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聊斋开始做狐仙宫梦弼》 第一章、狐生 东阳郡吴宁县。 月色熏熏然,薄云好淡墨一般晕开,露出几许柔弱的光来。 莎草蔓延、艾蒿丛生的荒废院落里忽然亮起了灯火,清幽幽地火光上下飞舞,好似萤火虫一般。 寂静地夜里突然响起了鸟叫。 先是苍枭,再是白鹤,又有青雀、喜鹊、乌鸦、大雁种种声响,好似百鸟齐鸣一般,各有韵律,已成曲谱。 萤火幽幽,两个影子在荒废的院落中变换着。 一个是一只赤色的狐狸,毛发油亮,一双碧眼如同鬼火一般。 一个是青衣神使,梳着高耸的云髻,面容姣好,腰佩青玉,手持玉笔、卷宗。 鸟声忽然停住。 那狐狸的碧眼朝西墙一看,摇了摇头,发出清朗的声音:“神使莫怪,是这院子主人家的小儿来了,待我驱逐他们。” 青衣神使便放松姿态,任他施为。 西墙之外,两个总角小童趴在墙边偷听。 其中一个穿着绿衣的小童道:“表哥,你听到了吗?” 另一个穿着黄衣的小童比划了一下手指:“只有一点点,好像是鸟叫。” 黄衣小童转着乌溜溜的眼珠子,怂恿道:“桥弟,我们溜进去看看吧!” 绿衣小童连忙摆手:“不行不行,爹爹说过不许进东苑,里面……里面……”他吞吞吐吐憋得脸都红了。 “里面什么呀!”黄衣小童着急道。 绿衣小童目光姗闪闪一下,压低了声音道:“有狐。” 那赤狐侧耳倾听,张口吹出一口气。 黄衣小童当下便觉得有一股冷风从东苑紧锁的门中吹出来,当下让他脊背发寒,跃跃欲试的心火一下子被吹得熄灭,心里也泛起了恐惧。 狐。 当然不是普通的狐狸,而是狐仙、狐妖、鬼狐。 常被大人用来吓唬小孩子,也一直流传在民间传说当中奇诡角色。 绿衣小童怯生生道:“堂哥,你还去吗?” 黄衣小童干笑一声,一本正经回道:“既然叔叔说不能去,那我们就不去了吧,快回去吧,等会儿姨娘找不到我们会着急的。” “哦,”绿衣小童应了一声,语气里竟然有几分失望。 两个小童离开了,荒园之中,细眉细眼的红皮狐狸便止住朝门外吹气的动作。 他摇了摇头,骂道:“臭小子。”而后人立而起,向身后拱手道:“让神使见笑了。” 青衣神使立在莎草之中,笑道:“你这吐气成风的法术也颇有些水准了,起阴风、丧胆魄,却不伤人分毫。你认得这两个童子?” 红皮狐狸踏莎而行,如同踩在云端一般,莎草叶尖微沉,却丝毫不损:“神使谬赞了。那穿绿衣服的是沈桥,此间主人的儿子,黄衣服的是沈延,此间主人的侄子。我跟此间主人有几分缘分,借居于此,沈桥那小鬼多次摸进来想见我真容,都被我堵回去了。” “别看他年纪小,心眼可一点也不少。这不就趁他叔叔探亲,便诳他堂哥进来一探究竟。” 青衣神使点了点头,用笔录下“聪颖敏达”四字。 红皮狐狸领着青衣神使进入楼中,一应陈设俱全,虽有些陈旧,但井井有条,十分洁净。 “神使,被这两个小鬼扰乱了考核,请容我再试一次吧。”红皮狐狸请求道。 青衣神使点了点头,道:“请。” 红皮狐狸张了张细长的吻,竟从嘴中发出清脆的鸟鸣,一种鸟鸣不曾断绝,另外一种便再次传出。 种种鸟鸣并不消散,在楼阁之中相映成趣,彼此应和,仿佛天籁一般动听。 纵然是看第二次,青衣神使也不由得呆了呆,而后在纸上录下:“天资上上”四字。 等百鸟协奏结束,红皮狐狸便一脸期待地看着青衣神使。 神使微笑着宣布:“生员宫梦弼,聪颖敏达,课业精深,通九州四海之鸟语,精吐气、御风之道术,可评为上上等!” 宫梦弼一时露出惊喜来,激动地搓着手,道:“多谢神使。” 青衣神使道:“不必谢我,是你守戒自修,精心道业,小有所成。不过也不要松懈,我只负责考核,还要等娘娘为你定等才算板上钉钉。” 看着这小狐脸上露出几分忐忑,青衣神使也不介意卖个好,宽慰道:“今岁生员,你是第一,按照以往惯例,你都足以评上仙官了。” 宫梦弼连忙拜谢:“多谢神使。” 他又取出自己所制的艾香呈上,道:“庭中艾草所制之香,希望能解神使舟车之乏,只是小东西,不值什么。” 确实只是小东西,只表个心意,并不违反神官律令,青衣神使也就笑纳了。 她收拢了纸笔,道:“下次再见,当有好消息了。” 神使踏云而起,便化作一只神骏的青鸟扶摇而上,转瞬间便消失在云中。 宫梦弼目送神使离开,才高兴地在楼中踱步。 “一晃眼的功夫,来此方世界也有十年了。”宫梦弼感叹着,“做狐狸比做人可太难了。” 前身不过是一只离群的狐狸,侥幸得了灵智,通晓了些弄阴风的小把戏,下山还没来得及糊弄几个愚夫愚妇,给自己找个马仔,就被一只黒犬吓得肝胆俱裂而死。 他因此在狐狸的身上活过来,躲在废弃的庭院当中避过了犬劫。 要不是穿越来的魂魄里带着一株祈愿树,只怕他一个离群的山野狐妖也未必能活到今日。 细眉细眼的赤狐吐出一口烟气,烟气绕体,这狐狸便幻化成一个红衣少年,容貌昳丽,身量颀长。有几分仙气,又有几分妖性。 宫梦弼倚在栏杆上,闭起了狭长的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但心神却被一株宝树照亮。 这是一株枝叶青碧的宝树,宝树不高,但枝叶繁茂好似华盖,翠玉一般的叶子沙沙作响,竟发出金石之音。 树上挂着十数块宝牒,飞舞的彩绸如同花朵一般在宝树的伞盖中盛开。 其中大多数宝牒是白色,只有少数是碧色。 宫梦弼抬头看去,只见其中一块宝牒已几近完全变成浅碧色,只有顶部一点点泛着白。 宝牒正面抬头写着“仙缘”二字,其下写着“天狐院”的字样,背面写着“拜月法”三字。 “还差一点,看来得等泰山娘娘评定完成。” 宫梦弼穿越而来,魂魄中便生有这一株祈愿树。 狐狸靠结缘修行。 上至涂山氏,下至野狐精,这是所有狐狸修行的本能。祈愿树则将这种本能具现成实实在在的力量。 宫梦弼与人结缘,便会在祈愿树上凝聚出宝牒,加深缘分,就可以对宝牒“许愿”。 宝牒有九品。最下无品为白色,九品以上为碧色,七品以上为绿色,五品以上为绯色,三品以上为紫色。 譬如眼前的宝牒,就代表着宫梦弼与天狐院结下了九品缘分,若成功,便能得到所许愿的修行法。 如果宫梦弼加强与天狐院的缘分,九品缘分就会变成八品,可以再次许愿,理论上来说,可以拿到从无品到超品十一次奖励,但就宫梦弼目前探索来看,哪怕他成了天狐院的山长也不可能拿到超越三品的奖励。 因为天狐院本身的地位并不足以支撑三品以上的缘分,哪怕做到了天狐院山长的位置,在仙官品级中,也只能算是三品仙官。 结缘对象决定了宝牒的上限,而缘分深浅决定了宝牒的下限。 大体而言,缘分和许愿是平衡的,哪怕不许愿,宝牒也会在缘分成熟之后给予拥有相应价值的奖励,许愿则会框定奖励的范围。 如果此次真如青鸟神使所言,宫梦弼评上仙官,那他就不愁没有进一步修行的法门了。 第二章、吃鸡 狐。 人物异类,狐则在人物之间,幽明异路,狐则在幽明之间,仙妖殊途,狐则在仙妖之间。 狐是怪,也是常。 普通的狐狸不过山野畜生,昏昏然一生即逝。不普通的狐狸,才能如宫梦弼如今这般,能学人话、化人形,若是通过泰山娘娘的考核,还能修仙。 泰山娘娘总司天下狐族考评之事,每岁一次,考过了便为生员,只有生员才能修仙。 不然就算是有些许灵异,也不过是野妖罢了。 不管在哪个世界,考公都是永恒的归宿。 宫梦弼几乎要抹一把辛酸泪了,前世做人的时候没考公,如今做狐狸倒要考公了。 狐狸考公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其中一项便是通鸟语,要通九州四海之鸟语。 为什么要通鸟语?因为鸟是神之使。 如同泰山娘娘遣青鸟为神官传达音讯,天上仙神、幽冥鬼神都喜欢借鸟传讯。 位格高者,用青鸟、白鹤为凭。位格低者,以麻雀、鹧鸪为凭。 不通鸟语,很难发挥狐狸幽明之间的作用。 不过就算没有祈愿树的引诱,宫梦弼也打定主意卷死其他狐狸考上仙官,否则一个山野妖狐在这世界就太危险了。 妖魔猎食同类,僧道斩妖除魔,一个野妖无依无靠,那才是真的的惨。 远的不说,近前便有华光寺、太清观,这都是有名的僧道。 同在东阳郡,长山县还有鬼窟兰若寺。 这似是而非的既视感,让宫梦弼心里直跳。 如今这大乾王朝走入黄昏,天下劫气丛生,人道反覆就在眼前,仙神避不出世,连带着阴司都是一团乱麻。 宫梦弼这无依无靠的妖狐,只盼着泰山娘娘施舍一点温暖了,希望青鸟早日传来好信。 只可惜青鸟没有等到,倒是等到了沈山。 又一夜,宫梦弼正在庭中编草人,取庭中莎草,以秘咒编织,便可化为草头神。 正编到一半,就听院外点起了烛火,焚起了香,还供上了烧鸡、卤鹅、酱鸭,处处都搔在宫梦弼的痒处。 宫梦弼本不欲理会,怎奈何狐狸的性子如此,馋得厉害,便使了个翳形术,出了院门。 沈山领着一家老小站在供桌前,沈夫人泪流不已,看着荒园又是害怕,又是期盼。 只听门环一响,烛火飘摇,明明什么也没有瞧见,沈家老小却感觉似乎有东西从东苑里出来了。 供桌上的香烟气缭绕,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吸取了,烧得分外剧烈。 “不要这么多人,留下一个与我说话。” 烟气中一个尖细地声音传来。 沈山又惊又喜,连忙让一家老小都离开,只孤身一人留在此处。 沈夫人含泪抓紧了他的手,他点了点头,宽慰道:“狐仙一定有办法的。” 沈夫人才忍着悲痛下去了。 等人都散去,宫梦弼才轻声问道:“沈山,你因何来见我?” 沈山脸色憔悴,心中焦火都要烧在脸上:“求狐仙搭救,我儿沈桥和侄子沈延不见了。今日我们在城中游玩,只是一个转身的功夫两个小子便不见了。” “明明是在闹市里,周围的人却都说没有见到。两个大活人,怎么能凭空消失?” “怎么可能会没有呢!我只是转过身给他们买酥糖,怎么会就不见了?” “我们满大街去找,府中仆役也打发出去找,就是没有!” 沈山眼中含泪:“若是被人劫持,我可拿钱来赎,大不了散尽家财。只怕是被人拐了,就再也见不到了。只求狐仙搭救两个孩儿,若能找回,我愿为狐仙立神牌日夜供奉!” 宫梦弼微微皱眉,他仔细看了沈山一眼,使了望气术,便见有劫气落下来,压着沈山顶上的青气,但这劫气并不深重,只于财运有损,并无血光。 宫梦弼心中就有数了。 “凭空消失,无非是弄法术。”烟气中尖细的声音说着:“白日里弄法,不是阴鬼。身无妖气,不是妖魔。” “左近高人我都认得,不至于害你。” “城中是来了强龙了,你且去暗中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最近来的有本事的异人。” “也不必急,奔着财来的,不会伤人,只是要吃些苦头。” 供桌上的香烧完,宫梦弼便住口不言。 一个草人在烟气里出现在香案上,尖细的声音似乎从极远处飘来。 “带在身上。” “狐仙!狐仙!”沈山叫了两声,再没有任何回应。 香案上烛火也熄灭了。 沈山心中略安定了些,伸手去拿香案上的草人,没有烛火照明,但还有月色。 供桌上只有一个草人,三盘贡品已经不翼而飞。 沈山心中非但不惊,反而大喜,朝东苑中拜了拜,便急匆匆回去正堂。 宫梦弼御风托起贡品,在楼阁之上吃了肚饱。 叼着鸡腿骨,宫梦弼半眯着眼睛趴在围栏上,油汪汪的两只手后半截看着像人,前半截却更像是“爪”了,是纤长的利器。 细长的指甲在围栏上轻轻敲着,宫梦弼耷拉着眼皮看向城中。 那城中诸气混杂,又有人气团成青云,叫人看不清其中情形。 “城隍庙还好好的,华光寺的和尚也没闭门,奇了怪了,是来了哪个强人,还是游方的愣头青?” 这年岁不好,自然也有不少讨生活的江湖人。 有些是机缘巧合得了一点异术的愣头青,什么都敢做,半点规矩也不懂。 有些是有传承手段的术士,秘传的手段,但也知道不少规矩。 更有混迹人群的巨盗、邪徒,真如过江猛龙一般,手段狠辣还极难对付。 宫梦弼油汪汪的手掐着灵诀,便有阴风吹来,不过片刻,便影影绰绰来了十数游魂。 这些游魂大多残缺不全,很快就会失去灵智,阴寿耗尽而死。 宫梦弼点燃一柱清香,乃是庭中香附子所制,有静心安神之用。 这些游魂便一窝蜂涌上来去吸香气,其中身强体壮的吸得最多,留下残羹给其他弱小的吸食,挤出来拜倒在宫梦弼面前:“狐仙大人有何吩咐?” 宫梦弼道:“城中最近可能来了什么能人异士,你们为我打探打探,明日再来报我。” “是!”那游魂便随之散去。 香附子之香燃尽,这些阴魂便都不见了。 第三章、探庙 日光鼎盛之时,沈府飞来一群麻雀,在东苑的树枝上叽叽喳喳叫着。 宫梦弼摇摇摆摆,大尾巴勉强拢在身下,化作人形,朝庭院里洒下一把草谷,麻雀便飞下去啄食。 一边啄着草谷,麻雀们一边啾啾鸣叫,起落有声。 宫梦弼侧耳听着,听在耳中就不是麻雀叫声,而是游魂的鬼语。 这就是鸟语的神奇之处,把神鬼之言变成通用语言,充当着解码器和转换器的作用。 只听游魂道:“近日进城的人口颇多,但特别有名的只有三个。” “有一对父子在天桥卖艺,可以嚼铁吞兵而不伤,能虚空摄物,随时藏匿。“ “有一个老道士住在城外山王庙,白日里会走街串巷给人算命,自号‘徐半仙’,所算者无有不准。” “还有卖药郎中,会些奇术,专治疑难杂症,什么头痛、恶疮、隐疾,一帖药下去立刻生龙活虎,一药难求。” 宫梦弼眯了眯眼睛:”都是些小术,你们继续查探,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异兆,晚上再来报。“ 麻雀们啾啾叫着,四散而飞。 宫梦弼思索着:“卖艺的,算命的,卖药的。” 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便将心神寄托在草人之上,观察起工具人一号沈山的情况。 沈山袖里藏着草人,看着是一个实心草人,但拿在手中却轻飘飘的,藏在袖中也显不出异常。 沈山还在搜寻沈桥、沈延的下落。 除了年迈的老夫人,一家老小、家丁仆役都派出去了。 一夜功夫,沈山又憔悴不少,嘴角起了火疱。 他拿着沈桥和沈延的画像,逢人便问,却没有什么收获。 这时,只听街上有人叫道:“徐半仙来了!”便有许多人拐着去看热闹。 沈山心中一动,也跟着挤进人群,看见了一个就地摆摊算命的年迈道士。 道士年迈,面上沟壑纵横,头发花白,戴着方巾,留着长须。他一身麻衣,举止间气度不凡,颇有些神仙气度。 老道士的边上立着一根竹竿,竿上挂着黄幡,上书:数点梅花,早知得失关前命;几茎蓍草,能识吉凶在此中。 人群乌泱泱挤了过来,却又在老道面前止住,不敢冒犯。 徐半仙道:“诸位抬爱,算命泄露天机,不可多为,贫道今日还有两卦,算完即止。” 立刻有人挤上前来,高呼道:“我要算,我要算!” 众人定睛一看,是个宽背圆脸,身材高大的女人。 “这不是渔大姐吗?你来算姻缘吗?” 渔大姐脸上有几分红,闻言羞恼道:“老娘爱算就算,碍你们什么事了!” “徐半仙,我要问姻缘。” 徐半仙仔细看着渔大姐,道:“从你这面相看,命中多金。水能生金,想必是在水中讨生活。” 渔大姐道:“正是,家中是卖鱼的。” 徐半仙又道:“你命中有桃花,只是桃花早夭,是丈夫离世了?” “又中了。”沈山听到身旁人小声道。 渔大姐叹了一口气,道:“正是死了男人,年纪也大了,不太好嫁。” 徐半仙笑了一声:“我看未必,你丈夫死了,但仍旧悉心侍奉公婆,颇有贤名。旧花谢了新花开,你姻缘就在眼前哩。” 渔大姐不解:“请半仙解惑。” 徐半仙捻了捻胡子:“你可先回家,若是在家中瞧见什么男子,便是你姻缘到了。” 渔大姐大喜:“若是真的,必来还愿。”说着,取了卦金十两放在徐半仙的摊位上。 沈山这才明白为什么众人说徐半仙算卦准却只是看热闹了,若非富贵人家,谁能拿出来十两银子算这几句话的卦。 沈山心中犹豫要不要去算卦,但想到了家中狐仙,便抬脚欲走。 只可惜他想走,却没有走成。 徐半仙高声道:“留步。” 沈山回头看去,只见徐半仙正看着自己。 徐半仙道:“这位善信,请上前一观。” 沈山正自犹豫,忽地听耳边有一个尖细的声音道:“拖住他。” 沈山略一思索,拱手道:“在下从不算命,不必劳烦金口了。” 徐半仙呵呵笑道:“是不信命,还是不算命。世间能算者少,沽名者多,善信请上前一观,如若不准,分文不取。” 沈山便走上前去,被徐半仙仔仔细细地打量着。 “善信愁容如此,不需贫道来算,也知道家中有变故了。”徐半仙道。 沈山问道:“不知道长可算得出是什么变故?” 徐半仙便抓来蓍草,开始卜算。 趁着这个功夫,宫梦弼收回寄托在草人身上的念头,笑了一声,撑着一把油伞离开了沈府。 油伞撑开,顿时撑伞的人也好,伞也好,都化作无形之物了。 油伞上施展着翳形术,遮蔽凡夫俗子的眼睛十分好用。 宫梦弼虽有结缘集卡的喜好,但并不时常化形于人前,一来是要维持神秘,比如不露身形、故意用像人又非人的尖细声音说话,二来是并不能真的化形,只是以化形术幻化而成,时常是仙气、妖气混杂,太容易蛊惑人心。 因此哪怕是容貌昳丽,他也宁愿以狐身或翳形术现身人前。 一路出城,到了城外山王庙。 山王庙,原本是祭祀山中山神,但并无封敕,只是野神,后来因为索要血食,被华光寺的和尚奏请县令破了庙,立刻就破败了下去。 山王庙远离人烟,偶尔也会有野神游魂借宿其中,所以那算命徐半仙的住宿才被游魂打听出来。 宫梦弼上前踹开山王庙的大门,便瞧见推倒的山王像上盘踞着两个鬼神。 一个青面鬼,一个赤面鬼。 青面鬼身形矮小佝偻,双眸深陷,如同病死鬼。 赤面鬼袒胸露乳,赤发赤目,怒目圆睁,浑身焦痕。 “五行五鬼术这徐半仙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宫梦弼叹了一口气。 “何人敢闯入此地!”那赤面鬼怒吼一声,冲着宫梦弼咆哮道。 翳形术是比较低端的隐身术,遮得住凡夫俗子的眼,却遮不住鬼神的眼。 “两个小鬼,我问你们,那妖道可是掳了两个孩子在此?”宫梦弼收拢了油纸伞,喝问道。 青面鬼还未说话,赤面鬼已然大怒:“大胆!吃我一刀!” 那赤面鬼猛地扑了过来,自背后抽出一柄九环金背大砍刀,一刀劈向宫梦弼的脑袋。 宫梦弼冷笑一声:“本事不大,脾气不小。” 宫梦弼的动作极快,只微微侧身,避开这一记劈砍,而后伸出右手,如拨琴弦一般。 “叮!叮!叮!” 指甲拂在刀背上,发出悦耳动听的金石相交之声,清脆如泉涌。 但赤面鬼所感受到的就截然不同,仿佛被迎面飞来的巨石砸在手上,三下练弹,这九环金背大砍刀便旋转着飞将出去。 赤面鬼筋骨酥软,五指崩裂,神色呆滞了起来。 第三章、探庙 日光鼎盛之时,沈府飞来一群麻雀,在东苑的树枝上叽叽喳喳叫着。 宫梦弼摇摇摆摆,大尾巴勉强拢在身下,化作人形,朝庭院里洒下一把草谷,麻雀便飞下去啄食。 一边啄着草谷,麻雀们一边啾啾鸣叫,起落有声。 宫梦弼侧耳听着,听在耳中就不是麻雀叫声,而是游魂的鬼语。 这就是鸟语的神奇之处,把神鬼之言变成通用语言,充当着解码器和转换器的作用。 只听游魂道:“近日进城的人口颇多,但特别有名的只有三个。” “有一对父子在天桥卖艺,可以嚼铁吞兵而不伤,能虚空摄物,随时藏匿。“ “有一个老道士住在城外山王庙,白日里会走街串巷给人算命,自号‘徐半仙’,所算者无有不准。” “还有卖药郎中,会些奇术,专治疑难杂症,什么头痛、恶疮、隐疾,一帖药下去立刻生龙活虎,一药难求。” 宫梦弼眯了眯眼睛:”都是些小术,你们继续查探,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异兆,晚上再来报。“ 麻雀们啾啾叫着,四散而飞。 宫梦弼思索着:“卖艺的,算命的,卖药的。” 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便将心神寄托在草人之上,观察起工具人一号沈山的情况。 沈山袖里藏着草人,看着是一个实心草人,但拿在手中却轻飘飘的,藏在袖中也显不出异常。 沈山还在搜寻沈桥、沈延的下落。 除了年迈的老夫人,一家老小、家丁仆役都派出去了。 一夜功夫,沈山又憔悴不少,嘴角起了火疱。 他拿着沈桥和沈延的画像,逢人便问,却没有什么收获。 这时,只听街上有人叫道:“徐半仙来了!”便有许多人拐着去看热闹。 沈山心中一动,也跟着挤进人群,看见了一个就地摆摊算命的年迈道士。 道士年迈,面上沟壑纵横,头发花白,戴着方巾,留着长须。他一身麻衣,举止间气度不凡,颇有些神仙气度。 老道士的边上立着一根竹竿,竿上挂着黄幡,上书:数点梅花,早知得失关前命;几茎蓍草,能识吉凶在此中。 人群乌泱泱挤了过来,却又在老道面前止住,不敢冒犯。 徐半仙道:“诸位抬爱,算命泄露天机,不可多为,贫道今日还有两卦,算完即止。” 立刻有人挤上前来,高呼道:“我要算,我要算!” 众人定睛一看,是个宽背圆脸,身材高大的女人。 “这不是渔大姐吗?你来算姻缘吗?” 渔大姐脸上有几分红,闻言羞恼道:“老娘爱算就算,碍你们什么事了!” “徐半仙,我要问姻缘。” 徐半仙仔细看着渔大姐,道:“从你这面相看,命中多金。水能生金,想必是在水中讨生活。” 渔大姐道:“正是,家中是卖鱼的。” 徐半仙又道:“你命中有桃花,只是桃花早夭,是丈夫离世了?” “又中了。”沈山听到身旁人小声道。 渔大姐叹了一口气,道:“正是死了男人,年纪也大了,不太好嫁。” 徐半仙笑了一声:“我看未必,你丈夫死了,但仍旧悉心侍奉公婆,颇有贤名。旧花谢了新花开,你姻缘就在眼前哩。” 渔大姐不解:“请半仙解惑。” 徐半仙捻了捻胡子:“你可先回家,若是在家中瞧见什么男子,便是你姻缘到了。” 渔大姐大喜:“若是真的,必来还愿。”说着,取了卦金十两放在徐半仙的摊位上。 沈山这才明白为什么众人说徐半仙算卦准却只是看热闹了,若非富贵人家,谁能拿出来十两银子算这几句话的卦。 沈山心中犹豫要不要去算卦,但想到了家中狐仙,便抬脚欲走。 只可惜他想走,却没有走成。 徐半仙高声道:“留步。” 沈山回头看去,只见徐半仙正看着自己。 徐半仙道:“这位善信,请上前一观。” 沈山正自犹豫,忽地听耳边有一个尖细的声音道:“拖住他。” 沈山略一思索,拱手道:“在下从不算命,不必劳烦金口了。” 徐半仙呵呵笑道:“是不信命,还是不算命。世间能算者少,沽名者多,善信请上前一观,如若不准,分文不取。” 沈山便走上前去,被徐半仙仔仔细细地打量着。 “善信愁容如此,不需贫道来算,也知道家中有变故了。”徐半仙道。 沈山问道:“不知道长可算得出是什么变故?” 徐半仙便抓来蓍草,开始卜算。 趁着这个功夫,宫梦弼收回寄托在草人身上的念头,笑了一声,撑着一把油伞离开了沈府。 油伞撑开,顿时撑伞的人也好,伞也好,都化作无形之物了。 油伞上施展着翳形术,遮蔽凡夫俗子的眼睛十分好用。 宫梦弼虽有结缘集卡的喜好,但并不时常化形于人前,一来是要维持神秘,比如不露身形、故意用像人又非人的尖细声音说话,二来是并不能真的化形,只是以化形术幻化而成,时常是仙气、妖气混杂,太容易蛊惑人心。 因此哪怕是容貌昳丽,他也宁愿以狐身或翳形术现身人前。 一路出城,到了城外山王庙。 山王庙,原本是祭祀山中山神,但并无封敕,只是野神,后来因为索要血食,被华光寺的和尚奏请县令破了庙,立刻就破败了下去。 山王庙远离人烟,偶尔也会有野神游魂借宿其中,所以那算命徐半仙的住宿才被游魂打听出来。 宫梦弼上前踹开山王庙的大门,便瞧见推倒的山王像上盘踞着两个鬼神。 一个青面鬼,一个赤面鬼。 青面鬼身形矮小佝偻,双眸深陷,如同病死鬼。 赤面鬼袒胸露乳,赤发赤目,怒目圆睁,浑身焦痕。 “五行五鬼术这徐半仙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宫梦弼叹了一口气。 “何人敢闯入此地!”那赤面鬼怒吼一声,冲着宫梦弼咆哮道。 翳形术是比较低端的隐身术,遮得住凡夫俗子的眼,却遮不住鬼神的眼。 “两个小鬼,我问你们,那妖道可是掳了两个孩子在此?”宫梦弼收拢了油纸伞,喝问道。 青面鬼还未说话,赤面鬼已然大怒:“大胆!吃我一刀!” 那赤面鬼猛地扑了过来,自背后抽出一柄九环金背大砍刀,一刀劈向宫梦弼的脑袋。 宫梦弼冷笑一声:“本事不大,脾气不小。” 宫梦弼的动作极快,只微微侧身,避开这一记劈砍,而后伸出右手,如拨琴弦一般。 “叮!叮!叮!” 指甲拂在刀背上,发出悦耳动听的金石相交之声,清脆如泉涌。 但赤面鬼所感受到的就截然不同,仿佛被迎面飞来的巨石砸在手上,三下练弹,这九环金背大砍刀便旋转着飞将出去。 赤面鬼筋骨酥软,五指崩裂,神色呆滞了起来。 第四章、邀宴 青面鬼见赤面鬼失利,立刻扑上前来,张开利爪,五根爪子泛着青气和腥气,带着幽光抓向宫梦弼的喉咙。 宫梦弼猛地后退一步,避开这带毒的利爪,而后轻轻吹出一口气,化作阴风卷了过去。 吐气成风。 阴风席卷,将这两个鬼神卷入其中,仿佛千万利刃席卷,撕扯着他们的阴气,几乎要将二鬼撕得粉碎。 两个鬼神惨叫着求饶:“大仙饶命!” 宫梦弼折草为剑,将这两个鬼神钉在墙上,喝问道:“还不如实道来!” 那青面鬼有气无力道:“大仙容禀,我们奉主人徐半仙之命在此守门,那两个孩子被藏在箱中了。” 宫梦弼看了一眼藏在神像后的木箱,并不急着把孩子取出来,而是问道:“你们两个跟着那妖道多久了,除了掳掠孩童,那妖道可曾做过其他恶事?” 青面鬼与赤面鬼对视一眼,立刻哭嚎道:“求大仙做主!” 宫梦弼露出和善笑容:“那就将冤情速速说来吧。” 所谓冤情,其实与宫梦弼所料已然大差不差。 五鬼法自古就有流传,但派系从来众多。那徐半仙所修五鬼法,乃是五行五鬼法。 取五行命数,降下五种死法强化命格,化为五鬼。 这青面鬼是天生木命,被徐半仙刻意接近,引为知己,而后投以木石剧毒而死,死后葬于林中,炼化为青面鬼。 赤面鬼是天生火命,被徐半仙以镇魂钉封住头颅,放火烧死,一家老小十余人尽数葬身火海,而后炼成赤面鬼。 这二鬼被派来守门。 另有白面鬼、黑面鬼、黄面鬼携带在身上,用作骗术。 所为半仙,不过是驾驭五鬼,或是借助鬼物窥探人心,或是借助鬼物窥探家宅,收集种种信息,自然算无遗策。 因为偷炼五行五鬼法犯下滔天命案,徐半仙不敢久居一地,怕被通缉入狱,更怕被阴司锁魂,便化作游方算命的道士。 一边掳掠孩童索要赎金,一边假扮算命道士出谋划策,徐半仙分饰两角,但凡被他盯上,不榨干家财是不会干休的。 宫梦弼吹干卷宗,道:“如你们所言属实,便在此签字画押吧。” 青面鬼和赤面鬼毫不犹豫按下手印,他们本就是被徐半仙害死,强行依仗道术驱使,并不与徐半仙一条心。 按下手印之后,青面鬼道:“大仙,木箱上有徐半仙留下的符印,若是揭开,便会惊动了他。” 赤面鬼也道:“徐半仙身上有一块五鬼师刀,乃是他驱使我们的法器。只要大仙夺了师刀,那姓徐的就好收拾了。” 宫梦弼看了他们一眼,道:“你们在此等候,守好木箱,不得师刀传唤,但凡离此半步,我就要你们好看。” 青面鬼和赤面鬼连道遵命。 宫梦弼退出山王庙,将庙门带上,又在门前放了一个草人。 若是这两个鬼神不听话,那宫梦弼也只好送他们先走一步了。 宫梦弼离开山王庙,两个鬼神对视一眼,才吐出一口气。 “这位仙家好大的煞气。”青面鬼道。 “若他真能杀了姓徐的,我便要笑醒了。”赤面鬼看着周身焦痕,那是烈火灼烧之后留下的痕迹,显化在魂体上,也好似烧红的铁水一般。 青面鬼冷笑道:“他能取得师刀,我便即刻反水,叫姓徐的妖道不得好死!” 宫梦弼回了沈府,去时御风,归时就更快了。 知道有五鬼伴身,宫梦弼便不准备冒险在徐半仙的面前作法通知沈山了。 沈家正厅。 老夫人坐在堂上,等着外面传来好信。 “紫英啊,你去看看他们回来没有。”老夫人吩咐着。 家中只剩下紫英一个婢女随侍,余者都被打发出去寻人了。 紫英闻言便朝府外走去,准备去门口看看音讯。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脸上愁容不减。 正是此时,有一阵穿堂风风吹来。 老夫人打了个寒噤,便看见门口朦朦胧胧间,似乎有一个红色的影子走来。 她眨了眨眼睛,却又什么也不见了。 只听“咚咚咚”三声敲门响。 老夫人循声望去,却没有见到人,心中不免有些恐惧。 “老夫人不必惊惶,我们昨夜才见过。”宫梦弼温言宽慰道。 老夫人想起昨夜祭拜的狐仙,连忙起身,扶着拐杖走了两步,问道:“狐仙,可是有我孙儿的消息了?” 宫梦弼走到老夫人身边,道:“我已经找到二位小公子的下落,但要将他们安然救回来,还需要老夫人配合。” 老夫人道:“需要老身做什么?” 宫梦弼微微一笑,将计划和盘托出。 片刻之后,紫英自门外归来,只感觉有一股冷风从堂中吹出来,一时间有些惊异。 老夫人道:“紫英,你来,我有事嘱咐你。” 片刻之后,紫英便出门去寻沈山。 沈山想尽办法拖延时间,拐弯抹角,东扯西绕,与徐半仙几度交锋。 在徐半仙依次算来沈山门第、生辰、子嗣后,终于算到眼前。 徐半仙道:“善信命中没有子嗣缘分,但看面相,确实膝下有子,还是贵子,善信的命数压不住他的命数,就有失孤之兆,眼下忧虑,必是因此而起了。” 沈山求教道:“请半仙指教!” 徐半仙顾左右而言他:“相命易,改命难。我虽有心,却恐无力。” “请半仙一定想办法为我改了这命,不管是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一试!”沈山告求道。 徐半仙沉吟道:“既如此,那我们另寻他处详谈吧。” 