重臣们。 “圣上请殿下带临淄王前去面圣。”有人前来通传,我被吓了一跳,莫不是此去也是无回? 时间匆忙,我只得交代了周通,若我有去无回,便散了府中钱财给众人,让他们各自逃命去吧。 我去到武皇寝宫却不见武皇。“陛下正在面见大臣,请王爷在此少待片刻。”小宫娥奉上茶水之后便离开了。 我和李隆基坐在殿中,谁也不说一句话。 “殿下来了。”听见熟悉的声音,我望向门口,婉儿身后跟着两个宫娥走了进来。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李隆基突然疯了一般冲到一个宫娥的面前,撕打起来。 “隆基。”我喊了他一声。 隆基虽然只有八岁,但力气却不小,婉儿想拉开他被推的踉跄了两步。我正要上前帮忙,婉儿从后面抱住隆基,“你先下去。”婉儿说完那宫娥就衣衫凌乱的跑开了。 李隆基又哭又闹,捶打着婉儿,“小殿下别再闹了,圣上马上要来了,看见小殿下这副模样该怎么办?”婉儿也不闪躲,哄劝着隆基。隆基的哭闹立刻止住了,只剩啜泣声迴荡。 我一脸懵的看着婉儿,婉儿蹲下拿帕子想去给隆基擦去脸上的眼泪,却被隆基推开,一时没站稳倒在地上。我忙上前去扶,“你这孩子,这是在做什么?”我厉声呵斥李隆基。 他也不辩解什么,只是憋着眼泪,狠狠的看着我。 我还想再说什么,婉儿用眼神示意我别在开口。 我不再理会李隆基,转问婉儿:“你没事吧?” 婉儿摇摇头,再次走到李隆基面前蹲下,为他整了整凌乱的衣服,拿帕子给他拭泪的时候,李隆基倔强的别过了头。 我瞪了他一眼,他便不再闪躲,婉儿给他擦净了脸。站起身对我说:“那是韦团儿,原本是东宫的侍婢。” 我立刻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可以多更几次。 第53章 第五十二章 我走过去摸了摸隆基的头,没再说什么。 武皇不一会便来了,我紧紧拽住隆基的手,一起下跪行礼,生怕他一时冲动做出不敬之事。 武皇神色疲惫,坐在那里便闭上了眼睛养神。婉儿见状走到跟前,低声询问了一句什么,武皇只是摇摇头,婉儿满脸担忧的退到一边。 我原本以为此次前来,会说起巫蛊之事,未曾想武皇只是训诫了隆基几句,要他入了赵王府,便要一心一意尊我和武敏南为父母。随后问了几句闲话。 隆基一一应答,言辞恭敬,神色无异,我松了口气。 难不成此事就此便告一段落?我带着满腹疑虑和隆基回了王府。 “你恨她吗?”我问隆基。 李隆基郑重的点点头。这便是之后埋下的祸端。 次日天还未亮,我整理妥当刚要出门,一推开王府大门,便见门外站着不少兵士,见我出门,伸手阻拦。“殿下留步,卑职等奉命把守王府,不得放人进出。” “本王现在要去早朝,误了时辰你们谁来担待?你们是奉了何人之命又是为何而来?”我问到。 “启禀赵王殿下,卑职奉圣上之命,彻查东宫巫蛊之事。”突然从一侧走来一个身材矮小,面目丑陋的男子。“卑职来俊臣,参见赵王殿下,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这几日就先委屈殿下留在府中了。”他行礼之后,脸上挂着狞笑,吩咐道:“不得让任何人进出,你们随我进来搜查。”说罢便要带人进来。
第73页 周通见状立刻拔出刀来横在前面,挡住来俊臣去路,看向我等候吩咐。 “你们要做什么?若大人今日有把握能除去我父王,闯进来便是,若没有,还请大人自己惦量一番。那坐在朝堂之上的,还是父王的母亲,我的祖母,这天下还是我家的天下。”李隆基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 被还是孩童的隆基一说,来俊臣愣了一下。随即抱拳道:“参见临淄王殿下。” “殿下,卑职不过是奉命行事,绝无冒犯殿下之意。请殿下见谅。”来俊臣有转过来对我说道,语气恭敬了不少。 我笑了笑,拍了拍隆基的肩膀。“隆基年幼不懂事,大人不要放在心上。天色尚早,家中女眷还未收拾妥当,贸然进来搜查恐怕多有不妥吧。” “殿下言之有理。那便等天色大亮之时,卑职再来打扰。”来俊臣虽然脸上一直挂着笑意,但那种阴惨的感觉挥之不去。 “对了,大人,本王还有一事相托。”我叫住正要转身出去的来俊臣。 他有些惊讶,停下脚步。“殿下请讲。” “本王昨日探望太平时,见她害喜的厉害,答应今日送些蜜饯果干去,有劳大人派人送去了。” 眼下能救我的,只有太平了。 “这……”来俊臣有些为难,拒绝之意不言而明。 “大人尽可以查看,绝无夹带消息。本王只是担心太平身体,况且承诺在先,若不兑现反倒让她生疑。”我说完便吩咐下去叫人准备好送来。如今太平在府中养胎,也不过问闲事,巫蛊之事想来她还不知。 来俊臣无奈也只得应允。 我在厅堂中干坐着,隆基一言不发的站在我身旁。过一会武敏南听到消息也过来了。 “坐在这里干什么?我叫厨房准备了些热粥糕点送到了偏房,来吃点东西。”她一进来就大声招唿。 我咽了口口水,“不必了,我没心情。” 她也不理我,径直走到隆基身边,把手搭在隆基肩上,拥着他往外走,边走还边说:“他一时半会儿饿不死,你正长身体的时候,而且大病初癒,一顿也不许落下。” 隆基回头看我,我面无表情的白了眼武敏南,对隆基说道:“去吧。不用担心,没事儿的。” 一会外面吵嚷起来,我起身飞快的跑出去,听见大门之外太平和来俊臣的声音。 “放本宫进去。” “殿下不要为难卑职,卑职奉命办事不敢违抗。” 我推开大门,见太平站在马车前,身后跟着几个婢女,车夫随从等立在一旁。 “五哥。”太平见我更加心急,顺势就要往里闯,来俊臣正要伸手阻拦,被为首的婢女打开了手。“公主殿下有孕在身。” 来俊臣一愣,随即整个人挡住太平去路。“公主殿下请回。” 正对峙之际,混乱中太平忽然向后一倒,靠在婢女身上,捂着肚子直喊疼,我一见吓出一身汗,忙冲出去扶着太平。“太平,太平…”我手足无措的喊着。 “还愣着干什么,快扶公主进来,你们快去找大夫。”武敏南也来了门口,对着手忙脚乱的人们喊道。 婢女们闻言离开扶着太平往里走,来俊臣也不敢阻拦,派了兵士慌忙去请大夫。 扶着太平进了屋中躺下,我急的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巴掌,明知道太平有身孕还要她来搅这趟浑水,若真有个三长两短… “把门关上,公主不能受风。”武敏南指挥婢女道。 门一关上,太平忽然不叫疼了,脸上痛苦的神色也消失不见了。 武敏南笑了出来,“公主殿下演的真是像,你五哥这个傻子都要被你吓死了。” 我一时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气。不一会大夫来了,说完无大碍之后,明显感觉到来俊臣如释重负。 “请公主殿下稍事休息之后尽快离开赵王府。”来俊臣毕恭毕敬的对太平说。 太平虚弱的答应了一句,我接过话来。“大人要搜查边去搜查吧,公主这里有我照看。”来俊臣行过礼离开之后,我遣走了其他人,屋子里只剩下了太平和我。 “公主殿下没事儿了吗?”在门口遇上来俊臣,我点点头,披着披风带着帽子,被婢女簇拥着走出王府,一上马车,我深深唿了口气。对车夫道:“入宫。” “太平你近日身体可还好?有了身孕便别在乱跑,安心在府中养胎,若是想回宫来住,便叫人给你收拾收拾回来。”武皇放下手中的硃笔,抬起头来。 我取下披风递给身后的宫娥,微微屈身算是行礼。旁人无异样,婉儿和武皇立刻变了脸色。 “不必行礼了,来为娘身边坐下。”武皇的失色只是一瞬间,此刻又是一副慈母的样子,招唿我上前。又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朕和太平有话说。” 其他人退了出去,婉儿愣愣的站在那里没有动,“婉儿,你也下去吧。”武皇又吩咐道。婉儿有几分犹豫,也只好离开。 见无旁人,我故作轻松感慨道:“快三十年了,这是女儿第一次以女儿身走在这青天白日之下,走在众人的面前。”
第74页 “你好大的胆子。”武皇的面色变得凝重,死死的盯着我。 我也严肃起来,咚的一声跪倒在地。“请母后立武攸暨为太子,逐我和四哥去荒蛮之地,了此残生。” “你这是说什么胡话?”武皇的语调不急不缓,沉稳的声音散发着威严之气。 “女儿是在为阿娘分忧,也给两位武大人省去颠倒黑白的功夫。”我直视武皇,毫无闪躲。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武皇又问。 “我和四哥在,阿娘大概便会觉得这皇位坐的不安稳,两位武大人也不能称心如意。与其每日担惊受怕,任人宰割,不如索性识趣些。”我不紧不慢的说着。 “阿娘也是第一次见你女儿装束,你和太平啊,虽然长相相似,可为娘还是一眼就认得出。”武皇突然收起了严肃的神情,柔声笑道。 “我和四哥从未想过和武承嗣武三思争什么,只是不想落的根株尽净的下场,才不愿武承嗣被立为太子,那二人眼里是容不下我们兄妹几人的。若阿娘想日后将天下交託给武氏子弟,请阿娘立武攸暨做太子,也是给我们几人一条生路。”我继续说着,不受她影响。 武皇冷哼了一声,“若他日你们再登皇位,可会留武家子弟一条生路?” “在阿娘心里,到底哪一边更重一些呢?”我语气缓和下来。“知子莫若母,您看看显和旦,哪个是有狼子野心,要斩草除根的人呢?” 武皇没在做声。好一会儿,空荡荡的殿堂里迴荡着她重重的一声嘆息。“这便是帝王家啊!” “婉儿。”武皇高唿一声,婉儿闻声走了进来。“带殿下去换了衣服,卸去妆容。回去吧,以后别再胡来了。” 我没有动,笑着说:“阿娘是不愿看到女儿这副打扮吗?若是一直像太平一样,此刻女儿也大概有儿有女,佳婿在侧了。”看武皇的沮丧,我也是有几分心疼的,可我若现在不把刀子扎进她心里,就解不了当下之围。她越是愧疚,我和李旦越是安全。皇帝会杀害自己的臣子,母亲却不会伤害自己的儿女。 “你真是狠心。”和婉儿走出来,婉儿幽幽的嘆息了一声。 “你只看得见我的狠心,却看不见圣上的狠心。”我反驳道。 婉儿笑了,“求殿下答应婉儿一件事。” “我如今自身难保,还能为你做什么?”我自嘲道。 “他日天下重归李唐皇室之手,殿下能不能保武家子弟一生荣华,绝不伤其分毫。”看婉儿一本正经的样子。 我沉思了片刻,“我能做到。” “好,婉儿相信殿下,那婉儿可否请殿下起誓,今后对圣上绝无二心,绝不加害武氏子弟。”婉儿十分激动,声音有几分颤抖。 “我李昊对天起誓,只要我活着一日,便忠心侍奉母亲,绝不伤武氏一族分毫,若违此誓言,虽生犹死,生不如死。”我许下誓言。 “好。”婉儿抱住我。“婉儿此后也会尽心协助殿下,等圣上百年之后,归政于李唐。” 我换下女儿装束,匆匆回了府中。太平已经离开,此后数日我仍被禁足。亲信逐一被带走,音信全无。来俊臣对我怀恨在心,这些日子处处刁难,我也苦不堪言。 过了十余日,我才从提心弔胆的日子里解脱出来,门口的兵士全部撤走了,周通被打的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送了回来。任对方严刑拷打,周通也未曾说过一句对我不利的话。 听人说李旦宫中,有人为表诚心,破腹取心证明东宫无不轨之心,这些个忠臣义士的铮铮铁骨,才让我和李旦免受迫害。许多人没有周通命大,丢了性命。朝中为我和李旦争辩的臣子,也多在这场浩劫中死的不明不白。如今心系李唐宗室的臣子元气大伤,一时也再难掀起风浪。 我因众人枉死,忧伤难持,生了场大病,在府中卧床养病。病中传来一个更大的坏消息。婉儿向武皇请求,要嫁给武三思为侧室,武皇应允了。 消息是武敏南告诉我的,一时胸前似有巨石压迫,气愤之下,呕出血来。 婉儿,你竟不惜用你自己来保护他? 作者有话要说:  辣椒水也分我一碗?晚安了,都别熬夜,早点休息。 第54章 第五十三章 “殿下,裴匪躬、范云仙两位大人求见。”我目光呆滞躺在床榻上,养病的这些日子,时间仿佛是静止的。 “不见。”我厌烦的回了一句。 “殿下。” “又有什么事吗?”我变得极其易怒。 “两位大人回去了,留了些东西给殿下。”回话的人小心翼翼。 “明知他不顺心,你们还非要拿这些不足道的小事来烦他。”武敏南端着汤药走了进来。 “是什么东西?”我懒懒的问了一句。 “回殿下,是粟米。” “粟米?”我撇了撇嘴,心里暗骂了一句无聊。 “两位大人说,是长安的今年新米。” “低调退回去,别让旁人知道。”我脸上厌恶越发明显。 “不过一袋米,收了又有何妨?”武敏南不以为然。
第75页 “立刻去退还。”我态度坚决,也不理会武敏南。喝过汤药之后,看她脸上有些不悦,想起这些天她在病榻前尽心侍奉,我也有些愧疚。 “你莫要生气,我不是针对你,眼下他们送长安的新粟来,意在提醒我莫忘李唐社稷,让圣上知道就不好了。”我很久没说这么多话了,声音嘶哑。 她笑着白了我一眼,“这样多好,有什么说什么,整天摆一张脸也不知道给谁看?” 这事过去刚第二天,隆基来问安时,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便问了一句。 他犹豫了好一会,才低着头小声说:“听说裴范两位大人今日被腰斩市众。” 我惊坐起,刚要开口便咳嗽不止,隆基忙过来为我轻拍后背。 比起胸中的闷气,这骇人的消息更让我痛苦。 咳喘平復之后,隆基又说道:“是有人告密,说两位大人私谒皇嗣,图谋不轨。圣上将此事交与王弘义,不过圣上吩咐他办案不可拷问皇嗣,所以没有惊动父王。好在父王让人将粟米…” “好了,隆基,下去吧,我知道了。”我打断隆基的话。隆基走后,我挣扎着爬起来,颤颤巍巍的走出屋子,已经是深秋了,树上稀零的挂着几片叶子,在秋风中摇摇欲坠。我悲愤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不觉间已是涕泪横流。 “哎呀,你怎么跑出来了?”武敏南看见我,匆匆跑过来要扶我回去,我一把推开她,晃晃悠悠的往书房去。 我小心翼翼的取出一个锦盒,拿出里面几张写满小字的纸放到案上,执起笔歪歪斜斜的写下了裴匪躬和范云仙名字。此次巫蛊之乱,我虽解了燃眉之急,却惹了武皇不高兴,这人是杀给我看的。 武敏南在背后默默的看着我做这些。 经歷种种,我已有万念俱灰之感,索性自己禁足府中,不问世事,由此过了半年多。 “五哥还是这副病恹恹的样子。”太平常来看我,陪我聊天打发时间。 我笑笑没说什么。她接着说:“今夜我带五哥去个好地方,看一齣好戏让五哥开心一下。”太平今日从一来就掩饰不住的喜悦。 “便是仙女下凡来为我唱,我也没什么兴趣。”我断然拒绝。 可无奈太平纠缠不休,我被她磨的烦躁不已,只好答应了。也不知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我夜里独自一人入宫来到瑶光殿,刚进去便听见婉儿和太平说话的声音,我转身便要离开,被太平发现叫住。 自上次一别,我已经大半年没有见过上官婉儿了,也不曾再知道过她任何消息。 她已经神采奕奕,也难怪,正是春风得意时。她见我微微行礼,“殿下病了这些时日,如今可还好?” “劳上官大人挂心,没什么大碍。”我客气的应答。 门外有了脚步声,太平慌忙拉着我和婉儿躲在帘帐后面。门被推开,薛怀义走了进来,“公主找我来有什么事吗?”还是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令人生厌。薛怀义本不过是个走街串巷的无赖,被武皇招做男宠之后,无法无天,曾在醉酒之时挑衅李旦,要李旦称他一声父亲。 太平不紧不慢的走出去,“自然是有要紧的事商量。”话音刚落,二十几个手持棍棒的健妇走了进来,二话不说棍子照着薛怀义头上落下去。 我忙出来阻拦,太平冷冷的看着被围住的薛怀义,对我道:“五哥有所不知,这傢伙恃宠而骄,敷衍圣上日日在外面花天酒地,半月前更是火烧明堂,触怒圣上,我是奉命秘密取他性命,顺便请五哥来看个热闹。” 薛怀义不一会便一命呜唿了,他鲜血淋漓的尸体倒在地上。 婉儿移开视线望着别处,太平还是一脸玩味的看着尸体。 “婉儿,圣上有没有说尸首该如何处理?”太平问到。 “送回白马寺焚烧即可。”婉儿回道。 “这屋子里满是血腥味儿,你们两先出去,我看着她们收拾。”太平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 “劳烦公主殿下了,婉儿也要先回去向陛下復命了。”婉儿看了眼我,对太平说道。 “婉儿你别着急,等尸首运出宫外,我去陛下復命。你们先出去等我。”太平也看了眼我,立刻赶了我俩出去。 秋风瑟瑟,相对无言。“时候不早了,婉儿要出宫去了,劳烦殿下和公主殿下说一声。”婉儿朝我欠身施礼道。 “出宫?”我有些惊讶,婉儿在宫内侍奉,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出宫。 婉儿浅笑道:“殿下忘了,婉儿已是他人妇了。” 我怎么会忘?我回以微笑,“本王还没有来得及恭喜上官大人。” “多谢殿下。”婉儿说完之后,又道了句告辞,便转身离开。 我目送着她消失在月色中。 “自打回来便见你无精打采的,太平叫你去做了些什么啊?”武敏南问我。 “敏南,明晚备下宴席,我要在府中宴请几位客人。”我没回答她。 “殿下要请什么人?”武敏南有些好奇,自打上次之后,门可罗雀,少有人前来拜访。 “你去告知周通,叫他派人去请太平和武攸暨,以及上官婉儿和武三思,说我相邀他们小聚一番。”
