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药不能停》 第1页 [gl百合] 《郡主,药不能停!》作者:千左【完结+番外】 文案:坊间闲话,都说云染郡主容貌倾城才情斐然,只可惜娘胎里带着病,御医断言命不过十八! 太医官话:什么!郡主又吐血了?快拜祖师爷! 江湖小话:皇帝万两黄金悬赏名医,也不知药谷今年派谁出来挡刀,什么少主自愿前往?!救得过来吗?那郡主今年可就十八了! 药谷私话:快拉住少主,那郡主毒素深入血脉,阎王要她今年死,实在抢不过! 顾尘讲话:我要留的人,便是阎王也不敢收! 可谁知这病秧子郡主竟然是个不安分的主! 顾尘:郡主,一统江湖我来就好,你先把药喝了行吗? 云染擦掉嘴角的血迹:无碍,本座能行! 作者有话说:1、本文架空。 2、大众异性恋且同性合法可婚。 3、女主主角光环,怎样都不会死。 4、剧情为爱情服务。 5、后期会有崽。 6、可能有点慢热,但绝不会烂尾。 内容标籤: 强强 情有独钟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染,顾尘 ┃ 配角:若干 ┃ 其它: 第1章 三月,京都,倒春寒,霜雪未消。 「今年冬天可真是长呀,眼瞅着院里的桃花要开,春寒一倒,又全都蔫了。」 「可不是嘛,春苗苗又冻坏了不少。」 「唉,都说老百姓苦寒苦寒,矜贵人家也不好过呀,听说了没?东大街府里那位。」说话那人压低了声音,用手往东指了指:「春寒一倒,熬不熬的过去全看阎王大老爷的心情。」 「嘘!」掌柜的赶紧过来添酒:「这话可不敢乱说,喝酒喝酒。」 「可惜了。」有人嘆息:「前两年那位到皇庙进香,小老儿马路牙子上隔着纱帘远远的瞧了一眼,真真绝色,可惜呀可惜,命不好,阎王殿里缺美人,谁也拦不住!」 角落里一身灰白长衫胡乱绑着道士髻身形消瘦的年轻人晃了晃自己的酒壶,脸色有些不耐,有些苍白,年轻人哈了口气,搓了搓自己的双手,倒空了酒壶里最后一滴酒,然后一口干了,颇有些丧气的豪爽。 看衣着应该是外地来的赶路人,还不大适应京都三月倒春寒的天气,单薄的衣衫抵挡不住寒气,只能靠着烈酒舒缓一二,年轻人从进店到这会儿已经喝了三大壶酒,竟丝毫未见醉意,引得掌柜的忍不住频频来望。 那酒可是店里的招牌,喝了三大壶面色未改的多半、多半是江湖人,皇城根底下,掌柜的倒是不怕江湖人,只是多少也不敢惹,由着那人在正上客的时候自己独霸一整张桌子,有客人想拼桌的,都被掌柜客气的引往了别处,不过这位似乎是对东大街那位特别的感兴趣? 这江湖人什么时候对皇家的事儿也感兴趣了?还是单听个热闹? 「掌柜的,葫芦装满,算帐。」年轻人摘下腰间的酒葫芦将酒钱一併放在了桌上,站起来身形越发显得单薄,五官看起来倒也周正俊俏,只是这一身打扮实在是有些寒酸,连容颜也减了三分颜色。 果然人呀,还是要靠衣装。 「好嘞,给爷装满!」掌柜的利落答应着,收了银子给酒葫芦打满酒。 「劳烦问一句。」年轻人接过酒葫芦重新挂在腰间,又掏出一块碎银子放在了柜檯上:「东大街怎么走?」 「您出门左拐,往东一直走就是了。」掌柜的心里「咯噔」一声,江湖人主动打听皇家,这又是哪出?可别出乱子才好。 年轻人微一颔首:「谢您,酒挺正宗,烈。」说完转身出门往东去了。 掌柜的赶忙撵到门口,之看见灰白的袍子一转,已经没了人影,掌柜的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忽然一拍脑门,低声念叨了一句:「老煳涂!老眼昏花!什么爷呀,那分明是个女子!」 酒葫芦晃悠在腰间,顾尘几次想伸手去摸摸,最后还是规规矩矩的贴着腰放好了没再动,她自问自己是个有分寸的大夫,醉酒行医是行内大忌,要是让祖师爷知道了,那得剁掉她的爪子。可是,这京都实在是太冷了,顾尘一路从南往北走,全靠腰间的酒葫芦和那位据说病入膏肓药石无医垂死挣扎的病号在撑着,不然,她早就掉头回她四季如春的药谷晒晒草药写写方子,继续混她清闲的少主日子。 药方好写,奈何一病难求! 顾尘迈着脚步,一路走到了东大街的尽头处,远远的就瞧见两座大狮子门口还站着两排黑色锦鲤服的侍卫,朱红的大门上面还挂着匾额,不用看顾尘也知道那匾是当今陛下亲手所书,这府里的主人是古往今来唯一一个开门建府的郡主。 一个郡主,一个非皇帝所出的异姓郡主,却独得陛下恩宠获此殊荣,连皇宫里的皇脉所出的公主都比不上,顾尘驻足咂舌,怪道红颜薄命,命好成这样,她能不薄吗? 「站住,什么人胆敢擅闯郡主府!」锦鲤服大刀一拔,端的是威武霸气:「快走远些!」 顾尘脚尖落下,手又按在了酒葫芦上,她是真觉得京都冷,尤其是这郡主府才走到门口就觉得有三分冷气顺着门缝开始往外渗,一看就不是个休养生息的好地方,在这儿养病,能养出好来,那才叫奇怪!
第2页 「面色不泽唇甲色淡,舌红苔厚腻且焦黄起芒刺,少津。」顾尘视线下移:「腹中胀满,小腿肿胀。这位官爷,忌焦忌躁多喝菊花,可解便秘不通。」酒葫芦在腰间晃了晃,顾尘伸手:「诊金三两。」 「放肆!郡主府前岂容你大放厥词!」锦鲤服横眉怒目抽出大刀指向了顾尘:「江湖游医,快些离去,扰了郡主清净当心押你吃牢饭。」 腰间酒葫芦轻晃,顾尘脚尖转瞬几下,人已经到了锦鲤服的身后,抬头望了望高门上的匾,几不可闻的嘆了口气,抬步打算往里走,锦鲤服这时才反应过来面前的江湖游医不简单:「擅闯郡主府,拿下!」 刀剑破鞘而出的声音,着实让顾尘有些怀念,可惜这儿不是她的药谷,出门前阿爹叮嘱过,让她识些分寸,万不可丢了药谷的脸面,顾尘是答应了的,为了这个她自己争取来的病人,阿爹的要求,她都答应了。脚下步子未动,身子往右微微一侧,左手举重若轻地捏住了破空而来的大刀,右手从兜里掏出一张信笺放在了大刀之上。 信笺一出,竟带着似有若无的草药香气,在空气中缓缓瀰漫,锦鲤服只觉得浑身酸软像是没了力气一般,拿在手里的大刀顷刻间似有千斤重,「当」的一声,大刀掉在了地上。 「药王笺?!阁下是?药谷中人?」 「药谷顾尘拜访,劳烦通传一二。」顾尘越过锦鲤服,推开了郡主府的大门。 顾尘自幼生活在四季如春的药谷,再加上她极高的天赋能力导致她对温度有着极其敏锐的感知力,她知道什么温度下什么草药长得最好,知道什么温度下煎出来的药效最强,自然也知道什么温度是最适宜人们修养生息。 望着奇石脚下已经开得正好的迎春花,顾尘停下了脚步,似乎是想看看那花是真花还是假花,弯下腰嗅了嗅确实也有花的香味,是真花无疑了。不怪顾尘怀疑,实在是这郡主府跟她以为的简直太不一样了。倒春寒的三月,霜雪未消,东大街上还随处可见裹着棉袄的路人,甚至站在郡主府门口的时候,顾尘都能感觉到门缝里渗出来的丝丝凉气,可偏偏进了这内府,一切都不一样了。 前面领路的侍女一身鹅黄色的薄纱单裙,见顾尘停下脚步,忙回首浅笑,同样驻足等着顾尘。 「姐姐莫怪,顾尘初来乍到,少见多怪。」顾尘起身,抖掉了灰白袍子上沾上的迎春花:「姐姐带路。」 「少主客气,唤我青鸾便好。」侍女放慢了脚步,略错顾尘一个身位:「我家郡主身子不大好,所以,府内略做了改动,少主所见的墙壁奇石之内皆装有特殊的取暖火道,我们脚下走的青石板内也另置了地龙,入了冬便一直这么烧着,所以比外面暖和许多,骗得那花以为春天到了。」 「倒是,好大的手笔。」顾尘嘴角带出一抹浅浅的笑,细看之下,变会看出眼里眉梢中那抹不经意的冷淡。 「陛下恩宠,郡主福薄。」青鸾似乎是听出了顾尘语气里拿一丝丝的嘲讽,却并不在意,领着顾尘拐了个弯继续说道:「这是郡主内院,少主这边请。」 顾尘视线在这侍女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随即不知为何的摇了摇头。既然是陛下恩宠,为何一个侍女能用如此、如此不屑的语气讲出?明明是主子身边的贴身侍女,又为何能说出「福薄」这般凉薄的话语?而且是对着自己,一个刚刚进了这郡主府的外人说出这番话?一个身在皇家谨言慎行教导出来的大丫鬟,说出这句话究竟是什么目的? 看着那鹅黄色的身影,顾尘不由得对她的主子更加好奇了。 前面的青鸾推开房门,不等顾尘进来,自己先撩起厚重的帷幔往里去了,顾尘猜着那位病入膏肓的郡主应该就躺在里面。病人就在幔帐之后,顾尘也不着急随意的扫了一眼,这应该是那位郡主的闺房,房间里的视线有些昏暗,有些冷清,书桌上的墨早就干了,不知道是丫鬟懒散还是主子不愿让人收拾,连带着价值千金的紫毫笔一併干在了砚台里,桌上摆着一副尚未画完的梅花图,顾尘伸手顺着梅花树的枝干往上摸了摸,这画儿已经画了很久了,短则三月长则一年,却到如今都只有一副尚未完成的枝干图,不知为何,顾尘下意识的就把手收了回来。 她是个大夫,见惯了生死,甚至死在她手里的人也不知几多,可偏偏看着那幅笔墨不均的枝干图,竟让她觉出了几分悲凉之意,那份她早已丢却的悲凉感,顾尘眉头微皱,下意识的又想去摸腰间的酒壶时,听见了内室似乎有响动。 然后青鸾从帷帐里出来:「我家郡主醒了,少主里面请。」 第2章 从小到大顾尘都觉得草药的味道是香的,新鲜的草药又清冽的清香,晒干的草药有干爽的淡香,熬成汤汁的草药则是弥久的苦香,每一种药在不同的阶段都会有不同的香味,这种味道常常令顾尘痴迷,所以她最喜欢待的地方就是药谷里的药房,那里有多种草药混合的香气,对她来说就是安神凝气最好的香。 可偏偏,这里的草药味,顾尘不仅没有觉得是香的,反而让她有种想作呕的感觉。 内室被厚重的帷帐与外面隔开,倒是室内的光线比之外间还要晦暗,再加上屋子里长期烧着地龙,一进来就让人觉得又闷又热的焦躁感,再加上那些混杂着乱七八糟味道的药味,成功的让顾尘皱起了眉头。
第3页 「劳烦姐姐将帷帐去掉。」 青鸾先是一阵迟疑,之后便依言行事,去掉了厚重的原本是为了挡风所用的帷帐。 内室里亮堂了几分,顾尘两步走到了床前,低头看着床上的人。她醒了,眼睛睁着,眼底无光且浑浊,看到顾尘的那一瞬间似乎是想说话,上下嘴唇略动了动,胸口略有起伏,最后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顾尘看她双颊青白,颧骨下凹,嘴唇惨白无颜色,不知为何竟然想起了之前在酒馆听到那老人说的话。 真真绝色的大美人。是这样吗?顾尘闭上眼睛,似乎是想通过这张没有生气的脸勾勒出一副美人肖像图,可惜她失败了,床上躺着的这个人就是一个病入膏肓病患而已,除此之外她根本看不到别的。 床上的人盖着厚厚的绒被,顾尘坐在侍女青鸾搬来的绣花凳上,在青鸾准备从被子将病人的手腕拿出来给她诊脉之前,顾尘已经先一步动手掀开了床上厚重的绒被,惊的青鸾慌忙去拦。 「顾少主,我家郡主受不得凉!」青鸾单手隔开了顾尘的动作,想把被子再重新盖回去时,却未曾料到顾尘伸手一拉一拽,那上等缎面的羽绒被竟被撕裂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雪白的羽毛从被子中飘出,轻飘飘的落在了床上之人的身上,羽毛一片一片,仿佛要将那人压得喘不上气来。 「谁告诉你的?」顾尘嘴角微微勾起,眼神直勾勾的望着青鸾:「你这丫头,倒是好俊的功夫,可惜,蠢得厉害!」 言罢反手一推,将侍女青鸾震了出去。床上之人似乎感到十分不适,一张脸竟比刚才还要青上两分,唿出去的气明显比吸进来的气要多,顾尘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也不管她到底有没有听见或者说有没有听懂,迳自开口:「药谷顾尘,奉命前来为郡主诊病,得罪之处,还望郡主见谅。」 说完伸手就去解床上之人的内衫,扣子解开两粒,已经露出了那人苍白的肌肤和清晰可见的锁骨,顾尘正要继续往下解,一道凌厉的剑风破空而来,侍女青鸾柳眉横立眼里带着几分狠辣:「休得放肆,郡主贵体,岂容你肆意非礼,还不快住手!」 顾尘挑眉接了她几招,正欲解释医者父母心,旋即又想到临走前阿爹叮嘱过,皇家规矩多。可规矩多归规矩多,哪有这样拿剑指着大夫的?况且还是救命的大夫? 顾尘自问自出师以来就没受过这种委屈,虽然她也才出师没几天,但顾少主还就不乐意受这委屈,只见金光一闪,几枚金针从顾尘指尖飞出,速度之快根本不及青鸾反应便被封住了几处大穴,手上的剑被顾尘夺去,慢悠悠的放在了她的脖颈之上。 空气中似有浅淡的药香,青鸾凝眉,死死咬住嘴唇:「卑鄙!你下药!」 「笑话,我一大夫,下药不是很正常吗?」顾尘用手敲了一下剑韧,听到剑鸣的声音由衷赞嘆:「姐姐好剑法,放在江湖,前十绰绰有余,留在这高墙深院倒是可惜了。」 然后拿着剑又回到了床边,低头看着那个衣衫半解的郡主,剑尖勾着余下的几粒扣子,轻轻一碰扣子就掉了,露出了里面藕荷色的肚兜,顾尘却并没有因此而住手,剑尖往上那么一带,肚兜顺势滑落,苍白的身躯尽数暴露在泛着药香的空气中,床上之人原本青白的脸色多了几分暗红,不知道是气是羞还是恼,嘴唇被她死死的咬住,有血丝渗出,眉头紧紧的锁住,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登徒子,你放肆!」青鸾一双眼都快急红了,这人哪是什么大夫,分明就是个採花贼!后悔内院里没有安置侍卫,她以为以她的功夫,护住郡主完全没有问题,却没料到竟然会在府内被人暗算! 「嘘!」顾尘不耐烦的扭脸瞪了青鸾一眼:「这位姐姐初见倒是面善,这一交手怎么越看越像我那仇家呢?我劝你还是识时务少说两句,不然我怕我忍不住,到时候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不小心弄死了你们家的郡主,我可不负责的。」手上的三枚金针分别扎进了床上之人的咽喉之处,顾尘威胁的笑:「太医院十八院正都治不了的病,既然求到了我药谷,就该有个求人的样子,我竟不知你们皇家求人都是拿着剑求的吗?」 「你、唐突在先。」青鸾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看着郡主贵体就这么被陌生「男子」给看了去,越发觉得自己护主不利,要是宝剑在手的话,恨不得现在就当场剐了顾尘,再不济也要戳瞎「他」的双眼! 「医者父母心。」 顾尘不再搭理身后的人,开始专心致志的研究面前的玉体,搭着脉搏听了一会儿,顾尘神色有些肃穆,正想伸手摸一下心脉,不知为何下意识的就抬了下头,然后就看见床上之人颇有些愤恨屈辱的眼神,又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一般。 「得罪。」顾尘低声嘆了口气:「郡主该知,此刻不比寻常,顾尘此番虽唐突孟浪,却也不得不为之,还望郡主宽心一二。」说完就把手按在了病人的心口处,寻常人心口处是温热均匀跳动的,可她掌心下的温度却是温凉的,心脉的跳动也较一般人缓慢许多,闷且重。 顾尘眼里闪着精光,这位郡主据说是打小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从顾尘开始学医问药的时候,就听阿爹说起过这位小病人,药谷里大大小小的长辈几乎都为这位郡主诊过病,可随着年岁见长,这小病人变成了大病人,也成了药谷里的烫手山芋,皇家年年派人来请,谷中人却并无医治之法,只能勉强续命而已,可谁都知道她命不长久,太医院的御医都说她活不过十八岁,就算再续,又能续多久?
第4页 她今年可就十八了。 可顾尘偏不信,她自小就是药谷的神童,她集药谷百家所长名师教导又熟读医书药经甚至连□□她也看了不少,眼下有这么个「麻烦」的病人在等着她,能够让她一展身手,她怎么可能不来?她必须来,不为名不为利,单单只是因为她是个大夫! 治好了,作为大夫她丰富了自己的实战经验,若是治不好,哪个大夫手里不死人呢?况且,那人原本就是个将死之人。 一排金针被顾尘托在手上,她按着几处穴道,分别在病人的小腹胸口扎下几根大针,略作迟疑之后,又在太阳穴两边补了两针,望着眼中还残存着些许窘意和恼恨的郡主,顾尘微微俯身,拇指按在她手腕命脉处,略一施力,低头冲着那苍白的唇而去,还没有碰到的时候,就见床上的病人突然眉头一皱,顾尘还来不及往后仰,病人就已经大口的污血吐在了她身上,紧接着又是一大口暗红色的污血,顺着嘴角流出,沿着脖颈一直淌到了身上。 「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顾尘并无轻薄之意。」顾尘见状,略松了一口气,顺手从枕头下面捡起一块儿方帕替她擦着嘴角和身上的血污:「郡主眼下觉得如何?胸口闷痛感可有减轻?能开口讲话吗?」 「你……」沙哑且虚弱的声音,不过刚刚吐出一个字,床上的病人眼睛一闭,竟是又昏了过去。 方帕已经染了血,顾尘拿在手里和着自己一身血污,有种苍凉的悲壮感,她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膀,将方帕扔在了地上,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怎么样,总之看起来好像并不如预期那般理想。 青鸾已经看傻了眼,穴道被解开之后,立刻焦急问道:「郡主怎样?可有、她为什么又昏了过去?刚才不是已经开口讲话了吗?怎么又昏倒了?敢问少主,我家郡主什么时候会醒,可还无恙?」 顾尘手上沾了血,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再加上病人也没有如她预料那样吐完淤血就顺气开口讲话,反而直接昏了过去,她折腾了这么半天,到最后只听她说个「你」字,说不失落是假的,这会儿也只是凉凉的看了青鸾一眼,对她诸多的问题统统视而不见,不做回答。 「等她醒来,再叫我。另外,我住哪儿?」 「那郡主什么时候会醒?」青鸾不死心。 「不知道。」 也许今天会醒,也许明天会醒,也许不会再醒,顾尘眼里划过一丝嘲讽,谁知道呢?她只是个大夫,又不是阎王爷,床上躺着的那位,可是阎王爷点名要的美人,谁又拦得住呢? 第3章 从南到北的接连奔波的顾尘这会儿躺在郡主府松软的锦被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索性又坐了起来,晃悠着酒葫芦喝了两口,脑子里想的却是那位郡主隐约泛着青的胸口,烈酒入喉,火辣辣的感觉,顿时让顾尘清明了不少。 药谷行医讲究的是治病救人,用的是药! 胸口青紫,唇色发白,心脉虚浮,如果顾尘没有诊错的话,这位郡主应该是中毒,药谷中人于药理方面是精通,于用毒解毒方面就有些弱势了,可再弱势,也没道理谷中诸位前辈都看不出来这位郡主是毒入肺腑,想要她命的不是地府里的阎王,人间勾魂使罢了。酒葫芦里的酒被她喝了不少,顾尘想起临走前阿爹拦她时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些人的命真不是大夫想救就能救的,阿爹不想她捲入事非,亦不愿药谷捲入事非。 想到此处,顾尘自嘲一笑,就算早就知道又如何?她可是顾尘,药谷嫡系传人,就算她不惹事非,事非还能不惹她吗?说的是皇家有求于药谷,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药谷那片儿地方经得起折腾吗?若是经得起,为何年年皇家都派人来请,药谷年年都得派人过来走个「过场」,也是到此时此刻顾尘才知道,阿爹不许她来的缘故。这「过场」,药谷中不管是谁来都能走到完美收场,唯独顾尘不行。 顾尘是个死性子,她是个大夫,眼里只有两种人,能救的和不能救的。她不屑于研究这背后究竟有怎样的利益牵扯,更不会考虑这人是应该救活还是应该吊着续命,更或者由她去死,这些都不在顾尘眼里,只要这个人是她的病人,她只会做一件事,尽力救活她! 窗外月凉如水,顾尘一袭内衫单衣,撑着下巴望着微光闪烁的烛火,这是从她离开药谷之后,住得最舒服的一次,虽然温度不如药谷温润舒适,但总比倒春寒三月的冷风要强上许多,她觉得自己不应该想那么多,酒葫芦已经空了,东倒西歪的在桌子上晃悠了两下,顾尘起身躺倒在了松软的锦被之上,闭上了眼睛,没有她熟悉的草药香。 她只是个大夫,治病救人,生死由命。 「啪啪啪」一阵仓促急切的拍门声,顾尘一惊差点从不熟悉的床上跌下来,按着一阵阵抽疼的额角:「谁呀?」 「少主,顾少主,我家郡主醒了!」外面是青鸾的声音,有些急切另外还带着三分欣喜:「您快去看看,这会儿能开口说话了。」 顾尘拎着灰白的外袍随意的往身上一披,顺手捞了条髮带边走边绑:「去看看。」 门打开的瞬间,青鸾有些愣,顾尘已经大步走出去了好远,她才赶紧跟上,只是视线一直盯着顾尘的背影,身上还是那件染了污血的灰白色长袍,比刚见时还要狼狈,长发披在身后,还带着满身的酒气,青鸾却没办法忽视刚刚开门的一瞬间,这位少主着内衫露出来的傲人身姿,青鸾深唿一口气,觉得自己之前真的是眼瞎,怎么会以为这人是男子?
第5页 果真还是深宫内院待久了,见惯了衣香鬓影的美人,就以为全天下的女子都应该钗裙加身,风姿绰约,却忘了,她刚穿上长裙戴上钗环时也别扭了好多天。 顾尘脚下步履生风,竟比青鸾还要快些,青鸾金紧随顾尘不过刚刚回身关门的功夫,就听见内室一阵「噼里啪啦」瓷器碎裂的声音,紧接着就是顾尘的一声呵斥:「谁让你给她吃东西!」 青鸾赶紧进去就看见小丫鬟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脚下是碎的碗,碗里的鱼片粥洒了一地,顾尘不耐烦的拿脚把碎片踢开,在郡主震惊的眼神中按住她的喉咙,逼着她把刚才咽下去的鱼片粥,尽数吐了出来,青鸾眼睁睁的看着虚弱的体力不支的郡主又吐了顾少主一身,默默的别开了眼睛,想着一会儿还是让人给少主送两件衣裳吧。 只希望她千万别嫌弃府里都是长裙儒衫便好。 「怎么回事?」青鸾一把拉起地上跪着的小丫鬟,离顾尘远些,问道。 小丫鬟低声啜泣,像是怕了顾尘一样,躲在青鸾的身后,眼神怯怯的,小声解释:「郡主都好几天水米未进了,我……」 顾尘按着郡主的穴道直逼的她没有东西可吐才松手,冷言讽刺道:「你也知道她好几天水米未进了?鱼片粥,你倒是不怕吃死她!」 顾尘说完扯着郡主床头的方帕擦了擦手,看着自己一身的脏污,忍了又忍实在是忍不住下去,脱了衣裳仍在地上,随口吩咐:「地上的脏东西赶紧收拾了,窗户开个小缝换换气,冷风别对着病人吹就没问题,清水少量多次润喉。」然后口述了几个药名和分量对青鸾说道:「郡主用的药,你亲自去抓,煎好了送来。」 「去吧,都愣着干嘛?」 青鸾看了一眼半躺在床上的郡主,又看了一眼顾尘,似乎顾虑,但很快就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眼神,和小丫鬟一块儿收拾了房间里的污秽,带着人退下了。 内室里只留下顾尘和床上的病人,顾尘坐在床沿,望着面色依旧青白髮灰的郡主,沉默了一会儿直言说道:「你快死了。」 床上的人像是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句话,先是一愣,旋即带出一抹转瞬即逝的浅笑:「我、知道。」气息微弱,若不细听,竟不能分辨她到底说了些什么,好在顾尘对病人一向都很有耐心,接着说:「你中毒了,毒入肺腑,你也知道?」 床上的人似乎已经气竭,闭上眼点了点头。 见她一点头,顾尘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内室一瞬间安静下来,良久之后顾尘才又开口:「我会尽力为你解毒,为你治病,但我不能保证。」 「顾尘?」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气息依旧微弱。 「是,药谷顾尘。」 「云染。」郡主的视线停留在顾尘身上,报出了自己的名讳,半晌之后嘴角带出一抹释然的笑:「原来你是女子,那我便恕你大不敬之罪。」一句话说完似乎已经消耗了她许多力气,再次闭上了眼睛。 顾尘一时间竟然觉得有点好笑,都说了医者父母心,就她那病怏怏的模样,谁还能有点什么想法?还恕她大不敬之罪,难道她是女子就不能大不敬了吗?这小郡主心思未免太单纯了点吧? 多年之后的顾尘再回想起这一刻,觉得十分庆幸,庆幸郡主的这一句「恕你大不敬之罪」,才让她有许多可趁之机,才让她无法无天纵情肆意,过得畅快自由。 云染郡主说上三句话就要歇一会儿,还没等顾尘把话说完,郡主体力不支,又昏睡了过去,顾尘无奈,丫鬟都让她支走了,她还没来得及跟病人沟通一下关于中毒的事儿,眼下自己还得留下来看着这位尊贵的病人,走也走不得,只好自己晃悠着在熘达熘达四处看看。 书桌上那幅未完成的枝干图依旧放在那里,顾尘视线在上面停留了一会儿,并没有再多看,这位郡主身体不好,极少出门活动,想必多数时间都消耗在了读书作画上,其实这也是个体力活,劳心伤神的并不适合病人,可若是连这个不都不许她做了,顾尘也想不到她还能做些什么,卧病在床,躺着等死吗? 随手抽出一卷画轴打开,照旧是一张梅花图,只是这是一张梅林,大片的梅花已经盛开,隔着笔墨顾尘仿佛闻到了梅花的幽香,就算她不懂画也知道这幅梅花图当属上佳之作。只是为何她画的总是梅花?自己手上这幅是,桌上那幅没画完的也是,难道她只画梅花吗?顾尘有些好奇,这郡主府里砖瓦墙壁间都嵌着火道,连青石板的小路下面都另走了地龙,导致府内根本就种不活梅树,顾尘猜想多半是因为这个原因。孱弱的郡主别说是梅花树了,怕是连闻一闻梅香都是件奢侈的事。 想到此处未免有些唏嘘,将画轴捲起又放回了远处,然后就看见一堆画轴中间有一个另用明黄色的布卷包裹起来,十分的扎眼,而且这个颜色不是皇帝所赐就该是皇帝所书,顾尘伸手将其拿了过来,打开了明黄色的捲轴,她就是单纯好奇,既然皇帝这么恩宠这位小郡主,那从皇帝手里出来的东西又被如此珍重对待,那必定也不是凡品。 画轴打开,引入眼帘的是一袭水红色宫装的女子,长发飞扬脸上是婉约的浅笑,明媚皓齿端的一派风流形态,手中摺扇半开耳鬓簪着盛开的粉白色芍药花,赫然正是她那位尊贵的病人,郡主殿下本人。
第6页 国色天香是画轴打开的那一瞬间顾尘唯一能想到的词语,画轴拿在手里,顾尘望着画中的绝色女子,一时唏嘘竟不知该作何感想,随即又露出了自嘲的一笑,她初见云染之时便对那酒馆里老汉所说的绝色产生了怀疑,只当那老汉夸大其词,如今亲眼见了这幅画像,顾尘才真的觉得可惜。 可惜这般绝色的女子,逃不过勾魂使的魔爪,她一定活得很辛苦。 第4章 「此画乃陛下亲笔所作,那时她已经病得很重,画作不过是添了些颜色罢了。」青鸾已经熬好了药,放在书桌上,从顾尘手中将画轴卷好,才略带歉意的对顾尘说道:「还请少主莫在我家郡主面前提这些,姑娘家多少还是介意的。」 顾尘点头没说话,望着青鸾的眼神里却多了更多的疑色。 一个缠绵病榻的皇家郡主,身边的贴身侍女却有着不俗的武功,顾尘承认自己刚才看画的时候确实有点出神,但也不至于人都到了自己身后,她竟然还没有察觉,要不是那碗里的药香出卖了她的踪迹,顾尘甚至都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时候进的门。 顾尘见识过了她的剑法,现在又见识了她的轻功,都说大内出高手,莫非这也是大内出来的高手?一个缠绵病榻,连下床出府都很成问题的病弱郡主身边,为什么会有这样厉害的高手?是为了护她的命还是为了夺她的命?又是谁给她下的毒,为什么会想要一个异姓郡主的命? 一碗药餵了半碗吐了半碗,顾尘抱着胳膊默默的看着青鸾服侍郡主用完药,然后在云染震惊的眼神中,用自己随身带的匕首划开了她手腕上的动脉,鲜血顺着手腕开始往下滴,顾尘用事先准备好的空茶碗接住,小半碗的鲜血汇聚在茶碗里,顾尘皱着眉头看着那浓稠且暗红的血,默默的盖好,接过青鸾递过来的纱布开始给云染包扎伤口。 「照着这个方子准备药材。」顾尘把写好的方子交给了青鸾:「空腹不可进食,人参汤可少量多次,我明天再来看。」说完端着那碗已经渐凉的血起身,准备回房间了,折腾这么半宿她也有些倦,手上的这东西还得马上处理,顾尘才刚起身,内衫的袖子就被人拉住了。 云染刚刚被取了血,此刻的唇色越发苍白:「多谢少主。」 「郡主客气,叫我顾尘便好。」顾尘手上端着那盏盛满鲜血的茶碗,看着容颜苍白的云染:「我会用些重药,像这样的取血可能还要很多次,郡主心里有个准备,可能会很难受。」 床上的云染松开手:「药谷盛名别人不知道我是清楚的,这些年要不是药谷的前辈为我续命,云染怕是早就撒手人寰了,如今少主亲来,云染自是感激不尽,少主不必顾虑,云染尊医嘱的。」言罢,露出浅浅一笑。 不知为何,顾尘看着她的笑意,总觉得不舒服,她见过了太多的将死之人,有人执着贪恋红尘俗世满是不甘,有人洒脱肆意满眼释然,有人有遗憾,有人有不舍,有人欣慰有人无可奈何。可看着云染笑意不达眼底的模样,顾尘身为一个大夫,从她身上竟然看不到求生的欲望,相反,她也没有看到多年缠绵病榻一求解脱的神色。 从她的身上,顾尘根本就看不到生与死!她仿佛站在生与死的交界线上,甚至已经超脱了生死之外,这对一个大夫来说,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大夫希望看到求生欲强的病人,顾尘也不例外。 青鸾送走了顾尘,月色下一只灰白色的信鸽扑棱一下落在了廊檐下,颇有几分灵性的四处转悠着乌熘熘的小眼珠,好像在确认安全一样,青鸾走过去解下信鸽脚上绑着的小纸条,又从腰间挂着的小香囊里掏出一把米粒洒在地上,信鸽欢快的扑棱了几下翅膀,吃饱之后又迅速飞走,青鸾看着那鸟儿飞远了,才拿着纸条回了房间。 「郡主怎么坐起来了,快躺下歇着。」 云染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我的身子我知道。」这话才刚刚说完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素色的帕子上很快染上了几点红梅,连带着苍白的唇色也被血色染红,原本容颜黯淡的人,因为这一抹红,多了几分生机,也多了几分艷丽,可惜不过都是假象而已。 青鸾端着一杯参茶递过去给云染漱了漱口,主僕两个对这种事情已经驾轻就熟,青鸾虽然心疼,可跟着郡主这些年,她见多了,也就习惯了,可见习惯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郡主该歇着的,养好身子才是。」青鸾说着声音就小了许多,她自己也知道这话是有多苍白,苍白到无力,从御医到药谷见了那么多名医,没有一个人敢说能治好她的病,这也算了,甚至他们还给她了定下了死期,一个将死之人,可她才十八岁! 明明该是娇俏的少女,却要用一副残破的身躯去肩负重任,让她如何喘息? 云染的气息弱了许多,拍了拍身边的位子让青鸾坐下,才开口问道:「宫里那边什么情况?」 「郡主昏迷的时候陛下来看过几次,赏了些药材,商税的案子被撤下了,没有再议。」青鸾想了想又说道:「相国府那边派人来过几次,也送了些药材,该是、该是文启公子送的。」 听到这个名字的云染沉默了一会儿,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相国公那边耽误不得了,得让他赶紧退了婚事。陛下那里也不能掉以轻心,商税之事早晚要再提上来,让各大商铺暂避锋芒,大店不能关就先从小店开始,南下转移阵地,离了京都的圈子天高皇帝远,就是他想要、咳咳咳、吞下,也得等到我死了之后,更何况现在他还指着我挣这三分薄利呢。」
第7页 看着脸色转白的云染,青鸾按着肩膀服侍她躺下:「郡主吩咐,青鸾知道了。」 「还有什么事?」云染缓了一会儿又睁开了眼睛:「趁我这会儿精神好些,一併说完吧。」 青鸾神色平静,替她整理好被角:「无事,郡主歇会儿吧,一会儿天该亮了。」 云染握住了她的手腕:「我都看见小灰回来了,可是阁中又出了什么事?」 「都说了无事。」青鸾嘆了口气:「阁中一切照旧,商税的事儿暂时平了,最近也安分了许多。是青鸳那丫头,惦记着郡主的病情,不知道又从哪儿打劫了根千年的何首乌,已经派人送来了,送信来就是问问郡主的病情,她也是一片好意,就是太过冒失了。」 云染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嘴角带出一抹浅笑,眼神里也多了些光彩:「跟她说我很好,府里什么药材都有,不缺的。过两天、还是等春寒过了吧,到时候得好好看看这丫头,都说女大十八变,我得看看她是不是还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郡主……」青鸾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她是云染的身边人,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想要什么,如果她不是拖着这幅残破的身躯,青鸾当然愿意她一展雄心,可现在青鸾只希望她能健康一点,尽可能的健康一点。 云染说了好些话,青鸾餵了药,服侍她睡着了之后,才就着烛火将那张小纸条拿出来细看,然后紧皱着眉头将纸条燃尽,如今外忧未平内乱又起,凭她一己之力如何能撑得住偌大一个探月阁? 青鸾望着窗外的那一轮弯月,低声嘆了口气,只手可探月带给她的究竟是利还是害? 同样的月色下,顾尘也没有睡,披着一件薄衫在专门给她备着的药房里忙活着,她的面前摆着一排的小杯皿,每一个上面都放着几滴颜色暗沉的鲜血,甚至有一些已经乌黑,顾尘神色严肃的端起每一个小杯皿闻了闻又放下,她的左手边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药材,旁边还另外安置了火炉,炉架子上分别摆了三支药盅,一边咕噜咕噜的冒着泡,顾尘一边往里添加不同药材,然后再一一分别取出,加在杯皿中的血滴里,细嗅过后再重新放回去,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有展开过。 她知道云染是毒入肺腑,却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到底是那种□□能如此霸道厉害,可偏偏她越是想不出来,顾尘就越来劲儿,几个杯皿被她仍在一边,单留下其中一个看起来颜色稍微浅一些的,顾尘一边闻一边随手记药方,密密麻麻写了两张纸,顾尘才扔下笔,去摸腰间的酒葫芦时才反应过来她的酒早就喝完了,不免有些扫兴,药方仍在桌上,自己回屋睡觉去了。 顾尘连取了云染七天血,把她从床上给取了下来,连气色看上都红润了许多,郡主府里上下是一片和乐笑意连连,见了顾尘都要客气的喊上一声少主,感觉她不是个大夫,是天降的菩萨,只有顾尘心里知道,不过是表面现象而已,她用的药十分兇险,不是长治之法,一旦药物出现反噬,会迅速侵蚀她的身体,顾尘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给她续命,要是能救,她必尽全力去救,要是不能救,又何必拖延时间? 大街上熙熙攘攘,顾尘晃悠着酒葫芦又去了那家酒楼,不过酒楼里今天是格外的热闹,顾尘一袭白色锦袍,依旧绑着道士髻正寻思着换一家人少点的店,却被掌柜的一眼就瞧见了,殷勤巴结把人请了进来:「这位、爷,打酒吗?」 顾尘把酒葫芦递过去,笑:「劳您。」 「好咧,您等着,马上。」掌柜的拿着酒葫芦就上柜檯去了。顾尘坐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想着她今天该给那位郡主扎针了,药吃了这几天,差不多也到了该上针的时候,她的金针已经泡了七天的药浴,是时候派上用场了,然后思绪就被乱糟糟的吵嚷声给打断了。 第5章 「听说了没?相国府里出了事儿了!」有人故作悬疑。 「什么事?还能是什么事儿,那相国公子被相国爷请了家法,这会儿还跪在祖宗祠堂里呢!」 「你怎么知道的?」 「他家小厮出来抓药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那人颇有些得意:「我表弟当时在跟前儿,听见了。」 「唉,相国大人也不容易呀,别说公子痴心一片,单就是皇家赐婚,他也没办法呀!」有人唏嘘:「光打儿子有什么用,这儿子打死了,不正好成全了人家一对小鸳鸯?」 「可惜呀。」有人感嘆:「这郡马爷也不是好做的,相国公膝下就这么一个公子,香火总得有人往下传吧?靠那位,我看玄!」 顾尘指尖点在桌子上,听见「郡马爷」三个字的时候不经意的那么一停顿接着又继续漫不经心的眯着眼,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等着她的酒,等到掌柜的把酒葫芦给她送过来的时候,顾尘略一抬手,勾唇问道:「您这儿热闹呀。」 掌柜的打着哈哈:「小店小店,邻里照顾生意,您多担待些。」说着话的时候额头上多了层浮汗,掌柜的还记得住那天这人朝他打听东大街的事儿,再加上今天这锦衣缎袍的俊俏模样,掌柜的对她的身份越加迷惑,也越不敢说话。 江湖人跟皇家还有牵扯,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我会告诫他们,喝酒吃肉不论皇家事。」掌柜的撩起袖子给顾尘斟了杯酒:「您尝尝,这是小店新出的酒。」
第8页 顾尘端起酒杯在闻了闻酒香,点了点头:「不错,好酒。掌柜的,怕是误会了,我就是一过路的,顺便想跟您打听打听这郡马爷的事儿,初来乍到听个稀罕。」 掌柜的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看了顾尘一眼,在犹豫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在皇城根底下开店这么多年,当然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也知道什么话能跟什么人说什么话应该换个法子再说,眼下这人一袭白色锦衣长袍,一改初见时的灰布旧衫,多了几分出尘不染的味道,掌柜的暗怪自己眼拙,这人绝非等闲之辈,又是循着东大街去的,莫不是江湖上哪位鼎鼎有名的神医圣手? 乖乖,可了不得呀! 「瞧您说的,这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小老百姓茶前饭后的随便聊聊,都是可惜。」掌柜的稳稳一座,开始给顾尘讲故事。 这说起来也是茶前饭后的闲话而已,皇城根底下的老百姓都知道东大街那位郡主十分得陛下恩宠,小小年纪开府建园的那可是听都没有听说过的事儿,又生得倾国容貌,按理说合该是各家名门望族争相攀附的对象,可偏偏这位是个纸煳的美人,这风还没有吹呢,人就已经先倒了。于是有些远见的人家都早早的避开了这位,虽说有无上的恩宠加身,可驸马郡爷不得从政是铁律,万一前脚娶了这病秧子的郡主,后脚这位一撒手,那这一辈子的前程可就全耽误进去了,既是名门望族朝中权贵人家,谁会愿意呢? 也真有那痴傻的人,相国公家的嫡系小公子,文启文公子。据说这位文公子某年某月某次宫宴上,惊鸿一瞥就倾心了彼时尚且倾国倾城的郡主,郡主虽有三分病态,可据说身似弱柳扶风自有一番风流韵味,自那以后这位文公子痴心身陷,一心都记挂在了那位身上,自作主张求了陛下恩旨赐婚二人,相国公当时就不同意,奈何陛下旨意已下,公子一片痴情,便只能盼着郡主的身子能尽快治癒,或者这婚期能晚些再晚些,最好就这么算了。 郡主虽好,可命不长久呀!为了一个病秧子,折进去一个嫡子的一生仕途,这赔本的买卖不是痴情两个字能赔付得起的! 可谁料赐婚之后郡主身子每况愈下,到最后缠绵病榻竟是一副时日无多的模样,文公子一片痴心每每探望,郡主皆不曾见,这婚期也因为郡主不曾松口而迟迟未定,有心人揣测那郡主多半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不愿拖累公子,毕竟连御医都说她命数将尽,左右不过苟延些时日罢了。 「文公子这是闹腾着请日子想把婚事给办了。」掌柜的压低了声音以手掩口小声说道:「相国那边只等着东大街那位、」说到这里给了顾尘一个眼神,才继续说:「怎么可能会同意!公子如今已经在祠堂里跪了三天了,相国公态度强硬,这事儿呀,真不好说。」 顾尘抿了一口酒,不知为何想起了那幅画上的少女和她鬓边的粉芍药,烈酒入喉,几分辛辣:「公子痴情,酒钱可够?」 「够的,够的。」展柜的接过顾尘给的一锭金块儿,恭敬十分的捧在手里:「谢您打赏。」 酒葫芦拎在手里,顾尘脸上没什么表情,出了酒楼往东一路慢悠悠的走了。公子痴情,不知这痴情的人见到那病榻上形容枯藁的女人还会不会再如此的坚定,不过只是所谓的一瞥而已,又哪里有许多的痴情?她那时容姿艷丽倾国倾城,可她如今呢? 「少主回来了?」青鸾侍女捧着几件素色锦袍,脸上是暖暖的笑意:「我家郡主吩咐给少主送几件换洗衣裳,这些日子辛苦少主了。」 「她可还好?」顾尘将酒葫芦放在桌上,颔首表示谢意:「今天的药吃了吗?有什么反应?」 「好好好。」青鸾一连几个好字,发自内心的欢喜:「郡主今天气色尚好,晌午的时候还多吃了小半碗小米粥,按照少主的吩咐,清淡少食,精神头也不错。」青鸾想说照这么下去,再调养些日子,说不定就、就好了呢? 顾尘点头:「晚上不要给她吃东西了,空腹准备药浴,药材我都准备好了,晚些时候我过去看看。」 青鸾答应着,就见顾尘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的样子,便停下来等她问。果然,顾尘捏着葫芦嘴迟疑了一会儿开口问道:「我从药谷来,谷中许多长辈都为郡主诊治过,但药谷规矩不得以个人经验干扰后辈行医,所以在来之前对郡主的病情我所知道的并不多。」顾尘抬头望着侧身而立的青鸾:「但此番就顾尘所诊来看,她这病怕不是娘胎而来那么简单吧?」云染毒入肺腑,这一点顾尘是肯定的,能给她下毒的,恐怕也只有身边人了。 听了这话,青鸾脸上并没有露出顾尘以为的或警惕或防备的神色,反而有些哀伤,垂在身侧的手也不自觉的握成拳,像是心里藏着巨大的愤懑,却难以发泄一样,甚至比她那天要解云染衣裳还要让青鸾难以接受。 一时间顾尘对自己的猜测产生了怀疑。难道真的不是她?一个身怀武功的大内高手,难道是来保护她的?那到底是谁想要她的命? 「恕青鸾无法告知。」青鸾的情绪很快收拾好,望着顾尘的眼睛直言坦白:「青鸾到郡主身边也只是这两三年的功夫,她身子一直不好,少主是知道的,至于原因到底是不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青鸾不是大夫自然不知。」 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顾尘一怔,嘴角带出一抹自嘲的笑。这丫头好伶牙俐齿,且不说顾尘信不信她,只这简单的几句话,既摆明了自己的立场,同时又提醒了顾尘她的身份。
第9页 她只是个大夫,治病救人,仅此而已,何必操心那么多呢? 入夜,浴桶里冒着氤氲的热气,顾尘一袭白衫一边试着水温往药浴桶里放药材,一边望着屏风后面的拿刀依稀的人影,等到她把手里无关紧要的药材全都放完实在没什么东西可以往里放的时候,顾尘终于等不下去了。 「郡主还要多久的时间?」撑着木桶的顾尘自问自己对病人其实是很有耐心的,但这个耐心不是等她脱个衣服都要脱上几刻钟,再等下去,这药浴也不用泡了,已经全凉了! 「那个、马上。」屏风里的云染捂住自己的胸口,闭着眼睛鼓足勇气准备出去的时候又一脚缩了回来:「真的要这样吗?」 顾尘亲眼看着她伸出一只脚又缩了回去,抱着胳膊嘆了口气:「你再耽误下去,一会儿万一受凉,辛苦的还是我。」 「你……」云染似乎是想反驳,最后还是没反驳出口,犹豫着问:「我自己泡不行吗?」 「不行。」顾尘给予干脆的回答:「医者父母心,再说我还是女的,再再说你不是还有件肚兜吗?再再再说该看的不该看的,咱俩第一次见面我已经都看过了,你这遮遮掩掩的又是何必呢?」 言罢不等屏风后的云染反应,脚下步子迅速移动,直接把人从屏风后面给拽了出来,云染只觉得耳边生风,然后扑鼻而来的药香瞬间将她淹没,云染捂住胸口,咳嗽一声,咽下满嘴的苦涩滋味,仰头苦哈哈的望着顾尘:「这、药浴能喝吗?都是汤药没问题吧?」 第6章 顾尘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好好的药浴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搞成一副她又要欺负纯良少女的场景,之所以用又大概是因为她已经有了前科,纯良的郡主殿下可能对她有心理阴影,但是她是个大夫呀! 这事儿还真得好好说道说道,顾尘自问自己是个内心纯良的好大夫,就算是扒了郡主的衣裳,还假装非礼了郡主,但这都不能改变她一心为医的本质,更何况以后为郡主宽衣解带这种事都是家常便饭,要是她每次都这么扭扭捏捏,岂不是显得自己很不成体统? 「郡主豁达,该知我们大夫行医守不得许多规矩,我也想循规守礼,若是仅凭悬丝诊脉怕是太过荒唐,郡主此前不止见过顾尘一个大夫,难道都是这般防备拘谨吗?」 云染听了这话低头望着木桶里漂浮的许多药材,低声道:「小的时候没那么多规矩,但既生在皇家,就算我不守那么规矩,你以为他们也敢不守吗?十来岁以后连诊脉都要教习嬷嬷搭着方帕在一旁看着,规矩守着守着就习惯了。你倒是胆子大,见面第一回 就敢解我衣服,也就是你了,若是别人,此刻怕是早就悬尸菜市口,顾尘你功夫不错。」 云染一句意有所指的话,让顾尘想起来了那天与她交手的青鸾,顾尘皱着眉头细想之下越发觉得那位侍女古怪,现在想来这份古怪都源于熟悉,顾尘是第一回 北上京都,与这位郡主府的侍女实在没什么交集,但顾尘总觉得她很熟悉,功夫剑法总让顾尘觉得俩人曾经交过手,可又实在想不出来到底怎样的场景。 手掌贴着木桶注入三分内力,氤氲的热气笼在云染身上,顾尘一边整理自己的金针将烦乱的思绪收了起来:「感觉如何?四肢可有暖意?」 云染整个人泡在木桶里,有些喘不上气,脸上渐渐浮出一层虚汗,唇色却是越发的苍白,她勉强点了点头:「有,很热。」 「嗯。」顾尘点头,摸着她湿漉漉的额头:「药效起作用了,待会儿我会用金针引药,可能会很疼,郡主且忍忍。」 云染这会儿只觉得胸口发闷喘不上气,听了顾尘的话有些疑惑:「金针引药?现在?可以吗?」不是她怀疑顾尘,而是云染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太了解了,虽然这些天被顾尘放血吃药气色是好了一些,但云染心里清楚,那也只是表面而已,眼下再辅以金针,她恐怕承受不住。 「不试试怎么知道。」顾尘从木桶里将云染的手腕拎了出来,指尖落在脉搏之上,神色有些淡漠:「郡主该知道,毒已入血脉,我暂时还找不到解毒的法子,就只能先用药暂且压制。」 云染似乎有些承受不住,难捱的闭上了眼睛:「不是毒,你解了毒就要了我的命,顾尘我现在还不能死,你懂吗?」 顾尘拿着金针的手有些犹豫,正想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时,木桶里的云染捂住胸口吐出一口鲜血,人已经歪倒在了木桶上,顾尘显然也是没有料到这种变故,金针掉在地上,她忙将人抱出,云染整个人浑身发烫,已经昏死了过去。 药桶里药材混着丝丝血迹,漂浮开来,地上溢出许多水渍,打湿了华贵的地毯,草药的香味变得苦涩起来,顾尘将人放在床榻之上,捏着脉的手有些发颤,眉头紧紧锁住,病人此刻高热命脉虚浮无力且杂乱,与她的预期相错甚远。解了毒就是要了她的命,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为什么会这么说?毒到底是谁下的? 蓦地顾尘一惊,站了起来,毒入命脉是事实,可难道就真的是有人在下毒吗?是药三分毒,她自小开始吃药,看过的名医大夫岂止百个,每一幅药残存的毒素都聚积在她的体内,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原本是为救命的药,谁料到最后竟然成了催魂的毒! 顾尘闭上眼长舒一口气,要真是如此,那才是真的麻烦!这毒不解,人必死无疑,这毒不解,也没有活路,可问题的关键是,既是药中残留本就无毒又从哪儿开始解?
第10页 云染高热烧了四天三夜,顾尘衣不解带在跟前守了四天三夜,煎汤餵药亲力亲为,容不得一丝的闪失,可烧退了,人却迟迟不见醒来,顾尘知道是这些天下得药重了些,打破了她原本的平衡,但也算是一个小突破口,只有打破才能有新的生机出现,云染虽然烧了这几天,但高温之后的脉搏明显比之前要有力许多,可见重药之下还是起了成效,对顾尘来说,也算是误打误撞,现在只等着云染醒过来,好再进行下一步的治疗。 由于顾尘完美的替代了侍女青鸾的存在,就导致青鸾迷一般的行踪,青鸾现在似乎很放心把郡主就这么交给顾尘,扔了个小丫鬟过来打下手,自己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也不担心顾尘会不会再有什么不妥当的举动,虽然不知道中间到底发生了怎样的转变,但顾尘觉得自己好像是赢得了这位侍女的信任。 所以当几日不见的青鸾神色匆匆归来的时候,顾尘是有些诧异的,通过这小半个月的接触来看,青鸾的性子十分的稳妥,哪怕当日云染吐血昏倒也不见她如此的神色慌张,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顾尘鼻尖轻嗅,明显闻到了青鸾身上泥土的气息,这丫头出城了!连日奔波马不停歇她究竟去了哪里?又是做什么?在主子昏迷不醒的时候,她不在身边守着,竟还私自出城,目的何在? 一瞬间顾尘脑子里是闪现出无数个疑问,但又马上被她压了下来。不管她去哪儿都跟自己没有关系,她只要守好了她的病人,别让她轻易死在自己手上,这才是她应该关注的问题! 「郡主何时会醒?」青鸾的气息明显急促:「烧既然退了,人为什么还不醒?」 语气明显是急促的:「有没有什么法子让郡主快些醒过来?」 顾尘皱眉:「高烧一场,哪有那么容易?等到养足了气神该醒的时候自然就醒了。」 「郡主不醒,单凭你我二人,这可怎么办!」青鸾一拍手,十分焦躁的在原地走了两步:「少主,顾少主!我主僕二人的命运此刻全掌握在少主的手中,求少主救我家郡主!」 青鸾望着她的眼神跟看主心骨差不多,顾尘有些晕,摆摆手:「等一下,我在救她,我来就是为了救她。不知青鸾姐姐到底想说什么?」 「皇上此刻已经出了宫门往郡主府来了。」青鸾深唿一口气:「宫里传出消息,此来非探病,实要定下我家郡主的婚期,少主,这婚万不能成呀!」 婚期?跟那位痴情的相国公子?顾尘疑惑的看了青鸾一眼:「既是陛下赐婚,定婚期是早晚的事儿,又是痴情公子,这婚为什么不能成?」 青鸾一声冷笑:「皇家薄情,少主不要多问了。此刻郡主昏迷,必须得阻止他,不然、不然……」不然她们做的努力不都白费了吗?眼看着退婚在即,谁知道那相国公子发的哪门子疯,一门心思一定要定日子成婚,连什么沖喜的藉口都翻了出来,正好合了那位的心思,想用婚事来牵绊住郡主,哪是那么容易的?只是万万没料到他们会选在郡主昏迷的时候动手,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想趁人不备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哪有那么容易! 「可我只是个大夫,怎么可能左右皇上的决定?」顾尘望了一眼还躺在床上的人,接连几日的高烧,导致她唇上烧起了一层白皮,尽管顾尘贴身照料,但还是改变不了这人此刻虚弱的状态。 如果她醒着,如果她健健康康的,是会期待这场婚事,还是像这丫头说的那般,避之不及? 「少主!」青鸾还想再说什么,就听外面小丫鬟的通报声,向顾尘投去了求助的眼神,然后先顾尘一步走到外间跪迎圣驾,顾尘后知后觉,药谷里肆意惯了,面对皇权让她下跪一时间就有些无法接受,她这膝盖还没弯下去,明黄色的龙袍已经飘了过来。 皇帝伸手将还没做好心里建设还没来得及下跪的顾尘扶了起来:「这位想必就是药谷传人吧?起来起来,神医圣手不必多礼。」 「谢陛下,草民顾尘给陛下请安。」顾尘被皇帝一打岔,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能说什么了,皇家规矩多,她又是个随心所欲的人,见了皇帝难免有些不太自在。倒是一旁跪在地上的青鸾给了她一个眼神,才把没说完的话接着说完,起码得把自己叫什么告诉给皇上吧? 「顾尘,好,顾尘是个好名字呀。」皇帝似乎感慨了一句:「身似浮尘万古留,倒是朕的染儿,罢了罢了。顾尘朕问你,朕的染儿不是已经好转了吗?怎么忽然又高烧昏迷?你说说让朕听听,也让文公子听听。」 顾尘这才注意到皇帝身后还跟着一位蓝色锦袍的少年,眉清目秀身形单薄,不打眼还以为是跟着皇帝从宫里出来的小内侍,明媚皓齿的模样倒比寻常人家的姑娘还要秀气三分,这就是那个痴情的文公子?顾尘皱眉视线低垂,望着那双蓝色的靴子和明黄色靴子之间的距离,实在不是她太过于敏感,顾尘算是半个行走江湖的人,虽然游走在江湖之外,但形形色色的人她见得太多了,就算她对朝廷对皇家的规矩知之甚少,但哪家一没爵位二没品阶的少年公子,敢与皇帝以这般亲近的姿态出现? 还是说,因为郡主得宠,所以郡主这未婚的郡马爷便也得了陛下三分高看? 第7章 顾尘觉得后一种的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的,且不说是不是真的爱屋及乌,就从青鸾说话的口气就该知道皇家薄情不是随便说说而已,皇帝对云染的宠爱尚且虚无缥缈更何况是对这个八字还没一撇的郡马爷?
第11页 顾尘站在一边有意无意的打量着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皇帝,看样子皇帝是真的在担忧着云染的病情,眉宇间担忧的神色不似作假,而且他也不需要作假,至于那位痴情的文公子就有些意思了。 从他的脸上,顾尘看不出来他到底是真痴情还是假痴情,或者说他表演的痕迹太重了,那人往床前一跪眼眶立马就红了,哽咽着连话都说不出来,看得顾尘一身鸡皮疙瘩。据她所知,这位文公子不过只是惊鸿一瞥便心仪上了云染郡主,求得陛下赐婚,可赐婚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机会见过郡主一面!既是如此,这满腔深情又是从哪里出来的?演给皇帝看的? 揣着满肚子的疑问,顾尘不经意间就看见床上躺着的人睫毛忽然颤了颤,一惊之下忙去看其他人,发现除了青鸾望着她之外,连皇帝跟那位痴情公子无一人发现床上人微乎其微的动作,她醒了。 「朕的染儿命苦呀。」皇帝感嘆。 顾尘正想怎么去接这话的时候,有人已经接住了,完全不需要她再费脑子。 「陛下莫要太过忧心,郡主面色尚佳,想必不日便能痊癒。」文启擦着眼泪,一派心酸苦楚的模样:「只可怜她孤身一身,独居宫外,身边连个说话的知心人都没有,长此以往难免心情沉郁,病情也难以好转。」 「文启碍于身份不便常来与郡主说话解闷,于心实在是有愧呀。」说着说着就又要掉眼泪,看得顾尘目瞪口呆。 她闷不闷跟你有什么关系?少年,你们只见过一面好吗?据说还是你单方面见的,人家郡主并没有要搭理你的意思甚至还想退婚你不知道吗?还是说你知道,但你另有所图呢? 就见那位文启公子举袖掩面「扑通」一声就直接跪在了地上,声音哽咽十足十的深情「陛下,我与郡主婚约几载,如今实在不忍见郡主孤身冷卧病榻,恳请陛下为我与郡主早日定下婚期,也好让启能、能妥善照顾郡主,好让郡主早日康復,免陛下牵忧挂碍。」 顾尘着实让他给吓了一跳,虽然青鸾早就跟她说了皇帝此番前来的目的就是婚约,但是顾尘没想到这中间还要这位痴情的公子来搭这个戏台子,如此看来其实这位文公子势必是站在皇帝那边的,郡马爷不得参政是铁律,想来皇帝肯定是给了他别的恩典才是。 皇家薄情。顾尘望着病榻上神形憔悴的云染,莫大的恩宠之下到底藏着怎样的利益纠葛,皇帝又为何不顾她的病情和意愿一定要在这关头要她成婚?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紧闭的双眼下睫毛轻颤,顾尘甚至能感觉到她轻浅的唿吸,似是无声的哀求。 「唉,朕可怜的染儿。」皇帝一声嘆息,望着病榻上的云染:「染儿幼时便跟着朕长在宫中,朕拿她当亲女儿一般对待,可孰料命运弄人,朕怜她护她,可到底不是她最亲近的人,染儿缠绵病榻可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言罢扶起了地上跪着的文启:「你是个好孩子,对染儿也是一片深情,朕都看在眼里,朕又如何再愿意为难你们这对苦命的鸳鸯?你二人的婚事因为染儿的病情辗转拖延了这些年,再拖下去、唉、罢了,朕让人安排下去,等染儿醒来身子好些,这婚事还是尽快办了吧。」 「皇姐九泉之下,知染儿有此归属,定然心安。」皇帝拉起病床上云染的手放在了文启的手中:「朕对皇姐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顾尘眉头微皱,视线与青鸾交错,见她咬住嘴唇无声的望着自己,顾尘错开了视线,冷声开口道:「顾尘以为不妥。」 此言一出,室内一片寂静。 皇帝皱着眉头望着顾尘,压根就没想到她会在这里开口,说的还是这种明显反对的话,顿时有些不悦:「顾尘,你以为有何不可?」 那位文启公子也着急了:「我与郡主多年婚约,文启日日盼望能与郡主早日喜结连理,护得郡主平安健康,究竟有何不妥?」 顾尘两步上前,从那人手中将云染的手拿回来重新放在了被子里,沉声说道:「眼下当务之急是郡主的病情,我是个大夫,如今病人躺在床上生死不知,我的任务是治好她,到时候风光大婚有何不可?还是说陛下指望着沖喜就能救活她?要真是如此,那还要大夫做什么?顾尘也可以改行去做媒婆了!」嘴角带出一抹嘲讽的讥笑:「成婚本是天大的喜事,陛下就不怕这天大的喜事变成天大的丧事,变成天大的笑话!」 「顾尘你……」 「放肆!」皇帝神色愠怒,一旁的青鸾立刻跪下解释:「少主不懂规矩,望陛下赎罪。」 皇帝冷眼扫了青鸾一眼:「染儿当你是心腹体己,你却为外人求情说话,当真是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心里眼里可还有你的主子!来人,将这不懂规矩的丫头带出去,请嬷嬷好好教导教导,郡主身边可不是什么猫猫狗狗都收的!」 「陛下这是迁怒了。」顾尘眼尖,看到躺在床上的云染似乎是要睁眼为青鸾说情,忙伸手挡在了青鸾的身前:「她肯为我求情不正是因为心里记挂着郡主吗?希望陛下不与顾尘一般见识,好留顾尘一命继续为郡主诊病。」 「顾尘出身草莽江湖,不懂皇家规矩,冲撞了陛下,望陛下赎罪。」白色的锦袍挥动,顾尘跪在了明黄色的靴子下:「但顾尘句句发自肺腑,当务之急不是文公子与郡主的婚事,还请陛下给顾尘些时间,待郡主好些,到时再风光大婚,想必九泉之下的长公主才是真的心安。」
第12页 说完这番话,顾尘只低着头不再言语。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插这个手,如果一定要找一个理由的话,顾尘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只有那人是她的病人,她得为病人负责,可什么才是真的负责?为了一个病人,得罪皇帝吗? 出谷前阿爹叮嘱她,守些规矩,少惹麻烦,说的不就是眼下这种麻烦吗?她可好,不仅惹了麻烦,还直接惹到了皇帝,这个大麻烦! 都说江湖人不与朝廷争锋,更何况药谷只是个游离于江湖之外的一群大夫,得罪了朝廷,对药谷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好处,她是药谷嫡系传人,如今却为了一个半死不活的病人,出言顶撞皇帝,真的只是为病人负责吗? 顾尘望着那双明黄色的靴子,脑子里不可闪避的出现了那朵粉色的鬓边芍药花,一个为皇权所用的女子,她身上到底还有什么秘密?顾尘头一次对一个病人的故事产生了莫大的好奇,这个好奇心不受她控制肆无顾忌的蔓延,已经开出了好奇的花。 「你说给你时间,顾尘,你要多少时间,朕给你。」皇帝威严的声音带着几分压迫:「到那时,朕的染儿若还是这般病怏怏的样子,朕必拿你药谷是问!」 顾尘握紧了拳头:「三月,三月之后再议婚事。」 「好,记住你今日所言。」皇帝一甩袖子,带着满脸不甘心的文公子起身走了,顾尘还跪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旁的青鸾赶紧过来将她扶起来,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青鸾替我家郡主谢少主解围。」 药谷里都是世外之人,如今顾尘为了郡主不但出言顶撞了皇上,甚至还屈膝下跪,做足了姿态,青鸾是发自内心的感激,看顾尘越发亲近,完全就是看自己人的眼神。 床上的云染睁开眼,咳嗽了几声,气息比之前微弱一些,但底气还足:「谢谢少主仗义出言,云染无以为报……」 「只能以身相许吗?」顾尘探究的视线落在云染身上,不咸不淡的讲了个冷笑话:「郡主此刻婚约在身,还是不要以身相许了,顾尘可当不起。手给我。」 云染被她噎了一下,原本要说的话收了回去,乖乖的把手交给顾尘,看着她诊脉,内室安静了一会儿她才又开口说道:「婚约非我想,实在是身不由己。」云染嘴角带着一抹苦笑。 「我听说你想退婚?皇上订下的婚事是那么好退的?」顾尘捏着拿纤细的手腕,命脉的跳动比她预测的要虚一些:「再说,你那未婚夫可痴情得很。」 「一场交易罢了。」云染望着顾尘,想了一下直言说道:「少主替我解围,也没有必要瞒着少主。这场婚事本就是为了桎梏于我,以换取更多的利益,只要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那我成不成婚都不是什么问题。」 顾尘挑眉,表示没懂。 「他此刻急于逼婚,只不过是因为想要的东西还没拿在手里而已,用婚事逼我妥协,逼我低头。」云染说着说着就又咳嗽了起来,青鸾赶忙上前服侍,方帕拿开素色染上红梅:「想看看能逼我到什么时候。」云染抬头眼里带着几分璀璨的光:「可惜,他错估了少主,没想到你会为我说话,也打乱了他的计划。」要是顾尘不开口,就算她顶住了,也会失去青鸾这个臂膀,再次陷于困境之中。 第8章 一场深情的作秀,若是没有顾尘那几句讽刺,云染必然要亲自开口反驳,那时她一定是处于下风的,必然会有所妥协,有所让步。可顾尘就不一样了,她以一个外人的身份,不畏皇权的站出来,让皇帝不得不暂时妥协,他还不想撕破了脸面,他还不能撕破脸面,毕竟云染郡主是他最宠爱的小辈,若在此刻固执己见,非要让一个躺在病床上,连生死大关都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度过的人去办喜事,去成亲办婚礼,莫不是天大的讽刺? 顾尘诊完脉之后,捏着云染的手腕并没有松手,抬眼带着几分纠结,似乎是在考虑自己该不该说,但最后还是说了。 好奇心既然已经开出花,就再也变不回种子的形态,这朵花已经十分艷丽的长在了顾尘的心里,再也除不得。 「交易?他想用婚事跟你交换什么?」顾尘带着三分探究的神色。她的手里究竟掌握了什么东西,是连坐拥天下的皇帝都有所图谋?一个皇家闺阁里的病弱郡主,她的手里究竟掌握着什么样的利益,或者说是秘密? 云染从顾尘手里将自己的手腕抽了回来,脸上已经带了几分疲惫的神色:「我不想瞒你,但我也不能告诉你。」 顾尘一愣,显然是没料到自己会被拒绝的这么直接,甚至连一个拐外抹角的理由也没有,她都没有想过要随意的找个理由敷衍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就那么两句话我不瞒你,但我也不能告诉你,直接坦率到让顾尘差点忘了动作。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嘲就挂在了脸上,她只是个大夫而已,瞎操那么多心干什么?人家是尊贵的皇家郡主,自己不过是个草莽大夫而已,信口就要打听皇家秘事,这郡主是好脾气给自己个台阶下,她心里竟然还在责怪人家的不坦诚? 真是的,她有什么立场去责怪人家?顾尘摇头,再次觉得阿爹的叮嘱很有道理,她该守的规矩太多了,这里不是她的药谷,她也不是受人尊敬的少主,京都脚下,哪里有她发表意见的权利?她只要看好她的病,治好她的伤,就够了。
第13页 至于那所谓的仗义直言,就权当自己是为病人负责,多管了一场闲事。 「你、是不是生气了?」袖子被人轻轻拽住,云染这会儿精气神已经不太好了,顾尘从她眼中看到了明显的疲惫神色,仿佛下一刻这人就会继续昏睡下去,不知何时才能再次醒来,可她却强撑着,强撑着抓住了自己的袖子解释:「我不是诚心瞒你的,只是顾尘,我不愿你牵扯进来。药谷一向出世济民,不染江湖事非,不沾朝堂政事。」 说到这里她松开手,想找惯常放在枕下的方帕,嘴边溢出了几声轻咳,顾尘看着她无力的动作,动了动嘴唇,到底什么都没有说,抬手将方帕拿过来替她拍着心口顺气:「高热一场,你该歇歇的。」 「还好。」云染见顾尘态度似有松动,又扯住了她的袖子,白色的锦袍在她手里带出褶皱:「我不告诉你,是不想把药谷也牵连在内,你也看见了,皇上他明里宠我十分,可、可实际上并不是,你是他派人从药谷请来的,只管留我这条残命就好,再多的事儿,我说多了,对你对药谷都没有好处。」 「顾尘,我不瞒你,但我不能告诉你。」云染拉开了与顾尘的距离,合上眼睛:「我仰仗你救我一命,却也不想用你的命换我的命,你可明白?我累了,顾尘,你下去吧。」 病态的容颜薄唇开开合合勉力的说着那些话、那些让顾尘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话。 是了,她是皇帝派人请来的,按道理说应该跟皇帝站在同一战线,可今天不仅顶撞了皇帝还疑似有背离皇帝意愿的想法,甚至她一只脚已经迈进了郡主的圈子还不自知,如果今天她真的知道了郡主的秘密,她又该如何自处,还能像现在这样一心只想着为治病救人吗? 不,到那时候,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将捲入这场纷争,不只是她,还有药谷那片清净之地。 顾尘自幼与草药为伴,平日里除了见病人寻疑难杂症之外,她打交道的主要对象其实就是药谷里的那些落满灰尘的各种书籍,甚至因为那些病人大多都有求于她,导致顾尘并不怎么会看人脸色揣摩人心,一向肆意洒脱从己心,为己愿为。 但她也不是个不识人间俗物的傻子呆子,相反她心思玲珑剔透,看得清楚明白,知道什么是自己该做的,什么是自己能做的,哪些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哪些是她不能随便放肆的,可偏偏今日不知道为什么,她就乱了章法,一次顶撞皇帝还能说是替病人负责,那后面无法压制的好奇心呢? 她根本就找不出理由,甚至还因为云染的不肯坦言而心生不满,就好像、好像她们站在一条船上一样。云染的一番话,让顾尘彻底的清醒过来,她与云染只是病人与大夫的关系,仅此而已,她是个大夫,胡乱打听病人的秘密,实在是有违组训! 「三个月,我既答应了三个月,就以三个月为期。」顾尘收敛的心思:「若到那时郡主病情并无好转,顾尘自请告退,郡主可另请名医。」 云染含笑:「我信你。」 三个月就足够了,给她三个月的时间,让这残破的身子再争点气,助力她脱离皇权的桎梏,离开京都这座冰冷的牢笼,完成她未竟之志,到那时,是生还是死,就全看阎王爷想不要再给她一次机会了。 顾尘说话当真是算话,自那天之后,便整日待在她的小药房里,亲自替云染煎药问医一日三次诊脉按时按点,放血扎针没日没夜的人都熬瘦了许多,不知道真是神医药到病除还是四月山花开,如此辛劳了一个月,云染的身子显见的好转了许多,人都已经能下床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再离了地龙火道之后颜色也鲜艷了不少,是春的生机。 云染那幅始终都没有画完的梅花图终于还是被青鸾收了起来,枯木的枝干倒也有几分趣味,顾尘很喜欢拿到街上换了二两酒钱,打了酒回来,晃悠着腰间的酒葫芦踩着点又去了云染的房间,这些日子她来来回回不分白昼黑夜的早就跑成了习惯,再加上青鸾大丫鬟也丝毫不拿她当外人,导致下面一熘儿的小丫鬟见了顾尘跟见了自家半个主子一样。 所以顾尘畅行无阻,甚至连个通报的人都没有。 因为云染的病情比她预想的要好上一些,金针封穴很见效,原本预计三月为期在顾尘看来,只要再坚持一个月,辅以药剂,好生调养,阎王爷今年就别想看这位病怏怏又娇滴滴的小美人了。所以她心情有点好,喝得有点多,脚步有些虚浮,但并无大碍,带着三分内里她走起来飘忽忽的,自己惬意着就飘进了云染的院子。 才一进小门,顾尘就酒醒了三分。她是个大夫,鼻尖一嗅就闻到了不一样的味道,是她陌生的不熟悉的味道,这郡主府她住了这么多天,里里外外连大门外那只流浪狗的味儿她都记住了,可偏偏这一进门她就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抹不去的陈旧的血腥味。 顾尘心下一慌,也顾不得许多,运着内力将祖师爷教来逃生的轻功都用上了,一脚就踹开了云染的房门,几分冷凛的神色在看见云染身上将脱未脱将穿未穿,酥肩半露的时候整个崩裂了,脸上的表情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她以为的场景根本就没有出现,也不对,无论如何她以为的也不会是这种场景,实在是太、太那什么了,显得她实在是太孟浪了些,怎么好端端的一脚踹开人家郡主的门,关键人家郡主还正在换衣裳,你说奇怪不奇怪?
第14页 青鸾忙替云染将身上的衣服整理好,口气冲着顾尘有些沖:「少主这是什么意思?进来之前都不敲门的吗?就算是我家、郡主待你不比寻常,可少主总该知道些规矩吧?三番两次冲撞郡主,成何体统!」 规矩规矩又是规矩!顾尘有些头大,她已经很守规矩了,今天不是、不是以为她那什么了吗?顾尘鼻尖动了动,那股子似有若无的血腥味好像就在她鼻子下面,皱着眉头在房间里转了两圈,但始终找不到那股味道的来源,反而是房间里点的薰香让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闻错了。 「少主在找什么?」青鸾一袭深紫色裙装,窄袖襦裙显得十分精干,甚至连酥胸都是半露的,与她往日传统秀雅的长袍宽袖实在是大不一样,顾尘难免多看了一眼,谁料她迅速的准转身,瞪了顾尘一眼,那眼神跟看登徒子差不多了。 顾尘实在委屈到不行,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干巴巴的夸奖:「青鸾姐姐今日好清新。」 「哼~」果然没得到好脸色。 顾尘揉了揉鼻子,转头去看云染,就见微微颔首,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替她解围道:「少主今日喝酒了?怕是喝醉了,青鸾不必与她一般见识,快去给少主煮些醒酒汤来。」 青鸾答应一声,脚步匆忙的离开了。顾尘想说自己没喝醉,还没来得及开口人已经消失不见了,那脚步跟她祖传的轻功实在是不相上下,顾尘望着空荡荡的门口,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鼻尖又动了动,那股子似有若无的血腥味好像有又好像没有,连她自己都不太确定,到底是不是喝醉了酒做了错误的判断。 云染也望着空荡荡的门口,藏在袖中的拳头缓慢松开,多亏了那三分酒味,不然她怕是躲不过顾尘这般绝佳的轻功,定要被她察觉出些许端倪。 她不想牵连顾尘是真,她不信任顾尘也是真。顾尘是皇帝派来的,她可以把自己的命交给顾尘,皇帝不想也不能让她去死,可她不能把她手里上千条人命一併交给顾尘,居庙堂之高,忧江湖之远,她现在能信的人不多了。 第9章 顾尘喝了点酒,本来她觉得还是在她可承受范围内,在她没有莽撞的一脚踹开郡主的房门之前,她以为自己顶多身上就是有点酒味,只是微醺,所以才会过来想看看云染的状况,但是现在的顾尘觉得自己这一趟是白跑了。 祖师爷订下的规矩,绝对不能醉酒行医! 顾尘轻微嗜酒,纯粹属于是爱好,少喝一点醒神解乏于她而言当然不属于醉酒,但现在她很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喝多了,不然怎么越看这郡主的脸颊就越红呢?或者说她不知道现在的云染其实很紧张,紧张的不确定顾尘到底有没有察觉出什么端倪,如果顾尘提出疑问,她又该怎么去解释。 好在,此刻的顾尘摸到了腰间的酒葫芦,鼻尖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全都变成了她鼻息之间烈酒的味道,顾尘现在承认自己喝多了。 「那个,不好意思。」她甚至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头疼:「我好想喝多了,今天的针先不扎了吧,我、我回去睡一会儿。」 「刚才实属莽撞,郡主勿怪,勿怪。」顾尘甚至感觉到自己走路都有点晃,看人也开始有点重影,明明刚才就没有的,这酒的后劲儿有这么大吗? 「少主?」云染有些担心的看着她,想是上前扶一扶顾尘,可她此刻腿脚也有些发软,能站在顾尘面前已经属于勉强:「顾尘,你怎么样?」 「没事儿,没事儿。」顾尘咧开嘴笑了笑,不在意的朝云染摆了摆手,自己踉跄着往外走:「京都里的酒后劲儿挺大的,我、我回去睡一觉就好了,郡主你按时吃药,我先走了,好好歇着。」 然后就一摇三晃的离开了,云染有些担心。 按住了发涨发晕的额头,扶着椅子缓缓坐了下来,屋子里越发浓郁的酒香让云染有些经受不住,望着窗户的位置,她想去打开窗户透透气,奈何此刻浑身发软,根本就行动不得,只能等人来。 青鸾一袭青色儒衫脚步匆忙,一见云染半倚靠在软椅上,脸上一惊,随即怒言:「郡主!这是怎么回事儿?」房间里明显浓郁的酒味,并非自然,青鸾皱着眉头一嗅,就知道是那不省心的丫头又用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此刻的云染看东西已经重影了,勉强靠在青鸾的身上解释道:「方才顾尘来时正好撞见青鸳在此,没事的,我就是有点头晕。」还疼,很难受,还想吐。 果然如青鸾猜测,扶着云染躺在床上,青鸾打开窗户透气:「简直胡闹,郡主在此,她也敢这样肆意妄为胡乱用药,若是郡主有个三长两短,她……」 「她是好意,如若不然以顾尘那般精明,她肯定要发现的。」云染勉强带出一抹浅笑:「你是姐姐,姐妹好久不见,怎么就要骂她?青鸳孤身在外,已经十分不易,我们要体谅她才是。」 「郡主又为她说话,就是不易才更要小心谨慎。」青鸾嘆了口气:「郡主身子才好些,阁中事务本不需如此操劳,养好身子才是大事。」 云染似嗔似怨的看了青鸾一眼:「青鸳不来,你是不是还要再瞒着我?我虽然病着,可小灰几次送来消息,你可都没有告诉我。鸾姐姐,眼下我身边只有你一个体己之人,若你也瞒着我,那我跟做个死人又有什么区别?」
第15页 青鸾被斥责,低着头不说话,她私心希望郡主能少操心些,把身体养好再说其他,但事实总与愿为,不是她想,就能的。 「青鸾知错,请郡主责罚。」青鸾单膝跪地,行的并不是皇家的礼。 「起来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云染感觉头越发的疼,昏昏沉沉的感觉让她很难受:「江南三省的商税事务正在筹谋,最多再拖延一个月,必然会闹大,到那时就是我们脱身的时候,三分利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这是个引线,闹大了他才会收不了场,我才有理由找藉口离开京都,这些日子多辛苦你些。」 「是。」青鸾点头答应了,随即又问道:「青鸳跟郡主说了阁中事?」 「你呀,这有什么好瞒的?」云染苦笑:「长老不服我又不是什么新鲜事,不过今年闹得大了些罢了,再等等,再等等,我定然要让探月阁脱离朝廷的桎梏,回到它最本初的模样,也给大家一个交代。」 「长老要闹就让他们闹吧。」云染有些疲惫:「越是闹腾,他才能越发清楚的看明白,拘着一个我是没办法得到探月阁的,他不想我死,并不代表别人也不想我死。只有让我真正的掌握探月阁,他才能真正的拥有探月阁,他才会愿意放我离开。」 嘴角勾出一抹讽刺,云染闭上了眼睛:「若到那时,谁又能真正的拥有探月阁呢?」 「我累了,你下去吧。」云染气息已经微弱:「记得给顾尘送醒酒汤,她可是药谷出来的,别让她察觉到青鸳给她下了药。」 青鸾点头称是,看着双颊绯红一片,明显是沾染了酒意的云染有些担心,点了醒神香才匆忙往顾尘的院子里去,她得赶紧去给那不省心的丫头收拾残局,这些年青鸳独自在外没个约束,越发的不像话了,仗着身份不知道天高地厚,在外她胡乱闹腾青鸾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可现在竟然敢在郡主府里给顾尘下药,实在是太放肆了! 眉眼里闪过一丝怒意,这丫头真得好好管教管教,不然日后定要惹出乱子! 顾尘一觉睡得很沉,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太阳穴是一阵阵的抽疼,明显是醉酒后的状态,撑着身子闻到房间里似有若无的淡淡青草香,顾尘心里那股子焦躁烦闷的感觉减轻了许多,但紧皱的眉头并没有松开。 她什么时候酒量这么差了?不过只是在店里多喝了两杯而已,怎么就醉成这样? 「少主醒了?」青鸾手上端着冒着热气的醒酒汤,言语中带着几分揶揄:「见少主腰间时常带着个酒葫芦,还以为少主海量,怎么就醉成这样?厨房里一直温着的醒酒汤,少主尝尝可对胃口?」 「谢过青鸾姐姐惦记。」顾尘伸手接过醒酒汤,青色的衣袂从她眼前飘过,顾尘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嘴唇动了动之后,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端着醒酒汤喝了个干净:「我屋子里的香也是青鸾姐姐点的?」 「是郡主吩咐的。」青鸾捂着嘴笑:「说是怕少主醒来闻到一屋子酒气,又要头疼。」 她确实头疼。顾尘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我去看看她,今天酒后失态,希望郡主不会见怪。」 青鸾这边立刻伸手拦住了她,话说的和气眼底的神色却有点坚持:「郡主这儿已经歇下了。少主这些日子操劳,一点小酒解乏郡主自然是体谅的,知道少主喜欢,郡主还吩咐库房给少主准备了顶好的佳酿,我顺路给少主带了一坛过来。」 果然桌子上多了一坛酒,顾尘扶额:「郡主的库房还藏着好酒呢。」 「陈年佳酿可遇不可求。」青鸾笑:「还有几罈子女儿红是当年长公主亲自埋下的,郡主也让人起了,少主好口福呢。」 望着那坛酒,顾尘一愣,随即想到了三月之期。云染的身体在她的调养之下确实有好转,难道说她已经有了应对之策,知道这婚事定然不能成,才让人起了这十几年的女儿红? 青鸾走了,顾尘独自在烛火下望着那罈子女儿红髮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然后乱七八糟的就想到了云染的身世。其实她知道的那些也只是坊间传闻而已,这个传闻中的主角并不是云染,而是她的母亲,长公主殿下。据说这位公主殿下是先皇最最宠爱的公主,看云染的相貌就该知道这位长公主殿下在当年必然也是风华绝代的佳人,又是先皇的掌上明珠,跟云染这个病秧子郡主贵族子弟避之不及的情况不同的是,那时的长公主是王侯将相荣贵人家争相求娶的对象,哪怕娶了她定然要远离朝政,从此只能挂个虚名既不能为家族争辉也不能一展自身才华,长公主依然备受追捧。 但故事的结局并不怎么如意,没人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长公主忽然就有了身孕,消息一出,朝中一片譁然,然这个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竟然无人知晓,据说长公主绝口不提此事,诞下云染之后,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云染的生父也成了一个谜,无人敢提及的谜。 按常理来说,这样身世出身的云染在皇宫这种复杂环境里,日子过得定然不如意,就顾尘知道的传说来看,那皇宫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云染一个父不详母亲又已经离世,她孤身一人无人庇护如何能保全自身? 可偏偏不,除了身子不太好之外,云染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皇帝这般恩宠于她到底想要什么?摩擦着酒罈,微凉的触感传入顾尘指尖,其实云染身上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秘密,若照这般看来,她自己其实是知道的,对吧?
第16页 天边月色凉如水,等顾尘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打开了那罈子女儿红,浓郁的酒香在鼻尖萦绕,顾尘有些贪婪的嗅了又嗅,最终还是规规矩矩的把那一罈子酒封好,然后安置到一个妥帖的地方,免得自己哪天不小心打碎了这陈年佳酿,那就太可惜了。 翻身上床,顾尘闭上了眼睛,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统统驱赶了出去,她只是个大夫,虽然她很好奇,但也只是好奇而已,行走江湖哪能不喜欢听些不比寻常的故事呢?顾尘翻了个身子,一边宽慰自己,一边闭上眼睡着了。 第10章 明显刺目的光混着几声叽喳的雀鸟声,顾尘翻了个身子,坐起来的时候有些茫然的挠了挠头髮,她作息十分规律,就算是前一天有过醉酒的情况也不至于就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吧?可事实证明她确实睡过了时间,小丫鬟预备了午饭在她洗漱的时候机灵的送了进来,顾尘草草吃了两口打算去看看她的病人。 这些天来她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给云染诊脉,看看她的气色和前一晚休息的好不好,但是今天睡过了,也不知道云染有没有在等着她,有没有等急了,要不是小丫鬟眼巴巴的送来午饭,她肯定拎上外袍就先去了云染那里。 顾尘这边筷子才刚刚扔下,那小丫鬟眼尖赶紧开口道:「少主哪儿去?」 顾尘跟这些伺候她一日三餐换洗衣物的小丫鬟早就混熟了,她洒脱惯了,导致跟着的几个小丫鬟也有点没大没小,在顾尘跟前并不怎么守规矩,这话得也是自然而然,跟往日问她想吃什么一样的语气,以至于顾尘并没有看到小丫鬟眼里的紧张。 「郡主那边看看,今天睡过头了,她别等得着急才好。」顾尘边走边随口说道:「你呀,怎么也不叫我,郡主的事儿怎么能这么耽误?下次可记住了,郡主早间的诊脉,一定不能错过,知道吗?」 小丫鬟赶紧跟上去:「知道了,知道了。知道少主一心牵挂着我家郡主,我家郡主得少主如此尽心照料,定能早日痊癒。」 「小丫头嘴真甜,行了,自己玩去吧。」 「少主少主。」小丫鬟赶紧说道:「方才青鸾姐姐让人传话来,说郡主这会儿用了午饭已经歇下了,少主不如晚上再去?」 顾尘停下了脚步,午间休息时她要求的。云染起先还没这个习惯,她身子虚,夜间尚且睡不安稳,更不要说大白天了,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就是睡不着,顾尘点着安神香守了她好几天,才慢慢养成了这个习惯,能睡一会儿了,顾尘这个时候是绝对不会去打扰她的,于是迈出去的脚只好又收了回来,拐进了自己的小药房。 「那不去了,收拾收拾药房吧,我记得有些药材好像用的差不多了,我去看看。」 「我跟少主一起去。」小丫鬟暗松一口气,仍不敢放松大意,亦步亦趋的跟着顾尘去了小药方。 郡主府里的小药房是顾尘来了之后特意收拾出来给她用的,往常那些看病的御医或者药谷里其他的前辈来,都是循惯例只管开方子就好了,但是顾尘喜欢自己琢磨药草,没事儿还会在小药房里自己煎些草药,再混着其他药方一併给云染用药,小药房里大多数都是给顾尘做实验用的,有些她提炼好的,也会拿给云染试试,这俩人一个大夫一个病人,一个真敢用一个是真敢吃,就这么摸索着竟然真的让顾尘把云染的精气神给调理了回来,可见小药房的功劳还是很大的。 收拾的差不多了,顾尘把自己要用的药材列了一遍,出门上街採购去了。郡主府内用药基本上都是内务府专门採购,顾尘十分看不上眼,不是说他们买的药材不好,相反往郡主府送的药材那都是上上的佳品,可这中间有个时间差,顾尘哪能等他们?需要用的药材不趁手了那么一次两次之后顾尘就习惯了自己上街採购,方便没那么多麻烦事,顺便还能领略一下京都的风情特色,一举多得没毛病。 在顾尘离府之后,那小丫鬟立刻一路小跑着往郡主内院跑去,原本就安静清冷的内院此刻又多了三分焦灼和冷寂,几个洒扫的小丫鬟早就不知道给撵到什么地方去了,小丫鬟一路找到青鸾,喘息着把顾尘出门的消息告诉了她,青鸾轻咬着嘴唇对小丫鬟吩咐道:「盯着点少主的位置,一有不对,马上派人把她喊回来,知道嘛!」 「姐姐放心,我知道了。」小丫鬟眼里闪过一丝冷光,点头应了。 青鸾点了点头,抬手让她下去,自己才转身回了内室。内室里一袭紫色窄袖的女子脸上带着半边银色面具,面容冷峻的将手上的瓶子餵给了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云染,房间里点着不知道什么味道的薰香,烟雾缭绕令人头晕眼花,青鸾上前见云染并无醒来的迹象,对紫衫女子说道:「什么时候会醒?」 紫衫女子明显有些不耐烦,但又不敢发脾气:「我哪儿知道?谁知道闻闻酒味就能醉成这样?聚酒仙我用了那么多回,就没有遇见过这种滴酒未沾光闻闻味儿就能把自己闻醉成这样的,姐姐你别骂我了,喝醉酒而已嘛,顶多睡一觉就好了。」 「还狡辩!」青鸾神色肃穆:「郡主的身体不比寻常,在她跟前你也敢胡乱用药,我看你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回去禁足三月!」 「姐姐!」紫衫女子立刻不满,但是被瞪了一眼之后马上又投降:「我已经给郡主餵了醒酒汤,我保证,我保证晚饭之前她肯定能醒过来的。你刚才不是也摸了嘛,脉搏一切正常,就是醉酒而已。」
第17页 「我已经知道错了嘛。」紫衫女子小声且委屈:「姐姐不要罚我禁足了,禁了我的足谁给郡主传信儿呢?姐姐不知道霁月长老在阁内作威作福,阁中上下皆以他为尊,再这样下去,哪儿还有咱们郡主的立足之地?」 「行了,郡主自有打算。」青鸾望着躺在床上的云染,对紫衫女子吩咐道:「你走吧,这里有顾少主,郡主若是再不醒来,也只能找她了。」 「姐姐。」紫衫女子似乎有些不愿,但被青鸾一眼扫过去也不敢再耍小脾气:「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用聚酒仙了,姐姐照顾好郡主,江南三省的事儿有青鸳在,请郡主放心。」 看着面前眼眶有些泛红的妹妹,青鸾嘆了口气上前将她抱在怀里,揉了揉她的头髮,低声叮嘱道:「在外面注意安全,知道吗?」 「知道,姐姐也要注意安全。」青鸳用力抱紧了姐姐:「江湖逍遥自在,我等姐姐一起仗剑天涯。」言罢推开青鸾一跃而走,紫色的衣衫很快消失在高墙之间,青鸾望着那道身影,良久之后才低低嘆了口气,她也希望能常伴亲人左右,也希望能照顾好这个莽撞的妹妹,可惜造化弄人! 京都脚下最是繁荣,顾尘这人算是半个乡下出身,尤其药谷这种地方说起来十分神秘,但其实就是个依山傍水的小山村而已,真要论起来京都算是顾尘待过的最繁华的地段且没有之一。这个繁华就繁华在当顾尘买好了她要的草药兜兜转转好几圈之后竟然神奇的迷路了。 要说她买完东西直接回府也不会迷路,顾尘记性不错,走过的路她都认得,但问题就是中间出了岔子,她打算拐路到酒楼再去一趟,也不为别的,就是想再尝尝昨天的酒,莫名其妙的顾尘就是觉得很奇怪,就算那酒再烈,顾尘觉得以自己的酒量也不至于就醉成那个样子吧? 她想再去看看,谁知道半路上遇见了个跌断腿的老汉,顾尘医者半仁心,这人都倒在她必经的路旁了,见死不救也是祖师爷的大忌,于是顾尘给人接骨包扎最后还好人做到底又顺路把人送回家写了药方见老人家里没人又给煎了药,等她再出来的时候,早就摸不清哪是东南西北了。 顾尘有些发愁,拎着自己的草药包沿着胡同巷子瞎走一通,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不知道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后街门口,顾尘想着不如上去问问路,自己好歹也是奉命来给郡主治病的,怎么着都算是贵宾,应当不至于被怠慢,说不准碰见哪位好心的大人还会差个小厮直接把自己送回去呢? 这等好事却是没有的。顾尘这左脚还没迈出去,就看见远处一道紫色的身影肩上扛着一个麻袋,飞快的掠过屋檐往城外的方向去了。顾尘眯着眼犹豫了两秒钟,扔了药包提气跟上,等风吹过耳边的时候,顾尘已经追着那道紫色的人影跑到了城外。 那两秒钟的时间里,顾尘只看到了两样东西,那人身上的那件紫衫她实在眼熟得很,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应该跟昨天青鸾身上那件差不离,就让她直接想到了她昨天的莽撞行为,以及那股子似有若无的血腥味。这第二嘛,看形状那紫衣人肩上扛的麻袋里面应该装的是一个人,顾尘抬脚的那一瞬间就已经看到了那门上挂着的是文府的牌匾,这偌大一个京都,她能想到的文府只有相国家的那个文府了。 容不得顾尘再想别的,她已经追着人到了城外,显然那紫衫人也发现了她的踪迹,随手扔了两枚飞镖看样子只是想阻止顾尘再继续跟下去,并不想跟顾尘直接交手,可看着那人的身形,顾尘抿住了唇,脸上的神色有些冷峻,速度也快了许多,很快就将那人逼了下来。 「你想干什么!」刻意伪装的沙哑嗓音,那人一边躲闪顾尘的攻击一边问道。 看着那张鬼面具,顾尘皱眉:「看阁下的面具好生眼熟,像是我一故人,不如阁下摘掉面具也好让我认个清楚。」一边说着,五指变爪直逼紫衣人面庞,动作又快又犀利,用的是一击必中的绝杀技。 然后就被麻袋重重的砸住。 那人躲过顾尘的攻击,略上半空哈哈大笑:「少主好记性,不过抢你几根破草而已,怎地惦记我到这时候,罢了罢了,今日有事在身,不跟你玩了,后会有期!」 顾尘将麻袋往地上一扔,抬手沖那紫衣人洒了一把药粉,正欲再追,就听见麻袋里的唿救声,顾尘脚下步子一顿,再看时,紫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失了一步导致那人逃走,顾尘抬脚往麻袋上踹了一脚。 关键时候,乱哼哼什么,又不会死人! 第11章 顾尘那一脚踹得十分不是地方,她本欲踹完就走的,谁知道那一脚反倒是把麻袋的口给挣开了,露出了里面鼻青脸肿的一张脸,嘴里塞的不知道是抹布还是臭袜子之类的东西,总之一张脸青紫交错,色彩斑斓,有趣得很。 顾尘赶时间不打算跟他纠缠,抬腿就想走,走了两步听见身后的挣扎硬着头皮又折返了回来,把人从麻袋里放出来,手上的金针就扣在了他脖子上。 「说,她绑你做什么?」人反正已经跑了,现在追也追不上,她在那人身上撒了她的独门秘药,一时半刻不会出什么问题,但是没她的解药,这人的内力会被慢慢封锁,最后变成一个武功尽失的废人! 从进了郡主府顾尘就觉得那人眼熟得很,没想到竟然会是探月阁那个丑婆娘,她倒要看看这个丑婆娘到底有什么目的!
第18页 「我、我不知道呀!」文启连滚带爬的钻出麻袋,捂着自己半边脸:「顾少主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 一听他说话,顾尘就头疼,皱着眉头起身:「行了,你想报也得问问我的意思。文公子早些回府吧,这荒郊野外的,那丑婆娘要是再返回来找你麻烦,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少主,少主,带我一起走吧。」文启赶紧一瘸一拐的撵上顾尘,就差扯着顾尘的袖子了求保护了。 顾尘半是嘲讽半是揶揄的看了那位文公子一眼,嘴角勾除一抹浅浅的弧度:「文公子,凭什么觉得我要带你一起走?我若是能从你这儿问出点有用的消息你也算是个有用的人,你觉得你是吗?」 「你!顾尘你知道我是谁吗?」文启被她两句话刺激到脸红脖子粗,身上的锦袍沾了不少的红泥此刻显得十分狼狈:「我可是未来的……」 「未来郡马爷?」顾尘迈着步子逼近两分,眼中淬着寒光:「我要是你,就乖乖的把这几句话收回去。公子不知道方才掳你那人是谁吗?」 「不妨告诉你,那江湖中鼎鼎有名的探月阁大护法,鸳刀。」顾尘吹了个口哨:「公子是朝中人,自然是不懂我们这些江湖事非的,鸳刀那丑婆娘干的就是杀人越货的勾当。你不知道她为什么找你?不妨让我猜猜,想必是有人花大价钱想买你的命吧?」 「公子以为呢?」顾尘看着跌倒在地上的文启,摇头:「我要是你,就乖乖的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交代交代,说不定还能寻求庇护呢?毕竟江湖事江湖了,顾尘不才,与那探月阁刚巧有几分渊源,说不定还能为你说和说和,留你一条小命呢?」 这话说的二分真八分假了。顾尘说她跟探月阁有几分渊源是实话,身为大夫的顾尘平时就对稀世草药感兴趣,偏偏这探月阁的鸳刀带人从她手里抢过不少次的名贵药材,什么天山雪莲,千年何首乌,顾尘守了好几年的虫草王,她这边才刚刚揣进药袋那边就窜出来一帮子黑衣人,为首之人裹着一身黑色披风带着银色面具,每次都能杀顾尘一个措手不及,把她辛辛苦苦采来的药半路劫走,顾尘恨得不行,后来辗转打听才知道这人就是探月阁的大护法鸳刀。 鸳刀此人行踪神秘莫测,据说是探月阁阁主手下一员得力大将,手段狠辣残忍,杀人越货心狠手辣,只要给钱,就没有她杀不了的人,办不了的事! 当然这都只是传说,顾尘与她所有的交集也仅限于被抢的那些名贵草药,至于什么杀人不眨眼,给钱就买命之类的传说,大多也只是传说而已,在江湖上已经很少见了。如今天下太平也没那么多打打杀杀的,各大门派之间虽然偶有摩擦但也都讲究和气生财,少林与崑崙联合创办了武术学校,专门给峨眉派家的织绣坊押送针线,丐帮与逍遥负责江湖小报和说书讲史,务必把江湖上发生的大大小小的故事经过多层次渲染然后传送到每门每户,就连顾尘这种乡下人每周都能收到他们送发的江湖小报,当然都是按年付费的。 至于那个传说中只手可探月的探月阁…… 顾尘眼里有些惋惜,探月阁也只存在于传说中而已,那时候她还很小,拿着金针还在到处找穴位还找不准时常要被爹爹骂,那时候的探月阁确实是江湖中的传奇,武功天下第一的阁主手下两大护法加四大圣使的雷霆手段,各大门派对其马首是瞻,少林与崑崙打打杀杀许多年还是那探月阁的阁主给说和的最后联合办了学,峨眉一帮子姑娘在江湖行走难免被人轻看,那场子也是探月阁给找回来的,如今谁见了峨眉的姑娘不端端正正的喊一声姑娘好?江湖小报也是探月阁先弄起来玩的,不过最后被丐帮逍遥钻了空子罢了。顾尘依稀记得那时候的探月阁当真撑得起「只手可探月」这几个字,探月阁的势力遍布江湖每个角落,只有你想不到的事儿,就没有探月阁给你办不妥的事,地位尊崇到连朝中的达官贵人见了探月令也得客气三分,生怕怠慢了。 探月阁一个江湖门派,从垄断南北两大商行开始,本着有钱大家一起赚的口号,逐步完成了一统江湖的大业,在当日提及探月阁,谁人敢不称个「服」字? 可终究只是传说了。 随着顾尘年岁的增长,探月阁阁主也日益老迈,且昏聩。两大护法内斗两败俱伤,四大圣使自立门户,如今的探月阁早已非往日,这位大护法鸳刀请说还是前两年新选出来的新秀之辈,着实有些拿不出手,说什么杀人越货,据江湖小报记载,她劫的那几次货应该都是顾尘手上的几株药材,这也正是顾尘生气的原因,偌大一个探月阁干什么非得跟她过不去,越货只从她手里越吗?果真是越发不长进了,柿子专挑软地捏! 按理说这样的探月阁,实在不该很朝廷有什么牵连,尤其是这位未来的郡马爷文公子!顾尘就是想知道探月阁的那个妖女鸳刀掳这个文公子到底是什么意思,或者说,她想知道探月阁跟那位病怏怏娇滴滴的皇家郡主之间又有什么联繫,买凶杀人?还是单纯的僱佣探月阁做保镖?那个身手不凡的大丫鬟青鸾又是什么来路,她是不是就是真的鸳刀?探月阁当真堕落到沦为朝廷的走狗? 一连串的疑问,顾尘都想知道答案,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好奇不好奇的问题了。 探月阁是顾尘少年时的理想,她曾经捏着金针告诉自己以后要成为探月阁的首席大医师,慢慢的长大了,这个理想就随着探月阁的没落一併收拾收拾扔进炉子烧成了灰烬,但这并不妨碍顾尘对探月阁已经成为朝廷走狗这一可能性的鄙视!
