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搭档》 第1页 《最佳搭档》舒语谣 文案: 丁殊一直以为,自己与小公主的相遇最多只是单元剧中的一场, 救完人收完钱便可钱恩两讫,甚至此生不负相见 但她万万没想到,这一出以报恩为名的戏码,最后竟然演成了一场连续剧 = 小公主赵安然自小就知道要知恩图报 然而千思万想,总觉得钱太俗气,不能表达心意, 于是最后也就变成了一句话——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 赵安然:我真机智 丁殊:呵呵 = 无节操无下限万能小叮噹御姐×武力值爆表傻白甜小公主 1v1,长篇he,轻松向,全文清水全文清水全文清水 内容标籤: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丁殊,赵安然 ┃ 配角:秋零 ┃ 其它:我与小公主搭档的那些年 附:本作品来自网际网路,本站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如侵权,请邮件联繫。 第1章 01 01. 云城,夏陵区 「夏陵区夏荷小区18栋203室」 赵征明夫妇低头看了看纸上的地址,又抬头看了眼面前的老式楼房。 楼房外墙皮早已脱落,显出斑驳的模样,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倒塌。 他们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上去看看。 顺着幽暗的楼道爬上二楼,中年夫妇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纸张泛黄的招聘单—— 「招聘助理: 月薪八百,提成百分之一,不包食宿,有意者面谈,电话:×××××」 招聘单旁边的灰黑色的墙面上,还用或黑或红的颜料随意涂了几行字,像是什么“专业抓小三”、“高效催债要债”、“职业委託”…… 让人恍惚有种置身于老式楼道,满墙“专业疏通下水道”的既视感。 此刻,本就心怀疑虑的赵征明更加犹豫了。 他抬头看了眼门上锈迹斑斑的“203”门牌。 看起来闹着玩儿似的,那个介绍他们过来的警察不会是忽悠他们的吧? 赵夫人却直接伸手敲了门。 不一会儿便有人开了门。 赵征明与赵夫人看着开门的人傻了眼。 开门的是个姑娘,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简单的白t配牛仔,黑髮发尾带着自然卷,干净利落。 那一张脸倒是颇让人眼前一亮,一点不比时下当红明星差。 只是那双耷拉着的眼破坏了她身上的气质,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的,不甚正经。 “这位小姐……请问丁殊是在住这里吗?”赵征明先回过神来问了一句,但他心下却已经开始打起了鼓。 跟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有交往,要么本身就是个年轻人,要么就是…… 怎么感觉都不大靠谱呢…… 但赵征明还没担心完,眼前的年轻姑娘一句话又叫他愣在了原地。 “我就是丁殊。”年轻姑娘似乎终于起了点兴趣,抬抬眼皮打量了面前衣着华贵的夫妇片刻,挑唇一笑,“有生意来了啊。” …… 赵征明夫妇找上丁殊是有事所求—— 他们的女儿赵安然被绑架了。 赵家本家在首都,但他们的女儿却孤身在云城上大学。 原本赵征明夫妇想趁着休息来看望女儿,没想到到了约定的时间,女儿却没有出现在机场。 打电话也没人,公寓大门紧锁,楼下保安也说赵小姐前一晚根本没回去。 赵征明夫妇顿时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他们就收到了绑匪的勒索电话。 对于赵家来说,钱不是问题,要紧的却是要保证赵安然的安全。 因为近几年云城出现的绑架案例之中,百分之八十的绑匪都在收到钱后杀死了人质,所以在报警后,警方建议他们拖一拖,给他们争取时间找到受害人。 但是等待并没有什么用处,这次的绑匪很谨慎,没有留下多少有用的线索。 警方还在加紧排查,赵征明夫妇却心急如焚。 最后还是一个姓余的负责人私底下给了他们丁殊的地址。 “只要有钱,那傢伙基本是有求必应,并且有应必达。”余警官是这么说的。 别无他法的赵征明夫妇只能抱着怀疑的态度前来一试。 原本赵征明都打好了腹稿,准备先质疑一番,以判断这人的能力。 谁知“绑架”两个字刚出口,丁殊便直接摇头拒绝。 “不接。绑架您二位不上警察局跑到这儿来为难我一小人物干什么呢,人家要钱您二位想必也不至于出不起,大不了花钱买平安,要是再担心安危什么的——门口左转下楼左转出小区右转两千七百八十一米就是市警察局,实在不认识可以拨打110。慢走不送。” 丁殊一大段话下来都不带个停顿,直接把赵征明说懵了。 不对啊,这说好的有钱就接呢? 哦,对了,价还没开。 赵征明正想开口开价并加价,却被赵夫人暗中掐了一把。 “丁小姐。”赵夫人站起身,朝丁殊鞠了一躬,姿态放得足够低,“请你帮帮我们。我们实在没办法了才过来的,警已经报了,是余警官介绍我们来这里的。我们就这一个女儿,真的很担心。” 说着赵夫人捂住了嘴,微微避开了视线,试图隐藏自己通红的眼眶。 赵夫人没有丈夫那么理智,看到丁殊第一反应不是怀疑她的能力,而是单纯地看一个机会,一个保她女儿平安的机会。 哪怕这个丁殊真的没有什么能力,她也不介意把姿态放到最低,这就是身为一个母亲能做的全部了。 丁殊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有所触动,却不是被赵夫人的悲伤所打动。 “老余?”丁殊反问道,“余柯介绍你们来的?” 赵夫人与丈夫对视一眼——余警官似乎是叫这个名字吧。 他们点了点头。 “老余吃错药了这是?”丁殊嘟囔几句,终于捨得从她的沙发上挪开,跟对面的人打了声招唿,“我去打个电话,稍等。” 丁殊进到里间打电话。 电话刚接通,丁殊刚叫了声老余,对面就像是早就料到了这通电话一样,两句话就把丁殊的质问堵在了喉咙里。 “看手机。” “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就当帮我这一次。” 丁殊闭上了嘴,刚解锁手机就收到了一堆消息。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这次“绑架”的相关资料。 虽然余柯第二句话就足够让丁殊无法拒绝,但她还是先打开了受害人档案。
第2页 「姓名:赵安然 性别:女 年龄:19 民族:汉 职业:云城大学大二学生 ……」 丁殊一目十行地扫下去,大致也就了解了受害人的情况。 赵安然家在首都,但之前一直都跟退休的爷爷奶奶住在云城,高中的时候爷爷奶奶过世转回了首都的学校,但大学的时候又考了回来。 根据身边人的评论,赵安然性格很好,开朗乐观且乐于助人,人缘很不错。 不过比起她那辉煌的履歷,还是她的身份更惊人一些—— 目前赵氏掌权人的独生女,千金大小姐。 抛开赵氏这个国内一流企业不提,赵家本身就是标准的名门望族,足以让丁殊这等凡人仰望的存在。 而门外两位显然就是如今赵氏的当家人了。 不过这点对于丁殊而言倒不是什么重点,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赵安然的照片上。 其中一张是在街上拍的,她大概是在打工,身上穿着玩偶服,怀里抱着熊脑袋,对着镜头笑得灿烂。 照片上的女孩子不算特别美,说是清秀与干净更准确些,很耐看。 最重要的是,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笑起来就像小太阳一样,让人忍不住也跟着微笑。 丁殊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照片,这时候倒是明白为什么余柯那么有恃无恐了。 原因并不复杂,丁殊对于这样的人从来没什么抵抗力。 最后丁殊把手机一收,重新在赵征明夫妇面前坐定,面带微笑,正襟危坐。 与片刻前那个懒散没有礼貌的傢伙简直判若两人。 “我们来谈谈报酬问题吧。” 第2章 02 02. 云城大学东门对面有一家奶茶店,也兼做甜点,店面不大,只能放得下三张方桌。 店主是个年轻的女性,常年挂着笑,看起来很温和,开了两年店,就在学校里积累了不少人气。 下午两点左右,多数人不是忙着上课就是忙着睡午觉,奶茶店里也有些清冷。 丁殊推开玻璃门的时候,挂在门边的风铃叮铃铃地响了一阵,惊醒了店里的人。 店里除了柜檯后面的年轻店主,还有一位客人,打扮精緻,看着像是一位贵妇。 听到开门的声音,贵妇朝店主轻轻颔首,转身离去,恰与丁殊擦肩而过。 等到风铃声再次平息,丁殊熟门熟路地在吧檯前坐下,低头从挎包里翻东西。 店主十分自觉地沖了一杯橙热汁。 “我们小丁殊终于捨得出门了啊,真难得。” 店主把橙汁推到丁殊面前,也在柜檯后坐定,托腮看着她笑。 “我请你的——还以为你要在家宅到天荒地老了,我都准备帮你介绍点生意了。” 丁殊也不客气,把吸管撇到一边喝了一口又放下,将翻出来的一叠照片推给店主。 “见没见过这个人?”丁殊问。 “好像有点眼熟……”店主接过照片,翻看了几张,就抬起头看着丁殊,目光有些微妙,她问,“新委託?” “不然呢?”丁殊用吸管搅着橙汁,“赵安然,文院大二,长头髮,性格比较活泼,昨天下午应该出过学校,走的东门。” 丁殊说完顿了顿,又慢悠悠地补上了一句 “麻烦你了,秋零。” “我还以为你终于开窍陷入了爱河……” 秋零满脸失望。 “我早该料到的,你也就每次有事了才想着找我……” “不过这么多照片你哪儿找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变态呢——虽然你本来已经够变态的了……” 秋零再度翻看起那些照片,一边打开了电脑,调出了近两天的监控。 她的奶茶店外就装着监控,而且正好是对着学校东门的。 于是在确定了大概位置之后,丁殊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来找秋零。 “那个小姑娘我看着挺面熟的,之前好像也来过……” “能记得她去哪里就更好了。”丁殊也只是随口说说,说着又突然想起来进门时遇到的那个人,“刚刚那个,不是你高中同学吗?” “是啊,没想到你还记得,最近过得不太顺心,刚好来聊聊,我本来还想给你介绍个生意的——不说那个了,找到了。” 秋零直接把笔记本递出去给丁殊,让她自己去看。 “这是昨天下午的监控,你自己往后翻吧。”秋零解释完,又猜测道,“看这架势,是绑架?” 秋零的语气不大确定,她与丁殊多年好友,自然了解她的性子。 像绑架这种耗时耗力大风险低回报几点要素几乎占全了的委託,丁殊一般是不会接的。 除非有什么特殊原因,比如报酬特别特别高,或者受到威胁之类。 后者……现在倒是基本没什么人敢这么干了。 丁殊专注地盯着屏幕,随口“嗯”了一声。 “看来大生意啊,有把握吗?”秋零又问。 “差不多了,绑匪挺谨慎的,不过估计又是跟之前一样后面有人,本身智商倒是堪忧……我给他卖了两次安利——” “然后呢?”秋零顿时产生了一种微妙的预感。 “然后他打电话过来骂了我五分钟。”丁殊答道,“我就叫沈三帮我定位了,位置差不多就在这一带。” 秋零:...... “这个结局,真是一点都不让人觉得意外啊......” 秋零扶额嘆息,一边又倒了一杯热水,将冷掉的橙汁换下来。 “既然大概方位有了,那剩下的就交给警察叔叔不就好了吗?就你那小身板,还想英雄救美啊。” “老余介绍的啊。你知道的,我还欠他人情呢。”丁殊答道,“天上下红雨了他还给我介绍生意,脚指头想都知道他们那里有什么为难了。” 丁殊拖动滑鼠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监控画面上终于出现了她想要看到的内容。 虽然画面不够清晰,但丁殊一眼就认出了赵安然的身影。 三点二十分,大概是下午课间的时候,赵安然在校门口等人,期间还逗了两只猫一只狗,等了大概十分钟才等到十来个男男女女,像是同学,赵安然高高兴兴地跟着他们走了。 再往后就是晚上十点半,昏暗的灯光下再度出现了赵安然的身影,不过是在画面的边缘了。 这个时候的赵安然看着情况并不太好,被人扶着往巷子里走。 再往后就没有了。 丁殊把昨天下午到凌晨的监控反覆翻看了两遍。 “这附近有什么大仓库吧。墙厚的那种。”丁殊问道。 “学校后面就有个废弃工厂啊,以前班上还有人组织去探险呢,你不记得了?”秋零道,“不过这两年拉了封条不给进了。”
第3页 “这么幼稚的活动我肯定没有参加过。”丁殊答完又问,“怎么走?” “学校旁边巷子直走,三个路口右拐,下个路口左转,直走两个路口左转,直走到街道上左转,过两个红绿灯,右边一大片就是,仓库的话应该在最西面那一片。” 秋零不带停顿地说下去,一点也不担心丁殊记不住。 她话音刚落,丁殊便已转身出门。 临走前,丁殊还不忘把照片塞回包里。 “谢了,回头请你吃饭。”丁殊的余音消散在那一串风铃声里。 就在丁殊离去后不久,又有几位穿着警服的人推开了奶茶店的门。 “请问你有见过这个人吗?”其中一人拿出一张证件照递给秋零辨认。 证件照上的人与片刻前秋零所见的照片相差无几。 秋零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然后微笑着摇了摇头。 “抱歉,没什么印象。” ………… 赵安然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乏力,她以为这只是宿醉的后遗症。 于是她试着挣扎了一下,想要坐起来,至少倒点水喝,然后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腿脚都被绑住,连嘴巴都被堵住。 眼前到处都是废弃的钢料,是完全陌生的环境。 赵安然眉头一跳,意识终于彻底回笼,也慢慢回忆起前一晚发生的事。 她舍友昨晚过生日,约她一起去吃饭唱歌,她没什么异议就答应了。 饭桌上一堆人起闹要喝酒,赵安然不会喝酒,也想着之后还要去接父母,不能闹得太疯,便倒了白开水充数。 没想到白开水不知道被谁换成了白酒,赵安然没有防备,一口中招喝趴。 赵安然自己也没有预料到自己酒量这么差,好在她不至于喝断片,还记得后面的事。 之后又有人给她灌了不少酒,赵安然晕晕乎乎地便先被舍友送回去了。 然后呢…… 然后就是走到学校附近的巷子的时候,突然有人叫住她们,她们一回身就被人拽进了巷子。 赵安然想救人没成功,反而自己挨了一闷棍,直接晕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现在了。 还好她舍友没有被抓来,不然以她那娇滴滴的性子不知道要哭成什么样子呢。 赵安然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第二个人的身影,默默松了一口气。 对于舍友紧急之时推开她这件事,赵安然倒是一点都不介意。 还没等到赵安然想到该怎么脱身,门口又传来一阵动静。 她急忙闭上眼睛,屏住唿吸,假装还没有醒。 来人似乎相当小心,开门走路都轻手轻脚,力图将动静降到最低。 不过遗憾的是,赵安然听觉相当灵敏,甚至可以轻易判断出与自己的距离。 从十几米外到七八米,到三米、两米、一米。 到身边了,蹲下了。 感觉到有冰凉的物体贴上自己的手腕,赵安然拼命抑制住挣扎的冲动,脸都憋红了。 之后是一个温度稍高些的,像是一双手,直接按住了她的手腕,绳子不时摩擦着手腕,生疼。 当那只手摸到自己的手腕内侧的时候,赵安然条件反射地一抖,下意识地挥出拳头。 畅通无阻—— 还真的打到了什么东西。 赵安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终于察觉到了哪里不对—— 绑匪的话,是不会给她解绳子的吧…… 赵安然小心翼翼地睁开一点眼睛。 面前一个长髮姑娘蹲在她面前,捂住口鼻,眼角有泪滑落下来。 ——疼的。 赵安然觉得自己似乎从面前人的眼中看到了谴责。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作者有话要说: 赵安然:qaq(卖个萌能不能原谅我) 第3章 03 03. 很久很久之后,当丁殊回想起她与小公主的初遇时就不免感慨,果然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是註定了的。 ——比如小公主就是她的克星这个事实。 时间回到现在,丁殊一开始摸进来的时候,没有选择叫醒赵安然,而是先帮她解开手上的绳子。 一是防止小姑娘害怕叫出声引来人,二是试图降低她的戒心。 但结果显而易见,并没有什么效果,反倒是自己的鼻子遭了殃。 丁殊当然不会跟自己的生意对象为难,更何况这还是个看起来挺可爱的小姑娘。 没想到这小姑娘力气还挺大。 这是丁殊一开始的想法,她有些意外,却不至于太惊讶。 直到看到那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轻松地掰断了一根钢管—— 丁殊已经麻木了。 难怪赵家父母这么放心自家女儿独自在外生活。 不过紧接着又有一个问题来了—— 这么彪悍的姑娘到底是怎么被绑匪抓住的? 从索要的金额数目来看,绑匪显然并不知道赵安然的真实身份,只是为了钱财随机作案而已。 这就意味着绑匪不会太专业,无论是意识还是身手,不过这一次似乎都违背了常理。 前者丁殊知道一些内情,并不太意外,后者倒是有些奇怪,按照赵安然的警惕性和身手,应该不至于被抓住。 “那个……我之前喝了一点酒……”赵安然还没从刚刚打错人的尴尬中恢復过来,“晕晕乎乎的,就打不准了……” “我觉得你这准头挺不错的。”丁殊揉了揉鼻子,“我们还是先出去吧——这边有条小路,跟我走吧,抓紧时间。” “诶?就这么走吗?”赵安然看起来有些失望。 “不然你还想怎么走?” 丁殊话还没说完,一低头看到赵安然手里拎着的钢管,瞬间了悟。 “……不用这么激烈——打坏人是警察叔叔的工作,咱就不要抢人家的饭碗了。” “哦……”赵安然几乎肉眼可见地蔫了下去,乖乖跟在丁殊身后。 走了一会儿赵安然才后知后觉察觉到不对劲。 “那个……绑架我的人呢?”赵安然发现跟着丁殊走了一路,都没有碰到一个人,她记得那天堵自己的有三个人。 “一个去银行查钱了,一个蹲厕所,一个晕着呢。” 丁殊十分清楚他们的去向,毕竟基本都是拜她所赐。 “不过我们得快一点,不知道最后一个什么时候会醒。” 然而说什么来什么,丁殊和赵安然已经加快了脚步,却还是在刚出工厂区的时候迎面撞上了绑匪。 去银行查汇款的绑匪先回来的,然后被丁殊敲晕的那个也悠悠转醒。 于是最终的局面就是丁殊和赵安然被堵在中间,前后各有一个高大壮硕的绑匪举着枪对准了她们。 当然剩下的那个还在坑上蹲着——这点丁殊倒是很确定。
第4页 不过目前这二对二的局面也好不到哪儿去,毕竟对方有枪,再能打也总不会快过子弹。 “……怎么办?”赵安然悄悄问丁殊。 大概得益于丁殊淡定的态度,仅这一会儿的时间,赵安然对丁殊已经相当信服了,眼下第一反应也是询问丁殊。 “我也不知道啊。”丁殊倒是相当坦然,她思考了片刻,道,“不如你再回去?” 赵安然:…… “……餵……现在不是说冷笑话的时候吧……” 面对黑漆漆的枪口,便是心大如赵安然也不免有些紧张,她将视线往上移了些许,看着两位绑匪咽了咽口水,试探着问了一句。 “那个……两位大哥,要不然……我再回去?” “举起手来,往后退。”前面的绑匪用枪口示意了一下两人身后的方向,“两个人一起。” “那个大哥,这事跟她没关系,她就是路过打酱油的,你们放过她呗,我跟你们走……” 赵安然觉得自己不能拖来帮自己的人下水。 一边慢慢往后退,一边试图跟绑匪讲道理。 “对,我可以证明她说的都没错。”丁殊也慢慢举起手,一脸正经地说道,“再说我一个穷光蛋,要钱没钱要钞没钞,留下来只会吃穷你们,那多不划算啊,你看我们都是出来讨生活的,也都不容易,就不能相互体谅一点嘛,放心只要你们放我回去,我绝对不会报警的……” “闭嘴!”绑匪额头青筋直跳,枪口一转,对准了丁殊,“你当我们白痴吗!” “是啊。”丁殊坦诚地点点头。 “你!” 然而还没等绑匪发表出什么意见,丁殊便先一步拽住了赵安然的手,拉着她往后退了一步。 “趴下!”丁殊一把按住赵安然的肩,将她往下压,自己则在同时旋身,将指间藏着的小刀捅进了后面一个绑匪的手腕。 绑匪吃痛松手,枪脱手而出,丁殊顺势接住,上膛对准另一边的绑匪,瞄准,按下扳机。 “砰——” 两声枪响几乎交叠在一起。 “啊啊啊啊啊啊——” 绑匪捂着被射穿的肩膀倒在地上哀嚎。 而他的子弹却是擦着丁殊的头髮没入了后面的墙壁。 相较之下,丁殊看起来比绑匪还专业,绑匪开枪时不仅犹豫了,还在明显地颤抖,显然对枪械并不熟悉。 反观丁殊,那架势就比绑匪熟练多了,夺枪转身开枪一气呵成,期间连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赵安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吓得心惊肉跳,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丁殊叫她:“小赵。” 丁殊只是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绑匪那边,赵安然竟立刻就懂了她的意思,连忙过去见捡起了地上的枪,对准了另外一个绑匪。 形势几乎在瞬间调转。 在绑匪哀嚎的背景音下,有警笛声由远及近。 “真的是警察?”赵安然还有些条件反射的怀疑。 “如果我没记错110是报警电话的话。”丁殊答。 “诶?你什么时候报的警?”赵安然惊讶。 “在进去之前。”丁殊答道,“果然警察总是在事情结束后才会出现,真理啊。” 虽然真相是她根本没有说清具体地址——大概还是那道枪声才把人引过来的。 不过这倒正合丁殊的意。 只要结果是完美的,过程就不那么重要了。 赵安然茫然地跟着点头,她到现在还没有回过神来,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跟不上这反转的节奏了。 不过她们确实得救了这点倒是可以确定了。 赵安然又低头看了眼地上的绑匪,还有自己手里的枪,表情变了又变,最终定格为迟疑忐忑。 “那个……这位姐姐——”赵安然吞吞吐吐地说道,“你说万一,警察叔叔误会我们怎么办啊?” 看看那些受着伤哭得惨兮兮的绑匪,再看看自己毫髮无损。 怎么看都是她们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吧…… “那你就哭啊。”丁殊淡定地回答。 “……啊?”赵安然懵住。 眼看警车已经靠近了,丁殊直接把手上的枪往地上一扔,往地上一坐—— 就开始流眼泪。 “哭得越惨越好,突出一下你受伤的小心灵——需要我给你示范一下吗?” 丁殊抬头看了赵安然一眼,虽然眼泪流的哗啦啦的,但语气里连点哽咽都没有。 一看就是老手了。 “实在哭不出来,就想想小时候你妈妈打你屁股的感觉。” 赵安然:…… “……我妈妈从来不打我的。”赵安然找错重点。 “那就假装一下有吧。”丁殊开始哽咽了。 “……姐姐你真厉害。”赵安然肃然起敬。 第4章 04 04. 出警的是几个年轻警察,看到哭得惨兮兮的两个小姑娘,一时也不好意思多问,只能先把带回去。 一进警局,赵安然就被一个男人抱了满怀,然后他又紧张地上上下下看了她一遍,就差没上手挨个摸一遍了。 “安然你没没事吧?” 丁殊扫了一眼,认出来那是赵安然的堂哥,赵一晟——也是赵家的继承人之一。 看来他们关系还不错。 那边还在演着重逢的戏码,孤家寡人丁殊就先被带去做笔录了。 一推开门,坐在里面等待的梁警官,以及还站在门口的丁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怎么哪儿都有你?” “怎么又是你?” 梁警官与丁殊几乎同时开口。 旁边坐着的另一位警察轻咳了一声,梁警官这才勉强收回了嫌弃的表情。 带丁殊进来的年轻警察一脸懵逼。 “行了,小宋你先出去吧,这儿有我在呢。”另一位警察朝门口的小宋笑了笑,示意他放心。 丁殊熟门熟路地在两位警察对面坐下。 “警察叔叔麻烦快一点啊,我还赶着回去吃饭呢。” “……”梁警官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丁殊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先翻开资料夹,进行询问,“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出门打个酱油。” “……你打酱油跑那么远的地方打?”梁警官额头青筋直跳。 “迷路了啊。”丁殊一本正经地答。 “怎么迷路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 “我去打酱油啊。” “......” 话说你们的重点是不是搞错了…… 坐在梁警官旁边的警察有些头疼,也有些嘆息。
第5页 ——这熟悉到令人蛋疼的场景。 仿佛是过去几年里每个月例行的情形再现。 …… 做完笔录已经到了晚上,丁殊直接给秋零发了信息,准备兑现约她吃饭的承诺。 秋零没什么异议,只是询问了地点。 一个小时之后,丁殊坐在了云城大学附近的一家餐馆包间里,秋零推门进来。 “你对这家店还真是情有独钟啊。” 秋零对这里也不陌生,擦了擦凳子坐了下来,又从包里翻出一叠资料放在丁殊面前。 “喏,你要的东西——我帮你看了,有人动作比你快啊,中午人刚找回来,晚上她舍友就被退学了。” “猜到了。” 丁殊把菜单往秋零手里一推,示意她点菜,然后才接过那叠纸一目十行地翻下去。 “跟我预料的差不多。小丫头看着是个傻白甜,不过她家里人可都精明着呢。” “真难得看到你对一个人这么上心,讲道理,明明你们也只见过这一面吧。” 秋零慢条斯理地一页页翻过菜单,最终停在最后几页上。 “好歹刚做完了一笔大生意,不介意请我吃顿好的吧?” “你随意。钱刚到帐。”丁殊言简意赅,“这算是额外赠送的售后服务,虽然客户似乎不太需要——我只是不想再多点麻烦而已。” “你就嘴硬吧。”秋零摇了摇头,一边将最后几页的菜勾了个遍,最后扬声叫来服务员递上了菜单。 “你还真不客气啊。”丁殊眉毛跳了跳。 “那是,难得能宰你一顿,错过了多可惜啊。”秋零微笑,“你要是没那么抠一定是个好老闆——说起来,招聘助理的事有动静了吗?” “没有。”丁殊将扫完的资料堆到一边,托腮盯着面前杯子里的水,就是不喝。 “你要是稍微把底薪提高一点,或给个薪资大概范围,肯定不愁有人上门。”秋零提议道。 “麻烦。”丁殊驳回。 “当初吵着要找助理的可是你啊。”秋零说,“本来你这就是高危行业,条件还这么苛刻,大概只有傻子才愿意上门应聘吧。” “这叫你情我愿。”丁殊慢吞吞地反驳,“搭档嘛,也是讲究缘分的。” “好吧。”秋零不置可否,没什么诚意地祝福道,“那就祝你早日找到你的缘分。” …… 丁殊和秋零的渊源甚至可以追溯到小学,可以说是知根知底了。 但是某些时候,丁殊也会觉得自己对于这位老朋友的了解还不够。 比如说乌鸦嘴属性什么的—— 丁殊顶着凌乱到飞起的髮型,维持着开门的姿势,与门外的人大眼瞪小眼了几秒钟。 “啪——” 丁殊反手就甩上门。 “诶诶,姐姐别关门啊!”赵安然反应及时,急忙伸手抵住门,“我是说真的!” 丁殊用力推了两下门,没推动。 马丹,差点忘了这小丫头怪力女的人设了。 丁殊被迫放弃了关门的选择。 “你刚刚说你想干啥?”丁殊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想应聘你的助理。”赵安然一时激动,直接伸手,将门旁的招聘单一揭,在丁殊面前晃着。 丁殊被泛黄的招聘单煳了一脸,这才从久远的记忆中扒出了这张单子。 然后她就看到面前这位千金大小姐指着单子上的条款,一本正经地复述了一遍,末了还自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觉得我很适合这份工作。”赵安然如是下了判断。 “……你到底是怎么产生这种错觉的?”丁殊很纳闷,“你很缺钱吗?” 一个吃喝不愁锦衣玉食的大小姐跑她这儿来应聘,脑子进水了? “不不不,我不缺钱。”赵安然连忙摇头,犹豫片刻才有些羞赧地解释,“我爸妈都告诉我了,之前他们是特地请你去救我的,要不是你,我可能就……” “你是来感谢我的?”丁殊总算弄明白了赵安然的来意,“不用了,你爸妈已经感谢过了。” ——当然是用钱。 “你救了我,我还差点连累你,这份恩情我一定会报答你的。”赵安然一脸认真地扒住门框,“我知道我爸妈给你付了报酬,但是那就是简单的买卖而已,钱也无法表现出我的诚意……” “停——”丁殊朝赵安然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打断了她的长篇大论。 “然后你就上门来道谢,然后看到这个招聘就想应聘助理?” 丁殊准确地猜出了小公主的心路歷程。 “是的!”赵安然眼睛一亮,晃了晃自己的手臂,试图向未来的老闆推销自己,“我可是很能干的!我力气大,还学过武术,以后还可以保护你!” “你什么都会做?”丁殊挑了挑眉,“扫地拖地会吗?” “这个当然会!”赵安然对于做家务也不牴触。 此时此刻,什么都改变不了她应聘上丁殊助理的决心。 “洗衣?做饭?”丁殊接着问。 “会!做饭我还可以继续学,你喜欢吃什么可以告诉我!”赵安然铿锵有力地保证。 “开车?” “会!上个月我刚拿到驾照!” “修电视?” “没问题!以前爷爷家的电视机老坏,都是我给修好的!” “……”丁殊沉默了片刻,看着眼睛亮晶晶的一副求表扬模样的小公主,忍耐住摸一把的欲望,不禁陷入了沉思。 ——你说你一个千金大小姐会那么多技能干什么,搞得我很为难啊…… 这样我要怎么才能合理地拒绝你啊…… 思忖了一会儿,丁殊慢悠悠地开口:“那……最后一个问题——” 赵安然眼睛一亮,仿佛看到胜利在望。 “——会暖床吗?”丁殊接上后半句。 赵安然…… 赵安然石化在原地。 丁殊赶紧趁机甩上门,松了一口气。 ——总算把这小丫头唬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来小公主真的发挥了暖床的功能 第5章 05 05. 奶茶店里,听完丁殊诉说的赵安然应聘始末,秋零几乎笑趴在吧檯上。 “形象,注意形象。”丁殊很没形象地朝秋零翻了个白眼,“有那么好笑吗?” “放在你身上就很好笑了——人小姑娘没揍你算脾气好的了。” 秋零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笑,不过好歹比之前矜持一点了。 “这算不算是性/骚/扰?”
第6页 “显然不算,我这分明只是在考验她的心理素质。” 丁殊说得冠冕堂皇,说完却还是没忍住透露了一下实情。 “不然那小丫头什么都会,我不好拒绝她啊。” “你非要拒绝她干什么?”秋零不解,“说要招助理的是你,人小姑娘也够能干的了,我看你也挺喜欢她,这不是好事吗。” “呵呵。”丁殊木着脸,“要是其他人,我肯定跪着也要拖回来,但是这一个……惹不起啊……” “这一个怎么了?”秋零问。 “千金大小姐啊,一看就是千娇万宠的小公主。” 丁殊托腮嘆气,她回想起小公主父母和哥哥那副紧张的模样,显然都非常爱她。 “我这一行麻烦多,万一给她碰着磕着了,她家里人不得找我算帐啊,我一孤家寡人可经不起折腾。” “就因为这?”秋零失笑,想了想,却也不再劝她,“不过这样确实也很麻烦。” “体验生活也不带这么体验的。”丁殊摇头嘆气,“回头我得劝她,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丁殊信誓旦旦地下了决心,但架不住赵安然比她想像得要执着得多,一天三趟跑她家是保底,没事还能在路上来个偶遇。 要不是赵安然那意外又惊喜的表情,丁殊都要以为她在自己身上安雷达了。 最后丁殊索性决定闭门思过—— 思考一下她到底是怎么招惹上这么持之以恆坚持不懈还很合她胃口的傢伙的,以及,怎么摆脱她。 丁殊在门里思考脱身的计策,门外赵安然依然没有放弃。 不过堵不到人,就是再执着也没有用武之地。 赵安然想不通,明明她各项条件都很符合——连暖床她都觉得自己可以勉强能行了——为什么丁殊要拒绝她呢? 这年头报个恩怎么也这么难呢? 赵安然很郁闷,于是在又一个报恩毫无进展的下午,她趴在奶茶店里借奶消愁。 自从绑架案过后,赵安然对酒水、甚至是透明的汽水都产生了强烈的心理阴影,就连平时喝水也要先抿一口尝尝味道。 后来她就发现,还是牛奶最好了,不仅安全还健康。 周三的下午,奶茶店里的人并不多,送走了最后一位打包甜品的客人,店里就只剩下赵安然一个人了。 秋零端了一碟蛋糕,坐到赵安然面前,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片刻。 小姑娘闷闷不乐地趴在桌上,眉头微蹙着,不自觉地鼓着嘴,可爱两个字安在她身上毫无违和感。 即便是怏怏不乐的表情,也能看得出小姑娘平时性格必然是很开朗的,眉目间都藏不住情绪,哪怕是生气不开心也总透着股活力。 此刻秋零有点明白为什么丁殊对她这么上心了。 光从第一印象看,乐观充满活力,还很干净单纯,丁殊向来是对这一类人有所偏爱的。 大概是因为人对自己所没有的东西总是有点格外地执着。 “诶?老闆娘?”赵安然惊讶地抬起头。 “我叫秋零。”秋零笑眯眯地把蛋糕推到赵安然面前,“算我请你的——好久没看到你过来了。” 其实赵安然也算是奶茶店里的常客,不过以前几乎都是被同学拖过来的,后来她也会在人少的时候独自过来坐一会儿。 但是那时候秋零既不知道她的身份,与她也没有任何交集,印象自然不深,没有太深入的交流。 不过现在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秋零姐姐好。”赵安然从善如流改了称唿,一边欣然接过蛋糕道谢,“谢谢秋零姐姐。最近忙着搬家,就没有过来了。” “搬家?” “嗯,退了学校的宿舍,准备回公寓住了,这学期一周只有两门课,不怎么待在学校里了。”赵安然解释道。 “你好像不太高兴?”秋零问,“有什么烦心事吗?也许说出来发泄一下会轻松一点?” “唔……”赵安然戳了戳蛋糕,犹豫了片刻,还是吐露了实情,“最近去应聘,但是明明我条件都符合,但是老闆就是不愿意录用我。” “那换一家不就好了?”秋零说,“也许老闆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别的都不可以啊。”赵安然顿了顿,接着坦白交代,“其实是因为那个老闆救了我一次,我想报答她,我知道她那里缺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同意。不知道她是不是很讨厌我……” 赵安然说着情绪变得有些低落。 “报恩可以用别的方式嘛,比如钱什么的?”秋零劝道,“这样不是省时省力吗。” “不可以。”赵安然果断摇头拒绝,她一脸认真,“用钱来报恩太没有诚意了!我希望能让她感受到我的真心。” ……不,明明给钱对丁殊来说才是最大的诚意啊。秋零沉默了。 “而且……” 赵安然又接着往下说,说了两个字又顿住,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微低着头,食指在桌面上画着圈圈。 “而且我觉得……那个老闆很厉害,很酷,我想跟她交朋友。” 秋零:…… “那……你有没有跟家里人说过这件事?”秋零话到口头,临了又转了个弯。 “我家里人知道啊,就是他们请她来救我的。”赵安然一脸茫然。 “不,我是说你想应聘那份工作的事。”秋零委婉地提醒道,“现在外面骗子多,你一个姑娘家在外面找工作,你家里人肯定会担心的吧,现在可是做什么事就有风险的,至少也跟家里人商量商量嘛。” 赵安然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一脸感激地抬起头,用力地点头。 “嗯,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我去问问大哥,大哥主意最多了,他一定有办法——谢谢你了,秋零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丁殊:突然有点不好的预感 第6章 06 06. 在丁殊与秋零相识的十六年人生中,有一半的时间她们在友好相处。 在这一模式下,秋零是温柔的知心姐姐,丁殊是嘴硬心软的贴心基友。 而在剩下的一半时间里,她们都在互相伤害。 其中百分之八十的时间,秋零的脑海里总是充斥着套麻袋沉湖之类的危险思想,剩下百分之二十,就是丁殊想把秋零直接送去投胎的时候了。 比如说在这个半夜,秋零特地打电话叫醒熟睡中的丁殊,顺便告诉她自己劝小姑娘回去跟家人商量的事。 “你不是担心她家里人吗,那直接一步到位不是更好。”秋零振振有词,“如果她家里人真的不同意,那正好皆大欢喜,如果她家里人同意了,你也算报备过了,也就不需要那么担心了。”
第7页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无法反驳。 “......”丁殊顶着凌乱的鸡窝头,盯着昏黄的檯灯陷入了沉思,许久才幽幽开了口,“你难道不知道现在的家长都是口是心非的傲娇吗——” “那种嘴上说着要让孩子独自自由,结果还是暗搓搓地跟在后面暗中观察……” 说不定小公主回去一提,赵家大家长就开始怀疑是她带坏了自己的女儿了。 丁殊将已经跑到自己葬礼身后事上的想像拉了回来,停顿了片刻,认真地对秋零说: “要是我不在了,我弟弟就託付给你了,房子归我弟弟——顺便记得给我多烧点纸钱,我研究过,那玩意儿不贵。” “……你戏是不是太多了?” “不,我是说认真的。身为我唯一的朋友,你不觉得这时候应该义不容辞地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吗?” “......身为你的朋友,我只是一直都觉得中央戏精学院欠你一张毕业证书。” …… 隔天丁殊顶着一对熊猫眼出门採购屯粮。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个早晨赵安然终于没有在楼下蹲点了。 不过联想到半夜秋零的电话,丁殊心头有了一种更加不妙的预感。 这种预感在丁殊走到超市前面的拐角的时候成为了现实。 “你是丁殊丁小姐吧,我们能聊聊吗?”有人拦在了丁殊面前。 丁殊抬头一看,认出来是在警局门口有过一面之缘的赵一晟,也就是赵安然的堂哥。 赵一晟眉宇间与赵安然有几分相似,没有妹妹在跟前的时候,他的表情就显得有些冷硬,不过礼数却很周全。 “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我忙着去打酱油,麻烦让一让。”丁殊面不改色地否认,长腿一迈就准备走人,不过显然她腿再长也长不过赵一晟。 “我代表我们赵家所有人来和你谈谈安然的事。”赵一晟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听说她最近一直都想跟着你混?” 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赵一晟的语气有些微妙,这种一看家世家教皆是上佳的人与这种略带匪气的字眼实在不怎么协调。 看来这是来真的了。 不管怎么说,事情总得有个结局。 丁殊无奈,最终转身跟着赵一晟走进了那家咖啡店。 正值清晨,咖啡店才刚刚开门,店里冷冷清清,连店长都躲在柜檯后面打瞌睡。 丁殊跟着赵一晟在角落的位置坐定。 两人面对着面,什么话都还没说,赵一晟先掏出一张支票推到丁殊面前。 丁殊眼皮一跳,低头瞄了一眼。 这张支票上除了数额没写外,名都签好了,签的是赵一晟的名字。 真正到了这个时候,丁殊的心反而定了下来。 左右她也没有真的诱拐人家小姑娘入伙,这段时间她拒绝的态度已经足够坚决了,赵家人只要稍微有点理智也不会把过错全归在她身上。 除此以外,丁殊倒是没有想过其他的可能,她向来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现在的工作在多数人眼中都是龌龊上不得台面的,更何况还时常伴随着风险。 赵安然一个好好的大家小姐,就算要体验生活找工作,哪怕一时找不到特别体面的工作,找个正规正当的也再简单不过。 丁殊先在心下暗地贬低一番,保证了一个平和的心态,以应对接下去可能有的嘲讽或者警告。 ——按照套路,接下去的剧情应该就是“你要多少钱才肯离开我们家xx”了。 这里的xx可以无缝换接成“安然”或者“妹妹”。 “丁小姐是个明白人,我们就开门见山吧。”赵一晟坐姿端正,看着丁殊的目光都自带着一股压迫。 丁殊点点头,还是以一贯散漫的态度掩盖着丰富的内心戏。 “那么,开个价吧,丁小姐。”赵一晟沉稳地说道,“你到底要多少钱才肯带我们安然玩?” “不用了,请放心,我绝对没有强迫赵小姐的——” 丁殊早就打好的腹稿刚开了个头,忽地又感觉出不对来,硬生生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不好意思,请问你刚刚说什么来着?风太大我没听清。” 作者有话要说: 后来丁殊表示未来大舅哥很上道 第7章 07 07. “我们家安然从小就很固执,要是被她记在心上的事,不管怎么样都是要努力去达成的,所以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挣扎了。” “呃……”丁殊平復了一下心绪,“……这和电视剧里演的不太一样啊……” “……如果你是担心家庭关系的话,就没有必要了。说实话我们家,除了老二,都是不太希望安然跟你牵扯上关系的——当然没有冒犯的意思,我们仍然很感激你救了安然。” “我懂。”丁殊并不意外,“我也觉得她不适合跟我待在一起。” “但是我们家一贯的家训就是不干涉小辈的选择,何况这次安然态度非常坚决,这么说吧,这次她告诉我们这件事,只是在通知我们而已。” “所以你们就妥协了?”丁殊意外地挑了挑眉。 “不算是妥协,只是被告知而已。这也是我现在出现在你面前的原因。” 赵一晟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嘆了一口气。 “我打听过你的名字,作为一个‘生意人’来说,口碑很高,那么就当是我跟你谈一笔生意吧。” “——你若是愿意接受安然,我以我个人的名义保证,如果你以后有需要,我会在我能力范围内给你行个方便。” “这样是不是太夸张了?”丁殊微顿,说实话她当然是有些心动的,“这么急着把妹妹往火坑里推?” “这也是我想跟你谈的生意里的内容了——尽量不要让安然涉险,这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吧,再说,安然那傻孩子,也确实很好煳弄。” “……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丁殊沉吟片刻,抬起头看了赵一晟一眼,缓缓地把支票推了回去。 “但是,抱歉这笔生意我不接。” 这下换赵一晟愣住了,他打量着丁殊,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惊奇。 “你跟我听说的也不太一样。”赵一晟说。 “你听说的什么样?”丁殊问。 “听说丁殊是个只要给够钱什么都能做到的傢伙。”赵一晟答。 “我是很喜欢钱,但是还是要先看自己要不要得起。我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 “如果您打听得稍微清楚一点的话,应该就会知道当初秋零为什么会和我拆伙——我是说我上一个搭档。那时候你大概就不会想到来跟我谈这种生意了。” 丁殊搅了搅眼前的咖啡,咖啡已经凉透了。
第8页 交谈的这点时间里,已经足够丁殊做出一个准确的判断,以及一个决定。 连家人都阻止不了的傢伙,丁殊也不会自负到认为自己可以轻易地在短时间内摆脱。 就像那句老话,堵不如疏。 做好的决定在脑海里转了一圈,丁殊暂时也没第二个方案替代——或者说其实她只是更喜欢这一个方案。 但只要结果是一样的就够了。 丁殊将勺子放回杯中,陶瓷的杯勺相撞,发出一声脆响,她站起身,准备告辞。 “这件事,其实你们也没必要插手。小姑娘的好奇心而已,很快就会消失的。” …… 奶茶店里 依旧是下午没什么人气的时刻,一身贵妇打扮的李凌薇捏着包,坐在角落的位置,憔悴的神色也掩不住她身上的骄矜。 秋零端来一杯咖啡,放到李凌薇面前,然后自己在她对面坐下。 还没待秋零说什么,李凌薇便先开了口。 “你上次说的那个朋友——”李凌薇斟酌着语句,“真的什么都能做到?” “当然是要看什么事了,总之她接下的都能达成。”秋零说,“八年至今,无一例外。” “……把她的联繫方式给我。”李凌薇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可以是可以。”秋零一手撑着下巴,并不意外她的决定,“不过我得提醒你一下,我那朋友脾气挺糟糕的,正好最近刚做完一笔单子,你要是真想请她帮忙,最好稍微克制一些。” 李凌薇微微皱眉,却还是在片刻后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不过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你都不愿意给我透露一点内情吗?”秋零问,“也许我也能帮你参考参考呢。”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李凌薇微微勾起嘴角,满是嘲讽的弧度。 “无非就是我现在的丈夫,爱上了另一个人,而另一个人……” 李凌薇蓦地顿住,像是惊觉,不再往下说了,拎着包起身。 “……我先走了。”李凌薇向秋零道别,临到门口她才停住脚步,朝后者微微颔首,“……这次就谢谢你了。” “……啧,还是什么没说,还得自己去查啊。” 秋零低头嘟囔了两句,再起身收拾东西时已恢復成平时温和的模样了。 …… 第三天早上的时候,赵安然亲自上门向秋零道谢。 看到小姑娘那亮晶晶的眼睛、兴高采烈的表情,秋零就隐约察觉到了。 大约是她最近的愿望成真了吧。 果不其然,赵安然一开口就是道谢。 “秋零姐姐你的建议果然很有用,我回去跟我家里人说了,然后大哥说去跟丁殊姐姐谈过了,本来我都没有报什么希望,结果丁殊姐姐昨天竟然同意啦!” 小姑娘满脸都写着高兴,就差没站起来蹦几圈来表达一下自己的激动之情了。 “那就恭喜了啊。”秋零浅笑着,一边倒着热牛奶,一边道喜。 不过虽说自己也掺了一脚,但事实上还是看热闹的心思居多,她倒没想到丁殊竟然真的答应了让这个小姑娘待在自己身边。 “……这样也挺好的。”秋零自言自语。 “啊?秋零姐姐你在说什么?”赵安然抬头,“什么挺好的?” “我说你跟——丁殊?” 秋零抬头看向门口,丁殊正推门进来,依旧直奔吧檯,拍下一堆资料。 不过这次对象是赵安然。 “既然都上任了,就准备开工吧。” 丁殊顺手揉了一把赵安然的头髮,示意她接过那堆文件。 “诶?”赵安然下意识地结果文件,又茫然地抬头。 “按页码整理好。”丁殊说,“这就是你以后的工作之一了。” 秋零把热腾腾的甜牛奶放到赵安然面前,又到了一杯柠檬汁放到丁殊面前。 她瞄了一眼资料上的字。 “没有橙汁了,将就一下吧——李凌薇?” “嗯,听说是你介绍来的啊。”丁殊回忆起之前那人几乎用下巴看人的姿态,眯起眼睛用鼻音轻哼了一声,“性子相当傲啊。” “她就是这个性格,我猜她在你那儿已经克制不少了。”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丁殊咬着吸管,“这种性格的人,知道自己老公出轨,第一反应难道不是先把他腿打断然后一刀两断?竟然还提这种多此一举的要求……”” “她提了什么?”秋零问,这点她倒是没那么清楚,也有些好奇。 旁边赵安然整理着资料大概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忙凑过来听。 “让那位出轨对象深刻了解这位男士的渣男本质,并且彻底死心,主动离开他。” 第8章 08 08. 李凌薇是秋零的高中同学,关系不好不坏。 不过这人从小就不是内敛的性子,秋零对她也算了解,资料上关于性格方面的内容也足够全面。 李凌薇家里几代从商,家底颇丰,虽说比不上赵安然家里那样的底蕴,却也算是个名门了。 而李凌薇如今的丈夫名叫秦子轩,与李凌薇同龄,在大学里认识。 秦家与李家家世相当,门当户对,两人又是大学同学,秦子轩苦追李凌薇一年,总算把她拿下。 之后几年两人也算是有名的模范情侣,郎才女貌。 大学一毕业,李凌薇就嫁给了秦子轩,安心当起了全职太太,直到现在是他们结婚第三年。 李凌薇发现丈夫出轨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 秦子轩的出轨对象是个女大学生,李凌薇发现后曾警告过丈夫。 当时丈夫嘴上应承下来,满脸愧疚,说自己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甚至下跪求她原谅。 谁知直到一个月前,李凌薇才发现丈夫不仅没有跟出轨对象断了,甚至还给她另外购置了一套房产金屋藏娇。 “以我对李凌薇的了解,她其实是个挺好面子的人,所以选择原谅那傢伙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秋零说,“毕竟以前同学聚会的时候都一副过得很幸福的样子呢。” “那她怎么来找你了?”丁殊随口问了一句。 “因为那天我跟她一起看到了。”秋零答,“半年前的同学聚会,我正好和李凌薇同路,结果路上正好撞见她丈夫跟小三开房。” “你们同学聚会怎么这么多?”丁殊插嘴道。 “毕竟不是每次人都能来齐嘛。”秋零笑了笑,“大概我看起来嘴巴比较紧吧,那次李凌薇只是叫我不要乱说,那时候就只是想压下去而已吧。” 丁殊用怀疑的目光瞥了秋零一眼。 “当然也可能是她知道我的事吧,可能觉得比较亲切?然后就是最近的事了,她突然过来找我,也没说什么,就是随便聊聊。”
第9页 “那你还真够贴心的。” “我这不是想着顺便帮你介绍生意嘛,小生意当调剂一下身心也好啊。”秋零微笑,“你想好怎么解决了吗?” “半年期限。当然是从另一个当事人那儿下手了。” 丁殊一口喝完柠檬汁,跳下凳子朝旁边的赵安然勾了勾手指,后者下意识地就抱着整理好的资料凑了上去。 “看完了吗?”丁殊一把勾住赵安然的脖子,凑近了问她。 赵安然被突然凑近的陌生气息吓得大脑空白了一瞬,过了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点头说看完了。 “行。”丁殊一把抽出赵安然手里资料,丢到吧檯后面,正好落在秋零手边,“这个就给你当消遣吧,我们先去工作了。” “诶诶?”赵安然还没回过神,就被丁殊半拉半拽地拖出了店里。 她茫然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秋零笑眯眯地跟她们招了招手。 “回见。”秋零说。 赵安然被拖出了奶茶店。 “等等……”赵安然终于想起来哪里不对,“丁殊姐姐,我们是不是还没付钱?” 丁殊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赵安然一眼,就在后者以为她也觉得不对要回去付钱的时候,却只是被她屈指敲了一下脑门。 “叫姐姐或者直接叫名字,叫那么长一串不觉得累吗?” “啊?”赵安然捂着脑门,试探着叫了一声,“姐姐?” “嗯,乖。”丁殊点点头,简单地应了一声,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便径直往云城大学校门走去。 被这一打岔,赵安然暂时也忘了付帐的事,急忙小跑跟了上去。 “姐姐我们去学校干什么呀?”赵安然不懂就问。 “找另一个当事人啊。”丁殊说,“你不是看了资料了吗?许之岚,还是你直系学姐呢。” “……啊?”赵安然眨了眨眼,勉强回忆起刚刚资料上看到的“小三”。 似乎确实是叫许之岚,今年大四,跟赵安然是同一个专业。 许之岚似乎还是一个挺活泼的人,赵安然隐约觉得自己好像经常在什么活动里看到她的名字。 丁殊刷了赵安然的学生卡进了校门,然后径直走向某个角落的位置,蹲下观察。 “咦?!我学生卡什么时候到姐姐你那里去的啊?”赵安然惊讶。 “这不重要。” 丁殊一手捏着赵安然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向北面的方向,一手将学生卡重新塞进她的口袋。 校门口北面位置的楼就是学生活动中心,一般的活动演出会议之类都会在这里面进行。 “根据小道消息,你那个学姐今天有个主持活动。”丁殊说。 “哦——”赵安然一脸恍然地点头,然后尽力做出一副严肃的表情,“那我们要在这里蹲守吗?” “不是我‘们’,是你。”丁殊拍了拍赵安然的肩,“未来的半年里呢,你的任务就是跟许之岚打好关系,直到任务结束。” 丁殊话音未落,赵安然便苦了脸。 “我们就在这里蹲点不好吗?”赵安然只注意到了丁殊的后半句话。 “不情愿?” “……我不太擅长和不喜欢的人相处。”赵安然光是想想,脸就忍不住皱成了一团。 “因为她是小三?” 赵安然没答,但答案却是显而易见的。 “哟,小傢伙道德洁癖还挺严重的啊。”丁殊朝赵安然扯了一个敷衍的笑,“不过这才刚开始呢。” 大约是丁殊那略带轻蔑的笑刺激到了小姑娘的自尊心,她勐地站起身来。 但即便这时候她可以俯视丁殊,她也发现自己反驳的话都难以说出口。 “我、我会努力的!”最后赵安然握紧拳头,一脸认真地说,“我知道这种事肯定是会有的,就像是那种卧底——” “你想太多了。”丁殊托腮抬了抬眼皮,懒洋洋地反驳,“只是想让你打好关系,好劝人家早点迷途知返而已。” “……哈?”赵安然呆住。 “我说你根本没看完资料上的内容吧。”丁殊拆穿了真相,“不知道有些小三也是‘被小三’的吗?” “诶?”赵安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尴尬地笑了笑,“姐姐你没说让我看嘛,我就没有太注意……” “不然你以为李小姐为什么会提那个要求。”丁殊反问。 “呃……”赵安然歪歪头,认真地猜测,“为了报復渣男,让他体验一下爱而不得的滋味?” “……” 第9章 09 09. “砰——” 拐角处的两人相撞,许之岚跌坐到地上,怀里抱着书散落一地。 还没等许之岚说些什么,对面的人便先恼火地叫起来。 “餵!你走路没长眼睛啊!” 许之岚看清面前的人,皱了皱眉,原本要道歉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覃雨彤?” 一身不良打扮的女孩子闻言,终于捨得施捨一点目光往下看去。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专门抢人家男人的许大贱人,哼,真让人噁心。” “你!” “你什么你。我可不是那种会被你的脸迷惑的臭男人。” 不良打扮的女孩子冷哼一声,像是对着什么脏东西一般,一脸嫌弃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服下摆,不待许之岚再说些什么,转身就走。 许之岚撑在地面上的五指慢慢收拢,握紧,脸色难看。 “学姐!” 赵安然从远处跑过来,直到许之岚面前才停了下来,微微扶着膝盖喘了会儿气。 “你没事吧?刚看到有点像你,没想到真的是你……” “……安然?”许之岚仿佛触电一般,勐地松开紧握的手,抬起头,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我没事。” “真的吗?”赵安然担忧地再度确认道,见许之岚再度点头后才轻舒一口气,伸手把她拉起来,“那个人也太过分了,撞了人也不知道帮忙捡一下东西。” 许之岚有些呆愣地站在一旁,看着整俯身帮她捡东西的赵安然,不知怎么的,忽然眼眶一热。 这位学妹是在两周前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一见面就说仰慕她许久,想认识她一下。 但那时候许之岚看得出来这位学妹并不是那么情愿,却也没什么恶意,她便点头认了。 一开始许之岚还心怀警惕,但这位小学妹实在是毅力非凡,几乎每天都会来找她,而且从来不在意外人对她的评论。 两周时间过去,小学妹的热情不仅没有消散,反而待她越发的真诚了。 “对了,学姐你认识那个人吗?”赵安然将书重新堆好,递到许之岚手中,“我看到刚刚你们好像在说话?”
第10页 “我、我不认识。”许之岚脱口而出,而后又抿了抿唇,改口道,“那是隔壁班上的覃雨彤……她一直看我不太顺眼……” “啊,这样啊。”赵安然瞭然地点了点头,又拍了拍许之岚的肩,道,“不用在意那种人,他们就是喜欢耍耍嘴皮子而已。” “对了,学姐你要去哪里吗?需要我帮忙吗?” “去图书馆还书。那就谢谢你了。” 许之岚分了一半的书到赵安然手里,转身看了先前那个女孩离去的方向,借着书的遮挡用力地掐了掐自己的手指,才勉强收敛住脸上阴沉的表情。 “安然……你说……”许之岚顿了顿,才迟疑着开口,“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事该怎么办呢?” “知错能改还是好孩子。”赵安然故作严肃地说道,“有时候也不一定是你自己的错嘛,不要太有心理压力了。” “唔……”许之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赵安然在一旁陷入了沉思—— 难道学姐知道她自己被小三的事了? 但是姐姐说暂时不要告诉她啊,该怎么办呢? …… 奶茶店里 赵安然坐在吧檯上,一手托腮,愁眉苦脸的。 秋零将一杯热牛奶放到赵安然面前,笑了笑。 “怎么了?不开心?” “谢谢秋零姐姐——也没有不开心……”赵安然抱着牛奶,十分不解,“只是感觉一直瞒着学姐不太好……为什么姐姐说暂时不要告诉她呢?” ——当然是为了拖延时间给你找点事做做让你别老缠着她啊。 秋零没有说出这个残酷的真相,只是用微笑掩盖住了心中的怜悯。 小姑娘还是有干劲点比较好,真相什么的,还是随风去吧。 “是说之前丁殊那个任务的事吗?”秋零问。 “嗯。”赵安然郁闷地点点头,“姐姐让我去跟学姐打好关系,本来不太喜欢她的,但是相处一段时间后发现学姐真的是个好人啊。那个男人真是太过分了。” “许之岚?”秋零对这个名字也不陌生,“很有名的大美人吶。” 秋零的语气里带着些惋惜。 许之岚是云城大学有名的大美人,即便是秋零也经常听到她的名字,也就赵安然这个关注点与众不同的傢伙才会不认识她。 可惜的是,这位大美人在深受广大男同胞喜爱的同时,在女生当中却不算受欢迎,原因相当肤浅,就是因为那种看起来楚楚动人且柔弱的漂亮脸蛋。 不过本人的性格却完全说不上柔弱。 要秋零来说的话,她大概是能力很强,但情商稍微有点低,实在是很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 不过四年的时间,关于许之岚的传闻已经从最初的乱搞男女关系,变成流过产离过婚那样离谱的程度了。 要是许之岚真的问心无愧也就罢了,说不准以后还能以此作为坎坷经歷的谈资,唤起人们对她的同情。 然而不幸的是,在她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她本身便已经被染上了污点。 而且短时间内还洗不掉——没有人会愿意听她辩解的,那些嫉妒怨恨她的人只需要知道她做错过事就会不顾一切地笑了。 “是吗?”赵安然的语气不太确定,她思索了片刻,又自我确认地点了点头,“我觉得还是姐姐比较好看。” “……你不会是因为丁殊好看才想跟她交朋友的吧?”秋零开玩笑地问了一句。 “是的。”赵安然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欲盖弥彰地解释道,“但是之后就不是了!我还是很看重内涵的!” “……”秋零沉默了片刻,“说到内涵,你最近的工作就只是跟许之岚交朋友吗?” “不是呀,我还会去姐姐那里帮她处理家务。”赵安然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又摸出手机来看了看,“啊,明天又该去一趟啦。” “你还给她打扫卫生?”秋零有些意外。 “还有做饭、整理文件、洗衣服……”赵安然扒着手指头数了数,“……还有找东西记东西拿外卖什么的吧。” “你到现在还没想过辞职?”秋零只剩下这一个想法了。 “为什么要辞职?”赵安然不解,“我又不是做不来。” “不……”秋零沉吟片刻,“你不觉得这些琐事很麻烦吗?明明她自己也会做得很好,只是懒而已……” “这不就是助理应该做的事吗?”赵安然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而且姐姐人很好的,一开始就算我做不好也不会为难我,还叫我下次继续努力。” “唔……” 秋零有些绷不住笑脸,她甚至有点怀疑赵安然有没有脑迴路这种东西。 丁殊将一堆无关紧要的小事丢给小姑娘,显然是想消磨她的耐心,让她主动知难而退而已,谁知竟然还被小姑娘理解成了鼓励。 秋零都不知道自己该嘲笑谁了。 不过当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现过去被丁殊奴役的场景时,秋零还是决定先同情一下这位天真过头的小公主吧。 “竟然说丁殊人很好……”秋零无奈地笑了笑,“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也很厉害啊。” “对了,说起来一直都忘了问——”赵安然忽地又想起什么来,“秋零姐姐你认识姐姐啊?好像还很熟悉?” “你想知道她的事?” 秋零一眼看穿小姑娘的心思,她在吧檯后面坐下来,摆出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 “我跟丁殊是大学舍友,也是她前一任的‘助理’。” 第10章 10 10. “刚上大学的时候,那傢伙就经常跑得不见人影,后来我问过她,她也会叫我帮忙,之后就习惯了。前后算算……加起来差不多有五年时间吧。” “那……然后呢?”赵安然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只能手动选择继续,“那秋零姐姐为什么要辞职啊?” “因为她不让我回老家结婚,我就跟她拆伙了。” 说话的时候,秋零脸上还带着笑,这让她的这句话听起来也像是玩笑了。 赵安然一时也不确定起来。 “秋零姐姐你结婚了?”最终赵安然依旧找歪了重点。 “没有。”秋零摇了摇头,用食指和拇指比划了一小段距离,说,“不过就差一点点了。” “诶?” “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最终我还是决定在婚礼的前一天把前男友给踹了。” “啊,抱歉……”赵安然不敢再问了。 “不是什么值得抱歉的事。”秋零却主动说了下去,她脸上挂着近乎愉悦的笑,“对于把他塞进监狱里这种结果,我还是很满意的。”
第11页 “……诶???”赵安然觉得自己似乎不太能理解那句话。 话说自己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看到赵安然一脸茫然中夹杂着些许惊恐的表情,秋零收起有些夸张的笑容,嘆了口气。 “果然还只是个单纯的孩子……”秋零说,“不过要待在小丁殊身边的话,还是要尽快习惯这种事啊。” …… 自从被丁殊正式聘用之后,根据约定,赵安然需要每隔三天去丁殊家一趟,帮她收拾东西。 坦白来说,赵安然对于那些琐事适应良好,而且她对于与丁殊相处这种事总是充满期待。 ——后面一点一直都让秋零和丁殊本人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而对于赵安然来说,最简单的概括大概就是“有趣”了。 不管是丁殊所从事的行业也好,还是她本人也好,都是一个巨大的谜团。 未知对于赵安然来说基本可以等同地代换为有趣。 与赵安然相识后,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丁殊的生活极有规律,每周只出三趟门。 其中一次是去超市填补库存,有时候赵安然也会跟她一起去。 而剩下的两次,丁殊都是去看弟弟,却不会告诉赵安然,于是后者对于弟弟,除了性别一无所知。 不过这对于赵安然来说并不是特别值得注意的事。 除了李凌薇那个让小三对渣男死心的任务以外,期间丁殊也没有再接到任何新的委託。 丁殊本人还没有表现出任何焦虑,赵安然先忧心忡忡地郁闷上了。 接近“小三”许之岚这个任务,赵安然自认做得不错,然而老闆丁殊迟迟不下达后续指令,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与此同时,赵安然也感觉到有些无聊。 “委託什么的,不应该是更帅气一点的工作吗?” “如果你是指拯救世界的话,那是超人和警察叔叔的专职。” 丁殊掀起盖在脸上的书,调整了一下姿势,漫不经心地翻开了下一页。 “就算不说我,很大一部分的职业委託人都只是为了钱而已,并不是什么高大上的领域——对了,记得帮我倒一下厨房的垃圾,谢谢。” “啊,好的,马上来。”赵安然放下抹布,整理好垃圾,推开门下楼。 看着小姑娘乖巧的背影,丁殊心头难得生起了一丢丢的愧疚之情,但很快又被可以偷懒的舒适感给丢掉了脑后。 虽然本意是故意折腾小公主,然而小公主比她想像的能干得多,脾气也好得多。 反倒是丁殊开始担忧自己会不会深陷其中了。 ——要不然之后还是请个钟点工回来吧...... 丁殊已经开始计划了小公主离开之后的事了。 对于李凌薇的委託,丁殊表现得并不上心,半年的期限于她而言有些过于长了,加上这个委託并不算什么困难的事,她倒乐得将全部交给赵安然去打个铺垫。 还能顺便转移一下小公主的视线消磨一下她的耐心,说不定没等到任务结束,她就自己主动请辞,那可就是两全其美了。 唯一值得担忧的一点,就是希望小公主离开之后不要再后知后觉回来报復她就好。 丁殊正一边一目十行地扫过手上的书,思绪一边天马行空地乱飘,没等落定,赵安然便又推门进来。 但刚推开门,赵安然又在门口停了下来。 “咦,这是什么东西?” 赵安然从门缝处接到一个信封一样的物体,翻来覆去只能看到两个白面,她忍不住捏了两下,感受了一下信封里物体的形状。 “硬的呀,是邀请函吗?” “也可能是明信片。” 丁殊抬了抬眼皮,将目光从面前的书页上移开,看清赵安然手上的东西后,她的瞳孔微缩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復原状,仍是用懒洋洋的语调叫着赵安然。 “过来。”丁殊空出一只手朝赵安然勾了勾手指。 “啊?哦。”赵安然点点头,走到丁殊身边,把东西递给她,一边忍不住好奇地问,“姐姐知道这是什么吗?” “差不多可以猜到吧。” 丁殊忽地翻身下了沙发,一把拽过那个信封,光着脚就跑到了角落里去。 角落里有个白色的机器,赵安然一开始以为是储物箱或者是印表机之类的东西,她从来没有见丁殊用过。 这时候丁殊却直接将那个信封塞进了机器口中。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下次再看见丢进这里面就好。” “那是什么?” “碎纸机。” “咦?”赵安然突然好奇起来,“听起来好像是什么糟糕的东西呢。” “总之很无趣。” 确定信封完全被碎纸机搅碎之后,丁殊又踮着脚尖原路返回,最后直接跳上了沙发。 丁殊没有再接着这个话题聊下去的意思,于是果断转移了话题,询问起了许之岚的事。 “还是先说说你的工作成果吧,许之岚那里的情况怎么样?” “学姐那里呀,她真的是个好人啊。” 赵安然轻易地被丁殊带着跑了,说到许之岚,她就忍不住开始夸赞了。 “虽然有时候脾气不是很好,但是实际上是个很温柔也很热心的人呢,上次去图书馆丢了卡,还是她帮我找到的。” “而且她很多才多艺的,经常做主持人,还是学校话剧社的演员,上次去看了他们社团的表演,演技真的很好啊。” “我不是说她的性格。”丁殊又把书摊开,盖在自己的眼睛上,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我是指她跟她‘男朋友’之间的事,你有打听过吗?” “啊……我忘了……”赵安然苦了脸,她用力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努力地思索着,“不过似乎听别人说起过,学姐跟她男朋友关系挺好的,但是学姐看得比较严,没多少人跟她男朋友接触过……” “你就没听许之岚提过?”丁殊问。 “好像……”赵安然想了一会儿,茫然地摇了摇头,“好像没有诶……” “明明是关系很好的情侣,为什么女朋友完全不对外人提她的男朋友呢?”丁殊慢悠悠地抛出了这个疑问,“是她不拿你当朋友呢,还是,另有隐情呢?” 随着丁殊略微拉长的语调,赵安然苦着脸陷入了沉思。 “果然……”一阵苦思冥想之后,赵安然做出了判断,“果然还是另有隐情吧。” “那么会是什么隐情呢?”丁殊紧跟着又抛出了第二个疑问。 “唔……不知道呢……”赵安然开始发挥自己的想像,“也许……实际上他们已经分手了?” “不不不,不然李小姐也不会来下委託吧——那么……会不会是学姐其实没有真的和渣男,咳,是男朋友在一起,只是因为某些原因跟他假装成情侣呢?”
第12页 “……” 赵安然许久没有得到回应,一抬头看到丁殊那意味深长的目光,顿时被吓了一跳。 “怎、怎怎么了、姐姐?”赵安然结结巴巴地问,“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不,没什么。”丁殊收回视线,又倒回沙发上,“只是觉得,你这种时刻乐观的精神,很值得我们学习。” “……”赵安然眨了眨眼,不解,“什么意思啊?” “总而言之——这个谜团就交给你去解决了。” 丁殊啪得合上书,这一会儿的时间里,她已经翻完了这一本书。 在越过赵安然身边去放书的时候,丁殊顺手拍了拍赵安然的肩。 “解谜是个漫长而有趣的过程,我相信你一定能够胜任这份工作的。” “好的没问题的,姐姐!”赵安然被恩人的信任沖昏了头脑,想都不想便满脸兴奋地答应下来。 “好了,加油去工作吧。”丁殊从书架上扒出另一本书,然后抬头朝赵安然微微一笑,招手,“路上小心。” 赵安然的脸腾得红了,几乎被面前那张漂亮脸蛋上的微笑迷得头脑发昏,下意识点了点头,小声说了一句“谢谢”和“再见”,便转身出门。 推开门后,赵安然还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直到赵安然走到小区门外的时候,她才突然回过神来。 “诶……为什么我又出来了啊?” 赵安然转身看看破败的小区大门,又抬头看了看后面的危房,再低头看大门。 如此往復几次,她的表情逐渐绝望,欲哭无泪。 先前丁殊就与赵安然立过规矩,每隔三天去一趟她家里,每趟只能去一次——每次活动范围在整个小区内。 当时赵安然对于这个规矩并没有多想,直到真正走马上任了,才惊觉这条规矩就是来针对她的。 每次赵安然信心满满地上/门/服/务,并决心与丁殊好好相处打好关系的时候,结果都是类似的—— 做完该做的事之后,丁殊总能有办法让赵安然自己主动走出小区大门。 虽然赵安然也怀疑过丁殊是不是真的很讨厌她,不想跟她相处,但是每当她回想起丁殊微笑时那异常温柔的表情,她都愿意说服自己那都是自己的错觉。 然后锲而不捨地给自己加满信心。 所谓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越挫越勇。 这次也不例外,只不过是多了一点疑问—— “等等……我们任务的内容不是让学姐主动离开渣男吗?”赵安然茫然地自语道,“为什么突然变成解谜游戏了?” …… 在赵安然离开以后,丁殊才撤回自己的笑脸,将翻了几页的书顺手倒扣在一旁的桌面上,视线在屋里屋外绕了一圈,才最终落到角落里。 丁殊走到碎纸机前,打开盖子,翻出了之前塞进去的东西。 信封连带里面的内容被碎纸机绞成了细条状,顺着信封侧面露出的缝隙,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的烫金的字体。 丁殊知道那里面原来是什么东西。 一封邀请函。 她甚至能倒着背出邀请函上的内容。 但那与她无关,她不需要这个东西,也不能让任何人看到这个东西的内容,尤其是刚刚离开的赵安然。 太旺盛的好奇心有时也会带来麻烦。 丁殊走进厨房,打开了煤气,点了火,一条一条地将碎纸条点燃,然后静静地看着它化为灰烬,落在灶台上。 就在最后一个纸条被火舌缠上的时候,丁殊的电话响了。 丁殊手一抖,差点被火焰灼伤手指,她松了手,仍由烧了一半的纸条落到地上。 她转身去接了电话。 “喂,请问哪位……”丁殊微顿,“李小姐?” 第11章 11 11. 赵安然有一节课是在下午。 早上的时候她刚刚再一次地主动从丁殊家里走出来。 丁殊家距离学校不算太远,走路也只要半个小时就能到,到学校的时候还有空去吃个午饭,去奶茶店里跟秋零聊会儿天。 等到赵安然不大情愿地坐在教室里的时候,已经是三点多了。 这是选修课,原本赵安然是跟舍友一块选修的。 不过自从经歷过被绑架过的事件之后,赵安然就搬出了校宿舍,直到再一次上专业课的时候才被告知其中一个退学,剩下的也都休假在家了。 于是这门课上,赵安然也只能一个人坐在窗边角落的位置。 讲台上秃顶的老师用慢吞吞的调子讲着人类起源,赵安然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 桌面上摊开一个空白的本子,上面写着“姐姐”、“学姐”、“李小姐”之类的字眼,中间用眼花缭乱意味不明的箭头连接着。 赵安然托着腮,看着窗外,另一只手上灵活地转着一支黑色水笔。 这栋教学楼是最靠近学校边界的,后面就是一片小山坡和一大片树林,罕有人至。 “啪——” 黑水笔在突然停下的指尖颤颤巍巍地转了一圈,最后伴随着一声轻响落到桌面上,停在了桌子的边缘。 赵安然蓦地瞪大了眼朝下看,惊喜还未展现便又被惊疑覆盖。 “学姐……” 教室不过两层楼的高度,足以让视力极佳的赵安然看清许之岚脸上那惊慌失措的表情,还有衣摆上的一片零星的红色。 许之岚近乎惊恐踉跄地往前方跑去,仿佛身后有什么凶神恶煞的人在追她一样。 然而事实上,除了她以外,再没有任何人经过那里。 学姐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 是在排练什么新节目吗? 还有身上那些红的,是血么……难道学姐受伤了吗? 赵安然脑海里蹦出的一连串的问题还没得到解答,就先见证了另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刚刚下课,便有响亮的警笛声由远及近而来。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赵安然意外地在围成一团的人群里看到了许之岚。 许之岚微低着头,神情惊慌地被带上了警车。 旁边的人皆是一阵唏嘘。 “没想到啊,谁知道传说中的女神竟然还会做这种事。” “太可怕了……” “我倒觉得那个覃雨彤死了倒还好呢,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给谁看啊,这下浪过头被天收了吧。” 赵安然一怔,忙拉过一个同学问是怎么回事。 “你还没听说啊,咱学校后山小树林死人了,是大四的学姐,警察这不是来抓兇手了吗。” 那个同学抬了抬下巴,示意赵安然看前面的警车。 “你是说学姐……许之岚学姐杀人了?” 赵安然眉头一皱,怎么也不敢相信,但脑海里还是不由回放起先前在课上看到的一幕。
第13页 “我没有杀人!”上车前许之岚突然叫了出来,她显然也听到了周围人的议论声,那些指责厌恶的目光让她不堪重负,眼圈都红了。 “覃雨彤不是我杀的!”许之岚再度坚决地重复道。 “……覃雨彤……”赵安然若有所思,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而警察没有给许之岚再留下辩解的机会,很快就将人带走。 剩下的围观群众三三两两的散开,有些满脸无趣,有些则惊恐地聚在一处,下定决心一起行动,不敢落单。 还有人小声嘀咕着这场杀人事件。 “……覃雨彤跟许之岚有仇谁不知道啊,还有满身血呢……监控上今天全天也只有她出现过在那附近,再说了,要是没杀人,她这么慌张干什么……看来八成就是她了……” “天啊,我竟然跟一个杀人犯在一个学校,真是太可怕了……” “老天保佑,还好我没有得罪过许之岚……” 怎么会…… 赵安然还没能从这件突如其来的事件中回过神来,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又走回了教学楼前面。 覃雨彤的尸体是在小树林的角落里被发现的。 等到赵安然走回去的时候,却发现不止是小树林,连那一整栋教学楼都被拉起了警戒线。 直到这时候,赵安然才终于有了点实感。 不会吧—— 赵安然脚步一顿,抬头看了看天空,茫然之中,她的脑海里忽地冒出了一个人影。 她连忙转身,往丁殊家飞奔而去。 …… “姐姐!不好啦!” 赵安然疯狂地拍着丁殊家门的时候,丁殊正在接电话。 “学姐她被——” 门从里面被打开,丁殊夹着电话,朝赵安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赵安然一下子卡了壳,所有的话都被咽进喉咙里,她有些束手束脚地走进门,拘谨地坐到了沙发上,安静地等待着丁殊打完电话。 “我想你应该对我的记忆力稍微有点信心——”丁殊顿了顿便不客气地说,“毕竟到现在为止,你已经打了第三通电话,说了第十一遍‘不要伤害到她’了。” “放心,我没有完成个委託还要折磨一遍人的兴趣。” “顺带友情提醒,如果下一次你再打过来只是为了说同样的话的话,我会拉黑你的。” 丁殊终于挂了电话,分了一点眼神给赵安然。 “许之岚怎么了?” “啊,学姐、学姐她被带走了。” 赵安然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后又重新按了播放键,整个人几乎都要跳起来。 “我们学校有人被杀了,他们、他们都说是学姐杀的人……怎么办啊?” 赵安然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客厅里围着沙发团团转。 丁殊被她晃得头昏,索性拉开餐桌旁的凳子坐下。 “什么情况?” 赵安然停下来,将自己所见所闻如实说了出来。 “那你觉得呢?”丁殊问。 “我觉得学姐一定不是兇手。”赵安然想也不想地说,“学姐不会杀人的!” “有证据吗?”丁殊又抛出了一个疑问,“毕竟你也看到许之岚身上带着血从那里跑出去了不是吗。” 赵安然卡了壳,说不出话来。 “……警察叔叔一定会还学姐一个清白的吧。”赵安然沉默了片刻,又不开心地蹲到地上去,“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那暂时就交给警察叔叔去办吧。”丁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边喝水一边漫不经心地答,“马上天黑了,你该回去了。” “那学姐怎么办啊?”赵安然忍不住问,“我们就不能做些什么吗?” “又不是警察,又不是侦探,难道你想跟在警察叔叔后面摇旗助威吗?” “可是、可是,学姐是我的朋友啊,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蒙冤,一定可以做些什么的……”赵安然有些不甘心。 “那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丁殊打断了她,“我讨厌麻烦。” “……哦。”赵安然沉默下来,半晌才乖巧地点头应了一声,“那……那我先回去了……” 赵安然说完,便咬着下唇,转身跑了出去。 大门轰然关闭,丁殊才端着杯子站到窗前,看着赵安然的背影远去。 丁殊低头摸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简讯发给秋零。 屏幕上刚显示发送成功,便又有一条新简讯接收进来。 丁殊点开简讯,发件人是李凌薇,简讯内容似乎是一个地址。 紧接着电话铃声便响了起来。 丁殊接了电话。 “你好像刚刚才挂断电话一会儿吧,用不用这么着急?” 对面的李凌薇却没有心思理会丁殊的冷笑话,而是语气坚决地下了通知。 “我要见你一面,地址给你发过去了,立刻,马上。” 丁殊还没来得及回话,对面便先挂断了电话。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也是该的。 顾客就是上帝。 服务要有敬业精神。 丁殊用乱七八糟的话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一阵,最终还是妥协地起身,披了件外套便转身出了门。 …… 李凌薇与丁殊约的地方是一个私人会所,离云城大学不远。 等到丁殊不容易才走进约定的房间,李凌薇已经在里面等了许久了。 李凌薇独自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手上还夹着一支女士香菸,微微皱着眉,神情都有些飘忽。 大概是回去好好冷静过了,这一次李凌薇看起来比之前找上门的时候要镇定不少。 但近一个月的时间并未能抹去她脸上的疲态,反而看起来更加憔悴了,隐隐地还有些焦急。 抬头见到丁殊进来,李凌薇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在对面坐下。 “坐下谈。”李凌薇按下电铃,叫来了服务员,“需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了。我没有在外面喝茶的习惯。”丁殊摇了摇头坐下,“不如说说正事吧。” “行。” 李凌薇一挥手,又让服务员出去,自己则稍转了转身子,正对上丁殊,毫不掩饰自己打量的目光。 “之前我会找你是秋零介绍的。后来我回去托人打听过你的名字。” “惊喜吗?” “惊喜。”李凌薇坦诚地点头,眯了眯眼似是回忆又似是感嘆,“谷溪集团是我从小就听过的名字,就算对我们家来说也是值得仰望的存在,几十年的根基了啊,最后竟然全栽到你手里了……” “俗话说么,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什么东西死去必然也是到了它该死的时候了。”
第14页 “这么形容自己真的好吗。” 李凌薇抬了抬眼皮,看了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的丁殊,若有所思。 她把菸头按熄在桌上的菸灰缸里,隔着未散尽的烟雾与丁殊对视。 “老实说,你这样的傢伙真是很可怕,明明看起来除了脸就是一无是处的样子——” “多谢夸奖。”丁殊自然地笑纳对她脸的称赞。 “…….并没有在夸你——”李凌薇顿了顿,终于将话题转回正途,“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不过既然那种不可思议的事都能做到的话,我的委託你应该也可以轻易完成吧。” “你的委託,就是让那个小三彻底对渣男死心,主动离开他不是么?”丁殊托腮打量着桌面上倒映出的吊灯影子,“这个我已经接下来了,现在可还是有五个多月的时间呢,不用这么着急吧。” 因为丁殊话语中的某个用词,李凌薇明显不快地皱了皱眉,但终究没有反驳什么。 “她现在人在警察局。”李凌薇主动说出了这件事,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急躁,“因为被捲入了一场谋杀案,她现在是唯一的嫌疑人。” “这样不是更好吗?”丁殊淡淡地问,“你的丈夫或许会因此离开她,她自然也会死心离开他的。” “你!”李凌薇眉头一皱,看着丁殊的目光倏地一跳,几乎冒出火来,她的脑海里冒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想,“这不会是你……” “你在想什么可怕的事呢。”丁殊懒洋洋地打断她,“犯罪的事我可不会做,既然调查过我,这点最基本的事已经会知道吧。” 听到丁殊这么说,李凌薇的理智逐渐回神,暴躁的情绪也渐渐收了回去。 “不过你这么在意那位小三——这可不像是对一个小三的态度啊。”丁殊继续漫不经心地往下说,“我猜,你对她的感情,可不是单纯的情敌吧?” “她本来也只是个受害人而已。”李凌薇移开了视线,微微后倾,将背靠在沙发上,“剩下的事,就与你无关了。” “可我总要知道你想要什么呀?”丁殊说,“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很快就要达成你要求的了——而且我可是如你所附加的要求‘没有伤害她’唷。” “我出双倍的报酬。”李凌薇说,“给我找出真兇,先前那个委託换成现在这个——找出真兇,让许之岚回来。” “其实只要许之岚回来就已经够了吧。”丁殊对于李凌薇的要求并没有多少意外,“找真兇可是警察叔叔的工作啊。” “只有找出真兇,许之岚才能彻底脱罪。” 李凌薇看着丁殊的目光亮得惊人,隐隐透出冰冷的疯狂。 “如果没有‘真兇’,那就制造一个出来,你、懂、了、吗?” 第12章 12 12. “安然?” 赵安然在校门口徘徊许久,忽地被熟悉的声音惊得回头,发现是秋零。 “秋零姐姐,你怎么在这里?”赵安然有些惊讶。 “有人点了奶茶,拜託我送过去,正好我准备关门了,没什么事就送过来了。” 秋零抬起手,示意了一下手里拎着的一袋奶茶。 “倒是你,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去?” “我……”赵安然刚松了口气,听到秋零的疑问又有些慌乱起来,最终她还是自暴自弃地坦白,“学姐她出事了,我想过来看看……” “跟丁殊吵架了?”秋零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去找过姐姐呀——不过,也不算是吵架。”赵安然靠着墙,暗黄的路灯照出了她脸上的不开心,“就是觉得很糟糕……好像有点太任性了……” “为什么这么觉得?”秋零问。 “因为……我跟学姐是朋友,我相信她不会杀人的,但是对姐姐来说,只是一个无关的人吧,但是我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姐姐帮忙……” 赵安然越说声音越低。 “本来想着姐姐那么厉害,一定有办法吧,但是却没有站在她的角度想一想……大概给她添麻烦了吧……” 秋零一怔,虽然她大概猜到两个人或许因为这件事会有些矛盾,却也没有想到赵安然竟然会抱有这样的想法。 对于秋零来说,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的。 “不用对自己这么苛刻。”秋零朝赵安然安抚地笑了笑,“别忘了现在你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呢,丁殊不会真的不管她的。” “有时候那傢伙嘴巴可是比心肠坏多了。” 当秋零提起任务时,赵安然似乎才刚刚意识到这一点一样,表情慢慢舒缓下来。 “我先把这个送过去,等会儿陪我去散会儿步好吗?”秋零紧接着又说道。 “啊,可以。”赵安然立正站好,点了点头,“没问题,秋零姐姐你先过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秋零穿过小半个校园,最终在一栋宿舍楼前停下,提着几罐奶茶敲开了宿管阿姨的房门。 “这不是秋零吗?怎么特地到这儿来了?”宿管阿姨大多认识秋零,见了人便热情地往里让,“进来坐一会儿吧。” “不用了,就是有点事出来,正好路过这边,想着好久没见了过来看看。” 秋零笑着摆了摆手,将手里的奶茶分发下去。 “一点小心意,谢谢阿姨之前那么多年的关照了。” “唉,这叫什么话,都是应该的,倒是看到你好好毕业了我们都放心了。”其中一个宿管拉着秋零的手,语重心长地劝慰,“年轻人没什么放不下的,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超前看。” “嗯,我知道。”秋零点了点头。 简单寒暄了几句之后,秋零出了宿舍楼,又原路走回到校门口。 赵安然果然如她所承诺地乖巧地站在远处等。 在远远地可以看见赵安然的位置,秋零停了下来,掏出手机给丁殊发了一条简讯。 看到屏幕上显示出“发送成功”几个字,秋零才将手机塞回口袋,走向赵安然。 “久等了。” “啊,没什么。”赵安然回过神来,将视线转回到面前的人身上,但还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秋零顺着赵安然的视线看过去,“你刚刚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赵安然先是摇了摇头,又开口解释道,“刚刚一个保洁阿姨撞到我了。” “撞到哪儿了?” “没撞到哪儿,就是感觉她好辛苦,大晚上的还要留下来打扫教室。”赵安然停顿了片刻,又接着道,“姐姐的工作应该也很辛苦吧。”
第15页 秋零一时没明白这两个话题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繫,只能顺口“嗯”了一声。 “她的工作看运气,有时候很轻松,有时候会很危险。”秋零说,“现在的话,大多是轻松一些的了。” “靠自己双手吃饭的人都很了不起啊。”赵安然感慨了一句,但看起来她似乎更愧疚了,“姐姐果然很厉害。” 秋零不太明白赵安然到底是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的,于是她只能对此保持沉默。 “走吧。”秋零带着赵安然出了校门,“就从这里开始散会儿步吧。” 赵安然顺从地点了点头,跟在秋零身后。 街道上的人群三三两两,秋零特地挑了僻静的路线走。 “你是想来找证据的?”秋零问。 “嗯……本来是这么想的。”赵安然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但是太黑了,什么都看不到,而且那里有人看守。” “现在的形式对许之岚很不利,受害人死亡时间通过尸检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就在许之岚从树林里跑出来的那个时间段里,而且很多人都能作证她与死者有仇怨,并且当天她约见过死者。” “最重要的是,目前为止,没有第二个嫌疑人。” “秋零姐姐……知道的还真是清楚啊……” “那不重要。不过这么多巧合显然是有人在针对她吧,所以更重要的还是躲在暗处的人呢。”秋零停顿片刻,又安慰了赵安然几句,“不过,现在也没有关键性的证据证明许之岚确实是兇手,所以暂时她也不会被定罪,只要她咬死了被屈找,还是有翻盘的机会的。” “那就太好了——但是……”赵安然停下了脚步,脸上带着疑惑,“为什么秋零姐姐也这么确信学姐并不是兇手呢?” 赵安然毫无条件地相信许之岚,是因为她们是朋友,所以她相信她,甚至自动忽视了那些证据。 但秋零与许之岚并不熟悉,却似乎很笃定她并不是真兇一样。 “因为她有不在场证明哟。”秋零笑了笑,“那个时间段里她确确实实在另一个地方做着另一件事呢。”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 赵安然心头一松,满脸欣喜未来得及绽放,便又被秋零的下一句话卡了回去。 “不在场证明有两个,一个物证一个人证,但是,很遗憾,物证没有办法被作为证据,而另一个人证,也未必会愿意帮她作证呢。” 第13章 13 13. “还记得你们的任务吗?”秋零再次提起这个话题。 “记得……诶,你是说——”赵安然也反应过来,“是指……那时候学姐跟李小姐在一起吗?” “嗯。”秋零点了点头,“这么说的话,也没有问题吧。” “那确实有点难办啊……”赵安然有些苦恼,“如果是情敌的话……大概真的不一样愿意作证吧……何况……” 何况学姐才是破坏别人家庭的那个。 谁会愿意帮助破坏自己家庭的人呢,哪怕另一个人也是受害者。 若是李小姐是个理智而公正的人,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但是总不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这个上面。 “那么物证呢?”赵安然抱着微末的希望,询问起另一个证物,“也许可以……” 秋零从口袋摸出一个u盘,在赵安然面前晃了晃。 “如果这个东西交出去的话,被抓的就是我了。”秋零笑,“之前不太放心,所以在你那个学姐身上做了一点小手脚——你不会希望用我去换你的学姐吧?” “啊……”赵安然呆了一会儿也反应过来,失望地嘆了口气,“果然,很难办呢……” “如果你不怕麻烦的话,倒是可以去缠着小丁殊,她总会有办法的。”秋零建议道。 “这样不太好吧……”赵安然迟疑道。 “没什么关系,跟那傢伙相处可不能讲究什么礼数之类的,因为她总能比你想像的还要不要脸一点。” “……诶?” “其实她还挺喜欢你的,如果一直拜託她的话,她会答应你的。”秋零说,“而且这也不是完全与她无关的事。” “诶,有吗?”赵安然的注意力全都被秋零的前半句话吸引过去了,“假的吧?” 虽然丁殊对待她也没有多恶劣,但是赵安然也不好意思违心地说丁殊很喜欢她。 毕竟连面都不怎么愿意见,更不用提喜欢了吧。 ——根本完全看不出来。 “真的哟。”秋零笑着说完这句话,却不往下说了,而是又转到了另外一个话题上,“说实话以前跟她吵过很多次呢。” “真的?”赵安然很惊讶,“秋零姐姐看起来脾气很好呢,也会跟姐姐吵架吗?” “唔,说不上脾气的问题吧,对待亲近的人的话,就算是脾气再不好也会忍不住生气的吧。” 秋零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看起来像在笑。 “准确的来说,是三观不合吧——你以后也会体会到的,那傢伙呢,虽然心肠不坏,但是总是把自己先放在第一位的,当然这种事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但是对于理想主义者来说,这种利己主义有时候就会让人很冒火啊。” “很多时候,我都忍不住问自己是怎么忍下去的。”秋零抬头看了看天空,似乎很感慨,“明明那傢伙又粗鲁又野蛮又小气,嘴巴又刻薄,总是做些冒险又莫名其妙的事——怎么形容呢——待在那傢伙身边就像是过山车一样。” “姐姐人没有那么糟糕吧。”赵安然忍不住插嘴。 秋零的那些评论让赵安然有些汗颜,不管怎么想她都没办法与丁殊对上号。 当然还有更奇怪的事,明明听起来那么不堪的傢伙,秋零为什么还要跟她做搭档呢? “……当然平时没有那么糟糕。糟糕也是有原因的,我知道……” 秋零喃喃着像是在自言自语,然后她收回了视线,突然惊醒一般,转头看了赵安然一眼,眼神也渐渐柔和下来。 “大概是那么多年的孽缘的累积,早就见过了彼此最不堪的样子了,所以看到对方掉到坑里落到谷底的时候,就算嘴上怎么嘲笑心里怎么不认同,却也是忍不住想要拉对方一把吧。” “不过那么糟糕的时候,现在应该不会再有了。” “抱歉,一不小心就说了这么多废话。”秋零停下了脚步,“这里就是你家了吧?” 赵安然顺着秋零的视线看过去,顿时有些懵。
第16页 前方就是她住的公寓楼了。 刚刚路上只顾着讲话,她都没有注意到是往她家走的路。 “好像是的。”赵安然茫然地点了点头,“秋零姐姐还要继续散步吗?” “不用了。”秋零摇了摇头,“既然你已经到家了,就先回去吧。好好休息,我也要回去了。” “那个,学姐的事……”赵安然犹豫了一会儿也没有直接上楼。 “安心吧,她不会有事的,我保证。”秋零安抚了她一句,“另外,我刚刚说的事——” “我保证不会说出去的!”赵安然极为上道地闭紧了嘴,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请放心吧!” “不,我只是想说——”秋零失笑,顿了顿,又说,“如果你现在也能忍受那傢伙的话,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以后也尽力地去了解她吧,抛开表面,更深入一点地去了解、去理解她吧。” “她真的很喜欢你。”秋零再度重复着这句话,“小丁殊是最害怕寂寞的人了,如果你能陪在她身边的话,她会很开心的。” 第14章 14 14. 警局审讯室 “我说了,我没有杀人!”许之岚再次重复着不知道第多少次的话。 “那么那个时间段你在干什么?” 警察用笔头敲了敲桌子,神情也逐渐不耐起来。 任谁不管问上多少个问题,得到的都是同一个答案,都会觉得很不爽的。 “既然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冤枉的,就算拿不出有力的证据,那么至少也要提供一点线索吧?” “我那时不在学校。”许之岚终于开口说了不一样的内容,“我只是回来的时候路过那里,衣服上的血大概也是那时候蹭上去的。” “如果人不是你杀的,你为什么要逃跑?不应该第一时间报警吗?” “任谁看到那么噁心的尸体,都会觉得害怕吧!” 许之岚回想起那时见到的景象,就忍不住崩溃地抱住脑袋,想不顾一切地大叫出来。 “那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保持冷静啊!” “有人说亲耳听见你跟死者约在那里见面,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我、我确实想要约她处理一下私事,但是、但是她拒绝了啊。”许之岚说,“之后我根本就没有见过她!” “有谁能证明?”警察问,“你那时候在哪里?有不在场证明吗?” “我、我……”许之岚死咬着下唇,神情挣扎,双手都在暗处紧握成了拳,最终却只能无力地松开,挫败地低下头,“我没办法证明……” 审讯室外,有几个人正关注着这里。 “很多人都证明了她们有矛盾,而且事发前不久,死者还对她出言不逊甚至动了手。” “所以你觉得她就是兇手?老余你怎么看?” “不好说。”余柯摇了摇头,“总之现在许之岚的嫌疑最大,她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 “我看倒是不像。”一个年长些的警察走过来,朝这边的人扬了扬了手里的材料,“尸检结果出来了,死者身中七刀,刀刀都是要害,泄愤倒是像,不过不像是激情杀人,这个小姑娘可没有那么冷静。” “说谎的时候相当明显啊——连证明自己的清白的机会都不抓住,看来那个时间段的问题也不小呢,有人去排查她的人际网吗?” “正在查——” 一阵短促的消息提示音打断了几人的交流,余柯微怔,忙掏出手机按下了静音。 看清刚收到的消息的发信人,余柯眉头狠狠地跳了一跳。 然后他又不动声色地收起手机,朝其他几人歉意地笑了笑。 “都忙昏了,不好意思,我先出去回个简讯。” 待余柯出了门,剩下的人里的年轻人八卦地凑到一处,挤眉弄眼地小声嘀咕起来。 “哟,那是特别关心的提示音吧,不会嫂子?” “想什么呢,小余还没谈对象呢。” 年长一些的那位捲起纸筒,挨个敲上几个年轻人的脑袋。 “估计又是他那个知名不具的线人——你们不用管他,这儿休息也休息够了,赶快滚回去工作吧。” 年轻人缩缩脖子,失望地嘆息一声,也依次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了。 门外的僻静处,确认左右都没有人经过,余柯才拧着眉点开了那条消息。 聊天框跳出来的下一秒,便有一段视频和音频开始自动接收了。 粗略地辨认出封面上的人物,余柯便拨了电话打过去。 没等他开口,对面便先噼里啪啦的一堆话砸了过来。 “‘证据’发给你了,基本可以确定许之岚有不在场证明且没有作案动机,我查了那段时间学校的监控录像,那一带除了许之岚没有人经过,而且这件事又被那么快地揭发——说实话我还从没见过你们警察出警这么快过——我觉得你可以查一下谁同时跟许之岚和覃雨彤两个人有仇……” “秋零。”余柯只是平静地叫了一声。 “嗯。”对面的秋零突然停了下来,也叫了一声,“师兄。” “你之前答应过我们不会再干涉这些事的。”余柯说。 “嗯?有吗?” 电话另一头的秋零坐在电脑前,整间屋子只有屏幕上映出的一点蓝光。 她坐在这片蓝光之中,背靠在椅子上,仰着头夹着电话,听到余柯的话的时候,她用脚一踢桌腿,整个人都往后滑去。 她用漫不经心的话回应着严肃的问句。 “或许说过吧,不过我忘了。” “丁殊会生气的。”余柯继续说。 “啊……” 听到这句话秋零终于有了点反应,但也仅限于抬抬眼皮的程度。 “放心,这些东西我只发给你了你一个人,再说我只是关心一下我的一个小学妹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如果指望你们警察的效率,说不准就这么毁掉了一个花季少女的人生呢。我只是‘暂时安置一下我无处释放的同情心’而已。” 对于秋零话语中的讽刺,余柯一点也没有生气,甚至连一点波动都没有。 “我们正在尽全力查清真相。”余柯平静地说。 “真是讨厌的官方话……” 秋零用力地踢了一脚角落的箱子,冰冷的光线中映出的也是淡漠的神情,半点没有往日平易近人的模样。 “你知道我看到许之岚想到谁了吗?” 第15章 15 15. “丁殊。”余柯不假思索地便给出了答案,但他并不认可秋零的看法,“如果是丁殊在这里的话,现在我们大概已经破案了。”
第17页 在余柯印象中的丁殊,也同样是个极端的利己主义者,她绝对不会因为面子或不确定而放弃任何翻案的机会。 但是,这个假设几乎不可能发生,因为丁殊绝对不可能让自己再坐上嫌疑人的位置。 唯一的一次例外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 秋零却没有在意余柯的玩笑话,她抿着唇,冷冽的光映在她的脸上,像是一层幽暗的火焰。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总是有人怨恨她们到恨不得她们去死呢。”秋零自言自语似的说,“不够世故就是错误的吗?一个人独自生存下去就是错误的吗?” “秋零。”余柯冷静地说,“那不是一回事。” “当初丁殊站在和许之岚同样的位置的时候,你们有没有,有没有哪怕一点点的质疑?”秋零自顾自地说下去,“就那么轻易地将一个罪名安在一个孩子头上——差一点差一点就……” 秋零停了下来,放缓了声音:“所谓的‘正义’真是令人讨厌。” “没有人是全知全能的,任何人都可能犯错,而且有时候这个错误甚至大到无法弥补——我承认,你可以怨恨,可以谴责。” 余柯也放慢了语速,像是在语重心长地教导一个孩子。 “但是,那唯独不能是你犯罪的理由。” “啪——” 秋零一言未发,直接挂断了电话。 余柯听着电话那头短促的忙音,苦笑了一下。 在原地蹲了片刻冷静了一下脑子,余柯带上了耳机,再次点开秋零发来的东西。 视频画面清晰声音响亮,一点也不像普通人偷拍的视频的画质。 人物身份目标缘由一应俱全,而在画面人物的背后,挂在市中心最高点的大钟清清楚楚地显示出了当时的时间。 反覆看了两遍视频之后,余柯在拔出耳机的同时,删除了文件以及记录,然后起身回去。 “小话讲的时间够长的啊。”迎面而来的同事打趣道,一边将资料递给余柯,“这是刚刚查到的东西。” 余柯接过资料夹,粗略地翻看了一眼又递迴去。 “去查查看许之岚的男朋友。”余柯说,“以及相关人员,案发时在什么地方。” 看余柯语气笃定,同事也不疑有他,立马点头转身去下达指令。 负责记录的梁警官中场休息,出来放风,在忙碌的人群之中,慢慢挪到余柯身边。 “不会又是丁殊那傢伙吧?”梁警官眉头都拧起来,“算算日子,也快有一个月没进来过了。” “你竟然还会想念她?”余柯揉了揉眉心,连玩笑都没力气再开下去,“是更麻烦的傢伙……说起来,这次我还真得找她帮忙了……” …… 余柯第一次见到秋零是在高中,那时候跳了一级上来的小姑娘只比他低一届。 小姑娘很爱笑,一双杏眼总是带着些温柔的弧度,待人说话也是温温柔柔和和气气的,好像一点脾气都没有一样。 刚在开学典礼上擦肩而过,余柯再回家的时候,却发现隔壁新搬来了一户人家,正是秋零一家。 晚上的时候,秋零妈妈带着她去隔壁家拜访,两个年纪相仿又是校友的小孩被推到一处去闲聊。 秋零从进门起,嘴角弯起的弧度便没有再变过,像是刻意排演过无数次一样。 「你好,我是秋零,刚刚升入高一,最喜欢的东西是电脑,最讨厌的东西,是警察,愿望是世界和平。初次见面,以后还请多多关照了,师兄。」 这就是秋零自我介绍的全部内容了,对于那个年纪的孩子来说着实有些奇怪,也因此让余柯记忆犹新。 也是在那个晚上,余柯被父母撺掇着去送新邻居回去,在邻居家的门口,他第一次看到了丁殊。 那时候丁殊的弟弟也在,小小的一团,一直寸步不离地跟在姐姐身后。 而他的姐姐也才是半大的孩子,对于表情的管理也远不如日后的炉火纯青,明晃晃地垮着脸,一副散漫又无聊的样子。 秋零把丁殊和她弟弟一直送到路口,似乎还依依不捨,微俯着身,不厌其烦地在那对姐弟耳边叮嘱着什么。 丁殊表情极其敷衍,但秋零却不以为意。 最终还是要到分别的时候了,那对姐弟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秋零在那里站了很久,目送着他们远去。 就是一个担心孩子远行的老妈妈一样。 当时余柯是这么想的,这个小姑娘虽然看起来有点奇怪,但总得来说应该是个好人。 对于那奇怪的自我介绍,余柯一开始以为只是小姑娘有点愤世嫉俗,或者只是单纯地中二没毕业,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直到秋零正式成了丁殊的搭档之后,余柯才发现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某种程度上来说,秋零的问题远比丁殊的大。 丁殊大多数时候只是代表着麻烦,三观倒是与平常人基本保持一致。 而秋零,就只是危险了。 每年生日都会认真地许愿世界和平的傢伙,不是天真过头,就是极端的变态。 在最早的时候,余柯也埋怨过丁殊把秋零带上了歪路,丁殊对此总是充耳不闻。 到后来,在秋零那极端的本性日益显现的时候,余柯才惊觉,与其说是丁殊带歪了秋零,倒不如说是丁殊一直在试图引导着秋零走上一条世俗的道路。 就算是她们已经不再是搭档的现在,丁殊对于秋零的影响力也不可小觑。 反之亦然。 …… 丁殊回家之后难得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早上也比平时起得更早了一些。 在厨房摸索一阵,发现库存消耗得差不多了,丁殊这苦恼地拽了拽发尾,决定出门补货。 半闭着眼睛洗漱完,丁殊叼着个一次性纸杯就拉开了大门,但还没等她的第二只脚跨出大门,迎面就飞来一样东西,径直往她怀里撞去。 虽说丁殊运动能力不太行,不过反应力和爆发力都还不错,因此第一时间就往旁边闪避过去。 只是纸杯却无法倖免于难,直接泼了她一身。 丁殊被热水烫得几乎蹦起来,自然也没能第一时间认出地上的不明物体,直到那个条状的不明物发出了一声痛唿。 “唔,好疼……这是哪里……我怎么睡到这里了?” 赵安然捂着额头,慢慢坐起来,目光茫然地左右扫视了一圈,最后视线定格在了丁殊身上。 看着对方那忽然亮起来的目光,丁殊眼皮狠狠跳了一跳。 第16章 16 16. 最终丁殊还是妥协地将赵安然放进屋里。 “你这么早来找我干什么?”丁殊换了身衣服出来,又给自己重新倒了杯热水,“昨天不是才来过么。” “是为了学姐的事啦。”赵安然坐在沙发上,一脸期待地看着丁殊,“我突然想起来,学姐还和我们的任务有关吧,姐姐就不能帮帮她吗?”