第76页 “殿下这是想起什么了?要请三思过来?”武敏南惊奇道。 “你去便是了,哪来这多闲话。”我和武敏南相互出言不善已经习惯了。 “那我兄长呢?”武敏南向来耿直,毫不忌讳。 “不必请他来,我庙小供不下大佛。”我冷冷道。 作者有话要说:  看见评论里有新面孔,和开心,感谢你们的支持,每次看见你们评论都很开心,感觉不是我一个人在单机。 第55章 第五十四章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若不是偶尔惦念起家人,我怕是要忘记我原本不属于这里了。如今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已然和这里的人没什么两样了。想起在长安是那段日子,恍然如梦。 这夜辗转反侧,终是难以入眠。起身点起灯烛,坐在书案前出神。低头看见案上有一叠信件,信手翻了翻,竟见崔璧斐寄来的信件,一别经年,我被琐事缠身,连一句问候都不曾寄去,想来也是薄情。虽居长安她也大概知道我如今的处境,故寄来书信问候,想及此也算心中有所宽慰。我拆开信件,只有一行字:天气转寒,殿下勿忘加衣。 我苦笑着嘆息了一番,心中的凄凉更甚。 不知何时伏在书案上睡着了,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我还是十四五岁的模样,清早起来婉儿为我更衣梳头,李贤和贺兰相伴而来,说太液池的荷花开的正好,问我要不要到湖心亭小酌一杯。行至途中,见太平、李旦、李显三人走来,李显向我告状说太平又欺负她,太平则笑嘻嘻的拉住婉儿,非要她一起去听教坊中新来的胡姬弹琵琶。迷迷煳煳中醒来,我叫了声“婉儿”,随即一愣,婉儿在我身旁时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周通,派人去房陵,给三哥送些冬衣去。”一早起来,我对周通吩咐道。 “殿下这是想起什么了,千里迢迢只为送几件冬衣。”周通问道。 “突然有些想念三哥了,我们已经有十年没再见。就当替我去看一眼,他还好吗?”梦境勾起了我对陈年往事的伤感,贤和贺兰已化作尘泥,显也远隔千里。 日落西山之时,太平独自一人带着侍婢随从来了。 “驸马呢?”看她一人前来,我问道。 太平与我并行进入厅堂,“他今日有些不舒服,不来败五哥雅兴了,倒是五哥为什么要邀武三思前来?” 武攸暨一向不喜交际应酬,他不来我也不意外。“不过是看在婉儿的面子上,想和他缓和一下关系。”我答道。 “说起这个,我还想问,婉儿被许给武三思,五哥心里放得下吗?”她笑问。 我玩笑着着白了眼她,“有什么放下放不下的。你我如今早已各为人母人父了,她也该有个归宿了。” “五哥能这么想就好。”太平没再说什么。 “听说你向母后献了一个少年?”突然间气氛凝固,我胡乱找了个话题。 太平点点头,“仗毙薛怀义那晚,我去復命时,顺便献上了养在我府中的张昌宗,圣上似乎很喜欢他呢。”太平满不在乎的说道。薛绍死后,太平悲伤不已,几欲同去。后来嫁给武攸暨,一些面容姣好,出身低微的男子被太平养在府中做为男宠。 我笑笑,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武大人和上官大人到了。”周通前来禀告。 “隆基,快去门外迎接。”我吩咐刚刚一直站在我和太平旁边听我俩闲话的李隆基。 我起身整了整衣冠,和武敏南不慌不忙的走出去。 “三思兄,上官大人。”我招唿道。 婉儿换去平日里当值时的圆领袍,换上了杏色的纱衣长裙,精心描画过眉眼,轻点口脂,额间花钿鲜红。看她盈盈伴在武三思身侧,我点头稍一示意,便将视线移到武三思身上,不再看她。 “已是深秋无花可赏,本想设宴于秋月之下邀三思兄共赏,无奈今日天公不作美,乌云蔽日,只好在厅堂中设宴了。”我站在武三思另一侧,故作亲近之势。 “梁王好久不见。”太平起身问候到。 武三思一笑,两撇鬍子便上下抽动。“好久不见,公主依旧光彩照人。” 寒暄了一番,各自入席。我举杯道:“此前一直身体不适,未曾庆贺三思兄和上官大人结缘,今日薄酒一杯,恭喜二位。” 武三思一向善于献媚讨好,那副令人生腻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对我连连道谢。婉儿只是微微扬了扬嘴角,连笑都称不上。 客套的喝了几杯酒下肚,好在有武敏南在,能和武三思说得上话,场面不至于太尴尬,我在旁边应和着,太平和婉儿都不甚说话,隆基静静坐在太平身侧,一言不发的看着婉儿。 婉儿察觉隆基的视线一直停在她身上,便柔声问他:“小殿下许久不见,可还记得婉儿?” 隆基今年刚刚十岁,但经变故之后,老成稳重。隆基木木的点点头,逗笑了婉儿。 “我们与婉儿相识之时,也就比隆基大个四五岁吧?”太平对我说。 “十四岁。”我若有所思的回道。 婉儿点点头,敛了笑容。“那时承蒙殿下照顾了。”她生疏的说了一句。
第77页 我低下头独自拿起杯盏,一饮而尽。 “对了,殿下不是有话想和三思哥哥说吗?正好你们两个男人去聊你们的,我们三个说说话,省的你们在拘谨。”气氛突然尴尬起来,武敏南为我解围道。 “也是,那边不打扰你们了,三思兄,可否随我到书房来闲话几句。”我起身招唿了隆基,三人一同去了书房。 夜里送走客人,隆基闷闷不乐的来找我。“父王,您为何要向那种鼠辈示好?只因为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莫不是被那女人迷惑,忘了武家两兄弟是如何残害忠良的了?” 我正思考着夜里同武三思的那番交谈,听见隆基的话,勃然大怒,抄起手边的书砸在他身上:“放肆,这儿还轮不到你来评价上官婉儿怎样。” 隆基被我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我厌恶的挥挥手:“出去,别来烦我。” 我与武三思言明,想与他联手,我对他说,我和他都是次子,争来争去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况且武承嗣心胸狭隘,不能容人,与其这样,不如拥立李显李旦这二人之一做个傀儡皇帝。 武三思如今还以为自己有机会做太子,自然不会立刻答应我,只需等他知无望之时,借他扳倒武承嗣。 隆基气沖沖的走了,他走之后,我才觉得不妥,他来我家中两年,我颇为喜欢他,一向惯着他从不说重话。等了一个多时辰,估摸着他已经睡了,悄悄去了他房中,看他熟睡的样子,轻轻抚了抚他的额头。见他枕边放着一本书,想拿去放在书案上,封面上写着“汉书”二字,我随手翻开,却见是一本诗集,细细一看,篇篇皆是婉儿所作,再端详一下封面,显然是被拆下换上的“汉书”,我无奈的看了眼隆基,将书放回枕边。 太平献张昌宗给武皇,本希望能安插个人在武皇身边,却不想那小人一旦得志便忘乎所以,他和哥哥张易之加官晋爵,独得恩宠之后,便后善于巴结的三思承嗣臭味相投,反成了武家的帮手。 朝中元老皆有些坐不住了,如今武皇年事已高,太子迟迟未定,稍有变故后果不堪设想。狄公屡次三番劝说武皇召李显回朝都未果,事情陷入僵局。 好在天助李唐,这年突厥默啜因武皇派武家子弟去和亲心生不满,藉口突厥世受李氏恩惠,闻李氏皇子尚在,要起兵拥戴李显光復李唐。 藉此机会,朝臣屡屡上表,请求迎回李显,让突厥出师无名。见人心所向,武皇终于有所动摇,时隔十四年,李显被从流放之地召回。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我大概下周也可以更新这么频繁。坏消息是我大概下周之后到十二月初需要消失一段时间。所以,大家是选择下周多更几篇发出来?还是下周开始一周只更新一篇?到十二月我回来继续写。其实就是先看后看的问题,大家决定吧。? 第56章 第五十五章 李显回朝,有人欢喜有人忧。我和宰相李昭德同入宫门之时,见十几个平民百姓打扮的人在门口喧譁。走近一看,又是王庆之带了十几个洛阳百姓来请命。此人先前在大造祥瑞之事上受武皇赏识,虽是一介平民,却许他随意入宫面圣。 这次他前来,显然是武承嗣授意,上百姓联名书,请立承嗣为太子。他一人可随意入宫,但携十数人,守卫便犯了难,不敢放他进去。 “殿下可有胆量?”李昭德一向脾气火爆,做事不计后果。 “什么胆量?李大人想做什么?”我看着前面嘈杂的人群。 “殿下可觉得武承嗣那厮气焰过分嚣张了?”李昭德又问。 “那自然。”李昭德一直心系李唐,与他说话我也无顾忌。 “那我们便去让他收收爪牙。”说罢,李昭德诡秘一笑,走上前去。 “这里是容你们喧譁之地吗?拖他下去,杖责惩戒。”李昭德对守卫军道。 守卫军面面相觑,不敢轻举妄动。 “怎么?本王和李大人说的话不管用吗?”我在一侧帮腔道。 守军见此,便拖了王庆之下去。“请问殿下和李大人,杖责多少为止?” 我看看李昭德,李昭德一笑,“打死为止。” “殿下觉得再输几盘棋,圣上会宣你我去?”李昭德得意洋洋的问我。 我哼了一声,专心看着棋局,懒得作答。虽来此十几年学会了下棋,但下的一手臭棋,满朝文武皆爱与我对弈,好体会连胜十数局的快乐。 “殿下,李大人,圣上宣两位面圣。”门口来了个小宦官,我和李昭德相视一笑,收了棋子,前去面圣。 武承嗣张牙舞爪了十几年,如今也该为他剁爪拔牙了。 “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武皇传召我俩果然是来兴师问罪的。 “圣上这话该去问魏王才是,找来一帮无赖便谎称民心所向请立他为太子,这是欺君之罪,臣和赵王不过是想小小惩戒一番,岂料他那王庆之不禁打,竟然一命呜唿了。”李昭德回道。 “你说那王庆之是魏王授意来的?”武皇问。 李昭德昂首直视武皇:“正是,魏王见圣上派人迎回庐陵王,病急乱投医,魏王图谋太子之位不是一日两日了,圣上也该清楚。”
第78页 武皇对此自然是心知肚明,“好了,这事便罢了。你们下去吧。” 我和李昭德一出门,李昭德便哈哈大笑。我忙说他:“你也收敛一些。” 李昭德一脸不屑,“殿下,如今庐陵王回来,武家人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我还是高兴不起来,虽然武皇心中的天平已经开始偏向李家子嗣,但大局未定,心中便忐忑不安。 果不其然,不久之后,李昭德遭来俊臣陷害,被定谋反之罪,腰斩于市。 “殿下,臣等不到李唐光復了,肃清奸佞便拜託殿下了。”我最后见他之时,他如是对我说。杀他是武皇之意,武皇未必不知他是清白,只因李昭德深恶武家子弟,做事果决,武皇还是担心身后武家子嗣不能善终。 又过了不久,武三思私下悄悄见我,隔日之后,我与三思、太平、李显、李旦一同联名上书,尽数来俊臣颠倒黑白之罪。武皇派人彻查之后,下令诛杀来俊臣。 “五哥是怎么让武三思答应与我们一同上书的?”太平对此颇为好奇。 “不是我去找他,是他来找我。如今显回来了,他和武承嗣能做太子的机会本就不大了。如今与我们联手扳倒武承嗣,一来可以卖个人情给李家,二来没了武承嗣,圣上以后为武家安排的一切便都是他的了。”我答道。 武皇终于下定决心復立李显为太子,就在同年,武承嗣病逝。他为太子之位奔波了十几年,如今希望落空,又加之武三思的背叛,郁郁而终。 武皇为使李武两家日后无法相残,先后将显的两个女儿嫁给了武承嗣和武三思的儿子。本以为就此可以顺顺利利等待李显接班,却不想又横生变故。 “殿下,上官大人派人来说,圣上要杀重润殿下。”周通急急慌慌跑来通传。 “什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腾的一下站起来,走向来通传的人。 “两位张大人说重润殿下、延基殿下、永泰公主殿下私下议论他们和圣上之间的事,不依不饶的说三位殿下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就算了,还妄议圣上。圣上大怒之下,要将三位殿下杖毙。”来人心急的说道。 “又是这两个畜生。周通,快备车马送我进宫,太子殿下知道了吗?”我连官服都来不及换,穿着常服匆匆走了出去。 “上官大人已经派了人通知。”听见答覆,我便上了马车,匆匆往宫中赶。 “周通。”我在车中渐渐冷静下来,发觉事情不对。“快去东宫拦下太子,不要让他入宫向圣上求情。” 周通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先快去东宫,车夫,我们也去东宫。”我再说了一次,周通才确定了,赶去东宫。 我到了东宫,李显正急的满头大汗,见我进来拉住我。“为什么不能去?再晚了他们兄妹两人就没命了。” 韦妃在一旁咒骂:“你的儿子女儿都要被杀了,你还要听别人安排?”韦妃泣不成声,拉扯着李显。 “皇嫂你冷静些,我拉开韦氏。”转向李显。“三哥,圣上所怒不只是怒他们三个,她年事已高,最怕我们心生反意,藉此震慑一番。若我们强去请命,非但救不了他们,还会生出其他事端。圣上想要听话的太子,想要忠心又顺从的臣子。” 李显一屁股坐在地上,失魂落魄道:“那重润和仙蕙…” 韦妃一听,哭闹的更厉害了,开始口不择言,撕打起我来:“你胡说八道,你存心想害死重润…” 我何尝不心痛,我一把推开韦氏,冷冷说道:“皇嫂流放在外的日子还没过够,还想再来一次吗?”惹怒武皇的代价,我们都心知肚明。 她不再推搡我,绝望的摊在地上,无神的双眼望着前方,嚎啕大哭。迎回李显做太子众臣功不可没,但拥护李显的力量太大,又让武皇感觉到了不安。她或许想知道,她的威势是否还在,我们是否还听话。 永泰郡主和李重润的尸首被送回来,我只远远的看了一眼,李显和韦氏撕心裂肺的哭声迴荡着。 我心烦意乱,独自来到婉儿那里。自她许给武三思,我已经两年未曾来过她的住处了。 见我进来,她也不吃惊。叫人打了热水递来布巾,遣走身边人之后。将布巾沾湿递给我,“殿下脸上还有泪痕,擦擦吧。” 我接过布巾,胡乱抹了一把。 “别再去想了,死者已矣。”她坐到我身边来,手扶着我的肩。“之后殿下打算如何应对?” 我闭上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原本不看见她我还忍得住,韦氏和李显的怄哭声中我都忍住了,如今见她却又止不住流起眼泪。“请圣上封二张为王。” 婉儿上下抚摸着我肩膀的手停住了,她愣了一下,幽幽的嘆了口气。“殿下不是昔日的殿下了。”我不知她是欣慰还是感伤。她从身后环住我的腰,靠在我肩上,她身上的幽香将我笼住,她唿出的气息带着柔柔的热意在我颈间。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我与她还是少年时的模样。 我有片刻的失神,现实却又让我清醒,我推开她,站起身来:“本王失态了,多有打扰。三思兄痛失爱子,还多劳上官大人开解他。”
第79页 婉儿点点头,“殿下不必客气,那自然。” “圣上那边,也劳烦上官大人多留心。”我客气道。 “嗯,殿下自己也多保重。”她说完,我也没什么可再说的,道过告辞便离开了。 半个多月后,我们兄妹四人上书请求封二张为王,武皇虽未答应,却龙颜大悦。 武皇年事已高,依旧操劳国事,一入春天便病倒了,让我不安的是,武皇对我们兄弟三人越来越冷淡,如今卧病在床,我们前去探望也不许相见,日常侍奉汤药的只是二张兄弟。 “圣上身体如何?”我叫住刚从武皇寝宫出来的上官婉儿。 婉儿听我一问,面露不悦:“圣上虽说身体不适,但不过是因为年老体弱的小病,殿下不用急着太早打算。” 我讪讪的笑笑:“我不是那个意思。” 婉儿的神情严肃起来:“殿下不要忘记曾经的誓言。” “你多心了,她是我的母亲,我不会对她有二心的。”我淡淡的说道。 “婉儿失言了。殿下说的对,婉儿只是个外人,没资格说殿下。”她依旧是谨慎隐忍的态度,说话做事滴水不漏。 武皇病癒之后,忽然召集我们兄妹四人和武家的一干人去。 “朕死之后,你们这些人,会怎样?”武皇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倒在地的我们。 “圣上千岁万岁,怎么可以说这种话。”武三思先反应过来,忙说道。 我们正要附和,武皇大笑,“哼,朕就是不喜欢你们这些人,一个个口是心非。”武皇对生死似乎没有那么执着,从不曾访仙炼丹以求长生。 “朕要是死了,只怕你们就要各自残杀了。” 武皇说的直白,我们下面燕雀无声。 “怎么会?我的三个哥哥定然不会对我的夫婿不利,三思他也定然不能为难自己的儿媳的父亲。我们之间早已你中有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太平看场面尴尬,应答到。 武皇笑了笑:“你比他们都强。朕今日召你们来,是要你们作誓文告天地,你们一个个来发誓,日后绝不互相残杀。”武皇说完看向婉儿:“婉儿,你执笔把他们所说的一字一句都记下来,之后交给工匠,铭于铁券之上,藏于史馆之中,就算朕的尸骨腐化,也有铁券为证。一个字也不许落下。” 我心里暗想,武皇果真老了,铁券铭文若作数,天下岂会有那么多纷争。 我们依次起誓,大半天这仪式才算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  那就集中在这周更新了 第57章 第五十六章 我已经想不起,我有多久不曾回过长安了,武皇突然在朝堂之上宣布回迁长安之时,我久久没回过神来。 退朝回来,我仍恍恍惚惚,犹恐是梦中。也不知亭台楼阁是否还是旧时的模样?如今已是深秋,太液池的风光大概已经凋敝。紫宸殿里再不会有高宗叫我前去训诫,曾在麟德殿中欢畅的歌姬舞妓怕是也已年老色衰嫁做人妇了…即使大明宫亭台如旧,又还有什么意义?欢乐的日子再不会有了。 一队人浩浩荡荡,抵达长安之时,车马劳顿众人皆无精打采。我虽然也十分疲惫,却抑制不住激动。这里是一切开始的地方,也该让一切结束在这里。 回长安两年之后,武皇忽然病重。在长生殿中修养了三个多月,迟迟不见好转。 “殿下,老臣有一事想与殿下相商。”散朝后张柬之忽然叫住我,他也已经上了年岁,鬚髮花白。 “张大人但说无妨。”我对他向来尊敬,狄公对李氏的恩情我一直铭记在心,张柬之是狄公推荐的人,我自然也不敢小看。 和张柬之在宫外私宅中谈至夜深,快宵禁之时,才回到王府。我反覆思量张柬之所说,迟迟下不了决心。 “太平,五哥有件事想和你商量。”我第二天散朝之后去找了太平。 “五哥心事重重,怕不是小事吧。”太平一副瞭然的样子看着我。“五哥先别说,我来猜猜看。圣上病重,二张得势,武三思虽然面上老实暗地里依然贼心不死。五哥是在担心三哥不能顺利继位。” 我笑而未语,算是默认。 “而且,就算三哥顺利继位,按照三哥的性子,必然难以肃清圣上留下的乱局。五哥心里恨的那些人不斩草除根,心里不痛快。”太平继续说。“但若要是三哥依靠五哥才能继位,感念拥护之功,五哥想做什么便可以做什么。五哥,你说太平猜的对不对?” 我大为惊愕,“这……” “五哥好大的胆子。”太平严肃起来。 “太平你真是聪明,五哥无话可说。”我无可奈何的嘆了口气。 太平严肃的表情绷不住笑出声来。“不是太平聪明,是张大人也私下来见过我。五哥,不如就照张大人所言,是时候江山易主了。”太平的果决,像极了武皇。 我嘆了口气,“可是,圣上终归是我们的母亲。” “五哥,你不是要弒母。只是把本就属于我们的东西拿回来。”太平继续劝我。 “我到真没想到你会这样想。”除去武皇的因素,还有一个人让我犹豫不决。