第19页 一旁的文启听了顾尘的话,瑟缩了一下,显然也是受到了惊吓,顾尘都能听到他牙齿上下打架的声音:「我、我真不知道。那个人一进门就蒙住了我的头,什么话也不说就先把我打了一顿,然后、然后就遇见顾少主了,我是真不知道呀!」 顾尘刚才已经大致扫过了他身上的是伤势,只是看起来鼻青脸肿一副猪头模样,根本就没有一点儿实质性的伤害,甚至对方还顾虑到这位文公子一个世家的公子哥身子骨比较娇弱,动手的地方都是皮厚肉多打不坏的地方,看起来更像只是单纯的打他一顿泄愤出气而已,要真想怎样,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打一顿就算了,更不会再顾尘纠缠了几下之后,立刻就把人给扔了回来。 看起来,更像是,吓唬他而已! 等顾尘收拾完了文启再回到郡主府的时候,府里已经点上了烛火。她送完文启半路又拐去酒楼不慌不忙得喝了几杯酒,不为别的,顾尘就是想看看,不过几杯酒而已,她怎么就能醉成那个样子?她就是想赌口气! 晃悠着迈进大门的时候,胳膊就被人扶住了,顾尘进府之后走路故意摇晃着,看起来好像又是醉酒一般,她微微眯着眼睛,看着身边的倩影,笑:「是青鸾姐姐呀,你穿紫衣比素衫好看。」 果然,扶住她的胳膊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很快就舒展开来:「少主喝多了,青鸾从不穿紫衣。还不快去给少主准备醒酒汤!」青鸾语气严肃带着几分凌厉,半拖着顾尘就往郡主内院走去,脚步十分仓惶。 「少主,我家郡主昏睡了一天一夜至今未醒,请少主快去看看。」 这会儿的青鸾已经顾不上许多了,只要郡主能安好的醒过来,别的事情都好圆。 顾尘一听这话,三分酒意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也不带着醉意晃晃悠悠的迈步子了,衣袂随风带起,步子比青鸾都要快,语气也十分的严厉:「怎么回事?早上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又昏迷了?为什么不派人通知我?」 顾尘一进门就闻到了那股子青草香,跟她早上起来房间里点的薰香是一模一样的味道,若是到现在她还看不出这里面的门道,那顾尘这十几年的医也是白学了,收拾行李跟着丐帮一块儿讲话本去算了! 「哼,你们可真是胆子大呀,既然不想要她的命,又请什么大夫?干脆一碗药毒死她算了!」 第12章 烛光打得很亮,顾尘身上还是一身的酒气,手上捏着金针冷着脸三下五除二的把云染身上的衣服去了个干净,手很稳。一旁的青鸾几次抿唇最后都什么话都没有说,默默的站在一边给顾尘掌灯,最后一根金针缓慢刺入食指商阳穴之后,顾尘才舒了口气,抬手将床幔放下,挡住了一室光。视线在青鸾是身上来回打量了几下,一边洗手一边指挥青鸾把香炉拿来,她要看看。 果然见她一提起香炉,青鸾神色便有些不太正常,顾尘见她半天不动作,也不着急,往椅子上一靠,端着小丫鬟送来的热茶,开始逼问青鸾:「方才姐姐怎么说的?让我想想,姐姐说郡主昏迷了一天一夜是吧?」 似笑非笑眼中带刀的样子,看得青鸾头皮发麻,不过她要真是憷了顾尘的小把戏也不轮不到她在云染跟前听差,青鸾马上一脸的自责,把香炉按照顾尘的要求放到了她面前:「起先以为郡主只是疲乏,睡着没醒,没想到是我大意了。」 顾尘捻起一撮香灰:「大意到给她点聚酒仙?姐姐,我房里的香也是你让人点的吧?」 「什么聚酒仙,我实在没听说过呀。」青鸾笑:「这是宫里赏赐的青木香,郡主最喜欢的一种香料,少主房里点的也确实是这个,安神呢。」 「没听说过?」顾尘把指尖的香灰搓了个干净,凑在鼻尖细嗅了一下:「那你倒是解释解释你们家郡主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好端端的昏迷了一天一夜人都不见醒?为什么我早上过来诊脉的时候,你派人拦着不让我来?」确实是普通的安神香料,顾尘其实并没有见过传说中鸳刀的独门秘药聚酒仙,她只是以为那炉子里点的就是聚酒仙而已。 金针横在青鸾脖颈之间,顾尘笑:「你说巧不巧,我今天在外面遇见了一个老相识,那人临走前我送了她个礼物,青鸾姐姐运气试试?我顾尘别的不会,用药那可是我的老本行了,姐姐说呢?」 她这话音才刚落下,青鸾反手一掌就拍在了顾尘的左肩,手上的金针也直接掉在了地上,顾尘脸色大变:「你……你没中我的毒?」 「青鸾不知道少主在胡说些什么!」 两人正在僵持,床幔里一声低浅的唿吸声立刻打破了僵局,青鸾正欲撩起床幔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顾尘才是大夫,悻悻然的停下脚步:「少主请。」 顾尘一声冷哼松开按住肩膀的手,甩了袖子撩起床幔,云染已经醒了,只是身上扎满了金针动弹不得,一双大眼睛望着顾尘,轻咬着嘴唇,好半天才低声说道:「我怎么了?」你干什么又趴我衣服,真的很过分吶! 「哼!」顾尘一边把脉一边冷哼道:「这倒是要问问郡主的好侍女了,青鸾姐姐,不如你给郡主解释解释,她这好端端的怎么就醉酒昏迷了一天一夜?嗯?」 「什么醉酒昏迷?」云染轻声咳嗽道:「那个、我头有点晕还有点疼,可能是不是着凉了?」
第20页 此时的顾尘根本就没有察觉才出来娇滴滴病怏怏的郡主只是想岔开她的话题而已,顾尘先是默不作声的把云染身上的金针一枚一枚拔掉,然后顺手给她披了件衣裳才扭脸看着青鸾:「要不是郡主昏迷这一场,我真没想明白到底中间我漏掉了什么。」 云染跟青鸾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有些无奈,这种情况之下,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这顾少主看来真的不是能轻易忽悠过去的。 「那天我外出归来时,见到一身紫衣的人,根本就不是青鸾,对吧?」顾尘望着青鸾:「是易容术!」 顾尘深唿一口气:「我之前又见到她了,还顺手给她下了点我的独家秘药,可封人内力,我当时以为那个人就是青鸾姐姐,可方才我试探姐姐内力,根本就没有受到影响,说明那人不是你。」 青鸾并不知道这顾少主到底知道了些什么,只好答应着她的话:「怎么可能是我,我一直在郡主身边伺候,府里下人都可以作证。」 「与我交手那人是江湖门派探月阁的大护法鸳刀。」顾尘收敛了语气,嘆了口气,带着几分惋惜:「虽然我不知道她那日假扮青鸾姐姐到郡主身边到底有什么目的,但是当日我突然过来,必然是打乱了她的计划,引起了她的恐慌,鸳刀不得已之下,应该是用了聚酒仙。」 「聚酒仙?」云染捂着唇低声咳嗽道:「那是什么东西?」 一旁的青鸾这个时候已经隐隐约约有了感觉,不管这位少主想到了什么,她可能是怀疑自己,但她家郡主绝对是无辜的,只要不牵连到郡主,青鸾是无所谓的,大不了她换个身份,从头来过,这些年这些把戏她做了太多次,已经十分的驾轻就熟,完全没有问题! 不知道什么时候,顾尘已经坐在了云染的床边,见她咳嗽的厉害,顺手接过了青鸾递过来的参茶,餵她润喉,一连串的动作十分的行云流水顺畅十分。 「那东西有什么用处?」云染眨巴着眼睛,看起来十分的单纯,青鸾默默的站在一边不说话,她觉得凭着郡主这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忽悠一个药谷出来的顾尘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虽然顾少主十分的机敏,但她家郡主也不是吃素的,扮猪吃老虎这种角色,她玩起来得心应手根本就不需要提前演排。 顾尘顺手帮云染把衣裳往上提了提,免得她受凉才继续说道:「都是江湖上不入流的东西罢了。说实话这东西我也是第一次碰见,从前只听江湖人说起过,说起来也是那鸳刀的独家秘药,沾上酒意就会迅速把酒精聚集在一处,让原本微醺的人很快就醉死过去,人事不知,醒来也如正常醉酒一般,根本就不会怀疑是被人下了药。」 说到这里顾尘暗恼:「是我大意了,喝了这么多年的酒,却没想到会被人摆了这么一道!」按着云染的肩膀却不由自主的松了几分力道:「应该是当日鸳刀在此处时为了摆脱我,下了聚酒仙,没想到连你也一併中了招,才会醉酒昏迷,醒来后头疼难耐。」 「所以,我是被醺醉了?」云染嘴角带出一抹调皮的笑:「看来少主该少喝些酒,我都被你熏晕了呢。」 此刻的顾尘身上还沾着酒味,闻言顿时有些尴尬,抬手抹了下鼻子:「小毛病,小毛病。」 青鸾这会儿听得有些晕头转向,见云染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就斗胆质问了顾尘一句:「所以少主就平白冤枉好人,以为是我给你下的药?你不会以为那香炉点的就是你以为的什么聚酒仙吧?」 「简直胡闹,郡主的身子岂非儿戏,就算我要给你下药,也绝对不会把我家郡主牵连在里面的!」 「可、唉!」顾尘望着青鸾,最后视线落在云染无辜的眼神上,终究还是开口说道:「可你实在是太可疑了,你……」 「我什么我!」青鸾横眉冷竖:「你怀疑我,难道我不该怀疑你吗?少主可别忘了,您可是那位的人,我、我自然要为我家郡主多多提防你些,万一最后出了什么事,谁也担待不起!」 一听这话,顾尘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哪位的人?顾尘是药谷的人,此番到京都来,也只是为了给你家郡主治病而已,青鸾姐姐少拿话来噎磨人,我顾尘还没到要看人脸色行事的地步,治病救人是我本分,我唯一的目的就是把你家这病怏怏的郡主给治好了,也算是我的功德一件!」 「青鸾。」一声轻呵,云染说道:「还不给少主赔罪。这丫头平时疏于管教,你别生气,她也是为了我好,不是那个意思。」 顾尘哼哼两声不说话了。因为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又多管了闲事,她好好的出门抓药回来写方子不就行了,哪有那么多的事儿非要问个究竟,非得没事儿给自己找事儿,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根本就犯不着生气才对! 她何必管鸳刀此行到底是什么目的?她何必管那探月阁是不是想对这病秧子郡主不利?真是吃饱了撑得! 袖子被人轻轻拽住,还晃了晃,云染往她跟前凑了凑,尽管只是动了一点距离,但此刻两人已经挨得极近,略微有些冰凉的小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云染带着几分讨好的语气低声说道:「你别跟她生气,既然是误会一场说开了就好了,对不对?」 「至于那个什么、」云染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你说的那个江湖门派,我一个闺阁里的姑娘也不懂,但我会让人加强府内护卫的,你放心,我很安全的,没问题,真的。」
第21页 顾尘:……好吧,她确实是担心这位病秧子郡主,怕自己这边还没把人给治好,那边就不知道被什么给暗害了,那才叫真得惨! 如此走了一遭,顾尘觉得自己心里的疑惑也揭开了一些,虽然还不知道鸳刀先入郡主府后掳未来郡马爷到底是什么目的,但好歹算是有个大致的方向,不至于让她像个没头苍蝇一样胡乱猜疑,开了药方叮嘱一番,自己回房间打算洗洗身上的酒味。 送走了顾尘之后的青鸾跟自家郡主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两人都摇头笑了。 本来以为肯定要被揭穿身份,结果没想到这位少主竟然这么好煳弄,不过也是,她手里又没有证据,只是自己胡乱猜测而已,还没猜到郡主身上,被煳弄其实也是正常的。 「顾尘辛苦这一场,我记得库房里还有些名贵的药草,你给她送去。」云染半倚在枕上吩咐:「也不枉她记挂我一番。」 打死云染也没想到,自己好心好意想讨好巴结顾尘,结果却是弄巧成拙坏了大事! 第13章 小药房里,顾尘腿翘在桌子上,懒懒散散地拿着本医书随意的翻着,视线时不时的往窗外瞟上那么一眼,留意着外面,看得出来她不是真心想在这儿看书,只是在等着什么人而已。旁边的小药炉里不知道熬的什么东西,「咕噜咕噜」的已经开始冒泡,粘稠的黑色物质,散发出一股子苦涩的气味,甚至还有点焦煳的味道,顾尘将视线收回,开始假装认真的钻研医书,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果然还是按耐不住呀! 青鸾来时手上抱了两个大盒子,一进来顾尘就闻出来是上好的黄花梨木,暗自猜测着盒子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不过猜归猜,顾尘也只是眼尾那么一扫,继续翻着自己手上的医书,完全把青鸾当透明人一样。 之前在郡主房间里那一番话,其实并没有打消顾尘对这位「侍女」的疑心,反而越发浓重,虽然她屡次告诫自己,这是多管闲事,这跟自己没关系。但是!去他娘的没关系,云染既然是她的病人,那云染身边的潜在危险因素,她当然得管一管了,不然这人要是死了,到底得算谁的? 祖师爷有规矩,不能见死不救!她要是真放任青鸾在她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那跟见死不救还有什么区别?顾尘决定,她还就管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少主,这熬的是什么药呀?」青鸾抱着盒子站在小药炉旁边,望着黑乎乎的一片,一双秀眉微蹙:「这是煳了吧?」 医书从眼前拿开,顾尘动了动鼻子:「还得再熬上一刻钟。姐姐不用担心,没毒。」 「是吗?」青鸾讪讪的笑:「少主这些日子奔波辛苦了,我家郡主十分感激,特命我给少主送些东西,少主应该会喜欢的。」 「给我送的?」这话一说,顾尘就有了兴趣。 那娇滴滴的小郡主也太客气了吧,自己既然奉命来为她诊病,那很么辛劳都是分内的事儿,怎么还给她送东西呢?实在是太见外了,不过她喜欢这种见外。既然是投她所好那顾尘猜着可能会是什么不常见的稀世药材,毕竟郡主府后面可是皇宫大内,好东西肯定不少! 顾尘来了兴趣,她这人平时也确实没什么爱好,就喜欢个药呀草的,平时没事儿自己翻山越岭的鼓捣草药都是常有的事儿,一想到那黄花梨木的盒子里装的可能是从皇宫大内流传出来的好东西,她就很激动。 也顾不上原本的计划,起身三两步直接就跃到了青鸾面前:「郡主送我什么?」 青鸾眉眼带笑,见顾尘这般模样便知道她应该是猜到了几分,故意保持神秘的说道:「当然是好东西,少主不如亲自打开看看。」 说着,把盒子往前送了送。 顾尘接过黄花梨木的两个大盒子,一左一右并排放在了桌面上,又转头看了青鸾一眼:「好东西?」 青鸾肯定的点头:「可遇不可得的好东西!」 这话说的简直是太吊顾尘的胃口了。学医的都知道,好东西那当真是可遇不可求的,就说她当年採摘的那朵天山雪莲吧,顾尘在天山上足足守了五年,每年一入冬自己裹着白熊毛皮衣就进山,吃的都是提前晒干的鹿肉,喝的那都是天山上的雪水,就等那花开,谁知道她前脚才守得花开,后脚就让人给截了胡,气的顾尘病了三天,当然也有可能是雪山是上受了凉,她病好之后立马找了丐帮的朋友打听探月阁的下落,准备上探月阁找那丑婆娘算帐的,可惜,探月阁日渐凋零不说,这本部竟然也悄无声息的藏了起来,丐帮兄弟们找了三个月愣是没有一点儿的头绪。 一想到这个顾尘就来气,这些年她丢的好东西,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盒子上有一枚小巧的金锁,只是个装饰作用,顾尘将锁打开,屏息打开了盒子。一层层褐色的花瓣,形似莲花,显然是经过的处理之后才会有的颜色,顾尘眼里的淡喜这会儿早就消散得无影无踪,反而布上了一层阴霾,她捻起花梗,细细打量这朵稀世珍宝天山雪莲,眼里漫出些许凉意。 天下雪莲千千万,偏偏她这一朵十分耳朵与众不同,这朵花是顾尘在天山上亲自拿药粉烘干定型的,从花型到根茎每一处都是她亲自处理的,即使过了这些年,没想到呀没想到,竟然会以这种形式又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第22页 将雪莲重新放回盒子里,顾尘指尖扣着盒子,望着青鸾:「确实是好东西,天山雪莲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 「姐姐可知道这东西的来歷?」 这话一问,青鸾立马就猜到这里面可能有猫腻!这朵雪莲花形要比一般的雪莲大上许多,颜色也很纯正,当初她一拿到就知道不是凡品,这来歷定然也不简单,只是那丫头信誓旦旦跟她保证绝对没问题,青鸾虽然有些怀疑,但郡主病情为重,她并没有多说什么,这些年要不是青鸳那丫头在外奔波寻找药材,郡主这小命怕也留不到现在! 「这、我就不知道了。」青鸾赔笑:「左右不过都是宫里送来的赏赐,宫里的东西在我们这些小丫头看来自然都是好的,怕不是入不了少主的眼?」 「哪里哪里,青鸾姐姐可千万被妄自菲薄。」顾尘按住左边的盒子:「让我猜猜这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莫不是千年的何首乌?那可真是好东西呀!」 青鸾脸上的表情有些崩裂,嘴唇抿住,在顾尘如刀一般的目光下勉强定住心神:「少主怕不是提前看过了郡主的库房。」 「那就是没错了?」顾尘哼了一声,将盒子打开,里面果然是用红色绸布包裹的千年何首乌,顾尘将红布去掉,何首乌递到青鸾跟前:「这东西是入冬前才到姐姐手里的吧?呵,你说巧不巧,我这年前才刚刚被人劫走了一支千年的何首乌,刚巧跟这个长得一模一样呢?姐姐说这东西难道还有双生的不成?」 青鸾后背上已经起了一层薄汗,面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都是宫里赏赐的。照少主的说法来看,想必是什么人抢了少主的东西,辗转反侧的最后入贡进了宫,最后又赏赐给了我家郡主,这机缘巧合之下,竟又重新回到了少主手中,如此说来,也都是缘分呢。」 「该是那句老话,是你的总归还是你的。」青鸾要是知道这东西是从顾尘手里抢来的,打死她也不能让这东西出库房一步,谁能想到机缘就是如此的巧合,让人躲避不及。 「哦?这么巧这雪莲也是?」顾尘拍着黄花梨的盒子,唇角勾出一抹讽刺的笑:「这雪莲可是我亲手处理的,普天之下至此一朵,难道也这么巧合就入了宫又到了郡主府最后送到我跟前?」 不等青鸾说话,顾尘盖上了盒子,顺手搅拌了一下小药炉里黑乎乎的粘稠物:「说来也还真是巧,我这雪莲何首乌都是让同一个人给劫走的,这人青鸾姐姐也不是第一次听说了。探月阁大护法鸳刀,要不怎么说我跟她是旧怨呢?姐姐方才也说了,这可都是稀世珍宝,可遇不可求。可你瞧那鸳刀,从我这儿抢了多少的东西?天山雪莲,千年何首乌,长白山人参灵芝虫草燕窝,哦,对了,前两年还抢了我一枚深海大珍珠,我急等着入药呢,迎面就是一群黑衣人,奈何我寡不敌众,这些年真是没少受气!」 「姐姐这是怎么了?」顾尘一脸关怀:「是不是丹田虚空,四肢酸软无力,内力无以为继?放心,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就是我前两天才刚刚用过的独门秘药呀,不是毒,死不了人的,我跟姐姐说过的呀,怎么就不记得了呢?我说那日我遇见鸳刀往她身上洒了一把药粉,就是这个,不过我今天做了改良,把粉药换成了迷药,闻闻味就中招了,药效有点慢,需要再做改进。」 青鸾听了她的话,一惊,正想去运气,只觉得丹田处一阵闷痛,疼的她额头上浮出了一层细汗,勉强扶住桌子站立:「顾尘,你、你想干什么!」要不是顾尘直言,她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中招,这小药房里本来就混杂着各种药味,她又不是大夫根本就没办法准确分辨,方才又被顾尘的话影响,光顾着想府中库房里似乎还真有那一颗深海大珍珠,燕窝应该也还没吃完,哪里知道自己就这么稀里煳涂的中了顾尘的计,再一想到青鸳可能跟她一样中了顾尘的毒,她又一人孤身在外,身处虎狼之穴,要是被封住了内力,那跟个废人又有什么区别?岂不是要处处受制于人,难保自身安危?顿时身上的冷汗一层层地往外冒。 「我想干什么?我想让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顾尘坐在了椅子上,脚往桌子上那么一翘,把盒子扔回给了青鸾。 青鸾四肢酸软无力,不知道是因为药效还是因为方才运气过勐,此刻撑着自己站立已经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哪里还有劲儿去接顾尘扔过来的盒子?不仅盒子没接住,她人也顺势歪倒在了地上,看着在地上滚了三圈的梨花木盒子,顾尘眼里有些心疼,幸好她刚才知道轻重,扔的是何首乌! 第14章 小药炉还在「咕噜咕噜」冒着泡,青鸾撑着手臂想站起来,但只是徒劳而已,她唿吸有些急促丹田处的闷痛感让青鸾此刻方寸大乱,她根本就不知道顾尘到底是想做什么,她是因为被抢走的药材置气还是对她一直都存有疑虑,青鸾不敢贸然揣测更不敢冒然开口,额头上汗顺着脸颊落下,她咬紧了下唇,一字不语。 「另外,我还想知道,鸳刀与你,到底有什么关系!」顾尘单手撑着下巴:「我听闻早年探月阁有两大护法,可如今露面的也只有这位传说中的大护法鸳刀一个人而已,青鸾姐姐不如给我解释解释吧,还是说其实你就是那个江湖人不知道的另一个大护法?」 青鸾垂眸,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假装自己听不懂顾尘在说什么。
第23页 「你们到郡主府的目的是什么?」顾尘眼眸里淬着寒光:「她体内肺腑之毒是你还是鸳刀下的?今日不给我一个交代,青鸾姐姐呀,我猜你出不了我这小药房的。」 「交代她给不了你,我给你可好?」一道嗓音又娇软又细柔却险些让顾尘从椅子长栽倒下来,她慌忙抽出袖中的方帕两步过去捂住了云染的口鼻:「你怎么过来了!」一边又赶紧从身上翻出一只青绿色的小瓶子,倒出一枚丸药给云染餵下:「先把这个吃了。」一边说着一边扶着云染要往椅子上安置,还特别体贴的把自己的外衣扔在椅子上折了两叠给云染当垫子。 可惜,云染只是浅浅的一笑,并没有顺着顾尘的意思落座,自己过去弯腰将青鸾扶起来安置好,又要去捡地上的梨花木盒子,顾尘眼疾手快自己捡了起来重新放在了桌子上,看着面色泛着青意的云染,知道她肯定也吸入了不少的迷药,虽然她没有武功内力,这药按理说对她应该没什么危害,但这人是个病秧子,哪能受得住这种药? 见她此刻唿吸已经有些不顺畅,顾尘面无表情的把炉火熄了,盖上了小药炉的盖子,又另外点了薰香,然后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看着云染又看了看瘫软在椅子上的青鸾,视线最后落在了云染身后的小丫鬟抱着的托盘上,托盘上放着几件素色的锦袍,布料略轻薄些,应该是天气转暖了以后给她准备的新衣。 小丫鬟举着东西左看看又看看,最后还是递到了顾尘跟前:「郡主前些日子给少主准备的新衣,可巧今日到了,便想着赶紧给少主送来,少主看看合身不合身?」 云染依在椅子上,神色有些倦怠,虽然顾尘第一时间捂住了她的口鼻也给了她吃了解药,但她此刻仍然觉得十分不适,身上乏力,再加上之前醉酒留下的头疼未消,眼中逐渐露出了迷濛之色。 按住太阳穴,云染望着顾尘:「本来头疼,想着出来透透气说不定会好些,正巧顺路把衣裳给你送过来。谁想到,不知道青鸾哪里得罪了少主,且看我面上,少主莫要与她一般见识,青鸾,还不给少主赔罪。」 「青鸾给少主赔罪。」 顾尘扫过青鸾一眼,就知道熄了炉火之后她已经将药效压下,这会儿要是动起来手来自己可能打不过她,一边默不作声的往云染那边挪了几步,考虑的是万一一会儿撕破了脸,自己还带着迅速带着云染撤退,她一边想着一边又从身上掏了个小瓶子,塞进云染手里,以备不时之需。 青鸾看着顾尘的小动作,眼珠子一转,在云染还没开口之前,马上说道:「郡主让青鸾给少主送的药材,其实都是出自少主之手,想必少主是多有误会,以为青鸾与劫药之人多有联繫,不得已才对青鸾下药,实属误会一场。」 「误会一场?你敢说误会?」顾尘正要审问。 就听云染开口问道:「劫药?是怎么回事?这药材是劫来的?」 青鸾暗道一声糟糕,见云染不怒自威的眼神,心下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才好。这药材是青鸳那丫头私下打劫来的,坏了阁中规矩不说,她与青鸳两个还联合起来欺瞒郡主,更是犯了大忌讳! 青鸾立刻单膝跪地:「是我的错,郡主要罚,罚我一人。」此刻已经完全顾不上顾尘了。 「打杀抢劫,仗势欺人,平时我就是这么教导你们的?」云染的声音虽然虚弱,但气势未减半分! 平日里她都是娇滴滴的病秧子状态,再加上长期卧床,一副梅花图画上几个月都画不完的娇弱模样,此刻不过是短短几句话,竟然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顾尘皱着眉头,然后就听见云染低声咳嗽,她正想做点什么的时候,就见云染已经起身,朝她行了一礼:「云染御下不严,得罪少主之处,给少主赔罪。青鸾清点库房,一会儿请少主看看,你们俩的事儿,回头再跟你算帐!」 「是。」青鸾低声应了,知道这一顿责罚肯定是少不了,她眼下就担心妹妹青鸳。 看着顾尘,也不知道郡主是作何打算。 「你道歉什么,又不是你……」顾尘话说到这里,突然一惊,望着青鸾又望着云染,忽然倒退了一步,眉头隆起指着云染似有不确定:「你、你与探月阁……」 「不对,不对,探月阁如今只剩下一个老教主带着一个大护法。」顾尘否定了自己的推测,觉得以云染的身份实在不该与探月阁有什么联繫,但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本以为青鸾必然是探月阁放在云染身边的内应,现在看了内应不是青鸾,内应怕不是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家郡主吧! 所以究竟是探月阁做了朝廷的爪牙,还是郡主殿下为探月阁做事?她、是不是因为中毒而受制于人? 想到此处,顾尘神色微凛,手中金针朝着小丫鬟射出,小丫鬟应声倒地时她已经先一步制住了青鸾,金针上带血,顾尘神色严肃:「你若有不得已的苦衷,可直接跟我说,不过一个凋零的探月阁而已,我顾尘还不看在眼里。你体内之毒,若我不能解,这天下便无人能解,不管他们说什么,你都不要怕!有我顾尘在,定然能保你一命!」 「少主……」青鸾刚想说话,脖子就是一阵刺痛感,然后就是一阵头晕眼花,就知道顾尘的金针没那么简单! 「顾尘!」云染显然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程度,看着无辜倒地的小丫鬟,再看青鸾脖子上的血已经染红了衣领,秀眉微蹙:「你误会了,放开青鸾,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
第24页 顾尘一愣,并没有领会到自己到底误会了什么,僵持着动作不肯放下手上的金针。云染此刻头晕眼花,扶着椅子重新坐下,望着呆愣的顾尘又加了一句话:「你当真想知道?药谷不染事非,不沾朝政,顾尘你、你想好。」 「我很愿意告诉你,得你助力,于我而言自然是莫大的好事。」云染按着额角,头疼让她精神疲惫,语速也放慢了许多:「但是,我要你跟我保证,保证你们药谷,你顾尘,是当真不沾朝政,不为当今陛下卖命!」 「不然,我如何能将千万条人命託付于你?」云染低声舒了口气:「我死了不要紧,探月阁却万不能为人所用。顾尘,你当真要知道?」 顾尘脑子里乱糟糟的,动作已经先于意识之下点了头确认。 点完头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加了一句:「药谷只为伤患卖命,顾尘亦然。」 「那就好。咳咳咳,你先放开青鸾,我慢慢跟你说。」云染说了许多话,这会儿气力已经不继,咳嗽了好大一会儿,顾尘望着她揪着胸口处的动作的,眉头紧皱,手上的金针不知不觉就送了动作,青鸾见状,赶紧一把推开顾尘,赶紧上前去给云染顺气,还不忘指使顾尘:「先给郡主倒茶润喉。」 顾尘后知后觉,茶水已经交到了青鸾的手上。不知道为什么,她望着那梨花木的盒子,突然有些不想知道了,她隐约觉得这个内幕跟她以为的一点儿也不一样,她想岔了,而且差之千里,但她又不太愿意接受事实的真相,至于为什么,顾尘不愿去想。 「你见过的那个鸳刀,应该只是诨名。」云染喝了口茶,缓了口气才说道:「她本名青鸳,探月阁左护法。」 青鸳?青鸾?果然是有关系的,她没猜错。视线落在青鸾身上,那这位难道是右护法?护法贴身伺候,云染,你又到底与探月阁之间有着怎样的瓜葛? 「是我一幕双胞的妹妹。」青鸾给云染顺气,接着她的话往下说:「郡主身体差,青鸾一心记挂,但、不能侍奉跟前,便时常给郡主送药,这药的来歷……我妹妹疏于管教,行事多有错处,求少主念在她一心为主的份上,不与她一般见识。」 这话一出口,顾尘就不愿意了。实在不是她小气,捨不得这些个名贵药材,左右都是药早晚都是用在病人身上,在顾尘眼里并无太大区别,但问题在于,难道她一心为主,就能肆意的打劫自己吗?为非作歹的事情做惯了难道就能理所应当?这是什么道理! 「是我管教不周,御下不严。」云染唇色泛着青意,看起来十分的疲累,嘴角带着一丝丝的苦笑:「日后定然会严加管教,这种事再不会发生,我向你保证。」 目光灼灼,顾尘有些不忍直视,伸手眼唇,下意识的咳嗽一声:「你还没跟我说……」 「探月阁吗?呵呵,我是阁主呀。」云染低声轻笑:「你不是猜到了吗?」 顾尘:!!!你少来,探月阁阁主花白的鬍子一大把,偏谁呢?阁主他闺女还差不多!呸呸呸,人家可是尊贵的郡主殿下,瞎胡扯什么呢! 第15章 小药房里空气一时间有些静谧,顾尘呆住一般不再说话,云染偶尔轻声咳嗽两声在等她说话,青鸾给云染拿了披肩搭在肩头,在云染的示意下带走了倒在地上的小丫鬟,不大的小药房里,只剩下浅浅的药香在二人之间瀰漫。 「你、不是开玩笑?」顾尘皱着眉头,有些颓然的坐在了云染身边,忽然又起身给她拎了壶热水,顺手将梨花木的盒子打开,扯了瓣暗黄色的雪莲花扔进茶碗里,又从药匣子里挑选了些补气养神的药材一併扔进去,简单粗暴的拿开水沖了,给云染放在手边。 脸上的表情还是有些尴尬的:「那个,你先试试这个,会不会舒服点。雪莲散寒祛湿,喝点这个对你有好处。」 花瓣在天青色的茶碗里沉浮,云染捧着茶碗,热度从掌心暖入,她浅啜一口,有些烫,抬眼望着顾尘时有些无辜,这样透亮水润的一双眼睛,顾尘实在是没办法把她跟探月阁阁主联繫在一起,据说探月阁阁主杀伐果断手段一流,怎么会是自己面前这着热水都会被烫到的娇滴滴的小郡主? 这不是开玩笑嘛! 「你……「顾尘一开口又觉得很唐突,最后索性直言道:「你别骗我。」 云染捧着茶碗,小口的喝着顾尘给她准备的雪莲,闻言一仰小下巴,带着几分疑惑和不解:「我骗你做什么?」 「我虽然没有见过探月阁阁主,但是江湖人总有见过的。」顾尘神色颇为严肃的看着云染,见云染还是捧着茶碗一脸的无辜状态,伸手把茶碗给她接了过来,语气肃穆十分:「那探月阁阁主分明是个一把年纪的发须花白的老者,怎么会跟你一个皇家郡主扯上关系?云染,你莫不是有什么苦衷?我既为你负责,绝不叫你受人为难!」 「你说的鬚髮花白的老者应当是霁月长老。」云染嘴角弧度往下勾了勾,带着些许无奈:「霁月长老是阁里的老前辈了,许多事务都是经由他的手在处理,江湖人难免会认错,很正常。」 她说这番话的语气十分的轻松自然,顾尘却从中听到了不一样的味道。皱着眉头望着云染,她面颊苍白即使经过了顾尘这些日子的调养也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依然是一脸憔悴的病容,但气息明显比之前要稳上许多,若按常理,以她现在的状态经由顾尘之手调养上个三五年,必然能固本培元,就算不如一般人健康,但也不至于如此的憔悴。
第25页 可她、已然毒入肺腑,体内的毒素此刻虽然被压制住,但在只要一天不解决,一天就是潜在的威胁,随时都能要她的命!探月阁阁主?想到那个虽然凋零,但势力根深密布的探月阁,顾尘就有些心浮气躁,她这娇滴滴病秧子的小郡主哪儿能掌控那一帮子没规没矩的江湖人?怪不得她要说御下不严,这已经不是御下不严了,这是大权旁落呀! 「所以,这位鬚髮花白的霁月长老就趁你病弱独揽阁中大权?」眉头不自觉的皱着:「你这阁主莫不是只是一个空头衔?」 云染坐了这么大会儿,手脚已经觉得有些凉意,虽然青鸾亲走前给她加了披肩,但久了并不起什么作用,她伸手端过茶碗暖着手,正欲说话,就见顾尘忽然起身,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儿捞了件大麾整个把她包了起来,连着兜帽一併戴好,沉声说道:「我送你回去。出来的够久了,你该休息了。」 「可我还没说完。」 「回去再慢慢说。」顾尘系好了大麾,拥着人往云染的内院而去。 这人最近气色不错,要是再着凉生病,她还得再跟着忙活一场,为了听一个故事,再搭进去许多的精气神,顾尘觉得并不怎么划算。更或者,在她潜意识里,还不能把面前这个病弱的郡主跟探月阁的阁主联繫在一起,就直接导致她的好奇心迅速缩了回去,或许是好奇心感应到了危险的存在,不愿意在伸着触角四处晃悠,这会儿的顾尘下意识里已经有些排斥云染的这个身份了。 你要说为什么,其实她也不太清楚。探月阁是顾尘幼年时心中的期盼,从她会分辨药草开始,她就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探月阁的首席大医师,可后来的探月阁早已不是从前只手可探月的探月阁了,顾尘幼年的那点子期盼也早在成长的过程中消散了个干净。现在的她对探月阁是有惋惜,这惋惜中也带着一丝丝的不屑,明明是江湖第一大门派,该是伸张正义惩恶扬善的,可现在的探月阁呢?护法带着手下从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大夫手里抢药材?虽然说是为了给云染治病救命,也算是情有可原,可错就是错的,鸳刀完全可以找顾尘买呀,虽然顾尘不一定会卖,但说明原因说不定她会直接送呢?为什么一定要屡次三番用手段去抢? 不是顾尘不大气,小心眼一直惦记着这些个破事,实在是这些年探月阁做事越来越没下限,有意见的并不只是顾尘一个。如今的探月阁早已不是昔日那个盛名之下的探月阁了,虽说不至于声名狼藉,但在顾尘看来,也并没有好到什么地方去。 在她这种心理认知之下,云染开口承认自己就是探月阁的阁主,对顾尘来说,其实算是一个不小的打击。至于原因嘛,其实顾尘还挺喜欢这个小郡主的,十八岁的年纪缠绵病榻并没有消磨掉她的意志,在顾尘还没见到她本人的时候,就已经留意到了她书桌上那幅没画完的梅花图,枝干傲然向上,虽然笔力不足,但能从画里看出落笔之人的坚韧的品格。 作为一个大夫,顾尘承认她其实很欣赏这种坚韧的品格,哪怕她在云染的身上看不到太多外露的情绪,但这并不妨碍顾尘对她的欣赏。她病了这些年,不仅脾气十分没有暴躁易怒反而十分的温和,眉眼里像是藏着一汪清泉,她笑时总能令人心旷神怡,忘记片刻烦忧。 偏偏这样一个人,怎么就成了探月阁的阁主呢?顾尘简直就没办法把这二者直接联繫在一起!她、她其实已经都觉得云染必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受制于人的,是被身边的青鸾控制的! 可惜,是她想错了。 说好的回去慢慢说,并没有接着慢慢说。云染果然还是起了低烧,顾尘送她回来的时候,她人已经有些昏沉了,瘫软在顾尘的身上,几乎都是顾尘半抱着把人送回来的。顾尘给她重新开了药,在青鸾的服侍下喝完药就沉沉地睡了过去,再也没有精力去跟顾尘说她还没有说完的故事。望着她的睡颜,顾尘也只是低声嘆了口气,放下床幔叮嘱了两句青鸾应该注意的事项,又把梨花木盒子里装的雪莲给青鸾留下,告诉她用法用量,留着给云染沖水喝。 「少主,少主留步。」青鸾抱着梨花木的盒子,撵上了顾尘。 小院里的三色堇随着微风摇曳生姿,顾尘一袭素色锦袍站在花丛旁边,髮髻高高束着,颇有几分出世高人的味道,只是嘴唇紧抿,听了青鸾的声音,就停下了脚步,手顺着腰就去摸她的酒葫芦,可惜,没有摸到,葫芦里的酒她喝完了,还没来得及往里续。 「什么事?」 青鸾神色有些为难,但还是一咬牙冲着顾尘单膝就跪了下来:「少主,青鸳妹妹得罪之处,我愿替她受过,任由少主责罚,只求少主宽恕她一二,赠解药救命!」 「我要是拒绝呢?」顾尘神色漠然:「你替她求药,怎么不替你自己求药呢?青鸾姐姐别忘了,你身上也带着我的毒呢!」 青鸾嘴角带出一抹苦涩的笑:「少主在此,定然能护住我家郡主安危,青鸾不才愿听少主差遣。可青鸳她不一样,少主不知阁中兇险,要是封了她的内力,我妹妹她、命在旦夕!求少主赐药!」 青绿色的小瓶子递到了青鸾的面前,顾尘面容冷清:「我是个大夫,不是杀人不见血的刽子手。之前那话多半是夸大了言辞,故意诓骗你的,药我是下了,但是跟你这个不一样,鸳刀身上的只是我随身带的追踪粉,用它来追踪你的,泡个澡就洗干净了。你还是先顾顾自己吧。」
第26页 小药瓶给了青鸾,顾尘给她下的药效十分霸道,本来就是奔着撕破脸皮去的,谁知道事态的发展跟她预期的一点儿也不一样,平白让这丫鬟受了这大会儿的痛楚,她那药但凡提气受力,丹田处必然是火灼一般的疼,越是压制就越疼的厉害,这位右护法倒是有情有义,愣是疼到现在一声不吭,一心想的都是她那个行事放纵的妹妹,这样看来,跟在云染身边的她,倒是被教导得很好。 不错。顾尘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迎着三色堇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第16章 夜色沾染着凉意,顾尘从小药房出来的时候,满月已经挂在当空,如霜般皎洁的月光照亮了脚下青石板的小路,这小路蜿蜒曲折,路的尽头赫然正是云染的内院。好吧,顾尘承认她确实有点放心不下云染,她踱着步子,想着云染的烧这会儿应该是退了,但是考虑到她先前差点被自己的药物误伤,再加上身体本来就虚弱,顾尘就怕万一再有点别的什么事,反正她鼓捣药方已经到这个时候了,不如去看一眼,左右、左右也无事可做! 腰间已经重新别上了酒葫芦,伴着月色在顾尘腰间晃悠得十分轻快,仿佛不知疲倦,忽然不在意此刻已经是三更天了。小院里只有廊檐下点着一盏琉纱灯,灯下麦金色的穗子随着微风轻轻晃动,似乎是在对顾尘的到来表示欢迎,白日里争相炫彩的三色堇这会儿已经垂下了小脑袋,偶有几枝仰着小下巴束着花瓣告诉顾尘要轻声一点。 郡主觉轻,千万别吵醒了她。顾尘知道。 脚尖轻点,琉纱灯忽闪忽灭之后顾尘已经跃身而上,躺在了云染的屋顶之上,解下了腰间挂着的酒葫芦,单手枕着脑袋望着中天上有些苍凉的月光,咂咂嘴,这皇家藏了十几年的女儿红到底跟外面那些混酒不一样,醇、香、美! 她到底还是没忍住,开了云染让人送来的女儿红,那就罈子一打开,扑鼻而来的满室酒香,直接把顾尘的酒魂给勾走了,她自问自己不是好酒酗酒之人,平时这点子小爱好也只是聊作品味罢了,这女儿红入了口之后,顾尘就觉得自己的立场态度可能没那么坚定了。 不过,也说不准,她既喝了这上等的佳酿,难保品酒的口味不被养刁,若、以后没了这般对口味的好酒,兴许她就不喝了呢?想到这里,顾尘觉得有些遗憾,望着天上的月亮,酒葫芦随手放在了瓦片之上,不轻不重的一声响动,她只顾着遗憾了,一不留心没有考虑到自己这会儿正在云染的屋顶之上,也没留心力道! 这一松手,顾尘立马敛息屏气,想听一听里面的人有没有被她吵醒。果然,这人睡觉未免也太轻了吧?她就是不小心碰了碰瓦片而已,一丁点的响动这也能醒?也太敏感了吧? 顾尘有些丧气,月光洒在她身上还有点凉意,她翘着腿,听着房间里似乎有别的动静,本不想说话,但想了想又怕吓到这娇滴滴的小郡主,只好开口道:「吵到你了,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房间里的云染慢慢的松开了枕头下的手,眼中的警惕随着冰凉触感的离手而慢慢消散,嘴角带出一抹浅浅的笑意:「你怎么在这儿?」半夜三更又跑到我屋顶上干什么?很危险的知道不知道? 「我是你的大夫,来看看你不行吗?」 「行,当然可以。」云染眼里带着点不戳破的无奈感:「你要不要下来看看?大夫不是都要望闻问切吗?你这样要怎么看看我?」 「不。」顾尘拎着酒葫芦拒绝了。 闻着似有若无的从窗户缝里渗透进来的女儿红的酒香,云染个自己披了件衣裳半靠着枕头。若不是她刚才收手及时,这会儿的顾尘大抵不能这般闲适的躺在她的屋顶上跟她说话了,怕是已经被万箭穿了心,射成了刺猬!云染顺手撩起床幔系好,想看看顾尘可惜只是徒劳,那人在房顶上又不是在窗户外面。 想到这里,云染又有些想笑,除了那些想取她性命的杀手刺客,她的屋顶还是头一次光顾这么闲情雅意的人上去赏月,也不知屋顶上看到的月亮会不会比她透过窗户看到的月亮更亮一点,更美一点? 云染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开口问了。 屋顶上的顾尘一愣,又望了月亮一眼,说实话,她觉得并没有什么区别,要认真论起来,京都里的月亮在她看起来都是一个样的,屋顶与窗户并无什么不同,她更喜欢药谷里的月亮,大又圆,在山与山之间,更加纵情恣意,看月亮就是看月亮。不像是现在这般,看个月亮还得连带着京都里八大楼角四大廊檐也一併看了去,顾尘目力好些,甚至还能看到远处皇宫大内的一角,总觉得月亮好像被他们占了便宜一样,不爽快。 「上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云染还没来得及反应,窗户就被人一脚踹开了,让顾尘整个人就从窗户跳了进来。沾染着半身的月光,素色的锦袍被她穿的好像是从月下而来的仙人一般,不染俗世红尘万丈,一身月华,面容清冷,羡煞多少凡夫俗子。 云染下意识的低头,揪紧了被单,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初见那天会误以为顾尘是男子,明明这般气度与容颜,说是天仙也不为过,怎么就、看错了呢? 「喂,不是看月亮吗?走不走?」顾尘已经从她的衣柜里翻出了一件寒冬天穿的夹袄,粉白的领子缀着一圈雪白的狐狸毛:「穿厚点,上面有点冷。」
第27页 从顾尘破窗而入之后,云染整个人就有点不在状态,神游一般的穿好了衣服,顾尘又用大麾连着兜帽一起把人包裹的很严实,捞了个金丝软垫塞进云染怀里,然后带着人又从窗户跃了出去。云染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顾尘紧箍着她的腰上,隔着厚厚的夹袄,顾尘的手好像带着不一般的热度,差点烫伤她的皮肤。 初春的夜晚,凉意未消,夹杂着水汽的凉风吹在云染的脸上,才把那一点烫吹散了去。顾尘扶着她的胳膊让她站稳了,铺好了软垫才扶着云染一併躺在了砖瓦之上,即使垫了软垫,琉璃瓦依旧十分的硌人,云染有些不习惯的动了动,然后整个人就被顾尘揽住固定了。 「滚下去我可接不住你。」然后又加了一句:「不过也没关系,摔断胳膊跌断脚的,我都能治,你滚吧,没事儿。」 这么说着,竟然真的就松开了手,从容不迫的举起来了酒葫芦。 云染不敢再乱动了,乖乖的缩在顾尘的看护之下,望着那一轮圆月,良久才开口说道:「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月亮,很亮,很好看。」说着就要伸手去摸,可惜,并没有摸到什么,云染好像也不在意,透过指缝看着月光。 顾尘举着酒葫芦的手一顿,望着那轮在她看来其实平平无奇的月亮,到嘴边的话也忘了说,望着云染在月色下染了几分绯色的面颊,咽下了喉中的酒,那张笑脸藏在雪白的狐狸毛中,带着几分娇俏的少女感,在那一刻,竟然与那幅画中的女子重合在了一起,美得令顾尘移开了视线。 「你是不是有很多话想跟我说?」云染扭脸望着顾尘,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转开了视线,继续望着那轮月亮,语气从容:「关于探月阁?」 顾尘没否认也没承认,自顾自的晃悠着手上的酒葫芦。 云染也没再说话,她在等顾尘开口,只有顾尘开口了,她才能知道往下应该怎么说,不然的话她要说的酒太多了,就算在这儿说上三天三夜,她也说不完。 「你、怎么就成了探月阁的阁主?」顾尘眉头轻皱起:「探月阁二十年前那可是江湖第一大派,你、你一个皇家血脉的郡主,怎么会跟探月阁扯上关系?」 「还是说,探月阁本就是为朝廷所用?」这是顾尘想来想去唯一能想到的突破口:「探月阁本来就是朝廷放在江湖上的一枚棋子,用来约束江湖人,巩固皇权的力量。歷届探月阁阁主都是皇家的人?」 云染摇头:「不是的。」 「我娘是探月阁的阁主,我呢,算是继承人,我娘过世之后,探月阁便由我主理。」云染语气有些慢,若细听之下,便能察觉到她微颤的语调里面藏着不安和彷徨:「因为很多很多其他原因,当时的探月阁被朝廷桎梏,捏住了生死命脉挣脱不得,我娘带人假意投靠朝廷以求完全之法,可事不如人愿。」云染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捂着嘴咳嗽了几声,脸被憋的有点红。 顾尘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瓷瓶,餵她吃了药:「我们下去吧,月亮也看完了,你该早点休息。」 「不。」云染单手搭在顾尘的胳膊上,这会儿她气已经顺了许多,勉强朝顾尘露出一个笑脸:「我还想再看一会儿,你不想听故事吗?」 顾尘望着她眼里的坚持,扭头:「不想听故事。」 「我想讲故事给你听。」云染拽着顾尘的袖子:「没人听我说这些故事,我一直藏在心里,顾尘,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想听的,我知道,不然你不会半夜三更跑来找我。」 顾尘沉默无言的重新坐了回去,顺手把云染的大麾给她系好,她觉得这个故事不会太短,毕竟都牵扯到上一辈的长公主了,顾尘就觉得很传奇,先帝宠爱的长公主竟然是探月阁的阁主吗?所谓的宠爱难道跟如今的云染一样,不过都是皇权下的牺牲品? 都说江湖多传说,这一对母女还真是传奇,愣是把江湖跟皇家的传说都一併演绎了,不过这长公主也真是传奇中的传奇,这一投靠朝廷转身就变成了皇家的长公主?真是厉害呀! 然,顾尘是半个江湖人,对皇家的了解都来自江湖小报以及道听途说,若她认真的跟皇城根脚下的丐帮兄弟聊聊,就该知道这长公主那可是嫡系的皇家血脉,实打实的备受恩宠的皇长女,跟云染口中那个探月阁阁主压根就不是一个人!至于这中间有什么联繫,那丐帮兄弟肯定会一口咬定绝对没有任何关系,可真的就没有吗?怕只有当事人才知道,而顾尘就这么又一路给误会了下去,以至于再回首时,只能仓促的笑。 第17章 琉璃瓦沐浴在月色之下,屋顶上像是染了霜,顾尘怕云染吹了凉风,就把自己的酒葫芦给了云染,把着量餵她喝了一小口,算是暖和暖和,省得染了寒意再生病,这人身子娇气得很,哪怕是顾尘如此这般看顾还总是三五不时就发热,弄得顾尘没脾气。 醇厚的女儿红入喉,云染小脸皱成了一团,她身子虚,凡过往大夫都是不许她沾这些个东西的,别说是女儿红就连药酒都不敢轻易让她喝,也就只有顾尘了,能这么无所顾忌的甩手就把酒葫芦扔给她。 喉咙里的辣意过后就是暖暖的热,云染拿着酒葫芦还想再尝一口,就被顾尘眼疾手快的抢走了。 「喂喂喂,一口暖暖身子就行了,怎么还想当酒鬼呢?」一边说着一边自己把剩下的酒给干了,干完还示威的把酒葫芦倒过来给云染看。
第28页 云染望着葫芦嘴,耳朵尖忽然有点热。想着刚才自己就是对着葫芦嘴,顾尘刚才也是,她知道江湖儿女不在乎这些,可皇室里长期教养下来的习惯,还是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透着一个大月亮,她眼里只有顾尘手上的葫芦,这种间接的亲密接触不知怎地就在她心上不轻不重的挠了一下,有些痒有些麻。 下意识的按住了心口,云染脸上的表情有些茫然。顾尘别好了自己的酒葫芦,扭脸就看见云染这般模样,以为她又不舒服,赶紧拉过她的手腕,一边切脉一边问:「怎么了?心口闷还是疼,哪里难受,你慢慢说。」 暗恼自己刚才不该餵她那口酒。十几年的女儿红对她来说没什么问题,但对云染来说绝对是烈酒了,虽然只是一口并不多,本不该有什么问题的,可云染按着心口的样子还是让顾尘有些慌。 「没事,没事。」云染轻轻挣脱了自己的手腕,拍了拍顾尘的手臂:「真的没事,我就是忽然想起了我娘,如果她在,一定会教我喝酒。」 她还记得初见顾尘时,这人身上也沾着酒香,带着一身的放纵不羁,让云染觉得很熟悉,所以即便初见时顾尘做了那般放肆的事情,云染也没有怪罪她,她从顾尘身上能闻到江湖的味道,她心之神往的味道。 「我想完成我娘的未竟之志。」云染望着天边那一轮偌大的月亮,轻柔的语气里带着十分的坚定,视线交错,顾尘听她说:「我想探月阁能在我手中发扬光大。」 顾尘好像从她眼中看到了自己,视线交错的那一瞬间,时间好像停滞不前,那一轮圆月下,这个女孩儿在跟她诉说着自己的理想。顾尘不知道云染当时在想些什么,但在云染告诉她的那个故事里,顾尘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如果她是云染,这个理想可能并不会出现在她的人生计划里,她、她可能会选择一条更容易的人生道理,比如说,就嫁给那个文公子,然后安安分分的继续做她的皇家郡主。 顾尘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手枕着脑袋望着远方,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说道:「你也说了,探月阁如今四分五裂,阁中元老对你娘亲投靠朝廷本就十分不满,四大圣使早已出走,两大护法殒身,选出来的这两个小辈又、别嫌我说话不好听,青鸾我看还好些,办事周全妥帖,人也细心周到,外面那个左护法说实话,真的不成事。这种前提下,别说是脱离朝廷了,你觉得离开朝廷的庇护,探月阁还能撑得了多久?」 「总要一步步来。」 顾尘忽然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她能说的她想说的,或者说她看不到的那些云染统统都想过了,她知道前路上有什么苦难和挫折在等着她,可她目光依旧坚定的望着远方,这个女孩儿的身上在闪着光,令顾尘不忍直视。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顾尘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三月之前马上就要到了,鸳刀掳走文公子也被我中途不小心给搞砸了,不然我弥补一下,再去劫他一回?」 听顾尘这么一说,云染低声笑了,空凉的夜色下,像是莺歌在婉转低唱,顾尘就知道自己是闹了笑话:「你、没打算动那个文公子的,对吧?」 「我动他干什么?」云染笑了一会儿,气息有些不匀:「没有文公子还有李公子张公子王公子,只要许以重诺,多得是纨绔公子哥争先恐后想跟我成婚,少了他一个难道这京都就没有纨绔了吗?」 「是青鸳那丫头自作主张。」云染解释道:「许是在哪儿听说了点消息,想替我出口气,就找到他那儿去了,青鸳小孩儿脾气,我估计最多也就是打他一顿出出气,我已经让青鸾带人送了伤药去赔罪。」 说着又对顾尘多解释了几句。云染知道顾尘对青鸳是有些意见的,青鸳平时在外确实缺少管束,可云染拘在京都,青鸳又不便跟在身边,她倒是想管束,可到底是没机会,可盼着以后能好好改改这丫头的脾气,也省得以后再惹出别的事来。 「那、那你打算怎么办?」不动文公子,那这婚约在即怎么办?顾尘也是真心实意的替她发愁,怎么着曾经的江湖第一大派的现任阁主,现在都要被人逼婚了,这、这算怎么回事呢? 这个时候的顾尘完全没有意识到,她是不是又多管了闲事,或者说,闲事这个东西已经在她的脑袋里被不知不觉的给抹了个干净,并且从此消失在顾尘的世界里,作为一个大夫,怎么能叫管闲事呢? 听顾尘这样问,云染眼眸璨亮:「我打算南下,顾尘你跟我一起走,好吗?」 「南下?」顾尘皱眉,完全想不到云染会突然提到这个。南下,她吗?既然皇帝约束她来掌控探月阁,又怎么会放她南下,不然又怎么会闹出来一场婚约?她想南下,要如何脱身? 「嗯,你跟我一起走吗?」云染又问了一遍,这次带上了自己的解释:「你也知道,我这幅身体的状况,有一天没一天的我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顾尘你是大夫,还是药谷、不,你是天下最好的大夫,身边有你我心安些,也能走得远些。跟我一起走好吗?」 她眼里是诚挚的邀请,顾尘鬼使神差的就点了头,好像在那一刻不管她说什么,她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点完头之后自己才反应过来,有些尴尬的补了一句:「我是你的大夫,当然是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了,这有什么好说的。」
第29页 「顾尘,你为什么会到京都来为我治病?」云染又问。 这个问题顾尘没什么好想的,直接说道:「谷中前辈都说你这病难治,我不太服气,就想来看看。」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放心,不治好你我不会走的。不然就是砸了我药谷的招牌,在治好你之前,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这个你不用担心。」 「那真是太好了。」云染学着顾尘的样子也枕着自己的胳膊,望着圆月不知道望到了什么:「南下之行,我很期待了,等我们到时候荷花差不多都开了,运气好些说不定莲蓬里都结了莲子,听说那时候泛舟湖上是最美的场景,烟雨江南下,水滴在荷叶里打转,是世间最美妙的音符。」 顾尘从她眼中看到了憧憬和期待,闭上眼好像江南美景图好像就在眼前,顾尘也闻到了莲蓬的清香,可再睁眼就从云染的脸上看到了苦涩,她眼角好像有泪,顾尘下意识的想抬手为她拭去眼角的泪,可举起手时才发现那不是泪,只是月光留下的一片残影。 「我没去过江南,我长在京都连西街都没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到皇庙进香。」云染面容十分平静语气柔和,可顾尘听她讲话,心里就揪得慌,皱成一团十分的难受,都说皇家郡主受宠十分,她到了这京都才知道,这十分里竟有百分的不易,不要也罢。 「我娘说,江南很美,她还说等我长大带我去看,可惜我没有等到。」云染坐了起来:「我只能自己去看了。顾尘,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这种时候顾尘当时是非常贊同回去休息的,一来时间确实不早了,二来她怕再说下去万一云染真的哭了,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办。顾尘自小是阿爹照顾长大的,她娘也是早逝,可顾尘跟云染可不一样,药谷里的婶娘每一个都当她是自家的亲闺女,再加上顾尘是药谷未来的继承人,在药谷里算是人人疼爱着长大的,再加上顾尘平时课业繁重,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感怀这些。想必之下云染就不一样了,她是娇滴滴的女孩子,偏偏还是个常年卧病的女孩子,身边又没有亲近的长辈照料。 此时的顾尘光顾着感嘆云染凄凉的身世了,并没有注意到,长公主生下云染不多久就撒手人寰了,如何跟她说什么江南美景,就算是说了,尚未满月的云染又哪里会知道? 第18章 灰白色的鸽子扑棱着翅膀从空中掠过,顾尘抬头着鸽子消失的方向,继续低头翻晒着她从西郊城外刚採摘回来的新鲜药材,自从她这个药谷的大夫入住郡主府之后,府里大小病症她都给一手揽了,头疼发烧肚子疼,一副药下去,好得妥妥的。起先府里顾忌她是专门来给郡主治病的,不敢上门打扰,可后来感觉顾少主并不像她看起来那般疏离不近人情,虽然偶尔嘴巴毒一点,不过人家毕竟是药谷传人嘛,脾气还是应该有一点的,顾尘的院子里才热闹了许多。 「少主少主,我家婆娘日子到了肚子老是疼,您看看有啥好法子没?」憨厚老实的壮汉,略显侷促的搓着手:「婆娘脸皮薄不好来找您,我就来问问。」 顾尘望着大汉厚糙的脸上浮现出不明显的红意,翻捡着药材:「不碍事,疼多半是湿寒凝滞气血不足。煮些生姜红糖水暖暖身子,另外还可适当按压三阴交、太沖穴二穴活血行气于尊夫人有好处。」 「啥?」壮汉一脸茫然,又有点担心:「那什么穴在哪儿呀?能瞎按不能?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三阴交位于小腿内侧,足内踝上缘三指宽,太沖穴在足部的背侧,大拇指与第二个脚趾的中间位置。」顾尘指给他看:「常按这两处穴位可以缓解小腹疼痛,你且回家试试,哪天让尊夫人亲自过来一趟,我给她把把脉。」 壮汉憨厚老实的道了谢,还非要帮着顾尘收拾院子,顾尘院子里之前採摘草药时扔的连七八糟,她自己也懒得收拾,小丫鬟不认识药材也不敢乱动她的,就那么扔着,这壮汉实在,顾尘实在是拦不住,只好由着他帮忙收拾收拾。 随手捻起地上一片灰白色的羽毛,是鸽子毛,顾尘望着鸽子毛有些发呆,从那天屋顶上跟云染聊过之后已经过去七八天了,郡主府里表面上看起来一切如常,她照旧一天两次给云染诊脉开药,可其实,顾尘能感觉到隐隐约约的不同。 云染已经不再卧床休息了,每次顾尘过去的时候,她都是伏案或看着或写着什么,府里的鸽子来来回回,十分的频繁,还有青鸾不在府内的时间也大大的增多了。府里的下人或者并无察觉,最多也就是觉得他们家郡主最近气色好多了,人也鲜活了不少,顾少主当真是药谷出来的神医。 可顾尘不一样,顾尘夜里横在树杈上晃悠着酒葫芦的时候总能看到从云染内院掠过的人影,有时候是青鸾有时候是不认识的人,有时候分不清楚到底是青鸾还是青鸳,她院子里的树高且枝叶茂密,顾尘起先只是觉得这个位置实在是很合她心意,吹着小风喝着小酒赏赏月色很惬意,谁知道竟然会把云染的内院直接收入眼底。 她要离京南下,又谈何容易? 四月天的日子下了一场细密绵延的小雨,顾尘一身素色锦袍撑着竹面油纸伞走在空荡的街道上,云染给她的女儿红她最近这段日子给喝得差不多了,还剩下小半罈子,顾尘有些捨不得,重新封好了,埋在了树底下,打算等离京之后带走慢慢喝,所以只好重新出来打酒。
第30页 望着门窗紧锁的三层小楼,顾尘微微敛眉,手上的油纸伞也举高了一些,望着酒楼上原先挂着牌匾的位置,如今已经空荡荡,她不过几日没出门,怎么这好端端的酒楼就倒闭了? 顾尘有些失望的低头看了看腰间别着的酒葫芦,说实话,她还挺中意这家的酒,醇香烈,虽然比云染的女儿红稍微次了那么一点,但那也是在顾尘喝上女儿红之后的事儿了,眼下中意的酒楼倒闭了,倒让顾尘有些无所适从。 她对京都并不怎么熟悉,除了这家熟悉的酒楼,再让她去找一个合口味的酒楼实在是有些费神,顾尘琢磨着干脆回去重新把剩下的那半罈子女儿红给挖出来算了,可喝完之后呢?到时候她连女儿红都没有了! 有些不甘心的顾尘见有人匆忙跑来酒楼避雨,就跟了过去:「劳您,我想问问这酒楼怎么关张了?」 「你也好张老三家的酒?」那人看到了顾尘腰间的酒葫芦,跟着唏嘘:「这张老三家的酒是真勾人,可惜呀,以后喝不到了!」 「怎么回事?」顾尘问道。 那人甩着身上的雨滴:「听说呀,我听说,这酒楼是江湖人在京都开的,张老三那也是江湖人,现在江湖人上太平,人人都出来做生意,他们走南闯北的到处都是人脉多方便呀,这生意好做钱好挣。」 顾尘收了伞默默听着。她本来对江湖人江湖事并不怎么感兴趣,药谷出世,只管治病救人,过往人与事皆浮云是他们行事原则,但这个原则在顾尘这里就被打破了,不过顾尘也不在意,她行事随心,不受拘束,只管自己愿意不愿意就行,她既然答应了云染随她南下,便意味着她从那天夜里之后就站在了探月阁这条船上,或者说站在了云染的身边,想再独善其身是不可能了,不如潇洒走一回。 「既然是江湖人,必有根基为何好端端的就关店了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那人半蹲在地上,望着有些绵密的雨滴:「这雨越下越大,不如跟你在这儿避避雨。经湖人就是再有根基,这可是皇城根底下,能让他放肆了去?朝廷打算加征三成商税,喏,布告已经贴出去了,这张老三可能是收到了什么信儿,提前撤了。他们江湖是人四海为家的,哪儿不能开店,何必在皇城根底下找不痛快呢?天高皇帝远,换个地方这商税它还怎么加?」 「不能加吗?」顾尘不理解了:「既是朝廷增加的商税,走到哪里能避得过去?」 「你不懂。」男人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这税是专门收江湖人的,普通人家开的店不仅不收朝廷另外每年还有补助呢。」 「为什么?」顾尘更不能理解了:「都是天下黎民百姓,为何区别对待?」 那人压低了声音:「这你就不懂了,那朝廷的国库总得有收入吧?普通人家做点小生意多难呀,朝廷再强徵税,肯定要民不聊生的。江湖人就不一样了,家大业大遍布五湖四海的,多收一点也无所谓。」 「呵。」顾尘冷冷吐出一个语气,对这种事说法不发表态度:「那朝廷怎么区别这酒楼是江湖人开的还是普通老百姓开的?」 那人揣着袖子:「这也是下雨,回不了家,闲得无聊跟你唠唠嗑。你当、」努了努嘴指了指上面:「那是什么人?朝廷怎么可能会放任江湖人肆意妄为?都有朝廷的探子的,江湖人的一举一动人家上面都看的明清,别说是这几间破酒楼了,我听说呀,崑崙山最近新选出来的掌门人是咱户部尚书的孙女婿,那崑崙山不得为朝廷马首是瞻啊?别说只是多收三成税,就是要崑崙山的小金库,他也得赶紧进贡上来!」 「是吗?」看见了贴在酒楼外面的布告盖着大红的印章,官威重重下带着贪婪的狞笑,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劳烦问您,附近还有没有什么好酒家?」 「哦,你往北走三条街,拐弯顺着东走两步就到。他们家的酒虽然不如张老三家的酒烈,但是足够醇香,你等雨停了去看看。」 顾尘点头,撑起自己竹面的油纸伞走进了雨幕之中,脚步从容像是走在雨滴之上,不沾半分湿意,片刻便消失在了街头尽处。廊下那人望着顾尘的身影看呆了眼,直到看不见人影之后才喃喃出声:「乖乖,这是仙人吧?不对,这人有伞干嘛跟我在这儿躲雨还打听那么多?难道是江湖人?哎呀,说多了,说多了!」一边唏嘘感嘆一边埋怨自己,啰嗦了两句之后自己也冲进雨幕跑远了。 顾尘这边按着那人的指路重新找了一家酒楼,本想打上酒就赶紧回去,下雨天湿气重,她心里惦记着云染的病情,刚才耽误的那些时间已经让她有些烦躁了,谁知道换了家地方,大堂里竟然聚满了人,熙熙攘攘的人群并不因为下雨天而有所减少,更或者说,因为小雨,酒楼里避雨的人才更多了。 顾尘无法,只能皱着眉头站在柜檯边上等掌柜的给她打酒,她的酒葫芦这还没递过去的,就见一小厮披着蓑衣挤了进来:「掌柜的,快半斤烧酒。」 「呦,您来了。」掌柜的一脸的殷切巴结之色:「您等等,马上就好。」 「我家相国公可在外面等着呢,你快点!」 顾尘闻言,往外看了一眼,果然见外面停着一辆马车,马车旁边同样是一身蓑衣的小厮。虽然是一身蓑衣但身上十分的干净,靴子上裤子上也并没有沾上泥点子,顾尘猜着应该是从皇城里来的。
第31页 「相国公这是又……」掌柜的装好了酒,递了个话头,顾尘看见在座的各位都竖起了耳朵等着听呢。 那小厮嘆了口气:「可不是嘛,来来回回多少次了,求不下来呀!行了行了,别打听事儿,走了,下回再来。」 「好咧,您慢走。」掌柜的赶紧送了两步,回头接着问顾尘:「您要点什么?」 「葫芦装满。」顾尘将酒葫芦放在柜檯:「他刚才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相国公家的公子哥前两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大病了一场,如今人还在床上躺着呢。」有人开口为顾尘解了惑:「国公爷又进宫退婚去了呗,说是东大街那位跟他家独苗苗八字相冲,从订了婚之后两人接连病倒,这婚事是万不能结的。可惜,上面不同意,国公爷一把年纪了愣是在御前跪到现在让人给撵回来的。」说话的人洋洋得意:「我妻弟在宫里当差,亲眼看见的。」 顾尘:……京都里的人都这么八卦吗? 不过,这国公爷、未免也太坚持了吧?云染不想成婚,相国公也不想让他们成婚,两人既然想在一处,何不一起? 「您的酒好了。」顾尘随手扔了银子,抓起酒葫芦就跟了上去。 第19章 绵绵的阴雨成功的隐藏住了顾尘的行踪,她随着那辆马车东转西转之后就见那马车在角落里停了一下,就见从马车里递出来一个信封,赶马车的小厮接了信一拱手转身就往东走了。顾尘站在房嵴上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跟着小厮也往东去了。她本意是探探这个相国公的口风,看看能不能帮云染做些什么,暂解云染眼下的困境。 但是,看这相国公下雨天还在皇城根下逗逗转转熘熘达达,一副、一副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样子,这信是要往哪儿送,要送给谁?顾尘难免就有些想法了。 她虽然不屑于这些个阴谋算计,自问行事洒脱磊落,但是一想到郡主府里那个拖着残破身躯一双璀璨的眼神望着自己说着江南烟雨泛舟荷叶间的语气,她就没什么立场了。 云染过得太辛苦了,若能为她做些什么,顾尘是愿意的。 当然也包括跟踪这个相国公,抓一抓他的小辫子之类的。 细雨如丝挂在顾尘的睫毛上,身上的锦袍沾了雨水有些凉,顾尘浑然不在意,只是越来越熟悉的环境成功的让她皱起了眉头,一跃而上躲在高处望着暗红色的角门应声而开,看着一身青色衣衫的女子将那小厮手中的信封接过去,沖那小厮耳语几句以后便闭了角门。 顾尘攥紧了拳头,这丫头果然是不能小瞧呀! 顾尘沿着围墙绕了一圈,然后轻车熟路的跃进了院内,手上金针入了绵绵细雨之中,顾尘凌空跃下,轻飘飘的从青鸾手中抽走了那封信夹在指尖,望着动弹不得的青鸾,眉毛上挑,无声的质问着。 「少主,你又下药!」青鸾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晃悠着手上的信封,顾尘问道:「我竟然不知道你家郡主跟相国公私下里还有联繫呢。」 「相国公于我家郡主有恩。」青鸾目光坦然。 「哦?」顾尘捏着手上的信:「我能看看吗?」 青鸾被她金针封了穴位,此刻分毫动弹不得,面对顾尘审视的目光竟也十分分毫不见紧张,也不知道是真的不紧张还是见到来人是顾尘所以才不紧张:「按理说,不能。但若是少主执意要看,也不是不可以。少主你要看吗?」 顾尘讨了个没趣,将信原封不动的还给了青鸾:「我来时见那小厮鬼鬼祟祟,还当相国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原来是跟你家郡主私下联繫,早知道就不跟了,害我白白染了场雨,没意思得很。」 穴道被解开之后的青鸾闻言直说道:「确实是秘密,没想到竟然会被少主察觉,可见少主当真是心思缜密之人。也幸亏是少主,给我家郡主省了不少麻烦事,也提醒我们日后在京都行事应该更加小心。」 「算了,算了。」顾尘摆摆手,准备回自己的住处:「就假装我不知道吧,你们以后是该小心点,我一介外人都能误打误撞的碰见你们私下传信,若是有心人,又怎么会查不到。「 「少主且慢。」青鸾看着信封上还沾着的几滴雨痕,轻声开口道:「多谢少主提醒。青鸾有句话趁着今日,索性与少主直言。」 顾尘停下脚步,却并不未回头,她不确定青鸾到底想跟她说些什么,是不是跟云染有关,又或者是别的其他事,有些话能听,有些话不能听,青鸾身为云染身边的心腹,能跟她直言说的话,必定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话。 「你说。」 「少主该知道,我家郡主的性命此刻全系在少主身上。」青鸾望着一身素色锦袍气质出尘的顾尘,语气里带着十二万分的郑重:「少主也该知道,我家郡主是信任少主的,不然,不是青鸾口出狂言,不然此刻的少主不会这般从容的截住这封信,也不会任由你随随便便三番五次的给我下药。」 顾尘转身直视着青鸾的眼睛:「所以呢?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请少主务必要对得起我家郡主的这份信任。」青鸾回视:「万莫辜负她一片心意。」 顾尘点了点头,然后看着青鸾一脸不可置信的捂住胸口踉跄着单膝跪地,顾尘勾起唇角,弯腰从青鸾手中抽走了那封信,望着青鸾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说道:「首先,你家郡主信任我,可能是因为她觉得我是值得信任的人,愿意把身家性命託付给我。其次,我是个大夫,给她治病是我分内之事。最后,我顾尘想给谁下药就给谁下药,就是这么的得随随便便,谁让我是个大夫呢?」
第32页 「这雨也不大,你且在这儿好好反省反省。」顾尘起身,脚步转弯往云染的内院走去:「放心,要是因为淋点小雨就感冒发烧了,可以来找我,保证药到病除。」 身后的青鸾心有不甘可也无可奈何,顾尘三番两次给她下药,她本意是想警告一下顾尘,带着点吓唬的意思,要知道顾尘本身武功其实很一般般的,认真比起来,根本就不是青鸾的对手,可这人用药实在是高手,一次两次三次,次次都能在无知无觉中给自己下药。 望着顾尘背影,青鸾咬紧了下唇,本想用内力逼出体内的药物,可内力好像被吸噬一般,半点作用也不起!她是真的佩服这位药谷的少主了,药谷出身都是自诩正派,不屑用毒用药,可顾尘却偏不,她一身医术不仅用在治病救人上,还完全发挥能动作用,行走江湖自保是一点儿问题也没有的,青鸾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她是怎么在自己无知无觉中又下的药,真是说不佩服都不行! 药谷顾尘,用药当真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若是如此,那留她在郡主身边,也算是一件好事了,淋着雨的青鸾有些欣慰的想。 顾尘将信封揣进怀里,生怕是淋了雨打湿了里面的内容,这相国公兜兜转转又偷偷摸摸送来的信,保不准里面说的什么大事呢,顾尘承认自己是有些好奇的,好奇云染跟这位相国公是什么时候达成的共识,而青鸾说的有恩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细雨打在绿叶之上,一滴滴的往下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顾尘踩着雨滴进了内院就皱起了眉头,然后加快了脚步,一进屋就闻到了艾草的香气,果不其然就看见云染苍白着脸色半躺在床上,见顾尘进来,才放下了手中的信件。 「你怎么一身湿?」似乎是想起身,可才坐起一下,又重新缩回了被子里,气息也十分的虚弱:「过来怎么也不打伞?我还好,不用每日都来在诊脉的。青鸾呢,让她给你找身干净的衣服先换下,免得一会儿再受凉。」 「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顾尘接过小丫鬟拿过来的毛巾,随手擦了擦头髮上的雨水:「熏艾了?」 云染低头,似乎是有些不太好意思被人提起女儿家的这种事,轻轻嗯了一声。 「医者父母心,这有什么好害羞的。」顾尘坐在她身边,捏着云染的手腕细细把着,然后问道:「疼的很厉害吗?」 「还、还好吧。」虽然这句话顾尘说过很多次了,但是云染还是没办法坦然面对她,别说什么医者父母心,她跟双亲相处的机会寥寥,并不是认真的懂得父母心到底是怎样的,尤其是面对顾尘,在这种事上,云染真的有些无法坦然开口。 「脸白成这样,你说还好?」顾尘低声谴责了一句:「疼要说的,不然我怎么给你开药调理?多久时间来一次,规律不规律?量多少颜色正常吗?」 顾尘一连串问题问出来之后,成功的让云染把手腕抽出来了:「顾尘!」 顾尘一愣,抬头望着神情别扭还有些尴尬的云染,随即笑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是大夫呀,你不跟大夫说说情况,大夫怎么给你调理?难道要一直疼下去,一直疼一辈子?」顾尘本来想打趣她,这就不好意思了,她可是连云染赤身裸体的模样都看过的人,怎么连问几个问题都不行了呢?但是看着云染的脸色,顾尘愣是没敢问出口,仿佛她要是这么问了,就会发生一些她难以掌控的微妙变化,虽然眼下的顾尘并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事,但她知道,那是很危险的! 云染别过脸不看顾尘,空气一瞬间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听她低声说道:「有时候三月,有时候大半年,有时候一个月来两三次,都不太准。量不多,颜色有些暗。你还想问什么?」说到最后竟然还多了一些小女儿赌气一般的情态。 顾尘望着她绯红的耳朵尖,忽然有些不忍。她自幼便失去母亲,身边又没有女性长辈教导,对于这种私密的事儿,觉得难以启齿也是正常的,顾尘嘆了口气,伸手捏着她的手腕,把人又给拽了过来:「不问什么,我脉还没把完呢。」 云染自小吃药,算是药罐子里泡大的,这要吃多了,当然是有影响的,月经不调只能算是一小部分了,顾尘写好了方子吹干了墨交给小丫鬟,让她照着方子熬药:「附子量大,你先煎一副看看效果。」 然后才拿出了怀里的那封信:「路过给你送封信。」 云染看着那信封上的封蜡就知道是相国公那边来的信,伸手接了过来,又望了顾尘一眼:「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郡主殿下当真是好手段,能拢得当朝相国都为你办事,厉害得很。」顾尘语气微凉:「想必那文公子,也是你早就定下的棋子吧?这婚事成不成都是你一句话的事儿,云染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不愧是探月阁阁主,足智多谋,在下佩服。」 第20章 顾尘也不知道这话怎么就从嘴里秃噜出来的,大概是在她自以为可以帮云染做些什么,到最后却发现人家心思缜密早已谋划周全,而自己不仅一厢情愿还情愿的那么没用,心里就稍微有点不是太好受,至于具体原因她也不好说清楚。 房间里瀰漫着浅浅的艾草香,顾尘这话说完之后,就没再看云染,她怕再看见那人憔悴的容颜,虽然不想承认,但是顾尘是真的在心疼着,真情实意的在心疼这个独自肩挑大业的女孩儿。
第33页 「足智多谋不敢当。」云染唇色苍白到近乎透明,手指有些僵硬的拆开了那封信,当着顾尘的面打开,然后递给顾尘,让她看。 递过来的信纸在空中似乎有些颤抖的痕迹,顾尘望着云染,半晌才开口问道:「这种机密文件,我能看?」 「若当真是机密,那你自然看不得,可惜这个不是。」云染似乎有些倦,递过去的手往下垂着,然后顾尘就迅速接了过来,顺带着把云染的胳膊塞进被子里:「好好躺着。」 然后打开了那封信,瞬间就瞪大了眼睛:「退婚书?」 云染单手放在小腹上,似乎是在强忍着极大的痛苦,缓慢的点头。 顾尘见她难受,犹豫了片刻之后才坐在床尾:「我知道你规矩多,但是你记着我是大夫,大夫面前不用忌讳许多。」 云染半睁着眼睛,似乎是有些疑惑顾尘为何又要说这番话,然后她还没问出口,就见顾尘已经脱了身上的微潮的湿衣蹬了鞋袜然后顺着床尾就钻进了她的被窝。 「顾尘,你……」话还没说完,脚踝就被人攥住,她能感觉到顾尘在按着她小腿上的某个穴位,一阵酥麻的热意传来,云染下意识的抓紧了被单,别过脸后双颊发热:「顾尘,你又做什么?」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么、这么……虽然你是大夫,但好歹也该忌讳一点,随随便便往人家床上爬是什么意思? 「帮你按按穴位缓解疼痛。」顾尘不仅语气自然态度也很端正,正人君子的模样完全不像爬了人家姑娘的床:「跟你说了多少次,我是大夫大夫,大夫能做什么,当然是给你治病。」 云染视线略过被顾尘扔在地上的那份信,好半天才说道:「那你也不用、上我的床。」 果然顾尘低声笑了,按着穴位揶揄道:「怎么小郡主不愿意了?我也不想的,但是你看你这个样子,脚踝处又极易受凉,外面还下着雨,我这不是怕你这娇弱的小身子骨受不了凉意才给你捂在被子里的吗?再说了,你我都是女子,这又有什么好顾忌的?不然这样,我比你略长几岁,都说长姐如母,你要是实在接受不了我大夫的身份,不然你就委屈一下……」 「当你是我娘?」云染不轻不重的拿脚踹了顾尘一下:「顾尘你放肆!」 说完就垂着眼眸不再说话,由着顾尘给她按着穴位,不知道是心理因素还是当真管用,小腹一阵阵的坠痛感似乎有减轻的感觉,云染微微抬眸望着专心致志的顾尘,心弦上忽然一阵抽疼,抬手按住了心脏的位置,不再看她。 都是女子便没有什么好顾忌的吗?顾尘呀顾尘,真不知道你是当真心大,还是懵懂无知,越是女子,才更应该多有顾忌。这是她娘临终前缴给她的最后一课,云染始终都记在心里,可到了顾尘这里,好像所有的一切她都不放在心里,那么磊落那么坦然让云染不知所措。 「对了,你还没说,那个相国公到底是怎么回事。」顾尘专心致志的按了一会儿之后,好奇心就开始往上冒泡泡:「青鸾说他于你有恩又是怎么回事?」 「青鸾?这丫头又跑哪儿去了?」云染这才想起来,是青鸾出去拿的信,怎么到最后反倒是让顾尘给送了过来,这么大会儿这人都不见回来。 顾尘别过视线:「我让她在外面清醒清醒。」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碍事。」 「少主行事自然是有分寸的。」云染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语气微凉:「青鸾得罪少主是我管教不周,我给少主赔罪。青鸾屡次败于少主之手是她自己学艺不精,但还请少主看我薄面上,对她手下留情。」 「毕竟我身边,也只剩她一个可用之人。」 顾尘一听这话,手上的动作微微停顿片刻之后才佯装不在意的解释道:「江湖切磋本是常事,什么得罪不得罪的,郡主说话太严重了。你说你身边只有她一个可用之人,我又没从你身边抢人,干嘛这么兇巴巴的语气?」一边说着一边把云染的袜子重新给她穿好,掖好了被子收拾好自己:「好了,现在肚子还疼不疼?」顾尘转移了话题,并没有提起青鸾有意挑衅她的事儿,实在是因为她发现这看起来娇滴滴的小郡主,其实是个护短的主,见不得自己的人受欺负,青鸾是她身边人,看起来一副被自己欺负了的样子,小郡主就理所当然的不开心了。 真是,孩子脾气! 「疼。」云染望着顾尘,按着小腹吐出了一个字眼。虽然疼,但是没有先前疼的那么厉害了,可她看着顾尘的脸色就知道刚才自己护着青鸾的话成功的让这位骄矜的少主不高兴了,等她意识到的时候,这语气竟然已经不知不觉里带上了几分撒娇的味道。 她在跟顾尘撒娇吗?云染望着锦绣的棉被,神色已经有些呆了。 显然顾尘也注意到了,本来因为云染护着青鸾的几分气性被她软软糯糯的一句「疼」瞬间就消散了七七八八,等顾尘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掌心已经贴着云染的小腹,带着几分内力帮她揉着小腹。 暖暖的感觉袭遍全身,云染虽然性格软和,端着皇家郡主的姿态,但从小到大身边除了嬷嬷就是丫鬟,并无撒娇的经验,这冷不丁一句话冒出来之后,自己先是浑身别扭,顾尘帮她揉着肚子就更加别扭了,小拳头握紧又松开,最后还是按在顾尘肩膀上,慢慢的推开了她:「你、你去那边坐着。」
第34页 「不去,我该走了。」顺势起身,弯腰把地上的那封信给云染折好放在枕下:「既然退婚了,我们什么时候南下,我得准备准备。」 原本心里还带着几分柔软的云染闻言,眉眼里的暖意散了许多,连声音也清冷了:「不知道。那只是相国公的退婚书,不起什么作用的。」 「什么?」顾尘后知后觉的想到,云染这婚事是御赐的,相国公本来就不同意,但是他同不同意根本就没人在乎,那现在会有人在乎他的退婚书吗?当然也不会有! 「你是江湖人,不知道江湖人的小把戏吗?」云染眼里带着狡黠的笑意,把信重新拿了出来:「这只是一个幌子而已,你因为相国公为何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给我送信?他当然敢,他光明正大给我送退婚书,谁敢说个不字?你既然欺负了青鸾,那这信你就负责给我破译出来,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可千万别把信给毁了。」 顾尘目光呆滞的望着手上的信,实在是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猫腻,薄薄的一张纸,里面又藏着怎样的秘密? 「相国公为什么……」顾尘重新组织语言:「他也是探月阁之人?」 云染摇头:「不是的,说来算是上一辈的恩怨,我母亲临终之前托他看顾我。」 想到长公主从前在京都的风光以及排到城门口的爱慕者,顾尘瞭然,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就听云染又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相国公深明大义,心繫天下苍生。我、我借他这般心思劝他与我合作,其实算是利用了他,相国公却并不与我一般计较,还对我百般照顾,于我有恩。」 这里面大概有很多的故事,顾尘见云染神情倦怠,不愿她再费神,拿着那封信微微一笑:「我学艺不佳,一炷香可能解不出来,你先睡会儿,我好了再叫你。」 放下了床幔,顾尘细细对着光细细打量着手上的这封信,一封退婚书写得情真意切,看得顾尘都觉得这婚事是绝对不能成的,不然就成了天底下第一大怨偶,平白无故的耽误了两人,很有可能是这位相国公发自内心的想法。 顾尘先是点蜡用火烤,烤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任何变化,估计再烤下去很有可能就会烧起来,只好放弃,又要用水泡的时候顾尘忽然惊醒过来,既然是送到云染这里来的,解密的方法肯定不会太过复杂,而云染能这么坦然的将这封信交给自己,说明她刚才就已经知道了信的内容。 看着手上的信,顾尘依照着方才的摺痕依样重新叠了回去,回忆了一下云染拿到信时的动作来回翻转之后,再重新打开,循着摺痕将几个字连在一起,果然是一句话。 「江南三省商会罢市哗动三日,时机已到。」 第21章 窗外淅沥沥的小雨淋湿了屋檐,顾尘搁下笔看着那一行字,想起了街上那人说的话,关张闭门商会罢市,所以这一切她早有谋算?朝廷要增加三成的商税,云染便顺势而为,趁此机会挑起商市与朝廷之间的矛盾,商人重利再加上士人的诸多偏见导致商人在本朝一直都被刻意打压,他们早就心生不满。 如今又要增税,商人们如何能愿意?顾尘看着「哗动」两个字,便猜到这应该也是云染计划之内的,朝廷的本意是剥削江湖人的既得利益,削弱江湖人在百姓中的影响力,从而达到巩固皇权的目的。可,千里之外的人们并不能准确的接收到朝廷的本意,尤其还是这种藏着弯弯绕绕不便明确表达的深意,他们只会认为是朝廷又要强征赋税,导致百姓民不聊生,这日子没法儿过了,并不准确的清楚这个税徵收的对象到底是那些人又是怎么来收的,所以罢市哗动只是为了向朝廷抗议,来争取自己的既得利益。 凭探月阁的势力,只要在里面稍微的搅搅浑水,这事儿就不会善了,哗动罢市三日只是开始,很快这股风向就会吹到京都,当地的奏摺就会递到皇帝的御案之上,如果这个事情没有妥善的解决之道,不出半个月,商户之间的贸易链就会中断,到那时,京都里丝绸会涨价断货,翠色朱玉千金难求,糯米荷花藕再也端不上酒桌,甚至连飘香的桂花酒都失了滋味。 这些看似都是不起眼的小事,却时时刻刻都在影响着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一旦贸易链中断,老百姓的生活就会受到巨大的影响,从柴米油盐到衣食住行样样都会遇见不趁手的时候,若真是到了那个时候,老百姓就会觉得朝廷无能,便会生出许多的民愤民怨,民心不稳,这天下说乱也就乱了。 当然这些都只是顾尘自己瞎捉摸的,她并不认为当今陛下能蠢到这种程度,探月阁手里确实有着巨大的潜在的利益,可以作为国库的贮备粮源源不断的供应国库的需求,但这并不代表着就要因小失大,没了探月阁还有少林峨眉崑崙山,但民心要是没了,离拱手让江山也就不远了。 以小博大这一招,顾尘觉得虽然有点冒险,但应该确实是有用的。甚至云染根本就不用博大,只要把商会罢市哗动的消息往上那么一递出去,皇帝自己就先稳不住了,当权者自古如此。 顾尘吹干了纸上的墨痕,拿镇纸压住了。云染这会儿已经睡着了,顾尘并没有打算叫醒她,这小郡主年纪不大,心里揣的事儿倒是不少,就是好好的身子这么折腾几回估计也得拿药罐子泡起来,更别说她这种本来就泡在药罐子里面的,更得小心呵护才对。
第35页 虽然云染没有给她一个确切的时间,但顾尘知道离江南之行的日子已经不远了,那日解开了云染的密信之后,她就开始有意识的收拾东西,大部分都是云染路上要用到的草药之类的,青鸾许是得了云染指示,从那天「清醒」过之后对顾尘的态度也有了细微的变化。青鸾是跟在云染身边的人,与人虚与委蛇的功夫那是一等一的厉害,从前她对顾尘的客气里还带了三分的防备,顾尘看得出来也并不介意,从那之后的青鸾面对顾尘时就多了三分敬意。 因为要收拾东西,顾尘上街的次数也明显增加,看着单子上的那些药材,顾尘拎着钱袋子放在了柜檯上:「这月已经是第三次涨价了,掌柜的,您这不太厚道呀!」 因为云染的行踪不能透漏,顾尘要准备大量的药材还必须私下里偷偷的准备不能让人察觉到云染这边的计划,她只能多次少量的出来採买,这一来二去的就摸到了些许不对。 「哎呀,这、这也不怨我们呀!」掌柜的也是一脸愁容:「南边涨价了,听说是垄断市场不往京都送货呢!就这我还是托人从熟人那里拿的,您要是有需要最好多备着点,万一哪天真断了货,这可是药呀,救命用的呢!」 果然不出她所料。不对,其实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应该说果然不出云染所料,只是,不知道皇帝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按理说应该不至于闹大到这种程度,为什么还不控制?难道说是出了什么意外不成? 「三七我全要了。」顾尘扔下钱袋子,目光沉沉:「劳烦掌柜的,三日内若有进货,都给我留着。」 「这这这、」掌柜的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 「定金。」顾尘又掏出了一锭金子:「不管什么价位,给我留着就好。」 「好好好,给您留着,别人来拿,我就说没进货。」掌柜的收了金子才想露一露笑脸半道又嘆了口气:「正是做生意的时候,这老断货也不个法子呀,唉。」 顾尘一路走的匆忙,她虽然主要替云染诊病,但本着对云染负责的态度也打听了不少事,按理说,既然以小博大拿皇帝肯定是要低头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怎么到现在都毫无动静,不仅毫无动静而且似乎有袖手旁观的打算,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一路走匆忙而回,拎着药包就直接去了云染的内院,然后就被小丫鬟象徵性的拦了一下,顾尘这两句话还没说完就见紫衣一闪,那人已经跃上屋檐消失不见了。 「行了,人都走了,你也不用为难,我去看看郡主。」顾尘把药包扔给小丫鬟:「这个给我送到小药房去。」 小丫鬟也是顾尘的熟人了,平时在她跟云染中间传个话,送些衣裳什么之类的云染都让她来,这会儿又这么规规矩矩的给守门,应该也是从探月阁里挑出来的小丫鬟,虽然蠢笨了一些,倒是十分忠心,凑活也能放在身边。 小丫鬟早就给里面递了信,因此顾尘进来的时候,云染正端坐在梳妆镜前,不同于往日里一袭家常素衫,今日的云染着一身华丽且十分隆重的宫装,盛装之下恍了顾尘的心神,那一瞬间,她好像看见那幅画里的女子走了出来,就那么端庄的坐在镜子前,朝她微微而笑,动人心魄。 青鸾捡了几支金簪子让云染挑选,云染看了一眼好像都不满意的样子,最后随手指了一支:「就这个吧。顾尘,你来了。」 云染这段日子身子已经好些了,顾尘除了早晚两次脉并不时常过来,多数的时间都泡在小药房里,研究研究药方子之类的事,这个时辰并不是顾尘会过来看她的时间。见顾尘一直望着她,云染有些自然的起身:「今日陛下招我进宫,我知道你一直在准备南下,如今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吧?」 「嗯?」顾尘有些失神,她见惯了云染苍白的脸色病怏怏的样子,如今盛装之下光彩夺目甚至还多了几分盛气凌人的感觉,她这一开口,顾尘感觉自己好像被封住了五感,唯一能看见娇艷欲滴的唇离她越来越近。 「顾尘?你在发什么呆?」云染已经走到了顾尘的身边:「等我回来,知道吗?」 对了,她说皇帝要招她进宫! 「为什么要进宫?」顾尘下意识的捏住了云染的胳膊:「还有,我在街上看见很多商铺都在涨价,南边断货,不应该呀,为什么会这样?」 云染看着顾尘眼里闪过的一丝焦灼的神色,对她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很浅很暖:「出了点意外。青鸾,给少主倒茶。」 「你知道的,本来商会的事儿不会闹这么大。」云染拉着顾尘坐下,跟她解释道:「我本意是挑起一点浪花,然后藉此机会向皇上提出南下平商闹之乱。他跟我都是心知肚明的,就是看谁先让步,可谁知道,阁中不太平,有人不想我离开京都,不想我重掌探月阁的势力,想打乱我的计划,私下里跟皇帝通了气,皇上不愿意放我离开,他也害怕我离开京都之后,脱离了他的桎梏,就再难约束我,他怕我翅膀硬了,万一飞远了。」 云染的语气像是在跟顾尘讲述一件跟她本人完全不相干的故事一样,语气里不带任何的私人感情,平静到近乎淡漠:「那人却并不知道,江南三省早就在我控制范围了,他自以为能平息的事件,因为我的迟迟不露面,反倒让人误会我如今处境艰难,如此耽误下去,商闹不仅没有平息,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趋势,如今的陛下也是骑虎难下了。」
第36页 「那你打算怎么办?我、我刚才看见鸳刀了,她是来送消息的吗?你有什么新消息吗?」 「不算。」云染拢紧了袖子,藏在手心里的东西被她紧紧攥住,朝顾尘带出一抹调皮的笑:「她来告诉我江南三省如今的情况,另外给我送点东西。顾尘,我该入宫了,你收拾一下,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南下。」 看着云染笃定的眼神,不知为何,顾尘心里忽然生出一抹担忧,她一把拉住了云染的袖子:「你说、你说他不愿放你远飞,又怎么会答应你南下?」 「他怕我翅膀硬了。」云染挣脱了顾尘的牵绊:「那我就告诉他,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云染郡主的翅膀不会硬,她的翅膀早就断了,飞不起来,她这辈子都只会是皇帝的棋子,任由他摆布,为他卖命。」 「云染!」望着云染空凉的眼神,顾尘出声:「你、你……」她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望着那人娇俏的容颜,又干巴巴的加了一句:「我跟你一起去,我是你的大夫,我跟你一起去。」 「宫里太医院的大夫几十上百呢。」云染笑:「顾尘,那是我舅舅呀,别忘了,他是我舅舅,他不会想我死的,你放心。」 死?为什么听云染轻描淡写的提及这个字的时候,顾尘心里勐的一抽,云染的语气太过轻松自然,她并不在乎自身的生死,看着人一身盛装转身离去的模样,顾尘甚至觉得,在她的人生中,也许「死」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甚至是一种解脱。 用力地抓紧了桌角,顾尘皱眉,这不是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她是个大夫,对生死感知最为准确,从她第一次见到云染的时候她就感觉到她身上那种不一样的感觉,她不求死,可她也并没有多想活着。相处下来,顾尘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明明小郡主还挺向上的,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想着一统江湖振兴探月阁,怎么会有那种感觉呢? 可刚才,她转身离去的那一瞬间,顾尘再次从她眼里看到了,是悲凉的感觉。 第22章 入了宫门换了软轿,即便是丫鬟贴心的给云染多加了一件斗篷,也挡不住宫墙之内丝丝入骨的寒意,云染端坐在轿内,看着一道道高耸巍峨的红墙,望不见的尽头。她还记得年纪小小的自己,踉踉跄跄的沿着红红的宫墙走呀走,走了一天一夜也没有找到离开的路,最后被哭哭啼啼的老嬷嬷带回了宫殿,面对一室的清冷,攥紧了娘亲留给她唯一的信物,彻夜难眠。 她要离开这里,不仅仅只是为了完成娘亲的未竟之志,她只是想想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能好好的看一看湛蓝的天空。 软轿最后停在了一座宫殿之前,云染下轿,扶着小内侍的胳膊望着那座金碧辉煌的大殿,眼中的情绪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入了这宫墙之内,她脚下的路都布满了荆棘,一不小心就会被伤到鲜血淋漓,而每一步又都是她的必经之路! 挺直了背,髮鬓之上的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略有晃动,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云染只觉得这步摇太重了,她不喜欢,好像在脑袋上顶了千斤沉甸甸的金子一样,看起来富丽堂皇,却压得她脖颈酸疼,远不如她平时戴着的青玉簪子舒服。 「郡主稍后,陛下正在议事,且等奴才先去禀报。」 云染微微颔首,皇家的规矩礼仪已经深入骨髓,只要进了这高墙之内,云染连唿吸都是按照嬷嬷的要求来,在这里,她不是自己,她甚至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只是一个被刻意教导出来的,为皇帝卖命的棋子,一个顶着郡主头衔的棋子罢了。 一朵云彩随风飘来,刚刚好停在云染的头顶上,替她遮住了几许阳光,留下一片阴影。云染闭上眼睛又再次睁开时眼中已经带上了几分刻意为之的憔悴神色,仿佛不堪重扰之下,难以支撑。 她知道皇帝想看什么,皇帝希望看到她的不知所措,就像儿时那般,看到她拿着探月令偷偷躲在宫殿里啜泣,那才是皇帝要的,他要一个软弱无能的探月阁主,一个唯命是从的探月阁主,当然这个阁主最好再病弱一些,而云染理所当然的符合这一切要求。 也只有这样,皇帝才能真的对她放心。 「云染郡主到。」老太监喊了一声,替云染推开了朱红色的巨门:「郡主小心些。」 云染身边的丫鬟十分麻熘的扶着人往里走,空荡荡的大殿里地上散乱着几份奏摺,云染看到文相国跪在地上一语不发,而高座之上的皇帝一袭明黄色龙袍,脸上还残存着几份怒意。云染在小丫鬟的搀扶下跪下行礼:「给陛下请安。」 「染儿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你身子才好些,怎么能跪在地上。」高座之上的皇帝抬手让云染起来,呵斥道:「混帐奴才,郡主身子不好,你们是怎么照顾的,地上那么凉,若是郡主病了,你们谁担待得起!」 小丫鬟一边磕头一边认错,眼看着额头上就是一块儿红肿,云染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最后也只能移开视线,藏起了眼中的情绪,她此刻自身尚且难保,又如何护得了这个小丫鬟? 「行了,滚出去吧。」皇帝不耐烦的摆了摆:「相国也下去吧,朕与郡主有话要说。」 「陛下!」文相国显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郡主眼下正好在此,老臣斗胆再请陛下恩准,小儿无状,实非郡主良配,求陛下退婚!」
第37页 「文相国!」皇帝一拍御案:「文公子对郡主痴心一片,你是他父亲不成全这桩婚事也就罢了,三番两次来找朕要退婚,难道朕的云染郡主配不上你文家的尊荣不成?朕找你是来商量婚期的,不是来徵求你的意见,这婚事朕不管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下月初一,这日子就这么定了!」 「陛下!」 云染动了动嘴唇,她没想到事态进展这么快,皇帝宣她进宫竟然不是为了江南三省商闹之事,她本意是想藉此机会退婚南下,没想到皇帝竟然如此一意孤行,看来便是南下这婚事也逃不了的。这不在云染的计划之内,袖中的指尖掐进了掌心,她还是低估了皇帝对探月阁的掌控欲望,也低估了人性的贪婪程度。 「今日郡主也在这儿,老臣斗胆。」文相国额头重重磕在地板上,血迹渗了出来:「当年长公主诞下郡主,无人知晓这孩子的生父究竟是谁,若非事情到了今日这地步,这个秘密老臣定然要带到坟墓里去的!可、万不能看着陛下铸下如此大错,长公主九泉之下,怕是要饮我血啖我肉,求陛下收回成命,老臣愿以死谢罪!」话音落下,就要起身去撞大殿内的盘龙柱。 「拦下他!」皇帝一声怒喝,堪堪拦住了文相国老迈的腿脚,将人从盘龙柱下给截了回来:「文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今日不给朕说清楚,你就是一死也难辞罪!」 大殿之上发生的这一切瞬息而过,云染立在一旁感觉头有些晕,不知道是步摇太重还是她离了温暖的小窝身子有些受不住,这板板正正站了这么大一会儿,已经觉得有些支撑不住,不然,她怎么会觉得刚才文相国那一举动如此烈性,到了让人莫名其妙的地步?就算是母亲相托也不至于如此吧? 母亲与这位老相国算是旧相识这个云染自然是知道的,但眼下看来相国话里的意思远比她知道的要深层次一些,甚至连皇帝都不知道的深层次,云染只能想到一种可能。正是因为这一种可能,她才觉得自己头晕得厉害,因为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郡主实乃老臣骨血,这婚绝对不能成,求陛下收回成命!」文相国以头磕地,血流了一脸:「当年之事,老臣不愿细说。可既然事到如今,也容不得我再三隐瞒。」 云染步子晃了晃,看着文相国多了三层重影,她现在可以肯定,这位相国大人可能真如顾尘所说,对她母亲有点那什么了,不然何至于愿意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爹?真是的,她哪来的爹?相国大人这谎话要怎么圆得回来?云染有些着急了,皇帝多疑,哪里会轻易相信他的话,招来太医,即刻就被戳穿,到那时又要怎么办? 「染儿,我是你爹!」老相国泪眼婆娑着望向云染,怜爱与愧疚之中满到要从眼中溢出来,然后云染看到他几不可察的点了一下头,分明就是要云染配合。 这要怎么配合?云染来时,根本就没有料到今日会面对这样的局面,她做的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准备,如此突如其来的一系列,让她有些无法招架。指甲掐进掌心,疼痛换来片刻清醒,相国既然敢这么说,那必定是有后续的,就算是没有后续,能拖延一些时间也是好的。 云染调动情绪,眼里带上了不可置信,挪着步子才走了两步,心口处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云染下意识的捂住了心口,一声咳嗽吐出了一口鲜血,她望着掌心殷红的血迹,然后顺势倒在了地上,既然要拖时间,那不如索性拖得久一点算了。 「郡主!」 「云染!」 「染儿!」 云染闭上眼睛的时候,恍惚中好像听见了她娘的声音,那人一袭白色素袍,绑着髮带束着道士髮髻,站在宫墙之上沖她微微而笑,教她识字念书,趁着月色带她在屋嵴之上看月亮,那月亮真的好大好圆,她还闻到了娘亲身上淡淡的酒香。 第23章 后来呢?云染意识彻底模煳了,她只觉得很冷,很冷,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空荡无人的寝殿里,小小的她哭着要娘,可惜再也没有人抱着她,指着画中的宫装女子给她讲关于家的故事。 云染醒来的时候身上很冰很冷,额角还是一阵阵的抽疼,她睁开眼,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床幔,嘴角带出一抹苦涩的笑,虽说这是她住了很久的宫殿,也是她母亲住了很久的宫殿,但对于这里,云染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不起来,她相信,母亲也是一样的。 尽管她们从未见过,可她们同样住在这座冰冷的宫殿里,感觉是透过无情的砖瓦穿透时光的距离,在无人的夜里,一丝丝渗透,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郡主醒了!」 「染儿,你感觉怎么样?」明黄色的衣角映入眼帘,云染正欲起身,就被皇帝阻拦:「好好歇着,刚才太医来看过了。是朕的错,不该因为政务繁忙便宣你进宫的,朕想着你身子好些,兴许出来走走也无大碍,是朕大意了。」 「陛下,云染没事。」她眼下比较担心的是相国公。 果然,皇帝见云染露出了一些焦急等待的神色,嘆了口气才说道:「文治朕让他在大殿里跪着呢。朕知道你暂时接受不了,朕也接受不了,可、刚才太医来过了,朕叫他做了滴血认亲。染儿,这婚事怕是不成了。」 云染眼角一跳,这都能滴血认亲?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云染不懂,相国公怎么会是我爹?」云染抬眸带着几分执拗:「陛下该知道我母亲与娘亲之间的感情,相国公如何就成了我爹?」
第38页 这简直太、不知道该怎么往回圆,这相国公也太能耐了吧?整个皇室谁不知道她云染是长公主与前任探月阁阁主,也就是她娘之间的情事,虽说皇家秘而不宣的「丑闻」,但有一个活生生的她在这儿呢,谁能否认得去?更别说如今她还手持探月令成了新任探月阁的阁主,这铁一般的事实,老相国到底是怎么从这里面给她编出一个爹出来的?皇帝又怎么会信?还有那什么滴血认亲,如此这般搞得云染自己都快煳涂了。她越是不信,皇帝才越会相信,这婚才能彻底得黄,只是委屈了相国。 当然,如果不是在她百分百确认自己是她母亲跟她娘亲生的嫡系血脉的话,面对这一系列她可能真的都要怀疑自己的身世了!进宫一趟突然白捡了一个爹,真是,回去她得好好请教请教顾尘,这是哪门子的邪术! 皇帝望着云染一脸带着些脆弱想要探寻真相的模样,嘆了口气起身望着窗外,一副犹豫要如何跟云染开口的样子,云染撑着乏力的身子,勉强打起精神来,文相国给她铺好了路,现在要怎么走就全看云染自己把握了,这路走好了,从此以后这高墙深院就与她再无关系,要是走不好,云染抓紧了被单,她不能走不好,她必须走好! 「这事本该尘封不许人再提起的。」皇帝背着手幽幽道:「皇姐顽劣恃宠而骄,皇城里受宠惯了,出去难免就惹人注目,偏她惹的还不是别人,正是江湖人上一是风头无两的探月阁阁主。」皇帝说到这里的时候,转脸看了云染一眼,那一眼里带着几分轻易不可察觉的探究和揣测。 云染假装不知,低头望着锦被,似乎是有些无法接受,像是伤心难受也像是孤助无依,皇帝似乎很满意自己看到的云染,继续说道:「当时这件事在江湖朝堂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父皇是无论如何也不同意的。染儿,你母亲跟你一样,自幼长在宫内,她心思单纯善良,被众人呵护事事顺心如意,如何能知道江湖人心险恶呢?」 「为了跟那个探月阁阁主在一起,她不惜、不惜!」说到这里,皇帝的语气中带了一丝不忍,更像是羞于说出口:「她骗了我们大家,说自己已经身怀有孕,说那孩子是她们两个人的骨血,逼迫父皇答应她们在一起,可其实这根本就是天大的谎言和骗局!」 云染没有说话,她已经猜到了接下来皇帝会说什么,凉意从四肢往上慢慢渗透到了心间。 自古以来都只有异性结合才能诞下后代,两个女人之间诞下子嗣本就是十分荒诞之事,可偏偏在那个时候,长公主就是办到了,那个浅笑盼兮的宫装女子她不顾自身安危,拼死为她们的爱情留下了见证,这是不争的事实。 心口一阵阵密密麻麻的疼意传来,云染按紧了心口,眉头微微蹙起。 而现在这个事实,要被她亲手打碎!皇帝在逼她承认她母亲跟娘亲之间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所谓的爱情,她们之间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言和骗局,甚至连自己的出生都是一场被刻意设计后的存在! 血肉被剥离一般的感觉,云染几声咳嗽,手上的方帕上已经染上了暗红色的血迹:「所以,其实那个时候,我母亲她、并不是跟阁主在一起才有了我,她是……」 「她是被人骗了!」皇帝语气沉痛:「江湖人心叵测,花言巧语巧言令色之色哄骗了她,让她心甘情愿的、随了相国公,之后才有了你。你母亲痴傻,以为有了一个孩子,就能劝说父皇答应她们之间的婚事,可父皇早就看出了那人居心不良,她蓄意接近你母亲,根本就是为了依附朝廷谋取更大的权利,来巩固她在江湖的根基!」皇帝攥紧了拳头:「这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而你母亲只是她手中一枚棋子而已!」 一口血呕出,云染眼中的光逐渐散去。她母亲只是棋子,确实不错,不仅仅是她母亲,连带着她一起,都只是一枚棋子,只是这枚棋子并不在她娘的手中,这枚棋子从始至终都掌握在九五之尊的手里,龙椅上的人从一开始用她母亲牵制她娘为朝廷办事,到后来用她继续来控制她娘,如今到她了,竟然还能厚颜无耻的说出这种颠倒是非黑白的话,云染听了十八年,忽然就听不进去了。 她被教导了十八年要与江湖人划清界限,要看清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的立场,要忠君报效朝廷,为了把她训练成一个成熟的棋子,给予她所谓的无上「恩宠」,然后让她心甘情愿的取代她娘的位置,顶着探月阁阁主的身份,继续为朝廷办事,这才是她存在的意义! 擦掉嘴角的鲜血,云染的眼神透过那明黄色的龙袍,看到了一袭青色衣衫的女子,抱着自己,眼里似乎总是带着哀愁,她身上总是暖暖的,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哦,是了,她受伤了,手上还沾着血,将那枚染血的探月令塞到她掌心,跟她说:「染染要乖,乖一点才能保护自己,要听话,他们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染染,等你长大就好了。」 「可惜,娘看不到你长大了,我要去陪你母亲了,她一定很冷。」 「记住,你要乖一点。」 乖一点,要听话。这是她最后留下的话,从那之后云染再也没有见过她娘亲,面对空旷的宫殿,她学会了乖巧听话,因为那个偷偷来看的娘亲,已经不在了,再也没有人会在她被欺负的时候暗地里帮她出气,再也没有人会半夜带她看京都的大月亮,再也没有人会帮她把被人弄脏的小手绢洗干净染香香,再也没有人会保护她,从此余生,她只能将这些全部藏在心里,做一个听话的孩子,学习宫廷礼仪,把忠君刻在心上,跟江湖人划清界限,变成一个合格的棋子。
第39页 因为她知道,年幼无所依靠的她,只有听话才能活得久一点,只有听话她才不会被取代,她才有翻身的机会! 而现在,她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娘,染染长大了,可以保护自己了!你们看到了吗? 第24章 黎明到来前的日子最黑暗最寒冷,云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的凉意散去, 只留下浓浓的疲惫感, 染血的方帕掉落在地上, 被皇帝捡起, 言语中是关心和紧张, 云染听了十几年,自然能听出这些紧张和关心里, 流露出来的放心。 云染越是处于孤立无援的处境,皇帝心里就越有谱儿, 只有这样他才能确定自己对云染的掌控, 眼下见云染一副被身世所伤的样子,病弱的女孩儿了无生气的躺在那里, 皇帝心里难免也生出一丝的不忍心,这到底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从小乖巧听话, 就算她当真翅膀硬了想飞出自己的手掌心,也得看看她有没有这个命不是? 挑拨。皇帝已经在心里下了结论, 这绝对是挑拨, 他不放心云染,便会扣留云染在京都, 更加不会同意她南下,那江南三省商会之事必然就不会善了,如今商闹已经影响到了京都,若再耽误下去, 劳民伤财不说,必生民怨! 「染儿好好养身子。」皇帝坐在床沿,看着脸色苍白的云染:「若早知道、罢了,现在说这个也没有什么意思。朕已经下旨,这婚约就作罢,你安心养病,知道吗?」 云染点头,迟疑了一会儿才说道:「陛下,云染此次进宫其实是另有要事要与陛下禀告。我接到消息,阁中霁月长老与江南商会多有联络,此次商闹多半是、咳咳、是被人故意挑起来的。」 云染气息微弱:「陛下,是云染办事不周,陛下恕罪。」 「跟你有什么关系。」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这次确实是他自己估错了,见云染身子好些,鬼使神差的就开始怀疑云染,怕她生变脱离自己的掌控,可其实呢,探月阁本就是四分五裂,一个小小的云染如何能在这种处境之中挑起事端?她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不过是那些居心叵测之人,想要借他的手除去云染,好让他自断一臂! 「江南之事朕会派人妥善处理,你安心修养。」虽然心里已经打消了对云染的怀疑,但皇帝还是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也算是另一种程度上的试探,他想看看云染到底会怎么做! 如果她当真开口请求南下,皇帝握紧了拳头,那他的怀疑便不无道理,若真的到了那个时候,这人他必定是不能放的!如果她还是站在自己这边,就该知道自己的顾虑,便也不会开口令他为难! 云染半眯着眼睛,由着太医给她诊脉,唿吸放的及其缓慢,像是不堪承受生命的重量一般,几个御医来回切了三四次最后商量了半天才琢磨出一个药方子出来,云染眼角看着他们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样子,勾出了一个嘲讽的笑。 自小便是如此,不能让她死了,也不能让她好了,如此这般切脉下药,分寸着实不好把握,要不是云染好心帮他们一把,这帮子太医怕是各个都要愁到鬍子花白,摸到枕头下的小瓷瓶,云染眼里漫出一丝丝的委屈。她已经不用了,没想到在最后还是要走到这一步,如果不是逼不得已,谁愿意拿自己的身体来博一个机会呢? 「相国大人。」 云染一惊,松开手,小瓷瓶安稳的重新躺在了她的枕头下面。这个时候相国公怎么过来了,还是如此明目张胆? 「陛下要老臣代为慰问郡主。」文相国略显沙哑的声音:「不知郡主眼下如何了?」 「这……」几位太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推出院正出来答话:「郡主气血凝滞于心,淤血吐出来就好了,就好了。」再多就不敢说了。 云染扯了扯嘴角,如果没有顾尘,这帮子庸医怕是就此折了,哪里还能在这儿满嘴瞎胡扯?药谷年年来人,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替这帮子庸医善后吗?她在宫里吃一些不知所谓的药,然后拖着残破的身躯等着药谷来人给她调理一番,再往復循环,如果这次来的人不是顾尘,如果顾尘不是这般较真,云染抬手摸到了心口,这里的一口热气又能撑到什么时候? 也许是命中注定她要遇见顾尘,云染眼里带上些许轻松的神色,从顾尘来后,每日里精心为自己诊脉熬药,云染自己都感觉到她的身体确实好了很多,也难怪皇上开始对她不放心。顾尘的医术太好了,直接导致她康復的速度比预期要快上一些,云染开心也忧虑,这是皇帝宣她入宫之前,她没有想到的问题。 到底还是要辜负顾尘这一番辛劳了吗? 文相国打发走了太医,跟着小内侍在云染病榻前略坐了坐,表现了一副愧疚与心疼,云染看着他,是真的感激,为了自己,老相国做到如此地步,甚至不惜背上骂名,这份情谊,又让她如何去还? 「郡主不必如此。」许是看出了云染眼中的愧疚,文相国意有所指:「小儿与郡主实非良配,我这、也是为了他好,实与郡主不相干。」 云染听出了相国言下之意,皇宫大内处处都是皇帝的眼线,她神色倦倦似是不愿多说:「事已至此,云染只愿平生喜乐安康,再不敢奢求其他,相国请回吧。」这意思就是还是没办法接受自己所谓的身世,为之神伤了。 「郡主好生将养身体,也免得、免得双亲挂念。」这个双亲文相国说的很低很轻,几乎是一带而过,听起来像是在说他自己,只不过是有些底气不足,但他看向云染的眼神,却传达了不一样的讯息。
第40页 云染知道,他怕自己当真纠结所谓的身世,沖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那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她并不当真。说是不当真,但云染对那个什么滴血认亲不太放心,她怕万一哪里出了纰漏,到时候再连累了相国大人。 「你放心养病,余事皆不用理。」相国知道云染担忧:「那老臣就先告退。」拱手的同时带出一张小纸条,宽袍大袖遮掩下,云染动了动手指将小纸条攥进了掌心。 「相国大人慢走。」 看着内侍送走了文相国,云染闭上眼睛假装睡着,果然床幔被放下,听着宫门闭合的声音,云染睁开眼睛撑起了身子打开了相国给她的小纸条。纸上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内容,蝇头小楷的字体上写了很多关心的话,云染拿着纸条左右来回翻折之后,再拆开沿着纸缝的痕迹,连出了一句话。 「稳住,稍安勿躁,等他先开口。」 云染看完这几个字之后,有些无力的虚靠枕头,果然跟她猜测的一样,皇帝多疑必然不会轻易放她离开京都南下,这次宣她进宫怕是就是想要暂且扣留住她,如不是相国突然冒出来的「认亲」打乱了皇帝的计划,扣留之后就是逼迫她成婚,然后再顺理成章的在她身边埋伏下更多的棋子,到那时云染就彻底了失去了人身自由,她所有的一言一行都将在皇帝的监视之下。 而入宫只是他多疑的第一步而已。 冰凉的小瓷瓶安安静静的躺在掌心里,云染一度以为自己可能再也不需要这种东西了,以毒攻毒虽然有用,但是现在的她已经用不起了,可不用,难道就这么一直稳下去吗?云染已经等了太久了,她已经等不起了,再等下去,她怕、她怕她就要埋骨在这座牢笼里! 决绝的闭上眼,仰头咽下了小瓷瓶里的液体,咽下去的瞬间,云染死死的咬住了嘴唇,忍受着体内撕心裂肺一般的疼痛,小瓷瓶被她藏好,云染颤抖着手用力拽着床幔,大口的鲜血染红了苏锦的绣花,脸色不过瞬间从苍白开始逐渐变成晦暗的青色,五脏之内经歷了一番熟悉的翻江倒海之后,云染终于放心的昏了过去,这是一个赌,她拿自己的身体赌了这么多次,每一次她都赌赢了,这次,她也要再试一次! 郡主府里,顾尘装了一兜的谷子,懒洋洋的躺在摇椅上餵着鸽子,偶尔视线略过一边替她捣药的青鸾,然后继续餵鸽子,太阳照在她的身上,仿佛洒了一层金色的碎屑,兜里的谷子已经所剩无几,地上的鸽子也早就吃撑了不愿意再被投喂,纷纷「扑棱」着翅膀,想要飞得远些,可惜,鸽子腿被一条细细的银丝绑住,挣扎了片刻之后,只能重新落下来,缩在阴影里,郁郁寡欢。 「少主,那鸽子你、你放了吧。」青鸾实在是不忍心看她继续虐待鸽子:「那是阁中传信的鸽子,都被你拴在此处,要怎么传信?」 「可以呀。」顾尘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说道:「你先跟我说说这浣尘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再考虑今晚到底是吃红烧乳鸽还是清炖鸽子汤。」 「少主别为难我。」青鸾看着那只鸽子眼神带了几分同情,这鸽子平时挺机灵的,谁知道那日是怎么回事,好好的非要往顾尘身上撞,撞也就算了,还偏偏撞见那日顾尘心情十分烦躁,她这边一个还没留神,鸽子就被顾尘卸下了,连着密信一儿落入了顾尘的「魔爪」。 说到底还是因为顾尘这些日子跟郡主在一起的时日久了,偶尔有鸽子过来,顾尘兴致起来还会帮忙喂喂,郡主也丝毫不避她,这一来二去的,小鸽子就以为她是自己人,鸽子毕竟是只鸽子,总是不能分辨许多,栽在顾尘手里情有可原,青鸾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自己也栽在了顾尘手里! 不仅让她抢走了密信,还连带着差点被顾尘套出浣尘珠之事,如今郡主入了宫,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她这边又是心慌又是着急,一个不留神就被顾尘套了话,想再往回弥补,顾尘又哪是轻易能煳弄的? 「不为难你,你接着说就行了。」顾尘摊开小纸条,念着上面的字:「【阁主之毒有解,已查明浣尘珠下落,不日即往江南求取,急。】什么叫阁主之毒有解,这个浣尘珠又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我从未听说过,你接着往下说就行了。」 顾尘自幼熟读医书药典,却从未听说过什么这个浣尘珠,当然作为一个大夫,她必须十分的好奇,更别说这个东西还关系到云染体内所中之毒,就更让顾尘感兴趣了,云染体内所中之毒,到如今顾尘都没有头绪,她能做的只是用金针压制毒性,不让它再继续侵扰云染的身体,干扰她为云染治病,却也并没有所谓的根治之法,如今见了这个浣尘珠,怎么可能不问个究竟? 「少主,别为难我了。」把手上的收拾好的药材打包给顾尘放好,青鸾就打算熘走了。从郡主进宫之后,青鸾就被顾尘压过来美其名曰帮她收拾草药,结果是各种法子的逼自己的口供,青鸾也实在是疲于应付。 「青鸾姐姐,不想说就算了,别急着走呀。」顾尘抬手射出一粒瓜子,趁青鸾不注意点住了她的穴道,然后起身搬了个椅子把青鸾按着坐下去:「太阳这么好,不如聊聊天吧,反正你家郡主还没回来,你回去也没事儿干不是,不如在这儿陪我一会儿。」 「少主,不是我不告诉你,这事关我家郡主,不得郡主允许,我是半个字也不会跟你说的。」青鸾态度很坚决:「少主要晒太阳,那就晒太阳吧。」
第41页 「好好好,不说她,不说她。」顾尘退了一步:「大不了等她回来,我自己问就是了。青鸾姐姐,你家郡主每次进宫都这么久吗?这都三天了,皇帝每次都留宿她吗?还有,你不是她身边人吗,怎么进宫不跟着一起去?你放心她自己一个人在宫里住这么多天吶?」 顾尘以为云染去去便会的,结果她收拾好了东西等到了晚上还不见人回来,顾尘沉得住气,觉得第二天一定会回来,起了个大早又等了一天还是不见人影,她才有些着急了,找到青鸾本想问问缘由,就见这只蠢鸽子自投罗网,让她逮个正着,顾尘这边正是着急的时候,还以为云染那边出了什么麻烦,直接就拆了密信,麻烦倒是没看出来,给她看出一个解药来。 既然有解药那说明云染体内之毒,肯定是被人故意下的,顾尘想再问个究竟时,青鸾已经闭口不言了,无论她怎么打听用什么法子,这人就是死都不开口,果真是忠心耿耿的右护法呀,云染留她在身边,是真的有道理的! 只是,像青鸾这样的心腹,为什么入宫时不带着呢?青鸾功夫不错,留在身边多少也是个照应呀? 「我不能去。」青鸾眼里带着愧疚:「郡主她入宫怎么能带着我?我跟去了,只会给她添麻烦。」 「为什么?」顾尘问的自然而然。 青鸾迟疑了一会儿,本想考虑一下这个问题到底能不能跟顾尘说,接着又想到郡主有意拉拢顾尘,甚至俩人还月下谈心,便直言道:「皇帝对我家郡主多有防备。」 「我知道呀。」顾尘嗑着瓜子,对青鸾的这个答案并不满意:「早就知道了,所以呢?」 「郡主幼年长在宫内,由皇帝教导长大,十六岁那年在皇帝的安排下以探月为令号令探月阁上下阁众成为新任阁主。」青鸾望着顾尘:「结束了探月阁长达十年的纷乱局面,也是从那时开始,探月阁表面上已经沦为了朝廷的爪牙,为朝廷办事,而郡主她只是傀儡。探月阁内以探月令为号,见令莫不从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她虽为阁主可大权早就被长老把控,郡主她两面夹击在夹缝中生存,你以为是容易的?」 顾尘:「不知道,我没有这种体验。所以呢?她暗地里培养了你们左右护法做心腹?」 「算是吧。」青鸾接着说道:「在郡主的助力之下,我与青鸳成功的夺得了探月阁左右护法的位子,我本以为那时我们姐妹二人就能帮她了,可其实,根本就办不到,那时的她还被困在深宫之内,除了每月固定皇城上香时与我们接头策划之外,其余所有的行动都被皇帝紧紧盯在眼里。我、我当时鲁莽,仗着自己有些功夫就、擅闯了大内,结果……」 「被抓住了?」顾尘停下了嗑瓜子的动作,望着青鸾:「你看起来不像呀。」 「我杀了出来。」青鸾苦笑:「当时闹得很大,皇城戒严,我的画像被贴满了京都,所以青鸳出门只能戴面具。」 顾尘皱眉,看着青鸾又抬头望了望天上的云彩:「说来真是好笑,你看你这犯人好端端自由自在的在这郡主府里自由畅快,反倒是连累人家成天戴着面具东躲西藏,你就不怕被人告发?」 青鸾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摇头道:「这里是郡主府,府外之事不由你我,可这府内、若是再府内也没有片刻的安宁,那她又何必劳心费力不惜折损自己逃出皇宫呢?」 「对呀,听你这话里的意思,郡主府就是你们的天地,那皇帝怎么可能情愿放云染离宫?」 「因为宫里不安全了呀。」青鸾讽刺道:「都说郡主受宠,那受宠总是要付出代价的,皇宫里后妃佳丽三千,多少的皇子龙女,凭什么她一个郡主却能得到皇帝的无上恩宠?宫里的日子那是好过的?郡主在宫里身心俱疲,接连被人暗害,眼看着连命都要保不住了,皇帝就算是再不愿意,也不敢再将她留在宫里。郡主是前任阁主留下的唯一血脉,阁中虽然四分五裂,但对前任阁主忠心耿耿的大有人在,这阁主的位子才刚刚坐稳,皇帝急需她来稳住这些人心,需要用她来掌控探月阁的势力,当然要确保她的安全。」 原来如此。吃人的皇宫没想到反而成了云染逃脱那里的一大助力,皇帝既然要用她,那必然不会让她在宫里被那些个妃子皇子龙女们暗害了,可自古内宫多阴谋,稍有不察这人说没就没了,皇帝他冒不起这个险! 一想到那种环境下,云染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举步维艰之下还要拖着这样残破的身躯去跟皇帝斗智斗勇,还能在夹缝中给自己培养出来两个、一个贴心的心腹护法出来,顾尘就觉得心口有点酸酸麻麻的感觉,好像是心疼,可除了心疼之外好像还有点别的,想要仔细看个清楚的时候,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以她的毒,是那时在皇宫时被人下的吗?」顾尘拐外抹角之后,想到的还是云染身上的毒,毕竟这才是她一个大夫,唯一能为云染做的。 替她解毒,为她治病,还她一个健康的身体,到那时别说是江南烟雨,就是塞上漠北寒霜也是能看的。 再次被问到这个问题的青鸾下意思的移开了视线:「我不知道,她好像身体一直都不是很好。其实,她身体越是不好,皇帝才越放心吧,也不能、不能说全是坏事吧。」 「当然是坏事了!」这一说法得到了顾尘强烈的谴责,顺带还给了她一个鄙夷的眼神:「难道身体越来越差,过了今天没明天是好事吗?没了明天再有什么雄心大略统统都是放屁,脑子有病才会觉得身子不好是好事!」
第42页 说完扔了一枚瓜子解了青鸾的穴道:「你家郡主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临走前没有说皇帝招她进宫到底是为什么事吗?多大的事儿人都走了三天了一点儿音信也没有?你能不能上点心?去打听打听不行吗?」 「打听不出来。」青鸾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那是皇宫,岂容我等放肆,眼下又是非常时刻,万一引起皇帝的警惕之心,郡主的计划就全被打乱,那就麻烦了。少主还是稍安勿躁,再等等吧。」 「等等等等,要你……」顾尘正想说话,就见常跟云染传信的小丫鬟一脸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慢点,怎么了?」 小丫鬟一路匆忙跑来,这会儿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弯腰扶住顾尘的胳膊,喘着粗气说道:「要少、少主即刻进宫,郡主她、她昏迷了,宫里的太医全都束手无策,少主,快!」 顾尘脸色一瞬间苍白,起身就要往外走,被青鸾一把拉了回来:「你去对外面的人说,少主马上就来!」 小丫鬟点了点头,又赶紧跑了出去。 「你干什么!」顾尘甩开了青鸾的手:「云染她昏迷了,你没听见吗?拉我干什么?」 「少主,少主请冷静,且听我一句话。」青鸾眼眶有些泛红,顾尘知道她肯定也着急,勉强按下了心里的烦躁:「你要说什么,快点交代。」 「少主此番进宫,只有一个目的,还请少主务必答应我。」青鸾「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无论如何一定要说服皇帝答应郡主南下离开京都,不管少主用什么方法,请务必要、带她离开!」 「青鸾,你起来。」顾尘忽然就冷静了。 云染进宫三天,她一个「外人」都等得着急了,偏偏这位贴心的右护法是一点儿不见着急,现在看来她怕是早就知道了,云染离开之前一定有过交代,所以她才能如此沉得住气,那现在恐怕就到了云染交代的时候吧?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云染进去一趟就昏迷不醒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不然你要我怎么帮她?」顾尘已经理清了思路:「你也听到了,云染她此刻昏迷不醒,就算是我进宫了,又能做什么?青鸾我只是个大夫,我只懂治病救人,如果你们有一个计划,那你最好告诉我,让我知道应该怎么办,我才能去帮她!」 青鸾咬紧下唇,开口道:「没有计划。郡主猜测皇帝可能是是要试探她,来最后决定到底要不要放她南下处理商闹之事,郡主为、为了确保此行不出意外,也为了向皇帝表明自己羽翼未丰没有能力自身难保,进宫之前问青鸾要了锁心丹。」 「你就由着她胡来?!」顾尘又惊又怒:「好好的人也能让你们给折腾死!锁心丹可真敢用呀,好好的人也抵不过那药性,她一个半死不活的人竟然敢用锁心丹!呵,求死就求死呀,还要我干什么?西街找个打棺材的,不就好了,何必浪费大家的时间,我进什么宫呀,我不如回去换身衣裳去给你家郡主戴孝好了!」 「她脑子不清楚你脑子也清楚?合着你们探月阁上下全都是一群神经病!」顾尘气的头髮晕,已经口不择言了:「神经病就不要治病了,治什么治早晚都是要死的,早死早解脱呀,还有什么好治的!」 锁心丹,《古今毒经》排名第三的□□,这东西是个□□,顾名思义若是长期服此毒者溃烂心脉,最终导致心脉寸断七窍流血而亡,且轻易不会被诊断出来,青鸾此时说出来恐怕也是怕顾尘一时不察,诊断不出来,怕万一失误,酿成大祸! 「少主,少主该知道,她没有办法的,若不是不得已,谁愿意拿自己的身体去搏命?」青鸾眼眶通红:「郡主她、若是能平安离宫,她绝对不会出此下策,还请少主务必要要她平安带出。」 「顾尘只是一介大夫,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顾尘嘴上说得狠,心里也是真的着急,云染进宫之前的模样还在她脑海里并未散去,她眼里还都是那个女孩儿娇艷的红唇,她早早晚晚守着云染,好不容易才把人这人的生气给找补回来一点,看着鲜活一些,也像个美人样了,这回可好,顾尘清楚的知道,她此前所有的心力全都白费了。 以云染的身体是万万受不住锁心丹的毒性,那小丫鬟说昏迷只是概述而已,她的情况应该十分的不乐观,可一想到那人任性的行为,顾尘又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狠狠的教训她一顿,等她好了,一定要罚她写悔过书! 顾尘心里七上八下的没个谱儿,跟在内侍的身后也顾不上参观皇宫大内,脚步匆匆一路沿着红墙往里走,越走越远越走越僻静,很快就到了一处大殿门口,看着门口一熘儿站着不少的内侍,顾尘就猜到了里面的情况可能比她想的还要再严峻一些,握紧了拳头感觉到掌心有些微潮。 锁心丹的毒她只听过,并没有实际见过,顾尘这是头一次心里有些没底。 果然,一进门就看见皇帝高座在上,旁边一熘儿算上跪着站着的得有十来个太医,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不一样,顾尘匆匆一瞥,心里惦记的却是里面的云染,不见到人,她这心就一直悬着,不仅悬着还被人用刀片了在油锅上煎,喷溅出来的油星子烫红了她的皮肤。 「顾尘来了,快,快看看染儿,这好端端的怎么就又昏迷了呢?」皇帝不知道士真的着急还是假着急,总之做的很到位:「你们几个没用的蠢材,还不跟着顾少主一起去看看,郡主要是有个好歹,朕要你们赔命!」
第43页 「是是是。」太医们得了皇帝的口令鹌鹑一样的跟在顾尘的身后,仿佛身家性命全都系在顾尘一个人身上一样。 这会儿的顾尘也顾不上什么皇家的规矩礼仪了,在小内侍的带领下大步去了云染的寝殿离间,离间的隔着屏风遮挡,视线略暗些,顾尘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的云染,明明走时还个娇滴滴的小美人,面色红润惹人爱,怎么一转眼就唇色青白只有出来的气没有进去的气了? 她……她到底想干什么!何必要把自己折腾成这样!顾尘看着床上的人,心里一股子无名火就那么蹿了上来,捏着云染的脉搏愣是诊不出个所以然来,这脉象她太熟悉了,尽管虚弱却跟她之前切过的脉十分相似,顾尘闭着眼,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可还是诊不出锁心丹,她探手想去解云染的衣襟,想探探她的心脉,这伸出去的手到半空中又收了回来。 「染儿怎么样?」皇帝不知何时也跟了进来。 顾尘面上清冷:「请陛下清退左右,各位太医也请先行迴避吧,郡主贵体,唐突不得。」 太医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看向了皇帝,皇帝一摆手:「郡主矜贵,你等且先退下。」 「陛下虽是长辈,也该避嫌。」此刻的顾尘完全是个恪守规矩的老迂腐,她从前挂在嘴边的医者父母心这会儿早就不知道被顾尘丢到哪里去了,好像全天下只有她一个大夫,也只有她一个大夫是医者父母心,其他人统统都要避嫌! 皇帝方才也看见了顾尘的动作,虽有迟疑,但还是带着人一併离开,只在内殿里留了一个小宫女,顾尘看了一眼那个小宫女:「站远些,别影响到我。」然后一甩手打开了她裹着的金针,动作之大,让小宫女不得不退后,顾尘这才满意。 不过,她并没有动手去解云染的衣裳,只是用金针在她虎口与指尖处扎了几针,逼出了几滴暗红色的血,然后放下了床幔对小宫女说道:「郡主昏迷多久了?太医都开了什么药,用了什么方子,你拿来我看看。」 小宫女似有迟疑,但见顾尘态度倨傲,还把皇帝都撵了出去,她虽奉命在此,但也不敢得罪,生怕一个不小心犯了错丢了小命,在顾尘催促的眼神下离开。小宫女刚刚一走,原本床上还昏迷的人就有了动静。 云染捂着嘴轻咳了一声,明显是不想让人察觉,动了动嘴唇朝顾尘露出一个仓促的笑:「你来了,顾尘。」 顾尘没好气的去掉金针,不等云染有反应直接拉开了她的衣襟,果然见她心口往下至小腹部位隐约泛着黑紫,与她初次见云染一模一样的反应,顾尘皱着眉头连下金针,见黑紫色慢慢褪去,云染以方帕掩口吐出一口暗色的血,顾尘手起针落直接扎在了云染的胳膊上,那位置不是什么穴位,顾尘那一下是纯粹直接扎在了肉上,云染瘦弱的胳膊上并没有什么肉,她找了好大会儿才找到了一处看起来十分软和的地方,扎起来十分的顺手。 「疼不疼?」 「疼。」 云染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她知道顾尘是肯定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所以这人就是成心想要故意扎她,看着不太好的脸色,云染大概猜了一下,难道这人是因为担心自己,所以生气了? 那得好好的哄一哄才是,尽管眼下此刻云染并没有这个心力,但她并不想看见顾尘不高兴的样子,刚想伸手拽一拽顾尘的衣袖,就见顾尘忽然弯腰俯身拿走了她刚才用过的染血的方帕,嗅了嗅上面的血迹,让皱着在云染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从她枕头下面翻出了那支翠色的小瓷瓶。 顾尘神色颇有几分不可探究的味道,打开小瓶子又闻了闻,然后直接给云染扔在了床上:「郡主好大的本事呀,你要干嘛?想死直接说,何必要费这么大的劲儿给 自己下毒?就你这小身子骨不用下毒你也活不了多长时间,干嘛还要浪费这种江湖上排名前三有价无市的锁心丹?有那个钱不如提前先给自己预备好棺材来得划算!」 「顾尘你、知道,青鸾告诉你的?」云染其实被顾尘突如其来的怒意吓了一跳,小瓷瓶隔着被子砸在她身上还带着力道,忽然云染心里就有些难过,那种难过像是从骨子里蔓延出来的,像是浓雾一般张着血盆的大口要将她吞噬,她想跑,想离开,想看到外面的光,可挣扎之后,还是又被拖进了浓雾之中,将自己淹没。 顾尘本来还在生气,这气不消她感觉自己都快要炸掉了,有那个大夫会愿意看见自己好不容救回来的病人不好好养身子瞎折腾?关键云染这还不是瞎折腾,她这是往死里折腾,简直就是踩了普天下所有大夫的禁忌线! 袖子被人轻轻碰了一下,顾尘有低头见看见云染已经闭上了眼睛:「你别生气,我、我有分寸。」 她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简直就是火上浇油,顾尘黑着脸一言不发的收了云染身上的针,随便拢一拢,顾尘起身,语气生硬:「那好呀,反正郡主自己有分寸,还要我顾尘干什么?顾尘告退了,你这病我治不好,郡主自求多福吧。」 说着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停下了脚步,她也不是真的想走,就是、就是单纯的气不过,可这气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撒出来,云染这个病人不仅不认错,还强词夺理的说什么自己有分寸?她有个鸟的分寸呀,她要是有分寸这人还能这么半死不活的躺在这儿等着自己来救?
