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云未央》 第1页 [gl百合] 《清云未央》作者:醉风林【完结】 文案: 五年前那惊鸿一瞥,让纳兰清对淳仪太后云瑾难以忘怀。 为了靠近云瑾,纳兰清乔装入宫,一举成为太后近身女官。 她半易容,隐藏内力,强压锋芒,却终究躲不过云太后的怀疑。 且看她如何一步一步侵占云太后的心,如何解开云瑾命运的桎梏? 这份爱,她从来不想隐藏,她要带着云瑾离开皇宫的束缚,逃离所谓的牢笼! 本文为《君澜天下》续集第二部,没看过第一部的建议看一看~结局he 内容标籤: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乔装改扮 搜索关键字:主角:纳兰清,云瑾 ┃ 配角:拾寒,凌钰,纳兰翎,怀柔等 ┃ 其它:若水三千只取一瓢 ==================== 第一章:宫考 晨曦白露,天空微微发白,拾寒焦急地等在客栈上房门外。从楼上能够清晰看到行人开始匆匆赶路,今日可是宫考的日子,绝不能迟到。 他来回踱步,想要敲门又怕扰了里面的人,可万一迟到就失去资格了!不行,身为亲信,他不能让主上冒这个险,他有职责和义务提醒她啊。 他上前一步,刚想抬手敲门,门就被打开了。只见一个身穿淡紫蝶服的女子从内走出,服饰看起来并不奢华,却遮掩不住的精緻,她五官隽秀,虽不是一眼令人惊艷,但却气质天生,有种低调华丽的感觉。 「主上,你....」拾寒望着她想笑又不敢,结果憋得脸通红也没笑出来。 「怎么?很丑吗?」纳兰清双眸透着一股清幽之气,周身飘着淡淡香气,她将那张倾城之貌,进行了易容,虽看似换了一张脸,却也神似本貌几分,恰到好处地隐藏了自己,却遮掩不住那与生俱来的高贵。 「属下只是觉得主上还是爱美的,不捨得将自己丑化,如今您这面容,三分在皮象,七分在气质,定能冠压群芳。」拾寒赞不绝口,纳兰清眯起双眼,言道,「你当后宫选美呢?」 「太后择官,于主上来说可不就是选美嘛。」拾寒掩嘴偷笑,却感到一股冷意袭来,她偷偷瞟了纳兰清一眼,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不怒而威的沉默对拾寒来说最可怕了,他忙转移话题,忽然轻拍大腿,「时间快到了,主上,我们得赶紧进宫了。」 「嗯。」提到进宫,纳兰清表情柔和了些许,她轻甩衣袖,唇角扬着浅浅笑意,向那座她心向已久的冀皇宫走去。 煜帝三年,淳仪太后云瑾公开招募中令官,凡持有正三品以上官员推荐信即可报名参加宫考,宫考共分笔试、武试、殿试。 云瑾作为摄政太后,权倾天下,云栖宫的女官成为达官千金和官宦世家女子争相斗艷之位,若能够得太后青睐,飞黄腾达不说,更加可以带动家族扶摇直上,试问谁不想夺下这女官一位。 宫外陆陆续续已有人进去,进宫的凭证便是推荐信,纳兰清伸出手,「推荐信拿来。」 「主上,您要哪位大人的?」拾寒从包里翻出十几封推荐信,「这是二品柳大人的,花了一千两;这是一品覃大人的,花了两千两;这是三品崔大人的,也要八百两呢,真是贵....」 纳兰清抽过那个三品崔大人的推荐上下游视一番,便向宫门走去,但拾寒却不能跟着进宫。 「主上,我?我?」我怎么安顿呢?拾寒叫苦不迭。 「这是在冀都,不是清州,莫要再唤我主上,想进宫自己想办法。」纳兰清向来习惯独来独往,尽管地位崇高,却从不习惯用婢女和随从,这次进宫有特殊事情,需带一个人出来,她便选择了这个憨憨笨笨的拾寒。 她向来喜欢自由,天地间没有能够束缚她的东西,可自从五年前对云瑾那一眼万年,这繁华三千,就再也入不得她眼。 宫考并不容易,能够来参加的都是将相千金,冀国向来男女平等,女子为官也不在少数,曾经的女皇盛天女帝更是创造了统一天下的太平盛世。 笔试的题目对于纳兰清来说,实在简单。她能够猜到云瑾为何会招这样一个女官在身边,她需要文武双全且偶尔能够助她商议国事的亲信,这几年,那些摄政大臣和王公子弟没少为难她,她要对大臣设防,要对每个人保留三分心机。所以她必然会对她招的女官的底细进行彻查,所幸纳兰清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考题是如何治水灾、旱灾以及虫灾和应对瘟疫,这种题目看似简单,实则很复杂。关系到国库成本运营、人力调动、乃至地方官员和朝堂官员职能之分,甚至如何安置百姓,不失民心。写得过优会锋芒毕露,引来云瑾怀疑,写得太平,没有特色,便会被淘汰,纳兰清必须把握好这个分寸,才能恰到好处地脱颖而出。 她勘察题目许久都未动笔,而其他女考员已奋笔疾书,连监考官都为她着急,毕竟时间只有一炷香。她淡定如许,轻唿一口气,闭目养神,从未见过如此气定神闲的人,在这么紧张的氛围中,还能张弛有度,这是放弃笔考还是过于自信?一旁的林梓睿也对她产生了好奇。 半炷香过去了,纳兰清终于开始提笔,可当她右手拿笔时,她忽然想起曾经她以纳兰氏家主之名跟云瑾通过信,若这些试题都呈现给云瑾看,她的笔迹必然会被认出,身份便会被怀疑,她可不能冒这个风险。如今她的落款名字可是叫兰清,想到此,她换成左手写字答题。
第2页 幸好,左手写字虽不若右手那般大气磅礴,却也不失隽秀,不丑就好。毕竟云瑾酷爱书法,恐怕会以笔迹看人,毕竟许多时候字如其人。 纳兰清很快便答完了试题,她满意地将捲轴铺好,只听见监考官说道,「本官刚刚得太后谕令,临时加作画试题,时间还是一炷香,题为《空》。」 说完监考官命人将所有题考捲轴收去后,又发了新的捲轴,这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要知道有些人并不擅长作画,何况还是这么空泛的题目。 「这让人这么画啊,空,不就是什么都没有?」 「我从小不爱画画,要是琴棋书倒还可以,这可如何是好?」 七嘴八舌的讨论声从参考者当中传来,今日参考的共有20人,毕竟是女子从官,本身具有才能的人也并不多,这二十人已是精挑细选。 纳兰清望着空空捲轴,眉目间尽是柔和,更多是心疼。空者无妄、无念、无思、无忧,云瑾,你何时才能如此呢?你把这个作为考题,是不是因为自己在这巨大的江山重责下,时感内心空空如也? 纳兰清知道云瑾酷爱书法和绘画,出这道题恐怕也是临时起意,或许也是想看每个人应变能力。纳兰清左手虽然能勉强写字,但作画就很难了,她只得用右手,反正云瑾没见她作画过,该不会被认出来才是。 她没有多画什么,只是勾勒了一座皇宫线条,里面孤立地长着一株桂树。这幅画很有风险,甚至可能会得罪太后,可这便是纳兰清眼里的一切,因为桂花代表着云瑾,寓意不彰自显。 但纳兰清就要赌上一把,她赌殿试云瑾会把这幅画拿出来让她讲解,她目的就是要引起云瑾对自己的注意。因为她不会让自己成绩名列第一,但一定要深得云瑾赏识。她相信云瑾不会只单纯的看形式上的排名。 武试更加顺利,她只要保持前三便有机会入殿试,她将自己内力封存,只用招式比武,用技巧与人交手,低调取胜。当天监考官便将笔试和武试的名额,取前十名上交云栖宫,由太后定夺,哪五人可入殿试。 次日,纳兰清的过考名额如期而至,一切都在她预料之中。从皇榜张贴到报名,这中间经歷了漫长的数月时间,为了拿到推荐名额,光花银两还不够,还要真才实学,也就是说所有报名者在拿推荐信时就被考问过。能够入宫参考的,都是佼佼者。 如今终于等到殿试的一天,每个人都很兴奋,唯有纳兰清表情始终如一,没有过多的情绪波澜。 「喂,你叫什么名字?」一边的刘芩探着脑袋问纳兰清。 纳兰清未转头,只是平淡回答,「阑清。」 「我叫刘芩,是户司刘大人的义女。」刘芩似要与纳兰清交好,但纳兰清并不多言,清冷的双眸始终看向云栖宫方向,等候云瑾的到来。 最后的殿试由离若安排,离若为御林军统领,更是云瑾的心腹大臣,官居五品,他将五人安置裕兴园等候殿试,等候太后到来。 纳兰清所有的心绪都在云瑾身上,五年未见了,她如今是何模样?可还记得曾经她们那惊鸿一瞥的相见。或许云瑾已经不记得了,可那一眼对纳兰清来说便是万年。 她认定这一生,非云瑾不可。 「听说太后娘娘是我大冀数千年歷史中最年轻的太后,她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音律也堪称一绝。」刘芩见纳兰清不搭理自己,与身边的另一女子搭起话来。 「小女也想一睹太后风采。」这女子恬静如许,说话张弛有度,从笔试到殿试纳兰清就有注意到她,沉默寡言却一直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纳兰清撇她一眼,见她中庭饱满,双眸深邃,她便是军机大臣之女林梓睿,这女子不简单,聪明至极,相比这个刘芩,要沉稳许多。 「听闻我义父言,虽然只有一人能进云栖宫,但只要殿试深得太后赏识,依然可以谋得一官半职,这宫中职务尚多,我等还是有机会的。」刘芩天真活泼,毫无心眼,这样性格若在官场,是难以生存的。 纳兰清眼观众人,看透不点破,始终不予以多言。她只是静静坐着,就有种难以言喻的气场,就像具备与生俱来的威严,沉默之时竟让人不敢扰她。 林梓睿从笔试就有注意她,总忍不住想多看她几眼,她容貌虽不是一眼惊艷,可总给人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呢?直觉真是奇怪,林梓睿轻嘆一口气,迎头发现纳兰清投来目光,她忙避开,觉得自己也真是失礼。 纳兰清轻抿唇角,莫不是被这个林梓睿当成对手了,一直被她盯视,她无奈地摇摇头。 「太后娘娘驾到!」 只听得太监一声叫唤,一阵清冽的风划过心间,九月天正值桂花盛放,而这特有的香气,只有云瑾才会有。这气若幽兰,桂香扑鼻的淡淡之味,沁入纳兰清的心头。 第二章:殿试 「参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所有人以最高礼仪下跪。 「免礼。」这一声清幽之音,威严中带着一丝温柔,蔓延在丹桂飘香的裕心庭。 云瑾一身锦绣华服端坐凤椅,凤冠加身,云髻轻挽,举手投足间尽是凤仪天下的气场。只是那端秀的容貌和眉宇间的柔美,一如曾经那般,令纳兰清着迷。 当年以贤惠名扬天下的贤王妃,如今是执掌天下的淳仪太后,云瑾已不似当初那般,眉宇间多了几分厉色和犀利。可在纳兰清眼中,她一如五年前,还是那个令她一见倾心的云瑾。
第3页 「殿试者跪拜太后。」 五份卷题依次铺排,放在云瑾目光可及之处。 「臣女刘芩叩见太后。」刘芩跪拜,同时她的答题被拿至云瑾跟前,她轻撇一眼,便收回视线。 「臣女林梓睿叩见太后……」 「……」前四人前后行礼,云瑾均一言不发,她不动声色,美眸顾盼生辉,令人捉摸不透。 大宫女元熙为其奉茶,只见纳兰清上前一步,「臣女阑清叩见太后。」 元熙听到声音,忍不住转头,对上纳兰清的双眸,眼中闪过一丝愕然,手中正在倾倒的茶水溢出杯面。 「元熙姐……」怀柔忙轻声提点,元熙这才发现茶水竟然溅起水花,险些弄脏了云瑾凤袍。 「奴婢该死,请太后恕罪!」元熙忙下跪,云瑾抬手,「撤走吧。」 元熙低下头,招来两名宫女,将泼洒的茶水端走。怀柔疑惑地瞟了一眼元熙,平时做事那么稳重,今日殿试这么重要的时候怎么出状况了?莫不是被这个阑清容貌震惊?不能吧,这个阑清固然看着不错,那也不及太后容貌至美啊。 纳兰清眯着双眼,没想到这个元熙竟然认出她了,可惜认出也无用。 「阑清。」云瑾忽然叫了她的名字,纳兰清心中窃喜,却面色沉稳,微微屈身应答,「臣女在。」 「抬起头来。」云瑾直视纳兰清,她微微抬头,这一眼对视,纳兰清等了太久。 云瑾见这阑清五官清秀,虽非倾城绝世之貌,却有种高人一等的气魄,尤其那双眼睛,似要将人心穿透一般,深邃又悠远。 参与殿试的五人背景她都已调查清楚,当属这阑清最为干净,无父无母,不攀附任何一方势力,只是自荐至尚书大人得到机会,没想到还能过关斩将,一路闯至殿试,必定有其不凡之处。 只是她胆敢以宫墙与桂花作画,云瑾很想知道她是故意为之,还是无心之失。整座皇宫谁人不知她酷爱桂花,桂树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代表她,这等画作让云瑾有种被窥视内心的不安,而她一定不会让这种能够看透她内心的人留在身边。 她指着阑清画作,问道:「哀家出画题为空,你在皇城中勾勒一株桂树是何意?」 云瑾果然拿画说事,幸好纳兰清心中早有准备,她作画一来为了引起云瑾注意,二来她也已经想好应对之策,她不慌不忙向云瑾行礼,答道:「题目来得匆忙,未来得及思及过深,臣女目光所及之处便是宫墙,恰逢九月桂花盛开,扑面而来的香气让臣女不由自主就画下了桂树。太后招选中书令,乃万里挑一,我等只能全力以赴,若真的落选,也当真是一场空,故而得此画。」 「倒也似乎合情合理。」云瑾淡淡语言中听不出任何情绪,纳兰清却心生忧虑,没想到云瑾当了太后之后防备心这么重,看来她必须小心更加小心才能不露痕迹地将身份隐藏下去。 「哀家听闻你左手写字,甚是好奇,不如你提副字给哀家瞧瞧。」 又来?殿试五个人,云瑾就这么盯上她了,她真是哭笑不得。某种意义来说,她该高兴才是,但在这样的境地可真不是什么好事。云瑾滴水不漏,定然是想排除她所有的不确定性才能用她,云瑾属意她,但却一直在试探她。 「元熙姐,这世上当真有左手能写字的人?」怀柔拎着脑袋,十分好奇,忍不住悄声问元熙,却见她面色严肃,似有焦虑和担忧,根本没听见她说什么。 「元~~~熙~~~~」 元熙继续不理睬她,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纳兰清,不知所想。 还未等纳兰清回答,太监已搬来墨宝和捲轴,纳兰清只得硬着头皮写。书法可是云瑾的强项,一个人的笔迹形成需要时间,她临时起意用了左手,笔锋必然不可能前后一致,定会被云瑾瞧出端倪。 但此时她只能顺从云瑾之意。她轻拂衣袖,在捲轴下写下裕沁庭三个大字。云瑾从凤椅起身,先撇了纳兰清笔试文章一眼,又细瞧了这三个毛笔字。 「你的笔迹前后不一,起笔和勾点都不是一种风格,显然不是长期养成的字迹习惯。」云瑾面色看似没有表情,可这一句责问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纳兰清假装左手写字已经被她拆穿,就看她自己如何应答。 纳兰清不禁心里嘆口气,她早料到云瑾聪明,不成想这还没正式入宫就给她设了两道关卡,还都那么犀利。 「怎么?莫不是哀家猜测得不对?」云瑾挑眉,那端庄的面容渐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纳兰忙下跪认罪,「臣女有罪,臣女怕右手写字会触犯太后才临时用了左手,请太后恕罪!」 「写!」云瑾轻甩衣袖,倏然转身,一个写字霸气十足,令纳兰清无可躲避,又一张新的纸张摆放跟前,她无奈地在心里嘆口气,若非她这么喜欢云瑾,怎会任由她对自己唿喝。偏偏她心里竟还甘之如饴,反正做好一切准备来的,任由云瑾如何,也改变不了纳兰清的初衷。 她落笔执书,写下两行工整书法,太监将其端至云瑾跟前,她抬眼当即变了脸色,「放肆!」惊得身边太监和宫女纷纷下跪,就连其他几名殿试者感受到太后微怒,也霎时跪倒一片。 这个阑清到底什么来路?这殿试还没怎样,倒先惹怒了太后,这样下去岂不是要连累大家。不过此刻更令众人好奇的是,她究竟写了什么,竟能触怒太后?
第4页 「哀家让你用右手写字不过探你真诚,你却模仿哀家笔迹来煳弄,究竟意欲何为?」云瑾的语气已经有了明显的怒意。 「请太后息怒,容臣女解释。」纳兰清虽行了叩首礼,可语气不卑不亢,未免太冷静,这样稳重的人云瑾需要,可她怕这人又过于稳重了,要一切恰到好处谈何容易呢? 「你说。」 「不知太后是否记得早年您还是贤王妃的时候出过一则《女诫》,当时冀国一代贤妃乃全国女子表率,这本《女诫》盛行民间,因此太后的字迹想必读过此书的人都见识过。当时阑清正值研究书法,重养笔锋,见太后字迹端秀又大气,心生喜欢,不觉模仿。不曾想过有一日会参加宫考,臣女怕用原本就模仿的笔迹来写被太后看到,会冒犯于您,才临时用了左手,不曾想太后英明,目光如炬,还是未能逃过您的法眼,请太后降臣女不诚之罪。」 纳兰清所言不假,云瑾记得确有其事,这一切倒也说得通。她素手轻扬,「起来吧,都平身。」 「谢太后。」 所有人都惊唿一口气,这纳兰清倒是大气不喘一个,在场的人当中恐怕除了元熙,无不替纳兰清捏了一把汗。 云瑾看了元熙一眼,她立即会意,招手命太监将殿试题目发至每个人。纳兰清定睛一看,《纳兰商史》,着作署名纳兰清。这次,她可真的笑都笑不出来了,这是拿了她出的书来考她? 「这本书是天下首富纳兰家的从商之道,其中有一页是税帐记法,哀家要你们在一炷香时间内说出这种记法的利弊在何处?」 这便是今日殿试考题? 太难了吧??刘岑脸都快扭歪了,琴棋书画,文试武试她都能略通,可这从商之道她可是半点都不懂啊!!除了林梓睿家中本就经商略知一二,剩余二人也是半推半就地临时抱佛脚,只能快速浏览书。 这本书纳兰清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来,这里面都是些浅显易懂的从商之法,是她写来给纳兰商会所用。她其实并不喜欢这一套一套的理论,她做事向来没有一定准则,而是根据事实变通而来,若不是这天下统一后纳兰家的生意要渗透皇城冀都,急需培养一批商才进入纳兰商会,她才懒得动笔写这种东西。 如今这反而成了自己的考题,真怕回答起来就露马脚,她所要考虑的不是如何答得精彩,而是如何答得不那么出彩。 一炷香时间对于其他几人来说短暂又煎熬,唯有纳兰清气定神闲地时不时抬头偷看云瑾几眼。她还一如从前,无论何时都自成一道风景,哪怕现在尊为摄政太后,权倾天下,那气若幽兰的温和之气,也尚未消失。 只是曾经的贤王妃云瑾温柔娴雅,待人谦和令人总忍不住的想要接近,而今的太后,却多了一层淡淡的疏离,看似平和,却朦胧遥远,那道深深的距离感,让纳兰清心疼。 第三章:入选 云瑾轻拨茶壶,看似平静品茶,实则每个人的神态和举动都被她看在眼里。不得不说,这个阑清十分与众不同,从头至尾她都波澜不惊,面对云瑾的故意刁难还能做到应对自如。且不说她对答如流,即便答案真伪难辫,也足够云瑾留下了。 当然另外几人也不差,刘岑看似个性张扬不懂得隐藏,这性子在官场无法走远,但却是那种不会轻易出现二心之人,因为胸无城府,便少大志,成不了气候,可用亦可不用。 那个林梓睿低调内敛,性格沉稳,写得一手好文章,据说武试也轻松通过,不知今日这场殿试她会如何应对。刚刚她一声震怒,在场除了纳兰清淡定自若,便就是这个林梓睿面无变化。 其他二人均是大家闺秀,亦是一身才华,只是术业并非包揽至商,今日这条商题少有女子钻研。这不是最后入选中令官的决定,而是云瑾想进一步了解这些人的手段而已,也就是说结果怎样,对于她选择谁并不重要。 香灭时到,太监叫道,「时间到,请各位女官依次答题。」 「禀太后,臣女觉得这税法虽稳妥,还是延用了早年清国的记法,当换以我冀朝记法,天下已经统一,太后摄政天下,当以您为尊,当变。」刘岑答道。 这马屁拍得真是熘,怀柔撇了云瑾一眼,心念。太后可不喜欢这套,看样子肯定会被淘汰。 云瑾只是喝茶不动声色,亦不为所动,太监见云瑾没什么反应,叫道,「下一位。」 「臣女倒觉得纳兰家主记帐颇有章法,赋税法是按照我朝律法进行,只是这帐本恐怕适宜从商之人观看,一般人可能很难看明白其中之理。」林梓睿之言让云瑾微微摇头,颇有兴致问道,「那你觉得好还是不好。」 「回太后,适合我朝赋税法的便是好帐本,纳兰家富可敌国,赋税自是国库重要来源,遵法守律才是忠君爱国的根本,也才从商之人最该遵守的商之道。」 这个林梓睿果真有两下,纳兰清都觉得她回答得无可挑剔,这可为难她了,这位姑娘答得如此完美,她要怎么回答才能不逊色于她,不出漏洞,还能让云瑾满意呢? 「说得不错。」简短四个字没有多言,云瑾的少言寡语让人摸不清她想法,但比起之前的沉默,显然这已经是很高的赞誉。 「请女官阑清答题。」 随着太监的使唤,云瑾将眼移至纳兰清处,就连林梓睿也很想知道这个最强对手会如何作答。
第5页 「太后容禀。」纳兰清从容地行礼后,唇角微扬,「诚如林女官所说,税乃商必须恪尽之道,于国于商者实则是互利之行,这记帐法要说好,也好,好在不漏税,要说不好,也合理,因为于商来说它还是有漏洞,这种漏洞看似并不麻烦,可太后娘娘所需乃适用于每年国库无数商者之总税法,纳兰家此法用于纳兰家尚可,若要举国施行,需辅以严苛监察制度,实属不易,也就说中看不中用。」 在场人面面相觑,这人竟敢说纳兰家主写出来的税法不中用.... 云瑾眉目微抬,有理有据,滴水不漏,竟敢直接抨击纳兰清,倒真不怕得罪人。 纳兰清要听到她这句话,当会是何种表情?云瑾想到此,竟眉目含笑,她淡定地放下手中杯盏,只是淡淡说道,「还算中肯。」 「太后见笑了。」 「哇这个阑清看起来很不简单啊。」怀柔赞不绝口,元熙瞟了她一眼,「你听得懂她说什么?」 怀柔轻轻点头,「不懂。」 「那你还贊。」元熙白了她一眼。 「就是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嘛。」怀柔总觉得这个纳兰清有种令人折服的气场,至于为什么她也说不明白。 元熙却心思深沉起来,真不愧是纳兰家主,锋芒没有尽露,已然惊艷全场。这太后本来还在她与林梓睿之间徘徊,现在恐怕心中已有选择。 云瑾没有多言便先行离去,也没有当场公布中令官人选,她不会轻易表露自己想法,更加不会容许别人猜透她的心思。 纳兰清的心随着云瑾而动,就连视线也随着她离开,云瑾这般不露声色倒叫她心中有些担忧起来,万一她落选了,岂不是所有的计划都落了空?她可是酝酿了五年才重新回到冀皇宫啊! 云栖宫,桌案上摆放着几张试题和画作,耳边还徘徊着几位女官的作答。云瑾拿开另外三份,只留下了阑清和林梓睿。 这二人性格中有相似之处,林梓睿看似深沉可不及这个阑清半分,阑清更让云瑾看不清,甚至可以说深远。可阑清的背景比林梓睿干净,比起有势力攀附,云瑾更想用一个没什么背景的阑清,这样更加容易培养成自己的心腹。 「元熙,若是你如何抉择?」云瑾抬眼,元熙正在一旁帮她整理书籍,她听到此言心中一惊,继而不慌不忙回答道,「奴婢怎懂这些?」 「只是单纯从这二人的感觉,你内心更喜欢谁?」 云瑾这个问题可真的问住元熙了,她的回答不可能影响云瑾的决定,她知道云瑾问出这个问题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她回答得对证明猜透了云瑾心思不算好事,答得不对恐怕会得罪日后的中令官。 「奴婢谈不上喜欢谁,只瞧这二人面相都还不错。」元熙避开答案,巧妙地移开了话题。 「元熙,你曾经跟在先皇身边,如今跟着我,做事大可不必诚惶诚恐,一如今日不过是小小殿试,怎么还让你忽然心生紧张了?」云瑾可记得当时元熙的反应,一向做事稳重的她,怎么会忽然的慌乱? 「奴婢真是该死,许是昨日没有睡好,有些晃神所致,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罢了,哀家只是随口一问,你下去吧。」云瑾抬手,元熙屈身行礼,「是。」 云瑾望着她褪去身影,觉得不知何时元熙也开始有自己心思了,还要这般瞒着她?是自己如今过于严苛了吗?云瑾微微嘆口气,埋入一堆奏摺中,批阅国事。 已是傍晚时分,云栖宫掌起灯火,元熙避开岗哨和宫女人群,来到后花园的一处假山旁,四处张望。 「元熙,别来无恙。」纳兰清幽冷的声音响起,元熙转身,还是阑清那张脸,可整个人的气场已然不同,那风姿绰然的身影,让元熙屈身行礼,「见过纳兰家主。」 纳兰清眉角微扬,「免礼,是时候还恩了。」 「当年若不是纳兰家主出手相救,家父家母早死在匪寇手中,纳兰家大恩永生难忘,不知奴婢能为家主做些什么。」 「我要你在以后的日子,助我接近太后,且消除她对我身份的疑虑。」 元熙面露为难,恩情要报,可她不知纳兰清究竟目的是什么,又怎敢随意答应,「家主的恩情奴婢本当尽力报之,但若要对太后不利或是伤害于她,恕奴婢不能答应,还望家主恕罪。」 「先女皇把你留给云瑾倒真是明智之举,你且放心,我不仅不会伤害她,还要好好守着她....」纳兰清话没说完,留了半句在心里,她还要得到她的心,纵然是千山万水的艰难,她也不会放弃。 提到太后的名字,纳兰清的双眼都在放光,这纳兰清莫不是对太后动了心思?元熙可见识过先女皇跟清河郡主的两个女子相恋之事,自然对这方面比较敏感。 只是何须这么麻烦呢?纳兰清的身份,做中令官简直就是屈尊降贵,「奴婢不解,纳兰氏贵为天下首富,纳兰家更是太后钦点的皇商,家主您地位显赫,多的是接近太后的机会,为何要费尽心思易容,再通过宫考来到她身边。」 纳兰清负手而立,微微昂头,露出悦然笑意,「我自有我的打算,你无需多管。」 「是,只要不伤及太后,奴婢定当尽力而为。」 次日,殿试最终名额已出,纳兰清如愿以偿,成为云栖宫中令官。云瑾惜才,特封林梓睿为文书阁学士官,负责撰写国书,起草文书和修订律法等,官居六品。
第6页 纳兰清隶属云栖宫内官,虽官居五品却只能为太后一人所用,中令官平日当助太后批阅奏摺,起草太后懿旨,甚至也要关照太后饮食起居。因此,住所被安排在宫中,这对纳兰清来说,真是求之不得。 元熙为照顾她,甚至将她住所安排在与云栖宫紧挨着的□□,这样一来,纳兰清随时可待命,当然更加便于她能够与云瑾走得更近。 云瑾作为摄政太后,每日坐朝,每一道奏摺都需上奏云栖宫。每天她要陪着七岁的皇帝秦煜一同批阅奏摺,引导他成长。不仅如此,她还要观摩天下,掌握朝堂之势,谨防一方势力独大,国事繁重经常让她疲惫不堪。 「太后最近看起来很累。」纳兰清候在殿外,远远看到云瑾伏案阅书,十分心疼。 「统一时间尚短,国土疆拓,皇上年幼,太后自是繁忙,阑大人该常伴左右才是。」 「大宫女说的是。」纳兰清目光清远,始终停留在云瑾身上。 此时,怀柔端着汤羹从她身边路边,她上前一步,「等一下。」 「阑大人何事?」 「这是给太后的吗?」 「是。」 纳兰清解开盅盖,用勺子搅动后发现这是上等乌鸡汤,内有黄芪、党参等补气血药材,她二话不说端起就喝。 ??? 「你???」怀柔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望着纳兰清说不出一句话,就连元熙也为之震惊。 这可是太后喝的啊!她怎么,怎么....怀柔几乎愣住了,心里多少话都化为了惊愕,要说天下奇闻那么多,她出生至现在看过最稀罕的事就是这个了,那就是这个新来的女官竟敢喝了太后的汤! 孰知,纳兰清淡定自若地放下汤说道,「黄芪虽补气但不宜多放,而且当归跟黄芪放的数量比也不对,何况这量当以文火炖两个时辰方能味道恰好,火候太过,黄芪量过,如今的汤里尽是药材之味,太后怎么喝得下?」 「啊?这...」怀柔似懂非懂听着,还未反应过来,纳兰清便端过盅碗,「我去给太后重新熬一碗,以后她的药膳,我来做。」 第四章:中令官 「元熙姐,这个阑大人没事吧?」其实怀柔想问这个阑清脑子应该没事吧,且不说做药膳本是御书房和她的事,这刚进宫第一天,也太自来熟了些? 「她初来宫中,自是要表现一番,你在宫中这么久,该见怪不怪了。」元熙故意这样说,也只有这样说才能让人不多想,毕竟纳兰清意图是什么,她也不能十分确定。 「哦~我明白了,毕竟是女官,以后要掌管咱云栖宫大小事务,自然也要关心太后吃食……」 「没错,只要对太后好,能够让她开心,谁做又有什么分别呢。」 「说的也是,就是不知道这个阑大人真的有殿试那般厉害么,药膳之理,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把握的啊。」怀柔不禁替纳兰清担忧,如今太后身系天下,可是半点不容许出差池。 在云栖宫的□□,离纳兰清住所不远的地方便是御厨房,这是云瑾专用厨房,平日都是怀柔和元熙负责她的药膳和汤水。 纳兰清将食材准备就绪,按照她的炖汤方式,掌控着火候,寸步不离地守在炖锅旁。 暗夜如许,云瑾还未歇息,每天她阅完奏摺,还要看两个时辰书。元熙和怀柔一内一外,随时等候差遣,怀柔探着脑袋,看向门外,这阑大人熬个汤要这么久? 真想知道太后会不会喝她的汤,如今的云瑾可不是当年贤王妃了,威望天下,不是谁人的汤她都会喝的。 正想着,纳兰清便端着汤走了进来,她倒是淡定自若地走过,丝毫没有注意到怀柔好奇的眼神。 「夜深了,请太后用汤。」纳兰清将汤放至云瑾身边。 「先放着吧。」云瑾头也没抬,继续看书,也没注意到今日端汤进来的已经换了一个人。 「药膳汤要趁热喝,请太后用汤。」纳兰清低头,将汤端起,往云瑾身边靠了靠。 云瑾放下书,这才发现是纳兰清,她撇了一眼汤碗,说:「这些事交给怀柔做就好了,你是中令官,不是宫女。」说完再次低下头。 「中令官当为太后分忧,事不分大小,还请太后为天下百姓保重凤体。」纳兰清知道云瑾时常这样熬着,平时也不注意身体调理,这种补气血的要长期食用,方有成效。 这云瑾虽然年轻,但也不能这般熬着自己啊,纳兰清想想都心疼,每天这么没日没夜的熬着。 「太后今日也确实熬得有些晚了,听说这药膳可助养颜睡眠,这是中令官首次进宫为太后特别去做的,您不如尝尝看。」元熙将杯盏解开,汤水中竟飘出了淡淡桂花香,云瑾终于放下书,有些好奇问道,「这是鸡汤吧,怎会有桂香?」 「臣将桂花制成粉,撒了些在汤中,请太后品尝。」 「哦?还有这等做法。」云瑾素手清扬,举手投足之间尽是柔和,她芊芊手指握着汤勺,品尝后微微点头,「倒确实与素日的味道有所不同。」 「好喝吗?」纳兰清期待地问。 「嗯。」云瑾只是淡淡点头,确实比平日多喝了很多。 若是平日云瑾最多喝两口,而今的一碗竟喝掉了大半,可见投其所好也要用对方法,不枉费纳兰清进宫第一天就採摘了一些桂花,晒干后磨成粉,这样想来,桂花酿以及桂花糕那些,云瑾想必也会很喜欢。
第7页 约一更天云瑾才歇息,可惜伺候她更衣回寝宫的只能是元熙和怀柔,纳兰清不可进内殿。望着云瑾走进内殿的身影,纵然心中多心痒难当也不可急切。 她一直站在殿外没有离开,直到元熙从里面走出。 「阑大人去歇息吧,太后已经睡下了。」 「她每天都这么晚睡吗?」纳兰清的语气透着心疼,云瑾才二十五而已,守着活寡不说,还要担负天下,真不知那个小皇帝何时才能长大。 「时常如此,有时会更晚些,太后为国事操劳,自是辛苦,阑大人莫过于忧心了。」元熙看了一眼天色,「已经二更天了,大人还是去歇息吧。」 「嗯。」何时她能够为云瑾宽衣解带,伺候她就寝便好了,纳兰清想着唇角露着笑意,却发现元熙张口欲言又止,「大宫女似有事要交代于我?」 元熙想了想,决定还是告诉纳兰清,「倘若大人有天进得了内殿,切记偏殿的书阁不可踏入,那里只有太后才能进去,务必切记此事。」 「好,我记下了。」纳兰清平静回答,心里却好奇不已,这不说还好,这一说反而让她更想知道书阁里面有什么,难道太后还藏着什么秘密不成? 她必须沉住气,既能等到五年才再次回到皇宫,那她自然会循序渐进地接近云瑾。 每日五更,云瑾陪着秦煜上朝,听百官进言,揽天下事。纳兰清百无聊赖地等在云栖宫,她几乎彻夜未眠,她这个中令官到底会如何被云瑾真正使用? 纳兰清坐花园间的庭中,满园桂香沁人心脾,桂花低调淡雅,在百花中不争不抢,芳香短暂却永存心间。云瑾正是这样的,即使现在做了太后,还是美得不沾染一丝尘埃,跟桂花一样,只有纯粹的优雅。 「小的见过阑大人。」 纳兰清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她转头发现拾寒穿着侍卫服装,「怎么,买通了侍卫长?」 「嘘嘘嘘~~主上您小心点,生怕别人不知道小的是冒充别人进来似的。」 「自己小心点。」纳兰清语气微冷,向桂花园走去。 「是,小的知道。」 不远处,怀柔好奇地望着纳兰清,拉了拉元熙的衣袖,问道:「元熙,这阑大人才进宫几天都能跟侍卫这么熟了?」 「可能只是寻常礼仪问候吧。」 「我看不像,那侍卫对她那样,跟见到主子似的。」怀柔说者无意,元熙听者有心,可不是吗?那个侍卫面生,莫不是纳兰家的人,跟着纳兰清进宫来保护她的? 纳兰清这次真是有备而来,目前来看言行举止都有条不紊,她会如何接近太后呢,而且她如果真的是觊觎太后,那这条路将会很难走。 「太后下朝回宫。」 只听得太监一声叫喊,云瑾一袭明黄凤袍,髮髻左右共十二凤钗,那母仪天下的端庄之气,带着睥睨众生的魄力。宫中所有人每天都会在她下朝时,下跪迎她回宫,只是今日的她,面色沉重,似有不快。 若是平日,元熙和怀柔都要在殿后接应,今天却一反常态,云瑾提前下朝了。 纳兰清能够从那温和的眼中,捕捉到一丝凌厉之气。云瑾不开心,今日朝上必有事。此时她该等候左右,中令官当给她出谋划策才是。 「阑大人,该回宫了。」怀柔见纳兰清有些出神,忙向她招招手,她点头,淡定跟上。 距云瑾只有一步之遥,却好似咫尺天涯般,这种距离感让纳兰清偶感失落,她和云瑾的距离现在还来得太远。 按理说她这个中令官应该可以伴她临朝才对,可如今并没有,证明云瑾还不够信任她,或者说她还没有彰显出能力,云瑾不知她是否能够陪她临朝。 所以,这次纳兰清要弄清楚朝堂之上发生了何事,她想为云瑾排忧解难,可云瑾还没有正式用她。她必须稍安勿躁,等候时机,她相信云瑾绝不会设那么多关卡找来的中令只是摆设。 云瑾的情绪极少显露,但若真的不开心,那周身的气场便令人生畏。对寻常宫人来说会惧怕她这种凌厉,可对纳兰清来说,只有心疼。这种高处不胜寒的寂寞和无法言说的心情,永远是她独自承受,无人分担。 她未曾召见任何人包括纳兰清,就连元熙和怀柔也退了出来,纳兰清忍不住上前询问,「为何不在太后身边伺候?」 「太后在书阁,我等不便打扰。」 纳兰清点头,那个书阁,究竟有什么。曾听元熙说过,云瑾遇到难题便会把自己关在里面,有时半日,有时更久,是不是江山社稷之重,压得她喘不过气了,她才会在那个地方独自承受那无边的孤独和无奈。 纳兰清望着寝宫的门,仿佛穿透这道孤冷的门,能够看到云瑾的心。她深邃的双眸,透着如水的温柔,只是孤傲的身姿,却扬着一丝清冷之气。 总觉得阑大人与平日哪里不同?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同?怀柔望着纳兰清,一直觉得她很赏心悦目,不似一般女官那样,似有种令人折服的气场。明明就说一个普通的女官啊,不知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阑大人,你可是中令官,以后要得太后重用呢,或许太后出了书阁后便会召见你呢。」怀柔小心翼翼地说着,不知为何此时的纳兰清竟让她有些肃然起敬?? 「嗯。」纳兰清只是淡淡应答,清冷姿态好似与这宫中繁文缛节都有些格格不入。
第8页 忽然不知该说什么,怀柔只得闭嘴,三人都候在殿外,随时等候太后传召。 两个时辰过去了,这两个时辰对于纳兰清来说真是煎熬,她看不见云瑾独自一人时的身影,却能清晰感受到她无力的心情,这种可望不可及的距离,让她沉重。而她,什么还做不了,只能静观其变,等候云瑾召唤自己。 终于,从殿外隐隐听到里面传出的脚步声,应该是她从书阁里面出来了。须臾,便听到她轻唤,「阑清。」 纳兰清心中一阵惬意,忙应声,「臣在。」 「进来。」云瑾声音平淡,可对纳兰清来说却是世上最动听的声音。 第五章:谋事 「是。」纳兰清推门而入,转头向怀柔说,「准备好太后晚膳,药膳汤在御膳房的紫砂锅里。」 怀柔诧异地看了纳兰清一眼,她什么时候去熬的汤?她微微屈身,「奴婢这就去。」 纳兰清轻手轻脚进入内殿,云瑾正托着额头,桌案上摆放着一张奏摺。听到纳兰清进入的声音,她微微抬头,「你初入皇宫,可曾了解过如今朝堂局势?」 「臣略知一二。」纳兰清微微俯身,心中欣喜,她根本不担心应对这些事,她只怕云瑾疏离她,不给她机会。 「说说看。」云瑾正襟危坐,想看看这个中令官究竟有何能耐。 「臣知道先女皇统一之后第一举措,便是四王同封,分封了羽州、清州、骆州三地。皇上年幼,先女皇临终託孤,除了让太后摄政还设了辅政司,但朝堂风云变幻,太后曾只是一个王妃,如今坐上如此高位,自会有人心生他想,而若想将朝中势力相互制衡,唯有引入皇室后人入朝堂,方可名正言顺去压制这气焰渐涨的辅政司。」纳兰清说完抬眼,对上云瑾深邃的双眸,只觉得心间略过一阵暖意,仅仅只是一次这样近的距离,她都觉得开心。 「接着说。」云瑾情绪不外露,始终平静如水。 「臣斗胆猜想,今日朝堂上有人为难了太后,打破了这三足鼎立的制衡之局,让太后忧心。」 云瑾上下打量起纳兰清,许是风度使然,总觉得她的气质要高于她的容貌,凡事拿捏有度,殿试时就发现她沉着冷静,应对世事都泰然自若。现在看来,果真有着不凡的洞察力,中令官并非谁都能当,若无才干谋略,云瑾不会用。这次她就要看看,她亲自选的这个女官,会有何能耐。 「永安王今日在朝堂上建议哀家锻鍊皇上独查奏摺之能,商议国事时,除了辅政司,当让皇上在场,听说他还私下招揽门生,暗自在朝堂拉拢官员。」 「永安王秦骁?」纳兰清轻笑,将桌上参茶递给云瑾,平静说道,「清州本属独立小国,封永安王一片地,是蒙先女皇恩泽,太后宽厚,招其入朝牵制辅政司,如今他竟生出异心。」 云瑾提茶,轻轻拨动茶盖,「你觉得当如何?」 「自然是留不得!」纳兰清果决回答,竟有着一种摄人的魄力。 「那哀家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当初是哀家坚持将永安王召回朝。」云瑾觉得兰清不该这么傻的想要去除掉永安王才是。 「所以要让永安王知难而退。」 「知难而退?」云瑾略有所思,阑清这四个字倒是醍醐灌顶,让她心生一计,可完美解决此事,但她还是想让阑清说完,看看这个中令官的计谋是否与她想法一样。 纳兰清望着云瑾脸上表情的微妙变化,便知她定然知道如何去做,只是云瑾不动声色,淡定问道,「你倒是说说看如何让他知难而退?」 这是在探她谋略呢?纳兰清心中瞭然,这种时候确实不该再隐藏锋芒,她微微靠近云瑾,面露笑意,「永安王曾经只是一个虚衔,得清州那片封地之后,才有了自己的领地,他如今敢在朝堂嚣张不外乎两个原因,一是先女皇的册封让他觉得自己重新得以重用,并且先女皇已然退位,论皇家传人,他这个正统可比当今皇上还要近。第二个原因便是,太后招他入朝,其他三位王爷庸庸碌碌,进不了朝堂,唯有他重新被用,自然就慢慢的得意忘形。」 「不错,哀家招他入朝时便就想过可能有此一天,只是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 「太后息怒,打蛇打七寸,打他三寸便够。若他没有了清州的封地,他还有什么?朝堂任何一个三品以上官员都可以牵制他,何况若太后不容他,他又岂能见到明日的朝阳。不过因为清州有点兵和地而已。」 云瑾淡定地举起杯盏,茶香沁人心脾,她仿佛已经能够猜到兰清下面要说出来的话,但她还是故意反问,「你的意思难道是收回他的封地。」 「封地也是太后亲封自然不能收回,只需加封即可,从清州封一个外姓王,美其名曰永安王承担朝堂之事,无暇管制清州封地,但实则就是要取缔他的地位,他这么聪明,会选择留在朝堂?还是滚回自己的封地呢?」 「没有了封地他就像断了翅膀的鸟,飞不起就会摔死。」云瑾目露厉色,兰清的想法与她不谋而合,她没有选错人。 「太后英明,臣话止于此。」 云瑾细长的睫毛微微挑动,听到纳兰清话后眉眼上翘,她眯着眼睛望着纳兰清说道:「看来你确实有治世之才,只是为何现在才入宫来求官?」 「臣...只是想随心而活。」桌案的灯火映照在纳兰清的眸间,她望着云瑾的眼神光芒万丈,唇角那一抹轻柔的笑意,缓缓绽放,有种恣意的潇洒。
第9页 云瑾没有接纳兰清的话,只是觉得这个眼神炙热无比,热切之后她的眸间又划过的一道清幽之色,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世间少有人能有着这样的气质,虽然她容貌尚佳,却总觉得她骨子里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高贵。 云瑾与她对视片刻,便收回视线,这种奇怪的感觉还真是第一次,不过是一个女官而已,也不知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太后,该用晚膳了。」怀柔将准备好的御膳端进,她发现云瑾的脸色已然不若下午那般深沉,反而是轻松了许多。 整个云栖宫当属她跟着云瑾时间最久,从云瑾还是郡主开始她便伺候左右,纵然她自己性格大咧,但却是能够捕捉云瑾情绪最精准的人。 「嗯,你先下去歇着吧,怀柔和元熙伺候着便好。」 「是,臣告退。」纳兰清行礼后慢慢退出,在离开之际瞄见了云瑾的膳食。 两素一汤,莫说肉食,连主食米饭都没有。她平日就吃这些么?一个太后的晚膳怎么会这般简单质朴?连寻常人家都不如,素菜油水不见,若不是她提前熬了汤,她这一餐又能进补到什么营养呢? 而且纳兰清发现云瑾宫中摆放的糕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撤走换新,从没见她动过。又不是没人照顾,怎么这般不爱惜自己身体呢?纳兰清悻悻想着,慢慢退了出去。 云瑾走到餐桌旁,怀柔解开盅碗,淡淡的桂香飘来,「这又是阑清做的?」 「是,阑大人说以后太后的药膳都由她来做,她嫌奴婢做的不好喝呢。」怀柔撅噘嘴,再怎么样她也跟御医询问过熬汤,跟御膳学过制作糕点,虽比起元熙的手艺,她还欠缺点,可怎么说也伺候了云瑾多年,这一下子就被阑清给嫌弃了。 「怎么?她打击你了?」云瑾望着碗里的汤水,原本鸡汤的油腻已经被褪去,汤中的鸡肉都是去骨削皮,加入中间的黄芪那些补气中药没有一丝踪影,汤中只有鲜美和桂花之香。 「那倒没有,她说炖汤什么文火多久,大火多久,黄芪如何既能达到药膳之效,又能保持鸡汤口感不受影响,说了一些奴婢听不懂的话。」 「她还真的懂药膳?」云瑾说话间已经在品味鸡汤的鲜美,云瑾向来寡淡,不贪恋美食,不恋美景,所有的精力和心思都在朝政上。但她第一次品味到,吃食竟也能带来一丝快意,许是已经解决了今日朝堂难题,故而难得好心情才会如此。 「看起来很懂,比奴婢懂,奴婢毕竟没有读过书,哪能跟才华横溢的阑大人比。」 云瑾轻笑,不再说话。 月上枝头,纳兰清并未离去,而是站在殿外,等候那未知的下一刻。 「主上,主上~~~」一阵唏唏嘘嘘的声音传来,纳兰清转头,拾寒一身侍卫之服,慢慢靠近她。 「何事?」 拾寒四处看了看,发现没有人注意自己才轻声说道,「长老们最近一直都在寻您,家中有几个重大决策等你手令呢。」 「不就是进出帐的加玺,让他们几个盖好了。」纳兰清眼神片刻不离寝宫之门,纳兰家若非重大事件非要亲自出面,通常她都懒得管其他事。 「可没您加玺入不了帐啊。」拾寒焦急万分,他跟着进宫为的就是能够保持纳兰清跟家中消息的互通,虽然他不能暴露纳兰清踪迹,但总会找时机了解家中事情,在皇宫不比其他地方,拾寒为了进出方便,可花了不少银子。 「要么押着,要么让几个长老自己解决,这种小事以后莫要再烦我。」纳兰清眸间划过一丝幽冷。 明明是几十万黄金的大事,怎么能叫小事,大约是跟太后有关的事才是大事吧,拾寒悻悻想着,微微屈身,不敢多言「是,小的知道了。」 进宫这些日子,她几乎没有睡意,正如此刻等在殿外,隔着一道门望着,心中也觉得踏实。 约莫一炷香时间,怀柔终于端着碗筷从里面走出,纳兰清疾步上前,「怀柔。」 「阑大人?太后不是让你去歇息了么?你不用候着的,晚上向来都是我跟元熙伺候。」 纳兰清撇了一眼怀柔端着的碗,除了汤吃了一些,菜只吃了几口,她眉头微锁,「太后每日就吃这些?」 「是啊,太后向来饮食清淡,也节俭,平时也不好荤,能喝掉半碗你的鸡汤已经很不容易了,要知道平日里她就喝几口。」怀柔已经十分钦佩纳兰清了,毕竟最厉害的御厨也未打开过云瑾的味觉。 「一日三餐都如此?」 「早上偶尔会喝点清粥,午时会给她加餐,但是不管做出多少花样,太后还是吃得很少,奴婢思忖太后是没有心情也没有心思,哎,国事太繁忙了,太后总顾不上自己身体,以前还是贤王妃的时候,总不像现在这般操劳,人也没有现在这般纤瘦....」 怀柔一说起云瑾,便滔滔不绝停不下来,等她再转过头来,发现纳兰清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这阑大人,怎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第六章:御膳 从没见过一国太后如此节俭的,宫廷御膳本该山珍海味,几十道佳肴同时上桌,方可称为宴。但云瑾从来不考究这些,若非陪着皇上用膳,云栖宫的膳食从来都与寻常人家无异。 她喜欢简单,不铺张浪费,又能入味三分的膳食。纳兰清望着御厨房的一堆食材,脑海中迅速搜罗着早餐膳食搭配。她既为云栖宫女官,当一切为太后为主,大到朝事,小到吃穿用度,她都得能够承担。
第10页 既然云瑾喜欢清淡,那早膳便以可口为主,她起床便要早朝,恐怕胃口也不会太好。只是要等到三更天,当日的新鲜食材才能送来,纳兰清只能先将干货食材准备好。她想给云瑾做一碗燕窝粥,搭配两种点心,能够爽口清新那是最好。 纳兰清彻夜未眠,坐在紫砂锅旁,小憩。月光透过窗户照射下来,那张清冷隽秀的容貌,沉淀出一丝柔媚之气。约莫三更天,一阵稀稀疏疏的声音响起,纳兰清警觉地睁开眼,发现只是宫人来送新鲜採摘的菜品。 「什么人?」宫人显然没有料到御膳房会有人在。 「是我。」纳兰清的身影从微暗处走出,宫人忙向她行礼,「见过阑大人。」 纳兰清点头,看向天空,天色依然晦暗,东边已经渐渐泛白,「嗯,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大人,刚至寅时。」 「好,忙去吧。」纳兰清迳自走回灶台边,她低头发现小温炖煮的燕窝已飘出淡淡香气,她将香米倒入锅中,找到一个琉璃杯,转身对正在忙碌的宫人说,「给我准备好一只紫薯,半只粉皮萝蔔,三两南瓜和一两青菜。」 「是。」宫人不敢怠慢,纵然心中奇怪为何中令官变身御厨了?也不敢多言,身份低微之人,向来不敢随意非议有官阶之人。 提着琉璃杯,纳兰清来到□□花园,晨曦之时,桂花枝头上露水晶莹剔透。纳兰清指尖轻轻拨动枝叶,桂花上的露水一点一点地滴落杯中。她慢条斯理地走到桂花树旁,专心致志收集露水,对她来说每一滴甘露,都是制作云瑾膳食的重要食材。 许是太专注了,平日小心翼翼的她,没有察觉到不远处正有人看着自己。 她这是一宿没睡吗?元熙从御膳房走来,发现宫人都在准备食材,并且紫砂锅中熬着燕窝粥,细问下来才发现都是纳兰清所准备的食材。她望着纳兰清认真专注的背影,忽然觉得她像冷漠皇宫中一盏烛火,星星之火,却正在暖化整个云栖宫。 已快四更天太后该起床了,元熙端着热水,候在寝宫外,命怀柔去御膳房端早膳。怀柔以为今日早膳是元熙准备,毕竟二人的厨艺相比之下,元熙更加擅长,她曾得御厨真传。太后的膳食简单但讲究,除了元熙和怀柔二人,不用任何御厨,也只有她二人端来的吃食最为安全,每次上桌前,每道菜都要用银针验过,让太监试吃,才能送到云瑾跟前。 「阑大人,惯例要....」怀柔望着纳兰清准备好的早膳,拿出银针暗示她自己必须得每样验一遍,还要命人试吃一遍才行。 「请便,我回去梳洗,恭迎太后。」纳兰清翩然转身,淡淡的超脱之气,让怀柔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为何这阑大人私下和面对太后时差别这么大呢?她好像不愿与人多言,行事却十分稳妥,若不是因为太后的吃食,她才不想去验安全性呢。 来不及去惊讶纳兰清将早膳做出来的模样,怀柔确认安全后便端着向寝宫走去。这阑大人亲自下厨,真希望太后多吃一些才好,不要枉费了她的苦心。 「请太后用膳。」怀柔走进寝殿时,云瑾已梳洗完毕,髮髻已然挽起,凤冠未戴,她先行坐到桌边,怀柔将盘盖揭起,燕窝粥飘来淡淡香气,再看盘中的点心,哪里是寻常见过的面食,简直就是从百花中摘下的真花。 云瑾也是首次见到这种点心,她拿起牡丹,发现竟是面点,牡丹的颜色由深至浅,花瓣处像点上了笔墨,弧度真实得不像食物。再看另一朵,素雅贞洁的兰花,黄色的花蕊点缀其中,第三朵是桔梗花,紫色华贵不凡。 「这...是点心?」元熙都感到震惊,这栩栩如生的花儿,竟然是吃的么? 「不是你做的吧?」云瑾看向怀柔,她连连摇头,「奴婢哪做得出这个,御膳房的大师也做不出。」 「看过御厨雕刻瓜果,倒从来没有见识过这个。」 怀柔在验食时就被纳兰清厨艺折服了,这会只有连连点头,「阑大人好像一宿没睡太后您快尝尝看,好看的花儿好不好吃呢?」 她好奇极了,这么好看的花,都下不去口的吧,怎么能把糕点做得这么逼真呢?怀柔对纳兰清真是心生崇拜。 「你别嚷嚷,太后还是先尝尝燕窝粥。」元熙盛好粥,发现云瑾还在赏心悦目地望着这几朵栩栩如生的花样点心,唇角还微微含笑,少有时候看到太后这个表情,这个纳兰清还真是会哄人。 「这也是她做的?」 「可不,真没想到阑大人不仅才华横溢,还懂得研制御膳吃食,太后您快尝尝。」元熙将燕窝粥端至云瑾面前,她轻拨汤勺,粥未入口便闻到淡淡香气,明明是燕窝名品,却飘来五谷杂粮的馨香,味道纯而不腻,清淡可口。 味如五谷,形如花,甜而不腻,云瑾难得吃到让自己觉得可口的食物,「这点心怕是她又融入了桂花。」 「不是哦。」 「不是?」云瑾诧异地抬起头,「不以桂花入食,怎会隐隐飘香?」 「奴婢清晨见阑大人在取桂花枝头上的朝露,奴婢猜想她是以这桂露入食,方成如今这味。」元熙暗暗相助,既然答应了纳兰清,也见她用心良苦,自是想在云瑾跟前多美言几句。 云瑾望着早膳,有些出神,但很快又恢復平静,仿佛没有激起她任何波澜,「这等美味当让皇儿也尝尝才好。」
第11页 「对哦,皇上要看到这,一定心生喜欢。」 云瑾淡淡点头,并无多言,元熙哪怕想捕捉一丝开心和惊喜,回禀纳兰清,也没有看出。只是今日这份早膳,她喝完了一碗粥,吃了两块点心。这是史无前例的,纳兰清的早膳恍若打开了云瑾的味觉,让她体会到了美食的精妙,竟还让她心情轻松了许多。 纳兰清始终静候门外,作为中令官本该陪朝,如今她尚未被云瑾真正重用,只能静观其变。不知云瑾用膳了没有?是否还满意她倾心准备的早膳。 东方既白,五更微蒙,寝宫大门浑厚打开,宫人跪地请太后安,云瑾已是凤袍加身,准备上朝。她走过纳兰清身旁,挂着浅浅笑意。 还是没有叫她陪朝,纳兰清惆怅地嘆了一口气,虽在她预料之内,但心中怎么也希望云瑾能够破例早点用她。果然一两顿美食还不够虏获太后之心,云瑾如今用人谨慎小心,虽然她肯定纳兰清的才干,但还不够。 如果她猜得没错,今日当要解决永安王之事,这件事解决后,纳兰清恐怕必须再有一次惊人表现,才有希望陪朝。其实她哪里是想要陪朝,不过是想多点机会,甚至时刻陪着云瑾而已。 「阑大人....」怀柔趁着云瑾上朝,一路蹦跶而来,笑脸盈盈地说,「阑大人,你好厉害啊。」 「太后早膳用得如何?」纳兰清看怀柔表情基本能够猜到几分。 「吃了两朵花,喝了一碗粥呢。」 「吃了两朵花?」本来严肃正经的脸,被怀柔这个形容逗笑,这个小宫女性子天真活泼,毫无城府,恐怕若不是跟在云瑾身边,早就被淹没在深宫泥流当中了,哪里还能活到今日。 「所以我说阑大人厉害嘛,宫中御厨也做不出你的花儿来,太后说择日让皇上也尝尝。」 给皇上尝尝?纳兰清可没想着还要给云瑾以外的人做膳食,包括她的儿子。让她下厨何其难,她从来都是被伺候的,为了入宫特别去学习研制了这些,再融入自己的创造力,才能略得云瑾赏识,还要去伺候小皇帝? 想想要不是这个小皇帝,云瑾哪里需要背负这么重的江山之责,她只愿小傢伙快点长大,让母亲卸任吧。 但这些只能心里想想,纵然心中不情愿,她还是露着淡淡笑意,「怀柔姑娘谬赞了,告辞。」 纳兰清话题总是结束得很利索,她明明很有礼貌,却给人感觉很冷淡,每次想跟她多说几句话,总是言止于此。阑大人所有的关注点,似乎...都在太后那里。望着纳兰清离开的背影,怀柔微微嘆了一口气,「或许有才干的人都是这般孤傲吧。」 纳兰清本就是不拘一格的人,习惯随波逐流,不受任何约束,她走过天南地北,经歷过求师天苍阁、新婚之夜休夫、夺家主之位、整顿纳兰氏等大事。从来没有人能够勉强她做什么,若非一片深情根植于云瑾身上,又怎会入这牢笼般的皇宫来。 她不喜言谈,仅仅因为那些人不是云瑾而已。她不喜欢应付不必要的麻烦,也不乐意与人多言,本就不想与宫中之人结交,只不过皇宫冷漠,因为有云瑾才温暖。所到之处,即便云瑾不在,纳兰清也能够感受到她的芬芳。 后花园有一处中庭,据说云瑾闲来无事,会在那里抚琴作画。早就听闻云瑾擅长作画,只是未曾亲眼见过,纳兰清真想见一见,她想见云瑾不同时候的样子。 中庭摆放着一把古琴,四周挂着精緻的竹帘,墙壁上还挂着一把碧玉长箫。桌上放着笔墨纸砚,俨然一座花园书房。纳兰清望着这些,仿佛能够感受到云瑾抚琴时的孤寂,吹箫时的淡然,作画时的娴静,每一个不同的她,都让纳兰清心动。 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纳兰清倚靠在庭廊的柱子旁睡着了。许是通宵未眠,困顿到自己都不自知,在这里,想着云瑾的种种入梦了。 纳兰清浅眠,警惕心重,能在这个地方放松地睡着,皆因这是云瑾常待之地。这里清幽,宫人不敢轻易涉足,纳兰清足足睡了一个时辰也未醒。 已至下朝时分,云瑾在宫人簇拥之下,路过中庭,不经意间一撇,看到了纳兰清。 「那是....」云瑾停下脚步,那熟悉的身影不正是她的中令官么? 「阑大人?」元熙不假思索地上前几步,发现她竟然在太后平日待的地方睡着了,这个阑大人可真是心大呢?元熙后退几步,向前禀报,「回太后,真的是阑大人,睡...着了...」 「中庭风大,在这睡着岂不着凉。」 「奴婢去叫醒她。」 「算了,哀家去看看。」云瑾本想走开,但今天在朝堂上惩治了永安王,心情大好,便走向了中庭,元熙忙跟上前,这太后算在关心纳兰家主么?若是这样的话,可是好事啊。 纳兰清身体微微倾斜在廊竹上,单腿微屈,手肘靠在膝盖上撑着额头。她肤如凝脂,容色清丽,平日向来气度高雅,就连睡姿都粲然生光,让云瑾觉得赏心悦目。 一直觉得她气质不凡,但今日细细望去,竟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莫不是她曾经在哪里见过呢?云瑾微微俯身,靠近她,元熙却紧张地勒住自己手腕,太后不会认出纳兰家主了吧?? 她只是想更近一些看清楚兰清的脸,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孰知纳兰清睡梦中感到有人接近自己,她本就是隐藏身份易容进宫,加之练武天生的警觉性,还未睁眼便迅速出手,一把抓住云瑾的手,狠狠往前一拉。
第12页 云瑾反应不及,被纳兰清忽然握住身体忽然前倾。纳兰清勐然睁开眼,冷艷气场大开,眸间闪过犀利和凌厉,看到的却是云瑾惊诧的双眼,与自己咫尺之距,就连唿吸都能感觉到温热感。 第七章:宫忌 从未与她这般相近过,望着云瑾深邃的幽瞳,纳兰清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周围没有一丝声响,万物宁静得只听到自己的心跳。 云瑾这张闭月羞花的面容,在凤仪天下的威严下,映衬得更加动人。这一瞬间,她忘记了身份,险些就吻了上去。只是贪恋这一刻的相近和亲密,不忍破坏,她俨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更加忘记了这是皇宫。 这姿势太奇怪了,太后俯身靠着她,而她微微抬头,迎着云瑾的目光。二人都陷入了眸中意境一般,久久没有动弹。 云瑾从没见过如此炽烈的眼神,美眸间的倒影只有她,仿佛屏蔽了周围的景色。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这深不见底的双眸,仿佛能装下星辰大海,就像曾经那人一样,令人想要探究,又不敢靠近。 「放开哀家。」云瑾微冷的声音响起。 纳兰清却没有听到这句话,仿佛灵魂出窍一般,只是专注地凝望着云瑾。 元熙见太后已是厉色之言,而她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忙轻咳两声暗示。 这两声将纳兰清的思绪从天边拉回了现实,她忙松开云瑾手,跪在地上,「臣梦魇微醒,不知是太后驾临,罪该万死,请太后恕罪!」 云瑾意识到自己刚刚竟然也有剎那的晃神,只是她依然保持高高在上的距离感,俯视纳兰清,「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臣知道,臣只是经过此地,想起太后一身才华却从未得见,忍不住环视,只是不知怎竟睡着了,请太后责罚。」纳兰清觉得自己真是失礼失颜,平日浅眠且易惊醒,竟然在皇宫就这么随意睡着了。 纵然以前行走江湖,常以天为盖地为庐,睡过屋顶,躺过草棚,甚至睡过船的甲板,但也从未睡得失去意识过。 「看在你是为了哀家膳食彻夜未眠的份上,饶你冒犯之罪。」云瑾语气稍缓,确实也没想责怪她,当着众人面,这种行为本该受罚。 「谢太后恩典。」纳兰清心中窃喜,云瑾终究不会轻易罚她,刚刚那一下,若是别人,恐怕少不了挨板子。 元熙总算唿出一口子,这个纳兰家主这般真的要吓死她,不能因为云瑾包容,就能随意冒犯。在宫规上,云瑾从不手软,她如今的行为天下人都看着,出任何差池,可能都会引来非议。那帮老臣,面上臣服,内心指不定希望她出点纰漏,趁机让皇上亲政。 「你陪哀家走走,哀家有事跟你说。」 「是...」纳兰清微微唿出一口气,云瑾刚刚那瞬间,气场大开,竟让她也有些生畏。 云瑾举步走在前面,纳兰清微微在后,不敢与她并排而走,这也是宫廷礼仪,她非王孙贵胄,还不能肆无忌惮地与太后并排而走。但纳兰清多想有一天,不仅能够与她并肩同行,还能够做她心底的那个人,甚至与她同塌而眠,同游天下。 「满园桂香,这十月的气节总是最美的。」云瑾难得放松自己,纳兰清能够感觉到她今日心情尚佳,否则不会有这闲情逸緻一赏御花园风景。 「臣听说文忠苑那边的桂花枝繁叶茂,满园桂香,甚于皇宫任何角落,太后不如去看看?」 纳兰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云瑾转头,「你上前来,离得那般远,哀家如何与你说话?」 「是。」纳兰清一直等着云瑾说这句话,总算往前跨了一小步。 纳兰清知道云瑾不会没来由就让她陪着,定是有事要与她说,或许跟永安王有关,她见云瑾一直没有开口,便主动出击,「臣斗胆,想问太后,今日永安王之事可还顺利?」 「哀家正想跟你说此事,今日哀家故意在朝上提及封新王的事,辅政司倒欣然附议,永安王脸色大变,却也只说了一句太后英明,便没敢多说一句。」云瑾语气听不出任何波澜,她停下脚步,看向纳兰清,「你说他这是何意?」 云瑾又在探她,纳兰清作揖,微微屈膝,「禀太后,永安王向来好面子,怎会当朝表态,若真的如我们所料,他当私下递交摺子或是求见太后,说明自己立场。他若聪明,便会要求回封地,放弃朝中官位,他若犯蠢,不懂得知难而退,那这个人便也是可有可无,太后无需再用他,反而要除之后快,顺便...给辅政司一个下马威,太后要让那些人知道,纵然是您立下了三足平衡之局,但您也可以轻易地破局,您是掌局者,他们只是局中棋而已。」 纳兰清之言深得云瑾之心,所有的想法竟跟她都不谋而合,没有半点出入。但她一句赞美之言都无,只是微微点头,「你觉得永安王的摺子何时会递上?」 「今日黄昏前。」 「如此着急?」 「事关封地和身家性命,永安王哪里敢耽误片刻。」纳兰清自信满满,实则她也是孤注一掷,云瑾一而再,再而三地探她实力,不过是徘徊在是否重用她的边缘,但凡有一丝的机会,纳兰清都要抓住。 「若是超过黄昏呢?」云瑾倒想看看,如果她说得不准确当如何? 「臣听凭太后处置。」 这种事全凭运气,就算永安王隔日有所行动,也不会影响,但纳兰清这般自信,若成为自负,云瑾可真的要对她小惩大诫。
第13页 有时候自信过头便是自负,云瑾不希望身边人会这样。 「好,哀家希望如你所说。」 纳兰清挂起浅浅笑意,不再说话。陪着云瑾行走,皇宫每个角落都成了风景,谁说皇城冰冷呢? 她想引着云瑾去文忠苑一览那里的桂香,纵观百花胜境,唯有这桂花的气质能够与云瑾匹配,低调华丽,不争不抢却锋芒万丈,只是云瑾被迫站在了云端。 如果可以,纳兰清真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从这里走出宫,离开这座束缚云瑾的牢笼。只是宫门很近,未来却很远,她想过无数以后,可嘆云瑾恐怕从未想过一生还有其他的可能性。 满园秋色,阳光正怡,御花园的花开得正盛,木芙蓉娇艷欲滴,清菊淡雅,桂花香气四溢,绝尘清冷。云瑾多久没有好好见过宫内好景了?从当了太后以后,便很少有这闲暇之心,曾经皇宫令她神往,如今那人走了,这座宫殿对她来说,再也没有过深的牵绊。 云瑾赏景,纳兰清在看她,这世间再美的风景也不及云瑾半点。 本是一片至美静谧之气,却忽然被一阵阵惨叫声打破,那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听其音,便觉悽惨。 「怎么回事?」云瑾眉头轻蹙,元熙立即向身边太监投去一个眼神,小太监匆匆跑上前去一探究竟。 不多会,小太监又小跑回来,跪地说道:「回太后,是文忠苑两个宫女被发现对食,大监正在执行宫规。」 「对食?」云瑾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这两个字重重击在她的心头,这都多少年了,竟还有人敢做这种事。 这两个字可叫纳兰清心里偷着乐了起来,皇宫寂寥,宫女之间的对食行为,不胜枚举,并不奇怪。但纳兰清却觉得是个时机,可以藉由以此事观云瑾态度,她会如何看待两个女子相恋的事呢。 「是,大监正欲杖毙。」 「杖毙?」纳兰清心中一惊,怎么会如此严重?这是云瑾设的宫规吗?这种事不会传到宫外,就算被发现,打几板子也就算了,为何要处死这般严重? 元熙见纳兰清不知这宫中情形,便替她答疑起来,趁势说道:「阑大人有所不知,先女皇母后,也就是奉天太后曾立下宫规,凡宫中出现对食者,无论太监宫女,一律杖毙。」 「原来如此....」纳兰清对此事倒是闻所未闻,从来不知先太后竟对此事如此忌讳。 「母后的忌讳,便是宫忌,走吧。」云瑾面无表情,朦胧看不清所想,就连纳兰清都无法看透,只是这般惨事,就这样置若罔闻吗? 云瑾不该这般才是,女子相恋有什么错呢?真的因为在这座冷漠的宫廷,所以不被包容吗?世俗红尘,为何一定要让人遵从法则,男女相恋,如今这两条无辜的生命就在眼前,她真的打算视若无睹吗?纳兰清不信.... 可云瑾转身得那般决然,切眼神冷漠得看不到情绪,就连纳兰清的心都跟着冷却下来,可她不便多说一句,更加无力救那两个可怜的小宫女。 「啊!求大监开恩!一切都是奴婢的错!」 「不是的!是我!」 这声音好熟悉,元熙心中慌乱起来,这不是她的好姐妹流尘的声音吗?她顿时紧张不已,看向云瑾。 这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声音,传了过来,十分刺耳,让云瑾心中不适。纳兰清眉头紧蹙,心念,你好歹去看一看,或许你会被两个女子打动呢? 元熙见云瑾的脚步有所减缓,显然已经起了恻隐之心,正在犹豫。她忙上前说:「太后,不如去看看情况,万一产生冤情,岂不有辱太后声誉。」 「大宫女说得极是,臣也觉得既遇见,何不一看究竟,免得让这一声声悽厉的叫喊,扰了太后清静。」纳兰清趁着元熙求情,忙接上,元熙懂得分寸知进退,自己自然会把握好时机,看来一进宫便见元熙,是纳兰清做的最明智之举。 「嗯,那便去看看吧。」 纳兰清终于露出笑意,她深深看了元熙一眼,这两个小宫女,有望救了。 第八章:宫规 本是幽静芳香的文忠苑,传来声声惨叫,那声音原本还有穿透有力,后又慢慢变小,似是放弃抵抗,接近晕厥。 「太后驾到。」 随着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大监以及手持打板的宫人纷纷下跪。两个被行刑的宫女,分别趴在长凳上,后背已被打得皮开肉绽,桃色的宫服染上了一片鲜红,像桃花开到了秋天,色深刺眼,触目惊心。 云瑾轻拧眉梢,显然她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 「太后驾到,还不下跪?」大监尖锐地吼向那两个宫女。 她二人已是奄奄一息,只是其中一人看似坚毅一些,她汗泪沾襟,嘴角溢出的血,染红了衣领,顺着脖子流淌而下。 那是文忠苑掌事宫女流尘,另一个被打的小宫女叫扶歆,本就体弱多病,在被执行杖责后意识已经模煳。流尘艰难地挪到扶歆身边,眉目含水,泪水顺着眼角流下,她稳住扶歆从长凳慢慢而下,怎奈扶歆身体已经弱不禁风,完全支撑不了,直直地摔在了流尘身上。 元熙心有不忍,她本就与流尘相识,两人几乎是在皇宫长大的,是资歷比较老的宫女,所以才能做到掌事之位。只是万万没想到,有天流尘也会走上这条路。 「太后途经此地,被打扰,你们可知罪?」元熙故意这般问,实则在问责大监。
第14页 大监是先太后身边的首席大太监,先太后薨逝后他便负责管理宫中太监和宫女,虽有大权,但无主可攀,终究还是成虚。元熙身为云栖宫的掌事宫女,云瑾身边的大宫女,无论是地位还是权力都大过这个大太监,只是她不管宫中其他事宜而已。 「奴婢...奴婢有罪,请太后责罚。」流尘始终弯着身体,她身体所有的重心,都用来支撑扶歆,扶歆年龄不过十六左右,进宫时间不长,饱受酷刑的她,第一次见到太后,已经不知如何行礼好,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傻傻地望着流尘。 纳兰清看了一眼云瑾,见她不动声色,不露痕迹,根本猜不透她在想什么。这属于内务司的家事,还牵扯皇宫规制,更加与先太后有关,她很想看看云瑾如何处理这件事。 云瑾俯瞰二人,眼眸微冷,纵然她有恻隐之心,也万万不会显露在人前,「你二人所犯何事?竟被如此重罚?」 大监心中一惊,这刚刚来问情况的小太监应该已禀报过太后了吧,这两个宫女触犯的宫规是要被杖毙的。他本以为云瑾会视若无睹,不曾想她还是过来了。过来后还故意这样问?这不是掌他脸么? 但他还是俯首上前行礼,「回太后,这二人不知廉耻,竟在宫中进行对食苟且之事,实在有辱宫廷礼制,先太后的宫规有令,凡对食者,一律杖毙,老奴正在行刑。」 「苟且?可有此事?」云瑾短短几字,透着威严,她望着流尘,等待回答。 元熙忙上前一步,说道,「流尘姐姐,你有何事,便向太后说明,太后宽仁天下,皇上以德治国,万般不会让你们蒙冤的。」 纳兰清见这元熙迫切想救流尘,言语又恰到好处表达,既给了流尘机会,也不让太后为难,真是聪明得很。 扶歆无力地搭在流尘的肩膀,流尘目光坚毅,可望着扶歆却温柔似水。她能够意会元熙传达过来的意思,微微颔首,「太后,奴婢不知何罪之有,仅仅奴婢与扶歆两情相悦,便触犯了宫规,死罪难逃。大监说奴婢与扶歆苟且,不知大监如何理解苟且二字,我们相爱情不自禁便是苟且?男欢女爱便是天经地义?呵...奴婢只嘆生在这座冷漠的宫殿里,无力保护心爱之人。」 「你放肆!」大监愤怒上前,便是一下掌掴。 清脆的巴掌声,迴荡在文忠苑,却像一击重拳打在云瑾心头,曾经过去的阴霾忽然袭上心头。她反感地甩过头,双目微阖,像一种本能的反应,映入纳兰清的眼中。 她怎么了?纳兰清担忧地望着她。 「大监,太后在问话,你岂可动手?将太后置于何地?」元熙显然对这个大监随意动手行为不满,云瑾还未发话,他却胆敢动起手来。 流尘已做好赴死准备,那一巴掌对她来说不痛不痒,何惧之有?扶歆在这声掌掴中惊醒,她单薄的嘴唇已经煞白,从流尘肩膀中起来,望着她脸上那道红印,流出了眼泪。 但她只是缓缓地爬到云瑾脚下,轻拉她的衣角,「求太后开恩,是奴婢勾引流尘姐姐的,不关她的事,杖毙奴婢放了她吧,求太后恩典。」 「你胡说什么?」流尘显然没有料到扶歆会这样揽下所有罪责。 「奴婢未进宫前就听闻过太后还是贤王妃时的仁德之举,如今您贵为太后,依然宽厚待人,是奴婢自己不该对流尘姐姐动了念想,请太后赐死,饶过她。」 「不是的,不是的。」流尘终于流露出惊恐,她拼命向云瑾磕头,响头大得像利器敲打地面,「太后明鑑,奴婢自愿的,奴婢生死都要和扶歆在一起,求太后一起将我们赐死吧。」 「流尘...」扶歆的泪如泉涌,她一把抱住流尘啜泣起来,心疼地抚摸她的额头,「你别磕了,头会痛的。」 这一幕连纳兰清都心生同情,她不信云瑾一点感觉没有。她始终一言不发,观察云瑾反应。虽然云瑾少言寡语,态度并不明朗,但她眼神瞬息万变,纳兰清很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她内心在想什么呢? 「你们可知对食是宫忌,奉天太后生前最厌弃对食之事,为何还要明知故犯?」云瑾终于开口,只是她的话耐人寻味。 她说的是宫忌,是先太后的忌讳,并非她自己避讳这些,纳兰清觉得时机来了。 「奴婢只是情难自禁....」流尘无惧的眼神,投进云瑾心里,这眼神多熟悉,这种坚忍像极了自己的妹妹。 她深深唿出一口气,不明显的嘆息彰显出她的无力,她是想宽厚处理,可不能违背先太后的宫规。 元熙还想挽救,可事关先太后,她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她把目光投向纳兰清,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她相信纳兰清一定有办法。 纳兰清并没有接应她的眼神,而是清扬衣角,跪在二人身旁,先是向着天空作揖,「臣这一礼,致敬奉天太后。」紧接着她又向云瑾俯首行礼,「太后摄政三年,皇上以孝德治天下,乃社稷和万民之福,正是在这样宽仁的礼制下,我大冀朝日益强大。太后日理万机,摄政后尚未有时间整顿宫廷礼制,整改礼法,今日之事能够遇到太后也是机缘。太后孝义,自是敬重先太后,但先太后在世时,我朝尚未完成统一,如今已经统一天下,万民归心,全国都在完善法制,这宫廷礼法自不例外,何况若是太后完善了宫规法制,是为对先太后最大的尊重和孝心。」
第15页 原本云瑾不知纳兰清意欲何为,铺垫那么久,话锋终于渐渐转到了重点上,云瑾心中豁然起来,她几乎已经能够猜到纳兰清要说什么。 「今天太后心情大好,下朝见血为大忌,对食之事本身无罪,只是传扬出去有辱宫廷声誉,这等事是得严惩,但臣觉得罪不至死。」 「中令官为何觉得这罪不至死?老奴是不解。」大监反问道。 这老太监竟然站着俯视她,只是云瑾还未说免礼,纳兰清只得跪着说话。 「阑清起来说话。」 「谢太后。」纳兰清心中略过一阵暖意,云瑾化解了她处境的尴尬,一个老太监还没这资格,能够俯瞰她。 这老太监既然这么不识相,纳兰清也不打算客气了。她望着大监,眼神迸射出一股凌厉之气,「敢问大监,宫中可有大臣与商贾千金成就百年之好的?」 「自然有」 「可有侍卫与宫女结亲的?」 「也有...」大监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何况纳兰清咄咄逼人的气场,有种无形的压迫感,让他竟然心生惧意。 「如此,两个宫女相互心生喜欢就一定该死了吗?」纳兰清反问,大监狡黠的眼珠翻了翻,刚想说什么,纳兰清便抢言道:「方才我说太后宽厚治国,若重新整改宫规,大监是否要反对呢?」 大监闻言,自知跌进了纳兰清的语言陷进里,慌忙跪下,连连说道,「老奴万死也不敢有此妄念。」 「既然此事本身无罪,请太后恩典,两个宫女已是半死,惩罚已经够了。我朝统一时间尚浅,若被其他三国知道了宫中礼法如此苛刻,恐怕会对太后的威望产生影响,望太后三思。」 「太后,流尘姐姐与奴婢从小在宫中长大,从来都是恪尽职守,看在她多年苦劳份上,请太后饶她一命。」元熙趁机求情,她觉得一切还有希望。 云瑾本就动了恻隐之心,只是不好公然违背先太后定下的宫规,她想救也不便开口。纳兰清成功得解决了她的为难之处,倒给了她合理且无法拒绝的理由。 「宫规是该整改了,中令官拟懿旨,命文殊院起草宫廷礼法草案,哀家要统一宫规礼法,今后宫内所有人按新法执行宫规。」云瑾威仪天下的气势,不容人冒犯,太监再也不多言。 「是,臣遵旨!」 流尘和扶歆不敢相信自己度过危机,只是连连叩首,「谢太后大恩,谢中令官大恩。」 「但是,你们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云瑾一句但是让全场气氛又紧张起来,纳兰清不知她用意。 怎么还有但是呢?不会还要打吧,已剩下半条命了。 孰知云瑾目光转瞬柔和起来,望着二人说道:「你二人违反先太后宫规,已受皮肉之苦,现将你们逐出皇宫,以儆效尤。」 流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扶歆更加没有明白这其中含义。 元熙却欣喜说道:「流尘,扶歆,还不快谢恩。」 「谢...谢太后...」向来沉稳的流尘从未如此泪崩过,本来已经踏入黄泉之路,现在竟得到了宽恕。 名义上逐出皇宫,实则是成全她们二人而已。 「摆驾!」云瑾悠然转身,渐渐离去。 流尘和扶歆只是跪着叩首,久久没有起身,口中始终重复喃喃:「谢太后,谢阑大人....」 一抹秋风略过,云瑾的唇角扬起含蓄的笑意,她转头看了元熙一眼,「费劲心思让哀家来此,就为了救人,现在如你所愿了。」 「谢太后恩典。」元熙微笑,终于轻松地唿出一口气。 「谢阑清吧。」 「是,太后和大宫女仁德。」 纳兰清挂着浅浅笑意,有种岁月静好的温柔,这种温柔好似一抹甘泉,能够流淌至人的心里。她知道云瑾依然那么善良,即使身处高位,本心从未变过。 「禀太后。」云栖宫小太监前来禀报,「太后,永安王求见。」 「还真的来了。」云瑾看了纳兰清一眼,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还真被她说中了。 第九章:墨宝 永安王在云栖宫偏殿等候,云瑾却不紧不慢地走在御花园,时而还赏花瞰景。经过中庭,她停下脚步,眼神有些飘忽,尤其看到那把古琴,想起了许久未见的亲人,甚是怀念。 她平静的眼睑下透着思念,甚至带着一丝惆怅和孤寂。 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心情变化,纳兰清都能够捕捉到,她不知云瑾的心是否为人停留过,只觉得虽与她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好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她的心死死地封锁了。 明知道永安王等着,云瑾也不加快步伐,反而气定神闲,纳兰清已经猜出她的用意。 「今日太后凤颜大悦,恰逢这满园桂香,扑面而来,这百花园的中庭,清雅别致,太后是否得闲片刻,放松一会?」纳兰清仿佛读懂了云瑾的内心,说出她心中所想。 「哀家也正有此意。」云瑾走近中庭的桌案前,纳兰清积极上前为她研墨,虽然目前还只能为她做这些细微的事情,但对她来说,已经足够。 为什么永安王在等候,太后跟阑大人还这般悠闲呢?元熙不解,太后不是正等着永安王上奏呢么? 元熙也不敢去提醒云瑾,毕竟朝堂之事,权术之心,她确实不太懂。但纳兰清看着却懂云瑾所想,可她只是不动声色地陪在左右。
第16页 有时候觉得纳兰清的心思真是深沉得可怕,根本无法看透她在想什么,平日少言寡语,眼里除了太后便没有其他。而她进宫的短短数日,便见识到她的能耐,仿佛还没有她解决不了的事情。 从权谋到膳食,甚至宫人犯忌的大事,也被她圆满解决了,何况她还冲撞了太后,又是轻松避过。若他日再遇到别的事情,是否她也能够一往无前呢? 这位太后的专属女官,或许真的是太后招来的幸福。 已经许久不作画,云瑾却还是下笔如有神,她只是轻轻一瞥园中好景,便能作出一副栩栩如生的画作来。 云瑾作画时,纳兰清便安静地待在一边,在她一笔一画勾勒线条时,纳兰清在凝望她。在她抬眼观摩园中小景时,纳兰清也在看她,她的一举一动都如纸上的画,刻在了脑海,便再也挥之不去。 画很简单,星星点点点得桂花争奇斗艳,低调地在枝繁叶茂中绽放,桂树是远景,从一条羊肠小道巡望过去才能看到它,鹅卵石铺成的小道旁边,是花团锦簇。只是简单的几笔,便勾勒出了花园中一缕奇景,只是纳兰清总觉得画中还缺些什么? 「这画不完整,你来帮哀家点缀。」云瑾忽然将笔递给纳兰清,不知是考验还是故意为之,只觉得她面无表情的脸上,也看不出任何波澜。 「臣还未发现这画中缺什么呢。」纳兰清惶惑地接过笔。 「若你不觉得缺什么,便题诗一首,若你觉得需要添加何物,便画进去。」 这云瑾这是像文试那般考验自己的画功呢?宫考时,文试的画过于简单,时间仓促,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画出,而今却要在太后的画上二次创作。 画得太好,盖了太后的锋芒,如果触怒她,可是会犯了大不敬之罪。若画得不够好,又显得她太平庸,只能在她的基础上,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不可破坏整幅画的美感,又不能画蛇添足,显得多余。 她该如何添这一笔呢?她抬头看向远处,视野范围内都是风景,虽然很美却终究只是这园中之景,少了点什么?这一团锦绣若是在皇宫以外的地方,该能显出冀国秀丽山河之景才对。 这幅画很美,几乎是无可挑剔,却唯独缺了背景,没有了背景就像少了故事,就如有魂无魄一般,干涩无味。 想到此,她在画上简单地勾勒几笔,在桂花更远处,加上了山河,让这团锦绣看起来仿佛处于制高点。 纳兰清怕自己这几笔,过于锋芒毕露,又显得她笔锋太重,结束后便放下笔,向云瑾行礼,「太后治国有方,皇上达济天下,才有我朝统一天下,万民繁荣之景,臣这几笔,是为我冀朝之兴荣而作。」 云瑾瞧这几笔,原本清雅秀丽的画,顿时有了气团山河之势。这阑清的性格,该是个不拘小节,具有气量气度之人,且野心勃勃,只希望她这股野心用在忠诚上。 「不必多礼,起来吧。」 「谢太后。」纳兰清起身,见云瑾还在打量这幅画,转移话锋说道,「此画臣只是献丑几笔,惊艷的依然是太后灵魂之笔,当赐画名。」 「哀家只是随笔而已,无需如此认真,随意放置就好。」云瑾平时画作不少,画完便被收拾整理起来,可对纳兰清来说,她的墨宝可是千万两黄金也无可比拟的。 「臣斗胆,求太后墨宝以藏之。」纳兰清跪求云瑾之画。 「你若喜欢,便拿走吧。」云瑾毫不在意,纳兰清却笑意更甚,「谢太后恩典。」 纳兰清如获至宝,将画捧在手心,遮掩不住的笑意挂在嘴角,那种从心底生出的喜悦,让云瑾觉得奇怪。一副随笔之画而已,至于如此? 她又怎会知道,如今她所给予的点滴,都是纳兰清心中的渴望。 约莫一个时辰后,云瑾才慢悠悠回到云栖宫,她就是故意磨一磨永安王,算是给他曾经在朝堂的嚣张小小的教训,只是如今这种小惩根本不算什么。他急切地上奏,求见云瑾,不过是怕自己好不容易拥有的一切再次失去。 这真是妙招,云瑾就是要让那些权贵都知道,如今这天下是谁在主宰,谁人生出他想或者异心,便不会有好下场。 「阑清,你去拟旨,重置宫规的事,你替哀家盯着。」云瑾并未让纳兰清随行进入偏殿,她还不想让人觉得如今她身边有个谋臣可用。尚不启用纳兰清随朝,她有自己的打算和想法,只是不为人知。 「臣遵旨。」其实纳兰清很想陪着云瑾面对永安王,虽然她知道云瑾自己可以应付一切,但她想在每个时刻,任何境况下都能够伴她左右。 只是云瑾依然没有把她当成近身女官在用,或许是她进宫时日尚浅,或许是云瑾还不够认可她的谋略,也不够信任她。 许是喜欢云瑾的原因,这件事上,她没能猜透云瑾所想,所以总是惆怅。每一次她都只能遥望云瑾的背影,虽然没有明显的情绪表现,但还是被元熙发现了。 「阑大人,奴婢带您书房拟旨吧。」元熙作了一个请的手势,纳兰清收回视线,点头,「有劳。」 云书房在偏殿左侧,平日里云瑾在那里看书,审阅奏摺,也是拟懿旨的地方。 元熙将黄色锦帛捲轴铺开,纳兰清心不在焉地磨墨,眼神却落在了通往书阁的右门。她一直都记得元熙反覆交待她的事,书阁绝对不可进入,那里或许藏着云瑾的心,或许是她现在怎么都无法抵达的地方。
第17页 明明触手可及,对她来说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阑大人,书阁您暂且别想了,或许时机成熟,便能解开你心中的疑惑。」 元熙真是太聪明了,纳兰清轻笑,「多谢提点。」 纳兰清下笔时,犹豫了片刻,究竟用什么笔迹好?用云瑾笔迹直接写懿旨,到时候文殊院那帮人还以为太后亲自落笔,想了想,还是换了左手。 左手写字相对慢,但几句简单的懿旨对她来说还是很轻松的,结束后,元熙将凤玺加盖上去。她看了纳兰清一眼,说道:「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其实您不觉得如今一切正好么?」元熙话中有话,纳兰清饶有兴致地望着她,「你的意思是,如今我与太后的距离正好?」 「是也不是。」 「怎么讲?」 「难道阑大人不是想当太后一人的女官,而是做天下的中令官?」元熙之言,倒让一直深陷局中的纳兰清明朗起来。 「你说得对,但天下也是太后的天下,无论做什么,太后定当自有安排。」她低眉浅笑,自己竟因感情未能看清局势。 云瑾若要用她,又怎会在朝夕之间,如今朝廷局势渐稳,但天下忧心之事还有诸多,又怎会没有她的机会。恐怕不止朝堂之事需要她,或许云瑾还需要纳兰家的帮助和支持。 「阑大人自是比奴婢通透。」元熙平静说着,收好懿旨,传来宣召太监,至文殊院传旨。 而她在书房处找到一个可以裱画的捲轴,偶尔她也会为云瑾裱画,云瑾画作多,有些她捨不得收起,便常年备了些裱轴在书房。 「奴婢为您把画裱起?」 元熙的聪慧和贴心,在这宫中怕是无人能及,纳兰清想要接近云瑾,断然也离不开她的帮助。 「求之不得。」纳兰清小心翼翼地将宣纸拿出,元熙心灵手巧,早已对裱画手法熟悉,不多会便将云瑾之画,裱成捲轴。 纳兰清接过,指尖轻抚画轴,唇角遮掩不住的笑意,天下间所有至宝也比不上云瑾这副墨宝。纵然坐拥天下财富又如何,纳兰清不在乎,她只想要云瑾。 「阑大人,阑大人....」怀柔的声音响起。 纳兰清收起画,抬头发现怀柔正脚步匆匆赶来,「何事?」 「元熙也在哦。」 「阑大人在拟懿旨,怎么了?」 「元熙你怎么都过得不记得日子了。」怀柔拉了拉元熙手,怎么连每月这么重要的日子都忘记了。 「今天十五了?」 怀柔连连点头,元熙轻拍额头,「瞧我这记性,马上给皇上收拾寝殿。」 「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只是...太后先前交代过,给皇上准备点心....」怀柔歪着头望着纳兰清。 纳兰清算是听明白了,这是来让她帮忙伺候小皇帝呢?不过十五是什么日子呢?按照皇宫礼制,小皇帝该每日来云栖宫请安才是,可她进宫近十日了,也没见他来过,倒是云瑾,去承阳殿去得勤。 「需要本官做什么,你说便是,只是不知每月十五是何特殊日子,皇上定然会来此?」 「阑大人有所不知,每月十五皇上会来陪太后用膳就寝,以及接受太后对他的政事考核,次日还要去军营练马术与剑术,皇上每日功课很忙,除了跟辅政司学习朝政,还有阅不完的奏摺,皇上阅完的奏摺还要送给太后批阅,有不妥之处太后会驳回,让辅政司协助皇上完成,除此之外,还有每日必读之书,每天完成太后列举的书单,并且写出见解方可入睡。」元熙尽可能详尽地描述一切,让纳兰清了解清楚,毕竟除了太后,皇上也将是纳兰清必须面对之人。 纳兰清微微点头,想起三年前见到小皇帝和云瑾还是母慈子孝,云瑾怎么看都是个慈母,没想到如今会对小皇帝如此严苛?不过才九岁而已,便背负如此多的事情,真不知这皇位坐得有何意义? 但是皇帝怕是云瑾在深宫最在意的人了,若她想更加靠近云瑾,小皇帝未必不是一个突破口,虽然她很不情愿去伺候一个孩子,但谁让他是云瑾儿子呢? 「本官去准备膳食,你们去伺候太后吧。」纳兰清负手在后,将墨宝紧紧握住,向□□走去。 「阑大人手里握的什么呀?」怀柔好奇问。 「你管那么多,还不去准备迎接皇上之事。」 「是是是,就你们秘密多。」怀柔撅噘嘴,十分听话地跟着元熙走了出去。 第十章:煜帝 从书房回□□的路上,纳兰清偶遇永安王秦骁,曾经的光芒万丈,如今只有灰头土脸,就算心中万般不甘心,也没有后路可退。 冀国泱泱大国,在云太后统治之下,谁还敢心生他想,秦骁只觉得自己太急切了,如果再来一次选择,他一定选择顺从和忠心,或许还能有一丝可能性。 可如今已经无法挽回,只能回到封地。 纳兰清看着他吃瘪的表情,心中甚是悦然,云瑾想必也出气了。只是既然当初招秦骁回京是为了牵制辅政司,既然这条路有风险,那便要想其他办法抑制辅政司的气焰。 不知云瑾心中是否有了主意,是否还会与她商量,纳兰清悻悻想着,静候时机。趁着无人之际,她招来了拾寒。 「主上,您终于想起小的来了。」拾寒差点觉得自己要被打入冷宫失宠了,近日来纳兰清整天和元熙在一起,哪怕跟怀柔说话也比自己多,虽然他是潜伏吧,但好歹也是家主心腹啊,起不了半点作用,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第18页 「永安王要回清州封地了,让人盯着他,如果他在清州有什么不轨举动,就让清州王想办法除了他。」说完她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把这封信给清州王,他会知道怎么做的。」 「小小的永安王,需要您亲自写信让清州王出手么?」拾寒嘀咕着,这家主那么骄傲一个人,平日可从来不会向清州王开口的。 要知道清州曾经可是一个独立国家,清州王是曾经清国的皇帝呢!后来冀国统一天下,收了清国才改名为清州,清帝也变成了清州王。 毕竟如今的天下只能有一个皇帝,便是云瑾的儿子秦煜。 「他若安分最好,他若不安分,敢给云瑾找麻烦,那便是自掘坟墓。」纳兰清幽冷的瞳孔,发出一丝寒意,不由任何人说不,这种时候,拾寒可不敢多说一句话,「是,小的遵命...」 终究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云太后。 堂堂纳兰家族的主上,竟然还在御膳房做饭?拾寒想想都替纳兰清委屈,虽说她喜欢游歷天下,但也从来没干过伺候人的事啊,如今还整天在皇宫行礼下跪的,哎...被家里的长老们知道,主上来宫里追随太后,他真是十条命都不够宰的。 拾寒耷拉着脑袋,去想办法传信,他有自己特有的渠道和方式,能够保持纳兰清跟家中以及外界的通信,这也是拾寒的能力,聪明灵活,也懂得变通,否则纳兰清也不会选他跟在身边。 朝霞披光,黄昏渐起雾霭,将云栖宫环绕。御膳房宫人进进出出将准备好的晚宴上桌,所有人站成两排,恭迎圣驾。 这阵仗果然是一国之君的排场,进宫这些日子,纳兰清何曾见过云栖宫这般忙碌,每月这么挑日子搞仪式,有何意义呢? 「皇上驾到。」 所有人下跪迎接,云瑾端坐正殿凤椅,平日里严肃威严的脸,柔和了几分。 「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儿臣参见母后。」秦煜铿锵有力的声音,迴荡在整个云栖宫。 「皇儿不必多礼。」云瑾唇角含笑,素手轻扬。 秦煜站起身,向众人说道,「平身吧。」 他一袭明黄龙袍,不过九岁,却有着不凡的气场和天子的威严,笔挺的身姿颇有王者风范。纳兰清见他一双锐眼,如黑夜中的玛瑙,闪烁着光芒,眉宇间英气十足,□□像极了云瑾。 纳兰清记得五年前见他时,他更加像父亲贤王,如今当了皇帝之后,整个人的气势都与之前不同,倒是有了几分先女皇的风姿,如今出落成俊美的翩翩公子,就连身高也挺拔几分。 「皇儿国事操劳,今日且好好用膳,入座吧。」 「谢母后。」 元熙招手,太监将盘盖依次掀开,见多山珍海味,秦煜对膳食并未有多大兴趣。今日是属于云瑾和他的家宴,他许是脑袋装得事情太多,有些心不在焉。 比起当年,他的性子沉稳了许多,纳兰清记得当年她和妹妹离宫时,这小皇帝还牵着云瑾手,拼命要跟妹妹告别,岁月真是白驹过隙。 望着现在的秦煜,再看看如今的云瑾,早已不似当初那般简单温馨,如今母子二人看似母慈子孝,可却生生多了那道礼仪,让世间原本最亲密的二人,拉开了一道无法逾越的距离。 「皇上,您尝尝这个。」怀柔将一碗鱼翅汤羹端至他跟前,揭盖发现上面竟隐隐有龙纹,秦煜发现这碗汤的与众不同,「这是何物?为何还有龙形。」 「回皇上,这是阑大人亲手做的,叫....」怀柔忽然忘记了这碗汤的名字,她转头求助地望着纳兰清。 纳兰清上前一步,微微屈身,「叫龙游四海。」 「你便是母后亲自招进云栖宫的中令官阑清?」秦煜早就听说过她,只是一直未曾得见,今日看到颇有女官风姿。 「正是,臣参见皇上。」 「不必多礼,没想到阑大人还精通膳食,不知母后那碗与朕这碗可有何区别?」秦煜十分好奇,这汤水还能像作画一样,漂着一层图样的? 「太后的必定有所不同。」 元熙听罢,将太后碗盖揭开,竟是凤纹。云瑾抬眼,纳兰清灼热的眼神正望着她,每次与她对视总能感觉到这股热切,云瑾不想接应这种眼神,不知是忠诚还是什么,那种渴望和期盼,总觉得熟悉。 「阑大人,你是怎么做到的啊?」怀柔好奇极了,这阑大人每次都能创造惊喜。 「不足挂齿。」纳兰清淡淡一撇,发现小皇帝已经把汤快喝干净了,但云瑾却未动几口,也没有露出任何情绪。 云瑾的情绪藏得太深了,总是那样不动声色,俨然具备一个统治者该有的深不可测,纳兰清觉得这并不是好事,因为心中所藏之事太多,才会那般累。 「阑清,你是中令官,并非御厨,也非宫女,你的心思当用在政事上,而非这些琐事。」云瑾冷冷的话,像一盆冷水,泼在了纳兰清身上。 不仅元熙为纳兰清担忧,就连怀柔都听出太后的不满了。 这可糟糕了,不是太后自己上次说,改日让皇上尝尝阑大人手艺?如今正好赶上十五,皇上来此,难道让她下厨不是太后意思? 完了完了,她会错意了吗?其实太后就那么随口一说而已?怀柔的表情瞬息万变,觉得愧疚不已,原本想让阑大人在皇上跟前表现,结果却惹来太后不高兴了。虽说让她进御膳房真的有点大材小用吧,但太后自己不也喜欢阑大人做的吃食么?