紫英寻来的时候,沈山已经拉着徐半仙在茶楼饮了一壶茶了,她若不来,只怕沈山要谨遵宫梦弼的嘱咐,再拉徐半仙去酒楼吃饭了。 紫英来了之后,便向沈山道:“老爷,老夫人听闻您在请徐半仙指点迷津,已经命人在家中设宴,请您邀徐半仙过府一叙。” 沈山看了一眼紫英,目光一转,便邀请道:“是我之过,竟没有想起来请半仙过府。徐半仙,还请赏光。” 徐半仙正愁沈山不好对付,虽已经遍陈利害,但沈山总在接招不接招的边缘反复试探,好似信又好似不信。 沈山气数又深,五鬼不能窥视他的念头,早已让徐半仙心中不耐。 反而老人家向来关心子嗣,心中又慈,必能得偿所愿,当下便答应了邀请。 紫英当先一步,先回府安排宴请,沈山与徐半仙随后一步,边走边聊。 紫英快步走回府中,向老夫人禀报:“老夫人,老爷和徐半仙随后就到。” 随后又不解道:“夫人,府中家丁都出去寻找两位小少爷了,是否要我去一品居叫一桌宴席吗?” 老夫人道:“不必了,已经有宴席了。” 第四章、邀宴 青面鬼见赤面鬼失利,立刻扑上前来,张开利爪,五根爪子泛着青气和腥气,带着幽光抓向宫梦弼的喉咙。 宫梦弼猛地后退一步,避开这带毒的利爪,而后轻轻吹出一口气,化作阴风卷了过去。 吐气成风。 阴风席卷,将这两个鬼神卷入其中,仿佛千万利刃席卷,撕扯着他们的阴气,几乎要将二鬼撕得粉碎。 两个鬼神惨叫着求饶:“大仙饶命!” 宫梦弼折草为剑,将这两个鬼神钉在墙上,喝问道:“还不如实道来!” 那青面鬼有气无力道:“大仙容禀,我们奉主人徐半仙之命在此守门,那两个孩子被藏在箱中了。” 宫梦弼看了一眼藏在神像后的木箱,并不急着把孩子取出来,而是问道:“你们两个跟着那妖道多久了,除了掳掠孩童,那妖道可曾做过其他恶事?” 青面鬼与赤面鬼对视一眼,立刻哭嚎道:“求大仙做主!” 宫梦弼露出和善笑容:“那就将冤情速速说来吧。” 所谓冤情,其实与宫梦弼所料已然大差不差。 五鬼法自古就有流传,但派系从来众多。那徐半仙所修五鬼法,乃是五行五鬼法。 取五行命数,降下五种死法强化命格,化为五鬼。 这青面鬼是天生木命,被徐半仙刻意接近,引为知己,而后投以木石剧毒而死,死后葬于林中,炼化为青面鬼。 赤面鬼是天生火命,被徐半仙以镇魂钉封住头颅,放火烧死,一家老小十余人尽数葬身火海,而后炼成赤面鬼。 这二鬼被派来守门。 另有白面鬼、黑面鬼、黄面鬼携带在身上,用作骗术。 所为半仙,不过是驾驭五鬼,或是借助鬼物窥探人心,或是借助鬼物窥探家宅,收集种种信息,自然算无遗策。 因为偷炼五行五鬼法犯下滔天命案,徐半仙不敢久居一地,怕被通缉入狱,更怕被阴司锁魂,便化作游方算命的道士。 一边掳掠孩童索要赎金,一边假扮算命道士出谋划策,徐半仙分饰两角,但凡被他盯上,不榨干家财是不会干休的。 宫梦弼吹干卷宗,道:“如你们所言属实,便在此签字画押吧。” 青面鬼和赤面鬼毫不犹豫按下手印,他们本就是被徐半仙害死,强行依仗道术驱使,并不与徐半仙一条心。 按下手印之后,青面鬼道:“大仙,木箱上有徐半仙留下的符印,若是揭开,便会惊动了他。” 赤面鬼也道:“徐半仙身上有一块五鬼师刀,乃是他驱使我们的法器。只要大仙夺了师刀,那姓徐的就好收拾了。” 宫梦弼看了他们一眼,道:“你们在此等候,守好木箱,不得师刀传唤,但凡离此半步,我就要你们好看。” 青面鬼和赤面鬼连道遵命。 宫梦弼退出山王庙,将庙门带上,又在门前放了一个草人。 若是这两个鬼神不听话,那宫梦弼也只好送他们先走一步了。 宫梦弼离开山王庙,两个鬼神对视一眼,才吐出一口气。 “这位仙家好大的煞气。”青面鬼道。 “若他真能杀了姓徐的,我便要笑醒了。”赤面鬼看着周身焦痕,那是烈火灼烧之后留下的痕迹,显化在魂体上,也好似烧红的铁水一般。 青面鬼冷笑道:“他能取得师刀,我便即刻反水,叫姓徐的妖道不得好死!” 宫梦弼回了沈府,去时御风,归时就更快了。 知道有五鬼伴身,宫梦弼便不准备冒险在徐半仙的面前作法通知沈山了。 沈家正厅。 老夫人坐在堂上,等着外面传来好信。 “紫英啊,你去看看他们回来没有。”老夫人吩咐着。 家中只剩下紫英一个婢女随侍,余者都被打发出去寻人了。 紫英闻言便朝府外走去,准备去门口看看音讯。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脸上愁容不减。 正是此时,有一阵穿堂风风吹来。 老夫人打了个寒噤,便看见门口朦朦胧胧间,似乎有一个红色的影子走来。 她眨了眨眼睛,却又什么也不见了。 只听“咚咚咚”三声敲门响。 老夫人循声望去,却没有见到人,心中不免有些恐惧。 “老夫人不必惊惶,我们昨夜才见过。”宫梦弼温言宽慰道。 老夫人想起昨夜祭拜的狐仙,连忙起身,扶着拐杖走了两步,问道:“狐仙,可是有我孙儿的消息了?” 宫梦弼走到老夫人身边,道:“我已经找到二位小公子的下落,但要将他们安然救回来,还需要老夫人配合。” 老夫人道:“需要老身做什么?” 宫梦弼微微一笑,将计划和盘托出。 片刻之后,紫英自门外归来,只感觉有一股冷风从堂中吹出来,一时间有些惊异。 老夫人道:“紫英,你来,我有事嘱咐你。” 片刻之后,紫英便出门去寻沈山。 沈山想尽办法拖延时间,拐弯抹角,东扯西绕,与徐半仙几度交锋。 在徐半仙依次算来沈山门第、生辰、子嗣后,终于算到眼前。 徐半仙道:“善信命中没有子嗣缘分,但看面相,确实膝下有子,还是贵子,善信的命数压不住他的命数,就有失孤之兆,眼下忧虑,必是因此而起了。” 沈山求教道:“请半仙指教!” 徐半仙顾左右而言他:“相命易,改命难。我虽有心,却恐无力。” “请半仙一定想办法为我改了这命,不管是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一试!”沈山告求道。 徐半仙沉吟道:“既如此,那我们另寻他处详谈吧。” 紫英寻来的时候,沈山已经拉着徐半仙在茶楼饮了一壶茶了,她若不来,只怕沈山要谨遵宫梦弼的嘱咐,再拉徐半仙去酒楼吃饭了。 紫英来了之后,便向沈山道:“老爷,老夫人听闻您在请徐半仙指点迷津,已经命人在家中设宴,请您邀徐半仙过府一叙。” 沈山看了一眼紫英,目光一转,便邀请道:“是我之过,竟没有想起来请半仙过府。徐半仙,还请赏光。” 徐半仙正愁沈山不好对付,虽已经遍陈利害,但沈山总在接招不接招的边缘反复试探,好似信又好似不信。 沈山气数又深,五鬼不能窥视他的念头,早已让徐半仙心中不耐。 反而老人家向来关心子嗣,心中又慈,必能得偿所愿,当下便答应了邀请。 紫英当先一步,先回府安排宴请,沈山与徐半仙随后一步,边走边聊。 紫英快步走回府中,向老夫人禀报:“老夫人,老爷和徐半仙随后就到。” 随后又不解道:“夫人,府中家丁都出去寻找两位小少爷了,是否要我去一品居叫一桌宴席吗?” 老夫人道:“不必了,已经有宴席了。” 第五章、劝酒 紫英正自不解,便见有烟气自屋外飘来。 这烟气有一种奇香,轻轻嗅闻,便有一种飘然欲仙的醉意。 香烟缭绕间,紫英只见烟气中一个个穿着宽衣大袖,看不清面目,狐首人形的白影捧着金盏银碟陆续行来。 有健壮的狐首武士抬来桌椅,秀美的狐首侍女捧着花篮布置厅堂,娇小可爱的狐首童子漂浮起来点燃灯笼。 日色昏昏,斜阳洒落在大堂之中,似乎是仙境,又满是奇诡昳丽。 这大堂转眼之间,便成了宴会之所,烟气之中,那金盏银蝶由虚化实,温暖的灯光照亮厅堂,那些狐狸的影子揭开盖子,露出金盏银碟之中的美酒佳肴。 紫英瞠目结舌,老夫人亦心头直跳。 妖耶?仙耶? 众多借着烟气凝聚的白影之中,有一个玉冠深衣、手持折扇的狐首白影走到紫英近前,问道:“可否借姑娘一用?” 紫英心中突突直跳,她看向老夫人,老夫人问道:“与她可有妨害?” 那狐首人影微微一笑,明明是烟气所化的狐狸脸,却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可怕魅力。 “只要好处,并无坏处。” 老夫人再问紫英:“紫英,你怎么看?” 紫英是知道府中有狐仙的,但也不曾料到,竟是这样的狐仙。 紫英不由自主地看向狐首人影,但他已经举起折扇,挡住了脸,只露出一双细长的狐狸眼。 紫英似是被那双碧眼蛊惑,又似乎是心头忽然涌起了冲动,道:“奴婢可以的。” 狐首人影便抬起紫英的手,道:“多谢紫英姑娘了。” 紫英心中竟泛起一丝喜意:“无妨,无妨。” 下一刻那白影便落在紫英身上,紫英眼中闪过一丝碧光,而后便恢复原貌。 紫英对老夫人道:“一切就绪,请老夫人不要露出马脚。” 老夫人定了定神,道:“有劳狐仙了。” 紫英只是款款笑着,那烟气中的白影大部分都散去了,只留下几个迅速凝实,化作家丁、侍女。 紫英道:“老爷回来了,老夫人,我先去了。” 紫英先去迎接,留下老夫人在堂中等候。 老夫人走了几步,平缓了心神,便走到门边,只见紫英在前头带路。 紫英笑意盈盈:“半仙,这边请,老夫人盼您多时了。” 老夫人笑脸相迎:“可是徐半仙来了?” 紫英回道:“正是徐半仙来了。” 沈山带着徐半仙到了近前,道:“我原本还准备请徐半仙去一品居吃酒哩。” 老夫人笑道:“你呀,请徐半仙指点迷津也不知道请人来家里坐坐。” 沈山连忙叨扰:“是儿子思虑不周了。” 老夫人也没有怪罪:“徐半仙,里面请。” 待请徐半仙入座,老夫人才面带悲色,诉苦道:“我家子嗣素来单薄,我只这两个孙儿。如今孙儿不见了,老婆子心里都要急死了。” “徐半仙,您是神仙中人,能掐会算,请您算一算我那两个孙儿现在何处啊?”老夫人抹着眼泪看向徐半仙。 徐半仙心中一定,知道多半是事情成了,连忙道:“老夫人不必忧心,我已算过,两位小公子如今安好,并无性命之忧。” “那就好,那就好。”老夫人叹了一口气,“不知人在何处啊?” 徐半仙道:“您府中有贵气,两位小公子更是贵命,有天妒,故有劫数。如今是被人所劫,是为财而来,并无性命之忧。” 这话倒听着耳熟。 老夫人想起来了,是昨日沈山见完狐仙之后,转达了狐仙的警示,如今在这倒对上了。 老夫人道:“既是为财而来,怎么还不见信?半仙,您否算一算那贼人身在何处,我好想办法营救。” 徐半仙摇了摇头:“我知道那贼人在哪里,却不能说。” “如今那贼人只是求财,可一旦露了行藏,那就不是求财,而是害命了。我不说,不过是一场小劫,我若说了,顷刻便是大难。” 老夫人道:“那半仙以为,我们当如何是好?” 徐半仙道:“且看老夫人舍不舍得财了。是破财消灾,还是……” 他转过话头,道:“若是舍得财来,安心等待,至多明日便有信了。” 老夫人道:“有什么舍不得?家财万贯,不还是要留给那两个孽障,人都没了,要钱有什么用?” “听了你话,老婆子心里才安定了一些。快快用膳,边吃边聊。” 宴席开始。 大事能成,徐半仙心中既定,便有几分得意,享受着宴席中的美酒佳肴。 老夫人和沈山连连劝酒,徐半仙抵挡不住,未几,喝得烂醉如泥。 紫英在一旁给他斟酒,见他倒了,便抓着他的衣服推了推:“半仙,且再饮一盏,祝您早日成仙。” 徐半仙挣扎着坐起来,眼歪口斜,咕哝道:“好,成仙,成……” 话尚未说完,便仰倒在地上,半句话也没了。 紫英伸手在他胸口推了推:“半仙,半仙!” 徐半仙没有动静。 又抓着他袖子,扶着他的胳膊摇了摇:“半仙!” 徐半仙勉强动了动胳膊,好似瘫痪了一般。 紫英只好又搡了搡他的腰:“大仙,再饮一盏。” 话未说完,便自他的腰带上摸下一枚师刀。 这师刀触手生寒,乃是阴金铸就,师刀上有五枚铜环,每环上各有符咒。 紫英抛了抛手中师刀,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声。 徐半仙烂醉如泥,还不知大难将至。紫英肃容道:“老夫人、沈老爷请先退去。” 沈山连忙扶着老夫人离开了大堂,而后便见门窗无风自动,通通关闭,化作一间密室。 紫英吹了一口气,室内那无形烟气便再度显形,这烟气往紫英手中聚敛而来,最后化作一枚香丸。 烟气消散,原本的金盏银碟就通通显出原形。 什么美酒佳肴,不过是院中沃土、池底污泥罢了。 徐半仙吃得满腹泥沙污水,撑得口角流出黄汤。 随着幻术解除,徐半仙的酒劲也随之消散,他睁开眼睛,便瞧见温柔劝酒的紫英姑娘睁着冷漠的碧眼,一转不转地看着他。 徐半仙腹中疼痛难忍,口中更是恶臭难言,他头上青筋直跳,如何不知道是中计了。眼前哪里是温柔可人的紫英姑娘,分明是一个同道! “你是何人?敢坏我好事?” 紫英幽幽道:“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敢绑我的人,真是好大的胆子。” 徐半仙挣扎着站起来,看着一桌污泥浊物,更是羞愤欲死,眼中冒火:“三鬼何在!” 直到此时,依附在徐半仙身上的三鬼才幽幽醒转,显出白面、黑面、黄面的恶相来。 白面鬼死于刀兵,身插数剑,污血不断。 黑面鬼死于沉河,浑身肿胀,黄水流淌。 黄面鬼死于活埋,遍身泥土,身长青苔。 三种命格,三种死相。 第五章、劝酒 紫英正自不解,便见有烟气自屋外飘来。 这烟气有一种奇香,轻轻嗅闻,便有一种飘然欲仙的醉意。 香烟缭绕间,紫英只见烟气中一个个穿着宽衣大袖,看不清面目,狐首人形的白影捧着金盏银碟陆续行来。 有健壮的狐首武士抬来桌椅,秀美的狐首侍女捧着花篮布置厅堂,娇小可爱的狐首童子漂浮起来点燃灯笼。 日色昏昏,斜阳洒落在大堂之中,似乎是仙境,又满是奇诡昳丽。 这大堂转眼之间,便成了宴会之所,烟气之中,那金盏银蝶由虚化实,温暖的灯光照亮厅堂,那些狐狸的影子揭开盖子,露出金盏银碟之中的美酒佳肴。 紫英瞠目结舌,老夫人亦心头直跳。 妖耶?仙耶? 众多借着烟气凝聚的白影之中,有一个玉冠深衣、手持折扇的狐首白影走到紫英近前,问道:“可否借姑娘一用?” 紫英心中突突直跳,她看向老夫人,老夫人问道:“与她可有妨害?” 那狐首人影微微一笑,明明是烟气所化的狐狸脸,却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可怕魅力。 “只要好处,并无坏处。” 老夫人再问紫英:“紫英,你怎么看?” 紫英是知道府中有狐仙的,但也不曾料到,竟是这样的狐仙。 紫英不由自主地看向狐首人影,但他已经举起折扇,挡住了脸,只露出一双细长的狐狸眼。 紫英似是被那双碧眼蛊惑,又似乎是心头忽然涌起了冲动,道:“奴婢可以的。” 狐首人影便抬起紫英的手,道:“多谢紫英姑娘了。” 紫英心中竟泛起一丝喜意:“无妨,无妨。” 下一刻那白影便落在紫英身上,紫英眼中闪过一丝碧光,而后便恢复原貌。 紫英对老夫人道:“一切就绪,请老夫人不要露出马脚。” 老夫人定了定神,道:“有劳狐仙了。” 紫英只是款款笑着,那烟气中的白影大部分都散去了,只留下几个迅速凝实,化作家丁、侍女。 紫英道:“老爷回来了,老夫人,我先去了。” 紫英先去迎接,留下老夫人在堂中等候。 老夫人走了几步,平缓了心神,便走到门边,只见紫英在前头带路。 紫英笑意盈盈:“半仙,这边请,老夫人盼您多时了。” 老夫人笑脸相迎:“可是徐半仙来了?” 紫英回道:“正是徐半仙来了。” 沈山带着徐半仙到了近前,道:“我原本还准备请徐半仙去一品居吃酒哩。” 老夫人笑道:“你呀,请徐半仙指点迷津也不知道请人来家里坐坐。” 沈山连忙叨扰:“是儿子思虑不周了。” 老夫人也没有怪罪:“徐半仙,里面请。” 待请徐半仙入座,老夫人才面带悲色,诉苦道:“我家子嗣素来单薄,我只这两个孙儿。如今孙儿不见了,老婆子心里都要急死了。” “徐半仙,您是神仙中人,能掐会算,请您算一算我那两个孙儿现在何处啊?”老夫人抹着眼泪看向徐半仙。 徐半仙心中一定,知道多半是事情成了,连忙道:“老夫人不必忧心,我已算过,两位小公子如今安好,并无性命之忧。” “那就好,那就好。”老夫人叹了一口气,“不知人在何处啊?” 徐半仙道:“您府中有贵气,两位小公子更是贵命,有天妒,故有劫数。如今是被人所劫,是为财而来,并无性命之忧。” 这话倒听着耳熟。 老夫人想起来了,是昨日沈山见完狐仙之后,转达了狐仙的警示,如今在这倒对上了。 老夫人道:“既是为财而来,怎么还不见信?半仙,您否算一算那贼人身在何处,我好想办法营救。” 徐半仙摇了摇头:“我知道那贼人在哪里,却不能说。” “如今那贼人只是求财,可一旦露了行藏,那就不是求财,而是害命了。我不说,不过是一场小劫,我若说了,顷刻便是大难。” 老夫人道:“那半仙以为,我们当如何是好?” 徐半仙道:“且看老夫人舍不舍得财了。是破财消灾,还是……” 他转过话头,道:“若是舍得财来,安心等待,至多明日便有信了。” 老夫人道:“有什么舍不得?家财万贯,不还是要留给那两个孽障,人都没了,要钱有什么用?” “听了你话,老婆子心里才安定了一些。快快用膳,边吃边聊。” 宴席开始。 大事能成,徐半仙心中既定,便有几分得意,享受着宴席中的美酒佳肴。 老夫人和沈山连连劝酒,徐半仙抵挡不住,未几,喝得烂醉如泥。 紫英在一旁给他斟酒,见他倒了,便抓着他的衣服推了推:“半仙,且再饮一盏,祝您早日成仙。” 徐半仙挣扎着坐起来,眼歪口斜,咕哝道:“好,成仙,成……” 话尚未说完,便仰倒在地上,半句话也没了。 紫英伸手在他胸口推了推:“半仙,半仙!” 徐半仙没有动静。 又抓着他袖子,扶着他的胳膊摇了摇:“半仙!” 徐半仙勉强动了动胳膊,好似瘫痪了一般。 紫英只好又搡了搡他的腰:“大仙,再饮一盏。” 话未说完,便自他的腰带上摸下一枚师刀。 这师刀触手生寒,乃是阴金铸就,师刀上有五枚铜环,每环上各有符咒。 紫英抛了抛手中师刀,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声。 徐半仙烂醉如泥,还不知大难将至。紫英肃容道:“老夫人、沈老爷请先退去。” 沈山连忙扶着老夫人离开了大堂,而后便见门窗无风自动,通通关闭,化作一间密室。 紫英吹了一口气,室内那无形烟气便再度显形,这烟气往紫英手中聚敛而来,最后化作一枚香丸。 烟气消散,原本的金盏银碟就通通显出原形。 什么美酒佳肴,不过是院中沃土、池底污泥罢了。 徐半仙吃得满腹泥沙污水,撑得口角流出黄汤。 随着幻术解除,徐半仙的酒劲也随之消散,他睁开眼睛,便瞧见温柔劝酒的紫英姑娘睁着冷漠的碧眼,一转不转地看着他。 徐半仙腹中疼痛难忍,口中更是恶臭难言,他头上青筋直跳,如何不知道是中计了。眼前哪里是温柔可人的紫英姑娘,分明是一个同道! “你是何人?敢坏我好事?” 紫英幽幽道:“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敢绑我的人,真是好大的胆子。” 徐半仙挣扎着站起来,看着一桌污泥浊物,更是羞愤欲死,眼中冒火:“三鬼何在!” 直到此时,依附在徐半仙身上的三鬼才幽幽醒转,显出白面、黑面、黄面的恶相来。 白面鬼死于刀兵,身插数剑,污血不断。 黑面鬼死于沉河,浑身肿胀,黄水流淌。 黄面鬼死于活埋,遍身泥土,身长青苔。 三种命格,三种死相。 第六章、收鬼 召出三鬼,徐半仙厉声道:“速速将她拿下!” 那白面鬼最先动起来,他拔出身上两柄剑,化作阴风,朝宫梦弼双剑连斩而来。 黑面鬼伸出拳头,在胸口一锤,便张口就吐出混浊腥臭的恶水,朝宫梦弼卷了过来。 而黄面鬼则沉入土中,伺机而动。 但下一刻,白面鬼的身形顿住,举起剑的双手缓缓放了下来。 黑面鬼闭上嘴巴,那恶水仿佛幻觉一般消散。 黄面鬼遁入地下的半截身子也浮出地面,一动也不动。 紫英似笑非笑的看向徐半仙,一上一下地抛着手中师刀,铜环相撞,叮当作响。 阴沉的恶念在密室中蔓延开来,三鬼缓缓转过头来,看向了徐半仙。 徐半仙冷汗立刻就沁湿了衣衫。 徐半仙心如擂鼓,对着面前五鬼厉喝道:“还不将她拿下!” 并非三鬼,而是五鬼。 师刀相召,山王庙中的青面鬼与赤面鬼也一同出现在密室之中。 五鬼不发一言,只沉默地盯着徐半仙,那幽冥鬼物的恶念和邪念赤裸裸的显露出来,在五个厉鬼的眼中泛着血色的光。 宫梦弼不曾下令,也不必下令。 徐半仙再次下令,但五鬼非但没有听令,反而以血色的眼睛盯着徐半仙,缓缓向他走来。 徐半仙眼中恐惧更甚,色厉内荏道:“我是鬼主,你们还想反叛不成!” 但五鬼已经嗅到了他的恐惧,更看到了他的虚弱。 五鬼的鬼神相开始融化,代表着徐半仙的五行五鬼法正在反噬,脱离了鬼神相,便只剩下厉鬼身。 徐半仙连忙掐动印诀,想要调动五鬼法慑服身前厉鬼。 但他既学艺不精,也荒于修行,一直以来只凭借五鬼师刀作威作福。 连掐三次印诀,一次也未成功,五鬼终于忍耐不住,激起了厉鬼的凶性,狞笑着、扭曲着,化作阴风扑向前去,抛弃了鬼神相的神通法术,以最原始的厉鬼姿态,给予徐半仙最怨毒、最阴邪的诅咒。 五鬼钻入徐半仙体内,剧烈的疼痛让他惨叫出声。 厉鬼的狂笑声与徐半仙的惨叫声交相呼应,五鬼与他五脏融为一体,撑开他的胸腔腹腔,从内到外啃食着他的躯壳。 “啊——” 徐半仙发出宫梦弼从未听过的惨叫声,他的胸腹之间如同有一只只手向外撑开,高高鼓起,灼烧出漆黑的手印。 “救我!”徐半仙满地打滚,他抠烂了指甲,爬到紫英面前,哀求道:“救救我,救救我!” 依附在紫英身上的宫梦弼只以碧绿又冷漠的眼睛看着他,问道:“他们求救的时候,你做了什么?” 徐半仙不能回答,也无心回答。 不过顷刻之间,这位作恶多端的“半仙”就彻底失去的气息,死在了自己缔造的五鬼手中。 五鬼揪出了他的魂魄,在他的魂魄上撕咬着,就要将他大卸八块。 “够了!”宫梦弼看向空中的五鬼。 舍了鬼神相,也就舍了心智,被怨念主宰的五鬼转过头来,冲着发出紫英凶猛的鬼啸。 宫梦弼的碧眼毫无波动:“我可不是他,怕你们这几个小鬼。” 五鬼被激怒,朝着宫梦弼扑杀了过来。 宫梦弼抓住师刀,五鬼铜环叮叮当当响起,牢牢将五鬼定在空中。 徐半仙一死,五鬼师刀的威力立刻大降,已经无法驱使面前五鬼,只能凭借其中残存的五鬼法勉强定住五鬼片刻。 但宫梦弼又不是徐半仙,伸手一抓,便有莎草所制的草绳破窗而飞来,如同穿针引线,把五鬼穿成一串,首尾相衔,化作一个系有五颗石头的草环。 紫英叹了一口气:“冤冤相报。” 吱呀一声,大堂的窗户忽然打开,宫梦弼的真身出现在窗外,他举起油伞,收走了徐半仙的魂魄。 宫梦弼控制着紫英走出大堂。密室之中,一切动静声响都传不出去,堂内种种,外面一无所觉。 老夫人和沈山已经等候多时,连忙迎上来询问。 紫英道:“那妖道养鬼弄法,被鬼物反噬而死,你们不必声张,把他的尸身扔去乱葬岗便是。也不必忧心两位小少爷,他们宵禁之前便会归来。” 话一说完,紫英便向前扑倒。 沈山连忙把她扶住,见她已然昏睡过去,就明白狐仙已经离开了。 再打开门看去,只见堂中是被徐半仙扑倒的碎瓦残砖,污泥黄土。 那妖道仰倒在地上,身上是鬼气侵蚀留下的咬痕和爪印。 沈山不敢叫老夫人看这样的画面,连忙把门关上,找了两个胆大的家丁趁着夜色未浓,把这尸体裹了送去乱葬岗。 这时节,人命贱如草。乱葬岗里多得是无主孤魂、食尸恶兽。 另一边,山王庙。 妖道伏诛,宫梦弼便驱使放在山王庙前的草人便动了起来,化作宫梦弼的模样推开了庙门。 打开徐半仙遗留的木箱,木箱上的符印便自然散开。 木箱里两个小童仍在昏睡,脸上带着不安和恐惧。 宫梦弼叹了一口气:“似这般劫难,你们今后还不知道要经历多少。” 徐半仙那半吊子的相面之术从来不准,但他乱造的言辞却无意说准了一件事——沈桥和沈延是贵命。 宫梦弼能一留沈家许多年,岂会真是因为需要借住在沈家荒园?还不是因为沈家的气数重,沈桥的命数贵。 若非身在其中,有祈愿树揭示,宫梦弼都察觉不出来他们的命数。一如蛰龙未起,落在草莽便是小蛇一般,这等贵命根本看不清。 但有祈愿树在,宫梦弼就看出来这两个小鬼的命数极贵,与天上星相隐隐相合。但年纪尚小,大运未起,命数也不定,所以看不出来是什么星相。 大乾王朝气数已尽,贵命隐而未起,不需卜算,宫梦弼也知道他们的未来必定劫难重重。 不过这也是宫梦弼的机缘了。 祈愿树靠结缘落宝,当初察觉到沈家气数不凡,宫梦弼为自己选定了工具人一号沈山,而眼前的沈桥和沈延,就是他选定的工具人二号和三号。 他们越贵,这缘法才能越深。 箱箧狭小,把两个小孩抱出来,破了徐半仙遗留的邪法,两个小孩便恢复常人大小。 把两个小鬼叫醒,两个小鬼立刻吓得抱成一团,叫得凄惨。 “莫哭了,抓你们的那个妖道已经被我除去,现在我送你们回家。” 沈桥和沈延听着宫梦弼的声音,便不由自主地被安抚下来。 看着宫梦弼的脸,两个小孩便生出亲近之感。 宫梦弼一手拉住一个,道:“闭上眼睛,我不说睁眼,便不许睁眼。” 两个小孩也乖乖听话。 忽有一阵风起,沈桥只感觉好像陷在棉花里,身下都是软软的一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到那好看的大哥哥说:“睁眼。” 沈桥和沈延睁开眼睛,已经到了城门外了。 宫梦弼带着他们入城,一直走到沈府的门外,看得见门头灯火亮着。 家丁瞧见了人,连忙叫道:“小少爷!” “快来人呀!小少爷和表少爷回来了!” 家丁连忙上前拉住他们,沈桥和沈延却突然发现,一直拉着他们手,送他们回家的那个大哥哥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第六章、收鬼 召出三鬼,徐半仙厉声道:“速速将她拿下!” 那白面鬼最先动起来,他拔出身上两柄剑,化作阴风,朝宫梦弼双剑连斩而来。 黑面鬼伸出拳头,在胸口一锤,便张口就吐出混浊腥臭的恶水,朝宫梦弼卷了过来。 而黄面鬼则沉入土中,伺机而动。 但下一刻,白面鬼的身形顿住,举起剑的双手缓缓放了下来。 黑面鬼闭上嘴巴,那恶水仿佛幻觉一般消散。 黄面鬼遁入地下的半截身子也浮出地面,一动也不动。 紫英似笑非笑的看向徐半仙,一上一下地抛着手中师刀,铜环相撞,叮当作响。 阴沉的恶念在密室中蔓延开来,三鬼缓缓转过头来,看向了徐半仙。 徐半仙冷汗立刻就沁湿了衣衫。 徐半仙心如擂鼓,对着面前五鬼厉喝道:“还不将她拿下!” 并非三鬼,而是五鬼。 师刀相召,山王庙中的青面鬼与赤面鬼也一同出现在密室之中。 五鬼不发一言,只沉默地盯着徐半仙,那幽冥鬼物的恶念和邪念赤裸裸的显露出来,在五个厉鬼的眼中泛着血色的光。 宫梦弼不曾下令,也不必下令。 徐半仙再次下令,但五鬼非但没有听令,反而以血色的眼睛盯着徐半仙,缓缓向他走来。 徐半仙眼中恐惧更甚,色厉内荏道:“我是鬼主,你们还想反叛不成!” 但五鬼已经嗅到了他的恐惧,更看到了他的虚弱。 五鬼的鬼神相开始融化,代表着徐半仙的五行五鬼法正在反噬,脱离了鬼神相,便只剩下厉鬼身。 徐半仙连忙掐动印诀,想要调动五鬼法慑服身前厉鬼。 但他既学艺不精,也荒于修行,一直以来只凭借五鬼师刀作威作福。 连掐三次印诀,一次也未成功,五鬼终于忍耐不住,激起了厉鬼的凶性,狞笑着、扭曲着,化作阴风扑向前去,抛弃了鬼神相的神通法术,以最原始的厉鬼姿态,给予徐半仙最怨毒、最阴邪的诅咒。 五鬼钻入徐半仙体内,剧烈的疼痛让他惨叫出声。 厉鬼的狂笑声与徐半仙的惨叫声交相呼应,五鬼与他五脏融为一体,撑开他的胸腔腹腔,从内到外啃食着他的躯壳。 “啊——” 徐半仙发出宫梦弼从未听过的惨叫声,他的胸腹之间如同有一只只手向外撑开,高高鼓起,灼烧出漆黑的手印。 “救我!”徐半仙满地打滚,他抠烂了指甲,爬到紫英面前,哀求道:“救救我,救救我!” 依附在紫英身上的宫梦弼只以碧绿又冷漠的眼睛看着他,问道:“他们求救的时候,你做了什么?” 徐半仙不能回答,也无心回答。 不过顷刻之间,这位作恶多端的“半仙”就彻底失去的气息,死在了自己缔造的五鬼手中。 五鬼揪出了他的魂魄,在他的魂魄上撕咬着,就要将他大卸八块。 “够了!”宫梦弼看向空中的五鬼。 舍了鬼神相,也就舍了心智,被怨念主宰的五鬼转过头来,冲着发出紫英凶猛的鬼啸。 宫梦弼的碧眼毫无波动:“我可不是他,怕你们这几个小鬼。” 五鬼被激怒,朝着宫梦弼扑杀了过来。 宫梦弼抓住师刀,五鬼铜环叮叮当当响起,牢牢将五鬼定在空中。 徐半仙一死,五鬼师刀的威力立刻大降,已经无法驱使面前五鬼,只能凭借其中残存的五鬼法勉强定住五鬼片刻。 但宫梦弼又不是徐半仙,伸手一抓,便有莎草所制的草绳破窗而飞来,如同穿针引线,把五鬼穿成一串,首尾相衔,化作一个系有五颗石头的草环。 紫英叹了一口气:“冤冤相报。” 吱呀一声,大堂的窗户忽然打开,宫梦弼的真身出现在窗外,他举起油伞,收走了徐半仙的魂魄。 宫梦弼控制着紫英走出大堂。密室之中,一切动静声响都传不出去,堂内种种,外面一无所觉。 老夫人和沈山已经等候多时,连忙迎上来询问。 紫英道:“那妖道养鬼弄法,被鬼物反噬而死,你们不必声张,把他的尸身扔去乱葬岗便是。也不必忧心两位小少爷,他们宵禁之前便会归来。” 话一说完,紫英便向前扑倒。 沈山连忙把她扶住,见她已然昏睡过去,就明白狐仙已经离开了。 再打开门看去,只见堂中是被徐半仙扑倒的碎瓦残砖,污泥黄土。 那妖道仰倒在地上,身上是鬼气侵蚀留下的咬痕和爪印。 沈山不敢叫老夫人看这样的画面,连忙把门关上,找了两个胆大的家丁趁着夜色未浓,把这尸体裹了送去乱葬岗。 这时节,人命贱如草。乱葬岗里多得是无主孤魂、食尸恶兽。 