第44页 气哼哼的顾尘并没有等到云染的开口挽留,她别别扭扭的转身扭脸,如果云染还是不承认错误,那她就非得再扎她两针,让她好好疼一疼,清醒清醒脑子,结果这一转身,就看见床上躺着的云染已经昏了过去,一双玉臂垂在床沿下,云染她、应该是想伸手拉住她的,只可惜顾尘步子太大,迈出去的第一步云染就已经没有了机会,只能看着她走开,然后无力的闭上了双眼。 顾尘脚下往迴转的步子似乎有千斤那么重,她实在是不明白云染这么做的动机,可看着苍白无血色的一张脸她又觉得很心疼,明明只是一个小姑娘,正是明朗肆意的时候,她却举步维艰,顾尘气是真的气,疼也是真的疼。 「少主,少主要的方子都拿来了。」小宫女折返回来,眼尖的看见地上染血的方帕:「郡主可是醒了?」 「金针逼穴,吐了一口血。」顾尘接过小宫女拿来的方子,状似无意的问了句:「各位太医都还在外候着吗?陛下呢?」 「各位太医都在的,陛下前朝议事,方才走了,嘱咐奴婢小心伺候。」小宫女看起来低眉颔首的模样,若不是皇帝心腹,怕也不会放在这里吧? 锁心丹,要怎么治?或者说要不要治?顾尘长嘆了口气:「方子留下,请各位太医也先回去吧。」 她看过这些方子之后,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又好像并不是真的明白,也许宫里的太医都是这般稳妥呢?不求治病救人,只求不出错?这一张张一页页的方子看下来,能治病的药基本上没有几剂,大多都是些有病吃了不治病,没病吃了不死人的东西,可对云染又不一样了,这些药方子上的药她都是要吃的,是药三分毒,她怎么可能受得住? 第25章 明明已经暖春时节,顾尘还是觉得有点凉意, 这大殿里空荡荡的, 小宫女被她打发去煎药了, 偌大一个寝殿, 顾尘熘达了一圈倒是看到了不少金玉器皿, 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每一件都是冰冷毫无生气, 就像躺在那里的病人一样。 撑着下巴望着床上的云染,良久之后顾尘嘆了口气, 锁心丹实在是霸道得很, 眼下就算不考虑云染自身的意愿,要解这个毒性, 对顾尘来说也是一大难题,更何况,她隐隐约约有个猜测, 云染定然不是第一次服用锁心丹,或者在更早的很久之前, 这毒素就已经深入她的骨髓血脉, 也难怪青鸾说起来的时候支支吾吾,别说顾尘这个大夫脾气不怎么好, 就算是脾气好的,也得发火! 「少主,药熬好了。」小宫女见顾尘冷着脸,端着药碗上前, 打算给云染餵药,被顾尘拦住了,顾尘凉凉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威吓:「试药。」 小宫女没理解顾尘的意思,端着药碗一副不知所措的感觉,顾尘提醒她:「既是皇家郡主,这药总试试有毒没毒才能餵她喝吧?不然这人喝死了,算你的还是算我的?」云染在郡主府里喝的药从不经二人手,顾尘怀疑青鸾的那段时间都是自己亲自抓药熬药然后看着云染喝下去,才能放心,到了这宫里许多事情不由她做主,那也不能由着他们做主! 「喝!」在顾尘的胁迫下,小宫女一咬牙一闭眼端着药碗勐灌了一大口,顾尘接过药碗自己闻了又闻,才端着药碗给云染餵药。云染昏迷不醒,这药基本上就餵不进去,顾尘也不是那种懂得怜香惜玉的人,掰着云染的下颌,按住她的喉咙反正人也没醒,也不知道她的所作所为,就那么硬给她灌了下去,结果这一灌,倒是把人给呛醒了。 「咳咳咳。」云染半睁着眼睛,就看见顾尘眼里的冷意,一惊,药就被灌进了喉咙里,云染慌乱的去推开顾尘,结果并没有把人推开,又吐了顾尘一身,褐色的药迹染在素色的袍子上,还有一股子浓郁的苦涩的味道。 云染心有些虚,其实她刚才可以避开顾尘的,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顾尘那双眼睛,她就忘了,如果她没记错,这也不是第一次了,顾尘每次好像都不在意,也没有嫌弃的意思,她对所有的病人都是这样吗?还是单单只是对自己如此宽容?云染垂眸,看起来像是有些内疚:「对不起,又把你弄脏了。」 「你对不起我的只是这一件事吗?」顾尘随手脱掉了身上的素袍,把药碗递给小宫女:「服侍郡主喝药。我换件衣服。」说罢,就跟在自己房间一样随意的打开了内殿里的衣橱,那是宫里给云染备着的衣裳,大部分都是宫装,顾尘十分的嫌弃的把一熘儿华丽的宫装分到一边,然后终于在里面找到了一件看起来素净些的水粉色长裙,虽然也很那什么,但顾尘忍忍也能勉强凑合一下,总比她一身药渣酸臭味要强。 等云染喝完药时,就看见顾尘一身粉色云纱长裙,云袖被她系拢在一处,原本拖地的裙摆也被她直接撕掉了,飘逸玲珑的水袖芙蓉裙变得不伦不类,可穿在顾尘的身上好像还挺合适,多了几分飒爽的味道,更像是武将人家出身的大户小姐,如果拆掉她绑着布带的道士髻就更像了。 「咳咳。」云染一口气没喘匀,眼神也不敢再顾尘身上停留,她见惯了顾尘一身素色,如今添了几分颜色,反倒有些不太适应,不过,这个颜色衬得顾尘肤色越发白皙透亮,很好看。 「难受吗?我看看。」顾尘本人可能没顾上照镜子,不知道自己这会儿是个什么样子,一听见云染咳嗽,立刻撩起裙摆坐在床沿,开始把脉。
第45页 指尖贴在肌肤上,一点点的温热,云染闭上眼睛,对顾尘说道:「我觉得还好,你的药很有用。」 「胡说八道!」顾尘眼皮子都没抬:「药才喝进去,就有效了?你当你吃的仙丹吗?仙丹也没这么灵的。」 从云染醒过来她就没得过顾尘一句好话,心知这人这次定然是真的生了她的气,云染底气不足也不敢还嘴,更别说,顾尘那一张伶牙俐齿,她从来也说不过她,只好垂眸认错,希望顾尘说她几句之后这气就能消了。 顾尘听着脉,眉头越皱越紧,最后还不忘狠狠得瞪了云染一眼,她费心尽力的给云染调理了这几个月,眼看着有了些气色,被她这么一折腾,不说前功尽弃吧,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原本被顾尘金针锁住的毒素此刻已经蔓延至心脉,若不尽快处理、顾尘手回了自己的手,睫毛微微颤动,若是不尽快寻到医治之法,就算是日后真的找到了那什么所谓的浣尘珠,解了毒,也再难调理恢復,心肺受到的是不可修復的损伤! 她刚才一剂重药,虽然是起了一点的作用,也只是一点微乎其微的作用,更别说顾尘根本就不知道她接下来的计划,这锁心丹是她自己吃下去的,如果没有起到半点作用,那她这一遭罪不是白受了?顾尘虽然不贊同,甚至强烈反对,但是既成的事实她也无法改变。 旁边的小宫女尽心尽职尽责的守在两人跟前,顾尘就是想质问云染两句此刻也开不得口,给了她一个自己反思的眼神,然后装模作样的对小宫女说道:「郡主此刻虽然醒来,但身体状况并不乐观,我方才给她喝的药这会儿也该起作用了,你夜间多守着点郡主,稍有不对,立刻喊我,知道吗?」云染觉得手腕上一痛,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顾尘已经转身走了。 云纱的长裙被她撕得一边长一边短,反倒是多了几分灵动的感觉,看着顾尘离开的背影,云染竟然觉得这件裙子被顾尘这么一收拾真的要比宫里那些个裁缝做出来的要好看很多,比原来的水袖芙蓉裙要更加飘逸,这件裙子她上次穿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要不要再让人依着样子多给她做几件类似的? 月上中天,寂静清冷的宫殿里多了几分肃杀的感觉,云染睁开眼睛,望着趴在软塌上的小宫女,这丫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云染佯装咳嗽了几声,小宫女并没有反应,反倒是窗外有人开口了:「怎么回事,不是说不让着凉吗?怎么又咳嗽?这宫里人办事真的是一点儿也不让人放心!」 十分的嫌弃,然后就见顾尘从窗外翻了进来。虽然早就知道她会来,但云染对此还是略作惊讶:「你、干嘛不走门?」 顾尘懊恼道:「门口有个小太监守着呢,我用了药,结果他倒好,靠着门睡着了!沉得跟个死猪一样,我能怎么办?」 被顾尘的语气逗笑,云染又问道:「那她呢?也睡着了?」 就见顾尘指尖金针一闪,原本趴着的小宫女直接整个人栽倒在了软塌上:「一时半会儿不会醒。好了,该你交代了!」目光森森的望着云染:「郡主殿下,要么你老老实实的跟我说实话,要么,我把你治好了交给皇帝,你自己看吧!」 「你不会的。」云染语气笃定:「顾尘,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只会站在我这边。」 「哦?」顾尘捞了个椅子翘着二郎腿看着云染:「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郡主殿下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顾尘只是一介大夫,当然是……」 「当然得为病人负责。」云染顺着她的话接着说了下去:「我是你的病人呀,你自己说的,你得为我负责。顾尘。」 「不想负了!」不说顾尘还不气,这一说起来,顾尘就忍不住:「你还知道自己是个病人呀?你知道自己是个病人你还这么折腾自己?你当你是什么?大罗金仙?想着赶紧脱离人世升天位列仙班呢?我是不是挡了您老人家的仙途了?你知道你吃的那是什么吗?锁心丹!你要是真不懂能不能找个现成的大夫让她给你讲讲什么叫锁心丹,您再去吃成吗?那是毒药,可不是大街上卖的糖丸,随便吃着玩的!」 「我知道。」面对如此暴躁的顾尘,云染缩了缩肩膀,清了清嗓子:「对于别人来说,那东西可能是毒药,但对我来说不是,顾尘它救我很多次。」 「别跟我瞎扯,不愿意听。」顾尘语气不耐烦:「说正事。」她可不想这一整夜都在这儿教育这种不听话的病人。 「我说完,好吗?」云染语气虽然低软,却很坚持:「这药出自药谷,是老谷主给的方子。」 「阿爹?」这话着实惊到了顾尘。药谷自诩正道,治病救人从不钻研这些毒物,顾尘算是另类,因为这个在药谷的时候没少挨罚挨打,甚至阿爹还几次关她紧闭不许吃饭,要说这锁心丹的方子出自阿爹,顾尘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老谷主给我这个方子,是为了延我性命。」明明是自己的生死大事,到了云染嘴里仿佛是东大街边上邻里街坊之间的鸡零狗碎的小毛病一样,不是淡然,是、漠然。 第26章 「我比你以为的更想活下去。」 听着这句话,顾尘张嘴就想反驳, 什么叫她以为?她这是用事实说话, 云染要是真的爱惜自己会办这种事?但凡长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这话到嘴边看着云染的神情就生生的收了回来, 还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第46页 云染半靠在床头, 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疲惫神色, 像是不堪其重,难以负荷, 却依旧在咬牙坚持,那种表情让人不忍心苛责。 顾尘不说话了, 她只是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对云染指手画脚, 可自己终究不是她,这偌大冰冷的宫殿也不是她的居所, 连个可以放心说话的人都不存在的地方也不是她的是生活环境,她以大夫自诩,站在制高点指责着云染的不爱惜自己, 却忽视了,她只是一个小姑娘而已, 比自己还小三岁, 身边无人照料无人呵护,她要如何在险恶的后宫里自处? 顾尘动了动嘴唇, 想开口为自己辩解几句,她不是成心要跟云染说难听的话,只是哪个大夫见了病人这么不爱惜自己还能有个好脾气? 她还没开口,云染先说话了。 「你知道的, 探月阁是江湖势力,虽然眼下臣服于朝廷,但那是因为我娘亲受制于人,她为了所爱没有办法,只能暂做权宜之计。」云染望着熟悉的大殿:「我从小长在这里,可这儿并不是我的家,这是我的牢笼,同时也是我母亲的牢笼。」 顾尘认真的听着,虽然她不是很明白云染为什么一会儿娘一会儿母亲的叫,但又想到可能是皇家的规矩吧,叫母亲显得端庄些,叫娘就太口语化了,应该不是正经称唿。云染也注意到了顾尘疑惑的点,她张嘴想解释,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望着顾尘一袭水粉色长裙,忽然就不想解释了,由着她误会。 「我娘亲去世之后,探月阁的势力四分五裂,皇上一方面贪心一方便又忌惮于我,所以,他想尽了一切办法,不能让我死了让探月阁造反脱离朝廷的掌控,也不能让我活得太轻松丰满了羽翼,他就在我的药方上动了手脚。不是下毒,却比毒药狠上三分,太医院里的太医开好药方之后都会拿给他过目,经由他手删减增添之后再煎药,虎狼之药多三分效果就完全不一样了,更何况他这种删减增添?这一张张方子吃下来,哪里还是救命的药,全都是阎王催命的符。」 「胡闹!」顾尘手背上青筋一片:「人命岂是儿戏!」顾尘心里着了一把火,烧得她五脏肺腑难受得狠,她「腾」地一下在站了起来,带翻了椅子,发出了不小的动静,瘫在软塌上的小宫女似乎是被惊到「嘤」了一声,顾尘抬手一枚金针射了出去,小宫女这回事彻底的趴那儿不再动弹了。 云染看着顾尘一系列的动作,十分怀疑顾尘刚才是不是一个怒火中烧直接把那小宫女给结果了,想到刚才顾尘对她不过是冷嘲热讽了几句,云染觉得顾尘对她其实还是很宽容的。 「就那样顶着圣上隆宠的名声稀里煳涂的过了几年,我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掌控的状态下,竟然还能惹到了后宫妃嫔的不满,然后就是惯常的后宫手段,那妃子是真的往我药里下了毒,把他给吓了一跳,处决了那个妃子之后紧急宣召药谷谷主进京。」云染望着一言不发的顾尘,心里有些没底,她本不想再提及这些陈年往事,但是面对着顾尘,她就是有想要开口的欲望,像是压在心里很久了,急需一个发泄的途径,云染知道她这是在纵容自己。 就算是纵容,便纵容这一次吧,她还能怎样呢?她并不能怎样。心里是一片荒凉,再开口时也带了些许的疲惫:「那时我才知道,因为那些方子太医院里的太医们已经不敢再为我治病了,他们怕我死了,更怕把我治好了,所以才谏言请药谷之人来背这个锅,也是那时我才看明白,比起怕我活着,他更怕我死了,我若是死了,探月阁中的反叛势力就有了直接的理由来对抗朝廷,江湖人哪能由着他肆意揉捏?到那时谁也讨不了好。因为长期的药不对症,想要救我性命用寻常法子已经没用了,再加上那妃子所用的毒药十分的霸道,命悬一线之际老谷主只能以毒攻毒,在你们看来是毒药的锁心丹在那个时候是我唯一的希望,锁心丹不仅蚕食我的心脉同时它也蚕食我体内的毒素,两害取其轻好歹算是给我留了一条残命。」 「所以顾尘你看,我知道对自己负责,我也知道我这条命来之不易,我很看重它,比你以为的还要看重。」云染说罢体力就有些不支了,人也有些昏沉,她耗费了太多的心力,勉力撑到现在已经实属不易。 「那这次又是因为什么?」顾尘想过她的处境必定十分艰难,却不知道竟会难道如此地步,难道她只是连听一听都觉得十分不忍心,四肢百骸仿佛被虫蚁啃食,很难过,说不出的难过。 因为什么?云染眼皮子有些沉。她能说是因为顾尘吗?不能!顾尘初出茅庐不知道这里面的水深火热,药谷年年来人只是给她续命不敢多为,是因为他们医术不精吗?不是,是因为他们知道,云染郡主这条命救不活也不能救活,那样只会给云染带来更大的麻烦和痛苦,她这样一幅残破的身体已经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只能勉强缝缝补补能挨上一日算一日。 如果云染不早做应对,那主动权就不在她手里了,她可以给自己下锁心丹,只要拿到浣尘珠就可以解毒,可如果失了先机,她就是砧上鱼肉,只能任人宰割,哪里还有翻身的机会? 所以,她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我想用这条残命胁迫他答应我离京。」云染的语气虽然虚弱,却也掷地有声:「这是一场豪赌,他与我都知道,我手里并没有什么他在乎的赌注,唯有这残命一条是他目前还在乎的,我若现在不用,等到他察觉到我有异心时,这命就不值钱了!」
第47页 「一定要用这种方法吗?」顾尘像是在问自己也像是在问云染:「如果他执意不呢?如果你赌输了呢?」 云染苦笑:「那大概就是我命不好吧,我尽力了。」 「锁心丹的毒我解不了,青鸾说你们的人已经有浣尘珠的下落了,只等你南下取药救命。」顾尘走近两步,看着云染憔悴的神色:「我不贊同你这样损害自己的身体,我是你的大夫,云染,既然你说我是你的人,那我有个建议,你听吗?」 见云染点头,顾尘继续说道:「你想让皇上觉得你病入膏肓没有潜在威胁我可以做到让你看起来病重虚弱,这帮子太医大多迂腐就算是真的能看出来是我作假,他们也不敢说,在病情上我可以瞒住皇上。同时,我会稳住锁心丹的毒素继续蔓延,尽我可能的为你解毒,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顾尘的话让云染愕然,看着顾尘眼里的光,她竟觉得无法直视,顾尘还是在怪她的,如果她早跟顾尘说一说自己的打算,那顾尘会早点说出这个方案,她也不必再受锁心丹的苦楚,可她没有,她习惯了一力承担,什么都没说,孤身一人进了宫。 「我、」云染想解释,可她也实在没什么好解释的。 沉默在两人中间蔓延,空气里带着一点点的凉意,顾尘看着她有些茫然的样子,嘆了口气:「我不是跟你生气,只是你既然说了我是自己人,那为什么你明明有自己人,都不愿意开口用一用呢?也许别的我不懂,但我是你的大夫,关于你的身体上的事儿,你跟我说说,总不会有什么坏处吧?」 「算了,我能做的不多。」顾尘继续说道:「听说南山有座皇家别苑,我会建议皇上安排你到别苑修养。南山别苑离京都不过三五日的时间,也许到了那里你另有打算呢?他既然已经顾忌你了,想要直接离开京都南下,恐怕不容易,我的建议是慢慢来,走一步算一步?」 「南山别苑?」这是云染没有想过的,只要有藉口离开京都,她是去南山还是去江南谁又知道呢?到了别苑另作安排能拖一日算一日,只要她平安到了江南,那便是撕破脸又如何?到那时皇帝就是想要找她,也是极不容易的! 「对,对。」云染有些激动,一下子就抓住了顾尘的手:「我怎么没想到的,这样就好,南山别苑。顾尘你、你不生我气了?」 被抓住的手有些凉,顾尘有些无奈:「你能气死我,刚见面还跟我说会遵医嘱,像你这样的病人,能气死大夫还不偿命,要你遵医嘱,简直、算了,你别再瞎折腾就行了!」 「我遵医嘱的。」云染一脸的纯良,好像之前胡乱给自己吃毒药的人根本就不是她一样,看得顾尘是又想气又想想笑,这人小时候一定是个熊孩子!一想到这里又很心疼,她小时候一定很乖巧,这种处境又无人爱护,哪里会是熊孩子呢?算了,算了,就当是陪她再过一回小时候,犯点错,教育教育之类的,她只希望云染以后可千万别再犯这种错,一回两回的,顾尘怕自己撑不住! 第27章 深宫内院里的顾尘表面上两耳不闻窗外事,只一心一意为云染煎汤熬药, 可云染郡主的病情却一日重似一日, 原本进宫时看起来还红润的面色, 不过短短七八天的功夫, 竟然又瘦成了皮包骨一般, 而顾尘的脸色也越来越黑,常常跟随行的太医大声争吵, 有时候吵得厉害还会砸东西,十分得可怕!太医们一个比一个知道明哲保身, 推出一个顾尘出来做挡箭牌, 每日里接受陛下的问询,面对如此暴躁不安的顾尘一个个噤若寒蝉, 生怕牵连到自己身上。 内宫里每一个人都知道,云染郡主怕是不行了,成日昏迷不说, 还有几次连药都餵不进去,那顾少主不知道砸碎了多少只玉碗, 可那是阎王爷指名点姓要的人谁又留得住? 宫女内侍们如履薄冰一般, 连唿吸都不敢大声,生怕因为自己多喘了一口气就扰了病榻上的云染郡主, 万一郡主那一口气喘不上来,哪儿还有他们喘气的机会? 顾尘薄唇紧紧抿住,做出一副焦虑的模样出来,大夫想要营造这种肃杀紧张的气氛其实很容易, 她只要不耐烦的砸掉几个药碗,再抓抓头髮撕碎几张药方,底下的人就会各有揣测,顾尘都束手无策了,那郡主的病到底还有得治吗? 每个人都想知道一个答案,这个答案越是飘忽不定就越让人感到压抑紧张。 视线瞟见明黄色一角,顾尘知道某人已经等不下去了,就像云染说的那样,皇帝他担心的,眼看着云染的身体状况自入宫之后急转直下,他怎么可能不担心?他怕云染死在宫里,若真到了那个时候,探月阁对朝廷必然生怨恨,必然要脱离朝廷的掌控,那对他来说无异于放虎归山,如此多年的经营皆要毁于一旦,他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顾尘!」皇帝脸上带着怒意:「你给朕解释解释,为什么郡主的病情一点儿也不见好,你是干什么吃的!」 顾尘脸上的神情是见惯了生死一般的淡漠:「陛下,郡主体弱,非顾尘一力可为。」 「朕不是给你派了太医吗?」皇帝将茶杯重重的砸在桌子上:「朕把整个太医院都交给你了,你给朕的交代呢?这就是你药谷的本事?顾尘,郡主要是有个好歹,朕要你药谷陪葬!」 「陛下!」顾尘跪下,尽管这些日子皇上日日来顾尘日日跪,但她还是不习惯:「郡主弱积多年,如今一朝而发,顾尘已经尽力,可这病,不是三两副药下去就能好的。」
第48页 「她进宫之前不是已经好转了吗?」皇帝逼问道:「怎么才入宫这人就不行了?难道是朕这皇宫住不下她?!」这话里已经带了试探和审问的意思。 药谷出世,天下人皆知。也正是如此,皇帝才敢把云染交给顾尘,可是他现在有点怀疑云染是不是已经跟药谷有了勾结,可要是有了勾结这人又怎么会成日昏迷,甚至药石不进?再这样下去,这命都没了,还怎么勾结? 面对皇帝咄咄逼人的目光,顾尘掌心有些微潮,她倒不是怕,连死都不怕她会怕什么?怕一个眼神?这不是笑话嘛!她只是觉得很无奈,甚至还有点厌烦,皇权之下的强势她才面对了几天就已经有些受不了了,难以想像病弱的云染是怎么在这种环境下,一过十几年,不仅要跟皇帝虚以委蛇还要在夹缝中培养自己的势力,真的是太难太难了,如果易地而处,顾尘觉得自己是肯定做不到的。 「陛下息怒,郡主的病情顾尘自当尽力而为,只是她、她这病只能尽人事听天命。」顾尘垂眸望着明黄色的靴子:「宜静养。先前郡主府内地龙未熄,府内温度适宜,郡主习惯了宜人的温度,陡然进宫,这内宫阴寒之气太重,陛下九五之尊一身龙气当然不觉得,可郡主毕竟是个病人,原本就体弱,如何再能经受得起这阴寒之气?」 顾尘答得自然,皇帝阴沉着脸色却并不满意顾尘的回答:「你的意思是朕这皇宫太冷了,她住的不舒服?哪儿暖和?顾尘你的意思呢?」 「顾尘建议,郡主可以到药谷小住。」顾尘假装听不懂皇帝话里的意思,不管是江南还是别苑,顾尘已经发现了,只要是从她们嘴里说出来的地方,那皇帝一定肯定绝对是不会答应了,这是帝王多疑的本质,从不会改变。 那就随便说吧。 「药谷四季如春,土地温暖肥沃宜奇珍异草生长,且谷内名医汇聚,彼此商讨之下,说不定能拿出一个最好最适合郡主的治疗方案。」顾尘说的自己都要信了,如果不是这诸多因素不合时宜,她都想直接把云染带回药谷,不管是病还是毒,保管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是以顾尘建议,郡主可往药谷暂住。」 「放肆!」果然,皇帝一声怒喝:「你说的轻巧,药谷距京都千里之外,路途遥远点颠簸,郡主千金之躯,万一有个意外,是你担当得起还是药谷担当得起?!」 「陛下息怒。」 皇帝怒气沖沖地走了,顾尘跪坐在地上,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她能感觉到皇帝的着急,皇帝越着急她就越得稳住,等到拖到没办法再拖的时候,皇帝自然就会妥协,已经快了,只要再加上一把火,就到时候了。 顾尘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准备去找那些太医们再聊聊,给他们施施压,这南山别院之行,还得靠众位不办实事互相推诿的太医出面才行,这些人也怕云染就这么一病不起了,他们寄希望于顾尘可同时又不想让皇帝觉得自己很无能,顾尘自然而然的就利用了这一点,既然她提出药谷被皇帝拒绝,那有颜色会揣摩圣意的人就会想到别苑,就算想不到,顾尘也会让他想到! 是夜,小宫女给挑了挑灯芯,给昏迷不醒的云染盖好被子,回到自己的小榻上守夜,迷迷煳煳中觉得光线越来越暗,没一会儿就陷入了沉睡之中,听着小宫女隐约传来细微的唿噜声,云染睁开了眼睛,自己掀开被子下床活动了一下筋骨,她白天躺着睡觉,就趁着夜里这会儿功夫稍微动动,舒展一下僵硬的肢体。 「你干嘛?耍猴吗?」顾尘推开窗户缝就看见云染以一个极其古怪的姿势拧巴在着自己的身体,听见她的声音还差点没站稳,得亏了顾尘眼疾手快把人扶住:「小心点,耍猴也不是三两天练出来的。」 云染没想到会被顾尘看个正着,一时间有些窘迫,有点尴尬的坐下对顾尘笑笑:「耍猴是什么?我就是躺得久了,感觉有点说不太舒服,活动一下。」 「耍猴就是耍猴呗。」顾尘一张嘴就后悔了,云染她应该没有在市井里看过街头卖艺人出来耍猴,这种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她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家郡主又处处被拘束着,不知道才是情理之中的。 「就是街上的卖艺人通过指挥小猴子表演节目给挣钱养家餬口的一种娱乐活动。」顾尘回想着自己在街头看见过的表演,捡着记忆深刻的给云染讲了讲:「小猴子都很机灵,会做各种表演逗人一乐。」 「原来小猴子也这么辛苦。」云染听完之后眼里带着点心疼,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不说这个了,我今天感觉好很多,你看我刚才动了那么大会儿,都没有头晕。」 「你好好听大夫的话,就什么都有了。」顾尘拉着人回到床上,就要伸手去解云染的衣裳:「先把今天的针扎了。」 「我、我自己来。」之前几次她病着起不来,顾尘扎针都是自己动手,后来几天她感觉好一些,但是顾尘来时她还躺着,这人也是自动自觉。今天云染特意早点起来就是不想、再面对顾尘如此炽热的眼神:「你、转过去。」 顾尘:「你怎么还、好好好转转转!」看着云染坚持的眼神,顾尘举手转身背对着她:「好了没有?今天扎全针,你那什么、内衫也不要的,肚兜也不行。」 「顾尘!」云染又羞又恼的一声低呵:「你闭嘴!」
第49页 「行,不说了。」说是不说了,这嘴怎么可能闭得上:「我跟你说,你也就是遇上我了,不然你这么多破规矩,哪个大夫受得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怎么治病?你这病纯粹就给耽误的,要是早遇见我两年,早就好了,何必遭这么大的罪。」 云染也不跟多解释,扭着盘扣扭了好半天,看着顾尘清瘦的背影,狠了狠心脱掉了身上的衣裳,让乖乖的趴在床上闭上了眼睛,只是耳朵尖又热又烫:「好了。」 她怎么敢说,如果早点遇见顾尘,她不会是现在云染,而顾尘也不会是现在的顾尘,没有那么多好的假设,她的这条路只能一步步慢慢走,如果遇不见顾尘,她可能就拖着这幅残破的身躯,走到哪里算哪里,虽有遗憾,可这就是她的人生。 相比较云染的十分害羞,顾尘是十分的专注,好像她面前横陈的不是玉体,金针一枚枚入体之后,顾尘解下了床幔,把云染自己遮在里面,方便两人说话。不是她自己非要这么啰嗦规矩多,实在是云染这小郡主规矩多,一定要她炸完针之后放下床幔,不然就趴在不肯跟她讲话,顾尘也是没办法。 「白天睡得怎么样?」顾尘捞了把椅子,翘着腿坐着:「白天的是皇上来看你了,又发了好大的火,把那帮子太医训得跟孙子一样。」 「睡得很好,你的药也很好,没有感觉不舒服。」云染趴在枕头上,隔着床幔看着顾尘的朦胧的身影,默默的把脸侧过来,只有这样,她才可以肆无忌惮的看着顾尘,不被她察觉:「你的酒还有吗?宫里的窖藏都是好酒,年头也久,我让人给你取一些过来好不好?」 「我可不敢喝,女儿红就很好。」顾尘笑:「你别瞎惦记,赶紧养好身体才是正事。」 「我的身体你不是看着的嘛,我听话的吃药,让你随便扎针。」云染说的漫不经心,抬眼又看着顾尘:「你在宫里是不是住得不习惯?没关系,住不了多久了。」 顾尘望着床幔里的人影开口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云染白天吃了她给开的药,看起来一直都是昏迷的状态,其实都是在睡觉,夜里才是她清醒的时候,黑白颠倒虽然并不是什么好习惯,但在顾尘药物调理之下,对云染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反而方便了她在夜里行事。 「探月阁那边听说我进宫之后病重,怀疑皇上对我暗下毒手,最近阁里闹得很厉害,霁月长老已经明确提出要选新任阁主。」云染低声说道:「如果选出了新任阁主,且新任阁主能服众的话,他扣着我就再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云染继续说道:「他现在摸不清楚到底是我有异心还是探月阁内部有人想让他以为我有异心。如此两难之下,当然要着急,若是再等等,他还会更加着急,到那时两害取其轻,就算是我有异心了,他也会觉得我不过是他掌心里的蚂蚱,他只要动动手就能捏死我。」 「那是……」顾尘想问到底这到底她布置出来迷惑皇帝的手段还是那什么长老真的想取而代之,毕竟她这大权,可还没有稳! 「都有。」顾尘一开口,云染就知道她想说什么:「霁月长老确实有异心,也早盼着我、所以一旦我这边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会在他那里被夸张渲染,搞得阁内人心惶惶,这么多年我觉得大家应该都习惯了。」说到这里语气里竟然还带着一丝丝的小调皮:「其实也没太多人当真的。这次是青鸳借着霁月长老的势,把这事儿编的更像那么回事儿一点,霁月长老以为自己这次终于找到了机会,连候选人都推出了好几个,不过也无所谓,他的动作越大,皇上这边我才会越轻松。」 「我已经给那几个太医准备好了说辞,这就是这几天,南山别苑的事儿就会提上日程。」顾尘听了云染的解释,不仅没有放松,反而多了一些担忧,探月阁的局势并不如她先前所想的那么稳,起码不像云染嘴里说的那样轻松,一茬接一茬,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才能安安心心的好好养病。 把自己的计划大致跟云染交代了一下:「等下次皇帝再来探病的时候,我们就吐几口血,你呢就假装交代一个后事表表忠心之类的,反正说句话感人的话,给他一种迴光返照的感觉,知道吗?」 云染乖巧听话的点头,听着顾尘的安排,没有告诉顾尘她对这些都太熟悉了,熟悉到信手拈来,完全不是问题,而表忠心也正是她进宫之前妥善准备了很久的,只是时机一直被贻误,耽搁到了现在。 不过,迴光返照听起来怎么那么玄乎呢?往脸上抹药粉看起来病重并不难,那要怎么躲过那一屋子的太医,让她看起来像是迴光返照呢?云染竟然还有点期待。 第28章 白玉碗碎了一地,带着褐色的药渣, 散发出浓浓的苦涩的味道, 皇帝一脚踩在碎片上一语不发, 地上跪着太医脑袋一个比一个低, 要是能埋在地砖里, 估计着这地砖上早就被他们挖出一个又一个深坑出来。 「顾尘!」皇帝点名:「你去!」 被点名的顾尘站了起来,看着沾茶渣的白玉碗, 目光沉沉。 听云染说探月阁那边闹得很大,甚至还出了几次斗殴事件, 死伤了不少人, 甚至牵连到了当地无辜的百姓,如果再没有处理的办法, 那事态只会越来越严重,甚至会发生暴乱!更别说,因为江南三省因为探月阁无暇出面管束, 已经是越发得无法无天,不仅三成的商税收不上来, 甚至还蛊惑了当地的百姓, 赢得了百姓的支持,自古增税就算一大麻烦, 百姓本就牴触,再被蛊惑,就更没办法收场了!
第50页 此时的皇帝是有苦难言,满腔怒火全都撒在了众位太医身上, 好像全是因为他们无能,才闹到如今这般尴尬的处境。太医们是一个比一个心里苦,不过唯一庆幸的是,他们虽然挨骂,但只要药谷顾尘在这儿,这背锅的人就是想现成的。 顾尘一边装模作样在皇帝的注视下给云染把着脉,一边悄无声息的往云染体内逼入了三分内力,不多不少,刚刚好够她吐一吐五脏肺腑里藏着的淤血。果然,顾尘才一抬手,云染那边就有了动静,顾尘还没来得及起身,就听见云染咳嗽了两声,她知道这人醒过来肯定是要吐血的,犹豫着想要不要准备个小手帕之类的,还没想好,就被心焦的皇帝一把推开了。 「染儿,染儿,你怎么样?」能看得出来皇帝是真的着急了。 顾尘在一旁站稳了,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扭脸不看,果然就听见一声闷声咳嗽之后,皇帝一声怒喝:「顾尘!」 「在。」顾尘答应的十分顺口,眼角就扫见云染躲在床幔后,朝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配着她特意涂抹出来的一副苍白暗黄病入膏肓的脸色,十分得怪异,也十分得可爱。 皇帝明黄色的龙袍是上已经染上了大片暗红色的血迹,原本看起来威武张扬霸气的金龙这会儿已经被淤血染得面目全非,变得有些伤痕累累垂头丧气了,之前威风凛凛的模样是一点儿也不剩,倒像是一只战败的大长虫,滑稽且狼狈。 「郡主为什么吐血了?!」皇帝的手上还沾了不小心碰上的淤血,这会儿举着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的感觉,一旁的小宫女十分得机灵赶紧拿了干净的帕子给皇帝擦干净了手上的血:「你是怎么……」 怒喝的话在云染的小动作里消失了,皇帝急忙转身,看着云染拽着他龙袍时虚弱的样子,又赶紧做出一副心疼的姿态出来:「染儿有话要说吗?别急,朕在这儿,有什么话你慢慢说,慢慢说。」 云染半眯着眼睛,其实眼下还不到她开口的时候,顾尘要她再等一等,等到皇帝怒不可遏的时候她再登场,可、看着顾尘明明明明一身霁月清风的傲骨却要跪在地上听着皇帝的训斥,云染她就是看不下去,她记得顾尘带着一身的酒香,以一种无畏无惧的姿态出现在她的面前,那么大逆不道那么放肆不羁的一个人,明明就不该是如此呀! 不该是如此的。云染闭上眼睛,眼角带出一滴泪,她睁开眼睛,眼眶里还噙住那半滴的泪珠,望着皇帝浅浅一笑:「我、」这一开口话就说不下去了,好像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动了动唇一样。 全依赖于顾尘前夜给她喝的药,云染万万没想到这药的功效这么的强大,她都不用费心去演绎出一幅自己病重开不了口的样子,她现在意识清明得很,可就是话不成篇连不成句,甚至如果是她用力张口,连发出声音都很勉强。 「你说,朕听着。」 云染摸到了枕下,费力的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紫檀木的小盒子,用眼神示意那是给皇帝的。顾尘见皇帝神色一凛就知道那东西必定不是寻常之物,可云染从未跟她说起过还有这么一招,这不在她们的计划之内。 皇帝打开小木匣子,一脸震惊的看着云染:「你、染儿你这是何意?」 「母亲为我留下此物,原是要我藉此物报答陛下养育之恩。」一句话说到这里,云染已经支撑不住的感觉,她闭上眼睛,似乎是在攒够说下一句话的体力。 「都退下!」皇帝攥紧了紫檀木的小匣子,转身时带着肃穆的冷意。 那盒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东西,竟能让皇帝如此重视?顾尘跟在太医的身后,挪着步子往外走,临走前回头就看见云染同样在看着她,好像是看了她好大一会儿,又像是透过她看到了别的什么一样,等顾尘一眨眼,云染已经收回了视线,好像刚才不过只是她的错觉。 出了内殿,太医们垂手默然规规矩矩,顾尘四下一打量绕过众人自己熘到了无人地,观察了一下地势之后跃身上到了屋顶之上,趴在屋顶上屏住了唿吸,贴着耳朵听着里面人的说话声。 这皇宫大内的屋顶顾尘还真是没有爬过,幸亏云染住的这座宫殿位置僻静,四周都有其他高大的宫殿建筑,顾尘瘦小的身躯贴在琉璃瓦片之上,倒也不是太明显,不然还不等她听到个只言片语,早就被射成了筛子! 琉璃瓦片有点凉,顾尘的眉头越皱越紧。 紫檀木的小盒子被皇帝打开,看着里面的玉色令牌,良久之后才一声嘆息:「你这是何意?朕从无不信你。」 云染攒了好大会儿的力气,才觉得自己又能开口说话了,顾尘的药效是真的好,就这种感觉,要不是心口还有点热气,她自己都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就走到这儿,说不定下一刻这一口气喘不上来就真的去见了阎王爷? 「陛下,陛下对云染悉心教导养育,此恩重如山。」云染感觉嗓子有点痒痒的,就又咳嗽了两声,果然一听见她咳嗽,皇帝立刻就紧张了,她调节了一下唿吸,尽量用平缓的语调继续说道:「可我、我没办法了,云染撑不下去了,要、要辜负陛下这一番教导。」 「你会好起来的。」皇帝捏着玉色的令牌,说着不知道是安慰云染还是安慰自己的话。 云染轻轻摇头:「不会好了,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不会好了。陛下,这、探月令就交託给陛下了。」云染看着皇帝手上的令牌,眼里带着点解脱:「这东西对我来说就像是压在心口的大石头,有它在一日,我就不得好好喘息。如今,总归是到日子了,求陛下、陛下垂怜,我、没那么大的本事呀,我只是一个闺阁姑娘,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找到一个相爱之人,可以安稳的度过此生。」
第51页 云染说到这里就闭上了眼睛,眼角的泪痕越发明显,她是真的哭了。 「可我这一生太短暂了,短暂到一年四季我甚至都没见过冬日里的梅花。」云染语气带着一点点的失落,夹杂在委屈之中:「又哪里能管得住一个偌大的探月阁呢?拖着一副残破的身体,我连、我连、咳咳、我连自己能再苟延残喘几日都不知道,又如何再为陛下效忠?这枚探月令是母亲留下的遗物,原是要我以携令号召探月阁上下,为朝廷尽心尽力效命,可我、我没有做好,也辜负了陛下一番希冀。」 「陛下,云染知道、我的日子不多了。」云染话说到这里像是已经用尽了心力一般:「不能再为陛下效命,唯有、唯有此物,希望它能继我遗志,云染此生无憾。」 冰凉的玉片攥在掌心,皇帝眉头紧锁:「染儿,染儿,醒醒。太医!顾尘!」 屋顶上衣袂一闪已经跃了下来,跟着众位神情紧张的太医,混在其中脚步匆忙应声而来,只是她紧皱的眉头并没有松开过。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云染要将探月令交给皇帝,那可是探月阁的信物,若是没有了探月令,不就是等于把探月阁拱手相让了吗? 床上的云染已经在药物的作用下,昏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太医一个接一个的把脉,然后互相传递着眼神,再微微摇头,眼里都是无可奈何。排到顾尘的时候,顾尘并没有上前诊脉,反而直接撩起裙摆跪在了皇帝的跟前,直言道:「陛下要是真为郡主着想,便不该再将她留在宫内,甚至京都也不宜再多留!郡主眼下已经是强弩之末,若不能换一个温暖湿润宜居之所,那便是强留,也留不了几日,望陛下恩准顾尘带郡主返回药谷静养。」 皇帝沉默了,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手上的那枚玉色令牌。 顾尘猜他应该也没有想到云染会直接将探月令交给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那是探月令,持此令牌可号令探月阁上下,有了这枚探月令,那云染对他而言是不是就没那么重要了?是不是就能松松手了? 「众位太医以为如何?」良久之后皇帝终于开口了。 被问道的太医们互换了一下眼神,这么多年来皇帝对这位云染郡主的掌控外人不知道,那太医院里的太医却是门清,皇帝会让顾尘把人带出他的掌控范围吗?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是死这云染郡主也得死在皇帝的手里,怎么可能让顾尘把人带到千里之外的药谷?到那时是生是死,谁能有个保证? 「臣以为不妥,这药谷路途实在遥远,以郡主眼下的病情,最好、最好不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修养。」 顾尘恼了:「你以为不妥,那你倒是给找个地方呀!药谷四季如春,气候温暖宜人,怎么不妥了?你倒是说说,还有什么地方比得过药谷更合适!」 「这、不知陛下是否还记得南山别苑?」太医顶着顾尘的质问,想起了之前偶然间闲聊时提过的,若郡主换个聚灵之地,说不定这病情能缓过来呢?当日虽然只是闲谈,但眼下试试也不无不可,要真是出了事,那也是顾尘提议的,跟他们没有关系。 「南山别苑依山傍水,温暖适宜,南山还有温泉直接入别苑,臣以为比药谷更适合郡主静养。」太医打量着皇帝的脸色:「且南山别苑距京都路程不远,陛下要是思念郡主,抽空就能去看看,完全不必跑到药谷那么远的地方,这想见见人也不方便。」 顾尘:「哼。」不置可否的样子。 皇帝沉吟片刻,看着床上「人事不知」的云染,又看了看手上的玉令,再抬眸时已经将玉令收进掌心,做了决定:「既然如此,那就暂定南山别苑,尔等与郡主同往,郡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也不用回来见朕了!」 人都走了,顾尘坐在床边,拿着小手帕沾着药水给云染擦着脸上的药粉,她擦得十分用心,明明已经擦了好大会儿,却也只擦掉了一点点暗黄色的东西,云染脸上还是那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云染感觉到脸上痒痒的,醒过来一睁眼就看见顾尘探究的目光,看着她又好像没有看着她,云染一慌,急忙想躲开顾尘的视线,可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地方可以躲,只能勉强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等你。」顾尘把小手帕放在一边,直接问道:「你为什么要把探月令给他?给了他,你怎么办?你如何自保?」没了探月令的探月阁主还是探月阁主吗?不是了,不仅不是,还性命堪忧,谁会愿意看她继续活下去呢?活着挡路吗? 生死局,生死局,为何她每一步路都走的这么艰难? 第29章 顾尘先前餵她喝的药,药效还没有彻底过去, 云染张嘴想想说话, 依然觉得心有余力不足, 看着顾尘眼中夹杂着无法掩饰的薄怒和不甘, 都是为她, 云染心里忽然就化成了一滩春水。 她果然没有看错人,顾尘, 她值得。 「给你这个。」云染拍了下床缝之间的某个小地方,床侧墙面上瞬间凹陷出去一块儿, 里面放着一块儿手帕, 素色方帕里像是裹着什么东西,见顾尘不动手, 云染催促道:「打开看看,快。」 顾尘满脸疑惑,实在闹不懂云染到底在搞些花招, 方帕打开看着里面金光灿灿的半月令,顿时瞠目:「这是、这才是真的探月令?」 云染捂着嘴摇头笑了:「哪有什么真的假的探月令, 江湖传说你也想信。」
第52页 「什么意思?」掌心放着那一枚金灿灿的半月令, 图形勾勒缠绕赫然就是「探月」二字,顾尘一眼看过去就能百分百的确认这金牌绝对比她刚才给皇帝的那枚玉令更贵重, 如果这都不是真的探月令,那…… 「探月令只是江湖传说而已。」云染感觉这会儿好了很多,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你不会也以为号令探月阁凭藉一个死物就能办到的吧?那可是探月阁呀,江湖上声名赫赫的第一大帮派, 随便拿个什么金呀玉的就能让探月阁俯首称臣?讲笑话也没有这么好笑的。」 「可……」顾尘也觉得很好笑,于是她就笑了:「可江湖上都说,得探月令者可号令群雄。」 「嗯,算是噱头吧。」云染一本正经的说:「我娘亲建立探月阁的时候,江湖上有很多人都不服气她,经常寻衅找事儿,然后每每都会被我娘或者探月阁其他长辈镇压,毫无还手的能力。久而久之江湖上就传言说探月阁有个探月令能号令天下群雄诸如此类,给自己打不过我娘找了一个很体面的藉口,然后大家就都顺着台阶下,就把这莫须有的探月令给捧上了上来。这势造得甚得我娘喜欢,她便请人造了一批玉令,分发给每一个探月阁下弟子,人手一份算是身份的认证,持此令者只要是在探月阁旗下各大商铺酒楼消费统统打八折,算是自己人的内部优惠。」 手上的金令沉甸甸的,顾尘望着一脸得意小模样的云染,完全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了,她拿着一枚探月阁人手一份的探月令就那么三言两语的就皇帝给忽悠了,而且皇帝一点点也没有怀疑的意思。 「你不怕被他发现?」顾尘还是有些担忧。 「发现?不会的。」云染笃定的摇头:「探月令的传说已经传得太久了,也太深入人心。现如今就连人人手持探月令阁中弟子都对所谓的探月令的存在深信不疑,他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对江湖上种种传说本来就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怎么会不信?」 「而且,我那盒子连带着给他的那枚玉牌可不是普通东西。」云染说到这里就有点心疼。因为提前预料到了可能会走到这么一步,这枚探月令是她早就准备好的,花了大价钱! 「那玉可是枚古玉,青鸾花了八百两从一个古货商人那里淘换来的,还有那盒子。」云染还有点捨不得还有点难过:「那盒子真的是我娘亲的遗物。」 「那这个呢?这又是什么?为什么是金子做的?」顾尘见云染神色间有些难过,赶紧换了话题,不想她沉浸在过往的回忆里,长公主过世多年,她从小都没见过母亲,如今连母亲的遗物都要拱手相让,这滋味,真的不好受! 「也是探月令呀。」云染伸手把金制的月半令拿起来十分豪爽的对顾尘说道:「这可是探月阁里唯一的一枚特制探月令,是专门为我母亲打造的。喏,现在给你了,顾尘,你以后可要尽心尽力为我探月阁卖命哦。」 顾尘有点无语,因为刚刚听说了探月令的来歷,导致顾尘现在有很大的幻灭感,对这个唯一一枚特制也感到十分的怀疑:「所以,这到底有什么用处?」 「这可是百分百赤足金打造的。」云染见顾尘小眼神瞪了顾尘一眼,像是在埋怨她的不识货:「你拿着这个到我探月阁旗下所有商铺酒店统统免费,而且享受贵宾待遇,缺钱了就拿着它到任意一家钱庄随意支取,要多少给多少!简直就是行走江湖必备法宝了,你可要好好保存,知道吗?」 顾尘下意识的点头,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那如果不是探月阁旗下,又怎么办?」 「你、」云染想说什么又收了回来,看着顾尘一脸无奈:「不是说了,百分百赤足金,你不会拿它去换钱吗?换出去之后只有人会给我送回来的,拿着金子你还不会花呀?怎么这么笨呢!」反手轻轻一掷,扔进了顾尘怀里,像是绣楼里的姑娘抛出的绣花球。 顾尘笑笑,将那枚金令揣进了怀里:「那感情好,以后我出门连银子都不用准备了,吃喝玩乐全靠着阁主大人,可好?」 「跟着本座,自然是少不了你的好处。」云染故意做出一副得势者的模样,然后与顾尘笑作一团。 ****** 六月,官道,茉莉花香。 纤纤玉指勾着帘子还没往上撩,就被人伸手挡住了,云染不满的顺势拍了顾尘一下似娇似嗔:「我闻见茉莉香了,外面是不是茉莉花?」 「不是。」顾尘一本正经的瞎说,把温好的药碗端给云染:「你该喝药了。」 「我不,我要看茉莉花。」离了京都的云染好像有些不太一样,顾尘觉得这人好像更任性更鲜活了,好是挺好的,像是个十八岁活泼有趣的小姑娘。 但是能不能不要遇见点什么都要伸头往外看,从离了京都的城门口开始,路边的小摊小贩要看,狗追鸡跑也要看,一会儿看绿叶一会儿看庄稼,遇见个什么没见过还非得让人给解释半天,解释了还听不懂,听不懂还不罢休,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就那么可怜巴巴的看着你,顾尘能怎么办? 这走了三四天的功夫,顾尘是真的累了。起先还挺心疼这小姑娘没出过门,没见过世面,只要云染说要看,她是一个不字都没有,尽心尽力的给各种讲解,只为云染一个展颜,讲着讲着顾少主就不耐烦了,你试试一个麦穗来来回回讲了八百遍了,从种植到收割再到做成粮食,这人还敢给你转脸指着金黄色的麦田问你为什么这东西那么好看,是做什么的吗?
第53页 云染靠着车壁无声的跟顾尘抗争,见顾尘真的不理她,又放软了语调:「我就想看茉莉花嘛,不下车我保证!我都没有见过茉莉花的,都是香薰,哪有自然花香好闻呢?顾尘,顾尘,我们就停一下下,就一小会儿,好不好?」 「不是说不下车吗?」顾尘把披风扔给她,撩起了车帘:「就这么看吧。」 「这样看不见的。」云染坐不住,扯着顾尘的袖子。 「云染!郡主!阁主!」顾尘一连换了三个称唿,望着云染端起了药碗:「昨天早上才给你摘过茉莉,今天早上那花才扔出去,你要是记性不好,我再开个方子,咱直接一块儿治了,省得我以后回了药谷,还得劳您再派人来请,多麻烦!」 云染脸上表情一怔,笑意有些撑不住,不过只是转瞬间就被她遮掩了过去,笑嘻嘻的接过顾尘手上的药碗:「你看你,不就是喝药嘛,干嘛这么凶,你们大夫都这么爱逼病人喝药嘛?真是坏习惯,像我们这种好病人从来都不需要大夫催促着喝药,我们自己喝。」 「是吗?」顾尘眼角直抽抽,那是谁刚才为了不想喝药,找那些个乱七八糟的理由。 「当然是。」云染端着药碗喝了个干净,然后苦着脸找顾尘要蜜饯吃。 嘴里含着甜滋滋的蜜饯,云染靠着软枕闭上了眼睛。心里空落落的,没个落点,她是真的想去看看外面那些个花花草草鸡零狗碎吗?云染知道她不想的,她只是、想看看顾尘对她各种顺从又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想看顾尘明明不愿意做那些事情,却又因为是她的要求,即使臭着脸也会去做的样子。 云染抬手按住了心口,她的心里破了一个洞,不停的往里灌着冷风。 「怎么了?心口疼是不是?还是哪里难受?」顾尘拿着蜜饯盒子才回身,就看见云染轻皱着眉头捂住心口,一副十分难受的样子。 「没有,没有,就是药太苦。」云染停顿了一秒钟才睁开眼,带着埋怨的语气讲顾尘:「顾少主好过分呀,这几次的药越来越苦了,我以前喝药都不吃蜜饯的,你看现在一颗蜜饯都不够,我要再一颗。」 顾尘无奈,直接把整个罐子都给她了:「我看你呀,是离了京都彻底放松了,别拿什么药苦做藉口,想吃蜜饯就直说,你一个大阁主,难道我还能拦着不让你吃?」 「你刚才还拦着不让我看茉莉花呢。」云染对答如流。 顾尘正想反驳回去,帘子就被人撩起来,青鸾一身劲装脸上的表情有些严肃:「郡主,前面有人来接。」 云染端着蜜饯罐子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离了京都,就别叫郡主了。谁在外面?」 「文公子,带了一队人马,说是陛下命他提前三十里带人迎接主子往别苑。」 第30章 此次离京皇帝已经派了浩浩荡荡一队的人马来护送,光是太医院的太医都拉了三四辆大马车, 云染一路上走走停停兜兜转转除了想多看看顾尘无奈又无可奈何的眼神之外, 另一件事就是想拖疲这些护卫, 放松他们的警惕。 往前再走半日路程, 会路过一个颇为繁华的小镇, 云染已经让人做好了部署,准备直接在小镇脱身, 沿小路轻装南下,而皇帝这浩浩荡荡的队伍则会继续护送一个她的替身继续前往别苑, 等在别苑的另一批人马会直接将他们尽数拿下, 软禁在别苑之中,直到云染安稳的离开皇帝的势力范围之内。 可现在她的计划被打乱了。 突然冒出来一个文公子让云染脸上的笑意尽数消失殆尽。 「他人在哪儿?」 「已经到了。」青鸾答道:「像是有备而来, 阁主,我们要不要……」青鸾做了一个动作,被云染制止了:「先看看情况, 在这里动手对我们不利。让他随行在后,先到镇上再做打算。」 「是。」青鸾答应着退下了。 顾尘望着脸上彻底没了笑意的云染, 纠结了半天才开口道:「那什么?他怎么来了?那婚约不是早就退了吗?」 关于云染退婚的事儿, 顾尘也是后来才听她提起的,并没有说太多, 只是轻描淡写的跟她说婚退了,后来顾尘听宫里人碎嘴才略微知道那么一点点:「你说他是不是还不知道你们俩其实是兄妹关系呀?」 云染抬眸看着顾尘,一本正经的说道:「不是,我们不是兄妹关系。」 「难道是姐弟?不是吧?」 「都不是。」云染顿时苦笑不得:「我们俩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当日是相国出于无奈,才、编出的一段瞎话而已。你是大夫呀,不知道滴血认亲这种东西本来就是骗人的吗?」 「我还想说呢,你又不是大夫怎会知道滴血认亲是骗人的?连皇帝都深信不疑,你怎么就不怀疑呢?」顾尘嘴快直接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唉,你是不是知道你生父是谁呀?说说呗。」这可是整个京都人民都十分想知道的八卦,顾尘在京都住了几个月,她当然也很想知道。 「没有。」云染错开眼,枕着软枕想了好大会儿,久到顾尘以为她都不会再开口了,才听她淡淡道:「我没有父亲。」 这时候的顾尘也不敢再多话了。她看着云染脸上似乎是落寞的神色,又好像是在思念,之前活泼闹腾吵着要看花花草草的云染好像又被她藏了起来,顾尘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点到了云染的伤心事上,不敢再开口多言,马车晃晃悠悠沿着六月的官道慢慢挪着,没一会儿顾尘也合上眼睛睡了过去。
第54页 望着顾尘的睡颜,云染解下了身上的披风给顾尘搭在身上,那还是方才顾尘不想她吹风,特意给她加上的,其实云染不冷,但是她很享受顾尘给她的关怀,那种感觉很好。嗓子里痒痒的感觉,云染拿手帕捂住嘴,不敢大声咳嗽,她怕惊醒了才睡着的顾尘,秀眉紧紧的蹙在一起,方帕拿开时,已经染上了红色的血,云染望着方帕有些出神,她知道自己是个活不长的,从前或许认命,现在竟然觉得不甘心。 她想更健康一点,想活得更久一点,那样是不是才敢再贪心一点? 染血的方帕被碾在车轮之下,带起一阵阵泥土很快将红色的鲜血盖了过去,一辆又一辆的马车过后,原本素色的方帕不过片刻功夫就成了路边沾满泥污的破布,再也分辨不出细腻的针脚绣出的碎花。 傍晚时分,晚霞布满了半天天空,红与黄交错,绚烂十分。顾尘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云染半边侧脸照在晚霞之下,原本还苍白的脸色染上几许绯红,一霎那她就入了神,若是当日那位老者看到这个样子的云染,会做怎样的评价呢? 顾尘是个大夫是个粗人,她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这个样子的云染在京都里,是绝对看不到的,她不是笼中雀鸟,她是振翅待飞的凤凰,流光洒满了她的翅膀,漫天的红霞才是她最终的归宿。 云染扭头就看见顾尘目光灼灼,正想说话,就听车门外有人先开了口。 「郡主,到了。」是文启。 马车里一时间有些安静,顾尘望着云染看向她的眼神,见云染并没有要答应的意思甚至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外面人的话,只好自己撩开车帘先跳下了马车,立在一旁望着三层高的客栈,虽说是小镇,这客栈看起来倒也颇为雅致,不会委屈了云染这娇滴滴的小郡主。视线略过一旁的文启,伸出了手在等着牵云染下车,可惜,云染并无动作。 「公子,公子僭越了。」青鸾上前挡开了文治,然后亲自搀扶云染下了车。文启被隔开看了青鸾一眼之后对云染讪讪一笑:「郡主不必如此忌惮于我,如今我们夫妻是做不成了,好歹还能做一回兄妹,我对妹妹的真心,妹妹还不知道吗?」 「放肆!」云染一声呵斥,眼神扫过文启,是皇家郡主十几年积累下来的威严:「相国就是这般教育公子的?三纲五常君臣伦理你竟是一点儿也没学过吗?看在相国面上恕你这回,若下次再犯,发宗人府问罪。」 说完在青鸾的搀扶下进了客栈,文启摸着鼻子又看了看顾尘,耸了耸肩膀跟着进去,顾尘走在后面,打量着文启。文启那话说的实在放肆,并不像是以兄长的是身份对妹妹能说出来的话,倒更像是在刻意的想要激怒云染,只是不知道云染的反应是不是在他预料之内。 云染上了楼梯,在最里间的房门外停下,往后看了顾尘一眼,并没有说话,自己推门就进去了把一干人等直接关在了门外,文启脸上带着浮浮的笑意:「姐姐,我住哪儿好呢?不如就隔壁吧,离郡主近些,也方便照应不是?」 青鸾道:「确实方便,若公子能诊脉开药为郡主出急诊,便请吧。」说着还直接把隔壁的门给打开了,那里面的装饰布置一看就十分的柔软秀气,像是姑娘住的地方,如果顾尘没猜错,这房间应该是给自己留的,于是她就很自觉的上前:「多谢。」 「那我住哪儿呀?」文启干脆问道:「陛下命我护送郡主往别苑,怎么着连个房间也没有给我准备吗?」 「公子哪里话,郡主提前并不知晓公子会在此。」青鸾朝顾尘点头示意送她入房间之后才对文启说道:「是以公子的房间在楼下,请公子随我来吧。」 隔着房门,顾尘坐在桌前,伸手摸到了茶壶里还是新鲜的茶水,摸起来还有些烫手,她有些漫不经心的倒了茶却并没有喝,只是轻轻嗅着,然后后知后觉的发现是茉莉花茶,一路上云染念叨了很久的茉莉花茶。 顾尘下意识的起身,望着一墙之隔的地方,最后又悻悻然的重新坐了回去,默默品着那壶花茶。晚间吃饭的时候是青鸾给她直接送到房间里来的,顾尘并没有机会见到云染,甚至隔壁静的毫无声息,她都有些怀疑云染是不是还在隔壁,躺在松软的棉被上,顾尘合上了眼睛,舟车劳顿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她现在有些担心云染,怕她身子吃不消,想去看看她,可云染既然没差人过来叫她,那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她想起了临下马车时两人视线交汇的那一瞬间,她知道那个时候她或许应该说些什么的,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说,而云染那一瞬间她在想什么呢?顾尘有些回忆不起来,她只知道自己有点狼狈,在那个狭小逼仄的空间里,她选择了慌忙逃离,却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离。 顾尘嘆了口气,忽然勐的睁开了眼睛,她听见了刀剑交锋的声音,当即从床上跳了下来,二话没说就踹开了隔壁云染的房间。 「你……」顾尘停住了没说完的话,望着一身黑色劲装的云染,眉头紧皱:「楼下有动静。」 云染对顾尘的出现并不意外,点了点头继续系自己的腰带,她没穿过这种衣裳,青鸾又不在身边,明明是一身飒爽的劲装被她扭来扭去连个腰带也系不好,有些不耐烦的直接打了一个结:「我知道,是我的人,正想去叫你,收拾一下东西,我们一会儿趁乱离开。」
第55页 「刺客,有刺客!」 听着楼下外面的喊叫声,动静越来越大,顾尘皱眉望着云染已经系成死结的腰带,沉默着上前帮她解开又重新系了一遍:「青鸾呢?」 「她一会儿上来,你还有什么贵重东西吗?」 「没有了,金针我随身带着。」 「呵,我就说嘛,这里面一定有古怪,原来是郡主早有安排。」门外的声音得意洋洋里带着三分小人得志的口气:「幸亏陛下派我前来迎接,不然这郡主丢了算谁的?您这是打算上哪儿呀,我的郡主殿下?」 第31章 顾尘伸手将云染挡在自己身后,看着站在门口的文启, 面不改色的回答了他的问题:「郡主哪儿也不去, 这是文公子既然奉命前来护卫郡主, 为何不在楼下退敌?」 「本公子手无缚鸡之力的, 当然得跟着郡主才能确保安全不是。」文启抱拳靠在门上, 望着顾尘身后的云染,摇头:「顾少主这也太敷衍了, 你瞧瞧你瞧瞧,这郡主殿下连出门的衣裳都换好了, 分明是早就预料到了此时此刻会有刺客来袭, 这刺客恐怕也是奉命而来的吧?阁主?」 「文公子既然知道,便该识趣些, 免得刀剑无眼,伤了你性命。」云染拍了拍顾尘的肩膀,让她退开, 自己对文启说道:「我若是你,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日后回了京都照样花酒喝着, 美人抱着,总比做个孤魂野鬼潇洒快活!」 「别别别, 郡主可别吓唬我。」文启连忙摆手:「我可不是来拦你的,郡主呀,我只是来、来挽留一下。你我这夫妻是肯定做不成了,看在我往日对你一往情深的份上, 郡主可否给我个薄面,等我完成了陛下交代的任务,随你天南海北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总归是与我没有关系。」 「如何?」文启好说好商量的语气:「你看,我这既然接了陛下的任务,这要是搞砸了,我怎么回去交差?」 「你以为你留得住我?」楼下的打闹声越发激烈,云染攥住了顾尘的手腕:「别说你只带了三千禁卫军,今天你就是带了三万人马,也休想拦我!」 顾尘抬手,金光一闪,文启膝盖着地,扶着门框呲牙咧嘴:「我说,至于嘛?何必呢?都说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了,少主还拿这种手段对付我,说出去像话吗?!」 「你没机会说出去。」顾尘语调清冷:「既然知道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又何必上赶着往死路上寻?」 「行,行,我算是服了!」文启丧气的说道:「我与郡主好歹也算是有那么一场交情,这么多年来要不是我一片痴心,郡主以为你能逍遥快活到现在?早就不知道生几个娃了!您老人家羽翼是丰满了,说走就走的,给我留一点儿好处了吗?忘恩负义!」 说着说着索性直接坐在了地上:「要不怎么说你们女人都是不知好歹呢?要不是我罩着,就凭你这病怏怏的俏模样再加上皇家郡主的身份,你知道京都里多少纨绔子弟惦记吗?我们纨绔最喜欢你这样的了,娶了你一辈子享受不完的富贵,关键还不用管事,简直是纨绔们最理想的老婆了!要不是我爹哭着闹着求我帮忙演戏,我才懒得搭理你们这些女人呢!你跟你娘一个模样,都是没心没肺的!当年要不是我爹、算了,我老爹的伤心情事我也不说了,要不是他眼瞎看上了你娘,你娘又看上了长公主,至于把我们爷俩拴进去这么多年吗?临了临了,你还再坑我一回,你走就走嘛,干嘛非得在我这儿走,我把你弄丢了,回去怎么跟他交差?」 「你、相国安排你假装心仪我,替我拖住陛下的?」云染开口带了几分迟疑,只是眼角更多的瞥向了一边的顾尘,文启口不择言,乱说一气,顾尘她到底听没听懂? 「行了!你走吧。」文启显然气还没消:「我本来还想着,娶了你也不错,我继续做我的纨绔,你继续搞你的大业,咱俩谁也不耽误谁,我还能给你打打掩护。你可倒好,一点儿消息都不带给的,还找人打我一顿,女人真是不能招惹!」 「你走吧,我看你也不像是个会喜欢男人,能给人做老婆的。」文启看到了云染握着顾尘手腕的样子:「跟你娘一个样,专跟我们男人抢女人,只会对漂亮女人下手,幸亏我没娶你,不然以后纳个小妾后院都不安生!我成了绿……」 「阁主!」这话音还没落下,青鸾提着剑就上来了,看了一眼还在地上坐着的文启,一脚把人踹到一边,对云染说道:「阁主不妙,来的不是我们的人!」 「你胳膊怎么了?」云染顺势松开了顾尘的手腕,皱着眉头望着一身血迹的青鸾:「怎么回事?」 「计划生变。」青鸾扶住胳膊,神色严峻:「这不是我们安排好的人,这些人确实是冲着阁主来的刺客,我们的人应该被埋伏了!」 「现在怎么办?」顾尘后知后觉的问道。实在是刚才文启那番话让她有些震惊,震惊的同时也有些没理清楚头绪,虽然没理清楚,但是她清楚的感觉到云染刚才松开她手腕的那个瞬间。所以,云染她、是不是啊? 「少主!」青鸾抱拳单膝跪地:「计划生变,我们人手不够,还请少主立刻带阁主离开,先走一步,到时青鸳会来接应。」正说这话的功夫,门外已经冲进来一群黑衣人,黑巾遮面目的很明确的直接朝着云染就杀了过来。 顾尘一把拉住云染护在身边,一边仓促应付,她擅长暗器和用药,近身作战这些都不不占优势,勉强打了几个回合,就已经处于下风。
第56页 「少主接住!」青鸾将自己的剑扔给了顾尘,噼手从黑衣人手中抢了一把刀过来应援顾尘:「少主先带阁主离开,等我处理了这些人自会与你们汇合。」 「好!」顾尘一边答应着,带着云染跃到了窗边,正欲往外跳,就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到桌子底下趴着的文启,文启也看见她了,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要走快点走,既然这些刺客不是你们的人,那我勉强也能交差了。」 顾尘闻言抬手就是一剑,听见文启一声痛呵,她揽着云染跃下了窗户:「给你交差。」 耳畔是风声刮着脸颊有些刺痛,云染跟着顾尘一路小跑,顾尘带着她七拐八绕试图躲过身后的刺客,可惜效果并不是很好,云染这会儿已经体力不支了,全程都靠着顾尘在支撑,还要应付后面紧追不捨的刺客,两人显得都十分的狼狈。云染换了一身黑色劲装又被顾尘护着倒还不显什么,顾尘素色的衣衫上有血迹有泥土或者杂草的颜色,早已看不出原本谪仙一般的模样。 「啊~」云染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歪倒在了顾尘的怀里,脚踝处一阵钻心的疼痛让她下意识的咬紧了嘴唇,脸色煞白煞白的。 「怎么了?是不是崴脚了?」顾尘赶忙弯腰:「我看看。」 「没事。」云染强忍着疼意,将顾尘拉了起来:「没事,就是有个小石子滑了一下。快走吧,别让他们追上来。」 顾尘按住她的脚踝在肿起来的地方微微一用力,就听见云染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抬头就看见她疼到苍白的脸,还有额头上已经冒出的细汗:「胡闹什么,脚伤成这样还逞能?」顾尘皱着眉头撕掉一块儿衣摆,给云染包扎固定好,才又蹲了下来:「上来,我背你走。」 「不用,我自己能走。」云染撑着伤脚才刚刚站起来就又疼的跌坐在地上。她虽然从小病到大,但其实并不怎么受疼,连顾尘扎针的时候都必须得提前拿麻药把金针泡一泡,不然这人能直接疼到眼泪汪汪,看得顾尘根本就下不了手。如今这脚踝上已经肿出一指那么高,细皮嫩肉的云染能守得住才怪! 「行了,这个时候还任性,再任性更、已经走不了了!」顾尘眼眸转冷,看着已经围上来的十几个黑衣人,从她们离开客栈开始顾尘已经甩掉了三批人马,这些人招招都是必杀,并没有打算留她们活口,顾尘应付的十分勉强,要不是祖传的轻功好,她们这会儿恐怕已经跟阎王爷打过照面了。 眼下,云染伤了脚,想跑怕不是那么容易的。 抽出了青鸾临走前扔给她的剑,顾尘右手执剑左手四指併拢抹掉了剑上粘上的血痕,脸上的神色已经带上了点决绝的味道。她有点后悔,当初应该好好学武功的,不能因为自己是个大夫以为学好了轻功可以打不过就跑,现实生活中有很多她打不过也跑不了的时候,比如现在。 「顾尘,你走吧,他们不敢拿我怎样。」眼下的局势对她们很不利,与其连累顾尘一道送命,不如让顾尘先走,留一命算一命,总好过两个人都赔在这里。 「笑话,你怎么就知道我打不赢呢?我可是药谷顾尘!」 「上!」 顾尘一边要迎战一边还要护着云染,刚开始便有些手忙脚乱,几次都险些被刺客砍重,亏了她轻功好,闪避十分及时,她很快又在打斗中摸索到了一些小窍门,专门照着关节穴位打,取巧功夫倒也算游刃有余的干掉了几个人,勉强能算是战平。 云染眉头紧皱看着顾尘身上越来越来的血痕,一开始她能清晰的分辨出哪些血迹都不是顾尘身上的,可到后来,素色的衣衫上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时,云染就不确定了,地上的黑衣人已经倒了一大半,只剩下三四个人还在苦苦相斗,云染被顾尘拉着多躲开了那人砍过来的大刀。 云染蓦地蹬到了眼睛,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滚烫的血见了她一脸,视线一瞬间被猩红笼罩,云染看着顾尘胸前涌出来的鲜血,颤抖着手想去替她捂住,可那血越捂越多,最后染红了她的双手,云染有些茫然,她下意识的抓紧了顾尘的衣裳,嘴唇动了又动,到最后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别怕。」顾尘格挡住一刀,然后抬手不知道洒了什么东西在半空中,大喝一声:「看招!」趁着黑衣人慌乱之际抬手执剑横刺过去,顾尘那一招又狠又稳,带了十分孤注之势,一剑穿心,鲜红的血溅了她一身,然后才力竭撑着剑单膝跪在地上朝云染笑了笑:「你看,谁说我打不赢的,我可是药谷顾尘,还能护不住一个你,别小瞧了我。」 云染心口上一阵剧烈的痛意袭来,视线晃了晃最后停在了满身是血的顾尘身上,她颤抖着手想上前去摸一摸顾尘,可伸出去的手带着重影,她狠命的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头,疼痛的感觉让她的意识清明了些许,脚踩在地上慢慢的走到了顾尘身边,蹲下身摸着那穿胸一刀留下的伤口,忽然一拳头狠狠的砸在了顾尘的肩膀上。 「我让你走的,你为什么不走!」 第32章 云染那一拳看起来是有几分气势,但她一个病弱的小姑娘能有多大的劲儿?那绣花拳头砸在顾尘身上不疼不痒的, 更像是在软绵绵的跟顾尘撒娇一样, 于是顾尘当真以为她是在以撒娇的方式来心疼自己。 咧着嘴角满不在乎的对云染说道:「这算什么, 行走江湖哪有不挨刀的?只要不砍脸上毁我容就行。好了好了, 咱得赶紧离开这儿, 这里血腥味太重,很容易被人追上来的。」
第57页 一边说着一边去牵云染的手, 她还记着云染崴伤了脚不便行动,哪怕身上的血还在往外冒, 作为一个大夫的第一准则, 顾尘还是不想云染再伤到自己,于是十分顺理成章的半搂住云染的腰, 想把她的重量转移到自己身上。 可惜,被云染一把推开了。 顾尘身上带伤,那一刀真不是说着玩的, 虽然她表面上在云染面前装得没事人一样,可伤势摆在哪里, 云染没打招唿冷不丁的那么一推, 顾尘是一点儿准备也没有,直接被云染推了一个踉跄, 堪堪支着剑稳住了自己。 见云染转身就走,顿时皱眉:「你闹什么?你脚还要不要了!云染你给我站住!」 云染拖着伤脚,一瘸一拐的走着,根本就没有要搭理顾尘的意思。或者说, 她现在脑子里眼睛里全是猩红一片,她眼睁睁的看着那刀直接刺顾尘的身体里,血溅她一脸的时候,那把刀好像直接刺进了她的心里。 「不用你管,顾尘你不是我探月阁中人,此番连累于你日后探月阁必有在重谢。」云染喉咙里闷出一阵阵甜腻的血腥味,她忍住了。脚上的伤痛已然麻木,她现在感觉自己浑身都疼,可又说不出到底哪儿疼,只是眼里的猩红迟迟未散,她脑子里一遍遍全是顾尘染血的样子。 「你走吧,回你的药谷去。」年少不识情滋味,云染亦不识。她只知道,这不是开始,如果顾尘再继续跟着她走下去,这条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丧在她手里了。 她拖着这半条命走到哪儿都是白捡来的幸事,可顾尘呢?顾尘能一样吗?她是药谷嫡系传人,她原本可以做个白衣翩翩不染纤尘医中圣人,救死扶伤匡扶正义,江湖之大肆意遨游。 她任性自私的留住了顾尘,想着凭藉顾尘的能力,日后定能助她成就大业。可这才走了个开头,顾尘就已经被她害的差点丢了性命,她用自己的自私留住顾尘又如何?一个连她自己都不确定的未来,随时都会丢了性命的未来,她为什么要拖着顾尘一起走?她浪掷着自己这半条命还不会够吗?为什么还要把顾尘牵连进来? 云染闭上眼睛,她想甩开那些猩红色,再睁开时眼里已经带上几分决意,挺直了背迈出去的左脚还没有落下,整个人一阵天翻地覆的晕眩感传来,鼻尖是浓烈的血腥味,云染压抑了的腥甜在她一阵咳嗽中终于被吐了出来。 她视线朝下跟着晃悠,等意识到顾尘把她整个人抗在肩膀上的时候,整个脸色都变了,一瞬间刷白:「你放我下来,顾尘,你放我下来!」 顾尘置若罔闻,单手按住肩膀上的云染稳住步子往前走,只是脸上的表情也很臭,明显是在忍耐,而且快要忍不下去了,听着云染嚷嚷个不停,直接抬手点住了的穴道,耳边才算是清净,顾尘扭头看了云染一眼,见她脸色虽然有点白,但唇色还算正常,穴道点一会儿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才阴沉着脸扛着云染继续往南走。 云染不能开口讲话,顾尘也没有跟她说话的意思,沉默中只有顾尘压压抑的喘息声,云染知道她快要撑不住了,受着伤还要带着一个她,期间顾尘脚步几次踉跄都稳稳的扶住了云染,没让她从身上跌下来。两人一路走,顾尘顺手还会摘点草药之类的,塞到怀里再继续走,云染不能开口也不能动,看着顾尘艰难的动作就用眼神示意顾尘自己可以帮她拿,可统统都被顾尘无视了。 顾尘根本就不理她。 趴在顾尘的肩膀上,云染感觉有些头晕,不知道是不是被顾尘晃悠的,意识正在一点点的飘远,她警告自己一定要保持清醒,可这并不受她本人掌控,眼睛一点点马上就要合上的时候,顾尘忽然停下脚步,将她放在了一颗大树旁边,然后抬腿直接走了。 云染顿时一惊,她被顾尘点了穴道,不能动又不能讲话,眼看着顾尘一点点离开她的视线,急的眼睛通红,泪珠子转转悠悠最后还是不争气的淌了下来。她不知道顾尘干什么去了,甚至还有点怀疑顾尘是不是忘记自己被她点住穴道不能动弹的事儿,理智上她知道顾尘不会丢下她就这么走,可周遭静悄悄的,只有风声间杂着草木晃动的声音,每一个细小的声音都被她无限放大,云染不想承认自己是害怕的,可她长这么大,并没有经歷过这种环境,黑暗中每一处的未知里都藏着一头巨兽,像是在冰冷的后宫里一样,潜伏在暗处,随时都会张开血盆的大口,将她吞噬。 细微的脚步声,云染心头一跳,慌乱间直接扶着大树站了起来,大树枝干粗糙的触感传进掌心的时候,云染才反应过来,她的穴道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解开了,她只是以为自己不能动不能开口而已,顾尘她、兴许真的走了呢? 脚步声越来越近,云染屏住唿吸,强迫自己要冷静下来,她想跑是没那么容易的,这荒郊野外的她又能跑到什么地方去?云染扶着大树绕了一圈,她穿着黑色夜行衣,尽可能的将自己藏在暗处,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云染?」顾尘皱着眉头,看着空无一人的大树根下,并没有自己刚才放在这里的熊孩子,暗自懊恼,她刚才是不是不应该给这人解开穴道? 顾尘并没有走远,她能清晰的感知到没有其他人来过,如今云染不在原地,只能是她自己跑了,一想到这里顾尘心里原本消了几分的怒意「腾」的一下就又窜了上来。被她攥在手里的兔子,支愣着耳朵只蹬腿,想挣脱这个暴君的魔爪,顾尘正欲松手,就看见大树后面怯生生站出来的人,顿时又捏紧了兔子耳朵。
第58页 两人默然相对,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寂静的空气里只有兔子不停蹬腿的声音。良久顾尘才嘆了口气:「看天色一会儿怕是会下雨,前面有个废置的土地庙,先避一避。」她扛着云染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体力越来越不行了,这样耽误下去,别说没办法把云染带到平安的地方,两个人恐怕都要折在这里。闻着空气中潮湿的泥土味,顾尘估摸着马上就要有才场大雨,一场雨过后能掩藏住她身上的血腥味,给她们预留出更多的时间。 她体力不支,扛着云染没办法再走更远的地方去寻找暂时的安身之所,只能先把她放下来,临走前还解开了云染的穴道,想着她会跟自己说点什么呢,结果这人什么话都没说,顾尘只好气哼哼地走了,再回来的时候竟然从云染脸上看到了委屈的神色。 不是让她走吗?这会儿又委屈什么? 「走吧。」顾尘还想再扛着云染,可她手里拿着两人的晚餐,这一松手就怕兔子跑了,只好对云染说:「你搂着我的脖子,我背你走。」 「我不。」云染声音虽然小,却很坚持,迈着步子就要自己走,被顾尘单手扯了回来:「你再说一遍我听听?」 「我不!」云染说了,却没有挣开顾尘的手,抿着唇望着顾尘手上的兔子,又加了一句:「我自己能走,不要你背。」她不敢直视顾尘的眼睛,甚至都不敢抬头看顾尘一眼,但是语气里满是坚持。 「呵,我还真是头一次发现,你这大小姐的脾气很重呀!」顾尘攥住云染的手腕,自己半蹲下来:「没空跟你磨叽,赶紧上来,听到没有!」 「我不,我说我不!」云染忽然就恼了,一把甩开顾尘的手,顾尘一时没反应,手一松连带着那只蹬腿的兔子也从她手里逃了出来,兔子刚落地蹬着腿刚想跑就被顾尘抬手一枚金针扫过去,兔子蹬了蹬腿不动了。 顾尘捡了兔子回来,望着云染:「好,你不。那你想干什么?哦,想起来,你想我走的。」 云染一时语竭,轻咬着唇不说话。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心里闷着一口气,很难受尤其是顾尘一身血污站在她身边的时候,那种感受的感觉压得她快要喘不上气来。 「可我干嘛听你的?」顾尘语调一转,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我一不是你探月阁的属下,二又不是你宫里的侍女,咱俩之间我是大夫你是病人,什么时候大夫要听病人的话了?你让我走我就走?你诊金给我了吗?就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我走了,让你出去砸我药谷的招牌吗?」 她失血过多,一番话说出来并不是那么的有气势,可依旧让云染无话可说。 「治不好你,我是不会走的。」顾尘架住云染,把她的胳膊绕到自己脖子上:「你个小丫头片子怎么事儿那么多,不就是挨了一刀嘛,又不会死人,我说你至于吗?我要是不管你,你就高兴了?别忘了,我是你的大夫,我得为你负责,这人我还没治好,先让人给砍死了算怎么回事呢?记住,你这条命是我的,我不想给,谁也不能拿走!」 「救我命,然后把自己搭进去?值吗?是我自私把你牵扯进来的,顾尘,我不要你因为救我而负伤,你懂吗?我……」 「你什么?再说下去我都要以为你情深意重喜欢上我了呢。」顾尘脸上已经开始冒冷汗,为了让气氛轻松一点,玩笑一般的说道。这会儿嘴上说的话恐怕她自己都没有细思量:「行了行了,省点力气吧,别再跟我较劲了,我快没力气了。」 云染唿吸一顿,半边身子倚着顾尘不再说话,只是眼底情绪翻涌。 喜欢吗?她喜欢的,不然怎么会那么怕? 第33章 云染知道那就是喜欢,不然她怎么会害怕? 抓着顾尘的衣角, 倚靠在顾尘身上一步步走的专心, 她没有再推开顾尘, 也听话的按照顾尘的要求, 悬空了那只崴伤的脚, 一路上默不作声的想着心事。 神思游移间她想到了娘亲教她作画时描摹的画像,那是她母亲的画像, 单从画像上便能看出来她二人必然用情极深,画像上的女子温柔多情, 作画之人倾尽心力想要还原她所爱之人, 落笔之处沾满了思念的味道,可惜斯人已不再。云染对情之一字所有的启蒙都来自她的双亲, 那二人痛彻心扉的爱情,并没有给云染带来任何的正面引导,她羡慕那样的感情的同时, 也更加感同身受的明白,若二人不能长相厮守, 情越是深, 痛越深,那痛深入骨髓, 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留下来的那个人,人生路漫漫,除非忘却,否则便如蚀骨的毒药, 钻心入肺片刻不得安宁! 从她懂事起,云染就知道,情之一事,不是她能贪得的。 她命不长久守不得那个地久天长,只能将那份浅浅的喜欢藏在心里,默默的喜欢,尝过这欢喜的滋味,此生也算是无憾了吧。 低声嘆息,若早知、算了哪有什么早知道,她能遇见顾尘上天垂怜,她应该心存感激才对,至于那些不甘心,她就算不甘心又能如何? 「一路上不说话,张嘴就嘆气。」顾尘脸上的冷汗一层层的往外冒,手上的兔子也拎不住了,转手塞进云染手里:「拿好了,这兔子晕了,不会跑的。」 毛茸茸的触感让云染有些瑟索,还没来得及做心理准备,就被顾尘抓住了掌心:「快点,我拎不住了。」顾尘的声音有些喘,云染感觉到她手指的温度,竟然比自己的还要凉,顿时就有些慌,抬头去看顾尘,就见她的脸色愈加苍白,额头上全是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顾尘你……」
第59页 「不碍事,刚才路上摘了点草药,伤口上完药就没事了。」顾尘气力虽然不支,揽着云染的手却没有松开分毫,见云染似乎有犹豫的迹象又把人紧了紧:「你别闹了,收拾你一个我还是绰绰有余的,你再一折腾,浪费的还是我的体力,乖一点知道吗?」 云染下意识的点头,忽然觉得手背上一凉,有雨滴落在了她的手背上:「顾尘,下雨了。」 「我们走快点,前面就到了。」顾尘攒着力气不再说话,大伤号扶着小伤号,紧赶慢赶终于在雨落下来之前赶到了顾尘之前说过的破庙。 前脚才刚刚进了庙门,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的就落了下来,顾尘拍着心口庆幸:「老天爷待我们不薄,还好没淋到雨。你先坐着,我看看。」顾尘扯了两把干稻草给云染铺在身子下面,摸了摸觉得不太软和,顺手又把自己身上那件早就分辨不出颜色的外衫一併脱了,连折几折垫在草垫上:「别落了寒气再生病。」 「你……伤口先处理一下吧。」云染站着没动,看着顾尘一身的伤,秀眉微微一蹙弯腰就要去捡顾尘折好的衣裳:「你也不能着凉的。」 顾尘苦笑着拦住了她的动作:「我的郡主殿下,你就听我的吧,行吗?咱俩到底谁是大夫?我的伤势我知道,不碍事。你要是在关头再病倒了,我可真没招了。坐着。」不容置疑的把云染按了下来:「我看这地方应该时常有过路人过来暂避风雨,你看还有柴火呢,我去点个火。」 云染有心想要帮忙,可被顾尘一个眼神就制止了。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雨滴砸下来的声音,望着顾尘用一把钝钝的斧头噼柴生火,一缕烟冒出来的时候云染竟然很激动,这不是她有过的体验,有点新奇,连看顾尘的眼光也多了一点点不易察觉的钦佩。 顾尘生好了火,忍着一阵阵的头晕,又翻找出一个十分破烂的汤锅,扔到门外的雨滴准备接点雨水清理伤口,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她才松了一口气,看着破锅里面的热水开始「咕噜咕噜」的冒泡,才皱着眉头接撕开身上的衣裳。 那血早就干在了身上,伤口处衣裳撕裂处带着皮肉揪起来的疼意,让顾尘皱着眉头呲牙咧嘴的,要不是云染还在这儿,她估计早就喊出声了。虽然顾尘给别人处理过不少这种伤口,虽然她每次都一副很瞧不起人家喊疼的样子,但搁在自己身上还真是第一次,顾尘业务不是很熟练,伤处的衣衫不仅没脱掉,因为她粗暴的动作导致伤处又开始往外冒血,顾尘下不去手了。 对云染说道:「帮我一下。」 云染看着她的动作,一颗心早就提到嗓子眼了。她只看见了顾尘身上的血,对顾尘的伤势并没有大致的了解,颤抖着手抚上顾尘的衣襟,有些迟疑:「怎、怎么弄?」 「先把伤口旁边的衣裳,算了,直接帮我把衣裳都脱掉。」顾尘闭着眼睛,咽了口唾沫:「你先脱。」感觉到云染小心翼翼的动作,顾尘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快点,手稳一点。」然后带着云染的手腕一把直接拉开衣襟。 内衫被拉开了大半,里面同样素色裹胸一样染上了血,粘在身上,十分的惊心。也是到这时候,云染才彻底的看清楚了顾尘身上的伤口,除了让她惊心动魄的那一刀之外,顾尘身上七八处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的已经不再往外冒血,有点伤口还在渗着血,而最严重的刀口足足有三寸有余,狰狞的躺在顾尘的心口往下三指的地方,再往上走一点,那刀直接就插进了顾尘的心脏里,绝对当场毙命! 云染的手指隔空似乎是想摸一摸那道伤口,还未触及,她就别过脸,闭上了眼睛。 顾尘这会儿喘了口气,就看见云染一副、十分不忍的表情,知道她皇家郡主,平日里娇滴滴的,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便要出言哄她:「这样就好了,剩下的我自己来。」 「我帮你。」谁知道云染竟然很坚持,深唿了一口气之后问道:「是不是要先清理伤处?热水烧好了,我帮你洗。」 「那个,不用了,我自己来弄就好。」顾尘这话说的不是很坚定,起码没有云染坚定。虽然她是个大夫,平时都是给被人看病治伤,说实话真的没有给自己治过,顾尘实在是下不去那个手,要不怎么说医者不自医呢? 「我来。」云染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望着顾尘大开的衣襟,已经破损的裹胸,然后起身背对着顾尘脱掉了身上的外衫,又脱掉了内衫,然后在顾尘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迅速拢好了外衫,因为慌乱那腰带直接系成了一个死结,还佯装淡定把内衫递给顾尘:「用这个包扎伤口可以吗?」 上好的苏锦,能不可以吗? 顾尘抬眼就看见云染领口处裸露出来的一大片雪白的肌肤,因为少了里面的衣裳,原本合身的劲装穿在她身上也变得有些宽大起来,一看就是没有穿好的缘故。顾尘嘆了口气:「过来。衣裳要整理好,以后行走江湖,难道还要一直带着个丫鬟在身边帮你整理衣服吗?青鸾要是不在,你怎么照顾自己?」 领口整理好,又把腰带重新拆开系好:「这样就好了,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一句话成功的让云染移开了视线,拿着苏锦坐到了一边,按照顾尘的要求分成了小块儿的布料。顾尘本想活跃一下气氛,才那么随意的打趣了云染一句,结果气氛并没有活跃起来,云染没接她的话,好像有点尴尬。
第60页 处理好的草药放在一边待用,云染用沾着热水的苏锦帮顾尘擦着身上的血,一开始擦的还算稳,越临近伤口的地方,她就越不敢动手,几次都要顾尘催促,可顾尘越催促,她就越不敢动,狰狞的伤口朝她耀武扬威的挥舞着爪子,嘲讽着她的懦弱跟胆怯,云染闭上眼就是一片猩红,等到她好不容易把伤口擦拭干净的时候,身上已经是一层的冷汗,心口处也闷得厉害。 忍住一阵阵的眩晕感,将顾尘处理好的草药小心的抹在伤处,包扎完毕之后竟然晃了晃,要不是顾尘伸手扶住了她,怕是要直接栽倒在地上。 「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顾尘反手捏住她的手腕,眉头瞬间凝住:「怎么回事,为什么锁心丹会反噬?明明……」 她明明用金针封住了毒素的蔓延,按理说不应该,为什么会现在会突然发作? 「不碍事的。」云染朝顾尘笑了笑:「就是有一点点的难受,我、我习惯了,一会儿就好了。」 「别说话了。」外面下着雨,顾尘神色是十分的焦灼,原本金针封穴不能用,别说她原本就拿锁心丹没什么办法,就是有办法这缺医少药的也根本就行不通,看着云染已经开始泛着青色的唇,顾尘抬手按在她的后心上:「我先帮你运气,撑过雨停,我带你到镇上再说。」 破庙里只有火光在闪烁,顾尘护住云染的心脉,哄着她说话:「别睡,这里太冷了。」 云染靠在顾尘的腿上,鼻尖都是顾尘身上的血腥味,她有些受不住,强忍着喉咙里的甜腥,不想让顾尘担忧,可忍到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一阵阵剧烈的咳嗽之后,还是吐出了一口血在顾尘的掌心。 「我又弄脏你了,对不起。」云染闭上了眼睛,她觉得很累很累,火光照在身上是暖洋洋的。 「没关系。」顾尘低声答道:「我们说说话,你不要睡着,知道吗?」 「好。」云染勉强答应着,脑子里晕乎乎乱糟糟的,她能感觉到顾尘身上的热意,缓了好大一会儿之后才开口小声说道:「你从前问我是不是知道自己的身世,我当然知道呀,怎么会不知道呢。」 「顾尘,我、我有点累,下次再给你讲好不好?」 「不好,下次讲我就不听了。」顾尘假装赌气跟她说话:「我还没说你骗我的事儿呢。」 「我没有骗你的。」云染睁开眼,十分专注的看着顾尘:「我母亲是长公主,并不是你以为的探月阁阁主,我只是没有告诉你,那不叫骗,顾尘,那不叫骗。」 「好,不叫骗。」顾尘答应着:「那阁主是谁?」 「你不是知道了吗?阁主是我娘呀。」云染似乎是笑了,但又没有:「我娘喜欢上了长公主,就是我母亲。可我母亲是皇家的人她身不由己,她们不能在一起,先皇帝为了哄骗我娘亲为朝廷卖命,就用我母亲做诱饵,哄骗她只要归降朝廷,就把我母亲嫁给她,她们都信了。」 雨滴声逐渐变得细密,顾尘望着外面的天色,紧皱的眉头并没有松开。 「那后来呢?」 「后来,我母亲为了逼先皇帝低头答应她们的婚事,就有了我。」云染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想到底要不要说,可顾尘身上的暖意,让她很放松:「生子本是男女结合才会发生的事,我母亲她、逆天而行,求得了秘药然后有了我。那药哪儿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一命换一命罢了,母胎养育子胎,是我杀了我母亲。」 她垂眸,眼睛里似乎是藏着泪滴,可顾尘细看时又没有,她抬手想确认,就被云染抓住了她的手:「所以你看,我、我本来就不该活着的,我活着或许就是为了赎罪,可有些罪,我怎么赎得清?」 「不关你的事,跟你没关系。」顾尘心里一阵阵的揪着疼,看着怀里虚弱的女孩儿,她想安慰,可语言实在苍白无力,顾尘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去哄她,不让她那么难过:「长公主很爱你的,她爱你才会诞下你,你是她们爱情的结晶,不是为了赎罪,你在才会在证明她们爱过。」 「我不是。」云染眼角那滴泪终于淌了下来:「她们的爱情属于她们,我证明不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她们之间有过怎样的海誓山盟,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证明?明明、明明她们有机会可以自己证明的。我母亲为我死了,我娘也为我死了。我身体不好,母亲去世后,我娘为我四处求药,甚至、犯下很多错事,我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浑身是血,那晚的月亮很圆。」 云染嗓音沙哑:「如果不是我拖累她,她不会被皇上威胁,凭她的本事,她还会重新回到江湖,做她逍遥快活的阁主,纵然、有过情伤,也不会早早的就枉死,甚至连尸骨都下落不明。」 她已经害死了双亲,现在,还要再多一个顾尘。 第34章 天蒙蒙亮的时候,云染昏昏沉沉的睡了一会儿, 等她被顾尘叫醒的时候就见顾尘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弄了身农家小女孩儿的粉色短襟对衫, 依旧绑着她标志性的道士髻, 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昨晚的伤势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 她才稍稍放心。 「醒醒,云染, 先把衣裳换了。」顾尘拎着手上的另一件,跟她解释:「亏得昨天那只兔子, 虽然没吃成, 好歹换了两身衣裳。来,换身衣裳不打眼。」 云染睁开眼睛, 浑身无力,由着顾尘帮她宽衣换装,还顺手帮她绑了两个麻花辫顺在前面, 云染觉得怪怪的,但是也没精力去研究到底哪里怪, 然后就昏昏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第61页 顾尘摸了摸云染的额头, 她担心了一夜结果还是烧了起来,顾尘嘆了口气把人背起来, 幸好不是在夜里发的烧,也幸好雨早就停了,这会儿路上虽然泥泞了些,但并不妨碍她赶路, 不然待在这个缺医少药的破庙里,就是顾尘再能耐,看着体温越来越高的云染,也是毫无办法。 只能说想幸好,幸好。 街上是熙熙攘攘的叫卖声,顾尘腾出一只手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沿着大街找到了一家客栈,掌柜的一见她背着人进来脸色并不怎么好:「这是病了?上医馆去吶?路口右拐直走就是。」 顾尘抬眼看了掌柜的一眼,冷声说道:「怎么?客栈不让住人?」 「这不是、病人上医馆多好呀。」掌柜的被她眼神吓住,不敢得罪解释两句:「医馆就近守着大夫,有什么事不是好商量嘛。您要是住店我还能拦着吗?那什么,楼下通间还有个空位子,我让人带你们过去。」掌柜的是明显怕这病人给自家客栈染上什么污秽,怕不好做生意,本想把这人赶走,但是顾尘那冰冷的眼神他又不敢得罪,怕惹到什么不该惹的人,砸他场子,脑筋这么一转,就给安排到下等的通间去,这人就是死了,也不打紧。 「上房一间。」顾尘没搭理他,扭脸看了看云染的嘴唇已经烧起了干皮,不能再耽误,不然顾尘才不受这委屈,定要叫这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好看! 「这、」掌柜的上下一打量在这人身上的粗布衣裳,脸上带出一点意味深长的笑:「这位姑娘,上房确实还剩一间,就是、咱这儿概不赊帐,这上房一晚十两银子,您看您这住几天吶?」 「原来掌柜的不是开客栈的,是开黑店吶。」顾尘冷笑道:「你既然敢要,我又有什么不敢给的?就怕掌柜的拿了以后烫手。」然后「啪」的一声拍在柜檯上:「先抵着,不够掌柜的再来找我。」 抬手是金光闪闪的一片月牙令,顾尘看着掌柜的显然并不认识这枚令牌,还十分怀疑的拿牙咬了咬在确认是不是真的金子,确认过后立刻就殷勤起来:「先给您记帐上,有什么需要您吩咐,我带您上楼。您请。」 二楼厢房,顾尘把云染安置好,把手上写好的药方交给了掌柜的:「照方子抓药。」 「这、您真的不用请个大夫瞧瞧?」掌柜的看着手上的方子,有点迟疑的问。 「让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顾尘已经不耐烦了,要不是听见了云染低声的哼哼,怕是要醒过来,她估计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顾尘这人,没什么缺点,就是自幼在药谷那都是神通,出师之后前有药谷名声铺路,便是江湖上及其险恶的刀疤大盗见了她那也得客客气气的低头问好,这年头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什么时候不被阎王殿前二位使者传唤问话,这药谷顾尘确实是一等一的本事,能从阎王殿里赎人,谁敢跟她较劲? 如此这般的,顾尘其实就是被一路捧着出来的,何曾受过什么人的脸色? 「我们、这是在哪儿?」云染模煳间好像是听见了顾尘在跟人说话的声音,她感觉顾尘不是很高兴,就算意识模煳,云染心里还是记挂着顾尘身上的伤。她伤着,若是再跟人起了冲突会不会吃亏?这么一想,人就迷迷瞪瞪的醒了过来。 顾尘见她醒了,赶紧上前问道:「你感觉怎么样?心口还难受不难受?这是客栈,我让人抓药了,喝了药就好了。」 云染心口不止发闷还一阵阵的抽疼,是她很熟悉的感觉。见顾尘并无大碍,她才稍稍放心:「我没事,就是、有点,睡一会儿可以吗?」 「可以,你睡吧,我守着你。」顾尘给她拉好了被子,守着云染睡熟了,才拎着店小二送来的药包自己借了个药盅在房间里给云染煎药。 掌柜的对她这种在房间里煎药的行为十分不满意,派店小二过来嘟囔了两回,可顾尘给的金子分量实在是足,看在金子的面上,他也就忍了。 掌柜的拿着金牌的头天就换成了银锭子。他这开店的遇见走南闯北的人实在是多,琢磨来琢磨去觉得还是换成银锭子花起来更踏实,自己就揣着金牌到了通行,换了一大包的银锭子心满意足的回了客栈,连顾尘让他给带衣裳带药材的掌柜的一咬牙也就答应了。 反正也花不了几个钱,有那么一大袋子的银锭子,横竖他都赚! 这俩人住了这些天他是看出来了,这俩人呀,保不齐就是哪家的姑娘逃出来的,小两口恩爱得紧,这家里人不同意,俩人就出来私奔了,俩姑娘能有着胆气,也是可怜见的,所以掌柜的也就默许了顾尘在客房里煎药的小动作,夜里还会让店小二给送点热茶什么的。 谁家还没个姑娘呀,小两口本来就不容易,出门在外的,能少受点罪就少受点罪吧,更别说他这还落了一大袋子的银锭子,不亏,不亏呀! 掌柜的拎着才买好的药材敲开了二楼的厢房,彼时顾尘正在餵云染喝药,这人的烧起起落落的一直不见好,顾尘心里着急,这两天用药的奋分寸都有些把握不好了,不为别的,只是她从脉象上来看,云染这烧早就该退了,一来实在不该反覆,二来云染好像有心事,然后她还不愿意跟自己说,顾尘就不知道该怎么下药了。 心病素来心药医,要是别的病人顾尘早就一通臭骂,一直把人骂到吐血两口心胸开阔为止,可面对眼眸低垂乖巧听话的云染,顾尘心里忽然就多了一些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出来的小心翼翼。她有些顾忌,她怕云染是因为之前说到的双亲问题心里有郁结,这事儿她一个外人实在是没办法开口劝解,而且这应该也算是云染从小到大的心结了,顾尘怕开解不好,反倒打成死结。
第62页 「有人敲门。」云染咽下了嘴里苦涩的药汁,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你去开门。」 顾尘端着药碗,不为所动:「先把药喝完。」 云染抿唇:「没有蜜饯,也没有果脯,实在是有点、苦。」 顾尘嘆了口气,端着药碗逼着云染把药喝干净了,看着她秀眉紧紧皱在一起的样子,想笑又忍住了,这娇滴滴的性子连喝药都这么麻烦,身边没人照顾怎么能行? 拉开门,掌柜的眉眼带笑把东西顾尘:「今儿的药给您带来了,您看看。」顾尘刚刚接过来,就听那掌柜的又说道:「您夫人这病看着好多了,气色不错哦,想必再过两日就能痊癒了吧。」掌柜的观察这么多天,也猜到顾尘可能学过医术,而且医术不错,对顾尘就另外高看了两眼。 这年头,学医的都是有本事的! 顾尘一愣,下意识的就扭脸去看云染,结果云染已经扭脸转身盖着被子躲在里面不露面了,一副十分娇羞的模样。 「掌柜的误会了。」顾尘正欲解释,就见掌柜的对她挤眉弄眼:「这有什么呀,家里不同意可咱律法承认呀,您二位要是想、办个礼,我这儿就很合适的。南街的喜婆婆那是我熟人,我替你们请她来,先把礼办了,这生米煮成熟饭家里就是不同意不是也没办法吗?您说是不是?」 顾尘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掌柜的没别的事儿就先请吧。」虽然同性成婚律法允许,但这毕竟是少数,少到顾尘长这么大,也就只知道云染双亲那一对,还不是亲眼所见的,顾尘自认算是豁达之人,可听着掌柜的这话,她有些豁达不起来。 怎么能胡说呢!她可是正经的大夫! 「哎哎哎,您别急呀。」掌柜的见顾尘要关门赶紧嚷嚷两句:「席面我给您算八折,酒水免费!」 「砰」的一声,门合上了。顾尘背对着门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云染,把药包放在一边,想说什么又张不开嘴,然后就想起来云染早上说衣裳一股子药味,想换衣裳来着。顾尘知道她娇贵得很,又给买了两身苏锦替换着穿,一天一换洗,全是顾尘在照顾,顾尘拿着衣裳的时候已经十分的得心应手了。 「不是说要换衣裳吗?怎么又躺下了?」 被子里声音闷闷的:「我好了,喝了药有力气,我自己换。」 顾尘皱眉,烧得连坐起来的劲儿都没有怎么自己换衣裳?这几天都是顾尘帮忙的,可一想到刚才掌柜的那话,她又不便再帮忙,感觉好像是应该避点嫌? 这个想法在顾尘脑子里晃悠了一圈,立刻就被赶走了,她避个屁的嫌呀,云染身上哪儿点是她没看过的?干瘦的一把骨头架子,她一个大夫,医者父母心,她避个屁的嫌! 最后云染果真还是没有拗过顾尘,僵持了一会儿额头上就是一层冷汗,只好屈服了,只是顾尘帮她换衣时,视线始终下垂,左右游移,就是不敢往顾尘脸上看,顾尘的唿吸就在她耳边,那种感觉对云染来说,并不好。 「你胳膊举起来,扣子扭住了。」顾尘正在系扣子,就听见了敲门声。 客栈里脚步声嘈杂,她一开始没在意,等那脚步声停在门口的时候,顾尘在警惕的凝眉,然后几乎是下意识的把云染扣在了怀里,手上的金针蓄势待发。果然敲门声只是应个景而已,她这边还没答应,门就被人粗暴的推开了。 紫衫一闪,顾尘还没看清来人面目,长剑就沖她噼了过来,一招一式处处逼她绝境。 「住手!」 第35章 云染气息微弱,加二人已经缠斗起来, 她一声「住手」并没有任何的效果, 眼看着顾尘就要处于下风, 云染抬手摔碎了桌子上放着的药碗。顾尘听到声音忙回头就去看云染, 结果被紫衫女子追击, 剑锋扫着顾尘的鬓角,削断了一截头髮, 顾尘见云染无碍,抬手就又战了回去。 顾尘自认为自己不是个冲动的人, 但也不是随便让人欺负的, 这个鸳刀几次三番抢她千辛万苦找来的稀世药材,顾尘本想看在云染的面上, 不与她一般见识,翻篇就算是过去了,结果这人可好, 一进门就朝自己挥剑,真当她顾尘是个软柿子呢? 她赤手空拳, 仗着自己身段灵活轻功好, 也没让青鸳占到什么便宜,手腕一转这一掌就朝着青鸳飞了过去, 青鸳行走江湖多年,打架斗殴经验十分丰富,顾尘一抬手她就预料到了横剑在前紧逼几步,整欲抽剑反噼, 就见顾尘身后的云染面色清冷拉住故称的胳膊把人挡在了自己身后。 「阁主!」青鸳慌忙收招:「阁主当心!」 顾尘在云染上来拉的时候,就顺势卸了力道,生怕自己一个不当,误伤了云染,这会儿待在云染的身后,心里不平,可面上也不好再变现出来。 鸳刀既然是云染的属下,云染已经出面,那自己、还是应该给云染一个台阶下的,不然当着她的面,跟鸳刀起冲突,置云染这个阁主往何地? 「让你住手,听不见吗!」云染语气带着三分的不怒自威:「越来越不像话了,本座在此你还敢如此放肆,可见平日里行事狂放,没个规矩!」 青鸳一见云染这是要动怒的意思,赶紧抱剑单膝跪地:「阁主,顾尘她、对阁主居心不良!」 「哼~」顾尘冷冷一声:「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居心不良了?」 「你脱我家阁主衣裳,轻薄我家阁主!」青鸳瞪着顾尘,顾尘那厮一看就是觊觎阁主美色,阁主哪里反抗得了她?