第19页 元熙撇了怀柔一眼,就知道她会错意了,上次太后那样说怕只是随口回应而已,并非真的要纳兰清为皇上也准备膳食。 这可如何是好? 秦煜放下汤勺,本来他在场可以化解这有些凝重的气氛,但他也想看看这个中令官是不是中用,能不能自己化解母后的情绪。 就在每人都看向纳兰清时,她却不卑不亢地扬起一抹笑意,「太后,于臣来说,只专注一件事就好,无论朝政还是吃穿用度,只要与太后有关,便与冀朝有关,与天下万民有关,您的凤体安康,在臣看来,比任何事都重要,臣若能将细枝末节之事做好,令太后舒心安心开心,便是中令官该为太后做的。」 怀柔连连点头,忍不住插嘴,「奴婢觉得阑大人说得很有道理。」 「太后与阑大人对话,哪里有你插嘴份。」元熙瞪了她一眼,怀柔捂了捂嘴巴,确实她不该在这个时候插嘴,「奴婢知罪。」 纳兰清之言真是谨言慎行,让云瑾都无话可说,她眉宇间终于渐渐放松,她还能说什么呢?无论出现任何难题,纳兰清应付起来都淡定从容,轻松自如。 这样的人,一定要用,只是不能盲目用,云瑾心中已有打算。 「阑大人时常给母后做吃食吗?」秦煜端详起盘中的点心,精緻得像瓷器上雕刻的纹路,甚至还有刻字。 「回皇上,阑大人心细,并且擅长药膳调理,是为太后开过几次胃。」元熙趁势回答,只愿皇上的三言两语能够有助于纳兰清,毕竟抓住皇上的心,要靠近太后会容易许多。 「这个糕点,朕喜欢吃。」秦煜难得对某样膳食赞不绝口,今日倒胃口大开。 「皇儿喜欢便多吃点。」云瑾望着儿子,目露慈爱之笑,语气轻柔,满是关怀。 平日哪里能看到她这般呢?纳兰清莫名对秦煜吃味起来,看他吃得倒是香,可太后并未多食。 儿子吃得不少,你自己倒是多吃点啊,纳兰清郁闷地想着,只得看了元熙一眼。 元熙自然能够意会她的意思了,作为伺候太后用膳入寝之人,这话自然元熙说比较合适,她用汤勺轻轻拨了拨,「太后,再不用膳,汤要冷了,您看皇上吃得开心,您也得好好用膳才是。」 「嗯。」云瑾这才从秦煜身上收回视线,低头开始用膳。 纳兰清这心里真不是滋味,若不是为了云瑾,哪里想伺候小皇帝用膳。她心心念念都是儿子,视线都不曾离开过片刻,何时她也能这样看着自己呢? 眼都入不了,谈何入心?纳兰清惆怅地嘆了一口气。 十五的夜晚,月光盈盈,晚风低吟而过,云栖宫的偏殿灯火通明,琉璃烛台照耀着桌案。秦煜望着云瑾给自己出的试题,眉头紧蹙。 纳兰清不免觉得好笑,一国皇帝像个应试的小生一般,这般忧愁,看样子,题目定是不简单了。 但云瑾却气定神闲地坐在一旁看书,难得有这样的机会,纳兰清没有被遣退,倒挺如她所愿的,只是如果小皇帝不在场就更好了,哪怕静静陪着云瑾看书也好啊。 「母后,今日之题怎得如此之难,儿臣....」秦煜看到题目就头疼不已,母后出题一次比一次难了。 每月的试题都根据当月朝堂发生之事以及他所读之书来出题,对于这项考核,云瑾从未心软过,要求便是,答出方可就寝。 云瑾放下书,意味深长说道,「哀家平日让你看书,多思多想,若书中之言不能令你顿悟或将其化为己用,于你来说,又收穫了什么?你将来亲政后,要有自己统治天下的方法,若没有自己的治世之法,何以成为明君?」 「儿臣知道了...」秦煜耷拉着脑袋,这些话他真是听了不知多少遍了,被寄予厚望就是如此,若不比他人更加刻苦,便会辜负先女皇的信任,无法成为千古帝王。 「好好思忖,阑清,你陪着皇儿,哀家去更衣。」 「是...」 云瑾在怀柔的搀扶下走进了内殿,秦煜顿时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到底是个孩子,许多东西还理解不了,可若那么容易写出,母后就不用出题了。 想到此,秦煜只能端坐身体,认真思考起来。可今日不知怎的,想着想着竟犯起困来,提笔一半又觉得写得不够好,第一篇《宁枉勿纵》,倒不难理解。 第二篇是驭人术,母后竟然问她永安王该不该杀?如何治理辅政司?他不知道杀不杀永安王跟治理辅政司有直接联繫吗?永安王不是已经没有威胁了吗? 纳兰清见秦煜小动作颇多,一会挠头,一会托腮,不会又看向窗外,就知他被题目难住了。她端上一杯茶上前,顺便瞟了一眼题目。 云瑾也真是为难小皇帝了,让一个九岁的孩子答这么深的权术题,她都是想了很久才捋顺这件事,如何治理辅政司,可非一朝一夕之事啊。 内殿,云瑾换好衣服便一声不响地走到了一旁屏风,悄然望着纳兰清和秦煜。 元熙望着云瑾不露痕迹的行为,当即觉得奇怪,太后莫非又是故意试探纳兰家主?还是说想她以后辅政皇上?这...可不是好事啊,恐怕纳兰家主不会愿意的... 第十一章:疑心 云瑾这道题到底出给小皇帝的还是出给自己的?纳兰清表示怀疑,难得让自己陪着,自己故意进去更衣。
第20页 莫不是也是在试探她?可她要是帮助小皇帝答出来,被云瑾看出是她相助,恐怕不是好事吧?可要不帮小皇帝解答,那她被留下岂不是显得毫无意义? 云瑾啊云瑾,你当了太后之后,心思真是难以捉摸,多次让她为难,真是让人欢喜让人忧。 正当纳兰清踌躇不已,秦煜却自己先开了口,既然留了谋官给他,不用岂不浪费? 「阑大人,朕听闻永安王之事,你给母后出谋划策,如今这三足已经失衡,只剩下辅政司两股势力,当如何是好?」 这小皇帝,倒是机智得很....纳兰清见他挡着试题,故意考问自己,这样也不显得他没做出题来,反倒像名正言顺在考她。 「其实永安王之事,太后早有定夺,微臣不过是拙见而已。」纳兰清也打起官腔,自是要谦虚一番。 「朕是想问这事之后,当如何处理辅政司?」秦煜可没忘记自己的重点,万般不会让纳兰清打诨过去。 纳兰清这条计策本来要留给云瑾,没想到云瑾把它变成试题考验小皇帝,又让自己陪考,小皇帝再把题抛向自己。云瑾真是下得一盘好棋,如此看来,应该是她故意让自己留下了。 既然如此,她该辅佐君王,毕竟他是天下之主,若无贤臣在侧,一人难当大局。 「回皇上,依臣所见,辅政司如今分为姬大学士和崔尚书两派,大学士主文,三朝元老忠心耿耿,门徒甚多,拥戴大学士无可厚非。而崔尚书,曾有过功勋,备受武官拥护,自古以来朝堂文武官都有不和传言,其实也是相互牵制。只是目前他们连成一气,常向皇上和太后施压,群臣不敢反抗,只是附议,这对太后来说,非常不利。」 「是,所以呢?」秦煜要听解决之策,万一母后出来了,交不了题卷可不好。 这小皇帝,真是急切,是有多怕云瑾问责啊,纳兰清轻笑。 「敢问皇上可知姬大学士高寿?」 「似乎得有六十五了?」秦煜不知纳兰清是何意,为何要问姬大学士的年龄。 「按照我朝律法,官员七十该致仕(退休),当告老还乡了,现下太后不是在修订宫规吗?臣觉得官制也可以修订,不如把致仕年岁提至六十。用人无需用极,皇上年轻,太后风华正盛,这朝官当以您和太后为尊,而非见风使舵,跟着位极人臣的高官。」 秦煜有些明白纳兰清的用意,但还是犹豫,「推行新官制非一朝一夕,总要时间,但辅政司的气焰不可不压。」 纳兰清十分欣慰,小皇帝年龄这般小竟然如此通透,不枉云瑾煞费苦心地培养他。她直起身体,围在桌案走了两圈,最后视线落在秦煜的题卷上,幽冷的眼眸,透着深邃,「那便让他自己告老还乡,皇上只需赐道圣旨便好。」 「你这跟没说似的。」秦煜瘪瘪嘴,高谈阔论之后,不还没解决么? 秦煜没有领会纳兰清的意思,屏风后的云瑾可是字字都听得真切,纳兰清这番话倒让她想起了一件事。 但是她依然不动声色,想听听自己猜想的是否正确。 纳兰清虽然封了自己内力,但有人近在咫尺,她还是能够感觉得出来。她知道屏风后面有人,凭着这淡淡的香气,便知道就是云瑾。 这一切都跟她猜想的一样,云瑾是故意为之,那她只能毫无保留地说出她想的策略了。 「想必皇上当年还小,但也应该听过此事。先女皇时期,曾有过骆国,也就是现在的骆州贡银被盗事件,当时姬大学士的独子闯了祸事,后被先女皇惩罚,先女皇很震怒,虽是私下找了大学士,但此事之后,仕途上,再也没有姬公子用武之地,也就是说姬家的为官之路,终结了。」 「你的意思是,其实皇姑母生前断了姬公子的为官之路,而导致官宦世家的大学士,后继无人?」 「没错。」 秦煜抵着脑袋,思考起来,这对于一个三朝元老来说,可是致命打击啊,难怪姬公子连科考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跟着母亲去从商了。 「这么说,朕只要圣旨一道,予以姬公子科考资格,允许入朝为官,且交换条件就是姬大学士告老还乡,那他为了儿子仕途,为了家族兴盛,自然会同意?」 「皇上英明。」纳兰清唇角露出笑意,小皇帝真是一点即通,不愧是云瑾儿子,顿时对他好感上升了几分。 「阑大人睿智,不愧是母后看上的人。」秦煜说完,欣然动笔。 母后看上的人...这句话听着倒是舒心,纳兰清心中喜悦,没想到,仅仅是小皇帝一句无心之言,她也开心。 只是不知云瑾对她所说之计,会不会心生他想,这些前朝的旧事,她可是花了不少时间去打探的。若不是做足准备,她也不敢轻易入朝,答卷固然满意,只愿云瑾不要多想才好。 纳兰清所言跟云瑾猜想一模一样,她一声不响地从屏风后离去,回到寝殿内,她陷入了沉思。 这个阑清知道的事情未免太多了,虽然了解时下朝堂也是中令官该具备的能力,但前朝贡银之事都了解得这般清楚,想必她在进宫前,把每位官员的家底都查了一遍。 这是有备而来啊,什么人为了做个小小五品中令官,而做出如此缜密的准备呢?而且查清官员底细谈何容易?莫不是有何目的才会如此。
第21页 云瑾走到窗边,月光照在她微锁的眉眼处,映衬出一种朦胧美。 如此处心积虑地进宫,还这么万无一失,滴水不漏,阑清究竟意欲何为?云瑾的疑心,在纳兰清一次又一次惊为天人表现中,慢慢变大。 她深知为君者不可不疑,也不可多疑。先女皇也教过她,疑人勿用,用人勿疑,如今这样一个才智双全的人在身边,若忠心不二他日必成自己乃至皇帝的左右手。可若不是,她另有目的,那这人就太可怕了,留不得。 「太后为何如此忧思?」元熙不禁觉得奇怪,纳兰清如她所愿,解决了辅政司之事,难道她不该开心吗?为何愁云惨雾呢? 「元熙,秘宣离若。」云瑾冷冷语言传来,元熙心中一惊,却只能遵命。 离若乃禁军统领,一般没有特殊事情要办,云瑾是不会轻易宣他的,还秘宣。太后这是要做什么?要不要告知纳兰家主呢?可如果事事都告知她,跟背叛太后又有何分别?何况这件事未必跟纳兰家主有关系。 想到此,元熙还是觉得不可事事皆说。 秦煜完成题目后,云瑾若无其事地走出,查阅以后,对他的答题给出了肯定和表扬,假装不知一切,淡定自若。 「时候不早了,阑清先退下吧,皇儿也去安歇。」云瑾情绪向来不溢于言表,她一定知道这道题不是小皇帝自己解答出来,纳兰清知道她不会点破,这也不是她性格。 「是...」纳兰清缓缓退出,耳边又传来云瑾一句话,「明日皇上要去猎场射箭,阑清你也去陪着。」 「遵旨。」 皇上去练箭,关她何事?云瑾又想干嘛?她自己去不去呢? 如今的云瑾,心思真是深沉得可怕,纳兰清多希望她能够慢慢放开自己,能够把心敞开一些,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过于藏起一切,坚硬如铁,坚不可摧。 她并不知道云瑾起了很大的疑心和戒备,她心里的担忧只是一闪而过,从没想过云瑾即将有所行动。 入夜时分,纳兰清毫无睡意,望着云瑾那副墨宝出神,看着看着便犯困起来。 「咕咕咕~」一阵怪异的鸟叫声响起。 纳兰清勐然睁开眼,如夜枭之锐眼,发出芒光。她倏然起身,打开门,一个黑影迅如闪电般,飞了进来。 「怎么了?」 拾寒拍拍身上灰尘,站起身来,向纳兰清拘礼,「属下参见主上。」 「说。」纳兰清言简意赅,冷若清幽,眉宇间尽是家主气势。 「小的听说明日皇上去猎场练箭,太后邀您陪同?」 「这事有何不妥?」纳兰清当即觉得事情不简单,否则拾寒不会半夜求见。 「这事小的也不知妥不妥?只知道大统领离若,派了几个亲信,要放冷箭。」 纳兰清惊诧地抬头,「放冷箭??向谁??」 「小的不知,小的可花了大价钱才打听到这么秘密的事情呢,离若找的是自己亲信,可是吧,有钱能使鬼推磨,毕竟侍卫的俸禄那么低...」 「说重点!」纳兰清一听拾寒开始叨叨便打断了他,能一句说完别用三句,纳兰清听不得啰嗦之言。 「就是今晚太后秘密宣召了大统领,然后那几人就收到了这个命令,小的觉得可能是太后意思呢,这云太后想干嘛啊,伪装刺客杀自己儿子,独揽大权吗。」 「闭嘴!」纳兰清一声厉喝,双目如火,拾寒顿时觉得全身发颤,从来没见主上发过这么大脾气,当即捂着嘴巴不敢说话。 纳兰清面色铁青,瞳孔中透着孤寂和忧伤,可很快又恢復了平静,最终化为一声无奈地嘆息,只是缓缓吐出四个字,「慧极必伤。」 云瑾,你可真是用心良苦,我一个刚进宫的中令官,犯得上你如此大动干戈么?纳兰清苦笑。 身居高位,疑心当真能够杀死一切。 第十二章:冷箭 秋高气爽,渐入初冬的猎场,景色宜人,远远望去,秋水共长天一色。这是皇家猎场,是王孙贵胄骑马射箭的地方,这里距军营很近,时常会有士兵前来陪练。 纳兰清希望自己一切猜想都是错的,云瑾的疑心没有她想的那么重,庆幸的是,她自己也亲自来到了围猎场,总算让纳兰清心里没那么难受。 今天秦煜一身金甲战服,髮髻高高束起,锦带环于额间,俊朗不凡。云瑾则端坐席上,气定神闲地品茶,观战马和骑射。 纳兰清总忍不住看向她,云瑾举手投足之间,一如当初贤王妃风范,只是多了几分卓然的风姿。明明那般赏心悦目,曾经那样简单的人,如今却成了疑心如此重的太后。 纵然告诉自己诸多理由,可以理解她,但想到昨晚拾寒告知自己的事情,还是心凉了半截。 望着策马奔腾的秦煜,纳兰清晃了神,没有焦距地凝望远处,心不在焉。 云瑾总觉得今天纳兰清有些不在常态,安静得让她有些不习惯,以前时常关注着自己,今天却一直在走神。 「阑清。」云瑾放下杯盏,轻唤了她一声。 纳兰清没有应声。 她怎么又走神了?元熙慢慢挪步,轻叫,「阑大人,太后叫你呢。」 纳兰清听到元熙的提点,这才回过头,作揖,「臣该死,被皇上策马射箭身姿吸引,竟没有听得太后叫臣。」
第22页 「你觉得皇上马术可还好?」 皇上马术怎么样轮不到她来评断吧,纳兰清不知她为何这般问,但还是惯例回答,「皇上是天之骄子,自是无人能及。」 「是吗?」云瑾拨了拨杯盏,将漂在水面的茶叶轻轻挑开,「哀家希望你跟别人不一样,不似别人只有一副官腔,哀家听多了阿谀奉承,需要的是忠诚和真诚。」 这是云瑾心底的话,她希望阑清是个纯粹忠诚的人,背景那么干净,可却如此深不可测,怎能让云瑾不心生担忧。 这种话也是一种暗示,她希望她的中令官,跟别的朝官不同。 「臣明白。」纳兰清当然能听懂云瑾言下之意,她看了秦煜一眼,发现他驾驭骏马后,并没有雀跃,连笑容都没有,甚至有一丝怅然若失。 云瑾定是了解儿子心思,才故意这般问自己。 小皇帝为何会如此呢?纳兰清能猜到一二,但也没有把握,所以不敢冒然乱说。许是想起他的父亲贤王,才这般失落吧,当年贤王虽平庸,但箭术却是一流,箭无虚发,无人能及。想必每次射箭,小皇帝都会思念自己父王,可惜自四国大战后,贤王去了战场便再也没有回来。 秦煜骑了一圈,下马走向靶场,靶的位置交错而放,靶心看起来错落不堪,若没有一定的射箭基础,是很难完全中靶的。 「御林军骑射队一起过来,朕要与你们比试比试,表现佳者朕重重有赏。」秦煜执弓在手,俊秀的脸上扬着自信。 「是!」骑射队纷纷上前,领弓射箭,每人的箭靶都用不同颜色涂上,二十支箭,谁中靶心最多当赢。 秦煜骑着战马,与骑射队成一线,比试的规则需是骑马射箭,并且不可脱靶,方可取胜,这为中靶又增加了难度。随着太监一声叫喊,十匹快马一同冲出,秦煜从箭鞘中拔出一支利箭,还未出手,已见身边有人已经中了靶心。 他不甘示弱,连发两剑,中在靶心,可第二箭很快被人射了落地。他瞪了那个侍卫一眼,继续控制马鞍,犹豫马不若平时那般受控制,迅速移动下要中靶心并不容易。 马蹄捲起尘土,飞扬在围猎场,视线忽然变得灰濛起来。秦煜的箭法很是娴熟,并且出众,他的二十根箭很快便全部射完,但剩下的侍卫还在惨烈地竞争,射落别人的箭,至少能够同归于尽一次。 无人敢轻易射他的箭,但其他人为了得到奖赏,争得头破血流。秦煜笑着骑到一边观战,在战场上若没有手段,可很难取胜,他一直记得先女皇教过的战术。 奖罚分明,该赏就赏,该罚就罚,在恩威并施之下,君王才能立威。 「皇儿来此休息一会吧,哀家看这些人还要斗一会。」云瑾温柔地向秦煜招手,眉眼间尽是宠溺,真是让纳兰清羡慕不已,现在她连吃味的资格都还没有。 「是,母后。」秦煜下马,原本板着的脸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他步伐轻快地向云瑾奔来,丝毫没有感觉到危险逼近,不知为何,有两支冷箭忽然向他极速飞来,这距离和位置,被纳兰清首要发现,她眼疾手快,抬手便想以内力改变箭的方向。 「遭了。」纳兰清心念,她想凝聚真气时,才想起自己封了内力,根本使不出任何招式。 云瑾大惊失色,元熙大叫一声,「皇上小心!」 秦煜还不知发生何事,纳兰清已经箭步冲上去,将他一把拉到怀里,自己一个转身,背向飞箭。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千钧一髮之际,两道剑光打落了利箭。拾寒飞身而出,惊恐地望着纳兰清,家主两个字就在嘴边没有叫出,「阑大人没事吧?」 纳兰清瞪了他一眼,他忽然意会过来,忙改口,「皇上可安好。」 这种时候,拾寒怎么可以开口就是问纳兰清安危,太引人怀疑了。许是大家都惊魂未定,才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皇儿。」云瑾花容失色,疾步上前,拉过秦煜检查身体。 纳兰清只是落寞地望着她,眼中只有自己儿子,全然不顾自己。她苦笑,反正没受伤,毕竟是亲儿子,自己怎么能比呢? 可心里,真是难过。 「朕没事,阑大人捨命相救,朕记你一功。」秦煜笑着看向纳兰清,她只是向秦煜微微颔首。 云瑾只是淡淡一瞥,没有问候纳兰清,只是怒不可竭地开始问责,「谁的箭,如此放肆!」 两名侍卫慌慌张张地下马,几乎是趴着跪地,「臣知罪,臣的箭。」 「是臣射错了方向,请太后皇上恕罪。」 二人连连叩首认罪,再查看两支箭的颜色,确实是他们所为。 「岂有此理,不知朕在此吗?还敢随便射向这里,你们该当何罪!」秦煜怒吼起来,君王气势尽显。 「臣知罪,臣知罪,求皇上太后宽恕。」两人瑟瑟发抖,这可是杀头大罪,任谁都会惊恐,若真的伤了皇上后果不堪设想。 可纳兰清分明感觉这二人并非真的恐惧,而云瑾的情绪也慢慢恢復平静,唯有小皇帝被蒙在鼓里,愤怒难当。 「这种比试以后不许再有,皇儿,今个是你提出的奖赏,这二人如何处置,你自己看吧。」云瑾虽然把处罚权交给了秦煜,但她言下之意已经很清楚了,皇帝自己也有不可开脱的责任。
第23页 秦煜聪明,也了解云瑾性格,自然能够领会她话中之意。 「给我拉下去,各打三十大板,罚俸一年!」秦煜的惩罚恰到好处,两名侍卫连连谢恩,纵然三十大板可能会要了他们半条命,也比丢掉性命强。 真是一出精彩的双簧,恐怕就她跟小皇帝被耍得团团转,纳兰清不禁在心里嘆息,为了试探忠诚,不惜拿她命来试吗?云瑾就如此不在意她的死活。 若今日这箭真的射在她身上,也许死的不是身,而是她的心了。 云瑾始终不语,只是时不时抬眼看向纳兰清,惊险时刻方显真心,刚刚那一刻,她是真心的吧。 其实云瑾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试试纳兰清是否忠心,在那样的位置和距离,给她救驾的机会,她是否会视而不见。若她真的居心叵测进宫,只要不加害皇上,其他都不重要,若真的是来威胁自己儿子的,那云瑾便容不下她了。 这是危及时刻的一种本能,幸好阑清没让她失望,云瑾反而松了一口气,这就是她希望的结局,她希望阑清是绝对的忠诚,希望她能够一直为自己所用。 刚刚惊险的那一刻,明明是她能够预知,可看到纳兰清冲出去的那一刻,她竟然有些担心,正因为有着这种不该有的情绪,她才没有问候纳兰清,就像心虚一般,什么都说不出口。 可纳兰清如何能知道云瑾的想法,她的心情早已跌到了谷底。如果没有拾寒冲出来,她纳兰氏家主,是不是就要命丧围猎场了,真是讽刺,死得轰轰烈烈也就罢了,死在心爱之人的试探下,真是令人心寒。 「阑大人奋不顾身,自当首功。」云瑾唇角含笑,转而看向拾寒,「你叫什么,身手不错,立了大功,该给予奖赏。」 「回太后,臣任寒。」拾寒早给自己编好了名字,今天真是惊险万分,他本还看戏呢,谁知道家主就那么沖了出去,险些来不及。 「任寒救驾有功,擢升为云栖宫侍卫长,起来吧。」 「谢太后!」 虚惊一场,赏罚皆有,云瑾除了那句「阑大人自当首功后」,便没有一句多余的关心。哪怕是多看她一眼,问候她是否受伤了也好,可她眼里只有自己儿子,对自己不过和别人一视同仁而已。 傍晚时分,纳兰清没有在云栖宫待命,只是手持酒壶,坐□□院落中独饮。幸有元熙给她安排的住所与其他宫人隔开,她才能有自己的清静时刻。 今日的酒,是她自制的桂花酿,本是清香淡雅的好酒,今日却显得十分热烈,好似能灼伤喉咙一般。 在其位谋其事,云瑾如今身居高位,自是像帝王一般,防不忠、不仁甚至背叛,她都理解,她懂那个位置的辛酸和无奈。可如此通情达理的自己,为何这般难过呢? 不应该嘛?!情爱果真有毒,纳兰清觉得自己不如一醉方休。 「主上~~~小的陪您一起喝?」拾寒总是猝不及防地出现。 「怎么哪都有你。」纳兰清头也不抬,只是自斟自饮。 「嘿嘿,小的自是要跟家主如影随形了,话说,家主,小的升官了,您还不夸一下我?」 「你以为升官是好事?」纳兰清瞪了他一眼,「锋芒毕露,必成众矢之的,你若引起他人注意,将来如何替我办事?」 「额...」拾寒还真的没想到这层,他又不是为了求官来宫里的,他还不稀罕这个芝麻绿豆的官呢,只是想求夸一下,没想到竟是弄巧成拙了? 「罢了,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您怎么知道小的去查看箭头了?」拾寒觉得,为何自己的小心思都瞒不过家主呢?今天如此危险,加上本就知道是太后故意为之,他自然要去查看那冷箭的虚实。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白布,里面裹着两个箭头,这是他费尽心思搞来的,围猎一结束,他就偷偷地跟着那几人,趁其不备,将其从箭身拔下,便火速来找纳兰清。 纳兰清拿起箭头看了看,将手指抵在锋利处,发现这箭头竟是虚的。 「您别诧异,这两支箭就是有备而来,其他箭可无虚,皆可伤人,唯独射向皇上的那两只,是空心,伤不了人。」 「这么说,她还是捨不得真的伤我的。」纳兰清玩转着箭头,唇角终于慢慢拉开了弧度,心情顿时豁然开朗。 第十三章:心情 纳兰清的笑意,像碧空如洗的白云,让整个后殿都明亮起来。她一个人怅然若失饮酒时,连拾寒都心疼,她所有的心情都随着云太后的所言所行变化。 拾寒觉得,这世间什么都难不倒自己主子,也没有什么能够困住她的心,唯有付诸了深情,她才会这般。只是喜欢谁不好,要喜欢天下至尊,这条路,註定难走。 「这件事姑且先记你一功。」纳兰清再次提起酒壶时,发现确实是好酒,浓淡相宜,桂香恰到好处地徘徊在口间。 果真是,饮酒跟心情息息相关,此时的她,早已将先前的不快和落寞抛诸脑后。她只是缺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而已,也不相信云瑾当了太后便失了本心,事实证明,没有。 「可您也说小的升官不是好事,会引来注意,对以后办事不利。」拾寒可不敢居功,他看事情没有家主那般周全,确实他的身份就该低调地在宫中做个小侍卫便好了,现在升了个侍卫长,岂不是以后行动都有些不便了。
第24页 「但也因祸得福,从此你便是中令官的救命恩人,我们便名正言顺有了私交。」 「对哦,还是主上睿智!」拾寒又雀跃起来,以后跟家主见面就不用鬼鬼祟祟的了,多好! 「你先退下吧,宫中忌讳多,就算有私交,大晚上孤男寡女在一起也不合适。」纳兰清挥挥手,示意拾寒退下,毕竟多数时候她还是喜欢独处。 「是是是,小的立马消失。」拾寒乐呵呵地退下,总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至少没给家主添乱,自己还算有价值的,但愿家主以后可别有事没事就想撵他走才好。 以前总是被纳兰清甩得远远,不乐意带着他,这次他还是不可缺少的存在呢。 后殿再次安静下来,纳兰清想着云瑾的种种,唇角总不自觉地上扬。只是想起白天的突发事件,自己竟因为内力被封,险些遇险。若以后真的发生何事,她岂不是连救云瑾的能力没有,想来宫中也没有那种能够感应出她内力深厚的高手。 那个禁军统领离若基本都在承阳殿多,来云栖宫次数屈指可数,她似乎也无需再将内力封下去。 想到此,纳兰清转身回到屋内,开始解封大穴,释放内力。她双手相交,气沉丹田,运气沖穴,干坤天地,内力化风,扬起她鬓角髮丝。 皓月如霜,原本空无一人的后殿,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她第一次踏入纳兰清居所,并不十分知晓她住哪间,便在寻觅,只是□□突如其来的深厚内力,吸引了她注意。 当她确定是某个房间时,蹑手蹑脚想上前一探究竟,透过窗户,她愕然地发现纳兰清正盘腿运功,强大的内力正从体内释放,这等武功绝非等闲之辈。 林梓睿回想宫考当天,纳兰清明明武功平平,只是应付考试绰绰有余,却不曾想她竟然内力如此深厚,原来竟是因为封了自己大穴,隐藏了真正的武功么? 还未等她思及更深,一股强大的内力将她拖拽而入,任凭她想要以力抵抗,却毫无作用,她重重地从窗户摔落屋内。 「何人鬼鬼祟祟?」纳兰清直起身,那股幽冷的目光,让林梓睿忽然心生畏惧,这是怎样的气质,在星星点点月光下,透着令人想要探索却不敢向前的神秘。 「下官无意闯入。」林梓睿跌跌撞撞起身,望着纳兰清眸间有些畏惧。 「是你。」纳兰清对她印象很深,宫考也只有她确实有才有能之人,云瑾惜才便用了她,如今在文殊院任文学士。 「你是何人?武功竟如此之高」林梓睿站起身,目光如许,望着纳兰清只觉得她与众不同,气质非凡,宫考就觉得她绝非池中之物,只是没想到如此深不可测。 纳兰清轻轻一笑,泰然自若,「纳兰清。」 「纳兰清??」林梓睿心中一惊,「新婚夜休夫,清帝为其终生未娶,夺纳兰氏家主之位的那个纳兰清??」 「正是。」 林梓睿难以置信,可又确信无疑,试想天下间除了纳兰清谁还会有此能耐,有着绰约的风姿,在宫考中过关斩将却又隐藏锋芒,如今还有着这样的气度,淡定自若,被发现身份也毫不失色。 纳兰清的名字早已闻名天下,谁不想一睹她的风姿,传言她不受世俗约束,不被礼制门庭束缚,孑然一身,逍遥天地间。林智睿万万没想到,有天会亲眼得见她的真容。 「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能得见纳兰家主,真是下官三生有幸。」林梓睿莫名欣喜,许是她本就因为担忧阑清为皇上挡箭,想来探望,没想到竟有意外收穫。 「说完了吗?说完就走。」纳兰清冷冷之言响起,她不似平日,拉开一道深深的距离,这才是纳兰家主该有的风姿啊,林梓睿并不生气,只是有些讶异,就这么让她走? 「你...不怕我揭发你吗?」 纳兰清一道锐利地目光射来,惊得林梓睿后退两步,只见她面不改色地冷笑,「本尊弄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只是你没那个本事揭发我。」 林梓睿从没见过气场如此强大的女人,甚至高于大权在握的太后,但她心里一点不反感,却是对纳兰清又多了几分欣赏和敬意,她调整好唿吸,挂着笑意,「纳兰家主气势非凡,所行必有原因,下官不会多问,今日也什么都没有看见,只是这深宫里人心难测,今日得知家主为救圣驾遇险,想必家主安然化解了,下官亲见你没事也就放心了。」 纳兰清见她知趣,也懂得进退,便气场微收,「谨言慎行,你还是叫我阑大人吧。」 「是,下官跟阑大人一同进宫,不谙官场之道,这宫中也无亲人好友,有幸能与阑大人成为同僚,万望大人莫要嫌弃下官笨拙,下官..真心盼望着有天能与阑大人成为知己。」林梓睿望着纳兰清的眼神透着似有似无的光芒,她所言看似官场之道,可言行举止无不是想亲近她。 初入官场,势必要站队,林梓睿只是小小文学士,有这个想法无可厚非,纳兰清见她恐怕是个有野心之人。她很聪明,想攀附纳兰清这个云栖宫之人,因为有朝一日她势必会成为太后亲信,与她同气连枝,等于是成为太后的人。 只是林梓睿除此之外,恐怕还有私心,而且纳兰清曾经调查过她,她是兵部曹大人的侄女,本是大家闺秀,不知为何忽然进宫考女官。这背景看似没问题,可纳兰清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女人不简单。
第25页 如今煞费苦心地接近自己,恐怕这个女人才是真正的居心叵测,若跟她走近些,许能查出些什么。若她想对云瑾不利,纳兰清至少可以防患于未然。 「林女官说笑了,你我同朝为官,相互关照是应该的。」纳兰清语气柔和了些。 「下官见院中有酒,不知是否有幸能与阑大人共饮一杯,以赔今日擅闯之罪。」林梓睿礼仪得体,容貌清秀,衣着清雅,难以遮掩那曼妙之姿。 其实她是有私心,她想要亲近纳兰清,即便她那般清冷,她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 「好,请。」纳兰清没有拒绝,既然她现如今这般主动示好,不如藉此结交,知己知彼。 这次专为纳兰清准备的试忠诚之举,本就是一个局,以她的智慧,未必就不能看出。云瑾总能想起白天她失落的眼神和落寞的背影,难道她真的看出这是个局么? 持书在手,她已经许久没有翻页,云瑾第一次想一件事如此出神,连元熙都发现她眼在书上,心在别处。 「太后今日似有心事?」元熙轻拨灯芯,将这寝宫的灯火又增亮了一些。 红筹烛火,映衬出云瑾忧思的脸,「你可有觉得今日阑清的情绪不对?」 太后终于发现纳兰清心情不好了?元熙心中窃喜,但还是不紧不慢说道,「奴婢还以为太后心中只有皇上安危,顾及不到阑大人呢?」 「这次她捨身保护皇上,大功一件,哀家又怎会忽视她。」云瑾放下书,脑海浮现纳兰清毫不犹豫冲出去的那一刻,明明局是她安排的,结果也尽如人意,但总觉得心中有些不适。 这种不适感让云瑾有些不安,她猜想或许纳兰清看出那是一个局,或许是因为什么感到失落。从猎场回到宫中,她一直都沉默不言,甚至没有传召便不见人影。 「奴婢也觉得阑大人好似心情不佳,晚饭也没吃,听说一个人在后殿喝闷酒呢。」 「一个人喝酒?」云瑾轻嘆一口气,是不是自己当时应该关心她一句,可对于她的身份来说,似乎有些多余。 总之阑清没有让她失望就是了。 「是啊,或许阑大人只是希望听到太后一句关心之言,或许是今日被吓着了,奴婢也不知。」元熙故意这般说,实则心中清楚得很,恐怕今日这场试探,早就被纳兰清识破了,那个冲出来的侍卫,她几乎肯定就是纳兰家的人。 真不敢想像,若不是那个侍卫,那两把箭是不是就要插进纳兰清的身体里。 知道那两把箭是虚箭的只有离若以及执行任务的那两人,依照的是云瑾的吩咐去办,不管是为了皇上安危,还是为了纳兰清,都不能用真箭。两人特地揪准机会,在纳兰清视野和位置最方便的时候出手。 云瑾算准了所有结局,如果那两支箭最后真的射到了皇上或者纳兰清,便可藉故说怕刀剑无眼,便换了箭头,侍卫拿错了箭。纵然知道离若一定万无一失,云瑾当时还是很害怕侍卫真的把假箭错拿真箭。 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关心纳兰清一句其实也并不失身份。 「元熙,陪哀家出去走走吧。」云瑾站起身,元熙笑着上前,「是。」 她知道,太后心软了。 云瑾并不是真的要出去走走,而是向着后殿方向走去,元熙真是替纳兰清高兴,这也算因祸得福吧,太后可是主动跨出了一步呢。 纳兰清居所在后殿一进院,与其他宫人隔开,咫尺云栖宫,平日也少有人能够打扰。原本听说她一个人郁闷地饮酒,云瑾才想来看看,孰知走到门口便听到了有人对话。 「你不是说她一个人在喝酒吗?」云瑾转头看向元熙。 「奴婢傍晚时确实见阑大人一人,会是谁也在此呢?」元熙感到好奇,纳兰清平日可不会与人攀谈交好,更不会在自己居所与人喝酒吧? 只是走到门口时,远远看到纳兰清和林梓睿相谈甚欢,两人把酒问月,吟诗作对。 这...元熙郁闷地看了一眼云瑾,还从未见过纳兰家主跟人这般交好过,这个女官何时跟她关系这么好了,她可从未见过她们还有过其他交往。 轻盈的月光照在云瑾的身上,她幽深的瞳孔深不见底,倒映着纳兰清的身影。 「下次打听清楚了再来告诉哀家,我看她开心得很,哪里来的惆怅。」她面无表情地转身,一言不发地往回走去,元熙忙脚步匆匆跟上,只觉得云瑾周身的气场更冷了。 「是....」 这次真是被纳兰家主害惨了,太后这明显的怒意,转移到自己身上了,元熙心中真是叫苦不迭。 第十四章:蝗灾 次日,纳兰清早早的在云栖宫门口待命,好似那场冷箭的试探从未发生过,反而因祸得福,让云瑾洗去了对她的疑心,这对她来说再好不过。 虽然她内心很想让云瑾来关心一句,可云瑾是太后,又怎会去关心一个小小的女官?何况她还未陪朝,连官服都还没有。 纳兰清觉得云瑾真的是她软肋,能够这般影响她心情。纵然她曾经多么潇洒,多么清冷的漠视人间一切,都无法放弃对云瑾的留恋。 御花园百花斗艳,一群宫女正为花儿灌溉,剪枝。深秋的清晨,夹杂着一丝凉气,空气里带着淡淡的花香,同时七嘴八舌的讨论声也响了起来。
第26页 「哎,你听说了没有,商州闹蝗灾了。」 「听说了,百里庄家尽毁,农田颗粒无收,受灾民众跟当年瑜州的旱灾一样多了,很严重呢。」 「当年瑜州灾情死了上百人呢,不知道这次要怎么办好...」 商州闹蝗灾?这么大的事情她竟然不知道,果真来了皇宫后,连消息都滞后了。她若无其事地走着,看到拾寒正在巡视,「任卫长。」 「阑大人。」拾寒很自然地行礼,如今还真是方便,他因为救驾,可以正大光明跟纳兰清说话,再也不用各种寻找机会了。 「借一步说话。」纳兰清作了一个请的手势,拾寒微微屈身,跟上前走。 两人走至一座凉亭旁,纳兰清面色凝重,「商州闹蝗灾了?」 「是,小的也是昨日刚刚得知。」 「昨日为何不告诉我?」 「小的昨日都忙着检查冷箭的事,一时忘了...」其实拾寒是觉得商州蝗灾应该算不得什么大事,何况确实查宫内的事情要比宫外的重要。 「现在什么情况?」纳兰清知道这件事势必要成为云瑾的难题,她必须在云瑾下朝前了解清楚,以便先想解决之策。 「整个商州八县受灾,地里庄家尽废,当地已经採取治蝗措施,但还是没能挽救粮食,这个冬天有近五千人,将没有粮食过冬。」 「这么严重的灾情,怎会现在才传出。」纳兰清眉头紧蹙,这可不是一般灾情,对于云瑾来说,恐怕是执政以来第一次天灾了,这老天可真给她出了个难题。 「小的也不知为何现在才传至朝廷,可能是商州地域特殊,介于曾经的羽国和冀国之间吧。」 「我们在商州或者附近州县有粮铺吗?」 「必须有啊,这可是我们的机会呢,如今官府高价向各大粮商购粮,我们纳兰家的粮库充足,负责粮食生意的段掌柜还睿智得提前收购了小粮商手里的粮食,准备跟官府好好做一笔交易呢。」拾寒眉飞色舞地说着,丝毫没有察觉到纳兰清脸色已经铁青,甚至冰冷。 他从小在纳兰家长大,思想受经商者影响,第一反应想的尽是商机,而非其他。 「我们是皇商,不是奸商,谁允许你们发国难财了?」纳兰清瞪着拾寒,真不知道他是谁□□出来的,跟着自己这么久,竟还受家族那帮老匹夫的思想影响。 「啊...小的,小的知罪。」拾寒转念一想,如今国家受灾便等同于云太后受难,她又怎会不紧张呢? 他轻轻掌掴了自己,真是嘴欠,也没脑子,这种话说出来不惹怒主上才怪。 「让段掌柜等我命令行事,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准高价售粮,凡是跟官府交易的粮食价格,必须经由我同意,持我手令才能至粮库调粮,立即把这个命令传至全国,还有拿一份所有粮库以及粮行的帐目给我。」 纳兰清家主之势尽显,她从未这么详细地去管过家族生意的某一块,纳兰清家产业遍布全国,涉猎粮食、布匹、客栈、陶瓷、军备物资乃至武器。大到冀都,中到州城,小到县镇,均有其产业,纳兰清平时只管理总帐目以及人员管理,极少涉足某项产业。 「小的马上去办。」拾寒转身,时间紧迫,得赶紧执行任务才行。 他总觉得,主上要为云太后,真的倾尽所有了。 纳兰清望着承阳殿,仿佛能够感受到云瑾的心情,有时候像一种不言而喻的心灵感应。蝗灾的发生,势必让云瑾陷入两难境地,一来辅政司会藉此大做文章,二来这件事对云瑾来说并不容易解决。 商州本是一个小州城,羽、骆、清三国被冀国吞併后,商州的地域便扩大了,嫁接着羽国和冀国,七县五千人口,均归州府统管。州府之上便是羽王,当年分封土地之时,九王爷保定王秦桓也被赐予封地。所以商州之上,是这两王,也就是说,州府上报灾情该是这个两个王爷才是。 纳兰清猜想,他二人定是相互推诿,才延误了赈灾时机。一个本是羽国的皇帝,一个是冀国的王爷,统治时间尚短,自然心不齐全,何况赈灾是个麻烦,谁接下都会后患无穷。 灾情也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最终还是传到了皇宫。结果,才把难题留到现在,让云瑾陷入两难中。 纳兰清静静地候在云栖宫,等候云瑾下朝,如今她心里暂无较好的对策,无非就是治蝗,然后朝廷拨粮,安抚民心。只是一个冬天那么久,那么多老百姓,可是一笔巨财和军用粮草的量,才能度过的危机啊! 往常,上朝时间不过一两个时辰,今日已经正午了云瑾还未下朝。纳兰清隐隐担忧,是不是有人为难她了呢?想到有人会为难她,纳兰清便会心生不舍,虽然知道云瑾能够游刃有余解决,但她万般也不愿意云瑾受半点委屈。 恰逢施计让姬大学士辞官,蝗灾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否则以大学士的才干,多少也能提出点解决之法,如今他恐怕再无任何心思想朝事了。这明显的逼他退官之策,他必然能够意会到。 烈日当头,花开正盛,纳兰清却一点心情都没有,只是一直望着下朝方向,等待着。短短的一两个时辰,仿佛一天那般漫长。 终于在未时三刻,看到了云瑾的身影,虽然她情绪总不外露,但纳兰清还是可以捕捉到点滴变化。今日的她,面色阴沉,眸间布满愁绪,更有一种强压怒火的低沉。
第27页 她想时刻跟在云瑾身边,陪她面对所有的难题,为她排忧解难,也想为她遮风避雨,可她每前进一步都那般艰难,每天能做的就是等,如同此刻,她只能望着云瑾由远及近靠近自己,奢望着她能够抬眼看自己,或者轻唤一声自己的名字。 纳兰清始终凝望着她,眼中尽是期盼和心疼,她甚至忘记了太后回宫要行大礼。 一阵淡淡地幽香飘过,云瑾的身影倏然而过,纳兰清还没来得及思及什么,便听到她飘远的声音,「阑清,进来。」 纳兰清挂起淡淡笑意,从容忙跟上前,一同进了偏殿议事。 太后大怒,云栖宫一干人都不敢轻言,就连元熙和怀柔都一言不发,只是将茶沏好,默默地退至门外。 「商州受蝗灾,羽王和保定王高高挂起,耽误了时辰,足足耽误了半月,州府见朝廷迟迟没有动静,流言蔓至全国,才传到宫里,此事你可有听说?」 「回太后,臣今日恰好听到宫人议论才知道已经这般严重了。」 「这二王简直放肆!」云瑾掌心忽拍桌案,纳兰清微微屈身,看来她真的是动怒了,也不知道手拍得痛不痛? 「太后息怒,如今之际先解决灾情再问罪。」 云瑾气愤难当,深唿吸之后终于慢慢恢復平静,「今日哀家跟百官商榷此事,你知道他们都提了些什么解决之策吗?」 「臣猜想无非就是拨粮发银赈灾,亦或者开源节流,宫中吃穿用度减半,官员俸禄减半。」纳兰清想朝廷赈灾除非也就这些手段,只是不明白这么简单的一些措施,怎会讨论这般久。 「有去无回的赈灾,一味地拨银根本不是解决之策,何况....」云瑾深深嘆了一口气,面露忧色。 「何况征伐天下后,安抚三国,早已国库空虚,很难去应对这次蝗灾。」纳兰清自然明白云瑾忧愁之处。 云瑾点点头。 这次真的被难住了,若是权谋,她尚且可应对自如,这么大的灾情,事关几千条百姓性命,她不敢大意。 「你可有良策?」云瑾从朝堂上并未听到很好的应对之策,下朝后她便想到了纳兰清,或许她独到的见解和睿智,能想出合适的解决之法。 在云瑾开口之前,纳兰清确实没有完美的办法,但看到她真切的眼神,纳兰清便心软了,她拥有至高无上的财富之权,有何用?对于她来说,这世间没有什么比云瑾重要的,只要能帮她排忧解难,花点钱财对她来说又算什么呢? 「臣倒无万全的解决之策,只是觉得太后似乎漏了一个重要的人。」纳兰清想自然的把话题引到纳兰家。 「你是说纳兰家主?」云瑾何曾没有想过求助纳兰家,毕竟纳兰家的财富远远高过于国库,何况纳兰家本就拥有天下最大的粮库,其屯粮可以养全国军队,更别说小小的商州。 纳兰清点头,看来云瑾并非没有想到,只是不想提及。 为何提到纳兰家,云瑾会这般顾虑呢?纳兰清倒不理解了,按理说,纳兰家是皇商,让皇商协助赈灾本就无可厚非,纳兰家也有能力帮她应对这场天灾,何故这般忧愁? 云瑾负手在后,来回踱步,沉默不言。纳兰清不知她在想什么,最快最有效的途径就在眼前,为何不用? 良久,她才缓缓说道,「如何让纳兰家出手相助?哀家需要好好想想。」 「不知太后为何这般顾虑?臣听闻四国开战时,是纳兰清说服清帝归顺,免去战火,后来太后念其功劳,才授予皇商之名给与纳兰家,并且皇宫和官府大量的物品购置,都安排给了纳兰家,其实就是变相给了纳兰家财富,纳兰家该是对太后感恩戴德才是。」纳兰清还是没有想通,云瑾的顾虑,是怕纳兰家不予以配合? 「哀家只是没想到合适的方式,求助纳兰家。」云瑾语气虽平静,但眼中却略过一丝闪躲,纳兰清能感觉到这非她心里的实话,可她心里的真实想法又是什么呢? 第十五章:戒心 发生蝗灾,云瑾的第一反应便是想到纳兰家,只是她顾虑太多。纳兰家富可敌国,这对于她这个统治者来说,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便是顺手的利器,稍不注意,可能就会自伤。 云瑾陷入了沉思,纳兰清不知她究竟在犹豫什么,只得开口询问,「臣斗胆,敢问太后,是另有他想?」 「如果纳兰家出手救了万民,那些老百姓恐怕会对纳兰清感恩戴德,纳兰家便会深得民心....」云瑾的眼睑透着难以琢磨的心思。 「纳兰清是皇商,相助太后治灾,百姓自然对太后感恩戴德,纳兰家万万也不会功高盖主的。」纳兰清隐隐感到云瑾的忌惮,可她想的还是太浅了,如今的云瑾早已不似当初那般简单,已经是一个政治家,是全天下最会玩权谋、心术之人。 云瑾轻笑,微微俯身,凝望她,「你向来聪慧,怎么这件事如此看不透?纳兰家富可敌国,拥有能够养天下军队的粮食和武器,这意味着什么?」 纳兰清怔住了,只觉得她的话像一根针,正在一点一点地刺入她的心脏,那钻心的疼痛让她微微颤抖。 纳兰清眉头深蹙,原来,云瑾不仅不信任纳兰家,还一直提防着。 「太后莫不是怕纳兰家有异心?」冷冷言语从口中而出,她难以置信,为了云瑾倾尽所有,最后换来她对整个纳兰家的戒备。
第28页 「难道你觉得不该防着吗?纳兰家造一支军队,何其容易,何况纳兰清还拥有清王的心。」云瑾字字珠玑,如当头一棒,击在纳兰清的心房。 原来云瑾的防备心和疑心,比她所想的重多了。 「纳兰家主该是那种不屑权势之人,否则早就嫁给清王了,以当时纳兰家的财富与当时清国的兵力,何须等到今日?」纳兰清不知她哪里让云瑾觉得一个商人,还会有谋逆之心? 「人心难测,哀家与纳兰清不过一面之缘和书信之交,防患于未然总不会错的,所以这次如何让纳兰家出手,方法很重要。」云瑾的语气淡然,甚至冷漠,这一刻,纳兰清才觉得云瑾已经走的如此远了,远的遥不可及。 「一面之缘,书信之交而已....」 原来她对于云瑾来说,不过就是一面之缘而已,恐怕她连自己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吧。 她心爱的女人,曾经善良的贤王妃,如今藏起过往成了攻于心计的云太后,可是不管云瑾如何,纳兰清还是那样喜欢她,只要望着她,便觉得世上一切都不重要,一点疑心又算什么? 何况她一个女人顶起天下,又有几人能懂她的担忧和恐惧,恐怕无数个日夜,她都在想如何将国家治理好,如何防备所有会威胁到她儿子皇位的威胁。 纳兰清想得入神,气场忽然便冷了下来,好似这十月天,渐入寒冬。 「阑清?」云瑾不知她眼中为何那般忧伤,也不知她周身的气场怎会变化如此之大,那清冷之气,透着深沉甚至忧伤,竟透着令人望而生畏的威严。 纳兰清面无表情,平静的眼睑下透着难以捉摸的深邃,「臣以为征战天下时,太后与纳兰家主交情甚好,原来是臣妄测了。」 「是吗?」云瑾狐疑地望着她,总觉得她的情绪起伏藏着什么,是什么呢?云瑾说不上来,好像跟自己有关还是什么?她不愿意多想。 只是纳兰清此刻的神情很古怪,眼神瞬息万变,却是沉默不语。忽然她举步上前,步步靠近,与她近身相对。 云瑾抬眼,对上她那淡淡愁绪的双瞳,不知为何此刻的她,让云瑾感觉到了失落。 纳兰清双手轻扶云瑾肩膀,她温柔如水,哪怕握住云瑾双肩的手也没有用一丝力气。 云瑾不知她何意,只是看了一眼手臂,这阑清疯了么不是? 「你信我吗?」纳兰清眸间忽然透亮起来,云瑾能够从她双眼中看到自己的身影,是那样清晰。 她用了你,这是对太后大不敬的称谓,云瑾感受到纳兰清情绪不在常态,但还是淡淡地命令,「放开哀家。」 「你回答我,信我吗?」她的语气接近逼问,从来没人敢这么大胆地面对云瑾,还对她产生肢体接触。 「你想让哀家信你就拿出本事来!」云瑾语气严厉,但却避开了她的双眼,总感觉这双有故事的眼睛,具有穿透力,能够将她一眼看穿。 她这个问题太奇怪,进宫才多久,就想让她相信吗?云瑾又想起了冷箭那次,莫不是她真的瞧出是一个局才这般问的? 只是,纳兰清这般靠近她算怎么回事?还触碰着她,这位置稍微一靠近就像拥抱一般。云瑾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略略地挣扎着,「阑清,你放开哀家。」 纳兰清不为所动,仿佛视线定格了一般,这一刻她心中涌起了妄念和冲动,想亲吻她,告诉她,自己一切都不在乎,哪怕纳兰家的财富,她都可以不要。 可冲动为之又有什么意义?她要的,不可激进,她要的甘愿与她走到一起的云瑾,而非被她逼到无路可退的云瑾。 最终她什么都没有做。 「放开哀家,听到没有!」云瑾声音提高了些,气场也瞬间冷了下来,这阑清也太放肆了!一直挽着她肩膀算怎么回事?她还从来没跟谁这般亲近过,即便是曾经的贤王也少有机会能够这样触摸她。 「臣...」纳兰清缓缓放下手,后退两步,跪地向云瑾深深叩首,「臣定会解决蝗灾之事,也望有天太后能够真的信任臣。」 说完她便拂袖而去,最后那句她以我自称,离去的背影是那般潇洒,又让云瑾瞧出了几分决然。这阑清真是奇怪得很,接触越多越发现她心里似乎藏着不为人知的事情,对自己的态度又那般奇怪,平日情绪不外露,今天却这般失常。 但云瑾能够感觉到她没有恶意,只是让她心生怪异,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在心里滋生,她不愿意再深想下去。于她来说,她需要阑清这个谋官,她忠于自己便够了。 从大殿走出,纳兰清神情凝重,那张秀美的脸却是冷若冰霜。自从她进宫至今,元熙还从未见她这般,这是又发生了何事,是太后说了什么吗?竟会让纳兰家主这般? 「元熙,阑大人怎么了呢?看她这样,真有点害怕。」就连怀柔都瞧出了纳兰清的情绪,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幽冷。 「许是忧心蝗灾,阑大人对太后忠心耿耿,忧其所忧,想其所想吧...」元熙微微嘆口气,用情至深的人,那颗心可能一直会为那个人牵动,有着旷世之才的纳兰清,高高在上的纳兰家主亦是如此,若非真情,怎会这般呢? 纳兰清走出云栖宫便叫了拾寒一同出宫,如今她携太后口谕,可名正言顺地用拾寒,确实也方便些许。 最兴奋的莫过于拾寒自己,能跟着纳兰清走南闯北是他的愿望,能为他鞍前马后就更加开心了。本来还要隐藏自己,偷偷摸摸,如今正大光明跟着主上身后,别提多高兴。
第29页 这是纳兰清进宫后,第一次出宫,踏出宫门她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那一道又一道的宫墙当真是深远,而云瑾身居宫廷最深处。她何时才能把云瑾救出这层层的牢笼,何时才能帮她摆脱命运的桎梏? 轻扬马鞭,两人策马而去,纳兰商会在冀都城西,距皇宫有些距离。商会是负责管理冀都境内产业,以及勘察运至皇宫的贡品和核对帐目。 商会中不乏精明能干的生意人,如今纳兰家正欲在冀都将钱庄规模扩大,还欲併购一些客栈,继续扩大产业。 冀都一如往常的热闹,繁华更甚从前,行至人多处,两人便将马匹拴好,改为步行。一路上,纳兰清都少言寡语,虽然拾寒习惯了她的清冷,但今天的她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虽然很不明显,很难捕捉,他还是看出纳兰清心情有些低落。 「主上,您怎么看起来心情欠佳呢?可是云太后说了何事令你不开心了?」 不得不说拾寒聪明又机敏,纳兰清也不加以掩饰,淡淡回答,「云瑾不信任我,一直防着纳兰家。」 「不信任您,她怕什么?莫不是怕纳兰家造反?」 「嗯,纳兰家富可敌国,建造军队易如反掌,若是联合清王,再在蝗灾中得万民之心,你若是太后,会不会忌惮?」纳兰清深知如今云瑾所处的位置,有这般戒备心和疑心,都是正常的,她能理解,她真的不怪她,只是心情很奇怪,道理都明白,依然忍不住地郁闷。 「这云太后有没有搞错?主上您几年前为了说服清王向冀国投诚,免去战火,付出了多少,险些....」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纳兰清打断了他,那段过往不提也罢,反正云瑾永远不会知道她做了多少,也没有必要让她知道那些。 拾寒气得涨红了脸,就算说出来会惹纳兰清生气,他也硬着头皮顶上了,「主上您做了这么多,得来的却是她一次又一次的怀疑和试探,小的真是替您气不过,何况您的心意,她根本不明白。」 「她如今是摄政太后,是谋略家,掌权者,想的是天下事,万民福,又怎会对我一人上心,你不许这么说她。」 「我...」看到纳兰清这般维护云瑾,他只得深深嘆口气。 车水马龙的街道,不断传来小商贩的叫卖声,熙熙攘攘人群淹没了拾寒自言自语的埋怨声。 「不许说她坏话!」纳兰清瞪着他,拾寒那些埋怨太后的话,又怎会逃得过她的耳朵。 「是是是!小的只是觉得云太后这般防着我们,会不会有天想要对付我们,甚至...」 「不会,我猜家中可能有她的眼线。」纳兰清对云瑾有着坚定不移的信念,更加深信她绝不会乱以疑心度人,只是防备而已。 「什么?小的这就安排把这眼线给扯了!」拾寒简直不能忍了,还派人监视纳兰家一举一动,这到底什么意思?把纳兰家当成什么了。 纳兰清停下脚步,周边气场骤变,忧伤的眼眸从柔软变得犀利,「她要安排人便随她去,今天这件事,你胆敢泄露半句,我便撕烂你的嘴。」 拾寒忙捂住自己嘴,感觉下一秒就要被撕烂似得,她可怜兮兮地望着纳兰清,「主上....」 「若你拔了她的眼线,她便会不安,我,不想让她有半点不安,至少纳兰家必须让她放心,她心里装的事够多了,不要再给她添堵。」纳兰清迷离的眼神,顷刻间又温柔起来,拾寒认输了,宠成这般田地,他还有何可说的呢? 毕竟在主上眼中,恐怕这天下所有的大事,都不及云瑾一个微笑来得重要。 第十六章:商会 这次蝗灾,纳兰清已经将手令下达整个家族,对于纳兰家来说,她的手令就相当于圣旨,不管是调动钱银还是粮食,都要看她命令行事。 自纳兰家被封为皇商后,便在冀都开办了纳兰钱庄,商会便在钱庄里,这也是冀都最大的钱庄,许多达官贵人都将钱银存在此。许是纳兰家声名远扬,纳兰钱庄的生意日益兴隆。 纳兰清与拾寒出具皇宫官牌,要求见会长段倚天,他便是整个纳兰商会之首,是纳兰家颇有地位的一位长者。 得知宫里来人,还代表了太后,段倚天不敢怠慢,当即从别处赶到钱庄,面见纳兰清。 「不知大人来此,草民姗姗来迟,望大人恕罪。」段倚天俯首行礼。 「段掌柜不必多礼,本官是中令官阑清,代表太后来找段掌柜有事相谈。」纳兰清素手轻扬,她并不打算公开身份,毕竟冀都不是自己地方,人多口杂,谨防隔墙有耳,她还是以女官身份来办事更稳妥。 段倚天见这女官相貌非凡,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种贵气,那清冷之姿丝毫不像宫中普通女官,顿时觉得她是不是大有来歷,或者是什么皇亲贵胄? 「大人请坐,看茶。」段倚天颇有礼数,很有生意人的大家风范,他担任会长后,纳兰清还从没管过商会如何,今天正好来验收他的工作成果。 纳兰清端坐茶桌旁,段倚天为她上茶,甚为尊重。他一缕鬍鬚在下颚,眼眸透着深邃,嘴角那抹笑意未曾褪去,「不知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不瞒大人,近日蝗灾闹得沸沸扬扬,朝廷还未拿出治灾之策,治标不治本非太后所想。纳兰氏坐拥天下最大粮仓和财富,不知能否得纳兰家主相助。」纳兰清开门见山,并不想拐弯抹角,因为她的手令已经发了,按照段倚天的悟性,定能猜到她有意相助太后。
第30页 段倚天并不意外,而是悠然地品了品茶,气定神闲。只是见他眼神闪躲了片刻,却是依旧不动声色。他曾经得纳兰清指点过一二,如今对于管理商会和经营生意颇有门道,很大程度上可以决定如何参与这场蝗灾。 他并不急着回答,只是轻轻一笑,「蝗灾是大事,该是万民同心共同面对,纳兰家隶属皇商,自是该响应朝廷,只是...」 这老傢伙,看来有自己的想法,纳兰清眯着眼睛望着他,轻笑,「只是?」 「阑大人有所不知,主上向来云游四方,不知踪影,如今离家已数月之久,草民等还未得知她身在何处?既是太后之意,如此大事,草民自是不能做主,须得家主之令。」 他倒说得无可挑剔,若纳兰清早知其中之意,还真容易就被他打发了。手令发出的意思他当真不明白么?纳兰清不信,他选中的商会之首,绝非庸才。 纳兰清面不改色,唇角也露出笑意,「那烦请段掌柜将太后之意传给纳兰家主,本官会派人在此等候消息,太后也会在宫中等候纳兰家主消息。」 「实不相瞒,主上在何处,草民并不知,素日里都是族人来传递消息...」段倚天不卑不亢,对答如流,倒让纳兰清对他无可挑剔了。 于公来说,他其实是婉拒这件事,用她的身份来搪塞自己,于私来说,他在维护纳兰家利益,滴水不漏,还不得罪人。 这点倒没让纳兰清失望。 纳兰清也并不为难他,更没有点破,只是淡淡地说,「纳兰家主云游四方,本官相信你会有办法联繫到她。」 「这...」段倚天一脸为难,这个女官看起来虽温和,却深藏不露,心思难测,不愧是跟在太后身边的人。 这云太后不会真的要跟纳兰家借钱吧?或者征纳兰家的粮食?刚接到主上手令,就来了这女官,看来主上也是得到了消息。只是不知她究竟是要相助太后,还是要跟太后继续利益交换?段倚天不敢乱猜测,当即命人写信联繫纳兰清。 他哪里知道,他的主子就在自己眼前.... 纳兰清面无表情地从商会出来,抬头看了一眼「纳兰钱庄」四个字,清冷的眸间划过一丝光芒。 她沉默不语的向前走去,拾寒也不知她究竟是何心情,许多时候纳兰清都隐藏情绪,连拾寒都察觉不出那细微的变化。 「主上...您别生气哦,段掌柜做事向来谨慎,小的觉得他也没说错什么。」拾寒生怕纳兰清对段倚天心生不满,加以解释。毕竟她现在一颗心装的都是云太后,其他都不重要。 纳兰清停下脚步,淡淡眼神瞥来,拾寒的话倒是提醒了她。她是商人,商人定是以利益等价交换才能付出财富的,当年她也是为了让云瑾相信自己为了利益才劝降清帝,才特别提了封皇商的要求。 如今,只能故技重施了。既然云瑾需要她的钱和粮食,那么她就该一样的提出交换条件,否则云瑾当会怀疑她是不是又用心不轨,是否有什么意图。 这女人现在的疑心,可不轻,她如果不小心些,说不定哪天身份就被看穿了,何况她本就一直对纳兰家有防备之心。 想到此,纳兰清就郁闷,倾尽一切得来的却是怀疑,可谁叫她喜欢云瑾呢。她开心就好,毕竟她还不知道自己这份心。 到底向她提出什么条件比较合适呢?纳兰清少言寡语,又独步向前,拾寒一步一步跟着,也不敢多说,主上向来寡淡,所有能够引她情绪变化的人,只有云太后。 冀都街道的繁华,丝毫不减当年,清河边上的商铺依然欣欣向荣,可当年名动冀都的夙苑楼,如今还贴着封条,一片萧瑟,与繁华之景,极不相称。当年的清河郡主,天下第一美人柳千寻也不知所踪。 「哎,听说哦,当年所有的才子官宦子弟都要来这夙苑楼一睹那柳千寻的风姿,多少富家子弟为她争破头皮啊,可惜最后那柳千寻不知踪影,夙鸢楼不知怎的还成了反贼之窝,被封了,老闆贺昔也被先女皇秘密处死。听说啊,当年夙苑楼被先女皇的影卫血洗一番,后来就彻底被封了,这一封就是五年,想来云太后已经遗忘这个地方了吧。」拾寒努力找话题,为纳兰清解说种种。 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纳兰清望着夙苑楼有些出神,她抬头看向这座高四层楼,还带前庭后院的大宅,就这样被封了实在可惜。依河而居,地处冀都中心,客流量这般大,风景宜人,开一家茶楼客栈必定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这么大的房子加上这个位置,很有商机,纳兰清望着夙苑楼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主上,您不会是....?」拾寒看纳兰清这笑意,顿时涌现一种不好预感。 「我若要下这座楼,你猜太后会不会同意?」 「不..不是..那个..主上,这楼死过人,还曾经是个贼窝,是先女皇亲自封的,不吉利啊!您要来干嘛?」 「不吉利?那我偏要让它再现繁华,成为冀都第一楼。」纳兰清笑着拂袖而去,她不信什么世俗信奉的什么吉利,什么不祥,她只相信自己所认知的东西。 「主上,您不会要亲自出手经营这夙苑楼吧?那..一定是冀都第一楼,哦不,天下第一楼!」 「少拍马屁。」纳兰清想到此,心情豁然了起来,「我要的粮食帐目备好了没有?」
第31页 「备好了。」 「我还要冀都以及附近几城钱庄能够挪用的帐目明细。」纳兰清已经想好如何帮云瑾,只要能够为她排忧解难,付出多少都没问题,只是方法较于内容更为重要。 毕竟纳兰家那帮长老不好应付,云瑾更加不好煳弄,其实她想做的很简单,也没有任何动机和目的,直接拿钱和粮食给云瑾,帮她度过难关就好。只是,她还不能这般任性地去做这些,所以得费些心神安排仔细。 拾寒就像纳兰清跟家中消息的中转站,纳兰家特有的传信方式最终都会到他那里,他会把所有的麻烦环节过滤,将最终结果呈现给纳兰清。 日近黄昏,天气骤变,原本落霞灿灿的天空忽然乌云密集。寒风渐凉,细雨如丝,在花叶间点上了一片晶莹,云瑾走出前殿,循着云栖宫门口,张望着。 「太后,起风了,您披件衣服。」元熙将披风为她理好,发现她眼神依然没有离开宫门处。 「阑清去商会,一个下午了还没回来。」 听不出云瑾是担心还是急于等待消息,元熙只得说,「毕竟商会跟纳兰家主羁绊深,这谈的又是蝗灾之事,恐怕要阑大人废点口舌呢。」 「商会人怎么样不重要,纳兰清的态度才是最关键的,毕竟纳兰家她一人独大,还无人敢越级她之上。」云瑾转身走进室内,面露忧愁,这次她无法猜透纳兰清会以什么条件作为交换,她是商人,不会平白无故地帮助自己的,而她还能给与纳兰清什么呢? 云瑾想着走到桌案旁,拿起毛笔,元熙很自然地为她研墨。云瑾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几笔利索而下,一副「阑」字气势磅礴地显现。 「太后的字真是笔势雄奇,姿态横生。」不知为何,看到这个字,元熙便想到纳兰清。 云瑾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写出这个字,只是提笔脑海都是这个阑字,或者说她脑海中想到纳兰清,便自然写下了这个字罢。 「你不觉得这个阑字很适合她么?」她放下毛笔,端详着,总觉得如何也书不尽一个人的性格,秀外慧中却又气吞山河的大度,还有种恣意的潇洒。 奇怪,她明明觉得这个字适合阑清,为何又忽然想到了纳兰清,这二人名字都这般相近,还真是巧得很.... 「阑清....」元熙喃喃,笑着说,「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云瑾讶异地望着元熙,莞尔一笑,「元熙,你莫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怎会想到这诗句?」 「啊?额,奴婢只是...」元熙尴尬地笑笑,她明明想到的是太后和纳兰清啊... 「太后,阑大人回来啦。」怀柔兴沖沖地来报,云瑾让她关注阑大人可有回宫,若是回来便立即来通报。 怀柔本就有些崇拜纳兰清,自然是喜欢做这件事,看到纳兰清回来第一时间回报。 「她淋湿没有?」云瑾目露笑意,第一句话竟是问她是否淋雨。 「啊?奴婢没注意....」怀柔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她根本没注意下雨会淋湿这件事。 云瑾也忽然意识到自己开口就是这句话太奇怪了,不该是宣或者召见吗?她收起笑意,严肃起来,「宣她进来。」 一旁的元熙,却把一切看在眼里,看着云瑾那些细微的变化,心中暗自替纳兰清高兴。 第十七章:忧思 天青微冷,疏雨打叶,纳兰清踏风而来,冒雨回宫。来去路上,她都心情阴沉,恍若这十月的天气,愈渐寒冷。 只是当她踏入云栖宫,抬头便见云瑾在等自己时,所有的低落都烟消云散,她露出泰然笑意。 云瑾见她眉宇间细雨成珠,慢慢滑落,唯有她绽放的眉眼,如这秋天绽放的花,美不胜收,这阑清的气质,比起普通女子,当真不一般。骨子里渗透出来的骄傲和清高,连云瑾都能感觉到,只是不知为何一个女官会有如此气质,但不可否认她容易吸引人的目光,令人赏心悦目。 她已然忘记纳兰清出宫前的那次逼问,其实已经冒犯了她,若换做别人早被拉下去杖责或者关押了。 「臣参见太后。」纳兰清直到行礼,嘴角还挂着笑意,在这寒意渐起的深秋,浸湿的衣衫没有让她感到寒冷,只因见到云瑾,心中唯有温暖。 只是出宫半日,纳兰清便有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这一刻再见,她捨不得移开自己视线,险些忘记行礼。 「如此大雨,也不知避一避再回来。」云瑾语气带着一丝关心,纳兰清唇角笑意更甚,「蝗灾之事迫在眉睫,臣急于回宫復命,未敢耽误。」 两人之间仿佛有种不言而喻的默契,先前质问和她的失落好似不曾有过。 「不急在这一时,你先回屋换一身干净衣服,免得染了风寒。」 「是,臣先告退。」纳兰清抬眸间,依然挂着笑意,深深望着云瑾片刻后,才离去。 云瑾没有接应她的眼光,总觉得这样的眼神过于通透,不知是她怕被人看穿,还是怕看穿阑清之心,偶尔她会避开这种炙热的眼神追逐。 「怀柔,你去备点姜茶。」云瑾还是不放心,总怕纳兰清这一淋雨会受寒。 「是,奴婢这就是去为阑大人准备。」怀柔乐呵呵地走开,伺候阑大人的事情,她都开心得很。 元熙无语地望着怀柔蹦跶离去,这丫头什么时候才能知道看破不说破,太后虽然是关心阑大人,但也不用说出来。
第32页 云瑾无奈地摇摇头,怀柔这风风火火的性子她早已习惯,无伤大雅,她也从不责怪,倒是元熙总会提点怀柔一二。 「不知阑清跟纳兰商会谈得如何?」云瑾一心都在蝗灾事情上,她还忧心如何与纳兰家谈这笔交易,如果纳兰家真的出手赈灾,那灾情确实容易解决,只是云瑾先前忌惮的事情,依然还在她考量范围之内。 她不想让天下百姓知道是纳兰家出手相助朝廷,但也不能让纳兰家觉得她是用皇权强压他们出手帮助,唯有她开出丰厚的回报给与纳兰家,她才有资本跟纳兰清谈这件事。 「奴婢相信阑大人带来的是好消息。」元熙淡定自若地为云瑾添茶,这纳兰家主都亲自出马了,又怎会解决不了灾情,恐怕她要担心的是如何不露痕迹地帮助太后。 云瑾抬眼瞟了一眼元熙,平静地抿了一口茶,「元熙,哀家发现你很相信阑清,像老友般信任,并且似乎很是亲近,她进宫时间应该不长吧?」 元熙心中一惊,是她做得太明显了吗?太后竟开始怀疑了?但她还是保持平静,挂着笑意道,「您吶,与其说奴婢像她旧识,不如说怀柔更像,您没见怀柔每次提到阑大人,那双眸都透着光,崇拜着呢。」 「这倒是,怀柔这丫头提到阑清便兴奋。」 「可不,或许阑大人正有着这样的才能和魅力,总让人忍不住想亲近,您看文殊院那林女官也很喜欢找阑大人。」元熙成功把注意力转移到别人身上,而非自己特别信任纳兰清。 「林女官?你是说文学士那个林梓睿?」云瑾想起那天晚上,那人与纳兰清月下把酒言欢的情景。 「正是,素日她得空便喜欢找阑大人小叙。」元熙试探性地说道,偷偷瞥着云瑾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变化,只听到她淡淡「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须臾,纳兰清便换衣前来,云瑾将她招到御书房谈事,如何跟纳兰清谈条件,她已然有了主意,正想与阑清商议。 「你把这喝了。」云瑾指了指桌上备好的姜茶。 「是...」纳兰清走近一看,竟然是姜茶!她眉头锁了锁,薄唇微含,她可是从来不吃姜的,所有食物但凡放了姜,她便不会再吃一口,这算是她对于吃食最挑剔的地方。 对她来说,吃姜跟吃毒无异,可是这碗姜茶是云瑾对她的关心,已是甜到心间了,她心中窃喜得很。 云瑾见她望着姜茶出神,那细微的动作和表情,足以证明她对这碗姜茶的牴触,「你不喜欢吃姜?」 「嗯,不喜欢,可这是太后准备的,臣吃得下。」纳兰清笑着端起姜茶,一饮而尽,火辣辣的姜充斥着喉咙,身体顿时暖和起来,可那姜味徘徊在她口中,真是叫她心中叫苦不迭。 云瑾见她表情这般,蹙眉还要假装镇定,强忍姜味还在保持骄傲的姿态,强忍笑意,「中令官平日足智多谋,清冷如许,精通御膳,知医理,懂权术,殊不知竟被这姜逼到如此境地?」 「臣...汗颜...只是身子倒真的不若先前那般冷了,多谢太后关心。」 「那便好,今年秋雨甚少,你陪哀家出去走走,顺便跟哀家道明此行之获。」 「是...」纳兰清越发觉得云瑾柔和起来,真的令人无法抵抗,不管她说什么,需要什么,纳兰清都愿意为她做。 何况云瑾对自己的态度,已然在慢慢改变,不若之前那般严厉,纳兰清相信在朝夕相处之下,她会慢慢走近云瑾的心。 聆听风雨,园景纷至沓来,云瑾漫步在迴廊下,望着一园锦绣微微出神。云瑾还未开口,纳兰清便沉默不言,她不知云瑾是否在思考什么,还是有别的心情,她只想静静地待在云瑾身边。 良久,云瑾才慢慢开口,「你去商会可有探到什么口风?」 「商会会长自是不敢给臣什么承诺,将事情推至纳兰家主,不过臣听闻纳兰家主已得知此事,想必很快便会有书信传来。」纳兰清心中早有对策,只消她再将粮食调度和钱银之事安排妥当,她便会书信一封送给云瑾。 「这个纳兰清,真的是特立独行的人,贵为纳兰氏家主,却时常游歷四方,不见踪影。可纳兰家的产业依然是越做越大,人不在,还有办法将如此大家业操持得有条不紊,也是大才。」云瑾的话,看似在夸赞,但又像是话中有话,纳兰清并没有雀跃,而是试探性地问,「所以太后才会对她有所设防?」 「哀家不是对她设防,是对整个纳兰家,所以此次赈灾,哀家要亲面纳兰清,与她商谈此事。」 「见...面?」纳兰清心中一惊,云瑾定是有什么打算才要亲自见面谈此事,只不过她现在可时刻在她身边,如何□□与她相见呢? 「嗯,哀家的条件可能有些苛刻,纳兰清是商人,必会对利益有所图才会答应,如今哀家忧心的是,纳兰家已然拥有天下财富,哀家还能许诺什么好处给她?」 我有那么贪财吗?纳兰清悻悻想着,纳兰家最不缺的就是钱财,要说想要什么,纳兰清只想要她这个人,还能图什么? 不自觉间,两人走到了中庭,风景如故,映入眼帘的却是那天作画的场景。纳兰清唇角微扬,想起两人若是能够常执笔作画,相伴朝夕,该有多美好。 她想着儿女情长,云瑾却对蝗灾之事思虑幽深。
第33页 「你可有什么想法?你觉得纳兰清会跟哀家要什么呢?」云瑾之言将纳兰清拉回现实,她猜的没错,在云瑾眼中她就是看重利益的商人,幸好她已经想好如何应对。 「敢问太后,想对纳兰家主提何要求?」她还不知云瑾想了什么方法,毕竟她很忌惮纳兰家在这次赈灾中换得民心,是否与这个有关? 「这点哀家见了纳兰清自会言明,你尽管帮哀家想想,能够许诺她的利益。」云瑾对人的信任永远保留几分,这等想法她不想披露给任何人。 纳兰清心中略过一阵失落,很快便恢復,虽然云瑾没有十分相信她,她还是愿意为她排忧解难,「其实臣觉得或许纳兰家主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太后无需自扰,静观其变就好。」 「有理...纳兰清可非一般人...」云瑾喃喃自语,只怕这次她想要的,自己不一定给得了啊,这才是云瑾最担忧的。 她又怎会知道,纳兰清想要的,这世间也唯有她能给。 「既如此,你便亲自替哀家传信。」云瑾忽然拿出一封准备好的信笺,交给她,「务必亲力亲为。」 「这...莫不是太后要约见纳兰家主的信笺?」 云瑾点头。 纳兰清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千思万想没有料到云瑾会有见面的想法,并且连书信都提前准备好了,就算她想劝阻也没可能了。 这可叫她心生为难了,莫非让她□□不成?何况...若是纳兰清进宫,她这个中令官根本没有不在场的理由和藉口。这云瑾,可真会刁难她。 「怎么?」云瑾见她忧思,不禁奇怪。总觉得她心思深沉,根本看不透,纵然觉得她对自己忠心,可总有一道朦胧包裹着她,明明很真实,却什么都触及不到。 「无事,臣定当尽快办好此事。」纳兰清将信悉心地收起,已经多久没有收到云瑾的来信了,这五年间,她们仅有几次通信,都是为了国家或者皇商,也不怪云瑾觉得她是商人。 当年她故意以皇商作为劝降清帝的条件,殊不知因为这件事纳兰清欠下清帝一纸承诺,不知何时便要还这个人情。 傍晚时分,大雨渐熄,庭廊叮咚着美妙的旋律,纳兰清却无心听雨。回到后院住所,纳兰清将云瑾的信笺打开,读完眉头蹙得更深,云瑾让她三日后宫中一叙。于公于私她都无法拒绝,云瑾之言便是懿旨,根本不可违抗,何况若真的不见,她根本不知道云瑾想怎样,要提出怎样苛刻的条件。 第十八章:应对 云瑾的字迹还是那样隽秀,从第一封信开始,纳兰清就将她每封信珍藏。曾经相隔千里,为国家,为天下,二人通过书信,如今近在咫尺,她就在这里,云瑾却浑然不知。 进宫以来,还未有事情难住她,可云瑾忽然提出要召见纳兰家主,这可真是为难到她了。她找不到拒绝云瑾的理由,也不能违逆太后懿旨,可如何能够完美地解决这件事呢? 装病不出现?不妥...告假回老家?那也太牵强了些。 这可如何是好? 雨后的夜晚,有一丝清寒,纳兰清睡意全无,悠然地散步,不觉间竟走到了文殊院。文殊院相聚后殿不远,坐落东北角,里面都是六品以下文官,每日撰写文书和起草宫规以及国法。 纳兰清望着灯火通明的文殊院,想起林梓睿,在这深宫,除了拾寒能够为她办事,她似乎还缺一个能够商量对策之人。只是她不相信任何人,更不会相信林梓睿,但这个人倒确实可以用用,多用才能多了解,多了解才能知其意图,也未必不是坏事。 这个林梓睿,纳兰清还没有时间查她,总觉得她不简单。 正想着,感觉有人走近,她淡淡一瞥,故作平静,继续向前走去。 「阑大人。」林梓睿声音响起。 纳兰清转头,笔挺的身姿,翩然的风采,扬在脸上的自信,总让林梓睿心动。她甚至有一丝紧张,黑暗中难以遮掩她的喜悦之色。 「林学士。」 「这么晚还没歇息?」 「本官睡不着,出来走走。」纳兰清说罢继续向前走,林梓睿三步上前,紧跟她的步伐。 凭直觉,林梓睿觉得纳兰清有心事,她四周看了一眼,确定无人能听到她们对话,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下官斗胆猜测,阑大人是否有忧心之事?」 「何以见得?」纳兰清淡淡之言,清冷如许。 「如今皇宫都在谣传太后要求助纳兰家赈灾,朝堂之上百官也提到鼓动从商者捐赠纳兰家的唿声最高,想必太后定有所想,何况据闻太后本就与纳兰家主交好,家主应该不会置之不理。」林梓睿边说边试探性地看向纳兰清,毕竟如今她知晓纳兰清的身份,总希望自己能够与她再亲近几分。 「林学士真是聪慧过人,不错,太后要约见我。」 这个林梓睿果然消息灵通,纳兰清如实回答,看她要如何应对。 「见您?」林梓睿诧异之后,很快恢復平静,眉眼微展,「其实此事也不难办,您无需忧心。」 「你有良策?」纳兰清挑眉。 「面见太后何须家主亲自进宫,世人皆知纳兰家主不喜束缚,不喜宫廷礼制,何况如何赈灾,如何出面相助朝堂,家主和太后自有定夺,未必就想公诸于世吧?」 纳兰清停下脚步,思忖林梓睿之言,果真是她当局者迷么?她确实可以选择不进宫,在宫外求见云瑾,那样的话那作为中令官,便有藉口和理由不出宫。何况云瑾看起来确实不想为人所知,才要单独面见自己提及此事。
第34页 「让你去做学士官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纳兰清唇角含笑,觉得这个林梓睿比她想像中的要聪明,恐怕也是压制了自己的锋芒,才得以做了个小小的文学士。 「若不是因为你,中令官非我莫属,可输给你,我心甘情愿。」林梓睿凝望着纳兰清眼,神饱含情意,四目相触时,总能见她绯红的脸色,如桃花般绽放。 「林学士,谦虚了。」纳兰清收回视线,这种神情,她再熟悉不过,只是,她不愿意施捨半点温柔。 「大人私下可否唤我梓睿,总觉得用官名生分。」 「梓睿。」 「阑姐。」林梓睿喜悦之色渐显,未经思考便亲密地唤她姐。 「阑姐?」纳兰清总觉得这称唿把自己叫得老了。 「嗯,蕙质兰心,清雅动人,您人如其名。」 「你倒是会说话。」纳兰清难得露出一丝笑意,这片刻的温和,足以让林梓睿心情悦然。谈笑间,两人举步风雅园,未曾料想会遇到同样无法入睡的云瑾。 许是太忧心国事,云瑾总是辗转难眠,便在元熙陪同下出来走走,没曾料想会遇到纳兰清与林梓睿。 云瑾本就听说她跟林梓睿走得近,只是没想到这个时辰,这二人还会相约闲情逸緻地散步。纳兰清唇角带着笑意,林梓睿的眼神不曾从她身上离开片刻,一颦一笑都含着喜悦。 「这么晚了,阑大人还跟林学士在一起,她们最近走得可真是近。」元熙十分不解,纳兰清明明拒人千里之外,也极少与他人交涉,为何跟这个林梓睿屡次走在一起? 她本是无心之言,可云瑾听来却有些刺耳。 元熙不知太后会不会有些不快呢?她偷偷瞄向云瑾,见她深不见底的双眸不见一丝波澜,不知是隐忍情绪还是真的不为所动。云瑾只是深深地望着二人亲密无间,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 纳兰清向来敏锐,能够感觉到附近有人靠近,转眸发现竟是云瑾的身影,她心生悦然,忙追了上去。 「太后还没安歇?」她时常忘记行礼,正如此刻。 「哀家正准备歇息了。」云瑾语气微冷,背对着她甚至没有转身,纳兰清上前立于她侧面,感觉她并不愉悦,还道是忧心灾情。 「太后,您....」 「哀家无事,你还是继续跟林学士闲步花园吧。」云瑾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纳兰清只是愣愣地望着她,无奈地摇头,这云瑾的情绪有时候真的难以琢磨。 元熙匆忙跟上,不知是不是她错觉,总觉得云瑾不开心,「太后,您生气了?」 「哀家有什么好气的,莫名其妙。」云瑾虽然语气淡然,可这句话本身听着就像负气,元熙一定是最近想太多了,才会产生这个错觉。 太后,怎么可能会生气呢?何况好像没什么可气的?元熙一时也没有想明白。 次日,朝堂之上,秦煜在云瑾授意下,颁布第一道圣旨,第一批粮食先行运往商州。只是五千担粮食仅仅是冰山一角,现在尚未入冬,整个冬季要养着一个商州的人,实在是需要一笔巨大数额。 商州本是粮产地,蝗灾之后多少人没有了收入来源,不仅是粮食,钱银也成了朝廷忧心之事。 朝堂上,秦煜端坐龙椅,云瑾凤椅在侧,倾听百官之言。 「太后,臣等觉得赈灾刻不容缓,否则引起百姓恐慌,当以为我冀都国库空虚,强国正盛,统一时间尚短,绝不能让这样的流言蔓延开来。」说话的是崔尚书,如今是辅政司独大的一品大员,自姬大学士辞官后,辅政司的风气渐渐倒戈。 「臣倒觉得赈灾本就一朝一夕之事,朝廷不管是拨款还是放粮,都按序执行,并且派可靠之人押粮,先女皇在位时的旱灾,我等都歷歷在目,贪官和朝臣,当地和冀都,沆瀣一气,如今务必要小心为上,钱粮必须发放至灾民手中。」齐暄乃钦天司之官,官居二品,为人正义凛然,刚正不阿,从前朝开始便深得先女皇赏识。 「齐司长所言甚是,只是那些商人相互推诿,不愿捐银,还请太后尽快定夺,纳兰家是何态度,才是最重要的。」户部刘司长也附议。 「臣也觉得不如宣召纳兰清进宫,皇商当以国家为重,而非利益当先。」军机大臣韦大人也上奏,这四人均是辅政司里面的大臣,虽官位不同,对朝堂的风向却有着绝对影响力。 四人谏言之后,其他官员纷纷附议,「请皇上,太后定夺。」 秦煜眉头微锁,走了姬秋辰,辅政司依然这般嚣张,其他官员都是见风使舵,辅政司一谏言,无人敢有异议。虽然他们所言非虚,但也是逼着他下决策,言下之意还在于,若再不安抚民心,他这个皇帝便要引起非议了。 「众卿之言,朕自有定夺。」秦煜心里没底,可不能在朝堂上输了他君王的气势,他不自觉地看向云瑾,只见她泰安自若,面不改色,「第一批粮食已在押运途中,第二批官银和粮食将同时发出,就在三天后,户部清点国库粮草,给哀家一个明确之数。」 「臣遵旨。」 「退朝!」 下朝后,秦煜先行回了承阳宫,云瑾让他自己去想,如何平衡百姓的怨气,这一次赈灾不同往常那般及时,必须要安抚人心。她自己却脚步匆匆回到了云栖宫,国库尚有多少银两,多少粮食她心中瞭然,军粮是万万不能动,募集所有商人捐款也要时间,为了安抚民心,赈灾迫在眉睫,难道真的只能靠纳兰家了吗?
第35页 堂堂一个强国,竟被一个蝗灾逼到如此境地,云瑾觉得真是讽刺。 「阑清呢?哀家派她传信怎么不见人影?」云瑾四处不见纳兰清踪影,不知她是否已传信出去。 「奴婢见阑大人出宫了,该是去纳兰商会了。」元熙将茶奉上,难得见云瑾如此焦虑,看来朝堂之事真的已经让她焦头烂额了。 「何时出去的?」 「卯时便走了,还很匆忙呢,想必急于给太后分担朝事。」 「嗯,只是不知纳兰清身在何处?」云瑾撑着额头,茶饭不思。 「纳兰家主已至冀都。」纳兰清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不知是她与生俱来的自信,还是她足智多谋,云瑾还未听她禀报,见她神情便能放下心来,仿佛事情交给她,便一定能够办妥。 「你说纳兰清在冀都?」 「正是,纳兰家主信件在此,邀太后宫外一叙。」纳兰清说罢将准备好的信笺递上。 元熙诧异地望着纳兰清,这家主莫非真的有□□术不成?太后邀请见面,她就真的答应见面?推诿不是更安全吗?家主真的不怕身份穿帮。 云瑾迅速打开,确实是纳兰清的笔迹,她一眼能够认出,恐怕天下无几人能够模仿纳兰清的笔迹,一笔一画皆大气,简短几言,便说清意。 她声称自己不喜欢宫中繁文缛节,想邀请云瑾亲走一趟纳兰商会,详谈赈灾之事。 「纳兰清这是测试哀家的诚意吗?」 「这样岂不正合太后之意?此事不宜张扬,未有结果前,若被人知道去,不知又会掀起什么流言蜚语,不若太后亲自走一趟,最为稳妥。」纳兰清努力说服她,只要不进宫,她便有时间以家主身份安排所有事,并且游刃有余。 「也未尝不可,阑清你准备一下,跟哀家一起去。」云瑾随口一说,倒惊得元熙一身冷汗,天下最窘迫之事莫过于现在了,这可如何是好? 可她见纳兰清还是不慌不忙,淡定自若。 「太后,此事微臣不便陪您同去,臣斗胆猜想纳兰家主性子不羁,恐怕不会愿意见多余之人,臣对她来说,是一个陌生人。况且臣要去户部核算,此次灾情需要的粮食与钱银数量,这样太后才能与纳兰家主更好地商谈。」 「也好,元熙,安排出宫。」 这只是纳兰清的推辞,如今太后一心在赈灾上面自然不会发现她所言其实有漏洞,只要可以让她不出宫,怎样都好。 云瑾利索地换上出访的便服,那身蝶兰素雅之衣,正是纳兰清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模样,她忍不住驻足凝望,时间好似穿梭回了五年前。她对云瑾那一见倾心之后,便永远将她放在了心里。 从见到云瑾第一眼开始,纳兰清就知道她是自己想要的人。无论那时候的贤王妃,还是现在的太后,都那样牵动她的心。 云瑾刚出皇宫,纳兰清便匆匆赶到拾寒早已安排好的偏门,策马往商会赶去。 第十九章:欠条 云瑾坐马车从正央门出发,纳兰清则从偏门驾马而去,她必须在云瑾赶到前抵达,还要换装、换容,拾寒提前买通了宫门口侍卫,他们畅通无阻地向相约之地纳兰商会赶去。 为了不被人发现,纳兰清走的另一条捷径。刚踏入商会,段倚天便向她行大礼,「属下参见主上,之前不知主上驾临,没能够认出,罪该万死。」他哪里会想到太后的中令官就是他主子。 「免礼。」纳兰清没时间跟他寒暄,脚步匆匆进了厢房,她让拾寒私下通知段倚天自己要来此,将她需要的一切都准备妥当。 「小的去屋顶守着,主上您可快点,那马车速度也不慢。」拾寒说完从窗口飞跃至房顶,望着皇宫方向,随时向纳兰清汇报云瑾踪迹。 厢房内有两名丫鬟正在待命,看到纳兰清便微微行礼,她点点头,颇有风范地端坐妆镜前。她抬头从颧骨旁轻剥,只见她的脸恍若蜕皮一般,被剥下了一层皮,露出惊艷绝伦的面容。她迅速将□□扯开,将那如水的长髮披下,两名女子帮她快速编发盘头。 一切都进行得迅速紧张,须臾功夫她便像换脸一般,变成纳兰清本来的模样。 「你们先下去。」纳兰清遣退两名丫鬟,两人不敢多言,当即退出房外。 她游歷天下时,向来衣着简单,毫不华贵,望着那几套锦绣华服,她选择了最低调的浅蓝,她依稀记得曾经的云瑾总爱身穿淡雅之服。 「主上,太后马车快到了。」拾寒轻轻敲门。 「知道了。」 时间算得刚刚好,纳兰清提前准备好茶歇,走向阁楼处,这里登高望远,能够看到云瑾的马车已行至商会门口。 云瑾极少出宫,当初还是贤王妃时便常居宫中陪伴先太后,秦煜继位后更加深居皇宫,这冀都的繁华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了。 为了此行保密,她低调出宫,只带了元熙和两名随行侍卫。云瑾依稀记得五年前那场见面,四国会晤,她以贤王妃身份端坐席间,只是淡淡一瞥纳兰清,便觉得她风姿绰然。当时的先女皇和羽国长公主明争暗斗,而她却是一副看透世事之态,悠然地独饮独酌。 她们没有交涉过,甚至在纳兰清出宫前,两人也仅有过一面之缘,随后便只有书信往来。这一别,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境遇下再见。
第36页 「草民参见太后。」段倚天第一次见到云瑾,俯身跪地不敢抬头。 「免礼,纳兰家主呢?」 「请太后随草民来。」段倚天这才抬头,甚至不敢瞻仰云瑾的容颜,始终半低头,生怕有一点差池,便失了分寸,要知道他作为商会的会长,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出错。 商会阁楼铺满鲜花,伴随着茶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云瑾刚踏入阁楼,便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如花间蓝蝶,立于深处。她负手而立,那翩然的身姿,有种傲视一切的冷然。 许是听到云瑾走近的声音,她微微转头,转瞬那一瞥,淡淡之笑扬在唇角,顿时让阁楼所有的花景黯然失色。她举步而来,眉宇初绽,清冷中有一丝不羁,「民女纳兰清叩见太后。」 云瑾目光一滞,竟有片刻晃神,直到听见纳兰清说话。 「纳兰家主免礼。」云瑾第一次近距离约见她,阔别已久却毫无生分感,反而像是相识许久的老友般,毫不陌生。 「五年前一别,太后别来无恙。」纳兰清不卑不亢,向她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此次纳兰家主能够亲自来冀都,哀家甚感欣慰。」两人一言一语都礼仪得体,谁也没有逾越礼制之上。 「纳兰家承蒙太后恩泽封为皇商,此次百姓遇蝗灾,当与朝廷共进退。」纳兰清芊芊十指,拨动杯盏,熟稔地沏茶。 阁楼清风徐来,桌旁的鸢尾格外夺目,火红艷丽。暖阳透过木檐而下,洒落在茶桌,光阴氤氲,映衬着纳兰清那张绝尘之容。 云瑾望着她再次出神,不知为何,明明已经五年未见,却总有种熟悉甚至亲切感,许是书信之交,又或者是其他。她无心思及太深,只关心赈灾情况。 「此次百姓受灾严重,不亚于当年的旱灾,哀家已经拨出第一笔粮,但也只是沧海一粟,所以才想请纳兰家相助。」 「自然,银两我自会给太后准备,您不必忧心。」纳兰清仿佛已经知晓一切,提及钱粮表情都未曾变过。 云瑾觉得她才是深不可测之人,她过于泰然,对世事都无谓的态度,反而令云瑾心里不安。一个天下首富,真的这般无欲无求吗? 「哀家有一事相求,望家主成全。」 「太后真是折煞在下了,您说便是。」纳兰清微微俯首,终于等到她想听的了,直到这一刻,她还不知道云瑾想提什么要求。 云瑾站起身,走到楼栏前,俯瞰冀都十里,百姓一片祥和。她这个要求一旦提出,恐怕纳兰清就要怀疑她是否防备纳兰家了,真是左右为难。 纳兰清亦站起身,走到她身旁,见她欲言又止,又见她微微嘆息,「太后不必顾虑,若我能够助您,定当尽全力。」 「哀家希望这次纳兰家能够私下相助,朝廷哀家自会压住百官之言,纳兰家那边还望家主....」云瑾没有说完,只是试探性地望着纳兰清。 原来云瑾顾虑是这个....她是怕纳兰家公开赈灾,会得了民心,也怕民间百姓会非议朝廷,连赈灾都要纳兰家出手,是不是国家外强中干,令人遐想。 于统治者来说,这确实无可厚非,她也能理解。但对纳兰家来说,对一个商人来说,真是亏本的生意,本来藉助赈灾好的口碑,会有助于纳兰家其他产业的发展,若如此默默无闻,纳兰家能获得什么呢? 纳兰清相信,云瑾定是早已考虑到这些,才那样为难,还有她之前跟自己说的,要想想如何让纳兰家出手,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云瑾见她许久没说话,故意言道,「家主若是为难....」 「不为难,但为了能够向族人交代,我也有一要求,望太后成全。」纳兰清幽深的眼神,透着一丝光泽,对于她来说,云瑾的任何要求,她都可以无条件服从,可那样的话反而会令云瑾更加不安。 既然她觉得自己是商人,一定会提出利益交换,那她便做一个真正的商人,让云瑾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帮助。 「家主请说。」云瑾的确松了一口气,纳兰清犹豫才正常,提要求才合理,否则就太可怕了,这天底下没有毫无理由的帮助,何况是如此这样一个精明的商人。 纳兰清妍姿巧笑,如芙蓉花开美妙,她縴手微抬,指向不远处,「我想要那座楼。」 「夙苑楼?」云瑾眼眸略过一丝诧异,这座楼封了五年了,先女皇时期因为发现其是羽国修罗门的据点,而被查封。 当年发生的种种歷歷在目,这座楼里出过一个传奇女子,被人誉为清河佳人,后又被封为天下第一美人,而这个传奇的女子更是云瑾同母异父的亲生妹妹。这座楼发生过太多故事和动乱,如今只是无人敢提及这里,她也未曾去管理,没想到,纳兰清竟然看中了它。 「夙苑楼临靠清河,清河贯穿整个冀都,敛水为财,是商人最喜欢的上风上水好地,此楼上下六层,气派奢华,其建筑形态也堪称一绝,这样一座楼被封,实在可惜。」纳兰清娓娓道来,用商人角度去剖析她为何中意这座楼,只有这样才会让云瑾觉得理所应当,不会多想。 「纳兰家主是看到了商机?」 「是,况且当年夙苑楼也是名震四方的风花雪月之地,我纳兰氏在冀都正缺一座标楼,此楼若入我手,我定让它重新绽放光彩,成为天下第一楼。」纳兰清扬在脸上的自信,为她平添了几分魅力,一番商见之言,有种令人肃然起敬的威严。
第37页 「只是一座夙苑楼,怎么能够与纳兰家赈灾相比,这笔生意你还是亏。」夙苑楼虽值钱,终究不若纳兰家要拿出巨额财富赈灾,纳兰清这算盘打得似乎不够响。 如纳兰清所想,云瑾果真还是把想得利益当先的人了,幸好她有准备。 「自然不够。」纳兰清招招手,只见一名丫鬟端着笔墨纸砚来此。 一旁的元熙诧异不已,在这里看到纳兰清她已经惊愕万分,她还能这般应对自如,面对太后的质疑和条件,那般处变不惊,好似能够猜到太后所想似的。 这会上来的笔墨纸砚又要做什么呢? 云瑾瞥了一眼放在桌上的纸墨,笑言道,「你不会让哀家给你写欠条吧?」 「是,我想要的东西现在还无法得到,将来自会向您讨回这个人情。」纳兰清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望着云瑾的眼神专注又炙热,深邃的双眸恍若星辰,装满了未知的神秘。 这眼神真是熟悉,熟悉到某个瞬间,云瑾便想起了她的中令官。 「哀家没有带凤玺。」 「这倒不必,只要太后亲笔欠纳兰清一个人情,他日定当还上便好,落款请写您的名字,而非太后....」纳兰清的行为,越来越让云瑾不解了,巨额利益变成人情?这一纸文书没有凤玺便算不上是懿旨,他日也不会掀起什么事端来。 「但愿哀家能够偿得起还家主这个人情。」云瑾实在不知她想要什么。 纳兰清忽然轻靠过来,风中含着她周身淡淡的香气,那种熟悉感再次袭上心头。她的脸跟云瑾近在咫尺,唿吸之间都能感觉到一股温润之气,她剔透的双眸恍若一轮明月,倒映出云瑾平静的眼神。 「我想要的,世间只有您能给。」纳兰清笑意更甚,这句话仿佛含着花香,气若幽兰,竟让云瑾的心,忽然加快了跳动。 只是她努力克制之下,那张花容月貌依然淡定如许,她只是淡淡一笑,便执笔低头。尚能躲过纳兰清这直视内心的眼神,这突如其来的靠近,让云瑾想起了被阑清质问那一次,竟如此相似。不止她们的行为相似,让云瑾心情体会竟也如出一辙。 纳兰清这话听着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哪里怪异,云瑾无法再深想下去。 她执笔书文,专注写字的样子真是美,让纳兰清捨不得移开眼神。 一旁的元熙算是看懂了,这纳兰家主在让太后签卖身契,这不能以金钱偿还,难道以后以身相许吗?她心里真是哭笑不得,太后啊太后,家主是精明的商人,怎么都不会让自己吃着亏,您就算权谋天下,恐怕也难以猜到家主之意。 第二十章:酸意 云瑾不知这张欠条他日是否真的能够偿还,总觉得纳兰清另有目的,尤其是今天与她只是第二次见面,却有种故人相见的亲近。这种感觉不该存在才是,就算曾经的书信往来,也止于商谈国事,何况两人交涉相谈,今天还是第一次。 「这张欠条,家主先收好,若有朝一日,国库充盈,哀家可把相关钱银还与纳兰家。」 元熙将欠条递到纳兰清手上,她淡淡笑意接过,眼眸透着深邃,「我不要钱,我要的,太后定当可以还,而且不会很久。」 「好,哀家若能做到,自当尽力。」云瑾心里总有种怪异的感觉,又不知哪里怪异。 「太后一定能做到。」纳兰清小心翼翼收起欠条,行至阁楼边,「初冬将临,清河边风景正好,不知太后可否愿意走走?」 她希望云瑾有些时候能够放下身份,让自己好好放松一番。 「哀家还有国事要处理,改日再邀请家主同游冀都。」云瑾从未游歷过天下,也极少出宫,所言皆是礼数。 「如此,在下更希望有天能够带着太后遨游天下,见识我冀都的大好河山,羽州、清州、骆州、栖霞谷、凌云峰、红海、神农谷,这些人间仙境,太后当去看看。」纳兰清负手在后,双目犹似一泓清水,仿佛天下好景都倒映在其中。 她冠绝天下,说不尽的美丽清雅,高贵绝俗,两缕髮丝随风轻摇,平添几分诱人的风情。云瑾再次失了神,第一次觉得纳兰清这般动人,曾经第一眼虽被惊艷,却也没有起过波澜,而今的情绪又是怎么回事? 「若有机会才好,哀家该走了。」云瑾忙收起这多余的情绪,这么多年来,除了先女皇秦君岚,她还不曾再为哪个女子停留过目光。 「恭送太后,明日黄昏前钱银粮票将会准时送至皇宫。」纳兰清向她行礼,依旧眉眼含笑。 「多谢。」 云瑾离开前,与她双目相对,恍然有种前世今生的相熟,直击心底。那一笑,让百花粲然生光,只觉她身后似有烟霞轻拢,让云瑾心中豁然生悦。 目送云瑾的马车离去,纳兰清才匆匆回到房内,招来丫鬟为自己换装,她还要趁换髮髻的功夫,重新为自己易容。换装梳髻都容易,易容就十分耗费时间了,她只要稍不留意,容貌与之前略有出入,便会被人看出端倪。 由于她主要易容上半边脸,从额间到鼻以及颧骨部分,必须精雕细琢,加之需在脖颈间运气顶住喉口,控制声音,更耗时间。纵然速度再快,也耗费了整整一炷香的功夫。 「主上,您好了?」拾寒探着脑袋进来,等得焦急万分,生怕太后回宫就要找纳兰清。
第38页 纳兰清对着妆镜,又左右仔细端详了一番,确保没问题,才点头,「可以了,走吧。」 两人策马向皇宫驶奔腾而去,绕过大街小巷,穿过清河,弯至侧门时,已近黄昏。拾寒惊讶地发现,宫廷侍卫已经换过岗,不是他收买的那批人了。 「遭了,主上,宫门换岗了。」拾寒立刻变了脸色,千算万算没想到还有换岗这回事。 平时出宫都必须有令牌,本来进出皇宫没什么,只是她莫名其妙地出宫,被云瑾知道后,根本无从解释。 「你去分散他们注意力,我用轻功进去。」纳兰清当即下了马,这个时辰云瑾一定是在云栖宫了,如果她找自己的话,那可真是麻烦大了。 「小的马上就去办。」 所幸马匹提前放在皇门外,拾寒步履矫健地跑向宫门,跟侍卫寒暄起来,宫墙足足有四丈之高,以纳兰清的轻功并不难进去,可不知宫内是否正好有巡卫。若是被撞见了,又是一桩麻烦,所以纳兰清准备冒险从宫门直接闪进去。 「兄弟几个站岗到几时啊?」 「原来是云栖宫侍卫长任大人。」侍卫对他倒是尊重,他猎场纵身一跃,救下中令官,就是变相救驾,头功一件,已经传遍皇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赶明儿找兄弟几个喝酒,在云栖宫当值,真是不敢馋酒。」拾寒尽量拉住几人注意力。 忽然眼前如闪电一般划过一道影子,几人以为自己眼花,揉了揉双眼,却什么都没有看见,只觉得一阵风倏然而去。 拾寒心中窃喜,纳兰清的穿云追月是自创的轻功,可让身如风,快如闪电,可轻松防守,亦可自由穿梭,而不轻易被发现。 无论是宫墙还是宫门都拦不住纳兰清,她翩然身姿如仙一般,轻盈而入。刚想往宫内赶去,迎面遇到了林梓睿,所幸遇到的不是别人,否则在宫门附近出现,似乎也解释不通。 「阑姐,太后四处找你,都找到文殊院了。」林梓睿行色匆匆,却引来纳兰清怀疑,她对自己踪迹是不是太清楚,四大宫门,八大偏门,就算这门最靠着云栖宫,她怎么能正好找到这里? 「我这就回去。」纳兰清并没有多言,加快脚步,她不想让云瑾等自己。 「阑姐,方才怀柔找到文殊院,我声称你去畅书阁阅书了,我来寻你,一会你别说漏嘴了。」林梓睿倒为她想好理由和藉口,确实也合理,近日她为了新法进出文殊院,为了灾情走访户部,都说得过去。 「多谢,梓睿。」纳兰清淡淡之言,却叫林梓睿红了脸,每次听她叫自己名字,总会莫名心跳加快,不知自己为何紧张。 纳兰清每一个举止神态都能够吸引到她,目光总忍不住为她停留,林梓睿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羞得说不出话。 御花园里,含着雨后的芳香,云瑾坐在亭间有些出神,脑海中总忍不住地闪现纳兰清的身影,那一颦一笑都让她印象深刻,尤其最后那一纸欠条,让她捉摸不透。 「太后从宫外回来,似有心事?」元熙将茶奉上,不解云瑾心思。 「哀家自问也算能够识人,可如今遇到两个哀家怎么都无法看透的人。」 「太后莫非是指纳兰家主?」 云瑾点点头,站起身,望着不远处,眉头轻蹙,「还有阑清。」 「额...」元熙心情真是复杂,有时候恨不能告诉太后真相,其实她们是同一个人啊,太后,何时你才能瞧出纳兰家主对你的那份心意呢。 「哀家明明没有正式与纳兰清交涉过,今日得见却觉得熟悉,但依然觉得她深不可测。至于阑清,她看似忠诚,心里不知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事,根本看不透,甚至想不明。」 这种看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总让她内心不安,那种未知领域的陌生,让她没有安全感,云瑾如今能够掌控朝堂,乃至天下,却掌控不了身边的中令官。 云瑾走出亭子,穿过御花园的回形庭廊,发现纳兰清在远处,正在与林梓睿说些什么,二人目露笑意,十分亲近。林梓睿向她微微行礼,才笑意浓浓走开,那一步三回头的样子,尽是不舍。 「你刚刚说,怀柔去文殊院没找到阑清,后来是林梓睿去找她的?」 「是,林学士称阑大人在畅书阁。」 云瑾不语,只是面色严肃,甚至有些阴沉。 「臣让太后等候,罪该万死。」纳兰清刚至便忙行礼。 「哀家为了蝗灾四处奔波,忧心忡忡,你倒挺有闲情雅致,你不是该在户部吗?跑去文殊院做什么?」云瑾语气近乎责怪,仿佛在说她疏于职守,本该同样操心灾情,还跑去文殊院那个地方。 可纳兰清又没有去风花雪月,且不说她也没去文殊院,就算真的在文殊院也是为了新法修订,但不知云瑾为何这般生气。今天她以纳兰清身份见面,也没惹怒她吧。 「户部已经点算清楚需要的银两和粮食,臣见太后尚未回宫就去了文殊院,与林学士一共撰写修订宫规,遇到一知半解问题,便去了畅书阁查看。」 「你倒是喜欢去文殊院。」云瑾面无表情地回头,抑制不住的不满,虽然她心里说不出什么哪里不好,只觉得阑清跟那个林梓睿走得过近。 「为太后排忧解难是臣的职责,不能白领朝廷俸禄不是。」纳兰清目露笑意,试图哄云瑾开心。
第39页 「你若那么喜欢去文殊院,以后就待在那儿罢,不用回云栖宫了。」云瑾转头就走,这么负气的话第一次听她说,纳兰清莫名地抬起头,看了元熙一眼,试图找到一点提示或者暗示。 元熙只是耸耸肩,亦是一脸迷茫,太后今天出宫心情本来挺好的,怎么这会跟天气似的,说变就变了呢? 纳兰清就更加想不透,她都答应明天送钱银进宫了,灾情之事立刻可以解决,为何云瑾还这般不开心呢?该不是小皇帝惹到她了,还是辅政司又作妖了? 带着疑惑,纳兰清跟上云瑾步伐,也不敢作声,感觉此刻她说什么都是错,思量再三都没能想通一二。 云瑾脚步很快,清冷的表情看似平静,却含着不悦。她从御花园迳自走到云书房,才发现纳兰清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 「你跟着哀家做什么?」 「不是太后您一直在找臣?」纳兰清十分不解地望着她,云瑾的情绪好生奇怪。 「哦。」云瑾觉得自己情绪有些莫名,她稍稍调整了唿吸,平復了心情,平静言道,「纳兰清明天会送银票和粮票进宫,你务必亲点,还有,所有的灾银都须经过你手勘察,不得有任何闪失。」 「是。」纳兰清作揖后,抬眼瞄了一眼云瑾,感觉她气场微微收起,柔和了许多,「太后,您不气了吧?」 「气?哀家何时生气了?」 「刚才。」 「没气。」云瑾怎么会生气呢,就算有情绪,她也习惯放在心里,有时候发怒不过为了震慑朝堂,是故意为之。 「不气您呵斥臣,臣何其无辜。」纳兰清忍不住为自己叫冤,她可为云瑾准备了大笔钱财,这笔钱财和粮食甚至会引起纳兰家族长老不满,总不能让她赔了夫人又折兵吧。 「哀家没生气,你下去吧。」云瑾淡淡语气,漠然地拉开一道距离,她不想有多余的心情,坐回桌旁,便开始看书。 这时候的她,便是开启了自我保护模式,仿佛一道无形的枷锁,锁住了纳兰清前行的路,也让云瑾与尘世隔绝一般,无法靠近。 「是....」 辅政司 以崔尚书为首的几位大臣,坐在一起议事,姬大学士被迫告老还乡,永安王被逼退却朝堂,这两件事无疑是给辅政司一记耳光和警惕,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跟纳兰清有脱不开的联繫。 「这个中令官才进宫多久,就能这般影响太后了。」 「她竟然有本事弄走大学士,手段可见,下一个,是不是要轮到我们了?尤其崔尚书,怎么她进宫的推荐信还是您手书的呢?」李大人疑惑。 「本官当初写了十几封推荐信,不知是谁,孰知会有她。这个阑清,是个威胁,我听说她在皇上耳边风点火要对付我们辅政司,若是不除掉她,恐怕我们也离辞官不远了。」崔尚书轻拨下颚鬍鬚,眸间透着狡黠。 「尚书大人,听说太后让阑大人负责纳兰家的捐银,此事未必就不是机会....」 崔尚书浓眉轻佻,被他一言点醒,他在心里谋算了一番,一套计谋在心中产生。他站起身,眯着双眼,阴冷笑道,「就依你所言,藉机除掉她!」 第二十一章:栽赃 见面那天,纳兰清没有明说究竟会捐银多少, 云瑾作为受益方也不便问出口, 她相信纳兰清自有分寸。 果不其然, 次日黄昏, 纳兰商会便送来了两箱东西, 一箱是银票,一箱是粮票。云瑾欣喜, 派纳兰清亲自接钱粮,亲自送到户部, 她自己也要亲眼所见才能放下心来。 两箱整整齐齐放着数百张银票, 云瑾始终目露笑意,连日来被蝗灾惹上的阴霾, 终于渐渐散开。 「这是多大票面的银票?」云瑾眼神不离那两只箱子。 「回太后,都是一千两,粮票也是一千担。」户部还没有开始清点, 待具体数量清点到位,才会着手安排下放至商州。 「如此多?」云瑾目测过去, 这一箱若都是一千两银票的话, 金额将远远超过赈灾所需,何况还有这么多粮食。 纳兰清站在一旁, 只是专注地望着云瑾的表情,心念,这钱粮来了后,太后眼中就再也没有其他了。 好歹多瞧她几眼吧, 要知道凑齐这么多的银票和粮票,对纳兰家是伤筋动骨,而且事情恐怕已经传到了清州,家中必然动盪,四处寻她。虽说她不在乎这点钱银,可那帮长老在乎,这可抵得上纳兰氏所有产业一年的从商利润了。 别说家族那些人,就连拾寒当初去凑这些钱的时候,都心疼得紧。至于金额多少,纳兰清相信,云瑾必会惊喜,因为她不仅要解决蝗灾,还要填充国库,让云瑾没有后顾之忧。 「阑清,你负责在此清点数目,给哀家一个实数。」云瑾看似信任纳兰清,其实不过是为了让她跟户部那些官员相互监督而已,如此大的一笔钱财,还是纳兰清的人情,若是出了差池,未免太有辱纳兰家的用心。 「是,纳兰氏钱庄和粮铺遍布全国,这让后期押送官倒轻松了不少。」 「嗯,还是纳兰家主思虑周全。」提及纳兰清,云瑾又忍不住想起会面那天的情形,脑中挥之不去纳兰清最后那抹笑意。 五年未见,一切都未改变,可感觉已然不同,云瑾莫名的情绪袭来,让她觉得多余。 纳兰清见她忧思深远,不知为何?灾情不都解决了么?怎么神情还那般惆怅?云瑾的情绪,她是越来越看不懂了,这可不是好事啊,她该越发懂她才是。
第40页 「清点好数目告知哀家。」云瑾留下口谕,便离开了户部。 「恭送太后。」 户部刘司长是崔尚书门生,为彰显公正,辅政司也派了两名官员监督,但主要以纳兰清为首,毕竟她代表着太后。 纵然官衔不若这帮人大,但还是要给太后留三分情面。 整个户部足足用了十个人,共同清点数目,其实纳兰清心知肚明,一共运来多少银两,多少粮食。但她却不动声色,因为她故意将钱银的清单,压在不起眼的箱底,清单与清点数目一致,便没有问题。 由于数目较大,且怕清点出错,十个人足足用了一个下午,反覆记录三遍才敢最后落定总数额。 这期间,纳兰清基本是寸步不离,除了中间有一次,被刘司长叫至一旁,商讨分银之事,尚未离开过。所有清点完的银票从她手里过了一遍后,才入库。原本是再平常不过的监督之责,却不想给她惹了一身麻烦。 只是纳兰清觉得奇怪,明明已经清点了三遍,箱子里的粮票和银票都尽数拿出,为何未见清单明细? 「阑大人,三遍清点数目一致,未有出入。」负责清点的小官员来报。 「多少?」 「银票八千八百万两,粮食八百万担。」 纳兰清瞳孔微收,却是面不改色,因为她发现刘司长正在凝望她,好似在观察她的反应。 「本官知道了。」纳兰清波澜不惊,平静的眼睑下风平浪静,看不出一丝情绪。 数目不对...她给出的银票明明是九千万两,粮食九百万担。如今竟足足短了两百万两银和一百万担粮票。入宫前,这些帐目是拾寒亲自清点,并且银票的票号多少,粮票的票号,均有帐本详细记录在册,不可能有所缺失。 「阑大人,可有何吩咐?」刘司长似乎在探她口风,她深深看了他一眼,很想知道这是故意点错,还是中间有什么环节出了差错? 「无事,刘司长先忙,本官想再看看记录的明细帐单。」正常流程来说,清点过程也应该把票号都详细记了下来,所以她只要一目十行翻看一遍,基本能够找到出入的地方。 「自然可以,把帐本都呈给阑大人,尔等就下去吧。」 「是。」户部的人只听刘司长差遣,她这个中令官仿佛是个摆设,也不难理解,毕竟她是辅政司的眼中钉,刘司长也算辅政司一员,他只是看似客气而已。 「阑大人请点阅,下官先行告退。」 纳兰清点点头,同时也嗅到了一丝异常。这个刘司长未免对她过于客气了,几乎是有求必应,这么好为难她的机会,竟如此千依百顺?莫不是挖了个什么陷阱等着她跳? 已经傍晚时分,纳兰清独自一人挑灯审帐,她真是对户部这群人无言。这种记帐法,一夜未眠恐怕也未必看得完,商人记帐都有规律和章法可寻,这些人就是看到多少记多少,凌乱地记了近十本,这要在纳兰家出现这种帐单,早被她撕烂了。 纳兰清眉头深锁,经商时也未如此繁琐过,现如今做着记帐伙计的活。谁让她捨不得云瑾呢,只能凡事亲力亲为。 晚风压着黑夜,乌云遮蔽了月亮,户部灯火通明,唯有那冷俊的秀美之颜,在红筹灯影下,专注于帐本上,全然不知门外已悄然变天。 近日总不得安寝,纳兰清望着这对帐本,有些犯困,不觉间,托着额头,小憩过去。 云瑾亦是毫无睡意,心系户部之事,便来此查看,不想只看到了纳兰清独自一人在此。她也是得知纳兰清没有回云栖宫,不放心才来此一看,莫不是钱银有哪里不对,她才没有回去? 她独自踱步至此,发现她正襟危坐之姿,却是睡着了。 室内的灯火,若隐若现,微凉的晚风,扬起云瑾的衣角,她望着纳兰清微微出神。只觉得她秀雅绝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眉宇间有种与生俱来的高贵和孤傲,总能令她想起纳兰清,两人倒真的有着神似的风骨,不过声音容貌不同,性格脾性也有几分相像。 怎么每次在哪都能睡?真不怕感染风寒,云瑾正想走进,忽一阵强风拂过,将窗户吹得「咯吱、咯吱」响,她忙后退一步,掩藏身影。 纳兰清以为是有人走进,被这寒风惊醒,也赶到周身有些冷意。她抬眼向外望去,空无一人,她轻柔眉梢,深深唿出一口气,继续查帐。 云瑾停留片刻,便转身离去,她没有出现的理由,也不想这深更半夜忽然至此,似是不想承认,自己忍不住想关心纳兰清,她甚至不知刚刚自己为何要藏起。 她对纳兰清已不再怀疑,经过这些日子,这个中令官所言所行无不是在为她,恪尽职守,万分忠诚,几乎是无可挑剔,近乎完美。即便是这样,云瑾还是觉得自己不了解她,这种看不透会让她对纳兰清在信任的同时又一直保留几分戒备,唯有这样,她才能心安。 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她不想任何人知道,她今晚来过。 纳兰清集中注意力,也未发觉云瑾曾在窗外凝望过她。她精通记帐法,对于帐目十分敏感,所以数目不对,绝逃不过她的法眼。与她心里想的一样,有一份票号没有被记录,而且对方很聪明,每一本疏漏一些,非连号票,十分难辨认。若不是她天生敏感,一眼能够辨认,恐怕很容易被矇混过去。
第41页 为了节省时间,纳兰清又以自己家主身份,写了一封信给云瑾,以备不时之需。毕竟正常来说,纳兰清也会单独告知云瑾捐钱粮的数量才合理,她只是为自己留了个后招而已,怕这中间又生出什么事端来。 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连她给朝廷的钱都敢贪?是纳兰商会有问题,还是户部这帮人有问题?她以为这仅仅只是一次贪污而已,然而,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次日,不知是相约而至还是巧合,云瑾在辅政司几位重要大臣陪同下,来到户部查看银两。纳兰清负责将帐本呈上,总帐目按照昨天的数量上报,清单不知所踪,她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笔钱数目有出入。 「纳兰家主倒真的大手笔,出手便是几千万两,不仅解决了商州之灾,也暂时缓解了国库空虚啊。」崔尚书故意言道,老奸巨猾的眼神滑过纳兰清周身,令她产生一丝不适,总觉得这老傢伙此行,来者不善。 「嗯,哀家要亲自修书感谢纳兰家主。」云瑾依然是淡定自若,情绪不外露,只是划过纳兰清脸颊,发现她看起来十分倦怠。 是昨晚一夜未眠么?为了核查帐目?云瑾心里涌起一阵异样的情愫。 「不对啊,微臣昨日便觉得这数目哪里不对,只是未曾思之及深。」刘司长忽然说话,倒令纳兰清有些诧异。 「哦?你且说来听听。」崔尚书接得十分顺口。 「虽说商人以八为吉数,可纳兰家却不同,八于纳兰家来说不祥,所以少有物品定价为八,反而是九为长久,是纳兰氏的经商根本。」 「刘司长,倒是挺了解纳兰家。」纳兰清眯起双眼,这等事情确实存在,看来做了不少调查和布局,才有了现在之辞,纳兰清静静地望着这群人,意图渐渐显露。 「所以说,不可能都是八字数目。」 云瑾略有深意地看了纳兰清一眼,又撇向刘司长,「纳兰家送来之时没有清单吗?」 「额,清单臣未见到,莫不是途中丢失?」 「怕不是有人,担心清单与数量对不上,而故意藏之吧?」崔尚书说完看向纳兰清,这意思很明显了,矛头已渐渐指向她。 「若纳兰商会那边没问题,那...难不成皇宫有人敢监守自盗?」刘司长跟崔尚书一唱一和,立刻向所有疑点都转向了纳兰清。 看来有人是贪污了巨款,然后污衊到自己身上,他们倒真的不怕纳兰商会那边,会有另一份清单到云瑾手里吗? 纳兰清不语,依然气度高雅,一身傲骨尽显。她只是淡淡看向云瑾,不知她会如何解这个局? 监守自盗,她疑心最大,云瑾,会信她吗? 第二十二章:收押 「刘司长,就凭你对纳兰家的猜想, 就断定有人侵吞灾银, 未免有点武断了吧。」云瑾怎会看不出有人想制造事端, 矛头直指她的中令官, 她不会徇私, 但也不会任人只手遮天。 「太后所言甚是,臣也觉得奇怪, 为何纳兰家捐银不给清单,实在匪夷所思, 商人最忌帐银不明, 必然会有一份详细名录才是,莫不是被人给收起来了?」 「没有证据莫要胡言乱语, 阑大人是太后钦点中令官,岂是你能指桑骂槐的?」崔尚书忽然以退为进,实则推波助澜, 令云瑾陷入两难境地。 纳兰清始终不语,泰然自若, 就连眼神都不曾变过, 出奇的平静,不知是早已预料一切还是她天生便自带气场。 纵然形式已经明显到, 有人想除掉她,她也毫无俱意,她倒想看看这帮人能耍出什么花样来。可云瑾心里已经小起波澜,辅政司必然是觉得阑清为她出谋划策, 先后逼退了永安王和大学士,备受威胁下,终于开始行动了。 她心里相信纳兰清,更加觉得她有能力化解眼前这场麻烦,可她一言不发,让云瑾都不知该如何说话,只能咬住无实际证据。 孰知,那些人早已安排好一切,岂会无真凭实据?清算数目的官吏,忽然找来了纳兰商会列举的帐目明细,上面详细记载着纳兰商会捐银和粮食的数量,末尾还附上了纳兰商会的印章,应该假不了。 「阑大人可知这帐单在哪里搜出来的?」刘司长胸有成竹,纳兰清依然不语,唇角却微微含笑,这帮人行动倒是快。 「哪里找来的?」云瑾伸出手,想要亲自查验真伪,刘大人忙把清单递给她,确实数目跟阑清上报的不一致,「为何少了五百万两之多?」 「五百万两?」纳兰清终于开口,她双手捧起,向云瑾施礼,「请容臣过目。」 她一览而下便知,有人在这清单也做了手脚。至此,纳兰清明白了,有人想一石二鸟,贪一笔银子,顺便除掉她,真是居心叵测,可这手段,在纳兰清看来简直拙劣得可笑。 「这是在阑大人亲自过目的那箱钱银的箱底翻出来的,从银票进宫便是阑大人亲自看守,直至户部清点,也没有他人接手,不知阑大人对此作何解释?」 纳兰清忽然想起中间这刘司长把自己支开,讨论什么分配银两的事,想来是为了趁此做手脚。看来,这套计划他们早就提前安排好了,恐怕这会已经有人去自己住的后院搜银票了。 「仅仅凭此也不能断定阑大人跟失银有关。」云瑾有心维护,却也只能点到为止,证据不足她万万也不会随便降罪阑清。
第42页 纳兰清望着云瑾,目露笑意,她无所谓被人栽赃陷害,只要云瑾相信她,那些乌合之众,她只消动动手指,便可解决。 她什么都不在意,只在意云瑾对她的态度。 云瑾感觉到纳兰清投来的目光,还是那样炽热,她余光能够瞥到纳兰清正凝望她,可她却没有给出任何回应,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气定神闲的?不知道如今事态多严峻吗?若对方手段毒辣心思缜密,她可是要遭遇牢狱之灾的。 「太后器重中令官本无可厚非,毕竟阑大人是太后亲选,可惜她进宫时日尚短,居心不良,恐怕要令太后失望了。」刘司长瞟向门外,仿佛一切都算得刚好,只见两名小官捧着几十张银票出现。 他与崔尚书眼神对望,露出狡黠的笑意,仿佛胜券在握。 「禀太后,这是从阑大人房中搜出来的。」两名官员把银票如数呈现至云瑾跟前。 她心中一惊,速度如此之快,都把银票搜出来了,看来早有预谋。她手扬了扬又放了下去,一眼扫过她便知道确实是纳兰商会开出的银票无疑。这帮人是怕她徇私,一定要致阑清于死地么? 云瑾目露忧色,终于向纳兰清投去目光,她依然云淡风轻,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毫不意外。她是真的不知道事情严重性,还是另有他法?云瑾希望她有应对之策,千万不能是任人栽赃陷害。 这件事上,云瑾绝对信任她,反而是辅政司的动机实在明显。这帮人沆瀣一气,终于开始做出触及她底线的事,如此,云瑾此后也不会再姑息。 可现在阑清怎么办呢?云瑾忽然想到昨晚纳兰清在这彻夜未眠,根本没有离开过,哪里有机会去藏这些银票呢? 她灵机一动,当即问道,「阑清,你昨晚是否没有离开过户部?也并未回后院?」 「是,下官未曾离开。」纳兰清觉得奇怪,云瑾怎么知道她彻夜未归的? 「谁又能证明阑大人不曾离开过?」刘司长紧咬不放。 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纳兰清望着这个刘司长对答如流,真是自掘坟墓还不自知,还愚蠢地给辅政司做出头鸟。 「你们有谁见到阑大人没离开过吗?」他又故意询问四周,昨晚确实户部只有纳兰清一人在,不会有人知道她彻夜未归,这样又加大了她的嫌疑。 可这堂上,还有个人知道纳兰清未归,那便是云瑾。可她要如何开这个口,说自己是纳兰清的证人?于这些朝官前面,太不符合礼制,她深更半夜未就寝,却一人跑到户部就因为不放心纳兰清? 不可,她是一国太后,她的所言所行都代表着皇室,这种无从解释的事情,不该为人所知,更加不能做出令人妄议之事来。 可元熙知道她来过,她不知道云瑾这个时候会不会选择说出来救纳兰清。她若说出来,辅政司会觉得她刻意偏私,落下话柄,引人非议,她若不说,纳兰家主可真的要遭牢狱之灾了。 这恐怕是天底下最荒谬的事了,纳兰家主被陷害贪污,这每一张银票可都出自她手啊,元熙真是替纳兰清叫冤。 云瑾眉头深锁,只要她开口,纳兰清就可以洗脱嫌疑,可她不能开这个口。一来不妥,二来若真的把纳兰清当做嫌犯关起来,或许反而能够保护她,让居心叵测之人露出马脚,趁机除掉辅政司。 只是这样,要委屈她了,不知她是否会理解自己的用心,是否会责怪自己。 一瞬间,云瑾想了很多。 「阑清,你可有何为自己辩解的?若你觉得自己冤枉,哀家会命钦天司介入,彻查此事。」云瑾想看纳兰清是何反应,若她能够化解,自然能够打击到辅政司这帮人,可若她化解不了,就只能将她先行收监。 纳兰清眼中从无他人,她那幽深的瞳孔,只看得见云瑾的身影。她微微走近,向云瑾屈身行礼,眉间隐现一股清幽之气,「太后,您信我吗?」 多么熟悉的话语,让云瑾想起那天她的逼问和不在常态的情绪,如今她又这般发问,是真的很在意自己信不信她吗? 可她是太后啊,她不能凭感情断事,必须事事客观,滴水不漏才能统管好天下,而非对一人如何。 「哀家只相信证据和结果。」云瑾淡淡之言,近乎冷漠,让纳兰清心中一凉,她轻笑,笑中带着一丝疑惑,又好像是一种试探,「如今证据都指向臣,太后,您打算如何处置臣呢?」 她怀中藏着以纳兰清名义写给云瑾的实际数额,其实只消她拿出来一比对,云瑾自会察觉其中端倪,她被栽赃的钱银与实际差额有出入,这样一来,便可以断定是有心之人在贪污,并且陷害于她。 纳兰清的笔迹无人能够模仿,云瑾更加能够一眼辨认,她完全可以说,在接纳灾银时得此书函,只是未能及时呈给太后而已。 可她犹豫了,是不是这么明显的嫁祸,云瑾也会选择秉公办理,丝毫不顾及她的安危?是不是这么久以来,她在云瑾眼中真的就只是个小小的中令官,与他人无异? 「臣没什么好说的,请太后秉公办理吧。」纳兰清太骄傲了,她的骄傲不容许她此刻服软,连那所谓的证据都不屑拿出,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便是要让那些人疏于防范,才好有机会一举剷除他们。 这一点,她跟云瑾想法如出一辙,可云瑾怎会懂她的打算,她更加不知云瑾的良苦用心,实则想保护她。
第43页 纵然心有不忍,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面对眼前这局势,云瑾也只能发落。 「太后向来秉公执法,对待贪污之事更加加重处理,还请为了灾民百姓,严惩贪官。」 「刘司长!」云瑾面露不快,什么叫贪官,阑清不是贪官,这个刘大人再这么煽风点火,她真的抑制不住的怒火。 可往往就是如此,她想要发怒的时候又把脾气和情绪压了下去,她知道许多时候,她只能做一个不动声色之人,喜怒不言于表,才能让人捕捉不到她的情绪,猜不透她心中所想。 「此事还有待查明,不要言之过早。」云瑾语气凌厉,气场大开,摄政气魄一出,无人再敢多言。 崔尚书向他使了个眼神,点到为止即可,面对太后,凡事不可太过。 「是...」刘司长只得闭嘴。 「太后自有定夺,臣等静候太后处置。」崔尚书这个笑面虎,才是把云瑾逼到了不得不下命令的时候。 如今纳兰清已经处在风口浪尖,她望着云瑾的眼神和表情,便能猜出她已经有所决断了。 「来人,将阑大人先行收押绝命司,命离若齐暄二人共查此事。」云瑾冰冷的语言,在纳兰清的心头,布上了一层寒霜,冷得刺骨。 她露出了一抹悠然的笑意,只是这笑失去了平日的光泽,那原本明亮的双眸也渐渐暗淡,她被侍卫带走前,眼神不曾离开过云瑾片刻。 可云瑾却始终没有抬头,她绷着自己的情绪,也没有迎接她的目光,哪怕给与纳兰清片刻的温柔,她的心也不至于如此寒冷。 终究这一刻,她选择做了太后,而不是云瑾。 直到她完全被带走,云瑾才转过头,却只看到了她傲然的背影。 云瑾不曾想过,捐银之事会掀起如此大的波澜,她从户部回到云栖宫,怒意难消,更多却是担心纳兰清,她脾气向来古怪,恐怕又要生自己气了。 「太后,奴婢不明白,为何您不为阑大人作证?那天晚上....」元熙希望云瑾是有心,只是无力,也不枉费纳兰家主一片痴心,为了她倾尽所有,最后竟还落得如此下场。 「哀家那天没有去过户部,明白吗?」云瑾厉色之言,元熙忙屈身,不敢再言。 云瑾托着额间,满是愁绪,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疲倦,窗外寒风拂进,令她感到一阵阴冷。这么冷的天,牢房恐怕更加寒气逼人。 「元熙,绝命司的牢房阴寒,你立即去打点,吃食和被褥为她准备好,不得怠慢。」 「是。」元熙窃喜,她就知道太后没有那么铁石心肠。 第二十三章:牢狱 纳兰清刚入狱,消息便在整个皇宫传开, 第一个前来求情的便是秦煜。作为一国之君, 疑人不用, 用人不疑这个道理他明白, 但凭藉他与纳兰清几次接触, 他觉得她绝无可能贪污。 「如此明显的栽赃陷害,母后还这般秉公办理, 岂不是着了辅政司的道?他们巴不得母后处死阑大人。」秦煜也知道,是因为他们步步紧逼, 逼退了大学士, 崔尚书独木难成林,才想把威胁清除。 「你也知道这是辅政司故意为之, 就证明他们已经下定决心想要除掉阑清,若哀家有心庇护,他们更加觉得阑清能够左右哀家, 更是会费尽心思除之而后快。」 秦煜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顷刻便明白了云瑾的用心, 「儿臣明白了, 母后这是釜底抽薪,看似关了阑大人, 实则是为了便于反击辅政司。」 云瑾淡淡点头,气定神闲地品茶,一如平常那般,仿佛一切尽在她掌握中。秦煜从心底敬佩她, 无论发生何事,母后总能镇定自若。 他只是羞愧自己还无力担当朝堂一切,许多时候还要仰仗母后。 「哀家上次让你思及如何安抚民心,你思考得怎样?」 「回母后,儿臣思前想后觉得有二法可试。」 「你说。」 秦煜正襟危坐,俊美无双的脸上,扬着自信,「一为灾后免税,朕可以下旨,次年免商州赋税一年;二,朝廷拨粮外另行拨种,来年丰收无需上交官府粮食,收成尽归百姓所有。」 云瑾目露笑意,欣慰点头,不觉间菓儿已经长大了,懂得体察民情,做出决策,并且有理有据,对于一个九岁的君主来说,已然不易。 「就按照皇儿所说之法办,随后的赈灾详情,你写一份摺子给哀家,粮食分几批,如何押运,何人负责,都须详尽道来。」 「儿臣遵旨,那儿臣不打扰母后,先行告退。」秦煜颇有礼数地向云瑾行礼。 她只是轻轻点头。 天气渐晚,寒风微起,云瑾站在门前遥望,元熙去打理绝命司怎么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阑清入狱后怎样了? 还未等到元熙归来,怀柔匆匆跑进来,云瑾还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何事如此惊慌?」 「太后!您关了阑大人?」怀柔忙于内勤之事还不知户部发生了大事,听到宫女太监议论才知道纳兰清被关进了绝命司。 「嗯,哀家只是暂时将她关押,灾银之事还需要调查。」云瑾面不改色,语气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阑大人不可能贪污的,太后,您一定要明察。」怀柔跪下向云瑾叩首。 「怀柔,哀家岂是是非不分之人,自会查明真相,起来吧。」 「是,谢太后。」怀柔终于展开笑意,听到太后这么说她就放心了,开什么玩笑,这世上任何人贪财,阑大人都不会吧。
第44页 云瑾觉得真是奇怪,阑清才进云栖宫才多久,就让她身边两个最亲近的宫女对她如此尽心,一个跪地求情,一个鞍前马后,她这个主子倒还不如一个中令官了? 「怀柔,你就如此笃定阑大人不会贪财?」云瑾故意问道,她忽然有些好奇,是什么让阑清如此得她们的心。 「太后,您不觉得阑大人看起来仙风道骨,一看就是视钱财为粪土之人吗?」怀柔提到纳兰清就一副崇拜之姿,她几乎是坚信不疑,纳兰清不可能贪银。 可怀柔之言并非毫无道理可言,因为云瑾也有这感觉,说不清是什么?觉得阑清好似清心寡欲,什么都不在乎,又好似偏执在某件事上...比如执着于她信不信她,每每想到她那殷切的目光,云瑾便不愿再深想,或者说不敢再多想。 「哎,绝命司的牢房那么冷,又有蟑螂老鼠,不知道阑大人能不能受得了。」怀柔无奈地嘆口气,开始她的卖惨,企图让云瑾心软。 云瑾表情毫无变化,手却不自觉握紧,她何尝不知绝命司牢房是怎样的?当年她亲自陪同先女皇去狱中接妹妹柳千寻出来,她那一身鞭伤还歷歷在目,想到此,云瑾只觉得心中一惊,忽然心头略过一阵不适,将柳千寻伤痕累累的模样,套在了纳兰清身上。 她不敢再想下去,这画面令她不安,甚至有一些难受。 「元熙怎么还不回来?」她眉头深锁,心中有些焦急,却还要强忍所有的情绪,令自己看起来平静如常。 正想着,元熙便行色匆匆回来了,只见她表情亦是有些沉重。 「太后。」 「不要行礼了,都安排好了吧?」只有她授意打点之事完成,她才能放心。 「奴婢是安排了,可...阑大人不接受。」元熙面露为难,千辛万苦买通狱卒,为了不让人知道这是太后之意,她特别以个人名义关心纳兰清,给她送去被褥,却被拒绝了。 「不接受?她这是在跟哀家负气?」 「无辜被关押,负气也是应该。」元熙轻声嘀咕着,怀柔连连点头,顺利接话,「阑大人本就骄傲,不气多没个性。」 云瑾望着这二人无语至极,她才是太后啊,这两人这样倒戈相向,好似阑清才是她们主,她成了罪人? 「如此说来,还是哀家不是了?」云瑾沉着脸,柔美的面容,扬起一丝冷意。 「奴婢不敢...」二人终于意识到自己失了礼数。 「她不接受便不接受,要冻着饿着都随她去,你们不许再去探望!」云瑾说完拂袖而去,这个阑清还跟她怄气起来,枉费她煞费苦心地安排,还担心她。 她是太后,做这些已经是极限了,莫不是让她亲自去探望不成?成何体统! 其实云瑾不仅派了元熙安排绝命司牢房之事,也已经宣召过离若务必秘密调查此事,并且派人时刻盯着辅政司那帮老贼,她不信这帮人不会露出马脚。 这次确实要让阑清受点委屈,待到事情水落石出,她自会补偿,至于如何补偿,她已有打算,想必阑清该不会真的气她才是。 可她怎会想到,那些人想要纳兰清的命,哪里会等到云瑾处置呢? 寒潮来袭,绝命司牢房晦涩黑暗,冷意瀰漫着牢房。空气中含着铁锈的腐味,时而听到异样的虫鸣。 纳兰清盘腿而坐,背嵴挺直,正运气护体,抵御寒气。地牢杂乱堆放着稻草,旁边搁着厚实的被褥,她却没有打算用。 她闭目养神,身处这破损不堪的牢狱中,却自有一番风姿,眉眼间透着一股清冷。 「吃饭了。」牢门外响起牢狱粗暴的叫声,紧接着听到端盘着地的声音。 纳兰清微微睁眼,她起身探了一眼食物,有肉有汤还有素净的馒头,看样子又是因为元熙的打点。 但她却冷冷一笑,拾起一个馒头,转头看了看四周,见到一只老鼠在乱窜觅食,她将馒头投餵过去。只见那老鼠,扑在馒头上,吃了几口后,忽然身体抽搐了几下,便翻着肚子没了动静。 「哼!」纳兰清轻笑,果不其然,有些人等不及想让她死了。 云瑾难道就没有想过,她会毙命于此吗?她如此擅长权谋,会猜不到有人在狱中就想置她于死地吗?就这般不在乎她的性命? 纳兰清有些失落,却也知道云瑾当时的处境只能如此。可她就是不愿意妥协这些礼制身份,纵然心中有气,还是想着趁机帮云瑾剷除辅政司。 正想着,忽见牢门外彩蝶翩翩,挥舞着翅膀,结伴而来。随之而来,一个轻盈的身姿,在蝶舞环绕下,气韵悠长,由远及近的飘来,仿佛为这幽暗的牢房打开一扇光明之门。 「迷蝶...」纳兰清当即认出,这是由人工饲养的迷幻影蝶,翅膀挥舞便可散发出迷香,致人昏迷。 它们由主人控制,随主心意而至,只是饲养极难,不仅需强大的控制力,更需将身体炼出一种只有迷蝶才能嗅到的奇香,方可掌控。 不曾听说有人成功养成过,如今出现在这里,来者何人呢? 「真没想到,堂堂纳兰家主,会沦落至囚牢。」只听得带着一丝玩味的靡靡之音传来,一道雀蓝的身影,恍若闪电般出现,她体态轻盈,面遮轻纱,周身蝶舞环绕,却难以遮掩她亭亭玉立的身材。 「翎儿?你竟养成了迷蝶?」纳兰清怎会认不出来人是谁,那穿云追月的轻功是她亲自所授,天下间只有两人会,一个是她自己,另一个便是纳兰翎。
第45页 纳兰翎闻言,摘下面纱,露出惊艷绝伦之貌,她蓝瞳慧黠地转动,肌若凝脂却不失风范,年纪尚浅,却如芙蓉花开,娇俏可人,带着几分调皮和聪慧,涔涔笑意而来,「我为何在此你不知道?自是无所不用其极地找长宁了。」 「你找她找到冀皇宫来了?她不在这里。」 「这么说,你承认她还活着了?」纳兰清慧眼忽见泽光,如万丈光芒,照亮了这晦暗的牢房。 「你失去她消息多久我便多久,又如何得知她是死是活,身在何处?」纳兰清语气平淡,纳兰翎却笑中带涩,她翩然身姿悠然转动,蓝瞳总扬着一丝忧伤之气,那是她心中最难言的痛。 「长姐,你可知云瑾对你多重要,她就对我多重要,为何你对我那般残忍,致我失去她消息这么久?」 「你身份特殊,四国交战胜败一役,岂可胡乱参与其中?」纳兰清从来不悔于自己任何言行,她阻止了便也阻止了。 当年冀国收復天下,最后一战对抗羽国时,长公主凌钰誓死守城,终究不敌冀国赤甲军,败下阵来。凌钰生性孤傲清高,不愿屈服投降,险些自尽,可最终为了百姓屈膝下跪先女皇。那时候的纳兰翎才十四岁,从小便倾心长公主凌钰,那天她看着凌钰一步一步开城投降,正欲上前,却被人打晕带走了。 这一别,却成了永别,无数个日夜,纳兰翎奔赴在苍茫的大地之上,寻找凌钰的踪影。 纳兰清为了阻止她寻找凌钰,无所不用其极,她虽说是为了保全纳兰家,不得罪冀王朝,可纳兰翎却不以为然。 「莫再说你是为了我,为了纳兰家,你不过是为了云瑾能够早日执政,顺利当上太后。」纳兰翎怎会听这些说辞,她真是恨透了纳兰清那次当头棒喝,如若不然她岂会如孤魂野鬼一般,四处飘散。 纳兰清无奈摇头,轻瞪她,「休要无礼,她如今是太后。」 「好~云太后,她是你的一切,但不是我的。」纳兰翎拨弄指尖迷蝶,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幽深的蓝瞳恍若大海,深不见底,不知何时,她已这般深沉了。 不觉间,当年纳兰家那个大小姐,如今心思竟也难以琢磨。 「你这次前来意欲何为?」纳兰清了解纳兰翎,她一门心思全部在凌钰身上,绝不可能浪费寻找凌钰的时间,特意跑来冀皇宫。 「我寻遍了整个羽国,虽没有找到长宁,但却发现修罗门依然存在,并且计划刺杀云太后,长姐,小妹可特地来提醒你呢,保护好心上人。」纳兰翎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纳兰清脸色微变,上前一步握着门框,「翎儿,你说清楚,修罗门谁在统治,谁要置太后于死地。」 「纳兰家主无所不能,哪里需要我告知,我只能说,是个庸才,不如长宁半点,自己的女人自己保护,可是你教我的,自己想要的自己去争取,我的长宁我自己找。」 留下一抹悠然的笑意,纳兰翎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随着迷蝶离去,狱卒像沉睡一般,渐渐甦醒,恍若黄粱一梦,不曾发现狱中有任何异常。 第二十四章:求情 修罗门是羽国长公主凌钰早年间成立的杀手组织,先女皇时期曾对冀国造成不小的动盪。羽国投降后, 长公主不知所踪, 修罗门便也销声匿迹, 不曾想原来有人接管了修罗门吗? 刺杀太后...刺杀太后, 纳兰清脑海不停闪现纳兰翎离去前这四个字, 当年凌钰何其受羽国拥戴,整个修罗门为其卖命, 后来先女皇对外宣称处死了她。其实纳兰清知道,凌钰没有死, 只是不知踪迹而已。 可修罗门不这样想, 羽国人也不这样想,恐怕如今那些人将所有的仇恨都转到了云瑾身上。如此说来, 纳兰清不能再在灾银这件事上浪费时间了,或许皇宫内已经渗入了修罗门的杀手,万一危及太后安危怎么办呢? 想必拾寒定是正心急如焚为她寻找证据, 她只能暂且等候消息。 月黑风高,拾寒想偷偷潜入户部寻找灾银, 可刚行至门口便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旁闪过。若不是因为纳兰清被关绝命司, 他还以为是她来寻自己,拾寒停下脚步, 警惕地看向四周,却没有捕捉到任何踪影。 又一阵风倏然而过,月光映衬出一道身影,他出掌而去, 却扑了个空,转头之际,迎上一双湛蓝剔透的美瞳,「小主...」 话音未落,他便被纳兰翎点了穴道。 「当年羽国最后一战,是你打晕我的对吗?」纳兰翎支起一抹邪佞的笑意,指尖拨弄着迷蝶,翩翩起舞。 拾寒只觉得这张脸已经美得出尘,三年未见,小主子已经出落得这般娇俏。只是他被点了穴道,无从为自己开脱,他当年也是奉命行事。 「你肯定想说,小的是奉主上之命,实难抗命。」纳兰翎故意模仿起他腔调来,拾寒瞳孔微收,只想连连点头,表示贊同。 「虽说我理解你,可人犯错就要付出代价,这可是纳兰家的家规,你懂得的哦?」纳兰翎眯起双眼,透着幽深的狡黠,却叫拾寒惊出一身冷汗,不知这小主子又想出什么坏心眼,要捉弄自己了。 拾寒心中叫苦不迭,如今主上含冤入狱,他可没有心思陪这位小主怎样啊。可纳兰翎是不是先去见过主上了?若是这样,怎么不救她出来呢? 可纳兰翎怎会轻易放过他,她向来有仇必报,况且她失去的是凌钰几年的消息,这等事,她又怎会咽得下这口气。她微微靠近拾寒耳边,轻言道,「你说我是打晕你扔进荷塘好?还是把你一起扔进监狱跟纳兰清关在一起,或者把你真实身份告诉云太后?」
第46页 拾寒眉头勐烈地跳动,拼命地晃动身体,示意纳兰翎,那副求饶的眼神就剩下眨眼了。 「我曾见你喜欢笑,那今日便让你笑个够吧...」纳兰翎发出咯咯笑声,挥动手臂,芊芊手指拨动着迷蝶,周身恍若涌起仙气,环绕她翩然而起。 她双指併拢,点向拾寒,将他穴道解开。拾寒以为小主子就此放过自己,可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他开始忍不住地想大笑,并且无法控制自己。 天哪,小主子什么时候点穴大法如此厉害了,解穴的同时还点了他笑穴。 「哈哈哈哈哈....」拾寒捧腹大笑,跪地向纳兰翎叩首,却是笑声不止。 声音惊动了侍卫,一队人忽然冲进来,发现纳兰翎已然傲立宫殿屋顶,蓝瞳在黑夜中,如耀眼的星星,忽暗忽明,竟令人对她仰止。 扬在嘴角那抹悠然的笑意,有种颠倒众生的疯魔。她脚尖轻落皇宫最高点,鬓髮随着夜风轻轻摆动,雀蓝的裙衫,如丝如琢,细长的孔雀鞭,逶迤地缠绕腰间。 她抬头望向明月,眸间透着沉痛的忧伤,明月与蓝瞳相映衬,似要装下人间所有的悲欢离合。 我寻遍羽国,找遍天下,还是未能得到你的消息?长宁,你到底在哪...此生此行,生死无论,哪怕寻到青丝变白髮,我也要找到你! 纳兰翎的身影如梦般的,倏然消失,那绝尘的身段,悄然消逝在众人视线里。 后来皇宫曾有传言,蝶舞如仙,蓝瞳映月,许多人以为是幻觉,是一场错觉,而拾寒那晚足足笑了半个时辰,穴道才自动解开。 最重要的是,得知有蓝瞳之人出现,秦煜疯一般地派人搜寻,他知道世间唯有一人有此瞳色,那便是他年少时一见倾心的少女,纳兰氏大小姐,纳兰翎。 此事很快便传到了云瑾那里,她还在忧心灾银之事,便听说了秦煜发动所有侍卫宫内宫外寻找蓝瞳仙女。 「简直荒谬!传哀家懿旨,马上停止搜寻,让皇上回承阳殿闭门思过!」云瑾目露怒意,元熙立即安排人去传旨,自是不敢怠慢。 「蓝瞳仙女,莫非是?」元熙猜想应该是纳兰翎没错了,莫非是她听说纳兰清受冤,前来相救还是? 「这世间只有一双蓝瞳,她怎会忽然跑到皇宫来,还这般不动声色?皇宫守卫就这般庸才,可以任人来去自如?」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灾银之事还未解决,怎么纳兰翎忽然出现? 五年前她还是个十二岁的小丫头,那时候皇上与她交好,不曾想竟然对她惦记如此之深,一听说有她踪迹整个人都失去了分寸。 她来此定然是有什么目的,可皇宫有什么可以让纳兰翎前来的?灾银之事轮不到她这个小丫头管吧? 「禀太后,林学士求见。」 她来做什么?求情么?云瑾端坐凤椅,微微抬手,「宣。」 阑清涉足官场未深,很少走出云栖宫,唯一交好的便是林梓睿和任寒,听说这二人这两天都在为她积极奔走,调查此事,倒是患难见真情。 「臣女参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林梓睿面色凝重,行礼时却是不卑不亢。 「免礼。」云瑾见她秀外慧中,举止亦是大家闺秀,端庄优雅,眸间却倒映着一股任性。 「太后,臣女查到当天出入户部的可疑之人名单,当天阑大人根本未回后院,何来私吞灾银一说,反而有人趁着阑大人不在,想故意嫁祸。」林梓睿说着便拿出一张纸,递交而来。 云瑾接过发现,竟是户部每个清点官那天的行程,时辰,人证,均记录清晰。这林梓睿竟然不动声响查了这么多事,当真是一片真心为阑清。 「仅仅凭这些,哀家无法断定何人有罪,何人嫁祸阑清。」云瑾语气平淡,不露一丝情绪。 「请太后再给臣女一天时间,臣女定当找到新的证据证明阑大人无辜,只求太后先将阑大人放出来,哪怕软禁也好,绝命司...不是她该待的地方。」林梓睿说此话时,语气竟透着心疼,就连云瑾都能感到她的担忧。 「哀家关她进去,事情未查明又放出来,岂不惹人非议。」 若现在放出纳兰清,那她的安排都白费了,好不容易抓住辅政司一些把柄和线索,不能断在现在。这次,一定要瓦解整个辅政司,不能让阑清白白受这冤枉。 可林梓睿又怎会知道云瑾想法,她只知道天下第一人,至高无上的纳兰清被关进了绝命司。那个人间尤物,绝尘脱俗的纳兰清,怎么可以被关进那种地方?她当在云端,令人仰慕,林梓睿哪怕倾尽一切也想把她救出来。 可嘆纳兰清对这太后一片真心和忠诚,换来的却是这天大的冤屈,林梓睿当即气不过,「太后!阑大人对您真心一片,您这般绝情处罚她,当真不怕寒了她的心吗?」 「放肆!」云瑾脸色阴沉,倏然起身,轻瞪她,「哀家做事,何时轮到你来指责了?」 「就算太后治罪臣女,臣女也要说。」林梓睿性子里的桀骜不顺此刻尽显,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和韧性,敢于直面云瑾的怒意,「这天下间任何人都可能贪钱,唯独阑大人不会。钱财对她来说,根本就是身外之物,那般骄傲的天之骄子,如何会贪那点钱银,太后,您为何不愿信她?」 「林梓睿,你再敢胡言乱语,哀家便将你一同治罪。」不知为何,云瑾见她越是冒死进言,便越觉得不痛快。
第47页 她为了阑清豁出性命了么?竟敢对自己这般无礼。 「那臣女求之不得。」林梓睿忽然扬起悠然笑意。 「你说什么?」 这人是疯了不成。 「请太后将我与她关押一起,臣女也无遗憾。」林梓睿求之不得,只想与纳兰清共患难,关起来算什么?就算代替她去监牢也愿意。 云瑾望着她,心中涌现出奇怪的酸涩感,她的中令官怎么样,凭什么要这个女人来决定?林梓睿确实真心为纳兰清,她本不该生气,谁曾想她出言不逊,竟敢不惜冒犯自己,也要为阑清求情。 这是怎样的用心和交情?只是交情而已吗?云瑾情绪渐渐平息,她微微俯身,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林学士,你对哀家的中令官,是否关心过头了。」 「臣女没有。」林梓睿抬眼对上云瑾,那目光中透着坚忍,忽然扬起一抹笑意,「臣女只是...」 「只是什么?」 「喜欢她。」林梓睿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说出的这三个字,只觉得此刻的心情只有此能够形容,她的那份心,从来没想掩饰过。 「喜欢....」云瑾喃喃地重复这个词,这两个字如一记重拳打在了她的心房,就像被人拨动了琴弦,她的心怦然加快了跳动。 这是怎样的感觉?她无法形容,很奇怪的酸涩感和不适感,可她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平静的言语,依旧保持着太后的威仪,「你可知对食在宫中是禁忌。」 「太后莫不是忘记了您刚刚加盖过凤玺,改了宫规,这宫规法制还是臣女跟阑大人一同完成的。」林梓睿怎会看不出纳兰清的心意,有云瑾的地方她才闪着光芒,只有看到太后时她才会捕捉到纳兰清的温柔和笑意。 这些对她来说是奢侈,可云瑾却不加以珍惜,她不平,她替纳兰清不值。为了蝗灾,出入皇宫内外,打点纳兰商会,倾尽一切付出,得来的却是怀疑,冤枉。 若是云瑾不懂得珍惜她,她会。她故意说出自己心意,想看云瑾反应,不想她依然淡定如许,不苟言笑。 真不愧是云太后,摄政几年已然一副女帝之态,心性已经磨得如此寡淡了么?林梓睿望着云瑾,只觉得她此刻的沉默,让整个云栖宫都压抑起来。 「宫规刚改,林学士还是注意自己言行举止,莫要害人害己,下去吧。」云瑾声音忽然变得比天气还冷,带着一丝穿透力,令林梓睿有些窒息。 她只得行礼,悻悻离去,原想用激将法求情,怎奈似乎任何办法都破不开云太后的心。纳兰清 ,你究竟喜欢上了怎样的一个女人?要这般苦着自己? 林梓睿离开许久,云瑾都未曾说话,只是一直望着门外出神。喜欢....阑清会喜欢林梓睿吗? 第二十五章:沉冤 「阑大人岂会轻易动心,太后莫要放在心上。」元熙试图宽慰她, 隐隐觉得林梓睿一席话, 已经惹怒了云瑾。 「她喜欢谁是她的事, 莫要误事就好。」云瑾望着那份林梓睿辛辛苦苦弄来的名单, 说道:「把这份名单交给离若, 每个人严加审问,必要时就用刑。」 「是。」元熙迅速将命令传下, 却见云瑾依然愁绪万分。 她提到用刑二字时,带着一股决然和狠劲, 元熙从未见她这般过, 该是担心阑大人所致吧,否则淡定自若的太后, 怎会屡次目露忧愁。 「太后,要不奴婢陪您出去走走吧,您最近为了灾情和灾银寝食难安, 太累了。」 「不用,哀家自己去走走好了。」 云瑾独自举步在后花园, 不觉间竟走到了纳兰清的居所, 她耳边总响着林梓睿说的话,她喜欢阑清, 她是哪里来的勇气在自己面前承认喜欢阑清的。 看到林梓睿,云瑾想起执念的过往,曾经的自己小心翼翼地踹着一份情,十几年来不曾表露过半点, 最后还是慢慢释然放下了。钟情一个人何其难,云瑾觉得她永远也做不到像有些人那样,正视自己的内心。 望着后院一颗桂树,她想起了阑清曾经为她酿造各种桂花吃食,不自觉扬起了唇角。她不知自己的脚步,为何那般不听使唤,路过后院又走向了绝命司方向,好在她发现了方向不对,停下了脚步。 就算不愿意承认也无用,她确实有些担心阑清,不知这个骄傲清高的中令官在那冰冷的牢狱中怎样了?心里恐怕怨念了上千遍了吧,云瑾仿佛能够看到她幽怨的眼神。 她所到之处,宫人见其无不行礼,在这深宫礼制下,她时刻保持着太后的端庄和威严。身处高位已然让她无形中与一切拉开了距离,偶尔她也觉得累,却不曾想过卸下所有。 很多时候,她都会一个人静思己过,思其言行是否得当,以及如何更好地统摄天下。从后院到御花园,从御花园到中庭,最后她还是回到了那间书阁。 这件不大的书阁里面藏着云瑾的心,只有在这里她才会卸下伪装。檀木发出幽香,书阁整面墙都放着各色古书,那些都是先女皇秦君岚留下的必读之书,甚至有些书是她亲手撰写。 云瑾有些疲惫地坐在椅上,举目便能看到挂在墙面上的那张画像。 「皇姐,我今天有些思绪不稳。」云瑾微微嘆口气,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就像一池春水被人搅乱,平静的湖面渐起波澜。 「其实我早就想剷除辅政司了,而阑清一直在帮我。」云瑾站起身,慢慢走近画像,画中的先女皇秦君岚龙袍加身,拥有气吞山河之势。
第48页 云瑾依稀记得她登基那天,睥睨天下,仿佛天生皇者,自带俯瞰天下之姿。秦君岚的倾世之颜,深深地刻进了她的心里,后来她便执笔将秦君岚的风姿画了下来,藏于闺房中。 如今,唯有在这里,她才会放下坚强,做回原本的自己。而秦君岚这副画像,成为她这几年来唯一的念想和牵挂。 「皇姐,阑清是被冤枉的,为了剷除辅政司,我将她打入了绝命司,她会气我吧.....」 这是云瑾对着画像说话最多的一次,全都关于阑清,她如今的思绪不稳,也是因为阑清,可她却不明所以。 「太后....」门外响起元熙小心翼翼的轻唤。 「何事?」 「任侍卫长拖着一个狱卒前来求见。」 「狱卒?」云瑾立刻意会到事情可能跟纳兰清有关,忙从书阁中走出,快步赶向正殿。 云栖宫正殿,拾寒扣押着一个狱卒,跪在殿前。那狱卒看到云瑾,便惊慌失措地叩首不敢起身,与之一起前来的还有林梓睿。 如今云瑾看到林梓睿,都会有种怪异的心情,甚至有些别扭,但她还是保持着太后该有的姿态,淡定问道,「怎么回事?」 拾寒却先自行认罪,「臣有罪,私自做主监视绝命司,请太后恕罪。」 「你胆子不小。」云瑾眯起双眼,这个侍卫长为阑清倒真敢不要命了,这些人一个个都对她那般折服,阑清的影响力还真是不容小觑。 「若臣不去一探,恐怕阑大人就要被毒死狱中了。」拾寒愤愤地看向那个狱卒。 云瑾心中一颤,紧握凤椅的指尖微微发白,但她却面不改色,「怎么回事?」 她语气竟然这般平淡么?林梓睿以为她真的不顾及纳兰清死活,心里又忿忿不平起来。 「有人想致阑大人于死地,被侍卫长亲眼所见,还有毒为证。」林梓睿说罢从那人怀里,搜出未下的药品,里面装着剧毒鹤顶红。 「可有此事?」云瑾望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狱卒,他已经惊得满脸是汗,显然是受人唆使,「奴才,奴才...是...是刘司长吩咐的,请太后饶命 ,太后恕罪。」 云瑾脸色阴沉,怒喝一声,「来人,将他拉下去,好好审问。」 「太后饶命啊,不是奴才之意,请太后饶命...」在那一声声求饶中,他被侍卫拖了下去。 与此同时,离若严刑拷问之下,终于逼出了那天将银票嫁祸给纳兰清之人,亦是受户部刘司长指使,这样一来,栽赃一事已然明了。 「命离若将户部刘司长扣押,大刑审问,务必审出幕后主使!」云瑾的意思很明确,她要辅政司那帮人,在这次灾银中土崩瓦解,离若必须审出幕后有人,就算没有也要有。 她绝对不会让阑清无辜受这场牢狱之灾。 「太后,可以放出阑大人了吧?」林梓睿满目期待,原本忧愁的双眸,也变得透亮起来。 云瑾却不慌不忙,平静说道,「你们先下去,哀家自有定夺。」 「太...」林梓睿还想说什么,被拾寒一把拉住,他向她示意地摇头,太后向来不会让别人猜到她心思,不容许冒犯。 这几天,为了给纳兰清找证据,调查事情起落,二人相互协作,已成为相熟之人。如今既然刘司长要被收监了,预示着纳兰清一定会没事。 林梓睿关心则乱,平日里娴静之气,在遇到纳兰清之事时,便有些六神无主,幸有拾寒做事知分寸。 「臣等告退。」 云瑾始终不露声色,就算听到有人毒害纳兰清眼神都未曾变过,可把怀柔和元熙给吓得不轻。但两人至始至终也不敢插嘴,直到拾寒和林梓睿离开,怀柔才忍不住求情。 「太后,快放了阑大人吧,有人要毒害她,她不会这几天吃的都是有毒的饭菜吧?」 「奴婢都已经去打点了,竟然还有人敢下手。」元熙沉稳许多,怀柔焦急万分,险些哭了出来,「阑大人还活着吗?应该没事的吧,那个什么鹤顶红是吃一次就会死的吗?」 「别胡说,阑大人不会有事的,否则侍卫长和林学士就不会赶来求情了。」 「够了!」云瑾再也听不下去了,怀柔每句话都像一根针扎进她心里,刺得她心惊肉跳,「怀柔,马上准备膳食。」 「是,奴婢这就去。」怀柔聪明,一听这话便知道太后是要为阑大人准备膳食,自是不敢怠慢。 「元熙,你去传旨,放她出来吧。」云瑾纵然担心,却还是保持着端庄之态,未让自己失了形象。 「是,奴婢这就去。」 元熙也略显兴奋,匆匆就向外跑去。 「等等。」忽然又被云瑾叫住。 「哀家跟你一起去。」云瑾还是没能按捺得住自己,决定亲自去接她出来。 幽暗的牢房,不见天日,亦分不清白昼黑夜,纳兰清只能通过送餐量和老鼠尸体来断定,自己被关了几天。 已经三天了,她米粒未进,夜不能寐,按照她对拾寒办事能力的了解,这个时间应该差不多该有进展了。只是纳兰翎的突然出现,让她有些不安,修罗门忽然就成了她心头事,她必须想办法派人去调查这件事才行。 了无生趣的三天 ,对纳兰清来说,唯一的牵挂便是云瑾。若非可以打坐练习内功,她还真的无法忍受被这样束缚。
第49页 「参见太后!」 纳兰清以为自己误听,竟然听见有人向太后行礼,云瑾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呢?她继续正襟危坐,双目微阖。 「把阑大人牢门打开。」 云瑾吩咐,牢头亲自迎接,自是不敢怠慢,忙点头哈腰带着她带来纳兰清牢门前。透过厚重的铁门,看到纳兰清正淡定地坐着,听到声音她才微微抬眼,竟真的看到云瑾。 她目露笑意,缓缓起身,只是望着云瑾出神,三天未见,真叫她思念至骨子里。以至于这一刻,她又忘记了行礼,之前所有不快的情绪也都烟消云散。 云瑾望着她亦是一言不发,她觉得阑清瘦了,就连嘴唇都变得毫无血色。整个人虽然看起来依然气度不凡,可毕竟经受了牢狱之灾,原本高挑的身姿显得更加纤瘦。 「阑大人,你没事吧?」元熙倒是先开口,打破了二人的平静。 「没事,臣见过太后。」纳兰清终于想起自己该行礼了。 「免礼,哀家已经查明事情原委,你确实受冤,特来亲自接你出狱,你可还好?」云瑾的言语十分官方,纳兰清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是怔怔望着这个让自己没日没夜想着的女人。 「很好,只是....」纳兰清轻抿唇角,「只是牵挂太后。」 这句温柔之言,让云瑾涌起一阵暖意,她如水的双眸如一碧如洗的湖面,只有她的影子。 「哀家也挺好。」云瑾温和回答,这一言一语恍若间隔了许久似的,忽然又有种相见无言却很温暖的错觉。 这二人怎么像分离甚久,兴奋到无言似的?元熙隐隐感到一股异样的情愫和气氛在她们之间蔓延开来。 纳兰清轻咧嘴角,笑意更甚,这是她无法诉说的衷肠,千言万语最后也只有一句记挂。 「阑大人,这几日可有吃牢饭?」元熙还是不放心,万一误食了呢。 纳兰清摇头,转身,将铺在地上的草蓆掀起,元熙心中一惊,后退了两步,就连云瑾都觉得触目惊心,不觉掩嘴拧眉。 一地的老鼠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纳兰清轻甩席角,「我要是吃了,你们现在该替我收尸了。」 「阑清。」云瑾脸色近乎铁青,压低声音后透着一丝威严,「莫要胡说。」 听到纳兰清那句收尸,便觉得刺耳,如今想来真是后怕,她只想着对付辅政司,倒真没想过这帮人胆大至此,竟敢在牢狱对她的中令官下手。 「那你这几天都没进食?」元熙有些难以置信。 纳兰清点点头,又无辜地看了云瑾一眼。 「你三天,米粒未进?」 「是啊,太后,臣整整三天没有吃饭,没有喝水。」纳兰清故意加重语气,好像故意卖惨似的。 「随哀家出去吧,已经没事了。」云瑾片刻都不想耽误,不知道怀柔准备好膳食没有,三天没吃饭,真是不像话,难怪整个人瘦了一圈,这要再耽误两天,不被毒死也要活活饿死。 云瑾郁闷地在前面走着,却听见她在身手叫自己,「太后~~」 「怎么?」她转头,疑惑地看了纳兰清表情有些奇怪,她惨兮兮地抚摸着肚子,微微上前,试探性地拽了拽她袖口,「臣忽然觉得好饿~」 这...是在服软? 纳兰清趁机扯着云瑾袖口不放,要不是她三天没沐浴,真想直接扑上去,但还是与云瑾保持了距离。 云瑾看她那模样,险些笑出声,但最后还是崩住了自己,却也没有阻止纳兰清靠她那般近。 「哀家已经让怀柔给你准备膳食,你等会多吃点,给哀家养回来。」 牢狱三天就瘦成这般模样,还不吃不喝,真是岂有此理。 第二十六章:心思 虽说是饿了三天,真的面对山珍海味时, 纳兰清却食之无味。她只是简单喝了几口清粥, 便不再进食。 「阑大人, 这可是奴婢亲手做的, 您不多吃点?」怀柔郁闷地憋着嘴, 她可是只为太后做过膳食,兴奋地为纳兰清准备一桌子菜, 结果她却寥寥几口就完事了,她做的饭菜有那么食之难以下咽嘛? 「辛苦你了, 怀柔, 本官已经吃饱了。」纳兰清露出欣然笑意,却是第一次如此正经提及怀柔名字, 好似有种难以抵抗的魔力,怀柔瞬间就开心了,总之阑大人体会到她的用心便好了。 再说, 以阑大人的厨艺,她确实有些班门弄斧, 她还生怕自己所做膳食不合纳兰清胃口。 「嘻嘻, 也不辛苦,主要太后担心您在狱中受苦, 特地吩咐奴婢做的。」 「你是说太后吩咐的?」纳兰清饶有兴致地望着怀柔,一颗心也随之温暖起来。 「是啊,得知您是被冤枉的,她去绝命司前就命令奴婢准备膳食, 恐怕是担心您被饿着吧,幸好您没吃有毒的牢饭,现在想想都后怕。」怀柔说得眉飞色舞,纳兰清却听得欣喜,得知云瑾这般关心自己,这三天牢狱之灾真是不算什么。 回到云栖宫,纳兰清便不见云瑾踪迹,许是为了处理栽赃她一事在忧心。可纳兰清可心繫着另一件事呢,纳兰翎绝不会无缘无故说那些话,若不是她走遍羽国恐怕也不会发现有人暗暗接管了修罗门。 可谁有这个能耐,在凌钰消失后能够做得了门主之位?论驭人术无人能够与长公主凌钰相比,修罗门人几乎都是亡命之徒,除了服从凌钰统管,还会服从何人呢?