第80页 “五哥真的以为,我忘记薛绍了吗?”太平露出悲戚的神色。“心里有恨的,不只是五哥。她是我们的母亲,我们不能恨她,但其他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太平的悲伤化作狠辣,目光凌厉。“若五哥决定好了,太平愿助五哥一臂之力。” 我还是面露犹豫,张口欲言又止。 “五哥在担心婉儿?”太平看了出来。 我点点头。“我答应过她,永不背叛圣上,不伤害武家子弟。” “总要有取捨。婉儿捨弃了和五哥的私情,捨弃了祖父的深仇,将圣上的知遇之恩、相伴之情放在了前面。五哥要怎么选呢?舍什么?取什么?”太平引导我决定。 我点点头,“五哥心里有数了。”婉儿从未捨弃我,这些年在武皇面前尽心维护李家。她也不曾背弃过武皇,时时不忘提醒我忠于武皇。这些年我感觉的到她夹在中间的为难。再尝试最后一次,我不愿捨弃她。 回长安之后,我一如旧时在长安时,常去她宫中的寝殿,只是不再亲近。“婉儿。”我不见外的坐下。“圣上今日可还好?” 武皇病后,婉儿一直很忙碌,每日整理奏章,分轻重缓急报给武皇。“还是老样子。”不知是因为忙碌还是忧心,婉儿消瘦了不少。她头也不抬的看着奏章,我便静静的坐在一旁喝茶。 茶水都被我喝淡了,婉儿似乎总算忙完了,她舒展了下身子,揉着眼睛,突然注意到我,被吓了一跳。“我还以为殿下早回去了。”她嗔怪的说了一句。 “看你忙碌,不想打扰你。”我讪讪的笑笑。 “殿下今日如此反常,是有什么事吗?”她站起身,将桌案上的奏章整理齐楚。 “没什么事,太无聊了想找你坐坐。”我不自然的敷衍道。 她摇摇头笑道:“你还是不会骗人。” “是吗?”我无奈的一笑。“那你该知道,我还有多喜欢你。”我直直的看着她。 婉儿一愣,“怎么突然说这个,都是过去的事了。”她有意逃避。 我上前抓住她的手,将她逼在角落。“婉儿,我们不要再为难彼此了好不好?” 她想抽脱我的手,别过脸不愿看我。“殿下别说傻话了。” “如果我愿意放下一切,你跟不跟我走?”我终于鼓起勇气说出口。 她不再挣扎,扭过头来看我。“殿下不嫌弃婉儿已是他人妇吗?” “我不也已两度为人夫了吗?”我故作轻松答道。 “你知道我的意思,那不一样。”她有些没有底气。 “我只在乎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些年我最怕的就是她真的放下过去的情谊。 “可如今的境地,你我能去哪里?”她眼睛里的光芒又暗淡了下来。 “天大地大,没有纷争的地方,哪里都可以。我不当什么王爷了,像武攸绪那样带你隐居山林。”这十几年来,我处处受制于人,听从命运。这一次,我想抗争一次。 婉儿的面容和曾经记忆里的那个少女交叠,她的神情就如十几年前那样干净无暇,仿佛未曾经过风霜洗鍊。“真的…还可以吗?” 我拥住她,十年冰雪尽消融。 “月儿,可以等我一些日子吗?”她的喜悦洋溢在脸上。 “等等,你再叫我一声。”我大喜过望。 婉儿白了我一眼,“没正形。我有正事和你说,我想侍奉圣上离世之后,再做打算。” 我点点头,“嗯,好。”武皇的年纪,已快到油尽灯枯之时了。 “还有…”婉儿面露难色。 我知道她所想,“是武三思他们那些人吗?” 她点点头,“圣上此时还在为此忧心。婉儿便直说了,太子和相王的个性,定然会顾念圣上,对武家留情。只是你…还有几位小殿下…” “隆基和重俊吗?”这两个孩子性格最不像李家人。 婉儿点头。 “婉儿,秦始皇都未能让大秦千秋万代,你忧心下一辈人又有什么用?你我这一辈,保证武家人安然无恙,你也算是对武皇尽了心。”我想不通婉儿为什么对此执念如此之深。 “殿下言之有理。”婉儿也笑了。“婉儿为此差点错失月儿,就这样吧,圣上的恩情我已尽力去偿还了。”她靠在我身上,如释重负的自言自语。 “周通,去传个话给张大人,告诉张大人本王无意,顺带提点张大人一句,还是收敛自己尽忠武皇为好。”我一回府,便命周通去回绝张柬之。 第58章 第五十七章 吩咐了周通之后,我骑了马等候在建福门。 “殿下怎么在这儿?”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见婉儿乘马车出来,被我拦下后,她掀起车帘问道。 “等你啊。”我下了马,靠在马身上,悠悠的说。“我不许你回武三思那儿。” 婉儿看了眼车夫,又看看我。“那殿下想要婉儿去哪?”她明知故问到。 我撇撇嘴没有说话,满脸的不高兴。 “告诉武大人,我今日有事要留在宫中。”婉儿吩咐了随行的人。她敛起裙摆走下马车,髮钗轻摇,环佩作响。我看着她,像欣赏一幅优雅的仕女图。可惜我不会作画,这个时代也没有相机,我只好贪婪的把她收进眼里。
第81页 我在崇仁坊有一处私宅,以前常用来会客。后来隆基年龄渐长,但因圣上迟迟未准许他开府,那处私宅便被他占用,读书居住。 一进府邸,便听见丝竹之声,厅堂里灯火通明,遥遥看见里面觥筹交错,几个年轻男子伴着乐舞饮酒喧闹。 我有些不悦。“隆基日日如此吗?”我问宅中的下人。 看对方支支吾吾的样子,我便明白了。因今日婉儿在,我不方便训诫隆基,心里虽然窝火,也只好作罢。 “年少时不及时行乐,到了你我这个年纪,即便有良辰美景,也没了雅兴和精力。”婉儿在一旁说道。 “我让他来这里清净些读书,他倒好…”我看着厅堂里热闹的光景,一脸怒气。 婉儿取笑我道。“殿下倒是真有几分为人父母的样子了。” 因说话不觉放慢了步子,被里面的人发现了。“来者何人?”隆基的声音传来。 我吩咐了下人赶快上前答覆,拉起婉儿想要绕到内室,婉儿在此被旁人撞见不太合适。 “是父王和上官大人吗?”下人还没来得及走上前,隆基又问道。听见隆基这么说,里面的人纷纷站了起来,往外看。 我正不知如何是好,婉儿不慌不忙的答道:“小殿下好眼神,正是婉儿。” 隆基此时已经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他那一群狐朋狗友,隆基欠身向我行礼,他身后那群纨绔只是呆呆的看着婉儿,隆基咳嗽了一声,一个个才回过神向我行礼。我没回应,铁青着脸。 虽然是向我问候,心思却丝毫没离开婉儿身上。有胆大者向婉儿搭话:“久闻上官大人才名,拜读过大人诗篇,一直心有嚮往,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过誉了,婉儿不敢当,诸位郎君继续宴饮,我和王爷不请自来多有打扰。”婉儿浅笑盈盈。 怕是见婉儿谦和的样子,让这群傻小子得意忘形了,竟然有人邀请道:“不如王爷和上官大人也来和晚辈们共饮一杯?” 婉儿意味深长的看我一笑,我瞪了隆基一眼。隆基立刻识趣的对他的狐朋狗友说道:“我父王和上官大人还有要事,哪有功夫陪你们胡闹。” “刚才隆基小殿下说婉儿和殿下来此有要事,不知是何要事啊?”摆脱了那群熊孩子,婉儿坐在床榻上和我玩笑道。 “自然是有要事。”我将房门关上。“不知今夜上官大人可有雅兴同本王一起吟诗作赋?” “婉儿陪伴殿下的时日也不短了,何时殿下也有了如此爱好,那自然是好,婉儿这就去准备笔墨纸砚。”说罢,她装作要去书案前。 我坐在她身侧揽住她的腰,将床帐放下,“何须去取笔墨?眼前的不正好使用吗?” 婉儿环住我的脖子,烛光映衬下越发娇俏可爱。“这里只有锦帐罗衾,哪来的纸墨?” 我拔去婉儿头上的髮钗,解下她腰间的环佩,将手探进诃子里,“以为此纸,以指为笔,至于墨吗?就要辛苦上官大人了。” 她羞红了脸,轻推了我一下,“谁要为你辛苦。” 我也不再玩笑,解开她的衣衫,蜻蜓点水般在她颈间亲吻。她顺从的躺下,听见她似有似无的喘息,我的手也开始不老实起来,一边啃咬着她的胸前一边胡乱的为她脱下衣衫。 她突然吃痛的□□了一声,我慌忙停下来直起身子,大概样子有些滑稽,逗笑了她。婉儿瘦弱,我腰间革带上的玉瑗硌疼了她。 她轻柔的为我取下发冠,将我凌乱披散头髮抚到耳后,又将我腰间的革带解下随手扔到一旁。“等我们离开了纷争,月儿就恢復女儿装束吧。” 我点点头,“也对,身上少了这些金银装饰,亲近婉儿也方便。” 她一愣,随即露出无奈的神情。“你整日心里都在琢磨些什么?” “你说呢?”我狡黠一笑。 “看你教训隆基一本正经的样子,以为你长进了不少,原来都是矇骗他人的。”婉儿又取笑我道。 “你如今任我宰割,还敢笑我。”我慢慢吻到她的胸前,一只手顺着她如玉脂的肌肤滑至腿间。十几年前的青涩已然褪去,她像熟透的果实,芳香可口。 她不像过去一样克制,肆意的回应迎合,享受□□的欢愉。她渐渐加重的喘息和娇糯的□□像一条条小虫,让我心痒难耐。 窗外的寒风还在唿啸,婉儿细腻的肌肤上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脂粉的香气和欲望交合,让气氛变得潮湿燥热。她原本白皙的胸腹留下点点醒目的红色,随着唿吸起伏。轻闭双眸微咬下唇,一只手拽着床帐随我的动作深浅扯拽。 门外忽然有声音响动,我下意识回过头,隐约有人影闪动,“什么人?”我厉声喝道。 门外无人回应,我穿了中衣又披上外衫后推开门,门外树影晃动,空无一人。 “怎么了?”婉儿也穿好了诃子。 “外面刚才似乎有人,你看到窗上的影子了吗?”婉儿的视角应该比我清楚。 她倚靠在床上,“大概是月儿你眼花了吧,哪里有什么人。大概是风吹落了瓦片发出声响,你又错吧树影当作了人影。快上来吧,当心受凉。”
第82页 我一边往床边走,一边又几次回头望着窗边,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我抱着婉儿靠在床上,她身上的幽香让我的不安有所缓和。 “小殿下似乎不太喜欢婉儿?”她仰起头看我,此时的婉儿像温顺的小猫,似与立与朝堂上称量天下的上官大人不是一人。 “隆基吗?怎么忽然问这个?”我问。 婉儿朝门的方向撇了一眼,“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来。” 我笑笑,“应该不会吧,我曾看到过他偷偷读你的诗文,若不是心怀敬仰,也不会把你的诗文放在枕边。” “是吗?”婉儿有些惊奇。“总觉得小殿下看婉儿的眼神带着愤怒。” “你多心了,他与你从未有过纠葛。这个年纪的孩子,难以琢磨啊。”我感慨道,隆基虽然在我身边长大,但却不是事事依赖我。“不说这个了,婉儿,你想日后我们去哪里生活?我好早早准备。“ “月儿你也太心急了些吧。”婉儿道。“若让圣上知道,你我迫不及待的计划她身后的打算,该有多心寒。” “婉儿你愿意与我重归于好,也是想到圣上时日不多才答应我的吧。”我虽然心里不愿意相信,但我俩都已不是过去只论情爱的少女了,这点事还是琢磨的明白。 婉儿不置可否的一笑,“圣上不在了,朝堂于我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惟愿完成她的心愿保全武氏,三思待我很好,可我终究不想与他共度一生,所以和殿下一样,想要和命运搏一把。” “你我若早日和解,那些隔阂也就不会有了吧。”回想往事,我执拗于失去的东西,固执于仇恨,沉迷于争斗,婉儿也好,崔璧斐也好,我从未珍惜过眼前人。 第59章 第五十八章 “过去和今时今日怎么会一样,殿下和婉儿都没有做错,事情发生了才会有行动,哪有那么多未卜先知。世事难料,今日你我欢好同眠,也许明日就反目成仇也说不定。”她虽然是玩笑话,我也明白她内心的不安,世事瞬息万变,裹挟于其中的我们有时真的无力抗拒。 “干嘛说这些不痛快的,你说我们去终南山上隐居如何?”我转开话题。 “不要,终南山上高人隐士难觅,沽名钓誉之辈倒是不少。”婉儿语气有几分任性,真想长夜无尽,就这样守着她。 “那你想去哪?”我一手缠弄着她的髮丝,问道。 “婉儿不想离开长安,长安城里随意一处地方,只要你我不再过问朝堂之事,高门大院里也是一处净土。”婉儿不捨得长安,我又何尝不是。两世为人我都在这里成长。 “好,那我就再在长安内购置一套宅子。”我心情大好。 婉儿握住我的手,“月儿,三思待我深情,是我辜负他。你夺他所爱,可能消解你心中一丝怨恨?” “你我年少相许,谁夺谁所爱,这还难说。到是婉儿,你这枕边风吹得有些偏了,我可不领情。”提起这事儿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我最不愿意相信的就是,除去武皇的情分,武三思真在婉儿心里有一席之地。武三思虽然阴险狡诈,但我也有耳闻,他对婉儿也是着实上心。 婉儿趴到我身上来,头靠在我胸前。“好好好,你不喜欢他,我们就不提他。” 我哼了一声,抱住她。自她嫁与武三思,多少个日夜我没有这样睡的安稳过了。窗外还漆黑一片,我被轻微的响动吵醒。睁开眼婉儿已不在身边,借着远处的烛光,她正在描眉。 “这么早?不多睡一会儿吗?早朝还有些时间。”我单手撑着头,睡眼朦胧的看着她。 “圣上还在病中,我早点回去。”她走过来坐在床边。 我嘆了口气,“叫隆基送你吧。” “不要惊动小殿下了。”婉儿起身穿衣。 “好吧,我起来和你同去吧。”天寒地冻的,我咬了咬牙才从被子里出来。 夜深人静,只有马蹄声和车轮声作响。“你也常来看看圣上。”过了崇明门,武皇夜宿于蓬莱殿。 “我何尝不想,圣上平日哪愿意见我们,二张兄弟侍奉病榻之前,容不下我们。”为人子女至此也是悲哀。武皇年老更加多疑,她也明白她死之后,天下再不会姓武,和我们兄弟三人也别扭着。 婉儿先回了自己休息的偏殿,取了身衣服来递给我。“今日婉儿便破例让殿下探望圣上。”我接过衣服,“你就不怕圣上怪罪?”婉儿这个中间人,想方设法让我们和解。 “除去母亲,婉儿在世上只有月儿和圣上两个人了,我不想圣上带着遗憾离开,月儿带着遗憾活着。” “好吧。”我换上婉儿的衣服,她为我梳好髮髻,贴上花钿。 “圣上醒了吗?太平公主殿下过来了。”婉儿问当值的宫娥,我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还没有,圣上昨晚迟迟难以入眠,刚刚才睡着不久。”对方答到。 婉儿皱着眉,嘱咐了我轻声慢步后便带着我进去。因为武皇还在休息,整个大殿昏昏暗暗,显得空荡而阴森。武皇大概也很寂寞吧。我心中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第83页 婉儿走近床边,为武皇盖好了被子。回过头来看我,示意我上前来。我步履僵硬的走上前,就愣愣的站在那,不知如何是好。她明明是我的母亲,我却不知道如何亲近。 婉儿牵起我的手,带我坐在床边。武皇已经白髮苍苍了,不施粉黛时显得格外憔悴,她闭着眼睛的时候,就像一个和蔼的老妇人。我不自觉的伸手轻抚她满头的银丝。 武皇缓缓的睁开眼睛,我惊慌的收回手。 “平儿?不,是昊儿。”她想坐起来,婉儿扶着她。 “是儿臣,请圣上恕罪。”我跪在床榻前。 “朕想喝水,你去取来。”武皇吩咐道。 我站起来倒好水,双手奉上。 “傻子,你来餵圣上喝啊。”武皇闭目养神,婉儿对手足无措的我轻声说道。 我拿起勺子,小心翼翼送到武皇嘴边。她一口一口慢慢的咽下,我几番张口欲言又不知说什么是好。 “还想着你能陪我解解闷,你是哑巴了吗?”武皇睁开眼,婉儿拿帕子为武皇拭擦了嘴唇。 “好久不见圣上,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我索性照实说了。 “一个个长大了都不讨人喜欢了。”武皇反而笑了,对婉儿说道。 婉儿一边给武皇更衣,一边回道:“可婉儿看圣上见到殿下很开心呢。” “圣上,两位张大人来了。”宫娥进来通报。 我正要行礼离开,武皇沖宫娥摆摆手,“让他俩先找地方候着,等朕传唤。” “殿下,来帮婉儿个忙。”婉儿叫我。“殿下来给圣上梳头吧。” 我接过婉儿手中的木梳,我并不会梳髮髻,只是顺着往下梳。婉儿为武皇描画妆容,不时仰头看我笨拙的样子一笑。 “圣上昨夜睡的还好?”婉儿随意的闲话着。 “昨夜风大,唿唿的吹了一宿。”武皇慵懒的语调透露着疲惫。 婉儿嘆息了一声,“今夜婉儿当值,若圣上夜里睡不着,就叫婉儿陪您说说话。” 武皇哈哈一笑,“还是婉儿体贴。” 我就静静听着她们闲话,竟觉得少有的温馨。我慢慢有些明白婉儿对武皇感情为何如此深重了,我们跪拜的武皇,和她平日里陪伴的老人判若两人。在我们面前武皇是至高无上的神,而在她眼里武皇也是个有喜有悲,会因失眠烦恼,会和她平平淡淡闲话家常的凡人。 “今早从外面回来,路过东市,商贩的小店早早冒起了炊烟,看百姓们售卖的胡饼扁食还冒着热气,真想下车去尝尝。”婉儿笑着说。 “你一说,朕也觉得有几分食慾了。”武皇咂咂嘴,“等朕病好了,也想再去长安坊市间转转。” “圣上饿了?那婉儿去传早膳吧。”听武皇有了食慾,婉儿很是欣喜。“圣上该去看看长安百姓如何安居乐业,圣上这些年殚精竭虑操劳国事,辛苦皆没有白费。” “昊儿吃过早饭了吗?”武皇忽然问我。 “还没有,今早起的匆忙。”我恭恭敬敬的回答。 武皇示意我不用再梳了,“婉儿,传早膳吧。昊儿你也留下吃过再走吧。” “你喜欢婉儿?”婉儿前脚刚走,武皇便问我。 我点点头。 “朕只以为男女之间才有情爱,那时只当你们年少无知,姐妹之间亲密罢了。”武皇露出不解的神情。“可这些年过去了,你还是这样执着,看你看着她的眼神,恍惚朕真的生了你这个儿子。可是阿娘害了你?让你明明是女儿身却喜欢一个女人?” 我摇摇头,“与此无关。” “也罢,他们都说女人做不了皇帝,朕也还是做了。便知世间没有那么多不能和不许。”武皇的开明让我震撼,能做得了女皇帝的人,自能容得下旁人不能容。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以为存稿只剩够一章的了,似乎还剩两三章。 第60章 第五十九章 武皇刚说完,婉儿带着宫娥捧着食盒进来了。和武皇吃过早饭,武皇叫婉儿带着我离开。迎头碰上正往进走的二张兄弟,帽子上垂下的薄纱微微的遮着我的脸,张昌宗的目光投向我,我不自然的低了低头。我和太平长相再相似,还是不同,举止之间便不像。矇混不熟悉的人还好,张昌宗曾侍奉太平,怕他看出端倪。 “离早朝还有点时间,月儿先在这里等候吧。”回到婉儿的偏殿,婉儿坐在书案前忙活,对我说道。 这间屋子我熟悉不过了,只是里面的书架越发多了,上面陈列着各种书籍。我走到里面的架子前,随手拿起一本叫《研神记》的书翻看。 门忽然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书架高过我,完全遮住了我,我正要走出去看看是何人,便听见婉儿的声音。“三思?你怎么过来这里了?” “昨夜你没回去,我便来看看你。圣上生病你照料也是辛苦,也不要太过操劳,自己多休息。”平日里巧舌如簧的武三思,这话说的磕磕巴巴,听起来十分紧张。 我靠在书架上,静静的立在那。 “天气这么冷,还又烦你跑一趟…”婉儿自责道。