第18页 “你说那个任务啊……”丁殊从柜子角落里翻出一袋苏打饼干,一边拆袋子,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昨天李小姐有来找我说这件事啊,不过我拒绝了。” “啊?”赵安然懵住,“为什么?李小姐让姐姐帮忙吗……” “算是吧,说是变更委託什么的,不过我这里可不提供这种服务啊。” 丁殊叼着饼干靠在厨房门口,斜了赵安然一眼。 “不过倒是你,为什么这么笃定我能帮上忙一样,我可是一个单纯的体力工作者啊。” “因为姐姐看起来就很厉害嘛……”赵安然小声嘟囔着。 不过她也知道直觉带来的观感并不太靠谱,思考了一阵之后,她总算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理由。 “嗯……因为秋零姐姐让我多拜託姐姐,她说姐姐什么都能做到。” “秋零姐姐以前跟姐姐是搭档吧,既然秋零姐姐都这么说了,应该是真的吧。” “她还真会给我找事……”丁殊仰头嘆息一声,又说,“关于你学姐这个事吧,你就当她是兇手好了,如果真的想脱罪,也不会现在还被当做嫌疑人扣押下来了。” “不会的。学姐不是那样的人!”赵安然立刻反驳道,想了想她又补充道,“秋零姐姐那里有证据!” “咳——” 最后一块饼干卡在丁殊的喉咙口,不上不下,她忙端起水杯往下灌。 好不容易把饼干咽下去,丁殊又被烫得直吐舌头。 赵安然反应迅速,第一时间冲进厨房,抄起桌上的碗放在水龙头下接了半碗冷水就递到丁殊嘴边。 丁殊的咳嗽都被堵在喉咙里,她捂着嘴巴与赵安然大眼瞪小眼了片刻。 赵安然下意识地朝她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略带讨好的意味,像是摇着尾巴的小狗在讨表扬一样。 丁殊盯着赵安然手里捧着的碗,眉头拧起来,慢慢接过碗。 “你先出去,等会儿有事问你。”丁殊捂着嘴,声音有些含煳,却还是努力表达出了自己的严肃。 赵安然乖巧地点头,不时还转头担忧地看看丁殊。 丁殊直接拉上门,冲到水池边,打开水龙头对准了舌头。 灌了几口水,感觉舌头好一点之后,丁殊才将目光落到了旁边的碗上。 迟疑了片刻,丁殊还是青着脸把碗里的水倒掉,然后将那个碗直接丢进了垃圾桶。 重新合上垃圾桶的盖子,丁殊才面色如常地拉开门又出去。 “姐姐你没事吧?”赵安然担忧的视线立马追了上去。 “没事。”丁殊轻咳了一声,依旧捂着嘴坐到沙发对面,问起了正事,“你刚刚说秋零那里的证据是怎么回事?” “昨天晚上我在学校那边碰到秋零姐姐了,她说学姐不是兇手,因为那个时间段学姐在别的地方……” 说到这里的时候,赵安然停顿了片刻,偷偷看了眼丁殊的反应,才接着往下说。 “她说她那里有证明,只是不能当证据——不过李小姐应该可以当做证人呀,既然她也找姐姐帮忙……” 丁殊沉默了好一会儿,赵安然觉得她的脸色不太好看,却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一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我知道了。”丁殊站起身,“这件事我会处理的,你先回去吧。回头再联繫你。” “诶?”赵安然一愣,“是说学姐的事吗?” “不在场证明的人证自然会有人去做的。洗脱你那个学姐的嫌疑不是什么问题。” 赵安然突然觉得自己可能听不太懂中文了,丁殊态度陡然的转变,让她摸不清头脑,只能保守地点头“哦”了一声。 “走吧,我要先出去一趟,就不留你了。” 丁殊一边说,一边走到门口,取了自己的外套,拉开了门,回头看着赵安然。 “另外……还有一件事麻烦你——以后不要随便给我什么液体,我会吐的。” …… 学校外的奶茶店 秋零刚刚送走一位客人,就看到丁殊走进来。 “今天气色挺好的啊。”秋零微笑着跟丁殊打招唿,一边端了杯热橙汁放到吧檯上,“算我请你的。” “关于你那个老同学的事——我记得你跟她关系没有好到那种程度吧。”丁殊坐下来,却只盯着秋零看。 “是啊,一般般吧,不好不坏。”秋零也笑眯眯地撑着下巴回视。 “那问题就出在许之岚身上了。” 丁殊拨了拨橙汁上的吸管,很快便做出了决定。 “这件事的真相我会告诉你的,但是这一次——” “我不会再插手了。”秋零接道,她看着丁殊,脸上仍带着温和的笑意,“那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了。” 第17章 17 17. 丁殊跟在赵安然身后,百无聊赖地左右晃荡着,视线也在随意的乱晃。 前面的赵安然一本正经地坐在学生档案室里,翻阅着档案。 虽然一开始是丁殊叫来了赵安然,但最后真正认真对待这件事的也只有赵安然而已。 赵安然兴沖沖地表示要从最基本的了解信息开始,于是便提议去档案室。 丁殊对此不置可否,对于赵安然的一切提议都抱着一种放任自流的态度。 于是正在兴头上的赵安然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明明是想让丁殊帮忙的,结果最终还是自己变成了这次查找真相活动的主力—— 还是唯一的。 “覃学姐也是本地人啊。” 赵安然翻看着覃雨彤的档案,上面得出的信息很有限,这是她唯一能得出的结论了。 “我记得学姐是外地人,不过她有说过准备在这里定居——之前应该没有结什么怨吧。姐姐你说呢——姐姐?” 赵安然回头,却发现不久前还靠在门口的人已经没有了踪影,她一惊,急忙跑到门口去看,连手里的档案都没有放下来。 刚冲出门口,赵安然就在楼梯口迎面撞上了丁殊,后者闪避不及,被撞了一个趔趄。 “啊——” 赵安然惊叫一声,连忙伸手去抓住丁殊。 “姐姐小心!” 丁殊只感觉到手上一阵巨大的拉扯力之后,自己便不受控制地前倾,直接撞进了面前人的怀里。 “好痛——” 结果却是赵安然又被撞倒在地,丁殊也跟着倒下去,好在最终用空着的那只手撑住了地面,正与赵安然四目相对。 旁边的档案散了一地。 丁殊:…… “……对不起……” 看着赵安然一副泫然欲泣可怜巴巴的愧疚模样,丁殊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气,压下了吐槽的欲/望,先一步松开一只手试图站起来。
第19页 “松手。”丁殊的视线落到自己另一只手上,此刻这只手的手腕还被赵安然紧紧抓在手里。 明明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力气竟然这么大…… 啊,差点忘了这个傢伙还有个怪力的设定了。 赵安然像是触电一般连忙缩回手,又讨好地沖丁殊笑笑。 “对不起啦,姐姐……” “你还想在地上躺多久?” 丁殊把赵安然拉起来,又极为自然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 不过赵安然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丁殊的下一句话吸引过去了,并没有注意到这一个小动作。 “有钱人的特权真令人羡慕啊。”丁殊瞥了眼地上散落成一团的纸张,“不过光在这里看档案是没有用的啊。” “这只是开始嘛,开始嘛。” 赵安然拾起档案重新收拾好,放软了语气抱怨,却像是在撒娇。 “倒是姐姐,明明答应了帮我找真兇,结果却在一边无所事事,好歹也给我一点提示引导嘛。” “我又不是线索npc,要是我知道该怎么做的话,就不用再待在这里陪你消磨时间了。” 丁殊看着赵安然将档案放回原处。 “我唯一的任务就是等待最后的真相而已。” “说起来啊,姐姐为什么会改变主意呢?”赵安然一边锁门一边问,“改了主意之后,又这么不积极……是因为秋零姐姐……” 赵安然说到最后又慢慢停住,她不太确定这种问题能不能问。 但丁殊似乎并不在意。 “唔,因为秋零那傢伙很在意这种事。”丁殊扫了赵安然一眼,“她跟你有些像吧,总是有一堆无处安放的正义感和同情心。” “不过呢,有时候她不太理智,会因为某些事情爆发甚至付诸实践,那样的后果就很糟糕了。” “……诶?”赵安然眨了眨眼,最终也只发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音节。 “我是很讨厌这种事的,麻烦太多的话,自己也会很难脱身。不过看在秋零照顾了我这么多年的情面上,既然让我知道了,那就不能不管了——怎么,很惊讶吗?” “稍微有一点……”赵安然用指尖挠了挠脸颊,“没想到秋零姐姐也有这样的一面,不过姐姐其实很温柔吶。” “……”丁殊用看怪物的目光看了赵安然一眼,“到底是哪里给了你这种错觉?” “嘿嘿……”赵安然揉了揉自己的脸颊,笑了笑不答,转移了话题,“但是不管怎么说,姐姐还是要想办法找出真相来吧,姐姐好歹也稍微积极一点吧,我们下一步该去哪里呢?” “那就去青竹巷237号吧。”丁殊随口说了一处。 “那是哪里?”赵安然问。 “覃雨彤家。” “姐姐是怎么知道她家在哪里的?”赵安然很惊讶。 “刚刚在档案上瞄了一眼瞄到的。” “啊,好随便。”赵安然垮了脸。 “不要抱怨了,既然想要找出真相,就要有不畏惧一切困难的精神。”丁殊在前面带路,“正好回来的时候我顺便再去趟超市。” 在青竹巷到丁殊家路线的中间就有一家大型超市。 “明明姐姐只是想去超市而已吧……” 赵安然也觉得有些无力吐槽,不过身体倒是自发地迈开腿跟了上去,她总是很乐观。 “不过这种思路,也许真的能发现什么呢……” 丁殊用怜爱的目光扫了赵安然一眼,最终还是好心地道明了真相。 “其实最简单的还是相信警察叔叔的能力啊,况且现在有人比我着急,只要这样等着结果就可以了。” …… 秦家 秦子轩取过门口衣架上的外套,便神色匆匆地准备出门。 “子轩,都这个点了,你要去哪儿?” 秦子轩动作一僵,但很快便恢復了平静,转身看了身后的妻子一眼。 “我……公司临时有点事,秘书刚给我打电话,我得赶过去一趟,薇薇你先睡吧,我也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呢。” 李凌薇穿着真丝睡衣,靠在房门前,指间夹着一支烟,一点也没有刚睡醒的样子。 她眯着眼睛看向自己的丈夫,看得后者先移开了视线,难掩气虚。 浑身都是破绽。 但李凌薇出奇的平静,连语气都没有任何起伏。 “哦,你去吧,路上小心点。” “嗯。”秦子轩简单地应了一声便赶紧拉开了大门,并没有注意到妻子的不对劲。 等到大门再度关上,李凌薇懒懒地靠着门,慢慢地抽完了一根烟才转身进了房间,换衣服,然后叫了司机出门。 三十分钟后,李凌薇叫司机在市警局门口停了下来。 刚踏上台阶的时候,李凌薇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带着并不明显的颤抖与惊恐。 “薇薇?”秦子轩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里撞上自己的妻子,第一反应便是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是来处理一点……” 李凌薇冷冷地勾了勾唇角,打断了秦子轩语无伦次的解释。 这种破绽百出的藉口她已经没有心情在听。 “我是来给之前碰到的一个小姑娘作证的。” 李凌薇一句话就叫秦子轩呆在了原地。 “好像是意外被卷进了什么杀人案呢,真是可怜,竟然被当做了唯一的嫌疑人,我可不忍心看着这么个年轻小姑娘受委屈啊。” 李凌薇感慨似的说完,才转头看向秦子轩。 “倒是你,刚刚说你来干什么的?公司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第18章 18 18. “请问你的姓名?” “李凌薇。” “那么,李小姐,你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事?” “帮许之岚做个不在场证明。” 负责做记录的警察停下来,略诧异地看了李凌薇一眼,多问了一句:“你与许之岚是什么关系?” 李凌薇在回答这个问题前,先转头看了眼虚掩的门一眼。 秦子轩就在门后面等着,李凌薇几乎能想像到他焦虑地踱步,一边担心一边费尽心思想出一个合理的藉口的模样。 她冷笑了一声,转回头去。 “我是她男朋友的妻子。” 许之岚曾把希望寄托在很多人身上,但唯独不能想到李凌薇会主动来为她作证。 当负责看守的警察将她带到李凌薇面前的时候,许之岚还以为自己的做梦。 不对,做梦也梦不到这样的情况。 这一次许之岚只是配角,她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坐在一边,负责在询问的警察点名时补充一些说明,以确认当时的情况。
第20页 “请你先说一下当时的情况。” “昨天子轩——就是我丈夫,他昨天休息,我当时去会所回来的时候,就叫子轩陪我去吃饭,就在南街那边,结果他匆匆忙忙地赶过来,又说公司有事就先走了。” 李凌薇不疾不徐地叙述着那时发生的事。 她没有看许之岚,而后者也随着她话语的推进越发地低下了头。 “我想着回家也无聊,不如自己逛回去,结果就在路过市中心的时候看到她跟在我身后。” 李凌薇一手落在桌上,用指尖敲击着桌面,另一只手就指向了许之岚。 “说起来,我有感觉到,你从子轩来的时候就一直跟在我身后了吧。” 封闭的空间里,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许之岚。 许之岚头又往下低了些许,试图掩饰住脸上的难堪。 但她却不得不在警察的反覆询问下,吐露了实情。 “嗯……”许之岚艰难地开口,“我当时……我本来是去南街那边买东西的,结果看到了子轩,他没看到我,只是急匆匆地走,我没多想就跟上去了,然后就看到……” “看到他亲我?”李凌薇淡淡地接下了她的话。 “……嗯。” 许之岚连头都不敢抬,死死地咬着下唇,平復了许久才颤抖着声音继续说下去。 “我不知道、不知道子轩已经……结婚的事,我以为、以为他背叛我了,我……很生气,但是我追不上他,只能跟着,跟着李小姐…..” 对于一个自认洁身自好的年轻女孩来说,这就是人生中所能遇到的最大难堪了,甚至超过这场没头没脑的谋杀案。 “然后我觉得挺烦的了,就停下来跟她聊了几句,就在市中心的石钟下面。” 李凌薇接下了许之岚的话。 “那时候我印象比较深,在她走的时候,我手机没电了,还看了一下钟,那时候是在下午的两点整。” 尸检之后,推测的死亡时间在上午的十点到下午两点之间。 教学楼监控中,许之岚穿过那片森林的时候,是在两点四十五分左右,在没有认证物证之前,她就是有着充足作案时间和动机的唯一嫌疑人。 但此刻李凌薇的到来便让这个案子彻底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如果李凌薇说的是真的,那么许之岚最快赶回学校也差不多在那个时间,根本没有时间作案。 “你为什么要走那里?”警察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只有一个偏门吧,离你的宿舍区非常远,而且跟南街的方向完全相反。” “……因为,因为那个时候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 许之岚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冰冷的手铐的碰撞声刺得她耳膜发疼。 “那么狼狈的时候,谁都不想见,只是想着从没人的地方回去就可以了,结果就在树林里看到了覃雨彤的……她的尸体……” “那么,李小姐,请问你有什么可以证明的东西吗?”警察又问李凌薇。 “以我跟她的关系,我根本没必要为她作伪证吧。”李凌薇不悦地拧起眉头。 “并没有质疑你的意思,只是如果有说服力的证据的话,会对许之岚更有利。” “找证据是警察的责任。”李凌薇冷淡地说,“总之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请稍等,还需要你确认签个字。” 许之岚先被带走了,但是她知道现在的形势与几个小时之前完全不一样了,她终于从嫌疑人的泥潭里探出头来喘一口气了。 临出门前她忽然转头看向李凌薇,朝她鞠了一躬。 “谢谢你。”许之岚眼眶里闪着泪花,“对不起。” “我不是分不清是非的人。”李凌薇敲击着桌面,连头都没回,“顺便说一句,在他亲我的时候,我也觉得很噁心。” …… “现在情势完全不一样了。” 负责这件案子的刑警临时聚在一起,开了个小会。 “但是问题又变多了,现在连一个嫌疑人都找不到。” “死者的人际关系还没排查出来吗?” “在查,目前符合条件的几乎没有,之前人都被余队调去查许之岚男朋友的事了,结果现在正主直接上门了,简直白费时间。” “好歹证明这是一个正确的方向——不过说起来,老余人呢?都好久没见到他了。” “余队啊,去死者家里了,好像又是直觉什么的发作了呢。” “之前不是去过了吗?” “哈,‘超能力少年余柯’又要登场了吗。” 与余柯熟识的同事直白地翻了个白眼,双手食指中指同时一弯,打了个双引号。 “但愿这次他的突发奇想不要再白费时间了。” …… 青竹巷 “237……237……237……” 赵安然顺着一边,挨个看过门牌号,嘴里碎碎念着目标数字。 路过三叉路口,丁殊直接拎着她的后颈,将她拖进了另一边的路口:“……在这一边。” “啊,231——”赵安然看看这一边的门牌,又看看另一边的,顿时恍然,“原来这边才是单号啊。” “……”丁殊嘴角一抽,“你数了那么久的双数都没有感觉吗?” “哈哈,我对数字不太敏感嘛……”赵安然干笑,“但总之找到了就好了嘛,我们快走吧快走吧!” 青竹巷虽然后缀是巷,但实际上是一个旧式宅院聚集的小区,早就经歷了改造,现在已经是云城人心照不宣的高档人群聚集地了。 赵安然兴致满满,恨不得立刻冲进目标人物的家门寻找线索,丝毫没有想过被拒绝的结果。 不过下一秒她就亲眼见识到了。 一个男人从目标屋子里出来。 赵安然急忙上前两步,想要赶上去,却在看到大门的瞬间,听到响亮的一声。 大门轰然关上。 男人摸摸鼻子,苦笑了一下,一抬头就看到了赵安然和丁殊。 他无力地招了两下手;“哟,你们也来串门啊。” 第19章 19 19. 死者覃雨彤的父母都是公职人员,对于唯一的女儿都宠爱有加,不惜花费巨大的代价来培养她。 而覃雨彤也确实如父母所期待的那样,多才多艺,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重点大学。 然而可惜的是,就在毕业前夕,发生了这样惨烈的意外让他们天人永隔。 这些是丁殊从那堆散落的档案上知道的东西。 在赵安然专心查看档案的时候,丁殊实际是去了宿舍区打听情况。
第21页 比起许之岚那由于嫉妒以及自身的低情商带来的恶意闲话来说,覃雨彤的名声也并不好。 覃雨彤出身优渥,虽然本身也足够努力,却几乎被掩盖在她的嚣张之下。 加上她自我意识很强,说话也非常不客气,在一部分人眼中是直率,在另一部分人眼中就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了。 可以说有多少人喜欢覃雨彤,就有多少人讨厌她。 要说最讨厌的,也难以分出高下。 这就是丁殊在学校里能得到的全部消息了。 剩下的,想必眼前的人更加清楚。 “老余,你也有被人赶出门外的一天啊。”丁殊不客气地嘲笑。 “这是常事。”余柯嘆了口气,“毕竟我身份比较敏感,他们好像一点都不希望我去打扰他们。” “作为受害人家属的话,那也太过了吧。”丁殊若有所思地看了余柯一眼,“当然也可能是你长得太不可亲了。” “本来还想问问她那个朋友的事……” 余柯有些苦恼,他想问的东西没问完就被赶出来了,而这次走访又是私人的名义,他还真没什么办法。 “我我我!”赵安然积极地举手。 “你什么?”丁殊和余柯同时把目光集中到她身上。 “我去试试吧!”赵安然说,“我也想帮上一点忙嘛。” 丁殊和余柯对视一眼,然后丁殊点了点头。 “好吧,又到了交朋友游戏的时间了。”丁殊朝赵安然摆摆手,“记得多打听点情况,我们在外面等你。” 看到赵安然敲门进去,丁殊和余柯才走到不远处无人的巷口。 “真好骗啊。”丁殊蹲在墙角,托着腮感嘆。 “是啊。”余柯在丁殊旁边蹲下,掏出一根烟,自顾自地点起来,“介意我抽根烟吗。” “介意。” “……”余柯一滞,又按熄了刚点燃的烟,“好吧。” 丁殊朝余柯伸手,勾了勾食指。 “干什么?”余柯问。 “资料啊。”丁殊说,“你不是要找我帮忙吗?” “……我只是请你帮我将‘真相’转告给秋零而已。”余柯斜了丁殊一眼,“破案是我们警察叔叔的工作。” “没有跟你抢饭碗的意思,但是既然要我转告,好歹我也有点知情权吧。”丁殊说,“万一投入不够真实,就算是我,秋零也未必会信。” “……所以为什么当初我没把她关起来算了?”余柯仰天感嘆。 “我会帮你转告她的。”丁殊说。 “真过分。”余柯控诉。 “谢谢夸奖。”丁殊朝他翻了个白眼,“上次赵大小姐的事我还没找你算帐呢。” “上次那个事出有因,现在不能告诉你,以后也不能。”余柯说,“再说帮你找个免费劳工不好吗?” “我招的是助手不是供起来的祖宗谢谢。”丁殊揉了揉头髮,“大小姐太金贵了,不那么阳光的事我都不敢拿来玷污她。” “换个方向想,从小放养的大小姐,韧性也许比你想像的要强。”余柯说。 “你们为什么都这么不余遗力地想要坑我接手这个大麻烦?”丁殊很不解。 “还有谁?”余柯惊讶。 “秋零啊。” “哦。”余柯不意外了,“说是麻烦,好像偷偷关照她的不是你一样,我看你好像很乐在其中嘛。” “你该去挂眼科了。” “不过说真的,以人家大小姐的身份,就算碰到什么事,也没什么人敢对她下手。真心交个朋友也没什么,以后也能多条后路。”余柯劝道。 “那是两码事——”丁殊再次朝余柯伸手,“你到底给不给?” “……就这一次。” 余柯没有揪着之前的话题不放,伸手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张对摺的纸来递给丁殊。 “死者连中七刀,都是要害,加上许之岚的那个巧合,基本可以确定是有预谋的仇杀,没有作案工具,没有监控录像,没有指纹,死者身上的手机也被取走。可以说所有的细节几乎都被注意到了。” “有怀疑的对象?”丁殊接过纸,一边展开一边问。 “本来没有的。”余柯侧过头,看了眼丁殊手里的纸,“原本只是想问问死者父母,他们女儿有没有很好的朋友——仇人不清楚的话,好朋友总是知道的吧。” 丁殊展开纸,发现那其实是一张照片,看起来已经有些年份了。 “照片哪来的?” “刚刚进去的时候趁他们不注意,在书房顺的。”余柯答。 “……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 “他们又不知道。”余柯说,“很偏僻的角落,已经积了很厚的灰了。” “你还真是越来越没有下限了。”丁殊几乎对他肃然起敬。 “哪里哪里,就是跟你顺便学了一手。”余柯谦虚道。 “呵呵。” “其实来这一趟也不是完全没有收穫。”余柯回归正题继续说,“之前来例行调查过,那时候他们还说一定要早点破案,严惩真兇,为女儿讨回公道。” “但是这一次来的时候,覃夫人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怎么还有把那个许之岚判刑’。” “有什么不对吗?”丁殊一边看照片,一边问,“不过以他们的出身,不至于一点不懂判刑的流程吧,而且这也才两天不到的时间吧。” “这次覃夫人好像特别着急。”余柯沉思了片刻,下了判断,“总觉得哪里不对。” “要不然就是爱女儿爱得失去理智,要不然就是知道了什么——并且想要掩盖什么。”丁殊接上。 余柯也沉默下来,与丁殊一道将视线落到了她手里的照片上。 照片上有四个人,一对中年夫妇,两个女孩儿,背景是云城最有名的公园景区。 女孩当中的一个就是覃雨彤,看起来比现在小上不少,大概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神情倒是一样的倨傲。 而另一个女孩儿比覃雨彤还小一些,戴着眼镜,微微低着头站在那一家三口的边缘位置,有种挥之不去的畏缩感。 但那个女孩站在其中却不显突兀,原因无他,那一张脸放在那三人中也足够和谐。 ——那个女孩子跟覃雨彤长得很像。 “我记得覃雨彤是独生女。” “调查结果也是,覃家确实只有覃雨彤一个女儿,从小就是。” “那这个女孩子是谁?” “目前还不清楚。”余柯说,“回去之后我会叫人去查的。”
第22页 “你怀疑她?”丁殊没头没脑地问。 “……”余柯看着那张照片,停顿了片刻,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只是直觉。” 第20章 20 20. 覃家父母一同将赵安然送出门外。 覃夫人还抓着赵安然的手,不住地抹眼泪,赵安然也是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模样。 余柯和丁殊站在巷口看着那仿佛自带bgm的感动现场,陷入了沉思。 “你家这小姑娘是不是也有什么特异功能?”余柯问,“我记得一个小时前,她还不认识这家人吧?” “大概是因为她长得比较善良吧。”丁殊说。 覃家父母目送赵安然离去,似乎还准备久久伫立。 但下一秒,覃夫人一抬头看到了余柯,顿时脸色一变,一把拉过丈夫进了门的同时,再次摔上了门。 余柯:…… “啧。”丁殊嘲笑道,“你是有多讨人嫌啊。” “我们还是问问正事吧。”余柯将目光投到赵安然身上。 赵安然也没让余柯失望,一次上门慰问竟也真的问出了一些东西。 “叔叔阿姨好像真的很伤心,阿姨还有点着急,谈到女儿就一直在哭,还说了后悔什么的,不过叔叔让她不要说了。” 赵安然简要概述了她成功潜入覃家的过程,她是以覃雨彤同社团的同学上门慰问为藉口的,交流了一段时间之后便取得了覃家父母的信任。 “其他的没说什么,不过覃学姐的好朋友我倒是问到一个。” 赵安然掏出手机,打开相册,往下翻找了一阵,最后点开某一张放大,递到另外两人面前。 “就是这个,顾颖学姐,也是我们社团的人,据说跟覃学姐关系很好。” “能把这张照片和她的名字发给我吗?”余柯问。 “当然可以。”赵安然点点头。 接受完两个新信息,余柯收起了手机。 “这么晚了,我送你们回去吧。”余柯说,“顺路。” 余柯这么一说,赵安然才惊觉这时候天已经黑了,只是周围的路灯很亮,没有黑暗的感觉。 “那个,姐姐……”赵安然转头看丁殊,她还记得丁殊说要去超市的事,“你还去——” “走吧。”丁殊拽住赵安然的胳膊,拖着她跟着余柯走,“顺风车不搭白不搭嘛,超市明天再说。” 余柯的车停在青竹巷外面的停车场,丁殊和赵安然都上了后座。 青竹巷距离丁殊所在的夏荷小区也就二十分钟的车程,还算上堵车和红绿灯的时间。 外面灯影交错,车内一片安静,余柯开着车,神情有些心不在焉,大概是在思考案子的事。 丁殊撑着下巴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街道商铺,不知不觉便感觉到困意上涌。 但还没等丁殊闭上眼睛,便感觉到肩上忽地一重。 丁殊一个怔忡后惊醒,勉强抑制住自己跳起来的冲动,侧过头去看。 赵安然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身子滑向丁殊所在的方向,头还不住地往下一点一点。 “睡着了?”余柯注意到后面的异样,压低了声音问了一句。 “嗯。” 丁殊迟疑片刻,还是伸出手去,将赵安然的脑袋扶到自己肩上,好让她睡得更舒服一点。 “这两天一直往外跑,估计也累了。” 赵安然的唿吸慢慢平稳下来,似乎是睡得安稳了。 余柯通过余光和后视镜注意到了后面的全部动静。 “我说,丁殊……”余柯欲言又止。 “嗯?” “你觉得她怎么样?”余柯问。 丁殊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余柯说的是赵安然。 “小姑娘开朗又有热情,脑子还挺活,长得也不差,完全是你喜欢的类型吧。”余柯继续说,“你之前还嚷嚷着要抱大腿什么的,这千金大小姐的大腿可够稳了……” “我瞎说的你也信?”丁殊鄙视地看了余柯一眼,“我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让小公主早点厌倦尘世,赶快回到自己的城堡里去。” “所以连当面对她好点都不敢?”余柯失笑,“你也太敏感了,小姑娘出来见见世面也没什么不好,反正你现在不是不接那些单子了吗。” “总是有风险的。”丁殊喃喃道。 察觉到肩上的人有动静的时候,丁殊瞬间噤了声,待看到赵安然只是自己又往上蹭了蹭,也忍不住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又看向窗外。 “小公主么,还是好好待在自己的梦幻城堡里,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就是最好的事了。”丁殊说,“反正我一个人这两年也过来了,没什么的。” “我倒是觉得有人能管着你就好了,至少知道爱惜自己一点。”余柯说,“再说你……总不能以后总是一个人过吧,好歹找个伴,我们都放心一点。” “这就是你每隔三个月就给我介绍相亲对象的理由?”丁殊用看智障的视线盯着余柯的后脑勺,“你是不是忘了我今年才二十三?” “反正你最后都没去。”余柯嘆了口气,“那可是我精心挑选的——算了,下次再说吧。到了——” 余柯踩下剎车,停在了丁殊家楼下。 “大小姐怎么办?”余柯看了眼仍在熟睡中的赵安然问。 “麻烦你把她送到锦城。”丁殊将赵安然的脑袋放回到后座靠枕上,一边拉开了车门。 “锦城?那不是在秋零家旁边吗?”余柯愣住,“你怎么不早说?我要再把她送回还得往回跑!” “让你多欣赏一下城市的夜景。”丁殊说,“洗洗脑子里的坑。” “我说你不挖苦人是不是就不会说话了?” 余柯苦着脸嘆气,却还是认命地准备掉头,一抬头却见丁殊还站在原地。 “你还不回去吗?这么依依不捨干脆跟她回家算了——” “她不松手。”丁殊瞪着自己的衣角。 赵安然确实已经睡熟了,但她的手不知何时拽住了丁殊的衣角,从里到外。 而且就算睡着了,这位怪力小公主的力气依然很大,至少绝对不是丁殊能够撼动的。 如果丁殊想独自回去,只有把自己扒光了一条路了。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你把她叫醒了不就行了。”余柯提出了最简单有效的方法。 丁殊还在用目光与自己的衣角缠绵,终于等到连余柯都不耐烦的时候,她抬头看了赵安然一眼。 后者睡得极熟,这一会儿的动静一点没有打扰到她,倒是眉宇间的疲惫之色更加明显了些。 “......算了,帮我把她搬回去吧。”丁殊嘆息,“让她在我那儿睡一晚吧,这么晚了……”
第23页 余柯笑了一声,仿佛在嘲笑丁殊的妥协。 丁殊盯着余柯的背影看,试图用眼神砍死他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余柯帮丁殊把赵安然扶进了她家,然后停在客厅。 “放哪儿?”余柯问。 丁殊抬头看了看自己的房间,又看了眼厨房和客厅,最后手往前一指。 “沙发吧。” “……你能不能有点主人的自觉?”余柯尽力克制自己语气中的鄙夷。 “我很有啊。”丁殊说,“就一张床,她睡了我睡哪儿?” 余柯;…… 沙发就沙发吧,好歹挺宽敞也够安全。 余柯妥协了。 “行了,那就这样吧,你也早点休息,我先走了,有情况再通知你——暂时别和秋零说。”余柯向丁殊道别。 大概是察觉到了自己身处的地方,赵安然一接触到沙发就自然地翻了个身,抓着丁殊衣角的手也松了开来。 然后转而抓住了沙发垫。 彻底杜绝了丁殊想再次把她打包扔走的想法。 “对了,你下周末有没有空?”走到门口的时候,余柯突然又停下来,回头问,“之前我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个——” 丁殊从茶几底下翻出一个苹果,塞进余柯嘴里。 “你脑子是不是有坑?”丁殊终于忍无可忍,“知道我性向里没有‘男’这个字,还老是给我介绍男人?” 第21章 21 21. 赵安然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些迷煳,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正身处何地。 她茫然的坐起身,带起了身上两床被子,纷纷往地上滑落下去,她下意识伸手一捞。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映出了一道光痕。 “醒了?” 丁殊叼着纸杯走到窗户前,回头看了赵安然一眼,然后伸手拉开了窗帘。 刷地一声轻响之后,阳光瞬间倾泻了满屋。 “醒了就赶紧去上课吧。” 赵安然眨了眨眼,视野好不容易才再度清晰,便又被丁殊一句话击晕了。 “……上课?”赵安然茫然地重复。 “你今天早上不是有课吗?” 丁殊拉开了窗户,靠在窗边,一边喝水,一边奇怪地看了赵安然一眼。 “再不去要迟到了哦。” “啊?”赵安然的意识终于慢慢回笼,“今天周几?” “周五。” “啊啊啊啊——”赵安然呆愣了片刻,然后发出一声短促地尖叫,飞快地跳下沙发,“完了!今天是我们班导的课!” “卫生间在那边。”丁殊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抽屉里有一次性牙刷。” “嗷,谢谢姐姐!” 赵安然飞奔进卫生间,花了三分钟刷完牙洗完脸,又用两分钟将拖到地上的被子塞回到沙发上,然后奔向门口穿鞋开门。 “我先走了!下课我再来找你!姐姐再见!” “手机。”丁殊叫住赵安然。 赵安然一回头,下意识伸手接住飞过来的手机,急忙道了声谢就下了楼。 看着大门砰得一声关上,丁殊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气。 直到一路奔进学校,赵安然也没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睡在丁殊家这个问题。 就在赵安然刚刚踏进校门的时候,上课的铃声便响了起来。 赵安然绝望地垮下脸。 这两天的事情让她根本无暇去关心其他的事,就连周五上午的这节课都已经忘了。 所幸丁殊还记得先前赵安然提过,还知道提醒她。 就是提醒得似乎有点迟。 就在赵安然纠结着是赶快跑到教室补救一下,还是干脆慢慢晃回宿舍区的保管室去取自己的课本再去上课的时候,旁边有个同班同学也慢悠悠地晃过来。 “赵安然?”同学主动上来打招唿,“早上好啊——这么着急干什么呀?” 这位同学是个有名的慢性子,做什么都慢吞吞的,连说话都习惯性拉长了调子,不过人很和善,与赵安然关系还不错。 平时赵安然很乐意配合她的速度,不过在这样的生死关头,她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拖着这位慢性子的同学快跑。 “唐秀?马上要上课了啊,你不着急吗?”赵安然提醒道,“班导的课啊!” “唔,我知道啊。”同学被拽着就跑,声音都有点抖,但她还是坚持把话说完,“但是现在才八点半啊,今天的课不是九点半才开始吗?” 赵安然一个急剎车停下来,同学一头撞到她背上。 赵安然纹丝不动,同学捂着鼻子蹲下去,眼泪汪汪。 赵安然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八点四十二。 “真的是九点半的课?”赵安然问。 “是啊。”同学点点头,把手机上的课表递到赵安然面前,“我们已经上了半学期了课了啊。” “咳,不好意思啊。”赵安然干笑着把同学拉起来,“我看错时间了。” “那你要先去教室吗?”同学问。 “我要先回宿舍保管室拿书。” “我陪你去吧。”同学想了想,说,“省得你又忘了哪本书。” “……那个倒是不至于啦。”赵安然心虚地说,“谢谢啦。” 回到宿舍区的时候,正值大部分早上有课的女生起床吃早饭的时间。 赵安然和唐秀穿梭在人群之间,一个心不在焉的郁闷,一个一如往常的温吞。 快到宿舍门口的时候,赵安然才惊觉哪里不对劲。 她抬起头,便看到一群聚在一起的女生纷纷移开视线,却还是会装作不经意地往她这边看过来。 而且这么做的不止一个,还有一些脸皮薄一些的,看到赵安然看过来就会匆匆低下头,然后催促着同伴赶快离去。 “……怎么了这是?”赵安然一头雾水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似乎也没有哪里不对劲啊。 “唔,是许学姐的事吧……”唐秀倒是知道一点内情,“昨天晚上我们宿舍的人也一直在说这件事,毕竟前段时间你不是跟学姐关系很好嘛……” “是那个兇杀案?”赵安然有些郁闷,“兇手绝对不是学姐啦,学姐真的是个好人,我们已经找到证据了。” “不单单是兇手的问题啊——”唐秀慢吞吞地说,“昨天晚上的时候,学校论坛上有人发帖,发了一组图,一群人发什么‘许之岚小三’之类的,现在大概半个学校的人都知道了吧……” “……怎么会?”赵安然很意外,她是知道许之岚被小三的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会在这种微妙的时候突然被爆出来。 “落井下石之类的吧——虽然我也觉得学姐大概不是坏人,但是依旧有图有真相了呢。”唐秀说,“现在好多人都说,一定是覃雨彤知道了许之岚当小三的事,于是许之岚就怀恨在心对她起了杀心呢。”
第24页 唐秀的后半段话让赵安然瞬间警觉起来。 甚至拿书的事都顾不上了,立即掏出手机准备随时查询。 “哪里能看到?”赵安然问。 “学校论坛吧,前面几页应该就能搜到。”唐秀说,“看标题就能看出来吧。” 赵安然立刻登录上学校论坛,打开首页。 大致瞄了一眼首页上飘红的帖子之后,赵安然觉得唐秀的描述已经很委婉了。 入眼的几乎充斥着“许之岚”“小三”“谋杀”“兇手”之类的字眼。 赵安然随便点开一个楼层最高的,粗略地翻了几页就拧着眉头退了出去。 思考了一阵,她又点开帖子,将帖子分享给余柯,想分享给丁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有加她的好友,于是只能发信息把网址复制过去。 「我觉得一定是有人刻意针对学姐!」 赵安然连带着这句出自直觉的话一起发送出去。 …… 警局 “你认识这两个人吗?”余柯将两张复印出来的彩色照片推到许之岚面前。 因为已经基本确定洗清了大部分嫌疑,许之岚比之前放松了不少,对于案子的调查配合得也十分积极。 她需要其他的事来让自己忘掉不久前的难堪。 许之岚认真地看了看推到自己面前的照片。 两张照片上各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其中一个是与她同级的顾颖。 “这个认识,叫顾颖。”许之岚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她和覃雨彤关系很好。” “另外一个呢?”余柯将另一张照片往前移了移。 照片上的女生戴着眼镜,神情十分拘谨,单独拎出来时,乍一看有些平平无奇。 许之岚谨慎地看了许久,才有些不确定地猜测道:“好像是唐雨芯——如果是我们学校里的人的话,我好像见过她,以前活动的时候……” “那你知道她跟覃雨彤是什么关系吗?” “不清楚。”许之岚摇了摇头,“没见她们待在一起过——我对唐雨芯印象也不深,好像是小我们两届的学妹,性子挺闷的,平时不怎么说话,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麻烦你把那两个名字写给我。”余柯又将纸笔递过去。 “嗯,好。”许之岚点点头。 走出审讯室之后,余柯才注意到新接收到的信息。 原本还以为只是小姑娘突如其来的想法,但在随手点进帖子,看到了一组图片的最后一张的时候,余柯顿住了。 最后一张照片依然像前面的一样是偷拍的,像素不太清晰,却足够看清上面的要点。 主人公除了许之岚之外,就是上次来作证的李凌薇了。 背景角落里的大钟上也清晰地显示了当时的时间,一点五十八分左右,与上次李凌薇说得显然是相符的。 而这张图片下面的配字是“小三被正房捉姦现场,喜闻乐见[鼓掌]”。 余柯转手把网址转发给了技术部门的同事。 “查查这几个帖子的发帖人。” …… 学校 赵安然从厕所里出来,正想回去继续上课。 途经无人的楼梯口时,她突然听到有人在交谈,似乎是两个女生在争执着什么。 这原本与赵安然没有什么关系,但一道响亮的巴掌声让她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那两个女生站的位置应该是在楼道口,那里正对着的是一个废弃的垃圾房,再加上是上课期间,这边并 没有其他人来往。 赵安然猫着腰蹭到楼梯口,准备万一有什么过激情况就立刻冲下去救人。 底下两个女生一开始还知道压低音量,但经过那一巴掌之后,其中一人便近乎嘶吼地谩骂了。 “……谁让你把那些图片发上去的?!你想害死我吗?!” “我没有……”另一个女生小声争辩道,“再说那些照片都是事实,顾姐姐你又那么讨厌许之岚……” “别叫的那么亲热!”骂人的女生不掩语气里的厌恶,“我讨厌谁关你屁事!唐雨芯,别以为覃叔叔覃阿姨对你客气一点就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人物了!不过就是个清洁工的女儿而已!别整天痴心妄想了!” 说完这一段话,那个女生转身便走上了楼。 赵安然躲闪不及,与那个女生面面相觑片刻,她干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那个女生冷哼一声,急忙绕过赵安然,匆匆离去。 赵安然回头看了那个女生的背影一眼,又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楼下,正与楼下的另一个女生对上视线。 那个女生戴着眼镜,厚重的刘海一直遮到眼睛上方。 她只抬头看了赵安然一眼,又忙抿着唇低下了头。 几乎让人以为刚刚的那阴鹜的一眼只是一个错觉。 但赵安然知道不是,那一瞬间,那一眼,几乎让她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第22章 22 22. “你认识这个人吗?” 赵安然捅了捅旁边唐秀的胳膊,靠着桌面的遮掩,将手机上的照片展示给她看。 照片上正是她刚刚在楼梯口偷拍到的照片。 “唔……”唐秀凑过去看了半天,才缓缓地摇了摇头,“不认识。” “……不过好像在哪儿见过。”唐秀又慢吞吞地补上后半句,“应该是和我们同级。” 然后唐秀戳了戳赵安然的胳膊,示意她看向角落的方向。 哪里扎堆坐着几个女生,正压低了声音在交谈着什么,见赵安然看过来,连忙低下头移开了视线。 一副极心虚的模样。 但片刻后她们便又都恢復了镇定,继续交谈起来,似乎已经换了另一个话题。 “她们应该知道。”唐秀说,“虽然有点喜欢八卦,但是挺厉害的,几乎全校的人都认识。” “真的吗?”赵安然又看了那群女生一眼,若有所思。 那几个女生都是同系的隔壁班的,赵安然与她们虽然说不上认识,但也能混个脸熟。 单就赵安然听到的名声来说,这几个人可谓是生命不息,八卦不止。 暂且不说八卦的真实性能有几分,但在这种情况下认人倒是一大便利。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赵安然没有像往常一样第一时间冲出教室,而是磨磨蹭蹭留到了最后。 就连唐秀都收拾好东西跟她挥手告别的时候,她还坐在原地没有动弹。 那几个女生向来一起行动,但每到这时候就会拖拖拉拉地被留到最后。 等到教室里只剩下这两波人的时候,赵安然才假装漫不经心地蹭到她们面前。 “你们好啊。”赵安然笑眯眯地坐在她们面前,朝她们挥挥手打招唿。 几个女生瞬间噤了声,大约上课的时候真的谈到了赵安然的事,这会儿乍一见真人,还有人感到了些不好意思。
第25页 赵安然并不恼,反而只是非常和蔼可亲地对她们笑。 半个小时之后,几个说得尽兴的女生亲热地向赵安然挥手告别,还约好了下次再聊。 赵安然微笑着招手,心满意足地带着刚刚得到的信息出了校门。 然而当赵安然刚走到丁殊家门口的时候,她又失望地发现丁殊似乎并不在家。 「姐姐你在哪儿?」 赵安然试探着发了简讯,本也没敢抱太大期待,却在一分钟之后意外收到了回信。 「清江苑北门」 赵安然先是一喜,然后又是一懵:「清江苑在哪儿?」 「青竹巷后面的小区,破破烂烂的那个就是」 看到回信的时候,赵安然正站在丁殊家楼下,她看了眼后半句,又下意识抬头看了眼面前低矮的居民楼。 这栋楼,光从外表来看,说是破旧已经很委婉了。 说实话,这栋楼不管什么时候倒塌,她都不会觉得奇怪。 住在这样的楼里的丁殊竟然还会说别的楼破,那么那栋楼究竟能破成什么样子? 赵安然突然感到十分好奇。 …… 赵安然在青竹巷周围转了一大圈,才一个灰尘僕僕的墙面上看到“江苑”两个字。 前面的“清”已经被磨得几乎看不清痕迹。 第一眼看到墙里的矮楼时,赵安然才对丁殊口中的“破破烂烂”有一个确切的概念。 破碎的窗,缺了角的屋顶,斑驳的墙面满是裂痕,屋前丢满了杂物,到处充斥着一股诡异的刺鼻气味。 如果说丁殊家的楼是危楼,这里大概就是早已被废弃的荒楼了,被直接用作垃圾场的那种。 ——或许真的是废弃之地也没错,毕竟连地图上都没有这么一处地方的存在。 “这里原本被称作云城的‘贫民窟’,与青竹巷只有一个巷子和一堵墙的间隔。” 赵安然找到丁殊的时候,后者正蹲在墙角盯着某处发呆。 抬头看到赵安然过来,丁殊朝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 赵安然便也猫着腰,小心翼翼地蹭过去,虽然她并不知道应该注意哪边的动静。 “这里真的有人住吗?”赵安然对此表示怀疑。 “总是会有人无论如何也挣不到钱,连住的地方都找不到的。”丁殊说,“如果没人住,这里早就被拆了。” 听起来就很惨,看起来就更惨了。 赵安然不再对这个地方发表任何评论。 “姐姐,我们到这里来干什么?”赵安然小声问,一边随着丁殊的视线小幅度地左右张望,“有什么特别的线索吗?” “你早上给我发的帖子。” 丁殊三两下点开手机屏幕,调出某个界面然后把手机扔到赵安然怀里。 “发帖的人就住在这里。看来没错。” “可是这里还挺大的啊……咦?!” 赵安然手忙脚乱地接过手机,看到手机上的东西的时候她惊住了。 “唐雨芯?” 手机界面上显示的是一份学生档案,上面清楚地标註了唐雨芯的个人信息,包括她的家庭住址。 “住在这里的大学生也只有这一个。”丁殊说,“基本就可以确定了——就算不是兇手,也总有点关系。” “姐姐你怎么知道她的信息的?”赵安然忍不住问。 “借用了一下你的帐号——”丁殊说,“知道脸和人际关系之后,要找到个人信息就很容易了。” “……脸?” 赵安然还不知道照片的事,她一脸茫然地重复了一遍,又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资料。 看了两眼之后,她又察觉出不对。 “……这不是我的手机吗?” “是啊——别吵。”丁殊朝赵安然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赵安然下意识地捂住嘴,然后学着丁殊的样子偷偷探出头去。 “姐姐你在看什么?”赵安然小声问。 “你在这儿等我还是一起过去?”丁殊随口问了一句,便顺着墙角熘出去,看起来非常熟练。 赵安然看到不远处有个中年妇人,正拎着一个布袋子走出楼道,她身上衣服虽然有些破旧,却很干净整洁。 那个妇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这两个行迹诡异的人,只是匆匆往前走,拐了两个弯之后就不见了人影。 下一秒,赵安然便看到丁殊无比自然地晃进了那个楼道。 赵安然紧张地左右看了看,确认四下无人,才飞快地跟上丁殊。 虽然目前为止,除了躲在暗处观察外,她们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举动,但是跟在丁殊身后这种事本身……就让赵安然莫名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心虚感。 “姐姐你要敲门吗?”赵安然继续小声问,“只有我们两个,这样会不会打草惊——呃……” 最后一个字卡在赵安然的喉咙里不上不下,她看着眼前已经开了个缝的门,眨了眨眼,大脑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 丁殊淡定地把手里的回形针折回原状,又塞进袖口里,然后转头看了眼赵安然,伸手指了指大门。 “好像没人在家了,要一起进来吗?” 第23章 23 23. “……姐姐,私闯民宅是犯法的吧……” 赵安然站在门外,一只脚踩在门框上,神情很挣扎。 “没人知道就不算。”丁殊斜睨了她一眼,“不进来我就关门了哟。” 赵安然一咬牙,抬脚跨了进去。 带着斑驳锈迹的防盗门吱呀一声,在两人的背后阖上。 “没有人吗?”赵安然跟在丁殊身后,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打量着屋里的陈设。 相较于外面的破败,屋内却十分干净整洁,装修也很素雅,像是一般工薪阶层的人家。 一进门便能看到客厅厨房,不大,挤在一起甚至给人一种狭窄拥堵的感觉。 除此以外还有四道门,其中一个大概是卫生间,相邻两道在厨房对面,大约是卧室,剩下的一个就在大门边。 若不是丁殊站在那道门前,赵安然大概也不会注意到那扇几乎与灰色墙壁融为一体的门。 “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你的反射弧还真是长啊。” 丁殊随口吐槽道,她一边观察着屋内的陈设,一边问赵安然。 “关于唐雨芯,你知道了什么?” “姐姐怎么知道?”赵安然有些意外。 “反应太明显了。” 丁殊绕着客厅的桌子走了一圈,最后又停在门口的暗门前。 “再者说,如果你不是知道了什么,大概连门槛都不愿意迈进来吧。” “呃……”赵安然无言以对,只能点了点头,“知道了一些东西,虽然这样很失礼,但完全没有办法不在意。”
第26页 “所以你知道了什么?”丁殊将掌心按在了门把上,似乎准备随时按下去,“——能让你开始怀疑她?” “不是怀疑,只是觉得她一定与这件事有什么联繫。”赵安然反驳道,“至少她知道些什么。” “嗯。”丁殊不置可否地轻哼了一声,静待着赵安然的下文。 这让赵安然莫名有种被戳穿的尴尬。 这段时间里,她虽也遗憾于一条年轻生命的逝去,但最在意的事仍是为许之岚脱罪。 这也是赵安然的习惯与原则之一——活在当下。 而脱罪最好的方式自然是找到真兇。 即便赵安然不愿承认,但她确实从见到唐雨芯的那刻起,就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偏见。 她并不耻于承认这一点。 只是在真正找到决定性的证据前,她并不会将那些由偏见产生的结论说出口。 “我听说,唐雨芯和覃学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但是她们关系很不好,覃学姐一直看不起唐雨芯。” 赵安然的信息都是从那几个八卦的女生口中得知的,而恰巧有人也是本市人,与覃雨彤毕业于同一所高中。 高中时,覃雨彤和唐雨芯的关系还有迹可循。 唐雨芯比覃雨彤低两届,等到覃雨彤高三时候,唐雨芯刚升上高一,几乎一直跟在她后面回家。 显然覃雨彤对此很不耐烦,时常对唐雨芯出言不逊,但这项放学时一起回家的活动还是延续了下去,直到覃雨彤毕业。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等到上了大学,这两个人便完全像是两个陌生人了。 只是偶尔也会有人看到覃雨彤在私下辱骂唐雨芯,不过她们见面实在很少,所以其他人对此也就半信半疑。 何况唐雨芯向来沉闷寡言,存在感在班级中也很低,自然也更没人注意到这一点了。 “而且唐雨芯跟学姐也有过节。”赵安然接着说,“好像是大一的时候,社团里她们有过摩擦……” “所以你怀疑她?”丁殊问。 同时跟许之岚和覃雨彤有仇的大概不少,但是有仇的同时,跟其中一个关系复杂到一定程度的,就很难找了。 “唔……”赵安然的表情却很迟疑,“她们都说唐雨芯胆子很小的,平时那么闷,连话都不敢和别人说,更别提——” 赵安然停了下来,她的表情有些茫然,似乎是理智与直觉在相互争斗着。 “越是不说话的人,越难以知道她真正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最简单的方法——” 丁殊按下了门把,打开了那扇门。 “还是看看卧室和书房。” “这是……” 看清那扇门后的景象之后,赵安然连唿吸都是一滞。 那扇门后看起来像是一个小书房,大概有十几平,有两面墙都是书架,书架上堆满了书。 正对着门的那面墙被分为两半,中间是窗和书桌,书桌上只摆着桌上型电脑,显示器的灯还亮着。 剩下的一面墙前摆着一个玻璃窗的储物柜,柜子前还有一架钢琴。 吓到赵安然的当然不仅仅只是那几乎摆满了的书。 储物柜里摆满了刀具,空白的墙面上画着血色符号,连那些书嵴都是一致的红黑白相间。 赵安然视力极好,一眼扫过去便看清了其中字体较大的书名。 犯罪、医学、解剖、宗教、符号、黑客…… 那两面墙上充斥着这些关键词。 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普通女孩子的书房。 “跟我想得差不多嘛。” 从背后传来的声音唤回了赵安然的神智,她忍不住看向身边的丁殊。 丁殊对此好像早有所料,一点都不意外。 “果然跟某人一样习惯的也不少,不过还真是小孩子啊。” “什么嘛,姐姐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到底什么时候知道的啊。” 赵安然小声地抱怨,她甚至不敢再去看这间屋子里的东西,害怕自己忍不住去深想。 但丁殊却直白地点明了要点。 “大概比你知道的多那么一点、早那么一点。” 丁殊环视着整间屋子,片刻后做出了判断。 “不用太担心,这些东西,并不是动真格的——至少现在不是。” 赵安然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刚刚她没敢往下深想的内容之一,就是怀疑自己是不是踏入了一个变态杀人狂的老巢。 “但是问题在于,这个房子是两个人住的,女儿热衷于这些东西的——作为母亲的人知不知道呢?” 赵安然的心又勐地跳起来,不止为了丁殊的这句话,还有门外依稀传来的声响。 似乎是有人在门口走动,最终靠近了大门。 然后是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下一秒,吱呀一声——是大门打开的声音。 第24章 24 24. 怎么办? 赵安然下意识地转头,向丁殊投去求助的视线。 丁殊的反应比赵安然还要快一些,一伸手就揽住了赵安然的肩。 “……姐姐?”赵安然一愣,被丁殊揽着有些不知所措,甚至差点忘记了眼下的情况,“怎、怎么了——疼!” 赵安然轻唿一声,感觉到腰侧传来一阵痛感。 面对着小姑娘带着谴责的疑问视线,丁殊无比自然地又掐了她一把,只是这次力道稍轻些。 “哭。”丁殊言简意赅地下达了指令。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门外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唿声,还伴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雨芯?你回来了吗?” 下一秒,刚刚走进家门的妇人伸手推开了书房的门,一眼便看到了里面的两个人。 都是年纪轻轻的姑娘,其中一个个子高挑些,揽着另一个年纪小些的姑娘,像是在安慰着什么。 年纪小些的姑娘抬起头来,眼眶中都含着泪水,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你们——”妇人神情忽地显出几分惊慌。 但还没等妇人将疑问的话问出口,便被那个高个子的打断了。 “我说周庭你也太过分了吧,叫我们过来就是为了用这个吓唬我们吗,你看我妹妹都被吓哭了——” 丁殊睁着眼睛信口开河,说到一半才突然惊觉一般闭上嘴。 她抬头仔细打量了妇人几眼,语气也变得迟疑。 “——这也是整蛊的一部分?” 中年妇人却从丁殊的话中自动提取出了重点。 “你们是周庭的朋友?”妇人稍稍放松了些许,“你们走错地方了,他在后面一栋。” 赵安然一怔,被这意外的发展惊住了。 她很想回头问丁殊一句她是不是有什么神奇的特异功能。 比如催眠幻术未卜先知什么的。
第27页 丁殊又伸手掐了赵安然一把,后者这才又急急忙忙地揉揉眼睛,再次做出一副被吓到的表情。 “真的?”丁殊的神情很怀疑,“可他明明说北面一楼门开着的那一间就是。” 丁殊说着还掏出了手机,调出了聊天的界面。 备註为“周庭”的聊天框内的内容与她说得基本一致。 赵安然偷偷扫了一眼,差点都要信以为真。 “我走的时候没有关门吗?”妇人一愣,而后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能是我忘了吧,不好意思了,但这里确实是我家。你看那里还有我的照片呢。” 妇人指了指客厅里餐桌上的相框。 闻言,丁殊也就顺势看了眼餐桌,桌上一堆杂物之间确实有一个相框,先前她就看到了。 相框里面的照片已经泛黄,还带着明显的拼接痕迹。 照片上的主人公有四个,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一个五六岁的女孩,还有一个妇人,与眼前的人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照片上的更年轻些。 而被拼接上去的则是一个男人,与妇人的位置相对,只是看起来比妇人还年轻不少。 丁殊再次认真地看了两眼,然后脸上摆出一副尴尬的表情的同时,又戳了戳赵安然的腰。 后者立马配合地倒进她怀里,并伸手捂住脸,只透过指缝看着外面。 “姐姐,我好怕啊,我们走吧,再也不要来这里玩了……咦——” 赵安然下意识捂住嘴,好在还泛着红的眼眶并没有让妇人感到怀疑。 丁殊看了赵安然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压着她的肩膀微微俯身。 “既然真的走错了,那真是不好意思了。”丁殊红着脸道歉,“真是对不起。” “没关系,反正你们也是无心的。”妇人连忙摆摆手,一边苦笑着摇头,“再说我们这样的地方,连贼都不会来光顾的,倒是难得有外人来,不要紧的。” “不好意思了啊。”丁殊一边道歉,一边安慰道,“不过我看您家也挺温馨的,一家四口人,看起来过得很幸福呢。” “日子就这么过吧。现在也只剩下我和我女儿两个人了,我丈夫早就过世了,儿子现在在国外定居,难得回来。” 妇人嘆了口气,神情有些黯淡。 “就剩女儿,也上大学了,最近似乎有些叛逆期了,总是一个人闷在房里,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说实话我有点担心,真是没办法啊。” “大概是到了这个年纪吧,或许您可以和她多聊聊,也许就能引回正途了,小孩子嘛,总是容易被外人影响的。” 与妇人客套了几句之后,丁殊便揽着受到惊吓的妹妹赵安然与她告别了。 出了门之后,丁殊将手臂从赵安然的肩头移到后颈,一路将人拖进旁边隐蔽的小巷中。 赵安然异常乖巧地被拖着走,眼眶还泛着点红。 等到在黑暗的角落里停下来之后,赵安然才忍不住揉了揉被掐了很多次的腰侧,一边偷瞄着丁殊,眼睛里blingbling地闪着光一样。 当亲眼看到丁殊一秒卸下脸上愧疚羞赧的表情,恢復成往日那副懒洋洋半死不活的样子之后,赵安然眼中崇拜的光更盛了。 “姐姐你真厉害,竟然真的矇混过关了,说起来那个周庭是谁——” 丁殊正低头翻看着手机相册,沉默许久终于忍受不了赵安然的喋喋不休,伸手捂住了她的嘴,然后将手机屏幕放到她面前。 “周庭是后面一户的户主——名义上的,二十五岁,非常喜欢找女孩子玩些刺激的游戏,不过通常不在家。” “那姐姐正好收到他的邀请了?”赵安然被捂着嘴,也依然坚持不懈地追问下去。 “没有。”丁殊收回手机,并收回了手,“只是改了个备註而已。” “……”赵安然眨了眨眼,反应了一下,问,“时间不是作假的吧?姐姐早就预料到会被发现了?不过最后矇混过关真是太好了……” “以防万一而已。”丁殊仍在翻着手机相册,慢慢地眉头微微拧起,“就是矇混过关了才大事不妙啊……” “为什么这么说?” “坦白来说,那个消息只是准备来应付警察的。”丁殊说,“不管出于什么理由,被陌生人随便闯进家门,任谁都不会开心的。” “也许她只是脾气很好呢。”赵安然猜测道。 说完她突然又惊叫了一声,似乎想起了什么。 “啊,对了,差点忘了,刚刚看到那个阿姨我就觉得很眼熟诶——” “学校的保洁员。”丁殊帮赵安然说出了后半句,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什么啊,姐姐你又知道了啊。” 赵安然泄气地锤了一下地,干脆学着丁殊的样子盘腿坐到地上,拽着石缝间的草根玩。 “好像我大一的时候她就在了,一直负责教学楼教室的卫生,我见过她好几次,脾气真的很好呢,没想到是唐雨芯的妈妈。还有……” 赵安然蓦地停下了动作。 “还有什么?”丁殊停下来问。 “前两天,我好像见过她……”赵安然回忆了一会儿,“就是学姐被带走的那个晚上,我在等秋零姐姐的时候,我见过她。” 第25章 25 25. “出事那天晚上?”丁殊也回想起那天的事,“但是那个点,他们应该早就下班了吧。” “呃……也不一定。”赵安然又摇了摇头,“以前好像也看到过她很晚还在打扫教室——所以对她有点印象,其他人也说她很认真负责。” “唐雨芯没有住校。”丁殊说,“那天也很早就回来了。” “什么?”赵安然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怎么又扯到这个方向上来了。 “那天学校的监控只拍到了她进校和出校的画面,时间都在案发之前,但是那天她没有课,她去学校干什么?” 丁殊自顾自地说下去,自言自语似的说完,她又抬头看了赵安然一眼。 “你之前说的那个社团,是街舞社吧?” “啊,对啊。”赵安然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最近才想起来我大一的时候参加过,不过后来忙着打工的事就退出了,当时好像就听说过覃学姐的名字,不过后来完全没有机会见到……” “名单上还有唐雨芯的名字。”丁殊说,“但是以她在外的形象,不是会参加这种活动的人吧。” “真的假的?”赵安然有些怀疑,“说起来,姐姐你这些消息都是哪里来的啊?我都从来没有听说过诶。” “消息来源是秘密。”丁殊的目光仍落在手机上,“感谢如今这个信息爆炸的网际网路时代吧。”
第28页 “不会是……”赵安然若有所思地看了丁殊的手机一眼。 “小孩子就不要管大人的事了。” 丁殊收回手机,站起身,顺手揉了一把赵安然的脑袋。 “麻烦你陪我跑一趟了,现在没你的事,你可以回去了。” “诶——”赵安然失望地叫了一声,“姐姐太过分了吧,好歹告诉我一点秘密嘛,肯定也有我能做的事吧。” “能做的事啊——”丁殊停下了脚步。 赵安然眼中亮起希望的光。 “回去的路认识吧。”丁殊压着赵安然的肩,一手往西南方向指了指,“出了清江苑往右拐,三个红绿灯之后左拐,顺着那条路一直走,过七个红绿灯之后右手边就是了。” “要调查什么线索吗?”赵安然连忙掏出手机,把路线记下来,“能不能再报一遍?” 丁殊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便利贴和一支笔,龙飞凤舞地写上几个字。 “到那儿如实告诉你知道的情报就可以了——当然跑错房子的事可以免了,就算他们问了也绝对不要承认。” 丁殊将写好字的便利贴拍在赵安然肩上,然后便转身挥手告别。 “不认识的话可以直接打车。就这样吧,我先走了,再见。” 赵安然呆愣地坐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丁殊远去,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所以姐姐到底把她叫过来是干什么的? 赵安然不由陷入了怀疑。 不会就是为了后面被发现时的那一场戏吧…… 等到彻底看不到丁殊之后,赵安然才后知后觉地拿下肩上的便利贴,看了眼便利贴上面的字—— 「云城市公安局」 赵安然:…… …… 一个小时后,赵安然坐在了秋零的奶茶店里。 看着神情郁闷的赵安然,秋零递上了一杯牛奶表示慰问。 “又被丢下了啊。” “是啊。”赵安然抱着热牛奶满足地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又用无比郁闷的语气回答,“姐姐好像知道了很多事,但我还完全搞不清情况啊。” “很正常。跟着那个傢伙的话。” 秋零托着腮坐在吧檯后面,看着赵安然小口小口地喝着牛奶,不由挂上浅笑。 “小丁殊呢,平常总是一副没有干劲的样子,但是一进入状态,执行力可是强到可怕啊,被丢下是很正常的事。” “秋零姐姐以前也会这样吗?”赵安然歪着脑袋好奇地问。 “很正常的事,不过我是属于后勤,很少跟她一块出去跑,不过就算是这样也会时常被无视呢。” 秋零说着也忍不住嘆了口气,有些无奈。 “工作状态的小丁殊只有需要你的时候才会想起你,无关的时候根本就不会搭理你,最初的时候因为这个导致信息不对等,出了很多麻烦呢。” “现在好像也完全没变化啊。”赵安然小声地抱怨,“我也想帮上忙啊。” “是啊,想帮忙的话就主动一点吧——至少将自己有价值的一面展现给她看。”秋零说,“她认识很多乱七八糟的人,还知道很多乱七八糟的地方,虽然不想承认,不过很多时候她确实很擅长调用那些资源。” “有时候……”秋零顿了顿,才接着说下去,“说实话,很多时候光靠她自己完全可以完成那些委託。” “那为什么还要招助理呢?” “这个问题啊……” 秋零撑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朝赵安然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直到现在,你依然想留在她身边帮她吗?” “那是当然的啊。”赵安然想也不想就点了头,而后又挫败地嘆了口气,“但是现在这样完全帮不上忙,总觉得很失败啊。” “说是助理,但其实是搭档——因为搭档的意义不仅仅只是在完成任务上面啊……”秋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话头一转,“等到你真正懂的时候,就能够好好陪在她身边了吧。” “唔……”赵安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接下去有什么安排吗?”秋零接着问。 “呃……”赵安然抬头看了秋零一眼,忽地又想起先前丁殊说过是为了避免秋零再接触这个案子,才接了这个委託。 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了。 “……姐姐让我去警局,告诉警察一些线索——但是还有确切的证据,就胡乱去举报他人,总觉得很糟糕啊。” “看来找到怀疑对象了?”秋零一点也不意外,“既然丁殊这么说,那就是八九不离十了。不过,这种情况下,直接告诉警察确实不太好——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青竹巷,好像是那边的方向——也可能是回家了。”赵安然迟疑地说,“啊,青竹巷就是被杀的覃学姐的家。” “应该是去找证据了吧。”秋零瞭然,“这方面你可以对她稍微有点信心的。接下去只要等着就好了,最后的真相,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这么快?”赵安然有些意外,喝完最后一口牛奶之后,趴在桌上嘆气,“明明看起来还是一团乱……” “那只是对其他人来说。”秋零收回空掉的杯子,又换上一杯温水,“她处理事情总是自有一套章程,外人完全无法理解呢。” “这一点倒是看出来了。”赵安然无力地说,“有种完全跟不上节奏的感觉啊。” “总会习惯的。”秋零微笑。 第26章 26 26. “不过说起来,姐姐之前就说过……”赵安然欲言又止。 “说过什么?”秋零问。 “她说,是因为秋零姐姐才会调查这个案子。”赵安然把脸埋进胳膊里,只剩眼睛露在外面,“那……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问题啊。”秋零停下动作,定定地看了赵安然一会儿,“说起来也是让他们操心很多呢,不过,这是我的原则——是比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原则?” “还无辜者清白,令有罪者赎罪。”秋零说,“简单来说,我要真相与结果。” “姐姐也说真相什么的。” 赵安然想到了丁殊的后半段关于秋零的话,诸如极端的性格之类,又噤声不言。 她觉得秋零看起来完全不像是那种人,最终还是憋不住好奇问出来。 “如果只是要真相的话,警察也能查明真相吧……” “啪——” 秋零手中的杯子砸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响。
第29页 “警察不可以。”秋零看着赵安然的眼睛,重复道,“只有警察不可以。” “……诶?”赵安然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一时愣在原处没有反应。 “……因为一些陈年往事。”秋零不愿多说,“总之,我不相信警察。所有经由警察之口说出的话,对我来说,都是谎言。” “我最讨厌的就是警察了。” 这是赵安然第一次在秋零脸上看到微笑以外的表情—— 鲜明的厌恶。 …… 自从在清江苑分别之后,赵安然连着两天没有见到过丁殊,只能在秋零处听些零碎的消息。 不过秋零似乎真的是完全不管这个案子了,除了偶尔听一句丁殊在干什么,其他关于案件的事一概不知。 赵安然无所事事也无可奈何,只能继续去档案室翻学生档案,找那几个女生聊天,以期待找到一点线索。 但除了对唐雨芯愈发地感到直觉上的怀疑以外,她也找不到什么其他有用的线索了。 唐雨芯不住校,周末自然也待在家里,赵安然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去与她接触。 在此期间,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许之岚被无罪释放了。 先前那个谣言帖子里的照片起了作用,虽然是负面的消息,却意外成为了许之岚有力的不在场证明。 许之岚回去的那天,赵安然特地去了警察局接她。 许之岚家在外地,捲入杀人案的事也没有告诉父母,而学校里的同学大多还不知道真相,当然也没有人会来。 在门口见到朝她笑的赵安然的时候,许之岚险些落下泪来。 直到真正走出警局,重见到天空的时候,一阵阵后怕才从许之岚的心底涌上来。 万幸,万幸。 除了庆幸,还有遗憾。 虽说许之岚与覃雨彤关系确实十分恶劣,但也绝对没有到期望对方死亡的地步。 然而她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勉强算是熟识的同学死在自己的面前,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逝去了。 许之岚脑子里一片混乱,连勉力勾起嘴角与赵安然打招唿的时候都只是下意识的反应。 但在走出警局的时候,许之岚又看到了一个更让她意外的人。 “咦,李小姐?”赵安然一抬头,也认出来人。 警局前停着一辆黑色轿车,李凌薇就站在车门边看着她们,似乎在等她们。 或者说,在等许之岚。 许之岚脸刷地便白了,一直被她刻意遗忘到脑后的难堪也浪涌般跃上她的心头,直拍得她心口一阵阵的抽搐。 她很想停下来,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李凌薇已经在她们面前了。 然而更让她意外的是,李凌薇并没有对她说什么,也不像是兴师问罪的样子,而是拉开了车门。 “我送你们一程。”李凌薇语气平淡,就好像只是单纯的顺路一样。 最后许之岚是被赵安然拖进车里的。 “去哪边?”李凌薇问,“学校暂时还是不要去吧。” 许之岚一怔,意识还没回笼,只是下意识地顺着这句话去想。 现在的情况,当然是不能回学校的。 可是她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也没有其他的落脚地了。 “去我家吧。”赵安然提议,她转头向许之岚徵求意见,“先去我家休息一下好吗?我一个人住,有空房。” “……嗯。”许之岚思考片刻,点了点头,“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应该的。”赵安然笑笑,又扒着前排车座,对李凌薇说,“李小姐,麻烦去锦城,锦城花园。” “要去超市吗?”李凌薇问,“买些日用品?” “不用不用,我住的地方都有备用的。不用另外准备了。” “晚饭怎么办?”李凌薇又问。 “点外卖吧。”赵安然想了想,答道,“这个点也没什么菜了,来不及做了,还是点外卖比较方便。” “要不要出去吃?”李凌薇问,“我请你们。” “不用了吧,太麻烦你了,而且我觉得学姐现在比较想要休息。” “嗯。”李凌薇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听着这两人在面前你一言我一语的飞快地讨论起来,许之岚还有种虚幻的不实感。 直到剎车一点,李凌薇将车停在了赵安然家楼下,许之岚才如梦初醒,正好又听到赵安然在下车前又回头对李凌薇说了一句话。 “对了,李小姐,我们姐姐接下你那个委託啦。”赵安然向李凌薇确认,“现在很忙呢,不过应该很快就能知道结果了。” “我知道。” 李凌薇开了窗,点了一支烟,夹在手里靠在窗边看她们,并且优雅地朝赵安然翻了个白眼。 “你以为那傢伙会放着便宜不占吗,第一天她就打电话来告诉我了。” “不过,还真没想到,那样的人物身边,竟然会跟着你这种……”李凌薇上下扫了赵安然一眼。 “我这种什么?”赵安然眨了眨眼追问。 “这种单纯——”李凌薇压住最后一个词的尾音,勉强让自己的话不那么刻薄,“说实话,你跟那傢伙真是一点都不搭。” “我觉得挺搭的啊。”赵安然眯着眼睛笑,看起来像是傻乎乎地乐,“姐姐很厉害嘛,身边当然应该有小弟跟着啊。” 李凌薇并不是很理解小姑娘的逻辑,扶着额嘆息了一声。 “看在……的份上,给你个忠告。” 李凌薇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了许之岚一眼,但后者并没有注意到。 “要想安安稳稳地生活的话,还是离她远一点比较好,丁殊那种人……一看就是安定不下来的傢伙。” 第27章 27 27. “你们之前认识吗?” 走出电梯之后,许之岚冷不丁地冒出了这句话。 赵安然正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许之岚说的是什么意思之后,赵安然垮了下脸。 一不小心就暴露了啊。 “算是吧。”赵安然苦兮兮朝许之岚笑了笑,开了门邀请她进去,“抱歉啦学姐,之前确实是因为……” “因为什么?”许之岚跟着赵安然走进门,在玄关处停了下来,反手关上门。 “一开始因为李小姐委託姐姐的任务,希望学姐你主动离开……呃……你的前男友,姐姐说看事不能看表面,所以让我跟你接触看看。” 赵安然一口气将前因后果简要叙述了一遍,接着忙又补充上后续。 “但是我跟学姐交朋友是真心的!我知道学姐是好人!” 许之岚怔怔的,没有说话。
第30页 “那个事情,也不是学姐的错啦,李小姐根本没有怪你。”赵安然怕许之岚多想,连忙继续说下去,“在你被带走之后,李小姐还特地去找姐姐更改委託内容,想帮你脱罪…….” “李小姐?”许之岚有些意外,心情也越发地复杂。 抬头看到赵安然一脸担忧的模样,许之岚苦笑着摇了摇头,决定先将这乱糟糟的思绪放到一边。 “我知道了,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安然。” “学姐不要怪我就好啦。”赵安然松了一口气,引着许之岚进了客房,“学姐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等会儿晚饭的时候我再叫你。” “安然。” 在赵安然离开房间之前,许之岚犹豫再三还是叫住了她。 “怎么了学姐?”赵安然停下来问。 “那个……你知道李小姐现在怎么样了吗?” 许之岚本来想问问委託的事,但是挣扎几番还是将原本的话咽了回去。 “我是指她家里……” “学姐你不会还想着那个渣……咳,那个男人吧?”赵安然闻言有些紧张起来。 “怎么会!” 许之岚几乎压抑不住脱口而出的愤怒,话一出口她便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有些过激,她抿了抿唇,压下了声音。 “我只是担心李小姐,她……不管怎么说,是我对不起她……” “明明都是那个渣男的错。” 赵安然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却是放心了不少,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我跟她接触不多,或许姐姐知道吧,回头我问问姐姐。” “姐姐?”许之岚疑惑地重复着这个被不断提起的词,“你姐姐?” “不是啦,现在是我老闆,只是直接叫名字的话也太不礼貌了。”赵安然纠正道,“姐姐很厉害的,什么都知道。” “那你姐姐现在在哪儿?”许之岚问。 “……”赵安然的情绪瞬间低迷下去,甚至还有点委屈,“不知道……” …… 李凌薇回去的时候,发现家里灯火通明。 之前总是说埋头于工作的人此时正待在家里,无所事事忐忑不安地坐在客厅里等着她回去。 自从在警察局门口遇到之后,秦子轩也知道自己出轨的事还是暴露了。 秦子轩难免有些心虚,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不光彩的事。 而且他曾经还担保过会跟外面的人断掉,结果却在警察局里被自己老婆撞了个正着,这种遭人唾弃的关系还要被记录在案。 这让秦子轩感到比被李凌薇捉姦在床还尴尬。 但事情已经发生,再加上之前那次暴露的经歷,秦子轩心里多少还存着点侥倖。 虽说一开始两人结婚算得上是自由恋爱,但在正式确立关系之后,秦家与李家也有不少合作往来。 若是这时候离婚了,两家的合作势必会受到重大冲击,到时也只能是两败俱伤。 一想到这一点,秦子轩倒是心下稍安,面对李凌薇的时候多少也有了些底气。 “你到哪儿去了?”秦子轩一看到开门进来的李凌薇,急匆匆地问她。 “你这是在质问我?”李凌薇挑了挑眉,哂笑。 “不,没有……”秦子轩尴尬地移开视线,“我只是担心你,这么晚了……” “天都还没黑。”李凌薇打断了秦子轩的话,她走到他对面坐下,慢条斯理地开口,“废话我也不想多说了,就开门见山,你不想离婚吧。” “当然。”秦子轩讪笑两声,“毕竟我们两家还有合作,就算不为别的,也要想想公司……” “我要你手上一半的股份。”李凌薇干脆地提出要求。 秦子轩的笑凝固在脸上。 “你疯了?”秦子轩不敢置信地瞪着李凌薇。 “或者你比较想要离婚协议书?”李凌薇态度很坚决。 “当然不是,但是这个要求也未免太过分了,毕竟你平时也不工作,根本就不需要……” “当初是谁跟我说不用工作会好好爱护我一辈子来着?”李凌薇冷笑一声,“既然忠诚不可靠,总要给我一点踏实的保障吧。” “你……” 突如其来的简讯铃声让李凌薇的表情稍有松动,连带着将秦子轩的话也堵在了喉咙里。 李凌薇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便起身走向自己房间。 “就这样吧,给你一周时间考虑,一周之后没有答覆的话,我会叫你的助理把离婚协议书放到你桌上的。” …… 余柯走出警察局大门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最近因为云城大学的杀人案,他们一直在连轴转,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即便是熬夜习惯的余柯,也忍不住在上车前打了个哈欠。 余柯机械地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繫上安全带,点火起步。 “去云溪路的网吧。” “砰——” 余柯一头撞上挡风玻璃,彻底清醒了。 下一秒,车内暖黄的光亮了起来。 “我ca——丁殊你怎么在这儿?!” 余柯踩着剎车,崩溃地看向后座。 “大晚上的,祖宗您就别出来吓人了好吗!” 丁殊正坐在后座上,目光幽幽地注视着后视镜。 “好慢啊。”丁殊抱怨道。 “你当谁都跟你那么闲的吗,我们可是有加班的……” 余柯忍不住嘆气,也不去问丁殊是怎么上了锁住的车的。 “……算了,我先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去网吧。”丁殊说。 “网吧?”余柯微怔,很快便意识到了什么,“你不会……” “我找到杀人的兇手了。”丁殊咬重了中间的两个字音,“去网吧。现在。” 第28章 28 28. “我认识吗?”余柯问。 丁殊抬抬眼皮看了他一眼,将一个u盘拍到桌上,然后干脆地抛出了答案。 “唐雨芯。”丁殊说,“就是照片上的另一个。” 余柯没有去接u盘,而是背靠着狭窄的隔间的门,坐在桌边,沉思了片刻。 “学校监控上的……她在案发前就离开学校了。” “但那并不能作为不在场证明吧。”丁殊说,“云城大学的情况你又不是不清楚,想要避开监控进学校难道是什么困难的事吗。” “但是……唐雨芯跟覃雨彤的交集已经是在四年前的事了——” 余柯按了按眉心,显得有些疲惫。
第31页 “唐雨芯的母亲以前在覃家做保姆,两个孩子几乎是一起长大的,但是自从覃雨彤高中毕业,唐雨芯的母亲就辞职了。” “按理说,就算有什么仇怨,也不至于积攒到这个时候才爆发。” “你有没有去过唐雨芯的家?”丁殊问。 “去过一次,不过只是在门外面见过她妈妈……”余柯眉头稍展,看向丁殊,“怎么了?” 丁殊没有回答,而转了转椅子,伸手拿回u盘,插进了电脑主机的插口。 电脑显示屏上很快出现了一个文件夹,里面只有一个视频和几张图片。 “你要是没有怀疑她,怎么会调查得这么清楚?”丁殊点开文件夹当中的视频,又插上耳机。 “……怀疑不顶用,得有证据才行。”余柯说,“找不到证据,只要当事人死咬着不松口,推断再准确也没有用。” “我只能坚定一下你的怀疑。”丁殊将耳机递给余柯,抬抬下巴示意他看向屏幕,“这些东西是没办法当做证据的,还需要你继续努力。” 视频总长大概有两三个小时,余柯耐心地从头开始看起。 画面上是一间类似于书房的昏暗房间,余柯觉得有些眼熟。 “关于她们俩的交集——”丁殊将位置让给余柯,自己坐到另一边,继续往下说,“别忘了,青竹巷和清江苑只隔了一堵墙而已。” “那么动机呢?”余柯盯着屏幕问。 “唐璐还有个儿子你知道吧——理论上来说是唐雨芯的哥哥。” 唐璐就是唐雨芯的妈妈。 “她儿子?已经出国很多年了吧。”余柯也知道。 “她儿子姓邵,是她丈夫的姓。”丁殊背靠着墙,“之前只是在那边读书,去年正式在那边定居了。” “跟家里关系不好?” “相当恶劣。”丁殊说,“自从出国读书之后,六年的时间只回来过三次。” “所以这有什么关系?”余柯还盯着屏幕看,一边调快了倍速,一边随口问了一句,“你不会说她们因为这个哥哥反目成仇吧。” “不至于。只是给你说一下前因后果。”丁殊说,“唐璐跟她丈夫关系应该很好,死后这么久都没有再嫁,本来只是有点奇怪,为什么这种人家的女儿会随母亲姓。我就去找人查了一下,很有意思。” “查到什么了?” “唐雨芯出生前一年,唐璐的丈夫就过世了。” “不会是……”余柯手一抖,按下了暂停键,抬头看向了丁殊,“唐雨芯的妈妈和覃雨彤的爸爸……” 他想到了在覃家看到的那张照片。 若是他想的那样,那一切倒是能说得通了…… “不是。”丁殊嗤笑了一声,“脑洞挺大的,不过,没那么复杂——或者比那个还复杂一点,唐雨芯也不是唐璐的亲生女儿。” “什么?”余柯一怔,这更让他意外了。 “唐家有唐雨芯的领养证明,据说是孤儿院里带回去的。” 丁殊从口袋里掏出了皱巴巴的两张纸,递给余柯。 “以防万一,顺便做了一下鑑定,确实不是亲生的。” “但是——”丁殊将最后两张纸拍到桌上,“更有意思的是,唐雨芯的鑑定结果与覃雨彤的父母是一致的。” “那么就是说……”余柯飞快地理清了思路,“唐雨芯是覃家的亲生女儿,也应该是覃雨彤的亲生妹妹。” “你觉得唐家和覃家这么多年的联繫是巧合吗?” “不管是不是巧合……”余柯找出了关键,“问题是唐雨芯知不知道?” “知道的话,动机就有了吧。”丁殊敲了敲桌子,“明明也是个大小姐,却过着看人眼色的清苦生活,还总是被亲生姐姐欺负看不起……怎么想都很生气吧。” “覃家父母肯定是知道的。” 余柯想到上次去拜访时,覃家父母那反常的态度,联繫到这些信息,再加上他的怀疑的话,那么一切都有了解释。 想到这儿,余柯下意识看了眼电脑屏幕,上面仍是静止的画面,却让他一个激灵突然反应过来。 “这是覃家的书房?” “是啊,正好电脑旁边配了摄像头。”丁殊俯身拖动进度条,停在某处,点击了播放,“一个派不上用场的证据。” 余柯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很快被画面上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书房的门并没有关,从边缘的角度勉强能看到门口的情况。 外面大概是傍晚,透过窗帘的缝隙有昏黄的光打在地板上,屋外则是一片昏暗。 但很快门口的灯就亮了起来,有人来回走动着。 余柯眼疾手快,按下了暂停键。 看清画面边缘的那个人,余柯怔忪片刻,才再次按下了播放键。 “唐雨芯?”余柯喃喃道。 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耳机里传来激励的争吵声。 声音相互交叠着,加上距离过远,越发地嘈杂刺耳。 余柯皱着眉头看着屏幕画面,听着争吵的声音,努力去捕捉当中的信息。 画面上偶尔一闪而过的唐雨芯仍戴着眼镜,厚重的刘海遮住了整个额头,却再也挡不住她脸上的怨恨。 一声剧烈的玻璃碎裂声响过之后,似乎整个世界都寂静了。 长达一分钟的安静之后,唐雨芯看着覃家的父母露出一个冰冷的笑。 “我亲眼看着她咽气的,要问为什么啊——我、确、实、是、故、意、的、哟,凭什么她可以用高高在上的姿态践踏我的尊严……这都是你们的错啊。全、部、都、是、你、们、的、错!” 第29章 29 29. 直到电脑屏幕自动黑屏,余柯还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 丁殊也没有去打扰他,只是安静地将散落在外的东西收拾好。 “你还知道什么,一起告诉我吧。”余柯抬头看向丁殊。 “你们一个个都把我线索npc吗。”丁殊瞥了余柯一眼,“怎么这回不说‘警察叔叔的尊严’了?” “只要不在警局里就没事。”余柯坦诚地点头,“尊严又不能当饭吃。” “……你最近真是越来越厉害了……”丁殊眼皮跳了跳,“各种意义上的——” “多谢夸奖。” “并没有在夸你。”丁殊扶着额靠在墙上,“有些事我还在查,还需要一点时间,不过如果只是要找杀人兇手的话,现在已经清楚了吧。” “问题就在这里啊……总不能白白耽误功夫……” “你没有去过唐雨芯家里对吧。”丁殊说,“有机会看看她的书房吧,柜子里也许有惊喜。”
第32页 “另外……”丁殊顿了顿,“如果实在没有突破口的话,你可以试着从唐璐——就是唐雨芯的妈妈入手。” “她妈妈也知道?”余柯问。 “或许不止是知道的程度。”丁殊说,“但看起来并没有她女儿那么谨慎。” “我知道了。”余柯低头沉思了片刻,“没有其他的了?” “没了。”丁殊俯身拔出u盘,随手扔进口袋里,关机之后,起身拉开了隔间的大门。 “真的?”余柯怀疑地问。 “要是我什么都知道了,还要你们警察干嘛?”丁殊鄙夷地回视,“能不能稍微有点出息。” “我这不也是想早点破案吗。”余柯嘆气,“你当谁都跟你似的,做事一点顾忌都没有。” “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丁殊不以为意,“只要能得到正确的结果,过程怎么样都没有关系吧。” “唉……”余柯摇了摇头,知道自己无法与丁殊辩解,索性不再多说,“那今天就这样吧,有结果我再告诉你,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还有其他事。暂时不回去。” “什么事?” “找‘真相’啊。” …… 等到赵安然再次见到丁殊的时候,已经是一周之后了。 周三下午的课程刚结束,赵安然就被丁殊一个电话叫了出去。 看清来电显示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赵安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最后还是许之岚提醒了她,她才赶忙按下接听键。 “.…..姐姐?”赵安然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来市图书馆。立刻。”丁殊只撂下了这一句话便挂断了电话。 赵安然看着显示“通话已结束”的界面还没有回过神来。 “安然,怎么了?”许之岚拉回了赵安然神游的思绪。 “姐姐好像说让我陪她去图书馆。”赵安然回想了一下刚刚那简短的对话。 “我陪你一起去?”许之岚提议道。 “嗯。”赵安然点了点头。 市图书馆距离学校并不远,坐车也只有几站路的距离。 赵安然刚从计程车下来的时候,手机上便收到了丁殊的简讯,只有楼层和房间号。 等到赵安然和许之岚气喘吁吁地推开门,丁殊正坐在一堆杂志和报纸中间,听到动静也只是回头看了她们一眼。 “丁殊……”许之岚先愣住了,“……学姐?” “哟。”丁殊敷衍地颔了颔首,便朝赵安然招招手,“小赵,快点过来帮忙。” 赵安然立刻将疑惑抛到脑后,欢欢喜喜地跑到丁殊跟前蹲下。 “姐姐,要做什么?” “这些,帮我按时间整理好。”丁殊指了指自己周围的一堆,然后又指了指角落里的复印机,“整理完按照这个清单上的复印下来。” “就这样?”赵安然困惑地歪了歪脑袋,“这些是什么?” “真相的一部分。”丁殊说完,又抬头看了许之岚一眼,“你要是不忙,也来帮忙吧。也可以看看这些。” 许之岚看了丁殊很久,神情中的疑惑挥之不去。 她慢慢走到赵安然身边,低头看了看地上那堆纸。 很凌乱,大部分都是报纸,而日期已经很久远了,最近的一份也是十六七年前的了。 “……学姐还在做那些事?”许之岚再次抬头看向丁殊。 “你认识我啊?”丁殊这才正眼去看许之岚。 “嗯。”许之岚点了点头,委婉地解释,“以前听说过不少传闻。” “哦。”丁殊也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对此表现出什么意外的情绪,而是在起身的同时,揉了一把赵安然的脑袋纠正她,“放反了。” “姐姐你去哪儿啊?”赵安然抬头。 “清江苑。”丁殊走到门口停下来,“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整理好了明天早上放我那儿就行了。” 说着丁殊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往赵安然那儿扔过去。 赵安然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低头一看,掌心里躺着的是一把钥匙。 是丁殊家的钥匙。 “诶?”赵安然惊讶地抬头,却发现门口已经没有了人影,她怔愣片刻,忍不住嘆气,“怎么又走了……” “安然,你说的姐姐就是丁殊?”许之岚蹲在赵安然身边,看着地上的报纸问她。 “是呀。”赵安然点了点头,注意力回到地上,“学姐认识姐姐?” “……不算。”许之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问赵安然,“你没有听说过她的事吗?” “什么事?” “……没什么。” 看赵安然脸上茫然的神情不似作伪,许之岚含含混混地又将话咽了回去。 “以前刚升上大学的时候,见过她几面,当时听过一些不太好的流言……不过应该是假的吧……” 许之岚想到“流言”两字,就忍不住想要苦笑。 现在的她对于流言二字可谓感触颇深了。 虽然被洗清了杀人的嫌疑,但是一开始被警察当众带走,以及之后曝光的小三事件带来的影响却是难以磨灭的。 不止是走在学校路上,同校的同学对她指指点点,就连之前主动邀请她实习的公司也纷纷回绝了她,说是怕影响不好。 吃了这样苦头的许之岚,也再不敢光凭流言去判断一个人了。 “不,没什么的。”许之岚又自嘲地摇了摇头,“我们还是先整理这些吧。” “嗯。”赵安然也察觉出许之岚情绪低落了下去,便也不再多问,只是点点头专注于手头上的事。 收拾到一半的时候,许之岚发现那些报纸还有少部分杂志似乎并没有多少相通的地方,不少甚至并不是出自同一家。 唯一能看出来的就是日期上的问题,但是那大多集中在二十年前,前后都有些零散的,她也找不出什么头绪。 “这些报纸上有什么特别的内容吗?” 许之岚抑制不住好奇,摊开其中一份报纸翻看起来。 那时的报纸还没有现在这么厚,大部分都是本地的新闻。 十几年前网络还没有兴起,电视也没有完全普及,新闻主要还是靠报纸来传播。 许之岚并不是云城本地人,对于报纸上的消息大多也是一头雾水。 “好像都有同一场事故吧……” 赵安然想了想从报纸堆下翻出了一张白纸,上面是先前丁殊离开前丢给她的清单。 “姐姐说要照着这个复印——‘安全事故’、‘邵’、‘工程承包’、‘心脏病’、‘遗孤’……之类的,就这几个字?什么意思啊……”
第33页 赵安然翻来覆去地看着那张纸,也没能看出更多的字来。 “难不成还要我们一张一张看?”赵安然眉头都不自觉地拧起来,看着那堆报纸有些绝望,“不会吧——这么多得看到什么时候啊……” …… 丁殊到清江苑门口的时候,远远地便看到一片灯火通明。 不知从何处聚集而来的人群围成了一圈,指指点点地交谈着。 一片嘈杂的人声当中传出了警笛的鸣响。 这大概是这片破败脏污的土地上最热闹的时刻了。 丁殊穿过人群,挤到前面查看情况。 一个妇人跪在警车面前,拽着警察的衣角,哭得声泪俱下。 丁殊认出来,那是唐璐,也就是唐雨芯的养母。 唐雨芯就站在她母亲身后不远处,微微低着头,神情莫辨。 “人是我杀的,跟我女儿没有关系,你们要抓就抓我吧!” 妇人忽地提高音量叫了出来,她朝警察伸出了双手,露出恳切的表情。 “你们带我走吧,我才是兇手,跟其他人都没有关系!我认罪!把我带走就好了,放过我女儿吧!” 唐雨芯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第30章 30 30. 唐璐被带走了。 围观的人群看看还愣在原地的唐雨芯,纷纷摇着头,惋惜地嘆着气,慢慢散开了。 所有人都在震惊意外,仿佛先前就与这一家母女多亲近一样。 没有人怀疑所见到的“真相”。 只有丁殊还停留在原地未走。 唐雨芯抬起头与她对视,没有人说话。 最终唐雨芯先低下了头,抿着唇转身回了屋子,随后就是大门关闭时带起的一声巨响。 先前躲在巷角抽菸的余柯缓步走到丁殊身边,他穿着便服,轻易地就淹没在了刚刚的围观人群中。 “一个小时前,唐璐报警说要自首。”余柯说。 这是丁殊不久前在图书馆接收到的消息。 也是她此时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的原因之一。 “在她家搜出了覃雨彤的手机碎片,除此以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除了自首也没有别的了?”丁殊问。 “说是看到她一直欺负女儿,一时恼怒就杀了她。” 余柯丢掉菸头,用脚尖碾熄了火星,停顿了片刻。 “……除此以外就没有别的了。包括时间地点,还有兇器,什么都没说。” “漏洞百出。”丁殊挑了挑眉。 “是啊。不过这也算是一个突破口。”余柯盯着唐家的那一户门,“手机碎片已经带回去鑑定了。当天的监控也重新调出来了,希望能有点新的东西。” “你怀疑她?” “根据她交代的情况……基本可以确定她肯定是知情者,至少也是直接接触过尸体的。”余柯说,“我有预感,在唐璐身上,我们能有最关键的突破。” “唐雨芯不需要跟着去吗?” “很遗憾,目前为止,暂时不能带走她。”余柯并没有多失望,“不过这种反应来看,我们推测的可能性还能再往上提一提。” 面对母亲被当面抓走的事,唐雨芯表现得太平静了。 这样的冷静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女儿身上,反而只会让人后背发凉。 而余柯想到了“破绽”两个字。 “嗯。”丁殊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又提出了一个问题,“唐璐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自首’?” “谁知道呢,也许最近针对她们的调查让她察觉到了什么。”余柯耸了耸肩,“也许只是一位母亲的本能而已。” “爱着女儿的母亲?”丁殊顺着他的话继续发出疑问。 “大概是吧。” “真的是这样吗?”丁殊转过头,看向余柯的眼睛,自言自语似的重复,“就是这样简单的理由吗?” 听到丁殊的话,余柯不知怎的,忽地心头一跳。 “不管理由是什么,我们很快就能得到真相了。”余柯加重了语气,“快了。” “但愿吧。”丁殊转过身,“既然这一场戏看完了,我就先回去了。” 丁殊朝余柯摆了摆手,便准备走了。 “丁殊。”余柯叫住她,却半晌没有再说话。 “什么事?”丁殊回头问。 “就是……”余柯挠了挠眉心,似乎有些苦恼,犹豫许久才问出了口,“就是那个邀请函的事……你最近还有收到吗?” “跟这个案子有关?”丁殊微怔,面上却不动声色。 “不,没有。”余柯下意识否认,“不一定,可能只是我太敏感了——你最近还有收到吗?” 余柯还在锲而不捨地追问,好像真的对这个问题很在意一样。 “大概没有了。”丁殊挑了挑眉,语气敷衍,“没怎么在意,你要吗?” “不,不用了。没有就好。”余柯心不在焉,并没有多加怀疑,点点头放下了心。 在这个晚上,除了这一场闹剧一般的自首戏码以外,便再没有什么其他有价值的信息了。 丁殊直接回了家。 连日在外奔波,丁殊待在家里的时间屈指可数。 事情临近尾声,真相也基本摸清了头绪,于是透支的精神终于化为了疲惫,浪花似的一阵阵涌上来。 一进家门,丁殊眼前一黑,只能凭着最后的本能反手关上门,踉踉跄跄地倒进沙发,闭上了眼。 窗户没有关严实,缝隙里有微风吹进来,窗帘微动。 除了轻柔冰凉的风声,世界一片寂静,只余丁殊一人。 伴随着微风的频率,丁殊慢慢蜷起身子,跌入黑暗之中。 第二天,当赵安然抱着厚厚一叠资料,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打开门的时候,一眼看到的就是躺在沙发上的丁殊。 丁殊面朝着门的方向,整个缩进沙发的一角,看起来睡得很沉。 她闭着眼的同时还皱着眉,似乎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 “姐姐”两个字刚发出了一个短促的音节,便又被赵安然硬生生的咽下。 所有委屈想要抱怨的情绪也悉数消散。 这是赵安然第一次看到丁殊睡着的样子。 即使在相识一个多月的现在,丁殊整个人对于赵安然而言依然是一个巨大的迷。 只是一开始单纯的好奇慢慢偏离了轨道。 丁殊的形象在赵安然的意识里越发的清晰,不知不觉间,她便已经理所当然一般对“姐姐”投入了太多的关注。 但赵安然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即便时常被无视,她却仍乐此不疲地想要接近这个人。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近乎本能。 这大概就是缘分吧。赵安然也会这么想着。
第34页 然而直到这时候,赵安然才恍然惊觉,实际上,她仍对丁殊一无所知。 不知道她的年龄,不知道她的家庭,不知道她的过去,不知道她选择这个工作的理由。 自然也不知道她所背负着怎样的沉重负担。 也许以后会慢慢了解的。 毕竟未来还有那么长。 而此刻……相较之下,她还是更喜欢平时丁殊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赵安然说不清心头突然梗住一样的感觉是什么,她只是不想去打扰丁殊。 于是她试着放轻动作,却反而束手束脚小心翼翼地连门都不敢进了。 最终她也只能站在门口发起了呆。 于是当丁殊睁开眼睛的时候,一眼看到的就是站在门口神游的赵安然。 “……你这是准备给我当门神呢?”丁殊开了口,声音显得比平时更低哑一些,她停了一会儿才继续说,“进来吧。” 说完,丁殊便闭上了嘴,用手臂挡住眼睛倒回去,不再说话。 “姐姐?”赵安然惊醒,三步并两步进了屋,将手里的资料放下,又奔到丁殊面前,紧张兮兮地问,“姐姐你感冒了?要喝水吗?喝点热水还是吃点药?” 丁殊拽住在原地打转的赵安然的衣角,在她停下来的时候又朝她招招手。 赵安然顺从地蹲在丁殊面前。 丁殊泄愤似的,伸手揉了揉看起来异常乖巧的小姑娘的脑袋。 虽然看起来恶狠狠的,却用不上多大力,赵安然好脾气地任由她揉。 直接在沙发上睡一晚外加不关窗带来唯一的后果就是感冒。 丁殊也不确定自己是累的,还只是单纯的感冒,她已经很久没有生过病了。 浓重的鼻音、干涩疼痛的喉咙还是其次,浑身无力和眼前的天旋地转才更叫人难以忍受。 不过丁殊也不指望小公主照顾她,躺回沙发回了会儿神,还是挣扎地坐起来,自己去厨房烧水。 赵安然转了一圈没看到任何药物存在的痕迹,便扒在厨房门口看丁殊。 厨房算是赵安然的禁地,自从上次丁殊说过之后,一般情况下她都不会再进去。 “姐姐我帮你去买药吧?”赵安然紧张地问。 “……不用,我不吃药。” 丁殊灌下一杯水之后,喉咙才稍微好一些,只是钝钝的痛感依然刺激着她的神经。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几乎握不住杯子,但面上仍是如常,只是恹恹的,有些提不起精神。 “那姐姐要不要去医院?挂水快一点啊……”赵安然仍在担忧地絮絮念叨着。 “不去。” “那喝点生姜水?红糖水?要生姜红糖吗?我去买。” “不用。” “那……”赵安然想不出其他的对策了,“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嗯。” 赵安然兴沖沖地从房间里抱来了被子和枕头,放在沙发上整理好了,还塞进去一个热水袋。 丁殊瞄了眼手机,没有收到什么新的消息。 她把手机扔到一边,有些无奈地躺回沙发上。 赵安然就趴在茶几上,与丁殊面面相觑。 “你还在这儿干嘛?” “那个资料整理好了,放在桌上了。”赵安然对着手指解释道,“按你说的都把关键词标出来了。” “嗯。” “虽然还不太清楚有什么关系,不过是说的二十年前的那一场安全事故吧。” “嗯。” “那是跟唐雨芯家有关系吗?” 最近有关的事件中,只有唐雨芯家庭情况不明,还是本地人,赵安然也只能联想到她身上。 “嗯。” “唔,然后……” 赵安然找不出话题来聊了,慢慢地感觉大脑有些混沌。 她将下巴搁在茶几上,忍不住打了哈欠。 “嗯,然后还有……” “回去睡觉。”丁殊简短地说。 赵安然花了点时间才能解析出丁殊话里的意思,在那之前,她只是下意识对着丁殊傻乎乎地笑。 “我想在这里陪着姐姐嘛。”赵安然揉了揉眼睛,却只让一对熊猫眼变得更加明显。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做出了撒娇一般的举动,声音也黏煳煳的,像是麦芽糖。 “都好久没见过姐姐了……姐姐安心睡就好啦,我会守着你的……” “……”就是因为你在这里我才睡不着啊。 丁殊无奈地盯着天花板,却因为喉咙的钝痛,而不能将这一句真相完整地说出来。 算了吧。 看着明明已经困得开始点头,却还是努力撑开眼皮看着她的小姑娘,丁殊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气,妥协了。 “我睡不着。”丁殊说。 “啊……那怎么办?”赵安然茫然地抬头。 丁殊思考了片刻,撑着手臂坐起身,从沙发后面的书架上随手抽了一本书。 “念。”丁殊简短地下达指令。 “嗯……好,嗯——童话书?” 赵安然看了眼封面,又抬头看了眼书架,她记得书架上有很多童话书。 并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但是跟丁殊联繫起来时,却总让人有种诡异的违和感。 原来姐姐也这么有童心啊…… 赵安然迷迷煳煳地想,却还是强撑着困意,随手翻开了当中的某个章节,从开头开始念起。 “皮皮、杜米和阿妮卡坐在维拉维洛古拉外面。皮皮坐在一个门柱上,阿妮卡坐在另一个门柱上,杜米坐在大门上。这是八月底的一个温暖。美丽的日子……”* 小姑娘温温软软的声音逐渐低下去,最后字与字之间全都变成了黏煳煳的一团。 就连一直给她数着错字的丁殊也听不出来她在念什么了。 丁殊抬起头一看,果不其然,趴在茶几上的人已经把脸埋进了书里,唿吸变得平稳,已经睡过去了。 “……”还真是小孩子啊…… 果然不能对她抱有多少期望。 但丁殊不知道自己在无奈地嘆气的时候,嘴角还挂着轻微的笑意。 并不是对着顾客或者嘲讽时那种刻意的笑,而只是平常的、因为高兴愉悦而自然而然出现的微笑。 这是一个赵安然不知道的秘密—— 丁殊并不讨厌她,甚至是喜欢她的。 因为每当她看到这样一个总是乐观充满活力的小姑娘时,就像在暗处见到了阳光。 那会让她觉得,在这样糟糕的世界中,还是有着一些温暖的、值得期待的事物存在着的。 便会不由自主地心生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 *註:童话选段来自《长袜子皮皮》,正好在手边的书,也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童话故事之一 233
第35页 第31章 31 31. 丁殊收到消息是在下午的时候。 信息上只有两行字: 「破案了」 「唐雨芯割腕自杀了,现在在医院抢救」 看着跨度极大的两个消息,丁殊混沌的大脑延迟了一会儿才做出了判断。 消息记录显示的时间是在下午两点左右,那时候丁殊还没醒。 不过之后也没有新的消息过来,大概也没有多少为难的事。 一切都是正常的发展轨迹。 只有唐雨芯自杀这件事让丁殊稍感意外,却不至于太过震惊。 丁殊简单地回了个“哦”回去,也没有回覆再进来,显然发简讯的人此时正在忙。 查看了一下其他的消息,并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信息。 丁殊将手机丢到一边,才抬头看向对面。 赵安然趴在对面的沙发上,身上盖着被子,脸压在手背上,印出了明显的红痕。 即便是这样不舒服的姿势,赵安然也并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睡得正熟。 丁殊看了赵安然一会儿,又昏昏沉沉地靠在沙发背上,随手抄起丢在旁边的书,继续往下翻。 这本来是个好天气,到了傍晚,照进屋里的夕阳也是暖色的橙光,暖洋洋的。 丁殊忽地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像时光从来都是这样的温柔。 温柔得令人忍不住眷恋起这片刻的宁静。 …… 丁殊安安心心地在家休息,另一边余柯却可以说是焦头烂额。 自从唐璐自首后,他们便连夜开始了审讯和调查。 唐璐并不是真正的杀人兇手,在连番审讯之下,很快开始语无伦次地说出了自相矛盾的话。 而唐雨芯和覃雨彤之间的矛盾也慢慢浮出了水面。 动机有了。 同时负责物证调查的也有了不小的突破。 而巧合的是,就在唐璐精神濒临崩溃边缘的时候,有人举证找到了兇器。 一大清早,有几个学生心血来潮,偷偷摸摸跑到学校的小池塘想要钓鱼。 结果鱼还没钓上来,却勾出了一把水果刀。 池塘里掉进小刀之类的本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问题在于那把刀的刀柄缝隙处还沾着碎肉块,已经被池水泡得发白。 几个学生本来也没当回事,随手又把刀丢了回去。 但当他们回去的时候却在岸边水汪看到了一滩红色,水汪旁被刀片之类划了一个大大的“×”。 周围树枝上也隐隐溅着红点。 当时天还没完全亮,其中一个怕鬼的见了当即被吓哭了,这才引来了其他人的关注。 有人想到了最近的谋杀案,急忙报了警。 经过鑑定,水果刀上留下的人体组织确实是属于被杀的覃雨彤。 本来余柯对于兇器鑑定也并未抱有多大的期待,毕竟在案发现场也没能找出更多的线索,显然可以看出兇手的谨慎。 那么按照常理来说,这个兇器上大概也不会有什么直接的线索。 然而令余柯万万没想到的是,水果刀上留下了鲜明的指纹痕迹,还不止一处。 从指纹的分布来看,大概是兇手擦拭兇器只擦到了一半,另一半则留下了清晰的印记。 最终鑑定的结果,指纹上与唐雨芯和唐璐的相符,后者只留下了两个指纹,剩下的都是她女儿的,而池塘边积聚的血水则全部来源于死者覃雨彤。 而这个池塘与案发地相隔了整个校园,平时少有人来往,一开始根本没有人想到兇手会绕那么一大圈,将兇器扔到这里。 顺着池塘这条线索,现场勘查的人又从一块松软的土地下挖出了一件带血的黑色风衣。 加上衣服上留下的毛髮鑑定,基本可以确定这是唐雨芯的衣服,沾的是覃雨彤的血。 这一天的进展顺利得让余柯都产生了些许不真实感。 但此时证据已经足够充分,而且结果与他们所推测的一致,也没什么好犹豫的。 然而就在余柯再度前往唐雨芯家,准备正式逮捕她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她倒在了家里的浴室里,左手腕泡在水池里,露出狰狞的伤口。 不得已,他们只能先将唐雨芯送到了医院。 好在发现得及时,傍晚的时候,唐雨芯就醒了过来。 然而还没等余柯稍微松一口气,变故又突生。 自从唐雨芯被送进医院,唐璐就在警方的看管陪同下,被特许去看望女儿。 唐璐什么也没做,只是在唐雨芯的床边坐着,安静地等着她醒过来。 于是唐雨芯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她的母亲。 但是她不仅没有欣喜的表情,而是脸色剧变,挣扎着起身,抓起枕头就砸向她的母亲。 “都怪你!都是你的错!”唐雨芯崩溃地冲着她的母亲叫喊着,“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害我!” 旁边的医护人员急忙冲上去,制住情绪激动的唐雨芯。 有大概了解实情的人见状忍不住摇头嘆息,纷纷向唐璐投去同情惋惜的视线。 而唐璐仿佛无知无觉,始终只是坐在床边,不言不语,对着女儿露出歉疚的笑。 好不容易等到唐雨芯的情绪平復下来,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身上,以免她再次做出过激的自杀行为。 当有人发现唐璐不见了,已经是唐雨芯被带走的时候了。 唐雨芯刚被带到医院楼下,便听到人群传来一阵阵的惊唿。 余柯一边叫人去找唐璐,一边让疏散开人群。 “赶快把唐璐找回来,她也是重要的证人,还有门口那么多人怎么回事——” “上面……”有人走进人群之中,顺着其他人的视线抬头看了一眼,顿时愣在原地。 余柯和唐雨芯也相继抬起头向上看。 失踪的唐璐走上了天台,穿着一身白裙,赤着脚踩在天台的边缘。 她朝下看了一眼,正对上唐雨芯的视线。 她微微笑了笑,往前走了一步。 唐雨芯脸刷地惨白。 第32章 32 32. “唐璐死了。唐雨芯是杀人的兇手,三天后开庭判决。” 时隔一周,丁殊再次坐进秋零的店里,带来的就是这样简短的结果。 秋零一如往常,倒了一杯橙汁放到丁殊面前,然后才坐下来听她说话。 丁殊把杯子推到一边,却也没有接着往下说,而是伸手招来旁边的赵安然,让她解释。 “找到证据之后,唐雨芯就割腕自杀了,但是被送进了医院,在出院的时候,她妈妈当着她的面跳楼自杀了。” 赵安然抱着一堆纸质资料坐在丁殊旁边。 先前来之前,丁殊就跟她说过,只要把她知道的信息告诉秋零就行了。 秋零看了眼丁殊,后者只是趴在吧檯上,眼睛瞟着装橙汁的玻璃杯发呆。 “喉咙不舒服?”秋零察觉出不对来。 “嗯。”丁殊简单地应道。 “感冒?”