另一边,山王庙。 妖道伏诛,宫梦弼便驱使放在山王庙前的草人便动了起来,化作宫梦弼的模样推开了庙门。 打开徐半仙遗留的木箱,木箱上的符印便自然散开。 木箱里两个小童仍在昏睡,脸上带着不安和恐惧。 宫梦弼叹了一口气:“似这般劫难,你们今后还不知道要经历多少。” 徐半仙那半吊子的相面之术从来不准,但他乱造的言辞却无意说准了一件事——沈桥和沈延是贵命。 宫梦弼能一留沈家许多年,岂会真是因为需要借住在沈家荒园?还不是因为沈家的气数重,沈桥的命数贵。 若非身在其中,有祈愿树揭示,宫梦弼都察觉不出来他们的命数。一如蛰龙未起,落在草莽便是小蛇一般,这等贵命根本看不清。 但有祈愿树在,宫梦弼就看出来这两个小鬼的命数极贵,与天上星相隐隐相合。但年纪尚小,大运未起,命数也不定,所以看不出来是什么星相。 大乾王朝气数已尽,贵命隐而未起,不需卜算,宫梦弼也知道他们的未来必定劫难重重。 不过这也是宫梦弼的机缘了。 祈愿树靠结缘落宝,当初察觉到沈家气数不凡,宫梦弼为自己选定了工具人一号沈山,而眼前的沈桥和沈延,就是他选定的工具人二号和三号。 他们越贵,这缘法才能越深。 箱箧狭小,把两个小孩抱出来,破了徐半仙遗留的邪法,两个小孩便恢复常人大小。 把两个小鬼叫醒,两个小鬼立刻吓得抱成一团,叫得凄惨。 “莫哭了,抓你们的那个妖道已经被我除去,现在我送你们回家。” 沈桥和沈延听着宫梦弼的声音,便不由自主地被安抚下来。 看着宫梦弼的脸,两个小孩便生出亲近之感。 宫梦弼一手拉住一个,道:“闭上眼睛,我不说睁眼,便不许睁眼。” 两个小孩也乖乖听话。 忽有一阵风起,沈桥只感觉好像陷在棉花里,身下都是软软的一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到那好看的大哥哥说:“睁眼。” 沈桥和沈延睁开眼睛,已经到了城门外了。 宫梦弼带着他们入城,一直走到沈府的门外,看得见门头灯火亮着。 家丁瞧见了人,连忙叫道:“小少爷!” “快来人呀!小少爷和表少爷回来了!” 家丁连忙上前拉住他们,沈桥和沈延却突然发现,一直拉着他们手,送他们回家的那个大哥哥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第七章、祈祷 目送着两个小鬼头回家,听着沈家的喧嚣和沈夫人喜极而泣的声音,宫梦弼勾了勾嘴角,回去了荒废的东园。 人间百态温暖动人,但那是属于人的。只有祈愿树的宝牒能在这寂寥的夜里温暖狐狸的心了。 祈愿树上,标着沈山、沈桥、沈延姓名的三块牌子一时间尽数化为浅碧,还要先天狐院一步。 毕竟天狐院中,宫梦弼不过一个小小生员,而沈家,宫梦弼已然是救命恩神了。 从无品入九品,宫梦弼没有许愿,但许愿树仍旧给出了奖励。 “易胎化形术” “五鬼法” “幻术提升” 果然不出所料,都是宫梦弼用得上的好东西。 化形术不比幻形术,幻形术幻化的人形是假的,而化形术却是真的。祈愿树给的易胎化形术别出心裁,更能在化形之时锻造灵胎。 其他狐狸化人只是普通人,而宫梦弼以易胎化形术化人,就是一个有灵胎的人。 兽身修行难,人身修行易。有灵胎的人身修行就是易上加易,又好又快。 五鬼法更是当下就能用。本来宫梦弼都准备把徐半仙的魂魄和五鬼都送入阴司了,徐半仙好办,送去阴司打入地狱受罚就是。五鬼却戾气深重,虽然经历悲惨,但只怕不服管教、难以转生。 若以五鬼法驯服,日后广积功德,洗去戾气,化为灵鬼,不论是转世投胎还是转修鬼仙都是一条出路。 而幻术提升,则是宫梦弼的狐狸的禀赋了。天下狐妖九成九都会幻术,剩下的都是幻术大师。这是狐狸的看家本领,也是赖以为生的主要手段。 似宫梦弼此前为徐半仙设宴所展示的就是幻术,虽然燃香借力,但他的幻术也不可谓不高深。 宫梦弼回到荒园便摆开香案,设下法坛,请了泰山娘娘的神牌上来,将自己所作所为写成文书上表,将青面鬼和赤面鬼的供词正本留存,副本与文书一同点燃,随着青烟直冲云霄。 青烟凝而未散,宫梦弼就知道自己上表成功了,默默祝祷:“天狐院生员宫梦弼今日诛邪修一名,收其五鬼,现欲将其魂魄押送至泰山府阴曹受审,请娘娘保佑此行顺利。” 泰山娘娘当然不会回应,但泰山娘娘总司天下狐族,自有灵应,其他人或许感觉不到,但宫梦弼却通过祈愿树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加持。 这是泰山娘娘的灵应。 有了这个,宫梦弼才敢放心下黄泉。 狐狸在幽明之间,能走阴阳之路。 点了狐火灯笼,往暗处行去,便自然而然出现一条幽暗的通道。 徐半仙的魂魄被宫梦弼贴脸盖上符咒,看起来鬼画符一般,其实就是狐狸的幻术。 宫梦弼一路向前,徐半仙的魂魄左摇右摆,跟在其后。 青幽幽的狐火灯笼照亮了前方的路,如同走在群山之间,路窄难行,直到露出光明,显露出泰山府的本相来。 但宫梦弼毕竟是生狐,不是死狐,因此眼中所见的阴司亦笼罩着重重雾气,所见的一星半点也如同患有飞蚊症一般看不真切。 他不必上前了,因为已经有阴司值守阴官前来问询:“何人擅闯阴司?” 宫梦弼拱了拱手,道:“天狐院生员宫梦弼,引渡罪魂来此。” 那阴官抬了抬眸,道:“原来是天狐院生员,既如此,就将罪魂押上前来。” 徐半仙便一步一步走上前去,那阴官以拘魂索锁拿了徐半仙的魂魄,道:“阴阳殊途,小狐狸还是先回去,待罪魂署查明了此獠罪孽,自会再行告知。” 宫梦弼也不以为意,只将青面鬼与赤面鬼所述供词的副本呈上,道:“这妖道炼就五鬼法,这是鬼神供述之辞,如有需要,也可传唤五鬼神当堂对质。” 那阴官点了点头,宫梦弼便点着狐火灯笼返回了阳世。 狐火引路,穿梭阴阳两界,但阴间如今也不太平,若非有泰山娘娘灵应加身,宫梦弼也不愿意去。 若非天狐院考核除了要考核道业,还要考核善功,宫梦弼大可把罪魂提往城隍庙。 问题在于人间司职的鬼神等同于封疆大吏,有专权独断的本事,哪里会把宫梦弼这点功劳记在账上。只有泰山大帝坐镇的泰山府才会看在泰山娘娘灵应的面上,把天狐院也算作自己人。 宫梦弼心里有数,自己一个野狐出身,谁也不会把他放在眼里,所以他出门在外只以天狐院生员自居,大小也算个跟脚。 只有抱紧了泰山娘娘的大腿,才能感受到一点关爱。因此每个月十五都要祭拜泰山娘娘,若是做了什么好事,比如徐半仙这事,也要及时上表。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不多刷存在感,天下狐狸这么多,泰山娘娘会知道小小宫梦弼是哪个?固然泰山娘娘本尊不会对他有回应,但泰山娘娘越来越多的灵应加持骗不了狐狸。 上下通气,徐半仙这事就算了了。至于自己收服的五鬼也不会有人多计较,只是要担负看管之职,若是五鬼作恶,也要报应在他身上的。 回到阳间,就发觉沈家老小又在东园外焚香祭拜。 两个小孩子回来一说,沈山就知道是狐仙将他们救回来的。这就急急忙忙来还愿,奉上小三牲祭品,并在第二日就订做了宫梦弼的神牌,履行自己的诺言,早晚三柱清香供奉。 宫梦弼倒不是馋这几柱香火,虽然五鬼是需要香火寄身,清洗戾气。宫梦弼图的是结缘,贪的是修行。 暂且把沈家的事情按下,宫梦弼一大早就根据游魂报信,去天桥看卖艺的去了。 打着伞遮住身形,在人群中就毫不起眼。 此前游魂禀报,天桥卖艺的父子会吞刀吐火、虚空摄物。宫梦弼就来看热闹。 果然见到有父子俩卖艺挣钱。 老父亲表演了胸口碎大石。实心石板放在胸口,大锤哐哐砸响,把石头锤得粉碎,老父亲毫发无损。 又表演吐火,口含火油,一口吐出火来,竟然呈现龙形,威猛有趣。 儿子表演吞刀,能劈开木头的真剑塞进喉咙里,全然吞下去也不见流血。又表演摄物,把藏在远处的东西从身前取出,又把身前的东西变到远处。 宫梦弼看得津津有味。这父子俩是有些手艺在身的,虽然不是什么厉害法术,但也不同凡响了。 更难得是气节,有这样的手段,不偷不抢,反而靠卖艺为生,比徐半仙高出不知多少倍。 第七章、祈祷 目送着两个小鬼头回家,听着沈家的喧嚣和沈夫人喜极而泣的声音,宫梦弼勾了勾嘴角,回去了荒废的东园。 人间百态温暖动人,但那是属于人的。只有祈愿树的宝牒能在这寂寥的夜里温暖狐狸的心了。 祈愿树上,标着沈山、沈桥、沈延姓名的三块牌子一时间尽数化为浅碧,还要先天狐院一步。 毕竟天狐院中,宫梦弼不过一个小小生员,而沈家,宫梦弼已然是救命恩神了。 从无品入九品,宫梦弼没有许愿,但许愿树仍旧给出了奖励。 “易胎化形术” “五鬼法” “幻术提升” 果然不出所料,都是宫梦弼用得上的好东西。 化形术不比幻形术,幻形术幻化的人形是假的,而化形术却是真的。祈愿树给的易胎化形术别出心裁,更能在化形之时锻造灵胎。 其他狐狸化人只是普通人,而宫梦弼以易胎化形术化人,就是一个有灵胎的人。 兽身修行难,人身修行易。有灵胎的人身修行就是易上加易,又好又快。 五鬼法更是当下就能用。本来宫梦弼都准备把徐半仙的魂魄和五鬼都送入阴司了,徐半仙好办,送去阴司打入地狱受罚就是。五鬼却戾气深重,虽然经历悲惨,但只怕不服管教、难以转生。 若以五鬼法驯服,日后广积功德,洗去戾气,化为灵鬼,不论是转世投胎还是转修鬼仙都是一条出路。 而幻术提升,则是宫梦弼的狐狸的禀赋了。天下狐妖九成九都会幻术,剩下的都是幻术大师。这是狐狸的看家本领,也是赖以为生的主要手段。 似宫梦弼此前为徐半仙设宴所展示的就是幻术,虽然燃香借力,但他的幻术也不可谓不高深。 宫梦弼回到荒园便摆开香案,设下法坛,请了泰山娘娘的神牌上来,将自己所作所为写成文书上表,将青面鬼和赤面鬼的供词正本留存,副本与文书一同点燃,随着青烟直冲云霄。 青烟凝而未散,宫梦弼就知道自己上表成功了,默默祝祷:“天狐院生员宫梦弼今日诛邪修一名,收其五鬼,现欲将其魂魄押送至泰山府阴曹受审,请娘娘保佑此行顺利。” 泰山娘娘当然不会回应,但泰山娘娘总司天下狐族,自有灵应,其他人或许感觉不到,但宫梦弼却通过祈愿树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加持。 这是泰山娘娘的灵应。 有了这个,宫梦弼才敢放心下黄泉。 狐狸在幽明之间,能走阴阳之路。 点了狐火灯笼,往暗处行去,便自然而然出现一条幽暗的通道。 徐半仙的魂魄被宫梦弼贴脸盖上符咒,看起来鬼画符一般,其实就是狐狸的幻术。 宫梦弼一路向前,徐半仙的魂魄左摇右摆,跟在其后。 青幽幽的狐火灯笼照亮了前方的路,如同走在群山之间,路窄难行,直到露出光明,显露出泰山府的本相来。 但宫梦弼毕竟是生狐,不是死狐,因此眼中所见的阴司亦笼罩着重重雾气,所见的一星半点也如同患有飞蚊症一般看不真切。 他不必上前了,因为已经有阴司值守阴官前来问询:“何人擅闯阴司?” 宫梦弼拱了拱手,道:“天狐院生员宫梦弼,引渡罪魂来此。” 那阴官抬了抬眸,道:“原来是天狐院生员,既如此,就将罪魂押上前来。” 徐半仙便一步一步走上前去,那阴官以拘魂索锁拿了徐半仙的魂魄,道:“阴阳殊途,小狐狸还是先回去,待罪魂署查明了此獠罪孽,自会再行告知。” 宫梦弼也不以为意,只将青面鬼与赤面鬼所述供词的副本呈上,道:“这妖道炼就五鬼法,这是鬼神供述之辞,如有需要,也可传唤五鬼神当堂对质。” 那阴官点了点头,宫梦弼便点着狐火灯笼返回了阳世。 狐火引路,穿梭阴阳两界,但阴间如今也不太平,若非有泰山娘娘灵应加身,宫梦弼也不愿意去。 若非天狐院考核除了要考核道业,还要考核善功,宫梦弼大可把罪魂提往城隍庙。 问题在于人间司职的鬼神等同于封疆大吏,有专权独断的本事,哪里会把宫梦弼这点功劳记在账上。只有泰山大帝坐镇的泰山府才会看在泰山娘娘灵应的面上,把天狐院也算作自己人。 宫梦弼心里有数,自己一个野狐出身,谁也不会把他放在眼里,所以他出门在外只以天狐院生员自居,大小也算个跟脚。 只有抱紧了泰山娘娘的大腿,才能感受到一点关爱。因此每个月十五都要祭拜泰山娘娘,若是做了什么好事,比如徐半仙这事,也要及时上表。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不多刷存在感,天下狐狸这么多,泰山娘娘会知道小小宫梦弼是哪个?固然泰山娘娘本尊不会对他有回应,但泰山娘娘越来越多的灵应加持骗不了狐狸。 上下通气,徐半仙这事就算了了。至于自己收服的五鬼也不会有人多计较,只是要担负看管之职,若是五鬼作恶,也要报应在他身上的。 回到阳间,就发觉沈家老小又在东园外焚香祭拜。 两个小孩子回来一说,沈山就知道是狐仙将他们救回来的。这就急急忙忙来还愿,奉上小三牲祭品,并在第二日就订做了宫梦弼的神牌,履行自己的诺言,早晚三柱清香供奉。 宫梦弼倒不是馋这几柱香火,虽然五鬼是需要香火寄身,清洗戾气。宫梦弼图的是结缘,贪的是修行。 暂且把沈家的事情按下,宫梦弼一大早就根据游魂报信,去天桥看卖艺的去了。 打着伞遮住身形,在人群中就毫不起眼。 此前游魂禀报,天桥卖艺的父子会吞刀吐火、虚空摄物。宫梦弼就来看热闹。 果然见到有父子俩卖艺挣钱。 老父亲表演了胸口碎大石。实心石板放在胸口,大锤哐哐砸响,把石头锤得粉碎,老父亲毫发无损。 又表演吐火,口含火油,一口吐出火来,竟然呈现龙形,威猛有趣。 儿子表演吞刀,能劈开木头的真剑塞进喉咙里,全然吞下去也不见流血。又表演摄物,把藏在远处的东西从身前取出,又把身前的东西变到远处。 宫梦弼看得津津有味。这父子俩是有些手艺在身的,虽然不是什么厉害法术,但也不同凡响了。 更难得是气节,有这样的手段,不偷不抢,反而靠卖艺为生,比徐半仙高出不知多少倍。 第八章、试药 打赏了卖艺的父子一粒碎银子,宫梦弼就去寻下一个乐子。 最近入城的,除了算命的、卖艺的,还有一个卖药的,都被游魂看在眼中。 前两个宫梦弼亲自验过了,各自发了狼人卡和好人卡,最后一个卖药郎中,宫梦弼正要去验一验。 倒不是闲得发慌,而是蚊子肉也是肉,善缘孽缘都是缘。在家宅着没有前途,出去浪才是狐狸的出路。 一群麻雀在枝头跳跃,啾啾叫着。 宫梦弼跟着麻雀的指引,很快就找到了卖药郎中。 卖药郎中正在推销自己的宝药,自夸道:“我这药,人称‘神仙帖’,专治疑难杂症,有什么隐疾的、暗疮的、医馆治不好的、躺着等死的,只管一帖药下去,立刻就好。” “可有人愿意一试的,若不见效,只管抓我报官!” 他这样吹嘘,还真就有人来试。 来者是一个脸色发青、咳嗽不停的瘦小汉子,那汉子一边说话,一边捂嘴咳嗽,道:“我来试一试。我这病是治不好的,吃了多少药也不见效,肺都要咳出来了。若能吃好最好,吃不好毒死我了,也叫我少受些罪。” 卖药郎中暗自打量他一眼,便笑道:“有什么吃不好的,神仙帖下去,保管你不再咳嗽。” 卖药郎中立刻就生火煎药,为了方便其他人试药,一连煎了五帖药。五个小炉依次排开,神仙帖的药包倒进去,便有一股药香飘出来。 宫梦弼嗅着药香,顿时便觉得体内气息翻涌,血液几乎都要沸腾起来,脸上立刻烧得通红,仿佛吃醉了酒一般。 但围观的人嗅到这药气,却觉得浑身一暖,身体都舒泰起来。立刻就有人心动了,又有人提出试药,卖药郎中都应承下来。 宫梦弼以手帕捂住鼻子,隔绝了药气,看着卖药郎中的眼神却变得冷漠又危险了起来。 宫梦弼冷哼一声,眼珠子一转,转头去集市买了五条奄奄一息的小鱼,养在木桶里拎了过来。 他算好了时辰,拎着木桶过来,郎中的药也煎好了。 那染了肺疾的汉子端着碗正要服药,却突然被人打断。 宫梦弼连声叫道:“慢来慢来,让我先试。” 宫梦弼上前不由分说便夺了他手中的药,作可怜状:“这位大哥,我几个朋友都病得不轻,您还能等,他们等不得了。” 那瘦小的汉子本来要骂,但正眼一看,却把话在嘴里转了一圈又吞了进去。 宫梦弼幻化作一个身量不高的小少年,长得好似雪娃娃,唇红齿白,一见就讨人喜欢。 “这有五帖药,你自取便是,怎地要来抢我的。” 宫梦弼把水桶放下,道:“我有五个朋友,只怕一碗不够。” 那卖药郎中却不悦道:“你这小孩,朋友生病先送一碗回去救人,若有效再来买便是,怎么能一个人霸占了我的神仙帖,让别人都等着。” “就是!” “我们还要看看药效呢!” 宫梦弼拱了拱手,道:“不必久候,我朋友就在这里,大家稍等片刻。” 说着,宫梦弼一碗药就倒进了水桶里。 那瘦小汉子道:“你怎么糟蹋东西!” 宫梦弼指着桶里的小鱼道:“这些都是我的朋友,救它们怎么能说是糟蹋东西。” 桶中小鱼本来已经半死不活,一碗神仙帖倒下去,顿时活蹦乱跳,飞快地游动起来。 宫梦弼惊喜道:“小黑、小黄、小白、小花、小灰,你们都没事啦?” 众人连忙上前围观,只见本来发蔫的五条小鱼精力十足,在桶中奋力游动,还不时跃出水面,显出无限的活力。 “神了!连鱼都能治!” “果然是神仙帖!” 众人纷纷赞颂,只有卖药郎中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垫脚看着,有些不安。 桶中的小鱼搅得波纹不断,忽地,仿佛按下了暂停键,从极动到了极静,五条小鱼一翻肚皮,漂上了水面。 鱼鳞怒张,鱼嘴无法闭合,血从鳞片间、鱼嘴中流了出来,将桶中染成红色。 宫梦弼大叫一声:“死了!” “怎么都死了!” 宫梦弼呜呜哭着,上前揪住卖药郎中的袖子,道:“你这卖假药的,你赔我朋友,你赔我朋友。” 众人见了血,心中顿时就生出怯意,立刻警觉起来,看向卖药郎中的眼神就十分狐疑了。 宫梦弼和卖药郎中推搡间,一不小心又打翻了一碗药,药碗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那郎中把宫梦弼推开,厉喝道:“我这是治人的药,又不是治鱼的药!人喝的分量岂能跟鱼一样?莫要胡搅蛮缠!” 那郎中推开了宫梦弼,同众人道:“你们评评理,哪有用鱼来试人吃的药,吃坏了反倒诬赖郎中的道理?” 众人一听,似乎也是这样的道理。 正是此时,不知从哪里跑来一条野狗,对着地上打翻的汤药就舔了起来。 舔了几口,立刻狂吠起来,原地追着自己尾巴转圈,一边转一边低吼着。 转了几圈,便忽地倒在地上,再也不喘气了。 宫梦弼冷笑道:“你还说你不是卖假药的,连狗都毒死了!” 卖药郎中脸色终于变了,骂道:“小畜生,用鱼诬陷我,又用狗害我!这是治人的药,又不是治狗的药!” “我不卖了,我不卖了!你们不信便算了,错过了神仙帖,有你们后悔的!” 卖药郎中骂骂咧咧地开始收摊。 宫梦弼不知何时已经挤在人群外,高声道:“不要让他跑了,这卖假药的不知道卖了多少假药,害了多少人,快送他去见官!” 众人连忙上去拦那郎中,那郎中连忙拉开褡裢,从中掏出一个药瓶砸在地上,散发出难以嗅闻的恶臭,众人怕有毒,连忙散开。 那郎中药摊也不要了,转头就跑,众人连忙追上去。 宫梦弼嗅着一点气味,立刻躲得远远的,饶是如此,还干呕了两下,差点被熏吐。 见那郎中要逃,宫梦弼远远掐了个印。 风从那郎中便脚下扫过,滚来一粒石子。郎中踩在石子上,重心不稳,结结实实迎面伏在地上,磕的满嘴血,被愤怒的众人抓住,扭住胳膊就往衙门送去。 只有那个瘦小的汉子还记得回头看看这位死了“朋友”的小孩,但回过头去,哪里还有什么冰雪可爱的小少年,只有一个水桶,一条死去的野狗罢了。 宫梦弼早已遮掩了身形,思索着这神仙帖的事。 所谓神仙帖,倒不如称之为阎王帖,不过是寻常草药搭配邪咒熬制出来的燃烧寿命的禁药罢了。 只是以寿命为柴薪激发元气,换取一时的健康和力量,并不能真正治疗疾病。 等被激发出来的元气耗尽,疾病便会重新复发,此事人体已经没有足够的元气相抗,病死也不过旦夕之间。 这应当是行伍的禁药,作殊死一搏用的,却不知如何流到了这里,被用作骗人的手段。 只消去查查服药的人后续如何,就能知道这药的可怕之处,坐死卖药郎中的罪名。 “风雨欲来啊。” 宫梦弼看着吴宁县顶上的万里晴空,却发出如斯感叹。 第八章、试药 打赏了卖艺的父子一粒碎银子,宫梦弼就去寻下一个乐子。 最近入城的,除了算命的、卖艺的,还有一个卖药的,都被游魂看在眼中。 前两个宫梦弼亲自验过了,各自发了狼人卡和好人卡,最后一个卖药郎中,宫梦弼正要去验一验。 倒不是闲得发慌,而是蚊子肉也是肉,善缘孽缘都是缘。在家宅着没有前途,出去浪才是狐狸的出路。 一群麻雀在枝头跳跃,啾啾叫着。 宫梦弼跟着麻雀的指引,很快就找到了卖药郎中。 卖药郎中正在推销自己的宝药,自夸道:“我这药,人称‘神仙帖’,专治疑难杂症,有什么隐疾的、暗疮的、医馆治不好的、躺着等死的,只管一帖药下去,立刻就好。” “可有人愿意一试的,若不见效,只管抓我报官!” 他这样吹嘘,还真就有人来试。 来者是一个脸色发青、咳嗽不停的瘦小汉子,那汉子一边说话,一边捂嘴咳嗽,道:“我来试一试。我这病是治不好的,吃了多少药也不见效,肺都要咳出来了。若能吃好最好,吃不好毒死我了,也叫我少受些罪。” 卖药郎中暗自打量他一眼,便笑道:“有什么吃不好的,神仙帖下去,保管你不再咳嗽。” 卖药郎中立刻就生火煎药,为了方便其他人试药,一连煎了五帖药。五个小炉依次排开,神仙帖的药包倒进去,便有一股药香飘出来。 宫梦弼嗅着药香,顿时便觉得体内气息翻涌,血液几乎都要沸腾起来,脸上立刻烧得通红,仿佛吃醉了酒一般。 但围观的人嗅到这药气,却觉得浑身一暖,身体都舒泰起来。立刻就有人心动了,又有人提出试药,卖药郎中都应承下来。 宫梦弼以手帕捂住鼻子,隔绝了药气,看着卖药郎中的眼神却变得冷漠又危险了起来。 宫梦弼冷哼一声,眼珠子一转,转头去集市买了五条奄奄一息的小鱼,养在木桶里拎了过来。 他算好了时辰,拎着木桶过来,郎中的药也煎好了。 那染了肺疾的汉子端着碗正要服药,却突然被人打断。 宫梦弼连声叫道:“慢来慢来,让我先试。” 宫梦弼上前不由分说便夺了他手中的药,作可怜状:“这位大哥,我几个朋友都病得不轻,您还能等,他们等不得了。” 那瘦小的汉子本来要骂,但正眼一看,却把话在嘴里转了一圈又吞了进去。 宫梦弼幻化作一个身量不高的小少年,长得好似雪娃娃,唇红齿白,一见就讨人喜欢。 “这有五帖药,你自取便是,怎地要来抢我的。” 宫梦弼把水桶放下,道:“我有五个朋友,只怕一碗不够。” 那卖药郎中却不悦道:“你这小孩,朋友生病先送一碗回去救人,若有效再来买便是,怎么能一个人霸占了我的神仙帖,让别人都等着。” “就是!” “我们还要看看药效呢!” 宫梦弼拱了拱手,道:“不必久候,我朋友就在这里,大家稍等片刻。” 说着,宫梦弼一碗药就倒进了水桶里。 那瘦小汉子道:“你怎么糟蹋东西!” 宫梦弼指着桶里的小鱼道:“这些都是我的朋友,救它们怎么能说是糟蹋东西。” 桶中小鱼本来已经半死不活,一碗神仙帖倒下去,顿时活蹦乱跳,飞快地游动起来。 宫梦弼惊喜道:“小黑、小黄、小白、小花、小灰,你们都没事啦?” 众人连忙上前围观,只见本来发蔫的五条小鱼精力十足,在桶中奋力游动,还不时跃出水面,显出无限的活力。 “神了!连鱼都能治!” “果然是神仙帖!” 众人纷纷赞颂,只有卖药郎中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垫脚看着,有些不安。 桶中的小鱼搅得波纹不断,忽地,仿佛按下了暂停键,从极动到了极静,五条小鱼一翻肚皮,漂上了水面。 鱼鳞怒张,鱼嘴无法闭合,血从鳞片间、鱼嘴中流了出来,将桶中染成红色。 宫梦弼大叫一声:“死了!” “怎么都死了!” 宫梦弼呜呜哭着,上前揪住卖药郎中的袖子,道:“你这卖假药的,你赔我朋友,你赔我朋友。” 众人见了血,心中顿时就生出怯意,立刻警觉起来,看向卖药郎中的眼神就十分狐疑了。 宫梦弼和卖药郎中推搡间,一不小心又打翻了一碗药,药碗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那郎中把宫梦弼推开,厉喝道:“我这是治人的药,又不是治鱼的药!人喝的分量岂能跟鱼一样?莫要胡搅蛮缠!” 那郎中推开了宫梦弼,同众人道:“你们评评理,哪有用鱼来试人吃的药,吃坏了反倒诬赖郎中的道理?” 众人一听,似乎也是这样的道理。 正是此时,不知从哪里跑来一条野狗,对着地上打翻的汤药就舔了起来。 舔了几口,立刻狂吠起来,原地追着自己尾巴转圈,一边转一边低吼着。 转了几圈,便忽地倒在地上,再也不喘气了。 宫梦弼冷笑道:“你还说你不是卖假药的,连狗都毒死了!” 卖药郎中脸色终于变了,骂道:“小畜生,用鱼诬陷我,又用狗害我!这是治人的药,又不是治狗的药!” “我不卖了,我不卖了!你们不信便算了,错过了神仙帖,有你们后悔的!” 卖药郎中骂骂咧咧地开始收摊。 宫梦弼不知何时已经挤在人群外,高声道:“不要让他跑了,这卖假药的不知道卖了多少假药,害了多少人,快送他去见官!” 众人连忙上去拦那郎中,那郎中连忙拉开褡裢,从中掏出一个药瓶砸在地上,散发出难以嗅闻的恶臭,众人怕有毒,连忙散开。 那郎中药摊也不要了,转头就跑,众人连忙追上去。 宫梦弼嗅着一点气味,立刻躲得远远的,饶是如此,还干呕了两下,差点被熏吐。 见那郎中要逃,宫梦弼远远掐了个印。 风从那郎中便脚下扫过,滚来一粒石子。郎中踩在石子上,重心不稳,结结实实迎面伏在地上,磕的满嘴血,被愤怒的众人抓住,扭住胳膊就往衙门送去。 只有那个瘦小的汉子还记得回头看看这位死了“朋友”的小孩,但回过头去,哪里还有什么冰雪可爱的小少年,只有一个水桶,一条死去的野狗罢了。 宫梦弼早已遮掩了身形,思索着这神仙帖的事。 所谓神仙帖,倒不如称之为阎王帖,不过是寻常草药搭配邪咒熬制出来的燃烧寿命的禁药罢了。 只是以寿命为柴薪激发元气,换取一时的健康和力量,并不能真正治疗疾病。 等被激发出来的元气耗尽,疾病便会重新复发,此事人体已经没有足够的元气相抗,病死也不过旦夕之间。 这应当是行伍的禁药,作殊死一搏用的,却不知如何流到了这里,被用作骗人的手段。 只消去查查服药的人后续如何,就能知道这药的可怕之处,坐死卖药郎中的罪名。 “风雨欲来啊。” 宫梦弼看着吴宁县顶上的万里晴空,却发出如斯感叹。 第九章、仙官 泰岳仙府,天狐院。 青衣神使看着面前元光显化之术,笑道:“神女,这宫梦弼聪颖敏达、道业不凡,有手段、有智慧,礼敬泰山娘娘、忠心天狐道院,天狐院生员当中,可称第一了。” 元光之中,露出宫梦弼设计徐半仙、打赏卖艺父子、惩治卖药郎中的画面。 宫梦弼尚不清楚自己的考核到现在才算真正结束。修行并非易事,做仙官更不是小事,哪怕是小小九品仙官,也意义非凡。 青衣神使对面,乃是一位神女,身披霞衣,头簪青花,容貌之美,可夺天地之娇俏,慑万花之群芳。 神女也笑道:“天狐院也算出了个有能耐的,既如此,便引他来吧。” 青衣神使道:“神女稍等,我去去就来。” 夜色半分。 宫梦弼正于荒园炼气,吞吐月之精气,化作己身法力。 忽地,只听一声清越地鸟鸣响起。 宫梦弼抬头一看,一只青鸟在他顶上翱翔。 “拜见神使。”宫梦弼躬身敬礼。 青鸟叫了一声,便在前头引路。宫梦弼连忙跟了上去,一步踏出,沈府也好、县城也罢,都在瞬息化作烟霞云帐。 雾霭之中,只有青鸟引路,通往未知之所。 宫梦弼心中喜悦,紧跟着青鸟向前,便见霞光笼罩,仙气缥缈,有一座宫院在仙气中显露出来。 青鸟落在宫院前,化作高挑的青衣神使。 宫梦弼上前,只见红墙青瓦、百花盛放,宫门上悬着一块匾额,上书“天狐院”三字。 虽名为天狐院生员,宫梦弼却还是第一次到天狐院来。 青衣神使引他入内,宫墙殿宇如同幻影一般,看也看不真切。宫梦弼只感觉自己跟着青衣神使到了一间玉宫之中,那如同幻象般的景象便由虚化实,显露出眼前宫室的景象。 宫梦弼不敢乱看,只听青衣神使道:“神女,生员宫梦弼在此。” 宫梦弼听着这话,连忙拜道:“生员宫梦弼,见过山长。” 那殿中神女轻笑了一声,好似群花绽放、春水荡漾,竟有一种令天地回春的感觉,“还不算笨。” “起来吧。”那神女道。 宫梦弼起身,却不敢直视神女双眼,只看着她的鼻子和嘴巴,似乎是玉一样美丽。 “生员宫梦弼,课业有成,聪颖敏达,为诸生第一,赐名著仙籍、九品天衣,望精诚道业、多作善行,为狐族表率。”青衣神使接过神女旨意,高声宣道。 宫梦弼露出喜色,拜谢道:“多谢山长。” 神女点了点头,道:“潜心修行,前途无量。” 宫梦弼再次拜谢,只是一拜之下,周遭事物都化作烟云,瞬息间散去,他的本体却还坐在荒园中。 那如梦似幻般的仙宫神府好似一场幻境,但宫梦弼心中明白,那绝不是幻境,而是他还无法理解的神通。 此刻他身上所着的九品天衣就是明证,更深一层,则仙道之光已经在他命数中闪耀。 大约是自己所作所为入了玉仙神女的法眼,神女有意见他一面,方才让青鸟引他入梦,接引魂魄去了天狐院。 名录仙籍,某种程度上就是小仙一个了。仙籍无分品秩,只是代表了身份与阵营,与实力无关。 天狐院山长玉仙神女,真正的仙神般的人物,超越了一品的天仙。 泰山娘娘掌天下狐事,玉仙神女任天狐院山长。 见了玉仙神女,祈愿树便也凝聚出一块宝牒,这宝牒一凝聚出来便是九品浅碧之色,代表着宫梦弼是得了神女青眼。 饶是宫梦弼素来冷静,此刻也难免有几分喜形于色了。 天狐院的安排还没有下来,神女可以将宫梦弼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但天狐院的任命还要走程序。 