第50页 当年修罗门的根基虽然在羽国,可门徒遍布天下,如今若真的被人重新接管,冀都甚至皇宫是否已经混进了那些人。 刺杀太后... 想到这四个字,纳兰清都能惊出一身冷汗,她决定要寸步不离守着云瑾,让拾寒仔细盘查云栖宫每一个出入宫人,万万不能让人有机可趁,威胁云瑾安全。 「元熙,太后可是在偏殿?」纳兰清想要见她,被关押那三天真是度日如年,她不想离开云瑾身边半步。 「阑大人?您怎么没在用膳休息?」元熙以为她要好好休憩一番,谁曾想她这么快又来找太后了。 「本官已经沐浴换洗,也吃了点东西,现有事求见太后,烦请你去通传。」 「太后正跟皇上商议如何处置户部之事,您稍等,奴婢这就去通传。」 「有劳。」看样子,云瑾又要趁机考验小皇帝了,听说纳兰翎在宫中捉弄了拾寒,引起轩然大波,秦煜为寻她出动御林军,后被云瑾呵斥,并反思。 这个翎儿,真是一如小时候那般淘气,这有仇必报的性子真不知像谁了去? 须臾功夫,元熙便宣她进殿,但秦煜却被云瑾遣退了,纳兰清求之不得,不然总觉得两人隔着那小孩,说话都膈应。 「哀家让你好好用膳,你怎的又过来了?」云瑾总想着这次屈就了她,想让她退出局外,自己亲手去处理辅政司那帮人。 「臣并无大碍,不见太后总觉心不定。」纳兰清总是挂着浅浅的笑意,其实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过是时刻见到她而已,不管以什么理由,什么身份,能待在她身边就好。 「身体可有哪里不舒服的,绝命司阴寒,若有不适便招太医来看看。」云瑾还是有些不放心,看到她纤瘦的身姿,便觉得心中不快,还有一点愧疚。 「太后三言两语的关心,比任何太医的药都有用,臣就算有再多的不适,也都被您治癒了。」 云瑾扬起轻盈笑意,这阑清说起好听话来还真是信手捏来,她不喜欢听人阿谀奉承自己,也不屑那些浮夸之言,但听她说这些,自己竟一点也不反感,甚至有一丝开心。 她望着纳兰清本是清秀的容颜,如今轮廓更加清晰,她心里有点闷闷的难受,「不过三天,怎会瘦得如此明显。」 这语气恍若带着心疼与不舍,纳兰清不由自主地微微前倾,与她只有咫尺之距,「臣哪有瘦,脸还是这般样子,未曾有过变化。」 她呢喃轻语,与云瑾相视而望,又像是把脸凑过去,想让云瑾看得更加清楚。这一刻,云瑾眼眸中都是她,难得能够从她眼中看到自己,纳兰清眉眼绽放,让云瑾一时晃神,她缓缓抬手,想要触及她的脸,却停在将要前伸时忽然停在半空中。 心里好像有一道枷锁牵扯着她,让她瞬间恢復理智,她勐然收回手,身体本能后倾,与纳兰清拉开了距离。 她是疯了吗?她刚刚要做什么?抚摸阑清吗?这是生出了怎样的念想,竟让她一时失了心神。 纳兰清见她纠结的表情,就知道她内心彷徨不已,云瑾终究跨不出那一步,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敞开心扉,也被自己硬生生拉了回去。她多希望刚刚那一刻,云瑾能够抚上她的脸,可惜太后的包袱太重了,重到她不敢做半点逾越身份之事。 「这几日你先好好休息,灾银的事哀家自会处理。」云瑾很快调整好情绪,做回了太后。 「臣无需休息,太后,崔尚书杀不得,若要杀鸡儆猴,一个刘司长便够了。」纳兰清只能迎合她所有的情绪,一心总想为她排忧解难,这件事本就可大可小,她不愿意事情被扩大,影响云瑾声誉。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名声,可她听不得这世间任何人说一句云瑾的不是。 「哦?你有何想法?」云瑾看似平静,实则波涛暗涌,阑清该不是又与她想到了一起? 「此事你我心知肚明,崔尚书脱不了干系,但刘司长既然当了马前卒,那就只能杀他。若您动了崔尚书,百官会如何想您,先是永安王,后是大学士,再到崔尚书,这短短两个月,您处置的都是权臣,若被天下人知晓,会觉得太后您为了巩固政权,在排除异己,甚至诛杀有功之臣。」 「你继续说。」云瑾轻抿一口茶,有种矛盾的情绪在心里乱窜,因为纳兰清再次与她不谋而合,其权谋之心,当真无人能及。 「虽说皇上尚未亲政,可自古以来太后摄政都难免引人非议,再加上此事本就不宜外传,纳兰家捐银也只有纳兰家主与太后您知晓,若贪污栽赃之事被外传,纳兰家又如何作想?怕是要怀疑辛苦为太后捐出来的钱,最后却被贪官拿去了,恐怕不利于朝廷以后与纳兰家的交涉。」 纳兰清思维缜密,有达观天下的智慧,这一刻云瑾觉得,阑清当中令官实在太大材小用了。可她有着旷达济世之才,不该只在云栖宫做一个小小中令官。 她当以被重用,辅佐皇上,教授他治国之策,驭人之术,甚至权谋之法。云瑾绝对相信,若让阑清接触军机处,涉及兵法治军,她也定能游刃有余。 「太后?」纳兰清见云瑾沉默,不知她又在想什么,沉思不语。 「阑清。」云瑾忽然轻唤。 「嗯?」 「进宫这些日子,你可有觉得屈就自己?」云瑾其实想问的是,是否觉得自己官职低了,或是没有随朝,立功也未被动重用而屈才。
第51页 但纳兰清领会的却是另一层意思,她故作嘆息,无辜地望着云瑾,「太后您终于觉得臣委屈了吗?」 「嗯,可能...吧...」云瑾确实有点愧对她,从屡次试探到故意让她入狱,纳兰清没有过一句怨言,唯一最伤她心的恐怕就是自己不信任她。 「那...太后要不要哄我一下?」 「什么?哄...哄你?」云瑾难以置信地望着她,险些以为自己听错,让她哄?? 纳兰清笃定地点点头,见云瑾不可思议又有点窘迫的表情,强忍笑意,她故意这般说,也是想逗她一逗。 云瑾本就是传统正经之人,自然禁不起她这般挑逗,更加没有领会这是纳兰清的恶作剧。 「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让哀家哄你,成何体统。」云瑾眉头轻锁,真不知她怎么想的,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臣只是跟您开个玩笑,您别蹙眉,太后笑起来倾国倾城,若要能够对臣多几抹笑意,臣便开心了,何来委屈之说,这云栖宫的一切都跟太后有关,臣...每天都很喜悦。」纳兰清的眼神,清澈如水,云瑾从未见过这般深邃却又布满真诚的双眸,令她有种想要一探到底的冲动。 这种念想对她来说实在可怕,难道她竟有些渴望去了解阑清内心最深处吗?她甚至没勇气对迎接她的目光,总被这样的炽热目光包围,让她心里涌现了一丝不该有的情愫。 她瞬间想起了林梓睿的喜欢,这喜欢二字是多沉重的枷锁,又是多遥远的美好,可惜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檀木的香气,溢满正殿,二人时间的气氛也越来越亲密,这种亲密让云瑾有些慌乱,又有些享受其中,矛盾始终充斥着她。 好像什么在慢慢改变,好像心里被人拉起一根弦,偶尔被触碰到便心生波澜,而每次触及到这根弦的人,便是阑清。 云瑾摈弃不该有的念想,也没有顺着纳兰清的话接下去,把话题拉回政事,「灾银和粮食,哀家已经陆续发往商州,至于刘司长以及相关人等,钦天司已经秘密会审,等他认罪画押,便会将他秘密处死,至于崔尚书,他会在朝堂上亲自恳请哀家解除辅政司,从此朝堂上,没人敢在对哀家和皇上说一个不字。」 「太后英明。」原来云瑾早已想好一切解决之策,如此看来纳兰清倒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了,不过缺失了那么多银子可不能随便被煳弄过去,想了想,她还是拿出了先前准备好的那封信,「这是臣接银粮时,收到的纳兰家主书信,请太后过目。」 「接钱粮时?为何不早点拿出来?」云瑾接过信笺仔细研读,逐字逐句都不忍放过,纵然不想承认,也无用,接到纳兰清来信,她竟有一丝喜悦,不知何时这种感觉已经与从前大不相同。 信中内容简短精炼,只是说了捐献钱粮的总数,末尾还不忘提到那张欠条,叮嘱太后切勿忘记此事。看到最后那句话,云瑾露出悠然笑意,「真不知道这纳兰清打着什么如意算盘?」 「她?肯定是不会做亏本买卖的商人。」纳兰清顺应接话,那张欠条可是凭证,将来她要让云瑾以身相许呢?既然云瑾觉得她是精明商人,她又怎会让自己亏本呢? 「哀家猜想也是,只是....」云瑾面色忽然严肃起来,「你明知道自己被陷害,并且所谓的嫁祸银子数量与这也不相符,为何当时不拿出来?」 「反正太后也不信我,拿不拿出来又有什么分别?」纳兰清无谓地说着,当时那境况,她可不屑拿这种东西为自己开罪。 「你....」云瑾被气到无语凝噎,「你这是跟哀家负气是吧?」 「是啊,臣当时就是生气,不想拿出来。」 「阑清!」云瑾这句呵责,看似生气却又饱含无奈,想责罚又不忍,真是百般情绪不知如何诉说?怎么有如此清高自傲之人,叫她真觉得哭笑不得。 想生气吧,不忍,不气吧,真想赏她十几板子以此教训。 「太后息怒,臣当时还想将计就计,让这些人露出马脚,好让以后有机会剷除辅政司,现在看来这三天牢狱之灾,值得了。」纳兰清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这扬在脸上的自信,又给她秀外慧中的容貌,平添了几分魅力。 云瑾不知是因为刚读完纳兰清的信笺,还是错觉,眼前阑清的气质和感觉,又让她想到了纳兰清。 这感觉也太奇怪了吧。 她微微走近纳兰清,仔细打量起她的五官,容貌不像,身材倒是一样,声音迥异,眼神相似。云瑾觉得自己最近一定是忧思过度,才会有这个错觉,有时面对阑清,竟有种面对纳兰清的错觉。 「太后...」纳兰清见云瑾忽然这样打量自己,有些心虚起来,莫不是脸上哪块皮破了?还是声音没压住?还是哪里露馅了? 她可还没打算暴露身份呢?时机未到,她并不想让云瑾知道自己心思。 「没事,你下去吧,哀家还有奏摺要看。」云瑾心思岂会被人知道,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心底,,永远都只有一种状态,便是她高高在上的太后身份,威仪天下。 「是...臣告退...」 两人各有心思,云瑾不觉间多出许多不该有的想法,就连直觉都让她开始动摇,可纳兰清一心想着修罗门的事。 如今修罗门隐藏至深,如果不引蛇出洞恐怕很难反客为主。纳兰清心生一计,虽有风险,但却是最好的办法。
第52页 她当晚命令拾寒安排夙鸢楼于三日后开业,并且以纳兰清名义送来一封请帖,邀请云瑾参加。与此同时,她命拾寒出动纳兰家飓风护卫队,开业当天隐匿人群中,必须时刻关注云瑾动向和过往人群。 她要带云瑾出宫,并且引出修罗门,到时候再顺藤摸瓜,找到那个新任门主。 第二十七章:清云楼 蝗灾得以安然解决,贪官也得到惩罚, 辅政司也在朝堂上瓦解, 从此冀国只有煜帝和太后云瑾独大, 整个朝堂, 百官再也无人敢挑衅太后威严。 云瑾宽容, 保留了崔尚书一个虚衔,处死了户部刘司长, 却没有祸及家人。宫廷法制已被革新,全国新法也将会推行, 这又将是一个盛举, 对云瑾来说,不管多少困难, 她一定要统一法制,令曾经的其他三国彻底臣服冀王朝。 是日,云瑾难得清闲, 在中庭练字作画,纳兰清却不见踪影。平时喜欢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 这会怎么不见人了?云瑾不觉间已经习惯了纳她陪在左右, 这作画和书法,也唯有跟她能够探讨点东西来, 尚且有点乐趣。 「太后,您最近倒是喜欢写阑大人名字呢?」元熙抿着唇角,似有笑意。 「嗯?」云瑾竟未发觉执笔,写的又是阑清两个字, 阑大气磅礴,清字柔和,飘逸却又仙风道骨。 「这两个字真的适合阑大人,大气不失优雅,坚忍不失温柔。」元熙忍不住地夸赞,不管是纳兰清还是阑清,都能够展现出她的气量。 可云瑾却沉默不语,她提笔之际并没有想着写什么,落笔时不知怎么却写出了这两个字。这是无意识反应吗?未免也太魔怔了,许是最近相处多了吧,云瑾无奈地摇头。 可她未曾想过,元熙和怀柔在身边那般久,不曾落入她的笔尖。 「太后。」正想着,纳兰清的声音响起,云瑾不假思索地将桌上纸倒扣,遮住那两个字。 元熙发现这细节,有些费解,太后这是在欲盖弥彰吗?怕阑大人发现误会?还是其实太后已经芳心暗许了? 「何事?」云瑾放下笔,又撇了一眼字确定纳兰清不会看到,才迎上她的目光。 「纳兰商会送来请柬,纳兰家主亲笔书信,请您过目。」纳兰清将帖子呈上,这可是她自己偷偷躲起来写的,哪里有什么纳兰商会邀请,都是她在暗使计策。 「何事请帖?哀家怎么未曾听说纳兰家有何喜事?」云瑾素手接过。 「反正不是纳兰清大婚。」 云瑾眉梢轻佻,听到大婚两个字,心里还咯噔了一下,纳兰清曾经休夫,被清王追求许久都未曾答应婚事,特立独行怕是此生都不会嫁人了吧? 她平静地接过请柬,翻看,原来是夙苑楼经过整修已经临近开业,这纳兰清的速度和效率果真不一般。 纳兰清抬眸观察云瑾表情,她为了这个夙苑楼重新营业,可是暗暗下了不少功夫,尤其新取的名字,不知云瑾会如何想? 「清云楼....」云瑾的视线最后都落在了名字上,她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纳兰清这是改了夙鸢楼的名字吗? 「据闻纳兰家主将夙鸢楼更名为清云楼,如今荟聚茶艺才艺,还伴有客栈和膳食,将打造成冀都第一楼,清云楼将对外三日免费营业,全城百姓皆可参加,如此喜事,想必家主定是要与太后分享了。」纳兰清加以解释,其实她更想知道云瑾对这楼的名字作何感想? 「既然是纳兰家主亲自相邀,哀家自前去。」云瑾望着请柬有些出神,她走回桌旁,将其放下,重新拿出一张纸,写下了清云楼三个字。 总觉得这个名字,哪里奇怪?取纳兰清名,自己姓吗?纳兰清这是何居心,居然敢把她的姓用在楼名里面,都不懂得皇家忌讳吗?还是说故意为之?她可写过欠条呢。 「这名字甚好,顿时觉得阑大人跟太后距离都近了呢。」元熙故意从旁协助,这纳兰家主也真的敢这么取名,也不怕被太后瞧出意图来,这也太明显了,这座楼意义何其好,预示着两人百年好合呢。 可太后能够意会到纳兰家主用心嘛? 「大宫女说的极是,臣也觉得跟家主同名,跟太后又亲近了几分。」纳兰清此行相当有风险,可她苦思冥想给夙苑楼改名,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来。 清云楼,寓意深远,或许某天云瑾知道她心意后也会喜欢呢?而这座楼实则便是她向云瑾表明的心意,可云瑾那般保守传统,能意会到她的良苦用心吗? 「这个名字不错,赐匾吧。」云瑾没有过多情绪,只是唇角隐隐含笑,清字她写的十分醇熟,落笔浑厚有力,又不失隽秀之气。 元熙知道她要以这三字赐匾,这可是史无前例的恩赐,云瑾自从当了太后,她的字便少有出现在民间,如今这几笔,无疑是给清云楼增加声誉,昭示着财源广进。元熙机敏,她在端起清云楼那副字的时候,故意带着阑清那副,假装不慎翻开了纸。 阑清两个字顷刻便入了纳兰清双眸,云瑾伸出手想要拉回却已经来不及,只好作罢。 「太后这是写给微臣的吗?」 云瑾轻瞪元熙,她怎会如此粗心,倒让她有些尴尬起来,可她又不能否认自己写了这两个字,只得点头,「嗯,赐你。」 「多谢太后。」纳兰清行礼时不忘看向元熙,这个大宫女真是越来越聪慧了,原来云瑾趁她不在偷偷写名字,这是不是表示她心里已经开始慢慢有自己位置了?
第53页 纳兰清虽是心里偷着开心,可面上的笑意却是遮掩不住,被云瑾看在眼里。不过是一个名字一幅字而已,怎么每次都能笑得这般开怀?以前那副画也是,如今这副字也是,平时那股运筹帷幄的冷傲气势,这会哪去了? 云瑾望着纳兰清也思忖起来,她的名字跟纳兰清的名字倒是很相似,都叫阑清,气质都那般像,这要不是容貌和声音不同,云瑾真的会以为在自己身边的就是纳兰清本尊。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云瑾觉得自己一定是着魔了,看着澜清想到纳兰清,真的面见纳兰清时又会想到阑清,天下奇人气质相近也不奇怪。 只是一直不知道阑清那气若幽兰,又朦胧悠远的感觉从何而来,总是很近却又觉得很远,触及不到。 「禀太后,离大人求见。」宫人忽然来报。 「宣。」云瑾甩开那些若有若无的情绪,恢復平日里的清冷。 作为禁军统领,又是年轻男子,离若多数时候待在秦煜的承阳宫,若无太后密旨和召见,不会在云栖宫走动。 纳兰清还没有正式跟离若交锋过,甚至说没有见过面,她听闻离若曾经也是半个江湖中人,后来因为机缘巧合成为了先女皇护卫,忠心护主,屡次立功便逐步被提拔上至御林军统领。 在这深宫里面,论武功身手当属他第一,为了避免锋芒,纳兰清默默退到一边。许多高手通过气息便能感觉到对方武功如何,她可不想被离若感觉出来自己异常。 离若一席官服,威风凛凛,虽身材高大,走路却轻盈如风,纳兰清一看便觉得他身手不凡。 「臣参见太后。」 「可是发生了何事?」 离若转眼瞅了纳兰清一眼,她微微颔首,「离大人有礼。」 「阑大人。」离若回礼,却总感觉这个阑大人周身扬着不凡的气场,是练武之人的天生敏锐吗?太后的中令官不可能有此感觉才是。 「离若?」 「哦。」离若思绪被拉回,屈身禀报,「禀太后,微臣得知消息,如今江湖上新起了一个门派,一门皆为高手,并且收录天下情报,拥有一本《天下秘录》,传言此书记载着天下奇闻轶事,甚于百晓生一门,如今这门派慢慢崛起,已然引起江湖中人注意。」 「江湖之事江湖了,只要不威胁朝廷,这些事情不用向哀家来禀报。」云瑾没有出过宫,自然没有接触过江湖,哪里懂什么门派,她要想的是,任何势力只要不威胁朝廷没有异心,都无妨。 「太后有所不知,这个门派名为凌云阁,这个阁主,继任了天苍阁的掌门,您应当记得您的母亲成王妃,便是出自天苍阁。」 「天苍阁?」云瑾当然记得,她的养母亦清羽曾经是赫赫有名的天苍阁大师姐,年轻时本是掌门的不二之选,只是后来为了自己心爱之人放弃了掌门之位。 「正是,此阁主名为凌云,臣怀疑用的是假名,如今虽隐匿在凌云山,可不知未来是否会掀起江湖血雨腥风,而威胁朝廷,臣请命派人查清此事。」离若消息向来灵通,与江湖中人往来不断,为了让主子能够通晓天下事,将影卫隐藏在各大门派,以备不时之需。 云瑾略有深意地看向阑清,只觉得此刻的她安静的出奇,脸上的表情又为何那般沉重? 「阑清,你觉得呢?」她故意发问。 「臣觉得离大人所言甚是,江湖之人多有亡命之徒,万一投靠一些不明势力,对朝廷和官府多少会有影响。」 纳兰清对答如流,可心里却疑虑重重,天苍阁的掌门去世了吗?还是只是传位了?她的心像掉到了冰窖,虽不受门派约束,可掌门苍暮雪到底也是她的师父。 可谁有能力去继承这个掌门呢?这天下除了亦清羽和她,曾经被寄予掌门的厚望,那便只有一个人有可能了...不会这般巧合的吧。这几年没有回天苍阁探望,究竟发生了多少事情她也不知,看来她得找机会探一探这凌云阁的虚实才行。 云瑾不知为何她忽然心事重重,难道是听说过这个凌云阁?她没再深问下去,阑清心里藏着的秘密,可是很多很多的。 「如此,离若你便去办吧,还有明日哀家要出宫一趟,你安排几个随从跟着。」 「太后出宫非同小可,臣定当派高手护卫,不知阑大人是否随行。」离若总用狐疑地眼神看着澜清作什么? 云瑾不解,是阑清哪里有什么问题么? 「下官是中令官,自然寸步不离地跟随太后。」纳兰清也感到离若异样的目光,这个大统领可真比她想像中厉害,竟开始怀疑她隐藏武功吗? 「阑大人看起来武功不凡,不知本官可有幸与阑大人切磋切磋。」离若竟然对她发动挑衅。 纳兰清被怀疑了,没想到皇宫里面第一个怀疑她的会是这个离若,她唇角微微抽动,看了一眼云瑾,希望她能相助自己。 「阑大人莫非是瞧不起本官,不愿切磋?」离若向来耿直,她只是觉得中令官看起来武功深不可测,那沉稳的气息和身姿,绝非宫考水准。 当初宫考武试,那些女官只是简单对招切磋,只需达到一般侍卫的身手便好了,而这宫中真正武功卓越的,除了他,恐怕就是拾寒了。如今他第一次正面接触阑清,自会多想,此人如今正受太后信任,若真的有那般卓越的武功,倒要好好查查。
第54页 「离若,阑清怎会是你对手?你莫要欺负她了。」云瑾终于发话,离若动了动嘴还想说什么,却见云瑾正深深望着他,他能够领会太后有心庇护,便也没有多言。 只是,他一定要找个机会探一探纳兰清的虚实,这人武功定不弱。 第二十八章:行刺 纳兰家第一座冀都标楼,清云楼在初寒时节开业。清河边上, 红枫摇曳着湖面, 漾起一泓清池。凋零的花瓣在空中飞舞, 浸染着一城美境, 恍若画卷。 云瑾第一次真正踏入夙鸢楼, 门廊上清云楼三个标牌气势磅礴,那是她亲笔书写, 已被制作成牌匾。内里六层大气格局,被改造后, 设六坊十二厅, 专为文人雅士,达官贵人而设。 难得晴空万里无云, 冀都百姓闻至清云楼开业,都纷纷涌入。为保云瑾安全,清云楼掌柜亲自安排雅舍一间, 让她能够避开人群纷扰,而云瑾所在之地, 便是当年柳千寻的闺房, 紫云阁。 经过改造之后,紫云阁格局往外延伸, 与门廊相连,窗口恍若瞭望台,可看见楼下才艺表演。云瑾只带了元熙和纳兰清随行左右,其他十几名影卫, 门廊窗前,乃至屋顶都秘密守卫,确保云瑾安全。 「草民参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来人是段倚天,如今清云楼刚刚开业,尚未甄选出掌柜人选,他便亲自被授命管理此楼。 「怎么不见纳兰家主?」云瑾原以为纳兰清亲自邀请,她自然会在,却不见踪影。 「回太后,主上安排好清云楼相关事宜便走了,特命草民好生招待太后,并谢过太后赐匾。」 「哦,她不在。」云瑾语气平静,心里却有些失落,她以为这又是一次与纳兰清的相约,不曾想她来了,纳兰清却云游去了。 这也真符合她性子,逍遥天地,不受尘世半点约束,了无牵挂,一生潇洒。这可真是令人艷羡的生活,又有多少人能够像她那般拜託纷扰,活出自己该有的样子。 「请太后用茶,稍后大厅将有表演。」 「嗯,你先退下吧。」云瑾起身,忍不住的打量起紫云阁,这件阁楼承载妹妹多少回忆,还有先女皇的一切。 这里留下多少美好和过往,却又成为终结一切的地方,如今重新开业,真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这一切令云瑾心里都感伤起来,怀念故人,也想念亲人。 「这里的喧闹并不适合哀家,我们坐会就回去吧,礼数到了也就罢了。」云瑾无心赏玩,她向来不喜欢喧嚣吵闹,若不是因为欠着纳兰清人情,她也不会亲自前来。 「是,不过这等热闹啊,也能让您见到冀都百姓安居乐业,我朝繁荣昌盛呢。」 「你倒是会说话。」元熙目露笑意,阵阵芳香沁入心脾,她寻思像是桂花酿制的香炉,这纳兰清怎会知道她喜欢桂花? 云瑾思忖间将眼神瞟向阑清,她今日可真是安静的出奇,进了紫云阁后便一言不发,一直俯瞰楼下,还面色凝重。 「阑清?」 纳兰清负手而立,颇有风范的立于窗前,游视在来来往往的行人中,寻找可疑行迹之人,她敢笃定,若冀都混入修罗门之人,定不会放过刺杀云瑾的机会。 她故意放出消息,今日太后会来此,又大张旗鼓的挂起云瑾赐的牌匾,就是为了引起人的关注。如此高调行事,若纳兰翎所言是真,她定然会吸引那些门徒来,只是她必须寸步不离守在云瑾身边,才能放心。 这是一招险棋,若他日被云瑾知道去,非得问罪不可,但若真的能够找出那个新门主,解决修罗门,便了却她心头大患了。毕竟修罗门,可都是江湖高手,还是亡命之徒,为了他们的长公主,真的会拼命。 「阑清?」云瑾不知她为何心事重重,甚至忧心忡忡,这难得出宫可谓放松之时,怎么她戒备心如此之重呢。 「阑大人,太后叫你呢。」元熙上前拉了拉她衣角,这纳兰家主怎么又开始走神了。 「嗯?臣大概是太久没见过这等恢弘气派场景了,竟失神了,太后恕罪。」纳兰清都觉得自己的解释牵强,但也只能这样说了,总不能告诉云瑾自己在提防刺客吧。 「你若喜欢这里,我们就多待会,近日来宫中繁杂事情众多,就当放松了。」 云瑾这是在体恤她么?为什么感到自己被她宠了?纳兰清美美想着,云瑾温柔起来真是致命,她还是穿清雅淡服好看,平时里那锦袍凤冠,加之她太后的气势和冷傲,太有距离。 忽然,听得轰鸣般的掌声,如雷贯耳,许是人多喧嚣齐闹,楼下正厅前表演拉开序幕。几名亭亭玉立的娇俏女子,手持古琴、竖笛、碧箫、埙等现场齐奏,引来阵阵喝彩。 楼上丝绸飘落,架起彩虹桥樑,几名飘若惊鸿舞女从天而降,跟着弦乐律动,舞动身姿,婉若游龙,水蛇般的细腰灵活扭动,她们身姿轻盈,动作柔美,在琴瑟和鸣下,曲艺相融,引来阵阵欢唿。 纳兰清定睛观摩,视线落在每一个艺女身上,在她看来,现场任何人都不可放过,能够掩盖身份的地方都可能成为刺客藏匿之所。 可她的目不转睛却叫云瑾不适起来,她望着纳兰清那般出神地盯着那些艺女看,好似完全忘记了她的存在。在宫中倒喜欢对她寸步不离,如今见到这些女人,就这般样子了?云瑾没来由的情绪,连自己都不知是怎么回事,只是闷闷地拿起杯盏,喝了一口茶。
第55页 抬头纳兰清还在愣愣地望着楼下,云瑾放下杯盏,杯底触碰到桌面,发出「砰」的轻响,她面无表情说道,「世间男子皆喜欢才艺双全的女子,看来阑清也不例外。」 这语气带着诸多不满,却叫纳兰清听出酸味,她笑脸盈盈转身望着云瑾,俯身靠近,清亮的双眸,直勾勾地望着她,仿佛要把云瑾完整的装进自己的眼底。 「你,看着哀家做什么?」云瑾身体微微后倾,想与她拉开距离,但她越往后,纳兰清就越上前,「太后指责臣在看那些庸脂俗粉,臣在证明自己,在臣眼中,太后才是世间最美的女子,他人都入不得臣之眼。」 这目光何其灼热,像一团烈火包裹住了云瑾,也搅动了她的内心,云瑾微微颔首,想要避开这样的对视,她怕再这样看下去,会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情,她根本不敢往下深想。 元熙掩嘴偷笑,她觉得太后怕是有点动心了,否则不会屡次躲开纳兰家主狂热的眼神,试问这世间又有谁能够抵御家主的温柔和痴情,太后一定能够感受到这份真心,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哀家并未指责你,世间美好之物人人皆赏,你随意便好。」云瑾有些不自然地挂起微笑,不再看她。 纳兰清却笑意更甚,不承认也罢,她意会到就好,云瑾该是有些在乎了她了吧,想到此,纳兰清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美好,此时的清河一泓池水,纵然歷过春华秋实,也不若此刻的云瑾美。河畔红枫,赤色如焰,也吸引不了她的目光。 只因为云瑾这低眉一笑,叫这世间万千风景都黯然失色。 忽然,纳兰清感到嵴背传来一阵凉意,原本柔媚的双眸变得犀利,她轻拍桌面,杯盏跳落空中。她掌中带风,迅速转身,杯盏飞出窗外。 「砰!」一支冷箭,被茶盏所挡,瞬间粉碎,紧接着,只见原本台上唱曲的蒙面舞者,忽然拿出弓弩,飞身而上,双脚盘于柱间,将利剑对准了云瑾。 纳兰清轻抬脚尖,将桌子勾起,迅速向外飞去,十几支利箭射在了桌面上。最后落在人群中,引起喧闹,刺客见没得手,纷纷抽出利剑,剑指紫云阁,飞身而来。 云瑾尚未反应过来,元熙忙站在她身后,紧紧靠着她。眼看几个刺客挥剑而来,纳兰清一个箭步挡在云瑾身前,她双手微开,像一道屏障傲立在云瑾身前。 「阑清...」云瑾冷静自如,望着纳兰清不顾生命之危,护着自己,心中涌起一阵暖意。 刺客戴着面具,均是轻功卓越之人,他们慢慢逼近紫云阁,纳兰清临危不乱,卓然的身姿立于前,眼眸迸射出一股冷意。 但这些刺客还未靠近窗口,便被迅速赶来的侍卫挡下,十几名大内高手与刺客纠缠,可这只是第一波。只见紫云阁后窗忽然闯进三名刺客,分别着红衣、青衣、黑衣,他们与其他几名侍卫纠缠,可侍卫竟轻松被击退。 纳兰清见这三人武功不凡,恐怕宫廷侍卫都不是其对手,她当机立断,一手挽住云瑾,一手托住元熙,从紫云阁翩然落下。 「抓紧我。」纳兰清仅仅扣住云瑾腰,二人第一次靠得这般近,云瑾甚至能够感受到纳兰清的沉稳的气息。 这一刻,她甚至忘却了有刺客要来行刺她,只要纳兰清在,她便觉得安心,根本不用担心自己安危。 此时,一楼大堂百姓已混乱不堪,许多人一起轰然向外逃去,侍卫和刺客厮杀一起,已有人倒在血泊中。纳兰清始终伸着手臂,护着云瑾和元熙,退守至大厅墙身,至少保证身后不会出现刺客。 那三名刺客几乎是所向披靡,武功之高实是侍卫无法阻挡,尤其红衣刺客,虽掩面,但遮掩不住女人的身形,还有那双如鹰般犀利的眼神,杀人如麻时的狠劲,纳兰清已经猜到这三人身份。 「别担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就是这么温暖的言语,让云瑾面对此刻的危险,毫无惧意,她泰然自若,镇定自如。天下统一,必然有人会有所不满,出现刺杀事件她也不意外,只是,要取她性命,还要看这帮人是否有本事。 纵然这凌乱的打斗的血腥场景,云瑾依然镇定自若。 三刺客几乎是遇佛杀佛,侍卫挡在前面,当场一剑毙命,三人刀剑极快,形成攻防配合。正当他们向云瑾冲来时,一队黑衣佩剑之人从天而降,那边是纳兰家的飓风护卫队。 他们训练有素,剑阵颇有章法,与三人纠缠起来。他们未被打败,却也无法进攻,纳兰家护卫队身手堪比大内高手,有些本就是江湖人士,武功不弱。 修罗门徒没想到,原来这里早有埋伏,纳兰家竟还隐藏了护卫在其中。很快,拾寒带着巡卫军赶到,瞬间,整个清云楼都被包围,现场被封。 「保护太后。」一大队人马冲进来,在云瑾四周形成严密的布防,凛冽的长矛直指刺客,如坚硬的遁甲,难以破除。 「情况不对,撤退。」红衣女子向另外两人发出指令,青衣男子手放嘴边,吹出一个哨音,刺客们瞬间撤退,那三人向紫云阁飞去,正欲逃跑。 纳兰清怎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她转头向拾寒交代,「护送太后离开。」说完轻点地面,飞身而起,向紫云阁追了过去。 「阑清!」云瑾大喝一声,想要拉住她却已经来不及,想说别追了,可纳兰清身影已经消失在视线里。
第56页 第二十九章:修罗门 纳兰清轻点脚尖,从紫云阁追出去, 那三人纵然轻功卓越, 却怎么都甩不开纳兰清的追赶。轻盈的河面, 盪起波澜, 三人穿清河而过, 脚踏枫树枝头,树叶发出秫秫声响。 「该死, 杀了她。」红衣女子被追得不耐烦,忽而转身, 举刀迎上纳兰清。 她断刃武器, 长约两尺,刀法快如闪电, 但纳兰清却游刃有余,轻松抵挡。另外青衣男子和黑衣男子为红衣马首是瞻,一人执剑, 一人持软矛,步步紧逼, 杀招齐向纳兰清。 她身如疾风, 忽然化身为影,眼看人在前方, 攻上前却已瞬移至上空。 「穿云追月?」红衣女露出惊愕的表情,她扬了扬手,另外二人也停下了攻击。 纳兰清身影如云飘落,悠然地点在枝头, 轻盈的身姿如花叶,与这万物风景融为一体。 「穿云追月是纳兰家主所创轻功,你怎会?你到底是何人?」红衣女子看似领头人,另外二人唯她命令行事。 「修罗门四大密探,死了一个鬼眼谌青,剩下鹰眼、穹眼、天眼三人,竟敢来冀都刺杀太后,当真是自掘坟墓。」纳兰清双眸迸射出一股幽冷之光,竟令人望而生畏。 三人显然没有料到蒙着面竟会这般轻易被人猜出身份,当即觉得此人不简单。 「狗官,你到底何人?」青衣为穹眼,曾是凌钰安插在骆国的密探。 纳兰清轻笑,手从耳边缓缓撕下人皮面具,露出那张绝色之颜。三人见她真容,忙俯身扣礼,「见过纳兰家主。」 「哼,你们还把本尊放在眼里?公然在我的清云楼刺杀太后,是不是想把纳兰家置于水火之中?」纳兰清说完,从枝头慢慢落下,如一叶轻舟,点落河面后,飘在地面。 鹰眼扯下自己面具,原本狠辣的桃花眼,渐渐平和,「冀羽一战,家主曾相助长公主,修罗门等对纳兰家主感恩戴德,何况您是长公主知己,我等又岂敢陷害纳兰家。」 「家主,我等也是奉命行事,何况家主近日才帮太后解决蝗灾之事,太后定然不会降罪纳兰家。」 「况且今日人多嘈杂,纳兰家飓风护卫队也救驾有功,也不会连累纳兰家,我等不知家主在此,还望家主恕罪。」 纳兰清眯起双眼打量着这三人,真不愧是凌钰培养出来的四大密探,不仅武功了得,心机与谋略,也毫不逊色。 「如今云太后掌朝,你们不好生待在羽国,为何要行刺杀之事?」 「羽国和冀朝不共戴天,女皇害得长公主国破家亡,最后还身死异乡,我等定要替她报仇。」鹰眼说到报仇二字,杀意尽显,那双眸里的恨意,似要将云瑾碎尸万段,亡命之徒的杀意,当真如同魔鬼,这修罗门的门徒也真如修罗烈狱一般,残忍可怕。 「那是女皇统一天下,关太后何事?」 「云太后死了,小皇帝不足为惧,我等还有希望復国,如今她掌朝,慢慢排除异己,对付权臣,若再拖延,待冀朝统一天下根基越来越深,我等便復国无望了。」 死...即便说出让云瑾死的话,也让她心中不适,她冷笑一声,睥睨几人,「你们听着,有我纳兰清在的一天,这天下便无人能伤得了云瑾,本尊劝你们离开冀都,否则休怪本尊不念与长宁的知己之情,留不得你们!」 三人面面相觑,面对纳兰清竟不敢吱声,天眼曾潜伏清国,更加清楚纳兰清的手段,当年纳兰家动盪时,她只身一人对抗纳兰氏整族,杀了几十个反抗她的纳兰族人。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当年的清帝就像中毒一般,听命纳兰清,奉她为天,不少清国人都觉得纳兰清才是清国之主。 「听说修罗门有人接管了,带我去见他。」擒贼先擒王,纳兰清的主要目的并非这些人,而是背后那个人,主心骨倒下,这些人便不足为据。 青衣和黑衣相互看了一眼,不知如何接话,只有鹰眼冷静自如,以礼相叩,「家主说笑了,我等奉命出来行事,首领又怎会在?」 她用的是首领,不是门主,纳兰清心中其实已经能猜到一二,接管之人是谁,但想亲自去验证。 「修罗门核心之人已经死去大半,只剩下你三人,若非他亲自来冀,你三人又怎会同时在此,莫非想让本尊出动飓风护卫队去搜索全城?」 纳兰清气势逼人,鹰眼不敢再拒绝,思忖再三,这天下她可以不顾忌任何人,但不能不给纳兰清面子,毕竟她曾救过羽国,最重要的是,她是凌钰这世间唯一的知己好友。 「好,请家主随我们来。」 曾经修罗门在冀都有三个据点,一座夙鸢楼,还有两处园子,其中一处便是城东臻园。为掩人耳目,与当年贺昔一样,他们伪装成商人买下这座宅子。 纳兰清发现,修罗门依然延续了凌钰当初的用人之法,内外三层守卫,暗卫无数,可见如此周密的岗哨,定有他们要守护的大人物。 修罗门绝无可能轻易认别人为主,除非这个人跟凌钰本就有着亲密关系,并且在羽国有着崇高地位,那么就只有一个人能办到此事了。 刚踏入臻园,便听到低沉忧伤的埙音传来,如此熟悉的旋律,让这初冬顿感萧瑟起来,令人闻之感伤,仿佛这世间万千,都黯然悲怆。 埙是凌钰钟爱乐器,怎么会有人吹?纳兰清踏入后院,只感到淡淡清香扑鼻,浓淡相宜。院中那棵古树的枝头,立着一个女子,埙音恍若穿山越岭,带着前世今生的痴缠,令人听得心中悲戚。
第57页 与之相和音的,还有凉亭中那个抚琴之人,几年未见,他已然长成了翩翩公子的模样。 「果然是你。」纳兰清没有猜错,能够主导修罗门,接管凌钰手下的除了她的亲弟弟,羽国曾经的皇帝凌犀,绝无可能是别人。 凌犀显然没有料到纳兰清会忽然出现,他还沉迷在琴瑟和鸣中。 「长姐还是找来了。」枝头上的埙音慢慢停下,雀蓝身影如青云漂浮半空,幽深的蓝瞳布满哀伤,曾经那个活泼爱笑的纳兰翎已经不復存在,她所有的快乐都源于凌钰,可她却永远失去了她的消息。 「长安,你皇姐当年以一己之命换得羽国平安,你却这般不懂事,竟敢组织修罗门刺杀太后。」 凌犀,字长安。是羽国长公主凌钰一母同胞的亲弟,如今被封羽王,本该在自己封地待着,眼下却带修罗门众人来到冀都,企图刺杀太后。 纳兰清怎么能容忍这些事情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可他知道凌犀的性格根本不可能有魄力做这件事,必然是听信了别人的进言。 「纳兰家主是皇姐知己,本王不想为难你,但你也莫想阻止本王要做的事情,女皇害了皇姐,她虽然已死,但是江山还在,只要杀了云瑾,小皇帝不足为惧,只要本王联合骆清两国,定然能完成復国夙愿。」 「呵...天真,冀国百年江山,岂是你一人能够撼动的,你若有那等魄力,何至于要你皇姐独守正邑而最终降于女皇马前,你不仅愚蠢还可笑,修罗门徒本可不必有此牺牲,如今你不仅在葬送自己的前程,还在连累大批无辜之人。」纳兰清真是怒不可竭,她终能理解凌钰当年对这个弟弟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凌犀被他说得无言以对,只得看向纳兰翎。 「你先进去,我跟长姐说。」 凌犀点头,竟无比听她话,难道这几年纳兰翎在羽国都已经能够撼动羽王了?纳兰清甚至不知道这几年,她究竟经歷了什么。 「长姐,你别把话说得这么动听,你也只是在乎云太后而已,况且有你在她身边,谁也伤她不了,你怕什么?」纳兰翎嘴角挂着一丝坏笑,在修罗门徒间来去自如,门徒见她无不毕恭毕敬。 「你想让长安因此遇险,然后引出长宁,是吗?」纳兰清怎会看不破她的用心,纳兰翎的心很小,小到只能装得下凌钰 纳兰翎被她戳中心事,笑意渐息,冷眸划过一丝幽暗,直射纳兰清,「长姐还是了解小妹,没错,长宁重情重义,如今这世上她唯一的牵挂,应该便是长安了,我若不用此计,如何能寻到她?」 「荒谬!你会害了长安的。」 「我不会!他是长宁弟弟,我拼死也会护他周全,这世间除了我,便只有他还有这些门徒还心繫长宁。你看看那些羽国百姓,谁还记得她当初如何殊死一战,拼死护城的?在冀国富庶的安抚下,安居乐业,又有多少人记得他们的长公主为了国家倾尽一生,受尽屈辱?」纳兰翎字字珠玑,说到心底痛楚,眼前总会浮现她看到凌钰的最后一眼,那充满无奈和不甘屈辱的背影,经年清晰如初刺痛着她的心房。 战争很残酷,人间很冷漠,纳兰翎不知道失去凌钰的消息,世间还有什么美好,什么都没有了。连眼睛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灰白的。 纳兰清微微嘆口气,纳兰翎的执念比她想的更深,城府日渐深沉,连她都快猜不透。她没想到失去凌钰的消息,会让她有如此大的改变,毕竟当年她还那么小,喜欢上凌钰的时候不过才十来岁。 她一直以为纳兰翎那时候小只是闹着玩,不曾想过她如此情根深种。 一番言辞连她都动容,不知长宁听到会怎样?可惜,连纳兰清都不知道凌钰身在何处。 「翎姑娘!」鹰眼本在巡岗,却行色匆匆而来,「翎姑娘,马上带王爷撤退,巡卫军搜过来了。」 「穹眼天眼护送王爷从密道离开,其他人按照平常那般,格尽职守便好,毕竟我们这里是一座商人宅子,自然搜不出什么刺客,对吧长姐。」纳兰翎冷静自如指挥,恍若便是这修罗门的首领。 「是,属下这就去办。」鹰眼竟然听命于纳兰翎? 纳兰清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个鹰眼算是四大密探中最心狠手辣之人了,虽杀人无数,可对凌钰却极度忠诚,在战场上忠心护主。她真的不知道纳兰翎用了什么手段,让这些人如今臣服于她,而凌犀,本就是庸碌无才之人,其实不过就是个名义上的傀儡而已。 「长姐不必奇怪,长安听命于我,是因为他喜欢我。」纳兰翎唇角弧度拉长,蓝瞳透着深邃。 「长安喜欢你?」纳兰清眉头轻蹙,这等关系真是令人嘆息。 「不可以吗?若不是因为他是长宁弟弟,我正眼都不会瞧他。」纳兰翎说罢遥望上空,每当提到凌钰,她的心口总会疼,像有把闸刀,随时剜心一刀。 「那鹰眼他们呢?」 「鹰眼他们听命于我,是因为我有谋略,能助他们。」纳兰翎嘴角轻扬,身体轻盈而起,如花迎风舞动,她一个瞬身便落在了屋顶,「不耽误时间了,阑大人,太后怕是找你找得着急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吧,记得易容哦。」 「翎儿!」纳兰清望着她远去的身影,无可奈何地摇头,纳兰翎的所言所行她再也无法掌控,以后的路她也不会再干涉,任由她去罢,只是这修罗门,还要另想它法。
第58页 为避开巡卫军搜索,她从臻园悄然离去,回到纳兰商会重新易容,她追赶得匆忙,不知云瑾回宫了没有。 清云楼,跪了一地的人,御林军未能找到阑大人,段倚天与表演舞者等人都被巡卫军扣押。 云瑾面色凝重,沉默不语,众人惧于她的威仪,不敢出声,而她的眼神始终落在门口,等候着阑清的消息。 「启禀太后,还...还是没有找到阑大人。」 「再找!这么多巡卫军,连一个人都搜不到,哀家要你们有何用!」云瑾难得动怒,连元熙都不敢多言,想来是家主跑出去,太后是真的担心了。 「是!」 云瑾眉头紧蹙,只觉得紧绷着的神经不敢放松,心里提着一口气,七上八下,难以平復。阑清的武功似乎超出她的想像,要高过寻常人许多,可那三个刺客更是穷凶极恶,她追过去会不会有危险? 「这个阑清何时变得这般没分寸了,哀家何曾让她去追刺客了?」云瑾如坐针毡,面色平和,内心早已澎湃四起,跪了一地的瑟瑟发抖之人,恍若被她无视了,她的眼神只在门口徘徊。 「太后您不用担心,阑大人自是有分寸之人,想来是有把握才会追出去吧?」元熙只能宽慰,她当然知道纳兰清不会出事,可太后毕竟不知道她身份,这天下确实无几人能够伤得了纳兰清的。 云瑾动了动嘴角,最终没有说话,只是手心不自觉地相握,难以消除的担心一遍又一遍地袭来。 「太后,臣等先护送您回宫吧,皇上得知清云楼遭了刺客,担心得很。」拾寒临危受命,必须寸步不离守着太后。 「是啊,太后,您还是先行回宫,臣等必定全力追查。」钦天司的齐司长闻讯赶到,冀都的安全和护卫皆由他负责,如今太后遇刺,何其严重,庆幸的是她安全,否则一干人等包括清云楼全部都要掉脑袋。 「阑清还没回来....」云瑾也知道自己不该在此逗留,可没见到阑清回来,她连脚都抬不动。 「太后,皇上会忧心的。」元熙也觉得太后该回宫了。 云瑾脸色铁青,隐忍情绪后的沉默,更加令人生畏,「任侍卫长留下,务必找到阑大人,安全带回宫。」 「臣领旨。」拾寒求之不得,反正他也知道纳兰清可能在何处。 走出清云楼外,街道被拦住,人群被拨至两旁,见到云瑾无不行礼,凤撵落地,云瑾却望着远处久久没有上去。 阑清何时才会回来? 第三十章:心动 太后在清云楼遇刺,很快传遍冀都和皇宫, 当天四大城门被封, 全城挨家挨户搜捕刺客, 任何人不得进出, 御林军护送云瑾回宫, 城防军亲自搜捕,加之钦天司捕快。 整个冀都人心惶惶, 清云楼的开业竟会发生这等事,许多到场百姓都亲眼所见刺客猖獗。原本清云楼当被问责, 可飓风护卫队护驾有功, 加之纳兰清的影响力,并未让清云楼受到波及。 云瑾刚回皇宫, 便见到秦煜在云栖宫焦急等待。 「母后,您没事吧。」见到云瑾安然归来,他才放下心来。 「母后没事, 有阑大人护驾,只是没想到此事传得如此之快。」云瑾忧心忡忡, 回来的路上, 她一直在担心阑清,希望她能忽然追上, 安全归来,可一直没有她的消息。 「这次朕要论功行赏,母后此后出宫定要注意防备,此事必须彻查, 朕要看看谁有如此胆子,竟敢刺杀母后。」秦煜此时帝王风范尽显,眸间的沉稳,已渐渐露出王者雄心。 「那此事便交给皇儿和离若处理,哀家不再过问,你若有何不解或者难以决断之处,可以来问哀家。」云瑾觉得是时候,放手让秦煜亲自处理一些事情了,他已经九岁了,不该再所有事都有自己把持。 先女皇十二岁亲政,她希望儿子不要逊色于先女皇,早日接过江山重责,自己也好早日卸任。 卸任....云瑾第一次考虑到这个,以前不曾想过,皇上也会长大,自己也会慢慢老去,终有一天会真的退下朝堂,独守到老。 「你退下吧。」云瑾看来十分疲惫,也不想多言,她托着额头,视线一直望着门口。 「是。」秦煜急于查清此事,便也没有耽误,觉得云瑾情绪有些不对,也没有多问。 云瑾坐立难安,走到云栖宫前园,那是离宫门最近的地方,若有人来禀报情况,或是阑清回来,可以第一时间见到。 阑清追个刺客需要这么久,如果不是跟刺客纠缠上便是被伤着了,总不可能在冀都迷了路。 「太后,您别担心,阑大人不会有事的。」元熙第一次看到云瑾这般忧心忡忡,心里暗暗替纳兰清高兴。 云瑾不语,除了担心阑清,她还忧心另一件事。宫考时,有过武试,中令官必须懂武也是为了必要时能保护她,可未曾听说武试里面有功夫了得之人。她知道阑清会武,但从来不知道她武功如此之高,而且很奇怪,试忠诚那次她明明可以出手救皇上,为何最后变成了只身挡箭? 「元熙,你觉得阑大人武功高吗?」 「这...」元熙闪烁其词,得幸云瑾没有抬头看她,否则定能看出此刻她有些慌乱的神情,可元熙反应机敏,「奴婢看不出武功高低,只觉得会武之人都当厉害,不过阑大人非池中之物,武功高于别人,也不足为奇。」
第59页 「是吗....」云瑾可觉得她武功不仅仅高于一般人,她冷静自如,反应也是令人瞠目结舌,尤其是抵挡冷箭之时,快如疾风,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 若非她反应那般及时,云瑾恐怕真的会凶多吉少,但那天围猎场上的箭,都是普通箭枝,哪里快得过弩弓之速。云瑾虽不懂武艺,但她的夫君贤王却是酷爱骑射,贤王府曾有各种箭弩和各式弓箭,她多少知道射箭的原理。 担心越多,心中的疑虑就越深,云瑾想起那天离若看阑清的眼神,似有怀疑,便传召了离若前来问话。 离若虽在深宫,却知江湖事,自然也知道不少传奇人物。 「离若,哀家问你,当今世上武功卓越女子有多少,你可了解?」云瑾相信,在阑清这般年龄,有谋略和才干,又能兼具高深莫测武功之人,应该是少之又少,人中龙凤本就难得,何况又是女子。 「回太后,天下奇人颇多,但据臣所知,您所说的武功卓越女子确实不少,但...像阑大人这般年纪的女子,并不多。」离若似乎知道太后想问什么。 「离若真是知哀家心,你可是对阑大人有何疑心?」 离若犹豫片刻,决定如实相说,「不瞒太后,练武之人对于气息有着敏锐的嗅觉,一个内功深厚之人自是与平常人不同,那天臣见阑大人内息沉稳,气场强劲,所以才想着与她比试一番,也能探出她的武功出自哪门哪派?」 「嗯,也许她师承高人,只是比较低调而已。」 「这也合理,臣只是想确保太后安全,但阑大人屡次救驾有功,对太后当是忠心耿耿。」 云瑾听到此话,心里悦然了些,她希望一切都是自己多虑,阑清就算武功高并未有什么不对吧,她也未曾去问过她师承何派?这般怀疑她,倒是愧对她每次捨身相救。 「不过,太后...」离若欲言又止。 「离大人有何话直说无妨。」云瑾感觉离若还是有所怀疑,她不懂练武之人的警觉性,但听听也无妨。 「方才臣说像阑大人这般年纪的女子,武功造诣较高的并不多见,这要从小从基本功开始练,才可能有如此深厚的内功。」 「所以呢?」 「据臣所知,这天下间只有三人才能达到这等武功造诣,一是您的亲妹柳姑娘,二是曾经羽国长公主凌钰,三便是名动天下的纳兰家主,又或是臣孤陋寡闻,也有其他门派出现过关门弟子,也有可能。」 云瑾心中一紧,尤其在听到纳兰清这个名字的时候,她想起自己多次险些分不清阑清和纳兰清,总觉得这二人相似得紧。 阑清...纳兰清...名字也这般相似。 云瑾走进花园,轻拨花枝,不小心却被花刺扎到了手指,她扣紧指尖,眉头蹙得更深,觉得眼前有一团迷雾,蒙蔽了她的双眼。 一旁的元熙冷汗涔涔,太后终于开始怀疑了,这离大人终究是见多识广,这一番言辞定然是让她心里产生诸多疑问了。 她该如何替纳兰清消除太后的疑心呢?她的任务可是保护她的身份呢,可太后英明睿智,太难搪塞过去了。 「离若,世间可有易容术,或变声术?」云瑾忽然想到,她之所以时常混淆那二人,是因为气质性格相近,现在想来两人身形倒是相差无异,只是容貌和声音不同而已。 云瑾不敢去猜测某个可能性,深入去想便觉得可怕,可她又不喜欢这种朦胧感,她喜欢一切都清晰可见,才能掌控全局。 「回太后,易容术高手可在一日内换脸百次,而不被察觉,并不少见,但若要变声的话,便需要强大的内功,以气控音,当然也有易容术高手懂得控制声音,但这样的高手少之又少。」 「也就是说,其实易容和变声,都非难事,尤其对于一个武林高手来说?」 「正是。」 云瑾的心微微颤抖起来,她挥手,「你先下去,此事不得告知任何人。」 「是,臣告退。」 离若离开后,云瑾眉头蹙得更深。脑海中开始闪现第一次见到阑清时的场景,本就可疑,只是她圆场能力太强,所有疑点都完美地避过。现在想来是她卓越的才能和超然的智慧才能让她如鱼得水,在遇到的所有试探甚至危险中游刃有余。 纳兰清出现时阑清藉口不出宫,阑清出宫后纳兰清也不在....世间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吗?阑清....纳兰清....近期与纳兰清所有的通信都是阑清传达。蝗灾时走纳兰商会的是她,轻松核查灾银,又能轻松避过牢狱之灾的还是她。 云瑾越往深想,心里就越恐慌,她不知道自己慌什么?甚至有些害怕,可她在怕什么呢?阑清的忠心和目光,纳兰清意味深长的笑意总是盘旋在她的脑海。 「我要的,只有太后能给。」这句话犹言在耳,好似掉入了一个「陷井」,或者说身份的谎言。 她甚至不敢在心里说出这个怀疑的结论,阑清可能就是纳兰清。 世间根本没有阑清这个人,只有曾经高高在上的纳兰家主,守在自己身边的,为自己排忧解难的一直都是纳兰清。 想到此,云瑾心里就像有一团火苗,四处乱窜,是紧张还是什么,她说不清。太复杂了,迷雾渐渐被拨开,她却有些生畏,她怕迷雾背后的真相,是她不能承受的东西。 整整一个下午,云瑾都沉浸在这样的遐想和怀疑中,可她自始至终没有走出下一步,试探。她不想再以同样的方式测试阑清,如果可以,她想自己发现真相,亲手揭开她所怀疑之事。
第60页 可是,漫长的等待渐渐抚平了她的疑心,担心的情绪压过了怀疑,比起身份问题,她的安全更让云瑾焦心。 「元熙,什么时辰了?」云瑾觉得这半天过得像半月之久,曾经阅奏摺思国事从来也不曾这般漫长过,如今这心情当真是从来未有过的。 「回太后,已近辰时。」元熙招招手,怀柔将准备好的晚膳尽数奉上,云瑾始终站在门口,等待阑清归来。 「太后,您先用膳吧,若有消息宫门那边会即刻传来。」 「是啊,阑大人无所不能,几个刺客肯定被她打得落花流水,她肯定是审问追查,这一来一回耽误了时间,说不定您用膳后她便回来了。」 「哀家吃不下,撤走吧。」云瑾食之无味,本就心情复杂,加之纳兰清未归,她哪里吃得进东西。 「太后~~」怀柔还想争取,却见元熙向她投来一个眼神,她只得听话。 初冬的气候,总是阴晴不定,刚过辰时,天便黑了下来。云栖宫已掌起灯火,微光照着回宫之路,迎接纳兰清归来的脚步。 「太后,阑大人回来了!」怀柔兴沖沖跑来,刚接到皇宫侍卫提前来报,她便兴奋地来禀报云瑾。 云瑾瞬间脸上露出笑意,心里提着一口气终于放了下来,可转瞬脸上的表情却冷了下来。怀柔觉得一定是阑大人回来太晚了,惹怒了太后,哎,看来一顿批评是少不了了,不过这阑大人也真有本事,把太后情绪逼到这个份上,她还从来没有见过云瑾这般模样。 只有元熙明白,听到阑大人回来的那一刻,云瑾的第一反应才是最真实的,那一抹短暂的笑意,才是她内心最真切的反应。 纳兰清何尝不急,今天原本没打算揭开面具,只是事情有些超出自己预料,回到纳兰商会准备人皮面具便弄了很久,又花时间易容,耽误了不少时间。 当她踏入云栖宫,看到安然无恙的云瑾时,所有的情绪都烟消云散,最重要的是云瑾平安。 「臣回来晚了,请太后恕罪。」 「你还知道回来,什么时辰了,追个刺客要如此久吗?」云瑾果真生气了,纳兰清耸耸肩,故作委屈,「臣跟刺客打了起来,追赶中纠缠,纠缠中又去寻找,便耽误了时辰,求太后看在臣也是想追查刺客,并且忠心护驾的份上,原谅臣吧....」 「哀家没让你去追,追查刺客自有钦天司和离若,就算抓刺客也有巡卫军,冀都天罗地网,四大城门一关他们插翅难逃,何须你亲自追过去,受伤了怎么办?」云瑾原本想等她回来,一言不发,就此了过,可不知为何真的看到她安然归来,竟控制不住地嗔怪起来。 只是这看似责问的语气饱含关心与担忧,怀柔听不出来以为是真的责怪,可纳兰清却感觉到了她语气中的情绪,云瑾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怪她擅自跑出,害她担心么? 「太后~臣这不是安然无恙嘛,没事的。」纳兰清语气温柔,几近呵护,眼眸如一汪清泉,倒映着微怒的云瑾。 「真的出事就晚了...简直不像....」云瑾还想问责几句,纳兰清却忽然上前拉住她的手,一把揽进自己的怀里。 怀柔惊得张大嘴,双手捂着不知所措,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元熙强行拉了出去,只留纳兰清和云瑾二人。 云栖宫灯火倒映出云瑾惊愕的表情,这措手不及的拥抱让她整个身体都僵硬了,四周安静得只听到纳兰清的唿吸和自己的心跳。云瑾觉得她的世界顿时静止了,恍若前世今生般的熟悉和亲切,有一股温暖包围了自己,心里某一处正在慢慢融化。 曾经锁住的心门,好似被人撬开,纳兰清的热情和关怀,化作狂风巨浪席捲而来,每一层浪花都能激起心中千层浪。 除了能够感觉到那个温暖的双臂,她只有无限的安心,竟让她想要就此倚靠着,不再是一个人顶着巨擘江山。那顶凤冠压得她透不过气,可却是她要为之付出的一生。 凤冠....她是太后啊!怎么能陷入这种情绪里??阑清怎么可以这样抱着她? 云瑾忽然被现实一记重拳砸醒,她用尽力气挣扎,想要推开纳兰清。 第三十一章:心意 尽管这个怀抱温暖,甚至让她有一丝贪恋, 她也不敢助长这种感觉加深。云瑾开始挣扎, 想要脱离这一刻的暧昧和亲近。 可她越想挣脱, 纳兰清却将她抱得更紧。 「我不放。」纳兰清等这一刻太久了, 若不是清晰感受到了云瑾对自己在乎, 她也不会踏出这一步,她怎么捨得放手。 「阑清!放开哀家!」云瑾开始牴触这样的肢体相近, 她怕自己沉沦这种感觉,失控的感觉让她心生恐惧。 可她的手完全使不上力气, 她抓住纳兰清的手臂, 只能轻拽。 「不想放,想抱一辈子。」纳兰清的轻语, 化为温润之气,在云瑾耳边荡漾,她心乱如麻, 觉得再这样下去,要出事。 她不再挣扎, 脸色顷刻沉了下来, 只是笔直地站着,情绪冷到冰点, 「阑清,放开哀家,听到没有!」 带着高高在上的威望,她用了太后最强硬的语气, 这次的语气与上次极像,那次纳兰清握住她双肩之时问她是否相信自己时也是这般,可今时不同往日。纳兰清已然走出了这一步,她不打算再将心事隐瞒下去,只是云瑾的气场冷下后,她能感觉到怀里那个人变得如木般的僵硬。
第61页 「阑清!」云瑾又冷冷唤了她名一声。 纳兰清怕真的触怒她,只得缓缓放手,拉开距离后才发现云瑾脸颊绯红,像极了清河边的红枫,赤色如霞,美不胜收。云瑾以为所有的情绪和波澜,都被她化在了内心,不曾想眼神能够出卖一切。 无论她多么想伪装,也逃不过纳兰清那双剔透的双眸。 「你越来越放肆了!敢对哀家这般无礼!」云瑾语气满是斥责,却没有要降罪的意思。 「放肆?太后觉得何为放肆,何为无礼?」纳兰清漾起一抹悠然地笑意,她上前一步逼近,云瑾忙后退一步,她担心这样亲密的距离,害怕即将发生的事情。 「哀家...哀家岂是你能随便抱的。」云瑾极少与人有过肢体接触,尤其女子。她本就身份特殊,也无人敢对她这般,嫁给贤王之后,连贤王都不能随意触碰她,何况被人这样抱在怀里。 「那太后厌恶臣的拥抱吗?」 云瑾抬眼,又是那热烈如火的眼神,似要将她湮灭。厌恶吗?当然不,若是厌恶反而简单了,撤职治罪便就解决了这冒犯之行。可就是因为不厌恶才令她生畏,甚至恐惧。 「太后沉默就是承认了,你也喜欢这种感觉对吗?」纳兰清脚步还在上前,云瑾一直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坐在了椅子上。 「阑清,你太放肆了,给哀家退下!」云瑾感觉自己说什么都无力,连声音都变得不稳,带着丝丝颤抖。 她不敢再直视纳兰清,更加不敢听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她已然感觉到有种无法抑制的东西正在向她蔓延而来。 纳兰清身体委屈,双手撑着椅边,几乎是张开怀抱之姿,直面云瑾,「太后觉得臣放肆,是因为感觉到臣的感情了吗?」 云瑾抬头,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她还是说出来了...她想开口制止,纳兰清却抢言道,「敢问太后,臣是因为喜欢女子放肆,还是因为喜欢上太后放肆?」 纳兰清顾盼生辉间,盈盈双瞳渐亮,摄人心魄般的光晕,仿佛能够让人沦陷进去。喜欢她,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让云瑾猝不及防,毫无心理准备,这是她心中不可触碰的地方,她隐隐能够感觉到这份情感,可从来不敢深想。 如今阑清竟就这样说出口,给了她一记无法承受的重击,可心中隐隐泛起的温暖又是怎么回事?慌乱和错愕之后,她能够捕捉到心里微微盪起的波澜,像一缕光,让这沉寂晦暗的皇宫,变得光明。 或许这是她内心缺失的感情和真实,可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亦是不能接受。 「休要胡言乱语,哀家,是皇上母后,是母仪天下的太后,岂可与你有此感情纠缠。」 「太后...」纳兰清还想更加亲近她一些,嘴唇与她咫尺之遥,云瑾忙别过头去,冷冷的气场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退下。」 终究是太后做久了,情绪控制自如,气场顷刻间便恢復。纳兰清好不容易拉开的屏障,又被她裹住,坚硬得不容人靠近。 「你别这样为难自己好不好?」纳兰清试图叩开她的心房。 「阑清,不要逼哀家,退下!」云瑾语气近乎呵斥,可她心里的无力感,只有自己知道。 她其实很害怕,纳兰清再靠近一点该怎么办?如果再被这样咄咄相逼,她也不知自己会如何,可纳兰清又怎会忍心这样对她。 她需要时间,纳兰清知道,云瑾这样的性格接受一段感情和认清自己,也许需要很久。 她可以等,连五年都等了,还缺这些日子吗? 「是...」她依依不捨离去,几乎是退着脚步离开,只觉得拉开彼此间距离时,心里闷闷地疼。 纳兰清走后,诺大的宫殿只剩下云瑾一人,安静得只听见烛台上滴蜡之声。她的世界原本就是一望无垠的孤独,只有家国百姓和她的皇儿,一抹幽兰搅动一池清水,云瑾从来没想过有人会这样闯进她的世界。 夜来寒雨,浇筑着满怀忧愁。纳兰清退出后没有离去,她只是坐在庭廊下,抬眼就能看见正殿的地方。 一道宫门,一世束缚。天降大任,先女皇临终託孤,云瑾只能临危受命,接下江山,却是断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皇宫和太后之位就像一座牢笼,将她牢牢捆缚其中。 云瑾重情重义,她既走到如此高位,便不会轻易卸任,能够让纳兰清打开了心房,闯入进去已十分艰难,更别说让她脱离道德桎梏,为自己活一次。 纳兰清努力了那么久,如今依然只能在这里遥望她,想去呵护,想去靠近,给她温暖,却不知何时发现,自己其实也孤寂了许久。 从来不曾发现,有朝一日也会觉得高处不胜寒是如此孤独,这种孤独在她想念云瑾时更加明显,不恋红尘的潇洒,傲立云端的傲然,都不若红颜一笑。 如今的她,只想要云瑾。可云瑾的感情,又能给她么? 耳边传来盈盈微风,纳兰清发现有个身影闪过,她眸间划过一丝幽冷,感到似有掌风向她袭来,她侧身反转,避开攻击。 黑衣人本是赤手空拳与她过招,纳兰清在与他对掌时就感到他内功不低,但还不是自己对手。 她竟然看不出来人武功路数?像是混杂了江湖多家门派混乱招式,许是在刻意隐藏本门武功,莫非这是在试探她?
第62页 纳兰清只守不攻,那人见无法取胜,忽然从腰间抽出软剑来。剑身软如蛇,那人从左翼攻击,剑锋却是伤及右身,他剑法十分醇熟,但却也隐藏了本家剑法,纳兰清轻松抵挡。交手间观察黑衣人眼神,纳兰清觉得此人有些眼熟。 好像是...离若?身形很像,武功路数很散,但根基很稳,看似招招逼近,却是点到为止,并未出杀招。好端端的不可能有人来刺杀自己,莫非是自己在清云楼时泄露身手,又被云瑾怀疑了? 两人打斗的地方太靠近云栖宫,拾寒最先发觉情况不妙,带着一队人赶来支援。 既然是故意试她身手,那就如他们所愿!纳兰清看准时机,在软剑如蛇穿梭而来时,故意防卫不当,手臂生生被划出一道伤痕。凉意略过心头,疼痛感也慢慢袭来,黑衣人显然没有料到她会露出破绽,忽然被伤,他忙收回招式。 「抓住他!」拾寒惊出一身冷汗,黑衣人见状一个飞身,很快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血,顺着手臂缓缓流下,纳兰清沉着脸,夜风的寒气也不若她此刻的清冷。 「阑大人受伤了,快宣太医!」拾寒紧张不已,他第一次看到纳兰清受伤,慌张得不知所措,觉得自己死一万次也难以恕罪。 想必她定然为了保留身手故意被伤,可他应该及时赶到,名正言顺护她啊!拾寒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中用了。 「不用惊动太医,也不要大唿小叫,暗暗去寻便可,这点小伤本官自己可以处理。」说罢她拂袖离去,落了一地的鲜血,如同赤色海棠,绽放在云栖的青石小道上。 云瑾心绪不宁,毫无睡意,原本就在挑灯夜读,想看书静心,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可她脑海中便都是纳兰清向她表明心意时的场景,还有自己对她身份的疑虑。 她被抱着的那一刻,险些分不清究竟是何人抱着自己,阑清呵气如兰,似水柔情,像极了那日目露深意却又无比温柔的纳兰清。 书翻开一页,一直停留在那里。云瑾根本控制不了自己乱飞的思绪,怎么都无法集中注意力,视线虽然落在字上,可眼睛看到的却都是阑清的身影。 「太后,不好了!」元熙神色匆匆,难得见她如此失态地跑来。 「何事?」云瑾全然不知门外发生了什么。 「刚有刺客闯入云栖宫,与阑大人交手,把她打伤了,刺客却逃了。」元熙气喘吁吁,甚至没发现自己尚未表达清楚。 「你说清楚,把谁打伤了?」 「阑大人,阑大人受伤了!」她终于说出了重点。 云瑾倏然起身,一颗心顿时七上八下,紧张地不由自主便嚮往外走去,可才踏出两步,她便觉得不妥,她生生收回了脚步,努力让自己的担忧看起来不那么失态。 「伤得重吗?让太医去看看。」她平復心情,语气好似与平常并无异,可她的紧张早已从眼眸中流露,元熙只是觉得她既然担心,何必这般逼自己强压情绪。 「阑大人不让声张,也不许叫太医,自己回到后院处理伤口了,奴婢见庭下一地的血,真不知道阑大人伤得重不重。」元熙故意说得严重,她不信太后真的能够还这般冷静。 「一地的血...」云瑾的唿吸乱了,紧张和担心再次从心底泛起,让她失去了平日的泰然。 此时,离若却忽然前来求见。云瑾瞬间就明白了,所谓的刺客是怎么回事。 「哀家并未让你去试她,谁让你去伤她了?」云瑾一顿斥责,怒气尽显,她何时说要试探阑清了,她有过一次试忠诚绝不想再用第二次,来伤阑清的心,只是没想到离若会自己擅自做主。 「臣知罪,臣也没想到阑大人会忽然躲避不及,臣只是想为太后排疑,请太后恕罪。」离若本就是来领罪,擅自做主也是想孤注一掷,可怎知事情会超出预料。 「你伤她哪里了?」云瑾将身份疑心抛诸脑后,一心只担心她的伤势。 「伤得不重,只是手臂划了一剑。」离若说得轻描淡写,云瑾却听得刺耳,「只是手臂划了一剑,离大人说得倒真是轻巧。」 他被划一剑试试?? 「臣...失言了。」离若算是发现了,太后对中令官的拥护,不止是对于朝臣的重视,仿佛已经超越君臣之间的关心,他也从未见过云瑾这般发脾气。 「等追查完清云楼刺客,自己去领三十大板,退下吧。」云瑾累到无言,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突如其来的一切让她甚至不能冷静下来好好思考。 「是...」离若悻悻退下。 可云瑾的自控力超出想像,她依然平静地坐在案前看书,只是派怀柔给阑清送去外伤药,孰知怀柔很快被赶了回来。 原来是纳兰清不让任何人接近她的后院,也不肯用任何药,自己在后院自斟自饮。 「这阑清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屡次跟哀家较劲。」云瑾无奈地放下书,有时觉得阑清任性得像个孩子,其实她需要的可能很简单,只是云瑾的一句关心而已。 「太后,阑大人会不会误会了您,以为您又不信任她,伤了心?」 元熙一语点醒云瑾,不管阑清是不是纳兰清,她都是个睿智洞察世事之人,她曾经能够看出自己被试探,现在也未必不会识别出离若身份,说不定这受伤还是她自己故意的。
第63页 如果她的武功真的深不可测,那打败离若又有何难的? 可这伤口不处理怎么行?若是恶化感染疾病可怎么好?发脾气也不分时候,这个阑清真是越来越没分寸了。 「你带上金疮药那些,随哀家一起去看看吧。」 云瑾终究抵不过心中的担忧,决定去看她,其实是她没有发现,自己不仅在意纳兰清的伤势,还会在乎她的心情。 第三十二章:无奈 皓月如雪,洒落后院, 院外的参天大树飘来几片枫叶, 如浮萍游荡, 最后落在纳兰清的脚边。她手持酒壶, 小饮独酌, 左臂隐隐作痛,伤口染红轻衫, 寒风瑟瑟,痛感渐失, 心中却感怀万千。 是云瑾的意思吗?纳兰清思忖, 又故技重施来试探自己吗?也许身份真的快瞒不住了,云瑾如果在乎她, 在乎的是阑清还是纳兰清不得而知。 世间本无阑清,不过是她贪恋红尘的另一重身份。她是纳兰清,她该用这个身份陪着云瑾才是, 可叩开她的心房的人,是阑清啊。如今云瑾既然怀疑, 定会想方设法求证她的身份, 她该如何向她坦白,又不失分寸呢? 左手传来阵阵酥麻感, 她拧眉轻抿一口酒后,向伤口浇筑而去。火辣辣的疼痛感袭遍全身,已经许久没有受过剑伤了,这天下能够伤她的人少之又少。 桂花酒冰凉刺骨, 加之酒精的刺激让伤口的剧痛加大,但这却是清洗伤口最好的方式,她不会让别人触碰自己,更加不能让人知道云栖宫来了刺客。毕竟这明显的试探,可能就是云瑾的旨意。她心情不佳,便不想见任何人在眼前出现。 还没来得及跟云瑾汇报修罗门情况就被赶了出来,这感情一旦被撕开口子,就像决堤的洪水,根本无法回收,那一刻她恨不得告诉云瑾所有,可她又不忍心逼她。 她已经赶走了拾寒一干人等的关心,只想自己安静地待会,但此刻她又感觉有人接近,有些不耐其烦地说道,「本官说过了,不需要疗伤,让你们别来扰我,听不懂吗?」 「哀家也不能吗?」 多熟悉温柔的言语,纳兰清抬眸,云瑾端庄地站在门口,眉宇间已褪去凌厉,此时的她,与明月同辉,温婉之气尽显。 她望着云瑾有些失神,许是怀中还留着她的余温,足以让她贪恋,甚至沉沦。 「都受伤了还喝酒。」云瑾见她手臂的血已蔓延至手背,心像被针扎了一般,刺痛了一下,她眉头深蹙,「元熙,替阑大人处理伤口。」 「是....」元熙端着外伤用药以及纱布,走到纳兰清跟前。 「不劳大宫女,臣自己可以处理。」纳兰清不愿让任何人触碰自己,她一把扯下衣袖,肤如凝脂,白皙似雪,细长的胳膊上那道红色的剑上,扎痛了云瑾的心。 她别过头,甚至不想看受伤的那一处。 元熙想帮忙,但看纳兰清那般决绝,只能站在一旁。 纳兰清将金疮药撒在伤口上的时候,眉头都不曾蹙一下,好似感觉不到任何痛感,冷眸中的幽深,比这暗夜的风还阴寒。 她熟稔地拿过纱布,纱布总不能如愿缠绕,元熙每次伸出手,又缩了回来,只得把目光投向云瑾。 「你这单手不便,让元熙帮你。」云瑾也看不过眼,可她总不能亲自上前为她包扎伤口吧,毕竟她是太后.... 「臣以前受伤之时,都是随意抹些药草涂上,少有这般精细地包扎伤口,随意些就好。」纳兰清唇角微微扬起,手指拉着纱布想要扣上,却不顺利。 「我来吧。」云瑾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轻柔的言语,在轻盈的月色下呢喃。 她微微俯身,芊芊十指轻拉纱布,慢慢地绕过她上臂,一道一道地缠起伤口,最后拉上一道蝶状般绳扣。云瑾动作轻柔,像极了呵护一朵精緻的花朵,她周身散发着淡而清雅的香气,让纳兰清沉迷其中。 「还疼吗?」云瑾的关怀踏着月色,格外撩人,纳兰清的眼眸,披月带光,闪着诱人的光芒,「见到太后的那一刻,便不疼了。」 元熙觉得自己该消失了,她微微行礼后,便退到了后院门庭边,等候云瑾。 原本不知她心意便不会多想,如今知道纳兰清喜欢自己,云瑾听到这样的言语,总是不能从容面对,她不想承认心中渐起波澜,也不想面对这份感情。 「没事就好了,早些安歇。」云瑾并不想多做逗留,也不回应纳兰清的感情,一切都来得猝不及防,她根本还没有时间捋清自己的思绪。 「瑾儿!」 云瑾只觉得身体被温暖包围,纳兰清从身后一把环住了她,她身体微微一颤,眉头蹙得更深。她能够感觉到纳兰清的深情和痴恋,无数次的眼神闪躲,都是怕出现这一天,她生命中不能承受的东西,便是感情。 从她成为太后的那一刻,便没有人再唤她为瑾儿,这个名字生疏到她自己都陌生。太后当久了,她觉得自己就只是太后而已。 「阑清,放开我...」云瑾语气温和,又带着一丝无奈,是无法给出回应的无力感,她甚至没有自称哀家,纳兰清觉得她定是在乎自己的。 「我喜欢你,不求你现在就答应我什么,只求你稍许放开自己些,好不好?」云瑾越这般,纳兰清就越不舍,将她紧紧裹在怀里,不捨得松手。 云瑾忽然双手抚在她手面,纳兰清心中一暖,可最终却是被她冷漠地拉开。手臂慢慢失去力气,纳兰清慢慢松开手,云瑾背对着她,不曾转身,那无奈的孤寂感,让她本就纤瘦的背影,更加柔软。
第64页 「阑清...」云瑾仰头看了圆月一眼,纳兰清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听见了她一声嘆息。 「你说,我听着。」 云瑾缓缓转身,从未如此认真地望着她,这张脸,如此熟悉又那般陌生,秀美清雅,亲切美好,却又遥不可及。 她看不出这张脸有哪里不妥,无懈可击的易容术吗?跟纳兰清完全是两张脸。曾经在云瑾心里,这二人是完全不同的存在,如今她时常混淆自己的感觉,她甚至问过自己,如果阑清不是现在这张脸,会如何? 疑虑、彷徨充斥在她心里,可阑清是谁已经不重要了,无论她是谁,云瑾都不可能与她之间有什么。 「接下来的这些话,哀家只说一次,不想重复。哀家是一国太后,不若平常人那般可以随心所欲,情,对哀家来说,是不会存在的东西,哀家的心里只有皇上和天下,已没有任何位置给你,所以收起你的深情,哀家跟你之间不会有任何可能。」云瑾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冷静得近乎冷漠,可她的心一直隐隐发痛,这种感觉她多久没有过了,久到她险些忘记一个人的心是会疼的。 纳兰清渴望从她平静的眼睑下捕捉到一丝情绪,哪怕是慌乱和逃避也好,可云瑾的双眸如湖面般平静,连一点微漾都捕捉不到。 她明白,她是认真地说出这些话,可她颔首低眉,轻笑道,「我会等你,等到你确定自己心意,不忍推开我的那一刻。」 爱从来都不可控,纳兰清相信,云瑾若如她这般情根深种,也许连拒绝的话都没有力气说出口。 云瑾望着她,深邃幽亮,她转身,不再说话。心念:阑清,你说喜欢我,但我却看不清你,甚至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这是云瑾心里的话,她没有说出口,有些话止步于君臣之间便好了,她与阑清之间只是君臣,也只能是君臣,仅此而已。 纳兰清一直目送着云瑾离开,直到她消失在视线里。云瑾的无助,她懂,就因为懂,才不忍心,更加心疼。 她跃至屋顶,站在制高点,月下身影如魅,还能隐约可见云瑾的身影。那么大的云栖宫,你当真不冷吗?纳兰清掌心相握,怀中空空如也,何时才能挽着她,卸去所有,细水长流,朝朝暮暮。 清云楼遇刺之事,已经出动整个冀都的巡卫军,纳兰清不想为难修罗门人,回宫时只是简单告知离若此事与修罗门有关,不曾想一大早,便听说,巡卫军与修罗门大打出手。 纳兰清觉得奇怪,修罗门自然有自己逃生之法,怎会如此轻易就被抓住。也不知翎儿身在何处,可还与修罗门人在一起? 若凌犀被抓,可真的会性命难保的? 她匆匆赶到云栖宫时,离若正在向云瑾禀明情况,只是能够感觉到她强压的怒意。再次见面,云瑾眼神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便移了开去,反而是离若,有些心虚地避开眼神。 纳兰清不知云瑾好端端地为何不悦,「听说刺客有消息了?」 「是,修罗门已被团团包围,弓箭手将他们逼至城东,如今他们插翅难逃,但...听说蓝瞳仙女出现,皇上带人亲自去了。」离若有些生畏地望着云瑾。 难怪云瑾勃然大怒,提到纳兰翎这小皇帝就像失去控制似的,小小年纪便这般迷恋翎儿了?云瑾对她予以厚望,又怎会不生气? 云瑾强压怒火时,总令人生惧,不知她内心作何想,这种时候连纳兰清都无法猜透。 「敢问太后,修罗门人如何处置?」 人是抓住了,也基本可以肯定那天是他们动的手,只等太后之命行事。 「除了羽王,其他人杀无赦!」云瑾双目锐利如刃,这是一股杀意,更像是一种决绝。 纳兰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未见过云瑾杀伐决断时,竟也如此狠心。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长公主的部下就这样惨死。 「是,臣即刻去办。」 「慢着!」纳兰清叫住了他,她双膝下跪,向云瑾求情,「请太后三思。」 她竟然替修罗门求情?岂不是坐实了她身份是纳兰清的可能?纳兰清身前可是长公主凌钰的至交好友啊,如今要拥护她好友曾经的部下吗? 「结党营私,行刺哀家,企图復国,哪条不是死罪,有何可思?」云瑾语气犀利,字字珠玑。 纳兰清心中一惊,云瑾怎会知道这么多?就算刚找到刺客,也不会知道他们有復国之心吧?那便只有一个可能性了,修罗门里面,有云瑾安插的人。 「太后手握天下大权,洞悉一切,想必修罗门也一直在您掌控之下,只是杀几个门徒容易,可羽王毕竟是一方之王,羽国曾经是独立之国,根基在此,实在不宜大动干戈地制造杀戮,怕是会有损太后您仁德之名。」 「中令官真是通透,没错,羽州修罗门,骆州水门军,清州...纳兰氏均有哀家的亲信,他们安分守己最好,胆敢有异心,哀家绝不轻饶...」提到纳兰氏时,云瑾故意凝视她,看她反应。 纳兰清始终跪地未起,甚至没有抬头,她不想对上云瑾那双充满权术的眼睛,云瑾的深谋远虑早已超出她的预料,她是真正的统治者,与一个权谋天下的君王无异。 先女皇秦君岚,真是慧眼如炬,选择云瑾做了摄政太后,只要有云瑾坐镇,这冀国的江山终究无人能够撼动。
第65页 纳兰清不知所言,云瑾提到纳兰家语气的停顿那一下,定然在看自己,她真的在怀疑自己,身份暴露岌岌可危,再瞒下去恐怕会对事情不利,可她还没想好用何种方式告诉云瑾。 「太后,究竟是杀还是不杀?」离若始终在等候命令。 还未等云瑾开口,门外匆匆跑来一个侍卫,惊慌失措,「不好了,太后,皇上被挟持了...」 「你说什么?」离若一把揪住他衣领,「被谁挟持了?」 「皇上带人去抓修罗门,被对方高手挟持住,要求我们开城门。」 「连皇上都保护不了,要你们有何用!」云瑾勃然大怒,担忧之色溢于言表,对她来说,儿子的安危大于一切。 竟然能挟持到皇上?纳兰清生怕挟持之人就是纳兰翎,如果真的是这样这样,会给她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而这次挟持,也将会给修罗门带来灭顶之灾,这帮人,真是不知事情轻重。 「摆驾,哀家倒要看看,谁能伤得了我皇儿。」一声厉色之言,云瑾脚步匆匆地向宫外走去。 纳兰清顿时觉得事情陷入了僵局,挟持皇上何等大罪?这下她想救修罗门人,更加难上加难了。 第三十三章:长公主 浩浩荡荡的凤撵往城东赶去,修罗门来冀都参与行动之人并不多, 出动臻园所有的掩护, 也不过三十人左右, 如今被巡卫军困在城东, 数千名弓箭手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鹰眼一手按住秦煜肩膀, 带着一干人等节节后退,至今还不知道修罗门里面有皇宫大内密探, 他们的逃生之路全部被封死,如今插翅难飞。 弓箭手与持遁甲的巡卫军, 形成多道包围圈, 若不是秦煜在他们手中,这帮人顷刻便会覆灭。 「把城门打开, 否则现在就宰了你们小皇帝。」鹰眼反手倒扣住秦煜的脖颈,他拧眉不屈,「你们杀了朕也出不去。」 「你给我闭嘴!」鹰眼的双瞳散发出可怖的兇狠, 捏着秦煜的手也渐渐加重。 秦煜觉得自己唿吸困难,眼神却不经意瞟到右上方的一个窗口, 纳兰翎漠然地站在那里, 望着他迟迟未动。 她在等,她孤注一掷的计划, 不知道能否引出长公主凌钰,可她还是想试试。鹰眼不会杀秦煜,除非这些人都不想活了,鱼死网破, 同归于尽。 可也有风险,鹰眼的心狠手辣绝对干得出来的事。 其实她可以救出小皇帝,但她今日不宜露面,否则就会陷纳兰家于不义,她就算任性,也不会连累家族,追逐长宁是她自己的事情。 她相信,只要纳兰清赶到,秦煜就一定能脱险。 「放了皇上,留你们全尸!」钦天司齐暄率领一队人,试图与他们谈判,可他忘记了修罗门都是杀手出生,他们可以抛诸一切,不要性命,只是今日还有凌犀在场,他们必须保护自己国家的主子离开,何况他是门主的亲弟。 「齐司长,来谈个条件怎样,我可以放小皇帝,但你们必须放羽王离开,否则我们就同归于尽。」鹰眼说完一把提起秦煜,捏住他的脖子,瞬间便可以要了他的命。 「咳咳~~」秦煜的脸色铁青,被扼住喉咙唿吸渐渐不畅,他感觉自己到了生死边缘,可惜没能见到母后最后一眼。 纳兰翎见状,脚步不自觉地上前两步,她怕鹰眼真的杀了秦煜。可她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因为她发现太后的凤撵已至,纳兰清身影也慢慢出现,这下安全了。 「别伤害皇上,有什么事好说。」齐暄紧张得不知所措,若是一般事情也就罢了,这是皇上被挟持,稍有差池,便是人头落地啊。 忽见一个身影飞来,他速度极快,剑如风,形如影,越过其他门人,直逼鹰眼。由于速度太快,天眼与穹眼来不及阻止,他便趁着鹰眼躲避的空隙,一把抱过秦煜,足尖轻点,脚踏众人之肩,脱离危险。 皇宫大内有着如此身手之人,除了离若便没有别人,纳兰清故意没有出手,她知道离若有能力把小皇帝救下来,她若这个时候出现,身份便会立刻被戳穿。 「皇上,您安全了。」离若终于放下一口气,将他安全带到云瑾跟前。 秦煜胆战心惊地看了一眼云瑾,见她圆目怒瞪,不言不语,冰冷的气场令他心中微微颤抖起来。母后这次是真的动怒了,秦煜自知这次是自己冲动,听说蓝瞳出现,想再见一次纳兰翎,殊不知赶到此没有见到想见的人,却被敌方擒贼先擒王了。 纵然知道纳兰翎就在附近,他也不能与之相见,秦煜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很是失败。 「母后...」他有些无力地向云瑾行礼。 「回宫去皇宗祠堂罚跪三日!」云瑾冷冷之语带着斥责,比此时阴暗的天色还低沉,凤颜大怒,四周跪了一地,不敢多言。 「是...」秦煜以为自己只是被责罚,实则是他回宫后,云瑾才能放心处理修罗门之事,儿子终究是太小了,这件事本想让他亲自处理,还是不行。 赋予重望,总是更容易失望,云瑾只能亲自前来。 纳兰清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待在云瑾身边,眼神却开始四处寻找,这纳兰翎一定躲在某个地方。修罗门走到这一步,真的是要把凌钰给逼出来不成? 「羽王,商州蝗灾你与保安王相互推诿导致受灾惨重,哀家还没问你罪,你胆敢组织修罗门刺杀哀家,试图復国。」云瑾气场大开,颇有掌朝者气势,这是凌犀第一次见到云瑾,摄政太后声名远扬,果真气度不凡。
第66页 「哼,太后何曾把羽国看成自己的疆土,不过是臣服你们的附属之地而已,又凭什么要求本王如何?」 「羽王,你要清楚,天下只有一个皇帝,便是我儿秦煜,天下也只有一个国家,便是冀朝,你犯上作乱,死罪难逃还不自知。」 云瑾的容忍已近极限,她本就动了杀念,如今这凌犀还是不知死活。纳兰清觉得自己的忧虑都是多余的,这帮人失去了凌钰的统管,真的如一盘散沙,只有匹夫之勇。 「王爷,无需跟她废话,趁此机会,杀了云太后。」鹰眼忽然举刀,其他人等均跟着她的号令,欲垂死挣扎。 本想故技重施,再来一次擒贼先擒王的戏码,抓住云瑾,但巡卫军已有布置。在鹰眼起身之际,弓箭手便发动了第一波攻势,箭雨阻止了她前行,她只能奋力抵挡如水的飞箭。 「保护太后!」利剑出鞘,盾矛在手,巡卫军形成几道防卫,将云瑾护在其中。 这里围堵了上千人,修罗门只有几十人,根本无力抵挡。一干人在团团包围之下,成了众矢之的。 云瑾冷眸幽深,纵然心里不想制造杀戮,也不能再容许这帮亡命之徒对江山有所撼动。 「杀!」一句冷若寒霜的谕令,如同一道匕首,略过纳兰清的心头,终究她也要选择手染鲜血,来稳固江山吗? 可她做不到让那些人惨死,躲在楼上的纳兰翎同样如此,姐妹俩几乎是有着不言而喻的默契,正打算出手相救,却见天空忽然风云变色。 一只雄鹰发出长鸣,划破长空。 原本晴朗的天气,乌云密布,尘土飞扬,似有狂风暴雨即将来临。可云瑾发出的指令,却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变天而停下,顷刻间,成千上百支利箭向那些人飞去。 突然,不知从哪里出现的一股狂风,如巨浪般席捲而来,将箭雨尽数抵挡而下。众人还未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只见半空飘下十几个轻盈的身姿。 他们持剑在手,青衫盈盈,定睛看去,只觉得这些人面若霜花,素服淡装,剑招一致,髮髻轻挽,难辨雌雄。 落地如花开,自成阵法,长剑似雪,众人叠加而上仿佛一道云梯,迎接远处飞来之人。只见一道纤长的身影,似是踏风而来,白衣翩翩,足尖轻落剑身,身轻如云。她鬓髮如雪,随风舞动,一面剔透面具遮住了半边容颜,那一身傲然之姿,立于天地之间,恍若谪仙临世。她双瞳幽深,只那一眼,如霜冷长河。 所有人都怔在原地,望着她卓然风姿,半晌不得动弹。 「鹰眼,穹眼,天眼,带王爷先行离开。」她声音明是低沉清冷,却有种空谷幽兰的清明。 这语气和身影是那般熟悉,鹰眼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跪地行礼,可她还是依照吩咐,与穹眼、天眼,三人一起护送凌犀向城门处而去。 一队人马想要阻挡,可还未踏出一步,便感到一阵飓风迎面而来,人盾齐飞。只见白衣女子衣袖轻轻挥动,不曾见她出手,便为那几人开出一条道来。 「护送王爷离开。」又是一声令下,忽见城墙处的弓箭手摔落一地,一黑衣女子从天而降,左袖空空如也,独臂毫不影响她的快剑,与其说她剑快,不如说她眼疾手快,片刻便解决了守城士兵,杀出一条血路。 其他弟子跟随上前,护送修罗门剩下门徒,这十几人仿佛天降大罗,来拯救这群濒临灭亡之人。 「抓住他们!」 可嘆防卫军如何想要阻止他们的逃离,只消白衣女子身影轻动,便将弓箭手和巡卫军轻松解决。 「你到底是何人,胆敢在太后跟前放肆!」离若拔剑相对,这等高手他见所未见,根本没有看清她是何时出手,如何出招,便将一地的将士打倒,就算眼前有千军万马,她要取人首级,也是易如反掌。 她并没有回答离若的问题,而是把目光聚焦在云瑾身上,她薄唇轻扬,好似一抹轻笑,「云太后,老朋友相见,不如前来一叙!」 话音刚落,只见她身体忽而往前飘来,脚踏干坤,所有阻碍她的侍卫都无法近身,想要拦着她,最后都被重重摔出几尺远,她就像一道穿梭在人群中的闪电,倏然向云瑾而去。 「保护太后!」离若也试图上前,可他那般深厚的内功,剑身当落在她周身时,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开。 她仿佛有着翻江倒海的内力,所向披靡,就在她临近云瑾时,纳兰清忽然闪现,她双掌聚气,气沉丹田,将内功运至最高,向白衣女子出掌而去。 那女子见有高手,掌风如飓,两股强大的力量轰然相碰,周边飞花走石,如狂风巨浪,力量无穷。 「轰!」一声巨响,散出去的内力,击碎了一旁的石坊,纳兰清连退几步,下腿蹬地稳住自己。 白衣女子却只是轻松落至地面,竟然可以有人能与她对掌,纳兰清同样惊诧,竟有人内功会在她之上,并且将她击退。 纳兰清的身手惊愕了全场,谁都不知道这个中令官竟有着如此高深的武功,而她自始至终保持着同一个姿态,永远双手微开,护在云瑾身前。 「没想到,云太后身边还有如此高手。」白衣女子难得遇见高手,饶有兴致地望着纳兰清,总觉得她身手气质相熟,却没发现她有易容过。 她忽然跃至上空,强大的内力如同有着一股巨大的吸力,竟将地面的碎石,武器拔地而起。纳兰清见状,忙飞身而上,化被动为主动,未等她出招便向她攻击而去。
第67页 两人在空中过招,仿佛按落云头,每一次的过招,都会波及旁人,阴沉的上空,强大的内力比拼发出雷鸣般之响,狂风连卷尘土,两大高手巅峰对决,难分秋色。可白衣女子内功明显更深一筹,纳兰清已是十层功力尽施,也未占到半点优势。 掌起,风落,巨浪翻滚,片瓦纷飞,两人凌空对掌,如排山倒海。纳兰清身轻如燕,受到内功震慑,身落长杆后,脚尖轻点,再次盘旋而去。 白衣女子打得尽兴,一招虎啸西风,如腾云飞仙,似有扬天长嘶之力,力量惊人,旁边围观人等,被捲起的尘土迷了双眼,连她何时出招都不曾看清。 这一招却叫纳兰清看出了武功路数,同时内功心法也终于被她察觉。 「天苍阁?」纳兰清直视那女子,目露惊喜,「是长宁吗??」 那女子听得纳兰清唤自己名,也认出了她身份,她还道是谁能够与她过招,原来是自己曾经的至交好友,「纳兰清....」 两人默契地同时撤掌。 白衣女子正是羽国长公主,修罗门创始人凌钰,曾经封号长宁公主。这世间唯有纳兰家两姐妹会唤她长宁字名。 冀羽一战,她战败投降后,先女皇放她离开。此后,她便回到自己的门派,继承了天苍阁掌门,并一举创建了凌云阁,自成一派。三年练武成痴的日子,让她如今几乎未能棋逢对手。 凌钰瞧纳兰清经过易容,又是在此出现,便猜出一二,她唇角略过一抹邪佞地笑意,「你追妻追到皇宫来了,不如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吧。」 说罢,她竟从空中向被众人护在地面的云瑾,发出明空掌,此掌无声无息,但所接触之物,均能被其震伤。护佑在云瑾前后左右的士兵,都莫名其妙被弹飞,可这掌似是能够追踪一般,带着一道似有似无的光晕,向云瑾飞去。 千钧一髮之际,纳兰清如影而动,使出穿云追月,瞬身闪至云瑾身前,她面对云瑾,以身体挡下了这重重的一击。瞬间,掌力从后背震慑至心房,她顿时觉得五脏六腑翻涌,痛感袭遍全身,真气乱窜,喉处不受控制地呕出一口鲜血。 她离云瑾太近了,几乎是环抱的姿势为她受下这一掌,中招时她身体微微前倾,鲜血沾在了云瑾华服之上。 纳兰清口中鲜血不止,可望着云瑾的眼神依然那般深情。她见云瑾毫髮无损,便放下心来,嘴角划过一抹轻盈的笑意,是那般温柔。 云瑾愕然地望着她,只觉得整个心都在颤抖,指尖染上了点点落红,慢慢腐蚀了她的心,钻心的痛袭遍全身,这一掌打在了纳兰清的身上,却痛在了她心头。 「阑清...」云瑾此刻连她的名都唤不出,双眸布上了一层迷雾,想要抬手却一点力气都使不出。 「哈哈哈,世间不缺多情人,没想到你也如此。」留下一抹仰天长笑,凌钰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众人视线中,与此同时,一个雀蓝的身影悄悄地跟了上去。 纳兰清怎能放她离开,她轻抹唇角血渍,向身边侍卫说道,「护送太后离开!」说罢身影像空间转移一般,瞬间消失。 半晌,云瑾都没有反应过来,是她最后那一句话的声音久久在耳边徘徊不去,那声音幽冷气稳,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如此熟悉,又那般陌生。 云瑾听过,那正是纳兰清原本的声音。 纳兰清没有发现,凌钰那一掌搅乱了她的真气,她失去了以气控音的能力,暴露了原本的声音。 第三十四章:身份 尘土渐散,一场大战后城东街道一片狼藉, 云瑾想要伸手去挽住纳兰清, 却抓了个空。她想说别追了, 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去拉, 可还是没能来得及留住她。 又一次这样忽然走开, 云瑾觉得她来去自如,走得很洒脱, 也可以很决绝,现在想来, 除了纳兰清会这般, 还有谁能如此呢?这天下不会有第二个纳兰清,阑清不过是她的化身而已。 城外五里处乌子坡, 从山顶可俯瞰冀都风华,修罗门一干人等被救至此地。 「敢问这位兄弟,是何门何派?」凌犀询问一持剑男子, 那人面无表情,不作声, 就像没听见他说话一般, 双瞳平静,目视前方。 「这位兄台, 我们王爷在问你话呢?」鹰眼见这些人恍若木头一般,淡漠生硬,忍不住加问了一句。 可这十几个人站姿凛冽,青衫舞动, 身姿笔挺,依旧不予理睬。他们握剑在手,始终呈剑阵模式巡望四周。 「别浪费唇舌了,他们只听我的。」只见凌钰声音远远传来,却不见其身,仿佛千里传音。 半晌,那白色身影才缓缓飞来,落至众人眼前。只见青衫弟子毕恭毕敬,撑剑落地,单膝下跪,「参见阁主!」 凌钰轻挥衣袖,众人起身。她的目光射向充满好奇和惊讶的凌犀身上,原本平和的目光变得锐利,她举步上前,甩手忽然一记掌掴,落在凌犀脸上,清脆的声音迴荡在乌子破,湮灭在寒风中。 「你!」穹眼刚想上前维护却被鹰眼拦下,她望着凌钰的眼神充满敬意,好似已经认出她的身份。 凌犀被打得莫名其妙,他错愕地望着凌钰,说不出话,甚至忘记发怒。 「你真是一点不长进,年岁长了,却不长脑子!」凌钰一声叱责,那凌厉的双眼,那熟悉的语气,让凌犀顿时泪如泉涌,「你,你是....」
第68页 凌钰抬手轻轻揭开遮住上半边脸的面具,那是一张怎样风华绝代的脸,柳叶细眉下,是一双魅惑的美眸,只是原本该充满诱惑的双瞳,如今却只剩下深邃和漠然。曾经被誉为羽国第一美女的她,即使鬓角染白,也并未影响她的惊世容貌,反而有种锦上添花之妙,让她沉淀出岁月之美。 那几缕白髮,也是她与这尘世割不断的羁绊,鲜有人知,大战期间因为羽国一次屠城,她心痛百姓,内疚难当,罚跪自责后已鬓角发白,亡国之时,她立于城墙之巅,半头青丝染白,于风中悲泣。可嘆她只有二十七年华,却已然经歷了人间所有的悲欢离合。 「皇姐!」凌犀抓着她的衣襟,双腿沉重下跪,当即泪如雨下。 「真的是门主!」鹰眼作为第一杀手,此刻也红了双眼,更别说穹眼天眼等人早已双膝跪拜,更有甚至暗自啜泣。 「我又没死,你们哭什么!」凌钰离开三年,威严毫不弱从前,修罗门这几年像是没有方向的浮萍,胡乱漂浮,不知何处为根,看到自己主子好似又重新看到了希望。 「我们以为门主你...」鹰眼有些喜极而泣,她都不知道自己还会有泪,可真的见到旧主,那种心情难以言喻,仿佛又有了一种依託感。 可现在的凌钰,比起当年更加冷然,她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恍若千年雪山,永远不会融化。站在这凛冽的寒风中,毫不违和,加之她那一袭飘逸的白衣,竟让这乌子坡更显萧瑟。 山顶的枫叶,染红了半山,一道身影倏然闪过,纳兰清毫无徵兆地出现。 穿云追月本就像瞬身术一般,速度快得惊人,这世间也只有纳兰清这等轻功能够追得上凌钰。 她轻抚胸口,嘴角又流出一抹血红,「几年未见,你就这样待老朋友?」 纳兰清半嗔怪地瞪着凌钰。 「不这样,云瑾怎么会心疼你,怎么能识破你身份?」凌钰唇角略过一丝玩味的笑意。 其实她本想挟持云瑾,找个地方与她谈判,没曾想纳兰清会在,便临时改了注意。她知道五年前四国会晤,纳兰清对云瑾一见倾心,如今见她易容在此,自然明白这其中缘由。 「身份 ?」纳兰清捏向喉处,这才想起自己的气散了,所以刚刚她与云瑾说话已经暴露了自己声音? 纳兰清双目微闭,深深唿出一口气,千算万算没算到这凌钰忽然闯出来,会拆穿自己的身份。 「那我还得谢谢你帮我拆穿身份?也不知她如今是不是勃然大怒等我回去。」每一句话都牵扯着内脏痛,这是纳兰清受过最重的一次内伤,竟是被自己好友打的,关键是她还没有理由去生对方的气,因为凌钰这一下,让一切看起来都很意外,又那般顺理成章。 「你坐下,我为你调息。」凌钰语气轻柔时,有种撩人的美,令人沉醉。 「算你有点良心。」 两人席地而坐,盘膝相对,以天苍阁内功心法,辅以凌钰独创凌云内功,为纳兰清疗伤。四周一片安静,修罗门人等很默契般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不敢惊扰这二人。 「你以本门心法每日调息,半月便会好。」凌钰唯有与纳兰清说话时,尚能感觉到她是个有情绪之人,平时的冷若冰霜,从来感觉不到任何语气,在凌云阁的日子,她甚至不愿与人说话,闭关练武的日子,她最久半年没有开过口。 曾经,她差点以为自己失语了,这世间再也没有人能够激起她心中的波澜,而这次是为亲弟凌犀而来。 「这一掌之仇,我暂且给你记着。」她站起身,翩然风姿,毫不逊色于凌钰,只是因为她心中有爱,周身多了一丝柔美之气,而凌钰除了冷意,还有一种刚毅,恍若无坚不摧的遁甲裹住了她的心房。 修罗门之乱后,冀都出动了半城巡卫在方圆十里进行搜索,云瑾在护佑之下回到了皇宫。可她却没有回云栖宫,而是直接去了纳兰清居住的后院。 房间素雅整洁,一尘不染,安静得只有窗外唿唿而过的风声。云瑾表情微冷,心思不得而知,几名太监宫女屈身跟在身后等她召唤。 「给我仔细搜,不许弄乱任何地方。」她要眼见为实,她要见到一切能够发现她身份的证据。 元熙紧张得不知所措,可也不敢方寸大乱,纳兰家主这次身手已是惊艷四座,武功惊世骇俗,身份再难隐藏,尤其最后忽然声音骤变,露出本音,被太后听到,这可如何是好。 云瑾一言不发,只是沉静地坐在一旁,幽深的瞳孔不知所想。矛盾的情绪在心中蔓延,心疼又伴着气愤同时而来。 为什么要在那样的时刻,露出破绽?奋不顾身地冲过来,命都不要地挡在自己跟前,永远呈保护之姿护在左右,给与了诸多温暖,到头来连身份都在欺骗自己!顶着一张假脸,每天笑面于她,云瑾觉得实在可笑! 太监和宫女仔细小心地搜索,最后在床榻的枕芯里面发现一个方形木盒。 「太后,找到了这个,请您过目。」宫女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奉上。 这个精緻的木盒看来是檀木所雕刻,纹路考究,取材精緻,根本不是宫中之物,也非一般宫人能够拥有。云瑾翻开盒底,发现角落一个不明显的地方印着「纳兰」二字。 纳兰家出土的所有奇珍异宝都会有其标籤,便是这印章,想来这是纳兰家之物。木盒是抽拉式,打开后整整齐齐放着几封信件。
第69页 云瑾伸出手犹豫了片刻,才放下去。信笺上的内容如此熟悉,那笔迹正是云瑾近期写给纳兰清的信,只是独缺那张她写下的欠条。 纳兰清,你真是好样的...演得一手好戏,心思缜密得可怕,从宫考开始她就极力隐瞒身份,步步为营,遇到所有事情,都能够轻松化解。把自己关进绝命司又把自己救出来。难怪蝗灾之事发生时,阑清只是出宫几次,便把一切解决得那般顺利,实则手握天下财富的纳兰家主就在自己身边啊! 可笑云瑾一直被蒙在鼓里!她终于明白了阑清给她的朦胧感是为何,是世间根本不存在阑清这个人,是因为纳兰清的气质太悠远而致,是缺乏坦诚相见的真实感。 「原封不动放回去。」云瑾过于沉着,所有的心思都藏在了心里,「今天之事,谁都不许说出去,否则提头来见,退下。」 「是,太后。」搜索的几名太监和宫女战战兢兢退下,谁也不敢多言。 寒风扫叶,落了一地的金黄,铺满院中。云瑾思绪纷杂,心中有气却不知从何而发,气她什么呢?隐瞒身份接近自己?还是气她总是不顾危险,为自己倾尽一切地付出? 今天她受的那一掌那般重,明知道不是对手还是追了出去,再次丢下了她。 云瑾未曾发现其实是她自己,无法正视她突如其来的离开,那突然离去的背影,真怕走了便再也不回来。 纳兰清就是阑清,可阑清成不了纳兰清,她本就不是受束缚之人,怎会来到皇宫这座牢笼?云瑾想想便觉得不可思议,易容让自己当一个下臣,承受繁文缛节,叩拜行礼,这些都是纳兰清最厌恶的宫廷束缚,她怎么就能忍受?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她是纳兰清啊。这世间最骄傲最洒脱的女子,总是看淡一切,不受凡尘俗世困扰之人,谁都不可能活出她的精彩,而今她却屈身在自己身边,当一个中令官。 「太后,阑大人她...」元熙很想知道云瑾是何想法,这纳兰家主不知何时回来,她又想能够及时提点她。 「元熙,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云瑾眼中划过一丝严厉,心思深不可测。 「太后恕罪!」元熙忙下跪,自然知道她在问自己,只是不知自己何时露出的破绽? 「你向来谨慎,第一次宫考见到阑清你便撒了水,你很聪明,对哀家绝无二心,但你屡次为了她,暗暗相助。你与怀柔不同,她大大咧咧性格爽朗,胸无城府,但你心思缜密,向来得体,若不是因为知其身份才这般大不相同,还能是什么?」云瑾本来没有把握,如今一切真相大白,她再想到从前元熙的表现,便明白了所有。 「对不起太后,奴婢只是觉得家主并无伤您之心,反而全心全意为您才....」 「你怎会认识她的?」 「回太后,早些年家乡遭遇匪寇,有幸得遇纳兰家主云游经过,整个村子才能倖免于难,她也救了我爹娘性命,至此奴婢便一直欠着家主一份恩情,她进宫寻得奴婢,奴婢便答应助她,奴婢万万不敢有半句虚言,欺瞒太后奴婢该死,请太后降罪。」元熙深深叩拜,这些话一直憋在心里,如今对云瑾坦诚,也总算卸下了重担,竟有着一种轻松感。 云瑾眉头微蹙,纳兰清果真非一般人,她的故事,恐怕是别人永远无法企及的精彩。她素手轻扬,语气变得柔和,「你起来吧,此事也怪不得你。」 她当然知道元熙是个有分寸之人,不会做半点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来,何况纳兰清确实一心为自己,从来也无二心,想来是那份感情... 感情...想到这二字,云瑾便觉得心中沉重,她甚至不知纳兰清是何时对自己情根深种的。 只是心里总是一阵一阵地发慌,比上次清云楼追刺客还要忧心。这是第二次让她担心了,却又是在这发现她身份的时刻,这个纳兰清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我行我素的后果? 云瑾在院中坐了许久,久到忘记了时辰。她抬头望了一眼上空,除了红墙宫闱,只有那一片狭窄的天空,本该晴空万里,如今却阴云密布,压在人的心头。 始终是宫外的天空更宽,视野更广,被捆缚在这冰冷的皇宫里面,抬头永远只能看到这些,锦绣江山,万里风光,她都不曾见识过。 「咳咳咳咳...」虚弱的咳声打破了寂静的院落,几片枫叶飞扬而起,纳兰清回到后院,踩在地面的叶子上,发出秫秫的声响。 云瑾视线被拉回,终于看到了那个等候以久的身影。可她唇色苍白,捂着胸口,虚弱不堪,甚至需要扶着廊柱行走。 从来没见她这样脆弱过,若此时来一阵狂风,恐怕便能将她吹倒。云瑾的心,开始像抽搐一般,牵拉式的痛感在周身蔓延。 纳兰清一步一步走近,未曾发现她。 凌钰那一掌太重,纵然稍作调息,还是觉得五脏六腑都被牵动,疼痛难以言说。她甚至已使不出穿云追月那种上乘轻功,只觉得喉咙处一直泛着腥甜,想要咳血。 伤痛也让她失去了平日的警觉性,未曾抬头发现,云瑾正在前面望着自己。 「阑大人~」元熙想要提点她,怎么今天她一直都低头走路,都没发现太后呢,往常她早就快步前来。 她抬头,看到云瑾娴静优雅地站在那里,她是担心自己在此等候吗?纳兰清心头略过一阵温暖,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意,「太后。」
第70页 还是纳兰清的本音,可却带了点沙哑,听得虚弱。 云瑾怎么都笑不出来,她上前几步,怔怔望着她,突然就觉得这张脸陌生起来,如果是面具后面的纳兰清,这张脸此时又是何样的? 想到自己被她隐瞒身份,还是忍不住地生气,可看着她这一身重伤回来,担心的情绪溢出了心头。 「伤还好吗?」云瑾不冷不热地问着,语气看似平静,担忧之色布满眼底。 「臣没事,谢太后关心。」纳兰清感觉又是一阵血气翻涌,可又不想在云瑾面前显得那般虚弱,只能努力克制。 「没事就好,你歇息吧。」云瑾忽然就一句话不想多说,先前想过无数可能性,或问责,或揭开她的面具,在见到她之后,一切变得无力。 尤其听得这几句话,说不出的心情。本来熟悉亲切的阑清忽然不见了,要把她当成纳兰清看待,又好似多了几分距离。 曾经她二人给自己感觉大相迳庭,后来总觉得气质相近。可是纳兰清高高在上,活得潇洒,阑清温和,一身牵绊。如今要把她二人想成同一人,云瑾还不知自己能否适应她面具后的那张脸。 她抬脚正欲离去,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只听得元熙大惊失色叫道,「阑大人!阑大人晕倒了!」 云瑾愕然转头,纳兰清已晕倒在地,嘴角还残留着的鲜血,染红了脸颊下的树叶。 「纳兰清!」云瑾一声惊唿,向她身边扑去。 脱口而出的,是纳兰清。 第三十五章:亲吻 床榻上,纳兰清双眸紧闭, 原本就有剑伤的手臂, 再次渗出了血。元熙找来太医为她把脉, 好在只是外伤不碍事, 只是她的内伤太重, 需要懂武之人帮她调息才行。 「老臣给阑大人开一副方子,有助调理身体, 若要完全恢復还要靠内功调息。」关太医说完,便开始着手, 准备处理纳兰清手臂的伤痕。 「关太医, 你去开药方,阑大人的伤口让元熙来就好。」云瑾颇有威严地站在一边。 「是。」关太医只得作揖, 他也能猜到恐怕太后觉得男女授受不亲,所以不愿意让自己触碰阑大人。 元熙将端来的金疮药和纱布准备好,将纳兰清衣袖捋至上臂, 纱布已被浸染成红,拆下来后, 原本恢復的伤口, 因为对掌时裂开,皮肤溃烂的地方, 充斥着鲜血。 「怎么这般严重了还?」云瑾心疼地哀怨起来,第一天看还没这样触目惊心,她真是不注意,弄得自己内外都是伤! 「高手之间对决, 哪里还会注意到这种小伤呢,家主阅歷丰富,这点伤自是没有放在心上。」元熙正欲给她上药,云瑾却俯下身来,「哀家来吧。」 她亲自为纳兰清擦洗伤口处的血,又接过元熙手中的金疮药,蘸着点点药粉,慢慢地撒在她的伤口。她无微不至,动作轻柔,即使纳兰清昏睡,她也怕弄疼她。 元熙心中宽慰,除了先女皇和皇上,云瑾从没这般伺候过人,若是纳兰家主此刻醒着,该有多开心。 云瑾向来心细,照顾人时的样子让元熙想起她还是贤王妃时的样子,谦恭有礼,落落大方,更难得是明明得宠先太后和先女皇,依然贤良淑德,海纳百川。 她将伤口包扎后,捧着纳兰清纤长白皙的手臂,有些捨不得放下。 「阑大人这昏迷不醒的,太医又束手无策,可怎么办好?」元熙不知云瑾是何心情,有时候觉得太后真的太冷静了,情绪压得稳稳的,可她望着纳兰清的样子又充满担忧。 「派人去找离若来,整个皇宫唯有他武功最高,或许能有办法。」云瑾冷静自如,她不能自乱阵脚,每次都是纳兰清保护她,她也想好好照顾纳兰清一次。 「是。」 云瑾坐在床榻边,凝眸望去,纳兰清睡得很沉,一动不动,比起看她现在这个样子,云瑾更想见到那个总是笑脸盈盈的女子。 这张脸,后面藏着另一张倾城绝貌,遮掩得如此完美,竟叫她半点看不出破绽。云瑾忍不住抬手,快要触及她脸时又停了下来。她想要撕开这张面具,又怕看到那张真实的脸。 她脑海中不断盘旋着纳兰清的样子和声音,交织成一片,令她心乱如麻。 最终,她还是收回了手。 纳兰清的功力太深,且内伤太重,离若武功虽高,可在凌钰这样高手跟前,根本不堪一击,甚至毫无还手之力,更别说救她出掌所伤之人。 以他的功力,根本不足以帮纳兰清调息。 「一点办法没有吗?」云瑾脸色拉得更沉,她始终坐在床榻边,双手紧张地相握。 「除非再来两个高手协助微臣,不然恐怕只能靠阑大人深厚的功力自愈了。」离若自认见过无数高手对决,可纳兰清跟凌钰那场空中对掌实在是高手中难得一见,他基本也看出了两人的武功路数,却不敢和云瑾提及。 「我们来!」异口同声之音从门外传来。 拾寒与林梓睿不请自来,纳兰清受伤的消息传开后,这二人就一直伺机而动。他们向云瑾行礼后便要协助离若一起帮纳兰清疗伤。 「可以吗?离大人?」林梓睿心急如焚,所有的焦灼都化在了如水的眼底。 「要问过太后。」离若看向云瑾,毕竟牵扯纳兰清的安全,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云瑾心中总觉哪里膈应得慌,尤其自从林梓睿在她跟前说过喜欢纳兰清之后。曾觉得她与纳兰清相处尚浅,动情却那般快,现在想来,纳兰清这等风姿,被人喜欢又有何奇怪呢?
第71页 她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房间,留下面面相觑几人,还是元熙能够领会她的意思,「你们快给阑大人医治吧。」 三人点头,以离若为核心,拾寒与林梓睿相辅左右,三人合力将自己真气输送给纳兰清来稳定她紊乱的内息,从而能够减轻她内脏的痛楚。 云瑾独站院内,几片落叶打在了她的肩头,停留了片刻,被风吹散。 她深深嘆口气,心情沉到了低谷。 不知道什么东西堵在心里,总觉得难受得无处宣洩,是担心吗?还有她不愿意承认的一些更深的情绪,比如怕纳兰清出事。 她不会出事的!她很快否定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她是纳兰清,没人能够击垮她,一点内伤而已。 云瑾就在这样反覆的情绪,不断的安慰自己。 「咳!」忽听得一声呕血之声,云瑾慌忙转头,几乎是夺门而入,只见纳兰清的嘴角满是血,沾红了衣衫之上,整个人看起来依然虚弱。 但她双眼似乎在蠕动,似有甦醒,再看为她疗伤的那三人,都满头是汗,几乎耗尽真气,总算不负所望,为她打通经脉,恢復了内息流动。 「怎么还在吐血?」云瑾担忧之色溢于言表,强烈的紧张感让她说话声音都加大了几分。 「太后放心,阑大人日后只要每日按时调息便不会有大碍了。」林梓睿的声音渐显虚弱,可她望着纳兰清的双眸却在发亮。 那近乎一种痴迷的凝望,那唇角不由自主发出的笑意,是望着心爱之人的欢愉和幸福。 每次见到林梓睿这种神情,云瑾就说不出的不快,可她又没有任何理由责怪林梓睿。 她喜欢纳兰清而已,没什么过错。 「你们都退下吧。」云瑾紧绷的神经终于慢慢放松下来,聚集太多人,她怕耽误纳兰清休息,便将他们全部遣走。 只是林梓睿临行前那回眸一瞥,定格在纳兰清身上,云瑾忽然明白了她那些莫名的情绪是怎么回事。 林梓睿有着她没有的勇敢,她心底其实是羡慕,又有点嫉妒。承认自己感情有多难呢?对云瑾来说,这么多年一直如此,对先女皇如此,如今...依然不知如何面对她。 纳兰清意识并未完全恢復,只是双眼微开之时,看到了她最想看到的人。云瑾正坐在床榻边,凝望着她。 她最喜欢看云瑾担心自己的样子,娴静温柔,可以暂时忘却她是一国太后。其实对纳兰清来说,云瑾是什么身份有什么重要的呢,贤王妃也好,太后也罢,都是她心底最爱的那个人。 她拉过云瑾手,握在手心,感到一丝凉意触上心头,「我没事了,瑾儿。」 不知何时,她便换了称唿,尤其在只有二人单独相处时。 云瑾手指微颤,微微抽动两下,没有收回,任由纳兰清握着,她却不敢给出任何回应。她知道有些事,一旦开始,就再也回不了头了,她不能给自己这样的机会,任由情绪放纵。 「你以后能不能不要那么任性?不把自己的命当命,受那般重的伤,又追过去做什么呢?」云瑾总是想起她为自己挨掌时动人心魄的瞬间,心里就像被什么牵拉着一般,她知道这种情绪是后怕。 「我哪有不把命当命,我可想活百年,带你走遍天下呢。可若你有危险,我的命便没有那般重要了。」纳兰清深情款款,面对云瑾总是一副姿态,唇角永远留着一抹笑意。 心底却被云瑾装满了,看到她便是看到了这世间的所有的风光。 这份深情,云瑾该如何回应呢?逃都逃不开,避也避不及。 「走遍天下...那是纳兰家主才能做到的事情,哀家怎么能做到?」云瑾略有深意的望着她,等待纳兰清与自己坦诚相见。 纳兰清低头莞尔一笑,「这一天总要来的。」 她走下床榻,望了窗外一眼,满目芳菲,本该是初冬的萧条之色,却道不尽的迷醉。进宫以来,纳兰清从未像此刻这般轻松过,终于等到能够揭下面具的一天了。 她转身望着云瑾,与她四目相对。 云瑾亦是凝眸,视线不曾离开片刻。只见纳兰清从额头处轻柔,手掌撑着整张脸,稍一用力,面具便被她牵扯而下,露出本来的容颜。 这张风华绝貌,丝毫没有因为受伤都褪色,反倒此刻的她,褪去纳兰家主的清冷,带着阑清的柔和,五分皮相,五分风姿,完美得将国色天香一展而出。 云瑾望着她许久没有收回视线,她自问自己也算容颜姣好,容貌惊艷之人并未少见,先女皇更加是风姿卓越,颇有王者风范。可纳兰清的美,却张扬着岁月的味道,那是游离天下积淀而来的沉稳,又是高高在上清冷之态的气质,只是那气息总有种沁人心脾般舒服。 「臣有罪,将身份隐瞒太后,望太后恕罪。」纳兰清屈身向云瑾行了个大礼。 纵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即使知道阑清就是纳兰清,云瑾在看到她真面目那一刻,还是有种说不清的感觉。是生疏吗?不是,纳兰清的气息跟阑清的感觉几乎是一模一样。 她怕的是,纳兰清用尽所有的坦诚和深情后,她无法回应。 「你屡次救哀家性命,又捐银赈灾,就不治你欺君之罪了,免礼吧。」云瑾芊芊手指微抬,却被纳兰清再次拉住,她面露喜悦,「你真的不怪我吗?」
第72页 云瑾想要抽回自己手,纳兰清却握得更紧,她甚至将云瑾的手心放在自己的心口,「你感觉到了吗?这里都是你。」 「纳兰清,你别这样。」云瑾不知所措,她感觉到手已经无意中触及了柔软之处,顿时面若桃花,绯红一片,手指僵硬的无处安放,抽回也不得力。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并非刻意想瞒你,这五年来实在是思念你太深,才出此下策。」 纳兰清表白的言语,越来越直接,眼神比先前更加炽热,她的目光像一团火,早已将云瑾层层包裹。 云瑾试图挣扎,几次努力之下终于抽回手,她后退两步尽量拉开两人距离,「你为何要易容参加宫考,我与你本就相识,我们本可成为...知己或者...」 「或者心腹,君臣吗?」纳兰清情绪略有波动,忍不住轻咳了两声,她抚着心口,眸间依旧温柔,「纳兰清这个名字,太多附加之物,皇商、纳兰氏家主、休夫之女,坐拥天下财富,又武功卓绝...没错,这些我都拥有,我也可以没有,于我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我只是想用一个纯粹的自己,陪在你身边,没有身份和地位,没有荣华富贵,亦没有绝世武功,简简单单便好,平平淡淡守你一生就知足了。」 「别说了,纳兰清你别说了。」云瑾转身,她不敢再听下去,她从来不知道纳兰清对她如此情根深种,她也不知道自己有天听到这些话还会心潮澎湃。 她从来不曾想过自己还可以拥有爱。 「不管你是纳兰清还是阑清,哀家都跟你绝无可能,你别浪费时间了!」云瑾在挣扎,内心在牴触可能深入的一切机会,她慢慢后退,想要匆匆离去。 纳兰清却忽然上前一步,挽住她手臂,轻轻往怀里一拉。云瑾身体失重向她倒去,纳兰温润炽热的唇忽然而至,云瑾只觉得身体一软,脑袋轰然炸开,只感到两片柔软的薄唇在自己口间行走,香软柔滑在舌尖痴缠。 她身体彻底僵硬了,忘记了回应,也不知如何回应。只是这霸道不失温柔的吻,就像狂风巨浪,拍打在云瑾的心头。 第三十六章:深情 纳兰清的唇温润柔软,带着呵护备至的温柔, 似要将云瑾融化。她从未体验过亲吻, 说来可笑, 她嫁给贤王后, 并未有过这样的经歷, 她不喜欢便很牴触,哪怕是夫妻之礼, 留给她的也只有疼痛和别扭的感受。 生下秦煜之后,她便极少让贤王触碰她。这是她第一次与人拥吻, 像初尝禁果一般, 战战兢兢又享受其中,她不懂得如何回应, 可身体很诚实,这种感觉像飘在了空中。 她脱离了皇宫,摆脱了多年来给自己的道德枷锁, 而拉她出来的那个人,便是纳兰清。 这一刻, 仿佛过了很久, 纳兰清含住她的唇,怕她抗拒害怕, 未敢深入,更不敢肆虐的去扩张领地,只是小心翼翼的探索,将她紧紧裹在怀里。 可她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突如其来的灼热感,扑面而来,许是纳兰清的唿吸,让云瑾感受到了似曾相识的yu火。 理智在这一刻被唤醒,她勐然睁开眼,一把推开纳兰清,扬手便想打去,可最后停在了纳兰清绯红的脸颊边。那眼神过于真挚热切,若不是情到深处又何至于有着如此纯粹的眼神,云瑾握了握手,还是重重放下了,根本下不去手。 「纳兰清你是不是疯了!」云瑾压低着声音,无奈又无力地说出这句话,唇边还留有纳兰清的余温,她极力压制下了那即将膨胀的欲望,这种失控感太可怕了。 「若说要疯,那也是爱你至深,你这样的女子,如何让人不疯。」纳兰清轻咳几声,原本已经忘却的疼痛感,再次袭来。 「你别再说了!我不想再听了!」再听下去,她担心自己会沉沦在纳兰清的温柔里。 云瑾紧咬下唇,哪怕现在听到她微咳几声,心脏都会骤然收紧,这种感觉真致命,她多年来的淡定和从容,忽然就被纳兰清瓦解了。 「瑾儿,你别逼自己好吗?你若不喜欢,我不说便是了,我说过我可以等,五年我都等了,不在乎再多等五年,只要你能够慢慢放开自己,正视自己的内心。」 「哀家说过的话不想再说第二遍,纳兰清……你放过我吧。」说出这句话时,云瑾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她头也不回地离去,脚步的沉重唯有自己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离去的背影,决然的让纳兰清又呕出一口血,这不是内伤引起,是心伤所致。纳兰清知道她会放不开,却不知她会如此放不开,是她太急了吗? 纳兰清第一次怅然若失,甚至不知自己一直以来的信心,能不能一直维持到最后。云瑾的枷锁比她想得要重,只是她只认定云瑾为她这辈子的挚爱便不想放弃,只要云瑾喜欢她,能够爱上她,她会慢慢帮她放下重担的,她甚至可以辅佐小皇帝早日亲政,只要云瑾愿意接纳她。 她不知道云瑾几乎是仓皇而逃,脚步匆匆略过后院,一路上向她行礼之人,她都视若无睹,只是一个人冲进了书阁里面,把门紧紧关上。 她瘫软在门边,抚着还在强烈跳动的心脏,抿了抿嘴唇,那种温暖又美好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她双目紧闭,不能再任由自己这样下去,被纳兰清扰乱心房。 唯有在这里,云瑾才敢卸下所有,她缓缓走到秦君岚画像前,心慢慢恢復平静。
第73页 她独坐许久,直到月上枝头。 「皇姐,我这个样子,是不是有负你的重託....」云瑾想到纳兰清,总能感觉到自己怦怦的心跳,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曾几何时,那么多年,她每次见秦君岚都会有那样的心动感。 如今这种感觉在纳兰清身上更甚,她从来都小心翼翼藏着那份深情,可与纳兰清之间却跨过了那道距离。 「皇姐,菓儿还没亲政,不该如此,对不起...你的江山,我会继续守下去的,其他的都不重要!」云瑾艰难地说出这句话,自己却难过不已,她抚着秦君岚的画像,心却沉沦了。 突然感到门外闪过一个人影,一阵幽冷的声音响起,「纳兰清为你付出所有,没想到你还是心心念念秦君岚。」 「什么人?」云瑾警惕起来,竟然无声无息来到书阁前吗?避过了所有的巡卫和守卫? 「老朋友想见你,还请太后现身相见。」 这个声音和腔调很熟悉,不正是城东时那个翩然而落的白衣女子吗?云瑾当即走出书阁,打开门,看到一个纤瘦的身影站在窗边,她的身影被月光拉长,有种萧瑟的冷然。 那半头青丝白髮,在如水的月光下,竟美轮美奂,可当她转头而至时,那张绝色容貌,惊艷了云瑾。 「凌钰?」 「见过太后。」凌钰不卑不亢,只是微微屈身。 「先前离若就跟我提过江湖中出了一个门派,不曾想这人竟是你,纳兰清是你至交好友,你为何要伤她?」云瑾可记着她那一掌叫纳兰清吐血不止,那维护心疼的语气,叫凌钰嘴角扬了扬。 「看来我没白用苦肉计,你这不是知道她的用情和身份了吗?」 「你....」原来这是凌钰故意为之,「那你也不该伤她那般重,回来还在吐血。」 「太后这是心疼了吧,那凌钰只能在此赔罪了,伤着了你心上人。」 云瑾瞪着她,似有一种老友相见的感觉,可又觉得凌钰分明在故意调侃她。 「你来皇宫,不是为了调侃哀家吧。」云瑾恢復太后的威严,总觉得凌钰的忽然出现,必有其缘由。 只是看着她这半头白髮,也真的心酸,当初羽国若非与冀国敌对,何至于让她如此。 「想来跟你谈个条件。」 「哦?」 「放过我弟弟和修罗门人,给他们一条生路,我虽然可以救走他们,可不想他们一生都成为通缉犯。」凌钰语气看似平淡,却透着真诚,那双布满故事的眼睑,一动一静之间都透着沧桑。 云瑾冷笑一声,「你如今以什么身份跟哀家谈条件?」 「以一个姐姐的身份,我弟弟字长安,我希望他能够一世长安,望太后成全。」凌钰至始至终都一种情绪状态,没有繁文缛节,也并有哀求之礼,看似淡漠,却一心为他人求得平安,从未想过自己。 一个姐姐的身份,她故意这般说的,云瑾也是姐姐,凌钰的话让她想起了柳千寻,甚至自己母亲。 「你有何资本跟哀家谈条件,哀家没有理由答应你吧。」如今她是太后,修罗门备受威胁,凌犀犯上作乱,这等大罪岂能说放就放。 「我可以答应你,解散修罗门,并且可以帮你解决任何威胁到朝廷的势力,上至朝堂,下至江湖,你若想除掉谁,一句话,凌云阁为你赴汤蹈火。只要你儿子在位一天,我活着的一天,我便可以帮你解决所有的后顾之忧,反正我杀人无数,不外乎多杀点人而已,如何?你觉得我能否做到?」 云瑾陷入沉思,凌钰的这个条件的确有诱惑力,如今潜在的威胁不是没有。比如骆州的水门军,清州的清王,乃至冀国一些王侯将相,甚至江湖门派,难保哪天,会有些势力出来威胁朝廷。 即便撼动不了江山,也会内耗严重,有这样一个门派为她效力,再好不过,要为朝廷节省多少实力,也为儿子将来留存一方实力。 「好,我答应你,可以拟旨赦免他们。不过,烦请羽王退守至边城,哀家会重新赐予封号,但他永远不得踏出封地半步,否则哀家不能保障其他。」云瑾颇有气势,叫凌钰对她刮目相看,几年前她只是一个王妃,低调不露锋芒,如今当了太后,竟有女皇当年的风范。 「一言为定,烦请太后拟诏一封,尽快派人安排此事,我会在宫中留人,供太后差遣,需要我时,只需将消息传至凌云阁便可,当然若我发现谁人敢对朝廷有异心,会主动处之。我以长安之命,羽国百姓之兴在此立誓。」凌钰举起右手,月光明亮了半边脸,一种冷艷的高贵扬在脸上,有种令人臣服的气魄。 不愧是曾经的长公主,云瑾对她的为人还是深信不疑的,毕竟当初她救过自己亲娘还有妹妹,这点恩情她一直记在心里。 这一次,就当报她当年之恩。 「明日哀家就下诏,此事你尽管放心。」 「多谢太后,告辞。」话音刚落,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月下,来无影,去无踪。 皇宫大内,千军万马也拦不住凌钰,她从皇宫出来后,便举步走在冀都街道。一切都是那般熟悉,又似乎陌生了许多。 暗夜清冷,她不觉间便走到了夙苑楼前,往日的喧嚣不復存在,夙苑楼三个字也改成了清云楼。 这一切恍若前世那般遥远,凌钰目光似水,倒映出清河之畔的月色。她又往前走了几步,语气微冷,「穿云追月进步了很多,出来吧,跟了三天了不累吗。」
第74页 一个亭亭玉立的身影,穿梭而至,月色蓝影,一步一步靠近她。 纳兰翎望着凌钰,忍着喜极而泣的泪水,承受着撕心裂肺的疼痛,望着她。 她的长宁,曾经三千髮丝如瀑,如今竟鬓角花白,连曾经那空灵清亮的声音,也变得这般低沉。 纳兰翎本以为自己再见她,会冲上去抱着她大哭,而今真的看见她在自己眼前,她却心疼得难以言喻。她觉得自己双腿无力,每跨出一步便要摔下,她想要伸手去触及她,可怕触摸到的一句冰冷的骨架,比起当年的纤瘦,凌钰似乎苍老了,又可容貌依旧那般惊艷。 「长宁....」纳兰翎不知自己走了多久才到她身边,只是望着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凌钰面无表情,轻轻转身,与她相视。五年未见,纳兰翎已从那个懵懂的十二岁的女孩,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如出水芙蓉,雪白的瓜子脸,细长的眉毛下闪动着那双布满忧愁的双瞳,流露出伤感和沉痛。 纳兰家姐妹果真这般绝尘不凡,妹妹如今这等姿色,又是一张祸水的脸。凌钰只在她脸上稍作停留,便移开了目光,纳兰翎却忽然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她愕然地望着凌钰,她抱着怎样的一个身体,冷若寒潭,本就高瘦,身体触及到的地方,都能感觉她后背凸出的蝶骨。 纳兰翎的泪水顷刻便出来了,在眼中不断打转,这些年她到底经歷了什么?国破家亡给了她如此沉重的打击吗? 「放开我...」凌钰声音冷冷传来。 「长宁,长宁,长宁,长宁...」纳兰翎仿佛没有听见她的冷言冷语,只是口中不断喃喃,重复着她的名字。 八岁那年,凌钰十八,以羽国长公主身份第一次出访纳兰家,纳兰翎当时在树上玩耍,淘气地手中的桃子砸向了凌钰的头顶。当时她那一回眸,惊呆了纳兰翎,可她却不若别人那般,知道她是纳兰家小主便对客气。 当时的凌钰,只是冷笑一声,明知道她是大小姐,还把她一把揪住,扔进了荷塘。至此,纳兰翎就再也忘不掉这个冷傲又拥有着绝世容貌的羽国公主。 「纳兰翎,我让你放开我,听见没有?」凌钰的声音已透着令人生畏的寒意,她本就有着不可高攀的孤傲和威严,根本没人敢这般与她近身,纳兰翎是第一人,敢于每次见面,不顾一切地去抱凌钰的人。 她太冷了,纳兰翎身高低于凌钰一点,纵然自己怀抱没有那么宽敞,她也试图温暖她,为什么会这么冷呢?是心寒了吗? 凌钰脸色一沉,丹田运气,忽而内力迸发,将抱着她的纳兰翎弹射而出,摔落地面。纳兰翎起身,上前几步,凌钰立刻后退与她保持距离,「别缠着我,自作聪明,陷修罗门和长安于不义,我还没与你计较,胆敢对我这般无礼。」 「是我鼓动他们的,你要杀我吗?」 「你以为我不会吗?」凌钰噼掌而去,掌风扬起她边发,最终在天灵盖处停了下来,她从没见过如此清澈的双瞳,碧海如天,蓝如宝石,眸间转动的泪花,足以粉碎她冰冷的心,令人生怜。那双蓝瞳恍若碧波盈盈,荡漾在那蔚蓝的湖面。 「看在纳兰清份上,饶你这次。」凌钰拂袖收手。 纵然她那一怒的瞬间起了杀意,纳兰翎亦毫无惧意,她只是唇角轻抿,笑中带泪,明明不过十七年华,不知为何,那眸间尽都是伤痛。 「世间若无长宁,便没有纳兰翎,我亦受够了没有你的日子,死你掌下画作一缕魂也好,可以随心跟着你。」 「对一个心如磐石的说这种话,不觉得浪费唇舌吗?」凌钰轻哼,并不为所动,她爱与被爱的岁月都已经随风而散,如今的她无欲无求,无情无心,再也没人能够激起她心中的浪花。 「想说的话太多,可见到你,却不知说什么。」纳兰翎的笑意带着彷徨,喜悦、心疼,太多的情愫在心里乱窜。 「那就什么都别说。」凌钰转身正欲离开。 「让我加入凌云阁,做你弟子。」纳兰翎好不容易等到她出现,再也不想失去她的消息,不管以什么身份,她都愿意,只要能待她身边。 凌钰表情微变,转身言道,「那岂不屈委屈你这个纳兰家大小姐。」 凌钰总觉得她年轻,不懂情爱只是过眼云烟,如今的执念,终有一天会消散。 「你凌云阁对外招弟子定当有其标准和要求,我若能够达到,你何须在意我是何身份,是谁家大小姐。」纳兰翎此生就算死也不愿再离开凌钰身边半步。 凌钰望着她不语,本来凌云阁根本不对外招收弟子,但如今她刚与云瑾达成条件,便另有计划,她确有打算扩招弟子,壮大凌云阁想法,否则人手根本不够用。 「一年后,凌云阁会对天下招弟子,你若有本事闯得过我凌云山的六涯十二峰自有机会。」 「击掌为誓,我若上得了山,你便收我。」纳兰翎认真地举起手,她如今什么也不管了,只要能够在她身边,只要能够伴她左右,一切都可以。 「哼,大话别说得太早。」凌钰转过身,纳兰翎失落的以为她连击掌都不愿意,但她在转身之际,却甩手轻拍了她手心。 「长宁……」纳兰翎第一次露出悦然之笑。 「痴情……真是可笑!」 凌钰的身影,终究消失在了无边的月色下。
第75页 第三十七章:吃醋 修罗门之事,云瑾派离若亲自处理, 所有的诏书都秘密颁布, 不仅如此, 她还赐免死金牌一枚, 将来若凌钰出事, 凌犀可以此保命。可他却不知,这是自己姐姐用一生承诺换来的平安。 经此一事, 秦煜被罚跪三日,不敢再做半点逾越之事, 城东的动乱在悄无声息慢慢湮灭, 云瑾派出影卫暗暗封口。否则修罗门之事,若传扬出去, 会引来非议和麻烦。 天气入寒,皇宫里渐渐萧瑟。自从纳兰清受伤,为让她安心调息, 云瑾便没有传召她,最后那句话之后, 云瑾已有近十日没有见她, 只是听说她每日调息,身体渐渐恢復。 实则纳兰清为了让内伤痊癒, 每天需花三到四个时辰以内功调息,根本没有时间顾及其他。她虽然想见云瑾,可也想让云瑾慢慢冷静下来思及此事。而最近,走动后院最勤的便是林梓睿, 她几乎每日必达,亲眼见纳兰清安好才能放心。 「阑姐,闷在后院十日了,不如梓睿陪你走走吧。」林梓睿本是恬静,纳兰清调息时她从不打扰,只是静静地待在一边看着她。 只要能够看见她,便觉得这冰冷的皇宫充满了温暖。 纳兰清聚气收掌,内脏的痛感已渐渐消失,除了不能强行运功,已无大碍。 「不知不觉竟已入冬了吗?」纳兰清望着院中的桂树,在寒风中依然绿意盎然,可桂香早已不復存在。 「是啊,皇宫清寒,可冬至来临,也会热闹一番,新的宫规体制允许宫人每年有一次出宫探亲的机会,倒是增加了许多烟火气。」 「如此甚好,太后皇上本就仁德,宽仁天下才能永得民心。」纳兰清只希望,小皇帝能够勤政爱民,早日亲政,让云瑾能够放下重担。 「阑姐可知宫中有一片鸢尾林?早年先女皇亲手所种,听说被焚毁过,后来又重新栽培,四季盛开,好看得紧呢。」 「哦?四国会晤时有幸见过,莫非是....」 「如今的鸢尾林在栖霞宫里,您曾经见过的那片怕是已经被烧毁了,不若我们一同去看看?」林梓睿恨不能与纳兰清看尽人间千娇百媚,始终美好之物当与她这样的人一同欣赏,才更加动人。 「也好。」 栖霞宫曾是清河郡主,也就是云瑾的亲妹柳千寻的寝宫,自她离开后,便成了一座空殿。天下统一后,先女皇身体每况愈下,便时常去栖霞宫睹物思人,同时也在宫殿前后种植了一片鸢尾花,此后那片林子一直有专人打理,多少年来都不曾变过。 那也是云瑾为了纪念先女皇和妹妹,命人将其延续下来,反倒成为宫中最美的风景。 少有人知道纳兰清的真实身份,为防引起猜忌,她在宫中依然是易容后的模样。她记得五年前进宫时,她住在离栖霞宫不远的园子,而今再进这里,倒是想起了当年第一眼见到云瑾的场景。 鸢尾开得格外火红,有种初绽的欣喜,仿佛用尽一生的光阴在此盛开。而又有几人知道,关于鸢尾的故事,曾在这座宫廷里引起过轩然大波,多少悲欢离合被岁月淹没。 「阑姐,你看这朵,开得好旺盛。」林梓睿略显兴奋,与纳兰清同行,让这鸢尾花看着都格外美。 「这是没见过鸢尾?这般兴奋。」纳兰清只是淡淡一下,清冷之姿,立于这片花色之前,却叫那些娇嫩欲滴的花儿黯然失色。 林梓睿看得不是她的皮相,而是她的风姿,这天下除了纳兰清谁还有这等气场,总是散发着令人难以抵抗的魔力。 「不是花好看,是因为与你一起看什么都美。」林梓睿眼神热切,纳兰清能够感觉到她的情意,她只是嘴角轻撇不再说话。 林梓睿有些侷促难安,她做了很多次准备甚至暗暗练习过多次,最终想说的话不知如何开口,藏在心里的感情,在纳兰清屡次遇险后,想要脱口而出。 许是鸢尾花近日开得旺盛,恰逢云瑾最近心乱如麻,不觉间也来到此。十天...云瑾不知自己如何记得这般清楚,只觉得这十日像过了数月之久,往常纳兰清总是时刻出现在身边,只要目光所及之地,便能看见她。 是她最后那句话说重了吗?纳兰清近日都不现身,还是她打算放弃了,坦诚一切之后得不到想要的,会离开?云瑾不知自己何时变得这般爱胡思乱想了。 「太后,今年的鸢尾花开得可真旺盛呢?」 听到元熙的声音,云瑾才发现已经走近了栖霞宫,想起曾经秦君岚在此思念所爱,为了妹妹不惜倾尽所有,放弃江山和高位。当年的自己看着她,有多不舍和心痛,最终还是熬过来了。 她从未想过自己还会心动,美好如花初绽,可这一切来得太晚了!秦君岚后有秦煜继位,又有自己辅政,可她身后如今什么都没有,根本不可能放下现在的一切。 她又如何能够回应纳兰清的深情?她根本无法拥有情。 「鸢尾定情,红鸢...也不知颜儿和寻儿现在如何了?」云瑾望着鸢尾有些出神,有些思念故人,几年未见,真是叫人牵挂。 本是安静的花林,却听到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太后,好像有人。」元熙上前几步,隐约可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是阑大人和林学士。」 云瑾眸间微亮,上前探去,果真是这二人,只是她们站的距离是不是太近了一些?