第36页 “嗯。” 秋零点了点头,不再追问下去。 “然后呢?”秋零又转回去问赵安然。 “啊……其他的都在这里——” 赵安然回过神来,忙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按照时间顺序依次排开。 “唐雨芯其实是覃学姐的亲妹妹,同父同母的亲妹妹……” 覃家和唐家原本说不上什么交集,直到二十年前,两家都还只是普通的三口之家。 唐璐的丈夫姓邵,是做工程承包生意的,唐璐生下儿子后便全职在家,由丈夫独自在外打拼,却足够让他们过得富足。 后来唐璐丈夫承包了一项政府工程,却因为安全措施没有做到位,导致在领导视察时意外丧命。 这对于唐璐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甚至因此流掉了第二个孩子。 就在她为自己与儿子的未来感到茫然惶恐的时候,覃家父母找上了门,送了一笔巨款。 明面上是慰问款,但实际上就是封口费。 当时负责招募承包商的就是覃家父母所在的部门,那时的领导正在升迁的关键时刻,不愿意出任何一桩丑闻,以免让人说他监察不力,便让下属来做死者家属的工作。 巨款中的一半就是由覃家父母所出。 最终,唐璐接受了那笔钱,对闻讯而来的记者宣称她的丈夫确实只是有心脏问题。 于是这一桩新闻明面上就以这样“正常”的真相收场了,而热心慰问的领导和覃家父母还收到了一波称赞。 在最初的时候,感性的覃夫人十分同情唐璐的遭遇,也时常上门慰问安慰。 一开始只是为了做做表面工作,但之后覃夫人与唐璐竟也真的慢慢熟识起来。 唐璐接受的那笔钱确实解了她的燃眉之急,至少在短时间内,她不用为自己和儿子的生计发愁。 也因此,唐璐对覃夫人也不再那么牴触。 但在事发一年后,唐璐和儿子的生活慢慢恢復平静,覃夫人却又找上了门。 覃夫人的小女儿出生了。 但是根据那个时期的政策,这个小女儿本不应该存在,万一被发现甚至可能会被处罚开除。 原本覃家父母一直想要一个儿子,听算命的说第二胎一定是个儿子,他们这才咬咬牙冒险留下了这个孩子,却没想到生出来的仍是个女儿。 覃家父母也不至于对女儿一点感情都没有,但事关前途,这时候他们倒是艰难地做出了抉择。 覃夫人最终也捨不得将女儿送进福利院,最终脑筋一转,想到了唐璐。 覃家先前送给唐璐的一笔巨款,也是为了前途不得已而为之,但事后想来他们也不免觉得肉痛。 可若是当中一部分用来养自己的女儿,那倒是没有那么让人耿耿于怀了。 在那同时,覃夫人又想起唐璐曾流掉一个孩子,或许看到女儿也能慰藉一二,便以此为理由请求唐璐帮忙。 覃夫人上门求了几次,唐璐最终还是答应了。 于是这个被起名为唐雨芯的女婴成了唐璐收养的女儿。 因为这个女孩子的存在,两家的关系一度被拉得很近。 而多了一个孩子对于唐璐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负担,儿子上学要钱,女儿买奶粉也要钱,而她为了照顾两个孩子,很多工作也不方便。 时代的飞速发展也让当年的那笔巨款不再那么值钱。 在唐雨芯长到六七岁的时候,唐家的生活日益窘迫。 相反的是,覃家父母后来步步高升,越发地体面。 就在这个时候,覃夫人邀请唐璐去她家当保姆,按月开工资,还能让两个女儿在一起长大。 唐璐原本想拒绝,但是覃家提出了资助她儿子一直到大学毕业的条件。 彼时她儿子正在上高中,却已经开始为学费发愁了,最终她咬咬牙,答应了下来。 等到唐雨芯长到十六七岁,覃雨彤上了大学,平时大多留校,儿子也已经出了国,打工也足够维持生活,唐璐才辞了职。 直到两年后,唐雨芯考上云城大学,唐璐又去学校应聘了清洁员的工作。 在此期间,唐家与覃家也一直没有断了联繫,覃家父母时常会邀请唐雨芯去他们家里玩,也赠送了很多精美贵重的东西。 而直到覃雨彤被杀之前,都没有人告诉过唐雨芯她的真正身世。 “平时有人说覃学姐和唐雨芯长得像,她们父母就会说是因为一起长大的。” 赵安然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幽幽地嘆了口气。 这些都是覃家父母在唐雨芯被捕后才交代的往事。 当然这些过往在他们眼中,除了隐瞒小女儿出身的事外,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他们甚至至今不明白,为什么唐璐会对他们心怀恨意。 心怀恨意。 是的,这一点他们现在倒是确定了。 因为在唐璐自杀之前,他们收到了来自她的信息,只有四个字—— 「这是报应。」 被丢弃的小女儿杀了大女儿。 这就是报应。 这是覃家父母在四个字背后读出的含义。 “那么唐雨芯呢?”秋零问,“为什么要自杀?” “不如问问……”丁殊忽地开了口,冒出了沙哑的几个字,又缓了缓,才接着说,“……她为什么会产生杀死姐姐的想法。” 第33章 33 33. “生活条件差那么大,很容易会产生不平的心情吧。”秋零说,“圣人总是比较少。不过……” 秋零说着停了下来。 “问题在于,她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世的?”秋零意识到了某个重点。 “是她妈妈说漏了嘴。”赵安然说。 “她妈妈?”秋零将视线从丁殊身上移回到赵安然这边。 “是唐雨芯自己说的。”赵安然解释道。“还有有些跟她家比较熟的人也说过,唐妈妈很宠唐雨芯,即便家里条件不太好,唐妈妈也尽可能的满足她的任何要求。” 跟唐家一直有来往的人并不多,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相熟的人, 赵安然跟着丁殊去拜访那些人的时候,得到的反馈惊人的一致。 唐雨芯生性自卑,不喜与外人交往,但在家里却是很任性的女儿。 虽然生活在一个穷困的家庭里,但毕竟一直跟覃家有来往,唐雨芯跟着覃雨彤耳濡目染,兴趣也变得广泛。 唐璐也从来不限制女儿的兴趣,在覃家赠送的礼物之余,她也总是尽全力满足女儿的一切要求。 哪怕为此她要再多打几份工。 不过唐璐再怎么努力,他们家的条件也永远不可能与覃家媲美。 唐雨芯也不止一次抱怨过自己的家庭,只是并不在人前表现出来。 “听起来真是个好妈妈啊。”秋零说着这句话,脸上却不是认同的表情。 “周围的人都说,唐妈妈对唐雨芯一直都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愧疚态度。”赵安然接着说,“时常说着什么对不起之类的,但是实际上唐妈妈没有任何对不起唐雨芯的地方。”
第37页 “那倒不一定。”丁殊缓缓地插进话来。 “为什么这么说?”秋零问。 “还记得唐雨芯说的……”丁殊看向赵安然,“她的‘完美犯罪’是怎么从开始到被破坏的吗?” 秋零抱着杯子转向赵安然,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啊,那个啊,就只有唐雨芯自己说的那一部分吧。” 赵安然接过解释的任务,她想了想才从头开始解释。 “唐雨芯说她从小时候就被不停地拿来跟覃学姐比较,她觉得很讨厌……” 唐雨芯卑微又扭曲的心态最早就是来自幼时。 回想起过去短暂的半生,她感觉到美好的回忆竟然都只在遇到覃雨彤之前。 原本虽然不富裕却足够温馨的家庭就在那一刻分崩离析。 本来寡言却温柔的哥哥一夕之间便变了个模样,开始用敌视的目光看着她,从此以后他们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本来教导她要礼貌坚强的母亲开始用愧疚的语调对她说着对不起,却再也不拥抱她。 更不要提来自于覃家父母施捨般的善意,是对她自尊心最后的践踏。 覃雨彤从来都看不起唐雨芯一家,对不知真相的她而言,唐家都是一群没有见识又死皮赖脸祈求施捨的穷光蛋。 对于唐雨芯,覃雨彤从来没什么好脸色。 在覃雨彤面前,唐雨芯也从来都卑微的抬不起头来。 但即便如此,两家的父母从来没有提出要她们分开,对于她们的矛盾心知肚明,却也用和蔼的语气对她们说要好好相处。 覃雨彤无法违抗父母难得强硬的命令。 而唐雨芯早就被贴上了“覃雨彤家保姆的孩子”的标籤,加之眷恋于覃家父母对她的物质赠予,自然也没有办法离开覃雨彤。 在过去的十几年人生中,唐雨芯既羡慕又嫉恨覃雨彤,但是又不得不屈服于现实。 毕竟在那时的认知里,她们的出身本就是天壤之别。 除了抱怨几句上天不公之外,唐雨芯只能选择认命。 但是在某一天,她突然知道了真相,她是覃家的孩子,却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在那一瞬间,所有的卑微欣喜遗憾全数化成了刻骨的恨意。 凭什么姐姐能享受着身份带来的便利,而她只能做一个贫穷的保姆的孩子呢? 终于,在覃雨彤再一次习惯性地嘲讽的时候,唐雨芯心中的黑暗再也压抑不住。 她几乎是在瞬间做出了决定,她要杀了覃雨彤。 没有任何犹豫。 “案发那天,唐雨芯约覃学姐在小树林见面,趁她不备敲晕了她,又用水果刀杀死了她。” “动手的时候覃学姐的手机收到了顾颖学姐的简讯,上面是许之岚学姐跟李小姐见面的照片,她就假借覃学姐的身份,打探了学姐的踪迹,然后,就制造了那场巧合。” “我记得那个小树林不是第一案发现场。”秋零问,“之后的布置都是她一个人做的?” “……主意是她出的。”赵安然犹豫了片刻说,“那时候唐妈妈正好去找她吃饭,撞上了她正在处理证据,虽然很吃惊,但她立刻就决定帮女儿隐瞒下来。” “最后作为决定性的证据也是那时候留下的。”丁殊说。 “唐妈妈太紧张,第一时间就扔掉了唐雨芯正在擦的刀,唐雨芯也不可能再跳下河去找刀,最后就留下来了。” 赵安然立刻接上丁殊的话,继续往下解释。 “外套也是唐妈妈处理的,本来唐雨芯准备烧掉,但是唐妈妈说烧东西动静太明显了,就埋了。” “之后唐璐太害怕有人查到真相了,就决定帮女儿顶罪了?”秋零猜测着后面的剧情,又回到一开始的问题,“那唐雨芯为什么自杀?” “差不多是这样。”赵安然说,“至于自杀……根据本人说,只是慌了神,下意识想要做点什么拖延时间。”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赵安然神情有些迟疑,还有另一个理由她没有说出来,因为她觉得那并不太可能。 唐雨芯说,那时候她突然觉得她的妈妈就是在等着那一刻的。 等着她被警察抓走的那一刻。 “而且即便她上过好几次覃家门,希望覃家父母撤案或者做点什么,但是都被拒绝了,所以她当时很绝望,真的想到了死。”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半章解释一下 第34章 34 34. “不是拒绝的问题吧,覃家就算想做什么也是有心无力才是。”秋零说,“不过这点倒是很奇怪。” “哪里?”丁殊问。 “按理说,能那么细心地处理好现场证据的傢伙,竟然会在没有决定性证据的情况下感到绝望?” 丁殊发出了一声不甚明显的嗤笑声。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吗?”丁殊嘲笑一般地说。 听着丁殊低哑不少的声音,秋零只是挑了挑眉,决定不跟她计较。 “你对我的性格有什么不满吗?”秋零问。 “……没有。”丁殊用指尖敲了敲台面,示意赵安然继续。 “……诶?”赵安然反而比较惊讶,“还有什么没说吗?” “唐璐那边——”秋零提醒道。 “啊,她们那边……” 赵安然想了一会儿,思考从哪里开始说。 “……本来唐妈妈也是要被判包庇罪的,但是她跳楼了,已经去世的人就没法追究责任了。她儿子说会尽快赶回来处理后事。” “那许之岚那边?”秋零继续问。 “警方已经去学校澄清过了,还发了道歉公告,但是……”赵安然有些失落,“但是学校里还是会有一些流言……”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秋零也嘆了一口气,有些惋惜,“只是不幸被捲入的人啊,还好还有半年就要毕业了吧。” “嗯。”赵安然点了点头,还有些闷闷不乐。 “去上课。”丁殊揉了揉小公主低垂的脑袋,示意她看看钟,瞬间将她从失落的情绪中拉了出来。 “糟糕,又要迟到了!” 赵安然一看钟,顿时一惊,连忙跳下凳子,收拾好东西就往外跑。 “我先走啦,姐姐下课我再来找你!” 很快店里就只剩下了秋零和丁殊两个人。 “还有什么没交代的?” 秋零俯身从柜子里翻出一块白板,推到丁殊面前。 “说不了话就写吧。” “……没有那么夸张。”丁殊慢慢地说,她尽力克制住朝秋零翻白眼的冲动,“现在结果都已经有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涉事的几人,一个跳楼已死,一个即将被判死刑。
第38页 而原罪,覃家父母不仅工作受到了影响,也饱受着同时失去两个孩子的痛苦,大概会抱憾终身。 就丁殊所见过的事件之中,这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圆满的结局了,哪怕也能被称为惨烈。 杀人者以命抵罪,犯错的人也受到了教训。 虽然丁殊并不喜欢这个故事,但她知道这个结局对于秋零来说,已经可以用上“完美”两个字了。 “我总要听听你的看法呀。”秋零说,“既然是讲故事,总要讲完才是。你慢慢说,我慢慢听。” “……我们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联繫到唐璐的儿子。”丁殊继续说,“他已经很久没有和他的母亲联繫过了,但他对于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意外。” “有种‘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的感觉’?” “差不多。他跟唐璐关系不太好,据说小时候他妈对他很严厉,但是对仇人的女儿却很宠溺,这也是他们的矛盾点之一。” “仇人的女儿?” “唐雨芯。唐璐儿子一直认为覃家是害死他父亲的元兇。” “但是当年的安全事故,严格说来也完全是他父亲的责任吧,如果不是领导在意影响,甚至连慰问款都不会有。” “理论上来说当然是这样没错。” 丁殊用指尖缓缓地敲击着桌面,应和着语调的节奏。 秋零却感觉得出来她是有些焦躁了。 大概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但是人心这种东西,是最难捉摸的。”丁殊继续说,“人会把过错归在无关的人身上,以减轻自己的心理负担。” “有些事,就算对方的本意确实是为了帮助自己,甚至救自己,但是,还是会克制不住地产生怨恨。” 安静地等着丁殊说完这段话,秋零沉默了很久。 “你是在说这个案子还是你自己?”秋零轻声问。 丁殊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 “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丁殊继续往下说,“唐璐在促成这件事上,她确实是对覃家怀有怨恨的。” “你的意思……”秋零愣了愣,“唐璐是故意将女儿养成那个样子的?为了向覃家復仇?” “不知道。”丁殊摇了摇头,“一切都只是猜测。” “只是,一般父母是不会对唐雨芯的书房摆设无动于衷的,就算不找心理医生,也会多少阻止一下。” 说着,丁殊抬头看了秋零一眼。 “至少不会那样放任,何况是那样的家庭。” “唐璐的儿子说过,以前他在家的时候,他妈妈是从来不准他进唐雨芯的书房的。” “……真是可怕啊。”秋零无奈地笑,“这样一想,真是可怜呢,连本该最亲近的人都无法信任……” “只是想想而已。” “你说,唐璐对于唐雨芯,真的有过一刻母亲的自觉吗?”秋零问丁殊。 “谁知道呢。” 丁殊趴在吧檯上,掏出了正在震动的手机。 她一边点开手机的收信箱,一边漫不经心地做了总结。 “那种事,现在已经没有知道的必要了。” “说得也是啊。”秋零浅浅地笑,决定就此放过这个故事,“已经没什么必要了。” 真正要关心那个秘密的人,已经走在了死亡倒计时上。 有些事,他们这些外人,也就没有必要再去探究即将埋葬的信息了。 “先走了。”丁殊站起了身。 “有人找你?”秋零看了眼丁殊的手机。 “嗯。” “新委託?” “一点后续。”丁殊摇了摇头,“回头再来找你。” “好。”秋零点点头,不再追问,“路上小心。” 第35章 35 35. 丁殊再次站在清江苑的时候,这里的房屋几乎已经被清空了。 与上一次来时的脏污凌乱却还带着生气的样子完全不同。 这里快要被拆了。 本来居住的人就不多,加上出了杀人犯这种负面的影响,一直在观望的政府终于下定了决心,决定在最短时间内将这片“贫民区”拆掉,理由是整顿市容。 剩下的贫困户也都被妥善安置好,早就已经陆陆续续地搬离了。 丁殊推开唐家的大门,不过几日没有住人,桌椅柜窗上都蒙上了一层薄灰。 她缓步走进去。 现在这里当然已经没有人住了,该搜的地方之前警察都已经处理过。 丁殊推开了书房的门。 在拆迁之前,这里依然会供着电。 书房里电脑还留在原处,显示屏和主机的灯都还亮着,显示屏旁边放着一个外接摄像头。 警察也没能从这台近乎空白的电脑上查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便留了下来。 丁殊走到电脑前面才停下来。 她什么都没碰,电脑的显示屏却突然亮了起来。 电脑桌面上是系统自带的蓝绿色背景,只有三个快捷键,空荡荡的。 一个黑框毫无徵兆地出现在了电脑屏幕上。 黑框的左上角有个白色的邮件标志,正中是黑底白字的三行。 「avenger: 很遗憾您未能通过我们最终的测试。愿您在天堂安息。 ※纯白d」 大约五秒之后,黑框便自动分解成小块状消失了,屏幕变回了干净而空荡的模样。 屏幕旁的摄像头嘲笑似的闪烁着红光。 丁殊眉头皱起来,表情变得很不爽。 …… 等到余柯推开唐家的大门,听到的就是一阵摔打的声音。 他一惊,连忙冲进屋,向着声源处跑去。 “我说你别随便破坏别人的——” 余柯一把拉开书房的门,一看清里面的景象,没说完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丁殊脚底下踩着摄像头的残渣,冷着脸抬头。 “怎么?” “呃……”余柯一时想不起来自己想要说什么了。 他抬头看了看屋里其他的地方,所有的摆设仍如他们上次离开时一样。 而丁殊的身边,电脑显示屏因为太久没用而自动进入了休眠状态,屏幕黑着,只有显示灯亮着橙光。 除了地上可怜的摄像头的尸体,这间屋子没有任何被移动损坏的痕迹。 不过相对于其他东西,摄像头显然是无关紧要的那一个了。 “……你这是干什么?”余柯问,“破案太激动了?” “手滑。”丁殊说着低头看了一眼,淡定地移开脚,改口道,“——脚滑。” 余柯:…… “有事?”丁殊问。 “没什么事,正好路过就来看看。”余柯朝外指了指,“刚从覃家出来,这里他们会找人过来整理,在唐璐儿子回来之前代为保管。”
第39页 “哦。”丁殊点点头。 “这件事也算告一段落了。”余柯舒了一口气,又想起来问丁殊,“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还有其他事?” “有人跟我说,在唐雨芯的电脑上追踪到了「纯白」的踪迹,我就来看看。”丁殊慢吞吞地解释。 “什么痕迹?”余柯没有听清,他看了丁殊一眼,问,“你感冒了?” “嗯。”丁殊点点头,再次慢慢重复道,“「纯白」,那个网站。” “……就是之前秋零——” 余柯一怔。 “就是那个。也是邀请函的来源。” “我没记错的话,那貌似是个推理网站吧。” 余柯有些意外,他是听说过这个网站的,但是在他的认知里,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兴趣类网站。 “而且上次我们就查过了,电脑里什么都没有了。大概是被唐雨芯自己格式化了。” “最早是推理网站,主要连载推理小说,以及提供现实案例的素材。”丁殊说,“现在的话,称之为‘犯罪’网站更合适一点。” “因为引导向很强?”余柯顺势猜测下去,“那么,唐雨芯也是受了这个网站影响?” 余柯也见过一些案子,犯罪者只是单纯地受小说或者传奇案例影响,单纯地想要尝试犯罪。 简而言之,就是为犯罪而犯罪。 但那些人毕竟占在极少数,而且大多是些心智不够坚定甚至不健全的年轻人,当中又以十几岁的青少年最多。 像唐雨芯这样性格孤僻阴沉的少年人倒是很符合条件。 “但是我记得秋零那时候已经大四了吧,她也不像是会被这种东西轻易煽动的人……” “你想得太简单了。那样的变化是因为有些人因为网站集结了起来,并且真正地实施了犯罪。” 丁殊看了眼陷入沉思的余柯,无情地打断了他的幻想。 “网站的伺服器在海外,而且如果能那么轻易地在明面上抓到把柄的话,它也不会存活到现在了。” “至于秋零——你到现在还不了解她的性格吗。”丁殊轻嗤了一声,“她从来都只是会影响别人的那一个啊。” “那这个网站?” “从这个网站成立的那一年起,秋零就已经是网站的正式成员之一了。”丁殊说,“比起观众,讲述者这个身份更适合她。” “那现在……” “唔,现在的话,已经从良了吧。”丁殊说,“现在她的帐号在我手上。” “真的?”这么问着的时候,余柯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三年前她出院的时候就把帐号给我了。”丁殊淡淡地说,“不然你以为邀请函为什么会一直送到我那儿。” …… 云城大学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课,赵安然忙收拾好东西,准备去找丁殊。 就在她准备走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旁边的人一反常态,还坐在原处,维持着低头看手机的动作,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唐秀?”赵安然戳了戳她的肩膀,提醒道,“下课啦,还不走吗?” “等我把这个故事看完。”唐秀用自己独有的缓慢语调说话的时候,眼睛仍黏在手机上。 “什么故事这么有趣啊?”赵安然随口问了一句。 “‘七枚硬币’。”唐秀慢吞吞地说,声音有些含煳。 “什么?”赵安然没听清。 “名字就叫‘七枚硬币’,讲的是一个人用七枚硬币杀人的故事。”唐秀解释道。 “玄幻故事?” “不是。是真实发生的。”唐秀抬了抬手机,在赵安然面前示意了一下,“是在一个网站论坛里。” 手机界面在自己面前一晃而过,赵安然只依稀看到了“纯白”两个后缀。 “你最近怎么对这些感兴趣了?”赵安然好奇地问,“你之前不是说要去看时间简史吗?” “唔,那个可以放一放。这个……”唐秀奇怪地看了赵安然一眼,“你没有收到吗?” “收到什么?” “这个网址。”唐秀说,“我还以为学校所有人都收到了。” “诶?我没有啊。” 赵安然又掏出手机来确认,包括简讯邮箱社交软体里,她确实没有收到任何相关的消息。 “在哪里发的?我好像没找到啊。” “是唐雨芯发的。”唐秀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是她的帐号发的。” “——诶?”赵安然愣住。 唐秀以为赵安然不信,便调出了聊天记录,发网址的对象确实是唐雨芯。 她们甚至没有加为好友,只是通过年级群来查找到的。 聊天内容只有两条,单纯的网址下面跟着唐秀的一个“?”符号,然而对面再也没有回覆过。 而发消息的时间,却是在两天前。 赵安然可以肯定,那时候唐雨芯确确实实是待在警局里。 “进网站还挺麻烦的,不过里面有很多神奇的东西。” 唐秀嘟嘟囔囔地说着,一边又调出另一个论坛界面给赵安然看。 “你看这里还有唐雨芯作案的全过程——没想到她还挺张扬的……”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故事开始啦,会涉及主角们的过去 第36章 36 36. 赵安然又原路退回去,重新坐到位置上。 “你能把网址发给我吗?” “可以啊。”唐秀点点头,看到赵安然低头捣鼓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补充了一句,“未註册id想要进去的话比较麻烦。” “……”赵安然看着手机界面上密密麻麻的字,只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好不容易耐心性子看了一两行,才发现都是些生僻的题目。 还不是选择,全都是填空简答题。 现在赵安然知道为什么这个消息和网址的事没有在学校流传开了。 如果不是唐秀的证言,她大概也会把这个当成单纯的垃圾网站。 “这么多,就算复制查找也要好久吧……” “查不到的。”唐秀说,“网上查不到那些题目——我在图书馆待了两天才达到要求的正确率。” “你真有耐心。” 赵安然佩服地看了唐秀一眼。 “你要看看吗?”唐秀主动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 “那真是太感谢了。” 赵安然接过手机,下意识地瞄了一眼右上角,除了一开始看到的“纯白”二字,还有唐秀的id。 “explorer?探险者?” “嗯,起名字的时候正在看探索发现……”唐秀趴在桌上,慢吞吞地解释,“这里註册id只能用英文,之前的名字都不能用了…..”
第40页 “那还真是可惜啊……”赵安然应和了一句,便开始看起手机上的正文。 唐秀贴心地帮她调出了“故事”的论坛首页,论坛界面与赵安然所见过的都差不多。 一个标题为“云城 11.13-11.29”的帖子正飘在最新更新的首页。 在点进去之前,赵安然还特地看了一下发帖人id和发帖时间。 id是单纯的一个字母“k”,发帖时间则在上午十一点整,那时候赵安然正在上课。 帖子正文的内容也相当简洁,前后加起来不超过五百字,从主角的动机一直写到被逮捕的结果。 那些内容与赵安然所知的也都相差不远。 帖子全部都是简述,通篇没有出现任何人命地名,全部都是用数字字母代称,像是在讲述一个简单的故事。 但是只要知道这件事或者认识唐雨芯的人,很快就能准确地将细节对上号。 “这个……怎么看都不是本人写的吧……” “唔,是的吧,不过网址是从她那里发过来的嘛,而且很多细节知道得很清楚啊。” “你觉得这个故事是真的吗?”赵安然将手机递迴给唐秀。 “大部分都是真的吧。”唐秀说,“这个版块大部分的故事都能找到现实原型,很多报纸上都报导过……” “那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感想吗?”唐秀想了一会儿,说,“挺可怜的吧,都很可怜。” “……好啦,谢谢你了。”赵安然嘆了一口气,看了眼时间,拎起包,准备离开,“我再回去问问……我先走了,回头见。” “不用谢。回见。”唐秀朝赵安然挥挥手,又低下头继续去看她先前没看完的那个故事。 走出教学楼,赵安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先前拦在教学楼周围的警示条早就已经被撤掉,兇杀案的痕迹也全部被清理干净。 直到这时候,赵安然才有了一种事情终于结束了的解脱感。 事实上,这个案子从发生到结束,也不过短短一周多的时间而已,满打满算也就只有十天时间。 然而再次站在这里时,想着唐家与覃家的种种纠葛,她竟有了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只是除了那些真实地在这件事中受到伤害的人以外,其他人大概都会很快忘记这件事吧。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日子还会是一如既往地平静而平淡。 赵安然原以为这件事在她这里也会是告一段落了,但是论坛帖子的事又让她产生了些许微妙的预感。 心不在焉地走到校门口的时候,赵安然又被门卫叫住。 “小赵!等下!”门卫走出来,手里捏着一个白色的信封递给她,“这个,刚刚有人要我转交给你。” “啊,谢谢。”赵安然接过,翻过来看了看,觉得有点眼熟,“是谁送的?” “我也不清楚,是个小孩子送来的,说是路边遇到的一个大哥哥让他送来的。” “……这样啊。”赵安然点了点头,“谢谢大叔啦。” 赵安然在回去的路上思索许久,也没从记忆里找出符合条件的人,只能暂时放弃。 拆开信封的时候,赵安然正好走到拐角。 还没等她看清信封里的内容,却先听到面前一阵喧譁。 “老大快看!拿着白色信封的小姑娘!应该就是这个!” 赵安然闻声抬头,发现面前的巷子里站着几个流里流气的小混混。 已入深秋,但这几个人却还打着赤膊,秀着龙飞凤舞的纹身。 为首的一个扛着一根铁棍,抬着下巴,一副倨傲的模样。 当中一个染着黄毛的年轻人正指着赵安然,满脸激动。 “那个穿黑衣服的小丫头!”为首的那个拦在赵安然前面的路上,“给我站住。” 赵安然这才停下脚步,茫然地看向那群人。 “你们在跟我说话吗?” “废话!”黄毛立刻跳出来叫道,“这里除了你难道还有别的人吗?” “你们不是人吗?”赵安然奇怪地反问,“你们不是在排练什么节目吧?” “……”黄毛一噎,不由开始反思起他们是不是长得太没有威慑力了。 “别跟她废话了。”为首的人拎起棍子,一脸冷酷,“要怪就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吧,我们来给你点教训。” “我最近没有跟什么人结仇吧。”赵安然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 看着面前几个气势汹汹的混混,她不仅一点紧张感没有,反而还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们一番。 “你们……”赵安然看了一会儿,问,“是新来的吧?” “哪那么多废话!兄弟们给我上!” “好孩子还是不要打架比较好吧。” 赵安然说着活动了一下手腕,朝冲过来的人露出一个苦恼的表情。 “好久没动手了,我怕会伤到你们诶。” …… 丁殊路过云城大学附近的巷口的时候,听到的就是一声声悽厉的惨叫。 走近了还能听到一个熟悉而温软的声音在不停地道歉。 “啊,不好意思,不小心用力了。不过不用担心,最多就是骨折而已,进医院住一段时间就能养好了。这种事我有经验……” 丁殊:…… 光是听这声音,丁殊便能想像出小公主一脸纯良地揍人的景象了。 丁殊正想往前,却见一个信封落在脚下,她脚步一顿,俯身捡起那个信封。 被拆了一半的信封里滑出一张纯白色的邀请函和一个纸条。 纸条上是一行列印出来的宋体字:“请转交给你的老闆,谢谢。” 邀请函露了一角,显出里面的第一行手写字:“亲爱的k:” 丁殊瞄了眼纸条,便将整个信封揉作一团,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整个过程流畅而自然,丁殊甚至连脸色都没有改变丝毫。 然后她脚步一转,拐进巷子里,入目的就是满地的“尸体”。 而巷子的正中央,赵安然正坐在一人背上,轻易地折了他的手,还空出了一只手拍拍地上人的肩,安慰着他。 然而趴在地上的人却被吓得瑟瑟发抖,一听到有人靠近的动静,连忙求助地抬起头。 “救……命……”混混们艰难地伸出手。 “要帮忙报警吗?”丁殊蹲在一人面前问。 “要要要!”混混连连点头。 “姐姐!”赵安然听到声音,抬头一看,眼睛就是一亮。 混混们的表情瞬间由期待变为崩溃。 ——这都能碰到熟人??? 收回手机之后,丁殊抬头看了眼赵安然,又用怜悯的眼神看了看地上的混混。
第41页 “新来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自从小公主考上大学之后,方圆几里的混混日常被软妹子教做人,从此就已经绝种了(× 第37章 37 37. 警察局 “怎么又是你?” “怎么还是你?” 丁殊与对面的负责做笔录的梁警官再次异口同声。 看着丁殊一副嫌弃的表情,梁警官额头青筋跳了跳。 再偏过头,看向丁殊旁边的小姑娘,乖巧地正襟危坐,见他看过来,还露出了一个微笑。 梁警官稍稍感到了些许安慰。 “我说你就不能有哪个月不来我们这儿报导的吗?”梁警官忍不住嘆气。 “这次我只是来当个人证。”丁殊说。 “什么人证?”梁警官一边摊开记录册一边问。 “我证明确实是那群混混先动的手。”丁殊慢吞吞地说。 赵安然在一旁连连点头。 梁警官听出丁殊话里有话,将视线转向旁边看起来软乎乎的小姑娘。 “那个,我一放学,路上就被他们堵住了,说要教训我。” 赵安然将双手放在膝盖上,一本正经地开始解释事情的始末。 “我好久没动手了,一不小心就用力过头了——不过,要是有需要的话,我可以赔偿医疗费的。” “……”梁警官用微妙的目光看了眼平静的丁殊,一边转头跟旁边的同事确认了一下。 这些内容与至今还躺在医院的混混们交代的相符。 当时帮忙将几个混混送进医院的警察对此印象非常深刻。 毕竟也没有几个能在打伤混混之后,还能一脸正经地拜託医生好好治疗,并表示可以担负所有治疗费的了。 尤其是那几个混混听到这句话之后,当场被吓哭了,并连声说着不需要。 实在是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既然这样,那你们还坚持报案干什么?”梁警官很不解,“就为了回来熘一圈?” 两方都没有再纠缠的意思,这种民事案件其实完全可以私下调解,并不需要再进警局。 “你以为我很想看到你吗。” 丁殊脸上嫌弃的表情不减半分,说完她停顿了片刻,指尖轻轻敲击了几下桌面。 “问题是这些混混后面明显有人指使,但是他们又不说,作为普通民众,我们也很担心我们的人身安全啊……” 赵安然连连点头。 能把七八个混混打进医院,自己还跟个没事人一样的,还需要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梁警官和同事忍了很久,才没有把这句吐槽说出来。 “好吧——”梁警官平復了一下心情,打开了笔盖,“那就交代一下情况吧,你们认识那些混混吗?” “不认识。”赵安然坦诚地摇头。 “那你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没有吧。”赵安然一脸茫然,“我完全没有印象啊。” “那不会只是为了勒索钱财?” “不会吧,我身上也没有带很多钱啊。而且他们说我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 “……就没有一点特别的地方吗?” “没有什么吧……” 赵安然苦着脸思索了许久,终于一拍手掌,想到了某个细节。 “啊,对了,我记得刚碰到他们的时候,他们说什么‘拿着白色信封的人’——诶,我的信封呢?” 赵安然上下摸索着口袋,却发现本来应该在身上的东西不见了踪影。 “糟了!我好像不小心扔在那个巷子里了。”赵安然失落地垮下了脸。 “白色信封?什么信封?里面是什么东西?” “就是我下课的时候,门卫转交给我的,我拆了还没来得及看,就碰到那些人了。” “现场没有人注意到吗?”梁警官跟旁边的同事确认。 梁警官跟赵安然在那边一问一答,丁殊仿佛对桌子上的纹路产生了兴趣,漫不经心地用指尖敲击着木纹线。 “之后好像就没有看到过了啊。”赵安然说着,转头问了丁殊一句,“姐姐你有看到过吗?” “没有。”丁殊敲击的动作停了下来,为这个问题画上了一个句号,“不过如果真的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对方肯定还会再寄过来的。” “那倒也是。”梁警官也点点头,“说不定是一开始就盯上了你,只是作为一样信物——这个我们会注意一下的。” …… 走出问询室的时候,丁殊和赵安然迎面就撞上了余柯。 余柯跟丁殊抬手打了个招唿,又盯着小姑娘看了一会儿,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 “刚听老陆他们说了,三个骨折,四个脱臼,挺厉害的啊。” 余柯说着又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丁殊一眼。 “这下秋零该放心了。” “你特地来看热闹的?”丁殊挑了挑眉问。 “顺路。”余柯笑不出来了,他头疼地扬了扬手里的一叠资料,“本来休息,被紧急叫回来,又有案子了。” “真忙。” “是啊。”余柯嘆了口气,“现在我稍微能理解秋零的那个愿望了——算了,改天再聚吧,我先走了。” 在与余柯擦肩而过的同时,赵安然耐不住好奇问了丁殊一句:“秋零姐姐有什么愿望啊?” “愿世界和平。” 余柯喃喃自语的声音和丁殊的回答应和在一处。 …… 出了警局,丁殊和赵安然就在岔路口分别了。 赵安然提前预约了管道工清理公寓的下水道,因为这一耽误已经快要到约定的时间了,她赶着回去。 丁殊倒是无所事事,李凌薇的委託至此已经全部完成,尾款也在前两天就打到了她帐上。 事情告一段落,暂时也没有新的委託。 而且一场感冒来势汹汹,在痊癒之前,若没有意外,丁殊连门都不想出。 一回到家,丁殊就把自己扔进了沙发里,随手从背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 一看封面,发现正是上次赵安然没有读完的童话书,丁殊盯着封面发了会儿呆,又随手翻开一页继续看下去。 还没等丁殊看完几页,手机又叮咚叮咚地响起来。 丁殊嘆息一声,闭上眼将书盖在脸上,才伸出手去摸手机。 这种特定的铃声一响起,鲜少能给她带来什么好消息。 在沙发上磨蹭了一会儿,丁殊才移开半边书,睁开半只眼看向手机。 接收到的是一条彩信,发件人是“沈三”,内容只有一个网址和一组图片。 丁殊暂时略过网址,随手往下翻看着图片。 似乎是一个兇杀案的现场,血腥的场面让丁殊有些不适地皱起眉,但她却还是耐着性子将这组图拉到底。
第42页 沈三是丁殊的合作人之一,平时没有正经事是绝对不会给她发消息的。 但前面的图片都是案发现场周围的景象,从环境来看似乎是在城东边。 看画质估计有不少都是“热心网友”拍的。 丁殊并不是专业处理兇杀案的人,对于那些图也并不敏感,她只是在找收到这组图的原因。 当看到最后一张图的时候,丁殊找到了。 最后一张图是尸体的正面照,一滩血迹在他周身蔓延,而在血迹之外的水泥地上,刻着一个白色的“d”。 丁殊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又按熄了手机屏幕,从口袋摸出之前被揉烂的纸团。 皱褶之间,手写的花哨字体还清晰可见。 只是上面的内容与丁殊过去所收到的完全不一样了。 比起邀请函,这更像一张通知书。 「亲爱的k: 期待与你的相遇。 ※纯白d」 “……” 「救命我好像又被变态缠上了。」 “咚咚——” 一阵试探性的敲门声在这时响起。 丁殊仿佛刚刚惊醒,看着手机屏幕再度深深地嘆了口气,又将打好的字挨个删除,将手机扔到一边,起身去开门。 …… 赵安然到家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把钥匙忘在了学校。 早上她去保管室拿书的时候,顺手将公寓钥匙一起锁进了柜子。 只是后来事情太多,她一时忘了这件事。 赵安然原本想要趁着天还没黑,赶去学校拿钥匙,没想要意外被一场大雨拦在了小区门口的便利店里。 而此时赵安然身上既没带伞也没带钱,手机电量也几乎告磐,收到的最后一条简讯是管道工发来的请假消息。 周围行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打得措手不及,一个个行色匆匆,没有能让赵安然求助的人。 最后赵安然只能蹲在店门口,仰头看着天,准备等这一阵大雨过去再说。 然而半小时过去,大雨也没有消退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 回学校找钥匙的想法算是化为了泡影,赵安然开始苦恼这一晚该怎么办。 正在犹豫要不要去找丁殊求助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解救了她。 “安然?” 秋零撑着伞路过便利店,却意外地看到了可怜兮兮地蹲在门口的小姑娘,她停了下来,也蹲下去看她。 “你怎么在这儿待着?” “下雨了。”赵安然可怜巴巴地抬起头,看到秋零又是一惊一喜,“秋零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没有看天气预报吗?” 秋零看到小姑娘手里没伞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笑着指了指对面。 “看起来我跟你住得不远——要我送你一程吗?” “啊,还是不用了。” 赵安然情绪低落下去,她在地上画着圈圈摇头,看起来委屈巴巴的。 “我把钥匙忘在学校了,回去也进不了门……” “这样啊……那,要不要先去我家住一晚?”秋零邀请道,“现在这么晚了,再回学校也不方便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的故事跟兇杀案关系不大 第38章 38 38. 秋零是一人独居,所住的公寓却是三室一厅。 其中最大的一间房被做成了带隔间的书房,剩下一间主卧一间客房。 一进门,整个空间就给人一种极简的感觉。白墙白瓷砖,通体都是简明的冷色调。 看起来跟秋零姐姐的风格不太搭。 赵安然一边冲着头髮,一边这么想着。 连卫生间都是白光白瓷砖。有点冷的感觉。 趁着赵安然洗澡的时候,秋零就帮她收拾好了客房。 “卫生间出来第二间就是。”秋零站在卫生间门口给赵安然指了个路,便去厨房准备晚饭了。 赵安然头顶着毛巾出来的时候,下意识往右边数了两个,发现房门虚掩着。 “……是这间吗?”赵安然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推开了房门,摸索着开了墙壁上的灯。 “好多书——” 看清屋里的景象之后,赵安然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唿。 门后的空间不小,门对面还有一个磨砂玻璃拉门,两旁都放着书架,几乎每一层都堆满了书。 靠近窗户的地方,两个木制书架的中间位置,摆着一张木桌。 木桌对面靠墙的地方摆着一张小床。 床很小,小到赵安然都有些怀疑上面能不能睡得下一个成年人。 但是比起床的大小,更令赵安然在意的是床周围的东西。 床的旁边也有书架,上面摆了一堆关于心理学的书。 书架的中间,床的上方,一整面墙都贴着简报一样的东西。 这样的房间布局给了赵安然一种很强烈的既视感。 似乎在哪里见过这样的风格…… 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赵安然已经下意识走到了床边。 赵安然的视线首先被书架吸引了,靠近床头的位置,有一档是空着的。 空着的书架上放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是一张大合照,两个大人三个孩子。 赵安然第一眼就认出了秋零。 照片上的秋零大概十七八岁的年纪,看起来比现在稍年轻些,样貌却没有太大变化。 站在秋零身后是那对中年夫妇,与秋零有几分相似,显然是有血缘关系的。 大概是父母。 秋零的旁边则是两个更年幼的孩子,一个大概十四五岁,另一个更小,才七八岁的样子。 赵安然花了点时间才辨认出来,稍大点的女孩子是丁殊。 照片上的丁殊并没有看向镜头,而是微微侧过头看向旁边更小的男孩子,小幅度地扬起了嘴角。 赵安然盯着照片上的丁殊发了会儿呆,她从来没有看到过丁殊那样温柔的模样。 那就是她的弟弟吗? 赵安然忽地想起丁殊和秋零都曾提到过的“弟弟”,但她好像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个弟弟。 照片上的弟弟拉着两个姐姐的手,对着镜头笑得很灿烂,还露出了两颗小虎牙,看起来很可爱。 好像没有听说过姐姐和秋零姐姐有血缘关系啊…… 而且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最终赵安然也没能从照片上看出什么其他线索,便又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了墙面。 走近了赵安然才发现墙上贴着的真的是报纸, 每一小张都是一则单独的新闻,标题位置贴心地写上了日期,并被完好地塑封了起来。 一条彩色的线串接起了那些报纸,一直延伸到书架的边缘。 赵安然下意识地比对起了日期,最古老的一则是在十二年前,十月十八号。 那则新闻是报导的一个交通事故,大概是占据报纸八分之一版面的大小。
第43页 大意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半夜偷偷熘出家门,结果被附近公路上的飞车党撞到,当场死亡。 单看这则事故的过程结果,似乎就只是一个普通的交通事故。 在新闻的最后还告诫了一下家长要看管好自己的孩子。 但是新闻当中的“硬币”两个字却吸引了赵安然的注意。 新闻里一笔带过,那个出事故的孩子半夜跑出去是为了挖马路对面的硬币。 但直到最后,也没有任何关于硬币的解释。 那个孩子为什么要去挖硬币?马路对面为什么会埋着硬币? 这些都成了未解之谜。 如果那个孩子还活着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大学毕业了吧。 想到这一点,赵安然不禁有些遗憾起来。 就在赵安然被墙上的东西吸引了全部注意的时候,秋零推门进来了。 “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啊?”秋零叫了赵安然一声,“房间在对面哦。” “诶?”赵安然惊醒,茫然地回头看了秋零一眼,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是我走错了吗?啊,真是不好意思,擅自进来——” “没有关系。” 秋零温和地笑了笑,摇了摇头,慢慢走到赵安然身边,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我也好久没有进来了,快有三年了吧。” 秋零随手拿起书架上的相册,伸手擦了擦玻璃面,沾了一层薄灰。 “那是秋零姐姐的家人吗?”赵安然问,“看起来很像呢。” “很多人都这么说,那是我爸妈,不过大学的时候就过世了。” “啊,抱歉……” “没有关系,已经过去很久了,我也已经放下了。” 秋零将擦拭好的相框放回原位。 “其中一个是小丁殊,你应该认出来了吧?还有一个就是她弟弟了,小灿,叫丁灿。” “很合适的名字。”赵安然由衷地感嘆,“秋零姐姐很早就和姐姐认识了啊。” “嗯,挺早的了,我记得那时候才十岁左右吧,丁殊还不到十岁呢。不知不觉也过了这么久了,已经有十几年了吧。” “那么久?”赵安然有些羡慕,“想想感觉也很棒。” “其实矛盾和麻烦更多一些才是,不过——”秋零笑了笑,停顿片刻,感慨似的说,“不过也确实承蒙她许多关照了。” “诶,这样吗?”赵安然有些意外,“我还以为是秋零姐姐照顾姐姐更多一点呢。” 秋零摇了摇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墙面。 “你看过这些东西了吗?”秋零一边问,一边用指尖挑起了第一张新闻卡片,“这一个看过了吗?” “看过了……”赵安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有些好奇,不知不觉就看了,对不起……” “那你看完这些有什么感想?”秋零打断了她的话。 “感想?”赵安然一怔,视线再度扫过那一圈墙壁,“似乎都是一些意外事故?还有自杀……有什么隐情吗?” “意外事故——你是这么认为的啊……” 秋零指间还摩挲着新闻卡片,她微微侧过头,对着还在状况外的小姑娘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 “对我来说,这些‘事故’都是天谴哦。” 第39章 39 39. “……天谴?” “觉得那个车祸的孩子很可怜吗?” 秋零将那则新闻卡片转向赵安然,轻易地猜出了她的所想。 “才十二岁,其实还是个孩子对吧。” 赵安然隐约觉得秋零话里有话,也不知道该回些什么,只能点了点头。 “但是人渣是不分年龄的。” 秋零低下头注视着卡片,语气很平静,平静得有些吓人。 “城东那边有个孤儿院你知道吗?” “听说过。”赵安然点了点头,“是在郊区那边吧。” “他们家住在孤儿院附近,不过父母双全,家庭还算富足。但是他从小就喜欢虐待动物。” 秋零慢慢陷入了回忆。 那些明明都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但对她而言却还清晰的像是在昨天。 “一开始会抓些猫猫狗狗,活埋火烧甚至肢解,但他的父母从来不在意,总是说还是小孩子,不懂事正常。” “那也太不负责任了……” 光是想了想那副血腥的场景,赵安然便不适地皱起了眉。 生活在富足又光明的环境中的她,实在无法理解这种特殊的癖好。 但她却没有预料到这个故事接下去的发展。 “不止是虐待动物,他很喜欢去孤儿院玩,虽然什么都不缺,但还是很享受跟一群孤儿抢东西的快/感。” “那时候孤儿院的厨房还是做得大锅饭,灶台上有两口大锅,大概这么大——” 秋零伸手比划了一个大圆。 “刚好能装得下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每天早上孤儿院的阿姨都会用那口大锅烧水。” “后来有一天,他把小女孩推到了滚开的热水锅里,还盖上了盖子。” “怎么会——”赵安然眉头再也没有舒展开,她捂住嘴巴,感到一阵反胃,“怎么会有这种事……” “发现他们的是孤儿院的孩子,拨打了120,勉强救回了一条命,重度烫伤,但是那时候孤儿院没有钱给她治病,她疼得受不了就割腕自杀了。” 秋零比着左手腕的位置,一下一下缓慢地滑动着。 “她是砸碎了吃饭的碗,一点一点磨出来的伤口,最后失血过多加上伤口感染,过了很久才孤独地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但是,那个作为兇手的孩子受到的唯一惩罚就是三天的禁闭,他父母赔了孤儿院两千块。” “因为被害死的孩子是孤儿院的,警察也不愿意接手,就这么草草了结了。甚至连一点报导都没有。” “我还记得,那个女孩子叫小婉,丁婉,长得很可爱也很温柔,死的时候才这么高。” 秋零比了比到自己腰部的位置,她抬头看了一眼赵安然。 “那时候她七岁,如果还活着,现在也有你这么大了。” 听到这里,赵安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在想秋零的下一句话会不会是“跟你开玩笑的”。 但是看到秋零脸上第一次出现的遗憾悲伤,她连问出来的勇气都没有。 “当时我就在想,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人会烂到骨子里。” 秋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依然平静,指尖却不自觉地蜷紧了。 “他什么都知道,他说有本事你们就叫警察来抓我好了,反正我才十一岁——真是讨厌啊。”
第44页 “这样的人渣有什么资格再活在世界上呢。” 秋零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再次浮现出了轻微的笑意。 “所以,这是‘天谴’啊。” 这样看来,那个出车祸的孩子似乎并不值得同情,甚至或许会让人觉得大快人心。 但看到秋零的表情,赵安然却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 ……秋零姐姐为什么知道得那么清楚呢? 赵安然想了想却没有把这句话问出来。 或许她也是那件事的见证人之一。 那时候秋零最多也就十来岁的年纪,大概也很遗憾而无力吧。 不管结果如何,确实有人在那件事中切实地受到了伤害,并且永远无法得到弥补。 “从那时候起——不,或许更早一点的时候,我就在想,原来这个世界有那样多的‘病症’。” “无数人叫嚣着正义,但事实却是弱小的声音被埋没,只能咽下冤屈,带着怨气去往另一个世界。” “如果,世界真的彻底和平就好了。” 秋零的视线落在那面墙上,喃喃低语着。 但片刻后,她放下了手里的卡片,自嘲似的摇了摇头,移开了视线。 “啊,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又跟你说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先去吃饭吧,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哦,好。”赵安然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跟在了秋零身后。 在房间的灯熄灭之前,赵安然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房间,视线最终定格在那个书架中间的相框上。 视野由亮变暗的瞬间,她终于想起来这种房间布置风格在哪里见过了。 ——唐雨芯的书房。 压抑之中隐隐透着些癫狂。 只是那个相框多少让这一个房间染上了些许人气。 “不锁门吗?”赵安然跟着秋零出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虚掩的房门。 “不锁。”秋零笑了笑说,“锁了我会忍不住再进去的。” “…….哦。”赵安然最终也只憋了这一个字出来。 或许是因为书房的这一段谈话的影响,之后两人之间变得很沉默。 秋零看起来并没有受到多少影响,也不再对赵安然说任何相关的话,只是温柔地问候她是否还有什么需要。 赵安然心不在焉地摇着头。 直到躺在客房的床上的时候,赵安然脑海里的思绪还没有完全静下来。 外面的雨还没停,淅淅沥沥,又滴滴哒哒地打在窗户上。 赵安然听着雨声,久久不能入眠。 傍晚的时候秋零对她说的那个故事,还有遇到丁殊之后的种种,不停地在赵安然脑海里交错回放。 「她跟你有些像吧,总是有一堆无处安放的正义感和同情心。」 「有时候她不太理智,会因为某些事情爆发甚至付诸实践」 「再简单点来说,就是极端和偏执」 丁殊说起秋零总是很头疼的样子,但是为了她而涉入某个事件中又仿佛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她们近乎从小一起长大,共享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然后轻易地将其他人排斥在外。 她们大约也是有着一个复杂而漫长的过去的,也就慢慢塑造出了如今这样迷样复杂的人。 赵安然慢慢开始意识到,她与那两个人,确确实实是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的。 她莫名生出些不安,但又立刻进行了自我否定,她认为不安是不应该出现的。 但紧跟着,她又意识到,不管如何不安,心底总也是期待与靠近的渴望更多一些。 …… 一向心思单纯的人思考起来的后果是很严重的。 等到第二天赵安然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点了。 睡眠不足的后遗症就是浓重的黑眼圈,附带萎靡的情绪。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太阳升了起来。 但推开窗之后,吹来的微风还是湿漉漉的带着清新的水汽。 秋零已经出了门,只是在餐桌上留了字条,告诉赵安然厨房有早饭,并让她走的时候记得帮她锁门。 字条旁边还放着一串钥匙。 赵安然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另一把钥匙—— 上次丁殊扔给她的钥匙,她还没还回去,丁殊也没提。 昨天回来的时候家门钥匙忘了带出来,丁殊家的钥匙倒是一直留在了身上。 这一个个的,还真是不在意自己大门的安全问题啊。 赵安然忍不住嘆了口气,却还是通通照做,收起了字条,锁了门。 慢悠悠地晃到学校之后,赵安然先把秋零的钥匙还上,又去保管室取了自己的钥匙。 无所事事地晃了一圈,赵安然最终决定去找丁殊。 刚走到丁殊住的小区门外,赵安然就在门口的列印店里看到了要找的人。 “姐姐,你怎么在这儿?”赵安然推门进去。 “来得正好。” 丁殊抬眼看到了小姑娘,直接沖她招了招手,又在她靠近之后,抱起一堆红布扔进她怀里。 “帮我搬回去吧。” “诶,这是什么?” 赵安然下意识接住,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是横幅一样的东西,红底的布,衬着黄色的字体。 “是要举办什么活动吗?” “不是。”丁殊结了帐,就推门出去,给赵安然指了一条路,“任务道具——直接走这边吧,我去叫车。” 趁着丁殊去路边拦车的时候,赵安然花了点时间整理了一下那堆横幅。 也终于看清了上面的字,内容其实都相差无几。 像是“欠钱不还”、“厚颜无耻”、“不要脸”、“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之类的。 “……” 赵安然不禁想到了第一次上门时,在丁殊家门口看到的广告词。 原来那个催债的内容不是用来搞笑的吗…… 第40章 40 40. 赵安然抱着一堆横幅,跟丁殊一起坐在计程车的后座上。 车外景物飞快地闪过,很快便穿过闹市区,往僻静的小路上去了。 赵安然盯着窗外发了会儿呆,才意识到这是往城东的方向去了。 “你到秋零家去过了?”丁殊忽地问了一句。 “啊?是的。”赵安然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忍不住好奇,“姐姐怎么知道的?” “一身的味道。” 丁殊抽了抽鼻子,露出一点嫌弃的表情。 “太明显了。” “有吗?”赵安然一惊,忙低头闻了闻袖口,却只闻到了洗衣液的味道,“没什么味道啊。” 丁殊没答,只是撑着下巴,侧过头看了小姑娘一眼。 “她跟你说什么了?” “呃……没有什么。”赵安然本能地掩饰道,目光都下意识地乱飘,一副心虚的模样。
第45页 “果然还是说了什么吧。” 丁殊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却也没有再往下追问。 赵安然松了一口气,没有注意到丁殊微微暗沉下去的目光。 计程车穿越一段颠簸的道路,两边街道上的行人越来越少。 大概行驶了二十分钟之后,她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丁殊在一片低矮的住宅区前下了车,赵安然也跟着跳下车。 这是城东的一个老城区,由于地理位置的缘故显得有些冷清。 “姐姐我们要去哪里?” “十三幢,一楼。” 丁殊抬头看了看锈迹斑斑的楼牌,一幢幢数过去,最终在倒数第二排停下来。 “就这里吧,这边空着的墙都给贴满了。” 赵安然顺着丁殊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幢楼前就是一排车库,上面挨个画着红色的“拆”字。 爬满苔藓的楼旁也有一堵围墙,空荡荡的。 “……这么多啊……”赵安然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有些犹豫,“我们这样算不算破坏公物啊。” “这里没有物业这种东西,不会有人管的。” 丁殊掏出胶水扔给赵安然,然后就环着手臂站在一旁指挥。 “开工吧。” “我一个人做啊——” 赵安然委屈地撇了撇嘴,但还是认命地抱着横幅走到墙边,用目光往墙上比着位置。 “这个胶水有用吗?” “502。”丁殊好心提醒了一句,“小心别粘到手” “……”赵安然被吓得手一抖,差点把胶水扔到地上去,“贴个条幅而已,不用这么狠吧……而且……” 赵安然展开其中一个横幅看了一眼,正好上面写着“沈汪洋臭不要脸”。 沈汪洋大概就是欠债人的名字了。 这种横幅怎么看都有点影响市容市貌,赵安然多少有点心理障碍。 “姐姐是接了催债的委託吗?”赵安然半信半疑,“贴个横幅就有用了吗?” “根据资料,沈汪洋很好面子,表面看起来好像很光鲜,但实际上在外欠了五百万的巨款,但他一直刻意瞒着,没有让任何人知道。” “所以这是激将法?” 赵安然已经贴好了那条横幅,红艷艷的十分晃眼。 她只瞄了一眼便移开视线,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继续走向下一处。 “不过欠了这么多钱的话,一时间也没有办法全还上吧。” “委託人只是债主之一,也没指望他能全还上,除了保底的委託金外,他说我们能要到多少就给我们多少。所以为了你的工资,好歹也要积极一点才是。” “那还委託做什么?” 赵安然有些不解地回头看了丁殊一眼,一边又垫着脚将横幅往上举,却没顾上与另一端对齐,看起来歪歪扭扭的。 抬头看了一眼之后,她试图将其中一端撕下来重新粘,却是未果,只能继续往下一处进攻。 一边贴着横幅,赵安然还不忘跟丁殊交流信息。 “看起来完全是不指望把钱要回来的样子嘛,难道只是为了报復一下吗?” “一部分原因吧。” 丁殊懒懒地靠在电线桿上,看着赵安然在车库前忙活,倒是毫不在意说出真相。 “也是为了他的孩子。” “为了孩子?”赵安然茫然地重复了一遍,却没等到下文,“什么孩子?” 丁殊没答,赵安然便忍不住回头看她。 但还没来得及索要答案,小姑娘的视线便在中途与另一道视线撞上。 那是一个小孩子,正扒在门缝里看她。 小孩子只有门的一半高,露出的脸和扒着门框的手都黑漆漆的,盖住了不甚明显的淤青。 只有那一双眼睛亮亮的,似乎是好奇地看着门外举着横幅的人。 意识到自己正在被注视着的时候,正在做坏事的赵安然脸刷地变得通红。 但是姐姐的话也不能不听,赵安然索性扭回头,胡乱地拍上剩下的横幅,避开了小孩子的视线。 等到赵安然贴完横幅,再心虚地回头看去时,却发现那个孩子已经不在原处了。 但是那道门还虚掩着。 “诶?”赵安然眨了眨眼,有些困惑。 “在你后面。” 丁殊一眼就看出了赵安然在疑惑什么,抬抬下巴示意了一下她身后的方向。 赵安然回过头,正好看到浑身脏兮兮的小孩子正抱着一堆东西,从拐角处走回来。 从露在外面的菜叶子来看,他似乎刚从菜市场里走出来。 小孩儿对上赵安然的视线,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目光里带上了戒备与警惕。 但看清赵安然的模样之后,小孩儿又放松了些许。 他紧张地回头看了两眼,就慢慢往家门口的位置挪动。 看着小孩一步步挪动的样子,赵安然忍不住想笑,却还是努力憋住了。 越走近家门,小孩儿便越紧张,最后竟在楼梯口重重摔了一跤,怀里东西撒了一地。 一个苹果咕噜咕噜一直滚到了丁殊脚边。 但她没有去捡,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另一边的赵安然。 不出她所料,一向热心的小公主第一时间就冲上去帮忙了。 小孩子是在楼梯口被绊倒的,大概是撞上了什么尖锐的石子,额头上瞬间渗出了血。 赵安然看起来比小孩还紧张,小心翼翼地扶起小孩,低头询问着他什么。 小孩皆是沉默着摇了摇头。 最后赵安然直接起身,转身朝小区外面奔去。 “姐姐我去趟药店。”路过的时候赵安然还记得跟丁殊说一声。 丁殊只是很平静地看着,表情没有任何波动,也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直到赵安然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她才叫住了小姑娘,似乎下了某种决断。 “小赵。” “怎么了,姐姐?”赵安然下意识停下脚步,“还有什么事的话,等一下再——” “没什么事了。”丁殊摇了摇头,以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说,“我有点事要先回去了,你记得回去的路吧?不记得就打车。” “啊……” 赵安然一怔,回头看了眼还乖巧地坐在台阶上的小孩儿,犹豫片刻便点了点头。 “好,我可以自己回去的。姐姐有事的话……这里有我就可以了,回头再联繫你吧。” “嗯。”丁殊简单地应了一声,最后抬头看了眼赵安然身后的小孩,还有台阶上方的那个门牌。 “我走了。” “好。” 赵安然没有多想,朝丁殊挥了挥手,便又匆匆忙忙地向药店奔去,她记得来时看到过路边有药店。 丁殊慢悠悠地晃出了小区,路过门口药店的时候,她看到了赵安然。
第46页 小姑娘站在柜檯前,抓着药,专注地询问着店员什么注意事项。 丁殊没有叫她,而是隔着玻璃门朝她的背影做了个挥手告别的姿势。 走到小区门口十字路口的时候,一个满身酒气的中年人歪歪扭扭地与丁殊擦肩而过。 丁殊回头扫了他一眼,微微弯了弯嘴角,却有些无力。 那人她并不陌生,正是这一次委託的讨债的对象,那个叫沈汪洋的男人。 哪怕单从战斗力来说,丁殊也一点都不担心小公主的安危。 虽然小姑娘有些单纯,但并不蠢,只是同情心未免过多了一些。 不过,这倒是方便了丁殊这个临时的“计划”。 本来就是不同世界的人,玩一玩闹一闹也就罢了,长久不了的。 萍水相逢的人,还是就此归位比较好。 就算因此被怨恨也没有关系。 丁殊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压下了心底些微的失落感。 虽然过程有些意外,但结果倒是出乎意料得好。 这么想着,丁殊掏出手机给秋零发了个消息。 「我觉得我大概快要摆脱小公主了。这次算我赢了吧。」 片刻后短促的简讯铃声响起了,秋零只回了几个字。 「不要随便立g唷:)」 作者有话要说: 官方认证:秋·说什么都对·零 第41章 41 41. 赵安然在那个孩子家里待了一段时间。 那孩子叫沈澜,今年已经九岁了,大概是因为营养不良,显得有些瘦弱。 赵安然进去的时候,沈澜家里只有他和他奶奶在。 沈奶奶已经上了年纪,走路颤颤巍巍的,视力也不大好。 但看到赵安然进来的时候,她还是很热情地招待了她。 “你不是来催债的吧?” 将装着白开水的杯子放下的时候,沈奶奶突然想起来似的问了这么一句。 “呃……不是。”赵安然一僵,下意识地否认。 沈奶奶没有看到赵安然的异状,念念叨叨地就回了厨房。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那群杀千刀的,真是不让人安生……我们澜澜还这么小,这日子还怎么过哦……” 赵安然有些尴尬,只能僵硬地朝满脸好奇的小孩笑了笑。 不会这么巧吧…… 想到小孩的姓氏,赵安然心里忍不住犯起了嘀咕。 但再怎么说,这件事跟孩子是没什么关系的。赵安然也就暂时按捺下心头的微妙预感。 “我们看看下一题吧——” 沈澜点点头,翻开作业本的下一页。 赵安然原本想将小孩送回家,处理好伤口就离开,但是架不住沈奶奶的热情挽留。 再加上小孩倒是很给面子,没有揭穿她贴横幅的事实。 结果就是她更加心虚了。 最终赵安然只能安慰自己,再不济就当深入敌营打探情况好了。 ——虽然这个一目了然的老式屋房似乎也没什么好打探的。 光从屋子的陈旧设施来看,这家人显然并不怎么富裕。 小孩身上也脏兮兮的,却不是因为没洗澡,而是洗澡洗得不够干净。 家里的其他人对此似乎也完全没有上心到那个程度。 在沈奶奶的再三挽留下,赵安然僵硬地坐在同样脏兮兮的沙发上。 无所事事了一阵之后,小孩回屋抱来了一堆作业本,满脸期待地问她能不能教他。 终于找到事做的赵安然松了一口气,连忙点了点头。 虽然只相处了不到两个小时,但赵安然也看出来小孩很懂事,就算受伤也不哭不闹。 而且小孩很聪明,不管看到什么题目都是一点就通。 等到翻完了半本作业本,赵安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是初中的题目。 现在小孩都这么厉害了吗。 赵安然在心里嘀咕着,不禁肃然起敬。 从沈奶奶絮絮叨叨的抱怨之中,赵安然也听出来,这家似乎欠了不少债。 近日也有不少要债的上门,不过家里只剩一老一小,也只能作罢。 而且这家并没有一个当家的女主人,作为家庭唯一经济支柱的就是沈澜的父亲,但他父亲已经出去好几天没有回来了。 平时日常吃食也很紧张,最近都是靠小孩去菜场帮忙才带回来一些吃的。 听到这里的时候,赵安然已经只剩下敬佩了。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其实真是来要债的,赵安然就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等到沈奶奶开始准备晚饭的时候,赵安然终于坚定了离开的决心。 “哎呀,真的不留下吃饭吗……难得碰到这么好心的姑娘了,多谢你帮我们家小澜了……小澜去送送姐姐,下次再来玩啊……” 赵安然嗯嗯啊啊的应承下来,连声说不用送了不用送了,一边赶忙出了门。 听到沈奶奶拖沓着脚步回到屋里,赵安然才松了一口气。 “不用送我啦,你先回去吧。记得伤口不要沾水,每天都要换药……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打电话问我……” 赵安然低头与跟出来的小孩嘱咐了几句,正想就此离开,却被前方的一阵怒喝吓了一跳。 “谁干的?!这谁贴的?!” 赵安然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才敢抬头看。 只见一个醉汉晃晃悠悠地走进巷子,对着一个横幅发火,一边用力撕扯着。 赵安然有些紧张,下意识挡在了小孩面前。 但小孩却没领会到她的担忧,看到人便眼睛一亮,绕开赵安然跑了出去。 “爸爸!” “……”赵安然脚底下一滑,差点滚下楼去。 “小澜?”醉汉也没有醉得很彻底,回头看了一眼认出了自己的儿子,稍缓和了一些,却又马上板起了脸。 他撕扯下带名字的横幅,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这哪个缺德玩意儿贴的?” 醉汉皱着眉,做贼似的左右看看,一边骂骂咧咧地靠近楼道,看起来紧张又生气。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一抬头看到了赵安然,他停下了不干净的话,回头问了儿子一句。 “这谁?” “把我送回来的大姐姐。”沈澜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伤口,“回来路上不小心摔了。” “多大人了,还这么不小心。” 醉汉仔细看了看儿子的伤口,见没什么大碍便松了一口气。 “算了,回头给你补补吧,明天带你去吃大餐——麻烦你了。” 看到突然转向自己的人,赵安然下意识挂上了一个营业性微笑。 “那个,没什么,应该的……” 赵安然一边干笑着,一边缓缓地往一边挪。 “举手之劳,无须挂齿。那个……” 赵安然正想直接道别,却又听到门后沈奶奶拖沓的脚步声,伴随着她的唿声。
第47页 “汪洋回来了?还在外面愣着干什么,又不认识家门了,小澜把你爸带回来吧。天天不知道在外面忙得什么,债一点没少,钱一点没多……” 醉汉似乎也不满于沈奶奶的责怪,不大高兴地拽了拽衣领,几步一跨就进了门。 “妈,你少说两句,我在外面应酬还不是为了你们吗?还有外面这谁贴的,不知道打人不打脸的吗,还有顾琪那孙子也越来越过分了…..” “外面那个大概谁晚上贴的吧,谁知道,你要是真知点羞也不至于天天招债主上门……小澜学费到现在还没个着落……” 听着屋里的争吵,屋外的赵安然却松了一口气, “谢谢你啊。”赵安然蹲下来,向没有直接卖了她的沈澜道谢,“下次要小心点啊,我先走啦。” 赵安然并没有掺和别人家事的兴趣,说实话光是走了这一遭便足够让她心慌的了。 这种事果然还是交给姐姐来做比较好吧。 赵安然这么想着,一边赶紧下了楼。 出楼道的时候,醉汉的声音还在她耳边响着。 “还上学呢,顾琪说再不还钱就让我把小澜卖给他!你看这还是人说的话吗……” …… 离开沈澜家之后,天还没黑。 赵安然本来想直接去找丁殊,但敲了门,丁殊家里却没有人在,打电话也没人接。 最终赵安然还是在秋零那边知道了丁殊去找她弟弟了。 “原来是真的有事啊……”赵安然嘆了口气。 “又有新的委託了吗?”秋零一边整理着新菜单一边问,“怎么这么苦着脸?” “要债真是个技术活啊。”赵安然感慨着。 “确实,安然看起来很心软,大概下不了手吧。”秋零笑了笑,“不过这次小丁殊好像也不怎么上心呢,遇到的是什么样的人?名字身份之类的搞清楚了吗?” “唔,好像是叫沈汪洋吧,就住在城东那片老城区里……”赵安然托着腮想了一会儿,“其他就完全不清楚了啊——姐姐根本就没有告诉我……说起来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具体委託内容是什么呢……” “沈汪洋啊。”秋零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告诉你肯定有她的理由吧,或许你可以撒娇试试看?” “秋零姐姐就不要开玩笑了好不好。” 赵安然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然后抬头看了眼后面的钟,发现已经五点半了。 她起身准备告别。 “已经这么晚了啊,我该回去了,秋零姐姐下次再见。” “希望下次还可以再见到啊。”秋零在吧檯后面朝赵安然挥了挥手,“路上小心哦。” 走到半路的时候赵安然才意识到秋零那句话似乎哪里不对。 “诶……到底什么意思啊……” 一直走到公寓楼下的时候,赵安然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路过公寓一层的邮箱的时候,突然响起的铃声打断了赵安然的思绪。 赵安然看了眼来电显示,觉得号码有些眼熟。 “……二哥?” “哟,小安然好久不见啊~有没有想哥哥啊,哥哥可是每天都在想你呢~下下下周哥哥结婚,记得回来参加我的婚礼啊,我跟他们都说好了,小安然不回来的话,哥哥就不结婚了——对了,我还给你寄了一份礼物,记得查收哟~” 赵安然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迎面而来的一大段仿佛自带符号的话砸了个正着。 即便隔着电话线,她都能想像到她二哥那副荡漾的表情。 “……” 面对这么一大段跳跃的内容,赵安然一时不知道该先挑哪个重点出来。 于是她只能按照记忆的顺序回復。 “但是二哥……你不是上周才被二嫂给踹了吗?” “没有关系,哥哥肯定能让她在婚礼前回心转意的~” “……”赵安然沉默了片刻,决定暂时略过这个话题,“那个……礼物是什么呀?不会又是整人道具吧?” “不不不,才不是那么肤浅的东西哟——是一些你现在很想要……”说到这里,赵二哥的语气突然正经了片刻,“……但是不一定会喜欢的东西。” “那我还是不要了吧。”赵安然顿时警觉起来,毅然决然地放弃了这个收礼物的机会。 “是关于你现在跟着的那位——貌似是叫丁殊吧——关于她的东西,你也不要吗?” 第42章 42 42. 南区疗养院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打出了斑驳的光斑。 暖橙的光线一直延伸到雪白的墙面上,给这个有些空旷的房间带来了些许暖意。 丁殊坐在床边,捧着童话书,以一种平淡的语调念着。 “杜米和阿妮卡的爸爸妈妈不停地抚摸着自己的孩子,不停地亲吻他们,给他们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这段上次就念过啦。”坐在床上的少年软乎乎地抱怨着,“已经听过三遍了。” “……是吗?”丁殊折回封面看了一眼,这还是上次赵安然给她念的那一本,“好吧,抱歉抱歉,过来的时候顺手拿的,下次给你带新的。” “阿殊是碰到什么为难的事情了吗?今天发了很多次呆啊……” 少年往丁殊那边倾了倾身子,凑到她面前,满脸的好奇。 “别没大没小的,叫姐姐。”丁殊用指尖抵着少年的额头,把他推回到床上,“坐好。还要我给你念故事吗?” “不用了。”瘦弱的少年抱着被子坐回去,摇了摇头,“不如还是讲讲这段时间的事吧,零姐上次来时说你新招了一个员工,是很可爱的女孩子吗?” “秋零整天都给你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丁殊无奈地嘆了一口气,“一个好奇心旺盛的小姑娘而已,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是阿殊很喜欢她吧。”少年把半张脸埋进被子里,说话声音闷闷的,却很笃定。 “……为什么说?” “感觉。能感觉到阿殊很开心,零姐也说过‘完全是你姐姐喜欢的那种类型’,这样的话。” 少年弯了弯眉眼,笑起来带着点浅淡的温柔。 “稍微有点好奇呢,能让阿殊喜欢的人——阿殊真的很喜欢那个小姐姐吧?” “……算是喜欢吧。” 丁殊撑着下巴,看向她的弟弟。 只有在弟弟面前的时候,丁殊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真实的想法。 “很喜欢。” “那不是很好吗。”
第48页 “但是正因为如此,才不想她落入泥潭啊,不能让她因为我们而受到伤害,不能牵连到她——” 丁殊看向地上的光影,然后缓缓地伸出手去,试图接住那一点暖色的余光,却只能看着暖光穿越指缝。。 “跟小灿你是不一样的。不能把原本在岸上的人也拉到水里来。” “所以见面什么的,还是不要抱有太大的期待,她很快就会离开了。” 少年怔了片刻,最后却还是扬起了一个微笑。 “如果姐姐真的下定了决心的话,那就去做吧。” “只有这种时候才会叫姐姐。” 丁殊揉了揉弟弟的头髮,也露出了一个温柔的表情,安慰着他。 “有些人註定是过客,我们小灿以后还会遇到更多有趣的人的。只要再等一年……” “嗯。”少年的脸上是全然的信赖。 “已经医院说好了,等到下周就转过去,顺利的话,明年秋天就能完成手术了。” 说到这一句话的时候,丁殊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轻松的笑意。 “然后,我们就可以一起回家了。” “嗯。” …… 第二天赵安然依然是顶着黑眼圈起床的。 昨天下午她二哥的一通电话,让她慌得直接失了眠,到凌晨的时候才睡着。 加上自丁殊离开之后也一直没联繫上她,这让她更加忐忑了。 赵家小辈关系都很亲密,当中又属二哥跟赵安然关系最好。 不过赵二哥性子一向比较恶劣,家里老老少少没一个没被他坑过的。 虽然分开也有几年了,不过赵安然的心理阴影依然没有完全消除。 正挂念着二哥的“礼物”的时候,赵安然接到了许之岚的电话,说想请她陪她去见一个人。 对此,赵安然当然是义不容辞了。 等到了约定好的咖啡店之后,许之岚已经坐在那里了。 赵安然忙一路小跑过去,坐在许之岚身边。 “学姐。”赵安然叫了一声。 “……安然?”许之岚这才惊醒一般,朝赵安然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休息天还把你叫出来,我也确实没有可以求助的人了……” “不要紧的不要紧的。”赵安然连连摇头,“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在家待着也无聊——说起来,学姐是要见什么人?” “秦子轩。”许之岚说。 “诶?” “就是我那个前男友。”许之岚苦笑了一下,“昨天总算联繫上了他,不管怎么说,总要彻底了断了才是……” 赵安然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便看到了她们在等的人推门进来。 “岚岚!”秦子轩一进门,一看到许之岚便眼睛一亮,径直走向这一桌。 走到近前的时候,秦子轩仿佛没有看出许之岚脸上抗拒的态度,也没有看到赵安然这么个大活人似的,越过她便想去抓住许之岚的手。 许之岚在他的手碰到自己的之前便先一步缩回了手。 秦子轩抓了个空,有些尴尬地愣了片刻,又掩饰性地笑笑,在两人对面的位置坐下。 时隔数日不见,这个男人看起来有些狼狈,下巴上的胡茬都没有清理干净,眼中还带着细血丝。 许之岚看了他两眼,便收回了视线,内心一点波动都没有了,只剩下自讽的悲哀。 “我知道这次是委屈你了,我可以理解……” “秦先生,请你自重。”许之岚慢慢平静下来,表情和语气都冷冰冰的,仿佛覆上了冰霜,“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 “岚岚,我承认我有不对的地方,我不该瞒着你,但是我也是有苦衷的,我对你是真心的啊。” 见许之岚没有丝毫缓和的迹象,秦子轩有些急了,站起来又想去搭她的肩,一边为自己做着辩解,表白真心。 “我马上就要和李凌薇离婚了,你等等我,再过半年,我就和你结婚,等你毕业,我们说好的……” “啪——” 一声轻响打断了秦子轩的长篇大论。 许之岚将一张卡和一串钥匙拍在桌上,一起推向秦子轩面前。 “……你这是什么意思?”秦子轩的表情僵住了。 “之前在警局的时候,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分手吧。” 许之岚最后一句说得轻飘飘的,没什么力气,却很坚决。 “卡里是你给我花过的钱,我记帐的那些,密码没换,如果你觉得不够,我以后会再想办法还上的。” “房子的钥匙都在这里了,反正房产证上不是我的名字,就此物归原主吧。” “岚岚,你在开玩笑对不对?” 秦子轩盯着许之岚的眼睛,一边试图将那张卡推回去。 但许之岚的力气在这一刻大得惊人,那张卡和钥匙停在秦子轩面前,纹丝不动。 “这是我送给你的,怎么能再要回来……” “就此我们就两清了,桥归桥路归路,别在耽误彼此了。.”许之岚自顾自地说下去。 “岚岚,我们三年的感情!你怎么能、怎么能——” “你还真敢说。你、还、真、有、脸、说。” 许之岚捏着杯壁的手用力到青筋都跳了出来。 她瞪着秦子轩,一字一句地吐露着自己积攒已久愤怒与怨恨。 “三年了——你瞒了我三年,一而再,再而三,欺骗你的妻子,我以为你说的忙是真的忙……就当我是瞎了眼吧。” 许之岚深唿吸了一口气,平復了一下情绪,便拎着包起身。 “安然,我们走吧。” “啊?哦。” 一直旁观的赵安然茫然地左右扫视了一眼,然后听话地起身,跟在许之岚身后往外走。 “许之岚!” 秦子轩愣了片刻后,也跟着转身追上去。 跟到门口的时候,他本能地伸出手去准备拽住许之岚,语气里也带上了怒意。 “我都已经为你做好离婚的准备了!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许之岚眉头一皱,下意识往后缩。 赵安然比她反应还快,等到他们回过神时,她已经折了秦子轩的胳膊,将他掀翻到地上去了。 “啊——”秦子轩发出一声惨叫。 “啊,不好意思,条件反射——不要这么凶嘛。”赵安然干笑着又把人拽起来,“既然学姐都已经不跟你计较了,你就不要再主动丢人现眼了,真的不好看诶……” “谢谢你,安然。”许之岚拍了拍胸口,缓过神来,慢慢走向秦子轩。 “没关系,举手之劳。”赵安然软乎乎地笑着,“那我们现在回去吗?”