第84页 武三思忙说:“不碍事不碍事,今夜有功夫回去吗?我备车马在望仙门等你如何?” 婉儿犹豫了一下,“今夜我当值,怕是不能回去了。” “这样啊。”武三思有些失落的说。“需要什么我叫人送来给你。”我借着书架的缝隙处往外瞄一眼,武三思的脸冻得通红,不知是寒冷还是紧张,不住的搓着手。 “不用了,三思。这几日圣上休息不好,婉儿大概暂时离开不了,只能住在宫中了。”婉儿说话声不大,听起来也是底气不足。 我屏着唿吸听着他们的对话,无力的靠在架子上,我若这样出去,武三思大概会很受伤吧,放在过去我一定会这样做。可现在我又有什么资格呢?见不得光的是我,他俩名正言顺,我只能偷偷摸摸的躲在暗处。 “月儿。”我正出神,婉儿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面前。 “我探头往外看了眼,“他走了。” “嗯。”婉儿牵住我的手,“不开心了?” 我摇摇头,笑得勉强。“没有。”婉儿拉着我的手走出来,坐在书案前,挥笔写起来。 写好之后递给我,是和离书,她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等圣上离世,便把这个给三思。”婉儿对我说道。 “嗯。”我高兴不起来,只觉得她离我越来远。她对武三思的愧疚传染给了我,那个曾经陷害我宗氏的叔伯兄弟和大唐的忠臣良将的人,今日见此情景,我竟有愧欠于他,觉得他有几分可怜。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会不会只是婉儿为保全武三思的手段。我这半生都为情义多耽,她太了解我的个性。 “婉儿,若我在武三思的处境上,你会不会这么煞费苦心?”我不知怎么的,悲戚的说出这种话。我毫无胜利者的喜悦,是不是那日我不开口,你也会拉我进陷阱,用你自己来取悦我,用你自己来换他平安无事。从嫁给他到离开他,你都算计好了是不是? 婉儿的表情僵住,“月儿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她眼神闪躲。 我心里更加难受,可我应该信任她,那是曾为我置生死于不顾的人,是我心心念念十几年的人,我就要得到她了不是吗?为什么还要想这些?我心里不断的说服着自己,可越是强调,我知道自己也越是介意。“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我几乎是落荒而逃,连看她也不敢。 若是她不曾嫁给武三思,她说愿意嫁给我,要我日后不计较武家人的所作所为,想来我不会愿意。但因为失去了她,失而復得的渴望让我压制了一切仇恨,所以张柬之叫我选择之时,与其谋反要她恨我,不如就此放下一切。人只有失去过了,才会越发渴望得到。 “父王。”我回府之后,一个人正发呆。隆基走了进来。 “怎么了?”我心不在焉的问了一句。 “父王,儿臣心里,父王是最合适做大唐天子的人。”隆基端端正正的站在那里,如今他已是丰神俊朗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隆基,话不要乱说,招来无端祸患。”我沈声道。 “父王,儿臣讨厌上官大人。”隆基又说道。 “可我爱她。”此时的我软弱无依,竟对自己的儿子说起这些。隆基对婉儿似乎很在意,过去我就有这种感觉,忽然想起那日在私宅中看见的人影。 隆基也没有惊讶,“只要富有天下,还有什么得不到?”他反问我。 “可以吗?”我自言自语的呢喃。 “父王困于情爱,才会瞻前顾后患得患失。”隆基似在抱怨。 我忽然想起隆基的结局,马嵬坡下长生殿中,他大概不知道困于情爱的不止我一人。“隆基,等他日你陷于困境之时,记得想想今日同为父的这番话,一定会很有趣。”我不打算告诉他什么,人各有命。 隆基有些不明所以,只是点了点头。 “隆基,你来到底想说什么?”他今日似乎很是不安,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 “没什么,看父王有心事,来看看您。”他敷衍道。 他走之后,夜幕刚刚降临,忽然有人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殿下,圣上病危,请殿下速速入宫。” 事出突然,我顾不上细问,备马立刻赶去。刚入宫门,见众多羽林军整装待发,身披重甲手持兵器。火把的光亮照亮了半个天空,为首的大臣正是张柬之。 “张大人这是要做什么?”我在马上喝问。 太平突然从众人中出现,“五哥,请五哥主持大局,归政太子,光復李唐。”她换了男儿装饰,腰间配唐刀。 “你可知道这是在做什么?这是在是谋反。”武皇病重大概只是为引我前来。 “殿下,今日兵士已经集结,殿下也到了这里,想必马上就会惊动圣上,殿下如今退缩,能脱的了干系吗?”张柬之说道。 心系李唐也好,为求富贵也好。眼前的这群人正野心勃勃的望着我,我细细看去,文臣武将,宗氏子弟在列者众多,连隆基也在。 “太子殿下和相王可知晓?”我语气软下来,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启禀殿下,今日若事成,我们迎太子殿下登基,若不成,皆是在场众人谋划,与太子和相王无关,两位殿下并不知情。”桓彦范回道。拉我下水,便更彰显他们光復李唐的正当性。他们大概料定了显和旦便是被逼到绝路上,也会因胆怯退缩,他们二人因武皇吃了太多苦,对武皇的恐惧根植于心里。
第85页 “圣上今日在哪里?”我问。 “临仙宫。”太平回道。 我点点头,“众将士听命,随我诛杀奸佞,光復李唐。”我声音不高,心事重重。 李多祚高声传令道:“赵王殿下有令,入宫诛杀奸佞,光復李唐。” 羽林军高唿:“诛杀奸佞,光復李唐。” 到了临仙宫前,我勒住马,不再动作。 “殿下,事不宜迟。”张柬之在一旁提醒,我点点头,依旧停在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那就今晚把写好的都发出来。 第61章 第六十章 “五哥,进去吧。”太平也附和道。临仙宫的宫娥宦官已被太平打点好,没人进去告知武皇外面的情形。 我缓缓翻身下马,门忽然打开,未见人时便听见张易之骂骂咧咧的声音:“这是再做什么?惊动了圣上养病你们谁担待…”话没说完,他出来看见眼前情形,惊慌失措就要往回跑。 “拦下他。”我忙对两侧羽林军喊道。他像小鸡一样被提住。 “杀了他。”我嘆了口气,说道。我深唿吸了几次,“把门都打开。”我命令道。重重宫门,一道道打开。我只带了张柬之等五人,二十几个羽林军进去。 武皇横卧在榻上,眯着眼望着我。“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目光投向站在旁边的婉儿,她满脸的难以置信。 我吞了口口水,咬着嘴唇迟迟没有开口。 “殿下。”张柬之又叫了一声。 “去把张昌宗带出去,本王有话要和圣上说。”我面无表情的直视着武皇。 羽林军拉扯着张昌宗,张昌宗哭喊着和武皇求救,武皇没有做声。走出不远,张昌宗的惨叫传来,武皇皱了皱眉头。 “天色已晚,诸位大人若没什么事就请回吧,圣上要休息了。”婉儿挡在前面,强作镇定呵斥道。 “圣上,二张多行不义,儿臣此来为清除奸佞。”我未理睬婉儿,对武皇说道。 “二张已死,你还有什么事?”这情形,武皇早已明白。 “父皇昔日託付我等于圣上,如今我们兄弟早已过而立之年,是时候归政于太子了。”我似乎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武皇笑笑,闭上双目。“随你们去吧。”她悠长的语调迴荡在空荡荡的宫殿里。 “请上官大人起草退位诏书。”我将手负于身后,来掩盖自己的颤抖。 婉儿斜眼了我一眼,便走上武皇身旁。“圣上累了吧,婉儿扶您去休息。” “臣立刻起草诏书。”袁恕己说道。 “让上官大人来写。”我又说道。 武皇缓缓睁开了眼睛,冷笑着看我。“婉儿,写吧。不然他们怎么能容得下你。”我的小心思,武皇读懂了。 婉儿还不情愿,武皇又疲惫的说了一句。“写吧。” 婉儿的眼泪决堤而出,愤恨的拿起笔,几番写写停停才完成。武皇颤抖着拿起玉印盖上,扔到了地上。 我跪倒在地拾起,“儿臣遵命,请圣上早点休息吧。”我的双唇因为紧张已经有些青紫。捧起圣旨递给张柬之,我再不敢去看武皇和婉儿。 婉儿扶着武皇进了内殿,她们离开让我送了口气。 我出了临仙宫,张柬之派了人去东宫接太子。“五哥,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太平看我脸色不好,整个人恍恍惚惚,担心的问道。 我摇摇头,看着临仙宫的方向。太平幽幽的嘆了口气,也随我一起沮丧起来。武皇今年已经年过八十了,疾病缠身时日无多了。为什么不能再等等,等她离世之后,再夺走她一生的心血?我在心里问自己。 李显和李旦到了,张柬之宣读诏书,我心不在焉的跪在地上,李显颤颤巍巍的双手接过诏书,喜极而泣。 “本王累了,想先回去了。”我对张柬之说。人们的欢唿中,我憔悴的样子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殿下稍等,二张虽死,余党还在,还有武家党羽,不如趁势一併扫除。”张柬之说道。 “既已拥立新君,凡事不该交由新君定夺,无需再请示本王了。”我敷衍道。 张柬之立刻黑了脸,“殿下该知道太子殿下的性格,你我今日至此不过成功了一半,扫除余孽才算大功告成。” “本王累了,一切交于张大人吧。”我推开他,穿过人群离开。 新皇登基定在三日后,武皇已经迁居上阳宫。李显也心有不忍,第二天一大早,就率朝臣前去请安。 “五弟你不去吗?”旦问我。 我摇摇头,“不了,我哪里还能再去见母亲。” “父王。”我回到家中,隆基跪在那里。 我绕过他,进了书房。 “儿臣并非有意隐瞒,诓骗父王的。”引我入宫的下人,自然是他安排的。 我关上房门,任由他跪在外面。 “这已经大半天了,隆基还跪在那儿。”武敏南风风火火的进来了。我撇了她一眼,“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隆基非但无过,反而有功。”武敏南向来天不怕地不怕。
第86页 “既然有功,那你便去奖赏他,来找我做什么?”我说道。 她拂袖而去,似乎又去劝隆基起来了。 天色渐晚,外面起风了。我呆呆坐了一天,起身推门出去。 “起来吧。”隆基还端端正正的跪着。 “父王。”他抬起头,依然跪着。 “别再叫我父王了,你我父子的情谊,至今日而终。”我缓缓的说。 “不,您就是我的父亲,从那时母亲离世时起,您和王妃便是我的父母。”隆基激动起来。 “回相王那里吧。”我依旧一幅半死不活的样子。“从此以后,我只是你的叔叔,这王府你想来便来。” “父王,您不要赶儿臣走,儿臣知道错了。”我鲜少见他哭,这是他十二岁之后第一次。 我扶他起来,“回相王身边吧,我今日和他说过了。你不是池中物,回那里才能实现你的抱负。” 隆基是聪明人,他也明白不能再强求了。他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离开了。 新皇登基之后,我被加封定国赵王,食邑万户,以宰相身份参政。参与逼宫的五个大臣,也都封王。太平和旦也都和我一般,获得了食邑与实权。 二张党羽都已清除,剩下的便是如何处置武家子弟。 “上官婉儿身为武三思的妾氏,如今侍奉太后,似乎不太合适了吧。”李显和我们几人正在紫宸殿商议。崔玄暐突然说了婉儿的名字,将我从神游中惊醒。 “上官婉儿起草退位诏书有功,算不上武氏党羽。”我拿出先前婉儿给我的和离书,“她早有离开武三思之心,只是为监视他忍辱负重。”没想到这封和离书竟变成了这样的用处,若事实真是这样多好。 崔玄暐哑口无言,李显也点头附和道:“原来如此,真是辛苦婉儿了。” 争辩了一下午,如何处置武三思等人,也没个结果,李显坐累了,便让我们先散。 此次重登皇位,李显更加信赖我和李旦,夜里邀了我俩前去用膳。饭吃了一半,上官婉儿突然走进来了。 我呆滞的看着她,屏息凝神。 “婉儿,怎么才来,来人,快给上官大人备膳。今日听了昊说,才知婉儿劳苦功高。”李显笑盈盈的说着。 婉儿欠身行礼,“参见圣上。”又转头看我,笑容端庄。“多谢赵王殿下了。” 婉儿入席,浅笑盈盈,顾盼生姿。李显看着婉儿,咧着嘴傻笑。 “婉儿你说,想要什么奖赏?朕都答应你。”几杯酒下肚,李显激动起来。 “当真?”婉儿勾起嘴角,扫了我一眼。 “那自然,朕是天子,岂能食言。”李显回道。 “婉儿想侍奉圣上,请圣上纳婉儿入后宫。”她跪倒请命。 李显的醉意全消,偷偷的瞥向我的方向。我分明感觉得到血气上涌,一阵眩晕。 李显喜欢婉儿,从少年时我就知道。只是他的喜欢不是非婉儿不可,但能得到也是好的。 “好,朕便封你为昭容,许你同公主一般在宫外开府,另外你执掌诏令多年,日后此事便还交于你。”李显的话一字一句扎在我心上。 “恭喜上官大人。”我先开口。 她举起酒杯,“全凭殿下婉儿才能如愿,这杯酒,婉儿敬殿下。” 我举起杯,“上官大人客气了,本王前些日子长兴坊购置了新宅,今日赠与上官大人算作贺礼。”我千挑万选的宅子,终究没能是你我的家。 作者有话要说:  到此为止,我们十二月再继续了。大家的评论我都看到了,今晚困了,明天回復大家。因为是以临月的第一人称写的,所以婉儿的感情自会有欠缺。婉儿的这部分会在后面唐隆政变前后慢慢写出来。 第62章 第六十一章 这夜我和显都喝了很多酒,截然不同的心情,他流放十余载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我眼见得偿所愿最后不过镜花水月。 婉儿和旦只是在一边作陪,淡漠的旁观。我醉醺醺的离席,没走出几步就摔倒在地,哈哈一笑爬起来继续往外走。 我回府后径直走向王府内的那处别院,借着月光模煳看见里面陈设一如十多年前,只是积满了尘灰,成了蜘蛛结网的乐园。我被呛的连连咳嗽,脚下也因醉酒似有千斤重,不知黑暗中被什么拌了一下,就仰面朝天倒了下去。我没力气再爬起来了,索性就躺在地上。武皇和高宗在洛阳之时,我曾和婉儿在这里一同生活了几年,自她走后我从未踏足这里一步,也不准旁人进来打扫,它是一块禁地孤独的囚禁着一段回忆。醉眼朦胧间似乎她还坐在门外,静静等我归来。 婉儿虽成为李显的昭容,却日日夜夜侍奉于上阳宫,这让我心中还有一丝宽慰。 我还是等来了最害怕的消息,武皇病逝。李显日日前去请安,每十日率朝臣请安。太平更是常伴于武皇身边,唯有我,自政变之后,未曾再见她一次。我于心有愧,无颜面再去见她。弥留之际不知她有没有后悔,当初诸王叛乱之时没有连我一同诛杀。 “五哥,去看看婉儿吧,自阿娘去后,她不眠不食,已有两日,任谁劝说也不行。”太平对我说道。我穿着丧服,茫然的站在上阳宫外,这两日我无数次的走到这里徘徊。
第87页 我仰头看着雕樑画栋,静默的走了进去。穿过幽深的大殿,我看见婉儿一人蜷缩在角落里抱着双膝出神。察觉我进来,她也只是微微仰头看了一眼。 我静静的站着,她静静的坐着。透过窗缝的阳光留下一道道亮光,看得见尘灰在光亮中飞扬。 “你说这世上真有鬼魂吗?”她突然开口,声音沙哑无力。 我走近她,“等我死了再回答你,怕你也听不见了。” 她抬起头,“那我们就约定一件事,若真有鬼魂,我俩先死的那个人就去做这件事告诉对方。” ”做什么呢?”我问。 她似乎在思考,她的双眼已然红肿,不施脂粉,连额间的伤疤也任由其丑陋的裸露在那,披散的长髮垂在膝盖上,惨白的丧服包裹下她越发显得瘦弱单薄。“便将那本《研神记》碰落于书架,落地之后打开在我写过名字的那一页。”我在她房中读过的最后一本书便是《研神记》。 “好。”我坐下来,她轻轻的将头枕在我膝上。“我好恨你。”她说,她深邃的眼眸直直的看着我,紧闭的双唇下牙齿被咬的咯咯作响,隐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却因为过度用力面容也有几分扭曲。 我揽住她的肩膀,“恨吧,做不了你爱的人,让你恨我入骨也好。” 她的冰冷手指抚摸过我的脸颊,一遍又一遍。 “吃点东西去休息吧,要活的比我长。”我将她的手握在手里,给她暖手。 她笑笑,站起身来。“你也要千岁万岁,看那些被先皇一手提拔重用,却背叛先皇的人是什么样的结局。” “如今大局已定,你一人已无力回天了。”我看着她的背影。 她回眸冷笑,“婉儿无需回天之力,只要擅于揣测人心就可以。” 武家并没有伴随着武皇的死衰落,李显登基也不意味着天下再度姓李,果真如婉儿所言,我不懂人心。 “上官昭容真是慷慨。”婉儿的府第就是用了我在长兴坊的旧宅,扩建重修之后,不输亲王府第。我一手端着茶冷眼看她。 “不知殿下所指为何?”她懒散的坐在那里,纤细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桌上。 “将自己的情人引荐给皇后,武三思和韦后勾搭成奸,构陷张大人等,上官昭容居功至伟啊。”我横眉竖目,怒视着她。武三思如今倍受重用,荣宠胜过往昔。张柬之等人先后被削去实权,后又被贬职外放,之后流放发配,最后都客死异乡。 她没有反驳,只是语气平淡道:“容不下他们的不是婉儿,是圣上,虽有拥立之功,但功高震主,岂能长存?” “那我呢?上官昭容要不要让我也流放荒蛮之地,再被暗害于行路上?”我来找她理论,也知无济于事,但还是气愤不过。 “自此时你还想着兄弟情分吗?你真当圣上还是那个畏缩软弱的皇嗣?血脉亲情不是你的护身符,保不了你一世平安。”婉儿大有恨铁不成钢之势。 “我怎样无需上官昭容操心。”我心知她说的有理,嘴上却不肯退让。李显流放离朝十几年,在朝中本就无根基,政变逼宫之时文臣武将多与我有私交,因此他有意纵容韦后婉儿,斩我臂膀,解他孤立无援之境。我与武三思势不两立,武三思就成了他扶植的对象。 “近日皇后屡屡召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本非皇后所出,两人之间早有嫌隙,如今突然频繁交往,殿下觉得是为了什么?”婉儿问我。 我皱起眉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鹬蚌相争,何人得利?婉儿言至于此,殿下自己思量去吧。”她浅浅喝了口茶。“殿下难道没听到近日坊市间的谣传,说圣上要立殿下为皇太弟,感念殿下拥立之功。可圣上并无此打算,却突然有了此传闻。”婉儿大概不放心,怕我榆木不开窍,又补充了一句。 她弦外之音,惊出我一身冷汗。重俊有勇无谋怕不是真受了韦后蛊惑?借太子之手除去我,再以此为藉口废掉太子,她效仿武皇之心不能再明显。 我突然心生一计,“即便真是那样,我又能如何?若我真丧命于此,也算如你的意。”我满脸无所谓道。 “你…”婉儿指着我,气的说不出话来。 我悠悠闲闲站起来,“不如上官昭容也将我引荐给韦后,做个面首保全性命也好啊。”我吊儿郎当的样子,婉儿气的狠狠的剜了我一眼。我心中还是有几分高兴的,她让武三思搭上韦后,虽是为了武三思,也让我觉得她对武三思的情分并非是爱。 那我便赌一把,用我在她心中的分量,赌我能不能算计她一把?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更文了,惊喜吗?文学史课太无聊,就拿来写东西了。 第63章 第六十二章 “五哥,这宫里可越发热闹了。”我去太平府中闲坐,话题自然离不开这些。 “怎么?圣上又有什么新鲜玩法?”我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显做了皇帝,纵情享乐,或许有弥补曾经寂寞的流放生活的意思。 太平不屑冷笑道:“新奇的是那母女两,李裹儿不知中了什么邪,竟然公然要三哥立她为皇太女,这皇帝岂是谁想当便可以当的?”