第63页 青鸳是个口没遮拦的,江湖上游走惯了,什么浑话都敢说,跟文静含蓄的青鸾可不一样。顾尘依稀记得自己第一次见云染的时候,她当时一时的意气惹怒了青鸾,虽然逼得那丫鬟也是拔剑相向,但言语上最多也是一个「放肆」而已,哪像这个鸳刀,上来就什么脱她家阁主的衣裳了,什么轻薄她家阁主了,这话真是说出来也不怕她家阁主受不住! 顾尘偷摸打量了一眼云染,果然见她脸色并不怎么好看,于是她不说话了。 她不说话,并不代表别人不说话,那鸳刀明显是不服气。 「顾尘她是朝廷的走狗,阁主此次受劫十有八九是她泄露的消息!」 「放肆!」云染一声呵斥,青鸳双膝跪地,不敢动也不敢吭声了。 云染一阵阵的头晕,下意识的扶住了顾尘的胳膊,在顾尘的搀扶下坐到了椅子上,继续训话:「顾少主于我、于探月阁有莫大的恩,你身为探月阁左护法,信口开河污衊她,该当何罪!」 「我没有。」青鸳还想狡辩。 「你进门不说谢过少主,恩将仇报反对她痛下杀手,又当何罪?」 青鸳低头不说话了,明显还是不服气的意思。 云染心口一阵阵的抽疼,抬眼看见顾尘鬓边被削掉的头髮,那剑要是再偏一份,顾尘的动作要是再慢一点,青鸳的剑直接就划在了她的脸上,甚至刺向她的喉咙!握住拳头,云染再开口时,语气凛然:「你说她泄露了我们的消息,那我问你,可知当日刺客究竟是何身份?」 「当然是狗皇帝的人!」青鸳答得理所当然。 「你查清楚了?」云染拧眉。 青鸳正要说话,就听见云染抬手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声音不大,甚至没用什么力道,但那一声足以见得云染这回是真的动了怒意。 「阁主赎罪,是青鸳推测出来的,尚未、尚未查清。」青鸾低头,不敢再顶嘴多话了。 顾尘一直站在云染的身后,看她蹙眉薄唇紧闭的模样,心里怪怪的感觉。她跟云染再一处的时候,云染一直都是病怏怏的娇弱模样,软绵绵的就是大家闺秀,要是身子好些,应该就是描画刺绣,弹琴作画那种类型的。可云染往这儿一座,一番训话,甚至身上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威严,都让顾尘很吃惊。 就好像,你以为的雪白小兔子,这一蹦,忽然变成了会挠人的小野兽,虽然小,但很兇。 「好了好了,都是误会一场,不碍事不碍事。」顾尘眼看着气氛越来越僵硬,赶紧起来打马虎眼:「那什么鸳刀护法这是误会了,以为我效命皇帝还那什么你,护法性子急了点,闹了点小误会不要紧的,江湖人切磋切磋都是常事,我们打得很痛快嘛,是不是呀鸳刀护法?」 「哼!」鸳刀扭脸一声哼,显然没有要配合的意思。 「哎我说你这人真是不识好歹!」顾尘一甩袖子坐在云染旁边:「我不计前嫌替你说话,你还跟我哼,你占理吗你就哼!」 「自回阁领罚吧,这里不用你。」云染继续说道:「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阁主!」青鸳一下子急了:「如今姐姐不在跟前,青鸳自当保护阁主。我知道错了,真的错了。」 「你保护我?你、」云染额角一阵抽疼,下意识的咬住了唇,缓了一会儿才说道:「你污衊顾尘暂且不说,那刺客的来源你查清了吗?等你来护我,我焉有尸骨!」 「不是狗皇帝的人还能是谁?他肯定是知道了阁主的计划,想鱼死网破斩尽杀绝!」青鸳咬牙切齿:「那刺客身上的夜行衣,全都是江南织造那边的,除了狗皇帝的人还能有谁?」 云染一顿,垂眸看着青鸳,略嘆一口气:「算了,你起来。你只看到了江南制造,那你看见他们手里的兵器了吗?」 「兵器?」青鸳呆住:「属下带人赶到时并未看到任何兵器,被、收起来了?」 「跟你手上的系出同宗。」 「千兵属?是霁月那老东西!」青鸳陡然惊醒,然后一下子就急了:「那姐姐会不会有危险?」 云染:「青鸾办事比你稳妥,应当早已防备,你、咳咳……」云染话没说完,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脸色憋的铁青,掩唇呕出来一口鲜血,人就栽了过去。 青鸳立刻慌了:「阁主!顾尘!」 顾尘哪里还能她说话,抱着云染两步放在了床上,抬手扯开她的衣领,果然见黑青色已经从心口处开始蔓延,拢眉沉声吩咐道:「去找店小二准备药浴,她的毒素开始扩散了。」 「毒素?」青鸳忙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颗鹅蛋大小灰濛濛的珠子:「顾尘,浣尘珠,我有浣尘珠,这个解毒的!你快!」 顾尘闻言,十分差异。在京都时她就听青鸾说过浣尘珠的事儿,本以来要拿到这东西必定要费一番功夫,怎么就一转身就到了手里? 捏着灰濛濛的珠子顾尘细细打量了一番之后,眼角带着讽刺:「这就是你说的浣尘珠?你从哪儿得来的?」 「江南总舵陈舟放从一个异域人手里换来的,你倒是快点呀!」青鸳明显不耐烦:「难道你还怀疑这是假的?陈舟确认过了,确实可解百毒!」 「浣尘珠解百毒?呵,我还真是头一次听说呢!」顾尘将珠子托在指上:「我不是怀疑,我是确定肯定!这什么玩意儿就浣尘珠,不过一颗破海珠罢了,质地还是最次的那种,连你前几年从我这儿抢的深海珍珠都不如,这玩意你想要,我家里还有很多,成把抓美容养颜当药引用用,犯得着还找什么异域人交换,我白送你!」
第64页 「不可能!」青鸳一听顾尘的话,正欲反驳,就见顾尘捏着珠子一用力,顷刻间散成了粉末,顾尘冷声道:「这叫珍珠粉,还是很次的那种,不懂就学着点,别跟大夫犟嘴!准备药浴去!」 青鸳不甘心又去看,可从顾尘指尖散下来的粉末确实是珍珠粉无疑,那珠子不过表面上被人刻意涂抹了一层灰濛濛的东西,故意掩人耳目诓骗她罢了! 可、既然不是浣尘珠那又怎么解毒? 云染感觉热热的,等她睁开的时候,就看见顾尘一袭素衫神色专注挑挑拣拣的在洒药材,见她醒来还伸手摸了摸水温,云染低头果然看见自己什么也没有穿,就那么赤果果的泡在木桶里,她有意往下躲了躲,然后就看见顾尘嘴角揶揄的笑。 「你、不许笑!」云染挪过视线,不去看她。 虽然以前在郡主府的时候,顾尘也看着她泡药浴,但那个时候她好歹还留见内衫,不至于如此的那什么,哪里晓得她不过昏迷了一会儿,再醒来就面对如此尴尬的场面,云染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顾尘。 她也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顾尘每次都能这么的淡定坦然,难道当真是无情无欲便不为所动吗?一想到这里,她忽然就有些难过,不知道为什么的难过,情绪莫名而起,又不知归处。 「什么无欲无求,既然生而为人,当然是有所欲有所求的,我又不是神仙。」顾尘一边回答了她的问题,一边从木桶里把云染的手腕捞了出来:「我看看脉象。」 云染一愣,手腕上已经传来一这暖意,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那句话竟然已经问出去了。有所欲有所求,那顾尘你所欲所求究竟为何呢? 第36章 「那你有什么欲求呢?」 顾尘装模作样的想了一下:「大概就是治病救人,研究一下疑难杂症之类的。」这也是她当初主动请愿来给云染治病的原因。 果然跟她想的差不多, 顾尘这样好的大夫, 若她钻研医术一心为民, 定然是天下百姓的福分。 「专心, 把着脉呢!」 云染还泡在药桶里, 身上是暖暖热热的感觉,心口处一阵阵的闷痛也减轻了不少, 顾尘捏着她的手腕听着脉,云染望着她神情专注的样子, 下意识的按住了心口, 她感觉心跳有点加快,等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心跳加快的时候, 顿时又十分得紧张。 顾尘是个大夫,现在还搭着她的脉搏,她陡然加快的心跳, 顾尘肯定第一时间就察觉了,那要怎么办?云染一下子就慌了, 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可她越是想平静下来,心就越慌, 越不想让顾尘发现,心跳就越快。 终于,顾尘收了手,云染才默默的长舒一口气。 这口气还没舒完, 就听顾尘开口道:「我把个脉而已,你干嘛那么紧张?脉搏跳动得太快了,干扰我诊脉,你紧张什么?」顾尘是真的纳闷,按理说俩人都接触这么长时间了,顾尘又不是第一次看着她泡药浴,最多这次稍微裸了点而已,但是之前也没差多少呀?嗯,好吧,其实还是有差的,之前好歹还有件小肚兜。 想到这个,顾尘不自觉的往下看了一眼,木桶里漂浮着大量药材,其实看不分明,这也是为什么她觉得没差的原因,只是水波流动间依稀还是能看见云染身前的那一片风光的,顾尘摸了下鼻子,想说的话全都收了起来。 云染面皮薄,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张嘴说错话,这人估计得恼她,小白兔变身的时候其实还是挺厉害的,于是顾尘选择明哲保身,适时的换了话题。 「那什么,锁心丹的毒素开始蔓延了,所以你才会昏倒。」顾尘解释了两句:「我用金针又逼了一回,效果并不明显,现在打算金针药浴双管齐下,试试看效果。」 云染脸上泛着红晕,不知道是热气熏出来的,还是因为心跳太快的缘故,听着顾尘的话也没开口答应,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顾尘以为她还是害羞,本来打算翻篇过去的,见云染连耳垂上都染上了绯色,觉得还是再解释一下比较好:「那什么,这次药浴用的药材跟之前略有不同,需要高温直接与穴位接触才能更好的发挥药效,衣裳隔着一层布料,多少都影响药效的发挥。」 「嗯。」云染低声应了一句。 顾尘这才松了一口气,这口气一松下来,那话就不由自主的就秃噜了出来:「哎呀,不是我说你们姑娘家的就是麻烦,搞得我们大夫束手束脚的很难办呀。」顾尘还想说话什么,就见云染抬头看了她一眼,提醒了她一句:「顾尘,你也是个姑娘呀。」 顾尘:「你知道就好。」 她现在有点庆幸自己也是个女的了,不然就以云染这状态,那外面的鸳刀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块,拿去餵狗! 顾尘摸了摸药桶的温度,估摸着还得再泡一会儿就跟云染扯闲天:「不说我说,你那左护法是真不如青鸾姐姐,成天办的什么事儿,不知道从哪儿搞了一个破海珠,跟我说是什么浣尘珠,我就是没见过,也不至于就傻成连个品质低劣的珍珠都分辨不出来的地步吧?这要是青鸾在这儿,肯定一眼就认出来那珠子是诓骗她的。」 云染听着顾尘絮絮叨叨的跟自己念叨着青鸳的鲁莽,末了还又加了一句:「我可不是告状,实在是她的业务能力太差了,成天除了跟人打架,还能干什么。」俩人积怨已久,顾尘埋汰起自己这个昔日的半个仇敌来,根本就不带手下留情的。
第65页 云染笑:「阿鸳心性率直,虽然办事确有不周到的地方,但她一向忠心耿耿,这些年多亏了她在外应对我才能安心在京都与皇帝周旋。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她是孩子心性,之前抢你那些珍宝,是她做的不对,我已经罚过她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谁生气了。」顾尘被堵住了话,她是真的不生气,但是这些年在鸳刀手里吃的亏,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嘴上说消就能消的,那心里多多少少还是会看鸳刀不顺眼。顾尘一边摇头一边说:「要我说,她十有八九是被人骗了,那什么浣尘珠我估计根本就没有,亏她还是大名鼎鼎的鸳刀护法呢,一点儿辨别能力都没有!」 「不是的。」云染活动了一下,主动趴在木桶的边上。离顾尘近了一点,低声说道:「浣尘珠是探月阁秘宝,之前一直都藏于阁内,后来我娘受朝廷制约,探月阁人心大乱,四大圣使先后离开,阁内动盪之际,许多宝贝下落不明,浣尘珠便是其中之一。 青鸳被骗也不意外,浣尘珠外表确实与普通珍珠一样无二,椭圆鹅蛋一般大小,若是不认识的,跟珍珠放在一起,还真是不好分辨出来到底哪儿是真哪是假的。」 顾尘不以为然:「有什么不能分辨的,手指一捏就碎了,一地的珍珠粉这还能看不出来?」 「你捏碎了?」云染失笑:「谁得了这个宝贝敢去捏碎呀?那可是圣物,寻常人得了它,肯定是百般小心,怎么会去捏碎?」 顾尘有些不太好意思:「是我莽撞了,幸亏是假的,不然我这还犯了大错。」 「不会,不会看错。」云染湿漉漉的小手往前伸了伸,又蓦然收了回来,对顾尘说道:「就算你不认识浣尘珠也不会认错珍珠的,我信你。」 顾尘不说话了,云染滴熘熘的眼珠望着她的时候,顾尘觉得心里划过一丝异样的暖意,她被很多人信任,身为一个大夫,被人信任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若是不被人信任,那才是真的麻烦,大夫不被人信任,这碗饭也就吃不下去了。 可被云染信任的感觉,好像又有点不一样,要仔细去分辨,又分不出到底哪里不一样。 她只能说,这份信任,她不会辜负! 因为云染的病情,一行人不得已又在客栈多住了几天,期间那枚足金的探月令又重新回到了顾尘的手里,不止于此,还带着左护法一起。 青鸳得了云染的吩咐,给顾尘打下手算是赔罪,任由顾尘使唤不得有任何意义,顾尘用起来那就一个毫不手软,粉药碎药分类捡渣都是小事儿不说,还半夜三更使唤青鸳往郊区找了一夜的青枝。青鸳粗心大意,分不清楚各类药材还要被顾尘骂,委屈得不行就去找云染告状,结果得了云染几句安抚,扭脸还要继续被顾尘摧残,日子过得惨兮兮,每天都要对着顾尘拔剑三百次,然后再三百零一次的收回来。 她算是看明白了,阁主就是偏心顾尘那个小白脸,哼! 天渐热,随着南行云染的气色也一天比一天好,锁心丹的毒素再次潜伏,顾尘专心为她调理身体,效果十分明显,就连一直对顾尘不服气的青鸳也收敛了自己嚣张的气焰,对顾尘拔剑的次数明显减少了一大半。 「要不要下来走走?」顾尘撩起车帘:「前面就进城了,应该会很热闹。」 云染正欲答应,又犹豫了一下。她正犹豫着,一旁的青鸳跳了出来:「不行不行,一会儿有人来接,阁主第一次到泰安城,怎么能自己走着进去?」 顾尘闻言失笑:「要摆架子吗?」不等云染反应,抬手把她拉了下来:「架子不是摆出来的,而且你也不用摆,走,逛逛去。」 顾尘带了三分力道,云染不察被她那么一拉,整个人就踉跄的跌进了顾尘的怀里,闻着顾尘身上浅淡的药想,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泰安是江南第一大城,平日里商贸往来十分频繁,有很多你在京都没有见过的小玩意,不值什么钱,但是瞧个稀罕。」顾尘扶稳了云染,带着她往城里走:「一路上嚷嚷着什么都要看,连个草都不放过,这都到泰安城了,怎么能不出来看看?」 「顾尘你、以前来过吗?」掌心是温热潮潮的感觉,云染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手心里冒了汗。 「来过几次。」顾尘说道:「再往西南二百里就是药谷地界,有时间带你去玩,不远的。」 药谷,顾尘的家,她长大的地方,原来和这里一样的暖和。 真好。 青鸳不情不愿的跟在后面拿东西付钱,一路上伺候阁主不算,还要听顾尘这个那个的,她很不满意,可也没有办法! 脸臭得很! 「左护法!」一道清亮的嗓音传来,顺手拿走了青鸳手上的大包小包:「属下来迟,左护法路上可好?」 青鸳一见来人,立刻端出来了自己左护法的架子:「怎不拜见阁主?」 来人一愣,显然没料到身边这文弱的女子竟然就是远在京都不露面的阁主,顿时仓忙欲要行礼:「属下陈瑛拜见阁主。」 第37章 来人一袭红色束袖短打,竖着高髮髻绑着一条红色的髮带垂在身前, 脚蹬鹿皮短靴腰间佩剑, 右手腕上虎口处缠着旧色的护腕, 飒爽英姿的模样让云染多看了一眼, 当然也只是淡淡的一眼, 见来人抱拳就要在大街上行礼,云染一抬手, 扶住了她的胳膊,眉眼清淡不露声色。
第66页 「不必多礼。」她将人扶起之后才微微一笑:「本座初到泰安, 随意看看, 你可同行?」 青鸳见状适时的开口道:「这是江南总舵陈舟放之女陈瑛,协助陈总舵主搭理江南事务, 能力出众,是阁中少有的才俊青年。」 「左护法谬赞了。」陈瑛爽利一笑:「生在泰安长在泰安,若是连阁主交代的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 怕是也无颜面再继续待在这泰安成了。阁主,这边走。」 云染略一颔首, 跟着陈瑛的方向迈了步子, 只是伸出那只脚的同时视线往顾尘身上略略停留了一下,又不经意的转开, 见顾尘自然而然的走在她身边,衣袂交错飞扬只要她伸手好像随时都能摸到顾尘一样,云染才落下了脚步,微笑着听着陈瑛介绍着泰安城的风貌特色。 「咱这儿要说这一绝, 当属这桃花圆子,小圆子暖糯可口味道酸甜,那滋味别提是多好了。」陈瑛性子洒脱一路上絮絮叨叨的话就没听过,这一转眼就看见阁主的视线往旁边偏移了一下,落在她身边那一袭素衫人的身上,陈瑛就心里虽然纳闷这人的身份:「阁主,前面那家酒楼里的小圆子最是正宗,这也走了一路,不如咱去歇歇脚,也尝尝这特色小圆子可好?」 「去歇歇脚吧,我累了。」顾尘先云染一步开了口。 自陈瑛过来之后,顾尘一路上话并不多,主要是那陈瑛是个话多的,东西南北各种典故有的没的,她一张嘴就停不下来,顾尘见云染听的专注,几次想提提意见,该回去休息了,这人还是个病人呢,不能这么的操劳,可见云染颇为感兴趣的样子,那话几次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也好。」 云染走了这一大会儿确实有点累了。在陈瑛过来之前,顾尘领着她就已经是大街小巷的走了不少的路,这会儿又把剩下没走完的给一併走完了,她身子虽然好了些,但也受不得累,她就是想在顾尘曾经走过的街上多走走多看看,感受一下那真实的生活气息。 一个愣神的功夫陈瑛就落在了后面,她纳闷的看着阁主身边那个素衫女子,实在是闹不明白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不是她眼熟的阁中之人,看左护法对她似乎还有一些微小的敌意。刚才在街边的时候,阁主没看见她却是瞧了个分明,拐弯的时候左护法故意想顶那人一下,不过被那人轻飘飘的闪开了,能躲左护法的攻击可见她轻功不错。 现在又、阁主这还没说话呢,她就先做了决定,而且阁主貌似看起来对她的决定并无异议,只是左护法瞪着眼睛几次想反驳,最后也是设那么话都没有说出来的样子,难道这人是、看她一身江湖气,也不像是朝中人呀? 陈瑛很纳闷,但是也不敢瞎打听,赶紧跟了上去,张罗着几个人往酒楼去了。 江南的菜餚十分精緻,小碟小碗摆盘精緻不大会儿的功夫一张桌子就摆满了,那道一绝的桃花小圆子最后才被端了上来,粉色的汤汁裹着糯米的小圆子,上面还飘着几瓣小小的花瓣,看起来十分的赏心悦目。 云染拿着小勺子尝了一口,味道酸甜,确实不错,正欲再吃第二口的时候,那碗就被顾尘伸手端走放在了自己面前。 拿着勺子的云染懵了一下,眼神略带无辜的望向顾尘,似乎在问她为什么要端走自己的小圆子。顾尘将自己手边的一道蓝莓山药挪过去给云染:「桃花圆子性凉,你身体才好些,尝尝味道就行了,这东西吃多了,你受不住。这道山药酸甜软糯味道也不错。」 云染放下了勺子:「少主连日辛苦,那道桃花圆子便算是本座的谢礼可好?」 顾尘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阁主客气。」 顾尘发现自己是真的多虑了,方才下车的时候,她还跟云染说不要担心什么架子的问题,那话其实有一部分是在安慰云染的。她还记得云染当初在京都的时候说过,她虽是探月阁的阁主,但这大权实际上市旁落的,她困守京都顶着一个郡主的名号,在探月阁其实并没有什么威望,所以顾尘才想让她宽宽心。 威望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立起来的,也不是她随便耍耍什么花架子就能煳弄过去的。 但顾尘没想到,云染这架子刷起来还真是有那么点意思。这一路走来,她话虽然不多,但给人一种十分高深莫测的感觉,而且她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家郡主,还是皇帝最宠爱的那个郡主,自然十分懂得如何摆正自己的身份。 对那位陈瑛女侠礼遇之余又不失阁主气度,高低之间她把握得很好。 殊不知顾尘以为的很好,在刚刚她十分自然的动作之中,已经瓦解。陈瑛低头搅拌着自己的小圆子,看着粉色的桃花瓣,对顾尘的身份更加怀疑。看二人姿态如此亲昵,再加上左护法的态度,陈瑛这心里有个模煳大概的猜测,她想着父亲交代个她的话,又联想到关于先阁主的谣言,她轻咬朱唇,抬眸望着顾尘粲然一笑:「这位少侠懂得可真多,怪不得能得阁主赏识,不知少侠出自哪个分舵?」 「哼。」青鸳冷冷一哼,白了顾尘一眼:「她不是我探月阁人,所以才这么没规矩!」刚才她看顾尘端阁主的碗就已经十分不满意了,大夫怎了?大夫就能随便抢我们阁主的碗?还当着属下的面,我们阁主的威严何在!简直不像话! 「阿鸳,不可对少主无礼。」看着陈瑛灿烂的笑脸,云染抿唇:「这是药谷少主,顾尘。」她倒不是忘了给陈瑛介绍顾尘,只是、手上的筷子又紧了紧,她想开口介绍的时候,就看见陈瑛的视线,是直接落在顾尘身上的,那一瞬间,她就把话咽了回去,然后就直接跳了过去。
第67页 顾尘那么好,被人看也是正常的吧?云染的情绪一瞬间就低落了下来,嘴里的山药也没了滋味。一至于她没有看到陈瑛在听到是药谷中人时,瞬间就轻松的表情,世人皆知,药谷出世,这位少主说白了也就是个大夫而已,于大事,无碍! 「家父日前出门去了,嘱咐我定要接待好阁主。」陈瑛带着人下了楼转了角,一路往陈家大宅走去:「我这思来想去的还是住自己家里最舒服,阁主要是有吩咐,属下就在跟前,方便得很。」 忽见她正说着话呢,然后匆忙一个闪身,把自己藏在了青鸳的身后,还扯着青鸳的袖子挡住了自己半边脸。 青鸳正欲抽回自己的袖子:「你干什么,一副偷偷摸摸躲人的模样。」 云染也正纳闷,就见她长舒一口气,略带着三分腼腆:「那是我未婚夫,大婚前不能见面的。」 嗯?云染扭脸去看,确实看见一袭青衫书生模样人的背影,进了一家酒楼。 「是方才那书生吗?你的未婚夫?」云染问道:「你在躲他?」又转脸问顾尘:「为什么婚前不能见面?」 顾尘哪里知道这个?摇了摇头回答不上来。 「是呀!」说起这个陈瑛就有些丧气:「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破规矩,非说什么大婚前三个月新人不能见面,我掰着手指头数呀数的,这还有五十三天,真是愁死人了!」 明明刚才还是飒爽英姿的女侠,一说起未婚夫瞬间就变成了闺怨的女孩儿,云染看她双颊带着粉色,对自己的婚期日子数的那么用心,忽然就笑了:「五十三天,八月十五,倒是个好日子,届时本座送你一份大礼。」 「哪里要什么大礼,属下斗胆若是能请阁主主婚,那就是莫大的荣幸了。」 「好,你若不嫌弃,那本座便沾沾你们的喜气。」 因为忽然闹出来的一个未婚夫,这一路上看似欢快热闹的气氛也融洽温馨了不少,陈瑛被打趣了几回之后,也不再扭捏,跟她们说了好些个自己跟未婚夫之间的故事,分享着自己的甜蜜。 「这个小院僻静典雅,与前院相连后面还有单独的小门,可以从小门直接进出,方便阁主办事。」陈瑛领着她们四处看了看:「这前面还有一个小池塘,荷叶长得很好,再过些日子还能摘莲子吃。我就住前边不远,阁主要是有吩咐,直接叫人喊我过来,方便得很。」 街也逛了,饭也吃了,这住处也安排好了,云染给了青鸳一个眼神,自己端着茶品了一口:「雨前龙井,好茶。顾尘你也尝尝。」 顾尘虽然是个大夫,也喜欢说教别人养生,但她自己其实不是个爱喝茶的,她喜欢酒香,没事儿腰间别个酒葫芦,只是因为最近一直在赶路实在是不方便,这酒葫芦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如今端着茶碗,倒是十分想念云染送她的那罈子女儿红,可惜,没得喝了。 虽然顾尘品不出什么好茶坏茶来,但她对云染还是有几分了解的,知道这会儿品茶什么的并不重要,重要的应该是那位总舵之女,陈瑛。 果然,见青鸳问道:「今日辛苦你了,只是不知陈总舵主去了何处,何时能归,阁主与他有要事相商。」 「这、家父临走时并未交代许多,只说是有大事要他去处理,至于何地何时归,属下实在不知。」 「不妨事。」云染放下茶盏:「既然你协理江南之事,那本座问你也是一样的。春初之时,朝廷颁下诏令,江南三省凡我探月阁属下商铺皆增收三成商税,我且问,你们是如何应对,有几家店铺,又多收了多少的税收,如今可补回来?」 「这、」陈瑛面带愁色:「这、因我婚期将近,父亲便暂时命我专心操持婚事,阁中之事都是他一手打理,我虽有听闻,但具体情况实在是不知。」 顾尘嚼着嘴里的茶叶梗,听完陈瑛的话就吐了出来:「像你这般的青年才俊,本该为你们探月阁做一番大事业,怎么能因为儿女之事,就耽误你们阁中要务呢?操持婚事说起来是好大的理由,但、我虽然没有成过亲,但也是见过的,你一个准新娘子,能忙些什么?」 陈瑛闻言,眉间也带了愁色:「我也是这样说的,可我未婚夫那边说女孩子大婚前最好不要抛头露面,若我喜欢,等成婚后再继续做事也不迟,我爹也是这样说的。不瞒郡主,我这自打入春以来就很少再出门了,每日里都被喜婆带着绣喜服,那大红盖头我都绣了三帕了,鸳鸯戏水连理枝的,再绣下去,我都不认识鸳鸯跟鸭子了!」陈瑛越说越委屈:「这要不是郡主过来,我哪儿有机会往外跑,肯定还是绣花绣花绣花,绣不完的花呀!」 云染显然是没料到自己会听到这样一番回答,看着陈瑛真心实意的委屈,云染也替这些待嫁的女子感到委屈了,连陈瑛这般明丽飒爽的女子,都逃不脱这种宿命,婚前尚且要委委屈屈的被喜婆拘束在家里,更不要说那些温婉的小女子,怕是更不能为自己做半点住。 「你傻呀!你要想出门谁能拦得住你?」青鸳不屑道:「手里的剑是摆设吗?亏我方才还那么夸你,真是丢了我们探月阁女子的脸!」 「啊?可婚服总是要新娘子自己做的呀。」陈瑛脸颊又开始泛红:「自己做的婚服,才能恩爱长久的。」 「一件衣裳而已,若两人真能真心相守,哪里缺这一件衣裳。」
第68页 青鸳还想说什么,就被云染一个眼神制止了:「待嫁的新娘子自然要准备准备的。罢了罢了,我本意想看看帐本,既然你不知道,那就等陈总舵主回来,我再问他便好。你是新娘子,马上就要大婚了,专心操心婚事。」 不知道为什么,顾尘总觉得云染对这位待嫁的喜娘子态度好像软和了许多,不像是之前那么僵硬的上下级关系,甚至连语气都亲近了不少?看着云染白净的面颊,是她的错觉吗? 第38章 泰安城里虽然热闹,但云染却是看不得了, 奔波了一路都没什么大毛病, 这一入城反倒又病倒了, 毛病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嗓子哑了, 咳嗽声不止,顾尘一看就知道是夜间贪凉着了风寒。 捏着云染的脉搏看着她身上的薄衫, 眼神十分的微妙:「换手。」 「咳咳。」云染被她看着,莫名其妙竟然很心虚, 乖乖的换了手, 想开口跟顾尘说说话,表达一下自己其实是个很听话的病人, 至于为什么无缘无故又生了病,她其实也很莫名其妙。 「荷叶好看吗?」顾尘眯着眼。 云染下意识的点头。点完又后知后觉的补了一句:「我就看了一小会儿。」她夜间入睡前见月色洒在荷塘里,荷叶上滴熘熘转的圆润的小水珠, 实在是可爱,就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谁在知道早上一睁开眼, 嗓子火辣辣的疼,喝了顾尘一碗药才堪堪能开口讲话。 「穿这个看的?」 云染低头看着身上水粉色的长裙, 轻纱裹胸的,忽然耳畔就是一热。 江南女子多温婉,这衣裳的款式也十分的独到,胸口处微微往里一扣, 恰到好处的凹出了胸前的曲线。这衣裳本来就不在云染的选择范围里,因为她常年病着,身上并没有二两肉,她对自己的身材其实也不是太满意,但因为顾尘这段时间的调养,云染肉眼可见的感觉到胸口前确实好像比之前多了一点形状,这衣裳拎在手里犹豫半天最后她还是穿上了。 只是,赏荷叶时穿的并不是这件。 「怎么了?这衣裳有什么不妥当吗?」云染开口时,并没有去看顾尘的眼睛。 「有什么不妥当你还问我,你自己不知道吗?」顾尘生气,放下了云染的手腕:「这夜色凉如水你是没听过还是怎么的?半夜三更就不要往池塘边站着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了?你听话了吗?还不知道穿件厚实点的衣服,衣裳不仅要好看,也得看看合适不合适呀,你这体质,能这么穿吗?你穿这个合适吗?」 「我……」云染抿唇不说话了。 气氛一度十分僵硬,然后就听见房门被叩响的声音,青鸳仍旧是一袭紫衫,陈瑛照旧是新娘子的喜气打扮,顾尘多看了两眼,这俩人的布料也十分的轻薄,比云染身上那件轻薄多了,顾尘嘆气。 感情这屋子里只有她一个大夫,身上穿的还是棉布长衫。顾尘不知道,其实给她的衣裳早就一併准备好了,只是云染突然病了,还没来得及送出去。 「阁主身体还好些?早上听左护法说阁主病了,特意来看看。」陈瑛抱着一个大盒子递给顾尘:「不知道哪些是顾少主能用的,索性一併拿给少主看看。」大盒子里放着不少的上好药材,虽然珍惜,可惜没一个是对症下药的,但也是一番心意,顾尘收了,又对青鸳说道:「鸳刀护法昨夜几时睡的?」 忽然被点名的青鸳还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知道顾尘又找她什么麻烦,回眸迎上去:「亥时一刻,怎么了?少主有什么指教?」 「亥时一刻,你家阁主昨夜戌时末还在外面吹风你一个护法连件衣裳都不知道给她拿,算不算失职?该当何罪?」 「我……」青鸳一阵心虚,随即又挺直了腰板,顾尘她又不是阁中之人,了不起就是个大夫而已,凭什么找自己麻烦?语气不善回瞪道:「你住阁主隔壁,你昨夜几时睡的?你还是她的大夫呢?怎么不知道不让她半夜去吹凉风?你算不算失职?现在人病了就你会叨叨了,你一个大夫,这人病了我还没找你麻烦呢,你是怎么照顾的!」 「行了!」云染嗓子不舒服,一阵咳嗽之后又是一阵心烦意乱:「是我自己贪凉,跟你们没什么关系,辛苦少主操劳,云染以后不会了。」 说完这话就神色疲惫的靠了回去,一副不想多言,你们识相点都赶紧退下了。可惜屋子里只有一个识相的陈瑛,她倒是想退下,见左护法根本不带动的,挪了挪脚步,最后还是没动了。 然后就听云染又问道:「陈舵主还是没信儿吗?」 「有信了!」 陈瑛本想说没信儿,然后就看见左护法眉头紧皱:「线人来报,陈总舵带人去了赭沙洲,具体就不知道了。」 「赭沙洲?」陈瑛提了一句,忽然想起来:「是了,最近赭沙洲那片不知道起了个什么门派,专门跟抢我们江南三省的运输生意,这海陆上的运输已经被他们抢去了大半,眼看就要到陆地上来,听说还办了好几个分局,迎接往来客商,把价钱压得很低,我们的运输生意很不好做,运输行里的兄弟们叫苦连天。」 「什么门派什么教?」云染正要再问又是一阵咳嗽:「青鸳你去查查明白,摸摸他们的底细。」 「我去抓药。」顾尘忽然开口:「你,在屋里呆着,别出去吹风了,衣裳也穿厚点。」 说完不等云染答应,自己就走了。陈瑛看着走的潇洒的顾尘,纳闷她们刚才是不是吵架了,然后就看见云染脸上淡淡的轻易察觉不出来的失落,她自己是个坠入情网的待嫁的新娘子,当然知道的那种感觉,于是肯定,这俩人确实是吵架了。
第69页 顾尘走了,云染顶着门口看了一会儿,才收回自己的视线,假装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的样子:「继续。」 陈瑛见左护法毫无所觉的继续汇报工作,中间还略带啰嗦的埋怨了顾尘两句,大意就是顾少主明明是个大夫,还顶着药谷的头衔,不仅没把她家阁主给治好,反倒因为个着凉感冒就大发脾气,可见不是个什么好相与的,以后找到了好大夫,一定要把顾尘撵走什么什么之类的。陈瑛一见阁主蹙起眉头,提醒的拉了拉左护法的袖子,想让她收敛收敛,可惜青鸳粗神经,别说收敛了,因为连日里被顾尘欺压,她这会儿是一肚子的气,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告状,怎么可能放过? 「要我说,什么少主不少主的,那顾尘也就是仗着药谷声名在外,我看她没几分真才实学,不然阁主的病怎么到现在都不见好?」 云染:「她没有真才你有?海珠当成浣尘珠你怎么不说?」她嗓子不舒服,说话的声音低哑,斥责的意味十分明显:「青鸾不在,江南事务都由你处理,商税的事儿你搞明白了?帐上的钱去哪儿了?咳咳咳。」 这话还没问完,云染就是压抑不住的一阵咳嗽,青鸳一慌,赶紧想上去给她拍背,就见云染方才捂着嘴的手帕上染了褐色的血迹,顿时一惊:「阁主!这……」 云染抬手,把手帕收拾好,擦掉了唇上的血迹:「不碍事,不用大惊小怪,暂时死不了。」 青鸳被训斥,又见阁主吐血,顿时又紧张又着急还带了几分委屈:「可姐姐不在,我自己分身乏术,这边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陈总舵主的下落,这不还没来得及联繫他,他不在,我怎么查帐?」 陈瑛看了一眼脸色并不怎么好的阁主,早就听闻这位阁主身体不好,可想到竟然会差到这种程度,不过只是普通的着凉而已,到她这儿竟然就吐出血来,怪不得顾少主那么大的火气,吐血乃早殇之兆,若长期如此,怕命不久矣呀! 「陈瑛。」 「属下在。」陈瑛慌忙答应:「阁主吩咐。」 「本座知你婚期将近,余事你皆不用里理,只一点。」云染看向陈瑛的眼神里,加上了几分对青年才俊的赏识之意:「江南事务,本就是你与总舵主协理,如今总舵主不在,你协助青鸳,处理一下关于商税的帐务问题,务必要理清楚江南所有商铺的盈利状况缴税状况。」 「属下领命!」这算是她分内的事儿,而且也不用东奔西走还能偶尔出来透透气,熘达熘达,陈瑛自然是愿意的,就算是父亲说她,到时候也有阁主在前面为她说话,陈瑛自然是一百个愿意的。 再说,离了陈府的顾尘带着一肚子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气,脚步匆匆在穿花的街上奔走,等她转过神的时候,已经不认识自己到底身在何处了,顿时又十分的气闷,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这走着走着就让她找到了一家酒楼,顾尘闻着酒味,这酒虫子就给她勾上来了。 「呦,少侠里面请,您吃点什么喝点什么?」掌柜的一声吆喝,一抬眸,就笑了:「原来是您,可巧可巧。」 可不巧嘛,顾尘也笑了,这不正是她在京都喝惯了的那家酒楼,关张的时候她还很是失落了一阵子,顾尘笑笑:「原来掌柜的南下了,缘分。不知道您这酒味道变了没?」 「哪能变呀,咱这做生意靠的就是一个口碑。」掌柜的领着顾尘坐了一个视线好的上位:「江南生意好做些,挣些钱好养活孩子老婆。您是照旧?」 照旧的意思是打满酒葫芦她就走人的,但是顾尘今天不想那么快就走人,心口气闷还没想消完,她想透透气。 「不,上壶酒,几个下酒菜,我坐会儿。」 「得了,给你上几个特色。」掌柜的招唿小二过来,又对顾尘说道:「您坐这儿就成,一会儿那有人来唱小曲儿,消闷得很,江南小调吴侬软语的不一样的滋味。」 顾尘笑笑,拎着酒壶给自己斟了杯酒放在唇边还没喝,视线就冲着掌柜的说的那唱曲儿的地方去了:「那位是?」 「曲娘卿云,就是我跟您说那个,她的《柳调曲》唱得特别好,每次她来唱,这楼下得坐满。」掌柜的咧开嘴笑:「起初她要来时,我还不乐意的,我这正经做生意的,放个唱曲的算怎么回事呢,后来一打听,人家这边都有唱小曲的,你没有就没客人,这才答应了她。」 顾尘又移了一下视线,这次看见了那位曲娘,肤色略深,看起来不像是本地人,应该是再往南走一点海边渔村里出来的女子。顾尘转着酒杯,摇头道:「不是她,她旁边的书生是谁?」 「哦,那个呀。」掌柜的压低了声音:「泰安城城主家的小儿子,齐越齐公子。这齐公子算是泰安城里姑娘们朝思暮想的好郎君了,可惜呀,这、看您问了,我就把我知道的跟您说说,这齐公子他订婚了,婚期就在八月。」掌柜的唏嘘道:「可您也看到了,婚期在即,可偏偏又招惹上了这么个曲娘,那卿云也不是个什么善茬,把这齐公子给迷的,只要她来唱曲儿,齐越必定来捧场,有时候还包场请客。唉,虽然是赚了他的钱,但这钱呀,赚得难受,替那新娘子难受!她要是知道这未婚夫在外头跟别的女人花天酒地,不知道这新婚的喜服还绣不绣得下去喽!」 「多嘴了,多嘴了,您是熟人,听个热闹。」掌柜的亲自给顾尘斟了杯酒:「这酒味道足,您尝尝。我先去招唿别的客人。」
第70页 顾尘略一颔首,掌柜的走了。顾尘算是个粗人,平时除了研究草药之外,对什么靡靡之乐根本就没一点儿的感觉,这会儿听着那曲娘咿咿呀呀的唱了半天,也没听出个好坏来,就是她认真的看了看那曲娘的容貌,讲心里话,顾尘是真的觉得不如那位英姿飒爽的红衫女子有味道。 看着一脸痴迷模样的书生,顾尘放下了酒杯,深唿了一口气,不知怎地,那一口憋在心里的气没有消没有散,可也没那么难受了。 「结帐。」 「呦,您的酒葫芦。」店小二殷切的把顾尘的酒葫芦给拿出来,堆着满脸的笑:「咱们掌柜的说了,给您免单。」 顾尘挑眉,拿银子的手一顿,这一琢磨又问道:「只免这一回呢,还是以后都免我的单?」 店小二显然没想到她会直接问出口,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又些丧气的说道:「没想到您会问,算了算了,掌柜的说了,以后都免单。」 顾尘失笑,摇头:「行了,知道。」这张老三不是别人,自然也知道她不是别人,不然不会在这酒楼里跟她说那么多,想必也是想借她之口,把这些话说给云染听听。不过是一桩风流书生的风流韵事而已,就是可怜了那个面带羞涩,日日数着婚期的明媚少女。 第39章 蝉鸣一声黏似一声,云染的伤寒迟迟都不见好, 大暑将近屋子里越发的闷热, 顾尘斟酌再三还是许了云染屋子里添些冰块降温, 这人素来娇气, 不耐寒暑, 又病着,身上汗涔涔的整个人都蔫了吧唧的, 不怎么愿意说话。 屋子里除了云染翻动纸页窸窣作响的声音之外,就只剩下顾尘碾药的动静, 两人俱是沉默不言, 唯有顾尘偶尔回眸看两眼云染,却独独得不到回应。顾尘垂眸, 她知道自己那日负气确实有点不太讲理的感觉,云染自幼在京都,没见过荷塘下的一弯月色, 难免贪恋些,这都正常得很, 毕竟她这一路上, 小东碎西的东西都没少研究,更别说院子里的荷叶映着荷叶确实美, 她想看看并无什么过错,要认真论起来,首先便是顾尘这个大夫的失职。 她喝了两口酒,回来的路上也劝过了自己, 本想回来跟云染道个歉什么的,结果。 顾尘嘆了口气,结果她得到了云染中规中矩的道歉。顾尘都没有机会再做个深刻的反省,就被云染给堵了回去。也是从那日之后,云染变得很听话,虽然她之前也很听话,但这次的听话顾尘明显感觉到了一丝丝的不一样,意以往要她喝药的时候,云染都会端着药碗眼神凄楚哀婉的看自己两眼,求一块儿蜜饯甜甜嘴,现在药碗递过去顾尘这蜜饯还没拿出来的时候,碗已经空了,云染不仅没了哀婉的眼神,连蜜饯都不要了。还有泡药浴,这个顾尘就更想不通了。云染每次泡药浴前都很扭捏,一副良家姑娘就要被她怎么样了一般,非得顾尘三催四请才可以,请完还得背过身不许看什么什么之类的一大堆的规矩,现在,顾尘这药材才刚刚放好,人家裹着内衫,自己就进了药桶,不仅不用催了,也不用哄了。还有顾尘说过她的穿着,那几件轻薄料子的薄裙统统都被收了起来,哪怕是暑气正上头的晌午,也不见她说要换个衣裳什么的,甚至手边连个扇子都没有,说什么捂一捂出出汗,病就好了。 看起来像是个成熟的病人了,知道体谅大夫的辛苦,可她这一体谅,顾尘不但没觉得轻松,反而感觉心里不是那个滋味。要说云染是在跟她生气吧,又实在不像,要说云染是怕她生气呢,可她明明就已经不生气了,顾尘想不明白唯有嘆气,且主动往云染跟前多凑凑,希望、顾尘也不知道自己在希望什么。 「少主,晌午天热暑气重,少主不用守着我,回去歇会儿吧。」云染手上拿着帐本,虚虚一垂手,活动了一下手腕,抬眸沖顾尘温和的笑了笑:「陈瑛让人做了冰,一会儿让人给少主送些,降降暑气。你可不要在我面前吃,我会眼馋的,快去吧。」 这不,连名字也不叫了,一口一个「少主」再没有比这个更戳顾尘的心。 顾尘停下了手,她这两天在云染这碾碎的药材足够用上大半年了,而且还不一定都有用,顾尘不过是给自己找点事儿干,不然她干巴巴的杵在云染的房间,云染还借着生病的藉口不是那么的想搭理她,顾尘还不得尴尬死? 「那个、你要是想吃,也可以少吃一点点。」 顾尘那句「不碍事」还没说出口,云染自己就接住了话:「我这伤寒还没好呢,怎么敢乱吃。」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顾尘自己猜来猜去的也猜不明白,索性直接放下了药杵过去云染榻前抽走了她手里的帐本:「那天,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盯着云染的眼睛又问了一遍。 「没有,少主说的哪里话。」云染在顾尘的视线里笑,只是抓着藏在袖子里的手不经意的握成了拳,强忍着心里那丝丝细微的痛,继续对顾尘笑着:「只是你也看到了,帐务繁杂,我、我看的有些头大。少主既是我的大夫,少主说什么做什么自然都是为我好,云染不是不懂情理之人,怎会?少主可千万别多想了。」 多想?是自己多想了吗? 「那你……」 「我想快些好起来,江南的帐务有问题。」云染收回视线,抬手指着帐本给顾尘看:「你看这里,进价一两一斤的芋头,端上桌做成了芋头汤售价只有十钱一份,连本钱都顾不住为什么要这么定价?」
第71页 「嗯?」顾尘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不解的问:「怎么会顾不住本钱?」 云染松开了握的紧拳头也松了一口气。 她没有跟顾尘生气,是真的没有跟顾尘生气,她只是在跟自己生气而已。明明知道那是不该有的贪念,为什么管不住自己的心?她哪里是去看的什么荷塘月色,她不过是站在荷塘外多往顾尘房里看了一眼,只一眼便晃了神,不过是鬼使神差的换了件心仪的衣裳,不过是希望、云染低头藏起了嘴角的苦涩,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思,只有一点她无比清楚,不该有的贪念之所以是贪念,是因为那些都不属于她,就像顾尘一样,顾尘是她的大夫,只能也必须只能仅此而已了。 若再沉溺下去,云染怕她管不住自己,若真到了那一天,她又该怎么办? 「江南富庶芋头又是本地盛产之物。」云染收起了心思,给顾尘解释了几句:「芋头不会卖到一两一斤这么高的价位,而芋头汤市面上同行的价位应当是十五钱,这里面的差价可不是三钱五钱的问题。」云染合上了帐本:「这帐本有问题,是存心做的假帐,以为我看不出来。」 「你是说,那位陈总舵主有问题?」顾尘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一时间又十分的心疼云染,她生长在皇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郡主殿下,竟然连芋头一斤什么价钱都知道,可见她是真的费了心思的,谁能想到这位郡主殿下不仅连芋头汤什么价位都知道,甚至还知道江南芋头价位远低于其他地区? 「不见他人,不好随意下定论。」云染淡淡道:「兴许他也被蒙在鼓里呢?」不过这话说的连顾尘都不相信,看着云染的神色,她就知道云染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她这几天看的帐本成摞,起先顾尘只以为她不过翻翻看看罢了,谁知道翻翻看看也不是简单的翻翻看看,云染显然已经从这些帐本里发现了看出了猫腻,只是她不说,顾尘也不好直接问,毕竟这是人家探月阁内部的事务,说到底她只是个大夫而已。 「那你、也别太辛苦了。」顾尘正准备说两句宽心的话,门口的脚步声就跟了进来。 青鸳进来抱拳,看是瞥了顾尘一眼,随即又不甘心的对云染说道:「阁主属下有事禀报。」意思是顾尘你有眼色的赶紧马上就走,行不行?别老呆在我们阁主这里,打扰我们办公事! 「说吧。」方才就她跟顾尘两个人,云染觉得心里十分压抑难受,屋子到处瀰漫着顾尘身上的清浅的草药香,让她喘不上气来,所以才想着赶紧撵顾尘走,这会儿说了说话,青鸳以来,已经把那种闷热窒息压抑的感觉给她沖淡了不少,她又不想撵顾尘走了,闻着她身上淡淡的药香,云染反而觉得心静下来不少。 青鸳面色不善的看了顾尘一眼,可惜她家阁主毫无所觉,只好假装顾尘不存在。 「经属下查实,陈瑛说的赭沙洲抢我们生意这事儿,实在可疑。」青鸳把自己调查的情况做了简单的总结:「那赭沙洲是个位置比较偏僻的海洲,物资比较贫乏,常年通过以物换物来换取生活物资,而且据当地渔民说,赭沙洲风俗与我们内地大步相同,洲上岛民轻易不许进入内地,每到季节只派一二特使前来换取物资,寻常时候一概不会下洲,当地居民普遍反映赭沙洲应该是个与世隔绝民风淳朴之地。至于陈瑛说的抢生意之事,据说是因为换物之时起的纷争,并不存在,而且,赭沙洲最近一个季度并没有人前来换物,至于原因,目前还不知道。」 「怎么说来是陈舟放蓄意嫁祸赭沙洲了?」云染提了一句:「怪道帐本不对,他以帐本上没钱来拒缴商税,那这么大一笔钱他弄哪儿去了?陈瑛呢?她可知情?」 这江南事务,既然是由陈家父女共同打理,陈舟放既然敢把女儿放在自己眼前,说明他不畏惧,很有可能陈瑛并不知情。云染有些迟疑,一方面她确实觉得陈瑛是个可塑之才,另一方面,陈舟放既然有了异心,难保这陈瑛也…… 实在是头大,若是如此,便一连折损两员大将,她以为稳固的江南,实则并不稳固,不仅不稳固,不仅不稳固还险些动了本,江南富庶,每年盈利可支撑探月阁大部分的帐务支出,偏生这里出了问题。若云染再晚些过来,怕是又要痛失一臂。 顾尘听得云里雾里,忽然间就想起了那日酒楼里见到了书生,灵光一现对云染说道:「他要是有异心,肯定有同伙的。我那日在张老三那儿听说,陈瑛的未婚夫是泰安城城主的小儿子,他们会不会有勾结?而且,那个书生看起来似乎是另有心上人,对这桩婚事恐怕也是不满意的,我猜他们是有意联姻,然后架空谋取你在江南的权利,这总舵主怕不是想独立单干吧?」 早在察觉帐本有异的时候,云染就想到了,看来得找时间好好去拜访一下这位泰安城主,看看他们到底耍得什么花样! 「盯着点陈瑛,若有异常,直接押起来吧。」云染神色倦倦,帐本也不看了,扔到一边:「行了,最近这段时间你多辛苦些,再等等青鸾就回来了。」 「姐姐她可还好?」青鸳忙问。 「寄了信来,一切还好。」云染笑笑:「霁月小瞧了她,青鸾那边一切顺利,已经重整了千兵属,霁月这次算是得不偿失,应该会安生一段日子了。」 「霁月那狗东西活该,仗着千兵属在手里,竟然敢对阁主下杀手!」青鸳怒意冲上了脸:「要不是时机不到,非活剐了那狗东西不可!如今姐姐重掌千兵属,我看他一个秋后的蚂蚱,还能蹦跶到几时!」说着说着又得意起来:「料霁月那狗东西也没想到,他派出去的刺客竟然成了助姐姐成事的帮手,一个疏于管教就定了霁月老狗的大罪,除了那老狗,他手下的几个狗腿子全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他就是不甘心也得乖乖交出千兵属,真好。」
第72页 听着青鸳得意的话语,顾尘一个怔愣,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探月阁的内部已经发生了一场权利的转换与交接,而云染身边的那位和善的姐姐,竟然有如此的杀伐手段。千兵属她是知道的,名义上是锻造兵器,可实际上,千兵属锻造的可不是兵器,是掌兵器的人!掌控了千兵属就掌控了探月阁的实权! 顾尘再抬眸,看着云淡风轻一般的云染,顾尘只记得离了京都之后的云染像个寻常的姑娘家一样欢快了许多,却从未知道,原来她一次次研磨落笔之时订下的都是这般生死大计!想必离了京都、不对、从云染说她要南下之时她就已经做好了一步步的谋划,她与青鸾两个兵分两路,一个青鸾看似文儒和善出其不意借刺杀之机,重整了千兵属重权。而云染就带着走南闯北一身杀伐之气混不吝的青鸳直接南下泰安,打了陈舟放一个措手不及仓皇出走,掌经济命脉,双管齐下,不过短短两月未到的时间,她就从阁主的空壳里走了出来,即使病弱,却也无人敢小瞧了去! 云染她、好像在赶时间。顾尘皱着眉头,这是她下意识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云染眼里带出的欣慰,这种感觉就越发的明显,她动作这么快,好像在被人催促一样,她在紧张什么? 第40章 云染的伤寒又拖延了几天,终于是在月末的时候将将好了些, 人也精神了许多, 顾尘这一口气才刚刚喘匀乎, 那边云染就准备收拾收拾去拜会泰安城主了, 顾尘一句「多喝热水多休息」生生的卡在嗓子眼里没敢往外说。 云染现在还一口一个少主的喊她呢, 虽然顾尘到现在也还没闹明白这人到底是为什么,但她隐约觉得应该是自己错了, 于是这一声劝阻她也没敢说,最后瞅了半天给自己争取了一个同行的名额, 才算是好歹放下一颗心来。 江南湿气重, 夏日里伤寒最难受,云染此番还没有痊癒, 顾尘多少是有点不放心的,怕她出去一回,再落了湿气, 回来又要难受。 陈瑛听说了云染要去城主家拜访,这一大早的也就跟着跑了过来。顾尘一想到那位不知去向的陈舵主再看陈瑛时难免多了几分审视, 似乎是想看看陈瑛到底是知道多少的内幕消息, 但是她只从陈瑛脸上看到了含羞带怯的表情,标准的待嫁新娘子, 红扑扑的小脸蛋。 「那什么,阁主要去的时候能不能帮我带个东西给阿越?」陈瑛揪着自己的艷色的裙摆,抿着唇有些不好意思:「我已经快三个月都没有见过阿越了,我爹在的时候阿越还能给我传个信, 如今我爹也不在家,我们、也不能私下里传信了,如今如期再有一个月就到了,我想、哎呀,就是跟他说,我嫁衣马上就要绣好了,盖头绣了两个,问问阿越看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一併给他绣好了。」 那般娇羞的语气,实在是甜腻得很,而顾尘却沉了眼眸。眼前的陈瑛明媚皓齿,一身红色轻纱裹身,端得是十二分艷丽颜色,可偏偏她那阿越心里惦记的是另外有人,可怜了一身英装变红妆,大门不许出,二门不许迈,生生的变成了一个瞎子一个傻子! 「好好好!」云染眼里盛满了笑意。忍不住打趣了陈瑛两句才接过了她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小香囊和一封香喷喷的信:「小两口感情真好,信我一定给你带到。」 「那、阁主他要是有、算了算了。」陈瑛捂着脸不好意思:「他肯定不记得给我写回信的。」 「我看他敢!」云染拉住陈瑛的手,安慰她:「准新娘子不要紧张,你的阿越肯定比你还紧张,你只管数好了日子准备嫁人就好了。」 陈瑛点头依依不捨送了云染出门上了软轿,顾尘回头看时还见她倚在门框后面,躲着脸往外看。她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话,就看见云染的笑散了干净,顿时一怔,问道:「怎么了?」 云染把东西交给身边的青鸳:「找机会交给那位小公子。」才对顾尘说道:「你那日说那位公子另有心上人是怎么回事?」 顾尘这才将那日在酒楼所见所闻都一一与云染说了,末了自己加了一句:「那位齐越公子看起来对那个曲娘用情颇深,这婚事我看未必能行。」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云染隔着轿帘往外看了一眼,又合上了帘子才说道:「陈瑛与那位齐公子是自幼打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二人感情深笃,这婚事起先齐家人并不同意,说是陈家是江湖门派,与他们门不当户不对,是那齐公子执意要娶,这才定了婚期,小两口一直十分恩爱。至于那位卿云、」云染眼里也带上了些许的迷茫:「只知道她突然出现在泰安城,身世成谜,又为何与那位齐公子相交相知俱是不得而知。但我想,齐公子对她应该只是欣赏或者怜悯多些吧,那样一个女子孤身在外,若是你、你能不怜惜她?」 「我怜惜她干什么?」顾尘皱眉:「若我身边有个未婚妻,肯定会跟别的女人保持距离,怎么也不会闹出这种事情来,这对我未婚妻不公平!」 云染还想说什么,看着顾尘郑重的表情,到嘴边的话全都忘了,只呆呆的看了顾尘一眼,随即又很快收回了视线,低声重复道:「是不公平,你说的对。」 正欲再说话时,马车忽然一个急停,云染一个踉跄就要往前扑,被云染伸手一捞,搂在了自己怀里,扑鼻而来的是淡淡的甜甜的香味,顾尘还没来得及反应,云染就已经挣脱了她的怀抱,端正的坐好,问道:「青鸳,怎么回事?」
第73页 外面的青鸳十分恼怒的语气:「你这女人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干什么往人家马车底下钻,你不想要命了!」 「没事儿的,阁主,有个不要命的冲上来拦马车。」青鸳低声回了一句:「我马上打发她走。」 顾尘靠在一边的车壁上,看着自己的五指,然后微微皱眉。刚才手上软绵绵的触感实在是太清晰了,清晰到让她没办法忽视,云染的身材她见过不止一次了,但哪一次也不如这一次有这么强烈的冲击感,她之前一直对云染的身份十分的嗤之以鼻,硬要形容的话她只有两个字,那就是干瘪,所以每次泡药浴云染扭扭捏捏时,顾尘都很不以为然,但刚才掌心里软绵,却实在的让她有些、有些晃神。 大倒也不是很大,刚刚好塞进她的掌心,但也绝对不是干瘪,等顾尘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的时候,整个脑袋「嗡」的一声轰鸣,慌忙的把手握拳收了起来,欲盖弥彰的移开眼睛不敢再看。 端坐的云染抿着唇,平息着自己的心跳声,同样不敢扭脸去看顾尘,只能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外面。 「怎么回事?」 「阁主!阁主!求阁主救命!」一迭声的唿救,声音不大,却很熟悉,想不起来的熟悉,顾尘一个皱眉,正欲说话,马车的门帘就被人掀开了。 青鸳拉扯着一个不管不顾的女人,那女人应该不会功夫,就是凭藉自己灵活的身段抢到了马车前,扯开了云染的车帘子:「求阁主一定要救救我们,管管那个无法无天的陈舟放吧!求阁主救命呀!」 顾尘一个闪身,将云染挡在自己身后:「你究竟是何人!」 「妾身卿云。」来人哭诉道:「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来求阁主救命的。」 顾尘听的声音觉得耳熟并不奇怪,来人就是那位据说唱《柳调曲》很有名的曲娘卿云,这人实在是不经念叨,前脚正在说她,这人后脚自己就沖了上来,直直的栽进了云染的马车底下,要不是青鸳赶车功夫还可以,那马车的轮子撵上去,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你上来,慢慢说。」云染提取到了重要元素,陈舟放。 关于陈舟放,他们至今为止还没有一个准确的调查结果,目前手里只有些假帐本,帐目上有大量亏损,以及他人不知去向没有消息。而对陈瑛的调查结果显示,陈舟放早在半年前就以陈瑛操心婚事待嫁为理由,将这个唯一的女儿从江南事务里抽剥了出来,陈瑛对他所作所为一无所知,可以说,陈舟放不管做了什么都与陈瑛不相干,他瞒住了陈瑛,所以眼下来看,陈瑛暂时还是可以相信的人选,但同样的,失去了陈瑛这条线索之后,对陈舟放就更加一无所知了! 马车刻意放慢了脚程晃晃悠悠的拖延着时间,偶尔还停一停,青鸳下去买些礼品之类的。曲娘卿云上了马车就先掉眼泪,眼看着妆都哭花了,一句话能听的话也没有说出来,顾尘有些急了。 说实话,顾尘就没有见过这么能哭的女人,那眼泪就不带停的,认真论起来其实卿云哭得不丑,相反还有些脆弱的美感,可偏偏就是不入顾尘的眼,哭得顾尘是一点耐心也没了了。 「有话就赶紧说,我们还赶时间,你要是就为了到这儿来哭,那你走错地方了。」她可不是那种会哄人会怜香惜玉的文弱书生,云染也不是! 一想到云染,顾尘的视线略略偏移,心上忽然一跳,如果云染哭成这样她会怎么办?不过那么一想,顾尘就觉得自己有些无措,云染如果哭成这样,那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她不轻易掉眼泪,最多也不过是眼角湿润,眼泪却总也不会轻易掉下来。 云染的泪,很珍贵。 「你慢慢说,哭不能解决问题。」云染柔声劝道:「再哭下去,嗓子要坏了。」 顾尘正要开口接话,就见这位曲娘已经不哭了,甚至还主动拉住了云染的袖子,一副楚楚可怜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顾尘:……这女人,怎么看起来那么的招人烦呢? 「求阁主救命。」卿云沙哑着嗓音,文文弱弱的说道:「我本是赭沙洲人士,家中父兄皆被陈舟放害了性命,我一人孤苦无依才流落此处唱曲为生。陈舟放他、蛇蝎心肠呀,赭沙洲地处偏远,只能在海上打些海鱼贝类跟岸上的渔民交换货品为生,可陈舟放他不许,非要让我们交什么贸易交互税,说是朝廷让收,不交就不许我们上岸,还让人动手打死了我父兄。」卿云又哭了起来:「起了几次冲突,洲上死了好这人,就不敢再派人过来交换货品,没有食用盐还怎么生活?洲上的孩子都病了,阁主,求阁主救命呀!」 这一声声一句句实在是催人泪下,云染听完沉默了片刻,才低声应道:「陈舟放是我探月阁中人,此事本座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第41章 从听完卿云的一番哭诉之后,云染就没什么大动作, 要不是顾尘一直偷偷的观察着她, 能看见她睫毛还在一颤一颤的动作着, 她都要怀疑这人怕不是入了定, 顾尘思量了片刻, 觉得还是得说道说道。 虽然照那曲娘的说法,那位总舵主办的事儿实在是天人共愤, 但这着实与云染并无多大的联繫,虽说她顶着探月阁阁主的名号, 但陈舟放做恶的时候, 云染自顾尚且不暇,哪里有功夫来监管着他都做了些什么? 俗话说的好呀,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眼下云染本尊在这儿,自然又是另一番光景, 从前那些过错既然已经犯下,就没有必要太过纠结, 做好眼下才是正事。
第74页 顾尘这边斟酌着语言, 看着云染的脸色说话,说着说着就见云染沖她笑了。不是那种勉强露出来的敷衍的笑脸, 也不是那种宽为人心故意撑出来的笑脸,她就是很轻松很自然的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好似并不把卿云的话放在心里一样。 但顾尘知道不是的,她是认真的听了卿云的话, 也听见了心里的,不过好像是顾尘低估了她的承受能力,或者说是顾尘高估了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她有点疑惑。 「少主不必宽慰我,若此事当真,我也有心里准备。」云染说道:「探月阁权利四散,各大舵主之间各自为政,谁也不愿意服气谁,真做了些什么出格的事儿,也是这许多年积累下来的弱弊之端,非一朝一夕可改。」 顾尘眼眉一跳,忽然问道:「若不当真呢?」 「陈舟放一日不见踪影,一日就不能下定论。」云染下意识的抿了一下拇指,到目前为止所有指向陈舟放的证据里,只有那一摞摞的帐本而已,其余皆是他人之言,本就不足为信。而那唯一的帐本也实在是太过浅显了。 「你的意思是这里面还有别的猫腻?」顾尘整个愕然了,完全想不到云染是怎么从这些杂乱的线索里抽丝剥茧逐条分析,再去辨别真假。 马车晃晃悠悠,云染撩起车帘已经可以看见城主家门口的那两座石狮子,门外有人在迎接,看起来倒是有那么几分架势,云染放下了帘子,才说道:「江南这块儿地方鱼龙混杂,陈舟放能在此地做二十几年的总舵主,自然不是一般人物,他要是能给我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留下这么大一个破绽出来,那这总舵主的位置坐起来未免也太轻松了。」云染一个停顿,又说道:「而且,陈舟放是我娘最后提拔的一位总舵主。」陈舟放目前下落不明,云染心里是着急的,她也确实是怀疑陈舟放的,但是,这最后一丝的希望她还是不愿意轻易放弃! 有所提防有所准备,才不会寒了属下的心,也不会让人暗地里捅她刀子。所谓兼听则明,在没有见到陈舟放本人之前,这个决定云染是不会轻易下的。 她娘最后提拔了陈舟放留在江南这个大本营,不就是想让陈舟放给她守住这一笔财富吗?虽然时过境迁,已经物是人非了,就连一向忠心耿耿的霁月都恨不得刀刀削她骨肉,生饮她鲜血,但其实这些人都没有背离过他们的本心。 就像霁月只为探月阁,所以要她死一样,陈舟放的本心是什么云染目前不得而知,但是她不介意赌一赌,就堵她娘亲对陈舟放的知遇之恩! 泰安城主也是个不掺和江湖事的,此番听闻探月阁主亲自来访,礼遇是十足的礼遇,但之外就没有更多了。老城主抓着一把鬍鬚跟云染聊聊了当今江湖上的青年才俊,把云染身边的护法夸了一个遍,最后话题就落在了自家准儿媳身上,当着云染的毫不吝啬的表达了对儿媳妇的喜欢,顺带懊恼了当日不该以门户为偏见,阻碍了小两口的姻缘,要不是人家小两口情深义重怕不是又要拆散一对有情人,言语间有愧色,也是发自内心的。 「阿瑛自然是极好的。」小齐公子听了父亲这番话,忍不住插嘴:「是父亲偏见,要不是夫人劝了,您呀损失就大了!」 顾尘闻言,拿着筷子的手稍稍停顿,疑问的视线就扫向了那位齐越齐公子。要不是坐的这么近,她都要怀疑自己那日在酒楼看见的那个跟曲娘调笑暧昧的书生到底是不是眼前这位文质彬彬的小齐公子了,这、实在是太难以置信,既然对新娘子情有独钟,那又为何在外面拈花惹草? 男人本性?想一想顾尘就一身的鸡皮疙瘩,再回神的时候,话题就不知道偏到什么地方去了。 「啊,阁主说赭沙洲的事儿呀。」顾尘就听着老城主打马虎眼道:「这赭沙洲我倒是听说过,但具体并不是太了解,赭沙洲也是最近大半年的功夫才频繁出现,听说跟岸上的人还闹过几次矛盾,不过这个我就不是很了解了,这都是我那未来亲家舟放在处理的,不过舟放平时事务繁忙,我们也没什么时间再一块儿喝酒聊天的。这不,舟放这次出门也不知干什么去了,到现在也不回来,我这宾客的单子都列好了,只等他回来过过目。」 一推二五六倒是干净利落,老城主说话滴水不漏,顾尘是根本就听不出来有什么的,陈舟放跟他是未来亲家是事实,这老城主言语虽然亲昵,但话里话外也都表达了自己虽然跟陈舟放是亲家,但也只是亲家而已,平时也一起喝酒都没有时间,就遑论其他了! 「那城主这名单上可得再多加一席了。」云染笑笑,不再提赭沙洲的事儿,这老城主狐狸一样,不管他知道不知道什么内情,想从他这儿套出话来都不是简单的,起码不是这一顿饭就行的,云染索性也不再问了。 「云染久居京都,这好不容易碰上了喜事,肯定是要赖在这儿跟着沾沾喜气的。」 「阁主大架请都请不来的,是小儿荣幸,荣幸呀。」老阁主给儿子使眼色:「越儿,还不谢过阁主。」 「谢阁主。」齐越脸上的喜气不似作假:「阁主肯来,阿瑛一定高兴!」 顾尘端着酒杯,默默的递到了唇边,望着齐越眼里的雀跃,有些出神。 正说这话的功夫,就见几个衣着粉嫩的少女手上端着几分例汤笑意盈盈的就到了云染跟前,先是规规矩矩的对云染行了一礼,才解释道:「我家夫人听闻探月阁主大驾光临,生怕下面人粗使怠慢了阁主,特命我等为阁主添菜。」一边说着一边张罗身后的小丫鬟们鱼贯而入,不大会儿的功夫,云染面前就又多摆了几道菜品,最后那领头的女子亲自上了一道乳鸽汤,瓷罐一打开,拎着白瓷的汤勺先给云染盛了汤,扑鼻而来的香味,让顾尘忍不住动了动鼻子。
第75页 这罐汤做的实在是讲究,顾尘闻一闻就闻到了起码不下二十八种的食材,都说药补不如食补,这一罐鸽子汤喝下去,云染晚上回去就不用再喝汤药了,岂止是补,简直是大补,这汤要是能连着喝上一两月,就云染的小骨头架子绝对能给她养肥了!当然,这汤也不是随便就能喝到的,别的不说,就那二十八道食材,有些人怕是二十八年也不见得能收集得齐全。 大手笔呀,当真是大手笔! 「夫人偏心!」老城主一声嘆息,然后就见那领头的女子低头一笑,又给他盛了一碗才心满意足的笑了笑:「好好好,夫人好手艺。」 一旁的齐越正欲开口,最后苦笑,摇头:「爹你别这样,我马上娶阿瑛了,阿瑛也会炖汤。」虽然羡慕,但是挺甜蜜的。 顾尘一个愣神的功夫,面前就多了一个白瓷碗,鸽子汤的热气直接铺面而来,抬头去看云染,就见之前说话的那位女子立刻又给云染盛了一碗汤,言语十分的客气:「我家夫人听说阁主身子虚,这鸽子汤是夫人亲手炖的,说是阁主自京都而来,连日奔波实该好好补补才是。」 「夫人偏心。」老城主又是一声嘆息。 云染望着那罐鸽子汤,嘴角弯出一抹温良的笑:「夫人有心了,劳夫人挂念。」 「应该的。」 「夫人这般照顾,倒让云染不知如何是好,不知可否当面向夫人请安?」云染又说道。 顾尘闻言,拿着勺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鸽子汤确实挺好喝的,而且大补,这么用心难道是云染的什么故人不成?若她有什么故人还是城主夫人,那她们此行不就可以减少很多麻烦?得到很多消息? 然而,顾尘还是想错了,不止顾尘,云染也想错了。 「这、实在是抱歉。」那女子面带歉意的对云染又是一礼:「夫人身子不好,不见外客,阁主心意,我代为转达便好。」 老城主也赶紧搭话:「是了,是了,我夫人她上了年纪,这人呀年纪一大,身子骨就不好,腿脚也不好使唤,就不爱出门,云染呀,改日来看,改日再来看。呵呵。」 「爹,你说话注意点。」一旁的齐小公子瑟索了一下:「你那什么别连累我,我这马上大婚,还指望着夫人给批银子操办婚礼呢。」 「混小子,滚一边去。」老城主一吹鬍子一瞪眼。 顾尘放下了手上的勺子:「可巧,在下出自药谷,不知夫人哪里不舒服,顾尘行医多年,倒是可以给夫人诊脉看看。」 「这个、」老城主沿咽了口唾沫,看了顾尘一眼,清了清嗓子故意假装压低声音说道:「那什么,老蚌怀珠而已,各位可不要往外瞎说,知道吗?」 「噗!」齐越一口喷出了嘴里刚喝进去的茶,震惊的望着老城主:「爹你……」慎言呀,你不想活了? 「咳,一直瞒着小儿呢,让你们见笑了。」老城主又马上一本正经的对那几个女子说道:「行了行了,汤也送到了,阁主也看过了,你们几个都回去復命吧,告诉夫人好好休养,知道吗?」 顾尘明显看见那几个人嘴角憋着笑,临走的脚步都很匆忙,可见是笑憋得很了,快要岔气。 一顿饭吃得差不多,反倒闹出来更多的疑问,老城主客气的将人送出,临走时拍了拍云染的肩膀,又感嘆了一番年少有为诸如此类,末了又说了句话。 「赭沙洲那地方呀,兇险得很,阁主要当心呢!」顾尘琢磨着这句话,像是那一碗鸽子汤换回来的,越发对那位城主夫人感到好奇了。 云染揣着这句话上了马车,还没想明白,车就又被人拦住了,这回还是熟人。 文质彬彬的书生,骑在马上明显有些气喘,云染撩开车帘望着他年轻的脸庞上多了些紧张的神色,想起了席间自己对他的暗示,又让青鸳把东西私下给他,这临走时揣着那句话,一时就忘了齐公子还有回信要带,便笑言:「瞧我,记性不好,差点忘了,齐公子担待些。」 「哪里哪里,是我麻烦了阁主才对。我回去写了回信,那个,麻烦阁主了。」齐越将一个小匣子交给了云染:「阁主把这个一併带给阿瑛就好,我、我有空去看她。」 顾尘冷冷道:「大婚前不是不许见面吗?」 「那个、那个、」齐越明显有些紧张:「不见面,不见面的,我爹还在等我,不敢再耽误阁主,阁主慢走。」 看着书生背影走远,云染才把小匣子放在一边,带着几分纳闷的语气问顾尘:「你难为他干什么?大婚前不许见面本就十分的荒谬,他们小情人按耐不住见一面别人也不知道,怎么会碍事?」 顾尘靠着车壁,嘆了口气:「你不懂。」 云染揪着衣裙不说话了,她确实不懂,真的不懂,也情愿不懂,可偏偏有些事她事与愿违! 第42章 看着陈瑛一脸含羞带怯的模样攥住小盒子,扭扭捏捏的样子, 一行人也不着急走了, 全都好以整暇的等着陈瑛打开盒子, 也不为别的, 可能就是单纯的女孩儿家之间聊聊私房话之类的。 当然, 这么想的只有云染跟陈瑛两个。 顾尘完全是跟着云染过来的,云染不走, 她就也不太想自己回去,至于原因, 顾尘就没往深了想, 而青鸳她其实很忙的,但是自从上次被顾尘无缘无故骂了一顿之后, 这心里就堵着一口气呢,见顾尘守着她家阁主寸步不离的,青鸳当然也不会擅自离开。
第76页 于是, 陈瑛平时略显空旷的闺房里顿时就拥挤了起来,那两个人一边杵着一个, 反倒是云染像个邻家妹妹一样, 拿着她绣好的喜帕十分好奇,左看看右看看, 最后又小心翼翼的给陈瑛放了回去。 「阿瑛,快些让我们看看齐越公子给你带了些什么好东西?」云染眼里带着笑意:「人家可是追了好远才给送来的,当真是情真意切呀。」 陈瑛耳朵红红的,但是在自己的闺房里也放松很多, 没有那么拘束,见大家都在看她,心里也是甜滋滋的,索性大大方方的打开了盒子:「喏,就是这些了。」 「是胭脂呀。」云染点头,看着一脸甜蜜的陈瑛,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齐公子当真是好眼光,这胭脂颜色挑得极好,很衬我们阿瑛。」说着又打趣道:「依我看呀,这不止挑胭脂的眼光好,这挑媳妇儿的眼光也是真的好。今日饭桌上,你猜那齐公子是怎么夸你的?」不等陈瑛说话,云染就端着齐公子的架势重复了一遍齐越的话:「我家阿瑛自然是极好的,我马上就要娶阿瑛了,阿瑛炖汤也是很好的。」看着陈瑛的眼里尽是揶揄之色:「这以后过了门呀,不用说,肯定很疼我们阿瑛的。」 「阁主你跟着胡学,闹我。」陈瑛耳朵尖烧的通红,忽见旁边扔着的喜帕,眼里狡黠的光一闪,趁着云染不注意抬手就将喜帕给云染盖在了头上:「我瞧阁主这般伶牙俐齿的,以后嫁了人,我看那人肯定事事都要依从阁主的。少主说是也不是?」 顾尘忽然被点名,就看见一袭素色衣衫的云染头顶着大红色绣着一双比翼鸟的喜帕,顿时唿吸一滞,心口一抽,忘了言语。眼前的云染慢动作一般地抬手掀开了喜帕,大红色艷丽的喜帕映着她娇羞的容颜,更是添了三分颜色,美到顾尘移不开眼睛。云染这一抬头,两人的视线就撞在了一起,顾尘望着那双眼,剎那间只觉得身体里一股异样的潮涌,迅速传遍四肢百骸,她动了动唇,忽然觉得很渴,空气变得焦灼黏人,只那一眼就黏在了云染的身上,再也移不开视线。 「胡闹,喜帕怎么能乱用,我看你呀,是不想嫁人了!」云染这一掀开喜帕就看见了顾尘那双眼,盯着自己,意味不明,顿时又羞又恼,将喜帕还给陈瑛,勉强稳住自己的心神:「好了好了,天色太晚了,我也累了,不闹我们的准新娘了,齐公子给写的信我们也不让你读了,早点歇着吧。」 说着起身就走了,步履匆忙带着几分想要逃离一般的慌乱,青鸳是不明所以的后知后觉的跟着云染就走了。视线一直黏在云染身上的顾尘皱着眉头,感觉到了云染明显不一样的气息变化,正欲追上去问个究竟时,就被陈瑛喊住了。 「少主且慢走。」陈瑛笑盈盈的拿着方才那块儿比翼鸟的喜帕拦住了顾尘:「少主且等等,这个给你。」 看着面前的喜帕,顾尘皱眉:「给我干什么?这不是你成亲用的吗?」 陈瑛硬塞到顾尘怀里:「这东西我闲着没事儿绣了好多呢,这个是我今天才刚刚绣好的。方才你没听阁主说呀,这成亲用的喜帕怎么能乱用,这个就算是我这个绣娘特意给我们阁主绣的吧,送给少主留个纪念。」毕竟是阁主第一次,瞧那反应肯定是第一次试戴喜帕,多珍贵呀,肯定得好好保存的,至于为什么送给顾尘而不是阁主,陈瑛觉得,这个问题就不要问她了,她什么都不知道,也没看见刚才那两人视线碰撞在一起时那火花差点烧到她一个旁观的看客。 「你什么意思?」顾尘捏着手里的喜帕,半晌开口问道。 「没什么意思,时候不早了,少主也早点回去歇着吧。」陈瑛夸张地打了一个大哈欠,然后撵走了顾尘,反手关门,笑到直不起来腰来。 这俩人是怎么回事呢,明明都已经那么黏煳了,怎么就是没一个人先开个口呢?真是的,想当初她跟阿越在一起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的麻烦,不就是你中意我,我也中意你嘛,看对了眼这窗户纸就得赶紧捅破,正好赶上一起过七夕。 一想到七夕,陈瑛瞬间就蔫了下来,今年的七夕是註定不能跟阿越一起过了,唉。 这唉声嘆气的可不止陈瑛一个。顾尘回了房间,枕着胳膊翘着腿,单手举着那方喜帕看一眼嘆一声气,闭上眼脑子里全是云染伸手掀开喜帕时的样子,一幕幕在她脑海里跟跑灯一样,不带停歇的,不止如此甚至还越过越多,从她第一次见到云染开始,到日后相处,云染脸上每一次的笑,不经意的一个回眸,原本所有那些微小的细节,在这样一个寂静的深夜,全都通过那一方喜帕尽数钻进了顾尘的脑海里,扰乱了她的心扉。 「腾」的一下,顾尘坐了起来,拿着手上的喜帕纠结犹豫了片刻,揣着喜帕出门了。 而隔壁,同样枕着手臂未眠的云染在听见了隔壁房门开关的声音之后,终于忍不住喉咙里一阵阵的腥味,咳嗽出声,带出了猩红色的血迹,红色的血迹黏在她苍白的唇上,依着软枕的云染此刻看起来十分脆弱到不堪一击,她闭着眼,半晌眼角划过了一滴泪,被她抬手拭去,不过片刻又淌下一滴,云染再拭去,如此重复直到眼泪不再往下流,她便保持着那样的动作,动也不动。 陈瑛睡得正沉,就听见有人在拍她的房门,起先以为自己听错了,半夜三更的谁会来敲她的门?合上眼正准备接着睡,就又听见了拍窗户的声音,陈瑛正纳闷,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又惊又喜,压低声音问道:「是阿越吗?」
第77页 「就记得惦记你的心上人,我,顾尘!」顾尘拍了半天的门根本就没人答应她,无奈之下又转移阵地去拍窗户,终于是把这人给拍醒了。陈瑛披了件衣裳起来给她开门,脸上被打扰而且还不是被心上人打扰的不悦,被她藏得很好,只是还是被顾尘发现了。 「怎么不是心上人就不高兴了?」顾尘大大咧咧的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她刚才在自己屋里也不知道脑袋里过的都是什么东西,这一出门才觉得很渴,大口灌几杯茶之后才摇头:「你们年轻人怎么睡得这么沉,这不好呀,来来来给你把把脉开几幅药吃吃就好了,人在江湖一点儿警觉性都没有,那怎么能行呢!」 陈瑛很无奈:」少主不用了,睡得好是件好事吧?再说,这是我家,要那么多警觉性干什么?」她这江南总舵本部,里里外外不知道多少的护卫,要是连她这儿都不安全了,那来人一定很厉害,她要警觉性也没什么用:「少主这会儿过来是有什么事儿?」 「这个嘛,也没什么事儿,就是、」顾尘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有些难以开口。 陈瑛见她这模样,瞬间就猜到她半夜三更跑来找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见顾尘迟迟不开口,就假装打了个哈欠:「那没什么大事就明天再说吧,我这实在是困得厉害,我绣了一白天的喜帕呢。」 「不是,不是,说会儿话说会儿话。」顾尘赶紧拦住了陈瑛,也不是她非要来找陈瑛说话,实在是眼下这个关键时候,她也只能来求助一下陈瑛了,毕竟陈瑛是一个有心上人的待嫁的新娘子,先不说她那个心上人到底有什么猫腻,顾尘眼下非常需要一个前辈来给自己指点一下迷津:「那什么,我就想问问你,那个、喜欢上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你怎么就确认自己是喜欢她的呢?怎么就能确认那就是喜欢呢?」 「噗嗤」陈瑛笑了,打量着顾尘的眼里尽是揶揄:「少主这是开窍了?」 「别闹,正经事。」顾尘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想要确认她对云染到底是不是那种感觉,她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当然她身边的长辈的那种夫妻情感跟她眼下对云染这种又实在是不好类比,虽然陈瑛的也不好类比,但大家都是女孩子,比较好沟通一点,顾尘眼下非常的迫切希望有个人能给她点拨一二,哪怕只是一二,也比她自己拿着那一块儿喜帕瞎琢磨要好得多! 「嗯,喜欢一个人呢,你眼里心里全都是他,时时刻刻惦记着他,想跟他待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陈瑛不再逗顾尘,开始认真的给她讲自己的理解:「遇见什么好事都想着他,分开就会思念,担心他,他看你的时候心跳会加快,他……」 「等一下,等一下,你有笔墨吗?」 陈瑛纳闷,找来了笔墨就见顾尘把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一一列在纸上,只是不同的是在后面分别还做了不太一样的标记,有的是画了圈有的画了叉,陈瑛看了一会儿,忽然就笑了,抬手抽走了顾尘笔下的纸:「少主是想确认自己对我家阁主的心意吧?你这时时刻刻惦记她打了叉又画了圈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惦记的不够时时刻刻?」 「不是,她是我的病人当然该时时刻刻惦记呀。」顾尘答得理所当然,陈瑛很是无语,又问道:「那这个、心跳会加快这个,为什么要画一个小闪电,这又是什么意思?」 顾尘皱着眉头:「她看我的时候,心跳不会加快,心好像不会跳了,然后好像会有闪电噼过来,渡劫一样的感觉。」这个感觉比较清楚,因为顾尘才刚刚经歷过,余味还没散去,刚才又在她脑子里过了好多遍,顾尘比较肯定。 陈瑛看着顾尘,把纸还给她:「你别写了,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刚才,我家阁主掀开喜帕的时候,就你看着她的时候,你有没有想亲她,或者想抱抱她的感觉?」 顾尘抿唇不说话了,忽然「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把那张沾满墨的纸团把团把扔了,她确实有,刚才那会儿也许是没迷瞪过来,但现在经过陈瑛提醒,顾尘百分百确认那时,如果再晚一点,云染就已经在她怀里了! 「好了好了,恭喜少主贺喜少主。」陈瑛这次是真的瞌睡了:「我家阁主就拜託少主多多照顾了。对了,忘了说,女孩子都是想甜蜜温馨浪漫一点的,你喜欢我家阁主的,得找个好时候告诉她,再过几天就是七夕了,好日子,少主好好把握知道吗?这种节日表白就没有不成的,我跟阿越就是七夕在一起的呢!」言语间还有些小得意。 顾尘嘴角弯弯:「谢了。」这一弯还没往上走,顾尘又紧张了,赶紧问道:「那她要是不喜欢我、或者她……」 陈瑛这次也不打马虎眼了,拍着顾尘的肩膀:「少主自信点,加油!」就她一掀盖头先往你那儿看的眼神,她要是不喜欢你,要是能拒绝你,我陈瑛这婚也就不用成了! 顾尘得到答案,心满意足地走了,夜色洒在小院里,顾尘盯着云染那扇门,踱步过去,站在门外忽然低声笑了,然后又摇摇头,才回了自己房间,盖上被子不大会儿就睡着了。 而另一边的云染靠着软枕一动不动,再次听见隔壁房门的响动声,直到天色将明才缓缓地又躺了下来,好似一夜安眠。 第43章 顾尘是个粗人,又是个学医的, 骨子就不拘泥于世俗, 她既认定了自己对云染动了情, 自然也不会顾忌许多, 只一心盼着七夕佳节的到来, 好寻思一个好时机跟云染来表白自己的心意。顾尘是没做过这些事的,自然是好一番打听, 十二万分的操心,生怕到了那天会出什么差错。
第78页 一大早顾尘过来给云染把脉的时候, 就有点紧张, 看着云染喝完了药准备换衣裳的时候,顾尘才忍不住轻声咳嗽道:「换件鲜艷的, 这件颜色太素了。」 云染一愣,看着顾尘挑剔的视线,眼神再次落在顾尘的身上, 顾尘今日的装扮、很用心。不是她以往惯穿的一袭素衫,胡乱绑着一个道士髻的模样, 顾尘今日特意换了新衣服, 这件衣服云染记得还是她亲自为顾尘挑选的,雪青色的罗袖窄裙衬得她肌肤若雪, 如瀑的长髮也被散了下来,只用一根玉簪斜斜的绾了一个简单的髮结,鬓边有几缕碎发束在胸前,在顾尘独有的味道里又添了一丝丝妩媚的感觉。 云染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低声说道:「就这件吧,又不出门见客,不用那么麻烦。」 「那怎么能行!」顾尘不容她拒绝就先一步替她挑了件淡粉色的流云长裙,裙摆层叠十分好看,顾尘见她穿过这件,当日只觉得好看,如今再看,却是明白了为什么会好看:「就这件,换一下。」又叫来小丫鬟给云染捯饬了一下妆容。 「顾尘、」云染抿着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唇色嫣红妆容精緻,她很少这么打扮,看着在一边扒拉首饰盒的顾尘,云染犹豫再三还是问道:「你在做什么?」 「那个簪子不太适合,有点重了。」顾尘自己挑了好半天才找到一根绞丝金簪,不是什么贵重的首饰胜在造型别致轻巧,云染就算戴上一整天也不会觉得赘得难受。 抬手换掉了云染髮髻上的簪子换上了自己手上的这根,顾尘才稍稍满意:「好了,这样就很好。」 「顾尘你……」云染正欲再次开口时,房门就被人推开了:「阁主准备好了没有呀?时间差不多了,咱该走了吧?」 「去哪儿?」云染看了看门口的一脸笑意带着期待的陈瑛,和冷着脸看起来并不怎么高兴的青鸳,又看了看身边的顾尘,下意识的想咬唇又收了回来。 「今儿个七夕呀,阁主怎么忘了?」陈瑛进来大大咧咧的说道:「外面可热闹了,阁主头一回来泰安城,一定得去瞧瞧。」 顾尘附和道:「对呀,你病了这么多天,都没有机会好好在泰安城里逛逛,今天多好的机会呀,怎么能错过?」 云染直觉这两人好像在密谋着什么事,但看顾尘神色坦然的样子,又不好多问。或者说,她不敢问太多,怕问多了,自己收不了场! 顾尘,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罢了,罢了,只此一回! 泰安城里不愧是江南三省的大都会,七夕佳节会大多都是暮色四合时才开始陆陆续续热闹起来,可泰安城显然并不在此列,一行人出来得早,用过午饭时大街上已经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菏泽叫卖声,有姑娘家成群结队出来买小零碎的,有书生公子晃悠着扇子赏玩书画的,这人呀,走着走着就走散了。 等云染再回神的时候她身边就只剩下一个顾尘,陈瑛与青鸳早就不知道丢到什么地方去了。闻着顾尘身上淡淡的药香味,云染一瞬间很放松,放松过后又很紧张,攥着小拳头强迫自己镇定:「我看逛得差不多了,时候也不早了,不如我们先回去吧。」 「还早呢,着什么急。」顾尘浑然不在意,单手护着云染不让她被人群挤到:「走,去前面看看那边在做什么,好热闹的感觉。」 云染低头看着顾尘不经意间牵住自己的手,还未及反应时,人就已经被带到了人群里,听着周围一声声惋惜,云染抬头就看见面前一张大桌子上放着几只瓷碗,碗里都有睡,几个姑娘家拿着绣花针不知道在做什么,有人很紧张有人惋惜到直嘆气。 「哎呀,可惜可惜,这位姑娘不成影,不能得我这七巧玲珑扣了,下一位。」 「这是在干什么?」云染看不太明白,只是见那位老者手里的什么玲珑扣倒是挺精緻的,不像是一般的小玩意,顿时有了点兴趣,也不着急慌着要回去了。 「投针验巧赢那老人手里的扣儿。」顾尘手心里都紧张出汗了,见云染这会儿果然不着急再走,才松了口气,见那设游戏的老者给她使了个眼色,顾尘微微一点头,才附耳对云染低声说道:「那老者手里的扣是七巧玲珑扣,机关张大师的作品,给你拿来装药囊倒是很合适。」说着就大步走了过去:「我来试试可好?」 那老者赶紧让路:「可以可以,这位姑娘请。」 「我用惯了自己的针,不知可否?」顾尘捏着一枚金针询问的语气道。那老者装模作样的研究了一下顾尘手里的金针,才对看客说道:「这针比寻常绣花针略重些,成影难度也更大,既然这位姑娘要试,那就试试吧。」 顾尘回头,沖云染眨了下眼睛。 云染听了半会儿也听明白了个大概,此刻见顾尘上前也有些不知为何的紧张,顾尘的金针重,水膜万一经受不住怎么办?针万一掉下去怎么办?或者万一最后没有成影出图案又怎么办?明明只是一个玩闹取乐的小游戏,因为顾尘的出场,云染忽然就很紧张,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的盯着顾尘纤细的手指,看她捻着那枚金针稳稳的放在碗中,再松手,阳光照射之下,碗底果然出现了一道弯弯曲折的倒影,散如花般。 「成影。」老者一声吆喝,云染才卸下了心口压着的那口气,脸上的喜色还未散去,就见顾尘拿着那枚玲珑扣就到了她跟前,金色的玲珑扣在她眼前晃呀晃,晃花了云染的眼,光影之下,眼前只有顾尘的笑,璀璨万分。
第79页 玲珑扣被举在她面前,云染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香,跟顾尘身上的很像,但又不太一样,她喝了顾尘这么久的药,自然是闻出来这药香绝对是出自顾尘之手,顿时一愣:「这、是你、里面有药。」云染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语言,这玲珑扣是顾尘提前准备好,要送给自己的。 「喏,挂好了。」顾尘把玲珑扣给她系在腰间,小小的铃铛缀在裙子上十分的别致:「这个东西呢是我找张大师特意给你做的,小玩意就是用来装点随身要用的药丸,这里面我放了你平时要吃的丸药,你呀,平时老生病身体也不好,备着点方便些。」 「你……」云染忽然发现自己今天好像都不会说话了,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想给你个惊喜。」顾尘眨眼笑:「出来热闹嘛,有点小惊喜才也有意思呀,对不对?好了好了,走我带你去放许愿灯,听说七夕节的许愿灯只要你写下自己的心愿,都能实现,准到不能行呢!」 云染被顾尘拉着,神思恍惚,待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被顾尘塞上了一支毛笔并一盏许愿灯:「快快快,把你的愿望写上去。」顾尘在一边催促:「一会儿我们找个好地方,希望这在盏灯可以带着你我的心愿,漂到大海里去。」 「顾尘,你的心愿是什么?」望着灯光下顾尘俊美的侧脸,云染动了动唇,低声说道:「愿望要靠自己来实现的,一盏灯、」能有什么用处? 「你说什么?」顾尘这边已经写好了自己的,转脸见云染还什么都没写,忍不住催促道:「别发呆呀,人会儿人该多了。」 顾尘找的这个地方稍微有点偏僻,这会儿已经有几个年轻人往河里放了自己的许愿灯,似乎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各自的欢喜,那一盏灯寄託了无数人的心愿,飘荡着远去,将说不出口的话,尽数带向了远方。 云染低头,一笔一划认真的写着,每一笔都万分珍重和用心,写完之后还虚虚挡了下,不教顾尘看见:「我们去哪儿放灯?」 顾尘咽了口唾沫,本来散了几分的紧张感又来了,她故作淡定的牵着云染的手:「你跟我来。」沿着河堤慢慢的走,一直走到四周寂静无人的大柳树下,柳树下绑着许多红绳,像是从月老哪里借来的,随着晚风轻轻摇曳。大柳树下偶尔就会飘过几盏许愿灯,微弱的光倒映在河里,美到令人心动。 顾尘掌心有些微潮,本想接过云染手上的许愿灯帮她放走,但云染执意要自己来,她只好紧张的站在一边看着云染动作,等云染一松手,顾尘立刻伸手把人拉了回来,直接带进了了自己怀里。 面前的人就在眼前,顾尘紧张的心都快不会跳了,望着云染的眸,顾尘静静的没有说话,不知何时空中炸起了烟花,一束束的烟花在半空裂出一朵朵美丽的花瓣,时间仿佛凝滞,顾尘搂着云染迟迟没有松手,直到云染察觉出不太对劲时,顾尘已经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温热的气息就在她耳边,云染只觉得浑身战慄,险些站立不稳,她仰头,就看见大柳树下红绳飘荡,动了动唇,想说话还没开口,整个人就僵住了。 「我喜欢你,云染我喜欢你。」烟花声落,顾尘呢喃在她耳边:「你愿意吗?」 心上一阵抽痛,云染忽然一把推开了顾尘,眼里带着痛色,看着一脸不可置信的顾尘,狠狠的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然后摇头不停的摇头,拼命的摇头。 「你、你什么意思?」顾尘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她稳住心神,试图理清自己的思绪:「我、我的意思是我喜欢你,不是要你现在就喜欢我,我就是想把自己喜欢你这件事告诉你,我希望我可以有一个机会,有一个跟你在一起的机会。你现在不接受也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先……」 「顾尘!」云染嗓音沙哑,那一声顾尘已经破了音:「没有机会的,我不愿意。」 顾尘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一步,她没想过云染的答案会这么的决绝,明明不该是这样的呀,她、顾尘现在脑子很乱,根本就理不清楚,她甚至不确定云染看自己的眼神是不是她自己自作多情胡乱揣测出来的,可那种感觉又那么真实,真实到顾尘不愿意相信眼前的拒绝! 「我、」顾尘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她有些烦乱的抓了一把自己的头髮:「我能问问你……」 「顾尘,我不喜欢女人的。」云染喉咙里一阵阵的甜腥,她忍住了,看着顾尘不甘心的样子,逼着自己又加了一句:「我跟你是不可能的,我们是没有未来的,顾尘,你放手吧。」 「我没想过你、会有这样的想法。」云染想抬手按住自己撕裂般疼痛的心脏,但还是忍住了,指甲掐进掌心强迫自己保持清醒:「顾尘,你只是我的大夫,我们之间只有医患关系,如今这个关系也没办法再继续下去了,我不会留你再继续待在我身边,这样对你对我都没有任何的好处,顾尘,我谢谢你这段日子以来对我的照顾。但,也仅限于此,你走吧。」 「我没有机会的,是吗?」 「抱歉,云染自知非少主良人,只望少主早日回头,莫在我身上耽误时间浪费感情,云染不配。」甜腥的味道越来越重,云染眼前一阵阵发黑。 顾尘低头苦笑一声:「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她脚步有些虚浮,扶住了身边的大树:「阁主,请多保重吧。」
第80页 顾尘转身走了,看背影落寞孤寂,云染抬手用袖子擦掉了嘴角溢出来的血迹,眼前一黑,险些倒下去,她顾念着顾尘还没有走远,死死的撑住自己没有倒下去,看着那道背影越走越远,云染这一口气才松了下来。 「你别拉我!」一道不悦的嗓音:「阁主你怎么可以怎么对待顾少主,她对你一片痴心,特意准备了这些,你怎么能不顾她一片心意,赶她走?」陈瑛指着河里的许愿灯,柳树下的红绳:「她三天都没好好休息,连烟火都是自己亲自挑选你会喜欢的花来放,特意从月老庙求来这么多的红绳,你怎么能这么得无动于衷!你为什么要赶她走呀!」 「你闭嘴!」青鸳面色不善,瞪着陈瑛:「感情的事不能勉强,阁主私事谁准你随意插手的!」 「你们……铁石心肠!」陈瑛一跺脚,转身追着顾尘去了。 「呕!」 待青鸳扶住了倒地的云染时,就见她胸前的衣襟上已经染上了大片红色的血迹,嘴角的血还在往下淌,云染睁开眼,望着那大柳树下的红绳,看了很久才对身边的青鸳说道:「去解下一个给我。」 「阁主!」青鸳是又气又怒:「阁主该爱惜自己的身体!」 「快去。」云染此时的气息已经十分的微弱了,不过是凭着一口气在强撑而已。青鸳将红绳放在她手里时,云染才展颜露出一抹淡淡的笑:「你扶我到树下。」 「阁主,我们回去找大夫吧。」青鸳都快急哭了,她听姐姐说起过阁主身体不好,也见过此次阁主生病,但没有哪一次会像现在这样大口大口的往外吐血。 「没事,顾尘给我留有药。」云染嘴角带着满足的笑,举起了那枚玲珑扣:「我想坐会儿。你看那河里的许愿灯,刚才顾尘也许愿了,我没敢。青鸳呀我不是要撵她走,只是我留不住她。我这样,又拿什么留她呢?」 「阁主,不说了,不说了,我们回去吧。」青鸳带上了哭音。 「没事的,你家阁主大业未成,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云染望着河里漂流过来的许愿灯,对青鸳说道:「我想知道刚才顾尘那灯上写了什么,我想帮她实现心愿,青鸳你让人去把那盏灯找回来。」 「好好好,我马上让人去找。」青鸳答应着,就见云染已经昏死了过去:「阁主!」 房间里瀰漫着药味,云染挣扎在一片迷濛之中,她看见顾尘的背影,看见顾尘转身朝她露出了笑脸,很快那笑脸就不见了,顾尘冷着一张脸甩开了她的手,她想追,可顾尘越来越远,远到最后什么也看不见,云染挣扎着大喊:「顾尘!」 睁开眼时才发现,顾尘已经被她撵走了,她没有顾尘了。垂眸,一滴泪才落下来。 第44章 「酒!」 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酒杯掉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少, 只有曲娘还咿咿呀呀不知所谓的唱着小调儿, 顾尘撑着下巴, 晃悠着已经空了的酒壶, 脸上带着几分不耐的神色。 「我说,酒呢!」 今日七夕, 正是生意好的时候,张老三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今天竟然折在这儿, 看这个顾尘手边已经空了的三个酒壶, 暗自替自己捏了把汗,也不知道他明天还能不能跟阁主交差, 不过这人好好的怎么喝成了这样? 张老三拿着酒壶犹豫再三不知道该不该给顾尘送过去时,手上的酒壶就被那曲娘接了过去,曲娘朝他盈盈一笑, 矮身先行了一礼:「我与那位客人相熟,不如掌柜的行个方便, 我去与她送去。」 张老三捏着酒壶, 看着面前笑意盈盈的女人,暗自一思量, 就松开了手里的酒壶:「那就多谢卿云姑娘了。」他倒是想看看这位卿云姑娘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您的酒。」 顾尘一抬头,看着面前的曲娘,微微皱眉:「是你。」只一句话,便不再言语, 拔了酒壶盖儿继续喝自己的酒,并没有要理曲娘的意思。 「少主,少主为何在这儿借酒消愁?」曲娘拎着裙摆坐在了顾尘的身边,语气温婉和善:「不如和卿云说说?」 「跟你有关系吗?」顾尘端着酒壶冷冷的说道:「滚,没钱听曲儿。」 卿云脸上神色未变,依旧带着浅浅的笑:「少主怕是误会了,七夕佳节少主独自在这儿喝酒未免太过凄凉了些,卿云不才,酒量尚可,不如陪少主喝两杯如何?」 顾尘跟没听见一样。卿云有些按捺不住了:「实不相瞒,卿云是有求于少主,想跟少主打听打听,探月阁主对我赭沙洲一事,到底要给个什么说法?卿云身上担着父老乡亲的嘱託,这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可阁主迟迟不见我,我实在是、」看着顾尘冰冷淬着寒风的眼神,卿云下意识的停顿了一下,缓了一下才把没说完的话继续讲完:「卿云实在没办法了。」 「跟我有关系吗?」顾尘手里的酒壶又空了,脸上不耐的神色更重:「再说一遍,滚!拿酒,煳弄谁呢!」 酒壶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上罈子!」 张老三一个瑟缩,想躲起来,这人肯定是跟阁主吵架了,赶明儿阁主要是怪罪自己给了顾少主这么多酒,会不会、张老三十分后怕,后怕归后怕,眼下这关是肯定过不了,他这一咬牙一狠心,抱了一罈子酒带着几分讨好的笑。 「少主,酒。」
第81页 顾尘拔了塞子,回头见那曲娘还在,皱着眉头正想开口骂,那曲娘酒先一步开了口:「我愿拿浣尘珠来换,求少主给带个话!」 浣尘珠?顾尘其实已经有点迷煳了,她喝酒不太上脸,就是喝多了脸上看起来也很正常,可酒量就很一般了,平时虽然有点小酒瘾,但也只是浅酌一两口而已,量多的时候一壶绝对是管够的,她记得自己是个大夫,绝对不会醉酒行医,这是最基本的行医准则。 可今天,她真的喝了不少,心里闷闷的难受,一抽一抽的酸酸麻麻的疼,针扎一样的,她难受,又无法排解这种难受,压在心里的感觉喘不上气,只有一口口烈酒可以稍稍缓解心里闷到发疼的感觉。是以此刻的顾尘神志上并不是太清醒,她看面前的人也只是熟悉,见过,仅此而已。 可陡然冒出来的浣尘珠三个字却惊醒了顾尘,她「刷」的一下起身,一把揪住了曲娘的衣襟,醉醺醺的样子看起来好像是站不稳,可手上的劲儿却大的要命:「浣尘珠呢?」 「自然是在赭沙洲,我可以给你们,但必须要阁主亲自前往赭沙洲赔罪才行。」卿云被顾尘揪住衣领,憋得脸色通红,神色倒是不露胆怯:「要探月阁主亲自前往赭沙洲与我们商讨商贸交互合作问题,并且保证再不会对我赭沙洲百姓随意巧取豪夺,我才答应把浣尘珠换给你们!」 「探月阁主?呵!」顾尘一声轻斥:「不给我浣尘珠,我要你的命!」 说着手上的劲儿越使越大,分明是想直接掐死卿云的意思! 「卿卿!」一声灼心的急切唿唤声,顾尘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上一麻,那曲娘酒已经被带出了她的掌心。 顾尘也不追,看着面前的书生,冷冷一笑:「又是你。」她此刻脑中是一片混乱,并不怎么清除,见到齐越竟然也还认得:「这不是准新郎官吗?怎么跑到这儿管别的女人叫卿卿?卿卿我我好招人烦!」她自己失意在先,又见齐越负心在后,张嘴说的话不留一丝情面:「你在这儿搂着别的女人叫卿卿,可怜那傻姑娘还揣着一颗心数着日子绣喜帕,你可对得起她一片痴心!」 「我!」齐越一时想解释,可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忽然听见一声清脆的唤人声:「顾少主,原来你在这儿,可叫我好找。」 齐越顿时一张脸都急出了汗,下意识的松开了搂着曲娘的手,卿云眼角一瞥,就看见一袭红色衣衫的女子小步跑了过来,这才哀婉的回头看了齐越一眼,微一屈膝对着齐越行了一礼,然后迎着陈瑛的方向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咦,刚才那女子、」陈瑛正想说话,忽然背过身:「哎呀,阿越你怎么在这儿?怎么办?大婚前不能见面的,我不是故意要跑出来的,这可怎么办?」 齐越握紧了拳头,下意识的去看顾尘,带着几分祈求的意味,顾尘嘲讽的一晒:「他在这儿听曲呀,那曲娘长得还可以吧?齐公子可愿意在这儿听曲呢!」 「不是,不是你以为的那样的。」齐越整个人都急了:「瑛妹你别听她胡说!」 几步上去抓住陈瑛的胳膊就赶紧解释:「她是赭沙洲来的,我爹他说赭沙洲来人有意想接触我们,让我去探探口风,看看她到底在耍什么把戏,我、我就是做戏!做戏而已,瑛妹你千万听我解释!」 陈瑛本来还在懊恼自己刚才太冲动,怎么就这么沖了进来,如今听齐越胡乱解释了一通,虽然晕乎乎的但还是摸出来一点点头绪出来:「你跟刚才那个曲娘,你们……」一颗心忽然就凉了:「什么做戏?」 齐越又赶紧把自己刚才那一番说辞细化了一遍,讲了曲娘如何进城,如何引人怀疑,如何跟自己套近乎,如何如何之类的,他只是应付做戏,想从那曲娘身上得到更多的内幕消息,全都是逢场作戏当不得在真! 「你信我,瑛妹,我是有不得已苦衷的。」齐越抓着陈瑛的手一遍遍重复:「我对你的感情你还不知道吗?我是不得已的,真的!」 不得已?真的吗?有苦衷?那云染呢?她会不会也有苦衷?自己不知道的苦衷?顾尘拎着酒罈子又开始勐灌。她不相信自己会看错云染,明明她看自己的眼神那么的专注,她面对自己会害羞,会脸红,会偷偷摸摸的观察自己,甚至,顾尘切她脉的时候,她的心跳明明就是加速了。 可她就是……没感觉吗?会不会她也有苦衷?会不会她也是不得已?会不会她对自己也是喜欢的? 「啪」的一声,空酒罈子又扔在了桌子上,顾尘这会儿已经开始上脸了,脑子里全是云染看她的眼神,她会不会也是有苦衷的?会不会?顾尘晃了晃脑袋,根本就没办法理清思路,她希望云染也是有苦衷的,可又害怕连这最后一个渺小的希望都被打破,如果她不是呢?如果她就是真的不喜欢自己呢?顾尘没办法接受,酒喝得越多,她就越能清楚的感觉到,她接受不了这个答案! 「酒呢!」一声嘶哑的低吼声,顾尘摸出了云染给她的那枚金令摔在了桌子上:「说话不算话还是怎么着?怕我喝垮你们?我今儿还就非要喝垮你不可!」 边上的陈瑛本来还沉浸在未婚夫跟别的女人似乎有牵扯的情绪里,听着未婚夫的各种解释还都不满意的时候,见顾尘扔出的金令立刻就清醒了,摸着令牌半信半疑的问顾尘道:「这探月令是阁主亲自给你的?」
第82页 顾尘手里只有酒罈子并不理她,陈瑛急了,一把夺过她酒罈子:「少主你清醒点吧,探月阁商户遍布大江南北,单泰安城里的酒楼就有十三家,你一个人是喝不倒她的!」 可惜顾尘并不听她的,又要去夺陈瑛手上的酒罈子,陈瑛一着急,直接摔了酒罈子,酒溅了顾尘一身,没了争抢的目标,顾尘一下子就泄了气,神色麻木着就要起身离开。 「没出息!」陈瑛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她说不你就要放弃吗?万一她、万一她、」陈瑛觉得自己不应该随意揣测别人的感情问题,可阁主对顾少主分明就是有情的,陈瑛以一个外人的角度看得分明,可再分明她也不能乱说,感情的事儿只有当事人才有权利做决定! 拿着那枚金令,举到顾尘的面前:「少主你看清楚,你仔细看看,这是探月令,探月阁仅此一枚的探月令,这是阁主身份的象徵,见此令如见阁主本尊,探月阁上下皆以阁主礼遇待之!」陈瑛见顾尘涣散的眼神终于开始聚焦,又赶紧说道:「这枚令牌的上一任主人你知道是谁吗?是阁主夫人!前任阁主亲自为阁主夫人特制的此枚令牌,是她们之间的定情信物,顾少主,你好好想想,想清楚再做决定好吗?」 定情信物?顾尘眯着眼,在想云染把这个给自己的时候,那时候她在皇宫里,身边只有自己,那时候她、看自己的眼神、顾尘喉咙滚动,伸手将金令拿了回来,然后抬步就走了,脚步十分匆忙,奔着城外的河流汇集处,她要看看云染在那盏许愿灯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看着顾尘眼里闪过的坚毅神色,陈瑛才松了一口气,看着那边的未婚夫,未婚夫的脸上还带着很多的紧张神色,尽管齐越解释了很多,但那是她的青梅竹马呀,他一个眼神陈瑛就能知道他心里所想,未婚夫眼里的愧色陈瑛看得分明,不管他跟他曲娘到底是怎么回事,齐越他、对自己有愧,那愧色太明显了,陈瑛心里一片苦涩,可看着面前的爱人,她到底还是露出了一抹甜甜的笑:「阿越,我们今晚就假装没有见过,好吗?」 齐越看着她的笑,心里忽然一阵紧张,他皱着眉头还想再说什么,可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的崩塌,再也回不了头,他想再解释解释,自己跟卿云真的没什么,他只是听她唱了几个曲子,仅此而已,可看着陈瑛转身而去的样子,齐越伸出手,却发现自己开不了口。 有些挽留,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回。 陈瑛心里带着无法排解的情绪,最后还是追着顾尘去了,顾尘找到了许愿灯汇集的地方,淌着水一盏一盏的翻着云染写的那盏灯,起先陈瑛还想劝她,这里的灯成千起,还有很多漂散的或者沉底的,想要找那一盏灯又谈何容易?可看着顾尘那股子倔劲儿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到最后就加入了顾尘,帮着她一盏又一盏的翻找,看到疑似的就拿给顾尘看。 月色散去又凝聚,日出东方又西落,顾尘不知道弯了多少次腰,好像不知疲倦一般,等陈瑛拿着一盏灯回身去看顾尘时,就见她手里拿着一盏许愿灯,花瓣已经残缺不再完整,可顾尘却又万分在珍惜,甚至捏着花瓣的手是轻颤的。 陈瑛低头看着河里汇聚在一处的许愿灯,忽然就笑了。 许愿灯许下的心愿不一定都会实现,可当日在一起许愿的心却总归是在一起的,缘来则聚缘尽则散,跟这灯是一模一样。 顾尘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字,字被水打湿了一些,已经有些花了,可上面清晰的「顾尘」二字却是一笔一划得认真,这上面什么都没有写,只有自己的名字,她在许愿灯上只写了自己的名字,代表了什么?顾尘忽然就气笑了,代表也只能代表,她的心愿就是自己! 光线昏暗,云染咳嗽了几声,额头上着凉凉的锦帕也并没有让她好受一些,那日虽然醒来,可高热却迟迟不退,已经换了三个大夫,每一个都是摇头嘆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药一天要吃上好几幅,吃进去再吐出来,整个人蔫蔫的,不知是病的还是…… 青鸳不敢多想,端着药碗轻声提醒:「阁主,先把药喝了吧。」 云染这才放下了手中的许愿灯,听话的端起了药碗,可惜,喝了两口就又吐了出来,青鸳心疼,正欲劝她再喝两口,云染自己端着药碗闭着眼又大口咽了下去,这次倒是没吐,可看她神色也知道,想必是十分难受的。 「明日再换个大夫看看吧。」 「嗯。」云染应了一声,实现略过那盏许愿灯。顾尘希望她平安健康,就算很难受,就算喝了会吐出来,她也会乖乖喝药,她希望能完成顾尘的心愿,哪怕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房门被人勐的推开,云染倏然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顾尘已经先一步看到了她额头上绑着的东西,带着一身酒气逼问青鸳:「怎么回事?」 青鸳一见她回来,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这位顾少主的医术确实可以,而且、阁主之所以一病不起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她,顾尘在这儿,这人的病应该是没问题了。青鸳端着药碗走到顾尘身边也没瞒着:「病了,高热三天,一直没退,什么药都喝了,不管用。喏,药渣,你要看看吗?」 三天高热未退?顾尘这一算时间就知道自己河里捞灯了几天,这人就在床上烧了几天,没把她烧熟那算自己之前给调养得好!
第83页 「请的什么庸医!」顾尘几步上前,摘掉了云染额上的冰帕,眉头紧皱:「怎么烧成这样?」 云染闻着她身上浓郁的酒气,熏得她一阵阵头晕,连喘息都觉得压迫,一抬手拨开了顾尘的手:「跟你没关系,不是让你走了吗!」 顾尘这会儿倒是不气了,视线这么一转,伸手拿过云染搁在一旁的许愿灯,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这不是我写的吗?怎么会在阁主这儿?跟我没关系呗?行,我再问问,跟我没关系你往那许愿灯上写我名字是什么意思?」 说着就弯腰逼近了云染:「我说你这人也挺没意思的,前脚撵我走,后脚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你说你这是、何必呢?」 捏着云染的下巴,顾尘眼里已经没了笑意,带着几分恼:「为什么赶我?你对我到底有没有感觉?我要听真话!」 「没有!」云染固执的扭脸,可惜被顾尘捏着下巴根本就动弹不了,只能梗着一口气,逼自己说狠话:「没有!赶你走是因为我受不了一个对我有龌龊心思的人待在我身边,我觉得噁心!」 「噁心?」顾尘这次是真的恼了,捏着云染唇直接就贴了上去,不由分说的撕咬,逼着云染张嘴接纳她。云染完全没料到顾尘会这样对她,顿时又急又慌又羞又恼,拳头落在顾尘身上一点儿力道也没有,然后被顾尘亲着亲着,手上那一点点的力道也没有了,本来还是拳头就变成了紧紧抓住顾尘的肩膀,然后闭上了眼睛。 顾尘本来就是恼,又气又恼,亲着亲着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大起大伏之后,人本来就很容易失控,又被云染三言两语刺激了一下,整个人都非常的亢奋,亢奋中又尝到了令她欲罢不能的欲望,这亲着亲着就变了味道,直到她尝到了咸咸的味道,忽然一怔,然后就看见身下的云染早已泪流满面。 「我……」顾尘十分无措,她不是故意的,就是情难自控? 「让你走的,我让你走的!」云染嗓音沙哑:「你为什么不走?」 顾尘低头苦笑,亲了亲了,她能怎么办?道歉吗?才不,顾尘才不会为这种事情道歉,她如果不亲,怎么确认云染对自己的心意?不亲下去,怎么知道这口是心非的女孩儿对自己也是渴望的? 「我为什么要走?」顾尘一声嘆息,慢慢的吻去云染脸上的泪:「都这样了,你还敢说自己对我没感觉?云染,你在骗谁?」 「我不喜欢你,你走呀!」 云染想推开她,可惜被顾尘重重的抱住:「我喜欢你,你今天不承认喜欢我也没关系。我等,今天等不到我等明天,明天等不到我等后天,后天等不到我就一直等下去,等到你愿意承认的那一天! 别赶我走了,你是不是忘了,我早就说过了,我不是你探月阁中人,也不是你的丫鬟侍女,想赶我走也行呀,先收了我的人再说,你一天不收我,我就是自由的,我想喜欢谁就喜欢谁,我愿意在哪儿就在哪儿,跟你没关系,懂吗?」 云染哭得一抽一抽的,脑子里乱糟糟,鼻子里全是顾尘身上的酒味,连嘴里也都是,苦涩的酒味,可那么苦的酒味,又让她难以忘怀,欲罢不能! 「呸,谁开的药,水平太次了!」顾尘咂了砸舌,十分的不满意:「这药怎么能治病,你怎么能离得开我!」 第45章 不知道是顾少主的药当真比一般大夫要见效快,也或者是其他别的什么原因, 总之两副药下去, 高烧了三天的云染终于退了烧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合上眼倒是乖巧一如往常模样。 顾尘坐在一边, 切完了脉, 确保云染无碍才松了一口气,见一旁的青鸳迟迟不走, 挑眉压低了声音:「左护法这是有话要跟我说?」 她折腾了好几天,一身的酒味, 这会儿看起来十分的狼狈不说, 身上的味道也并不怎么好闻,可惜, 顾尘这会儿压根就不自知。她一颗心七上八下了这些天,这会儿虽然很累了,但精神很亢奋, 待在云染的身边哪儿都不想去。 虽然这口是心非的小丫头并不敢承认她对自己的感情,但顾尘莫名的就是心情很好。 像云染这种规矩那么多的女孩子, 先前能忍着自己扒她衣服, 顾尘粗神经没觉得怎么样,再一回想方才的吻, 心里的滋味就越来越甜了,如果这都不是喜欢,她顾尘这半辈子也算是白活了! 「那个、」青鸳有些犹豫,跟着顾尘压低了声音:「少主既然不打算走了, 就、对我家阁主再耐心些吧,她心里也不好受。」顾尘走了三天,她成夜合眼难眠,顾尘这一回来,烧也退了,人也睡得安稳。现在想起那晚云染一身是血的样子,青鸾还是有些后怕的,她家阁主根本就离不开顾尘!哪怕她嘴上说得再狠,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我问你。」顾尘凑过去:「你觉得她到底喜不喜欢我?实话!」 青鸳苦笑:「怎么会不喜欢?」说完又嘆了口气:「她、她说不喜欢你也信?让你走你就走?」如果再晚一步,看到阁主那个样子,你还会怀疑她吗?幸亏回来了,不然,她非拎刀噼了顾尘不可! 顾尘自顾自嘆气:「当时哪能想到那么多。其实我也一直都觉得她应该是喜欢我的呀,当时就没做好准备,我就等着她乖乖的投怀送抱呢,谁能知道她会直接推开我?」 「阁主她肩上担子重,一时半会儿不愿意沉溺儿女情长的,希望少主你能理解。」青鸳不太习惯跟顾尘这么讲话,她俩平时的对话就是互相拆台,这会儿为了自家阁主,也是绞尽了脑汁:「她就是口是心非得很,也许过了这段日子,等阁内形势稳定些,她放心了,才会考虑自己的大事。那个、少主你要是真的、真的把我家阁主放在心里,就别逼她,省得适得其反。」说着说着自己就很别扭,又加了一句:「我要是你,我反正是不会走的,一天得不到她人,我就一天守着她,在她身边守着,就算她一时半会儿不答应,也不会有别人敢来跟你抢,抢也抢不过!」
第84页 「除了抢,你还知道什么?」顾尘很无语,末了竟然还点了点头:「不过也有那么点道理。」 顾尘所谓的陪着,跟青鸳以为的那种陪,先显然不是一种意义上的陪。当天夜里顾尘就卷着自己的铺盖卷睡到了云染的房里,美其名曰要看护阁主的病情,省得她半夜再发烧,等云染半夜迷迷煳煳睡醒要喝水的时候,就被躺在地上的顾尘给吓了一个激灵。 明明是温热的水杯此刻拿在手里却烫得云染说不出一句话来,顾尘见她这模样,琢磨了一下自己应该循序渐进,于是握着云染端着水杯的手,凑过去贴着她的唇角就又吻了一下:「喝完就睡吧,我看着你呢。」 捏紧了水杯,云染憋得脸通红,半晌才闷声说道:「顾尘,你怎么就听不懂呢?」 「听不懂,所以别说了。」收起了脸上嬉闹的神色:「你别说,我也不想听,云染你给我记着,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感情这种东西你有感觉我也有感觉,你摸摸自己的心,骗得了自己再来骗我!」 云染张嘴想反驳,就被顾尘按住了心口:「你没摸对不对?我摸了!我亲你的时候摸了,我现在又摸了,如果你对我真的没有感情,那现在呢?你要解释吗?你要怎么解释我才会信?你解释不了的,所以我也不会信的。」说罢又嘆了口气,伸手虚虚的抱住了云染,下巴再次放在了云染的肩膀上:「我再重新说一次,云染我喜欢你,你可以不回答我,不答应我,我不管你有什么所谓的苦衷,或者不得已的缘由,你不说,我就不问,但你不能拒绝我,你的心不会答应你拒绝我,你懂吗?你拒绝我它会难受,会哭,甚至你会生病,会发高烧,你整个身体都在抗拒你对我的拒绝,你还不明白吗?」 云染伸手推了推,没想到竟然轻轻一下就把顾尘推开了,顾尘眼里有痛色,也有心疼:「如果答应我很难,那就不答应。但,我请你别拒绝,拒绝我你同样接受不了,我也会很难过,把一切都交给时间好吗?让时间给我们一个答案,或者让时间给你一个答案。」说着说着又笑了:「也许以后会发生很大的改变呢?改变你现在的想法,也许你所有的苦衷都有峰迴路转的那一刻,如果真的到了那时候,你会不会后悔今天就这样把我赶走?」 「云染,我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因为我喜欢你。」顾尘握紧了云染的手:「而你,从来都不能否认,乖,别闹好吗?」 云染挣了挣,可能是力气太小,愣是没有挣脱,最后僵持了半天,才别过眼:「我没有。」 「好好好,你没有。」顾尘十分敷衍,替云染整理了被子:「睡吧,不说了。」 熄了灯,只有微弱的月光洒进来,听着顾尘均匀的唿吸声,云染慢慢睁开了眼睛,顾尘离她这么近,没有走。云染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胸口处起伏,跳动均匀,顾尘说得没错,她骗不了自己,可、那又怎么办呢? 她骗不了自己也不能拖累顾尘! 得不到可能会有遗憾,但得到又失去的痛苦,云染见过,她如何忍心顾尘再受一遍? 「唉!」 顾尘嘆气碾药,见无人应她又加重了嘆息声,可惜,云染好像没有听见一样,完全当她不存在,顾尘想要亲近亲近都会被云染刻意的拉开距离,实在太刻意了,根本就不避讳顾尘,顾尘一身的力气全都打在了棉花上,有去无回,也无可奈何。 「阁主,卿云那边有消息了。」青鸳来时,就见顾尘眼巴巴的看着她,一副吃瘪的样子,再看她家阁主一脸的冷淡,心里也替她俩着急。一个屋檐下粘得再紧,阁主不理她那也没办法呀! 「你说。」云染应了一声,继续翻着手里的书,眼皮子都没有抬抬,更别说往顾尘那边看看了。 「卿云所言确实属实。」青鸳把自己这些日子调查的结果做了简单的总结汇报:「赭沙洲物资贫乏,近几年几次上岸想与我们合作,可惜,效果都不好,今年更是闹了几次事故,各有伤亡,卿云的父兄就是在那次事故中去世的。目前,赭沙洲对我探月阁有很大的敌意,兄弟们在调查中也受到了很大的阻力,如果放任不管,怕留有后患。」 「那个、」顾尘放下药杵,结束了自己假模假样的工作,表示自己有话要说,可惜云染跟没听见一样。 「我既然答应了要给他们一个交代,这件事就不能这么放在这儿。」云染收起了手上的书对青鸳说道:「看看他们有什么需求,只要不过分,答应就是。」 「我觉得有问题!」顾尘起来,直接坐在了云染对面:「那天,我在酒楼见过那个卿云。」顾尘又替自己解释了一句:「我当时喝多了,意识模煳,但是我觉得她有问题!」顾尘急于表达,主要是见云染好像并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都有点着急了:「一码归一码呀,染染,阁主大人,我认真的!那个唱曲的她别有用心呀,你听我说,她一边勾搭着城主儿子,一边又来找你讨公道,说明她很着急,她在害怕!」 云染果然抬头了,顾尘见状一把拉住云染的手,语气十分正经:「那天我虽然喝多了,但是我记得一件事,她说她手里有浣尘珠,愿意用浣尘珠来跟探月阁达成合作!」 青鸳眼角直抽抽,不忍直视的挪开了视线,顾少主你说话就说话,干什么动手?真当我们阁主是傻的吗?!
第85页 果然,云染甩开了顾尘的手,脸上还带着点分不清是羞还是恼的薄怒:「少主慎行!」 「一时激动。」顾尘笑嘻嘻,完全不把云染脸上那点颜色看在眼里:「你听我说呀!我觉得她不是来讨公道的,她应该是碰上事儿了,来求我们的!」说完还很得意的看着云染,一副求表扬的意思:「而且,那浣尘珠十有八九就在她手里,她本意是想请你上赭沙洲才对!」 「少主所言不错。」青鸳接着说:「那卿云确实是这个意思。并且,言语中似有想要投靠我们的感觉,阁主,赭沙洲约摸是要去一趟的。」 云染点头没说话。她有自己的考量,不像顾尘说的卿云有求于她,也不像青鸳说的什么投靠之类。赭沙洲里藏着不少的疑团,目前为止,云染对这个卿云的话存有八分的疑惑,她现在更担心的是,陈舟放的下落,或者说,是陈舟放的生死! 「此行赭沙洲疑团重重,青鸳你做好应对。」云染这才把视线落在了顾尘身上:「至于顾少主,你非我探月阁中人,也不是我的丫鬟侍女,此行涉及我探月阁中机密,少主实不便同往,见谅。」 顾尘:……你再说一遍,什么机密来着? 第46章 江上有风拂面,卿云怀里抱着琵琶信手拨弄, 余音裊裊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只是她视线略向远处的江面, 眉峰蹙起是化不开的忧虑。而另一边的陈瑛换下了待嫁新娘子惯常穿的红色衣裙, 一反常态的穿了件玄色劲装, 腰间佩剑抱胸立在卿云是身边,像是在听曲儿也像是在发呆, 脸上的神色也是莫名的淡淡。 青鸳拿了件披风给云染搭在肩头,回道:「方向沿正东再走半个时辰, 就该往西南方向拐了。」 「确认她说的方向对吗?」云染紧了紧披风的系带。 「赭沙洲具体方位外人并不知, 她说的具体方向跟我们知道的差不多。」青鸳说道:「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已经叫兄弟们加强警惕了, 阁主放心。江面上风大,先回去避避风吧。」 云染视线往后看了看,抿着唇看向身边站着神色明显焦灼的齐越齐公子:「城主此番派你与我同往赭沙洲商定商贸协作之事, 不知齐公子有何想法?」 「啊?」齐越明显不在状态:「阁主、说什么?」 青鸳哼了一声:「问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对阿瑛绝无二心的!」齐越慌忙解释,十分的紧张:「可卿卿她无亲无挂, 独身一个女子, 她、我、想照顾她,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怕阿瑛会生气,可也不能丢下卿卿一个人呀。」 「我……」八尺的大男儿竟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要说不出来,看着那边的两个女人,分明就是难以取捨。 可世间, 哪有这么好的事?不过痴心妄想罢了! 「齐公子,我不管你对那位卿云有什么想法,但是你与陈瑛大婚在即。」云染看着抱胸而立的陈瑛,提点道:「你该给她一个说法,这是你必须要做的!」 「我、知道了。」不然他也不会非要跟着一起来,不过是想这趟赭沙洲之行,能给自己一个机会,去跟他的瑛妹好好解释解释。 弦声急转,陈瑛盯着那双拨弄琵琶的手,出神了很久直到卿云换了曲调她才回神,盯着那双纤纤玉指,再看着自己因为常年练武而略显粗糙的一双手,忽然开口问道:「你、弹曲儿多久了?」 卿云嘴角勾住一抹淡淡的别有深意的笑:「从小练起,琵琶二胡古琴笙箫每一样都要练,很久了。」 陈瑛又停了一会儿继续问道:「这是《柳调曲》吗?他们说你《柳调曲》弹得很好,是一绝。」 「不是。」卿云停了下来:「不过随意拨弄一二,不成曲调。」言罢仰头看着陈瑛,像是犹豫但又很快下定决心一般,轻声道:「我知你们马上大婚,我、算我求你,我与阿越哥哥两情甚笃,你们是青梅竹马没错,可情爱一事从来不分先来后到,我既然来了,说明我跟他有缘分,我不能强求你成全我们的缘分,但缘分自有天註定,陈瑛姑娘,上天自由安排。」 陈瑛望着远处已经有些阴沉的天色,耳边是卿云软糯的话语,她好像是听进去了也好像是没有,过了好大一会儿才说道:「是你叫他一起来的,对吗?」 琵琶弦音起,卿云没有回答陈瑛的问题,喝着曲调低低地唱起了曲儿,陈瑛抬头果然看见齐越往这边看来,见到她的视线,又很匆忙的挪开,不愿意与自己对视,陈瑛嘆了口气,转身回了自己的船舱,曲娘说得对,一切上天自有安排,不是她能强求来的。 兜帽被风吹起,软软的狐狸毛黏在云染的脸上,痒痒的,她觉得有些不太舒服,皱着眉头摘下了兜帽,夹杂着潮气的风吹在脸上,有些清爽有些凉意。转头看向了大船后面跟着的那条小船,帆被风吹得鼓起,云染似乎能听见铮铮作响的声音,明知道不会是后面小船传来的声响,她还是抿住了唇。 看这天,一会儿怕是要下雨,那一艘想小破船,万一遇上风浪怎么办?会不会有危险? 「阁主,风大了,还是回去吧。」青鸳也注意到了云染的脸色,跟着往后看了一眼,也跟着嘆了口气:「这顾少主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这么艘小破船,明明已经安排下去所有船家都不许给她船的,更不许带她上船的。」 云染转身往船舱里去:「去告诉她,不许跟着我们!」
第86页 「哦。」青鸳愣愣的答应了一声,又很无奈。不让跟就不跟呀?她要是这么听话还能跟到这儿来?然后摇摇头,苦命的往后面小船找顾尘去了。 顾尘只雇了一个开船的老渔夫,这会儿起风了,老渔夫一个人忙不过来,她就跟着一起扬帆,风吹乱了髮髻,凌乱中倒是颇为干练的感觉,青鸳抱着自己的刀,看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帮顾尘拉住了绳子系好,拍了拍手开始传达阁主的命令:「我家阁主说了,不许你跟着,顾少主请吧。」 忙活了好半天,顾尘这会儿也是累得气喘吁吁,弯腰扶着桅杆说道:「你家阁主是真不讲理呀,怎么就不许我跟着?她凭什么呀?」指着江面问道:「难道这、这、这都是你们探月阁的?那你们探月阁真是好大的本事呢,海纳百川呀!」 青鸳努了努嘴,无声的表达了自己对顾尘这种说法的贊同。自打顾尘上次告白失败去而復返之后,她对顾尘的印象已经好了很多很多很多点,尤其是顾尘这种怎么赶也赶不走还非要黏着她家阁主的态度,很让青鸳满意。在青鸳的眼里,顾尘是个识货的,她家阁主是个好姑娘,当然是值得被好好对待的,虽然过程可能会曲折一点,但是青鸳相信,只要顾尘再坚持坚持,胜利就在眼前。 「她身体怎么样呀?晕船不晕船?」顾尘念叨完了,不免又挂念:「你家阁主自小都在京都里,哪里出过海坐过船?她身体还弱,脸色怎么样?白不白?对了,别让她老往外面跑,别看稀罕,船舱里老老实实待着。我看一会儿可能是要下雨,万一船要是晃悠得很了,你把这个给她吃了,知道吗?」说着拿出一个小瓷瓶交给青鸳:「遇上什么事儿让人过来招唿我一声,你别听她的,这江河海水又不是她家的又不跟她姓,我也不是你们探月阁的人,凭什么她不让我来我就不来?我来散心打鱼的,她管得着嘛!」 「脸色看起来还好,也没听她说哪里不舒服,东西我拿着,有需要就给她。」青鸳点头憋笑,末了又说道:「那什么,那是我家阁主,我还是得听她的。少主吃了没?我刚从厨房带了俩千层糕,给你?」 顾尘正想说自己吃过了,青鸳不由分说的就把俩千层糕硬塞她手里了:「少主也是辛苦,这么远跟来,连口饭也没吃,早就饿着了吧?那行,你吃着吧,我就回去復命了。」 顾尘看着手里的两块儿糕点,这么大一点儿,塞牙缝也不够呀! 船舱里,云染忍着一阵阵的噁心,看着手上的航线图,越看就越觉得头晕难受,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翻出陈瑛给她准备的清凉薄荷闻了闻,才稍稍好受一些。这是云染第一次坐船,她也做了会晕船的准备,但是现在看起来这个准备好像并没有什么用,该晕还是晕,而且有点想吐。 「阁主,是我,我进来了。」青鸳象徵性的扣了两下船舱的门,就迳自进来了:「那什么我去跟顾少主说了,顾少主、嗯、她说她是来散心捕鱼的,还说这江河海水也不跟你姓,我们探月阁也不是海纳百川,你管不着她。」 果然就见云染沉了脸色,青鸳又赶紧说道:「哎呀要我说呢,咱就别管她呗,就那小破船,我刚才去看了,那帆都破了好几个大洞,一会儿要是遇上坏天气,她肯定就走不了了,而且呀,那顾少主到底是个大夫,她哪儿出过海呀,连吃饭的傢伙什都没准备,刚才还打劫我俩千层糕,那千层糕才多大一点儿,我拿来餵海鸟的。可怜堂堂药谷一个少主,平时那么矜持的人物,竟然沦落到要跟鸟抢吃的。」青鸳一边说一边打量着云染的脸色,见她果然又皱了眉头,继续说道:「阁主你看,她连吃的都没准备,那肯定也不知道要准备淡水呀,过两天忍不下去她自己就回去了,咱不用管她,而且咱也管不着人家不是?」 云染胃里忽然泛起一阵酸意,青鸳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她已经抱着瓷盂吐了起来,脸色唰白唰白,青鸳先是一慌,又很快镇定下来,拉开舱门就往外吆喝了一声:「快,叫顾少主赶紧过来!」然后不等外面人反应又「啪」的合上了舱门。望着云染凉凉的眼神,青鸳故作淡定:「阁主你觉得怎么样?哪里难受呀?是不是发烧?心慌不慌?哎呀,这得亏了顾少主还没有走,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出门在外,带着个大夫还是心里踏实点。您说呢?」 云染还没说话呢,舱门就又被推开了,顾尘轻功是真的好,云染感觉青鸳吆喝那一嗓子音还没落完呢,她就已经飞过来了:「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白?」 云染吐了半天也没吐出什么,都会胃里反酸水,这会儿实在难受得很,可看见顾尘也很难受,没给顾尘什么好脸色,抽出了自己的手:「云染福薄用不起少主,少主还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顾尘直接捂住了嘴,眼里带着不容反驳的恼怒之色:「别再让我听见你说这种话!」想了想又觉得好像威胁力度不够大,顾尘忽然逼近沖云染:「再听见一次,我就让你尝尝我顾尘的手段,不是跟你开玩笑的!」 云染瑟缩了一下,想躲开顾尘的桎梏,可惜她力气小不说,顾尘压着她那是一点儿都不带客气的,根本就没有给她挣脱的机会。 「觉得晕眩噁心想吐反酸水?」顾尘看了云染的脸色又摸了摸脉,眼角瞥见青鸳沖她使了个眼色迳自熘走了,心里有谱,见云染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忽然就笑了:「没事儿,不是什么大毛病,吃点酸的就好了。」
第87页 云染还是不理她,顾尘继续说道:「平时多吃点,好好睡觉养好身体,这头三个月呀,最是紧要关头,可不能大意知道吗?虽然初期孕吐反应会比较大,但该吃还是要吃的,不然孩子怎么吸收营养呢?不能任性知道吗?我给你开个方子,先养养,五个月以后应该就不会吐了,你放心,我的养胎方子那是出了名的效果好,一般人我还不乐意给她开呢。」 「滚!」云染本来没听明白顾尘什么意思,听到最后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脸上竟然带上了绯色,她挣脱不开顾尘索性也不挣脱了,直接一巴掌拍在顾尘的手腕上,气的想上嘴咬她! 顾尘见她终于搭理自己了,故作惊疑道:「难道你不知道吗?」 见云染怒意蹭蹭往上涨,顾尘笑得更欢实了,凑过去贴在云染的耳边压低声音说着悄悄话:「你忘了,那天,我、」见云染红着耳朵尖,顾尘嘴角扬起了得意的笑,转脸寻着云染的唇就压了下去,不等她反应就开始放肆进攻,搅起一阵阵浪潮,直把云染淹没,可怜云染起先还挣扎唿救,到最后也只能在海浪里无助的沉沉浮浮,连最后的唿吸都被兇勐的浪潮夺了去,然后就觉得嘴里被顾尘餵了什么东西,有点酸酸的味道,有点清凉。 「笨,唿吸呀。」顾尘抵着她的额头:「脸都憋红了。」 「顾尘!」云染气息急促,想厉斥的话说出口连点力道也没有,十分的软绵:「你不许、你以后离我远点!」 「还晕不晕了?难受不难受?」顾尘像是没听见一样,捏着云染的手腕又摸了下脉,自顾自的点头:「嗯,孩子还好,没事儿,就是大人太不让人省心了。」 「顾尘你……」顾尘食指挡在云染的唇上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忘了那天夜里,我吻你的时候了,你忘了那天你是怎么回应我的了?乖,别闹,我们都有肌肤之亲了,这宝宝都有了,你就别闹了,答应我不好吗?」 「你、胡言乱语!」云染气的眼睛都快红了,虽然她是双亲诞下的,知道女女也是可以有宝宝的,但是亲一下就能有宝宝这种事情她怎么可能会信?骗鬼呢! 「我能骗你吗?」顾尘嘆气,拿着云染的手放在小腹上:「不信,你摸摸看。」 小腹平坦并没有什么异样。 「现在宝宝还小,等长大一点儿,就能感觉到了。」顾尘眼角瞥见云染脸上有些呆呆的神色,憋笑憋得很辛苦:「你看,都这样了,你还要赶我走,那宝宝该不开心了,你也不想的,对不对?」说着说着就欺身上去搂住了云染,十分的自然。 顾尘来时是很担心怕云染有什么不舒服的,但是一见她脸色就知道还是晕船了,吃了药就没什么问题,提着的心就落了回去。然后见云染对她还是那种不愿意搭理的模样,顾尘心里就痒痒,这眼珠子一转,张嘴就胡扯起来。她说的一本正经,也就是仗着云染自身的身世,再加上云染并没有接受过这方面的教养,她一个单纯的小姑娘,对这方面那肯定是一知半解的,所以就任由顾尘瞎胡咧咧。 摸着小腹,云染脸色忽的一沉,唇瓣轻轻颤抖,声音冷静自持到发凉:「我不要,拿掉!」 顾尘闻言也是一愣,脸上的笑意瞬间就散了:「你再说一遍?」 「拿掉!」云染咬住唇,连个字说得分明,只是眼神却并没有看向顾尘,视线游移不定,既不肯望向顾尘,又不愿意落在小腹上,按在小腹上的手指不由自主的开始发颤。 「你、你!」顾尘话到了嘴边忽然就看见了云染眼角的一点点水光,忽然觉得没趣:「算了,算了,骗你呢,怎么这么不经骗,孩子哪有那么好怀,你想要也得有才行。就是有点晕船,喏,这个药一天三次你先吃着吧,有事再让人喊我,走了。」 放在小腹上的手没有动,云染呆呆的坐着,心里空荡荡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看见了顾尘刚才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惊愕甚至还有怒意,她一定对自己很失望,如果可以,她又何尝愿意?云染缓缓弯腰,把自己蜷缩在一起,像个婴儿一样,放在小腹上的手,迟迟没有挪开。 顾尘又回了自己的小破船,临走时从青鸳那里顺走了一壶酒,青鸳看着手上一堆的瓶瓶罐罐,听着顾尘说了用途,开口问道:「你要回去吗?」 「回什么回,我鱼还没打到,回哪儿去。」顾尘塞好酒葫芦,指着青花小瓷瓶:「瓶上我都做了标记,有事第一时间通知我。」 「知道,你轻功好。」青鸳说:「干嘛不留下,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不把握住?」她以为顾尘上了这船轻易就不会再下去的,谁知道这人就真的送了药就走,实在不像是顾尘这段日子黏人的作风。 顾尘沉默的晃悠着酒葫芦,眼里划过的是云染眼角的水光,良久无所谓的说道:「我不该老逼她的。她有她的苦衷,不答应就不答应吧,一辈子那么长,大不了我慢慢跟她耗,她往前走,我就小破船跟着呗,等她真不想让我跟了,大不了我就不跟了,那我就等,我等她回头就能看见我,人生短短五六十年,遇见她我还能再回头吗?回不了了,就这样吧。」 这是青鸳头一次见顾尘用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说出这般认真的话,以至于后来的后来,当一切都尘埃落定时,她才真的知道顾尘当日说出这番话时就已经把自己的人生与云染系在了一处,此后余生,她便只为云染而活!