在等待天狐院任命的几天里,宫梦弼先摘取了宝牒·天狐院的成果,获得了拜月法。 如此,便先解了修行之忧。 宫梦弼修行至今不曾入品,只是靠着狐博士传授的简要纳气法吐纳元气,效率极低,损耗极高,利用率低得令人发指。 而祈愿树所成之物,基本都是为宫梦弼量身打造,最是契合,拜月法便是如此。 月分朔望,拜月法以月之朔望为一轮回,以阴晴圆缺为四大象,修行最菁纯的太阴真炁,是一等一的炼神之法。 而拜月法与先前所得的易胎化形术又极为契合,可以炼就太阴元胎,同样是上上品的修行资质。 宫梦弼采太阴真炁修行,修行之时,月光便仿佛独爱此处,银沙笼罩,仿佛月宫。 须臾之间,他此前所修的微薄法力便被尽数转化为太阴真炁,显露出明月一般的皎洁幽微的气质,赤狐的皮毛间都好似凝结了辉光一般,有一种月上流火的美感。 虽非望日,不能表月相之满溢,但月相的精微与清辉却表露无遗。 至此,宫梦弼顺利迈入九品,成为有品有阶的修行之人。 天狐院拜见神女的三日之后,天狐院的封敕到了。 星汉灿烂,明月如钩。 皎洁的光芒落在荒园里,一声似有似无的鸟鸣似乎从极远处传来,又似乎是在耳边响起。 宫梦弼听到这鸟鸣,立刻欣喜道:“黄博士来了。” 那明月之中有两道烟霞汇聚,由虚化实,化作一男一女。 男子是个笑眯眯的圆脸,看起来十分亲善。女子将青丝以金带系在脑后,露出美丽又温柔的面容。 那女子笑道:“梦弼,你可给我长脸了。” 这女子便是黄博士,她介绍道:“这位是荀祭酒。” 宫梦弼连忙拜见:“见过荀祭酒。” 荀祭酒仔细打量着宫梦弼一眼,道:“自修而成九品,竟有这等天资,果然是我族才俊。” 宫梦弼谢道:“祭酒过誉了。” 荀祭酒见他并不自得,反而谦逊有礼,就更加满意。天下多得是聪明的狐狸,但有时候过于聪明,反而容易走上歪路。 当下心中就暗自赞叹道:“不愧是得了神女的青眼。” 宫梦弼邀请二人入府一叙,却被荀祭酒拒绝了:“寒暄就不必了,魔星下界,天狐院为着此事已经忙昏头了。” 他一整肃容,道:“宫梦弼。” 宫梦弼应道:“学生在。” “遵泰山娘娘灵应,玉仙神女法旨,今加封你为天狐院九品仙官吴宁县狐会,司吴宁县狐众之事,望你好自修行,多行善事,广积功德。” 宫梦弼欣然应诺。 荀祭酒点了点头,将代表着狐会封敕的符篆授予宫梦弼。 这如金似玉的符篆落在宫梦弼手上,便消失不见,藏在了宫梦弼的神魂当中。 宫梦弼这狐籍,就算是真正落在天狐院的户头上了。 第九章、仙官 泰岳仙府,天狐院。 青衣神使看着面前元光显化之术,笑道:“神女,这宫梦弼聪颖敏达、道业不凡,有手段、有智慧,礼敬泰山娘娘、忠心天狐道院,天狐院生员当中,可称第一了。” 元光之中,露出宫梦弼设计徐半仙、打赏卖艺父子、惩治卖药郎中的画面。 宫梦弼尚不清楚自己的考核到现在才算真正结束。修行并非易事,做仙官更不是小事,哪怕是小小九品仙官,也意义非凡。 青衣神使对面,乃是一位神女,身披霞衣,头簪青花,容貌之美,可夺天地之娇俏,慑万花之群芳。 神女也笑道:“天狐院也算出了个有能耐的,既如此,便引他来吧。” 青衣神使道:“神女稍等,我去去就来。” 夜色半分。 宫梦弼正于荒园炼气,吞吐月之精气,化作己身法力。 忽地,只听一声清越地鸟鸣响起。 宫梦弼抬头一看,一只青鸟在他顶上翱翔。 “拜见神使。”宫梦弼躬身敬礼。 青鸟叫了一声,便在前头引路。宫梦弼连忙跟了上去,一步踏出,沈府也好、县城也罢,都在瞬息化作烟霞云帐。 雾霭之中,只有青鸟引路,通往未知之所。 宫梦弼心中喜悦,紧跟着青鸟向前,便见霞光笼罩,仙气缥缈,有一座宫院在仙气中显露出来。 青鸟落在宫院前,化作高挑的青衣神使。 宫梦弼上前,只见红墙青瓦、百花盛放,宫门上悬着一块匾额,上书“天狐院”三字。 虽名为天狐院生员,宫梦弼却还是第一次到天狐院来。 青衣神使引他入内,宫墙殿宇如同幻影一般,看也看不真切。宫梦弼只感觉自己跟着青衣神使到了一间玉宫之中,那如同幻象般的景象便由虚化实,显露出眼前宫室的景象。 宫梦弼不敢乱看,只听青衣神使道:“神女,生员宫梦弼在此。” 宫梦弼听着这话,连忙拜道:“生员宫梦弼,见过山长。” 那殿中神女轻笑了一声,好似群花绽放、春水荡漾,竟有一种令天地回春的感觉,“还不算笨。” “起来吧。”那神女道。 宫梦弼起身,却不敢直视神女双眼,只看着她的鼻子和嘴巴,似乎是玉一样美丽。 “生员宫梦弼,课业有成,聪颖敏达,为诸生第一,赐名著仙籍、九品天衣,望精诚道业、多作善行,为狐族表率。”青衣神使接过神女旨意,高声宣道。 宫梦弼露出喜色,拜谢道:“多谢山长。” 神女点了点头,道:“潜心修行,前途无量。” 宫梦弼再次拜谢,只是一拜之下,周遭事物都化作烟云,瞬息间散去,他的本体却还坐在荒园中。 那如梦似幻般的仙宫神府好似一场幻境,但宫梦弼心中明白,那绝不是幻境,而是他还无法理解的神通。 此刻他身上所着的九品天衣就是明证,更深一层,则仙道之光已经在他命数中闪耀。 大约是自己所作所为入了玉仙神女的法眼,神女有意见他一面,方才让青鸟引他入梦,接引魂魄去了天狐院。 名录仙籍,某种程度上就是小仙一个了。仙籍无分品秩,只是代表了身份与阵营,与实力无关。 天狐院山长玉仙神女,真正的仙神般的人物,超越了一品的天仙。 泰山娘娘掌天下狐事,玉仙神女任天狐院山长。 见了玉仙神女,祈愿树便也凝聚出一块宝牒,这宝牒一凝聚出来便是九品浅碧之色,代表着宫梦弼是得了神女青眼。 饶是宫梦弼素来冷静,此刻也难免有几分喜形于色了。 天狐院的安排还没有下来,神女可以将宫梦弼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但天狐院的任命还要走程序。 在等待天狐院任命的几天里,宫梦弼先摘取了宝牒·天狐院的成果,获得了拜月法。 如此,便先解了修行之忧。 宫梦弼修行至今不曾入品,只是靠着狐博士传授的简要纳气法吐纳元气,效率极低,损耗极高,利用率低得令人发指。 而祈愿树所成之物,基本都是为宫梦弼量身打造,最是契合,拜月法便是如此。 月分朔望,拜月法以月之朔望为一轮回,以阴晴圆缺为四大象,修行最菁纯的太阴真炁,是一等一的炼神之法。 而拜月法与先前所得的易胎化形术又极为契合,可以炼就太阴元胎,同样是上上品的修行资质。 宫梦弼采太阴真炁修行,修行之时,月光便仿佛独爱此处,银沙笼罩,仿佛月宫。 须臾之间,他此前所修的微薄法力便被尽数转化为太阴真炁,显露出明月一般的皎洁幽微的气质,赤狐的皮毛间都好似凝结了辉光一般,有一种月上流火的美感。 虽非望日,不能表月相之满溢,但月相的精微与清辉却表露无遗。 至此,宫梦弼顺利迈入九品,成为有品有阶的修行之人。 天狐院拜见神女的三日之后,天狐院的封敕到了。 星汉灿烂,明月如钩。 皎洁的光芒落在荒园里,一声似有似无的鸟鸣似乎从极远处传来,又似乎是在耳边响起。 宫梦弼听到这鸟鸣,立刻欣喜道:“黄博士来了。” 那明月之中有两道烟霞汇聚,由虚化实,化作一男一女。 男子是个笑眯眯的圆脸,看起来十分亲善。女子将青丝以金带系在脑后,露出美丽又温柔的面容。 那女子笑道:“梦弼,你可给我长脸了。” 这女子便是黄博士,她介绍道:“这位是荀祭酒。” 宫梦弼连忙拜见:“见过荀祭酒。” 荀祭酒仔细打量着宫梦弼一眼,道:“自修而成九品,竟有这等天资,果然是我族才俊。” 宫梦弼谢道:“祭酒过誉了。” 荀祭酒见他并不自得,反而谦逊有礼,就更加满意。天下多得是聪明的狐狸,但有时候过于聪明,反而容易走上歪路。 当下心中就暗自赞叹道:“不愧是得了神女的青眼。” 宫梦弼邀请二人入府一叙,却被荀祭酒拒绝了:“寒暄就不必了,魔星下界,天狐院为着此事已经忙昏头了。” 他一整肃容,道:“宫梦弼。” 宫梦弼应道:“学生在。” “遵泰山娘娘灵应,玉仙神女法旨,今加封你为天狐院九品仙官吴宁县狐会,司吴宁县狐众之事,望你好自修行,多行善事,广积功德。” 宫梦弼欣然应诺。 荀祭酒点了点头,将代表着狐会封敕的符篆授予宫梦弼。 这如金似玉的符篆落在宫梦弼手上,便消失不见,藏在了宫梦弼的神魂当中。 宫梦弼这狐籍,就算是真正落在天狐院的户头上了。 第十章、授法 荀祭酒果然不曾久留,勉励了宫梦弼几句便消失在月色之中。 宫梦弼目送着他离开,却不知道他是如何消失,又是如何到来,难免心折。 黄博士看他艳羡的样子,笑道:“荀祭酒乃是四品仙,只差一步便可位列上品,天狐院祭酒之中,荀祭酒也能排到前三。这次亲自来为你封敕,可见对你的重视。你可让我们长脸了。” 宫梦弼心知这是神女垂青所致,笑道:“都是博士教导之功。” 黄博士叹息道:“你倒是谦逊,比那些孽障让我们省心太多了。” 宫梦弼邀请黄博士入府,问道:“怎么说?” 黄博士也不曾拒绝,同宫梦弼入了阁楼。 宫梦弼端了黄酒来,各自斟了一碗酒,黄博士就借着说起天狐院的事情。 往日里黄博士是不会说这些的,天狐院的生员只是学生,博士教导修行、文字、法术、丹药等科,怎么会同学生抱怨。 但如今宫梦弼已经成了九品仙官,与黄博士可以说是从师生变成了同事,就可以说一说难处了。 诸博士当中,以修行科为首。往日天狐院授课并不会一窝蜂将天下生员都感召而来,而是一个修行科博士带数个学生,因材施教,再引荐给其他科的博士学习其他本事。 黄博士郁郁道:“你可还记得胡娇?” 胡娇,一只黄皮狐狸。 狐狸生灵,多以胡为姓,反倒宫梦弼这样的姓氏更少见。 宫梦弼当然还有印象,他同胡娇都是黄博士带出来的学生,而想起胡娇此狐,宫梦弼便不由得皱了皱眉。 黄博士授课,自然是几个狐狸一起来听。彼时神魂入梦,胡娇很有天分,但同样很傲慢,并不是很瞧得上其他人。 宫梦弼问道:“胡娇怎么了?” 黄博士垂眸,十分惋惜:“她入魔道了。这孽障贪恋红尘,仗着身怀法术,并不将人命看在眼中,不知道从哪里学来吸**气的邪法,走了邪路。” 宫梦弼一时默然,叹息道:“何至于此。” 黄博士既是哀也是怒:“学道十年,一朝入魔。她怕天狐院追查,已经逃之夭夭,遁入红尘了。她有天资禀赋,本来前程似锦,但制不住心中魔念,反而沦为妖魔。” 宫梦弼看着黄博士脸上露出的一丝疲态,知道她没少为此烦神。虽然胡娇入魔不是黄博士的责任,但身为课业恩师,她也不免要受到斥责。 黄博士看向宫梦弼,劝诫道:“有胡娇前车之鉴,你定要修身养性,不可走了歪路。” 宫梦弼感受到她的拳拳爱护之心,给她再满上酒,敬了她一碗。 黄博士满饮了一杯,宫梦弼还要再斟,黄博士便拦住他,道:“不可过饮,有碍修行。” 师徒二人便弃了酒盏,于楼台赏月。 黄博士特意留下,当然不是为了吃一碗酒,而是为了提点宫梦弼:“梦弼,你如今名录仙籍,受封仙官,可明白自己的司职吗?” 宫梦弼所受符篆其实有他的仙职,乃是“感灵显化、广济慈悲”,是极为大而空的说法。这是泰山娘娘的灵应所示,也是契合狐狸结缘修行的法门,但于天狐院狐会的司职,就很难让人摸清头绪了。 宫梦弼明白了黄博士的意思,请教道:“还请博士指点。” 黄博士道:“我天狐院乃是泰山娘娘所设、玉仙神女所辖,除了司掌天下狐事,便是听从娘娘调遣。娘娘统摄岳府神兵,灵应九州,我们便是娘娘麾下的仙官、臣子。” “天狐院于天下各府、郡、县设下狐纪、狐正、狐会三司职,除了负责管理狐众,还要履行监察鬼神的职责。” 宫梦弼若有所悟。 黄博士看他的脸色,知道他是觉过味来了。 “监察鬼神不是容易事,但你也不用太紧张,你是仙官,不是神官,遇见事了,只管奏请鬼神,不必冒险。” 这就涉及到仙神之别。仙在上,神在下。 仙官虽然也是官,但仙道贵在逍遥,仙道的力量来源于自身,不假外求,所以仙不被司职约束,故仙职广而玄。 神道的力量来源于权柄,与司职、信仰息息相关,故神职明且精。 宫梦弼这狐会的仙职并没有实权,不能调兵遣将、号令岳府神兵。天狐院没有管辖岳府的资格,只是有着泰山娘娘的路子,因此可以奏请神官,由岳府派兵处理一些棘手的公事。 宫梦弼以前并不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因此黄博士才来提点他,教他如何做仙官。 总结下来,有三点: 第一,司狐众之事,包括为天狐院引荐人才、教化吴宁县狐众、清剿狐魔等事。这是本职,也是狐仙的天职。 第二,为泰山娘娘扬名,这就要多行善事、显灵应。 第三,监察鬼神。 看着十分唬人,好似什么大官,但实际上几乎就是闲散人员。天下狐狸之多,难以计数,但分在吴宁县一地的狐狸就没有那么多了——还要将未生灵智的兽类摒除在外。行善事、显灵应,本就是狐狸的修行捷径,不能算是任务。 只有监察鬼神这一条需要小心谨慎,否则容易出事故。 黄博士一条条掰开了、揉碎了跟宫梦弼分析,把他当做自己人。这其中有一部分是喜爱,但更多的是投资行为,宫梦弼看得清楚。 宫梦弼感激道:“多谢博士指点。” 黄博士知道他的聪慧,笑道:“你是我的学生,能成材也光耀我的门庭。仙职固然重要,但你最重要的还是修行。” 要维持仙人的超然与物外,修行是第一要紧事。被封敕为九品仙官不算什么,道行入了九品才是最重要的,这也是荀祭酒对他赞不绝口的原因。 甚至黄博士都被惊到了。 她亲自传授的宫梦弼纳气法,怎么会不知道修行的艰难,仅仅是靠纳气法就自己入了九品,这已经可以说是道真种子了。 天狐院多少年至今也不曾出过几个道真种子。 黄博士张开双手,各自于身前掐印,口诵玉仙神女宝号。而后便有一股似有还无的白光笼罩了整个楼阁,将楼阁化作“密室”。 黄博士道:“此乃净土咒,我借神女灵应,遮掩了一切窥探,接下来我所说的一切入得你耳,便不再有人得知。” “我狐族修行不易,但好在有天狐院在,不论是借气、改命、静修、服食、符篆都有法可循。天狐者,通天神也。你有幸得了神女青眼,着我授你通天法,若有机缘,便可成就天狐之尊。” 黄博士重之又重的将通天法以神意相传,刻印在宫梦弼的神魂之中。 似有千狐万狐奔走跳跃、吞吐修持,化作无形之文字,有形之图录,圆融一体,在宫梦弼灵台大放光明。 第十章、授法 荀祭酒果然不曾久留,勉励了宫梦弼几句便消失在月色之中。 宫梦弼目送着他离开,却不知道他是如何消失,又是如何到来,难免心折。 黄博士看他艳羡的样子,笑道:“荀祭酒乃是四品仙,只差一步便可位列上品,天狐院祭酒之中,荀祭酒也能排到前三。这次亲自来为你封敕,可见对你的重视。你可让我们长脸了。” 宫梦弼心知这是神女垂青所致,笑道:“都是博士教导之功。” 黄博士叹息道:“你倒是谦逊,比那些孽障让我们省心太多了。” 宫梦弼邀请黄博士入府,问道:“怎么说?” 黄博士也不曾拒绝,同宫梦弼入了阁楼。 宫梦弼端了黄酒来,各自斟了一碗酒,黄博士就借着说起天狐院的事情。 往日里黄博士是不会说这些的,天狐院的生员只是学生,博士教导修行、文字、法术、丹药等科,怎么会同学生抱怨。 但如今宫梦弼已经成了九品仙官,与黄博士可以说是从师生变成了同事,就可以说一说难处了。 诸博士当中,以修行科为首。往日天狐院授课并不会一窝蜂将天下生员都感召而来,而是一个修行科博士带数个学生,因材施教,再引荐给其他科的博士学习其他本事。 黄博士郁郁道:“你可还记得胡娇?” 胡娇,一只黄皮狐狸。 狐狸生灵,多以胡为姓,反倒宫梦弼这样的姓氏更少见。 宫梦弼当然还有印象,他同胡娇都是黄博士带出来的学生,而想起胡娇此狐,宫梦弼便不由得皱了皱眉。 黄博士授课,自然是几个狐狸一起来听。彼时神魂入梦,胡娇很有天分,但同样很傲慢,并不是很瞧得上其他人。 宫梦弼问道:“胡娇怎么了?” 黄博士垂眸,十分惋惜:“她入魔道了。这孽障贪恋红尘,仗着身怀法术,并不将人命看在眼中,不知道从哪里学来吸**气的邪法,走了邪路。” 宫梦弼一时默然,叹息道:“何至于此。” 黄博士既是哀也是怒:“学道十年,一朝入魔。她怕天狐院追查,已经逃之夭夭,遁入红尘了。她有天资禀赋,本来前程似锦,但制不住心中魔念,反而沦为妖魔。” 宫梦弼看着黄博士脸上露出的一丝疲态,知道她没少为此烦神。虽然胡娇入魔不是黄博士的责任,但身为课业恩师,她也不免要受到斥责。 黄博士看向宫梦弼,劝诫道:“有胡娇前车之鉴,你定要修身养性,不可走了歪路。” 宫梦弼感受到她的拳拳爱护之心,给她再满上酒,敬了她一碗。 黄博士满饮了一杯,宫梦弼还要再斟,黄博士便拦住他,道:“不可过饮,有碍修行。” 师徒二人便弃了酒盏,于楼台赏月。 黄博士特意留下,当然不是为了吃一碗酒,而是为了提点宫梦弼:“梦弼,你如今名录仙籍,受封仙官,可明白自己的司职吗?” 宫梦弼所受符篆其实有他的仙职,乃是“感灵显化、广济慈悲”,是极为大而空的说法。这是泰山娘娘的灵应所示,也是契合狐狸结缘修行的法门,但于天狐院狐会的司职,就很难让人摸清头绪了。 宫梦弼明白了黄博士的意思,请教道:“还请博士指点。” 黄博士道:“我天狐院乃是泰山娘娘所设、玉仙神女所辖,除了司掌天下狐事,便是听从娘娘调遣。娘娘统摄岳府神兵,灵应九州,我们便是娘娘麾下的仙官、臣子。” “天狐院于天下各府、郡、县设下狐纪、狐正、狐会三司职,除了负责管理狐众,还要履行监察鬼神的职责。” 宫梦弼若有所悟。 黄博士看他的脸色,知道他是觉过味来了。 “监察鬼神不是容易事,但你也不用太紧张,你是仙官,不是神官,遇见事了,只管奏请鬼神,不必冒险。” 这就涉及到仙神之别。仙在上,神在下。 仙官虽然也是官,但仙道贵在逍遥,仙道的力量来源于自身,不假外求,所以仙不被司职约束,故仙职广而玄。 神道的力量来源于权柄,与司职、信仰息息相关,故神职明且精。 宫梦弼这狐会的仙职并没有实权,不能调兵遣将、号令岳府神兵。天狐院没有管辖岳府的资格,只是有着泰山娘娘的路子,因此可以奏请神官,由岳府派兵处理一些棘手的公事。 宫梦弼以前并不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因此黄博士才来提点他,教他如何做仙官。 总结下来,有三点: 第一,司狐众之事,包括为天狐院引荐人才、教化吴宁县狐众、清剿狐魔等事。这是本职,也是狐仙的天职。 第二,为泰山娘娘扬名,这就要多行善事、显灵应。 第三,监察鬼神。 看着十分唬人,好似什么大官,但实际上几乎就是闲散人员。天下狐狸之多,难以计数,但分在吴宁县一地的狐狸就没有那么多了——还要将未生灵智的兽类摒除在外。行善事、显灵应,本就是狐狸的修行捷径,不能算是任务。 只有监察鬼神这一条需要小心谨慎,否则容易出事故。 黄博士一条条掰开了、揉碎了跟宫梦弼分析,把他当做自己人。这其中有一部分是喜爱,但更多的是投资行为,宫梦弼看得清楚。 宫梦弼感激道:“多谢博士指点。” 黄博士知道他的聪慧,笑道:“你是我的学生,能成材也光耀我的门庭。仙职固然重要,但你最重要的还是修行。” 要维持仙人的超然与物外,修行是第一要紧事。被封敕为九品仙官不算什么,道行入了九品才是最重要的,这也是荀祭酒对他赞不绝口的原因。 甚至黄博士都被惊到了。 她亲自传授的宫梦弼纳气法,怎么会不知道修行的艰难,仅仅是靠纳气法就自己入了九品,这已经可以说是道真种子了。 天狐院多少年至今也不曾出过几个道真种子。 黄博士张开双手,各自于身前掐印,口诵玉仙神女宝号。而后便有一股似有还无的白光笼罩了整个楼阁,将楼阁化作“密室”。 黄博士道:“此乃净土咒,我借神女灵应,遮掩了一切窥探,接下来我所说的一切入得你耳,便不再有人得知。” “我狐族修行不易,但好在有天狐院在,不论是借气、改命、静修、服食、符篆都有法可循。天狐者,通天神也。你有幸得了神女青眼,着我授你通天法,若有机缘,便可成就天狐之尊。” 黄博士重之又重的将通天法以神意相传,刻印在宫梦弼的神魂之中。 似有千狐万狐奔走跳跃、吞吐修持,化作无形之文字,有形之图录,圆融一体,在宫梦弼灵台大放光明。 第十一章、通天 通天法加持之下,好似在体内重新构建了一个感受器官,整个世界都揭开了一层面纱一般,宫梦弼只觉得眼前更加明亮,似有明光烛照,耳中更加清晰,似有大块噫气。 与天地气息相通,与幽明质性相合。这是一种解身天地里,存神自然中的奇妙体验。 宫梦弼眼神发亮,欢喜道:“好一个通天法。” 通天法不教吐纳行气、不授神通妙术,而是将狐族的灵应发挥到了极致,开发成天生的神通。 狐在幽明之间、仙妖之中,是沟通阴阳的使者,是横跨天地的桥梁。 上古之巫,沟通天地神明。 而狐则是天生的巫。 通天法,便是将狐的灵感发挥到了极致,至此天地之间的幽微与玄奇再无遮掩,大道的玄妙也一览无余。 这就是天狐,通天之狐。 通天法不能修炼出法力,但如果修行纳气法,通天法可以帮助宫梦弼分辨气性,寻找气旺之地,辅助修行。如果修行拜月法,通天法可以帮助宫梦弼感悟太阴玄妙,加持悟道。 修行通天法便如同开了加速器,简直如同外挂一般。 若非受限于狐狸的硬件配置,加速器也会卡顿、或者收效不高,只怕天下间的狐狸都要起飞了。 于宫梦弼而言,这真就是第二个外挂了。 有祈愿树帮忙,他可以不断升级硬件配置,总能把加速器刷得飞起。 宫梦弼看向黄博士,诚心诚意拜谢道:“多谢博士传法。” 黄博士略有些疲态,通天法的传承并不容易,但宫梦弼的真诚让她感到值得。扶起宫梦弼,黄博士道:“你好生修行通天法,慢慢地就会明了它的好处。” 黄博士还以为宫梦弼还需要时间领会通天法的奥妙,殊不知宫梦弼拿到手的时候就已经把加速器安装启用了。 宫梦弼道:“学生明白,一定会静心修行。” 黄博士看着,怎么都觉得满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先走了,来日再会。” 宫梦弼亲自将黄博士送出楼阁,看着黄博士身后飘荡的发尾消失在黑暗当中,心中既有感激,也有孺慕之情。 自离群之后,宫梦弼经历了几多苦难。有些是前身经历,有些是自己经历,都不算好。懵懵懂懂摸索着祈愿树的用法,也走了许多弯路。 还是蒙天狐院感召,成了生员之后被黄博士悉心教导,才渐渐息了惊惧之心,见到了一方大天地。 黄博士对他是有知遇之恩的。 投我以桃,报之以琼琚。宫梦弼不喜欢时时挂在嘴上,但心里是记得清楚的。 送走黄博士,宫梦弼便迫不及待体验了一把加速器修行的妙处。 向月修行,便有清辉加身,如同萤火,如同浮光。 宫梦弼比以往更能吸引月华,也更能体会太阴真炁的玄妙。 修行之喜,更甚往日,远胜其他。 神魂中的祈愿树更是欣喜摇动,似有流光飞度,银沙曼舞。宝牒摇曳,恰似琼花。 易胎化形术自然运转,狐形之下,自有灵胎凝结。 通天法与灵胎分外契合,有那么一瞬间,宫梦弼几乎感觉到宇宙虚空都化作无限瑰丽的炁体。 但这惊鸿一瞥很快从他脑海中消失,否则万象万炁,会让一切位格不够的人化为尘埃。 宫梦弼得了妙法,每日专心修行,直到月末晦日,不见月光,吞吐数日所得的月华也尽数潜藏。 晦日便好似冬藏,虽无月光,但此前采炼的月华却深潜体内,孕育着太阴真炁。 与这荒废东院一墙之隔的沈家依从誓言,每日早晚供奉宫梦弼的神牌。 自那日沈桥、沈延被宫梦弼救回来,就发了几日高烧。 一是因为受了惊吓,二是中了徐半仙的邪术。 两个半大的孩子被缩小塞进箱箧里,两日米水未进,虽然宫梦弼已经破了邪术,但难免受些许邪气侵蚀,就把两个孩子烧得够呛。 好在年纪小,生气足,且命也够硬。大夫开过药吃了几日,就渐渐好转了。 好了之后,沈桥也好了伤疤忘了疼,不仅不避讳鬼狐之事,反而时时往东院跑。 沈延倒是更老实胆怯一些,虽然也来,但并不时常来。 那一夜在大王庙被狐仙仙姿所慑,两个小孩心里便十分亲近宫梦弼,每日里焚香祭拜,也十分心诚。 好在有沈山喝止,所以一直都不敢闯进东院,只在门口坐着说些话。 宫梦弼也从不见他们,但沈家心中的忧虑却日日胜过一日。 宫梦弼已经听沈山的弟弟沈海说起:“两个小子沉迷仙人轶事,每日不肯做学问,要先生给他们讲神鬼故事,先生都要气死了。仙人缥缈,鬼怪禁忌,但他两个孩子若打小醉心于此,日后可怎么好?” 沈山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也明白沈海的意思。 昔孟母,择邻处而三迁。 两个小孩不好学自然不是狐仙的过错,但为了他们未来着想,也只有两个路子。要么把孩子送出去求学,要么就举家搬走。 沈家虽然不是吴宁县是大族,但以商贾成家,贩卖丝绸、茶叶、瓷器发迹,家私丰厚,搬家也不难。 沈山只是叹了一口气,道:“让我想想。” 沈山心中为难,主要是对狐仙的为难。若是不愿意孩子与狐仙接触就此搬走,难免显得不敬狐仙。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孩子送走。 宫梦弼虽然没有参与过他们的家事,但一墙之隔,他什么不是看在眼中。 看到沈山为难,又想起时时来打搅的两个小子,心中便明白此处已经不是他的久居之地了。 此前他为了结缘,因此住在城中,好维持或加深缘分。 九品之前,这种打算帮他建立了许多优势。他许多小手段都是自那些白色的无品缘分中来的。 但九品之后,其实就不太适合了。 普通人一辈子都入不了品,故而称之为白身。 少数逆天改命迎难而上之辈,也不是一时就能结识的。 而他如今最渴求并不是缘分的多与广,反而是质与量。 再加上仙职在身,要教化本地狐狸,在城里可不是什么好选择。城里有华光寺,还有城隍庙,不入品阶也就罢了,入品之后,就相当于在猛兽门前修行。 几番思索,宫梦弼动了远离的心思。 第十一章、通天 通天法加持之下,好似在体内重新构建了一个感受器官,整个世界都揭开了一层面纱一般,宫梦弼只觉得眼前更加明亮,似有明光烛照,耳中更加清晰,似有大块噫气。 与天地气息相通,与幽明质性相合。这是一种解身天地里,存神自然中的奇妙体验。 宫梦弼眼神发亮,欢喜道:“好一个通天法。” 通天法不教吐纳行气、不授神通妙术,而是将狐族的灵应发挥到了极致,开发成天生的神通。 狐在幽明之间、仙妖之中,是沟通阴阳的使者,是横跨天地的桥梁。 上古之巫,沟通天地神明。 而狐则是天生的巫。 通天法,便是将狐的灵感发挥到了极致,至此天地之间的幽微与玄奇再无遮掩,大道的玄妙也一览无余。 这就是天狐,通天之狐。 通天法不能修炼出法力,但如果修行纳气法,通天法可以帮助宫梦弼分辨气性,寻找气旺之地,辅助修行。如果修行拜月法,通天法可以帮助宫梦弼感悟太阴玄妙,加持悟道。 修行通天法便如同开了加速器,简直如同外挂一般。 若非受限于狐狸的硬件配置,加速器也会卡顿、或者收效不高,只怕天下间的狐狸都要起飞了。 于宫梦弼而言,这真就是第二个外挂了。 有祈愿树帮忙,他可以不断升级硬件配置,总能把加速器刷得飞起。 宫梦弼看向黄博士,诚心诚意拜谢道:“多谢博士传法。” 黄博士略有些疲态,通天法的传承并不容易,但宫梦弼的真诚让她感到值得。扶起宫梦弼,黄博士道:“你好生修行通天法,慢慢地就会明了它的好处。” 黄博士还以为宫梦弼还需要时间领会通天法的奥妙,殊不知宫梦弼拿到手的时候就已经把加速器安装启用了。 宫梦弼道:“学生明白,一定会静心修行。” 黄博士看着,怎么都觉得满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先走了,来日再会。” 宫梦弼亲自将黄博士送出楼阁,看着黄博士身后飘荡的发尾消失在黑暗当中,心中既有感激,也有孺慕之情。 自离群之后,宫梦弼经历了几多苦难。有些是前身经历,有些是自己经历,都不算好。懵懵懂懂摸索着祈愿树的用法,也走了许多弯路。 还是蒙天狐院感召,成了生员之后被黄博士悉心教导,才渐渐息了惊惧之心,见到了一方大天地。 黄博士对他是有知遇之恩的。 投我以桃,报之以琼琚。宫梦弼不喜欢时时挂在嘴上,但心里是记得清楚的。 送走黄博士,宫梦弼便迫不及待体验了一把加速器修行的妙处。 向月修行,便有清辉加身,如同萤火,如同浮光。 宫梦弼比以往更能吸引月华,也更能体会太阴真炁的玄妙。 修行之喜,更甚往日,远胜其他。 神魂中的祈愿树更是欣喜摇动,似有流光飞度,银沙曼舞。宝牒摇曳,恰似琼花。 易胎化形术自然运转,狐形之下,自有灵胎凝结。 通天法与灵胎分外契合,有那么一瞬间,宫梦弼几乎感觉到宇宙虚空都化作无限瑰丽的炁体。 但这惊鸿一瞥很快从他脑海中消失,否则万象万炁,会让一切位格不够的人化为尘埃。 宫梦弼得了妙法,每日专心修行,直到月末晦日,不见月光,吞吐数日所得的月华也尽数潜藏。 晦日便好似冬藏,虽无月光,但此前采炼的月华却深潜体内,孕育着太阴真炁。 与这荒废东院一墙之隔的沈家依从誓言,每日早晚供奉宫梦弼的神牌。 自那日沈桥、沈延被宫梦弼救回来,就发了几日高烧。 一是因为受了惊吓,二是中了徐半仙的邪术。 两个半大的孩子被缩小塞进箱箧里,两日米水未进,虽然宫梦弼已经破了邪术,但难免受些许邪气侵蚀,就把两个孩子烧得够呛。 好在年纪小,生气足,且命也够硬。大夫开过药吃了几日,就渐渐好转了。 好了之后,沈桥也好了伤疤忘了疼,不仅不避讳鬼狐之事,反而时时往东院跑。 沈延倒是更老实胆怯一些,虽然也来,但并不时常来。 那一夜在大王庙被狐仙仙姿所慑,两个小孩心里便十分亲近宫梦弼,每日里焚香祭拜,也十分心诚。 好在有沈山喝止,所以一直都不敢闯进东院,只在门口坐着说些话。 宫梦弼也从不见他们,但沈家心中的忧虑却日日胜过一日。 