第76页 本就郁闷的心情又涌起一阵酸涩,云瑾上前几步,想要听清她们在说什么。 这林学士真是无处不在,喜欢纳兰家主已经很明显了,家主不可能一点感觉不到吧?难道不拒绝她的吗?元熙悻悻想着。 「我可以不要荣华富贵,放弃一切,可以陪你阅览河山,行走天下,离开皇宫这座牢笼,这里不属于你,你何苦将自己困于此呢?」林梓睿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将心中的话,尽数说出,她握住纳兰清的手腕,眸间透着光泽,她痴痴地望着纳兰清,面色红润,「你这张脸,我不在乎是什么样子,面具也罢,是何身份也不重要,你都是我心里那个人,宫考开始我便注意到你了,阑姐...其实我不想叫你姐,喜欢你的那份心让我甚至有些讨厌这个称唿。」 纳兰清不语,出于尊重她想让林梓睿把话说完再言,孰知还未等她说出拒绝的话,便听到了云瑾的声音传来,「两位大人真是好雅兴,既想离宫阅览河山,行走天下,哀家就成全你们,写好辞官奏摺,今日便可出宫。」 她声音清冷,脸色铁青,透着低沉。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若是从前,她定然转身就离开,一言不发,可今天不知何故,气沖沖地便说出了这番话。虽然极力控制情绪,可那不快的语气,溢于言表。 「太后?」 纳兰清和林梓睿显然没有料到在这里会遇到云瑾,忙俯身行礼,「臣叩见太后。」 「怕是辞官以后,这声太后也不用叫了,林学士的深情倒真让哀家感动,阑大人,如此优雅贤惠女子,难道你还无动于衷吗?」云瑾故意责问,因为她没有看到纳兰清拒绝的言语和行为,心里极度不适,甚至生气。 纳兰清挑眉,见这云瑾分明就是吃醋模样,心里窃喜,可她又怎会表现出来。她只是泰然自若回答:「太后误解了,梓睿只是跟臣闲谈而已,当不得真。」 「梓睿,梓睿,都这般亲近称唿了,阑大人倒是毫不忌讳。」云瑾越发气愤,不曾发现说话语速都快了几分,她脸色更沉,林梓睿却沉默不言,不知该如何接话。 「臣失言了,是林学士。」纳兰清看似礼仪周到,心里可偷着乐,云瑾吃醋起来竟也有几分可爱。 「宫规虽改,但哀家也不想下臣里面出现对食之事,你们若要一起,也注意点礼制和克制!」云瑾拂袖而去,片刻也不想待在此,也不想看到这二人在一起时的情景。 真是半点心情也没了! 「太后!」纳兰清忙起身追去。 云瑾却不理睬她,脚步越走越快,完全不管不顾身后一直轻唤自己的纳兰清。 「太后,您听臣解释。」纳兰清见她真的生气,也不想再逗趣她,想要去说清此事。 「不要跟着哀家,陪你的梓睿去。」云瑾越想越觉得生气,可自己也不知这气从何来,纳兰清为什么不拒绝? 美人在前,深情表白,心动了吗?论才华和容貌,林梓睿确实也出众,对纳兰清也是关怀备至,所以就不拒绝了吗? 云瑾思绪纷繁,未见脚下凸起的石头,险些绊倒,被纳兰清一个箭步上前稳稳抱住。 「小心,你别生气了,听我说两句好不好?」纳兰清将她揽在怀里,头微微靠近,却也不敢过于亲近她,毕竟到处都是侍卫和宫人。 她觉得自己就不该暗自得意,这云瑾吃醋起来还真是毫无道理,机会也不给自己。 可嘆她一路追随,因为有旁人在,又不能随意说话,总要顾忌云瑾的太后身份。 「你别碰我。」云瑾甩开她的手,从她怀里挣脱,眉头蹙得更深,她抬手让元熙扶起自己,不让纳兰清触碰。 「我...」纳兰清无奈地嘆了一口气,却瞧见元熙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望着自己。 她只能像犯错一般,一路跟着云瑾一起回到云栖宫中,一言不敢发。而云瑾也不忍斥责她离开,看到她抛下林梓睿一路狂奔过来,心里竟然还顺畅了些许。 刚到云栖宫,便见怀柔禀报,「太后,木三回来了。」 木三....云瑾脸色微变,眼中闪过复杂的情愫,元熙亦是眉头微蹙,这个木三大半年没回来了,这个时候回来可真叫人心情复杂。 纳兰清不禁奇怪,这是何人呢?让这二人表情如此古怪? 走进正殿,那个叫木三的人一副江湖中人打扮,与这宫廷行人格格不入。他手捧着长剑,下跪行礼,「叩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云瑾的情绪已经趋于稳定,所有的不快也已烟消云散,反而布上一丝不明显的愁绪。 木三看了纳兰清一眼,发现是个陌生人,原本想出口说的话,犹豫起来。 「臣告退。」纳兰清感觉这人似乎有什么密报给云瑾,便很知趣地想要离开。 「你不用离开。」云瑾叫住了她,「阑大人是哀家的中令官,你但说无妨。」 木三顿了顿,点头,「属下寻遍清州地界,河流,悬崖,村落都未曾发现王爷的踪迹,但在一处山脚发现了他的佩剑。」 云瑾接过长剑,发现箭鞘上刻着「昊」字,最重要的是剑穗上的纹绣,十分熟悉,「没错,这是王爷的剑,这把剑是哀家所选,剑穗也是哀家所绣,还是没有找到人吗?」 「没有,属下就奇怪了,从王爷失踪那一刻开始,我们便派人四处寻找,不管是活人还是...」木三没敢说出那句禁忌之言,面露忧色,「还是找不到。」
第77页 王爷...听这二人对话,纳兰清顿时明白了所有,觉得心里堵的慌。他们口中的王爷应该就是云瑾的夫君贤王,五年前贤王出征清国,也就是现在的清州,一次大战时,坠落悬崖,不知所踪,生死不明。 距贤王出事已近四年了,云瑾竟然还没有放弃寻他吗?这夫妻二人难不成还是同心同德的?强烈的酸涩感在心中蔓延开来,她甚至没有发现云瑾的视线曾在身上停留了片刻。 真是从来没有这般心酸过,纳兰清抬头看向云瑾,平静的双眸没有一丝涟漪,哪怕看自己一眼也好啊,不知道自己此刻会不适的吗?夫君...这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便叫纳兰清心里闷闷的难受。 剑是她所选,剑穗是她所绣,真是夫妻恩爱啊! 她真怀疑云瑾是不是在报復自己,刚刚与林梓睿的所言所行触怒了她,这会又故意不让自己退下,听到这些话。 「太后,已经这么多年了,还...还要找下去吗?」木三是先女皇派出去的,此后秦煜继位,云瑾掌朝也没有停止过寻找贤王,这几年,他找得几乎想放弃了,可皇命在身,又不敢懈怠。 「你是觉得王爷不在人世了吗?」云瑾语言犀利中透着威严,木三忙低头,「属下不敢,王爷吉人自有天相,倘若尚在人世,定会与太后夫妻团聚,白首偕老。」 本是再平常不过的奉承之言,在纳兰清听起来真是格外刺耳,刺得心头都痛了。 「母后,母后,听说木三回来了。」 大殿之外传来秦煜兴奋的声音,还没来得及禀报,他便问讯赶到,「是父王有消息了吗?」 「嗯,但只是找到了佩剑。」云瑾语气和表情顷刻间便柔和起来,望着秦煜的眼神尽是宠溺。 秦煜将利剑出鞘,轻抚上去,兴奋不已,「是父王的剑,母后,是父王的剑,儿臣记得这是他出征之前,您亲手所绣的剑穗。」 「嗯。」云瑾只是轻哼一声,眼睛不自觉地瞟向纳兰清。 「父王一定没死,他或许受伤了或许失忆了,他出征前跟儿臣说,母后已经原谅他之前犯下的过错,要等他回来再续夫妻情,父王对您一往情深,定然不会让自己出事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秦煜所言句句如利剑刺进纳兰清心里。 她真是一句也听不下去了,此时此刻都觉得自己多余,她稍稍作揖,便匆匆离去。 云瑾的目光随着她的离去,也飘走了,心底说不出的惆怅。 第三十八章:思念 贤王失踪了四年,生死不明, 多数人都以为他死了, 不知是云瑾不愿意放弃还是小皇帝不愿意放弃, 总之纳兰清听到这些话后, 心里真不是滋味。 她一直觉得云瑾不爱自己的夫君, 坊间曾经有传言,二人夫妻不合, 后来贤王才纳了侧妃。四年前,先女皇御驾亲征, 当时已属意秦煜继承皇位, 并且由云瑾掌朝辅政。 贤王虽为先女皇一母同胞的亲弟,却资质平庸, 碌碌无为,唯有射箭的爱好,平日里朝堂都很少去。反倒是云瑾的儿子秦煜在先女皇耳濡目染下, 惊现天赋与治国之才,只是年纪尚幼, 才得母亲云瑾辅政。 先女皇不相信任何人, 唯独对云瑾信任有加,便在大限来临前, 为他们母子铺好路。云瑾本就有着雄韬伟略,只是因为生性寡淡,不争不抢,始终低调, 才得了第一贤妃的美名。谁也不曾想过这位贤王妃能够在风起云涌的朝堂中,唿风唤雨。 当年贤王受到奸人蛊惑,趁着先女皇出征,想从云瑾手里夺回掌朝之权,论皇家血脉和论资排辈,都轮不上夫人。而云瑾面对百官压迫,夫君咄咄相逼,做了一件惊人举动,命人将夫君贤王打入天牢,并且扬言贤王若无悔意要结束夫妻关系,此事后来一度成为佳话,至于后事如何,纳兰清便也只是零星地听到一些贤王认错,赴战场以赎罪的传言。 这中间恐怕还有其他什么事情自己不清楚的,只是看云瑾提到贤王的表情十分冷淡,倒是小皇帝,从小与贤王父子情深。云瑾对儿子向来严格,可贤王对秦煜便是溺爱,这种情感付出总让幼年的秦煜对父亲的感情更加深刻。 纳兰清只怕云瑾为了儿子,会拒绝一切,牴触一切可能会伤害到儿子的事情。她严苛不过是望子成龙,她对于儿子的疼爱,都藏在了那宠溺的眼神里。 这件事来得始料未及,纳兰清心里真是郁闷极了,她是以为贤王死了,可如果小皇帝的执念不除,云瑾永远挂着贤王之妻的名号,恐怕为了儿子声誉和感受,也不会乱来。 这下好了,轮到自己醋罈子打了一地,以至于整个后院都是布满了酸味。 「主上~~~」拾寒趁着站岗空隙熘了过来。 「又有何事?」纳兰清眉头轻蹙,这拾寒每次来找自己定然没好事。 拾寒挠挠头,怪不好意思的,不过见纳兰清似是不悦,关心道,「云太后又拒绝您了?」 「放肆!本尊也是你能够调侃的?」纳兰清故意拉下脸瞪着他,纵然是被拒绝了,总不能失了自己的气量和风度。 拾寒瘪瘪嘴,生怕纳兰清一个生气又要撕烂自己的嘴,他向纳兰清作揖,「主上,小的是想提醒您,如今已经....十二月了。」 「十二月?」纳兰清这才想到十二月了,时间过得如此之快吗,进宫半年未至,发生了诸多事情,恍若都在昨天,都已经至年尾了。
第78页 「可不,您心里只有云太后,小的可替您记着呢,每年十二月你得回族里一趟,总帐等着您过目,分帐等着您加印入库呢,还有各行各业的税本,您不是都要亲自审查嘛?」 曾经纳兰清从不管税的事,可自从云瑾做了太后,每年她都亲查上缴税帐,连续两年发现有逃漏现象,当即斥责并惩处了相关负责人,从去年开始纳兰氏的产业上缴税银,便无人敢遗漏,今年又到了清点月份,纳兰清必须回去。 也好,纳兰清如今心情不悦,恰逢云瑾又牴触这份感情,不若离开一阵子,让自己调节心绪。或许,在离开的日子里,云瑾也会想念自己,从而确定自己的心意呢? 「听说宫人如今可请示出宫探亲?」 「正是,主上这等官阶当可出去五天,可这点时间也不够您回一趟清州,小的看啊,您还是亲自跟太后告假比较好。」拾寒可巴望着一起回去,可他不知纳兰清根本没想带他回去。 「给我准备一匹千里马,清州地远,我不想把时间耗在路上。」纳兰清可不想延期回宫,毕竟怀揣着一份情,到哪都有牵挂。 「是,小的这就去安排。」 云栖宫里,寒气渐起,宫人为云瑾添置了被褥,宫殿四处都燃起了火炉,以供云瑾取暖。木三的忽然出现,倒让云瑾又冷静了几分,即便贤王死了,她也还是他正妻,秦煜爱父,断然无可能接受自己母亲跟别人在一起。 原本被激起的浪花,渐渐平復下去,云瑾反而释然了,本就无法拥有,不去奢望便也不觉难受了。只是她似乎没有发现,自己早已习惯了纳兰清随在左右,也习惯了这座宫廷里面有她的存在。 她不知道,一个人无论跟自己是否亲近,只要在身边便会让人踏实。所以当纳兰清提出告假回家时,她的心情真是无比复杂。 「宫人都可告假探亲,你自然可以,你想离开几天?」云瑾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心里总泛起不明的情绪。 「臣需要至少七天。」 「七天....」云瑾眉头轻蹙,这么久吗... 「纳兰氏年底家业盘点,臣不回去盯着,如何保证那些奸商不会漏税,我可不想太后忧心这些事,至少纳兰家必须让你无后顾之忧。」纳兰清嘴角挂起悠然的笑意,语气尽是宠溺,奸商二字却逗乐了云瑾,她轻抿唇角,「哪有人说自己族人是奸商的。」 「商者为奸,重者官商勾结,纳兰氏家业太大,层层管理下去总有疏漏,但从我接管以来便无人敢在税收之事上乱来。反正无论被太后伤心几次,臣还是乐意做这些的。」纳兰清闷闷不乐的样子,忽然让云瑾觉得有几分可爱,这高高在上的纳兰家主偶然撒娇起来,别有一番风情。 「哀家何时伤你心了。」云瑾故作淡定。 「分明故意让臣听见贤王之事,还不是故意伤我心?」纳兰清挑眉,不承认也无用,总之她心如明镜。 云瑾不语,她是有意让纳兰清在场,谁让她不拒绝林梓睿呢,可她怎么能嘴上承认,显得自己那般小气。 「巧合而已。」她淡淡回答。 「可真是巧得很呢...反正太后近日恐怕也不想看到臣,臣今日便要出发了,来向太后告别。」 「这么急吗?」云瑾以为她只是玩笑,至少不会立刻就动身,听闻她要走,好不容易调整好的心情,又开始波动起来。 纳兰清轻扬唇角,转身挂着柔美的笑意,带着一丝期盼,身体微微前倾,向她靠近,「太后莫不是捨不得臣离开?」 「只是没想到如此之快,若着急走,那你便离开吧,哀家准了。」云瑾还能说什么,毫无留下她的理由。 「那...给我抱一下。」纳兰清张开双臂,眼神透着光。 云瑾诧异地抬头,第一反应便是看看四下是否有人,这纳兰清真是越来越不顾及场合了,这是白天云栖宫的正殿,外有侍卫和宫人无数,这还撒起娇来了。 「成何体统....」云瑾嗔怪地瞥了她一眼。 「要何体统。」纳兰清才不想管那些,把云瑾拉到怀里,紧紧抱住,就离开天而已,她没走便开始想念了。 情,可真是奇怪的东西。 「纳兰清!」云瑾试图挣扎,纳兰清却将她抱得更紧,不知为何,这种肢体接触会让人觉得舒服,云瑾甚至觉得自己都没有力气去挣脱,有种从未有过的踏实,久逢甘露般的清甜在心里蔓延开来。 「我这一走要七天或许更久,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让我如何捱过如此多的春夏秋冬,这一抱要够我回味好久,只怕还不够呢。」纳兰清说着双手相扣,环住云瑾的身体,裹着她,若能一直这样抱着,岁月在此静止,也当真是幸福。 温柔的言语,总能化为无形的甜蜜,笼罩着她,比起先前的热切和真挚,纳兰清的深情更能融化她。 「你又不是不回来了。」云瑾慢慢放弃挣扎,语气变得温柔,但也不敢抬手,回抱她。 「那你...怕我不回来吗?」纳兰清歪着头,对着云瑾耳朵轻语,带着一丝呵气,一阵轻痒袭来,云瑾全身忽然漾起奇怪的感觉,就像心里的感受流向了身体,令她觉得惊恐,甚至羞愧。 她忙推开纳兰清,后退几步,眼中闪过慌乱,甚至有些举足无措,「你若要走,就趁着现在出发吧,别耽误时辰了。」
第79页 纳兰清笑意浓浓望着她,没有多言,她知道云瑾紧张和不安,也不想再强人所难,而且她真的得走了。 「天寒了,这几日定要好好的,臣告退...」纳兰清唇角始终轻扬,她几乎是退着走出正殿,哪怕最后一眼,也捨不得放弃。 云瑾甚至没敢目送她离开,只是抚着心口,觉得心脏还在不规则地跳动,刚刚一闪而过的感觉是什么?从来没有过,她这是起了什么念头,感觉自己走到了悬崖边缘,再多一点放纵便是万劫不復。 她彷徨了许久,才慢慢平復了情绪。待她再抬起头,纳兰清已经没有了踪影。 纳兰清离宫第一天,云瑾上朝下朝,批阅奏摺,偶尔与秦煜探讨国事,生活恢復了平静,好似没有什么不同。 纳兰清离宫第二天,依然如此。 纳兰清离宫第三天,天降暴雨,整日电闪雷鸣,云瑾开始夜不能寐,总能被轰隆的雷声惊醒。 灯火阑珊,云栖宫昏暗中点着一烛红筹,云瑾起身披了一件外衣,走至窗边。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像被明灯点亮一般,照亮了她的脸。 纳兰清应该回到清州了吧,如果快马加鞭,应该能够避开这场暴雨。窗外寒风拂过,云瑾感到一阵冷意,心里莫名其妙开始惆怅,她转身看了一眼偌大的寝殿,空寂无边。 这么多年该习惯了才是,怎么忽然觉得这般孤寂呢?尤其想起纳兰清的时候....云瑾惆然若失地嘆了一口气,生活就这样被她搅动了,本是一池平静的清水,如今波澜四起。 纳兰清走后第四天,第五天.... 云瑾不知自己如何度过的这几天,从第三天的大雨开始,就总会莫名心慌。本是跟以前一样的生活,忽然觉得时间变得难捱,而她发现,只有想纳兰清的时候,才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原来想念一个人会如此煎熬吗?曾经喜欢先女皇时,云瑾偶会想念,但知道她安好便也释怀,从来不曾去感受过这深深的思念是怎么回事?如今对纳兰清的感觉,已经超越从前,竟让日子都艰难起来。 纳兰清离宫第六天,云瑾原本低迷的情绪慢慢转好,她说七日回来,应该就要归来了吧。她甚至站在皇宫高处的庭廊眺望远处,渴望那个身影能够再次出现。 不知不觉,纳兰清已经住进了她的心底。 只是暴雨不断,天好像塌了似的,疯狂降水。云瑾担心百姓受灾,特下谕令,命各大州府密切关注沿河城镇,谨防出现洪灾。 第七天,云瑾依然站在庭廊高处,这个能够看见宫门口的地方,等待那个即将归来的人。可她从下朝开始便在此等候,已经临近傍晚了,依然没有纳兰清的身影,也没有她归来的消息。 「太后,天色已晚,回宫吧。」 「阑大人走了几日了?」她其实记得时间,可她怕自己是不是记错了时间,纳兰清才没有回来。 「第七日了,兴许阑大人是因为天气原因影响了赶路呢,太后您别太着急,阑大人办完事自会尽快赶回来的。」元熙说话间将披风为她扣上,这几日云瑾总会来这里瞭望一番,心底明明那般在乎了,还是将家主拒之千里。 元熙无奈摇头,太后就是背负得太多,她何时才能放开自己,为自己活一次呢。 「再站会,哀家便回去。」云瑾执着地望着远处,纤瘦的身影竟有一丝落寞。 肆意的雨水,沖刷着皇宫,屋檐下的水仿佛形成幕帘,遮挡了云瑾的视线。远处因为大雨渐成雾霭,宫门似远似近,始终不见那个令人牵挂的身影。 第三十九章:悸动 纳兰清走后第八天,暴雨继续, 全国多处河流决堤, 各州县已积极抗洪。上朝时的奏摺, 无不禀报洪灾情况, 所幸云瑾当机立断, 提前下旨防患于未然,尚未造成损失。 只是今日的她, 面对百官上奏,失神了。 「如今有八县河堤崩裂, 当地州府已安置好百姓, 纳兰家出动财资物资以及人力相助官府,臣奏请对纳兰家以及当地官员论功行赏。」户部新任司长卫临, 为云瑾一手提拔,为人正直,做事颇有个人风格, 敢于直言不讳,深受器重。 「此事当准, 待洪灾过后, 卫司长写一份详细奏章呈予朕,并附功等以及封赏机制, 朕会同母后再行审阅。」秦煜端坐朝堂,已然有了君王之风,诸多事情自己皆可做主,只是偶尔遇见大事, 习惯性想求助云瑾。 「是,不知太后意下如何?」卫临看向云瑾,毕竟是摄政太后,天威难测,坐镇朝堂时,不容忽视她的存在。 云瑾好似陷入了某种情绪中,望着大殿之外的暴雨,只听得淅淅沥沥的雨声,心思飞到了九霄云外。她第一次在上朝时暗暗失神,不言不语。 「母后?」秦煜轻唤一声,才将她思绪拉回,「什么?」 「卫司长上奏,此次洪水来袭,纳兰家得家主之命,全力支援当地官员,儿臣属意封赏纳兰家,您意下如何。」 听到纳兰家主四个字,云瑾原本平静的双眸清亮起来,却依然将表情控制得当,稳如泰山,「你是说纳兰家都是因为得纳兰家主之命才投身增援洪灾之中?」 「正是。」 「可有纳兰家主消息?」云瑾那颗期盼的心再次波动,莫非真的因为这暴洪耽误了日程? 卫临摇头,「臣未曾听说家主亲临,或许这纳兰家主在暗暗调配人力和财力四处奔波。」
第80页 「嗯,可能。」云瑾的心情随着纳兰清的消息起伏,所有的心思都藏在那张平静如水的脸上。 纳兰清走后第九天,云栖宫一切如旧,云瑾有些闷闷不乐,没有上朝。近日来的奏摺都直接送到宫内,若无大事便交由秦煜全权处理,若有政事便与他一同商量。 她闲来无事便看书,这是她多年来的习惯,调节情绪时总会一个人安静地待着,可如今已不似当年那般沉浸。哪怕是练习书法时,她笔锋下总会不经意写出「清」这个字。 暴雨之夜,压着隆隆的雷鸣声,云瑾挑灯夜读,毫无睡意。她娴静地坐着,对着灯火执书想看,偶尔感到眼睛酸涩,还是不愿睡去。 她隐隐在等,或许某个时刻纳兰清便回来了,这种思念很可怕,她都不知道自己这般在乎纳兰清了吗?她很想把这股情绪压下去,可越想控制越会失控,她心中明了,即便她有情,她也不能够跟纳兰清在一起。 所以宁愿扼杀情根,将这心动慢慢地压制下去,却不想感情根本不受控制。当年对先女皇尚且可以控制自如,即使偶尔失落惆怅,也不及现在这般煎熬。 「太后,夜深了,奴婢伺候您更衣睡下吧。」元熙眼见这几日云瑾,熬得人都疲倦了,也不知纳兰家主究竟到哪里了,一个准信也没有,这老天也真是不开眼,偏偏在这入冬时节,天降暴洪。 「一会吧,哀家再看会。」云瑾娴静时的样子,端庄优雅,烛火倒映在她悠悠深瞳中,深不见底,内心最深处的种子被渐渐点燃,却不自知。 「第几天了?」她平静的声音响起。 「回太后,第九天了。」元熙自然明白她在问什么,其实太后应该记得比谁都清楚,以家主的性格,说七天回便一定能回,可已经逾期两天了,还半点消息都没有。 「嗯,第九天了...」云瑾喃喃自语,望着门外漂泊的大雨,心也沉到了谷底。 纳兰清,或许宫外才更适合你吧,你若不回来,知会一声也好,何故要扬言说七日归来。云瑾知道,她不会永远这样留在皇宫,或许她不该期盼什么,没有期望便没有失望,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难熬。 纳兰清走后第十日,云瑾独坐中庭,心慢慢归于平静,她望着挂在墙壁的竹箫,取之观摩。这把长箫是母亲亦清羽离开前交给她的,算是一种念想,也是她与爱人之间的定情信物。 云瑾的亲生母亲是曾经羽国的第一才女柳竹,对于韵律有着惊人天赋,所着音律词曲传唱天下。她同样对音律拥有着天生的敏锐,只是她极少弹琴或者吹箫,她曾经听多了先女皇那感伤的琴音,总觉得过于悲伤。 今日,想起纳兰清,云瑾不觉间执箫吹起,箫声空洞悠远,雨声叮咚着中庭,御花园梅花崭露头角,入冬时节的天气清寒,这箫声婉转流畅,令人忧伤。 她立于中庭前,望着一园锦绣,思念及深,本就端庄秀雅的身影,平添了几分落寞,曲子清平,渐渐寡淡,她的心终于慢慢冷却,或许本该如此。 元熙安静地待在一旁,无奈地摇头,却见远处怀柔蹦跶着过来,十分兴奋。 「太后!太后!」怀柔总是咋咋唿唿的,娇俏的模样却还有几分可爱,元熙望着总觉得她长不大似的,「别嚷嚷,扰了太后。」 「哦,我错了。」怀柔这才发现刚刚箫声是云瑾所吹,她还好奇皇宫几时有人那般会吹曲了呢? 「怎么了?」云瑾淡定问道,将箫伸出,元熙将其放回原处。 「阑大人回来了!」 云瑾眸间亮了亮,只觉得听到阑大人这三个字时,心跳加快了几分,但很快就恢復了平静。 「她还知道回来。」带着一丝嗔怪,云瑾表情依旧没有变化。 「可阑大人为了赶路淋雨染上了风寒...」 怀柔话音未落,云瑾便抬脚向后院赶去,元熙忙撑着伞跟了过去。 「太后,奴婢话还没说完呢...阑大人在....沐浴驱寒....」怀柔发现了,这太后隐藏情绪的本领是很强,可行为总比言语诚实,明明就跟自己一样,期盼阑大人回来,却还是一副无谓的样子,听到她感染风寒,还不是赶去了。 后院向来清静,纳兰清的居所少有人能够走进,她总是拒人千里之外,不喜欢与人多接触。云瑾自是能来去自如,别人可不敢随意走进这个院子,她只有一个念头,纳兰清内伤未愈,身体本就不如从前,又在这寒冬之初感染了风寒,岂不是又加重内伤? 「你在这等着。」云瑾迳自向内走去,元熙很知趣地在门口守着,不让人靠近。 在这清洁素雅的房间内,她被纳兰清拥吻过,从走进来后情绪就莫名波动起来。同样是十日未见,这一次她竟莫名紧张起来,有一阵悸动在心中蔓延。 只是房间似乎散发阵阵雾气,眼前是一张屏风,屏风后发出淅沥沥的水声,莫非纳兰清在沐浴?云瑾这才意会到,自己进来得不是时机,转身便想离开。 「瑾儿。」纳兰清本是微闭的双目,慢慢张开,从云瑾进来她就感觉到那个熟悉的气息,否则她早将人轰了出去。 云瑾停下脚步,是纳兰清原本的声音,她没有易容吗?她本来的沉稳悠然的声音,真有种令人心动的诱惑。 「你沐浴完去云栖宫见驾便好。」云瑾只想快点离开,却忽然听见身后屏风炸裂般的声音,她以为纳兰清出了何事,忙转过身去。
第81页 只见挡住视线的屏风已破损倒地,纳兰清缓缓起身,身体一览无遗地展现在眼前,三千髮丝松散地垂挂肩头。水珠打湿了那张绝色之言,从鬓角沿着脖子,缓缓而下,如朝阳的凝露,清透明亮。 她身如璞玉,不经过任何粉饰与雕琢,如凝脂般嫩白。美目巧盼,盈盈浅笑挂在唇边,拉起最美的弧度。 云瑾只觉得立在地面的双脚像被重物牵住,无法动弹,视线落在她身体,再也无法移开。她从未见过如此美妙的身体,也不知女人可以美到这般,绝尘脱俗,世间再多庸俗的词语也无法形容她的美好。 「瑾儿,过来~」纳兰清细长的手臂伸向她,芊芊手指轻拨。 云瑾忽然回神,忙移开视线,转身便想逃离,这种情景她不敢再待下去。可身体忽然像被什么牵引着,仿佛被捆上了一条引线,忽然被后方拖去。 纳兰清不知何时净身出浴,她怎能放过云瑾离开,一记拈花掌,带着微风将云瑾拉回。云瑾不会武功,自是抵挡不了她这浅浅一勾,整个人像失重般,扑在了她的怀里。 只是,纳兰清没有穿衣服啊! 云瑾被她抱在怀里,两只手被裹得无法动弹,她不敢动,因为手肘正触碰着那敏感又柔软之地。她面犯红晕,如晚霞披来,眼前只有纳兰清细长白皙的脖颈,她低头想避开,却又是另一番迷醉的景象,怎么都无法逃开这一幕。 「你..把衣服穿起来。」云瑾不自在地蠕动身体,可一动便觉得在触摸纳兰清一般,忙又安静地停下。 「抱着你可不冷,十日未见,你可有想我?」纳兰清掌心捧起她,透着光的深眸,眉眼微微上翘。 「你先松开我,把衣服穿上,这...成何体统?」云瑾移开目光,羞愧难当,不知是心跳过快还是紧张所致,她甚至感觉自己身体在颤抖。 「又体统....你看着我,你当真一点没有惦念我?」纳兰清拨过云瑾脸,痴恋的眼中,仿佛跳跃着一团火,燃烧着云瑾的心,可她最终只是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纳兰清笑意不减,轻轻上前,抵靠着云瑾的额间,「你可知这十日我有多想你,想到去拯救你的百姓都带着甜意,天下之人本与我无关,可你心繫天下,我便心繫他们,免得让你忧心。」 「你真的是为了水灾才耽误回来的吗?」云瑾听到此话,心头一热。 「你以为呢?我若不出手,那些官员上报朝廷耽误时间,造成与蝗灾一样的麻烦,岂不是又给你平添烦恼,我既遇见,便不会让这样的麻烦事传至你身边。」纳兰清声音越来越轻,几近气语,柔得让云瑾发软。 这等温柔和深情,加之这样的情况下,叫她如何再去推开她,她感觉自己堕入了万劫不復的深渊,深陷纳兰清的妩媚中无法自拔。若不是尚存的一丝理智控制她,只怕就要堕入这无边的旋涡中。 「纳兰清,天气寒,你快把衣服穿了。」云瑾努力转移注意力,也没有忘记纳兰清身体还顶着风寒。 「好~~你帮我穿。」纳兰清渐渐松开双手,笑意更甚,挑逗的眼神望着云瑾,只觉得心中悦然不已。 「你...」云瑾真是无法言说,这纳兰清真的是越来越放肆了,竟然让她亲自动手,「哀家让元熙帮你更衣。」 「你捨得我的身体被别人看去?」纳兰清彻底松开了云瑾,令她直面自己。 云瑾倒没深想这件事,可听她这般说,心里倒真的不是那么情愿,这是一种什么古怪的心情? 「我的身体只有我爱的人才能看,天下间你是第一人也是唯一之人,瑾儿,你真的要别人来伺候我吗?」纳兰清故作可怜,始终凝视着云瑾,看她表情瞬息万变,便觉得有趣。 「那...」云瑾四处查看一番,终于看见她衣服在何处,竟也真的前去帮她拾起衣服,将衣服伸过去,移开眼神,别过头去,「内衫你自己扣。」 「瑾儿,你这般害羞,是怕我对你做什么,还是怕自己忍不住对我做什么?」纳兰清见她如此,便觉得开心,这若不是心中有她,何至于如此惊慌失措,羞得如桃花绽放。 「纳兰清,你休要胡言乱语!」云瑾瞪了她一眼,真是无奈到极点了,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纳兰清也没有过于为难她,本就想逗她一逗,自己慢慢穿上内衫,视线片刻都没有从云瑾身上移开过,她羞愧难当的样子,真的美极了。 「你吻我,我便不胡言,也不乱语。」纳兰清哪有什么清冷和高贵,在云瑾跟前总是柔和万分,此刻的她更是娇媚动人,令云瑾的心澎湃四起。 「纳兰清!你别闹了。」她一声叱责,红润的脸颊,绯红如花,像绽放的百花,美不胜收。 「好,我不闹,你不吻我,那我便吻你。」说完,她捧起云瑾的脸,薄唇覆在了她柔软之上,细腻的温柔,在唇齿间蔓延。 纳兰清的吻如疏雨打荷叶,温柔中带着点霸道,她舌尖轻挑,叩开云瑾的贝齿,肆意遨游起来。云瑾紧紧抓住她的手臂,想要推开,却发现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她甚至不知道如何做到的,片刻被纳兰清的温柔侵占,只觉得一片柔软在口间小心翼翼地试探,牵动着她的心。 她只是愣愣地不知所措,本是双瞳微开,却不知为何渐渐合上,唇间不受控制地顺着纳兰清的节奏轻动。
第82页 纳兰清感受到了她的回应,全身像被点燃一般,忽然便想要更多。她拦住云瑾的腰渐渐收紧,令人窒息的疯狂,如狂风暴雨,突如其来的火热让云瑾倏然睁开双眼,恢復了些许理智。 她忙推开纳兰清,叫道,「不可以!」她甚至有些气喘,真是无颜面对自己。 「为何不可以?有何不可以的呢?你不喜欢我吗?我吻你的时候,你没有感觉?」纳兰清心中一团火,无法浇灭,云瑾分明心里有她,可就是不敢冲破自己。 「我...」云瑾有些彷徨,她面露为难,心中挣扎不已,她轻咬下唇,眉头深蹙,「你给我点时间。」 纳兰清露出欣然笑意,她握住云瑾双手放在心口,「好,我给你时间,我会慢慢等你,只要你愿意试着接纳我,敞开自己。」 「嗯,你别逼我。」云瑾已经不知该如何下去,只觉得纳兰清的怀抱再次揽住了自己,依旧那般温暖。 第四十章:诱惑 云瑾从未如此挣扎过,一面难以抵抗纳兰清的深情与温柔, 另一面被理智道德约束着自己, 陷入了两难的抉择中。她让纳兰清给她时间, 可她不知道这个时间需要多久。 她无法再逃避自己的心, 也无法改变她喜欢上了纳兰清的事实。 大雨渐熄, 从后院离开时,雷声已渐渐散去, 这场雨像是故意阻拦纳兰清晚归,从而让她看清心意。 她回来了, 雨也停了, 水灾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和损失。她知道纳兰清这一生只为自己而活,非胸怀天下之人, 若不是为了她,决不会去做那些事情。 她倾尽所有的付出,却成了云瑾最沉重的愧疚, 令她难安。她总觉得让纳兰清屈身中令官,被捆缚在皇宫中, 是屈就了她。她甚至有些害怕, 某一天纳兰清等不到回应,真的会永远离开。 雨后如新, 空气中透着一丝寒冷,御花园的风景却格外宜人,远处彩虹架起一座桥樑,悠远美丽。 「竟出现了彩虹, 这宫中可许久没见着了。」元熙略显兴奋,大雨滂沱后,竟是这般迷人。 「哇真的哎!太后,太后,如此美景,当入您眼,咱去御花园走走吧。」怀柔更激动,恨不得拉着云瑾一起去赏花瞰景。 「怀柔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勿要在太后眼前咋唿,影响太后看书。」元熙虽语气是责备,表情也十分温柔。 云瑾笑而不语,不曾抬头。 怀柔撅噘嘴,「好吧,方才奴婢看到阑大人都去了,想去看看嘛。」 「阑大人去了何处?」云瑾放下书,终于抬起头,她还道今天怎么没见纳兰清人,原来忙着瞰景去了。 「奴婢见她往西园走去了。」 元熙灵机一动,扬着笑意,「太后,这好些年没出过彩虹了,您还是去看看吧,奴婢们也很想去呢。」说完看了怀柔一眼。 怀柔意会,连连点头。 「也好,走吧。」 元熙自是最懂云瑾心意,想见阑大人嘛,只是元熙觉得纳兰清一定是有何事,否则这种小事,不足以吸引她而去。 西园位于皇宫西侧,近靠宫门,一条名为幽泉的小河,涓涓流淌。此河从宫外穿梭至内,外接清河,内环皇宫四大宫,九大园。只是今日不知何故,这条本该清澈的河水,有些浑浊,河面上浮着一些不明物体的尸体。 云瑾在元熙和怀柔陪同下,来到西园,见一群宫人簇拥在河边观看,不知何事。 「太....」元熙刚想出口,却被云瑾拦下,「别声张。」 她想暗暗靠近,想看发生了何事。 「可怕,怎么会有老鼠尸体。」 「而且这个老鼠也太大了....」 「幸好阑大人赶到,否则不知道怎么办呢,此等小事又不能禀报太后。」 .....宫人七嘴八舌的讨论声响起,云瑾往前凑去,发现河边有个熟悉的身影,正低头观摩。 河对面连接着假山,往里延伸便是水流通向宫外的城墙,河面上浮着几个黑乎乎的尸体,整个水面浑浊不堪,原本干净带着淡淡花香的空气,都泛着一丝令人作呕的臭味。 小太监找来竹篙,想要把尸体拨来,进行打捞,但竹篙过细,在水中摆浮不稳,难以完成。 「阑大人,奴才们去捞。」几个小太监说着捋起袖子,便想跳河去捞,本就会游泳,又是自己负责的地方出现脏东西,该前去处理。 「慢着,天寒水冷,不宜下河。」纳兰清阻止了他们,只见她拿过小太监手中两根竹篙,往河面扔去,两根竹篙不偏不巧地横浮而起。 她轻点脚尖,身子轻轻一跃,翩然落在竹篙之上,左右脚保持平衡,仿佛踩竹筏上那般轻松。实则轻功卓越之人,只要有借力之物,自然能够水上漂浮,而不沉下。 「哇,阑大人好厉害啊。」 「先前就听说阑大人谋略不凡,武功卓越,今天看到真的五体投地,哎,好想伺候在她身边。」 「你想得美呢,阑大人是伺候太后的,不过如果能在云栖宫当差,时常见到阑大人也很好呢。」 「.....」 元熙听到几个宫女竟对纳兰清泛起花痴,不免想笑,怀柔可瞪着那几人呢,谁也不能抢她之位。 唯有云瑾面无表情,心里倒忍不住地幽怨起来,这种小事,哪里需要她亲自动手,她可是纳兰家主啊,本是小太监做的事情,她竟还捨不得宫人下水,亲自出手。
第83页 这等风姿,这等身手一展,能不引来一堆人的欢喜吗?况且阑清模样没有那般惊艷已然如此,可想而知她以纳兰清容颜行走天下时,要招惹多少花花草草。 云瑾心中不知该喜悦还是该如何,总之听到有人花痴她,确实有那么一丝不痛快,还胡思乱想起来。 纳兰清好似能够水上漂一般,她轻拉长衫,微微下蹲,发现老鼠的死状很是异常。普通老鼠形体不可能这般大,这倒像人为饲养,看这尸体模样,当死了有两天了,怎么会漂进宫里呢? 「拿竹篮来。」纳兰清向岸边叫了一声,依然没有注意到云瑾在人群中默默看着她。 「阑大人,竹篮在此。」小太监十分殷勤,立即将本就准备好的竹篮向河中央扔去。 他本扔得没有那么精准,只是纳兰清伸手时用掌风带动了竹篮,才能稳稳接住。只见她单手推掌,漾起水花,其中一只老鼠的尸体顺着水花挑起,被她用竹篮恰到好处的兜住。 「哇,阑大人真的好厉害!」 「阑大人真是无所不能。」 元熙悄悄看向云瑾,见她脸色已经微变,故意清了清喉咙,让人发现她的到来。距她最近的小宫女最先发现了元熙,再定睛一看,太后驾到,慌忙下跪,「参见太后。」 一干人等本来兴致勃勃,听到一声唿唤,转身都看见了云瑾,惊慌失措地席地而跪,「参见太后。」 这一声分散了纳兰清的注意力,她回望而去,云瑾正在河畔凝望着她,唇角扬着不明显的笑意,温柔有加。她忽然心中一软,脚下失重,整个人向河面扑去。 「阑大人小心!」元熙一声惊叫,云瑾的心紧紧一抽,却见纳兰清一掌拍向湖面,在空中一个旋转,落在竹篙上,足尖轻佻后,如仙腾飞般回到了河畔。 「将这只老鼠交给太医院解剖。」她将竹篮递给小太监,宫人谁都不敢吭声,毕竟云瑾还未说话。 云瑾望着纳兰清,眼神略过一丝柔和,但依然保持着太后威仪,「都起来吧。」 说完深深看了纳兰清一眼,没有多言,转身离去。纳兰清嘴角略过一抹笑意,抬着脚步跟了上去。 「太后怎么跑西园来了,这一池老鼠可扫了您的兴。」有外人在,纳兰清说话只能用尊称,可恨不得一把抱住她,裹在怀里不放手。 「哀家还没问你去抓一只老鼠做什么,这等小事还用你亲自去。」 「太后有所不知,冬季老鼠当屯粮过冬躲在洞里才是,这老鼠死得蹊跷,又顺流漂来皇宫,臣怕有什么传染病症,所以抓来让太医院去解剖研究。」 云瑾停下脚步,有些惊诧地望着她,「你担心会有鼠疫?」 「是,臣游歷天下时,没少见鸡瘟、猪瘟、鼠疫等传染病症,这些本就是麻烦之事,臣就怕是有心之人为之,要害您,所以不敢大意。」事关云瑾安全,她当然会倾力而为,她可没有那么伟大,为了别人如何,不过是因为云瑾心系之事太多,她便提前防患而已。 「你究竟还知道多少事情,为何哀家觉得你无所不知,又那般无所不能?」云瑾不得不承认纳兰清的才智谋略,见多识广的阅歷,便是她魅力所在。 「臣会的可多了,太后想不想再多见识一点?」纳兰清眯着双眼,透着一股光,总能撩拨到云瑾的心房。 「那拭目以待。」云瑾淡淡说着。 纳兰清笑意更甚,她可是一语双关呢,云瑾定然没有理解到她此话的另一层意思,可她又不能去解释,只能暗暗偷乐。 皇宫里的风景,不知何时变美了,以前云瑾无心赏景,可自从纳兰清来到身边,仿佛身边的一切都美好了。她会喜欢时下园子里的花,会喜欢望着远处的浮云,心里有一处柔软总能被触碰,像悦然四季的花朵,开在心头。 「许久不见彩虹,今日得见,真是万般好看。」云瑾望着远处有些失神,自己的心好似起飞了一般,闭塞的心房叩开后,世间一切皆美。 「彩虹不若你美,若你随我去踏遍千山万水,定能见到令你心动的大好河山。」 「千山万水吗....」云瑾从来不敢去想这些,从没想过自己的人生还有其他的可能性,可纳兰清的出现,搅乱了她原本平静的心,现在,她竟开始嚮往宫外和以后。 可她还是没有想好,如何处理她与纳兰清的关系,还有儿子,江山.... 有种痛与快乐并存的忧愁,云瑾每日辗转反侧,每到夜晚不喝安神茶便无法入睡,而且夜晚时常惊醒。自从当了太后,她便时常在浅眠中醒来,如今面对这份感情,更难以入睡。 是夜,云瑾宽衣解带后坐在床榻边,感到疲乏,却毫无睡意。 「元熙,元熙...」不知元熙怎么回事,伺候完更衣后,就不见人,安神茶也没端来。 云瑾倦怠地轻柔眼角,感到额间传来隐隐痛感,同时听到有人走近的声音,她以为是元熙,「你今日怎么...」 抬眼竟是纳兰清本来那张倾城之貌,她卸下面具后,是那般赏心悦目,云瑾每每见到她真容心跳都会加速。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也喜欢看着纳兰清,如同她喜欢看着自己那般。 「听元熙说近日你总睡不好,我给你熬了安神汤,你平日喝的那些固然可以助睡,可会让白日更加疲乏。」纳兰清将托盘放至一旁,端起碗屈膝坐在她旁边,拨动着瓷勺,轻轻搅动,「已经不烫了,天寒,也不能喝太冷。」
第84页 纳兰清温柔的笑意挂在嘴角,她舀起一勺送到云瑾嘴边,云瑾愣愣地望着她,纳兰清举手投足之间都吸引着她的目光。她忘记了拒绝,只是微微张口,温热的汤水带着一丝桂香,在口中徘徊,心头也跟着热了起来。 不知是安神汤的清香还是什么,殿内悠然飘来一阵清幽之气。 「我给你点了安神香,助你睡眠的。」纳兰清眼见云瑾乖乖的喝完了汤,心中悦然。 「嗯,沁人心脾,闻之舒适。」此时的云瑾只有无限的柔和,一颦一笑都令人心动。 「你现在闭上眼睛睡下,什么都不要想。」纳兰清扶她躺下,为她遮好被褥,坐在床榻边,目光似水。 「你也回去睡吧。」云瑾从未如此踏实过,望着纳兰清坐在旁边,心里只有安定和温暖。 纳兰清微微俯身,轻抚她额间,轻轻落下一吻,「我不困,想看着你入睡,平日碍于繁文缛节不能多看你,又要带着面具变声,现夜深人静又无外人,总想多看你几眼。你安心睡,我坐在旁边守着你便好。」 云瑾心中似要被她的温柔融化一般,只是挂起浅浅笑意,双目微阖。 纳兰清不知自己望了她多久,从坐在床榻上,到后来坐在床边,总在找不同角度看她。云瑾太紧绷自己,就连睡觉时都那般恬静优雅,连翻身都不曾有。 暗夜总透着一股诱人的魅惑,昏黄的灯火忽亮忽暗,纳兰清本无睡意,为云瑾暖炉换了炭火后,却困意袭来,不觉间坐在床榻边,竟托着额头便睡着了。 许是潜意识驱使,云瑾本来睡得安稳,却忽然醒了。她看到纳兰清坐在床榻边的地上睡着了,心疼不已,她撑起身体,望着她,心中温暖又不舍。她忍不住地想要轻抚纳兰清脸,手悬在空中停了片刻,又放下了。 她微微嘆口气,侧身睡去。 纳兰清缓缓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云瑾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她的心,因为深爱,所以不忍逼她。 云瑾从没睡得如此安稳过,待到她醒来时,元熙和怀柔已经等候,而床榻边的纳兰清已不见人影。她甚至不知道纳兰清是何时离开的,竟睡得这般沉么? 「太后,奴婢伺候您更衣吧。」 「嗯。」 似乎一切如旧,又好似哪里不同,云瑾只觉得自己精神焕发,可心里每每想到纳兰清心头总有些隐隐痛感。她已经努力不让自己深想,却总控制不住思绪。 早膳精緻,汤羹与糕点色泽明亮,云瑾知道这一定又是纳兰清所做。她是一夜未眠吗?又早早起来给自己做早膳?这份深情和用心,云瑾真的不知自己能否给与回应。 朝事近来太平,云瑾已经渐渐放手让秦煜自行处理国事,非到万不得无需经过自己。她意识里在慢慢培养他独立,能够早日亲政,否则这肩头的重担,她永远放不开。 只是奇怪,纳兰清白天总不见人,云瑾无事也未曾传召她,可每到她夜晚就寝时,她便端着安神汤准时出现了。许是夜晚的原因,云瑾不曾发现纳兰清气色不佳,风寒入骨导致身体发热,可她依旧与平时那般,体贴入微,陪着云瑾入睡。 每夜,云瑾都会在某个时辰醒来,总是在那个时候,她会偷偷的凝望纳兰清,每次都忍不住地想要触碰她,每次想到礼制道德与身份,便强压下那股冲动。 连续五日都是如此,直到第六天,云瑾发现早膳的口味有所不同,不像出自纳兰清之手。 「太后,您觉得味道如何?」怀柔一脸期待地望着她。 「尚可。」云瑾淡淡回答,却见怀柔耷拉着脑袋,十分郁闷,「果然还是比不了阑大人。」 「这是你做的?」云瑾再看了一眼,确实美观和口味不若先前,原来不是她做的。 「虽然是奴婢做的,但这可是阑大人亲自教呢,她说若哪天她不在了,让奴婢好好伺候太后膳食。」 「好好的为何不在?」云瑾听到此话,当即拉下脸来,胃口尽无。本是无心之言,却叫她听得难过起来,是不是纳兰清总有一天会离开,总有一天会回到自己的天地。 「奴婢失言了...」怀柔瞟了元熙一眼,不知自己为何会忽然触动太后,只有元熙明白她只是太在乎她了,已经怕失去了吧,可若真的那害怕,就该珍惜啊。 元熙只能心里默念这些了。 总觉得纳兰清这几日不对,又瞧不出哪里不对,云瑾找不到理由传召她,只能期待晚上见她,可今天,端安神汤走进来的人却是元熙。 「怎么是你?阑清呢?」 元熙犹豫了片刻,不知该不该回答。 「怎么?有什么事情,还不能给哀家知道了?」云瑾终于感觉到自己被瞒着什么事情了,与纳兰清有关。 「阑大人染了风寒,身体不适不能前来伺候,本来前几日还能强撑,今日不知怎的加重了,整个人都虚弱,奴婢已经照着风寒方子给她熬了药。」 云瑾心中一疼,倏然起身,披上一件外衣就往后院赶去。一定是陪自己的那几日,坐在床榻边睡着导致的,这个纳兰清,真的不懂得爱惜自己。 她心里一边嗔怪一边心疼,脚步匆匆向前。 别苑里灯火微蒙,云瑾命元熙守着,自己在踏进去前想起了纳兰清出浴的场景,竟不自觉地脸红。
第85页 纳兰清从未生病如此严重过,倒没觉得自己十分虚弱,只是见自己今日脸色苍白,怕被云瑾瞧出端倪才没有去伺候。她本是卧病在床,感到口渴便去倒水,还未触碰到水壶便觉得一阵晕眩,身体摇摇晃晃的却被一个人扶住。 云瑾柔软的臂弯,撑住了她的身体,她满目忧虑之色,望着纳兰清真是又气又担心。 「你也会生病吗?你平日里无所不能,今天是怎么了?」明明带着嗔怒和责备,却叫纳兰清听出了心疼和不舍,她哪里还有不舒服,见到云瑾那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都一更天了,你怎么还不睡呢?」 「你病成这样,我如何睡得着,定是前几夜受得风寒,让你去睡,你总不肯听我的。」 「你不知道看着你入睡是一件多美好的事情,这小小一病算什么,我可想看着你一生呢。」纳兰清脸如白玉,只是风寒所致让嘴唇显得苍白,云瑾将她扶至床榻边,心中万般不是滋味。 「纳兰清,我到底何德何能让你如此?」 纳兰清莞尔一笑,娇美动人,「你无德无能我也会如此,何况你有德有能有才有貌,不管做什么,我心里都欢喜的紧。」 她越这么说,云瑾心里就越难受,她握着纳兰清双臂微微收紧,咬着下唇说不出一句话。 「瑾儿。」纳兰清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又自责了,「我说过给你时间,这个时间可以无限期,你无需给自己负担,知道吗?哪怕你不接纳我,也没有关系,我爱你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话音未落,纳兰清便感到自己的唇被云瑾紧紧贴住,她瞳孔微开,没有料想到云瑾会忽然主动吻自己。 只是她不知道云瑾听到她所言,心中有多难过,真的如拿着一把刀在剜她的心,感情的萌芽在心里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她不想再去强行压制。 纳兰清轻动薄唇,唇齿相碰时,她小心翼翼地叩开云瑾的贝齿,就像慢慢走进她心里那般。云瑾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力气,鬼使神差地便陷入了这阵热浪中。纳兰清缓缓躺下,勾住云瑾的腰,俯身在了自己身上。 这一刻,云瑾什么都不愿意再想,只想与纳兰清,在一起。 第四十一章:沉沦 朝露逢晨,雾霭蒙蒙。天寒时晚, 四更天窗外依旧黑如夜。如胶似漆之后, 纳兰清睡得香甜, 可云瑾却一夜无眠, 她几乎睁眼到天明, 沉沦欢愉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沉重,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如何才能不负纳兰清这番深情和自己的真心? 纳兰清始终保持侧身抱睡的姿势,均匀的鼻息从耳旁传来, 让云瑾觉得暖心, 她捨不得睡去,这样的时刻能有多少呢?她担心纳兰清风寒未愈, 却发现她身体的热度已经慢慢褪去,额间也没有了灼热感。 她无奈地笑了笑,这纳兰清看来是需要滋润, 这心里愉悦了,身体自然也跟着好了。云瑾宠溺地望着还在熟睡的她, 轻抚她的脸, 心中柔软,怎么都看不够这令人沉迷的面容。 可是, 时间过得太快了,她该从瑾儿做回太后了,她要凤袍加身,掌玺临朝, 这是无法挣脱的束缚,也是她无法改变的身份。 她怕惊扰纳兰清的休息,本想悄无声息地穿衣离开,就在她轻轻拿开纳兰清抱着自己的手时,纳兰清手间却传来力气,按下了她的手。 「这么快就四更天了吗?」纳兰清闭着眼睛,声音却是清亮透彻,带着一丝轻哑,还是那般动听。 只是听起来没有一丝慵懒之气,其实她早就醒了,只是不忍破坏两人之间的美好。 「你早就醒了?」云瑾自然能听出来。 「一直半睡半醒,恍若梦境,睡着怕这一切是做梦,醒来怕又是一场空欢喜。」纳兰清说着将她拥得更紧。 云瑾挂起浅浅笑意,抚上她手背,与她十指相扣,「傻瓜,不是做梦,不过..我真的该起了,还要上朝。」 「再抱会,就一会会。」纳兰清一把揽过云瑾,环在怀里,她可不想美人在怀的时光就这样结束。 这夜要是再长些该多好。 「那...好吧,就一会会。」云瑾宠溺地看了她一眼,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突然之间就无法拒绝她的请求,其实自己何尝不贪恋此时的温存。 「要不...今天别上朝了?」 「得寸进尺。」云瑾虽在轻瞪她,眸间却柔情似水,看得纳兰清心都化了,忍不住上前含住她的嘴唇,轻佻舌尖,恨不能将她裹进身体内。 云瑾轻轻回应她,很快又推开她,再这样下去,可真上不了朝了。 「好了清儿,不可以,我真的要起了。」云瑾怕被她这样挑逗又会发生什么,只能将这股势头掐灭在萌芽中。 「何时才可以不临朝?好好跟我赖个床,不管那些朝政俗事?」纳兰清眉头轻锁,却也没有再强迫她。 「等皇儿亲政吧,等他有能力从我这里拿走兵符,我便可以卸下重担。」云瑾起身时微微嘆了一口气,纳兰清不言,她知道这一天很远,也知道就算小皇帝亲政了,云瑾还有许多放不开的东西。 云瑾起身,本就没穿衣服,总觉得心生羞愧。纳兰清笑脸盈盈帮她扣上肚兜,忍不住在她肩头落下一吻,云瑾身体微微一颤,嗔怒道,「不许乱动。」 「哦,好吧好吧,臣遵旨。」她只得乖乖助云瑾穿好内衫,万般不情愿地目送她从床榻离开,只是这温暖的被褥里,忽然就冷却下来。
第86页 元熙进来时,纳兰清还妖娆地躺在床榻上,再看太后衣衫不整,她明白了所有。她心如明镜,只是看破不说破。 她心灵手巧,很快为云瑾穿戴好衣物,凤冠锦袍只能回云栖宫与怀柔一起伺候。 「瑾儿~~~」纳兰清见云瑾快要离开,又依依不捨地叫了一声。 「你再睡会,下朝来云栖宫见我。」留下一抹清幽的笑意,云瑾离开了,这一笑,叫纳兰清心中生出丝丝甜意。 走出后院,清新的空气透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舒适,云瑾也感到从未有过的愉悦,唇角总不自觉扬着笑意。元熙伺候云瑾三年,不曾见过她这般,连笑意都带着幸福。 云瑾走后,纳兰清面对空空如也的床毫无睡意,只是总觉得怀里还留有她的余香,不觉间连闭目养神都觉得是一种享受。 只是,她满脑都是昨晚那一番翻云覆雨,思绪总是乱窜,时而想起云瑾那细滑轻盈的身体,时而又仿佛听见她那强压自己的低吟。 纳兰清觉得自己简直快走火入魔了,只得先易容,毕竟在皇宫她还不能以纳兰清的容貌随意走动,最后便开始打坐静心,顺带调息内伤。 这一坐,却叫她忘记了时辰,专注到内功修炼中,恍若入定一般,会暂时忘却周围的一切。直到怀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阑大人,你在吗?」 纳兰清勐然睁眼,原本放空的思绪被拉回,「在,什么时辰了?」 「辰时了,太后下朝,宣您过去呢。」 都辰时了?纳兰清忙起身,开门便见怀柔一脸偷乐的表情,「发生何事了?」 「自然是好事,阑大人,快跟奴婢走,太后在等着您呢。」怀柔看起来很激动,她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想起云瑾让她在云栖宫候着,这下好了,反而成了她等自己了。 只是不知这怀柔神秘兮兮的兴奋什么,能有什么好事让她这般开心?反正对纳兰清来说,最好的事,莫过于拥有了云瑾的心。 兴奋归兴奋,只能埋藏在了心里,面对外人,纳兰清依旧是一副清冷的姿态,风度和地位使然,令她习惯性的沉稳面对世事。 刚踏入云栖宫便觉得有些不对,本以为要单独见云瑾,却见好些人都在,她认出来那是内务司的人,几人手捧衣物站成一排。 云瑾着一红妆丝缎宫袍,金色牡丹由丝线绣得栩栩如生,银线勾勒出精緻轮廓,赤金火凤含珠昂首,展翅欲飞。她端坐高位,九尺青丝轻挽,道不尽的端庄与优雅,望着纳兰清的双眸泛着点点光芒。 纳兰清险些失了心神,连心跳都加快了,她不是第一次见云瑾身穿凤袍的模样,可今天看她格外动人。 只是这么多宫人在,礼数还需周到,她屈身叩首,「臣叩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云瑾笑而不语,看了元熙一眼,只见她拿出一份诏书,一本正经地说,「阑清听封。」 纳兰清诧异地看了云瑾一眼,见她只是抿笑不语,她只得转到懿旨方向,下跪听候旨意。 「中令官阑清才高八斗,足智多谋,多次救驾有功,擢升中司官,官阶三品,赐官服,授绥带,钦此。」 「臣接旨,叩谢太后。」纳兰清狐疑地瞟了云瑾一眼,什么时候暗生的升官想法?官阶三品,当可临朝了吧,不过终于能够与她站在一起,时刻陪她左右了。 这可是她进宫前就梦寐以求之事,如今终于实现。 「哀家命人做了四色官服,赤、紫、蓝、绿,你每套皆试穿一遍,看哪件合适?」云瑾早有此打算,只是近日来发生事情太多,便耽误了封赏之事。 「是。」原来这一排人都是为了给自己做官服,云瑾何时有的这份心思,她竟然不知道,元熙也瞒得挺久,口风倒是紧。 「恭喜阑大人。」怀柔可兴奋得厉害,看着阑清升官莫名开心,接着云栖宫一干人等,纷纷向纳兰清作揖,「恭喜阑大人。」 可纳兰清耳朵根本没听见这群人的声音,满目都是云瑾,真想一把抱在怀里,告诉她什么都不在意,只有她才是她心中最重要的。 她高兴在云瑾封赏,只是在用另一种方式让她们之间能够更加亲密,她感觉到云瑾在努力,虽然微乎其微,但纳兰清觉得这只是时间问题。 「伺候阑大人至内殿更衣。」 「是,阑大人请跟随奴婢来。」元熙挥手,内务司宫女按序将衣服送进内殿,纳兰清却不想抬脚,试穿官服,难道云瑾不要来亲自陪着自己吗? 可云瑾只是悠然地品茶,好似没看到她期盼的目光,一如往常保持着太后的威仪。 好吧,在外人前,她总是一种姿态,情绪不外露,不动声色,不知所想。或许,这就是身处那个高位的孤单吧,每一个表情后面都隐藏着心机和谋略。 纳兰清怎会允许别人来伺候自己换衣,当即把人都赶了出去,就算元熙也只能站在一边,不能轻易动手。得幸只是换外袍而已,无需那般繁琐,否则连续换四套,可真是一件麻烦事。 「阑大人,奴婢觉得您不如先试穿紫色吧,或许剩下那三件就不必试了,免去您的麻烦。」 「为何?」 「您忘记五年前四国会晤,您进宫时穿的何颜色衣服了?」元熙可记得清楚,纳兰清那身低调又华丽的紫色长衫,周身恍若布上一层朦胧的紫雾。
第87页 纳兰清当然记得,当时在场都是四国响噹噹的人物,上有先女皇秦君岚,下有长公主凌钰,她自然不想喧宾夺主。只是她不知道自己那身有多仙气,加之她当时风雅独酌之姿,叫许多人过目难忘。 「这是太后意思?」纳兰清挑眉反问。 「太后觉着您穿紫色好看,但又觉得其他颜色也能穿出不一样的气质,才命人做了四种,您不知道,这几套官服已经做了数次,因为用料不精,丝线不够细,纹路不够美,内务司被太后斥责了多少次,太后可重视这件官服呢。」元熙可是见证了整个过程,她说给纳兰清听,不过希望她知道云瑾对她的用心。 纳兰清自是心领神会,唇角不觉扬起笑意,她轻抚淡紫官袍,丝滑柔软,当是上等天蚕丝配以苏绣而成。 连她穿衣大小都能够目测出来,云瑾动了心思还这么不露痕迹,真不愧是位高权重的太后了,可现在不管她是何身份,都属于她,想想便觉得开心。 紫色本就象徵着矜贵,没有华而不实的渲染,也没有夺人眼球的璀璨,只是能够恰到好处地衬出纳兰清的气质。纵然她顶着阑清那张脸,那风姿亦是不彰自显,连元熙都看得惊嘆。 可纳兰清别扭地不愿意走出去,她希望云瑾进来看自己穿,女为悦己者容,她只想为云瑾绽放最美的自己。 「刚升官就给哀家摆起官谱了?」云瑾终于如她所愿,走了进来。 「瑾儿!」这亲热的名字不由自主地就唤了出来。 云瑾瞟了元熙一眼,幸好只是元熙在,这要被别人听见显得她太无礼。纳兰清当然知道场合礼数,正是因为只是元熙在,她才没有顾忌太多。 「奴婢告退。」元熙自然知趣,她不仅主动离开,还要给二人把风,以免有人靠近。 云瑾目露笑意,此前在正殿的威严顷刻褪去,只有无限温柔,「站好给我好好看看。」 从哀家到我,称唿自然随之变化,一切都那般顺理成章,她已习惯了纳兰清的气息,无论是阑清的脸还是另一幅容貌,都不影响她内心的感觉。 「若是你本来的容貌穿这身,恐怕更美。」云瑾望着纳兰清将这身官服穿出了独特的气质,英气逼人却不失柔美,身材姣好却不失为官气度,真是赏心悦目。 「那..你喜欢我哪张脸?」纳兰清上前一步,牵起云瑾宽大的衣袖,轻轻一拉,将她拥到怀里,只觉得那凤冠太重,锦袍太冗长,繁琐又碍事。 「哪张脸都是你,对我来说一样的。」云瑾没有抗拒她的亲密,反而很自然地靠在她怀里,她喜欢这种感觉,像是着魔一般,只要与之亲近,便觉得快乐。 她终于能够与先女皇感同身受,也明白了为何秦君岚付出一切,倾尽所有,捨弃江山皇位,也要与妹妹在一起。原来两情相悦会是这般美妙,在这枯燥乏味的日子里,平添了许多期待和快乐。 「说喜欢你这三个字如此之难吗?」纳兰清凑近云瑾耳边,温热之气通过鼻息,传到她周身,云瑾身体不自然地收了收,微微与她拉开距离,「别闹。」 实则不是她不愿意说出喜欢,只是不知该如何启齿,这一言出去,便是一句永恆的承诺,她甚至还没有完全想好以后的事。 「哪有闹,我只是想你而已。」纳兰清揽过云瑾腰,让她直面自己,云瑾有些羞涩地低头,绯红的光晕,在脸上蔓延,她有些抗拒地低头,「纳兰清,这是云栖宫,你别....」 「云栖宫是你的宫殿,谁敢闯进来。」 两人身高相近,纳兰清低头便埋进了她的脖颈,只要靠近她便会涌现想要去亲吻的冲动,云瑾想要推搡开,却觉得四肢无力。 「清儿,我等会要跟皇儿商议政事,乖~别闹了。」云瑾脖子微仰,轻推纳兰清肩头。 「你整天儿子儿子,我会吃味的。」纳兰清抬头,故作可怜望着她,难得独处时间,她片刻也捨不得把云瑾让出去。 云瑾轻笑,这纳兰清还跟自己儿子较劲起来,她轻抚纳兰清髮丝,温柔言道,「皇儿重要,你也重要。」 「这句话,我就爱。」纳兰清心生暖意,迷离的双眼,透着一股魅惑,她想要更加亲近云瑾几分,却忽然听见一旁传来花瓶碎裂之声。 两人同时抬头,转身望去,见到的是秦煜一脸目瞪口呆,他难以置信地摇头,原本错愕的表情忽变得阴沉,他双拳紧握,一言不发向外走去。 「皇儿...」云瑾惊愕地望着他,慌乱地向外追去。 第四十二章:心碎 意外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元熙不过是想起官帽还没拿进来, 想出去交代一声, 不曾想皇上突然进来, 她甚至没有来得及阻止, 就见皇上兴沖沖地往里面跑去。 云栖宫是无人可以随意进入, 可秦煜却是唯一可以来去自如的人,而元熙又哪里敢对他大唿小叫, 一切发生的始料未及,秦煜刚进去没多久, 便怒气沖沖跑了出来, 惊得元熙忙俯身下跪。 「皇儿!」云瑾疾步快走,想要赶上秦煜的步伐。 秦煜停下脚步, 双拳紧握,心中只有无限的愤怒,脑海中不断徘徊, 云瑾和一个女人的亲密举动。 「皇儿,你听母后解释...」云瑾从未如此大惊失色过, 最难以面对的一幕还是发生了, 她内心紧张不安,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她还没有做好准备,一切来得太突然了。
第88页 「好,儿臣听母后解释,您说。」秦煜原本清澈的眼神, 透着从未有过的冷漠。 「我...」云瑾不知如何解释,从何说起,说自己爱上了一个女人吗?说自己贪恋纳兰清的温柔而无法拒绝吗? 她是一个母亲,她的这种行为被自己儿子撞见,是一件多不堪入目的事。 秦煜无奈的笑了一声,却是像受伤的老虎,想要咆哮只剩下呜咽,「母后从来没有爱过父王吧,儿臣是您跟不爱之人所生的孩子,您是不是也不喜欢儿臣。」 「怎么会?你是母后的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秦煜这句话像把利剑刺入云瑾心头,她心疼地上前,想要抚摸儿子的脸,秦煜却后退两步,漠然地望着她。 云瑾微开的双手,悬在空中,眸间尽是无奈和痛苦。秦煜的冷酷和疏远,让她心勐然刺痛了一下。 「心头肉,呵呵,怕是比不了这个女宠呢!」秦煜愤恨地指向站在云瑾身后的纳兰清。 「你胡说什么?」云瑾不敢相信这是秦煜说出来的话,女宠...这个词实在太侮辱自己,也玷污了纳兰清的深情。 纳兰清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平静的望着秦煜,猜不出所想。 「不是吗?母后是长辈,儿臣不敢责怪,但这个不要脸的女官,朕定要杀了她!」 「放肆!」云瑾一声厉喝,与此同时一记重重的掌掴,落在秦煜脸上。 「不许你这么说她!」云瑾从未如此失控过,甩出去的那巴掌几乎不受自己控制。秦煜的脸上顷刻出了几道红印,她愣住了,五指微颤,整个掌心传来阵阵痛感,可那如何比得了此刻的心,像被凌迟般,一刀一刀的剐着。 这一巴掌也惊愕了纳兰清和元熙,向来温文尔雅的云瑾,竟出手打了皇上。 秦煜摸着被打的左脸,眼眶微红,一丝苦笑后,泪水划过眼角,「母后从小到大都没捨得打过儿臣,如今为了一个小小女官向儿臣下重手。」 「皇儿....」云瑾紧紧抿住双唇,喉咙哽咽得难受,强忍情绪后,脖间传来酸痛感,想要涌出的泪水,被她生生又忍了回去。 「不管父王死没死,您都是他正妻,儿臣只希望母后你,就算不爱他,也不要羞辱他。」留下这句冷漠之言,他决然地跑开了,最后那一抹冷漠的眼神,让云瑾的心也跌入了万丈深渊。 这句话更加如一句当头棒喝,用现实击碎了云瑾的心。 元熙听到整个过程,跪着一动不敢动,她觉得自己真的该死,若不是她走开那一下,如何会发生这一幕。 秦煜离开后,云瑾深深闭上双眼,身体摇摇欲坠地快要倒下。纳兰清一个箭步上前,环住了她的腰,见她指甲重重地内扣掌心,红得几乎快出血。 她心疼地握住云瑾手背,轻轻掰开她手指,与她掌心相触,不让她继续伤害自己。 「对不起,是我不该...」纳兰清知道这一天总要来,却没想到这么快,让云瑾措手不及,一点准备都没有。 看到云瑾这样,她很难过,可她再难过也比不了云瑾此刻的心情。 云瑾控制情绪的能力太强,她没有责备也没有哀痛,更没有哭泣,只是温和地看了纳兰清一眼,平静说道,「不怪你,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从纳兰清怀中起身,跌跌撞撞地向内殿走去,纳兰清听到了书阁的门声,便知她又将自己一个人关了起来。 书阁里面有什么,她总在无助和彷徨的时候,把自己关进去,是纳兰清永远到不了的彼岸吗? 如果云瑾怪她不顾场合,责备她不知轻重也就罢了,偏偏她就是那样善解人意,把所有的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过于隐忍的性格,只会让纳兰清更加心疼。 她宁愿云瑾活得自私一些,哪怕咆哮,哪怕大声呵斥,她心里也能好受一些。打了秦煜那一巴掌,比打在她自己身上还要疼,云瑾是为了维护自己,可却加深了儿子对自己的误会。 想到秦煜说出那样伤害云瑾的话,纳兰清眼神变得幽冷。 云瑾把自己关在书阁不吃不喝不睡,一直到第二天也未见出来。她站在秦君岚画像前忏悔,就像石化了一般。 她没有说话,只觉得自己的心从云端跌落了悬崖,她还想奢望爱情吗?统一根基未稳,皇帝尚未亲政,未来还要娶妻立后,巩固国本,她这个一国太后,又有何资格去谈情说爱,风花雪月。 云瑾深深嘆了一口气,终究是过不去心里那道重重的坎,她轻抚秦君岚画像,每一道唿吸都带着丝丝痛感。 「瑾儿终究不如你,能够为了寻儿捨弃万里江山....」云瑾无力地倚靠在墙壁,腿因为站立时间太长而失去了支撑,强烈的酥麻感袭遍全身,也让她纤瘦的身体,缓缓滑落而下。 她双手撑地,许是心情过于沉重导致胸口也有痛感,疼得不明所以。云瑾几乎不敢回想秦煜回眸的那个瞬间,也不敢再去想他说出的每句话,句句如重石压在心头,喘不过气。 直至傍晚,她依然没有从书阁中走出。她在里面多久,纳兰清便在外面站了多久,这次她真的被儿子的话伤得很深。 纳兰清沉着脸,不怒而威的气场让元熙忽然担心起来,进宫以来还没见过家主发怒,这次的怒意连她都感觉到了。 承阳宫,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秦煜将自己关在寝殿,不允许任何人进去伺候。龙颜大怒,无人敢言,只能战战兢兢候命。
第89页 夜深人静,秦煜面无表情地瘫坐在地上,脑海闪过一幕幕云瑾与纳兰清的亲密举动,想到自己父王生死未卜,想到云瑾那一巴掌,他心中便怨气四起,难以抒发。 忽然灯影微晃,一阵轻盈的风飘来,烛火深处走来一个人。 「谁?」 「皇上好大的架势,如今连太后都敢责备了。」纳兰清的身影从幽暗处走出,面容一点一点变亮,秦煜倏然起身,脸色骤变,「是你,胆敢闯入朕的寝宫,来...」 话音未落,纳兰清一记隔空点穴,便让他立刻不得动弹,连话也说不出。 纳兰清缓缓扯下面具,只见他瞳孔渐渐散大,露出惊愕的表情,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不是纳兰家主吗?阑清就是纳兰清??秦煜顿时觉得凌乱起来,理不清的思绪在脑海乱转。 「你不必惊讶,五年前四国会晤,临行你来送翎儿,我对你母后一见倾心,中令官举国招考,我便藉此来到她的身边。」纳兰清走近秦煜,凝望她,眸间平静得有些冷意,「那时候你们母慈子孝,你聪慧可爱,没想到时隔五年,竟成了不孝不仁不义之人。」 秦煜怎能容许别人这般污衊自己,当即想要挣扎说话,身体微微颤抖,可身体怎么都无法动弹。 「我不想听到你叽叽喳喳,老老实实听我把话说完,不要试图冲破我点的穴道,你还没有那个能耐。」纳兰清可没有云瑾对儿子那般慈眉善目,也不像其他人那般仰望这个万人之上的至尊帝皇,在他眼中,他只有一个身份,云瑾的儿子,仅此而已。 她冷笑一声,负手在后,娓娓道来,「我行走天下时,曾遇到一个被强盗姦污的女子,虽然被救下但却有了身孕,当时所有人都劝她喝下堕胎药,可她因捨不得腹中孩儿坚持要留下,最后却在临产时血崩死了,幸运的是那个孩子活了下来。她爱强盗吗?她甚至连强盗是谁都不知,那不过是一个母亲的天性,是血脉相连,骨肉相接的亲情,你说你母后因为不爱你父王所以不爱你,这是对你母后最大伤害,此为不孝!」 纳兰清语气接近呵斥,她清晰记得,云瑾当时那悲伤的背影。 秦煜瞪着纳兰清,原本愤恨的目光,微微柔和了些。 「我倾尽全力助朝廷解决蝗灾,填充国库,举纳兰家协理水灾,你却侮辱我为你母后女宠,是为不义!」纳兰清再次指着他,字字珠玑。 「你不顾你母后心情,不分青红皂白扬言要杀我,身为以仁德治天下的君王却暴戾不堪,是为不仁,哼!」纳兰清冷笑,讽刺道,「你若不是云瑾儿子,就凭这三点,我便可以要你性命。」 秦煜的心像被纳兰清揪住一般,拎在半空中,任由她肆意惩罚。 「你以为这天下你真的有能耐坐得太平吗?若不是你母后,你以为你皇姑母那般容易收復清国?我纳兰氏想要破解与骆国的间隙不是没有办法,若这两国当时联合,加之纳兰氏的雄厚财富,加上羽国,三国真的密切合围冀国,你以为赤甲军真的独步天下了吗?真是可笑,可笑你根本不知这其中缘由,皆因你母后当时被授予了掌朝之命。」 秦煜本来抗拒挣扎的表情,再次缓和了许多,内心的暴躁也渐渐平息,他放弃了挣扎,心平气和地听纳兰清说着他无法理解,也不得而知的事情。 「你今日所获得的一切都是因为你是云瑾的儿子,你坐享其成,江山权力,是你打下的吗?坐拥天下,摄政朝堂,剷除党羽,巩固政权的人,是你吗?手持兵符,号令三军,防备三国的人,是你吗?都是你母后!她耗尽自己一生为你守护这片江山,而你做了什么?伤她的心而已....」 纳兰清不给秦煜任何反驳的机会,也正因为这样,反而给他平静的时间,能够慢慢倾听纳兰清所言,内心的怒火,不知不觉被慢慢熄灭。 因为这些话,从来无人敢对他说,这些事情他不曾想过,纳兰清一言一语带着讽刺,却又令他真的羞愧起来。 「至于你父王,他生死未卜,死的可能性更大,于你母亲来说这深宫多年的活寡,难道还不够?真的要独守至白髮苍苍?想必你对小时候还有记忆,可惜你应该从来没有用心感受过你母后的心情,这些年她活得开心吗?从来没有,她永远只是一副寡淡贤惠优雅的样子,做着体统礼制该做的,可她内心的沉重和枷锁有多重,你知道吗?你不会知道的,你只是不懂事的孩子而已,呵...真替她不值,付出一切扶持儿子,得来的是不敬和伤害。」 纳兰清走近他,微微俯身,冷眸中透着威严,恍若一个长者,可却无半点慈祥,「不管你认同也好,反对也罢,我一定会带你母后走出这深宫牢笼,至于你,一个不懂爱的孩子,没有资格要求她。」 她说完拂袖轻扬,秦煜的穴道被解开,原本憋了一肚子想要谩骂指责的话都慢慢消失了。纳兰清等他开口反驳,甚至发怒,他却只是微微低头,眉头深蹙,像个气急败坏的孩子,又有些不知所措。 纳兰清见他半晌没有说话,唇角扬起笑意,总算还有救,她真担心他有负云瑾的期望,真的一叶障目,无可救药,现在看来还有余地。 「你记住,爱你才会被你伤害,好自为之吧皇上。」留下最后一句,纳兰清的身影瞬间便消失在了寝殿。 「穿云追月...」秦煜愣愣望着空空如也的宫殿,想起云瑾受伤的眼神,忽然心生内疚。
第90页 或许他真的该尝试,去看看母后的内心,去关注她的喜怒哀乐... 第四十三章:帝心 离开承阳宫,纳兰清并未离开, 只是立于宫殿之巅, 俯瞰巍峨皇城。这座冷漠的宫殿, 锁着云瑾的一生, 也留住了她的心。 云栖宫在月下张扬着压抑的气息, 一眼望去,纳兰清便能感觉到那彷徨和无助, 她多担心那无边的黑暗,会让云瑾绝望。 她总是一个人独守, 坚忍地面对一切, 默默地承受。纳兰清不知自己何时才能真正进入她的心,让她可以不再进那座书阁, 而是在自己的怀里。 已经连续三日,没有上朝。百官呈上来的奏摺堆积如山,秦煜独自面对这些时, 才发现一直以来母后为他分担了多少。如今她对外称病,退回所有奏摺, 不肯阅览, 当真是自己深深伤了她的心吗? 可秦煜是皇帝,性子倔强也骄傲, 发生那件事后也不知如何面对云瑾,母子二人也越来越生疏,云瑾无力去解释,秦煜也不想主动去认错。 批阅奏摺让他感到沉重和压抑, 伏案了三个时辰还没有阅完,他第一次觉得一个人承担国事是如此疲惫不堪的事。 而这些年,母后从掌朝到他继位,是不是每天都是这般操劳呢?想到此,秦煜有些心生不舍,想到纳兰清那些犀利痛斥的言语,他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言过其实,伤了母后。 可他也不知该怎么做? 秦煜与贤王一样,酷爱射箭,但他更加喜欢练武,闲暇总会让离若教授自己剑法。他觉得心情压抑,便想练剑发泄,想要摒弃心中那些烦恼之事。 他年纪尚幼,习武时间还短,只有招式,没有内功基础,总觉得练剑时,气血不顺。 「剑招有形无气,不堪一击。」纳兰清身影如魅,由远及近而动,如鱼儿潜游水底,进退自如,又如浮云百里,悠远仙盈。 秦煜甚至没来得及看,等到抬头,纳兰清已经站在他跟前,而她的容颜再次变为了阑清。不知是昨晚见她真容的原因还是什么,他再也无法用曾经看待阑大人的目光去看她。 「朕少有时间研习武功,自然不及一般习武之人。」秦煜垂头丧气地扔掉手中剑,顿感无趣,可剑还未落地,便被一股掌风托起,纳兰清素手轻捻,双指轻佻,便将那剑控制自如地收回手中。 「你想不想学穿云追月?」 秦煜诧异地抬头,眸间闪过一丝兴奋,「穿云追月不是你独创的绝学吗?据说从不传外人,只有翎姐姐得到过你的真传。」 「是,穿云追月独步天下,传内不传外,但....你不是外人。」纳兰清表情微冷,可言语之间却让秦煜莫名觉得温暖,尤其那句你不是外人。 他知道,因为他是云瑾的儿子,所以她才这般对自己。秦煜虽年轻,但关于纳兰清的传说,他听过许多,这天下间,她把谁放在过眼里?如果不是付诸真情,这皇宫万万也不可能留住她的脚步和身影,更别说把穿云追月这种上乘武功传授给一个不相干的人。 他好像有点能够理解为何母后这样的人,都无法抗拒她的温柔,可他哪里知道那么多,满眼只看到了两个女人的亲密,只觉得替父王不值,其实他该相信母后的为人才是。 「朕...真的可以学吗?朕没有什么武功基础,真的可以像翎姐姐练得那般好?」秦煜内心激动不已,可脸上还保持平静,他不能失了为君者的气度,更担心自己只是白高兴一场,谁会不想学到这么顶级的轻功呢。 「你外祖母清羽女侠六岁习武,你皇姑母也是边从政边练武,翎儿更是三岁便开始学习基本招式,你是男子,且已九岁,为何不可?」纳兰清说话间,轻挥长剑,双指抹在剑锋,剑光倒映在她的脸上,清冷中带着一丝柔和。 她要打铁趁热,趁着小皇帝心意动摇,用他的爱武和纳兰翎来粉碎他的防备,从而接纳自己,再让他与云瑾冰释前嫌。 「朕学,朕要学。」秦煜欣喜不已,先前阴霾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 「要学可以,今日黄昏前,你必须去给你母后道歉。」 「这...」秦煜面露为难,他还没做好道歉的准备,也不知如何跟母后重归于好。 「儿子跟母亲道歉天经地义,有何好踌躇的,你若不愿意那便算了。」纳兰清欲擒故纵,打算拂袖而去,秦煜忙追上前,「我答应,我答应,你快教朕穿云追月。」 「当真?」 「君无戏言。」 纳兰清露出欣然笑意,宽慰地点头,总算没让她太失望。小皇帝也算根正苗红,从小被云瑾带大,又跟着先女皇秦君岚耳濡目染,如今又做了皇帝,总算有觉悟,一点就透。 「好,穿云追月是根据本门心法演绎而来,你如今只会剑招没有内功基础,我便用剑术教你心法,再将穿云追月融汇其中。剑法我只练一遍,你看好了。」 风抚过,剑气如霜,捲起漫天树叶,只见她挥剑向前,手腕轻转剑柄,身姿婉转飞舞,乌丝随之悠扬。剑风迴旋,浮光掠影间,灼见那风华不息的身姿。 秦煜看得目瞪口呆,他从来不知练武之人可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也许这就是人剑合一。 不止秦煜嘆为观止,就连宫女太监与侍卫也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悄然靠近,偷偷目睹这位传奇的阑大人。
第91页 云瑾从书阁出来后,精神涣散,整个人无精打采。可她也不能放纵自己沉沦下去,命元熙伺候自己洗漱之后,又做回了太后。 「皇上如何了?」 「听说奏摺堆积如山,皇上没日没夜地把自己关在御书房。」元熙为她上了淡淡妆容,遮住那惨白的气色。 云瑾双眸平静,从书阁出来就只有一个表情,没有任何起伏。元熙总觉得云瑾哪里不太一样,可又说不上来有何不同,好似更远了。 「传旨承阳殿,把皇上批阅过的奏摺都送过来。」 「是。」 元熙不知云瑾在书阁里面经歷了怎样的内心挣扎,只觉得她肃色凝重的样子,真是令人忧心。这让她想起了云瑾前两年波澜不惊的样子,永远无法靠近。她真担心因为这件事,云瑾会对感情退缩,做出抉择。 「她呢?」 元熙长舒一口气,总算是问到家主了,否则元熙真的会以为云瑾是否已经忘记了对她深情款款,与她两情相悦的纳兰清。 「你长嘆一口气做什么?」 「奴婢以为太后您...要疏远家主。」 「她没什么错,错在哀家,不该奢望,不该沉沦....」云瑾双眸黯淡,想起纳兰清心中总是隐隐作痛,可想起秦煜的冷漠和怒意,她更加难过。 「太后,您不要把一切都压在自己头上,这些年您还不够累吗,您在书阁待了两天,家主在外面也站了两天,可昨晚她忽然走了,奴婢也不知她去了哪里,已经差怀柔去找她了。」 云瑾眉头轻蹙,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无法回报纳兰清那份深情,还伤了儿子的心。如今陷入这两难的局面,都是因为她的贪心,她是不是做错了? 「太后,出去走走吧,您都闷了自己几天了。」 「嗯。」 万里无云,晴空如洗,明是阳光明媚,心情却依然沉重。 「太后。」怀柔小跑上前,行了个礼,笑脸盈盈说,「太后,奴婢刚去找阑大人,发现承阳宫后花园围了好多人,去后才发现阑大人在教皇上练剑呢。」 「教皇上练剑?」云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前几天儿子还扬言要杀纳兰清,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连自己都起了恨意,现在怎么还教上练剑了。 「莫非阑大人和皇上冰释前嫌了?」元熙一点不诧异,因为她相信定是纳兰清做了什么,收服了皇上的心,这件事若在别人身上她会惊奇,可纳兰清做到什么都不奇怪。 「怎么会...」云瑾还是觉得难以置信,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突然就解决,自己都不知如何面对,纳兰清到底瞒着她做了什么? 「不如去承阳宫看看就知道了。」元熙相信这一去,纳兰清定然有办法趁机让皇上跟太后和解,这点觉悟和默契,元熙还是有的。 云瑾点点头,她也好奇,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沐浴着午后的暖阳,飞花走叶,风起云落。秦煜举剑,跟着纳兰清的步伐和招式,时而挥手转肘,时而推剑上前。纳兰清在前,他在后,御剑在手,她已经尽量放慢招数,让秦煜能够看清,跟上节奏。 她轻移莲步,裊娜腰肢灵活柔美,裙角飞扬与剑气相融,秦煜紧跟不舍,两人动静之间,剑招同步,竟令人觉得如诗如画。 云瑾停下脚步,从未见过如此美的景象,恨不能收入笔下。秦煜俊秀的脸庞,此时扬着从未有过的沉淀和认真,纳兰清唇角扬着不明显的笑意,像极了一个照顾晚辈的尊者,严肃又温和。 这怕是世间最幸福的事情了,一个是她心爱之人,一个是她至亲之人,他们能够这般在一起,于云瑾来说,便是活着的全部。 一招毕,纳兰清说道:「看好了,剑指八位,身影相随,以气注剑,以形瞬移,万念归一,方能穿云,御风追月。」 说完她执剑向前,口中念道:「天干!」话音未落,她已消失不见,身影却忽现东南方,又一句「火离」,她再次不见踪影,待到众人回神,她已至花园西侧。 秦煜大开眼界,兴奋地跃跃欲试。 「八卦方位,指哪移哪,定要凝神聚气,不可分心,你试试。」 秦煜点头,他指触宝剑,忽向东跃去,「山艮!」 可他身体除了有一点飘然向前,毫无瞬移的感觉,他不甘心,又试了一次依然如此。他挫败地嘆了口气,觉得自己练武的觉悟真的太低,哪怕是剑法还是纳兰清教了好几遍才会的。 「无需心急,今日第一次,穿云追月岂是一天可以练成的,你按照我教你的方法每日练习,自是会有所成。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翎儿学剑,我只教了一遍,穿云追月她用半年就学会了,如今已学得我六层功力,皇上,您可要努力啊。」纳兰清故意用纳兰翎刺激他,觉得可能会事半功倍。 这皇帝练武的觉悟确实差了一些,若不是看在云瑾份上,她才不想一遍又一遍去教,不断地亲自示范。 当初纳兰翎吵着要学穿云追月也是因为她是武学奇才,所学武功都是一点就通。可秦煜真是半点悟性都没有,看来他也只能做皇帝,在武学上不会有什么造诣,但武功能够练到秦君岚那般也不错了。 练好穿云追月不管在任何时,就算不能制敌,也能保护自己。不管将来如何,云瑾都不会希望儿子受到伤害,这也算纳兰清给秦煜的一份礼物,谁让他是云瑾的儿子。
第92页 「朕一定会练好的,不能给你丢脸,也不能逊色于翎姐姐。」秦煜信誓旦旦的样子,还有几分可爱,终究是个孩子,负气之后虽带着骄傲,还是令人生怜,尤其他那张脸还有几分像云瑾,让纳兰清对他也心生出喜欢。 「但愿如此。」 「咳咳咳。」元熙见时机已至,故意轻咳几声,制造动静,让人发现太后已至。 果不其然,所有人看到云瑾时,忙跪地行礼。纳兰清的眼神落在云瑾身上,两人相视一看,仿佛一眼万年,云瑾原本冰冷的心瞬间被纳兰清那抹笑意融化了。 望着她不厌其烦地教授儿子武功,还亲自展示剑术,她知道这不是纳兰清的作风,一切都是为了她而已。 纳兰清发现云瑾这几日都瘦了,原本容光焕发的脸庞,有些暗淡,虽着了妆容,可骗不过她的双眼。 「皇上,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纳兰清用腹腔传音给他,秦煜四处巡望,不知这声音从哪传来,纳兰清明明就跪在自己身边,这或许就是他在书中见过的千里传音,令他惊嘆的是,明明她就在旁边,这声音还能像从千里之外传来一般。 好想学啊!秦煜悻悻想着,这么多绝世武功,若能都学到该有多好。 「都起来吧。」云瑾淡淡说着,望着秦煜不语。 秦煜没有像往常那般行礼,他几步上前望着云瑾,云瑾竟有些丝丝紧张,尤其见他脸上被打的红晕还未完全消退,顿时觉得心疼不已。 他憋了憋嘴,心里何尝不委屈,尤其被掌掴的那一下,又疼又难过。可君无戏言,他答应了纳兰清要道歉,便要做到。他轻拎长衫,双膝下跪,叩首地面,向云瑾行了最大之礼,「儿臣口无遮拦,出言不逊,是为不孝不敬,请母后责罚。」 云瑾愣住,这突如其来的认错让她惊喜万分,她忙抬手,扶起秦煜,眉眼终于舒展,「快起来,母后也有不对,不该打你。」 「母亲打儿子天经地义,可儿臣不该亵渎母后,请母后原谅儿臣的少不更事。」秦煜双眼充满真诚,懂事地令云瑾鼻尖一酸,本就内疚的心更加强烈。 「母后不怪你。」宫人在旁,云瑾强忍情绪,就连惊喜和笑意,都只是淡淡的,没有起落。 她眼神投向纳兰清,见她正专注地凝视自己,心头一热,却也更加酸楚。 纳兰清虽引导了小皇帝跟云瑾冰释前嫌,可她最担心是云瑾,恐怕会给自己施加无尽的压力和指责。 她从来不担心外界会给她们造成什么阻碍,只担心云瑾过不去自己那关。 她微微嘆口气,无意中瞟到有宫人抬着死人悄悄从不远处路过,她发现那个落出白布以外的手臂,有些异常。 「慢着!」她举步上前,叫住了抬尸体的小太监。 「阑大人。」 「怎么回事?」 「回阑大人,是后园一个小太监,不知为何忽然身染恶疾,突然死了。」 纳兰清掀开遮住尸体的白布,只见那人脖子间有点点红印,跟露在外面的手臂那般,像极了天花,却又不是。再拉开他衣服的领口,亦如此,全身都有着斑斑点点的红色,触目惊心。 「他死前有何症状?」 「据说头痛欲裂,上吐下泻,不过三五天时间,今日突然暴毙,奴才等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头痛欲裂,上吐下泻,身生花藓...」纳兰清喃喃自语,眉头深蹙,这皇宫怕是要出事了.... 第四十四章:瘟疫 纳兰清见多识广,行走天下时更是遇到各种奇闻轶事, 因此对于瘟疫十分敏感, 她想起那天打捞的老鼠, 未见太医院有过任何结果。今天见到这太监的尸体, 症状与她曾经见过的鼠疫十分相近, 顿时忧心四起。 「呕~」忽然另一名宫女弯腰呕吐,一旁主事太监忙上前拎起她, 狠狠斥责,「放肆, 实在太放肆了, 太后和皇上在此,竟然吐出污秽之物, 你该当何罪?」 「慢着!」纳兰清举步上前,这个小宫女她见过,是一直伺候在秦煜左右的。 小宫女也不想如此失礼, 可她身体的不适感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她战战兢兢地跪地求饶, 「奴婢该死, 请皇上太后恕罪。」 云瑾拧了拧眉梢,眼神始终落在纳兰清身上, 不言不语。 纳兰清查看她的呕吐物,散发着一股腐臭味,她捂着鼻尖抬起小宫女手臂,捋起一看, 后背涌起一阵冷汗,又是红红点点的花斑。 「马上把她用过的东西焚烧,刚刚那具尸体也要焚毁,所有与他接触过的人,必须经太医诊脉确认无事才可行走,从此时开始承阳宫任何人不得踏出这里半步。」纳兰清面色凝重,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可恨太医院竟然没有发现老鼠身上有异常吗? 「阑清,可是发现了有何不妥之处?」云瑾知道纳兰清不会莫名其妙这般,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让她大惊失色,还这般忧心忡忡。 云瑾想要上前查看,也想与她靠得近一些,这几日的疏离让她莫名的想念纳兰清的点滴。她总忍不住回味她的温柔,贪恋她的怀抱,这种感觉很奇妙,看不见她会想念许多,见到了却想得更多。 这种与之想要亲近的冲动难道就是喜欢吗?可她从来没有对秦君岚有过这样的念想,记忆中只有每次见面时的悸动和紧张,从未有过现在这般贪婪,想要那么多。
第93页 「马上宣召所有太医来承阳殿。」纳兰清当机立断,觉得必须採取隔离措施。 传令太监看了云瑾一眼。 「照阑大人的话做,去传旨。」云瑾颇有威严,小太监得命忙抬起脚步,匆匆离去。 纳兰清见云瑾向自己越走越近,忙向她作了一个阻止的手势,「你别过来。」 云瑾愣愣地停下脚步,望着她,这一眼四目相对,叫她想念之心更加浓烈。 「请太后传旨,隔离承阳宫,臣怀疑鼠疫来了....」纳兰清语气几近沉重,她从来没这般忧心过,入宫这些日子,纳兰清对于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仿佛没有她解决不了的事端,可这次她慌张里面竟然透着不安和紧张。 可见事态的严重性。 「元熙,立即传旨。」云瑾心领神会,转头看向秦煜,「皇儿,立即回宫让太医为你诊脉,其他人全部听从阑大人的安排。」 「是。」所有宫人接旨受命。 秦煜微微作揖,也屈身离去。后花园略过一阵微风,扬起纳兰清的衣角,她微微一笑,望着云瑾眼角都是柔情蜜意,「请太后回云栖宫,勿要再踏入这里,臣一定护佑好皇上,请太后放心。」 「那你呢?」云瑾知道她刚刚触碰了尸体和病者,怕自己已被感染,所以不让她靠近。如今她要一个人守在这可能有危险的承阳殿,帮自己守护儿子的安全,她怎么捨得? 「我没事,放心,你快回去。」纳兰清语气轻柔,眼神的触碰已让她知足,可云瑾的脚步迟迟未动,望着她不愿意离开。 「太后...」元熙轻唤,悄然说道,「家主定是要专心除疫,您若在此,她如何专心?请太后为了家主,先行离开。」 「清儿....」云瑾多想上前,与她一同面对,可她是太后,不可以随意放纵自己的感受。如今只是怀疑鼠疫,若是真的,皇宫将面临一场浩劫,她又怎可只顾自己,不顾全大局呢? 云瑾后退了好几步,才捨得转身,而纳兰清目送中都含着笑意,见她离开,才放下心来。 待到云瑾离开后,她就变了脸色,怒气沖沖地向太医院赶去。情况紧急顾不得那么多,她用了穿云追月,比小太监先行一步抵达太医院。 她发现太医院内安逸祥和,没有一点紧张感,她拎起从医官,「前几日让人送来的老鼠尸体,你们研究了没有?尸检了没有?」 「什么老鼠...阑..阑大人,下官不知什么老鼠?」那个小官支支吾吾一看便是新来的,什么都不懂,纳兰清一把推开他,直接找到太医院的掌司关太医。 「关太医,本官对于太医院下达的命令是否半点用处都没有?」纳兰清面若冷霜,阴沉的脸毫无笑意,气场逼人。 「下官实在不知阑大人何意?」关太医茫然无措,他从未接到阑大人给来的什么老鼠尸检,否则他怎敢不唯命是从。谁都知道这位阑大人是太后跟前红人,几次救驾有勇有谋,如今又官阶三品,谁又敢得罪她。 「现在追究责任也于事无补,关太医,此事十万火急,本官怀疑鼠疫横生,病起承阳宫,立即安排太医院去隔离、熬药。」 「鼠疫?」关太医大惊失色,「皇宫大内怎会生出鼠疫?」 懂医之人自然知道鼠疫的可怕,牲畜生的急症,传染至人身上,蔓延起来速度快得惊人。鼠疫的症状前期便只是少有疲惫和身体的痛感,带到生出花斑红点来,便是回天乏术,难以根治。 「你即刻随本官去看看,此事非同小可,关乎皇上安危。」 「是,下官这就安排。」 当小太监火急火燎赶到太医院时,只见得一群太医跟着纳兰清向承阳宫赶去,他一度以为自己眼花,明明自己已经是快步跑来下旨了,怎么阑大人还先到了? 纳兰清哪里还顾虑得上隐瞒身手,从她发现老鼠浮尸开始,她便觉得这是人为所致,如今看来这人的目标难道是皇上吗?他最担心的是那两个染病的宫人,此前接触过秦煜,会不会让秦煜也有了潜在的危险。 太医院十几名太医,用虎头、雄黄、天雄、皂荚等药碾末进行焚烧,烟薰承阳宫各个角落、与此同时,又一名宫人被发现暴毙,纳兰清命人当场焚烧尸体,所有使用之物全部烧毁。 仅仅半日,再次发现了有出现花斑者,纳兰清开出曾经在民间学习的防疫偏方,与关太医联合为已染病的宫人进行医治。她不擅长医术,只是见多识广,懂得医理,有条不紊地安排太医进行抗疫。 天色渐晚,承阳宫人心惶惶,太医进进出出,防止鼠疫蔓延。 「阑大人,不好了。」一名小太监匆匆来报,「不好了阑大人,皇上出现头痛不适之症了。」 纳兰清心中一惊,忙向秦煜寝殿赶去,她的心快揪到了一起。如果有人蓄意谋害皇上的话,背后必然有更大的预谋,这个皇宫里面谁都可以出事,只有小皇帝不可以。 他是云瑾儿子,是云瑾的命,他若有事,云瑾必会崩溃,无法面对。 纳兰清心中紧张不已,从未如此担惊受怕过,她更加不希望自己刚与小皇帝建立的起来的牵绊就此断了。 得鼠疫者,一般有三个症状:初症头痛,中症呕吐出藓,重症全身乏力,暴瘦之后濒临死亡。只要还在初期便有办法,但到了中症便已是艰难,重症除非妙手回春,鬼谷子亲临,否则必死无疑。
第94页 鼠疫一发不可收拾,从有人死去至现在,已发现十几名宫人染有此疾,秦煜受伺候时,难免有所接触,被感染亦不奇怪。 纳兰清赶到承阳宫时,秦煜正托着额头,有些虚弱无力。 「快给我看看。」她走过去,抓起他的两条手臂检查,未发现红斑,又将他衣服掀起检查后背等地方,尚未发现重症。 「唿~」纳兰清深深唿出一口气,紧绷着的心终于慢慢放下,她抬眸瞬间却发现秦煜盯着她笑,「朕还道纳兰家主有多宠辱不惊,原来还会这般担惊受怕。」 「你别自作多情,我可不是为了你。」纳兰清轻瞪他,一个九岁小鬼竟敢嘲笑她,还真是把他宠坏了,仗势自己母亲是云瑾,胆子也大了起来。 「是~朕知道你是为了母后,可朕是她的亲儿子,容貌还有与她几分相似,你紧张也是自然,朕可没叫你担惊受怕。」秦煜语气带着几分傲气,听着有些可爱,可那么嚣张的说自己容貌跟云瑾相似是怎么回事? 纳兰清可不会承认,她因为爱屋及乌,连同他也越来越喜欢的。可是,竟然被这孩子气到无言了。 「等会汤药来了,你记得一日三次,必须连续喝满三天。」 「是~」 秦煜如今这个症状对症下药便可痊癒,好在发现及时尚能医治,纳兰清真的被他吓得不轻,不知此事会不会传到云瑾耳朵里面,得让她完全放心才是。 「其实,私下无人的时候你可以叫我菓儿的。」秦煜忽然变得认真,双眼变得清澈起来。 「菓儿?」 「嗯,没继位前母后都这般叫我,当了皇帝以后她便再也没有唤过这个小名,我每天只能自称朕,对着她亦如此,身份礼制让我与母后渐渐疏远,有时候特别怀念小时候,她抱我在怀里,轻拍我的后背,哄我入睡。」说完他轻轻嘆了一口气,终究是个孩子,回想自己母亲只有无尽的温和。 「算你有点良心,还能记得你母后小时候是如何对你的,如今你肩负国运,她又是摄政太后,又怎能像寻常人家那般,若你想尽孝,便早日堪当大任,亲政持兵符,那你母后才能去追逐自己的生活,这一生,她不该只为别人活着。」纳兰清轻抚他的肩膀,语重心长,「你是她的儿子,你可以的,菓儿。」 纳兰清双眸似水,那如沐春风的笑意,让秦煜内心也觉得温暖起来,不觉间竟觉得这是一种久违的关怀,就像母后在自己身边一样。那一声菓儿,恍若梦境中,听见母后唤自己。 他开始有点懂了,为何母后会为这个女人动心,朝夕相处下,谁都无法抵挡她的温柔和才情。她仿佛拥有着能够化解一切祸事的能力,迄今为止,秦煜都没发现有何事她解决不了的,自从她来到皇宫,所遇棘手之事,都能轻松解决。 或许,他该放弃寻找父王的执念了,或许,他觉得母后是该重新开始,找寻属于自己的幸福。 承阳宫灯火通明,太医院所有人都不敢停歇,云栖宫却安静如许。云瑾毫无睡意,踱步在花园之间,时有宫人来报,又有人染病死去。 她紧张不已,想要去看看,可想到纳兰清交代自己,便停下了脚步。她相信纳兰清,也不愿意上前为她添堵,宫中出现瘟疫,非同小可,她做不了任何。 不知从何时起,有纳兰清的地方云瑾便不再担心任何事,哪怕是儿子的安危。 「太后,不早了,您不如歇息吧,奴婢守着,有消息就去向您禀报。」 「哀家如何睡得着,也不知清儿怎么样了?」比起瘟疫,云瑾更加牵挂纳兰清,这种牵挂带着隐隐担忧,更多是想念。 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时刻牵动着自己心,影响着她所有的喜怒哀乐。 「瑾儿是想我了吗?」 云瑾以为是自己幻听,可她明明清晰地听到了纳兰清的声音,却不见人在何处。 「我在这里,你抬头便能看见我。」 云瑾转头,向上望去,纳兰清立于屋顶,她的身影在月下张扬,朦胧悠远。月光洒在她柔美的脸庞,好似花开倾城般的美丽,她是阑清的脸,可云瑾眼中却看到的是纳兰清那张绝世容颜。 「你站在屋顶上做什么,快下来。」 「就这样的距离正好,安全,还能清晰的看见你。」纳兰清说完,蹲在了屋檐最边上,离云瑾只有几尺远,哪怕只是看到也觉得舒心。 「你又没有患病怕什么?不会传染给我的,你快下来好不好?」云瑾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伸出手,去牵住她,这几日的想念已让她觉得煎熬,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近,让她觉得很辛苦。 纳兰清先为她与儿子间隙奔波,如今又把自己置身瘟疫的危险当中,实则她完全可以远离这些,可她总是寸步不离。 「我曾经患过瘟疫,险些没命,所以面对这些自是不会慌乱,也不怕再被传染。」纳兰清言语间洒脱自如,可在云瑾听得心却揪到了一起,「你还得过瘟疫?」 「是啊,有一年行走至羽国的一个村落,鸡瘟盛行,当时为了调度钱财,不慎染病,那次全村大半人都死了,若不是偶遇鬼谷子老前辈云游经过,我也命丧那里了。有绝世武功也拯救抵抗不了来势汹汹的病疾。」 「鬼谷子....那不是寻儿师父吗?」云瑾暗暗思忖,可听到纳兰清说自己命丧时,心里闷闷地疼。
第95页 「我很想你,忍不住回来看你,瑾儿,你可曾有惦记我?」纳兰清眯着双眼,眸间的光泽仿佛能够照亮这暗夜如许的皇宫。 云瑾心头一热,她自是想念的,甚至思念深入骨髓,可她不知如何表达这份想念。沉默之下,便忘记了回答,所有的感受都沉于心底,反而不知如何言说。 忽然,她感到心中不适,一阵翻江倒海的噁心袭来。她忙俯身,将晚膳尽数吐了出来。 纳兰清大惊,忙飞身往下,瞬间沖向她身边。她脚步有些沉重,手指有些微颤的地握过云瑾手臂,将袖口往上轻轻一拉,星星点点的红斑隐隐可见,让纳兰清的心顿时如万箭穿心,巨石压顶,疼得无法唿吸。 第四十五章:重症 云瑾怎么会忽然出现中症的现象?如此突然,云栖宫还未发现一例, 为何是她先感染了? 「你先前可有过不适?」纳兰清紧握她的手不放, 云瑾能够感觉她紧张到手心已经发烫。 「我常伴有头痛之症, 偶尔也会点其他不适, 已经习惯了。」云瑾云淡风轻, 其实她日理万机,过于劳累总有些小不适, 只是她不愿意言说,权当自己是劳累所致。 所以开始出现头痛和一些症状, 她便没有在意, 加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焦在了承阳宫,谁曾想云栖宫会出事, 并且是云瑾先被感染? 「你有这些长期病痛,为何不告诉我?」纳兰清心疼得眉头蹙成了几道线,还是自己不够细緻, 竟然没发现她平日还会有其他不适。 纳兰清总觉得哪里不对,她这是被声东击西了吗?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承阳宫时, 正是对云栖宫下手好时机, 猝不及防地让云瑾染上这恶疾。 到底何人在操控此事,纳兰清一定要查清楚。 「啊!!!」忽然听到怀柔一声尖叫, 从内殿惊恐地跑出。 「怎么了?大唿小叫。」元熙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忙上前查看,只见怀柔一把抱住她,仿佛受到巨大惊吓, 「有有有...死老鼠啊!」 未等怀柔说完,纳兰清就沖了进去,不多会便见她用布裹着几只老鼠尸体出来,她面色凝重,命道,「马上招关太医,立即隔离云栖宫,你二人马上服食汤药。」 「是,阑大人。」 元熙和怀柔都紧张不已,忙下去安排。 纳兰清将老鼠放入院中,当即点火焚烧。老鼠死尸是在云瑾内殿发现的,谁有这个本事悄无声息地把老鼠送过来,还能在云栖宫来去自如? 她心里几乎确定了是有人要害云瑾! 「清儿,我是不是....」云瑾看到纳兰清那紧张的神色和凝重的眼神,便猜出了一二,她看了看手臂上的红斑,出现得蹊跷又突然,她记得早上更衣的时候还没有。 可从刚刚吐完之后,云瑾身体的不适感更加强烈,总觉得一直想要作呕,全身都开始发疼,尤其是手臂生出红斑的地方。 这种痛感像皮肤被火灼烧,伴着刺痛感,深入到身体内。她不想让纳兰清担心,想强忍痛意,可那一直作呕的起伏,怎么都无法压制。 「呕~」云瑾只觉得口间的苦涩感越来越强,本就没有进食多少,连同胆汁都尽数吐了出来。 「瑾儿!」纳兰清大惊失色,一把将她抱起,向内殿跑去。 云瑾却淡定自若,她挂着浅浅笑意,很自然地勾住纳兰清脖子,头轻轻靠在她肩头,只是就这几步的距离,便觉得幸福。这样的亲近已经许久没有了,她微微闭目,感受纳兰清的气息与自己近在咫尺,唯有与她这样单独在一起,云瑾才能真正的踏实,也可以暂且放下一切。 「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纳兰清将云瑾抱至床榻边,将她慢慢放下,自己跪坐在床边,轻抚她有些苍白的脸,心疼与不舍布满眼睑。 「别蹙眉,我还是喜欢看你笑的样子。」云瑾双指按在她的额间,轻拨眉尖,舒缓她紧张不安的情绪。 纳兰清会心一笑,裹住云瑾双手放在唇间亲吻,她倒真的想努力恢復平时那般,可心底的恐惧一直在蔓延。 云瑾所有的症状显示都已经到了中期,中期到重症的速度惊人,并且一旦进入重症时期,人说没也就没了。中症虽有治癒希望,可也伴着一半风险,也就是说,云瑾现有生命危险。 「你别在这里了,出去吧,我会传染给你的。」云瑾的声音已不若平时那般清亮,即便这样她也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虚弱。 「那你就把它传染给我。」说完她俯身含住云瑾双唇,薄凉的舌尖挑开她的贝齿,去寻找还在彷徨的柔软。 云瑾犹豫片刻,便热切地迎上了她的热情,可她却清晰地感觉到痛感在心口蔓延。纳兰清的吻渐渐温柔,如蜻蜓在湖面点水,舌尖缠绕间,唇齿留香,像一抹悠扬的清风,抚过心头。 时间恍若静止,世间所有的喧嚣都被摒弃红尘之外,云瑾的身体像被卷进了另一个世界,那里只有一世清幽的纳兰清,唇瓣似花娇嫩欲滴,轻触之间,只有无尽的芬芳。 若一切都能够终止于此该有多好,若染病的是自己该有多好!纳兰清均匀的唿吸,渐渐急促,撑着床边的手渐渐缩紧,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云瑾有事,哪怕要她付诸一切,乃至生命,她也愿意。 怀柔本是遵照太医之命,要给云瑾送来汤药,刚踏入殿内竟看到纳兰清俯身亲吻云瑾,吓得药汤尽撒,险些叫出声来,所幸元熙在,及时地捂住她的嘴巴,把她悄悄地拖了出来。
第96页 「元熙,那...那...阑....阑大人....太后...」怀柔已经语无伦次,惊愕得不知所措,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一定是幻觉才会看到阑大人与太后两个人在...对食?? 「傻丫头,心中瞭然就好,这么惊讶做什么,你在皇宫这么多年了还奇怪女子相恋么?」元熙笑着将她洒出的药汤拿过,吩咐宫女重新去取,自己却拿出锦帕帮怀柔轻擦溅在手上的药汤。 「我,不是奇怪,是没想到太后也会...」怀柔歪着头脑,这种事是不奇怪,可发生在太后身上她确实震惊,从没想过太后这种性格会与女子相恋,对方还是阑大人。 可是细细想去,这世间除了阑大人这样的绝妙女子,谁还能叩开太后的心房?定然是平时朝夕相处,与太后产生了感情,然后两情相悦,水到渠成? 怀柔的面部表情千变万化,脑海中想像了许多画面,觉得好像还挺唯美的?瞬间便释然顿悟了。 「你啊,平时就是心太大,从来不关注太后的心情,衣服都沾上药了,回去换一套。」元熙性格沉稳,又这般体贴入微,恰好在怀柔遇到女子拥吻的时候,投来关心,竟让怀柔心头一热,顿时觉得一股莫名的温暖在心中升起,脸也微微发热。 「哦,知道了,不过元熙你要把风啊,不能让人随便进去,除了咱俩谁都不能进去,尤其皇上,被撞见还得了?」怀柔托腮思忖,一副操心的姿态让元熙在一旁忍笑,「是是是,我知道了,你快去更衣吧。」 「好,你快重新给太后端药去,我片刻便回。」 元熙望着怀柔蹦跶而去,笑着摇摇头,这丫头一直这么开心也不错,活得快乐。 云栖宫出现鼠疫的消息很快便在皇宫传开了,但无人得知是太后染病,纳兰清命人把消息全面封锁,绝不能让外界知道云瑾得病。 她命拾寒,将御林军的防卫加强,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云栖宫。与此同时,她让离若对老鼠浮尸进行调查,沿着承阳宫和云栖宫的路线查看,看是否能够找到可疑线索,同时需要密切注意皇宫其他地方是否也有鼠疫现象。 她几乎断定是有人故意为之,她想知道此人究竟是针对云瑾还是整个皇宫,是私仇还是国雠。 太医院出动所有太医,兵分两路,据守在承阳宫和云栖宫,持续烟燻消毒,并且不断地熬制汤药给宫人服用,谨防传染。 云瑾的药方是纳兰清与关太医共同研究而出,可治癒的可能性谁都不知,也许一半也许根本就回天乏术。 「太后,该喝药了。」元熙将药端进来,趁着纳兰清在外与关太医对话,她悄然问道,「太后,您这身体每况愈下,不如传信神农谷,让她们回来吧。」 「不许,不要让她们知道,我也不想让她看到我这副样子。」云瑾无力地撑起身体,将药接过,一饮而尽,她甚至已经渐渐失去味觉,根本体会不到药汤的苦涩。 鼠疫晚期会失去进食的能力,云瑾这几天并未好转,反而一直在加重,可即便是这样,她也不愿意让宫外那两个人知道。 她习惯了,独自承受所有,不愿意别人替自己担心。 纳兰清站在门外,听得真切,神农谷那两位应该是如今名动天下的「医仙」,听说是鬼谷子唯一的传人,后来继承了神农谷,经常悬壶济世,为人四处义诊。 因为是两名女子,又听说貌美如花,举世无双,才被人称之为仙。可是,云瑾口中那个「她」是谁呢?提到那人的时候语气里都透着一种微妙的情愫,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个样子....这句话让纳兰清莫名有点酸。 太后不准元熙也不敢多说什么,送完汤药便从里面退了出来,迎面遇见纳兰清,她心中一惊,不会她们的对话被纳兰清听见了吧。 上天保佑,可千万别让家主知道太后对女皇曾经的心意啊,若是引起误会,真的是后患无穷。 「阑大人。」元熙性格沉稳,即使有何想法也会压在心底,她总能恰到好处地相助纳兰清,更加懂得云瑾之心。 「今晚我陪着太后,莫要让任何人走近。」纳兰清就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就算心中疑惑,她也不动声色。 「是。」 黑夜笼罩着云栖宫,整座宫殿都飘着烟燻的药味,就连空气中都含着丝丝苦涩。纳兰清坐在床榻边,凝望着云瑾,只觉得她气色依然不佳,没有一丝好转。 她忧心不已,不觉间总会蹙起眉梢。 「清儿,我想见你本来的样子。」云瑾唇角略过一抹微笑,叫纳兰清的心紧紧一揪,她扯下面具,露出那张盛世美颜。 这才是她真实的样子,云瑾望着纳兰清有些晃神,许是身体不适的原因,今天见她又觉得动人了几分。 「清儿的模样可真是好看,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也不过如此。」云瑾赏心悦目间,心中划过一丝悸动,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甚至捨不得眨眼。 这样的时刻能有多少呢?除了那次的温存,云瑾已经许久没有这般肆无忌惮地放纵自己,去好好地看看纳兰清。宫廷礼制总成为她们之间的阻碍,肩负国运的重责让她再也无法给与更多,她生怕有天会面临抉择,然后失去如今拥有的一切。 纳兰清温柔如许,她趴在床边,笑言,「你喜欢便一直让你看着,这有何难?」 「我怕没有那么多机会了。」云瑾脸色煞白,双眼因充血泛着红肿,这几日喝的药毫无起色,她自知身体越来越虚弱,人也变得胡思乱想起来。