第88页 李裹儿乃是显和韦后的女儿,生于流放路上,无物包裹,显便用自己的衣服裹着她,所以名字便叫裹儿。这孩子生的一副好皮囊,却被骄纵过了头。 “哦?竟有此事?我不过几日没有去上朝。”我来了兴趣。 一听我这话,太平白了我一眼,“五哥真是韬光养晦便好,千万别是被伤了心,真的成了纨绔。” “我本不就是纨绔吗?”我反问太平。 太平神色黯淡下来,“五哥,之前的事……” “我没有怪你,你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怪当年母亲选了我,若是你的话,也许局面不会是这样乌烟瘴气。”我说的是心里话,若当年被假充做男儿的是太平,她也许真会有一番大作为。 太平会错了我的意思,自嘲道:“在母亲心里,做得女皇帝的只有她一人。我不过是会投胎,生做了她的女儿才能有此荣宠。” “不说这个了,圣上是怎么答覆裹儿的?”我问。 “三哥还是和稀泥罢了,哄劝了李裹儿几句。李裹儿胸无城府不足为惧,只是韦后…日后必然是祸患。那重俊也不是个当皇帝的料,五哥,莫不如…”太平在探我的意思。 “不如怎样?”我装煳涂。 太平一笑,“五哥想要的,功成之后不过轻而易举。” “我只求苟且偷生,再无其他愿望。”我不想再让他们对我抱有任何希望,那场政变是我一生的愧负。若没有那场政变,一切会不会大不一样?我不敢去想。 太平蠢蠢欲动,又给我本就不安的心上蒙上一层阴影。以她的个性,一定不会罢休。 我有日子没入宫,今日听了太平的话,不去一趟是不行了。 还未到蓬莱殿,便听见裹儿吵嚷的声音,绕过拐角一看,她正和李重俊争执。“你这出生低微的奴才,算什么东西?”裹儿盛气凌人。 “裹儿,重俊。”我打了个招唿。 见我走来,裹儿才有所收敛,那张美艷的脸上挂起了甜甜的笑。“五皇叔来了。”她朝我走来,不去再理睬李重俊。 “有日子没见,裹儿更漂亮了。”我倒不是奉承,若论相貌精緻,我还未见过胜过她的女子。 “比上官昭容如何?”裹儿一脸无邪的样子。 “你这孩子,拿你皇叔找起乐子来了。”我佯装怒道。 “怕在皇叔心里,裹儿是比不过吧。”裹儿笑说。“我倒是真觉得皇叔和上官昭容般配,不如皇叔请父皇立我做皇太女,我去求父皇把上官昭容赏赐给皇叔如何?”裹儿丝毫不顾及身后的太子李重俊,和我亦真亦假的玩笑道。 “你是从哪听来这些闲话的,我和上官昭容不过旧友罢了。”我最头疼说起她,可人人见到我便想起她。 “上官昭容答应助我劝说父皇,裹儿知道皇叔在乎她,裹儿等皇叔的答覆。”她这次并非玩笑,说完便朝我道了别,先行离开了。 我这才想起站在后面怒气沖沖的李重俊,我看着他,愣了愣神。 “皇叔,皇叔怎么了?”李重俊唤我。 我回过神来的样子,怅然的说了句:“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什么人?”李重俊问,他也好,裹儿也好,不过是只尝过权力的甜头,未曾体会过它带来的不幸。 “我的二哥,李贤。那时人都说他类太宗,可惜…”我嘆息着。 他的脸上露出悲伤的神色,“皇叔。”他叫了我一声,他似乎痛苦的要流出泪来。“皇叔可否到东宫来小坐?” 他的样子让我动了恻隐之心,我又动摇了。 “皇叔,侄儿对不住皇叔。”刚进东宫的一处殿内,李重俊突然跪倒在地,涕泗横流。 “你快起来,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我佯装不知,满脸惊讶。 他坐下之后,羞愧道:“侄儿受奸人蛊惑,说皇叔居拥立之功,想要父皇立皇叔为储君。近日见安乐公主露出如此面目,才知上了当。” 我笑笑,“皇叔不愿看的是李氏江山旁落,是女人乱政。倒是希望,你能早日登基,重□□气。” “侄儿早有此意,只是…”他顿了顿,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先前受韦后那妖妇蛊惑,说除去皇叔,便能立威于朝堂,高枕无忧。” “你父皇也听信韦后,皇叔的亲信旧故早已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到是武三思,攀了皇后这个高枝,怕有朝一日,我李唐宗室还会像在则天皇帝手中那样,任人宰割。”我忧心忡忡的说道。 “皇叔大可放心,只要侄儿在一日,便不会让旧事重演。身为大唐储君,侄儿定会除去武三思,重整朝堂。”李重俊瞬间斗志昂扬。 “有你这话,皇叔甚是欣慰。”我也激动道。 走出东宫,天已经黑了。望着天上的孤月一轮,不胜唏嘘。 时值七月,那日见过太子不过五日之后。月亮初升,百无聊赖之中我正和武敏南在院子中备了瓜果美酒准备赏月闲谈。周通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见武敏南在一旁,俯身在我耳边低语了一句。 我一拍桌案,“好,你去探听消息,一有变动立刻来通知我。”
第89页 “这是怎么了?”武敏南放下手中的葡萄,问我说。“什么鬼鬼祟祟的事让你这么开心?” 我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咳嗽了两声掩盖尴尬。“没什么,朝中小事。” “你这爱把我当傻子的毛病还是改不了。是武三思的事吧。”她说的随意,似乎毫不在意。 我撇撇嘴,没有否认。 她扔了个李子过来,“这月你还赏不赏了?” 我陪笑脸道:“今夜怕是不行了。” “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她没正眼瞧我,又剥了颗橘子,悠悠的吃起来。 我站起身边走边咬了口手里的李子,真是香甜。 我来到书房,身边的亲侍已经等在那里。 “太子到哪了?”我问。 “启禀殿下,刚刚回话的人说已经进了梁王府。” “好,派人去宫中探听,一旦宫中得知消息,立刻回来告诉我。”那日之后我便安排人注意太子动向,他比我预想的动手早。“太子手上大约有多人?”我又问。 “启禀殿下,太子和李多祚将军所率万骑将士三百余人。” 我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让我心中一震。“快,快马去昭容府,看看今日上官昭容在哪?” 我原本气定神闲的喝着茶,想到婉儿不知如今身在何处,立刻慌张起来。 “启禀殿下,上官昭容今日未出宫。”过了会听见来人回话,我才算松了口气。 岂料这时周通跑了回来,“殿下,太子率军已入玄武门,声称要诛杀上官昭容。” 我双腿打颤,勉强扶住桌案才站稳。“你,快,快,快去调飞骑将士。” 我连滚带爬跑出门外跨上马,马鞭抽打在马身上,马如同失控一般狂奔,长安街巷在余光中飞快闪过。 厮杀声震天,兵器碰撞的声音让我胆寒。“上官昭容在哪?”我经九仙门绕进玄武门,厉声喝问正往玄武门方向跑的宦官。“昭容同圣上和皇后正在玄武门城楼上。” 我疾步跑上城楼,耳畔的厮杀声越发清晰,看见婉儿的那一刻,才感觉精疲力尽,跪倒在青砖上。 她衣衫单薄,只穿着中衣披了件大袖衫,长发垂下。城楼上的夜风吹的她髮丝凌乱,薄衫亦被吹动着。 我被身后的护卫扶起,长出一口气,走到李显跟前。“臣弟救驾来迟。” 李显夫妇同样衣衫不整,面色惨白。此时飞骑将士已经赶来,李重俊败局已定,我朝周通使了个眼色,他也退下城楼,率人加入厮杀。 李显惊魂未定,看着我说不出话来。我偷偷瞥着婉儿,她面无表情,木然的看着城楼下喊杀声震天。 “这里交给臣弟吧,圣上受惊了,三位先回寝殿休息片刻。”看见婉儿无恙,我说话也有了条理。 李显虚弱的点了点头,在人搀扶下往下走,韦后也吓得够呛,紧跟在后面。婉儿这时才回过头看了我一眼,却似没看见一样。扭过头慢慢跟在韦后身后。我脱下外衫为她披上,她头也不回从肩上取下松开,外衫坠入城下,落在血污中。 “太子为何会先来诛杀上官昭容?”我的声音低沉的让自己陌生。 城楼上此刻只剩我的亲侍们,“据说是因为太子得知是上官昭容鼓动安乐公主殿下争做皇太女。太子刚在城下说…”亲侍有些犹豫。 “说什么?但说无妨。”我说。 亲侍压低声音,“太子说,上官昭容私通武三思,秽乱朝纲,崇武抑李。要圣上交出上官昭容。” “后来呢?”我强忍着问到。 “上官昭容对皇后说,太子这是要借杀她之名杀父弒君。所以圣上和皇后也不愿交出昭容。” “武三思呢?”我问。 “武三思父子都被斩去首级,他们的头颅就被太子挂在城门外。”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快乐。 第64章 第六十三章 叛军势单力薄,不久就已经支撑不住,李重俊找了时机杀出重围,率了十几个人奔逃而去,我走下城楼,事已交给周通去做,李重俊定然不会活着回来。 宿敌已除,我害了自己的一个侄子,还险些让婉儿也命丧黄泉。到了蓬莱殿,李显无精打采的坐在那里,见我进来,有气无力的问道:“怎么样了。” “李重俊逃了出去,圣上不用担心,他跑不远。”我回禀道。 “一定要杀了那个畜生。”韦后在一旁咬牙切齿,风度全无。 我看向坐在另一边的婉儿,她不言不语,面无表情的端坐在那里。武三思死去的消息,她想来已经知道了。我希望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来,却未能如愿,若硬要说,那似乎只有疲惫,不是辛苦之后的劳累,更像是抽去筋骨的无力。 李显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不知是为了武三思父子的惨死,还是即将死去的儿子。 李显和韦后离开后,婉儿还坐在那里,没有离开的意思。我知道我再说什么都是徒然。 “婉儿…”我叫了声她的名字。 她抬眸看我。“是婉儿小看殿下了。” “武三思不死,这朝堂便不能清净,韦氏蠢蠢欲动,我不能再让第二个母后出现,我不想我的亲人再遭屠戮。”我一口气说出来。
第90页 她站起身来。“不会的,这天底下,能做女皇帝的只有一个。” “婉儿,武三思已经死了,其他的武家子弟,只要他们安分守己,我会善待他们。”这场近二十年的争夺,没有赢家。说来讽刺,我想起我也曾经这么答应过她,说忠于母亲,但却是我逼母亲退位寂寥离世,说保全武三思,武三思今日也做了刀下鬼。 “今日太子殿下喊叫着要杀婉儿时,婉儿回想了下这些年来,做尽了无用之功。祖父父亲之仇未报是不孝,辜负武皇临终重託是不忠。与殿下有始无终是无情,周旋各方左右逢源是无义。我自作聪明以为能两全,到头来不过是把水搅的更浑。如今坐在这儿,倒真有些遗憾,让太子砍下我的头颅,也不是坏事。”她说着话,身子在微微着颤抖,胸口因为情绪的波动而起伏着。 “若不是为忠孝,当初你便不会去武皇身边,后来也不会嫁给武三思,我们岂会是这样的结果?要不是为情义,武皇在位时你无须维护李家,三哥復位时你也无须保全武家。不是你借皇太女一事离间韦后和李重俊,今日城门上挂着的大概便是我的头颅。”看似她最无情,实则是任何一方她都有情,才会陷于困局。我们的姓氏和血缘决定了我们的立场,只有她,艰难的站在我们之间,与哪一方都有千丝万缕的纠缠。 她的眼睛望向别处,避开我的目光。“人心并非如你所想那样善良,我所作所为多是为私慾考量,武皇在位时,我与你们李家子弟暗通消息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与你无关。至于皇太女一事,若知道三思会命丧于此,我是断然不会这样做。” “既然是为私慾考量,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让我念着你的情,对你来说不又是一条后路吗?”我反驳到。 “殿下,如今你已是弃子,不会再是我的后路。大概明日韦后就会找人彻查,殿下去挑唆李重俊的事也会败露。”她冷冷的说道。 “让他们父子陪葬,我死而无憾。”我此生已经尽是遗憾,我回想着往昔种种,到底是走错了哪一步?我和婉儿竟成了今日的结果。 她勐然拔出我腰间的佩剑,架在我肩上。 我先是一惊,反应过来反而淡定下来。“你动手吧,杀了我就能给武三思报仇。”我全然不顾剑刃,向她逼近一步。那句若知武三思会命丧于此,她断然不会这样做的话锋利过剑刃,扎在我心上。 她将长剑扔置于地上,发出惊心的声响。“想活命的话,赶在韦后对你下手之前,请旨外放吧,圣上还会念着兄弟情。”她在气头上,语气不善。 “我只想死在长安。”杀了武三思,我也值了。剩下的,我相信等得到太平和隆基去解决。我心里还有一丝侥倖,也许一死我就可以回到我的时代,但如果不能呢?我就这样死去吗? 她没说话,手覆住前额,心烦意乱的坐到一边。 “这回李重俊的事,你也脱不了干系。你要怎么办?”见她不说话,我开口问道。原本她鼓动李裹儿做皇太女,只打算让李重俊与韦后生嫌隙。凭她的聪明也可以敷衍过去,只是如今闹出了政变,小事便成了大事。 她抬起头,若有所思。“他今日气势汹汹的要杀我,反而救了我,洗清了我的嫌疑。” 我点点头,“我还有句话想问你。”此刻我俩已经冷静下来,也没有气力再去争吵,语气缓和了不少。“你刚才说,如果知道武三思会死,断然不会那样做,是真心吗?”我虽直视着她的眼睛,却问的没什么底气。 “时至今日,你还对此耿耿于怀,要争出高下吗?”她问我。 “我眼下计较的,也就只有这一件事了。以免我哪天人头落地,也没猜出答案。”我过去是相信的,相信她只是念着武皇的恩情,对武三思百般维护,后来我也明白,武三思对她的好成了她心里的负担,带着这份愧疚她在补偿他。可又有的时候,我看着她为他做了那么多,我心里也开始怀疑。 “我过去也曾问过殿下同样的问题,诸王叛乱时,殿下若早知道崔璧斐一死,武皇便会让你假死,隐去身份与我远离纷争,你会放任武皇杀了崔璧斐吗?”她也直视着我。 我躲开她的视线,“我不会,我对崔璧斐有情,却并非情爱之情。但牺牲她的性命来换我做不到。”这话是我的心里话,世上的事总难两全,我最渴求的便是和婉儿一起隐居山林,可用无辜的人的性命去换,这太沉重,我余生也会为此难安。 “除了情爱,这世上还有道义。为一人负尽天下人,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嘴唇发白手也在打颤。我递上旁边的热茶,她接过来抿了一口。 我笑了笑,“我明天便请旨外放。” 她点点头,“我要你做一件事。” “什么事?”我问。 “你若还没离开长安,我要你对着三思的灵柩磕三个头。”她将滑落的外衣重新披好,看着我说道。 “我做不到。”我不加思索便拒绝。 她也没什么反应,继续说道:“你为李家死去的子弟报仇,杀了三思父子无可厚非。三思待我情深意重,我要你去给他磕头也是合情合理。我自然不会让你白白磕头。”