第49页 “我再跟他说一句话——”许之岚摇了摇头,在秦子轩面前站定。 “岚岚……”秦子轩眼中又带上了希冀。 “啪——” “啪——” 两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赵安然都愣在了原地。 抬头一看,秦子轩脸上两个鲜红的巴掌印几乎立刻鲜明地显了出来。 “别太自以为是。”许之岚冷淡地拍了拍手,“你以为你是谁啊,不过是个垃圾。” “哇,对称的诶。”赵安然很给面子地鼓掌,“学姐真厉害。” “天赋而已。”许之岚朝她浅浅笑了笑,转身就走,“我们走吧。” “哦,好。”赵安然点点头,跟在许之岚身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徒留越发狼狈的秦子轩愣在原地,最后又在行人的指指点点中落荒而逃。 另一边,赵安然陪着许之岚一直走到学校附近才停下来。 “学姐,你没事吧?”赵安然这时候有些担心地问。 “没什么事。我只是……大概需要一点点时间…..” 许之岚苦笑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还通红的掌心。 扇出那两巴掌的时候,疼得可不止秦子轩一人。 “不过,这样就算彻底断清了——从这方面来说,反而是松了一口气啊。” “那就恭喜学姐啦,至少摆脱了一个人渣。” “是啊……” 许之岚这么应着,表情却有些低落,却还是强打起精神向赵安然道谢。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今天陪着我了……我想先回去休息一下,你呢?” “学姐你先回去吧,不要紧的。”赵安然掏出手机看了看,又失望地收回去,“我准备去找姐姐。” “……是丁殊……学姐吗?”许之岚犹豫片刻,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是啊。说起来学姐也认识姐姐吗?”赵安然想到这点也有些奇怪,“不过姐姐应该是本地人吧。” “丁殊学姐也是我们学校的,大学。我大一的时候,她已经大四了。” “诶,这么巧吗?”赵安然有些意外,“那这么说来,姐姐也算是我的学姐了啊……” “你很喜欢她吗?”许之岚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像是担忧与惊恐的混合。 “当然啊。姐姐人很好的。”赵安然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而且她超级厉害!” “那她喜欢你吗?” “唔……” 提到这点,赵安然忽地有些失落了,她至今也不是很清楚这一点。 平时听得最多的反而是出自秋零之口,像是“其实很喜欢你”之类的话。 但对此,赵安然并没有太多实在的感觉。 “应该还好吧?至少应该不讨厌……” “也许是我多心了,但是我觉得你最好注意一点……那时候我听到一些传闻——” 说到这儿,许之岚吞吞吐吐的,神情迟疑。 “什么传闻?” “就是丁殊、丁殊好像喜欢女生……”许之岚艰难地补全了后半句话,“也就是说,她是个同性恋——” “哈?”赵安然茫然地看了许之岚一眼,似乎并不能理解她的反应,“这有什么问题吗?还是说,学姐你不能接受同性恋?” “不不不——”许之岚连连摆手,“我并不歧视同性恋,只是有点担心你……毕竟看你天天追着她跑,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丁殊学姐误会,会不会对你们都不太好啊……” “呃......学姐是说……我和姐姐……” 赵安然仰着脑袋,掰着自己的指节思索,过了好一会儿才理清了思路。 她惊讶地转过头,看向许之岚,仿佛才反应过来一般。 “等等,学姐你是说,姐姐喜欢女孩子?” 许之岚:……你这个反射弧是不是太长了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官方认证二号:赵·傻白甜·安·世纪反射弧·然 *註:童话选段依旧来自《长袜子皮皮》 第43章 43 43. “啊不……也许只是流言而已。” 看着赵安然那后知后觉的模样,许之岚竟有些不敢说了,只能含含煳煳地带过。 “那时候关于丁殊学姐的传言很多,这只是当中的比较普通的一个了。” “其他还有什么?”赵安然好奇地问。 “主要是关于她在做的一些事——学校论坛里要翻的话还是能翻出不少来的。” 许之岚看了赵安然,脸上隐隐带了担忧。 “当时有段时间传得很多,说她给一些黑社会的人做事。当然我也知道可能有夸张,但是……” “……但是,丁殊或许能游刃有余,但是那样的生活却未必适合安然你,你太单纯了。不管怎么说,希望你小心一点……”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许之岚还有些忐忑。 一方面确实是担心赵安然的安危,另一方面也担心被赵安然误会她挑拨她们的关系。 所以说起来的时候,许之岚语气并不坚定,满满的都是迟疑。 但很快许之岚就发现自己多虑了,赵安然根本没有在听她的忠告。 或者说赵安然轻易地便被手机铃声吸引了注意。 以至于她根本没有听到许之岚后面的话。 赵安然指着自己的手机,朝许之岚露出一个歉意的表情。 “学姐,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见。” “哦,好,没关系。”许之岚只能点点头,“明天见。” 赵安然忙走到另一边,一边走一边接了电话。 许之岚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到赵安然用轻快的语气叫了一声“姐姐”。 谁打来的电话也就不言而喻了。 果然没有在听她讲话啊。 许之岚勉强弯了弯嘴角,却也知道这种事强求不来的。 也不知道安然这种总是能轻易被转移注意力的性子是好是坏。 许之岚低嘆了一口气,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回走去了。 另一边,赵安然接了丁殊的电话。 一声“姐姐”刚叫出口,丁殊便直接报了一个地址过来。 “新城区?北边吗?”赵安然问,“姐姐在那里?” “嗯。你不是想要知道这个委託的内容吗。”丁殊清冷的语调从电话那头传来,“直接过来吧。” 说完丁殊就挂了电话。 “等等——餵?姐姐?”赵安然叫了两声,却只听到了一声短促的忙音。
第50页 她看着手机上“通话结束”几个字有些失落。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姐姐这两天对她变得冷淡不少。 不过貌似以前也没有热情到哪里去吧…… 赵安然嘆了口气,收起手机站到路边,伸手拦车。 “师傅,麻烦去新城区的商贸大厦。” …… 新城区在云城的最北面,原本是市郊的荒地。 在房地产商蜂拥而入之后,这片区域才慢慢发展起来,甚至超过了其他区。 尤其近几年更是势头勐劲,以商贸大厦为中心的一条商业街还被称作了第二市中心。 不过相较于南区市中心的综合性,新城区更偏向于一个金融区。 市内甚至省内很多知名公司的总部也设立在了这里。 而这些公司的共同点就是都是在近十年内才兴起的。 在稳定的大公司之下,当然也依存着许许多多的小公司,艰难地在夹缝中求生。 沈汪洋的公司也在其中。 不过他的情况比其他人还要更艰难一些。 虽然租了两个商务办公间,也挂上了牌子,但公司里加上清扫阿姨也不过才六个人。 经营情况更是每况愈下,几乎已经入不敷出。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艰难的情况下,还附带着几百万的个人负债,他却仍坚持把公司开下去。 甚至连公司里都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老闆还欠着巨款。 在外人眼中,沈汪洋也算是个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了。 好歹出门也能被一些不明所以的人恭敬地叫上一声“老闆”。 说实话丁殊也不太理解这些好面子的人抱有怎样的心态,明明连生活都难以维续,却还是要紧紧攥着可笑的“尊严”。 不过换个角度来说,这对接受委託的丁殊反而是件好事。 不管是单纯的虚荣也好,还是另有隐情也好,有弱点才有突破点。 在闭门谢客的公司门前站了片刻之后,丁殊淡定地取出了一块早就备好的板子。 上书“沈汪洋不要脸欠钱不还”几个字。 不出丁殊的预料,只是举着板子在有人来往的门外站了一会儿,沈汪洋便坐不住把人请进来了。 沈汪洋脚下生风,丁殊不紧不慢地跟着,却没有再把板子举起来了。 一走进老闆的办公室,沈汪洋便眼疾手快地关上了磨砂玻璃门,将员工探究的视线隔绝在门外。 “这位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沈汪洋沉着脸看向丁殊,拼命压制着自己的音量。 “字面意思。” 丁殊将牌子往办公桌上一放,一个字一个字地指过去。 “受顾先生所託,来向你讨要欠款。” “竟然又是顾琪那孙子!” 沈汪洋脸黑得像锅底,但还保有几分理智。 “不过这是我和顾琪的私人恩怨,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插手吧。” “不好意思啊,我也是拿钱办事,既然顾先生委託我了,我也没有这么半途而废的道理。” 丁殊双手随意地搭在板子上。 “关于讨要欠款的事,顾先生已经全权委託给我了。” “看你是个小姑娘的份上,我也不跟你计较。” 沈汪洋眉毛一竖,面带怒意,完全不打算跟眼前这个态度轻浮的姑娘谈。 “不如赶快回去告诉他自己来谈,不然别怪我叫保安了。” “啊,顾先生也跟我说过,他跟你谈过了啊,但是你又不同意他的条件——” 丁殊往前倾了倾身子,朝沈汪洋微微笑着,摊了摊手。 “也就没什么好谈的了。还是还钱吧。讨不到钱我也不好意思回去啊。” “毕竟工作也是要讲究诚信的嘛,你说是不是啊,沈、老、板。” “你——” 沈汪洋看了丁殊一眼,咬着牙没有说话,直接捞起桌上的座机,拨通了楼下保安的电话。 “——我最后给你一个机会,小姑娘还是要点脸的吧。” “这句话我还给沈老闆你。”丁殊看了眼电话,做了个请便的手势,“如果这就是你躲债的方式的话,请吧。” 楼下保安来得很快,不到十分钟就敲响了沈汪洋公司的大门,又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这位小姐,请不要妨碍我们的租户的正常工作——” “你们还等什么,赶快给我把这个骗子轰出去,否则我绝对要投诉你们!” 大开的门和聚集看热闹的人群给后来的赵安然指了一条路。 艰难地穿越人群,赵安然一眼就看见了尽头办公室里与沈汪洋对峙着的丁殊。 或者说单方面对峙。 丁殊身后围着几个保安,试图礼貌地请她出去。 赵安然心头一紧,忙拨开前面的人群,想要冲进去保护她:“姐姐!” 听到这一声,丁殊才回了头,看了赵安然一眼,简单地挥了挥手。 “来了啊。” 说完丁殊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那几个正准备动武的保安。 “不好意思,我顺路来谈个公事,可以给我们一点时间吗。” 虽然是疑问的句式,但丁殊说来就只是通知一般的陈述。 并且一说完,她就转回了头,并不在意保安的反应。 保安看了看那张皱巴巴的合约书却有些惊疑不定。 他绕了一圈,又看了丁殊两眼,最后又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纸递迴去。 “是丁小姐啊,您也不早说。”保安一边赔笑,一边指挥同事赶快退出去,“既然您谈事情,我们就不打扰了,有事再叫我们。” “嗯。”丁殊简单地应了一声,又随手将那团纸塞回口袋。 然后她瞥了门外的人群一眼,还贴心地问了一句。 “要关门吗?” 没等沈汪洋回答,退到门口的保安便贴心地关上了办公室的玻璃门。 赵安然抓准空隙,在门关起来之前挤了进去。 “姐姐你认识他们啊?”赵安然绕着丁殊转了两圈,满脸好奇,“姐姐不会是什么隐藏身份的大小姐吧……” “并不是。只是正好认识这里的老闆。”丁殊一巴掌煳上了赵安然的脸,“别转了,头晕。” “……哦。”赵安然忍不住又问,“老闆是谁啊?” “反正不是这位沈先生就是了——在边上坐着吧。” 丁殊指了指旁边的座位,然后才看了沈汪洋一眼。 后者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似乎还没有从刚刚的情况中回过神来。 赵安然乖乖坐到了门边的位置上,默默看着眼前一场大戏。 “赶我走呢,这种事沈先生就不要再想了。这栋楼的所有人不巧是我一个熟人。” 丁殊用指尖敲了敲桌面。
第51页 “就算要走,我也能直接让沈先生立刻走人——不过嘛,我的任务只是要债而已。” “你真的只是为了要债?”沈汪洋咬着牙,试图再挣扎一下,“但是根据欠条,还有半年才到还款期,他这样不合法的,我可以告他……” “欠债还钱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还款期不过是个形式。” 丁殊打断了沈汪洋的话,她看向他的眼睛,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还有一点你是不是搞错了,在明知没有偿还能力的情况下借下巨款——我们也可以反过来告、你、诈、骗。” 沈汪洋一怔,许久没有言语,仿佛是被丁殊这句话镇住了。 对方的态度太过镇定且有恃无恐,让他的心也跟着忐忑起来。 他感觉,这个看起来不甚正经的小姑娘是真的能做出那样的事的。 良久他才颓然地跌回座位,艰涩地吐出了几个字:“我现在也没有钱可还啊……” 坐在门边的赵安然忽地想到了沈澜。 从她所见来看,小孩家里情况确实很不好。 想到这里,赵安然忍不住心有戚戚焉地点了点头。 不过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动作。 “唔…...” 丁殊在这间不算宽敞的办公室里转了一圈,仰头四下打量着简朴的陈设。 最后才在赵安然身边停下,坐在了空着的凳子上,翘起了腿。 “这个办公室一天租金也挺贵的吧?” “但是这个我已经签了合同了,中途退租不仅不退钱,还要违约金……” “我帮你去说怎么样,至少能给你退一半的租金回来。” 丁殊撑着下巴,看向沈汪洋。 “能还一点是一点嘛。” 明明只是普通随意的动作,却让办公桌后的中年男人莫名产生了巨大压力。 沈汪洋沉默了更久的时间,说不出话来。 赵安然忍不住开口替他辩解了。 “但是姐姐,这样的话他岂不是没有工作了?那他家里还有人要养吧……” “沈先生的意思呢?”丁殊看都没看赵安然一眼,只盯着沈汪洋问。 “我……我家里确实比较困难,如果没有工作的话,我们一家都活不下去可,我儿子才上小学……” 到这时候,沈汪洋也只能选择破罐子破摔了,心想着或许还能博得一点同情。 至少另一个小姑娘看起来很心软。 “既然这样的话,那不如换个条件吧。” 丁殊语气稍有缓和。 “你将你儿子过继给顾先生,彻底转让监护权,这笔帐就算一笔勾销。” “沈先生可以从头来过,也不用担心儿子连学没得上,还能减轻负担。” “——沈先生觉得意下如何?” “这怎么可以?!”赵安然比当事人更快地蹦起来。 第44章 44 44. 丁殊家 “所以这次委託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赵安然双手撑在茶几上,看向坐在对面的丁殊,态度难得强硬起来。 “拜託姐姐全部都告诉我。” 丁殊坐在沙发上,盘着腿,漫不经心地翻着手里的书。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什……什么啊?用孩子来交换欠款什么的……”赵安然到现在仍然有些不敢置信,“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既然不想送走儿子,那就还钱好了。”丁殊随意地说,“又不想还钱,又不想付出任何代价,哪有这样的好事。” “但是、但是……”赵安然有些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掌心,“其他的方法也好啊——” “你是想让他去卖肾还是卖身啊。”丁殊抬起眼轻飘飘地瞟了赵安然一眼,“在大人的世界里,这已经是很温柔的代价了。” “顾琪,也就是这次的委託人家境殷实,原本跟沈汪洋是大学同学,所以才一次次的借钱给他,但是沈汪洋根本没有还钱的能力。” “总不能因为别人有钱,就那么理所当然地把别人当冤大头吧。” “顾琪没有生育能力,他需要一个继承人,他不会亏待那个孩子的。” “但是、但是!” 赵安然蓦地停下转圈的脚步,用力地拍上茶几桌面,仿佛终于抓住了那一闪而过的光。 “你们有没有考虑过那个孩子的感受?!他也是一个独立的人啊!怎么可以将他当成物品一样交易出去——” “所以你认为呢?”丁殊轻哂,“去询问孩子的意见,如果他不同意就让对方放弃追款吗?” 赵安然怔住,一时没了言语。 “若是小孩同意了,你是不是又要担心他是不是被强迫的了?” 丁殊将视线移回书上,一边往下翻了一页,一边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你们这样有教养的人家很尊重人,但是在多数的情况下,这样中下层的人群是没有尊严可言的。” “但是我们——” “至少不想成为加害者是吗?”丁殊打断了赵安然的话,“世界上需要帮助的人那么多,你是怎样分配自己的同情的呢?” “我……” 丁殊没有让赵安然再有说话的机会。 “看到的就去帮忙,看不到的话,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当做不存在了对吧。” “当然那并不是错误,也不应被指责的事——但是同理,我们这样的人做得也是同样的事。” “——这个‘我们’里不包括你。” “我们也是在有选择地去帮助一些人,但是我们帮助人的唯一依据不是自己的‘同情心’,而只是钱而已。” “我现在所做的就是这样的工作。不管是否符合常理价值观,只要是出于顾客的意愿,我都会尽力去完成。” “工作里是没有‘同情’、‘慈善’、‘尊重’之类可言的。” 说到这里,丁殊终于停了下来,看了被她一大段话砸晕了的小姑娘。 她微不可查地嘆息了一声,脸上却是越发地显出冷硬的情态。 “所以到此为止,够了吧。” “……什么?”赵安然茫然地眨了眨眼。 “你不会正面与我抗争,但是你会一直不满。”丁殊说,“可我的工作,会让你不满甚至愤怒的只会更多。” “这么长时间,也玩够了吧。该回去了。” “但是我——” 赵安然听懂了丁殊的意思,她下意识想反驳。 她想说她并不是在玩,也并不想这样离开,姐姐的工作她也完全可以理解——
第52页 她也想问为什么仅仅是一个委託之间的矛盾就要升级到这样严肃的程度。 但她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并不是……” 事实就是,她没办法反驳。 赵安然有些不甘心地闭上了嘴。 她呆站在原地,微微低着头去看丁殊。 逆着光坐着的人还埋头在书里,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轻易又轻松地说出那样的话语。 就好像在她面前的就是玩闹的孩子,是无关紧要的可以随时推开的人。 或许是微凉的阳光太过刺眼,赵安然觉得眼睛都有些酸涩。 恍惚之间,她才忽觉得,离得这么近的人离她是那么远。 一条不可见的深壑始终拦在她们之间。 只是直到此刻才显露出了它狰狞的面孔。 那条深壑就如丁殊自己所说的一样—— “你出身优渥,家风优良,乐观善良,你是俗世人理想中最完美的那类人。但我就是一个仅仅只存留着幻想能力的俗人而已。” “你能因为好奇与同情选择去帮助他人,我只会为了钱去做利于某一方的事。” “这就是我与你最大的区别,你有选择成为一个理想主义者的机会,而我,已经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了。” 这是赵安然第一次听到丁殊如此直白地夸赞她,但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没法反驳这些话,也不愿认可。 委屈在此刻突然喷涌而出,她有点想哭。 “……姐姐……”赵安然的声音带上了一点哭腔,“这一次,你是不是故意的?本来会有更好的办法的对吧……” 丁殊翻页的动作一顿,书页滑过她的指尖,留下一道浅白的痕迹。 她多少有些意外,没想到单纯的小公主竟然也敏锐了一回。 “对。”丁殊点点头,坦白承认,“我本来可以说服顾琪或者沈汪洋之中的任一方,保证他们都可以在现阶段满意接受。” “但是……一,我没法保证未来,所以没有必要做费力不讨好的事,只要按照僱主的想法做就够了。” 丁殊抬头看向赵安然,伸出了一根指头,紧接着是另一根。 “二,只是让你直观地体会一下矛盾的感觉而已。但那并不只是这个委託的问题——你明白吗?” 出身与三观的巨大差距带来的矛盾并不是那么容易被填补的。 而直到此刻,这只是她们会存在的矛盾的冰山一角而已。 “人与人之间只需要五分钟就能建立一道联繫,就像你和那个叫沈澜的孩子,只见了一次就足够你对他产生感情了,有感情就会有偏向。” “就像之前的许之岚也是,但不是每个需要去交朋友的人都是朋友。坦白说,你不适合这个工作。” “早死早超生,长痛不如短痛。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丁殊一一展开余下的三根手指,然后轻轻对着门的方向晃了晃。 “回去的路你应该认识。我就不送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还要去学校吧。” 在大门关上的瞬间,丁殊将自己的身子砸进沙发里,被压麻的腿也放了下去。 但除此以外,她什么都没有做,依然抓着书,目不转睛地看着。 这本童话书剩下的页码已经很薄了。 丁殊看得很慢,视线一直追到右下角的页码数字,她才又翻过了一页。 「皮皮就住在里边,她会永远住在那里,想到这一点真是令人高兴。时间会一年一年地过去,但是皮皮、杜米和阿妮卡永远不会长大……」* …… 赵安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丁殊家的了。 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走到秋零的奶茶店门口了。 正在赵安然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她收到了一条简讯,来自于丁殊,只有九个字—— 「钥匙就放秋零那边吧」 赵安然怔怔地看了一会儿,下意识就推开了门。 门帘上挂着的风铃“叮铃”一声。 秋零抬起头,却也被小姑娘那份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跳。 “安然,你没事吧?” 赵安然被秋零拉进来,她刚坐上吧檯,就一头磕到吧檯面上。 “姐姐让我走……”赵安然失落地说。 听到小姑娘前言不搭后语地交代,秋零也大概明白事情发生的过程了。 她将一杯牛奶推到小姑娘面前。 “冷静一下吧。”秋零说,“既然小丁殊提了,这种事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认认真真地考虑一下。” 但沉浸于悲伤氛围不可自拔的小姑娘似乎没有听到秋零的话。 她抿了一口牛奶,又把杯子敲在桌面上,含含煳煳地念叨着。 “说什么为了钱才做那些事——这种理由,真是让人很不甘心嘛……就像是被随便打发了一样……” “安然。”秋零用铁勺轻轻敲了一下杯沿。 清脆的声响让赵安然惊醒,她一脸惊吓地抬起头。 “怎么了?” “安然。” 秋零再次叫了一声,确认了赵安然的神还在,才继续说下去。 “有件事你是不是搞错了?” “......什么?” 赵安然看着秋零难得严肃的表情,瞬间清醒了不少,她立刻正襟危坐,有些紧张。 “你在意的就是‘为了钱’这样的理由吗?”秋零一字一句地说,“但是,丁殊确实就是这样的人啊。” “你以为她做这个工作只是为了帮助人吗?” “不,是完全相反的理由——她确实是为了钱,可以去接任何委託的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註:童话选段依旧来自《长袜子皮皮》,这是全文最后一章节,这段讲的是皮皮和她的朋友们幻想吃过天书药片之后就能永远不长大了 第45章 45 45. “还记得以前我跟你说过的吗——丁殊确实是一个糟糕的傢伙。” “性格恶劣,不会为他人着想,喜欢使唤人,自己懒得要死。” “却又总是以身涉险,就像是不要命一样,自以为一个人就能抗下所有责任。” “现在或许会稍微好一些,在更早的时候,除了她自己和弟弟,她从来不会去管别人的死活,说白了就是很冷漠。” “只要能给钱,不管多难的事,不管是否违背‘道义’,不管是否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危险和麻烦,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哪怕要搭上自己的命。” “她确确实实就是这样糟糕的一个人啊。” “可是、可是……” 赵安然怔忡地看着秋零,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第53页 明明不久之前秋零还满怀期待地拜託她,拜託她留在丁殊身边。 难道都是骗人的假话吗? 赵安然也问不出这句话来。 “可是就算这样,秋零姐姐也陪着姐姐那么多年了啊。” 赵安然近乎呢喃似的,下意识就说出了这样的话。 “如果姐姐真的是那么坏的人,秋零姐姐为什么会一直陪着姐姐呢?” “而且秋零姐姐可以的话,为什么我不能陪着姐姐吗?” “并不是说不可以。” 秋零摇了摇头,帮赵安然又续了一杯热牛奶,才抬头看她。 “‘坏’?你判断人的标准就是这个吗?那可不太公正。” “我不是那个意思……”赵安然一时语塞。 “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但是你完全可以按照那个意思来考虑。” “考虑什么?”赵安然茫然地问。 “要不要跟着丁殊这件事。”秋零说,“很多人很多事情在大部分眼里就是错的坏的,因为立场不同观念不同,很难彼此理解,这就是矛盾本身,而这种矛盾——” 秋零深深看了赵安然一眼,才接道:“这种矛盾你们之间必然会存在。” “换句话说,未来有一天,丁殊为了钱害死了人,你依然能够试图去理解她支持她吗?” 赵安然说不出话来,只能徒然又苍白地辩解:“姐姐不是那样的人,不会做出那样的事的……” “是不是那样的人和会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是两回事。” 秋零彻底打碎了赵安然心底最后一丝幻想。 “坦白来说,这样的事情其实已经发生过了——这样的情况下,你依然愿意无条件地信任她吗?” “我……我……”赵安然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艰难地点头,“我可以……” 然而听到这样的回答,秋零只是轻笑着朝她摇了摇头。 “我不信。”秋零说,“你说谎的表情太明显了,其实很迟疑吧。” “虽然也曾期待过有人能留在她身边,难得见到她那么喜欢的孩子啊。” “但是与其让两个人都受伤,不如早点好聚好散。” “之前是我没有考虑周到,没想到她真那么坚决,抱歉。” 赵安然低下头,盯着牛奶杯子看了许久,直到最后一丝热气都散尽,她才挣扎去面对现实。 她的一只手里一直留在口袋里,掌心的钥匙已经带上了体温。 踌躇了一会儿,赵安然揉了揉自己的眼角,再抬起头时已经眼尾泛红。 她掏出了钥匙,想要递给秋零。 “这是姐姐家的钥匙,她让我交给你。” 但出乎赵安然意料的是,秋零也推回了这把钥匙。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这个现在我不能收。” 秋零放轻了语气,按着赵安然的手却很坚决,仿佛还带着某种使命感的委託似的。 她的语气比之前更加郑重。 “回去休息一下,然后再好好考虑吧,考虑好了再来告诉我答案,到时候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嗯。” 赵安然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闷闷地应了一声,最终还是攥着钥匙放回了原处。 “那……我先走了,谢谢秋零姐姐。” “等等,安然。”秋零突然又叫住了走到门口的赵安然。 “秋零姐姐还有什么事吗?”赵安然停下脚步回头。 “你知道沈睿和周茵茵最近怎么样了吗?”秋零问。 “沈睿?周茵茵……” 赵安然愣了一会儿,在记忆力搜索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两个人是谁。 那都是她的同学,周茵茵原本还是她的舍友。 只是自从上次她被绑架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那几个人了,听说是休学了。 “啊,他们啊,之前好像是说休学了吧,听说是准备出国了,我也好久没有见到他们了。” “出国啊,看起来很久都见不到了,你不会觉得遗憾吗?” “唔,出国对他们来说是好事嘛,他们以前一直都有这样的愿望呢,现在一定很高兴吧,所以没什么好遗憾的。”赵安然说,“秋零姐姐跟他们很熟悉吗?” “以前是我店里的常客,好久没见了,所以想起来问问。”秋零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事了,你回去路上小心。” 等到赵安然离开了一会儿,余柯才从店里的储物室里出来。 “你说我难得休息一趟容易吗,还得跑你这儿来躲储物间,你还真为大小姐着想,不过你能不能稍微为我考虑考虑啊,我整天忙案子也很辛苦的啊……” “再废话你可以出门右转了。”秋零把吧檯上的杯子收回水池,“谁叫你挑这种时候过来的。” “这不是只有这段时间你不忙嘛。” 余柯走到靠里的位置坐下,翘起二郎腿翻着一本杂志。 “真是狠心啊。”余柯啧啧感嘆着,“人家还是个小姑娘呢。” “有吗。”秋零给余柯到了一杯温水。 “没有奶茶什么的吗?”余柯抬起头瞄了一眼,“不用这么小气吧。” “还有自来水你要吗?”秋零微微一笑。 “……算了。我还是喝白开水吧。” 余柯赶紧端起杯子凑到嘴边喝了一口,生怕秋零真的端回去给他换一杯自来水回来。 “不过这个看来又吹了啊,莫名有点同情丁殊了,本来看她还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 “你都看出来丁殊喜欢她啦。”秋零在余柯对面坐下,笑眯眯地看他喝水,“我以为你就没生那根筋呢。” 余柯和秋零对视了半晌,一口水含在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跟你开个玩笑。”秋零撑着下巴笑,“比起你,丁殊才是完全没有那根筋的人。” “噗——” 余柯一口水喷出去,连忙抽出纸巾一边擦桌子一边咳嗽。 “这种玩笑不要随便乱开好不好,亏我还特地帮她找了一个女……” 余柯嘀嘀咕咕地说着,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就在秋零微笑的视线中消散无音了。 “女什么?”秋零问。 “咳,没什么。”余柯试图转移话题,“那什么,我妈昨天还给我打电话问你们——等等……” 说到这里,余柯仿佛意识到什么似的,他拧着眉,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秋零一眼。 “我说秋零——你不会是打算把对付我妈的那招用在赵大小姐身上吧?” “有什么不可以吗?”
第54页 秋零把玩着面前的水壶,漫不经心地承认了。 “只要有用就行了,再说我也没有强迫她,这种事当然是看她自己的意愿了。” “有用倒是很有用——我妈现在对丁殊他们姐弟比对我这个亲儿子还亲呢,隔三差五一打电话就问我什么时候把人带回去补补……” “唉,这种事不提也罢……” 想起这戏剧性的转折,余柯也忍不住捂住了脸。 “不过人家没什么城府的小姑娘,你这么玩真的有用吗?” “师兄,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 “爱一个人就是要爱他的全部。不止是用在爱情上的唷,也未必需要到爱情的那个高度。” “本来想着循序渐进就好,没想到丁殊比任何人都急,既然她都明说了,那不如彻底摊开。” “要真正对一个人产生感情,首先就得知道她整个人是怎么样的才行,尤其是负面的。” “误会越深,愧疚带来的依赖与补偿心就越深。越是心软的人效果就越明显。” “……不过说实话,我至今还没搞清楚我妈态度是怎么转的,就算是心软也太过了吧……” 经过秋零一番解释,余柯反而被勾起了久远的困惑。 “当然这个结果还是好的……不过你说的那些完全不是什么误会吧?明明就是事实啊!到底有什么可愧疚的?” “说明你不善良啊。”秋零微笑,“隐秘的内情是最能打动那些人的,以爱为名就更容易了” “为了弟弟愿意付出一切的姐姐——这种情节怎么样都很感人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我还是觉得……”余柯还半信半疑。 “本来呢,我也没什么把握,但是……” 秋零顿了顿,似乎陷入了回忆,习惯性地敲起了桌面。 “确认过一些事之后反而更有信心了呢——” “什么事?” “安然的绑架案你还记得吧?” “当然,那还是我找丁殊帮忙的呢。”余柯说,“你不会是想说,因为救命之恩,人家就真的准备以身相许了吧。” “她那几个同学你还记得吗?”秋零自顾自地往下说。 “记得啊,后来调查出来不是跟那几个人有关吗。其中一个还好把人推开了,另一个就直接跟绑匪有关系了。” “后来好像都被退学了,不过人家里生气也可以理解。但大小姐好像还不知道这件事。” “问题就是在这里啊。” 秋零停下了敲击的指尖,目光炯炯地看向余柯。 后者被这紧迫的视线吓得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怎、怎么了?” “那几个人原本跟安然是很好的朋友,从大一开始几乎就是朝夕相处的。按照安然的性格,就算退学了也不应该那么漠不关心才是。” “而且,我刚刚问她的时候,她几乎都想不起来那两个关系最好的人了——这才只过了一个多月,你觉得可能吗?” “呃,好像是不大正常……”余柯又往后挪了挪,“你能冷静点再给我解释吗……” “我很冷静——” 秋零放下按着桌子的手,坐回了原位,继续往下说。 “假设她是知道了真相,但是再怎么心软善良,怎么还会那么真诚地祝福要害死自己的人?” “但是若是她不知道真相,那就更奇怪了,你会在一个月之内将朝夕相处一年多的朋友彻底忘光吗?” “呃......照你这么说,好像是有点问题,那能说明什么?她其实很冷漠?” “你觉得冷漠的人会对丁殊这么念念不忘吗?” 秋零优雅地白了余柯一眼。 “我怀疑她跟丁殊一样有某种缺陷。” 第46章 46 46. “缺陷?”余柯倒是不太清楚这点,“丁殊能有什么缺陷?太爱钱了?” “你认识她这么多年都没有感觉吗?关于她的性格方面的。” “懒散?神奇?”余柯想了一会儿都觉得没法概括,“淡定,冷静?不要脸,没有羞耻心?道德观薄弱?” “有一点你倒是说对了。”秋零换了只手托着下巴,“这么说吧,从我认识她起,她几乎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冷静?”听秋零这么说,余柯便反应过来了,“说起来,确实,这傢伙从小就成熟得不像话啊。” “与其说成熟,不如说是冷静过头吧,你没发现吗,她从来没有什么激烈的情绪的。” “就算五年前,她被栽赃杀人的时候,也是那么平静的样子。” “……这算是什么缺陷?”余柯失笑,却也不解,“她以前的生活也没有安稳到哪里去,这样不是很正常吗?” “不,你还是不明白……” 秋零微微皱了皱眉,转向玻璃墙的外面,看着街道山撒落的阳光,却不怎么高兴。 “她不只是冷静,她是根本不在乎啊。” “这个世界上,能让她在乎的太少了——如果不是小灿的存在,我会以为根本没有。” “如果有一天我突然失踪,她或许去找我,一个月、两个月、半年,最多一年,她就会彻底忘记我。” “如果我离开了她的世界,对她来说不会有任何影响。”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秋零才转回头去看余柯:“任何人都一样。” 余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秋零,神情复杂。 “从这一点来说——安然给我的感觉和丁殊很像,只是她们不在乎的东西并不一样。” “我以为当初是你想要离开丁殊的,现在看来似乎不是。”余柯说。 “不如说,不想互相拖累吧,其实就算我要留下来她也不会真的拒绝的。” 秋零自嘲地笑了笑。 “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但是,秋零,你有没有想过,你说的‘缺陷’不一定是缺陷。”余柯摇了摇头,嘆息道,“也许只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包括赵大小姐也是。” …… 赵安然回到公寓楼下的时候还有些心不在焉。 刚进了门,手机铃声响了半分钟才唤醒了赵安然。 赵安然摸出手机,看都没看便点了接听放在了耳边,有气无力地“餵”了一声。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赵二哥的声音。 赵安然这时候心情不好,也没有余力再去应付哥哥的恶趣味,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声。
第55页 “……安然心情不好吗?”赵二哥突然停下来问。 “没有……”赵安然下意识地否认,而后又含煳地带过,“就是有点累,二哥还有什么事吗?” “安然,不如这周就回来吧。反正你们也没多少课。” 赵二哥话头一转,又转到婚礼的话题上来。 “顺便回来帮我劝劝你嫂子,总不能到时候让我丢脸不是么。” “啊,哦,再说吧。”赵安然无力地应付道,“还有事吗?没事我就挂电话回去休息了。” “事啊,哦对了,是有件事来着的,上次说给你寄的礼物已经寄到了,记得查收邮箱。” “礼物?”赵安然脑子慢了半拍,“什么礼物?” 然而赵二哥什么都没解释,只是笑了两声,嘱咐她一定要早点回来之后就挂了电话。 “什么啊……”赵安然长嘆了一口气,只觉得大脑更加混沌了。 但想了想,她还是拖着沉重的腿,走回到门口邮箱的位置,查看里面新接收的东西。 一打开邮箱,赵安然果然看到一个牛皮纸袋,封着口,上面只有潦草的三个字—— “安然收” 赵安然一把抽出纸袋,一边拆封口一边往回走。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赵安然正好拆开了袋子。 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厚厚的一叠纸,有些纸质还泛着黄。 “这是什么啊……”赵安然自言自语着。 她抽出了里面的纸,想看看是什么内容。 但在刚抽出一半的时候,她脑海里灵光一闪,突然回忆起她二哥先前对这份礼物的描述—— “关于丁殊的” 赵安然手一顿,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发现第一页上就印着丁殊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看起来比现在要年轻许多,大约是高中时期的证件照,表情难得正经。 但更年轻的丁殊也看不出任何稚气,也不掩她容颜的精緻。 坦白来说,丁殊那一张脸生得堪称完美。 不笑时微抿着唇,眼尾微微上挑,更显出几分冷艷的感觉。 只可惜本人完全不重视自己的这一项优势,平时一身懒散的气质早就冲散了容貌给人带来的冲击。 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赵安然愣了一会儿。 她忽地想起来,其实最早见到丁殊的时候,除了被救时的安心,她也确实被那张脸狠狠地惊艷过的。 刚被救回去的时候,赵安然对着家人软磨硬泡,一定要去当面道谢。 后来是二哥主动把那个人的照片递给了她。 刚看到照片的时候,赵安然还以为她二哥是随便拿了什么明星的照片煳弄她。 但是看久了才与记忆中那个模煳的影子对上号。 大概是回忆得太久,她看了那个照片很久,给那张照片的主人的第一定义就是“漂亮又厉害的小姐姐”。 漂亮在前。 赵安然还因此被二哥狠狠地嘲笑了一句肤浅的颜控。 不过赵安然却完全不在乎,反而更加坚定了要去当面道谢并报恩的决心。 之后就是她与丁殊一起经歷的那短短的一个多月的事了。 现在已经快两个月了。 包括丁殊,还有赵家的父母在内,所有人都以为赵安然是胡闹,或者只是一时兴起。 早晚有一天她们会回到自己的轨道上,并愈行愈远,再不相交。 但赵安然自己心里却有个声音在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有时候赵安然也摸不清头脑,事情怎么会发展成现在的模样。 明明一开始确实对着那张脸叫着姐姐叫的欢快,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声“姐姐”就已经从“漂亮的小姐姐”的简称,变成了真正的姐姐。 不止是一张脸,不止是一个符号,而是一个真正在她生活中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人。 同样的,赵安然也不明白,她怎么就突然要退出姐姐的生活了。 明明才刚刚能随意地踏入的家门,明明才有了那么一点默契,明明才开始期待起以后的生活。 好奇这份特殊的职业是错的吗? 生于不同的环境是错的吗? 立场不同是错的吗? 想要更深入地了解那个人是错的吗? 还是说,想要留在那个人身边这个想法错了吗? 赵安然想不出来。 但同样的,她也想不出可以留下的理由。 毕竟做出决定的人是丁殊,她没有办法反驳她的话。 难道就这样了? 赵安然忽地生出一点悲哀来。 她艰难地将视线从那张照片上移开,胡乱地将那叠纸塞回袋子里。 在经歷了丁殊和秋零的连番“劝说”之后,她实在没有勇气再看这些东西了。 至少现在不行。 赵安然伸手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一手抓着纸袋抬头看了楼梯一眼。 转角透进来的光晃得她眼花,她想了想转了方向走到了电梯口。 赵安然的公寓在五楼,按下电梯键的时候,电梯立即从七楼的位置降了下来。 电梯很快降到一楼,赵安然以为没有人,低着头想进去,却和一个人迎面撞到了一起。 “对不起——” “抱歉,你没事吧?” 两声道歉交叠在一处。 赵安然被撞了一个趔趄,对面的人连忙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但是她怀里的东西却散落在地。 一叠纸掉出了半截,散在开封的牛皮纸袋口处。 赵安然连忙俯身去捡,另一只手与她的手碰到一处。 她一怔,抬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对面是个年轻的男人,头髮有些长,过了耳,戴着一副黑框的眼睛。 对上小姑娘的视线,男人朝她温和一笑:“我帮你吧。” 男人捡起地上的东西,重新整理好,递给赵安然。 “啊,谢谢你。”赵安然连忙接过道谢。 “没关系。”男人微微摇了摇头,目光在赵安然怀里的东西上停顿了片刻。 赵安然朝他颔了颔首,正想走进电梯,电梯门却在这时合上。 男人帮她再次按下了电梯键。 “谢谢。” 赵安然再次道谢,却没有多少跟陌生人交流的兴致,只想着早点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整理一下乱成一团的思绪。 “小姐,顺便请问一下。”男人还停在电梯边没走,在电梯门关上之前问了一句,“你和刚刚照片上的人是什么关系?” 第47章 47 47. “照片?”赵安然一怔,下意识反问,“你认识姐姐?” “不,只是随便问问。” 电梯旁的男人微微一笑,朝赵安然摆了摆手。 “再见,路上小心。” “……诶?” 赵安然抬头,从即将关闭的电梯门缝里,她只看到了男人转身离去的背影。
第56页 男人很瘦削,穿着一身黑衣服,落在人群里也是平平无奇的那种。 走路的时候,男人仿佛习惯性一般,猫着背,微长的发尾扫着他的脖颈。 在电梯合上的瞬间,赵安然看到他的后颈上露出的半截黑色纹身。 “……d?” …… 赵安然在家休息了几天,暂且将与丁殊相关的事全都放到一边,才勉强恢復了些精神。 但等到周四的时候,赵安然就收到了赵二哥寄来的机票,时间是在周六。 赵二哥还贴心地打了个电话提醒。 “怎么这么急啊?”赵安然被吓了一跳。 “我几天就给你说了啊,哥哥我可是个不折不扣的行动派啊。” 赵二哥说着话锋一转。 “倒是小安然你怎么好像这么不情愿呢——还没看我给你的那些东西吗?” “你怎么知道?”话一出口,赵安然立刻反应过来,连忙补救道,“那跟我回不回去有什么关系吗?” “没什么直接关系。”赵二哥呵呵笑了两声,“就是能帮你快点下决断而已。”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赵安然捏着手机的手紧了又松,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那个啊,就是丁殊从最初到现在所做的‘工作’,你那么坚决地要留在她身边,总得先弄清楚她是干什么的吧。” 赵二哥那边传来翻动纸张的声音,说话的时候也是漫不经心的。 “简单来说,就是帮某些不能做某些事的人完成那些事,早些年不少见不得光的。” “我不是说了嘛,你大概不会喜欢的——” “不过说实话,抛开这点的话,我还是挺佩服这傢伙的,啧,太狠了。”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能活到现在她还真是命大啊。” 赵安然抓着手机怔怔的,不说话,也没有反应。 “安然?”赵二哥听没了声音,忙叫了两声,嘀咕道,“不会挂了吧?难得我这么辛苦地……” “你们是不是都串通好了的?”赵安然忽地问。 “安然?” 赵二哥一顿,听声音就觉得有些不妙的预感,问起话来也就越发小心翼翼。 “你……不会哭了吧?” 赵二哥有些不确定,毕竟他们家的小妹妹向来是个极度乐观的人,从很小的时候就没有哭过了。 “我、我才没哭!”赵安然擦了擦眼睛,用软乎乎带着哽咽的声音吼出来,“我才不会哭呢!” 一听这声音,赵二哥就觉大事不妙,头皮都发麻了。 完了,他们家千娇万宠的小公主竟然被他说哭了。 不说家里人知道会不会被扒了皮,他心里也一抽一抽有些心疼了。 “好好好,我们安然才不会哭呢。”赵二哥哄小孩似的连连应和。 “我也没有觉得难过!一点都不伤心!” “好好好,不难过不伤心,我们安然最坚强了。” “我才没有捨不得她呢!” “好好好。” “你们都想让我走,想让我讨厌她,都是骗子!都是坏人——” “好好好——咳,那什么,我们没骗你啊,都是真的嘛,毕竟我们都不希望你受伤啊……” “我知道她肯定做过伤害别人的事啊!” 赵安然打断了二哥的话,仿佛只是宣洩情绪一般。 但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满腔的委屈决堤了。 她终于忍不住呜呜地小声哭泣起来。 “……我也想讨厌她啊!那样直接走了就好了,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但是我也知道她是真的温柔啊,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她怎么会选择这条路,她明明那么怕麻烦,我又不是傻子,什么都看不出来……” “……我就是很喜欢她啊,我也控制不住啊……” “……我就只是想陪在她身边,我也知道一个人会很寂寞啊,为什么都不相信我,为什么要赶我走……” 说到最后,赵二哥也只能听着妹妹一句接一句的宣洩,保持着沉默倾听。 “安然,这世上,很多事不是想就可以成真的。” 赵二哥最后才沉下性子,慢慢地劝慰着单纯的妹妹。 “你想承担风险没有错,但别人不想你受伤也没有错。选择就是总要去伤害某一方的,也包括自己。” “安然你也这么大,我相信你冷静下来之后,会知道该怎么选择的。” “先回来休息一段时间吧,你爸妈还有大哥都很想你。”赵二哥最后这么说道,“回家吧。” …… 从送走了小公主之后,丁殊就彻底闲了下来。 关于追债的委託她并不怎么上心,另雇个人上门也完全没有问题,她这方面的朋友有不少。 只不过是想摆脱赵安然,她才亲自上阵了两回。 虽然似乎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但好歹结局走向还是正确的。 这几天丁殊除了在家瘫着,就是按时去趟医院,确认弟弟转院的手续事宜。 偶尔丁殊也会觉得少了个人来闹腾,家里空荡荡的有些冷清了。 不过比起后续可能带来的麻烦,她觉得这一点完全可以忍受,毕竟过去两年她也是这么过来的。 习惯对她而言,是最简单的事了。 然而虽然刚送走了一个麻烦,却总会有更多的麻烦找上门来。 丁殊对于被跟踪这种事也不陌生。 但是一直跟到医院附近却让她心生警惕。 于是最后她脚步一转,没有走进医院,而是转进了另一个巷子里。 转身的时候,她把手机捏在手里,背在身后,半倚着墙。 “有事吗?”丁殊回头问。 跟着她的几个年轻人从巷角里走出来,一个个完全没有被人抓住尾巴的心虚,反而拎刀拎棍子,大摇大摆地堵在丁殊面前。 最前面的人脸上一道疤横亘在右眼上方,扛着一根长棍子,最左边的人手里拎着一把菜刀。 丁殊左右一瞄心里就有了数。 丁殊从背后将手机扔到地上,用脚跟踢进了后面的墙洞里。 然后她抬头看向面前的六七个人:“不好意思,你们哪位?” “臭不要脸的女人,你害死了我们老大,竟然还——” “你不认识我们了?” 脸上带疤的人伸手拦住旁边拎菜刀的人,朝丁殊冷笑一声。 “不记得也没关系,反正我们也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样教训你一下也不过分吧。” “不会是沈汪洋吧?那个硬装有钱人的中年大叔?” 丁殊随口问了一句,却意外在对面人脸上的表情得到了答案,她失笑。
第57页 “不是吧,我就上门了两次,这么记仇不好吧。” “少废话,今天你就别想安然无恙地走出这个巷子。” “哟,会说成语了啊,不错不错,有进步。” 丁殊懒懒地抬了抬手。 “不过还是太甜了,以为找个背锅的就没事了吗……” “害死了一个人,你竟然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你还算人吗?”领头的人脸上也出现了怒意。 “如果是一个无辜的人,我会心怀愧疚,然后铭记至死。” 丁殊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然后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意。 “但是,死了一个人渣,我为什么要有心理负担?” “……我们今天会好好教你怎么说话的!”领头的人朝同伴点了点头,“看你还有几分姿色的份上,我们会留你一条命的——” 有人看着丁殊的脸,露出了垂涎的表情。 “正好今天心情不太好……” 丁殊歪了歪脑袋,只是平静地看着拥来的人群,小声自言自语了两句。 “一起解决了吧……” 她站直了身子。 这些人其实她都认识。 就算真不记得了,一句“害死了老大”就足够她回忆起来了。 丁殊这辈子见过很多坏人罪人,但是一个纯粹的人渣就难得一见了。 而这个人渣唯一的优点就是有义气,就算死了不少兄弟还念念不忘。 说实话,那个人渣的死其实跟丁殊没什么关系。 只不过那时候丁殊接了委託,是唯一一个被推上明面的人,这群人的怨气也就结在了她身上。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也是那时候丁殊对那些人说的话。 不过那之后丁殊就搬了家,平时也很少出门,倒是一直没被找上门来。 而这些人是怎么找到她的,她也多少能猜得出来。 只能说这世间的巧合实在是多得有些惊人了。 大约是这些惯常得些不义之财的人正好找到了沈汪洋身上。 然后或许是这些人看到了丁殊的照片,又或者是沈汪洋灵机一动反过来僱佣这些人教训一下丁殊。 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丁殊被这些人触到了逆鳞。 那么算一个人的帐还是算几个人的帐就没有区别了。 “我听说你还有一个弟弟吧,好像很宝贝呢,既然如此,让你也尝尝失去重要的人的感觉怎么样?” 男人的话一出口,丁殊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瞬间就变了,只是血染了半边脸看不太清晰。 不止额头脸颊上几道划伤,她胳膊上腿上也有不少伤口,血直往外渗。 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仍稳稳地站在原地。 坦白来说,丁殊并不擅长打架,也没有小公主的怪力外挂。 但比起生命力顽强,她自认少有人比得过她。 “这年头找我寻仇的不少,但是没有一个敢找我弟弟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丁殊露出指间藏着的小刀,毫不手软地扎进身后的男人眼睛里,另一只手夺下了他手上的刀。 她拎着刀比着那个男人的胳膊,冷笑着,衬着满脸的血分外可怖。 “啊——”男人发出一声惨叫。 其他人也被吓得呆立在原地,没想到当年似乎只会耍耍嘴皮子的人下手也这么狠辣。 丁殊拎着刀重新站起来,视线一一扫过余下的那群人。 被扫到的人几乎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一步,最后就只剩下那个脸上带疤的人。 他放下了棍子,掏出了一把枪,对准了丁殊。 但是他的手在不住地颤抖着。 丁殊仍一步一步地向他靠近,就像完全不怕死似的。 片刻后,举枪的男人就有些惊恐地意识到,她是真的不怕死的。 疯子怎么会怕死呢。 “因为当年有人这么干过啊,我跟他们说,要么彻底弄死我,否则——” “我、一、定、会、爬、回、来、一、一、送、你、们、下、地、狱、的。”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写完啦,二更奉上~ 晚安好梦,么么哒 第48章 48 48. 赵安然是在第二天才接到丁殊住院的消息的。 那时候赵安然正准备去秋零那儿还钥匙。 在前一天彻底痛哭了一场之后,她心情慢慢地平復下来,也做出了决定。 既然丁殊不想她留下,那么她也只能选择离开了。 但是等到赵安然走到秋零的奶茶店的时候,才发现店门关着。 有点奇怪。 平时一周七天,秋零的店都开得风雨无阻,就算寒暑假也会按时开门。 在工作日关了门,这还是第一次。 想想隔天就要回家一趟,赵安然便给秋零发了条信息问她在哪儿。 而这样急切的原因——她担心隔得时间太久,自己会忍不住动摇。 秋零很快就回了信息,还附带了一条丁殊受伤住院的消息。 赵安然心头一紧,想也没想就奔向了医院。 进了医院,辗转前台问到了病房。 但等赵安然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她又停了下来。 她捏紧了口袋里的钥匙,然后听到门内隐隐传出来的交谈声。 病房里除了坐在床上的丁殊,只有秋零坐在她的床边。 丁殊脸上贴着纱布,胳膊上绑着绷带,看起来惨兮兮的。 不过本人一点都没有悽惨的自觉,眼睛懒洋洋地半阖着。 秋零坐在床边削苹果,削完又放进自己嘴里,空出手来一页一页地翻病历本。 “第十一次了啊,又换了一本新的。” 秋零“咔擦”咬了一口苹果,又抬头看了看丁殊的脸。 “亏得你命大,对自己都下这么狠的手。” “麻烦找上门来,总得解决——以绝后患。”丁殊抬抬眼皮看了秋零一眼,“你今天不开门?” “我不关门谁给你办手续啊。”秋零说着又确认道,“真不在医院再观察一下?明天就出院也太……” “没必要,伤在哪里到什么程度我自己很清楚。” 秋零嘆了口气,也不再强求。 丁殊很不喜欢医院,如果不是有什么必要的理由,她连医院的门都不想进。 对此,秋零与她相识多年,自然也清楚得很。 然而可惜的是,这么讨厌医院的人偏偏又与这里有着不解之缘。 “这次还好,基本都是皮外伤。” 秋零将苹果核扔进垃圾桶里,又把病历本放回床头柜上。 “但是下周就要把小灿接回来了吧,你准备怎么跟他解释?” “没什么要解释的,这种小伤养几天就好了。”丁殊顿了顿,继续说,“这种事告诉他也没什么,少几个骚扰上门的人也是好事。”
第58页 “那也行……不过,我倒是觉得,在你被自己玩死之前,师兄会先想弄死你的。” “害他又要加班我也觉得很抱歉。”丁殊没什么诚意地说。 “不只是加班的问题啊……”秋零无奈地笑了笑,“不是我想说你啊,好歹对自己的安危上心一点吧,每次都是这样……” 说着说着,秋零声音越来越低,近乎自语。 但抬头看到丁殊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她的笑也泛起苦涩来。 “……你自己不在意,别人也会担心啊——就像五年前那样,我都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就当做是上天眷顾吧。” 丁殊打断了秋零的话,她微微低着头,指尖拨弄着绷带的结。 “再说我这样的人,死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吧。” “不要说这样的话啊!” 秋零皱起眉,反应过来稍稍压低了音量。 “就算……就算不说别人,你总不会忍心把小灿一个人丢下吧。” “说的也是啊。”丁殊抬起头来,朝秋零笑了笑,“放心吧,在治好小灿之前,我是不会那么轻易地离开这个世界的。” “……我现在倒是觉得安然待在你身边的话会是件好事了。” 秋零嘆了一口气,看了看没什么表情变化的丁殊,越发地担忧起她一个人的生活状况来了。 “至少有人在身边看着,你能悠着点自己的小命。” “有没有人在和悠着点小命是两回事。”丁殊说,“我跟她已经说清楚了,也没必要祸害人一个小姑娘。” “但是有些事,不试试也不会知道可不可以吧,我说你啊——” 秋零话还没说完,就见丁殊闭上了眼睛,慢慢滑进被子里。 最后丁殊把被子拉过头顶,闷闷的声音透过被子传出来。 “我睡着了,明天记得来帮我办出院手续。” 说完,丁殊还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朝外挥了挥。 “……”秋零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无力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好吧,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店里了。” 丁殊又摆了两下手。 秋零将被子拽下来,让丁殊露出了脸,又帮她压好了被角,才转身离去。 门咔哒一声打开,又咔哒一声关上。 屋里又恢復一片寂静。 丁殊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听着门外传来的声响。 虽然隔着门板,加上特意放缓了声音,显得有些模煳,但丁殊还是轻易分辨出了赵安然的声音。 真是的,这种时候怎么还会跑到这里来啊…… 秋零什么时候这么爱管闲事了——啊,那傢伙确实一直都很爱管闲事来着的…… 听到声音逐渐远去,丁殊又把被子拉过了头顶,闭上了眼。 …… 秋零一出门就撞上了站在门口的赵安然。 后者站在原地徘徊了许久,手起了又落,最终也没下定决心敲开门。 “要进去看看吗?”秋零指了指身后,放轻了音量,“刚躺下去。” “啊,已经睡了吗……”赵安然也放低了声音,摇了摇头,“那就不看了吧。” “那我们出去说。”秋零说,“或者还是去我店里坐坐吧。” “……嗯,好。”赵安然点了点头。 决定好了去处,两人便径直出了医院,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赵安然难得沉默,偶尔几句也只是问问丁殊的伤严不严重。 “没什么大碍,虽然看起来很严重,不过对于那傢伙来说是家常便饭了,已经算是只要修养几天就能痊癒的轻伤了。” “别的不说,小丁殊的生命力可是堪比小强,你不用担心。” 进了奶茶店,秋零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又给赵安然温了一杯牛奶。 赵安然只是站在吧檯前,安静地等秋零忙完。 她的一只手始终放在口袋里,攥着那把钥匙。 “对了,你特地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秋零终于忙定,也在吧檯后面站定。 “嗯……” 赵安然点点头,五指紧了又松,最后掏出了那把钥匙,放在了吧檯上,缓缓地推到秋零面前。 “我来还钥匙。” 秋零看着钥匙,微微一怔,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她并没有多少意外的神色,仿佛早就料到这一刻。 她没有去接钥匙,却也没有再推回去。 “已经决定好了吗。”秋零只是简单地问了一句。 “……嗯。”赵安然低着头,不敢看秋零,“我明天要回家一趟,参加二哥的婚礼,大概要两周再回来。” “所以……还是想着把钥匙早点还回来比较好。” “好,我知道了。”秋零点点头,“回去之后好好休息吧,也不是什么值得念念不忘的事对吧。” “并不……” 赵安然下意识抬头,却正对上秋零含笑的眼眸。 这位温柔的大姐姐好像洞悉了一切一般,让赵安然莫名有些心虚。 她又低下了头。 “那我先走了,秋零姐姐再见——” “安然,问你一件事。”秋零主动叫住了赵安然。 “什么事?”赵安然不解地问。 “这段时间,你有见过小灿吗?”秋零说着又补了一句,“就是丁殊的弟弟丁灿。” “……没有见过。”赵安然缓缓摇了摇头,“有什么问题吗?” “唔,不是什么问题,只是一个私人的委託。”秋零说,“小灿很想见你,偷偷跟我说过。” “所以,我想拜託你一件事,能不能最后去见见他?” “诶?”赵安然没反应过来这个转折,“姐姐的弟弟……为什么想见我?” “丁殊没给你说过吧,她弟弟小时候就得了很罕见的病,几乎就是在医院和疗养院长大的,很少能出门。” “但是他们姐弟关系很好,小灿一直很担心他姐姐一个人。” “这次想见你呢,他是说想看看姐姐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的,以后能照着这个样子帮姐姐找朋友了。” 秋零笑了笑,停顿了片刻。 “当然这只是小孩子的玩笑话而已。也不用着急,如果你方便的话——回来之后也可以的,希望你能去看看他,当然不能告诉丁殊。” “就当满足小孩的一个愿望吧。” 赵安然从来不擅长拒绝别人,但是这个孩子的特殊身份却让她有所犹豫。 可如果拒绝的话,大概就连最后联繫的机会都没有了吧。
第59页 明明刚刚表达出了离开的坚决,但短短两句话的时间,她却又动摇了。 “……嗯,好。”最终她点了点头,“那就等我回来。” 第49章 49 49. 在出院之后,丁殊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回家,而是去看望找她寻仇的那几个人。 丁殊只见了一个人,就是领头的那个脸上带疤的人。 她对那个人的印象最深,当年他老大死的时候她都怀疑他要跟他老大一起走了。 之后他也成了那群无业游民的领头人。 “真是感人的兄弟情啊。”丁殊没什么诚意地称赞了一句。 脸上带疤的男人隔着铁栏与她对视,神情既怨恨又惊恐。 丁殊半蹲在凳子上,整个人往椅背上缩。 惨白的脸色配着脸上身上未拆的绷带纱布,让她看起来越发的孱弱。 但男人现在知道了,那只是表象而已。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男人强做镇定,却下意识看了眼门口,门虚掩着的,门外就有警察守着门。 他稍放下心,但他的目光仍紧紧锁在她的手上,生怕她突然又掏出一把刀来发疯。 “只是为了来嘲笑我们吗?” “是啊。”丁殊坦然承认。 “你……” “毕竟你们害得我差点死掉,我可是怕死了呢,明明我们无冤无仇,没想到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你们这样的人渣啊……” 丁殊睁着眼睛说瞎话,木着脸说着好害怕。 “我想来报復那么一下下,也是人之常情啊。” 虽然一开始确实是我们不怀好意,但是最后发疯差点弄死人的明明是你啊! 男人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没上得来。 结果呢,那个轻描淡写地剁了人一条胳膊的人完好无损地站在外面,他们这些被狠狠吓了一通的人反而被关了进来。 ——那个失血过多的兄弟到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 而他们这些人……说实话底子也不干净,被抓倒也不冤。 但是最让男人耿耿于怀的却是面前这个满脸无辜的人了。 凭什么只有她什么事都没有呢? 男人越想越是怒火中烧,下意识忽略了丁殊那一身显见的伤。 “你会受到报应的!”男人低声吼了一句,“绝对会受到报应的!” “你在说什么啊。” 丁殊忽地跳下了凳子,凑到男人面前,目光对准了他的眼睛。 “现在要受到报应的可是你啊——” “放心,你被判死刑的那天我一定会亲自去送你的。”丁殊朝他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意。 “你别得意的太早,你以为我们死了,你就安全了吗,别做梦——” “你才是——别太自以为是了。” 丁殊打断了他的话,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讽刺。 “你以为你们算什么东西啊,连情况都搞不清楚的白痴。” “你——” “这么多年竟然一点都没察觉么。” 丁殊不管那个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的人,自顾自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旧报纸和一卷胶带。 她刷地一下展开了报纸,将某一面正对着男人,贴在了栏杆上。 “这么说吧,真正害死你老大的人,可是你的‘好兄弟’和谷溪集团啊。” “你什么意思?”男人第一反应是怀疑。 直到丁殊轻蔑地讥笑了一声,他才压抑着怒意飞快地瞄了一眼报纸。 报纸上的日期是在五年前,十二月三十一号。 那一版面上占据最大版面的消息就是谷溪集团涉嫌毒品交易和非法人口买卖,所有涉事成员已被抓捕归案,同时谷溪集团也在同时宣布破产。 左下角小一些的栏也是相关的消息,其中一位涉事嫌疑人因为毒品吸食过量产生幻觉,在路上出了车祸,并当场死亡。 右下角更小的一栏乍一看似乎跟这件事没什么关系,内容是一位涉嫌故意杀人的女大学生被洗清怀疑,当庭释放。 最上面一则是当年轰动一时的大新闻,尤其戏剧性的是,谷溪集团的内幕是被一个刚进公司的实习生爆出来的,还提供了相当有力的证据。 虽然官方始终没有说明那个举报的实习生到底是谁,却也更增加了那件事的传奇度。 更巧的是,男人和他老大当年也是为这家企业工作的,当然是见不得光的那种。 而中间那则,不巧,据说是出车祸的涉事嫌疑人就是男人的老大。 “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你以为这个就能骗过我吗?我们所有人都知道,老大的死根本不是一场意外——” “看到右下角那条了吗?”丁殊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这算什么?”男人皱起眉,“难不成你要说那个女大学生是你?” “看来也不是一点脑子都没有啊。” 丁殊隔着报纸背面戳了戳那一小块的位置,压低了音量。 “这么跟你说吧,最早谷溪有人拿我弟弟威胁我帮他们做事,之后又想弄死我,但手下好像没什么用,没能直接弄死我,所以又特地给我搞了一桩案子出来。” 丁殊朝男人微微一笑,却冷得后者嵴背一阵阵发凉。 他的心头忽地冒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眼前的人还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而那个曾经立于巅峰的企业却早已分崩离析…… “那后面的事不会是你……” 男人额头冒起了冷汗,他下意识用余光又扫了一眼旧报纸,几乎控制不住颤抖的本能。 “那个举报人是我,被诬陷杀人的也是我。” 丁殊漫不经心地接下去,却刻意避开了最关键的部分。 “所以那段时间我忙得很,可没时间陪你老大玩。” 男人开始颤抖起来。 不仅仅是因为他开始渐渐相信起丁殊那个关于“背叛”的猜测。 他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放起面前这人说过的话—— 「这年头找我寻仇的不少,但是没有一个敢找我弟弟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当年有人这么干过啊,我跟他们说,要么彻底弄死我,否则——」 「我一定会爬回来一一送你们下地狱的。」 当她拎着刀站在血泊之中的时候,他毫不在乎这句话。 当她一步步走向他的枪口的时候,他也不信。 当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他也未曾在意过这个“起因”。 但是此时此刻,这个瘦弱漂亮的年轻女人蹲在他面前,用漫不经心的语调说着过往的时候,他信了。 也开始后怕。 这个疯女人仿佛是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最重要的是,她做得到。
第60页 “不用这么害怕,我很温柔的。”丁殊朝他弯了弯嘴角,笑得无比纯良,“我也怕脏了自己的手嘛。” “……你到底想要什么……”男人颓然的低下了头 “也没什么,就是解除一下我们之间的误会,另外——” 丁殊站起了身,一边转身朝外走一边补充。 “我只是不希望有人通过你再来找到我——有些人值不值得维护,你应该也清楚了吧。” 丁殊拉开了门,门外有人带着她走出去。 隐隐地还有交谈的声音传了过来。 “怎么样,谈了有没有想起什么细节?之前可是你一直保证肯定能有新的线索上交,我才破例让你见他的……” “啊,没问题,想起了不少事呢,毕竟曾经也做过同事嘛,我出去慢慢跟你说……” 男人坐在原地,呆怔许久。 直到有人来将他带回去,他才突然吼了一声。 “我要举报!” 负责看押的警察一愣,回过头去,却更加意外地看到这个高高壮壮的男人满脸泪水。 …… 在丁殊出院的时候,赵安然已经坐上了回去的飞机。 云城与她的家乡首都景城相隔了一个半小时的路程。 等出了机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来接赵安然的是赵家二哥,赵文璟。 趁着二哥帮忙把行李箱放进后座的时候,赵安然坐进了副驾,规规矩矩地系好了安全带。 赵二哥上车之后就顺手揉了一把妹妹的头髮,才启动了车。 赵安然一把拍下二哥的手,理了理头髮,忍不住小声抱怨着:“怎么一个个都喜欢摸我头……” “吃饭了吗?”二哥问了一句又听到赵安然的抱怨,不由失笑,“还有谁啊?” “吃过了。”赵安然答了一句就不说话了。 “哟,谁又惹我们小公主不高兴了?” 赵二哥说着又顺手捏了把妹妹软乎乎的脸颊。 “这嘴噘的,可把我们妹妹给委屈坏了。” “哪有!”赵安然恼羞成怒地拍开二哥的手,“好好开车吧,我还想好好活着呢。” “啧啧,出去才几天啊,嘴皮子见长啊。”赵二哥终于将视线全部投到前面的路上,“光这点,我可得好好感谢人家。” 赵安然闷不做声,盯着自己的手指头髮呆。 “怎么了,还闹别扭呢?”赵二哥也有些意外了,“你不是说你做好决定了吗?” 过了好一会儿,赵安然才闷闷地说了一句:“……姐姐昨天进医院了。” “丁殊?”赵二哥猜测道,“她进医院关你什么事啊。” “我担心不可以吗。”赵安然忍不住说,然后又把脸转过去,闷闷不乐。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以为你对她的生命力已经有所了解了,也不用这么担心吧。” 赵二哥敲了敲方向盘,趁着等红灯的时间抽空转头看了妹妹一眼。 看她一副茫然的模样,他也有些意外。 “我说,安然,不是吧,我给你的东西你都没看吗?” “什么东西?”赵安然想了一会儿,纳闷地问,“那个看了有什么用吗?我不想看。” “好好好,不看不看。” 想到前天妹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二哥还心有余悸。 他摸了摸鼻子,决定就此略过这个话题。 “晚上想吃什么?我叫阿姨去买菜。” 赵二哥决定不提了,但赵安然却忍不住想问了。 “……随便。那个,二哥……” “嗯?” “你刚刚说姐姐生命力什么的,是怎么回事啊?”赵安然说着又欲盖弥彰地解释,“我就是好奇……” 赵二哥看了她一眼,翘了翘嘴角没有拆穿。 “简单来说,那傢伙命硬着呢,进医院躺了多少次了都活蹦乱跳地出来了,这次不过住了一天,肯定没什么大碍。” 赵二哥启动车,穿过十字路口,一边敲着方向盘,一边跟赵安然解释。 “以前有一次——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五年前,她被人持枪追杀,中枪加上被捅,在icu昏了一个月,最后竟然还醒过来了。现在还不是照常活蹦乱跳的。” “不说恢復力,光就这份求生意志就很惊人了——所以说啊,不想死的人怎么也会活着的。” “……姐姐为什么会被追杀?”赵安然沉默了一会儿,只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个就不太清楚了,好像是那时候的僱主吧,似乎被抓住了什么把柄,想反过来杀了她。” 赵二哥看了眼明显惊住的赵安然。 “这么惊讶干什么?这种事你不应该早就预料到了吗,早就跟你说过了,她以前接触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事。” “能活到现在纯粹算她命大,哦,对了,大概还有求生欲。” “……那是以前的事,那现在呢?” “现在好像不怎么接危险的单子了,基本上就是什么抓小三催债找东西之类的。” 赵二哥想了一会儿,做了个总结。 “差不多就是从非常缺钱的程度变成了不那么缺钱的程度吧。” “为什么会那么缺钱呢?”赵安然自言自语地表达着困惑。 “为了给她弟弟治病吧。我记得她从孤儿院里搬出来也是为了想办法给她弟弟治病。” 赵二哥顺口就接上了话。 “出来上学要钱,生活要钱,住院手术都需要很大一笔钱,更何况那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治好的。” “是这样吗……二哥——” 赵安然微微坐直了身子,看向她二哥,神情里满是疑惑。 “但是,二哥为什么这么清楚姐姐的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 二哥:当然因为我们是同伙啦傻丫头(雾 第50章 50 50. “怎么说呢……我跟那傢伙也勉强算是‘熟人’。” “你们认识?”赵安然懵了,“‘勉强算是熟人’……算是什么意思?” “别误会别误会,在你去她那儿应聘之前我还不知道是同一个人。”赵二哥解释道,“在那之前算是认识的网友。” “那二哥怎么知道是同一个人的?”赵安然问。 “大哥去查了一下她的职业和过去接的单子,很容易就对上号了。”赵二哥说,“我高中的时候跟人合做过一个网站的事——你还记得吧?” “不记得了。”赵安然想了一会儿,诚实地摇头。 “……安然你竟然这么不关心哥哥,哥哥我好伤心啊。”赵二哥浮夸地嚎了两句。
第61页 趁着红灯的间隙,赵二哥调出手机上的一个网站界面,丢给赵安然。 “真好奇的话,自己翻翻看就知道了。” 赵安然本来对网站的事没兴趣,但她无意瞄到了界面,却发现很眼熟。 “……怎么又是这个?”赵安然说着,又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哎呀,忘了把这件事告诉姐姐了……” 这个网站从风格到界面布局,分明就是先前唐秀给赵安然看的那一个——纯白。 原本因为唐雨芯的案子离奇地出现在这个网站的论坛上,赵安然还感到了困惑,并挂在了心上。 结果后面接连发生的事却让她彻底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直到这时再看到才回忆起来。 “你见过?”赵二哥有些惊奇,“不应该啊,按你的知识面,根本进不去吧。” “二哥——”赵安然拖长了声音,故作生气地叫了一声。 “好好好,我的错。”赵二哥坦诚认错,一脸真诚地夸奖道,“安然绝对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 “t?是二哥的帐号吗?”赵安然看到右上角的id,“我记得上次看到一个帖子的发帖人好像也是单个字母,有什么规律吗?” “没什么规律,就是最早一批人的纪念帐号。” “那时候网络可没现在这么普及,做网站的上网站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当时也只是一个兴趣类推理网站,成立一周年的时候搞了个庆祝活动。不过最后一统计管理员连带註册用户也只有不到三十个人,索性就用了单字母和数字做id。” “根据解谜的速度分别获得对应的帐号,从a至z,其次是1至0。” “不过数字的成员基本在初期退出,后来初批帐号就被统称为az了。” “那看来二哥还挺逊的啊,开发人还这么靠后。”赵安然小声嘀咕着。 “我听到了。我当时只是不屑于登录而已,我只负责最早的构架,之后就基本退出了。而且你要知道,你哥我是在一群全国等级的变态中艰难求生啊。” “哦。”赵安然敷衍地点点头,“对了,二哥,我同学最近收到了这条网址,据说是群发的,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已经好几年没登录过这个网站了,最近还是为了你和k的事。” “不过……也可能是为了扩招人手吧,广撒网多捞鱼嘛,那群变态虽然把网站搞得乌烟瘴气的,但是要求高得要死,还是很缺人的……” “等等、等等——”赵安然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k?这又有什么关系?你认识这个人?” “就是丁殊啊。”赵二哥更诧异地看了赵安然一眼,“这都猜不出来?” 赵安然大脑当机了一会儿。 “不是……等等,所以说、是姐姐、所以……”赵安然语无伦次地理着逻辑,“所以姐姐的帐号就是k,那个帖子也是她发的……” “是啊,不然还有什么人接触过那个案子?”赵二哥说得理所当然,“顺带一提,这个网站的成员里绝对没有警察的存在。” “她为什么要那么做?”赵安然随之冒出了新的困惑,“这样不是会被人发现吗……” “你现在想的是这个啊,我还以为你要先谴责一下她暴露隐私呢。”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她就是想让人知道才这么做的吧。” “什么?” “我给你从头理一下,省得你脑子转不过来——” 赵二哥怜悯地看了眼连表情都乱成一团浆煳的妹妹。 “我和k都是这个网站最早的管理员,那时候起就有点交情。” “原本的k是网站最活跃的成员之一,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定时发布‘案件素材’。” “后来k隐退了一段时间,之后丁殊接手了这个帐号,仍作为原本的k在网站上活跃。” “包括上次你们遇到的女大学生的案子,她全部清楚地标明了地点,作为自己存在地的依据。指向性非常明显了。” “正好前段时间大哥谈到你的事,就顺手查到了这件事,之后网上聊了几句,就知道了。” “等等……所以为什么?”赵安然脑子彻底乱成一团浆煳,连先问哪个问题都想不出来了。 “你问哪个?为什么知道吗?”赵二哥说,“所以让你看一下她发的帖子就知道了,自己经歷过的案子写得非常清楚啊。” “而且我看过k更早期的帖子,身份立场完全不一样,比起本人,根本就是k的朋友设定。” “——孤儿院出身,有个弟弟,经常被警察找麻烦,曾被某个警察针对送进监狱。” “顺带一提,从那以后,她没事就喜欢去找警察‘帮忙’了,从疏通下水道到解决敌人,怨气非常大了……” “停——” 赵安然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打断了二哥的长篇大论。 她深唿吸了一口气,艰难地从这一大堆混乱的问题中找出顺序。 “让我一个个问……” “你问吧。”二哥很配合。 “姐姐是孤儿?” “没错,云城孤儿院里出来的。” “姐姐有个弟弟,生了很严重的病,需要钱,所以去做这份工作?” “差不多应该是这样。” “二哥跟姐姐认识,是通过这个叫纯白的网站。” “没错。” “但是二哥一开始认识的人不是姐姐,而是另一个人。” “对。” “姐姐接手了这个帐号,id是k,然后还发了一些案件经过——基本上都是真实的?” “这么说也没错,基本上都是真实的案件。” “她发这些真实案件的原因是为了让别人认为她就是原来的k。” “看起来是这样。” “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明明姐姐很讨厌麻烦的事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大概有什么不得不做的理由吧,或许你可以去问问本人?” “然后二哥因为早期跟k认识,所以认出来了,还确定了是姐姐——那么姐姐也知道二哥的身份了吧。” “没错,这个没什么需要隐瞒的。” “所以你们就是合起伙来想赶我走是不是?” “没——咳……”赵二哥差点顺口答了是,忙轻咳了一声,心虚地说,“这个我可以解释的……” “这个我们下次再算。” 赵安然没有再纠结这一点,而是一鼓作气问了下去。
第62页 “刚刚哥哥说可能有一群变态群发了网址,为了招人——也是网站的成员,在招收新的网站成员?” “只能说这种可能性比较大。毕竟我跟那群变态接触得不多。” “你刚刚说了三次‘变态’。”赵安然逼近赵二哥,竖起了三根手指,“变态跟网站联繫很深——” “所以,这个网站到底是干什么的?” “就是推理网站啊。” 赵二哥小心地把妹妹的手推到一边。 “我开着车呢。” “那变态是怎么回事?”赵安然坐回原位,继续追问。 “这么想知道?” “我觉得姐姐的反常肯定跟这个网站背后的秘密有关。” “你还真会猜。”赵二哥干笑了两声,“不过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话,大概就是az当中的一部分人以这个网站的正式成员为基础,建立了一个组织。” “从网站成员中筛选组织成员,然后继承他们的帐号,组织的名字同样叫‘纯白’。” “听起来很像中二少年的秘密组织吧。” “是有点……”赵安然点点头,“不过我从来没听说过啊,这个组织是干什么的?推理社团?” “你不知道也正常,说实话要不是我跟这个网站有点渊源,我也未必知道,那群变态虽然疯,但好歹知道低调。不然早就被一锅端了。” “不过,这要是真想你说的是那么简单的东西就好了。爱好是推理的傢伙会接触到的东西——想想就能知道了。” “说好听点叫‘法外制裁’,然而实际上就是一群天真过头的疯子而已,就是单纯的犯罪者。” “不过呢,换个角度想想……”赵二哥说着话头一转,“同样有疯子潜质的k被那群同类缠上也不是什么很难理解的事——我是说原来那个。” “那姐姐呢?”赵安然下意识地问。 “丁殊?她最多就是个有天分的普通人,跟那群疯子扯不上关系的。”赵二哥说,“不过,要是正常人想装作疯子,疯子也未必分辨得出来。” 第51章 51 51. “那之前唐雨芯……是不是也跟这个组织有关?”赵安然问。 虽然之前并不了解,但是现在再联想到那个网址连结的来源,赵安然不由地就做出了这样的推测。 “啊?也许吧,可能是想加入的年轻人吧。”赵二哥说,“这类人很多,不过基本上就是玩闹一样,最后都会被拒绝。” “为什么?他们不是需要人手吗?” “那我说的要求高你直接无视了吗?那群变态把犯罪当成一种很神圣的仪式来做的,就是类似于清除世界的罪恶之类的理由,现在一般年轻人的愤世嫉俗他们还看不上眼。” “听起来也没有成熟到哪里去啊……”赵安然吐槽。 “是啊,还有人特地在身上纹花纹表明身份呢,完全就跟想炫耀的小孩子一样。” “花纹?纹身吧?” “啊,对。算是纹身吧。我之前还看到过呢,哪个id就纹哪个字母,生怕别人认不出来一样。” “要是什么时候出个正义感爆棚的神探,直接一锅端了就很酸爽了……” “……字母?”赵安然一怔,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事。 “对了,以后你见到那种纹字母的人就离远一点,就怕万一呢,一般二代——就是后期继承帐号的人,都会在身上纹纹身,也尤其是这批人很偏激,像我们这种背景的人最好还是离远一点……” 赵二哥絮絮叨叨地交代了一大堆,却没听到妹妹的回应,他转头看了她一眼。 “安然,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啊,在听在听……”赵安然敷衍地点头,但目光还放空地看向前方,“好好开车,怎么还没到——小心有——” 一阵刺耳的剎车声之后,赵安然才颤颤巍巍地补上尾音:“——人——” “我看到了!”赵二哥急忙跳下车,甩上车门,看向车前面的那个人。 这段路上车并不多,赵二哥也就稍微放松了一点警惕。 一身黑裙的女人刚刚是突然从人行道的一侧跑出来的,好在赵二哥即时踩了剎车。 女人只是被撞倒在了地上,膝盖蹭破了点皮,其他地方看起来并没有多少大碍。 赵二哥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位小姐,要不我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黑裙的女人没有回答,而是警惕回头看了一眼来路,就好像有谁在追她似的。 赵二哥顺势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再低头去看时,他发现女人似乎松了一口气。 女人把手伸出来。 赵二哥一时没反应过来。 “拉我一把。”女人没好气地说。 “哦哦。不好意思……” 赵二哥尴尬地笑了笑,连忙把女人拉了起来。 但更让他尴尬的是,女人站起身来之后,身子直往他怀里倒。 赵二哥拼命地用手臂支撑出不停地朝他怀里钻的女人,额头冷汗直冒。 “这位小姐,不好意思,我有女朋友了,下周就结婚了,咳,你看女孩子还是矜持一点比较好吧……” 赵安然也从副驾上跳下来,看着二哥难得窘迫的目光,她忍不住笑了笑。 但正当她准备上前帮忙,余光扫到女人的后背,她呆愣了片刻。 “谁告诉你我对你有意思了?”女人轻嗤了一声,“我对男人可没兴趣。” “咳咳——”赵二哥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这样啊……” 女人皱起眉,趁着赵二哥发呆的时候,直接往他身上一倒,一手扶住他的肩,一手脱了自己的高跟鞋。 细长的鞋跟看得赵安然都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女人脱完了鞋,赤脚站在地上,这才放开了赵二哥。 原来就是为了脱鞋吗…… 赵二哥心情有些复杂。 “其实脱鞋你扶着车就好了……”赵二哥小声提醒道。 “车压坏了要钱。”女人看了眼车,又看了眼赵二哥,“你压坏了不要啊。” “……那还真是多谢夸奖了……”赵二哥干巴巴地应道,“那个,需要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吗?这附近就有一家——” “不用了,又没被撞死。”女人直接朝赵二哥伸出了手,“私了吧。” “您想怎么私了?” “当然是给钱啊。”女人用看白痴的目光看了赵二哥一眼,“多少你看着给吧,看你也不像是小气的人吧。”