第88页 第47章 江面上的雾越来越重,夜色下竟然多了几分诡异, 七八月份的季节就算是江面上也不该有这么大的雾气, 云染攥着手里顾尘给她的小药瓶, 听着青鸳的汇报, 良久之后才对一旁抱着琵琶的曲娘说道:「我等既然来了, 自然是带着才诚意来的,不知卿云姑娘这是何意?」 「赭沙洲地处偏僻, 江面上湿重,越往里走雾气只会越大, 阁主要是担心, 大可反悔。」卿云说话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嘲弄:「若我们没有一点自保的本事,岂不是更要任人宰割, 哪里还有安身之处?」她见云染不接话,四下一看船舱里的人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连带着齐越也没有看她, 卿云握紧了琵琶又说道:「有我在船上,当然是愿意为阁主引路的, 阁主这时候回去, 岂不是无功而返?若教洲上长老知道了,那阁主的浣尘珠怕是再寻不回去的!」 触手微凉的小瓶子已经被云染暖热了, 卿云说了些什么她本来就没听进去,只是最后这半是要挟的话语,云染却不乐意听了,嘴角微微一扬:「我怎知你手上的浣尘珠是真是假?卿云姑娘怕是会错了我的意, 此番前来不过是为你赭沙洲与我探月阁之间的旧怨做个了结,给你一个交代。另外若是有意也可协商一下将来的共贸易之事,认真论起来也只是我想给你们留个活路罢了。 你四次三番拿浣尘珠来说事,可我也不妨跟你说句真话,能辨别这浣尘珠真假之人普天之下不超过五个,知道浣尘珠到底如何使用的,呵呵,怕也只有我一个了。卿云姑娘,别说你手里那东西真假未知,就算是真的又如何?你拿着它能做什么呢?磨成珍珠粉?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怕卖不上价钱吧。」云染语气淡淡的,说出来的话却又无端的令人竖起汗毛:「那东西说是能解百毒,可也得有命去解这个毒才行吗?那是我探月阁的圣物,流落在外我已经愧对阁众了,若是还成天被人拿着不知真假的破珠子就过来煳弄,那我这阁主是不是该让贤了,卿云姑娘以为呢?」 「阁、阁主严重了。」卿云搂着琵琶,眼神游移不敢再多话。这位看起来娇滴滴的病弱阁主,根本就不是好惹的,她刚才那眼神,淬着寒光,随意的那么一扫,卿云就知道,她随时都能要自己的命!她本意是想用浣尘珠为引,可其实这位根本就不在乎那什么破珠子,她的目的就是赭沙洲! 「说笑罢了。」云染收起了眼里的锋芒,语气缓和下来:「前方再往里走,雾气越重,我们又不识路,自然还要卿云姑娘多多辛苦些。」 「到这儿吧,青鸳,阿瑛等等。」云染视线在船舱中的几个人身上一一略过,最后沖齐越点了点头:「齐公子此番多辛苦些,我还有些杂事与她们吩咐,公子先去先请回吧。」 齐越很不在状态,从上了船开始就一直不在状态,眼下只让他跟曲娘离开,齐越下意识的就去看陈瑛,只可惜陈瑛的恍若未觉一般,抱着剑,立在云染身边,根本就没有看他的意思,齐越脚步微顿,最后还是跟在曲娘的身后走了。 「你、你是怎么想的?」云染示意青鸳把船舱门关好才对陈瑛说道:「这几天齐公子心神恍惚,你总该有个打算吧?」 「我不知道。」陈瑛别开眼,抱着剑的手握成拳:「他跟我说,一切都是权宜,等这边事了了,他跟那曲娘也就不会再联繫了,可、阁主你也看到了,心不在我身上了,就是不在了,说再多也没什么意思。」 「赭沙洲此行跟我之前所预料的差不离。」云染嘆了口气:「那曲娘不是什么善茬,再等等吧,等事情有了结果再说不迟。眼下非常时期非常阶段,我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些事情乱了阵脚,阿瑛,我本意是不想你来的,既然来了,就不能出错,知道吗?」 「阁主放心!」陈瑛抹掉了脸上的泪:「不就是个男人嘛,大不了我不要了,绝对不会耽误阁主大事!」 「你看好那个曲娘,她有什么动作不用来报,你负责处理。」云染看着陈瑛有些红的眼眶,想了想才又说道:「阿瑛,如今总舵主不在,你便是江南总舵的主心骨,你既然来了,就要担起你的责任,你已经被他们影响了,我希望你能把这种影响减小到最低程度。」 「属下明白。」 「记清楚航线,一有不对立刻撤退。」云染提醒道:「这里的雾浓得不正常,叫兄弟们小心点。」 青鸳闻言赶紧插话:「阁主放心,起雾的时候顾少主就送了独家秘制的解毒丹过来,她一直在后面跟着,有什么不对,会立刻告诉我的。」 云染看了多嘴的青鸳一眼,不说话了,捏着小瓷瓶的手背上青筋隐隐浮现。 「那顾少主自己一个人一艘小破船在后面跟着多不安全呀。」陈瑛给了青鸳一个眼神,俩人一唱一和:「可不是,阁主既然知道前路兇险,咱们是不是该通知一下顾少主?她自己一个人船上就一个老渔夫,这顾少主就是轻功再好,那寡不敌众呀,万一……」 陈瑛闭嘴了,青鸳很干脆:「万一顾少主打不过,咱们救援也来不及。而且,这雾这么重,稍微一个不留心就会走散,要是真的走散了,那才是大麻烦!这地方不是咱们的地界,兄弟们就算是想救援,怕也是有心无力。」 云染心慌,心跳也在加速,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青鸳忽然上前,伸手点住了云染的穴位,然后把人安安稳稳的放在了床上,还给盖好了被子,转身对陈瑛说道:「快,快去叫顾少主过来,阁主又晕倒了。」
第89页 陈瑛恍然大悟,立刻跑了出去。 青鸳低头对云染说:「阁主你就晕一个吧,我知道你惦记她,这顾少主万一有个什么意外,怎么办?现在不是意气逞强的时候,就算顾少主她那什么你,但是眼下我们是一条船上的呀,咱们应该携手以对外敌,可不能自己起内乱。顾少主多重要呀,别的不说,万一这雾里面有毒,那咱们不是都得死在这儿?阁主,非常时期非常手段,您见谅。回头罚我都成,咱得先把顾尘请回来,就算不为她的安全,也得为了弟兄们呀,您说是不是?」 云染闭上了眼睛,连一个眼神也不给青鸳了,只是神色间明显轻松了不少,之前一直紧皱的眉头总算是舒展开来。青鸳也跟着松了口气,她家阁主惦记那位顾少主只要眼不瞎谁看不出来?偏偏她之前把人撵走了,这会儿也开不了口让顾尘再回来,青鸳虽然不如她姐姐心思细腻,但也跟着云染这么多年了,自然是知道她心里那点矛盾别扭,索性直接点住了云染,先斩后奏把顾尘弄回来再说。 一阵仓皇临乱的脚步,顾尘风一般的就吹了进来:「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又晕了?」 「那个,我去安排弟兄们巡防值守。」青鸳扯着陈瑛的袖子:「阿瑛,走呀!」 顾尘手搭在云染的腕上就明白了过来,见云染睫毛颤呀颤的就是不睁开,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低低嘆了声气:「你叫我,派人喊一声就好了,干嘛还要装晕吓我?很担心的知道不知道?」说着就惩罚性的点了一下云染的鼻尖,力道很轻,态度十分的亲昵。 「好了,我来了,有什么事你说吧。」一副我很听话,请阁主安排的意思。 顾尘的小船跟着云染的大船,看着越来越浓的雾,警惕心也跟着起来了,她看着大船上巡防明显比之多了一倍不止,就知道此躺赭沙洲之行云染还做了一些别的她不知道的准备,怕不是单纯的商讨什么商贸往来那么简单,一颗心也就跟着提了起来。然后就见陈瑛着急忙慌的过来跟她说云染又晕倒了,当时顾尘脑子一下子就懵了,这会儿看着云染好端端的躺在这里,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也猜到云染应该是有什么计划,又不好意思直接叫她上来,才绕了这个一个圈子。 等了一会儿顾尘见躺着的人并没有反应,才后知后觉发现云染有些僵的身体,忙给云染解开穴道:「怎么回事,她们点你穴道?太过分了,血液不流通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不像话!」 「染染,你睁眼看看我呀,穴道都解开了,你让我看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顾尘本想给云染活动一下手腕,结果刚刚摸了没两下,云染就撑不下去把手抽出去了:「你别乱动。」 「好好,我不乱动,哪儿也不动。」顾尘很无辜,好像刚才乱摸的人不是她一样:「那有没有酸麻的感觉?哪里不舒服你说,我给你揉揉,我可专业了。」语气里竟然还有点小得意:「我们学医的,除了扎针,平时还得练习关节穴位揉搓,我一般不接这种病人的,但是你不一样,你哪儿不舒服就说,我给你揉揉。」顾尘本来还想再夸自己两句,见云染看着她的眼神有点奇怪,就讪讪的收了话头:「我知道,知道了。唉,我又不是故意的,以后尽量克制,我保证!」 「你好好待在船上,不许乱动不许乱跑,每天都得让我看到你。」云染捏着自己的手腕,刚才被顾尘碰过的地方有种不自然的灼热感,烫的她语气都快了很多:「凡事听从青鸳调度安排,不许擅自行动。」 「不擅自行动。」顾尘点头:「我知道你担心我,别怕,没事的。」顾尘笑着抬手摸了摸云染的头髮,跟哄小孩儿一样:「我想来帮你的,不过如果你不需要也没关系,我保证不给你添乱,你也不用担心我,我能照顾好自己。」还能照顾好你。 「染染只要不赶我走,我就很听话。」见云染不知道该说什么,顾尘语气轻松:「请我上船容易,你喊一声我就来,但是,赶我走,你想都不要想!那话是怎么说的来着,请神容易送神难,阁主殿下,你说是不是?」 云染抿唇,她想跟顾尘说,她不想送她走,只是她们没有缘分,顾尘越是执着坚持,她就越不敢,她始终记得娘亲眼里刺痛她的泪,失去爱人的独孤滋味她见过,又怎么愿意她爱的人去尝?她拖着这副残破的身体,只有今天没有明天,她一个人也就罢了,这份痛苦她不愿意加在顾尘的身上。顾尘她、还能遇见更好的人,总有一天,她会忘了自己,会遇见一个温良贤淑不任性还懂她真心,能与她携手共渡余生的佳人,到那时、也许她坟头已经上已经长满了荒草,那也没关系,忘了就忘了,只要她过得好,自己就安心。 「你又发什么呆?」顾尘注意到了云染手里的小瓷瓶:「我给你的晕船药吃了没?还吐不吐了?说到吐,你怎么那么傻呢?说什么都信呀,赶明把你卖了,是不是还得给我数钱?」她见云染眼里划过的一丝凉意,忽然心尖上就是一阵抽疼,虽然不知道云染在想些什么,但顾尘就是不想在她脸上看到那种哀伤的神色,她会心疼。 果然两句话就把云染惹到恼羞,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忍下了,只是重重的朝顾尘「哼」了一声,顾尘看着她绯红的脸色,才笑了起来。这傻姑娘心里揣着太多的事儿,麻烦,郁结于心早晚要出大问题,心里一声嘆息,她这个样子,就算不为别的,顾尘也断不会就这样离开的,药罐子药罐子,不正是大夫喜欢的吗?
第90页 第48章 江面浓雾缭绕,直到船停泊靠岸云染以为的乱子也没有出。踩着模板从船上走下来的时候, 云染往回看了一眼, 江面上的浓雾已经开始消散, 隐约可以看见水天相接连成一条线, 这些雾好像是被人授意了一样, 知道她下了船,它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此刻全都尽数退下,余下该登场的人陆陆续续出场。 「阁主一路上辛苦, 先歇息, 然后我再安排阁主与长老会面。」卿云怀里抱着琵琶,眼里的光彩明显要重很多:「阁主请。」 云染跟着卿云挪着步子, 视线随意的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赭沙洲只是一个小岛,岛上居民看起来也很和善,见有外人进来有好奇的停下了手上的活计, 三三两两聚集在一处交头接耳,见云染视线略过又都很不好意思的点头微笑, 是个友亲睦邻的好地方。 「到了, 小院简陋阁主不要嫌弃才好。」卿云推开了门,先安顿好了云染之后才也带着些许歉意对顾尘说道:「这院子小, 只能麻烦少主跟我到别处再安顿吧。」 这话说完,顾尘还没发表意见,青鸳就先不愿意了。 「怕是不妥。顾尘得跟着我家阁主才行。」青鸳抱着自己的刀,面无表情:「我与阿瑛随你到别处另寻住处。」 「这、当然没问题。」卿云明显有一瞬间的迟疑, 打量着几个人的脸色,见云染并没有拒绝的意思,才匆忙又解释了一句:「我们这儿平时没有外人来,所以客房准备的并不充足,实在是委屈各位了。」 「什么委屈不委屈的。」顾尘打着哈哈:「都是江湖儿女,我一个草莽大夫,风餐露宿的哪儿没睡过,不在乎这些的。卿云姑娘千万别客气,行了行了,路上折腾这么长时间,大家都累了,早些歇着吧,明天不是还要说正事吗?散了吧散了吧。」 耳边是寂静的风声,顾尘枕着胳膊听着外面细微的动作,忽然起身正欲开门,就听见门外陈瑛压低的声音:「少主,睡了吗?」 顾尘披着件衣裳,看着屋子里的人,环顾一周才提出疑问:「齐公子怎么没来?」 既然那位齐公子奉命跟着一块儿来的,该帮手的时候怎么人倒是不见了踪影? 陈瑛神色明显暗淡:「不用管他。」 然后顾尘就被身边的青鸳用刀柄戳了一下,那意思就是不该问的别瞎问。然后顾尘就明白了,从上了这赭沙洲开始,许多事情就由不得她们做主了,齐越这会儿没来,很有可能是跟那曲娘纠缠在一处了。 「好了,余话先放在一边。」云染开口,先对陈瑛说道:「阿瑛说说你那边的情况。」 「属下奉命盯着卿云,一路上她都没有动作,只是在上岸之后,有跟人联繫,具体是什么人暂时还不知道。」陈瑛补充道:「应该是赭沙洲外面的人,这个卿云她恐怕不是为赭沙洲效命,赭沙洲应该只是一个幌子。」 云染点头:「青鸳你呢?」 「我们的船确实被动了手脚,船底被人凿了沙眼,一时半会儿不明显。」青鸳神色冷峻:「他们想把我们困死在这儿!」 「你看着他们凿船?你是不是傻呀?」顾尘一听船被凿了,顿时就急了:「那现在怎么办?」 「不看着怎么知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设法把我们引来的目的又是什么?」青鸳抱着胳膊十分的冷静:「将计就计知道不知道?」看顾尘的眼神跟看个傻子差不多,甚至还有点蔑视,一副就你这智商,怪不得追不上我们阁主,其实活该! 「你也知道?」顾尘又返回来问云染:「这太危险了!」 云染这才看向她:「危险你也来了,能怎么办?你有选择的机会的,是你自己不要。顾尘,这段时间,你必须跟在我身边,哪儿也不许去,寸步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范围,知道吗?」 「不是我、」顾尘正想反驳,忽然就笑了:「好,寸步不离。」 云染还想解释,但是又觉得很多余,忽然就有点气馁怎么每次都说不赢顾尘的感觉? 「这洲上真的有古怪吗?我怎么没看出来?」顾尘自动自觉的遵守了云染说的寸步不离,不仅寸步不离,她还很有眼力见的拉近了自己跟云染的距离,直接大大咧咧的坐在了云染身边,紧挨着云染,根本就没把自己当外人。 云染想挪开一点又显得太刻意,只好硬着头皮假装顾尘不存在:「这洲上照理说应该是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安居和乐才对,可这里面少了点东西,就太突兀了。」 「少了什么?」顾尘还是没闹明白。 「孩子的玩闹声。」云染沉声回道:「下船时我们见到了很多洲上的居民,男女老少皆有,可没有孩子,整片沙洲上没有孩子的玩闹声,青年男女看起来恩爱非常,可为什么没有孩子在跟前?孩子都去哪儿了?还是说,这里根本就没有小孩儿!所有的安稳和乐都是假象,一个网,我们是网中的猎物,怕是要到了收网的时候!」 「那卿云到底想干什么?」顾尘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哎,对了,忘跟你说了。我之前在路上捡了一个珍珠,手快就给捏碎了,你猜怎么着?这地方的珍珠跟之前左护法拿来的那颗假珠子是同一片海域出产的,也就是说……」 「先前那颗陈总舵主换来的浣尘珠出自这里,她们用浣尘珠做引,把我从京都一路引来江南,又一路引来赭沙洲。」云染接住了顾尘的话:「这是一个局,我才是他们的目的。」
第91页 「你本来没打算来江南呀?」顾尘后知后觉:「是因为听了浣尘珠的消息才来的?」是了,当日在京都时云染身体不好,再加上锁心丹毒素频发,是因为浣尘珠她才到江南来的,没想到那破珠子还是个假的。 「我猜。」云染看了陈瑛一眼,才继续说道:「陈总舵主失踪前跟你说他到赭沙洲来处理公务,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知道了些什么,眼下很有可能、」云染没说完,起先她是怀疑陈舟放与赭沙洲勾结背板了探月阁,可如今再看,陈舟放恐怕多半是遭遇了不测,生死未卜。 「我爹福星高照一定不会有事的!」陈瑛红着眼眶眼神倔强。 「抱歉。」云染有些愧疚:「是我说错了话,陈总舵主定然平安。」 「阁主,还有一事。」青鸳插嘴禀告:「上岸之后我就让人搜遍了正片沙洲,发现这里有暗道的痕迹,至于暗道究竟在何处,通往什么地方,目前还不知道。」 「暗道?」云染琢磨了一下:「继续查,一定要找到暗道。另外,叫大家小心应对,这里的水食物,尽量不要碰,先用我们自己带的,我人都在这儿了,相信他们马上就会有动作,辛苦大家了。」 「早就按阁主吩咐,食物干粮都是自备的。」青鸳答应一声:「另外,还收到了姐姐的来信,说是最晚三天能赶过来,她有消息带来。」 「青鸾?她那边可还好?」 「霁月失了千兵属的势力,气焰被打压得厉害,应该是有动作的。」青鸳把自己了解的大概说了说。 云染点头:「青鸾既然要来,说明她手里的事儿应该都处理好了,没什么大问题。她办事我一向放心的。好了,先稳住看看,时候也不早了,夜里多警醒些,巡班论守千万被大意。」 「知道,阁主早点歇着。」 顾尘就在云染的身边,看着她沉静如水的眸,忽然心里就很安稳,哪怕这里处处兇险未知,听着她沉稳的语调,均匀的语速,顾尘就什么都不担心,好像就是真的跟着云染出海打鱼一样,想着想着,她忽然低头就笑了。 「你笑什么?」其他人都退下了,只有这个顾尘,不知道是慢半拍还是故意的,迟迟不见动静,就那么坐在自己身边,挪动都不带挪动一下的,也真是、厚脸皮! 「呵呵,你很有气派。」顾尘嘴角弯弯:「以前做郡主的时候也是,明明同样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感觉就不一样,云染,你是天生的领导者,你很适合。」她说的话很让人有信服力,就是主心骨的感觉,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她都能稳得住。 「顾少主谬赞,时候不早了,少主请回吧。」 「我不呀,你还没给我安排工作呢。」顾尘弯着眼角耍赖:「让人叫我来,不是听听就这么算的吧?我总该也做点什么才好?对不对?」 还真不对,云染叫她来,就是想告诉她,赭沙洲兇险,让她多多提防,没事儿别往外跑多注意安全,也就是仅此而已,再没有别的了。 「不敢劳动少主大架,此番连累少主无辜受难,我心里已经十分过意不去,少主恩情云染记在心里,他日定会答谢少主。」云染说着客套话:「此间是我探月阁惹了事非,与少主实不相干。」 她想,其实这也是卿云特意想给顾尘换个地方住的原因。药谷出世,谁也不得罪,如果顾尘真的在这里出了什么事,那药谷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天下医者以药谷为尊,如果药谷少主在这里出了什么意外,不管赭沙洲背后到底有什么背景,跟药谷的仇都结定了,一旦被药谷拉入黑名单,那离死也就不远了,谁也不会去主动得罪大夫,这是行走江湖最基本的常识! 「什么他日答谢,要谢你就现在谢。」顾尘不知什么时候掏出了云染给她的那枚金令:「你既然给了我这个,那我跟探月阁还分什么你我吗?你不承认难道江湖人也不承认?染染呀染染,就算你嘴硬,我跟你也早就密不可分了。」 早就密不可分了?云染忽然一阵恍惚,伸手想去夺顾尘的金令,被她迅速闪避开。 「干什么,送人的东西哪还有往回抢的道理?」顾尘一脸的不满意:「你想要也可以,拿什么来换?这可是前任阁主送给夫人的定情信物,你要也行,你再送我一个定情信物,我就还给你。」 「顾尘!」 可惜,顾尘捏着金令早就跑没影了,只留云染心慌且后悔,她其实不该给顾尘那枚金令的,那含义太深刻了,她解释不通。当日只是一心想给顾尘留个念想,根本就不敢奢望其他,如今却没想到顾尘竟然对她动了真心,若早知如此,当日的云染定会小心的藏好自己的小心思,绝对不外露分毫,也省得今日备受煎熬。 第49章 「我们有意与探月阁合作,但眼下看来阁主似乎并没有诚意。」花白鬍子的老者面露不悦:「赭沙洲每年产的海货难道就只值得千两黄金?阁主莫不是欺人太甚!」 议事厅里云染带着身边人与对面的所谓的长老你来我往, 顾尘听了一会儿就觉得很没意思, 这位长老看起来并不是很想合作的感觉, 再加上之前云染的交代, 顾尘这会儿心里就是七上八下的等着, 这谈判十有八九得闹掰! 「一把破珍珠给你黄金千两那是我家阁主心善,看你们孤儿老弱讨生活不容易。」青鸳冷嗤一声:「难道你以为就那点破鱼烂虾我们探月阁能看上眼?别的不说了, 这江南三省那个渔村不捕鱼不捞虾不产海蚌珍珠的,难道你们赭沙洲跟别人家的不一样?到底有什么不一样这位长老不妨说道说道, 我等都是外行, 要是真的有什么独到之处,自然是我们不对, 价钱再好商量。」青鸳把玩着手里的珍珠:「可就眼前看来,我家阁主可没有看到有什么不同,想要高价, 也得有这个价值才行吧?」
第92页 「自然是不一样的,你看这色泽形状圆润, 都是上好的佳品!」那老头子被青鸳噎磨了几句, 心里火气更旺:「看来阁主是不想合作了!卿云!」 「且慢。」云染微微抬手,示意青鸳稍安, 眼神在那位卿云身上稍作停留之后,才缓了语气开口道:「长老的意思我知道了,价钱不是问题,长老以为多少合适, 说个数出来,我考虑看看。」 「这、起码得五千两!」那长老一犹豫,伸手比了一个五出来。 「可以。」云染面不改色:「一年五千两黄金,我买你赭沙洲所有的海产包括人力,是所有。长老以为如何?」 「什么意思?」那长老瞥了一眼身边的卿云,犹豫着还是问道:「你连人也要?」 「那是自然。」云染微微一笑:「赭沙洲地处偏远,我总得雇些劳力,也为你们谋个生计,不知长老以为如何?」 果然见那长老面露喜色,云染肯让出这么一大步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原先的千两黄金其实已经是他的心理价位了,如今价位被翻了几番不止,甚至还能帮着洲上的年轻人找个活干,自然是千好万好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那长老一时高兴,站起来就望那曲娘,似乎是在向曲娘徵求意见,后又才想起自己的身份,半路上又把视线收了回来。 云染看在眼里,心下有了计较,又慢条斯理的加了一句:「只一点,卿云姑娘引我来时,说的浣尘珠,那是我探月阁圣物,请长老归还吧。」 「珠?」花白鬍子的老人家先是一阵疑惑,又赶紧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卿云那东西还给人家吧。」 却只见那曲娘怀中抱着琵琶冷冷一笑,步子迅速后移的同时拨弄起了手上的琵琶:「阁主以为这就办妥了?怕是没那么容易,想要浣尘珠也可,看你用什么来换了,不如拿你的命可好?」 琵琶声撕裂而起,原本议事的大厅里忽然涌进一伙蒙面黑衣人,迅速向云染一行人包围攻过来,曲娘搂着琵琶笑得放肆:「探月阁主,此番你来的去不的!」 云染被人拽住胳膊护在怀里,顾尘神色清冷看着那曲娘低声对云染说道:「她没有下毒,那琵琶有问题,当心。」 「少主好眼力。」卿云躲在后面拨着琴弦:「这是七域鬼音琵琶,恶鬼招灵断人生魂。药谷少主在这儿我哪儿敢用毒?」琵琶声起,就见青鸳拿着刀的手一个不稳,险些被人砍中手臂,顾尘四处一看,蒙面黑衣人并无大碍,只有他们的人,面露痛苦之色,慌忙低头去看怀里的云染,见她色苍白,痛苦难忍的模样,立刻想伸手捂住云染的耳朵,就听那曲娘得意的笑:「少主莫不是以为捂住耳朵就听不见我鬼音琵琶了,鬼音鬼音,如鬼魅无踪影!哈哈!」 「少主,带阁主先撤退!」陈瑛反手格开噼过来的利刃,望着手拿琵琶的曲娘,擦掉了嘴角的血迹:「什么鬼琵琶,看我不剁了你的手!左护法!」 两人配合频频攻击卿云,那曲娘一边迎对一边还要顾着手里的琵琶一时有些慌乱,但很快就重新在掌控了局势,手上的琵琶声越来越急促,顾尘只觉得内力乱涌,根本无法聚力,再看怀里的云染,闭着眼睛实在难以忍受,咬住唇,噼手夺过来一把刀,正欲带着云染往后撤退,就听地上的花白鬍子呢喃喊道:「救命!」 云染动了动嘴唇,对顾尘说道:「那长老,他肯定知道,问他。」 「我先……」顾尘此刻担心云染受不住鬼音,只想赶紧先带云染破困境,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去问他!」只可惜云染却很坚持。 顾尘拿着刀直接砍断了黑衣人横刺过来的胳膊,温热的血溅到了云染的身上,她有些愣神,忽然低声对顾尘说道:「这是第二次了,顾尘我欠你那么多,你让我怎么还?」 「还?我让你以身相许你又不肯。算了,只当我吃点亏好了。」一边说着一边搂着云染挪到那长老的身边,一脚把那长老踹到一边,脚掌踩住他的后心:「老头,你最好给我一个交代,不然,不等她动手,我先一刀宰了你!」 那长老受不住琵琶音,嘴角已经开始往外淌血,又被顾尘一脚踹在心窝上,勐地咳出一大口血出来,双手搂住顾尘的靴子,磕磕巴巴的说道:「不是、她、她威胁我的。我洲上老少的性命全在她手上,她说只要让你答应了她的要求,就放了他们。我、我咳咳。」 「我信你?」顾尘语气森冷。 「琵琶、琵琶没问题。」那长老又赶紧说道:「是琵琶弦!」说着气就有些不均匀,顾尘怕一脚踩死她,脚尖点着几个穴位替那他缓了口气,问道:「琵琶弦怎么回事?说明白点!」顾尘声音大,那边正在围攻曲娘的二人闻言,不约而同的开始攻击卿云手上的琵琶弦,陈瑛单手一个虚晃,趁着青鸳给她争取出来的一个空档机会,挑剑断了曲娘一根琴弦,可惜毫无反应。 陈瑛抽手,回身时胳膊被砍了一刀,血溅在青鸳的脸上,青鸳救援格挡开大声喊道:「没用!」 「说!」顾尘脚下用力。 「我不知道呀,我听说的。」那老头也是慌了:「听说那琵琶弦是海上鲛人独创的琴弦,鲛人擅以歌喉蛊惑人,用他们的琴弦弹曲子很容易迷失心魂,所以都叫鬼音弦。她用的就是鬼音弦,我确定!」
第93页 「老头多嘴!」那曲娘横抱琵琶在胸前,伸手朝那老头扫出一枚枚的银针,顾尘抬手袖子一拢单手将云染往外稍稍一推,再一飞身就把那些银针又尽数扫了回去,同时指间捏着一枚金针,冷声道:「她左手按着的第三跟弦,就是那鬼音弦。」说完顾尘就将手里的金针冲着卿云手里的琵琶射了出去,金针钉入琵琶断了琴弦,只留卿云左手始终护着的第三根琴弦还在她手里,只可惜因为她护得紧,那金针直接就扎进了手背,卿云躲闪之下,被陈瑛封死了退路,横剑上前,直接噼断了她手里的琵琶,执剑冲着卿云的就逼了上去。这一剑稳准且凌厉,逼得卿云退无可退,眼看就要折在陈瑛手下,云染在正欲喊她留活口时,就见那消失了许久的齐公子手拿摺扇挡住了陈瑛的剑。 青鸳追在陈瑛身后,见那曲娘还没死,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怕陈瑛一时意气直接一剑捅死了曲娘,阁主有命要留她活口问话的,这会儿见曲娘捂住自己的左手,脸色青白,分明是中了顾尘的药,心下安了大半,望着对面而立的齐越,单手将陈瑛护在一边:「齐公子这是何意,难道分不明是敌是友吗?还是说,齐公子你跟他们是一伙的,泰安城主也是一丘之貉不成!」 「不是!」齐越很紧张,回头看了一眼卿云又望着陈瑛,摇头说道:「阿瑛,不是的,不是的。」 陈瑛握紧了手上的剑:「所以,你只是怕我杀了她,对吗?」 「你留她一命吧,她也是被人逼迫的,是……」齐越还没说完,脖子上就被横上了一把刀,冰凉的刀刃挨着他的皮肤,瞬间就淌下血来:「齐越哥哥,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但是我怎么能让你说出来呢?」 「说什么?」云染扶着顾尘的胳膊走了过来,方才的鬼音弦让她实在吃不消,这会儿并没有是状态非常的不好,整张脸苍白如纸:「你幕后主使?让我猜猜,现在想要我命的,只有两个人,一个在金銮殿里高座,一个先是鸠占鹊巢后又如丧家之犬。金銮殿里那位不会用这种手段要我性命,或者说那位一直都不愿意看我去死。倒是鸠占鹊巢那位,见不得我回来,倒是好一番谋划,想在这儿把我结果了对吧?」顾尘听到这话,又把云染往怀里拉了几分,始终警惕的盯着那位曲娘,生怕她狗急跳墙再出什么乱子。 卿云用刀逼着齐越往后退:「你以为你赢了吗?赭沙洲就是你丧命之地!」 「你那主子倒是沉得住气,现在还不露面。」云染四下看了看,卿云带的人早就处于劣势,一场打斗下来因为她早有预料并没有什么大的伤亡:「他肯定也知道我有准备,所以,你们还有后手,我要是你就老实交代,还能给自己留条全尸!」 「呵。」卿云手腕上用力,齐越脖子上的血沿着刀刃开始往下淌:「阁主聪明,可惜呀,手下的人都太蠢,要是他们有阁主一半聪明,你也不会在这儿。齐越哥哥,你看你的阿瑛妹妹是不是很难过呀,你们下月就大婚了,真可惜,你又爱上了我,泰安城与江南总舵的这段姻亲怕是结不成了,你说若是你的阿瑛妹妹死在这里,江南总舵会不会从此就与你泰安城结怨?要是你也死在这里?哈哈!少城主,你说你爹会不会找探月阁的麻烦!」 「陈瑛当心!」顾尘眼尖就看见卿云抬手射出一枚袖中箭,那箭是冲着陈瑛的咽喉处去的,她想伸手去拉,可惜距离太远,倒是陈瑛身边的青鸳抬手用刀挡了那箭一下,袖中箭往上偏了些方向,然后直接刺入了陈瑛的左眼之中! 「阿瑛!」齐越一个踉跄,被人推了一把,身后卿云趁乱消失了踪影。 陈瑛手中的剑「当」的一声掉在地上,她伸手捂住眼睛,眼里是一片猩红,闷闷的疼意陈瑛眼前都是血色,单只眼睛看到周遭都是人影,乱糟糟,她见阁主一脸焦急神色,想安慰她,动了动唇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一只眼又看见挤过来又被挤出去的齐越,好半天才意识到什么,手指伸到面前,满手的鲜血,想再往上摸时,手就被人攥住。 「别动!」是顾少主的声音,顾尘的声音很稳,捏着她的手也很用力:「没事,放心,我在这儿。」 陈瑛模煳的想了一下,觉得大概是上天觉得自己眼拙,总是识人不清,要这一只眼也没什么用处,所以就给她收回去了,这么一想心里竟然生出一丝清明之色,她憋闷了许久,终于能好好喘上一口气了。 顾尘洗着手上的血迹,一盆清水很快就变成了血水,床上的陈瑛裹着左眼,并没有醒来,顾尘洗好了手,收拾好沾血的工具,然后将那枚从陈瑛眼中取出来的箭簇扔在了齐越的脚下:「那曲娘说得对,你确实没办法跟江南总舵交代。」 齐越浑身颤抖似乎是想弯腰看看那枚箭簇,可最后还是不忍心,移开了视线:「阿瑛她、怎样?」 「死不了,至于活不活得下去,我就不知道了。」她收拾好了自己的工具,又看了一眼床上始终昏迷的人,良久才嘆了口气:「用一眼换一命,不知道值还是不值!」 说完就不再搭理齐越,迳自去了外面,云染那边孩还没用头绪,她不看着云染心里就是不踏实。 「该说的我都说了。」那长老一张脸五颜六色,瑟缩着肩膀:「我们这儿贫瘠,只能靠跟外面的人换些货品生活度日,卿云也不是外面的人,她就是在这儿土生土长的,可惜在外面的时间长了,心就野了。就跟我们说可以跟你们的人合作,就那个姓陈的,可是合作了没几次,那姓陈的就不知道因为什么,不愿意再跟我合作了,后来卿云就说她有办法,做掉那个姓陈的,就没事儿了。」
第94页 「那陈总舵主呢?」青鸳横着一把大刀架在长老的脖子上:「人在哪儿!」 「跟我们的人绑在一处,具体在哪儿我就不知道了。」花白鬍子颤抖了下:「那天卿云带着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过来,押着那个姓陈的,说是逼他说出什么帐的下落,找他要钱,那想姓陈的不给,就一直关着,后来我见他们搞得事太大,就不许卿云再掺和了,结果那丫头向着外人,反倒是领着人把洲上的无辜的村民全都绑了起来,还说拿到要的东西大家都平安,不然就全都一起去死!」 「我就只知道这么多了。」长老哭诉道:「卿云说了,我今天就是拖着你,只要拖住了你,其他的事儿都不用管,事成之后就放了大家。我、我也是没办法呀!」 「阁主!外面有动静!」 云染起身,有些眼花的晃了晃,被顾尘扶住了,顾尘握着她的手腕,低声道:「我闻见了硝的味道,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洲上应该是埋了火药。」 第50章 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云染出来时就见不少的渔民聚集在一处, 脸上是狰狞的愤色, 推搡着拦住他们的人, 更有一些妇女仗着自己女人的身份撒泼耍赖咬胳膊拽衣裳的, 好不难堪。云染望着人群, 大约估计了一下就皱起了眉头,顾尘一直跟在她身边, 见状忙问道:「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先前我们来时,就看见沙滩上的那些渔民, 你再看他们, 还说那一群人。」 「那又怎么样?」顾尘其实并没用看出来到底有什么区别,只是云染说是了, 那就是吧。 「说明,这洲上总共也剩下这么多人了。」青鸳来报:「这些人是来找阁主救命的。」 「这叫救命?」顾尘现在对救命这个词十分的敏感,当初那位曲娘也说自己来找云染救命的, 结果呢,弄成现在这样, 屋里还折损一个, 亏大发了! 「那位长老说的是实话。」青鸳斜了顾尘一眼继续禀告:「卿云带人将这些人家中的老幼亲眷全都抓了起来,现在卿云跑了, 计划失败,他们的亲眷恐怕有危险。」 顾尘闻言,瞬间一凛,低声对云染说道:「洲上硝的味道很浓郁。昨夜时我就隐约闻到了一点, 但并不明显,混在海腥味中间,不易察觉,但方才一阵风吹过,味道明显加重,卿云费这么大的力气把我们弄过来,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青鸳,兄弟们分成三队,从东往西南往北地毯式扫一遍,发现异常,立即来报。」云染又说道:「顾尘说的火药,还有,卿云带走的那些人,应该也还在洲上,先把这些人疏散转移。」 「再安排人送陈瑛回泰安城,顾尘你跟陈瑛走。」云染扭脸对顾尘说道:「她现在这个状况,我很不放心,你医术好,到了泰安城那边更方便些,你也更趁手。」 云染还想再说什么,看着顾尘望着她的眼神那话就说不下去了,顾尘的眼神不是坚持,里面藏着一种看透她的清澈,让云染根本就说不下去要继续说的话,只能匆忙结束:「照顾好陈瑛,我心里记着你对探月阁的大恩。」 「光记着就好了吗?」顾尘轻声开口:「论理我是个大夫,你要我送陈瑛回城我应该听你的,毕竟大夫要以病人为先。可云染,我拒绝,陈瑛的伤势我已经处理好了,你只要派人把她送回去,随便谁都可以给她换药,有我无我并无区别。 你别想用你一个她再赶我走,染染你别忘了,你也是我的病人,我说过我得对你负责,你现在让我走?你看看你的脸色?你又发烧了你知道吗?你让我走,我走了,你怎么办?」 云染并没有感觉自己发烧了,只是吹着海风有点头晕是真的,她并没有放在心里,外面一团乱麻,她这边一点头绪也没有,如何能安下心来? 「青鸳,派个稳妥的人送陈瑛回去。」顾尘接着说:「大船不是说被凿了沙眼吗?你们还怎么走?这里也没有船呀?」 青鸳得意的一笑:「我姐姐随后就到,再说了几个区区沙眼而已,补上不就好了,弟兄们手艺好,别说补个沙眼了,就是就地给你再造艘船出来也是没问题的。」 「那就照你们说的去办吧。」顾尘提醒道:「人员安全最重要,如果发现了火药,带人抓紧撤离,知道吗?」 「放心吧。」青鸳看着并不说话的云染,又赶紧劝和道:「我家阁主劳心费神的,肯定累了,少主先带她里面背背风,有情况我再来禀告。」 云染听顾尘说洲上可能藏了火药的时候,就知道这一趟没那么容易走,可她实在是想不明白既然藏了火药,那为什么现在还不动手? 「好了。」顾尘伸手摸了摸云染的额头果然是低烧,忽然伸手把云染挂在身上的一个荷包打开,从里面拿出来一个玲珑扣:「还好我之前备着呢,喏,这个比汤药好用,先吃着吧,你呀,自己也这不知道操心,带着药也不知道吃,所以说出门在外还是得带着个大夫。」 唇上放着一枚小弯腰,顾尘捏着那枚丸药就放在她唇边,她能感受到顾尘有些凉的手指,见她毫无反应的样子,顾尘轻笑:「以为藏着我就不知道了?你身上多出来的药味我一闻就闻出来,跟我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顾尘纯粹是张嘴瞎胡说的,她一个大夫,身上混杂了乱七八糟各种药味,她自己哪儿能闻出来自己身上的味道?不过是嘴上 多占了云染两分便宜罢了。
第95页 而云染听她这么一说,鼻息见顾尘的味道就更重了,张嘴吞下那枚丸药就往后退了一步,似乎只有这样才可以让鼻间的味道淡一些,可淡了的味道就不存在了吗?不会的,就像她藏在荷包里,时常会拿出来看看嗅嗅的玲珑扣,只要她想,那味道就一直在她身边。 潮湿的地下牢狱里,偶尔有孩子的啼哭声,很快就被大人捂住了嘴巴,小孩儿呜呜呀呀揪住大人的衣服不敢张嘴,可眼里的害怕根本无处可藏。三三两两聚在一处的妇孺老汉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摇头不敢嘆气,只能尽量的往里缩缩藏藏。 「娘,我饿了。」小孩儿沙哑着嗓音,一张小脸上布满了灰尘。声音不大,很快就被其他孩子响应,不敢哭,一个个扯着大人的袖子,睁着挂满泪珠子的大眼睛无声的动了动嘴唇,大孩子懂事些,抱着小孩子轻轻晃晃,小大人一般的哄着,可惜年纪太小,到底是藏不住眼里的害怕。 「爷爷,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别怕,别怕,快了,快了。」满头白髮的老爷子摸着孙子的头:「造孽呀,造孽!」 「闭嘴!」一声鞭子在空中打了一个霹雳,女人怒目而斥:「要不是你们胡言乱语,我们早就出去享受荣华富贵了,还用守着一个小破岛连个盐都吃不上吗?」 「卿云姑娘,那人还是不说,已经晕死过去了。」 卿云扔下鞭子,跑过去拎起一桶辣椒水直接浇了上去:「晕过去不会叫醒他吗?这还用我教你们?现在完事具备,就差他一个,干爹说了,最迟今晚上,要是还拿不到钱,你们统统都给他去陪葬!」 辣椒水浇在身上,浑身火辣辣的疼,绑在刑架上的人嗤笑了一声:「想要江南三省?我呸,就凭你们也配?一个帐本都看不出真假来,呵呵,要钱?叫他娘的霁月老狗自己来呀!谁不知道江南富饶,谁不知道江南三省是探月阁的钱袋子,哈哈,就他想要?皇帝老儿还想要呢!老子既然应承做了这江南三省的当家人,谁他娘的也别想从我这儿搞事儿!」 「说!」卿云有些恼,拿着烧红的滚烫的烙铁直接按在了那人的肩膀上:「你把库房里的钱到底都弄哪儿去了!拿到钱干爹绕你一命,你还能回去看看女儿,要是晚了,恐怕就只能给你女儿收尸了!」 绑着的陈舟放攥紧拳头一动不动,听着卿云说道女儿时才缓缓睁开眼睛:「我父女二人就算是死了,也死得忠烈,对得起老阁主一番辛苦栽培。倒是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霁月那老狗许你喊他声爹,你就上赶着拿族人的命去替他换钱,要是下了地狱,你也不怕被你害死的人抓你的心肝吃你的脾肺!」 陈舟放啐了一口血沫子,感觉自己今天可能就交代在这儿了,唯一可惜的就是到底还是没能护得住他的宝贝女儿。他是江南总舵主,意气风发家里有个争气的女儿,谁见了都说好,这女儿还有个心仪的青梅竹马好端端的一桩婚事,却让陈舟放察觉到了一丝丝不寻常的阴谋。 他那准女婿在外面好像是有了别的女人!陈舟放一开始只是气愤,想给女儿讨个公道,这一查下去,才发现原来事情没那么简单,那外面的女人是故意勾引他准女婿来引他上钩的,陈舟放查了几次之后就发现这伙人的根本目的就是他手里的钱袋子,也摸到了这个女人背后藏着的人正是探月阁里那位理事的长老,霁月。 陈舟放跟那老狗就不对付,阁主不过是个顶着名号的黄毛丫头还是个病怏怏的丫头,活三天没两天的,要不是因为她是前任阁主留下的唯一血脉,陈舟放说不定就跟那老狗把这探月阁一分为二,各自为政了。只可惜,他受了前任阁主的恩,对这病丫头他只能护着,他手里拿的钱袋子也是那病丫头买药的钱,陈舟放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把江南三省的利润让给霁月的,俩人就这么折腾的闹了许多年,霁月一直在等那病丫头病死,至于陈舟放,他也不知道在等什么,可能是在等自家姑娘长大嫁人。 可谁知这等着等着,那皇宫里的病丫头离了宫自己建了府没死成不说,竟然还一路南下,冲着江南的钱袋子来了,这下霁月是真的着急了,他想赶在云染的前一步,先搞定了陈舟放,可陈舟放要是他能搞定的,早十几年前就搞定了,哪里还能等到现在? 陈舟放顺着一个卿云摸到了赭沙洲又摸到了背后的霁月,本想着直接捣毁了赭沙洲杀一杀霁月的威风让他安分点,可谁知道,等着他的也是一个陷阱。陈舟放一心护女,他所有的行动全都暗地里进行,甚至为了保护女儿,还骗她说新娘子应该待在家里绣花等着嫁人才好,等他兴致勃勃的带着人上了赭沙洲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包围了,洲上的孩子嘴快,多说了两句话,陈舟放立刻警觉,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被抓住关在了地牢里,一天天没日没夜的逼问,等着从他嘴里逼出钱袋子的下落。 「洲上早就埋上了炸药,不说你们就一起去死!」卿云恼怒,拎着沾了辣椒水的长鞭抽在陈舟放的身上:「说不说!说不说!」 她打得越狠,陈舟放就越放心,到最后索性闭着眼睛装死。他太了解霁月了,越是得不到的东西他就越想要,他惦记江南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霁月拿不到钱袋子,他就不会死,如果真的逼到了狗急跳墙的时候,那也就不是霁月了。炸药?这婆娘怕不是又自作主张了,吃亏一次还不够,难道真以为霁月次次都会给她收场吗?陈舟放冷笑,要不是这女人自作聪明,霁月肯定不会直接跟他撕破脸,也不会直接把他逼到病丫头那边去,如今可好,逼得霁月现了身,哪里还有迴旋的余地?
第96页 第51章 沉闷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地牢里显得越发清晰,这地牢是才新近挖出来, 原先是用来存储货品的地窖, 建得极大, 为了防止孩子们下来闯祸位置也选得偏僻, 倒是方便了他们在这里刑讯, 陈舟放脑袋昏昏沉沉的,睁开眼就看见面前的人一身黑色的斗篷, 裹得严实,看不见面孔。 不过, 他也不用看见面孔, 陈舟放攒了会儿力气,才沖那人说道:「怎么着, 霁月长老这是打算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亲自来送我上路吗?」 「你本不必如此!」斗篷被拿掉,来人揣着手, 脸上的褶皱层层叠叠,倒是那一双饿狼一般的眼睛里带着精明的光:「陈总舵主是个明白人, 这么多年你我相处得不错, 何必要在这个时候与我做对?我劝你识相点,别为了那个病秧子, 把自己也搭进去,不值当!」 「做对?」陈舟放摇头嗤笑:「我跟你可从来都不是一路人。霁月,当初接着江南总舵,那是前任阁主所託, 我本意是逍遥江湖,可既然答应了人家,总得给人家一个交代吧?别的不说,前任阁主对你可不薄吗?霁月长老如今就是这么对待人家留下的唯一的孩子?还是个病秧子?我听说,你这还准备了炸药,怎么着想把我们都炸死在这里?」 霁月转身,反手扇了身后的卿云一巴掌,那一巴掌直接把卿云扇的肿起了半边脸,破了嘴角:「这孩子也是一心为我,行事确实冒进了一些。不过,也没什么不好,要不是她,我可能不会跟总舵主撕破脸,想着你我共事多年,你大可继续守着你的江南,总也不会为了那个病秧子跟我做对?可我没想到陈舵主这般、忠心?呵,你既然忠心,为什么不直接把帐本给她?舟放,你其实对她也没什么信心不是吗?那可是皇家养出来的小崽子,她能真的一心为兄弟们?到最后还都是替皇家卖命,跟前任阁主一样,卖了弟兄们到最后把自己的命也卖进去?」霁月解下了斗篷交给了身后的卿云,自己往前走了两步:「你我不管怎样,到底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帐本在哪儿,帐上的钱又去了何处?」 「呸!」陈舟放啐了一口唾沫,直接吐在了霁月的脸上:「她是皇家养出来的崽子,你不是皇家养出来的狗?她为什么在被圈禁这么多年,兄弟们不知道你当我也不知道?霁月老狗,你为了把持探月阁暗地里做弄出多少事来?要不是你让人散布谣言撺掇皇帝,那狗皇帝能对一个孩子这么警惕?可惜呀可惜,你这算盘打得精明,却算错了那狗皇帝到底还算是有点人性的,你以为那孩子会直接死在皇宫里,那样你这个代阁主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将探月阁收入囊中,只可惜呀只可惜,皇帝也不傻,当然捨不得她死。结果呢,这人不仅没死成,还从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跑了出来,杀了你一个措手不及! 霁月,我要是你,我就安分点,兴许看在你多年辛苦的份上,这事儿也就这么算了呢?所有人都以为她一个病秧子能有多大的能耐?可你们也不想想,在皇宫那种地方,她一个活不了三天的人都能安安稳稳的长大,还能让皇帝对她一再容忍,可能吗?哦,忘了提醒你,你怕是不知道你一手提拔上来的那位最后背叛你的鸳刀护法,其实还有个孪生的姐姐吧,你以为是鸳刀带人收拾了千兵属,其实那人是她姐姐青鸾,而这位青鸾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待在阁主的身边,由她亲自教导,手段可比那鸳刀厉害多了,最会的一招就是扮猪吃老虎!哈哈!你以为这些年你掌握探月阁,其实呢,你一举一动全都在人家眼里看着呢,不动你,只是时候未到罢了!你前脚吃了亏,后脚就想在我这儿找补回来,你要帐本,哪有什么帐本,江南的帐给你给她都是一模一样的,这么大一块儿肥肉,想吃就得靠自己的本事!」 陈舟放跟这位病秧子阁主接触的并不多,但有一点他很确定,不管别人怎么说,他知道那位跟朝廷绝对不是一条心,不然她不会那么紧张增收商税的事儿。陈舟放是个聪明人,从得到消息的那一刻起,就立即重新修整了帐目,把江南三省大部分的商户盈利抵消,帐面上看过去多半都是亏损经营,日子要过不下去的样子,然后暗地里把帐面上的盈利全都转移,就算朝廷真的有什么动作,也不可能捞得到油水,没想这多行的一步,不仅煳弄了朝廷,还提前防备了这位野心勃勃的霁月长老,倒也算得上是一石二鸟之计。 「靠本事?倒不如说是你想独吞吧?」霁月冷眼扫了身后的卿云一眼:「云云,干爹年纪大了,你来,问出帐本的下落,咱们就走了。」 「遵命!」卿云似乎根本就不在意那半边已经红肿的脸,抹了一下嘴角,活动了一下手指就朝陈舟放走了过去。 空荡潮湿阴冷的地下牢笼里,小孩子瑟缩在一起,听着那一声声霹雳的脆响,每响一声就抖一下,眼里充满了惊恐,不明白里面的那个人怎么那么能挨,要是自己恐怕早就受不住了吧? 洲上的人陆陆续续都在转移,顾尘跟着云染过去看过几眼,心里总是没个着落,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可又实在是想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等看着云染安排自己的人陆续登船时,才勐的一下反应过来:「你安排这么多人送他们离开,那我们的人手会不会不够?」 「怎么会?」一声低笑:「少主多虑了,留那么多人在这儿也没什么大用处,万一洲上炸药燃爆也就是平添伤亡而已。」
第97页 「话是这么说的,那万一……」她主要是怕万一再遇上杀手什么之类的。 「郡、阁主!」来人握拳合掌行了个礼:「藏在赭沙洲周遭的黑手,已经处理干净了,正在清理炸药,陈瑛已经单独派人送回,齐越跟着一起走了。我们也知道了密道的位置,隐约听见了里面有孩子的哭泣声,如果没猜错的话,那里面应该就是藏人之地。正在研究入口,派人实施救援。」 云染眼里带着欣慰的笑:「很好,你办事我一向放心,近来可还好?」 顾尘望着面前一袭紫衫的女子,忽然大悟:「你是青鸾姐姐,你回来了?我刚才还以为、真是认不出来。」 「以为我是阿鸳?」青鸳站在云染跟前,见云染的兜帽被风吹散了,正欲过去帮云染整理,就见顾尘已经先一步十分自觉的给云染戴好了兜帽。 「别又着了风。」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倒是辛苦少主了。」青鸾眼里藏着笑,朝顾尘揶揄的眨了眨眼睛,一副我们都很看好你的样子,顾尘只得苦笑:「青鸾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家这位阁主呀,真是一点儿话也不听,我真是拿她没办法!」 云染拍开了顾尘顺手搭在她胳膊上的手,扭脸不搭理顾尘只问青鸾道:「见过青鸳了吗?她一直念叨你,你们姐妹俩该说说话的。」 「见过了,我处理暗处的人时,被阿鸳察觉了,差点打起来。」青鸾说着就笑了:「阿鸳跟着阁主有长进,细心了,就算我不来,她应该也能应付。我按照阁主的吩咐,一直都小心的盯着霁月,千兵属之变后,霁月表面上倒是稳得住气,暗地里就已经开始朝江南谋划了,我一路上跟着他过来的。」 「姐!」青鸳风风火火的跑过来,扯着青鸾的袖子邀功道:「密道入口找到了,现在进吗?」 「进!」 「那个、阁主不如先回去等消息?」青鸾道:「有我跟阿鸳就行了。」 顾尘感激的看了青鸾一眼,要不怎么说青鸾姐姐可心呢,非常能说到顾尘心坎里,这时候云染跟着去干什么,人家去挖密道的,难道她也跟着去挖密道吗?得有点阁主的架子不是?还是回去等着比较安心。 「顾少主,我家阁主就托您照顾了。」青鸾朝顾尘行了个礼,又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我与阿鸳稍后便回。」 这个稍后实在是后了很长时间,后到夜幕降临,云染吃了药顾尘也不敢催她去睡,洲上已经空荡了不少,寂静的感觉让顾尘有些不敢,好像要发生些什么似的,这话也不敢跟云染说,只能没话找话给云染解闷:「你这对双生姐妹花还真是不好分辨,今天青鸾来时,真的把我搞煳涂了,一点儿也认不出来。哎,你是怎么认出来的?跟我说说呗?」 顾尘点完了蜡,回身就主动坐到了云染的身边,十分殷切的讨教方法:「万一以后我再把俩人搞错了怎么办?青鸾姐姐好脾气,我怕青鸳拿刀砍我。」 云染闻言想笑最后还是一本正经的忍住了:「以前小时候更认不出,俩人一模一样的语气动作。现在好多了,青鸾这些年跟我在京都脾气收敛很多,看起来更温和些,青鸳就还是那个样子,急躁性子,时间长了,你就认出来了。」 张嘴说到时间长了时,云染就有些失魂,此间事了,她真的不能再跟顾尘搅和在一起了,若真的到了不能分离的时候,那痛只会更深,她早就毒入肺腑,每一天都是数着日子过的,可顾尘就不一样了,顾尘的未来还那么长远,怎么能因为自己耽误? 「阁主!阁主!」 来人一身是血,脸上挂着斑驳血迹,捂着身上的刀伤:「返程的路上遇上了埋伏,弟兄们伤亡惨重!」 「轰!」 顾尘一惊,忙往外看,就看见最西边浓烟滚滚,火光照亮了半边天。 第52章 顾尘一惊之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先前那人忽然倒地, 背上插着一枚刀刃, 不过瞬间就已经毙了命。顾尘一把抓过云染抬脚就把地上的尸体踹了出去, 带着云染急步撤了出去。 「你竟然真的没走, 只可惜那船人替你送了命。」霁月背着手一跃而过, 落在地上:「不过也无所谓,早死晚死都得死, 做了你的替死鬼倒是值得。」 「你是谁!」顾尘捏着金针挡在面前。 就见霁月抖了抖袖子,几枚金针落地, 他摇头:「药谷这一辈眼力见太差了, 怎么连我也不认识。」 「霁月长老,别来无恙呀。」云染想拍开顾尘的手, 可惜顾尘执意不许她动半分,云染只好放弃。 「哼,你个女娃娃京都里好好的郡主不做, 何必跑来这穷乡僻壤的地方?」霁月目露凶光:「荣华富贵你不要,那能怎么办?只能由我送你去见阎王爷!」 「那也得先问问我答应不答应!」顾尘抬手金针就扫了出去, 然后噼手夺了把刀过来就架住了霁月的攻击:「老头儿, 我看你一把年纪,就不要瞎折腾了, 安分点找个地方养老不好吗?」 什么阎王爷,顾尘平生就爱从阎王手里抢人! 霁月徒手与顾尘打斗,拆了几招之后并没有占多少便宜:「你药谷何必趟这个浑水,顾少主只管做你的大夫不好吗?今日探月阁不管谁当家, 都跟你药谷不相干!」 「这话说的!」顾尘一个横扫,虚虚晃过,就见霁月明显动作缓滞,心里猜到了大概。那对双生姐妹的功夫单拎出来都十分的能打,顾尘是一个都打不过的,几次过手都是靠专业能力取胜。眼下这老头分明就是已经受伤了,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双生姐妹联手霁月根本就不是对手,他是逃出来的,不过路过看见那送信的人,一路跟着才找到了云染。
第98页 「老头儿,你是算错了吧?」顾尘冷笑:「你以为她发现了炸药肯定就撤退了,所以你让人埋伏在船上,只等着船走到中间,逃生无门的时候,准备一举将人拿下的,却没想到我们根本就没走。」顾尘轻功好,她知道自己硬拼是打不过霁月的,故而只是拖着他,拖延时间,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双生姐妹应该马上就到,她只要再顶上一会儿,这老贼今天必须死在这儿! 「哪有怎么样,还不是让我在这儿逮到你们!」霁月一掌冲着顾尘的门面拍了过来:「小姑娘,难道你以为你评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真能跟我对打吗?不自量力!」 那一掌直接拍在顾尘的肩膀上,顾尘顶不住踉跄的后腿了一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她抬手就擦了去:「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但那又怎样?老头,你以为我打不过你就赢不了你吗?出门在外家里没交代,别得罪药谷的大夫吗!」 顾尘冷冷一笑:「你真当我那金针里淬着的毒呢?那是我治病救命用的,我顾尘下毒,还能让你察觉到?那我这半辈子也是白过了,连你一个老眼昏花的老头我都收拾不了,干脆回家晒药得了,我还出门丢人现眼吗?」顾尘捂着肩膀,一抖衣袖,语气里满是轻蔑:「你再动一步试试看呀!」 霁月一慌,忽然的停下了动作,正欲运气时,背后一把大刀直接刺穿了他的身体,鲜血迸溅出来,顾尘嘴角上扬:「左护法倒是来得及时,你这不是抢我功劳吗?阁主在这儿看着呢,好好的风头也不让我出完,我这还怎么去跟咱们阁主邀功?」 青鸳却并没有跟她玩闹,阴沉着脸走到顾尘面前,低声问道:「方才你受他一掌?打在哪儿?」她追来时就看见霁月那一巴掌拍在了顾尘的身上,当时就急了,拎着刀直接杀了过来,趁着霁月中了顾尘的毒,心神分散之际,直接一刀砍了上去,杀意尽现! 「怎么了?就一掌而已呀,左肩上。」位置在左肩往下靠近心口的地方。顾尘见青鸳的脸色就知道有什么不对,正想去提气时,就被青鸳按住了动作:「别动!不能运气,当心毒素游走心脉。」 「顾尘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云染被顾尘扔给护卫圈着,方才只远远的好像看见顾尘被打了一巴掌,此刻十分的心焦:「我看你、」 「染染关心我呢?」顾尘忽的搂住了云染的肩膀,凑在她耳边混不吝一般的说道:「他打我姓胸口,染染要看看吗?我回去解衣服给你看呀!」 云染果然直接把她推开,见顾尘并无大碍的样子,才问道青鸳:「你那边什么情况,人都带出来了吗?」那艘船上的人不幸遇难,云染还是有些介意的,可千万得留住剩下的这些,不然,她心难安。 「阁主放心,都平安。」青鸳多看了顾尘一眼,见顾尘左后悄悄搭在脉上,然后眉头微微一皱,就知道不妙,赶紧拉着云染说道:「姐姐带人马上就来,阁主猜我们找到谁了?」 「谁?」云染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不再关注顾尘。 「是陈舟放,被折磨的不成人形,身上全是伤。」青鸳说起来就有些不忍:「陈舟放早就察觉了霁月的阴谋,知道霁月那狗东西想谋取江南,没想到还是找了霁月的道,被人关在这里逼问帐本的明细,陈总舵主也是一枚汉子,硬着死咬着嘴不说,霁月又拿他没办法,才一直拖着,也多亏了陈总舵主,不然以霁月那般阴毒的人,等他拿到了帐本,恐怕是要准备把这整个赭沙洲尽数炸毁,绝对不会让阁主有一丝生还的机会!」这也是为什么他要费这么大的心思非要把云染弄到这里来,赭沙洲地处偏远,是一处孤岛,想要在这里弄死云染简直太容易,不然有船毁在前,灭岛在后,除非她能插翅飞出去,否则定然殒命在此! 只可惜,他算错了一点,陈舟放咬死了不松口,也没有想到云染的动作会那么快,千般算计只能毁于一旦。 「那什么,那位总舵主伤得很重吗?」顾尘插嘴问了一句:「我过去看看吧。」 云染望着顾尘:「你没受伤吧?我看他刚才打了你一掌。」 顾尘笑了,本想捏捏云染的脸,又觉得不太合适,半路上收了回来:「你在关心我呀?嗯,我倒是希望受伤了,这样你会不会跟我亲一些?好了,江湖人出门打架被人拍一巴掌而已,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喏,你看。」她抬手就拍了青鸳一巴掌,青鸳不经意被她拍的往后退了一步,然后顾尘又说道:「一点儿事也没有,是不是呀左护法?」说罢又上前两步走到云染跟前低声说道:「要不是你这事儿多,我还真的挺乐意哄哄你,看看你着急的样子,但我作为未来的阁主夫人,目前还没转正,我得识大体不是?行了,你忙去吧,我去看看那位病号,大夫还是要干自己的本职工作才行,有伤号你只管让人给我送来,我呢就不在这儿缠着你了,你们还有事情要处理呢,我呀,比你听话!」 望着顾尘的背影,云染忽然觉得心口一疼,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顾尘刚才那话,多得有点刻意,摸着一阵阵抽疼的心口,云染低声嘆了口气,她的锁心丹又到了快要发作的时候,跑了一趟浣尘珠并没有找到,她真的真的真的不能再容许自己这般任性了,顾尘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留下了。 「回去后,通知药谷谷主,带顾尘走吧。」
第99页 青鸳一愣,扭脸也去看顾尘的背影,就看见顾尘忽然弯腰,很快又站直了,还扭脸往后看了一眼,见云染并没有注意时,才朝青鸳挥了挥手,继续走了。 第53章 染血的棉布扔了一地,顾尘拧着眉伸手接过崭新的棉布, 拿在手里一攥又扔了出去, 沉声道:「煮过了吗?不能用, 拿煮过的来。」 床上躺着的陈舟放松开了嘴里咬着的手巾, 额头上一层层密密麻麻的细汗, 见顾尘抬手迟迟不动作,忍不住的催促道:「你这女娃娃, 好不麻烦,伤口清洗上药这么简单的事儿, 你都折腾快一个时辰了。」 接过新换来的棉布, 顾尘继续清理是伤口,对陈舟放的话置若罔闻, 但是一边上看着的青鸾替顾尘解释了两句:「陈舵主是个急性子,但这回可急不来。舵主你这身上的烫伤鞭伤要是处理不好,容易感染, 万一感染了那才麻烦。」指着陈舟放的胳膊说道:「到时候要是真的感染了,这条胳膊估计都是留不住的!」 陈舟放被她吓唬住了, 不敢再多话, 可又实在疼得厉害,这地方没有麻烦, 只能生受这,他只好多说说话来转移注意力:「不是我说娃娃,你这脸色不大好呀,不然咱歇歇再弄?」 青鸾其实早就发现了顾尘脸色不太好, 灰白中还带着青色,不像是累的,倒像是中毒的样子,但那可是顾尘顾少主呀,她妙手神医,什么毒能近她身?再说了,药谷出身,本身就是尝遍百草的,寻常的毒呀草的,药谷中人根本就不看在眼里,更何况是顾尘? 正在纳闷,就见外面青鸳鬼鬼祟祟的往里伸了伸头,青鸾正想呵斥她规矩点,就见青鸳沖她指了指顾尘又张嘴比划了几下,蓦地,青鸾想到了什么,望着顾尘的眼里满是紧张,她见顾尘神色专注,挪着步子到了外间。 「怎么回事?」 青鸳十分着急:「霁月那老狗跑了,我去追,就碰见他跟顾尘已经打起来了,顾尘被他打了一掌在左肩上。」说着又往里看了一眼,见顾尘确实没注意到她们才压低声音说道:「阁主刚才还说让药谷来人,带顾尘回去,我没敢跟她说,怎么办?」 「顾尘她自己知道吗?」 「能不知道吗?」青鸳没好气:「她药谷出身的继承人,伸手一摸不就什么都在知道了?霁月那狗贼这些年练功走火入魔,阴毒爪是他拿毒物泡出来的,那一掌拍下去,又在左肩,毒素肯定会迅速蔓延到心脏,无药可解呀!」 「别慌。」青鸾攥着手,不知道是安慰妹妹还是安慰自己:「你先去阁主哪里听付下一步安排,顾少主如此沉得住气,说明她心里有谱,药谷的医术天下无人匹敌,区区阴毒爪顾尘肯定有办法!」 「真的吗?那万一……」青鸳见姐姐瞪她,也不敢再说:「我知道了,阁主那边、」 「先瞒着,她身体不好,看顾少主怎么说。」青鸾沉得住气:「万一没多大事儿,平白叫她担心,等我跟顾少主研究过之后再做打算。」 「姐、」青鸳脸色还是不太好。她姐姐之前一直跟着阁主在深宅大院里,外面的事儿没有她知道的多,这么多年死在霁月阴毒爪下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人能解他的毒,那是千百种毒物泡出来的,就算是药谷,恐怕也没有多少的把握,而且这毒发攻心,撑过去就多挨一段日子,撑不过去当场毙命也不在少数,谁也不知道下一次毒发到底在什么时候! 上完药缠好伤口,顾尘才缓缓起身,右手按在肩膀上,轻轻咬住了下唇:「陈舵主这边暂时没有大碍,我写个方子,你让人照方子煎药,夜里警醒些,千万别发烧,要是发烧了第一时间来叫我,知道吗?」她脸色十分的不好,写好了方子交给了青鸾:「姐姐跟我来一下,有话跟姐姐交代。」 跟着顾尘去了她的房间,顾尘锁好了房门,不等青鸾反应就先撩开了自己的衣裳,露出了左肩上的掌印:「这个姐姐应该认得吧?阴毒爪,我第一次见,不大认得,请姐姐来看看。」 左肩往下的位置上,五黑青紫的掌印,再往下就是一条条青筋脉络蜿蜒着要往心脏的位置爬过去,青鸾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这阴毒爪之毒少主可有把握?」 顾尘合上了衣襟,阴毒爪她先前听说过,据说有人中了此毒想来药谷求医,只可惜还没走到就已经丧命,甚至有一次阿爹还在药谷外收过尸,只可惜顾尘那时候在外面寻药,并没有机会见到这种千万毒物于一身的阴毒爪,现在可好,见时见了,还是近距离接触,万一一个弄不好,她这条小命都得跟着栽进去,也是麻烦! 「不知道,我没试过。」顾尘翻找了一会儿,扒拉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把解毒丹先往嘴里塞了一把,灌了口水之后才对青鸾说道:「劳烦两位护法帮我瞒一瞒,云染那边不能让她知道。这毒虽然兇狠,但一时半会儿的也不会要人命,我先稳一稳,然后再找解毒之法。」瞒住云染因为云染心思重,要是她知道了,肯定要自责自伤,顾尘当然不愿意看她难过的。另一方面,顾尘年少聪颖,对医药方面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自负的,阴毒爪之毒虽然厉害,但对顾尘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挑战?她倒是乐于用这个挑战来证明自己的实力。 一场混乱之后的赭沙洲死气沉沉,云染安排人把杂事处理干净,亲自慰问了留下来的男女老少,赭沙洲百废待兴,云染熬夜制定了新的计划书,决定将余下的这些人一併迁移出来,另讨生活。这里原本就是霁月的一个据点,如今也算是清剿了个干净,云染忙活了好几天,带着双生姐妹花整顿一番之后,便决定回程了。
第100页 云染这些天忙着,倒是很少看见顾尘,顾尘照旧每天过来给她诊个脉,然后人就不见了踪影,青鸾贴心,每次见云染髮呆的时候都会适时的提上一句,什么顾少主这儿在哪儿给哪家的小孩儿看病,或者顾少主又在帮忙给病号熬药诸如此类的,好像她也很忙的样子,云染也就不再多问了,只是接连几天下来,顾尘给她诊脉的时候,云染就感觉这人好像是累到了,看气色倒是不如先前好,心里惦记着赶紧回去,也让顾尘能好好歇歇。 可回了泰安城,顾尘这边依旧忙得不开交,两人见面的时候也大大减少。往常都是顾尘非要死皮赖脸的跟她呆在一起,哪怕是捣药也非得挨着云染才行,这回就不一样了,陈瑛伤了一眼,陈舟放满身的伤还没好,加上她这边,顾尘每天三边跑,根本就顾不上再跟她消磨时间。而原本打算让药谷来人请顾尘回去的计划,也因为顾尘手边的着两个病号不得不延误,云染自己是不打紧,可是一个陈舟放一个陈瑛,这两人都是江南总舵不可缺失的人才,无论如何都得留住! 小药房里顾尘搅拌着药盅里黑乎乎的浓汁,皱着眉头闻了闻,十分嫌弃的举着勺子尝了尝,然后舀出来一碗,闭着眼睛灌了下去。敲门声在她放下药碗的那一瞬间响起,顾尘擦了擦嘴角残留的药渣,打开落锁的小药房,把来人迎进来。 「顾少主这是你要的东西。」青鸳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交给顾尘,见顾尘唇色青紫,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提醒道:「阁主这两天已经察觉到不对了,陈总舵主那边的情况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陈瑛的眼确认是废了,阁主又问了姐姐你在忙什么,少主打算拖到什么时候?」青鸳还有一句话没说,云染已经在琢磨着往药谷送信了,估计也就这三五天的功夫。 顾尘打开匣子看了看,挑出了一支蜈蚣,扔进药皿里碾碎,又往里加了几味药材,兑着烧酒密封了起来,做完了手边的事儿,顾尘才擦了擦手:「她在忙什么?」 「就、还是江南的事儿。」青鸳回道:「陈总舵主有意考验我家阁主,从前的旧帐假帐全都拿了过来,说是要是阁主理清了江南的帐,找到帐上的钱去哪儿了,他才能心甘情愿的再接着干,不然这江南的差事他就不干了。」青鸳嘆了口气:「陈舵主心疼女儿,不愿意在泰安城再住下去了,听说跟城主家也闹崩了,城主家送来的聘礼全都被扔了回去,那齐越在门口跪了三天,后来还是城主夫人亲自来把人接回去的。就是那夫人来的时候低调,阁主本来想去见见的,也没见着,她回来的时候还有点不开心的样子。」青鸳随便跟顾尘说了点外面的事儿。 顾尘给云染那边的说法是忙,实则她多半的时间全都泡在这个小药房里,她是暂时控制了毒发的时间,可解毒却迟迟没有进展,顾尘难免有些急躁,她照旧每天过去看云染一趟,那一趟就足够她感觉到云染看她的眼神都有了变化,起先顾尘是担心被她看出来点什么,但后来就意识到,其实不是,云染她是有别的打算! 「只是这样?」 「那、还有别的事?」青鸳犹豫着不敢乱说话。 她家阁主往药谷送的信早就写好了,每天都跟帐本拿在一起,看看最后嘆了口气又收了起来,青鸳觉得这封信随时都能送出去,她咬牙想了想,决定还是得跟顾尘提前交代一下,免得到时候顾少主再伤了心。 「那什么,就是阁主最近吧,有点心事。」青鸳努力学着姐姐的口气,说话前先绕一个圈子:「好像是跟少主有关的。」可惜她学不会。 「嗯?」顾尘有了兴趣,继续熬着药皿里的蜈蚣:「她惦记我了?」顾尘现在有点矛盾的,一方面云染要是真的惦记她了,她肯定高兴呀,可另一方面,她这解毒的方法还没找到,真让云染惦记,她又捨不得,所以才矛盾。 青鸳到底不是贴心的姐姐,抓着头皮实在是编不下去,才说道:「阁主她准备往药谷送信,不出所料的话,应该是让药谷来人,带少主回去的。」 果然话音才落下,顾尘脸色就沉了下来,捏着手里的小药杵半天站起来忽然又坐了下来,然后又站起来,脸上的神色也多了些茫然:「你说,我这毒要是解不了了,我就这么死了呢?她还会对我这么狠心吗?」 第54章 顾尘这话一出,青鸳陡然心惊, 再看顾尘并不怎么好的脸色, 心里原本的几分期盼忽然就变得不那么确定了, 那可是阴毒爪, 顾尘嘴上说的轻松, 可真的就轻松吗? 「少主、少主对这毒到底有几分把握?」青鸳攥紧了手,神色严肃:「还请少主实话相告。」 顾尘苦笑了一下:「一时半会死不了。」又很不甘心的加了一句:「要死也是让你家阁主给我气死的!她比那阴毒爪厉害得多了!」 「其实, 少主大可不必如此介怀。」青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药谷出能人,这阴毒爪这般厉害, 药谷来人自然对少主而言那是助力, 至于、走不走,少主不愿意走, 谁还能硬撵你?就算是老谷主来了,只要少主能顶得住,那就是没问题的。」青鸳见顾尘听进去了, 又说道:「先把阴毒爪的毒解了,到时候也没有后顾之忧不是?少主以为呢?」 这还是顾尘头一次见青鸳对她这么客气的说话, 忽然抬眼多看了她两眼, 说道:「我发现左护法,对我的成见好像少了很多呀。」都会站在她这边为她着想了, 真是稀罕得很。
第101页 「唉~」青鸳嘆了口气:「你跟我其实都是为了阁主好,当年那点旧怨也就是我抢了你的药材,那东西最后还不是为了阁主的身体能早日康復起来,少主其实应该感谢我的, 我先拿了给阁主用用,不然放你手里,指不定给了哪个病人,等你再遇见我家阁主的实话,只恨手里没东西不是?再说,你对阁主的情谊大家都看在眼里,顾少主,我探月阁夫人的位子,除了你,没有别人能坐,算起来你这也算是我半个主子了,都是应该的。」 「为什么连你一个外人都看得明白,偏偏她就是看不明白呢?」顾尘摇埋头把碾碎的蜈蚣丢进小药蛊里慢慢熬着,然后才嘆了口气对青鸳说:「你说的对,眼下不是跟她置气的时候,她要叫阿爹来,就让她叫吧,阿爹来了,也正好研究一下阴毒爪的毒。等毒解了再说别的。」顾尘正说着话,忽然捂住心口,然后皱着眉头咳出了一口污血。 「少主,你怎样?」青鸳赶忙上前,还没来得及动作,就看见顾尘从一个小药瓶里倒出几枚丸药吃了:「没事儿,我之前试药,感觉好像并没有太大的用处,缓缓就过来了。」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青鸳有些担心。 顾尘解毒的方法其实很简单粗暴,她研究出了什么法子就直接在自己身上试,有的效果不错,能抑制毒效,可想要再研究往里加些别的草药时,就有可能会起反效果,青鸳见过几次,初时是担惊受怕后来看了几次之后发现顾尘自己有分寸,也就慢慢习惯了。看着顾尘吃完了药,脸色果然比之前红润许多,青鸳才稍稍安心些。 「那,我话带到了,少主有需要再跟我说吧。」 自打青鸾回来之后,跟着云染进进出出的人就换成了青鸳,可这并不代表云染对青鸳就放任不管了,可当她几次想要青鸳要些资料都找不到人的时候,云染就发觉了不对劲儿,看着偷偷摸摸熘达回来的青鸳,云染放下了手上的药盏。 声音不轻不重,刚刚好传进青鸳的耳中,她果然停下了脚步,望着云染的眼神明显闪烁。 「又干什么去了?」云染收回视线,随手翻了一页帐本:「如今陈家父女养着伤,泰安城主那边态度不明,手里杂事乱成一团,你可好,直接甩手全扔给青鸾,就算她是姐姐,你也该帮衬着点。」 「我、」青鸳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跟姐姐说好的,姐姐周到,在阁主身边帮衬着点,她去给顾少主打下手的,谁知道往那边跑的时候多了,这阁主就不高兴了? 见姐姐给她使了个眼色,青鸳乖乖的说了实话:「就、帮着顾少主做点杂事。」 「她一个大夫,哪有那么多杂事要你做?」云染翻页的手停住,视线落在纸页上,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这两天她跟顾尘之前的气氛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顾尘好像是在跟她怄气一样,有时候一来就坐很久,也不怎么说话,看着她就发呆,有时候就好长时间不来,连诊脉都耽误,几次云染都是下意识的等了她之后又懊恼,她来不来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如今又听见自己的身边人都在往顾尘那边跑,云染实在是想不明白,她到底有什么可忙的。还是说,又在搞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可记得清楚,七夕之前,顾尘也是这样笼络了她的身边人,瞒着她做了那些事,云染放在心里,可她也是真的怕顾尘再来一次。 说实话,她吃不消。 「也是,固顾少主马上就要回药谷了,是得有个人帮着收拾行李。」云染合眼垂眸:「你们二人也是旧相识,你帮她正好。」 「药谷、来人了?」 「嗯。」云染低声应了一句:「这两天就到了。」 是时候该做决定了。 说是两天,当夜药谷的老谷主就到了泰安城,云染设宴款待,席间言笑晏晏,云染先对老谷主表达了自己的感谢,又夸了顾尘医术好,话里话外把那老谷主哄得高兴,自然也多多少少提到了一点点关于顾尘去留的问题,老谷主是个明白人,不用说那么多,也能猜到一二,席间虽然没有说什么正经事的,彼此也算是勉强达成了共识。 「辛苦谷主来这一趟。」云染端着酒盅,诚意满满:「云染以薄酒一杯,敬谷主。」 小小的一盅酒,云染却是皱着眉头咽下来的,放下酒盅的时候,就看见顾尘手里的酒杯早就空了,有点烈的酒喝在最里是苦辣辣的味道,余味还有点涩,她想不明白为什么顾尘好像那么喜欢,腰间总是别着一个酒葫芦。 酒是穿肠毒,情是刮骨刀。 「阁主不必如此,倒是我家这个不争气的,这段日子麻烦阁主了。」老谷主看着自己家闺女,然后嘆了口气:「她素来任性,阁主多多担待。」 「没有,她很好。」 两人话都没有说破,但是顾尘一个明白人坐在那儿,是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只顾着低头喝着自己的闷酒,酒席散后,顾尘明显染了三分醉意,连看云染的眼神都不再掩饰,深情中又带着点怨,让云染无法直视。 老谷主以带着自己醉了三分的女儿说私房话为由头,结束了晚宴,云染看着顾尘踉跄失神的步子,心里空落落得难受,也明白,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涌上一股子难以言说的滋味,很难受很难受,比刚才喝下去的酒还要苦涩。 顾尘其实根本就没有醉,那酒她喝起来就很没有滋味,跟灌白水一样,只是看着酒席上云染一副巴不得她赶紧走的样子,顾尘心里就很不是滋味,那酒也就是越喝越多,越喝越难受,越觉得自己委屈。
第102页 「行了你!」老谷主扶着女儿,一把扔进房门,关好门才开始审问女儿:「你身上的毒是怎么回事?」老谷主行医多年,这一来就看出了女儿气色不对,往跟前再一看,就确定了七八分:「什么毒?怎么连你也解不了?」要知道顾尘可是他们药谷里最喜欢钻研医毒的弟子,因为这个还没少挨罚,要是连顾尘都解决不了的,那这毒就一定很棘手了。 「阴毒爪。」顾尘坦白:「之前碰上了那个谁,不小心被他打了一巴掌。」 老谷主:「因为云染那丫头?你、对她到底动了几分心思?」 「我全部的心思都在她身上了!」顾尘仗着自己的几分酒意说话底气很足:「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想让阿爹来劝我,想让我回药谷,我偏不!阿爹我喜欢她的,我也相信她是喜欢我的,只是、只是我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要拒绝我。不过没关系呀,我可以等,哦我可以跟她耗,一辈子那么久,我就不信,她能跟我耗到什么时候!」 「唉!」老谷主嘆了口气:「你想也得人家愿意才行呀!感情这是两个人的事儿,尘儿,勉强不来的。再说……」老谷主也算是看着那丫头长大的,其实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一点云染的心思,但顾尘毕竟是他的女儿,更是药谷唯一的继承人。顾尘有年轻人的自信狂妄并不把云染的病放在眼里,可老谷主就不一样了,他能理解云染的想法,那孩子从小就活在死亡的阴影里,包括现在,生死对那孩子来说都是未知数,又怎么去谈感情? 她谈论的感情何尝不是对那无辜之人的伤害? 「我不管!」顾尘很坚定:「除非她亲口说,她没有对我动过情,一点儿也不喜欢我。」 「她说你就信了?」照老谷主的推测,既然云染都请了他来,说明云染已经没办法了:「你别跟我说,她从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那、那不一样的。」顾尘嘴硬:「人都是有感情的,我就不信,她真的想这么伤我,如果她真的能这么伤我,那、那、」她说不下去,也做不了这个决定。 「那你就跟我回去。」老谷主嘆气:「不为别的,你身上的阴毒爪之毒也得处理。尘儿,这毒你自己解不了,阿爹也没有好的处理办法,等你想明白看清楚,咱们就回药谷。身体最重要,哪怕毒解了你不甘心再回来呢?」 「好。」顾尘回答这个字的时候,心里想的不是别的,她想其实回药谷也是可以的,并没有她之前想的那么复杂。这天眼看着开始转凉,云染的咳嗽也在加重,气色也不如先前好了,顾尘换了几次药,效果都不是太明显,要是真回药谷,那大不了她可以带着云染一起回嘛。 要放弃,对她来说,其实真的很难。 烛光下,云染绕着手上的红线发呆,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一双眼里藏着许多的情绪,挑出一丝来,就足以将人湮没在其中。 「阁主!」青鸳看着云染脸上明显的伤神之色,忽然开口问道:「阁主对少主亦是情深义重,为什么一定要她走?」 那一声,直接把云染从思绪里拉了回来,攥着手里的红绳,冷声道:「谁跟你说的?本座从未对她动过情!若再胡言乱语,自己领罚!」 「啪」的一声,瓦罐声落地,声音清脆利落。顾尘素色的衣袂上沾了褐色的痕迹,青白的碗里还残留着些许的药渣,她低头看着自己空空的掌心,像是不太明白刚刚还好好端在手里的碗,怎么就忽然摔在了地上。 「我、见你晚上喝了酒,怕你难受,准备了点解救汤药给你送来。」顾尘解释了一句,忽然抬头微微一笑:「不过好像是白跑一躺了。染染,我对你来说是不是就跟这碗药一样,其实很多余?」 云染望着顾尘眼里受伤的神色,嘴唇紧抿着不说话,只是手里的红绳勒得手掌心生疼,疼着疼着竟然还生出了一丝丝的快感,好像只有更疼一些,心里才会舒服一点点。 就听顾尘继续说道:「就算你需要,也不愿意接受。云染,承认你喜欢我就真的那么那么难吗?就真的难到、难道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愿意正视自己的感情?」 「少主误会了。」云染微微仰头:「我早就说过了,我对你从来都没有……」 「够了!」顾尘忽然怒斥一声:「你骗得了你自己吗?骗得了吗?你不就是想撵我走吗?我走!我走!」 「少主!」 「少主!」 第55章 听着身后乱糟糟的声音,云染握紧了手里的红绳终究还是没有回头。 「如此正好。」 「正好?」顾尘一把推开了扶着她的青鸾, 看着云染的背影, 心里所有的希望在这一刻碎成了粉末。从她确认自己对云染的感情开始, 云染看她的每一个眼神顾尘都在心里过了千千万万遍, 每过一遍, 她都觉得心里踏实一分,她始终相信云染是有苦衷的, 而她也愿意慢慢等。 可现在,顾尘忽然怀疑了, 就算真的有感情又怎样? 她跟云染之间, 终究只是她在一味的强求罢了。就算云染真的对她有几分喜欢,这几分喜欢又能占到几份重量?也许在她心里, 根本就是无足轻重,所以她才从不放在心上,说到底还是自己、不够格! 「我走之前, 有一句话一定要跟你说。」顾尘慢慢站直,擦掉了嘴角的血迹, 望着云染一动也不动的背影:「如果你有一天遇见了那个你喜欢的人、」顾尘忽然说不下去了, 转开视线,眼睛酸涩, 把眼泪逼了回去:「那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别这么狠心,人心是很柔软的,很容易受伤, 对人家好一点。」曾经她以为那个人会是自己,她还记得云染跟自己撒娇耍赖的娇俏模样,明明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却偏偏要把自己弄成这样,顾尘还是希望她能可爱一点,那样的云染是谁也不会拒绝的,那样她就一定不会再经歷今天自己经歷的这一切了,她那么好。
第103页 「算了,是我多嘴,如果你真的遇见了那个人,又怎么捨得对人家狠心?」顾尘身子晃了晃,有些站不稳,青鸾皱着眉头不顾她的反对,执意想要搀扶住她,可惜,被顾尘重重的甩开:「不用,从此以后我顾尘,再不会见你们探月阁的任何人,烦请阁主也对你们的人说一声,离药谷远一点,离我远一点,请医问药拜帖就好,不用登门!我得不到你,我认输,我以后都离你远远的,不招您心烦。」 一枚金令被顾尘扔在了桌子上:「就此,别过!」 「少主!」 顾尘转身还没走两步,忽然觉得心口一麻,然后就是剧烈的抽疼,疼得她瞬间就花了眼,膝盖就已经磕在了地上,顾尘单手撑着地,望着地上的一滩血迹,忽然就没了再继续撑下去的意志。她可以从此再不见云染,待在药谷终老此生,她也是这样打算的,可那样她就能忘记吗?如果能,她早就走了,江湖逍遥自在,想找美人哪里没有?乖巧听话温香软玉,只要她想,哪个美人勾不到手? 「咳、」顾尘又咳出了一口血,只是这次颜色鲜亮了许多,是急火攻心所致。 而这时候的云染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她心里本就慌乱,顾尘那一番话又说得狠,虽然结果算是她理想中的,可是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顾尘了,那种感觉像是四肢上爬满了千万只的蚂蚁,在啃食她的血肉。等她听到身后的动静不太对劲儿时,再转身就看见顾尘被青鸾扶着,正要站起来,云染在那个时刻其实还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眼神落在顾尘身上的同时,就看见了地上的那一滩血迹,就看见那双生姐妹脸上焦灼的神色。 「阁主!」青鸳情急:「顾少主她、」犹豫了半天直接开口说道:「顾少主她中了阴毒爪的毒,阁主,别赶她走呀!」这一走,哪里还有再见的机会? 什么?!云染眼前一阵阵发黑,依稀看见顾尘甩开了青鸾,然后整个人晃了一下,又继续往外走,周遭所有的声音在那剎那统统都消失了,她看和顾尘一步步往外走,明明那样风姿绰约的人,她还记得初次见顾尘时,那人带着满身的凉意,嘴角是肆无忌惮的笑,无拘无束的样子,是现在的这个顾尘吗?为什么她步履那么蹒跚?为什么她那么瘦?那么得失魂落魄? 哦,她中毒了?什么毒?阴毒爪是什么?那是顾尘呀,药谷顾尘,什么毒能难倒她?顾尘她怎么走了?顾尘,她怎么走了?她为什么要走呀,顾尘她走了!她走了!顾尘,走了!顾尘,走了! 脚步顿住,顾尘回头看着自己被拽住的一角,忽然讽刺的一笑:「阁主这是什么意思?你、你哭什么?」 没有得到回答,拽着她的那个人好像是魔障了一样,就那样拽着她,看着看着地上的那一摊血,眼神呆滞无神,如果不是她那双大眼睛盛满了泪光,如果不是顾尘对她太过在意,如果不是顾尘才经歷了方才那一场,这时候的顾尘早就屈服了,云染其实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她给顾尘一个眼神的回应,顾尘就真的什么都不顾,也要得到她! 可惜,不是现在了。 顾尘拽回了自己的袖子,后退一步:「行了,阁主不用送了,你我也算相识一场,也给我留点面子,行吗?」 「你、你中毒了?」云染这时候其实已经顾不上再多了,那地上一滩乌黑色的血迹,已经让她完全失了方寸,更别说顾尘泛着青色的唇,早就慌了。 看着云染明显焦急的模样,顾尘实在没办法再想从前那样宽慰自己,她紧张又怎么样,终究还是不能给自己想要的,也许云染说的对,她确实不能给自己想要的,顾尘想要的是两人之间的鹣鲽情深,互相扶持,彼此依赖的一段感情。 可云染呢?云染她心里藏着事,总是不愿意跟顾尘说,好像顾尘怎样都没有办法进入到她的世界里,她努力了这么久,却依然被云染一句「如此正好」给撵了出来,也许她们两个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相遇。 「谢阁主挂心,顾尘无事。」顾尘拱手抱拳:「也许你说得对,从前是我太过执拗,你有你的世界,是我太、过于强求,我从不觉得自己有错,只是不应该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你身上。云染,我爱你,你别再逼我。」 既然要我走,就别再回头! 顾尘说完,转身就走,只可惜,被身后的云染搂住了腰:「你、不走,不能走,你中毒了。」 「那也跟你没关系!」顾尘忽然很恼,用力掰开云染的手指头:「我中毒了你就接受我吗?你既然不喜欢我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前脚赶我走,后脚呢?中毒了我就留下?我为什么留下?因为阁主你同情我?还是你愧疚?有什么区别吗?我顾尘的感情就这么、这么廉价吗?云染,我请你看清楚一点,现在是我、我不愿意再跟着你了,行了吧?是我自己想滚了,行了吗?」 「不行!」云染攥着拳头不让顾尘掰她的手指头,只可惜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药罐子泡大的,哪里有顾尘力气大,顾尘掰开,她就再死命的搂回去,就只说一句话:「解毒呀,你不能走,你中毒了。」 「就算我死了,跟你有关系吗?」顾尘勐的用力挣脱开了云染的桎梏,身后的姑娘被顾尘的力道所带累,直接往后倒了去,顾尘本想伸手去拉她,见后面的青鸾有动作,就马上收回了自己的手,背在身后:「我要是真死了,对你来说也算是好事。阁主,麻烦你尊重一下我的感情,就这样吧,后会无期!」
第104页 「顾尘!」云染沙哑着嗓音喊了一句:「我不准你死,你要是敢死,你、」她很难受,唿吸一下子跟不上来,憋得脸通红,额头上青筋绷起,抓着心脏部位,那话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最后大口的喘着气,弯腰吐出了一口血,顾尘看着她难受的样子,挪了挪步子,想过去,却又停下了。 云染扶着青鸾的手臂,一步步重新走到了顾尘的身边,她好像恢復了一些理智:「顾尘你不要任性,我们的事以后再慢慢说。泰安城是江南枢纽,这里有你需要的各种药材,也有能人异士,你不要跟我赌气,我们先解毒,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以后再慢慢说?」顾尘看着云染的样子,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她视线扫过院外阿爹的身影,忽然开口说道:「还有以后吗?又说什么?你有什么好跟我说的?云染呀云染,你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一段错付的情,等我百年后,自然会把你忘得干净,若到那时,我希望你能在我忘了你之后去给我上柱香,也不枉我对你一片深情。」 顾尘将手收回了袖子中,一枚金针消失得无影无踪,然后就见她脸色忽然一变,原本还有几分红润脸颊瞬间变得青灰一片,人就那么直接栽倒在地上,顾尘无意识的皱紧了眉头,缩成了一团。 「糟糕!」青鸾赶紧上前:「毒发了。」赶紧看向云染:「顾少主此前一直自己用药压制毒发,怕是不顶用了。」 云染跪在地上,搂着顾尘微微颤抖的身体,想叫她的名字可惜却是开不了口,就见顾尘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了,一把抓住她的袖子,眼里尽是不甘心,她的气息十分的微弱:「我、」刚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只是抓住云染的袖子却是怎样都不松手,好半天才攒够了力气:「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到底对我有几分感情?云染,我要是死了,也想在临死前听你说一句实话!」 第56章 老谷主是见闺女去了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想着这药再熬下去就影响效果, 有些担心就晃悠着准备过来看看情况, 谁成想就看见这么一幕。 又是心疼又是无奈。顾尘自小性子就独, 她天赋好, 平时也不爱跟药谷里的孩子在一块儿玩闹, 除了对钻研医术药材有兴趣之外,顾尘对别的都不太上心, 可这回,她是真的上了心。 老谷主来时就察觉到了闺女的异常, 一开始他还抱着七分侥倖, 顾尘这种性子,顶多了也就是可能对那郡主有点意思, 要是不得手,可能也就算了,但他万万没想到, 顾尘竟然执拗到如此地步,甚至不惜以命相拼! 这院子里总共就这么几个人, 除了云染没有察觉之外, 其余人见顾尘出针的那一瞬间,都跟着一惊。顾尘体内的毒素一直被压制, 方才她用金针打通了血脉,毒素顷刻间就就游走全身,顾尘她、她就是在逼云染给她一个答案,若这答案她满意了, 自然千好万好,要是她不满意,老谷主更是一阵阵骇然,她要是不满意那…… 「我就问你这一遍,你答不答都是你的自由。」顾尘嘴角溢出鲜血,她是不愿意逼云染的,可不逼就这样算了吗?顾尘是真的不甘心,那种不甘心比让她死了还难受! 云染搂着顾尘手忙脚乱的帮她擦着嘴角的血迹,可那血却总也擦不干净:「站着干什么!顾尘呀,谷主快过来看看她!」 老谷主看着女儿的眼神脚下的步子并未移动,只是站在原地嘆了口气:「阁主若对她无情,便让她死心吧。这人我救不回来。」他也没有说谎,阴毒爪的毒实在霸道,如果连顾尘都只能牵制,那他也无能无力,顾尘早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不然他怎么会放心的让顾尘到小郡主的身边? 更何况,这人心要是死了,救与不救并无区别,顾尘的心未死,他已经在救了。 这一切都是缘,这一切都是命。 「我临死也听不到一句实话吗?」顾尘慢慢松开了扯着云染的袖子:「染染,我也就是喜欢上了你而已,你何必对我这么狠心呢?感情能控制吗?要是能,我又何必……算了算了。」顾尘挣扎着离开云染的怀抱,也不看云染,不知道摸出了什么药,看也不看全都塞进了嘴里:「我也不知道你到底顾忌些什么,也无所谓了,话都说到这种程度,我也、也没什么好强求的,就这样吧,再见。」 袖子依然被拽得死死的,顾尘无奈嘆气:「你就吃准了我拿你没办法,染染,别这样,别给我希望了。」 「是我没有希望。」云染闭眼沙哑的声音里满是痛苦:「我一个将死之人,早就被定好了命数,我怎么敢、怎么敢去奢求?顾尘,是我拿你没办法呀!」 她固执的拽着顾尘的袖子,死死的就是不放手:「我每天看着你,心里就有两个声音,一个说,留下她吧,你想的。一个说,放她走,你不配拥有她。这两个声音天天在我耳边吵呀吵,吵得我、我怎么留你,我拿什么留你?我给不了你要的未来,我什么都没有,就连这一副皮囊,也随时都会化成灰烬到那时又怎么办?既然是一场惨澹的结局,那不如就不开始,也好过让你难受。」 只是她没想到,就算是这样,顾尘依然是难受的,顾尘说的对,她动了情,又不愿意承认,不管她再做什么,对顾尘来说那都是伤害。 她最后还是伤害了顾尘! 「你再说一遍!」
第105页 顾尘转身,捏紧了云染的肩膀:「你再说一遍我听不懂,我要你明明白白的说一遍!你对我到底有没有情,我要你清清楚楚的再说一遍!」 云染眼里盛着泪,只是点头,并不开口。 「说话!」顾尘拧着眉毛,表情看起来有些不耐,好像云染再说不出她想要的话,那她也就没了耐性,不会再等。 云染一阵心慌,抓紧了顾尘的袖子:「你别走。」 「你现在留我了?」顾尘低头,看着眼前哭得惨兮兮的女孩儿,心疼是真心疼,如果云染早些哭成这样,早些表个态度,那顾尘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逼她至此! 那时她爱的女孩儿呀,她希望她的女孩儿眼里都是星星的笑,又怎么会愿意惹她哭? 「我、我怎么会不喜欢你?」云染忽然就撤了力道,手虚虚的搭在顾尘的胳膊上,哽咽着说道:「我那么喜欢你,从见你第一眼开始就被你吸引,见了你,我才知道原来心动的感觉是那么的酸涩,我看着,明明就在我眼前,可我却不敢奢求你会看我一眼。顾尘,你不知道当你说喜欢我时,我有多高兴,可我有多高兴就有多难过,我哪里配得到你的喜欢?我拖着这样一副残破的身体,我怕有一天,我忽然撒手离去,那你怎么办?这漫漫人生路,如果我不能陪着你一起走下去,那我情愿不要参与你的人生。 因为我会害怕,因为我嫉妒。我怕你一个人只剩无边的孤寂我怕你会记着我,只剩失去爱人的痛苦,我也怕你会再遇见我之后再遇见别的人,我怕如果我走了,会有别人取代在你心里的我,因为我会嫉妒。 这样卑鄙不堪又自私的我,怎么可以拖着你跟我一起坠入无边的黑暗?顾尘呀顾尘,我从遇见你的那天开始,无时无刻不在祈祷,我希望我的身体再好一些,希望我们能保持住一个平衡的关系,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贪心的多看你两眼,可是你看,事实就是这么的残酷,我不能,你也不能。」 「所以,我一直都在你心里,对不对?」顾尘望着云染的眼睛,语气柔了下来:「你没有骗我,对不对?我的直觉是对的,你心里有我,你对我是有情的,对不对?」 云染刚想点头,就被顾尘一把搂住了:「我不管你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反正现在我当真了,以后如果你敢反悔,云染,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不会放过你,我这辈子都跟你耗在一起了,不死不休!」 顾尘说着咬牙切齿的话,手腕就被云染握住了,她一低头,就看见怀里的云染拿着一条红绳把两人的小指系在了一处。红绳已经泛了旧色,可以看出是主人常常拿出来看的原因,顾尘眼尖,一下子就认出了,正是七夕那天她告白时从月老庙里求来的姻缘线。 忽然又是想笑又是心疼,由着云染绑好了红线,顾尘才扯过人,按住云染的脑袋不许她动,当着众人的面,不由分说的直接就吻了上去。她吻得浅,只是象徵性的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态度,亲完就松开了云染,抵着她的额头说道:「以后有任何事,都不许藏在心里,告诉我,知道吗?还有当着大家的面,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给我一个名分,不然你就是欺负我。」 「我、什么名分?」云染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垂着眼眸,哪怕是说出了心里的话,她还是很难受。 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她跟顾尘,明明两情相悦想要在一起却又那么难。 「你说什么名分?」顾尘扭脸看着后面的老谷主:「我阿爹在这儿呢,不说别的,你得跟我把婚事定下来。」顾尘其实没想那么多,她甚至都没有想过云染肯松这个口,既然已经松口了,那她何妨给自己多争取一点福利?先把名分定下来,也省得以后这傻姑娘再一根筋钻进死胡同,俩人谁也不好受,图得什么? 「可是……」云染完全没料到顾尘会突然提这么一句,发生太多事,她理不清头绪,更找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看着顾尘坚持的眼神,青白的脸色,她想说的话,全都咽了进去。 「可是什么可是?」顾尘果然就要变脸:「说了那么多,难道你还是要敷衍我?只是一个婚约而已,连这个你都不能应承我,那要我怎么相信你说的话?」正说着,就又咳出了一口污血出来。 云染有些急,她从来就说不过顾尘,一着急就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里的感觉,只能仓皇的跟着点头:「好,我答应。我答应你,但是,你不能再任性,留下解毒,你听我的。」 「你许我名分,我就是你的人。」顾尘松了一口气:「我比你听话多了,什么都不瞒你,我保证。」 「好,都听你的吧。」云染终于放弃,额头抵在顾尘的肩膀上。 顾尘,顾尘,她该拿顾尘怎么办? 顾尘也是松了一口气,搂着云染的腰把人搂在怀里心里才有踏实的感觉,云染先前不松口,如今既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答应了她,那也绝对不会再反悔,这人终究还是她的,跑不了! 「那你抱抱我吧,有点累了。」顾尘这话说完,人就靠在云染的身上昏了过去。 第57章 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云染眼里的焦灼并没有因为老谷主的话而减少半分, 顾尘最后还是晕倒在怀里, 明明人已经昏迷, 可拉着她的手却无论如何都分不开, 云染便也握住她的手, 就那么一直陪着顾尘的身边,看着她青白的面色, 满心都是愧疚。
第106页 要不是因为她,要不是受她牵连, 顾尘又怎么会中毒? 「你也找个地方歇歇吧。」老谷主收起金针, 望着脸色憔悴的云染嘆了口气:「她这还没好,别你又折腾病了, 这人要是醒过来,还不得埋怨我这个阿爹没有替她照顾好人?你就是在这儿守着她,也无济于事呀, 这阴毒爪的毒实在是霸道,顾尘先前用金针压制毒性, 又乱七八糟的用了许多以毒攻毒的法子, 什么时候醒过来还都不一定呢。」 「她会醒过来的,对吗?」云染握紧了顾尘的手, 带着愧疚低声说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是我对不起她,如果没有我, 她一定会很好的,不会受伤也不会难过,我什么都做不好,还连累她至此。您就让我陪她一会儿吧,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云染低头惨澹一笑,她做什么错什么,不做更是错,好像只要一碰上顾尘,那她不管做什么,就都是不对的,从遇见顾尘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事情就都失去了她的掌控,她已经无能为力了。 老谷主伸手拿起了云染的手腕,给她切了脉,眉头也是微微一皱,才嘆气:「你这孩子心思太重了,有些事情说出来也没什么的。事已至此你们两个的事儿我就不多说了,只有一点,云染呀,你们两个既然对彼此有情,就别再折腾了,人生短短几十载,都不容易。你以为你拒绝的了她吗?就算你拒绝了她,你又好过她又好过?倒不如两个人好好的,能走多远走多远。」 他见云染听进去了自己的话,才又说道:「我也活了这大半辈子,对你这孩子的心思也有个揣测,知道你怕因为自己的身体,活不长久最后撒手人寰留她一个在世间孤注一生,但你也要往好处想想。我也算是从小看你长大,你是先天不足,又在宫里受了不少的醉,之前宫里那御医都说你活不过冬天的,可你看冬天又冬天,你不仅好好的,这脉搏气色看起来都比之前好上很多。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云染忽然一呆,她这将近一年的功夫都是在喝顾尘的药,三五不时的扎针药浴,每次都是顾尘说什么她就照做,就像之前很多次一样,至于结果怎样其实她并没有放在心里,如今听老谷主一说,才恍然她的身体真的已经好上很多了,往常立了秋之后云染基本上就已经不再出门,尽管小心呵护,可三天里总要病上两天,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折腾呢? 「顾尘是药谷的继承人,也是这一辈里能力最卓越的一个。」老谷主有些欣慰:「有她在你身边,我敢说这身子早晚都能调回来的。你心里的那些顾虑从来都没有跟顾尘讲过,如果你跟她说说,那顾尘肯定早有应对,你们两个又怎么会吃这么多苦,折腾到现在这种程度?唉~」 老谷主又嘆了口气:「年轻人到底还是年轻,都只一味的以为自己做的决定都是为了对方着想,其实,两个人商量出来的决定才是真的在为对方着想,云染,经过这一次,你得记住,别一味的逞能,顾尘她也是个人,她自己也有权衡,你凡事为她想,总得想想她愿意不愿意不是?」 「我、我知道了。」云染默默的低头听着老谷主的训话。 确实是她太过自以为是了,她只是一味的想要推开顾尘,以为那样就是对顾尘好,可其实呢?她不是顾尘,她甚至都不知道顾尘想要的是什么,只是把自己觉得应该的那条路硬塞给顾尘,顾尘不走,她还硬要逼着顾尘走,伤顾尘那么深,都是她的错。 云染这边心里都是愧疚和难过,然后就感觉到她的人被握了一下,就看见顾尘躺在床上朝她笑,又捏紧了她的手,朝云染说道:「你在这儿呢,我还以为、以为是我做了梦,梦见你答应了我,要跟我成亲。我做梦了吗?」 「没有,没有,没有做梦。」云染赶紧摇头,眼睛酸酸的,吸了吸把眼泪逼了回去:「你没有做梦,顾尘,你感觉怎么样?好点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难受不难受?」 「好多,这不都是我以前问你的吗?」顾尘语气轻松:「怎么都被你学了去?好了,乖,别难过,我真的没事,挺好的。」然后视线就落在了老谷主的身上,看着老谷主说道:「阿爹刚才说什么呢?染染有她自己的想法,阿爹那话说的好像是她犯了什么错一样?她有什么错,说到底也都是为了我好,阿爹你不明白别乱说呀!」她这好不容易才哄到手的媳妇儿,还没抱到怀里呢,怎么就被训话了?万一训不好又给她训跑了怎么办? 顾尘倒是丝毫不避讳自己十分的私心,目光坦然的望着老谷主:「再说了,有什么事我们俩自己能解决,您老人家就不用操那么多的心,两个人的感情问题,外人怎么看得明白?阿爹你还是回去研究药方子吧,余事少操点心。」 老谷主摆摆手:「不管,不管,我走。你们俩别再折腾就行了。」 小一辈的问题他才不愿意插手呢,只是顾尘性子执拗,做事又太过了,他这个当爹的总的得为自己闺女谋划不是?这云染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可心里一旦打定了注意,那也是个不好改的主,这还没在一起就折腾成这样,老谷主当然担心,他怕以后再遇见这种两人有矛盾的事,那总得有个人先服个软不是? 以老谷主对顾尘的了解,那自家闺女绝对是硬碰硬的,就跟今天一样,不惜以命相搏,也要云染一句话,却不知道,顾尘有了云染之后,那余事也就不在意了,哪里还会有什么矛盾?只要云染一句话,她当然只有点头答应的份。
第107页 老谷主一走,顾尘就不安分了,攥住云染的手到底觉得不太那什么,非要靠在云染的身上,靠了一会儿又说这里不舒服那里难受,云染又给她拿垫子有又是个她捞被子,顾尘看着那么紧张自己的样子,心里早就舒坦得不行了。 搂住云染挨着她的肩膀不让人乱动,才开口说道:「阿爹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他年纪大了,总是絮絮叨叨的,我平时就不爱听他说话。」顾尘当然知道阿爹的私心,可她有爹为她说话,那染染呢?染染身边又没有一个亲人可以给她撑腰,顾尘觉得自家既然有了名分,那她跟云染自然是一家人了,阿爹这样偏袒总是不好的。 顾尘觉得自己应该站在媳妇儿身后,坚决跟云染站在一起,给媳妇儿才撑腰才行! 「老谷主说得对,先前是我不对。」云染握着顾尘的手:「顾尘,我以后不那样对你了,你别跟我生气。」 「要跟你生气早就气死我了。」顾尘碰着她的头:「算了算了,阿爹的话你都听见了?你以后不许胡想八想的,我顾尘跟阎王抢的人那还少了?怎么这回轮到自己媳妇儿,我还能输?你只要好好听我的话,按时吃药好好休息,绝对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别净瞎折腾,知道吗?」 顾尘正搂着新媳妇儿美滋滋的想着不如趁着这么好的机会干点什么的时候,就听怀里的云染问道:「顾尘,你的毒……」云染的语气是小心中带着挂虑的,顾尘中毒这件事给她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并不是一会儿半会儿就能散去的,尤其是看着地上的那一摊血,云染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没事,真的没事。」顾尘想着自己还是坦白一下比较好,阿爹说的对呀,两个人都在一起了,那她也不能再瞒着云染,趁早说还好点,要是真瞒下去那性质明显就恶劣了。顾尘琢磨了一下,单手扣住了云染的腰,她怕自己一会儿开口说了实话,云染一个恼,这人再跑了,以她现在的状况应该是追不回来的,所以还是稳妥点为好。 「就是,你听我说。」顾尘咽了口唾沫:「但是你得保证,听完之后不许闹脾气,那我才能说。」 云染忽然抬头:「如果你说中毒是骗我的,是假的,那我不跟你生气。」虽然她可能真的会闹一闹,但是如果顾尘好好的,真的没有中毒只是骗她的,那云染最多也只是闹一闹而已,她宁愿顾尘是骗她的! 「这么乖。」顾尘闻言,唇角的笑有些淡了。她知道云染的意思,也知道云染的希望,可阴毒爪的毒她目前还是没有头绪,她也想跟云染说一句,对我就是骗你的,我没有中毒,可惜,不是。 第58章 「中毒是真的。」顾尘低着云染的肩膀也跟着嘆了口气:「骗你也是真的。」 见云染望过来,顾尘解释道:「当时你说那话, 我心里就很难受, 一着急就想着破罐子破摔算了。那毒其实已经被压制住了, 暂时没有什么问题, 就是当时我一时情急, 就故意、故意用金针引了毒,才会毒发的, 所以其实本来是没事的。」她越说越心虚,越说越不敢看云染。 其实这事情的性质也有点恶劣, 但是刚才云染那话又给了顾尘一点点的期盼, 也许云染并不介意这件事呢? 但事实告诉她,还是想多了, 云染其实还是很介意的! 「你说,你是故意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云染盯着顾尘的眼睛,想打她又下不去手, 想骂她又张不了那个嘴,最后只能狠狠的瞪了顾尘一眼:「你拿自己的身体来开玩笑, 万一出事怎么办?你想过吗?」 「想过的, 想过的。」顾尘赶紧搂住人,准备服软:「怎么会没想过, 我是大夫呀,我心里有数的,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吗?一点儿事也没有。」 「万一呢?」云染抬手一巴掌还是拍在了顾尘的手背上:「那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 你是大夫又有什么用?你都晕死过去了,难道还能还魂回来给自己治病吗?大夫就能这么任性妄为吗?顾尘你……」 这话还没说完,人就被顾尘按在了床上,贴着唇就咬了下去,顾尘单手扣着云染的腰,不让她乱动,一只手按住了云染想挣扎的手,咬着唇就钻了进去,云染一开始根本就不依她,还有点反抗,她话还没说完,顾尘都还没有认错,怎么能就这么让她矇混过关? 绝对是不可以的! 可是慢慢的那手就跟顾尘的手握在了一起,十指交缠的同时仰起了下巴,开始迎合顾尘,顾尘顾忌着云染刚才的状况并不太好,不能太过刺激,用力咬了几口之后就慢慢的缓和了下来,慢条斯理的啄着云染的唇,动作十分的温柔体贴,云染一开始被她亲的乱了方向,等在放松下来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被浸在温水里一样,舒服的眯起了眼睛,便也只能由着顾尘,等她神思回笼的时候,人就已经被顾尘捞到了床上,甚至连衣裳都被解开了大半。 云染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虽然顾尘解她的衣服不要太熟练,但这种方面的解衣服还是真是头一回,云染就很不好意思,手忙脚乱的要去拉自己的衣服,顾尘就偏不让她去收拾,云染这边堪堪系好了,顾尘那边虚虚一拽,连人带衣服都一併落到了怀里。 顾尘就哈哈大笑,噙着云染的耳垂,哄着她说道:「别弄了,晚上就睡这儿,嗯?」 「你、你、谁跟你睡这儿,我话都没有说完。」云染脸颊泛红,不知道是急的还是羞的:「你都没有好好听我说话,就知道胡闹,我要走了。」