宫梦弼已经听沈山的弟弟沈海说起:“两个小子沉迷仙人轶事,每日不肯做学问,要先生给他们讲神鬼故事,先生都要气死了。仙人缥缈,鬼怪禁忌,但他两个孩子若打小醉心于此,日后可怎么好?” 沈山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也明白沈海的意思。 昔孟母,择邻处而三迁。 两个小孩不好学自然不是狐仙的过错,但为了他们未来着想,也只有两个路子。要么把孩子送出去求学,要么就举家搬走。 沈家虽然不是吴宁县是大族,但以商贾成家,贩卖丝绸、茶叶、瓷器发迹,家私丰厚,搬家也不难。 沈山只是叹了一口气,道:“让我想想。” 沈山心中为难,主要是对狐仙的为难。若是不愿意孩子与狐仙接触就此搬走,难免显得不敬狐仙。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孩子送走。 宫梦弼虽然没有参与过他们的家事,但一墙之隔,他什么不是看在眼中。 看到沈山为难,又想起时时来打搅的两个小子,心中便明白此处已经不是他的久居之地了。 此前他为了结缘,因此住在城中,好维持或加深缘分。 九品之前,这种打算帮他建立了许多优势。他许多小手段都是自那些白色的无品缘分中来的。 但九品之后,其实就不太适合了。 普通人一辈子都入不了品,故而称之为白身。 少数逆天改命迎难而上之辈,也不是一时就能结识的。 而他如今最渴求并不是缘分的多与广,反而是质与量。 再加上仙职在身,要教化本地狐狸,在城里可不是什么好选择。城里有华光寺,还有城隍庙,不入品阶也就罢了,入品之后,就相当于在猛兽门前修行。 几番思索,宫梦弼动了远离的心思。 第十二章、观山 远离人境并非临时起意,而是长远打算。 他自修行拜月法以来不足半月,荒园之中的莎草已经长得落不下脚,艾蒿长得比人还高了。 太阴主丰收、生长、繁育。只是些许月华就已经快在荒园里演化小群落了,往后修行只会动静越来越大,迟早要惊动了别人。 或早或晚,今日不走,来日恐被赶着走。 起心动念,宫梦弼就准备出城看看。 吴宁县有三山汇入,乃是镇山、龙盘山和仙云岭,故层峦叠嶂,群峰竞秀。 镇山乃禹王治水时镇压鬼神之山,乃是佛道圣地,不是宫梦弼这样的小仙可以窥伺的。 龙盘山因其山脉曲折回旋,山水贯通九郡之地而得名。风通九郡,气灌江河,主生主活,并非是纳气之所,因此修行人倒少些。 至于仙云岭则重山叠嶂,终日云关霞锁,气机幽深,深不可测,让人忌惮。 这三山聚气,以镇山为首,仙云岭次之,龙盘山再次之。 但于宫梦弼而言,却刚好反过来。 宫梦弼如今区区九品小仙,能镇住一峰一岭,找到一个气旺之地,开辟自己的仙府就算成功了,更不提占据名山祖脉。 而龙盘山虽然聚气的格局差一些,但山水养人,诸气回旋,是一个活局,也是方便宫梦弼往四方结缘的地方。 所以龙盘山才是宫梦弼的目标。 路要一步一步走,只要每一步都足够踏实,总能到达目的地,宫梦弼有足够的耐心和信心。 寻了日色壮丽的正午出门,撑着油伞遮蔽凡人的视线,宫梦弼便驾驭着阴风往县城外而去。 县城之中还有些繁华和人气,但出了县城,就显出荒凉来了。 吴宁县已经是大县,山水养人,鱼米丰收,即便如此,所见的农户也是面黄肌瘦,眼中无神。 大乾王朝的终末的气息,已经从北方渐渐蔓延过来了。 天灾、苛政、战争、妖鬼,人心惶惶。 宫梦弼倒没有什么愤懑,一只狐狸能为这天下做什么呢?这天下神鬼仙佛尚且无能为力,区区一只狐狸,尚不能避水火、免刀兵,又能做什么呢? 宫梦弼的扫去心中那点感慨,直奔龙盘山而来。 宫梦弼不是本地人,没有在龙盘山居住过,因此对龙盘山的情况并不了解。 但见云峰崔嵬,若刀劈斧斫。 避开山下乡里村社,直入龙盘诸峰,宫梦弼登高望远,龙盘山的种种元气便好似蒸云一般浮现在他的眼前。 得了玉仙神女的青眼,与之结缘之后,祈愿树宝牒上落下的奖励是“望气术提升”。 望气术提升之后,又辅以通天法的灵应,龙盘诸峰的气息就看得清楚多了。 哪怕宫梦弼不通风水术,凭借着登高望气,也能找到适宜修行的地方。 连带着,诸峰之中潜修的妖鬼仙神也不能逃过他的目光。 太过强大的宫梦弼不敢窥视,但那些品阶相当的,宫梦弼就有些肆无忌惮了,可以去窥探是妖是鬼,是仙是神。 宫梦弼驾着风飞上云端,以油伞蔽形,通天法敛气,细细数数了百余峰,直到夜色降临,宫梦弼才看中了一座高耸入云,巍峨壮丽的峰峦。 此峰白日由云烟遮蔽,雾气封锁,看不清楚。 但到了夜晚,虽然是晦日,看不见月亮,可太阴元气自然充沛,就尘雾散去,彩云拨开,露出那古木葱郁、如墨如画的山峰。 这山高,不受遮挡,有流水飞涧聚气,山骨坐在地穴上,接引了许多太阴元气。 若是望日,必定月华如瀑,是修行太阴法的宝地。 这样的宝地,当然不会是无主之处。 由望气术看来,此峰主人是一个比宫梦弼强,但又强得有限的对手,很值得尝试一番。 但还要再等等。 宫梦弼不是一个喜欢正面打架的人,狐狸也不是正面打架的料。 除非修炼到上三品,道法神通抹去了肉身的差距,能够以弱补强,逆转天命,否则正面硬刚,狐狸就是打不过狼,甚至打不过狗。 等摸清了底细,才好制定策略,备下章程。 头顶星光归去,沈府已经点上了灯火。 晦日不必拜月,主要是消化和凝聚,因此宫梦弼倒是找出了时间,可以与沈山好好谈一谈。 是夜。 沈山同沈夫人早已就寝,朦朦胧胧间,只见窗外浮现一点光明,似乎是月光透过窗纱照进来,叫人心神宁静。 沈山久违的升起赏月的心思,没有打扰夫人睡眠,自己一个人下了床,悄悄推开门,走入庭院中。 只见天上皎皎明月,大如车轮,似乎能见月宫,清冷神秘,让人着迷。 沈山信步而走,不知不觉,便推开东面荒废的院子。 院子里生着莎草,如同毯盖一般,叫人无从落脚。 高大的艾蒿绿色的叶子上生着白色的细绒,清风拂来,有令人神清的美妙。 巨大而又皎洁的月亮落在楼阁之东,照得楼阁中一个红衣的少年,细眉细眼,若妖若仙。 那少年看向沈山,笑道:“沈老爷,倚邻多年,你我还是第一次相见。” 沈老爷看着那少年怔然出神,听他说话,又看看脚下,才明白原来是狐仙。 他本该惊诧,或是惊恐,又或是敬畏,但此时在明月之下,却生出安然平静来。 宫梦弼指了指身前的位置,道:“请。” 沈山身前的莎草便自动分开,给他让出一条小路。 他沿着小路走入楼阁,爬上二楼,坐在了宫梦弼身前,方施礼道:“见过狐仙。” 狐仙挥一挥手,招来低案、玉壶、酒盏,斟满酒盏,狐仙道:“请。” 沈山便一口饮尽,便好似饮了清泉,又好似饮了玉液,满口生津,直入肺腑。他吐了一口气,在这初夏的时节,竟冒出冷烟。 宫梦弼道喟然道:“你我已经有了十年的缘分,这些年来,蒙你慨然,借我这栖身之处,如今我蒙泰山娘娘施恩,已经得成仙道,便不好在人间久留了,今日是来向你辞行的。” 沈山一时间有些慌了:“可是沈某有何不敬之处?怠慢了狐仙?” 宫梦弼笑着摇了摇头:“这些年沈老爷紧守着约定,何来不敬和怠慢?你我缘分未尽,只是仙凡有别,不必自扰。” 沈山一时间涌起失意,叹息道:“我不过借给您一方破落的宅院,您却护佑我一家的平安,还救了我的儿子和侄子。您贵为仙神,却宽厚仁慈,实在让我汗颜。” 宫梦弼失笑:“沈老爷且再饮一杯,我还有话要同你说。” 第十二章、观山 远离人境并非临时起意,而是长远打算。 他自修行拜月法以来不足半月,荒园之中的莎草已经长得落不下脚,艾蒿长得比人还高了。 太阴主丰收、生长、繁育。只是些许月华就已经快在荒园里演化小群落了,往后修行只会动静越来越大,迟早要惊动了别人。 或早或晚,今日不走,来日恐被赶着走。 起心动念,宫梦弼就准备出城看看。 吴宁县有三山汇入,乃是镇山、龙盘山和仙云岭,故层峦叠嶂,群峰竞秀。 镇山乃禹王治水时镇压鬼神之山,乃是佛道圣地,不是宫梦弼这样的小仙可以窥伺的。 龙盘山因其山脉曲折回旋,山水贯通九郡之地而得名。风通九郡,气灌江河,主生主活,并非是纳气之所,因此修行人倒少些。 至于仙云岭则重山叠嶂,终日云关霞锁,气机幽深,深不可测,让人忌惮。 这三山聚气,以镇山为首,仙云岭次之,龙盘山再次之。 但于宫梦弼而言,却刚好反过来。 宫梦弼如今区区九品小仙,能镇住一峰一岭,找到一个气旺之地,开辟自己的仙府就算成功了,更不提占据名山祖脉。 而龙盘山虽然聚气的格局差一些,但山水养人,诸气回旋,是一个活局,也是方便宫梦弼往四方结缘的地方。 所以龙盘山才是宫梦弼的目标。 路要一步一步走,只要每一步都足够踏实,总能到达目的地,宫梦弼有足够的耐心和信心。 寻了日色壮丽的正午出门,撑着油伞遮蔽凡人的视线,宫梦弼便驾驭着阴风往县城外而去。 县城之中还有些繁华和人气,但出了县城,就显出荒凉来了。 吴宁县已经是大县,山水养人,鱼米丰收,即便如此,所见的农户也是面黄肌瘦,眼中无神。 大乾王朝的终末的气息,已经从北方渐渐蔓延过来了。 天灾、苛政、战争、妖鬼,人心惶惶。 宫梦弼倒没有什么愤懑,一只狐狸能为这天下做什么呢?这天下神鬼仙佛尚且无能为力,区区一只狐狸,尚不能避水火、免刀兵,又能做什么呢? 宫梦弼的扫去心中那点感慨,直奔龙盘山而来。 宫梦弼不是本地人,没有在龙盘山居住过,因此对龙盘山的情况并不了解。 但见云峰崔嵬,若刀劈斧斫。 避开山下乡里村社,直入龙盘诸峰,宫梦弼登高望远,龙盘山的种种元气便好似蒸云一般浮现在他的眼前。 得了玉仙神女的青眼,与之结缘之后,祈愿树宝牒上落下的奖励是“望气术提升”。 望气术提升之后,又辅以通天法的灵应,龙盘诸峰的气息就看得清楚多了。 哪怕宫梦弼不通风水术,凭借着登高望气,也能找到适宜修行的地方。 连带着,诸峰之中潜修的妖鬼仙神也不能逃过他的目光。 太过强大的宫梦弼不敢窥视,但那些品阶相当的,宫梦弼就有些肆无忌惮了,可以去窥探是妖是鬼,是仙是神。 宫梦弼驾着风飞上云端,以油伞蔽形,通天法敛气,细细数数了百余峰,直到夜色降临,宫梦弼才看中了一座高耸入云,巍峨壮丽的峰峦。 此峰白日由云烟遮蔽,雾气封锁,看不清楚。 但到了夜晚,虽然是晦日,看不见月亮,可太阴元气自然充沛,就尘雾散去,彩云拨开,露出那古木葱郁、如墨如画的山峰。 这山高,不受遮挡,有流水飞涧聚气,山骨坐在地穴上,接引了许多太阴元气。 若是望日,必定月华如瀑,是修行太阴法的宝地。 这样的宝地,当然不会是无主之处。 由望气术看来,此峰主人是一个比宫梦弼强,但又强得有限的对手,很值得尝试一番。 但还要再等等。 宫梦弼不是一个喜欢正面打架的人,狐狸也不是正面打架的料。 除非修炼到上三品,道法神通抹去了肉身的差距,能够以弱补强,逆转天命,否则正面硬刚,狐狸就是打不过狼,甚至打不过狗。 等摸清了底细,才好制定策略,备下章程。 头顶星光归去,沈府已经点上了灯火。 晦日不必拜月,主要是消化和凝聚,因此宫梦弼倒是找出了时间,可以与沈山好好谈一谈。 是夜。 沈山同沈夫人早已就寝,朦朦胧胧间,只见窗外浮现一点光明,似乎是月光透过窗纱照进来,叫人心神宁静。 沈山久违的升起赏月的心思,没有打扰夫人睡眠,自己一个人下了床,悄悄推开门,走入庭院中。 只见天上皎皎明月,大如车轮,似乎能见月宫,清冷神秘,让人着迷。 沈山信步而走,不知不觉,便推开东面荒废的院子。 院子里生着莎草,如同毯盖一般,叫人无从落脚。 高大的艾蒿绿色的叶子上生着白色的细绒,清风拂来,有令人神清的美妙。 巨大而又皎洁的月亮落在楼阁之东,照得楼阁中一个红衣的少年,细眉细眼,若妖若仙。 那少年看向沈山,笑道:“沈老爷,倚邻多年,你我还是第一次相见。” 沈老爷看着那少年怔然出神,听他说话,又看看脚下,才明白原来是狐仙。 他本该惊诧,或是惊恐,又或是敬畏,但此时在明月之下,却生出安然平静来。 宫梦弼指了指身前的位置,道:“请。” 沈山身前的莎草便自动分开,给他让出一条小路。 他沿着小路走入楼阁,爬上二楼,坐在了宫梦弼身前,方施礼道:“见过狐仙。” 狐仙挥一挥手,招来低案、玉壶、酒盏,斟满酒盏,狐仙道:“请。” 沈山便一口饮尽,便好似饮了清泉,又好似饮了玉液,满口生津,直入肺腑。他吐了一口气,在这初夏的时节,竟冒出冷烟。 宫梦弼道喟然道:“你我已经有了十年的缘分,这些年来,蒙你慨然,借我这栖身之处,如今我蒙泰山娘娘施恩,已经得成仙道,便不好在人间久留了,今日是来向你辞行的。” 沈山一时间有些慌了:“可是沈某有何不敬之处?怠慢了狐仙?” 宫梦弼笑着摇了摇头:“这些年沈老爷紧守着约定,何来不敬和怠慢?你我缘分未尽,只是仙凡有别,不必自扰。” 沈山一时间涌起失意,叹息道:“我不过借给您一方破落的宅院,您却护佑我一家的平安,还救了我的儿子和侄子。您贵为仙神,却宽厚仁慈,实在让我汗颜。” 宫梦弼失笑:“沈老爷且再饮一杯,我还有话要同你说。” 第十三章、话别 宫梦弼要谈的事情远远超出了沈山的想象。 沈山走南闯北,也算见多识广,但宫梦弼问下来:“沈老爷看如今这世道如何?”他也不知如何回答。 只是思索着,说了一句:“世道艰难。” “如今这天宇不靖,河海不清。我走商路以来,便遇各地盘剥,大小匪患,从无断绝。” “无处无流民,无处不死人。” 沈山说得点到而止,不敢妄议朝政。 但他是做生意的商人,嗅觉不可谓不敏锐。 前些年王相公就说要变法,要改制,要改税,但如今王相公的魂冢都已经荒芜一片了。 又有西南土司反叛,杀了剑南王自立为王。 皇帝收兵权不甚走露风声,靖北大将军原法圣连夜逃出京城,引兵占据了西北十三郡,与朝廷分庭抗礼。虽没有称王,但也是迟早的事情。 如今这天下的平静,就好像是树木腐烂的根部。表面上繁华似锦,实际上只是没有捅破那层皮,看不见里面的脓血罢了。 就连吴宁县,乃至东阳郡,都有的是人不知当今圣上,只知道吴王。 沈山不敢乱说,宫梦弼也不会逼他说。 见沈山心中明白,宫梦弼便站起身来,指着明月下的渺小众生,道:“天地烘炉,众生受炼。如今这世道沈家尚且能小富即安,但若逢风雨,只怕也舟小易覆,难得安宁。” 宫梦弼满含深意地看着沈山,沈山心中悚然而惊。 沈山连忙拜倒:“还请狐仙明示。” 宫梦弼把他扶起来,却又不肯说了,只伸手指了指天上,摇了摇头。 沈山心惊肉跳,连连踱步,半晌,才想出一个取巧的法子:“我沈家不过是小富商贾,在吴宁县也不过是小角色,舟小易覆,那大船可能挡得住风雨?” 宫梦弼赞许地看了一眼沈山,“那就看你有多大的本事,能造多大的船了。” 宫梦弼没有明说,却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此前那徐半仙给你算命,曾说沈家有两个贵命。他虽然只是唬你,却无意撞破天机。” “沈桥也好,沈延也罢,都是贵命。你要好生教养,但不要留在身边。 贵命要成长起来,必要经历劫数。如今风云际会,是龙是蛇都要出来搅动风雨,你的船尚小,不足以载着他们横穿风雨,只能放他们自己去争渡。否则只会让小船跟着倾覆。” 沈山心中既喜且忧,喜得是望子成龙,忧得是未来凶险:“贵命虽好,我却更担心他们的安危。” 宫梦弼道:“所以要分两头行事,一边送他们出去学习本领,自己争渡。一边造好大船,才能护佑一家老小,也为他们去遮挡风雨。” 沈山拜倒在地:“大船难造,请狐仙指点迷津。” 宫梦弼道:“说破不值一提,无非是财与势。要做生意,做大生意,要做官,做大官。” 沈山为心如擂鼓,觉得脑子都有些充血,有些难以呼吸。他平缓了一口气,叹道:“如今行商难,为官更难。” 宫梦弼:“商贾之事,无非买卖二字。低价买入,高价卖出,互通有无。每月晦日,你可焚香拜我,我为你听一听这商机在何处。有了钱,自可想办法捐官。” 沈山心中渐渐烧起来一把火,有狐仙相助,自然无往不利。 他猛地跪倒在宫梦弼面前,俯首道:“愿世代供奉狐仙,为狐仙建庙立祠。” “是要建庙立祠,但不是为我,而是为泰山娘娘。泰山娘娘是我的恩主,你需勤加祭祀,自有灵应。”宫梦弼道。 沈山伸手发誓:“泰山娘娘大慈大悲,当然是正祀主神,但狐仙乃是沈家恩神,必请狐仙同享祭祀。” 宫梦弼失笑,他虽不为祭祀图谋,但沈山这样的说法,却让他心中满意。不过满意归满意,却还要敲打一下:“你自己拿捏就好。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行商积财与行善积德是你立根之本,缺一不可。否则阳财越旺,阴财越亏,自有你恶果报应。” 沈山连忙应是:“日后必多行善举,不会为了钱财而丧了大义。” “好。”宫梦弼伸手一招,便有一群麻雀扑棱棱飞来,落在楼阁的房檐之上:“今后除却家禽,你家不可捕鸟伤鸟,若逢鸟类乞食,便要及时供奉。” 沈山看着那群麻雀,只见麻雀也歪头看着他,十分有灵性。 沈山心中惊讶,道:“谨遵教诲。” 沈山正待继续问下去,却忽地听到一声鸡鸣。 宫梦弼侧耳倾听,笑了一声,道:“时辰到了,我先走了。” 沈山只见月光大盛,顷刻间眼中一片洁白。 等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天明了。 沈夫人看他怔怔出神,问道:“你怎么了?” 沈山把昨夜那怪奇的梦境藏在心里,道:“没什么,做了个梦。” 沈夫人摇了摇头,二人洗漱出门,就见到不知从何处飞来一群麻雀,站在屋檐上啾啾鸣叫。 等沈山和沈夫人靠近了也不怕人,甚至落在沈山手指上,歪着头看着他。 沈夫人惊奇道:“这些小东西,竟也不怕人。” “许是饿了吧,”沈山命人取来谷子洒在地上,任由麻雀啄食。 不多时,吃饱了的麻雀不知道飞往何处了。 快吃饭了也不见两个孩子,沈山不用猜也知道他们肯定是去东院外问安去了。 但他屁股还没坐定,就见到沈桥慌慌张张跑来,直到:“不好了!爹,东院的门开了。” 沈山心中一惊,回想起昨夜的梦境,却又觉得意料之中。 他跟着沈桥去了东院,只见那老旧的木门大开着,露出其中掩映的艾蒿和莎草。 那莎草茂密得无处下脚,艾蒿比人还高。 莎草间露出一条小路,正是沈山昨夜走过的地方。 “果然不是梦。”沈山感叹道。 沈桥已经快哭出来,急着问道:“怎么了,狐仙离开我们家了吗?” 沈山摸了摸他的脑袋,道:“昨夜我梦到狐仙了,他蒙泰山娘娘看重,已经得道成仙去了。你若是想他,就多去神牌前祷告,他会保佑我们的。” 沈桥看着空荡荡的荒园,心中的悲伤满溢出来。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宫梦弼留给两个小孩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 从心底,沈桥和沈延都已经把狐仙当做十分亲近的人了。 这一场告别有些仓促,对沈家来说,意犹未尽,但对宫梦弼来说,已经是给得太多了。 宫梦弼离开之后,沈府的东园依旧维持着原样,不是不能用,而是因为这是宫梦弼的旧居,陋室而馨。 也是他们的一个念想,希望狐仙有一日还能归来,再住此间。 第十三章、话别 宫梦弼要谈的事情远远超出了沈山的想象。 沈山走南闯北,也算见多识广,但宫梦弼问下来:“沈老爷看如今这世道如何?”他也不知如何回答。 只是思索着,说了一句:“世道艰难。” “如今这天宇不靖,河海不清。我走商路以来,便遇各地盘剥,大小匪患,从无断绝。” “无处无流民,无处不死人。” 沈山说得点到而止,不敢妄议朝政。 但他是做生意的商人,嗅觉不可谓不敏锐。 前些年王相公就说要变法,要改制,要改税,但如今王相公的魂冢都已经荒芜一片了。 又有西南土司反叛,杀了剑南王自立为王。 皇帝收兵权不甚走露风声,靖北大将军原法圣连夜逃出京城,引兵占据了西北十三郡,与朝廷分庭抗礼。虽没有称王,但也是迟早的事情。 如今这天下的平静,就好像是树木腐烂的根部。表面上繁华似锦,实际上只是没有捅破那层皮,看不见里面的脓血罢了。 就连吴宁县,乃至东阳郡,都有的是人不知当今圣上,只知道吴王。 沈山不敢乱说,宫梦弼也不会逼他说。 见沈山心中明白,宫梦弼便站起身来,指着明月下的渺小众生,道:“天地烘炉,众生受炼。如今这世道沈家尚且能小富即安,但若逢风雨,只怕也舟小易覆,难得安宁。” 宫梦弼满含深意地看着沈山,沈山心中悚然而惊。 沈山连忙拜倒:“还请狐仙明示。” 宫梦弼把他扶起来,却又不肯说了,只伸手指了指天上,摇了摇头。 沈山心惊肉跳,连连踱步,半晌,才想出一个取巧的法子:“我沈家不过是小富商贾,在吴宁县也不过是小角色,舟小易覆,那大船可能挡得住风雨?” 宫梦弼赞许地看了一眼沈山,“那就看你有多大的本事,能造多大的船了。” 宫梦弼没有明说,却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此前那徐半仙给你算命,曾说沈家有两个贵命。他虽然只是唬你,却无意撞破天机。” “沈桥也好,沈延也罢,都是贵命。你要好生教养,但不要留在身边。 贵命要成长起来,必要经历劫数。如今风云际会,是龙是蛇都要出来搅动风雨,你的船尚小,不足以载着他们横穿风雨,只能放他们自己去争渡。否则只会让小船跟着倾覆。” 沈山心中既喜且忧,喜得是望子成龙,忧得是未来凶险:“贵命虽好,我却更担心他们的安危。” 宫梦弼道:“所以要分两头行事,一边送他们出去学习本领,自己争渡。一边造好大船,才能护佑一家老小,也为他们去遮挡风雨。” 沈山拜倒在地:“大船难造,请狐仙指点迷津。” 宫梦弼道:“说破不值一提,无非是财与势。要做生意,做大生意,要做官,做大官。” 沈山为心如擂鼓,觉得脑子都有些充血,有些难以呼吸。他平缓了一口气,叹道:“如今行商难,为官更难。” 宫梦弼:“商贾之事,无非买卖二字。低价买入,高价卖出,互通有无。每月晦日,你可焚香拜我,我为你听一听这商机在何处。有了钱,自可想办法捐官。” 沈山心中渐渐烧起来一把火,有狐仙相助,自然无往不利。 他猛地跪倒在宫梦弼面前,俯首道:“愿世代供奉狐仙,为狐仙建庙立祠。” “是要建庙立祠,但不是为我,而是为泰山娘娘。泰山娘娘是我的恩主,你需勤加祭祀,自有灵应。”宫梦弼道。 沈山伸手发誓:“泰山娘娘大慈大悲,当然是正祀主神,但狐仙乃是沈家恩神,必请狐仙同享祭祀。” 宫梦弼失笑,他虽不为祭祀图谋,但沈山这样的说法,却让他心中满意。不过满意归满意,却还要敲打一下:“你自己拿捏就好。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行商积财与行善积德是你立根之本,缺一不可。否则阳财越旺,阴财越亏,自有你恶果报应。” 沈山连忙应是:“日后必多行善举,不会为了钱财而丧了大义。” “好。”宫梦弼伸手一招,便有一群麻雀扑棱棱飞来,落在楼阁的房檐之上:“今后除却家禽,你家不可捕鸟伤鸟,若逢鸟类乞食,便要及时供奉。” 沈山看着那群麻雀,只见麻雀也歪头看着他,十分有灵性。 沈山心中惊讶,道:“谨遵教诲。” 沈山正待继续问下去,却忽地听到一声鸡鸣。 宫梦弼侧耳倾听,笑了一声,道:“时辰到了,我先走了。” 沈山只见月光大盛,顷刻间眼中一片洁白。 等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天明了。 沈夫人看他怔怔出神,问道:“你怎么了?” 沈山把昨夜那怪奇的梦境藏在心里,道:“没什么,做了个梦。” 沈夫人摇了摇头,二人洗漱出门,就见到不知从何处飞来一群麻雀,站在屋檐上啾啾鸣叫。 等沈山和沈夫人靠近了也不怕人,甚至落在沈山手指上,歪着头看着他。 沈夫人惊奇道:“这些小东西,竟也不怕人。” “许是饿了吧,”沈山命人取来谷子洒在地上,任由麻雀啄食。 不多时,吃饱了的麻雀不知道飞往何处了。 快吃饭了也不见两个孩子,沈山不用猜也知道他们肯定是去东院外问安去了。 但他屁股还没坐定,就见到沈桥慌慌张张跑来,直到:“不好了!爹,东院的门开了。” 沈山心中一惊,回想起昨夜的梦境,却又觉得意料之中。 他跟着沈桥去了东院,只见那老旧的木门大开着,露出其中掩映的艾蒿和莎草。 那莎草茂密得无处下脚,艾蒿比人还高。 莎草间露出一条小路,正是沈山昨夜走过的地方。 “果然不是梦。”沈山感叹道。 沈桥已经快哭出来,急着问道:“怎么了,狐仙离开我们家了吗?” 沈山摸了摸他的脑袋,道:“昨夜我梦到狐仙了,他蒙泰山娘娘看重,已经得道成仙去了。你若是想他,就多去神牌前祷告,他会保佑我们的。” 沈桥看着空荡荡的荒园,心中的悲伤满溢出来。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宫梦弼留给两个小孩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 从心底,沈桥和沈延都已经把狐仙当做十分亲近的人了。 这一场告别有些仓促,对沈家来说,意犹未尽,但对宫梦弼来说,已经是给得太多了。 宫梦弼离开之后,沈府的东园依旧维持着原样,不是不能用,而是因为这是宫梦弼的旧居,陋室而馨。 也是他们的一个念想,希望狐仙有一日还能归来,再住此间。 第十四章、捕雀 宫梦弼已经到了龙盘山。 身为外来者,宫梦弼算不上过江猛龙,所以不准备大张旗鼓,准备先低调发育。 他昨日望气,已经找到一个临时藏身的好去处。 自他中意的宝峰东南向,有一竹岭。 野竹丛生,枝叶繁茂。 宫梦弼小心收敛气息藏进了竹岭之中,循着山中那妖物的气息摸了过去。 竹岭中的竹子已经生得如同合抱之木,在这粗壮的竹子之间,有一只色彩艳丽的鸟在竹林中觅食。 这是一只竹雀,开了灵智的妖怪。竹林中的虫豸、菌类、浆果都在它的食谱之中。 宫梦弼已经幻术全开,并不指望翳形术能遮掩自己的身形。 竹雀的眼睛要比徐半仙养的鬼神更锐利。可惜它是实力不够,还没有入品,所以不难对付。 宫梦弼张口发出一声鸟鸣,也是竹雀的声音,充满了攻击性和挑衅的气息。 那正在竹叶中啄食竹叶青的竹雀厉啸一声,甩下吃了一半的竹叶青往宫梦弼的方向飞来。 在那竹雀的眼中,见到地上另外一只毛色艳丽的同类在啄食竹鼠,立刻就怒不可遏。 妖怪的领地意识驱使着它扇动翅膀,如同坠落的箭矢一般抓向地上的那个同类。 一爪落下,锋锐的鸟爪立刻撕裂了大地,将地下的竹鞭竹须一同扯得粉碎。 但这一爪空了。 非但如此,这落下的一爪还被极寒的真炁借着地下水气化成冰索拉在地上。 竹雀连连挣扎,但它除非能秒解了太阴真炁,不然仅凭蛮力,除非能把地下水水脉拉出来,不然是挣不动的。 因为已经宫梦弼压在竹雀身上,以师刀抵住它的喉管:“嘘——不要挣扎,我怕失手错杀你。” 明明是只狐狸,却能说鸟语。 竹雀浑身毛羽炸开,蓬松得如同一个毛球。 冰冷的师刀抵在它的喉管上,阴寒的气息是带着死寂的肃杀。师刀本身不曾开刃,只是作为仪式器具控制五鬼,但太阴真炁自师刀中凝结,就锋锐难当了。 竹雀不是野兽,兽类没有灵智,或许会拼死一搏,但妖已经有足够的智慧,知道自己并没有翻盘的机会。 宫梦弼实力胜过它,智慧也胜过它,它便放弃挣扎,收拢了羽毛,俯首为臣道:“饶命。” 宫梦弼并不轻易信它。 野兽不会说谎,但妖怪会。 他将一个莎草编织的草环套在竹雀的脖颈上,默念一声咒语,草环就收紧了。 宫梦弼在草环中施展了寄神术,刻意借此施法,控制竹雀。 以草人召唤草头神的法术也少不了寄神术的参与,往高深了算,撒豆成兵这等道术也缺不了寄神术。 小术有小术的妙处,虽然简单,但很好用。 草环束颈,宫梦弼才收回师刀,站定在地上,锁住竹雀的利爪的冰索也如云雾般消散。 竹雀得了自由,连忙扇动翅膀,同宫梦弼拉开身位,在林间盘旋不止。 宫梦弼也不怕它逃了,任由它盘旋了几圈,最终还是停在一株矮竹上。 竹雀看向宫梦弼,问道:“我不过一只雀鸟,你为何要抓我?” “你怎么就是一只雀鸟?你分明是木竹之精。”宫梦弼的碧眼早已看穿了竹雀。 这竹雀形似鸟,但实际上是竹中之精,是茫茫竹海得了天地元气所化的精灵,只是最终形变成雀,在竹海中生活罢了。 看似普普通通一只鸟,实际上比宫梦弼的根底要强得多。 竹雀惊叫一声,猛地振翅飞起,这才真正感受到了危险和恐惧。 若以对付鸟雀的本事来对付它,大不了舍去雀形,修养一阵重新化形就行了。但若看穿了底细,以对付木竹之精的手段来对付它,那就是真正的凶险了。 竹雀振翅欲逃,宫梦弼也着急。只见这雀鸟飞入林中不过片刻,又飞回到了宫梦弼身前。 看到宫梦弼的时候,它还受了惊吓,又换了个方向继续飞。 但未有多时,又不知为何飞回到宫梦弼身前。 雀鸟这才明白,自己早已中了咒术,根本逃不开了。 竹雀重新落在宫梦弼身前,愤恨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小术而已,”宫梦弼的眼中略泛起一丝笑意,“不必慌张,只是问你几个问题,另外借你的竹林栖身而已。” 竹雀这才心中略安:“有什么事情就问吧。” 宫梦弼问道:“我不是本地狐狸,才来龙盘山,对这里一无所知,不知你有什么情报可以提供给我呢?” 竹雀转动着脖子,搜肠刮肚地思索着,道:“原来是外地狐狸,不知道你在龙盘山有什么打算?是来采药还是采矿?是短居此地,还是安家落户?” 宫梦弼笑呵呵道:“算是游历至此,但具体干什么还没打算呢。” 竹雀一万个不相信。狐狸嘴里能有几句真话? 但宫梦弼也没打算让它相信。 竹雀只好娓娓道来:“龙盘山有大小峰峦五千二百二十四座哩,有些是有主的,有些是无主的。