第91页 “这话怎么说?”我不知她打什么主意。 “磕了这个头,三年之内,我定剷除韦后一党。”她说的云淡风轻,可这谈何容易。 我被她的话吓了一跳,疑惑的看着她。 她严肃道:“婉儿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你做不做?” “好,我做。”我答应下来。 她点点头,“至于请求外放的理由,便说看三思为权势所误,你反省自己也权势过重,太子心中不安做出谋反之举也怕与此有关,所以决定将大半封地交还圣上,免去要职,外放他地。” 我还在想她所说三年之内肃清韦后党羽,心不在焉的答应了一句。 “他日不管发生什么,你心中都无需愧疚,这是你磕的三个头换来的。”她突然说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我不知她所指为何,面露不解。 “你记住就是了。”已经深夜,她连惊吓带悲伤,加上劳累,似乎随时都要倒下。 我劝她回去休息,她摆了摆手。叫人去取了笔墨,为我写了请求外放的奏疏。又看着我工工整整的誊写了一遍,才放心离开。折腾完这些,天已经蒙蒙亮了。 我长舒一口气,心里却还有些疑惑,婉儿对武三思的死反应并没有我想像中那么大。我不知道的是,就在那一夜,她已经算计好何时将自己的性命交出去。她也许,是想着不久之后到了九泉之下,再去向武三思道歉,再去向武皇请罪。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再有五章左右,就完结了。到了现代的部分会再写一两章。也就是说,十章以内,就都结束了。 第65章 第六十四章 起落浮沉,至今日我已不知经歷了多少次。将请求外放的奏疏递上去之后,我回到自己的府邸,默默整理行装。 武敏南进来,我放下手中的衣服。她并没有说什么,我犹豫了几番,才开口:“我怕是不能留在长安了。” “要去哪里?”她问我。 “还不知道,我已向圣山请求外放。”我回答道。“武三思的事…” “不要再提他。”她立刻打断我的话。 “我写了和离书,就放在书案上。这些年委屈你了。”我想起了崔璧斐,好在这些年和武敏南相处,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更像朋友,她的洒脱到让我心里没有那么沉重,只是耽误了她青春年华,让我愧疚不已。 她听我说反而笑了起来,“也好,我的确不想离开长安。这些年也承蒙你照顾忍让。”她的语气和神态皆不似勉强,毫无悲伤的情绪。 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她见我尴尬无措的样子,接着说道:“我不崇佛也不信道,但自小厌恶嫁人生子之事,不想一生困于夫君。因此耽搁了许多年,可无奈武皇赐婚只得嫁给了你。想过像武皇一样借夫家成就一番伟业,但看多了争夺发现我更喜欢无所事事的享受。你我这样有名无实的做夫妻,也算成全了我,自与你成亲之后无需再被未嫁的流言困扰,也无需背弃自己的心意为人妻为人母。” “真的是这样?”我问。 “我才不会为了宽慰你说谎话。若不是你要离开长安,做一辈子假夫妻也无妨。”她走到书案前拿起和离书看了几眼,笑道:“我收下了。” 提笔写下和离书时,心中想了万千种情形,却没想到就这样轻松的说了别离,我自己也笑了起来,尝过太多滋味,甜和苦的界限已经不那么明确了。 我的奏疏未被准许,我又再三上奏恳求,显也终于答应下来,待到今年一过,外放至兖州。我将府中下人遣退大半,日日闭门不出,冷冷清清的等待年后。转眼过了一月有余,到了八月半的中秋节。 宫中照例要举行宴会,我自然不能缺席。一番折腾之后,李显喝的大醉才总算结束。如今宗室之间各怀心思,朝廷上下离心离德,不知显是真煳涂还是无奈,就这样纵容韦后为所欲为。婉儿原本在朝中褒多于贬,受文人雅士们崇拜,被朝臣宗亲们称赞,但近来也开始胡闹,与安乐公主一同卖官鬻爵,闹的乌烟瘴气。 “殿下,要再去我家中喝一杯吗?”我走出含凉殿,婉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回过头看她,她有几分醉意,双颊绯红,清风中夹着酒气拂过我。 “好啊。”我答应了。 上了马车摇晃了一会儿,她便晕晕沉沉的靠着我闭上了眼睛。我扶住她的肩膀,揽着她靠在我身上。今夜无宵禁,长安城内溢满人声,街道上秉烛夜游之人众多,车马行进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我一手扶住她,一手掀开帘子往外看。灯火映照下,三三五五的鲜衣少年结伴同游,小姐携着丫鬟笑靥如花。我想起过去在西安的生活,我愿生生世世为长安人。只是下一世,我还能遇见你吗?我低头看熟睡的婉儿,她的胸前随着唿吸的频率起伏着,我俩都已经年过四十,从少女时代到中年,已经共同走过了三十个年头,是非对错,不需要再去计较了。 “你醒了?”我问。 婉儿睡眼朦胧的直起身来,一脸茫然的看着我。“还没有到吗?” 我摇摇头,“没有,今晚街上人多,车马拥挤。”
第92页 她靠在一旁的圆枕上,慵懒的看着我,玩笑着埋冤道。“圣上的宴席上,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吃饱过。” “你饿了吗?”我笑着问她。 她点点头,“一会儿到了家中,劳烦家中厨娘做碗汤饼来吃。” 不提那些纷扰,一切都会很美好。“好,正好我也有点饿了,尝尝你家中厨娘的手艺。”我说道。宫中的宴席菜品豪奢,但每每不过浅尝几口便罢。 “我母亲病了。”她突然说道,神色黯淡下来。 “严重吗?”我一愣,随即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嗯。”我听见她的嘆息声。除了把她抱的更紧,我也无能为力。生老病死,谁都抵挡不住。 “她还惦记着你。”她轻轻推开我,端正的坐在那里,苦笑着说。 “惦记着我?”我想起少年时郑夫人对我的厌恶。 “她心心念念想我如寻常妇人一般相夫教子。她不知道你要去兖州,陪我一同侍奉汤药一些时日吧,让她走的安心些。”她的语气软下来。 “好。”我答应道。 “阿娘,你看谁来了。”我俩到了昭容府邸,先一同去拜会郑夫人。 距离我上一次见郑夫人,过了少说有二十年,她躺在床榻上,形容枯藁,脸上已经布满皱纹。 婉儿扶着她起身,她颤颤巍巍的坐起来。“不便给殿下行礼,还请殿下见谅。” “早该来探望夫人,深夜前来拜会,是我礼数不周。”我毕恭毕敬的说道。 “阿娘,你先休息。女儿和王爷都有些饿了,想去一起吃些东西。”婉儿也知我和郑夫人除了寒暄无话可说。 “你先去厨房吩咐他们做,我今日精神还好,想和王爷闲话几句。”郑夫人一反常态,留我说话。 婉儿也会意郑夫人有话对我讲,只得先离开去了厨房。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几天实在抱歉。 第66章 第六十五章 待婉儿一走,郑夫人请我坐下,徐徐说道。“殿下,我自知时日无多,我离世之后,婉儿在这世上,便再没有什么亲眷了。” “夫人不要说这种话,过些日子夫人的病就会好起来的。”我说道。 郑夫人微微一笑,“殿下不用安慰我,能活到今日我已经很知足了。只是…”她嘆了口气。“我放心不下她。” 我也随着嘆了口气,不知该说些什么。 “怕婉儿也难善终。”她这话很艰难才说出口,我大惊。 “她这半生处处为难,也是不易。我知道你们各有各的难处,但你们也都不再年轻了,前尘往事,该放下的就放下吧。若我当初能早些放下仇恨,不逼迫婉儿,也许她能活的容易得多。我走之后,求殿下多照顾她,别让她孤身一人。就算是无法全身而退,也别让她这条路走的太辛苦。” 郑夫人这番话刚刚说完,婉儿推门走了进来。见我情绪低落,婉儿低声问了句:“殿下,怎么了?” “没什么,和殿下回忆了些往事。”郑夫人神色自若的说道。 婉儿点点头,“我吩咐了厨娘,阿娘您先早先休息吧,同殿下吃过东西,婉儿就来陪着阿娘。” 郑夫人摆摆手,“难得殿下来,你们去饮酒聊天吧。今夜你回自己房中歇息,让婢女陪着我就好了。” 我和婉儿一出房门,她便问我:“阿娘和你说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我笑说。她不再追问,也只淡然一笑。 和她一起热热乎乎吃过汤饼,她留我道:“今晚不如住下。”我原本也没打算离开,痛快的就答应了。 “时候不早了,要休息吗?”四下静寂无声,我问她。 “不是说好了要赏月吗?”她反问。 我看了看窗外,“这么晚了,明日还有早朝,你不累吗?” 她摇摇头,“我不想休息。”后来与她一起的小半年,我即便迟钝也感受到了她把每一分每一秒的过的分外珍惜。 遣人简单备了瓜果清酒于湖心亭上,我牵着婉儿向湖边缓步前行,随意闲话着。八月的天气不暑不寒,提着灯走在月下,月光把山石花木都照的幽玄。 小厮执小舟一叶等在湖边,我先上船,婉儿敛起裙摆,我伸手扶着她上来。湖面如镜,一片黑暗中看得见粼粼波光。小厮棹舟悠悠向湖心亭。 亭中的石桌上摆好了瓜果,婢女左右各站一个执着酒壶等待。正是石榴成熟的季节,籽粒饱满的大红石榴在铜盘中格外显眼。 婉儿看起来欢喜,酒一杯接着一杯,感嘆着月色美丽、瓜果香甜…一切都那么美,但人世不可久留。 就好像一切嫌隙都未曾有过,我和她随意的说着长安、说着诗书、说着一切无关于争夺和权力的闲话。我和她的日子,都是数得过来的了。蜡烛燃尽,酒还没有喝尽,话也没有说尽,婢女换上新蜡,我看婉儿的脸上,已经有大片的红晕。 她的舌头已经不利索了,还是满面笑容的喋喋不休,这是权倾朝野的上官昭容吗?我不知道,但我确信她是我少年时便爱慕的上官婉儿。她高高在上的疏离感已经荡然无存,有的只是人间烟火气。
第93页 她又独饮了几杯,说话声渐渐低下来,伏在石桌上睡去。我和两个婢女搀起她勉强上了小舟,小舟停靠之后,我伏下身背起婉儿,两个婢女执灯走在两侧。婉儿个子不低,却因为消瘦,背她在背上却丝毫不觉吃力。 昭容府虽豪奢,却不是饰以金玉的夸张,花木湖亭,台阁楼宇都情趣风雅。我背着婉儿走了一小段路,到了她住的楼宇,我扶她到床榻上,为她脱去绣鞋衣服,简单的擦拭了一番。 她因醉酒睡的沉,我却难以入眠,牵住她的手出神,往事像潮水一般翻涌。一闪三十年,是非对错,原来人生如此。 不知自己几时睡去,起来之时已经日上三桿,婉儿早已不在身边,我如今又是闲人一个,想起婉儿和我说过希望我和她一起侍奉郑夫人的事,穿戴整齐去了郑夫人房中照料。她们母女,母亲希望死后女儿有人陪伴,女儿希望母亲走的安心不留牵挂,我只能留长安半年,这大概是我唯一的一件大事了。 秋过即是冬,冬末春又近。还有几日就是元日,这一年即将过去。这些日子我几乎都住在昭容府邸,白日里陪郑夫人闲话解闷,夜里和婉儿把酒作乐。岁末之时,李显和韦后集群臣于昆明池,一边宴饮一边竞诗,我本无心参加,但以屡次拒绝,这次只好前往。酒过三巡,竞诗开始。婉儿登上结好的彩楼,朝中才子皆在楼下备好的书案前思索,过了一会儿,诗篇写好由宫娥送上彩楼。我与宗亲们随帝后站在彩楼侧,李显高声对婉儿喊道:“昭容,评评高下吧。” 彩楼上传来婉儿的声音,“是,陛下。” 众人皆昂首静侯,婉儿拿起第一篇,扫了几眼,随手从楼上扔下来,借着第二篇第三篇…她阅览的速度越来越快,写着诗篇的纸张如雪片般飘落下来,彩楼下皆是才子们的嘆息声。纸片渐渐不再落下,气氛也越来越紧张,婉儿的手中只剩两篇,她在这两篇中犹豫。 “还剩何人的?”李显问身边的侍从。侍从去问过来回话。“剩宋之问大人和沈佺期大人的。”李显点点头,又高声向婉儿喊道:“怎么样?昭容。” 婉儿答道:“禀陛下,有结果了。”说罢,一张纸片又坠下。落地之后众人争着上前查看。“什么人的?”李显也焦急的问。 “落下的是沈佺期大人的。”有人回话道。我见婉儿款款从彩楼上走下,朝李显方向欠身一行礼。众人忙让开,婉儿站在前面。 有人问道:“沈宋二位大人的诗篇,昭容是如何决出高下的?” 婉儿一笑:“沈诗落句云:‘微臣雕朽质,羞睹豫章材’,盖词气已竭。宋诗云:‘不愁明月尽,自有夜珠来’,就徒健豪举。” 婉儿话音一落,众人间皆是赞嘆声。 作者有话要说:  大约再有三章古代部分就结束了 第67章 第六十六章 她看向我的方向,我微笑点头示意。 又是歌舞器乐,又是珍馐美酒,每一场宴会都不过是这样,但人们还是会沉醉其间。罗裙翻飞,彩袖殷勤,酒兴正浓之时,君臣尊卑已经无所谓了。显发福的身子在舞姬中边饮边扭,驸马武延秀素擅胡舞,安乐公主在一旁为其击鼓打着节拍。 婉儿手扶着额,面颊晕红的倚坐着,脸上挂着笑意,望着醉舞的人们时不时鼓掌。她歷来是宴会中的焦点,诗文风雅皆由她引领,前面几轮下来已有了醉意。 忽然有人喊叫:“下雪了,下雪了。”越来越多的人兴奋起来,庭外大片大片的雪花飞舞。乐声停了,舞蹈歇了,人人都望着檐下的飞雪。 显来了兴致,醉醺醺的要去赏雪,婢女奔走准备,众人移步出庭。趁着乱糟糟一团时,婉儿有些摇晃的走了过来。“我们走吧。” “可以吗?”我问。 她点点头,“若是问起,便让人说我去歇息醒酒了。”她执了我的手,与我离开。 回去的马车上,我掀起帘子,任由雪花飘进来。我的心情一言难尽,元日一过,我便该要启程了。“真好,赏过了长安的月,看过了长安的雪,走也走的没有遗憾了。” 婉儿原本趴在我膝上,听我说完忽然抬起头来说:“可你一走,我就尽是遗憾了。” 我神色黯淡下来,低声说了一句:“是啊,哪里是没有遗憾,此生已经尽是遗憾了。” 她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我忙劝慰道:“我们还会再见的,你说过你会尽早清除韦氏一党,到时候我就回来,余下的半生与你风花雪月。” 她又趴在我膝上,“好,我等你,等你回来。”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是渐渐感觉到膝盖上的湿热,是她的眼泪。 那时候我心里还怀着期待,我和婉儿纠缠了半辈子,爱而不得多因各有立场,这一次我们终于不再对立,我以为苦尽之后,上天会给我们一个好结局。如果知道那就是最后一面,我一定再多看她一眼,再多和她说句话,亲口告诉她,我爱她,三十年没有一日改变过。 第二日,我去祭拜了干陵的父皇母后,去祭了二哥李贤,以及贺兰敏月。和离世的人们告别之后,就该和身边的人告别了。我在长安的最后一日,清早起来先入宫和显夫妇辞行,安乐恰好也在,太平和旦都来城门外为我送行,隆基不发一语的垂头跟在后面,我满心以为婉儿会来,左等右等不见她踪影。见我焦急等待,太平犹豫的说:“五哥,今早我见了婉儿,我问她是否同来送你,她说这一面,还是不见的好。”
第94页 “是吗?”我脸上神色如旧,心里却不免失落。但想及他日还有重逢之时,也算有几分宽慰。我就这样离开了长安。 我刚到衮州不过半月,就听闻郑夫人的死讯,我寄书信给婉儿,却不曾有过回应,我疯狂的打听着有关长安的一切事,自郑夫人死后,传闻中的婉儿与韦后一同更加无节制的兴风作浪。 显的死讯传来时,我花了整整一天才缓过神。我要回长安,心里强烈的念头让我勉强振作起精神来,我不顾众人阻拦,启程往长安去。在半途的驿站休息时,遇上了意想不到的人。 “璧斐,你怎么在这儿?”崔璧斐带了弥霜还有几个昔日我门下的人也在驿站休息。 崔璧斐换了男装,风尘僕僕的样子。“还好赶上了。”她说。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问她。 她并没有先回答我,只是心疼的看着我。“好久不见,你憔悴了很多。” 我看见故人,落下泪来。 “殿下还不能回长安。”她扶我坐下,坚决地说道。 “圣上去的突然,眼下朝中定然大乱。而且我们终究兄弟一场,哪怕是坟前的一杯薄酒,我也该去看看他。”听闻他暴病而亡,我一时竟反应不过来,也许他不是个好皇帝,可他有情,他一直念着别人的好,他最后也没学会狠心,妻子儿女,弟兄姊妹他哪一个也不愿意放弃,所以只能在中间庸庸碌碌。 “我们也都老了,迟早也会有这一天的。谁先送谁走,只是时间的问题。”她劝慰我。“是上官昭容让我前来见殿下的。” “婉儿?她叫你来做什么?”她俩人本没有什么交集。 “上官昭容本想送书信来要殿下沉住气,但怕殿下感情用事,所以圣上驾崩当日就来找了我,要我来阻拦殿下回长安。”她说完,拿出婉儿的亲笔信来给我。 显离世,幼子李重茂理所当然的继承皇位,韦后效仿则天皇帝的野心早已表露出来,如今藉此机会,名正言顺的干预朝政。既要效仿则天皇帝,皇室中的绊脚石不可不除,我们兄妹三人首当其冲,婉儿不让我回去,定然是为此。 我知道歷史大的走向,可我不知道,到底还要送走多少人才能平息这些纷争。 在衮州等待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煎熬,我的日子平静无波澜,但我知道远在长安,那些我牵挂的人们正在惊涛骇浪中挣扎。 太平也会寄书信来,她和婉儿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我心如火焚,食不下咽,崔璧斐和弥霜留了下来,如过去一样照顾我起居。她也不过多打扰我,只是在看我烦躁不安时,陪我说说话,让我好过些。 我每日都会站在府邸的大门外,等待长安来的信使,来信的频率不高,大多时候都是空手而归。日子一天天的走,李唐皇室和韦后的矛盾也越来越激化,冲突是迟早的事。 当年七月中,我终于收到婉儿要我回长安的来信,就在我准备行装之际,忽然又收到了太平的来信,奇怪的是,她也要我秘密回长安。我本以为太平和婉儿联手,但细细一想,如果她们两人当真合作,我就不会收到两封书信。她二人的信中,都没有说具体的缘由,但就在我回长安的路上,发现韦后和安乐毒死显的传闻流传甚广。显是病亡确定无疑,太平曾在信中提到过,这时候传出杀夫弒君的传闻,怕是李氏皇族为起事造势。 我心焦火燎的赶路,到达长安之时正是早上,因为不想惊动旁人,所以只去崔璧斐长安的家中匆匆忙忙的梳洗换衣后,就立刻赶去昭容府邸,同时派人去通知太平和旦我回来的消息。到昭容府邸之时,得知婉儿一早已经入宫,我有些失望,但也无暇多想,立刻去见了太平。 太平有些反常,见我回来虽然开心,但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我觉得她一定有事隐瞒。我本想去见旦和隆基,但被太平阻拦,说我既是秘密回来,就不该让太多人见到我,她说已经差人去请旦来,但到了下午,也还不见踪影。我问及要我匆忙回来的原因,太平也只是说她与隆基计划近日起兵诛杀韦后一党,我问起具体计划,她只要我先休息,等明日再细说。我让周通在昭容府邸等待,婉儿一旦回府就立刻告知我,但也迟迟没有消息。也对,婉儿白日里忙于政事,一般都会在夜里回来。但我始终心神不宁,太平就陪在一旁,说起显,我俩又忍不住抱头痛哭。 夜幕降临,太平坐如针毡的样子让我起了疑心,“你老实对五哥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我这一问,太平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五哥,我……”她说不出口,急的跺脚。 “到底怎么了?”我心里有了不详的预感,抓着她的肩膀追问。 她嘆了口气,“你快入宫,晚了,就……” “就怎么了?你说清楚。”我心里咯噔一下,还是强做镇静。我万万不曾想到,隆基会杀婉儿。 “隆基今夜起兵,他有心诛杀婉儿,婉儿与你我自小相识,我自然不情愿,但隆基执拗,我只好告知婉儿,可她却…”我没听完太平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是唐隆政变,也基本是古代部分的结束。 第68章 第六十七章