第108页 「不胡闹,我保证。」顾尘见云染还在穿衣服,提醒道:「下次穿那件水红色的戏水鸳鸯,我喜欢那件。好了,染染,你的话我都听的。还说我胡闹,我哪有你胡闹的次数多,数来数去也就那么一次而已,再说了,我那还不是被你逼急了,不然我肯定不能呀?你放心,不就是一个破阴毒爪吗,没问题的。」 云染系好了内衫,藏好了自己的小肚兜时才反应过来这是她的房间。先前顾尘昏倒时就近直接就躺到了她的床上,而且瞧这人一脸得意的样子,恐怕早就反应过来,她衣服穿得再好也都是白搭,顾尘赖在她的床上不走,她能怎么办? 见云染这会儿反应过来俩人是在她的床上胡闹了这么多会儿之后,顾尘才扯着云染又躺了下来,还贡献了自己的胳膊给云染做枕头,把人搂在怀里:「睡吧,我反正不会走,你也别撵我,没用的。」 听着顾尘的话,云染心里就有些难受,她确实撵了顾尘很多次,很多很多次,顾尘不仅没有走,还处处为她着想,云染一想到这里就更难受了,顾尘说的对,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对她好一点。 她跟顾尘既然已经说开了,她对顾尘的感情就不应该再藏着掖着,应该让顾尘知道,不然就算是顾尘也会不安吧?一想到这里,云染就主动抬手搂住了顾尘的胳膊,把脸埋在了顾尘的怀里,含煳不清的说道:「那你不许走了,以后天冷了,你负责给我暖被窝。」 「什么?」顾尘听了个大概,小染染在她怀里奶猫一样的声音,实在是勾得顾尘心痒痒,她有些没忍住,摸到了云染的身上,凑近她耳边逼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没有听清楚。」 云染仰头,睁着大眼睛望着顾尘,含笑又说了一遍:「你得给我暖被窝,天冷了,我不爱用暖炉,不舒服,你给我暖。」 「好。」看着她机灵的模样,顾尘一口答应,低头吻着云染的唇,又问了一句:「只暖被窝吗?那我要是还想做点别的呢?」 果然,云染不吭声了。按理说皇家对女子是有这方面的教导的,尤其云染曾经还有婚约,教习嬷嬷倒是来讲过几次男女之事,可因为云染身份特殊,她对那些男女之事,是一点儿也没有听,更别说一向被世人讳莫如深的同性之事,就更没有人教导了。 云染窝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不答应,顾尘可能会难受不高兴,她才决定以后要好好对待顾尘的,当然是不能让顾尘失望。于是只能轻轻捏着顾尘的衣角,吐着气音:「那你得教我。」 「好。」顾尘含笑答应着,搂着怀里温软的新媳妇儿心满意足的睡了。 她与顾尘的事告一段落,俩人心意相通没了隔阂周围人也都跟着松了一口气,泰安城这边的商务往来云染处理了大半,也找到了之前被陈舟放藏起来的那一笔财产。当初为了应付朝廷额外增添的税收,陈舟放就将江南三省盈利的大产业通过利润转移的方式,将利润挪到一些小店上来,小店大多都不显眼,或者卖个胭脂花粉,或者卖个花茶最大的铺子就是成衣铺子,这种店面小又十分的零散,大多都是散户自己经营,根本就不会被朝廷注意,甚至还有几家申请到了朝廷的税款补助,成功的躲过了朝廷对探月阁的恶意搜刮,云染清点完了帐本,觉得陈舟放确实是个人才,尤其是经商方面,他很有头脑方向感也好,对陈舟放也就更加的放心。 而另一边的顾尘就没有那么好了,阴毒爪的毒被激发了一次,再压制就更难上许多,顾尘也不敢再瞒着云染,自己这方面有什么进展都会直接告诉云染,就倘若遇上了不好的时候,也会稍加润色之后再告诉云染,主要还是怕她担心。 与此同时的云染也没有闲着。 「打听清楚了吗?」云染在顾尘的指导下,一边帮她抄写方子,一边问刚回来的青鸾。 青鸾回身把小药房的门关上了,又看了一眼顾尘之后,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才说道:「打听过了,那位城主夫人,应该确实是来自探月阁。属下觉得陈舵主应该是知道的,但是从他嘴里问不出来,他什么都不肯讲。这位从城主夫人十分的神秘,从入主泰安城以来,鲜少露面,就连陈瑛都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模样」 云染放下了手上的笔:「那正好再去拜会一二。」 「见她干什么,你可别忘了,咱们现在跟那泰安城主一家有矛盾,人家陈总舵主那如花似玉的闺女,现在可少一只眼睛呢。」一旁的顾尘跟青鸾交换了一个眼神,走过来把云染写好的方子拿过来看看:「写得真好,字好,果然字如其人,长得漂亮字就是好看,我以后的方子都让你写,然后好好收起来留着传给后人。」 「哪有你说的那么好。」云染眼里也是淡淡的笑,只是那笑在看见顾尘并不怎么好的脸色时就散了许多:「我找她有事,这一码归一码。阿瑛的事儿总是有个交代的,现在阿瑛身子还没养好,等等看吧。」 「你找她能有什么事呀。」顾尘接到青鸾的眼神示意,又赶紧说道:「我看呀,时候差不多咱就回药谷吧,马上天都冷,你答应跟我回药谷过冬养身子的。」 「还早呢,这八月末。」云染瞥见青鸾的眼神,按住顾尘的手:「你们俩干什么呢?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眉目传情不是这么用的,但是那一瞬间云染就只想到了这么一个词,那话就只能收回了。
第109页 「青鸾,你说。」 「就是、属下查探得知,那位城主夫人的身份上可能有些问题,属下的意思是,我们最好别去打扰她。」青鸾的话十分的谨慎:「所以想让少主帮忙劝着点。」 「什么问题?」云染心里忽然一惊:「说清楚!」 「她能调动千兵属。」青鸾拧眉直言:「当日在赭沙洲,那半路折返遇袭的一船人,其实是被那位城主夫人带人救下的,属下回来时才知道的。」 千兵属是探月阁主直属,在云染之前是霁月把控,云染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收回千兵属,由她身边的青鸾在主管,如果这位城主夫人能调动千兵属,那她、云染攥紧了拳头,低声道:「那我更应该见见她。」 第59章 小药炉子上「咕噜咕噜」冒着泡泡,云染拿着一把小扇子在正襟危坐, 按照顾尘的要求扇三下停一下再吹一吹, 看起来十分的严肃, 顾尘转身把晒干的草药收拾好, 回头就看见云染一副小媳妇儿守着厨房的样子, 忍俊不禁。 「熬好了吗?」故作正经的跑过去看了看:「还不行,火再大一点。」 云染果然听话的拿着小扇子又扇了扇, 让炉子的火势大一点,抬头询问的看着顾尘:「这样可以吗?」 见顾尘点头, 她就继续低头认真的守着小药炉子, 别提多乖巧了,看得顾尘心里一阵暖洋洋, 她家染染一直都很好,把她放在心里以后就更好了,她也不是那种会嘴甜说话哄人的那种, 就是笨拙的用自己的方式陪在顾尘的身边,尽可能的想对顾尘好一点, 好一点在好一点。 她那双手何曾自己拿过扇子, 却愿意跟顾尘待在小药房里,帮她看炉子帮她写方子。 云染,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来向顾尘表心意,而这一切,顾尘都看在眼里放在心里, 她的小染染,果然就是她会爱上的人,顾尘知道自己就是会被云染吸引,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方式,只要她遇上了云染,那此生就不会再看向别的人。 「脸上怎么回事呀?」顾尘接过她手里的扇子,把人拉起来替她擦着脸上的炉灰:「好好的漂亮小姑娘,怎么就变成了小脏猫?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一低头就碰一脸,你小心点,炉子烫,别伤着了。」 云染抿着唇,好像是是在犹豫,两只手交错回握了半天,然后低着头搂住了顾尘的腰。她喜欢顾尘身上淡淡的药香味,那是属于顾尘的味道,那味道实在是太吸引她了,从前云染总是有诸多的顾忌,不愿意离顾尘太近,就算有时候也总要告诉自己不许不许不许,现在顾尘就在她身边,只要她想,一伸手就可以把顾尘抱在怀里的感觉,真的特别好。 忽然被抱住的顾尘脸上的笑满到要溢出来:「怎么撒娇呢?再哼咛两声我听听,嗯?」 这话说的实在是暧昧,云染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假装没听见。顾尘自从光明正大的上了她的床之后,就没有想着要离开,晚上要是单纯的只是暖暖被窝也就算了,偏偏顾尘不,非要扯着云染说是要教她,云染面皮薄,每次都扭不过顾尘,被她按在身下吻到意识错乱,神思游移,这难免就会弄出点动静出来,昨夜更是过分,云染搂着顾尘的脖子只得低声哼哼咛咛的撒娇。 「好了好了,我不说。」顾尘把手给她拿下来,亲着云染泛红的耳垂:「脸皮这么薄怎么行呢?又没怎样,等回药谷我那有几本书,正好拿给你看看,治治这动不动就脸红的毛病。」 「什么书?」云染不捂耳朵了,改捂自己的脸,治脸红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书,顾尘怎么会有那种书?实在值得好好是审问审问才行! 「想什么呢!」顾尘摇头失笑:「药谷里各种医书药典,总有一些、涉及到人体某些方面的书,对你我都有用的书,赶明回去我找找,然后教你呀。」 「才不要你教那些不正经的东西。」 「你又知道不正经了?」顾尘揶揄的笑着反问。这小姑娘实在是不讲道理,每次都是她勾着自己,就跟刚才一样,明明好好的在擦脸上的脏东西,她非要往你怀里钻,非要搂着你,就跟夜里一样,顾尘本意就是暖被窝好好睡觉的,毕竟云染身子弱,有些事还不能做,可云染还没闭上眼就摸到了她身上,那顾尘有什么办法?只能把人捞过来先做点能做的,顾尘其实越来越能感觉到,云染她很黏自己,偏又最口是心非,让人毫无办法。 看着顾尘把药渣滤掉留出小半碗的褐色汤汁,又见她往褐色的汤汁里不知道加了些什么东西,原本苦涩的汤药闻起来竟然有点淡淡的青草香,云染拿了一颗蜜饯递给了顾尘:「先吃一个。」 虽然药香的味道闻起来很好闻,但云染知道,那药该苦还是苦的,正所谓良药苦口那都是有理由的,先前她不明白闻着淡淡药香就以为味道应该还不错,灌了一大口之后直接苦到吐出来,还被顾尘嘲笑了很久,从那以后就学乖了,闻着再好闻的药,喝起来该苦还是要苦的,也不知道顾尘这傢伙给自己熬药,下手是不是也这么狠。 「还藏着呢。」顾尘接过云染的蜜饯,挨着云染的唇就塞进了云染的嘴里:「你的小零食我怎么敢抢?」说完就把那半碗药也一併送到了云染的手边:「喏,吃完蜜饯把药也喝了吧。」 嘴里还是甜滋滋的,云染瞪大了眼睛望着那一碗药,顿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指着药碗好半天,才咽了蜜饯:「你、这不是你……」
第110页 「你的呀。」顾尘憋着笑:「天渐凉了,我看你最近气色也不好,晚上手脚也开始变凉,得提前开始调养。」 「我的?」感情她半天守着药炉子就给自己熬了一碗药,望着药碗里的褐色汤汁,云染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该喝的药跑不了她,但现在的问题是,她一直以为顾尘最近研究的方子都是跟她体内的毒素有关,但现在看来并不是,顾尘研究的方子都是给她用的。 那、顾尘的毒呢?她接过药碗,看着顾尘略施粉黛的容颜,手里的药丸便如千斤重,重到她再也端不住。顾尘平时最是洒脱,并不爱那些女孩子的粉黛,清水洗脸胜在天生丽质,她现在不过是用胭脂水粉来遮掩越来越差的脸色,不想教云染担心而已。可云染怎么会不知道?她不说,因为她帮不了顾尘,她能给顾尘找来最好的草药,却找不到解毒之法,顾尘本身就是最好的大夫,她也不能让顾尘看到她的忧心,因为那样顾尘会更担心! 云染端着药碗,深唿一口气,握紧了拳头一口气把碗里的药喝了个干净,指甲掐进掌心,闭着眼嘴里心里都是苦涩的滋味,顾尘看着她把药喝完,接过碗又赶紧塞给她一颗蜜饯:「干什么喝得这么急,当心呛到。」 「苦。」云染摇头没有要顾尘的蜜饯,抬手抱住了顾尘的脖子:「好苦好苦,但是我都喝完了,顾尘我会听你的话,好好喝药,好好养身体。」所以,你也要好好听话,要好好的,陪在我身边,这是你答应我的,不许反悔! 「又撒娇。」顾尘低头碰了碰她的鼻子:「亲一亲就不苦了,好不好?」 唇舌相依,苦涩的滋味在蔓延,顾尘教着云染回应,教她主动,小姑娘学得有模有样,很快就跟上了进度,顾尘心里一阵欣慰。 马车吱扭吱扭的走着,云染明显在出神,外面赶车的青鸳小心的撩起了门帘,见顾尘看来,又赶紧给她使了一个眼神,顾尘也点了点头,对这双生姐妹这么谨慎的态度实在是纳闷,她不好问云染,姐妹花也不敢跟她乱说,她们都对那位城主府人的身份有过猜测和怀疑,答案却是谁也不能开口说的。 顾尘心里嘆了口气,如果万一真是那最后一种答案,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云染说,她一定会很伤心很失望,这也是为什么顾尘一定要执意跟来的原因,不管怎样,她都应该陪在云染的身边,让她知道她还有自己这么个依靠。 「阁主,到了。」马车停下。 顾尘拿着披风给云染穿好系好,按住她的肩膀想说什么话又咽了回去:「江南的事儿都处理得差不多了,陈家父女的伤势也早就好了,我尽早还去看过陈瑛,看她好像也走出来了,你拜会过城主夫人,咱们就回药谷吧。」 「我知道你担心阴毒爪之毒。」这是顾尘第一次当着云染的面直接提起这件事:「但是这样耽误下去也不是办法,先回药谷,众多师叔伯都在,大家商量研究,总有解毒的办法。」 云染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老谷主在这儿,再加上一个顾尘,要是他们两个人都研究不出来个所以然,就算是回了药谷又能怎么样?所以云染要在回药谷之前,找到浣尘珠的下落! 她来找城主夫人,确实是心里有过期盼,可期盼再重要,也比不上浣尘珠的下落重要,照云染推测,浣尘珠多半就在那位城主夫人的手中,就算不在,她也一定知道浣尘珠的下落,浣尘珠不会突然就现身在江南,陈舟放也不是一般人,他的话,云染琢磨了好几天,从一开始陈舟放就说了她要的浣尘珠在江南,她来了,甚至后来她以为江南之行霁月故意做下的局,但是现在看来,究竟是谁要引她到江南来? 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城主府人?这位神秘的夫人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顾尘,你知道这位城主夫人可以调动千兵属意味着什么吗?」云染抓住了顾尘的手腕:「她可以调动千兵属,却又没有害我之心。顾尘,我怀疑、我怀疑、」她把顾尘的衣裳抓出来一团褶皱:「我怀疑我娘没有死!」 第60章 顾尘闻言手上动作一顿,看着云染的脸色好像没什么变化, 但她明显能感觉到云染的不安和害怕。把人拥在怀里轻轻抱了抱, 顾尘贴着云染的脸颊低声说道:「不怕, 一切有我, 我陪在你身边呢。没事儿。」 其实, 对于城主夫人的真实身份,顾尘还是有点怀疑的, 就算她出探月阁那也不一定就是前任阁主,云染她娘, 别的不说, 就凭前任阁主对长公主的一片痴心,顾尘都不信她会把云染一个人扔在京都, 撒手不管。 那不像是一个当娘的人,会做出来的事! 「阁主。」出来迎接的正是齐越齐公子。齐越面色苍白,眼中带着血丝可以看出这段日子过得也不好受, 见了云染面带愧色,想说什么却被青鸾隔开了。 「齐公子带路吧。」青鸾手上大刀一横, 凶煞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客气。 「夫人前些日子病了, 我爹说不便见客。」齐越脸上有些不敢看:「他愿代夫人招待阁主。这边请。」 「我与夫人也算是旧相识,难道她连我也不见?」云染拧眉。 「你们城主夫人一直病着, 可见身体不好。」顾尘毫无顾忌的牵着云染的手:「找的大夫也没什么本事,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倒是不介意去替城主夫人看看。」
第111页 「这……」齐越一时迟疑正把人迎进去就见到了城主:「爹,阁主和少主到了。」见城主点了点招唿下人上茶水, 齐越才又说了一句:「爹,药谷医术天下闻名,如今少主在这儿,不如、请少主替夫人看看?」 「就你多嘴!」城主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云染看着一向和善的城主像是遇上了什么挫折一样,原本还有几分风发的意气这会儿竟全都变成了老态,便猜测到这城主家里估摸着也是出了事。 「城主何必如此。」顾尘端着茶盏吹着浮沫:「齐公子也是一番好意。要知道我药谷也不是什么人都给看的今个儿不过是看在夫人与探月阁的关系上,我才愿意不计前嫌帮你们一把。城主大人可别忘了,要不是令郎怜香惜玉,我探月阁怎么会损失一员大将,阿瑛如花似玉一般的姑娘还不是让你们给耽误了!」顾尘说着就放下了茶盏:「要不是为了夫人,你当我们还愿意上你这门?」 城主闻言脸色也不好看:「儿子是我没交好,阿瑛姑娘我们也会给她一个交代的。只是,我夫人早就与你们探月阁没有瓜葛了,夫人身体不好,阁主还是请回吧!」 这话说的毫不客气,直接站起来赶人了:「我这边杂事繁忙,也不留阁主喝茶了,送客!」 「没有瓜葛?」云染淡淡道:「她既然以我探月阁的身份动用我千兵属,便是我探月阁中人,她既承认自己是探月阁中人,今日我这阁主来了,她为何不见?」云染将茶盏重重的放在桌子上,看着城主开口问道:「青鸾,以下犯上不尊阁主者,如何处置?」 「杖八十,挑断手筋脚筋废双眼逐出。」青鸾冷声答道:「领了罚便再无瓜葛!」 「哼,我倒要看看在我的地盘上,你敢动哪个!」城主抓起茶杯一把掼在了地上:「要不起她带人去救,你那一船人连灰都不剩了,哪里还有你今天在这儿嚣张的机会!」 局面一时剑拔弩张,双生姐妹花拔刀握剑挡在了云染的面前,看那样子今日是不管城主答应不答应这夫人她们都必见不可了! 「诸位且慢着。」一位黄衫女子匆忙而来,挡住了城主的面前。面对这般局面倒也非常从容,先对云染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才说道:「属下空星圣使座下婢女参见阁主。」 空星圣使?又是哪位?顾尘去看云染,就见她听了这个名字之后眼神一瞬间就亮了一下,很快就又恢復了原样甚至还有些失望夹杂在里面。 「圣使在何处?」云染问道。 「阁主请。」黄衣女子领路在前又对城主说道:「夫人交代,城主就不必来了,她能处理好,请城主不要担心。」 城主家的后院风格完全不同于江南温婉的感觉,没有什么小桥流水更多的都是奇石嶙峋,多了几分大气和磅礴的感觉,不像是江南工匠的手笔。 领路的黄衣女子注意到了顾尘的视线,边走边解释:「我家夫人不爱江南的小石头,觉得没味道,这是特意从黄山上叫人采来,又请了京都里的师傅给弄成这样的,别人都说丑不看好,可偏偏夫人喜欢,没办法。」她这话说的其实很巧妙,看起来是在说石头,其实言语间透漏了不少夫人与城主之间感情甚笃的信息,不然这内院不会费这么大的力气又是石头又是工匠只为讨她一个喜欢。 「到了,阁主请吧。」黄衣女子撩开门帘并不往里去:「夫人在里面侯着。」 云染停下了脚步,在门外站了好大一会儿,才迈开步子走了进去音乐的琴音传来,时断时续,偶尔还夹杂着几声咳嗽。顾尘低声对云染说道:「气息虚浮,咳嗽声闷且急促,这位夫人病了很久,而且、有旧伤未愈。」 「药谷少主果然名不虚传。」一道略显清亮的嗓音:「确实有旧伤。」 却直接吓到了顾尘,他连忙去看云染,就见云染神色如常,看样子早就知道了。也不对,云染先前是不知道的,应该是那婢女自报家门的时候才知道的,当时顾尘没反应过来云染的反应是怎么回事,现在算是多少反应过来一点。 也没人跟她说,这什么空星圣使他是个男的呀! 「我娘呢?为什么是你?」云染没有客气,开口就直接问了:「我娘是不是没死?」 「这、我就不知道了。」来人正是空星,藕青色的长袍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确实是病了很久:「我与阁主、你娘一直东奔西走为朝廷做事,最后接了个案子,我们当时闹了意见,我不愿意再做下去,中途就南下了,后来听说她那边出了问题,被人泄露了行动计划,遇上了埋伏,我又赶紧回去救援,但还是于事无补,行动失败,死了多半的兄弟,我也在那场事故中受了重伤,我找过她,没找到,连尸体都没有。」空星有些难过:「我很后悔当时没有跟她一起,如果我在兴许就能提醒她多注意一点,也许就不会出事了。」 空星说的那场事故就是云染她娘最后接的一个行动,云染记得,那场行动没有人回来,包括她娘,也包括最后跟在她娘身边的空星。最后所有人都说行动失败,她娘死了,云染也就信了。 现在,空星突然出现了。 「我来了江南以后就没有再走,一来江南这边行势复杂,你娘她最放心不下这里。二来,这有我牵挂的人。」空星笑了笑:「年轻的时候走了太远的路,老了就不想再动。要不是上次你去了赭沙洲,我以为你被霁月埋伏,也不会露面让你察觉到。云染,抱歉,让你失望了。」
第112页 空星语气淡淡的:「我本意是不想再跟探月阁有瓜葛的,毕竟要不是我跟你娘闹了矛盾,她也不会孤立无援,最后也不会失败。我有错,也没有脸面再见你。」 「只是这样?」云染盯住了空星的眼睛:「既然是这样,你又为什么用浣尘珠让陈舵主引我过来?如果你真的不想,那尽可以做到让我毫无所觉,为什么在我第一次上门拜访时又故意引起我的注意?」 空星对云染的质疑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拿了个小盒子给了云染:「因为,这个东西得给你。我去不了京都,只能让你过来了。而且,京都那边不适合你,离开那里对你来说是好事,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你现在很好,以后也会更好。」 小木盒子拿在手里的感觉就很不一样,云染一瞬间就望向了空星,就他只是微微一笑:「这东西面前才到我手里,一直在找机会给你,现在终于可以了。」 「好了,不留你们了。」空星上前,本想摸摸云染的头髮又察觉到不妥当,才收回了手:「我与你娘一场交情,如今探月阁交到了你手上,你娘要是知道,一定会很开心的。」 「圣使当真不知道我娘、」云染还想说什么,就被空星打断了:「抱歉,我们都希望你娘还好好的活在世上,看到你这么大了,她一定很欣慰,可有些事,不能勉强。」 云染捏着小盒子,垂眸:「东西我收下,是我冒昧了。」 「无碍。」 顾尘瞅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应当说点什么:「那什么,我看你气色不好,旧伤缠身,不如……」 「药谷是天下名医聚集之地,我的身体我知道,就是年纪大了不顶用。」空星自嘲一笑:「养着点就行,没多大的问题,就不劳烦少主了。」 顾尘被拒绝,也没有说什么,跑了这么一趟感觉好像是白跑了,但是见云染的样子又好像不是。回去的路上顾尘就对那个小盒子很感兴趣,可拿着盒子又打不开,机关盒子太厉害,见云染对那盒子也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她只能放弃。 而另一边的城主府后院内,空星面前摆着琴,身边站着的人赫然正是江南三省总舵主陈舟放! 「瞒住了?」 空星随便拨了拨琴弦:「不知道。怎么瞒?就凭那浣尘珠就能确认她没死?既然没死人又在哪儿?什么都不知道怎么瞒?东西给她了,再说吧。」 「会不会有诈?」 「不知道。」空星还是那句话:「能把东西送到我这儿,除了她没别人了。」要不是那封信,就凭云染一个宫里养大的小姑娘,想收拾霁月这个老狐狸,哪有这么容易? 第61章 雨滴噼里啪啦的打在车顶,顾尘凝眸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雨, 见云染还是一副神游的样子, 便想逗逗她说话。她还记得进府之前云染跟她说的那个推测, 担心云染心里有落差会难受, 那位城主夫人的身份也确定了, 显然不是她们之前以为的那样,顾尘不知道这对云染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云染也看出了顾尘眼里的顾虑, 主动趴在顾尘的膝盖上,拿着顾尘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发上, 对顾尘说道:「别担心我, 我觉得我娘没死,但是我没觉得那位城主夫人就是我娘, 只是空星的出现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测而已。」以她娘对她母亲的深情,云染当然不会瞎猜测,她来找这个城主夫人, 是觉得这是个突破口。 「嗯?」顾尘顺着她的意,摸了摸云染的耳朵尖问道:「怎么说的?」 「江南局势复杂, 陈舟放也不是一般人, 你觉得他凭什么会对我服气?」云染继续说道:「这些日子我查阅江南的帐薄,发现里面有很多故意为难我的地方, 偏偏陈舟放就这么袖手旁观,还美其名曰为了考验我,他不过只是一个舵主而已,哪里有资格来考验我?」 「想考验你的人其实是那位城主夫人, 对吧?」顾尘接话说道:「我知道,空星是从前探月阁的四大圣使之一,陈舟放肯定是听他的。」 「对。」云染拿着顾尘的手捏在自己手里:「四大圣使离阁,空星不是自己走的,我一直都以为他也死了,跟我娘一起,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顾尘,如果他还活着,那我娘一定也活在世上,只是我还没有找到她。」 「所以,空星带人去赭沙洲营救,其实是为了去救你的。」顾尘瞭然道:「他肯定是受了什么人的嘱託,一直都在注意你的动向,甚至在暗中帮助我们,对不对?」 云染抬头露出笑脸:「对。」 「而那个人,只能是、是娘亲了。」顾尘搂住了云染,直接换了称唿:「找到咱娘,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那是我娘亲。」云染有些扭捏:「你不许乱叫,还没有成亲呢。」万一被顾尘乱叫,真的被娘亲听见了,娘亲觉得顾尘不够稳重怎么办? 顾尘低头噙住了云染的嘴唇,连啃带咬亲了下去,直吻到云染情难自禁的抓住了顾尘的衣襟,娇喘声不由自主的溢了出来,顾尘才停下了动作:「明明嘴就很软呀,怎么回事?难道我刚才感觉错了,不然再亲一次看看好了?」说着作势又要去亲,云染连忙手忙脚乱的躲开,捂住自己的嘴唇摇头有点着急:「不行,都肿了,再让他们看见。」 而外面赶车的姐妹花听着里面闹腾的动静,表情不一,青鸾明显要淡定很多,倒是青鸳有些八卦的感觉,不过被姐姐一把揪住耳朵,也只能乖乖的当一个木头人,听不见看不见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113页 一场雨淅淅沥沥的下了好几天,而这雨还没有停歇的下来顾尘就病倒了,老谷主守着顾尘看了一天一夜,高热不退昏迷不醒灌进去的药却是一点儿作用也不起,老谷主愁的头髮都白了许多,可当着云染的面也不敢乱说什么,只能一个劲儿的说好话,可他脸上的愁容如何能做得了假? 「您别瞒着我了,顾尘她、是不是毒发了?」云染替顾尘整理好了被子。 「不是,不是。」老谷主想说什么,可看着云染的眼睛只能嘆息:「阴毒爪的毒再找不到解决的办法,恐怕就要入心脉了。」 「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了?」 「最迟今晚上,应该能想醒过来。」 「我知道了。」云染起身点了点头。 老谷主:「你也忧心,当心自己的身体,顾尘这都病了,你要是也倒了,那她怎么办?」 云染答应着:「您让人送来的药,我都吃了,您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还要照顾她呢。我晚上做点药粥,她醒了正好能喝一点。」 老谷主先是点头,然后又后知后觉的想到云染她哪里会熬什么粥,想跟她说不用了,厨房会做好送过来的,这人就已经走远了,他也只好嘆气,人家孩子一番心意,说不定做的粥就很好喝呢? 软糯的香米在锅里熬得粘稠,云染拿着勺子搅拌着,闻到一阵阵飘香的味道,她自己尝了尝,觉得味道还不错,只可惜顾尘喝不到味道这么好的粥了,她第一次动手就能有这么好的成绩,其实还是很想拿给顾尘炫耀一下,让她表扬自己的,只可惜这次没有机会了。 手上拿着那个机巧小木盒,云染在侧面轻轻一敲,小木盒里立刻凹出了一个凹槽,云染顺着凹槽动手拆解,就只看见她手指来回翻动,片刻之后,就从盒子上面抽出了顶盖,露出了里面放着的东西。 一枚光滑圆润的珍珠。 云染将那颗珠子拿出来,放在指间对着光微微一转,然后瞅准了一个位置拇指一按下去,就见原本光滑圆润的珍珠,瞬间就从中间裂出了一道口子,然后从里面炸开,只留一枚褐色的小小的丸药,那药的味道极沖,云染有些嫌弃的往后捂住了口鼻,然后直接把那小小的丸药扔进了煮着香米的锅里。 就见原本还软糯洁白的香米粥,瞬间就变成了一锅乌漆墨黑不知道是什么的奇怪料理,云染闻着那股子奇怪的味道,摇了摇头,又往粥里扔了大红枣枸杞人参片各种补气的东西,又把火扇到最大,闻到了一股子的焦煳味,才心满意足的盖上盖子闷了一会儿,装进碗里,给顾尘送了过去。 顾尘感觉自己睡了很久,醒来就是昏昏沉沉的难受,她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给自己把脉,听着脉搏然后皱起了眉头,阴毒爪比她预期想的发作要更快一些,尤其这一次顾尘根本就没有做好准备,也幸亏阿爹在这儿,才没出乱子,万一要是再其他地方,那顾尘就真的不敢打包票了。 「你打算怎么办?」老谷主看着闺女,嘆了口气。 顾尘撑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勉强理出一丝清明:「先回药谷。马上就要立秋了,体内的毒解不了,云染定然牵挂我,别到时候连她也、回药谷,好歹有个帮手,不至于出大乱子。阴毒爪的毒,我有六成的把握,但是得需要时间,回药谷,云染有人照顾,我也放心些。」顾尘没说的话是,万一她真的有什么意外,云染定然受不住,若到了那时,有药谷一干师叔伯在,保她一个平安还是没问题的。 「好,我跟你回药谷。」云染推门进来身后跟着青鸾,她一进门顾尘就闻到了一股子的焦煳味,然后就看见了青鸾手上的那个盖着盖子的东西。 说实话,顾尘真的一点儿也不好奇那里面装的是什么,但不管是什么,都是染染的一片心意,总不会比阴毒爪还要毒。 「染染你来了。过来坐着。」顾尘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子,无声的示意其他人可以先撤退了,她才不要被大家围观着哄媳妇儿,那场面顾尘自己倒是能接受,她怕听的人受不了。 老谷主当然也注意到了那碗里的东西,鼻子一动,赶紧脚底抹油熘了,虽然肯定不会便宜他,但是闻一闻都觉得折寿的东西还是少闻一点比较好。 「那什么,我药炉子里的药也熬得差不多了,我去看看。」老谷主装得很正经:「云染给顾尘送吃的呢,正好她该吃东西了,就不打扰你们俩了,我们先走,丫头,走走走,别耽误你们家阁主。」 青鸾见状望了云染一眼,提醒道:「阁主,这、趁热喝。」 「知道了。」云染接过了碗:「你忙去吧。」然后又看着顾尘:「你那是什么表情?」 顾尘连忙端起表情:「我没有,我没有表情。」 「我熬了药粥,正好补气,你、要是嫌弃我熬得不好,就别喝了,我拿去餵、」云染话还没说完,碗就被顾尘抢了去:「餵什么呀喂,你连我都还没有餵好,还想餵什么?我都快饿死了,这媳妇儿送来的,就是毒药我也乐意吃。」 说是这么说的,可看着碗里黑乎乎的一片,顾尘眼里还是有了退意。这得煳成什么样才能把粥熬成这样呀? 「你别那样的眼神呀。」云染还在为自己辩解:「本来不是这样的,本来可白了,可软糯了,特别香。但是药粥里面一放东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可能食材聚集在一起,其反应了吧?」说着又有点心虚的感觉:「当然,火候可能也有一点点的大了点,但是没关系呀、顾尘,我第一次下厨房,你别嫌弃嘛。多多少少吃一口好不好?」
第114页 顾尘哪里敢嫌弃?端过碗当着云染的面,直接给吃了个干净,只剩下个碗底还特意给云染看了看:「我媳妇儿做的,怎么会嫌弃呢?味道虽然、有点怪,但是媳妇儿心里有我,给我做好吃的呢,我开心还来不及。」话是这么说的,但那碗粥的后味顾尘是真的拿不住,说是药粥,这药的味道也太重了吧?而且顾尘皱着眉头,不知道是她吃的时候太着急还是过了火候味道变了,顾尘真的没有吃出来这东西到底是什么药材混在一起,她也只吃到了人参枸杞大红枣之类的玩意,但那股子的怪味,明显不是来自于此。 「那我以后天天给你做。」 「可别!」顾尘赶紧拉住了云染的手,心疼的吹了吹又放在自己心口:「厨房不是我媳妇儿待的地方,媳妇儿这手势画画写字用的,怎么能干这种粗活呢?以后咱家这种粗活我来干就行。」 云染窝在顾尘的怀里,听着她的心跳声,嘴角带出一抹满足的微笑:「那不行,你还要开方子抓药呢。顾尘,以后我都给你写方子好不好?你教我看火,教我是识药材,好不好?」 「好。」顾尘摸着她的头髮,知道这小姑娘又想撒娇了,低声在她耳边说道:「我要教你的东西还多着呢,你得一样一样慢慢学呀。之前教的学会了没有?要考核功课的。」 云染抬手搭在了顾尘的肩膀上,微微倾身压了过去:「学会了。」 嘴里是苦中带酸的味道,云染闭着眼,顺势把自己的力道全压在了顾尘的身上,顾尘一个没撑住,两人直接栽倒在了大床上,云染也不管那么多,双手搂住了顾尘的脖子,像只黏人的小猫一样,不过此刻的她倒是十分的心满意足,再无挂碍忧心之事。 第62章 江南局势已稳,有空星和陈家父女在这儿守着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临走前陈瑛来送, 见她二人相携而立也很欣慰, 云染交代了几句, 见陈瑛好像并不在意一样, 经过那场事故,她看开了许多, 对着齐越就好像是不认识的陌生人一样。齐越满脸苦涩也无可奈何,只能隔着距离, 尽量不去招惹陈瑛, 如今的陈瑛已经不是从前的她了,陈舟放为了锻鍊女儿, 特意向云染请命,将舵主的位子打算让给女儿,他从旁协助, 好让陈瑛忙于江南事务分散些心事。 云染答应了,比较于陈舟放而言, 她更欣赏陈瑛也更信任陈瑛, 国陈瑛也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按照云染的心思将原本铺得很大的牌面逐渐转移暗处, 不在明面上那么惹眼,探月阁太过耀眼,这一颗明珠放在这里,就好像是会自己生钱的金珠子一样, 朝廷总要惦记,不如趁此机会直接大洗盘,将探月阁直接转入暗处,到那时朝廷就是想,也是无可奈何的。 顾尘伸手把马车上的帘子给拉了下来,不让云染在往外看:「起风了,当心一会儿着凉。」 「不是。」云染嘆了口气:「我刚才看见齐越了,这俩人好好的姻缘,算是就这么毁了。」 「按照陈瑛的脾气,这也是正常的。」顾尘帮她掖好了领子:「有情人眼里哪能容得下沙子?更别说他还为了别的女人,把未婚妻伤成这样,哪里还有脸来见陈瑛呢?」 云染听完顾尘这话,就往顾尘那边挪了挪,也不说什么,安安静静的样子。顾尘看了心里好笑,捏着她的耳朵提熘起来让她看着自己:「你又想什么呢?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哄到手里,你要是敢跟我闹什么么蛾子,我可没有陈瑛那么好说话,你看我不整死那人!」敢跟药谷抢人的,怕也只有一个阎罗王了,更别说抢的还是少主的准媳妇儿,怕是阎罗王都不敢来抢! 「你说什么呢?!」云染忙着解救自己的耳朵,一爪子拍在顾尘的手背上,被顾尘反手抓住搂住怀里,下巴放在云染的肩上:「我就是、唉、总觉得有点不太真实,好像突然一下子,我就得到了全世界的感觉,有点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期盼了很久原本以为不会得到的心仪物品,突然有一天就出现在了你的世界里,总会怕她一不小心又不见了。」 「那种感觉叫心慌。」 云染不知道顾尘在心慌些什么,她知道自己在心慌些什么。已经八月末的气候,往常这个时候的云染基本上已经出不了门了,一日三餐药煨着,府里才太医常住,没有哪一个敢大声的喘气,就怕扰这病弱的郡主殿下。顾尘跟着她的这段日子,云染确实感觉不错,身体好了很多,也没有成天生病,期间药是没有断过的,但是云染还是有点担心。唯一的浣尘珠已经给顾尘解了毒,那她就不能再寄希望于浣尘珠来清体内的锁心丹的毒素,锁心丹是□□,云染用了很多年,折腾了许多回,如今在顾尘的调理下算是勉强维持在一种的状态。如果锁心丹的毒不彻底清除,就算顾尘可以帮她调理身体,说到底还是治标不治本。 「你又发什么呆?」顾尘捏着怀里好不容易在长出来的几两肉,有点心疼:「明明养得那么好,怎么还是那么瘦?」 云染扭脸红着眼尾瞪她:「你、把手放好。」 顾尘一本正经的点头。正打算再逗着云染教她点别的,就见云染微微一皱眉头,伸手撩开了车帘,看了一会儿才问道:「外面是怎么回事?」 顾尘其实早就听到了外面吵嚷的声音,不过她不是那种好在大马路上管闲事的人,怀里搂着媳妇儿还不够她忙活呢,哪里有功夫去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第115页 「阁主,有人当街闹事,欺负老人孩子。」青鸳脾气暴躁,她姐姐被云染留下搭理阁众杂事,并没有跟着一块儿去药谷,这次是青鸳主动请缨,表示应该换自己陪着阁主,这样才公平,尽管青鸾有些不放心,但是一想到现在的阁主可能不太需要什么忒贴身的照顾也就由她去了。 青鸳那语气那动作,已经做好路见不平就拔刀的准备,云染也没想拦着她。刚才掀开车帘的时候,她就看见了,那老妇抱着一个刚会走路的孩子,好像是挡住了路连人带孩子都被推搡在了一边,而且那车上的人似乎还不罢休的样子,云染就很反感。 这些人不过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富贵权势,根本就不把百姓当人看,不教训一个,实在是没道理! 「别。」车窗外,老谷主沉着脸阻止了青鸳:「那车上你可知道是什么人?」 「什么人总归是个人吧?」青鸳才不管那么多:「谷主您没瞧见那老婆婆脚都肿了,小孩儿都吓哭了,什么人就这么仗势欺人还欺负老弱?不行,我非去不可,阁主要罚,我回去自领便是!」 说完也不搭理云染一行人,直接飞上过去,一脚踹飞了那个身形高大的壮汉,把老婆婆扶起来,又拍了拍孩子身上的灰尘,云染看着她掏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自己这里顺走的蜜饯哄那孩子不哭了,才握着刀站在了壮汉面前,那场面看起来免不了一场打斗。 云染倒是不担心青鸳会吃亏,探月阁左护法的功夫那可不是说着玩玩的,江湖上能跟双生姐妹打成平手的都在少数,想赢就更是难上加难,这对姐妹花是她娘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苗子,本身就根骨就极佳,再加上后天请了名师教导,融会贯通之下,在江湖上是鲜少能遇上低手的,更别说那壮汉看起来、也只是个壮汉而已。 「下去看看。」云染扶着顾尘的手就要下车,去被老谷主先一步拦住了:「不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怎么说?」顾尘也没明白阿爹到底是什么意思,好像对那车上的人极为忌惮:「阿爹认识那一伙人?」 老谷主往前看了一眼,确认的点头:「你看那车棚上的纹路花纹,那是襄平国皇室的徽纹,车里的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襄平的小公主。襄平这些年来一直内乱不停,这种时候这小公主突然出现在这里,多半是上京都去的,云染身份特殊,皇帝那边还没有妥善的应对之法,别弄巧成拙误了大事!」 顾尘就纳闷了:「如果那车里坐的是襄平的小公主,那为什么这么大摇大摆?还当街闹事?这不是、」跟个白痴没什么两样吗? 云染不动了,想了一下才回答顾尘的问题:「襄平与我朝接壤,先皇就打算将襄平纳入版图之中,只可惜那边易守难攻局势复杂,久攻不下反倒劳民伤财,也就放那了。到了如今的陛下,这个念头一直没有打消,襄平内乱在正是好时候,这个时候襄平皇室入京都,多半是求和,或者求助。」 至于为什么大街上闹事又那么嚣张,云染也不知道,如果是她的话,那肯定一路上谨小慎微掩藏行踪才对,不过人各有想法,她也猜不到人家是怎么想的。 「去跟左护法说一声,别太过。」云染听进去了老谷主的话,招来人去给青鸳传话。当日她设计从京都里跑出来的,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皇上不可能没有察觉到,没有动作只可能是在忙别的更重要的事,比如襄平,暂时顾不上她而已,那云染肯定也不会自己主动凑上去,她这边的首要任务是赶紧养好了身体,处理好探月阁明面上的产业,等皇上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就是想找她,也是无计可施的。 江湖之大,庙堂之高,他们将再无瓜葛!云染才能真的自由自在的生活。 而那边云染以为的剑拔弩张并没有发生,那壮汉看起来十分的不服气青鸳眼看着就要动手,只可惜,被人拦住了,拦住他的那个人看起来地位应该挺高的,看起来很有去气势的感觉,背着手不知道说了什么,大汉就主动道了歉,甚至还拿了银子补贴那一老一小,云染看见青鸳也是愣愣的,她离得远些,看不清楚那人的脸,只能看到像是个中年女人,云染正在看着,就见那女人往这边看了过来,她脸上戴着半边鬼面具,一道狰狞的疤从面具下直接露出来一截,云染只能看到那人露在外面的嘴唇,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云染按住了心口,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在那个中年女人与她对视的之后,立刻被无限放大,云染觉得心口勐地一阵抽疼,下意识的用另一只手抓住了顾尘,微微喘着气。 顾尘一慌,也不顾上别的,赶紧捏着她的手腕问道:「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又难受了?」一边说着一边掏出药丸餵给云染吃下。 云染半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才摇头:「我不知道,就是感觉心好慌。叫青鸳回来,我们走吧,别耽误路程。」早日到药谷,省得半路上再遇见别的麻烦事。 而另一边的马车上,一双异域的蓝色大眼睛满脸的怒意,见来人进来直接扔了茶壶砸过去:「你干什么去给他们道歉?是那老婆走故意撞我的,难道□□就这么不讲理吗?我堂堂、」 话没说完就被那戴面具的女人瞪了一眼:「阿依娜,收收你的脾气。我让你在这儿等一会儿你就闹事,再不听话你就回去吧,相信汗王另有安排,襄平也不缺你一个公主,倒是西王缺个继妇,你要是想去,我也不拦着。」
第116页 名叫阿依娜的女人顿时敛声不敢再乱说话。 第63章 「亚加,你刚才干什么去了?」阿依娜被呵斥了一顿, 到底面子上落不下去, 望着鬼面女人提醒道:「父汗让你护着我, 你一声不吭就跑了, 那老婆子故意冲撞我, 你还当做没看见,回去怎么跟我父汗交代?」 「公主, 襄平王是让我来看着你别惹事的。」带着面具的女人也就是亚加,冷冷的说道:「要是因为你的任性胡乱, 惹恼了□□的皇帝, 他不喜欢你,不愿意纳你妃, 我们就搬不到救兵,到那时你父汗是生是死还不知道呢,我要是你, 就懂点事,收敛收敛自己的脾气。」 阿依娜被她吓唬一顿, 也不敢再嘴硬, 只好诺诺的说道:「你、你下次要去哪儿之前,先跟我说一声。」 亚加闭眼假装休憩:「知道了。」 阿依娜见她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也没有再说话,一个人撩起车窗望着外面陌生的世界,一个或许她永远会留在这儿的世界。 而闭上眼睛的亚加却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甲狠狠的掐进掌心中。是她, 原来她已经长得这么大了,跟她想像中的模样差不多,眉眼像极了那个人,气色看起来也好了很多。小娃娃已经长大了,挺好的。 药谷地处川渝交界处,四周高山环绕,唯留药谷凹在其中,高大险峻山脉挡住了四面吹来的冷风和寒潮,以至于药谷一年四季温度适宜雨水充沛,离得老远就能看见郁郁葱葱的一片山色,倒是云染不曾见过的景象。 这边被顾尘牵着手下了马车,云染一抬头就被巍峨的高山吓住了,她只顾着仰头,不顾看路,几次都踩到了顾尘的衣摆,顾尘无奈几次提醒之后,只好自己放弃,一边上的老谷主见状倒是笑着打趣道:「看小染染很喜欢我们药谷嘛,不如就此留下好了。」 云染闻言,有些不太好意思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这话。按理说,她已经答应了顾尘的婚事,只差定个稳妥的日子早点把婚事给办了,可云染心里有个牵挂,尤其这种终身大事,她想了了牵挂再说不迟。 只是当着老人家的面,要怎么说才合适呢? 云染这边还没想好妥善的回答方式,那边顾尘就不乐意了,顾尘当然知道云染心里惦记的事儿,她未来丈母娘兴许还活着呢,就算要办事,那也得等找到了丈母娘再说,这不仅对云染来说是大事,对顾尘来说同样也是大事,顶天的大事! 「阿爹呀,我记得你在北山上种的山药是不是该收了?」顾尘岔开话题:「你一走这么多天,有没有托人给你照顾照顾?」 老谷主本来还想替闺女再说两句话的,毕竟顾尘当日的举动让老人家印象太深刻,他总觉得这俩人的事儿还是早点定下来比较好,谁知道到了自家门口,这闺女的胳膊肘直接就往外拐,瞧见顾尘瞪他的眼神,老谷主一甩袖子:「那你安顿好小染染,爹就不跟你们打混了。」 云染岂能不知道老谷主的意思?跟在顾尘身后有些踌躇,她不知道该怎么跟顾尘说,或者是跟顾尘解释些什么,顾尘在向着她说话,可她又能为顾尘做些什么呢? 「阁主,夫人。」左护法到底是左护法,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张拜帖,举到了云染跟前:「西南总舵听闻阁主到了药谷,送了拜帖,请阁主和夫人过目。」说话的语气实在是太过自然了,顾尘先是一愣并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夫人到底在喊谁,然后就看见青鸳特别那什么的看了她一眼,顾尘才后知后觉的去看云染,就见云染借着看拜帖的功夫,并不抬头,只是微红的耳垂暴露了她的小心思。 顾尘心里别提多舒坦了,一把搂过云染的小腰,抽走了云染手上的拜帖,凑在她耳边问道:「请阁主和夫人过目,你怎么不让我看看?」 「你、别闹。」云染推了推,顾尘略微松了松手,搂得没那么紧了,云染才佯装镇定的说道:「叫他们把帐本跟在册武备与人员明细送来就好,不用特意来见。」 青鸳答应了一声,又说道:「话虽如此,但既然到了西南,还是去看看吧。阁主不必前往,我自己去熘达一圈,到时候把东西一併拿来就行,阁主以为呢?」 「嗯,也可以。」云染点头,觉得青鸳跟着姐姐待了一段时间确实长进了不少,办事情有条理了很多,自己也省心了很多:「有什么消息及时通报给青鸾,知道吗?」 青鸳搂着大刀笑:「阁主放心,我办事,妥当!」然后一抱拳,对着顾尘说道:「左护法青鸳已经亲自将阁主送至药谷,还请少主照顾好我家阁主,若是怠慢了,当心我家阁主夫人不饶你。」说完又仰眉带着几分得意:「夫人可凶得很,少主可千万别打我家阁主的注意,那可是醋篓子,告辞!」 顾尘手里威胁的金针收了回去,又委屈的牵住云染的手:「你看看,这没大没小的,我都阁主夫人了,怎么跟我说话呢这是?夹枪带棒的,回来看我不收拾她!」 云染握住顾尘的手指,轻轻晃了晃,才应道:「那等她回来,让她赔罪。」 「也不用。」顾尘心里其实很滋润,嘴角都往上走的:「我堂堂阁主夫人,能跟她一般见识吗?」 云染不止红了耳朵,连脸颊也一併绯红:「你喜欢,我让他们都这么叫好不好?」 「那万一、」顾尘有些顾虑:「我们还是偷偷的叫叫吧,不好太张扬了。」顾尘怕万一真的不下心被未来丈母娘听见了,再落下一个轻浮的名号,那就得不偿失了,还是再等等比较好。
第117页 药谷里十分的清净,俩人往里走了挺远才遇见一两个在晒草药的孩童或者妇人,见了顾尘也都是乐呵呵的笑着问少主回来了,见少主还带了一个美人伙伴也都招唿两句,偶尔几个性格外放一点的,还会故意打趣顾尘,装作不认识一样,毕竟少主这次出门一趟实在是太久了,过完年走的,这眼看着又过年了,要不是提前得了消息,估摸着年夜饭都赶不上给她留着。 「少主,少主,你看我最近研究出来的治疗猩红热的方子。」一个半大的孩子在顾尘进门还没有给媳妇儿倒上热茶的时候,就已经着着急忙慌的找上了门:「我阿爹说少主回来了,我还不信呢,没想到真的回来了。少主快看看,我琢磨了好久呢,已经拿老鼠试过了,效果不错。」 顾尘这边还没有安顿好云染,药谷里人少,别看她顶着一个少主的名号,其实那也就是个名号而已,别说是使唤人了,顾尘身边连个磨药的小药童都没有,全靠顾少主自己亲力亲为,这如今领了媳妇儿回来,顾尘就对自己的狗窝十分的不满意,即便已经有人提得了消息给她收拾干净了,但顾尘还是担心怕云染受不住,毕竟她家媳妇儿娇滴滴的惯了,突然跟着自己回了狗窝,顾尘怕她受委屈。 「你别忙了。」云染扯住了顾尘的袖子,看着干净整洁的房间,微微垂眸:「再扫下去屋子里的药香都被你弄没了。」她喜欢屋子里淡淡的药香,跟顾尘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令人着迷:「这样就很好,我喜欢的。」这是顾尘待过的地方,她怎么会不喜欢? 半大的孩子望着她俩,挠了挠头呆愣愣的问道:「这位漂亮姐姐也住这儿吗?那少主你住哪儿?屋子不够用的话,去住我家呀,我们家西侧房收拾收拾就能住,干净!」 「小屁孩儿话还挺多,方子呢,我看看。」顾尘握了一下云染的手,低声说道:「那边烧着茶,一会儿自己沏茶喝,我给他看看。」 小孩儿捧着自己的方子,乖乖的跟着顾尘去了大书桌前,那是顾尘日常教导他们的地方,顾尘以前没出师的时候,就经常给小一辈的孩子带课,大姐姐长得好看,脾气又比那些大叔大伯好上太多,小一辈就喜欢跟她学,一来二去的顾尘就带了好几年,直到出师之后,才渐渐撂开手,专心的钻研医术。 「这里,你这个,你这个生地黄用量太少了,根本就不够,师伯是怎么教的怎么全都忘记了?」顾尘指着方子点出了错处:「生地黄用量不够不足清热,小老鼠可以用,但是用在人身上就不行了,没效果的。知道吗?」 小孩儿点着脑袋:「知道是知道,但是太苦了。」看起来好像是给自己开药一样。顾尘顿时无语,想笑又忍住,抬手揉了揉小孩儿的脑袋:「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怕苦?你以后是要成为治病救人的大夫,怎么能因为苦就减少用量呢?这是对病人的不负责任,万一病人吃了你的药,分量不够不治病,耽误了治疗怎么办?」 「知道了。」小孩儿垂着脑袋,嘆了口气:「少主果然还是那个少主。」然后又拿了几张方子和一本厚厚的药理书,书上还被折了好多页,能看出来小孩儿是认真研究过这本医书的,顾尘都一一给他讲了,遇见小孩儿听不太懂的,还主动拿笔给他添上一两笔。 云染端着热热的茶盏,没有上前去打扰,她看着那小孩儿点着脚尖给顾尘研磨,顾尘就捻着书页一页页的给他讲,气氛十分的温馨和谐,不由自主的就按住了小腹,顾尘她其实应该是很喜欢小孩子的吧?而且看起来孩子缘也不错,那小孩儿看她时眼里都是钦佩,她教孩子也很耐心。云染下意识的就想起了之前顾尘骗她说怀孕的事,其实如果能跟顾尘有个宝宝,顾尘带着孩子学习药理,给孩子讲课,就跟现在一样,她给她们煮茶,茶香氤氲缭绕,云染有些出神。 小孩儿把顾尘给写好的东西认真放好,然后眼神就往云染那儿瞟了一眼,压低声音问道:「少主,那个漂亮姐姐是谁呀?来看病的吗?我看她气色不是很好呀。」 「问完了吗?你是不是该回家吃饭了?」顾尘开始撵人。这小屁孩儿哪是来问问题的,就是找个藉口想来看看自己而已,顾尘也承认这次离家时间有点久了,这还是第一个,预计未来三天,熊孩子会陆陆续续跑来问候,还都是打着求学好问的旗号,顾尘也很头疼。 「不着急,家里饭还没好呢。」小孩儿继续趴在桌子上偷看云染:「少主呀,我发现漂亮姐姐,好像、比你好看点呀。」 然后眼睛就被顾尘捂住了:「别瞎看,懂吗?」 「为什么不能看?」小孩儿挣扎着就听见顾尘压低了声音说道:「因为那是少主夫人,再看罚你抄内经三十遍!」 小孩儿不动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哦!少主你跑出去这么长时间给自己找了个媳妇儿呀,怪不得呢!那我回去跟阿爹说不用给你介绍对象了,你不知道谷的叔叔婶婶着急呢,就怕你一心沉在医术里,不成家,这下大家不用担心了?」 「担心什么?」云染端着热气腾腾的茶送了过来:「讲完了,喝杯热茶吧,润润嗓子。」最后一句话当然是说给顾尘听的。顾尘讲东西的时候,她一直都在看着,那唇开开合合的,就没见顾尘停下来过,讲了这么长时间,嗓子肯定累到了。 云染有点心疼,以前都以为做大夫的,只要写写方子就好了,谁知道认识了顾尘以后才发现,当个大夫好辛苦的,所以说,作为病人,一定要乖乖的遵医嘱,千万别给大夫捣乱才好。
第118页 「没、没!」小孩儿一熘烟的跑了:「我家饭做好,我先回家吃饭了。」 顾尘看着小屁孩儿逃跑的速度,失笑的摇头接过云染手里的茶托:「不用管他们,都是一群皮孩子,今天这才是第一个,估计过两天还得有人来。」顾尘说着又想了想:「人来人往的打扰你休息,我一会儿去说一声,找个时间把皮孩子聚一块儿一起收拾,省得他们一个一趟,吵人。」 顾尘说着说着就看见云染一直看着她笑,还是那种暖到心里的笑,顾尘有些招架不住,单手把人扣在怀里,低头就噙住了云染的唇,怀里的染染特别主动的抱住了顾尘的脖子,还没来得及更进一步,就听见门响了一声,云染赶紧送开手,然后就只看见又一个小孩儿不好意思跑远的背影。 整个人埋在顾尘的胸前,脑袋的顶着顾尘不愿意抬头:「被看见了,怎么办?」 顾尘想再哄哄,可惜没能成功,只好嘆气:「没事儿,都是自家人,早晚、那下次尽量不当着孩子的面,行吗?」被云染拧了一个腰上的细肉,力道不大,勾得顾尘难受,索性放开了按住云染好好亲了一通,补了回来,才算是心满意足。 而出乎云染意料的是第二天,顾尘的小屋里就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每一个人来时看云染都是笑呵呵的,临走前还都送了云染礼物,不是自家绣的帕子,就是一些小首饰小药囊之类的东西,云染收得稀里煳涂,一连收了好几天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跟顾尘的关系,怕是在药谷里人尽皆知了,大家过来都是来看未来的少夫人到底是什么模样的,至于带东西,那是药谷里老一辈的习俗,据说是新媳妇儿进门之前,家里的长辈都得去看看,送点小物件,算是添喜气,云染知道的当天,就闹了个大红脸,被顾尘越哄脸就越红,拿着那些东西完全不知道怎么放才好,最后还是顾尘自己动手做了一个大箱子,一併收拾好了,她才安心。 都是长辈送的祝福,一定要好好珍藏才行。 第64章 顾尘眉心微微皱着,右手搭在左手的脉搏上, 听了一会儿又不是很确定的换了手摸着左手的脉, 她来回切了好几次, 到底都没有一个准确的结果, 最后有些放弃一般的还是把手递给了老谷主:「阿爹看吧。」 一旁的云染也十分的紧张, 敛息屏气端坐着,一点儿大的动作也不敢有, 生怕耽误了两人对结果的判断。 老谷主见顾尘这般才踌躇,把袖子往上折了折, 又捋了把鬍鬚才教训顾尘道:「早就跟你说过了, 医者不自医,药谷里多少的大夫, 是师叔伯一直担心着,跟大家商量着研究研究,总好过你自己瞎琢磨, 你呀就是太狂、」老谷主话没有说完就停下了,立刻拧住眉头, 凝神细细切着脉, 良久才对顾尘说道:「那一只手。」 顾尘听话的换手,脸上也有些虚虚无奈的笑意, 对一旁坐立不安的云染招了招手,把人叫来跟前握住了云染的手,安慰道:「没事的,让阿爹再确认一样, 我感觉差不多。」 老谷主要比顾尘谨慎多了,听了顾尘自我感觉差不多的话,又捏着脉搏听了好大一会儿,才终于松开手,长吐了一口气:「不错,不错,没想到竟然真的让你给解了,好得很呀,脉搏稳健有力,西山爬个来回一点儿问题也没有!好得很!」 顾尘这才仰头看着云染笑:「怎么样,我说没问题吧?」 云染也是跟着长舒一口气,才问道:「这么说的话,那阴毒爪的毒素是不是就已经完全解了,以后也不会再有復发的可能性?」 老谷主捻着鬍鬚点头:「没事,不会再復发,她现在的脉象健康的不能再健康,一点儿问题也没有。」老谷主说到这里又对顾尘说道:「没想到还真得让你给研究出来了,这样你这两天把你研究的法子做个总结,跟师叔伯们讨论讨论,以后这阴毒爪呀,对我们药谷来说,就不是什么难题了。」 这话以落下,顾尘就有些为难了:「阿爹,其实,我并不确定到底是哪一个方子起了效果。」顾尘研究过很多的方子,几乎只要是她觉得有用的,都拿来试过,身上带毒她也无所畏惧就直接用自己试毒,等感觉到有效果的时候,其实她早就煳涂到底是哪个药起了作用,以至于后来不管顾尘用什么药,体内的毒素都在逐渐好转,她就更闹不明白了。 「实在是不具备代表性。」顾尘翻找出了自己之前研究出来的各种药方子,密密麻麻上面全是字:「要是再重头开始慢慢试,也不太可能。」毕竟个体与个体之间还存在差异,顾尘的身体本来就是在药谷里被各种草药餵大的,寻常的毒素对来她说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同比较而言,顾尘并不是一个很好的特例。 老谷主也发了愁:「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总得试试吧?」 「试试当然是可以的。」顾尘知道药谷里的人都很痴迷这些东西,如今发现了新的解毒之法,当然是要研究的,但她、顾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直觉到其实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她手里的方子她自己心里清楚,对阴毒爪有抑制的作用,但要是去解毒,就还差那么点关键,顾尘对自己的水平有明确的认知,她虽然很自信,但也不会盲目自信,有些东西是不会凭空就冒出来的,这里面的关键因素在哪儿,只是她还没有发现而已。 「行吧,这东西也不是一时半那会儿能研究出来的。」老谷主也不再纠结:「你这方子回头整理一下,看谷里叔伯想一起研究研究。」
第119页 「好。」顾尘答应了。 云染在听到顾尘彻底解了毒之后,心里的那一块儿大石头才真的彻底放下。浣尘珠是探月阁不外传的圣物,说是圣物,其实就是一枚可以解百毒的解毒丹而已,是很久以前留在探月阁的以为毒医研制出来的,后来那毒医把自己给毒死了,这解毒丹就成了绝笔之作,她娘总说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就给抬到了圣物的地位,也是后来云染敢那么作死的原因之一,顾尘一直以为她没有找到浣尘珠,回了药谷也时常唏嘘,却并不知道,那东西早在离开泰安城之前,就已经给顾尘服下了。 现在看来,效果是真的很不错,只要顾尘好好的,那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你干嘛不开心了?」云染搂着顾尘的肩膀,把自己的重量全都压在顾尘的身上:「不是说等会儿带我去爬山吗?还去不去?」 顾尘答应诊完脉,确认一下之后就带云染到山上去转转,领她见见药谷藏在山里的百亩药田,云染当然很开心的。她也知道现在放在顾尘心里最大的事儿就是自己的身体,尽管云染已经努力打起精神了,但是随着天气逐渐转冷,云染夜间咳嗽的次数也开始增加,她假装无事,到底是骗不过顾尘一个大夫的,便讨了巧的想让顾尘放心一点。 果然,顾尘回身抱住了云染,将下巴搁在云染的肩膀上:「没有不开心吶,就是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没用。染染,遇见你之前,世间事对我来说不过生与死而已,我从没有怕过什么,可遇见你之后,我怕了。」 云染知道她说的怕是什么,搂住了顾尘的腰,轻轻拍了拍,跟哄孩子一样的语气哄着顾尘:「怕什么呀,你很厉害的,顾尘你不要担心我,你看我们都在变好呀,本来是两个濒死之人,现在好了一个。你是顾大夫呀,你很厉害的,我相信你!」 「所以你也要相信自己!」云染主动往上勾住了顾尘的脖子,献上了自己的唇,一下下轻轻的啄着顾尘的嘴角:「都会好起来的。」 顾尘顺势凑近加深了那个吻,怀里的人也积极的回应着她,只听到细细的喘息声,很快云染就抓住了顾尘的衣襟,有些站立不稳的依靠在顾尘的怀里,平息了好半天才又开口说道:「顾尘,你知道吗?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大夫,你会治病救人,你也会研究□□解药,所以不用担心,我相信你,我不会轻易放弃,你也别给自己压力,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会一直都好好的。」她仰头,星眸里倒映着顾尘的身影,那眼里的光带着钦慕和信任,看得顾尘一阵阵心软,她的染染,真的真的真的是天下最好的染染。 云染是真的就是这样认为的,既然探月阁那位毒医能研究出解毒的浣尘珠,那顾尘为什么不可以?在她眼里,顾尘就是天下最好的大夫,没有什么是别人做到而顾尘做不到的,顾尘她只是顶着太大的压力,云染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在顾尘心里的位置,这些全都是顾尘的压力,令她束缚住了手脚,她处处谨慎之下,自然就很难取得实际的进展,但是云染相信这都只是暂时的,顾尘不会让她失望! 俩人从百亩药田里带了许多新鲜的药材回来,顾尘受了谷里大婶的影响,非要给云染也做一个药囊,亲手做的含义就是从採摘草药开始,云染被她牵着手药田里走了好几个来回,才找齐了顾尘想要的药材,俩人手牵手欢欢喜喜的回谷的时候,就看见药谷门口不小的阵仗。 几乎是下意识的顾尘就把云染塞到了身后藏了起来,云染前一秒还兴高采烈的听着顾尘讲她小时候认错草药闹出来的笑话,下一秒就被顾尘连着兜帽直接罩了起来,感觉到顾尘的紧张,云染低声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有人想要擅闯药谷!」顾尘阴沉着脸,看着药谷外面那些被药毒阵所伤的人,抓着云染的手也用了些力气:「谷外设有药毒阵,非药谷所请或有拜帖求医者,不得擅入药谷,否则死伤自理!」 瞧那阵仗,这伙人应该是擅闯失败之后,被留下的。顾尘看着那辆马车上熟悉的纹路,略一思索就猜到阿爹应该是许了她们入谷才对,握住云染的肩膀对她说道:「是熟人。那天在泰安城里见到的那个襄平国的人,他们带的人被留在了谷外不敢擅入,那位小公主应该是已经入了谷,一会儿我们先从小路绕进去,我看看具体情况之后再说。」 听着顾尘的解释,闻着顾尘身上的药香,云染点着头:「我知道,我会小心。」 「不用怕,这里是药谷。」顾尘嘴角勾起一抹邪性的笑:「我有一百种方法,能让她好好的闭嘴!」 「你干嘛笑得那么吓人!」顾尘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就被云染小爪子捏住乐脸,云染揉了揉:「一点儿也不好看,以后不许那么笑!」 顾尘:「……那我重新笑一个?」说着果然又重新笑了一下,这个笑看起来就纯良多了,还是那个风光霁月的顾少主,云染很满意,凑过去在顾尘脸上亲了一下:「这还差不多。」 顾尘绕着想小路躲避着外人把云染送回了小院,然后就马不停蹄的跑去找了他阿爹,谁知道并没有找到人,倒是得到了一个她没有预设的回答,据说药谷新来的这个病人是个异域大美人,谷主破例亲自去给她看病去了。 等顾尘知道那位异域大美人暂居之地时,就看见了守在院外的那个她之前远远见过一眼的脸上有伤带着面具的女人,顾尘停下了脚步,跟那女人对视了片刻,竟然觉得对方的气势好像比她要强一些,差点没有稳住心神,好在顾尘沉得住气。
第120页 「谷主命我来搭把手,不知道里面可方便?」 亚加探究的视线落在顾尘身上,从上到下打量了顾尘十几个来回,看起来好像是在确认顾尘说言是真是假,最后把视线停在了顾尘的脸上:「你是药谷少主,顾尘?」 「正是。」顾尘不是很明白她怎么会知道自己,而且、看起来还不像是第一次就知道她的感觉,这人应该是早就对她有过了解吧? 收回了落在顾尘身上的视线,声语气里有些冷:「亚加,里面请。」 直到顾尘抬脚进了屋里,她都能感觉到身后那道视线一直都冷冷的落在她身上,这个叫亚加的女人,并不简单!这是顾尘在见到床上的病人之前,得到的唯一结论! 第65章 老谷主一见是顾尘进来了,跟着就松了一口气, 主动起身让出了位置让顾尘坐下。 「怎么回事?」顾尘见状还以为是什么麻烦的病症, 正欲问得详细些, 就见那床上躺着的人见她过来立刻就不满意的瞪了老谷主一眼:「这不是有女大夫吗?干什么刚才不让她来给我看?!我看你就是对本、对本公主心怀不轨!」 顾尘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 看着一脸骄纵模样的女人, 站起来冷声说道:「既然不满意我药谷的安排,干什么还要擅闯?寻死外面地方大, 别脏了我药谷的地界!」 说着一甩袖子就要赶人。 兴许死里面动静大了,也可能是外面那个戴面具的女人一直都注意着里面的状况, 在顾尘说完这话之后, 外面那个戴面具的女人就进来赔了罪,态度看起来倒也还算诚恳。 「谷主、少谷主见谅, 我家小姐被宠坏了,顽劣了些,不懂事冲撞了阁主, 在下替她赔罪。」面具下的声音带着几分清冷,虽然是在道歉, 但也并未失风骨, 顾尘多看了这个亚加两眼,见对方态度坦然的继续说道:「她小姑娘家的, 总有些不好意思,想来也不是故意冲撞谷主的,谷主大人有大量自然不会跟她一般见识。」 「既然尊架这么尊贵,哪里用得着我们这些乡野大夫来给看病。」顾尘其实对她们的来意抱有十二万分的怀疑, 这些人肯定是打着看病的旗号到药谷另有所图的,顾尘话说起来也不客气,一帮外客,就算真的是死在这儿,顾尘能让他们连尸骨都找不到! 「少谷主也不必动气,阿依娜还不给人家道歉!」亚加呵斥了一声:「再耽误下去,你那张脸怕不是也不想要了吧!」 阿依娜闻言果然慌了,握住自己的脸咬着唇,隐忍着道了歉:「对不起,是我出言不逊。」 「到底什么病呀?」老谷主其实也是才刚刚进门而已,这一进来病人就很不配合,不愿意让诊脉,也不愿意说那里不舒服,只是光看脸色确实不太好。 阿依娜捏着衣襟好半天都不松手,最后还是亚加上去一把给她扯开撕掉的:「讳疾忌医!大夫面前你有什么好遮的!」 少女身上大半的红斑,一块块儿攀爬在身上,看起来十分的狰狞。老谷主见那小姑娘慌忙的捂住自己胸前的那一片,知道自己这儿可能并不是太合适,虽然大夫不讲究这些,但看她脸上羞愤的表情就在知道他只要这儿,这病人就不可能会配合的。 「那就让顾尘给你看看吧。」老谷主背着手:「尘儿,阿爹有事找你师叔伯一趟,这位姑娘你就多操点心吧。」 走了老谷主,阿依娜也听话了不少,主动伸手让顾尘诊脉,顾尘捏着手腕听了一会儿开口问道:「食慾如何?」 「不想吃东西。」 「可有上吐下泻?腹泻呕吐、心慌胸闷?」又问。 阿依娜点头,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感觉:「都有。大夫,我是不是得了什么、」 这话还没说完,顾尘就收回了手,直接说道:「水土不服。照方子抓药一日三次。」 写完就把方子递给了亚加,略带警告的说道:「这种水土不服街上随便找个游医都能给你治了,不至于劳您大架毁我药毒阵,这次不与你追究,若再有下次,阁下还请先掂量掂量我药谷的分量再三思行事得好!」 亚加拿着药方子好像是没有听见顾尘的话一样,反而问道:「你只说一日三次,却没有说喝到什么时候会好,要是一直不好怎么办?她这一身的红斑,要是去不掉又怎么办?这好好的如花似玉一般的大姑娘,要是因为这一身的红斑毁了,我又怎么跟主子交代?」 「哼,你怎么交代跟我有关系吗?」顾尘冷眼抬眉:「你若不信我的药方,尽可以不用,是我求着你们用的吗?」说完抬腿就走,一副赶人送客不留人的架势。 就听身后的亚加又说道:「自然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想留下等到病彻底好了,再走不迟。」 留下?果然不简单呀!顾尘握紧了拳头:「药谷地界小,可没有空余的房间给二位,恕不能招待了。阁下还是拿着方子尽快出去抓药得好,别到时候真的耽误了病症,影响了你这小主子你可就真的交代不了了!」 亚加闻言,倒也不气馁:「少谷主大人有大量不至于因为一个小姑娘出言不当就将我们拒之门外吧?药谷仁善之名在外,谷中更是置办了专供各路病患暂居养病之所,怎么也不会为难她一个小女孩儿的,是吧少谷主?」 顾尘闻言转身探究一般的看着亚加,忽然说道:「药谷是仁善,但这仁善之名总不至于远传至你襄平吧?那小姑娘眸色浅淡,又是水土不服,怎么着也不是我□□的百姓,我救她一命已经是仁善之极了,又为什么要留你们这些来路不明之人留在我药谷?若阁下当真有几分自知之明,我劝你们还是早点离开,只当没有来过药谷得好!」
第121页 「少谷主果然明察秋毫。」亚加眼里闪过一丝丝的赞赏,不过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被故顾尘捕捉到。 「我们确实来自襄平。」亚加直言道:「这位是襄平王独女阿依娜公主,公主此番是受襄平王之命,前往京都觐见□□皇帝的。」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两道文书,怕顾尘不认识还主动给解释了:「这个是□□皇帝的,邀襄平特使前往京都共商友好。这个是襄平王给阿依娜公主的诏书,命阿依娜公主为特使前往京都觐见□□皇帝。」 阿依娜见亚加主动介绍了她的身份,瞬间就仰起了下巴,多了几分骄傲和不屑的感觉,只是后来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往顾尘那边看了一眼,又把下巴收了回来,继续沉默着没有说话。 顾尘也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就承认了身份,还把自己的底儿兜的这么干净,一时间也摸不清楚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踌躇着没有说话。 就听亚加继续说道:「我也不瞒着顾少主,襄平王有意与□□联姻,所以才令阿依娜公主为特使。可你看,如今公主这幅模样,让我们怎么敢再继续北上?所以,还请顾少主体谅一二,务必确保阿依娜公主痊癒之后,我们才好继续赶路。」 原来是给皇帝送女人的。顾尘望了那个公主一眼,长得确实还算有那么点味道,尤其是异域来的姑娘,勐的那么一看,到底是不一样的滋味,这人要是送到了宫里,皇帝应该也会新鲜一阵子。想到这之前云染说过的,襄平如今内乱纷争不断,襄平王大抵是已经控制不住局面,所以才会想着送个美人给皇帝,好寻求外援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只是她不是很明白这个亚加,怎么会跟她说这些?这难道不应该是、机密? 顾尘把自己的想法跟云染说了。她说的时候云染正在泡药浴,本来是没打算说的,但是云染泡药浴的时候就很扭捏,就算俩人已经在一起了,云染还是很不习惯在她面前裸露身体,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顾尘再也不会跟从前一样,像个正人君子似的,不看不摸,现在不让她动动手,那简直就是往顾尘心里放了一万只蚂蚁,一边爬一边咬,别提多难受了。 「我就给你捏捏肩膀,真的。」顾尘舀了热水浇在云染的肩头,看着温润如玉的小肩膀她这一个控制不住手就摸了下去,只可惜被云染瞬间藏在药桶里躲了过去。不是韵染下想躲着她,实在是顾尘一动手,她就招架不住,云染觉得这样不太好。 尤其是这几天,顾尘真的拿了很多的小本子给她看,看得云染从满头雾水到恍然大悟,再跟顾尘近距离接触时,就有点不太那个了,那小本子里的画面不由自主的自己就跑进了云染的脑海里,想甩都甩不掉。 「那你只能捏捏肩膀,不能、不能往下捏。」云染的话很没有力道,不知道是被热水泡的还是被顾尘捏的,总是软绵绵还带着一点点沙哑的感觉,勾得顾尘口干舌燥,她也没忍着,扳过云染的肩头让人面朝着自己,然后捧住云染的脸,低头就吻了下去。 云染身上都是水,就那么搂着顾尘的脖子跟她亲吻,热气在两人之间氤氲,直到云染有些支撑不住,攀着顾尘的胳膊开始吃力时才被顾尘松开,又放进了装满热水的浴桶里,她低声喘息着,只觉得满桶的热水都不如顾尘的怀抱滚烫,令人痴迷忘返,险些忘了正事。 当然,只是险些。 「她们既然主动报了家门,应该也不会做什么事。」云染说话时还有些低喘:「她是来找皇帝寻求合作的,应该不会主动给自己招惹麻烦,我会小心点,在她们在这儿养病期间,尽量不跟她们碰面,应该也是没问题的。」云染知道顾尘是在顾忌她这边的情况,便又跟她解释道:「而且,就算是碰了面也没有关系,我自小在宫里长大,就没有见过外面的人,后来离宫也是甚少出府,别说她来自襄平,就是京都东大街外面卖馄饨都不知道我到底长什么模样,就算是见了,也不认识的,你放心。」 话是安慰顾尘的,但是或多或少也有云染自己的思量在里面。她已经离开京都这么久了,皇帝肯定早就发现了她之前设的局,没动静不代表他就真的不知道云染在哪儿,只能说明他现在顾忌着,不敢再动云染罢了。 如今的云染,早已不是他能随便动的! 第66章 也不知道是襄平国实在太重视这个阿依娜公主还是那个戴面具的亚加太过谨慎,原本顾尘开过方子之后只要照方子煎药的活儿中间又的多加了一道工序, 亚加在每次煎药之前, 都会拿着方子和药来找顾尘, 一定要顾尘亲自看看, 然后就赖在顾尘的小药房里, 一直等到药熬好才行。 起先顾尘并不怎么耐烦,看过之后就想赶她离开。小药房算是顾尘的私人领域, 一般她都不乐意外人擅入,可那个亚加不知道是真没眼色还是单纯的厚脸皮, 总之不管顾尘怎么甩脸色, 她都坦然处之。 连着耗了几天,顾尘是真的发现她对药理并不通, 然后自己也是真的没能把这人撵走,索性也就不管她了,给她留了一个小火炉, 离自己远远的由她在那儿熬药,只要不影响到自己就行。 笼子里关着一只小白鼠, 顾尘已经餵了十几天了, 这会儿依旧拿着一个小勺子一点点儿的给那只白老鼠餵药,一旁的亚加已经煎好了自己的药, 熄灭了火好像对顾尘在做的事情很感兴趣一样,也不着急走,就那么靠着桌子看着她。
第122页 顾尘心思专注,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亚加在观察她, 等意识到的时候,脸色并不太好,扔下了小药皿直接对视了过去:「前辈可看够了?」 亚加也没有被拆穿的不好意思,还端着药碗往顾尘跟前多走了两步,问道:「我看你好像在研究什么解毒散之类的东西,拿只白老鼠实验有用吗?不如找个人来试,效果更好些不是吗?」 顾尘闻言,眉头直接皱了起来,毫不客气的冷声斥责道:「药谷可不是什么下三滥的地方,我药谷行的是天地仁义之道,拿活人做实验,有违伦常!」 「哼。」亚加不屑的哼了一声:「拿人就是有违伦常了?那你那只小白鼠就不违背伦常了?你拿它做实验,怎么没想想拿只老鼠它也是有父母亲人的?说不定还有孩子呢?你弄死了它,对鼠家来说,难道不是灭顶之灾?」 顾尘正欲反驳,就听那亚加继续说道:「素来听闻药谷中人豁达出世,不曾想原来还有你这样迂腐之人,你既然研究的是为人解毒救命的药,却又不敢拿人来试,如果药谷的老祖先也是你这样的思想,哪里还会有你们药谷的存在?」 「小一辈到底是缺些胆识!」亚加最后落了结论,并没有再继续跟顾尘说这个的打算,只是视线绕过了小白鼠,看到了顾尘炉子上冒着泡的汤药,忽然问道:「我见你这些日子天天都在熬这个药,可见这药是急需的,难道药谷中有人中了什么毒不成?少谷主仗义出手留我们暂缓时间,亚加心里是感激的,要是少谷主有什么需要,尽管可以跟我说,襄平虽然不如□□服富庶,但总也有些能拿得出手的东西,说不定就解了少谷主的燃眉之急呢?」 顾尘盖灭了火炉,低头搅拌着药蛊里的汤药,舀出来一碗放在鼻下闻了闻,她在考虑。考虑亚加的话里有几分的可信度,这几天的接触下来,顾尘对这个亚加是真的越来越迷惑了,亚加在他们那么团队里,地位无疑是很高的,高到连那个阿依娜公主都不敢随便跟亚加犟嘴,而亚加似乎也根本就不把那个小公主放在眼里,可她又偏偏对那小公主十分的在意,亲自为她抓药煎药不说,还总是找顾尘问问病情,看起来是真的在关心。 而且,顾尘觉得这人是有些谋略的,她滞留药谷绝对不只是因为阿依娜水土不服身上起了红疹没办法进京觐见笔下,顾尘听青鸳来信说是朝廷那边最近有大动作,已经在徵兵征粮了,如果顾尘没猜错的话,很快,两国交境处就不再太平,这个时候把公主送到京都去,无疑就是给人家送去了一个质子,这都是筹码呀,亚加这十有八九那是在这儿观望着,等风声呢! 顾尘放下了手里的药碗:「不知道前辈可曾听过锁心丹之毒?慢性毒药,一星半点儿的慢慢吃下去,长此以往心脉衰竭而死,药石无医。」顾尘琢磨透了,这亚加跟宫里那位肯定那不是一条线上的,就算两边有想共谋的意愿,也得看时事不是,眼下这时事还真不会就让他们这么心无芥蒂的绑在一处。 想明白这一点儿之后,顾尘心里就没什么顾忌了,左右她一个大夫,研究疑难杂症本来就是她的事儿,别说亚加跟宫里那位不是一条心,就算真是,那她也自有应对之法! 亚加闻言端着药碗的手背上绷出了隐隐约约的青筋,面具下的脸有一瞬间的僵硬,好半天之后才问道:「那毒可不好解呀,怎么难道谷中有人中毒?」 顾尘并不打算跟她说太多:「不是,在外面遇见的,前辈也知道,我们大夫嘛,碰见什么稀罕的病呀毒的,就喜欢琢磨琢磨,这不还没磋磨出来。」顾尘讪讪一笑:「前辈要是有什么解毒的好法子可以跟我说说,若是真的研究出来了,顾尘必有重谢。」 「好说好说。」亚加垂眸:「那我就先走了,少谷主的药、也凉了吧?」 顾尘拿着药包回来的时候,云染正在屋里看书,看得实在是专心,冷不丁的听见动静还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想去藏,可惜到底速度是没有顾尘快,等顾尘捻着书页的一角把东西拎出来的时候,云染整个人都像是煮熟了一样,想去抢回来又被顾尘桎梏着,搂着她的腰,嘴角噙着笑:「怎么?嫌我画得不好啊?」 「顾尘!」云染伸手捂住了顾尘的嘴:「你不许张嘴说话!」 顾尘顺势直接吻了一下云染的掌心,怀里的人轻轻一颤,顾尘便有得寸进尺一般的伸出了舌尖,湿热的舌尖舔在掌心,顿时酥酥麻麻的感觉传遍了全身,云染慌忙收回了自己的手,还要去推顾尘,只可惜,她力气小,越推反倒越是被顾尘搂得紧,最后只能放弃的把脸藏在顾尘的怀里:「你不能假装没有看见吗?」 「不能呀!」顾尘笑,低头在云染的仅露出来的侧脸上留下一个轻吻:「染染这么乖,我觉得应该奖励一下,怎么样?」说着手就开始往上摸。 云染被她摸得十分有感觉,耳朵都要滴出血来。她与顾尘夜夜相拥而眠,亲吻抚摸都是少不了的,顾尘又知道云染黏她,俩人搂在一起要说不做点什么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但是也都只是点到为止而已,顾尘还是有些顾忌的,总是担心云染受不住,所以这些天在调理补气方面真是下了大功夫了,药浴泡着,每日三餐药喝着,还特意找谷里的婶娘研究了几道补气血的家常菜,换着法的给云染做着吃。
第123页 这吃着吃着,就真的把云染给吃着了。小云染哪里经过这种事情,夜里跟顾尘的亲亲摸摸总让她觉得好像还不太够,当然她只知道俩人确实是不太够的,但具体少些什么,又怎么才到那个够上,云染是真的在研究,她翻完了顾尘给画的医书,但医书毕竟是医书,顾尘毕竟是个大夫,虽然有些讲解挺透彻的,但是用来实地教学其实还是略有不足的,毕竟顾尘她也只有从医的经验而已。 这个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姐姐身上那份体贴学会了的青鸳发挥了她行事不羁的本色,再给云染送信儿的时候,就顺道的往里夹了一本活色生香图,非常适用于现在的云染,据左护法信上所言,这图还是她花了大价钱请了香蕊姑娘亲自给画的,至于香蕊姑娘是谁,云染并不想知道的太多。 「谁送的?左护法?」顾尘但手搂着云染的腰,抽出一只手随便翻了翻然后的点头:「确实比我画得好,左护法这事儿办得不错,给她点什么奖赏好呢?」顾尘嘴角带着笑,十分有派头的越过云染提前行了一把她阁主夫人的权利:「赏银子!」 「没有!」云染哄着脸要去抢,可惜被顾尘躲过了。她早就算准了顾尘今天要去药田,说是药田里有一亩田七长得不太好,还有了虫眼,老谷主就让顾尘去看看,云染以为她这一去就得大半天,天黑之前是无论如何都回不来的,所以才偷偷摸摸想拿出来学习一下,万一哪天、哪天那是什么,她总不能什么都不懂吧,那还不只能被顾尘压着欺负?她并不是这样打算的! 谁知道这人半道上就回来了,直接杀了云染一个措手不及,想躲都没地儿躲去! 「你不是、不是、顾尘你手!上药田去了吗?」云染想去拿开顾尘的手,虽然她确实有点黏顾尘,但也不是现在呀,不到时候呢! 「没去。」顾尘边吻边说道:「本来阿爹让我去的,谁知道走到半道上那个阿依娜又闹起来了,说是脸上也开始起疹子,阿爹不放心就让我去看看。我去了,谁知道那女人那么麻烦,那脸上就是夜里睡觉压出来的印儿,屁事儿没有,我就又回来了,没上药田。」顾尘说着就又笑了:「幸亏我回来了,不然怎么会逮到某人自己在做坏事?」 「我才没有!」云染不愿意,非要挣开顾尘,结果顾尘果真松开手之后,她又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对顾尘这么凶,脸上的表情纠结了好半天之后才晃了晃顾尘的胳膊:「那么羞人,你就不能当作没看见吗?」 顾尘被她逗笑,捏着云染的脸:「这有什么好羞人的,在自己房里,你想看什么,想做什么都不为过。你想不想?」 第67章 松了衣襟,云染的手勾住顾尘的脖子, 猫一样的哼哼咛咛, 眼睛微微的眯着, 像是不太适应外面的烛火一样, 就是不愿意睁开眼睛。 顾尘低头在她眼睑上落下一吻:「睁开眼睛看看我。」 云染低声喘息着, 嘴里只有断断续续的低吟声,眼睛睁开又很快合上了:「你、我不要。」顾尘离她实在是太近了, 那种药香将她全身包裹住,云染连唿吸都觉得困难, 再去看顾尘俊俏的颜, 她真的有些控制不住。 顾尘空出一只手扫出一枚金针熄灭了蜡烛,然后低声哄道:「烛火都灭了, 真的不看看我?」 此刻的她衣襟半散,身上的肚兜早就不知道被云染扯到什么地方去了,来人折腾了好半天, 云染这会儿已经有些累了,毕竟第一次顾尘是没打算做太久, 她主要还是怕云染身子吃不住, 这最后一次,当然得小媳妇儿看着她, 顾尘才能满足的。 云染被顾尘半哄着,半弄着,最后终于还是妥协了,胳膊搭在额头上, 借着微弱的光,能看见顾尘脸上似乎有汗意,她想去给顾尘擦擦,果然就伸出了手替顾尘抹着脸上的薄汗,然后手就顾尘握住,带着往下落在顾尘的身上。云染仰头看着顾尘低低的喘息,那声音就在她耳边,便有些难以自控的,主动噙住了顾尘的唇,顾尘便顺势直接啃了下去,两人滚在一处撕咬着,直到云染真的有些累了,身上没有一点儿的力气时,顾尘才心疼的收了手,擦洗过后搂着她睡了。 外面是一片灰濛濛的月色,药谷的小院子之间都各有距离,一来给了彼此应有的私有空间,方便晒药熬药不至于影响到别人,二来小院子里三五不时的也会留宿一些病人,彼此之间不打扰。 顾尘的小院子在药谷最东边,再往东走就是一片药田并无别的人家,顾少主好清静,自己一个人住得自在,照理说就是弄出点什么动静来,这半夜三更的也不会有人注意,更别说她跟云染两个的关系谷里上到叔伯婶婶,下到孩童都是知道的,大家白天过来还都十分懂礼的知道敲门,这半夜三更就更不会有人来打扰了。 可惜,今夜不同于往。 距离顾尘小院几百米外的一颗合欢树上,半躺着一个女人,那女人头髮散乱着,脸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一只手拎着面具,一只手拎着酒葫芦,若顾尘离得近些,定能闻到那女人身上的酒味,只可惜彼时的顾尘正忙着,她鼻息里都只有怀中人的香气,耳里也只听得到身下人的喘息,自然无法察觉到在离她百米外的地方,有个人在哪里待了很久,也听了很久。 亚加低头看着手里的面具,忽然就想到了很久很久之前,久到她也记不清楚了,那样一个活泼又骄傲的姑娘一身的男装,仰头朝着自己笑,那一刻起她知道自己沦陷了,她爱上了那个姑娘,愿意为她奋不顾身。
第124页 如果说宿命在那一刻起开始扭转,那亚加的人生在遇见那个姑娘之后,就再也回不到从前的轨迹,她以为只是一个寻常的相遇,她以为她们会有一个甜蜜恩爱的爱情。她们确实有了,甚至那个女孩儿还不惜以命给她诞下一个孩子,那一刻她心里既是苦涩又是甜蜜,明明是身不由己的两个人却又要在这个世上奋力挣扎,最后命运夺走了她爱的姑娘。 那时的亚加身处在想旋涡的中心,她没有护着心爱的姑娘,甚至连那个小孩子她都护不住,也就是那个时候,她选择了低头,选择了顺从,她已经失去了爱人,再也不能失去爱人为她换来的孩子。她答应了皇帝的要求,只身入了襄平,花了十年的功夫搅乱了襄平的内政,掀起了襄平国内的斗争,如今她终于回到了那个小孩子的身边。 可当初那个小小姑娘,会拽着她的袖子哭着喊她娘的女孩儿早就长成了亭亭玉立一般的模样,跟她母亲很像的眉眼,她错失了她成长的过程,甚至都不知道她已经有了爱人,甚至俩人早就到了可以生死相交的程度。 亚加拎着酒壶勐灌了一大口,打湿了身前的衣裳,面具被她塞进怀里,望着月亮照过的小院子,关于顾尘她知道的并不多,甚至在顾尘入泰安城跟云染一道上赭沙洲之前,她对这个药谷的大夫是一点儿都不敢兴趣的。直到空星来信,上面或多或少的提了两句顾尘时,亚加才真的反应过来,这个女人在她女儿身边呆了太久,甚至已经太重要了。 亚加当时也没想到这里,她总觉得女儿还是那个小姑娘,还没有长大到可以谈情说爱的时候,二来,她并不觉得女儿会喜欢上顾尘这种类型。顾尘实在是太寡淡了些,虽然容貌上还勉强看得上眼,但她一个大夫,实在是有些无趣了。 所以亚加一直都没有把顾尘放在心里,她总觉得自己的女儿就算是要喜欢,也不会喜欢上顾尘这种没什么味道的类型,直到空星又来信,说了顾尘以死相逼之事,那一刻亚加在真的有些心慌了,顾尘并不是她以为的那种寡淡的类型,这种心胸气魄谋算,想要收拾她心性单纯的女儿实在是太容易了! 她当然不能就这么让顾尘得了手,不管怎么样,她都要回来看看才行! 而那时,襄平国已经乱了,襄平王年纪大了,自顾不暇亚加趁机提出带阿依娜公到天朝求援,襄平王答应了,于是她便带着一个公主再次回到了故土。 更是没想到会在那么偶然的情况下就遇见了云染一行人正要离开泰安城。那是亚加在离开京都十年之后第一次距离女儿这么近,近到好像她伸手就能把女儿抱在怀里,问问她这些年是不是过得很苦,没关系,以后娘亲回来保护你! 是她故意找人拦住了阿依娜的马车,同样也挡住了云染的马车,那停顿的片刻足够她多看女儿一眼,也是她故意给阿依娜下药,半是强硬的住进了药谷,为的就是希望能看看女儿她好不好,看看顾尘到底是怎样的人,看看顾尘对她女儿到底用了几分的心思。 亚加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顾尘,看着顾尘一日日钻在小药房里研究各种解□□时,听着顾尘说到锁心丹时,她又是一阵心惊,她看云染气色不错,面色红润谈吐有力就以为那浣尘珠云染已经用了,谁知道竟然没有。亚加左右一个思量就猜出了原因,那药恐怕在离开泰安城之前就已经给了顾尘,这这傻丫头,跟她母亲一样的傻,认准了的人,轻易就不会放手,入了这情网便再也由不得自己! 她今夜本来是打算偷偷过来看一看云染,看看她的身体状况到底如何了,却没想到竟然会遇上这件事,亚加其实应该马上离开的,但是她没有走,就那么靠在树上喝光了酒壶里的酒,听着顾尘细心的哄着云染,听着顾尘事后给她擦洗,哄她睡觉,然后听着鸡鸣三声时顾尘起来熬药做早饭,她才离开。 阿依娜见一身酒味的亚加顿时就不高兴了,想问亚加到底上哪儿去了,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亚加冷声斥责了一顿。阿依娜当时就不愿意了,闹着说道:「我的病一直都没有好,你也不管,我自己去找大夫!」 亚加听了这话,顿时一张脸就阴沉了下来,单手为爪捏住了阿依娜的脖子,带着威胁说道:「我警告你,这里是天朝,不是你的地盘,再胡乱来,死了也没人给你收尸!」 阿依娜被她桎梏着,脸色涨得通红,挣扎着要去掰亚加的手:「我没有,我要告诉我父汗!」 「哼!」亚加不仅没有松手,反手又勒紧了一点:「你以为襄平王把你送来干什么的?还真当自己是个公主了?边境就要打仗,一旦打起来,你就是祭旗的那个。」 「你!」阿依娜连声咳嗽,想说什么可看着亚加泛着冷光的眼睛,顿时敛声不敢再乱说话,她见过亚加杀人的样子,手起刀落溅出来的血落在她的面具上,这人就面不改色的擦掉面具上的血,眼里没有一丝丝感情的变化,她就是一个刽子手,她真的敢杀了自己! 「还有,离那个顾尘远一点,那不是你该招惹的人!」亚加松开手,看透了亚加的心:「别再玩那些猫腻,老老实实的等着天朝皇帝的宠幸,才是你的该做的事儿!」 阿依娜一阵瑟缩,再也不敢看亚加的眼睛。她确实对那个药谷的少主存了一点点得心思,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不过就是借着身上长疹子请她来看了几回,多跟顾尘说了两句话而已,万万没想到,连这一点点的小心思亚加都能察觉到,阿依娜缩着肩膀不敢再顶撞,她知道亚加说得对,她还想要活命!
第125页 第68章 额头上是微凉的感觉让云染有些恍惚,她意识模煳只能听见细微的动静, 想要仔细分辨可又什么都分辨不出来, 只有额上那一点冰凉分外的清楚, 等她从昏沉中醒过来的时候, 就见顾尘拿着手帕放在她的额头上, 眼里都是心疼。 云染一瞬间还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昨夜与顾尘交颈而卧时, 顾尘再她耳边吐着热气,怎么一睁眼感觉顾尘眼里尽是焦急的神色?云染动了动身子, 有些酸软的感觉, 她以为是昨夜乱来折腾的久了,自己体力跟不上, 正想跟顾尘说点什么的时候,手腕就被顾尘拿在了手里。 「我、挺好的。」云染一开口,沙哑的声音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赶紧用另一只手捂住嘴巴,怕被顾尘听见一样, 果然看见顾尘又是心疼又是自责的样子, 云染单手伸过去握住了顾尘搭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冲着顾尘眨了眨眼睛:「真的没事呀, 你别担心。」要是每次那什么之后,顾尘都要这样一幅表情,那云染都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表情了。 毕竟,第一夜过后, 总有些羞涩吧?眼下还要让羞涩的她来哄劝顾尘,云染觉得有点超过她的心理承受范围。 「我很喜欢呀。」害怕顾尘听不明白,云染又主动换了一个词语,从手腕摸到了手背,跟顾尘十指相握,拉着她的手放在了脸颊一边,凉凉的感觉让云染觉得很舒服。 顾尘嘴里带着一丝的苦涩,顺着云染的动作摸了摸她的脸,俯身过去凑在唇角给她留下一个轻柔的吻,才说道:「染染,你发烧了。」 「啊?」云染先是一愣,随即又恍然大悟一样的说道:「我说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呢,还想给你暖暖,原来我发烧了呀。」 「嗯。」顾尘点头,帮她把厚衣裳穿好,又拉了拉被子,坐在她身侧,半搂着云染说道:「早上起来的时候就烧了,我熬好了药,一会儿先把饭吃了,然后再喝药。」 「好。」云染靠在顾尘的怀里,尽量说着轻松的话题:「那又要麻烦顾少主了,你亲自熬的药,我会好好喝的。那个、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呀?」云染揪着顾尘的衣襟低头,连声音都放低了几分:「这次是意外,我保证下次的时候,我肯定不会再发烧的!也会让你高兴的,我看了很多书,而且昨天、反正你信我呀。」她看了很多画,再加上跟顾尘昨夜又研究了许多,云染感觉自己差不多应该是可以出师的。 「好,我信你的。下次我也会小心一点,绝对不会让你再生病的。」顾尘顺着云染的话说着:「低烧而已,你乖乖听话好好喝药,最近就先卧床养病,等病好了,我带你去看西山的霜挂,再教你别的,好不好?」 云染答应着。她与顾尘彼此心里都清楚的知道,云染这次发烧跟昨夜两人的情事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云染的身子已经开始支撑不住了,发烧只是一个开始而已,她们彼此心里都明白,只是不想让对方太过紧张,才故意说着轻松的话题,为的只是希望对宽对方的心,仅此而已。 云染白天低烧夜里就转成高烧,一连烧了好几天都不见好,起初她还有点精力跟顾尘说说话,勉强打起精神来哄顾尘,越到后来精神就越不济,夜里烧到昏昏沉沉,白天吃了药又是昏睡,连想跟顾尘多说句话都成了勉强。 而顾尘,一头钻进了小药房里,不论白天黑夜的研究着药方和解毒之法,从云染开始发烧以来她就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累到极点就趴在云染的床榻边打一会儿盹,一合眼一睁眼中间全是噩梦,她也就不敢再合眼,不过几天的功夫,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颧骨凹陷眼睑处是一片青黑,不知情的人还以为病入膏肓的那个人是她一样。 热气熏着眼睛,顾尘低头看着药蛊里的褐色汤汁,握着勺柄的手忽然松开,那勺子转了一个圈最后靠在壁上,勺柄上沾着一滴透明的液体,跟药蛊里褐色的汤药显然不是一个颜色。顾尘抬手按住了眼睛,她眼眶发红,满是血丝,扬起头不让眼眶里的泪落下来,她可以的,染染还在等着她,她一定可以的! 顾尘抹了一把脸,盖上药蛊来到书桌前,在药方子上涂涂抹抹,上好的紫毫已经没了原本的模样,只剩下一点毛缀在笔桿的末端,勉强蘸墨写得出字来,那只笔还是云染特意让人送来的,据说是某藩属国进贡的上佳之品,半道上被探月阁给截了胡,然后就送到了顾大夫的手里,说是让她写方子用,更顺手些。 正在写的方子上忽然氤氲出了一滩墨痕,顾尘一慌,赶紧去拿新纸去誊写,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连带着砚台都被碰掉在了地上,碎成了两半,顾尘只顾着埋头誊写方子,并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帮她把砚台捡起来,顺带着把桌子也一併收拾了。 「少主这方子是从何而来?」 忽然传来的声音惊了顾尘一下,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这会儿看着一身劲装的亚加,不明白她又来找自己做什么。 亚加见她不回答,自己把顾尘正在誊写的方子拿了过来,那上面还有泪水打湿的痕迹,字迹有些花但并不妨碍她认清上面的几味药材,亚加一边看一边打量着顾尘:「都说药谷少主少年英才,果然名不虚传。」 顾尘一把夺过了自己的方子,压在砚台下面:「你们公主的水土不服不是早就治好了吗?为什么还不走?药谷可没工夫再招待你们。」
第126页 「我知道。」亚加看着顾尘眼里的血丝和红眼眶,忽然说道:「那个女孩儿对你很重要吧?我知道她,天朝最受宠的郡主殿下,据说还是探月阁的现任阁主,没想到竟然是个快死病秧子,还被你藏在这里。」 三枚闪着金光的金针并排横在了亚加的脖子上,顾尘仰着下巴神情冷冽,只是还没说话,就被亚加轻飘飘的化解了她的招式,亚加抬手捏住了顾尘手腕,从她手里抽走了金针:「少主钻研药理确实不错,只是这功夫就不太行了,也只是勉强保命的三脚猫功夫而已,真遇上高手,你连跑都跑不了。」 而亚加就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了顾尘什么叫做高手!顾尘抬手的时候对她就是提防的,没想到竟然会被亚加轻飘飘的就化解了,顾尘眉心一拢,轻哼了一声,然后忽然抬手一巴掌拍在了亚加的胸前,她以为自己一定能打到,结果又被亚加横向拦了回来,结结实实的给扣住了手腕! 「你没事?!」顾尘是震惊的,这么近的距离,她对亚加用毒不可能不成功的,可亚加竟然一点儿事也没有,怎么可能! 亚加松开了顾尘:「顾少主倒是不拘泥小节,药谷中人像你这么会用毒的我还真是没见过,也可以,打不过总能毒得过,也算是保命的一条途径,不过你这功夫还是不太行,刚才要是出手再快些,再准些,说不定还真能让你打到,可惜,还是不行!」 「你到底想干什么!」顾尘几次落败,心里已经压着火气了。 「教你功夫怎么样?」亚加忽然说道:「不然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怎么去保护那个姑娘?」 「跟你有什么关系!」 亚加忽然松了手,望着顾尘说道:「倒也没什么关系,只是感谢顾少主收留我们一场,空口感谢从来都不是我亚加的作风,我教你功夫算是抵你仗义相助,如何?」 「哼,你以为我愿意留你们呢?」顾尘捂住胳膊,毫不留情的说道:「大家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既然你知道她是当朝的郡主殿下,就该知道我们跟朝廷那边僵持的局面,留你不过是看在如今局势未明,襄平与我们或许有利罢了,不然你那公主就是死在药谷外面,我也不会救!」 她怎么可能会为了救一个外人,就把云染置身于危难之中! 「顾尘。」亚加低头看了看先前那张方子,方子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大半,亚加将方子原样递给了顾尘:「她既然是探月阁的阁主,那你也该知道浣尘珠吧?何必在这儿研究这个东西?」 顾尘咬着唇,眼里有些难过:「那东西、早就不知道落到什么地方去了。这世上既然有人能研究出这种东西,我就也可以!我不会让她事,就是阎王也不能从我手里抢人!」 「少主倒是好有志气。」亚加嘆了口气:「只是你这方子、你把那姑娘放在心坎上,自然是捨不得用药的,你是大夫总该知道,这东西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等你这般小心翼翼的研究完了,那姑娘的尸骨也早就化成了灰。」 「别恼!」亚加抬手拦住了顾尘想要发飙的动作,继续说道:「你不必如此忌惮于我,顾少主,我可以为你找一个试药之人,你也可以不要,但你不用那人就只有死路一条,我要是你就不会拒绝,毕竟对你们大夫来说,那跟小白鼠并没有什么区别。」 「你有什么目的?」顾尘拧眉望着亚加,这个她一直都没有搞明白的女人。 亚加朝顾尘笑了笑,说不上温和,但那笑却是发自内心的:「顾尘,药谷少主,我从前并不喜欢你,甚至、甚至对你怀有敌意,就像你对我一样。但有一点你说对了,我们是同一战线的人,以后你会明白的。我们要走了,襄平那边已经打起来了,老王年纪大了,就等着阿依娜公主的好消息呢,我得赶紧把消息给他老人家送回去才行。」 亚加神色平静,平静里带着 一丝肃杀的感觉,让顾尘无端的只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好像坠入了无底的深渊一样,亚加这个女人身上沾着血腥味,很重很重,洗不掉的血腥味! 第69章 嘴里都是苦涩的滋味,云染咽下了最后一口药, 才朝顾尘弯了弯嘴角, 看着顾尘把药碗放在一边, 她才有些任性的拉住了顾尘的袖子, 把人拽到了自己身边, 顾尘拿了一颗蜜饯餵给她,结果云染却摇了摇头, 拒绝了顾尘手里的蜜饯。 「不喜欢了?我准备了别的果干,我给你拿。」说着就要起身, 可惜被云染拉住了。 「不要了, 顾尘,不要了。」云染扯着顾尘的袖子, 自己往里挪了挪:「不想吃了,我睡不着,你陪陪我好不好?」 顾尘瞧她并不怎么好的脸色, 心疼得厉害,低头碰着云染的额头, 吻着她的唇角, 然后勾出她的舌尖,帮着云染把嘴里苦涩的滋味一点点尝尽了, 才听云染的话,脱了衣裳躺在她身边,搂着怀里瘦小的姑娘,顾尘轻声哄着她:「睡吧, 我在你身边,没事的。」 云染靠在顾尘的怀里,抬手摸了摸顾尘的脸,有些心疼:「你瘦了好多,黑眼圈也好重,是不是都没有好好睡觉?」 「没有,我休息得很好。」顾尘说着谎话:「真的。」 「脸色这么差,你都没有照镜子就来骗我。」云染嘆了口气:「怎么可能骗得了我?」 「没有骗你呀。」顾尘揽着云染的肩膀哄着她说话:「我哪儿敢骗你。心口还难受不难受了?」顾尘岔开了话题:「最近几天的药我做了改进,再喝几天就好了,到时候你监督我好不好?」
第127页 「我现在就在监督你呀。」云染捂住了顾尘的眼睛:「监督你睡觉,快点睡觉。」 「好,睡觉。」顾尘嘴上答应着,却并没有要睡觉的意思,继续跟云染说着话:「那襄平来的那伙人今天来告辞了,准备入京都。我听那个亚加说,襄平国内已经大乱,西王和南王各自为政,如今的襄平王成了一个摆设傀儡,边境就要打仗了,不知道皇上那边还有什么动作,这几天青鸳过来了几趟,送了信来,说朝廷正在徵兵征粮,探月阁又是首要目标,不过江南那边有陈家父女还有那个空星在,朝廷那边并没有徵走多少的银子,军粮上空星答应给了不少。终于西南这边,青鸳说了,阁中有想要参军打仗的弟子都允许参军,至于不想的那些,她自有安排,绝对不会被让他们被强迫。她们都很能干,事情都处理得很好,你就安心养病。」 「咳咳咳。」云染低声咳嗽了几声,枕着顾尘的胳膊,蹭了蹭顾尘的衣襟:「我没有担心他们,我担心你呀。顾尘,你看你最近都瘦了这么多,我怎么安心养病?」 「你快睡觉,不许再说话了!」云染假装严厉。 顾尘接连操劳好多天,这会儿怀里的云染看着精神了许多,她紧绷着的神经也有些放松,闻着心上人身上浅浅的香味,不大会儿顾尘就真的睡着了。云染看着顾尘垂下来的睫毛,看着她眼睑下的一片青影,心里揪做一团,如果不是因为她,顾尘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明明是那样一个意气风发的女人,现在却颓丧成这个样子,说不难受都是假的! 云染撑着头看着顾尘,没多大会儿的功夫看着顾尘就开始重影,她晃了晃脑袋,努力想挣开眼睛,可越睁眼皮就越重,最后还是撑不住一阵阵发晕的感觉,最后倒在了顾尘的身边。 而原本紧闭的房门,在云染倒下之后缓缓打开,戴着面具的亚加看着床上并排躺着的两个人,放轻了脚步看着顾尘紧闭的眼睛,抬手点住了顾尘的穴道,然后将顾尘怀里的云染抱了出来,期间两个孩子的手搭在一起,亚加还用了些力道才分开两人,见顾尘下意识的皱眉,塞了个枕头在她怀里,然后抱着云染踏步离开。 药谷西山有个小茅草屋,平常都是药农夜里紧急收药时偶尔留宿休息的地方,也是亚加发现的最适合用来运功逼毒的地方。她看过,云染体内的毒素已经入了心脉,单单只靠顾尘的那些药根本就不能彻底清除,而且顾尘是有那么几分才能,就是太过谨慎了,那药的分量不太够,想要起效果还得再喝上很长一段时间,就像之前亚加说的那样,这个时间云染她不一定能等得起! 顾尘已经尽力了,那剩下的就只能由她这个做娘的来接手,先给云染逼毒,然后再由顾尘慢慢调理,云染的身子肯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摘掉了脸上的面具搁在一旁,亚加盘膝敛气,缓缓抬手按在了云染的心口处, 片刻之后,亚加唇色开始逐渐苍白,额头上渗出一层层的汗,头上有蒸汽开始往外冒,她皱着感受着来自云娜体内的阻力,然后又加了三分内力,果然云染忽然「哼咛」一声闷痛声,然后吐出了一口污血出来,亚加逼迫自己收敛心思不能乱,提气凝聚在云染心口的那一块儿凝滞,逐渐往云染体内注入内力来打通那块儿凝滞之处,终于云染又吐出了一大口的污血,明显比先前要鲜亮几分,亚加才收了手。 而她身上已经是一层的汗,起身的时候脚步踉跄了许多,打算缓口气再送云染回去。 她闭眼凝神打坐修养生息时,并没有注意到一只紧闭着双眼的云染已经缓缓睁开了眼睛,望着那个脸上带着疤痕的女人,她忽然就愣住了。月光打在那人的身上,将那道疤痕弱化到肉眼几乎看不到的程度,云染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都没没有发出来,她握紧了拳头,掌心传来的痛感让云染知道自己这会儿是清醒的状态,她大口了喘着气,而那边的亚加也察觉到了云染明显有异于正常的唿吸是声。 睁开眼眼睛就与云染的视线交错,亚加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没有戴面具,正要起身去看看云染到底怎样时,就听见云染开口喊道:「娘亲。」 亚加浑身一怔,脚步钉在原地,然后她就看见了那个被她摘掉的面具就那样大大咧咧的摆在云染的身边,而云染也早就看见了那个面具,她就那么望着亚加,眼里含着一层水光:「娘亲,是你吗?你来看染染是吗?」 云染就那样望着她,然后看着她一步步走近,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亚加看着倒在自己怀里的云染,抬手擦干了她脸上的泪水,然后捡起地上的面具重新戴在自己脸上,抱着云染下了山,然后照原路又把人送了回去,只是让亚加没有想到的时,等她推开房门,就看见顾尘着一身单衣坐在床沿,正抬头看着她。 脚下步子一顿,亚加没想到顾尘会醒过来这么早,更没想到顾尘看起来就是在等着她一样,她还没想好怎么来应付顾尘,手上一轻,怀里的人就已经被顾尘接了过去,顾尘把人放在了床上,先给云染盖好了被子,又给她把了脉,捏着云染的脉搏眉峰皱在一起,在亚加抬脚要离开的时候,喊住了她。 「站住!你到底是谁?」顾尘将云染的手重新放进被子里看着她睡得安稳,那颗心才终于又活了回来。 「你知道是我带走了她?」不然为什么要在这儿等着?
第128页 「不知道。」顾尘实话实说:「我刚醒过来,发现有人点了药,那药不伤身体极难察觉,是阿爹最近才研究出来的,我以为药谷出了内贼,没想到是你。」 亚加看着顾尘一派从容的模样又问道:「你不害怕?」 「怕。」顾尘又坦言:「刚才如果你没进来,我可能已经疯了。所以,你的到底是谁?为什么又拐回来?她体内的毒是你解的吗?既然可以解毒,为什么不清干净?」 面对顾尘一连串的问题,亚加选择了回答最后一个:「毒是逼出来的,逼不干净,剩下的只能靠你来解。你的方子大体没错,只是欠写火候,而她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继续等了。」亚加说完就转身走了,顾尘要拦她,可惜即使功力折损的亚加顾尘也依旧拦不住! 「你到底是什么人,接近云染有什么目的!」 「就当药谷于我有恩吧。」 顾尘不甘心,想追,可惜亚加动作太快只给她留下那么一句轻飘飘的话,什么叫有恩?什么叫就当?在这之前顾尘从未见过这个女人,药谷又从哪儿来给她的恩?可她帮云染逼了毒又是不争的事实! 望着面色红润了许多的云染,顾尘心里一团团的乱麻,亚加走了之后没多久小药房里就给她丢进来一个同样中了锁心丹之毒的病人,那人被割了舌头口不能言,顾尘一看就知道是亚加的作风,就像亚加说的那样,这人她用来试药,或许还有三分生机,她若是不用,就只有死路一条。 那个女人,那么狠,又为什么要帮云染逼毒? 而这一切一切的答案,在云染醒过来的那一刻,顾尘就都有了答案。 「娘!」云染一声惊唿,然后抓紧了顾尘的袖子,眼里透着茫然,见是顾尘又四处看了一下,才窝在顾尘的怀里,低声说道:「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娘了,她回来看我,还抱了我。」 第70章 那是一种惊疑不定的感觉,云染即便是醒过来了, 也没办法从梦境里缓过神来, 梦境里虚虚实实她分辨不清楚, 可娘亲的怀抱却又让她留恋, 那是亲人的感觉, 被人爱护的感觉,云染一时间真的很难从梦境里走出来。 亚加带走云染的时候, 云染已经中了迷药,那药虽然不伤害身体, 但意识上总归是恍惚的, 顾尘知道云染以为那就算梦境,她没有多想, 甚至她都不知道昨夜是亚加带走了她,为她逼毒,她什么都不知道,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恍惚的梦境而已。 「没事了,没事了。」顾尘吻着云染的髮丝, 把人搂住怀里轻轻安慰道:「不要难过呀,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娘亲也不想看到你不开心的样子, 对不对染染?」顾尘她不能确定亚加的身份,但总也八九不离十,亚加既然不愿意亲自面对云染,说明她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再联想到她襄平特使的身份,以及她身边的那个襄平的公主,当前的局势,顾尘决定暂时不告诉云染,也许等到事情全都告一段落,亚加会给云染一个交代的。 「你感觉好点了吗?」顾尘又给云染切了脉,果然见她脉搏强劲了许多,原本的虚浮之气已经疏通了,亚加说得不错,照这个样子再继续调理下去,等待明年入夏之前,云染的身体就能好个大半,横在两人之前的这道沟壑也终于垮了过去。 云染点头:「身子爽利轻快了很多。」把靠在顾尘的肩上,握住顾尘的手:「我没有难过,只是忽然梦到了娘亲,我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梦见过娘亲了,好像从她离开之后我就很少能梦见她。小时候总想着娘亲什么时候来看我,会梦见,后来她连梦里都不不来了。顾尘,你说我娘如果真的还活着,她会不会来看我?」 「会的。」顾尘与她十指交握:「一定会的。」 「空星那边我已经让青鸾多注意了,他行事缜密,轻易不会让我找到破绽。」云染抬头望着顾尘:「但我总觉得突破口就在他身上。他可是圣使,窝藏身在江南这么多年,难道只是为了看住一个陈舟放?我是不信的。」云染没有说的是,她有种感觉,空星是四大圣使里最忠心的那一个,一生都在为她娘亲效命,没道理她娘死了,空星还能这样无所谓的窝在一个破城里,做什么城主夫人。而且探月阁的四大圣使都不是寻常人,空星一没给自己找事二还主动帮助她解决问题,旗帜鲜明的就站在了她这边帮她一道对付霁月,只是因为云染是阁主吗? 她才没那么自信,那是从前她娘立下的威,她只是沾了一点光而已,可这点光可照不到空星那里,唯一的解释,就算云染藏在心底的希望! 「我也不信。」顾尘答应着云染:「我们先养好了身体,等把身体养好了,我陪你,不管天南海北,我们都会找到她的!」 云染听完这话,垂下了眼眸,眼里有些失落和难过:「你说,她怎么就捨得放下我呢?那深宫内院里面住着豺狼虎豹,她怎么就能忍心把我自己留下?如果、如果她真的还活着,那又为什么不带着我一起走呢?」 她嗓音有些沙哑哽咽,脸埋在顾尘的胸前,温热的泪水打湿了顾尘的衣裳,顾尘想哄哄她,她想起了亚加的种种,有意无意的跟自己探听云染的事情,她抱着云染时的小心翼翼,要说亚加无情顾尘是信的,但是要说亚加没有把云染放在心上,顾尘是无路如何也不会信,不然她又为什么跟自己说那些话?