若是采药、采矿,在无主峰峦上倒也罢了,只管去采便是。但若是有主之地,便需奉礼相请,或是相互置换。” “大部分峰主都好说话,有些不好相处的,便需另寻他法了。” “你短居在此,不必费心费力去开辟洞府,可以在我这竹岭休憩,与我做个伴。若是要安家落户,就需要自己去找合意的山林了去开辟洞府了。” 宫梦弼笑眯眯道:“若是我看中了别人的洞府呢?” 竹雀浑身一僵,连声道:“我这竹岭除了竹子别无他物,没什么宝贝,你何不去其他地方瞧瞧。” 宫梦弼见它吓得炸了毛,好言安慰道:“我只是说说,而且你说得也对,整个竹岭也只有你算得上是珍宝,不用担心。” 更担心才对! 竹雀敢怒不敢言,讨好道:“我对您还有用,我虽然力微,但在受草木眷顾,可以为您探听消息。” 宫梦弼细长的手指摩挲着下巴:“确实有用,你继续说。” 看着宫梦弼似乎还算满意,竹雀接着道:“若是看中了他人的洞府,就只能去抢了,或者看看其他人愿不愿意同你共住一山,一起做朋友。不然强抢别人洞府,往往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若是不能把主人留下,恐会被一直惦记着,伺机报复。” 宫梦弼点了点头:“我心中有数。竹岭附近有什么厉害人物?” 第十四章、捕雀 宫梦弼已经到了龙盘山。 身为外来者,宫梦弼算不上过江猛龙,所以不准备大张旗鼓,准备先低调发育。 他昨日望气,已经找到一个临时藏身的好去处。 自他中意的宝峰东南向,有一竹岭。 野竹丛生,枝叶繁茂。 宫梦弼小心收敛气息藏进了竹岭之中,循着山中那妖物的气息摸了过去。 竹岭中的竹子已经生得如同合抱之木,在这粗壮的竹子之间,有一只色彩艳丽的鸟在竹林中觅食。 这是一只竹雀,开了灵智的妖怪。竹林中的虫豸、菌类、浆果都在它的食谱之中。 宫梦弼已经幻术全开,并不指望翳形术能遮掩自己的身形。 竹雀的眼睛要比徐半仙养的鬼神更锐利。可惜它是实力不够,还没有入品,所以不难对付。 宫梦弼张口发出一声鸟鸣,也是竹雀的声音,充满了攻击性和挑衅的气息。 那正在竹叶中啄食竹叶青的竹雀厉啸一声,甩下吃了一半的竹叶青往宫梦弼的方向飞来。 在那竹雀的眼中,见到地上另外一只毛色艳丽的同类在啄食竹鼠,立刻就怒不可遏。 妖怪的领地意识驱使着它扇动翅膀,如同坠落的箭矢一般抓向地上的那个同类。 一爪落下,锋锐的鸟爪立刻撕裂了大地,将地下的竹鞭竹须一同扯得粉碎。 但这一爪空了。 非但如此,这落下的一爪还被极寒的真炁借着地下水气化成冰索拉在地上。 竹雀连连挣扎,但它除非能秒解了太阴真炁,不然仅凭蛮力,除非能把地下水水脉拉出来,不然是挣不动的。 因为已经宫梦弼压在竹雀身上,以师刀抵住它的喉管:“嘘——不要挣扎,我怕失手错杀你。” 明明是只狐狸,却能说鸟语。 竹雀浑身毛羽炸开,蓬松得如同一个毛球。 冰冷的师刀抵在它的喉管上,阴寒的气息是带着死寂的肃杀。师刀本身不曾开刃,只是作为仪式器具控制五鬼,但太阴真炁自师刀中凝结,就锋锐难当了。 竹雀不是野兽,兽类没有灵智,或许会拼死一搏,但妖已经有足够的智慧,知道自己并没有翻盘的机会。 宫梦弼实力胜过它,智慧也胜过它,它便放弃挣扎,收拢了羽毛,俯首为臣道:“饶命。” 宫梦弼并不轻易信它。 野兽不会说谎,但妖怪会。 他将一个莎草编织的草环套在竹雀的脖颈上,默念一声咒语,草环就收紧了。 宫梦弼在草环中施展了寄神术,刻意借此施法,控制竹雀。 以草人召唤草头神的法术也少不了寄神术的参与,往高深了算,撒豆成兵这等道术也缺不了寄神术。 小术有小术的妙处,虽然简单,但很好用。 草环束颈,宫梦弼才收回师刀,站定在地上,锁住竹雀的利爪的冰索也如云雾般消散。 竹雀得了自由,连忙扇动翅膀,同宫梦弼拉开身位,在林间盘旋不止。 宫梦弼也不怕它逃了,任由它盘旋了几圈,最终还是停在一株矮竹上。 竹雀看向宫梦弼,问道:“我不过一只雀鸟,你为何要抓我?” “你怎么就是一只雀鸟?你分明是木竹之精。”宫梦弼的碧眼早已看穿了竹雀。 这竹雀形似鸟,但实际上是竹中之精,是茫茫竹海得了天地元气所化的精灵,只是最终形变成雀,在竹海中生活罢了。 看似普普通通一只鸟,实际上比宫梦弼的根底要强得多。 竹雀惊叫一声,猛地振翅飞起,这才真正感受到了危险和恐惧。 若以对付鸟雀的本事来对付它,大不了舍去雀形,修养一阵重新化形就行了。但若看穿了底细,以对付木竹之精的手段来对付它,那就是真正的凶险了。 竹雀振翅欲逃,宫梦弼也着急。只见这雀鸟飞入林中不过片刻,又飞回到了宫梦弼身前。 看到宫梦弼的时候,它还受了惊吓,又换了个方向继续飞。 但未有多时,又不知为何飞回到宫梦弼身前。 雀鸟这才明白,自己早已中了咒术,根本逃不开了。 竹雀重新落在宫梦弼身前,愤恨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小术而已,”宫梦弼的眼中略泛起一丝笑意,“不必慌张,只是问你几个问题,另外借你的竹林栖身而已。” 竹雀这才心中略安:“有什么事情就问吧。” 宫梦弼问道:“我不是本地狐狸,才来龙盘山,对这里一无所知,不知你有什么情报可以提供给我呢?” 竹雀转动着脖子,搜肠刮肚地思索着,道:“原来是外地狐狸,不知道你在龙盘山有什么打算?是来采药还是采矿?是短居此地,还是安家落户?” 宫梦弼笑呵呵道:“算是游历至此,但具体干什么还没打算呢。” 竹雀一万个不相信。狐狸嘴里能有几句真话? 但宫梦弼也没打算让它相信。 竹雀只好娓娓道来:“龙盘山有大小峰峦五千二百二十四座哩,有些是有主的,有些是无主的。若是采药、采矿,在无主峰峦上倒也罢了,只管去采便是。但若是有主之地,便需奉礼相请,或是相互置换。” “大部分峰主都好说话,有些不好相处的,便需另寻他法了。” “你短居在此,不必费心费力去开辟洞府,可以在我这竹岭休憩,与我做个伴。若是要安家落户,就需要自己去找合意的山林了去开辟洞府了。” 宫梦弼笑眯眯道:“若是我看中了别人的洞府呢?” 竹雀浑身一僵,连声道:“我这竹岭除了竹子别无他物,没什么宝贝,你何不去其他地方瞧瞧。” 宫梦弼见它吓得炸了毛,好言安慰道:“我只是说说,而且你说得也对,整个竹岭也只有你算得上是珍宝,不用担心。” 更担心才对! 竹雀敢怒不敢言,讨好道:“我对您还有用,我虽然力微,但在受草木眷顾,可以为您探听消息。” 宫梦弼细长的手指摩挲着下巴:“确实有用,你继续说。” 看着宫梦弼似乎还算满意,竹雀接着道:“若是看中了他人的洞府,就只能去抢了,或者看看其他人愿不愿意同你共住一山,一起做朋友。不然强抢别人洞府,往往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若是不能把主人留下,恐会被一直惦记着,伺机报复。” 宫梦弼点了点头:“我心中有数。竹岭附近有什么厉害人物?” 第十五章、本家 “厉害人物?”竹雀思索着,道:“往日里大家各自修行,住得也不算近,我知道得不算多。” “西边有座入云峰,其中住着您的本家,是一只老狐婆,神通广大,比我厉害多了。” “西南向有美人岭,岭中有三个孤魂作伴,每一个都与我相当。” “东北有座小圣庙,是个夜叉鬼在守庙,香火还旺得很哩。” “再往西北去,有一座无还峰,山高绝顶,但里面有一个不露面的妖,但凡擅自闯入山中的,都有去无还,所以被我们称作无还峰。” 宫梦弼循着竹雀所言与自己望气所见一一映证,确定了无还峰就是自己目标,还把周遭有修行的妖鬼都定了位。 只听竹雀道:“我认识得也没几个,附近就这么多了,不过远处的我倒听说过两个。一个是赵大将军,一个是飞龙洞主。赵大将军是前朝败将,有八百阴兵护卫,是龙盘山霸主。” “飞龙洞主是一个大妖,有龙血在身,占据了曲江源头,是另外一个霸主,但具体如何我倒没有见过了。” “我倒是远远见过赵大将军一次,阴兵过境,厉鬼招魂,几乎吓走了我的魂魄。” “至于龙盘山深处,我就一无所知了。” 越往深处,山越高气越雄,能占据那样的地方,实力怎么都不会弱了。 竹雀自小就在竹岭长大,极少去其他地方,妖鬼之间有来往的也不多,能给的信息也就这么多了。 宫梦弼看了一眼竹雀,有些嫌弃:“你知道的太少了。” 竹雀蔫了下来:“只求您饶命,我愿意为您驱使。” 宫梦弼沉吟了一声,道:“也罢。你既然愿意受我驱使,那我就留你在身边随侍吧。” 竹雀却为难起来:“我生在竹林之中,还没有离开竹林活下去的办法。” 宫梦弼笑道:“不必紧张,你还在竹岭便是,但我若相召,你得应召前来。” 竹雀神色恹恹应道:“是。” 竹雀对宫梦弼是有几分畏惧的。 若他是一只雀鸟,那生死已经掌握在宫梦弼手中了,只管听命便是,不作他想。 但他是木竹之气所化的精灵,即使失去了鸟形,只要真炁不散,还能重聚复活。但草木精灵往往有炼丹的妙用,很容易被人窥视。 竹雀不知道能不能逃离宫梦弼的魔掌,这就叫他患得患失,神色恹恹起来。 但宫梦弼对他其实并没有想法。 竹岭是一片竹海,不是狐狸心仪的居所。而竹雀虽然是草木精灵,但宫梦弼也没有抓开了灵智的妖怪炼丹的喜好,实在有伤天和。 或许人对人、妖、鬼的分界线很清楚,但狐狸是很模糊的物种,可以是人,可以是物,可以是妖,可以是仙,可以是鬼,可以是怪。 狐狸是不大分得清这其中的差别的。 人眼中的异类,在狐狸眼中却算不得异类。抓同类炼丹?太可怕了。 竹雀对无还峰一无所知,这倒是宫梦弼的失策了。 本来以为作为邻居,竹雀还能提供一些情报,但无还峰隐居的那个妖怪从不抛头露面,是个典型的宅系妖怪,对领地的掌控欲又极强。 无还峰多被烟云笼罩,难以窥探,进去就出不来,算是险地。 宫梦弼转过念头,问道:“你对入云峰的老狐婆了解吗?” 竹雀精神一振,道:“老狐婆呀,是个好人吧。她会卜算问卦,如果周围的妖怪遇到了需要问卜的事情,都可以找她请教。她能预知风雨,通晓吉凶,有非常了不起的本事。” “老狐婆与人为善,我还去她家吃过酒哩。” 宫梦弼有些惊讶,又露出喜悦:“如此说来,是有道真修了?” 竹雀道:“是呀,您不妨去拜访老狐婆,她活得年岁久,知道的事情多。您又是她的本家,她一定不会拒绝您的请求。” 快去吧,快去吧,不要难为我一只小小的竹雀了。 竹雀都快把心声写在脸上,宫梦弼抑制住自己的逗弄他的恶趣味,道:“好,那我便去入云峰拜访。” 宫梦弼挥一挥衣袖,驾驭着阴风浮空而起,朝入云峰而去。 竹雀欢呼雀跃,“可算送走了这个煞星。” 却不防宫梦弼的声音远远落下来:“我去去就回,不必担心。” 竹雀气得一爪挠在竹子上,把粗壮的竹子剃下来三条竹片,露出中空的竹腹。 宫梦弼已经飞出竹岭,前往入云峰了。 入云峰秀丽,虽名为入云,但并不陡峭,反而有种高挑佳人的美感。 宫梦弼弄风入山,自然有气象,虽有油伞遮蔽,但也恐难逃老狐婆的法眼。 不过既然是本家,宫梦弼也没有想着潜入其中,不然被发现了,岂不是羞煞人也。 落地之后,宫梦弼便收了油伞,在苍松古柏之间行走。 有一只圆头圆脑的小狐狸在松树下探出脑袋,询问道:“你是哪里来前辈高狐?” 宫梦弼循声望去,见这圆墩墩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我此前在县城居住,还是第一次来龙盘山呢,听闻入云峰中有我本家,所以来拜会拜会。” 那圆滚滚肉墩墩的小狐狸钻出来,道:“原来你是要找祖奶奶呀,我带你过去。” 小胖狐在前头带路,询问道:“你是城里来的,平时都吃什么呀?” 宫梦弼道:“我餐风饮露惯了,偶尔倒是也会吃些供品解馋。” 小胖狐不解道:“露水有什么好吃的?供品都有什么呀?” 宫梦弼看着他圆润的体型,大约是没有办法解释清楚为什么要餐风饮露了,于是选择回答第二个问题:“供品嘛,就是鸡鸭鱼肉之类的,逢年过节,也会有酥饼、香糕,麻糖、酥糖之类的。” 小胖狐已经走不动道了:“好羡慕呀,有这么多好吃的。我要是也能去城里就好了,可是祖奶奶不让。” 小胖狐耷拉着耳朵:“上次我去坟地里偷吃祭品馒头还被骂了,明明都没有人看见,多浪费呀。” 宫梦弼笑道:“你会变人吗?若是不会,恐怕去城里会被逮了去。” 小胖狐鼓起了脸:“修炼太难了,我幻术不太厉害。” 宫梦弼恐吓道:“那你不可以被人看到哦,会被杀掉做成皮草的,你看你皮毛光滑,肯定会有人出大价钱买的。” 小胖狐吓得夹住了尾巴:“人这么可怕吗?” 宫梦弼道:“人有好有坏,但你会碰上哪一种,就不太好说了。” 第十五章、本家 “厉害人物?”竹雀思索着,道:“往日里大家各自修行,住得也不算近,我知道得不算多。” “西边有座入云峰,其中住着您的本家,是一只老狐婆,神通广大,比我厉害多了。” “西南向有美人岭,岭中有三个孤魂作伴,每一个都与我相当。” “东北有座小圣庙,是个夜叉鬼在守庙,香火还旺得很哩。” “再往西北去,有一座无还峰,山高绝顶,但里面有一个不露面的妖,但凡擅自闯入山中的,都有去无还,所以被我们称作无还峰。” 宫梦弼循着竹雀所言与自己望气所见一一映证,确定了无还峰就是自己目标,还把周遭有修行的妖鬼都定了位。 只听竹雀道:“我认识得也没几个,附近就这么多了,不过远处的我倒听说过两个。一个是赵大将军,一个是飞龙洞主。赵大将军是前朝败将,有八百阴兵护卫,是龙盘山霸主。” “飞龙洞主是一个大妖,有龙血在身,占据了曲江源头,是另外一个霸主,但具体如何我倒没有见过了。” “我倒是远远见过赵大将军一次,阴兵过境,厉鬼招魂,几乎吓走了我的魂魄。” “至于龙盘山深处,我就一无所知了。” 越往深处,山越高气越雄,能占据那样的地方,实力怎么都不会弱了。 竹雀自小就在竹岭长大,极少去其他地方,妖鬼之间有来往的也不多,能给的信息也就这么多了。 宫梦弼看了一眼竹雀,有些嫌弃:“你知道的太少了。” 竹雀蔫了下来:“只求您饶命,我愿意为您驱使。” 宫梦弼沉吟了一声,道:“也罢。你既然愿意受我驱使,那我就留你在身边随侍吧。” 竹雀却为难起来:“我生在竹林之中,还没有离开竹林活下去的办法。” 宫梦弼笑道:“不必紧张,你还在竹岭便是,但我若相召,你得应召前来。” 竹雀神色恹恹应道:“是。” 竹雀对宫梦弼是有几分畏惧的。 若他是一只雀鸟,那生死已经掌握在宫梦弼手中了,只管听命便是,不作他想。 但他是木竹之气所化的精灵,即使失去了鸟形,只要真炁不散,还能重聚复活。但草木精灵往往有炼丹的妙用,很容易被人窥视。 竹雀不知道能不能逃离宫梦弼的魔掌,这就叫他患得患失,神色恹恹起来。 但宫梦弼对他其实并没有想法。 竹岭是一片竹海,不是狐狸心仪的居所。而竹雀虽然是草木精灵,但宫梦弼也没有抓开了灵智的妖怪炼丹的喜好,实在有伤天和。 或许人对人、妖、鬼的分界线很清楚,但狐狸是很模糊的物种,可以是人,可以是物,可以是妖,可以是仙,可以是鬼,可以是怪。 狐狸是不大分得清这其中的差别的。 人眼中的异类,在狐狸眼中却算不得异类。抓同类炼丹?太可怕了。 竹雀对无还峰一无所知,这倒是宫梦弼的失策了。 本来以为作为邻居,竹雀还能提供一些情报,但无还峰隐居的那个妖怪从不抛头露面,是个典型的宅系妖怪,对领地的掌控欲又极强。 无还峰多被烟云笼罩,难以窥探,进去就出不来,算是险地。 宫梦弼转过念头,问道:“你对入云峰的老狐婆了解吗?” 竹雀精神一振,道:“老狐婆呀,是个好人吧。她会卜算问卦,如果周围的妖怪遇到了需要问卜的事情,都可以找她请教。她能预知风雨,通晓吉凶,有非常了不起的本事。” “老狐婆与人为善,我还去她家吃过酒哩。” 宫梦弼有些惊讶,又露出喜悦:“如此说来,是有道真修了?” 竹雀道:“是呀,您不妨去拜访老狐婆,她活得年岁久,知道的事情多。您又是她的本家,她一定不会拒绝您的请求。” 快去吧,快去吧,不要难为我一只小小的竹雀了。 竹雀都快把心声写在脸上,宫梦弼抑制住自己的逗弄他的恶趣味,道:“好,那我便去入云峰拜访。” 宫梦弼挥一挥衣袖,驾驭着阴风浮空而起,朝入云峰而去。 竹雀欢呼雀跃,“可算送走了这个煞星。” 却不防宫梦弼的声音远远落下来:“我去去就回,不必担心。” 竹雀气得一爪挠在竹子上,把粗壮的竹子剃下来三条竹片,露出中空的竹腹。 宫梦弼已经飞出竹岭,前往入云峰了。 入云峰秀丽,虽名为入云,但并不陡峭,反而有种高挑佳人的美感。 宫梦弼弄风入山,自然有气象,虽有油伞遮蔽,但也恐难逃老狐婆的法眼。 不过既然是本家,宫梦弼也没有想着潜入其中,不然被发现了,岂不是羞煞人也。 落地之后,宫梦弼便收了油伞,在苍松古柏之间行走。 有一只圆头圆脑的小狐狸在松树下探出脑袋,询问道:“你是哪里来前辈高狐?” 宫梦弼循声望去,见这圆墩墩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我此前在县城居住,还是第一次来龙盘山呢,听闻入云峰中有我本家,所以来拜会拜会。” 那圆滚滚肉墩墩的小狐狸钻出来,道:“原来你是要找祖奶奶呀,我带你过去。” 小胖狐在前头带路,询问道:“你是城里来的,平时都吃什么呀?” 宫梦弼道:“我餐风饮露惯了,偶尔倒是也会吃些供品解馋。” 小胖狐不解道:“露水有什么好吃的?供品都有什么呀?” 宫梦弼看着他圆润的体型,大约是没有办法解释清楚为什么要餐风饮露了,于是选择回答第二个问题:“供品嘛,就是鸡鸭鱼肉之类的,逢年过节,也会有酥饼、香糕,麻糖、酥糖之类的。” 小胖狐已经走不动道了:“好羡慕呀,有这么多好吃的。我要是也能去城里就好了,可是祖奶奶不让。” 小胖狐耷拉着耳朵:“上次我去坟地里偷吃祭品馒头还被骂了,明明都没有人看见,多浪费呀。” 宫梦弼笑道:“你会变人吗?若是不会,恐怕去城里会被逮了去。” 小胖狐鼓起了脸:“修炼太难了,我幻术不太厉害。” 宫梦弼恐吓道:“那你不可以被人看到哦,会被杀掉做成皮草的,你看你皮毛光滑,肯定会有人出大价钱买的。” 小胖狐吓得夹住了尾巴:“人这么可怕吗?” 宫梦弼道:“人有好有坏,但你会碰上哪一种,就不太好说了。” 第十六章、问计 小胖狐不服气道:“要是碰到人,我就钻进土里,我土遁术很好。” “哦?”宫梦弼有了一丝兴趣,道:“可否施展给我看看?” 小胖狐就一个跃起,如同鱼跃出水一般,落在地面上,就钻进土中,消失不见了。 没有隆起地面,分开土壤,因此看起来就如同消失了一般。 宫梦弼看不见他,但通天法放大了他的感知,却清清楚楚知道他在哪里。即便如此,也很值得惊叹了。 小小狐狸就有这样的本事,可见是天赋极佳的。宫梦弼夸赞道:“果然是好本事。” “走吧,你遁地我飞天,看看谁先见到你祖奶奶。” 小胖狐便在土中如同游鱼一般飞速游动起来,唯有遇到拦路的巨石需要绕路,或者钻出地面走过去,其他的都一路顺畅。 宫梦弼说是飞天,其实只是御气,点足在虚空中,脚下生风,直奔山顶。 飞过古木幽藤,见到了不少狐狸在山中捕猎、休憩,宫梦弼明白这老狐婆还有着教养后辈的品质。 这很不容易。 小胖狐跑出十几里路就跑不动了,钻到地面伸出舌头吐着气,摊成肉饼。 宫梦弼捞起小胖狐,带着他到了山顶出云洞。 洞府极高,在云海之上,十分清寒。 老狐婆早已感知到了这位本家的到来,因此在洞府前守候。 这是个非常年迈的妇人,头发花白,拢在顶上,由青巾束起,点缀着白花二朵,藤簪一个。 她穿着一身靛蓝的衣裳,细长的眉毛弯弯的眼睛露出温柔,似乎连额头和脸颊的皱纹里都流淌着温柔和泰然。 小胖狐一见到她就高兴道:“祖奶奶!” 老狐婆高兴接过小胖狐,轻轻抚摸了两下,道:“你怎么又胖了。” 小胖狐吐吐舌头:“我还不胖。祖奶奶,这是城里来的狐狸,来拜访您的。” 老狐婆朝宫梦弼笑了笑,又对小胖狐道:“谢谢你了,自己去玩吧。” 小胖狐就又土遁往下而去。 看着小胖狐离开,老狐婆才转过头来同宫梦弼说话:“真是年轻有为的后生,老身这里没有什么好东西,唯有几盏清露可以煎茶,招待不周,还请谅解。” 宫梦弼自袖中取出香丸一匣,奉为礼品,道:“您是前辈,我是后生,哪有招待不周这种话。” 老狐婆深深看了他一眼,接过木匣,神色却更放松了:“请。” 宫梦弼打量着老狐婆,老狐婆也揣摩着这俊秀后生的来意。 此刻互表了善意,气氛立刻就融融起来。 老狐婆引着宫梦弼进了洞府,这出云洞十分精巧。洞府的门匾上写着“出云洞”的文字,是极有雅意的。 洞府算不上大,但五脏俱全,十分温暖。 洞外天高风寒,洞内则暖洋洋的,有一块暖玉雕琢的小炉在散发着温热的气息。 老狐婆打开宫梦弼的匣子,取出一枚香丸嗅了嗅,赞道:“好手艺。” 她将这香丸投入暖玉小炉,便有寥寥青烟蒸腾,一股艾草的香气在洞府中弥散开来。 老狐婆果以清露煎茶,却不是普通的露水,而是月下清露,与宫梦弼请沈山喝的酒同出一源,并不好收集。 茶香与艾香交相呼应,宫梦弼同老狐婆对坐着,喝了茶,才开始说话。 宫梦弼说明了来意:“在下宫梦弼,此前定居在县城,最近修行小有所成,不好在人间久留,便想在龙盘山定居。听竹岭的雀仙说入云峰有您这样的前辈,我便想着来拜会拜会,也向您请教这龙盘山的情况。” 原来是这样。 老狐婆心头的戒备便又放缓了。 倒不是老狐婆戒备心强,而是实在年纪大了,已经不精于斗法了。 老狐婆道行匪浅,还在宫梦弼之上,有八品道行。 但仙道九品,下三品炼精化气,修炼法力真炁,虽然称仙,可以长寿,但不能长生。 老狐婆年岁大了,这样一个年轻力壮的陌生后生找上门来,若有什么歹意和企图,当面打起来,她不一定能降得住。 老狐婆道:“老身姓施,名字已经记不得了,他们都唤我施婆婆。” 宫梦弼从善如流:“施婆婆。” 施婆婆便沉吟道:“龙盘山五千二百二十四峰,我们所在的地方是山之东,只是一隅罢了,离主脉还隔着千山,只要不往主脉去,你大可去寻一寻有没有合意的地方可以定居。” 宫梦弼问道:“主脉很危险吗?” 施婆婆露出复杂的神色:“主脉比较复杂,有仙家门派,也有大妖恶鬼,你若前去,就太危险了。” 宫梦弼点了点头:“多谢告知。实不相瞒,我此前已经在周围看过,相中了一座雾气连绵的宝山,只是听雀仙说这山唤作无还峰,其中有一个极凶的妖怪,但具体如何,他却不清楚,不知施婆婆可清楚无还峰的底细么?不知有没有可能同无还峰的主人共享一山?” 施婆婆吃了一惊:“你竟相中了无还峰?” “那雀儿生得晚,确实不知无还峰的底细。我倒是了解一些,但还需你自己拿主意。无还峰以前称之为镜潭山,山中有一口深潭,圆圆如镜,倒映明月星辰。早些年还没有人住的时候,我曾去过。后来是被一只金蟾占据,这金蟾吞吐月华,凝聚烟霞,遮蔽了镜潭山,外人就改称无还峰了。” 宫梦弼神色略凝重了些:“原来是金蟾,吞吐月华,难道是异种?” 施婆婆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异种。月宫乃是蟾宫,天下蟾蜍都要拜月修行,但能吞吐月华的,少之又少。我上次见他,他还不曾入品,但这么些年过去了,怎么也该修成九品,甚至八品了。” 宫梦弼顿时觉得棘手,若是与他同阶,宫梦弼倒是有信心碰一碰,但若是金蟾已然入道八品,那就不可能了。 纵然宫梦弼有许多手段,但金蟾乃是异种,有些许流传下来的古老血脉,恐怕并没有那么好降服。 宫梦弼道:“我也是夜里见无还峰聚敛月华,与修行有益,才想去无还峰开辟洞府。那金蟾遮掩无还峰,不欲与人相交,可见是不怎么好说话的,不会同意共享无还峰,我的打算恐怕要落空了。” 第十六章、问计 小胖狐不服气道:“要是碰到人,我就钻进土里,我土遁术很好。” “哦?”宫梦弼有了一丝兴趣,道:“可否施展给我看看?” 小胖狐就一个跃起,如同鱼跃出水一般,落在地面上,就钻进土中,消失不见了。 没有隆起地面,分开土壤,因此看起来就如同消失了一般。 宫梦弼看不见他,但通天法放大了他的感知,却清清楚楚知道他在哪里。即便如此,也很值得惊叹了。 小小狐狸就有这样的本事,可见是天赋极佳的。宫梦弼夸赞道:“果然是好本事。” “走吧,你遁地我飞天,看看谁先见到你祖奶奶。” 小胖狐便在土中如同游鱼一般飞速游动起来,唯有遇到拦路的巨石需要绕路,或者钻出地面走过去,其他的都一路顺畅。 宫梦弼说是飞天,其实只是御气,点足在虚空中,脚下生风,直奔山顶。 飞过古木幽藤,见到了不少狐狸在山中捕猎、休憩,宫梦弼明白这老狐婆还有着教养后辈的品质。 这很不容易。 小胖狐跑出十几里路就跑不动了,钻到地面伸出舌头吐着气,摊成肉饼。 宫梦弼捞起小胖狐,带着他到了山顶出云洞。 洞府极高,在云海之上,十分清寒。 老狐婆早已感知到了这位本家的到来,因此在洞府前守候。 这是个非常年迈的妇人,头发花白,拢在顶上,由青巾束起,点缀着白花二朵,藤簪一个。 她穿着一身靛蓝的衣裳,细长的眉毛弯弯的眼睛露出温柔,似乎连额头和脸颊的皱纹里都流淌着温柔和泰然。 小胖狐一见到她就高兴道:“祖奶奶!” 老狐婆高兴接过小胖狐,轻轻抚摸了两下,道:“你怎么又胖了。” 小胖狐吐吐舌头:“我还不胖。祖奶奶,这是城里来的狐狸,来拜访您的。” 老狐婆朝宫梦弼笑了笑,又对小胖狐道:“谢谢你了,自己去玩吧。” 小胖狐就又土遁往下而去。 看着小胖狐离开,老狐婆才转过头来同宫梦弼说话:“真是年轻有为的后生,老身这里没有什么好东西,唯有几盏清露可以煎茶,招待不周,还请谅解。” 宫梦弼自袖中取出香丸一匣,奉为礼品,道:“您是前辈,我是后生,哪有招待不周这种话。” 老狐婆深深看了他一眼,接过木匣,神色却更放松了:“请。” 宫梦弼打量着老狐婆,老狐婆也揣摩着这俊秀后生的来意。 此刻互表了善意,气氛立刻就融融起来。 老狐婆引着宫梦弼进了洞府,这出云洞十分精巧。洞府的门匾上写着“出云洞”的文字,是极有雅意的。 洞府算不上大,但五脏俱全,十分温暖。 洞外天高风寒,洞内则暖洋洋的,有一块暖玉雕琢的小炉在散发着温热的气息。 老狐婆打开宫梦弼的匣子,取出一枚香丸嗅了嗅,赞道:“好手艺。” 她将这香丸投入暖玉小炉,便有寥寥青烟蒸腾,一股艾草的香气在洞府中弥散开来。 老狐婆果以清露煎茶,却不是普通的露水,而是月下清露,与宫梦弼请沈山喝的酒同出一源,并不好收集。 茶香与艾香交相呼应,宫梦弼同老狐婆对坐着,喝了茶,才开始说话。 宫梦弼说明了来意:“在下宫梦弼,此前定居在县城,最近修行小有所成,不好在人间久留,便想在龙盘山定居。听竹岭的雀仙说入云峰有您这样的前辈,我便想着来拜会拜会,也向您请教这龙盘山的情况。” 原来是这样。 老狐婆心头的戒备便又放缓了。 倒不是老狐婆戒备心强,而是实在年纪大了,已经不精于斗法了。 老狐婆道行匪浅,还在宫梦弼之上,有八品道行。 但仙道九品,下三品炼精化气,修炼法力真炁,虽然称仙,可以长寿,但不能长生。 老狐婆年岁大了,这样一个年轻力壮的陌生后生找上门来,若有什么歹意和企图,当面打起来,她不一定能降得住。 老狐婆道:“老身姓施,名字已经记不得了,他们都唤我施婆婆。” 宫梦弼从善如流:“施婆婆。” 施婆婆便沉吟道:“龙盘山五千二百二十四峰,我们所在的地方是山之东,只是一隅罢了,离主脉还隔着千山,只要不往主脉去,你大可去寻一寻有没有合意的地方可以定居。” 宫梦弼问道:“主脉很危险吗?” 施婆婆露出复杂的神色:“主脉比较复杂,有仙家门派,也有大妖恶鬼,你若前去,就太危险了。” 宫梦弼点了点头:“多谢告知。实不相瞒,我此前已经在周围看过,相中了一座雾气连绵的宝山,只是听雀仙说这山唤作无还峰,其中有一个极凶的妖怪,但具体如何,他却不清楚,不知施婆婆可清楚无还峰的底细么?不知有没有可能同无还峰的主人共享一山?” 施婆婆吃了一惊:“你竟相中了无还峰?” “那雀儿生得晚,确实不知无还峰的底细。我倒是了解一些,但还需你自己拿主意。无还峰以前称之为镜潭山,山中有一口深潭,圆圆如镜,倒映明月星辰。早些年还没有人住的时候,我曾去过。后来是被一只金蟾占据,这金蟾吞吐月华,凝聚烟霞,遮蔽了镜潭山,外人就改称无还峰了。” 宫梦弼神色略凝重了些:“原来是金蟾,吞吐月华,难道是异种?” 施婆婆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异种。月宫乃是蟾宫,天下蟾蜍都要拜月修行,但能吞吐月华的,少之又少。我上次见他,他还不曾入品,但这么些年过去了,怎么也该修成九品,甚至八品了。” 宫梦弼顿时觉得棘手,若是与他同阶,宫梦弼倒是有信心碰一碰,但若是金蟾已然入道八品,那就不可能了。 纵然宫梦弼有许多手段,但金蟾乃是异种,有些许流传下来的古老血脉,恐怕并没有那么好降服。 宫梦弼道:“我也是夜里见无还峰聚敛月华,与修行有益,才想去无还峰开辟洞府。那金蟾遮掩无还峰,不欲与人相交,可见是不怎么好说话的,不会同意共享无还峰,我的打算恐怕要落空了。” 第十七章、定计 施婆婆也不吝提点这俊美的后生,她仔细看着宫梦弼的面相,又反复推衍,方沉吟道:“倒也不是没有机会。” 宫梦弼惊讶地看向施婆婆。 施婆婆眨眨眼睛,显出一种狡黠来:“你是我的本家,况且那金蟾把镜潭山占了,我也许久不曾尝过镜潭中银星鱼的滋味了。” 宫梦弼拱手道:“还请施婆婆赐教,若是事成,定请婆婆去吃鱼宴。” 施婆婆笑道:“好。” 施婆婆招呼宫梦弼走出洞府,临高望远,看向莽莽群山,指着一条群山中流经的小河道:“这一条水,唤作玉带河,自龙盘深处流淌出来,最终汇入娥女江。此水流经无还峰,沿河而上,还有一座赤霞峰。 