第95页 皇城灯火通明,禁军戒备森严,地上还有未来得及收拾的尸首,血水顺着排水的沟渠流着。 隆基身后禁军将士们目光严肃,兵刃上还有血迹斑斑。 “请五皇叔节哀。”隆基跪下。“自则天皇后起,女子乱政之风便兴,今日除尽祸患,恭请五皇叔继位。”他低下头,我隐约见他眼角泪迹未干。 我看见婉儿躺在冰冷的地上,血污脏了她衣衫,一旁站着两排秉烛的宫娥,皆抽泣着。我抬眼看隆基,“好。” 我抱起婉儿的尸首,她垂在我怀中早已冰冷,血的腥气混杂着她身上的幽香,我哭不出来,也感觉不到哀伤,只是看着她惨白的脸,额间的那朵红梅越发鲜艷。这就是结局了吗?我们的结局? 我抱着婉儿的尸身,走过少年时与她并肩而行过的路。孤月一弯,挂在天上。 韦后死了,安乐死了…那一晚的刀刃下有无数的亡魂。屠杀在长安开始了,隆基要洗净一切曾想颠覆李唐王朝的人,他们的妻儿老小也不能倖免。 太平张罗,为婉儿修了陵墓,我只派人送去她生前衣物一套,髮丝一缕葬入墓中。我不想再有人打扰她,我将她葬在了终南山里。 “她终于如愿隐居在这里了。”柳陵媛拭擦着她的墓前的石台。 “我也会来这里陪她的。”我靠着坟堆,这堆黄土下是我的婉儿,我将脸贴在黄土上。 “她那天早早起来描画了眉眼,梳整了髮髻,穿着最爱的裙衫。她说等你回来,想让你看见她还是生前的样子。她说她一定要含着笑死,不然疼痛狰狞了面目,会吓到你。好在你比她想的回来的要早,看到她的样子还是那么美。”柳陵媛强笑着,泪如泉涌。 “她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我闭着眼,只觉得天旋地转。你为什么不活下来? “太平公主早早给她报了信,她知道那天和我说是时候了,她太累了,也倦了。武皇死了,武三思死了,她母亲死了,中宗皇帝死了,她怕了送别人走,这一次让你送她吧。何况,她还能怎么活下去?韦后尽失人心,她又何尝不是?”柳陵媛也坐下,轻抚着石碑。 我没法儿再听下去,草草离开。太平等在山下,除去柳,我没有告知任何人婉儿所葬之处。太平红着眼,见我慌忙拭去眼泪。“五哥。”她跑过来扶住我。 坐在马车上,我不言不语,太平看了我许久,开口说道:“听那夜在场的人说,婉儿带宫娥持灯烛迎隆基,不卑不亢坦然赴死。你不必太难过了,对她来说,死比生更容易些。” 我点点头,不知说些什么。 太平接着道:“四哥本性淡泊,我和隆基的意思,你是眼下最合适的人选,隆基说那夜你也答应了。隆基不懂,我却明白,这皇位也是婉儿用性命为你换来的,若不是婉儿让韦后一党腐烂到骨头里,我们哪里能连根拔起。为了她也好,为了祖宗社稷也好,做个好皇帝,这些年朝局动盪不安,我们已经经歷了四代皇帝,到这里就结束吧,安安稳稳的让李唐江山走下去。” 我笑笑,没有说话。夜幕降临,我回到大明宫中,取了香烛祭拜了韦后和安乐,这是柳陵媛告诉我的婉儿生前的嘱託,韦后安乐的尸骨已被草草葬于乱葬岗,我只好在宫中她们身死处祭拜。 冕服送来,登基大典就在第二日,我遣走侍奉在旁的宫娥。 “圣上,群臣已至,太平公主殿下在外等候,圣上莫要错过吉时啊。”宦官为难的提醒我。 “朕知道,你们先都下去,朕待会就叫你们。”我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得到了,这个无数人渴求的皇位,我的亲人和挚爱都为其而生,为其而死。 待只剩我一人之时,我脱去常服,吃力的换上繁复的冕服。描眉画额这些我都生疏不已,我想着婉儿的眉眼,想着她额间的红梅,将这一切加到铜镜里的那张脸上。如今,可以坦荡恢復女儿装束了。 “都进来吧。”我高声传唤,声音迴荡。 宫殿门打开,我就站在门口。“朕准备好了,走吧。” 众人呆在原地,惊愕的看着我。我不理睬,继续往外走。 “圣上,这…”年岁稍长的宦官先回过神来。 “怎么?不认得我了?”我继续往前走,没有人敢阻拦我,只是不知所措的跟在我身后。我听见身后低声的说话,“快去告诉临淄王殿下。” 隆基眼里的难以置信和绝望让我喜悦,我笑着,“隆基,我也是女人,这皇帝你还让我当吗?” 隆基瘫软跪在地上,伏地痛哭。他痛恨女人干政,他最尊敬的叔父,他一心以为能重振李唐的男人其实是个女人。那一刻,我不再恨他,我知道他的未来。 他渐渐冷静下来,冷眼看着我,眼睛里还有眼泪打转。“为什么不骗我到最后?这皇帝你做就是了。” “这皇位上沾了她的血。善待你的父亲和姑姑。你会是个好皇帝。”自婉儿去后,我竟一滴泪都没有,只是脑海里,总会想起往日与她种种。 隆基将我软禁起来,数日之后宣布我的病亡的消息,之后李旦顺利登基。他昭告天下李昊死了,他为我改名李允,把自由还给了我。从头到尾,我其实只想做李临月而已。
第96页 这些年咸和大师曾经的那句话我早已不放在心上,如今重新想起,又去见他,他早已在数年前圆寂,他坐下的弟子告诉我,大师生前说若我再来,只需告诉我还会重逢。 延和元年,六月武攸暨病故。 先天二年,隆基携兵士驻山下,太平与我共居山寺三日,秉烛夜话陈年旧事。归家后自缢于家中。 开元二年,八月崔璧斐病逝,她一生未再嫁。葬入隆基给我修的空冢,和我的衣冠合葬。 同年九月,弥霜服毒自尽。 我依旧活着,在丰德寺的别院里,在大明宫的长生殿,在长兴坊的昭容府。在每一个她存在过的地方,追忆她生前的模样。我不愿死去,一旦坠入轮迴有关她的记忆就会消失,我固执的活着,送走一个个故人。七月阳光正好,她书楼藏书又该摆出来晾晒。我小心取下每一本书,书墨香中,似有胭脂气味。 “砰”远处架子上,似有书本掉落,我慌忙前去,书落于地上,我将其拾起。落地翻开的书页缝中,清晰写有她的名字。我举目四望,静寂无声。合上书,封面有三字—《研神记》。我们的约定,我知道,她回来了。我们还会重逢。 眼前的浓重的黑色在一点点变淡,只觉得如盘古开天噼地一般,混沌之中渐渐有光亮射入,原本模煳的东西开始变得清晰。白墙和消毒水的味道让我怔了几秒,这里是医院?这一切熟悉而又陌生。我想坐起来,浑身却如石板一样僵硬,挣扎了好久,才一点点直起腰来。我看着吊瓶的液体一滴一滴的落下,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我脸上。那一切都是一场梦吗?我将手放到胸前,感知着自己的心跳。心脏被撕扯过一样的痛感还隐隐残存,那是她存在过的证明。是在她离去之后,每个思念她的日夜我真切的感受。可除我之外,这眼前的世界再没有她存在的痕迹了。我是回家了吗?回忆追溯到起点,是那次车祸?我现在是因为车祸受伤在医院吗?这之中间隔了多久?我脑中有千千万万个疑问。可眼前除了墙上挂着一个黑屏的电视机空无一物。 门被推开,我紧张的看着外面。“婉儿。”我叫出声来,跳下地腿一软便栽倒了,手上的针被扯了下去,疼痛让我有所冷静,眼前的人,那张脸我不会认错,她是婉儿,可这穿着打扮,为什么会是现代的模样。 “哎呀,你小心。”婉儿慌忙上来扶我,语气里却满是惊喜和激动。“摔着没有?我扶你上去。”她一边搀扶我一边拿出手机拨号。 这声音也是她,真的是婉儿,她和我回来了?我的喜悦像一只巨大的勐兽一口将我吞噬,我扑进她怀里,紧紧抱住她。 “喂,李教授,临月……”她刚说了几个字,被我勐的一抱,手机掉落在地上。 “婉儿,婉儿…”我已经说不出其它话来,只是死死的抱住她,叫着她的名字。 她就这样跪在地上被我抱着,一边挣扎一边着急的说道:“临月,你没事吧?你先放开我。你爷爷的电话…” 我看向地上,通话时间还在一秒秒的走动,我的力气有所减少,她立刻挣开我,捡起地上的手机:“不不不,不是不是,您别着急,不是临月不行了,她醒了…对,真的,她真的醒了,我让她和您说话。”她神采飞扬的对着电话说着,把手机贴到了我耳边,用近乎哄小孩子的温柔语气对我说:“你爷爷的电话。” 我只是看着她,“你…你…你是婉儿吗?”她的脸她的声音都是我的婉儿,可这陌生的感觉不是。 “你快先和爷爷说句话,他着急坏了。”似乎在她眼里我只是在说胡话。 “爷爷。”我对着手机呆呆的叫了一句。电话里传来爷爷的声音,我热泪盈眶。“爷爷。”我又叫了一声,满腔的痛苦和心酸倾泻而出,哭声由抽泣变成了号啕大哭。 “婉儿”被吓到了,无措的为我拭擦眼泪却不知从何安慰,好容易拉扯着我站起来躺到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早就写好的,修改了一些发出来。古代部分几乎就是这样了。昨晚睡不着,从头翻评论看,看着我每次的回覆和在这一栏写的闲话,让我也回忆起好多事,这篇文拖了太久太久,感谢你们陪着我,要写完了,我自己也有点捨不得,文写的幼稚,故事也因为时间跨度太久,很多前面写到的有点圆不回去了,因为我也忘记我当初是怎么想的了。看见收藏数还会有增加,有点害羞,太谢谢你们的包容了。以及那些从开始等到现在的朋友们,这么多年谢谢你们的期待,也是因为你们,这篇文才能写完。经常评论的那几位朋友,谢谢你们,每一次更新我都会频繁的查看评论,看见你们的名字就像看见老友一样,祝你们所有人幸福。 第69章 第六十八章 她是爷爷的学生,叫时依。因为我住院的时间久,旁边一直需要人照顾,父母因此十分疲惫,爷爷常来医院陪我,时依知道后,不忙的时候就来帮帮忙。这些都是她走后,我从我妈的口中得知的。 我又在医院躺了一周,出院之后也还不能上班,在家无所事事。我翻看着书架上爷爷的书,有关那段歷史里的那些名字是那么熟悉,那些发生过的事仿佛就在昨日,可是,我找不到我存在过的一丝痕迹。
第97页 出院一个月的时候,我妈约了时依到我家来吃饭,算是感谢她对我的照料。她穿一件灰色衬衣,随性的搭了牛仔裤,长发扎成马尾,背着双肩书包,普普通通的样子。 “小依练过舞蹈吗?”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倒是我妈妈和她聊的很热络。 她点点头,笑的甜美。“嗯,小时候练过几年芭蕾。”我虽然低着头只顾着吃饭,也悄悄偷看着她,她的姿态的确像是跳舞的女孩。 她俩继续闲聊着,时不时和我搭句话。 吃过饭后她和我妈聊了好一会才离开,看我妈的样子,对她喜欢的巴不得认她当女儿。她刚走我便藉口吃太饱要下楼散散步,我菸瘾上来,不敢让我妈发觉,只好每天偷偷下楼抽菸,加上今天见她心里难过,愈发难耐。 我往楼下的小公园去,我每天都在那里的鞦韆上抽菸。我走到附近便愣住了,时依坐在鞦韆上,指间烟雾缭绕,她白皙的侧脸和单薄的身体在阳光下显得虚无,像是随时要消失一般。 她察觉到我的目光,扭头看向我站的方向,“临月。”她叫我,这声音,这两个字。 “婉儿。”我情不自禁,却也只是小声自语。她向我走来,看到我指间的烟一笑。 “你也…抽菸?”我说话结结巴巴。 “嗯,有段时间压力大,就开始抽了,久了就成了习惯。”她随意的又吸了口烟。“你呢?烟龄多久了?” “上班开始的吧,也是戒不掉了。”我俩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各自吞云吐雾。 “你长得很像我过去认识的一个人。”我犹豫很久才说出这句话,连自己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 她把烟熄掉,扭过来看我。“我第一次从一个女生嘴里听到这句话。” “什么意思?”我问。 她顽皮的笑着,“这些年我在考古系待着,不下十个男生和我说过,我长得像他们认识的人。” “不过,我相信你说的。”她玩笑道。 我被她逗笑,“我就不能是和你搭讪吗?” “那我愿意做你女朋友。”她假装思考了一下。 “这么快就答应了?” “不答应怎么行?家长我都见过了。” “哦是,那接下来该定日子了。你说是秋天结婚好,还是冬天结婚好?” “秋天冬天?我看明天就可以。”她把抽完的菸蒂放进随身带的便携菸灰罐里。“彩礼就要你爷爷让我顺利毕业。” “哦,你是为了这个才要和我结婚的啊。”我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接着听她吐槽了几句毕业论文的事。 我俩一起笑过之后,这个话题就算结束了。 “下午学校还有点事,我差不多该走了。”她说。 “我陪你去车站吧,正好我散散步,让身上的烟味淡些,免得被我妈发现。” 她点头同意,并肩而行时,我时不时悄悄的看她几眼,思绪回到一千年以前。过去我也是这样和她一起走,从少年到中年,从春秋到冬夏,从长安到洛阳,最后是从生离到死别。 “和我长得很像的人是叫婉儿吗?”她突然问我。 我愣在那里,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这样叫了我两次,看来我说对了。有机会介绍我俩认识。”她语气轻松。 “可惜没有机会了,她不在了。”我神色黯淡下来,脱口而出。 她一愣,忙道歉:“对不起。” 我强笑着摇摇头,“她要是还在,见到你应该会很惊讶。” “这大概也是缘分吧,我和她的缘分,也是和你的缘分。”她说话谨慎起来,也许是怕勾起我伤心的回忆。 车站就在前面,她告诉我不用再送了,我假装转身往回走,感觉她离开一些距离后,我转过身看着她的背影。 我过去从不相信轮迴,看见时依,我不得不信却又不愿意相信,她是婉儿但又不再是婉儿。婉儿死了,眼前的人是时依。 我辞了工作,走了一趟生死再重活一次,所感所求也不再一样,由年老又到年轻让我有些无所适从。我空有一张年轻的皮囊,腐朽的心脏就悄悄的躲在皮囊下。 我再见时依是又一个多月后,她博士毕业不久。我妈说要为她庆祝毕业,所以请她到家里来吃饭。爷爷也在,举杯时爷爷笑说:“时依应该是双喜临门,博士毕业又刚和未婚夫订了婚。” 我妈惊喜的连笑出皱纹都不在乎,我强摆出笑脸,嘴里也许也说了祝福。 我妈迫不及待的让时依把未婚夫的照片给她看,原来她连结婚照也已经拍好,我妈兴高采烈的和她一张张翻看着存在手机里的照片。 “要是阿姨有儿子,真想让你当儿媳妇。”我妈对时依一直赞不绝口,“哎呀,临月,你看这张,拍的多好。”我妈招唿我过去和她俩一起看,我象徵性的看了眼,照片里时依笑的无邪。我只看到了她,她身旁的男人模煳的与背景的草地无异。 “爷爷,妈,时依,我头突然有点晕,我去卧室躺一会儿,你们慢慢吃。”我只有落荒而逃,多看她一秒都是折磨。