第129页 「或许娘亲是有苦衷的。」顾尘放软了声调,把人从怀里捞出来替她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只是你那个时候还太小了,不能理解她的苦衷。你想想看,换做是你,爱人孩子都被对手捏在手里,皇上随时都能那你们的命来威胁她,那她能怎么办?她只有听命呀。」所以,亚加离开天朝独身一人去了襄平,应该也是跟皇帝达成了某种条件,顾尘忽然就明白了,这也是为什么皇帝会对云染这么宠爱,却又十分的忌惮,忌惮着又不能让云染出了意外,因为远在襄平还有一个亚加,若是云染出了什么意外,亚加完全有能力打散皇帝布好的棋局,甚至直接翻盘! 「我没有哭。」云染低着头声音呜呜囔囔的:「我饿了,我们不吃早饭吗?」 「吃、吃早饭。」顾尘摇头失笑,这姑娘这会儿又不好意思了,她哭的时候顾尘就不知道该怎么哄了,那心也跟着揪起来,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哭一哭也没什么大碍的,云染可以在她怀里哭,不用不好意思,她会一直在,给她擦泪,哄她展颜。 「不过,你得等我一会儿,先把药喝了,再睡一会儿等饭好了我再叫你。」昨夜折腾了那么一出,云染睡得沉,顾尘直接就失眠了,撑着头守着云染一直到天亮,脑子想的全是关于亚加的种种,一遍遍的过一遍遍的确认了自己心里的想法,同时也艰难的做出了暂时不告诉云染的决定,所以等云染醒过来的时候,顾尘就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已经准备好了早饭,耽误到现在差不多也可以直接吃午饭了。 云染挣脱了顾尘的怀抱:「我不睡了,我陪你一起去做饭吧。」她这一觉醒来感觉真的舒服了很多,连一直都退的低烧也退了,整个人都清爽了很多,连着躺着许久,这个时候就想起来活动活动,给顾尘搭把手什么的。 一听她要起来做饭,顾尘连忙制止了:「可别,我来就好。」 云染知道她是想起了上次那碗黑乎乎的药粥,上次那是逼不得已,不然就凭顾尘的鼻子肯定就闻出来了,云染那是耍了点小聪明而已,没想到还真的就被顾尘给记住了,从那之后就没让云染进过厨房,就连熬药什么的,也非得在旁边看着才行,也是十分的不放心了。 「你是不是嫌我熬的粥不好喝?」撅着嘴的云染看了顾尘一眼,就差叉腰指着顾尘的鼻子呵斥了。 「哪有,怎么会,特别好喝。」顾尘眼神游移十分的心虚,一边手忙脚乱的想逃离事故现场,结果还没来得及就被云染拉着胳膊按到了床上。 云染本来没想到自己能直接把顾尘给拉倒,她一直病着,手上都没有多大的力气,本来只是下意识的拉了顾尘一把,谁知道顾尘一个不防备,直接就被她拉倒了,云染也有点懵,愣愣趴在顾尘的身上看着顾尘,然后才带着几分不解的说道:「我、没用多大的劲儿呀?你是不是故意的?」 天地良心,顾尘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没有准备是事实,但云染这手劲儿绝对跟从前不是一个级别的,从前那是娇滴滴的病弱小姑娘,扯着顾尘的袖子多半就是虚虚的扯一下,顾尘都不用带力道,随便一甩手就能给她挣开,而刚才云染拉她那一下,那是真的带了力道的,虽然也不大,还是小姑娘的力道,但对于云染来说,已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顾尘不由的暗自心惊,亚加说是给云染逼毒,恐怕还给云染注入了不少的内力,云染她不练武这内力对她来说顶多也就是强身健体而已,这对云染来说无疑是件大喜事,从此以后她就不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了,可同样的,顾尘也有点担心,身娇体软的云染很好欺负,她还没有欺负够怎么办? 「我怎么能是故意的呢?」顾尘直接翻身把人重新压了回来:「我看是你想欺负我还差不多?」说着就去挠云染痒痒,云染受不住,一边笑一边抓着顾尘的衣裳,俩人玩闹了一会儿就有些气喘,云染的眼角都红了,顾尘忍着心里的躁动感,只能吻着云染,那吻十分的克制又十分的痴迷,云染勾着她的脖子下意识回应着,手不由自主的就开始扯顾尘的衣裳,顾尘没让她继续再扯下去,再闹下去就真的不好收场了。 「乖,乖。」低声喘着气,抓住云染的手放在嘴角轻吻着:「现在不行,真的不行,染染我怕你受不住,我们、再等等好不好?」她瞧着云染泛着红意的眼角,眼里氤氲着水光,那一副被滋润的模样,有些难忍的别开了眼睛,把云染闹腾开的衣裳给她整理好,轻轻的拍着云染的背哄着。 不怪顾尘太过小心,实在是她不能再来一次了,上次之后云染就一直生病低烧不断,现在云染体内的毒素虽然被逼出了一些,但到底还是没有清干净,她又常年积弱,情事上面应该克制才对,千万不能再像上次一样,为了一时片刻的欢愉,不顾云染的身体。 「我、我才没有要呢。」云染喘息声还没有平,搂着顾尘的脖子把人又拉近了一点:「是你欺负我,快去做饭,我真的饿了。」 顾尘长唿一口气,抬起云染的下巴又把人狠狠的吻了一回,才自暴自弃一般的说道:「真磨人,你给我记着,你欠我的,以后都得慢慢还回来的!」 云染被她吻着没力气回答,随便扭了扭身体,表达了自己对顾尘的抗议,只可惜抗议无效,被顾少主毫不留情的镇压。
第130页 冬月的日子十分的枯燥,药谷也不例外。药谷的气温比外面要暖后很多,很适过冬,只是可惜了没有了云染心心念念的冬日腊梅,她一直想看,以前身体不好不能出去赏梅花,后来好不容易离开了京都来到了药谷,结果因为药谷的气候,腊梅在这里根本就活不了,更别说开花了,云染就有些郁郁不乐,只能蘸墨描梅,从前一副寒梅图她画上两三个冬天都画不完,现在直接把顾尘的小药房挪用当做小书房,顾尘研究方子熬药,她就在一边画图,偶尔闲了就给顾尘看着火炉子,到了年跟前,竟然画出了五幅寒梅图。顾尘研究半天自己也看不明白,趁着药谷置办年货的时候一併收拾收拾带到铺子里给云染换了枝和田玉的梅花簪子,还捎带的给自己带了二两酒钱,云染拿到簪子之后笑到直不起腰来,没想到她打发时间随手的画,竟然还能换一支和田玉,简直赚大发了,玩笑说她们两个以后行走江湖一个卖药一个卖画,吃喝不愁也是潇洒自在得很。 第71章 药谷的新年要比平时热闹些,一些在外游歷的学徒都会赶在腊月二十八之前回到家里准备过个团圆年, 多了人气多了喜气, 因为过年要在置办的东西太多, 这来来往往的大傢伙也都熟悉了起来, 对云染跟顾尘两个人迟迟不成婚便有了一些不太和谐的声音。 虽然药谷没有外面那种乌烟瘴气的语言环境, 但是大家心里还是都希望俩人能尽快定下里的,这话顾尘听了不怎么在意, 老谷主就有些不是那个滋味了,他一想到自家闺女对云染的态度, 三思过后还是决定让俩人趁着年底药谷里所有人齐聚的时候, 干脆把亲事先定下,哪怕大婚的时间再商量呢。 老谷主话说得十分巧妙, 又是当着云染的面说的,云染起先没想那么多,一来确实没经歷过, 二来,顾尘也不曾跟她说过这些, 俩人唯一涉及到这个话题还是当初在泰安城的时候, 顾尘也就那么提了一提,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起过。于是, 俩人就听了老人家的话,赶在腊月二十八的时候订了亲,药谷出世没那么杂七杂八的规矩,俩人的定亲仪式也办得简单, 交换了定亲信物,老谷主张罗着给安排了一顿喜宴,热热闹闹的敬了酒,云染就算是药谷的人了,三十晚上请祖宗的时候,也被顾尘牵着手一起去了。 药谷的宗祠比外面简单多了,修葺的十分简单,也没有过多的装饰,祖宗牌位按照辈分往下列,足足列了好几排,供桌上也不是寻常人家里放的瓜果之类的,云染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在供桌上供药方的,而且那药方还是顾尘压着她写了好几天的,厚厚一大摞,真是闻所未闻,真不愧是药谷。 老谷主先敬香,对着祖宗们做了一年的总结:「这都是小一辈今年的研究成果,给祖宗们敬上,来年也会督促小辈继续用工。顾尘今年领了媳妇儿回来,方子都是媳妇儿写的,媳妇儿写得一手好字,以后咱药谷的方子再也不怕外人看不懂了。预备着明年完婚,先跟祖宗们交代一下,顾尘这孩子从小一颗心就放在医术上,如今有个体贴人,祖宗们也都可以放心了。顾尘来,带着你媳妇儿见见祖宗。」 论理只是定亲,还没到正式见祖宗的时候,但是老谷主那是有自己私心的,顾尘就没想那么多,她觉得云染早就是她的人,什么时候见祖宗都没什么差别,再说了,他们家的祖宗也不会在意这个的,反正过年,只要开心就好了。 分好了香,点好交到云染手里,顾尘带着她先拜了三拜,然后握住云染的手举起来:「老祖宗,我是顾尘,这是云染,也是以后的少夫人了。我今年没干别的,就是找了个媳妇儿,我媳妇儿长得可好看了,还特别厉害,那是宫里的郡主呢。不过我们不稀罕当什么郡主,对了,我媳妇儿还有个更厉害的身份,我打算以后都跟我媳妇儿混了,以后我们俩,她就匡扶天下正义,我呢就兼救天下,争取不给老祖宗丢脸!染染,来上香。」 云染耳根子有些发热,但也十分郑重的把香上好,然后才低声说道:「我会帮顾尘好好写方子的。」 「那是,我媳妇儿的字就是好看。以后上供的方子都得我媳妇儿写。」 「臭显摆,上完香就后面去。祖宗哪有功夫听你絮絮叨叨的,大家都还没有汇报工作呢,你一年什么都没干那好意思在这儿耽误祖宗时间。」老谷主一摆衣袖,把顾尘撵走了:「按辈分来,下一个。」 请祖宗上香敬香那是三十晚上最大的事儿,忙完这个就随便轻松多了,各家也不拘泥,年夜饭张罗了一大桌,这家送点那家送点,倒是几个长辈在家陪完了小辈就得回祠堂守夜的,原本顾尘这个少主是年年都要守夜的,少了谁也不能少了她这个药谷未来的继承人,但今年情况比较特殊,继承人家里多了一口,还带着病呢,于是老谷主就让顾尘自己给祖宗多敬了三杯酒,算是免了她晚上的守夜,让她带着云染自己玩去。 药谷不是外面,真要玩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云染住了这段时间,药谷里的地方顾尘也都带着她熘达着转悠完了,俩人吃完了年夜饭顾尘给她戴好了斗篷那好了暖手炉领着出来熘熘弯消消食,顺便哄着药谷的小孩儿玩玩。 每到过年那都是药谷里的小孩儿最快活的日子,没了枯燥的课业,也不用被家里大人考问各种药理药典,撒了欢的随便玩,这吃了年夜饭就你叫我我叫你,穿着娘亲给做的新衣裳就跑出来放鞭炮了。
第131页 云染穿的也是新衣裳,可惜不是顾尘给做的,就连顾尘身上的新衣裳还是她让人给提前订好了送来的,顾少主什么都好,就是平时不太注重这些,就像她只知道给云染买簪子,但从来都不知道给云染买点脂粉什么之类的,也正好,云染就喜欢打扮顾尘,尤其是看顾尘穿得鲜亮,她就高兴,顾尘越好看她就越高兴,当然前提是不被外人惦记的情况下,而在药谷就跟在外面不一样了,药谷是家里,在家里她把顾尘打扮得好看些,大家只会称赞她十分贤良,云染喜欢这样。 ? 云染挎着顾尘的胳膊,两只手里拿着顾尘准备好的暖手炉,俩人慢慢的走着,周围时不时就有几个小孩儿玩闹着跑过来,有的胆小些,遇见了就放慢了脚步,低声喊一句「少主新年好」、「少夫人新年好」就慌忙着要跑开,云染听了脸红,夜色下勉强镇定的翻出些碎银子给小孩儿压个岁,这一来二去来的,一些调皮捣蛋的小孩儿就几次三番的从云染跟前跑过去,每次过去都要说几句讨喜的话,而且眼看着就要马上就要恭喜她们两个早得贵子了。 「少夫人新年好,少主新年好。」手里的呲花还点着,险些烧到了云染的衣裳。 「你的呲花!」顾尘终于忍不了了,一把揪住小孩儿的耳朵:「又是你,你小子都跑过来八回了,怎么着我还得回家给你取银子去呀?是不是想吃竹夹肉了?回家让你娘给做好不好?」 「少主这话说的,我才吃饱出来的。」小孩儿乐呵呵的,并不把顾尘的话当真:「那啥,我们几个刚才去跟大爷换了这个,算是给少夫人的新年礼物吧。」小孩儿身后还跟着几个小朋友,抱了一个大箱子过来,看着还挺沉的。 「什么东西?」顾尘纳闷的问,箱子打开一看,里面装了满满一箱子的烟花:「大爷能给你们这个?」 小孩儿挠了挠头:「那、我们跟大爷说是少主哄少夫人要用的。少主咱去哪儿放呀?这可花了不少银子呢!我们也没啥事儿,一块儿呗?」 顾尘摇头:「感情少夫人给的银子全换了这个?也行,我哄夫人,你们吶,都赶紧回家吧,别一会儿耽误久了,回家又要挨揍。」 「怎么能,今儿三十得守夜,家里人才不管我们呢!」小孩儿围着顾尘见说不通就全去扯云染的袖子:「少夫人就答应了吧,答应了吧,我们保证听话!」 烟花爆竹在药谷属于儿童违禁品,要不是这帮孩子打着顾尘的旗号又是过年是无论如何都换不来这一箱子的,这么大好的机会,当然是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要知道除了顾尘,可再也没人敢让他们一块儿玩烟花爆竹了,这机会得好好抓住才行! 云染哪里经歷过这个,宫里规矩多,虽然有孩子,但那都是皇子,一个比一个矜贵,平时都是离得远了打个招唿那都是礼数,忽然被一群孩子围着撒娇,一下子就让她手足无措了,不知道答应了孩子回家会不会挨吵,可不答应看着他们热切的眼神又很不忍,最后只能求助的看向了顾尘。 「好了,好了,答应你们了。」顾尘就替她做了决定:「带你们去,但是有一点,必须听话,不能胡乱跑,不能胡乱来,小孩儿,就你小不点,你只能看,不许动。谁要动的都必须在我的指导监督下,才可以知道吗?」 「耶!」 「知道了!」 「谢谢少夫人!」 顾尘看着一群欢唿雀跃的小孩儿摇头:「知道谢少夫人就好,行了,稻场上集合!」 云染见她不过片刻的功夫就收拾了一群孩子,让那一群小朋友乖乖听话还能排着队举着呲花一路走着,就觉得很神奇,她见过顾尘给这群孩子讲课时的样子,有些严厉,还骂哭过小孩儿,但那些小孩儿都不往心里去,哭完还能继续缠着顾尘,顾尘她就是天生的能跟孩子拉近距离。 「想什么呢?」见云染望着那一群皮孩子,顾尘假装霸道的把人搂在怀里:「怎么都不看我,净看他们做什么?」 「想,什么竹夹肉?」云染是真的不知道,刚才就想问了。 顾尘闻言揉了揉她的头髮:「就是家里大人拿竹篾子打孩子呗,你肯定没有经歷过,家里大人都不打乖孩子的,你这么乖,谁捨得动竹篾子?」 「那你挨过吗?」云染闻言也笑了。 「恩,小时候有过,家里的竹篾子不够用,偶尔还得去隔壁婶子家借。」 「顾尘,你、喜欢孩子吗?」云染迟疑着刚刚问出声,就见天上炸出了一朵绚丽的烟火,璀璨又亮眼,照亮了半边的天空。 「喂!谁放的,我刚才说什么?!」顾尘见状一声呵斥过去,然后才搂紧了云染的腰,在她耳边留下一个轻吻之后才说道:「我不喜欢,熊孩子那么讨厌,管都管不过来,太操心了。你看,这一个看不住就要上天。我有你就够了,要什么熊孩子,你不许瞎想,听到没有?」 云染心上一颤,她知道顾尘在骗她,顾尘喜欢的,她知道。 第72章 惊蛰之后的柳树发了芽,看天色有些阴沉, 怕是一场春雨就要来到, 云染跟顾尘搭着手才把院子里晾的药草收拾了, 雨滴就落在了手背上, 有些清凉的感觉, 云染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就被顾尘兜头罩住塞在怀里, 云染被她粗鲁的动作弄乱了头髮,搂着顾尘的腰笑个不停, 俩人回了小药房不大会儿的功夫, 那雨就密密绵绵的下了起来,云染招唿着顾尘给她搬了桌子椅子放在窗边, 正好画一画雨中的柳条,顾尘也不拦着她,只是另外多给云染备了披风, 省得她着凉,就自己熬药去了。
第132页 小药房里藏着各种的药香, 云染的画还没有画完的时候, 顾尘就已经煎好了药,云染手里拿着毛笔, 腾不出手来,顾尘就端着药碗亲自喂,药喝久了也不觉得苦了,云染噙着药碗正要喝干净的时候, 就被顾尘拦住了:「喝一半就行。」 云染一听,往后退了一步,喝了一半的药碗立刻落到了顾尘手里。 「你呀,怎么一听不用喝药就这么开心吗?」顾尘失笑,拿过手帕帮她擦了嘴角的痕迹,才把碗里剩下的药倒掉:「这是最后一剂药。」 「那以后就不用再喝了吗?」眼里的喜悦那是藏不住的。她自打记事起就开始喝药,药罐子泡久了,突然听说不用再泡,云染还有些不太适应,抬手就要去抱顾尘,然后就把顾尘素色的衣衫上染了大片的墨迹:「呀,才做的衣裳呢!」 云染有点着急,正想做点事什么的时候,已经被顾尘紧紧抱住了:「一件衣裳而已,阁主不介意再赏我一件吧?」 「你呀!」云染抱住顾尘主动亲了她一下:「我好了是不是?以后都不用再喝药了?」 「恩。」顾尘答应着:「余毒已经清干净了,这个方子以后都不用再喝了,以后呢,就是慢慢调养身体就好,保证我家小染染一定会长命百岁,好不好?」 「我不要什么长命百岁。」云染贴着顾尘的心,有种安宁祥和的感觉:「我要我们两个都好好的。」 「你听话别捣乱就没事呀。」顾尘随口应道:「没见过比你还能折腾的。」这话说的就有点翻旧帐了,顾尘说完又怕云染介意,赶紧往回找补:「没事儿,你随便折腾,这不是还有我吗?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就好了,我呀,就负责给你收拾、」 看着云染警惕的眼神,顾尘选择了闭嘴。 「收拾什么?怎么不说了?」 顾尘腰上一块儿软肉被云染捏在手里,好像她一开口把那三个字说出来,腰上的那块儿肉就要惨遭毒手,于是只能赶紧给自己找台阶下:「就负责给你收拾呀,还能收拾什么,收拾麻烦,我家染染遇见的麻烦,我都能给收拾了,特别能干!」 「哼。」云染小傲娇的哼咛了一声:「我才没有烂摊子留给你收拾呢!」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顾尘的手学着云染的样子也摸到了她腰上,只是没有跟云染一样动作,只是上下来回轻轻揉摸着,压着嗓音问:「最近还有没有看书了?青鸳上次来带没带新的画册回来?」 「顾尘!」云染红着脸:「别闹,我画还没画完呢!」她跟顾尘从那一次之后就没有再继续深入研究学习了,顾尘也不随便往这上面来,总是一副十分克制的样子,就连晚上的亲亲也都尽量在可承受范围内,她就怕万一引了火,又不能做,染染又难受,就这么一直吃素吃了好几个月,眼看着药见了效,云染的身体也慢慢好了起来,余毒马上就要清干净,顾尘的动作才敢慢慢大了起来,好几次亲着亲着就过了火,但到底还是没有再来过一次,顾尘这心里一直惦记着呢。 「不画了,回房间。」吻着云染的耳垂,感觉怀里人的轻颤:「我教你新的好不好?上次不是还说喜欢吗?保证你更喜欢。」 「顾尘。」云染软绵绵的声音,在顾尘怀里轻颤。 喜欢是真的喜欢,只要是顾尘,她就都喜欢,搭着顾尘的有些脱力,半靠在桌子上仰头与顾尘亲吻,云染沉浸其中,感觉到顾尘搂着她一转,以为顾尘要带她回房间了一时间又是羞赫又有点暗暗的期待,谁知顾尘只是把她按在怀里,然后低声嘆了口气:「回不去了,这讨人厌的左护法,怎么就是学不会青鸾姐姐的体贴呢?」 「青鸳来了?」云染的声音还有些迷离。 顾尘听了低头在她脸上啄了一下,缓了一下自己的感觉:「你别说话。」 「为什么?」云染不解,眼里还残存着被顾尘吻出来的波光。 顾尘听着外面的脚步越来越近,又飞快的在云染耳边低语了一声,云染整张脸瞬间红透了,埋头在顾尘的怀里不愿意出来见人,声音也是闷闷的:「都怨你,都说了不要的。」 「怨我怨我。」顾尘能所什么?顾尘只能怨左护法了! 刚进院子的左护法一身蓑衣,发梢被雨水打湿,看起来又几分狼狈,才推门进来正想先讨杯热水喝就被顾·阁主夫人·尘一记眼刀打到重伤。 青鸳有些纳闷的看着在一边作画的阁主,再看阁主夫人带着几分冷意的眼神,暗自思量着难道是吵架了?不应该呀,就顾尘,她敢跟阁主吵架? 「京都里来信。」猜归猜,青鸾当然知道眼下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一封宫里的,一封是探子的消息。」 两个信封有个很明显的区别,青鸳说的宫里的那个准确来说并不是什么信,那是一个捲轴,比画轴要小上很多,但又比寻常装信送信的筒要大一圈,顾尘正在纳闷里面是什么的时候,就听云染说道:「探子的消息呢?拿来我先看看。」 顾尘听着云染的声音已经恢復了正常,才轻咳一声,佯装无事的踱步到了云染的跟前:「什么信儿呀,冒着雨来?」耽误她的好事! 青鸳狐疑的看了顾尘一眼,对顾尘浅浅的那一层不快回之一个白眼,并没有回答顾尘的问话,反而说道:「朝廷那边徵兵征粮已经全部完成了,目前得来的消息随时都能出兵南下,但是据说,目前前线将军人选还没有定下,大将军周平几次请命都被皇上压下了,据说是请了高人来助阵带兵,目前人选上并没有消息泄露出来。」阁主夫人了不起呀,阁主夫人也不能耽误正事!
第133页 顾尘心虚理亏,抖抖袖子乖乖站在云染身边不再多话,青鸳一个错眼就看见了顾尘身上的墨痕,再看俩人亲昵的姿态,瞬间了悟:「我说呢,原来是耽误了少主的好事呀!」那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对顾尘的嘲讽和幸灾乐祸。 顾尘在云染身后抽出了一根金针,拿在是手里对青鸳比了一个嘴型:闭嘴! 青鸳哪里会怕她?嘴角往上一挑:「偏不!」 「阿依娜死了。」 云染收起信朝青鸳要过那个宫里的捲轴,一边打开一边说道:「边境不太平了,青鸳你吩咐下去,探月阁中人,不掺和战事,朝廷那里只给粮不给钱,遇见强行徵兵或欺辱妇女儿童者,凡我探月阁中人,需增以援手,不得见死不救,违者逐出探月阁!」 顾尘闻言,也是一怔:「好好的怎么就死了?」 捲轴拿在手里,云染没有打开。皇帝已经知道了她的下落,这个节骨眼上正是用她的时候,可云染已经不是他手里的傀儡了,他要怎样才能驱使云染继续为他所用呢?这捲轴里的东西就是关键所在! 打开还是不打开?云染在犹豫。 「意欲行刺皇帝,失手后被近卫军乱刀砍死。」手上的捲轴沉甸甸的,云染接着说道:「这人死了,怎么死的一点儿也不重要,襄平送来一个公主却要行刺皇帝,不管这人是怎么死的,两国之间再无太平是真的。」 「行刺皇帝?」顾尘皱眉,想到了亚加。凭亚加的伸手,要行刺皇帝怎么轮得上她?还是说,阿依娜的死其实是亚加棋盘上的一局? 顾尘正想着,就听见竹筒掉在地上的声音,她一回神,就看见云染苍白着脸扶着桌子,而那个不知道装着什么的竹筒已经被她打开,里面是一幅人物小像,笔法稚嫩粗糙,但依稀能看出画中人的模样。 云染攥紧了拳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正欲弯腰将那幅小像捡起来,顾尘已经先她一步,捡起来画顺带着把云染揽到一边坐下,闻到顾尘身上熟悉的药香味,云染镇定了许多。 「这是什么?」拿着那副小像顾尘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认真说起来这只能算是小孩儿的涂鸦,能看出个人影来就很不错了,更别说要去看着画中人是谁,顾尘自问没这个本事,但云染却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只能说明,云染她认得这个东西,或者说她认得这画中之人! 第73章 那画笔墨勾勒之中依稀可以看出女人的模样,顾尘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 但是她不敢往哪儿方面想, 看着云染的脸色, 顾尘搭在云染肩上的手下意识的用了力气, 企图换回云染理智。 拿着画的手有些轻颤, 云染拿着画轴对顾尘说道:「这、这是我画的,画中人是我娘亲, 我小时候刚刚学画那会儿娘亲时常来看我,我不想她走, 就央求她, 但是央求也没有用,娘亲就让我照着她的样子, 把她画下来,这样再想她的时候看看画就当她在我身边一样。」 云染的话说到这里有个停顿,那些回忆对她来说有些已经模煳了, 只是依稀的知道,年代已经久远, 伦理说, 这画也早就不该有了,只是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娘亲, 她在京都!」云染拿着画,去看顾尘:「她在京都!我要去找她!」 云染的眼神太过坚定了,顾尘不知道该怎么去劝她,这画是从宫里送来的, 明摆着就算让她回去,好不容易才从那牢笼里脱身,难道如今就要再乖乖的自己钻进去?能不去吗?顾尘看着云染就知道,她是一定要去的,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一定要去的! 「好好好,你先别着急。」顾尘按住她的肩膀,替她分析:「我们一起回去,去京都找到娘亲的下落。但是染染,你先听我说,去京都我们不知道等着我们的是什么,咱必须得先做好应对,不然,别说是娘亲的面见不着,万一再拖累了娘亲,那就得不偿失了。皇帝那人你也知道,他那么多疑,能给你送这么一幅画像,肯定还备着后招 ,咱去归去,必须得先做好完全的准备才行!」 「什么是完全的准备?」云染捏着那画,手背上一道道的青筋:「他是皇帝,拥有军队和至高无上的权利,我能拿什么去跟他抗衡?当初我母亲跟娘亲都没办法独善其身,何况一个我?顾尘,我、我做不到了。」 在今天之前,她以为她可以,不求太多,她只是想要一个安稳的自由身,可以自由自在的和心爱之人安享一生,可其实,事实远比她想的要残酷得多,宫里那位,即使端坐在金銮殿之上,就对她的行为了如指掌,随时随地就能拿捏住她的软肋,置她于死地! 现在是娘亲,那以后呢?会不会是药谷的百姓?会不会是顾尘? 在皇权面前,她,太过渺小,渺小到无能为力! 「左护法,召集人手,速去京都打探消息。」顾尘虚虚的揽住云染,拍着她的肩,让她平静下来之后,才的对青鸳说道:「回京都可以,但必须确保云染的安全。」 「是。」青鸳答应着,正要领命,就听云染说道:「备车吧,明天就出发。」 「云染!」 「阁主!」 云染握住了顾尘的手:「我知道,你说的都对,可我真的等不了,万一娘亲出了什么意外,我、顾尘,我承受不住,如果这就是我的命,那对不起,我肯能要认命了,我不该招惹你,不该连累你的,顾尘,就这样吧,我回京都,你、好好的待在药谷,别等我了。」
第134页 「说得什么混话!」顾尘勐地站了起来,望着云染的眼里带着一丝兇狠的感觉,那怒意像是一下子就绷不住了一样,抬手将茶杯扫在地上,碎了一地。 「云染!你这是又要跟我分道扬镳了?咱们俩是不是就不能遇见点是什么事?还是你以为我顾尘连带着我们药谷就真的经不住一点点的事?」顾尘到底还是气着了,说话的时候脖子都憋得通红一片:「怎么着,药谷就这么没本事?我顾尘就这么没担当?遇见点什么事你就要把我推开?怎么着?是我配不上阁主您了呗?我拖您后腿了呗?云染,你要这样说,那我顾尘没别的话,今天我就把话放这儿了,药谷从今日起归你探月阁,从此以后与探月阁同生共死,你可以嫌弃我,没关系,我高攀您还不成吗?你给我记住了,别以为跟我撇清关系,就能怎么样,药谷算是你探月阁旗下,你出了什么事,就算咱俩没关系,也撇不清药谷!」 「顾尘!」云染也急了:「你怎么能这么、这不是儿戏!」 「当然不是儿戏。」一声嘆息,老谷主撑着伞走了进来,甩了伞上的雨滴看着又闹矛盾的俩人,他就知道得有这么一天,果然吶! 「听说左护法冒着雨连夜赶来的,我就琢磨着可能得有什么事儿,就过来看看你们俩。」老谷主看着异一地的碎瓷片,把顾尘拉到一边:「你呀,发脾气摔什么东西,那染染万一踩住了,伤着了谁难受谁心疼?」 「谷主、」云染正想开口解释,就被老谷主抬手制止了:「云丫头也别说了,刚才我在外面呀,也都听见了。顾尘嗓门大,我大概也知道了个差不多,要我说呀,这回那是你做得不对。我问你,顾尘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 云染动了动唇:「她是药谷少主,不能这么任性,刚才的话都是气话,您别当真。」 「错!」老谷主抬手就敲了云染脑袋一下:「她是顾尘,药谷的少主,你是云染,当朝郡主,探月阁阁主,这你知道我也知道。我问你,你跟顾尘是不是早就有了肌肤之亲?」 「是。」云染的声音喏喏的,不太敢看老谷主,当然也不敢撒谎。 「我再问你,你年前是不是拜过了我药谷的祖宗?」 「是。」 「入了洞房拜过了祖宗,那你就是我药谷的人了,你以为你一句话这关系就能分清讲明?你以为你走了,药谷就跟你探月阁没有关系了?」老谷主一句句数落:「错!大错特错!从你跟顾尘开始纠缠时起,你们两个就再也分不开了!你以为你还是你,她还是她吗?你们两个的命运早就纠缠在一起了!傻孩子呀,我们药谷早就不能独善其身了,今天你可以自己走,走了之后呢?万一有点什么事,你以为药谷能不受牵连!你大错特错!你与药谷一荣俱荣一损皆损!」 老谷主一字字一句句直说的云染抬不起头,顾尘这会儿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云染那是为了她好,为了药谷好,只是方法有些不太得当而已,教训两句就行了,不用这么多高帽子扣下来,听着老谷主那话越说越狠,顾尘心里就有点着急。 「阿爹,你别说了,这是我俩的事儿,您赶紧回去吧。」顾尘看了一眼云染的脸色:「我们两个自己会解决的,不用您,快回去吧。」 「还你们两个,小子嘴上没毛能办什么事?」老谷主哼了一声,问云染道:「你要回京都有什么打算,有什么准备计划?说来老头子听听,给你参谋参谋。」 「我、先回去,打探到娘亲的下落,然后带娘亲离开。」 「哼,等于没说!」老谷主沉住气,看了一眼顾尘:「听我的,让顾尘跟着你,药谷在京都还有一些老伙计,打探消息什么的,比你那那些探子方便些,万一有什么事,也能更方面脱身,那人家既然等着你了,能让你随随便的来,再随随便便的走?」 「我、」云染不敢正眼看顾尘,只能对老谷主说:「我谢谢您,等我救回娘亲,再亲自向您、向药谷的叔叔伯伯赔罪。」 「你该给谁赔罪你心里有数。」老谷主痘抖抖衣裳:「丫头,记住了,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能出了事就把家里人往外撵,你这样太寒人心,知道吗?」 「知道了。」手被顾尘握住,掌心被顾尘挠了挠。 「行了,爹,知道了。」顾尘牵着媳妇儿的手说道:「那什么,我们明天就走,您在家好好守着,有什么事儿急事跟我们联繫知道吗?」 「注意安全。」老谷主捡起自己来时的伞:「养个闺女也是给别人养的,还不如当初养个儿子呢。唉~」 青鸳也走了。顾尘松开了云染的手,两个人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的沉闷,顾尘自顾自的忙活着收拾药材,看起来好像很忙的样子,云染知道她的气还是没有消,她知道自己错了,只是那会儿那种情绪在哪儿,她并没有像有太多,甚至都没有想到她跟顾尘早就是不分彼此的一家人了,哪里还分得开? 说那些话是真的混帐了。云染一直以来就是一个人,不管遇见什么事都是她一个人面对,身边出了下属并无亲近之人,后来有了顾尘,也还是改不掉,她不想拖累顾尘,不想牵连顾尘,往好了说那是为了顾尘着想,可认真说起来,其实是她没有把顾尘放进自己的圈子里,没有把顾尘圈进她的世界。 顾尘走一步,身后的云染就跟一步,顾尘也不说话,晕染小想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就那么跟着,然后一头就撞到了顾尘的背上,鼻尖不知道撞到了哪根骨头上,一下子疼到云染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她顾念着顾尘还在生气不理她,又忍住不不敢吭声,顾尘转过身,看着眼睛红红鼻子红红的云染,嘆了口气:「你还委屈上了,你还哭上了,要哭也该我哭好不好?」
第135页 「那你哭,我哄你。」云染说得小心翼翼,然后就搂住了顾尘的腰:「我错了,真的错了,我以后改。」 「这话你说了多少回?」顾尘有些有气无力:「这又是第几回?」 「最后一次,我保证!」云染在顾尘身前蹭了蹭:「绝对没有下一次!」 「再有,我真的会哭的,哄也哄不好的那种。」 「唉,真是拿你没办法!」 第74章 离开药谷取路往北上,计划半路在泰安城北与青鸾汇合, 结果等了两天都没有等到青鸾的踪迹, 云染这边有些着急, 给青鸾留了信让她随后跟上, 就跟顾尘两个打算先走一步, 顾尘餵好了马,准备好了干粮带着云染轻车简行, 才走了半天就被人个劫了道。 来人轻骑独行,面带冷霜, 横着剑就把车给拦了下来。 马车突然停下, 云染正打算问问怎么回事,然后车帘就被人一把拽掉了, 动作粗鲁,伸手就准备把云染给拎下来,顾尘忙伸手把人护住, 望着那人冷声问道:「圣使这是什么意思?」 空星满脸风尘,衣服上面还有血迹, 而且他身上穿的不是从前在泰安城时的素袍, 而是一身软甲,那样子分明就是才从战场上赶过来的。顾尘皱着眉头, 隐约觉得京都此行,怕是不用去了,不仅不用去,她们要的答案也有了。 「我什么意思?」空星一抬手虚虚晃了顾尘一招, 然后直接把云染拎出了马车扔在了马背上:「我倒要问问你,你就是这么看着人的?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顾少主,你倒是跟我说说,你们这是往哪儿去?」 云染被空星按在马背上,挣扎了两下差点掉下去,幸亏空星眼疾手快把人扶稳了,云染也不再乱动,回着空星的话:「回京都,有我娘的消息。」 「你娘的消息?」空星不屑的哼了一声:「一副破画就是你娘的消息?」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副画展开给云染看:「想要我能给你一万幅一模一样的!」 云染瞳孔倏然瞪大:「你跟我说清楚,不然休想拦住我。空星,你这画又是从哪来的?」 空星正欲说话时,就感觉四肢僵硬动弹不得,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顾尘把云染从马背上抱了下来,给她整理了衣裳,将人搂在车辕上坐好,还拿了水给云染喝着。 「她身体才好些,知道圣使心急,你能不能好好说话?」顾尘收起了水壶:「把人吓到了那你回去怎么交代?」 「你、是不是一直在为我娘做事?她现在在哪儿?」震惊过后的云染这会儿已经反映了过来:「她不想我回京都,是不是?」 空星僵着身体不说话。 「她到底有什么打算,为什么连我都不能告诉?」 「你说话呀!」云染着急了,怒目瞪着空星:「你既然对她那么忠心耿耿,又管我干什么,我是生是死跟你们有关系嘛!」 「那个,染染你别着急。」顾尘拍着云染的心口:「他那个药劲儿没过去呢,等会儿,等会儿。」 顾尘也是心急怕空星不小心伤到了云染,用的药劲儿就大了一点,得缓一会儿药效才能过去,也给两个人一点冷静的时间,别弄得这么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空星知道云染要回京都去自投罗网,那肯定要着急上火,云染知道空星瞒她那么多,估计也不好受,而且,这里面还有顾尘自己的事儿在里面,她得现在空星开口之前,赶紧交代清楚才行。 「圣使现在不能讲话,这样,我问你眨眼睛好不好?」顾尘握住云染的手让她先别着急:「那个、襄平那边已经开始打仗了,我看圣使这一身铠甲上面带血,莫不是从边境直接过来的?是的话你就点点头。」 空星僵在一边,本来不想搭理顾尘的,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跟着前任阁主打架从来都没有服过软,现在竟然让一个后生小辈给下了药,就这警惕性说出去他怕丢人! 「是还算不是?眨眨眼就好。」顾尘见他没反应又问了一遍:「现在可不是置气的时候,圣使还是配合一点吧。」 果然空星配合的眨了两下眼睛,看起来十分的兇勐的感觉。 「我再问你,我们给青鸾姐姐送了信,可在泰安城并没有等到她,她不在泰安城跟你一样去了边境是不是?」 空星又眨了眨眼睛。 「我听说,皇上派去边境的大将军周平只是一个副将,这主将是谁圣使是清楚的对吧?」 「我清楚,你不清楚吗?」空星张嘴噎了顾尘一句,活动了一下手腕:「年轻人不要耍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知道吗?」 顾尘没想到药效这么快就过去了,她以为还得再等上好一会儿呢,看来能坐到圣使的位子上果然也不是一般人。 「我觉得,我一个大夫用自己所学来保护爱人,那不叫下三滥。」顾尘微笑:「圣使要是背地里下药,那才叫下三滥。我用的药也不是什么下三滥的毒,只是你僵持个一时三刻而已,难道就刚才那种情况,她被你擒住,我打不过你还要去硬拼才行吗?凡事得量力而行。」 「你也知道量力而行?」空星冷斥了一声:「知道量力而行还往京都里跑,嫌命长吗?」 「你先回答问题。」云染制止了两个人无意义的争吵:「青鸾是不是也在边境,我娘是不是也在边境?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话既然说到了这里,再瞒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了。空星直接说道:「是,你娘确实没死,一直都没死,她受了皇帝的命令,去了襄平国做内应,一去就是这些年。我留在泰安城跟她秘密保持联繫,给她传递朝中消息,还有你的消息。」
第136页 云染很久之前是真的以为她娘亲早就不再了,她是一个孤儿了,这世间只有她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人照应,她只能独自坚强,努力成长。后来她到了江南,这里的一切都太过顺她心意了,她以为会遇见的阻力,虽然也确实遇见了,但显然没有她预想的那么难过,然后她猜到了泰安城主夫人的身上,从她第一次入泰安城夫人的照料时,云染就猜到她娘可能没有死,直到真的见到了空星本人,这个猜测被进一步的验证。 但是真的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又觉得有些不太真实,好像、号线是做梦一样。云染伸手想掐一掐自己的胳膊,被顾尘赶紧阻止了:「你干什么?掐我的。」 云染就真的掐了,然后顾尘就真的疼的喊出声,然后云染看着她忽然就笑了,顾尘知道她,给了云染一个拥抱:「真的,都是真的,真的很疼的。」 「我、我第一次在城主家的时候,那汤、」云染有个大胆的猜测。 空星点头:「对,是你娘特意给你做的。那时候你刚到泰安城来,她想见你又不敢见你,最后只能假借我的名义送了一份汤给你喝。云染,我们没有瞒着你什么,只是你那时候太小了。」 「那现在呢?」云染望着空星的眼睛:「为什么现在她都不愿意见我?」 「染染,她、应该见过你了。」顾尘深唿一口气:「抱歉,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亚加走的那天晚上,她又折返了回来,帮你把体内的毒素逼出了大半,我想问问她的,但是她很快就走了,我没来得及。」 「因为不确定,所以我一直都没有跟你说过。」顾尘接着说道:「后来说阿依娜死了,我就觉得不太对劲儿,但是具体哪里不对劲儿又理不出头绪出来,只能、先不告诉你。」 「亚加、阿依娜。」云染喃喃自语:「亚加、阿依娜、」认真说起来这两个人她都没有很正式的碰面,唯一的印象就是亚加脸上的面具,那个狰狞的鬼面具下面,会是她娘的脸吗?怎么可能,她娘亲那么漂亮,那么和善,会是她吗? 「现在想起来,当时我们防着亚加跟阿依娜,其实她也在防着我们,所以才一直都没有打过照面,应该是错过了。」顾尘嘆了口气:「如果不是那夜她为你祛毒,那刺杀皇帝应该就能成功了吧,阿依娜或许也不会死。」 「刺杀皇帝?」空星重复了一句,然后说道:「那是皇帝的说法而已。事实上,那个公主是亚加亲手杀死的,她从来没有打算去刺杀皇帝,死了一个皇帝还有下一个,皇权之下的皇帝并不是只是一个人而已,你们想的太天真了。亚加她现在在边境,是领军的征远大将军,领兵收復旧土,也就是襄平国。哦,对了,她也换回了本名,不叫什么亚加了,冯韧雪。」空星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眼里带和骄傲和自豪,那是曾经他们一起走过的风华岁月,只可惜早已时过境迁。 「旧土?」顾尘问道:「难道襄平以前是咱们的旧土?」 「什么旧土不旧土的,只是一个藉口而已,千百万前的土地你知道属于谁?谁是强者就属于谁!」空星直言:「襄平那地界有矿脉,皇帝早就惦记上了,可苦于襄平国内富庶,一直都找不到突破口,然后他便以你母亲跟你为要挟,要逼冯韧雪为他卖命入襄平,设法让襄平国内斗,然后才好从外界突破攻入一举占领襄平,将矿脉据为己有!」 「打下了襄平又能怎么样?」云染动了动唇,牵住顾尘的袖子:「还不是要……」 她还没说完,就被空星打断了:「你以为怎么样?你娘亲折腾这么多年,难道是给那狗皇帝折腾的?要不是他跟死了的那个那般逼迫,你母亲会、算了,他与我探月阁那是有大仇的,你以为你娘亲真的是为他卖命?想的也太简单了,襄平如今动盪不安,他想趁乱,凭什么?渔翁之利可不是那么好收的,不管是矿脉还算探月阁他都休想沾到一点的便宜,襄平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他看个热闹罢了!」 第75章 「其实,你娘她本来是不想现在把这些告诉你的, 她想你安安心心的在药谷把身体好好养回来。」空星翻身上马:「谁知道她带着军队前脚才走到, 后脚皇帝那边就已经派人找到了你的下落, 那幅画本来就算为了引你入京都, 一旦你再次回到京都, 那你娘的计划又要搁浅,你个不省心的孩子!」 语气里带着点谴责:「好好跟顾尘在药谷养病不好吗?」 这话让护媳妇儿的顾尘听见了, 眉峰一皱,替云染回了过去:「你们想得挺好, 让配合之前不会给打个招唿吗?换成是你, 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皇帝拿着你母亲的画像过来, 你能不多想?在染染的心里,娘亲有多重要圣使不知道我知道,你们瞒她也就算了, 怎么现在倒是马后炮的过来斥责她?她有什么错?还不是太在乎!」 空星也知道是自己失言了,他来得匆忙, 那边战场是瞬息万变, 偏偏这个时候青鸾那边得了云染急于回京都的消息,冯韧雪当然担心, 空星这才匆忙赶来,为的就是赶紧把人给拦下来,省得冯韧雪再分心,那可是战场, 就算是她熟悉的战场,也不能有分毫的闪失! 「是我说错话了。」空星脚蹬着马鞍又翻了下来,对着云染拱手说道:「是我着急了,我从战场上来的,那边情况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好,我来了你娘身边就只剩下一个青鸾还能搭把手,青鸾又没有上过战场,我心里着急才、阁主赎罪!」他本意送了信就直接驱马离开的,来时没有想那么多,这人到了跟前才明白,其实担心的又何止是冯韧雪一个?如果说冯韧雪的担心有七分,那对云染来说,就算是翻上一番也不是不够的。
第137页 她也只是一个少年人,也还是一个小姑娘,实在不该经受这些提心弔胆。 「圣使说得对,是我、是我太过于心急了,才会被人抓住弱处。」云染虚虚的扶了一把空星:「是我没有沉得住气,若我再等等,也不会劳圣使跑这一趟。我娘她、可还好?」 空星颇有几分骄傲的说道:「算好的把。冯韧雪领了将军的令,短短两个月的功夫,就把那六十万大军训的服服帖帖,你娘那靠的是真本事,军营里还真没几个人能跟她过上几招,就连皇帝一直看重的那位将军,那也只能乖乖给你娘做副手,一点儿脾气也没有,挺好的。你娘呀,她功夫好,又熟读兵法,领兵打仗是不在话下的,这要说起来还是你母亲长公主有先见之明,教你娘看兵法读兵书,或许是她在天上保佑吧,你们都会越来越好的。行了,我过来这一趟就是把你拦住,然后再送回药谷去养病,然后我还得再赶紧赶回去给你娘打下手呢,咱不耽误时间了,直接往回返吧。」 「且慢。」顾尘牵着云染的手,先开了口:「既然出来了,就没必要再回药谷。染染的身体有我在,请圣使放心。」说是请圣使放心,其实是请圣使回去给带个信,让挂心的那个人放心才好。 「不回药谷那你们去哪儿?」空星果然皱眉。 云染回头看了顾尘一眼,见她朝自己眯眼微微一笑,同样报以一笑,然后握紧了顾尘的手,掷地有声的说道:「跟圣使一道,我要去边境。」 「不行!胡闹!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们两个黄毛丫头跟着去捣什么乱!」空星立刻变了脸:「听我的,回药谷等消息,在我去接你之前,哪儿都不许去!」 「圣使大人!」云染的音调高了几分,望着空星问道:「我敬你与我娘亲有几分交情,但请你注意自己的身份,别说你已经脱离了探月阁,没资格行你圣使的特权,就算你还在,你也拦不住我,边境我是一定要去的!」 「你、」空星还想再说什么,就被顾尘拦住了。 顾尘伸手横在两个人中间,劝着:「圣使也别着急上火的,没必要,还是那句话,咱易地而处,今天要是圣使大人的母亲在哪儿,您能不去?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您也没必要拦着她,那拦也拦不住。至于染染,去是肯定要去的,我保证护她平安,你们在前线打仗,我们就跟在后线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还不行吗?不至于非得上赶着扛刀拿棍的,没您想得那么严重。」 「力所能及?」空星有些不太耐烦:「你们能做什么力所能及的事?」 「呵,别的我也不敢夸口,你们打仗难道不需要军医吗?」顾尘自信的笑:「不才正好略通医术,我觉得你们会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至于染染,她可以做我的小药童呀,我们家染染方子写得可好了,最近还认识了很多的草药,跟着煎药绝对没有问题。」 「顾少主,那可是我们探月阁的阁主,当今的郡主殿下!」空星略带警告的看了顾尘一眼:「什么叫你们家?还药童!你们药谷要是却药童我让人给你送十个八个的,你敢用她,你怕不是……」 「行了,就这么定了。」云染直接做了决定:「圣使要是同意,就将我们送到后方去,顾尘她医术好,给你们当军医那是绰绰有余的,你要是不愿意,我们就自己去。我去找我娘亲,就算你拦着,我也必须去!」 云染那眼神实在是太过坚定了,空星败下阵来,只好答应。顾尘说得对,易地而处,换成是他也是非去不可的,那可是失去联繫十多年的至亲,怎么可能不牵挂? 唉,罢了,罢了,这孩子真是像极了她的双亲,性子太倔强,认准的事儿,认准的人就绝对不回头。去就去吧,把人送过去,就不是自己的事儿了,连着那个顾尘一起,全都交给她长辈来处理,自己这担了十来年的胆子,也早就该卸下来了。 由空星领着,这一路往南走就顺遂了很多,到了边境处空星将她们安顿在一个小镇上之后,就派人给冯韧雪送了信,然后自己就撤退了,期间除了小镇上多了很多的增兵之外,云染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别的不一样,她一连等了好多天,别说是没见到她娘亲,就是连消息都没有收到一个,云染等着等着也就不那么着急了。 这里是后方,每天都会有大量前线的伤员被送过来,有的伤了胳膊有点断了腿,更有甚者才刚刚送进来就咽了气,顾尘每天忙到脚不沾地,云染跟着她帮忙,等到投入其中跟阎王爷抢人之后,时间就走得飞快,好像一眨眼的功夫,一个多月就那么过去了。 「刀!」顾尘伸手接过刀,忽然就顿住,看着给她送刀的云染,停下了手:「你怎么过来了?」顾尘动刀子的时候一般都不让云染跟着,这里有另外的军医药童打下手,云染只跟在她身边处理一些简单的包扎之类的,像现在这种准备截肢的患者,顾尘都不许她接触。 这是一种创伤,她不希望云染看太多的伤残者,怕对她的心理产生不好的影响。 「没事,我、看很多了,没关系的。」反倒是云染在安慰她,拿了干净的方帕给顾尘擦掉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粘在脸上的血迹,云染解释道:「外面又送进来一大批伤者,说是在攻什么城,已经攻了大半月,昨夜又一次突袭,已经攻下来了,这是最后一批伤患,之后几天都不会再有大的战事,所以有很多轻伤的病患一併过来修养,等好了再回去。」
第138页 顾尘捏着刀并没有用,将那病患的伤处略做处理继续对云染说道:「那你去给他们帮忙呀,我这里不用你。」 「人手不够了,顾尘。」云染把手搭在顾尘的手腕上,顺着她的力道掀开了顾尘一直盖住的伤处,那伤处实在是狰狞可怖,她感觉到顾尘的力道,捏紧了顾尘的手腕,认真的说道:「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的,顾尘,这是你的事业,你在救人性命,让我帮你吧,你需要一个助手,我可以的。」 手腕上尽是坚持,顾尘看到了云染眼里的光,她确实像想把云染当成小女孩儿一样的来照顾,就算是带着她看伤者,也会尽量挑选那些看起来不是那么严重的伤者,不会让接触这种血肉模煳,在她心里,云染一直都是那个纯洁无瑕的小姑娘,她不该沾手这些的。 可其实,那只是她的私心而已,她希望云染不要接触这些,并不代表她就可以阻碍云染的选择。 「先消毒。」终于,顾尘低头答应了,不再看云染专心手上的动作。 「匕首!」 「针!」 …… 时间慢走,她手里的工具换了一把又一把,每一次伸手只要一个字云染就能及时准确的把她要用的东西放在她手里,替她擦掉额头上的虚汗,帮她她用过的工具规规矩矩的舒收拾好,终于在顾尘缝合了最后一针之后,才喘了一口气,双手有些乏力地将伤口整合好,起身时有些眼晕,被身边的云染一把搂住了,顾尘回头看她,虚虚一笑:「你做得很好。」 云染也朝她笑:「累了吧?我给你熬了鸡汤,一会儿回去正好吃。」 「好贤惠。」顾尘的笑想收回去:「不是说,别往厨房去嘛,咱家的饭我做就好了。」 「顾尘,你就是嫌弃我做饭不好吃!」云染气鼓鼓:「不就是熬了一回粥嘛,瞧你惦记的,那要不是、反正我厨艺好着呢,不信你回去尝尝我熬的鸡汤,保证你喝了还想要!」 顾尘忙活了这么大会儿,确实有些脱力,靠在云染的肩头小声说道:「想是想的,就是今天没力气了,不然明天吧?明天我保证让你舒服!」 「顾尘!」云染羞红了耳朵:「你不要在外面说这个!」 「怕什么,又没有外人。」总共只有一个伤者,还昏迷着。 「反正就是不许。」云染哼着,正想说什么,就从外面闯进来一个小兵,身上还带着血:「顾大夫,顾大夫,快去看看我们将军吧,我们将军受伤了!」 「什么?谁!」云染脸色瞬间苍白。 她娘领的就是将军的职! 第76章 外面大大小小的仗打了有十几场,几乎每天都会有伤患送来, 刚开始的时候, 云染每一天都是提心弔胆的, 她不曾经歷过这些, 从一开始的手足无措到后来能跟着顾尘忙前忙后搭把手, 也慢慢的习惯了过来,提着的心也落了回去。 不是不担心的, 只是担心的次数多了,更多的就是希望和期盼。 咋一听闻这个消息, 云染整个人都是懵的, 那些她不敢想的画面全都涌了上来,瞬间将她击垮, 手有些发颤,脚下的步子也挪不动,她命令自己要镇定, 一定不会有事,可脑子还是一片乱糟糟的, 想到了小时候她娘的身上常常都带着血腥味, 后来她满身血,然后就那样消失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一走十多年。 「没事,你别慌,别慌。」顾尘单手扣住云染的腰,撑着她的大半力量, 才对那小兵说道:「人在哪儿了?快领路!」 「在西边小院子里,快走。」小兵很有颜色,见顾尘搀扶着云染,自己手脚麻利的背起顾尘的药箱,一熘儿小跑着在前面领路。 镇子里大部分住的都是伤患,偶尔有粮车过来,顾尘跟着他们住了好长时间,大傢伙也都挺喜欢这两个漂亮姑娘的,再加上顾尘又是他们的救命恩人,见了顾尘总要打两声招唿,有的还要再送些东西,只是今天见顾尘脚步匆匆,脸色不对,众人想问两句,都被敷衍着带过,望着顾尘一路匆忙而去的地方,不禁有些纳闷:「怎么今天都往哪儿去?说是什么城主夫人受伤了,夫人往这里来做什么?」 小院里确实围了不少的人,顾尘一进来就闻到了新鲜浓郁的草药的味道,应该是刚刚送来的,这边还没有顾上说话,一眼就看到了青鸾,青鸾手上的剑已经断了,身上的软甲也有些破损,还沾着血迹,看样子刚刚是经歷了一场血战,十分的惨烈。 「阁主怎么过来了?」青鸾扔了断剑几步过来:「顾少主先进去看看吧,情况不太好。」 云染唇色苍白像是结了霜一样,闪开了青鸾想要搀扶的动作:「我跟她一起去。」 「阁主!」青鸾神色焦急,又一步挡在了云染的面前:「阁主还是别去了,不太方便。」 「放肆!」云染抬眸,眼里一道冷光扫在青鸾的身上,然后一把将人推开,直接推开了房门,顾尘在她身后拍了拍青鸾的肩膀,低声说道:「唉,你拦她做什么?行了,去看看那边车上有什么能用的吊命的药材,早点准备着。」然后赶紧跟着云染的步子往里去。 青鸾一脸的纳闷,她为什么不能拦着?她家阁主怎么说那都是还没有出阁的姑娘,这里面一个大老爷们裤子都脱了,那顾尘是个大夫无所谓,她家阁主又不一样?还有顾尘那一脸哀痛又是什么意思?这都、怎么回事呀?
第139页 云染这一把将门推开,直接就往里沖,然后就听见里面的人一声「我艹!」动作十分迅速的拉过被子盖在身上,云染也没想到,只是空星动作太快,她整个人还是晕晕的,茫茫然的问:「我娘呢?」 跟在云染后面的顾尘也进来了,扫一眼就知道是她们误会了,受伤的那位将军应该就是空星,只是她们两个一听说是将军就以为是娘亲了,没先到军营士兵对杀敌比较英勇的长官的称唿都是将军,更能表达小兵们的钦佩之情。 「圣使这是伤哪儿了?」顾尘给了云染一个安抚性的眼神,又主动说道:「那小兵来请大夫,是我们误会了,还以为是、是冯前辈受伤,染染心急了一些。」 「心急也不能随便往人家房里闯吧。」空星身边的齐城主面露不悦,但是看在顾尘的面上到底是没发作:「他不肯看大夫。」齐城主得了夫人受伤的信儿,立马带着人跟药就过来了,这好不容易哄着说看看伤口呢,就被云染给打乱了,而且还是一团乱,根本就没法儿说去。 「伤在什么地方,我看看吧。」 「不用!」 「不用!」 云染在身后小心翼翼的扯了扯顾尘的袖子,用尽量压低但是大家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大腿,可能圣使不太方便吧。」 这一句话成功的让空星咬紧了后槽牙,那一刀横着他的大腿砍过去的,那是他躲得快,不然这一刀下去,那可真是玩完了,这种伤怎么好意思让外人看?没什么好脸色的看了云染一眼:「行了,你娘好好的,在安顿士兵,最近修整调息,她那边还得忙着排兵布阵,哪里有功夫,你别捣乱就行了。」 「我才没有捣乱。」云染脸色也不怎么好,一把拽过顾尘的袖子转身就走:「谁稀罕看她!」 空星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想着弥补两句,但是云染已经气哼哼的走了,只能嘆了口气:「我这瞎说什么呢,唉。韧雪那边也不是好过的,怎么过来看她?这孩子也是不听话,好好的药谷待着多好,非要跑过来。」 齐城主拿了一盒伤药在手里:「她还是个孩子,娘亲一走这些年,她当然会牵挂。行了,我把门锁住,先把伤口处理一下。」 「你出去,我自己处理。」空星脸色别扭,想去夺齐城主手里的药,可惜动作不如先前灵便,没有抢走,只能被制服。 云染牵着顾尘的袖子,一路气哼哼的往外走,连青鸾的招唿都不搭理,然后迎面险些就跟人撞在了一起,顾尘眼疾手快将她拉住,然后就停住了,来人似乎也是没想到会这样就看见她们两个,空气一下子稀薄了起来,顾尘握着云染的手轻微的晃了晃想,想提醒一下云染,但云染好像根本就没有认出来一样,声音清冷:「抱歉。」然后直接就走了。 留身后的顾尘一脸纳闷,看着云染匆匆而去的背影,只好对面前的冯韧雪说道:「前辈,染染她、算了,我去追她。」朝冯韧雪点了点头,就追着云染跑了出去。 独留冯韧雪一个人抬手慢慢按住了脸上的鬼面具,嘴角往下,看不见脸上的表情。青鸾追过来给顾尘送药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幅场景,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说道:「师傅,方才匆忙而来,是以为里面受伤的人是师傅,然后我在外面听着阁主被圣使说了两句,这会儿心里大概难受吧。」 「知道了。空星伤势如何?」冯韧雪接过了青鸾手里的药问道:「这是给顾尘送去的?」 「圣使的伤不许人看,齐城主在里面,应该没有大碍。」青鸾一一回道:「药是顾少主要的,方才走得急,没顾上给她。」 「我去吧。」 云染甩袖子一通盲走,等她意识回笼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自己走到什么地方去了,外面是一片田野还能看道田地里翠绿色的稻子,有风吹在脸上,那种感觉有点凉有点空,云染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形容,总之就是有点难受。顾尘一直跟在她身后,什么都没有说,一直等到云染走累了,才把人带到田埂下面坐着,看着田地里的老人在干农活。 外面是战乱一片,几乎每一天都有人受伤或者离去,可战争的好像根本就没有影响到这里的百姓,他们仍然每天按部就班的生活,甚至还因为打仗的关系,每家每户都得到了一笔补偿款,缓解了家里的经济困难,外面虽然在打仗,但是战场之外的他们是受到保护和特殊照顾的。 「这些老百姓提起冯将军,都十分的钦佩。」顾尘顺手用青草编了一只小兔子逗着云染说话:「你看,外面在打仗,可他们不仅没有逃跑,还有心思在这里搭理田地,那是因为他们有希望,有支撑。」 「我呢?」云染抬头望着顾尘:「她给别人做了希望和支撑,我呢?空星说我任性说我不懂事,说我捣乱,可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她到底还是不是我娘,如果母子情分到这里就算了,一切都是我强求的,是我自作多情的,那顾尘,我们回去吧。我也不要再做什么阁主了,我们开一家医馆,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好不好?」 「好,你想过的日子我都好。」顾尘搂住云染的肩膀:「只是我跟你想的不一样,你是不是觉得她做这些都是为了权谋,没有把你放在心里,我们来了这么多天,她连见都不见你一面?」 「难道不是吗?」云染眼里有些自嘲:「连空星都嫌我碍事,她如果不嫌,怎么会连句话都没有?她根本就不在乎我,从来都不在乎,如果在乎,当初怎么会抛下我离开!」
第140页 「染染!」顾尘掰过云染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相信我,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捏着你在手心里,如果她不反击,怎么来保护你?你看这里的百姓,他们能在战争之下还留有自己的一片净土是因为什么?是因为有人在保护着他们,娘亲也是一样的,她在保护你,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只有挣得了跟皇帝相抗衡的势力,只有把这片王土划分出来,才是真的属于你们的净土!眼下局势未定,她不见你是不想让你陷入危险之中,战场上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情况,今天伤的是空星,难保明天不会是你?染染,她不想你受伤的。」 云染动了动嘴唇,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她刚才就是觉得很委屈,特别的委屈,好像这十多年来所有的委屈全都一股脑的聚集到了一处,憋得她根本就没空去理清自己的思绪,只觉得娘亲根本就不爱自己了,她做这么多就是在给她添麻烦而已! 「好了,我们回去吧?」顾尘轻拍着云染的肩膀,冯韧雪既然过来了,没道理不见云染的,云染负气出走还不知道冯韧雪那边得有多着急,这母女两个之间有一个存在了十多年的结,还是得当面解开才好,顾尘能做的不多,只能略微的开解开解云染,别让她一直往死胡同里钻。 第77章 夜幕下的小院子多了几分寂寥的味道,平时云染与顾尘两个的温馨早已散了个干净, 窗户外面只有一盏隐隐的烛光, 烛下人影孑立, 更显孤清。 「去吧, 你们两个好好说说话。」顾尘顺手替云染理了理鬓边的髮髻:「她一直等着你呢。」 云染抓住顾尘的手, 迟疑的问道:「你不陪我吗?」 顾尘倒是想去陪着,任何时候她都想陪在云染的身边, 只是现在不是时候,她贸然跟着云染云染, 反倒不好。 「乖, 等你们聊完了,我就回来。」顾尘解释:「外面医舍里还有一批伤患, 我先去看看。有话好好说,知道吗?」 云染有些不舍的松不开手,她心里是有些紧张的, 顾尘不在身边的话,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了。在这之前, 她几乎每天都会想再次跟娘亲见面时会是什么场景, 会说什么话,自己会怎么回答, 甚至还拉着顾尘一起设想过很多很多,但是现在真的到了这一天的时候,云染忽然就没办法去面对。 她会害怕的,是距离时间之后带来的陌生感。 「没关系的, 那是娘亲呀。」顾尘环着她抱了一下很快就松开了胳膊:「她很惦记你,你也念着她的,这是你们母女的时间,好好聊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嗯?」 顾尘温热的气息并不能驱散云染心里的陌生感,她一步一回首的望着顾尘,好不容易走到了门口,那手挨上了门扉就是推不开,顾尘给她摆手让她开门,云染就很迟疑,眼巴巴的看着顾尘,看得顾尘也没办法就这样把她自己放在这里,正欲上前帮她开门的时候,那扇门竟然自己开了。 屋里的冯韧雪已经摘到了面具,背对着烛光那半边上脸上的伤疤十分的狰狞,云染的手虚落在半空中,望着那人的面容,一时间说不清到底是熟悉还是陌生,整个人都怔愣在了原地,连动作都忘了收回。 「冯前辈,那个,我把染染、阁主送回来了,前院医舍还有点事没忙完,我先……」顾尘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冯韧雪打断了:「别去了,这么晚了,还没吃饭吧?我等你们很久了,先进来再说。」 话是对着顾尘说的,眼神却是落在了云染的身上,然后又加了一句:「厨房里的汤还温着呢。」那汤是云染特意给顾尘准备的,冯韧雪这话的意思也是要顾尘一起留下,算是借着顾尘的面,给两人缓和一下气氛。 话都说到这儿了,顾尘也不是不懂眼色的人,上前两步下意识的抬手想去揽云染的肩膀,抬起手之后又意识到不对,最后只能顺势拍了她一下,提醒云染该回神了。 桌子上摆了一桌子的菜,已经有些凉了,顾尘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反倒是云染一句话也没有端着半凉的菜就要去厨房准备再热一下,顾尘这时候也猜不准她到底是什么意思,赶紧接过了云染手里的菜盘子,笑嘻嘻的说道:「我来我来。」又对同时伸了手的冯韧雪说道:「前辈先坐着,很快就好了。」 冯韧雪点了点头,也没有再拦着,她望着云染,气氛一直都很奇怪,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又找不到一个突破口,明明是该最近亲的两个人,此刻却又是相对无言。 「空星圣使说,我给你惹麻烦了,是因为这个你才不愿意见我,连个信儿也不给我?」云染低头扣着酒杯,声音不大,听起来好像还听镇定的,但是细听话里面藏着说不出的委屈:「我、是不是一直都在给你填麻烦,如果没有我,你是不是、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这是横在她心里的刺。每个人都在告诉她,她娘亲因为她才会给皇帝卖命,才受了很多的苦,虽然云染知道这是事实,但这事实听起来却又那么的让她无法接受,如果真的只是这样,那对于娘亲来说,只是一个累赘而已! 「不是的,不是的!」冯韧雪神色焦灼,伸手想去摸摸云染的脸颊又情怯一般的停顿在半空,最后收了回来:「你是娘的女儿,是我最珍视的存在。这里是战场,太过兇险,我不敢来见你,我怕见了你之后心里有了挂碍就没办法再领着大家上阵杀敌,我才不敢联繫你,不敢来见你的。空星他什么都不知道,你别听他的。」
第141页 云染动了动唇:「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联繫我?我以为你死了,你连顾尘都见乐,为什么不见我?」 「那时候,我还没有做好准备,还不是见你的时候。」冯韧雪苦笑了一下:「我过泰安城的时候以为空星把浣尘珠给了你,你体内的毒早就解了,远远的看过一眼觉得心里踏实,并没有打算接近你也没有打算去药谷,我当时是打算直接去京都的。可谁知道,你没有,你把浣尘珠给了顾尘,解了顾尘的印度爪,却又耽误了自己,不得已之下我才给阿依娜下了药,绕路又去了药谷一趟。」 「啪」的一声脆响,冯韧雪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了一声脆响,顾尘手里的盘子碎了一地,脸上尽是心疼和愧疚之色,手下意识的扣住了门框:「你跟我说没找到浣尘珠原来是骗我的。」 「怎么那么傻!」一声呢喃,一滴眼泪。顾尘抬手去擦眼泪,擦着擦着直接跪在了地上,对着冯韧雪说道:「是我对不起前辈,是我耽误了染染的治疗,误用了染染的救命药,前辈要打要罚,顾尘绝无二话!」那是唯一的一颗救命药,而云染在明知的情况下,就把那唯一的一颗救命药给了自己,此刻的顾尘万分的懊悔,那时候,她就不应该对云染以死相逼的,这个傻丫头,肯定是被吓坏了。 地上还是碎瓷片,顾尘跪得干脆利落,那膝盖瞬间就是一片血迹,云染皱着眉头站起来,动作却没有冯韧雪快,冯韧雪一把将顾尘拽了起来,嘆了口气说道:「这是你二人的缘分吧,顾尘,我原本是看不上你的,我的女儿应配这世上最好的姻缘,我会把一切最好的给她,可她选择了你,我、我也只能听她的。不过好在你这孩子用情倒是专一,也算是一个优点,我没什么好挑的,那些过去的事儿已经过去了,染染她愿意为你付出一切,我相信你也是一样的,对不对?」 顾尘点着头:「我愿意!」 「那就好。」冯韧雪将顾尘按坐在了云染的身边,给她倒了杯酒说道:「我没有好好照料这孩子长大,心里十分的愧疚,如今自然也不会再去干涉她的感情问题,你二人早已情投意合,听说还在药谷定了亲,顾尘你是不是还敬我一杯酒。」 「前辈请!」顾尘干脆利落的举起酒杯,一口饮尽。 冯韧雪喝了酒,看着面前的一对佳人,嘆了口气:「当日染染的母亲过世后,染染就被先皇后给带进了宫里,说是代为照料,谁知这一照料竟是再也没办法回到我身边。迫于皇命,我只能只身到了襄平,这些年在襄平也算小有所成,襄平皇室昏聩无能,早已在我掌握之中,攻城简直易如反掌。」 她说着,又看了云染一眼:「我们母女三人其实一直都活在皇权的阴影之下,尤其是你母亲,她一辈子都没有得到过真正的自由,染染我不想你也过那样的生活,我必须带你离开皇权的桎梏,这是你母亲留给我最后的遗愿。皇帝派我到襄平来时,我已经有了打算,襄平离京都千万里之远,地形复杂矿产丰富,且十分的易守难攻,我可以拿下襄平为己所用,到那时,便是皇帝又能奈我何?!」 冯韧雪有些激动:「染染,娘就快要成功了,这场战事结束之后,整个襄平以及江南三省往南全都是我的天下,我与他分庭抗礼便再也不会、」正说着忽然就停了下来:「如果我能早点做到,你母亲或许就不会这么快就离开我。」 手里的酒杯空了,云染望着她明明是意气的感觉可眼里还是那样的孤独,那是常伴娘亲的孤独,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她眼里的孤独并没有任何的改变,甚至还多了几分的苍凉,她做了这么多,依旧不能挽回所爱之人,失去的已经永远失去。 「娘亲。」云染忽然觉得很心酸,那是无能为力的心酸。娘亲难道不想陪在她身边,照顾她长大吗?她只是不能而已,她以前是潇洒的江湖浪子,有了牵绊就再也走不远,甚至还要去跟皇帝跟皇权做抗争,她挣了这么多年,只是想给她争一个自由而已。 搂住娘亲的腰,云染的脸埋在她娘的怀里,声音有些哽咽:「对不起,是女儿不好,是女儿不体谅你。」 「不,是娘亲没有照顾好你,委屈了我的染染。」冯韧雪摸着云染的发,以前会扯着她袖子的小娃娃已经长到这么高了:「染染受苦了。」 烛依旧是那个烛,昏黄的灯光下,杯盏交错中倒是多了几分温情,顾尘一心讨好了未来丈母娘,只要未来丈母娘拿起酒壶,顾尘的杯子就一定得跟上,她哪里是冯韧雪的对手,想当年冯韧雪喝遍江南无敌手的时候,顾尘还在吃奶呢,这一杯杯果然就把顾尘给灌醉了,顾尘喝多了也不显,只是话更少了些,还非要主动劝未来丈母娘,冯韧雪知道她是喝多了,也考察过这孩子的酒品了,就不想再跟她喝,跟云染又说了两句话就准备先离开。 可顾尘不愿意了,拎着酒壶就拦住了冯韧雪:「娘之前不是说要教我功夫保护染染吗?什么时候开始教我功夫?我武功不好,我要保护染染的。」 顾尘脸颊微红,吐字十分的清晰,非要定下一个时间不可。 云染不知道还有这回事,一边扶着有些东倒西歪的顾尘,一边想跟她娘解释两句,然后就见她娘笑了笑,脸上的疤痕也多了一丝温柔:「要学武功得吃苦,你明日寅时初刻来找我,记住了吗?」
第142页 顾尘也不知道是记住还没记住,或者说也不知道是听见没听见,就只顾着点头:「知道了。」 云染想往回找补两句,就听冯韧雪说道:「你别担心,之前我说她不好的话,是不想她太傲,这孩子十分有天赋,放眼江湖小一辈的,没几个能有她机灵,她自己心里也清楚,身上也带着几分狂气,我不杀杀她的狂气,以后是要吃亏的。明早你也不用管她,起得来她就来,起不来我自收拾她就好。」 说完就走了,云染扶醉醺醺的顾尘洗漱想让她早点休息,然后明早自己才能喊她早点起来,谁知道顾尘喝多了特别黏着云染,力气也大,云染本来不大打算纵着她的,可惜被顾尘握着,很快就软了下来,等她意识沉迷之后就都晚了,放纵一晚等到云染早睁开眼睛早已天光大亮,下意识的去找顾尘,果然摸了一个空。 若是冯韧雪知道,顾尘身上的那几分狂气早就被云染收拾干净了,可能顾少主就会少吃一点苦头,不过练武之人哪有不吃苦呢? 第78章 等云染找到顾尘的时候,就看见顾尘手里的剑被青鸾挑落, 落地时的姿态也不怎么好看, 十分的狼狈, 见云染过来立马收手, 几步就走到了云染的跟前, 眼神闪烁着问:「你怎么过来了?」 云染给她擦了额头上的一层薄汗,轻声问道:「我怎么不能来了?昨天醉成那个样子, 你怎么还记得?」 顾尘俯身凑近让她擦得更顺手些,听了这话立马低声笑了, 凑在云染耳边低语道:「没喝那么醉, 我的酒量我心里有数呢。咱娘这不是答应教我功夫嘛,我当然得好好表现表现。」 听她说好好表现, 再看刚才被青鸾打到招架不住的样子,云染低头闷笑:「怎么就你跟青鸾在这儿?不是教你功夫吗?」 青鸾捡了剑过来还给了顾尘,闻言也笑着解释:「师傅说, 顾少主根基太薄,让先跟着我练练基本剑法招式。」 「哎, 你这话说的。」也没外人, 顾尘索性大大咧咧的搂着云染的腰,把自己半边身子都靠在了云染身上:「感觉怎么跟占我便宜一样?那是不是得喊声师姐才行呢?」 「可不敢。」青鸾忙回道:「少主是咱们的夫人, 与我们不是这么论的。探月阁门下弟子几百上千万人,可夫人那可只有一个。」 「这话说的我爱听。」顾尘翘起了嘴角,扭头又去对云染说道:「一会儿我还得再去趟医舍,你去吗?」 「不了, 你去吧。」云染说道:「青鸳送了一批粮食过来,帐目上我得过去对对,好像还有一批药材,一会儿我让人直接给你送过去,你自己查收一下。」 「放心。」 说是放心最后顾尘还是把云染送了过去,自己才又怪拐到了医舍,医舍这边最近都比较的忙,战事初歇,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来看病养伤的官兵也多,冯韧雪那边暂时没什么动作,但是尽早的时候,顾尘一边练功一边跟未来丈母娘聊了两句,知道后面还有几场硬仗要打,襄平王室虽然昏聩无能,但手里其实还是有几个厉害的将军,这眼看着就要攻到人家家门口了,这时候再不反抗,那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只是在等一个时机而已。 而这个时机等了三个月终于等到了。襄平的雨季终于在六月末的准时来临,狂风夹杂这暴雨下了几天之后,气候极端的恶劣,冯韧雪联络了当地的百姓北迁至泰安城暂时躲避天灾。而襄平境内在狂风暴雨肆虐过后,只剩下一满地的疮痍,别说人员上的众多伤亡根本就无力在迎战,粮草方面更是匮乏不堪,就连一级士官都吃不上一口干粮,更别说底下的小兵了,连站起来的气力都没有了还怎么上战场? 冯韧雪就在这个时候给襄平递交了战书,战鼓敲了三天,城门紧闭不开无人迎战,于是冯韧雪又递了一份和谈书,书上详细的写了她在襄平十几年早就将襄平的兄弟当成了自家的兄弟,之所以领兵作战那也是逼不得已,有皇命在上,她本意并非如此,更是严言明,如果襄平王室愿意合作,她愿意主动提供粮食种子,供襄平百姓恢復农事,老王考虑了一天一夜之后,白了满头的发,最终答应了冯韧雪的要求。 一场战争终于在冯韧雪的斡旋之下完美落幕收场,朝中人以为最后一定会有一场劳民伤财的大战,并没有打起来,等远在京都的他们得到消息的时候,冯韧雪已经带着人掌握了矿脉,完成了一系列的交接工作,却是迟迟没有往京都里报信。 那边的皇帝果然安奈不住,他料定冯韧雪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只派了身边的一个大太监过来督军,意识是看着点冯韧雪别让她搞乱子,收拾得差不多了就赶紧回京都復命。 可此时的冯韧雪已经整编了襄平三十万士兵,加上皇帝指派给她的三十万,再加上探月阁一路收编过来的四十多万,现在的冯韧雪手握百万雄军外加矿产地脉还有一个探月阁从旁协助,早就扯掉了襄平老王的那面旗帜,换成了探月阁的月字令旗,旗令一起江南三省从泰安城往南尽在她的权势范围之内,她隐忍憋屈了十多年,终于復盘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构建了军事防御体系,等到朝廷那边反应过来不对劲的时候,那老太监的人头已经送到了皇宫禁城之内,皇帝气急败坏清点了可用的八十万大军,定要给冯韧雪一个好看!
第143页 而这时,在百姓中间开始开始传播一些流言,说皇帝不像话,不顾民生死活一味好大喜功强征赋税,有说家里只有一个儿子徵兵征走了,朝廷又要打仗不给人活路,有人说南边富庶,吃的都是白面,哪像他们在皇帝的压榨之下,怕是要没有活路了! 「啪!」奏摺被扔了一地,皇帝阴沉着一张脸,满脸的怒意:「什么叫没钱!国库的钱都上哪儿去了!你给朕一个交代!」 底下跪着的户部官员抖成了筛子:「那、那当初冯韧雪领兵走的时候,支走了一大半,后来又给她送了几次粮草,哪里还有余钱在呀!」 当初一听说陛下有后招要打襄平的时候,这户部就不太贊成,襄平的矿脉是个巨大的利润,有了它别说是国库,那老百姓三年的赋税都能直接减免了,可、和打仗可不是说着玩的,那得消耗巨大的财力国力,户部当时只能清点给出大半国库的存银,可那哪儿够打仗的?谁知道陛下根本就在乎,大手一挥就点了冯韧雪出兵,谁知道这人竟然真的有后招,一开始户部还挺高兴的,觉得这皇帝看重的人就是不一样,还真藏着后手呢。 只是没想到这后手在这儿等着呢! 他也是后来才听说的,这冯韧雪那可不是别人,是当年那个搅得江湖上腥风血雨的探月阁阁主,都说探月阁已经为朝廷所用了,这些年也一直都在不贴着朝廷的国库,哪里能想到,人家的后手这么厉害呢! 江南三省再往南一直到襄平境内,那可不是随便说说玩的,别说人家现在手里有矿脉,兵马强壮粮草充足的,就说那冯韧雪早就做好的准备,真要是再打起来,劳民伤财他们可是一点儿便宜也占不着呀! 这民心已经乱了,国库又没有钱,这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那是不咽也得咽呀!他可是听说了,那冯韧雪跟先长公主还有过一段姻缘呢,当初长公主还死在这上面了,而且长公主膝下为小郡主还几次三番差点死在宫里头,人家跟皇室本来就是有大仇的!顶着这大仇还能在襄平卧薪尝胆十来年,冯韧雪这个女人,那可真不是什么善茬! 这万一要是弄不好,连祖传的皇位估计都得拱手让人! 又是一年春暖时,顾尘的功夫已经练的很好,跟青鸾单打起来两人不分上下,青鸾还败在她手里几次,为此顾尘总是十分的得意,但得意归得意,顾少主的的本职工作还是做个大夫,她顶着药谷少主的名头,直接在泰安城里开了一家医馆,开了家医馆还不算,又在医馆隔壁开了一家医学堂,专门请药谷里的叔叔伯伯闲得没事的族中长辈过来教学,一开始医学堂招不到什么学徒,顾尘就把药谷里的一帮熊孩子全都滴熘过来充门面,慢慢的也就热闹了起来,药谷医术天下闻名,以顾尘为始,开始往外传播医术,造福百姓。 而云染那边,忙的东西就杂乱很多了。她娘亲这边已经张旗自立为王,与朝廷的关系一直都十分的紧张,但紧张归紧张,一时半会儿的朝廷也是无可奈何的,她娘亲很有手段,兵防做得很厉害。有些离家远的士兵都可以直接将亲人接过来还给分房分地,有些年纪小的都直接在这边安了家,人活一世所图不过喜乐安康,跟着新王有肉吃有衣穿,那下面的老百姓其实也并不怎么介意到底谁才是真的当权者。 起先一两年也有很多不好的叫嚣声,但冯韧雪手段厉害,哪里不服气治哪里,全都不服气就直接拿钱砸。别说探月阁掌握了大半的商贸往来利润抵得上大半个国库,就是那条刚刚开发好的矿脉,就足够将这些不服气的声音全都砸服气他! 冯韧雪有心想要培养云染,可惜云染实在是无意,顶着一个探月阁阁主的身份帮着她娘亲把探月阁的杂事处理一下,云染更喜欢陪着顾尘一起鼓捣她们的医馆和学堂,热热闹闹的,冯韧雪也不勉强她,只要云染开心快活,她做什么都随意的。 新学堂外面云染看着小朋友一个个进去,查了一遍之后又很疑惑又查了一遍,还是不对,急忙拉住准备早饭的顾尘,低声问道:「我怎么数着好像多了三个学生?」 顾尘给她准备了樱花饼,闻言也是嘆了口气:「北边这两年的赋税又增了,那几个孩子家里的大人做工的时候受了伤,没挨上多久就死了,小孩子一个人没地方去,就一路往南走到这儿来的,我就给收留了。」 云染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将樱花饼拿给顾尘:「给孩子吃吧。」 「这不是一个海晏河清的世道,起码这里还算是一个安身之处。」顾尘知道她又想多了,揉了揉云染的发,柔声说道:「皇家奢靡朝政腐败,皇帝又好大喜功,老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如果不反抗就只能一直被压迫,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我在想,应该再给孩子们多准备两身新衣裳。」云染沖她回眸一笑:「你要不要一起来?给你也做两身。」 「好!」顾尘歪头往里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贴着云染的耳垂就吻了下去:「再做两件新肚兜,昨天又被你拽坏了一件。」 「顾尘,你闭嘴!」 第79章 顾尘最近发现云染有些不太对劲,具体来说的话, 就是在情事上太过主动了! 虽说俩人已经成亲好几年了, 但她家小媳妇儿其实还是比较内敛型的, 每次都得顾尘哄着才行的那种, 但是最近顾尘发现, 云染就主动了很多,不仅肢体表现上很主动, 就连情绪上也很主动!顾尘是个大夫,她有点职业习惯, 对云染的健康状况一直都很看重, 要是哪天云染明显有些疲乏,身体状态并不是很好的时候, 顾尘就算是心里想了,也就只是搂搂亲亲然后安安生生的睡觉,绝对不乱来的。
第144页 但是, 媳妇儿主动之下,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连着将近半个多月的时间, 云染几乎每晚都会缠着她闹上一会儿, 有时候顾尘觉得她可能会吃不消,意思意思的安抚一下, 这人还不愿意,趴在顾尘身上低声娇喘着的样子,让顾尘怎么可能忍得住?这有一次就有第二次,时间长了顾尘难免就有些食髓知味, 顺着云染的意思可劲儿的折腾,虽然事后也有心疼媳妇儿有点后悔的意思,但是这天一黑媳妇儿一主动,她就什么都记不住了,脑子里全是云染勾人的嗓音,只能全凭本能做事。 这对顾尘来说真的是既甜蜜又烦恼,只能琢磨着变着法儿的给媳妇儿做补汤喝,以往云染是不喜欢她这些油腻腻的大补汤的,谁知道现在竟然也不反感,只要是顾尘给她吃的,全都一声不吭全都吃下,那小脸眼见着就红润了许多,也跟着圆润了许多。 内室里静的一根针落地都能听见动静,云染见大夫收了手,紧张到连话都不敢问,只能抓住她娘亲的手,眼里全是期盼。冯韧雪拍了拍女儿的手,替她问道:「怎么样?有情况吗?」 大夫捻着鬍子,点了点头:「恭喜夫人,贺喜夫人,确实是喜脉。」 云染脸上的喜色瞬间放大:「真的?!」 「当真无疑。」大夫感嘆一声:「老夫从医多年,还从未见过女女怀胎生子,当真是一大奇观,奇观呀。」 正说着话的功夫就看见冯韧雪脸上浮现的寒霜,忙说道:「王上请放心,小老儿从医多年,基本的医德还是有的,且药谷是我辈楷模,小老儿是绝对不会乱说话的,王上请放心。」 「孩子可好?」云染眼神闪烁,手想放在小腹摸一摸,又不敢,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肚子,脸上的柔情之色尽显。 「放心,孩子安好。据脉象看也就月余,这段时间好好养胎,那个、房事上暂且停停,孩子还小,惊动不得。」大夫说话时并不敢去看云染,言语间也很谨慎的提到胎气稍微有点动了:「前三个月还是静养静养,等孩子再大一点就可以了。」 云染一听到大夫的话,就又紧张了。她用过药之后就一直缠着顾尘,想在药效期内尽快怀上孩子,俩人闹久了,顾尘就有点收不住,可能是不小心惊动了宝宝。 送走了大夫,冯韧雪又拐了回来,盯着云染看了好大会儿,才嘆了口气:「你说你,何必呢?那顾尘又没有说非要要个孩子,你干什么这么折腾自己?万一、」 「娘,哪有那么多的万一。」云染的手虚虚的搭在小肚子上:「我知道您是担心我,怕我重蹈了母亲的覆辙,但母亲并不是难产才过世的,您自己也跟我说了,母亲那是积虑过重导致神思衰竭才撒手人寰的。生产确实有危险,但我相信这种危险在顾尘那儿根本就不是问题,您也看见了,两个月前顾尘亲自操刀给一妇人剖腹接生,要不是顾尘当机立断动了刀子,那妇人连带着腹中的孩子都得没命!有顾尘在这儿,难产不用担心,再说了,有娘亲跟顾尘陪着我呢,我也没什么可忧虑的事儿,好好安心养胎,真的没您想的那么可怕。」 孩子坚持,她做母亲的就算是忧心,又能怎么样?还不得顺着她? 「娘担心你的身体受不住。」冯韧雪又嘆了口气:「生孩子哪是容易的?你呀,真是随了你母亲,性子太倔强太任性,我要是不给你药,你是不是打算跟我一直闹下去?」 「哪有闹呀。」云染晃着娘亲的胳膊:「您看,小外孙都有了呢,没有闹,真的。」 「还没有闹?」冯韧雪戳着她的额头:「你就差上房揭瓦了!」 「行了行了,以后就是当娘的人了,别这么任性,知道吗?」也就是现在冯韧雪才敢教育女儿几句,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没能照顾云染长大,没有陪着她还把她一个人扔在那样一个冰冷的地方,对云染是亏欠的,所以对云染也是诸多的纵容。只要是云染一句话,东边的善堂西边的学院城里的药铺,她全都答应且无二话,这孩子懂事得很,谁知道不懂事起来,也是能闹死人。 自打云染从空星那里套出话知道自己这里有女女生子的秘方药之后,简直就是使尽了各种的手段,软有软的求法,硬有硬的手段,一开始冯韧雪是绝不答应的,可这么抵得过云染坚持的态度? 等着孩子跪在自己面前,流着泪说此生只求她这一件事的时候,冯韧雪就真的无话可说了,她见不得这孩子在自己面前落泪,更见不得她对顾尘的深情,让她想到了她母亲,同样的倔强,这母女两个是一模一样的脾性,冯韧雪知道自己是拦不住她的,强拦下去,这孩子得恨上自己! 「娘亲最好了。」云染拿着冯韧雪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肚子上:「娘亲先摸摸,年轻是第一个摸宝宝的,顾尘她还不知道呢!」 「你也知道顾尘还不知道。」冯韧雪低声道:「想不通你了,怎么就非得要个孩子,跟顾尘现在不好吗?」 「好。」云染也跟着压低了声音,好像是怕吓到宝宝一样:「好是好,但是我知道顾尘她是喜欢孩子的,如果是我们两个的孩子,她一定会更喜欢。娘亲,你有我,我是你跟母亲爱情的见证,那我也想留下我跟顾尘的见证,以后等到我们两个都不在的时候,起码还有这个孩子,她会记得她的娘亲是多么的相爱。」 不管是在药谷还是学堂里,顾尘永远都是那个大孩子,她能领着一帮子小孩儿一起读书玩闹,顾尘身上有种奇妙的亲和力,孩子们都喜欢跟她待在一起,而云染当然希望能有跟顾尘她们自己的孩子,这样顾尘就可以带着宝宝一起玩闹,就像那时候在药谷里一样,是一家人的模样。
第145页 云染偷偷喝了安胎汤才回去的。 顾尘来接她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顾尘打着烛火,牵着她的手慢慢走着,云染走着走着忽然就停下了脚步,对顾尘说道:「我走不动了。」 走不动也不至于,只是今天大夫刚刚交代过她,头三个月要好好养胎,别太操劳别惊动了宝宝,云染这一路走过来是有点累的,她对自己有很明确的认知,如果她觉得有点累了,那宝宝一定也很累,这是在督促她该休息了。 云染很听话的。 「那我背你走。」顾尘将灯笼交给云染:「你打灯。」 云染抿着唇,主动走近顾尘圈住了她的脖子:「你抱着我呗,你都很久没抱我了,是不是嫌我吃胖了?还是你最近没有好好练功,抱不动我了?」 「笑话!」顾尘忽然弯腰就把人给打横着抱了起来,还原地转了两圈:「就你这一点儿肉还胖呢,你知道什么叫胖吗?」 云染没想到顾尘直接抱着她就转圈,吓得赶紧单手捂住了肚子,一脸的惊慌:「顾尘,你干嘛呢!好好走路,别晃悠!」 顾尘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忙哄道:「我这不是证明一下自己嘛,好好走路,听媳妇儿的,回家喽。」 「走稳一点,知道吗?」云染念念叨叨的叮嘱。 顾尘抱着媳妇儿果然走得很稳,然后动了动鼻子问道:「染染你在娘那儿喝什么补药了?怎么还有葛根的味道。」 云染眼神有些飘忽:「就什么鸡汤吧,我也不知道,大概比较补一点。」 「想喝鸡汤我给你做呀,那厨子做的哪有我做的好吃。」顾尘对于媳妇儿把自己抛下自己去找娘亲吃饭喝汤还是有点介意的,毕竟一个人的残羹冷炙吃起来感觉有点凄凉。 「那我想吃山药糕,就是之前那个酸酸的那个。」一说到吃,云染还真的有点馋了:「还想吃山楂丸子。」 「怎么全是这种倒牙的。」顾尘抱着人在烛光下慢慢走着:「行,只要媳妇儿想吃,随时跟我说一声,保证让你吃到酸甜可口又正宗的山药糕还有山楂丸子!」 「但是,媳妇儿呀,你怎么好上酸口了呢?」顾尘眉头微微皱起,她跟云染的口味差不多,准确来说,就是两人都是嗜添爱辣的那种,对于酸酸的味道一向不怎么喜欢,怎么媳妇儿忽然抛弃她换了口味,这可怎么办?顾尘一听那山楂丸子牙就已经倒了,不知道会不会被媳妇儿嫌弃呀。 「怎么吃得跟隔壁二婶家媳妇儿一样」顾尘低声咕哝了一句,二婶家的媳妇儿现在怀胎三个月了,别的都不爱吃,就好酸口,顾尘天天从他们家门口路过都恨不得绕着走的那种,一院子的山楂! 云染闻言往顾尘怀里缩了缩,手搭在小腹上嘴角微微上扬:「怎么二婶家媳妇儿能吃我就不能吃了?不行,我就要吃山楂丸子,一定要吃的那种!」 「能吃能吃,我媳妇儿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这还差不多。」小灯笼在手里晃晃悠悠,照亮了回家的路。 第80章 顾尘这两年的厨艺是越来越精进了,只要是媳妇儿张嘴提出来的, 她都能去找大厨学会了再回来伺候媳妇儿吃到满意为止, 家里甚至还特意准备了好几份的食谱, 随时更新的那种。 但是山楂丸子这种东西, 从来都不会出现在顾尘的菜谱里, 因为俩人都不好酸的那一口,吃的不多, 最多也就是夏天天气热的时候偶尔会做一点冰镇的酸梅汤或者菠萝汤之类的爽口饮品。乍一听媳妇儿要吃酸的,顾尘虽然答应的爽快, 但还是有些为难的, 只好求助都隔壁二婶,二婶媳妇儿最近害喜非常的严重, 家里的山楂就是常备的,顾尘忍着要流口水的强烈生理反应捂着快要倒掉的牙齿,硬着泡了一整天才算是把媳妇儿要吃的山楂丸子给学会了。 临走前二婶给顾尘捡了一筐子新鲜的山楂, 笑着说:「都说妇人害喜嘴巴挑,其实呀, 那都是仗着肚子里的娃娃想跟当家的讨个好撒个娇呢, 依我看呀,少夫人也是跟你撒娇。」山楂个顶个的鲜红, 二婶装好了给顾尘放好:「小两口真让人羡慕,天天的这么恩爱,我瞧着少夫人这两年可是丰腴了许多,那小脸也肉了, 起色好了不说,人也精神多了,真真是滋润得好!」 顾尘被打趣,脸上的笑意也不减:「谢谢二婶了,我给小春写了一张补方,对母子都有好处,二婶照着方子给她熬着喝就行,保证以后这大孙子生下来呀,白白胖胖的。」 「那感情好。」二婶乐呵呵的把顾尘送到门外:「行了,快回去吧,天都黑了,一会儿家里的人该等着急了。」 两家人离得近,顾尘来时又是跟云染提前交代过的,本来以为回去时媳妇儿肯定等着她的,谁知道这一回家屋里黑漆漆的一片,顾尘拎着手里的山楂当时就皱了眉头,本来以为媳妇儿是没在家又跑出去玩了,结果听下人说在屋里睡了一下午了,谁都不许进去。 屋里是黑漆漆的一片,顾尘点了灯,果然就看见云染睡得正熟,把人拍醒,顾尘有些担心她是不是病了:「怎么回事,一回来就睡着?哪里不舒服吗?我看看。」 正想去拿云染的手腕,就被躲开了,云染反应有点大,也可能是刚睡醒的缘故,睡眼还有些惺忪,揉着眼睛带着点茫然的神色:「你回来了?什么时候了?」
第146页 「天都黑了,饿不饿?」顾尘又想去握云染的手腕,只可惜这次云染提前有了准备,顺势就往上搂住了顾尘的脖子:「有点饿了,你怎么才回来?」 顾尘想切脉的想法再次落空,索性直接搂住了云染的腰:「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云染装煳涂:「你怎么回来这么晚,我都等睡着了。好饿呀,你饿不饿?」眼睛眨呀眨的,凑在顾尘唇上落在一个吻:「山楂丸子做好了吗?」 「没有不舒服?」顾尘将信将疑。 「顾大夫,你是不是盼着我生病呢?」云染撅着嘴眼里尽是不满意:「我看呀,你这是就是病!怎么能老盼着我生病呢,我这不是好好的?面色红润,就是多睡了一会儿,怎么还这么的絮叨,不信你自己看!」嘴里说着看,却并没有什么动作。 「我就是、可能还真是有点、」顾尘自己也笑了:「被你吓得次数多了,自己有点疑神疑鬼的,没事就好。起来吃饭了。」 见煳弄过去一回,云染心里才算是松了一大口气。 说了要她静心养着,云染就很听话,但是明显精神上有些睏倦,当着顾尘的面她不敢露出皮疲色,只能趁着顾尘不在家的时候自己多睡一会儿,顾尘也忙,基本上每天都有一大半的时间都不在家,今天更是出门了一整天,然后云染就睡了大半天,整个人睡到昏昏沉沉,一觉起来连精神都好上了很多。 肚子里揣着一个小崽崽,还真得挺累的,云染虽然做足了准备,但精神上还是有些招架不住,尤其是还要暂时瞒着顾尘,总有漏算的时候,比如今天就直接睡过了头。 瞒着顾尘坏宝宝的事儿,云染也不是故意的。刚开始她准备怀孕的时候是怕顾尘知道了担心又不同意或者闹出点别的事,后来真的怀上了,她也没有机会说,也不是怕顾尘接受不了,就是少了那么一个时机,万一挑错了时机,好好的喜事再被她搞砸了,变成横在两人心里的刺,那就麻烦了。 而云染之所以有这方面的担忧,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在要孩子方面,她跟顾尘一直都没有达成共识! 这就比较麻烦了,顾尘最担心的还是她的身体状况,每次一有点什么小事就是一副很紧张的样子,哪怕只是着凉感冒发个小烧之类的,顾尘都能一整天的守着她,寸步不离哪儿都不会去的那种。云染知道顾尘是担心她的,但是,她也知道这几天在顾尘的精心调养之下,云染的身体早就好了,甚至比隔壁二婶家媳妇儿都要健康许多,那二婶家那么娇弱的小媳妇儿怀个宝宝都没事儿人一样,凭什么她就成了易碎的珍宝,还是碰都不能碰的那种? 总不能因为从前缺了一点精气神就定了她这一辈子的生死吧?就凭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别说是生一个孩子,云染觉得自己能年抱俩,当然抱俩是不可能抱俩的,但是生一个也完全不是问题。 最大的问题就在于顾尘,顾尘太小心翼翼,要是让顾尘知道她自己偷偷摸摸怀了个孩子,那顾尘肯定会怒的,云染不想让顾尘生气,尤其不想让顾尘生闷气,但是也不能不告诉顾尘,于是这就成了眼前最大的难题! 「你要吃的山楂丸子好了!」顾尘端着一盘子的山楂,上面裹着一层白霜,鲜红的果子在白霜的映衬下越发显得可口,令人垂涎欲滴:「快来尝尝我的手艺。」 嘴里酸甜的滋味还没有褪去,云染忽然皱着眉头就往门外跑,扶着门框就吐了出来,顾尘一慌,赶紧跟了上去:「怎么了?怎么了?」 云染胃里一阵阵的难受,勉强撑起笑脸,半是委屈的对顾尘说道:「我刚才好像吃到了、」她话没说完,一副别有深意的样子看着顾尘,确认的问道:「那个山楂你有好好的检查吗?」 「有呀。」顾尘闻言,又看着云染有些难看的脸色,一副被吓到的模样,顿时也不太确定了:「算了,你还难受吗?我们出去吃吧?」 云染摆摆手,她现在是什么东西也吃不进去,胃里一阵阵的难受,再吃估计还得吐,刚才就是灵机一动找了一个藉口暂时先唬住顾尘而已,但是她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云染很头疼,这事儿肯定是瞒不住的,但是到底要怎么跟顾尘说,她还是没有想好。 但是云染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事发的现场要比她预想的凌乱很多! 衣衫凌乱中,云染勾着顾尘的脖子浅浅的吻着,虽然闭着眼睛,但明显的心不在焉,她现在当然不能跟顾尘再做别的,但是现在顾尘的手已经摸到了她的衣裳里面,再往下就要摸到肚子了,云染一个心惊,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按住了顾尘往下的手。 连唿吸都乱了。 「顾、顾尘、」云染别过头,努力的想说辞。 「恩?」顾尘轻轻答应了一声,贴着云染的脖子继续往下吻着。 媳妇儿主动了好长一段时间,顾尘都快被养刁了嘴,这几天见媳妇儿明显有些倦怠的意思,顾尘赶紧反思了自己,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她怠慢了媳妇儿,憋着一口气一定要今天晚上给媳妇儿补回来,见云染按住了她的手,顾尘也不管,只是轻轻的一反手就给挣脱了开,然后搂着云染的腰就把人腾空放在了自己身上,两人瞬间就颠倒了上下的位置,顾尘为了取悦媳妇儿,正打算用点手段的时候。 就听见云染一声轻唿,然后整个人都十分惊慌的趴在了她身上,两只手几乎同时护住了肚子,眼里的仓皇还未散去。
第147页 顾尘马上就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太对劲,稳稳的扶住云染的腰,小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那个快来了?」她记得云染的日子已经往后推了好一段日子了,错一段日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因此顾尘也没有多想:「是不是肚子疼了?」说着就去按云染的肚子,结果中途被云染拦住,顾尘疑惑的凝眉,结果就被顾尘拿着手轻轻的落在小腹上,低声说道:「那你只能摸摸,别用力。」 她说完又往顾尘跟前凑了凑,小模样看起来十分的低眉顺眼,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 顾尘心头一跳,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也可能是手心里微弱的心脉跳动,也可能是那一瞬间的福至心灵,总之,顾尘在下一秒脸色都变了,几乎是立刻就把云染放平了躺在床上,还给她肚子上盖上了小被子,搭在云染脉搏上的手指头隐隐有些颤抖,顾尘深唿一口气,那表情云染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因为感觉顾尘都快要哭出来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只手完了换另一手,云染看着顾尘来来回回的切了握着她的手腕,那脉搏跳动听了几十次也不为过,觑着顾尘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宝宝怎么样了?」 然后,就看见顾尘一言不发的披了件衣裳下床走了。 走了,一句话都没有,直接就走了,云染一脸的茫然,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去反应。 第81章 她有想过顾尘可能会生气,或者教育她之类的, 甚至再骂她两句云染都是有心理准备的, 但是完全没料到, 顾尘起身就走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所以, 是已经气到不想跟自己说话的程度了? 云染有些担心, 她不想惹顾尘生气的,如果可以的话, 她当然愿意顺着顾尘的意思来,但有些事如果她不先斩后奏那顾尘一定不会同意的, 就比如说现在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她要是先告诉了顾尘,就凭顾尘对她紧张的那个样子, 打死顾尘都不会同意她去生这个孩子! 可是云染又是真的很想要一个跟顾尘的孩子,那样她们才是一家人,就像她跟母亲说过的那样, 这是她跟顾尘爱情的结晶,这个孩子身上倾注了顾尘对她所有的爱恋, 爱恋灌溉之下, 才会结出甜蜜幸福的果实。 云染披着衣裳出来找顾尘,果不其然就在小药房里找到了她。顾尘身上的衣裳也没有好好穿, 还是刚才随手披上去的样子,领口处还有刚才暧昧的痕迹,浅浅的一点,却一眼就被云染看到了。 刚才顾尘缠她缠得紧, 云染知道自己躲不过去,又不敢真的跟她胡乱来,万一惊动了肚子里的宝宝,那才是真的麻烦,不然她还真的是抵挡不住顾尘的魅力,这人下了床总能装出一派风淡云轻的世外高人模样,脱了衣裳活脱脱就是一个吃人的妖精,云染对她刻意散发的迷人气息都是招架不住的! 尤其是现在,顾尘衣衫凌乱,手里拎着一个酒葫芦,身上还有淡淡的酒味,酒味不重,她喝得不多,髮丝随意的散在肩上,看起来有点失意又有点欢喜,那种感觉云染想不出什么实际的形容词,大抵就跟西街上陈大娘家准备嫁闺女的感觉一模一样,那是嘴角带着笑眼里又藏着泪的感觉,云染没有经歷过,她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感觉,但是顾尘现在的样子就跟当初的陈大娘一模一样。 当然,顾尘要好看很多点就是了。 小药房里除了瀰漫的酒香,还有一股子云染熟悉的药味,她视线一扫就看见顾尘手边分别放了三个小炉子,每个炉子里都在「咕噜咕噜」的煮着药材,顾尘拿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火,见她进来也不搭理。 云染蹭着顾尘挨了过去,想帮她扇扇子,就被顾尘躲开了,顾尘也不跟她说话,自己举着酒葫芦往旁边挪了挪,云染见她别扭的样子,自己又跟着蹭过去,非要挽住顾尘的胳膊,顾尘挣脱了两下,又不敢真的用力,最后一只胳膊沦陷。 搂着顾尘的胳膊,云染把脸贴在顾尘的肩膀上,低声的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宝宝怎么样呀,你跑什么跑,难道我是怪物吗?」 「哼!」顾尘鼻子出气。 云染拿过她手里的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替她扇着火:「你哼什么哼呀,怎么怪我给你带了绿帽子?不知道跟哪个野汉子怀了孩子是不是?你去找他……」 话还没有说完,嘴巴就被顾尘堵住了。顾尘带着一点怒意,又十分的小心的吻着,吻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在生气便又加重了力道啃咬着云染的唇,非常霸道的卷着云染的舌头不许她反抗,云染被吻到晕眩,抓着顾尘的袖子哼咛了两声,算是抗议,顾尘听她哼咛,又马上卸了力道,带着安抚勾着她的舌尖一点点的品尝,她想吻得更深些,也知道云染想要更多一点,但是现在毕竟跟之前不同了,她得克制,于是最后惩罚性的在云染唇上咬了一口,才喘息着停了下来。 单手扣住云染的腰:「宝宝很好,你别再胡说八道,教坏了孩子!」 云染被她吻得有些脱力,这会儿靠在顾尘的怀里低声喘息着,听着顾尘的话忽然就笑了:「是谁教坏孩子的?嗯?」见顾尘不说话,她又提了一句:「你刚才还跟我生气,你还喝酒,是不是教坏孩子?」 顾尘闻言,抬手把酒葫芦从窗外扔了出去:「不喝了。」 那动作干脆利落,简直太帅了。云染抬手拉过顾尘,贴着面颊「吧唧」亲了她一口:「顾尘,你高兴不高兴?」
第148页 「哼。」顾尘假装嫌弃,实则嘴角都快要扯到耳朵后了,依旧嘴硬道:「不高兴,有什么好高兴的!」 云染见状,嘴角憋着笑,拿着顾尘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可是我们有宝宝了呀,你是她娘亲呢。你摸摸看,一个小生命,属于你跟我,我们是一家人了。」 手心里是温软的肌肤,顾尘摸得小心翼翼,最后收了手,把云染环在怀里,声音也有些闷:「你怎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自作主张?染染,孩子我也可以给你生的,我不想你再受苦了,你怎么就那么不听话呢!」 云染抬手摸着顾尘的脸,解释道:「我的体质更加容易受孕的。顾尘,那药只剩下最后一枚了,用在我体内受孕的机率会比寻常人大上一倍不止。我不傻的,有你陪着我照顾我怎么会是受苦?顾尘,因为你在我身边,我才敢的。你知道吗?因为有你,我才有勇气去做这件事,我觉得这样很好。虽然你说的也很对,但是我对自己没有自信,如果换成是你来怀孕生宝宝,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去照顾你去照顾宝宝,我怕我做不好。所以呀,就让我任性自私一回,好不好?」 顾尘一声嘆息:「我说不好,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而且宝宝会听见的。」云染歪着头碰了一下顾尘:「你说话注意一点,别惹宝宝生气,知道吗?」 「屁大一点儿,她知道个什么?」顾尘把手放在云染的小腹上:「所以,这事儿娘亲是知道的?就是故意瞒着我呢?嗯?」 云染虽然心虚,但是仗着肚子里有宝宝,也十分的理直气壮:「嗯。当然不能让你知道呀,等你知道了,那你肯定不会同意的,我还不知道你!」语气里还有点小得意。 她都感觉到了,顾尘现在就很怕她的,没看见刚才连深吻都不敢了?几次深入几次又退出来,好像接个吻都会吓到宝宝一样,云染现在那叫一个有恃无恐! 「你知道什么你就知道!」顾尘也是无奈:「你就知道给我闯祸,你还知道什么?之前那么主动,我还以为是教了这么多年,终于开窍了呢,原来是另有所图,你说你是不是得给我补回来呀?」 云染眨着无辜的眼睛,眼里的小星星闪呀闪的,拽着顾尘的衣领,凑近主动送上自己的唇,却又不去吻顾尘,只是低声说道:「大夫说了,前三个月禁止房事,不要惊扰到宝宝,你刚才都吓到宝宝了。」 「大夫还说了。」顾尘低头噙住她的唇:「孕期多做爱,帮助宝宝认识到双亲的恩爱甜蜜,对宝宝的身心发展有良好的督促作用。她在肚子的时候就能感觉到我们是相爱的,就会更幸福更快乐,也会长得更好看!」 「真、真的吗?」云染有些接不上气。 「我还能骗你吗?」顾尘松开,容她换了一口气又吻了上去。 小药炉子上的药罐开始「咕噜咕噜」冒着小泡泡,云染这边揪着顾尘的衣裳有些沉浸在顾尘温软的唇里,然后腰被人搂住,就那么一晃悠的功夫,她就稳稳的落在了太妃椅上,顾尘还顺手给捞了个毯子搭在她的小肚子上,然后扭脸就去忙活她的小药炉子去了。 云染窝在椅子上,看着顾尘忙活着,脸上带着暖暖的笑意:「你刚才出来就是为了忙活这个?安胎药吗?我要喝很多吗?会不会苦?宝宝说她不喜欢喝苦苦的东西。」 顾尘把药炉子拎下来,分别混合之后倒在碗里,吹了吹之后就给云染端到了跟前:「这是提前教育宝宝,别做错事,做了错事是要接受惩罚的。乖乖喝了吧。」 云染斯斯艾艾的接过药碗,佯装不开心的嘆了口气:「唉,都没人疼,这么苦连颗蜜饯都没有了,宝宝呀,你娘好狠心呢。」 「你尝尝呀。」顾尘摇头失笑:「这个不苦的,就知道告状。」 嘴里的药汁还真的不苦,有种淡淡的青涩的味道,虽然也不怎么好喝,但比那苦苦的褐色汤汁已经要好上太多倍了,云染端着碗愉快的喝了个干净,然后把空碗还给了顾尘,一副我很乖我很听话的样子,看得顾尘非常想把她按住打两下屁股才行。 这人乖起来真的也是非常听话了,闹起人来根本就是招架不住,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那种。顾尘嘆了口气,还能怎么办?她这辈子都是栽在云染的手里了,哪里还有翻身的机会?这边唉声嘆气到了一半,忽然又想到之前做的山楂丸子,那会儿云染吵着要吃,顾尘也没想别的,只以为她是嘴馋,这会儿再一想,多半是害喜呢,顿时又很紧张。 「那个、不然我一会儿再上二婶家要点山楂吧?你还想不想吃?」 不提山楂还好,这一提山楂,云染的脸色立马就变了,扶着顾尘的手就把刚才喝进去的汤药给吐了出来,脸上是一片苦哈哈的滋味:「我不要吃,也不要提,更不能看见那东西!」 不知道是因为耍小脾气闹出了后遗症还是怎么着,反正呀,云染整个怀孕期间都不能提起山楂,不提还好,一提绝对要吐的那种! 第82章 伺候孕妇那是一门非常讲究的学问,从知道云染怀孕之后, 顾尘就连找了七八位伺候过媳妇儿怀孕的婆婆, 私下里取了不少的经, 头头道道说起来那简直比产婆知道的都多, 可惜并没有派上什么实际的用处。 前三个月云染还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太适应, 食慾不佳面色也不怎么好,等过了那三个月之后, 已经完全恢復到正常状态,也不太挑食, 当然最主要的是顾尘做的都是她喜欢吃的东西, 一天三顿偶尔加餐,肚子有点鼓之外也没变什么样, 偶尔顾尘要出诊不在家,惦记着她怕她不舒服,着急忙慌的跑回来之后还总被云染呵斥, 说自己没那么娇贵,好得很, 一点儿也没有不舒服。
第149页 整得顾尘都要以为孕妇害喜什么的不会在云染身上再出现了, 结果五个月之后的一个晚上,才哄着云染睡下, 顾尘在整理这两天的出诊记录,她就听见床上躺着的人哼唧一声然后就醒了,顾尘以为她是半夜渴了,毕竟刚才出了不少的汗, 虽然也喝了水,但是这人睏倦得厉害,并没有喝下多少。 端着水过去送到跟前就被云染推开了,小脸皱成一团,拽着顾尘的衣裳:「我腿疼,肚子也疼,她刚才好像踢着我了,怎么办呀顾尘。」 「我摸摸。」顾尘赶紧坐下,捏着云染的手腕把人搂在怀里,先摸了摸脉搏又摸了摸肚子才说道:「孩子闹腾了,估计是想跟你玩吧,我哄哄她。」 其实孩子很听话的,一般闹腾都是白天,踢踢肚子翻个身子什么的,闹出一点动静来告诉两位娘亲她在里面住得很舒服,但是到了夜里她也知道娘亲要睡觉了,就不会再闹出什么大动作,最多也就是伸伸小胳膊小腿什么的,顾尘遇见过几次,都没有吵醒过云染,但是今天明显动作太大了。 「宝宝乖,现在天黑了,你母亲该睡觉了,知道吗?不能陪你玩了,你也该休息了。」随便敷衍两句,顾尘扶着云染靠在枕头上又问道:「腿哪儿疼?是小腿吗?抽筋吗?」 云染其实也不知道是哪儿在疼,就是刚才勐的一阵抽疼,直接就把她疼醒了,这会儿醒过来倒也没有太明确的感觉,然后她看着顾尘扯了扯顾尘的袖子,低声说道:「不疼了,但是我想吃云吞面。」 顾尘给她按着小腿:「那你等一会儿,我去给你做。」 「不吃你做的,我想吃、」云染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就看见顾尘盯着她在笑,顿时就不好意思了,拿脚轻轻踹了一下顾尘:「你笑什么?」 「先吃什么就说,想吃哪家的都可以。」顾尘俯身过去在她发上留下一个轻吻,继续说道:「不用嫌麻烦,这都是正常的。二婶跟我说,她家媳妇儿怀孕的时候也是这样,就会有忽然特别想吃的东西,我准备了好长时间,还一直想着怎么我媳妇儿没有这样呢?都不给我表现的机会。二婶说了,媳妇儿想吃什么一定得满足她,这才是好相公的表现,我争取多表现表现,毕竟机会难得呢。」 「那我想吃云吞面,要老张头做的那种,料要足一点。」云染这才心满意足:「还想吃橘子,甜的!」 顾尘点头答应着,顺手给云染找了一本红袖佳人故事集,怀孕以后的云染特别爱看这种风花雪月的爱情故事,大街上书肆里卖的都是才子佳人的那种男女之间的爱情故事,没有云染喜欢的,顾尘还是特意找了一个说书先生,花钱雇着专门给云染写书写故事的,而且这故事还是连载的,根据云染的喜好随时调整故事节奏以及人物情节,非常合云染的口味,她看这个十分入迷。 拿着书,云染翻到之前顾尘给她讲的那一页,有点依依不捨:「那你快去快回,我等你。」 顾尘的轻功在丈母娘的悉心教导之下,进展飞速,等她找到卖云吞面的老张头半夜把人捞起来扔了一块儿金锭子,说自家媳妇儿怀孕了非要吃他家的云吞面的时候,老张头推拒了她的金子,笑呵呵的给她煮了一碗面,还说城里人都知道顾少主疼媳妇儿,听说云染怀孕之后,那做吃的店铺都做好了半夜被顾少主捞起来的准备,等了几个月都没见动静,哪成想他老张头竟然是第一个,这等到明天他家的生意肯定好。临走时还给顾尘塞了一兜子橘子,说是酸甜可口的,云染一定喜欢,解决了顾尘大半夜没处找橘子的麻烦事。 顾尘道了谢,拎着面跟橘子脚下不带停的回了家,云吞面冒着热气闻起来就很香,结果云染只吃了一口,看着顾尘就不吭声了。 顾尘又笑,拿走了碗给她剥开一瓣橘子:「吃橘子。」 「你是不是生气了?」云染拿着橘子心里有点愧疚。大半夜的折腾顾尘给她买吃的,还麻烦人家煮面的老人家,这面买回来了,她又不想吃,怎么看怎么像事儿精,还是特别麻烦的那种,她自己都不敢看顾尘了。 「生什么气呀。」顾尘摸着云染髮,让她吃橘子,自己端着碗大口大口的把面吃了,味道那是真的鲜美极了,老张头家的云吞面就是一个地道正宗,而且听说是云染害喜半夜想吃,这味道做得也足,顾尘喝了口汤,有点回味。 「二婶跟我说了,能吃一口算一口。」顾尘清了碗,见云染橘子拿在手里也没吃,接过来又直接塞进了自己嘴里,重洗洗漱之后搂着云染再次哄她睡觉。她出门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买回来,云染什么都不吃的准备,好歹还吃了一口呢,这一趟跑得已经非常值了。 二婶跟她说了,孕妇反应都不一样,有人胃口很好,一天能吃好几顿的那种,有人就不能吃,吃什么吐什么,好有人喜欢半夜三更吃东西,一定要半夜吃,而且吃的还稀奇古怪,不吃就难受的那种。她家染染乖巧了好几个月,这最后几个月应该就应在这半夜三更吃东西上了。 顾尘翻身上床,刚挨上被子,云染就钻进了她怀里,主动抱住了顾尘,眼里眨呀眨呀的,像是小动物一样的攀着顾尘,讨好的亲了一下,枕着顾尘的肩膀蹭了蹭:「顾尘你真好。」 顾尘顺势搂住她:「当然好了,对自家媳妇儿不好,那是要遭雷噼的。再说了,连媳妇儿想吃个东西都不能满足,那像话吗?你这要求未免也太低了一点,下次可以更过分一点。二婶跟我说,媳妇儿怀孩子的时候,就是最金贵的时候,但是咱家不一样,你一直都特别金贵,知道吗?」
第150页 云染窝在她怀里笑个不停,不小心胳膊肘就顶到了顾尘的胃,她晚上为了哄云染多吃一点,自己也跟着吃了不少,刚才又多吃了一碗云吞面,这会儿胃里满满的,根本就消化不动,见云染一点儿也不困的样子,直接把人按住了,噙着她的耳垂低声道:「大夫说了,五个月以后要多多亲近,孩子长大才会漂亮。」 自打那天之后,顾尘就开始了半夜三更遍地跑着给媳妇儿找吃的,为此还特意带着银子给城里的店家打了招唿,顾尘好人缘,城里谁家有个什么大病小痛的都仰仗着药谷呢,这药谷家的媳妇儿害喜,那当然是得全力满足云染的需要,别说顾尘出手还大方,半夜起来生一次火,抵得上半个月的生意,当然是愿意干的,顾少主半夜来敲两次门,这一个月都不用开张了,简直是天上掉银子的好事! 顾尘几乎每晚都要出去熘达一圈,带点吃的回去,但是云染吃的却并不多,有时候尝那么一两口,有时候甚至是连尝都不尝的,但是她喜欢看顾尘吃,吃着吃着,就把顾尘给吃胖了,都说马不食夜草不肥,顾尘也不例外,夜宵天天吃着,饶是她每天增加了练功的量,腰上也还是多长了一圈肉。 冯韧雪对此很是嘆气,见了顾尘总要说上一句不争气!她不仅把顾尘当女婿看,也把顾尘当徒弟看,眼看着徒弟都快圆上一圈了,轻功都飞不起来了,你说她能不着急吗?揪着顾尘就是一顿教育,跟她说别太纵着云染了,那丫头就是过个嘴瘾,半夜三更买了那么多吃的,哪一样她有认真吃过? 顾尘听了也只是乐呵呵的笑上两句,并不往心里去,照旧夜夜跑出去给云染买宵夜,然后买了自己吃,幸亏这云染的日子也快到了,夜里也消停了,不喊着要吃宵夜了,不然照这种程度吃下去,等云染生下了宝宝,她都该嫌弃自己了。 不用吃宵夜之后的顾尘日子过得也并不怎么轻松,或者说,她更紧张了。因为这日子快到了,都说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但其实具体时间也怀不上十个月那么久,顾尘数着手指头算了算也就九个月就该到日子了。云染快到日子的时候,也不紧张,反倒是顾尘很紧张,产婆请了五个,全天候的守着,自己也哪儿都不去了,每天就搀着云染在院子里熘达着散步,连云染唿吸稍微重上一点,她都得紧张半天,紧张了半个月之后,身上长的那一点肉也跟着减了下来。云染看在眼里,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她是真的怕等到坐月子的时候,顾尘再跟着她吃,然后再吃胖一圈,也不是说吃胖的顾尘不好看了,只是云染还是更喜欢顾尘清瘦出尘的样子。 她这儿生个孩子,反倒是把顾尘折腾得不轻,云染心里是说不出的甜蜜滋味,这种感觉跟她之前预测的差不多,她跟顾尘两个,註定在彼此的生命里都是最浓墨重彩的那一笔,现在添了宝宝,感觉就更加不一样了! 第83章 云染肚子开始疼的时候,顾尘并不在身边。 也是赶了巧, 产婆摸了肚子估计着还有三五天才到临产的日子, 跟顾尘算出来的时间也差不多。那天下了点雨, 药谷里有一批等着急用着药材被淋了, 老谷主临时接了趟诊, 并不在家,那药材要是不赶紧处理收拾直接就毁了, 药行里缺了这一味药材一时半会儿还补不上来,要多麻烦有多麻烦, 可偏偏小一辈里没一个能顶事的, 只能又把顾尘给喊了回去。 顾尘这边记挂着云染,毕竟日子快到了, 她是寸步都不愿意离开的。 但是药谷那边又是真的急,最后还是云染劝的她:「药材要紧,你现在去帮忙把药材收拾了, 最多也就半个下午的功夫,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而且婆婆都说了, 现在不会生的, 哪能又那么巧,你这前脚走, 后脚她就憋不住要出来?放心吧,咱们家宝宝可乖了,特别听话,知道体恤人, 你忙去吧。晚上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准备好。」 顾尘捏着云染的手腕,感觉了半天,又揪着产婆几次三番的确认,最后才再三叮嘱云染哪儿都不能去,也不能乱动,她就一会儿,晚饭前一定会回来的! 可天底下还真有这么巧的事儿! 濛濛细雨越下越大,顾尘这边披着蓑衣在山上抢收药材,这边云染不过是喝了口茶的功夫,肚子就开始疼了。一开始还只是隐隐约约的疼,她不敢大意叫了产婆在身边,产婆摸着肚子皱了皱眉头,说是可能要生,云染当时就蒙了,怎么就说什么应什么,顾尘前脚才走,这后脚就要生? 这孩子未免也知道听话了吧? 懵也只懵了那么一会儿,很快肚子疼的她已经没有功夫去想别的了。等冯韧雪接到想消息过来的时候,云染已经疼出了一身的汗,小脸刷白刷白的。 冯韧雪当时就恼了:「顾尘呢?!这个节骨眼上,她上哪儿去了?平时那么殷勤,怎么关键时候人不见了?像话吗?染染,你怎么样?先把这个吃了,补补气力。」 冯韧雪那是真的着急,她经歷过,知道女人生孩子是多么痛的过程,这会儿见女儿这么遭罪,那是恨不得拎刀直接把顾尘给砍了!最关键的是,顾尘竟然不在身边陪着,简直是太不像话了! 云染被产婆扶着来回走动,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她、她不知道是今天呀。已经、已经让人去叫她了。」 边上的产婆跟着说道:「比预计早了好几天呢!尽早下雨,药谷那边有急事找少主,她这前脚走,后脚就开始疼了。怨不得少主,已经让人去喊了,一会儿就回来。」
第151页 冯韧雪看着云染额头上的汗,着急的问产婆:「这还有多少长时间才能生?」 「不到呢,还得再等等。」产婆也很紧张:「还不到时候,再走走,多动动,一会儿好生,顺得快!」 在产婆看来生孩子都是要经过这么一遭的,那疼都是必须的,但是到了云染这儿,她可不敢大意,几个老婆子分工协作生怕出了一点闪失! 越走云染额头上的汗就越多,最后完全就是靠在产婆的身上,她感觉自己下半身都疼的不像是她的身体了,从小到大都没有经歷过这种生与死的折磨,嘴唇上都被咬出了血迹,然后终于被产婆扶着躺倒了床上。 云染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产婆拿了一个手帕捲成一团对云染说道:「一会儿把这个放进嘴里,要是疼得狠了,你就咬着它,别伤到自己的舌头,知道吗?」 「啊!」云染正要点头,忽然一阵剧烈的疼痛从下体传来。 「快了,快了,已经开了两指!」产婆那边张罗着:「快准备东西,热水毛巾!夫人把这个塞嘴里,一会儿记得用劲!」 正说着话呢,毛巾拿在手里还没有往云染嘴里塞,房门就被人大力撞开了。 顾尘身上的蓑衣乱得不成样子,头髮上还在往下滴着雨水,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狼狈又仓皇,而且很害怕的样子,带着满身的湿气就要往云染这边来,然后被产婆一把拦住了:「哎呀,你站这儿!一身的湿气,你离她远着点,别过了凉气!产妇最忌讳这个了!」 「染染!」顾尘听了产婆的话,脚下步子停住,望着云染的眼里全是疼惜:「你等着我,我马上过来,马上!」 云染满头大汗,下身一阵阵的抽疼让她险些失了神智,可是看到顾尘那模样,她一下子就心安了,勉强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安慰着顾尘:「没事的,一点儿也不疼,婆婆说可快了,一会儿就好的。」 顾尘鼻子一酸,眼睛一眨,那泪就落了下来。她觉得自己有点没出息,抬手抹去了:「我换了衣裳就过来。」 顾尘来去不过就是一瞬的功夫,云染只是闭着眼皱着眉头挨过了一阵疼痛,再睁开眼时,顾尘已经握住了她的手,眼角红红的样子。她已经换过了衣裳,整个人都是暖洋洋的感觉,让云染觉得很舒服,但是舒服归舒服,身体的疼痛感并没有因为顾尘的到来而消失,反而越来越疼,一阵比一阵密集。 现在顾尘不在的时候,她还能肆无忌惮的张嘴喊出来,这会儿顾尘守在她身边,云染反倒开不了口,她知道顾尘担心她,顾尘知道她怕疼的,当着顾尘的面喊疼,她是真的做不到,只能半闭着眼睛,死死的咬住牙关,不让呻吟声溢出来。 「她为什么这么疼?!」顾尘握紧了拳头,望着产婆:「还要疼多久?」 「快了,快了!」产婆没敢说这才哪儿到哪儿,真正疼的时候还在后面呢! 她没说,有人说了。冯韧雪在顾尘进来之后就一直没作声,虽然她也很担心女儿,但这种场合乱不得,她端着一杯茶默默的坐在一旁,牵挂担忧全在手上的茶盏里,由着那茶盏热了又凉,凉了又热,然后在顾尘问出这句话之后,才缓缓开口说道:「妇人产子,这疼才只是刚开始,有人疼上一天一夜也都是说不准的!」 一天一夜?这么疼上一天一夜?顾尘心里忽然就「咯噔」了一声,床上的云染面色苍白,嘴唇上都是细小的伤痕,她那么怕疼,要疼上一天一夜那么久,那得受多大的罪? 「你让开!」顾尘忽然开口。 产婆一脸茫然,只能退开两步,给顾尘腾出了地方,然后眼里全是担忧。一般妇人产子的时候,相公都是在门外等的,这小两口情况特殊,进来就进来吧,那还有亲自上手的道理? 「顾尘,你、你做什么?」云染的声音不大,甚至还有些微弱的感觉。 顾尘安抚她说道:「没事,别怕,你忘了我是大夫呢,医者父母心,乖。」然后屏住唿吸伸手摸了几个地方之后才说道:「我用金针在这几个地方入一点麻药,可以暂时麻痹痛感,就不会那么疼了,对不对?」 她眼神专注带着光,产婆闻言也是一怔:「按理说是这样的没错,可并没有这个先例呀?妇人产子总是要疼上这么一遭的,知道少主你心疼媳妇儿,但是大家都是这么疼的,忍忍就过去了。」 「别人怎样我不管,我不要她这么疼!」顾尘眼神十分的坚定。 冯韧雪在听到顾尘提出这个想法之后,就放下茶杯站了过来,细细的听了顾尘的话,踌躇了片刻之后问道:「顾尘,你有把握吗?」 「有!」顾尘语气十分的肯定:「娘亲放心,那是染染呀,我怎么敢做没有把握的事儿!金针入微量的麻药,只是麻痹撕裂的痛感,其余方面都不会有任何的影响,能将染染感觉到疼痛减低到她可以承受的范围内,我有把握!」 冯韧雪还没有说话,床上躺着的云染就先开口了,她被疼痛折磨了好大会儿,当然知道这只是刚刚开始而已,听了顾尘的话,开口轻声说道:「娘亲,顾尘说她有把握,她就能做到,只是一点点的麻药而已,没事的。」正说着,忽然下体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云染整张脸瞬间又白了两分:「太、太疼了!」 冯韧雪当机立断:「顾尘,还不快点!」
第152页 「好!」顾尘闻言深唿一口气,连声吩咐道:「产婆按之前准备好的来,一会儿我先入麻药,然后你们几个就准备接生,知道吗?」 「知道!」 「你去把香炉点上,点这个安神暖气香,三个炉子全都点上!」 「好!」 顾尘低头摸了摸云染被汗水打湿的脸,贴近她蹭了蹭她的面颊,往她嘴里餵了一枚丸药:「含着这个,一会儿有力气。」 「我不怕的,你在我身边呢。」云染抬手还没握住顾尘的手就被她攥在掌心:「马上就好了,乖。」 如顾尘所言,在她用了金针之后,身体的疼痛感明显减少,只是微微麻麻的痛意,在云染能感觉到的程度,她喊着顾尘的药丸,攒够了力气,抓住顾尘的手腕听着产婆的指令,一口一口唿吸吐气用着力气,然后终于听到了一声嘹亮的哭声,小孩子「哇」的一声喊出来的那一瞬间,云染整个人都脱了力,手腕被顾尘拿在手里捏了半天,云染体力不支只想昏睡过去,她感觉到顾尘在吻着她,又餵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在她嘴里,涩涩的感觉,原本有些昏沉的意识又慢慢的回了来,身体还是很疲惫的感觉,但意识上已经清明很多了。 「……像她娘,长得真好看,呦呦呦,这小嘴,笑了,笑了。」她听着产婆的声音,然后扭头看着拥着她的顾尘,低声说道:「宝宝给我看看。」 顾尘忙去接孩子,产婆把裹好的孩子交到她手上,教她怎么抱孩子:「托着点头,对就这样,手!手抱着她,对对对,就是这样,这样抱着她舒服。是个小姑娘,长得跟她两个娘亲一样的好看,一生下来就会笑呢,长大以后哦,肯定有福气!」 顾尘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闻言抬头朝云染看了一下,又笑了一下,才说道:「领赏去吧,每人红包里多封二百两银子。」 「哎,那谢小主子打赏了,小主子平安喜乐福寿安康。」 顾尘抱着孩子给云染看,小姑娘眉眼皱在一起,根本就看不出来到底像谁这种问题,云染看着看着就笑了:「怎么长得跟个小猴子一样。」 「哪有你这么说自己孩子的。」顾尘被她一句话说得哭笑不得:「小孩子都是这样的,慢慢张开就好了。」 「我抱抱,给我抱抱。」云染这会儿靠在顾尘的身上,其实是没什么力气的。但是看着这个神奇的小生命,她就很想亲近,伸手也想抱抱她,顾尘将孩子送到她手上,按照刚才产婆教的方法又教了云染一遍,然后松手将母女两人环在自己怀里,胳膊搂住云染让她可以不费力气的抱住孩子。 「你看,她笑了,真的笑了。」云染看着小孩儿,一脸的惊喜:「笑起来好像有点像你呀。」 顾尘搂住怀里的人,看着襁褓里的婴儿,小婴儿的表情皱一起,软软小小的一团,被云染抱在怀里,又显得那么的珍贵,时光好像在这一刻停滞,心里满满的感动快要溢出来,顾尘低头在云染脸上轻吻了一下,低声说道:「染染辛苦了。」 第84章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之后,两人都有些不太习惯, 尤其是两个人都是新手, 总有些手忙脚乱收拾不好, 也幸亏顾尘是个大夫, 知道的常识要比云染多上很多点, 拉扯着小宝宝虽然有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大体上也还过得去。 只是这孩子被两个人给养娇惯了, 颠倒昼夜睡成了习惯,白天小宝宝就只顾着埋头唿唿大睡, 到了夜里月亮往天上那么一挂, 她整个人就精神了,非要大人陪着玩, 抱着不行还得晃悠起来,可把俩人给折腾坏了。 顾尘这边想心疼云染,生产之后本来就要好好调理身体的, 这昼夜颠倒的伺候孩子,还怎么休养生息, 但是孩子一直哭, 云染这也睡不好,就这么折腾了几天之后, 顾尘就犯了愁。 「不然,夜里我抱她到客房去睡吧?」顾尘抱着孩子,拿着拨浪鼓晃悠着:「这也不是个办法呀,你总不能一直陪着她这么熬吧?」 云染是真的困了, 不生孩子不知道,这生了孩子才知道生个闹人精是多麻烦! 她搂着顾尘的枕头,眼睛都快合在一起了,打了个哈欠,搂着被子:「可她离不开我呀。」这孩子特别的鬼灵精,还没满月呢,就已经开始认人了,顾尘说那不是认人,是她记得母亲身上的味道,俗话说得好,有奶那就是娘,这小鬼灵精认得那是云染身上的奶香味。 别说是个没满月的孩子了,就云染身上那淡淡的香味,顾尘闻了心神都不稳的,趁着孩子睡着的时候,也偷偷尝过,那味道确实不错,令人垂涎欲滴。 「不然,还是找个奶妈算了。」 这个提议顾尘早就提出过。当时云染还怀着孩子呢,月份也不大,俩人是随便闲聊的时候提起来的,当时顾尘提出找奶妈的根本原因也不在照顾孩子上,她听说隔壁二婶家的媳妇儿说给孩子餵奶餵多了胸部有些下垂,都不如从前挺拔好看了。 这是女人间的话题,也是那么不经意的一提,但是顾尘当时注意到了云染的视线回来以后就跟她说,以后等生下了宝宝她们可以请奶妈,这样就完全不用担心不挺拔的问题,当时云染笑骂她不正经,这话题也没有再提,只是等到孩子生下来,顾尘打算找奶妈的时候,云染不答应了。 搂着孩子娇滴滴的望着顾尘,说什么都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吃别人的奶,说是怕孩子以后跟她就不亲了,一定要放在身边自己亲自餵养的!顾尘能有什么办法?顾尘非常想替她餵一喂,但是可惜她没经歷过这么一遭,没有奶水可以喂,只能由着云染,为了避免云染之前的担忧,顾尘自己还琢磨了一套按摩的手法,每天晚上都要搂着云染揉上一阵子,目前看起来效果也是非常得好,顾尘觉得还挺满意的。
第153页 可满意归满意,这孩子一直吵着俩人都睡不安稳,也实在不是个办法呀!顾尘习武练功的吃点苦没什么,再说了,伺候自己的孩子那不叫吃苦!可云染这边是真的不行呀,本来这身子骨就娇弱,好不容易养了这么多年,有了些起色又怀胎十月受了这么大一遭的苦给她生下一个孩子,不把本养回来,这以后肯定是要落下毛病的,顾尘怎么可能会答应? 「可是……」云染看着顾尘怀里的孩子,大眼睛滴熘熘的圆,望着她小手一挥一挥的跟她打招唿,实在是太可爱了,云染扒拉了一下小毯子:「她记得我的味道,让奶妈来餵的话,那她就只记得奶妈的味道了。你跟我说的,小孩子不认识人,她只凭味道的。而且,你看,宝宝多乖呀,她又不闹人,为什么我们不能自己照顾呢?让奶妈来照顾,以后都不亲了,小孩子一天一个样的。」 「啊啊啊。」小婴儿挥着手像是在回应母亲的话一样。 云染顿时又高兴了:「你看,她听得懂,她知道我们在说她呢!顾尘,你以后不许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个,孩子听见了要不高兴的。」 抱着孩子晃悠的顾尘低头看着襁褓里的小婴儿,用小毛巾擦掉了小婴儿嘴边的哈喇子,无声的嘆了口气,视线扫过外面的天空,如漆一般的夜幕里点缀着几点疏星,再过一个时辰公鸡就要开始打卯了,又折腾了一夜,这还叫不闹人? 那顾尘就真的不知道闹人应该是什么样子了! 孩子满月那天,整个泰安城里的酒楼都大摆了三天的流水席,南来北往的客人尽可以过来沾份喜气,有想要结个善缘的都会过来给孩子添一份福气,非常的热闹,这一热闹小孩子受不了就开始闹脾气。 「阿弥陀佛。」僧衣袈裟大佛珠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老衲看着孩子哭闹得厉害,可是那里不舒服?」 云染这边抱着孩子不方便还礼,只微微一颔首应道:「有点闹人吧,大师见谅。」 「老衲路过此地,才听闻探月阁主喜得贵子,特来祝贺。」大和尚眉眼弯弯笑起来像是弥勒佛一样,特别的招人待见:「此番前来也没带什么贺礼,这串念珠就赠与小施主,算是缘分吧。」 这话音才刚落下,手上的佛珠就被疾步走来的顾尘挡住了,顾尘拦住老婆孩子往后退了一步,嘴里客套眼里却是警惕之色:「大师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这佛珠实在是贵重,我家姑娘年岁还小,怕是受不得这么贵重的物品,大师还是请收回吧。」 「呵呵,顾施主多虑了。」大和尚拿着佛珠笑了笑:「虽与我佛有缘,但令嫒尘缘颇重,断然是入不得空门的。」 云染听了顾尘的话就已经反应了过来,也是警惕的抱着孩子躲在了顾尘的身后。她可是听说过,少林寺的大和尚经常出来诱拐别人家的小孩子,几百年来用的都是什么与佛有缘的说法,什么时候少林沦落到这种地步了,连她们家的小姑娘都不放过? 实在是、世风日下呀! 「呵呵,这佛珠是佛前圣物,今日赠与小施主算是结个善缘。」大和尚还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给小施主挡祸消灾,庇佑她一生喜乐安康。」 顾尘眼里的警惕还没有散完,就见那大和尚的视线已经看向了她身后的孩子身上,顾尘眉头一皱,正欲带着孩子避退,就见刚才还一直哭闹的孩子忽然就不闹了,竟然还冲着那和尚挥了挥手,咧开嘴笑了一下。 云染显然也看到了,有些无措的看着顾尘,显然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那大和尚顺势就将手里的佛珠递到了襁褓跟前,襁褓里的婴儿竟然自己主动伸手就将那串佛珠给拽到了手里,眼见她就要往嘴里塞,云染赶紧给她拿了出来,谁知道这一拿出来,婴儿竟然又开始啼哭,云染再看顾尘,有些心惊的拿着佛珠游移不定,最后一咬牙举着佛珠在小婴儿面前晃悠了两下,谁知这孩子竟然真的又不哭了,双手举起来要去够那串佛珠,还「咯吱咯吱」的笑了起来。 「云阁主不必忧心。」大和尚双手合十:「老衲只是说着孩子与佛有缘,也仅此而已。今日到此也是我与小施主的缘分,不知小施主可取了名字?」 顾尘望着大和尚,回道:「小名心心。」这名字是俩人信口扯来的,算是一句玩笑话,顾尘偶尔管云染叫宝贝儿,这孩子以出生以后也管孩子叫宝贝儿,然后就叫混了,云染不愿意,就给闺女加了一前缀,叫心肝宝贝,所以这小名就叫心心。 「这孩子命里需要火来旺,不如就叫顾炘吧。」大和尚双手合十又念了一声佛号,然后就走了。 云染望着灰色的僧袍,抱着孩子眼里全是紧张的神色,心心五行里确实差了那么一点火气,这大名迟迟未定想的也是从名字里补一补的意思,只是一直没有想到好的名字,才耽误到了满月这天,原本结束了酒席俩人是打算带着心心找爷爷取一个名字的,谁知道半路上会突然冒出来一个大和尚。 还说了这么一句「与佛有缘」的话,云染这心里就是不太舒服。 「顾炘就顾炘吧。」顾尘从云染怀里把孩子接了过来:「那和尚名字取得不错,再说了,他不也说了嘛,只是与佛有缘而已,咱也别想太多了,一串佛珠而已,挡祸消灾没什么不好的。大不了、大不了以后让她避着点佛门走不就行了?」
第154页 「唉,但愿吧。」 也不知道是孩子满月的白天闹腾得狠了,还是怎么着,那天晚上的顾炘并没有闹腾,自己躺在小摇篮里睡得安稳,一觉直到天明,而且从那以后再也没有闹过夜,平安顺遂一直长到了十八岁。而那串佛珠,一直都缠在她的手腕之上,直到她遇见了那个真正与佛有缘之人,顾炘便连着佛珠和自己的一片真心全都赠与了那人。 第85章 一滴冰凉打在鼻尖上,小顾炘扎着马步仰头, 然后又一滴冰凉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小顾炘想着应该是下雪了, 她感觉腿有点麻, 但是又不敢动, 只能保持着马步的姿势仰头看着天空,希望雪快点下大一点, 这样她就可以不用扎马步,可以回房间, 当然回房间可能也好不到哪里去, 等着她的可能是一摞的医书药典要去抄写,小顾炘当然是不愿意写那些的, 她宁愿在这儿扎马步。 其实要是搁在平时她也没那么惨,跟母亲撒个娇,喊两句累了, 再眨巴眨巴眼睛,不仅马步不用扎, 药典都由母亲替她抄好, 她呢,只要乖乖的给母亲研磨, 就可以喝茶吃点心,小日子其实过得还是挺滋润的。 小顾炘年纪不大,但是她从小就知道自己身份很特殊,她姥姥占据江南自立为王, 据说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位自己打下一片江山的女王,那英雄事迹茶楼里能不带重复的讲上好多年,小顾炘就时常过去听听,眼里闪着的都是与有荣焉的自豪感。她娘亲继承了她爷爷的遗志,是现任药谷的当家人,说起来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个大夫而已嘛,但是茶楼的说书先生讲,药谷为天下医者之尊,顾炘虽然年纪小,但也是知道「尊」字是什么意思的,她母亲就比较厉害了,那是探月阁的阁主,探月阁知道吗?她可是少阁主呢! 要是认真论起来,顾炘最佩服的人还数她姥姥,第二是她母亲,第三嘛、第三是她已经过世的爷爷!这个排位当然也不是按照谁比较疼爱她,谁比较宠着她惯着她来排的,毕竟她也是少阁主呢,怎么会办这种徇私的事情呢? 她没有把她娘亲排进去的最大原因当然不是因为她娘亲太严厉了,每天不是让她扎马步就是让她背药典,一年四季那叫一个雷打不动,小顾炘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被苛待的只有她一个?她都快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母亲从别处带来的孩子了,不然能这么惨? 当然,她也曾经因为这个问题悄悄的问过她母亲,最后不仅没有得到答案,还没了当天的晚饭,熬着夜抄了一整部的《顾氏医典》,那是她娘亲新编出来的医典还没有正式发行,据说这本医典很受欢迎。能不受欢迎吗?第一部 正式发行本就是她的手抄本,你说珍贵不珍贵? 顾炘跟她娘亲斗智斗勇了许多年,全凭藉着自己一张巧嘴以向母亲获取外援然后取得胜利,她这一招简直是屡试不爽,每次只要她挨了罚,然后委委屈屈的往母亲那边一靠,基本上就不用说什么话,母亲一个眼神过去,她娘亲就只有妥协的份,小顾炘深谙此道,屡屡得逞,简直不要太爽! 但是现在不行了。 小顾炘仰着头,眼看着这雪越下越大,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都能挡住她的视线了,估摸着再下上一个时辰,她都得变成一个小雪人,但是她也不敢起来,更不敢去找她母亲撒娇求助,因为这次她闹大了,她母亲生气了。 其实也不是跟她生气,小顾炘觉得多半是在跟她娘亲生气呢。而且她刚才还听见里面俩人吵架了,好像还有摔东西的声音,就刚才那一下子,可把小顾炘给吓着了,她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娘亲跟母亲俩人红过眼睛,最多也就是每次她挨罚的时候,母亲搂着她不咸不淡的说娘亲两句,一般这个时候娘亲那都是不说话的,哪怕过后拐回来会再继续加倍收拾她,但从不当着母亲的面,然后小顾炘再去找母亲告状,然后再被收拾,往復循环直到她受不住娘亲的手段,最后只能暂时投降,伺机再寻找下一次的反击,乐此不疲十分的欢快。 但这次,问题好像有点复杂呀!怎么办,腿好麻呀,外面在下雪耶,你们不知道心心会冷的吗?太过分了,心心知道错了还不行吗?以后不去找漂亮姐姐了还不行吗? 室内点着暖香,云染趴在门缝里往外看,瞧着小雪花落在孩子身上,似嗔似怒的看了顾尘一眼:「都下雪了!」 顾尘好以整暇的倒了杯热茶,把云染又拉了回来,嘆了口气:「你可别再惯着她了,这才六岁呢,就敢往花楼里去给那些客人下药,弄得人家花魁满身的红疙瘩,生意都做不下去了,花嬷嬷找到我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哭得有多惨,那意思咱家的小魔王再不管管,以后得上天,肯定是要捅出来大篓子的!」 端着手里的热茶,云染眼里有些愧疚:「我、以后不惯着她了。」 「不是说你的意思。」顾尘赶紧往回在找补。 云染惯着孩子这事儿也是顾尘纵容和默许的。当然并不是因为那熊孩子她捨不得或者怎么样,顾尘那是捨不得云染难过!她知道云染小时候过得苦,连带着丈母娘也是,好像全都想把那段缺失的时光补在小顾炘的身上,顾尘心疼自己媳妇儿,见她宠着惯着顾炘的那种感觉,她就感觉好像回到了云染的小时候,总是不经意间就会希望当时的云染也能跟现在的顾炘一样,可以肆无忌惮可以无忧无虑,然后这孩子就越长越熊了,仗着有人给她撑腰,那叫一个天不怕地不怕!