赤霞峰中有一条赤羽蛇,因服食异果,生出一对赤羽,可以凌空虚渡。此蛇因服食异果,火毒旺盛,每逢晦朔前后,便有阴火焚身之灾,需要吞噬聚阴之物以解此苦。 金蟾乃是聚阴妖类,如今又逢晦朔,你只需要稍加挑拨,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如何?” 宫梦弼心中自然明白这是良计:“多谢施婆婆指点。我虽想入住无还峰,但金蟾并非恶孽,我做此策,于心不安。” 施婆婆看了他一眼:“于心不安?” 宫梦弼道:“正是。若这金蟾乃是恶狼,赤羽蛇是凶虎,我倒不吝驱虎吞狼,坐收渔翁之利。但听您所言,金蟾占据镜潭山后并不主动生事,我引蛇来,他是必死了。 我虽想要无还峰,但却不想害人,更不想因为区区一座洞府就把人害死了。 何况赤羽蛇饱受阴火焚身之苦这么多年也未曾对金蟾动手,难道是不知道吗?恐怕是制服贪欲,熬炼心智,我若趁它受苦时引诱它残害同类,实在有损道心了?” 施婆婆此时方高看宫梦弼一眼,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好,老婆子果然没有看错你。” 宫梦弼看着施婆婆的模样,才知道这是施婆婆的考校了,不由得苦笑:“施婆婆何苦试我?” 施婆婆道:“因为我正想要拜托你做一件事情,而这件事正与此有关。 龙盘山气脉纠缠,在此地不过是一些支脉,并不算宝地。但架不住总有人心怀大志,想要成王作祖,意图收服众山,自立为王。 此处西去百里,有山君统治众妖,驱使伥鬼为患。你不想去挑拨赤羽蛇,那山君已经派伥鬼去了。至多一日、两日,赤羽蛇必被蒙蔽心智,去无还峰与金蟾斗上一场。” 施婆婆说到这里,宫梦弼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看来施婆婆要拜托我的事情正好相反,非但不是去伤害金蟾,反而是要我去救金蟾了?” 施婆婆含笑道:“正是。结仇何如结恩?你只要能帮助金蟾抵挡赤羽蛇,既可以让赤羽蛇不染杀孽,又能助金蟾度过蛇劫。两方施恩,再去同金蟾谈共享无还峰的事,不就容易了吗?” 宫梦弼不得不佩服施婆婆的老谋深算,但其中最重要的一个人物,他却不得不问清楚:“那山君是什么来头?” 施婆婆知道若是不说清楚,宫梦弼肯定不会贸然答应,与山君结仇。所以她将一段故事娓娓道来:“山君者,虎也。这虎本是山中恶兽,后来被七修老人慑服,收为坐骑,因此学会了修行,通晓法术。七修老人去世之前本欲杀了此虎,以免他死后这虎恶性难驯,为害一方。 但这虎早已通灵,跪求七修老人放他活路,赌咒发誓绝不为恶,称不能因为他此前灵智未开是恶兽就认定他是恶妖。 七修老人念在他曾忠心事主,在他发下毒誓之后就放了他离开。可惜……” 宫梦弼道:“看来七修老人并未算错,这虎妖故态复萌,造下许多杀孽。” 施婆婆黯然道:“正是如此。七修老人前朝修道,今朝得法,是六品仙真,一生行事磊落,谁料死后却被这孽畜败坏了声名。” 宫梦弼看她的模样,便知道她与七修老人定然关系匪浅。只可惜七修老人已然故去,施婆婆也已经老迈,再问过去的事情,就有些难为老人家了。 宫梦弼问道:“那恶虎道行如何?” 施婆婆道:“如今已是七品,下三品的路走尽了,前路断绝,所以想要聚势,以图更进一步。 你若要定居龙盘山,迟早要同他对上,不肯俯首称臣,便只有死路一条。” “七品……”宫梦弼皱起了眉头,天狐院教导诸科的博士也不过是七品仙官。虽然官职七品,但道行却肯定在六品了,不然想要感召分散在天下各地的狐狸授课,仅凭七品是难以为继的。 施婆婆为了宽他的心,和盘托出道:“不必怕坏了他的事会报复,有我坐镇此处,他真身并不敢来,也只能驱使伥鬼警告警告我罢了。 我有七修老人制他的秘诀,除非我要死了,不然他断然不敢现身的。” 施婆婆都这样说了,宫梦弼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见他答应了,施婆婆送了一口气道:“幸得有你,否则我这老太婆还要走这一遭,也实在是太遭罪了。” 宫梦弼苦笑一声,若是知道龙盘山中能牵扯出这样的事情,他也未必就会盯上无还峰。但事到如今,宫梦弼却不是会轻易退却的人。 与人结缘是结,与妖结缘难道就不是结了吗? 尤其是眼前的施婆婆,就是个很值得交往的前辈。 施婆婆是个有心提携后辈的狐狸,也是有心帮他。其实若宫梦弼同意施婆婆第一次所说的驱虎吞狼的恶计,他甚至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坐收渔翁之利。以大部分狐狸的本性来说,狐假虎威这样的算计很受欢迎。不能指望狐狸有多么崇高的道德感。 宫梦弼拒绝之后,施婆婆反而高看一眼,甚至也没有生气。给一个高道德的人出坏主意还被拒绝了,一般人是要恼羞成怒的。 但施婆婆好似早有预料,给他指出了第二条路。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来,施婆婆十分看好这个后生。老狐狸历经风霜,看人极准,若非同为狐狸,甚至不需试探。 但试探之后,反而更加满意。 聪明利己的狐狸固然活得长久,但知天敬命的狐狸更容易成仙。 第十七章、定计 施婆婆也不吝提点这俊美的后生,她仔细看着宫梦弼的面相,又反复推衍,方沉吟道:“倒也不是没有机会。” 宫梦弼惊讶地看向施婆婆。 施婆婆眨眨眼睛,显出一种狡黠来:“你是我的本家,况且那金蟾把镜潭山占了,我也许久不曾尝过镜潭中银星鱼的滋味了。” 宫梦弼拱手道:“还请施婆婆赐教,若是事成,定请婆婆去吃鱼宴。” 施婆婆笑道:“好。” 施婆婆招呼宫梦弼走出洞府,临高望远,看向莽莽群山,指着一条群山中流经的小河道:“这一条水,唤作玉带河,自龙盘深处流淌出来,最终汇入娥女江。此水流经无还峰,沿河而上,还有一座赤霞峰。 赤霞峰中有一条赤羽蛇,因服食异果,生出一对赤羽,可以凌空虚渡。此蛇因服食异果,火毒旺盛,每逢晦朔前后,便有阴火焚身之灾,需要吞噬聚阴之物以解此苦。 金蟾乃是聚阴妖类,如今又逢晦朔,你只需要稍加挑拨,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如何?” 宫梦弼心中自然明白这是良计:“多谢施婆婆指点。我虽想入住无还峰,但金蟾并非恶孽,我做此策,于心不安。” 施婆婆看了他一眼:“于心不安?” 宫梦弼道:“正是。若这金蟾乃是恶狼,赤羽蛇是凶虎,我倒不吝驱虎吞狼,坐收渔翁之利。但听您所言,金蟾占据镜潭山后并不主动生事,我引蛇来,他是必死了。 我虽想要无还峰,但却不想害人,更不想因为区区一座洞府就把人害死了。 何况赤羽蛇饱受阴火焚身之苦这么多年也未曾对金蟾动手,难道是不知道吗?恐怕是制服贪欲,熬炼心智,我若趁它受苦时引诱它残害同类,实在有损道心了?” 施婆婆此时方高看宫梦弼一眼,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好,老婆子果然没有看错你。” 宫梦弼看着施婆婆的模样,才知道这是施婆婆的考校了,不由得苦笑:“施婆婆何苦试我?” 施婆婆道:“因为我正想要拜托你做一件事情,而这件事正与此有关。 龙盘山气脉纠缠,在此地不过是一些支脉,并不算宝地。但架不住总有人心怀大志,想要成王作祖,意图收服众山,自立为王。 此处西去百里,有山君统治众妖,驱使伥鬼为患。你不想去挑拨赤羽蛇,那山君已经派伥鬼去了。至多一日、两日,赤羽蛇必被蒙蔽心智,去无还峰与金蟾斗上一场。” 施婆婆说到这里,宫梦弼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看来施婆婆要拜托我的事情正好相反,非但不是去伤害金蟾,反而是要我去救金蟾了?” 施婆婆含笑道:“正是。结仇何如结恩?你只要能帮助金蟾抵挡赤羽蛇,既可以让赤羽蛇不染杀孽,又能助金蟾度过蛇劫。两方施恩,再去同金蟾谈共享无还峰的事,不就容易了吗?” 宫梦弼不得不佩服施婆婆的老谋深算,但其中最重要的一个人物,他却不得不问清楚:“那山君是什么来头?” 施婆婆知道若是不说清楚,宫梦弼肯定不会贸然答应,与山君结仇。所以她将一段故事娓娓道来:“山君者,虎也。这虎本是山中恶兽,后来被七修老人慑服,收为坐骑,因此学会了修行,通晓法术。七修老人去世之前本欲杀了此虎,以免他死后这虎恶性难驯,为害一方。 但这虎早已通灵,跪求七修老人放他活路,赌咒发誓绝不为恶,称不能因为他此前灵智未开是恶兽就认定他是恶妖。 七修老人念在他曾忠心事主,在他发下毒誓之后就放了他离开。可惜……” 宫梦弼道:“看来七修老人并未算错,这虎妖故态复萌,造下许多杀孽。” 施婆婆黯然道:“正是如此。七修老人前朝修道,今朝得法,是六品仙真,一生行事磊落,谁料死后却被这孽畜败坏了声名。” 宫梦弼看她的模样,便知道她与七修老人定然关系匪浅。只可惜七修老人已然故去,施婆婆也已经老迈,再问过去的事情,就有些难为老人家了。 宫梦弼问道:“那恶虎道行如何?” 施婆婆道:“如今已是七品,下三品的路走尽了,前路断绝,所以想要聚势,以图更进一步。 你若要定居龙盘山,迟早要同他对上,不肯俯首称臣,便只有死路一条。” “七品……”宫梦弼皱起了眉头,天狐院教导诸科的博士也不过是七品仙官。虽然官职七品,但道行却肯定在六品了,不然想要感召分散在天下各地的狐狸授课,仅凭七品是难以为继的。 施婆婆为了宽他的心,和盘托出道:“不必怕坏了他的事会报复,有我坐镇此处,他真身并不敢来,也只能驱使伥鬼警告警告我罢了。 我有七修老人制他的秘诀,除非我要死了,不然他断然不敢现身的。” 施婆婆都这样说了,宫梦弼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见他答应了,施婆婆送了一口气道:“幸得有你,否则我这老太婆还要走这一遭,也实在是太遭罪了。” 宫梦弼苦笑一声,若是知道龙盘山中能牵扯出这样的事情,他也未必就会盯上无还峰。但事到如今,宫梦弼却不是会轻易退却的人。 与人结缘是结,与妖结缘难道就不是结了吗? 尤其是眼前的施婆婆,就是个很值得交往的前辈。 施婆婆是个有心提携后辈的狐狸,也是有心帮他。其实若宫梦弼同意施婆婆第一次所说的驱虎吞狼的恶计,他甚至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坐收渔翁之利。以大部分狐狸的本性来说,狐假虎威这样的算计很受欢迎。不能指望狐狸有多么崇高的道德感。 宫梦弼拒绝之后,施婆婆反而高看一眼,甚至也没有生气。给一个高道德的人出坏主意还被拒绝了,一般人是要恼羞成怒的。 但施婆婆好似早有预料,给他指出了第二条路。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来,施婆婆十分看好这个后生。老狐狸历经风霜,看人极准,若非同为狐狸,甚至不需试探。 但试探之后,反而更加满意。 聪明利己的狐狸固然活得长久,但知天敬命的狐狸更容易成仙。 第十八章、示警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谋算和方略是斗法的利器。 五行有相克,阴阳有相伐,狐狸不擅长正面攻坚,因此就显得算计尤为重要。 施婆婆是老狐狸了,又对龙盘山东隅有很深的了解。宫梦弼详细问过无还峰的地形,又问过金蟾与赤羽蛇的情报。 金蟾自占据无还峰便幽居此处,从不外出,施婆婆只知道其望月修行,能吞吐云雾,必精通弄水行雨之法,其他的便不知道了。 赤羽蛇则不同,此蛇并不避世,还曾亲自拜访入云峰请教施婆婆修行。 赤羽蛇误服异果,生出双翅,有了火相。正因此,也受阴火焚身之苦。他需要聚阴之物压制此苦,但其实是饮鸩止渴。 越是以聚阴之物镇压,阴火吸收了聚阴之物,便会反噬得更加厉害。 施婆婆曾为赤羽蛇指明解法,便是彻底炼化体内异力,阴阳相济,水火并行。若能功成,不但能法力大进,甚至化龙有望。 如今正是赤羽蛇最难熬的时刻,能渡过去,仙真有望,熬不过去,沦为魔孽。 那山君正是因此要来引诱他入魔,否则赤羽蛇功成,他就要多一个强大的对手。 施婆婆细细说来,直到天色渐暗,方道:“不在今日,就在明日。你速去吧。” 宫梦弼感谢道:“若此事能成,再来拜谢前辈。” 施婆婆笑了笑:“不图你感谢,去吧。” 宫梦弼便御风往无还峰方向去了。 施婆婆看着宫梦弼远去的方向,一时间有着许多感慨,但最终,还是化作一个温柔和寂寥的眼神。 这位狐婆婆,显然是有着故事在身的。 宫梦弼与她相处得很愉快,祈愿树中也挂出了新的宝牒——施梦姑。 这是施婆婆的名讳,只是她不愿意再提罢了。 宫梦弼也不想窥探她的过去,如果愿意说,那自然就说了,不愿意说的,又何必问。 夜色未深,笼罩无还峰的烟云雾霭还没有散尽,只是略略稀薄了些。 施婆婆说金蟾拜月修行,宫梦弼就明白为何他占据此处,也明白为何到了夜里,山中雾气就会散开。 宫梦弼修炼的就是拜月法,日月是众生父母。但能和月母挂上关系的并不算多。 蟾和兔就是最常见的直系血脉了。 若非宫梦弼也修行拜月法,只怕还不比金蟾更近月。 宫梦弼如今如何看上的无还峰,金蟾当初就是如何看上的无还峰。 到了夜里无还峰要接引月光,调和太阴之气,因此会散去烟雾。 宫梦弼等到雾霭消融,便施施然上山去了。 虽然施婆婆让他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救金蟾,退赤羽蛇,但宫梦弼却不认为到了那样紧要的时候还能事事都把握得住。 万一伥鬼帮助赤羽蛇,一见面就将金蟾击杀了呢?又或者金蟾到时候有办法先逃了,留下他挡劫,那就可笑了。 倒不如提前示警,也能探一探金蟾的脾性,正好同他商量商量能否共享无还峰。 宫梦弼又没有隐藏气息,才上山去,就有云雾如同大蟒蛇一般游动着笼罩过来。 宫梦弼朗声道:“金蟾,我有事找你。” 云雾笼罩了宫梦弼,蒙蔽了他的感知,雾蒙蒙的一片黑暗中,有着怪异的呼啸声,似乎是风,又似乎是吐气的声音。 云雾中传来一声沉闷地声音:“离开这里,我不欢迎任何人进入。” 宫梦弼循着声音看去,却什么也看不见,便恐吓道:“你大难临头了,你还不知道吗?” 两只琥珀色的大眼睛在黑暗中亮了起来:“我是不是大难临头我不知道,但你是大难临头了。” 这声音从宫梦弼身后传来,宫梦弼却没有转身,而是忽地向前飘起,同这声音拉开距离,才转过身来,道:“你以为我在唬你?” 这双大眼睛飘忽不定,如同飞舞的大风筝,眼中露出一丝惊讶来。 若是宫梦弼骤然转身,这双大眼睛必然也会跟着转身,始终都在他的背后。但他御风向前,斩断了身后的气息,反而破了大眼睛的气附之术。 气附之术,随气而附,只要定住气机,就会如同跗骨之蛆,阴魂不散。 但此刻宫梦弼破了气附之术,这大眼睛就没办法始终坠在他的背后了。 云雾略略散开,露出这大眼睛的真容。 这是一只近乎人立而起的巨大金蟾,仅凭体格,就已经超过山下面黄肌瘦的农夫农妇了,琥珀色的大眼睛有一种令人恐惧的压迫感。 宫梦弼有些讶异,这样的体型差距,张嘴就能把他这只小狐狸吞下去了。 不过另外一个好消息……也许算不上好消息,这只金蟾也是九品,与宫梦弼实力相当,比赤羽蛇要弱上一筹。 宫梦弼开始思索他们两个对抗赤羽蛇能否成功了。 金蟾看着宫梦弼,眼中看不出什么情绪:“你有点本事,我可以放你离开,但你不可以再来了。” 宫梦弼碧眼中露出一丝无奈:“我可不是在唬你。赤霞峰的赤羽蛇如今正遭受阴火焚身之苦,需聚阴之物缓解痛苦,有什么比你是更合适的聚阴之物吗?你大难临头还不自知。” 金蟾眼中露出一丝嘲弄:“赤羽蛇在赤霞峰修行几十年了也没有打我的主意,你危言耸听,又是有什么图谋?” 宫梦弼叹了一口:“我当然有图谋,无还峰乃是太阴凝聚之所,我想与峰中开辟洞府修行。” “哈哈哈,小小狐狸,却来贪图我的宝地。”金蟾眼中显出恼怒和嘲弄:“你不必想了,无还峰是我的洞府,这里的太阴月华也归我所有,不会分给任何人的。” 宫梦弼心中起火,道:“我的图谋归我的图谋,但我警示却也不假。赤羽蛇当然不想来吃你,但他如今已经到了紧要关头,遭受着前所未有的折磨,难以保持神智。又有伥鬼在一边煽阴风点鬼火,或今日或明日,必来捉你。” 金蟾却已经听不下去:“那也是我的事,与你何干?除非我死了,不然你休想染指无还峰。” 金蟾张口吸气,如同狂飙巨啸。 宫梦弼心中一跳,知道不妙,立刻御风朝无还峰外飞速逃去。 而后便听身后一声尖啸,无数冰雹裹挟着飞沙泥石、断树残枝朝他猛扑而来。 宫梦弼先一步踩着气流腾空而起,避开了宛如飞矢利箭的冰雹和飞行物。 “罢了,你好自为之吧。”宫梦弼的声音似鸟似狐,惊得山中飞鸟瑟瑟发抖。 第十八章、示警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谋算和方略是斗法的利器。 五行有相克,阴阳有相伐,狐狸不擅长正面攻坚,因此就显得算计尤为重要。 施婆婆是老狐狸了,又对龙盘山东隅有很深的了解。宫梦弼详细问过无还峰的地形,又问过金蟾与赤羽蛇的情报。 金蟾自占据无还峰便幽居此处,从不外出,施婆婆只知道其望月修行,能吞吐云雾,必精通弄水行雨之法,其他的便不知道了。 赤羽蛇则不同,此蛇并不避世,还曾亲自拜访入云峰请教施婆婆修行。 赤羽蛇误服异果,生出双翅,有了火相。正因此,也受阴火焚身之苦。他需要聚阴之物压制此苦,但其实是饮鸩止渴。 越是以聚阴之物镇压,阴火吸收了聚阴之物,便会反噬得更加厉害。 施婆婆曾为赤羽蛇指明解法,便是彻底炼化体内异力,阴阳相济,水火并行。若能功成,不但能法力大进,甚至化龙有望。 如今正是赤羽蛇最难熬的时刻,能渡过去,仙真有望,熬不过去,沦为魔孽。 那山君正是因此要来引诱他入魔,否则赤羽蛇功成,他就要多一个强大的对手。 施婆婆细细说来,直到天色渐暗,方道:“不在今日,就在明日。你速去吧。” 宫梦弼感谢道:“若此事能成,再来拜谢前辈。” 施婆婆笑了笑:“不图你感谢,去吧。” 宫梦弼便御风往无还峰方向去了。 施婆婆看着宫梦弼远去的方向,一时间有着许多感慨,但最终,还是化作一个温柔和寂寥的眼神。 这位狐婆婆,显然是有着故事在身的。 宫梦弼与她相处得很愉快,祈愿树中也挂出了新的宝牒——施梦姑。 这是施婆婆的名讳,只是她不愿意再提罢了。 宫梦弼也不想窥探她的过去,如果愿意说,那自然就说了,不愿意说的,又何必问。 夜色未深,笼罩无还峰的烟云雾霭还没有散尽,只是略略稀薄了些。 施婆婆说金蟾拜月修行,宫梦弼就明白为何他占据此处,也明白为何到了夜里,山中雾气就会散开。 宫梦弼修炼的就是拜月法,日月是众生父母。但能和月母挂上关系的并不算多。 蟾和兔就是最常见的直系血脉了。 若非宫梦弼也修行拜月法,只怕还不比金蟾更近月。 宫梦弼如今如何看上的无还峰,金蟾当初就是如何看上的无还峰。 到了夜里无还峰要接引月光,调和太阴之气,因此会散去烟雾。 宫梦弼等到雾霭消融,便施施然上山去了。 虽然施婆婆让他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救金蟾,退赤羽蛇,但宫梦弼却不认为到了那样紧要的时候还能事事都把握得住。 万一伥鬼帮助赤羽蛇,一见面就将金蟾击杀了呢?又或者金蟾到时候有办法先逃了,留下他挡劫,那就可笑了。 倒不如提前示警,也能探一探金蟾的脾性,正好同他商量商量能否共享无还峰。 宫梦弼又没有隐藏气息,才上山去,就有云雾如同大蟒蛇一般游动着笼罩过来。 宫梦弼朗声道:“金蟾,我有事找你。” 云雾笼罩了宫梦弼,蒙蔽了他的感知,雾蒙蒙的一片黑暗中,有着怪异的呼啸声,似乎是风,又似乎是吐气的声音。 云雾中传来一声沉闷地声音:“离开这里,我不欢迎任何人进入。” 宫梦弼循着声音看去,却什么也看不见,便恐吓道:“你大难临头了,你还不知道吗?” 两只琥珀色的大眼睛在黑暗中亮了起来:“我是不是大难临头我不知道,但你是大难临头了。” 这声音从宫梦弼身后传来,宫梦弼却没有转身,而是忽地向前飘起,同这声音拉开距离,才转过身来,道:“你以为我在唬你?” 这双大眼睛飘忽不定,如同飞舞的大风筝,眼中露出一丝惊讶来。 若是宫梦弼骤然转身,这双大眼睛必然也会跟着转身,始终都在他的背后。但他御风向前,斩断了身后的气息,反而破了大眼睛的气附之术。 气附之术,随气而附,只要定住气机,就会如同跗骨之蛆,阴魂不散。 但此刻宫梦弼破了气附之术,这大眼睛就没办法始终坠在他的背后了。 云雾略略散开,露出这大眼睛的真容。 这是一只近乎人立而起的巨大金蟾,仅凭体格,就已经超过山下面黄肌瘦的农夫农妇了,琥珀色的大眼睛有一种令人恐惧的压迫感。 宫梦弼有些讶异,这样的体型差距,张嘴就能把他这只小狐狸吞下去了。 不过另外一个好消息……也许算不上好消息,这只金蟾也是九品,与宫梦弼实力相当,比赤羽蛇要弱上一筹。 宫梦弼开始思索他们两个对抗赤羽蛇能否成功了。 金蟾看着宫梦弼,眼中看不出什么情绪:“你有点本事,我可以放你离开,但你不可以再来了。” 宫梦弼碧眼中露出一丝无奈:“我可不是在唬你。赤霞峰的赤羽蛇如今正遭受阴火焚身之苦,需聚阴之物缓解痛苦,有什么比你是更合适的聚阴之物吗?你大难临头还不自知。” 金蟾眼中露出一丝嘲弄:“赤羽蛇在赤霞峰修行几十年了也没有打我的主意,你危言耸听,又是有什么图谋?” 宫梦弼叹了一口:“我当然有图谋,无还峰乃是太阴凝聚之所,我想与峰中开辟洞府修行。” “哈哈哈,小小狐狸,却来贪图我的宝地。”金蟾眼中显出恼怒和嘲弄:“你不必想了,无还峰是我的洞府,这里的太阴月华也归我所有,不会分给任何人的。” 宫梦弼心中起火,道:“我的图谋归我的图谋,但我警示却也不假。赤羽蛇当然不想来吃你,但他如今已经到了紧要关头,遭受着前所未有的折磨,难以保持神智。又有伥鬼在一边煽阴风点鬼火,或今日或明日,必来捉你。” 金蟾却已经听不下去:“那也是我的事,与你何干?除非我死了,不然你休想染指无还峰。” 金蟾张口吸气,如同狂飙巨啸。 宫梦弼心中一跳,知道不妙,立刻御风朝无还峰外飞速逃去。 而后便听身后一声尖啸,无数冰雹裹挟着飞沙泥石、断树残枝朝他猛扑而来。 宫梦弼先一步踩着气流腾空而起,避开了宛如飞矢利箭的冰雹和飞行物。 “罢了,你好自为之吧。”宫梦弼的声音似鸟似狐,惊得山中飞鸟瑟瑟发抖。 第十九章、观战 宫梦弼颇有些狼狈的离开了无还峰,落在山下,伸手指着无还峰想骂一句脏话。 但太久没有骂过人,已经骂不出口了。 不由得气得笑了起来,泄了心头的怒气,放下手吐了一口气。 “何必跟这急性子计较?”宫梦弼宽慰自己。 其实此事不必做成这样,若是他不说明自己的意图,说些好话,又或者把施婆婆的名号请出来,可能都不会闹得这样难看。 宫梦弼反思了一下,但又觉得不必改:“本就是我图谋他的无还峰,拐弯抹角欺瞒过去,再挟恩图报,又是何必?” “只可惜没有完成交易,不然我帮他御敌,他分我一块地修行,也不占他的便宜。如今却要白跑一趟了。”摇了摇头,宫梦弼已经打算另寻别处了。 无还峰虽天然就吸引月华,但找一座元气充沛的山峰悉心改造,多花些时间,费些心思,也未必不能达成这样的效果。 已经临近子夜,宫梦弼倒也没有急着走,而是在玉带河附近找了个大青石歇息了一阵。 赤羽蛇阴火焚身,子夜最是火旺。若是子夜不来,便是熬过今日了。 果然直到子时过去,玉带河上游也没有显出什么异象,显然是顺利熬过了一夜。 宫梦弼回去了竹岭。 夜间山风瑟瑟,吹得万杆齐奏,仿佛天籁。 宫梦弼尚有闲情听这竹海风声,竹雀却睡不安稳了。 只恐宫梦弼趁他睡着图谋不轨,便自己出现在宫梦弼面前。 竹雀安慰道:“就算是没有成功,狐仙前辈也不必挂怀,龙盘山无主的山峰多得是,再去找找,总有遗落的好地方。” 宫梦弼奇道:“你怎知我没有成功?” 竹雀假笑了一下:“此前那无还峰传来那样大的啸叫声,不是您在同那妖争夺无还峰吗?” 宫梦弼只得赞叹道:“好耳力,隔着这么远也能听清。” “是风带过来的声音,不是我的耳力好。”竹雀谦虚道。 宫梦弼道:“承你吉言,等我忙完了事情就会离开竹岭,你不必担心。” 这雀鸟梳理着身上的羽毛,道:“也不是那么着急,您尽管住着,竹岭够大,您在这里定居其实也可以。” 宫梦弼不期被雀仙安慰了,他想了想,伸手一招,取下了竹雀脖子上的草环。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竹雀有些不知如何反应,甚至有些茫然了:“您把这东西取下来了?” 宫梦弼见他呆傻的样子,笑道:“那不然我再给你戴上去?” 竹雀连忙扇起翅膀飞了起来:“那还是算了。” 宫梦弼笑了笑,道:“我本也没想对你怎么样。只是初来乍到,又对无还峰有谋划,想着你离无还峰近,也许能告诉一些有用的事情,又怕你不肯说实话,这才拿草环制住你。” “如今无还峰大约是谋划不成了,还束着你做什么?” 竹雀欲哭无泪,只道是无妄之灾。 不过听宫梦弼这样说,竹雀反而放下戒备心,落在宫梦弼身边的细枝上:“你见过老狐婆了?” 宫梦弼道:“见过了,施婆婆果然是有道真修。” 竹雀很是赞同:“不过无还峰那个倒很不好相处。” 宫梦弼就把施婆婆说委托他的事情说了出来,但没有说是施婆婆让他施恩,只道:“无还峰的那个是金蟾,已经入了九品,性子也不好,我本来是准备同他做交易。我帮助他抵御赤羽蛇,他分我一块地方修行,但我一提到想去无还峰,他就急着把我赶出来了。” 竹雀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那你还去帮他吗?” 宫梦弼无奈道:“还是要帮的。他不肯听我的话,以为我是危言耸听,我不帮他他必死无疑。若是任由赤羽蛇吃了他,就不仅仅是害了他一个,也害了赤羽蛇一身修行。” 竹雀道:“那请带上我吧,我也可以帮忙。” 宫梦弼还是很惊讶竹雀有这样的觉悟的,但还是提醒道:“很危险,你还是以保证安全为要。” 竹雀得意道:“放心吧,雀鸟形又不是我的本体。” 宫梦弼振奋起了精神:“好,有你帮忙,我们胜算又大了些。” 翌日。 临近子夜。 赤羽蛇每逢晦朔前后都有阴火焚身之苦,如今过了晦日、朔日,已经有新月宛如娥眉。 晦日前一日火起,至晦日、朔日达到顶峰,朔日后一日则火消。前后四天,这已经是最后一天。 不仅仅是宫梦弼和竹雀埋伏好了,就连入云峰上,施婆婆也远远看着玉带河,观望着此战的结果。 新月娥眉,群星拱卫。 玉带河有着粼粼微光,虽然微弱,但在妖的眼中,已经足够明亮。夜晚的玉带河更像是一条银丝带,绸缎一样流淌着。 但忽然,自上游而下,有一条红线刺穿了银丝带,分隔左右,顺着玉带河须臾直下,不过片刻,就已经到了无还峰下。 那红光刺破黑夜,显得无比耀眼。 “来了!” 赤羽蛇自玉带河中冲天而起,忽地自两肋生出翅膀,根根羽毛如同红玉一般。 翅膀扇动,赤羽蛇便往无还峰中袭去,仿佛从天而降的陨石。 “轰!” 一声巨响,无还峰上的火光冒了起来。 紧随其后,便是如同雷鸣一般的蟾蜍怒吼。 为了凝聚月华,无还峰夜晚的雾气早已散去,金蟾于镜潭吞吐月华,在黑夜中十分显眼,以至于第一眼就被赤羽蛇捉住。 而此刻,镜湖周围的水草、树木被熊熊烈火燃烧着。 肋生双翼、周身红鳞的大蛇与镜潭中的金蟾对峙着,但下一刻,红鳞蛇就已经先行出手。 滚滚赤浪自赤羽蛇的口中喷出,如同熔岩,又如同火焰,朝金蟾烧了过去。 金蟾一声鸣叫,好似打雷一般,张口喷吐着寒气。 狂飙裹挟着镜湖之水、夹杂着难以计数的冰雹冲向赤羽蛇喷出的赤浪。 如同烧红的铁棍落在水中,剧烈的声响和并着炽热的水气在镜湖上逸散开来。 赤羽蛇在这浓烈的水雾当中猛地出击,钻进镜湖当中,一口咬向金蟾。 金蟾如何敢被这蛇咬住,只往水中一缩,搅动镜潭,掀起巨浪,化作水龙绞向赤羽蛇。 但赤羽蛇并就并非只有火相,而是水火二相。 水龙绞向赤羽蛇,赤羽蛇只顺势一钻,便钻进水龙之中,平定了风波,复又化作潭水自空中坠落,溅起无数浪花。 蛇是蟾、鼠之类的天敌,赤羽蛇的道行更高过金蟾一品。 只一个照面,金蟾便陷入劣势,只能搏命一斗。 金蟾猛地吸气,周身鼓胀起来,鎏金一般的蟾皮上鼓起如同金珠一般的肉瘤,这些肉瘤鼓胀着好似充血一般,变得浑圆起来,而后喷射出带着奇香的银色液体,融入了空气当中。 镜潭好像亮了起来。 那是月华,是新月流光,也是金蟾积攒已久的法力,潭水凝结成了冰面。 镜潭上飘浮的水雾凝结成了霜花落下,摔碎在冰面上。 赤羽蛇迎面钻入金蟾喷出的奇毒当中,仿佛醉酒一般左右摇摆起来。 金蟾趁机推动镜潭水,那凝结成的冰块竟也好似布匹一般被卷起,冰下的水浪好似绸缎一般向上堆叠,将赤羽蛇裹入其中,而后一层层的坚冰凝结起来,将赤羽蛇封在一个实心的冰球当中。 冰球落在镜潭当中,嵌在了冰面上。 金蟾吐出一口气,浑身力量卸去,坐倒在冰面上,体型都小了三分。 不远处,紧跟着赤羽蛇混进来的宫梦弼却叹了一口气。 “金蟾输了。” 第十九章、观战 宫梦弼颇有些狼狈的离开了无还峰,落在山下,伸手指着无还峰想骂一句脏话。 但太久没有骂过人,已经骂不出口了。 不由得气得笑了起来,泄了心头的怒气,放下手吐了一口气。 “何必跟这急性子计较?”宫梦弼宽慰自己。 