第97页 「不许你乱说,我已经派人去寻找鬼谷子老前辈,你不会有事的。」 云瑾微微直起身体,双手捧着纳兰清脸,凝望许久许久,久到她险些忘记时间在走。纳兰清不言不语,始终扬着一抹笑意对着她,她的笑胜似人间百态,总能柔化了云瑾的心。 「生死有命,可是,我现在是不是很丑?」云瑾说话虚弱无力,捧着纳兰清的手时间久了竟也觉得有些酸软。 纳兰清轻握她的双手,往她身边靠了靠,环住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我的瑾儿怎会丑呢?你知道吗?五年前对你一见倾心,我才知自己也会喜欢女子,在此之前我心如磐石,空空如也,就像大漠里的雄鹰,盘旋在无边无际的天空,却无处落脚。」 云瑾嘴角支起一抹无力的笑意,头枕在纳兰清的肩膀,听着她说着点滴,竟也觉得那般幸福。 「可你知道吗?初见你时,你虽极力隐藏锋芒,却还是惊艷四座,你的放荡不羁和洒脱令人羡慕,你的不受尘世束缚,游歷天下的丰富见闻,让我觉得你遥不可及,仿佛在云端那般朦胧,遥远,至今我都不敢相信你在我身边,纳兰氏高高在上的家主,恍若梦境。」 「繁华三千怎及得上你,若有人想要我的财富,我的武功,皆可拿走,只要你平安便好。」纳兰清说罢将她抱得更紧,可又怕勒痛她,小心翼翼地呵护在怀中,越是情到深处,心中便越觉得难受,眼见云瑾日渐消瘦,这般憔悴,她却束手无策。 云瑾好似能够感觉到她的惶恐,伸出手在她脸上揉了揉,「你不要这样,我这不是没事嘛。要不....你给我说说自己的过去好不好?」 云瑾努力转移纳兰清的注意力。 「过去?你想听哪些呢?」 「什么都好,学武也好,休夫也罢,你的人生那般精彩,我什么都想听。」 「怕是要说上一辈子才能说完呢。」 云瑾轻笑,握住纳兰清的手,轻捏她的指尖,心中涌起阵阵甜意,「你不过才二十六岁,怎么就要一辈子了。」 「嗯~这样的话,那我决定先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的小秘密恐怕不止一个吧。」 「这个秘密跟你有关。」纳兰清轻点她的鼻尖,爱意浓浓,轻声言道,「其实你当叫我一声师叔。」 「什么?」云瑾惊得抬起头,诧异地望着她,眼里透着不可思议,「胡说什么呢?」 纳兰清轻抿唇角,看到云瑾这反应隐隐发笑,「天苍阁掌门苍暮雪一生只收了三个徒弟,第一个便是你母妃亦清羽,她是整个天苍阁的大师姐,属一代弟子;而我是师父的第二位入室徒儿,至于第三个嘛,便是她老人家收的关门弟子,不足外人知晓的凌钰。」 云瑾恍然大悟,原来纳兰清跟凌钰会竟然是因为师姐妹关系?可是,照这样的辈分去排,自己岂不是真的要叫纳兰清师叔了?云瑾顿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苍暮雪一生该有多传奇,才收了这三个不凡的女弟子。 「所以啊,你要不要叫我一声师叔。」 「你....」云瑾瞪了她一眼,这句师叔叫她如何唤得出口,说好了讲小秘密倒成了占辈分的便宜了。 云瑾假意嗔怒,冷落她,纳兰清哪里容得了她远离自己,当即褪去衣衫,爬上了床榻。 「你...」云瑾望着她无语,「你敢随意上哀家的床?」 「敢,还敢抱着太后睡觉呢。」纳兰清扶着云瑾慢慢躺下,面色忽然严肃起来,「我今晚陪着你,乖乖的不动,你好好睡一觉。」 「那你别走。」 「我不走。」 云瑾微笑,埋在纳兰清的肩窝,双眼疲惫地合上。等到她渐渐睡去,唿吸均匀,纳兰清的笑意才慢慢褪去,只有无尽的忧心和彷徨,这云瑾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她真的无能,无能到无力,无力到令自己唾弃。绝世武功又怎样,天下财富又如何,她如今什么都做不了!纳兰清从来没觉得自己如此失败过。 宫廷一角,元熙见四处无人,招招手,一名影卫迅速闪现,她将提前准备好的书信交给他,「立即把这封信送到神农谷,就说太后病重,请谷主她们即刻动身赶回皇宫。」 「是,大宫女。」说完那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元熙不敢冒险,哪怕瞒着云瑾,也要将那二人请回来救她。 第四十六章:悲恸 云瑾身体每况愈下,夜晚根本无法入睡, 难得闭目小憩, 很快便被那全身的痛感牵醒。可她每次醒来都能看到纳兰清温柔的目光, 她一直抱着自己, 身痛心却总是暖暖的。 「你不要总这么看着我, 也闭眼睡会吧。」云瑾心生不舍,纳兰清忙碌奔波的几天, 脸上也出现了倦容。 「我就想这样看着你,都这般亲近了, 这鼠疫怎么都没传染过来, 可气。」纳兰清从没这般希望自己生病过,想与她感同身受, 想代她受痛,这些日子的心,真的是千疮百孔。 「说什么傻话, 你若病了我怎么办?」云瑾的声音已经是气若游丝,纳兰清发现她又瘦了, 就连指骨都清晰可见, 躺下去后锁骨凸得有些触目惊心,她甚至不敢去触摸。 每一次的触感都足以粉碎她的心, 她要怎么办才好?眼睁睁看着云瑾日渐严重,什么都做不了!她从来没这般无助过,无助地甚至想请求上天垂怜。
第98页 不要这样折磨云瑾,更不要从她生命中带走她, 她根本无法想像失去她的日子将会如何。也害怕...纳兰清曾经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现在看来不过于寻常人无异,她其实也是个胆小之人。 云瑾枕在纳兰清臂弯,她一点不怕病重,这几日反而有着从未有过的轻松,可以不上朝,不想任何事,放下所有安心养病,感受纳兰清的温柔。她寸步不离地陪伴,便是她最快乐的事情。 这是何等的讽刺和心酸,这样的放松和幸福,只能在她病入膏肓时才能拥有。 或许上天觉得她太累了,让她换一种方式活着,去另一个世界,卸掉所有。让尘世间一切成过眼烟云,而她终究会离去。 「清儿,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纳兰清心中一疼,感觉云瑾要说一些临终託孤的话来,本不想回答,可又不忍拒绝她,她也不想让云瑾发现自己焦灼的情绪,努力让语气保持平静,「你说。」 「我若走了,你可否留在皇上身边再辅佐他两年,他还小,有些事情可以做主,有些事情他却拿不定主意,只有你在,我才能放心。」若说这世间还有什么牵挂,那便是儿子和纳兰清了,云瑾自知时日不长,总想把事情先安排了,万一走得突然,总不至于让秦煜束手无策。 云瑾的话真是像一把利剑,狠狠地扎在纳兰清心头,她握着云瑾手,鼻子竟酸涩起来,可她还是淡淡回答,「我不能答应你。」 云瑾轻轻嘆口气,她就知道。 「你若有事,纳兰清就是一具行尸走肉的皮囊,一副空皮囊如何辅佐一位明君,如何担的下如此重责,我自问做不到。」 「清儿...」云瑾眼眶微红,紧紧抱住她,只觉得多少温柔和言语都无法表达心里的感受。 她曾经看淡生死,如今牵挂在身,岁月静好,竟越来越捨不得了。尤其在遇到纳兰清之后,心境一切都不同了,老天会不会给她一次机会呢? 想着想着,云瑾在纳兰清的怀中睡去,不知不觉连痛感都渐渐消散,整个身体像浮起一般,越来越轻。 待她醒来时,已是晨曦,纳兰清不在身边,她心里涌起一丝失落。 「太后,奴婢为您更衣,阑大人在后花园等您。」元熙和怀柔笑脸盈盈走进,两个人神神秘秘好似遇到什么好事似的。 「你们俩怎么这副表情?」云瑾身体依然虚弱,红斑点已经蔓延至全身,整个云栖宫鼠疫都已经得到控制,唯有她的身体,还未见好转。 「您去花园看看就好了。」怀柔如今也知晓了云瑾心意,自然跟元熙形成了默契,可云瑾的身体确实令人忧心,只有元熙看起来轻松许多。 她知道,神农谷那两位只要回来,云瑾必定不会有事。只是辛苦了家主,煞费苦心地去逗云瑾开心。 「是不是清儿在花园里做了什么?」云瑾感觉这件事肯定又与纳兰清有关,不知道她又去安排了什么事情。 「奴婢们不可说。」 「越来越不像话了,到底谁是你们主子?」云瑾觉得她俩已经不若曾经对自己忠诚了,反而是对纳兰清尊重有加,嘴上哀怨,心里却甜的很。 「自然是太后为主,阑大人也为主。」怀柔笑意浓浓,心里甚是开心,她崇拜的阑大人跟太后在一起,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云瑾笑而不语,她伸出双手,掌心也露出了点点红斑,会不会脸上也有,她担忧地抚了抚脸。 「您放心,没有的。」元熙看出她的忧心,拿出妆镜来给她照着。 镜中的她憔悴不堪,双眸黯淡,眼睛因为暴瘦有些凹陷,她的病态竟这般丑吗?可纳兰清还是那般美,云瑾低眉浅笑,罢了罢了,将死之人,容颜又算什么。 元熙和怀柔为她更衣后,便招命人将云瑾用轿子抬至后花园。 冬日清寒,落梅点点,后花园一片锦绣芳华,百花迎寒,满目芳菲。本是寒意逼人的皇宫,恍若春至夏临,这一园仿佛开尽了四季之美。 云瑾顿感心旷神怡,空气中含着淡淡香气,浓淡相宜,尤其沁人心脾的桂香,最是令她沉醉,也让她想起了纳兰清刚进宫时的样子,脑海一幕幕闪过,云瑾嘴角不经意间露出笑意。 本是一片寂静的花园,忽然天降花瓣雨,绯色如海,被风悠然扬起,一个如梦如幻的身影,踏风而来,一袭黄衫加身,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 她足尖轻点,水袖从掌间飞出,她凌空而起,长发似水,出尘如仙。纳兰清面露笑意,不知何时手中又多出一把利剑,她灵活如蛇,身姿蜿蜒而起,舞动着身姿。 这是云瑾见过最美的舞姿,一颦一笑都拨动着自己心。纳兰清为了逗她欢心,费尽心思,准备惊喜。 还有什么比这更令她暖心的? 云瑾看得出神,仿佛灵魂已经出窍,跟着纳兰清飞到了九霄云外,她恍若仙子下凡,说不尽的高贵绝俗。纳兰清素手轻捻,凌空迎花,剑气如雨,将花瓣聚拢后,挥剑而去,花散蓬开。 她的身影倏然移动,忽然出现云瑾眼前,像一道仙气捲起,云瑾只觉得身体渐渐脱离了地面。纳兰清抱着她,飞跃而上,落在皇宫最高的塔顶。 「元熙,阑大人...哦不,应该说家主,刚刚是在跳舞吗?」 「废话。」
第99页 「我以为是仙人下凡呢,她为了讨太后欢心,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怀柔抬头望着那优美的身影,意犹未尽。 「世人皆逃不过一个情字,连纳兰清家主也不例外,哎。」元熙只愿那二人快些回来才好。 这一生,云瑾从未像此时这般,好像飞到云端,离开了皇宫。 碧霄塔是整个皇宫最高的一座建筑,立于此能够俯瞰整个冀都风貌,甚至可以看见远处朦胧的山水。 「好美。」云瑾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奇景,纳兰清将准备好的披风为她裹好,把她护在怀里,「你不是一直想看大好河山吗?这是皇宫能看到最美的地方,以后我会带你走遍山水,踏遍四方,将山川河流都送到你脚下,好不好?」 云瑾心里阵阵暖流划过,靠在纳兰清肩处,遥望远处,「你为何要对我这般好?让我都捨不得离开。」 「离开?你要离去哪?带着我一起。」 「胡言乱语,怎么能带着你呢。」 「那就不许走,或者我带你走,总之此生只要你不推开我,我不会离开的。」 云瑾双眸下垂,至今她也没有勇气说出那句话,是她不敢给出承诺,如今她又病入膏肓,万一命不久矣,说那些又有何用。 朝阳微耀,美成一幅画卷。纳兰清怕云瑾站累,扶着她坐下,「怕高吗?」 「有你在,还怕什么?」云瑾只觉得这片云海悠霞,因为纳兰清更美,她只需依偎在纳兰清身边,便会觉得踏实。 这一刻,她不是太后。她是云瑾,普通人而已。 「冷吗?」纳兰清生怕塔高寒风凛冽,将披风裹紧,双臂紧紧环住她,生怕她冻着。 云瑾只是摇头,痴痴地望着纳兰清,煞白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可笑起来依然那般动人。 纳兰清心中一疼,望着云瑾这模样,鼻间充斥着酸涩。她这一生从未落泪过,连眼眶也不曾红过,她一度觉得自己是冷血之人,内心因为没有温度,连眼泪都没有。 可她望着云瑾开始进入暴瘦的重症期,每天心就像被凌迟一般。太医束手无策,寻找鬼谷子的人也没有消息,哪怕找到神农谷医仙也好,无望的等待和绝望,沉重地打击了她自信。 她没有那般无所不能,她也会束手无策,无力挣扎现实的一切。若有什么可以换取云瑾此刻的平安,她什么都可以不要,原来懂医术,比懂什么武功强太多了。 当初怎么没缠着鬼谷子学医,不过是自己太懒惰了,活得太随心,太自我。 「清儿,你再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好不好,我想听。」云瑾感觉到了纳兰清的心情,没办法化解她的悲伤,只能通过话题来转移。 「好,那我接着昨天说。」 云瑾点头,目露笑意,其实她只是想听纳兰清说话而已,说什么都可以,一旦沉默,她就在忍受悲伤。 「师父曾立下规矩,凡她门下弟子若要出师,必须自创一套自己的武功绝学。清羽大师姐自创了千悲掌,这掌法威力无穷,可是伤敌也会伤己,当年她与凌钰一战用了这招,凌钰至今都未痊癒。凌钰呢,自创了落影无痕剑,这套剑法需做到无欲无求才能发挥最大威力,我呢,就最懒了,自创了穿云追月,不打也能自保,我懒得与人争斗。」 「如此看来,你们各自的武功实则与你们性情有关。」 「正是,师父也通过这点看出我与大师姐不适合接任掌门,唯有凌钰后来的心如磐石才能接得下这掌门之位。」纳兰清轻嘆一口气,「可惜她老人家离世时,我未能在身边,不知大师姐可曾回去看望过师父。」 「母亲跟娘亲...不知怎么样了....还有...寻儿和她....」许是身体不好,云瑾忽然特别想念亲人,想再见她们一次,最想见的便是秦君岚。 「她?她是谁?」纳兰清又听到了一次这个她。 「她....朝花夕颜....」云瑾恍若失去意识般,只是喃喃着这四个字。 纳兰清抚住她额间,发现竟然开始发烫了,她忙抱着她飞身而下,「瑾儿?你醒醒?」 她急切地将云瑾往内殿抱去,试图用内功调息法,让她觉得舒服些,可内功又怎能代替医术。开出来的药对她完全不起作用,纳兰清恨不得自废武功去换一次妙手回春,云瑾时而清醒,时而昏睡,症状越来越严重。 「怎么办?元熙,太后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怀柔心急如焚,按照纳兰清意思将消息封锁,连皇上都不知道她情况,如果太后突然出事,真的无法想像。 元熙也紧张不已,已经两天了,怎么还不回来呢,赶不及自己就真的罪该万死了。 这次鼠疫来势汹汹,云瑾的身体已经快熬到极限,她甚至感觉自己随时会睡过去,周身的痛感已经让她麻木。 她微微睁眼,发现纳兰清在门口跪着,向外叩首,口中振振有词。她没有出声,从床榻起身,缓缓走近她。 「太后一生,只懂付出从来无言,只会承受从不抱怨,如今承受鼠疫重症,望苍天垂怜,纳兰清愿用一生武功、天下财富、所剩阳寿,换得她度过一劫。」 云瑾的身体摇摇欲坠,面色如雪,苍白无力,红斑已经蔓延至脖子,双眼充血越发严重,甚至影响了她的视线,她怕自己下一刻便什么都看不见了,永远的睡去,再也无法醒来。
第100页 可纳兰清每句话她都听得真切,她双腿已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想要靠近纳兰清时,却是摔倒向前。 纳兰清眼疾手快,感觉到有人靠近,一个瞬身将云瑾稳稳接住。 「瑾儿!」纳兰清大惊失色,抱着她都觉得骨头膈人,相比前一日,她更瘦了。 「纳兰清,我不许你这么屈尊下跪乞求上天垂怜,生死有命,天也难救!」云瑾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说出这句话,她见不得纳兰清这个样子,更加捨不得。 「什么屈尊!我有什么尊,我连你都救不了,守在你身边却没能预防这该死的鼠疫,纳兰清就是个无用之人。」 云瑾已半点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气若游丝间,唯有轻抚她的脸,可胸口却忽然起伏不定,突如其来的翻腾,让她喉咙涌出一股腥甜,随即便吐出了一口鲜血。 那血呈黑红,像是中毒一般,纳兰清错愕地望着那摊血,惊恐地不知所措,她双手微微颤抖,瑟瑟发抖间,眸间透着一股绝望。 「答应我.....我若死了....好好的活下去....」 「有我在,你不会死的。」人未到 ,声先至,清冷的声音如空山绝古的回应,涤盪在整个云栖宫,两个身影从远处缓缓走来。 青衣绿衫,飘逸如仙,两名曼妙女子,带着纱帽,踏着轻盈的步伐向云瑾走来。 云瑾错愕地望着她们,眼神瞬间万变,难以遮掩的欣喜与激动,哪怕身体已无力支撑,她还是努力地向她们迎去。 那女子摘下纱帽,望着云瑾轻笑,「姐姐,我回来了。」 另一名女子随之而来,亦是除去面纱,如水的双眸,漾起一抹微澜,她笑望云瑾,「瑾儿,我回来了。」 第四十七章:心疼 来人正是云瑾同母异父的亲妹妹,曾经的清河佳人, 后被册封为清河郡主的柳千寻, 四国会战期间, 她拜入鬼谷子门下, 得其医术真传, 后继承神农谷谷主之位,与其夫人隐匿山谷, 每年固定时间出谷四处义诊。 另一位风姿卓绝的女子便是盛天女帝,统一天下的先女皇秦君岚。她御驾亲征, 击垮羽国最后防备, 率赤甲军征伐天下,后因伤重便将计就计假死, 让当时还是太子的秦煜继位,云瑾为摄政太后。 两位风华绝代的女子在经歷过欺骗、利用、争斗、相爱后终于归隐山林,做了一对神仙伴侣。 秦君岚的这一声, 仿佛等待已久,熟悉的称谓, 亲切的声音, 让云瑾的眼眶瞬间湿润,她望着秦君岚, 泪水划过眼角,所有的坚强与坚持,在这一刻崩溃。 一瞬间,委屈、激动、兴奋一同袭上心头, 她的眼神在柳千寻身上稍作停留后,便投向了秦君岚,她望着这张熟悉的脸,笑中带泪,喜极而泣。 这种眼神中期盼,甚至带着一丝渴望,被纳兰清捕捉在眼底。她口中的那个她,原来就是秦君岚吗? 「皇...」云瑾似要上前,身体却无力支撑慢慢倒下,纳兰清想上前,却被秦君岚抢先一步稳稳扶住。 「把姐姐抱进去。」柳千寻握着云瑾手腕时便探到了她的脉象,当即面色凝重,秦君岚点头,将云瑾抱在怀里,向里面走去。 纳兰清怔在原地,原本想要扶住云瑾的手,从半空中缓缓收回,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失落。 从见到秦君岚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当年这位女皇以假死骗过天下人,让云瑾母子顺利接管天下,自己却逍遥快活去了。 把这么重的江山之责丢给云瑾!纳兰清本来还很欣赏她的功绩,可想到云瑾这些年背负的压力,难免心中不快。最让她心里不适的是云瑾的眼神,她那般坚强,不管承受了多少重担和委屈,从未见她落泪过。 可是,她在看到秦君岚的那一刻,就像卸下了所有的防备,甚至打开了心中的枷锁。 总有一个人会让她卸下所有,可这个人不是她。纳兰清心中酸酸的疼,云瑾心中是不是有一处她永远抵达不了的地方,也有一个此生都无法取替的人。 纳兰清没有走近,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元熙,笔墨纸砚。」 元熙匆匆端来,柳千寻把脉后,迅速写下一个药方,命人去准备。 「颜儿。」柳千寻只是淡淡一撇,秦君岚便默契地知晓她的用意,从随行药包中拿出针灸。 一排排银针错落有致的排放着,长短粗细不一,柳千寻捧着云瑾头,将针分别从足三里,内关,太渊等大穴扎进。 秦君岚俯身在旁,望着云瑾全身红斑点点,眉头深蹙。可云瑾却挂着浅浅笑意,望着她眼眸尽是温柔,阔别已久的温情,让她甚至忘记了周身的疼痛,也未发现纳兰清正深深地望着她。 没有什么比看到柳千寻和秦君岚让云瑾开心的,她们离开三年,偶尔也能听见她们的传奇事迹,虽不能见面,可总觉得还是很近。她坐在天下最高位,坐拥整个江山,而这片大好河山都有她们的足迹,想想便不觉得远了。 纳兰清第一次看到云瑾笑得这般开心,哪怕病态中的笑意都如此轻松,她与秦君岚的眼神交汇流露出了细水长流的美好。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美妙和默契,那是从心底释放而出的真情,无关身份和地位。 也无关她,一个外人。 这一刻,纳兰清觉得自己很多余,她们三人之间的相熟和亲近,不足外人融入。从她们踏进来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云瑾有救了。
第101页 来的是她此生最想见的人,是她一生最深的牵挂,而她,算什么呢? 纳兰清悄然退出,心里隐隐发疼,酸楚感蔓延全身。许是隐瞒身份的原因,云栖宫的宫人都被屏退在殿外,除了元熙和怀柔,谁都不能靠近。 阳光透过云层洒落而下,原本寒冷的皇宫,忽然温暖起来。纳兰清仰头远眺,强光刺目,她遮住双眼,还是无法释然时不时袭上心头的痛感。 既然云瑾安全了,是时候去查鼠疫之事了,既然直接针对云瑾,不是国雠就是家恨了。纳兰清找到离若,想看此事进展如何,同时他也让拾寒参与其中,冀都和皇宫许多事情她并不知晓,或许牵扯过去也未尝可知。 「你是...」离若看到纳兰清真容时,惊诧不已,「纳兰家主?」 她没有易容,也不想再带着面具在皇宫行走,「我还是阑清,离大人,鼠疫之事可有进展?」 「阑大人?」离若想到纳兰清身手,顿时明白了所有,想必太后定然知道她身份也没有计较,那他就不便多问。 作为大内第一高手,统率十万御林军,离若也有着自己敏锐的洞察力,他微微作揖,「下官倒是查到一些蛛丝马迹,可尚未捋清思绪。」 「哦?」 「阑大人随我去一趟云栖宫后的小溪看看。」 离若本是从宫外河流开始调查,顺着皇宫水流,看老鼠浮尸会最终漂向哪里。那些老鼠经过太医院尸解发现,是人工餵养,不仅如此老鼠本身就被餵了毒药,激发一种病疫,等到死后尸体发臭,便会通过水流、空气等方式传染,从而造成鼠疫。 「阑大人,这溪水的流向,从西园至文殊院,经由云栖宫最后至承阳殿,此人定想给皇宫制造祸事,但他能将老鼠死尸送至云栖宫,定是皇宫里面可以自由行走之人,必有官阶。」离若娓娓分析,纳兰清却陷入沉思,尤其在听到文殊院时,心中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纳兰清不语,眉头蹙得更深,可千万不是她猜想的那般才是。 「不仅熟悉皇宫还有着不错的身手,可以避过侍卫趁着我们都在承阳殿时,声东击西,悄无声息地在云栖宫做手脚,此人应该是要害太后。」离若也只能查到此,尚未发现任何可疑之人,实在无处着手。 经过审讯,那天送老鼠尸体的小太监,也没有跟太医院说清,那些人都当成一般老鼠给处理了,根本不知会引起这么严重的后果。 「离大人,我在宫中时日尚短,敢问太后曾经可有得罪过何人?或者说与谁有过节?」如果不是国雠,只能是家恨,如果是家恨,针对云瑾的话,便不难理解。 「要说得罪人,太后在位三年难免与一些官员有过冲突,惩治最严重也就是那个刘司长了,算不得得罪,何况这件事刚过去没多久。要说私仇,太后还是贤王妃的时候就性情温婉,不争不抢,很少得罪人,不过....」离若忽然想起一件往事,「下官倒是想起一个人,贤王曾经的侧妃霍筱。」 「霍筱?这个侧妃什么来歷?」 「当年女皇御驾亲征,留下圣谕让太后也就是当年的贤王妃掌朝,可那个筱侧妃联合自己父亲,当时的军机大臣霍云启,煽风点火,鼓动贤王夺政,才有了后来贤王妃囚夫的事迹。」 「此事我也听说过,后来霍家人如何惩处的?」 「侧妃被驱逐贤王府,褫夺妃位,先女皇仁慈,并未下杀令,只是抄家霍门,后来听说霍云启因为郁郁寡欢病逝,那个侧妃因难产而死,臣怀疑她被赶出贤王府时候恐怕就有了身孕。」 「霍家可还有什么人?」纳兰清隐隐觉得这件事或许有什么关联,可还没有想到关联在何处。 「未曾听说,似乎霍筱还有个姐姐,但从未见过。」 「离大人。」纳兰清附耳叮嘱了一番,离若脸色微变,很快心领神会,立即按照吩咐前去安排。 纳兰清匆匆离去,她必须要求证一件事情,她找到拾寒命他以最快的速度去调查一个人的背景和所有,只要查清身份,说不定就真相大白了。 只要那个人在皇宫,便插翅难飞,纳兰清不会放过任何伤害云瑾的人,不管那个人是谁。 只是想到面对云瑾染病这件事束手无策,便觉得自己无能,终究她纳兰清也是凡人一个。可秦君岚一回来,云瑾的世界都亮了,这是她不曾给与过的东西,是不是真正能照亮云瑾内心的人从来不是自己呢? 纳兰清第一次怀疑自己,她有些晃神地回到云栖宫,见怀柔正来回踱步,有些焦急。她心中一惊,以为云瑾的治疗不顺利,忙上前询问,「太后怎么样了?」 「阑大人,奴婢刚派人去找您,柳姑娘需要您帮助,快进来。」怀柔二话不说,拉着纳兰清便往里走。 内殿炭火四起,一片温暖,云瑾衣物已被褪尽,身上红点斑驳可见。柳千寻用了一种奇特的治疗方式,将针灸打入她的身体,以内功引针,逼出鼠疫之毒,可她只能控制细小的脉络和银针,她还需要一个高手,以精准的手法,将四根金针,打入四大穴位之中。 秦君岚武功尽废,已与常人无异,皇宫里的高手少有人能够与柳千寻功力持平的,总不能让离若看得云瑾身体,便只有纳兰清来做这件事最合适。 柳千寻用掌引针,以气注体,双手在云瑾后背游走。云瑾承受着万蚁啃噬般的疼痛,额间已渗出冷汗,为了强忍剧痛,她双手撑着床榻,紧扣床板导致指甲已呈紫红。
第102页 可她面上却保持着平和,甚至微笑,为了不让身边之人担心,她可以忍下所有的疼痛和情绪。秦君岚知她性子,只能微微嘆息,用锦帕轻擦她的额间。 云瑾淡然一笑,却叫纳兰清有种钻心的疼。 「纳兰家主,四根金针入穴,对你来说当没有任何难度。」柳千寻说完看了秦君岚一眼,秦君岚将八根金针拿至纳兰清跟前,两人虽五年前打过照面,却是交流不多,秦君岚也没有问及为何纳兰清会在此。 她气质超脱,已没有当初为君者的逼人气场,如今的她气质更加柔和,温婉如水。有种褪去铅华后的泰然,可扬在骨子里的自信和气质,却一点也没有改变。 纳兰清望着她,半晌没有动手。她武功卓绝,坐拥天下财富,却从来不屑与人相争,也未曾遇到对手。今天她第一次有种遇到对手的感觉,她甚至都不知道这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只觉得再见到秦君岚时,已不復当年。 「纳兰家主...」秦君岚再次抬起手,眼眸深邃地如星空,浩瀚无边,布满故事,透着一股魔力。 正是这眼神,吸引着云瑾很多很多年.... 「会痛吧...」纳兰清心中紧绷着,不敢放松。她语气像疑问又像陈述,怎么会不痛?她是练武之人,怎么不知道这要承受怎样的痛感? 那么长的金针,打到穴位里面,这痛感无法想像,纳兰清的手指有些颤抖,让她把如此锋利的利器射入云瑾体内,太残忍了。 「自然会痛,但这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柳千寻医者之心,见多生老病死,虽不捨得姐姐受苦,却也冷静自如。 秦君岚与她在一起这几年,耳濡目染医理,自是明白治病本就是深受煎熬,若要除痛治疾,痛苦在所难免,何况云瑾已这般严重,不用这等方式治疗,单纯的用药根本无法达到治癒效果。 何况每一根针,柳千寻都涂抹上了药,深入骨髓的疫病和毒气,必须用这极端痛苦的方式来治疗。 纳兰清不语,她微微抬手,以内功控制气流,四根金针慢慢悬浮半空,随着她的掌风游动。她紧张不已,若是针偏离位置,可能会适得其反,她真的万般也不捨得把这掌发出去,就像亲手伤害云瑾一般。 对她来说,这一步太难了。 云瑾的唿吸悠长却又急促,眉眼间雾霭渐起,朦胧了她的双眼。她感觉到纳兰清的气息,却没有力气说话,只能转头看向她。 这一眼,目光含着些许笑意,她相信纳兰清会懂,她只是不能言说而已。眼波流转间的触碰,叫纳兰清险些落泪,她强忍心中的酸楚,右手控制金针久久未动。她见不得云瑾受这样的委屈和痛苦,可更加不能面对她再饱受折磨下去。 她后退两步,收掌聚气,褪去忧伤后眼神变得锐利。柳千寻见她准备动手,轻拍云瑾肩头,移动她的身体,让她正对着纳兰清。 纳兰清深深闭眼后,气沉丹田,掌间真气凝聚,最后挥袖而出,四枚金针不偏不倚落在四大穴位之内。 「啊~」钻心的痛感,让云瑾不由自主地发出一阵惨叫,粉碎了纳兰清的心,她听得头皮发麻,只觉得自己胸口被重重一击,她转身忙向外冲去,气血翻涌之下,呕出一口鲜血。 刚运完真气尚未收回,她心疼云瑾到难以自抑,竟导致内息紊乱。她的内伤本就没有痊癒,加之最近几日郁郁寡欢,强压情绪之下,终于旧伤復发,引起呕血。 她扶着院中树,血渍顺着嘴角缓缓而下。 「阑大人,阑大人你没事吧?」 没有人发现纳兰清受伤跑出,只有怀柔发现她不对跟了出来,果然发现了她悄悄在树旁吐血。 「咳咳咳~~」纳兰清轻咳几声,一抹唇角,挂起浅浅笑意,「没事。」 「您...」怀柔有些彷徨地拿出自己的锦帕,想要送上前,又有些不敢,畏首畏尾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纳兰清直起身体,深深唿出一口气,气度依然不凡,只是她高高在上的气场,令怀柔总忍不住想要仰望她,却又不敢多言。 自从阑大人变成家主之后,就更加有威慑力了,令怀柔也更加仰慕她。这种仰慕很纯粹,不掺杂任何情愫,只是单纯的崇拜这个人,就像她从小就喜欢云瑾那般。 「怀柔,你帮我去看看太后如何了?」 「是,奴婢去去就来。」怀柔自是听从她的话。 纳兰清忽然发现自己很胆小,竟不敢面对此时的云瑾,她怕看到那张饱受折磨的脸,也怕自己努力捕捉她眼神时,她却在看秦君岚。 第四十八章:惆怅 院落银杏,飘散一地, 寒风扫落叶, 纳兰清坐在树下, 轻扬手臂, 将内息慢慢稳下。只是脑海中, 总是浮现云瑾身受折磨时的样子,无法凝神聚气。 以往她打坐调息时, 从未如此失神过,可内功深厚之人, 一旦运功便不能分心, 容易走火入魔。她额间渗出冷汗,耳边好似徘徊着云瑾最后那一身痛叫。 云瑾性格隐忍, 若非痛到极致绝不会出声。她内息全乱,越不想脑海中画面越清晰。枝头的树叶,悠然地落在她髮丝间, 稍作停留后便被她周身涌动的气流吹散。 一瞬间,她感觉身体沉重如巨石, 落入万丈深渊, 直坠而下,掉落冰冷的湖中。可很快, 又像身处一片火海,火光乱窜,如咆哮的巨龙,似要将她吞噬。
第103页 纳兰清好似堕入了冰火两重天的绝境中, 挣扎间只觉得身体已经脱离掌控,奔腾不息的真气要将身体撑爆一般。 突然,一阵轻盈的掌风,像一股清泉注入身体,将那惊涛骇浪慢慢抚平。纳兰清得到相助,趁势将内息平稳,双掌相对,轻轻下压,终于从梦魇般的狂乱中平息。 「你差点走火入魔。」 纳兰清转头,竟是柳千寻相助自己。 「多谢,瑾儿怎么样了?」 「睡过去了,过了今日只要用药五天便可痊癒,你不必太担心,倒是你,内伤不轻。」柳千寻武功修为本就高深,当年被凌钰所救,授得上乘武功,加之习得医术,医理内力相融,她顿悟出了更高的武学心法。 「我内伤已无大碍,调息几日便好。」纳兰清无谓地笑笑。 「你中了凌钰一掌,岂是那般容易痊癒的。」 纳兰清眼中略过一丝诧异,宛然一笑,「柳姑娘倒是聪慧,竟能知道是长宁打伤的我。」 柳千寻抬眼,望着银杏树有些出神,她轻抚疮痍的树干,眉眼微展,有种释然的洒脱。一片树叶落在她的臂弯,静谧安详,曾经的爱恨情仇已经不復存在。 曾经长宁府的银杏也如此树一般,开得锋芒,落得萧瑟。柳千寻微微嘆口气,浮光掠影,终究所有的算计和权谋都成空,「世间能打伤纳兰家主的人能有几个,这个凌云阁的阁主,只可能是凌钰。」 「你倒是了解她。」纳兰清可记得四国会晤时,那明争暗斗的汹涌局势,也知道凌钰曾经钟情于柳千寻,自然也对她了解几分。 提到凌钰,柳千寻双眸总会划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只是转瞬即逝。 她并未接话,比起曾经的清冷高贵,她如今更像逍遥人间的凡人,多了一丝烟火气。她望着纳兰清,眸间透亮,「纳兰家主,我不知你为何会在皇宫,但既然姐姐默许你在,我便不会多问,只愿你好好待她,莫要伤她,负她。」 「我不会,谢姑娘提点。」纳兰清语气坚定,微微作揖后便走开了。 她们之间,并无太多的话可言,纳兰清心眼无他人,只有一个云瑾而已。 柳千寻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唇角微扬,忽而感到一个温暖的怀抱,将自己环住,「跟她聊完了?」 秦君岚轻轻温语,低喃在耳边。寒风带着一丝温热,划过心底,柳千寻笑意浓浓转身,「这是皇宫,你也不怕失了礼数。」 「这还曾是我家呢,我还不能在自己地方抱着自己夫人?」 「怎么?是不是手痒,想去阅一阅奏摺?」柳千寻挑眉,轻瞪她。 秦君岚连连摇头,她可记得当年在神农谷偷看奏摺时,如何被柳千寻惩处的,这位夫人如今地位比自己高,她可开罪不起。 最重要的是,她武功比自己高,医术比自己高,还是谷主,加上容貌惊人,只能是夫人为天。 「要不要再去坐坐龙椅感受一下?」 秦君岚倒吸一口凉气,继续摇头,不敢说话。 「要不要在承阳殿再睥睨天下一次?嗯?」 「不不不,女皇秦君岚已经薨逝了,现在只有神农谷谷主夫人朝颜,我已经不知道如何做皇帝了,夫人,求放过啊!」秦君岚双手合十,面露哀求,这些年来,她可是一言不合就求夫人原谅,也不知前世造了什么孽,今生对她只能服服帖帖。 什么盛天女帝?什么傲世天下的女皇?一切已经烟消云散,如今只有在岁月中用尽所有温柔去宠妻的朝颜。 「知道就好,走吧,今晚我们住栖霞宫,明日再来看姐姐,也不要打扰她二人了。」柳千寻牵过她的手,紧扣掌间,唇角却遮掩不住的笑意。 「是~~夫人。」 秦君岚盈水悠悠的双眸,倒映出柳千寻纤长的身影,她忍不住拨动指腹轻轻搓了搓她手背,柳千寻回头瞪了她一眼,「安稳点,这是皇宫!」 「哦,那好吧,忍到栖霞宫。」 「看来夫人回到故土心情悦然,如此今晚当好好伺候于你,我的女皇陛下。」柳千寻的瞳孔透着几许狡黠,秦君岚觉得自己一定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去挑战柳千寻。 要知道,她现在已经没有武功了!在床榻上,毫无反击之力! 她捂住双唇,无奈的笑笑,不再说话。 仿佛还在昨日,今宵已不知何年?离开三年,皇宫的每个角落都亲切,也让她们想起曾经发生的点滴。 死别的悲恸,生离的痛苦,不过浮华一梦,而今的眼前,唯有余生相守的红颜。 夜至,寂静。 内殿温暖相宜,纳兰清用火剪将焦木挑出,换上新的炭火。 「家主,奴婢来吧。」元熙说话间,还不忘转头看一眼床榻上的云瑾,生怕吵醒她。 「没事,你把这些端出去,今晚我伺候着,你去歇着。」 「是,奴婢就在殿外,您有吩咐叫奴婢。」元熙很知趣,她知道纳兰清想单独陪着太后,这一日,心情上下起伏,也让她看到了不一样的家主。 始终人动情之后,就无法再云淡风轻,平时寡淡漠然的纳兰家主,束手无策时,也会恐惧,也会伤心。 若说这世间能有什么能够影响纳兰家主的,恐怕只有太后了。她纵然再无所不能,也还是人,是个痴情的女子而已。
第104页 云瑾仿佛进入了深度睡眠,纳兰清揭开她衣袖发现红斑已经淡去。她露出欣然笑意,把她的手臂放进被褥,为她遮好肩头。 其实就这么看着她也好,凝望着她的睡颜,怎么都看不够。若能相守,就这样看着她慢慢老去,等到彼此白髮苍苍依然能够痴恋着对方,这会是多美好的事情。 就像现在的柳千寻和秦君岚,执手相伴到老,浪迹天涯,隐匿红尘。一生很短,不恋红尘的那二十多年,她过够了,虽潇洒自如,可总觉得缺了点滋味。 直到遇见云瑾,这样美好的女子,她想用一生去呵护,她什么都不怕,只怕云瑾为了那些礼制体统,江山重责和儿子,不给自己机会,将自己推远。 纳兰清从怀中拿出云瑾签的那张「卖身契」,忍不住轻扬唇角,云瑾字迹隽秀大气,每一封信都被纳兰清珍藏,唯有这封欠条,她时刻带在身边。 这样,她会觉得云瑾一直在自己身边,偶尔不能得见时,轻抚这封信便能感觉到无言的快乐和甜意。 爱就是这般微妙,她可以成功激起心里的波澜,也能轻易地让她惆怅难过。 红筹灯盏,烛火盈盈。 云瑾从睡眠中渐渐甦醒,她微微转头,纳兰清正在轻拨炭火,她动作轻柔,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火剪轻拿轻放,将燃烧殆尽的炭碎取出后,悄然送到殿外。不多会,她又拿了新的进行替换,为了能够让光热更强一些,她甚至用掌风催热。 所有的温暖,都来自她。 可这份温暖,如何长存呢? 云瑾的眼角,落下晶莹的泪光,温热灼心。她转过头,背对着纳兰清,拭去泪水,不知为何,生了一场病,好似变得脆弱了。 她极少落泪,更未将柔弱地一面展现在人前,可自从秦君岚回来后,她便更加清晰自己的心。 她早已放下过去,坚守那么多的感情,其实早在三年前她们离去就释然了。这份豁然开朗的轻松,让她更加坚定自己对纳兰清的心。 睡梦中都是纳兰清的影子,晕倒前的最后一眼,是纳兰清匆匆离去的背影。 可越清晰,心越痛,为什么? 因为她知道,必须做出选择了。 许是有种心灵感应,纳兰清走近床边时,感觉到云瑾似有甦醒,她微微俯身,探过脑袋,双臂撑着身体,悄悄瞄过去。 「醒了?」 云瑾很想继续装睡,沉默不言,可听到纳兰清的声音还是忍不住转头。她想听纳兰清说话,想看她凝望自己,想看许多许多。 她总怕自己情绪会失控。 「我没事了,你可以放心了。」云瑾努力支起笑意,虽看似虚弱,可气色已经明显转好,就连说话也不若之前那般脆弱。 这句话仿佛等待许久,纳兰清只是淡淡一笑,竟说不出一句话。云瑾走了一趟鬼门关,她的心也已千疮百孔,纵然她已经康復了,可心还是被牵扯着,一拉便疼。 「怎么了?」云瑾从被褥出伸出手,向她摊开掌心,纳兰清挂起柔软的笑意,慢慢地把手放去。 云瑾轻触她微凉的指尖,心勐然一疼,本是轻轻相握的手,紧紧相扣。她发现纳兰清眼眶微红,布满血丝,憔悴无力。 「清儿~」她心疼地拉过她的手。 纳兰清微微上前,侧身靠在她的肩头,单手抱着云瑾,想要紧紧抱住她,可又不敢用力。无法言说的思念和担忧,化为了无尽的沉默。 没事就好,只要云瑾没事就好。 「我没事了,别怕,我没事了。」云瑾轻抚她的髮丝,下颚抵住她的额间,落下一吻。 「我从未这般怕过,担惊受怕的这几日,每天度日如年,瑾儿,我什么也不要了,只想要你安好。」 纳兰清不是神,她无法与天抢命,为此她不惜下跪求上天垂怜,从她下跪的那一刻开始她就输了。不管将来如何,只要云瑾平安,她什么都不求,也不会再勉强她,更不会强迫她给自己回应。 一切如她所愿,只要她开心。 「傻~」云瑾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越不舍便越觉得煎熬,越煎熬就越要逼着自己做出选择。 纳兰清属于皇城以外的红尘,该恣意地活在天地间,不该被束缚在这道宫墙里,活得越来越不像自己,而她已然如此,还能怎样? 紧紧相依时的温暖,总能让纳兰清放下疲惫,许是累了几天,她抱着云瑾睡着了。 云瑾深深嘆口气,将被褥轻轻地拉起,主动靠上去,为纳兰清盖好。 她捨不得睡去,想再多看她几眼,或许无数个日夜,纳兰清都是这般看着自己。这张脸不知为何怎么都看不够,想看一辈子,想吻一辈子,可也只能想想而已。 若人真的能随心而活,便不会有那么多忧愁了。 「清儿,你不该这样活着。」 第四十九章:元兇 月光,似水。 空气涌动, 火光轻扬, 一道身影从窗外猝然闪过。 纳兰清睁开眼, 恍若夜枭般冷傲锐利。她轻轻放开云瑾抱住自己的手, 从床榻起身, 周围异常的气流让她警惕起来。 她一个瞬身,只是须臾功夫, 便从寝殿内飞了出去。 夜影如魅,风过留声, 那影子像是故意引诱纳兰清追赶, 足尖轻点琉璃砖瓦后,又按落院内枝头。
第105页 那人虽轻功不弱, 却远远不及纳兰清的穿云追月。 为了不引起侍卫注意,那人故意避开巡岗,转了一圈将她引到了文殊院。 只是明明刚刚还在周旋, 到了文殊院却不见她追来,待到那人回神时, 却发现纳兰清忽然出现眼前。 一弯新月挂在云头, 月光拉长了纳兰清的身影,她眸间的幽冷, 酷若寒霜。黑衣人望着她,眼神变得愈加柔和,甚至带着一丝哀怜之色。 「你兜兜转转把我引来,意欲何为?」 「我只是想见你。」那是一个女人的身影, 只是轻纱掩面,可声音却温婉而娴雅,这个声音纳兰清太熟悉了。 「果然是你。」纳兰清冷意更甚,周身气场大开,一股杀意从周身蔓延而来。 林梓睿笑着揭下面巾,叶眉淡妆,朱红的唇在这月光下,张扬着一丝妖娆。她今日特别在妆镜前,施粉描眉,青丝束髻,秀妍如花,想让纳兰清看见最美的自己。 「是不是只有这样才能引起你对我的注意?」 「费尽心思接近我,处心积虑制造鼠疫,害得太后身患重疾,险些丧命,任何一条都足以让我将你碎尸万段!」纳兰清忽然轻挥衣袖,疾如风,身如燕,直逼林梓睿。 林梓睿却不闪不躲,微微昂首,只感到脖间被紧紧扼住,唿吸难抑。而她始终望着纳兰清,笑中带泪,似有忧伤。 「我说过可以放弃这个什么女官,什么都不要跟你走,去行走天下,浪迹天涯,可你偏偏要留在云瑾身边,为她倾尽所有,卑躬屈膝,整日束缚在这深宫院内。」 「与你无关。」纳兰清冷冷说道,想到云瑾所受的一切痛苦,便不自觉加重了手上的力气。 林梓睿脸色渐红,只觉得难以唿吸,却依然是笑意不减,她握住纳兰清的手,贪恋地轻抚。尽管这双手随时会要她的命,可这已经是她与纳兰清最亲密的时候,哪怕只是轻触她的手背,竟也觉得如此幸福。 纳兰清感觉她在抚摸自己,手臂微微用力,将她整个人甩了出去。林梓睿摔落地面,口吐鲜血,纳兰清内力深厚,这一摔就像一记重拳,重击在胸口。 「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梓睿跌跌撞撞起身,舌尖轻舔嘴角血红,发出阴邪的笑声,「为什么?呵呵,其实你根本不用让人去查我,若你直接来问我,我便会告诉你。」 「你是霍家人,曾经的侧妃霍筱是你妹妹,你从小被寄养出去少有在家,霍门被抄家后,你父亲和妹妹相继去世,你就把这笔怨恨记在了太后头上?」 「是,千算万算没想到你会来皇宫,时刻守护着她,更加没想到....」林梓睿拖着沉重的双腿,向纳兰清一步一步走去,她喉咙哽咽,胸口还有强烈的痛感,「更没想到,我会爱上你,爱上这世间最不该爱,却又最值得爱的人....」 纳兰清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听到此番动人的情话,无动于衷,漠然的眼底捕捉不到任何波澜。 「纳兰清....」林梓睿深情唿唤这个令她魂牵梦萦的名字。 皎洁地月光衬得她原本白皙的皮肤更加明亮,今天的她,美艷动人,只为留住纳兰清片刻的目光,可她始终也无法从纳兰清的眼中捕捉到半点怜惜,哪怕是怜悯都没有。 连施捨关怀都没有。 她痴恋地望着这天地间最美的人儿,正如此刻的月光,美得摄人心魄。可惜这一切恐怕都要到头了,林梓睿知道她的计谋瞒不过纳兰清,从她悄然潜进云栖宫开始,她就知道她的日子到头了。 「林梓睿,你自己去绝命司,还是我让人押你去?」纳兰清低沉的声音压着怒气,她极力控制自己的恨意,才能没有立刻取她性命。 「绝命司?你可还记得云瑾将你无情的打入绝命司,是我到处奔走想要救你出来?」 「我无需你多此一举,没人关得了我,那是我心甘情愿入狱。」 「你蠢!」林梓睿眼眶浸润着泪光,望着纳兰清满是哀伤,她伸手想要去触摸,纳兰清却后退两步,冷冷地拉开两人距离。 「呵呵呵,纳兰清,你那般聪慧怎会看不出来云瑾不是善类,她不过是个权谋家,将整个天下包括你玩弄于鼓掌之中,你以为她还是当年的贤王妃吗?即便是当年....她还不是对我们霍家赶尽杀绝。」林梓睿的心微微颤抖,痛感袭遍全身,想到家门的变故,对云瑾的恨意更深,「我妹妹从小是任性可罪不至死,我爹也贪权可他对朝廷一直忠心不二,云瑾掌朝,为了自己权利抄我满门,看似仁德饶过我爹和筱筱,可那与满门抄斩又有何分别,可怜我娘最后伤心欲绝而郁郁寡欢,最后死不瞑目。」 「那是他们咎由自取,也是贤王愚蠢的代价。」 「呵...贤王愚蠢就要累及我霍家满门?云瑾这个贱人难道就没有错吗?」 「啪!」纳兰清隔空扬手,重重的掌掴打在林梓睿脸上,她决然的眼神让林梓睿感到一阵钻心的疼,她望着纳兰清口中鲜血不止。 「你再敢说一句太后的不是,我撕烂你的嘴,且让你生不如死。」纳兰清指着林梓睿,冷漠的语气没有一丝情感,莫要说怜悯,她对林梓睿的狠绝,让人寒心。 始终这世间,除了云瑾没人能够入得了纳兰清的心,她的心狠手辣,她的绝情冷漠都给了别人,而云瑾拥有的是她所有的温柔。
第106页 林梓睿伏在地上,心有不甘,口中的血滴落在青石板上。文殊院的朗庭书阁曾经有她们共事的身影,那桌案上的书籍,她与纳兰清一同翻阅过,修订的宫规法制,是纳兰清与她共同商议而成。 文书阁里面,她执笔,纳兰清看书,后院中,她们曾经谈笑风生。 一切成风,如梦如幻。 这座冷情的皇宫里面,有了纳兰清才温暖美好,可现在,万事皆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阵悲怆的讽笑,打破了文殊院的寂静,可奇怪的是,没有任何侍卫前来。 「纳兰清你枉为纳兰氏家主,高高在上,付诸一切到头来,你得到了什么?你以为云瑾的心真的在你身上吗?你真是太蠢了,为什么不去云栖宫书阁看看?云瑾牵挂的人究竟是谁?可笑你做的一切都是那般多余,哈哈哈哈。」林梓睿笑出了泪,这酸楚中的疼痛,无人能懂,那泪含着人间最苦涩的滋味。 书阁....纳兰清眼色微变,却依然面不改色,只是冷冷转身,轻抬手臂。 一队御林军忽然跑进,将她包围。这几日,离若一直暗暗监视林梓睿,实则早就被她发现,自己先发制人,想见纳兰清才去引她前来。 离若向纳兰清微微屈礼后,便命人上前捉拿林梓睿。两名侍卫还未近她身,便被她一招击毙。她身体忽然如风捲起,一招潜龙出海,迅速将侍卫长矛夺过,运用掌风向纳兰清推去。 纳兰清淡定转身,单手运气,两根长矛悬在空中,她扭动手腕,长矛在她掌间调转了方向,锋利的矛尖向林梓睿直逼而去。 她望着纳兰清,露出释然的笑意,像是一种期待已久的解脱,能死在所爱之人手里,林梓睿觉得自己此生也没有遗憾了。 或许,纳兰清偶尔也会想起她,甚至记住她。 那样,她就算身在地狱,她也会笑之。 纳兰清见她有心求死,忙使出穿云追月想要收招,忽然空中洒落一片石灰,眼前恍若一片白雾,遮住了她和众人的视线。 一名黑衣人从天而降,抓起林梓睿迅速逃离。 「追!」离若反应迅速,轻点足尖向黑衣人追去,御林军从地面进行搜查,全面追捕林梓睿和黑衣人。 纳兰清没有去追,那个黑影人虽没有显露身手,可她却嗅出了异样的气味,这种气味带着淡淡的海藻的味道。天下唯有清国附近的红海,水域里的独特气味,才能生出这样的味道来。 「主上....」拾寒随后才来,他查清了林梓睿的底细,特地回来禀报,「林梓睿本名叫霍睿,从小寄养在姑姑家,姑姑年轻时候嫁到了清国,她是在咱们的地方长大的。」 「哦?刚刚那个黑衣人,可能是自己人,你务必给我彻查两个人,一个是纳兰德,还有一个是纳兰长君,或许有人发现林梓睿身世,觊觎家主之位想害太后的同时,连我一併除掉。」 纳兰氏家族庞大,当年她夺得家主之位,杀了不少人,震慑全族,她知道必定有人敢怒不敢言,也会觊觎着本不属于她的家主之位。 如果林梓睿是被纳兰家其他人操纵,恐怕纳兰家又要来一次整顿与洗礼了。 「主上?」拾寒难以置信地望着她,觉得纳兰家不该有人敢有这个心思才是。 「哼,家主这个位置我本不稀罕,谁来做都可,但若有人想要夺走,我偏不想让他如愿,给我盯住这二人,待我得空回去,定要了结此事。」 说完她拂袖而去,拾寒弓着身体,一直等她完全离去才敢起身。 多少年了,没有见过纳兰清这般杀气腾腾的样子,拾寒知道,不久后,或许纳兰家也会有一场血雨腥风。 日出东方,朝露逢新。 云栖宫的烟燻法已经停止,浓浓的药味渐渐退散,空气中还有着最后一丝淡淡的药香。鼠疫已经完全被控制下,云瑾服药之后,红斑消去,身体也渐渐好转。柳千寻每日亲写药方,秦君岚亲自为她煎药,大火几层,熬药时长均有考究。 朝中无大事,秦煜已经能够独立处理许多事情,接下来便是要他开始亲自统管治军和用兵,他日才能接掌兵符。 皇城高楼,高阶石墙。 金门楼,可俯瞰皇宫中央门,远方似有裊裊雾气笼罩着恢弘的宫殿,青瓦精雕细琢成玉石墙板,尽显皇家气度。 当年就是在这里,秦君岚目送了柳千寻,岁月过隙,再回到这里,她感慨万千。 云瑾一身素衣翠衫,如荷叶初绽,宛在水中央。她站立于此,淡淡的清幽之气,成为孤寂皇宫中最美的点缀。 「瑾儿,这些年我时常觉得对你不公,菓儿还那般小,我便将江山重责丢予你们,却是耽误了你一生。」秦君岚伫立于此,仿佛是与生俱来的皇家风范,无论她曾经饱经风霜,还是已至民间多年,王者风姿依然不弱当年。 「我多怕自己做的不够好,辜负了你的期望,还险些酿成祸事。」云瑾的视线始终落在中央门处,那道宫门是如此远,远得遥不可及。 「你做的比我好,可是你不该一生都被捆缚皇宫,纳兰清她....」 「颜儿,我想问你。」云瑾转身,深深望着她。 「你说。」 「若是当年你没有菓儿继承太子之位,你会捨弃江山放弃朝堂随寻儿离开吗?」 秦君岚微微蹙眉,不语。
第107页 「若是寻儿甘愿为你放弃外面的世界,终其一生守在你身边,甘愿走进这深宫的牢笼之中,你又忍心让她放弃自己原有的生活,活得不开心吗?」云瑾的话,便是秦君岚曾经最忧心之事。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曾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可最终还是安排好了后事,选择与柳千寻离开。 或许,正是因为她做不到让柳千寻屈身皇宫,才那般决然地捨弃皇位和天下,随她离开。 云瑾泰然一笑,笑中含着无奈和忧伤,「你不说话,我便知道你的答案了,你不会让寻儿屈身而活,你捨不得她为你改变自己,而我,与你一样。」 「瑾儿,没有假设和如果,菓儿已经九岁了,离亲政之日不远了,你还是有可能....」 「不,颜儿,你没有做过母亲,不懂为母之心。你十二岁就亲政了,你虽未嫁人可有母后、王爷还有我在你身边,可菓儿呢?没有兄弟姐妹,没有父王,甚至没有完全信赖的大臣和心腹,在这皇宫里,他只有我。」云瑾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像手持一根针,一点一点地刺入自己的心脏,疼得不能唿吸。 她深深唿出一口气,想要缓解这种痛感,那平静语气的背后承载着多少辛酸和无奈。 「他总会长大的,也会娶妻生子。」 「是,他会长大的,天下总会安定的,可这个未来要多久?我不知道,可我不能将清儿就这样锁在自己身边,我做不到抛下菓儿独自承受江山离开皇宫,我更加做不到那般自私地将她留在身边,活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她爱你,她便会甘之如饴啊,瑾儿,你定要想清楚啊。」 天边的云,似远似近,披着朝霞,旖旎万千。云瑾眼中却露出了笑意,指向远处,「你看,她该在那里,我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 纳兰清是天下最潇洒的女子,便该活出她本来的样子,这份深情云瑾给不了,便只能放手。 琉璃瓦顶,纳兰清立于云栖宫之巅,恍若置身金色岛屿间,与金门楼遥遥相对。远处云瑾和秦君岚的身影朦胧又清晰,纳兰清转身,一跃而下,落在雕花水庭旁,波光潋滟中,是那张有些冷艷的倾城之貌。 她踱步至内殿,站在书阁前,徘徊不前。 那里面藏着云瑾的心。纳兰清想走进去,一探究竟。 踌躇片刻,她终于沉重地推开了那扇神秘的大门。 第五十章:离开 云书阁,内连寝殿 , 外接御书房。 推门而入是一张卧榻, 充满风雅的书卷之气。一张大理石桌案, 放着几本厚厚的古书。最醒目的便是那张槐木精雕而成的屏板, 上面挂着一副画像。 那是一个玲珑剔透却又卓越不凡的女子, 身穿龙袍,睥睨天下, 那本该凌厉的眼眸,在笔墨渲染之下, 却只有温柔。 如此风华绝代的女子, 除了天下至尊女皇秦君岚,又是谁呢? 这是云瑾多年以前的笔墨, 年轻时候的她,笔锋轻柔,如蜻蜓点水, 细腻却又深刻。秦君岚尊贵的龙袍,每一笔都像她亲手雕琢, 纹路清晰, 栩栩如生。 这是一张回眸侧颜,或许是曾经那淡淡一撇, 永远刻在了云瑾的心里,才有了后来的这幅画。 如今的云瑾,笔墨多了些许浑厚之气,也多了几分锋利。歷经岁月的沉淀, 她如今的画,更加沉稳。 只是,这要经歷多深刻的情感,才能描绘出如此精妙的画作,这就是云瑾心里的秦君岚,神韵气场都要比本人更加强上几分。纳兰清望着秦君岚的画像,出神许久,心里涌起一阵酸疼。 这就是云瑾的心,是她无数岁月里面唯一的牵挂和期盼。 纳兰清坐在桌案前,正对着画,感受着云瑾曾经的心情。她仿佛看到了这些年,她独自对着这副画像黯然伤神的样子,她好似感受在无边的孤寂袭来时,云瑾在这里独守初心的坚忍。 这个傻女人。 为了秦君岚,才担下这片江山,或许她也是为了秦君岚,才嫁给了她弟弟贤王。 小心怀揣着这份感情那么多年,何曾想过自己呢?纳兰清心酸,却更加心疼,这么多年,她何曾为自己活过。 她也终于明白了,云瑾在见到秦君岚那一刻为何那般崩溃,那就像她心中的月光,照亮她的世界。人在脆弱的时候总会更想心里那个人,或许云瑾是喜欢自己的,可秦君岚对她,却是永远无法超越的美好。 从来没有像此刻希望自己能够笨一些,不要想得那么透。纳兰清双手扶额,扬起一抹苦笑,很无奈,更加无力。 「谁让你进来的?」 声音微冷,带着几分质问。 云瑾站在门口,望着纳兰清心情复杂,她终究还是进来了。她故作清冷,眼神只在纳兰清身上停留片刻,便走到画像前,伸手抚摸,呵护备至。 「你既然知道了,我也不想再隐瞒。」云瑾转身,漠然地望着她,眼神如此生疏。 「我总觉得你的心有一处无法抵达的地方,今天才明白,原来是她。」 「是,我从小便很喜欢她,这些年不曾变过,她在我心里的位置,不是你可以取代的。」云瑾说这些话的时候,心在滴血,她知道这对纳兰清是一种伤害与残忍,可她必须这样说。 纳兰清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含情脉脉。原本她有点酸涩,可听到云瑾这般说,反而释然了,她越刻意伤害,越是遮掩不住如今的心意。
第108页 云瑾那般善良,不会用最大的伤害去对待心里那个人,可她的违心之言,却是叫纳兰清更加不舍。 「你喜欢过她,为她嫁给贤王,那又如何?」 云瑾眼中略过一丝惊讶,她以为纳兰清会误解,会生气,会伤心,可是她..... 「我是有点吃醋,甚至在她回来之时信心动摇,我不了解她,但我懂你。」纳兰清温柔地抚过她的脸庞,轻握她的肩头,「你若不喜欢我,绝对不会容许我亲近你,瑾儿,说这些话的时候心不痛吗?」 云瑾强忍心中的苦涩,别过头去,不想与之对视。她自以为是了,她太低估纳兰清的包容和体贴,甚至对她的了解,她竟然试图用这种方式刺激她。 可纳兰清越这样,她内心就越煎熬。 「纳兰清...」云瑾拼命克制心中的波澜,才能让自己用正常语气跟她对话,「我不会离开菓儿,也不会随你走的,皇宫也不适合你。」 「所以呢?」 「你该回到属于你的世界,而不是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我想要的只有你,没有别的。」纳兰清一把抱过她,含住她的双唇,想用舌尖撬开她有些薄凉的嘴唇,云瑾却紧扣贝齿,双臂抬起,用手肘用力推开了她。 「纳兰清,你放过我好不好,你这样只会让我更痛苦!」云瑾双含水,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原本平静的情绪起了波澜,「我是一个母亲,是一国太后,从菓儿继位那一刻开始,我便没有属于自己的未来,你叫我如何能够做到抛下这一切随你离去?」 「我可以永远留在你身边,我不逼你选择,我们一起辅佐皇上,看着他立后甚至立太子,你不要一个人孤独地去面对所有,我可以陪着你的,瑾儿。」纳兰清紧握她双手不放,她怎么捨得放开,她是想带云瑾离开皇宫,可万般也不忍心她痛苦地去抉择。 「你醒醒吧,纳兰清!」云瑾一声震吼。 纳兰清怔住。 「你问问自己真的喜欢皇宫生活吗?你问问自己你真的适合待在这红墙深院内吗?你不属于这里,你也不属于我。」 「瑾儿...」纳兰清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回答。 云瑾支起一个无力的笑容,微红的眼眶,强忍情绪后的悲恸,让纳兰清的心跟着她牵动,随着她煎熬。 「我的爱让你这般沉重,这般痛苦,这般为难吗?」 「是,我很痛苦,纳兰清,我真的很痛苦,你知道吗?」云瑾的心就像被千刀万剐一般,五脏六腑牵拉着每一根神经都在痛,她说出的每个字都像一把利剑,深深地插在心头,血流不止。 「好好好,瑾儿,你别这样,你别这样好不好?我懂,我懂了。」纳兰清的手慢慢滑落至她掌心,纵然再捨不得,最后只能无奈地松开了手。 她的爱,成为了云瑾的负担,她曾经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慢慢后退,眼中是深不见底的幽邃,眸间闪着让人心碎的悲伤和无奈。纳兰清双腿跪地,微微仰头凝望着云瑾,双手平摊撑地,额头叩地,「臣告退。」 这一跪,撕碎了云瑾的心,她强压悲伤,不想让崩溃的情绪显露在纳兰清跟前,她别过头不再看她,直到她离去。 云瑾才崩溃地瘫在地上,泪水像断线的珍珠,滚落而下。她捂着嘴,悲戚的低鸣,让她瑟瑟发抖。 纳兰清曾预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却没想到来得这般快,她没有给自己悲伤的时间,而是把自己关进了后院,谁人也不见。 没人知道,那天之后,纳兰清去做什么了,后院无人敢进,云瑾也未曾见她。她一直等着纳兰清来跟自己告别,可她又多怕那一刻到来。 选择了便是选择了,无论心有多痛,她终究要面对这个沉重的事实。 云瑾的身体已经恢復常态,宫中鼠疫之灾也已经过去,柳千寻和秦君岚见云瑾已无大碍,便离开了。二人相约亦清羽和柳竹,年下在枇杷林聚首,让云瑾带秦煜前去,全家团圆。 云瑾欣然同意,并没有多留二人在宫中。 皇宫,又恢復了宁静。 雪至,梅花点点。御花园内遍植老槐,初雪盈盈,奇石玉座和叠石之间,裹上了一层银妆。 云瑾探出手,雪花融在掌心,点点微凉袭入心头。 「太后,当心着凉。」元熙将一件貂皮披风给云瑾披上。 「这是什么?」云瑾从未见过这件披风,雪白的毛绒,十分柔软,混杂着羊毛貂绒,以金丝银线缝制而成,穿上身,御风抵寒,倒真的一点不觉得寒冷了。 「这是家主做的,她说冬天太冷了,怕您出宫冷热交替,感染风寒。」元熙说完轻嘆一口气,她都惊讶纳兰清会女红,据说为了云瑾特别跟司制房学了几次。 「她...」 云瑾的心勐然一疼,她不知道这种痛感会持续多久,可能习惯了,日子久了,便也没什么了。 「回去吧。」她轻拉披风,双手紧紧攥着毛绒,仿佛能够触摸到纳兰清一般,悲喜交替。 御花园梅花深处,假山旁葱郁的树丛遮住了纳兰清的身影,雪花落在她肩头,绽放出了骄傲的姿态。 「主上...」拾寒前来授命,「您传召小的不知所谓何事?」 「本尊要离宫,你留在这里,以后太后有何忧心之事,无论是需要钱财还是其他,你即刻传书给我。」
第109页 「是,小的会静候主上归来,保护好太后。」拾寒并未领会到纳兰清之意。 「本尊不会再回来了,但你还不能离开,这宫里必须要有纳兰家的人,护佑着她。」纳兰清的目光始终落在云瑾离去的地方,没有收回。 「主上??」拾寒惊愕地望着她,他被主上抛弃了?「小的,小的是纳兰家的人,不是皇宫的人,主上您不要小的了吗?」 拾寒急得都快哭了,他这一生只认纳兰清为主子,能够在皇宫这么久,还不是因为主子在的原因。 「怎么?你这是想抗命?本尊又没让你一生在此,只是这几年而已。」纳兰清语气透着威严,拾寒仿佛看到了她坐在家主尊位上,高高在上,傲视一切。 曾经他一度觉得纳兰清在这皇宫当女官,失去了自由和本心,为了云太后更加渐离原本属于她的生活。 如今他,终于看见纳兰清曾经的姿态,好似又回来了。 「小的,小的...」拾寒就算万般不愿意,也不敢违抗纳兰清的命令,只得俯首,「小的遵命。」 雪花漱漱,寒梅自开。 云瑾望着桌上的奏摺,出神。 许久,她都没有动弹。 「太后,该用膳了。」怀柔将午膳端至她跟前,怕她大病初癒没有胃口,便配了清粥和可口的面点。 那粥碗上飘着一层浅浅的红晕,似是梅花凌寒而开,闻之竟也有淡淡的梅香。那面点亦是雕刻成了梅花状,恍若枝头採下的新梅,含苞待放。 「这是她做的?」云瑾见这午膳别致,便觉得只有纳兰清才能做出这等膳食来。 「是奴婢做的,太后您这样说,是不是代表奴婢可以出师啦,阑大人的梅花、桂花、兰花的木雕还真是栩栩如生呢。」怀柔略显兴奋,自己可是名师出高徒,竟然连太后都辨不出是谁所做。 「什么木雕?」 「就是阑大人亲自雕刻的花状,她教奴婢将面点做得秀色可餐,奴婢今天斗胆尝试了,总算没让阑大人失望。」 云瑾微微蹙眉,「她何时教你的?」 「这几日一直在叮嘱奴婢,如何注意膳食,体寒如何调理,体虚如何做药膳,还提醒奴婢注意您晚上是否能够安睡好,给奴婢好几个安神汤的方子,甚至如何点香,何时点,点多久,都有考究,奴婢怕记不住,都让元熙用笔记下来了。」 云瑾苦笑,都要走了,何必还为自己做那么多,真是不值得。 「哀家吃不下,撤走吧。」 「太后....」怀柔噘着嘴,她做了一个时辰呢?太后还是这般没胃口,难道因为不是阑大人所做,她便吃不下么? 哎,可是她只能照做。 「太后,阑大人求见。」 云瑾的心微微一疼,她等待的事情终于来了吗?五天了,纳兰清不见人影,是不是在做离开做准备。云瑾正襟危坐,想让自己看起来一切如常,做好面对一切的准备。 纳兰清捧着官服,踏雪而来。 她双膝下跪,身姿挺拔,望着云瑾的眼眸中平静如水,「臣阑清奏请辞官,请太后恩准。」 「什么?」元熙和怀柔错愕地相视一看,本来就隐隐觉得纳兰清哪里不对,这几天一直在交代各种事情,却不想竟然是她要辞官了。 她这是要离开了吗?? 云瑾的心勐然抽疼,像有人拿着一条鞭子,狠狠地鞭挞,凌迟的感觉也不过如此。她以为自己做好心里准备,也以为可以做到泰然自若。 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自己的感情。 当纳兰清用近乎冷漠的语气说出辞官两个字,她需要用指甲掐住自己的掌心,才能控制那被强压的难过。 「阑大人想好了吗?」她面色平和,仿佛一切都那般顺理成章。 她是阑大人,自己是太后,本该如此... 「臣心意已决,今日离宫,不再回来,请太后恩准。」纳兰清周身恍若筑起一道无情的寒霜,将她与世间的一切都隔开,正如五年前那般,她与尘世繁华格格不入,独为自己而活。 这才是纳兰清本来的样子,她终于要做回自己了。 云瑾悲喜交加,心中虽痛,却更喜欢这样的纳兰清。 不再回来...不再回来....她本就不该再回来,这里不过是一座冰冷的宫殿,没有温度,没有期待,就连上空的云都很小,头顶的暖阳,也不若外面那般明亮。 云瑾的手心被掐得泛红,她牙关紧扣,用尽所有力气保持她太后该有的仪态。 「哀家....」她的声音微微发颤,那两个字仿佛卡在了喉咙,发不出声。 她哑然失笑,自己原来这般无用。纳兰清甚至没有抬头看她,想要捕捉目光也不得。 她是真的心寒了吧,云瑾轻咬下唇,深深闭上双眼,压着沉重的语调,缓缓吐出那两个字,「准奏。」 「太后???」 「这...」 怀柔与元熙两人焦急万分,可主子之间的对话,哪里容得下她们插嘴。 「谢太后恩典。」纳兰清唇角微扬,即拜头至地,行了一个稽首之礼,她俯身地面,久久没有起来。 她将官服抬起,元熙看了云瑾一眼,只得接过。 明明幸福就在昨日,今天为何会这般? 「你走吧。」云瑾别过头,不敢再看她一眼,曾经的放纵和贪念,如今都扼杀在了心底。云瑾甚至不知心痛原来可以这般强烈吗?比起病痛时的折磨,孤单寂寥时,更令人难受。
第110页 纳兰清起身后,也没有看云瑾,而是潇洒转身,稍作停留后,便离去了。 「阑大人....」怀柔忍不住地想要追出去,可看了云瑾一眼还是停下了脚步。 「太后....」元熙端着这身官服不知所措,心中急切却不知该作何,只得小心翼翼提示,「她走了。」 云瑾这才愣愣地转头,已无纳兰清的身影,她走得好快,或许已经绝了自己的念想,所以走得决绝么? 走吧...回到属于她的地方,这座大殿最终变得空空如也。 「太后,有封信...」 元熙发现官服旁,有一张细细的薄纸。 「我看看。」 云瑾翻开纸张,枯黄的牛皮纸是纳兰氏所产,这是....她定睛一看,这不正是那天在纳兰商会,她签下的「欠条」吗? 她可真是用心良苦,为了自己,迂迴地做了那么多事。云瑾眉眼弯起一道弧度,现在再去回想纳兰清当初的种种,还是能泛起酸甜。 可这一切到头了,结束了.... 雪纷飞,天地白,皇城寒,尽沧桑。 鹅卵石铺就的路,被雪花覆盖,云瑾不知自己如何跑出来的,一路上,在元熙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爬到了金门楼上。 远处一片朦胧,但却能看到那个悠远的身影,似真似假,如梦似幻。纳兰清的身影,被渐厚鹅毛飞雪笼罩,一点一点地消失在云瑾的视线里。 她走了,带走了所有的温暖和希望,也带走了云瑾的心。 「清儿...」一声无力地唿唤,云瑾仰头倒了下去。 「太后!!」 第五十一章:思念 梅香扑鼻,满园飞雪。 云瑾从昏迷中醒来, 目光没有焦距。 「母后...母后?」秦煜一直守在床榻边, 轻轻地唿唤。他见云瑾目光有些呆滞, 以为她还没完全甦醒, 担忧不已。 「太医呢, 快让关太医再来看看。」 「不必了。」云瑾终于开口,只是她目光涣散, 失去了所有光泽。她凝望着窗外,木兰花状的窗外, 依然飘着雪。 纳兰清走了, 想起这些日子如黄粱一梦,如此短暂, 却又是那般深刻。云瑾坐起身体,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无力,没有任何精神, 太医说她是气血攻心,加之瘟疫之症没有完全恢復, 才会忽然晕倒, 并无大碍。 她看似身体无恙,可却再也没有以前的风貌, 整个人像一座躯壳,失去了灵魂一般。 「母后,您为何要赶走阑姨?」秦煜忧心忡忡地望着她。 「阑姨...你什么时候跟她那般亲了。」 「儿臣那天说了伤母后的话,被阑姨骂醒, 她说的对,母后一生都在为别人付出,为了儿臣,为了天下,从来不懂得为自己考虑,儿臣还自以为是的说母后的不是。」秦煜想到自己的言行举止便觉得后悔,更加惋惜纳兰清的离开。 他说服了自己去接受母后开始新的生活,也坦然接受了纳兰清的存在,可最后的结局却这般不如人意。 「原来是她去找你,我还道你怎会那般快便想通了。」云瑾深深嘆了一口气,脚步有些沉重地往外走去。 元熙忙拿上那件披风为她裹上,云瑾望着貂皮披风,轻轻抚摸,久久没有说话。她攥着一块皮毛,轻靠脸边,柔软舒适,那一针一线都是纳兰清缝制,好似因为她所做,裹在身上只有温暖。 「哀家想自己走走,你们都别跟着了。」云瑾举着脚步,走进满园雪色中。 白雪皑皑,天地间一片苍茫。 青石板路上,留下她的足迹,很快便被雪淹没。 不知不觉地便走到了纳兰清的居所。后院静谧,云瑾下令不允许人踏足这里,只允许宫人每天过来打扫一次。 还是那间房,却冰冷如霜。没有了纳兰清的后院,一片死寂。推门而入,是一道檀木所雕的屏风,云瑾站在原地,眼前浮现出纳兰清芙蓉出水般的娇艷模样。 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动人,她不知道那一刻云瑾的有心多澎湃。 「清儿...」云瑾不自觉地扬起唇角,曾经的点滴,一幕幕闪现在脑海。 环望四周,房间处处流转着细腻和温婉。绕过花梨木的桌子,映入眼帘的是浅黄的帐幔,寒冬几许凉意,袭上心头。云瑾轻抚床榻,却是冰冷一片,再也没有那熟悉的温度。 她缓缓趴在锦绣绒被,就是在这里,她与纳兰清坦诚相见,虽从未开口说过喜欢,可她用身体证明了自己的心意。 是一时意乱情迷吗?不是,她就是太清晰心里的感受了,才这般煎熬。 这世间的一切仿佛都变得暗淡了,云瑾曾经很喜欢下雪,洁白无瑕好似透着一股仙灵之气,而今她的双眼再也装不下任何风景。 院外红墙,雪枝微垂,山石点缀的中庭,一片宁静。 这座皇宫何时开始,这般了无生趣了。云瑾以为自己可以很快适应,以为可以回到从前。反正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可她发现,她做不到。 她无法当作纳兰清从来没有出现过,她也无法若无其事地回到曾经。 「清儿,日子开始变得煎熬了呢。」云瑾苦笑,这一声呢喃,终究只能讲给自己听。 纳兰清走后,云瑾上朝的时间便逐渐减少,她无心朝政,偶尔会督看秦煜的功课,也会给他讲授治军之法,乃至兵力部署。
第111页 只是她明显觉得力不从心,就像忽然苍老了一般,曾经熬夜批阅奏摺,运筹帷幄地玩弄权术,深谙朝堂风云,如今都在消失。 秦煜一度觉得她变了,每天郁郁寡欢,曾经的母后纵然高高在上,可清冷的姿态如初绽的寒梅,孤傲美丽。如今的她,像枯萎的花,光芒万丈之后慢慢凋谢。 眼看她终日不得笑意,时常走神,秦煜便觉得无可奈何。多数时候,云瑾把自己关在云书阁里面,与曾经一样,不让人踏入,只是那里早已没有了秦君岚的画像。 那里空空如也,一如云瑾现在的心,一滩死水。 时间过得如此慢,明明像走过四季,却依然还留在寒冬,白雪皑皑的世界,仿佛还能记起纳兰清走时的样子。 云瑾再次登上了金门楼,向正央门望去,远处烟波缥缈,却再也看不到纳兰清的身影,离别的,归来的。 再也没有。 清儿,你终于回到了自己的世界,而我再也回不去了。 纤瘦的孤影,傲立城楼。 思念很玄,却是彻骨。梅花冷艷,却只能凌寒独开。 清州,隔着红海的支流,与骆州相望。骆州三面环水,只一面通往清州,而清州地脉形如葫芦,依山傍水,风景秀美。 纳兰氏,百年名门望族,天下第一富贾之家。纳兰府,九进门庭,朱红色的大门上,挂着檀木雕刻牌匾,气宇非凡。 本是大气磅礴,恍若宫殿的纳兰府,今日却一片血腥。在六进院中,彩色的琉璃瓦上折射出血红之色,一地的府兵横七竖八的躺着,还有一群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飓风护卫队立于纳兰清两侧,她面若寒霜,清冷的眼眸透着可怖的狠绝。 她脚下踩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此人便是在纳兰清还未回府时发动家变的长老纳兰德。就在纳兰家发生动盪时,纳兰清回来了,她不动声色,将他集结的势力瓦解,一招请君入瓮,才有了今日的清理门户。 其实她早就知道,这个人居心叵测。 「主上,德长老只是一时迷乱心智,才做出这等违逆之行,请主上看在他为纳兰家立功无数的份上,给他一条生路。」 「是啊主上,您曾继承家主之位时,纳兰氏便有过一次动盪,实在不宜大动干戈啊。」 「请主上三思。」 三大长老纳兰庭、纳兰清暮雨、纳兰若俞纷纷跪地,今天纳兰氏所有地位崇高的人都至此,原本是四大长老,可嘆这纳兰德总是不服纳兰清,觉得她不是正统纳兰氏血脉,不愿奉她为家主。 这些年他表面佯装臣服,暗地聚拢自己的势力,离间纳兰清的亲卫。纳兰清时常云游四方,少有在家,他趁其不备,还买通了一些官员。 这次的造反,他酝酿了很久,是他带人要来逼退纳兰清。冀都蝗灾,纳兰清不顾家族利益,为云瑾捐银粮亦被他大做文章,来动摇人心。 可他太小看纳兰清的能力和影响力,他的小动作都被人看在眼里,今日他便是自掘坟墓,掉进纳兰清给他挖的陷阱,狐狸尾巴自己先露了出来。 「若今天败下的是本尊,你们觉得他会放本尊一命吗?」纳兰清踩住他的脸,脚上稍稍用力,纳兰德面露痛状,却是叫不出口。 因为他的舌头已被纳兰清的内功震断,留着他最后一口气,就是要震慑族人。 三位长老面面相觑,冷汗涔涔不敢多言。一众人里,唯有一人,不动声色,低调地不露痕迹,纳兰氏的族人里,当也属她心机最深。 她便是能力美貌并存的纳兰氏长房三小姐纳兰长君。 「主上,如何处置这些府兵?」飓风护卫队首领千良持剑相问。 纳兰清凌厉地双眸扫过全场,死掉的多半是纳兰德的亲信,活捉的是后来倒戈相向之人。她冷笑一声,一脚将纳兰德挑起,一掌噼去,纳兰德半空受掌,鲜血而亡。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纳兰清的心狠手辣,叫所有人瞠目结舌。千良却走近尸首旁,抬手从他脸上撕下鬍鬚,众人大惊,竟然是一个与纳兰德相似的脸。 「这是...??」纳兰若俞上前一步,伸手去触及纳兰德嘴角特有的那颗痣,发现也是假的。 「德长老早就逝世了,这个人潜伏纳兰府多年,你们竟然不自知,跟一个用心叵测之人共事至今,本尊若这次不回来,你们是不是打算把纳兰氏的基业交给这个人了?」 「怎么会这样?真正的德长老难道早就死了吗?」纳兰若俞难以置信,所有人都为之震惊,这背后藏着怎样的阴谋,才能让一个人可以伪装成纳兰家的长老在此作威作福? 「自然是有人暗箱操作,不过这个假长老做了替死鬼而已。」纳兰清转身,眼神游过众人,在纳兰长君的身上停留片刻。 她冷冷一笑,衣袖轻挥,从被抓府兵中拽过一个人。 「主上开恩,主上饶命....」 纳兰清武功有多高,或许没人知道,只是她抓住的这个七尺大汉,在她掌中恍若鸿毛般轻盈,那府兵的身子被一股内力悬于半空,玩弄于鼓掌之中不过如此。 「本尊告诉你们,本尊并不在意这个家主之位,若我自己不想当便不当,可若有人想要来夺,哼,我偏不让他如愿。」说完她拳头猝然紧握,只听见「咔嚓」骨裂之声,那悬在半空的人便被她隔空折断了头骨,又被他摔出几尺之远。
第112页 那杀伐决断的狠绝,令人望而生畏的气场,吓得所有人瞬间下跪。 「吾等誓死效忠主上,主上万福....」 「所有反叛者...杀!」一声厉色命令,院内血流成河,十几名府兵当场血溅当场。 千良手起刀落,一抹白光闪过,尸首分离。纳兰清的眼眸,透着从未有过的寒霜,她的狠辣决绝,在这次动盪中,再次惊愕了所有人。 只是许多人觉得,纳兰清这次回来,好似变得更狠了。 纳兰清血洗反叛者,纳兰家的动盪很快传遍清州。死了几十个人,官府无人敢涉足,以清王为首的清州从来都不会过问纳兰家的事情,纳兰清便代表着这里的至高无上的权利。 因为清王顾寒对纳兰清的爱,言听计从之间更有一份尊敬。驻扎在清州的赤甲军,自是不会轻易开罪纳兰家,守将也已经成为清王的朋友。 这件事本来不会传到冀都,但因为纳兰家里有云瑾的人,不多时,这个消息便传到了冀皇宫。 冀皇宫御花园 云瑾正望着一株新梅出神,最近她总是心神不宁,宫中生活乏味,她时常想起纳兰清。原以为想念一个人可以填满心间,可到头来却发现,越想越难过,越想便越觉得孤寂。 「太后,太后....」元熙踩着积雪,发出「漱漱」声响,因为脚步太快,她险些滑到。 她语气有些激动,又显得很匆忙。元熙少有这般不稳定,倒让云瑾好奇了,「你怎么这副跌跌撞撞的模样,哀家还以为是怀柔。」 「纳兰家出事了。」 云瑾心中一惊,面部表情也僵硬了片刻,但还是稳住了自己,「出什么事了?」 「纳兰德长老携府兵要夺家主之位。」元熙气喘吁吁,话说一半,可急了云瑾,「然后呢?清儿有没有事?」 「当然没有,这天下哪有人伤得了家主,家主威风八面,当天便处死了所有反叛之人。」 「处死了所有....所有反叛之人?」云瑾有些震惊,说不出的感受,纳兰清那般温柔如许的人,竟会选择杀戮吗? 她想像不出那个场景,她只要想到纳兰清便只有无限的温柔,事无巨细的关怀和不求回报的付出。 她竟会一口气杀了那么多人.... 她的清儿手段狠辣起来,会这般不留情面吗? 可即便如此,听到这样的消息,还是深深勾起了她的思念。无论是什么样子的纳兰清,她都想见,可终究也只能想想而已。 第五十二章:噩耗 纳兰家的动盪传到云瑾耳朵里,并没有引起她的波澜, 她反而更加渴望见到不一样的纳兰清。曾经她忌惮纳兰氏, 为了巩固政权, 让统一之后更加太平, 在各个国家安排了自己人, 如今这竟然成了她唯一知道纳兰清消息的来源。 纳兰清走一个月,没有一封信。云瑾不觉得有些可笑, 本就是让她彻底离开,为何还有那些期盼呢? 深宫幽幽, 永无归期。 就算能够偶尔听见纳兰清的事迹, 她也知足了,不至于生活那般单调乏味。 许是过于想念, 云瑾执笔书画时,脑海中尽是纳兰清的脸,不觉间落笔, 勾勒出了她的风姿。纳兰清剑眉清秀,冷眸中饱含柔情, 唇角总是扬着一抹笑意, 那笑如春风拂面,如日照大地, 是世间最美的风景,是云瑾心里永远抹不去的光。 可是,落笔一半,云瑾便画不下去了, 从纳兰清的脸在笔下出现时,她握笔的手就不由自主地颤抖。 笔墨再厚重,也描绘不出她的风华。 云瑾放下笔,望着一半的画作深深嘆口气,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这些日子心情很奇怪,看什么都黯然失色,做什么都枯燥无味。 想要静下心来看书,都是纳兰清的影子,想在御花园走一走,到处都是与她有关的回忆。原来一个人住在心间的时候,世间一切都会改变。 她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曾经的泰然自若,回不去高高在上的摄政太后。 或许唯一的念想就是,她还安好于世。 眼看云瑾每日忧郁不语,沉默少有笑意,秦煜想尽办法不知如何哄她,比起这样行尸走肉,她更喜欢看到有血有肉有情绪的母后。 可纳兰清不在,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云瑾开心点呢?得幸元熙机灵,她听说清云楼重新开业,便想带云瑾去那里小坐,一来散心,二来睹物思人恐怕也是那里更好。 「太后,皇上让您出去散散心,奴婢安排好了马车,出去走走可好?」 「哀家哪都不想去。」云瑾并无心情,去哪都一样,对她来说,此生已然如此。 「清云楼重新开业了,您不想去看看吗?」元熙小心翼翼,也不知云瑾会不会愿意去,这样在皇宫待下去,真怕她会忧郁成疾。 「清云楼 ?」云瑾本是无神的双眸终于有了些许光亮,想起清云楼种种,唇角不自觉地扬起笑意。 纳兰清,云瑾。 清云楼。 纳兰清真是用心良苦,想起当初的点滴,云瑾便觉得好笑,自己反应迟钝,明明她居心明显,还易容接近自己,还领会的那般晚。若是早些.... 纵然早些又能怎样呢?云瑾苦笑,无奈的摇头。 「太后?」 「走吧,去看看吧。」 「是,奴婢这就准备。」 冀都的街道,依然繁华。
第113页 冬季的清寒,未能冷却街边叫卖小贩的热情。清河边上,星星点点的积雪,铺撒开来,美不胜收。 紫云阁依然如故,楼阁间点缀着生机勃勃的翠竹,几个奇形怪状的石头,簇成精巧的假山。观望台前,四周用锦缎遮住,只留着能够看到古戏台的窗口。 上一次刺杀事件惊魂未定,此次云瑾出行,离若亲自陪护,上百名大内高手隐匿清云楼四周。 掌柜不敢怠慢,烹了一壶上好的龙井,准备了最精緻的点心后,便退出了厢阁。云瑾本就喜静,来这里不过睹物思人,她知道纳兰清不会在这里。 可因为这里是她亲自参与经营与开业,便觉得很亲切。 只要与她有关,看到都觉得开心,这是云瑾这些日子里唯一的快乐。 有关清云楼的回忆,似乎很遥远,唯有那张「卖身契」,还留在自己身边,也成了她唯一的念想。 仔细想来,纳兰清留下的都是回忆,却是没有什么实物。而纳兰清却带走了云瑾曾经的那副画和阑清的名字。 清云楼还是以前的清云楼,可却冷清了许多。明明台下络绎不绝,明明四周一片喧嚣,云瑾还是觉得心很凉,周围的一切好似都与自己无关。 她的世界,空了。 古戏台上,节目层出不穷。每天会上演不同节目,而今天恰好赶上了老录说书。 只见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走上台,他左手执扇,右手拖壶,潇洒地坐在戏台中央。他轻抿茶壶,捋着下颚鬍鬚,向台下扫了一眼。 「今天讲什么啊?老录。」台下有人开始哄闹,老录这个名字也是爱好说书者给他取的绰号,总觉得他通晓天下事,无论真假,说起来头头是道。 「今天啊,老朽要跟大家说说一个传奇的女人。」老录说完将茶壶放下,站起身,折开纸扇,准备进入讲说阶段。 「谁啊?」 「我朝第一富贾纳兰氏家主,纳兰清。」 云瑾并不喜欢听人说书,听书不如看书,何况实在太吵,她也不想继续坐下去。可她刚想起身便听到纳兰清这个名字,本来已经站起身,又坐了回去。 「这个老者,竟敢说家主,也不知会说成什么样子,是真是假。」元熙也觉得惊喜,想听又怕那老者说什么令云瑾不开心的话来。 「且看他如何说。」 云瑾也想听,哪怕都是假的,哪怕只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纳兰清的名字,她都觉得美好。 「纳兰清是一个传奇女子,她传奇在何处,大家都有耳闻,天苍阁弟子、休夫、夺家主,被清王求爱而拒,清王为其改国号,自创轻功穿云追月独步天下...」 「你说的大家都知道,你能说点不一样的吗?」 老录还没有说完,台下便有人打断了他,大家都知道的事迹,还听他说书做什么呢?只是所有人都对纳兰清这个故事,十分有兴趣。 「莫急,今天老朽要讲的就是纳兰家主和清王的故事。」 云瑾听到此话,微微抬头,原本握着杯盏的手也放了下去。纳兰清与清王的事,还真的一直是传说,连她都不知晓,可嘆她们在一起时间太短,纳兰清有太多故事她还没有听过。 「清王顾寒还没有继承帝位时,曾偶然一次与纳兰清邂逅,那时候纳兰清才十五岁,还未从天苍阁出师,据说正在苦心钻研穿云追月。顾寒酷爱骑射,误闯了纳兰清当时闭关练武的地方瑶山。对于练武之人来说,钻研武艺,自创绝学谈何容易,亦不可被打扰,顾寒当即被纳兰清赶了出去,年轻时候的他,少不更事,又有些狂傲,加之是皇位的不二之选,又怎能容忍被纳兰清一个女子驱赶?」 老录说罢喝了一口茶,又慢悠悠地燃起一个菸斗。 「继续继续,别停下啊!」 「就是,别吊人胃口了老录,快说后来呢。」 「后来啊,两人不打不相识,纳兰清对顾寒可没手下留情,把他打成了重伤。但是这反而引起顾寒对她的欣赏,于是两人竟成了知己。可男女之间哪有那般纯洁的感情,当时的纳兰清容貌出众,性子放荡不羁,巾帼不让鬚眉,性格爽朗大气,深得顾寒喜欢。可惜,纳兰清那不拘一格的性子,又怎会轻易钟情于人,顾寒对她情根深种,自是不捨得为难她,二人便以兄妹相称,可是直到顾寒承袭皇位至今,他也没再娶妻生子,他曾言道,这世间,除了纳兰清,他绝不会娶任何女人,就算等到天荒地老,也只爱纳兰清一人。」 云瑾静静的听着,如果老者说的是事实,那这世上真的有人比自己更爱纳兰清吧。无论男子也好,女子也罢,倾尽一生也要守着心中所爱,已然不易。 有人那样爱着她,而自己呢,却将她远远推开了。 她闷闷地喝了一口茶,不知是因为心间苦还是什么,喝进嘴里的龙井,本该爽朗清幽,而今只有苦涩。 台下响起了掌声和欢唿,许多人好似没有听够,纳兰清的故事和谣传很多,可无人知道哪种是真,哪个是假。 「太后,这老者神神叨叨,谁知道是真是假,咱还是不要听了。」元熙本想带云瑾来散心,却不想听到的却是家主和清王的事,这总会让太后心里膈应吧。 「就算半真半假,哀家也想听听她的事迹,哀家对她了解太少太少了。」云瑾微微嘆口气,好像一切都来不及了呢。
第114页 来不及了解,来不及知晓更多,只能用这样的方式,静静地聆听。 「听说打仗时,纳兰清劝降清王,是真的假的?」终于有人说到了五年前那场大战。 「自然是真,据说当时贤王妃也就我们的太后娘娘,以一封书信,说服了纳兰家主,家主后来便劝降了清王,随后太后掌朝,纳兰家便成了皇商,这种恩赐怕是太后给纳兰家主的允诺。」 「太后,这老者好大的胆子,竟敢妄加猜测您的用心。」 云瑾轻笑,淡淡一瞥,划过那老者,「他说的也没错。」 「清王好歹曾经是一国之皇,这么听一个女人话岂不被人非议是昏君?」 「就是,总要顾及整个清国百姓吧。」 许多人都无法理解清王的所做作为,老录捋着鬍鬚,笑摇摺扇,晃荡着脑袋,悠然地喝了一口茶。 其实云瑾也很好奇,当年清王总不能真的因为喜欢纳兰清就那般轻易投降,总会有其他原因才是。 「你们问的,正是老朽接下来想说的。当年纳兰家主曾答应清王一个条件,无人知道那个条件是什么,但是今天,老朽知道了。」 「是什么?」 「快说,快说!」 云瑾眼神微变,原本正襟危坐地身体微微前倾,好似等着那个唿之欲出的答案。 「老朽猜想那只是一句口头承诺,但是今日清州那边传来消息,清王即将大婚,迎娶纳兰家主为妻,正式册封清王妃,此事已成定局,真是要恭喜清王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啊,哈哈哈哈....」 老录发出仰天大笑,云瑾手中的杯盏却滑落地面,「碰」清脆的碎裂之声,就像她的心,被撕碎一般。 她愣愣地望着台下,一片欢唿和雀跃,自己却像失聪一般,什么都听不见,只有那句清王即将迎娶纳兰家主为妻。 她缓缓起身,想要转身离去,却发现脚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太后,只是个说书的,您别听进去,清王这等爵位,封妃是要上奏朝廷的,您不要相信啊!」元熙说出这句话,自己都没底,这个说书的看起来说的也不像假的,但她怎么都不相信纳兰清会嫁给清王这件事。 云瑾脸色铁青,压着情绪之后,眸间微冷。 「回宫。」一声低哑的谕令,元熙忙安排马车,跟着回去。 一路上,云瑾像石化一般,整个人一动不动,至始至终只有一个表情,沉默不言,不知所想。 「太后,家主要嫁给清王不会等到今日的。」元熙试图说点什么。 云瑾不语。 「太后,家主的性情您还不知道吗,不喜欢的人怎么可能嫁?」 云瑾依然不言。 元熙不敢再多说,万万没想到,本来是想让太后心情好些,结果竟听到了这个噩耗。 一定是假的,这些人道听途说而已,一定是!家主才刚平完家族动盪,怎么可能转眼又嫁人呢? 打死元熙都不信,纳兰清会嫁人。 可是,回到宫里,秦煜带来的两道奏摺,彻底粉碎了云瑾的希望,击垮了她努力已久的平静。 一道奏摺是,清王向朝廷奏请爵位世袭制。 另一道奏摺便是,上报朝廷自己要纳妃之事,而清王妃后面写着纳兰清三个字。 云瑾捧着那道成婚的奏摺,微微颤抖,仿佛一把匕首咽入喉,在身体每一处扎下深深地伤痕,血流不止。 纳兰清表白的话犹言在耳,突然间所有的回忆,都变成了痛苦。 云瑾这一刻才发现,纳兰清已经刻进了自己的心里,与自己血液相融,而这道成婚奏摺就像抽筋扒皮一般,把所有的魂牵梦萦都变成了撕心裂肺的伤。 叶落无声花自残。 奏摺从手间慢慢滑落,云瑾跌跌撞撞地转身,裹足而行,却不知走向何处..... 第五十三章:出宫 云瑾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回云书阁的,压着低沉的情绪, 却是面不改色, 只是周身的那股忧郁之气, 更加厚重了。 云书阁, 淡淡檀木香, 沁入心间。 花梨大理石桌案上,躺着那副未完成的人物画作, 镂空的梅花窗格,透着一缕阳光。墨玉砚台旁, 摆放着一支毛笔。 云瑾的身体有些僵硬, 她笔直地站着,望着纳兰清画中的模样久久未动。半晌, 她素手轻扬,开始研磨,眼神空洞无力, 脑海中一片空白,眼中唯有画中那抹不去的笑意。 周围一片安静, 偶尔听见窗外微风抚过枝头的声响, 云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凭藉对纳兰清刻骨铭心的记忆, 她终于完成了那副惊艷之作。 画中的纳兰清隐隐含笑,稜角分明的容颜,扬着高贵与优雅。高挺的鼻樑,清秀的剑眉, 挂着如瀑的长髮,在一袭紫衫朦胧的纱裙下,透着傲然天下的冷艷,又有种空灵的仙逸。 云瑾望着画像,不觉扬起唇角,她的清儿怎么画都美,可怎么画都觉得少了点什么?□□、温柔、清冷,在她心里,纳兰清远比这画中美上好多。 「清....」她还是习惯性地唤出口,可很快就被今天得知的消息残忍地打回原点。 「以后是不是当叫你清王妃了....」 纳兰清是伤心欲绝才下嫁清王的吗?还是当初为了劝降真的允诺下了什么条件?清王为什么上奏封妃之事,还特别加了一道奏请爵位世袭?
第115页 这当中定有什么关联,纳兰清不会平白无故要嫁人,云瑾了解她,正因为了解她,才无法接受这件事。可是,她深居宫中,对纳兰清现在的心思一无所知,对清州更是。 如今她才发现,她对纳兰清了解也太少了,从来都是接受她的付出和深情,自己却没有真正去关心过她。 可是,不管原因是什么,她要嫁给清王都是事实。 云瑾近日无心朝政,秦煜独自上朝多日,便将清王的奏请在上朝时,与百官商议,引来了一片对立之声。 文官主张不封,清王曾是清帝,手握二十万清兵,本已经是拥兵自重,既然四国统一,就该分散他的兵权。如果世袭制王位,让朝廷很难真正的掌控清州地界。 武官主张封,如果清王之后的继承者庸碌无能,那清州地界的五万赤甲军就能占据绝对主导权。那驻将便可以趁机将清兵纳入赤甲军编制中,用统一军管体制来治军。 秦煜觉得头大,一时拿不定主意,只能去求教云瑾。对于这样军政之事,他不擅长,如果今日云瑾坐朝,必定已有解决之法,在治国治军方面,他还是有很多不足。 可是他担心,云瑾沉溺于纳兰清快要嫁人的悲伤中,有些不敢去扰她。 可是,他的担心成了多余,他也小看了云瑾的强大和魄力。 承阳宫,御书房 云瑾竟然主动前来,等候秦煜下朝。她命人将清州的地图挂了起来,八府十城十六县,整个清州共有原驻军二十万,赤甲军五万,永安王府兵三万。 这些军队若要尽归朝廷掌握,还需要些时日。 可清王在清州民心所向,更受清兵拥戴,还真的不易入手。 「母后,儿臣愚钝,实在不知世袭制爵位与如今的治军是否有着必然联繫?」 云瑾望着清州的地图,有些出神,山川河流,各大城楼都清晰地标出,其中纳兰府三个字也在其中。 她仿佛能够从这里穿梭至纳兰清的身边,望着这地图竟会觉得离她近了几分。 「皇儿,爵位世袭意味着王位将永远由在位清王决定,朝廷无权干涉,将来若有人心生异心,便可拥兵自重,称霸清州,实为隐患。」 「母后的意思是,不能准奏?」秦煜还是没能领会云瑾之意。 「清王将请世袭爵位与封纳兰清为妃,一同上奏,这其中...怕是有什么关联...」这才是云瑾最想知道的事情,清王顾寒,她见所未见,甚至不了解他的为人。 可纳兰清,绝对不会做让朝廷为难,让自己为难的事,此事当不会成为威胁才是。可云瑾的心里,还是像被千刀万剐似的痛,她用尽多少力气,才能撑住最后尚存的一点理智,来处理这次双奏之事。 她不能因为纳兰清大婚就方寸大乱,尽管她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她还是努力克制着自己,面对这一切。 她没有选择。 她还能怎样? 「封妃可以准奏,可爵位世袭朕总要给清王一个回奏吧?」秦煜都有些不敢提封妃之事,云瑾眼眸中尽是忧伤,看似平静,其实内心恐怕早已千疮百孔。 他都能感受到母后的辛苦与煎熬。 「派遣一个官员去清州,与清王当面谈条件,爵位世袭可以,他必须瓦解二十万清兵,也就是让出兵权,交给朝廷管理,哀家会封疆拜爵,分治清州,瓦解他们原本军力,再慢慢渗透赤甲军内。」云瑾眸间透着谋略者的深邃,她望着清州地界,睥睨天下气场,令人折服。 云瑾的深谋远虑和权谋之术,叫秦煜自嘆不如。 可是,派遣官员,何必多此一举。他灵机一动,想到一个法子,便叩首在地,向云瑾跪拜。 「皇儿这是做什么?」 「儿臣求母后答应一个要求,您若不答应儿臣就不起来。」 「你都未说是何事,哀家如何答应你,起来再说。」云瑾有些不舍地上前扶他,这孩子还是第一次这般央求自己。 秦煜展开笑颜,「儿臣请母后代表朝廷摆驾清州,清王的爵位世袭奏摺,儿臣恳请母后做主,万望母后能够答应。」 「你说什么?」云瑾诧异地望着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反问了一遍,「你是说....」 「儿臣让您去清州,去找阑姨,去了解清楚婚事究竟怎么回事?她是纳兰清,她怎么可能嫁给自己不喜欢之人,母后当比儿臣更加清楚。」 「哀家自是知道,只是...」云瑾不敢胡乱猜测,纳兰清是伤心离开,被自己的冷漠决定和所谓的选择,赶走了。或许她已经绝望,或许有自己的打算,自己若真的前去,岂不是随意打乱她的计划,何况她就算真的去了,又能给她什么呢?与她在一起吗?她要如何去面对两个人之间的这份感情。 云瑾心乱如麻,本是强压伤心,却又被秦煜的话勾起了念想。 去清州,她从来没敢想过的事情,踏出皇宫去找她吗?她可以吗? 「母后!儿臣愚笨,九岁还未能亲政,还要您担忧国事。儿臣知道您是放不下天下,也舍不下儿臣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一切,可儿臣更加心疼母后终日郁郁寡欢。儿臣总会长大的,长大后娶妻生子,会与喜欢之人相伴到老,可母后什么都没有,一个人孤单地面对这冰冷的皇宫,遇到喜欢之人还要将她推开,母后明明痛苦煎熬,在人前还若无其事,您不辛苦吗?」
第116页 云瑾拳头内扣,眉头深蹙,秦煜的话,将她血淋淋的伤口撕开,疼痛万分。秦煜本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如今被他这般理解,她很欣慰却觉得更加心酸。 「母后~~」秦煜上前攥住她的手,「儿臣知道父王可能凶多吉少,儿臣已经失去父亲,不想再失去母亲,您若忧郁成疾,活得像一副空皮囊,您叫儿臣如何是好?您相信儿臣好不好,我是您的儿子,是皇姑母选中的皇位继承人,不会让您失望的。」 「菓儿...」云瑾双目含水,所有的情绪袭上心头,她抵着秦煜的额间,百感交集。 「母后好多年没叫过菓儿了。」秦煜也好些年没有与云瑾这般交心,母子二人继任高位之后,便生分了。 身份、礼制、体统让他们恪尽宫廷礼仪,渐渐失了原本的骨肉之亲。而今敞开心扉,秦煜觉得母后还是曾经的母后,卸下太后那沉重的凤冠,依旧是温柔娴静隐忍的母亲。 「菓儿....」云瑾抱着秦煜,久久没有放开。 一直以来,她把自己崩得太紧,给自己加了太多的道德枷锁。 她太累了,她不该这样活着。 「母后,去找阑姨好不好,告诉她你爱她,告诉她愿意跟她走,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忘记,好好的为自己活一次,好不好?」 云瑾点头,声音有些低哑,笑中含着丝丝泪光,「谢谢你,菓儿。」 「母后答应了?朕这就去下旨准备!」秦煜雀跃起来,兴奋地向外跑去,他要亲自安排云瑾出访之事。 云瑾轻笑,其实儿子早就长大了,只是她以为他还需要自己而已。 可嘆,她连九岁的儿子都不如,竟还将纳兰清推走。 可是,现在还来得及吗? 清儿,你还愿意见我吗? 清王府 纳兰清端坐主位,手持琉璃杯盏,自斟自饮。自从回到清州后,她便喜欢饮酒,桂花酒,花香宜人,沁人心脾,回甘无穷。 顾寒挑选了几个黄道吉日,用笔勾出,命人呈给纳兰清。 「清,你看看本王选的日子,可有你中意的。」顾寒笑脸盈盈,唇角遮掩不住的悦然之意。 丫鬟低着头,跪在纳兰清身边,将写在纸上的日子,端至她眼前,供她查阅。 「随意,你做主便好。」纳兰清轻轻一撇,微醺的脸泛着红润,眼神没有任何焦距,原本就寡淡,如今的她,比起从前,更冷了。 「那便下个月的初五吧,恰逢年下时节,算得与天下同喜了。」 「嗯。」纳兰清站起身,淡淡言道,「没事我走了。」 「清。」顾寒追了上去,高高瘦瘦的身子,像是大病初癒,他忍不住咳了几声,情绪波动便会犯咳疾。 纳兰清停下脚步,转过头去望着他,眼眸平静,没有一丝涟漪,「还有何事?」 「婚事你可还有其他要求或者...」 「王爷。」纳兰清眉头轻蹙,本想吐露不快,但望着顾寒那诚恳真挚的样子又有些许不忍,脱口而出的厉色之言,化为温和,「你做主,我一切随意,你了解我性子,根本不在乎这些。」 「好,本王只是怕屈就了你,那本王就自己做主了。」顾寒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可面对纳兰清时,却有些不知所措。 纳兰清只是嗯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 府院内,古槐旁,桂树盎然绽放,只是少了桂花的点缀,始终有些萧瑟。 纳兰清举着酒壶,望着桂树,扬起一抹笑意。 杯中酒,心中人,思至深,爱之切。 身后,顾寒只是静静地站着,深深地凝望她。 「王爷,王爷!」 「何事?」 「启禀王爷,家主,朝廷发来圣谕,淳仪太后摆驾清州,命纳兰家全程接待,凤撵刚出冀都。」 顾寒听候,竟露出笑意,他好似并不惊讶,只是转头看向纳兰清。 「砰」,一阵清脆的声响,纳兰清的酒壶,瞬间被捏碎,碎片在她掌间开出了花,指尖点点落红涌出,她不露声色,表情没有半点变化。 她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第五十四章:重逢 浩浩荡荡的凤撵,从冀都出发。一路北上, 途经山川河流, 瞰尽风光。这是云瑾第一次远离皇宫, 亦是首次见到宫墙以外的世界。 天下尚未统一时, 一分为四。冀国、羽国、骆国、清国, 当时以冀国为最强,羽国其次。骆国与清国本属一国, 百年前的动盪,致使清国独立分支而出, 多年来, 骆国屡次想要收回清国,却不得成功, 也导致两国一直以来的不合。 秦君岚统一天下后,羽、骆、清三国分别封为州,三国的皇帝也封为亲王, 但因为国之军权难以一时掌控,便保留三州兵权。冀国只能在三州派军驻扎, 同时封其他王侯, 以此分裂旧国的势力。 清王顾寒正是当年的清帝,冀清会战时, 冀国赤甲军所向披靡,但为了减少战祸,曾多次派出外使官劝降,但都无疾而终。 直到云瑾一封书函至纳兰清, 不久后,清国便不战而降。这件事天下皆知,是因为纳兰清向顾寒开口,才有了这样的战果。可纵然是为了减免死伤,纳兰清还是背负了骂名。 当年真实情况是怎样的,只有云瑾知道。秦君岚派出的使官本就想从纳兰清下手,可却从来不见她人,唯有云瑾亲笔书信之后,纳兰清才给出了回应。
第117页 当年的回函里面写得透彻,纳兰家不会无故相助冀国,那与叛国无异。云瑾便给出承诺,一来善待清州百姓,不会削藩废王;二来,封纳兰氏为皇商,皇宫的吃穿用度,乃至军队的武器和粮草,均向纳兰家购置。 这样一来,每年纳兰家获取的财富,便比从前增长了数倍,更加凸显纳兰清运筹帷幄的气势和能力。与此同时,她把获得的财富,每年都会拿出一大笔钱财,来接济穷困百姓。 那些曾经骂她叛国投敌的声音,一年以后全部消失不见,再也无人敢谩骂她,当然整个纳兰氏也因为她的才干与手段,如今也不敢挑衅她的威严。 七天的路程,不远不近,云瑾这七天的心情,起起伏伏。 她不知道见到纳兰清自己会如何,也不知道纳兰清是否愿意见自己。原以为在宫中的日子很煎熬,却不想路上的日子更惶恐,眼见平望就在眼前,云瑾的心也跟着凌乱起来。 清州平望 凤撵至,众官相迎,顾寒亲临。 平望是一座歷史古城,城墙的楼宇已见岁月,经过修葺后,「平望」三个大字依然气势恢宏。 轿撵黄幔翠盖,头插龙凤呈祥,四角挂着丝穗,尽显高贵。云瑾端坐其中,幕帘丝幔遮住了她的容颜,只能若隐若现见到华贵不凡的身姿。 「臣恭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以清王顾寒为首的百官,俯身叩拜,恭迎这位摄政天下的太后。 云瑾眉眼如霜,淡淡扫过众人,却不见纳兰清的身影,只是她依然保持着太后威仪,「平身。」 「谢太后。」 顾寒微微抬头,想要看清云瑾容貌,却不敢直视。这位太后,占据了纳兰清的整颗心,他心中实在好奇,想见识一番。 这天下能够打动纳兰清的,该是怎样的人? 隔着朦胧的幕帘,云瑾可以清晰看到顾寒的样子,高高纤瘦的身姿,黑色长髮松松的绾起,眼眸清幽却很平静,一身蓝色的锦袍颇有为王者的气概。只是他面色苍白,不似平常人那般健硕,看起来却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太后舟车劳顿,请移驾纳兰府,稍作休憩。」 「有劳清王。」 纳兰府,坐落于平望城的东门三里处,府邸门庭,奢华大气。阔绰的街道,人群早已被拨至两边,行人见凤撵无不下跪叩拜,仪仗队在前领走,为太后开路。 纳兰氏族人共三十二口,除了纳兰清,尽数到场。 云瑾被搀扶着走下轿撵,映入眼帘的是,朱红色大门挂着纳兰府的牌匾,其字如金,尊贵磅礴。两只雄狮盈门,绿琉璃瓦,威严气派不失古韵之风。从门内望去不见多远,仿佛深不见底,抬眼却是立在云霄的一座高塔。 顾寒跟随其后,这才看清云瑾的样子。她凤髻露鬓,肤如凝脂,秀雅绝俗,自带一股温婉之气,那湛蓝锦缎华服,透着几分诱人的气质。 这样的女子,只是风貌□□便叫人移不开目光,难怪纳兰清对她一见倾心。 顾寒释然而笑,如风和日丽般温和。 「草民纳兰庭、纳兰暮雨、纳兰若俞、纳兰长君恭迎太后千岁....」 元熙与怀柔也伺候左右,除了听到纳兰两个字,后面的名字都没有记得,怀柔悄声问元熙,「你记住那些人叫什么了吗?」 「没有,那么多...」 「还不如叫纳兰一,纳兰二,纳兰三,这样才能记住,不过还是咱阑大人名字好听。」怀柔可是求了好久,云瑾才答应带她出来的,言语间遮掩不住亢奋。 「嘘~」元熙暗示她不要出声,只是二人不由自主地寻觅纳兰清的身影,却不得而见。 「怎么不见纳兰家主?」云瑾亦是没看到她的踪影,忍不住发问。 纳兰庭心中一惊,微微上前,作揖,「回太后,家主许是忙碌他事,草民等也未见其人。」 「哦?她不知今日哀家会到吗?」云瑾素净的容颜,尽显凌厉,似有不快之色。 纳兰家三大长老面面相觑,这个家主也是,明明已经告知今天太后驾到,怎么一天了也不见人影,眼看太后似有怒意,这可如何是好? 唯有顾寒淡定自若,从容有间,「清或许是忙忘了,臣已经派人去找,请太后息怒。」 「清...」叫得这般亲近,云瑾心中泛起一阵酸楚。 她,真的是要成亲了吗? 云瑾心凉了半截,偌大的纳兰府,这么多人里面,却没有纳兰清的影子。她当真不愿意见自己吗?她当真决心嫁给这个男人,想跟自己恩断义绝吗? 一瞬间,她想了很多。 或许她在忙? 或许她只是一时忘却? 可是,已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下人还是未能找到纳兰清。 天气微寒,空气中含着淡淡的梅香,云瑾的心里却越发苦涩起来。 她不言不语,不入府门,只是静静等着,叫纳兰府的人冷汗涔涔,不敢多言。 「禀长老,还...还是没有找到主上...」家丁虽小声禀报,还是被云瑾听见了。 她的心微微颤抖,纳兰清一定在生气,气自己赶走了她。 就这般不愿意相见吗?是不是听到自己要来的消息也没有开心。云瑾虽面不改色,可内心还是慌乱起来,如果纳兰清真的不愿意见她,抵死不出现,她该怎么办?