第63页 赵二哥被这一句话堵得没辙,摸摸鼻子,灰熘熘地掏出钱包,将里面所有的现金递给了女人。 女人接过钱,看也不看一眼便全部塞进了裙子下面的裤子口袋。 “……” 赵二哥被女人着豪爽的姿态吓呆了片刻,但想了想还是掏出了一张名片递过去。 “我叫赵文璟,这是我电话,如果之后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请问小姐贵姓?” “哦。免贵姓叶,我叫叶文西。” 女人捏着名片低头瞄了一眼,便朝赵二哥招了招手,然后又转头看了赵安然一眼,微微一笑。 “后会有期。” 赵安然被女人毫无预兆的转身吓了一跳,一时愣在那里。 她还以为这个大姐姐刚刚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呢。 说完那句话,女人便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似乎是扭伤了脚腕。 她穿过马路,走进路边的绿化带,然后很快连背影都看不到了。 但即便光着脚走在粗糙的地面上,还伤了脚腕,她看起来却灵巧得像只猫。 “唉,看起来还挺爽快的,但愿没什么事才好。” 赵二哥松了一口气,回到车上,刚打开车,却发现赵安然还呆站在外面。 “安然,上车了。”赵二哥叫了一声。 赵安然似乎还没被唤回魂,只是机械地转身、上车、系安全带。 等到赵二哥发动了车,她才忽地冒出一句来:“纹身——” “什么?”赵二哥没听懂,“怎么刚刚就一直在发呆?亏我还指望你去解救我呢。” “二哥,你刚刚说那个组织的人有纹身……”赵安然喃喃地说。 “是啊,一部分人有。”赵二哥以为赵安然是想让他继续解释,“没纹身也不代表不是成员,并不是硬性指标……” “我刚刚看到那个大姐姐后面有……”赵安然比了比自己后背的位置,“在右肩胛骨下面的地方……” “真的?”赵二哥并没有注意那个女人的后背,听妹妹这么说不免嵴背一凉,“不会这么巧吧?哪个字母?” “是‘h’,而且不止一个纹身……”赵安然说,“还有两个字——‘文北’。” “哈?她刚刚不是说她叫叶文西吗?”赵二哥思索了片刻,“h,好像没怎么听说啊,似乎并不是很活跃的傢伙,那就应该不用那么担心了吧。” 赵安然还呆滞地看着前方。 “喂喂,没必要打击这么大吧,你这种守法公民应该不会被针对的。”赵二哥赶忙安慰妹妹。 “不是这个问题啊——刚刚那个人的脸,你不觉得很眼熟吗?”赵安然僵硬地转过头,“.……跟姐姐好像……” “噗——”赵二哥失笑,“安然你不会喜欢人家喜欢得走火入魔了吧,看谁都像——不过那么贱的性格看起来倒是挺像的,说不准还真是失散多年的姐妹呢……哈哈哈……” 说着说着赵二哥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没有开玩笑。”赵安然争辩道。 “我也没有开玩笑啊,反正丁殊不是孤儿嘛,也许真的这么巧呢。”赵二哥敷衍地答,“找到家人难道不是好事嘛。” …… 叶文西穿过绿化带,随手将赵文璟的名片扔进了垃圾桶,然后直接伸手将高跟鞋的鞋跟掰断。 刚重新穿上断了跟的鞋,她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同事”的一条消息。 「d:我已经到k的家门口了」 叶文西轻啧了一声,往上翻了翻记录,全部都是关于“k”的交流。 「d:我到云城了,这次绝对能找到k的」 「d:我似乎发现了k的突破点」 「d:[图片]」 「d:叫姐姐的话应该是很亲密的关系了吧,要是不见了k会不会生气呢」 那张图片赫然是叶文西刚刚才见到的赵安然的照片。 「h:赵家人你也敢碰,不想混了?」 d的消息很快回过来。 「d:那是最后一个计划,我对于自己的口才还是很有信心的」 叶文西讽笑了一声,拔了手机卡扔到草丛里。 然后她抬头看了眼缠满藤蔓,灵巧地翻了过去。 …… 云城 自从早上起床之后,丁殊的右眼皮一直在狂跳不止。 不管冷敷热敷都毫无作用。 于是丁殊果断延迟了今日出门的工作,安心在家养伤。 就在丁殊躺在沙发上,捧着一本书昏昏欲睡的时候,门铃响了。 老城区的房子都没有猫眼,丁殊也懒得装。 加上做生意的工作,她一向有人敲门就去开门。 不过这就带来了一些问题,比如时不时地就会看到某些不想看到的人。 就像是这种时刻。 “哪位?”丁殊顶着鸟窝头和一圈散乱的绷带,一边打哈欠一边拉开了门。 “我是d,特地来找你的,k。”高高瘦瘦的男人俯身看着丁殊,“能让我进去谈谈吗?” 丁殊艰难地仰起脖子,看了这个男人两眼。 在男人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终于回过神来。 “哦。”丁殊点点头,说,“不能。” 紧跟着“啪”的一声,门被甩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丁殊:这个场景似乎有点眼熟(陷入沉思) 第52章 52 52.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顾霆,厄页顾,雷霆的霆,今年二十八岁,单身,目前在做室内设计工作……” 丁殊把头埋进沙发上的枕头底下,却还阻挡不住门外人的魔音灌耳。 自从丁殊把门关上之后,门外那个自称d的人仿佛就准备在她的门口安家了。 他不仅不觉得尴尬或不好意思,反而还兴致勃勃地向丁殊推销自己。 如果门外有人经过,大概会把这当做什么诡异的相亲现场吧。 两个小时之后,男人还没有闭嘴,从天文谈到了地理,再到人文。 丁殊麻木地翻过一页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就在丁殊认真地考虑要不要报警扰民的时候,男人的一句话让她顿住了。 “你之前可一直是我敬仰的对象呢。”男人说,“说实话,我还真的很期待你成为我们的同伴……” 丁殊放下书,慢慢走到门前,但没有开门,只是背靠着门坐下来。 “你们也太执着了一点,一个个都这么闲吗?”丁殊懒懒地打断了男人的话。 “这倒不是。”男人答道,“只有我最近比较闲。” “这个看出来了。”丁殊将话题转回原处,“但是,不好意思,我没有这个意向,我只想安安稳稳地做个普通市民而已,我已经拒绝过很多次了,没必要一直追着我不放吧。”
第64页 “真的吗?”男人说,“明明看起来一点都不像那么安于现状的人啊。” “只有这件事,实在是让人一直耿耿于怀。”男人接着说道,“所以一直想要看看呢,作为网站创始人之一的‘k’,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看过了可以走了吗?”丁殊问。 “不可以。”男人斩钉截铁地回答,“我有一个缺点,就是一条道走到黑,不达到一开始的目标,我绝对不会放弃的。” 丁殊开始头疼。 她抬头看向窗户,开始认真地考虑从那里出入的可能性。 …… 真名叫顾霆的男人开始了每日到丁殊门前报导的日常。 虽然对于顾霆的理由抱着不置可否的态度,但对于每天堵在家门口这一行为,丁殊还是感到了深恶痛绝。 有时候早上出趟门,回来的时候就能看到一个大男人蹲在自己家门口,这种体验只能称得上惊悚。 尤其是这个男人实际是个危险分子。 不管男人多么话唠,看起来多么无害,丁殊可始终没有忘记他的身份—— 组织「纯白」的成员。 这个组织的人与网站成员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将愤世嫉俗的情绪化为了行动。 而这个d又是更特别的那个,他是原本d帐号的继承者,而且是在杀了原本的d之后才得到了这个帐号。 他给出的理由是“肃清叛徒”,而其他的疯子竟然认同了。 丁殊原以为他会盯上自己只是出于某种玩乐一般的好奇心。 毕竟实际上,她与这个男人并没有任何实际的接触和交流。 而且这个原本主人是秋零的帐号之上确实也留下了许多传奇的痕迹,但那也仅限于三年之前了。 丁殊试图耗走这个仿佛闲得蛋疼的男人,但最终发现好像不太现实。 顾霆似乎很闲,但丁殊还有事要做。 尤其是最近想着将弟弟接到医院的事,丁殊总觉得有些不安,也实在没什么心情去应付这个无聊的男人。 终于等到第七天的时候,丁殊顶着浓重的黑眼圈拉开了房门。 “你、到、底、想、干、什、么?”丁殊咬着牙问。 “很简单,成为我们的一员就好了。”顾霆马上停下前面的废话,接上一句,“只要是同伴了,我就不会再堵在你的门口打扰你了。” “你还知道是在打扰我啊。”丁殊扒着门的手用力地差点陷进去,“那你应该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吧,我可没有你们那样的‘天赋’。” “怎么可能呢,你太小看自己了。”顾霆微笑,“最重要的是,k曾经答应过我啊。” 丁殊一怔。 “明明一开始说好了要加入我们,帮助我们的。”顾霆继续说下去,“结果就不声不响地消失了那么久,之后好像又全部都忘记了一样,实在是很让人耿耿于怀啊。” 丁殊的指尖真的戳进了门里,锐利的木屑刺得她指尖生疼,也让她清醒了过来。 她从来不知道秋零答应过这样的事,那时候秋零还是和她朝夕相处的搭档。 她原以为自己很了解秋零,但现在她发现似乎并不是那样。 秋零远比她想像的要更加大胆与疯狂。 但是,过去就是过去了。 现在已经没有追究过去的必要了。 “那时候有一堆事要忙,没有办法兼顾,所以现在才找过来,你不会嫌我慢吧?”顾霆抬头看向丁殊。 “不会,我希望你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比较好——” 一句话还没说完,丁殊的面色便渐渐由平静变得凝重。 “……我说,你有没有觉得……好像哪里在晃?” 清晰的震感从门上传到丁殊的指尖,越发地强烈明显。 …… 景城 经过几天的软磨硬泡死缠烂打,赵二哥的女朋友总算同意出席他的婚礼了。 不过不出赵家其他人所料的是,婚礼上果然又是状况百出。 赵二哥跟他女朋友是青梅竹马,叶门当户对,可以说除了自身的问题外,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不过光他们自己两个人就能上演八百集大型连续剧了。 虐恋情深鸡飞狗跳的那种。 就连一向心软的赵安然也从一开始的担忧心疼变得麻木了。 不管赵二哥也好,二嫂也好,都是天马行空的主,没事都能搞出点事来。 而最神奇的是,不管怎么吵怎么闹,最终的结果总是会变成这两个人合起伙来坑了别人。 然后他们就因此而和好了。 婚礼上也不例外,就连抢亲大戏都冒出来了,后来好不容易平復下情况,才发现是误会一场。 最后参加婚礼的人反而比结婚的两个当事人还要累。 隔天早上的时候,赵安然是最早起床的那一个。 她揉着酸痛的肩膀坐到餐桌前,倒了一杯牛奶,喝的时候就听到了电视的声音。 客厅的电视没关,正播放着云城的新闻。 赵安然看了眼图标,那是云城的地方台。 为了时刻关心女儿的生活环境,赵家父母早就在自家电视上接入了云城的所有电视频道。 在赵安然刚回来的时候,赵家父母还隐晦地跟女儿炫耀过。 乖巧懂事的女儿当然真心实意地感动夸赞了一番,把父母哄得心花怒放。 赵安然平时也没有看电视的习惯。 但这个早上她搜索了一圈也没找到自己的手机,于是她索性就端着牛奶坐在沙发上,一边喝奶一边看新闻消磨时光。 不知道姐姐那里怎么样了…… 赵安然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神游起来。 虽然回来之后很忙碌,她也以为自己会慢慢淡忘关于丁殊的事,但事实上完全不是。 越是忙碌越是混乱,她就越忍不住想起丁殊。 姐姐吃饭了吗,姐姐睡得好吗,要是姐姐在这里的话肯定很快就可以解决了,如果是姐姐的话会不会认同这些事呢…… 不知不觉就开始将所有事与对方扯上了联繫。 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呢? 赵安然自己也不太理解,这种感觉明明只对家人出现过,时时刻刻地担心想念。 为什么对姐姐也会这样? 那个只相识了两个月的人,那个拒绝了自己的人,那个希望自己离开她的人…… 赵安然怎么也想不通,然后又更加控制不住地去想。 「……插播一条新闻,一刻钟之前夏陵区发生4.5级地震,震源……夏陵区作为震源中心,两幢老式楼房倒塌,目前消防人员正在全力搜救被困居民……附近居民请注意避开高危建筑物……」 “啪——” 赵安然呆愣在原地,杯子落地的声音惊醒了她。 “姐姐!”赵安然无声地惊唿了一声。
第65页 电视上放出的一组照片分明来自丁殊所在的夏荷小区。 旧式的楼房都只剩下了半截,颤颤巍巍地立在地面上。 虽然一开始见到那栋旧楼的时候,赵安然就吐槽过那么旧的楼房看起来破得随时都会塌掉一样,但她真的没想到这楼竟然真的那么脆弱。 最重要的是,按照往常丁殊的作息,她这时候应该还在家里。 赵安然脸色刷地惨白,想也没想便起身冲上楼,拎起包又奔下楼。 门外赵一晟正要进来,正与赵安然撞个正着。 “安然,怎么了?”赵一晟困惑地问了一句。 赵安然满脸着急,支支吾吾半天,混乱的大脑都没把条理理清楚。 最后她焦急地一跺脚,又要往外走。 “回云城!” 作者有话要说: 丁殊:不瞒你说,我早就看这破楼不顺眼了(bu 第53章 53 53. 赵安然站在医院门口,正要进去的时候她看到了沈澜。 有那么一瞬间她也不太确定那是不是沈澜。 因为比起上次见到时,小孩看起来干净多了,也更加沉默了。 小孩身边跟着一个陌生的男人,男人手里拿着一叠表格,正低头看着。 趁着男人去排队的时候,赵安然在小孩面前停了一下。 “沈澜?”赵安然蹲下问。 “赵姐姐?”小孩认出她来,答道,“顾叔叔带我来体检。” “有哪里不舒服吗?” 赵安然问。 “没有。”小孩摇了摇头,“顾叔叔说这样会安心一点。” “这样啊。”赵安然瞭然。 不一会儿男人便拎着一袋药回来了,看到赵安然朝她微微颔首,询问得看了沈澜一眼。 “认识的人?” “之前帮过我的大姐姐。”沈澜答。 “哦。”男人点点头,朝赵安然道了声谢,“谢谢你了,不过我现在要带小澜去做个检查,不好意思就先走了。” 沈澜向赵安然摆摆手,就乖乖地跟在了男人身后,往楼上去了。 赵安然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心下有些复杂。 在来医院之前,她先去找了秋零,因为她联繫不上丁殊,只能去找秋零。 结果没想到却意外得知了沈家父子的事情。 当赵安然推门进去的时候,秋零并没有多少意外,好像早就料到她会过来一样。 赵安然没有在秋零那里待很长时间,却知道了比过去更多的隐情。 就比如丁殊刚结束的这笔委託。 委託人叫顾琪,与沈汪洋的亡妻是远方表亲,也因此他们大学时还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但是在大学毕业多年后,沈汪洋创业失败,经不起打击的他也就慢慢暴露了本性。 沈汪洋不仅向多人借了巨款,还沉迷于赌博,偏偏还好面子,结局自然是债台高筑。 顾琪之所以会产生让沈汪洋过渡沈澜监护权的想法,也是有沈汪洋自己的原因。 沈汪洋曾经被债主逼得没办法,真的拿自己的儿子去抵债过。 不过他也不是完全不爱自己的儿子,临了后悔,拼了命还是将儿子带回来了。 但是之后沈汪洋却没有任何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家里情况越来越糟糕。 到最后顾琪还愿意借沈汪洋钱,一是因为他并不缺钱,二则是他心疼沈澜这个孩子。 但看到沈汪洋仍执迷不悟,加上被家里催婚,顾琪才慢慢产生了收养沈澜的想法。 所以他才去找了丁殊。 而这件事的结局也有些戏剧性。 沈汪洋被另一个债主告上了法庭,最后还牵扯出了一桩诈骗案。 最终沈汪洋被判了刑,他的母亲听说这件事之后气得心脏病突发,很快就过世了。 于是顾琪就轻易地取得了沈澜的监护权。 “虽然丁殊接这个委託可能并没有这个意思,但是如果能让你好受一点的话,我想还是要告诉你这些情况。” 秋零在告知这些事的时候,是这样跟赵安然解释的。 “我知道你可能已经知道了一些关于丁殊的事,不过也不是我刻意想要为她辩解,但她这些年确实很不容易。” “你愿意回来,我很高兴。”秋零说。 秋零将赵安然还回来的钥匙又推给了她。 “虽然现在没什么用了,不过还是留给你做个纪念吧。”秋零说,“担心的话先去医院看看她,以后来我会给你说说关于她的事。” 秋零给了赵安然医院的地址和病房号。 于是一个小时之后,赵安然就独自站在了医院面前。 告别了沈澜之后,赵安然照着秋零给的地址站在了丁殊的病房门前。 病房内丁殊正配合警察做笔录。 做记录的还是梁警官。 “……我怀疑这个人是搞传销的,本来想报警,又怕你们不相信,万一你们找到他了一定要好好调查啊,我有点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丁殊指着d的照片,一本正经地拜託着梁警官。 被丁殊几句话堵死的梁警官憋了半天,最终只能记下来,然后合上本子。 “好了,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有什么情况我们会联繫你的。” 丁殊摆了摆手。 梁警官拉开病房门的时候,赵安然正要推门进去。 两人打了个照面,梁警官先反应过来,让到一边。 “你回来了啊。” 梁警官无心的一句话却让赵安然心勐地跳了一下,她都没有听得清他下面的话,只是傻笑着点了点头。 “我还说你怎么不在呢,小姑娘运气不错,都没什么事。”梁警官说了两句便告别了,“记得让她好好休息,别整天搞事情。” 赵安然进了病房,房里只有丁殊一个人。 丁殊的床铺靠窗,坐起来就能看到窗外的景象。 从赵安然进来,丁殊便仿佛没有感觉到一样,一直看着窗外发呆。 本来就偏瘦削的人被包裹在绷带与宽大的病号服中,显得越发的清瘦,仿佛风一吹就要飞走了一样。 赵安然站在不远处停下,踟躇着,时不时偷看丁殊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姐姐……”最后赵安然也只是讷讷地叫了一句。 “你来干什么?”丁殊转过头,看了赵安然一眼,表情说不上温和。 本来因为突如其来的地震和逃脱后就没了踪迹的d,她的心情便不太美妙。 何况一时之间又看到了不想看到的人——天知道她是真的以为再也见不到小公主了。 在这种时候她也没了做情绪管理的心情,出口的话语都是冷的。 赵安然愣在原地,看着丁殊冷淡的表情,仿佛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虽然过去丁殊对她算不上热络,但也从未有过这么冷淡的时候。 冰冷的,不耐的。
第66页 唯一稍值得庆幸的是,没有嫌恶。 赵安然捏紧了口袋里的钥匙,仿佛这样就能汲取一些勇气。 “姐姐,我……”赵安然深吸了一口气,说,“我仔细考虑过了,我还是想留下来。” “你想留在哪儿?”丁殊不耐地问,“留下来要干什么?我允许了吗?” “我——”赵安然的话被堵了回去,一句话都反驳不了。 她有些惊讶,像是不明白丁殊为什么突然会变了个性子,称得上恶劣了。 “很意外吗?” 丁殊似乎看穿了赵安然内心的想法,她嗤笑了一声。 “实话说,我脾气不好,也没有耐心,更不喜欢与人虚与委蛇太久。” “如果你期待着一个姐姐妹妹的和谐游戏,那么很遗憾的告诉你,结束了。我没兴趣陪你玩下去了。” “姐姐,我……”赵安然试图反驳。 “别叫我姐姐了。”丁殊转过头去,“说实话,我很讨厌‘姐姐’这个词。” “……” 赵安然一口气憋在心口,连番被丁殊打断了话语,不知怎的,她的脾气也上来了。 “游戏什么的,假象什么的,我没有兴趣,你骗我也好,有苦衷也好,我都不在乎。” “我不需要你对我小心翼翼,生气可以和我发脾气,不喜欢可以告诉我。” “你之前说,人和人五分钟就能建立起联繫,但是我跟姐……和你已经有两万个五分钟了,那么这样产生了感情有什么不对?!” “那不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吗?” “我什么都不想要,就只是想待在你身边而已,想看到你。这样有什么错吗?!” 丁殊平静地等待着赵安然说完。 “没有什么不对,只是我不喜欢而已。”丁殊皱起眉,“我没有和某个人建立起长期联繫的想法。” “说到底,我跟你认识不过两个月而已,你为什么总是要追着我呢?” “如果是好奇的话,这么久还不够吗?如果交朋友的话,你的选择多得是。感情这种事,时间就可以沖淡了。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赵安然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丁殊的话,她看起来比丁殊还要困惑。 “喜欢这种事为什么还要需要理由?” 第54章 54 54. 虽然知道赵安然口中的喜欢就只是普通的喜欢而已,但不可避免地,这句话还是在丁殊心中起了些波澜。 不过她面上向来是不动声色的。 最后在医院里的重逢也就不了了之了。 赵安然被学校里的电话叫走,忙完事之后再回医院的时候,丁殊已经出院了。 虽然一时找不到丁殊的人,但秋零却不介意赵安然时常去她那里坐坐。 也是在秋零那里,赵安然对于丁殊的了解也一点点补全。 秋零和丁殊的过去几乎都是交织在一起的——自从十五年前开始。 秋零上小学的时候,学校有个例行的志愿活动,就是去福利院探望那些孤儿。 第一次见到丁殊的时候,秋零十一岁,丁殊八岁。 那时候丁殊还不叫丁殊,只是独自坐在角落里,僵硬得像木偶的小姑娘。 若不是对方还有明显的唿吸,秋零几乎以为她只是一个精緻漂亮却破败的洋娃娃。 最重要的是,这是一个全新的面孔,秋零过去从来没有见过她。 院长说那个新来的孩子很可怜,是被城郊的河水冲上来的,被发现的时候正发着高烧,后背上有一片很严重的伤口,已经被河水泡发了。 若是当时他没有带着孩子们去附近散步,若是送医再晚一些,那孩子大概就会死在那个无人知晓的地方了。 更令人奇怪的是,从被人发现之前,到送进医院的时候,那个孩子始终都是清醒着的。 但是即使濒临死亡,即使惊恐慌乱,她也没有开口唿过一声救。 “一开始还以为是个傻子,没想到是真的不能说话。” 院长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唏嘘不已,还带着心疼。 “医生说是给毒哑了,声带受损了,根本说不了话。” “八成是那些杀千刀的人贩子,这年头见得还少么。”孤儿院的阿姨说起来也是义愤填膺,“这么小的孩子也下得去这样的狠手。” 这就是丁殊最早给秋零留下的印象了,一个可怜的被拐卖后又幸运逃出来的孩子。 虽然知道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但赵安然还是产生了一种感同身受般的心疼。 “那后来呢?”赵安然迫不及待地催促。 “后来小灿也来了。”秋零继续说下去,“就是丁殊的弟弟,小灿是一出生就被人丢在孤儿院门口的,来的那天正好是丁殊出院那天。” 孤儿院并没有多少钱给丁殊治病,只能找些小诊所开些偏方,养了一阵竟也能开口说话了。 医生说是运气好,没有受损太久,但是以后恐怕还是会留下后遗症。 所以一开始丁殊整日不说话,其他人也不强求,反而越发唏嘘心疼。 但年仅八岁的孩子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指着那个被遗弃的幼童说“那是我弟弟”。 秋零再次见到丁殊的时候,院长正在数落带孩子们去做登记的帮工。 “姝姝姝,跟你说了是女旁的姝,不是特殊的殊!”院长看着登记表气不打一处来,“本来算得好好的,丁姝、丁婉,都是女孩子的名字——” “那不是看着都差不多嘛。”帮工连连赔笑,“要不然我再跑一趟?” “算了算了,都已经登记好了。这个名字也好,也挺适合她。”院长没好气地朝帮工挥了挥手,“下次换个人去,不识字的凑什么热闹。” 就在丁殊这个名字被敲定下来的时候,丁殊本人正在照顾着弟弟。 自从丁灿被丢进这家孤儿院之后,丁殊的全副身心都放到了弟弟身上。 没人知道丁灿是不是真的是丁殊的亲弟弟,毕竟在孤儿院里谈血缘实在是件很可笑的事。 但这个孩子成为了丁殊的某种精神支撑,这却是毋庸置疑的事。 秋零跟院长打了个招唿便进去看了丁殊。 秋零的妈妈是小学老师,也时常作为志愿活动的带队老师,多数时候她也会带上自己的女儿。 所以直到高三之前,秋零一直都保持着经常去孤儿院探望的习惯,院长对她也很熟悉了。 一开始只是例行公事,虽然觉得那些孩子从小失去父母很可怜,但秋零跟他们却始终有着一层代沟,感情不好不坏。 这种情况在丁殊到来之后被打破了。 或许是因为这确实是一个特别悲惨的孩子,又或者是因为见证了这个孩子最初的狼狈,秋零不知不觉间就对她产生了某种使命感,也总是忍不住对她报以更多一些的关注。
第67页 从那以后,秋零开始更频繁地往孤儿院跑,不明真相的秋妈妈还因此夸过女儿终于长大了。 秋零笑笑没有辩解。 秋零开始注视着那个孩子。 也因为一直在注视着那个孩子,秋零才慢慢发现,这世上原来是有这么多的不公正的。 因为没有父母,所以被同龄人欺负嘲笑。 因为是没有教养的野孩子,所以与他人发生冲突时,被毫无缘由地指责的总是他们。 因为是孤儿,所以连生命都是可以被轻贱的。 「死掉的不过是个孤儿,有什么好追究的,别给自己找事做了。」 这是秋零曾亲耳听见那个警察说的。 从那以后,她开始对所谓的正义、所谓的美好产生了怀疑。 比起孤儿院的其他人,丁殊也是最难搞的那一个。 她从不愤怒,从不悲伤,不在意别人的生死,也不会轻易喜悦,她总是漫不经心地活着。 唯一强烈的情绪不过是对弟弟到来的欢喜而已。 她的执着也总是消融于点滴之间,就好像完全不存在情绪起伏一样。 后来连院长都感慨过,丁殊这孩子太凉薄,就跟暖不热的石头似的,秋零能坚持一直追着她跑真是太不容易了。 秋零依然只是笑笑不辩解。 因为偏冷淡的性格,丁殊慢慢就变成了不怎么起眼的那一个,其他人也就慢慢淡忘了她所经歷的一切。 但情绪起伏小不代表真的无情,不在乎不代表不受伤,看不到不代表没发生过。 对此,秋零大概是看得最清楚的那一个了。 “坦白来说,一开始我们关系说不上好。不过秘诀在于坚持不懈和好胜心吧。” “一开始只是赌气一样,想着你不理我我就偏要跟着你,结果一跟跟到了十七八岁,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变得熟起来了。” 秋零说起自己与丁殊熟起来的经过,也不免失笑。 “后来我总结了一下,丁殊这傢伙呢,防备心很重,从不相信嘴上的漂亮话,只有持之以恆的行动才能让她慢慢认可。” “其实真要说起来,一开始我还挺讨厌她的,觉得一小破孩儿破事真多,孤儿院其他人都没她那么难搞,给吃的不吃给喝的不喝,别人问话不答,关心她也没有知觉,多问一句就要躲着你走,就好像全世界都要害她一样……” “那时候我太自以为是了,觉得这种人这么难搞,这么挑三拣四,一定是没有吃过苦,才要维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态。” “后来我才发现,那傢伙其实一直都那样。然后我就想,会变成这种性格,应该是吃过的苦比谁多才是吧。” 丁殊离开孤儿院的时候是在十五岁,她的弟弟丁灿八岁。 那时候丁灿开始经常性的晕倒,最后晕了好几天送到医院,才检查出了很罕见的病症。 治疗将是个漫长的过程,需要大笔的费用,而且还有很大的失败风险。 孤儿院最终决定放弃这个孩子,求助无门之后,丁殊便带着弟弟离开了孤儿院。 但那时候丁殊身无分文,又没有亲人可依靠。 她自己年纪尚小,打工也无处接收,更何况打工的费用也远不足以担负得起弟弟的治疗费用。 秋零家东拼西凑出了一笔费用,暂时供给这对姐弟俩度过了初期最艰难的时光。 后来丁灿病情加重,当时刚刚升上高中的丁殊实在没办法,办了休学,开始接触一些黑市生意。 一开始丁殊是瞒着秋零的,但是后来她的行踪越来越诡谲,偶尔见到一次身上总是会增加很多伤口,秋零连番逼问之下才得到了真相。 但对此秋零也无可奈何,她家也并不算太过富裕,也没办法帮这对姐弟度过难关。 “说实话直到现在,我也不清楚那时候她是怎么接到那些生意的。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一开始就在做委託任务。” 说到这里,秋零顿了顿,露出了一个不怎么完美的笑。 “但好在,现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等小灿的病好了以后,她或许就能过上期待的普通人的生活了吧。” 赵安然趴在桌上,秋零只说了半个小时的故事,她听着却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她看起来有点难过。 “要是我也能早点碰到姐——” 赵安然下意识叫了那个称唿,又中途改了口。 她低垂着眼睑,睫羽轻颤着,像是在哀鸣。 “要是我能早点遇到她就好了。” 第55章 55 55. 丁殊觉得赵安然可能有点受虐狂的潜质。 明明之前她说的话已经够不客气的了,但她竟然不仅不以为意,反而变本加厉。 虽然暂时堵不到人,但每天早安午安晚安吃了没的四连问候绝对是无一欠缺的。 丁殊很头疼,不止是伤口的缘故。 该庆幸秋零还剩了点良心,没把她的地址给直接交出去吗…… 丁殊几次手指悬在手机的删除键上,最终也没按得下去。 她安慰自己,删了说不准还会再打过来,留着好歹能做个警示好避开。 好不容易挨到了赵安然放假,她当然是要回去过年了,甚至机票也早早买好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丁殊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没多久,丁殊就再一次见到了赵安然,是在医院里。 当时丁殊正看着医生给弟弟做检查。 这几乎就是丁灿进入医院之后的日常了。 因为医院比疗养院的距离更近,丁殊也能每天抽出时间来看望弟弟了,甚至为此最近她都没有接任何委託。 一如往常地,丁灿在检查完之后就睡下了。 丁殊也在跟医生确认了情况之后便离开了。 赵安然正在楼下将她堵了个正着。 但这次赵安然似乎并没有再跟丁殊说一堆废话的意思,将一个纸盒往丁殊怀里一塞。 “送你的春节礼物,我要赶飞机去了,再不走就来不及啦。” 赵安然说完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回头跟丁殊挥手告别。 “春节快乐!年后再见!” “……”丁殊捧着盒子,半晌没说出话来,难得懵了神。 路过垃圾桶的时候,丁殊低头看了看盒子,最终嘆了口气,目不斜视地路过了垃圾桶,将这个盒子抱回了新家。 这一年过年很早,一月底就春节了。 这一段时间丁殊很清闲,除夕的早上就去了医院陪着弟弟。 到傍晚的时候,丁灿就控制不住睡意,早早地睡过去了。 丁灿的主治医生与丁殊相识多年,也知道一些她的情况。 眼看丁灿又睡过去,医生检查了一下,朝丁殊摇了摇头,示意还是一样的情况。 丁灿的病症很罕见,其中一个症状就是嗜睡,一旦睡过去很久都醒不过来。 “你还是早点回去过年吧,你家里人在外面等你了。”医生对丁殊说,“这边有护士看着呢,最早也要明天早上才能醒,明天再来吧。”
第68页 对于这样的情况,丁殊也很习惯,知道空守一晚毫无用处,还会被醒来的弟弟担心。 于是她点点头,向医生道了谢,仍如过去一样,小心地关上门便离开了。 秋零站在楼下等她,余柯开着车来接他们。 每一年的这个时候就是他们唯一会聚在一起的时光了。 秋零家里没有什么亲戚在,自从父母过世之后,她家的房子便空了下来。 只有到过年的时候才会清理一下房子,然后回去过年。 一开始丁殊总会被秋零拖过去,后来她也习惯了,每到这时候等着她过来找自己就好了。 余柯家就在秋零家隔壁,大门到大门也不过隔了十几米远。 秋妈妈在世时跟余柯妈妈相处得很好,余柯妈妈也十分关照秋零。 在秋家父母过世之后,余柯妈妈每年都会让儿子把秋零接回来过年。 秋零也不会拒绝余柯妈妈的好意。 后来就连丁殊也带上了。 余夫人性格爽利,但只有在对待丁殊的问题上有些小心翼翼。 大概是因为一开始对丁殊报以了太多偏见,在知道这个才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的种种苦处之后,余夫人反而越发的愧疚起来。 愧疚带来的就是更多的关注和补偿的心情。 对此余柯倒是颇为不解的,还不止一次地反抗说比起自己,好像丁殊才是她亲生的一样。 准备晚饭的时候,余夫人就将儿子拉到厨房的一角,还欲盖弥彰地拉上了厨房门,一边看着丁殊那边,一边跟儿子低声嘀咕着什么。 余柯一脸无奈,都快把头点掉了。 “你猜他们在说什么?”坐在一旁洗菜的秋零也笑,又一把将丁殊的手拍开,“忘了伤口不能沾水了啊,坐一边玩去吧。” “可能是什么终生大事吧。”丁殊从善如流地坐到一边,没什么兴致地猜测,“毕竟是大龄单身男青年……” “我觉得说不定跟你有关呢。”秋零说,“余阿姨最近可关心你的事了。” “不会吧。”丁殊没放在心上,“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秋零笑笑没答。 等到晚上的时候,她们就都知道了。 坐在桌上吃饭的时候,丁殊给自己倒了杯开水当饮料。 正把水瓶放回去的时候,她就看到余夫人掐着儿子的腰,不停地朝她这边使眼色。 丁殊眼皮跳了跳。 余柯被掐得差点跳起来,忙轻咳两声开了口。 “那个,丁殊啊,你年后有空吗?” “看情况。”丁殊问,“有什么事吗?” “那什么,你看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见个人啊。” “什么人?” “女人。”余柯左顾右盼,就是不拿正眼看丁殊,“交交朋友什么的嘛,你不觉得你有点太宅了吗,我觉得你需要一点社交……” “我跟秋零玩还不够吗?”丁殊眉头跳起来,“要那么多朋友干什么。” “那不一样啊——” “哪里不一样了?” “哎呀,你个臭小子连话都说不清楚!语文学得都进狗肚子了!” 余夫人终于忍不住了,用力一拍儿子大腿,接上话头。 “你跟零零关系再好也成不了嘛!零零不是喜欢男孩子吗!” “噗——” 秋零一口饮料都被惊得喷到地上去了。 丁殊默默往后退了半步,将手里的杯子递给秋零,拍了拍她的背。 “咳咳……”秋零一边咳一边忍不住笑,“阿姨你这是想给丁殊相亲啊?是不是太急了一点,丁殊比我还小呢……” “唉,那她喜欢女孩子,跟你们不一样啊。”余夫人一脸哀愁,“这……特别一点的,总要早点开始准备的,不然以后一个人怎么过啊……” “那倒也是,不过见见也没什么坏处。对方阿姨认识吗?” “就是认识才介绍的,那是小雨——就是余柯他表妹的朋友,之前就一直听小雨说起她朋友,人长得漂亮,脾气也好,除了喜欢女孩子这点……” “那姑娘我们之前也见过,比小殊大一两岁吧,看着确实不错,我觉得肯定很适合小殊。” “那听起来真是不错啊。” 秋零愉快地和余夫人交流着信息,一边安慰着她。 丁殊抱着另倒的一杯温水,缩在角落的凳子里,对着余柯甩眼刀。 余柯望天望地,就是不看丁殊,仿佛这样就能假装不是他泄的秘了。 虽然丁殊并不介意别人知道她的特殊性向,但她也不喜欢别人揪着这件事不放。 倒不是讨厌被当做异类,只是单纯地觉得麻烦。 不过余夫人确实照顾她和弟弟良多,她也不能轻易地拒绝。 于是在秋零和余夫人讨论结束之后,她干脆地点了头。 余柯和余夫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秋零一如既往地只是露出看热闹的微笑,还朝丁殊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到凌晨零点的时候,赵安然还掐着点给丁殊和秋零发了拜年简讯。 但丁殊因为第二天要早起,早早地就睡下了,自然没有看到赵安然的信息,更不要说回復了。 睡在另一个房间的秋零倒是第一时间回了简讯。 两厢对比之下,远在另一个城市的赵安然难免有些失落。 不过她很快就振作起来,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拉开房门朝外面喊了两声。 “二哥你能不能小声一点!” 外面的喧闹暂停了一瞬,然后又变得更大声了,中间还夹杂着二哥的声音和大哥的训斥。 “过年嘛,当然热闹一点才是啊,安然快点出来一起玩啊~” “啪——” 大哥一巴掌煳上二哥的脸。 “脚放下来!明天垫子你给我手洗干净再送过来。” “嗷,大哥你太过分了,我好伤心啊,来亲爱的给我亲一口安慰一下……” “滚!” 听着外面越发吵闹的声音,赵安然无奈地嘆了一口气。 偷偷蹭着墙角挪出了乱成一团的客厅。 大人们聚在另一处,客厅便留给了小辈们,也不管他们怎么闹。 这副纵然的态度自然让本就不安分的年轻人们越发的嚣张了。 直到站在花园里的时候,赵安然深唿吸了一口气,才感觉重新活了过来。 她揉了揉耳朵,拨通了丁殊的电话。 但是一连三个电话打过去都是无人接听。 “不会真的睡着了吧……” 赵安然嘟囔着,正要再拨最后一次,一个电话却先一步打了进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请问是哪一位?” 赵安然听着电话那头并不熟悉的男声,表情逐渐从放松变得有些困惑。
第69页 “要邀请我去吗?可是我不认识——姐姐也去吗,那我……” 不远处有烟火升起,在半空之中“嘭”一声炸裂开来,变成绚丽的色彩四散开来,也掩盖住了赵安然的声音。 “安然!”一双手拍上赵安然的肩。 烟火绽放的间隙,赵安然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一转身才发现是二哥,她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气。 “是二哥啊,吓我一跳。”赵安然转身要回去,“好啦,回去吧,你怎么出来了。” “不放心你啊,你刚刚在跟谁打电话?”二哥随口问了一句。 “是……呃……”赵安然一顿,又摇了摇头,推着二哥进门,“没有谁,打错了。” 第56章 56 56. 街角的咖啡店 丁殊坐在角落的位置,百无聊赖地用指尖敲击着桌面。 她思考了一下为什么自己还是坐在了这里。 大概是受不了余夫人心软的表情吧。 她在等她的相亲对象。 根据余夫人的介绍,那位相亲对象名叫江滢,今年二十五岁,目前在本市一家出版社当编辑。 虽说不上有多少成就,但绝对身家干净,在所有认识的人当中也是公认的好脾气,也十分擅长照顾人。 余夫人时常听侄女提起这个好朋友,本来还遗憾于她的性向,但在知道丁殊喜欢女人之后,她反而有些惊喜了。 所以一直极力撺掇儿子跟她们说说,见个面,说不定就看对眼了,省得落个孤老终生的结局。 丁殊对此兴致缺缺,至少到目前为止,她也没有找对象的想法, 对她而言,对象意味着生活里多出一个陌生人,还需要分散心神去照顾她,实在是吃力不讨好。 唯一让人心动的不过就是“陪伴”这个词,却也存在着分别的风险。 对于丁殊这种极度悲观的态度,余柯和秋零都感到十分头疼,却也因此更加坚持帮她找个伴的想法了。 所以对这次相亲始末,不管这两人存着怎样的小心思,最终还是一致撺掇着丁殊过来的。 但是结果大概要令期待的人失望了。 因为来的人并不是照片上的江滢。 丁殊微微仰起头,看着刚进门的女孩子打量了一圈之后,径直走向她,然后在她面前坐下。 女孩子一身学生气,染了栗色的短髮,额发被可爱的兔子发卡夹起,背着一个卡通布包。 这个女孩子看起来最多二十岁。 丁殊确定自己并没有见过她。 “你好,我是迟小雨。”女孩子笑眯眯地自我介绍。 现在丁殊知道她是谁了——余柯的表妹,也就是那位传说中的中间人,江滢的朋友。 “丁殊。”丁殊微微颔首,应了一声。 “我老听我哥说起你。”迟小雨说,“久仰大名了。” “彼此彼此。”丁殊敷衍道。 “你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意外。”迟小雨好奇地问,“不问问我为什么滢滢没来,而来的是我吗?” “来的是谁跟我没什么关系。”丁殊说。 “看来你也不怎么情愿啊。”迟小雨笑了,“本来我也以为姑姑只是想见见滢滢而已,昨天我才知道是来相亲的,所以现在是我来了。” “哦。”丁殊点点头,不置可否。 “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聊啊。”迟小雨有些失望,“一点好奇心都没有,这天还怎么聊。” “你想说就说好了,我有在听。”丁殊盯着桌子发呆。 “滢滢是我女朋友。”迟小雨大方地坦白,“所以交朋友的话可以,但是相亲不行。” 丁殊这才抬了抬眼皮,看了迟小雨一眼,稍微有些意外。 “余阿姨可没说过你们是一对。” “不知者不罪嘛,她还不知道我喜欢女的呢。”迟小雨噗嗤笑了一声,“以前怕她接受不了,就暂时没告诉她,没想到她接受能力这么强,早知道我也直接说了。” “哦。”丁殊点点头表示理解,“你有点太小看她了。” “也是。”迟小雨撑着下巴打量着丁殊,“确实是跟我哥说的一样是个大美女啊,说实话我以前还以为我哥对你有意思呢。” “哈?”丁殊闻言也忍不住呆了片刻,她委婉地说,“你眼神不太好吗?” “秋零姐还可以理解,毕竟青梅竹马,其他人的话,我可没见过我哥那么上心的。” 迟小雨并不太清楚丁殊的情况,也不知道丁殊日常跟余柯打的“交道”。 所以她便自然而然地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不过见到就知道了。你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喜欢男人的人啊。” “这么明显吗?”丁殊挑挑眉,有些意外。 “感觉啊感觉。”迟小雨又定定地看了丁殊一会儿,改口道,“不对……我觉得,你就不像是会喜欢人的人。” “只是相对于男人来说,女人更容易接受一点这样的程度吧。” 丁殊不置可否,她抬头看了看时间,便起身准备告辞了。 “和你聊天很愉快,就这样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敷衍的客套话说完,丁殊便准备走了。 迟小雨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丁殊眉头一皱,险些下意识地将她的胳膊拧回去。 “还有什么事吗?”丁殊问。 “我说这位姐姐你要不要这么冷淡啊,很伤我的心啊。”迟小雨半真半假地抱怨,“我还没和你说到正题呢。” “那你说,说完我还有事。”丁殊停下来,就站在迟小雨面前。 迟小雨沉默半晌,才轻嘆了一口气。 “我听说你什么委託都接?”迟小雨问。 “看内容和报酬。” 迟小雨更大声地嘆了口气,拎起旁边的包甩到自己背上,也站起了身。 “我们换个地方说吧。” …… 无人的巷子里,丁殊和迟小雨两人站定。 迟小雨背靠着墙,看着巷口的位置微微愣神,渐渐褪去刚刚店里时的轻松活力,变得有些恍惚。 “可以说了吗?”丁殊问。 “介意我抽根烟吗?”说话的时候,迟小雨已经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烟点上。 丁殊想了想,还是没有把那句“介意”说出口,毕竟她跟这个姑娘也没有余柯那么熟。 白蒙蒙的烟雾从烟尾升腾而起,让迟小雨的表情也变得有些朦胧了。 好在她没有酝酿太久,很快解释了起来。 “刚刚是骗你的,我会过来其实是为了另一件事。”迟小雨吸了口烟,平復了一下心情才继续说道,“其实滢滢失踪了。” “那就去报警啊。”丁殊现在非常习惯于有困难找警察了,“或者找你哥。”
第70页 “就是不能找警察,我才没有告诉他们。” 迟小雨抬头看了丁殊一眼,迟疑了片刻。 “不过既然秋零姐都那么相信你,那么我也可以跟你说吧。” “我一般没有心情去管别人的闲事。”丁殊表明立场。 “我怀疑她杀人了。” 迟小雨说完便下意识移开了视线,像是不忍心面对这个可能性一样。 “所以在确定这件事之前,我不能报警。” “那么你想委託我干什么呢?”丁殊问,“首先说明,脱罪这种事费力不讨好多少钱都不会做的。” “不需要。再说这种事还没有确定……”迟小雨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见她一面,只要能见到她就能确定了……” 但迟小雨说话的时候一点底气都没有,丁殊没有戳穿她。 “那万一她真的被——” “不会的。” 丁殊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迟小雨打断了,她有些诧异地看了短髮的女孩子一眼。 “……我觉得她肯定是被捲入到什么事情里了。” 迟小雨移开视线,整理了一下情绪才继续说下去。 “那天晚上我去她公寓找她的时候她就不在家了,她从来不在夜里出门的,就算晚上有事不在家她也绝对会提前发消息告诉我的。” “而且我到她家的时候,她家很乱,还有一张船票和一张邀请函,我从来没见过那些东西,她也不喜欢那些……” 丁殊眼皮跳了跳,顿时产生了一点不好的预感。 “……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迟小雨最后这么总结。 “那你能支付多少报酬?”丁殊问。 “我所有的积蓄,还有未来五年的收入的一半。”迟小雨说,“我现在的行业你应该知道吧,风险高但回报不少——应该足够支付你的报酬了吧。” “可以。”丁殊点了点头。 …… 丁殊也没想到出去应付一趟相亲,竟然还接到了一笔生意。 其实这段时间她也没有那么缺钱,但是一来有备无患,二来她也对迟小雨说的事有些在意。 关于女友涉及杀人的事情,迟小雨说得含混不清,显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不过这倒不是丁殊在意的重点,所以她暂时也没有追究。 就算不通过迟小雨,丁殊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刚告别了迟小雨,丁殊就接到了来自景城的电话。 丁殊接了电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先听对面噼头盖脸地砸过来一大堆话。 “我擦丁殊你终于肯接电话了,我们家安然有没有去你那儿?还有你那朋友,赶紧问问有没有看到人?!我跟你说当初我可是跟你千叮万嘱可别把我妹玩没了,要是在你手上出了事我绝对要找你算帐!” “……赵文璟?” 丁殊听出来对面的声音,理清他话里的意思之后,她抓着手紧了紧。 “我没见过她——你什么意思?” “艹!不会玩真的吧……” 赵文璟低声咒骂了一句,又给丁殊解释了一遍。 “安然失踪了,昨晚上就没回来,她那么乖不可能一句话不说就走的,我还在她房间找到了一张船票和邀请函,以前可没见她有这兴趣……” “船票和邀请函?”丁殊表情变得凝重,她直接打断了赵文璟的话,“我觉得你最好到我这里来一趟。” “——什么?”赵文璟愣住。 “我怀疑跟那群疯子有关系。” 第57章 57 57. 等到赵文璟赶到云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阴沉沉的天气,赵文璟还戴着一副大墨镜在大街上晃荡。 一与丁殊碰头,赵文璟先噼里啪啦地砸了一大堆话过来。 “昨晚上接到安然视频电话了。说是跟朋友出去玩了,那边还有我们家一个合作对象,跟大哥关系还不错,他们说了几句就暂时放心了。” “那你现在还过来?”丁殊问,“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 赵文璟烦躁地抓了抓头髮,一把扯下了墨镜,露出了浓重的黑眼圈,跟国宝似的。 “我在视频里看到了‘r’,几年前我还跟他见过面,绝对不会认错的。” “r也是组织的成员?” “之前不确定,不过我看到纹身了。”赵文璟脸色很难看,“而且上次安然回去的时候,我们才碰到一个纯白的女人——” “很不幸,看来被我猜中了。” 丁殊从背包里翻出一叠资料,全部甩进赵文璟怀里。 “看起来是准备要搞什么大动作了——去查查看这些资料吧,说不准有用。” “这什么?” “昨天我接到了一个委託,当事人之一的家里也发现了船票和邀请函——跟你家小公主房间里的一样,只有一半。” 丁殊一边解释,一边拉起了背包拉链,重新甩到了背上。 “不巧,我在她房间的角落翻出了f的照片——正好是我知道的那个人,最重要的是,那个人现在也失踪了。” 赵文璟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地打量起丁殊这一身轻便的装扮。 虽然除了大衣外套只带了一个背包,但对于一向不带包的丁殊来说已经是带足了装备了。 “那你现在这是准备去哪儿勘查?”赵文璟问。 “我查到了那个船票的信息,并不是正式的船票,而是私人所有,通往一艘私人游轮的。”丁殊说。 “……所以?”赵文璟问,“那艘游轮在哪儿?” “大洋中心吧。”丁殊随意地猜测道。 “……你要去?”赵文璟觉得自己仿佛受到了欺骗,“你不是说打死不出云城的吗?” 这也是他此时会出现在云城,而不是丁殊去景城的原因。 “我随便说的。”丁殊白了赵文璟一眼,“你觉得你妹妹的安全重要,还是纠结我的原则重要。” “咳,好吧,要不然我陪你一起去吧,你一个人……” “你有邀请函吗?”丁殊一句话就让赵文璟闭了嘴。 “……”赵文璟试图辩解,“我家门卫从来不收来歷不明的东西,而且我也从来没有公布过自己的地址——不过说起来你不是刚搬了家吗,那群人这么快就找到你了?” “没有。”丁殊说,“我跟小赵同学要来的。” “她还有这么厉害的同学?”赵文璟有些怀疑。 “啊,算是个特别执着的人吧……”丁殊回忆了片刻,“就是那个叫唐秀的女孩子。”
第71页 …… 赵安然稀里煳涂地跟人上了船之后,才有点后悔。 他们目的地的游轮很大,站在上面几乎和陆地上没有什么区别。 到达大厅的时候,赵安然才发现人很多,比她想像得更多,甚至还有不少她认识的人,大多是些商人,还有些有名的学者。 赵安然既不晕船,也不讨厌与人接触,但是她就是觉得很不舒服。 这种异样的感觉大概源自于失望,以及被强迫的不满。 原本她是拒绝了这个邀约的,尽管邀请人开出的条件是丁殊也会来。 她多少有些犹豫,但想着在家的时候并不太方便。 虽然她家是半放养的政策,但每当留在身边时,赵家父母反而会更加担心她的安危。 ——结果就是丁殊其实并没有来。 唯一让赵安然稍感欣慰的是,来到这里之后,并没有人限制她的通信,这才得以跟家人联繫上。 出于不想让家人担心的本能反应,赵安然还找了认识的人帮她“作证”。 邀请人一开始说这只是一个为期五天的短途旅行。 赵安然信了。 只要熬完这五天就可以回去了吧,回去差不多就该开学了,就要回云城了,也就能看到姐姐了…… 赵安然最初还这么想着。 但渐渐地,她的情绪也慢慢被这个封闭场所之中的紧张神秘影响了。 这里很不对劲,赵安然的本能发出了警报,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这里似乎是一个聚会,亦或是短期旅行的场所。 船渐渐驶离海岸的时候,赵安然越来越不安,但还是不断地有人上来。 赵安然隔壁房间是一个年轻女性,跟她是前后脚上来的。 不过隔壁的女人总是躲在房间里,每次与赵安然撞上时还有些紧张,但还是勉力勾起嘴角跟她点点头打招唿。 第三天清晨的时候,赵安然翻来覆去睡不着,早早地起来准备去甲板上吹吹风。 但刚推开门,她就看到隔壁的女人靠在墙上轻喘着气,似乎准备往前走。 赵安然有点担心,想问问她需不需要帮助。 但在她开口之前,女人便已经转过了身,白色衬衫背部一大片红色触目惊心,甚至还在往四周扩散。 赵安然一个愣神的时间,那个女人便已经穿过了拐角,不见了踪影。 她下意识地跟上去,走到拐角却发现前方是一个岔路口,空无一人。 四下一片寂静,只有过道里有昏黄的灯,在地上打出了无数道淡影。 赵安然慢慢醒过神来,忍不住后退了两步,正想原路返回找人帮忙。 转身的同时,余光瞥见的一个人影却让赵安然心头勐地一跳。 “……姐——” 赵安然勐地捂住自己的嘴,阻止了音节的泄露,她停了片刻,无声地自语。 “……是看错了吗……姐姐从来不穿裙子的……” 也是因为这一错目,反应过来的时候,赵安然已经挑了一条岔路走了过去。 光线渐渐黯淡,赵安然下意识放轻了脚步,一边左右张望着。 她似乎走错了路,两旁都是蒙了灰尘的储物间,门虚掩着,不时还伴随着船体的晃动发出笨重的吱呀声。 赵安然正想原路返回,却听到了隐约的人声,于是她继续往前走。 过道的尽头亮着光,人声正是从那里传来的。 赵安然听觉很灵敏,还未走到门前便已分辨出里面的声音。 有至少三个人,一男两女,都是年轻人的声音。 两个人女人的声音听起来都有点耳熟,应该都是最近听到过的。 像是被蛊惑一般,赵安然慢慢走到了门前,透过门缝看向里面的景象。 那似乎也是一个仓库,只是没放什么东西,空荡荡的。 赵安然转了转视角,看到了一点红,在地上,向着里面蔓延。 红色的尽头躺着一个中年男人,秃了顶,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双黑色的高跟鞋踢了踢那个中年男人,后者就如死猪一般滚了一圈,翻了过来,露出大睁的眼睛还有眉心的弹孔。 “啊——”赵安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唿声,她脸色霎时一白,心跳都停了一瞬。 然而就在她这一愣神的片刻,另一双冰凉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拖进了一旁黑暗的储物间。 赵安然一惊,但感觉背后人的体温之后,她忽地又慢慢放松下来。 那双手带着她在储物间之间穿梭,走了很长一段。 赵安然这才发现这些储物间之间是相互连通的。 大概是确认了尽头的房间距离自己足够远之后,身后的人才停了下来。 “唔唔……”赵安然试着挣扎了一下,掰了掰捂着自己嘴的手,却没敢用力。 “闭嘴。”熟悉的声音传过来,声音的主人却也在同时松开了手。 过道里昏暗的光从缝隙透进来,留了些许可视度。 两人停在一堆布满灰尘的货装箱之间。 一片寂静之中,赵安然慢慢放松下来,耳边还依稀听见海浪翻涌的声音。 恢復些许平静之后,赵安然暂时先将刚刚所受到的惊吓忘到了脑后。 赵安然一获得自由便迫不及待地转过头,一看便忍不住露了个笑脸。 站在她身后的果然是丁殊。 “姐——咳……”赵安然叫到一半又想起丁殊之前说的话,连忙剎住,傻乎乎地笑了笑,“我还以为那些人是骗我的呢……” “果然啊。”丁殊环着胸靠在后面的巷子上,兴致不高地啧了一声,“真是麻烦……” 丁殊有些头疼,若不是猜到小公主这一遭失踪八成是受了她的牵连,她也不至于多跑这一趟了。 比起涉入一些神秘又危险的麻烦事,她宁愿推了委託在家睡个懒觉。 但是既然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不管多不情愿,丁殊也不能见死不救。 ——虽然碍着这位的身份,真的出事的可能性并不大,但是以防万一。 万一这位小公主真因为自己出了什么事…… 不说自己难得觉醒的良心会受到谴责,赵家那些人也不会放过她——至少赵文璟那傢伙绝对会扒了她的皮,然后把她扔进海里餵鱼。 “你是白痴吗?”丁殊皱着眉,抱怨道,“别人一句话就这么骗过来了,跟家人说一句的时间都没有?” “我……” 赵安然想了想还是隐瞒了被“请”来的具体过程,事实上她也确实是半推半就的状态过来的。 如今想来,确实是冲动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勾着自己的衣角玩。 “我……我就是想见见你啊……” “我说你啊——”丁殊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总是对我这么执着的话,我可是会误会的啊。”
第72页 “诶,什么?”赵安然一呆,但丁殊下面的动作又让她彻底僵住。 “有人跟你说过吧,我的性向问题。” 丁殊掐着赵安然的下巴,让她的视线正对着自己。 看着对方茫然片刻后又爆红的脸色,丁殊的眼神暗沉了下来。 “你再这么跟着我的话——” 丁殊一手撑在赵安然的耳边,慢慢移向她,停在几乎唇贴着唇的距离,她压低了嗓音。 “我会怀疑你是喜欢我的哟。” “——是这种喜欢。” 丁殊吻上面前女孩儿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58章 58 58. 轰—— 赵安然脑海里有无数烟花炸开了,炸得她眼花缭乱,晕乎乎地不知作何反应。 她只能徒劳地瞪大了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双眼。 一切声音,一切事物都远去了,世界上只剩下那片温热。 噗通、噗通—— 赵安然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清晰地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来一样。 那双眼里有被光影映照着,映出无数星光,像是一片温柔的海,轻易就能将人吸进深海的漩涡一般。 赵安然觉得自己不止是惊吓了,而是要溺死在那片温柔的深海里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丁殊慢慢退开,也松开了手,仍微低着头看她。 “明白了吗?”丁殊哑着嗓子问。 那一刻,那双温柔的海瞬间又蒙上了冰凉的雾,几乎让人以为刚刚的一切都只是一个错觉。 赵安然下意识地想要去追逐逝去的温度,却又勐地醒过神来。 仿佛一盆凉水当头浇下。 耳边的海浪声逐渐清晰,一下又一下地拍击着船身与暗礁。 最终她能做出的反应也只是后知后觉地捂住嘴,脸上忽地爆红,从脸颊边一直蔓延到耳尖。 “我……”赵安然结结巴巴,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大脑煳成了一团,什么都想不到了,自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是正确的,只能可怜巴巴地盯着丁殊看。 门外渐近的脚步声打断了里面的近乎凝固的氛围。 “如果不是这样的意思,就不要做出让人误会的事情来。”丁殊轻声说了一句,“这是最后一次了。” 说完丁殊便朝赵安然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赵安然胡乱地点了点头,混乱的大脑因为外面传来的细碎的人声而自发地绷紧了神经。 啪嗒、啪嗒——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越发地清晰,一下一下地敲在了心弦之上,直让人忍不住地慌乱。 「……就放在那里没问题吗?」 「没有关系,反正最后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那……那位小姐,好歹也算是同伴了——」 「听天由命吧。」 「还有那个门外的人——」 嗒。 脚步声蓦地停下,而后女人的声音从门口的位置传进来。 「不用管。」 赵安然的心提起来,却也止不住困惑,她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小虾米而已,不足为惧。知道安分二字怎么写才是。」 说完这一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又渐渐远去了。 “唿……”直到听不到任何声音,赵安然才敢放松下来,轻唿了一声。 “那些人,不会真的是杀人犯吧……” 赵安然回忆起之前看到的景象,有些不适地皱起眉。 “我们要不要回去看一看,刚刚只有两个人,但是应该还有人才——姐姐?!” 赵安然说话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心差点没被吓得跳出来。 丁殊脸色煞白,揪着胸口的位置像是喘不上气来一样。 她身子晃了两晃,最后控制不住地往前栽去。 赵安然想也没想便扑过去抱住了她。 “你没事吧?!” 赵安然原以为丁殊最多只是身体不适的程度,但接住栽倒的人之后她才发现并没有那么简单。 倒进她怀里的人在不断地下坠,像是陡然间失去了支撑。 赵安然不得不抱着丁殊慢慢坐到地上,让她整个人都倚靠在自己身上。 “姐……你还好吗?”赵安然有些手足无措,她从来不知道丁殊身上还有什么隐疾。 丁殊半阖着眼睛没有说话。 赵安然几乎以为她已经昏了过去,正想回去找医生,一边又有些放不下另一边尽头房间里的情况。 但最终,还是对丁殊的担忧占据了上风。 “还是先回去吧——”赵安然一咬牙,一手穿过丁殊的膝弯,准备将她抱起来, 一只手伸出来按住了赵安然的动作。 “……去那边看看。”丁殊缓缓地说,她半睁着眼,注视着虚空的方向,看着光柱中灰尘。 “还醒着啊,真是太好了。”赵安然一喜,“要我抱你吗?” “不用。”丁殊摇了摇头。 她的脸仍白着,她撑着前方的箱子慢慢站起来,但是腿一软,险些又跪倒在地,赵安然连忙扶住她。 “真的不要紧?”赵安然很担心。 “没事。”丁殊靠着箱子站好,伸手捂住了嘴,将视线移向另一处,“只是稍微觉得有点噁心。” 赵安然半信半疑,但也拗不过丁殊的意思,只得随着她原路返回。 “说起来,姐——呃,你怎么会在这里?”赵安然试着找话题。 “叫我名字吧。”丁殊低垂着眼睑,“我现在不想听到那个字。” “唔,丁……”赵安然纠结地皱起眉,叫惯了姐姐再叫全名怎么也叫不出口,而后她试着折中了一下,试探着叫了一声,“阿殊?” “可以。”丁殊并未拒绝,顺带解释了她前一个问题,“至于在这里,本来是想来顺便找个人,正好看到了就跟过来了。” “诶,找人?”赵安然这时候也回忆起自己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姐——阿殊是要找谁?” “江滢。” 赵安然一怔,忽地想起她隔壁房间的名牌上是一个江字。 还未走到尽头的房间,两人便远远地看到了门口的白衣女人。 “江小姐?!”赵安然一惊,连忙上去扶了一把。 年轻的女人虚弱地靠在门边,身上的血几乎已经浸到了前胸,她的额头上满是汗水,豆粒似的直往下滚。 “……快走……”女人在赵安然走上近前时,无力地推了一把,“快走——” 话音未落,女人便一头栽了下去。 “你没事吧?”
第73页 赵安然连忙又接住眼前的人,却因为后者身上的血迹而更加束手束脚,她无措地回头看了丁殊一眼。 好在丁殊这时候已经恢復了一些精神,不需要赵安然再担心什么。 “先找个房间。”丁殊说,“趁着现在人还不多,我有点事想要问问。” “啊,好。”赵安然连忙点头。 回去的路上,她们没有碰到任何一个人,但是赵安然的神经还是克制不住地紧绷了起来,或许是因为受到了丁殊的影响。 现在丁殊的神情很难看,脸色煞白着,褪去了所有血色,她仍然保持了镇定,但也没有了往日的散漫。 赵安然从未见过丁殊如此紧张的时候。 她也不敢多问,只能半拖半拽地带着那个白衣女人走回房间。 回到房间之后,丁殊环视了房间一周,从角落里翻出了一个医药箱。 ——在此之前,赵安然自己都不知道这个房间里还有着这样的东西。 赵安然在丁殊的指示之下,让那个女人面朝下躺在她的床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掀开她的上衣。 她被那一片血肉模煳的景象惊住了。 那个女人的后背上,肩胛骨的位置,血淋淋的一片,像是被什么利器切割了大半表皮。 在凌乱的伤口之下,还露出了半截纹身,看起来像是一个倒着的“v”。 那是“x”的一半。 半截字母的下方被繁琐的花纹包裹缠绕着,微微渗着血丝,看起来有些妖异。 “这……”赵安然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抬头看了丁殊一眼,艰难地说道,“我……我去找医生吧——” 丁殊扫了女人的后背一眼,又立刻移开了视线,伸手捂住了嘴,似乎是想吐。 “这里哪来的医生?”丁殊说,声音闷闷的,有些嘶哑,“不如去找点酒精来,酒也可以,这么一点不够。” 丁殊翻出了医药箱里的东西,放到了床边,又接来了水。 床上的女人已经近乎昏迷,除了微颤的指尖没有丝毫反应。 “我认识一个,是医生。”赵安然说,“以前还帮我治过病,很厉害的,昨天我也看到她了——现在我去找她!” 丁殊盯着女人的伤口,紧锁着眉,对于赵安然的提议不置可否,只是提醒了一句。 “小心点。” 赵安然本想说没事的,但是又看到了床上的女人,心头不安的预感再度升腾而起,像是猫爪子似的时不时轻挠着她的心。 不会有事吧…… 赵安然这样祈祷着,便点了点头,说:“我会小心的,阿殊你们在这儿等我——” 就在赵安然出门不久,受伤的女人突然惊醒了过来,死死扣住了丁殊的手。 丁殊换了一只手,熟练地帮她缠裹着绷带。 “忍着点,先帮你止个血,不然真的会挂掉的。”丁殊说,“你是江滢吧,你女朋友拜託我来找你,可不要轻易地死掉了啊,否则我会很难办的。你隔壁的小妹妹帮你去找医生了,可要撑住啊。” 丁殊试图通过说话来吸引女人的注意,让她保持清醒。 这个方法似乎是奏效了。 听到某个词的时候,女人明显愣怔了片刻,然后又更用力地掐住了丁殊的手,指甲几乎陷进她的肉里。 丁殊不适地皱了皱眉,却没有多说什么。 “既然还在乎,就要努力活下去才行啊。” 女人低声呢喃着什么,却都是游丝般的气音,听不真切。 “你说什么?”丁殊顿住,低下头去,将耳朵凑到女人的嘴边。 “……不能找医生……” 女人用力地拽住了丁殊的衣服,血沿着着她掌心与衣料接触的地方蔓延开来,在浅色的衣服上分外扎眼。 “……不能……相信任何人……快走……这底下有……有……” “医生?”丁殊一惊,心瞬间塌了半截。 丁殊可不相信在这样的情况下,江滢说不能找医生只是在逞强,何况她向来会将事情往悲观的地方想。 然而事实上,她的预感大多数时候都是准确的。 怎么办? 丁殊低头看了看气息微弱的女人,难得产生了些许犹豫与迟疑。 她刚刚第一反应竟然是立刻出去将赵安然找回来。 但是且不说能不能找得到,她也不能就这么将江滢一个人丢在这里。 “咚咚——” 在丁殊还未决定好的时候,敲门声响了起来。 “您好,我们是送餐的,赵小姐刚刚点了餐,请开门拿一下好吗?” 门外传来的是男人的声音。 丁殊将床边草草收拾了一下才慢慢起身,警惕地看向门口,但走到门口的时候她便停住了。 她没准备开门,但是门自己开了。 丁殊抬起头,迎面撞上的,不是送餐的人,而是黑漆漆的枪口。 第59章 59 59. “我好像没有点这种外卖吧……” 丁殊慢慢往后退了两步,挡在床前,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面前的人。 穿着黑衣制服的男人,八个人,其中一人带着枪,余下的人手中也有砍刀棍棒。 一群人来势汹汹,将门口堵了个严实,门外的“邻居”们仿佛还在沉睡,听不到任何动静。 面前的都是陌生的面孔。 丁殊也不太确定这群人到底是冲着自己来的,还是冲着身后的人。 她又往后退了一步,膝弯都触碰到了床沿,退无可退。 她用余光扫了扫身后床上的人,然后果断地举起双手。 “我投降,大哥有话好好说呗。”丁殊给他们陪着笑脸,“我最近好像没犯什么事吧,天地可鑑,我可是百分百不含水分的良民啊……” 在此之前,丁殊已经很久没有出过云城,最危险的时刻也不过是被一群人堵在巷子里,但好歹前后畅通,就算打不过也能跑。 然而此时此地,前路被堵,背后就是海,窗口很小,封闭着,并无退路。 最重要的是,身后还有一个重伤的人。 丁殊很久没有被动地踏入过这样的绝境了。 她确定自己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会果断抛下江滢——如果仅限于活着脱身,她有不下于十种方法。 她必须得活着回去,因为家里还有人在等她。 但是想到刚刚出去的赵安然,丁殊又犹豫了。 她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办法再那么理所当然地将那个小姑娘一人置于险地。 一分神的工夫,那群男人已经逼近,他们并没有废话的意思,径直奔向床边。 或许也是心怀顾忌,他们只进来了两个人,持枪的人站在门外。 “滚出来。”男人对丁殊说,一边示意同伴将她带出来。
第74页 丁殊顺从地跟着两个男人出了门。 她一直用余光注意着所有人的反应,他们在确定她已经放弃抵抗之后,便将大半的注意力放到了床上的人身上。 而看着丁殊的目光——她看得出来,就是像在看一个弃子亦或是死人的表情。 原来目标是躺着的那一个吗? 丁殊心头微动,她本想将计就计,趁着他们对她放松警惕的时候直接逃走。 但在真正实施之前,她想到了江滢背后熟悉的纹路,短暂的晕眩感一闪而过,她又想到了小公主失望的神情。 丁殊犹豫了。 “小心陷阱。”黑衣男人瞄了眼丁殊,提醒道,“带走搜查一下,然后丢到海里餵鱼。” “没什么事吧,这一片血,不死也残了,那么担心干什么。” “是啊,早点解决完早点收工不行吗。” 确定屋里没有其他人之后,男人的同伴已经先一步放松了一些警惕。 两个人握着刀走上来接应,满身杀气,似乎想要就地处决。 其中一人看看丁殊的脸,有些犹豫。 “这个小妹妹长得挺正的嘛。”一脸邪气的男人有些惋惜,“不能先玩玩吗,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或许觉得目前的局面已经可以稳操胜券,另外也有两人的注意力转移了一阵,蠢蠢欲动。 丁殊指尖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适时地朝着那人露出了一个柔弱的笑,顿时便有了一种楚楚可怜的假象。 这种时候,美色也意外地能成为一种有用的工具。 虽然丁殊对于美丑并没有什么认知和执念,但她清楚地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利用自己的外貌,以及,利用到什么程度。 那两个男人走上来,一边拉扯着她的衣领一边将她往一侧拉过去。 “两位大哥,行行好把我放了呗,我家上有老下有小,可都指望着我养呢,我就一个不小心路过的路人,什么都不知道啊……” 丁殊掐着嗓子发出黏腻的声音,把自己都噁心得不行。 她小心翼翼地放下手,手指翻进了袖口。 原本两个男人还一脸淫邪的表情,听到丁殊的话之后反而露出了警惕,但不是对于她的动作,反而像是担心她知道了什么一样。 果然么,看来躺着的那位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这才引来了这一场无妄之灾。 丁殊心下瞭然,瞅准男人因为犹豫而露出的破绽,抽出袖子里藏着的刀片,用力扎进扯着她的男人的手腕,再用力一击关节处,紧跟着又抬脚踢中了他们的要害。 没有太多防备的两个男人瞬间中了招,一个捂着下半身在地上哀嚎,一个抱着胳膊哀嚎,血喷了一地。 丁殊抹了把脸上的血,趁机往拐角处跑去。 “拦住她!” 持枪的男人也被后面的这瞬间的意外转折打乱了片刻手脚,他往丁殊的方向开了一枪,又继续对着面前的房间。 子弹擦着丁殊的脸颊没入了前方的墙壁上。 而前面的拐角处,也冒出了几个一样打扮的男人。 前后加起来起码有十二个人,身强力壮的青年男性。 丁殊及时剎住车,脸色很难看。 前有来人,后有拦路的,左右都是封闭的墙面。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这群人没有枪。 毕竟在这样狭窄封闭的环境里,开枪很容易伤到自己人,所以带枪的男人也只开了一枪。 或许该怪她太过轻敌,又或者见识太少,想像力太贫乏,不知道还会出现这样的危险的情形。 ——她原以为这只是跟纯白的组织招募有关,最多也不过耍耍嘴皮子,但也不至于去伤害普通良民。 事实证明,她还是太天真了。 “真是的……我可不想闹出人命来啊。” 丁殊冷下了脸色,卸去了柔弱的伪装,她将手伸到腰后,手指一勾,带出一把小刀来。 她讨厌落在别人手上任人宰割的感觉。 她绝对不能被抓住。 任、何、人、都、不、可、以。 丁殊并非武斗派,但此时此刻,除了豁出命去斗,还有什么办法呢。 这个时候,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来救她。 …… 赵安然出了房间便一路飞奔到大厅去找人,她记得当时大厅里是有登记信息的。 这时候天才蒙蒙亮,船上多数人还处在睡梦之中,赵安然七拐八绕的,差点迷路。 但路上没有可以指路的人,赵安然心头也狠狠捏了一把汗。 不知道为什么,她自出了门之后便一直有些不安,心砰砰砰直跳。 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但是眼下救人要紧,赵安然也只能暂时压下烦躁与不安,只是埋头加快了脚步。 幸运的是,赵安然还没走进大厅,便迎面撞上了要找的人。 那人名叫沈晴和,今年也不过才三十出头,曾经是个外科医生。 在赵安然在景城上学的期间,一旦有了什么外伤几乎都是有沈医生医治的。 沈医生医术很好,人也和善,跟赵安然相处得很不错。 只可惜在赵安然考上云城大学之后,便没有再见到过沈医生了,她后来还去医院打听过,据说是离职去国外准备结婚了。 这算是好事,赵安然还给她发过祝福简讯,并且收到了感谢的回覆。 但她们之间的联繫也仅限于此了。 在上这艘船之前,赵安然都没有想到能再见到沈医生,两人一见面皆是惊讶不已,却还是重逢的喜悦偏多。 沈医生还邀请赵安然去她那房里好好叙叙旧,不过还没来得及就出了这样的意外。 在见到丁殊之前,与沈医生的重逢就是赵安然唯一感到高兴的事了。 而此刻,赵安然的心头只剩下了庆幸。 “安然?”沈医生看着狂奔过来的赵安然,有些讶异,“怎么这么着急,出什么事了吗?” “沈医生!总算找到你了!”赵安然气喘吁吁地停下,“拜託你帮忙救个人!” 说完,还来不及解释,赵安然便直接拉起沈医生就跑。 “江小姐——就是住在我隔壁的那个姐姐,刚刚发现她背后伤得好严重,已经晕过去了,现在在船上,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拜託你了,只有可以救她了……” 赵安然一边狂奔回去,一边向沈医生解释。 起初沈医生还在挣扎,但听到赵安然的解释之后,她便慢慢平静了下来,点了点头。 “好。救人要紧。” 赵安然松了一口气,路上简单地给沈医生说明了情况,当然略过了发现尸体和遇到丁殊的那一幕。 “真是太幸运了,还好遇到沈医生你了。” 赵安然已经放心大半了,她十分信任沈医生的医术,便也没有一开始那么紧张了。 “对了,你怎么也这么早就出来了?还跑到那边去了?还好碰上了,不然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75页 “啊……” 沈医生听到赵安然突转的话题,愣了片刻,而后又拢了拢背着的医药箱的带子,才开口解释。 “我本来想去吃早饭的,但是没有人,就又回来了……” “这样啊。”赵安然点点头,没多想,左右看看又有些奇怪,“不过确实,天都快亮了,还是一个人都没有呢,不会都这么懒吧……” 赵安然嘟嘟囔囔地疑惑,脚下也没有放慢了速度。 沈医生跟得有些艰难,很快额头上都冒出了汗,但她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咬着牙跟上。 此时的赵安然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去关照沈医生了,越是靠近自己的房间她越是感到不安,烦躁感也随之而来。 怎么回事…… 赵安然忍不住皱起眉头,脚步也越来越快,却丝毫不能消弭心头的恐慌感。 走到房间前那一个拐角的时候,赵安然忽地听到了一声枪响。 她心头勐地一跳,三步并作两步跨过拐角,看清了门前的景象。 只见丁殊被一群黑衣男人团团围住,她靠着墙壁,微微喘着气,神情冷淡而警惕。 而那群男人似乎在忌惮着什么,并不敢贸然上前。 地上还躺着三个男人,血流了一地,生死不明。 赵安然下意识忽略了那些已经失去战斗力的人,目光紧紧锁在当中的丁殊身上。 那个一向散漫的人露出了疲惫的神色,半阖着的眼眸掩盖住了所有惊慌与绝望。 明明那人什么恐惧的情绪都没有露出来,但赵安然却觉得心一抽抽地疼。 那么坚强的人,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寂寞又无助呢…… 丁殊脸颊上脖颈上都有划伤,交叠在之前便没有完全痊癒的伤口之上。 浅色衣襟上的一片血更是触目惊心。 赵安然脚步停了一瞬,大脑一片空白,她死死盯着丁殊的脸,眼睛被血的颜色刺得生疼。 “阿殊——” 赵安然无声地叫了一句,视线下移,落到衣襟上的红时,嗡的一声—— 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第60章 60 60. “安然!” 后面跟上来的沈医生惊唿一声,看着面前的景象一时愣了神。 丁殊也一怔,抬起头看向挡在自己面前的人,有些意外。 赵安然绷着脸,没了表情,看起来很有些唬人,她脚底下踩着一人,另一人被她伸手撞进墙里。 看着墙上明显的裂缝和顺势流下的血痕,所有人都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这小姑娘力气也未免太大了点,就差点真把人给按进去了。 最重要的是她速度也很快,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她便已经插入了战局,短短几秒便放到了两个。 那两人看起来已经昏得结实,短时间内是没有多少醒来的可能性了。 丁殊倒是知道小公主天生怪力,之前还糟过她的罪,她惊讶的是另一个方面。 她想过很多种脱困的可能,甚至想过自己或许会死在这里。 但这当中,唯独没有一条,是赵安然会来救她。 就像现在这个天真的小姑娘义无反顾地站在自己的面前,为自己挡下敌人。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陌生了。 但怎么说呢……并没有想像中那么讨厌…… 丁殊心头微颤,似乎有细碎的破裂声发出,然后又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了,缓缓地心房上晕开。 然而赵安然这时却无从得知他人复杂的心绪,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很生气,前所未有的生气。 不止是因为这些奇怪的人伤害了阿殊,也气自己贸然离开,让她受了伤。 说来奇怪,上一次听说丁殊受伤时,赵安然虽然担忧,却没有这样的失态。 一来因为秋零说已经检查过没有大碍,赵安然当然是相信秋零的。 二来也因为赵安然并没有当面看到丁殊的惨状,自然也无从想像。 对于赵安然来说,她所能想像到最严重的伤也不过就是骨折淤伤,不包括见了血逼近要害的。 然而看到那大片的血迹时,赵安然才如梦初醒一般反应过来。 ——这是会死的。 丁殊受到的伤害,或许真的会死的。 而丁殊一直在做着的事,也是会有这样危险的时刻的。 不知怎的,将“丁殊”与“血”、“受伤”、“死亡”联繫在一起的时候,赵安然的脑子就乱成了一团,所有的理智都在瞬间丢尽了。 她唯一想到的就是—— 「我要保护她」 而伤害到她的人,都是不可饶恕的。 赵安然陷入了本能控制的状态,脸都沉了下来,对于丁殊来说多少显得有些怪异,但同时,竟也有些奇异的安心。 虽然总是小姑娘小姑娘的叫,但小公主可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小姑娘 不过也是直到这时候,丁殊才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小心点。”丁殊压低了声音提醒道,“这个就别放水了。” 丁殊本意是提醒赵安然不要像对待街头混混那样手下留情,毕竟眼下性质不一样,一不留神可是真的要死人的。 但这话听到那群黑衣制服的人耳中便十分刺耳了。 尤其是在地下还躺着四个做榜样的情况下。 生气到差点失去理智的小姑娘还火上浇油。 “我才不会呢。” 赵安然抿着唇,浅色的眸子都暗沉下来,盯着男人的目光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 “伤害阿殊的人,不可原谅。” 丁殊微怔,心头一时五味杂陈。 “练过的?”持枪的男人皱起眉,歪了歪头,给其他人打手势,“一起上,先给我把这个小丫头片子解决了。” 丁殊回过神来,从后腰的位置又摸出一把小刀来。 “小赵。”丁殊叫了一声。 “嗯?”赵安然下意识回头,迎面一把小刀飞过,她一伸手,刀柄正落在她掌心。 “拜託你了。”丁殊朝着她浅浅地笑了笑,“小心一点,还有,我没事。” 说话的工夫,已经有人冲到了两人的面前。 赵安然头也没回地便挥出一拳,正中那人的脸盘,连牙齿都被打得脱落了两个,可见力气有多大了。 下一秒,赵安然一猫腰一旋身,屈膝袭向了另一人的胸腹位置,被攻击的人直往后撞到墙上,干呕一声便开始吐苦水。 有人试图从她身后突围,但赵安然身后是丁殊。 丁殊不似赵安然那般,打架也那么光明磊落,面对送上门来的敌人,她可一点不手软,毫不留情地用尽最后的力气,一刀扎进他的眼睛。 男人跪地捂着眼睛哀嚎,下一秒又被赵安然踹过来的人来带着撞到了墙上。 船身都仿佛震颤了一瞬。 因为脱力,丁殊的视线都开始有些模煳,只能强撑着靠在墙上,咬着牙忍耐,轻喘着气,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第76页 在赵安然回来之前,丁殊已经跟这群人周旋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本就不善打斗,精神一紧绷更是耗去大半的精力。 若不是赵安然及时赶回来,她可能真的就要这么交代在这儿了。 丁殊心头有些庆幸,却也更加警惕。 小公主的武力值强到吓人,单纯正面硬碰硬,就算是那一群大汉也没有什么胜算。 然而小公主练武只为防身,虽说天赋异禀,但真枪实战地上场也全凭本能,看不出丝毫的策略心机,难免疏漏于对方的阴险诡计。 最重要的是,丁殊可没忘了,这群人里面可是有枪的。 在只剩下三人站着的时候,场面陷入了僵局。 守住房门口的人终于按捺不住,举枪走向了赵安然。 然而那同时,赵安然正着急地反身,一脚踢向偷袭丁殊的人,情急之下还丢出了手里的刀,正中那人手腕,刀身则死死地钉在了后面的墙上。 “小赵!”丁殊先注意到赵安然身后的异动,她的瞳孔勐地收缩,想要出声提醒却已经来不及。 她的心勐地吊了起来,想也没想便向赵安然扑过去。 赵安然也意识到了身后的动静,却也来不及回身,只能下意识往后踢了一脚,又往下一躲才回头。 男人藏在另一个同伴的身后,见同伴倒下,便毫不犹豫地举枪对准了赵安然的眉心。 他动了动手指,准备按下扳机。 赵安然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大脑一片空白。 但预料中的枪声没有响起,反而一个暖热的身体撞了上来。 丁殊趴在赵安然身上,膝盖抵在她大腿旁边,一手撑在地上,一手压着赵安然的肩,让她后仰,自己则背对着枪管。 “阿殊——”赵安然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后,立刻惊恐地睁开了眼。 入目的,第一个是丁殊皱着眉咬牙忍住痛唿的脸,第二个才是男人软绵绵倒下的场景。 赵安然眉头一锁,扶着丁殊的肩就地一滚,瞬间将姿势掉了个个,顺便一手夺过丁殊手里的刀,往前一甩,正中靠近了的另一个男人的大腿。 男人的行动迟缓了一瞬,赵安然抓住机会起身,飞起一脚,直接将男人揣进了后面的门里。 门砰的一声从中段裂开,男人摔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至此,这个小型斗场上站着的人只剩下了赵安然一人。 她这才稍稍平定下来回头,正好看见举着针管站在持枪男人旁边的沈医生。 “真是太好了。”沈医生小心地掰开男人的手指,取过他的枪,这才松了一口气,“好险,你们没事吧?” “……那是麻醉剂吗?”赵安然微微张着嘴,茫然地看了眼躺在地上的人。 “是啊,还好我随身带了,放心,剂量足够他睡上一天的了,不过我们还是要抓紧时间。” 沈医生走到丁殊身边停下,看了看她脸上的伤口。 “需要我帮你包扎一下吗?看起来挺严重的……” “不用了。都不是我的血。”丁殊摇摇头坐起来,掸了掸上衣,看向赵安然,问,“这就是你认识的医生?” 听到丁殊这么说,赵安然先松了一口气,然后又忍不住紧张兮兮地打量了两眼,生怕丁殊突然就晕过去了。 “是啊,这是沈医生,以前在景城的时候就帮我看病了,很厉害的。” 赵安然一边盯着丁殊一边回答。 “还好刚刚在半路上就碰到她了……对了,我们还是先去看看江小姐吧!然后赶快去找人管管这个才行!” “要是真有人管,你以为这么大动静他们听不到?”丁殊抬了抬眼皮,又看了沈医生一眼,感嘆,“医生真敬业啊,出门吃个早饭还随身携带医药箱。” “职业习惯而已。”沈医生温和地笑笑,“我们还是看看那位伤患吧。” “啊,对,江小姐不能再等了。” 赵安然连忙把沈医生带进房间。 丁殊在后面,微微皱了皱眉,但很快又恢復了平常的神色,才慢悠悠地站起身来,跟上了前面的两人。 沈医生一进房便直奔床铺,熟练地拆开已经被浸红的绷带,然后摸出一堆瓶瓶罐罐往她伤口上倒。 赵安然就着急地蹲在床边,看看沈医生的动作,又看看趴着没什么动静的江滢。 然后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她一愣,低头看江滢。 江滢死死拽着赵安然的手腕,在她手心里划着名圈圈。 “怎么了?”赵安然疑惑道。 “……我饿了……”江滢努力说道,“……能帮我……找点吃的吗……” “也对哦,折腾这么久也累了,我去帮你们买点吃的吧。” 赵安然愣了一会儿站起身,又看了沈医生一眼。 后者正忙着给江滢处理伤口,这时候正准备注射麻醉剂。 “沈医生你要吃什么吗?” “不用了,我不饿。”沈医生摇了摇头,头也不抬,“我先帮这位小姐处理好伤口吧,你们要是饿就先去吃一点好了。” “嗯,那我先去买点吃的,很快就回来了,这里就麻烦你了。” “没有关系,这里就交给我吧。”沈医生点点头。 赵安然刚走出门外,便被守在后面的丁殊一把拉住,一路拖到拐角处。 “阿殊……” 赵安然刚叫了一声便被丁殊用力一推,撞到墙上,撞得后脑勺都隐隐作痛。 丁殊一手将赵安然的一只手按在墙上,膝盖抵进她两腿之间,明显一副避免她逃跑的姿势。 不过丁殊刚经歷过一场混战,根本没有什么力气,但赵安然只是顺从地任由着她按着,连一开始下意识地反抗都不敢用上力气。 实在是刚刚围攻的场景让赵安然吓怕了,现在丁殊在她眼里就是一个脆弱的瓷娃娃,一碰就会碎。 所以就算再怎么因为当下的姿势感到别扭羞涩,赵安然仍不敢有任何反抗。 丁殊另一只手挤进赵安然垂下的那只虚握的手掌中,从中间抽出了一张纸条。 这样亲密的姿势也只是为了找这一张纸条而已。 “刚刚江滢给你的?”丁殊挑了挑眉。 “……嗯。”赵安然脸一片热气腾腾的红,移开了视线才点了点头。 丁殊没注意到赵安然的窘迫,只是打开了纸条,看了两眼,她的眉头便越锁越深。 “怎、怎么了?”赵安然忐忑地问。 “我们得开始准备逃命了。” 丁殊晃了晃纸条,扬起一边的眉,表情说不上多高兴,也没有多意外。 “据说这底下埋了一堆定时炸弹。” “据说?”赵安然愣住,抓重点的功力依然炉火纯青,“那是有还是没有?” “不知道。”丁殊耸耸肩,不置可否,“但我们总不能去赌它没有。”
第77页 “为什么江小姐会给我这个?”赵安然还在意外,“我还以为是什么想吃的东西……” “说你傻还真傻。” 丁殊嘆了口气,忍不住伸手对着赵安然的额头勐戳,恨铁不成钢。 赵安然双手得了自由,连忙伸手捂住额头,看着丁殊一脸茫然。 “那如果是真的话,江小姐怎么办?船上的人怎么办?” 第61章 61 61. 粗略估计,船上至少有两百人。 且不说万一只是乌龙一场带来的尴尬,光是一个个通知便需要不少时间,更何况大概九成九的人会把她们当成捣乱的白痴。 就算是赵安然,若不是亲身经歷了之前那一场混战,她也会将炸弹这种事当成一个单纯的玩笑。 但现在她也不确定了。 这艘船比她想像的要危险得多。 那么问题又来了,这些人聚集在这艘危险的船上干什么呢? 又与丁殊有什么关系呢? ——赵安然还记得一开始她被邀请的理由之一就是丁殊也会来。 而最重要的问题,就是“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赵安然手足无措,她没法放着江滢和沈医生在那边不管。 而丁殊,在这种自身难保的关头,向来没什么多余的心思去管别人的死活的。 赵安然明白这一点,她也不愿意去强迫丁殊。 “……我想先去看看江小姐和沈医生她们……”最后赵安然这么说道。 在赵安然转身离去的时候,丁殊一把拉过她的手腕。 “我去找救生艇。位置在这上面。”丁殊将一个纸条塞进赵安然的手心,“一会儿记得来找我。小心点那个医生……可能是我多虑了,但是当心点。” 赵安然一怔,然后点了点头。 等到赵安然折回去,丁殊闭上了眼,靠在墙上,阻止了自己瘫软下去的趋势。 说实话她有点担心那个单纯又没有什么防备心的小公主。 不过现在她的状态实在不怎么好,跟着赵安然过去也不过就是个拖后腿的,倒不如先去把后路找好。 按照赵安然的武力值,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吧。 不管怎么说,至少那个沈医生应该清楚小公主的身份才是。 而且,丁殊之前就看过沈医生的药箱了,麻醉剂就剩了一支,用来给江滢镇痛了。 丁殊深唿吸了一口气,再次睁开眼,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前走去了。 另一边赵安然绕了一圈,发现食堂竟然还没有开门,也没有其他什么可以获得食物的地方,只能无奈地空手摺返回去。 但等到赵安然回去的时候,门口的几具“尸体”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血迹还遗留在墙壁和地面上。 过道里依然没有人来往。 赵安然愣怔了片刻,才忙跑进自己的屋里,看到里面的人才松了一口气。 沈医生还在帮江滢处理伤口。 “沈医生,门口的人……”赵安然进了门。 “那个啊,刚刚有人来处理过了。”沈医生抬头看到赵安然脸上疑惑的神情,也摇了摇头,“不知道什么人,但什么都没说,也没伤害我们,看起来不像是一波人。” “这样啊。”赵安然松了一口气,又蹲在江滢身边道歉,“不好意思啊,没有找到吃的,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哪里都没有人……啊,对了,我记得我房间里还有一袋苏打饼干来着……” 赵安然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会儿,才发现江滢没有丝毫反应,似乎已经昏迷过去了。 她嘆了口气,干脆站起身来去找饼干了。 等到赵安然摸出那一小袋苏打饼干的时候,沈医生刚好处理好伤口。 “对了,安然,刚刚跟你一起的那个人呢?”沈医生问了一句,“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她啊,说是去——”赵安然话说到一半,又勐地止住,下意识拐了个弯,“她说这里太闷了,想去甲板上唿吸一下新鲜空气。” “这样啊。”沈医生点点头,没有多问,收拾好东西站起来,“她应该没事了,但是伤口不能多移动,先让她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嗯,好。” “你一会儿有事吗?”沈医生问,“能陪我去搬一下东西吗?东西太多了,不太好处理。等会儿还要去帮别人处理伤口。” “啊……”赵安然还看着江滢,还在想着纸条的事,愣了一会儿又点点头,一边顺手将小饼干扔进自己的口袋,说,“好啊。” 沈医生带着赵安然一直七拐八绕地穿过陌生的拐角,看起来对船上的结构非常清楚。 路过通向甲板的路的时候,赵安然的目光错了一瞬,盯着某个方向愣了一会儿。 “阿殊?”赵安然下意识地叫了一句。 “怎么了?”沈医生转头问,“看到谁了吗?” “好像看到阿殊了……”赵安然答完又摇了摇头,“可能是看错了……” 衣服都不一样,而且丁殊刚刚明明是朝下走的,应该不会出现在这里。 赵安然觉得自己可能是太紧张出现幻觉了,她甩了甩脑袋,还在想纸条的事,却怎么都不得章法。 心不在焉的她自然也没有注意到沈医生的异常。 沈医生盯着某个方向看了一会儿,还比了个手势。 但等赵安然看过去的,她又恢復了温和的笑意。 “还不走吗?”赵安然歪歪脑袋问,“还有多远啊?” “不远了。”沈医生问,“想去甲板上吹吹风吗?” “啊?”赵安然呆住,“不是去搬东西吗?” “甲板上也有可以搬的东西。”沈医生说,“我们抓紧时间吧。” “好。”赵安然点点头,继续跟在沈医生身后。 但是她们走的位置越来越偏,就连赵安然也觉察出不对来。 “这里是哪里?” 赵安然踏出门,迎面就有腥咸的海风吹来,海浪的声音越发的清晰,一浪盖过一浪,几乎盖过了人声,也掩盖了枪上膛的声音。 “这有什么需要搬的——”赵安然转头,便被黑漆漆的枪口堵了个正着。 “你——” 赵安然眉头锁起来,心头一片复杂,却意外地没有太多的震惊。 现在她知道从一开始的违和感是什么了,从她遇到沈医生起,一切都太过巧合了。 但是她本不愿去怀疑这位故人的。 “为什么……” “别动,我知道你拳头很厉害,但应该快不过枪吧。” 沈医生关上了背后的门,举着枪扫了眼空荡荡的甲板。 “这里可没什么需要顾忌的地方。”