第98页 他们三个人都紧张起来,问我要不要紧,需不需要立刻去医院。 我敷衍过去,强撑着走回卧室,关上房门把头埋进被子抽泣。 我想起婉儿去世后,我常与柳陵媛秉烛夜谈,谈些有关婉儿的琐事。柳陵媛曾问我想不知道我和崔璧斐大婚那夜,婉儿在做些什么? 她告诉我说,那夜婉儿早早便回了屋里,她去敲门,婉儿只是隔着门和她说了几句话,叫她不要担心,第二天早上她去找婉儿时,她只看见婉儿红肿的眼睛和桌上燃尽的油灯。长夜的更漏不知婉儿是如何捱尽的。是我欠她的,这一世该还给她,她的苦,她的煎熬,我该受一遍。和我不再纠缠不清,她会幸福的。 我整理好情绪之后,又出去继续和他们聊天。这回我主动要看看刚才没有看清的时依的未婚夫,一个清秀的男生,书生气十足,倒也和她般配。 我住院的期间,我妈和时依的关系已经处的很好,也无需担心冷场。我心不在焉的应付了一通,等时依走后刚想松口气休息一下,小七打来了电话。 小七是我高中时的好友,文科班里为数不多的男生,并且三年里孜孜不倦的和女生们抢着为数不多的男友资源。 他打来电话一通抱怨,说要约我出去喝酒。我心烦意乱也没专注的听太多,大概是他男友被家里逼婚,迫于无奈决定了和一个les形婚,婚礼就定在了今年,前段时间男友的父母见了女方父母,上周还订了婚,他心里不痛快,想约我一起去借酒消愁。 我俩约在一个清吧,同是天涯沦落人,我和小七抱头痛哭,引的其他人频频看向我俩。等喝到了后半夜的时候,我酒量远不如他,已经醉的舌头打了节,意识也不太清醒。我隐约听见他在给他男友打电话,过不知多久,我被说话声吵醒时看见又多了一个男生和我俩坐在一起,我努力睁开眼看着那个男生,无奈双眼像被蒙上了马赛克,又一头栽倒趴在桌上。 “送你朋友回家吧,她醉的太厉害了。”我隐约听见那个男生说。 “你开什么玩笑,她喝成这样送回去,她家老爷子今晚弄死我,明早等她醒了弄死她。”小七说话也有醉意。 “那怎么办?要不先去开个房让她睡一会儿醒醒酒。”那个男生又说道。 小七拍拍我的肩膀:“嘿,醒醒、换个地方睡觉。” 我听见他说话想努力起来,却发现脑袋沉的连抬也抬不起来。 他俩架着我走出了酒吧又上了计程车,被抱上酒店的床时,我又微微恢復了些意识。 “我们三个人这么进来,酒店前台怎么想啊?” “前台什么没见过,这算什么。” “总归不是太好,别人不知道我俩是gay,传出去了对你朋友名声也不太好。这样吧,我给时依打个电话,麻烦她今晚来照顾一下你朋友。” “我说,你一天不提时依难受啊?你俩不是要假戏真做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这不是为你朋友好吗?” …… 他俩似乎是吵了起来,我也实在支撑不住了,睡了过去。 第二天半上午醒过来时,头上像挨了一记闷棍一样疼,看见自己躺在酒店的床上,我差点跳起来,好在看见自己衣服穿的好好的,我才冷静下来。这是才注意到,身边躺着一个穿着浴袍的长髮女生,她察觉我醒来也坐了起来,拨开遮住脸的长髮。 “时依?你怎么在这儿?”这惊讶不亚于我刚才发现自己躺在酒店的床上。 她倒是很平静,笑道:“真是太巧了,我未婚夫说有个女生和他朋友一起喝酒喝多了,他们两个大男人照顾不方便,叫我来陪一下,我来了才发现是你,这个世界真小。”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答应现代篇一定要甜,今天遇上了一件很难过的事,写到后面不知不觉就不那么甜了,后面我尽力掰回来。 第70章 第六十九章 “你男朋友是?”我搜寻着昨晚的记忆,细一想,笑出声来。 她不明所以,“怎么了?我男朋友是周殿斌。” 这个名字我从没听过,“你认识朱泽吗?”朱泽是小七的大名。 她点头,“认识,他是我男友的朋友,也是我们婚礼的伴郎。” 现在我认同她说的了,这个世界真的是小。她大概以为我不知道,还是一本正经的演着要结婚的喜悦。 我从包里掏出烟来,递给她一支。我看看表,已经十点多了。“真不好意思又麻烦你照顾了我一晚,中午有时间一起吃饭吗?” “可以啊。你先去洗漱吧,昨晚我给你带了一套我的衣服来,以为你会吐的一身,没想到你喝多了只是睡觉。不嫌弃的话现在去洗个澡换上吧。”她坐在床边吸菸,身体的线条柔的像四月的风。 酒还没醒的透彻,热水沖在身上仿佛脑袋的重量轻了不少。我一直在纠结,她还是婉儿吗?知道她是形婚我到现在还抑制不住开心,可是她已经有了新的人生,和李临月的种种已经是前尘往事。 我洗好吹干头髮,拿起她的衣服,连手都在颤抖。我从未想过我的人生这么曲折,要经歷这些恍若梦境的事情。 她拿来的是一件藏蓝色的卫衣一条米色的裤子,我俩身材基本相似,穿上也没什么违和,只是衣服上她的气息太浓,纠缠的我心神不宁。
第99页 我走出浴室,她正靠在床上,捧着一本封面素净的书全神贯注的看着。我走近了,她才察觉。 “在看什么书?”我一边收拾自己的衣服,一边问她。 她把封面给我看—《她们》。 “出来都会带书的吗?”我想起婉儿当年手不释卷的样子。 她把书合上装进包里,“平时会随身带一本,无聊的时候翻翻。” “中午想吃什么?”我把我的东西都收拾好,隔着浴室的门问在里面换衣服的她。 “我也没什么很想吃的,我们下楼去看吧。”她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我手机这时候忽然响了,是小七打来的。 “你怎么样?酒醒了吗?” “嗯,没事了。你在哪?” “我和我男朋友在做饭,对了,时依还和你在一起吗?” 我抬头看了眼浴室,“嗯,我俩准备一起去吃午饭。” “你俩这发展可够快的。” “我原本就认识她,她是我爷爷的学生。” “这么巧合的吗?哎,对了,你不是没男朋友吗?要不考虑考虑交女朋友?我看时依就不错,人长得漂亮性格也好,还正好是弯的。要不我和大斌撮合撮合你俩?在一起算了。” “你少来,你不就是怕他俩结了婚假戏真做吗?少给我乱点鸳鸯谱。”我这话刚一说完,时依出来了。“行了,我去吃饭了,再见。”我匆忙挂了电话。 我提议去吃火锅,私心想和她多待一会儿。 “时依,我忽然想起件事来想问你。”我放下筷子。“终南山发现的唐代墓的发掘工作结束了吗?”我问过爷爷墓址,那是我埋葬婉儿的地方,只是那时候发掘工作还没有结束。 “嗯,但是没有办法判定墓主人的身份,里面没有墓志也没有任何文字记载。化验结果是两具女性骸骨,陪葬品丰厚却无名无姓,这些都不太符合常理。” 我点点头,也算是没有遗憾,在那个世界,我和婉儿还是魂归一处了。我一直想知道我在那个时代的结局是什么?我回来之后那个李临月怎么样了?如今结局明了了,她死了,如愿和上官婉儿合葬在无人打扰的地方。 见我不说话,时依又说道:“你知道去年秋天发现上官婉儿墓的事吗?” “啊?”我一愣,随即想起来,太平为婉儿修的墓,里面并没有婉儿的尸骸。 看我惊讶的神情,她补充道:“可惜找不到她的尸骸,只是一座空墓。我很喜欢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很美,后来上大学来了西安,我去了大明宫遗址去了干陵,站在她站立过的土地上,看着她仰望过的月亮,好像看见她行走在宫阙间的模样。我爱上这个城市了,想在这里直到老死。”她说的很认真,眼睛里就能读出深情。 “这也是我想老死的地方,生在这里死在这里,生生世世投胎在这里。”我半开玩笑,半是真心。 我和时依聊的正开心,她手机响了,看她接起电话后脸色就变得越来越难看,她只是答应了几声,说了马上过去。 “怎么了?”她一挂电话,我连忙问。 似乎是不便说的事,她有些尴尬。我赶忙说:“你要有事就先去忙吧。” 她穿上外套拿起包,匆匆忙忙的站起来:“今天实在对不起,我最近再重新约你吃饭。” “没关系,你快去吧。”我心里猜测着,听对面隐约是个男人的声音,是她那个假未婚夫吗? 我自己一个人悠闲的吃完火锅,刚要打车回家的时候,小七又打来了电话。 一接通,就听小七失魂落魄的声音,“完了,临月,完了,要怎么办?” “怎么了,你别着急,慢慢说。”我打断他问道。 “我俩被他爸妈撞见了。”小七的声音像是快要哭出来。“他还在里面,他爸要打死他,怎么办?报警吗?” “撞见什么?大斌的爸妈吗?你在哪啊?”我感觉到事情不对,忙问。 他报了个地址,就开始哭嚎。 “小七,小七你别哭了。我知道你难,这些年过的委屈。可是没有办法,他们非觉得这是不正常。既然被发现了,索性出柜也是好事,他形婚你不也很痛苦吗?我马上就过去,不管什么情况,我都站在你这边。”我安慰了他好一会,他情绪才平復了点。 马上到了目的地,我挂断电话往进跑,刚进楼道门,急急慌慌跑进来一个女生正在打电话,“妈,妈你冷静点,我到楼下了,马上上去。” 我扭过头一看,立刻惊呆在原地。崔璧斐,那张脸是崔璧斐。我看她的神情被她发觉,她有点疑惑,这时候电梯下来了。她也顾不上管我,先进了电梯,我连忙跟上。她按了十六楼,也是我要去的地方。 我的心情一时无以形容,我知道她不认识我了,可我抑制不住的激动,与故人久别重逢。这一世她们有了各自的新开始,可我们还是再相逢了。 到了十六层,我俩要去的果然是同一户,看她敲门我等在后面,小七说他在门口,现在也不见人。我一想刚才时依匆忙的样子,她一定是先来了。 开门的人果然是时依,满面怒气。
第100页 “嫂子,对不起啊,我哥这事儿…”“崔璧斐”小心翼翼的说。 “先进来吧。”时依的表情并没有缓和,语气也很冷淡。看见后面的我,她走出来到楼道里,在我耳边低声说:“朱泽说你早知道了,你先带朱泽走,处理好了我再联繫你们俩。” 说完她走在前面,我忙更上进了家门。 坐在沙发上厉声斥责的中年男人应该就是大斌的爸爸,他妈妈正在一旁抹眼泪。大斌只穿了内裤跪在地上,脸上有两块淤青,地上还有碎玻璃渣。 小七也衣衫不整,站在墙角看着大斌。我走到小七身边,拉着他往外走,他也不说话,死死的定在原地看着大斌不愿意走。 “我们先让他们自己家人处理。”我瞥见大斌父母的眼神,像是要杀了我俩。 “崔璧斐”也走了过来,她倒是没什么嫌弃的表情,低声和小七说:“你赶紧先走吧,你在我爸越生气,我会拦着我爸的,我哥不会有什么事。” 小七这才把目光从大斌身上移开,犹豫了几秒,跟着我离开了大斌和时依准备做婚房的房子。 我临出门又看了眼“崔璧斐”,眼下乱作一团,我只好先安抚小七。 “到底怎么回事?”我和小七心事重重,熘达出他们小区。 小七现在也冷静了许多,“能怎么回事?被他爸妈捉姦在床呗。他爸妈今天忽然来新房准备量厨房的空地大小买冰箱,就撞上了。我和大斌一口咬定时依不知情,时依一来也看明白了,装着又踢又打大斌,大斌他爸才停下来不和大斌动手了,一起和他妈给时依赔罪。”小七一脸颓唐。 我和小七回了小七的公寓,让他换了身衣服。眼下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 下午四点多,时依打过来电话,叫我和小七再到新房去,大斌的妹妹陪着他父母离开了。 到了那边,时依给我俩开了门。 小七迫不及待的问大斌在哪,时依指了指卧室,小七就跑进去了。大斌躺在床上出神,看小七进来立刻坐了起来,俩人一见眼泪就都下来了,抱在一起默默无言。 我和时依见状都觉得揪心,就退出了卧室到客厅里坐着。 “怎么样了?你们的婚还结吗?” 时依嘆了口气,“肯定是结不了了,他爸妈说大斌要还是喜欢男人,就和他断绝关系。他们给我父母打了电话赔罪,说要给我家些经济补偿,我拒绝了。我爸妈明天坐飞机赶过来看我,他们俩以为我现在肯定是伤心欲绝。” 我苦笑着看时依,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掏出烟来递给她。 “你也是的,憋着不告诉我你知道我和大斌是形婚,我还在你面前演了半天。”她无奈到无所谓了,和我闲聊起来。 “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也好,不用形婚是好事。” “我也不想假结婚,真结婚是无望了,没办法和父母坦白,下下策就是如此了。”她把烟夹在指间,看了眼卧室的方向。 “好在大斌还有个妹妹,结婚生子的压力还能小一点吧。”时依一听我这话,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怎么了?哪里说错了吗?”我问。 时依摇摇头,“没什么。”继续吸了口烟。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是最后一章了 第71章 第七十章 烟抽到最后一点,时依把它熄灭在菸灰缸里,冲着我苦笑了一下。“临月。”她叫我。 她每次这样一叫我,我都会有一瞬间的恍惚。 “坐过来。”她朝我摆手,我不明所以的紧靠在她身边坐下。 她突然环住我的腰,将脸埋在我肩上。我猝不及防,僵直呆住。发觉是我自己自作多情之后,我才松了一口气,她只是累了吧,心神俱疲之下找一丝温暖。身为性少数者,哪个人没在亲情和爱情里挣扎过?孤立无援的战斗是常态。好在这一世,她平凡普通的生活着,父母俱在,学业有成。这一些难处比起上官婉儿来,要容易的多。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安静了好一会儿,我都怀疑她是不是睡着了,于是小声问了一句。 她离开我的肩膀,靠在沙发上坐好。“明天应付走我爸妈,先去找房子吧。原本和大斌假结婚之后打算就像合租室友那样住在这里,现在是不行了。” 我闻言恍然想起件事,立刻站起来到门口给爷爷打了个电话。 “你愿意和我一起住吗?”我放下电话问时依。 时依明显没有反应过来,我忙解释:“我找了份出版社做编辑的工作,也有搬出家里住的打算。我爷爷在你们学校有套学者公寓,平时他也不住,拿来放藏书。收拾一下,应该可以住人。” “真的可以吗?”时依喜出望外。 我点点头,她笑起来,一如过去优雅温和。 重新收拾爷爷的学者公寓花了我俩一周的时间,推脱不过她执意每个月付房租给我。 学者公寓就在学校的校园里,给时依节省了不少时间。我俩几乎每天早上都是刷她的教工卡到食堂吃早饭,她悠闲的看我手忙脚乱的塞几口,然后着急忙慌的赶去上班。午饭在公司凑合之后,下班回家时依下午没课就会做好晚饭。周末有一天我会回家和父母吃饭,偶尔也会带她回去。我和婉儿前世梦寐以求,几番辗转都没能拥有的生活,如今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得到了。只是,婉儿不会知道了。
第101页 “临月,今晚要加班吗?”临近下班的时候,时依打来电话。“如果可以的话,早点回来,介绍两个人给你认识。” “好啊,我一下班就回去。”我猜想时依也许是带了同事回来吃饭。 到了家看见两个身影在厨房里忙活,听见我关防盗门的声音,两人一起回过头来。 “临月,你愣什么?快进来。”时依招唿我过去,我却像被钉在地面上,寸步难移。 “怎么了?临月。”我现在的神情一定十分奇怪,但我无法控制自己无法言说的情绪。时依走过来,那人也跟了过来。 “贺兰。”我双唇颤抖着,她与我告别了几十年,如今再重逢当真是已经隔世。 她娇媚夺目依旧,微微有些诧异。“你认识我?” 我呆在原地,时依见气氛尴尬,忙说;“临月,这是贺岚,是我的同事。”又转对贺岚说:“贺老师,这是李临月,李教授的孙女。现在是我的室友兼房东。她大概是听李教授提起过你,所以能猜出你是谁。” 敲门声忽然响起,我们三个人站在门口都被吓了一跳。我打开门,是“崔璧斐”。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眼前所见让我大脑一片空白。 “你们干嘛?都在门口欢迎我。”“崔璧斐”把手里的盐放在桌子上,一边换鞋子一边说。 “那是,你不来饭都没法儿做了。下次我一定记得买盐。”时依俏皮的和“崔璧斐”开着玩笑。 “介绍一下,临月,这是周家煜,你上次见到她了,她是大斌的妹妹。”时依说完这句话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我和她早就认识,她今天来给大一新生做“生命安全教育”宣讲会。所以顺便请她到家里来吃个饭。” “你好,以后有什么事随时联繫我。你们这片是我们所的辖区。”周家煜和我打了个招唿,我缓过来些,朝她和贺岚微笑着点头示意。 我们一起往厨房方向走,时依故意走慢了些,和我在最后面。小声问我:“怎么了?今天感觉你有点反常,是身体不舒服吗?” 我赶忙否认,“没有,只是见到贺老师有点吃惊,她很像我的一个姐姐。” 时依掩着嘴,笑道:“你见我的时候,也说我长得像你以前的朋友。是我们都长了张大众脸?还是你脸盲啊?” 我没有回答,表情仍旧严肃。突然牵住时依的手,时依一愣,随即也握住了我的手。目光温柔,浅笑盈盈,“你今天真的很奇怪。”她说。 我也还以一笑,低声自言自语道:“真好,你们把前尘往事都忘了。” “你说什么?”时依问。 “没什么,今晚吃什么?我好饿。” “我也饿了。时大厨今晚打算做什么好吃的?”周家煜听见我的话,也附和道。 “我厨艺一般,今晚贺老师主厨,我就打个下手。” “你们都饿了啊,那我们就加快速度。家煜、临月,你们俩也快去洗手过来帮忙。”贺岚已经进了厨房。 “好。”我答应完,快步走到洗手间。周家煜慢吞吞的跟在后面,厨房里传来时依和贺岚说笑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江湖路远,我们有缘再见。感谢这么多年来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