第118页 「太后不如先入府,大婚在即,主上并未远游,稍后必会归来。」纳兰长君不卑不亢,唇角隐隐含笑,落落大方。 比起战战兢兢的三大长老,她更有纳兰氏的风范。 大婚在即,大婚在即.... 云瑾脑海中只有四个字,不断的徘徊,缠绕,搅动着她的心头,酸酸的疼。 她努力调整好唿吸,保持着该有的姿态,「纳兰家主好大的架势,哀家今日就在这等着,她何时出现哀家何时进去!」 太后发怒,谁敢怠慢,纳兰若俞当即说道,「长君,你亲自去找主上,务必将她请来。」 「不必找了,我来了。」 纳兰清凌云踏风,恍若仙临。众人抬眼之际,她已落入地面。 紫衫长裙,美若出尘。双瞳如碧波秋水,泛着盈盈之光。 人群自动让开,留给她最尊的主位,她举步而来,一步一步地走向云瑾。 云瑾所有的凌厉,瞬间消退,转而目光含水,眼波流转之间,望着纳兰清,久久说不出话。 数月不见,如过数年寒暑。望穿秋水之后,她终于看到了这张朝思暮想的脸。 「民女纳兰清,有失远迎,望太后恕罪。」比起云瑾内心的波澜,纳兰清显得淡定许多,容颜还是以前的她,可哪里却不一样了? 「免礼...」云瑾险些连这句话都无法完整说出口,当着众人之面,她不可失态,不能失礼,即使有千言万语想对纳兰清说,即使有那么多心底的渴望,也不能在此刻表现。 她是太后,她要顾忌的太多了。 她凝望着纳兰清,想要捕捉曾经的那点温柔,可纳兰清却没有迎接她的目光。 是顾及他人吗?还是真的不愿意看见自己?云瑾有些彷徨,曾经哪怕身边有朝官,纳兰清那炙热的目光总能被她捕捉到。 即使她没有去寻找,就能感觉到她在自己身边,像一团火,包围着自己。 如今的她,周身像笼罩着一层薄雾,看不清,摸不着。 「咳咳咳咳....」顾寒的咳疾,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纳兰清伸出手,丫鬟将披风递到她手里。 「你不舒服便去休息吧,我来陪驾太后便好。」纳兰清说话间为顾寒挂上披风,体贴入微地将其系好。 一切都那般自然,仿佛水到渠成。顾寒唇角含笑,望着她的目光能柔出水来,云瑾从未见过一个男子可以温和至此。 他的手覆在纳兰清手背,笑如朝阳,虚弱却很温暖,「我没事。」 纳兰清竟然没有拒绝他的亲近,二人恍若细水长流的夫妻,有着难以言喻的默契,这种相敬如宾的相处,在外人看来是一对多么恩爱的夫妻。 云瑾的心,在滴血。 她多希望看到的是纳兰清故意为之,在做这些亲密举动时能够看自己一眼,让她以为她只是任性一次,来气自己? 她看到顾寒的深情那般真诚,恍若看到了当年的贤王对自己,那熟悉的眼神和呵护,那深深爱着一个人的无微不至,却叫她的心,沉入了万劫不復的深渊。 「王爷身体不适,望太后恩准他先行退下。」纳兰清的每一次行礼,就像给云瑾的心上了一道刑。 「准。」她艰难地吐出这个字,她还能如何? 「谢太后。」纳兰清与顾寒几乎是同时行礼,这种一致谢恩的画面,刺得云瑾眼睛痛,她甚至想别过头,躲开这二人的亲密之举,可她不能。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相互扶持。 「那我先走。」顾寒攥着纳兰清的手,久久捨不得放开。 曾经那双手,总是轻抚着自己的脸颊,曾经那双手,在自己的身体..... 云瑾像被人扼着喉咙那般难受。 纳兰清虽对顾寒并无爱意,可若成了夫妻,就要行夫妻之礼吗?云瑾无法再想下去,她的情绪已经忍至极限,再胡思乱想下去,她真的会崩溃。 「立刻安排太后入住西厢。」 「是,主上!」 「太后请。」纳兰清作出请的手势,云瑾走过她身边,停了片刻,纳兰清始终没有抬头。 淡如水,冷如冰。 云瑾终究只能抬脚向前,不再回头。纳兰清以半步之距,跟在她身后,望着她的身影,眸间划过的温柔,却没有被她看见。 西厢位于正园东侧,院内的松柏修剪如宝塔一般,粉墙黛瓦上,一支古老的藤萝,逶迤而上。 纳兰清亲自将云瑾送到西厢上房,元熙和怀柔望着纳兰清都喜出望外,可碍于有纳兰家的家丁丫鬟在场,也不能失了分寸。 可是纳兰清早已不似皇宫那般温和,比起她曾经的威严,身在纳兰府中的她,作为一家之主,有种可怕的威慑力。 「太后稍作休息,纳兰府已备好晚宴,届时,我再差人过来请您入席。」说完她便想转身离开。 「纳兰清!」云瑾的情绪已至顶点,她无法忍受纳兰清对她的漠视,更加不能面对这相见无言,却又如此生分的局面。 「不知太后还有何吩咐?」纳兰清依然面不改色。 「哀家有话跟你说,你进来。」云瑾命令式的语气,容不得她拒绝。 纳兰清微微嘆口气,只能跟着她走进房内。 第五十五章:心碎 冬日清寒,炉火泛着红光, 淡淡檀香飘来。
第119页 关上门, 四周一片静谧。 云瑾背对着纳兰清, 久久没有开口。 「不知太后叫民女进来所为何事?」纳兰清语气平平, 礼数周到, 生生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太后太后,你能不能不要再这般叫我, 一定要如此生分吗?」云瑾转身,眉头深蹙, 她受够了纳兰清对她这不冷不淡的样子。 她情绪波动, 崩住自己的那根弦慢慢松下,她也不想再继续端着自己, 保持着太后的端庄。 数月不见,日思夜想盼来的重逢,没想到这般令人心寒。 纳兰清望着她, 眉眼微弯,复杂地情愫在心底乱成一团, 可她还是一言不发。 「清儿, 你真的要嫁给她吗?」这是她最怕问又必须要问的事情,她甚至怕听到这个答案, 害怕又惶恐。 「此事已经昭告天下,岂会有假。」纳兰清语气坚定不移,彻底击碎了云瑾的希望。 「可是你并不喜欢他....」 「你也不喜欢贤王,不照样为了女皇嫁给他?」 这句厉色之言, 恍若一把匕首,扎进云瑾的心里,堵得她无言以对,如鲠在喉。她苦笑一声,原是如此。纳兰清心里还是有其他芥蒂,此时的她,是不是连问的资格都没有了? 纳兰清说完这句话便后悔了,望着云瑾伤心欲绝的表情,真是比撕裂她的心还难受。 「从回来至今,我已经想透彻了,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在说不逼你,却一直在做逼你接纳我的事,把你陷入两难的境地。你说得对,我确实不喜欢宫中的繁文缛节,我自由自在习惯了,一直行走天下,游山玩水,连平望都很少回来,让我每天生活在宫中,我确实做不到,是我高估了自己。」 云瑾摇头,她已经无语凝噎,她想说纳兰清从没逼过自己,是自己一直在彷徨,不敢前行而已。 「不是这样的,不是....」 「我知道你此行目的,是为了爵位世袭制的事,我想求你一件事。」纳兰清说着,竟跪了下来。 云瑾最怕她向自己下跪,上一次下跪是她离开,这一次她竟会哀求自己。纳兰清那般骄傲的人,总能世事掌控手中,竟会这样一次又一次跪在自己眼前。 「你一定要如此吗?你要求何事与我说便是,何苦下跪让我难堪又难受?」云瑾屈身下蹲,无奈地望着她。 纳兰清不语。 梅花的香气,飘然入室,却伴着一丝苦涩。 斑驳的阳光,洒落大理石地面,映照在云瑾纤瘦的身上,她想扶起纳兰清,可是手上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你起来说话吧。」 「我想求太后放过清王,留给他作为曾经帝皇的最后一丝尊严。」 「你说什么?」云瑾惊讶地望着她,她轻嗤一声,「你以为我是来对付清王的吗?你把我当成何人了?」 云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纳兰清会这般看待自己。 「你是天下最高统治者,也是权谋家,我知道你想趁着清王要求世袭爵位,削弱他的兵权,掌控军队所属权,分管清州。清王之位如果世袭,将来会不会对朝廷造成威胁,不得而知。可是,顾寒性情温和,仁德谦逊,毫无野心,对你不会有威胁的,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我活着的一天,整个清州都会臣服冀国,还请你....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呵呵....手下留情。」云瑾伤心欲绝,跌跌撞撞地后退几步,纳兰清每句话都在为清王求情,她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掌权者。 忽然觉得她真的好遥远,仿佛曾经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境,如今的她,与自己没有半点情分。 是心如死灰后的决然吗?还是与自己置气。云瑾轻咬下唇,已碎裂的心,血流不止。 「好一个清...」云瑾吐不出剩下的两个字,清王妃吗?她叫不出口。 她苦涩一笑,「你可真为自己夫君忧心,不惜下跪、哀求,与我这般冷漠,纳兰清....」 她上前几步,望着这张魂牵梦萦的脸,想要轻抚,竟都不敢触碰了。她怕触碰上去只有冰冷,再也找不回曾经那个清儿了。 「你可知,我是想见你,才来的。」云瑾眼眶浸红,布上一层哀色,「你是不是在与我置气?」 纳兰清微微低头,双拳紧扣,「...没有...」 「没有?你甚至都不愿意抬眼看我,开口便是顾寒,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就这般铁了心要嫁他吗?我不信...」云瑾捧着纳兰清的脸,捨不得放下。 「我这一生,本就了无牵挂,活得我行我素。我不喜欢亏欠任何人,但我欠他的实在太多了,如今只想满足他最后一个心愿,完成了我便也没什么念想了。」 「五年前为了劝降你答应了他什么?」云瑾觉得此事一定有关联。 「没什么,那是我跟他的事,与你无关。我为你做的,都是我甘愿的,他为我做的,也甘之如饴。」纳兰清不喜欢解释,也不打算告诉云瑾事实真相,她所做的一切都无关任何人,谁也勉强不了她做什么。 「清儿,我...」 「主上,启禀主上,三位长老请您正厅议事。」 门外家丁的声音,打断了云瑾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知道了。」纳兰清转身便想离开,云瑾一步上前,情不自禁地从身后抱住了她。 「对不起。」云瑾环住她的腰,脸紧紧贴在她肩头,「对不起清儿,请你接受我的道歉。」
第120页 纳兰清能够感慨到云瑾彷徨不安的内心,抱住自己的手臂,稍稍用力时还有些颤抖。她心乱如麻,数月来的努力,在见到云瑾的那一刻就崩塌了。 这一个月,她终日独酌桂花酒,每日微醺,时而醉生梦死。无论何时,她总能看见云瑾的身影。 她的一颦一笑,早已印在心底,抬头可见,梦中可念。 她知道云瑾已经选择了,便不会再纠缠。哪怕云瑾亲自来了,她并未感到高兴,反而更加彷徨,她避而不见,故作冷漠,不过是怕自己失去好不容易找回来的掌控力。 她成亲的真相,无人得知。她甚至已经计划好了一切,未来的日子如何过,她逼着自己去放下曾经的种种。她只是不敢再放纵感情,生怕又逼得云瑾,左右为难。 「主上!」 家丁催促的声音再次响起,纳兰清轻拍云瑾后背,转身望着她满目期待,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还有事,晚些家宴,我差人来请你。」 纳兰清头也不回的走了,云瑾甚至没有感觉到她有一丝不舍。可偏偏云瑾的内心期盼太多,最终也只是攥住了她的衣角,薄纱滑落在了指间。 太后驾到,整个纳兰府都处于紧张的状态,谁都不敢松懈。上到西厢的打理,下到吃食的准备,都按照清州皇室的标准安排。 三大长老生怕怠慢了云瑾,特别将晚宴的节目和膳食单,给纳兰清过目,由她决策该如何?毕竟谁都不了解这位淳仪太后,今天她已有怒意,倘若真的纳兰家有礼数不周之处,恐会影响皇商之名。 世人皆以为纳兰清与云瑾是至交,正因为当年的几封书信往来,拉近了二人关系。后来云瑾掌朝时,为安定朝堂,巩固政权,囚夫一事名动天下。多少人将纳兰清休夫和云瑾囚夫之事,传为佳话。 西厢为纳兰府最大的院落,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淡淡柔柔的霞光,压住了远处的高塔。云瑾独坐石凳旁的亭台,望着远处出神。 茶凉,风起。 黄昏至,纳兰府八大丫鬟,十六府兵呈仪仗队,跪在西厢正厅两侧,恭迎云瑾入席。 玉阶拾级而上,古檀雕刻的凤椅,气派高贵,云瑾端坐其中,纵有睥睨天下之风。 名为纳兰府晚宴,清王顾寒自会到场。主位在上,东为家主之座,西为清王之位,纳兰府三大长老顺次而坐。 声声竹音,绕樑而起。席间觥筹交错,歌舞昇平,却是无聊得紧。这不过是一场礼制上寒暄,云瑾根本无心参加,纳兰清更加不喜此行。 可人人都觉得,这场晚宴必不可少。 云瑾目光灼灼,总是不由自主去寻找那个人。 五年前,纳兰清潇洒自如,席位见她淡看一切,恍若置身云端,看尽凡尘勾心斗角,自己却不在其中。 今天的她,多了一份冷漠和忧愁,总是攥着酒杯,闷闷地喝酒。 纳兰长君,眼神在云瑾身上划过,又看了纳兰清一眼,笑脸盈盈道,「太后光临,主上何不敬酒一杯,我纳兰府也不能失礼于人呢。」 「太后不胜酒力,无需如此。」纳兰清当然知道云瑾不能喝酒,这种场合应付都让她觉得麻烦了,还要装模作样去敬酒,她万万也不愿意。 当然,她不愿意做的事情,谁都勉强不了。 可纳兰长君却故意站起身,端着琉璃杯盏,向云瑾屈身行礼,「太后驾临纳兰府,长君作为纳兰家三小姐,首见太后,自是敬仰,不知能否敬太后一杯。」 「三小姐客气了,自是可以。」云瑾竟毫不避讳,端起酒杯,挽袖一饮而尽。 酒精呛得她不禁咳了两声,她常不理解为何人总在忧愁的时候喜欢饮酒,今天初次品尝,终于体会到烈酒穿肠的滋味,好似能够麻痹自己,可心却更疼了。 怀柔和元熙都瞪大了眼睛,这浓浓一杯烈酒,太后就这样喝了?太后可是不沾酒的,今天.... 「本王也敬太后一杯,太后若不胜酒力,请您随意。」顾寒端着杯盏,刚想送入口中,却被纳兰清走来夺下,她冷眸从顾寒身上划过,「王爷你身体不适,不当饮酒,我代你饮就好。」 顾寒见她不快,自是没有多言,其实他知道,纳兰清不喜欢这种官场礼制那套,更加捨不得让太后饮酒。 「家主还未下嫁,便这般护夫,真是体贴入微,哀家就敬家主,敬清王。」 说着违心的话,喝着灼心的酒,云瑾苦笑,一杯又一杯酒下肚。纳兰清去心疼清王也不会来阻拦自己喝酒,呵呵...如此,很好。 云瑾今天还真的想一醉方休。 「太后,您别喝了,您还没喝过酒呢。」元熙端着酒壶,焦急万分,甚至不愿为她倒酒。 「斟酒。」云瑾的语气,透着严厉。 元熙端着酒壶,不敢抗命。 她看向纳兰清,这家主怎么也不知道来阻止一下,太后分明就是故意想灌醉自己。 这两人,怎么好好的就这样了呢? 纳兰清攥着酒杯,搓揉间竟不小心捏碎了。一旁倒酒的丫鬟,战战兢兢地拿来新的杯盏,双手奉上。 「主上....」 纳兰清挥挥手,索性接过酒壶,豪饮起来。她望着云瑾,已是面若桃花,似有微醺。 可纳兰家那三个长老不知趣的还在敬酒,纳兰清怒意更甚,终于按耐不住自己,上前夺过云瑾金樽。
第121页 「太后不胜酒力,你们眼瞎吗?」纳兰清阴沉着脸,强压怒火让她看起来杀气腾腾。 纳兰清一声厉喝,三位长老屈身退下,不敢多言。 夜寒,灯火红筹。 本是一片喧嚣的宴会,突然安静。 「家主何须动怒,哀家也是难得开心,小饮酌情而已。」云瑾晃悠悠起身,已是站立不稳,元熙和怀柔一人一边,想要稳住她,却被她推开。 云瑾凝望纳兰清,轻抿唇角,含着淡淡的酒气,她觉得自己的意识更加清晰了,可心里的感觉却越发浓烈起来。 她想要上前轻抚纳兰清,想要抱住她,倾诉心底的想念,想把那些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都告诉她。 可是,纵然是喝多了,还是要顾忌场合。 她想从桌角绕到纳兰清身边,脚下却不慎踩空。纳兰清眼疾手快,只一个瞬身,稳稳扶住了她。 纳兰清脚蹬台阶,抱住云瑾呵护在怀里,「别喝了,你醉了。」 「我没醉,你是纳兰清,傲视天下的纳兰家主。」云瑾唇角含笑,只觉得头重得没有力气抬起,她亲密地依偎在纳兰清怀里,觉得那种踏实和温暖,又回来了。 纳兰清一把将她抱起,不顾众人错愕的目光,不管所谓的场合,带着云瑾离开了。 席位上,纳兰长君望着二人离去背影,唇角划过一丝阴邪的笑意,「纳兰清,云瑾,我可备了一份好大的礼给你们呢!」 第五十六章:天意 云瑾初次尝酒,未见几杯便觉得头晕, 昏昏沉沉地靠在纳兰清肩膀, 一半清醒, 一半模煳。 分不清真实还是梦境。 这样的场景似乎在梦里见过, 久违的相拥, 期盼已久的温柔,这一刻真实又飘渺。 是真的吗?云瑾眼皮沉重却不敢睡去, 生怕这又是梦一场,醒来都是空。 纳兰清一路抱着云瑾, 所见之人无不下跪, 许是近日的家主,总是怒气沉沉, 令人恐惧。纳兰府的家丁丫鬟做事都胆战心惊,不敢怠慢,更不敢出错。 她将云瑾抱进西厢闺房, 拂袖轻扬,门被掌风轻轻关上。 红筹高挂, 烛影微点。 卧榻上, 红色的幕帘垂挂而下,锦被上绣着凤鸣天下, 昭示着尊贵。纳兰清将云瑾轻轻放在床上,见她脸色微红,额间微微发烫,红晕浸染到了脖间, 不知她是过敏还是醉酒,隐隐担忧起来。 可是云瑾的手始终攥着她的袖口不曾松开,她双目微启,看到纳兰清真实的在眼前,她紧抓不放,她怕一放手,纳兰清又不见了,只能紧紧拉住她的衣袖。 「我去给你煮点醒酒汤。」纳兰清的手,温柔地触摸在她的脸庞,指尖有些微凉,却让云瑾感到从未有过的舒适。 「清儿,你别走。」云瑾忽然起身,紧紧抱着她,「你别走,你别走了....」 她喃喃着这句话,重复着,心底的所有的情愫,在酒精的催促下,搅动着心扉。 「好,我不走,在这陪你。」曾经的纳兰清仿佛又回来了,她拉开被褥,轻轻铺开,想扶她躺下。 云瑾却不依,靠在她的肩头,片刻也不愿意离开。 「你知道吗?我这一生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后悔之事,哪怕是嫁给贤王,因为有了菓儿我也不曾后悔当初的决定。对皇姐也是,心中早已放下执念,可是...」云瑾微微抬眼,嘴唇触及纳兰清下颚,心中涌起一阵悸动,「可是我推开了你,选择继续做太后,却是叫我痛苦万分。」 纳兰清沉默不语,也不知该说什么,云瑾温润的呵气环绕在脖颈之间,叫她心里也泛起了涟漪。 「你能原谅我吗?清儿。」云瑾觉得心中有一团火正在燃烧,身体也因为喝酒越发热了起来,她捧着纳兰清的脸,含情脉脉。 无数次午夜梦回,这张脸都会出现,但很遥远,她想伸手触摸,却瞬间消失了。 「我没有怪你,你别自责,来,先躺下。」纳兰清含着柔软的笑意,暖化了云瑾的心,她抓住纳兰清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心,在掌间轻盈地跳动。 云瑾轻吻她的指尖,放于微烫的脸边,她直勾勾地望着纳兰清,「你还愿意要我吗?」 这眼神带着一丝魅惑,本就绯红的脸,如九月芳菲里的牡丹,美丽的绽放。 「我只想要你。」纳兰清低头含住了她的唇,云瑾热切地迎了上去,侵入她的唇口之间,小心翼翼地探索。 纳兰清口中含着淡淡的桂花之香,舌尖带着酒精之气,唇舌相触,恍若相隔千年的眷恋,融化在此刻的柔情蜜意里。 云瑾的吻,深沉有力,她所有的思念和情绪从身体中迸发。身体因为酒精的麻痹,变得酥软无力。纳兰清托着她的身子,唇舌相离,忽然将她紧紧扣在怀里。 「对不起,瑾儿。」她怜爱地轻抚云瑾,拨开她鬓角的髮丝,捨不得纵容自己半分。眸间星光闪耀,唿吸也渐渐平稳。 纳兰清只想好好抱着她。 「我这一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唯有你,求而不得,想要不敢要。可也捨不得你受半点委屈,我知道选择对你来说很难,离开总比你站在原地容易。」 云瑾不会知道,纳兰清离宫的那天,倾城覆雪,她踏出宫的那一刻,内伤復发,加之伤心欲绝,呕出的鲜血,如梅花绽放在了中央门。
第122页 可她舍不下云瑾,捨不得令她为难痛苦,只能硬着心肠离开,逼着自己回到从前。 可是,她的心再也回不去了。 「清儿,我这次过来就是想跟你说,我愿意跟你在一起,你还愿意吗?」云瑾曾经以为自己能够回到从前,生活不过就是索然无味一点,依然可以平静来过。 然而,她才是那个真正回不去曾经的人。 「你说的可当真?」纳兰清有些不敢相信,她如何能够忽然放下国家和儿子呢?太难了。 云瑾靠在她怀中,抱着她的手紧了紧,似有靠近了几分,「我这趟来的是清州,接下来打算再去一趟骆州和羽州,分管好这三州的兵力,再稍作布局,便将兵符交给皇上,你再给我半年时间好吗?」 微醺没有让她失去意识,反而更加清楚自己现在想要什么,该做什么。 「瑾儿...你别逼自己太紧了....」 「那你呢?」云瑾挑过她的脸,正对着自己,「你真的要嫁给他吗?」 纳兰清不假思索地点头,「是,我一定得嫁给他。」 云瑾原以为自己表明心意就还有丝丝的可能性,听到这话心还是勐然的痛了,「为什么?你曾经可以休夫,现在还一定要嫁给你不爱的人?」 「我只想还掉欠他的情,无关其他,这件事已成定局,我必须成为清王妃。」 「清王妃....清王妃...」云瑾从她怀中起身,望着她,透着浓烈的悲伤之气,她无法想像纳兰清嫁人时的样子,根本不敢去想那样的画面。 云瑾无力地扶额,苦笑。 是不是一切都来不及了,是不是她来晚了,所以一切都改变不了。 「你走吧。」她推了推纳兰清,手上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转过身去,说什么都无力,又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感袭来,她眼皮变得更加沉重,可她不愿意睡去。 纳兰清依然一言不发,沉默间,云瑾疲倦感越来越强,竟然渐渐睡着了。 「瑾儿,等你明天酒醒了,我再告诉你真相。」纳兰清轻轻地帮她褪去外衣,又将被褥拉开,为她遮好,就像曾经那样,守着她坐了一夜。 天明,薄雾环绕,朝霞破云而入,整个纳兰府恍若幽境。 当云瑾醒来时,纳兰清已不在,伺候左右的是元熙和怀柔。 「清儿呢?」云瑾记得很清楚,自己酒后失态,被纳兰清抱了回来。后来两人相谈了许多,可记忆断断续续的不完整,有些话犹言在耳,有些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竟然喝多了,也是昨日心情过于沉重,实在无处宣洩,便趁着有人敬酒多喝了几杯。孰知自己不胜酒力,便醉了。 「家主天未亮便离开了,命奴婢寸步不离守着,太后,您还好吧,可有何不适?」元熙探着脑袋,观看云瑾的气色,似乎好转了许多,不若昨晚那般殷红。 「太后您也是的,明知道自己不能喝酒,还喝了那般多,可吓死我们了,幸好家主把您带了回来,奴婢瞧昨晚家主那样,似要杀人似的,还从来没见过她那般怒气沖沖呢。想当初在皇宫里面,阑大人性子多随和寡淡,她虽不喜欢跟别人多言,可从来也没见她有过怒意,我看纳兰家那三个长老,都被吓破胆了,那么好看的一个人,竟也这般令人胆寒。」怀柔端着水,滔滔不绝起来。 「怀柔,你胆子不小,竟敢斥责太后了。」元熙瞪了她一眼,这也就云瑾的性子不会与她计较,毕竟她跟着云瑾时间太久了。 「更衣吧,哀家今日还要召见清王。」云瑾拧了拧眉梢,褪去疲倦,今天她要跟顾寒谈王位世袭,不知纳兰清会不会参与。 如果她已经是准王妃,这样的正式场合,她该在场。 可是...她向自己求情放过顾寒的话还在耳边,又一直让她手下留情。每每想到这些话,云瑾心里就闷闷的难受。 她记得昨晚自己已经向纳兰清表明了心意,可最终她还是要嫁给顾寒,这难道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吗? 云瑾苦笑,不愿再去深想。 纵然伤心,也还是要以太后的身份,面对一切。 忘川楼 梅花成林,三间碉楼画栋,忘川楼最高,院中山石点缀,假山层峦叠嶂,山顶开一清泉,顺流而下。 顾寒立于阁楼之上,已设好雅间等候云瑾,纳兰清也坐在其中。如今这件事,她已经无法置身事外,成亲这件事确实跟王位世袭有关。 「清,她想要我手中的兵,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你自己决定吧,这件事我不便干涉。」 「咳咳咳咳...」顾寒身体每况愈下,咳疾也越发严重起来。 纳兰清皱眉,走到他身边,扬手为他注入真气,可这毕竟是顽疾,根本是内功无法治癒的。 「别浪费自己内力了,你知道没用的。」顾寒轻拍的她手面,泰然自若,苍白无色的脸,越发虚弱起来。 纳兰清也知道无用,可还是会给他输入真气,哪怕能够缓解也是好的。 比起纳兰清的沉重,顾寒反而轻松自如,他为每天能够见到她而开心,为她愿意耐心地留在平望等候成亲而幸福。 即使,这场婚事是假的。 阁楼的风,含着丝丝凉意。 纳兰清一言不发,站在他身边,远处烟雾缭绕,千里烟波,有着诗意般的朦胧。
第123页 「清,你跟她解释过了吗?」 「没有,等今日你们谈完,我再告诉她。」 顾寒笑着点头,眉宇间自有一股淡雅如雾的气度,「早些与她讲清楚,免得她误会难过,咳咳咳咳。」 「你就这般洒脱?她是我所爱,难道你说这些话的时候心不痛吗?」纳兰清近日来低沉的心情,多少与顾寒身体有些关系,相识十五年,惺惺相惜,对她倾尽所有。 一生痴情,终身未娶,而致膝下无子,只能让侄子顺应王位。顾寒这一生,仿佛在为纳兰清而活,不管她对他如何冷漠,曾经又是如何任性,顾寒都对她包容万千。 纳兰清无法理解顾寒如何做到这般成全。 「我都将死之人了,这一生只有你一个牵挂,当然希望你能够幸福,又怎么忍心看着你终日伤心?咳咳咳...」顾寒重咳之下,拿着锦帕捂住嘴,却咳出了一口血。 「你别说话了。」纳兰清轻抚他后背,心乱如麻。 她这一生,永远无法偿还顾寒对她的情。 顾寒轻擦双唇,浅浅笑意挂在嘴角,下颚的鬍鬚上还沾着一丝鲜红,纳兰清伸手帮他拭去。 没有人知道顾寒身患绝症,已经回天乏术,所剩的日子里他唯一的心愿,便是将王位传给侄子顾楠。顾楠才十二岁,没有任何根基,若顾寒去世,这王位必定有人觊觎,会导致清州四分五裂,威胁顾楠生命。 他只能恳请纳兰清嫁入王府,以清王妃之名,纳兰家势力镇住清王府。只要有纳兰清在,谁都不敢造次。这也是五年前,纳兰清口头答应顾寒的事情,若有一天他性命垂危,便请纳兰清入王府主持大局。 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也是纳兰清唯一能够为顾寒做的。 「太后快来了,我们去楼下迎接吧,礼数不能少。」 「好,我扶你。」纳兰清扶着顾寒,一步一步地从台阶慢慢而下。 云瑾绕过青鸾小道,向忘川楼走去,一路上她总觉得心神不宁,三步停下,左右张望,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 「太后,您怎么了?」怀柔也跟着东张西望起来,「在找家主吗?」 「不是,哀家总觉得有人跟着。」云瑾这种奇怪的感觉,从走出西厢便开始了。 「这是纳兰府,谁敢随便跟着您呀。」 「应该是...」其实云瑾不是觉得自己被跟踪了,而是觉得有一个目光一直相随自己。 难道是酒意未退?云瑾觉得自己可能是敏感了。 绕过落雨阁,便是离忘川楼不远的西凌园,前园后院,三步一岗,五步便有家丁丫鬟。纳兰氏大族风范,毫不逊色于皇宫。 忘川楼就在眼前,云瑾远远看到了纳兰清的身影,只是她扶着顾寒时的样子,令她酸楚。 她所有的视线和注意力都在纳兰清身上,没有发现一个家丁正悄悄跟上前,忽然一把抱住了她。 「啊!什么人?来人。」怀柔大吃一惊,忙大叫起来。 府兵沖得最快,大声呵斥,「放肆!胆敢轻薄太后!」 云瑾轻抚心口,惊魂未定,还没来得及看清一切,那家丁便被府兵拉到一边,按在地上暴打起来。 那人惊恐地抱着头,蜷缩一团,云瑾却觉得他有些眼熟,「住手!」 太后一声令下,府兵才停下手。她轻轻上前,元熙不放心地拉着她,生怕她被伤害,「太后~」 「没事。」云瑾摆手,她微微屈身,府兵自动让开。 被打的家丁始终挡着脸,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又有些胆怯。 「转过头来。」云瑾温柔的声音,安抚了他焦躁的情绪,可他依然不敢抬头。 云瑾伸出手,轻拉他的衣袖,拨开他的手臂,那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他终于抬头,望着云瑾,泪如雨下,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王爷....真的是你....」 此人正是云瑾夫君,失踪四年生死未卜的贤王秦君昊。 第五十七章:无奈 云瑾受先太后恩宠,从小在皇宫长大。她与秦君昊, 青梅竹马, 两小无猜, 成亲后也算相敬如宾。 她太熟悉秦君昊了, 纵然此刻他歷经风雨沧桑, 穿着一身素缕布衣,云瑾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秦君昊半跪着, 拉着云瑾双臂泣不成声。她真是悲喜交加,心中百感交集, 为何他会突然在此时此刻出现, 这老天可真会捉弄她。 「瑾儿...」秦君昊泪如泉涌,四年对妻儿的惦念, 在战火纷飞中九死一生,撑着最后的信念,只因为出征前云瑾对他说的那句, 回来还是夫妻。 「你怎么会在这里?来,快起来。」云瑾双手担着他手臂, 想要扶起他, 秦君昊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能慢慢站起来。 他攥着云瑾手,紧紧握住不放, 终于等到了再见的一天,一切的忍耐和苟活都值得了。 「我腿瘸了,不能走到你身边,等了四年, 留着最后一口气,就想再见你一面,瑾儿,我终于见到你,我终于等到机会见你了。」秦君昊轻轻抱住云瑾,久违的温暖和渴望,让他这个七尺男儿潸然泪下。 「没事,没事了,我带你回家。」云瑾任由他抱着,手微微抬起,欣喜中夹着一丝无奈的酸涩,重逢是惊喜,也是惊吓。 这是命吧....她追到清州,想要与纳兰清在一起,没想到竟会重见自己的夫君。
第124页 老天就这般见不得她幸福吗? 所有人都错愕不及,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家丁,竟会是太后失踪已久的夫君贤王。那几个动手的府兵惊恐地跪在地上,等候降罪。 不远处,纳兰清望着二人,不言不语。 「清...」顾寒担忧地望着她,仿佛所有的计划都因为贤王的出现变了。 两人好不容易盼来的希望,又堕入了无边的绝望中。 一个夫妻重逢,一个即将嫁人。 逃脱了皇宫的桎梏,却没有逃开命运的捉弄。 纳兰清望着相拥而泣的云瑾夫妻,一声轻笑,一招穿云追月,瞬间消失不见。 当云瑾抬眼想要寻她时,只留下一缕轻盈的风,不见她踪影。 九霄塔,恍若擎天一柱,立于纳兰府正中央。 纳兰清立于塔前,执壶把酒,仰天而饮。 桂花酒,她亲手所酿,甘醇入口,回味无穷。每天都要饮上好几壶。想念而起的习惯,已相伴她多日。 总是能够一壶尽,滴酒不剩,她向来千杯不醉,纵然想醉生梦死,也是奢望。燃起的希望再次覆灭,她除了苦笑,只有无奈了。 「贤王出现的可真不是时候,主上,要不要妹妹帮你除了他?」纳兰长君笑着出现,这塔园四周无人,算是纳兰府禁地,除了纳兰清没有人能够踏入这里。 纳兰清瞥了她一眼,漠然说道,「是你找的他。」 「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主上,不知我给您和太后备的这份大礼,您喜不喜欢呢?」纳兰长君勾起唇角,那幽深的双眸,充满了阴谋算计。 「你从哪里找到的人?」 「主上,人是您救的,您忘了吗?四年前你巡看红海村落,见到一个奄奄一息满身是血的人,是您命我将他带回纳兰府的,是不是觉得造化弄人?你没想到,自己救的竟然是所爱之人的夫君吧,哈哈哈哈哈....」纳兰长君笑意渗人,透着一股邪魅。 纳兰清低头思忖,四年前尚未完全投降时,她确实一直留在清国巡查各大州县,她救过的人,未必记得是谁?但说到海边那个人,她是有点印象。 那一身带血的战服一看便是冀国战将,当时秦君昊身中数剑,尤其是腿上那两箭,穿骨而过,整个人奄奄一息。纳兰清命人将他带回去后,便没再过问,竟没想到那人就是云瑾夫君。 确实造化弄人。 事已至此,也无法改变什么。 「主上可曾后悔啊?云太后好像又悲又....」 话音未落,纳兰长君忽然受到一股强大内力,身体不由控制地向纳兰清移去,脖子被她紧紧扼住。 「纳兰长君,本尊告诉你,人救了便是救了,没有后悔之说。不要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本尊不知,不杀你,不过是看在小时候你救过翎儿的份上,哼。」纳兰清松手将她甩开,纳兰长君轻咳两声,终于能够唿吸自如。 她站立不稳,险些摔倒在地,她抚着脖子,咯咯大笑,「纳兰清,整个纳兰府你把谁放在眼里了,除了纳兰翎尚且能够得到你的注目和关心,你何曾关心过其他族人,你就是个自私自以为是之人。」 「是又如何?」纳兰清挑眉,慢慢靠近她,冷眸竟渐渐平和。 纳兰长君后退几步,纳兰清还在继续靠近,她别过自己双眼,不敢再与她对视。 「德长老是你杀的吧?」 「是,是我杀的,又怎样?」纳兰长君轻咬下唇,她还嫌自己下手轻了,没把那个老匹夫千刀万剐。 纳兰清微微嘆口气,拾起她手臂,捋上一看,手腕一段烧伤的疤痕,触目惊心。那是纳兰翎三岁那年,不慎打翻红烛,引起大火。当年的纳兰长君才六岁,奋不顾身地将纳兰翎救了出来,自己却被火烧伤了手臂,至此这块疤,再也没有下去。 也正因为这件事,纳兰清一直对纳兰长君宽容,许多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不予以计较。哪怕知道假的纳兰德是她主谋,也没有拆穿她。 「你别碰我。」纳兰长君皱眉,缩回手,反有些侷促难安。 其实纳兰清什么都知道,纳兰长君十四岁那年,因为出落的亭亭玉立,险些被纳兰德侵犯。纳兰德本也不是纳兰家血脉,而是上一任长老的结拜兄弟,后改名纳兰德。他见纳兰长君生得貌美如花,险些玷污她,若不是纳兰清当时恰好在府里,纳兰长君怕是要失身于他。 那件事后,纳兰长君就变了。整个人开始变得捉摸不透,阴晴不定,城府也越来越深,后来便设计害死了纳兰德,还屡次制造出要夺家主之位的事情来。 「我警告你,不要试图动贤王,不要给太后找麻烦,我可以原谅你其他事情,但绝对不会姑息你伤害太后,这是我的底线。」 纳兰清说罢,便要离去。 「纳兰清!」纳兰长君一声厉喝,「我就是看不惯你本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之人,现在为了云瑾变成现在这样,她是一国太后,可她嫁人生子,最后还不是选择天下而非你,如今她夫君回来了,你觉得她会跟你远走高飞吗?不可能的,你别天真了!」 纳兰长君素日来的沉稳和淡定,忽然就崩塌了,因为纳兰清的改变,纳兰清为云瑾所做的一切,让她嫉妒,让她难过! 「我怎样,与你无关。」 淡淡之言,随风而去,纳兰清的目光终究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第125页 无论多少人钦慕她,她的眼中心里都只有云瑾。 纳兰长君破涕为笑,这就是纳兰清。此生唯爱云瑾,从不施捨半点温柔给别人。 谁都一样。 纳兰府 正厅 天地浩气,金雕牌匾,气势不凡。 云瑾与秦君昊端坐尊位,纳兰府三大长老与顾寒站于两侧,众人跪地叩拜,「恭贺贤王安然归来,恭喜太后夫妻重聚。」 「免礼。」云瑾面无表情地巡视一番,人群中独缺了纳兰清。 这次重逢,她已经修书回宫,告知秦煜。恐怕此时,贤王未死的消息,已传遍清州。 她不知该如何面对秦君昊,虽是夫妻多年,一直都相敬如宾,夫妻之礼都甚少。对秦君昊,她只有亲情,从未有过爱情。 如今他回来了,她开心,可却更难过。 他的回来,彻底绝了她所有的念想和奢望,从此纳兰清真的就成为了一个遥远的梦。 「纳兰家主呢?」秦君昊剃去鬍鬚,髮髻重挽,梳洗之后又换上了一身华贵的长衫,依然俊朗不凡,只是眉尾至耳边,一道刀疤蜿蜒而去。 这一刀险些刺穿他的脑门,如果不是一个士兵推他而去,他必定毙命。 「回王爷,草民已派人去寻家主。」 「本王四年前遇难,得幸遇到纳兰家主,才捡回一条命,瑾儿,我们该封赏纳兰家才是。」 「是她救的你?」云瑾诧异地转头,难以置信。 「是,当时我奄奄一息,满身是血,虽已是意识模煳,却看到了恩人的脸,正是纳兰家主。」 云瑾表情有些僵硬,只是淡淡而言,「是该封赏...」 纳兰清救了自己的夫君....怎么会这样...云瑾的心真是一片凌乱。现实的一切都逼着自己要接受这个事实。 她的夫君,真的回来了。 她依然为人妻,为人母,为一国太后。 她挣扎许久,鼓起勇气来到清州,表明心意也未能挽回纳兰清,她依然要嫁给顾寒。 夫君回来也好,本来心灰意冷变成了心如死灰。可若纳兰清嫁人了,她是何身份,又有什么重要呢? 「家主到。」 随着家丁一声叫唤,纳兰清终于从厅外走进,她的眼神在云瑾身上停留片刻,又看向秦君昊。 「贤王归来可喜可贺,恭祝太后...夫妻团聚...」 此话本就是应酬之言,可从纳兰清的口中说出来,如鞭打在身般抽疼。云瑾望着她,尽是无奈,纳兰清抬眸那一眼对望,恍若相隔了千年。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们之间越拉越远。 现实无情地给她们一记掌掴,众人皆沉醉在太后贤王夫妻重聚的喜悦中,只有她们如在刑场。明明撕心裂肺,还要假装无事。 「既是太后与贤王大喜,草民奏请,不如家主大婚由太后贤王当主婚人,不知大家意下如何?」纳兰若俞本想藉此讨好云瑾,也想让贤王为家丁之事,免去纳兰家不敬之罪,毕竟在不知真相的情况下,贤王在纳兰府并没有被善待。 「主婚人?」秦君昊看了云瑾一眼,见她一言不发,沉默让她静得出奇,找不出任何其他情绪,更加猜不透她心里所想。 她只是深深地望着纳兰清。 「本王觉得....」顾寒想阻止这件事,这对那二人来说,过于残忍了。 「我觉得甚好,不知太后意下如何?」纳兰清打断了他,事已至此,她只想尽快结束这场婚事。 所有人都看向云瑾,她忽然站起身,向纳兰清走去。 每踏出一步,心就多痛一分。这几步之遥,仿佛走了很久,一切都改变不了,一切都成了既定的事实。 如果是这样,她愿意成全。 「家主真的希望哀家做你们的主婚人吗?」她想听纳兰清亲口说,心已经千疮百孔,不外乎再多流几滴血。 他日,所有的回忆都会成为揭开伤疤的利器,也会成为她余生唯一的念想。 痛并着幸福,将永远伴随着她。 纳兰清望着她,许久才缓缓点头,「是。」 「好,如你所愿,哀家做你们主婚人。」云瑾转身,背对着她,脚步沉重地回到桌案旁。 纵然这般难过,也不能失礼于人,不能忘记自己是太后,如今还是秦君昊的正妻。 「多谢太后。来人,传我令,大婚提前,三日后成亲,现在就着手准备成亲各项事宜。」 原本定于月初三成亲,忽然被她提前数十天。纳兰清此言一出,让所有人震惊,最煎熬的莫过于云瑾。 她唇角无力地扬了扬,仿佛已经习惯了疼痛,不外乎再加一刀而已。 「主上,三天后,会不会太仓促了?」纳兰暮雨有些担忧。 「不仓促,本王即刻安排,王妃开心就好。」顾寒懂纳兰清的用心,不过是希望早些结束这无望的守候和希望。 纳兰清不会再向云瑾解释,她太了解云瑾的性子,绝不会在为人妻的时候,置贤王于不顾,置秦煜与父亲重逢喜悦不顾,更不会为了一己私慾,枉顾所有人。 她做不到像自己那样,只为自己而活,只为一人停留。 第五十八章:殇雪 洋洋洒洒的冬雪,带着些许缠绵。清州的第一场雪, 终于来了。 寒香扑面而来, 院中几株傲梅, 凌寒盛开。云瑾伸出手, 雪花落入掌心, 带着些许凉意。
第126页 纳兰府红筹高挂,喜庆的红灯笼点缀着这一片雪白, 刺得云瑾心痛。 清州的雪,好像比冀都的雪更冷。 冀都的那场雪, 她推走了纳兰清。一直听闻清州严寒, 冬令时节,雪更多。可今年清州的雪, 硬是等到她来了才开始下。 「瑾儿,下雪了呢,这么多年你一直最喜欢看雪了, 我陪你出去走走吧。」秦君昊拄着一根虎头拐杖,由精緻的槐木所刻, 他的腿伤已经无法再復原, 右腿将永远瘸着。 这几日云瑾以身体不适为由,未与他同房, 可这样的理由总不能一直推搪下去。 「不用了,我想自己走走。」云瑾来之前便想过,要好好看看清州这片土地。 平望,是纳兰清长大的地方, 她想好好看看这里,去感受纳兰清的点滴。去走一走,她走过的路;去看一看,伴随她长大的风景;去感受那些还没相识的岁月。 她还想看看,纳兰清一手兴起的纳兰氏家业。 她想看许多许多....而今她也只能看看而已,以后或许再也不会来这里了。 「太后,您慢点。」元熙扶着她,正欲上马车,出府走走。 迎面,遇到了回府的纳兰清。她驾着一匹白马,狐皮貂绒披风在肩,那一身白色朦胧在雪景中,美得有些不真实。 云瑾望着她,一言不发。 根本不知该说什么。 明天,纳兰清就要成亲了。从此以后,她便是清王妃,成了别人的妻子。 「太后这是要去哪里?」纳兰清下马,走了过来。 「回家主,奴婢正想陪太后出府走走。」 「太后一直说想看看您的家乡呢,今日恰逢下雪,想去平望四处看看。」怀柔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把云瑾的心意道了出来。 「怀柔。」云瑾轻瞪她,真是多嘴。 「你们不熟悉平望,我带太后去吧。」纳兰清扬手,马车上小厮知趣地下来。 她很自然地搀着云瑾手,将她慢慢扶上马车。 云瑾的手,很凉,凉得像一把冰剑,刺得纳兰清心都疼了。她眉头微蹙,却也没有多言。 「你想去哪里?」纳兰清坐在车夫位置,背对着云瑾,她不敢回头,怕迎上她的目光,心又要反覆地被搅乱。 「我想去你喜欢的地方,走你走过的路。」云瑾温柔的言语,从身后传来。 纳兰清心头一热,笑了笑,「你坐好了。」 「啪」她扬鞭策马而去。 马车驶过平望大街小巷,积雪在车轮下发出「吱呀」的微声,马蹄拍打着地面,溅起阵阵雪花。 望湖梅林 纳兰清轻拉马绳,马车停在了湖旁的梅林。 她将云瑾从马车上,小心翼翼地扶下。 湖前梅林,香雪成海。这是清州最大的梅林,也是冬季最美之地。 「好美。」云瑾惊嘆,徜徉在碧波湖水旁,梅花簇拥枝头,淡粉似桃,无惧严寒。 云瑾觉得,纳兰清就像这冬季的雪梅,凛冽孤傲。 「这是我小时候常来的地方,望湖边沉静,无人打扰,我便喜欢待在这里。」纳兰清怕路滑,始终牵着云瑾手。 雪花铺撒地面,为梅林化上淡淡银妆。 「你是喜欢这里的风景吗?」 「不是,只是不喜欢被打扰。其实,我不是纳兰家的骨肉,我是养父母捡来的。」纳兰清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云瑾,莞尔一笑,美丽动人。 云瑾望着她失神了片刻,心总不自觉地乱撞,只是她让自己看起来很淡然,「此事我有所耳闻,只是不知....」 「我养父母是纳兰氏长房,成亲后一直无所出,我养父纳兰天,不喜拘束,常带着母亲出海,云游四方。有一日,在红海的尽头,漂浮着一只木盆,里面睡着一个婴儿,便带了回去。那一日晴空万里,海上难得清风拂面,父亲就给我取名清字。」 「纳兰清...原来因此得名。」 纳兰清上前走了几步,距湖边几尺的地方,一株巨大的梅树,盘踞于此。她倚在树干旁,「瑾儿,你知道吗?因为我不是纳兰氏的骨血,小时候一直被族人欺负,看不起。就连纳兰府以外的人都能欺负我,骂我是混进纳兰府的杂种。」 云瑾拧眉,她从来不知道纳兰清竟会有着这样的成长过程,「那些年,你定过得很不好。」 「没什么好不好,每当有人欺负我,我能还回去的都还回去了,还不回去不开心的时候就来这里,抱着这棵梅树,静静地待上一天便好了。」纳兰清说着抱着树干,「看,就是这样。」 云瑾见她模样可爱,忍不住笑了。 她上前,仰头看向这棵曾经庇佑着纳兰清的梅树,周边的一切都变得亲切,她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纳兰清倔强,桀骜不顺的样子。 梅花开得惊艷,比任何枝头都要美。 「世人皆看到你如何风光,却不知你竟有着这样的辛酸。」 「无所谓,那些曾经瞧不起我谩骂我的人,最后还不是臣服在我的脚下。」纳兰清松开手,牵着云瑾手向湖边走去。 云瑾紧紧攥住她的手,好似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亲近了。她心里依然泛着酸楚,或许今日只是最后的相会,过后便会成为永恆的回忆。 她努力摒弃总是袭上心头的失落,随着纳兰清的步伐,走向河边。
第127页 天寒地冻,还未下雪前,望湖便结了冰。 「我一直道你对族人不亲,原来是族人不把你当家人看待。」 「越是名门望族,勾心斗角也不弱于皇家争权夺利。我八岁那年,母亲怀有身孕,生下了翎儿,可她自己也因为血崩去世了。我父亲怕无法同时照料我与翎儿,便把我送到了天苍阁学艺。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竟能说服性格怪诞的苍暮雪收我为徒,在此之前她只有你母妃清羽大师姐一个徒儿。」 提到亦清羽,云瑾笑了。她想起了纳兰清在自己耳边得意地说该叫她一声师叔,论资排辈,自己母亲是她师姐,自己也只能叫她师叔了。 「总是上天待你不薄,让你有了绝世武功,便有了保护自己的本领和夺家主的资本。」 「上天待我最好的地方,便是遇见了你。」纳兰清望着云瑾,笑得泰然又无奈。 云瑾的心狠狠一疼。 遇见自己,哪里好了,一点也不好。 如果纳兰清没有遇见她,人生当会更精彩,何至于现在这般无奈。 可她不能总陷入在这种悲伤的情绪中,她希望明天纳兰清能够安心地出嫁,自己不要成为她情绪的负累。 见云瑾不语,纳兰清轻拉她的衣角,笑言道,「虽天意弄人,却不曾后悔。」 「是,是造化弄人....」云瑾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空气的寒意,心里隐隐作痛,可她习惯了隐忍,便将所有的情绪都压在心底。 她用了多少力气,才能让自己稍许平静些,淡定地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 「我想听你说说休夫夺家主一事,清儿,我曾经对你了解太少了,不知现在还能不能再听你说一说,我不想对你之事与别人那般,只能....只能从谣传和说书的那里去听。」 她知道,现在再去了解她的一切真的很晚,可就算给自己再留点念想和回忆也好,总想贪恋她的温柔。 雪越下越大,来时留下的足迹,渐渐被掩盖。 「当然可以。」纳兰清笑着为她把披风的茸帽带起,纵然是寒风凛冽,望着纳兰清的那温软如玉的浅笑,云瑾的心都能被暖化。 只是这样的温暖,就快消失了,以后,她的温柔,将属于别人。 两人之间,谁也没有将这最后的悲伤,说破。 「十六岁我创造出了穿云追月,从天苍阁出师,回到纳兰府才得知我养父过世了,纳兰氏那些前辈长老又开始挤兑我,要将我嫁人。我为了让他们对我放下戒备故意答应,实则开始未雨绸缪夺家主之位。三个月后,成亲的当天,我一纸休书告知天下,我纳兰清绝不会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随后纳兰家那些人就以此为由要把我赶出族谱,我便顺势发动了家变。」 「你夺家主是想为自己报仇还是...?」 「我是为了让那些反对的声音全部闭嘴,我是休夫,我是非纳兰氏血液,那又如何?他们排挤我,我偏要坐他们的主。我养父母对我恩重如山,我待他们也如亲生父母,岂是他们说怎样就怎样的?家变我杀了很多人,我用杀戮震慑了他们,随后两年才用商绩和才智征服他们。」纳兰清说得轻松,可谁也不知当初她饱受了多少冷眼旁观和人情冷暖。 在纳兰府唯一的温暖就是养父母,却都早早离世,而纳兰翎是双亲唯一骨血,自是她最深的牵挂。 所以,世人都觉得纳兰清冷酷,纳兰府人甚至觉得她冷血,可谁又知道她经歷过的辛酸和艰辛。 纳兰清从未跟人说过这些,所有的事迹,被人广为流传。她本想用一生去跟云瑾讲述,怎奈如今恐怕是没有机会了。 云瑾终于明白,为何纳兰清会那般宠溺纳兰翎,为何她会活得那般无拘无束,可以活得不在乎任何人的目光,还那般勇敢。 「你如此骄傲,如此优秀,当属天地间,不属任何人。」云瑾嘴角支起一抹笑意。 这样一个传奇女子,值得爱,更应该被呵护。可她却爱上了自己,爱上这世间最不能给她幸福之人。而今,她选择嫁人,怕也真的是心灰意冷了吧。即使她不成亲,如今夫君回来了,云瑾也无能为力。 「曾经我以为自己能够掌控一切,如今才发现,我终究是人,斗不过天的。」纳兰清失落地望天,是她一直高看自己了,是她自信过头了。 云瑾嘴动了动,没有说话。 顺着望湖边,纳兰清拉着云瑾的手,慢慢行走。与心爱之人执手看雪,是云瑾一生的夙愿,是曾经想都不敢想之事。 如今是实现了,更多却是痛楚。 雪花扬着一丝哀伤之色,落在她的肩头,云瑾仿佛陷入了难以自拔的情绪中。好像说什么都多余,说什么都很无力。 亲近的话不敢说,哪怕是拥抱都不敢放纵,这一次踏雪,就像一次无声的告别。 雪的清冽,梅的幽香,痛彻的心,蔓延全身。云瑾很想时间在这一刻留住,不要那么快就到明天,可夜晚还是渐渐瀰漫而来。 「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纳兰清说话间,牵着云瑾的手更紧了,不舍和留恋让她难过,可终究一切都到尽头了。 「嗯,回去吧,明日还要...」云瑾说不出口,她不想说出成亲那两个字,看着自己心爱之人嫁作他人妇,天知道她需要多大勇气才能去面对这件事。
第128页 她只要想到那个画面,就不能唿吸。而她惧怕的惊恐的明日,马上就来了。 马车缓缓离开梅林,向纳兰府驶去。纳兰清放慢了驾马速度,最后这段路,她想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纵然知道一切都已无法改变,还想给自己留点贪念。 她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潇洒之人,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心也会痛。云瑾与夫君的重逢,未必不是另一种洞房花烛夜,可嘆她只是假夫妻做戏,而云瑾是真夫妻,重逢。 纳兰府前,站了一排人等候二人回归。 看到马车到来,秦君昊一瘸一拐地迎上去。纳兰清将她扶下,依依不捨地放开了手。望着她,一点一点地离开自己,走向秦君昊身边。 「瑾儿,你回来了。」秦君昊总是挂着笑意,重逢的喜悦让他总忍不住地想要靠近妻子,他从纳兰清手中牵过云瑾。 云瑾收回手,不愿让他触碰,她想再回头看纳兰清一眼,可没有勇气。 「主上,喜服已送至,请主上前去试穿。」丫鬟挂满笑意,府中的喜事,让每个人都开心,唯有纳兰清本人笑意全无。 「知道了。」纳兰清淡淡回答,终于将视线从云瑾身上收回,转身进府。 喜服.... 她要去穿喜服了,凤冠霞帔的她一定很美... 云瑾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视线越来越模煳。 第五十九章:坦言 夜深,寂寥。 红筹, 白雪。纳兰府一片明亮, 所有人都沉浸明日的喜悦中。 雪花漱漱落在枝头, 屋檐下冰钻成锋。屋内炭火如红, 发出呲呲地声响。纳兰清遣退所有丫鬟, 独坐在满是大喜剪纸的房内。红烛把闺房照得香艷,桌几上摆放着三套喜服, 凤鸣九天、群鹤驾云、百花迎春。 她无心观摩,更加没有心情试穿, 只是持着桂花酒, 独饮独酌。过了今夜,她便是世人眼中的清王妃, 她便完成了顾寒的临终夙愿,了却世间所有的牵绊。 只是....她恐怕已经回不去曾经了。无论走到哪里,心里住着一个人, 也难真正潇洒自如。 可即使这样,心也是满的, 未必不是好事。 总好过于曾经空空如也。 纳兰清苦笑, 云瑾夫妻团聚,春宵苦短, 是不是重温夫妻之礼了。胡思乱想之际,她将壶中酒,一饮而尽。 「咚咚咚」,清脆的敲门声响起。 「不是让你们不要来扰我吗?」纳兰清声音透着清冷, 此时此刻的她不想见任何人,也不愿意被人叨扰。 「是我...」 是云瑾的声音。 纳兰清表情从冰冷变得柔和,她走到门边,望着窗外的剪影,心中一疼,缓缓打开门。 云瑾的肩头落了点点白雪,乌丝上沾着透亮的凝露,让原本就柔美的脸更加动人。 「我...」云瑾还不知如何开口,纳兰清便将她拉了进来,「屋外冷,进来说。」 绣着凤鸾的大红被祳刺痛了云瑾双眼,她想起了自己出嫁的那天,也想起了不开心的过往。 纳兰清怕云瑾受冷,将炉火的炭重新翻了一遍。云瑾发现桌上凌乱地放着几瓶空酒壶,便知她又喝了酒。她从来不知纳兰清这般好酒,可从来也没见她醉过。 她总是很清醒,也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正因为如此,云瑾知道这场婚事,已成定局。 「明天是你大喜之日,今晚我本不该来扰你,但...还是想送一件新婚之礼给你。」云瑾说着摊开掌心,是一块璞玉白石。 本是一块很不起眼的石头,可上面却刻着两个字:清云 「你在冀都留下了一座清云楼,我无意中发现这块璞玉,便刻了这二字。我没送过什么给你,愿你日后喜乐安康,夫妻琴瑟和鸣,白....」云瑾说不下去了,准备好的话,还是哽咽在喉咙口。 白头偕老...她怎么说得出口。 纳兰清伸手接过,触碰到她的指尖,感觉冰冷刺骨。可这块璞玉,却被她握得很暖,清和云二字,刻得纹理清晰,与清云楼牌匾一样,隽秀大气。 「谢谢。」纳兰清紧紧握在掌心,抚在心口。 这是她此生收到最暖,最喜欢的礼物。 「还有...」云瑾从怀中拿出一张微黄的牛皮纸,这张「卖身契」承载着纳兰清对她所有的深情,为她所做的一切。 纳兰清心中一颤,拳头内扣,不愿去接这张欠条。她不喜欢这种像告别一样的感觉,仿佛再也见不到了。 「你为我做的,可能此生再也偿还不了,如今,我还能为你做最后一件事。」云瑾把欠条塞进她手中。 「什么...」纳兰清不知她何意。 「你曾求我放过清王,留给他作为曾经帝皇的最后一丝尊严。我答应你,准许他王位世袭,并且不削弱他任何兵权,清州的一切照旧,如何?清...王妃」云瑾吐出这句话时,就像口中含着刀片,剐的自己鲜血淋漓,遍体鳞伤。 纳兰清眉头蹙得更深,将那张欠条揉碎在掌心,云瑾这番话将她虐得体无完肤。若真的绝情冷漠也就罢了,越是给予这些,越让她痛苦万分。 「谢...太后恩典...」纳兰清红了眼眶,此生她从未落过一滴泪,可此情此景她鼻间充斥着酸涩。 「他日你为王妃,我为太后,恐再难有机会见面。我...可以再抱一抱你吗?」云瑾微微展开双臂,就当最后一次放纵,再贪恋最后这一丝温柔。
第129页 纳兰清怎会拒绝?她将云瑾轻轻揽入怀里,抱着她不敢用力。云瑾双手抚在她的后背,原本双手放松,在抱着她的那一刻,所有情绪袭上心头。 她只想留住最后一刻的温柔,可重新回到这个怀抱时,心却疼得难以唿吸。她不敢放纵自己,只是抱着纳兰清的手臂有些瑟瑟发抖。 这种彷徨、不舍甚至绝望,把她拉入了无尽的深渊。 纳兰清始终沉默,眼眶打转的泪水,始终没有流下。她怕一开口,自己就崩溃了,她不能给自己这样的机会,更不能让云瑾看到这样的自己。 顾寒一直问她,为何不告诉云瑾真相。 不告诉,可以绝了云瑾的念想,也可以断了自己的希望。 如果告诉了,云瑾会更难过,会把所有的责任归结在自己身上。她会觉得是因为自己无法做到弃夫君不顾,而辜负了自己。 若是那样,她会活得更加痛苦,左右为难。纳兰清不想再让她陷入两难的抉择中,闭口不提成亲真相。 长痛不如短痛,不如就此断绝彼此的牵念。 这一抱,就像天荒地老,这一世的温暖,可能就要终结在今晚。 云瑾没有让自己过分沉浸其中,她想让纳兰清安安心心地出嫁。她从纳兰清怀中起身,轻轻推开她,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 手扶在门栓上,她停留了片刻。 纳兰清脚步不由自主地上前,可她刚踏出第一步,云瑾便开门出去了。 她几乎是仓惶而逃,从纳兰清待嫁闺房中出来后,她脚步匆匆地往西厢走回。 天寒雪白,厚厚地积雪,覆盖了她来时的路。 疾步快走了一会,云瑾缓缓停下脚步,站在一株新梅旁,出神。 「瑾儿。」秦君昊拄着拐杖出现,他一直在等云瑾归来,见她有些出神,担心她受寒,忍不住走来。 云瑾转头见他穿得单薄,平淡说道,「天寒地冻,王爷穿这般少,当心受到风寒...」 「我是男子不畏严寒,倒是你,向来怕冷,还是回去吧。」 「嗯。」云瑾的冷淡,并没有冷却秦君昊的热情,他期待重逢已久,渴望还能与云瑾再续夫妻情,可他心里又很惶恐,许多事情想而不敢。 回到西厢,一片寂静,伺候的下人也都至偏室睡去。 今天,是夫妻重聚后第一次同房。云瑾心如死灰,甚至可以用生无可恋来形容,对她来说,她的世界没有了纳兰清,便只有一片晦涩,失去了所有的光辉。 她被逼接受那残忍的现实,也无力改变即将发生的一切。她与秦君昊,若重逢再不同房,恐会引人非议。 她是一国太后,此事若被传出去,容易引起流言蜚语,对秦煜不利。 她要顾忌的太多了。 「瑾儿,我们就寝吧?」秦君昊望着她,双眸泛着光,有一种渴望在心中蔓延,他等待太久了,这几年对于云瑾的思念,是他苟活于世的唯一信念。 「你先睡吧,我看会书。」云瑾毫无睡意,更无心与他一起就寝,她习惯了自己,也只喜欢与纳兰清同塌而眠。 「瑾儿...」秦君昊忽然抱住了她,突如其来的亲近让她有些不适,她眉头微锁,「王爷...」 「你先听我说。」秦君昊打断了她,「我在纳兰府四年,一直在马场做苦工,因为腿瘸连入纳兰府的资格都没有。我每天挑马粪,餵马,给马洗澡,弄得自己臭气烘烘,吃得常是残羹冷炙,清粥馒头,睡得是砖瓦泥炕...」 「你受苦了。」云瑾微微嘆口气,可嘆秦君昊从小娇生惯养,纵然不是皇位继承人,也一直是高高在上的亲王,竟会沦落成这般样子。 「我无数次想轻生,可捨不得。我不敢声张自己的身份,我怕清州人嫉恨冀国抢占他们的国土,我也不敢去驻军那里,因为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我这条残腿也无法走去任何地方。若非听说太后来到清州,恰逢三小姐纳兰长君去马场挑马匹,将我带回府中,我可能连这次都见不到你。」 「都过去了,一切都结束了。」云瑾由他抱着没有给出回应,只是笔直地站着,没有一丝温度。 与曾经一样,秦君昊从云瑾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情感。可他望着云瑾,心中便会产生悸动,甚至冲动。 他轻抚她的脸,微微靠前,就在唇快要触碰到云瑾时,她抗拒地别过脸,「对不起王爷。」 云瑾明显的拒绝之意,让秦君昊有些受伤,但他还是挤出一抹笑意,「没,没关系,我现在这么丑又残废了,这么多年没见,你一时不习惯也是常理。」 「不是...」云瑾咬咬牙,抬头望着他,目光坚定,「对不起王爷,我的身体已经给了别人,没有办法再接纳你。」 恍若一道晴天霹雳,击在了秦君昊的心房。虽然有心理准备,可听到云瑾亲口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还是心痛难当。 「是...是纳兰清吗?」 「你...?」云瑾惊诧,她不知秦君昊何时看出的这件事。 秦君昊慢慢放下手,瘸着右腿后退两步,扬起一丝无奈地笑意,「从我见她回来,你们对视的眼神,到她说让你做主婚人,你明明心如刀绞还佯装平静。瑾儿,你从小就这样,明明很伤心,却不会在人前表露,我与你相识二十几年,又怎会看不出你对她已是情根深种。」
第130页 「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好妻子。」云瑾不想再这样反覆煎熬下去,不管结局怎样,她已经无法再与秦君昊再行夫妻之礼,她做不到。 她只爱纳兰清,只愿意把自己的身体给她。 「不要抱歉,我曾经做过那么多错事,也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都原谅我了。何况,大家都以为我死了,你就算找到所爱,也是人之常情。」秦君昊拾好自己的情绪,恋恋不捨望着云瑾,心中酸楚不已,「瑾儿,她要成亲了,你心里是不是很难过?」 「难过也好,伤心也罢,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云瑾失落的语气,带着满怀的感伤。 「我不该出现,不该回来,不该破坏你们之间...」秦君昊忽然觉得自己活着很多余,一直以来的坚持毫无意义。 他像一个笑话。 可他也完成自己夙愿。至少,见到了心底最深的牵挂。 「王爷,你怎能这般想?菓儿知道你没死,有多开心你知道吗?这几年来他心心念念自己父王,从未放弃过要找你,你怎能说出这种话?」 「我只是...不忍见你现在这般难过。」秦君昊知道自己此生都不会再拥有云瑾的心,从一开始到现在,他从来没有得到过,「不如你跟纳兰清走吧,不要管那些体统礼制,也不要管那个清王如何,你们远走高飞,远离是是非非的红尘。」 「你疯了吗...」云瑾曾经奢望过这件事,可随着秦君昊回来,纳兰清斩钉截铁要成亲,她便绝了自己的念想,如今她也无法再像之前那样,无所顾忌。 「我没疯,比起你在我身边终日郁郁寡欢,我宁可你在她身边笑,我给不了你,就让她给你的吧,瑾儿,你这一生总为别人而活,也为自己勇敢一次,为她勇敢一次。」 「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云瑾笑着摇头,这世间没人能够勉强纳兰清做什么,即使是嫁给清王,也是她自己甘愿的。 不管原因是什么,她选择了,自己也不想再纠缠下去。何况如今太后与贤王夫妻团聚,已是天下皆知,秦煜心心念念等着爹娘回去,难道让他满心欢喜一场空吗? 已经断绝的念想,她不想再起,不想再给自己奢望,这一生已然如此。 「你在此安寝,我去偏厅看书。」云瑾的心,又起了涟漪。 她只想独自等到天明,等到明天大婚,坐在主位上,亲见纳兰清凤冠霞帔,嫁作他人妇。 今夜註定无眠,今夜唯有思念。 第六十章:新婚 整个天下都听闻今日是清王迎娶纳兰家主的日子,清州的百姓, 四面八方涌进平望, 说声势浩大也毫不夸张, 为了一睹那传奇之女纳兰清的二次婚嫁, 平望城早早便聚集了许多人。 天青, 阴沉。雪花肆意地飞舞,似乎并没有要成全这对璧人的意思。 但是, 严寒并未消退平望百姓的热忱。大街小巷的人儿都洋溢着一片喜庆,比年下时节更要重视这场婚事。 小孩子捧着冰糖葫芦, 冷风瑟瑟冻得小脸红扑扑, 却还是探着脑袋,等着迎亲队伍路过。街边叫卖的小贩, 今日不出摊,为迎亲大队让出道。 从清王府出发的迎亲仪仗队,已经浩浩荡荡出发, 穿过开明街,路经平门, 便可至纳兰府。迎亲轿撵由八人齐抬, 四角缀着火红凤锦流苏。两侧跟着笑容满面的喜娘,仪仗队、迎亲丫鬟跟在后面, 宛若长龙。火红的人影,在雪中由朦胧变得清晰,像薄雾中的烟霞,慢慢晕开。 纳兰府 九进门庭, 前院后堂,一片火红之色,上到纳兰氏长老公子小姐,下到府兵丫鬟小厮,无不戴上红筹腰带。 纳兰府经歷过家变,正需要一场喜事沖淡曾经的阴霾。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份喜悦当中,就连枝头的寒梅,似乎也开得更加香艷了。 时辰将至,司仪站在门廊前,响起第一声,「有请太后、贤王入尊位!」 声音高亢又极具穿透力,仿佛能够传遍纳兰府。 众人行叩,云瑾一袭黑色宽袖外袍,缀以精緻的金丝纹绣,殷红的牡丹在秀袍上绽放。本是柔和的五官,今日配以这套华服,多出几分威严,却依然华贵不凡。 作为主婚人,云瑾坐在大厅正央,秦君昊坐于她左侧。云瑾一夜未眠,淡淡妆容遮掩了她的疲态。 大堂摆放着成亲常见的红枣、桂圆等喜物,红烛灯笼,是今天的主色,映入眼帘的,尽是一片悦然之色。 唯有云瑾,神情淡然。在外人看来她只是保持着太后的端庄和威仪,只有秦君昊知道她在用平静隐藏心中的痛楚。 「轿撵来了,新郎来了。」家丁虽极力让自己保持平和,却还是遮掩不住的激动,险些忘记礼法。 最先走入大堂的是顾寒,他五官立体饱满,红袍在身,红锦玉冠在首,头髮整齐地束在其中。 今天他剃清了鬍鬚,高瘦的身姿,似有几分俊朗之气。都说相由心生,顾寒面相平和,眼眸平静深邃,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种贵族之气,更有一种谦谦温和的君子风。 想来,他是配得上纳兰清的。 云瑾心念。 「请新娘!」 听到这一声叫喊,云瑾的心终于开始怦怦直跳,有些期待看到纳兰清新娘时的样子,又怕看到她穿着凤冠霞帔,却是走向别人。 在目光簇拥下,纳兰清终于缓缓走进大堂。流光溢彩的喜服,纹着飞鹤纹理,银线金丝勾勒出羽毛样式的图样,栩栩如生。金色蝶状步摇斜插在髮髻上,美艷动人,两颊胭脂淡淡扫开,双眸似星辰,深不见底。
第131页 只是大喜之日,却不见新娘脸上该有的笑意。她走进大堂,抬眼便对上了云瑾的双眸。 纳兰清今天太美了,本就是风华绝代女子,而今更添几分娇艷动人之姿。 顾寒笑着牵过她的手,只听见司仪又一声扬天长唤,「一拜天地!」 二人缓缓转身,向着门外半身屈礼。 原本三拜之礼当在清王府完成,但顾家人丁单薄,纳兰氏贵为世家大族,又值家主出嫁,自是非同一般。顾寒宠妻,一切顺应纳兰家意思来,所有的仪式将在纳兰府完成。 所谓的出嫁,实则是跳出世俗,在「平等」地位中,将亲事在女眷家中提升。这也是纳兰清之意,天下首例,无人敢反对。 「二拜太后、贤王。」 纳兰清转身,眼眸微抬,两人相视一看。仿佛一眼能够穿透对方的心,喜悦、心酸充斥在心底。 夫妻二人,向云瑾叩拜。 这怕是这世间最令人痛心的婚事,云瑾首次做主婚人,却是将自己所爱送到别人怀中。她还必须保持高高在上的姿态,平静的面对一切,明明心里已经千疮百孔,还要保持泰然自若。 「新娘、新郎敬太后,谢恩礼。」 家丁端上喜酒,琉璃杯盏,称得纳兰清的脸,更加白皙。她所有的行为都是按部就班,为了完成仪式而已,可是,云瑾的每一刻都很煎熬。 她接过一杯酒,站起身。一直肃色凝重的脸,终于眉眼舒展,唇角划过浅浅笑意,沉默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哀家祝清王、清王妃,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这一杯烈酒,从喉咙口一直烧到心间,腐蚀着身体,痛得麻木。云瑾凝望着纳兰清,笑意不减,再多的愁绪,也只能如这杯酒一样,吞咽至心底。 纳兰清端着杯盏,久久未动,望着云瑾心里酸酸的疼,尤见她隐忍所有情绪时的样子,总让她心疼。 「咳咳...」许是烈酒太呛,又或许是情绪所致,云瑾忍不住咳了两声,却叫纳兰清心中一疼。 「太后...」她想上前扶她,秦君昊却抢先而来,关切地轻抚她的后背,「你不会饮酒,别喝了,为夫代你喝剩下的两杯。」 本该三杯礼毕,云瑾第一杯险些被呛出眼泪。剩下的两杯,秦君昊想替她喝完。 「斟酒,这是喜酒,怎可失礼?」云瑾伸出酒杯,丫鬟看了纳兰清一眼,见她点头才敢为云瑾重新满上。 「第二杯,祝清王与清王妃,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第三杯,敬....」云瑾停顿许久,第三句梗在心间,说不出口。 大厅一片安静,众人面面相觑,也不敢多言。云瑾不胜酒力,面颊微红,端着第三杯酒,望着纳兰清,久久未动。 「谢太后,最后一杯我自己喝。」纳兰清夺过她的杯盏,一饮而尽。她厌烦这套俗礼,她甚至有些后悔答应以王妃礼仪下嫁,这些形式的俗套,叫她如今心生厌恶。 更重要的是云瑾那痛彻心扉的模样,叫她真是难以面对。 气氛有些微妙,纳兰若俞扬手,示意司仪继续。 「夫妻对拜。」 纳兰清没有动,仿佛没有听到这一声叫喊。顾寒笑着,扶着她肩膀,轻拍。她这才回神,与他对叩。 「送入王府!」 迎亲仪仗队在门前已经等候已久,纳兰清的新婚之夜须得在王府中度过。 离去前回眸一瞥,在云瑾身上扫过。纳兰清还是跟着顾寒走出了大堂,云瑾目送至门外,不由自主地追了出去。 她想再多看纳兰清几眼,可终究留不住。 院间雪花肆意飞扬,纳兰清朦胧的身影终究淡在了众人视线中。 云瑾望着她渐渐远去,直到消失。 从此,她的世界,又变成了自己。 余生,她只剩下回忆。 她转身,在众人疑惑的表情中,慢慢离去。秦君昊担忧地跟在她身旁,元熙怀柔二人保持着距离,相随而后。 往事,一幕幕浮现。纳兰清的一颦一笑,在脑海中盘旋。 「哀家出画题为空,你在皇城中勾勒一株桂树是何意?」 「哀家让你用右手写字不过探你真诚,你却模仿哀家笔迹来煳弄,究竟意欲何为?」 ...... 耳边响起了初次见阑清时责问她的场景,她带着一副假皮囊,在自己百般刁难下,还能游刃有余应对。 突然有些怀念还不知她身份的那些日子。面对着阑清,在怀疑和信任间徘徊,偶见她惆怅失落,却还是全心全意的对自己付出。 从陌生到熟悉,从信任到一点一点走入自己心底。而今那些过去的岁月,竟成了云瑾如今唯一的念想。 一簇积雪,从枝头落下,云瑾仰头而望,莞尔一笑,「阑清...」 「阑清...」云瑾呢喃着这个熟悉又久远的名字,只觉得此刻冷得彻骨。 回忆袭上心头,痛苦被放大,她忽然气血上涌,觉得五脏六腑被拧到了一起,像是积压已久的迸发,一口鲜血,从口而出,滴落在皑皑白雪之上,如落梅点点,晕染了这一片景致。 「瑾儿!」秦君昊大惊失色,「来人!」 「别声张!」云瑾扯住他袖口,唇角挂着血渍,微红的眼眶,始终无泪流下,「让她好好的嫁走。」 「你这又是何苦呢?」秦君昊无奈地长嘆,望着云瑾这般痛苦,他什么都做不了。
第132页 拐杖深深扎进雪地,扶着自己跌跌撞撞地身体,他连一个支撑都给不了她。 「我没事。」云瑾轻擦嘴角,无谓地笑笑。 雪还在下,让一切都变得朦胧,似真似假,如梦似幻。 云瑾多希望,今天这场婚事,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寒风微扬,枝头微微晃动,一柄长剑忽然从雪中而来,直指秦君昊。 秦君昊上过战场,对于危险有敏锐地嗅觉,他当即觉得不妙,一把推开云瑾,以拐杖当为武器,挡下那锋利的一剑。 那是一个白色身影,蒙面看不清脸。只是她剑未落,又一招上前,直逼他要害。他吃力地躲过一招,毫无还手之力。那白衣刺客一看便是高手,而她的目标,只有秦君昊而已。 「来人啊!!有刺客!」怀柔的叫声惊动了府兵,可根本来不及搭救。 那长剑收放自如,削在秦君昊肩头,一抹鲜红从身体晕出,染红了他衣襟。 「哼,你早该死了!」 秦君昊大惊,这是一个清冷的女声,望着他的眼神充满仇视。她扬剑直逼他脖颈,电光火石之间,一枚石子断了她长剑。 一个极速而来的身影,将那白衣女子一把揪住,飞离了院落。 「马上搜!快!」府兵训练有素,即刻对整个纳兰府进行搜索。 谁也不能容忍在这大喜之日,竟会有刺客潜入府邸。对方算好时间,在纳兰清礼毕离去后才出现。 目标竟然是贤王。 「立即宣府医!」护院自知有罪,俯身跪地,「草民护驾不力,请太后恕罪。」 「彻查此事!」 「是!」 郊野,湖心小筑 雪染成霜,冰面如境。小林深处,一架蜿蜒前伸的木桥,通往湖面上一座宅邸。 这是一座精緻木屋,堂前一支竹制风铃,叮叮噹噹地飘着。四周一片沉静,屋内飘着清幽的香气。 「你是不是疯了?敢在纳兰府杀人!」纳兰长君怒瞪着白衣女子。 那女子揭下面巾,露出秀美无双的脸,竟是林梓睿。 她轻嗤一声,「你把贤王藏在平望这么久竟然没告诉我,还让我去皇宫为你制造祸端,刺杀太后。」 纳兰长君冷笑,「是又如何?你以为你有选择的余地吗?」 「他对你已经没用了,为何不让我杀他??」林梓睿愤愤问。 纳兰长君轻笑,勾过林梓睿下颚,挑眉望她,「你别假装恨贤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杀了他成全纳兰清吗?」 林梓睿被她说中心事,表情微变。她没想到纳兰长君会知道她的用心,谁也不知她被寄养到清州后,被姨夫虐待,险些被卖到青楼,后来被纳兰长君所救。 霍府被抄家,她想要报仇,便参加了后来的宫考。原本林梓睿真的以为纳兰长君只是相助自己报仇,后来发现纳兰清身份后才明白所有。 纳兰长君只是利用她在破坏纳兰清和云瑾之间,那场瘟疫也是纳兰长君主谋,由她执行。只是不知为何,她已经无用了,一心求死,还被她救了回来。 「长君,收手吧,家主成亲是假,云太后夫妻是真,你处心积虑破坏她们,何必呢?」 「你是不是傻了?纳兰清是你喜欢的人,你乐意看着她与云瑾双宿双栖??」纳兰长君迷离的双眼,有种摄人心魄的妖娆。 她指尖抚过林梓睿的脸,又移至耳垂。林梓睿觉得身体忽然就升起了一股莫名的炙热感。 「我不愿意,可我不想看到她每天以酒度日,失魂落魄的样子,她不该这样活着。」林梓睿说话间,只觉得身体越发热了起来。 纳兰长君脸色骤变,眼眸变得阴沉,「她心里只有云瑾,我们都只是依附而已,她连怜悯都不会施捨,凭什么要获取那么多人的爱?」 「哈哈哈哈哈....」林梓睿本不明白她所作所为,听到此话她懂了,「原来你也钟情于她,爱而不得便想去破坏?」 「你胡说!」纳兰长君扼住她脖子,却没捨得用力。 她靠近林梓睿,神情慢慢放松,鼻尖在她脸颊轻擦,唿吸带着灼热,像一团火,燃烧而起。 「你...」林梓睿觉得身体不受控制的开始难受,甚至觉得饥渴难耐,被纳兰长君触碰的肌肤,竟会忍不住想要去迎合她。 她被下药了!而且中的是... 「怎么样?迷蝶香,催情圣药,如何?」纳兰长君轻咧唇间,笑意更甚,一把将林梓睿抱到床榻上。 「你,你疯了吗?你不是喜欢纳兰清吗?为何要对我....」林梓睿全身瘫软,毫无还手之力,她强忍身体的火热,甚至想避开纳兰长君的视线。 纳兰长君褪去外衫,俯身而下,长发落在枕边,划过林梓睿耳边,竟让她觉得动人。此刻的纳兰长君好似比任何时候都要好看,妖娆妩媚。 「我才不会像你们那般痴傻,为她守身如玉。呵...迷蝶香,今日会蔓延至西厢,今晚我们的太后定会好好伺候夫君的,哈哈哈哈....」 「你...唔....」林梓睿还未来得及开口,唇便被纳兰长君紧紧贴住。 第六十一章:洞房 纳兰长君的吻,落在林梓睿的耳边, 她轻轻含住柔软的耳垂, 舌尖轻挑, 引来林梓睿一阵轻喃。林梓睿羞于自己的反应, 明明想要去抵抗, 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迎合。
第133页 她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让迷蝶香控制心性。 在药性的催动下, 她越来越渴望去迎接纳兰长君的热情,可尚存的一丝理智告诉她不可以沉沦在这样的温存中。 她艰难地与之抗衡, 强行聚气, 双指併拢,猝不及防地指向纳兰长君。 「你!」纳兰长君措手不及, 身体僵硬地倒下,「你敢点我穴!」 林梓睿推开她,迅速起身, 自封几处大穴后,嘴角滑出了血。 「你疯了吗?倒行逆施, 真气逆转, 你会武功尽废的!」纳兰长君怎么都没想到,在迷蝶香药效发作的情况下, 竟然还会被林梓睿点穴。 这是怎样的意志和孤注一掷的抵抗,为什么世间会有这样的女人呢? 「我这武功本来也是你教的,不过还给你罢了。但是,我不想她活在痛苦和遗憾中, 就算我死,也希望再为她做点什么。」林梓睿强用真气压制药性,迷蝶香药效强劲且无解药,唯一解决之法便是与人同床,行云雨之事。 「你这个蠢女人,不许去!」纳兰长君气急败坏,可一点办法也没有,即便她武功高于林梓睿,也未达到能够冲破穴道的功力。 林梓睿并未听她所言,转身便向屋外走去。 「梓睿,你回来!」 纳兰长君一声嘶吼,林梓睿停下脚步,缓缓回头。她以为自己的叫唤终于起了作用,可林梓睿只是回来将被褥摊开,轻轻盖在她身上,嫣然一笑,指尖抚在她脸庞,「长君,你别喊了,我会回来的,不会扔下你一个人。」 说罢她便翩然离去。 纳兰长君的心不知被什么触碰了一下,被褥的暖意好似传到了心间。明明窗外天寒地冻,她竟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柔。 「蠢女人...」她无奈地嘆口气,望着林梓睿的身影渐行渐远。 清州的雪,好像怎么都下不完。薄薄的盈雪,落在冰面上,瞬间融化。 湖心小筑,恢復了宁静。 日渐晚,雪依寒。天地间一片苍茫,也让傍晚来得更早了。 清王府已经掌起灯火,大红灯笼高挂,王府门庭若市。今天大喜之日,清王府对百姓开放,以流水宴席,宴请全城。 迎亲大队接回纳兰清之后,夫妻二人便没再出现过,百姓想一睹纳兰清的芳容也不得而见。 婚房内,阵阵咳声传来,拜堂时忍着身体不适,回到王府后,顾寒便倒下了,虚弱地只能躺在床榻上。 「后面几日的礼节都省了吧,你这身体每况愈下,不宜操劳。」纳兰清照顾左右,已将凤冠霞帔卸下,换上了一身霓裳紫衣,高贵中透着清冷。 「只是怕屈就了你。」顾寒嘴唇惨白,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咳到严重时便会呕血,这病已经缠绕他五年,直到今年所有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才知是回天乏术。 纳兰清亦是回到平望才知道他已病入膏肓,她曾以为顾寒只是体弱多病而已,不想他还是博不过多舛的命运。 「你又来了,我说过不在乎那些,这婚事弄得这般大张旗鼓,劳民伤财已是伤其筋骨,后面的礼数能免则免,我亦没有心情再去应付。」纳兰清向来讨厌这些礼法体统,若非这是顾寒生前最后心愿,她决计不会让自己陷入这些繁琐礼节当中。 等到婚事过去,清王府大局已定,顾楠能够顺利承袭王位,她便完成了最后一件事,便会重新过回自己的生活。 可是,她也知道,今后无论走到哪里,心里总会有一份牵挂,怎么都不会放下。 「你既不喜欢,那就免去吧,如今王府诸事,你皆可做主,我什么也不管了。」 「你倒是乐得清闲了。」纳兰清终于露出难得的笑意。 「只能辛苦你了,今生跟你做不得夫妻,能够行此成亲之礼,我了无遗憾,只是...」 「我跟太后的事情,你不必操心,我自有我的打算,她亦有自己的生活。」纳兰清知道顾寒想说什么,打断了他。 顾寒深深嘆口气,不再多言。 雪花乱飞,落入琼楼玉宇间,琉璃砖瓦的屋廊下,一道身影踏风而来。 窗外的异常,引起纳兰清的注意,那带着矫健身手的窥探,是懂武之人特有的气息。纳兰清身影瞬动,从房内闪出,向那身影直逼而去。 那人不闪不躲,只是平静地凝望她。 手掌在她眼前停下,纳兰清在看清她脸时,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是你。」 她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漠。 「阑姐....」林梓睿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叫过她,哪怕可能是最后一次这样轻唤,也能勾起心底的温暖。 「看来救走你的果然是长君,你二人沆瀣一气,伤害太后,简直死不足惜!」 林梓睿苦笑,难得一见,还是这般被仇视。云瑾是纳兰清的逆鳞,是永远不可触碰的底线,这世间若真的有人动了云瑾,纳兰清恐怕就算掀起狂风巨浪,也要将人碎尸万段。 「我是罪无可赦,可现在太后有危险,需要你,你快去寻她吧,若你还想杀我,现在亦可动手。」 纳兰清眉头微蹙,没有多言,更没有正眼看她,瞬间便消失不见。 她谁都不在乎,也可以抛下一切,正如此时。她连一句询问都没有,人便向纳兰府赶去了。 林梓睿轻咳,唇角划过一丝血色,笑着离开。
第134页 她本就无亲无故,如今也已经了无牵挂。她被寄养到清州一直未被善待,被纳兰长君所救后,也被传授了武艺。 若要说她与纳兰长君之前,真的是恩与怨的纠缠。如今她累了,生也好,死也罢,无归处之人,便只能回到原来的地方。 湖面的冰,宛如一轮明镜。 林梓睿体内真气乱窜,总不住地呕血。桃色长衫上,点点落红如花开,她跌跌撞撞地走进木屋,用尽最后一丝真气,解开纳兰长君的穴道。 纳兰长君从床榻上起身,瞪着林梓睿一言不发,原本的愤怒之意,在她离去后渐渐平息。本想等她回来后好好教训,可望着她这般样子,却心生不舍。 「你还回来干什么,受死吗?」 「死在你手里未尝不好,天道轮迴,终究不过梦一场,死后不过一埃尘土,我本也无归处,除了回到你身边,还能怎样呢...」林梓睿面容憔悴,强压药效,致使内伤,人已是虚弱不堪。 她眼皮沉重,身姿站立不稳,险些倒下,被纳兰长君一把扶住。 她将林梓睿抱上床榻,运功为她疗伤。她不想承认,也不愿意去想,确实捨不得下手杀她。 「你还浪费真气干什么呢,反正我武功也废了,对你没用了。」 「别废话,蠢女人。」纳兰长君明明是厉色之言,却叫林梓睿听出了关心。 「长君~收手吧好不好,别再去折磨自己折磨别人了,她安好不就行了吗?就算做尽一切引来她的注视又怎样呢?难道真的要逼自己死在她手上才安心吗?」林梓睿微微转身,握住纳兰长君手腕,唇角扬着一丝无力地笑意,却十分动人。 纳兰长君望着她,心里某根弦像被触碰了,久久未能平静。 「长君~」林梓睿扯了扯她衣袖,「纳兰清根本不在意家主之位,她迟早会去过云游生活,你有谋有才,总能做到这个位置的,别去争抢了。」 「你去见了她一面,啰嗦了很多,躺下休息。」纳兰长君没有接话,将她轻轻按下。 林梓睿缓缓躺下,望着纳兰长君唇角扬起一抹笑意。明明是温柔之人,为什么总要表现得穷凶极恶呢? 雪花渐小,莹莹灯火倒映在冰面,美不胜收。 纳兰长君站在湖边,眺望远处。她第一次发现,湖心小筑这般美。即便是黑夜,也不再寂寥,心里竟还暖暖的。 纳兰府 遇刺事件很快传开,三大长老怒不可竭,有刺客闯入纳兰府这还是头一遭,当即加强每院的防护,重点是保护太后的西厢。 秦君昊肩头被伤,所幸只是浅浅的伤口,经过府医的治疗,已无大碍。 「王爷,你在此可得罪过人?怎会有人想杀你呢?还是个女子。」云瑾怎么都无法想明白,为何有人要杀贤王,如今的他,无论是对朝廷势力,还是对外,都没有任何威胁才是。 「这几年我就是马场小厮,又能得罪何人,怕不是有人觉得我不该出现吧。」 「你这是何意?」云瑾有些不快,秦君昊这言下之意仿佛在针对某个人。 秦君昊连连摆手,「瑾儿,我不是那个意思,嘶~」手臂挥动之间,牵动了肩头伤口,传来痛感。 为了包扎伤口,他上衣尽褪,只披着一件外衫。房内的炉火,烧得正旺,也不觉得寒冷,反倒越发热了起来。 「王爷早些安歇吧。」云瑾也觉得房内的炭火是不是烧得太旺了些,竟也觉得身子越来越热,甚至有些迷晕感。 ? 香炉生烟,裊裊而上。 淡淡的香气,催动着情yu。这感觉着实奇怪,云瑾刚想离去,秦君昊却从身后扑来,双臂紧紧环住了她。 「瑾儿..你别走。」秦君昊的唿吸带着一股灼热,在云瑾耳边散开,她抵着手臂想要挣扎,却半点力气都使不上。 「王爷,你伤还未好,还是先就寝吧,不要....」 「瑾儿,你是我的妻,我们已经太久没有行夫妻之礼了,我想....」秦君昊越发意乱情迷起来,理智慢慢被淹没,就像得到了一次放纵的机会,他没有去控制,而是在云瑾脖间轻嗅,心底的渴望被唤醒。 云瑾深感不妙,脸色骤变,「放开我!」 声音透着丝丝威严,若是平日里,她这般厉色之言,秦君昊断然也不敢再对她怎样,可今天不知为何,他仿佛没有听见一般,自动屏蔽云瑾的话。 云瑾亦感觉身体出现了异样,这种感觉只有跟纳兰清在一起时才有过,全身像燃烧一般,整个血液都沸腾起来,一种莫名的渴望在身体蔓延。 「瑾儿~这些年....你知道....我忍受得多辛苦吗?」秦君昊唿吸渐重,嘴唇向云瑾靠来。 「王爷!你冷静点。」云瑾想逃,纵然知道身体也有需要,可万万不能接受秦君昊再碰自己。 秦君昊哪里听得进去,就连肩膀的痛都未能消去他的yu望。纵然还瘸着一条腿,还是轻松地将云瑾抱起,他衣衫缓缓滑落,黝黑结实的肌肉,像一堵坚硬的墙,压靠在云瑾脸上,她厌恶地别过脸,身体渐渐酸软,却是没有反抗的力气。 他把云瑾放在床榻上,俯身下压,瘸腿压住云瑾,单肘便能扣住她的双手,不让她动弹。另一只手开始撕扯云瑾的外衫,云瑾掌心紧紧内扣,任凭她如何转动手腕,就是无法挣脱开来。
第135页 秦君昊嘴唇落在她脖间,她反感地闭上双眼,全身没有半点力气。手动不了,腿抬不了,她恨自己的无用,连叫出口的力气都没有,她也无法去叫喊。难道让她一个太后叫救命,说夫君□□自己?可笑,自己连逃的立场都没有.... 清儿....对不起.... 云瑾绝望地闭上双眼,渐渐放弃了抵抗.... 忽然,一阵强风从门外刮过,只听得重重的扣门声,还未来得及看清什么,秦君昊便失去了意识。 纳兰清提起他,扔到了一边。她心疼地去轻抚云瑾的脸,云瑾依然抗拒地甩过头,「别碰我!」 「是我~」 她勐然睁开眼,以为自己是做梦,是幻听,是想念太深刻而产生的幻觉。她难以置信地望着纳兰清,依然不敢相信一切是真的。 「你摸摸我的脸。」纳兰清温柔如许,握着她的手放在脸上,让她真实地触碰自己。 「别怕,我来了,没人可以伤你。」 「清儿....真的是你....」云瑾捧着她的脸,泪水缓缓流下,所有的恐惧都烟消云散,看到纳兰清,心终于踏实下来。 「对不起,我来晚了。」纳兰清心疼地拭去她的泪水,淡淡一吻落在她的眼角。 云瑾身体灼热,面颊绯红,说话带着喘息之音。纳兰清褪去披风裹住她的身体抱在怀里,从她进到房内便闻到了迷蝶香的味道,自然知道云瑾现在需要什么。 她足尖踏雪,身影如风,跨过琉璃砖瓦,跃过亭台阁楼,将云瑾带到自己的闺房。 她衣袖一挥,将门带上。 红暖帐,芙蓉被,云瑾被她抱至软塌上。 纳兰清缓缓拔下头钗,三千髮丝倾泻而下,她的手渐渐滑到腰间,解开腰带,拉开外衫,向一旁抛去,华美的紫衣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度。 「清儿,今天是你的洞房....」云瑾痴痴地望着她,一点一点地褪去衣物。 「今天,是我们俩的洞房花烛。」说罢俯身,含住了云瑾的双唇,将所有的怜惜和思念,都化在了这绵绵不绝的柔情里。 第六十二章:诸事 白雪似光,透过梅花窗映射到屋内。天还微亮, 纳兰清就从床榻上起来, 她找来一根红线, 将两撮头髮编织的夫妻结缠绕一起, 宛若精緻的蝶花。 她将它小心翼翼地呵护在掌心, 随后才放在云瑾枕边。见她难得睡得沉,纳兰清趴在床边, 缠绵地望着她,捨不得离去。 望了她好一会, 纳兰清才在她眼角落下一吻, 翩然离去。穿云追月,如影如风, 她先告知了元熙与怀柔,去她的厢房去伺候太后,才穿梭回楼宇之间, 悄然离去。 未等这二人反应过来,纳兰清就不见了踪影。怀柔一度以为自己眼花, 这家主不是该在清王府, 洞房花烛嘛?怎么会这么早在纳兰府出现,还跟太后在一起? 元熙自是淡定的多, 毕竟纳兰清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都不奇怪。 她有自己要做的事,自然是不能放过给云瑾下药之人。驰骋一匹快马,纳兰清如风一般出了城,向湖心小筑奔腾而去。 雪树成花, 素裹银妆。 湖心小筑一片沉静,飘着中药的气味。纳兰长君在庭廊旁,正专心熬药,这是缓解迷蝶香的后遗之症,也可以助林梓睿调养内伤。 忽然,一阵强风袭来,她感觉有人靠近,侧身闪躲,那重重一掌击碎了药庐。 怦!瓦罐碎裂的声音,划破长空,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纳兰长君回神,见是纳兰清一脸怒意地瞪着自己,杀气腾腾地似要将她生吞活剥。 「主上...」纳兰长君没想到纳兰清来得这么快,招招毙命,出手极快。 「还敢叫我主上。」纳兰清气场大开,手掌御风,如锋利之剑,气流翻滚之际,恍若闪电噼过,难以躲避。 纳兰长君吃力地防守,毫无还击之力。她的武功造诣在纳兰清跟前不堪一击,十招以内,她便连躲闪的能力都没有。 木屋响起了激烈的声响,招式抵达之处,摧毁了雕花阑窗。冷飕飕地寒风,比这涌动的气流,还要凛冽。 眼见纳兰清杀招逼近,纳兰长君几乎是命悬一线,忽然闪出一道身影,挡在她跟前。 手在她额前停下,纳兰清轻瞪她,「让开!」 「家主,曾经陷害太后动手的人是我,迷蝶香只是长君一时心乱,做错了事情,还请你原谅她。」林梓睿汲汲目光,泛着微光。她身体虚弱,尚未从内伤中恢復,顶着最后一丝力气,想保住纳兰长君。 「我念在你及时通风报信的份上,功过相抵不与你计较,但是纳兰长君,本尊上次就警告过你,你敢伤害太后,就算护身符也保不住你。」纳兰清掌心聚气,闪出一团光晕,对着纳兰长君,想要发出。 林梓睿拽住她的手腕,「求主上赐死,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迷蝶香其实是我下的,不是长君。」 「就凭你也能进出纳兰府,神不知鬼不觉将迷蝶香下到西厢去,你未免太高估自己了。」 「别求她,梓睿!我纳兰长君一人做事一人当,哼,纳兰清,若不是迷蝶香,你能重新得到云太后吗?你要杀便杀,我决计不会向你求...」 「纳兰长君你闭嘴!」林梓睿一声厉喝,目光似水地望着她,「死是很容易,生者才痛苦,若一定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我愿意以死偿曾经这些所有的罪孽。」
第136页 说完她忽然扬手往自己天灵盖噼去,纳兰清眼疾手快,出手拦住了她。 纳兰长君一阵心慌,上前一把拉过她,呵斥起来,「谁要你帮我顶罪,我做过的事情,我自然会认,不要你多事!」 她把林梓睿护在身后,直面纳兰清,已放弃抵抗,「宫中鼠疫是我指使她做的,假德长老家变也是我做的,迷蝶香是我下的,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长君~」林梓睿无力地扯着她衣角。 纳兰清见这二人似是惺惺相惜,为了对方一心求死,她想起了在宫中救下的那两个小宫女,顿时心软下来。原本凌厉的气场慢慢收起,怒火也渐渐平息,确实若不是迷蝶香她与云瑾的误会还未必能够解开。 这一次有意为之,反而弄巧成拙成全了她跟云瑾。 「主上,求你放过长君,她本性不坏的,不过想引起你对族人的关心和注视,你心里眼里从来没有别人,谁都希望得到你的垂怜和关注,只是用错了方式,咳咳咳~」说话间,林梓睿咳出了一口血。 「梓睿,你别动真气了,听到没有?」纳兰长君满目关怀,语气透着紧张和不安。 纳兰清瞧她面色苍白,似是受了严重的内伤,想到昨晚她亦是这样,是顶着伤来给自己报信吗? 她握过林梓睿手腕,发现她竟然真气散尽,眸间闪过一丝诧异,「你真气所剩无几,武功近废...」 「我的武功不足挂齿,本就是长君所教,废了便也废了,可是长君是纳兰氏三房的骨血,求主上你开恩,放过她。」林梓睿站立不稳,半依偎在纳兰长君怀中。 「你别说了。」纳兰长君心里泛着酸酸的疼,谁要她给自己求情,她不需要别人关心,反正一个人习惯了。 从小在三房不受宠,在族人里面从不被重视,爹娘对两个哥哥宠爱有加,唯有对她,不冷不淡。因为是女子,她不被人关注,因为是女子,她在纳兰家地位并不高。 在这个庞大的家族里面,唯有纳兰清像一缕光,能够主宰一切,她既仰慕又羡慕。可最后还是走了歪路,与她想要的,渴望的,慢慢偏离。 「红事刚过,不宜见血,姑且放过你。」纳兰清终于松口,林梓睿终于卸下一口气,她知道纳兰清的姑且便是真的饶过。 这才是她曾经喜欢过的人,虽然冷傲心底却柔软,只不过少有人能见到她那一面而已。 「谢主上。」 「你们好自为之。」纳兰清转身,神情已经平和,与来时已是大不相同。 她正想拂袖而去,却被纳兰长君叫住,她回屋内取出一封信笺,交给了她。 「这是什么?」 「这是天伯临终留下的,是我杀纳兰德时在他房内翻到,是关于你身世的。」纳兰长君把这个东西留在身边好几年了,一直犹豫要不要给纳兰清。 曾经她怕纳兰清去寻找自己的身世,怕她离开纳兰家,后来又想以此作为他日一个保障,以备不时之需。 今天,她已经不需要这个东西了,放下执念有时候可能是瞬间的事。 从林梓睿拼死相护那一刻起,她不想再继续争斗下去了,这些年,够累了。 「身世...」纳兰清伸手接过,她从未想过自己身世是什么,也没想过要去寻找,可如今有这样一封信在眼前,她心里还是起了涟漪。 这确实是纳兰天的笔迹,他的字迹非常人能够模仿,所以纳兰清不怀疑它的真实性。 「清儿,未曾跟你透过身世。这些年,在纳兰家委屈你了,为父曾多次去红海寻你的身世都无果,但有一次,在红海尽头,我发现那边还有一个族群,或许你的身世在那里可以找到答案。你若不想待在纳兰家,便去寻自己的亲生父母吧。父上。」 许久未见养父字迹,纳兰清心里感慨万千,忽而怀念起小时候的点滴。她不露声色地收起信笺,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 只是离开前深深看了纳兰长君一眼,便跨上白马离去了。 纳兰府 云瑾醒来时,除了那一束夫妻结,没有纳兰清的身影。想必,她还是要顾忌一些礼法,回到清王府了。 那两缕髮丝仿佛注入了二人的精魂,这一夜过后,云瑾感觉与纳兰清更加紧密了。只是,想到秦君昊,她还是有些忧愁。 天刚亮,院内还积着雪。 踏着漱漱声响,云瑾回到了西厢,她犹豫片刻,敲响了秦君昊的房门。 「嘎吱」门打开了,秦君昊一脸疲态,披着衣服还未穿戴整齐。他望着云瑾,脸上闪过复杂的表情,动了动嘴角没有说话。 「王爷,我想跟你聊聊。」 「屋外天寒,快进来吧。」秦君昊展了展手臂,甚至不敢触碰她。 云瑾点点头,她依稀记得昨晚纳兰清打晕了他,却不知后来如何。想到此,心里还是有些愧对他,可是守着这无实的夫妻之名这么多年,有何意义。 她想开口跟秦君昊说出所有,可未等她开口,他就在桌前摊开一张纸,「你在此加盖凤玺,以后便自由了。」 云瑾上前一看,休书两个字映入眼帘。 「你要休我?」她诧异不已。 「我怎敢休太后呢,是你休我。」秦君昊笑得很坦然,可心却在滴血,他已经没有任何能力再拥有云瑾,就连这夫妻之名,也已经无法再继续下去。
第137页 他很清楚,他此生都不会再拥有云瑾。 「王爷,你...」云瑾本就愧疚的心,更加自责。若秦君昊有半点不好也就罢了,如今他反而理解要成全,自己的心情真是百转千回。 「对不起,昨晚不知怎么,兽性大发,险些伤了你,你能原谅我吗?瑾儿?」 「是我该求王爷的原谅才是...」 「不,昨晚应是家主带走了你吧,真好...」秦君昊苦笑,肩头的伤隐隐作痛,却远远不及心里的伤。 他故作洒脱,扬起水杯,含了一口冷水让自己保持冷静。 「王爷,我...」 「瑾儿,你先听我说。」秦君昊知道她想解释,打断了她,「我此生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当年发现你喜欢皇姐时,打了你。最幸福之事,便是与你有了菓儿,虽然我不能拥有你的心,但有了菓儿,我便觉得是世上最幸运最幸福之人了。我知道这些年,你活得不易,你太善良,总是隐忍一切,曾经为皇姐,后来为菓儿为天下,你从未为自己真正活过,而今家主能够给与你从未有过的幸福,我亦觉得开心。希望你,成全我的成全和释然,这是我唯一能替你做的。」 云瑾望着那张纸,有些出神。这是秦君昊带着怎样心情写下的。这一席肺腑之言,叫她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一句也说不出。 她本是有些为难,不知如何与他说,不曾想,秦君昊为她想好了一切。这几年,他变化很大,比起曾经的稚气和自以为是,如今更加沉稳和包容。 「太后休夫非同小可,此事回宫再商议,须徵得皇儿同意才可。你刚回来,皇儿恐怕还没从喜悦中走出,暂不合适提及此事。待我回去,好好与他商谈,望他能够理解你我的决定。」云瑾还是有所顾忌,还不能任意妄为到如此地步,她要处理此事,便希望事情没有后顾之忧。 她希望,能够解决所有的荆棘,与纳兰清真正在一起。 「咚咚」门外响起声响。 「何事?」 「太后,奴婢该死打扰,清王府传来消息,清王快不行了。」是元熙的声音。 「什么?」云瑾忙打开门,「不行了?」 「清王病入膏肓,恐是回天乏术,清王府的红筹灯笼,喜字尽拆,怕是要上白帘黑布了。」 云瑾怔住,她还未来得及听纳兰清解释她与清王的婚事。如此说来,那二人的成亲,只是因为遂了清王临终心愿吗? 应该没有那么简单,她瞬间理清了所有的事情。清王膝下无子,有个侄子过继为儿子,如果王位世袭,那侄子就成为清王。一个十二岁孩子如何镇守得住如此高的爵位还有那二十万兵,若没有纳兰清的庇佑,这清王的位置,恐怕都会移主。 原来是这样! 「摆驾清王府。」 她还没有颁布懿旨,还没有宣告允许他王位世袭! 第六十三章:别离 清王府 刚从一片欢乐中度过新婚之喜,今日却是一片沉重。原是满庭遍红的府邸, 如今与雪成一色, 安静中透着悲哀之气。 寝宫外, 跪着一地的府医, 皆以束手无策。寝殿内, 芸香环绕,炉火赤赤, 床榻旁放着一个盂盆,里面一片血色。 「咳咳咳咳~」顾寒顶着一口气在等待一个人, 每咳嗽一次, 便会呕血。他面若风霜,气血极虚, 双眸黯淡无光,瘦弱的连颧骨都微微凸出。 「父王...」顾楠跪在床边,低声啜泣。 他不敢哭出声, 顾寒一直告诉他,男子汉大丈夫, 顶天立地, 可流血可断头,但不可轻易落泪。 「清....」顾寒双眼已渐渐失去焦聚, 他还没有等到纳兰清,捨不得闭眼。 他只恨自己身体太不争气,大婚刚过便无法坚持下去。他其实知道,纳兰清提前婚事, 也是为了让他能够挨着最后一口气完成遗愿。 「王爷在哪?」屋外终于传来纳兰清的声音,顾寒望穿秋水地等着,原本平躺的身体想要抬起,顾楠忙上前去扶他。 纳兰清风一般地走进,来到他身边,「我来了,我回来了。」 她望着顾寒那奄奄一息的模样,心里真是难受得紧。 「终于等到你了。」顾寒庆幸,这晦涩无光的双眸,还能看见纳兰清的样子。 「嗯,我回来了。」纳兰清握住他的手,声音低沉,透着一丝沙哑。 「红事刚过就要白事,又要让你操持府事,实在难安。」顾寒虚弱不堪,只能以气出声,他凝视着纳兰清,只觉得这一生已终,却依然还没有看够她的样子。 「你安心,我会处理好一切。」纳兰清握着他的手,语气平静,压抑悲恸的她,看起来更加冷静。 顾寒知道,她也是难过的。即便是有一点点不舍,无关爱,他也很知足了。 他温和一笑,轻拉纳兰清手臂,摇了摇,像个淘气的孩子,「我还是喜欢看你笑,你可不可以笑着送我走呢。」 纳兰清挤出一抹不自然的笑意,心里越发难过,她眼眶泛着微红,哪里真的能笑得出来。 此情此景,她真的做不到那般洒脱。 「你看你,笑得如此别扭,还是不为难你了,反正你的一颦一笑都刻在了我的心里。」顾寒看得出她因为悲伤难有笑意,相反他自己却是泰然自若,面对生死早已看开,病了这几年,也受够了折磨,如今死前有纳兰清相送,对他来说,已经很圆满了。
第138页 「我已了无遗憾,只是觉得不舍。这一生太短,若有来世,还想遇见你,即使你依然不爱我,还是不会真的嫁给我,我也乐得知足。有一个人能存于心底,可以用喜怒哀乐填满自己,此生也无憾了。」 纳兰清眉头深蹙,一言不发,她不知该说什么。这一生,她欠顾寒的,怎么都无法偿还。这个男人对她痴情一生,为她改国号,一生未娶,为她做尽一切,这不是一份恩情能够报答。 「清,有件事想告诉你,望你莫要怪我先斩后奏。」顾寒用尽所有力气想要起身,纳兰清忙上前扶住他,用长枕为他垫好后背,「你不要乱动,什么事你说。」 「我曾听你父纳兰天提过你的身世,便派人去红海尽头去寻找,发现我们中土以外还有其他族群,他们也许自成小国,也许只是隐世避居的世家大族。可惜,红海兇险,总是巨浪翻滚,天也阴晴不定,很难真的越过海域,踏入那边土地。我与你父都怀疑,你本是属那里的人,只是为何会被抛至海面,便不得而知了。」 「此事,父亲留有书信,我已知晓。」 「你不怪我擅自调查你的身世吗?」顾寒从来不愿意做半点令她不开心的事,除了这件事,他不曾有过任何隐瞒。 「不怪,何况父亲也去查过,也无疾而终。」 「我只是觉得你不喜欢活得不明不白,你虽从未提及过,但我还是想查一些线索,若有一天,你想去寻根总能有点方向。」顾寒没有什么意图,只是去做一切能够为她做的。 纳兰清点头不语,情绪不露,不知所想。 「太后驾到!」 只听得府丁一声传唤,顾寒忙要起身,被纳兰清扶住,云瑾声音从门口传进,「清王免礼。」 「臣不能起身相迎,望太后恕罪。」 「无妨,哀家免你所有叩礼。」云瑾縴手微扬,眼神落在纳兰清身上。 两人相视而望,淡淡笑意挂在唇角,一切无需多言。 「元熙,颁旨。」 纳兰清代替顾寒下跪,如今的她,是清王妃。 元熙手持黄色捲轴,颁布太后懿旨,「清王免跪!太后有旨,恩准清州王位世袭,清州兵权隶属王位继承者,由清王调配统筹,万望清王继续效忠朝廷,治理清州,钦此。」 「谢....太后恩典。」顾寒俯在床上颔首,纳兰清接过懿旨,望着云瑾,心里涌起一阵柔软,她知道这是云瑾的恩赐,是因为相信她。 云瑾相信有她在,清州不会成为隐患,她亦相信,以云瑾之能定可以妥善□□定国。 「咳咳咳,唿~」顾寒又呕了血,内脏的痛楚已经让身体麻木,他渐渐冰冷,唇角却含着笑意,他握住纳兰清的手,气若游丝,「看到....你与太后解除误会,我便安心了。」 他眼皮越来越重,纳兰清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眼前一片漆黑,唯有手心那最后的触觉,还是他心里的那个人。 「清...好累....」顾寒终于可以放下所有,那些担忧和放不下的事,都已圆满,他可以放心的走了。 他要好好睡去,来生投胎时,再去寻觅纳兰清的踪迹。 「王爷...」纳兰清轻唤,顾寒双目微微合上,平静安详,握住纳兰清的手滑落而下。 「父王!」顾楠一声悲戚,终于哭出了声。 纳兰清微微昂首,眼眶红润,依然没有泪水。她一言不发,坐在床榻边,只是望着顾寒的尸体出神。 云瑾走近,抚住她肩膀,轻揉。纳兰清感到她在,悲恸的情绪化为无尽的沉默,她握住云瑾手,无力地靠在她臂弯。 清王府,红事变白事。顾寒病逝,整个平望都蒙上了一层阴霾,所有的百姓都为之悲伤,满城白绫,淹没在雪色残阳中。 纳兰清不喜欢繁琐的礼节,也不想考究过于苛刻的细节,她将出殡丧礼都简单化,以最短的时间将顾寒的丧事办妥。 顾楠顺利承袭王位,至于那二十万兵权。纳兰清拿出一半兵力,交给朝廷,以示清州忠心,也回馈云瑾给与自己的那份信任。 清州之事,慢慢落下帷幕。云瑾该回宫了,在平望的半月,恍若过了几年一般。 一切如梦。 冰雪初融,平望的街头,渐渐起了雾霭。 清王墓,坐落郊野皇陵,从清国独立之后,这里便葬着前几任清帝和皇室族人。四周树木葱郁,依山而建的墓园,透着一股瑟瑟之气。 纳兰清独自站在顾寒墓前,手持一壶酒,撒于地上,与他同饮。就像多年的老友,忽然离自己而去,她难过却不过分悲伤,了无遗憾的离去,总好过于带着悔恨老去。 这是她待在平望最久的日子,她向来喜欢四处行走,纳兰氏产业遍布天下,她走到哪都能够将家业振兴。如今剩下的日子,她只要完成清王府相关事宜和兵力布局,便可以离开这里,过自己的日子。 可惜,云瑾还要回去,她还不能带着她,离开这尘世的烦扰。 纳兰清深深嘆了一口气,抿了一口酒。 「四处找不到你,我便猜你来了这里。」 纳兰清握着酒壶,惊讶地转头,想到她,她竟然就出现了。 「你怎会来此?」纳兰清迎了上去,牵起她的手,浅浅笑意挂在嘴角。 「想见你,便寻来了,怎么?莫非你不想见我?」云瑾瞧她近日忙得都瘦了,很是心疼。
第139页 「我妻在我心,怎会不想见?」 「谁是你妻...」云瑾脸一红,轻瞪她一眼。那夫妻结,她将其放在了锦囊里,每天挂在身边,就像纳兰清时刻陪在自己身边一般。 纳兰清笑着将她揽入怀中,「不管世俗怎么看,不管你现在是何身份,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妻。」 「你...这是清王陵墓,你先松开我。」云瑾总觉得在他跟前与纳兰清亲近,是对死者不尊。 「他不会介意的,他可巴不得我与你长相厮守,白头偕老呢。」纳兰清抱着云瑾时,什么疲惫都消退了,只是想懒懒地靠在她怀里,心无旁骛的感受彼此,什么都不用想。 云瑾轻抚她髮丝,即使名义上嫁人了,纳兰清还是没有像寻常女子那般,梳上妇人髻,依旧是披着那如水的青丝,动人心弦。 纳兰清静静地抱住她,两人相依相偎靠了好一会,谁也没有多言,耳边只有风拂过枝头,沙沙作响的声音。 其实云瑾想告诉纳兰清,她要离开了,不能再待下去。朝中还有许多事情等她决策,还有许多布局未完成,为了她们能更快的在一起,接下来的一年半载,她将全力把秦煜扶上亲政之位。 可是,看到她这般累,她又心生不舍,想说的话也咽了回去。她还想再多陪纳兰清几日,还想多在一起一段日子。 哪怕只是这样静静抱着,都觉得如此美妙。云瑾真希望,将来这种在一起的时光不再是奢望,而是细水长流的相守。 纳兰清稍许恢復了些力气,才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瑾儿,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海边。」 清州有大小湖泊十几处,亦有一处临海之地,附近村民以出海捕鱼为生。这一带海域特别,海水颜色常因为一种特殊的水草,变为红色,所以得名红海。 红海平时波澜不惊,可时常涌起惊涛骇浪,涨潮时来势汹汹。 此时的红海一片沉静,沙滩铺着一层白雪,纳兰清从马车上搀下云瑾,为她裹好披风,扣在怀里。 「为何带我来这里?」这是云瑾第一次看海,目光所及之处,是泛着赤光的海面。 「我就是在这里被捡回纳兰家的,顾寒临终前跟我说,他曾派人去寻迹我的身世,我养父临终前也留有书信,说在红海的尽头,可能会找到我的身世之谜。」纳兰清指着远处,思虑幽深。 云瑾回头望着她,「你想去?」 「嗯,倒不是想认亲生父母或者怎样,只是不想自己不清不楚的活在这世上。不管他们是何原因抛下我,我已然是这般样子,改变不了什么。」 这些年,纳兰清不是没想过去查,只是一直未去真正的思及这件事,近日纳兰天的书信和顾寒又提及此事,她便想着了却这桩心愿。 一阵浪花扑来,海面响起哗哗声响,这看似平静的海面,其实潜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危机。 云瑾有些担忧,但她知道纳兰清想做的事情,谁也阻止不了,「那你打算何时动身?」 「忙完近日之事吧,可能说走便走了。」纳兰清环住云瑾腰,抵住她额间,温尔一笑,「我知道你该离开了,不能一直在这里,你说不出口,我帮你说。」 「清儿...」云瑾心有不舍,可又很无奈,「对不起,我会尽快处理好一切,你等等我好不好?」 「傻瓜,说什么对不起。」纳兰清蹭了蹭她鼻尖,笑言道,「等我出海回来便去宫中寻你,我的官服官帽可还为我留着?」 「自然,你以为哀家还能看得上其他女官吗?阑大人?」云瑾挑眉,勾住她脖子,吻住了她嘴。 纳兰清温柔地迎接她,忽而一个转身屈身下下,她轻勾云瑾的腿弯。云瑾站立不稳向她倒去,不偏不倚扑在了她的背上。 纳兰清背起她向海边走去。 「清儿,你干嘛?」云瑾猝不及被她背起,当即红了脸,可贴在纳兰清后背,她觉得温暖又踏实。 「我不是说过要带你踏遍山川河流,走遍万里江山吗?今日就带你踏海,他日我带你巡游天下,扶稳我。」说罢,她抬起脚步,向海边冲去。 微凉的海水浸湿了她的白靴,蔓延至了膝盖,纳兰清将云瑾稳稳地背住,避开海浪,不让她衣角被海水侵袭。 云瑾恍若置身大海之中,被一双臂弯稳稳托住。 「清儿,脚会冷的。」云瑾一边担忧,一边又开怀大笑,她从未笑得这般随性过,放开自己,没有束缚,没有任何身份枷锁,眼里心里只有纳兰清。 「我有神功护体,这点冷算什么?」纳兰清忽然一个蹬腿,足尖离了水,漂浮在海面上。 「你当你是神?」 「是,贪恋凡尘的神,迷恋太后的神,哈哈哈哈....」 第六十四章:送别 海面微澜渐起,渔舟唱晚, 偶有百姓挎着木篮经过。妇人们盘着头巾, 在起浪前, 于沙中挑拣海菜, 等候出海捕鱼的丈夫。 浅浅积雪被海水沖后, 只剩下湿重的厚沙。纳兰清牵着云瑾,漫步沙滩上, 云瑾望着那些劳作的妇人不禁羡慕,「若能平淡一生, 也是美事一桩, 这些人看似为生活奔走,却乐得清闲快乐。」 纳兰清停下脚步, 深情地望着她,「多少穷困之人艷羡富贾生活,只因他们不懂自由的可贵, 何曾想过,我们高高在上的太后, 这些年其实并不快乐。」
第140页 「现在有你, 自是不一样了。」云瑾笑容满满,喜悦之色溢于言表。 「我妻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纳兰清揽过她的腰, 伸头便要去吻她。云瑾却躲开来,轻捏她的下颚,「边上有人呢。」 「怕什么,我纳兰清天不怕地不怕。」纳兰清坏笑地望着她, 话锋一转,「就怕云瑾不要我。」 本是玩笑之言,却叫云瑾褪去了笑意,感伤起来。 纳兰清以为自己有所言失,忙解释道,「我开玩笑的,瑾儿。」 「我知道,我们之间总是我顾念太多,牵绊太多,不能像你那般洒脱,做到毫无保留,无所畏惧。」 「你是太后嘛,你没承袭高位时,还是一代贤妃呢,你知不知道,当时我也挣扎了许久,你有夫君有儿子,门庭礼制一定会让你裹足不前。我思忖了许久,也观摩了几年,见这局势安定,贤王失踪已成事实,才会趁着宫考去你身边。」纳兰清这些年未雨绸缪,所有的关注点都在云瑾身上,哪怕天下大战时,她也算尽一切,为日后做足准备。 云瑾微微一笑,倾城之颜,令纳兰清着迷。 「有时候我在想,若早日遇见你会怎样?可早些时候,更多阻碍。你我之间或许不早不晚,时机正好吧。」 「何时都不晚,不管多久,我都愿意等你。」 云瑾停下脚步,背对着她,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只是握住她的手更紧了。 天色渐晚,两人十指相扣向马车走去。 元熙和马夫一直等候左右,不知何时旁边又多了一女子。那人面容熟悉,一头干练的飞天髮髻,着一身浅黄的长衫,长靴深埋雪中,腰间别着一把精緻的匕首。 「离月?」云瑾一眼便认出了她,此人正是先女皇秦君岚身边的贴身女官,与她一同隐退后便一直留在神农谷,三年来,从未见她现身过。 今天,她竟然出现在了平望。 「参见太后。」 「快起来。」云瑾望着她,有种见到故人的亲切,「一别三年,离月你是一点变化没有。」 离月羞涩地笑了笑,看了纳兰清一眼,微微屈礼,「见过纳兰家主。」 「不必多礼。」纳兰清见这离月眉清目秀,双目如炬,甚是好看。 只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值得深思。 「你为何会来此?可是出了事情?」云瑾直接问明来意,这齣动离月亲自前来的,该不会是小事才是。 她隐隐担忧起来。 「并无大事,这不逢年下嘛,又听说贤王喜归,主子特让我来请太后您回去聚首,柳姑姑和成王妃也已回京,枇杷林今年好生热闹呢。」离月语气平平,神情几乎是没什么变化,没有任何破绽。 可纳兰清怎么会相信,事情如此简单呢。但她没有点破,只是扬手,「既如此,先回纳兰府再说。」 「嗯,回府再议吧。」云瑾褪去笑容,依依不捨间也在怀疑离月所言。 「驾!」一声长鞭甩起,马车向前奔去,离月骑马随行左右。 一路上,云瑾都心事重重,颠簸的马车,也未能拉回她的注意力。纳兰清陪她坐在马车里,望着她一言不发。 宫中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呢?还是寻儿和颜儿出事了?云瑾这心头总有点慌,不自觉便弯起眉梢。 纳兰清探出手,抚在她眉心,轻轻一揉,「瑾儿,好端端蹙眉作甚?」 「没事。」云瑾露出笑意,望着纳兰清轻轻嘆口气,「忽然觉得这日子过得如梦一般,时常觉得漫长时而又觉得短暂。」 「哦~~原来有人捨不得为妻呢。」纳兰清往前挪了挪,双臂抱住她,靠在云瑾肩头,「趁你未走前,还是让我多抱会,免得日后只能睹物思人。」 云瑾笑着揉了揉她脸,歪着头靠向她,心里觉得踏实了许多。 定是有事情发生了,才会让离月亲自走这一趟,纳兰清心念。只是这离月当着她面缄口不提,可见这件事不能外传。 何事不能外传呢?定然不是秦君岚出什么事,如果是她,总不会让离月前来求助云瑾,也不是她行事风格,何况她隐世避居,又有柳千寻在身边,不会有什么事情。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也许是小皇帝的事。事关天下,皇室,又一定要云瑾出面的,也只能是他了。 但纳兰清还是想不出,如今这朝廷还能出什么事呢? 两人各怀心事,马车刚至纳兰府,离月便被单独叫进了堂内。 纳兰清望着云瑾神色匆匆样子,便知道分离在即了。她深深嘆口气,望着满园景致,怅然若失。 堂内,云瑾一脸严肃望着离月,「究竟出了何事?颜儿竟会让你亲自前来。」 离月自知瞒不过云瑾,只能如实招来,「回太后,皇上生病了,朝上无人,只能尽快请您回去。」 「病了?他怎会病了?生了何病?」云瑾顿时紧张起来,离宫时还活蹦乱跳的孩子,怎么忽然就病了呢。 离月犹豫片刻,有些难以启齿。 「说!」云瑾见她彷徨,更加紧张。 「皇上得的是...」离月咬咬牙,终于吐出,「天花。」 云瑾怔住,薄唇微颤,「天...天花??」 她后退了两步,险些跌坐在椅子。她难以置信地摇头,皇上怎么会得天花呢?她扶额,担心焦灼心疼充斥着内心。
第141页 天花可是百疫之首啊!自古死于天花的人不计其数,王孙贵胄也不再少数。此疫非常难治,若是严重只怕是大罗神仙也难以治癒。 「太后您别太担心,皇上只是症状初现,若不是成王妃进宫探望,发现他身体异常,后果不堪设想。如今皇上已经被悄悄带至枇杷林治病,主子和柳姑娘在那照顾,望您莫过于忧心,主子只是担心皇宫一日无主,会引起无端的猜忌,何况朝事堆积如山,您要尽快回去才好啊。」 「摆驾,即刻启程回宫。」云瑾无力地撑着额头,连下命令的力气都没有了。 「是...」离月匆忙离去,不敢再扰。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云瑾才享受到片刻幸福,老天又给他一个晴天霹雳。离月为了不让她担心,不知道隐瞒了多少病情,这天花她怎敢大意。 纵然心急如焚也于事无补,云瑾觉得老天见不得她有片刻的安宁。总给她与纳兰清之间设诸多障碍,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咚咚」清脆的敲门声,并没有拉回她的思绪,她没有听见,也没有抬头见来人是谁。只感觉一个熟悉又温暖的怀抱从身后传来。 「要走了?」纳兰清温柔的声音,叫云瑾心中一疼,她只是轻轻点头。 「我陪你一起回去可好?」 「不可。」云瑾果断拒绝,她转身望着纳兰清,恋恋不捨地轻抚她的髮丝,从耳边缓缓落至脸边,这张脸怎么都看不够,可纵然再不舍,她也要走了,「清州还有诸多事宜待你处理,何况你不是要出海寻自己身世吗?待你忙完一切,了无牵念再来寻我,我在冀都等你,好不好?」 「好~我听你的。」纳兰清抵住她额间,与她相靠,不知还能相依多久,哪怕只剩下须臾时光,也想牢牢抓住。 云瑾呵护地捧着她脸,心头总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像一种突如其来的慌乱,又或许是离别的感伤,总让她有些惊惧。 「清儿,你若出海定要安然归来知道吗?」 「你莫非怕红海吞了我不成,可别忘了我有神功护体呢。」纳兰清轻盈的笑意,总能化解云瑾的焦虑。 可她依然内心难安,「你切勿胡说。」 「我是神嘛,上天入海有何所惧?就算上天,也能飞下来看你,你抬头也能看见我,不必担心。」 「你越来越口无遮拦了,什么上天入海,我就要你好好活在人间。」云瑾被她这么一说,反而急切起来。 「好好好,我活在人间。」纳兰清忙抱住她,觉得云瑾情绪有些不对,看样子真的皇宫出了什么事情。 可她不愿意跟自己讲,纳兰清也没有问,想必她自己有打算,不想让她忧心而已。 「太后,凤驾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门外传来元熙的声音,这短暂的相守,终于要结束了。 「知道了,哀家随后就到。」云瑾从她怀中起身,调整好情绪,平静地望着她,「我该走了。」 「嗯。」纳兰清心里闷闷的疼,如此匆忙,可见冀都定是发生了大事,可她不想逼问云瑾,始终挂着笑意望着她。 她只想给与云瑾世间所有的温柔,不愿意她承受半点委屈和不快。 「我送你出去。」纳兰清为她拉开门,一道阳光从门外照射,刺得晃眼。 可再明媚的阳光,也照不亮云瑾此刻的心情。 得知太后要摆驾回宫,纳兰府一干人早已候在大门之外。云瑾踏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向门外走去。 纳兰清跟随其后,没有与她并行,只是一直望着云瑾的背影。就像曾经只能在清州遥望冀都一样,她会一直守着,无论在何地。 积雪渐渐化去,园内芳香四起,枝头红梅俏丽,绿意悄然而起。红漆大门就在眼前,云瑾忽然止住脚步,一行人见她停下,低头候在两侧。 她站立未动,好似想把纳兰府的一切都收尽眼底,许久她才转身,望着纳兰清笑言道,「不要送了,就到这里吧。」 纳兰清颔首浅笑。 云瑾这才转身,继续前行。纳兰清只是目送她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视线里,直到与远处的残阳融为一色。 只是暂离而已,为什么心里这般难过呢?纳兰清都不理解自己为何突然如此,当日离宫带着遗憾和无奈而走,而今好似更加酸楚了。 「主上,拾寒从宫里来的飞鸽传书。」一名家丁手握白鸽,将刚刚取下的信笺送来。 来的可真是时候,纳兰清打开一看,竟是小皇帝得了天花的消息。 她一定担心坏了!纳兰清心疼不已,可又什么都做不了。难怪走得这般急,刚刚那一刻,云瑾得多焦心,一面承受离别的感伤,一面担心儿子的病。 这孩子,好好的怎么会得天花这种难以治癒的病症呢?自古以来,患上天花死亡的可能性就很大,莫说病情轻重,光是这两个字,就足以击垮为母之心,可云瑾还是表现的那般泰然。 这个傻女人.... 「主上,出海船只和随行之物都已经备好,何时出发?」负责出海事项的管家,遵照她的吩咐,已经安排好一切,前来復命。 「多等几日再说。」 总要等到小皇帝脱险消息传来,她才能走。否则,她便要改变计划,先行去冀都了。 第六十五章:愁绪
第142页 浩浩荡荡的长龙,从平望出发, 一城相送, 叩别太后。 纳兰清没有相送, 最后却在平望古城楼上, 目送着仪仗队渐渐远去。 云瑾坐在凤撵中, 想回头去看,却不敢。怕这一看, 又是无尽的不舍和失落,只能将这股念想强行压下。 她并不知道, 纳兰清悄然跟着, 一直望着她离去。 初雪渐融,车队离平望越来越远, 原本七天的路程,为了赶路,只用了五天便到了冀国境内。 为了不引起注意, 凤撵直接进了皇宫,但云瑾和秦君昊却跟着另一辆马车, 向枇杷林驶去。 几年未来此, 枇杷林一如既往的清幽,像世外桃源一般静谧。绿意勃勃, 微风摇曳着枝头,林间偶尔听见树叶沙沙作响。枇杷林深处,有三座茅庐,还未至内, 便闻到了淡淡药味。 云瑾跟着离月脚步匆匆,她心急如焚,只想看看儿子的病情究竟如何了。 竹庐前,同样有个人对她的到来,翘首以盼,细细数来,已有一年没有见女儿了。她算着时间,云瑾也该回来了。 「娘~」云瑾最先看到她,欣喜地上前。 「瑾儿,你终于回来了。」柳竹迎去,握着她的手,心疼地抚着云瑾脸,「你都瘦了。」 柳竹,云瑾亲生母亲。当年云瑾为郡主时,所有人都以为她生母是成王妃亦清羽,实则亦清羽只是帮爱人照顾女儿,她是柳竹所生。如今这二人在一起,云瑾便一个唤娘,一个唤母亲。 柳竹看了一眼跟在云瑾身后的秦君昊,他表情有些不自然地唤了一声,「娘。」 「嗳~」柳竹温和地应声,挂着慈祥的笑意。 「娘,菓儿呢?」云瑾心心念念秦煜病情。 「在里面。」柳竹带二人走到药庐前,却被亦清羽拦下,她瞪了秦君昊一眼,他心虚地低头,「姨母...」 「母亲,菓儿怎么样了?」 亦清羽不语,手持药草燃烧以烟燻之,对着二人周围转了几圈,「天花极易传染,你二人注意些好。」 「咳咳~」云瑾轻咳两声,本就纤瘦的身子看起来更加薄弱。 「好了好了,让他们进去吧。」柳竹拉住亦清羽,更加不舍,从见到云瑾那一刻就发现她憔悴了许多,也不知这一年半载究竟经歷了何事,让女儿这般愁绪万千。 「谢谢娘。」云瑾抬脚向前,秦君昊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跟在后面,亦是焦急万分,已经四年没见过儿子,这份为父之心,从未消退过。 「哎。」柳竹望着云瑾眼中尽是担忧,「瑾儿这么瘦,我得去做点她爱吃的,好好给她补补。」 「竹儿,稍安勿躁,且问问看她想吃什么。」亦清羽拉住她,轻抚她肩头,想要宽慰她。 「你女儿你还不了解,她肯定说,娘我不饿,娘我没胃口不想吃,菓儿这样躺着,为娘之心怎样,你我最清楚了。」她轻捋衣袖,向厨房走去。 亦清羽望着她,无奈地摇头,「这么多年,什么都在变,唯不变的你还是这般宠孩子。」 「还不来帮我掌火。」不远处传来柳竹温柔地轻唤,亦清欢笑着上前,「是是是,夫人,这就来了。」 二人已近半百,鬓角渐白,却依然容光焕发。柳竹曾经缺失过云瑾的成长,总觉得对不住她,小女儿柳千寻毕竟一身武艺和医术,她不担心。但大女儿云瑾虽为太后,那性子过于隐忍,又总为别人着想,最让她放心不下。 她总想做点什么,可总也觉得微不足道。哪怕如今只能做一顿家常膳食,便也知足了。 竹庐内屋,枇杷树雕琢而成的床榻上,躺着一个瘦小的身子。房间布置简单,蒲草编制的帷幕遮住窗户,地上放着一炉炭火,火上驾着一壶热水。 他一身衣服尽褪,身上扎着大小不一的针灸,发间插着金针,脸上隐隐可见天花病痘。 「菓儿...」云瑾声音微颤,伸手想要触碰又不敢,这每根针像扎进心里似的那般疼。她自己也得过鼠疫,也知道并非那般疼痛,可扎在儿身,痛在娘心。 想好好抚摸儿子,手连落下的地方都没有。千疮百孔也不过如此,云瑾心疼得几近窒息,自己任意地离开,却没在孩子最需要自己的时候在。 「菓儿,父王回来了。」秦君昊扔掉拐杖,泪水夺眶而出,儿子都这般大了,这身高怕是到自己肩膀了,整整四年了,他终于再见孩子。 秦煜本在昏睡中,隐约听见两个熟悉声音,他以为是幻听。无数次在梦境中,他才能感受到一家团聚的幸福,而云瑾终于再次像小时候那般唤自己小名菓儿,他已经太多年没有听过了。 他眼皮动了动后,缓缓睁开,他想看看这次是不是一如从前,只是梦境。 「菓儿,母后回来了。」云瑾小心翼翼地捧着他扎满针的小手,平放在手心,连握都不能,手面上乃至手指,都扎着针。 「母妃...」秦煜恍惚间以为回到了从前,他还是小王爷,云瑾还是王妃,每天都是她哄着自己入睡,偶尔还能与她同塌而眠。 久违的亲切和温暖,他以为自己真的在做梦,「母妃...」 「母妃?」云瑾轻咬下唇,他定是想起小时候了,这些年自己顾着天下朝事和礼制,冷落了他,总是一味的苛刻他,做太后比做母亲多。 一瞬间,所有的自责和内疚都涌上心头。她双眼微红,难过得说不出一句话。
第143页 「父王?」秦煜终于看见了父亲,他想要起身,却被云瑾按下,「别乱动。」 「父王,真的是你吗?」 「是父王,父王回来了,菓儿,父王回来了。」秦君昊的泪水滴在秦煜的手背,让他觉得一切都那般真实,真的是父王和母妃一同在他身边。 瞬间,泪水顺着眼角缓缓流下,落在枕旁。 「儿臣日思夜想,一直不相信父王死了,原来相信就会有希望。」 「父王没用,一直没能回来看你。」 秦煜沉浸在重见父亲的喜悦中,云瑾支起一抹无力的笑意,转头才发现柳千寻正站在门口。 她已经站了好一会,不想打扰这团圆时刻。云瑾悄然退出,让父子二人单独相处。 风,抚过枝头,天空,有些沉寂,压得枇杷林有些感伤。 云瑾将柳千寻拉到一边,「寻儿,为何菓儿会患上天花呢?能治癒吗?」 「天花这种病症无原因可追,所幸只是初期,尚未完全发出,还能治癒,若再晚些,恐怕我也无能为力。」 「他多久才能痊癒?」 「按照我现在的用药和针法,少则十天,多则半月。」柳千寻轻拉她手,「姐姐,菓儿在枇杷林你尽管放心,可是如今贤王回来了,你与纳兰清...?」 「此事等菓儿病好了,我自会处理,你放心吧。」云瑾低头看到腰间那精緻的锦囊,轻握在手,想起纳兰清,心中便涌起阵阵暖意。 柳千寻见她对着锦囊出神,轻笑,「这是她送你的?」 「这是她送我的夫妻结。」云瑾轻抿唇角,又微微嘆了一口气,「寻儿,我已经回不了头了,不能再这样退缩下去,我不能负她,也不想再这样麻木地活着。」 「看样子,姐姐已经尝过人间的甜头,终于开始贪恋凡尘了。」 「寻儿?!」云瑾被她说到心坎,脸上红晕蔓开,总觉得柳千寻这意有所指是在打趣自己。 柳千寻望着她一脸羞涩,隐隐含笑,低眉浅笑间,嗅到了久违的美味。 「姐姐,你闻到香味没?」 「饭香?」云瑾也感觉到了这熟悉的味道。 两人相视一看,同时说道:「娘的手艺。」 柳竹忙不停歇地做饭,她繫着围裙,髮髻轻挽,岁月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散发着迷人韵味。 亦清羽掌握着火候,为了偷懒,她总悄悄用内力加火,若被发现了,便会挨批,若没发现,她就暗自窃喜。 只因柳竹对膳食的考究,不容许在火候有半点不妥,而影响口感。云瑾喜欢清淡饮食,她便想做一顿素食宴。 云瑾四处不见秦君岚,觉得奇怪,询问之下才知,她竟在批阅奏摺。 三座竹庐,逐林而建。屋后有一簇竹林,不远处是一条溪流,延伸过去架着一座精緻的小屋。 秦煜被悄然送出宫,云瑾不在朝内,重大决策无人能定,离若只能悄悄的将急奏送至枇杷林。 这里恍若与世隔绝,凡尘俗世都远离于此,只有浓浓的烟火气。 两沓厚厚的奏摺,堆在桌案,秦君岚离开皇宫三年,审时度势,阅天下大事依然游刃有余。 云瑾站在门口,望着她许久,即便她如今已如布衣,还是无法遮掩她周身的贵气。 「怎么不进来呢?」秦君岚阅完一本放至一旁,抬眼笑望着云瑾。 「嗯,还要你兼顾朝事,是我的不是了。」云瑾坐她旁边,拾起一本奏摺,发现是羽州推行新法时,遇到的一些问题。 天下归一,法制尚未完全统一,新法选择了一两座州县实施。对云瑾来说,秦煜若能将这最艰难的新法推行下去,便可以独当一面了,至于兵力部署和治军之能,她已然安排好,不日便可以将兵符交给他。 这样,她才能早日卸下重担,与纳兰清真正在一起。 「你要如此说的话,那还是我把江山甩给你母子二人,我反倒是有罪了?」比起曾经的帝王之势,如今的秦君岚多了一丝温和之气。她将阅完的奏摺整理好,移至云瑾手边,「你回宫再阅一次,我所闻未必如你所想。」 「你阅完的我不必看了,论治国,谁能与你相比。」云瑾自是相信秦君岚,她可是统一了天下的女君,曾经叱咤朝堂,纵马天下。 云瑾看起来十分疲惫,总会想起纳兰清,手也会习惯性地去摩擦腰间的锦囊。 「皇弟跟菓儿在一起?」 「嗯。」云瑾点头,提到这父子二人,她微微嘆口气。 「瑾儿,你与皇弟夫妻多年,有名无实,并无感情,虽说你不能像纳兰清那般休夫,可这样下去于你于他于菓儿都不好,你可有解决之法了?」 「寻儿刚刚才问过我,这件事容后再想,若菓儿真的没事,我须得先回宫镇压朝堂,否则百官起疑,朝中无人便麻烦了。」云瑾知道自己总要踏出那一步,只是秦煜还生着病,她实在不忍心现在对他说出自己的打算。 「那便好,我信你一切能够处理妥善。」 云瑾点点头,望向溪边,这一天总要来的,她要为离开皇宫,做足一切准备。等到纳兰清来寻自己后,便与她走遍天下,过着自由自在的日子。 只愿这一天快些来。 第六十六章:心事 秦煜得病的消息被皇宫全面封锁,近日也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有上朝, 本没有引起百官怀疑。但已经连续半月未见皇上临朝, 流言渐渐传出, 所幸云瑾及时回宫, 压下了那些蠢蠢欲动。
第144页 国事堆积如山, 除了秦君岚处理过的急奏,还有许多等着云瑾批阅。 秦煜在枇杷林, 有柳千寻和自己两位母亲照顾,她放心的紧。秦君昊为陪儿子, 也未回宫, 云瑾便独自回宫临朝。 偌大的皇宫,仿佛又成了一座空殿。 月似明镜, 清如流水,笼罩着云栖宫。 龙烛轻绕,红光萦辉, 窗影灯前,云瑾伏案阅国事。她每日只睡一个时辰, 近乎不眠不休, 连续三日,终于将积压的国事处理妥善。 一如从前, 她总是难以入睡,唯一能睡得踏实的时候,便是纳兰清陪在身边的几次。入寝难安时,她便看书, 一来聚精会神时不会多思多想,二来她常年在冀都,对于收復的羽、骆两州风土人情知之甚少。 知己知彼,方能驾驭。清州已无后患,羽州虽说有凌钰震慑羽王,却还是不能大意,最难以捉摸的便是骆州。 十五万水门军,当年给赤甲军造就了多大的阻碍,她还记忆犹新。骆王一事无成,整个骆州的大权都落在玉阑王手中,他擅长水战,精通权谋,偶尔还会与清州来点小战争。云瑾完全不知这人是何脾性,所以骆州要如何分管,她还很伤神。 想到骆州和清州的百年恩怨,她就头疼,天高皇帝远,现在还没有解决之策。 四盏高大的银制灯架,点着笔挺的香烛,照亮整个云栖宫,桌案上那盏尤其明亮,映衬着云瑾有些疲惫的脸。 她正在看《骆国史记》,许是过于入神,忽觉得眼睛酸涩起来,视线也有些朦胧,看书中的字迹不再清晰。她放下书,托着额头,双目紧闭,轻揉眼角,疲态尽显。 「太后,您该歇息了,都三更天了,每天这么熬着,身子怎么受得了。」元熙沏了一杯茶端来,她见云瑾近日总是眼睛干涩不舒服,便以白菊混着决明子泡茶,为她清肝明目。 「哀家还不累。」云瑾轻抿清茶,入口清幽,倒让她又清醒了几分。 她哪里是不累,一直绷着不想放下而已。她想早些完成自己的安排,将秦煜还不能完成的事情做好,让他能够没有后顾之忧的亲政,将来她离开皇宫,也能稍许放心些。 「您这最近总是眼睛不舒服,奴婢传太医来给您看看吧。」元熙担忧不已,以前就觉得云瑾操劳,这次回来比起以前更甚。 「不碍事,许是近日挑灯夜读的原因。」云瑾动了动眼皮,感觉好转些,视线又落在了书里,「元熙,你有听闻过坊间关于玉阑王的传说吗?」 「玉阑王?骆州的夜玉阑吗?」元熙拨了拨烛火,剪去燃尽的灯芯,让光更加明亮。 「嗯,哀家觉得此人深藏不露,也不甚了解。」 「奴婢早年倒听离月姐姐提过他,这算着时间玉阑王已年过二十了,还未娶亲,曾有流言说他好龙阳,可身边又一直美女不断。在骆州,他就是权势最高者,听说人很严肃,多数人都很怕他。」 「嗯。」云瑾望着书有些出神,眼睛依然干涩,她仰在后椅,手触到了腰间。 她拿下锦囊,如宝一般呵护在掌心。如今她唯一的念想,便是这夫妻结,也不知清儿现在怎么样了? 清州相关之事都处理妥善了吗?是不是已经准备出海了呢? 想到清州,云瑾倒想起一个人来,「元熙,传任寒。」 「任侍卫长?」元熙不禁奇怪,莫非云瑾知道他是纳兰家的人了? 疑惑归疑惑,她当然得遵命,而今就算云瑾真的知道当初纳兰清带人进宫,应该也无事,不会治欺瞒之罪才是。 拾寒一直隐藏宫中,默默保护云瑾,凤撵出皇宫,他甚至都没能跟随,只因怕云瑾不在宫中,万一出现事端,可以及时得知。 他发现秦煜不上朝开始,便在怀疑出事了。有天晚上,他悄然潜入承阳殿发现秦煜竟不在宫中。他花了多少银子,迂迴找了许多人才知他得病之事。 「不知道太后传召有何吩咐?」深更半夜被传唤至云栖宫这还是头遭,云太后可从来没关注过他,他是侍卫长,可为了不引人注目,他还是很低调的。 云瑾望着她,挂着淡淡笑意,「听说你是纳兰家的人。」 拾寒一惊,莫非主上把他给卖给太后了?否则这听说之言从何而来呢? 「小的,小的....」他甚至忘记了该自称微臣,而不是用跟着纳兰清时的习惯用语。 「哀家有这般可怕吗?」云瑾饶有笑意地望着她,从她知道纳兰清身份那一刻,便知道拾寒是纳兰家的人。 以纳兰清的性格,不会平白无故与宫中侍官相交,而且拾寒在围猎场救纳兰清的那一刻,眼中的惊恐和担忧,可不是对皇上的,完全是担心自己主子的慌乱。 这样一想,便不难猜出他的身份。 「太后温婉慈祥,海纳百川,怎会可怕?」 「阿谀之言不必说了,你既是纳兰家的人,想必皇上的事你也早就想办法打听清楚了。」云瑾说话间站起身,走到拾寒旁边,深深看他一眼,「所以,她是不是也知道了?」 「太后..太后明鑑...」拾寒觉得此刻云瑾的气场太强了,分不清她是在问责还是试探,向来都是伴君如伴虎,他已经行事很小心了,竟还是被她一眼看穿。 「你起来说话吧。」云瑾语气终于平和了些,拾寒这才敢起身,衣袖轻擦额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然出了冷汗。