第78页 “刚刚不会也是你——”赵安然脑海里灵光一闪,“江小姐的事……” “安然,我也不想的,毕竟你背景挺复杂,说实话我也挺喜欢你的,但是只能说你运气不太好,既然你们知道了那个秘密,那就不能留你们了。” “我们?”赵安然一怔,“你想对阿殊做什么?” 只有对这个问题,她才变得有些急切起来,甚至忘了去问那个并不存在的“秘密”。 沈医生有些意外。 “没想到你也会这么激动啊。”沈医生说,“不过就当是看在交情多年的份上,我会等她来再送你们一起上路的。” “刚刚那群人跟你一伙的?”赵安然不着痕迹地往后退着,只是胡乱地找些话来分散注意力,“你们一开始就是冲着江小姐来的?” “啊,算是吧。”沈医生似乎很有些闲心跟赵安然说说话,“不过么,我们有点分歧,我还是比较想要活的,可惜又冒出几个疯子来碍事,还好碰到了你。” “这艘船。”赵安然忽地冒出一句话,“是不是真的有炸弹?” “什么?”沈医生愣了一下,而后又笑,“想转移我的注意么,别说笑了,不可能的,这可是我的船啊,怎么可能装炸弹。” “其他不知道的人是不是都可以回去?”赵安然又问。 “当然。”沈医生挑了挑眉,“有些人还有用呢。” “我要是死了,我家里人会很生气的。”赵安然又说。 “我知道,不过海难无情么,一不小心掉到海里也不是没有办法的事啊。”沈医生显然早有准备,“而且下个月我就要出国了。” 赵安然看起来松了一口气。 沈医生更意外了。 “你不怕?” “放心了,要是死很多人的话,我会很不安的。”赵安然认真地说,“不管是什么原因,做坏事都是不好的。” “你怎么永远都这么天真呢。”沈医生嗤笑了一声,“也是,长这么大没吃过什么苦头吧,还是小孩子呢,不过小孩子也很脆弱的,大人的世界里碰一碰就碎了。” “为什么要邀请我们上船呢?”赵安然问。 “邀请人不是我,不过有人保证能提供给我们想要的东西就好了。” “江小姐?” “其中之一。”沈医生不置可否。 “你不会杀她对不对?”赵安然再次追问。 “暂时不会。”沈医生说,“我留着她还有用处。” “邀请人是谁?” 沈医生皱起眉,似乎对于赵安然乱七八糟的提问感到了不耐烦,她往一边看了一下,没有任何人影。 “这个你就不需要知道了。” 赵安然注意到了沈医生的动作,下意识地看过去,什么都没有。 正要移回视线的时候,她一愣,缓缓地将视线移回到沈医生身上。 沈医生没有注意到赵安然的异状,反而因为同伴迟迟没有到来而显得有些焦躁。 她又往前走了一步,手指已经搭在了扳机上。 赵安然已经退到了船舷之上。 “来世再见吧——” 赵安然听见沈医生这么说,然后她又依稀听见一声“小赵”,再之后是“砰”一声。 叫她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是从下面传来的。 “小赵!跳下来!” 赵安然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但她的表情始终带着困惑,她听着下面熟悉的声音,又看着上面那张熟悉的脸。 恍惚之间,赵安然也有些混乱起来。 到底是底下的熟悉的声音是丁殊,还是不远处那个长着同样的脸的人才是? 船上的那个一身黑裙,踩着高跟鞋散步似的踱过来,走到跪倒在地上的沈医生身边,枪口已经抵上了她的太阳穴。 黑裙的女人微微笑着,空着的那只手搭在沈医生肩上,漫不经心地卷着自己的发梢玩。 “你要背约?!”沈医生的声音里带着惊讶和怒意,“你想杀我?别忘了我才是僱佣你的人!” “是啊。任务完成了嘛,你仇人已经死了。”女人漫不经心地答,“谁叫你动了不该动的人呢。放心,报酬我会自己收取的” “你……是赵安——不,是另一个……”沈医生一滞,终于将两张相似的脸联繫起来,她开始颤抖,“你之前没有说过——” “现在说也不迟啊。”女人浅笑着,亲昵地蹭了蹭沈医生的脸颊,“你这么喜欢这艘船,正好送你给它陪葬啊。” “砰——” 女人甩开手上的尸体,慢慢走到船舷边,对着下面的人露出一个浅笑,张了张嘴说了些什么。 「后会有期」 说罢,女人一枪打断了救生艇与船体连接的绳索。 海浪一波波地将她们推远。 跳下去的赵安然结结实实地撞进了丁殊的怀里,却仍仰着头,张着嘴吃惊地看着站在船边的女人。 丁殊与船上的女人对上视线,脸白得像是一张脆弱的白纸。 第62章 62 62. 丁殊抱着赵安然没有说话。 赵安然试着挣扎了一下,却被抱得更紧,她不敢用力。 耳边传来的除了一阵阵海浪声,就是身后人凌乱的唿吸声。 “让我抱一会儿。”丁殊近乎恳切地说,“就一会儿。” 赵安然不再动了。 身后人的气息落在她耳边,将她的耳垂打得通红。 她感觉到丁殊在发抖,搂着她的腰的手箍得越来越紧,像是怕冷似的,连脸也埋进她的肩窝里。 但丁殊身上的温度又烫得吓人。 赵安然有些担心,又有些无措。 从小到大,就连家里人也鲜少这样抱着她,最多也不过是一触即发的拥抱。 所以虽然赵安然性格很开朗,却并不是那种很喜欢身体接触的人,她也习惯于跟别人保持一定的身体距离。 但是现在被这样亲密又紧密地抱着的时候,她却意外地不讨厌,还有点安心。 或许是眼下无助的情况让她的情绪也受到了影响,有一个值得信赖的人陪伴在身边时,总能在心理上感到些许安慰。 “阿殊……你在哭吗?”赵安然呆愣了一会儿问。 丁殊没有回答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丁殊的唿吸才慢慢平稳下来,也没有一开始抖得那么厉害了。 “这到底是什么回事呢?”赵安然呆愣地看着远方,忍不住问了出来。 这一会儿的工夫,发生的事情太多又太快,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对于眼下顺海漂流的状态也是一片茫然。 “……你想问什么?”丁殊声音有些嘶哑,她仍抱着赵安然,仿佛这样能让她不那么冷。
第79页 “不知道。”赵安然茫然地摇了摇头,“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你不该上去的。”丁殊顿了顿,才接着说下去,“船上有三拨人。” “一是你认识的那个医生一拨,二是‘纯白’的人,三是寻宝人。” “那我们?” “算是‘纯白’的,毕竟也是纯白为了引我上船……这三拨人意图都不一样,我来的时候时间比较紧,查出来的东西不多,但也差不多能了解大概情况。” “这船是一个富商的,生前留下了一笔巨额的遗产,据说就藏在这船上,并且留遗书说给第一个找到的人。所以才有了那一拨寻宝的人。” “那另外两个呢?”赵安然问,“刚才沈医生说那船是她的……” 想起刚刚的转折,她还心有余悸,忍不住皱起了眉。 “她那么说?”丁殊抬了抬眼皮,倒是将事情串上了,“听说那富商有很多情人,而且出手很大方——这样的话,倒是能说得通她们算哪一拨了。” “情人?”赵安然一愣,“她看起来不像是那样的人啊……” “人不可貌相么,这以后倒是可以查查……”丁殊嘟囔两句,又接着往下解释,“而这船上的寻宝人则是纯白的人邀请的。” “为什么?”赵安然有些意外,“他们不想要遗产吗?” “富商的消息就是他们放出去的。”丁殊说,“那群以‘正义’为信仰的疯子大多对钱是没什么兴趣的,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更像是把那艘船当成一个试炼场了。” “试炼场?试炼什么?” “新人吧。”丁殊说,“最近纯白忙着招新人,这种封闭又远离司法的场所,再合适不过了。” “那群‘寻宝人’身上多少都带着官司的……而且我前两天接了一个委託,就是找江滢,在她失踪之前还只是个普通人,现在看来已经加入纯白了,看来是八九不离十。” “至于那个医生为什么要对我们下手,大概是江滢知道了什么不利于他们的消息了吧,我们就被牵连了。” “不过倒不用担心她,既然是同伴,总会有人看顾她的死活的,船上纯白的人不少。” 这一次,丁殊似乎并不避讳赵安然,有什么情报也不吝于交代给她。 ——当然在跟赵安然分别之后在底下看到的“壮观景象”,她隐瞒了下来。 原因无他,她实在是被小公主吓怕了。 这人不知道是说天真好还是无知好,对什么都没有防备心,这次似乎也只是稀里煳涂地跟着人到了危险的地方。 该说万幸,这么多阴差阳错,最后竟然暂时脱险了。 然而眼下她们还不知道又要漂到哪里才是个头。 现在丁殊只能暗暗祈祷,留在后面接应的赵文璟能靠谱一点,早点找到她们。 “所以才会有那些尸体?”赵安然回想起那个过道尽头的房间。 经过她二哥的科普,她也大概知道纯白的组织是干什么的了,脑筋一转也就将前后联繫上了。 “那他们——”赵安然话说到一半又停下。 她想到了其他的人,但问会不会有人再被杀死的话怎么也出不了口。 她下意识转了个话题。 “那……阿殊会到这里来,是因为江小姐吗?” “因为你。”丁殊毫不犹豫地说。 赵安然呆住。 “知道你在船上我才会过来。”丁殊接着说道,“江滢只是顺带,我不会因为任务对象涉险的。” 那为什么因为我又来了呢? 赵安然想到这个问题时,心头颤了颤,不知怎的有些紧张起来。 但在她问出这个问题之前,丁殊已经主动回答了。 “毕竟万一你要是出事了,你哥绝对会拿刀砍死我的。” 丁殊一点都不怀疑赵文璟真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但不可否认的是,当中也确实夹杂着她自己的一点私心,不过这种事就没必要说出来了。 “……哦。” 赵安然点点头,有些蔫蔫的,她努力忽视心头生出的失落,问出了另一个一直奇怪着的问题。 “阿殊为什么要接手那个帐号?” “什么?”丁殊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 “‘k’,就是纯白那个。” 自从听到二哥说过之后,赵安然一直很在意这个问题。 明明丁殊最怕麻烦,而事实证明,这个帐号也确实带来了不少麻烦甚至危险。 那么她又为什么一直使用这个帐号活跃在网站上呢? “赵文璟跟你说的?”丁殊猜出来。 “嗯。”赵安然点点头。 “还真是多事啊……”丁殊嘟囔了一声,却还是回答了赵安然的问题,“因为不能让某人跟那群人再有接触,否则绝对会被忽悠走的。” 赵安然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大概猜出来“某人”应该就是原本帐号的持有人。 “当时她把帐号直接交给了我,我本来打算註销的。但是就在那时候我收到了一条私信。” 丁殊还记得那是三年前的时候,秋零因为前男友的案子和她的受伤,终于决定彻底放弃踏入那个灰色地带,甚至毫不犹豫地将用于跟“同伴”联繫的帐号交给了丁殊处理。 丁殊原本并不想留着那个帐号,但是在註销的时候,她收到了一条私信—— 「找到你了。」 为了避免有什么后患,丁殊暂时留下了那个帐号。 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纯白组织的人对于k有着异常的执着,不止是单纯的欣赏,似乎还在诱导着什么。 不过那些会打动秋零的虚无的“道义”“正义”对于丁殊来说,什么都不是,所以她从来都不为所动。 但是也因此,丁殊不得不对那个组织的人提高了警惕。 在第一次收到来自组织的邀请函之后,丁殊意识到,那些人把她当成了秋零。 于是丁殊也就顺手推舟地默认了。 为了避免秋零再涉入,也为了尽量自然地退出那个地带,丁殊才开始决定接手她的帐号,慢慢表明退意。 但是在成功之前,丁殊就直接被人找上了,甚至还顺带利用上了无辜的赵安然。 说实话,对于这一点,丁殊除了不耐烦,还无端生起了一股恼怒。 她很少生气,但每次一旦生气,那便是动真格的了。 如果要她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里,那么绝对会有一个“睚眦必报”。 若不是看到了那个人…… 丁殊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因此真正跟纯白的人对立起来。 而那个人……
第80页 丁殊微微晃了晃隐隐作痛的脑袋,决定暂且不要再去想了。 “阿殊,你怎么在发抖?”赵安然问,“很冷吗?” “……嗯。” 丁殊沉默了片刻才点了点头,然后接着之前的话说下去。 “那个网站虽然很麻烦,但有时候也能找到不少有用的信息,也有不少能人。有时候完成委託还是很方便的。” “这样啊。”赵安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嗯?”丁殊抬了抬眼皮,发出一声鼻音表示疑问。 “最后那个人,跟阿殊长得特别像的那个人——”赵安然问,“是谁?” 话音未落,赵安然便感觉到丁殊搂着她的胳膊勐地收紧了,连心跳都加快了一瞬。 但看起来不像是激动,而是……恐惧。 丁殊这样的人也会害怕吗? 明明看起来是天塌下来都不会动弹一下的人…… 赵安然觉得这样的想法实在有些荒谬。 大概是错觉吧,她摇了摇头。 这一次丁殊很快平静了下来,良久才轻声开了口。 “不知道。”丁殊缓慢地低声重复道,“我也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给上章做个解释,回头看了一下发现上章确实有些不太清晰,这章就补充一下,还有些后续在后文会提到 另外上章最后出来的是姐姐(也就是二哥和小赵遇到的叶文西),很重要的人物,还是个变态,预个警 第63章 63 63. 丁殊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入目的是一片白色。 雪白的墙,雪白的天花板,灯也都是白得刺目。 丁殊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缓了一会儿才睁开。 是在医院吗。 丁殊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又勐然回过神来。 她怎么会突然站在这里? 空荡荡的楼道里没有半个人影,只有地上的几道影子伴随着她,拐角处传来稚嫩的声音。 “姐姐,妈妈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呀?” 丁殊下意识地跨过几步,脚步声轻得仿佛不存在。 她的视线越过墙壁拐角,落在那一大两小三个身影之上。 两个小女孩坐在长凳上,一大一小,小的那个七八岁,大的十二三岁的模样,面容极为相似,显然是姐妹。 “是弟弟呀。”姐姐摸着妹妹的脑袋,微微笑着,“以后小北也是姐姐了,要一起保护弟弟呀。” “嗯。”妹妹用力地点头。 “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小北啦。”姐姐拥抱着妹妹,“小北最可爱了。” 大着肚子的妇人走出检查室,看着两个女儿的神情很温柔,一手一个牵起女儿的手。 “小西,小北,该回家了。” “好的。” 女孩子们欢欢喜喜地跟在母亲身后,紧紧地簇拥依偎在她的身边。 “妈妈小心点呀,弟弟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啊……” “再等两个月就能见到弟弟了……小北也要学着做个好姐姐啊……” 一家三口的背影慢慢远去,看起来温馨又和谐,仿佛是无数个平方又幸福的家庭中的一个。 丁殊无意识地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浅笑,但随之而来的就是顺着脸颊滑落的泪。 原来是梦啊。 丁殊这么想着,她想要往前迈步,追上离去的背影。 但刚迈开脚步,她便觉脚下一空,整个人仿佛坠入了悬崖,没有尽头。 黑漆漆的空间里有一面镜子,正对着丁殊,一片寂静之中,隐隐传来海浪的声音。 但丁殊全部的注意力都投注在了那面等身镜之上。 镜上照出了丁殊的模样,也映出了她脸上的困惑。 但镜中的人嘴角确实勾着的,像是在笑,配上困惑的表情,显得有些诡异。 丁殊像是被蛊惑一般,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触摸镜面。 在她指尖触碰的瞬间,镜面像是湖面一般漾起道道水波。 “砰——” 猝不及防一声脆响,丁殊抬起头,只来得及看到碎裂的镜面,以及镜面之后那个人—— 跟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 仿佛就是原本镜面的两端。 她在对自己笑。 下一秒,熟悉的坠落感再次袭来。 但是这一次丁殊落进了海里,遥远又熟悉的唿声伴随着海浪灌进了她的耳朵。 …… “阿殊?姐姐——阿殊?!” 赵安然将昏迷过去的丁殊拖上岸,拍着她的脸唿唤她的名字。 丁殊似乎并不是单纯地睡过去,明明这里的气温并不算低,已近至中午,太阳高悬。 但她好像是冷似的,不住地颤抖着。 赵安然有些无措,只能反过来抱住她,一边唿唤着她的名字,试图温暖她的身子。 她实在有些担心丁殊的情况,但这时候除了祈祷和拥抱,她什么也做不了。 赵安然有些挫败。 如果换一个情况,如果阿殊醒着,她一定会知道怎么办吧。 自己好像除了打架,就什么也不会了。 良久,丁殊才缓缓睁开了眼,却不像是清醒了,只是半抬着眼皮,看了赵安然一眼。 然后她似乎安心了,竟又昏昏睡过去。 “阿殊?”赵安然连叫两声,也再叫不醒她。 好在丁殊的体温慢慢恢復正常,既不冷也太热,也不再颤抖了。 赵安然这才放下了一点心。 “接下去该怎么办啊……”赵安然茫然地喃喃着,“该放点信号求助吗……还要水和吃的……” 赵安然扒了扒手指念叨着,她摸了摸衣服,从湿淋淋的口袋里找到了那一小袋饼干。 然后她站起来,左右看了看。 这是一片开阔的沙滩,往西侧走是岩石山峰,东边则是一大片茂密的植被。 荒无人烟。 赵安然想了想,将丁殊抱到东边的一个树荫下来,将那一小袋饼干放进她口袋里,然后自己才去寻找水源和生火的东西。 幸运的是,这片荒岛上环境不错,可以轻易地找到淡水和果子。 不过果子不知道有没有毒,赵安然只能摘了一点先留着,想等丁殊醒了再说。 最后剩下的难题就是生火了。 丁殊还没醒,身上的衣服还湿漉漉的,赵安然担心她感冒,但又没有其他方法,只能效仿古人钻木取火了。 然而直到脸上手上都变成黑漆漆的一团,赵安然也没能成功生上火。 赵安然用被刺得生疼的手掌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往地上一倒,长长地嘆了口气。 可不能在这里放弃啊。 赵安然拍了拍自己的脸,决定还是把丁殊身上湿透的外套换下来,免得着凉了。
第81页 她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因为之前一直是丁殊抱着她,所以她衣服的遭遇也没有丁殊那么惨。 虽然也不是干的,总比丁殊身上的好一些。 “阿殊,抱歉啦,但是不换衣服的话会感冒的……” 赵安然嘀嘀咕咕地小声道着歉,虽然只是脱外套,但真正上手的时候,她却莫名感到了些心虚。 扒开外套的时候,她甚至下意识闭上了眼。 在那同时,她脑海里还不由自主地回放起了船上的一幕幕,像是丁殊对她说的那些话,还有亲她的画面…… 丁殊说她喜欢女孩子,丁殊说如果自己一直跟着她,她会认为自己是喜欢她的,丁殊说不希望自己给她一个虚无的错觉…… “啊啊啊,为什么会想到这些啊——” 赵安然小声哀嚎着,却压制不住脸上的烧灼感。 她一手拎着丁殊的外套,一手用手背揉着自己的脸颊。 然而这并不能抑制脸上的热度,冰凉的温度反而让灼热更加明显了。 “我又没有别的想法……”赵安然小声嘟囔着,似乎在说服自己,“绝对没有……” 在帮丁殊套上自己的外套的时候,赵安然偷偷瞄了一眼。 很好,没有反应。 但紧跟着,丁殊浅色里衣上的一点红让赵安然皱起了眉。 她伸出手去的时候,又忽地回忆起那似乎是在船上的时候就沾上了。 应该不会有事吧…… 阿殊不会是那种逞强的人啊。 赵安然试图安慰自己,她的视线顺势往下移了移。 阿殊身材挺好的么…… 在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赵安然的脸色再次爆红。 ——好像流氓。 她掩饰似的赶紧准备把外套拢好,但刚伸出手的时候,她又被丁殊肩上一点红吸引了注意力。 后面受伤了吗? 看到丁殊后背时,赵安然才发现那一片红的范围着实有点大,但又不像是血。 抱着担忧的心情,赵安然拉开了她的后领,光裸的嵴背露了出来。 赵安然彻底呆愣在原地。 在丁殊后背上的不是伤口。 或者说不是现在的伤口,像是陈年旧伤留下来的,不可抹去的疤痕。 但赵安然觉得,比起伤痕,那更像是一片纹身。 在左肩胛骨下方的位置,那是一片明显有别于肤色的粉色伤痕,簇拥在一起,形成了两个字和一片花纹。 ——「文西」 花纹簇拥包裹着那两个字,似乎想要将其藏匿于其中,显得有些妖异。 赵安然觉得那花纹有些眼熟,但她没有深想。 看起来好疼啊。 赵安然脑海里只剩下了这一个想法。 很疼吧。 赵安然下意识伸手摸了摸那片伤痕,但在碰上的时候又勐地缩回了手。 明明只是触碰了一下,她却觉得仿佛有刀子割在了自己的心上似的。 「那个孩子被发现的时候,后背上有很严重的伤,差点就死掉了。」 「那之后,丁殊背后上的伤就一直没好,留了很大的疤,抹不掉的。」 「我也没见过,她从来不给人看她身上的伤,所以她也从来不穿裙子或者低领的衣服。」 赵安然忽地想起秋零不久前才给她讲过的故事,关于丁殊小时候的故事。 她以为自己会记不住那些细节,但当她看到真实的“痕迹”时,她却发现自己把那些事记得比什么都清楚。 好疼啊。 直到赵安然机械地帮丁殊拢好衣服,她脑海里迴荡着还是这简单的三个字。 不止是看起来很疼,她觉得,她心口的位置也有点钝钝的疼。 …… 等到丁殊在渐临的夜幕之中醒来的时候,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天边零星的星光。 迟钝的大脑缓慢地运转起来。 赵安然呢? 这个想法冒出来之后,丁殊才意识到,她人在自己的身后,正微微蜷着身子,紧紧拥抱着她。 “……小赵?”丁殊张了张嘴,哑着嗓子叫了一声。 一声叫出去好一会儿没有回应。 就在丁殊以为赵安然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后者突然跟兔子似的,一蹦三尺高,一不小心撞到了后面的树上,又捂着脑袋哀嚎了一会儿。 最后赵安然捂着脑袋,蹦蹦跳跳地蹦到丁殊面前。 “啊——阿殊!你终于醒了!” 赵安然紧张兮兮地看着丁殊,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应该没发烧吧,还好吗?感觉有哪里不舒服吗……” 丁殊呆愣了一会儿,借着昏暗的光看清了赵安然的脸,视线又往下移了移,看到了她的手。 半晌之后,丁殊终于确定那黑漆漆的特效并不是夜幕带来的。 “……你挖煤去了?”丁殊忍不住问。 作者有话要说: 小赵:qaq 第64章 64 64. 趁着天还未黑透,赵安然手忙脚乱地去到水边洗手洗脸。 好不容易抹去脸上手上明显的黑色污痕,赵安然坐在河边,看着水里的倒影,又不自觉地发起了呆。 阿殊醒了真是太好了。 但是那个伤,还有那个人…… 不管怎么样,还是很在意啊。 赵安然甩了甩头,努力将这些思绪甩出去。 就算再怎么在意,她这知道这些或许是会伤害到丁殊的事。 她不敢问。 赵安然长嘆了一口气,慢慢起身,往回走去。 等到赵安然回到海边的时候,她发现丁殊面前已经生起了一堆火。 丁殊抱着膝盖坐在火堆旁,火光映照着她的脸颊,衬得有些苍白。 赵安然的心突然有些揪起来。 “回来了啊。”丁殊注意到动静,转头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浅笑,“小花猫啊。” 赵安然用湿漉漉的袖子擦了擦脸颊,意识到自己大概没有洗得很干净。 丁殊朝她招了招手。 赵安然眨了眨眼,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才慢慢走到丁殊身边坐下。 火堆噼里啪啦地响着,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赵安然把袖子伸出去,放在火堆上方烤。 然后她就感觉到脸颊上传来凉凉的触感,她微微转过头,丁殊正用纸巾帮她擦拭着脸颊。 丁殊的神情很专注,或许因为火光的映衬,看起来也很柔和。 这大概是自从认识之后,丁殊第一次显露出的温柔了。 赵安然连忙把脸转回去,目光落在火堆上,尽量不去看旁边人的脸。 只是那细緻又轻微的力道,像只小猫爪子似的,软软的,一下一下的挠在她的心上。 像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即将要破土而出了。 “阿殊——”赵安然呆呆地叫了一声。 “嗯?”丁殊发出一声鼻音表示疑问。
第82页 “那个……” 赵安然回过神来,只是下意识叫出来的话自然也没有后文。 她视线乱飘了一阵,最后落在火堆上,一下子仿佛找到了救星。 “那个……你是怎么生起火来的?有没有伤到手啊?” 赵安然感觉放在自己脸上的手突然停下了动作,然后又放了下来,空落落的感觉让赵安然心头颤了颤。 紧跟着,她又感觉到丁殊抓过了自己的手。 “有打火机啊。”丁殊淡淡地说。 她把裤子口袋里的打火机掏出来在赵安然面前晃了一圈,伸进她的外套口袋掏东西。 赵安然下意识往后躲。 “别动。”丁殊按住了她的手。 赵安然不动了。 直到丁殊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卷胶布,赵安然才回忆起来,自己跟丁殊换了外套。 “实在不会就把我叫起来就好了。” 丁殊帮赵安然擦了擦伤口,贴上了纱和胶布,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小剪刀,剪断贴好。 “还好带了防水的。” 赵安然愣愣地看着丁殊从口袋里掏出一样又一样的东西,嘴巴微微张着,仿佛都不知道怎样合起来了。 之前她还真没想过要翻一翻丁殊的口袋。 谁知道她口袋里竟然会有这么多神奇的东西呢。 “……阿殊,你那儿还真是什么都有啊……”赵安然忍不住感慨,神情中都带着惊嘆。 “总会有不太方便的时候,有备无患。” 丁殊抬抬眼皮看了她一眼,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低头随手掰扯了一块东西,伸手塞进赵安然嘴里。 赵安然下意识地叼住,又嚼了两下,才发现是一块饼干。 “那是留给你——” 赵安然话还没说完,迎面又被一块饼干堵住了嘴。 “我不饿,刚刚那些果子刚吃完。” 丁殊把饼干袋子放到一旁的垃圾堆上,最后一块饼干也塞进了赵安然的嘴里。 她瞄了眼赵安然的肚子。 “都快吵死了。” 赵安然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脸色忽地爆红。 她连忙捂住肚子,蹲坐下去。 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感觉,但被丁殊一点,赵安然才感知到了“饿”。 很饿。 她本来连早饭都没有吃,一整天神经高度紧绷着,好不容易漂到了一个荒岛上,却又忙着勘察地形,找食物和水。 后来她又光顾着担心丁殊了,也就忘了吃饭这回事。 除了水,赵安然这一整天什么都没吃。 这陡然一察觉,飢饿感便像压制不住的洪水,轻易冲垮了知觉的河堤,铺天盖地地喷涌出来。 三块饼干自然也是杯水车薪。 赵安然捂着肚子,已经感觉到了胃的部位传来了隐隐的抽搐感。 但她也知道眼下情况特殊,不是任性的时候,只能揉着肚子苦苦压抑。 她微微仰着脸,在自己无知无觉的时候,眼角都溢出了泪花,眼泪汪汪地盯着火堆看,试图遗忘这磨人的飢饿感。 下一秒,赵安然嘴里便被塞进了一个红艷艷热乎乎的果子。 她一怔转头去看丁殊。 丁殊正从火堆底下扒拉出一个又一个的果子,在旁边挖出的临时水坑里洗净,又挨个塞进赵安然怀里。 好半天没感觉到动静,丁殊转头一看,见小姑娘呆呆地看着自己,还以为她是担心果子能不能吃。 “放心吧,我刚刚都试过了,吃不死人的。”丁殊安慰道,“而且煮熟了应该就更不会有问题了。” “……你刚刚试过了?” 赵安然艰难地重复着这句话,她低头看看怀里的热气腾腾的果子,顿时感觉这个食物真是来之不易。 她慢慢将果子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着。 果子的味道算不上好,但尚可充飢,赵安然连着啃了几个,才算勉强安抚住了胃大爷。 “晚上我守夜,你睡一会儿吧。” 待赵安然吃完,丁殊又取过刚刚用过的湿巾在水里洗了洗,递给她擦脸。 “靠着火堆睡就不冷了。” 赵安然躺在火堆旁,微微蜷缩着身子,感受着火光的温度。 确实很温暖。 从她的角度,一抬头就能看到丁殊的脸。 丁殊盘着膝,手肘撑在大腿上,撑着下巴,盯着火堆看,空着的那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柴火。 丁殊看着火,赵安然就看着她。 看着看着,赵安然突然笑了起来。 丁殊抬起眼睛看她。 “怎么了?”丁殊问。 “没什么。”赵安然摇了摇头,仍在笑,唇角的弧度怎么都抑制不住。 丁殊又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再去追问了,只是叮嘱了一句“赶快睡觉”。 其实赵安然只是觉得很开心,单纯的开心,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细细想来,唯一能作为理由的似乎就是“距离”了。 虽然她以前似乎也有过在丁殊家留宿的经歷,但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么接近的时刻。 不止是物理距离上的。 在这个空间里,丁殊是温柔的,又是令人安心的。 她并不再因为赵安然的去留而冷言相对,亦或是争吵。 而是让赵安然感觉到,就算被困在荒岛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有必要惊慌,没有必要恐惧,甚至没有必要担心。 因为身边还有她在呢。 这种没来由的信任让赵安然觉得安心又开心。 虽然她也清楚,丁殊不再提去留的话题,仅仅只是因为此时此刻并没有必要也没有意义而已。 但赵安然还是不能自拔地喜欢上了这个时刻。 在那个火堆旁度过一整个夜晚的时间里,赵安然在很多个瞬间产生了某种错觉。 仿佛她和丁殊是可以这样一起度过很长一段时间的。 不止是一晚,一个月、一年、十年……甚至,一生也是可以的。 …… 等到赵安然睡过去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了。 丁殊添了一把柴,便恢復到之前盘腿托腮的姿势。 但是这一次她不再看着火堆,而是盯着赵安然看了一阵。 说实话,丁殊还是有些意外的。 其实落下水的时候,丁殊自己心里也并没有多少底气,不过全凭着心头一点活着的本能。 但接住落下的赵安然之后,丁殊除了见到某人的慌乱,心里竟意外地踏实了下来。 最令人惊讶的是,平日没吃过多少大苦头的小公主不哭不闹,甚至还在丁殊昏迷的时候,默默做出了一系列的努力。 若是放在别的场合,丁殊大概也会忍不住夸赞两句,小姑娘够稳重,堪成大事。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丁殊只想拎着累得昏睡过去的小公主赶快回家,然后在还没有装修好的新家里打个地铺,好好睡上一觉。
第83页 就算是跟小公主待在一起也没有关系。 ——当然仅限于这个时间段。 事关生死存亡的稳重,丁殊自己也一点都不想要。 丁殊换了个姿势,拨了拨火堆,火焰忽地窜起,又回落。 她感觉到眼角余光也映入了一点红。 她抬头看去,只见遥远的海平面之上,一点红光爆起,星星似的,一闪闪了很久。 丁殊一怔,手中的木枝落了地,第一反应不是起身查看,而是跪坐到赵安然身边,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片刻之后,爆炸的余声传进了丁殊的耳朵。 第65章 65 65. 赵安然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丁殊坐在她身边不远处,抱着膝看着海平面发呆。 另一边大片的沙滩空地上,是燃尽的木柴灰烬,还在微微冒着青烟,灰烬被摆成了大大的“sos”。 似乎是赵安然的动静惊醒了丁殊,她转过头来,指了指火堆旁的果子。 “先吃点东西吧。” 赵安然注意到那是她没有见过的,大概是丁殊自己去找的。 想到这一点,赵安然有些不好意思。 或许是因为太累,又或者很安心,她竟不知不觉睡了这么久,也没帮得上什么忙。 “只要你别受什么伤就万事大吉了。” 丁殊仿佛一眼就看出了赵安然心中所想,她有些苦恼地撑着下巴。 她是真情实感地这么祈祷着。 如今生存问题暂时不用发愁,半夜船炸了消息丁殊也没准备告诉赵安然。 但经此一事,赵家人肯定会有所察觉。 更不要提丁殊临行前,还特地交代了赵文璟多加关注,一有什么异动便赶快来找人。 算算时间,出事到现在,赵文璟应该开始找人了才是。 而现在丁殊也只能指望着赵家的人能顺便把她拎回去。 万一小公主出了什么事,受了什么伤,那家人生起气来,直接半路把她丢下去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不过担忧归担忧,该做的还是要做。 等赵安然吃过东西,简单把自己收拾了一下,丁殊就开始指挥她去捡柴火,堆满地上的那个求救标志。 ——这时候就体现出怪力的优越性了。 等到把火点起来的时候,赵安然脸不红气不喘地蹲在丁殊身边,忧心忡忡地盯着火堆看。 “这样真的有用吗?” “多做点准备总没错。” 丁殊这么回答着,一边掏出了一部手机,把电池板卸下来,又重新装上去,然后按下了开机键。 屏幕闪了两下之后,竟然也显示开机了。 荒岛上当然没有什么信号,但浸透了水的手机还能开机已经了不起了。 赵安然看着丁殊肃然起敬。 “阿殊你还会修手机啊,真厉害!” “我只是把手机放在火堆上烘干了而已。”丁殊挑了挑眉。 “……那,那也很厉害了。”赵安然尴尬地笑笑,“那手机定位还有用吗?” “不知道。”丁殊坦诚地说,“祈祷一下我们的位置没有那么偏吧,聊胜于无罢了。” “那我们现在还要做什么?”赵安然信赖又期待地看着丁殊。 “等着吧。” 赵安然点点头,蹲坐在了丁殊身边,维持着和她一样的姿势,从早上等到中午,又从中午等到下午,等待着好心人的救援。 于是当赵文璟满心焦虑地找到这两个人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赵安然和丁殊相依着的景象。 一个盯着前方,一边啃着果子发着呆,另一个头已经靠到了旁边人的肩上,睡得正熟。 海风吹起她们的长髮,也吹起她们脚边的一堆果子残骸。 看起来和谐温馨得不得了。 赵文璟险些被气笑了,他们在后面提心弔胆,急得焦头烂额,结果他们担忧的对象不仅一点都不害怕,反而还悠闲得像是来春游的一样。 真不知道谁才是被困险境的那一个了。 但无奈完,赵文璟却是狠狠松了一口气,心里生出一点庆幸来。 还好人还在,还好找到了,还好这两个人是在一起的。 再转念想想,要是万一赵安然又紧张又惊恐地哭泣,他才真的要头疼呢。 丁殊先看到了赵文璟,她微微抬了抬手:“终于来了啊。” 赵文璟嘆了一口气:“啊,来接你们回家啊。” ……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赵文璟将丁殊和赵安然一起送回了云城。 当然是直接一起打包扔进了市医院。 检查之后,赵安然没什么大碍,只是受到了一些惊吓,还有一些破皮程度的皮外伤,只要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而丁殊则惨一点,身上本来就不少伤口,体质又不如赵安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有发炎的症状了。 亏得她能忍,一句痛也没叫,全程都跟个没事人似的,赵文璟都没看出她有什么不对。 丁殊一进病房,就被虎视眈眈的秋零按进了病床里,然后坐在她旁边阴嗖嗖地笑。 “这次没痊癒之前,禁止出院。”秋零微笑着说,“出这栋楼也不行。” 喂喂,你背后黑气都要蔓延出来了…… 丁殊眼皮抽了抽,但这次自知理亏,到底没敢明目张胆地反驳,只是拉起被子,默默又往下缩了缩。 “小灿呢?”丁殊问。 “还在睡。”秋零开始削苹果,“刚刚告诉他你回来了。” “嗯。”丁殊点点头,安心了。 “安然的事你准备怎么办?”秋零开始啃苹果,“我看她担心你担心得不得了。” “……”丁殊没答,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 这也是她一直在烦心的事之一,之前让小公主离开,最主要的原因也不过就是担心她被自己身上的一堆烂摊子牵连到。 但眼下,烂摊子已经堆到了她面前,而小公主也已经被牵扯到了。 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当然,经此一事之后,赵家人会不会强制阻止赵安然跟自己接触还是另说。 最终丁殊摇了摇头。 “过段时间再说吧。” 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么多年她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么,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行。”秋零点点头没再多问,“你家新房给你装修好了,还有之前老房子里扒拉出来的东西也给你送过去了,回头你自己收拾吧。” “嗯,谢谢你了。” “我们之间还用得着说这些吗。”秋零嘆了口气,“你能完整地回来我就谢天谢地了。” “小灿还在呢。”丁殊只答了这么一句。 秋零愣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脸上忧虑之色一闪而过。
第84页 她第一时间就明白了丁殊这句话的含义—— 小灿还在呢,我怎么可能不回来。 只要丁灿还在,丁殊就是死也会爬回来的。 对于这一点,秋零向来是深信不疑的,但也因此,她才越发担心。 最终她却什么都没说,仍只是帮丁殊压好了被子,然后去帮她买晚饭了。 …… 丁殊住院住了整整一周,除了偶尔偷偷晃到弟弟的病房去待一会儿,剩下的时间就只能待在自己的病房里发呆或者看书。 这次秋零是铁了心不再纵容丁殊,说什么也不准她提前出院。 无所事事的时间里,倒是有不少人来看望丁殊。 人都是一波波地来的,先是余柯的妈妈,听说丁殊住院,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医院来看望她。 知道丁殊没有生命危险之后,余夫人才放下心,临走前还拉着丁殊的手念叨了一堆病人注意事项。 丁殊听得头大。 尤其是接下去几天,余夫人几乎每天都要来医院报导,更让丁殊头疼。 然而始作俑者秋零只在她们身后安静地微笑。 剩下就是一些丁殊“生意”上的朋友了。 丁殊做委託人做了七八年,认识的人不少,有些人相处下来性情相合,也就维持了长期合作的关系。 负责技术支持的沈三一进门就扑床上哭起来,一副生怕丁殊遇到什么不测的模样,真情实感的模样看着还真像那么回事。 “老大啊你可算回来了!你不回来我找谁赚钱去啊!还好你福大命大……” 听着她好像要死了一样。 丁殊嘴角抽了抽。 最后沈三是被忍无可忍的秋零拎出去的,临出门前,他还扒着门框朝门里哀嚎。 “哎,老大有生意记得找我啊,我最近手头有点紧……” “这两个月别想了。”秋零凉飕飕笑着将他丢出门外。 更让丁殊意外的访客是唐秀,也就是赵安然的那位同学。 这位干什么都慢吞吞的同学来看望人也是慢一拍的,在丁殊住院第四天的时候,她去隔壁看赵安然却扑了一个空—— 那时候赵安然早就已经出院了。 然后她又转头来看望丁殊了。 唐秀与丁殊说不上什么交情,唯一的交集也不过就是赵安然。 唐秀是来向丁殊道谢的,她也收到了船票,原本她也有点好奇想去看看的。 但是丁殊找上了门,说明了缘由,唐秀没什么犹豫便把票给她了。 现在想来,这实际上是救了她一命——她已经知道船炸了的事了。 那种情况下,她自认也未必能逃过这一劫,这时候她也忍不住后怕,当然庆幸更多。 作为报答,唐秀也主动告知了丁殊一些信息。 “……那些人似乎并不是一波的,先后有两批人找过我,其中一批低调很多,只是邀请我加入他们,另外一批就很高调,他们跟我说了很多‘计划’……” 唐秀坐在床边,斟酌了一会儿字句,才继续慢慢地说下去。 “我觉得后面那群人想毁灭世界。” 话像是一句玩笑,但唐秀说得一本正经,丁殊挑了挑眉。 但秋零抢先一步问了出来:“那些‘计划’,能提供给我们吗?” “啊,可以,没有问题。”唐秀慢慢点头,“他们没说不让告诉别人,而且我对他们的计划也没什么兴趣。” 丁殊有些意外地看了秋零一眼,心下生出怪异的感觉。 看秋零这样,怎么好像不爽似的,难道是因为被排除在外么? 但是以她对秋零的了解,应该不至于才是。 当然担心还是有的,如果可以的话,丁殊希望秋零和纯白相关的一切都老死不相往来才好。 不过由于秋零提出来的也是丁殊的诉求,所以她也没有反驳。 等到余柯空闲下来,来看望丁殊的时候,她才知道秋零那副态度的理由。 “这么说,这次那边的人是把她彻底惹毛了,前几天还在家磨刀呢。” 余柯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这时候秋零正在楼下买午饭。 “毕竟对方想出这么个损招来阴你,不管目的是什么,差点弄死你都是事实,秋零都快气死了。” “不过么,现在你倒是没必要担心了。”余柯又说。 “什么?”丁殊还在发呆。 “你不是一直担心秋零跟那群人走到一路去么。”余柯说,“现在可能性已经是负数了。” “是么。”丁殊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似乎并不太相信。 “虽然秋零有时候有些偏执,但说到底还是重情,还护短,这次也算因祸得福吧。” 余柯说着,话头又是一转。 “不过,现在你是不是要交代一下,关于那个组织的事?竟然瞒我这么久,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你查这么久没查出来?”丁殊抬眼问。 “查到一部分,这又没涉及什么案件,就算要查也得有个由头啊。” “谁说没有。”丁殊打断了余柯的话。 “哪有?”余柯一怔,“最近没有新的报案啊。” “之前的,年前那几起连环案,都跟那个组织有关,可以顺着那个没有用的线索往下查,会有结果的。” “d?”余柯想到了那个现场留的标志。 在抓到兇手结了案之后,唯一悬而未解的谜就是那个总是频繁出现的字母了。 “跟那个组织有关系?” “嗯。”丁殊简单地点点头,视线移到了余柯的身后,“放心,你们很快就有相关的案子了。” 病房门口站着一人,扯着书包带子并没有进来,正是先前代替相亲对象来的迟小雨。 余柯注意到丁殊的视线,回头一看是表妹,还有些意外。 “你们认识?”余柯问。 “上次相亲对象么。”丁殊回答。 “相亲对象?”余柯眉毛都快打结了,“等等,相亲的不是小雨她朋友吗?怎么变成小雨了?一起去的?” 余柯看向丁殊,他可不信她会被矇骗住。 “滢滢忙么,我就代替她去看看嘛。” 迟小雨踏进门来,一边将自家表哥往门外推。 “你不是还要上班吗,感觉去吧,小心迟了扣工资!” “不是、等等……你们这——”余柯看看迟小雨又看看丁殊,神情挣扎,“你们不会、不会……” 余柯不会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迟小雨眉头一挑,索性替他说了。 “对,没错,我们看对眼了!现在能让我们单独交流一下感情吗?” 迟小雨咬重了“单独”二字的音。 “好走不送。” “不是、你们这、你妈知道吗,什么时候——”余柯语无伦次。
第85页 余柯话还没说完,大门便“啪”一声,差点甩到他脸上去。 “……”余柯还没回过神来。 “那个……警察叔叔?” 旁边传来的声音拉回了余柯的思绪,他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赵安然。 赵安然正纠结又好奇地看着他,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他的名字,只能作罢。 “你也来看阿殊吗?”赵安然走过去,想敲门,一边转头问了一句,“阿殊在吗?” “在。”余柯有些僵硬地点头。 “那你怎么不进去?阿殊在忙什么吗?” “刚被赶出来——”余柯摸摸鼻子,还有些茫然,“里面丁殊……大概在继续相亲吧……” 第66章 66 66. 病房内 将余柯推出去,摔上门之后,迟小雨便垮下了脸,将背包往凳子上一甩,就拖着另一张凳子凑到丁殊床边坐下了。 “找到没?”迟小雨开口第一句就是这个。 她的脸上有焦躁,但还知道有些顾忌,刻意压低了声音,却掩盖不了急切。 “看到了。”丁殊说着摇了摇头,“不过她没跟我们一起回来。” “为什么?”迟小雨张口就问,“你不肯救她?” 话一出口,迟小雨就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激动了,她抿抿唇,平復了一下情绪,主动道了歉。 “抱歉,我并不是在质问你。”迟小雨张了张嘴,停顿了片刻,才解释道,“我太担心她了——她身边那群人,很危险。” 等到迟小雨说完,丁殊才开口。 “她加入了那个组织。”丁殊说,她看了迟小雨,并不介意她之前有些沖的话,“不过她自己好像并不太愿意。” 丁殊想到江滢背后的伤,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告诉迟小雨。 她看得出来,江滢背后的伤是在自己弄出来的,目的应该就是清除那些纹身。 对于那种伤口她并不陌生。 但是这也意味着江滢加入组织并不是自愿的,至少现在是不愿意的。 “果然是被强迫的吗……”迟小雨烦躁地啃着手指头。 “比起那个,你还有事没有说吧。”丁殊说,“不如说说看,你知道的东西。” “什么?”迟小雨愣住,有些不自然地偏移了视线,“我能有什么事没说……” “比如你为什么会认为江滢杀了人,又为什么被强迫,又比如,你为什么知道组织——” 丁殊声音也压得很低,语气平缓,却说得迟小雨脸色越来越难看。 “现在看来都是很关键的信息呢。”丁殊话头一转,“我们来合作吧。” “什么?”迟小雨这次是单纯的意外了,“合作……你什么意思?” “我姑且认为,你想找江滢并且不太喜欢那个组织,而江滢人很有可能在那个组织手里。” 丁殊简单地理了理现在的情况。 “而我对那个组织也算有所了解,也需要更多的情报,所以我们来交换吧。” “你想要干什么?”迟小雨警惕地问。 “有点私人恩怨。”丁殊没有细说,“总要有点实在的东西握在手里才安心一点。当然我会继续帮你找江滢。” 迟小雨有些迟疑,沉思了片刻。 还没等迟小雨做出回答,房门口便传来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们的交谈。 迟小雨心头一惊,差点跳起来,随后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她抬头看了丁殊一眼,起身去开门。 出乎迟小雨意料的是,门外的不是她担心没走的表哥,而是另一个姑娘。 迟小雨不认识赵安然,只觉得这个长得挺可爱的姑娘看自己的表情有些微妙。 大概是来看望丁殊的人,迟小雨退开了一步,将人放进房,然后又探出头去,左右看看。 “警察叔叔刚刚已经离开啦。”赵安然注意到迟小雨的动作,转头提醒了一句。 迟小雨撇撇嘴,放心了,又关上门,踱步到丁殊床边,拎起自己的包。 赵安然正把带来的保温桶和小蛋糕从袋子里拿出来,在床头柜上放成一排,还一个个介绍是什么东西。 床上的丁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缩进了被子,脸上还盖着一本书,一副想假装自己不存在的样子。 迟小雨挑挑眉笑。 丁殊这头疼无力的样子还真好笑。 “你女朋友?”迟小雨看了赵安然一眼,问丁殊。 “啪——” 赵安然手一抖,蛋糕落到床头柜上,又往下滚,她手忙脚乱地去接。 “怎么可能。”丁殊第一时间反驳,“你是真瞎了吗?” “是么,或许吧。”迟小雨耸耸肩,“看起来像是你会喜欢的类型啊。” 丁殊没回答,迟小雨也不在意,见有人在,知道她们之间的谈话暂时是进行不下去了,便准备告辞。 “祝你早日康復,有空给我打电话吧。”迟小雨拉开门,跟丁殊告别,“我有点兴趣。” 等到迟小雨离开了一会儿,赵安然还在埋头收拾东西。 一下子变得沉默的氛围,丁殊也有些不太习惯,她索性将书扔到一边,坐起来看了赵安然一眼。 “你脸红什么?”丁殊有点纳闷。 “啊,有吗?” 赵安然后知后觉,伸手捂住脸,果然一片灼热,腾得一下脸又更红了。 她伸手在脸旁扇了扇风,干笑两声。 “可能太热了吧。” 丁殊转头看看大开的窗户,还有窗外的枯树枝。 这天会热? 她扬了扬眉毛。 “阿殊先吃点东西吧,我特地去店里排队买的。” 赵安然打了个哈哈,连忙转移话题,将糕点推到丁殊面前。 “这个很好吃的。” 在赵安然的极力推荐下,丁殊捻了一小块虎皮蛋糕塞进嘴里。 味道确实不错。 见丁殊表情松动,赵安然松了一口气。 “你们什么时候开学?”丁殊问。 “下一周,下周五报导,下下周就开始上课了。”赵安然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家里人没叫你回去?”丁殊有些疑惑。 那天刚回来的时候,她还看到赵家人,除了赵一晟,赵家人几乎都来了。 当时赵安然的父母还跟她打了招唿,之后还特地道了谢,说感谢她又一次救了安然。 不过比起上一次,这一次赵安然的父母显得冷淡了不少。 丁殊原本以为赵家人是不愿意赵安然再跟自己接触了。 再说赵安然刚刚才经歷过劫后余生,赵家人竟然不将她带回家修养,而是放在这里,这点实在很出乎她的意料。
第86页 “没有啊,他们也在忙嘛。”赵安然反而对丁殊的疑问有些困惑,“而且下周就要开学了,我还得准备准备开学的事呢,再来回就来不及了。” “你家人竟然放心你一个人留在这儿?”丁殊揉了揉眉心,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也不是我一个人啦,我二哥也在这儿陪我。” 提起这件事,就算是赵安然也感觉有些丢脸,她小声地解释了一下。 “最近我二嫂说要闭关升级,就把二哥赶出来了,在闹别扭呢,他说在这儿待一段时间再回去。” “你二哥?”丁殊有些瞭然了,“赵文璟啊。” 根据丁殊在和赵文璟短暂的接触之后得出的了解,这人八成被赶出家门是假,留在赵安然这儿防止意外才是真。 赵文璟虽然看起来不大靠谱,但实际上心思再细腻不过。 也就是赵安然作为家人,自带温和的滤镜,才察觉不出对方身上隐藏着的锋利的一面。 如果是赵文璟的话,那么一切倒是能说得通了。 赵文璟的逻辑一向异于常人,却大多很有效果。 就像是这次两人被困事件,赵家人直接进行了冷处理,期间多少紧张不安也没有表现出来。 于是对于赵安然而言,这就是一次单纯的意外事件了,并不会背负上太大的负担,也就将伤害降到了最低。 丁殊脑子转了一圈,就大致明白了当中的内情。 “你二哥都知道?”丁殊指了指床头柜上的蛋糕,“你过来的时候,他没说什么?” “没有啊。”赵安然不解地摇了摇头,“他还说等他恢復一下心情就来看你呢。” 丁殊有些意外,又感到是情理之中的事,便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不过这边丁殊停止了疑问,那边赵安然又开始憋不住发问了。 “那个,阿殊,刚刚那个就是你的相亲对象吗?” 丁殊闻言看了赵安然一眼,原本她看小姑娘神情挣扎,还以为她要问什么惊世骇俗的问题,没想到只是关注了这一点。 “路上碰到余柯了?” 除了这人,丁殊不做他想。 赵安然点点头,然后接着紧张兮兮地盯着丁殊,等答案。 丁殊点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后,点了点头,隐瞒了江滢的部分。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吧。” “那阿殊喜欢她吗?” 赵安然戳着蛋糕盒子,鼓着脸颊仿佛闷闷不乐的样子,虽然她也不清楚自己在不高兴什么。 丁殊挑了挑眉。 “你刚刚没听到她说吗?” “诶?”赵安然眨了眨眼,试图回忆迟小雨说的话。 丁殊用指节抵着下巴,微微偏过头看向赵安然。 “我会喜欢的类型,是像你这样的啊。” “……”赵安然大脑当机了片刻,反应过来之后,她脸色顿时红的要滴血,看起来比刚刚还要热了。 她下意识捂住脸,蹲在了床脚后面,试图把自己藏进床底,露出的耳朵也红的像是要冒烟了。 “……”丁殊用指节蹭了蹭也有些热起来的脸颊,无奈望天。 啧,好像一不小心逗过头了啊。 第67章 67 67. 在丁殊出院的当天,赵文璟终于来看望她了。 当时秋零刚帮丁殊办完出院手续,看到赵文璟也没什么意外,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唿,便果断地将丁殊推出去了。 坐到街角的甜品店里的时候,丁殊扬起眉毛看了赵文璟一眼。 “你们俩什么时候暗度陈仓了?” “不会用成语就不要乱用。” 赵文璟眼角抽搐了一下,将小蛋糕碟子推到丁殊面前。 “吃你的蛋糕吧。” “这点你比你哥上道。”丁殊并不客气,也不吝于夸奖,然后问,“最后一顿让我吃点好的?” “之前怎么没发现你想像力这么丰富呢。”赵文璟很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只是找个地方跟你谈谈而已。” “谈什么?”丁殊跟着就问。 “你怎么比我还急?”赵文璟纳闷。 “顶上悬着把刀,谁都会急的。”丁殊说,“不如先给个痛快吧。” 赵文璟动作一顿,叼着吸管沉吟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 “这次纯白玩得很大,不少商政人士都死在那里,大本营大多在景城,还有不少与我们家有合作,所以连带着我们家也忙起来了。” “后面还有一堆事要处理,所以长辈们还有我大哥都脱不开身。” 关于纯白的后续,这些天丁殊也没怎么关注,秋零也不让她接触这些消息。 不过她也猜到事发之后会乱成一团,但一时没有联想到赵家去。 这倒是可以解释赵家人为什么让赵安然留在云城了。 “那你怎么也在这儿?”丁殊问。 别看赵文璟平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实际也是赵家内定的继承人之一,跟赵一晟是享有同等的继承权的。 就算赵文璟看起来并不热衷于争权,但也不至于在家里出了那么大乱子,还跑到别的地方来散心。 如果是担心妹妹的话,反而早点处理好事情再来才是正常的。 听到这个问题,赵文璟表情瞬间垮了下来,他长嘆一声。 “赎罪。”赵文璟说。 “赎罪?” “这次安然的事,我也有责任。” 赵文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推向丁殊。 “我也收到船票了,不过被门卫收起来了——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丁殊眉头皱起来,她没去接东西,而是怀疑地看了赵文璟一眼。 “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赵文璟也不恼,慢条斯理地解释,“这次的邀请函是广泛发布的,成员收不到的话,就会发给他的亲友。” 赵文璟更浅显地点了出来,丁殊却更加不明白他的意思了。 也许其他人会把赵文璟的话当真,但是赵文璟和丁殊都不会。 这一次或许赵文璟的信函有可能发给赵安然,但是事实上,直接牵连到赵安然的确实是丁殊。 从最早那次小混混事件开始,丁殊就明白,不止她自己,就连赵安然也被盯上了。 当时她还抱着让赵安然离开就不再会有她的事的想法,但是现在看来,显然是不可能的。 赵安然反而成了要挟她的工具之一。 不知道该说那些人对此太过自信,还是该说直觉太过精准。 就结果来看,威胁是有效的,却没有成功。 然而赵文璟现在话的意思,似乎是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去了。 如果赵家人信了,自然也不会再去追究丁殊的责任了,甚至还要反过来感谢她。 “……你想让小赵留下来?”丁殊最后也只能想到这一点可能性,“为什么?”
第87页 “你也不用自作多情,安然这事未必跟我没有关系,这次纯白大概是想搞个惊世骇俗一点的出场方式,不止那些‘罪人’,还给每一个网站正式成员发布了邀请,尤其是首批成员。” 赵文璟敲了敲桌子,理了一下思绪,才接着往下说。 “从结果来看,似乎也确实扩充了不少新成员——最近以纯白名义进行的犯罪案都多了。而且给我们首批帐号发布的邀请信息一直都没有断过,包括早就隐退的站长。” “而且,之前安然回景城的时候,我们遇到了一个纯白的成员,组织里的。” “所以我觉得这次活动是针对每一个网站成员,而不是你一个人,就算没有你,安然那么好骗……” 后面的话,赵文璟不说,丁殊也懂了。 “你就不怕再出什么类似的问题?”丁殊问,“我的麻烦可不止纯白一个。” “我知道,但是找上你门的,现在不都在监狱或者地狱里待着么。” 赵文璟微妙地笑了一下。 “比起让她一个人待着,我还是比较相信你的能力的,至少看着点别让人给骗跑了。” “上次你找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丁殊放下了小叉子,稍稍正了正坐姿,看向赵文璟。 “我还以为你和你家其他人的态度是一致的。” 上一次让赵安然离开的时候,除了丁殊自己的意思,也有和赵文璟接触之后的决定。 丁殊也完全理解赵家人的决定。 他们或许会感激她救了他们的女儿,但是他们却不一定想要女儿跟她这种人接触。 毕竟她过去的工作几乎象徵着所有骯脏黑暗,也就这些年稍微宽松些,但也确实不适合一个干净单纯的小姑娘接触。 如果可以的话,丁殊自己也不想接触这些东西。 所以在赵文璟找到她,表达了一下将她的过去都告诉赵安然的时候,丁殊也并没有拒绝。 当然也没有怀疑。 但是现在赵文璟的态度又叫她看不懂了。 “我可从来没有说过希望安然跟你分开啊。”赵文璟摊了摊手,“只是说了选择权在安然手上而已,换而言之,你是太低估安然对你的兴趣了——或许也不止兴趣了。” “……”丁殊回忆了一会儿,发现赵文璟这句话她还真没法反驳,因为赵文璟似乎真的没有直接说过想让妹妹离开她的话。 “其实吧,一开始我就跟我们其他人的想法不一样——我觉得安然跟着你的话会是一件好事。” “你脑子坏掉了?”丁殊直言问。 赵文璟没生气,反而岔到了另一个话题。 “你知道安然为什么没有继承权吗?”赵文璟问。 “为了保护她?”丁殊猜测道。 “嘛,这么说也可以。”赵文璟坦言,“像我们家这个程度,仇敌对手都不会少,但是安然对上他们就有一个天然的劣势。” “没有防备心?” “差不多。”赵文璟点点头,“安然天生就没有怨恨人的能力,对她而言,世界上只有两种人,好人和陌生人。” “这种特质放在普通人身上或许是美德,但放在我们这种人家就是天生的缺陷,她会轻易原谅伤害过她的人,一旦被推到明面上就是活靶子。” “是么。”丁殊若有所思,“这我可没看出来,明明很警惕啊。” 她回想起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小姑娘可是直接把她当做了坏人,毫不留情地给了她一拳的。 “会警惕是因为遇到类似的事太多了。”赵文璟无奈地笑了一下,“后来我们就发现了,不管我们怎么教导她去保护自己,都不如她经歷了之后记住来得快。” “但问题是,警惕也不代表她不会心软。我们又不可能让她把每种坏人都经歷一遍。所以一开始她爸妈才决定把她送到云城,就当普通人那么过。” “那现在怎么又想让她跟着我了?”丁殊问,“只是见识那种事找谁都可以吧。” “找上你就是巧合了,谁叫那时候正好你救了她呢,我还没见安然那么喜欢过一个人呢。” 赵文璟说着顿了顿,点了点桌子。 “他们都认为安然自己增强警惕比较好,但是我跟他们观点不一样——” “我觉得,如果有一个人能够帮助她辨别那些恶意就好了。” “那么她就没必要勉强自己去接触她既讨厌又难以学会的东西了。” “原本我告知她关于你的过去,也只是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如果在清楚地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知道你的底线之后,她依然选择你,那么就算是我们这些家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随着赵文璟这一番话落下,丁殊终于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她心情有些复杂,一贯漫不经心的应答也说不出一句。 倒不如说赵文璟这份信任太过沉重了,让她也无所适从了,她本能地想要拒绝。 “我也是会说谎的。”丁殊说,“我自己都没法信任自己。” “安然信任你就足够了。”赵文璟说,“与其被别人骗,我倒是宁愿她被你骗。” “为什么?” “至少目前为止,你是我见过的人中最有‘原则’的人,没什么事能让你轻易动摇”赵文璟说,“那么底线应该也是吧。” “……你未免也太信任我了。”丁殊轻哼了一声,摇了摇头,“未来的事谁说得准,也许她现在只是还不懂事。” “那么期限就到安然或者你厌倦为止吧。” 赵文璟轻轻敲了敲杯沿,做出了决定。 “在那之前,安然就拜託你了,如果也同样认可她的话,就把她当成真正的搭档来看待吧——就当多一个保镖也没什么不好么。” “至于除了安然本身以外的事,你都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在。” 赵文璟用轻飘飘的语气,做出了一个沉重的保证。 如果丁殊一开始是担心被赵家找麻烦的话,现在赵文璟说他同意,所以不用担心家里的态度。 而关于“除了安然本身以外的事”,那也意味着赵安然大小姐身份带来的麻烦,赵文璟会全部帮她们承担下来。 在丁殊面前,赵安然只会是一个普通的人,如果她认可她的能力或者品性,便可以没有顾虑地将她当做自己的搭档。 丁殊并不怀疑赵文璟的能力,他说得出,自然做得到。 但在那同时,赵文璟也没有给丁殊第二个选择。 “……你对我还真是有信心啊。”丁殊扯了扯嘴角。 “你都把人给我从船上带回来了,我也没什么理由再不相信你了。”
第88页 赵文璟站起了身,对上丁殊视线,正了脸色。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把安然带回来——两次。” 丁殊沉默了片刻。 “有报酬吗?”丁殊最后问。 “……你可以跟安然要啊,她零花钱比我还多呢。”赵文璟诚恳地提议。 “现在我才是给她发工资的那个。”丁殊挑挑眉。 “……”赵文璟眨眨眼,然后无比自然地推锅,“好吧,回头我问问大哥。” 等到丁殊和赵文璟一路走一路交谈出了店门,已经是下午了。 他们在路口正好撞上了他们交谈的对象赵安然。 赵安然显然知道二哥是去跟丁殊谈事情了,看到他们过来还抱怨了两句。 “好慢啊,我腿都蹲麻了。”赵安然说着,又好奇地问了一句,“你们聊了什么啊?” “给你涨工资的事。”丁殊顺手揉了揉赵安然的发顶。 赵安然一点反抗都没有,只知道顺着丁殊的话点头,点了一会儿,过了红绿灯,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咦?!!”赵安然惊讶地捂住嘴,看向丁殊的神情惊讶又欣喜,“阿殊你不赶我走了啊?!” 这一句引人遐想的话顿时招来无数看热闹的视线,路人回头看看,两女一男,便纷纷将视线投到了赵文璟身上。 赵文璟眼角抽搐了一下,赶紧往后挪了挪。 “你要不愿意待着也行,回头我把上个月的工资结给你——” 丁殊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安然打断了。 “我愿意我愿意!”赵安然连连点头,就差没指天发誓了,“我们什么时候正式开工?” “……过一阵吧。” 丁殊也有点被赵安然的热情吓到了,指尖戳着她的脑门,让她跟自己保持一点安全距离。 “你不是要开学了吗,等课表定下来再说。” “……哦。”赵安然捂着额头,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 走在后面的赵文璟有点看不下去,干咳了两声,试图引起前面两人的注意。 “安然啊,我就先走了,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啊。”赵文璟是在说告别的事。 “诶?”赵安然有些意外,“二哥现在就走吗?二嫂不生气了?” “哄哄就回来了么。”赵文璟干咳了一声,“跟着老闆要好好干活啊,不然小心被炒鱿鱼。” “我当然会好好干啦。”赵安然不满地嘟囔了两声。 赵文璟挥挥手就转了个方向,赵安然下意识脚步一转,也想跟上去。 “走这边。”丁殊一把拽住赵安然的领子,“你哥把你卖给我了,以后就跟着我混吧。” 第68章 68 68. 丁殊再次见迟小雨的时候,就是在新家里了。 自从老房子地震之后,丁殊就以最快的速度挑选了一处新住处。 新家依然是一个老式小区的二手房。 按照丁殊自己的说法是大隐隐于世,不过秋零和赵安然都一致认为她就只是抠门而已。 不过这个新房看起来好歹结实很多,也不至于看着就像随时会倒塌的危楼了。 而且相较之前的老房子,新房距离秋零和赵安然的住处都很近,这倒是让她们挺高兴的。 迟小雨敲门进来的时候,丁殊还没收拾好东西,纸箱木板在玄关处堆了一地。 她花了点时间从那迷宫似的曲折缝隙里走出来。 丁殊瘫在沙发上不愿意动弹。 感觉到迟小雨在对面坐下,并放下了包,丁殊才懒懒地掀开盖在脸上的书,换了个姿势躺着。 “叫我来的明明是你吧,怎么这么不情愿的样子。”迟小雨不满地抱怨了一句。 “我也没叫你这么早来啊。” 丁殊很没形象地打了个哈欠,瞄了眼窗外暗沉沉的天,艰难地起身。 “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吗?” “你真能帮我找到滢滢?”迟小雨问。 “之前不是找到过一次了么。”丁殊反倒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上次可只说了要找到她。” 迟小雨一时语塞,上次她也确实没有要求把人给带回来。 原本她以为,不管江滢在哪儿,只要她知道了,就能亲自把她带回来。 然而现实确实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 “就算你想把她带回来,也得取决于你所知道的情报。”丁殊接着说道,“情报越多,找到人的概率自然也就越大。” “道理我都懂……”迟小雨嘆了口气。 这个道理谁不知道呢,可能轻易地与陌生人交底又需要多大的勇气呢。 但现在她也算上了丁殊这条船,除了丁殊,迟小雨也不知道该去找谁帮忙了。 迟小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起了她与江滢的事。 迟小雨和江滢之间有着一个普通又老套的爱情故事。 初中一次省竞赛上,迟小雨和江滢第一次见面——比起家里人知道的还要早。 一开始两人都懵懵懂懂,彼此看对了眼,便交换了联繫方式,当普通朋友那么处。 江滢比迟小雨还大几岁,在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便填了云城的学校。 等到迟小雨高中毕业,她们就在一起了,是江滢先告的白。 为了迟小雨,江滢大学毕业之后就留在了云城工作,一直到了现在。 可以说,除了性别和性向以外,她们和普通的情侣并没有什么两样。 而且两人也一早就说好,暂时不把她们的关系告诉家里人,以免被反对,先慢慢潜移默化再说。 最差的结果不过就是一辈子不结婚而已。 所以迟小雨的家人只知道江滢是同性恋,而不知道女儿也是。 鑑于迟家父母对江滢也没有报以太多偏见,所以迟小雨原本打算今年就把她们的事情向家里人坦白的。 谁知还没等到她们说出口,江滢就先出了事。 “……我最后一次见到滢滢是在二十九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繫得上她,原本我还以为她是回家过年了——” 迟小雨说着,情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低迷下来。 “我给她家里打了电话,一直都没有人接,她的同事说,她最后离开的那天是跟她上司一起走的,之后也再没有她的消息了。” “同事最后看到是什么时候?” “二十五那天。那段时间我跟她联繫不多,本来临近年底的时候,她都很忙,我这边也有事,就没有太注意。之后我再见到她就是在二十九了。” “那时候你发现她杀了人?” “……只是怀疑。” 迟小雨看了丁殊一眼,便又移开视线,开始烦躁地啃起手指头。 “总之那天她很不对劲,好像以后看不到了一样,还不许我碰——我还闻到了血腥味……”
第89页 迟小雨对于那天的印象很深,那是她们之间少有的类似于“冷战”的时刻。 江滢性格一向温和,总是能近乎无限制地包容迟小雨的怪脾气。 像那天那样冷淡又怪异的情况实在是很少见的。 那天晚上,迟小雨很晚才睡着,而江滢似乎整晚都没有睡,翻了几次声,还发出了疼痛似的轻哼。 但每当迟小雨起来询问情况,她又总说她听错了。 最后结果就是迟小雨被折腾的身心俱疲,不知不觉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就连江滢什么时候走的都不清楚。 隔天早上,迟小雨醒的时候就看到了江滢写的字条,她说辞职了要去散散心。 迟小雨以为她是回去过年了,虽然疑惑也就没有太担心。 “……也怪我,如果早点重视起来的话——” 迟小雨说到这里,忍不住捂住了额头,有些懊悔。 “如果我早点察觉到她那个上司心术不正的话……” “死的人是她的上司?”丁殊问。 迟小雨沉默着不说话了,算是默认了。 “那上司你了解吗?”丁殊又问。 迟小雨又摇了摇头。 “我不太喜欢文字上的东西,也不怎么关注滢滢的工作,不过只知道她上司姓关。” 迟小雨声音渐渐放低。 “后来我去她们公司查情况的时候,才知道之前那个上司骚扰了滢滢很多次……” 具体的情况迟小雨始终含煳其辞,丁殊也不能勉强她。 根据迟小雨的叙述,丁殊也把事情的原貌拼凑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你怎么知道组织的事的?”丁殊问,“江滢之前跟他们有过接触?” 迟小雨愣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以前滢滢就跟我说过有一个叫纯白的网站,里面的素材比市面上的小说还精彩,一开始我还以为她只是为了工作上的事找点素材什么的,后来……” 迟小雨停顿了片刻。 “后来我见过她突然冒出来的一些朋友,听说都是那个网站里的,不过我也只见过一两次,就没有太注意。” “啊,还真是心大啊。”丁殊感慨,“除了这些还有吗?” 迟小雨迟疑了片刻,仍是摇了摇头。 “啧。”丁殊又躺了回去,像是听累了似的,“这点信息的话,回头我再去找人问问吧。我说你就不能稍微上点心吗。” “喂喂,现在是说风凉话的时候吗。”迟小雨不满地抱怨道,“我们本来就是普通良民而已,哪有那么意外可以预料的。” “那么现在还是要原来的委託内容?”丁殊问,“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迟小雨一怔,情绪又低落下去,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我就只是想再见她一面,这一次,请你把她带到我面前来。” “我尽力。”丁殊又顺手捡过身边的书,准备往脸上盖,“报酬准备好就行了。” 迟小雨眉头抽了抽,像是不满意丁殊这副散漫的态度,但又无可奈何。 “有消息麻烦你立刻通知我。” 迟小雨咬重了“立刻”两个音节,见丁殊点了头,便也不再纠缠,拎起包起身告辞。 “那就祝我们都好运了,再见。” 听到大门关闭的声音,丁殊也把重新把书盖在了脸上,闭上了眼睛。 但还没等她再次入睡,又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 丁殊移开书,抬起一只眼睛的眼皮去看。 赵安然正顶着一个鸡窝头,揉着眼睛从房间里走出来。 小姑娘年前才剪了头髮,也现在也将将过了耳,洗起头来倒是方便许多,但后遗症就是在床上滚一圈,原本平顺的髮型就会变得惨不忍睹。 比如现在这样,一绺绺看起来柔软的髮丝正向着四周张牙舞爪。 再配上那张嫩出水的脸…… 丁殊将书下移,抵在唇边,抑制不住地笑到微微发抖。 小姑娘似乎还没睡醒,对于自己,神情茫然地打量了一圈屋子,然后一边嘟囔着一边转身—— “咚——” 丁殊下意识闭上眼睛。 嘶,听着都疼。 “嗷——”赵安然捂着额头,蹲在地上哀嚎。 不过经过这一撞,赵安然也清醒了过来,她瞪大了眼,跟灰白的墙面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才回忆起自己身在何处。 昨天她是来帮丁殊搬家整理东西的,结果记错了地址,在外差点迷路到半夜。 最后还是丁殊不放心打电话过去问了,这才将在楼下打转的赵安然给拎上楼。 因为迷路得太久,耽误了不少时间,赵安然十分愧疚,决定留下来继续帮忙收拾房间。 结果东西还没收拾好,赵安然先困得睡过去了。 ——这倒也不是什么怪事,在外面从中午一直转到下午不累才怪呢。 一回忆起这件蠢事,赵安然盯着墙就恨不得一头撞上去。 她伸手捂住脸——真是太丢脸了,为什么在阿殊面前,她犯蠢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卫生间在右边。”丁殊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哦。”赵安然下意识点头,捂着脸灰熘熘地蹭进卫生间。 洗了把脸之后,赵安然总算彻底清醒了过来,对着镜子跟自己乱糟糟的头髮奋斗了好久。 等到赵安然洗漱完,外面丁殊已经起床做了早饭。 “刚刚有人来过吗?”坐上桌之后,赵安然才后知后觉地打量了屋子一眼,“我好像听到有人说话……” “一个委託对象。”丁殊趴在桌上打了个哈欠,把早饭推到赵安然面前,“快点吃,吃完出去一趟。” “去哪儿?”赵安然问。 “找你那个同学。”丁殊说,“唐秀。” 第69章 69 69. 丁殊和赵安然去唐秀家拜访了一趟,不过得出的信息却也有限。 唐秀也不藏私,直接将自己那个帐号交给了丁殊,也包括里面的聊天记录。 丁殊前后翻了翻,再想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就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纯白组织内部应该也分裂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是她最早认知的那部分人,隐藏在暗中的“制裁者”,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身份,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们做了什么。 ——最早邀请秋零的也是这部分人。 这一部分人对于同伴的筛选及其严格,并且也只是给予一定的认同感,而不是直接进行合作。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个组织里又开始出现了一部分“激进派”。 比起躲在暗中实行制裁,他们更渴望出现于人前,出于震慑、或者刺激之类的缘由。
第90页 丁殊不太懂,也不想去了解。 事实就是,这群激进分子开始试图登上舞台,并让组织的成员遍布各行各业,然后进行更加盛大的活动。 通俗点来说,就是搞事情。 不过经过海上那件事之后,这个组织已经引起了注意,但他们似乎没有低调下来的意思。 丁殊上网随便一搜,便搜到了相关的消息,还有不少青少年留言说他们很酷—— 在船出事的同时,网上便公布了数十条“罪状书”,全部都是那些有权有势的人犯下罪行,却没有受到制裁的内容。 其中包括赵安然认识的那个沈医生。 根据网上的消息,沈医生涉险多起器官走私和杀人案,其中包括被拐卖的孩子。 而秋零那里查到的消息,也相差无几,那些罪状书都是真实的。 只是关于沈医生的事更详细些。 沈医生早年通过非法买卖发家,后来傍上那个富豪,出了国。 没想到在国外的非法生意出了事,富豪也因病过世了,但是他却立下了遗嘱,一分钱都没有留给她。 之后也不知道她通过什么途径,联繫上了纯白的人,两方达成了协议,纯白帮她找宝藏和人,她为纯白提供场所。 不过沈医生不知道的是,纯白的人早就单方面毁约,在船上装了炸药,试图将船上所有的“罪人”一同送上天。 因为这一次秋零态度坚决,加上纯白针对成员的举动还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 丁殊最终也不得不同意秋零介入这件事。 在搜集情报这点上,丁殊也不得不承认在她认识的人中,没有人比得上秋零。 秋零连沈医生和纯白以及那些保镖的交易记录都扒了出来。 “宝藏可以理解,找人干什么?”丁殊坐在秋零的店里,叼着吸管查看电脑上的内容,“找什么人?” “那我就不知道了,没有记录提起过,大概就是在上船的那些人中间吧。” 秋零坐在丁殊对面,低头整理新的菜单。 这时候正是下午开学典礼的时候,难得店里也冷冷清清没有人影。 “要么是对她有用的,要么是对她有害的。”丁殊盯着屏幕往下翻页,“如果跟她有关的话……那应该跟这件事也有关……” “你这是准备把人家老底都翻出来了。”秋零笑了笑,“我都没想到你竟然没有想着直接躲开就算了。” “我也没想到我还能让你再接触这些东西。”丁殊抬了抬眼睛,“不过现在好歹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先把要命的事情解决了。” “有些事牵连到无辜的人,就算是我也没办法认同么。”秋零说,“我听说,你在船上碰到什么熟人了?” “……”丁殊面不改色,手却抖了一下,她否认了,“没有。” “我说你可别逞强啊。”秋零不置可否地摊了摊手,叮嘱了一句便转移了话题,“还有你之前说的那个姓关的——我去查了一下,确实是失踪了。” “嗯?”丁殊抬头看了秋零一眼,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从年前开始,一直到今天,他的个人帐户上都没有任何信息更替,跟以前的频率不符。但是,没有人报案。” “江滢呢?”丁殊接着问。 “她的信息更新过一次,三天前买过一次火车票。” “去哪儿的?” 秋零停顿了片刻,才回答道:“云城。” “从景城到云城,但是车站的检票记录里没有她,她没上火车。” …… 开学第三天的时候,赵安然再次见到了许之岚。 早在年前的时候,许之岚就说她找到了实习,之后一直忙于工作,倒是许久没有见了。 通过手机联繫的时候,赵安然也好奇地问过她找了什么工作。 不过出乎她预料的是,一向坦荡荡的学姐对此总是含煳其词。 赵安然想着学姐大概是有什么苦衷的,便没有再多问。 不过当她再次见到许之岚的时候,就有点明白她为什么遮遮掩掩的了。 那天赵安然刚上完下午最后一节课,跟唐秀挥手告完别,刚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就被人叫住了。 赵安然回头一看,发现是许之岚。 许之岚怀里抱着一个纸箱,见她回过头,便朝她笑了笑,将箱子塞进她怀里。 “这个,给我的?”赵安然有些惊讶地问。 她下意识颠了颠箱子,感觉并不是很重,里面像是书本之类的纸质品。 “嗯,我觉得你可能用得上。”许之岚没有点明,只是隐晦地提醒了一句,“不过有些是别人恶意揣度出来的,不一定是真的。” 赵安然正想问,却被慢慢挪到身边的轿车给吸引了注意。 黑色的车在她们身边停下,赵安然好奇地低头看了一眼,没有注意到旁边许之岚瞬间不自然起来的视线。 车窗摇下来,里面露出一张女人的脸。 赵安然仔细回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那是李凌薇,也就是许之岚那个案子时期的委託人。 她们怎么凑到一起去了? 赵安然有些意外,却只是单纯地好奇,她回头看了许之岚一眼。 但还没等她提出疑问,许之岚便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上前一步试图挡住她的视线。 “哟,这不是丁殊家的那个小朋友吗?”李凌薇已经先一步扬起了手,朝着赵安然打了个招唿,“还没分手吶。” “诶?”赵安然呆住,她歪歪脑袋看了李凌薇好一会儿,一时都没有去注意她的话。 现在的李凌薇看起来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具体赵安然也说不出来,就是感觉没有以前那么绷着了,似乎还年轻了几分。 赵安然早就听说李凌薇已经和丈夫离婚了,但自从那之后她们就没有再见过了。 所以赵安然多少有些意外,看起来离婚之后李凌薇也过得很好。 而且看李凌薇的表情,似乎完全不像是跟许之岚有什么矛盾,很轻松自在。 “李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赵安然好奇。 “来接她。”李凌薇指了指许之岚。 “诶,关系很好了啊。”赵安然眨了眨眼,倒是还挺为她们高兴的,“那真是太好啦,现在也经常见面了吗。” “可不是嘛,现在我们在一块工作,木头也有点同事情了。”李凌薇说。 许之岚神情越发地尴尬,眼看赵安然还想再问什么,连忙拉开车门,坐进副驾,试图去捂住李凌薇的嘴。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赵安然的视线落在车副驾上,注意到车座上原本就放着一个包,是许之岚的。 看来李凌薇不止是来接许之岚而已的。 “李小姐好像很喜欢学姐啊。” 赵安然一开始只是单纯地感慨了一句,却不料李凌薇无比自然地接了下去。
第91页 “对啊,我在追她。” “闭嘴——” 许之岚脸涨得通红,直接捂住李凌薇的嘴,将她的脸推回原处。 她一边按着李凌薇,勒令她开车,一边转头跟赵安然解释了一句便急匆匆告别。 “她说着玩的,我们今天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我是说真的。”李凌薇插嘴道。 “闭嘴,快点开车啦!”许之岚涨红的脸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但原本性格强势的李凌薇竟然也没有反驳,沖赵安然点了点头,便开车走了。 赵安然眨了眨眼,空出一只手朝许之岚挥了挥,当做告别。 她心下生出一点感慨来—— 原来追人还能这么追的啊。 就在赵安然一边感慨着,一边抱着箱子往家走的时候,另一边的迟小雨见到了江滢。 那时候夕阳刚落在地平线上,橙黄的光洒满了小巷,又一点点消散开。 迟小雨靠着墙,不耐烦地看着时间,然后在她第十三次抬头的时候,她愣在了原地。 她日思夜想的人正慢慢从光影之中走出来,慢慢地走向自己。 江滢苍白的脸上挂着浅笑,就像过去无数次她们视线相触那样。 在某一个瞬间,迟小雨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 但是梦里的那个人开了口。 “小雨,我想你了。”江滢笑着说。 在她身后,站着丁殊。 “按照你的要求,我把人带到你的面前来了。”丁殊说。 第70章 70 70.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从江滢失踪之后,迟小雨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而再见到江滢之后,江滢也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只是比起迟小雨单纯的困惑,江滢更多的是痛苦与迷惘。 在她们自己的公寓里,她们相拥着躺在床上。 江滢背对着迟小雨,微微发抖,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月亮,慢慢地告知了恋人她所经歷的一切。 那天本来只是无数个平凡日夜中的一个,正要下班的时候,江滢被她的上司叫住,让她晚上把隔天要用的资料送到他家。 江滢原想要拒绝,但上司的口吻严厉,再加上她知道隔天确实要签一个合约,她手上的资料很有用。 于是,即便不耐担忧,她还是去了。 因为不喜欢跟那个不甚正经的上司有太多接触,江滢还特地赶了工,赶在天黑之前将资料送到了上司家。 但正因为她早到了那两个小时,才导致了后面一系列的悲剧。 江滢敲门的时候,上司家还有另外一个女人在。 后来她知道那是沈晴和,也就是船上的那个沈医生。 最初江滢并没有太在意那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只是对上司的作风感到越发的怀疑与不齿。 等到她进了门,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酒气。 上司在家喝得烂醉如泥,看到江滢便开始动手动脚。 江滢只能四下躲闪,放下东西便准备走。 但是也不知道什么地方触到了上司的雷,他突然发了怒,将江滢扯了回去,并威胁她不听话就炒了她,并且会对她的家人下手。 “……其实他会死只是一个意外,我只是推了他一把,没想到他就撞到桌角死了……” 江滢声音哽咽着,并且在颤抖。 “我本来想报警,但是那时候我突然听到了有人进来的声音,我太害怕了,就躲起来了……” 那些进来的是一群男人,还包括不久前她才见过的那个女人。 他们只在那具还没凉透的尸体前停了两秒,便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但他们搜索一阵似乎并没有结果,女人发怒摔碎了桌上的东西,却也只能作罢。 “一定是刚刚那个小贱人,还说能搞定她,真是废物。” 女人离开前还踢了那具尸体一脚。 “给我找到那个女的。” 江滢躲在壁柜里,透过缝隙看到了全过程,她很快意识到自己是被捲入到什么不得了的事件中了。 而女人指的人显然只可能是她。 江滢一直在壁柜里藏到深夜才敢出来,她想去报警,只是等她刚出来就被敲晕了。 等她醒来,已经是两天之后了。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两个陌生的青年人,一男一女,她认识那个男人,是她在纯白网站上的网友。 他们看起来对她并没有多少恶意。 但也正是他们,在她背后刻上了那个纹身。 “……他们说是他们救了我。”江滢闭上了眼睛,“他们说我只有加入他们才能活下来……给了我两天考虑……” “……就是那一天吗?”迟小雨想起最后见到江滢的那天,那一晚她确实有许多迟疑不对劲的片刻。 “嗯。”江滢眼角有泪溢出,顺着脸颊滑落下去,“那群人在找我,我爸妈他们已经……我不能再拖累你了……” “怎么会?”迟小雨一惊,“叔叔阿姨他们……” “是啊,都是因为沈晴和…...”江滢咬着牙,努力抑制哀鸣,“跟着他们走了之后,我才知道,是因为有一次进办公室的时候,我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一场无妄之灾。 直到确认沈晴和死亡之前,江滢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能够让那个人对自己赶尽杀绝。 最后她从纯白的人那里得到了答案—— 犯罪的证据。 江滢的上司与沈晴和私下有过勾结,一起做过不少黑心又违法的事。 但是为了威胁沈晴和,上司偷偷留下了交易的证据,并存放在了公司办公室。 江滢曾在被上司叫去整理办公室的时候见过,但是那时候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后来那份证据失踪,上司和沈晴和便都怀疑是在江滢手上。 这才有了后面的不断骚扰和追杀事件。 原本江滢以为纯白的那两人是自己的恩人,但跟着他们离开之后,她才发现自己错得彻底。 这两方人,没有一方是干净的,唯一的区别不过就是纯白的人打着“正义”的旗号来自欺欺人而已。 “他们要我杀人。但我……做不到。” 江滢抓着床单,指甲几乎划破那厚重的布料。 迟小雨紧紧抱住她,用着像是要将她揉进身体里的力道,江滢才感到了些许安慰。 “我们去找我哥好不好。”良久,迟小雨才哑着嗓子开了口,“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等你回来的。” 江滢小声呜咽着,始终沉默着没有回答。 迟小雨没有逼她,只是更紧地抱住她。 该怎么办呢? 迟小雨也陷入了茫然,最后她又想到了丁殊。 是丁殊将江滢带回来的,那么她会知道该怎么做吗?