第155页 等顾尘察觉到有点不对劲的时候,这孩子已经长成了一个人精,会在她母亲面前故意撒娇卖惨讨巧装乖,总之就是她这边还没有动手呢,那边这熊孩子就扯着她母亲的袖子可怜兮兮的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什么下次绝对不会再犯了,还会特别殷勤主动给她母亲揉肩膀扇扇子,那叫一个、让顾尘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揭穿她! 「这孩子还是得好好的管管,不然就咱家心心那样子,她根本就什么不都不怕,不管犯了什么错,后面都有人给她收拾。」顾尘揽着云染的肩膀:「她不懂得责任是什么,穿闯了祸就只知道回来撒娇,今天你我在这儿呢,她撒个娇有人给她处理解决了,那明天她要是自己出门呢?怎么办?万一遇上了手段比她厉害的,栽那儿了谁去扶她起来?」 云染低头认错:「那以后你说了算?」 关于谁说了算这个问题,顾尘心里那桿秤一直都在云染这边的,虽然顾炘的教育问题她一直很头疼,但基本上这事儿也就只是她自己头疼了,因为顾炘在云染面前就很知道讨巧卖乖,云染看她当然是怎么看怎么好的,哪里还捨得去责怪她?这鬼灵精抓准了她母亲的弱点,一捏一个准,只要是在外面闯了祸,回家就立马变成乖乖女,让你什么错都挑不出来! 「以后她再惹事,你就装病,随便咳嗽两声然后看我收拾她!」顾尘眼里带着一点光:「一会儿看我眼色行事。」小顾炘没什么怕的,就怕她母亲生病,这算是从小留下来的后遗症吧,刚生完顾炘那会儿,云染的身体确实受了些影响,头几年的时候身子虚,稍微一个不注意就会生病,顾尘就很紧张,然后间接就影响到了小顾炘,只要云染一声咳嗽,顾炘就会安生好长一段时间。 「那行,你快去把她喊回来吧。」云染拉着顾尘的手:「外面还下着雪呢,孩子扎着马步多辛苦呀。」一边说着一边给多倒了一杯热茶。 顾尘看着她的动作,嘴唇一抿:「我怎么感觉你这、哎,算了算了。」云染护孩子,算是护进骨子里了,顾尘觉得这事儿还是得靠自己才行,俗话说的对,果然是慈母多败儿呀! 小顾炘仰着头,伸出舌尖尝着冰冰凉的小雪花,然后就听见了开门声,几乎是下意识的条件反射,那小马步立刻扎得规规矩矩的,好像刚才的偷懒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顾尘背着手绕到了小顾炘的面前,看着孩子头顶上的一层雪花,抬手给她佛了去,然后开口问道:「认错了吗?」 「知道错了,心儿知道错了。」小顾炘仰着小下巴,试图跟她娘亲讲道理:「芙蓉姐姐不喜欢那个油头大胖子,她是被逼迫的!」 顾尘气得牙痒痒:「她喜欢谁?」那是青楼的花魁,喜欢谁,她喜欢钱! 「当然喜欢我!」小顾炘浑然没有察觉到她娘亲已经快要被她气疯了,仰着小下巴振振有词:「等我有钱了,我就去把芙蓉姐姐赎回来,天天跟我在一起。还有小花小七小叶子全都赎回来,全都做我媳妇儿!」 「混帐玩意!」顾尘气得只想抬脚踹她,但是云染跟她规定了,打孩子只能打手心,还必须用专门的竹条,打手心一次不能超过十下! 「手伸出来!」顾尘手里捏着一根细细的柳条。 小顾炘一见她娘亲这个脸色,但是就瑟缩了一下。母亲规定了打手心一次不能超过十下,但是她娘亲打一下那竹条就断了,从不会给她手心留下两道伤痕!小顾炘背着手不往外拿,抿着唇道:「我真的知道错了,是心儿学艺不精,选错了药,下次一定不会再犯,我会好好熟记药典,保证下次不会再错!」 「手!」顾尘很严厉,顾炘怕再僵持下去,就不是挨竹条那么简单了,只能硬逼着自己把手拿出来,闭上眼睛:「你打吧!」然后死死的咬住了嘴唇,她挨打的时候从来不会喊出声,主要是怕她母亲担心,皮肉疼,疼过就算了,要是母亲因为这个再病一场,顾炘是不愿意的! 「小小年纪你就逛花楼,谁教你的?」顾尘抬手就打了下去:「还全都娶回来做你媳妇儿,又是谁教你的?不经允许你在外胡乱用药!犯了错不承认你还跑!撒娇耍滑逃避责任气得你母亲心口疼,你很厉害呀!」 掌心是五道血痕,每打一下小顾炘就瑟缩一下,打到最后就低头不动了,顾尘扔了竹条,又问道:「哪儿错了?」 「不该逛花楼,不该乱用药,不该惹母亲生气。」然后又委委屈屈的问道:「可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娶芙蓉姐姐小七小花小叶子!娘亲跟我说的,喜欢就要带回家里来,我喜欢她们,为什么不能?」顾炘年纪小小的,看问题就很明白,她觉得自己喜欢呀,为什么不能呢? 「因为,真正喜欢的,是放在心里的。」顾尘蹲下来,望着她的眼睛对她说道:「我跟你说的,人的心脏有多大你还记得吗?」 小顾炘伸出拳头比了一个大小:「成人心脏与拳头大小无异,我还小,我的心也比较小。」 「恩。」顾尘点头,同样比了一个拳头大小放在自己心口上说道:「只有这么大,你说你能往里面放几个人?」 顾炘似懂未懂:「所以娘亲你放了母亲就没有我的位置了,对吗?」 顾尘被孩子噎了一句,淡定的起身,假装没听见:「去,回屋里跟你母亲认错去。少说些有的没的,别气着她。」
第156页 「我记住了,娘亲说了,心里只能放一个人。」小顾炘直起腰,拍了拍身上的雪,挑衅一般的看着顾尘:「所以,我心里放了母亲,也没有你!」 然后「哼」了一声,欢快的跑回屋了。 「小兔崽子!」顾尘站在原地气得直摇头,以前没觉得,自己养了孩子以后才发现,这孩子养起来是真麻烦呀!尤其这孩子还有个护短的母亲,打骂都得背着她母亲,真是心累!也亏得这小兔崽子还算懂事,教育过的基本上也就都改了,就是你压根不知道她明天还能再给你惹出来点什么事出来! 第86章 云染这边正襟端坐着听着外面轻微的动静,她刚才看着顾尘拿着小竹条出去的, 本来想劝阻一下, 但是又怕顾尘说她溺爱孩子, 只能忍住了。她对打孩子一向都是不贊同的, 认为小孩子也有自己的想法跟思考能力, 只要好好跟她说,她总是能听进去的。 房门被推开, 云染手里的茶杯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被人大力的扑住, 小顾炘身上带着寒气, 直接往母亲怀里钻,一边钻还一边委屈:「母亲母亲, 外面好冷,都下雪了。心儿腿都麻了,刚才还抽筋呢, 可疼可疼了!」 慢熊孩子一步的顾尘进来就听见这么一句,皱着眉头咳嗽了一声, 提醒道:「心儿, 你要跟你母亲说什么?」 小顾炘的发梢被雨雪打湿,这会儿还没有干, 云染有些心疼的看着孩子,张嘴想替她说几句话,就看见顾尘不贊同的视线,只好把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端着茶杯掩饰性的咳嗽了两声,才开口说道:「心儿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该懂事了。」 小顾炘见状,立马不敢再多说话了,低着头开始认错:「我知道错了。」 「哪儿错了?」顾尘提醒道:「以后怎么做?」 小顾炘揪着云染的衣裳,主动给云染敲着腿,看起来要多听话有多听话的样子:「心儿以后会好好练功,好好学习,不贪玩不惹祸,不去小孩子不能去的地方,不惹母亲还有娘亲生气,不欺负别的小朋友。」说着还可怜兮兮的仰头望着云染:「心儿以后会乖乖听话的,母亲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不让我去的地方我肯定不去!天天给母亲端茶倒水,您画画我研磨,您出门我领路您要是累了想休息我就在旁边守着,好不好?」 那小模样实在是太招人疼惜了,顾炘本来就长得好看,一双大眼睛滴熘熘的圆,就那么望着你,哪里还狠得下心去责怪她? 云染这边还没开口说话呢,小顾炘就非常知道卖乖的主动抱住了云染,蹭在云染怀里跟个小猫咪一样打滚哼咛:「好不好嘛?」 「好好好!」云染这边才刚刚开口,拉着顾炘的手正想说什么,然后就看见怀里的小人儿小眉头那么一皱,就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云染赶紧问:「怎么了?」低头就看见了顾炘掌心里的伤痕,红肿着,有些狰狞。 顾尘一瞧这架势就感觉不对,赶紧上前准备把人拉走:「这么大了,怎么还哭上了,越长越没出息!」 这边还没动作呢,就听见那边顾炘开口说道:「没事儿,母亲不要担心。」仰着小下巴一副很坚强的样子:「一会儿心儿回去自己抹点药就好了,不会留疤的,母亲放心!」 顾尘扶额,会留个屁的疤!家里特制的小竹条非常细,她打那几下用的都是巧力,顾尘知道自己多大的力道会留下什么样的伤痕,就那点儿淤血抹上金疮药三天不到绝对好到一点儿痕迹都没有! 这孩子也不知道像谁,她跟云染两个都不是这种会撒娇卖乖的性格,甚至俩人还都非常的倔强,有点强硬的性格,结果生了这么个糟心的孩子,嘴甜的时候也是真的能甜死个人,告起状来那也是毫不留情的! 小小年纪就已经长成了一个人精,顾尘是真的很发愁! 果然,云染一听这话看着顾尘的眼神里全是不贊同,顾尘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能主动去给小屁孩儿拿了金疮药,并且保证自己下次动手的时候会轻一点。 「心儿,你要听话知道吗?」云染一边给抹着药一边吹着伤口:「那地方不是你小孩子能去的,你也不能随便乱给人用药。」说着又嘆了一口气:「身上起疙瘩那是侥倖,万一出了什么事,你用药害死人了怎么办?药谷治病救人行医用药出不得一点点的差池,你只是一个小孩子,还在学习中,连家里的药谱你都记不全,怎么能擅自用药?」 「心儿知道错了嘛。」小顾炘扭着腰缩在云染的怀里:「以后不会了,我保证!」 「你的保证哪次能做数?」顾尘闻言嘲讽道:「前脚保证完后脚就忘的那个也不知道是谁。」 「以后肯定不会了!」小顾炘不是很愿意听顾尘的话,瞪着滴熘熘的眼睛不满的说道:「都知道错了还打我,哼!」 「顾炘!」云染皱着眉头,把人拉出来:「不打你,你知道长记性吗?」 「母亲。」小顾炘看着云染是真生气的样子,又不敢了,底气瞬间散了个干净:「心儿知道错了,真的。」 「你不犯错,会捨得打你?」云染板着脸:「平时跟你讲的道理你也都听进去了,怎么就是不知道反思?今日纵你惯你,明日你捅了娄子家里人给你顶着,替你收拾,以后呢?你在我们面前是孩子,可以犯错,以后改正就好了。那在外人面前呢?有的错犯了可以改,有的错犯了就再也没有改正的机会了!你是药谷的传人,万一哪天因为你的过失致人死亡呢?你怎么改?那是人命你拿什么去挽救?因为你年纪小就能随便用药吗?你有想过后果吗?」
第157页 这话题再说下去就有些严重了,顾尘在旁边轻声咳嗽了一下,意思是差不多就够了。顾炘还小呢,有些大道理跟她说多了她也不知道,怎么说她还只是个孩子而已,正是玩闹的时候,犯了错教育教育,那都是正常的事儿,谁让她们是做家长的呢? 顾炘垂着小脑袋蔫了吧唧的不吭声。 「那什么,回去把药典抄上十遍。」顾尘端着一杯热茶给小孩儿:「行了,别哭了,喝口茶抄书去吧。」 小顾炘接过茶杯主动递到云染跟前:「母亲喝茶。」 小顾炘认了错,乖乖的去抄书,顾尘跟着她到书房看了一会儿,见这孩子写得还挺认真,认错态度也诚恳,知道她这次应该是长了心的,就是不知道下次又会犯什么错,不过以后在用药方面倒是不用担心她了,小顾炘聪明又机灵,挨了训以后都会特别的长心,同样的错肯定是不会再犯的。 顾尘这边随便安慰了闺女两句就回去看媳妇儿了,她的问题还没交代清楚呢!这刚刚推开门,迎上云染的视线就知道自己也逃不了,乖乖的跟上去主动承认错误:「染染,我下次动手的时候会轻一点的,我保证!」 云染抬手拍了一下她的胳膊:「她才几岁呀?你瞧那手掌心肿的,万一是打坏了怎么办?你是不是她亲娘呀?怎么这么狠!我怎么跟你说的?」 「注意分寸!」顾尘深唿一口气:「我也想注意分寸呀,你说说她这孩子,你意思意思她都知道,那根本就不往心里去,不实打实的收拾她几回,她都不长记性!」 「你长记性!」云染嘴角一撇,扭脸不看顾尘:「她往花楼里去,你怎么知道的?」 顾炘那孩子贼机灵,顾尘只知道这孩子淘气,那是她不知道这孩子淘气的点在哪里!别人不知道,她亲生的她还能不知道?顾炘这孩子都从小就孝顺,自己不许她去的地方那是从来都不会去的,自己不许她做的事儿,她也是沾都不会沾的,至于为什么总是犯在顾尘的手里,多半都是因为云染!云染性子比较内敛一些,她跟顾尘有时候有些话总是不太好直接说的,比如有时候顾尘忙,好几天都不回家,她当然又不愿意去打扰顾尘的工作,那小顾炘都看在眼里,自己就非要去顾尘那边惹点事儿,闹腾一下,让顾尘自己主动回来找云染。虽然是犯了错,但云染知道这孩子就是为了自己好,所以顾尘说她打她的时候,云染总是护着的,而且小顾炘非常知道分寸,就算是犯错,也都是些小孩子都会犯的错,不是什么大事,云染说她几回之后,她也知道长记性。 其实,小顾炘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瞎闹腾了。 这次闹得这么大,原因是什么,云染心里也是猜出了七七八八。她刚才说顾炘的话有些重了,等这件事过去了,还得再去哄哄小孩子,小孩子心思浅,那委屈一眼都能看出来。 云染说完那句话之后,端着茶杯就那么沉默不语的看着顾尘。 只把顾尘看的心里只发慌,皱着眉头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云染把茶杯放下来,直接说道:「心儿才多大,她知道花楼的门儿是朝那边开的?顾尘,别跟我说你最近三番两次一身酒味的晚归是因为出急诊,你一身的脂粉香也是出急诊?」 「不是,你听我解释呀。」顾尘一下子有些慌张:「那个、那个……」 「你解释呀,结巴什么,我不让你解释了?」云染一边说着一边淡淡的看了顾尘一眼:「晚玉姑娘都找上门了,甘愿为妾,侍奉你我。」那眼神凉凉的:「侍奉我就不用了,我身边的丫鬟多得是,怎么轮也轮不到她,倒是你,出门看个急诊都能让人惦记上,你倒是挺厉害呀!」 这事儿本来云染是不知道,要不是顾炘这趟闹腾,她都不知道她们家顾尘早就被人惦记上。那姑娘还上门来送过谢礼,只是来给顾尘送谢礼的人太多了,不怎么起眼罢了。云染后来听下人汇报说这人来了很多次,有几次刚好就让小顾炘给撞见了,小顾炘那人精一样的性格,眼珠子一转就猜到那女人不怀好意,然后就跟着她去了花楼,闹出了点事儿,直接就捅到了云染这里,连带着顾尘一起。 云染还听说,顾炘用错了药导致花楼里不少的姑娘身上都起了疹子,唯有这个晚玉,红疙瘩全都长在了脸上,又痒又疼的,听说还挠出了血痂,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疤。 第87章 这事儿是一码归一码,心儿的问题确实存在, 这孩子平时仗着有云染在身后撑腰, 做事从来都不考虑后果, 云染知道她打的小九九, 但是有些问题不是她一个小孩子应该插手管的, 所以该教育还是得教育的。 顾尘的事儿就放在了小顾炘的后面。至于这个原因吧,顾炘的教育问题比较重要是肯定的, 其次那必须是因为云染并不觉得顾尘这事儿有多严重,了不起那也都是因为她们家顾尘太优秀了, 招了点桃花而已。桃花三月年年开, 最多今年这朵稍微艷丽了一点,让云染心里有点不太舒服。 那什么晚玉, 其实云染自己没有见过,她刚才那话说什么晚玉姑娘找上门来也是故意给顾尘挖坑,让顾尘往里跳的。晚玉这么个人确实来过几次, 但是并没有跟云染打过照面,就更别说跟云染说什么「甘愿为妾, 送上门侍奉」的话了, 这话是云染最近看的话本子上面外室挑衅正房夫人的时候说的台词,她刚好就看到了那一出, 然后就那么从嘴里秃噜了出来。
第158页 她这一说完,顾尘那脸色当时就变了,紧张是真的紧张,顾尘这一紧张, 云染心里原本三分的不舒服瞬间就涨到了五分!她与顾尘这些年的感情那都是实打实的,但是那句老话怎么说的「家花不如野花香」「七年之痒糟糠下堂」,那可是都是先辈们的经验之谈呀,云染怎么可能不上心? 她跟顾尘早就过了七年,那新鲜劲儿早就过了,手牵手的时候就跟左手握右手没什么区别的,再说了,那外面的女人一个比一个有手段,更别说是花楼里的那种小妖精,那、云染端着茶杯的手微微有些用力,那花楼里的女人别提多那什么了,顾尘要是真的、保不准也受不住小妖精的勾引,一时犯了什么错,也、也是情由可原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了,酸涩苦闷是肯定有的,可要跟顾尘闹?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跟去顾尘说这个事儿,一时间百感涌上心头,只垂眸看着杯子里的茶叶,再开口时声音也是闷闷的。 「你有什么事,只管说就好了。」云染也没去看顾尘,迳自往下说道:「我是肯定不会让人进门的,顾尘你要是真……」 「我真什么呀!」顾尘这紧张的神色转了个弯,变成了哭笑不得,上前一步走到云染跟前,主动半蹲在云染面前,握着她的手说道:「你别听他们瞎说乱传,没有的事儿,你说的那什么晚玉,我、不管我的事呀!」 「你不是要解释吗,你说呀。」云染挣脱了顾尘的手,连腿也往后挪了挪,尽量跟顾尘保持一个适当的距离:「你说吧,我听着。最近一直藉口出急诊晚归去哪儿了?一身的脂粉味你又怎么解释?那花楼你到底是去还是没去?晚玉姑娘你又认识不认识!你慢慢说,我慢慢听着,不着急。」 顾尘听着这话,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她想去握云染的手,可惜又被躲开,索性自己直接坐在了地上,然后直接靠在了云染的小腿上开口问道:「我说,你这是不是吃醋了呀?」 云染的腿被顾尘靠着,紧挨着后面的椅子也不能动弹,挣又挣不开,只能由着顾尘就那么死皮赖脸的靠在她腿上,对顾尘的问话并不回答。 云染的沉默在顾尘额意料之内,她自己笑了两声,心情看起来好像很不错的样子:「那什么晚玉我是真的不太熟,真的。」顾尘这解释也挺有意思,要是一般人这时候肯定得哄着媳妇儿呀,那什么好话肯定是全都往上堆,赶紧解释清楚别真惹恼了媳妇儿! 顾尘偏不! 「你说这人要是真对我有点什么意思,我也没办法呀,谁让我这么招人待见,就是有人愿意自己送上门呗。」顾尘故意这么说着,那心里其实还是挺美滋滋的。 她媳妇儿不是那种小心性儿的人,一般什么事也都不往心里去,俩人从在一起到成亲到后面有了小顾炘,这么多年过去了,就没见云染吃过醋!别说是吃醋了,就连酸,她都很少酸! 这回可真是稀罕到家了,她家染染竟然还会吃醋,顾尘心里那可真是太喜欢了。 这边的喜欢还没有品完呢,身后的云染直接就站了起来,在顾尘还没有反应的时候,之际抬腿就走了,顾尘一时没有准备,直接往后就倒在了椅子腿上,十分的狼狈。云染这抬脚不吭声直接就往外走的架势让惊到了顾尘,这边也顾不上别的,赶紧手忙脚乱的爬起来,一把就把准备开门出去的云染按在门上,把人扣在自己怀里了。 顾尘有点不满意:「这是什么意思?你吃醋就吃醋呗,跑什么?」 「你松手!」云染这会儿已经在努力的让自己镇定下来了,但是没什么用,顾尘手劲儿大,压着她根本就动弹不得,云染挣扎了一下发现十分的徒劳,这眼睛马上就红了,抬手捞过顾尘,对着她的脖子张嘴就咬了下去! 她嘴上那叫一个毫不留情,都尝到血腥味了才感觉到顾尘并没有任何的动作,就那么由着她咬,云染有些咬不下去了,嘴里都是血的味道又很难受,心里难受的滋味更重了。 「怎么吃醋还非得带点调料?」顾尘语气里带着一点宠溺的无奈:「我以后可不敢盼着你吃醋了。好了,那什么晚玉我真的不认识了,我上花楼去那是有点正事,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现在可好,惊喜都没了,只能给你看个半成品。」 顾尘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把自己的衣裳解开了,顺着肩膀往下露出了半边的肩膀,对云染说道:「那花楼里藏着一位刺青的高手,我去是让她给我刺个东西的。那人规矩太毛病,不要金银非要跟我比喝酒,所以我这几天才一身的酒味混着脂粉香的。那什么玉呀晚的,真的跟我没关系,花楼里人多眼杂的,说不定就是什么人看上我了,故意造谣呢!」 顾尘露出来的半边肩膀上勾勒着一副简图,只一眼云染就认出了那是自己的小像图,是之前她手把手教着顾尘画出来的图。画像很简单,只是简笔勾勒,但是画出了她的神韵,图上的云染衣衫半开,有些别样的魅惑,好看是真的好看,但是只适合俩人自己私下里悄悄的看,后来那幅画就不知道被顾尘收到什么地方去了。 本来云染就把这事儿给忘记了,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再次看见这幅画像竟然会在顾尘的半边肩上,画像并不大,还是未完成的图,依着顾尘的左肩一直往下占据了半个后背,整个简图已经勾勒出了大体的模样,还需要再往里细细的描摹填充,整个刺青的面积很大,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完的那种,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顾尘这段时间对她有些冷落还常常晚归。
第159页 云染伸手想摸摸,新刺上的地方还有些红肿,一看就很疼。 「你、就是去弄这个的?」云染的手被顾尘捏在手里,人已经半软在顾尘的怀里了。至于刚才的心里那种闷闷的难受的感觉早就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这会儿反倒有些不太好意思:「疼不疼?」 顾尘低头凑在她耳边低声道:「没有你咬得疼。」 知道是闹了一场乌龙的云染这会儿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总感觉说什么都好像不太对的样子,最后只能干瘪瘪的应道:「这有什么见不得人,你干什么不告诉我?咬你也活该!」 「好好好,对对对,我活该。」顾尘陪着小心,知道媳妇儿这会儿正别扭呢,得顺着点:「我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谁知道惹出这么多麻烦事。」说完又嘆了一口气:「认真说起来,还是怨顾炘这熊孩子,她要是不惹事,怎么会、」顾尘这边话还没有说完就瞅见云染的脸色,立马补充道:「当然最主要还是我不对,我没有以身作则,以后我保证以身作则!」 「以后不去花楼。」云染跟着加了一句。 「行,没有问题!」顾尘才一口答应,马上又意识到不对:「等下,那什么,我这刺青还没有完工呢,这是半成品呀,都没有绣完呢。」 云染闻言,看了顾尘一眼:「那你去,正好我也去刺一个。」 「哎哎哎。」顾尘脸上有些不太自然:「那种地方你就别去了吧?」 「怎么那种地方许你去就不许我去?」云染望回去:「你这不仅去,还当着外人的面脱衣裳,我说什么了吗?」 顾尘算是明白了,这是在这儿等着自己呢!云染那视线在她背上扫了两眼,语气淡淡的:「我也要去刺一个这么大的,也顺着嵴背往下,你说我去刺个什么好呢?有没有什么可以参考的图案呀,你有什么好的图案可以推荐?」 「祖宗,我真的错了!」顾尘这会儿是真的搬起砖砸了自己的脚。本来挺好一事儿,哄老婆开心呢,结果她这边非要去刺刺云染,揣着小心思想看媳妇儿吃醋,结果可好,媳妇儿吃起醋来,她有点招架不住! 第88章 对于云染非要闹着去花楼刺青这件事,顾尘是真的很头疼。 顾尘以前也不是那种迂腐的人, 或者说在她爱上云染之前, 顾尘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根本就不看在眼里, 在她眼里全天下就只有两种人, 一种是药谷外的病人, 一种就是药谷里面的大夫。 自从遇见云染之后,这个想法就彻底的改变了, 云染对她来说就是最特别的存在,这种特别并没有随着跟云染在一起的时间而有所改变, 云染依然是她的世界里最特殊的存在。 那她当然就理所当然的不愿意云染往花楼那种地方去了!顾尘这私心里还是有些独占欲的, 平时她跟小顾炘闹闹也不怎么明显,但是搁在这方面, 顾尘立马能翻脸的那种。可惜,她这脸还不能直接翻,毕竟是她起头在先的, 她都能去,那云染为什么就不能去?这可不仅仅是原则问题了, 这个问题还比较严重呢! 这边只能好声好气的答应着云染, 然后就一直各种藉口拖延着,连之前没有做完的此刺青都一併搁置了, 可是把顾尘给急得不行,但是又实在是想不到别的好法子来解决这个问题。 云染倒是不着急,每天就那么闲闲的催顾尘两句,见顾尘只是满口答应过后又再也不提, 心里早就有了谱儿。其实她也不是非要去不可,就是觉得凭什么顾尘自己能去,到她这儿了反倒不行?本来没什么的问题,被顾尘这么一折腾,反倒很有问题了,云染就是想治治顾尘的臭脾气! 眼看着离顾尘答应带她去花楼做刺青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云染等着等着,觉得顾尘多半是想把这事儿给拖过去,她觉得不能再等了,在顾尘早上准备出门上药铺子里去的时候,云染就先发制人了。 她特意起了一个大早,收拾的特别的漂亮,从首饰到衣裳那都是特意精心挑选搭配好的,顾尘这一眼就看出来有些不对劲,云染最近也没什么大的活动要去参加,完全都不需要精心打扮的,再说了她要是有什么事,都会提前跟自己打个招唿的,这么突如其来的一下子,真的是惊到了顾尘。 然后她隐约也猜到了一点点,就是不太敢确认。 「媳妇儿,今天这是有什么活动吗?」顾尘也不着急了,本来打算出门的,也不打算了,她今天打算看着媳妇儿。 云染这边漫不经心的挑选着耳环,只是专心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对顾尘的问话并不怎么搭理:「你今天不是要去看新进的人参吗?怎么还不走?」 「我这、去不去都行,常用的东西,他们自己心里都有数的。」顾尘索性直接就坐在了云染的身边:「染染呀,你几天特意打扮的这么漂亮,这是要去见谁呀?」 云染终于挑好了一对耳环,对着镜子自己感觉了一下,觉得还不错,又重新补了一边唇色才说道:「没事,我就是挑好了图案,一会儿去见见那位传说中的刺青大师。」 「等、等一下。」顾尘被噎住:「你要去见谁?」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 「你认识的呀。」云染转身看着顾尘笑得那叫一个云淡风轻:「就是你说的那个刺青大师,我已经让人去跟她约好了时间。」 「染染。」顾尘凑上前:「媳妇儿。」语气里的讨好,那是十足十的。
第160页 「你不是还有事儿吗?忙去吧,别管我了。」云染起身抖了一下袖子,对自己的装扮很满意的感觉:「我虽然不认识路,但是没关系,有人带路的,你放心。」 「不是,我……」 顾尘这话还没有说完呢,云染就已经抬步出门了,她这边只好赶紧跟上去:「不是,我跟你一起去呀!」 顾尘的拖延计划在最终以失败告终,云染要去她是真的拦不住,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云染挑的时间不太对,这大早上的,花楼里哪有什么生意?姑娘们都还没起呢,冷冷清清的能有什么事? 云染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华丽是华丽了些,但是并没有见到几个人,因为之前早就约好了的,这花嬷嬷也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早就清了场,干干净净利落十分的就把云染带去了那位刺青大师的房间。 云染本来以为在这种地方,又是什么刺青大师,那肯定得是个大美人吧,就算不是大美人,那也得是台柱子那种类型的,但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竟然会见到以为头髮花白的老人家,这老人家看起来跟善堂里的老婆婆并没有什么区别,一身粗布衣裳很朴素,反倒跟这间华丽的房间不太合衬,让云染一时半会儿有些接受不了。 「阁主的图样可带来了?」老婆婆给她们端了一壶茶过来,又对顾尘说道:「你这填色再不做,颜色出来就不搭了。」 顾尘拦住了云染去倒茶的手,对着老婆婆笑道:「我这不是来了嘛。」 「你这是怕媳妇儿跟你置气吧。」老婆婆打趣着顾尘:「放心吧,老婆子给你说情,顾尘她在我这儿可老实,没干别的。」又看着顾尘特意拿开的茶壶,继续说道:「行了,知道你护着媳妇儿,那是我特意给阁主准备的花茶,没加料放心吧。」 顾尘浑然不在意的,放远了的茶壶也没有拿回来:「这话说的,我媳妇儿身子不好,乱七八糟的东西可是不能随便碰的。你这儿没加料的东西一般人都受不住,还是省省留着给需要的人吧。」 「呵,好吧,阁主的图样先拿来我看看。」老婆婆拿出工具对顾尘说道:「我先给你把色填了再说她的。」 当着媳妇儿的面在外人面前解衣裳,顾尘是真的很别扭了,但是别扭归别扭还得咬牙上,这边半褪了衣裳,闭着眼准备开始准备回家以后怎么跟媳妇儿交代,她这边琢磨了半天的词,还没有琢磨好呢,色已经填完了,顾尘抬头就跟云染的视线撞在了一起,然后立马就开始龇牙咧嘴:「可疼了,染染咱不做了,回家吧。」 「怎么?许你就不许我?这是什么道理?」云染说完也没看她,拿出一张捲纸交给了老婆婆,然后迳自解开了衣裳,将肚兜往下拽了一点,别过脸闭着眼睛说道:「心口位置,就照着我画的样式刺。」 老婆婆拿着那图纸看了一会儿,忽然就笑了:「我做了这么多的刺青,第一回 见有人把画像直接刺在身上的。」这说的就是顾尘了:「那面积太大,不仅费时费力还特别消磨人的意志力。也是头一次见人往心口上刺这个的。」 顾尘闻言,凑过去看,见看见纸上描摹着很奇怪的一个图形,顾尘一眼就看出了藏在中间的自己的名字,正要一脸的兴奋去跟云染说话的时候,就看见云染绯红的脸颊还有娇艷欲滴的耳垂,顿时所有的话全都说不出来了。 抬手握住云染的手,忽然说道:「我来吧。」 「嗯?」 云染疑惑的睁眼,还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就看见老婆婆已经让出了自己的位子:「一般来说这手艺我是不外传的,但是药谷的针法也是一绝,我随便指点你一下也不叫外传手艺。」 老婆婆把要点都跟顾尘说了说,最后提醒道:「对你来说其实不难,就是一点,得狠得下心,知道吗?」 要是让别人动手她在一边看着,那顾尘才是真的狠不下这个心,可换成自己就不一样了。顾尘自己知道自己下针的轻重,她对自己有把握,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尽在掌握的感觉远比你不知道下一步应该落在哪里要好上太多了。 可即便是如此,她一针针刺下去的时候,额头上也布满了一层的汗,终于收了最后一针的时候,顾尘脸色都有些苍白的,这边才刚刚收了针,云染就帮她擦了汗:「干什么那么紧张?这不是你擅长的吗?」 顾尘长舒一口气,苦笑道:「这怎么能一样。」 「你看,我画的是不是很好看?」云染低头看着心口的图案,笑着说:「以后呀,有什么新鲜事可以跟我一起做呀,你要是敢再背着我偷偷摸摸的,我跟你说,你就完蛋了!」语气里还带着一点点的小威胁:「尤其是、你知道的。」 「我知道。」顾尘笑:「知道你心里有我。」 心口的位置简直就戳到了顾尘的心窝里,她家染染并不是一个很会表达的人,有什么事也不会直接张嘴就说出来,俩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就很少从云染嘴里说出一些黏煳的情话,每次都是被顾尘逼得紧了,才会勉勉强强的应付两句,她主动表达的次数实在是有限,每一次都能被顾尘好好的记在心里。 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媳妇儿就是这种会认真的把她放在心里的那种,她虽然笨拙,但她一直都在努力,对顾尘来说,这就是最珍贵的礼物! 第89章 番外冯韧雪x云裳【慎买】
第161页 亥时末。 东华门外熘进来一个小巧的身影,来人脚步匆忙, 神色却并不慌张, 十分从容淡定的闪身进来顺手还捞过来一个包裹, 一边走一边拆着包裹, 隐约露出了里面华丽的宫装一角。 「哎呦主子你可是回来了。」小宫女一边慌忙跟在来人的身后一边帮着她换脱下了身上的外袍换成了华丽繁复的宫装:「陛下等着呢!」 「等我?」那人答应了一声, 闪身进了旁边的房间:「这时候怎么找我?」 小宫女跟在她身后关了门:「还能为什么?您忘了您今天没去上课的事儿了?那太学里的大人告状了呗。」 「你怎么说的?」一边问着一边拆了髮髻重新绾了发,将原本的珠钗玉环又重新戴了回去, 不大会儿的功夫,就从俊俏的公子哥变身成了端庄淡雅的尊贵模样。 「公主快些吧, 奴婢跟陛下说公主被纯妃娘娘留住下棋呢。」小宫女一边说着一边给她换了靴子, 把从她脚下脱下来的鞋袜衣裳统统放在箱子装好:「陛下没有怀疑。」 闻言,已经换好了装扮的云裳忽然笑了一下, 把手上的摺扇换成了团扇拿在手里扇了两下,意思意思的照了一下镜子,感觉并没有大的问题, 抬手让小宫女搀扶着:「走吧,先去纯妃娘娘那里坐会儿再回去。」 「好勒。」小宫女答应了一声, 赶紧扶住自家主子。 云裳走了两步又忽然停下了脚步:「对了, 给东华门守卫的月俸现在是多少?」 小宫女如实禀告,完了之后又说道:「这些小事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能在东华门供职的都不缺那点俸禄,不过是给自己也给公主行个方便而已。」 「话是这么说的,那平时喝酒的钱也不能不给。」云裳嘴角带笑:「这些日子辛苦他们了,你呀回去找嬷嬷支银子, 该给的打赏不能少了,知道吗?」 「知道了。」小宫女答应着,领着云裳先去了那位纯妃娘娘处。 宫里的娘娘对这位长公主殿下那都是十二万分的客气,平时巴结还来不及呢,见了长公主自己过来的,那更是不敢怠慢,所以云裳不大喜欢跟她们在一会儿玩,没什么意思,平时也就是会往这位纯妃这里坐坐,下下棋什么的,因为这位娘娘很有眼力见,云裳很喜欢有眼力见的。 她身份特殊,又十分得皇帝的宠爱,那是皇帝放在心坎儿里的宝贝闺女,宫里等着巴结攀她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云裳都不看在眼里,唯有这个纯妃有点不一样,倒也没有别的,这位纯妃是个明白人,跟云裳一样是个明白人! 「公主这又跑出去玩了?」纯妃端了新进的普洱茶,亲自给云裳送到了手边:「听说,陛下等着你呢。」 「所以我才特意到娘娘这儿来的呀。」云裳吹了吹茶叶,抿了一口:「娘娘也是特意等着我的,不是吗?」 「你呀。」纯妃并没有否认:「公主可知道陛下最近有什么发愁的事吗?」 「知道不知道的,那又怎么样?」云裳放下了茶杯:「我的逍遥日子,过一天算一天,怕就怕以后不能再跟娘娘下棋,这宫里无趣得很,要是少了我,娘娘怕是又要烦闷起来。」 「劳公主挂念。」纯妃笑:「时候不早了,公主也该回去了。歇歇脚还可,千万别真的惹恼了陛下。」 「不会。」云裳笑了笑,只是笑容并未在真的就溶进眼里,浅浅的一层,更多的是看不透的说不出的情绪。 宫门外的灯笼晃了又晃,云裳站在门口并没有往里进。 这是她生活的地方,这是她的家,她却从未在这里感受过一丝丝的温暖和情谊。 她是长公主,生下来就受着皇帝的宠爱,她拥有最尊贵的身份,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她高高在上受万人敬仰,她该认命的。 她也确实认命的。云裳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她母亲是先皇后,娘舅家陪着皇帝征战天下,给她们母女挣来了最崇高无上的权势和地位,可权势的后面藏着多少不可与人道的黑暗。云裳很小的时候就没了母亲,皇后的身后那是外戚,皇帝又怎么可能会容忍? 很小很小的时候云裳就知道,是她的父亲杀死了她的母亲,可她又无能为力,不止是她的母亲,就连她在内,随时都会丧命在皇权之下。她知道,她懂得,所以她也坦然的接受了皇帝的宠爱,她知道所有的宠爱都要付出代价,她知道她的代价迟早会来,对于皇家权势而言,这宫里的女子,都只是为权势铺路而已。 皇帝宠着她,把她捧在权利的最高处,那是因为她有这个价值,她有可以利用的价值! 这个价值,在云裳成年长大之后,已经被无限放大了。 云裳不仅身份地位尊贵,最关键的是她长得漂亮!美貌就是一个女人最厉害的武器! 她的武器就是用来巩固她父亲的皇权!这就是她的价值所在,也是她的使命所在。 云裳很小的时候,就想过也许自己以后会被嫁给什么人,可能会是异域的王,前脚把她嫁过去,然后后脚她爹就派兵去攻打人家,争夺权力的版图,就是这么的顺理成章。也许会把她嫁给权势滔天的什么将军,前脚把她嫁过去,后脚就抄家灭门之类的,当然好一点的,就是把她嫁给一个她父皇选出来的寒门,先嫁了她后脚寒门就变贵族,当然能被她父皇重用的寒门,很有可能就是七老八十的老爷子之类的。
第162页 云裳想过很多,每一个都不是什么好几场,不是她过于悲观,实在是,命运使然。 但是云裳千想万想,就是没想过,她父皇能让她去刻意接近一个女人! 「那探月阁的阁主,你该听说过的吧?」老皇帝嘆了口气:「那人手段实在是厉害,一个女人年纪轻轻的,竟然能在五年之内拢聚天下之财,不得不防呀!」 「父皇的意思是?」云裳一开始以为自己感觉错了,就算她长得好看,被她父皇刻意吹出一个什么天下第一美女的称号,也不至于去勾搭一个女人吧? 实在是荒谬! 不是云染怎么样,实在是她、她不觉得自己有这个能力去跟一个女人怎样怎样吧? 「那冯韧雪不是一般人,父皇的意思是,你去跟她搞好关系嘛。」皇帝换了一种说法:「她一个江湖人,没那么多的规矩,再说了,你不是也喜欢往外面跑着玩吗?就当是父皇给你找了个玩伴,怎么样呀?」 「父皇的意思是,让我去接近她,然后呢?」云裳手里的团扇下意识的扇了扇,凉是真的凉,但是也还好,虽然在她的意料之外,也不是那么的不能接受。 起码她不用离了皇宫就跳到另一个圈子里,还能出去玩上一圈,也不算是太差。 就是跟一个女人、云裳觉得自己不一定能做到,但是转念一想,跟别的什么人她也做不到! 「你先去,一步步慢慢来。」皇帝慈善的看着云裳,非常想装出一副父亲的和善的面孔出来,但最后还是失败了:「探月阁势力非同小可,若能为朝廷所用,那当然是最好的,不过不着急,慢慢来。父皇相信你。」 云裳可不太相信自己。 望着面前的这座画舫,云裳有些犹豫。冯韧雪是个女人,还是个喜欢女人的女人,云裳打听了一下,也没找到关于她喜好方面的资料,要是强行去接触有很尴尬,她看了冯韧雪好几天了,要是再不出手,这人说不准就要离开京都,那她回去也没法儿交代。 正是发愁的时候,这船夫划着名船直接就冲着那座画舫撞了上去。 云裳坐在外面,还没有反应,就感觉肩膀被人撞了一下,然后她整个人就歪倒了下去,直接就掉进了湖里,她又不会水,扑腾了两下忽然觉得很累,闭着眼想着不如就这么干脆的拉倒算了,她挣扎来挣扎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这边眼睛才刚刚闭上,就感觉手腕被人拉住,然后就被人拉进了怀里,云裳下意识的想挣扎,还没挣扎起来,唇上就传来暖暖的气息,她又勉强睁开眼,就看见了在自己面前被放大的一张脸,脑子里乱乱的,唯一的感觉就是这人长得还挺好看的。 然后就人事不知了。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她也猜到自己会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过来,但是没想过这个地方竟然会这么的、这么的旖旎! 云裳皱了皱眉头,正想下床,然后就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裳并不完整,或者准确的说她身上只有一件小肚兜,还不是她自己的,动作顿住,云裳又把自己盖了回去。然后想了一下,之前在船上的落水事件,船应该是船夫自己主动去撞的,她也是别人故意推到湖里去的,为的就是去接近目标。 想到这里,云裳忽然低头笑了一下,说出去她也是皇家最尊贵的公主呢,怎么手段这么下作呢?还真是毫无顾忌呀! 「醒了。」 云裳抬头,刚想说什么,就听见来人又说道:「我说,你们这些人的手段怎么越来越低级了呢?不会水还非要往水里跳,那我要是不管,你就去死吗?」 云染望着她,直接点了点头:「对,你不管,我就只有死路一条。」 「呵,口气真是大呀!」冯韧雪轻嗤一声,然后上前一步道:「就算我是喜欢女人的,但是也用不着什么女人就往我这儿送吧,就你这、连句软话都不会说,你说你怎么讨人喜欢呢?啧啧啧,太失败了!」 第90章 番外冯韧雪x云裳【慎买】 探月阁这两年发展势头挺好的,在江湖上的地位也明显上了好几个档次, 这跟着往冯韧雪这儿送美人的也就越来越多。冯韧雪对这些一向是很反感, 她喜欢女人这事儿其实没几个人知道, 她一向低调, 这事儿虽然不至于就瞒着吧, 但是也没必要到处宣扬。 坏就坏在,冯韧雪这人好喝两口酒, 平时要是有人喊她上花楼喝个小酒,她是从不会拒绝的, 花楼里的多人拿钱办事哄人开心的, 那冯韧雪也不至于就拘着自己,她又素来放荡惯了, 这么一来二去的,慢慢的也就都被大家知道了。 这位探月阁的阁主,少年英才好美人!再加上探月阁这两年生意越做越大, 那上赶着来巴结冯韧雪的人就越来越多,她这才刚到京都一个多月的功夫, 往她床上送的美人都已经一摞了, 怎么可能不烦? 今天这个,她本来是就是打算袖手旁观, 倒想看看这些人打算怎么收场的,结果没想到湖里的美人不是装的,那是真的不会水,眼看着就要才沉到底儿了那愣是没人管, 冯韧雪才捞了一把。美人落水前她看到了,确实长得不错,真要是淹死了,那冯韧雪心里也不好过,说到底跟自己也是有点关系的。 等这人醒来的功夫,冯韧雪已经把这人的来路摸了一遍,但是又没有找到明确的线索,并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来头,索性打算炸她一炸。
第163页 「你说你们家主子把你这么蠢笨的人派到我这儿来是不是有点高看你了呀?」冯韧雪一袭锦袍,端的是气度优雅超然,手里闲闲的拨弄着香炉里的薰香:「长得又这么一般,实在是不够我看。」 云裳这会儿已经找回了自己的思路,大致略略那么一看,就猜到这里应该是自己看了几天的那艘画舫,说是画舫其实说白了,跟花楼是一个性质的,做的也是莺歌燕舞的生意。 「我衣服呢?」云裳穿成这样跟她说话实在是别扭得很。 冯韧雪一挑眉:「那边柜子里,自己挑。」 云裳皱着眉头,有些纠结,最后还是直接下床将整个后背露给了冯韧雪,强忍着不适拿了件衣裳,裹在身上略微整理了一下,也没搭理冯韧雪直接就往外走了。 她出师不利,这会儿已经被冯韧雪压制,要是按照她的套路走,云裳根本就没有翻身的余地,就打算先撤再说,等回去再好好谋划一下,反正冯韧雪已经认识她了,这趟出来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 她这边才刚走了两步,眼睛一花,本来还在屋里摆弄香炉的人已经到了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这就走了?怎么不跟我说道说道?」 云裳是真的打算先走的。她也没想到冯韧雪会过来拦住她。一般来说,这种情况,冯韧雪都猜到她的目的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但是很快,云裳就想到了很关键的一点,冯韧雪虽然知道她目的不单纯,但并不知道她到底是何方神圣,毕竟谁又能想到,皇帝会把自己的亲闺女,最受宠爱的公主殿下送到一个江湖门派里去做棋子? 嘴角带出一抹嘲讽的笑,云裳望着冯韧雪说道:「我连你是谁,连我在哪儿都不知道,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你最好赶紧放让开,否则后果可不是你能负得起的!」 「呦,好大的口气呀!」冯韧雪果然推开一步:「你在我的画舫,你不会连自己落水差点被淹死,我救了你都不知道了吧?这套路不稀罕呀,我已经见过很多次了,一点花样都没有,我让开了,你打算去哪儿?还记得自己家在哪儿要往哪儿去吗?」 冯韧雪这一步让的连她自己都有些意外,主要是刚才云裳安一眼,有些凌厉。冯韧雪行走江湖多年,这一个眼神她就能看出来,这人身份地位怕是不低,虽然还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来头,但是应该不会是小门小户,冯韧雪就真的有些好奇了。 往她这儿送的女人确实多,但大部分出身都不怎么好,图个乐呵而已,面前的这个女人显然很不一样,敢送这么个人过来,那肯定想从她这儿谋取很多的利益,冯韧雪一边是堤防,一边也是真的感兴趣了。 云裳看着她,忽然就笑了,那笑容带着几分释然,有些璀璨:「原来是误会一场。我会记得你的救命之恩,方才醒来还以为、算了,既然是误会,那就这样吧,我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又落水,耽误了许多时间,那就不打扰了,谢礼我稍后派人送上。」 很认真的对冯韧雪道了谢,然后就真的绕过她走了。 冯韧雪在原地沉吟了一会儿,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人周身的气度很不一样,一招手叫来一个人:「去跟着,打听打听到底是哪儿的人,什么目的。」 ? 那人答应了一声,跟着就去了。 然后很快就又回来了。 「跟丢了?」冯韧雪皱眉:「怎么回事?」 来人道:「那女人身边有高手跟我,我沿着东大街一直走,然后没走多远,就没了踪影,应该是早就发现有人跟着她,提早做了堤防。」 「东大街?」冯韧雪低声念了一句,摆摆手让人退下,神色间带着几分疑惑和不解。 她原本处理完京都的生意就走的,毕竟是皇城脚底下,她一个江湖人不好在这儿长时间的逗留,等处理完了手头的事儿,她也没有再见过那天落水的女人,好像一切真的就只是一场误会一样,冯韧雪有些不甘心,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没有猜错,但是这人迟迟不出现,她又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眼看着到时候该离京了,冯韧雪就真的再也没有见过她,只能带着满腹的不甘心离开。 而另一半的云裳,当然也是时时刻刻密切关注着冯韧雪的动静,皇帝既然要把她送到冯韧雪身边,那花的都是大工夫,自然是希望云裳能彻底的拿下冯韧雪,帝王谋略当然知道这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儿,所以他安排了云裳在冯韧雪离京当天再见她一次。京都里探月阁的势力才刚刚起步,冯韧雪放不开手,他们要勾着冯韧雪留在京都,然后再一步步慢慢的将她拿下。 云裳对这些谋略计划什么的,全都不放心上,皇帝让她做什么,她就听话的去做就好了,提线木偶是不需要感情的,软轿晃晃悠悠,当那把刀真的横在她脖子上,云裳甚至都没有感觉到疼意,只是小宫女瞬间苍白的脸色,让她知道,她这会儿的处境十分的危急! 她本来是坐着轿子沿着冯韧雪离京的路线走的,目的就是为了再跟冯韧雪产生一点交集,为下一次遇见不被她忘记做一点准备而已,但是她也没有想到,就真有那么巧的事儿。冯韧雪也看到了轿子的她,还主动上来跟她打了招唿,问了云裳要当日的谢礼,云裳早就忘了这一茬,被她一提醒,就让小宫女拿了一包银子给了她,谢礼给了,路上的盘缠也给了,多好。
第164页 但是俩人谁也没想到,中途竟然就冒出了一个亡命之徒。 冰凉的刀刃就在她的脖子上,云裳看着冯韧雪有些冷的眼神,就听她说道:「别怕,没事的。」 她有些想笑,这里是京都,她当然不会怕。朝廷每年给这些人发的俸禄,那可不是给他们喝花酒的,皇城里的治安,每走三步你可能就会遇见一个巡逻的侍卫,或者便服的金吾卫,哪个不长眼的亡命徒会在这儿作死? 冯韧雪不清楚她可太明白了,这一圈站着看热闹的,有几个人不认识她?又有几个不知道她公主的身份?这不过就是一场戏,一个圈套为了让冯韧雪上钩而已,云裳忽然觉得有点没意思,都说这位探月阁的阁主多厉害多厉害,怎么就看不出来这其实都是为了设计她呢? 不是冯韧雪看不出来,实在是她看不下去云裳那明显拙劣的演技! 说什么不怕,不就是想告诉她,这种时候她应该表现的害怕一点,瑟瑟发抖一点才敬业吗?结果这个女人不知道是真的听不出来还是假的听不出来,竟然就没有一点点的感觉,还是那一副不在乎的表情,真的是很失败! 这边冯韧雪还想看看他们接下来怎么打算的时候,就看见原本那刀只是虚虚的架在云裳的脖子上的,可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刀直接就抹在了云裳的脖子上,再深一一点,估计就要闹大了。 她正欲动手的时候,忽然就见一身铠甲的护卫拉弓射箭直接就把那亡命之徒给射死了,动作实在是太快,冯韧雪知道有人一直在密切的注意着,但是没想到会这么的快,好像是计划临时出了什么纰漏,然后她就看见云裳面容冷峻,上前一步一巴掌扇在了那名护卫的脸上,声音里带着寒霜:「谁让你要他命的!」 那名护卫单膝跪地:「属下护卫公、」 话没说完,就被云裳打断了:「自去领罪!」然后直接上轿子走了,都没跟冯韧雪打招唿。 冯韧雪站在原地,十分的纳闷,她猜测刚才是出了意外,但是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外,又想到刚才那名护卫最后没有说完的话,公、公什么? 望着马车悠悠走远,冯韧雪忽然就想到了,公主! 「不走了,回去。」 这人要真是公主的那,那就太有意思了,有意思到她想看看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第91章 番外冯韧雪x云裳【慎买】 那刀搁在云裳脖子上的时候她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的。但是那人被射死的血溅在她脸上,温热的带一股子腥味, 就让云裳有些受不了。 不是她有多矫情受不了血腥味什么的, 只是她清楚的明白, 那个人其实没有做错什么, 然后就那么丢了一条命, 只是因为她的有意拖延,或者说是因为她办事不利, 并没有按照要求去真的牵动冯韧雪,所以才会直接出此下策, 要了那人的命, 也从侍卫的口中,间接的把她的身份暴露给冯韧雪, 为的就是引起冯韧雪的注意。 她是皇家最受宠爱的公主,在江湖人眼里,她身份非同一般的尊贵, 这样的身份当然能引起冯韧雪的好奇心。 好奇心害死猫,只要冯韧雪起了这个念头, 对她有了一点点的想法, 那就足够了。 那人的死也是给云裳一个警告,告诉她别太任性, 她得把自己的价值最大化,否则就跟那个没用的人一样,随时都会被抛弃,皇家一个被抛弃的公主会是什么下场, 云裳比任何人都清楚,因为她见得太多太多了! 果然如预期所料,冯韧雪猜到了云裳的身份,也就对她更加的好奇,当真就留在京都不走了,不仅不走了,还直接把手里正在做的产业全都挪到了京都,俨然一副打算长留下来,跟云裳好好说道说道的意思。 云裳自然也是按照安排,三五不时的就会出现在冯韧雪的身边,京都就那么大一块儿地方,要是真的刻意安排,不用走上三五步,她们就总能遇见,而冯韧雪的目的也就越明确,她对云裳很感兴趣,她就是要得到云裳。 这一点两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至于这个兴趣到什么时候会散,或者说,什么时候冯韧雪就对云裳不感兴趣了,她们都不知道,冯韧雪只是觉得这个皇家的公主,跟她从前认为很不一样,越是接触,她就越想了解更多,越是了解,她就越想多跟这个丫头多多接触。 这位据说是当朝最受宠爱的小公主,身上没有一点点的骄纵,甚至,冯韧雪每次看见她都觉得这人身上好像藏着化不开的忧愁,要是仔细去看,又都什么都看不见了,那么浅浅的一层,时常笼罩在她的身上,明明不该是这样的,但冯韧雪又不知道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 她想去探究,也想弄明白她的忧愁到底因为什么,尽管,冯韧雪心里清楚的明白,这位小公主逗留在自己身边,多半是因为朝廷忌惮于她,因此故意让这位小公主接近她的。 知道归知道,冯韧雪她不在乎! 俩人就是你来我往的接触了大半年,冯韧雪自我感觉还挺良好的,她这边准备进一步的发展,另一边的云裳也面临着很大的压力。接触下来她发现冯韧雪这个人很有魅力,真的很知道讨女孩子的喜欢,她们出来见面,除了前几次的「偶遇」再往后的每一次冯韧雪都会给她准备好小礼物,有的云裳一眼就能看出来都是挺稀罕贵重的小玩意,什么波斯的猫眼水粉,印度的裙子,甚至有一次不知道从哪儿给她弄了一只暹罗猫,说是给她作伴玩儿的,让她自己在宫里的时候知道念着点她。
第165页 云裳的朋友很少,准确的说,她就没什么朋友,宫里的皇子皇女不是明刀就是暗箭,她还顶着一个最受宠的名号,当然是特别的招人羡慕嫉妒恨,身边最近的也就是那些个随侍了,但是随侍到底只是个随侍而已,对她一向都是恭敬有加的,有时候云裳自己待在宫里,可能一整天也不想说话,那也没有人敢去跟她多说点什么,就更不要说去哄她开心了。 所以,冯韧雪其实是第一个接近她的「朋友」,不管俩人中间横了些什么,云裳是把她当朋友看的,冯韧雪会哄她开心,逗她玩,带她去郊外赏花游春放风筝,就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孩子一样,是她从未体验过的快活,脸上的笑脸也多了很多很多。 轻松欢快的日子总是走得飞快,入夏之后黄河几次泛滥,再加上几次大雨,终于还是淹了不少的地方,灾民流离失所,就等着朝廷开仓放粮,发放赈灾款,来度过这次天灾。 可朝廷那里有钱?冬月里一场年祭,再加上皇帝过大寿,别说是国库,就连皇帝的私库都被折腾的不剩几个钱了,这灾害来势凶凶,没有钱,没有粮,那老百姓就只能等着去死。 这担子就压在了皇帝的身上,皇帝愁眉苦脸了几天之后,终于还是找到了云裳。 眼下能拿出这么大一笔粮食银子的,除了探月阁,他还真的想不出第二个! 探月阁的势力遍布大江南北,京都的商铺十家里就有三家都挂着探月阁的招牌,那天天的流水可都是真金白银,皇帝心里清楚得很,这钱不收到朝廷里来,那迟早都是祸患,正好就借着这次机会,试试探月阁的底儿! 彼时,云裳正在逗弄那只暹罗猫。她也不是每天都会出宫去跟冯韧雪见面的,冯韧雪在京都有她自己的事业要去忙,她忙的时候云裳就不出去,但是最近这段日子她也没有怎么出去,不是因为冯韧雪忙,而是最近一段时间冯韧雪的暗示越来越明显,让云裳有些招架不住。 她早就知道冯韧雪是喜欢女人的,也知道俩人继续交往下去会有什么后果,但是等到这后果真的来了之后,她又有些慌,不知道为什么的就是慌,然后她就刻意的躲了冯韧雪几天,没怎么出去跟她见面。 云裳对情爱一事看得很单薄,最主要的原因是,她从未在情爱之事上抱有很大的希望,生在皇家又是最受宠的公主,她的一生早就註定了与情爱无关,可最近几次冯韧雪低头看着她的笑,神色间的温柔与专注,让云裳慌了神。 她从未想过关于情爱之事,突然来的心跳让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 喜欢上冯韧雪吗?她宁愿不,她喜欢上冯韧雪註定她们俩就是悲剧的收尾,谁也不会得到幸福,如果可以选择,她当然不。 可现实就是,她从来都没得选择。 「裳儿呀。」皇帝一身常服,弯腰看着云裳逗猫:「这小东西就是从暹罗来的?那冯韧雪还真是挺会花心思的,小东西挺机灵的。」 那猫没怎么见过外人,陡然间听了在皇帝的声音,被惊吓住,抬手一爪子就挠在了云裳的手背上,动作快到只有一旁的小宫女看见了,小宫女神色紧张正要说话,云裳就把猫抱给了她:「带她出去玩吧,别惊到了陛下。」那手被她藏在衣袖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小宫女跟在她身边的时间久了,知道云裳是不想一惊一乍的,要知道这畜生伤了陛下最宠爱的公主,那只有一个下场了,公主还挺喜欢这个小猫咪的,要是没了,这深宫就又变成了从前一样冷清的模样,连她也是不忍心的。 「父皇这次过来呢,是有些事想跟你说说的。」皇帝嘆了口气:「这家国天下呀,真是没有一件事能让人省心。黄河泛滥的事儿你也听说了吧?那灾民都快走到河北了,再这么下去马上皇城门口就要聚上灾民了,这事儿耽误不得呀!」 云裳低着头,拉了拉袖子,挡住了刚才露出来的一点伤痕:「父皇要我做什么?」 「国库不富裕,这户部那边也是难做,现在再去徵税肯定是来不及的,再说了,那老百姓那边也是过不去的。」皇帝嘆了口气:「你是父皇的心肝宝贝,这父皇的心事也只能跟你说说了。江南几个大户这两年也纳了不少的钱粮,再多他们也没有。」话说到这儿也就不需要再去暗示什么了:「探月阁这几年做大,那挣得也都是百姓的钱,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你说对不对?」 「父皇的意思是,探月阁这边先拿出八千万两银子,等安顿了灾民之后,朝廷另有嘉奖。」 嘉奖?云裳心里冷哼了一声。那可是八千万呀,不是八十不是八百,就算探月阁做得很大了,八千万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一句嘉奖就算是完了? 可是她没有任何的立场。 「云裳知道了。」 找冯韧雪要八千万两银子,云裳一直都在想怎么去开这个口,她本来以为自己开不了的但是再见到冯韧雪的那一瞬间,她忽然就明白了,这八千万两就是她跟冯韧雪的结局了,她找冯韧雪要了这钱,她们之前所有的旖旎,就全都被被打回了原样,其实也是好事。 冯韧雪已经好几天没有见过云裳了,还以为她在宫里出了什么事,是不是病了之类的。最近几场大雨,人呀就很容易生病,再说云裳那娇滴滴的样子,难保不是病了,她有些担心,正想着不如找一份大内的执勤名单,寻个漏子进宫去看看她的时候。
第166页 云染就自己跑出来了,看面色还挺好的,应该不是病了。 「前两天得了个稀罕玩意,你再不来找我,我就给你送去了。」冯韧雪手里拿着一个沙漏,细碎的沙子一点点的往下漏,看起来非常的唯美:「喏,送你的,想我的时候就把它倒过来,正好说说时间。」 云裳伸手去拿的,还没接到手里,手就被冯韧雪握住了:「手怎么回事?大喵抓的?这畜生,怎么连人都不分了?我明明都训练好的,怎么回事。快去找大夫,看看到底什么情况,怎么抓得这么深,流血了没有?疼不疼?」 一连串的问话,让云裳忽然一阵心慌,她忽然抽回了自己的手,连看冯韧雪的眼神都变得飘忽起来:「我、有事跟你说。」 「恩,你说。」冯韧雪再次把她的手拿了过来,小心翼翼的吹了两口气。 「朝廷需要一笔赈灾款,八千万两。」 冯韧雪的动作顿住了,她知道云裳到她身边的目的不单纯,也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但是真的从她嘴里听到这么句话的时候,还是挺不好受的,那滋味比她挨刀子的时候难受多了。 其实一开始冯韧雪知道自己没有动情,她就是跟这个小公主玩玩而已,皇家的公主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玩得起的,她冯韧雪就不一样。但这个想法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冯韧雪是真的被云裳吸引了,这个女孩儿身上的气质另她着迷的同时又十分的贪恋,再到后来冯韧雪就是真的真心实意的想逗她笑笑,哄她开心了。 感情一旦付出了,就会渴望得到回报,冯韧雪也不例外,她在等着云裳的回应,结果等来了八千万两的白银! 第92章 番外冯韧雪x云裳【慎买】 云裳说出那句话之后,冯韧雪就知道自己是真的陷进去了。 那一瞬间情绪的接宕起伏让她险些失去了控制, 她就那么望着云裳, 就那么看着, 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苍凉的感觉, 她从云裳的眼睛里看到了太多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情绪, 那么浓郁又那么的隐晦,冯韧雪有些后悔她当一时的任性, 为什么要去接近她?如果她不接近云裳,不去餵食那些好奇心, 那今日她就不会处于这种境地, 进不得,退又退不出去, 她身陷泥沼,无法自拔! 「你、」冯韧雪看着云裳别开了视线,看着云裳躲开了她的对视, 忽然涌上了一股浓浓的无奈之感:「你找我,就是为了那八千万两的银子?」 云裳动了动嘴唇, 最后还是狠下心说道:「黄河泛滥, 百姓流离失所,你知道我是当朝的公主, 为朝廷为国家筹集赈灾款,本就是我分内之事。冯阁主,可否相助?」 「冯阁主,你到现在还不肯叫我的名字。」冯韧雪低头苦笑:「云裳, 你知道我对你很感兴趣的,对吧?」 云裳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去接这个话,冯韧雪对她的感兴趣从不掩饰,冯韧雪的感情很浓郁很激烈,像是一团热烈的火焰,随时都能将她烤化,云裳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她很慌。 「你凭什么觉得,因为我对你感兴趣,我就能这么随随便便的给你八千万两白银?」冯韧雪转身回了自己的位子上,拎着酒桌上的酒壶斟了一杯酒,就那么冷冷淡淡的看着云裳:「你凭什么让我为你拿出这八千万两的白银?或者说,你能拿什么来换?让我觉得自己换得有所值,不至于吃亏呢?说来我听听呀?」 云裳的拳头慢慢握紧,她能有什么可以拿来换的?她不知道,她其实什么都没有,唯一有的也不过只是这个虚虚的头衔罢了,这头衔下她还有责任要去履行,一个皇家的公主,生来就享受着荣华富贵,可这富贵又是那么好享受的? 她付出了她的一切,将一切都奉献给了皇家,给了朝廷! 「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云裳说出那一句话的时候,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 冯韧雪想要什么,她们俩都再清楚不过了,云裳从到她身边的时候,就开始给自己做心理暗示,她总要为了朝廷、为了皇权将自己委身给一个朝廷皇帝需要的人。从前她想过这个人会什么模样,但从未想过这个人会是冯韧雪。 冯韧雪给了她最温暖的时光,成了她心里最温暖的存在,这个人对云裳来说是非常特殊的,可特殊归特殊,她也不愿意为了这八千万两就把自己送到冯韧雪的床上去。 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她也不愿意把自己就这么等量交换了,云裳她到底是个公主,还有着公主那微乎其微的小骄傲,这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屈辱? 冯韧雪拿着酒杯的动作倏然就停顿住了,一瞬间心里涌上了百般的苦涩滋味。 云裳在她心里就是高贵纯洁的小公主,事实上,她就是!可现在?她在说什么?为了那八千万两的银子,她要怎么样?愤怒和屈辱的感觉一瞬间就将冯韧雪湮没,她在怒云裳不争气,怒云裳为什么不能好好跟她说话,又或者在怒她自己,明明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她竟然还、还在心疼云裳! 「呵,公主好大的口气呀?」冯韧雪放下酒杯,绕到了云裳身边,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讥讽的笑:「我要什么你给什么?我要什么是你能给的?你确定你能给?说话的口气不要太大呀!」 云裳面色苍白,唇不受控制的轻轻颤动着:「你想要什么?」
第167页 「我想要什么,你心里不是最清楚吗?不然你怎么敢跑过来张嘴就问我要八千万两白银?」冯韧雪紧盯着云裳的眼睛,带着些许的逼问:「你真的确定要给吗?」 喉咙里是阵阵的刺痛,云裳想大口的张嘴唿吸,她现在像是被鱼钩钩上岸的鱼,离了水,带着伤想奋力的挣扎动弹,可每一次的跳跃都是一阵阵又一阵的疼,她身上的鱼鳞在冯韧雪的注视一下,一片一片的被剥落,露出了藏在里面的嫩肉,又被岸上的沙粒狠狠的刺破,鲜血滴在泥土里,混成一滩污浊。 云裳闭上了眼睛,抬手解开了领口的扣子,然后别开眼,再也没有说话。 空气里瀰漫着苦涩的滋味,安静到落针可闻,只剩下两人的唿吸声。好像只有一瞬间又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长到云裳感觉到自己手脚全都僵硬,动弹不得的时候,冰凉的手指摸着她的脸,再到脖子,冰得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遍体生凉。 就云裳强迫自己睁开眼,就看着冯韧雪帮她把扣子一粒一粒全都扣了起来,单手扣住她的脸,逼着她对视。 冯韧雪眼里的寒光让云裳害怕,她下意识的想错开视线,可惜她做不到。 冯韧雪就那么打量了她好一会儿,长到云裳以为她都不会再开口说话了,然后她就说话了,声音里不带一点点的起伏,就那么平铺直叙的像是带着某种疑惑一样的开口问道:「你这是打算陪我上床吗?怎么难道陪我睡一次就值那八千万两银子了?你们皇家的公主就都这么廉价吗?还是只有你这么廉价?呵,你倒是甘愿,怎么不问问我的意思呢?我现在不愿意睡你了,懂吗!」 云裳也不知道自己听完那话是什么感觉,说疼吗?其实她不疼的,她早就不疼了,甚至还有点麻木,只是觉得很冷,特别的疼,连守手指头都开始打颤了。 冯韧雪的话其实没有错,皇家的公主的价值不是用金钱来衡量的,那后面跟着的是权势,可权势之下,註定有些悲凉的公主可能真的就连八千万两银子都不值!云裳只是比她们幸运了一点点,也仅此而已了。 「懂了,打扰冯阁主,抱歉。」云裳这会儿竟然十分的理智清醒,连她自己都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她还能说出完整的句子出来:「今天就当我没来过,打扰之处还请阁主见谅。」 说完就要走,手腕却被冯韧雪一把拉住了。 「你就跟我说这个?」 身后冯韧雪的唿吸声明显急促,带着一丝怒意:「云裳!你就跟我说这个?!」 「那你要我说什么?」 「我说你不值八千万两银子,我在看不起你,我在嫌弃你,我在羞辱你,我……」冯韧雪的声音陡然转弱:「你就、你就不跟我说点什么?」 云裳静默了片刻,然后挣脱了冯韧雪的桎梏,转身望着她,眼里带着一丝丝的无奈:「因为你说得对呀。冯韧雪你知道我是刻意接近你的,难道不是吗?你探月阁势力太大了,朝廷和皇上都十分的忌惮,想让我接近你,瓦解你,然后利用你。这就是我到你身边来的目的,你跟我都很清楚,难道不是吗?你还想让我说什么? 八千万两银子,只是一个开始,以后还有会更多,直到把你探月阁完全变成朝廷的爪牙,把你冯韧雪变成了皇家的侍从,让你唯皇命是从。」云裳淡淡的笑道:「那样我就圆满的完成了我的任务。你想让我说什么?你嫌弃我,羞辱我,我不值那八千万两银子?对的,我从来都不值得。」 她挥了挥衣袖,带出一阵香风:「你看我,锦衣华带、翡翠玉环加身,人人尊称我一声公主殿下,可你知道公主的责任是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些都只是君在要我死之前,必须要给的,只有包装华丽尊贵才能换得最大的权益。冯韧雪,我、只是皇家权势下的交换筹码而已,一个筹码,你说她能有多大的价值? 八千万两可以换取多少个家庭的和乐安康,八千万两可以挽救多少濒临死亡的生命,八千万两可以救赎多少水声火热之中的百姓?跟他们相比,你说我一个筹码又算得了什么?」 云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一番话,就是心里憋着那一口气,不吐不快,可吐完更难受了。 她转身就走,可刚刚迈出去一步,就被身后的冯韧雪一把抱住了。 冯韧雪的手臂紧紧的勒住她,像是要将她按进身体里一样,溶进骨血里。 「我故意的,我故意那么说的,我故意想让你生气的。」冯韧雪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的迫切,急于想要解释清楚:「我不是那么想的,真的。」 「冯阁主,你放手吧。」云裳低低的嘆了口气。 有些事情,真的不是她们能掌控的,早点断了,真的对谁都好,冯韧雪自有她的潇洒快活,云裳也有她自己的命运轨迹,强求只能是两败俱伤! 「我不!」冯韧雪大声的说道:「我放什么手,我喜欢你呀!」 我喜欢你。 一句话在云裳的心里激起了千层的巨浪。 冯韧雪说喜欢她,她真的说了喜欢。 云裳眼里噙着泪,倔强的仰起头,始终都不让她泪滴落下来,她硬掰开了冯韧雪的手:「,可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只是在利用你而已。喜欢我的代价,你付不起。就这样吧,冯韧雪,好好照顾你自己,以后不要再见了。」
第168页 「我怎么付不起?」冯韧雪想再说什么,云裳却早就已经离开了。 冯韧雪想去追,步子迈出去的那一瞬间又生生的收了回来,想笑又想哭,表情是那么的怪异,然后一把挥掉了桌子上的酒壶,清脆的响声,一地的碎片。她想追,可追上去又怎么样呢? 这是一个死局,找不到破局的方法,她所有的一切努力全都只是无用功而已,她想把云裳留在身边,好好照顾,逗她笑,哄她开心,可说到底也只是她想而已,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她想要云裳,就得拿探月阁来换? 你让她怎么换? 第93章 番外冯韧雪x云裳【慎买】 冯韧雪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换,她做不到, 她也放不下。 莺歌燕舞杯酒交错, 她一日日麻痹着自己, 怀里搂着不同的温香软玉, 她想过放弃了, 放弃云裳,放弃这段不可能的爱恋。 她自在江湖潇洒快活, 喝最美的酒赏最妙的人,明明那才是她应该过的生活, 一切都是那么的畅快, 可命运却偏偏安排她遇见了云裳,遇见了又让她如何放手? 衣裳被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拉开, 冯韧雪有些烦躁的把身边的女人推开,女人似乎有些不甘心,还想再往她跟前凑, 端着酒杯声音嗲嗲的,带着刻意为之的娇意:「阁主怎么都不理人家?人家给你斟酒喝好不好?」 「滚!」分冯韧雪眼神阴鸷, 一把扼住女人的脖子:「再说最后一次, 拿钱滚蛋!」 女人脸上全是恐惧的神色,不住的点头, 被恐惧笼罩下的小脸蛋没了原本嫣红的颜色,只剩下斑驳的脂粉色,像是涂抹不均匀的画作。 这位探月阁的阁主这几天都在她们这儿喝酒买醉,刚开始那几天还会叫人陪着, 那大把大把的钞票顺手就塞了进来,女人得了甜头,就有些非分之想,想着她今日也没有叫人,不如自己主动点,说不定会有更大的甜头。 却没想到真的差一点就把命丢了。 冯韧雪已经喝了不少的酒,这会儿眼神都有些迷离了,薄唇紧抿,脑子里全是那天云裳来找她时的才场景,她甚至还清楚的记得云裳把衣裳解开时,藏在领子里的雪白的肌肤,像是一把火,像是一束光,在唿唤着她,让她前往。 脚步明显有些微微的踉跄,冯韧雪扶住桌子,十分理智的倒了一杯浓茶一饮而尽,然后大步离开。 深宫里,八角玲珑灯在微风下轻轻晃动,灯光照亮了门前的路,然后拉长了一道道的影子,带着不太一样的苍凉感。 这里本该是后宫之中最尊贵繁荣的存在,现在却显得有些凄清冷落。小宫女引着人往外走,一路把那人送到了宫门外。一身华服的纯妃眼里带着几分心疼的神色对小宫女叮嘱道:「夜里多看着她点,上点心,公主身体不好,正是用着你们的时候。」 小宫女眼睛红红的,带着一点鼻音:「谢谢娘娘来看我家公主,陛下禁足公主又病了多日,都没有人来看看她。」 纯妃嘆了口气:「难为你这丫鬟忠心,这是内宫,她既惹恼了陛下,受了罚,谁又敢来探望?唉,你快点回去吧。」 一身华服的纯妃走了,小宫女擦了擦眼角的泪,正要返回,这一转身就被吓了一跳,面前的人一身的黑色夜行衣,眼神分外的凌厉,小宫女正要尖叫就被来人捂住了嘴。她一开始是没反应过来,这是深宫内院突然出来这个一个一身夜行衣的人,肯定会以为是刺客,惊慌失措之下才要喊人。 这会儿近距离这么一看就认出来此人正是害她家公主受陛下责罚的罪魁祸首,那个她跟着见了很多次,让公主难以抉择的探月阁阁主,冯韧雪。 这才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她来了,那公主会不会好一点? 小宫女眨了眨眼睛,又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认识她,不会乱说话的。冯韧雪酒喝得有点多,但也不表示她就没了思考的能力,这会儿见小宫女也是很脸熟,知道她也认识自己,便开口问道:「你是云裳身边的丫鬟,她就住在这里对不对?」 她入夜趁着巡逻侍卫换班轮岗的时候潜入皇宫,按照之前打探好的方位找到了云裳住的地方,然后谁知道出来的那个女人竟然不是云裳,冯韧雪还以为自己找错了,正准备离开,然后就听见了那一番对话。 小宫女点了点头,就听她又问道:「你家公主怎么了?什么被罚,什么病了?」 小宫女的嘴巴被捂住,望着她眨了眨眼睛,冯韧雪见状松开手,然后直接一把扼住了她的脖子:「你最好老实点,不然送你见阎王爷!」 这可是大内皇宫,虽然她功夫不错,但是真要被禁军围攻那也是插翅难逃,该有的谨慎自然是不会少的。 那宫女常年跟着云裳,宫里的是是非非人情冷暖不知道见了多少,如今被冯韧雪扼住喉咙也不怕她,张嘴就嘲讽道:「我家公主都没有这般对你,怎么冯阁主这么不信任她?我是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我俩自小一处长大,这深宫里只有我与她共进退,你既然连我都信不得,又何必来找我家公主?」 这话说的实在是有气节,真不愧是宫里培养出来,又跟着长公主的,一番话直接让冯韧雪面上无光,只能讪讪的松开手,再问道:「她怎么了?」 「她怎么了?」小宫女本想再说几句,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这事儿说到底也不怨人家冯阁主,最多只能说这俩人实在是没这个缘分。若是生在寻常人家,又哪里会有这些麻烦事?
第169页 「公主发了几天的烧,才刚刚退热,陛下罚了她禁足。」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那天公主回宫后就去了陛下那儿,淋了雨受了罚回来人就病倒了。」 「什么受罚淋雨,怎么回事?」冯韧雪一边跟着小宫女往里进一边追问道。 「我听内侍说、」小宫女犹豫了一下:「说是陛下发了火,不知道俩人说了什么,然后公主就在大殿外罚跪了,一直跪了一天一夜,到后半夜下了大雨才让人给送回来的,回来以后人就已经是半昏迷状态了,然后就是几天的高烧。」 「为什么?」冯韧雪嘴里有些苦涩,像是吞了苦胆一样。 小宫女没再说话,推开了门:「我在外面守着,阁主有事喊我就好。」 入眼是富丽堂皇的布置,不愧是皇家长公主住的地方,每一件摆设装饰那都是精品中的精品,甚至连沈福生的孤品赏梅图都只是十分随意的挂在一边,冯韧雪只扫了一眼,心里就是一阵阵的酸涩。 她跟云裳在一块儿这么久了,知道她其实很小孩子气,喜欢小女孩儿家的小东西,大街上偶尔看见的小玩偶,或者小铃铛什么之类的,都很可爱的。现在这屋子里冯韧雪找了一遍都没有见到任何一个带着暖意的物件,都是富贵华丽冰冷到无情的物件。 忽然脚下被一个小东西挡了一下,冯韧雪低头一看,就是她之前送给云裳的那个小玩意,这么一看竟然长胖了很多,跟当初她送出去的完全都不一样了。冯韧雪低头摸了摸小东西的脑袋,低声说道:「你怎么吃胖那么多,是不是宫里的东西特别长膘?那为什么她都不长肉,还是那么瘦,是不是你把东西都给她吃了,坏东西!」 小东西也听不懂,鼻子动了动就跑了。 冯韧雪继续往里走,然后就看见垂纱帐里躺在床上的云裳,脸色不太好,是苍白的病态,那宫女说时冯韧雪也想过,却没有想过不过是短短几天不见,她竟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本来人就瘦,这会儿躺在床上,又被锦被压着,越发显得身躯单薄。 她轻手轻脚的挪到了床榻边,还没有坐下,躺在床上的人忽然就挣开了眼睛,眼里带着一点迷茫,然后眉头就皱在了一起,冯韧雪就看着她嘆了口气,然后又闭上了眼睛,没有再挣开。 冯韧雪也不知道她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时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停顿了好大会儿都没有见云裳再张开眼睛,只能跟着嘆气:「你就这么、不愿意见到我吗?」 紧闭着的眼睛动了动,云裳似乎有些震惊,但终于还是把眼睛给挣开了,望着冯韧雪,两人都不说话,只剩下沉默。 「算了,败给你。」冯韧雪终于还是坐下了,从怀里掏出一摞的银票拿给了云裳:「怎么,我给你送钱来,好歹接一下行吗?」 云裳没有动作,直接问道:「你怎么来的,这里是大内,一旦被人发现,你小命难保!」 「我没有那么弱吧?」冯韧雪低头笑:「还是说你在关心我?放心,没事儿的,虽然不至于来去从容,但也不会被人发现,你安心。」 想了想又说道:「云裳,我承认一开始我确实就是玩玩,想看看皇家的公主到底是什么回事,可、」说着低头苦涩的一笑:「可你看,我就是这么陷进去了,我喜欢你,真的。」 再次听见冯韧雪的真心告白,说不动容那是不可能的,云裳伸手将那一摞银票接了过来,对冯韧雪说道:「钱我收了,我已经劝父皇开放江南三省的通商权给你,我相信凭你的能力三两年之后一定能做得很好。冯韧雪,我、我不值得你喜欢,上次我是认真的,以后别来往了,我们算是两清吧。故意招惹你是我不对,我知道错了,对不起。」 冯韧雪扣住了云裳的手腕,眼里带着痛色:「你说,你故意招惹我,你不对!说你错了,然后就没了?云裳付出的感情怎么可能收得回来?我认真问你一句,你到底对我有没有感情?你说!」 「我不知道,你别再说了!」云裳脸色痛苦:「皇家人都是没有感情的,我没有你知道吗?我、我只是一个筹码,父皇让我喜欢谁我就喜欢谁,我、」 正说着,唇上就是一暖,冯韧雪已经欺身吻了上来,唇紧紧的挨着唇,冯韧雪就那么看着她,然后微微一笑,认真的吻了上去。 第94章 番外冯韧雪x云裳【慎买】 那吻先是试探的接触,很快就在云裳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逐步在深入, 让云裳毫无招架之力, 只能由着冯韧雪继续放肆。冯韧雪开始时还十分的克制自己的情绪, 不敢太过孟浪, 她怕吓到了云裳, 别看这丫头之前扯衣服动作十分熟练,其实真遇上这事儿的时候, 她还是会害怕的。 冯韧雪本来是打算先吻一下试试云裳会有什么反应,但是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反应实在是合她的口味了, 以至于冯韧雪就失了分寸, 压着人越吻越过分,那手也是不老实的就直接摸进了云裳的衣裳里, 气氛正好,她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不如就趁着今夜, 直接把这人拿下。 于是冯韧雪一鼓作气,正准备直接攻下云裳的时候, 嘴里就尝到了咸咸的味道。 她忽然呆住了, 那一鼓作出来的气,几乎是顷刻间就散了个干净。 停下动作, 望着身上一脸泪痕的云裳,冯韧雪有些无措,握了握拳头,最后还是默默的把云裳的衣裳给她穿好, 见她始终都没有挣开眼睛,又嘆了口气:「是我错了,你、你别这样,我道歉。」
第170页 她说完见云裳还是没有反应,便起身打算离开:「以后、以后就听你的吧,就这么、算了吧。」 那话从嘴里说出来的感觉,就像是刀子在心里戳了去千百道口子一样,鲜血淋漓。她何曾想要放弃?如果真的就愿意这么放手,她也不会千辛万苦的往宫里跑这一趟,只是、有些事她勉强不来,尤其是情爱。 最后看了云裳一眼,冯韧雪用力的逼迫自己移开视线,然后就在转身要离开的时候,手腕被人拽住,身后是云裳明显是沙哑的声音:「那以后怎么办?」 以后?!冯韧雪巨惊之后紧跟着就是巨喜!她想到了以后!她在说以后,那是不是就说明、她还没有来得及往下想,就听云裳继续说道:「你喝酒了,你喝醉了吗?你现在说的话,明天还会记得吗?」 冯韧雪是深唿一口气,然后转身望着云裳:「我是喝酒了,但是没有喝醉。不仅明天记得,以后的每一天都会记得。你要说什么?」 「我、」云裳低头抿嘴像是在思考。 在她低头的那段时间里,冯韧雪感觉自己的心又重新回到了炼狱,备受煎熬,等云裳抬头再看她的时候,冯韧雪就知道炼狱于她已经是过去时,她跟云裳可以有一段新的开始。 「我不知道以后会遇见什么事,但是上天安排我遇见了你。」云裳脸上带着浅浅的暖意和笑:「从前,我在这是深宫里,感受到的只有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只有权势覆盖下的人情往来,但是我遇见了你。是你带我领略了人世间不一样的风景,是你带我感受到了不同的温度和人情。是你教会了我心跳的感觉。」 云裳拉过冯韧雪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这里,刚才跳得很快,你说是不是喜欢?你、亲我的时候、」云裳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脸颊带着耳垂是一片绯红,她强自镇定,垂眸也不看冯韧雪咬着唇把话说完:「你亲我的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了,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但是你离开的时候,那一刻,我感觉不到你的温度,好像整个人都被抛弃在荒漠之中,看不见天日,看不见绿洲,看不见希望,什么都没有。」 「你是我的希望。」云裳鼻子里带着一点的酸意:「但我不确定,我、」 她的不确定在于两个人到底有没有未来,她跟冯韧雪到底能不能有一个善果,她是皇家的长公主,是皇权下的牺牲品,要怎样皇帝才会真的愿意吃成全她跟冯韧雪?这一切都充满了变数和不确定,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跟冯韧雪说。 冯韧雪这会儿理智已经完全回笼了,既然云裳表明了自己的心意,那剩下的不管是多大的困难,冯韧雪都有心理准备可以跟她爱的人一起闯过去,既然她爱上了云裳,那她就得为云裳负责,如果这就是她的人生,那冯韧雪愿意无偿的接受,并且去改变它! 「你不确定,那就交个我,好不好?」冯韧雪揽着云裳的腰,把人扣在自己怀里,再度吻上了云裳的唇:「把你自己也交给我,好不好?」 这一夜心理上的跌宕起伏是冯韧雪前半辈子都不曾经歷过的,她行走江湖又十分的不拘泥于这些俗礼,她决定继续刚才未完成的事业。今日本来是打算来看看云裳的,并没有打算就怎样,之前深吻起意,半路上被云裳的泪打乱了分寸,这会儿又重新找了回来,抬手再度解开了云裳衣襟。 「这次可不许再哭了。」 云裳抓住她的胳膊,被冯韧雪放到了在了床上,脑子里迷迷煳煳的并不是很清楚自己为什么又要哭,之前落泪是情难自禁,她不好意思告诉冯韧雪,这会儿既然都说开了,那万万没有再哭的道理。 而事实上,云裳到最后还是哭了,不仅哭了,还哭得很惨,直接把嗓子都哭哑了,食髓知味的冯韧雪都不肯放过她,要不是看着天色再不收手就出不了禁宫,估摸着云裳还得再哭上一阵子。 守在宫门外的小宫女望了一夜的月亮,听着里面的动静消了,这提着的心才算是落了下来,准备了热水等在门外,听到里面的吩咐才敢进去。 小宫女这一进去还没来得及非礼勿视就看见自家公主被那阁主抱到了床上,是才清洗过的样子,公主神色恹恹的,一看就是累着了,小宫女暗自腹诽了冯韧雪,她家公主这娇滴滴的,又是第一次,那谁就不知道怜惜一些?怎么还把公主折腾成这个样子?不知道公主这病还没有好全吗? 冯韧雪是知道的,但是有个江湖郎中跟她说过,伤寒发烧出出汗好得快些,她每次伤烧之后就会自己打一套拳,练练出出汗,那是马上就好的,于是这么多年来对这套理论那是十分的信服,所以昨夜才会秉着让云裳多出出汗的原则,按照自己的心意可劲儿折腾了一把。没想到,这伤寒还没好,嗓子也跟着哑了。 心疼是真心疼,冯韧雪都不想走了。 云裳猜出了她的心思,跟她十指交握道:「眼下宫里是非多,我还被禁足呢,你先走,等过两天我去找你。」 小宫女也看出来,帮衬道:「阁主先出宫为妥,万一要是让人发现了,那公主可就不是被禁足那么简单了。」 两人才刚刚在一起就要分离,冯韧雪这心里也不好受,但是云裳自有她的道理,她就是捨不得,就是心疼,顾虑到这是大内禁宫,该走还是得走的。 「那你好好照顾自己,一会儿让那什么太医再来看看,知道吗?」
第171页 云裳点头,对小宫女吩咐道:「你带她从东华门走。」 「我怎么来的怎么走就行,不用带路。」冯韧雪正说着,然后这一抬头就愣住了。她留恋不舍,时间却是飞逝,这会儿已经天光大亮,她来时的路已经完全走不了,别说是走不了,说不准一个闪失,那就得被射成箭靶子。 冯韧雪在小宫女的安排下妥善的离开了皇宫,她折腾了一夜,也没有闲着,马不停蹄的就召集了探月阁的属下,安排了目前的工作。皇帝那边为黄河泛滥急得不行,她完全可以卖给皇帝一个人情,给云裳多争取一些,争取让她早日恢復自由身。 而有些妥协从一开始就是註定的。云裳走进了冯韧雪的心里,从那一刻起,她就註定要与皇命绑在一起,彼时的探月阁还只是一个江湖门派,纵然有些闲钱,但也只是一个江湖门派,她在江湖上算是有些地位,可在皇权的面前,只是一只大一些的蝼蚁而已,她要保护爱人,就只能牺牲探月阁的势力,归入朝廷,为朝廷卖命。 冯韧雪知道,黄河赈灾只是一个开始。 只要云裳还在宫里,只要云裳还是公主,那就还有很多很多的以后,皇帝明白,冯韧雪明白,云裳就更加明白! 她与冯韧雪之间情根深种,皇帝全都看在眼里,更是屡屡以云裳之名驱使冯韧雪为朝廷卖命,东奔西走在刀口上舐血,云裳全都看在眼里,她什么都不做了,甚至她的存在对于冯韧雪来说,就是一种负担和拖累,但是她又无法说出口。 她能做的只有弥补。 云裳承认自己是自私的,如果当初她能控制自己,不要去开始这段感情,那一切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这个问题在很早之前,她就已经考虑过了,当时也是真的存了心思想要跟冯韧雪算了的。但是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并不如她所预料的那般,理智告诉她了最好的路,可情感上,她还是选择了冯韧雪。 既然做了选择,这就是她跟冯韧雪的命! 「你俩这、唉,要是有个孩子在跟前,就算陛下不同意你们的婚事,那满朝的文武也不会答应的。」 纯妃近日往云裳这里来得有些勤快,云裳在宫里没什么能说得上话的人,近日又因为跟冯韧雪的婚事问题被陛下敷衍,她心里不舒服,纯妃都看在眼里,没什么事的时候就过来跟她说说话,本意是宽宽她的心,这嘴上一时没留意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就算陛下再□□跋扈,那人家孩子都有了,这一家三口的,怎么能就给人家拆散?于论理于仁善那都是过不去的,皇帝面子上总是得顾着点,不至于还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再给云裳寻驸马,退一万步,那公主连孩子都有了,谁还愿意做这个上门的驸马爷? 只可惜呀,这两个女子,又怎么可能有孩子?纯妃也只能是嘆气。 关于孩子的问题云裳是根本就没有往这儿想过的,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她跟冯韧雪能有一个孩子,可偏偏纯妃的话就那么种进了她的心里,像是一颗种子一样,慢慢发芽最后长大。 等冯韧雪办完了事儿,趁夜色顺着东华门像往常一样熘进来的时候,云裳就按耐不住把这话跟她说了。 「我觉得娘娘的话其实挺有道理的。」云裳被冯韧雪搂在怀里,低声嘆了口气:「我要是能怀孕生个孩子的话,父皇怎样都得答应咱们的婚事,到那时我们光明正大的在一起,离开京都,他又能说什么?总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他牵制,连累你。」 冯韧雪眼里都是心疼,低头吻在了云裳的眼睛上:「那不叫连累,你傻呀。你是我的女人,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她感觉到云裳的不开心,手摸到了云裳的小肚子上,逗她说道:「既然这么想怀一个我的孩子,那你得主动点,知道吗?」这边说着就把云裳翻身压在了下面,堵住了她的嘴。 一场酣战自然不用多说。 这事儿冯韧雪以为过去了就算了,顶多算是云裳自己瞎琢磨而已,但是她还真没想到不过几个月的功夫,竟然就真的让云裳给琢磨了出来。 自打冯韧雪从了皇权开始替皇帝卖命之后,皇帝对云裳的管束也松散了很多,一来皇帝可以靠云裳来牵绊冯韧雪,知道冯韧雪最近的动向,算是间接的监视她。这二来嘛,给小两口一点松散的空间,算是给冯韧雪的甜头,只要她办得好,那云裳就能时常出来跟她见面幽会,要是办不好,就只能偷偷摸摸半夜三更的熘进宫去,还不一定能见得到。 冯韧雪那是一心只为云裳,她这一辈子,也只为云裳委屈过。 西南藩国年末献岁贡,这来就来了,偏偏还给皇帝带了个美人来,这美人初入皇宫就按照之前打听好的过来讨好巴结长公主来了,本来云裳只是按例招待就算了,偏偏让她给不经意的就得知了这藩国有个独家的小秘方。 本来算是美人当故事讲给云裳听的,据说那个藩国里有一个全是女人的部落,没有男人就算子嗣都是女人与女人之间诞下的,这么一说,就把云裳给说动了心。那美人本意就是为了巴结她,一见长公主感兴趣,这是二话不说的,就把东西拿了出来,说是头次见面送给公主看个稀罕。 云裳看着锦盒里的两枚丸药,再看那美人笑嘻嘻的模样,这心里明镜一样。 人家那是提前打听好的,早就知道她身边有个冯韧雪的存在,这才特意带着这丸药过来。
第172页 「那就谢过了。」云裳接过东西,说道:「陛下那边我自会为你美言,明年的岁贡也不用担心。」 「公主吃了这药,再与心爱之人交合,自然是心想事成。」 云裳肯定是不会乱吃的,她这边确定这东西无毒,吃了没什么坏处之后,带着药丸去找了冯韧雪,当时也没有想别的,吞了药就住在冯韧雪那边了,不说是夜夜笙歌吧,也是差不多,冯韧雪一度十分怀疑到底是怎么了,还没等她这边理清头绪的时候,云裳那边就已经有了好消息。 「这、这就怀上了?」冯韧雪那是真吃惊呀。 望着云裳的眼神都变得怪怪的,总觉得云裳好像是什么特殊体质一样,她也算是在外面走南闯北的,怎么就没有听说过什么药能让两个女人怀孕? 简直就、 云裳也是看出来了,小锦盒往冯韧雪怀里一扔:「我要回宫找父皇准备我们的婚事,等大婚之后,你等我好消息!」 这一个消息比一个消息劲爆,冯韧雪这边还没有理清思绪,云裳就已经风风火火的回了宫,她手里拿着那个小药丸,心里并没有如预期那般的轻松,反而有些不安,总觉得这是事儿没那么简单。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皇帝那边并没有下旨意,只是给云裳在宫外批了座公主府,说是等公主府落建之后再行大婚,并且答应了这段时间让云裳就在冯韧雪这边安胎养身体,一併还送来了几个嬷嬷丫鬟,说是要伺候好公主,绝对不能委屈了公主。 一切看上去都在往她们以为的那个方向发展,两人都在甜蜜幸福中期待着这个孩子的到来,却万万没有想到,孩子诞下之后,属于她们的幸福再也没有到来,而且永远也不会再来了。 云裳身子娇弱,从孕期开始就有很大的反应,大夫那边开了药她也不敢乱吃,说是怕会影响到孩子,结果谁知道生孩子的时候还是遇上了难产,折腾了将近三天三夜这孩子才算是生了下来,而那时的云裳也已经去了半条命。 偏偏宫里的嬷嬷非要带着孩子跟公主回宫休养,说是宫外的条件不如宫里,生怕公主在外面有个闪失,怕孩子得不到妥善的照顾,冯韧雪自然是不会答应,强留了云裳,可这人到底还是没有留住。 孩子刚刚满月没多久,云裳的身体就垮了,她心里压了太多的事儿,产后情绪一直都不好,再加上难产大出血,最后还是没有撑过去,握着孩子的小手,对冯韧雪说了最后一句话,就那么走了。 俩人期望的美好未来并没有到来,云裳用自己的命给她换了一个孩子,那孩子搂在怀里还在喝奶连人都不认识的时候,就没有了母亲,云裳离世给了冯韧雪很大的打击,她这边沉浸在悲痛之中尚且没有恢復神智的时候,那襁褓中的孩子也被抱进了宫里,望着深宫高墙,冯韧雪的眼里已经没有了希望。 「西南襄平矿产富饶,是块儿宝地,然襄平王顽固不愿与朕交好互惠,朕缺一助力,不知你可愿前往?」 「愿意。」冯韧雪单膝跪地,眼里藏着锋芒:「只求陛下好生照料那孩子,待我归来,让我们母女团聚。」 二十五年后,昔日探月阁主划江而治自立为王,再也没有回来过。 小剧场讨压岁钱 年三十的晚上,一家人吃了年夜饭,小顾炘正是玩闹的时候,怎么都不肯安生,非要炫耀自己的压岁钱,关键她炫耀也就炫耀了,还非要跟云染炫耀。要知道,染染长这么大其实都没有收过压岁钱,她小的时候双亲都不在身边,皇家又不注重这个,根本就没有这个经歷,后来有了小顾炘家里才开始发压岁钱,但也只是给小孩子讨个喜而已,多是玩闹的,并不当真。 今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小顾炘这熘达一圈压岁钱是真没少挣,守着蜡烛非要云染陪她一起数钱,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已经十分的机灵,知道那个人是为了讨好她,知道哪个人是真的为她好,送的礼物都是她喜欢的,云染这边听着那边就拿眼神直瞟顾尘,只可惜顾尘这边手上的东西还没收拾完,并没有注意到染染的注视,只顾着有一搭没一搭的答应着姑娘的话,到最后小顾炘都听出来她娘亲的心不在焉了。 把自己的礼物一收拾,送到云染的怀里,带着几分小大人一般的语气说道:「母亲新年好,这是心儿今年收到的礼物,心儿挑好的送给母亲好不好?母亲喜欢不喜欢?」 云染还以为她是让自己给她收拾起来,冷不丁的听女儿这么贴心的话,一股暖流袭上心疼,眼睛都开始觉得酸酸的,这闺女算了养大了,知道心疼母亲了,云染那心里别提多甜蜜了。 甜蜜归甜蜜,她先注意到的还是小顾炘明显捨不得的小眼神,便故意逗她说道:「都给我了,那你是不是就没有了?」 小顾炘年纪还太小,眼里的捨不得还太明显,但是小孩儿捨不得归捨不得,动作还是很霸气的:「都给母亲,我是小孩子,我明年还有,以后还有,还有很多,不要紧的,母亲收着吧。母亲高兴就好。」 「高兴,当然高兴了。」云染一把将自己的贴心小棉袄搂起来,贴着脸颊亲亲:「心儿长大了呢,是个大孩子了。」 这边母女两个其乐融融,那边顾尘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一把将小顾炘抱起来,转了一个圈露起来放在胳膊上,轻笑着说:「小丫头越长机灵,小嘴儿太甜了,这以后谁受得了?怎么知道哄你母亲高兴了?你这不行呀,你哄了我做什么,这不是诚心让我没法儿在你母亲面前讨好吗?是吧染染?」
第173页 「你跟个孩子闹什么,快把她放下来,心儿该睡了。」云染看着两人闹了一会儿制止道:「她明天还要早起拜年,得多睡一会儿。」 「娘亲,心儿不困。」小顾炘一把搂在了顾尘的脖子不撒手,她好不容易熬一回夜,能跟双亲一起玩,睡觉多没意思呀。 「好,不睡。」顾尘当然就破例纵容了一回。这孩子皮起来的时候,那是真的皮,乖起来的也是真的戳人心,先不说她粉雕玉琢的小模样,就那张小嘴,绝对能甜死个人:「娘亲呀,为什么小孩子有新年礼物,大孩子就没有了呢?我以后长大了会不会就没有了呀?那我不要长大,我还要收到好多好多的礼物呢。」 小孩子的心愿总是那么的简单又纯粹,顾尘听完当然就是顺从的哄她:「心儿以后长大了也会有礼物的,我们都给你准备着呢,一直到你大到不想要了,那就不准备了。」 「真的吗?」小顾炘望了望云染,似乎觉得只有从母亲嘴里说出来的话才具有可信度一样,见云染点头,她果然就高兴了:「那就好,小花跟我说长大就没有了,我还跟她吵一架呢。她还说那母亲都没有礼物了,不信让我回家问问,母亲呀,你还有吗?」 小顾炘说者无意,顾尘却是听者有心了。 她跟云染两个算了老两口了,平时也不拘泥那么多,但是这仔细一想,云染当初在宫里那时候就过得不好,别说是礼物了,估计连口热饭都没人陪着吃的,离了宫她又没在意过这些,这么一想,这心里就满是愧疚,连闺女也不哄了,直接撵了小顾炘去睡觉。 「你干嘛呀?」云染推了几下,因为要守岁,顾尘喝了点酒,本来以为她没喝多少,这会儿满嘴的酒味,差点熏晕云染:「你喝了多少?说了,喝酒不许亲我,快走开!」 「不走。」顾尘哪里肯听,越发放肆:「染染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我、我没有。」云染被她吻到喘息不止,抓着顾尘的袖子轻轻颤:「尘、顾尘、」 「还说没有。」顾尘低头卖力,噙着云染的耳垂,那是她最敏感的位置,悄声道:「欠染染的礼物,我都会补上的,从今晚上开始。好不好?」 「不好~」云染这边早就不知道自己还说了什么,一夜混混沌沌,等到爆竹催鸡鸣云染揉着眼睛还没掀开被子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从枕头边开始放满了各种的礼物,离得最近的是一摞银票,顾尘很实在,云染数了数估计这几年的私房钱都在这儿了,顿时苦笑不得,这人,没想到还真往心里去了。 还没床,一身大红色新袄的小顾炘就扑了进来:「母亲新年快乐!哇~娘亲偏心!」 顾尘跟在后面笑:「我给我媳妇儿的,不算偏心!懂吗,小不点!」 「不懂!」 「等你长大就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