第145页 云瑾走到门廊边,望着皓月,兴嘆一声,「你给她传信,就说皇上无碍,让她宽心。」 「遵旨。」拾寒觉得自己在太后和主上跟前,就是一只小透明,无论悄悄做了多少事情,都瞒不过她们。 云瑾本是怕纳兰清担心自己,不让她跟来,现在想来其实她就知道了这件事,但也没忍拒绝自己。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她定在清州等消息,若宫中一日没有消息传过去,她都不能安宁。 她又怎么忍心呢? 明月当空,云瑾望着夜空出神,思念如水,在心中蔓延。带着隐隐的忧伤,包裹着全身,孤寂感袭遍全身。 清州平望 天气放晴,化雪成水,空气透着一丝寒凉。 由六人组成的出海队,正将所需物资之物搬出,船只已停在港口,只等纳兰清一声令下,便可随时出发。 纳兰清出海之事并未声张,她向来不会向任何人交待行程,谁也不敢过问她的事。但却瞒不过一个人的双眼,那便是纳兰长君。 纳兰家的运货马车,有自己的标识,当装运粮食和出海必备的物资,从眼前经过时,她便猜到了是纳兰清要出海。 琼楼林立的街道,纳兰长君立于纳兰客栈门口,望着远去的马车出神。 「怎么了?这般出神?」林梓睿伸手在她跟前晃了晃。 「纳兰清可能要出海。」 「红海吗?」林梓睿脸色微变,循着她目光而去,「听闻红海兇险,尤其在西岸海域,时常有惊涛飓浪,天气阴晴不定,还伴有狂风雷雨,着实危险。」 「哼,她还想跨越红海去海角尽头,简直自己找死,从来没人能越过红海。」纳兰长君收回视线,漠然地埋怨了一句,转身离去。 「你当真希望她死?」林梓睿与她走在一起,两个美丽动人的身影,自成风景,总能引来人的注目。 「她死活与我何干。」 林梓睿上前轻挽她,笑言道,「你就继续嘴硬吧。」 纳兰长君很自然地手臂微抬,让她搭着自己,不再说话。 街边小贩吆喝着叫卖,这条平望主干道,一半店铺都属于纳兰家产业,而纳兰长君最擅长的便是产业规划,哪条街道做什么生意,如何抓住百姓的需求,是否适合在他城同步开店,都由她精打细算。 这条路,上到店铺掌柜,下到小二小贩,谁都认识纳兰长君。 「三小姐好。」 「三小姐好,林姑娘好。」 纳兰长君只是点头,本是轻挽的手臂变成了牵拉,这几日,她一直带林梓睿在涉猎纳兰氏产业,教她如何判断商机,如何去算成本,甚至盈利转换。 两人一同走进一家玉器店,掌柜笑脸盈盈地迎了上来,「哟,是三小姐啊,您今儿怎么有空踏入舍店?」 「放心,不是来收租的。」对这些掌柜来说,租铺营业自然少不了要阿谀奉承,要知道这排铺子都是黄金位置,可都代表着财富,而纳兰长君便是掌握这些铺子的东家。 「瞧您说的,您看得上小店,小店自然蓬荜生辉呀,有您喜欢的东西,尽管开口。」掌柜谄媚地笑着,视线不自觉地落在林梓睿身上,他眼珠一转,乐呵呵地问,「林姑娘可有喜欢的玉器宝钗?」 「嗯?没...」林梓睿还不知掌柜的用心,只是见纳兰长君正认真地挑选着什么。 琳琅满目的玉器,展示在檀木柜中,白玉、青金石、玛瑙、珊瑚等目不暇接。除了能够珍藏的玉器,还有珠光宝气各式头钗和步摇,设计精美,形态不一。 纳兰长君走到头饰展柜前,发现一枚蓝蝶步摇,晶莹辉耀,垂着流苏,栩栩如生,甚好看。 「喜欢吗?」她拿起在林梓睿眼前轻晃。 「嗯?」林梓睿一直以为她在给别人或者自己选,还没意识到其实她在为自己精心挑选礼物。 「不喜欢?」 「喜欢。」林梓睿忙回答。 「真的?」纳兰长君狐疑地望着她,林梓睿连连点头。 纳兰长君上下打量她一番,将蓝蝶步摇斜插至髮髻旁,林梓睿本就是一套浅蓝薄衫长裙,配上这只髮簪,更显动人。 「哎哟,三小姐真是有眼光,本店的唯独这一件珍宝被您挑选去了。」掌柜嘴上连连称赞,心里却在滴血,这支步摇上嵌入了玛瑙珍珠,价格不菲,外形看似低调,却十分珍稀。 这被纳兰长君看上,收钱不合适,不收钱这几日店都白开。 就在他踌躇郁闷时,纳兰长君塞了一张银票至他手中,「珍珠一钱,玛瑙半钱,加之手工和租金成本,余下便是你的利润,值这个价。」说罢拉着林梓睿走了出去。 掌柜惊得说不出话,打开银票一看,整整一百五十两,正是他对外的标价。 纳兰家三小姐果真非浪得虚名,掌柜望着银票美滋滋地追到门外,「三小姐慢走!林姑娘慢走!」 「长..长君...」林梓睿被她一路牵着,时不时便引来注目不觉红了脸。之前两人虽常一起出现,但却没有这般亲密,如今好似一切都不一样了。 「怎么?」纳兰长君回望她,发现她脸红如晚霞。 「你先松开我,这大街上总有人奇怪地望着我们。」林梓睿转动手腕想要收回,纳兰长君俯身凑近她,轻佻她下颚,「很快就让你名正言顺。」
第146页 「嗯?」林梓睿完全不知道纳兰长君在想什么,言下之意是什么。 纳兰长君手臂微抬,很快便有人牵了一匹马赶来,她将林梓睿叩在怀里,扬鞭向清王府而去。 纳兰清如今贵为清王妃,须将王府事项安排妥当才能离开。顾楠年纪虽小,好在觉悟高,加之从小独立,继位后颇有王爷风范,短短时间,已经能担当许多。 「母妃出海,定要注意安全,儿臣静候您归来。」顾楠依依不捨地送纳兰清出府。 「此行不知何日能归,楠儿你切记,若遇不能为之事则忍,难事则谋,坏事则断,若有反叛违逆者,当杀。」纳兰清轻抚他肩头,「你是男子,当比女子更有担当,母妃不会一直在王府,你须承袭你父王遗志,成为真正的一方之王。」 「儿臣谨记母妃教诲。」 「嗯,母妃走了。」纳兰清一个跃身,跨上白马,刚想离开,便听见有人唤自己,「主上。」 她轻拉马绳,白马在原地转了几圈。 「是你们。」纳兰清见这二人十指相握,心中瞭然几分。 「妹妹想求主上一事。」说罢纳兰长君竟跪了下来,林梓睿不知她何意,为何这个时候要跪纳兰清,「长君?」 「你说。」 「我想带梓睿入纳兰府,望主上批准。」纳兰长君平时骄傲,少有人让她臣服下跪,哪怕平时她也很少像别人那般奉承纳兰清,今日却十分诚恳。 纳兰清自然知道她这句入府什么意思,若她同意,林梓睿从此便是纳兰家的人,身份标籤便会不同,不用总被藏在湖心小筑。 林梓睿望着纳兰长君,心头一热,感动的不知所言。此时的纳兰清依然高高在上,俯瞰于人,而跪在地上的纳兰长君,却更让她牵念。 或许执念,真的在慢慢放下。 「要我答应也可以,待我归来时,望你能做出喜人的成绩。」纳兰清调转马头,微微转头,「家主之位有能者居之,你好自为之吧,驾!」 啪!重重的扬鞭之声传来,尘土微卷,纳兰清身影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纳兰长君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露出欣然笑意。 第六十七章:坠海 海面风平浪静,一轮商船从平望码头扬帆起航。红海一望无垠 , 海面的风含着海水的味道, 咸淡相宜。 纳兰清带了六个人出发, 除了掌舵者, 还有懂得出海线路的船夫, 深谙天气变化的船员,擅长捕鱼的渔夫。此次出行, 为了安全还有一支船队远距离跟随,它们用海鸟传信, 确保每天知道商船行驶情况, 保障纳兰清一路安全。 连续几天都风平浪静,一切顺利。纳兰清每日立于船前眺望远处, 海上总是方向不明,但却能看到远处山脉,若隐若现。 「那是凌云峰?」纳兰清心念, 随着距离拉远,已是一丘山陵, 缥缈无影。 红海水域宽广, 支流无数,其中一支便是连着凌海。而她所看到的凌云峰, 如今便是凌钰统管的凌云阁所在之地,那里奇山异石,巍峨山脉延绵起伏,只是相隔甚远, 从海上看去,十分矮小。 「也不知翎儿现在怎么样了?」想起纳兰翎,纳兰清只是无奈摇头,这孩子如今心里只有凌钰一人,已三年未踏入家门。 世人都道她纳兰清冷漠无情,比起纳兰翎的不顾一切,她还真是比不上。至少她还会满足顾寒的遗愿,这事要放在纳兰翎身上,她断然也不会妥协,真怕有天她执念过深,而自伤。 纳兰清负手在后,掌心始终攥着那颗玉石。那是云瑾送的清云石,她每日戴在身边,把玩在手心,石面被磨得光华,唯有清云两个字清晰地刻在上面。 这也是云瑾留给她唯一的念想,得知小皇帝没事她才放心出海,只要绝了自己对身世的疑惑,便可以去冀都寻她。想到能再次见到云瑾,她便高兴,总是挂着浅浅笑意。 「主上,都说红海险恶,这几日我们也未遇兇险,连天都庇佑主上。」渔夫乐呵地撒网,想着晚上为大家做一顿鱼宴,一展厨艺。 「老鱼,你这马屁当心拍到马蹄上。」船夫撸着袖子,调帆控制船向。 一船人都心情愉悦,能被纳兰清选中一起出海的都是能人,何况少有人能够看到她这般温和的样子,这等容貌姿色,对于世间任何男子来说,都是诱惑,就算每天只能小心翼翼地偷看,也是赏心悦目。 纳兰清淡而一笑,看向远处有些阴沉的天空,脸色也暗了下来,「变天了。」 「不好,可能是海鬼风。」负责观察天气情况的胡一深感不妙,「这鬼风难得一见,风如刀刃,快快落桅。」 「主上快回舱里!」胡一紧张地脸色已经彰显了危险。 纳兰清不慌不忙,临危不乱,「无事,你们且也注意安全,照看好自己。」 既然无可躲避,只能正面迎接。 鬼风盘旋而来,原本相隔甚远,很快就近到眼前。波澜微漾的海面,忽然开始翻滚,天气骤变,暴雨也毫无预兆地来临,船开始晃悠,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海浪不断扑打船身,水溅船甲,浸染了他们衣衫。 须臾,整只船就失去控制,船身的大力晃动让他们无法站稳,几人握住船杆稳住身体。汪洋里的船只,恍若一片树叶般脆弱,任凭其摧毁,毫无还击之力。 纳兰清按住舱门,运以内力灌之下身,镇定自若。但船夫和渔夫已被飓风捲起,悬空摔出,眼看就要落海,纳兰清一招霹雳掌,将桅杆折断,向那两人伸去,拦住他们。
第147页 「主上,你别管我们!」二人抓住桅杆,身体急急下坠,脚下便是无情的大海。 「抓紧!」纳兰清用力牵拉着桅杆,冰冷雨水扑打在脸上,模煳了双眼。船甲受水变得湿滑,狂风怒吼,巨浪拍打而来,让她脚下失去重心。 她一把扯下桅杆上的船帆,手腕转动将其中拧成厚实布棍,向船桩打去,想要保持两边平衡。可是,在这片浩渺无望的海面,纵然有绝世武功,也无济于事。 整个船屋被烈风掀起,风如刀刃划破了纳兰清的脸,混合着血水,她感觉不到一丝痛感,只觉得手上力气越来越小。 惊涛骇浪,将整只船翻起,船失去了平衡,纳兰清向前跌落,手中的桅杆滑落。 「啊啊啊!」船夫和渔夫沉入海中。 纳兰清怔住,一抹脸上雨水,自己也翻到船边,险些掉落。那飓风凛冽,船身已有一半沉入海中。再看胡一和另外二人早已不知所踪,就连哀嚎和救命都未曾听见。 狂风唿啸而过,兜住纳兰清的最后船板断裂,红海如勐兽一般,张开了血盘大口,将整船侵吞。直到最后一刻,纳兰清手中还一直握着清云石。 乌云密布后,红霞微开,海面又恢復了平静,恍若一切都没发生过,只是再也不见那只前行的商船,也不见那几个欢快的身影。 一切发生的始料未及,跟随的船只连续三天没有消息便慌乱了,到了出事之地,发现海面浮着零零散散的船只碎片,当即觉得不妙。 众人立即对四周展开寻找,可还是没有纳兰清首船的踪迹。 纳兰府 一个身影匆匆忙忙跑进,他神情慌乱,眼眸中透着惊恐,他甚至没有看见迎面而来的纳兰长君。 「慢着!」纳兰长君一眼便认出他是船队里的人,「你不是随主上出海了吗?」 「三小姐。」那人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后背衣衫早已浸湿,一路慌乱赶回来,半点都不敢耽搁。 「出什么事了?」纳兰长君看他如此慌,有种不好的预感。 「三小姐...主上...主上的船沉了,一船人都不见踪影,除了浮在海面的物资和船的残骸,什么都没有。」那人说完低泣起来。 纳兰长君的心一沉,险些没站稳脚,但她却强行压下了慌乱的情绪,冷静道:「安排所有船运卸货去海上搜寻,此事不得外传。」 「不要禀报长老们吗?」 「长老那边我去说!主上不会有事的,此事万万不可让人知晓,更加不能传至冀都太后那里,明白吗??」纳兰长君果断下命令,她要在此把消息封锁,纳兰清出事,清州是要大乱的,怎么能被人知道呢。 「是,小的立即去安排。」 纳兰长君将自己手令卸下交给他,手令代表纳兰家的权势和身份,「你去调人,然后去清王府告知王爷,让他派兵从海边搜寻,附近村落一个地方都不能放过。」 「是,三小姐,小的即刻去办。」 待他离去,纳兰长君才深深唿出一口气,心里隐隐作痛。她唇角微颤,似笑非笑,曾经总想着纳兰清若死了,也许家主之位就是她的,纵然曾经仰慕她,其实也恨她嫉妒她。如今实现了,一切成真了,她却忽然觉得尘世间无趣了。 「呵呵,纳兰清,为什么明知道红海有危险还要去。」纳兰长君紧紧扣住手心,紧咬牙关,不想让悲伤蔓延,「你就是这么自私,一直都这样,从来不管关心你的人。」 红海是何地?你真的以为自己是神了吗?纳兰长君轻嗤,却不知何时已经红了眼,波光流转之间,晶莹的泪珠,落在了衣襟。 即便派人去寻找,她也知道,沉入红海,生还的机率实在太小了。 从来没有比此刻更希望纳兰清真的是神转世,这样她便真的可以与天抗命,哪怕是那无情的大海,也无法吞噬她。 风云变色,晴空忽暗。 一场瓢泼大雨毫无徵兆地落下,浇筑着整个皇城。 云瑾手捧茶水,在放回桌案时,不慎碰在桌沿,摔落地面,发出清脆的碎裂之声。她看了一眼碎片,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捡,不慎划破指尖。 「太后,您别动!」元熙忙上前。 云瑾指头渗出血,落在腰间锦囊上,像盛开的牡丹,与红色融为一色。 「太后,您怎么可以自己捡碎片,奴婢真是罪该万死。」元熙忙拿出锦帕,为她轻擦。 「没事,刚刚也不知怎么了,哀家忽然心神不宁。」云瑾极少在阅奏摺的时候还分神,那突如其来的慌乱,就像此刻的天气,猝然而来。 「轰!!」闪电划开长空,振聋发聩地雷声突响。 怀柔从门外跑进,捂着耳朵,胆战心惊地蹲在角落。她本就怕打雷,冀都多少年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雷声,每一声都惊得人心脏爆裂。 「你啊,害怕就回屋去。」元熙收拾好碎片,又去照顾受惊的怀柔。 「去哪都躲不过,靠着太后我还能心安些。」怀柔噘着嘴,偷偷看向云瑾,一如既往的镇定自若,只是望着大雨失神。 「那你也别蹲地下,成何体统,来,站起来。」元熙体贴地拉起她,又一道白光噼下,怀柔惊惧地闭上双眼,钻进了元熙怀里。 「元熙!我怕!」 「别怕别怕,打雷而已。」元熙连连安抚,怀柔却将她抱得更紧。
第148页 望着这二人,云瑾笑着摇头,她放下书,走到门廊下。望着如丝线般的密雨,眼前一片苍茫,雾霭连连。 她低头轻揉双眼,眼皮的酸涩,总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再抬眼,终于能够看清满园红梅。 只是,她无心赏景,今日总是心神不宁,一整天都无法集中精神。 「太后。」离若忽然现身,带着笑意而来,「启禀太后,皇上身体康復,已安然至承阳殿。」 「真的?」云瑾面露喜色,「怎么赶在这等天气回来。」 「这雷雨来得突然,半路遇见,好在皇上已经安然进宫了。」 「哀家去看看他。」云瑾心情终于恢復了些许,近日来总是很压抑,秦煜身受病痛折磨,纳兰清出海不知情况,她心头积压了太多事。 滂沱大雨忽停,瑟瑟寒风迎面,让云瑾感到身体渐冷。四人轿撵,抬着她往承阳宫而去,绽开的巨簦为她遮蔽了阴雨,远处天空像被黑夜笼罩一般,明明是下午,却如夜幕降临。 云瑾攥着腰间的锦囊,指尖还有些许痛感,如果纳兰清出海遇到这样的天气,该怎么办呢? 正想着,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神色匆匆经过。 「站住!」云瑾不知哪里来的奇怪感觉,往常她即便看到拾寒也不会多问。 拾寒本是一脸严肃,甚至可以用沉重来形容,他不懂得伪装自己的心情。即使见到了云瑾,也只是失魂落魄地叩地行礼,哪怕大雨浇湿了衣襟,他都没有在意,整个人呆若木鸡。 轿撵停在原地,云瑾微微坐直身体,望着他,问道:「近日可有家主消息?」 「回太后..没...」拾寒心虚地低头,回答的不假思索,提到纳兰清名时,云瑾分明见他攥住了衣角,眸间流过悲伤。 「哀家要听的是实话,不是敷衍之言。」云瑾不相信什么不祥的预兆,也不愿意去想自己总是很准的直觉,可这一刻,她迫切的想听到纳兰清的消息。 「主上出海了,没什么,真没什么,太后...」拾寒抬眼望着云瑾,雨水沖刷着他的脸,那双原本明净的瞳孔,布满哀伤,甚至绝望。 云瑾扬手,凤轿缓缓落下。她从轿中起身,元熙为她撑起伞。 她已然没有了笑意,脸色阴沉,「哀家再问最后一次,家主可有消息?」 拾寒望着云瑾的关切和微起的怒意,终于忍不住地啜泣起来,像个孩子一般呜咽着:「主上出海的船翻了,一船人都坠入了红海,已经搜寻了七天还是未有消息。」 「轰!!」响雷在耳边炸开,云瑾愣在原地,不知是受到惊吓,还是未听清拾寒之言,只见她像石化一般,久久未动。 第六十八章:眼盲 云瑾站在雨中,四周的一切好似静止了。 枝头的树叶, 被雨清洗后, 格外翠绿, 黄梅迎着细雨, 发出滴答的声响。 拾寒匍匐在地上痛哭, 元熙不敢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云瑾。她一言不发, 亦是毫无表情,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久久, 才听到她微弱的哑然之音传来, 「离若...」 一直跟在身后的离若俯身上前,「臣在。」 「你亲率所有影卫, 沿红海附近的地面搜寻。任寒,你熟悉地方,你与离大人一同前往, 不管找得到与否,每日必须传信回宫。」 「遵旨。」 二人得命即刻退下安排, 云瑾继续上轿撵, 往承阳宫而去。 恍若一切都没有发生,云瑾有条不紊的颁旨, 见到秦煜之后也如往常那般,开始探讨国事。她将秦君岚曾经编写的那套《军策论》作为基础,每天传道授业解惑,俨如太傅, 亲自指导。 贤王秦君昊回宫后,只是低调的住在别宫,很少露面,偶尔他也会回贤王府小住,只是为了便于和秦煜见面,父子二人常切磋箭艺。 皇宫太平静了,那场暴雨过后,连续七天都是晴天。看似一切如常,可元熙心里总是害怕,太后也太冷静,太淡定了。 现在的状态,跟纳兰清还没进宫时一模一样,高高在上,清冷如许,不可触犯的天威,震慑朝堂。唯一不同的是,她几乎是不眠不休,除了偶尔进点膳食,基本都在处理国事。 偶尔,她会托着额头小憩,可很快便会惊醒。整整七天,她几乎没有回寝宫一次,没有靠近床榻一次。 「太后日渐消瘦,面容憔悴,可怎么办好?」怀柔看着都忧心,就算平时大大咧咧也看得出来,云瑾在强撑,她一直在绷着自己,只是这根弦太紧了,如果松下来,整个人会垮掉。 「她越是平静越有事,又过去七日了,离大人不也一直没有好消息传来吗?落海半个月没有消息,谁心里都清楚会怎么样,可没人敢说,太后只是不敢想而已。」元熙深深嘆了一口气,怀柔却听着感伤起来。 她眸间含泪,扯了扯元熙衣袖,「元熙,家主会死吗?」 元熙不知该怎么回答,如果没有活下来,一个人不吃不喝最多七日也扛不下去了,何况落在大海里面,不知道被水流冲去哪里,万一再有一些食人鱼之类的...元熙越想越害怕,可还是得安慰怀柔,「家主是何人?不会有事的,大海而已,这世间有何事难得到她呢。」 「你说得对,可是....」怀柔都安慰不了自己,可谁也不愿意去想,纳兰清是不是真的死了。
第149页 两人交谈间,发现云瑾正向外走去,忙上前跟着。 她悠然地走在御花园,每天固定时辰,她都会走几个地方。中庭绘画之地,后院纳兰清居住之地,处置对食宫女的文忠苑,这些都是她曾经与纳兰清走过的地方。 元熙不明白,是太后过于隐忍了,还是因为不信家主出事的消息,只觉得现在的云瑾像三魂丢了七魄,即使还能睿智地处理国事,决断朝事,可总觉得她整个人都失了魂一般,毫无精神。 看似平静的背后,是她强压悲恸的沉静。她没有表现出悲伤,也没有过于哀嚎,每天听到离若来信说没有消息时,只是淡淡点头。 她将纳兰清的后院命名为阑园,让宫人重新打点后成了一座别苑,每天处理完国事,她便会在那里独自小坐,一坐便是半天。 傍晚,云栖宫一如往常,掌着灯火。秦煜提交给云瑾一份《治军之新论》颇有见解,不仅融合了秦君岚的行军之策,更加把收復的三国驻军管理之法也写了出来。唯有骆国的水门军,见解稍弱,这是最大难题,连云瑾还没想出万全之策,但如今秦煜能够做到这个程度已是不易。 「算起来,皇儿今年已经十岁了。」云瑾望着儿子一脸慈祥,可在他看来,此刻的母后却是一脸倦容。 「是,儿臣愚钝,十岁了都未能亲政。」秦煜低头,总觉得自己身为男子,该比皇姑母更早担当天下才是。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母后很欣慰。」云瑾说罢走到桌案旁的书阁,一尊古铜鼎立在那里,轻轻转动后,只见一小阁抽屉自动弹出,里面放着一只金色纹路的锦盒。 云瑾将锦盒拿出,走到秦煜跟前,深深望着他,「皇儿,这个是时候给你了。」 「这是?」秦煜不知云瑾是何用意,打开锦盒一看,竟然虎啸龙吟,也就是统摄赤甲军的兵符。 秦煜瞳孔微开,「母后,您这是?」 云瑾抚住他肩头,轻握,「你该亲政了,母后不能一直摄政下去,以后所有天下之事,当以皇儿的玉玺为尊。」 「可是...」秦煜觉得突然,兵符犹如千金重担压了过来,他一直等着自己有足够担当,能够亲政,只是这一天来的比自己预想的更早。 「皇儿,母后累了,真的很累,已经无力再承担任何国事,以后的路靠你自己了。」云瑾轻按他肩头,只听见一声怅然若失的嘆息,她便往外走去,不知向何方,只觉得她背影沉浸着沉重的悲伤。 当晚,云瑾从云栖宫搬进了阑园,住进了纳兰清曾经的居所,开始了不问朝政的生活。 「禀太后,还没有找到。」 「知道了。」 每天黄昏,离若的消息都会传来,只是每次都一样。 或许,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吧。 阑园,阑字由云瑾亲笔书写,被雕刻成牌匾,挂于正门入口。院内古槐树下,打造了一座新的凉亭,名为阑庭。 这一切在纳兰清离宫后,云瑾就安排人做了,她以为再难见面,总想有一处能够寄託相思之地。而阑园,正是她敞开心扉,把自己交给纳兰清的地方。 云瑾仿佛进入了一种宫廷隐居生活,她每天素食,很少说话,多数时候都在画画。屋内总是挂满纳兰清的画像,云瑾的笔下,画出了她不同的风姿,甚至连阑清的模样她也画了出来。 「太后笔下的家主,可真的是风姿绝然。」元熙瞧那画中一颦一笑,都十分动人,就像纳兰清在身边一样,真实得令人心动,却很难过。 已经二十天过去了,还是没有她的消息。 自从纳兰清坠海消息传出,她看似正常,却再也没有笑过,也没有太多言语。正如此刻元熙与她说话,她像没有听到一样,只是专注笔锋,极细地描绘纳兰清的眉眼、鼻樑,甚至她的柔情。 她执笔望着画像,眼睛总出现重影,望着纳兰清的视线也渐渐模煳。她揉了揉眉心,缓和许久,眼睛才能稍微看清。 「您眼睛又不舒服了?太后,奴婢还是让太医过来给您看看吧。」元熙总觉得她这样画下去,实在伤眼睛,这屋内已经十几副家主的画像了,难道真的要无休止的画下去吗? 「不用,哀家休息会就好了。」云瑾放下画笔,走回床榻边。 这些天的寝食难安,让她有些惧怕睡觉 ,每一日的孤枕难眠让她觉得可怕,闭上眼睛便是惊涛飓浪。 「您快躺下睡会,这都好多天没好好休息了。」元熙见她终于愿意睡觉,忙铺开被褥,伺候她入寝。 突如其来的极度睏倦,让她很快就入睡。元熙深深嘆口气,看了香炉一眼,要不是她斗胆入了点迷香,这太后恐怕还会继续熬下去。 她第一次知道,一个人最悲伤的时候,不是哀痛的哭泣,而是悄无声息的隐忍,和沉默不言的平静。 「您这是何苦呢?」元熙帮云瑾压好被角,无奈地摇头。 屏风旁是支着官服的木架,那是云瑾赐给纳兰清的官服,从住到这里后,便一直挂着。 所有的一切都与纳兰清有关,可是左顾右盼,依然没有她的任何消息。 一望无垠的海边,与湛蓝的天空成一色,沙滩上还有着厚厚积雪。云瑾一个人站在海边,笑望着远处,纳兰清扬帆往海边靠近。 忽然,海面风云变色,层浪化身巨龙,将纳兰清连同船只一起吞噬。整个红海变成一片血红,而纳兰清再也不见踪影。
第150页 「清儿...」云瑾抓住被褥,满额汗水,浸湿了脸。 「太后?太后?」元熙听见她叫唤,忙赶了过来,「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呢?」 「清儿...」云瑾恍若陷入了梦魇中,醒不来也叫不醒,她脸色煞白,唇如白纸,双手紧握,口中一直喃喃「清儿」二字。 「太后?」元熙轻拍她的肩头,不知所措。 云瑾终于缓缓睁开眼,整个人也慢慢放松下来,她微微转头,映入眼帘的那套官服。 「那套官服可还为我留着?」「当然,你以为哀家还能看得上其他女官吗?阑大人。」 「你莫非怕那红海吞了我不成」「我可是神,降落凡间的神,迷恋太后的神。」 「呵呵呵...」云瑾竟然笑了,可她分明笑中含泪,心在滴血。 怀柔端来热水,看见云瑾失魂落魄的样子,着实难过。伺候云瑾十几年了,从未见她这样伤心,所有的悲苦都吞在心里,终于把重任卸下了,让皇上亲政,可家主却.... 「太后...」怀柔握着热毛巾,久久不敢上前,难过得只能抹泪,还是元熙淡定些,为云瑾擦了擦额间和鬓角。 云瑾又恢復了平静,那一阵悲凉的笑意后,她便独自走到院内。潇潇暮雨飘来,这天说变就变,就像梦境,也像袭在耳边的浪声,来得毫无徵兆。 她不知自己站了多久,出神了多久,就像入定一般,站在红尘之外,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纳兰清还在自己身边。 她说过,她就在抬头便能看得见的地方。可天空那么大,她又在哪里呢? 「禀太后....」送消息的人总是准时到来。 「说吧。」云瑾没有回头,仿佛已经麻木。 「找到了两具浮尸...」那人声音说得很小,怀柔冲过去,大叫道:「什么?浮尸?有家主吗?」 元熙无奈地望着她,怀柔性子真是直。 可这一刻,云瑾的心也在颤抖,她战战兢兢地转头,等着那人的回答。 「不是家主,是船夫和渔夫,是跟随家主一起上船的随行之人。」 「你能不能一句话连着说啊!」怀柔忍不住地呵斥起来,「不知道人会被你吓死吗?」 怀柔几乎是一边哭一边说,元熙轻拉她的手,放在掌间拍了拍,「好了,别说了。」太后已经够忧心的了,她们再显示哀痛,每天伤春悲秋,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退下吧。」云瑾不语,转身向屋内走去。 她不敢深想,什么都不要想,她希望内心一片空白,不要让现在的状态失衡。找到别人的尸首又怎样,又不代表纳兰清出事。 她说过,即便到天上了,她也能下来。别人做不到,纳兰清可以的,云瑾一直坚信,所以她不会流泪,不会悲伤,她只是想念。 可是...心每天都像凌迟一般的疼,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她唯有不断地忙碌,不去深想,才能继续这样活着。 眼前忽然一片黑暗,是天黑了吗?天,何时黑得这般突然呢,伸手不见五指。 「元熙~」 「奴婢在。」元熙忙跟上去。 「天黑了,掌灯吧。」 元熙惊讶地望着她,窗外虽有些阴郁,可还未至傍晚啊。 「太后,还没...」怀柔刚想说还没天黑呢,被元熙打断,「怀柔,去多拿几根红烛来,太后要作画,我们点亮些。」 怀柔也感觉到哪里不对,只是愣愣点头。 「太后,您先坐下。」元熙提着唿吸,拎着一口气,不敢慌乱。 云瑾的眼神没有注目点,就连脚边有桌凳都未曾看见。眼前只有无尽的黑暗,就像被黑布蒙住了双眼,什么都看不见。 屋内燃起了十盏烛火,可云瑾看起来依然没有反应,元熙甚至不敢问她是否能够看见,只是闷不吭声的点蜡烛,心乱如麻。 「好了,你们别忙活了。」云瑾站起身,手在空中划了几下,险些被凳子绊倒。 本就悲伤的眼眸,如今变得更加无神,可她却支起一抹无奈又苍凉的笑意,「哀家眼盲了,是吗?」 第六十九章:劫难 阑园灯火通明,聚集了皇宫所有的太医, 轮流为云瑾把脉看眼。关太医忧心忡忡, 云瑾两眼不红不肿, 外观看起来无病, 可却四目无神, 从眼睑扒开看去,微黄似是衰竭之象。 「到底怎样了?关太医, 可有何法可治?」秦煜心急如焚,自己刚刚亲政, 云瑾便出了这样的事情。 「回皇上, 太后的病根怕是多年操劳而成,老臣听闻太后总是睡眠不好, 时常夜读阅奏,近日又常不眠不休伤及颇深,加之悲伤过度, 致使气血上沖,造成眼部血脉郁结, 才致使眼盲。」 「朕不要听原因, 朕要听结果,能不能治好?」 「这...」关太医面露为难, 捋了捋鬍子,又看了几名老太医一眼,嘆了一口气,「老臣尽力一试, 以针入穴,加以补阳抑阴汤进行调理。」 「什么叫尽力一试?」秦煜脸色阴沉,指着一帮太医喝道:「鼠疫你们未能治好母后也就罢了,如今小小眼疾,你们依然束手无策,朕要你们何用?!」 君威一怒,众人瑟瑟发抖下跪,「臣等惶恐。」 最近太医院确有危机,鼠疫本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没有问罪已是万幸,如今恰逢太后遭遇此顽疾,偏偏又是难以根治的疾病。
第151页 眼盲不若身体其他地方,关太医心里清楚的很,云瑾的眼睛不适定然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可却没叫他们去医治,错过治疗时机,若早些发现能够防患,也好过于现在因肾胆气虚和体质过弱搞得这般严重,加之她积郁成心疾,神气衰微,要治癒太难了。 就算鬼医妙手回春,也未必就能将其治癒,何况他们这些仕途医官。 可他们怎么敢这样说,只要是无法医治就得背罪,就算没有办法医治,也必须想办法,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什么惶恐不惶恐,朕看你们丝毫也不惶恐,给我务必治好母后的眼睛,否则你们的眼睛也别想要了!」秦煜从未发过雷霆大怒,可面对云瑾眼盲之症,彻底失了耐心。 一屋子人都惊慌失措地跪着,元熙和怀柔二人哭丧着脸,怀柔一直在偷偷抹泪,这家主才出事没多久,太后又瞎了双眼。 这老天究竟要怎么样呢??明明是一对璧人,一个失踪生死未卜,一个眼睛看不见了,想想便觉得惨。何况云瑾是一国太后,竟因为用眼过度,操劳忧心,得此重症,实在令人难过。 所有人都为其哀伤,唯有云瑾自己淡定自若,双眸虽无神,却是泰然的很。 因为对她来说,看不见纳兰清的世界,已经没有意义了。 「皇儿,勿要动怒,你们都下去吧,真是吵的很。」云瑾此刻只想一个人静静待着,因为眼盲的原因,从此她的眼前只有一片黑暗,可奇怪的是,这片黑暗反而让她的世界简单起来,因为总有个影子会浮现在眼前,没有任何遮挡,也没有多余的人和事,只有她与自己在一起。 「母后,儿臣再陪您会吧。」秦煜除了心疼便是自责,若自己早点承担国运,何至于让母后累得这般。 云瑾摇头,只是虚弱地拨了拨手,「你们都退下吧。」 秦煜还想说点什么,元熙向他摇摇头,他只能嘆口气又把话咽了回去,想去亲近她一会,可觉得她真的像生无可恋一般,淡得没有一丝涟漪,就如她那双如今没有光泽的眼睛。 「臣等告退。」 「儿臣告退。」 阑园又恢復了平静,高大的烛台燃着十几根龙烛,烛火旺盛。院内又挂起了两排灯笼,树下、屋檐下,每一个角落都挂着,一片灯火阑珊。 即便知道不可能,还是希望这些光亮能够给云瑾一丝光明,可她根本无心去思及这些,她只是坐在桌案前抚摸画纸。 她不想画人间百态,再美的景致也不若纳兰清那张倾城容貌,她只想把纳兰清所有的瞬间画下来。她的笑、她的悲、她的喜、她的媚,她见过的所有样子,她都想一笔一笔地勾勒出来。 梨花纹路的白瓷笔筒里面,放着大小不一的毛笔,雪状竹窗透着屋外的光,与房内烛火交相辉映,只是她,再也看不见了。 虎皮宣纸被玉尺镇住四角,云瑾十指探去,摸其轮廓和大小,心中瞭然。 「元熙,研磨。」 「太后,您这是?」元熙见她似还有作画之意,便觉得不可思议,眼睛看不见了竟还能做到此吗? 「研磨。」云瑾又说了一遍,元熙只得照做,她在砚台上加了些清水,手持墨条画圈,反覆研磨后,出现了一片墨汁。 「好了,太后。」元熙还想帮她拿笔,她却自己在笔筒中,靠触感挑选了大小适中的一支。 元熙会意,将笔尖沾了些许墨汁递给她。 云瑾握着笔,久久未动。她想起曾经在中庭时,自己不经意间写了一个「阑」字,恰好被纳兰清看见,那幅字便被她要去了。 「蕙质兰心,唯有阑清。」只要提到这两个字,她都能心情愉悦,曾经看到那敏感的字眼,都觉得亲切。 纳兰清在她心里,阑清在她笔下,无需看见便能写出。 她挥笔而下,几乎是一气呵成,笔锋浑厚有力,阑字大开大合,清字飘逸飞扬。 怀柔惊得合不上嘴,她悄悄地伸手在云瑾眼前晃了几下,被元熙拉回,瞪了她几眼。这怀柔也太放肆了,这等不敬之举岂是她一个奴婢可以做的,太后就算眼盲也不能这般无礼。 「太后一笔成字,这二字写得与之前如出一辙,毫不逊色。」元熙忍不住夸赞,怀柔连连点头,想到云瑾看不到自己点头,又轻声说:「是的是的,您的笔法如仙,画功如神呢。」 「神...」云瑾低吟,挂着苦笑。 纳兰清,你不是自诩神吗?你不是总说爱我吗?你怎捨得我这般思念你,担心你,怕到不敢入睡,闭眼就被疯狂巨浪吞没。 想到此,云瑾的身体便僵硬了,笔直直掉了下去,墨水浸染在了纸上,向四周挥洒,也毁了刚刚写好的阑清二字。 就像蒙上黑暗的双眼,也像跌落深渊的心,无边无际的等待,换来的只有无尽的失望。 可她始终没有落泪,纳兰清没有死,她绝不会哭泣。那会像哭丧一般令她厌恶,纳兰清没有死,她坚信! 她只是,想念。只是,担心。只是,怕.... 黑夜原本漫长,可云瑾的世界再也没有了白昼。她看不见日月星辰,朝霞晚烟,世间所有的景色都与她无关。 连续五天,太医以针灸之法配以汤药为她调理,却是没有任何成效。而清州那边,对于寻找纳兰清之事,依然无果,渐渐地,流言四起。搜查人越多,就越难封锁消息,纳兰清坠海的事,在清州悄然传开。
第152页 「禀太后,清州似有动盪,纳兰家流言纷纷,都传出要重新选家主的消息来了。」传信官将最新消息汇报。 「哼,纳兰家主不过失踪不足一月,纳兰家就如此放肆,想要替代她家主之位?」云瑾似有怒意,「清州的兵,可还安稳?」 「回太后,顾小王爷倒有几分谋略,加之清兵对清王的敬意,暂时还算安生。只是纳兰家内部之事,向来不会受到官兵所管,所以顾小王爷也无法插足纳兰家之事。」 「他们还真希望她死了不成!」云瑾气得掌拍桌面,案上的杯盏发出砰然声响,元熙怀柔惊得跪下。 云瑾虽已不问朝政,可威慑力依然不减。 「如今的搜寻范围甚至扩至骆州,附近的村落和森林都已安排人,还是没有纳兰家主的消息。再往远处,得向凌云海而去了。」 「凌云海?何地?」 「凌云海上有六峰,其中以凌云峰最高,上有门派凌云阁,太后当听说过。」 「凌云阁?」那不是凌钰的地方吗?原来凌云阁离骆清两州如此近。 可红海的水域那般宽,纳兰清的船只当时驶离了骆清两州的地脉,那么远的地方,在海中央坠落,云瑾真得难以想像。 她深深嘆口气,如今哪怕是抬头都看不见天空了,又如何能够抬眼便看见纳兰清呢。 每天坐立难安地等待,一次次的失望渐成绝望,可她真的不甘心就这般失去消息,为什么只能是无尽的等待呢? 她不能让纳兰家大乱,也不能让清州出现不该有的传闻。她该亲自去寻找,她不该再这样待在这无望的皇宫里。 「传旨,哀家要出宫。」 这一决定惊了所有人,秦煜第一个出来反对,可云瑾做出来的决定,又有谁能改变?她是不再摄政了,可依然有着君临天下的威仪。 原本秦煜是万万也放心不下,可眼看云瑾日渐消瘦,郁郁寡欢,眼疾亦是毫无起色,便心软了。可他还是想去找柳千寻再来试试,却遭到了云瑾狠狠的斥责。 亦清羽和柳竹二老都已经半百年岁,柳千寻和秦君岚亦是为鼠疫和天花之事才松下一口气,再让她们知道自己眼盲了,叫她如何面对?无穷无尽地拖累她们,让她们忧心,实在非她所想。 太后眼盲之事,在宫中也无人敢提及,太医院被命封口。云瑾要出宫之事,亦是悄然无声的进行。 不敢大肆宣扬,也不能高调摆驾,秦煜亲自挑选了一批精锐的大内高手,由副统领邵白组建成护卫队,乔装打扮成商队,护佑云瑾出宫至清州。 他也知道,母后的决定谁都干涉不了,至于贤王,他早先于云瑾出了宫,亲率着贤王府一批旧部,往红海四周寻去。 对他来说,云瑾活得痛苦,对他便是煎熬与惩罚。他总觉得,自己不该活成她的拖累与阻碍,总想做点什么。 第一次出宫,云瑾寻回了纳兰清,想要与她在一起。第二次出宫,云瑾失去了纳兰清的消息,自己也盲了双眼。 轿撵轻晃,帘外时不时传来风声,寒冬已过,似有春象生,可云瑾的眼前,只有黑暗。唯有听觉敏锐了,鸟鸣、风吟,随从的脚步声,甚至河边波浪之声,都能传进耳内。 可她最想听的,只有那一声「瑾儿」.... 三十人护卫,十名随从,身穿统一商家之服,为隐匿踪迹,走得都非官道,抄了许多小路,能够更早抵达平望。 虎头岭,一座狭小的山脉,尽头是两条分岔路。左边通往骆州,右边通往清州,据说这里时常有强盗出没,因地势险要,极易藏身,所以少有人敢从这里经过。 只是,一切都是传说。虎头岭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强盗,今日一样静得出奇。 风过山林,侍卫形成一个包围圈,走在轿撵的前后左右,每个人都警惕,甚至手按刀柄,谨防出现危险。 也许是懂武之人天生的敏锐,邵白目光如鹰,锐利地扫视四周。 一路安全,眼见就要走进清州界限,四周忽然浓烟瀰漫,恍若一片云烟之境。这烟带着淡淡的香气,阻碍了前方之路,雾霭朦胧了双眼,却是诡异的很。 「大家小心,保护好太后。」邵白拔出长剑,站在轿撵一侧,只听得齐刷刷地利剑出鞘之声,所有人都进入戒备。 这烟来得蹊跷,谁都不敢大意。只是,突入而来的睏倦袭来,随行宫女先行倒下,紧接着侍卫一个个也身体发软,晕了过去。 「糟了,难道是迷...」邵白还未来得及说完,身体便直直地栽了下去。但他还努力保持着清醒。 再看云瑾,本就身体虚弱,从浓烟呛过来时,她便昏昏欲睡过去。 「呦呦哟!」 「嚯嚯嚯!」 三三两两奇怪的声音响起,五六个人骑着马从烟雾深处而来。那些马头戴着奇怪的配饰,像地狱的牛头马面,马上的人戴着稀奇古怪的面具,有青面獠牙,还有黑白无常,可怖又怪异。 其中领头人戴着阎王的凶煞面具,他走到还有一丝意识的邵白,伸脚踢了踢他,邵白毫无抵抗力。 「哼!」阎王轻哼一声,直接略过他,走到轿撵前,把云瑾从里面抱出。 邵白想要上前,抓住他的脚,救太后。可他连伸手的力气都没有,眼见那人将云瑾抱在怀里,跃马而上离开了。
第153页 第七十章:甦醒 「啁~~」一声尖锐的啼鸣声,划破寂静的长空。碧空如洗的虎头岭上空, 一道快如闪电的黑影, 倏然而下, 在云瑾轿撵的地上, 叼起红色的锦囊, 挥舞翅膀极速离去。 红海向东五十里,水流与山脉为界, 名为凌云海。海域之上有六座山峰,分别为四方山、留山、凌云山、九行山、太阴山、阳山。六座山立于海岛之上, 四周一片海域, 无路可通,其中凌云山最为险峻, 从入岛攀爬至峰顶便要三天三夜,峰顶之巅便是悬崖峭壁。 凌云阁,由凌钰合併了天苍阁创造而成, 现有弟子五十六人,为壮大门派, 凌云阁已向天下发函, 招收弟子,意欲成为江湖第一门派。 山脉崎岖, 凌云阁的房屋建造形状不一,许多是嵌着悬崖之壁而成,凌空便是悬崖,唯有几根承重之桩稳住, 地势非常险峻。 凌云峰上,花枝不长,寸草不生,唯有一颗百年奇松,蜿蜒生长,成为峰顶唯一的景致。一座奇异的石洞前,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不远处便是云海悠霞,她负手而立,身姿孤寂,云雾环绕间,如见上仙。 「啁~~」又一阵长嘶,雄鹰从远处飞来,凌钰伸出手臂,一个红色的锦囊落入手中。这只雄鹰名为闪电,是她曾经的下属谌青所养,只是后来谌青为了完成任务牺牲了自己,至此闪电便认她为主。 闪电盘绕几圈,最后落在凌钰的肩头,它晃动着脑袋,望着主人。 「这是...」凌钰打开锦囊定睛一看,是两簇髮丝缠绕而成的髮结,「这莫非是夫妻结?」 红色的细线,将两束缠绵的青丝交融,凌钰苍白的鬓髮,划过眼角,只见她眉眼上扬,「这赤金线是纳兰家所出之物,这是从太后那里得来的?」 凌钰似在询问闪电,闪电发出「咯咯」的闷声,用嘴尖轻啄她耳朵。 「好了,我知道了。」凌钰笑着避过,这是一种无言的交流,却让她露出难得的笑意。 她将锦囊收好,向石洞走去。 这石洞是奇石堆砌而成,经过雕刻之后,很是别致。从外入内是一道狭窄的通道,四周墙壁插着火把,越到里面视野越开阔,仿佛别有洞天。 山顶本就寒气浓重,加之石洞阴凉,显得十分空荡。这三年来,凌钰一直独居在这不见温暖的寒洞中。 石洞内打造了两间房,一间用来安寝,另一间便是书阁。 火盆烧得正旺,将石室照的更加亮堂。铺着貂绒的石床上,躺着一个女人,她已经昏迷了近一个月,每天只能靠竹篙灌米汤入口。 床榻旁,余遥正为她诊脉,肺部的积水已经清除的差不多,按照他的推算,她该甦醒了才是。 「怎么样?可有甦醒迹象?」凌钰问。 「回阁主,按照属下推算,快则三日当能醒来。」余遥乃鬼谷子师弟,一直跟随凌钰左右,若说这世间称得上神医者,除去现在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鬼医和神农谷谷主柳千寻,便是这位余神医了。 「那便好。」 凌钰扬手,余遥知趣地退下。 躺在这里的正是已经失踪已久的纳兰清,说来也是命不该绝,不知她是如何在海上漂了七日,才到了凌云海附近,被阁里弟子发现带回凌云峰。 发现她的时候,她正抱着一块木板,已经陷入昏迷。不知是意志还是求生之念,即使昏迷了她依然死死抓住那块船板,若是常人昏迷之下,早就身体松软淹死海中。 「纳兰清,你再不醒来,天下要大乱了。」凌钰在宫中有人,自然知道云瑾眼盲之事,也知道纳兰家如今也在动盪,再这样下去,难保不会出现其他祸事来。 纳兰清平和地躺着,脸上有两道被飓风划出的浅伤,她眉头深深蹙着,左手紧紧握着不曾松开过。凌钰曾试图扒开一探究竟,却怎么都打不开她的手。 那只手里,握着云瑾送她的清云石。 「阁主,属下求见。」门外传来叶冥的声音。 「进来。」 叶冥是独臂剑客,她的剑法快又邪,在江湖中已小有名气。她是凌钰下属中,武功最强之人,更是忠心不二的亲近之人。 「阁主,云太后出宫乔装的商队被匪寇劫了。」 「什么匪寇这般大胆?」凌钰拧眉问道。叶冥也觉得奇怪,总觉得此事有蹊跷,「发生在虎头岭那边,除了太后失踪,其他人只是被迷晕,也没有钱财被盗,我看他们的目标只是太后而已。」 凌钰思忖,这虎头岭的强盗早被她清除了,本是不喜欢看到乌烟瘴气的人和事,偶然一次路过,就把那伙强盗连根拔起,太平了两年,怎么还会有匪寇? 「怕是有人居心叵测,故意掳走太后。」 「属下已经派弟子四处巡查。」 凌钰点头,此事不简单。掳走太后,背后隐藏什么阴谋呢?秦煜刚刚亲政,云瑾上交了兵符,不问朝政,连眼睛都瞎了,还有人想趁机搅动风云。 按照如今这天下的局势,想藉此掀起波澜的,唯有一个人,最为可疑。 那便是骆州的玉阑王。 凌钰一路往外,不觉间穿过石洞,走到另一处洞口,这里如悬崖峭壁,举目望去,山川河流尽收眼底。 「纳兰翎还在山脚?」曾经从这洞峰望去,总能看见对面九行山的山腰,有个雀蓝的身影在徘徊。
第154页 「已经好几日不见人了,应该是回纳兰家了。」叶冥向来沉默寡言,唯有跟凌钰在一起时,能多点言语,却止于任务和公事。 「算她知道事情轻重。」 从半年前,凌钰声称凌云阁要对天下招收弟子开始,纳兰翎便每天徘徊在这六座山峰之间,研究凌云峰的地势,甚至勘察上下山之路,寻找捷径,只是每日黄昏,她都会在九行山,站在能够望见石洞的地方。 「纳兰翎真的很聪明,我们择址这里时,用了整整一年时间才摸清山势地脉,但她用了半年时间似乎已经掌握这里的机关,六峰十二脉根本难不住她。」 凌钰面无笑意,淡淡说道:「随她去吧,还是个孩子。」 她的十八年华,对于二十八岁的凌钰来说,真的只是个孩子而已。纳兰翎于她,若不是纳兰清的存在,怕是不想再有交集。 她已断爱绝情,远离红尘,如今身陷江湖,自是不会再有儿女情长。 「阁主,属下有事启奏。」 凌钰转身,是一身红衣红髮的鹰眼,如今她已被赐名应红叶,为凌云阁第二大弟子。曾经的冷血杀手鹰眼已经不復存在。 「何事?」 「纳兰翎求见,说要见长姐纳兰清。」 「她怎么知道纳兰清在这里,莫非有人泄露了消息?」凌云阁当无人敢如此才是,纳兰清如今还未甦醒,不宜对外泄露踪迹,她自然不可能让任何人知道。 应红叶双手作揖,「回阁主,她十分笃定纳兰清在此,属下也觉得十分奇怪。」 「她在哪?」 「四方山的山顶,她还求属下给她云梯,让她上山。」应红叶第一次觉得有人会那般聪明。 虽是六座独立山,山顶却有十二脉相连,若能找出其中规律便能得知,想上凌云峰,最快之法便是登上四方山顶峰。四方山的山顶与凌云山隔着一条狭长的悬崖,普通的轻功难以跃过,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悬崖。 但若藉助一条云梯,加之轻功便能轻松跨到凌云峰。 如果从山脚出发,需要几天几夜才能攀登山顶。但四方山不高,山路最为好走,这么大的山脉,能够如此短时间就识出这规律,当属奇人了。 觉得惊诧又岂止是应红叶呢?凌钰都有几分意外,「既来寻纳兰清,便放她上来吧。」 得到凌钰的命令,应红叶才敢去放云梯。 这是分开后的又半年,纳兰翎除了偶尔在九行山能隐隐见到一个白影,便再也没见过凌钰。而今再次走近她身边,她又紧张又兴奋,可她早已懂得控制分寸,对凌钰,她不能急。 一个心如磐石之人,要捂热她,太难了。可她有的是时间,不急在这一时,她笃定纳兰清在山上,便知道凌钰一定会见自己。 凌钰还是如仙一样的存在,在纳兰翎心里,这世间最高高在上之人便是她。只是她看起来还是很遥远,只能仰望,高不可攀,无可触及。 即使是这样,纳兰翎也不会退缩,哪怕只是飞蛾扑火,她也在所不惜。 「长宁....」纳兰翎每次看到她那半头白髮,便觉得心疼,似乎也没什么言语能够诉说,唯有唤她名,唤着这些年她每天都会对自己叫的名字。 凌钰转身,波澜不惊,淡淡问道,「你如何得知纳兰清在这里?」 「红海支流不过三条,一条是骆州的罗湖,一条是凌云海,另一条便是红海往西的支流。长姐在西边落海,我听闻当日鬼风来时,也是从西而来,那么海水湍急之下,她应该会被海浪往东冲去,长姐那般聪明,自是懂得在水里唯有抓住浮木尚且有生还机会。就算临时被捲入海中,浮木总会漂起,这是唯一的生还之法。」纳兰翎娓娓分析,明明才十八岁,却不若同龄女子那般平凡。 凌钰望着她不语,纳兰翎的瞳色如碧玺一般剔透。面对凌钰时,她总带着笑意,不知是不是错觉,凌钰总觉得她笑中带着一丝邪佞之气。 「接着说。」 「纳兰清坠海这么大的事,凌云阁不可能不知,你作为她的师妹亦是好友,又怎会毫无波澜,如此平静呢?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便是长姐已被你救起。」纳兰翎的推断无懈可击,让叶冥都为之震惊,清州乱成一锅粥,她还能这般通透,实属不易。 凌钰望着纳兰翎不语,这孩子太聪明了,超出了她的预想,只是慧极必伤,但愿她的这种聪明,不要反噬其才好。 最重要的是,她已经不像小时候那般简单,如今的她,竟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实则是纳兰翎了解凌钰,表面清冷,不屑与世俗为伍,可她比谁都重情重义,若真的纳兰清出事,她绝不会坐视不理。正是坚信这个事实,她才更加肯定纳兰清就在凌云阁。 纳兰翎望着她,久久没有移开视线,能够看着她的每一刻都觉得是奢侈,美好。尽管凌钰的眼里心里还没有她,可她不在乎,因为她爱的长宁就是这样的人。 这一生,她只是想守着这样的她而已。 「阁主,纳兰家主醒了。」余遥兴沖沖跑来。 凌钰轻笑,「你来的真是时候。」说完疾步向石洞走去。 纵然只是淡淡一笑,也足以让纳兰翎芳心暗涌,顿觉得暖意四起。反正她从来没担心过纳兰清,就像她相信凌钰一般,纳兰清绝对不会有事。
第155页 床榻上,纳兰清扶额,只觉得沉重不堪,身体毫无力气,从来没觉得自己这般虚弱过,比曾经受内伤还虚。 左手因为长久握着清云石,整个掌心都被烙成了红色,血液不通凝结成了块状红斑。 「纳兰清你可真是福大命大。」凌钰的声音传来,纳兰清抬头,并不讶异,凌云海确实离红海很近,自己漂来这里也正常,「我昏睡了多久?」 「一个月。」 「一个月??」纳兰清心中一惊,昏迷了一个月,清州岂不是乱套,而且...「太后呢?她现在怎么样?」 凌钰饶有兴致地望着她,「你好歹惦记一下纳兰家和你的清王府吧,出口便是太后。」 「家中的动乱已被我和长君压下,顾小王爷也将王府管得有条不紊,长姐无需担心。」纳兰翎从凌钰身后走出,纳兰清才发现她也在,「翎儿?你怎会在此?」 「来寻你啊,世人都以为你死了,我可不信。」纳兰翎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纳兰清想起了上次见她,迷蝶环绕,如今再见她,只觉得她周身邪气更重了。 也不知这几年就究竟经歷了什么? 只是纳兰清顾不得想太多,昏迷一个月云瑾若知道了,得多担心?她不关心其他,也不在乎其他人。 「我只想知道太后怎么样了?」纳兰清脸上两道浅浅的伤口,已经结痂,白如雪的肌肤看上去像一种病态美。 纳兰翎当然知道云瑾出事了,却不敢开口,只是怯怯地看了凌钰一眼。 凌钰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 「是不是出事了?」纳兰清见这二人闷不吭声,便涌起不好的预感。 她急切地从床榻上起身,险些跌倒。躺了太久,腿脚和身体都还尚未恢復知觉,凌钰一把挽起她,将她扶回床榻边,「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做什么,连凌云阁都出不了。」 「出事了是吗?」纳兰清直觉不会错的,一个月没有她踪影,云瑾有多煎熬,她甚至想得出来。 「她没事,只是伤心过度,积郁成疾....」凌钰话没说完,轻拍她肩头,「不严重的,只是需要疗养而已,我即刻派人去传信,放心吧。」 「你告知她,五日后我便下山,去宫中寻她,让她宽心。」纳兰清再三交代后,才放心的让余神医为她调理。 凌钰轻嘆一口气,原本想要拿出的锦囊又放了回去。 五日,定要五日内找出太后下落才是。 当天凌钰派出凌云阁弟子,向骆州地界,秘密寻找云瑾下落。 第七十一章:玉阑王 恍若睡了很久,再醒来时, 扑面而来的馨香沁入鼻间。这是一种特殊的气味, 是淡淡的清新, 带着一丝浅浅的花香, 很快又转为雨后的林间之气, 闻之恍若见到浓绿万枝红一点。 云瑾缓缓睁眼,不知白昼还是黑夜, 眼前永远是一团黑雾。只是,耳边总能传来溪水潺潺的声音, 时而又能听到湖水拍岸的韵律。 像是在下雨, 又像是近靠湖边,只觉得房间的气味一直在变化, 她想起曾经在《骆国史记》里面读到过,有一种特有的香叫百味蜡,点燃后会发出不同气味。这种蜡骆州独有, 据说是因为练水军时,由玉阑王创造而来, 为了安抚行军练兵时的士兵紧张的心。 莫非这里是... 云瑾记得她当时坐在轿内, 四周一片平静,但不知为何突然睏倦, 便睡了过去,现在想来自己可能是中了什么迷香?否则此刻,怎么会在一个陌生的环境? 何况昏迷之前她记得外面侍卫都进入了戒备状态,尤其骆白十分警惕, 现在毫无预兆的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恐怕外面也乱套了。 这种陌生感来自她对周围一种本能的感知,而且如果是在自己人的地方,此刻元熙定会出现了。 她习惯性地抚上了腰际,没有摸到锦囊。她一阵慌乱,忙四周摸索寻找,明明悬挂在腰带上,不会掉才是。 这是她唯一的寄託和念想啊!云瑾起身,忘却了四周都是障碍,向前跨步时不慎撞到了桌凳,摔倒在地上。 「太后!」两名丫头,刚端了花束进来,发现了她,惊得忙上前搀扶。 「你们还知道我是太后?」云瑾心里更加笃定了,是有人故意把自己带到这里。 「奴婢等罪该万死,太后您没事吧。」丫头语气很慌乱,甚至惊恐,扶着她时都是小心翼翼,可却没有正面接她的话。 「这里是什么地方?」云瑾扶着桌边坐了下来,临危不乱,淡定自若。 两个丫头相互看了一眼,没有作声,只是将新采的花枝,斜插在白瓷花瓶中。其中一个拨了拨百味蜡,说道:「您有何吩咐叫奴婢就好,奴婢叫木兰,她叫绿漪。」 这二人有心隐瞒,云瑾便没多问,只是觉得她们可能只是个丫鬟,刚刚被木兰扶着时,感觉她手心有些糙,确实是干过粗活的手,确实只是下人而已。 「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红色的锦囊?」她更在意那束夫妻结。 木兰摇头,看了绿漪一眼,「你看到没有?」 「没有,您进来就没带什么锦囊。」 云瑾眉头蹙得更深了,第一次觉得眼盲是如此无奈,它丢在任何地方,自己都看不见。她也真的没用了,不问朝政连纳兰清留给自己的最宝贵的东西都丢了。 她轻笑,无神的眸间透着忧伤。
第156页 门外,响起了叮噹的铃声,清脆悦耳却又急切。 「她醒了?」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是,王爷。」 这么听起来,门外还有别的丫鬟,这是一座庄园还是哪里?应该是大户,真的在骆州吗?云瑾不动神色地倾听周围一切。 眼盲之后,她的听觉敏锐了许多,对周围的感知也强烈了些许。 那人正在走进,不知是不是走路带风,同时还带着叮叮噹噹像玉器碰撞之声。 「你真的醒了啊。」 此人身穿一袭蓝衣锦服,腰间舒束着黄玉腰戴,别着一把紫色长箫。墨玉髮带将头髮环成飞天髮髻,俊美无双的脸,干净通透,温润如玉。 云瑾不语,只觉得这人进来后,空气的感觉都变了,他仿佛自带香气。这种气味与所有都不同,比百味蜡,更纯净干净,更加沁人心脾。 他露着笑意,向后仰手,木兰与绿漪行礼离开。两人习惯性地守在门口,他却面无表情地说,「走远点。」 除了见到云瑾那一刻,他没有露出任何笑意,脸白黑面便是下人对他的印象。尊重他却又惧怕他,素日里不敢出错,听到命令都战战兢兢地退出。 见下人都走远了,他表情瞬间温柔,跨着轻快的步伐走到云瑾身边,「淳仪,你饿不饿?渴不渴?」 「淳仪?」云瑾险些忘记自己作为太后时的封号,是叫淳仪,从来没有人这般叫过她。 「觉得不好听啊,那叫你仪儿?」 「放肆!你既知道我身份,还敢掳我至此。」云瑾没有任何笑意,反而气势被他激了出来。 可他却一脸和善,拖着下颚凝望她,「太后,你现在可不在冀都,就不要端着自己了,好好的当个普通女人便好了嘛。」 云瑾忽然冷笑,「夜玉阑,你当真以为你有十五万水门军,哀家的赤甲军就不能灭你骆州吗?」 「你怎么知道是我?」 夜玉阑几不敢相信她是瞎的,把手在她眼前划了划,不像假的啊。怎么可能?他从进门到现在可没露任何破绽啊!木兰和绿漪两个丫头也绝对不敢多嘴。 「百味蜡,骆州才有。玉池香,骆国皇室夜家传人天生自带的香味,不是你还能有谁?」云瑾熟读《骆国史记》那几天,掌握了骆国的许多事情。 少有人知道,云瑾与柳千寻姐妹连心。柳千寻有过目不忘之能,云瑾亦是饱读诗书,能轻松铭记于心。 「不愧是太后,这般聪慧,我要更加喜欢你了,怎么办?」夜玉阑乐呵呵地俯身靠近她,「你看你,就算眼睛看不见了还这般迷人,儿子那般大了也不显老,反倒比起还是王妃的时候多了一丝韵味。」 云瑾听到这等冒犯之言本就有了怒意,加之夜玉阑说话的气息越来越近,近到似乎已经快贴了过来。她反感地伸出双手,将他推了出去。 这是??什么触感?? 「你?!!!」夜玉阑大惊失色地指着她,「你你你你...」 他几乎说不出话,可讶异之色却含着笑意,「你摸我!!」 「我???」云瑾尴尬地缩回手,刚刚那团柔软不是女人的身体特性还能是什么呢?她只触摸过纳兰清的身体,从未碰过别的女人,夜玉阑不是男人吗?? 短暂的惊讶之后,她很快便恢復平静,「没想到堂堂玉阑王竟然是个女子。」 「你可别给我扯开话题,我是女子,你知道了骆州最大的秘密,现在更不能放你走了。」夜玉阑语气带着一种假怒,却是双眉微扬,似是开心得紧。 「你...」 「我不管,你摸了我,你要负责。」夜玉阑索性耍赖,挽过云瑾的手臂抱在怀里,趁机占便宜。 只是这怪异的举动,分明就是想贴着云瑾不放,她感觉夜玉阑的胸口贴到了自己手肘,她忙抽回手臂,「你干什么!」 她迅速站起了身体,后退两步,想与夜玉阑拉开距离,纵然看不见,她也不喜欢跟不相干的人靠那般近。 「你摸了人家想不负责任?」夜玉阑也不管她说什么,无理取闹起来:「你是太后,你占我便宜,你摸了我!」 「我...」云瑾觉得自己刚刚似乎真的有点莽撞了,语气缓和了几分,「我不是故意摸...」她一定是被夜玉阑带偏了,说出摸这个字就觉得别扭,忙改口,「我不是故意碰你的,抱歉。」 夜玉阑本是带着调侃之意,见云瑾这一本正经模样,被她逗笑。如果云瑾此刻看见她那偷笑的表情,定会想拉下去打她一百大板。 她往前凑了凑,又不敢凑得太近,保持适当距离,眯着眼睛,道:「我才不要抱歉,就罚你永远留在骆州,做本王的王妃。」 「放肆!夜玉阑你休要口无遮拦!」云瑾觉得简直荒唐,更不知这夜玉阑到底是何居心,甚至来不及去惊讶她的身份,就被她这种种奇怪行为弄得头晕。 「仪儿,你别这么严肃嘛。」夜玉阑在自己的地盘,毫不畏惧云瑾的威严,可她发怒的样子,确实很有震慑力,如果不是自己掌控主动权,她可不敢保证自己会折服在云瑾的天怒之下。 「谁允许你称唿我仪儿了,你究竟把我掳来想怎样?」云瑾少有被人气到,今天却不加以掩饰的发怒,可她的情绪都被夜玉阑自动屏蔽了。 「我没想怎样啊,就是想你得紧。」
第157页 「胡言乱语!」云瑾发现了,她与夜玉阑根本无法交谈,她四处摸着,想要往外走去,总之不想跟这人再待一起就是了。 「你别乱走啊,会撞到的。」夜玉阑见她往前走,上前一脚,踢飞了挡着云瑾的木凳。 云瑾不听她所言,迳自向前走去。夜玉阑想要扶她,又怕被推开,只得一路跟着,什么东西挡道,就将其挑开。 只是片刻功夫,便听得噼里啪啦桌凳摔倒的声音,时不时从屋内飞出一个花瓶,过会又扔出一个椅子。吓得丫鬟小厮跪了一地,以为这个黑面王又发怒了。 从来没人见过这样的夜玉阑,平日里她整顿军法,颇有气势。许多时候都不苟言笑,只因为隐藏身份的关系,从来不与人亲近,许多时候他会刻意找些美男子在身边环绕,只因为对世间女子都无兴致,她心头,这些年,唯有云瑾一个人。 云瑾听到她摔东西的声响,知道她是为自己拿开障碍物,只是这种方式也太粗暴了,她只得停下脚步,「你别跟着我摔东西了。」 「那你让我扶你。」夜玉阑可不在乎堂屋里那些价值连城的花瓶,和檀木雕刻的上等桌椅,磕碰到她的仪儿就不行。 「你到底想怎样?」云瑾实在忍无可忍,完全拿她没有办法,眼睛看不见,行为不自由,她甚至走不出这间屋子,而这夜玉阑始终一副玩味的姿态,当真叫她猜不透用意。 挟持她,要跟朝廷做交易?还是想给皇儿造成什么麻烦?甚至还有其他什么原因...一瞬间,云瑾想了诸多可能性,可她想再多,也没有猜对夜玉阑的用意。 「仪儿,你定是太后当久了,算计多了,满心都在想我有着什么阴谋,会不会威胁你儿子的江山对不对?」 这仪儿的称唿叫得是越来越顺口,云瑾别扭地不想听,甚至不想再听她喋喋不休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只是她竟也知道自己想什么,夜玉阑本就不简单,这就更加让她怀疑动机。 想到此,云瑾表情越发冷了起来。一副谁都勿要靠近的距离感,却叫夜玉阑不安起来,看来调侃也不能太过,她可不想云瑾一直冷着脸对自己。 她四处看了看了,终于找到最后一把安好的椅子,放在云瑾身后,把她强行按着坐下。 「我不会威胁你的江山,这点你尽管放心。」她轻声细语,听起来终于有了几分认真。 她的声音,与她出现时有所不同,先前虽是细声却还是觉得是个俊俏男子,现在完全是女子的腔调,甚至带着些许柔情。 「你以为江山是你能够撼动的?」 夜玉阑耷拉着脑袋,无奈地望着她,「人家只是喜欢你而已,真的没有觊觎你的江山。」 「胡言乱语,我与你素未谋面,毫无交集,谈何喜欢。」云瑾果然不相信她的话,这可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表白呢。但夜玉阑早有心理准备,「哼,就知道你会不信,四国会晤时,你眼神除了在自己儿子身上,关注点就都是女皇和清河郡主。当时的纳兰清怕也是没有注意到你,顾着自己逍遥喝酒,只有我,眼里心里都盯着你。」 大概不会有人记得,夜玉阑在那次夜宴上,唯独被云瑾吸引了眼球。那么多绝代风华的女子相聚,云瑾就如一阵轻盈的风,吹进人的心里。 勾心斗角、争权夺势、杀将抢位,在那乱世和兇险的骆国朝堂下,她从未遇到令人那般舒适的女子。娴静优雅,举手投足之间尽是温柔,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便能让人的心慢慢沉静下来。 那一晚,夜玉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心,被人抚平。 第七十二章:心迹 「四国会晤之事我已经不记得了,你休要再多说。」云瑾并不想听她多言, 只觉得她满口胡言, 不得当真。 「你真的对我半点印象都没有?连我的样子也不记得了?」当年的夜玉阑才十六岁, 已是水门军的统帅, 亦是刚刚封王不久。 而且, 当时多为女子相会,夜玉阑着男装, 也算独一无二了吧? 没想到,云瑾竟然完全没记住她! 「没有。」云瑾确实印象模煳, 只记得她身份, 她也确实很少对别人入眼,如今她又眼盲, 更加不知夜玉阑长得是何模样。 「过分...枉费我惦记你那么多年,我伤心了。」夜玉阑是真的生气了,她也以为自己不在意, 毕竟云瑾喜欢自己的可能性太小了,可好歹记住她样子吧, 她这一生的夙愿可是给云瑾看一次自己穿女装呢。 如今她又看不见, 老天一定在跟她作对。 夜玉阑只能告诉自己,给她点时间。反正现在天下太平, 骆州无事,她有的是时间耗着。 她瞪着云瑾,想气又捨不得,谁能忍心对云瑾这样的女人生气。就算真的冷冰冰对自己, 怎么都无法生厌。 夜玉阑可没受过这等委屈,却很神奇的甘之如饴,可这偏偏是她枯燥日子里的唯一快乐。 「你带我回来时有没有见过一个红色的锦囊?」云瑾依然牵挂着夫妻结,那是她与纳兰清定情之物,万万不能丢。 「锦囊?」夜玉阑想起,抱她出轿时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掉脚边,但她并未注意,「那是什么?纳兰清送你的?」 「没看见便算了。」云瑾没有回答,始终面无表情,别说从她脸上看到笑意,就连半点柔和都没有。
第158页 明明是那般温柔的女人,却如此难以靠近。 「纳兰清都死了,你还这般惦记她?」 「她没死。」提到纳兰清的名字,云瑾眼眸终于亮了,却又凌厉了些许。 夜玉阑心里酸酸的,醋意大发,往云瑾跟前凑了凑,「纳兰清有什么好的,要你这般惦记?」 「她什么都好。」云瑾笃定的语气已经很刺激夜玉阑了,可她又加了一句,「至少比你好。」 「你!!」夜玉阑被噎的无言以对。 她指着云瑾的手,狠狠放下,深深唿出几口气,抚平自己后,才露出一丝笑意,「你扎起人来,真是比刀子还锋利,哼!」 夜玉阑气沖沖地走出门外,掌厨正巧端了膳食走来,向她行礼,「王爷,给太后准备的午膳好了。」 「做了什么?」她收了收脾性,却是半点笑意也没。 掌厨一身白色素衣,戴着厨帽,一看便是刚从膳房里走出。他毕恭毕敬,「按照您的吩咐,太后喜素食,白鱼去皮熬粥,桂花酿入素什锦,山楂碾碎入虾仁,可开胃。」 几道简单膳食,却是精緻无比,夜玉阑特别将王府主厨请到此,为云瑾单独做饭。虽然有点生气,但见这膳食色香味俱全的样子,总算舒坦了点。 脸上生着气,心里可诚实了。只要云瑾好好的,其他都不是大事,心里被她扎几下又算什么。 「送进去吧。」夜玉阑看向木兰,道:「给我看着她,吃完。」 「是,王爷。」 碧翠通透的湖边,泛着一叶孤舟。 夜玉阑走到湖边,副将隋心将船拉靠岸边,「王爷,回府?」 「嗯。」夜玉阑像变脸似的,从离开云瑾身边开始就没有了笑意,整个人深沉严肃,哪怕是心腹隋心也不敢多问什么。 「王爷,属下刚得知一个消息。」 「是有人来寻淳仪了?」夜玉阑还是不喜欢称唿她为太后,太生疏了,即使她们之间确实不相熟。 「是,骆州地界出现了许多生面孔,且都是江湖中人,行踪隐匿,武功不弱,还试图探王府。」隋心握着浆,轻轻滑动。 波纹四起,湖如明镜,清澈见底。湖底的水草,摇曳着舟底,天空透得水面更加明净。 水底的一切,尽收眼底。 「你猜,是谁的人?」夜玉阑立于船头,纤瘦的身影映照在湖中。 隋心在禀报前,就有思考过这件事,他不敢带着疑问见夜玉阑。跟着她多年,深知这位王爷的脾性,看重办事结果,任何情况若不弄清楚来禀报便会被斥责。 他最不能容忍无脑愚蠢之人,跟在自己身边。 「如今纳兰家主失踪,清州那边自是顾不上太后。只要不是纳兰清本人到骆州,能够关注太后又能派出这么多能人的,应该只有羽国长公主了吧。」 夜玉阑挑眉望他,「算你用脑子了,凌云阁的阁主,曾经的羽国长公主,为了救下修罗门谋反的弟弟,不知跟淳仪做了什么交易。而且她是纳兰清的师妹,还是红颜知己。如果纳兰清没死,按照红海水流动向,她必然被凌云阁救走了,那来寻找淳仪下落便十分合理。」 「王爷英明!」 「哼,这样说来纳兰清也迟早会来,既然如此,本王就请君入瓮,我倒要看看她能为淳仪做到什么程度?」夜玉阑扬起颇有深意的笑容,隋心却看不懂了,他划着名船桨,不觉加重了力气,「王爷,跟纳兰清为敌对骆州可没有好处。」 「本王又不是要开战,你怕什么。」夜玉阑只是忽然起了点恶趣味,她蹲坐船头,伸手拨了拨湖水,温润清凉,「淳仪的母亲是亦清羽,天苍阁大师姐,她如果知道女儿涉险会不会找来呢?」 「王爷??」隋心听到亦清羽名号便起了冷汗,他最怕主子忽然玩心大起,又要挑战各种祸事了。 亦清羽的大名已经名动天下二十几年,谁敢挑战她的威严?恐怕除了主子,没别人了。 「天苍阁创派掌门苍暮雪一生只有三个徒弟,这三个掌门候选人如果相聚一起,得是多壮观的场面。恐怕这江湖所有高手云集,也打不过她们呢,可是这世间同样还没人破解过四门阵,本王想看看她们能否做到?」 「王爷,万万不可啊,四门阵是您护身之宝啊!」隋心觉得主子不能这般去挑战天苍阁那三个女人,其中一人都能令人闻风丧胆了,何况三人齐聚呢。 简直不敢想! 「不必多说,本王自有分寸,把局布好就是。」夜玉阑并不是想涉险,而是知道云瑾在骆州的消息不可能瞒得过人。 「是....」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今连凌钰都能推断出云瑾在骆州,若太后失踪消息传出去,亦清羽必定会来,到时候自己真是腹背受敌。 反正她敢掳来云瑾,就没怕过那些后果,既然要来,不如做足准备应对。总之,她捨不得把云瑾放走。 夜玉阑转身望去,身后已一片浓雾,而那片山庄就像不曾出现过一样,恍若沙漠中的海市蜃楼。 这里便是骆州的无影岛,这座湖名为浅水湾,是罗湖的一个支流。湖水很浅,浅到足以见底,而无影岛却因为是一座浮岛,而无法掌握其踪影。 今日在东,明日或许在西,时常分不清方向,更无从找起。云瑾便被藏在了这座难以找寻的无影岛,加之浅水湾终年濛雾,除了夜玉阑,无人能够准确找到这里。
第159页 无影岛上,建了一座暮云山庄。这座庄园已经建好三年,在云瑾被掳来之前,这里空空如也。为了伺候她,夜玉阑提前把人员布置到位,所有的侍卫、丫鬟、家丁都只伺候云瑾一人。 可云瑾,看不见,摸不着,根本不知四周状况。她心系纳兰清却被困于此,最珍视的锦囊也不知所踪,她对自己负气,气自己的无用和无力。 仿佛走出皇宫,她就跟废人一样,自责、愧疚、担忧充斥心间,而夜玉阑不知要将她困到何时,她只能通过绝食来抵抗。 「太后,奴婢求求您吃点吧。」木兰端着汤羹,哀求地跪着。 云瑾不为所动,也不作声,她看不见别人下跪,也瞧不到木兰心急如焚的表情,她亦不想迎合任何人,始终冷冷地坐着。 「您不吃,奴婢等会被打死的。」绿漪试图用苦肉计,获取云瑾同情,她们也听说过云瑾善良包容,待宫人并不苛刻,尤其文忠苑那对婢女对食之事,不知为何被传出宫外。 她们还抱着一丝希望,云瑾能够心软。 云瑾不言不语,并不心软。 木兰和绿漪觉得自己是逃不开被责罚了,王爷临走前交待太后吃完。可这都两天,太后米粒未进。 「我看我们还是自己领罚去吧,这世间谁能逼得了太后。」木兰放弃了,这几天用尽所有方式,都未能劝说云瑾吃进一口。 「木兰姐姐~」绿漪无奈地望着她。 此时,云瑾忽然站起身,二人以为她心软,喜出望外,可她只是摸索着想要往外走去。 「太后,您去哪?」 「出去走走。」 「奴婢扶您。」木兰刚想上前,另一只手抢了过来。 木兰惊讶地要下跪,夜玉阑向她打了「嘘~」的手势,示意她安静,让云瑾以为就是她在旁边。 不是夜玉阑就好,云瑾便没有排斥。 刚踏到门廊前,云瑾险些踩到门槛,夜玉阑提前将脚踏在门槛上,让她碰到自己靴面,又瞄了木兰一眼。 「太后当心,这里是台阶,绿漪你扶好太后。」木兰十分聪明,自能领会夜玉阑用意。 云瑾依然没有说话,静到无声,至始至终只有一个表情。 怎么会这么寡淡呢?无论何时,都能让人静下心来,如果说尘世一切都是吵闹的,唯有在见到云瑾之时,夜玉阑才能感受清静。 她明明是一国太后啊,偏偏有种出尘的美好。夜玉阑有时候真想抛下一切,就此过着这样的日子,该多美好。 暮云山庄因她得名,也是夜玉阑这几年来寄託相思的地方。 涓涓流水声,拍打蕉叶。 精緻的风车,轻盈的转动,竹篙里的水连着石头雕刻的水槽,形成循环,带动风车有节奏地转动。 云瑾闻之便是一片清新之气,现在的季节该是暮冬才是,只是不知这里为何这般暖和。 夜玉阑一直闷不吭声地抚着她,心里美滋滋的跟着,没有忍心破坏此刻的美好。可是,云瑾看起来并不开心,她也看不见自己特别打造的这一切,更加不在意自己的一片真心。 想到此,她怅然若失地嘆一口气。 这一嘆气,叫云瑾狐疑起来。她手被搀扶着,能够触碰到扶住自己的人,不管是掌心还是衣袖布料的触感,都不像木兰和绿漪。 下人怎么敢在伺候主子的时候,嘆气? 云瑾忙甩开她的手,后退两步,「夜玉阑?」 「我都已经用东西盖了玉池香,你怎么还能知道是我?」夜玉阑又被她折服了,她觉得云瑾实在聪慧,只是为何这般聪明就是不信自己那份心呢。 「婢女的手与衣服不会是这样的触感。」云瑾拧眉,问:「你究竟想关我到何时?」 「我没打算放你走,我就想把你留在身边,天天看着你。」夜玉阑亲昵地挽起她,恨不得把头埋在她肩膀。 可她如今还是男儿身,不能这么做。 云瑾很牴触这样的亲近,手肘拼命往外抽,「夜玉阑,你要么就杀了我,否则有朝一日哀家定治你轻薄冒犯之罪!」 「轻薄?」夜玉阑愣了片刻,双手紧紧握着她,靠得更近,「你这么说,我若不轻薄一下,岂不无辜?」 云瑾感觉她的气息越发靠近,却不避不让,冷冷说道,「你再靠近一分,我便咬舌自尽。」 「别别别!」夜玉阑见她咬牙切齿,忙松开手,后退几步,紧张摆手,「仪儿,我开玩笑的!你别做傻事啊!」 她真的相信,云瑾做得出来。 云瑾再次陷入沉默,这种无声的抵抗和冰冷的拒绝,让夜玉阑束手无策。她不吃不喝,气色更差,夜玉阑又急又气,「我不碰你,也不逼你,但你好好吃顿饭行吗?」 「除非你放我走,我便吃。」 「你明明是贤良淑德温柔之人,为何性子这般烈,还这般执着!」 云瑾继续不语,因为她发现,对付夜玉阑,冷言相对,便是最好的方式。 「我求求你了,吃点好不好嘛?」夜玉阑开始撒娇,惊得木兰和绿漪以为自己在做梦。 绿漪悄悄掐了木兰一下。 「啊!你干嘛!」木兰狠狠瞪着她。 「看来不是做梦,王爷真的在撒娇。」 夜玉阑望着二人似在议论自己,一个冷脸甩过去,二人怯懦地退下了。此时此刻,她们知道,不能打扰。
第160页 「你不吃变成饿死鬼,纳兰清要嫌弃你了。」 「如果纳兰清活着,肯定不会希望你绝食啊!」 「仪儿~~~」 「你到底要怎么样嘛!!」 夜玉阑软硬兼施,还不得果... 「放了我。」云瑾还是一样的答案。 「除了这个,其他都可以。」夜玉阑终于妥协,云瑾唇角轻抿,露出不明显的笑意,「当真?」 「本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派人去寻纳兰清。」 ??? 夜玉阑不可思议地望着她,脸一阵红一阵白,气得说不出话,「你是不是觉得我脑子有问题,去找你的心上人,我的情敌??」 「那算了,反正你是假君子,可以反悔,我就当你刚刚那句话没说。」 「.....」夜玉阑这才发现掉进了云瑾的语言陷井里。 她输了!她完全不是云瑾的对手! 第七十三章:静候 夜玉阑总被云瑾气到无言,却也只能自己跟自己怄气。可望着云瑾那张至美温柔的脸, 很快就心软下来。 可是她一直拒绝进食怎么办才好呢?软硬兼施都没用, 夜玉阑也放弃了。云瑾不肯吃饭是因为心情不好, 只可惜这周围的好景她都无法看见。 夜玉阑微微嘆口气, 「既然你不想吃饭, 我带你四处走走吧。」 她怕云瑾排斥自己触碰,从腰间抽出紫箫, 放进她手心,「我不碰你, 你抓着这个, 我拉着你。」 云瑾屈指轻握,光滑细腻, 加之紫箫特有的触感,让她猜出了是一把竹箫。她没有拒绝,缓缓地跟着。 夜玉阑倒退走路, 生怕脚下出现任何磕碰到云瑾之物。紫箫慢慢牵着她,虽然隔着不远, 夜玉阑还是有种牵着云瑾散步的感觉, 心里可美得紧。 从进入暮云山庄开始,云瑾耳旁总能传来涓涓流水声, 在夜玉阑的牵引之下,这种声音越来越清晰。 「你带我去哪?」她似乎听到湖水拍岸之声,脚下的石板路也变成了木板桥,踏至不同地方, 感觉便不同。 夜玉阑笑笑,轻拉船绳,将云瑾扶到船上。 轻舟摇曳,夜玉阑让云瑾坐于船头,自己拉着船桨轻轻划动。 「这是在湖上?」 「罗湖浅水湾,你这么聪慧,定然知道了。」 「浅水湾?」云瑾怎会不知道,书中有记载,这浅水湾就是一个谜一样的存在。在这大片湖域之上,常出现幻觉。 传说这湖中有岛,湖的尽头是悬崖峭壁,总是迷雾缭绕,分不清方向。无人敢进这里,船只来此必会迷路,她竟然被带到骆州最易藏身又最难藏人之地? 夜玉阑将船划到了水中央,暮云山庄也不见了踪影。她坐在船头,端手望着云瑾,心中一片柔软,「仪儿,你知道我为什么女扮男装吗?」 她觉得,云瑾一定能猜到几分。 「听闻骆国重男轻女风气重,尤其皇室重皇子轻公主。」云瑾没有再说下去,她也不想过多猜测。 湖水的微漾,恍若一曲动听的旋律,在薄雾盈盈下,称得云瑾更加动人。 夜玉阑耸耸肩,褪去笑意,蹲坐在云瑾身边,托腮望着她,「我母妃当年参与宫斗惨败,被打入冷宫,很庆幸当时怀了我。你说的对,骆国皇室男子为尊,女子为卑,母妃当年也是想母凭子贵。可若我是女孩呢,她这辈子都翻不了身,她在终日担忧之下生了我,恐怕她当时见到我是女孩时,非常失望,说不定还恨我呢。」 「一个母亲不会这般的。」云瑾的语气终于柔和起来,她温柔时的样子,让夜玉阑更加沉迷,「仪儿是为母之人,自然懂得这份心,可天下间不是所有的母亲都如你这般爱子心切。」 「所以她为了让自己出冷宫,便对外声称生的是个皇子?」云瑾基本猜到了事情的始末。 「是,为了更好的隐瞒这件事,她甚至不惜在我两岁时就把我扔进了军营,让我远离父皇的视线。」夜玉阑深深嘆了一口气,眼眸变得深沉,「一个女孩子每天跟一群男子生活,隐藏真实的自己,逼着自己忘记女子的身份,不能憧憬未来,不能泄露身份。我在那堆臭男人中,活了十几年。」 说到沉重之处,夜玉阑没有平日里的轻佻,语气虽平静,云瑾依然能听出她的挣扎和无奈。 「我没感受过爱,甚至对母妃都不曾有过记忆,两岁之前的事情我如何能记得?后来她病逝,我从军营中赶回时,也只有满殿的白绫。驻军离皇宫甚远,她从来没有给我写过一封信,我的存在不过为了巩固她贵妃之位而已。」 「处在那样的环境,或许她也有自己的情非得已。」云瑾或许能明白夜玉阑为何会是现在这个性子了,比起先前的牴触和冷言冷语,她已经温和了许多。 「呵...情非得已?无所谓了,反正我这一生也没什么牵挂和快乐,她那么贪权,我便要做最高掌权者。十二年的军营生活,我怎会让自己白白牺牲,母妃去世不久,骆国发生过内乱,我率军平乱,趁机杀了当时水门军的统帅,从此军权便落入我手中。」 「此战玉阑王也名动天下,随后亲自操练水门军,将其练成了水战最强之师,而你的地位在整个骆州都无人能够撼动,哪怕是你的皇兄骆王。」 「是,不过,你知道为何天下大战时我抵抗数月之后便放弃了吗?」
第161页 「你无谓的挣扎只会拉长战线,让两国将士枉死。」云瑾没有深想,当年打水门军时,赤甲军确实很吃力,擅长陆地作战的骑兵如何能跟擅长水战的军队打,必定两败俱伤,甚至会损失惨重。 夜玉阑摇头,想要去拉云瑾的手,想到她那般牴触,又失落地放下了手。 四周一片静谧,小舟稳稳地浮在湖面。 「当年的你,已经是掌朝王妃,女皇想传位你儿子已是不争的事实,你必定是未来的太后。冀国侵吞天下,是侵略者,我誓死守卫疆土本就无可厚非。就算战死疆场,我骆国儿女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所以?」云瑾不知她接下来想表达什么。 夜玉阑挂着浅浅笑意,抽出紫箫放入她手中,「紫竹箫,天下唯此一把,你亲娘柳竹曾是羽国第一才女,更是天下第一谱乐大师,她必定喜欢这个,送你。」 「紫竹箫?」云瑾轻轻触摸,据说通体如紫玉,箫声悠长,气韵深远。 只是不知为何她忽然拿出这个? 「仪儿,其实当年我不是臣服你们的赤甲军,而是甘愿臣服你,若你做统治者,我愿意跪在你的脚下。就像这把紫竹箫,十五万水门军,乃至整个骆州,这世间我能拥有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的。」 「天下已经统一,你休要再说这样的话。」云瑾竟在这决心和表白中,听到了几分诚意,可她断然也不可能再接受另一份感情,她将紫箫还了回去,「我娘是喜欢音律和乐器,但她不执着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无功不受禄,这箫我不要。」 云瑾直截了当的拒绝,夜玉阑并不意外,其实诸多时候她闹一闹也是想释放压抑的自己。她明明是女儿身,当了黑面神王爷十几年,从来没人能够让自己愉悦。 她想做一回真实的自己,在自己喜欢人跟前肆意的撒泼、胡闹甚至无赖。她是不想放云瑾走,可又能留她多久呢? 夜玉阑望着被她退回的紫箫不怒不叫,静静地塞入腰间,她转头看了一眼湖面的倒影,望着此时自己的男装扮相,竟有些许厌弃。 她轻拉玉带,将髮髻松下,如水的长髮,倾泻而下,原本俊朗的容颜,变得秀美,美目巧盼间,都是云瑾。 「可惜你看不见了,不然我多想给你看看我身穿女装的样子。」夜玉阑拉过云瑾手,抚在自己髮丝之间,「感觉到了没有?我是女人,不是男子,我只想以女子的身份喜欢你。」 云瑾触碰到她轻盈的髮丝,忙收回手,只是她不再冷若冰霜,微微嘆口气,道「你当寻觅合适之人,但那人一定不是我。」 「但我就是喜欢你,我知道你喜欢纳兰清,我也知道纳兰清进宫为你做了许多事情,但我连整个骆州都可以给你,她纳兰清真的能为你做到所有吗?财富我也有,权力我不弱于她,武功....」夜玉阑耷拉着脑袋,勉为其难地叨念,「我认输,起点就输了....」 不过她还是心有不甘,总以为是自己出现太晚,如今的她真是后悔,为何当初没摒弃一切去争取一次。 其实坐拥军权又怎样?身居高位又怎样?这些年的孤寂,无人言说的心情,一个人的思念,真的很煎熬。 带着面具过一生很累,她很想有天放下一切,每天穿着不同样式的女装,与那人执手相伴。不用整天舞刀弄枪,无需饮酒作乐,更加不用为了隐藏身份,少言寡语。 「哼,纳兰清是很厉害,本王倒是想见识见识这个骄傲一生的女人会为你做到何地步。」 「你这是何意?她没事是吗?」云瑾语气有些激动,她抓住了夜玉阑说话的关键。甚至透着一丝喜悦,这几日不曾见她这样,只因为听到了纳兰清的名字。 夜玉阑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对自己就冷冰冰,提到纳兰清就激动。 「我几时说她没事了。」夜玉阑当然知道纳兰清没死,并且很快便会找上门来。 云瑾却异常冷静,仰头看向天空,虽是漆黑一片,她却依然能够清晰地看见纳兰清的身影。其实心里有她,无论昂首低眉,便都是她的影子。 从夜玉阑那挑衅和不甘的语气中,她能听得出来。纳兰清一定没事,至少夜玉阑也这么推断。想到此,她唇角不觉上扬,她从来不信纳兰清死了,从来不信。 「你笑什么?」 「我知道她没死,你若想布局引她或者想对付她,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夜玉阑气沖沖地望着她,醋意袭来,「好啊,你越这么以为我越要让她难堪,这次本王请君入瓮,叫她有来无回!」 「所以,她真的没死,而且她要来找我,是吗?」云瑾露出深深的笑意,夜玉阑这才发现自己再次上当了,「你!!」 「我怎么了?」 「你又讹我。」夜玉阑气得不行。 「讹你又怎样?」 她哭笑不得,面上很生气,心里却又喜欢云瑾的聪慧,可又拿她毫无办法,「你怎么变无赖了,莫非跟我待一起久了,被影响了?」 云瑾轻嗤一声,完全不再理她。若不是刚刚听她说身世起了恻隐之心,她也不想多言,只是知道纳兰清安全,她心情愉悦得紧,也不想予以计较。 原本四周有些空荡,却忽然响起怪异的声音,夜玉阑仿佛是接到了一种信号,她划桨开始返回暮云山庄。
第162页 「你可不可以回去好好吃饭?」夜玉阑费尽心思,都是为了让她心情能够舒畅些。 「有胃口再说吧。」 「好,我立马让厨子给你做开胃的膳食去。」说完她兴奋地划桨,很快便找到了暮云山庄的位置,唯有她知道如何找到地方。 云瑾松口的原因是得知纳兰清安全,可夜玉阑也无暇顾及太多,只要她愿意吃饭,什么都好。 安顿好云瑾,她迅速离开了暮云山庄,刚刚那信号是王府传来的,是一种情况紧急的讯号。 该不是纳兰清,已经来了? 从浅水湾一路回到码头,隋心早已候在左右,「王爷,纳兰清进骆州地界了。」 「来得如此之快,才三天而已。」夜玉阑以为凌云阁起码还要探几天消息,没想到纳兰清竟会比她预想的提前来。 「属下也没想到,好在一切都布置妥当了。」 「她现在到哪了?」 「元厢。」 夜玉阑冷笑,「那本王便在王府候着她了。」 元厢为骆州曾经的都城,两面邻水,两面环山。从凌云峰下山至元厢,千里马日夜兼程,一日便可抵达。 纳兰清手中握着锦囊,短鞭狠狠抽在马身,焦急地往元厢赶去。原本凌钰还想多隐瞒几日,孰知她感到身体好转,便要下山去皇宫寻找云瑾。 凌钰无奈之下只能告知实情,纳兰清片刻也坐不安宁,当即便赶了过来。 谁也不能做出半点伤害云瑾的事情来,若真的是夜玉阑伤害云瑾,她定要整个骆州付出代价。 纳兰清赶赴元厢的同时,派人至清州报信,命十万清兵往骆州压境,以备不时之需。 第七十四章:闯王府 元厢城东,玉王府戒备森严, 府兵黄裳铁甲, 里外三层岗哨, 巡岗十二队, 恍若铜墙铁壁。王府后院, 挖了一座人工湖,一座石板桥蜿蜒而去, 直通湖心亭。 夜玉阑坐在石板桌旁,黑白子博弈, 隋心从来赢不了她。他无法专注棋子如何走, 总忍不住看向府门处,总觉得纳兰清随时会杀进来。 「博弈当专心, 你这般举棋不定,叫本王如何与你继续?」夜玉阑面无表情地瞪着他,语气透着威严, 隋心挠挠头,「王爷, 属下知罪。」 「算了, 本王自己下。」夜玉阑平时少有笑意,对身边之人向来苛刻, 更多时候她都是沉默寡语,隋心是唯一能够陪她下棋之人。 「是...」隋心悻悻退到一边,只是觉得主子太气定神闲了,他可是听说纳兰清的穿云追月, 快如闪电,这王府再森严,恐怕也挡不住她。 想什么来什么,他还没担心完,便听到有人落水之声。再抬头望去,守着湖心亭的侍卫已被打得落花流水,十几个人相继被扔进了湖里,狼狈不堪。 「纳兰清!」隋心上前一步,挥一挥手,墙头忽现弓箭手,湖心亭的石桥机关启动,桥身慢慢浸入水底。 这座湖本就暗藏玄机,所有的机关都是夜玉阑亲自设计,石板桥淹没后,湖中隐隐现出几架□□样式的武器。只是那形状怪异,□□可三箭齐发,这巨弓上扣着无数支长箭,每把都如长矛那般锋利狭长。 这便是她为水门军制造出来的武器,名为水弩,射程几十里,可破盾开甲,威力无穷。 夜玉阑冷笑,轻轻挪动棋盘黑子,水弩受到控制,箭头齐刷刷地瞄准纳兰清。 通往湖心之路被断,纳兰清无视这些所谓的埋伏和机关,她负手在后,冷笑一声,「夜玉阑,太后在哪?」 「纳兰家主,骆清两国本是一家,你我好歹有过一面之缘,你这样闯府未免太无礼了吧。」 「礼数是对有礼之人,像你这等假扮地狱修罗匪寇劫走太后的无礼之徒,配不上本尊之礼!」纳兰清说罢,跃身而起,随手抓过一个侍卫,拎在手中。 那人本是七尺大汉,竟被纳兰清轻松架起,她抓住这人的衣襟,手臂向前挥去,将那人狠狠地砸向水弩。 「乒里乓啷」水中响起杂乱的声音,一座水弩瞬间被砸烂,被扔进湖里的那人许久没有上来。 「纳兰清,你太嚣张了。」隋心发动手势变化,地面弓箭手受到指令向她发动攻势,上百支利箭,蜂拥而去。 风,扬起她鬓角的髮丝,那张绝美的脸上,多出了两道隐约的伤疤。她不避不让,周围强大的气场仿佛比箭还凌厉。 箭未近身,只见四道黑影倏然出现,他们手执长剑、短刃、飞戟、九节鞭,护在纳兰清四周,轻松挡下这一波攻势。 来人正是以叶冥为首的,凌钰座下四大高手,另外三人便是应红叶等人,他们得命护佑纳兰清来此寻找云瑾。 「凌云阁的高手也到了,很好。」夜玉阑扬手,隋心得到指示,立即启动了水弩。 十几架水弩向着几人,齐齐发射,剑弩飞速而来,比江湖中使用的暗器还要迅勐,四人躲闪不及,哪怕用武器抵挡,竟也被击退了几步。唯有纳兰清看似纹丝不动,实则身影如风,穿云追月在箭雨缝隙中穿梭自如。 「不要跟她纠缠,擒贼先擒王,把四门阵逼出来,为家主探清虚实。」叶冥说罢,扬剑往夜玉阑而去。 风过留痕,湖面掀起一阵波澜,叶冥的快剑,未逢对手,剑招快而准,带着邪气和狠劲,直逼夜玉阑,应红叶等人随后跟上。
第163页 可是夜玉阑毫不慌乱,甚至淡定自若地坐在桌旁,望着那杀招逼近,只是悠然一笑。 忽然,不知从哪里闪出四名光头男子,似僧非僧。他们齐穿黑色束衣,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却是面容僵硬,如石头一般,只是瞳孔瞪大,看起来十分可怕。 他们内功深厚,空手对敌,不用出招,只用身体硬生生挡下叶冥的杀招。 最令人瞠目结舌的是,叶冥的剑刺到他们的身体,竟是毫髮未损。应红叶的短刃甚至划过他们的脖子,也未能伤他们分毫。 这几人都是见血封喉的高手啊,在这四人跟前竟如此不堪一击,有这四人相护左右,世间没有任何危险可以逼近夜玉阑。 这四人便是她的护身法宝四门阵,素日里她看似孑然一身,很少有侍卫相随,可这四人就像影子一般,与她相随。只是常人发现不了踪迹,他们不仅武功奇高,更是隐匿高手,只为让夜玉阑不受任何约束。 「金钟罩?」「铁布衫?」穹眼秦衣和天眼龙一,二人都惊诧不已。 「别啰嗦了,找他们死门。」叶冥冷静自如,一剑过去刺中身体几处大穴,却还是没找到死门。 夜玉阑眯着双眼,饶有兴致地望着叶冥,见她始终左手握剑,披风侧挂在右,进攻防守之际,能隐隐看见她那空空如也的袖口。 这女人是独臂啊,夜玉阑拖着下颚,问道:「那人是谁?」 「回王爷,那是邪剑客叶冥。」 「叶冥?邪剑客?」夜玉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号人?另外三人她倒知道是凌钰曾经的四大密探之三,这位叶冥很少跟在凌钰身边,倒觉得有些眼熟,在哪里见过呢? 「王爷,您可能没注意,四国会晤时,属下在皇宫见过她一次,当时她是清河郡主柳千寻的近卫。」隋心当年跟着夜玉阑去过冀皇宫,对那里见过的每个人都印象深刻。 「哼,那我明白了。」夜玉阑悠然地端起一杯茶,发现已经茶凉,又放了回去。她见这四人还在跟四鬼士纠缠,命令道:「玩够了没有,玩够了就做正事。」 她可是期待看纳兰清如何破这四门阵呢。 四人相互看了一眼,得到命令后,化守为攻,将四人击得节节败退。 「你们退下。」纳兰清飞身而起,脚尖轻点湖面,落在一架水弩之上。 她一招龙吟取水,掌风溅起水花,瞬间化水为龙,波纹四起,将她环绕在内。她旋转身体,水龙发出一声长啸,向四鬼士而去。 四鬼士分别落位天、地、生、死四门之位,就像固若金汤的四方形,四人合掌之后再度展开,周身发出芒光。 这便是无人可破的四门阵。 纳兰清以内力驭水,化龙为武器,向那阵法打去。巨浪翻滚,四周风起叶落,内力捲起了湖中的水弩,摇摇晃晃,失去重心。 纳兰清与这四人僵持不下,比拼内力,她一对四虽没有被击败,却也很难取胜。 「这纳兰家主的武功真是深不可测。」隋心看得嘆为观止,能够让纳兰清拼尽全力一战之人并不多,这四门阵自古以来就无人能破,就连纳兰清的师父苍暮雪也曾与早年四门阵继承者对战过,也未能取胜。 四门阵名为阵,实则由四个心意相通之人合成,内功可相互传递,一人即四人,四人即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这阵法难在无法攻破,却能被生生耗尽元气,拖垮敌手。 纳兰清破不了这阵法,便无法近身夜玉阑,自己本就因为昏迷过久,身体尚未恢復,这一战勉强应付,但时间拖下去,对她十分不利。 看似纳兰清一对四,实则是在与十六人对掌,那四人内力叠加,周身仿佛一道固若金汤的铜墙铁壁,这就是为什么夜玉阑武功不高,却从不会担心自身安危。 有了四门阵后,再厉害的高手,也伤她不得。 只是她此次目的并不是为了见识纳兰清的绝世武功,她招招手,隋心即可意会,从湖心亭后方的阁楼中,带出了一个女人。 那人跟云瑾长相几乎一模一样,一眼望去很容易以为是本尊,加之她淡定从容的表情,像极了云瑾冷静之时的样子。 夜玉阑都忍不住停留了目光,围着这个假云瑾转了一圈,「千面郎君的易容术真是名不虚传,哼。」 假云瑾面不改色,唇角露着不明显的笑意,仿佛为了模仿云瑾的气质,不敢有多余的表情。 夜玉阑忍不住轻抚她的脸,凑近耳边道:「真可惜,你不是她,面容再像终究也不是。」 她怅然若失地嘆了口气,望着纳兰清还在专注与四鬼士对掌,向其喝了一声:「纳兰清!」 纳兰清听到夜玉阑唤自己,从空中俯瞰而去,看见她握着一柄短剑,刀锋对着云瑾脖子。 「瑾儿!」纳兰清失神叫唤,想要撤掌而去,却被四鬼士抓住了机会。 四人默契出招,「石!」「破!」「天」「惊!」 一道强光耀目而来,恍若一股惊涛骇浪,连卷层云,仿佛有摧毁山石之力,向纳兰清冲去。她本就无心应对,一心想要扑向云瑾身边,再想出招抵挡时已来不及。 「家主小心!」叶冥大喝一声,向湖中飞身而去,却被内力震慑回来。 纳兰清心口受到重重一击,仿佛巨石压顶,碾碎了她的胸骨,只感觉全身像被击散了一般,连疼痛都变得麻木。
第164页 整个人跌落湖面翻滚了两圈,又狠狠地摔回岸边,这招太强,非常人能够忍受。纳兰清倒地,鲜血不止,地面恍若啼血牡丹,盛放出巨大的花朵。 「唿~」又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唇角的血滴滴答答地落下。她捂住胸口,内力起伏不定,这一招将她气息打乱,引起反噬,心脉几近破裂。 「家主!」应红叶上前扶她。 纳兰清虚弱地叫不出声音,双眼充血,瞳孔仿佛变成了赤色,只是口中呢喃,「瑾儿....」 「纳兰清也不过如此嘛,哈哈哈哈,纳兰氏家主,天苍阁传人,就这点能耐?」夜玉阑的匕首没有放下,可她却从纳兰清眼眸中看到了深情和牵挂,刚刚若不是她故意引纳兰清分心,她也不可能因为担心云瑾而受此重创。 只是此刻的她,不想承认,也不愿意就此认输。 「你个娘娘腔,我杀了你!」应红叶气得提刀便要冲去,被叶冥一把拉住,「冷静点,太后在她手里!」 应红叶忿忿不平,见不得她这般嚣张,还要羞辱纳兰清,「难道就任由她这般折辱家主?」 「看看再说。」 秦衣与龙一将纳兰清扶起,受此重创纳兰清已经站立不稳,更别说使用穿云追月去救云瑾了。 夜玉阑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手间加重了力气,匕首抵住假云瑾的喉间,划出了一道红色的血印,「纳兰清,给本王跪下。」 她就是想看看名动天下的纳兰清,尊贵的纳兰家主会不会为云瑾放下骄傲和自尊。她是不是真的可以为云瑾倾尽所有,是不是真的那般爱云瑾。 「夜玉阑,你别太过分!」叶冥杀气腾腾,却也无可奈何。 「哦?我偏要过分呢。」夜玉阑匕首划过假云瑾脖子,血渍浸染扰刀身。 「住手!」纳兰清紧张不已,她以为云瑾被点穴了,正任人宰割,她推开二人,跌跌撞撞向前两步,「我跪。」 她的视线渐渐模煳,除了能够看到云瑾那熟悉的身影,对于她的身份已经失去了判断力,唯有一个信念,便是不能让夜玉阑再伤害云瑾。 「不要啊,家主!」应红叶焦急如焚,可嘆自己无用,什么都做不了。 叶冥握紧长剑,怒瞪夜玉阑,四人谁都想把夜玉阑碎尸万段,但谁都不敢动。没人敢用自己的冲动,去挑战云瑾的安全。 纳兰清双腿渐渐发软,屈膝缓缓而下,还未触及地面却感到一股强大的内力袭来,托起她的膝盖慢慢站直。 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天而降,扶住了险些倒下的纳兰清。 白髮青丝,恍若千年冰封的场合,凌锐的双目,透着令人发憷的冷色。 「阁主!」「阁主!」四人喜出望外。 凌钰面无表情,将纳兰清轻轻放靠应红叶身旁,让其扶稳。 她瞬身而去,托掌御风。枝头沙沙作响,只觉得阵阵阴风袭来,气流旋转,凝结成一道绳索,将假云瑾拖拽而出。 四鬼士的本能是保护夜玉阑,因此未能来得及救她。假云瑾错愕地挣扎,眼见身体不受控制地被凌钰吸去,终于开始感到恐慌。 「纳兰清你是病傻了吗?连自己喜欢的人也认不出来。」凌钰冷笑,加强内力,一把扼住假云瑾的喉咙,撕下她的面具。 「千面郎君...」纳兰清终于认出,回想刚刚云瑾见自己受伤的眼神确实过于平静,她也有过瞬间的怀疑,可是她过于担心云瑾,忽略了这个细节。 「我...」千面郎君还未来得及开口,凌钰捏紧了他喉咙,不给他出声的机会。她露出可怖的笑意,杀气尽显,「冒充太后,死不足惜!」 说罢,她五指收紧,用力一拧,只听得皮骨分裂之声,千面郎君脖子被她拧断,顷刻断气。 第七十五章:破阵 赫赫有名的易容高手千面郎君被凌钰一招毙命,令人唏嘘。夜玉阑气得变了脸色, 凌钰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心狠手辣, 杀人如麻, 不愧是曾经修罗门的门主。 天苍阁来了两个, 还差一个亦清羽, 她还真不信凭藉凌钰一人可以破她四门阵。 四鬼士不会说话,至始至终就一个表情, 如果说护主是本能,那么他们对于别人的遭难和危险没有任何洞察力。 四门阵相传至今已有数百年, 由神秘大派玄机门所创。此门派专研各种剑阵、人阵、术阵, 不仅能够融合百家之长成就自己特有阵法,更能将其威力发至最大。其弊端便是须得至少由三人成阵, 而四门阵便是玄机门最强阵法,至于为何会为夜玉阑卖命,便不得而知了。 这四人从小在玄机门长大, 心智不熟,宛若孩童, 看起来木讷呆滞, 却因为心无旁骛,学艺精湛。因无欲无念, 反而能够专注学武,练成了最强四门阵。 而对于隐匿正派天苍阁来说,玄机门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门小派,而今纳兰清竟失手四门阵前, 叫凌钰破阵之心更加强烈。 「小小玄机门阵法,还想阻我天苍阁门人,今天我倒要见识见识这阵法厉害之处。」凌钰说罢上前,正想出手,忽听一声浑厚低沉之音传来,「我也想领教。」 来人正是清羽,她退出江湖二十几年,却依然风姿不减,年近半百,却不见容颜老去。 「大师姐。」凌钰微微颔首,并不意外她的出现,二人曾经对战长宁府,两败俱伤。如今她继任掌门后,对亦清羽多了几分敬意。
第165页 「大师姐~」纳兰清轻咳几声,身受重伤却也是尽了礼数。 这是她与亦清羽首次见面,她们拜师时间不同,一直都知晓她的传说,却未见其人。 「被打成这样,师父她老人家要是得知此事,怕是要从棺材里气出来了。」亦清羽走到纳兰清身边,扬了扬衣袖,双指探上她脉息,随即轻点大穴,封住她乱窜的气息,又从腰间拿出一瓶药,取出红色药丸塞进她的口中。 「天苍阁三位传人都到齐了,这等奇观怕是天下难遇,今天本王当真要大开眼界了。」夜玉阑搓了搓手,恨不得自己跃跃欲试,可惜她那点三脚猫功夫,只能在战场上指挥指挥,与军中将士切磋,遇到这些武林高手,大约半招就能被毙命。 四鬼士嗅到危险,别的不说,面对武林高手的那点警觉性还是有的,这是练武之人天生具备的敏锐。 四人始终呈四方之形围在夜玉阑身边,任何时候都是以护佑夜玉阑安全为主。 「无知小儿,今天就让你见识什么是正宗武学。」亦清羽拂袖转身,看了凌钰一眼,「我攻天门地门。」 凌钰意会道:「我打生门死门。」 二人凌空而起,分为左右二路,一对二,分对两门。霎时,湖面再次汹涌,二人行走湖上如履平地,身姿轻盈,不曾落下。卓绝的轻功,在湖面对战游刃有余。 四鬼士上前迎敌,他们招式奇异,变幻莫测,与亦清羽拆招时,总能迅速变化。玄机门没有自己的心法口诀,不过就是从江湖中各大门派中,窃招学招融招,说是杂招也不为过,这就导致了常人很难看出他们的招法规律,不易破阵。 亦清羽早年闯荡江湖时,见识不少歪门邪派,自是知道对付散招的最好方式,便是以快招打到他们毫无还手之力。四鬼才为何能够跟她们这样的高手对拆如此轻松,是因为熟知天苍阁招法路数,能够顷刻间变幻各种招式防守。 「大师姐,不要以本门之法打他们。」凌钰更懂其中之道,她的武功早已融合自己的领悟和自创招式,早年为了隐藏自己出自天苍阁,从来都不会使出门派路数。 「好!」亦清羽变招,一掌噼下,又以虚招打其命门,对方竟是纹丝不动。 凌钰一招旋风掌,连发十七式,招招对其天顶、心门都无杀伤力。她顿时明白了这阵法之妙,「大师姐,破招得先破阵,否则所有招式只是空打。」 四鬼士既有刀枪不入之身,所有招式打过去都是浪费内力,且短时无法找出命门。再打下去,二人也会被消耗得筋疲力尽。 凌钰记得,天苍阁有武学典籍,曾言:世间所有阵法,皆以东为上位,诛心之门,当属东位尊门。若真的通之其理,那么这四人中当以东向的天门为主,为破阵关键。 「大师姐,主攻天门!地门也交给我。」凌钰忽然身影倏动,周围气场骤变,明明没有任何武器,四周却开始幻化成无数剑芒。 霎时,石板桌上的茶杯被震碎,湖心亭的屋檐,竟也开始晃动,确切的说,整个地面的一切都受到了影响。 「落影无痕剑吗?」夜玉阑惊讶又有些许兴奋,凌钰终于要使出自己的杀招了吗?那么亦清羽的千悲掌是不是也要出了呢。 隋心可渗出冷汗了,觉得是不是该撤退了,这二人气场太可怕了,一个纳兰清就叫他惊惧了,没想到凌钰和亦清羽真的也会来此。 他以为主子只是那么一想而已,果真牵挂太后人多,才能见到如此浩大的场面吧。只是三个女子而已,对走过千军万马的他们来说,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呢?可再波澜壮阔的场面,好似都不若这三人齐聚。 简直令人嘆为观止。 凌钰化身成剑,周身刺眼的光晕,让四鬼士视线也受到了影响。她将内力化形,执掌剑光在手,上百支利剑,在她掌间控制自如。 「轰!」一声炸裂之声,凌钰托手,向四门阵打去,与此同时,亦清羽双掌合十,转动手腕,四鬼才以为眼睛出现重影,亦清羽周身忽现无数双手,若隐若现。 「哈哈,千悲掌也现身了。」夜玉阑兴奋得忘记自己此刻已经陷入危险,隋心却拉住他,「王爷,我们撤吧,感觉四门阵守不住了。」 「你怎么就知道守不住,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夜玉阑轻瞪他,此时输赢已经不重要了,她已经见识到了自己最想见的场面,此生无憾了。 云瑾有这些人庇佑,必定一世长安,夜玉阑唇角露出释然的笑意。纳兰清愿意为她不要性命,放下骄傲和自尊,试问还要怎样呢? 是她输了吧,就算不想承认也无法改变的事实,云瑾所爱不会是她,这短暂的停留,或许就要到头了。 可想到此,心里真是难过得紧,好不容易驱散了些许黑暗,又要重新沉入失落的深渊里。这生命里的一束光,始终太短暂了。 「砰!」千悲掌发出之后,无痕剑对着阵心,直直逼去。四鬼才用尽全力,才能应对。 千悲掌威力无穷,直盖天门之处,主位之人无法躲闪,只要一动便会影响阵法,只能迎掌。孰知这掌仿佛有千斤之力,将他压得直直下坠。 四方形阵摇摇欲坠,亦清羽受到反噬,唇角一抹鲜血缓缓而下,她乘胜追击,凌钰却抢先一步,拆出一招,将剑气转化为两道气脉,向天门之位人打去。
第166页 千悲掌虽内力强劲,可伤敌同时也会自伤,凌钰深知这点,当年她也领教过。出招越狠,自伤越重,她破阵同时,还想护亦清羽平安。 四门阵摇摇晃晃,天门之位人抵挡不住,口吐鲜血,其余三人像有心电感应一般,亦是吐血不止,阵法顷刻被破,四人直直摔落湖面。 与此同时,湖面机关再次被启动,整座湖心亭都没入了水中,只看到夜玉阑最后那抹幽深的笑意,凌钰想要抓住她,却没能来得及,她一掌扑向水面,除了水花之外,一无所有。 「秦衣、龙一,下水看看!」凌钰一声令下,二人应声,栽入水中寻找机关。 「咳咳~」亦清羽使出千悲掌,受了轻伤,幸好凌钰及时阻止她加招,否则这掌出去内伤不轻。 「大师姐,我给你疗伤。」 亦清羽摆手道:「不忙,先看看纳兰清。」 纳兰清盘膝而坐,已为自己稍作调息,护住心脉。 「你如何了?」凌钰蹲下,探她脉息,已稳了许多。 纳兰清望着湖面有些出神,「夜玉阑十分擅长制造机关,我若没猜错,这湖底必定有条密道通往另一个地方。」 「骆州哪里最适合藏人?」凌钰与纳兰清想到了一起,「就算杀遍王府也无用。」 「罗湖浅水湾,咳咳咳~」纳兰清终究受伤太重,难以支撑,必须好好疗伤。 「先回去从长计议,我派人先去浅水湾探探虚实。」凌钰看了叶冥一眼,「你亲自带人去浅水湾四处看看。」 「是,阁主。」 湖面涌动,秦衣和龙一相继露出水面,两人一抹满是水的脸,游回岸边。暮冬时节,水里还是有些清冷,二人打了个寒颤,以内力护体,向凌钰汇报,「禀阁主,水下有许多铁制机关,除了水面那几架水弩,还有一道铁门,上了沉重的枷锁,在水中使不出力,无法拉开。」 「知道了。」与她猜想的一样,凌钰扫了一眼四周的弓箭手和侍卫,他们面面相觑,不敢动。 「瑾儿一定在浅水湾,否则不会找遍全城也不见她的踪影,我要去寻她。」纳兰清始终放心不下,总觉得与云瑾近在咫尺,却还是不能相见。 「我们在,你无需担心瑾儿,你伤得这般重,她若知道了,会慌的。」亦清羽颇有长者之风,纳兰清点头,「是,有劳大师姐。」 如果让云瑾看到自己受如此重的伤,确实会担忧心疼,可若不见她安然,自己也难以放心。夜玉阑没有道理为难云瑾才是,她是一方之王,云瑾是一国太后,手握天下大权,她是最能唿风唤雨之人。 夜玉阑究竟哪里来的胆子,胆敢冒犯太后呢? 若真的以上犯下,云瑾一言,可以倾覆整个骆州。她究竟图什么呢?纳兰清还未想明白。清州的军队按兵不动,等她号令。 云瑾是最不希望出现内乱之人,她自然不会轻易发兵。可夜玉阑再这样熬她耐心,她不敢保证不会为了云瑾,在骆州大开杀戒。 直到现在,纳兰清还不知道云瑾眼盲之事,凌钰不敢告知她,还没来得及说,现下她重伤在身,更不宜告知。 夜玉阑从水下通道,直达浅水湾码头。四门阵被破对她来说,似乎没有任何影响,她是失去了最安全的护身符,可她也达到了目的。 小舟摇摇晃晃向暮云山庄驶去,夜玉阑所有的不甘心在这场大战中,慢慢消散。她该接受现实,把这些年的念想重新压下,原本想着再用一丝的可能性去打动云瑾,可惜太迟了。她不若纳兰清那般,给云瑾想要的温暖,也不能真的强扣她一辈子。 她是不想放云瑾走,如何也捨不得放掉,这几天的相处,只是让她更加贪恋云瑾的温柔而已。像无数次梦里的场景,醒了便也消散了。云瑾于她来说,像一朵昙花,在生命中盛放之后,便逝去了。 她终究,不属于自己。 夜玉阑想着,不觉间有种想哭的悲凉。 这条水路不知何时这般长,长得感觉自己离云瑾好远。恍若过了许久,才临近岸边。 可是她刚踏入门口,便见庄上的侍卫丫鬟神色匆匆,仿佛在寻找什么。 「怎么了?」夜玉阑沉着脸问。 木兰见她终于来临,噗通跪地,惊恐说道:「王爷,奴婢等有罪,太后不见了!」 第七十六章:重逢 「太后眼盲如何能失踪?你们都是瞎的吗?连个人都看不住?」夜玉阑怒火中烧,冲到院里四处寻找, 没有, 整个暮云山庄都翻遍了都没有云瑾踪影。 夜玉阑慌了, 该不是落水了?不应该啊, 这湖水很浅, 落水的话山庄人不可能发现不了。 去哪里了呢?夜玉阑蹲在湖边,让自己冷静, 好好思考。她记得暮云山庄每天都在漂浮,一年中总会有一次漂至一个地方, 那便是水无涯。 那里是一处像平地一样的荒地, 路的尽头便是悬崖瀑布。 而暮云山庄会有一次跟水无涯衔接,难道云瑾正好在那个时候上了水无涯吗?如果她乱走, 如果她从悬崖摔下瀑布.... 夜玉阑惊出一身冷汗,越想越害怕,当即派出暮云山庄所有船只, 向水无涯找去。 为了防止船只迷路,十艘小船用一根绳索牵拉着, 由夜玉阑辨别方向, 指挥前行。为何这片罗湖唯有她能分清方向,因为她花了整整五年时间, 研究这片湖水的气候和浓雾走向,并且观察暮云山庄水流和漂浮规律,详细记录每一次变化,从中寻找出了规律。
第167页 说她是机关术的天才也不为过, 从小喜欢精研各种武器和机关,喜欢在各个地势险要地方,给自己军队制造先机。所以她能够在水中制造出机关,她武功平平,对于学武兴致缺缺,唯有对设计机关,兴趣颇深。 烟雾缭绕,浓一阵,淡一阵。剔透的湖面,难分方向,周围恍若一片迷境,所有人都在摸索前进,唯有夜玉阑淡定自若指挥。 约莫半个时辰,船队终于抵达水无涯。很奇特的是,湖面与地面仿佛两个世界,水无涯像一座荒岛,几座枯黄的山丘,就连丛林荆棘都泛着萧瑟。 一行人下船后便在岛上开始搜寻,夜玉阑独自向悬崖瀑布寻去。这座悬崖瀑布,像循环风车的水,从一条支流铺洒而下。 莫说精通水性之人,就算武林高手坠入这瀑布中,都未必能够逃生,何况云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眼盲之人。 「仪儿,仪儿!」夜玉阑小声呢喃,与那些下人唿唤太后之名不同,她的声音有些颤抖,甚至有些沙哑。 她在风中瑟瑟发抖,不知是被沙迷乱了双眼,她眼眶此刻是红的。她越往前一步,心就沉重一分,越不见云瑾身影,她那种惊恐感越强烈。 「仪儿!你出来!」夜玉阑大声叫了出来,从心底吶喊而出的声音,苍劲有力,可却是一股哭腔。 是的,她哭了。从两岁被扔进军营起,她总会哭泣,晚上害怕,噩梦惊醒,杀人时,防备人时,总能让她哭泣。但是五岁以后,她便擦干眼泪,把自己裹起,坚强的面对一切。十几年来,都不曾哭过。 这一刻,她却因为害怕失去,变得彷徨无助。 四周寒风阵阵,依然不见人的踪影,云瑾好像从她的世界突然消失一般。 夜玉阑一抹眼泪,继续唿唤,「仪儿,你出来好不好!」 「我知道错了,我不闹了。」一行热泪从眼角滑出。 「我再也不胡闹了,我放你走,我也不再为难任何人。」 「骆州服从皇上,兵权交给你们管理,我什么都不要了,就想你平平安安,你出来好不好,求求你。」夜玉阑变成啜泣音,无助的吶喊,像个孩子一般。 她还没走到悬崖旁,便腿脚发软,跪了下去,她发现自己连前行的力气都没有。老天剥夺她成长所有的快乐,就连她奢望的温暖,哪怕只是短暂的,也要剥夺吗? 她受不了,她从未这般怕失去过,她真的愿意用一切去换云瑾的平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胡闹,我不该...呜呜呜...」 一簇树木旁,梧桐高大巍峨地立在那里,云瑾扶着树干,表情温和,夜玉阑哭诉的每一句都扎进了她心底。她知道,夜玉阑只是个缺爱的孩子,她不过是渴望从自己这里能够索取她不曾拥有过的温暖。 「仪儿,仪儿~~」她还在哭诉,她不在乎被下人听见,被人发现有损颜面和威严之事。 「别哭了,我在这。」 多温和的声音,顷刻间洗去夜玉阑所有的恐慌,她泪眼婆娑地转头,看见云瑾平安无事地站在眼前。她来不及擦泪,便沖了上去,一把抱住她,呜呜呜哭了起来。 「你怎么一个人跑这里来了,担心我了,呜呜呜....」 「我也不知自己如何走过来的,现在没事了,别哭了。」云瑾轻轻拍打她的后背,试图安抚她。 可她越温柔,语气哪怕只是带了一丁点的关心,都能让夜玉阑所有的防线崩塌,她哭得更厉害,声泪俱下,泪水打湿了云瑾肩头,「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闹了,不闹了。」 「好好,我知道了,你别哭了,跟个孩子似的。」云瑾平静地说着,那令人贪恋的温柔,让夜玉阑真希望这一刻时间能够停住。 她渴望已久的不过是这一点点的温暖而已,云瑾于她来说是这些年唯一的快乐和寄託。 云瑾何尝不知她对自己的依赖,实则是对于自己母妃的遗憾和缺失已久的爱。她怜惜同情,却也不能给与太多。 「我...」夜玉阑说话都在抽噎,揉了揉双眼,又挤出一个微笑,笑中带泪,喜忧参半,「我放你走,放你离开,回到她身边,你才会开心。」 「你见到她了?」云瑾语气夹杂着激动,眸间闪着光芒,都是为纳兰清跳动。 夜玉阑心酸却又多了一份释然,比起看着云瑾终日郁郁寡欢,她更喜欢看云瑾笑的样子。她一笑,世间的一切都暖了,再凛冽的寒冬,也冷却不了人的心。 「她没死,你宽心吧,我送你去见她。」夜玉阑没敢告诉她,纳兰清被自己打伤的事,要是她一个激动又跑没了怎么办,好不容易得来的些许温柔。 「太好了,我就知道她没事。」 夜玉阑嗅了嗅鼻子,忍不住埋汰,「哼,也不关心人家,都哭成泪人了。」 云瑾挑眉,道:「你扣押当朝太后,其罪当诛,哀家可以免你无礼之罪,你还要如何?」 「啊?我...」这么说起来,按照当朝律法,自己是要被杀头的,云瑾好歹是摄政太后呢,虽然已经让出兵权,可振臂一唿,赤甲军依然可以把小小骆州给踏平,把她这小小一方之王给整垮。 可是,天下最善良温柔的云太后怎会这般呢? 「那,你真的原谅我的不敬之罪了?」 「嗯。」云瑾这一声默许,为整个骆州拿下了免死金牌,也就是夜玉阑所有的行为都会被原谅,哪怕是很作死的用四门阵打伤了纳兰清,或许...也能被宽恕吧。
第168页 四周颳起了阵阵阴风,水无涯天气不定,时而伴着浓雾下雨。夜玉阑找到云瑾后,便给府丁发了讯号,她必须带云瑾离开此地。 一路上,她都没有说一句话,平时聒噪,云瑾都嫌她烦。可返程的路上,就像最后的时光,她不愿意说话破坏,只想静静的望着云瑾,与她走完这最后一程。 终究,她还是该放手了,放云瑾回到属于她的地方,回到她心牵之人身边。 清州与骆州本只有一条陆路相通,因为骆州三面环海,导致水军十分骁勇善战。因为纳兰清放出消息,清州兵马已是大军压境。 罗湖支流的护城河,隔着两州的地脉相交之处。清兵铁甲战戟,直逼边境之城洛河,前锋将军叫阵,命骆州交出清王妃,否则便发动两州之战。 而此时镇守两州的赤甲军,约八万兵马,也将元厢团团包围,命其交出太后。可怜水门军副统领,几位将军,到处找不到夜玉阑,而骆王早已方寸大乱。 纳兰清等人下榻在方园客栈,这是纳兰氏旗下的产业,今日闭门不营业,供几位上宾疗养。 后院立着几棵苍穹劲松,树下一座石凳旁,坐着柳竹。从听说云瑾失踪开始,她便每日寝食难安,此时随同亦清羽一起来到骆州,更是放心不下。 她茶饭不思,每天担心女儿,不能安心。云瑾性格像极了自己,宁可自己忍气吞声所有的痛苦,也不愿意身边之人担心自己。 正如她眼盲之事,若不是听人说起,柳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哎,瑾儿~」她托着额间,心情千焦百虑。 上房门前,几名佩剑之人,严防死守,在内功疗伤关键时期,谨防任何人扰到。凌钰和亦清羽正坐前后之位,一起为纳兰清疗伤,天苍阁疗伤心法需心无旁骛,专心致志。 ? 二人使出十层功力,毫无保留地为纳兰清输送真气,帮她压制四处流窜的内力。纳兰清双拳紧握,身体备受冰火两重天的考验,内脏搅动一起的疼,让她嘴角的血,不断地下流。 「收!」亦清羽轻唤一声,与凌钰在疏通她几大经脉之后,同时撤手。 纳兰清心头像一股巨浪翻过,呕出一口鲜红,却觉得气息顺畅了许多,痛感也降低了一些。 「数月之内不得使用内功,听到没有。」亦清羽语气透着威严,不容人反对。 纳兰清微微颔首,气若游丝。 凌钰打趣道:「看样子,这世上除了云太后,唯有大师姐能让纳兰清这般唯命是从,我可从未见她这般听话的样子。」 「长宁!」纳兰清瞪了她一眼,这意思很明显了,亦清羽不仅仅因为大师姐身份,更因为她是云瑾母亲这层特殊关系,才让纳兰清这般顺从。 亦清羽笑着摇头。 此时门外响起了匆匆脚步声,凌钰听出是自己人,她开门走出,是叶冥。 「阁主,太后找到了,玉阑王带人往客栈来了。」 「哦?她带着太后前来?」 「是,八人大轿抬着,不知她是何居心?」叶冥一路探听情况,在罗湖附近巡查,直到夜玉阑带着云瑾出现,她才悄然回来禀报情况。 「瑾儿有消息了吗?」柳竹语气略显激动,「她有没有事?」 「回柳姑姑,太后平安,您且放心。」对于柳竹,叶冥依然是毕恭毕敬。 凌钰更是对她敬重有加,此次能够再与长辈相见,她亦是开心,「柳姑姑,玉阑王对太后应该是没有恶意,至于究竟为何,我也不知,且看看再说,您先别紧张。」 忽而,一阵轻盈的风闪过,纳兰清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看到亦清羽面色铁青,「刚刚才答应过不使用内力,这么快就失言,我的话是半点用都没有!」 「好了,兰清也是担心瑾儿,你别怪孩子了。」柳竹心情轻松了许多,上前安抚她。 亦清羽甩甩手,不再说话,面对柳竹,她哪里还有半点脾气。 元厢的长街,有着不一样的繁华,街道已被清理,唯有一支护卫队,守着轿撵慢慢前行。忽然,一个身影略过所有人,将轿夫瞬间点穴,轿撵缓缓停下。 纳兰清站在轿前,幕帘微微浮动,轿中的那个身影若隐若现。她慢慢掀开,云瑾安然无恙地坐在里面,还是那副娴静的神态,气若幽兰,端庄优雅。 纳兰清兴奋地不明所以,想要唤她名时,却发现云瑾并没有反应,她的眼睛虽然睁着,却没有在看自己,反而是目光无神,没有焦距。 她伸出手,在云瑾眼前晃了晃,云瑾没有回应。 纳兰清怔在原地,心勐然地抽疼。 她..她的眼睛...怎么会.... 第七十七章:悲喜 空气凝结,丝丝微风吹入轿中, 云瑾感觉有人站在自己跟前, 虽眼前一片黑暗, 可那气息却是熟悉得紧, 她甚至能够闻到久违的气味。 那是纳兰清与生俱来的体香, 唯有与她亲近之后,方能闻之。云瑾有些惶恐, 激动得声音都在打颤,「是你吗?」 她向前探去, 纳兰清摊开掌心接住她, 自己的手却微微颤抖。 云瑾触碰到指尖那抹凉意,心头却袭上了温暖, 她露出笑意,「清儿,是你对不对。」 「是...」纳兰清只觉得喉咙哽咽, 连话都无法说出,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和一些, 「是我...」
第169页 「我就知道红海伤不了你, 我就知道你一定没事,我一直都相信。」云瑾喜极而泣, 纳兰清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她想要去抚摸云瑾的脸,却是不敢下手,只是直直地盯着她, 沉重地问道:「眼睛怎么了...」 未等云瑾回答,夜玉阑便走到旁边埋怨起来:「还不是因为担心你,郁郁寡欢,你不知道吧,皇上已经亲政了,我们的淳仪太后已经退居朝堂,都是为了你!」 「玉阑!」云瑾呵斥她,不想让纳兰清担心自己。 「本来就是,纳兰清你以为自己是神吗,偏去跟红海斗,要不是她日夜不眠不休的想要扶持儿子亲政?要不是挂念你,她会思念成疾导致眼盲?都是你。」 「夜玉阑!你够了!」云瑾怒瞪她,原本温和的表情变得阴沉。 夜玉阑轻哼一声,嘴巴动了动,没再说话。就知道护着自己心爱的人,这还没走出骆州呢,就对自己视若无睹了。 纳兰清贝齿紧压,指甲扣进内掌,始终一言不发。云瑾怕她担心,伸手上前,触摸到她衣袖,轻轻拉了拉。 纳兰清还是没有说话。 云瑾顺着手臂慢慢往上寻觅,想要去好好抱抱她,可指尖刚触及到下颚,便感到一股热泪滴落在手背。她褪去笑意,触碰到纳兰清脸颊时,竟是满脸泪水。 她哭了。 「你怎么呢?我没事,只是看不见而已,没事的。」云瑾又心疼又难过,手间所触碰到的地方,都是她温润的泪。 纳兰清平静的落泪,一言不发,压抑着悲恸,就像沉默的呜咽,让周围的氛围都低沉下去。 连夜玉阑都为之震惊,原来纳兰清也有眼泪,她也会心疼到哭泣,她也会跟自己一样,担心到情绪失控。 世间的人,终究都一样,何况女子本就柔情似水,纳兰清也不例外。 「你是纳兰清,你怎么可以哭呢?」云瑾不舍地抱住她,温柔言道:「堂堂纳兰家主,怎么能当这么多人前落泪,像什么样子,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吗?人没事比什么都重要对不对?」 纳兰清不语,靠在云瑾肩头,抱住她,只觉得她又瘦了。 「对不起,对不起。」纳兰清双眼透着微红,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眼泪也会收不住,可看到云瑾那无神的双眸,真的比她心脉受损还要疼,整颗心都像被撕碎一般,疼得难以唿吸。 管她什么身份,什么场合?她纳兰清不在乎。 「傻瓜,说什么对不起,怪我自己没有注意,早已患了眼疾还不自知。」云瑾想要帮她拭去泪水,却又无意中触碰到两条伤痕,她以为是自己错觉,又轻轻摩擦那块伤口,心勐然一疼,「脸怎么了?」 纳兰清往回缩了缩,苦笑,「没事,出海的时候被飓风颳伤的。」 「还没好吗?还痛吗?」云瑾什么都看不见,焦心起来,「这疤怎会一个月还没下去?」 纳兰清轻擦泪水,缓和好自己情绪,打趣道:「毁容了,不美了,怎么办呢?」 「休要胡说。」这回轮到云瑾黯然伤神了,「回头带你去神农谷,让寻儿看看才好。」 「哦~这么说,你这是嫌弃我脸上有疤了?」 云瑾拧眉,道:「反正我看不见了,何来嫌弃之说?」 「别乱说,你眼睛会好的,我会带你把眼睛看好的,咳咳~」纳兰清一阵激动,气血翻涌,喉咙处忽如而来的痛痒传来,她忙别过头,想用内功压制住那乱窜的内息。 她不能让云瑾知道自己受了重伤,四门阵的石破天惊,若打在常人身上,恐怕顷刻便会毙命,若不是她内功深厚,也会凶多吉少。 可是刚刚强行使用了穿云追月,导致好不容易调息的真气再度乱窜,以她现在的伤势根本无法压制。 「清儿,你怎么了?」云瑾感觉到纳兰清的异常,走出轿撵外,想要去找她。 纳兰清强忍喉间的腥甜,抓着胸口,疼痛难当。 「我没事。」但她还在强颜欢笑。 夜玉阑看她那般隐忍劲都觉得难受,纳兰清还真是个硬骨头,都伤得半残了,还能在云瑾跟前装得若无其事。 「真没事?」云瑾狐疑,她双手轻划,想要去寻找。 纳兰清握住她的手,扣在掌心,晃了晃,「我没事,别担心。」 云瑾感觉到她手凉得彻骨,刚刚分明还有温热,此时却没一丝温度,「可是有何不适?」 纳兰清艰难地抬起另一只手,合併双指,运气想向胸口点去。 「啪!」一个石子打在了她手腕,阻止了她的行为。她这是想自封血脉,强压气脉,很容易引起走火入魔,简直就是自掘坟墓。 亦清羽脸色铁青地望着她,气得说不出话。若不是云瑾在场,她真是要好好斥责纳兰清一番,不听话也就罢了,还这般胡闹。 「唿~」纳兰清憋足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无法控制地吐出了一口鲜血,「咳咳咳~」 血染一地,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意识开始变得模煳,身体站立不稳。拉着云瑾的手最终慢慢滑落,整个人直直地往后仰去。 亦清羽刚想上前,凌钰抢先一步抱住纳兰清,她看了云瑾一眼没有开口。所有人都屏住唿吸,不敢咋唿,只有云瑾被蒙在鼓里,总觉得四周的气氛有些怪异,可她什么都看不见,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第170页 「清儿?」云瑾没了安全感,纳兰清的手忽然抽离,心间划过一阵凉意。 亦清羽刚想说话,夜玉阑反应更快,扯开话题,「太后!兵临城下,您要主持大局啊。」 「什么?」 「清兵十万在洛河叫战,让交出清王妃,赤甲军八万,兵临元厢,让交出太后。这是要开大战了。」 幸好副将来得及时,将这十万火急的情况告知,化解此时所有人的不知所措。可夜玉阑毫不担心,她知道这场仗打不起来,云瑾向来是主和平的统治者,曾经铁马征天下时,也是逼不得已。 但云瑾却冷静自如,面色严肃,「弄成今天这个局面,你说这怪谁?」 「怪我怪我,我错了,我再也不闹了,您快去主持大局吧。」夜玉阑连连赔笑道歉,惊得骆州这些人面面相觑,都以为自己眼花,这还是黑面神王爷吗? 怎么成这副样子了? 「瑾儿先去处理退兵,我与清师妹有要事相商,随后我们再碰面。」亦清羽怕煳弄不了云瑾,先发制人开口。 「母亲?您怎么会来此?」云瑾没有料到会在此时听到亦清羽的声音,欣喜夹杂着意外。 「自然是来寻你,若不是这个小王爷对你没有恶意,我现在就取她首级。」亦清羽瞪了夜玉阑一眼,她忙跑到云瑾身后,挽着她手臂,「哪,我护身法宝已经被你们毁了,清羽女侠不能这般欺凌弱小的,太后,你要保护我。」 当着众人面,她已不敢唤她淳仪。 「好了,别闹了,带我去城楼,母亲,清儿就交给您了。」 「嗯。」 「好,你快上轿。」夜玉阑忙招招手,凌钰弹指隔空解开了轿夫的穴道,一行人抬着云瑾又向主城楼那匆匆而去。 原本觉得云瑾之言哪里怪异,亦清羽思前想后觉得她最后那句清儿交给您了,似是有所察觉。她微微嘆息,与凌钰一同将纳兰清带回客栈重新疗伤。 大军压境,大战一触即发,云瑾又怎能让好不容易统一的天下再度发生内乱。她当即登上城楼,会见三军,告知将士自己只是被请到了骆州作客,且被善待,命赤甲军即刻回到驻地,不得再有这种莽撞行为。 虽说明面上都知道她是被特殊方法「请」去的,但太后既然这么说了,谁又敢深究这其中缘由,何况夜玉阑还淡定地站在太后身边呢。 赤甲军得命后,当即撤兵。与此同时,顾楠得知消息,见太后平安便知纳兰清应该也无事,便让军队退出三里,但依然还处于随时待命的状态。 太后失踪非同小可,当时这件事秘密传到皇宫,秦煜便暗中授命赤甲军待命。后来纳兰清的命令传到骆州,太后被玉阑王掳走的消息便悄然传开了。秦煜哪里能忍受,当即下了军令,恨不得立即发兵骆州,剷除夜玉阑。 可发动大战岂是明君所为,他按捺住了自己,与顾楠一起静观其变,等候骆州消息。 现在,众人见云瑾平安,便将这波愤愤的情绪压了下去。原本骆州守将都焦头烂额,唯有夜玉阑气定神闲,原来她是笃定云瑾定会轻松消除这场危难。 为此,她没少被云瑾批评。说她胡闹、任性,不顾后果,她一路耷拉着脑袋挨批,这还不知道纳兰清被她打伤,所以云瑾回方圆客栈时,她提前熘走了。 云瑾眼盲心不盲,她怎会感觉不到纳兰清的不对,纵然是有要事,不会闷不吭声,见到自己那般平静。脸上的伤加气息不稳,强忍疼痛的平静,哪怕是细微的表现,她都能感觉得出来。 她太了解纳兰清了,那股忍劲比谁都强。 客栈院中依然安静,比起之前多了几重守卫,云瑾现身后便是太后的尊贵身份,所有的守卫都已加强,贴身保护。王府那场大战仿佛从未发生过,随着云瑾的出现,一起恩怨都已化解。 夜玉阑不会找这几人麻烦,几人也不会再去计较四门阵之事,唯有纳兰清,重伤难愈。 几缕树叶,在院落捲起,云瑾在人搀扶下行至上房前。 「瑾儿!」柳竹最先迎了上去,看到云瑾寻路的样子,眼眶顿红。 「娘~」云瑾知道她在,试图宽慰她,「女儿没事,清儿呢?」 柳竹褐色的瞳孔,泛着丝丝泪光,如琥珀般透明。泪水转了两圈,始终没有流下,她轻拍云瑾手背,「你啊,有了心上人,娘也不顾了。」 「娘~女儿不敢。」 「好了,有寻儿在,我也不会过于担心你的眼睛,娘扶你去看兰清。」 云瑾扬了扬唇角,跟着柳竹向屋内走去。 亦清羽和凌钰刚刚运功完毕,纳兰清唇角挂着血渍,人也正在慢慢甦醒。她模煳的视线内,看到云瑾正走向自己,她忍住想要咳嗽的冲动,露出了笑意。 「哎~」亦清羽嘆了口气,「真是痴傻。」 这憋足一口气,忍着剧痛的滋味不好受,纳兰清的身体此刻应该是如万蚁啃噬般难受,却还能装得淡定自若。 云瑾若要能看见她的脸色,定会心疼。整张脸煞如白纸,没有一点血色,那两条伤疤在这张绝美的容颜上显得格格不入,又触目惊心。 「大师姐,借一步说话。」凌钰伸出手,作出一个请的姿势,对亦清羽十分敬重。 亦清羽意会,对柳竹说道:「我们先出去吧。」
第171页 柳竹意会点头,将云瑾搀扶到纳兰清跟前,纳兰清抚着胸口,向她微微屈身,挤出一抹笑意。 屋内,安静如许。 纳兰清痴痴地望着云瑾,傻笑。她不知自己此时看起来有多虚弱,只觉得周身所有的痛感,在见到云瑾那一刻消失了。她活着唯一的信念和寄託,便是云瑾,只要她安好,便一切都好。 「清儿...」云瑾的心像被刀剐过一般,疼痛一点一点地蔓延,自从眼盲后,她不曾觉得黑暗是多可怕的事情,因为纳兰清在她心底,她即便失去双眼也能看见她。 可此刻,她多希望自己能够看见呢。看看她伤势如何?看看她的脸究竟怎么了?看看那张令她朝思暮想的脸,看看那柔情的眼眸中,是否还有自己清晰的倒影。 「我在,我在这,瑾儿...」纳兰清紧紧裹住她双手,放在唇边,亲吻。 云瑾心头一热,一行热泪夺眶而出,她抵住纳兰清额头,唿吸透着温热,寻到她的唇,深深地吻了上去。 第七十八章:遗蹟 唇齿间传来腥甜之气,纳兰清抿唇躲避, 忍不住又轻咳了几声。除了先前被凌钰伤过一掌外, 她还没受过如此重创, 她甚至有些庆幸, 云瑾此刻看不见自己的脸色。 定然很丑吧, 她才不想让云瑾看到自己丑颜呢。 云瑾抚摸着她脸,不捨得地问道:「谁伤的你?」 「没事, 在海上受伤未愈,别担心。」纳兰清拉过云瑾, 拥在怀中, 「瑾儿,快让我好好抱抱你。」 云瑾静静靠在她胸口, 能够清晰听到她此起彼伏的唿吸,与平日均匀声不同,纳兰清的气息有些杂乱, 甚至比平日气短了许多。 她就算不懂武也能猜到,纳兰清是受了重重的内伤。在海上行船, 就算遇到惊涛骇浪又怎会受到内伤。 但纳兰清不愿意说, 她便没有再问。她只是紧紧的抱着她,心里泛着酸酸的疼, 经歷这么多,她不想再走开。 此前错过的时光,她想今后好好的补回来,此后余生, 她只想与纳兰清在一起。 「对不起。」纳兰清的声音伴着低哑,不若平时那般沉稳,甚至有些气若游丝。她指尖轻拨云瑾髮丝,「若不是我执意出海,便不会害得你眼睛...」 每每说到此,她都自责会很,心里闷闷的疼,「我终究太高估自己了,一直以来过于自负。」 「你别说话。」云瑾根本就不在意眼睛如何,她心心念念的唯有纳兰清而已。她的手落在纳兰清轻柔的髮丝之间,黯然伤神,「眼睛看不见算什么,我真是没用,连夫妻结就弄丢了。」 纳兰清闻言,忙从腰间拿出锦囊放入她手中,「在这呢,没丢,被凌钰的鹰给叼去了,她交给了我。」 云瑾喜出望外,失而復得,让她开心不已。她将夫妻结捂在怀中,贴近离心口最近的地方。纳兰清轻咳几声,扶着云瑾肩膀,酸酸说道:「瑾儿,人在跟前你不要,抱着头髮,我会吃醋的。」 「你知不知道那段日子这是我唯一的念想,你出事以后,每天度日如年,只能不断的与自己说,你不会出事,你还活着,可我就连仰望天空的力气都没有,我瞎了,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触摸着它,想着你,念着你。许是麻木了吧,就连眼盲都不曾难过片刻,反正看不见你,这世间的一切我也无心再看。」云瑾甚至不敢回想之前的日子,暗无天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带着绝望和悲伤,却看不见一丝希望。 冰冷的等待,和一望无际的空洞,陪伴了她数月之久。这种日子,她不愿再回想,甚至连那个时候的心情,都不愿意再体会。 纳兰清将她扣在怀里,心乱如麻。如果再让她选择一次,她一定不会再与云瑾分离,哪怕只是短暂的,片刻的。 「我错了,瑾儿,原谅我,以后再也不离开了,你若回宫我便继续做阑清陪在你身边,好不好?」 云瑾深深嘆了一口气,靠在她的肩头,环住她的腰,「我已经让菓儿亲政了,若无大事,我亦不想回宫,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去哪都好。」 「好,我说过要带你走遍千山万水,带你走出宫外的天下好好看看的,很快便可实现。」 云瑾莞尔一笑,「好,我随你走。」 终于等到这天,纳兰清甚至有些不敢相信,或许是因祸得福吧。 只愿此后的日子里,唯有与云瑾相伴。 原本柳竹想让云瑾回神农谷治眼睛,但因为凌云阁在近处,加之纳兰清的身体不宜长途跋涉,便先选定去凌云阁让余遥医治。 要知道,放眼天下,仅次于鬼谷子妙手回春的神医,也只有余遥这个师弟了。鬼医一门仅剩下这师兄弟,鬼谷子继承神农谷后,余遥便成了凌钰的座上客。 如今柳千寻师承鬼谷子,便成了鬼医一门唯一的传人。 元厢离凌云峰不过三日路程很快便能达到。临行前,元厢城前唯有夜玉阑一人,她清理城门,屏退了守卫甚至封了出发的东门处,只为了好好给云瑾践行。 离别之苦,总令人感伤。夜玉阑依依不捨地望着云瑾,就算想拉扯她衣襟,如今也变得不合适了。 毕竟,她还是玉阑王,是个男子身份。 「你..还会不会来骆州啊?」夜玉阑小心翼翼地问。 「不知,以后清儿去哪,我便在哪?」云瑾淡淡的气质,还是那般有吸引力,夜玉阑捨不得移开目光,这一行,就像永别,也许真的没有机会再相见。