第92页 “你把这些事告诉丁殊了吗?”迟小雨轻声问,“就是把你带回来的那个。” “……没有。”江滢缓缓地摇了摇头,“她跟那个人长得太像了……我什么都不敢说。” ……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大部分还沉浸在梦乡,秋零也才刚刚开了店门。 正在后厨收拾这一天要用到的材料的时候,秋零听到了一阵敲玻璃的声音。 秋零出去一看,发现是赵安然。 开了门,赵安然捧着一个纸箱子进来。 她跟秋零打了个招唿,便将箱子放到吧檯上。 秋零注意到,箱子已经开了封,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秋零笑了笑,问道,“我最近可没什么快递啊。” “唉。” 听到秋零的疑问,赵安然一反常态地长嘆了一口气。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将箱子里的东西一个个取出来,放到吧檯上,才去看秋零,表情有些苦恼。 “昨天晚上学姐给了我这个,好像是跟阿殊和秋零姐姐有关的——” 秋零拿起那一叠纸张看了一眼,那是一堆列印出来的档案,还有照片和一部分论坛内容,零零碎碎地分散着,看不出次序。 照片大多是关于秋零的,少部分里面有丁殊,这少部分里面还有不少是她被警察带走的画面。 而档案上则是记过处分之类的内容。 秋零很快便辨别出来,那是她们大学时的资料。 “许之岚给你的?”秋零并不怎么意外,“她对你还挺上心的么。” “学姐说里面很多都是别人恶意揣度的,让我不要放在心上。”赵安然说,“不过我还是很好奇……” 说着赵安然还透露出了一点愧疚来,仿佛自己对此产生兴趣是很不应该的事一样。 秋零看她这样倒是先笑了。 “想知道,又不好意思去问丁殊?”秋零反问道。 “嗯。”赵安然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其实这上面大部分都是真的。”秋零指了指吧檯上那叠资料,“不过就是叙述的立场不同而已。” “……像是阿殊因为杀人被捕什么的?”赵安然小声问。 “没错,不过后续你应该看到了,是被诬陷的。” 秋零坐下来,再次开启讲故事模式。 “大学那会儿年轻气盛么,她又急着用钱,一不小心就翻车了。” “那时候秋零姐姐还跟阿殊一起工作吧?” “是啊,所以没办法放着不管么。”秋零笑了笑,“不然她进去了谁给我发工资啊。” “不过么,就算没有证据,我也不信她会真的杀人,丁殊这人呢,烂事做了不少,但是真的自己动手去杀人她是不可能做的。” “那段时间师兄——就是余柯正好调到这边来,最后还是他把丁殊带回来的。只有这点上,我还挺感谢他的。” “后来么,也因为这件事,好多人对我们都挺关注的,所以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知道。” 秋零翻过几个八卦的资料页,目光落到处分那一页上,稍微黯淡了几分。 “那时候丁殊忙,到处跑,又翘课又缺考的,还有人上来找麻烦,学校里的处分倒是吃了一堆,亏得她最后还顺利毕业了……” “所以说阿殊还真是厉害啊……”赵安然拖着下巴,听了一会儿,又发出一声莫名的感慨。 “这倒是的。”秋零也点点头,表示认同,“其实这些事你直接去问她,她也会告诉你的,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唔……”赵安然歪歪脑袋,指着最后一页问,“那这个呢,是秋零姐姐和阿殊一起受的处分啊。” “那个啊……”秋零错开了视线,沉默了片刻,才再次展开笑颜,“因为年少不懂事,遇到了一个人渣。” …… 或许是因为从赵安然那里再次看到不愿回忆的往事,这一天秋零都过得心不在焉。 在她和丁殊上大学的时候,关于她们两人的风言风语从没有断过。 她们两人都不是在意这些外物的人,日子还是照常过。 但是流言中那些真实发生的事,也确实对她们的人生产生不可磨灭的影响。 如今回想起来,大学四年便是她们人生里最为坎坷的时光了。 先是丁灿的病,然后是秋零父母过世。 之后丁殊被前东家针对,险些再也醒不过来。 还有秋零大学时遇到的那个人…… 时隔不过三年,秋零便几乎已经想不起来,她也曾跟纯白的人一样偏激过,也曾刻骨铭心地爱过一个人了。 等到晚上关店回家的时候,秋零才恍惚觉得,这一天发生的事或许是某一种预示。 秋零在自己的公寓楼下看到了余柯。 余柯靠在车旁,抽着烟等秋零。 缭绕的烟雾趁着夜色,挡住了他的表情。 但秋零就是觉得,他好像不太高兴。 “师兄?”秋零慢慢走上前,叫了一声,“有什么事吗?” “秋零?”余柯站直身子,顺手熄了烟,看了秋零一眼,神情有些疲惫,“这么晚才回来啊。” “嗯,店里忙么。” 秋零就那么看着余柯,最后还是余柯先顶不住了,率先移开了视线。 余柯打开车窗,从座位上拿起一个信封递给秋零。 “欧阳寄给你的信,我顺路带给你。”余柯说,“放心,都是经过程序的。” 秋零没有戳穿余柯的“顺路”,她也没有去接那个信封。 “他的事跟我没有关系了。”秋零轻声说,“从我把他送进去的那刻开始。” “……他自杀了。”余柯以更轻的声音告诉她这个事实。 第71章 71 71. 隔天丁殊听到的是两则自杀的消息。 江滢自杀了。 这则消息在整个城市里都掀起了轩然大波。 因为江滢是在傍晚的时候,爬上了闹市区的十二层屋顶,然后跳了下来。 等到人群察觉的时候,单薄的女人已经落到了地上,溅起一地的血花。 那个瞬间,喧闹的人群仿佛被按下了静止键。 他们先是茫然地看向地上的一滩血—— 这年头人们能轻易看到的跳楼哪个不是先要死要活一会儿,再被消防员救下或者失足落下的? 若要静悄悄地死去,又何必选在闹市区? 还是说,只是为了引起人们的恐慌? 片刻之后,人群中的尖叫声打破了这一片寂静。 惊恐的人尖叫着避让开来,更多的却是聚拢的看热闹的人群。 “唉,小小年纪,怎么这么想不开……”
第93页 “不会又是情伤吧?” “报警了吗?报警了吗?” “警察马上就到了,不过还是先叫救护车吧。” “没用啦,这么高肯定死透了。” “有人认识她吗?” “哎,她手上抓着什么东西啊……” 迟小雨也站在人群当中。 有时候人生就是有这么多微妙的巧合。 迟小雨出来买东西,回头就看到人群的惊叫,一抬头,一抹血色便刺痛了她的眼。 朝夕相处同床共枕的人,她不会认不出来。 人群再次骚动的时候,迟小雨还呆滞地站在原地,周围的声音与她仿佛隔着一个世界。 她什么都听不到了,只有江滢前一晚道歉的声音在她耳边一遍遍的迴响。 「对不起,小雨。」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 「对不起,一个人好好地生活吧。」 「对不起,我爱你。」 「对不起,忘了我吧。」 那时候是在深夜,江滢或许以为迟小雨已经睡着了,贴着她的耳朵,一声比一声轻,似乎在喃喃自语。 但迟小雨一字不落的全部听见了。 你为什么要出去? 你为什么要让她一个人待着? 你为什么没有警惕起来? 你为什么没有拦住她? 你为什么没有在一开始就保护好她? 迟小雨一遍遍地问自己。 最后,她也不得不直面自己内心深处卑劣的想法—— 就算这样活着对江滢真的算是好事吗? 她的手上已经染上鲜血,她的家人已经因她而去。 要么逃亡,要么面对至少十数年的牢狱之灾。 那么爱干净又害怕寂寞的人,自己一个人真的留得住她吗? 所以。 所以她将选择权交到了江滢自己手上。 早上她们交换了一个吻,然后江滢再次说了声“对不起”。 迟小雨说没有关系。 但是她也没有想到这个最坏的结局来得这么快,这样的猝不及防。 警车很快唿啸而至。 人群有序的散开,将迟小雨留在前方。 有人认出她来,叫了她一声。 “你没事吧?”有人关心地问。 迟小雨终于回过神来,她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然后慢慢地蹲下去,失声痛哭。 …… 关于江滢自杀的消息,丁殊是在网络推送的新闻上看到的。 很明显,警方试图封锁消息,但是由于目击者众多,这个消息还是以飞快地速度传播开来。 还有不少人猜得头头是道,说一定是掌握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被人追杀才走投无路跳了楼。 而最明显的证据就是江滢跳楼时手中攥着的东西,有人看到上面似乎是死亡案件的档案。 并且在江滢死后不到一个小时,同一个网络帐号就在不同的社交网站发布了同样的消息—— 罪行。 有先前纯白放出的罪状书,还有纯白“肃清”的方式以及被牵扯到的无辜人员,也包括纯白的一部分成员。 连续的两则消息封禁的速度远比不上传播的速度。 而一心想“出名”的纯白就以这样始料未及的方式,第一次大规模地出现在人前。 更加重视这一点当然就是警方了。 原本在丁殊那儿谈事情的余柯也被一个电话紧急召了回去。 之前丁殊提醒余柯的时候,也不过是警示的意味多过猜测,却没想到不过时隔几天就一语成谶。 与这件事相比,欧阳自杀就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欧阳就是秋零的前男友,就差一脚踏进婚姻殿堂的那种。 欧阳和秋零在一起四年,感情一直很好,而欧阳对秋零是真的好,温柔细緻,体贴尊重,有求必应。 就算是丁殊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但这也不能掩盖他作为一个人渣的本质。 可以说除了“爱秋零”这一点以外,欧阳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渣,为了利益不择手段,被他害死的人就不下五人,当中就包括两个未成年的孩子。 当然在最初在一起的时候,欧阳将他的“生意”掩饰得很好。 就连秋零一开始也以为他只是普通的公司老闆。 丁殊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欧阳,说不上来原因,只觉得那人看自己的眼神恶意太深。 也是因为欧阳,丁殊难得与秋零爆发了表面上的争吵。 最严重的那一次就是秋零说要跟欧阳结婚的时候。 丁殊说不同意,秋零却异常坚持,甚至不惜跟她拆伙。 直到婚礼开始的前一周,两人的冷战仍在继续。 也是在那一段时间,丁殊才发现欧阳对自己的恶意并不是她的错觉。 欧阳是真的想杀了她—— 究其原因,后来丁殊也慢慢琢磨出来,大概是因为秋零与她关系太好。 秋零对自己的过度关注让欧阳感到了嫉妒与不满,最终延伸为对她的敌意。 值得庆幸的是,虽然处于冷战期,秋零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相信丁殊。 之后的数年里,秋零对此还心有余悸,如果她犹豫了一瞬,那么丁殊就可能再也不存在这个世上了。 对于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的担忧与后怕,暂时压过了爱情。 何况丁殊逃过一劫,倒是带来了许多证据,包括几年前丁殊被陷害的事,当中都有着欧阳的影子。 一旦抛开情爱,进入冷静状态的秋零便开始发掘出种种蛛丝马迹,最终一层层拨下深爱的男友的温和面具,露出内里那个疯狂偏执的黑暗面。 秋零趴在丁殊的病床前哭了一夜,最终下定决心亲手斩断这段和着血泪的情感。 那一周里,秋零以自己设局,以强奸和谋杀未遂的罪名将男友送进了监狱。 至于其他的罪行——要么做得太干净,要么会牵扯到自己,秋零不得不放弃。 也是经由那次事件,秋零仿佛突然清醒,虽然对于自己过去犯下的“罪”并不后悔,但她也知道长此以往,并不能带来真正的正义,还会牵连到身边的人。 沉寂了一年之后,秋零选择了退出纯白,将帐号交给了丁殊,并正式和她拆伙,租下了学校对面的店面,安安静静地开店,一直到今天。 从那之后,秋零仍时常带着笑,偶尔提起前男友,也没有什么悲伤愤懑,只有平静。 但大多数时候,秋零是不会提起那个人的,仿佛已经将那段感情彻底埋葬了一样。 没想到时隔数年,他们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再次被联繫在了一起。 秋零最终没接那封信,余柯便转交给了丁殊。 信上的内容通过了检查,至少表面上不会有什么暗喻,反而是很简洁的。 我仍然深爱着你。我会为你赎罪。祝你余生安好。 总结下来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意思。 仿佛那个危险疯狂的男人在牢狱里真的改过自新,成了一个自知罪恶的回头浪子了。
第94页 但丁殊也知道,那就意味着,在欧阳死的同时,他也将所有关于秋零的秘密带到地狱里去了。 欧阳是唯一一个知道秋零做过的所有的事的人,包括那些出于“制裁”和“正义”的罪行。 就连丁殊对此都未必全都清楚,可欧阳全部都知道。 欧阳做过的最过分的事,不过就是诱导着秋零去伤害普通人,从此与他成为共犯,共沉沦。 当然最后他失败了。 但他从未以此要挟过秋零,也从未通过这种方式伤害过秋零,甚至最后通过死来保护她。 该说欧阳不是真的爱秋零吗?或许不能这么说了。 丁殊甚至不太清楚,现在秋零是不是真的放下了对前男友的感情。 只是他们本就不是同一条路上的人,或许欧阳真的爱秋零入骨,但这份爱并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住的。 也不是谁都想去承受的。 那封信只有短短几行,但丁殊看完却呆愣了许久。 本是与她没什么相干的一封信,让她想到了自己。 她下意识伸手摸向后颈,并顺着向下,摸到了肩胛骨的位置。 然后又像触了电一般,丁殊勐地放开了手。 「或许我们这种人都比较招变态喜欢吧。」 丁殊想到了她曾经用来安慰秋零的话。 现在,秋零生命里那个变态已经永久地离去了,而丁殊生命里的那个疯子却再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信我,写这章的时候,我真的是怀着愧疚的心情写的(捂脸 快进一下剧情,下面一段剧情才是真正开始深入发展感情的 第72章 72 72. 自从江滢自杀一事过后,警方的注意力都投诸到了这个案件之上。 远在景城的警方特地抽掉了人手,与云城这边成立了专案小组,专门调查纯白这个组织。 如此兴师动众,一时间秋零和丁殊也没法轻举妄动,再加上一时间也没有多少有用的消息,两人便暂且将这件事放到一边。 对于丁殊比较重要的事,就是弟弟丁灿要开始进入手术的准备阶段了,这段时间她对此上心许多,别的事情也就没有那么在意了。 这段时间赵安然跟在丁殊身边,主要也只是帮着她整理一下搬家之后的东西,做些琐事,但她也没有不耐烦,倒是乐在其中。 再加上她这学期课多了不少,一时间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去“行侠仗义”了。 转眼便到了四月初。 赵安然在云城也待了不短的时间,前前后后加起来少说也有□□年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记忆中的清明总是伴着细雨,鲜少有晴日。 自爷爷奶奶去世之后,这种印象便越发的鲜明了。 这一年也不例外,前一天还是晴朗的春日,到了傍晚云层便开始变厚。 后半夜便开始落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直持续到清明小长假结束。 赵安然的爷爷奶奶几年前因病去世,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二老最后被葬在了云城的公墓。 原本每年清明的时候,赵安然的父母总是要带着女儿来云城祭拜的。 只是今年有些例外,过年后出的事直到清明还没完全平静下来。 毕竟死的人实在太多,牵连甚广,赵家上下都忙得脚不着地,保住女儿不要被这些事打扰已经是极限了,暂时也没办法抽时间回云城祭拜了。 所以清明那天一早,赵安然是一个人去的墓园。 二老生前便不爱铺张,死后也依了与旧友的约定,一同葬在云城西郊的公墓。 公墓距离市中心有一段距离,道路又窄,远远的便开始堵起了车。 赵安然索性在半道上下了车,慢慢走到了墓园。 放假之前的三天,赵安然便跟丁殊请了假,说清明有事。 丁殊也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真的没什么事,点点头什么都没问。 赵安然之前还想着丁殊是孤儿,大概没有什么人可祭拜,所以对清明没什么概念。 但是出乎赵安然意料的是,她在墓园的门口就见到了秋零。 秋零撑着一把黑伞,怀里抱着一束花,她身边就站着丁殊。 赵安然到的时候,丁殊正跟秋零道别。 “剩下的你要去就自己去吧,我先走了。”丁殊朝秋零挥挥手,便打算转身就走。 “阿殊——”赵安然叫住丁殊。 “小赵啊。”丁殊又往上抬了抬有气无力的手,勉强算是打了个招唿,说完也不给人接话的机会,立刻顺便道了别,“我先走了,有事回头再聊。” 话音刚落,丁殊已经冲出了伞外,冒着雨走远了。 “哎——”秋零下意识叫了一声,“伞——” 这一声当然是没叫住人的,再看过去的时候,那人已经没入了人群,根本分辨不出来了。 秋零和赵安然站在门口面面相觑了片刻。 “她来看看我爸妈。” “我来看我爷爷奶奶。” 两人同时开了口,然后她们一顿,又相视笑了一下,放松下来。 “唉,丁殊她很讨厌这种地方的,要不是逢清明来看我爸妈,她也不会过来。”秋零说,“不过来了也待不久。” “我之前都和我爸妈来的,不过他们今年太忙了,就只有我一个人来了。”赵安然说,“之前来得时候都很早,今天我一个人就迟了一点,没想到路上这么堵。” “这样啊,我们倒是很无所谓,一般睡醒了再来——今天倒是难得早起了一会儿。”秋零笑了笑,“难怪之前从来没见过。” 赵安然与秋零对视了片刻,都感觉缘分有些奇妙。 在这之前至少四五年的时间,她们会在同一天来到同一个地方。 然而隔着时间、隔着人群,她们一次都没有相遇过。 反倒是这一次,因为来晚或来早了一会儿,已经相识的人却意外地碰上了。 那么是不是说明,就算她们没有因为绑架案相识,未来也总会有机会在这一天相遇的呢? 就算只是擦肩而过。 想到这里,赵安然心里莫名有些宽慰。 “我先去看看我爷爷奶奶。”赵安然先跟秋零打了个招唿,“等会儿再去找你好吗?” “嗯,好。”秋零指了指墓园的一侧,“我在那边,顺道看看朋友。” 赵安然也点点头,然后与秋零走上了相反的路。 爷爷奶奶的墓前定期有人清理,倒是免了赵安然的许多麻烦。 赵安然撑着伞,将自己随身带来的东西一一在墓前放好。 最后她抬头看了看墓碑上的照片,微微露了个微笑,蹲坐下来,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近况。 在爷爷奶奶还活着的时候,赵安然和他们关系便很亲近。 一手带大她的老人温和又开明,并不指望她有多大的成就,只要她平安。
第95页 往日里他们会担心的事也不过就是她有没有吃好睡好,有没有跟人闹矛盾,有没有被人欺负这些琐事。 所以自从两位老人因病过世之后,赵安然来看望他们时也会说些近期的生活。 当中无非就是“二哥终于结婚啦,但是大哥好像还完全没有着落”“这学期的课变多啦”“同学唐秀因为考试交卷迟了这学期不得不参加重修”“最近楼下新开了一家小吃店味道很好”之类的话。 而会让人担心的事,包括年后遇到的那条船上的事,赵安然一字未提。 直到快要离开的时候,赵安然忽然沉默了片刻,过了一会儿她才轻声地提起另一个人。 “还有啊,去年秋天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人,长得很漂亮,很温柔,就是性格有点别扭,不过最近她总算愿意跟我交朋友了。” “她很厉害,好像什么都难不倒她一样,有时候我也想成为像她那样强大的人。但是……” 赵安然顿了顿,才以更轻的声音接着说下去。 “但是想想还是算啦,没有人能成为她的,像我这样的,也能够帮到她——至少可以保护她的吧……” “要是,要是她不再被捲入那些危险的事里就好了。” 最后赵安然离开得比秋零还早一些。 等赵安然找到秋零的时候,后者正站在一个墓前发呆。 赵安然越过一个个墓碑,在秋零身边站定,抬头看了一眼。 墓碑上只有“丁婉”两个字,连日期都没有。 这是整个墓园里最偏僻的角落。 “是秋零姐姐之前说过的,孤儿院的那个孩子吗?”赵安然问。 “……嗯。”秋零回过神来,看了赵安然一眼,点了点头,“当年那家人赔的钱都用来买这个墓地了,还差点,是靠志愿者的捐款——不过,终究是人已经不在了。” 听到这一句,赵安然也跟着沉默下来。 她抬头看向墓碑,试图透过墓碑上冷冰冰的两个字去描摹素未谋面的孩子的脸。 那时候那个孩子还很小,应该正值活泼好动又爱美的年纪,或许留着充满活力的短髮,用可爱的卡通髮夹夹住刘海。 但是她也是孤儿院的孩子,或许有些谨慎,但不会太过自卑,应该是坚强的,她也许有一双温暖明亮的杏眼,善意会伴随着她成长,最终成为一个温柔美好的女性…… “走吧。”秋零出了声,打断了赵安然的想像。 “啊,好。” 赵安然呆愣了一会儿,抬头看向秋零,一个激灵醒过神来,连忙抬起脚步,奔向秋零身边。 “怎么了?”秋零问了一句。 “没什么。”赵安然不自然地偏移过视线,干笑两声转移了话题,“我们还从大门走吗?” “嗯,这时候应该没有什么人了。”秋零抬头看了看天色,“没想到不知不觉又待了这么久了,难怪她每次都不肯陪我等。” “诶?”赵安然茫然地跟着抬头看了一眼,不知道阴沉沉的天幕究竟出现了什么样的变化,才能感知到时间的流逝。 不过她也很快意识到时间大概过去了很久——从飢肠辘辘的胃感知出来的。 “要先去吃个饭吗?”秋零说,“我知道离这里不远有一家面馆,味道还不错,要试试吗?” 赵安然揉着胃,皱着脸点点头。 吃完一顿简单的下午饭,赵安然和秋零在闹市区的路口分了别。 “你要去找丁殊吗?”秋零问了一句。 “嗯。”赵安然点点头,“今天没有别的事了,想去阿殊那里看看。” “看起来现在关系很好了啊。”秋零笑了笑,给赵安然打气,“继续加油啊。” 说完,秋零便踩着绿灯的倒数,越过了斑马线。 徒留赵安然站在原地有些懵—— 她现在还能加油什么? …… 早上从墓园回来之后,丁殊便瘫倒在自家沙发上睡了个回笼觉。 墓园的空气一直都让丁殊感到很不舒服。 也不知道是因为回来的时候淋了雨,还是受了墓园本身的影响,丁殊一进家门就有些昏昏沉沉的。 等到一觉睡醒,外面天已经愈发的阴沉了,像是到了晚上。 丁殊看了眼时间,发现才到下午三点。 本该最为晴朗的时刻,这时候却颳起了阵阵阴风,然而连半分郁气都散不去。 丁殊揉着昏沉沉的脑袋走到窗边,手指刚碰上窗棱,便听到身后大门传来咚咚的响声。 沉闷的敲门声夹杂在唿啸的风声中并不太清晰。 直到敲门声响起第二轮的时候,丁殊才反应过来。 大概是赵安然。 丁殊这么想着,一边走到了门口,但当她的手触碰到门把的时候,混沌的大脑又告诉她不对。 如果是赵安然,敲门这么久没有回应,肯定已经出声叫了,再不济也知道要打电话问问。 或许是新的顾客? 但是她才新搬了家,还未来得及将新家的地址广而告之,似乎也不太现实。 丁殊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年轻到丁殊很怀疑他有没有成年。 年轻人还在坚持不懈地敲着门,看到丁殊出现,他才停下来。 看到丁殊之后,他甚至没有去确认她的身份。 “我委託你帮我杀一个人。”年轻人面带急切,张口便是这么一句。 第73章 73 73. “我委託你帮我杀一个人。” 赵安然刚走到丁殊家的门口,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抬头一看,是个陌生的年轻男人,看起来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 年轻人身上带着一股书生气,像是还没有出社会的学生,光从脸看就显得有些秀气甚至孱弱。 但他看起来似乎不像是说笑,也不像是精神不正常的样子。 相反,他的表情异常坚定,仿佛已经经过千般思虑才终于下定了决心,并再不动摇了。 年轻人并没有注意到后面的赵安然,但丁殊看到她了。 丁殊朝赵安然微微摇了摇头,往旁边指了指。 赵安然很快反应过来,连忙装作路过,转身又往楼下去了。 等到那个年轻人跟着丁殊进了屋之后,赵安然才偷偷摸回去,蹲在门边。 对此她倒是很能理解,毕竟关于“杀人”这种事,怎么说还是不要在大庭广众下谈比较好。 不过赵安然也相信,以丁殊的节操和智商,还不至于脑残到接这种委託的。 只是那个说要委託杀人的年轻人是不是脑残或者变态,光从表面上暂且还不得而知。 大门虚掩着,赵安然蹲在门缝边上,依稀能听见里面的谈话。 赵安然全然没有意识到,现在自己的姿势才比较像是形迹可疑且变态的那一个。
第96页 她甚至还左右看了一圈,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趁手的棍子之类的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我这儿做得是正经生意。”丁殊面不改色地扯淡,“我觉得你这个诉求,去找个职业杀手比较合适。” “一枪崩了他太便宜他了。”年轻人咬牙切齿地说,“有人告诉我,你什么都能做到——是真的吗?” “不是。”丁殊毫不犹豫地否认。 “……”年轻人哽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捡起自己的话头,结结巴巴地接下去。 “……那个、你真的、真的不要试试吗?” “看看这里。”丁殊朝年轻人勾了勾手指头,示意他看自己的脸。 年轻人不解其意,却也照做,盯着看了一会儿,除了眼睛开始躲躲闪闪,脸越来越红之后,他并没有得出任何结论。 “有什么问题吗?”年轻人用力摆手,“先说明,我可不吃色诱那一套!” 门外听到这一句的赵安然一个踉跄,差点一头磕到门上然后破门而入。 好在最后她残存的理智尚存,险险稳住身子,继续在门缝边蹲严实了。 然后开始挠墙。 “……你家闹耗子?”年轻人茫然的巡视一周。 “……啊,大概吧。” 丁殊默然片刻,随口应付了一句。 她都不知道眼前这人是怎么把思维拐到那方面去的,索性开口将话题引回去。 “……你看我像是长着一张违法乱纪的脸吗?” “呃……”年轻人哑然。 “年轻人,思想不要这么偏激,要懂得变通,有时候要报復一个人不一定要他死,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可怕。” 丁殊语重心长地教育年轻人,仿佛完全意识不到自己说的这番话比要杀人还危险。 “像是有些人好面子,那就让他身败名裂,有些人爱财,那就让他一无所有,让他活着,痛苦和惩罚才有意义——正好,那几点我还能给你试试。” 年轻人脸色微怔,似乎有些被说动了。 丁殊心头微松,心说能被忽悠动就好,省一桩麻烦事。 正当她准备再接再厉的时候,年轻人表情挣扎了一会儿,却又突然平稳下来。 “我只想要他死。”年轻人缓缓摇了摇头,语气比开门时还要坚决几分。 “为什么?”面对这种情况,丁殊也没有多少残存的耐心再继续扯皮下去。 “因为他最怕死。”年轻人说,“而且只有他死了,我们才能真正摆脱他。” “我是问为什么来找我?”丁殊更正了她的问题,但话音刚落,她又临了改了口,“有什么东西给我看看吗?”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人能找上她的家门,还一眼就认出她来,肯定是有熟人引荐。 然而在丁殊的熟人当中——可以作为朋友的那批人中,应该还没有那么没眼力劲儿的人。 所以这个人会找上门,要么是认识的敌人在捣乱,要么就是这个人手上真的有什么东西,能够让熟悉她的人都笃定她会改变主意。 年轻人原本还想再跟丁殊扯皮扯一会儿,没想到她竟然改口改得这么快。 他很快反应过来,从随身携带的包里取出了一个文件袋递给丁殊,一边又想刚刚想说却没出口的话继续了下去。 “如果成功的话,我和我姐姐所得的所有遗产都将归你所有。” 就算是全部遗产,也要看是谁的遗产才行。 不过以年轻人这么笃定的态度,显然遗产份额不小。 丁殊轻啧了一声,不置可否。 “请问贵姓?” “啊,我姓陈,我叫陈睿。”年轻人后知后觉地做起了自我介绍,“耳东陈,睿智的睿,今年十八岁,还没有女朋友……” 耗子挠墙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年轻人茫然地向四周看过去,心说这耗子还真嚣张。 “这些无关的东西就不用说了。”丁殊的话拉回了陈睿的注意,“这是你要杀的人?周扬?” 文件袋里是一叠a4纸列印出来的东西,最上面一张就是名为“周扬”的人的档案。 周扬,男,56岁,目前是邻市一家餐饮娱乐企业的老总。 档案上没有照片,但从档案文字来看,这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年企业家,年轻时白手起家,倾家荡产后又东山再起,一举成功,事业做得如火如荼。 光从档案来说,这样的人光丁殊认识的就不下十个。 放在人群里面也只有普通二字可以形容。 说起来么,陈睿、周扬,这两个人的名字也都是普通得如出一辙。 出门喊一嗓子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回头的那种。 丁殊又往下翻了一页,陈睿则主动交代了自己与周扬的关系。 “他是我的养父。”陈睿低着头,捏着自己的衣角,“我和姐姐都是八岁的时候被他收养的。” “听起来是个好心人么。”丁殊漫不经心地接口,视线从第二张档案上一目十行地扫过。 第二纸上详细叙述了周扬的发家史,前三十年含煳的一笔带过,后面十几年的奋斗史倒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丁殊很快就看完了第二张纸的内容,但她没有立刻翻开下一页,而是停顿了片刻。 虽然档案上的资料看起来很合理,但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放屁!” 听到丁殊随口一句感慨,陈睿突然激动了起来,甚至直接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一脸义愤填膺。 “那就是个人渣,变态!要不是他,我姐姐也不会——” 丁殊抬抬眼皮,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陈睿仿佛被兜头灌了盆冷水,登时冷静了下来。 他瞄了丁殊两眼,很有几分拘谨地从沙发上挪下来,然后掸掸垫子上的灰,连皱褶都抚平了,才小心地坐了回去。 “要是踩断了,我会把帐单寄回去的。”丁殊说,“你家不在云城吧,为什么大老远的跑过来找我?” “因为那里没有人能杀他。”陈睿放低了声音,显得有些低落,“他在那里一手遮天,而且非常警惕,就算是姐姐也不能长时间靠近他身边,我也找不到机会,所以才来找你……” 相较于省城云城,邻市占地小,位置偏僻土地贫瘠,经济也不发达,没有丝毫底蕴,说只是一个小县城都不为过。 像是周扬这种等级的商人在云城一抓一大把,但在小县城唿风唤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丁殊再次回到最初的那个问题。 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才能让本该心怀感激的养子憎恨到如此地步,甚至还非杀了他不可呢? “他就是个人渣、变态……”陈睿低着头,仍在重复相同的话,但比之前克制了不少。
第97页 这一次丁殊一边翻着档案,一边安静地等了下去。 这件事的内情对于陈睿来说,似乎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一样,他迟疑了许久,才以极低的音量和极快的语速简单交代了一下前因后果。 “……他当初收养我们根本就是心怀不轨的,他原本只想收养姐姐,但是姐姐说如果不带着我就不跟他走,他才把我一起带上,原本我以为他真的是好心,但是没想到他、他……” 说到这里的时候,陈睿张了几次嘴,才把这段话接了下去。 “……他就只是喜欢小女孩的……身体……他做了很多禽兽的事……” 陈睿的声音很艰涩,仿佛有什么利器刮着他的喉咙。 “我也是最近几年才知道——姐姐求我不要管,只要长大了就没事了,但是……” “但是他还不肯放过她,甚至要她帮忙找更多女孩子,不然就杀了你们是么?”丁殊帮他接了下去。 “……是。”陈睿艰难地点了点头,“我姐姐不想做那种伤天害理的事,就躲起来了,但她已经被逼到跑到夜总会了,但是还是被找到关起来了……” 夜总会什么地方,他们都懂。 丁殊很长时间没有接话,陈睿心下有些忐忑。 他来时是有一个女人找到他,让他来找丁殊帮忙,那人语气熟稔而笃定,当时他走投无路,也只能前来一试。 最初他以为自己的悲惨故事可以打动她,但事实上见了面之后,陈睿连稍有夸张的卖惨话都说不出来。 从见面起,这人态度便太过随意,没有丝毫惊诧,反而像是对一个胡闹的孩子一般漫不经心。 陈睿开始怀疑,她真的会愿意主动涉入这场“拯救事件”中吗? 甚至,她真的会相信他的话吗? 一直注视着丁殊表情的陈睿看不到其他的东西。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丁殊的目光已经停在一页很久了,纸张的边缘微微皱起。 因为用力过度,她的指节微微泛着青白。 丁殊的表情始终很平静。 “这个委託,我接了。” 丁殊的声音很轻,轻到仿佛风一吹就跑,却又坚定地仿若千金重。 第74章 74 74. 春雨之中夹杂着几声春雷,轰隆隆地砸下,间歇的电光一闪而过,照亮了昏暗的室内。 赵安然走进屋里的时候,正有一道惊雷落下,客厅的窗户大开着,窗帘被吹得飒飒作响,沾着雨水落进屋里。 她在屋里转了一圈,才在沙发上看到躺着的丁殊。 丁殊整个人蜷在沙发里,面对着窗户,眼睛半眯着,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单纯地放空。 赵安然连忙去关上窗,拉上窗帘又开了灯,坐下来的时候,丁殊忽地睁开了眼。 像是被噩梦惊醒一般,她怔忡了片刻,才翻了个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走了?”丁殊哑着嗓子问。 “嗯。”赵安然点点头,解释道,“他说先回出租屋了,等有了消息再通知你。” “嗯。”丁殊应了一声便没有了下文。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赵安然主动问。 “杀人也行?”丁殊问。 “阿殊接这个委託肯定是有理由的。”赵安然毫不犹豫地表露信任,“阿殊才不会是为了钱就去杀人的人。” “没有理由。”丁殊打断了赵安然的话。 “……啊?” 丁殊抬头看了赵安然,后者脸上都是茫然,却没有排斥或紧张。 她忍不住笑了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人这一生,总有些事,不管过了多少年都没有办法跨过去。” 丁殊盯着天花板出神,疲惫如潮水般铺天盖地地涌上来,她很想就这么睡过去,什么都不管了。 但是不行。 “所以再看到那个坑的时候,就算知道是万丈深渊,也得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赵安然不明所以,沉默了许久,才小小声地问了一句:“…...是跟阿殊过去的事有关吗?” 丁殊没答,但也并未否认。 赵安然惊觉失言,停顿片刻又换了个问题。 “那接下去要怎么做呢?” “不知道。” 丁殊难得显出这样带着茫然的颓态,赵安然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想要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丁殊面前,俯下身试图拥抱她了。 然而因为丁殊侧躺着的姿势,赵安然几乎就是半压在她身上了。 赵安然揽着丁殊的肩,还下意识蹭了蹭她肩窝,轻缓地拍着她的背。 感觉到身上切实的重量和温度,丁殊才恍然回神,也有些哭笑不得。 但她没有立刻推开试图安慰自己的小姑娘,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便停了下来,最终转了个向,揉了揉那个毛茸茸的脑袋。 “起来。”丁殊拍小狗似的拍拍赵安然的脑袋,摆出嫌弃的表情,“重死了。” 赵安然似乎也察觉到了丁殊的嫌弃只是虚张声势,又蹭了两下才放下来,对着她傻乎乎地笑了笑。 “我最近明明还瘦了两斤呢。”赵安然小声嘟囔着。 “那就多吃点好的补补吧。”丁殊翻身下了沙发,抽过椅背上的衣服,回头看了赵安然一眼,“走吧。” “去哪儿?” “请你吃饭。”丁殊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 丁殊和赵安然在街头一家隐蔽的网吧里待了一晚。 丁殊负责查找相关的信息,赵安然就帮着做筛选排查这种不需要脑子也不需要什么专业素养的工作。 经过一晚上的奋斗,赵安然眼睛都看花了,一向精力充沛的她都几度险些昏睡过去。 好不容易撑着眼皮看完最后一份档案,赵安然一头磕在桌上,转头看了丁殊一眼,却意外地发现旁边的人看起来比她有精神多了。 明明之前丁殊才是总昏昏欲睡的那个。 赵安然眼皮几乎黏在一起,也没有注意到丁殊脸上难看的神情。 “困了就趴一会儿吧。”丁殊先注意到了赵安然的睏倦,顺手揉了把她的脑袋,“走的时候我叫你。” 脑子煳成一团的赵安然再也没有精力去谴责丁殊总是摸她头的恶习,嘴里嘟嘟囔囔着什么听不清的话,很快便在那轻柔的抚摸中陷入了沉睡。 丁殊看了她一眼,不自觉地扯了扯嘴角,将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便又转回头继续整理搜集到的信息。 盯着整理完的资料看了良久,丁殊才轻微地长嘆了一口气,往后倒在椅背上,盯着隔间顶上昏黄的灯光发着呆。 这是第一次她仅凭情感、本能接了下来,而不是通过理智。
第98页 虽然答应了陈睿,可事实上她自己也全无头绪。 该做什么?该怎么做?真的要去杀了那个人吗? 丁殊确信自己是有那种欲望的,但是这份冲动值不值得她捨弃一切去实现,那就是另一说了。 先前陈睿来找她时候,只给她带来了他养父周扬的资料,并且只有含煳地后半段发家史,前半生却都是一笔带过。 但那叠资料里夹带了一张照片。 丁殊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忘了那个人,但在再次看到的时候,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人。 那个人曾经是姓叶的。 不知道是出于自保,还是单纯的没有意识,除了现在已经改名叫周扬的人以外,陈睿并没有给丁殊带来任何有用的信息,包括他和他那个据说被关起来的姐姐。 丁殊倒是并不担心他会欺骗自己,那个还没赵安然大的年轻人看起来并没有多少心机,说到姐姐时的悲愤与担忧也并非作假。 再退一万步来说,就算陈睿是骗她的,看到那张照片和那个人曾经的名字时,丁殊也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置身事外了。 这世上最恨那个男人的,应该是另一个人才是。 丁殊隐约预感到,这件事或许轮不到她出手,只是某个人送给她的“重逢礼物”而已。 但也正因如此,丁殊才更无法容许自己处于一无所知的状态。 想要找到那对姐弟的信息并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 周扬似乎仍是个特别注重仪式感的人,对姐弟俩的领养信息都登记得一清二楚,唯有他自己的过去抹销得干干净净。 陈睿的姐姐叫周熙,原名陈熙,与弟弟是双胞胎姐弟,亲生父母过世之后被送到了孤儿院,隔年便被周扬收养了。 只有姐姐改了姓,陈睿仍是沿用以前的名字。 相较于弟弟,周扬在周熙身上投入的心血显然要多得多,从小便送她去学钢琴学跳舞。 周熙的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参加过多次省级竞赛,并都取得过不俗的成绩。 丁殊还什么都没做,只是将周熙的名字和学校放进搜索栏,下面便出现了一连串的奖项公示名单。 抛开家庭因素不看,周熙也绝对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 然而就是这个学校都寄予厚望的优等生,却缺席了去年夏天的高考,并先后在餐馆、酒吧、夜总会等地方工作过,在原学校里掀起过不小的风波。 但是就在今年年后,这位“女神”却陡然失去了一切踪迹,连提的人都没有了,突然间便销声匿迹,好像根本没有存在过这个世界上一样。 丁殊能查到的最后一条关于周熙的信息是在三月初,距离陈睿找上她这天足足有一个月。 而来源是周熙的高中学校。 丁殊捏了捏眉心,脑子里的线乱成一团乱麻,鲜少地理不出头绪,她也犹豫要不要找秋零帮忙。 但是很快她就自我否定了这一选择,转而买了去邻市的车票,一天后的清早出发。 暂时处理完了手头上的事,丁殊也没急着走。 网吧里人不多,环境还算不错,隔间里的温度也不低,赵安然趴在桌上睡得一无所觉。 “……真是让人嫉妒啊。”丁殊看着熟睡的赵安然低喃了一声。 但她也没有直接叫醒赵安然,而是坐在她身边发起了呆。 还是再等等吧,现在也不急。 这一等就从凌晨两三点一直等到了五点。 赵安然是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惊醒的。 当她揉着眼睛坐起来的时候,丁殊已经接起了电话。 她还没完全清醒,就被丁殊脸上凝重的表情吓了一个激灵。 电话是刚分别一晚的陈睿打来的。 陈睿离开前,丁殊跟他交换了电话号码,而且为了以防万一,还特地设置了特殊的铃声。 电话一接通,丁殊心头就是咯棱一下。 她没有说话,只听到对面喘着粗气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他发现我了!我回去资料就不见了,还有一堆人找上门……他们有枪……他们一定是发现我了……” 陈睿语无伦次地对着电话说,满是惊恐和慌乱。 背景音里还有嘈杂的碰撞声,不甚明显的枪声夹杂在其中。 “……我该怎么办?救命啊啊啊——别过来!我要报警了——这位姐姐有话好说……诶诶——” 又是两道枪声。 陈睿的声音戛然而止。 但电话没有挂断,丁殊鬼使神差地也没有说话,仍握着听筒,手心很快便冒出了一层汗。 对面渐渐传来平稳又轻微的唿吸声。 那应该换成了一个女人。 丁殊本能地做出了这样的判断,然后她的判断很快便被证实。 但是她的心也因为电话那头的话沉入了谷底—— “小北,等我。” 第75章 75 75. 对面饱含着笑意的声音砸进丁殊的耳朵,仿佛平地一道惊雷忽地炸响。 丁殊一向平稳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好像手里握着的不是手机,而是什么灼人的铁块。 在丁殊能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对面报了一串地址,便先一步挂了电话。 赵安然被丁殊那个时候的表情彻底吓醒了—— 她像是要哭,又像是在冷笑,她另一只手抵着桌沿,用力到手背上青筋都暴起。 但最后,丁殊脸上的表情又尽数隐去,木着脸起身。 “走吧。” “去哪儿?” “西郊。”丁殊说,“去找陈睿。” …… 等到丁殊和赵安然找到陈睿的时候,天才蒙蒙亮。 陈睿就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巷子里,神情放空,还惊魂未定,丁殊问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丁殊也没办法,只能将人先送回去。 坐在沙发上,喝完了一杯热水暖了暖身子之后,陈睿才慢慢回过神来。 “……昨晚我离开你那里之后就回出租屋了,但是凌晨的时候就有人开始来回走动,我们那一带本来就很晚,我也没在意,但是过了大概一个小时他们就开始砸门了……” “我害怕就从窗户跳下去了,但是一不小心就弄出了动静,他们就开始追我了——一部分,剩下的应该在这里翻东西,我躲了一会儿,没动静就又回去了,结果发现那些资料不见了……” “我原本以为他们找到东西就会走了,没想到他们竟然又折回来了,让我交出东西来——但我并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 “为什么说他们发现你了?”丁殊询问着电话里听到的内容。 “那个——”陈睿忽地沉默了下来,片刻后他才重新开了口,“因为那群追我的人里面有一个,我认识,是一直跟着那个男人的人……” “怎么办,他一定是知道我找人杀他的事了……”说到这里,陈睿又再度慌乱起来,“怎么办,他不会对姐姐做什么吧……”
第99页 “暂时应该不会。”丁殊说,“如果只是这么简单的理由的话,他要想下手根本不用等到现在了。” “那会是什么原因?” “这个该问你自己吧,比如说是不是无意中看到了什么拿到了什么对他不利的东西。” “我没有——” “或者说他以为你拿到了什么东西——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场追杀就根本无解。” 丁殊打断了陈睿的话,看到对方一滞,她停顿了片刻,调整了一下语气,才接着说下去。 “那么,说说后来的事吧,你怎么会在那里?” “呃……” 被问到这个问题时,陈睿下意识避开了视线,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最终也只是含含煳煳地带过。 “就是碰到一个见义勇为的路人……” “大半夜冒着雨,‘路过’路到西郊的路人?”丁殊轻讽了一句。 陈睿尴尬地点头。 “我也不认识她,但是毕竟她救了我,我也不能忘恩负义不是。”陈睿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她既然救了我,那肯定不是跟那个人一伙的。” “他们当然不是一伙的……算了……” 丁殊捏了捏眉心,面对陈睿不配合的态度也没什么办法,她也不想再去费心探究了。 “既然‘恩人’不能提,不如来说说你们自己吧。” “……啊?”陈睿愣了一下。 “如果你不仅仅只是追求你养父死亡这个结果的话——比如想救姐姐的话,总得提供一点其他的线索吧。”丁殊说,“当然如果你的目的仅仅是前一个,当我没说,反正大概过不了多久就能实现了。” “……你能救我姐姐?”陈睿呆住,下意识地确认,“只要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你确定?” “不确定。”丁殊冷淡地扯了扯嘴角,“只是在去邻市之前杀杀时间而已。” …… 邻市 “一个大活人你们就这么看着给跑了?!连东西都没拿回来?” 周扬愤怒地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扫到地上,发出一阵噼里啪啦地响声。 站在门口的人大气也不敢出。 周扬在办公桌前来回踱着步,眉头深深皱着,脸上的皱褶都堆在一起。 十来分钟的沉寂之后,周扬下了决断。 “这事可不能这么算了,我亲自过去一趟,把那小兔崽子逮回来。” “那小姐那边?” “周熙还在绝食?”周扬喃喃自语,“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了,就像……” 说到这里,周扬忽地噤声,又朝门外候着的人吩咐下去。 “给我把医生叫回来看着,不准放出来,只要别死了,随便她闹,总有安分下来的那天。” “是。” “等等——”周扬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转头改口道,“给我好好收拾干净了,万一陈睿那小子不懂事,就叫他姐姐亲自去‘劝’他。” “是。” 周扬叫下属备了车,直接开往了云城的方向。 刚刚踏进云城的地界,春雨便洋洋洒洒地落下来,先是毛毛细雨,不一会儿又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等到车驶入西郊地段的时候,雨已经是砰砰地砸在车窗了。 车前窗上雨刷一来一回地扫过,视野却很快又被雨水侵袭。 车速渐渐慢下来,周扬坐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车窗外的嘈杂的雨声让他莫名地烦躁,太阳穴也突突地跳起来。 心脏闷闷地跳动着,仿佛因为什么而不安起来。 当年好像也是这样大的雨…… 在雨幕中,站着一个瘦弱的身影,由远及近,一点点靠近。 记忆中的那个身影渐渐变得清晰。 她从雨中走来,只穿着单薄的黑裙,赤着脚踩在水汪中,雨水打湿了她的头髮,湿淋淋地贴在她的脸上,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下去。 那是一张精緻漂亮的脸蛋,让人忍不住感慨是得了造物主的厚爱。 那张漂亮妖艷的脸上露出一个单纯的笑容。。 然后她缓缓举起了手,掌心中握着一把枪。 周扬勐地惊醒,呆滞地看向前窗,一声刺耳的剎车声刺破了雨幕,和碰撞声在同时响起。 “砰——” 刺目的远光灯照亮了车前的人。 身穿黑裙的女人站在路的当中,雨水打湿了她整个人,水珠顺着她的发尾脸颊滑下,落到她上扬的嘴角,又尽数落地,没入雨水之中。 那张脸与幻象中的脸逐渐重叠,只是更多了几分冰冷。 漂亮妖艷的女人握着枪,微微歪着头,愉悦地笑着,张了张嘴,似乎说了什么。 明明隔着十数米的距离,女人也并未声嘶力竭,喧嚣的雨声掩盖了一切人声。 但周扬却从她的口型听清了她说的话。 周扬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但他的目光没有办法从女人的脸上移开,只能僵硬而恐惧地看着车撞向路边的护栏。 女人说的话像是一条滑腻的毒蛇,带着阴森地水汽,强硬地钻进了他的耳朵。 “又找到你了呢,父、亲。”女人说,“我找到小北了,你的‘赎罪’也可以结束了。” ...... 又是一道惊雷平地而起,丁殊心头一跳,身子也是一颤,却惊醒了身边的人。 “怎么了?”赵安然揉揉眼睛坐直了身,抬头看了眼大厅的时钟,“还有两个小时才发车,还是再休息一下吧。” 丁殊盯着窗外发了会儿呆。 赵安然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道惊雷再次落下,丁殊的脸都被映得发白。 “阿殊怕打雷吗?”赵安然自以为挖掘出了真相,便尽量放轻了语调问,“要不我抱着你?那样就不会怕了。” 虽然是用着询问的语气,但赵安然已经十分地主动了揽过丁殊的肩,顺势用脸蹭了蹭她的肩窝。 这样仿佛大型犬一般的动作赵安然做来却十分习惯了。 丁殊没有推开她,也没有反驳,只是看了窗外一会儿,便移回了视线。 看到对面躺在凳子上睡得打唿的陈睿,她沉默了片刻。 她顺手揉了揉赵安然的脑袋,后者大概是察觉到她心情不好,这次什么都没抱怨,乖乖巧巧地任着她揉。 丁殊不安定的心奇异地得到了些许安抚。 “睡吧。”丁殊看看赵安然,扯了扯嘴角,“我没事,只是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现在想了也没用,等到那边要做的事可不少。” “哦。”赵安然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又认真地嘱咐了一句,“有事一定要告诉我啊,我说不定可以帮得上忙,而且我也会担心的。”
第100页 “嗯。”丁殊简单应了一声。 或许是丁殊这次的反应太干脆,赵安然也渐渐放下了心,很快又打了个哈欠,撑不住眼皮犯起了困。 赵安然头一点一点,直往丁殊那边倒。 丁殊顺手揽过她的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地撸着她的后脑勺。 心渐渐平稳下来,丁殊也终于冷静下来。 但脑海深处记忆的裂口一旦被再次撕开,那就再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再塞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边再提醒一次,前文已替换成功,看不到的话点进目录,刷新一下,从目录里进去就可以了 第76章 76 76. 丁殊并不是生来就是孤儿。 在很小的时候,她有一个完美幸福的家庭,父亲、母亲、姐姐,还有一个未出生的弟弟。 父亲出自,大学毕业几年后弃医从商,也打拼出了不俗的事业。 母亲则是出身商业世家,却是个温婉的大家小姐,嫁人后便在家做了全职太太,照顾一家人的生活。 姐姐大她六岁,能歌善舞,成绩优异,孝顺父母爱护妹妹,一直都是一家人的骄傲。 她七岁那年,母亲再次怀了孕,五个月的时候去医院做了检查,确认是个男孩,那本来是她的弟弟。 这原本是一个殷实而体面的家庭,丁殊也曾无比确信着,他们一家人都是在幸福地生活着的—— 那时候她还不叫丁殊,她姓叶,叫叶文北。 她的姐姐叫叶文西。 在知道有了个弟弟之后,她们还为弟弟是叫“文东”还是“文南”争论过。 然而幸福的幻象在她七岁那年便被打破了,随后她的人生便急转直下,转瞬之间便从天堂跌入了地狱。 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们的父亲开始用那种噁心的带着欲望的目光注视着她们的。 正如她也不知道那个晚上,她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走到姐姐的房前,看到里面发生的不可思议的一切。 房门虚掩着,她的姐姐被她的父亲压在床上侵犯着。 似乎是察觉到了门口站着的人,姐姐仰着头看过来,痛苦的脸上满是泪痕,像是干涸的血泪。 姐姐张着嘴,无声地唿救。 她睁大了眼,不知道那一切意味着什么,但她知道姐姐很痛苦。 她也想要出声唿救,去让爸爸停下。 但是一双柔软的手从她背后伸出来,温柔地捂住了她的嘴,以强硬的姿态带走了她。 “妈妈……” “嘘——”挺着肚子的妈妈艰难地俯下身,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北不要说出去啊,不然爸爸会杀了我们的,包括弟弟。” “可是姐姐好像很痛……” “没有关系的没有关系的。”妈妈用力地搂住了她,哽咽着说,“只要长大了就好了,再忍忍就好了——” 她懵懂地点头,却在隔天无意中听到姐姐和母亲的谈话。 “把小北送走吧。”这是姐姐的声音。 “不行!”妈妈的声音很紧张,“要是被你爸爸发现的话,他会杀了我们的!” “那就等着小北也被他害死吗?!”姐姐少见地动了怒,声音都尖锐起来。 “可是……”妈妈声音弱下去,“可是能送到哪儿去呢?” “哪儿都好,只要不被他找到。” “不会的,他会找到她的。至少……”妈妈哀求道,“至少等弟弟生下来,他还能有点顾忌……” 她没有听到那场谈话的结局,因为妈妈和姐姐都看到了她。 两个人的表情同时慌乱了起来,但姐姐先镇定下来,飞快地摆好了笑脸,拉着她就走了。 直到这时候,她还是全身心地信任着她的姐姐的。 可自从那晚之后,她也发觉出家里的氛围越来越压抑,每当看到父亲的时候她便会忍不住瑟缩起来。 而她们的父亲似乎也发现了什么,看向她时目光中的恶意越发的明显。 她心惊肉跳地躲在姐姐身后,惊恐地拽着她的衣角。 姐姐总会摸着她的脑袋安抚她。 只是因为身高的差距,她也没有看到姐姐那日益阴沉而疯狂的目光。 终于在某一天深夜,姐姐偷偷将她叫出了房间,躲在厨房里聊天。 “小北喜欢姐姐吗?”姐姐问。 “喜欢。”她毫不犹豫地点了头,“最喜欢姐姐和妈妈了,还有弟弟。” 姐姐搂着她,温柔地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开心的事。 “但是啊,妈妈要保护弟弟。”姐姐轻声说,“就只有我来保护小北啦。” “嗯。” “小北想要出去玩吗?”姐姐又问,“我们一家人一起出去。” “想。”她的眼睛亮起来,“可以吗?” “可以哟。”姐姐说,“我会说服他们的。小北想去哪里呢?” “想去爬山。”她想了想说,“老师说山上可以看到日出,我想看日出。” “好。”姐姐点了点头,轻声应下,“那我们这周末一起去爬山。” 她也高兴地点头,全然不知这就是她坠入地狱的开端了。 那之后不过几日,姐姐对她前所未有地关注,几乎形影不离,一下课便要来看她。 在某个放学后的傍晚,姐姐将她带到无人的暗巷之中,哄骗着她喝下了掺了□□的饮料。 药性毒不至死,但仿佛是加了硫酸,从舌面一直烧到喉咙,再到胃里,像是一团烈火,将她整个人都烧尽了。 她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了,最后一眼看到的就是姐姐蹲在她面前,无动于衷地笑。 “只要小北说不出来就好了啊。” 等到她再醒来时,是在家里,而不是医院。 她张了张嘴,却惊恐地发现发不出任何声音,微微一动便浑身灼痛。 她听到家人们的对话。 “这样小北就不会出去乱说,就不用担心了吧。” “可是,她不会死吗?” “不会的哟,小北不会捨得抛下我们的。”姐姐用那种乖顺的语气说着,“等她好的话,我们一起去爬山吧,就在城南那边,我很想去看看呢。” 母亲忧心忡忡地看着她,父亲漫不经心地点着头。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几个晚上,姐姐每晚都会进入她的房间,抱着她温柔地抚着她的长髮。 而她控制不住地发抖,晕眩和呕吐感一阵阵涌上来,无边的黑暗裹挟着她,看不到一点光亮。 “那个人啊,就是个魔鬼,人渣,偏要披着人皮,该下地狱哟……我一定会杀了他的。” 姐姐用温柔的语调地说着冰冷的话语。 “本来只要再等一段时间,我们就可以摆脱他了,我已经和妈妈说好了,小北本来可以什么都不知道,幸福地生活下去的啊。”
第101页 “到时候爸爸‘意外过世’,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好好生活下去了。” “但是小北,小北为什么要乱跑呢,姐姐和妈妈跟你说过那么多次,晚上就乖乖睡觉,不要乱跑,还被他看到了——” “都是小北的错,我也没有办法,但是我没有办法看到他伤害你呢,妈妈只想要弟弟,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弟弟,我只喜欢小北。” “小北不要相信任何人,因为除了我,所有人都会伤害你,你要活下去就不能相信任何人。” “这世上也没有人会爱你,因为都是外人,人都是自私的,但事只有姐姐——我作为人的那一部分已经被毁灭了,所以我只会爱你。” “我会保护小北的,只要小北乖乖的,好好活下去,姐姐一定会把你找回来的,我会保护你的。” “小北不要忘记姐姐,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姐姐一直在重复着“我会保护你”这样的话,却毫不留情地伤害践踏她的身体。 最初只是用毛笔沾了墨在她的背上画着图案,后来是钢笔,最后就是刻刀。 一笔一划地划下了姐姐的名字——“文西”。 她痛得几次都昏过去,却无法摆脱那样的酷刑,十三岁的女孩子已经足以控制住一个虚弱的七八岁的女孩子。 那一双手仿佛便有千金重,压得她动弹不得。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做错了什么? 明天会怎么样? 活着这种事……为什么会这么痛苦? 那是她人生中哭得最惨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哭泣。 因为那时候她就知道了,哭泣没有丝毫用处,还会让伤口变得更痛。 那个清晨,她背负着血淋淋的背,被姐姐拖上山,父亲母亲在前面微笑,如果不是她的脸色苍白脆弱得骇人,表面上这就是一家和睦美满的家庭。 上山的时候,他们遇到了她的老师。 老师家在附近,没事会来爬山健身,看到学生便欣喜地打了招唿。 “叶先生叶太太也来爬山啊,真巧啊,这就是文北的姐姐了吧,早就听说过了,长得好像啊……文北你不舒服吗?怎么这么多汗?” “可能是爬山爬得太累了吧。”姐姐微笑着打招唿,紧紧地钳制住她的手,让她连求救的希望都看不到。 风度翩翩温婉可亲的父亲母亲仿佛也毫无所觉。 “是啊,她们感情一直很好呢。” 打完招唿,老师便毫无所觉地离去了,徒留她一人陷于深渊,并被一步步带上悬崖。 当她被姐姐亲手推下悬崖的时候,她反而感到了解脱。 坠落的瞬间,她的心彻底空了。 随机湍急的水流冲进她的口鼻,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进死亡之中。 窒息感刺激着她最后的清醒,当她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要死了的时候,她露出了自失去声音后的第一个笑。 …… 冰冷刺骨的感觉惊醒了丁殊。 丁殊一睁眼就看到赵安然蹲在她面前,担忧地看着她。 冰冷的触感正来自她手中的一瓶水。 “阿殊,你没事吧?”赵安然问。 “……没事。”丁殊的视线偏移了些许,苍白的脸色却没什么说服力。 移开的视线落到对面空荡荡的凳子上,丁殊一怔。 “陈睿呢?” “厕所。”赵安然指了指另一边的方向。 陈睿正好从厕所里走出来,没走几步便停下来掏出了电话,他迟疑了片刻,还是接起了电话。 因为距离比较远,这边的两人也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另外,告诉你一个沉痛的消息。” 赵安然索性转回视线,摆上认真的表情看着丁殊,一脸沉痛。 “我们一不小心错过车了。” “……之前叫你一直叫不醒,然后——”赵安然说着又指了指陈睿那边,“他又说他肚子疼,去厕所蹲着了,现在车已经开走半个小时了。” “……”丁殊沉默了片刻,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復。 这个好像确实是她的锅。 “你没事吧?”赵安然却更加在意丁殊的状态,再次确认了一遍,“这几天精神好像都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 正说着,陈睿已经挂了电话,快步走过来,神情震惊又夹着怀疑。 “刚刚警察给我打电话,说他出车祸住院了,在市一院。”陈睿犹豫地问,“我们还要回去吗?” “市一院?”丁殊却对这个医院非常敏感,确认了名字之后,她脸色一变,心下的不安越发强烈起来—— 那是丁灿所在的医院。 第77章 77 77. 丁殊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医院。 陈睿跟在她们后面,走到医院门口犹豫了片刻,便先跟她们分开,往警察告诉他的地方去了。 丁殊径直奔上楼,往丁灿的病房跑去,快得赵安然险些都没有追上她。 丁灿的病房就在二楼,走廊的尽头。 等到丁殊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忽地又停了下来。 房门紧闭着,内外都是一片寂静,只余下自己急促的唿吸声和剧烈的心跳声。 身后的脚步声渐近,赵安然喘着气停在丁殊身边。 丁殊伸手碰上病房门把手,她的手一直在颤抖着,停不下来一样。 “吱呀”一声闷响,重重地敲在丁殊的心上。 ——那个人来过吗?小灿还在吗?他……还活着吗? 丁殊的脑子里乱成一团,神经质地重复翻涌着这些问题。 她自己都不明白这些想法源于何处,最终只能归结于幼年阴影带来的直觉。 「我喜欢弟弟」 「我只喜欢小北」 「我讨厌弟弟」 那三句话翻来覆去在丁殊的意识里横冲直撞,那人说那些话时的表情,有微笑着的、有怨恨着的,更多的是她看不清表情的平静。 就连她一时也分辨不出真假,只有行为的恶意深深地刻印在了她的反应神经之中。 一旦想起那个人,过去的那个家,她便忍不住浑身发冷,感到一阵阵的噁心眩晕,随之而来的就是本能一般的恐惧。 那个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就算杀人也一样,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混乱的思绪被一双温暖的手撕开。 丁殊下意识地回头,便看到一双担心的眼睛。 赵安然伸手捂着她颤抖冰冷的手指,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满是急切与担忧。 “阿殊,你没事吧?”赵安然压低了声音问,“很冷吗?是不是病了?” 与此同时,门内也传来了一声问询。 “是阿殊吗?” 这是丁灿的声音。 丁殊高悬的心陡然放回了原处,她朝旁边的赵安然摇了摇头,勉强扯了扯嘴角,无声地说了一句“没事”。
第102页 随后,丁殊轻轻拉开了赵安然的手,推门走进去。 丁殊在门口便调整好了表情,却没有注意到身后赵安然越发担忧的目光。 赵安然愣怔片刻,忙跟了上去。 病房里只有丁灿一个人,四壁皆白,窗户开了条缝,随着开门的过程窗帘微微扬起。 床头柜上摆着一个白瓷花瓶,里面插着一束黄白相间的野菊,朝着病床的方向招展着,给空荡荡的病房带来几丝生气。 丁灿躺在床上,半靠着床背,抬着头看向丁殊,刚刚扬起一个笑,目光又错开,落到她身后的赵安然身上。 “赵姐姐么?”丁灿笑了笑,“早就想见见你了,果然很可爱。” 丁灿对丁殊到来的缘由毫无所觉,只是看着赵安然就笑了。 丁殊微不可查地轻嘆了一口气,似乎是悬着的心终于安回了原处。 她从窗户底下拖来两张凳子,一张自己坐着,一张塞给赵安然。 赵安然从迷惘中惊醒,接过凳子顺势坐下,正对着丁灿,终于反应过来他是在对自己说话。 丁灿的目光友善而温和,带着丁殊不曾有过的活泼与好奇。 赵安然被丁殊夸得不好意思,用指腹蹭了蹭脸颊,连忙又夸回去。 “你也很可爱。”赵安然真心实意地夸奖道。 这是赵安然第一次见到丁灿。 丁灿比赵安然想像中还要年幼一些,看起来最多十四五岁,有些瘦弱,宽大的病号服披在他身上也空荡荡的,更显得有些单薄。 但病体相对的是,丁灿的精神气看起来很好,脸色是病态的苍白,却不显病气,反倒有些弱不禁风的美感。 而无愧于赵安然的夸赞,丁灿的长相确实称得上可爱,一双琥珀色的杏眼水灵灵的,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天真气。 ——这是一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孩子。 赵安然的脑海里不自觉地就冒出了这个想法,然后她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丁殊一眼。 丁殊撑着下巴,安静地听着他们说话,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 说实话,丁灿和丁殊长得并不像,从脸型到瞳色,没有一处相似的地方——丁殊的相貌更有侵略性一些,只是平日懒散的气质沖淡了那种锋利感。 但当这对姐弟处于同一空间时,便仿佛自发地分泌了一种亲情的氛围,让人一看就觉得这对姐弟真和谐啊。 早在年前的时候,秋零就带话给赵安然,说丁灿想见见她,回去的时候赵安然还记着这件事,但之后接连几桩事彻底绊住了她们。 自从重新回到丁殊身边之后,赵安然忙于学业偏多,丁灿那边传来的消息又是昏睡的情况更严重了一些,前后两个月的时间也没有机会见得上面。 丁灿的态度温和得出乎赵安然的意料,很快她就喜欢上了这个“弟弟”。 只是比起眼下的境况,赵安然稍有些遗憾,她更希望在一个更安稳闲暇的午后来看望他。 这么想着,赵安然忍不住又看了丁殊一眼。 自从墓园回来之后,丁殊的状态一直很不对劲,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平静淡然,这让赵安然很担心。 大约是赵安然张望的次数过于频繁,丁灿似乎也隐隐有些察觉。 “阿殊,你们还有什么事吗?”丁灿转头问姐姐。 赵安然也跟着去看丁殊。 “没什么事。” 丁殊说着站起了身,拍了拍丁灿的肩,又按下了赵安然的肩膀。 “我去问问医生手术的准备情况,你们先聊聊吧。” 丁殊没使什么力,但赵安然却动弹不得,她感觉到丁殊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赵安然下意识抬头,正对上丁殊垂下的视线,她的眸色有些沉,仿佛积了一团散不去的郁气。 但赵安然读懂了丁殊的意思—— 这里就拜託你了。 赵安然想到了陈睿,她对于眼下的情况一知半解,但也知道那两人谋划的是要命的事,随之而来的麻烦大约也不小。 而丁殊第一时间赶到这里,当然也是担心自己的弟弟。 赵安然知道自己就算跟着去了,也未必能搞清楚情况,倒不如在这里守着丁灿,让丁殊好安心。 这样的信任也让她心头淌过一丝暖流。 于是她点了点头。 “没事的。”赵安然看到丁殊用口型这么说,“在这儿等我回来。” 赵安然笑着朝她招了招手,更加用力地点了点头。 丁殊走到门口回头,正好看到那一大一小,各自都对着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像是在告诉她不用担心。 冰凉空荡的病房里,不过坐了两个人,却似乎陡然间便明亮起来似的,暖意从深处升腾起来。 仿佛整个世界的温暖都集中到了此处。 丁殊的心陡然安定了下来,表情也缓和下来,浅浅地露出了一个近乎柔软的表情。 然后她转身离去。 门一开一合,将那个世界留在她身后。 …… 周扬的病房在楼上,丁殊上了楼,还没找到陈睿,便先一步碰到了余柯。 这段时间又是纯白,又是表妹女朋友的事,还有其他突如其来的案件,余柯忙得是脚不沾地,倒是有一阵子没有见过丁殊了。 但余柯看到丁殊的时候,一点意外都没有。 余柯咬着一根没点燃的烟,大喇喇地站在医院墙上的禁菸标志下,眉头紧锁着。 抬头看到丁殊,他才取下叼着聊以慰藉的烟,径直迎了上去。 “最近挺闲啊?”丁殊随口打了声招唿。 “不闲,顺路来找你聊聊。” 余柯指了指后面的走廊,那里穿着警服的人来来去去,倒显得面前这个便装的人有些格格不入了。 “安心,周扬没撞死,陈睿刚刚带回去做笔录,这边有人看着,都跑不了。” 丁殊脚步一滞,台词都被抢了白,倒是没什么好说的了,点了点头便跟上了余柯。 “我说你啊,能不能别整天搅和进这种乱七八糟的事里来?”余柯鲜少地表露出了暴躁的一面,“安心抓你的小三不好吗?” “纯白的事没有进展?”丁殊大概能猜出来原因。 “那件事现在不归我们管了。”余柯捏了捏眉心,慢慢冷静了下来,眉宇之间都有疲倦堆叠着,“上面有人来接手了,本来想暂时休息一下,结果又撞上这桩烂事。” 丁殊听出来余柯话里的“烂事”不是针对多出来的工作,倒像是事件本身。 她心头一动,陈睿说他接到的电话是周扬车祸,要他到医院去认人顺便做个笔录。 但看余柯的反应,显然当中还有什么隐情。 “人没被撞死?”丁殊转了话头。 “嗯。”余柯点了点头,“不过没死也得半瘫了,车上的司机保镖——大概是保镖吧,全都当场死亡,就这一个,头撞到玻璃上,晕了,人倒是没死。”
第103页 “没死啊。”丁殊语气是很浅显的失望,“后续可就麻烦了。” 丁殊说的是她的任务,若是人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并不需要她再忧心后续。 但现在人没死,还围着一堆警察,事情变得更加棘手了。 还有那颗不定时炸弹。 不过丁殊这么说也没指望余柯认同,说不准还要遭来一顿教育。 但出乎她的预料的时候,余柯竟然认同地点了点头。 “要是撞死了就好了。”余柯泄愤似的说。 “有案底?” “也不算,本来我们都以为这只是一桩普通的车祸案,但是刚把人送进医院,我们通过现场遗留的手机给近亲属打电话,打到他女儿电话的时候,对面接电话的是隔壁市的警察。” “周扬女儿去警察局举报了她父亲qj幼童。” 第78章 78 78. 车祸是一个路过的车主报的案。 车祸发生的地点在西郊,根据司机的死亡时间判断,应该是发生在凌晨。 那时候西郊雨下得很大,那一带本就荒凉,下了大雨,行人也就更少了。 只有一个车主因为要去邻市的丈母娘家的酒席,着急抄了近路,却被路当中横陈的车体散件挡在了半途。 车主没有下车,只看到地上一滩滩血水,堆积成一个个小水汪,大雨一时都沖刷不干净。 那位车主以前见到过不少车祸场景,再一看到雨幕中变了形的车,心里瞬间便有了数,这才连忙拨打了电话报警和急救的电话。 报案的车主被这么一绊,知道八成是赶不上了,看到人被抬上救护车,便也配合得回去做了笔录。 车上算上周扬一共四人,根据携带的身份信息,基本可以确定都是周扬的下属,一个司机,一个助理,一个保镖。 出车祸的车牌照来自邻市,警方也很快调查出车牌的登记信息,是邻市很有名的企业家周扬。 ——也就是车祸中唯一生还的那位。 从现场的痕迹来看,这场车祸的情况似乎就是司机自己将车开上了护栏,撞到了旁边的树上,导致车体变形,车上的人一个重伤,剩下的当场死亡。 报案的车主看到的也只有这些结论性的场景,路上也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人员。 雨天路滑,视野不清,再加上清晨时分,司机脑子不太清醒。 或许旁边还有一辆车来去,司机躲闪不及,连人带车撞进了护栏外。 这些理由都说得通。 原本这场车祸应该是作为一场普通的交通事故来处理的。 但事实上,在交警出警后不到一个小时里,这场事故便被移交到了刑侦部门。 首先是医院那边传来的消息,送来的四人当中,只有周扬一人活了下来,只是处于深度昏迷的状态,一时半会儿都醒不了。 但蹊跷的是,其余三人身上的伤都是正常的车祸造成的撞击伤,但周扬身上的伤却并不是来自于车祸。 从医院传来的照片上,周扬仰躺着,身上多余的血迹被简单地清理了一下,露出了真实的伤口。 那伤口看起来像是刀伤,还有几个弹孔。 最触目惊心的还是他胸口被划开的伤口,组成了一句话—— 「赎罪的时间到了。」 划出血痕的人仿佛颇有兴致,还在句号后面画了一张微笑的脸。 照片旁边附着医院初步的鑑定结果。 除了额头上确实是撞击到了车窗上的,其他伤全都是人为伤害。 数十处刀伤,刀口并不锋利,更像是餐刀,胸口的伤是在患者清醒的时候画下的,不排除患者受到刺激才始终昏迷不醒的可能。 除了钝刀造成的伤害外,还有三处弹孔,分布在手、脚和下半身的位置。 所有的伤害都避开了要害,甚至出血量都控制得十分精准,让人不至于短时间内因失血过多而死亡。 比起故意伤害或者谋杀,这更像是一场蓄意的折磨。 什么样的人才会这样扭曲地去折磨一个人呢? 甚至这个被折磨的人还称得上是励志典型,也是当地有名的慈善家。 在调查车祸人员信息的时候,警方当然也了解到了周扬其人在当地的声望和地位。 周扬是白手起家的典型代表之一,还经常受到当地政府的表扬。 他在当地名声很好,为人也很低调,平时不轻易出现在人前,就算是公司业务问题,他也很少直接出面,大多是委託人代为处理。 这样一个深居简出的人能和什么样的变态结下这么大的仇怨? 就在警方百思不得其解,正准备将周扬列为受害人进行立案调查的时候,邻市警局的一通电话又让形势急转直下。 打电话来的是高层,直接要求云城警局协助全程通缉抓捕周扬。 再一问,也是当天凌晨的时候,有个叫周熙的女孩子报警自救,并向警局举报了养父的罪行。 迫于闻风而来的媒体压力,警方不得不加快进度审问此案。 结果他们都没费什么力调查,周熙便主动交出了随身的东西,并要求做身体检查。 根据周熙提供的地址,警方还解救出了五个女孩子,都是孤儿院出身、十一二岁的女孩子。 至此人证物证皆已齐全。 因为通过最后的道路监控推测出周扬前往了云城,邻市警方便立刻联繫了云城的警方。 …… “但是现在他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余柯烦躁地敲了敲桌面。 “按照流程,我们必须先尽力救活他,再去进一步调查取证,取得供词,不出意外的话,最后再判他一个死刑。” “瞎折腾。”丁殊评价道。 “问题不在于流程。”余柯话锋一转,“有更让我担心的问题。” 事实上丁殊并不是很想知道余柯担心的问题是什么,但后者目光炯炯地盯着她,迫于压力,她不得不开口追问了一句。 “什么问题?” “你。”余柯点了点丁殊面前的桌面,“你跟这件事有关系,是不是?” “我和陈睿都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呢。”丁殊倒也坦然,“想想而已,不犯法吧?” “陈睿是证人之一,我们会妥善安置好他的。”余柯说得并不是与陈睿有关的事,一语带过之后便切入正题。 “车祸现场,被撞断的树下面埋着一样东西。经过检验,上面的血是周扬的。” “跟我有关系?”丁殊平静地反问。 “有关系的是这个。”余柯掏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推到丁殊面前。 照片已经泛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主人公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青春靓丽又漂亮,背景是奢华的装潢。 女孩子对着镜头露着完美又虚伪的笑容。 血迹沾在照片的边缘,星星点点得往中间蔓延了些许,但还能看清女孩子的脸。 看清那张照片的瞬间,丁殊大脑一片空白。
第104页 照片上的人她再熟悉不过了,幼年时每日仰着头便能看见,再长大些就是镜子里映出的模样。 “……太像了。”余柯放缓了声音,“我看到的第一眼,就几乎以为那是你。” 第79章 79 79. 丁殊和叶文西长得很像,从她们很小的时候就一直有人说,这对血缘姐妹仿佛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不过这样说的仅限于熟人。 叶文西与丁殊的气质天差地别,前者锋芒外露,外貌上的特点甚至盖过了人本身,只会给人一种锋锐的“美”的感觉。 而这通常也是她的伪装,美人总是柔软的、没有威胁的,但事实上多数时候恰恰相反。 至于丁殊,则是气质盖过外貌的典型,因为姿态太过懒散,也不乐于打理自己,又总是刻意压低自己的存在感,就算掩于人群也鲜少被人关注到。 差别这样大的两个人,如果不是熟识当中的任意一个,是绝对不会说出“像”这样的字眼的。 余柯曾见过十二三岁的丁殊,因为是跟在秋零身边,所以他的印象又格外深刻。 幼年时的丁殊便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郁气,只是那时她就像现在这样漫不经心地生存着了,多少沖淡了一些负面的东西。 而那张照片上的人与丁殊气质截然不同,余柯完全想像不出来丁殊会摆出那样的笑脸——耷拉着眼睛半梦半醒还比较有可能。 但是那样相像的脸,却是更加直白的暗示。 “这张照片上只有周扬的指纹和血迹。但这张照片不可能是他埋的。另外你不觉得周扬出事和周熙报案这两件事太巧了吗?为什么正好那时候报案?她的那些证据是从哪儿来的?” “当然,最重要的问题是,周扬的车祸到底是什么造成的——路上没有任何打滑和剎车的痕迹,就好像就是那么直接撞上去的……” 丁殊低头看着桌子没有说话,似乎陷入了沉思。 “另外还有一点,看到这张照片后,我去翻了以前的照片——” 丁殊从小就很厌恶拍照片这种事,不过弟弟丁灿却很希望留下些纪念,所以偶尔丁殊被磨得没办法,也会将就着在镜头里出现几回。 早几年网络社交刚刚开始流行,余柯也随过大流在网上放过一些照片,里面正好有丁殊的出现。 年前的时候,余夫人在家倒腾旧台式机,还从里面翻出了一些十年前的照片,分享给了余柯,唠唠叨叨地怀念了一个下午。 所以余柯对此印象很深刻。 就在看到案发现场的照片的时候,余柯第一时间想去与丁殊的照片比对,却发现不久前他妈发来的照片不见了。 “我没记错的话,那些照片我下载下来了。更奇怪的是,后来我去翻网络上存过的照片,真是通过搜索资料库比对……都没有——除了最基本的个人档案,所有我记得的关于你的东西在网络上全部都被清空了,不止照片。” 余柯停顿了片刻,没有去追问丁殊与照片上的人的关系。 “我只想你给我一句准话,你跟那个人、那件事有关系吗?” 丁殊缓缓抬起头,她终于听懂了余柯话里的意思。 从周扬受伤的情况来看,这个案件的性质很恶劣,再加上周熙那边的举报,案情更是错综复杂扑朔迷离。 两地警方联合调查,肯定要彻查此事,往下深挖。 余柯当然尊重自己的职业,也恪守规范,但人心都是肉长的,知道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可能被牵扯进这个恶性事件中,他也不可能真的做到无动于衷。 然而依据余柯对丁殊的了解,她并不像是这样偏激冲动的人,他也不相信丁殊会是那个犯罪者。 所以他才来找丁殊,一则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二来,他倒是更加希望丁殊与此事无关,便可警告她离远一些,也好让他安下心去处理。 “在陈睿找上我之前,我并不知道周扬和周熙的存在。”丁殊移开了视线,“车祸的事情,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你们要抓的犯人最终要怎样,和我也没有什么关系。” 余柯倏地松了一口气。 丁殊的心却慢慢提起来,叶文西越恨周扬,就意味着她对过去的事越在意。 她知道自己这一家的基因自上而下都带着遗传性的缺陷,只不过表现方式不一,而“偏执”就是缺陷的根源。 偏执而无所寄託,就会疯狂,若是有了寄託,在某些事上便会越发的偏激。 丁殊了解那种感觉。 从船上下来的那一刻起,那柄名为“叶文西”的利剑便悬在了丁殊的头顶,摇摇欲坠。 最让人揪心的永远是利剑落下前的时刻,一刻不落,便一刻不能安心。 余柯嘱咐了丁殊几句,叫她不要再掺和这件事了,陈睿那边他们会接管,之后便又回去继续投入到繁忙的工作里去了。 让丁殊稍有意外的是,接下去的几天都风平浪静,叶文西没有任何消息,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而住在医院的周扬除了几次轻微的反应之外,仍处于昏迷状态,像是知道自己一旦醒来就会面临着怎样的境遇一样。 丁殊开始每天都往医院跑,都是去看丁灿,偶尔会路过周扬的病房外面,也会往里看一眼。 结果无一例外,都是昏迷不醒。 赵安然总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丁殊,只要没课的日子就往她那边跑,丁殊干脆又把新家的钥匙给了她,但对于小姑娘的担心,她倒是觉得有点想笑。 她又不是什么脆弱的瓷娃娃,哪里需要那样的小心翼翼。 但是丁殊想了想,也没有取笑她,坦白来说,这样的隐晦的担心让她也安定下来。 丁灿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但一如既往,什么都没说,反而跟赵安然聊得很开心。 自从认识了赵安然之后,丁殊的睡前故事环节便惨遭抛弃,她时常无所事事,只能听着两个心智不超过十岁的孩子聊天。 两人时常聊着聊着就笑起来,丁殊也不知道笑点在何处,但看到两人的笑脸,她也忍不住就笑了。 丁殊便也产生了些错觉,仿佛这日子就要这么平常的过下去了。 但是错觉就只是错觉而已。 在车祸后的第三天,丁殊在周扬的病房门口看到了陈睿。 这几天丁殊也只是零星听到了一点消息,据说周熙报的案子已经调查得差不多了,只等着周扬醒过来录个口供就可以定罪了。 而周扬车祸的案子却没有丝毫进展,除了一张似是而非的照片,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至于那张照片,暂时也是搜寻无果。 看管的人坐在门外昏昏欲睡,陈睿站在周扬的床边,背对着门,看不清神情和动作。 “陈睿。”丁殊叫了一声。 陈睿一惊,下意识缩回手,几乎要跳起来。 转过头发现是丁殊,陈睿才又把要跳出来的心塞回去。
第105页 “你、你怎么在这儿?”陈睿结结巴巴地问。 “顺路。”丁殊随口敷衍了一句,便岔开了话题,“你在干什么?” 陈睿忽地有些紧张,左右看看就是不肯与丁殊对上视线,嘴角蹦得紧紧的,不肯开口。 “如果四周都是囚牢,同归于尽或许是个好办法,但是如果前方是一条光明的路,已经能看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安安静静地等待着就好了,那样才能亲眼看到,不是吗。” 丁殊的语气很平静,也不知道是真的好意劝说陈睿,还是在劝慰自己。 “你姐姐还在等你回去。” 后一句话似乎触动了陈睿,他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放下了背在身后的手。 “那……”陈睿看了丁殊两眼,“我会把定金打给你的。” 这一次的委託还没来得及开始,一场车祸就没头没脑地给它画上了句号。 而周扬的公司也被查出了非法运营,所有财产最终也逃不过充公的下场,这对养子养女自然也得不到多少遗产。 但毕竟丁殊也跟着他跑了一阵,陈睿也不好意思就让她空手回去。 丁殊点点头,也没有拒绝。 “那、那……那我就走了……”陈睿踟蹰了一阵,“再见。” “再见。”丁殊很平常地朝他挥挥手,心里却明白,这大概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陈睿离开以后,丁殊进了病房,拖了张凳子坐到病床边,头一次认真地打量起床上的人来。 周扬已年过半百,头髮花白,脸上满是皱纹,只有眉间的刻痕还能看出一些阴鸷。 当他无力地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丁殊才恍惚有种这人真的已经老了的感觉。 幼年时的景象在丁殊记忆深处埋葬已久,此时再翻出来已是恍如隔世,就连当年的情感也原封不动的封存着,既未加深也未消散。 就像她仍然本能地畏惧着她的姐姐,也依然眷恋怀念着母亲,唯有对未出世的弟弟的期待与爱尽数转嫁到了丁灿身上。 然而对于父亲,自小都是威严有余,亲近不足。 直到最后,这位血缘上的父亲也没有给丁殊留下多少印象,更谈不上爱恨。 但理智上,丁殊知道他才是一切悲剧的根源。 她觉得自己应该恨他,但她早就失去那种能力了。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丁殊都觉得如果这个男人死了,这一切就会结束了,虽然她知道并不是那样。 而此时此刻,那个想法又鬼使神差地冒了出来。 丁殊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几乎忍不住将想法付诸实践,但一声突如其来的的铃声打断了她的动作。 尖锐的铃声突兀地在空荡荡的病房里响起来,门外的护士皱着眉探头进来。 “麻烦把手机调静音可以吗?旁边还有病人在休息。” 丁殊低头看了眼手机,顿了顿,然后脸色一变,连忙起身,往楼下冲去。 第80章 80 80. 赵安然看到那条新闻的时候正在上课,唐秀从桌子底下把手机递过去给她看。 “……这个是你之前关注的那个人吧。” 唐秀压低了声音,配上慢吞吞的语调,赵安然愣了会儿神,很艰难地才听到她的后半句。 “什么啊?”赵安然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意外地发现了陈睿的身影,“这是什么?” “罪行书。”唐秀解释说,“今天早上刚刚曝出来的,一下子就满天飞了,就是隔壁市那个很有名的老闆其实是个人渣,还做黑心生意,不知道哪个勇士把所有的罪状和证据都贴出来了,之后有媒体採访那个老闆的儿子——据说是养子,他也承认了……” 唐秀这一长段话说得又慢又轻,发出的几乎是气音,讲台上老师的课件已经翻过了十页,她还没说完。 赵安然一边瞄着一闪而过的ppt,随手摘抄着一些笔记,一边空出一点心神来听唐秀的早间科普。 虽然听不太清唐秀的声音,但对于前半段剧情,赵安然已经提前知道了前情,半猜半听也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 赵安然有些心不在焉,盯着继续放映着的ppt,听着旁边唐秀耳语一般的科普,她的心神很快就跑偏到别的地方去了。 要说赵安然最近烦心的也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关于丁殊的。 自从遇到陈睿之后,丁殊的状态就很不对劲,很不稳定,情绪起伏也很大—— 若是别的情况,赵安然倒是希望她可以更情绪外露一点,但此时,她却像是背负着什么沉重的东西,因为不堪重负才终于暴露出了些许端倪。 赵安然很担心她,甚至不太想再顾及自己的“原则”,想让她告诉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想要一直陪着她,让她重新变得高兴起来。 不像现在,她只能一无所知地站在圈外,看着圈里的丁殊孤独地弯下嵴背,承担着不为人知的痛苦。 ——为什么痛也不说呢?是因为还不够信任她吗? 亦或是因为已经不敢说了? 想到这里,赵安然心情也跟着低落下去。 然而事实上,她现在唯一能做的是也不过就是尽量陪在丁殊身边,还让她知道,她并不是只有一个人。 除此以外,赵安然连劝慰的勇气都没有。 万一她因此而推开我了呢? 赵安然不敢想,只是按部就班地上课下课,再去找丁殊,去看望丁灿。 在唐秀花了半节课讲完整个新闻的前因后果,以及全网推送的新闻带来的影响之后,铃声终于慢吞吞地响了起来。 赵安然飞快地起身抱起书本,跟旁边的唐秀打了声招唿,便赶在老师之前钻出了门。 唐秀坐在原处,呆愣了一会儿,“知道”两个字的尾音还卡在喉咙里,等到看不到人了,才慢悠悠地以固有节奏被吐出来。 “……这么着急,赶着去约会吗……”唐秀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赵安然一路飞奔到校外,连书都没来得及放下。 或许是因为跑得太快,直到她上了公交车,又从医院门口的站台下来,她的心都在砰砰直跳,有种气都喘不上来的沉闷感。 但现在明明才四月,最高气温也不超过三十度,一场雷雨刚刚过去,本该是个清爽的日子。 赵安然揉了揉不停跳动着的眼皮,觉得大概可能是最近没有休息好。 …… 丁殊收到了秋零的消息,只有一段简短的视频,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废话—— 或许是秋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合适了。 余柯都知道了的情报,丁殊也没指望能瞒得过秋零,何况她也从没想过要瞒。 她身边的这些朋友似乎格外害怕刺激到脆弱的心灵,一旦察觉到有什么或许会伤害到她,便会默契的缄默不言,只将她或许需要的东西放到她的面前。 比如这一次,秋零直接给丁殊发来了一段监控视频。
第106页 因为周扬情况特殊,受伤又很严重,他的病房门口早就装上了监控,严格监视进出来往的人。 秋零发过来的就是门口的那个监控拍下来的录像。 视频上显示的时间是在半个多小时之前,大致推算一下是在陈睿来探病之前。 视频时长只有不到五分钟,门口没有人看管,大概是去了厕所或者出去抽菸,但有人进了房间。 进入房间的是个穿黑裙的女人,踩着高跟鞋明目张胆地从走廊的尽头,慢慢走进这间病房。 一开始她是始终背对着镜头的,她在病房里只待了两三分钟,俯身在病床前,很快便又起身离开。 但在踏出房门的时候,就在监控器的正下方,黑裙的女人突然抬起了头看向镜头,不闪不避,甚至还扬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 她朝着镜头漫不经心地比了个再见的手势,又慢慢走出了门。 ——如果换一个胆子小一些的人来看,说不准会被这一幕吓出心脏病。 而对于丁殊,以及熟悉她的人来说,最惊悚不是女人的挑衅,而是那张过分熟悉的脸。 叶文西。 这个名字在丁殊的舌尖翻滚了两圈,既吐不出,也咽不下去,只能在原地生生不息地烧灼着,一路蔓延上去,将她的理智几乎烧毁。 丁殊站到丁灿病房门前的时候,稍微停了一会儿,过度紧绷的神经让她几乎感知不到外物,连心脏的跳动也好似平稳得像在沉睡。 那一瞬间,丁殊觉得自己仿佛分裂成了两个部分。 一部分名为理智,冷眼旁观,一边推测着门后的景象,那个女人或许就在里面,但她应该不会轻举妄动,她要留着筹码引自己出来,何况在这里动手杀人对她也没什么好处…… 另一部分则是本能,连接着身体,轻易地带出了潜意识中深埋着的恐惧噁心与怨恨,她的身体都在颤抖着,手心一片冰凉的湿意,心头冒出的想法几乎压垮她理智的那一部分—— 那可是个疯子啊,疯子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 但丁灿在里面,所以丁殊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门。 门后面的景象看起来平平无奇,穿着黑裙的女人坐在床边,仿佛久等主人不至而有些不耐烦,翘着二郎腿,嘴里哼着不成文的小调,指尖还在膝盖上轻轻打着节拍。 而房间真正的主人闭目躺在床上,表情平和安定,颈间微微起伏,显然是睡着了。 丁殊的目光先绕过了房间里的人,扫过了床头柜上的杯子,和杯子旁散落的药片。 “医院里开的安眠药。”坐在病床后面的女人开了口,“差不多能让他睡一天。” 丁殊的视线终于像磁石一般,不可控制地被房间里那个锈迹斑斑的铁块吸引过去。 她看着那个穿着黑裙面带笑意的女人,舌尖上滚了一圈的称唿终于以另一种方式吐了出来。 “……姐姐。” 第81章 81 81. “小北,好久不见了。” 叶文西朝丁殊露出一个微笑,温柔得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姐姐对妹妹的亲昵。 丁殊死死地掐住自己的掌心,指甲抵着手心带来的疼痛让她勉强保持了清醒。 她靠在门框上,阻止自己下滑的趋势,目光落到床上的弟弟脸上。 丁灿睡着了,脸色很平静,还带着些微的笑意,就像平时一样。 “叙旧就没有必要了。” 丁殊感觉此时此刻理智已经与她的身体剥离,那样冷静的话语仿佛是从身体以外的某个地方传来的。 她冷眼看着面前的一切,用虚无的屏障将叶文西给她带来的冲击隔绝在外。 “你想要什么?”丁殊开门见山地问。 “对这么久不见的姐姐就是这种态度吗。”叶文西轻笑了两声,“真让人心碎啊。” “跟我有什么关系。”丁殊冷淡地回应道。 “怎么说也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叶文西的目光落到床上的人身上,“我们毕竟流着一样的血,对某些东西的执着也是一样的。” 丁殊的手蓦地捏紧,但脸上半分神情都不敢泄露出来。 而叶文西只是扫了丁殊一眼,便仿佛已经知道了她心里在想着什么。 “那个男人么,时间到了,自然也就要送他上路了——怎么样,喜欢姐姐的这份见面礼吗?” 丁殊冷着脸不接话,而叶文西也不在意她的冷淡的态度,自顾自地接着往下说了下去。 “从送你走了之后,妈妈很快就早产了,就在家里,那个男人也没给她叫医生,我看着她生的,明明大出血马上就要死掉了,反而还一副解脱了的样子……” “你也没有帮她叫医生?”丁殊打断了叶文西的话。 叶文西停顿了一下,又露出一种诡秘的笑来。 “没有。我为什么要帮她叫医生?”叶文西冷淡地说,“死了对她才是解脱,何况,她活着,我们就永远逃脱不了那个地狱。你以为是谁害得我们到了那样的地步?” 年轻而又有背景的母亲,如果真的深爱自己的孩子,又怎么会保护不了她们,怎么会让她们陷入近乎万劫不復的地步。 与丁殊印象中温柔的母亲不同,母亲这个词之于叶文西而言,只是懦弱、自私、卑劣的代名词。 在很小的时候,叶文西就深刻地认识到,他们这一家人没有一个正常的、光明的人物,都是生在阴暗巢穴里的怪物。 直到妹妹的出生,叶文西便觉得只有妹妹才是这个家唯一干净的地方,因为她初生、对世界没有任何认知、未经受过任何偏离正常轨道的引导。 妹妹出生在叶文西最黑暗最无助的时期,因为有了妹妹的存在,所以在黑暗中她也看到了光明。 对于叶文西而言,这个世界上唯一值得在意的亲人就只有妹妹而已。 这也是她的基因缺陷带来的副作用——对某一个特定的事物疯狂的偏执。 她也知道,这种特徵并不是只在她身上有。 “弟、弟?”叶文西的目光落到熟睡的丁灿身上,“我还记得妈妈生下来的弟弟那么小小的一团,血肉模煳的,一捏就会死了一样——这种东西就是很脆弱的存在啊。” “他是我弟弟。”丁殊咬重了中间的字音,警惕地看着叶文西,“与你没有关系。” “小北,我不反对你交朋友。”叶文西撑着下巴,看了丁殊一眼,“但是不可以对脆弱的东西投入太多的情感啊,尤其是当作‘精神支柱’这样的存在,那是致命的弱点。” “别那么叫我。”丁殊冷冷地回道,她将手伸进了口袋,捏紧了里面藏着的东西,“我与什么人交往跟你没有关系。” “但是我要确保你的安全。”叶文西说,“你要知道我跟妈妈还有你一样的,如果没有了某样东西的话,我会活不下去的——如果你受伤或者死掉的话,我会很难过的。”