第172页 想到此,她红了眼眶。 云瑾似能感受她的心情,宽慰道:「我在暮云山庄留了一幅字,送给你的。」 「真的吗?」夜玉阑惊喜地像个孩子,忍不住抓起云瑾手轻晃起来,「写了什么啊?」 「你去看了便知道了。」云瑾唇角含笑,并不牴触她的靠近,在她眼中,夜玉阑只是个孩子而已。 可她对云瑾的亲近,却引来一阵犀利的目光,她感到有股眼神似要杀死自己。 「眼盲还能写得一手好字,唯有我们太后才能做到了。」纳兰清夺过云瑾手,十指相扣,与夜玉阑拉开距离。 夜玉阑见纳兰清目光虽看着柔和,其实暗藏杀意,她回瞪了一眼,「我跟仪儿有事相说,你能不能退到一边先?」 「不能,有什么话现在就讲,我们该出发了。」纳兰清不作退让,夜玉阑不依,偏要拉过云瑾。 纳兰清亦不松手,两人各拉着云瑾手不放。云瑾无奈地摇头,抽回手,「你二人年龄加起来半百了,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是她嘛,非拉着你不放,我就是想跟你说句悄悄话,小气。」夜玉阑在云瑾跟前向来任性,更喜欢撒娇,总不加以掩饰的表现出喜欢和依赖,纳兰清自是不痛快,她淡淡言道:「玉阑王,你虽不男不女,但人人都以为你是男子,你不注意声誉,别影响了太后。」 「本王就爱这般,这是骆州,谁敢多言。」 「本尊也不会让你无礼。」纳兰清与夜玉阑两人唇枪舌战,似要一番理论。 夜玉阑本就处在下风,当即不开心,「纳兰清!四门阵怎么没打残你,竟还有力气跟我逞口舌之争。」 「让你失望了,本尊向来命好,福大命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云瑾听出这二人对话之意,当即责问道:「她的伤是你打的?」 「啊?额,那个...」夜玉阑这才觉得自己说漏嘴,好不容易瞒到她快离开,还是泄露了,「嗯,不是我,那个我怎么打得过纳兰家主...」 夜玉阑憋红脸,望着纳兰清,指着她能为自己求情一二,但纳兰清却对她视若无睹,甚至一副甩手看热闹之态。 「玉阑,四门阵是什么,这天下没几人能伤得了清儿的,是你下边的高手?」云瑾还在责问,夜玉阑尴尬地笑笑,一擦额头冷汗,「那是切磋...武艺...不小心....」 「你太胡闹了!」云瑾沉下脸色,气场大开后,令人敬畏。 纳兰清忍笑,这夜玉阑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在云瑾跟前就像个小猫,半点不像地头蛇,更加无法将她与传说中黑面神王爷联繫在一起。 「那个,今天天气特别好,适合去暮云山庄,我...去取字了!」夜玉阑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她往跑出几步,恋恋不捨地回望云瑾,「眼睛好了再回来看我好不好啊,仪儿。」 夜玉阑的声音已经渐远,云瑾无奈地嘆口气,想生气却又不忍,想追究又无处问责,纳兰清已然如此,再多斥责也无济于事,只能作罢。 「答应我好不好啊!」夜玉阑期待地望着她,这毕生的愿望,只与云瑾有关,可似乎这一切变成奢望了。 那灼灼目光对着云瑾,亦如一片春光,绽放光芒,又透着真诚。纳兰清看了云瑾一眼,轻握她手。 云瑾微微转身,对着夜玉阑离去的方向,轻点额头。 她这是答应了吗?夜玉阑雀跃不已,她只是肆意地笑着,嘴角两朵梨涡,如绽放的梨花。此生已经了无遗憾,可她在转身之际,还是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惟愿此生,云瑾安好。她的世界,便还有些许期盼。 凌云竹海,苍峰延绵。 曾经天苍阁隐匿凌云山内,如今承袭苍暮雪遗愿将天苍阁彻底隐退,创建新门派。凌钰才将天苍阁更名为凌云阁。 一行人抵达后,云瑾便被送到医阁,接受余遥医治。余遥性格怪异,在治疑难杂症时,不能有人在场。 纳兰清只好先随着凌钰,去叩拜苍暮雪。 苍暮雪古稀寿尽,尸体被保在冰灵洞内。墓穴中四壁为冰,寒气逼人,走进恍若冰窖,刺骨透心。 冰层凿去七尺为棺,苍暮雪便是躺在那里,尸身冰封,永不衰退。 亦清羽和纳兰清均没能为她送终,二人走进墓穴内,当即三跪九叩,拜别恩师。亦清羽神情悲痛,三人之中数她最为叛逆,也唯有她当年明明接下了天苍剑,最终还是放弃了掌门之位,有负师父所望。 只是没想到,到头来,竟是凌钰这个当初最无可能接任掌门之位的长公主,接下了这个重担。 亦清羽始终跪地不起,只是望着苍暮雪尸体一言不发。 「羽儿,师父不会怪你的,你起来吧。」柳竹看得心疼,想要扶起她,当年亦清羽也是为了她,才放弃了掌门之位。 「师姐莫要自责,师父自是从未怪过你。」凌钰轻点岩壁上一块冰石开关,苍暮雪的棺盖,被缓缓合上。 亦清羽跪地在身,发现棺盖似有字迹,「等等!」 她站起身,走到棺木旁,瞻仰苍暮雪遗容后,深鞠一躬,「师父,徒儿无礼了。」说罢,她一掌托起棺盖,将其彻底掀翻。 剔透的棺盖下果然有一片工整的刻字。 「这是什么?你过去何曾见过?」纳兰清抚摸刻字,感觉无论是凹口还是凸口,都错落有致,十分归整,「这应该是锥头所刻。」
第173页 「我先前便有看到,只是不识这字,该不是我中原笔法所写,非我能认得。」凌钰第一次为苍暮雪盖棺时便发现了,她以为只是师父身前酷爱的某些剑诀或者心法,现在看来,或是另有故事。 「师父绝对不会平白无故留下遗蹟。」亦清羽也看不懂这上面的碑文,见所未见。 唯有柳竹,望着这大片刻字,陷入沉思,「这字莫非是离火文。」 「柳姑姑认得?」凌钰并不意外,柳竹乃曾经羽国第一才女,更是第一书院院长之女,饱读诗书,博古通今,她知晓古字并不奇怪。 「竹儿你认识?写了什么?」 柳竹似是看过离火文的书,曾经也有熟读过,但要识别这棺木的字她需要仔细回想。 「容我再看看。」柳竹专注地研读离火文,脑海中迅速搜罗能够想起的词句。 她顺着起笔,慢慢研读,表情微变,中途只是看了纳兰清几眼,并无多言。 纳兰清聪慧如许,当即作了一个大胆的猜想,「莫非,此文与我的身世有关。」 柳竹褐瞳闪过一丝诧异,微微嘆口气,点头。 第七十九章:缠绵 离火文相传至今已有数千年,只是鲜为人知, 据悉只有一些古老的族群才会用其字。传至现在的朝代, 更加少见, 唯有一些古书尚有记载, 通晓此文之人少之又少。 柳竹约莫用了半个时辰才将棺木上的刻字读完, 字符号太多,分布虽工整, 组句却是很难,即使读完, 也只能略懂其意。 「竹儿, 这上面究竟写了什么?」亦清羽问。 「师父说,其女从红海而来, 肩负百年族运,必当一族兴衰之大运,红海以西, 藏其身世,从峰流而去, 可避开海上激流。」柳竹说罢, 看了纳兰清一眼,「师父言下之意, 当是跨越红海有捷径可走,实则无需冒险。」 「峰流是何地?」纳兰清看向凌钰,她思忖,这凌云海有四座高峰, 四周环海,这齣海口和支流亦有无数,她还真没听说过有一条叫峰流的地方。 纳兰清十分聪明,她现在明白并非养父有能力把自己送到天苍阁学艺,实则是苍暮雪本就知道她的身世,才收了她这个徒弟。 亦清羽是难得习武天才,苍暮雪当年想寻传人便收了她,而凌钰因为身份关系,得苍暮雪眷顾,唯有纳兰清是跟身世有关。什么样子的身世,竟能让苍暮雪如此在意呢,不惜在自己棺木上早早留下遗言。 既然师父知道她的身世之谜,定会留下其他线索才是。纳兰清俯身,轻触而去,在棺木沿边,触碰到了几根线条,「这是地图吗?长宁,你看看?」 凌钰探首望去,发现这是几道深浅不一的纹路,她猜想,四条长短有异的线条,许是代表了四座山,中间两条之间有一凹点,或许就是师父说的峰流。 「我派人去查一查,目前,先为你疗伤,其他事容后再议。」凌钰颇有一派掌门风范,加之她那与生俱来的高贵,透着冷然的气质,令亦清羽放心不少。 原本她曾担心过,凌钰是否合适继承天苍阁掌门,如今再与她接触,曾经的一切,都已随风而散。如今的她,半头浸染白髮,心如磐石,亦无牵挂,恐怕一心只有壮大凌云阁了。 「清师妹内伤这般重,看来只能....」亦清羽心生担忧。 凌钰平静接话,「嗯,火寒疗法。」 亦清羽点头,面露为难。火寒疗法,非常人能够忍受,这不仅要让身体备受煎熬,更如进入极火和极寒之地一般,痛苦难当,但确实是恢復最快的一种疗法。 纳兰清无谓地笑笑,「听两位师姐的,不过,我要先去看看我的瑾儿。」 她并不在意,更无所畏惧。对纳兰清来说,云瑾才是心底最深的牵挂。她可以放弃寻找身世,也不在意疗伤会经歷多大痛苦,可她在意云瑾的眼睛是否能恢復。 凌云阁因为地势特殊,连廊房屋较多,沿着山壁凿成的道路,蜿蜒而下,宛如蛇形,大小山路十几条,错综复杂,房屋阁楼从山脚,逐台而建。 余遥所在的医阁,僻静清幽,素日里,他少与人接触,一心钻研药理和病理。这些年,他明里暗里与鬼谷子比较医术,虽在不同地方从医,解决疑难杂症,却是不分伯仲。 如今云瑾的双眼,十分棘手。她的眼睛就像天寿之人油尽灯枯一般,失去原本的光明,要想復明,更是难上加难。 余遥只能先用针灸法,刺激她眼睛四周的感知力,试图以疼痛恢復她一些意识。只是用针以后,云瑾眼睛并未好转。 「余神医,我这眼睛,可有得治?」云瑾似乎听到了余遥的嘆息声,看来她这眼盲之症,果真很难医治。 「老朽自有办法,太后无需忧心。」余遥找来一些药草,混合明目的药,为她外敷内服。 云瑾轻柔一笑,没再多问。她时常感到眼睛干涩,自是感觉到眼睛或许已经枯竭,若真的如此,就算有神医,又有何用呢? 余遥轻捋鬍鬚,面色有些许凝重。他别手在后,找到一本医术翻了几页,眉头蹙得更深。 他看了云瑾一眼,默默退出门外,转头却发现纳兰清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纳兰清不动声色,在不让云瑾发现的前提下,向余遥默默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医阁外正对一片山清水秀,微风徐徐,山峰延绵间,还能偶见几只白鹭飞过。
第174页 「纳兰家主,老朽见你体虚气乱,双瞳充血,唿吸灼热,内伤不轻,定要抓紧疗伤才是,否则心脉受损,对您功力也会有所影响啊。」余遥语重心长,纳兰清只是泰然一笑,「余神医忧心,我自会注意。只是太后的眼睛,是否有何极端疗法可以治好,你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即刻去办。」 余遥惊讶地望着她,他讶异纳兰清的睿智,他什么都还没说,竟被她猜到了吗?他所想的办法确实是极端疗法,目前除了这办法,他还没有想到其他途径,即便鬼谷子来看,定然与他诊断结果是一样的。 「纳兰家主真是通透,老朽...」余遥顿了顿,直言不讳,「若想治癒太后眼疾,得活体取一双眼膜,再由我鬼医刀法予以更替治疗,便能痊癒。」 「就是以眼换眼?」 余遥点头。 纳兰清不假思索地问:「我的眼睛如何?」 「什么?」余遥震惊地望着她,一双眼睛啊,纳兰清怎会说不要就不要,只为了让太后復明? 人断手断腿,尚且能够生活自理,哪怕是耳聋口哑都无碍,唯有眼盲之后,寸步难行。 「我的眼睛当合适吧?」纳兰清坚定如始,余遥还未从这惊讶中缓和,便听见凌钰冷冷的斥责声传来,「你疯了吧。」 「阁主。」余遥毕恭毕敬鞠身。 凌钰瞪着纳兰清,「她不会武功,你若瞎了,是打算一生在宫中受其保护?还是想让她照顾你一生一世?」 「我....」纳兰清确实没有思及太多,只是云瑾需要,她便什么都愿意付出而已。 「一双眼睛而已,哪里找不到,我去找,我保证让她復明,你尽管疗伤便是,一个眼盲,一个重伤难愈,还想执手到老,简直痴人说梦!」 「阁..阁主...」余遥觉得凌钰怒气太盛,又与纳兰清争锋相对起来,想要化解。 纳兰清却不气不恼,轻抿唇角,「好~好~我知道了,掌门大人。」 「你去陪陪她吧,稍后去火寒池寻我。」凌钰说完拂袖而去,余遥惊得一身冷汗,生怕这二人真的争吵起来,可纳兰清并未放在心上。 她知道凌钰说话向来如此,关心人的言语总会化为利剑,可这把利剑半点杀伤力都没有,凌钰的温度,只有懂她的人知道。 纳兰清的伤势需闭关数月才能完全康復,若用火寒疗法每天都要浸泡在火寒池内,以天苍阁心法辅助,且每日需要高手从旁协助一次。 云瑾治眼,她疗伤,互不耽误,至于身世,容后再看。 此时的她,只想好好的陪云瑾。 医阁里的药庐,散发着一股清幽的药香,云瑾的双眼上了药,蒙上了白布。纳兰清挂着盈盈笑意,走近云瑾身边,她故意放慢脚步,蹑手蹑脚靠近。 云瑾气定神闲坐着,哪怕眼盲,也不失她端庄之气。纳兰清心头一热,悄然靠过去,正想偷吻,孰知鼻尖还未触碰到云瑾,便被发现了,云瑾先发制人,抢吻了她。 原本只是蜻蜓点水般的温柔,她却忽然贝齿轻启,咬住纳兰清的唇,稍稍用力后才放下。 纳兰清舌尖轻舔唇角,郁闷问道:「你是不是装看不见呢。」 「我眼盲心不盲,你还想欺我,没那么容易。」云瑾隐隐含笑,她是对气味敏感,加之纳兰清那独一无二的气息,无人能及,她自然能够清晰判断出。 何况,其实余遥与纳兰清之言,她都听见了,可她也没有点明,便当自己什么都不知晓。纳兰清的心,她比谁都清楚。 「我哪里捨得欺你,不过是想你罢了。」纳兰清笑着揽她在怀,「我要闭关几日,只能由清羽大师姐和娘照顾你了。」 本是很稀松平常的话,云瑾总觉得哪里别扭,她拧了拧眉梢,说道:「你叫母亲大师姐....又称唿我娘为娘,合适吗?」 纳兰清忍笑,这差辈的事,怎一个乱字了得。她故意打趣云瑾,道:「是不太合适,可凌钰也唤娘柳姑姑,我们都是江湖中人,没有那么多礼制体统,倒是你,是不是...该唤我一声师叔呢?」 「你休想!」云瑾忿忿不平,「哀家还是一国太后呢。」 「那你还是我的妻呢?」纳兰清不甘示弱。 云瑾从她怀中起身,假意嗔怒,「纳兰清,我儿一天为皇,我便一天为太后,你休想以师叔自居。」 真是不像话,师叔这种称唿,她怎么叫的出口。 「是是是是,臣知罪,太后,您说了算,您若乐意,也可以是我师叔。」 「越来越口无遮拦了。」云瑾轻推纳兰清,却叫她一时失足,险些摔倒。没想到,她现在连云瑾轻轻一推,都无法受住,这内伤一天不好,她或许真的会成为云瑾的负累。 云瑾感觉纳兰清忽然安静,便觉得哪里不对,「是不是碰到你伤口了,还是怎么了?」 「没有,你手无缚鸡之力,怎可能伤得了我。」纳兰清轻擦嘴角溢出的血,若无其事地回答。 云瑾却不相信,「你快去疗伤吧,别管我了,有余神医还有娘亲母亲,你无需忧心。」 「再让我看会你嘛。」纳兰清静静地站着,痴痴地望着她,望穿秋水的日子还少吗?这些日子聚少离多,好不容易相见,现在又被迫闭关。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要经歷多少个春秋才能再见她呢。
第175页 云瑾低眉浅笑,「等你好了,有一辈子可以看,不用急这几日。」 纳兰清心间涌起甜蜜,脸竟然泛起红晕,为那虚弱苍白的脸,增添了一丝血色。 「一辈子可不够,我贪心的很呢。」 「好了,你快去吧。」比起依依不捨,云瑾更心疼她的伤势,不愿她再在自己眼前伪装,隐忍。 「嗯,等我。」纳兰清亲吻她手背,一步三回头的望着,久久才离去。 火寒池,在凌云山脚,是天苍阁疗伤圣地。那是一处洞穴,内有一池,有冰火两色,一边泛着冰霜,另一边则如火山熔炉一般。 纳兰清需每日褪去衣物,在此浸泡半日,辅以疗伤心法。每天除了凌钰会定时来助她疗伤,便只有送饭的弟子来此。 山中不知岁月,纳兰清每日除了专注疗伤,也分不清时辰。她吃住在火寒洞中,休憩时便睡在石榻上,多数时候都在疗养,身体在慢慢恢復中。 偶然她会询问凌钰,云瑾眼睛的医治情况,凌钰每次只会说「你放心」,便没有多言,她也没有再多问。 半月,一个月....日子一晃而过,纳兰清的内伤已慢慢恢復,在火寒池的这些日子,她每天备受疼痛煎熬,身体或如火燃烧,或如冰封般寒冷,冰火两重天不过如此。只是,越到最后,痛感也慢慢消失,浸泡在火寒池中便没有了知觉。 纳兰清双目微闭,身体散发微热,凝神聚气时,藉助火池之水,如滚烫开水浇筑全身,最后一道穴位沖开后,她便可以出关了。 仿佛是最后一丝意念的支撑,在火池之力后,冰冷慢慢袭上心头。她额间渗出冷汗,嘴唇泛紫,以内力灌注双臂,助以干坤掌法,慢慢收气。 火寒池另一头,站着一个芊芊身影。她望着纳兰清,唇角略过一抹柔媚的笑意,她褪去衣服,足尖趟进池中,未有任何感觉。 她摘下髮簪,如瀑的长髮直落腰际,挡着胸前的春光,若隐若现。火寒池的水,没入她的腰际,她双手划入水中,如桨在侧,发出淙淙之音。 纳兰清感觉有人接近,且在池中出现,不似凌钰气息。她缓缓睁眼,竟是云瑾正笑意浓浓向她走来。 她灼灼目光,似有光泽,望着纳兰清的眼神,竟带着一丝娇媚之色。 纳兰清望着她,有剎那的晃神,只觉得此时的火寒池,像一团火,燃烧在周围,令她快要窒息。云瑾的发尖,浸染至水中,水珠溅在髮丝上,晶莹剔透。 她走近纳兰清,轻抬其下颚,温柔地含住那片柔软的双唇,舌尖肆意地游走,将连日来所有的思念,都化为了柔情蜜意。 第八十章:寻根 云瑾躺在纳兰清肩头,凝视着她脸出神。她受尽黑暗的侵袭, 听见纳兰清之音, 却不能见其容颜, 復明后, 她怎么也捨不得闭眼。 「脸何时好的?」云瑾触碰她原本受伤的地方, 竟是一点痕迹没有。 纳兰清一个侧翻,半俯在云瑾身上, 轻拨鬓角髮丝,浅浅笑意挂在唇角, 「我怎敢毁容, 被你嫌弃去可怎么是好?」 「那我便瞎一辈子,权当看不见....」 「嘘~」纳兰清指尖封住她的唇, 「再乱说话,我可要罚你了。」 云瑾朱唇微启,轻咬她手指一口, 以示惩罚,「那你还敢胡言乱语?」 纳兰清指尖传来一阵微妙的触感, 她凑近云瑾, 见她面色红润,宛若桃花绽放, 不由心头一热,「不能乱说,那就只能....」 「好了好了,清儿, 天都快亮了,别再这么....」云瑾羞愧地求饶,身子已经疲惫不堪,再这样放纵下去,当真无休止的缠绵。 纳兰清哪里捨得继续折磨她,只是轻轻含住她的唇,温柔一吻,便觉得心间无比温热。她往云瑾身边挪了挪,从下压变成侧躺,窝在她的肩头,「闭关的日子,每天都有弟子来送饭,长宁每天来助我疗伤,也会带来余神医研制的药,每天涂一些,十日便消去了,我先前寻思着找你,没有太在意这脸上的伤。」 「你们赤身相对?」 「嗯?」纳兰清没领会到云瑾之意。 「凌钰为你疗伤,她也是褪去衣物进这池中?然后你们...赤身相对??」 纳兰清顿时想笑,却强忍住了,故意一本正经说:「自然是了,我们这心法口诀是不能隔着衣物的,否则火寒池疗法便也不会奏效。」 「这什么武功心法,非得这样疗伤。」云瑾不禁哀怨起来,心中泛起酸来,纳兰清先前还说过自己身体从来没给别人看去过,原是这一个月每天跟凌钰泡这池中疗伤。 「嗯~」纳兰清见云瑾醋海涛涛,又故意言道:「那得问师父了,为何创出这种疗伤心法,不过呢,长宁的身材可真是好的紧...」 话音未落,云瑾便推开了她,立刻翻身背对她,「那你继续让她给你疗伤,好好欣赏,慢慢看。」 莫名有点生气,如果是常人,此刻恐怕已经被踢下了床榻,但云瑾做不出这样的事,只能自己生闷气,自己就随口一说,她还来劲了? 凌钰之美,如高岭之花,令众生颠倒,仰慕。曾经羽国第一美女,如今就算退隐江湖,那半头白髮也无法掩饰她惊世容颜,自是赏心悦目了?身材自然撩人。 「生气了?」纳兰清贴上去,头抵住她肩头,「我开玩笑呢。」 云瑾不搭理她。
第176页 「我跟长宁是师姐妹。」 云瑾继续不语。 「我闭着眼睛呢,什么也没看见。」纳兰清本想逗她,谁知道她真生气了,才知道玩笑过火了。她轻握云瑾肩头,「真的真的,我疗伤需要专注,全程闭眼呢,身体没在水里,她也没看见我什么。」 「闭嘴。」云瑾不想接话,即便知道她是故意逗自己,竟还吃味起来,不曾觉得自己是这般小心眼的人,怎么真能不舒服呢,自己都嫌弃。 「不让我动口,那我动手了?」纳兰清吻住她蝴蝶骨,舌尖轻佻,来回拨动着那骨尖。云瑾感到一阵轻痒,身体微颤,她哪里经得住这般撩拨,忙转过身,抱住纳兰清,「没事了,是我小心眼了。」 纳兰清亲吻她额间,「我就喜欢你这小心眼,小醋意。不过啊,忧心可不好,我现在从人到心都是你的,惟愿我妻心安。」 「我与你,结髮成妻,此生唯你相守,自然信你。」云瑾说话间将纳兰清抱得更紧,唯有紧紧相拥,才能让她更加踏实。 火寒池薄烟裊裊,氤氲环绕。 纳兰清经过数月疗伤,内伤已经痊癒。云瑾的双眼,经过余遥的妙手回春,也已经復明。至于那双眼睛,云瑾曾问过是谁的,凌钰告诉她,是一个恶人临死前被她取了双眼。 她撒了谎,她知道以云瑾的善良,若真的知道眼睛是谁的,必定会有负罪感。 云瑾眼睛恢復后,亦清羽和柳竹便离开了。对于纳兰清身世,找与不找,决定权在于她自己,因为上次的以身涉险,她已犹豫不决,可云瑾知道,她若一天不找到身世之谜,便总会记挂着,她希望能够完成纳兰清的缺憾,决定陪她一起去寻找。 如果按照苍暮雪留下的线索,应该能够平安抵达红海尽头。苍暮雪留下的峰流,在凌钰反覆勘察下,终于找到了源头。那是在四座山汇流的一个海口,那里的水流奇特,终年只往一个方向流去,那方向正是红海以西。 凌钰为纳兰清准备了一艘小舟,只需顺着水向顺流而去,无需划桨便能抵达她要去的地方。苍暮雪的只言片语让她们深信不疑,师父不会平白无故留下线索,定也是希望纳兰清能够寻觅到自己身世。 峰峦叠嶂,山林一片葱郁,竹海飘渺,美不胜收。 峰流口,两座山峰相依,一线天,笔直而上,仿佛与天相连。一艘木板船停靠在岸口,弟子将吃食为这二人准备好,搬进船内。 临行前,凌钰将纳兰清叫到一边,说道:「关于云瑾眼睛的真相,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由你决定要不要告诉她。」 纳兰清眉头轻锁,道:「我有猜想过,这双眼睛不可能是你随意取来的,究竟是谁的?」 凌钰拿出一封信笺,「你看这个便明白了。」 信很短,寥寥几笔便说清了事情,只是开头「休书」两个字,当真触人心房,就连纳兰清都觉得有些沉重。 「他怎会来到凌云阁?」纳兰清有些诧异,她说的人便是贤王秦君昊。 「他知道云瑾在凌云阁,在山脚徘徊了几天,我去寻眼睛时候便见到了他,见他过于担忧便说了这件事,他下跪求我,取他眼救云瑾,并且在取眼膜前写下了这封休书。」凌钰知道,在多路寻找纳兰清的人马中,其中一支便是秦君昊,他为了云瑾做尽一切,后来寻找纳兰清未果,得知云瑾失踪,又奔走于骆、清两地,苦苦寻觅。 秦君昊的痴情和付出,让凌钰想起了蔺无命和贺昔,她深知他情愿失去双眼也想成全云瑾的心,便没有拒绝。 或许他这一生,正缺一次这样的付出,对爱而不得人来说,能够成全至此,或许是另一种满足。正如曾经的蔺无命,用身体为她挡下危险,选择一种最残忍最悲壮的方式,让他留在了凌钰的记忆中。 「他现在去哪了?如果小皇帝知道他这般,定会难过。」纳兰清握着这休书,回望了云瑾一眼,深深嘆口气。 「去哪我不知,听说要去坐禅,寺庙那种地方倒也适合他,此后这世间再也没有贤王,清,你们之间已经没有阻碍了。」 纳兰清淡淡一笑,真是喜忧参半,秦君昊这封信,真是如千斤巨石。而云瑾,迟早会知道的,她也不可能一直这样瞒下去。 「家主,时辰不早了,该出发了。」 纳兰清点头,「我该走了,长宁,翎儿她.....」 凌钰面无表情,漠然说道:「我把她赶走了,凌云阁半年后才招收弟子,她一直待在这不合适。」 「若她真的有能成为你弟子,你会收?」纳兰清有些怀疑,凌钰明知道纳兰翎心思还会收她?怕她这这冷冷的外衣,便能将人冻走了。 凌钰轻笑,无谓地说道:「纳兰翎天赋异禀,是个武学奇才,甚于你我,短短几年,穿云追月便学到你五层,连无人能驾驭的迷蝶都能为己所用,还知道用修罗门和长安引我出来,有勇有谋,我凌云阁正是用人之际,她若能做我弟子,我何乐而不为。」 「好,那我便放心了,走了。」纳兰清扬着笑意,向云瑾走去。 凌钰收起笑意,冷眸中透着一股难以看透的深邃。 正午时分,水波微漾,海面风平浪静,船顺着水流向西漂去。波光粼粼,偶见孤鹜飞过,霞光照在纳兰清周身,像一道光晕,环绕她。
第177页 她横躺船头,倚靠桅杆旁,悠然地望着远处,逍遥自在。云瑾端坐一旁,凝视她,仿佛看见了行走江湖时的纳兰清,就是这般潇洒不羁。 只是见她似乎心事重重,望着远处偶尔还会发呆。 云瑾捧着脸,笑问:「远处的风景可是比我好看?」 纳兰清眯起双眼,笑意浓浓拉过她,说道:「我走过千山万水,见过美境仙林,唯有你让我驻足凝望,不舍离去,你怎敢说这样的话。」 「净会挑好听的话来说,我还不知你就爱哄人开心。」云瑾脸泛着红晕,晃动着身姿,让纳兰清双眸顿时起了光芒。 她坐直身体,向前倾去,刚想落吻,船身不稳,忽然晃动起来。她忙扶住云瑾,转头望去,竟有鲨鱼环游。 只见那鱼背如峰,穿梭极快,让原本平静的海面,激起浪花。 「那是...」云瑾只在书中读过此鱼名为鲨,身形巨大,十分兇险。 「没事,你扶着我。」纳兰清将云瑾护在身后,四处看了看,没有能用的武器,只能削掌而下,从船沿噼下一根细长的木刺。 纳兰清将这长约不过半尺的木刺握在手中,双指轻捏,冷静自如。白鲨摆尾而来,直向船身撞去。纳兰清紧紧揽住云瑾腰,扣在怀里,同时气息下沉,将内力集中脚下,稳住船身,双眸如鹰锐利,瞪着白鲨。 「咚!」白鲨重重撞击之下,船身只是轻轻晃动,与此同时,纳兰清揪准时机,将手中木刺猝然发出。 登时,水面窜出一条血红,白鲨扑腾几下,慌忙逃离了。 「真是不自量力。」纳兰清凝神收气,见云瑾亦是面不改色,温柔问道:「没事吧。」 「没事,它就这样走了?」云瑾没想到,这般兇险的白鲨就被纳兰清轻易给弄走了,十分新奇。 「不走给我们当下酒菜?鲨鱼肉可还挺好吃的,你要给为妻做吗?」 云瑾闻言,饶有兴致问道:「真的可食?」 「自然,嘶~这么一说,刚刚还真不该放它走了。」 「闭嘴~」云瑾轻瞪她,纳兰清耸耸肩,只能乖乖闭嘴。 第八十一章:离火族 白鲨逃走后,海面又恢復了平静。落霞洒在海面, 如金沙披身, 本是轻柔悠扬的海风, 越发温热起来。 本以为黄昏至, 天将暗, 可船越往西,便越亮堂, 仿佛驶入了一片死海,空气中透着死寂, 沿途过来的海景也不復存在, 更没有海生物。 确切的说,这里看不到任何生命体徵, 湛蓝的海水也渐渐开始浑浊。原本是初春时节,这里却如夏至般炎热。 静水流深,船慢慢停止了前行, 恍若驶离了海域。 「清儿,是不是要靠岸了?」云瑾一眼望去, 一片荒芜, 像到了沙漠之境。 「是,你别动。」纳兰清说罢翻身落水, 云瑾还未来得及拉她,却发现海水只是淹没到了她膝盖而已。 原来船已经快搁浅了,海岸就在眼前。 纳兰清双臂撑住船沿往前推去,她不捨得云瑾双脚沾水, 一直将船推到靠岸,才把云瑾从船上抱到岸边,自己却是双腿尽湿。 「瞧你这湿漉漉怎么好?」云瑾心疼不已,纳兰清却牵住她的手,笑言道:「行走江湖,不拘小节,你看这里气候这般炎热,很快就会干了。」 云瑾拧眉,道:「那也很不舒服了。」 「你牵着我,就不会不舒服了。」纳兰清与她十指相扣,笑魇如花。 云瑾轻挽她的手臂,满是甜蜜之气。 脚踏细沙,灼热感越发强烈,明明日近黄昏,这里却恍若白昼。踏过黄沙土地,这片荒无人烟的沙漠,终于看到了一片绿洲。 「不会是幻觉吧。」云瑾轻擦额头汗,感到酷热难耐,头顶的烈阳,晒得肤痛。 「应该不是。」纳兰清拿出腰间水壶,打开递予她,「瑾儿,你先喝一点。」 「嗯,这个地方好生奇怪。」云瑾托着水壶,四周寸草不生,那不远处那一簇绿意,若隐若现。 纳兰清单手遮住额间,遥望而去,确信不是幻象,「应该很快就到了,去看看。」 二人约莫走了两里路,眼前的村庄才渐渐显现,只是人丁稀少,似是看不见任何生机。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之地,当真奇怪,这地方的环境,根本不适合人生存,为何还能有村落呢。 这里不似寻常村落,村口便是一尊异兽的雕塑。房屋连廊,看起来十分陈旧,外形却十分奇特。 「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云瑾四处巡望,不见一个人丁,这村子看着不小,看起来起码能住几十户人家,可却半个人影都没有。 莫非是个空村落吗? 纳兰清望着眼前这一片萧瑟,心不知为何,沉重不堪,就像此刻压在头顶的乌云,来的猝不及防,又令人窒息。 眼前这个地方,好似在梦境里面出现过,熟悉又陌生。莫非,这是她出生的地方吗? 地面的泥土开裂,偶见三三两两的绿树,却也是枯木难逢春。这里的气候俨然就是长年干涸,缺水少雨,只是今日天气骤变,原本唿吸都含着温热的空气,也变得清凉起来。 「这天气怎么说变就变呢。」云瑾发现纳兰清自从来到村落门口,便有些反常,不但少言寡语,还略显沉重。 「清儿,难道对这里有记忆?」
第178页 纳兰清摇头,说道:「我还是婴儿的时候就被扔进了红海,哪里可能有记忆?只不过总觉得在梦境中见过这地方,却也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们进去看看,或许能找到答案。」 纳兰清点头。 两人还未动身,村里却冒出三三两两的人来,那些人穿着异族服饰,额间却都纹着一个图记,像极了女子上妆时的花钿,可那紫褐色的纹路分明是刻进皮肤而成,像一个族群特有的标记。 先跑出来的是两个孩子,约莫六七岁的样子,他们见有陌生人出现十分新奇,原本雀跃的笑容,凝在脸上。只是歪着头望着纳兰清,口中念念有词,却是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须臾,又走出三两个男子,他们先是仰头看向天空,似是在期待下雨,很快便发现了纳兰清和云瑾。 「冒昧前来叨扰,敢问这村子可有村长,小女有事相问。」纳兰清作揖,颇有礼数,但那几人不知是聋哑还是听不懂她所言,并未回答。 其中一名黝黑的男子,走近纳兰清,眼光奇特,像是打量一件稀世珍宝,又充满了探知欲。他忽然眼前一亮,激动起来,他对纳兰清说着一阵稀奇古怪的发音,叫纳兰清着实没听出所以然来。 「你?在说什么?」纳兰清大约猜到这可能是异族语言,可自己又不会他族语言,还是个不知名的族群。 这种古老族群已经鲜有,这片地方也已经不在中原之地,恐怕连土地以及生存都是自给自足,没有官府,没有统辖者,只是百年孤独地生长在这片土地。 男子见纳兰清对自己笑,兴奋地不明所以,他小跑回头跟另外两个人嘀咕了一阵子。纳兰清就算再聪明,也很难猜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细雨如丝,随着阴云而至。两个孩子伸出手,开心地跳起来,这时村子里面又走出七八个人来,仿佛是为了围观什么奇珍异兽,都涌向纳兰清。 见一群人扑面而来,纳兰清忙将云瑾护在身后,反而戒备起来。她沉着地面对众人,那七嘴八舌的讨论,还在继续,这时,一阵苍老的咳嗽声传来,人群散开,毕恭毕敬地向来人屈首行礼,那是一名老者,看起来已近古稀,头髮尽白,看起来却十分有威严。 比起纳兰家那帮长老,这位老者更像神秘高深的境外之人,他慈眉善目,眯起眼睛打量着纳兰清。 雨越下越大,浇筑在众人身上,那些人均面露喜色,纳兰清却忧心云瑾淋湿,拉着她走到一个屋檐下避雨。 她怎样没关系,却捨不得让云瑾遭受任何委屈。 「你叫什么名字?」老者和几个男子跟了过来,依然盯视着纳兰清。 这是一句半中原语言半异族语言,纳兰清还没猜透他说了什么,云瑾却听出意思了,「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你懂?」纳兰清诧异,云瑾点头,「他说的是离火文,我也只能略懂一二。」 「真不愧是柳竹的女儿,母女通晓文理竟都是一样。」纳兰清忍不住赞嘆。 「这位姑娘竟然还懂得离火族的语言?」老者竟然说出了中原之音,纳兰清诧异地望着他,「老人家原来会我们言语,怎么方才?」 「我只是想看你懂不懂?」老者的眼神,颇有深意,雨水顺着他充满皱褶的脸流下,他慈目微开,扬起笑意,「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叫什么名字?」 「纳兰清。」 老者原地跄踉了几步,难以置信。 「纳....兰吗?」他错愕震惊的表情,耐人寻味,很快又恢復了平静,像是坦然接受一般。 这里的人看起来与世隔绝,难道也知道纳兰家吗?纳兰清犹豫片刻,决定说明来意,「敢问老人家,这里是何村子?小女想问询一些事情。」 「来找自己身世吗?」老者竟然一猜即中。 纳兰清与云瑾相视一看,心中笃定这身世之谜,定会在这村子找到答案了,云瑾上前,温柔问道:「老人家莫非知道?」 「这位姑娘容貌非凡,气质高贵,额间金光微显,凤影相随,看来是拥有着至尊之位。」 云瑾表情微变,不知该如何接话。 屋廊的雨,叮咚而下,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老者望着二人许久,全然不顾雨水打湿身体,他笑着说道:「纳兰清,你知道这儿的人叫什么吗?」 「不知。」 老者没有继续说,而是仰头,望着上空的雨,原本空洞的眼神,变得复杂,他忽然大笑起来,「没想到,天意弄人。」 云瑾小声言道:「清儿,这老者神神叨叨,也不知究竟知道什么?」 「且看看再说,我也觉得这些人当真奇怪的紧。」 一阵雷声划过,那些男男女女孩子都簇拥到老者身后,他忽然跪地,摊开掌心向天而望,又掌心对向纳兰清,俯身叩首在地,身后的一群人跟着他做了同样的动作。 十几个人跪在泥泞的地上,半晌没有抬头。 「他们这是在跪你还是跪我?」纳兰清不解其意。 云瑾摇头,「你觉得天下有几个人能认得我,倒是你,他们一直在打量你呢。」 「或许..他们在祭拜天礼...」 正当二人疑惑不已,老者说道:「神女回村,天降甘露,救我族人,我祖庇佑!」 「我祖庇佑!」众人跟着他再度叩首。
第179页 神女...纳兰清无语地望着她们,这种迷信又带着荒诞的言论,她着实不喜欢。她拉着云瑾想要离开,自己去寻觅,不想再听这些人念叨。 「我们走。」纳兰清脱下外衫,顶在头上,为云瑾挡雨。老者见状,忙起身拦住了她,「清姑娘,不想知道自己身世了吗?」 纳兰清停下脚步,漠然地说道:「老人家只不过听我名,猜我寻根而已,你甚至不知我从哪里来,我芳龄,为何会来此,就胡乱妄言,甚至叫嚣神女,恕小女无礼了。」 老者见纳兰清要走,忙上前拦住,说道:「你跟我去个地方就知道了。」 纳兰清犹豫片刻,老者只能把目光投向云瑾,他一见便知这二人关系不简单。而纳兰清的决然,恐怕只有身边这个温柔的女子才能改变了。 云瑾自然能够意会到老者眼神中的哀求,她轻拉纳兰清衣袖,说道:「清儿,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就去看看吧。」 纳兰清望着云瑾,哪里还有半点坚持,心中只有一片柔软,半句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云瑾说什么便是什么。 「听你的。」 老者欣慰点头,他的判断没有错,这两位女子关系不一般。 老者带着二人往村里走去,越往里面,越见这房屋的奇特,像极了寺庙,每座围墙上,都画着稀奇古怪的画像,似妖似仙。 纳兰清发现这些纹路里面总有一个符号,便是他们额头那个特殊的记号,每次看到这个记号,她便觉得亲切甚至熟悉。 这场雨像拯救了这片干旱之地,整个村庄被清洗后,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二人被带到村中央一座矮小的塔楼前,前院竖着一尊人像石雕。 经过长年大旱,石雕身体已有些许裂痕,只是那张脸依然保存的完美无瑕。正是这张脸,让云瑾错愕不已,更让纳兰清愣在原地,久久未能平静。 「这是你的雕像吗 ?」云瑾忍不住感慨,却又很快否认了自己的说法,「不是你,只是像你。」 这尊雕像的脸,与纳兰清几乎一模一样,可□□却明显两个人。纳兰清望着这张与自己神似的脸,心情复杂,只见得雕像下的石碑旁刻着一个名字:纳兰芊虞 第八十二章:溯源 这座雕像容貌跟纳兰清实在相像,只是那女子面容和蔼, 柔和中透着高贵, 不似纳兰清那股清冷。虽是雕刻之作, 却是鬼斧神工, 那女子□□优雅, 自有一股仙气,莫非那老者神神叨叨的神女, 说的其实是这个雕像上的女子吗? 因为纳兰清面容与之相似,所以被误认为族人的庇佑神灵? 「为什么这里会有纳兰家的人?纳兰芊虞又是何人?」云瑾望着这座雕像, 心里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她拉了拉纳兰清,「清儿?」 「这女人定跟我身世有关。」纳兰清转头看向那个老者, 直问道:「老人家,敢问你您尊敬大名?」 「老朽复姓纳兰,清姑娘看来没有听过纳兰家的传说, 请随我这边来吧。」老者说罢向寺庙中走去。 纳兰清心中已经猜出一二,纳兰家的古老传说, 她曾经略有耳闻, 只是从未放在心上过。她一直以为自己不是纳兰家骨血,自然对那些所谓的家族起源和传说, 没有太大兴趣。 二人随着老者踏入寺庙,迎面而来的巨大佛像,竟也是一个女菩萨之像,虽是受人尊敬的佛灵之样, 却也是容貌惊人。 绕过前堂,香火之气渐渐熄灭,后堂是一块空白之地,周围几株不知名的树木,瘦弱地立在两边,在风雨中摇曳着枝头。 再往前便看到了一座墓碑,上面写着一串凌乱的符号,应该是离火文,因为字形复杂,过于悠久,连云瑾也不能识出。 老者走上前,双手交叉又摊开行了一个大礼,便在几个特殊符号上面点落而下。 「轰~」石碑忽然移位,只听到是石头与地面强烈的摩擦声响,眼前出现一条入口,隐隐望去,可以看到拾级而下的台阶。 「跟着我走。」老者熟稔地在前领路,纳兰清牵着云瑾小心翼翼地跟着。 阵阵阴沉之气刮进鼻间,令人压抑。通道狭窄,只能行走一人,纳兰清始终侧行向前,半身对着云瑾,让她能够紧紧跟着自己。 越往前通道越宽阔,很快便可以容纳两人行走,再走几丈之远,便觉得别有洞天,眼前豁然开朗,好似一座古老的陵墓。 老者轻拉最后一道铁门的门环,终于抵达了他们要去的地方。原本一片漆黑,被光亮点燃,四周墙壁斜插着十几根火把。奇形怪状的壁画映入眼帘,青石板的路边,脚踏之处,无不是巨型刻字。 纳兰清走到一边,发现墙壁上刻着一群人好似在祭拜,往前延伸而去,一群人便成了两簇,似是分离,又像是决裂。 「整体墙壁如一张画卷,似乎记载了一个家族所有的故事和歷史。」云瑾观摩了一圈,猜出其意,问向老者,「老人家,这里莫非是纳兰家祖先的起源之地?」 「真是个聪慧的姑娘,没错,这里图腾便如一本读物,将纳兰氏这几百年的事迹都记录了下来。」老者说完深深嘆了一口气,他走到最后一幅图前,语重心长说:「若不是这里环境险恶,纤虞也不会捨得将女儿丢进红海,交给上天。」 云瑾惊讶地看了纳兰清一眼,她果然猜的没错,能够与纳兰清容貌那般相像,又在身世之地,定是她的亲娘了。
第180页 「红海....」纳兰清面无表情,没有半点笑意,只是平静问道:「老人家若愿意,可否将这其中缘由讲予我们听?」 老者欣然同意,「我见你第一眼便猜你是芊虞女儿,你在十年旱灾最严重时回来,便天降甘露,唯有我们族人的神女之子才能做到。」 「原来是这样,所以你们才口中振振有词,向清儿行礼,唤她神女?」 老者点头,「这要从纳兰家的上古传说讲起,据说祖先们开垦田地时无意得到一块灵石,此灵石通体泛蓝,晶莹剔透,仙泽大盛,他们便将其贡在灵堂前,后来族长夫人难产,得灵石庇佑,竟生下了一名蓝瞳之女。」 「蓝瞳?」云瑾想起了那个曾经在皇宫掀起波澜的纳兰翎,如今整个纳兰氏唯有纳兰翎才是蓝瞳了,这样算起来,她应是纳兰氏嫡传之人了。 纳兰清微微皱眉,没有说话,她总觉得蓝瞳的故事,或许更深。 提到蓝瞳,老者眸间黯淡,很快便恢復平静,「后来那位蓝瞳之女继承父亲成了新的族长,她天赋异禀,聪慧过人,总能出其不意的发明出各种开垦的东西,甚至懂得如何利用气候、地势、还有动物,让族人温饱的同时,渐渐富庶。把原本清贫的部族渐渐壮大,并且成为当时的第一部落。当时的部族还没有名字,就在大家思前想后想为族人取一个姓氏时族长忽然因怪病猝然离世。」 「没有看大夫吗?」云瑾问。 老者摇头,「当时哪里有什么大夫,也不知族长得了何病,年仅二十就罹世了,哎。」 纳兰清心中一紧,问道:「后来呢?」 「后来因为部族已经强大便选出了新的族长,只是自那蓝瞳族长去世后,族群里面再也没出过蓝瞳。一直庇佑族人的是神女,神女虽不是蓝瞳,却能够护佑家族子嗣延绵,生活风调雨顺,随后纳兰这个姓氏便成了族群之名。纳兰氏嫡系传人并不多,只是旁支而出后,变成族群,两百年后,再次出现蓝瞳,此后我们便发现了,每两百年,纳兰氏里面都会出现一个蓝瞳之女。」 「蓝瞳之女出现会怎样?」云瑾总觉得蓝瞳和神女,也许是纳兰氏最关键之人。 「蓝瞳若任族长必会兴盛家族,若不为族长也是赋有天能之人,能够驾驭所有动物,通其之语。只要有神女和蓝瞳同时存在,家族必旺。可后来天下发生战争,部族好些人死于战乱,族长与神女带着纳兰氏迁徙,便是现在这个地方。这里虽然环境恶劣,却是远离了红尘中是是非非,纳兰氏在这里扎根足足有两百年了。」 纳兰清瞅了壁画一眼,猜道:「后来纳兰氏起了纷争,环境恶劣引起一部分人不满,想要迁离这里?但许多老族人在这里生根,捨不得离开?于是纳兰氏分为两派,一派人去了中原,另一派人还在这里苦苦守着。」 陵墓的火光,微微弱弱,照得老者眸间,泛着光泽,像一种无声的泪,噙在眼中。老者深深嘆口气,望着那一幅幅情景再现的壁画,感慨万千,「留在这里的也没有什么好的,先前有芊虞守着,她去世后,这里病的病,死的死,也就剩下我们十几个人了。」 云瑾看了纳兰清一眼,轻握她手,又看向老者问道:「纳兰芊虞前辈是怎么去世的?」 「许是思念成疾,忧郁成病吧,与骨肉分离二十几年,夫君去世十几年,自己独身守着这片恶劣的土地。曾有一位世外高人,想带她离开,她却拒绝了。」 「世外高人?可是手持一柄青钢长剑,仙风道骨的长者?」纳兰清当即想到师父苍暮雪,总觉得她与纳兰氏有源远,否则怎会特别临终前留下遗言呢。 「是,正是你所说的长者,那位长者与芊虞结缘,指点迷津后便离开了,我甚至不知她是从而来,要到哪去,恍如幻境。」老者至今回忆起苍暮雪,都想不起她的容颜,只记得她出尘如仙,一袭青衫长剑,仙逸飘然。 难怪师父知道这么多,难怪当初会收她为徒,原来因为知道她的身份吗?纳兰清猜的没错,这一切的源远都与纳兰芊虞有关。 只是为什么一定笃定她就是纳兰芊虞女儿,她还是无法接受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事实。 好不容易寻找到的溯源,却告知她亲生父母都已去世? 可真是讽刺,执守旧居的族人在这里过得悽苦,迁徙的族人日益壮大家族,并且成为了天下首富。这所谓的神女守族,和蓝瞳护族,原同属一脉,可嘆这百年大族,如今落得这般田地,实在令人唏嘘。 纳兰清听完后,并无太大反应,好似这一切都与她无关,或许她真的是冷漠之人。对于这段身世,也只是知晓而已,没有任何触动,也没有感觉。所谓的亲生父母,于她来说,只是存在过的人而已,她从未见过,不曾感受过父母之爱,所以这一切便就与她没有关系了。 她甚至没有一丝喜悦,原本小时候被人嘲笑不是纳兰氏正统血脉,现在看来她才是纳兰氏传人,难免令人惊嘆。 于云瑾来说,纳兰清的一切她都颇有兴趣,这是一段怎样奇幻的境遇,才能让还是婴儿的她,漂洋后恰好被纳兰家的人捡去,并且抚养长大。 「老人家,为何你那般笃定清儿就是神女之女,难道仅凭容貌相像?」云瑾知道这个可能性很大,还是觉得有些妄断了,事情总要有凭证才能下定论。
第181页 老者微微一笑,眼神转向纳兰清,望了她片刻后,说:「当初把你放进了木盆中漂泊,芊虞特地算了好日子,说那天海上定会有人。」 「我是听养父说过,捡我的木盆上有...」 「有善待此孩四个字。」 纳兰清点头。 老者轻捋鬍鬚,指着纳兰清言道,「你背骨与右腋之间多出一块指间大小的骨头,那被我们称之为仙骨,芊虞也有。」 纳兰清微怔,这点她倒不曾注意过,她伸展右臂,云瑾很自然的上前,轻触上去,真的摸到一块骨头,再对比左侧便是很明显。 「真的有。」云瑾在她耳边轻言,常人这个地方不会多出这么一小块奇特的骨头,若非特殊出生,这种重合的机会当真不多。 「你真的是芊虞女儿,你就是在这个村子出生的,你出生那天村子便下了一场大雨,芊虞临死前还说过,若有天你回来了,必定会带来甘露,难道还不信吗?」老者已经很无奈了,望着纳兰清眸间满是期待。 「是便是吧。」纳兰清淡淡说道,老者心中一凉,悲从心起,没想到神女之女长大后会这般冷情,当真对此一点情感都没有吗? 「老人家,我们可以在这里待一会吗?」云瑾言下之意,是给纳兰清一点时间去接受这件事,并且让她自己清静片刻。 老者自然心领神会,总觉得云瑾温柔至极,恭谦有礼,举手投足尽是优雅,令人难以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老朽庙外候着。」老者缓步退出。 直到他完全离开,纳兰清也没有回头,只是一动不动的望着壁画,纤瘦的身姿却有一丝落寞。 云瑾从身后轻轻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语:「若她泉下有知,定会欢喜你回来寻根溯源,既已得知真相,心便能安定了。」 「嗯,愿她能够看见,我给她带了一位儿媳回来。」 「你,你说什么呢?」云瑾瞬间红了脸,本想安慰她,反倒被她调侃。 纳兰清转身将她拥在怀里,笑言道:「逝者已矣,现在心中只有你,装不下其他,也就没所谓了。」 云瑾轻嘆一口气,轻抚她后背,心疼说道:「清儿,你在我跟前不用那么坚强的,就算素未谋面也是骨肉至亲,我与娘亦是分离二十多年,我懂你的心情。」 「嗯,我觉得她有点傻...」纳兰清唇角扬起笑意,想到纳兰芊虞,心里竟有些丝丝痛感。 第八十三章:回尘 老者说了那么多,还隐藏了一些内容。纳兰清当然能够嗅出他保留之处, 说到蓝瞳, 老者后面都是一带而过, 眼神闪躲, 还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细节呢? 云瑾亦能感觉出来, 老者的话并不完整。在这满满的壁画上,总觉得还暗藏玄机, 纳兰清牵着云瑾又重新审视了一遍壁画上的故事,确实与老者所言重合, 但同时壁画上蓝瞳只出现了一次, 便再也没有被提及。 纳兰氏最早的先祖蓝瞳,二十岁便去世了, 留下了刚刚兴起的部族,这是令人悲喜交加之事。可事情真的这般简单吗?纳兰清望着壁画中的那个先祖蓝瞳,瞳色如宝石, 哪怕在壁画中,也能看得出这天赋异能的灵气。 她伸出手, 轻点壁画中瞳色。「哐当!」壁画竟忽然转身, 映入眼帘的是触目惊心的恶魔脸,天干之位处画着一块灵石, 紧接着就是一段离火文。 「瑾儿,能看懂吗?」纳兰清轻拉云瑾,她上前俯身仔细研读,这段离火文并不复杂, 在讲述一个古老的传说,可云瑾读完却变了脸色。 「怎么呢?脸色这般难看。」 「原来离火族拥有灵石的同时也受到了诅咒....」云瑾微微嘆口气,把自己读出的内容告知了纳兰清。纳兰清脸色大变,她扶着画壁,无力地跄在一边,「老者之言,蓝瞳两百年才出现一次,为什么....」 「怎么?难道你见过纳兰翎之前的蓝瞳?」 纳兰清点头,她记忆尤深,「那是长君的嫡长姐纳兰流音,那时候翎儿还没出生,她死后第二年便有了翎儿,就像转世一般,翎儿的模样与她也有几分相似。」 「纳兰流音...真是好名字...」云瑾不禁觉得惋惜,现在看来纳兰家的故事真是源远流长,可是蓝瞳这个秘密不管是真是假她都忧心,「清儿,你觉得此事需要告知凌钰吗?」 纳兰前眉头深锁,望着云瑾,说道:「你觉得长宁会爱上翎儿吗?」 「这...」云瑾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纳兰翎,四国会晤时她还是个十二岁小姑娘,如今说她喜欢凌钰,找寻她多年,执念情深,她亦无多少感知。 两人相差十岁,凌钰歷经世间最大伤痛,失去爱人家园,亡国时还白了头髮,如今心如磐石,恐怕心里再难有任何人,纳兰翎真的能走进她心里吗?云瑾不敢说。 「从小我便教她,想要的东西自己去拿,所以她想得到长宁的心也只能靠自己。如今长宁心里没有翎儿,即便告诉她,对她也没有任何影响,难道要她用怜悯去宽厚翎儿吗?那也不是翎儿想要的。」 「可是蓝瞳之事....」 「这件事暂且放我们心里,他日再说吧,我心里多少有些不信这些所谓的诅咒和怪诞之事。」纳兰清没有料想,自己来寻身世却无意发现了其他秘密,可这一切又能改变什么呢? 「清儿,接下来你打算如何?是否需要安置这些族人?」
第182页 纳兰清摇头,平静回答:「这些与我无关,况且他们不会离开的。」 莹莹火光,忽隐忽现。潮湿的地下,有些清冷,纳兰清与云瑾没有多做逗留,纳兰清也没有那般挣扎,接受或不接受这段身世,于她生活来说,没有任何影响。 而这次的寻根结局便是,她是正统纳兰氏传人,并非曾经被人嘲笑和外界传言那样,明是收养之女,还当上了家主。并且,在前后两次家变,她杀了不少异己,从未手软过。甚至到这一刻,她不曾后悔过,杀的都是自己亲人,没有杀戮就无法真正统治,归心的前提是震慑。 细雨如丝,浇筑在这片古老的土地。纳兰清走出寺庙时,所有村民都立于庙前等候她。待她刚刚出现时,所有人向她下跪,行离火族叩拜神女之礼。对她们来说,纳兰清就是纳兰芊虞的化身,是能够拯救他们之人。 纳兰清身份向来高贵,被人叩拜行礼是常事,曾经跪在她脚下的人也多不胜数,可看着眼前这些族人,她却有些许沉重。她扫了众人一眼,眉眼微弯,「你们可愿意离开这里?」 「我族人生存在此上百年,根在此,怎可离开?」老者一声长嘆,众人交头接耳,相互看了一眼,寻着老者之言点头。 「这里生存环境太差,若再这般下去,离火族必灭。」纳兰清神情虽漠然,语气却含着一丝关心,老者自然能领会,他笑着捋着鬍鬚,「神女每年回归之日,便是离火族兴盛之时,只是不知您是否愿意每年回来一次呢?」 众人皆点头,尤其孩子期盼的目光,纯粹的不含一点杂质。他们只是单纯的信仰一个人,坚守一份心而已。尽管默守陈规,即使不听规劝,依然在此艰难的生存,还是有着一份超脱的意志,纳兰清更希望这里能够成为与世无争的清幽之地,而不是像地狱。 「那你们是否愿意接受我们为你们改变?」云瑾之言引来老者深思,纳兰清更是心中一暖,她讶异云瑾的聪慧,她所说之言甚至与自己不谋而合。既然这些人不愿意离开,那改变这里并非无可能。 纳兰清补充道:「我还会再回来,若你们愿意,我会派人来改善这里的居住环境。」 「这里气候恶劣,时常寸草不生,如何改善?」老者不敢相信,可又觉得如果是神女之女的话,或许真的可以吧。 「我自有办法。」 纳兰清走完村庄一圈,查看周围环境,心中有一些大概计划。这里虽天然环境差,却也不是毫无可能改善,这与她曾经开垦纳兰氏土地时,遇到过的一个地方很像,她决定试试。 自古以来,开垦田地离不开水源,海水固然不能饮用,可若能将盐水分离,或是寻到一处新的水源,那这里自然可以改变。加之,移植一些生命力较强的绿植,带一些特殊粮食和水果的种子前来种植,更有希望。 纳兰氏有财富有人力,而云瑾所想亦如此,或许当他们见识到外来力量,有天也会愿意走出这片村子。 离开前,老者与族人只送到了村前,对于他们来说踏出村子便是忌讳,哪怕是目送纳兰清的背影,也是颔首许久。 几缕海风划过脸庞,船还纹丝不动地停在岸边,纳兰清回望而去,离火村已不再眼前,这一场寻根之旅恍若一场梦境,离开这里,她不再是什么所谓的神女之女,生活回归平静,回到属于她们的地方。 纳兰清见云瑾额头渗出几滴汗珠,抬头烈阳高照,十分炎热。她心疼得伸出手臂,遮在云瑾前额,「我们快离开这里。」 「嗯,回去得先安排此事才行,我瞧那些族人生活如此窘迫着实不忍。」 纳兰清点头。忽听见上空一声长嘶,一道黑影极速而来,在她头顶盘旋几圈。纳兰清认出那是凌钰之鹰闪电,她伸出手,闪电将口中叼着的信笺扔下,很快便离开了。 「可是发生何事了?」云瑾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种时候凌钰来信必定是有事发生。 纳兰清看完信笺内容,眉头微蹙,看了云瑾一眼,「恐怕我们不能先回清州了,必须先去羽州。」 云瑾拿过信读后脸色微变,甚有怒意,「岂有此理!」 原来竟是朝廷正式颁布新政,在羽州实施时遇到阻碍,引起官民不满,掀起一阵动盪,羽州百姓忽然开始了一阵反冀风头。凌钰担心有人从中作梗,已派人去查,但还是希望云瑾能够主持大局,秦煜未必能够处理眼前窘困。 虽然想过可能遇到困难,也想过羽州会成为最难实施的地方,可反冀是谋逆大罪,朝廷不可能诛杀百姓,并且这股反冀势力一旦起来,若清州与骆州群起而至,那便麻烦了。 二人没有再耽搁,当即出发回朝。仅仅用了一日便回到了峰流处,与凌钰见面简单叙事后,云瑾休书一封给秦煜说明自己即将亲自去羽州处理此事,命秦煜不得使用武力镇压百姓,她要去查明原因。 另一面,纳兰清亦是命人传令纳兰家,着手准备她计划改善离火村之事。只是如今纳兰家她信任之人甚少,她写了一封长信给纳兰长君,全力交给她负责。她要从这件事里面,考察纳兰长君的能力,有朝一日,她要卸下家主之责,需要接掌人。 初春时节,气候回温,羽州一城春色。正邑的土地,已没有了曾经的硝烟瀰漫,刚踏入城便觉气氛紧张。守城军士兵力单薄,本是羽州核心腹地,往来商贾的富庶之城,今日却觉得萧瑟了几分。
第183页 纳兰清与云瑾面容姣好,绝色容颜行走实在不便。纳兰清为了隐藏云瑾身份,为她装成了江湖女子的扮相,飞天髮髻盘旋头上,红黑裹衫在身,颇有柔情侠女之范。而纳兰清则一袭紫衫长髻,一撮刘海垂挂而下,轻扬鬓角。 即便是这样,两人依然容易引人注目,只是今天的正邑人群总是行色匆匆,好似在往什么地方赶去。 「真是奇怪,正邑曾经是羽国的都城,是整个羽州最大之城,本该四处有巡卫才是,而今我们进城许久,半点人影都没有,按照我所排布的兵力,正邑城内至少会有一万赤甲军,如今的州府也是朝廷派来的人,怎么正邑看着这般混乱呢。」云瑾虽已不再摄政,可真的涉及朝廷大事,她还是无法真的做到心无旁骛,既然行走在外,那就顺便解决朝廷隐患。 「先前就听闻羽州百姓团结,大战时期与长宁一条心,如今天□□制礼法统一,便是要废除他们本身的法制。亡国不过三年,对他们来说仅剩的旧国法制被废,那便是绝掉所有的故国念想,实施起来终究会有困难,还须循序渐进才是。」 云瑾点头,忧心言道:「我自然明白,只是甚为奇怪,推进法制非一朝一夕,慢慢渗透,为何羽国百姓会这般激进,我定要查明白才行。」 「往前看看便知道了。」纳兰清拉着云瑾,跟着人流往前赶去,忽听见长鞭之声从身后传来。这是策马奔腾之速,不该人行街道这般快才是,纳兰清反应迅速,身后有人惊唿之时,便揽着云瑾闪到一旁。 一队铠甲骑兵从身边唿啸而过,身后跟着两行弓箭手和长矛铁甲兵,快速向前赶去。 「不好,要出事。」云瑾瞧这阵仗便觉得有人要武力镇压百姓,忙拉着纳兰清衣袖,「清儿,我们快点赶去。」 纳兰清一把还过她腰,笑脸盈盈道:「夫人有命,在下不敢不从。」说罢,两人身影,如影如幻,与这队兵马,竞速向前。 第八十四章:阴谋 纳兰清几乎与戎装军队同时抵达,她时刻将云瑾护在身边, 人群拥挤, 百姓们齐聚州府门前。只听得他们咆哮, 叫着反对新政的口号, 与府兵发生了冲突。 「就算新政引起不满, 万般也不会这般哄乱,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云瑾忧心忡忡, 这是她没有料想到的结局,新政新法多以仁德厚待百姓, 为何这些人反应这般热烈呢。 「你我且静观其变, 莫要着急。」纳兰清手臂环住她,护着她往后退去, 此时军队也已抵达,他们不由分说,以棍击打, 长矛形成护卫圈,将整个府门拦住。 一片凌乱之下, 百姓受到殴打, 军民之间起了冲突。忽听得一个孩子啼哭,一位妇人在推搡间不慎摔倒, 孩子从手中滑落。 妇人努力想要去抱起孩子,却被人群再次挤开,婴孩面临被踩踏的危险,云瑾惊唿:「孩子, 清儿,快救孩子!」 纳兰清一掌唿出,将险些踩到婴孩之人打倒,她迅身入人群,将眼前所有挡住她的人,统统打开。最终将婴孩安全抱起,交到妇人手中,与此同时,她一人打倒众人亦被人关注到。立于府门前的州府刘大人,看见了她,只觉得她面善,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当纳兰清将婴孩交到妇人手里,再次回到云瑾身边时,刘州府当即认出了她身边那个人,不正是当朝太后云瑾吗?他心中一惊,忙招来家丁,在耳边叮嘱道:「马上去禀报保定王,就说太后到羽州了。」 「是。」家丁得命悄然退去,向保定王府赶去。 眼前一片混乱,情况无从查实,纳兰清怕云瑾被人群挤伤,便先行找了一家客栈下榻,再明察暗访此事。同时,她向正邑纳兰家发出命令,调动护卫队随时候命,她总觉得这羽州要出事。 云瑾现在的身份不方便出面,她只能暗中查看。客栈中,并非像平日那般喧嚣,反而有一丝冷清,正邑的繁华本是能够与冀都旗鼓相当,可如今怎会这般萧瑟? 用膳时,云瑾食之无味,她唤来小二,给了赏银,问道:「小二,这新政下来不过数月,为何城中如此萧条?百姓为何那般反对?」 小二掂量着手中钱银,正乐呵着,听到云瑾发问,瞅了她一眼,「姑娘非我羽州人士吧?」 云瑾点头。 「你们啊,不该来的,有进无出啊现在。」 「此话怎讲?」看来这羽州,未上报朝廷的事多着呢,云瑾心念。 「新政新法与羽州的旧法礼制虽并不相悖,可现在羽州的掌权者是保定王,保定王如今手握兵权,可大过我们羽王。他本就是冀国人,又怎会善待羽州百姓?稍有不慎,违逆新法便是杖责,甚至杖毙。」 云瑾轻嗤一声,「这保定王好大的威风。」 「可不,这太后不摄政了,皇上又管不到这么远,保定王本跟羽王实力不相上下,可我们羽王现在栖居钟山郡不再管事,保定王可不就是一方土皇帝嘛。」 云瑾脸色铁青,她端起茶水,轻抿一口,压下那股怒火。 纳兰清却瞧出她的心情,笑言道:「小兄弟慎言,当今皇上在世,你竟敢说区区一个封王是土皇帝?」 「额,小的知罪,小的知罪,客观您慢用,小的干活去了。」店小二不敢再多言,毕竟祸从口出,如今在敏感期,今日不知明天事,还是安守本分最为稳妥。
第184页 云瑾本想不问朝政,可终究放不下这还不太平的天下,秦煜远在朝堂,哪里看得到如此远的事情。她今日才明白,百姓常言,山高皇帝远,便是这般了。 她曾经身在高位,每天只能所见奏摺之事,未见这地方霸权如此严重。 「这个曾经的九王爷秦桓,在分封土地时,只有三城一县,后来我见他还算本分,便在分管羽州土地时给他加官进爵,本都是皇家血脉,何曾想他有朝一日还敢这般戏嚯朝廷,苛刻百姓,实在可恶。」 纳兰清为云瑾重新斟满茶,想起了曾经,却是笑意不减,「你可曾记得蝗灾之事?」 「自然记得,他跟羽王相互推诿致使商州百姓受灾严重,我尚未治罪于他。」 「所以这次击垮他,让他再也起不来。」纳兰清的提示,让云瑾确实心领神会,这秦桓再不除掉,恐怕还会生出祸事来。 黄昏将近,天气骤变,毫无预兆的来了一场春雪。这次倒春寒,自长公主凌钰离去后,再也没有过,一时间也勾起了羽州百姓对于她的缅怀。 除了白天那场动乱,傍晚的正邑在雪中有种别样之美。这场雪,让云瑾想起了在清州发生的点滴,心中亦是柔软起来。 护城河环绕城内,支流横生,小桥流水,腊梅微开,还有几枝杨柳倒挂岸边。纳兰清支着一把油纸伞,陪着云瑾漫步雪中,没有动乱的正邑很美,美的令人忘记了白天的不快和那些不为人知的阴谋。 「梅香几许,瑾儿,这羽州的风景,堪称一绝,你不想去寻儿长大的地方看看吗?」纳兰清寻思着,既然来到了正邑,就想实现云瑾曾经所想,去柳竹和柳千寻曾经待过的崇王府和长宁府走走。 可云瑾似乎无心赏景,望着湖面出神,陷入了沉思。 纳兰清深深嘆口气,探头而去,对望着云瑾,发现她还是没有抬头看自己。纳兰清顿时觉得自己丧失了存在感,她轻咳两声想引起云瑾关注,云瑾还是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 「真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丧,没想到我纳兰清有朝一日,在百姓跟前,竟如此不受宠。」她故显失落,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 云瑾闻言,抬眼望她,见她一副求爱之姿,语气酸熘,顿感好笑,「怎么?后悔跟我在一起了?」 「岂敢,从身到心都是你的,赖也得赖你一辈子。」 「贫嘴~」云瑾埋汰间,唇角笑意不减,浓浓柔情地望着她,目不转睛。 纳兰清与她对视片刻,便觉得羞意袭来,耳边传来阵阵微热,真是奇怪,这明明有一丝清冷,怎的还被她看得害羞起来。 「那个...瑾儿....」纳兰清只觉得脸也越发烫了起来,云瑾炙热的眼神,让她忽然起了非分之想。她忍不住上前,想要亲吻,却被云瑾伸手拦下,她眯着双眼,轻点纳兰清鼻尖,「光天化日,不许乱来。」 「这都快黄昏了...」纳兰清瞧了远处,怎么这下着雪的黄昏这般亮堂呢。哎,纳兰清忍不住嘆了一口气,这想好好的二人世界一下,遇到羽州这般动盪,还不知要花多少精力去处理了,才能让云瑾没有后顾之忧。 云瑾露出深邃的笑意,「黄昏后,暮夜至,说不定许多事情都会浮出水面。」 话音未落,忽见湖面起了波澜,纳兰清褪去笑意,一把揽过云瑾腰际,蹬腿而上。竟是一支冷箭从身后划过。 紧接着又是嗖嗖几支冷箭射来,纳兰清一个旋身,如花绽放,与云瑾融为一体,片刻也未让她离开。 冷箭没有得逞,十几名黑衣人持剑从四面八方涌来。纳兰清冷哼一声,「瑾儿,看来,有人早就认出你来了。」 「那就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云瑾目露杀意,扬着从未有过的冷意,纳兰清轻笑,「是,臣遵旨。」 刀光剑影,掠过眼前,纳兰清拉住云瑾,单手噼掌将来人撂倒。又有几人同时上来,纳兰清轻点足尖,横扫而去,只是这黑衣人越见越多,招招向云瑾而来。 纳兰清疲于应对这一个又一个的小卒,这些人看似训练有数,于她来说确实游刃有余,可她不想浪费时间跟这些人周旋。 「你介意我杀人吗?」纳兰清本不想在云瑾跟前大开杀戒,让她见血,可这些人却都想取云瑾性命,她又怎会饶过。 「我说了,来一个杀一个。」云瑾虽没亲手杀过人,可下过诛杀奸臣的旨意无数,并非真的盲目仁慈。 纳兰清得到她的应允,单手反扣其中一人剑柄,手起刀落,一招毙命。那名黑衣人血溅当场,云瑾微微锁眉,却是眼神凌厉,纳兰清单手持剑,化被动为主动,顷刻间,将刺客杀倒一片。 刺客显然没有认出云瑾身边的人是谁,更没想到会是如此高手,别说伤到云瑾,只是杀掉这十几个黑衣人,就是不费吹灰之力。 纳兰清脸上手上都沾上了血,却没有让云瑾受到半点血染。仅剩下两三名黑衣人,看着同伙都惨死纳兰清剑下,正想逃走,却见她瞬身上前,一阵剑光闪过,又一名黑衣人倒下。 从未见过如此绝美又心狠的女人,黑衣人纵然是杀手出身,遇到杀伐决断的纳兰清也觉得可怖。 「谁派你们来的?」纳兰清的剑架在最后一人的脖子上,他战战兢兢地望着她,忽然颔首叩去,便倒了下去。 雪花落在肩头,片刻融化,纳兰清捡起纸伞,放入云瑾手中,温柔言道:「会不会太血腥了?」
第185页 「这些人该死,不是吗?」云瑾确实是第一次亲眼见纳兰清亲手杀人,她从不主张以杀戮解决事端,可她也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这些人受命谁,她多少能猜到几分。 也就是说,她来羽州的事情,有人提前预知了,或者她刚踏入正邑便被人认出。纳兰清揭开面巾,又把那刺客领口翻开查看,那人脖子后方似有刺青,那刺青形状如蛇蝎,再看他脖间已呈青色。 云瑾静静地候在一边,却没有发觉身后有一名未被毙命的刺客悄然起身,持剑悄然接近她。只是他刚刚举起剑身体就破了一个洞,只见胸口的血,抑制不住地往外涌,他直勾勾地望着纳兰清,明明上一刻她还背对着自己,一招隔空打牛,便双指如剑一般穿透他身体。 纳兰清惊魂未定,忙走到云瑾身边,紧张问道:「瑾儿,你没事吧?」 「有你在,我怎么会有事。」云瑾从来也不会害怕危险和生死,唯有曾经惧怕过纳兰清的离开,如今只要她在身边,世间再无可怕之物。 纳兰清将她揽在怀里,自责起来,「我真是大意,刚刚险些酿成大祸。」 「谁能从你手里伤到人,怎么这点自信都没。」 「只是后怕,后怕嘛...」纳兰清当然知道以她的敏锐性,不可能有人伤得了云瑾,即使这样,她也不敢盲目自信,这片虎狼之地,不知多少人想伤害云瑾。 云瑾上前,笑着掸开她肩头的雪花,「羽州有人想翻天,我倒是想看看谁还能掀起波澜,皇儿刚刚亲政不久,眼睛看不到这么远,这个保定王敢如此嚣张,我也有责任,我须把这些事情处理完毕。清儿,你会怪我吗?」 「怪。」纳兰清褪去笑意,话锋一转,「怪你总是心繫天下,还把自己置身龙潭虎穴,若我不在你身边,你那些大内高手有这敏捷度?想想都后怕,好在你以前不太出宫,微服私访什么的太危险了。不行,你定要寸步不离跟着我,哦不,我牵着你,决不放手。」说罢,她将云瑾的手扣得更紧了。 「好了好了,你何时变得像老婆子这般啰嗦了?」云瑾笑意更甚,纳兰清明明少言寡语,对人冷情,淡看一切,如今却患得患失起来。 「怎么?我还未至而立之年,你便嫌我老了?」纳兰清假装伤心,深深嘆口气,「哎,竟然被嫌啰嗦了。」 「行了,你我年龄相仿,我不过比你多个孩子,怎么?你还怨念我太苛刻了?」 「不敢不敢,我妻说什么便是什么,阑清不敢多言。」纳兰清瞅着云瑾这一身侠女服依然太耀眼,觉着是不是因为这点才被人认出来,毕竟如果是保定王或是其他王公大臣,或许见过云瑾。 如果这些人有狼子野心,那一定会想尽办法除掉云瑾,毕竟她执政这几年,不管威慑力还是朝堂势力都尚在,就算面对赤甲军应当也是颇有威严的。 一地的尸体,着实影响人心情,纳兰清听见不远处似有人赶来。莫非是一个局,先刺客后军官,她反应迅速,一把抱起云瑾,一个转身,如仙一般消失。 她用穿云追月带着云瑾落至身后屋顶,远远眺望而去,可以看到一对州府的府兵在四周查看情况。 「是州府的兵。」纳兰清说。 云瑾眯起双眼,轻笑:「我看不见得就是州府主使,如今这里可有个土皇帝呢。」 「这里不安全,恐怕客栈也不能再回去了。」纳兰清猜想,这些刺客能够追到这里,定然知道她们踪影,既然如此,客栈必然也已经暴露。 她记得,纳兰氏在这里高价买了一座庄园,不巧这座园子被打造成了藏剑山庄。为了尊敬先人,这座园子的名字未曾变过,名为长宁府。实则这都是纳兰清的意思,听说长宁府后来被官府接管,她让亲信务必想办法买下这座府邸。 最后,终于在纳兰氏给官府出的高价和利益许诺得下了这座宅邸,成为纳兰氏的家产。长宁府一切如旧,只是再也没有曾经那些影子。 纳兰清亮出身份后,庄主毕恭毕敬为二人准备好上房。除非她身份也被认出,否则二人当是安全的。 傍晚时分,轻雪盈盈,长宁府仿佛上了一层银妆。这就是长宁府,云瑾无数次想像过踏入这里,感受妹妹柳千寻和亲娘柳竹曾经居住过的地方,这里甚至是柳千寻长大的府邸,当年她被凌钰所救,在这里习武成为当时修罗门第一高手。 浮华若梦,一切如风,这座长宁府承载了多少风雨,如今回归平静,沉默中有种无言的萧条,令人感伤。 云瑾望着窗外许久,只听见纳兰清一直忙里忙外在挑选衣服,她命人准备了好几套男装,其中几套为云瑾量身定制。 纳兰清真是忧心,束衣怕云瑾穿着不习惯或是不舒服,可如今她们行迹泄露,再去其他地方也不能像现在这般行走了。 云瑾见她有些许失神,走到屋内,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发什么呆呢?」 「你得换套装束,现在这个样子太惹眼了。」 「不好看吗?」云瑾挑眉,纳兰清摇头,「就是太好看了,容易引人注意,你我二人身份特殊,如今这里这么乱,不能再引人注目。」 云瑾看了自己这身衣服,本还挺喜欢的,她不曾有过这样的装束,并不觉得哪里不妥,倒是纳兰清,真是不管穿何样的衣服都很招人,可见她曾经行走江湖时,是有多招蜂引蝶。
第186页 想到此,心里竟酸涩起来。她故意问道:「那你想如何?」 「不想引人注目,最好的方法自然是着男装。」纳兰清还未发觉云瑾心有所想,她指着桌上几套男装说道:「这是我命人赶制出来的,你试试看?」 「那你自己呢?」 纳兰清捧着脸,笑望云瑾,「我?我怎样都好,主要你身份特殊,没准哪个官员就在冀都见过你,穿着女装着实好看,穿着男装我还怕有女人觊觎你呢。」 「觊觎我?还是你多年在外总被人觊觎美貌?」云瑾轻轻俯身,凝望她,「说,除了林梓睿顾寒甚至长君,还有多少人为你倾心过?嗯?」 纳兰清这才意识到,云瑾这是翻旧帐呢?她连连摆手,「没有的事,我那不常与人多言,也少管闲事,基本都是乐得逍遥,再说,我时而还扮成阑清模样,又何来招人之说?」 「哦?哀家觉得阑大人模样可也很好看呢。」云瑾挑起她下颚,纳兰清轻抿唇角,搂住她腰,轻拉而过,让云瑾坐在自己腿上,「瑾儿吃醋起来可爱的很,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我都是你的了,你忍心跟我秋后算帐?」 云瑾勾住她脖子,笑中带着一丝柔媚,「那你也必须穿男装,我倒要看看,是不是还有女子想嫁你?」 「可我只想娶你。」纳兰清说罢,将云瑾一把抱起,走向床榻。 灯影晃动,烛火轻咬,纳兰清感觉气流不对。四周过于安静,反而是某种警惕,她衣袖一挥,熄掉房内灯火。 「怎么?」 「嘘~有人靠近。」 第八十五章:围困 春宵一刻,本想温存, 却被人打扰。纳兰清真想好好教训来人, 可身边有云瑾, 她总要瞻前顾后, 不能随便离开半步, 如今,没有什么比云瑾安全更加重要。 纳兰清轻挥衣袖, 熄灭烛火后,一手环住云瑾腰, 一手凝聚真气, 一掌向窗边打去。掌风连同窗门一起拍烂,窗外之人身影亦是迅速, 破门而入,直接跪在地上,「主上, 是小的,您别打了, 小的差点被你打死。」 「拾寒?」纳兰清忙收掌。 拾寒乐呵呵地起身, 又向云瑾作揖,「见过太后。」 「在外就不要这般叫我了。」 「那叫什么?不能叫云..姑娘吧。」拾寒嘀咕着, 在皇宫憋屈了许久,现在终于能做回自己,絮絮叨叨本性又开始了。 纳兰清扬手,「舌头不想要了?云姑娘是你叫的?」 拾寒忙捂着嘴, 后退几步,「小的知错,小的知错,主上,许久不见,您就不能对小的好点,跟太后学习学习,太后可从来不会吓唬我们...」拾寒声音越说越小,但纳兰清却听得真切。 她眯起双眼,轻哼一声:「如此说来,你还回纳兰家做什么,留在皇宫或许有天能做副统领,倒可惜了你这升官之路。」 「太后都不在宫里了,小的在皇宫还有什么意义呢。」拾寒耸耸肩,她可乐意给云瑾卖命了,不知不觉那些日子,渐渐找到了在皇宫的乐趣,因为云瑾的包容大度,慢慢抚平了他曾经的不满。 纳兰清瞅着拾寒跟变心似的,以前对自己时不时聊表忠诚,或是想尽办法追随自己,如今一门心思都在云瑾身上了。 「你小子,如今心都在她身上,对本尊倒是没所谓了是吧?」 云瑾掩嘴轻笑,不言不语。 拾寒聪明的很,懂得察言观色,当即摆手说道:「主上您这话可是见外了太后,您跟太后在一起,二人一心,小的忠于谁不都一样嘛。」 纳兰清还没来得及说话,云瑾便称赞道,「拾寒此言甚好,哀家深感满意。」 「谢太后。」拾寒像得了庇佑,在这二人跟前放开了许多。 晚风习习,原本安静的长宁府,灯火通明,府兵和临时调动来的飓风护卫队分别守着主门口,东西侧门,以及北边两个后门,堵住所有进出口。 纳兰清在楼上便听得清晰的脚步声,眺望而去,能看到众人有条不紊地各尽其职,却是神色匆匆。 「怎么回事?人心惶惶的?」纳兰清感觉要出事。 拾寒褪去玩味的笑意,严肃起来,「主上,您和太后赶紧离开这里,保定王调了五千精锐正向长宁府而来,说是有人冒充太后,对皇上朝廷不利,来擒拿反贼。」 「真是胆大包天,还想打着清君侧的幌子不成。」云瑾可真是小瞧了保定王,当初便觉得羽州最难管辖,会出状况,竟没想到保定王秦桓会这般胆大,莫非他还想起兵不成? 「羽州共有多少兵马,或说保定王有多少兵权?」纳兰清觉得他敢这般大胆,与他手中兵力离不开关系。 云瑾所有的兵力部署都是经过实力制衡的,羽州土地宽裕,本就拥兵十几万,后有赤甲军五万镇守其中。经过收编,羽州原本的兵力已经被瓦解,经过重新编制后,十五万军队被分封而管,保定王手里本来只有五万兵马,可羽王凌犀退守钟山郡后,他的兵马便被保定王接管,另外五万是在七王爷手中。 七王爷跟保定王向来不合,当初云瑾会这样分割势力也是这个考虑。 「保定王敢这么做,至少说明正邑在他手中,如今城中有进无出,恐怕是一招瓮中捉鳖,等我们来的。」云瑾不知这七王爷跟保定王之间是达成交易,还是七王爷不知正邑正在发生的事,但能够猜到冀都定然有跟保定王沆瀣一气之人。
第187页 「不管怎么样,现在长宁府不安全,主上和太后,你们还是赶紧随小的离开吧。」 「离开去哪?这满城已经被封,难道只能兵戎相见,自己人打自己人?」云瑾最恨内战,这波澜四起的天下,可真是不太平。 一场新政实施,被这些小人钻了空子,她甚至觉得自己是否不该在这个时候卸任,可很快又否定了自己,觉得这样想对不住纳兰清。既说过要随她走,便该放下 一切,可如今这样的局面,她又怎能坐视不理。 纳兰清好似能够读懂她的心意,捧起她手放在掌心轻握,那笃定的眼神似是告诉她,别担心,一切都有她在。也是这样的眼神,让云瑾心中安定了许多。 她吩咐,道:「拾寒,给清州、骆州发消息,就说太后被困正邑,此时不能出动朝廷兵马,只能从那两州调人。若冀都有保定王人,来个里应外合,一方逼皇上,一边想暗杀太后,这后果不堪设想。」 「是,小的即刻去办。」拾寒正想出去,又想起了什么,最重要的事情忘记汇报了。 「怎么?还有事?」 「主上,您身世之谜在清州已经传开了。」 纳兰清脸色阴沉,气场忽然冷了下来,「这件事本尊让长君去办,也只给她简单说明,怎会传开?」 拾寒感觉到她的怒意,忙又跪地,「主上息怒,三小姐说...说...」 「说什么?吞吞吐吐!」纳兰清厉色之言,令拾寒畏惧。云瑾见状,轻拉她的手,温柔言道:「别动怒,问清楚再说。」 纳兰清脸色瞬间便柔和下来,心平气和说道:「长君说什么了。」 「三小姐说,您从小就因为不是纳兰氏骨血被辱骂,被排挤,她觉得您这些年受过的委屈不能白受,那些还在质疑您身份,不服您做家主之人,这次她便想好好堵住悠悠众口。」 纳兰清并不为所动,依然严肃,「擅作主张,本尊无须她操心。」 「可三小姐只是想让一切关于主上的流言蜚语全部止于您的正统身份,主上息怒。」 纳兰清本不想把这件事宣扬,她肯定纳兰长君的能力,可没想到,她竟敢擅自做主将这件事公之于众。 拾寒见纳兰清甚有怒意,又说道:「三小姐说,您若要发落或是降罪,她随时等候您回去,但此事她既已告知世人,便不会后悔此行。」 「呵,这还真是符合她的个性。」纳兰清真是喜忧参半,纳兰长君有着其他人没有魄力和胆识,这点让她欣赏,可有时候却又会盲目自信,生怕这种自信会成为一种自负,可她又清楚,这点何曾不像自己呢。 云瑾见状,轻抚她后背后挽住她,笑言道:「你不要怪长君,我也觉得此事当公之于众,况且她也是为你,我相信你能将此重任交给她,必有自己考量,而她有着掌事者的决断和胆识,难道不是你期望看到的?」 拾寒战战兢兢地望着纳兰清,眼见她怒意渐渐平息,望着云瑾眸间尽是温柔,他终于放心的唿出一口气。毕竟她发怒的时候真的太有威慑力,生怕她回去后问责三小姐,现在看来只要有云太后在,主上看样子是没有脾气了。 拾寒顿时觉得,跟着太后就像跟着保护伞一样,整个人觉得轻松了许多,谁叫主上的所有温柔,都给了她所爱呢。 「你说的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纳兰清柔情似水,望着云瑾的双眸泛着光泽,被心爱之人猜透心思,心中悦然。 她其实是为了给纳兰长君机会,只是没料想她胆识超过自己。她本就无谓世人如何看待自己,之所以发怒也是不喜欢自己的命令被人无视,她信里交代过此事必须守口如瓶。 「既然如此,那就放手交给长君吧,你就不必再忧心了。」 纳兰清点头。 楼下传来庄主的催促声,护送二人的精锐之人已经挑选出来。 「主上,太后你们...」 「你先迴避,我们换一身衣服便来。」 「是。」 纳兰清挑选了一套蓝色长衫为云瑾换上,并且迅速帮她束起髮髻,自己亦是白衣翩翩,两人瞬间成俊俏公子模样。 「云公子果然俊美无双。」纳兰清望着云瑾有片刻失神,第一次见到云瑾着男装模样,芊芊身影,楚楚动人。 云瑾颔首低眉,浅浅笑意挂在嘴角,「纳兰公子盛世美颜,本公子自愧不如。」 「真想把你藏在闺房中,得幸你曾是太后身份,否则多少人要觊觎你的美貌。」纳兰清轻握云瑾双手,攥在手中,「家有娇妻,我得谨慎而行。」 「哪有你这般夸张,我们先离开,免得夜长梦多。」 纳兰清点头,时刻牵着云瑾,她可记得曾经修罗门刺杀时那调虎离山之计是有多危险。二人跟着拾寒和一队护卫向后园走去。暗黑的后园有一片特殊的地方,像极了一座墓园,张扬着悲伤的气息,云瑾停下了脚步,竟看到了谌青的名字。 「这是...」云瑾想起当年秦君岚被下毒一事,震惊宫廷,最后兇手自己出来俯首认罪,那便是御林军的侍卫长谌青,而她也是当时羽国的奸细,为保护柳千寻死在离月剑下。 凌钰当时四大手下,前后死于争斗和战场上,令人唏嘘。云瑾深深嘆口气,当年叱咤风云的长公主凌钰,如今却隐匿江湖,成为一派掌门。她若知道故土如今这般动盪,会如何呢?
第188页 「其实长宁本是多情之人,只是不喜解释,被世人误解。」纳兰清拉了云瑾手,「我们先离开这。」 云瑾点头,在纳兰清庇护之下,顺利出了长宁府。本是一条不被人知的小道,从后巷离开便能安全,不曾想,不知从哪里冒出几个持剑江湖中人,拦住了他们去路。 「保护主上。」拾寒拔出长剑,其他护卫亦进入戒备状态,立于纳兰清身前。 来者不由分说,直接厮杀而来。纳兰清冷静自如,并未出手,那一招一式都映入她眼帘,她自然能够瞧出这些人武功路数,都均出自一个江湖门派,名为黑煞门。 第八十六章:破局 黑煞门本是大门大派,后渐渐衰退便四处被达官贵人所用, 早年秦君岚在位时, 就有两个高手协助丞相谋逆被柳千寻所杀, 如今这些乌合之众竟又为保定王卖命。 「黑煞门, 你们怕是不想在武林中立足了, 当年黑山、白谷作恶被杀,今日你们胆敢来送死。」纳兰清说罢掌中真气翻起护卫一把利剑, 向先头几人飞去,一阵白光闪过, 剑影飞过众人, 几人顷刻倒下。 「杀了他们。」黑煞门个个黑衣裹身,招招向云瑾而来, 但纳兰家护卫队也并不好对付,本就是筛选出来的有能之士,又岂会被轻易打倒。 黑煞门人根本无法近身, 一场厮杀四起,有的血溅当场, 有些一剑毙命。血腥之气渐渐瀰漫, 云瑾哪里见过这么血肉模煳的场面,当即觉得不适。 「主上, 您带太后先离开。」拾寒挥剑刺死一人,护在纳兰清跟前。 纳兰清点头,拉着云瑾往城东方向避开。她可以轻松脱身,可带着云瑾无法施展拳脚, 何况这些人目标正是云瑾。 护卫队与黑煞门人纠缠一起,唯有拾寒还能跟护着二人。原本安排好的离开线路,半道都有埋伏,宛如一张天罗地网。 云瑾也发现了自己到羽州这件事,仿佛被人请君入瓮了?可是给秦煜的信,是她亲手所写,她的行踪不可能被自己儿子泄露,谁会知道这么清楚呢?如今秦煜身边还有什么人可以亲近到知晓她的行踪? 她没料想与纳兰清走了一趟,回来朝廷竟会这般动盪,是她哪里忽略了呢? 火光照亮正邑,整座城进入了紧急戒备,明明是太平的天下,恍若进入了战争时期,百姓足不出户,四大城门均被封锁。就像缉拿要犯一般,巡卫军以及州府的官兵在全城各大道路搜查,寻找。 云瑾和纳兰清被安排了另一处落脚点——被废弃的崇王府。这是柳千寻生父的原宅,当年被凌钰封锁后,没人敢动这个宅子,据说当年崇王作乱,几十口人都是在王府被处决。这里阴气太重,时常闹出鬼怪传说,因此官府也无人接管这宅子,便成了死宅。 拾寒打开火摺子,点亮一间已经被收拾妥当的房间。 「主上,您和太后在这稍作歇息,小的在外候命。」拾寒持剑退出门外,向空中发出一则讯号,这是给纳兰家放出消息,命人前来接应。 房间的灯火若隐若现,云瑾沉着脸,坐于桌前,陷入沉思。 纳兰清将门关紧,瑟瑟夜风从门缝袭来,她见云瑾忧心忡忡,有些心疼,「一个小小的保定王掀不起什么波澜,你且放心。」 「我倒不是怕保定王有什么作为,这天下才统一几年,就出现内耗,我本想三年以内让新政融入其他三州,如今看来是我大意了。」 「你觉得菓儿处理不了这些吗?」 云瑾摇头,「菓儿根基未稳,哪里应付得了这么大的天下。」 纳兰清闻言,心中渐起酸楚。她忽然觉得,云瑾急于还政给秦煜是否太急了,都是因为她在海上出事才让她这般,其实按照本来的计划,云瑾应该会在新政新法稳定实施后,才会慢慢卸任。 如今真的出事了,多少跟自己有点关系。如今竟让云瑾堂堂一国太后,陷入到这种境地,被自己的官兵逼迫,纳兰清难免自责,更加心疼。 原来她曾经所想的带她行走天下,根本就是一种自私。云瑾是不摄政了,可这天下是她曾经辛苦维繫的,如今摇摇欲坠,她又怎能心安呢。 擒贼先擒王,若将那保定王杀了或擒住,那些乌合之众,也成不了大事。 一瞬间,纳兰清想了许多,出神了许久,甚至连云瑾看着她都未曾发觉。 云瑾一直望着她,却也没有多言,直到纳兰清眸间流转而来,两人对视片刻。纳兰清笑言道:「怎么光看着我不说话呢?」 「有点乏了。」云瑾淡淡一笑。 「躺下休息会,其他的事情先不要想。」纳兰清扶她至床榻边,为她宽衣解带,云瑾却拉着她手,温婉而言:「你陪我。」 「我当然陪你,一直陪着你。」纳兰清莞尔一笑,躺在云瑾身边,望着她慢慢入睡。 她毫无睡意,望着云瑾捨不得睡去。她忍不住伸手抚她脸庞,云瑾头动了动了,靠在了她的肩窝。纳兰清笑笑,亲吻她额间,依然没有睡意。 夜深,已至五更。门外响起一阵动静,似乎是某种信号,纳兰清闻讯起身,将云瑾手慢慢放平,套起外衫,推门而出。 破损的院子,杂草丛生,与屋内形成巨大反差。若不是提前安排好一间房出来,云瑾也无法安寝,但院落的萧瑟却是遮掩不住王府的废弃。
第189页 十几个黑衣面具人跪在地上,听候差遣,纳兰清并未见过这些死士,瞅了一眼拾寒,「这些人是?」 「这是...」拾寒还未来得及说出什么,院门口飘来另一个声音,「是我招来的。」 纳兰长君衣袂飘飘,如同夜明珠,淡淡妆容点缀着秀美的容颜,只是那一身黑衣长衫,略显杀意。她走至纳兰清跟前,毕恭毕敬行礼,「见过主上。」 纳兰清颇感意外,「你不是应该在离火村那边吗?怎会来此?」 纳兰长君不卑不亢,「离火族事我事已经安排妥当,小妹前来将功折罪,我知您和太后陷入困局,特带死士前来听候差遣。」 「你消息倒是灵通。」纳兰清瞪向拾寒,他连连摆手,「不是小的,主上。」 「哦?」纳兰清倒奇怪了,不是拾寒赶来的时候也通知了纳兰长君? 「长姐,纳兰家族人遍布天下,正邑又是曾经羽国的都城,得此消息并不难,何况长宁府如今已经厮杀成一片。」 「长宁府?」纳兰清聪慧之极,立即猜到事情原委,「莫非是翎儿?」 纳兰长君点头,笑得略有深意,「当初买下长宁府虽是您的意愿,但其实还是为了她不是吗?您也将长宁府送给翎妹妹了,她自然目光锐利,能够预见这些事。」 「你倒是知道的不少。」纳兰清本就没有对外公开此事,当年她一半为凌钰,一半为纳兰翎才竭尽全力买下长宁府,倒是忽略了纳兰翎对凌钰那用情至深,绝不会允许长宁府出事。 「长姐,现在当务之急是抓到保定王,我在来之前已去探府,王府戒备森严有众多江湖人保护,也布下了天罗地网,实在难以近身。」 「你有何良策?」纳兰清挑眉。 纳兰长君犹豫片刻,眸间闪过一丝幽冷,「保定王是为了谁这么大动干戈的您也明白。」 「不行!」纳兰清一声厉喝,冷下脸来,「你好大的胆子,这种馊主意也想得出来。」 拾寒吓得瑟瑟发抖,这纳兰清一怒天威,实在令人发憷。但纳兰长君却面不改色,反而坚持己见,「清、骆两州远水解不了近渴,七王爷的兵马在半路被保定王的军队拦下了。如今正邑除了一些江湖高手能进来,普通援兵还真的难以闯入,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纳兰长君,你给我闭嘴!」纳兰清指着她,怒意更甚。 拾寒见纳兰清已有杀意,想要去劝纳兰长君,可又不敢多言,这三小姐向来胆大包天,整个纳兰家,从来只有她一直敢顶撞纳兰清,只是争锋相对后,纳兰清总也没有治罪于她,三小姐魄力实在非常人能及。 两人陷入这种僵局,真是尴尬。此时,若太后在该有多好,只有她能破局了。三小姐意思很明确,只有让太后出来,才可能引出保定王,可主上怎么可能捨得让太后冒险呢? 拾寒深深嘆口气,只能自求多福了,毕竟他人微言轻。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时,云瑾声音传来,「我觉得长君之法可行。」 纳兰清转身,云瑾哪里有半点睡眼朦胧,更加不像从睡梦醒来。其实她早该想到云瑾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安然入睡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放心,并且一定瞧出自己想单独行动去取保定王人头。 「太后。」纳兰长君微微屈身,再次见到云瑾,她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成见和多余的情绪。释然后的自己,再见纳兰清与云瑾在一起,竟会觉得欣慰。 云瑾的声音刚刚响起,纳兰清就转怒为柔,世间唯有云瑾能够柔化纳兰清的心。 曾经不堪的过往和不愉快的回忆都已过去,如今纳兰长君没有任何异心,对纳兰清一心一意尽忠,把持好纳兰家事宜,为她分忧,还有更重要的事,给林梓睿一个安定的人生。 云瑾知道这次麻烦很大,可让纳兰清用江湖方式去冒险处理保定王,她也不愿意,不如她直接出面,引保定王出面更好。 「怎么又动怒了,我这不是没事吗?」云瑾轻挽纳兰清手臂,轻拉说道。 「总之让你冒险就是不行,不就是一个保定王人头,我亲自去拿给你。」纳兰清说什么也不会同意拿云瑾冒险。 「这不是一个人头的问题,他为什么能够煽动官兵与他一同谋反,为何百姓也如此牴触新法新律?不是他一个人头能够解决的。」 「长君有一法,可让太后不用涉险,还能解决此事。」 纳兰清不语,对她怒意微消,不想搭理她。 但云瑾却饶有兴致,温和说道:「你说说看?」 「主上曾经不是以易容术入宫而不被人认出吗?何不易容成太后之颜去破此局,至于太后先在暗处观测风云,我们在暗,敌人在明,一切都好办。」 云瑾听后,有些犹豫,「这样一来,清儿就会深入险境。」 「穿云追月可穿梭千军万马,你无需担心我的安危,只是...」纳兰清曾说要与云瑾寸步不离,这样一来她们就要短暂的分离,她会不舍,更担心会出现其他意外。 纳兰长君自然知道纳兰清的担忧,也有些不放心自己,她看了一眼院外,轻笑,「时间正好,主上不放心我护送,但一定放心她。」 「谁?」 「是我。」柳千寻挂着盈盈笑意走进,她望着云瑾轻唤,「姐姐。」 云瑾喜出望外,上前几步,紧握她手,「寻儿,你怎会在此?」
第190页 「我在商州就医,有人给我传书说正邑可能会有兵变,我便赶来了。」 「颜儿呢?」 「她啊?如今不会武功,带着她不便,让她先回神农谷了。」 云瑾无奈地摇摇头,堂堂一代女皇,竟还被这般嫌弃上了。纳兰清见是柳千寻前来,便放心不少,实际上纳兰长君在来时,有听说柳千寻在附近就医,未雨绸缪想到种种可能性,便传了一则消息给她。 几人筹划之后,决定实施纳兰长君的计划。由她护送纳兰清扮成云瑾,引出保定王,云瑾由柳千寻护着,即使不能出城,正邑也是柳千寻熟悉之地,想要藏身并不难。 与此同时,进长宁府搜罗的兵马忽然受到一帮江湖人的袭击,那帮人鱼龙混杂,分不清是哪门哪派,为了驱逐那些官兵出长宁府,与之起了争执,也起了一场厮杀。 那些人只是口中念念有词,「羽国长公主的长宁府容不得任何人放肆,更不容许闯入。」 第八十七章:乱城 长宁府里一阵混战,纳兰家护卫与巡卫军起了冲突, 加之不知名的江湖门派混在其中。领将剑指长宁府正厅, 怒气沖沖, 让弓箭手将他们包围, 命其交出假太后。 庄主周严不依, 声称太后不在此,领将想要搜府, 众人抵死不从,如今长宁府血流满地, 厮杀之中没人去想过这里曾住着羽国最高地位的长公主。 忽而一阵白光闪过, 只见一条无形的软鞭穿透人群而至,直接叩住领将脖颈。他愣住,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他措手不及,他尚未来得及反应,只见那鞭身仿佛带着利刃。持鞭之人转动手腕, 领将顷刻便人头落地。 所有将士怔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 前一秒还在威风指挥的领将顷刻间尸首分离。只听见一声盈盈笑意, 一个蓝色身影倏然而至,双眸流转, 蓝光乍现,本是剔透的宝石蓝瞳,如今像嗜血的,瞪着众人。 「参见小主。」周严庄主最先认出了她, 跟随其后的家丁均向其下跪行礼。 她冷笑一声,孔雀鞭在她手中灵活自如,只是稍稍提手,便将鞭子收回腰际。 「谁敢在长宁府撒野,我见一个杀一个。」 纳兰翎扫了一眼蠢蠢欲动的弓箭手,「再往前踏入一步,玷污长宁公主的府门,我便让他死无全尸。」 像是用牙关挤出来的兇狠之言,霎时,全场一片寂静。群龙无首,哪怕是副将也不敢再上前一步,若眼睛可以杀人,纳兰翎此刻恐怕已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他们全军消灭。 他们也从没见过可以美成这般的双眸,美如蛇蝎的狠辣,给血色残夜增添了一丝可怖之意。 长宁府是纳兰翎的至宝,是她最为在乎的宝贝。对她来说,这里是凌钰长大并且操持国家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片片瓦砾,都不可以被任何人侵犯。 这世间关于凌钰的一切都是神圣的,是纳兰翎心里的念想和寄託。在寻找凌钰的那几年,她亦是求了纳兰清许久,允许她去周旋长宁府的事情,她甚至许诺可以不要纳兰家任何家产,也不会继承家主,她只要这座长宁府。 纳兰清当年是犹豫过,怕与当时接管正邑的官府起冲突,而被云瑾知晓。毕竟凌钰的宅邸,非一般人能够拥有,所幸纳兰翎竟有能力把这件事办好,她就没有反对。 长宁府出事,纳兰翎又怎会不出现,她甚至不会允许有人在正邑作乱。 巡卫不敢进犯,只得先行撤退。那些群魔乱舞的江湖人士也悄然退去,没人知道他们是哪里冒出来的人。 「小主,主上现在该在崇王府暂避,您要不要去支援她?」周严向她禀明情况。 「不必了,三小姐已经去了,把院子收拾干净了,我不想看到一滴血,一处破损,毁掉的盆栽重新栽,压坏的砖瓦立即命人补上,明天天亮前,我要看到一个完整的长宁府。」纳兰翎颇有气势,俨然已有为主之风,锐气不输任何人。 「是!」 说罢,纳兰翎拂袖而去,独自向凌钰曾经的寝殿走去。她只要回到长宁府,就会待在那里,一待就是很久很久,没人敢打扰她。 与此同时,由纳兰清假扮的云瑾,成功将人吸引到了城东,一招声东击西后,几人偷偷潜入保定王府。 纳兰清发现,除黑煞门外,还有一些别的门派高手护佑其中。由于城东离保定王府比较近,听到消息后,王府就抽掉了一批人去。 纳兰长君带人确定保定王位置,由于那些江湖高手实在难缠,最终还是被发现了有人闯入的踪影,十几个死士与江湖高手纠缠,纳兰清独自来到保定王房前探明情况,她总觉得事有蹊跷。 这保定王大张旗鼓的在王府布置这么密集的兵力,难保不是故意为之。她一个瞬移,打晕屋顶的几个暗卫,拿开两块瓦砾,俯身看去。 昏暗的烛火,压着室内的光亮。一个男子正襟危坐,提笔写些什么。那人看起来十分年轻,倒有几分俊俏模样。保定王秦桓是秦君岚父皇最小的皇弟,原来竟这般年轻。 她没有把握这人究竟是不是保定王秦桓,不敢贸然出手。毕竟能够请得动这么多江湖高手的,并不容易。 纳兰清正想悄然退下,却听见原本安静的屋内,响起了一个老者之音,「真是一群废物,云太后手无寸铁,瓮中捉鳖都拿不住她。」
第191页 那年轻男子本在写字,听闻此言后,放下笔。捋起袖子淡定地研墨,「别忘了,她身边还有个纳兰清,纳兰清背后是一个富可敌国的纳兰家族。」 「呵...太后在手,还怕纳兰清不臣服?她能假扮中令官,足见她多在乎太后,只要抓住太后,便能控制纳兰家,天下唾手可得。」纳兰清越听这个声音越觉得耳熟,这人竟然会知道她假扮阑清进宫之事? 纳兰清轻移脚步,揭开瓦砾想要看清老者样子,忽然一阵掌风袭来,她旋转避让。那人出手很快,虚晃之间,连发十二掌,纳兰清左避右让,被他纠缠。 那人一身黑衣,带着半脸面具,纳兰清竟没看出他的武功路数,只是招数变幻莫测,似乎每个门派都会,却又不露本门路数,甚至分不清男女。 一定要逼出他本门武功,纳兰清只有一个念头!只见她抽手,使出穿云追月,同时摧心掌向他打去。片瓦飞起,风扬起凌厉的杀气,那人被逼节节后退,纳兰清身影太快,穿云追月更是上乘轻功,很难接招。 那人当然知道纳兰清为了逼出他武功路数,只见他忽以下蹲之势,身体倒挂,掌心撑起屋面,内力唿出,将屋顶破了一个洞。 纳兰清心中一惊,巨大的动静引来了所有暗卫和巡卫军的注意。那人趁机逃开,纳兰清追赶不及,而是趁着混乱,藏身于一颗参天古树中。 只见她冷静的窥探房门口,不会便走出两人,一位是执笔的年轻人,看侍卫对他毕恭毕敬的模样当就是保定王了。没想到,保定王真的就是他,如此年轻就有狼子野心。 但是最吸引她注意的却是那个老者,那老者穿戴者黑色披风,在他抬眸的瞬间,纳兰清认出了他,顿时震惊。 姬秋辰,三朝元老的大学士。秦君岚的恩师,一直忠心耿耿为国,如今老来告老还乡,竟然协助保定王造反? 为什么?纳兰清迅速思考,难道是因为当初辅政司被拔,他记恨在心吗?可云瑾当初已经恩准他儿子入朝为官,甚至还官居三品,他竟以这般回报朝廷吗?如此想来,在朝中与正邑里应外合的人,应该就是姬秋辰儿子了? 这个老匹夫,当初还真没想到他竟会背叛朝廷,最终意图还想通过云瑾还控制自己,得到纳兰家的财富,简直痴人说梦! 她得立即去找云瑾,商量这件事,就算现在杀了秦桓,这颗朝廷毒瘤也要拔掉。 如今的正邑四下都是秦桓的兵,仅凭云瑾的身份去调动附近赤甲军有些困难。军队向来只认兵符不看人,纳兰清只担心冀都那边生出祸事来。 她向空中发出一则信号,命纳兰长君等人暂时撤离,等候她的命令行事。她必须先找到云瑾,可是她回到崇王府,四处都没有找到柳千寻和云瑾两姐妹下落。 说好暂时潜藏崇王府,等候消息的,怎么半点人影都没有,连派遣的几个随从也不见人影。 纳兰清急切的问,「太后去哪了?」 「长姐,你了解太后,你觉得以她的性格,若想做什么,柳谷主能拦得住她吗?」纳兰长君冷静自如,纳兰清心中一沉,云瑾虽不会武功,可毕竟是柳千寻姐姐,她摄政几年,威严气场并不输当年的秦君岚。 她作为一国太后会如何破局呢?纳兰清真是大意,这种时候云瑾怎么可能安然地等候消息。听说城西一处有两万兵马,是曾经羽兵的精锐,后来被收编成赤甲军,也是羽国第一支被收编进赤甲军的军队。 难道云瑾试图动用这些人?如今远处兵马解救不了困局,如果云瑾想要对抗秦桓,除非...用羽兵对于曾经凌钰的忠诚,去离间他们对旧国的感情。 「我去找她,长君,你立即安排长宁府里的护卫去西北角军营准备接应我。」纳兰清说罢扯下面具,正准备向军营赶去。 却见拾寒匆匆赶来,「主上,主上。」 「怎么了?」纳兰清这个时候真是怕听到任何噩耗。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堆江湖门人,与城西守兵厮杀起来,竟把城门给破了。」拾寒说起来都难以置信。 「不会是凌云阁的人吧?」纳兰清总觉得这是凌钰丧失国土的地方,她不会回来徒增伤感才是。 「不像,听说叫什么天灵堂。」拾寒分明觉得那是一群乌合之众,武器不统一不说,服饰装束亦是五花八门,行事怪诞,说是破城,不如说在胡闹。 有些扯下了士兵的铠甲,有些甚至扭打一起,更有甚者带了粪水泼洒而下,弄得城西污秽一片,混乱不堪。 「天灵堂?倒是闻所未闻....」纳兰清行走天下,哪怕不涉足江湖之事,却是通晓各门各派,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么奇怪的门派? 「主上...」又一名护卫赶来禀报,「启禀主上,一队赤甲军向保定王府杀去了。」 纳兰清眯起双眼,问道:「什么人率军?」 「是...太后。」 纳兰清唿出一口气,无可奈何地摇头,这个云瑾真是叫她吓破胆,这世间不管是谁保护她,她都无法安心,只要没有云瑾消息,她就片刻不得安宁。 原本以为不可能的事情,竟然被她办到了,绝缝中求生,竟在没有兵符情况下,找来兵马。 保定王府前,两军对峙。夜风唿啸着尘土,铁骑从西门破城而入,直奔保定王府。云瑾被护在三军之中的马车上,柳千寻站其左右,一身男装颇有威严,她能够顺利劝说这队兵马,还要感激凌钰。
第192页 曾经的羽国,谁人不仰慕凌钰,不被她爱国之情动?她一生未嫁,为了守城战到最后,亡国时白了头髮,甚至为了守住城中百姓不被屠城,不惜下跪秦君岚。即便是后来的羽兵知道家园不保,也从未责怪他们的长公主,而冀国统一后,羽国百姓的生活正慢慢富庶,他们并不牴触新皇,唯一遗憾的是,人们都以为凌钰在亡国时被秦君岚处死了。 而云瑾用他们心中最柔软的东西,激起他们反叛保定王的心,并且恩威并施,将这两万赤甲军收为己用。 第八十八章:平乱 谁都没有想到云瑾会有如此魄力,久居深宫, 被包围在正邑还能凭一己之力, 调来赤甲军。这更加出乎秦桓意料, 他几乎认定云瑾是他掌中之物, 破釜沉舟就没有想过回头路。 若现在不把云瑾截杀在正邑, 他日云瑾回朝,必定会除掉他, 还会诛灭九族。一座正邑城,顿时满是军队, 就算厮杀起来也难以成为战场, 还会祸害百姓。 云瑾当然不想开战,她最希望的就是保定王能够束手就擒。 「启禀太后, 阵前有一对精锐兵马,正与我军持盾相望。」领将卫将军,一身红衣铠甲, 威风凛凛,向云瑾作揖, 他曾是凌钰手中大将, 忠心可表,善于阵法。羽国投降后, 他被善待,更加被委以重任,他曾对冀都的进犯痛恨,但又因为冀女皇的仁德, 而甘愿收编进赤甲军。 这一切的恩泽都在于云瑾对于军队的统管,如今云瑾虽没有兵符在手,可凭藉她曾经的威望,在军营前那番慷慨陈词,令他动容,她更加带来凌钰生还的消息,让所有将士都潸然泪下,曾经对于凌钰的忠臣,都化为了对云瑾的折服。 如今叛军作乱,他们鞍前马后,誓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可有保定王人影?」云瑾始终觉得擒住他,才能将伤亡减至最少,如今不管哪里的兵马都是冀朝的兵,她不忍心动用一兵一卒在内战里。 「没有,几个骠骑校尉带着遁甲军拦住了去路。」 「让哀家过去。」云瑾气势逼人。 「太后?」卫将军哪里放心,总觉得太后只能被护在中间,若是上前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哀家要问话,照做便是。」云瑾坚持,卫将军也不敢多言,看了柳千寻一眼。 「我会保护太后,将军无需忧心。」 「末将领命。」说罢,他向驾车士兵示意,将云瑾的马车往阵前移动。 悠扬的风拂面而来,柳千寻紧靠云瑾,轻声说道:「你问话便问话,可不要走动,不可离我身边半步。」 云瑾盈盈一笑,「你还怕我有闪失不成?」 「我怕的很,若姐姐你少一根髮丝,莫说纳兰清找我要人,恐怕娘和颜儿都不会饶过我。」柳千寻始终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生怕哪里会冒出个冷箭暗器伤及云瑾。 「哪有那么夸张,我不会有事的,你别太紧张了。」 「偏要紧张。」柳千寻故意撒娇了一句,云瑾无奈地摇摇头,「你啊~」 颠簸的马车,从军阵中将云瑾送到上前。她本是着男装,后为了表明身份又换回轻衫锦衣。军中少有人见过她,多数人被秦桓蛊惑,以为真的有人假装太后。 云瑾翩然的身姿,立于战车之上,她睥睨众人,卓然风姿,带着几分皇家特有的威严,竟也让人望而生畏。 「众将士,哀家向来不主张以战平乱,更不以重法惩治罪恶,新法中已将株连九族之罪降至最少。但谋逆之罪,绝不姑息,今日你们若能弃械投降,归顺朝廷,哀家可免你们死罪,并且将你们收编赤甲军。若依然抵死相拼,那便九族连诛,连同老人/婴孩,全部发配边疆,杀我将士者,满门皆斩!」云瑾气场大开,引来王府军队一阵骚乱。 骠骑校尉楚田按马怒吼,「莫要相信她蛊惑之言,她说自己是太后便是了吗?」 「就是,太后怎么会来羽州。」 「是啊,太后都已经还政皇上了,怎么还能调来赤甲军呢。」 「你说你是云太后,可有凭证?」军中响起一个疑问。 云瑾冷笑,「哀家无需向你们证明身份,无知之徒不配。」 「我可以证明她就是太后。」军中走出一名身材矮小的年轻小兵,他目光坚定,毫不胆怯,看起来是个娃娃兵,竟然都已经入伍了。 她上前看了云瑾一眼,眼神最终却是落在柳千寻身上,他提高声音说道:「当年女皇发病羽州,我曾冒犯她,却深得她宽恕,并且治好了我娘亲的病,我曾去冀都想去感念女皇恩泽,无意中见过太后的凤撵出宫,我可以证明她就是太后。」 楚田是秦桓心腹,见这个小童兵竟出来捣乱,当即拔剑想要灭口,柳千寻眼疾手快,轻捏双指,一枚细针悄然发出,那人剑还未落下,竟已经断裂成两半。 「卑鄙。」柳千寻又取出一枚银针想直接射进他的脑门,却被云瑾拦下,「寻儿,稍安勿躁。」 她温和地看向那个童兵,「你叫什么名字?」 「司南钦。」那孩子十分懂礼数,报上名字的同时,扔下了手中长矛,俯身叩拜,「叩见太后。」他看起来不过比秦煜大一两岁的样子,却已有将相之风,更重要的是这个名字,云瑾听秦君岚提起过,曾经有个孩子不满她发起战争,向她身上扔土,那种胆识和魄力当时就被她记住了,后来再跟云瑾提及,总会说要多培养这样的后辈小生,而不能一味的扶持老将,以免他们功高盖主,甚至拥兵自重。
第193页 云瑾縴手微抬,「免礼,即日起,你便是赤甲军中一员,以后跟着卫将军保家卫国,加官进爵,哀家相信你他日必是将相之才。」 「谢太后。」司南钦兴奋不已,他的愿望不仅是进赤甲军,更加想成为一名大将,对一般将士来说,想进入赤甲军编制并不容易。 赤甲军不仅拥有最顶级的武器和铠甲,在俸禄和地位上,都要甚于他人。云瑾这恩威并举,难免令人动摇,有人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蛊惑了,几名副将也开始怀疑。 「谁敢再听信贼人胡言乱语,本将军法....」楚田话音未落,整个身体忽然像被人拎起一般,从马上直勾勾地上浮。 甚至没人看得清谁在出手,他就重重地被摔在了地上,口吐鲜血,惊得几名副将身子一颤,黑压压的人群顿时一阵凌乱。 纳兰清轻盈身姿从天而落,她负手在后,冷冷地看向其他人,「谁再敢辱骂太后,我便割了他舌头。」说罢她衣袖一挥,一阵凌厉地风如刀一般,割向楚田,只见他瞪大双眼,捂着鲜血淋淋的嘴,咿咿呀呀说不出话。他的舌头被割断了,只留下一点血肉相粘,疼得顿时昏死过去。 众人受惊,冷汗涔涔。纳兰清回眸看向云瑾,那淡淡一笑,温柔似水,与她杀人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不会允许任何人说一句云瑾的不是,不管是辱骂还是冒犯,不死那就让他生不如死。 云瑾心中一暖,许是这几天见多了血腥场面,对于楚田的自作自受,她没有半点恻隐之心。只要有纳兰清在,她更加可以后顾无忧地处理眼前困境。 就在军心涣散时,秦桓终于走出了府门,他身旁簇拥一群江湖中人,甚有笑意,「杀了假太后,本王赏黄金万两,加官三级。」 他把玩着拇指的扳手,一脸轻松,云瑾这点兵马还拿不下他的正邑。 他点点手指,身边之人向空中放出暗号,不多会四面八方的巡卫向保定王府涌来。原本宽敞的街道,站满了铠甲之军,若要厮杀起来,必是一场混战。 后援军队将赤甲军团团包围,黑夜的正邑明亮如许,一团团火把照亮天空,遁甲长矛,青钢长剑,赤色的铠甲与敌兵正呈对仗之势。 难道真的要背水一战?云瑾还在犹豫,她面露忧愁,还没有下杀令。 「姐姐,秦桓这种人,为何要留他性命?」柳千寻不解,凭她与纳兰清的身手,秦桓周围那些所谓的江湖高手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住,可云瑾似乎并不想取其性命。 「寻儿你有所不知。秦桓乃父皇最小的弟弟,他年纪虽轻,可论资排辈,颜儿和我还得唤他一声皇叔。先帝兄弟不多,早年也十分宠爱,若真的对他下杀令,我怕天下人会觉得皇家同室操戈,其他藩王若觉得我在削弱皇室兵权与实力,那菓儿以后治国治军就更难了。」 「所以他才这般肆无忌惮,是算准你的这些顾虑。」柳千寻冷意渐起,望着秦桓杀心更重。 云瑾当然知道自己必须下决定了,被逼到这个份上,她也不能任由叛军作乱。就在她举棋不定时,纳兰长君再次出现,她望着云瑾唇角发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怎么样?事情都办好了吗?」纳兰清胸有成竹,纳兰长君轻笑,「自然。」 云瑾不知这二人打着什么如意算盘,尚未来得及开口问,就见那群死士忽然带着一群老弱妇孺出现。 顿时王府军中一片哄乱,几个副将乃至校尉顿时慌了神,只听得他们口中吶喊,「儿子!夫人!娘!」 原来是纳兰长君找到军中几个重要将军的家眷,带了过来。人都有柔软之处,这些从军之人,本就亏欠家人,如今见到亲人自是担忧。 「胡闹!」云瑾轻斥,她并不喜欢用这样胜之不武的方式去破局,更加不该将这些无辜的老弱妇孺牵扯进来。 如此不折手段,哪里是她的作风呢?这是纳兰清的主意吗?云瑾不禁想,可她觉得纳兰清纵然是淡漠之人,却也不是无情冷血之辈,当不会出此下策才是。 可若是纳兰长君的策略,那便有可能了。可她又发现那些被掳来的家眷似乎并没有恐怕之意,反倒是一脸感恩。 「儿子,你别煳涂了,太后仁德,皇上仁心,天下太平,百姓才能安居乐业,你可不要犯错啊。」一位老母亲指着自己儿子说道,那位副将紧握佩剑,微微低头。 「爹,娘亲生病了,是她们把娘送到大夫那里的,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相公,太后已许诺不会治罪,你莫要再听信奸人谗言,做出有害朝廷的事情来啊。」 霎时,因为家眷的忽然出现,涣散了军心。秦桓的军中开始变得动盪,那几名副将顿时丢盔弃甲,正欲向云瑾请罪。 秦桓气急败坏,下了杀令。一队□□手对准了那几人射去,纳兰清与纳兰长君几乎同时出手,两人驭风而上,将那十几支箭顿时调转方向,□□手自伤而亡。 云瑾见秦桓如此狠心,连跟随自己的副将都不放过,顿起怒意,「心狠手辣!给哀家拿下他。」 「是,太后!」纳兰清嫣然一笑,终得云瑾之令,正欲出手,那些江湖门人便想出手抵挡,纳兰长君率领死士与之抗衡,混乱之际,一道白光闪过,长鞭如蛇,缠住秦桓脖子。 那条长鞭嵌着利器,圈住脖子的地方就像血滴子一般,仿佛随时能够要其人头落地。持鞭之人立在王府正门的石狮之上,月下的她如影如魅。
第194页 登时,所有护佑秦桓的人都不敢再动,秦桓只觉得脖间传来冷意和痛感,像有十几把刀架在脖间,生死一瞬间,仿佛被阎王的手抓住,随时能命丧黄泉。 「翎儿?」纳兰清早该想到她一定会赶来,护住长宁府,保护这片凌钰最珍视的地方。 对纳兰翎来说,谁都不可以冒犯跟长宁有关的一切。 她的孔雀鞭可自由伸缩,任由自己控制。她握鞭而坐,捧着脸望着这群面面相觑之人,露出幽冷的笑意,「你们在正邑作乱,问过长宁公主了吗?」 「女侠饶命,本王并非作乱,本王只是....」秦桓额头渗出冷汗,紧张不已,他甚至不知道为自己找什么託辞。 「杀你,我都怕溅脏了正邑这片土地,毕竟这是她长大的地方。」纳兰翎仿佛在喃喃自语,蓝瞳透着一股诱人的魔力,美得令人窒息。 她深深嘆了一口气,握着孔雀鞭的手加紧了一些,惊得秦桓忙说:「本王知错了,本王知错了,女侠高抬贵手。」 「若是她在,会如何处置你呢?」纳兰翎望着明月,想到凌钰心中就隐隐作痛,思念、不舍、心疼总能时刻伴随她,世间再也没人像凌钰那般,牵动着她的心。 「自然是杀无赦!」高空之中,忽然落下一个血淋淋的人头,砸在秦桓跟前,令他瞠目结舌,连喘气都带着恐惧。 第八十九章:定局 血淋淋的人头从黑布中滚出,披散着头髮, 遮住了惨澹的面容。看不清是谁的头颅, 只看得到那脖颈间被刀削平的伤口处, 血肉模煳。 一道黑色的身影, 如夜枭般冲破千军万马, 落至众人跟前。乌黑的素衣长袍,剑眉冷对众人, 深邃的双眸中如星辰大海,唯有那鬓角的白髮, 舞动在黑夜中, 有种歷经万事沧桑的凛冽。 「长宁!」纳兰翎倏然起身,喜出望外, 甚至忘记手中还握着孔雀鞭,只要稍一加重,便会割下秦桓的人头。 「姑娘, 姑娘冷静啊!」秦桓已经吓破胆,双腿颤抖不敢动弹, 脖间已经慢慢渗出鲜血, 从衣领滑落。 凌钰眼神在纳兰翎身上留了片刻,便转移开了。纳兰翎甚至没有来得及捕捉到她的视线, 可哪怕只是短暂的停留,也足以令她兴奋。这一刻,世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周围再多的人和吵闹声也都被她屏蔽。 那双灵动的蓝色瞳孔里面, 倒映着凌钰那绝尘之色。她所有的目光,所有的心牵,都只与凌钰有关。 纳兰翎不会管秦桓死活,她的喜怒哀乐,她的心,只会被一个人撑满。她可以不在乎一切,无谓任何人的死活,天地间,唯有凌钰才是最重要的。 赤甲军,多为羽国旧兵,秦桓的军中更加一半都是羽国人,谁又会忘记这个风华绝代的长公主。她以一己之力创造修罗门,后亲率将士上战场,这片故土流过多少人的鲜血,可最后还是以长公主白髮,羽国消亡收场。 「长公主?」卫将军难以置信地唤了一声,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狠狠地揉了揉双目。 「真的是公主。」一名士兵泪水夺眶而出,他曾经是长宁府府兵,后来无家可归只能参军。他拨开人群,跪在凌钰腿边,泣不成声,「公主,公主,您记得小的吗?小的是长宁府护院肖可。」 「公主!」只听见齐刷刷地唿唤之声,军中跪下了一半之人,多数人在叩首前就扔掉了手中武器,叛军势力自动瓦解。 叛军将领大惊失色,就连秦桓都惊恐起来,望着凌钰竟也忍不住想献上膝盖。这就是羽国长公主?如此气场,竟还能深得人心。 难道真的天要亡他吗?再低头看那颗人头,如此眼熟。秦桓倒吸一口凉气,那人该不会是...他不敢再猜下去。 凌钰面无表情,并不接受所有人对她的叩拜,而是转身看向云瑾。她一身傲骨,此生除了亡国时向秦君岚下跪,从未弯腰过。她却上前几步,向云瑾颔首屈膝,「见过太后。」 「免礼。」云瑾含着淡淡笑意,她倒有些意外凌钰的到来,这故国之土,多少有点令人伤感,何况她曾经那般爱自己的国家和子民。 凌钰抬眸间,对上了柳千寻双眼。恍然间,时间像静止了一般,望着柳千寻,她的心依然会有隐隐的痛感。这一眼 ,像过了万年,过去的种种袭上心头。 她错过、遗憾过、悔恨过,可再多的情绪,也无法挽回曾经的一切。而今凌钰已经心如磐石,若说还有什么能够激起她心中的涟漪,便是重回这片故土,还看到了柳千寻。 她曾是羽国最高掌权者,完全有能居之皇位,可为了弟弟国家甘居公主之位。她爱美,曾为羽国第一美女,如今却已鬓角尽白。柳千寻望着她,哽咽了许久,说不出一句话,就连凌钰的名字,她都叫不出口。 凌钰的眼神在她身上一闪而过,如风过无痕,仿佛曾经的点滴都不曾存在过。她这这一叩拜,更加肯定了云瑾身份,军中士兵终于意识到自己确实被保定王蛊惑。 「长宁,你可是从冀都赶来的?」纳兰清看了看那血淋淋的人头,已猜到那是何人。 凌钰向来重守承诺,她曾因为云瑾赦免弟弟的罪责,而答应为云瑾除却威胁,而今她从冀都割下人头赶来正邑,亦是为了兑现曾经的承诺。 「特来给太后送人头。」凌钰扫了一眼跪地的士兵,厉声说道:「我已不是公主,羽国也已不復存在,尔等当以圣上和太后为尊,跪我做什么?」
第195页 许多旧部都曾经跟着凌钰上过战场,情绪已接近崩溃,哪里还顾得了他们这项举动,实则是对云瑾的不敬。天下已经统一,再提旧国之名,还跪拜亡国公主,是大不敬之罪。 「无事,哀家可以恕他们无罪,现在弃械投降,哀家依然可以既往不咎。」 「听到没有?当真要妻离子散,再次让城中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中吗?」凌钰瞪着众人,羽国旧部自然不敢多言,连连跪向云瑾,「吾等知罪。」 不战而败,秦桓见这跪了一地的兵自知大势已去,可嘆自己依然是命悬一线,他战战兢兢地望着云瑾,小心翼翼弯下双膝,「太后,本王是先女皇的亲皇叔,求你开恩,饶本王一条狗命。」 云瑾轻哼一声,这会知道自己是亲皇叔了。 纳兰翎的孔雀鞭未曾松下,要他的命亦是顷刻间的事,可她似乎早已忘记了手中还握着一条人命,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凌钰。 可她本就是来取秦桓之命的,这正邑被他搅的乌烟瘴气,她又怎想放过。 纳兰翎望着秦桓,眸间透着嗜血的杀意,她冷笑一声,转而柔和地看向凌钰,问道:「长宁,他弄脏了你的府邸,搅乱了正邑,你说该如何处置他,杀了他都太便宜了。」 「保定王不是你该杀的,交给太后便好。」凌钰并未多言,见大局已定,便拂袖而去。 她凌空而起,如腾云飞起,没有多留片刻,更未有多言,甚至没有再在柳千寻身上停留片刻。她没有发现至始至终,柳千寻的眼神都停留在她身上,未曾离去。 纳兰翎见她要离去,急切地收起孔雀鞭,使出穿云追月,追赶而去。 凌钰的轻功自是卓越,可纳兰翎经过几年的勤学苦练,穿云追月已练至上乘,能够勉强跟其身后。 她不过是想多看凌钰几眼而已,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追上去,只知道身体不受控制地跟随而去。 路过东墙城楼,凌钰停下了脚步,站在城门前久久未动。纳兰翎亦如此,往事一幕幕浮现,五年前,她站在这里,远远看到凌钰开城投降,可还未来得及现身,她便被打晕了。此后开始了漫长的寻觅之旅,没有人知道这些年她寻找凌钰时经歷了什么。 一朝城毁,国破山河,青丝染白,暮归江湖。 凌钰的这一生,起于这里,终于这里。此后,世间再也没有长公主凌钰,唯有赫赫有名江湖大派,凌云阁的阁主凌长宁。 「你又跟着我做什么?」凌钰能够用气息感觉到纳兰翎一直在跟着。 「两个月后凌云阁就正式招收弟子了,我想知道你只会收一个弟子吗?」纳兰翎暂时还不敢奢望什么,可哪怕能够成为她的徒儿,她心里也希望她是唯一的。 凌云顿了顿,才说:「未知。」 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纳兰翎开口前,她甚至不觉得有人能够达到她对徒弟的要求。凌云阁招选弟子并非易事,若无智谋和身手,怕是连凌云山都接近不了。 「若我能打败所有人,你可否只收我一个弟子呢?」纳兰翎上前几步,世人皆惧怕凌钰的狠绝和清寒,唯有纳兰翎,只想融化这座冰山,哪怕最后伤的自己千疮百孔,她也在所不惜。 「看你本事。」凌钰足尖轻点,跃上城楼,她回望正邑,熟悉又陌生。该把一切都放下了,她该放下尘世所有的一切,羽国的纷纷扰扰,孑然一身,从此独自老去。 她收回视线时,触碰到了纳兰翎炙热的双瞳,那眉宇间的渴望和期盼太熟悉了,熟到让她牴触。她没有多言,翩然离去,身后隐隐传来纳兰翎的唿喊:「我一定要做你唯一的徒弟。」 声音悠远空旷,仿佛带着一种穿透力,久久徘徊凌钰耳边未曾离去。 正邑之乱,终究以秦桓兵败结束。那颗人头,并非姬秋辰,而是凌钰从冀都割下了他儿子的头颅,特别送到此,而这个三朝元老在看到唯一儿子人头时,当场气绝身亡。 动盪之后,云瑾将军队重新进行编制,在正邑如临朝一般,陷入了政局当中。她甚至留下了管制之法,让秦煜重新分管整个羽州的兵力,同时为了谨防第二个保定王出现,朝廷将进行最大一次的削藩之举。所有皇室王爷,乃至外姓王将削弱兵力,以封将加爵分管。 一切已成定居,正邑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静,因太后驾临羽州,并且将新政加以实施,减免赋税,又进行水利兴修,房屋搭建等为百姓谋取福祉,因此渐得民心。 黄昏渐至,正邑霞光笼罩,美不胜收。云瑾站在城楼处,远眺而去,便是日暮繁华的正邑,又恢復了生机。曾经一座王朝的都城,如今百姓再次安居乐业,在歷经战事、叛乱后,正邑必将永恆太平下去。 唯有天下太平,云瑾才能够真正的放下一切,与纳兰清离开。至此,一切都该落幕了,她终于能够放下这些,安心地与纳兰清在一起,去过属于她们的二人世界。 正想着,一个温暖地从身后传来。纳兰清温热地轻语响起,「舍不下?」 「没有,反而是平静踏实了许多。」云瑾很自然地靠在她怀里,温柔言道:「离开这里后,我便不是太后了,以后啊,跟你浪迹天涯,没有身份,没有牵绊。」 纳兰清拧了拧眉头,犹豫了片刻,还是说:「瑾儿,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第196页 「怎么?忽然这般严肃?」 「明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云瑾站直身子,望着纳兰清的表情,好似猜到了几分,却又不敢确定,「你想带我见谁呢?」 「给了你眼睛的人。」 第九十章: 归隐(大结局) 云瑾一直都知道自己这双眼睛的治癒,是牺牲了另一个人, 可她曾经屡次追问凌钰, 她都随口打发自己。她知道, 事情或许并没有如此简单, 凌钰越是缄口不提, 她越觉得被隐瞒了什么。 如今纳兰清重提这件事,无疑让她的心又拧在了一起。她不止一次去猜想这个人是谁, 偶然间伤感时,眼睛总有种莫名的酸涩感。 隐瞒至今, 纳兰清觉得该告诉她了。不管怎么样秦君昊都是云瑾的夫君, 更是皇上的亲爹,若想云瑾完全摒除一切跟她在一起, 就该告诉她所有真相。 处理好一切,纳兰清便扬鞭离去。马车一路颠簸,向冀都而去, 沿途风光无限,百姓安居乐业, 云瑾所希望看到的太平盛世, 正慢慢上演。 唯有四海昇平,天下统一, 没有国与国的间隙与隔阂,她才能不负秦君岚当年所託。唯有安排好一切,才能让儿子顺利掌管天下,从此再也没有淳仪太后云瑾。 她一直没有开口问, 纳兰清究竟要带她去哪里,见什么人。但直觉告诉自己,她还没有处理完的最后一件事,是时候面对了。从她出宫到后来失踪,秦君昊便没有了踪影,一直到她离开清州,都未曾听过他的消息,在跟儿子往来书信中,他也是只字未提。 一个对自己情深义重的人,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消失在这世界上。他去哪里了?只有一个可能,云瑾不敢猜… 晌午,马车停在了一座寺庙前,名为龙马寺。这里香火鼎盛,曾为皇寺,每年皇家都会来此祭拜斋戒。早年,秦君岚父皇总喜欢来此,儿时云瑾作为郡主,深得先太后喜爱,时常伴其左右,这座龙马寺,她太熟悉了。 千年古剎,苍松挺立,钟鼓锤击,香火裊裊。云瑾并未公开身份,只是低调地跟着纳兰清向后院走去。后院有一处清幽之地,隔着一座苍翠的青湖,前方是一片菜地。 绿油满满的菜园前,有一座简朴的木屋。这里静谧无声,偶尔能够听到微风拂过枝头。远远望去,有名男子,一身青衣僧袍,正弯腰浇水。 他动作有些笨拙,看起来并不轻松。云瑾停下了脚步,望着他久久没有动弹,这背影如此熟悉,却又好似很远。 「这是他之前就写好的休书,我一直没给你,希望你别怪我。」纳兰清将收在身边已久的休书递给云瑾。 她就算不打开也知道里面写了什么,这个东西于她来说很重要,这是脱离世俗枷锁最重要的东西。秦君昊从写下休书的那一刻起,云瑾便不再是他的妻,一直期盼已久的休书,此时却让她无比沉重。 「他是在给我眼睛之前……写下的吗?」云瑾的心像被压着一块巨石那样沉重,她从未觉得自己亏欠过谁,纵然早年秦君昊犯错过,甚至冲动打过她,也早已功过相抵。 她从未真的尽过为□□的职责,只是因为内心的感情一味的逃避,如今欠下这今生再也无法偿还的深情,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纳兰清微微嘆息,她知道云瑾的挣扎和沉重,可这件事云瑾总要面对,她不可能瞒着一辈子。 「长宁交给我时,他已经不在凌云阁了,后来我派人多方打听才知道他在这里。」 云瑾点头不语,望着远处那身影,心中百感交集,眸间透着心疼。从小,秦君昊对她来说都是亲人,而今为了自己盲了双眼,云瑾心中甚是难受。 纳兰清静静地站在一边,没有奉劝也没有安慰,只是如风清雅,陪着候着。秦君昊好似没有发现身后有人,也没有停下手中动作,他靠着触摸在培土、浇水,每天做着同样的事情,也从未觉得枯燥。 如今的他,心无旁骛,过上了最平静的生活,于他来说,只要想到云瑾安然于世,比什么都好。 不知站了多久,云瑾始终没有上前,她不知道见了之后该说什么,不如就这样远远看他一眼。 岸边的风,带着丝丝的感伤,吹起云瑾鬓角的髮丝,她站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才缓缓转身。纳兰清跟随其后,也未上前打扰,一阵长久的沉默,云瑾终于慢慢从低沉的情绪中缓解。 「清儿。」 「嗯?」纳兰清抬眼,对上云瑾温柔如许的目光,她一直在等,等待云瑾完全放下这一切的时候。此时,她看见云瑾眸间的平稳和深情,便知,她终于等到了。 云瑾没有多言,只是拉过纳兰清手握在掌心,仿佛能够感受彼此的心跳,不言而喻的默契和掩于心间的深情,哪怕只是淡淡一笑,便能抚平一切不安。 远处,夕阳已经没入地平线,云瑾看向远处,锦绣山河,无限美好。从此,她将与纳兰清行走天下,踏遍山川河流,看遍四季流光。 「清儿,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呢?」 纳兰清淡淡一笑,牵起她的手,说:「回平望,这家主之位,我是万万也不想再当了。」 「你要传位给…?」云瑾已猜到纳兰清属意家主之位是何人,并不意外。只是纳兰清本就逍遥自在,家主之位也并未束缚于她,只是对她来说,她只是再也不想对任何事分心。
第197页 她只想全心全意对待云瑾一人。 平望。清王妃纳兰清放清州兵权给予小王爷。 离火村的生活环境,经由纳兰长君的治理,已逐渐改善。纳兰家百年前的分离,因纳兰清的身世之谜的揭开,再次合为一族。为了让世人获悉纳兰清为纳兰家正统血脉,纳兰长君排除万难,在纳兰府九霄塔前,刻了一座纳兰芊虞的雕塑,奉为纳兰家族的神女,供族人祭拜。 纳兰长君不仅将离火族之事办妥,在支援正邑兵变时,显出过人的智慧和手段。更让纳兰清意外的是,家中帐目明细,入库金银,乃至产业扩大,都处理地有条不紊。以至于她做出任何决定,三位长老也没有反对的余地。 原本纳兰清多少有几分顾忌,可回到家中看到这一切,便消除了一切疑虑。 她决定得突然,可以说猝不及防。家主禅位非同小可,可纳兰清向来不喜欢礼制,也不会守那些规矩,她想让位便要让,也无人敢多言。 在传位之前,没有任何风声传出,家族内甚至没来得及为争夺之位做任何准备。纳兰清直接将所有人传唤正厅,拿出家主之玺,放于桌案。 「我不喜约束,商道并非我所意,纳兰氏产业庞大,需得力睿智之人方能担当,纳兰清能力尚浅,心不在此。今日,便将这家主之位传于三小姐纳兰长君,即日起,我便不再是家主。」纳兰清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震惊无比,更是毫无准备,就连纳兰长君都惊诧。 她可是曾经差点死在纳兰清手上啊,她险些害得云瑾失贞,她甚至策划了宫廷鼠疫。她曾经因为嫉妒,恶贯满盈,不惜操控林梓睿去刺杀云瑾。一切一切的过往,她都罪孽深重。 为什么,还要把家主之位传给她呢?纳兰清,你的心是什么做的?为何可以如此容纳百川?纳兰长君望着她,心中五味陈杂,却有些心酸的悦然。 这才是她曾经又爱又恨的纳兰清不是吗?没有她,又何来她的今日,她又如何懂得珍惜眼前人。 「长君,还不来接受授玺?」纳兰清立于众人前,双手捧着家主碧玺,等候纳兰长君上前。 她抬眼,纳兰清唇角含笑望着她,整个纳兰氏,除了纳兰长君,与她性子有几分相似,又有谁有此魄力胆识和才干?过去的始终已经过去,纳兰清既已属意她,便相信她是最合适之人。 纳兰长君上前,双膝下地,纤纤玉手微托,「纳兰长君接玺,谢主上。」 纳兰清将碧玺交託至她手中,便拂袖而去。她甚至没有再随众人向新家主行叩拜之礼,只听得身后传来,「参见主上!」 她笑了,此后这些凡尘俗事再也与她无关。而纳兰长君,紧握碧玺,攥在手心,露出欣然笑意。在接到众人叩拜时,眼神始终追着纳兰清,直到她消失的没有踪影。 纳兰家正门前,云瑾在等她,这是她们最后一桩事,从此逍遥人间,不问世事,与秦君岚柳千寻那般,做一对逍遥神仙眷侣。 柳州大地,骆河以西。这是骆州偏远的一座小城,也是纳兰清未到过的地方,只因行至骆州,便想起这座谣传十分热闹的小镇。 本想一品当地的新梅酒,却不想遇到了一桩奇事。街口的一处摆着擂台,似是有人比武,热闹不已。 「这里的人还好武不成?」云瑾多少有几分好奇,这些天随着纳兰清走过许多地方,体会着她从未见过的奇闻异事,哪怕是所谓的江湖,她也见识到了那些门派之争,今天见到这特别打擂之事,还是首次。 「并非一般的比武,你看那枚旗上写的什么?」纳兰清指向擂台旁的红色旗杆上,赫然写着「比武招亲」四个大字。 云瑾惊讶不已,「女子出阁乃大事,怎能如此草率?」 「繁华三千,无奇不有,去看看便知了。」纳兰清说罢,紧紧牵着云瑾手,向人潮涌动处而去。 二人皆为男装出行,低调行事,向来不受人瞩目。只见那擂台旁坐着一名女子,她颇有侠女风范,容貌清秀,甚是好看,但是打擂的却是另一名男子,听其意思,他是女子兄长,代替妹妹招夫婿,若有人胜过他,便可以与妹妹交手,连续打赢便可娶那女子。 擂台上打得难分上下,纳兰清摇着摺扇,悠然地说道:「这人定不是那男子对手。」 「你说是,那便是。」云瑾看得专注,却没注意台上女子已经注意到她。 台上连续打了三人,也未能战胜那位兄长。云瑾觉得这样打下去很无趣,便打算离开,「我们走吧。」 「等等,这个人可有意思的很呢。」 「怎么?」云瑾转头望去,竟是个大鬍子的糙汉,看起来力大如牛,与那男子过招时,竟没有被伤害分毫。 那大汉靠着身体优势,反客为主,生生接下那男子的双拳,随后一个过肩摔,将那人摔出几尺远,口吐鲜血。 「哥哥。」原本淡定地擂台女子终于飞身而起,向那大汉飞踢而去,他竟纹丝不动。女子惊讶不已,旋转横扫,却无法攻击那大汉。 大汉望着这女子色心大起,伸出舌来舔舐唇角,猥琐地望着她。他酣然大笑,上前想要抱女子,她忙闪躲开来,可所有的攻击都伤不了那大汉。 仿佛铜墙铁壁般的身体,无法破坏。眼看着女子渐渐处于下风,人群中响起惋惜声,这样的糙汉子怎么配得上这等女子呢?就连云瑾也忿忿不平起来,她看了纳兰清一眼,动了动嘴,没有说话。
第198页 纳兰清看出她意思,「怎么?捨不得姑娘啊?」 「嗯~觉得这样的姑娘不该被糟蹋了。」云瑾说完故意嘆了一口气,让纳兰清听到,她知道纳兰清不喜欢多管闲事,又是这种招亲之事,贸然出手,难免会惹麻烦。 「既然夫人捨不得,那…怎么能让这等粗鄙之人辱你双眼?」纳兰清温柔一笑,收起摺扇,掌心向下,将地面几颗石子吸入手中。 只见那大汉每次想占姑娘便宜时,纳兰清便悄然发出一子,打在他命门,让他瞬间使不出任何力气。姑娘抓住机会,一掌噼向大汉天灵盖,他刚想伸肘去挡,腋下却被狠狠一击,疼得动弹不得。紧接着姑娘重重一掌下来,让他瞬间失去了抵抗力,趴在擂台,久久起不来。 云瑾轻嗤一声,拉着纳兰清说道:「走吧走吧,回头人家要嫁给你就不好了。」 「你也知道,管这种闲事可是有风险的。」 「是是是,我知道了,是我爱管闲事。」 纳兰清笑而不语,她暗自出手应该没人发现,原本以为能和云瑾安然离开,却不曾想,两人刚回到客栈不久,就有人前来拜访,道明要找云瑾。 云瑾本不喜欢独自见什么人,只是独坐客栈后院黑白对弈,但那女子却坚持要见她,店小二只得将她带来此。 「多谢姑娘出手相救。」女子一来便向云瑾半跪行礼。 「你看出来了?」云瑾有些诧异,自己已是男子扮相,竟被这女子一眼识破。 那女子淡然一笑,「世间哪里会有这般清秀儒雅的男子,柔得令人沉醉,想必你不懂武,只得向身边那位高手出手相助,小女不胜感激,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不足挂齿,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我与…」云瑾顿了顿,说:「我与吾爱只是无意经过此地而已,明日便会离开,萍水相逢不必言谢,姑娘请回吧。」 「吾爱…」女子喃喃自语,出手的那个人虽然也是男装,可明明也是女子啊。但她没有再多问,只是颔首低眉,微微作揖,「如此说来,倒是小女多心了,那我也不为难姑娘了,告辞。」 「姑娘慢走。」 直到那姑娘离去,纳兰清才走出来,她一直在观察这人,总觉得这女子并不简单。 「看出什么了?」 「这女子身上江湖气息浓厚,并不像一般江湖散人。」 「说到江湖,近日可是有大事要发生了呢。」云瑾想起了故人旧地。 据悉,六月芳菲,凌云阁对天下招收门徒,凌云阁阁主将会从众人中挑选出自己的嫡传弟子,多少人觊觎着这位置。 而成为凌钰的徒弟,是纳兰翎势在必得之事。 「不知翎儿能否过关斩将,顺利去长宁身边。」纳兰清忧心忡忡地望着远处,目光中尽是忧虑。 「翎儿今年应该…十八了吧?」 纳兰清沉重点头。十八了,距离她二十岁,不过还有两年而已。 愿她此生能够如愿追随长宁,情深不悔。 与此同时,江湖纷纷,流言四起,传言凌云峰,深藏绝世武功秘籍,金矿银山。江湖各路人马,纷纷派人去寻宝,一场血雨腥风即将席捲而来。 「启禀护法,堂主有令,沿途设伏,阻止各路人马上凌云峰,万万不得惊扰到阁主。」 「知道了,立即安排三十六路人马分别截杀。」女子退去温和,眼神变得凌厉,全然没有了比武招亲时的柔弱。 她转身看向客栈处,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原本她不确定云瑾身份,后来便猜到了几分,这二人应该就是名扬天下曾经的纳兰家主和曾经的摄政太后云瑾。 只是从此,朝堂风云,江湖纷争,尘世间的一切都与她们无关。 世人终其一生,不过追求的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