第107页 说着,叶文西也不再去管丁殊的反应,而是低头打量着丁灿的脸。 “长得很可爱么。可惜了。”叶文西慢慢站起身,“太脆弱的东西,没有存在的必要。” 丁殊掏出了枪,对准了叶文西。 而叶文西手里的枪正对着丁灿的眉心。 “拿要命的东西对着亲姐姐,小北总是这么不听话啊。” 丁殊没有接话,只是紧紧地盯着叶文西。 一室的静寂之中,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也就越发的清晰。 脚步声在丁殊身后的门前停下,随即便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有人在吗?”门外熟悉的声音又放低了音量,“小灿醒着吗?” 是赵安然。 丁殊眉头一跳,差点握不住枪,她死死咬着下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希望赵安然觉得没有人赶快离开。 然而叶文西一眼就注意到了丁殊表情的变化,移开了枪对准了门的位置。 “又来一个?”叶文西想了想,问,“是之前船上的那个小姑娘么。” “阿殊?”门外传来疑问的声音。 “……你先回去。”丁殊挡在了门前,哑着嗓子对门外的人说,“我这边有点事,回头再去找你。” “阿殊?”赵安然一怔,立刻察觉出不对劲,她又拍了拍门,“你没事吧?需要帮忙吗?要不要我去叫医生——” “不要。”丁殊压低了声音,近乎恶狠狠地吐出了一个字,“滚!” 门外瞬间安静下来,没有敲门声,没有说话声,也没有脚步声。 屋内丁殊暂时也分不出心神去管外面的事,相较于神经紧绷的丁殊,叶文西的态度就悠闲许多。 “啊,那个小姑娘好像挺喜欢你的吧,这么说人家可是会伤心的哟。” 叶文西缓步走向丁殊,丁殊的手微不可查地轻颤了两下。 “我记得那个小姑娘是赵家的人吧——那就算了,这种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最麻烦了。” 叶文西仿佛突然失了兴致,直接收了枪,向丁殊走过去,仿佛笃定了丁殊不会对着她开枪。 “不过,这么危险的东西就不要随便拿出来了。” 叶文西在丁殊身边停下来,话音未落便已经从她手中接过了枪,就像随手拿了样东西那么轻松。 她将枪塞进自己的口袋里,伸手摸了一把丁殊的脑袋。 丁殊被逐渐逼近的气息唤起了久远的回忆,僵硬得动弹不得,被摸了个正着。 她对自己的承受能力有些高估了,那些疼痛的记忆铺天盖地地涌现上来,压得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鼻尖还有隐隐的血腥味飘浮着,她不确定是来自于记忆,还是面前这个人身上。 “暂且没收。这种东西还是留给专业人士比较好。”叶文西拉开了门,她回头看了眼丁灿,“我们后会有期吧。” 第82章 82 82. 叶文西与门口的赵安然打了个照面,后者心头一跳,下意识将手背到身后。 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不懂得表情管理,乱飘的视线紧张的神情尽数暴露了出来。 叶文西只是看了她一眼,轻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便转身离去了。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异常清晰,带来一串嚣张的回音。 直到那个危险的女人消失在视野里,赵安然才搓了搓湿润的手心,僵硬地将藏到身后的手机塞回口袋里。 然后赵安然赶紧拉开了门,走了进去。 丁殊靠在门边的墙上,似乎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顺着墙壁滑落下来,干脆坐到了地上。 看到丁殊完好无损,赵安然才松了一口气,但还没等她放心太久,就看到丁殊的身子晃了两下,不受控制地向一边倒去。 赵安然一声惊唿卡在喉咙里,连忙扑过去接住她。 丁殊半阖着眼,捂住了嘴,靠在赵安然肩上,几乎动弹不得。 “去叫医生。”丁殊的声音很轻,被一阵轻风吹散了才落进赵安然的耳朵里。 赵安然愣了一下,连忙掏出了手机,在拨号的时候她的手都在抖,好几次都没有按准键。 等待的过程总是煎熬的,丁殊安静地靠在赵安然的肩上,不言不语,只是始终捂着嘴,半长的头髮落下来挡住了她半边脸。 赵安然觉得,这个时刻的丁殊前所未有的脆弱,又前所未有的透明,仿佛风一吹就会彻底散架消失。 “阿殊你没事吧?”赵安然忍不住反覆确认,她确定丁殊身上没有外伤——她对血腥味很敏感,但显然比起外伤,心理问题才是更棘手的。 在刚看到门外那个女人的时候,赵安然心头在一瞬间就已经冒过了无数猜测,但最终还是尽数被她丢进脑海深处。 除了丁殊,现在她脑子里装不下任何东西。 “……没事。”丁殊勉强撑着眼皮,贴着赵安然脖颈的皮肤一片冰凉,就连小姑娘的体温也暖不热,“死不了的,就是想睡一会儿……” 赵安然手僵在半空,一时不知道该收回去好还是落到面前人背上好,最终她的手还是轻轻地落下去,轻抚着丁殊的背。 丁殊只在初时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之后也没有再做出任何抗拒的举动。 也可能只是没力气了。 赵安然脑海里冒出了这样不合时宜的想法,并且因此而郁闷了一会儿。 虽然丁殊看起来很困,但她一直等到医生进来之后才真正闭上了眼睛。 医生领着护士急匆匆地进了门,见到门后坐在地上相拥的两人,齐齐愣了一会儿。 丁殊先费力地抬起手指了指床的位置。 医生与她熟识,第一时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招唿了护士了一声,三步并两步走到床边,开始给丁灿做检查。 “暂时没什么事。” 医生这一句话就安抚住了丁殊,她好像就此彻底安心了一般,几乎在医生话音落下的同时就闭上了眼睛,叫都叫不醒了。 “阿殊?!”赵安然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抬头,求救地看向医生。 “应该只是睡着了——以前也有过这样。” 医生不慌不忙,指挥身边的护士帮她们再开一间临时病房。 “不过最好先去做个检查,她上次来体检的时候状况就不太好——麻烦你带她过去吧。” 有了医生的话,赵安然的心暂时落回了原处。 就在赵安然半搂着丁殊走到门外的时候,尖锐的枪声从正下方传来,与此同时,迟来许久的警笛终于在楼下响起。 原本寂静的楼道也在瞬间涌进了无数喧闹的声响。 楼下人的尖叫、碰撞声交叠在一起,吵得赵安然的脑袋也嗡嗡作响。 对于眼下的情况,赵安然几乎是两眼一摸黑,所有的内情都死死地锁在丁殊的口中,就连似有所觉的秋零也一反常态地对赵安然只字不提。
第108页 赵安然知道他们自然有他们不说的理由,为了保护丁殊,也为了保护她。 但是这样一无所知的状态难得让赵安然也感到了些许焦躁,或许只是因为牵扯到了丁殊,她便控制不住地去想像、去担忧,因为忧虑而起伏的心半刻不得平静。 直到唐秀来医院给赵安然送笔记的时候,一语道出了她的异常。 “我说你……”唐秀细细地打量了赵安然一会儿,目光落到她紧锁的眉心,神情由犹疑转换为了惊讶恍然。 “.……不会是恋爱了吧?”唐秀慢吞吞地补上了后半句。 “怎么可能啊。” 赵安然下意识反驳,苦着脸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里面已经有了一片红血丝。 “我现在都快急死了,你看我像是谈恋爱的样子吗?再说哪有人给我谈啊。” “暗恋也算嘛。” 唐秀语速还是奇慢,但一句一句条理却很清楚。 “所以你为什么这么着急啊?丁学姐不是没有生命危险吗?其他的事,本来也轮不到你来管吧?” “因为——因为……” 赵安然本来想说是搭档,话到口头又咽了下去。 虽然她现在确实是跟着丁殊,但丁殊对她仿佛就是个大型託儿所的态度,到哪里都带着她,但事实上她似乎什么也帮不上忙,甚至连自己的“搭档”为什么涉入险境也一无所知,就更别提保护她了。 想到这里,赵安然的情绪又低落了下去。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赵安然声音也低下去,仿佛没什么底气,“肯定会担心的啊……” “是吗,但是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啊。”唐秀想了想,说,“没有冒犯的意思,但是如果是别的朋友的话,你也只会笑着给他们加油吧,我觉得你好像其实对别人的事情没什么兴趣。” “像这样的情况——”唐秀指了指赵安然身后躺着的丁殊,说,“以前很少见呢,一直跟着一个人这样的事。还是说这个才算是真正的‘朋友’?” 第83章 83 83. 赵安然被唐秀这一席话说得愣了一会儿。 “是这样吗?”赵安然眨了眨眼,她自己对此倒是没有什么自觉,经唐秀点出来却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然而回头想想,好像除了家人外,她对其他的朋友却都不如对丁殊这么紧张。 赵安然将这归结于丁殊职业的特殊性,毕竟她认识到的人当中只有丁殊从事的这么危险的职业,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要进一趟医院。 而这大半年的时间,赵安然也一直陪伴着丁殊,对此更深有体会。 所以在这样的前情下,担心一点也没什么吧。 赵安然几番自我安慰之下,暂且安了心,很快思绪又被丁殊的情况填满,将其他无关紧要的东西都暂且放到了一边。 丁殊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丁灿都比她早一些醒来。 赵安然几乎一直待在医院照顾他们,期间警察有上来给她做笔录,不过报警的只是赵安然,关于丁灿房里里发生的事也没有人说出去,他们也就没有打扰丁殊。 秋零也来看望过丁殊姐弟俩,听医生说都没什么大碍,看赵安然待在这里,便也放心地先回去了。 医生对丁灿昏睡的情况心怀疑虑,然而不管谁来问怎么问,丁灿都一口咬定是自己不小心误吃了安眠药,再问药是哪里来的,他就闭口不说了。 对此医生也无可奈何,只能暂且放过这个问题,准备等丁殊醒了去问她。 比起当事人,丁殊这个做姐姐的远比弟弟更担心他的健康安全问题。 等到丁殊醒的时候,关于医院里的枪杀案已经暂且尘埃落定。 周扬被发现死在病房里,四肢眉心心脏要害处各有一枪,等到警察赶到的时候,伤口还在冒着热气,然而持枪杀人的兇手却不见踪影。 门口的监控被破坏的彻底,就连先前保存下来的录像资料也被入侵的黑客毁得一干二净, 兇手留下的唯一证据就是周扬身边一封邀请函。 那张特殊的邀请函上细数着兇手的罪行,最终写着“赎罪结束了,请您先往地狱静候”,末端的落款是“纯白·h”,与先前突然大规模爆发的“纯白”犯罪手法如出一辙。 最让警方头疼的则是闻讯赶来的媒体,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确切消息”,将这个案子的前因后果说得头头是道。 早在官方发布声明之前,各路媒体已将这场特殊的案子和周扬的罪行传得沸沸扬扬。 周扬犯罪的证据倒是很确凿,只是按照规矩人死了就不需要再追究刑事责任了,却不代表他犯下的罪行不存在了。 为了避免媒体经此发散过度,警方不得不召开了媒体会,公开了这位虚伪的企业家的罪行。 然而关于那位“替天行道”的杀人兇手却仿佛人间蒸发,警方加强了搜查力度,却连跟罪犯毛都没摸到。 就在丁殊醒来之后的晚上,这个案子就被移交到了上面,归到新组建的纯白的专案组手上,同时纯白这个网站被暂时查封,组织的一部分核心成员信息也被公布出来,并针对他们发布了通缉令。 丁殊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全网发布的通缉令,上面有早先她见过的顾霆的照片,还有叶文西的背影——不知道是因为没有拍到正面照,还是单纯觉得她那一身黑裙装扮和后背更有辨识度。 通缉令上的叶文西也不叫叶文西,而是“红衣”,身份介绍则是“职业杀手”。 在此之前,丁殊并没有考虑过叶文西的职业问题,直到从那份通缉令看到,但得知这件事之后,丁殊竟一点意外都没有。 虽然并不想不承认,但作为血缘上的姐妹,她们确实有着从骨子里相似的东西,就连赖以生存的方式都类似。 她们好像天生就被排斥在正常人的范围之外,只能徘徊在人群的边缘活下去。 不同的是,叶文西大概是享受那样掌控他人生死的能力的,丁殊对于自己的职业则是厌烦的,只是她没有第二个选择—— 那时候没有,现在也很难再改变。 丁殊看过了手机上的消息就开始发呆,赵安然坐在她的身边,给她削苹果。 原本在病房里的丁灿被医生带去做检查了,丁殊一醒就赶了过来,在这里守着。 丁殊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医生检查了说是心理问题,受到刺激太大导致了昏迷。 赵安然其实不太理解,那个女人虽然看起来很危险,但丁殊见过的三教九流的人物绝对比她多,以前也没出过这样的事,为什么遇上那个人丁殊的反应就这么大? 原来丁殊也会被吓到——赵安然觉得当时丁殊浑身冰凉微颤的样子大概是害怕吧。 赵安然有些意外,随之而来的更多的确实担忧与心疼。 她迟疑几次,也没能开口问出来。
第109页 丁殊在赵安然之前看向她,但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 “怎、怎么了?”赵安然紧张地差点把削皮刀按进自己的手指头上。 丁殊按住她的手,将削皮刀和苹果一起接过来,继续削皮。 “我在想——”丁殊顿了顿,“你知道了这么多,要怎么灭口才比较合适。” 赵安然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丁殊的手而去,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丁殊是在跟她开玩笑。 “开什么玩笑……”赵安然嘟囔着,心头一阵无名火突然升腾起来。 她是真的担心丁殊,但被担心的人好像一点都不在意,还要用乱七八糟的玩笑扯开话题。 赵安然有些生气,却又觉得这气来得没有道理,只能拼命压制下去。 “不用担心,至少现在我还得给你发工资呢。” 丁殊手里最后一截果皮落进垃圾桶,她用床头的水果刀削下一块,递到赵安然嘴边。 赵安然原本想硬气地拒绝,然而一看到丁殊的眼睛,她的气焰瞬间就消散得一干二净,顺从地张开嘴咬住了那块苹果。 “我是担心你嘛……”赵安然放软了语气,撒娇似的说,她发现不管心里再怎么憋屈,她也不可能真的对丁殊发火。 ——而在此之前,她也没对任何人发过火,甚至连生气这种正常的情绪反应都没有过,丁殊还是第一个。 听到赵安然的话,丁殊愣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只是又切开一块苹果,塞进自己的嘴里,僵硬地咀嚼着。 “从清明那天就开始了……我很担心啊,阿殊看起来就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一样,如果有什么承受不了的事,说出来不好吗?过去那些事,你不愿意告诉我也没有关系,但是不要连哭泣的权利也一起剥夺掉啊……” “难过的话告诉我好吗,如果是什么困难的事……我、我虽然不一定有办法,但我可以找哥哥和爸爸妈妈帮忙,不要总是一个人扛着啊,我会陪着你的……” 赵安然话匣子一开,仿佛就是洪水沖了闸,再也收不住了。 丁殊原本也没有在意,任由发泄情绪的小姑娘说个够,自己还在看着窗外放空。 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也没办法置身事外了。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到了哪个开关,赵安然说着说着又开始哽咽起来,却偏偏倔强地不肯落下泪来,只是不住地揉着眼角。 丁殊有些无奈。自从见过叶文西之后,她的情绪仿佛就被清空了一般,简单点来形容就是麻木。 但是对于小姑娘一直陪着她这件事也不是没有知觉,她说不上来心头是什么感觉,但也知道跟过去独自一人时是完全不一样的。 如今叶文西的事情暂了,周扬已死,面也见过了,再加上全国发布的通缉令,丁殊也知道至少有段时间见不到叶文西了。 这并没有让她轻松多少,只要叶文西在的一天,这座大山就始终压在她的头上。 但是比起过去十几年的胆战心惊,见了面之后,丁殊反而生出一点破罐子破摔的坦然来。 她恐惧着那个姐姐,却也没有因此荒废掉过去那些年,而是将悬着的忧虑和回忆一起葬在脑海的深处。 如今那个人生还未跨过去的坎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也只能坦然地走下去了。 当初时由叶文西带来的冲击压制渐渐散去,丁殊低迷的情绪慢慢復甦,第一个要面对的却是快要哭出来的小姑娘。 丁殊反而有点哭笑不得,但看到小姑娘红通通的眼眶,她心下又生出点柔软来。 于是她伸手揉了揉赵安然的脑袋。 感觉到头顶上熟悉的力道,赵安然先是一愣,然后“哇”地一声直接哭了出来。 丁殊:…… 一时之间,丁殊有些尴尬地僵住,手放在半空,伸也不是缩也不是。 最终她也只能又放下去,轻轻拍了拍赵安然的发顶。 “再给我一点时间吧。”丁殊说,“以后再慢慢告诉你。” 第84章 84 84. 医院的事暂且告一段落,所有人的生活都回归正轨。 赵安然将心思放回到学习上,开始准备不久之后的考试。 丁殊则是家里医院定时定点两头跑,随着手术日期的临近,她越来越关注丁灿日常检查的情况。 期间丁殊见了迟小雨一次,后者说来道歉,因为那个相亲乌龙事件。 临走的时候,迟小雨又掏出一堆现金给丁殊,说是任务的报酬,分批次给。 丁殊反倒愣了一下,她倒并非是忘了,只是没指望迟小雨还会给报酬。 一来毕竟江滢已经死了,就算是被迁怒,丁殊也不会觉得有什么,这也算是人之常情,二来迟小雨是余柯的表妹,余柯一家对她照顾良多,丁殊也没准备再去要。 不过既然迟小雨主动给了,丁殊也没有拒绝。 迟小雨也就当她默许了,从此每个月都来报导一趟。 “你到底想干什么?”某一次丁殊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来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呀。”迟小雨说完,又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认真地说,“我想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有报应。” 余柯那边案件已经移交,他也怕再刺激到表妹,愣是一点口风都不露,迟小雨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丁殊这里还有一点门路了。 “……我又不是正义使者,你跑我这儿来有什么用?” 丁殊挪开砸到脸上的书,瞟了迟小雨一眼,无情地打破了她的幻想。 “我跟那些人不熟,他们暂时也不敢来找我,你跟着我也没有用——我只想离那群人越远越好。” 丁殊说的都是实话,自从知道纯白和叶文西的关系之后,她恨不得回到过去直接怂恿秋零把那个网站报废了。 但她也知道,叶文西找上她是迟早的事,跟网站没有关系,纯白的存在不过就是加速了这一过程而已。 “暂时——”迟小雨却仿佛抓住了什么漏洞,“就是说以后你还会跟他们有接触吧——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我只是想看看而已。” 丁殊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又把视线移回书上。 “随你。”丁殊说。 …… 晴朗的日子别名或许叫重逢,刚刚送走了迟小雨,丁殊又在秋零那里看到了许之岚和李凌薇。 丁殊在秋零的店里闲坐,外面两人找的也不是她,而是赵安然。 秋零店门对面就是校门,赵安然刚出校门,便被许之岚和李凌薇堵了个正着。 自从许之岚开始实习,赵安然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她了,只是偶尔在电话网路上聊一聊。 大半年的时间过去,许之岚已经逐渐走出了杀人案的阴影,当然最令人意外的还是她和李凌薇的关系。 原本严格来说,李凌薇和许之岚是情敌关系,但一同踢开了那个渣男之后,她们反而结成了某个怪异的同盟。
第110页 虽然对于这两人近来总是绑定出现的情况稍有些奇怪,但赵安然还是欣慰居多,至于上次李凌薇说的追求,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那总归是许之岚自己的问题,外人不好插手的。 时间长了,赵安然都已经习惯了她们总是成对出现了。 许之岚拉着赵安然走到一边说了一会儿话,李凌薇就靠在车边等着,视线四下一扫,精准地落到对面店里的人身上。 李凌薇摘下墨镜,朝坐在玻璃旁座位上的丁殊扬手打了个招唿。 秋零端着一杯橙汁坐到丁殊对面,一边将橙汁推给她,一边看了眼马路对面。 “听说李凌薇准备接手家里的公司了。”秋零主动跟丁殊说起对面的人的情况,“当初从秦家颳了一层皮下来呢,本来她大学就是学的管理,下基层练了一年手,天赋觉醒得相当快,她家老爷子可高兴坏了。” “唔。”丁殊叼着吸管随口应了一声,她半阖着眼,对外人的八卦兴致缺缺。 “个人有个人的造化么,她以前就想着嫁人安心当个全职太太,但是因为自尊心学习都很刻苦,就算是在一年之前,对她而言,离婚也基本等于跌入谷底吧,不过么,现在看开了,另外一条路反而更好么。” “哦。”丁殊一手撑着下巴,懒懒地应了一声。 “我说你啊。”秋零话刚出口又停下,忍不住笑了笑,也学着她的样子撑着下巴看着外面。 傍晚的太阳并不刺眼,反而有些暖融融的温暖感。 秋零的表情恍惚了一瞬,很快又回过神来,侧着眼睛看丁殊喝果汁。 “不知不觉又过了这么多年了啊。”秋零盯着丁殊,喃喃似的说道,“那时候见你才一点点高,死气沉沉的——虽然现在好像也没好到哪儿去,不过,现在想想,好像确实对你做了很多过分的事吶……” 秋零想起多年以前,丁殊也是现在这般,冷冷清清的样子,只是那时候她不知道丁殊究竟经歷了什么——现在也只不过隐隐约约地知道一点大概。 那时候秋零以为世上的人本都该是幸福的,便自以为是地认为只要将躲在自己世界中的人拖出硬壳,便能治癒一切。 后来随着年龄和阅歷的增长,秋零才知道自己曾经的行为有多过分。 每当这种时候,秋零就无比庆幸丁殊的冷淡和漫不经心,因为漠不关心所以不在意她曾经的伤害,最终也慢慢磨合成了朋友。 大概朝夕相处的朋友之间,骨子里的某种特性也是会传染的,自从秋零的父母过世之后,丁殊就成了秋零唯一的亲人。 很多时候秋零都有种自己是丁殊老妈子的错觉,平时会担心她的生命健康,等到闲暇下来,又开始担心她就此孤老一生。 有时候秋零忧心忡忡,还被余柯取笑,随后又被余夫人揪着耳朵一起拎到一边一起“探讨”。 原本这种担忧还能作为玩笑被提及,但近来秋零忽然就觉得那个担忧就只是个玩笑了,回头再想想,大概是因为丁殊身边终于出现了一个可以陪伴的人了吧。 秋零有些感激赵安然,也有些佩服她,大概没有第二个人能有她那样本能的执着了。 这大半年来,经歷的乱七八糟的事件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秋零和丁殊对此已经习以为常,赵安然却是脱离了安稳的日常,无意中被波及了许多麻烦,但她不仅不生气,反而更加坚定了留下的决心。 秋零觉得自己如果用“傻”字来形容的话,大概是有点不礼貌的,然而除此以外的形容词—— 她想到了“赤诚”。 再换个角度想想的话,这或许就是缘分吧。 秋零笑了笑,觉得这种事其实不应由他们这些外人来探究。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丁殊被秋零的视线盯得发毛,她默默往旁边挪了挪,抬抬眼皮看了她一眼,“最近太闲了?” “有种自家女儿终于长大的欣慰感。”秋零语重心长地说。 “……”丁殊努力忍耐了一下翻白眼的欲望。 两人这边正说着闲话,门口叮铃铃响起一串风铃声,赵安然抱着书推开门走进来。 “安然下课了呀。”面对着门口的秋零主动挥手打了个招唿。 丁殊回头看了眼,有气无力地招了招手就当是打招唿了。 “嗯,刚刚在学校门口遇到学姐了。”赵安然在丁殊身边的空位坐了下来,将书放到桌上,主动解释了起来,“学姐说等下个月就要去外省发展了,所以来跟我告个别,说有空请我们吃个饭——请阿殊和秋零姐姐一起。” “哎,丁殊就算了,连我也有份么。”秋零笑着指了指自己,“李小姐真大方啊。” “诶?”赵安然眨了眨眼。 “李凌薇家里最近在往外省拓展业务,最近这段时间许之岚表现很不错,她们两个是一起被外派的。”丁殊替秋零解释了一句,“你想去?” “……啊,毕竟学姐这次离开,以后很久都见不到了吧。”赵安然说,“去送送她也好么。” “现在我知道你没有朋友的原因了。”丁殊感慨了一句。 “诶,为什么?”赵安然愣了一下。 “是说没有很长久的朋友吧。”秋零笑了笑,补充道,“安然你这个性子,唔,很有意思啊——” “什么?”赵安然还不明所以。 “说是外省也只是隔壁城市呢,而且安然你好像从来没有主动联繫朋友的习惯吧——”秋零说着看了丁殊一眼,“这么说来,会是小丁殊很喜欢的个性啊,不拖泥带水,很干脆嘛。”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夸奖的品质。”丁殊终于没忍住朝秋零翻了个白眼,一边将空杯子推给她,又转头扯开了话题,“过来有什么事吗?” 赵安然想了一下秋零的话,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明白,很快又被丁殊带跑了。 “没什么事呀。”赵安然说,“刚好看到秋零姐姐和阿殊都在,我就过来了啊——对了,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丁殊还没想出一个答案,秋零的话先插了进来。 “我们在讨论丁殊和丁灿的生日。”秋零换了一杯牛奶放到赵安然面前,一本正经地忽悠着单纯的小姑娘,“我们在想什么庆祝方式比较特别。” “生日?”赵安然又被轻易带偏了重点,“阿殊和小灿都要过生日了吗?” “是啊。”秋零认真地点点头,“算算时间也快了——也就两个多月吧,他们俩的生日在一天。” “真的吗?”赵安然立刻就投入了进来,“那阿殊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还有小灿……” “到时候一起去庆祝么。”秋零说,“不过最好瞒着小灿,给他一点惊喜么——至于丁殊就算了,她的字典里就不存在惊喜两个字。”
第111页 “……”丁殊看着那两个撇开她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两个人,忍不住扶额嘆息,这群傢伙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 现在才五月份,等到她的生日,就已经是最炎热的八月了,别说庆祝,她连房门都不想出。 不过么,两个月的时间也很快了。 丁殊转头看了看讨论得十分专注的赵安然。 不知不觉,遇到这个缠人的小姑娘也已经快要有一年的时间了啊。 第85章 85 85. 丁殊和丁灿的生日都在八月初,日子并没有特别的含义,不过就是他们在孤儿院相遇的那天。 在这一年之前,丁殊都没有过生日的习惯。 往年最多也不过就是秋零家或者余柯家做顿饭下碗面,特地叫她回去吃个饭,再给丁灿带一点。 更多的时候还是丁殊独自坐在医院或者疗养院的病床前,静静地跟睡着的丁灿待上一整天。 然而今年多了一个赵安然,仿佛突然上心了起来。 一开始听秋零和赵安然聊起生日的事,丁殊还以为她们只是随便扯个话题聊聊。 毕竟不管是秋零还是赵安然,似乎都对过生日这种事并不怎么上心。 秋零不用说了,因为生日与父母的忌日很近,自从父母过世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过过生日,周围也体谅她,并不会在这一天去打扰她,最多只留一句生日快乐。 赵安然的生日在三月份,清明节之前就已经过完了,也不知道她家是因为今年太忙了,还是真的没有过生日的习惯,等到丁殊想起来的时候,她的生日已经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因为持续性的术前治疗调养,今年丁灿大部分时候状态都很不错。 见丁殊兴致缺缺,秋零和赵安然干脆直接去医院找丁灿讨论了。 比起姐姐,丁灿对庆祝生日这个话题兴致要高涨得多。 所以等到丁殊反应过来的时候,另外三人已经飞速地敲定了生日的流程了。 看到丁灿那难得兴奋外露的笑脸,丁殊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点点头默认了。 六月底的时候正是毕业季,学校考试也相继结束,许之岚也正式毕了业,与赵安然告别之后就跟着李凌薇去外省工作了。 赵安然考完试就先回了家,并跟秋零约好八月份再回来。 至于原本跟着丁殊的工作——丁殊也难得发了善心,大手一挥给赵安然放了两个月假,让她最好等开学再来报导。 本来她让赵安然跟着,也主要是担心她的安全问题,如今一回去,有她家里人看着,她反而不需要再多费心了。 虽然催着小姑娘走的时候,丁殊一副不耐烦的撵人的样子,还让赵安然委屈了一会儿。 不过真正等到人走了,丁殊一个人躺在家里,反而还有点不习惯了。 认真回想起来,似乎自从认识之后,赵安然就一直黏着她,前前后后加起来,她们分开的时间可能还没有一整个月。 习惯真是件可怕的事。丁殊也忍不住发出这样的感慨。 好在六月一过就到了盛夏,从六月底温度就一天天的拔高,到了七月中旬,丁殊连门都不愿意出了。 早晚去看望一趟丁灿,剩下的时间就是待在家里,看书睡觉,不时接个问候的简讯电话,醉生梦死了半个多月,一眨眼就到了八月。 对于过生日这件事,丁灿表现得兴致勃勃,丁殊也没好意思打断他的积极性。 早在几个月之前,秋零就借着生日的名义问过医生能不能带丁灿出去玩一天了,医生的回覆是不要离开医院太久太远,以免出现什么意外。 言下之意就是同意了。 丁灿从第一次住院之后就很少能出去了,一开始是因为总是晕倒,随时都可能需要急救,丁殊也不敢将让他离开医院。 后来丁灿的病情稍微稳定了一些,但因为常年卧床,体质并不太好,走两步就会很累。 再加上那段时间正好是丁殊最辛苦的时候,丁灿也不想再麻烦姐姐,仍整日躺在狭窄的病床上。 所以丁殊也知道,所谓的过生日是假,借着“生日”这个名头出去玩才是丁灿真正期待的。 赵安然也很守时,提前两天就回来了,还带来了赵文璟送的礼物。 显然通过短暂的相处,赵文璟已经基本摸清了丁殊的性格,也没有费心准备什么别致的礼物,直接给她和丁灿一人包了一个大红包,说是照顾妹妹的谢礼。 丁殊毫不推辞地收下了。 丁灿对于再见到赵安然这件事还挺高兴的,很早就凑到了一起嘀嘀咕咕地说起了小话。 丁殊跟秋零坐在一边喝茶,估摸着这俩大概是心理年龄差不多少,相处起来一点隔阂都没有。 生日那天正好下阵雨,早上下午各下了一阵,等到傍晚的时候雨停了,空气中热气几乎被雨水沖刷殆尽。 跟医生报备之后,赵安然自告奋勇,推着丁灿的轮椅就走在前面,丁殊和秋零跟在后面。 医院附近有个公园,景致不错,晚上时常有人来乘凉散步。 但是就是这样不到十分钟的距离,丁灿也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他走过最远的路不过就是从病房到天台的距离。 “等会儿好像有烟火。”秋零在湖边停下来,坐在丁殊的身边。 湖边是一片草坪,中间穿插着几条平稳的小路,周围还有卖着亮闪闪的玩具的小贩。 赵安然带着丁灿在一阵阵吆喝声中穿梭着,斑驳的灯光落在他们脸上,也带来了几丝暖意。 “这边不是不让放烟花吗?”丁殊看着那边的两人,表情也慢慢柔和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秋零说着话。 “是啊,所以特地找了远一点的地方么。只要这里能看到就好了。” 秋零说着也看了看丁灿那边,她忍不住笑了笑。 “没想到他们相处得还挺好的么,早知道早点介绍他们认识了。” “小赵找的?”丁殊问。 “是啊。那孩子特别积极呢。”秋零说,“小灿只是提了一句,她就记住了。” “嗯。”丁殊点点头算是应下了,她的目光落到弟弟身上,有些出神。 “好久没见他这么开心了。”秋零也跟着放轻了声音,“你知道吗,这次生日的事也不是我自顾自地做主,之前我去医院看小灿,小灿说,不管怎么样,想在手术之前出来看一看,他……” 秋零突然停了下来。 过去那么多年,丁灿的人生都被困在那冰冷单调的病房之中,或许因为他的出身,他又尤为懂事,从来不给拼命地想要挽留他的姐姐添任何麻烦。 秋零听过自己的父母还有余柯家的人说过很多次,丁灿这孩子实在太懂事了,懂事到让人心疼。 原本秋零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就是这样本该是懂事到对其他事物概不关心的孩子,在听说赵安然这样的存在之后,便再三拜託秋零让他们见一面。 至于他并没有选择跟丁殊说——大概是因为他知道那时候丁殊不会同意的。
第112页 秋零一开始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毕竟丁殊身边鲜少能出现什么特别的人物,就连她也对赵安然的存在感到惊奇,更不用说担心姐姐的丁灿了。 所以秋零很快转达了丁灿想要见面的意愿,若不是后来一系列突发的事件,赵安然原本也该在再次开学后跟丁灿见上一面。 照现在这两人相处的模式来看,就算是到那时候认识,他们大概也能成为关系不错的朋友。 然后就是这一次,从医院枪杀案结束之后,秋零再次去看望丁灿。 那时候丁殊正好不在,只有秋零和丁灿两个人。 或许是因为前一阵的突发事件的影响,那时候的丁灿情况看起来不太好,肤色白的近乎透明。 医生说那是正常的现象,所以他们都没有太过担心。 时间就要到了丁灿吃药睡觉的时间,秋零正要起身告别的时候,被丁灿叫住了。 “秋零姐姐,过两个月就是姐姐的生日了啊。” 只有在丁殊不在的时候,丁灿才会乖乖地叫姐姐。 他弯着唇角,浅笑着看向秋零,看起来脆弱又乖巧,他用着撒娇的语气提出了秋零无法拒绝的请求。 “我也好想好好过个生日啊。” 上天从不曾善待过这个孩子,他也不曾为自己争取过什么,不过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秋零想不出拒绝的理由来。 所以即便心理上认为其实静养到手术结束,痊癒后再痛快一点地庆祝比较好,秋零也没有说出来扫他的兴。 于是,按照丁灿的请求,秋零提前让丁殊接受了过生日的活动,并邀请了赵安然参与进来。 因为那是从不会说话的小糰子起看着长大的孩子,秋零也从未对此产生任何怀疑,直到此刻—— 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一时想不起来。 或者说,她不太敢往下深想。 再往下就不止世界崩塌那么简单了吧。 “如果这是他的愿望的话,我当然要尽力满足他。”丁殊的声音很轻,却也轻易地拉回了秋零的思绪。 “……啊,也是啊。”秋零沉默了一会儿,才又笑起来,仿佛不经意地又问了一句,“说起来,你有没有考虑过,跟小灿做个血缘鑑定?” “有什么问题?”丁殊警觉地回过头来问。 “没什么问题。”秋零挑着唇微笑,“就是感觉小灿跟你还是挺像的。” 秋零说的像当然不是长相,而是骨子里的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又或许只是因为丁灿是被丁殊带大的,所以才会出现那种相似的错觉。 这么想着,秋零又抬头看了一眼。 赵安然和丁灿正停在在空地上,似乎是察觉到这边的视线,同时转回头来朝她们招了招手。 天已经黑了下来,雨后的清爽之气还未散去,夜间的凉气也逐渐蔓延开来,难得在盛夏的时节也感受到畅快的凉爽感。 秋零的心忽地安定了下来。 远处隐隐有烟火升空炸开的声响,耳边也接连传来阵阵惊唿。 “妈妈,快看,烟花!”路过她们身边的小女孩扯着妈妈的衣角,惊喜地指着天空大叫。 公园里的人纷纷停下脚步,一同抬起头,“嘭——”,隔着一段距离,烟火的声音也没有那么扎耳,只剩一点余音伴着绽放的烟花扩散开来。 “真漂亮。”丁灿仰着头感慨着。 “是啊。”赵安然跟着点头,“烟花就是要这样看才好看嘛。” 赵安然仰着头,也逐渐入了神,又一朵彩色的烟花炸开,她感觉到有什么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她低下头,就看到了丁灿。 “怎么了?”赵安然问。 “赵姐姐。”丁灿仰着头,视线从烟花移到了赵安然脸上,他轻微地笑了一下,“我能跟你要一份生日礼物吗?” “诶?”赵安然眨了眨眼,有些意外,其实她已经准备好了给丁灿的礼物,但是丁灿愿意提出要求,她也不会拒绝。 “你想要什么呀?”赵安然弯下腰,以便能更清晰地听到丁灿的话。 丁灿没有立刻回答。 “赵姐姐你是不是喜欢阿殊啊?”丁灿问。 “……咦???”听清问题之后,赵安然的脸腾得红了,话都说不利索了,“为、为为什么这么问?要说喜欢,当然是喜欢的啊……” 否则也不会总是跟着她跑。 只是到底是哪种喜欢…… 赵安然声音越说越小,再怎么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对面丁灿却已经抛出了下一句话。 “我想要赵姐姐一直陪着姐姐。”丁灿说,“想要这样的礼物——” “诶?” 丁灿扶着赵安然的肩,有些艰难地半站起来,趴到她的耳边才继续说下去。 远处最后一朵烟花升空,绽放得盛大,响声似乎也从数里之外飞跃到了耳边,轰的一声炸开。 赵安然愣在原地。 烟花燃尽,只余一点火星从空中义无反顾地坠落下来,又在半空化为看不见的尘埃。 半晌赵安然才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坐回到轮椅上的丁灿脸上也在瞬间绽放出一个单纯而愉悦的笑容。 “那我们约好了哟。”丁灿朝赵安然伸出小指,“一百年不许变哟。” “好。”赵安然笑了笑,也伸出自己的小指,与丁灿的勾了勾,“一百年不许变。”* 作者有话要说: *註:“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这个感觉应该都知道?勾小指按拇指,小时候跟小伙伴约定什么都会做这个,不过说起来也很久没有见过这个了啊,有点怀念(。 第86章 86 86. 赵安然的新学期开了一门就业指导的课程,除了已经下定决心考研继续深造的学生,也都纷纷开始有了一点紧张的情绪。 上课的同时还需要交上未来规划的作业,赵安然是和唐秀一起写的。 “你想好未来要干什么了吗?”唐秀盯着纸看了半天,才慢吞吞地转头看了赵安然一眼。 “……没有。”赵安然趴在桌上,也毫无头绪。 “不过你有很多选择吧,做什么都可以的样子呢。”唐秀一边说着,终于开始落笔写东西。 不同于她说话的慢速度,她写字相当得快,一句话还没说,笔下已经下去三四行了。 “所以不知道该干什么啊。”赵安然转着笔,放空了一会儿才开始正儿八经地思考这个问题。 赵安然家里人都对她纵容得很,就算一辈子不工作在家混吃等死,他们大概也不会说什么。 不过赵安然显然不是这么没有追求的人,然而真要说未来到底有什么规划,她也没什么头绪。 当初选择现在的专业也只是因为单纯的兴趣,但一想到从事相关的工作,她又变得兴致缺缺了。
第113页 “你不是跟着那个学姐在做什么委託的工作吗?”唐秀问,“没有考虑过继续做下去吗?” 赵安然动作一顿,她当然是考虑过这个方面的,但是她下意识地就将这个选项划掉了。 或者说,比起跟着丁殊来说,其他的工作都变得平平无奇,失去了所有吸引力。 只是,丁殊往后真的会将这份特殊的工作做下去吗? 在课后去找丁殊的时候,赵安然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 “阿殊,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赵安然扒着沙发看着躺着的丁殊。 “什么打算?”丁殊目光从书上错开一瞬,看了赵安然一眼,又往下翻了一页,顺口问,“你要辞职?” “才没有!”赵安然立刻反驳,顿了顿,又放轻了声音,“……就是等小灿做完手术之后啊,阿殊本来也是为了小灿的手术才做了这种工作吧,等之后呢,阿殊还要继续做这份工作吗?” “之后啊……”丁殊心不在焉地盯着书,想了一会儿便漫不经心地回答,“大概买一片地皮,然后每月收租,混吃等死吧。或者开个店?你要开始准备找工作了?” “也没有啦,还有两年呢。”赵安然撑着下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我觉得开店这个主意不错,我可以帮你看店。” 对于赵安然这种非常自觉地跟自己绑定在一起的态度,丁殊“唔”了一声,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吉祥物也是个挺有前途的职业。”丁殊敷衍地说。 “我也可以保护店里的安全嘛。”赵安然非常自然地帮自己往门神的职责上靠。 “随你。”丁殊盯着书,又翻过了一页,似乎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不过,如果真的把小公主拐过来给自己看店,赵家人绝对会砍死自己的吧。 丁殊出了一会儿神,又自嘲地笑了笑,现在也没必要想得那么远。 …… 丁灿的手术安排在下半年,几经调整之后,确定在十一月中旬。 确定了日期之后,熟识的人越发频繁地去看望她,除了丁殊和赵安然秋零照常去的,就连余夫人和迟小雨也来看望过几次。 越是临近手术日期,丁灿表现得就越精神,他好像很喜欢热闹的场景,每次对有人来探望都表现出无限的欢喜,也显得很有活力。 余夫人见过几次都欣慰不已。 只有秋零偶尔有些忧心忡忡,但她情绪管理做得很好,鲜少表现出来。 “医生不是说成功率提高了很多吗。”余柯是第一个发现秋零不对劲的人,但他能做的也只是安慰,“相信丁灿可以挺过来的,之前那么多次不也过来了吗。” “……当年小灿刚刚确诊的时候,医生说他活不过两年,现在已经七——八年了。” 秋零坐在医院的楼下,轻唿了一口气。 十一月初的天气已经转凉,唿吸都蒸腾着一片白气。 秋零盯着小花园里的枯木发了会儿呆。 “小灿能活下来,活到现在,是一个奇蹟——所有人都说一个奇蹟。” “奇蹟不好吗?”余柯不知道她在担忧什么,只能挑拣着安定的话宽慰她,“现在他已经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期,之前几次急救活下来的概率那么小,他不也醒了吗,现在这次手术成功率已经很高了,小灿是个被奇蹟眷顾的人,不用太过担心……” “但是奇蹟的前提……应该是本人也渴望的东西吧——”秋零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己吞下了后半段话,安慰似的自语,“是我想多了吧,就算……小灿应该也捨不得丁殊啊。” “不要想那么多。”余柯伸手揉了揉秋零的头髮。 他鲜少对秋零做这样亲昵的动作,但是感觉到头顶上那只手的力量之后,秋零的心反而渐渐平静了下来。 “丁灿也快是个大人了,不需要我们再像小孩子那样担心他了。”余柯说。 “……是啊。”秋零长舒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丁灿的病房一眼,站起了身,“师兄,麻烦带我一程吧。” “好。”余柯点点头,又抬头看了一眼,“不上去说一声吗?” “回头跟丁殊发个信息就行了。”秋零摇了摇头,“最近小灿这么黏丁殊,恐怕也有点不安,还是给他们留点独处的空间吧。” “……那就走吧。”余柯嘆了口气,他有点不明白一个几乎不会有什么意外的手术,为什么会让这么多人如临大敌。 秋零的隐忧暂且不说,早就经歷过大大小小数次手术的丁灿仿佛也陷入了恐慌,反而开始像小时候一样拼命黏着姐姐,就好像……要搞什么生离死别一样…… 想到这里,余柯也不敢再往下想,他转而想起小时候看到那对姐弟的场景。 余柯刚刚认识那对姐弟的时候,他们还在孤儿院里,丁殊整日阴阴沉沉,漫不经心地混日子,颇有点吊儿郎当的意味。 而丁灿看起来就比姐姐乐观向上许多,见人就笑,乖巧懂礼貌,长得又白净,一看就是特别讨喜的孩子。 那时候余柯也挺喜欢这个懂事的孩子,觉得这孩子唯一的不好就是太黏姐姐,不管是不好意思还是害怕就总往姐姐身后钻。 一来,余柯总觉得男孩子总往女生身后钻是件挺没面子的事,就算是年纪还小也一样。 再者,在当时的余柯看来,丁殊一看就是很冷淡怕麻烦的性子,虽说叫着姐姐弟弟的,但毕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孤儿,就算万一出了什么事,日后所谓的“姐姐”也未必靠得上。 之后余柯无数次为自己偏颇的第一印象而在心里给丁殊道歉。 谁也没有想到,当厄运降临到那个年幼的孩子身上的时候,是他那个看起来不大靠谱的“姐姐”凭一己之力挑起了重担。 丁殊为了她那个弟弟离开了安定的环境,为了弟弟出入险境,荒废了自己最青春的年华,近乎要将命都献给他。 后来余柯和秋零关系渐渐缓和,秋零才跟余柯提起那两人的前情往事。 那时秋零也不知道那对姐弟最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了解丁殊,也明白丁灿对于她而言,就像是一个精神支柱、救赎一般,是死也不会放手的救命稻草。 万一丁灿出了什么是事…… 几年前丁殊为了丁灿险些把命送到的场景还歷歷在目。 余柯也不敢再往下想了。 他无奈地发现,现在他们能做的事也只有向上天祈祷那虚无的奇蹟再度降临了。 …… 病房里 丁殊坐在丁灿病床前,继续着之前在疗养院里的工作,给他念童话书。 丁灿就盯着丁殊发呆。 一般而言,丁殊是不会在丁灿这里留到太晚的,因为通常丁灿不到晚就要睡觉了。
第114页 但是这几天丁灿的精神力好像格外充沛,每到平时该睡觉的时候就默默用眼神挽留姐姐。 于是最后总是丁殊独自留下来,陪他到深夜。 留下来的丁殊也没有别的事可做,索性捡起了老本行,继续给丁灿念童话书。 今天丁殊带来的还是赵安然刚来时那段时间念的那本。 丁灿安静地听到了末尾,忽地感慨似的说了一句:“要是能一直不长大就好了。” “你还没长大呢。”丁殊合上书,敲了敲弟弟的脑门,“现在这可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姐姐以后想要做什么呢?”丁灿又问。 “哈?怎么都对这个问题这么感兴趣?”丁殊虽然嘴上抱怨着,但还是认真地思考起了这个问题,但想了半天也只想出了一个答案,“大概去开个店,然后混吃等死吧。” “姐姐也太没追求了。”丁灿吐槽了一句,又跟着笑了笑,“不过这样听起来好像也很好。姐姐想开什么店?” “唔,最好不要总是要进货上货清点,随时可以偷懒,不会有客人上门投诉,保证不会饿死……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丁殊想了一会儿,又斜了丁灿一眼,提出了质疑。 “今天怎么这么乖叫姐姐了?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了?” “没有啊。我还没有做过坏事呢。”丁灿眨了眨眼睛,一副乖巧纯良的样子,跟着就转了话题,“姐姐会跟赵姐姐一直在一起吗?” “不会吧。”丁殊说,“她毕业了总要回家的,总不能整天这么不务正业——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啊,我就是觉得赵姐姐挺想跟姐姐一直待在一起的啊。”丁灿怂恿道,“姐姐不是很喜欢她吗?真的不要追追看吗?” “你才多大怎么就开始考虑这种问题了。” 丁殊卷着书敲了敲丁灿的脑袋,但看到弟弟一脸期待地盯着自己的表情,她又放轻了力道,到嘴里的话又转了个弯。 “好了好了,等你手术结束了我就去追她好吧。”丁殊敷衍道,“到时候让你给我当参谋行不行?” 虽然知道丁殊只是在开玩笑,但丁灿立刻就笑开了。 “那真是太好了。”丁灿说。 作者有话要说: 翻了一下后面的大纲,就快要结束了,不出意外的话,下周三之前就能完结正文了 第87章 87 87. 丁灿的手术很成功,医生说只要之后一个月情况稳定,基本就能慢慢痊癒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医生站在门口,看着难得展露笑颜的丁殊欲言又止。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跟身边的护士嘱咐着一些注意事项。 所有人都认为,丁灿连这样艰难的手术都熬过去了,那么再熬过最后一个阶段的康復期,那也没什么问题了。 手术之后,丁灿昏睡的时间越来越少,他更喜欢靠自己的力量慢慢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象。 丁灿病房的窗外正对着医院里的小花园,花园里有长椅和石子小路,供人休息和散步。 花园正中央还有一个树,丁灿不认识那是什么品种,只知道它在春天的时候会冒出嫩芽,夏天是一片青翠,等到秋日又开始落下黄叶。 现在冬天到了,那棵树上就只剩下枯枝了。 但丁灿知道,等到冬天的严寒过去,春天总会再次降临,那枝头的嫩芽也会再度出生。 平时负责招唿丁灿的小护士看到他的视线,总是笑着安慰他。 “小灿很喜欢外面吗?没关系,再过几个月你也能自己出去看啦。” 丁灿只是歪歪脑袋,朝护士姐姐露出一个单纯的笑,他说:“好啊。” 护士小姐被干净漂亮的笑容击昏了头,只顾着捧着小心脏被萌得嗷嗷叫了,也没有注意到任何不对劲。 只有丁灿的主治医生盯着检测的单子,脸色日益沉重。 等到丁殊最后一次来看望丁灿的时候,外面飘起了这一年的第一场雪。 “姐姐,你先回去吧。”丁灿懂事地催促着姐姐赶紧回去,“再等一会儿雪大了就不好走了,你明天再来看我吧。” 丁殊看了看外面的天,确实已经早早地暗了下来,她也没有纠正丁灿的说法,其实是下完雪的第二天才是路最难走的时候。 “晚安。”丁殊收拾好东西,帮丁灿盖好被子,最后俯身吻了吻他的额头,“明天见。” “晚安。”丁灿说。 丁殊回去的之后,丁灿就独自离开了病房。 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怎么走的又走到了哪里去。 当晚值班的护士因为下雪天气转寒不放心,挨个敲门进了门询问供暖设施是否正常,只有丁灿的房间里没有。 真正意识到丁灿不见了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半夜,所有相关的医护人员都被惊醒,询问了病人值班护士医生、排查了监控,最终才在凌晨的时候找到了人。 丁灿就在楼下的花园里,蜷缩在那棵枯木的背后,旁边还有长椅的遮挡,若不是挨个排查了监控,根本没有人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而根据监控的画面,他似乎真的只是出于自己的意志走出了病房,一直走出了住院部的小门,又在半个小时后走回来,蜷缩到那棵树下的凳子下面。 他看起来很轻快,脸上还挂着笑。 配上黑暗的背景之后,反而显得有些诡异,有几个胆子小的几乎被当场吓得惊叫出声。 但很快,那些受到惊吓的人又在找到丁灿后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丁灿被发现的时候,满脸通红,身上滚烫得吓人。 他只穿着单薄的病号服,虽然是冬款却也抵不住外面冬日的严寒,更何况,这一夜雪都未停。 没有人在意他到底出去干了什么,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抢救。 丁灿的主治医生被连夜从家里叫醒,从城市的另一端赶到了医院。 等医生到医院的时候,丁殊已经站在急诊室的门口了。 她的目光没有焦距,只是虚虚地盯着急诊室的门,眼下一大圈青黑,黑色的眼睛却亮得吓人,像是迎风的烛火,不知何时就要灭了。 她背挺得笔直,仿佛一旦有了任何弧度就整个坍塌下去一样。 医生只来得及胡乱跟她点点头,并在进门前匆忙回头看了一眼。 无声地站在黑夜中的人没有给出任何反应,似乎已经提前预知了结局。 抢救持续了很久,丁殊就从天刚蒙蒙亮站到了天色微曦。 偶尔旁边有护士上前询问要不要休息一下,她也给不出任何反应。 若不是过去总是看到她,护士们都要以为这其实就是一座雕塑了。 丁殊经歷过那么多次送着弟弟进急救室的场景,却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那么没有底气。 麻木和空洞从胸腔的位置打开了一个缺口,然后慢慢像四周腐蚀着,试图吞噬这副躯壳。
第115页 丁灿是丁殊一手带大的孩子,她永远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就算当事时并没有所觉,她也能在事后第一时间察觉他的想法。 他也不要我了。丁殊这么想。 巨大的悲凉混着委屈瞬间淹没了她。 她的弟弟、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要这样决绝地丢下她了。 这个想法终于慢慢填满了丁殊的认知。 她的眼睛干涩,却连眼泪都留不出来。 因为太累了。丁殊这么对自己说。 他为了自己坚持了这么久,终于在看到那扇门的时候,义无反顾地跳回了深渊,回到他本该回的地方去了。 医生走出来的时候,几乎不忍心跟丁殊说上一句话,但他捏着堆满疲惫的眉心,不得不上前交代了抢救的结果。 “节哀顺变。”这是医生唯一能想出的话了,他顿了顿,又想起丁灿最后说的话,“他说树下面有东西留给你——他走的时候是笑着的。” “……我知道。”丁殊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我知道啊。丁殊盯着虚无的空气。她感觉到她的理智正理她而去,但在离开之前的某个瞬间,她的意识又前所未有的清晰。 她早就知道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从一开始带着丁灿离开孤儿院的时候就知道了,只是她的弟弟对她太过仁慈,才将这个结果推迟到了现在。 但是预料到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 直到第二天秋零才接到了医生的电话。 因为丁殊一直待在丁灿的床边,不言不语不吃不喝,偏偏意识又无比清晰,没办法让人拖回去。 护士医生对她都束手无策,最终医生才想到了丁殊那个朋友。 秋零见到丁殊的第一句话不是安慰,而是问她:“赵安然呢?” 听到这个名字,丁殊才有了些许反应,她抬头看了秋零一眼。 “我让她不用来了。”丁殊坐在墙角边,背靠着墙,看着床的位置,“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但是也不至于关机吧。” 秋零也在丁殊身边蹲下,说实话她至今对丁灿“死亡”这个事实还有些恍惚,有些不敢置信,更多的是预感成真的荒唐感。 ——怎么会呢,前天还好好的,所有的检查都没有问题,前天晚上告别的时候,还说好等他好了他们就一起去景城旅游,赵安然还积极地表示她要做导游…… 不过才一晚,他们竟然就这样轻易地阴阳两隔了? 秋零脑海里的记忆慢慢回放,那个会乖巧地叫姐姐、捏着姐姐的衣角红了脸躲在姐姐身后、躺在病床上仍会微笑的男孩、少年,走马灯似的一一闪过,最终都被一块冰冷的白布所覆盖。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秋零也想不通这个问题,她只能想起丁灿在最后接触得最对、也提起的最多的赵安然了。 如果他真的早就预料到这个结局,那么他为什么要那样迫切地接近赵安然呢? 只是为了将姐姐託付给她吗? 秋零觉得这个想法有些荒谬,于是她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排除了出去。 “我听说小灿给你留了什么东西?” 秋零来之前就听医生交代了所有细节,医生就指望她能稍微宽慰一下丁殊,不要让她也想不开。 “……不知道。”丁殊勉强动了动眼珠子,很快又定住不动了。 秋零看到丁殊这么一副死气沉沉仿佛提线木偶的样子,再想起丁灿的死—— 想到“死”这个字的时候,她的心头勐地跳了一下,仿佛一根针扎进去一样,一抽抽的隐痛。 但她也没有任何办法。 人死不能復生,然而活人又不愿意走出来。 秋零早就知道,这对特殊的姐弟之间的事谁也插不进手,就算她是与他们一同长大的也不行。 “我听说小灿曾经出去过一趟——”秋零只能试着用别的地方转移丁殊的注意力,“会不会是那时候……” 丁殊没有任何反应。 秋零嘆了口气,只能自己把话接下去。 “你知道赵安然在哪儿吗?”秋零再次提起这个问题。 “不知道。”丁殊僵硬地转过头,死气沉沉的目光扫过来,“怎么了?” “我联繫不上她,我以为她会在你这里。”秋零坦诚道。 秋零不知道现在赵安然在丁殊那里算是个什么程度的地位,但毕竟她们朝夕相处了一年多的时间,丁殊对小姑娘表现得颇为纵容,也不像没有感情的样子。 但她又知道丁殊这人暖不热的,她们认识了大半辈子的时光,一起走过无数险境,秋零也不敢确定自己真的在丁殊心底占有一席之地。 ——至少不能足以支撑起她后半辈子的信仰。 丁殊不算是个有信仰的人,但看前半辈子,她生存的唯一动力就是丁灿。 如果这个支撑这个动力也消失了,丁殊会怎么样? 秋零难得心头都是慌乱,她不敢往下深想,却再找不出第二个可以替代的东西,只能一再提起最近才闯入他们世界的人。 “她没有跟你提过她要去什么地方吗?”秋零追问道。 秋零原本只是有些疑惑,但按照赵安然的性格,怎么也不会这样无缘无故地玩消失才对。 这么一想,秋零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心头又生起一点不安来。 这边丁灿一波还未平,可别赵安然那边又出事了。 但有句话叫怕什么来什么。 短促的简讯提示音在空荡的房间里突兀地响起,分外刺耳。 丁殊一开始还没什么反应,但过了一会儿她又想到什么似的,勐地惊醒,直接站起身。 因为起身太快,她险些一头栽下去,幸亏秋零在旁边扶了一把。 丁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期间手还抖了两下,险些将手机扔出去。 手机上的信息提示灯忽闪忽闪,丁殊打开一看又愣住。 “怎么——” 秋零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丁殊一阵风似的奔出了门外,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还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但她扶着墙站好了,又飞奔了出去。 秋零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又连忙也跟着转身追了出去。 幸运的是,丁殊大概是由于不眠不休了太久,体力有些不济,秋零最终在她爬上计程车后座时也跟着钻了进去。 “去西郊。”丁殊简短地说了一句。 “西郊?”计程车司机看了后视镜一眼,愣了一下。 实在是先上来的这位模样看起来有些吓人,漂亮倒是漂亮,但是这满脸苍白、一大圈黑眼圈,眼睛里都是血丝,抿着唇阴沉着脸,看着颇有些骇人。 司机又看了后上来的那一位,这倒是正常一些,除了因为追赶得急衣服有些乱以外,其他都没什么不妥。 “去西郊的哪儿?您二位一起的?”司机对着秋零问。
第116页 “废化工厂。”丁殊补了一句。 “就去那儿。”秋零跟着说,“师傅麻烦你了,我们赶时间。” “好嘞。”得了秋零的话,司机暂且放下了心,发动了车便往西一路冲过去。 “安然有消息了?”秋零压低了声音,她也只能想到这个了。 而且除了要命的危机,大概没什么能把丁殊从丁灿的床前拉出来了。 流年不利祸不单行大概说的就是这两天了。 医院距离西郊有一段距离,何况这个时间段正是下班高峰期,即便司机在秋零的要求下抄了小路,那也是要绕一段时间的。 这个期间里,丁殊将手机扔给了秋零,咬着牙也不知道在谁的气。 “他们早就约好了。”丁殊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出了这句意味不明的话。 秋零看了一眼手机,也愣住。 “又来绑架这一套?” 手机上显示的是一个匿名号码发来的信息,一张赵安然被绑着的照片,旁边附着一行小字—— 「十二点之前不来找我的话就送她上路哦~」 “怎么正好在这种时候——” 秋零话说到一半又停住,看了眼丁殊,后者现在的神情比之前还要难看,但好歹有点生气了,不像先前那副死了一样的脸色。 “你认识发信人——是上次那个?” 丁殊没说话,默认了。 “她想干什么?”秋零也觉得有些荒谬。 对方发来的信息摆明了就是逼丁殊去见她,但是用绑架、用一个无辜女孩子的命来威胁……秋零怎么也想不通这件事的逻辑在哪里。 更何况对方应该早就知道赵安然的身份,怎么还会这么肆无忌惮? 难道真的不要命想要同归于尽了? “他们都知道——” 丁殊的声音越发的低沉,有些沙哑,仿佛有什么利器刮着喉咙,让她说话都艰难。 “他们都知道,比起一个死人,我绝对会选择去救一个活人——师傅,停一下车。” 一阵急剎车后,秋零控制不住地往前沖了一下,但丁殊仿佛早有准备,稳稳地扶着椅背,在秋零回过神来之前就将她推下了车。 “这件事我会解决的。如果有什么问题——麻烦你把我们埋在一起就好了。” 丁殊隔着车窗对秋零说了一句,然后又转头看了司机一眼。 “师傅,开车。” 司机被丁殊那阴鸷的一眼吓了一跳,下意识一踩油门,车擦着秋零的肩就往前飞驰而去。 秋零愣在原地,眼前残留的还是丁殊的那个表情。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丁殊这么外露的负面情绪,也是第一次看到她清晰地出现了“生气”这种表情。 接连的重压打击之下,这个仿佛无坚不摧的人终于被彻底激怒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两更二合一了 昨天没更新是因为耳机坏了(没耳机我就静不下心码字了(捂脸 今天码得也很艰难,不过总算写到了这里 终于完结倒计时了,这么久了谢谢大家,么么哒 第88章 88 88. “你说她多久能找到这里?” 赵安然转过头,看向旁边的女人。 与丁殊长得七八成像的女人坐在废弃的木箱上,脚底下还堆了一地的橘子皮,手里还剥着一个。 “你要吃吗?”女人注意到赵安然的视线,笑着问了一句。 赵安然摇了摇头。 女人便又自顾自地低下头去剥橘子,剥完也不吃,只是堆到一边,她身边已经堆了一座橘子小山,仿佛就只是闲得太无聊了打发时间而已。 若不是此时此刻自己正被绑着,赵安然几乎要放下所有的警惕心。 但她还记得几个小时之前自己醒来时,看到面前陌生场景时的慌乱和见到面前这个人时的惊讶。 这个人显然对绑人这种事很有经验,赵安然连动都动不了。 赵安然记得面前这个人,从最早和二哥一起遇到的时候,再到上半年在医院时的相遇。 她还记得最早见到的时候,这个女人自称叫叶文西。 原本赵安然也只是有些怀疑,但现在她彻底确定了,叶文西真的和丁殊有关系。 在叶文西用赵安然的手机给丁殊发了那条信息之后,她还特地放到赵安然面前给她看了两眼。 “你想干什么?”赵安然终于忍不住问。 她觉得有些奇怪,如果只是要跟丁殊见面的话,她本不该费这么大周章,现在这样反倒像是要决一死战一样。 这么一想,赵安然心头忽地生起一点不安感来。 还没等她细究,她又听到叶文西接下去的话。 “没什么,帮她做一个了结。”叶文西的声音很平静,“现在那个小鬼死了,就只剩你了,如果我当着她的面杀了你——” 说着,叶文西的视线从手里的橘子移到赵安然身上,她伸手比了一个开枪的手势。 “砰——”叶文西轻笑了一笑,“那么往后她就坚不可摧了。” 赵安然眉头皱起来,她不太喜欢叶文西的语气和态度,就好像她和丁殊都是什么没有生命的货品一样。 但是很快,赵安然又注意到叶文西的前半句话,她一愣。 “谁死了?”赵安然不安地追问。 “那个小鬼啊。”叶文西抵着下巴回想了片刻,“是叫丁灿么?” “小灿?!”赵安然彻底呆住,她不敢置信地回问,“你骗我的吧?小灿怎么会——” “确、实、死、了、哟。”叶文西笑了笑,一字一句地答,“如果我不叫小北过来的话,说不定都被烧了呢。” “……跟你有关系吗?”赵安然压抑着怒意问。 “啊呀。”叶文西歪歪头看了赵安然一眼,有些意外,“跟资料不一样么,也会生气么,看来那个小鬼确实有点笼络人心的本事啊,死了倒真是有点可惜了——” “不过,他的死跟我没有关系哟,他是自杀的。”叶文西说,“就连我,也是被他叫过来的啊。” “……什么?”赵安然愣住,僵住的大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那句话的意思。 “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吧。”叶文西没有解释的意思,直接转了话头,“谁叫你出现在了小北身边呢,世界上那么多人,你怎么就偏偏要待在她的身边呢?现在小孩子的游戏该结束了。” 叶文西语气里的惋惜和轻蔑让赵安然脑子一热,几乎忘了刚才的问题。 “关你什么事?”赵安然几乎口不择言,“我要待在什么人身边喜欢什么人、阿殊选择跟什么人交朋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连出现在她面前的勇气都没有!” 叶文西奇异地静默了片刻,但她没有生气,反而又坐了回去,再开口时语气都和缓了许多。
第117页 “小姑娘,你知道一直看着一个人的感觉是什么吗?你知道‘爱’是什么样的吗?” 赵安然顿住。 “我们呢,家门不幸,不巧,我又是第一个遭罪的人,那么小的孩子就开始感觉到人生无望了。” “不过呢,我跟你这样天生慈善心肠的人不一样,我是会怨恨的。” “但是,我们的妈妈说,妹妹就要出生了,你是姐姐,要好好保护妹妹。” “什么都没有的人都想着抓住什么东西,随便什么东西,所以我就看着她,看着她出生长大,看着她即将踏上我的老路,这样不行啊。” “我想报復,但是有她在呢,我得顾着她,从那时候我就知道了,要想好好活下去,就不能有任何弱点。” “如果弱点是人的话,那就杀掉好了。” 叶文西以一种平缓的语气说着这些话,仿佛轻快地只是在说天气怎样。 赵安然却听得心头一跳。 “可惜那个小鬼已经死了,不然我还真想知道他是不是当年那个孩子。”叶文西语带惋惜,“这种性格真像是我们家里出来的。” 叶文西的两段话让赵安然的脑海里自然而然地冒出了不好的想法,但她又觉得这或许是叶文西故意要误导她,搅乱她的思绪。 所以赵安然闭上了嘴,保持着沉默。 大概是没有回应让叶文西觉得无趣,她又随意扯了两句也闭上了嘴,接着低头剥起了橘子。 沉默比争端时刻更加难熬,但也因此,外来的声音又显得尤为可贵。 大门被人缓缓推开,发出一阵刺耳的噪声。 外面的稀薄的光线从打开的大门透进来,推门的人就站在门口停住了。 赵安然逆着光看过去,看到那人的身形便要忍不住欢喜惊唿出声。 但叶文西比她更快。 叶文西从木箱上站起身,不知道从哪里就摸出了枪,清晰的上膛声在空旷的空间里迴响着,像是什么钝器缓缓地压在心头。 “来得比我想像得还快一点。”叶文西笑了笑,语带赞赏,又有些不虞,“或者是因为这个人?” 丁殊站在门口,看了赵安然一眼,见她没什么大碍才放下了心,对于叶文西的话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不应不答。 “你们才认识一年——小北。”叶文西加重了语气,“你知道她的所有过去吗?你确信她永远不会背叛你吗?你能永远对她保持信任吗?” 我不会。赵安然默默在心底回答了那个问题。 然后她也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丁殊,似乎是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但一抬头,赵安然就愣住了。 丁殊正看着她,从进来之后就一直看着她,神色平静到近乎空白,她微不可查地朝她勾了勾嘴角。 赵安然觉得,自己似乎明白她的意思了。 “你想干什么?”丁殊终于将视线上移了些许,落到叶文西持枪的手上。 叶文西用枪指着赵安然的太阳穴,目光落在丁殊的手上。 “找到我的礼物了么。”叶文西弯了弯唇角,态度十分笃定,“那么,我让你三秒——” “要么你杀了我。”叶文西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要么,我就杀了她。” 第89章 89 89. 要么杀了我,要么我杀了她。 有那么一瞬间,叶文西看到丁殊的表情的时候就确定了,丁殊早就做好了选择。 叶文西不用猜也能知道答案,一个是恐惧怨恨的姐姐,一个是单纯无辜的“新欢”。 丁殊更喜欢哪个一目了然。 但是,你敢吗? 你敢杀了我吗? 叶文西扬起唇角,露出一个近乎嘲讽的笑。 “三。” 丁殊举起了枪,对准了叶文西。 “二。” 叶文西将枪口抵在了赵安然的额头上。 “一。” “砰——” 两声枪响交叠在一处。 子弹几乎擦着赵安然的鼻尖向后飞去,她顾不上心惊,在跳起来的同时就狠狠地向叶文西的膝盖踹去。 有血喷洒在她的脸颊上,她抬头,便看到她的胸口绽出一道血花,在黑色布料上也分外显眼。 丁殊开完了枪便丢到一旁,朝赵安然跑过去,一边用随身带的刀片切开绑着她的绳子,一边拉着她往外跑。 叶文西中了一枪,又避不急被赵安然踹了一脚,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躺到地上的时候,她的表情很平静。 她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听着外面那凌乱的脚步声,慢慢摸索着掉落到附近的枪。 “砰——” 跑到门口的时候,丁殊先察觉了什么,一把推开赵安然,一颗子弹擦着她的肩没入了门外的枯树枝里。 门外积了雪,很快又有脚步声传来,赵安然已经趁着丁殊推开她的时候彻底挣开了绳索。 这时候来的几个男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叶文西的同伙,手里都没有枪,只是拎着破铁管,看到两人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跟那个女人一伙的?”领头的人一挥手,“给我上。” 赵安然也没来得及去计较这人的话,直接下意识抬脚踹了上去,先冲上来的男人没有防备,膝盖一痛便直接跪了下去。 “右边。”丁殊给赵安然指了一条路,“别管其他人。” 赵安然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一脚踹向另一人,接过他手里的棍子,轻易地往右边开了一条路。 为了防止是误伤,她在离开前还飞快地朝这些人欠了欠身。 “不好意思,我们赶时间!” 赶时间的赵安然跟丁殊一路飞奔到大路边,不多时,警车唿啸而至。 秋零着急地拉开车门下了车,余柯也在后面下来。 “怎么回事?”余柯简短地询问了一句。 “纯白的人。”丁殊稍稍放松下来,也简短地回应道,“动作快点的话,说不定还有活口。” “不是安然被绑架的事吗——”秋零有些意外,当时情况紧急,她也没来得及去了解情况,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内情,“你怎么知道的?” “内部清理。”丁殊低低地说了一句,“前段时间我就在内网看到了最后一条清理信息,据说有内奸,刚刚去碰到了一堆人,那里面现在就是一个迷宫,有几个人我认识,叶文西——那个人本来不应该这么闲有时间来绑架小赵的,应该是有人告诉了她什么她才会过来……” 丁殊语速飞快,却也快不过视野被黑暗侵袭的速度,她眼前阵阵发黑,身子几乎控制不住地前倾。 “阿殊!”赵安然注意到肩上的血,惊唿了一声,连忙接住了她。 感觉到怀里不断下坠的重量,赵安然有些手足无措地看了秋零一眼。 “好久没休息了。”秋零说着忽地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还是送回医院吧,她大概还想再看看小灿。”
第118页 “小灿他真的……”赵安然一愣,手下意识地收紧了。 秋零没有答话,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赵安然的心勐地下坠。 …… 废弃的仓库里,戴着眼镜的男人踩着一地碎石走到叶文西的身边。 “叶姐姐这么玩有意思吗?”顾霆在叶文西身边坐下,“搞个没什么所谓的绑架——你就不怕她真的杀了你?” 半晌叶文西才缓缓睁开眼,看向漆黑的屋顶。 “不是没什么所谓。”叶文西说,“我是真的想杀了她的。但是也不是那么坚定,所以就交给小北来决定吧。” “哎,那可不行啊,那位大小姐是赵家的人,现在那位二当家的已经盯上我们了,万一再知道我们弄死了他宝贝妹妹,绝对会跟我们拼命的。”顾霆嘆了口气,“毕竟现在是我们转型的关键时期,还是不要树那么多敌了。天天提防着被人报復,我也很累啊。”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叶文西冷淡地说,“这种事可是我的本行啊。” “叶姐姐不要这么冷漠嘛,好歹你也是我们的一员啊,有点自觉好吗。”顾霆说。 “外面的都清理干净了?”叶文西问。 “当然。”顾霆挑了挑眉,目光落到叶文西的手上,“说起来这个跟‘委託’内容不太一样啊。” 叶文西手里捏着一张纸的一角,纸张皱巴巴的,字迹也有些扭曲。 她的思绪飘忽了一瞬。 「如果她愿意走出来,失去的感觉会让她铭记活着的感觉」 「如果她不愿意待在人世,那就找个人陪她好吗,找个她喜欢的人陪着她一起离开,那她就不会寂寞了」 说实话,叶文西至今还有些不敢置信,那样残忍的话是一个满身单纯气的孩子面带着微笑说出来的,就好像那就是跟喝水吃饭一样自然的事。 「为什么要找你——因为我觉得你是最想见到她最后一面的人啊」 “比起让她们一起死,我还是比较希望死一个。” 叶文西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了打火机,从边角点燃了那张纸。 “不过既然她选择活着——那这个也不需要告诉她了。” “还是会心软嘛。”顾霆说,“果然毕竟是血亲吗。” “不,只是因为我能理解他们。”叶文西说,“我们是一样的。” 能只为一个人生,为一个人死。 其他的人或物,就什么都不是。 …… 丁殊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陷于一片混沌之中,她像是一片无依无靠的浮萍,随着昏暗的海随波漂流着。 在意识的海中,她清晰地感知到,有某一部分彻底地消失了。 在某一段时刻里,她想要顺着本能的重力,将意识沉到最低端,最好撞得支离破碎,连重聚的可能都没有。 但她又感觉到有一双手拽住了她。 那双手并不大,也不够稳重,却是暖的,仿佛带着千斤的重量,缓慢而不容置疑地将她的意识托举回海平面之上。 当丁殊睁开眼的时候,第一个映入视野的是窗外透进来的暖橙色的光线。 夕阳的余晖足够温柔,并不刺眼,很快就让她适应了光线涌入的感觉。 接着她转头看到了床边趴着的人。 赵安然坐在床边,眼睛红得像是兔子。 一见到丁殊醒了过来,还没待她做出任何反应,赵安然先嘴一抿,眼泪在那同时就滚落下来。 丁殊还没来得及说话,赵安然就开始呜呜地哭了起来。 第90章 90 90. 看到赵安然哭的时候,丁殊愣了一会儿,脑子都空了一瞬。 片刻后她才反应过来,顿时有些无奈。 “你哭什么。”丁殊嘆气,“我还没哭呢。” “就是、就是知道你哭、哭不出来——”赵安然哭得更凶了,上气不接下气地抹着眼泪,“所、所以我、我代替你哭好了……” 丁殊愣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去,揉了揉赵安然的头髮。 赵安然一开始还试图克制一下,但一感觉到头顶上熟悉的重量,她仿佛彻底崩溃一样,扑到丁殊怀里就开始嚎哭起来。 丁殊没有避开,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盯着天花板,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怀里小姑娘的背。 看来真的很害怕啊,在发抖呢。丁殊无意识地想着。 现在算是什么回事呢。 经歷了长时间的睡眠之后,丁殊感觉到疲惫感仿佛像浪潮一样争先恐后地涌上来,但脑子却慢慢变得清楚,前所未有的清晰。 接下去要怎么办呢。 丁殊茫然地想着这个问题,在真正出事之前,她也曾预想过这个结局,但是这个结局之后该怎么办,她从来没想过。 因为那时候她在想,不会有这样的结果的,小灿不会离开她,她也不用独自一人。 如果小灿真的离开她了呢? 那么她也去死吧。 丁殊确信,有那么一瞬间她是这么想的。 直到此刻,死亡的冲动逐渐消散,但仍余下深切的疲惫。 丁殊觉得她似乎有点理解丁灿的感受了—— 活着真累啊。 但是死亡就真的是解脱了吗? 就不会有所不安、不会觉得不甘了吗? 丁殊这么想着,低头看了赵安然一眼。 小姑娘大概是哭累了,一抽一抽地爬起身,似乎还因为这样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但要她彻底停下哭声似乎也有些为难。 “对、对了,这个、这个是秋零姐姐送、送来的——” 赵安然话还说不全,不时还抽着气,她抹了把眼泪,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和一个本子一起递给丁殊。 “那个日记是、是小灿的,这、这封信也是,信没拆,应该是给你的。” 丁殊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去接那封信,她能猜到那里面写了什么,但她还是慢慢地展开了信纸,将弟弟最后与她告别的话语混着心头的血泪往下咽。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直跟着丁殊长大,丁灿从小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 在别的孩子望着零食流口水,看着别人的玩具说想要的时候,丁灿只会乖乖跟着丁殊身后,不哭不闹不求。 即便孤儿院的孩子懂事早,比起其他孩子,丁灿也显得过分无欲无求了。 唯一的例外是在他生病后。 那时候丁灿被推进急诊室,医生已经对丁殊明说要做好心理准备了,救活的可能性只有不到百分之一。 但丁灿恰巧就在那百分之一之中,他活着出来了。 即便医生已经对他下了“活不过两年”的最后通牒,但也不得不惊嘆于这个小孩子强烈的求生欲望,有些成年人可能都比不上他。 就是丁灿那份惊人的求生欲让他一次次打破了医生的判定,闯过一道道鬼门关,最终活到了十六岁。
第119页 ——原本还有两年他就要成年了。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他原本就要平安地活下来了,但他不也在最后关头头也不回地弃她而去了吗。 最初丁殊也以为丁灿真的是热爱生命的,但是在好几次守着丁灿醒来,看到他眼中深藏的痛苦绝望之后,丁殊才隐隐意识到了不对。 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生存都是最基本的本能,但当中偏偏又出了特例——渴望死亡的人。 对丁灿来说,活着是痛苦的,不仅仅只是因为病症,与每一个人的接触、看到的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让他感到不安和痛苦。 再幼时,唯一能让他感到心安的地方就是姐姐的身后,姐姐不会告诉他生命有多么美好,并强迫他去热爱,她看起来甚至像是随时会去赴死的人。 丁灿讨厌“为了什么人而活着”这样的说法,也讨厌这样做。 但即便讨厌着,他也确实为了姐姐而活了下来,因为他的姐姐也同样为了他选择活下去。 但丁灿又知道他和姐姐是不一样的,他的本能是求死,而姐姐虽然对生命并无依恋,但本能却是求生。 她的内心仍是嚮往着活着的。 弱小无助的孩子们抱成团取暖,彼此汲取着生存的力量,终于让他们当中的一个长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样子。 当知道赵安然的存在的时候,丁灿忽然意识到,他的姐姐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从另外的寄託上汲取生存动力的幼苗了,她早就拥有了自愈的能力,即便斩断交缠依附在别处的根茎—— 虽然或许过程很痛苦也有风险,但斩断之后她会独自长成原本该有的模样。 而且过了这个冬天,他就应该痊癒了。 生病的时候他都挺过来来了,那么恢復健康之后他又有什么理由去死呢? 早在同意接受手术的时候,丁灿就做好了决定。 他早就准备好了一切,他想,最后陪姐姐一个夏天和一个秋天,然后在冬天告别吧。 来年春天的时候枯枝也将长出新翠了。 丁灿讨厌总是用“为了亲人爱人你要活下去”这样的话鼓励面临绝境者的人,但最后他却也成为了这样的人。 他将那段话写在了最后一行。 「我终于到了我该去的地方了,我很开心,如果姐姐愿意代替我活下去,看看我没有经歷过的东西的话,我会更开心的。」 …… 丁殊放下信的时候很平静,甚至还随手将信递给了有些好奇的赵安然。 然后她缓缓靠回床背上,盯着窗外那棵枯木发呆。 枯木枝干上积了雪,沉甸甸地弯了腰,仿佛脆弱地随时会断掉。 但丁殊知道,大概率的是那雪会消融,枯枝或许就此维持了那样低矮的弧度,又或许在来年春天继续往上长,但总归是断不掉的。 赵安然看信很快,甚至带着某种急切,几乎一目十行就扫完了整封信。 她的心不静,眼里看的是信,脑子里映出来的却全是夏天时候的记忆。 那段时间,她频繁地与丁灿接触,那时候她什么都没有多想,只当是陪着丁殊的家人。 但现在再想来,却全是丁灿在告诉她,要怎样去了解陪伴丁殊——说的全都是丁殊。 包括生日那个晚上。 隔着烟花的声响,丁灿许下的愿望全部落入了赵安然一个人的耳朵里。 「我想要的礼物就是余生都能陪着姐姐的人。」 丁殊看着窗外几乎入了神,最后是被赵安然唤回了注意力。 “阿殊。”赵安然叫了一声。 丁殊慢了半拍回过头,就见她扶着膝盖,一副正襟危坐模样,然而通红的眼睛却削弱了她的严肃感。 “我能追你吗?”赵安然这么接下了她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丁殊:不能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我还是好想玩下梗(× 第91章 91 91. 丁殊愣了一下,她几乎以为赵安然是在跟她开玩笑。 但当她看向赵安然的时候,后者有些不安地绞着自己手指,认真地与她对视。 丁殊本来想说你在开什么玩笑,但她张了张嘴又把那句话咽了回去。 赵安然总不会拿这种事跟她开玩笑的。 但这话从赵安然嘴里说出来,又有些突兀。 “……因为小灿?”最后丁殊问道,她也只能想到这么一个可能了。 赵安然迟疑了一下,没有答话。 丁殊轻嘆一口气,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 “小灿那孩子……”丁殊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他跟我有点像,虽然看着正常,但有些事想法总与别人不同,有时候就太想当然,又不会顾忌别人意愿,其实你没有必要为了他的遗愿而勉强自己——” “没有勉强。”赵安然打断了丁殊的话,“我、我是说真的!” “真的什么?”丁殊偏过头,反问,“真的喜欢我?真的想跟我共度余生?” 没有等赵安然回答,丁殊又紧跟着摇了摇头。 “不要这么想不开。”丁殊放缓了语气,“你跟着我这么久了,多少应该了解我一点了,我这种人天生就有缺陷,万一被我缠上了一个想不开是要把你拖到地狱里去的。” “你或许觉得我和小灿关系很好,互相依赖,好过头了是不是?那是因为我知道我们是同类,所以我可以安心地将他当做一个支撑。” “坦诚点来说……就算他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也在我的意料之中,所以尽管很痛,但我还能保持理智,因为那是我的错,才让他在人世多受了这么多苦。” “但是你不一样。”丁殊看向赵安然,“你有优渥的家境,有爱你的家人,还有大好的未来,有那么多选择,哪一种不比在我身边空耗青春更好。我也抓不住你。” “不是、不是这样的!”赵安然急切地反驳。 赵安然原以为这又是丁殊用来拒绝的话,但很快她又发现丁殊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仿佛是该说的话已经说尽了,只剩下一点力气来心平气和地和她交流。 赵安然多少被丁殊的态度鼓励到了,她停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但说不到几句她就控制不住地再次哽咽起来。 “我是真的很喜欢姐姐、阿殊——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那时候我觉得这个姐姐漂亮又那么厉害,要是能认识就好了——以前、以前我也从来没有这么想认识一个人啊,从那时候、那时候就很喜欢你了……” “之前总有人问我是不是喜欢你啊,我想我也不知道啊,但是我知道我很喜欢跟你待在一起,如果哪一天见不到了,我一定会很难过很难过的。” “夏天的时候小灿跟我说他的愿望的时候——他说想要一个余生都能陪着姐姐的人的时候,我只能想到我自己,并不是、并不是因为小灿的愿望才勉强自己……与其那样说,倒不如说小灿的愿望给了我一个藉口,让我能留下来的藉口。”
第120页 “听起来有点卑劣吧,但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赵安然红着眼睛,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委屈,“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才是爱情,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喜欢才能留在你的身边,但我真的、真的很喜欢……我不想和你分开……” 说完这一大段话,赵安然又小声抽泣了一会儿,看起里她似乎在竭力抑制哭泣的欲望,但积压了太久太多的委屈尽数喷涌出来,怎么也压制不回去。 听赵安然说了这么一大段话,丁殊也没有再反驳她什么,而是沉默了好一会儿。 等到小姑娘的情绪稍稍稳定下来,她才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动作一如往常那样轻柔,声音却是不同以往的温柔了。 “再等等吧。”丁殊说,“你还小,不懂那种感觉,我现在也没有办法那么坦然地将另一个人拉进来,那就再等等吧。” 赵安然揉了揉眼角,觉得鼻子发酸,差点不争气地又落下泪来。 “等你毕业,等我这里也好了。”丁殊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等到那时候,你要是还愿意留下来,那就留下来吧。” “……好。”赵安然只能捂着嘴用力地点头,“说好了。” “嗯,说好了。”丁殊说。 …… 丁殊受的伤并不严重,很快就能出院了。 出院之后丁殊面对的第一件事就是丁灿的后续了。 秋零全程都跟着她,一开始还有些担心,但慢慢地,她就放松了下来,看来丁殊还没有到求死的地步。 只是不知道精神上被暴力撕扯出的伤口什么时候才能癒合了。 看着不言不语日益消瘦的丁殊,秋零也忍不住嘆了一口气。 因为过于担心丁殊,丁灿过世的悲伤倒是被冲散了许多,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关注着活下来的那个人,生怕她一个想不开就随着弟弟去了。 这种时候赵安然就是被委以重任的那一个了。 没有人知道赵安然到底是什么时候与丁殊真正熟识起来、甚至到了交心的地步的。 就连一开始一手推动的秋零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最终也只能归结于缘分,不过她心里对此到底是欣慰大过其他。 她原本担忧的事终于成了现实,但万幸,最终还有能拉她一把的人在。 丁灿的葬礼在一个晴天,初雪刚刚消融,枝头还有水珠落下。 葬礼很简单,出席的人员满打满算也只有四个,丁殊、秋零、赵安然,余柯是忙着工作,匆匆来看了一眼就回去了,说下次再来看他。 丁灿墓碑的旁边就是丁婉的墓,秋零记得当时在孤儿院的时候,他们关系还不错,丁灿也曾念叨过如果有机会要去看看丁婉姐姐。 没想到再见就是这种方式了。 自从葬礼结束之后,丁殊就把自己反锁在了家里,好几天都没有出门。 都不用秋零特别嘱咐,赵安然主动接手了照顾丁殊的工作,只要有空闲她就会去丁殊家陪她,平时要上课的时候也是急匆匆地来去,连过来询问情况的唐秀都来不及搭理。 赵安然觉得,自从上次在医院的一番谈话之后,丁殊看起来总得还是往好的方向转变。 或许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的缓冲,时间会慢慢抚平她的伤口,所以她总是尽量表现得不那么过分忧虑。 但是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丁殊看起来反而更加颓废,整日都躺在沙发上或者门后面发呆,书也不看了,有时候连三餐都不记得。 赵安然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最终在某个周五下课的晚上达到了顶峰。 这学期赵安然的课业比之前已经紧了不少,周五的课程也拖到了傍晚,以前她不觉得有什么,但自从丁殊那边出了事之后,赵安然就总是心急如焚,觉得这门课的时光太过漫长。 即便一下课就往丁殊那边赶,但毕竟还是冬天,等到赵安然到门口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赵安然手里早就有了丁殊家门的钥匙,还是重新回来之后丁殊特地给她配的,原本没什么用处,这段时间倒是出现得频繁了许多。 打开门之后,屋里不出意料又是一片漆黑,赵安然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先将手里的东西放下,然后又走向丁殊平时会待的地方找人。 因为担心会吵醒睡着的丁殊,或者刺到她的眼睛,赵安然也不敢开灯,只能凭着窗外一点昏暗的灯光摸索。 “阿殊——”赵安然小声叫了两遍,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回应。 然而沙发墙角卧室床底都找了一个遍之后,赵安然有些着急了,她又反覆转了两圈,心几乎跌到谷底。 巨大的恐慌从她的心底升腾而起,一点点将她整个人吞没。 赵安然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拨通了秋零的电话。 ——也许是去秋零姐姐那里了呢。 赵安然还抱有一点这样微末的希望,但她手抖的几乎按不准键盘。 因为太着急,她几乎又要哭出来,终于在将号码播出去的时候,她的眼泪滴答滴答地落到屏幕上。 “阿殊、阿殊——” 赵安然几乎崩溃,在电话拨通前还在一遍遍叫着丁殊的名字,音量逐渐拔高,近乎哀嚎了。 “啪——” 一声细微的脆响被淹没在赵安然的哭腔里。 客厅里的灯忽地亮起。 “你哭什么啊?” 丁殊揉着眉心从厨房里走出来,满脸的疲惫,步伐还有些不稳,她只能靠墙站着。 看到满脸泪水的赵安然,丁殊只觉得更头疼了。 赵安然几乎要在瞬间憋回自己的眼泪,看到丁殊的瞬间,她就惊喜地几乎要蹦起来。 然后在下一秒,她的眼泪又以更兇勐的趋势涌了出来。 “……”丁殊更头疼了,她怎么觉得小姑娘最近哭得越来越频繁了? 再这么哭下去可就成小哭包了。 “安然?怎么了——”电话在同时被接通,秋零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从一开始的疑惑变得担心起来,“不会是丁殊那边出事了吧?!安然?” “没、没事……” 赵安然被唤回了思绪,她伸手抹了把眼泪,连解释的话都说不下去了,最后干脆直接扑向了丁殊。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完结~ 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番外有什么想看的吗,有想看的请在评论区留言,有灵感的说不定会写(:3」∠)_不保证一定写 目前已定的有几年后日常撒糖向番外一篇,姐姐 弟弟番外一篇,这两种就不用说啦 第92章 92 92. 赵安然扑过来的时候,丁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被扑了个正着。 丁殊呆愣了一下,仅迟疑一会儿的时间,她就听到压抑的抽泣声。 赵安然紧紧抱着她,脸都埋进她的肩窝里,身子还在微微颤抖。 丁殊强忍着脑袋里因为过度疲惫而出现的阵阵刺痛感,伸手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背,语气仍尽力保持着平静。
第121页 “怎么了?” “你刚刚去哪儿了啊?”赵安然指间紧紧捏着丁殊的衣襟,抬头看她,眼泪还没能停下来,“我、我还以为你……呜呜呜……” 后面的话赵安然是怎么也说不下去了,只能继续小声哭了起来。 丁殊一听就知道赵安然想说什么了,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但种种情绪闪过,最终只有不可名状的暖意停留了下来。 “我在厨房。”丁殊岔开了赵安然忧虑的那个话题,解释道,“下午在沙发上躺太久了,晚上的时候太饿了就去厨房了,本来想做饭,又不小心睡着了……” 再之后就是被赵安然惶恐的声音给惊醒了。 原本被吵醒的时候,丁殊也没有睡着多久,起来的时候眼前也一阵阵地发黑,她甚至想就坐在地上睡一觉,不要去理会外面的任何动静。 但听到小姑娘那轻颤的声音之后,她又不自觉地心软了,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走出了厨房。 虽然丁殊尽力去安抚了赵安然,但小姑娘似乎有点惊吓过度,不管丁殊怎么劝,她还是平静不下来,就像要将这段时间的所有不安苦闷尽数发泄出来一样。 若是平时,丁殊或许还有心思去多宽慰几句,但是今天她实在太累了,何况她本来也不是特别擅长安慰别人的人,对于担忧自己的人更是苦手。 所以在安慰了几句之后,丁殊干脆往前一靠,反过去压到了赵安然肩上。 “这么担心我的话,晚上就留下来吧。”丁殊嘆了口气,慢慢闭上眼睛,“我很累了,让我好好休息一下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 听到丁殊的话之后,赵安然整个人一僵,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就连眼泪也慢慢止住了。 等到丁殊的唿吸逐渐平缓,仿佛已经睡过去了,赵安然才勐地惊醒过来,但在同时她又拼命抑制住了自己动作的欲望,尽量放轻了力道,将丁殊放回床上去。 “……好。”赵安然对着并不会回应她的丁殊轻轻应了一声。 那一天晚上赵安然就在丁殊家留宿了。 丁殊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似乎睡得人事不知。 赵安然就躺在沙发上,正对着房门口,房门虚掩着,方便她随时关注丁殊的床上。 因为不时要看看房间里的情况,赵安然睡得并不是很好,但她的心却在黑夜的静谧之中慢慢放回了原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赵安然这么想着,然后终于熬不住困意,在天边微曦的时候进入了梦乡。 …… 等到丁殊再次出现在奶茶店里的时候,秋零并没有再提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但看她的表情也是难掩欣喜。 “我还以为你要在家开蘑菇养殖场呢。”秋零打趣了一句,又照例送上了一杯橙汁,“算我请你的。” “那倒也是个发家致富的办法。”丁殊配合地说了句笑话,“不过就是不太方便。” 再次坐在靠窗的位置的时候,丁殊手里终于没有再拿着什么资料看,亦或是沉思发呆了,她在看着秋零,就像普通朋友在聊天一样。 秋零稍稍有些意外,她们虽然相识很久,但秋零对于自己在丁殊心目中的地位从来没有什么自信,原因之一就是丁殊与其他人相处的态度。 除非做任务必要的交涉之外,丁殊与人相处鲜少直视别人,仿佛自我封闭一般,总是将自己隔离在外,有时候就连秋零也觉得她待人总是有些疏离和漫不经心,只有对丁灿例外。 不过再想想,过去的丁殊总是无时无刻不在为丁灿的病操劳,不是在赚钱的过程中,就是在赚钱的路上,剩下的时间记挂的也都是弟弟。 层层重压之下,再让丁殊费心什么与人交往的技巧礼仪,那也确实有些难为她。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丁殊注意到秋零的视线,“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什么。”秋零下意识摇了摇头,停顿了一会儿,又说,“我就是觉得你好像有点变化,至少看着像个人了。” “是啊,最近准备洗心革面,好好做人。”丁殊也没恼,随口应了一声,又将面前喝空的杯子推出去,“能给我再来一杯吗?不要橙汁了,换一个,柠檬水也行。” 闻言,秋零的脸色更加诧异,这还是丁殊第一次跟她提什么要求。 但这种诧异也只显露了一瞬,秋零很快又挂上笑,只是这次笑比往常都真诚许多。 “好。”秋零很快就去吧檯后面换了一杯,又推到丁殊面前,坐定了才问,“那你接下去有什么打算?委託任务还要做吗?还是决定回去考证找份正经工作?” “还不确定,再说吧,可能去开家店什么的——我不太喜欢给别人打工的感觉。”丁殊说着喝了口浅粉色的饮料,又舔了舔杯口,“太甜了,这是什么?” “果酒。”秋零笑了笑,“最近小妹妹们很喜欢的东西,进货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就带了一点回来。” “太甜了。”丁殊又抱怨了一句,但还是一点一点地喝下去了,“这个可以给小赵留一点。” 听到丁殊提到赵安然,秋零脸上的笑意减淡了一点。 “安然还决定要跟着你?”秋零问了一句,“上次她打电话给我把我吓了一跳,之后又给你灌了什么鸡汤,终于决定‘重新做人’了?” 想到几天前赵安然带着哭腔给自己打电话的时候,秋零心都凉了半截,那是她近几年受到的最大惊吓了。 幸而最终只是虚惊一场,而且似乎也是自从那一晚之后,丁殊才慢慢恢復了精神。 “没什么,发泄够了就要回来了,我怎么说也还算是个‘人’,总也是想活着的。”丁殊顿了顿,又说,“小赵她,暂时还是跟着我吧,剩下的等她毕业再说。” 丁殊隐去了赵安然说要追她的那一段,但秋零也很了解丁殊的个性。 “那你就算开店也要等她毕业了?”秋零说着又指了指旁边的位置,“我听说隔壁修理店明年就要关门了,开店的话要不要考虑这里?也算黄金地段了,还能方面你们随时回母校探亲。” “探亲就免了吧。”丁殊慢吞吞地回应道,大学的记忆对她来说算不上多友好,“剩下的再说吧。先让我休息一段时间。” “……好。”这回秋零停了好一会儿才接上了话。 秋零看向丁殊,后者脸色有些过分的苍白了,眉目之间也有掩不去的疲态,显然前段时间一系列的事对她打击很大,到现在还没有缓过神来。 ——唯一让人感到安慰的是,她的眼睛渐渐有了神采,虽然不像过去那样有精神,却有了点不一样的色彩,某种明亮的、温暖的、人性的东西。 她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休息了。秋零想,还好还有个人能陪着她。
第122页 正这么想着,秋零看到丁殊忽地移了视线,看向了玻璃外面,她大概自己都没有发现,那一瞬间她的表情变得比平时还要柔和。 秋零心有所感,也跟着看过去,果然赵安然正在对面向她们招手。 对于最近这两个人总是黏在一起的情况,秋零已经习惯了。 前几天一场大雪,路边的雪被志愿者铲堆至一处,形成了一座座顽固的灰黑色小山,阻挡着马路与人行道之间的通行。 穿过马路之后,赵安然不得不小心避开那一堆堆障碍物,一步一步地往店里走来。 秋零看着看着,也忍不住笑起来。 在真正有心的人面前,大概所有的障碍都称不上障碍吧,不过就像是这大大小小的雪堆,只要想总能绕过来的。 更何况,雪后总有大段的晴日,那顽固的污雪总有融尽的一日。 秋零店门口也有一小堆雪,不高,赵安然绕过人行道上的雪堆,走到店门口的时候,她似乎已经等不及了,直接从雪堆上蹦了过去,正好落到了店门前。 门上挂着的一串风铃叮铃铃地响起来,欢迎着这位客人的到来。 赵安然蹦蹦跳跳地走到丁殊面前,目光一落到要找的人身上,便立刻眯着眼睛笑起来。 “阿殊。”赵安然软软地叫了一声。 “嗯。”丁殊看着她,浅浅地笑了。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就此完结啦,还有些后续会在番外交代一下, 不过因为下面要赶另一本的更新以及还有很多考试,番外会写得慢一点,尽量会多写一点撒糖向日常 ,最迟会在六月三号之前全部放出来的 = 回头看了一下时间,从一月底开文到现在已经快四个月了,虽然过程有些艰难,但总算还是写完了这个故事 说实话这本应该是目前为止写起来最畅快的一本了,写的过程中很明显地有种“得到了什么”的感觉,虽然呈现出来的效果并不是很理想,不过还是很开心啦~ 谢谢大家这段时间来的支持,如果没有你们的话,后半段我估计就撑不下去了吧,挨个给一直留言的大家一个么么哒(づ ̄ 3 ̄)づ 附:本作品来自网际网路,本站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如侵权,请邮件联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