其实此事不必做成这样,若是他不说明自己的意图,说些好话,又或者把施婆婆的名号请出来,可能都不会闹得这样难看。 宫梦弼反思了一下,但又觉得不必改:“本就是我图谋他的无还峰,拐弯抹角欺瞒过去,再挟恩图报,又是何必?” “只可惜没有完成交易,不然我帮他御敌,他分我一块地修行,也不占他的便宜。如今却要白跑一趟了。”摇了摇头,宫梦弼已经打算另寻别处了。 无还峰虽天然就吸引月华,但找一座元气充沛的山峰悉心改造,多花些时间,费些心思,也未必不能达成这样的效果。 已经临近子夜,宫梦弼倒也没有急着走,而是在玉带河附近找了个大青石歇息了一阵。 赤羽蛇阴火焚身,子夜最是火旺。若是子夜不来,便是熬过今日了。 果然直到子时过去,玉带河上游也没有显出什么异象,显然是顺利熬过了一夜。 宫梦弼回去了竹岭。 夜间山风瑟瑟,吹得万杆齐奏,仿佛天籁。 宫梦弼尚有闲情听这竹海风声,竹雀却睡不安稳了。 只恐宫梦弼趁他睡着图谋不轨,便自己出现在宫梦弼面前。 竹雀安慰道:“就算是没有成功,狐仙前辈也不必挂怀,龙盘山无主的山峰多得是,再去找找,总有遗落的好地方。” 宫梦弼奇道:“你怎知我没有成功?” 竹雀假笑了一下:“此前那无还峰传来那样大的啸叫声,不是您在同那妖争夺无还峰吗?” 宫梦弼只得赞叹道:“好耳力,隔着这么远也能听清。” “是风带过来的声音,不是我的耳力好。”竹雀谦虚道。 宫梦弼道:“承你吉言,等我忙完了事情就会离开竹岭,你不必担心。” 这雀鸟梳理着身上的羽毛,道:“也不是那么着急,您尽管住着,竹岭够大,您在这里定居其实也可以。” 宫梦弼不期被雀仙安慰了,他想了想,伸手一招,取下了竹雀脖子上的草环。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竹雀有些不知如何反应,甚至有些茫然了:“您把这东西取下来了?” 宫梦弼见他呆傻的样子,笑道:“那不然我再给你戴上去?” 竹雀连忙扇起翅膀飞了起来:“那还是算了。” 宫梦弼笑了笑,道:“我本也没想对你怎么样。只是初来乍到,又对无还峰有谋划,想着你离无还峰近,也许能告诉一些有用的事情,又怕你不肯说实话,这才拿草环制住你。” “如今无还峰大约是谋划不成了,还束着你做什么?” 竹雀欲哭无泪,只道是无妄之灾。 不过听宫梦弼这样说,竹雀反而放下戒备心,落在宫梦弼身边的细枝上:“你见过老狐婆了?” 宫梦弼道:“见过了,施婆婆果然是有道真修。” 竹雀很是赞同:“不过无还峰那个倒很不好相处。” 宫梦弼就把施婆婆说委托他的事情说了出来,但没有说是施婆婆让他施恩,只道:“无还峰的那个是金蟾,已经入了九品,性子也不好,我本来是准备同他做交易。我帮助他抵御赤羽蛇,他分我一块地方修行,但我一提到想去无还峰,他就急着把我赶出来了。” 竹雀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那你还去帮他吗?” 宫梦弼无奈道:“还是要帮的。他不肯听我的话,以为我是危言耸听,我不帮他他必死无疑。若是任由赤羽蛇吃了他,就不仅仅是害了他一个,也害了赤羽蛇一身修行。” 竹雀道:“那请带上我吧,我也可以帮忙。” 宫梦弼还是很惊讶竹雀有这样的觉悟的,但还是提醒道:“很危险,你还是以保证安全为要。” 竹雀得意道:“放心吧,雀鸟形又不是我的本体。” 宫梦弼振奋起了精神:“好,有你帮忙,我们胜算又大了些。” 翌日。 临近子夜。 赤羽蛇每逢晦朔前后都有阴火焚身之苦,如今过了晦日、朔日,已经有新月宛如娥眉。 晦日前一日火起,至晦日、朔日达到顶峰,朔日后一日则火消。前后四天,这已经是最后一天。 不仅仅是宫梦弼和竹雀埋伏好了,就连入云峰上,施婆婆也远远看着玉带河,观望着此战的结果。 新月娥眉,群星拱卫。 玉带河有着粼粼微光,虽然微弱,但在妖的眼中,已经足够明亮。夜晚的玉带河更像是一条银丝带,绸缎一样流淌着。 但忽然,自上游而下,有一条红线刺穿了银丝带,分隔左右,顺着玉带河须臾直下,不过片刻,就已经到了无还峰下。 那红光刺破黑夜,显得无比耀眼。 “来了!” 赤羽蛇自玉带河中冲天而起,忽地自两肋生出翅膀,根根羽毛如同红玉一般。 翅膀扇动,赤羽蛇便往无还峰中袭去,仿佛从天而降的陨石。 “轰!” 一声巨响,无还峰上的火光冒了起来。 紧随其后,便是如同雷鸣一般的蟾蜍怒吼。 为了凝聚月华,无还峰夜晚的雾气早已散去,金蟾于镜潭吞吐月华,在黑夜中十分显眼,以至于第一眼就被赤羽蛇捉住。 而此刻,镜湖周围的水草、树木被熊熊烈火燃烧着。 肋生双翼、周身红鳞的大蛇与镜潭中的金蟾对峙着,但下一刻,红鳞蛇就已经先行出手。 滚滚赤浪自赤羽蛇的口中喷出,如同熔岩,又如同火焰,朝金蟾烧了过去。 金蟾一声鸣叫,好似打雷一般,张口喷吐着寒气。 狂飙裹挟着镜湖之水、夹杂着难以计数的冰雹冲向赤羽蛇喷出的赤浪。 如同烧红的铁棍落在水中,剧烈的声响和并着炽热的水气在镜湖上逸散开来。 赤羽蛇在这浓烈的水雾当中猛地出击,钻进镜湖当中,一口咬向金蟾。 金蟾如何敢被这蛇咬住,只往水中一缩,搅动镜潭,掀起巨浪,化作水龙绞向赤羽蛇。 但赤羽蛇并就并非只有火相,而是水火二相。 水龙绞向赤羽蛇,赤羽蛇只顺势一钻,便钻进水龙之中,平定了风波,复又化作潭水自空中坠落,溅起无数浪花。 蛇是蟾、鼠之类的天敌,赤羽蛇的道行更高过金蟾一品。 只一个照面,金蟾便陷入劣势,只能搏命一斗。 金蟾猛地吸气,周身鼓胀起来,鎏金一般的蟾皮上鼓起如同金珠一般的肉瘤,这些肉瘤鼓胀着好似充血一般,变得浑圆起来,而后喷射出带着奇香的银色液体,融入了空气当中。 镜潭好像亮了起来。 那是月华,是新月流光,也是金蟾积攒已久的法力,潭水凝结成了冰面。 镜潭上飘浮的水雾凝结成了霜花落下,摔碎在冰面上。 赤羽蛇迎面钻入金蟾喷出的奇毒当中,仿佛醉酒一般左右摇摆起来。 金蟾趁机推动镜潭水,那凝结成的冰块竟也好似布匹一般被卷起,冰下的水浪好似绸缎一般向上堆叠,将赤羽蛇裹入其中,而后一层层的坚冰凝结起来,将赤羽蛇封在一个实心的冰球当中。 冰球落在镜潭当中,嵌在了冰面上。 金蟾吐出一口气,浑身力量卸去,坐倒在冰面上,体型都小了三分。 不远处,紧跟着赤羽蛇混进来的宫梦弼却叹了一口气。 “金蟾输了。” 第二十章、狐祭月 眼前分明是金蟾占据了优势,赤羽蛇都被冻在了冰球里,怎么会是金蟾输了? 竹雀分外不解。 宫梦弼却没有时间同他解释了,而是催促道:“快,起烟炉。” 竹雀连忙衔起一个竹筒,又抓起两个竹筒,按照宫梦弼指示的方位占据了风口,将竹筒埋下,点燃了其中的藏香。 宫梦弼则是按照地势,把剩下的竹筒排布,也点燃其中的藏香。 这香气一起,只有淡淡云烟缭绕着,无形的香混着无形的气顺着风口、地势,由高到低,朝镜潭涌了过来。 宫梦弼盘坐在一个高大的竹筒下,云烟与星月落在他身上,似明似暗。 他的气息好似从现实当中抽离了,完全融入了无形的香气之中。 肉眼不可见的香若以灵眼来看,如同流淌的银纱,好似浓稠的乳汁,又似乎是天上浓白的云团。 香气之中,影影绰绰,似乎有百魅行道、千狐奔走。 金蟾拼尽全力,将赤羽蛇冰封在潭水之中。 那镶嵌在冰面之中的冰球好似水晶一般,映得其中赤羽蛇羽毛、鳞片熠熠发光。 金蟾正冷笑一声:“镜潭之水凝聚月光,奇寒无比,你虽高我一品,我却占据地利,还是我赢了。” 这时候,一股异香涌来,带着狐狸的气息。 金蟾微微色变,恼怒道:“该死,必是那狐狸趁人之危。” 只是不待他发怒,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传入他的耳朵。 冰球之中,赤羽蛇的眼珠子盯向金蟾,似乎是嘲弄,又似乎是贪婪。 细细密密的裂纹遍布在冰球之上,碎裂声入耳不绝,如同鸣奏。 啪地一声巨响。 冰球完全碎裂开来,洒落万点银屑。这些冰屑还来不及落地便被融化成水滴,冰封的镜潭上似乎下了一场细雨。 赤羽蛇赤琉璃一般的眼眸死死盯住金蟾,带着天敌和上位者的压迫感。 金蟾浑身无法抑制的颤抖起来,这是天性带来的恐惧,难以用言语表述的恐惧。 他开始后悔了。 后悔没有听从狐狸的示警,后悔自己的大意和傲慢。 但凡将警示放在心里,做好完全的准备,都不至于面对此刻的生死危机。 金蟾勉强鼓动身躯,但已经大不如前。 再而衰,三而竭。生死搏命,一击不成,那就只会越来越弱。 金蟾睁大了琥珀一般的眼眸,尽管身躯颤抖,但眼睛却丝毫不放松。 赤羽蛇缓缓游动着,倏地,仿佛无声惊雷一般,一口咬向金蟾。 金蟾猛地向后一跃,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腥风。 但蛇的反应速度远远超过他,还不待他落地,赤羽蛇已然抢攻而来,绕着金蟾一卷,便将其死死绞住。 蛇身勒紧,远胜过藤蔓绞杀大树,将金蟾绞在坚硬的鳞片与强壮的肌肉当中。 金蟾甚至不敢张嘴,全凭吸进去的一口气撑住,但赤羽蛇已然调转头颅,张开巨大的嘴,露出巨大的獠牙,一口就要咬在金蟾的头上。 也就是此刻。 似乎是风吹过,又似乎是月明照了下来。 赤羽蛇身下一空,绞住的金蟾如同冰花一样破碎,化作流光消失。 大蛇呆了一呆,转头四顾,却没有看到金蟾的身影。他似乎是不太能理解眼前的景象,若是他还神智清醒,或许还能判断,还能寻找宫梦弼留下的破绽,但如今火毒攻心,他早已失去了神智。 到嘴的蟾蜍飞了,赤羽蛇怒不可遏,在镜潭之中大闹开来。 冰封的潭面被蛇尾砸开,潭水与冰块四处飞溅。 潭水奇寒,大蛇将身体埋入水中,在水中掀波涌浪,试图找出金蟾的位置,也借着潭水勉强缓解燥热。 而金蟾呢? 他此刻正被雀仙抓住,送往宫梦弼藏身之所。 细长的竹筒分为数节,其下盛着烧红的香炭,以竹节分割,其上盛着调和好的香丸。 宫梦弼盘坐在竹筒边,毛茸茸的大尾巴舒展在一旁,比天上的云彩还柔软。 金蟾落在宫梦弼身边,雀仙缩小形体,高呼着:“累死我了,累死我了!” “你怎么这么重!” 金蟾恼怒地看了他一眼:“分明是你太弱了。” 雀仙炸了毛:“我不去救你你都已经葬身蛇口了,还嫌弃我弱!” 金蟾语塞,他看向宫梦弼:“狐狸,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雀仙道:“别问了,他听不见,他在施展幻术同赤羽蛇斗法。” 金蟾看向那正在镜潭之中搅动风浪的赤羽蛇,心有余悸,又心怀愤恨:“该死的蛇,迟早我要报复回来。” 雀仙落在宫梦弼的肩膀上,道:“报复的话以后再说,先应对过眼前的难关再说吧。” 赤羽蛇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落入幻术当中,周身泛起红光,镜潭的水都逐渐发热。 潭水发热,便无法缓解他的燥意,他便再度不安,凭借天生的本能,感觉到周围似乎有聚阴之物,但始终无法寻到,便恼怒的朝四周挥洒火焰。 四周的草木尽数点燃,顷刻间,山火就要席卷起来。 宫梦弼知道不能再等,否则无还峰被山火烧尽,不知道要死去多少生命。 一个又一个的狐狸在香气中出现。 似乎有数百只,似乎有数千只。 狐狸跳着舞,围绕着赤羽蛇手舞足蹈,奔走跳跃。 柔软蓬松的尾巴在空中摇摆着,分不清到底是香气在舞动,还是香气中的狐狸在舞动。 赤羽蛇看到了狐狸。 他正欲朝狐狸喷吐火焰,但却忽然安静了。 狐狸在唱歌。 似乎是鸟叫,似乎是兽鸣,似乎是人类幼崽在叫,又似乎是阴恻恻的鬼语,又似乎是天边传来的风声。 赤羽蛇仿佛是一团篝火,而围绕着篝火的是载歌载舞的狐狸。 “吉日兮良辰, 将诗舞兮娱灵皇, 开天府兮乘云, 遗华光兮流桂浆。 ……” 皎皎明月东升,大如中天之轮。 似乎是新月已去,望日而来。月光流照,慈恩万方。 不仅仅是赤羽蛇被幻术影响,连远在香气之外的金蟾与雀仙也看到了那中天明月,近在眼前。 赤羽蛇缓缓闭上双眼,收拢双翼,火气尽退,沉沉而眠。 在赤羽蛇的身上浮现一道黑气,隐隐约约有着人形。 那黑气似乎看破了幻象,直勾勾看向远处的宫梦弼和金蟾。 只是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便在月光之中消散殆尽。 宫梦弼似乎没有察觉,那狐歌狐舞祭祀者月亮,也引动着拜月法自行运转,月光如有灵应,在他体内结成一道符篆,乃是:太阴幻神符。 他的幻术又提升了。 第二十章、狐祭月 眼前分明是金蟾占据了优势,赤羽蛇都被冻在了冰球里,怎么会是金蟾输了? 竹雀分外不解。 宫梦弼却没有时间同他解释了,而是催促道:“快,起烟炉。” 竹雀连忙衔起一个竹筒,又抓起两个竹筒,按照宫梦弼指示的方位占据了风口,将竹筒埋下,点燃了其中的藏香。 宫梦弼则是按照地势,把剩下的竹筒排布,也点燃其中的藏香。 这香气一起,只有淡淡云烟缭绕着,无形的香混着无形的气顺着风口、地势,由高到低,朝镜潭涌了过来。 宫梦弼盘坐在一个高大的竹筒下,云烟与星月落在他身上,似明似暗。 他的气息好似从现实当中抽离了,完全融入了无形的香气之中。 肉眼不可见的香若以灵眼来看,如同流淌的银纱,好似浓稠的乳汁,又似乎是天上浓白的云团。 香气之中,影影绰绰,似乎有百魅行道、千狐奔走。 金蟾拼尽全力,将赤羽蛇冰封在潭水之中。 那镶嵌在冰面之中的冰球好似水晶一般,映得其中赤羽蛇羽毛、鳞片熠熠发光。 金蟾正冷笑一声:“镜潭之水凝聚月光,奇寒无比,你虽高我一品,我却占据地利,还是我赢了。” 这时候,一股异香涌来,带着狐狸的气息。 金蟾微微色变,恼怒道:“该死,必是那狐狸趁人之危。” 只是不待他发怒,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传入他的耳朵。 冰球之中,赤羽蛇的眼珠子盯向金蟾,似乎是嘲弄,又似乎是贪婪。 细细密密的裂纹遍布在冰球之上,碎裂声入耳不绝,如同鸣奏。 啪地一声巨响。 冰球完全碎裂开来,洒落万点银屑。这些冰屑还来不及落地便被融化成水滴,冰封的镜潭上似乎下了一场细雨。 赤羽蛇赤琉璃一般的眼眸死死盯住金蟾,带着天敌和上位者的压迫感。 金蟾浑身无法抑制的颤抖起来,这是天性带来的恐惧,难以用言语表述的恐惧。 他开始后悔了。 后悔没有听从狐狸的示警,后悔自己的大意和傲慢。 但凡将警示放在心里,做好完全的准备,都不至于面对此刻的生死危机。 金蟾勉强鼓动身躯,但已经大不如前。 再而衰,三而竭。生死搏命,一击不成,那就只会越来越弱。 金蟾睁大了琥珀一般的眼眸,尽管身躯颤抖,但眼睛却丝毫不放松。 赤羽蛇缓缓游动着,倏地,仿佛无声惊雷一般,一口咬向金蟾。 金蟾猛地向后一跃,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腥风。 但蛇的反应速度远远超过他,还不待他落地,赤羽蛇已然抢攻而来,绕着金蟾一卷,便将其死死绞住。 蛇身勒紧,远胜过藤蔓绞杀大树,将金蟾绞在坚硬的鳞片与强壮的肌肉当中。 金蟾甚至不敢张嘴,全凭吸进去的一口气撑住,但赤羽蛇已然调转头颅,张开巨大的嘴,露出巨大的獠牙,一口就要咬在金蟾的头上。 也就是此刻。 似乎是风吹过,又似乎是月明照了下来。 赤羽蛇身下一空,绞住的金蟾如同冰花一样破碎,化作流光消失。 大蛇呆了一呆,转头四顾,却没有看到金蟾的身影。他似乎是不太能理解眼前的景象,若是他还神智清醒,或许还能判断,还能寻找宫梦弼留下的破绽,但如今火毒攻心,他早已失去了神智。 到嘴的蟾蜍飞了,赤羽蛇怒不可遏,在镜潭之中大闹开来。 冰封的潭面被蛇尾砸开,潭水与冰块四处飞溅。 潭水奇寒,大蛇将身体埋入水中,在水中掀波涌浪,试图找出金蟾的位置,也借着潭水勉强缓解燥热。 而金蟾呢? 他此刻正被雀仙抓住,送往宫梦弼藏身之所。 细长的竹筒分为数节,其下盛着烧红的香炭,以竹节分割,其上盛着调和好的香丸。 宫梦弼盘坐在竹筒边,毛茸茸的大尾巴舒展在一旁,比天上的云彩还柔软。 金蟾落在宫梦弼身边,雀仙缩小形体,高呼着:“累死我了,累死我了!” “你怎么这么重!” 金蟾恼怒地看了他一眼:“分明是你太弱了。” 雀仙炸了毛:“我不去救你你都已经葬身蛇口了,还嫌弃我弱!” 金蟾语塞,他看向宫梦弼:“狐狸,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雀仙道:“别问了,他听不见,他在施展幻术同赤羽蛇斗法。” 金蟾看向那正在镜潭之中搅动风浪的赤羽蛇,心有余悸,又心怀愤恨:“该死的蛇,迟早我要报复回来。” 雀仙落在宫梦弼的肩膀上,道:“报复的话以后再说,先应对过眼前的难关再说吧。” 赤羽蛇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落入幻术当中,周身泛起红光,镜潭的水都逐渐发热。 潭水发热,便无法缓解他的燥意,他便再度不安,凭借天生的本能,感觉到周围似乎有聚阴之物,但始终无法寻到,便恼怒的朝四周挥洒火焰。 四周的草木尽数点燃,顷刻间,山火就要席卷起来。 宫梦弼知道不能再等,否则无还峰被山火烧尽,不知道要死去多少生命。 一个又一个的狐狸在香气中出现。 似乎有数百只,似乎有数千只。 狐狸跳着舞,围绕着赤羽蛇手舞足蹈,奔走跳跃。 柔软蓬松的尾巴在空中摇摆着,分不清到底是香气在舞动,还是香气中的狐狸在舞动。 赤羽蛇看到了狐狸。 他正欲朝狐狸喷吐火焰,但却忽然安静了。 狐狸在唱歌。 似乎是鸟叫,似乎是兽鸣,似乎是人类幼崽在叫,又似乎是阴恻恻的鬼语,又似乎是天边传来的风声。 赤羽蛇仿佛是一团篝火,而围绕着篝火的是载歌载舞的狐狸。 “吉日兮良辰, 将诗舞兮娱灵皇, 开天府兮乘云, 遗华光兮流桂浆。 ……” 皎皎明月东升,大如中天之轮。 似乎是新月已去,望日而来。月光流照,慈恩万方。 不仅仅是赤羽蛇被幻术影响,连远在香气之外的金蟾与雀仙也看到了那中天明月,近在眼前。 赤羽蛇缓缓闭上双眼,收拢双翼,火气尽退,沉沉而眠。 在赤羽蛇的身上浮现一道黑气,隐隐约约有着人形。 那黑气似乎看破了幻象,直勾勾看向远处的宫梦弼和金蟾。 只是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便在月光之中消散殆尽。 宫梦弼似乎没有察觉,那狐歌狐舞祭祀者月亮,也引动着拜月法自行运转,月光如有灵应,在他体内结成一道符篆,乃是:太阴幻神符。 他的幻术又提升了。 第二十一章、高明 赤羽蛇浑身的红光消退下去,已然陷入了昏睡。 而寄生在他体内引诱他的伥鬼也在幻境中被月华净化。 这幻境并不是杀人的幻术,而是宫梦弼特意为赤羽蛇订制的月华幻术。 赤羽蛇的阴火因为会在晦朔日爆发,那就骗过赤羽蛇,骗过他体内的法力,骗过异果残存的异力,将朔日转为望日,让阴火自然息止。 这一场狐祭月的幻术结合了通天法与拜月法,以狐为巫,以香为引,显化月神。 香以请神,歌舞娱神,既是娱月神,也是娱赤羽蛇的神魂。 宫梦弼十分满意,是他综合一身所学探索出来的第一个成形的,完全属于自己的法术。 天明之时,雀仙、金蟾先醒了过来。 宫梦弼已经收起了大尾巴,幻化作人形:“醒了?” 金蟾于狐祭月的幻境中沉眠了一夜,但醒来之后非但没有觉得精力耗尽,反而法力与气力尽数恢复了。 幻境中的月似真似假,有着以假代真的妙用。 修行便是练假成真,狐祭月已得其中三昧,虽然稚嫩,但已经有着不凡的气象。 金蟾看向宫梦弼,脸上露出狐疑之色:“我驱逐了你,你为何还要来救我?等着我被赤羽蛇吃掉,无还峰不就是无主之地?” 宫梦弼叹息道:“我是想在无还峰修行,但也并非无还峰不可。你修行不易,赤羽蛇修行也不易,做一件事能救两个人,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金蟾深深看了一眼宫梦弼,道:“我知道了。” 雀仙落在宫梦弼肩上,道:“宫梦弼,你的幻术怎么这么厉害,我好像在月宫中睡着了哩。” 宫梦弼感谢道:“你也很厉害,要不是你帮忙,我也没这么容易成功。” 雀仙扇动翅膀飞起,骄傲道:“我还能更厉害,很快我也能入品了,到时候你还不一定打得过我呢。” 宫梦弼只是笑着,对金蟾道:“还要在你无还峰多待一会,等赤羽蛇醒了,我还有话问他。” 金蟾道:“你救了我,我还能拒绝吗?” 宫梦弼见他语气并不是很好,说道:“你误会我了。你不喜欢与人同居一山,我也不会强求,并没有挟恩图报的意思。” “若是我有挟恩图报的意思,便不会提前向你示警,直接等你到了危急的时刻再出手岂不是更加顺利?” 金蟾道:“这正是你的高明之处了。” 宫梦弼:“你这是偏见了。” 金蟾冷哼一声,没有言语,转过头钻进深潭消失不见了。 宫梦弼问雀仙:“我看起来便像是坏人吗?” 雀仙仔细打量着宫梦弼,瞧着这狐狸容貌昳丽,唇红齿白,碧眼如深潭、如松风,心头顿时一跳,惊叫起来:“像!” 宫梦弼这倒是没有想到了,但也不以为意,只是笑着摇头。 雀仙犹豫了一下,道:“你是坏得很,但也没有那么坏了。” 宫梦弼知道他还是为了昨日倚势凌人的事情耿耿于怀,便认认真真道歉:“给雀仙赔个不是。” 雀仙与他也算是共患难了,这下子心里舒坦了:“我原谅你了。” 又等到旭日高升,红光万丈,映在赤羽蛇的鳞片上熠熠生辉。 赤羽蛇睁开眼睛,游动着身躯,看着四周满目疮痍,草木成灰,镜潭泥沙翻涌,自责道:“都是我的过错。” 宫梦弼踩着水波到他的面前,问道:“可感觉好些了吗?” 赤羽蛇俯首道:“多谢狐仙相救,不然我一身清修毁于一旦。” 宫梦弼道:“你不必谢我,是施婆婆算得你有大难,才请我来助你的。” 赤羽蛇更加惭愧:“惭愧,我已经熬过晦朔,阴火渐消了,反倒放松了警惕,只以为功成在即,反而被阴鬼窥探出破绽,引诱我堕入魔道。” 越是即将功成,反而越是容易放松警惕。 宫梦弼道:“看来你已经知道那阴鬼的来历了?” 赤羽蛇道:“山君伥鬼,我如何不知?那山君曾想招我为臣,被我拒绝了。不想就此结仇,在我至关紧要的时候来坏事。” 赤羽蛇喟叹一声:“原本我若能紧守本心,渡过此难之后便可以消化了体内异力,修成七品。如今被伥鬼蛊惑,虽蒙你相救,没有堕入魔道,却也坏了道心,修成七品就要再熬苦功了。” 宫梦弼道:“那山君真是高明啊。只是一只伥鬼,便去了一个大敌。” 若是伥鬼成功,赤羽蛇吃了金蟾,化作妖魔,便要坏去一身修行,不足为虑。 即便是失败了,赤羽蛇也被坏了道心,也再难以与其相争。 赤羽蛇也明白宫梦弼的意思,道:“是我大意了。” 宫梦弼宽慰道:“你历经数十年的阴火焚身之苦都没有妥协,意志坚定如山岳。是山君所害,怎么能怪你?” 赤羽蛇摇了摇头,道:“我如今受创,要回赤霞峰闭关稳固根基。麻烦你向施婆婆问安,等我出关了再向她赔礼道歉。” 宫梦弼点了点头。 赤羽蛇便展开双翼,化作一道红线直飞天外,往赤霞峰而去。 赤羽蛇走了之后,镜潭水忽然上涌,金蟾浮出水面,道:“他走了?” 宫梦弼道:“走了。” 金蟾冷哼一声:“走得到快,下次见到他定要向他讨个说法。” 宫梦弼眨眨眼睛,没有戳穿他。 只是下一刻,就见这金蟾从水中捞起一个包袱皮往肩上一搭,便也从水中钻出来,慢吞吞地,一步一摇地朝山下走去。 宫梦弼张了张嘴,只想阿巴阿巴。 宫梦弼想了想,对雀仙道:“雀仙,我要去拜访施婆婆,能否拜托你同金蟾说明,我不想要他的无还峰了,很快就会重新寻找修行洞府。” 雀仙道:“交给我吧!” 宫梦弼便御风往入云峰去了。 雀仙则追上金蟾,在他头顶盘旋,道:“金蟾,你为什么要走呀?” 金蟾道:“那狐狸救了我的命,我若是不识趣,岂不是忘恩负义了?” 雀仙道:“可是宫梦弼不是坏人诶,他本来也没想抢你的洞府,只是希望你能分给他一个容身之所。无还峰这么大,你们甚至可以见不着面。” 金蟾冷笑道:“你被他骗了。他嘴上说着只是想与我共享仙山,但实际上却是以退为进。他救我的命,我若不拿无还峰报答他,怎么偿还恩义?若是与他同居一山,不也是任他拿捏?” “他是狐狸,何其狡诈!先是示警,又是救人,又不图报回报,天下竟有这样高尚的狐狸?小雀儿,你别在我眼前飞,我总想一口把你吞进去。” “你看,你也被他骗的团团转吧?还陪着他一起对付赤羽蛇,连小命都不要了。天真!太天真!” “我若是不以无还峰回报,日后还不知会被他从何处找补回来。若是与他共享仙山,更会被他拿捏得死死的,迟早吃干抹净。” 雀仙打断道:“可是,宫梦弼已经走了诶。他不会住在无还峰了,会在别处找个地方定居。” 金蟾顿时走不动了,一双眼珠子左右转动,阴晴不定起来。 第二十一章、高明 赤羽蛇浑身的红光消退下去,已然陷入了昏睡。 而寄生在他体内引诱他的伥鬼也在幻境中被月华净化。 这幻境并不是杀人的幻术,而是宫梦弼特意为赤羽蛇订制的月华幻术。 赤羽蛇的阴火因为会在晦朔日爆发,那就骗过赤羽蛇,骗过他体内的法力,骗过异果残存的异力,将朔日转为望日,让阴火自然息止。 这一场狐祭月的幻术结合了通天法与拜月法,以狐为巫,以香为引,显化月神。 香以请神,歌舞娱神,既是娱月神,也是娱赤羽蛇的神魂。 宫梦弼十分满意,是他综合一身所学探索出来的第一个成形的,完全属于自己的法术。 天明之时,雀仙、金蟾先醒了过来。 宫梦弼已经收起了大尾巴,幻化作人形:“醒了?” 金蟾于狐祭月的幻境中沉眠了一夜,但醒来之后非但没有觉得精力耗尽,反而法力与气力尽数恢复了。 幻境中的月似真似假,有着以假代真的妙用。 修行便是练假成真,狐祭月已得其中三昧,虽然稚嫩,但已经有着不凡的气象。 金蟾看向宫梦弼,脸上露出狐疑之色:“我驱逐了你,你为何还要来救我?等着我被赤羽蛇吃掉,无还峰不就是无主之地?” 宫梦弼叹息道:“我是想在无还峰修行,但也并非无还峰不可。你修行不易,赤羽蛇修行也不易,做一件事能救两个人,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金蟾深深看了一眼宫梦弼,道:“我知道了。” 雀仙落在宫梦弼肩上,道:“宫梦弼,你的幻术怎么这么厉害,我好像在月宫中睡着了哩。” 宫梦弼感谢道:“你也很厉害,要不是你帮忙,我也没这么容易成功。” 雀仙扇动翅膀飞起,骄傲道:“我还能更厉害,很快我也能入品了,到时候你还不一定打得过我呢。” 宫梦弼只是笑着,对金蟾道:“还要在你无还峰多待一会,等赤羽蛇醒了,我还有话问他。” 金蟾道:“你救了我,我还能拒绝吗?” 宫梦弼见他语气并不是很好,说道:“你误会我了。你不喜欢与人同居一山,我也不会强求,并没有挟恩图报的意思。” “若是我有挟恩图报的意思,便不会提前向你示警,直接等你到了危急的时刻再出手岂不是更加顺利?” 金蟾道:“这正是你的高明之处了。” 宫梦弼:“你这是偏见了。” 金蟾冷哼一声,没有言语,转过头钻进深潭消失不见了。 宫梦弼问雀仙:“我看起来便像是坏人吗?” 雀仙仔细打量着宫梦弼,瞧着这狐狸容貌昳丽,唇红齿白,碧眼如深潭、如松风,心头顿时一跳,惊叫起来:“像!” 宫梦弼这倒是没有想到了,但也不以为意,只是笑着摇头。 雀仙犹豫了一下,道:“你是坏得很,但也没有那么坏了。” 宫梦弼知道他还是为了昨日倚势凌人的事情耿耿于怀,便认认真真道歉:“给雀仙赔个不是。” 雀仙与他也算是共患难了,这下子心里舒坦了:“我原谅你了。” 又等到旭日高升,红光万丈,映在赤羽蛇的鳞片上熠熠生辉。 赤羽蛇睁开眼睛,游动着身躯,看着四周满目疮痍,草木成灰,镜潭泥沙翻涌,自责道:“都是我的过错。” 宫梦弼踩着水波到他的面前,问道:“可感觉好些了吗?” 赤羽蛇俯首道:“多谢狐仙相救,不然我一身清修毁于一旦。” 宫梦弼道:“你不必谢我,是施婆婆算得你有大难,才请我来助你的。” 赤羽蛇更加惭愧:“惭愧,我已经熬过晦朔,阴火渐消了,反倒放松了警惕,只以为功成在即,反而被阴鬼窥探出破绽,引诱我堕入魔道。” 越是即将功成,反而越是容易放松警惕。 宫梦弼道:“看来你已经知道那阴鬼的来历了?” 赤羽蛇道:“山君伥鬼,我如何不知?那山君曾想招我为臣,被我拒绝了。不想就此结仇,在我至关紧要的时候来坏事。” 赤羽蛇喟叹一声:“原本我若能紧守本心,渡过此难之后便可以消化了体内异力,修成七品。如今被伥鬼蛊惑,虽蒙你相救,没有堕入魔道,却也坏了道心,修成七品就要再熬苦功了。” 宫梦弼道:“那山君真是高明啊。只是一只伥鬼,便去了一个大敌。” 若是伥鬼成功,赤羽蛇吃了金蟾,化作妖魔,便要坏去一身修行,不足为虑。 即便是失败了,赤羽蛇也被坏了道心,也再难以与其相争。 赤羽蛇也明白宫梦弼的意思,道:“是我大意了。” 宫梦弼宽慰道:“你历经数十年的阴火焚身之苦都没有妥协,意志坚定如山岳。是山君所害,怎么能怪你?” 赤羽蛇摇了摇头,道:“我如今受创,要回赤霞峰闭关稳固根基。麻烦你向施婆婆问安,等我出关了再向她赔礼道歉。” 宫梦弼点了点头。 赤羽蛇便展开双翼,化作一道红线直飞天外,往赤霞峰而去。 赤羽蛇走了之后,镜潭水忽然上涌,金蟾浮出水面,道:“他走了?” 宫梦弼道:“走了。” 金蟾冷哼一声:“走得到快,下次见到他定要向他讨个说法。” 宫梦弼眨眨眼睛,没有戳穿他。 只是下一刻,就见这金蟾从水中捞起一个包袱皮往肩上一搭,便也从水中钻出来,慢吞吞地,一步一摇地朝山下走去。 宫梦弼张了张嘴,只想阿巴阿巴。 宫梦弼想了想,对雀仙道:“雀仙,我要去拜访施婆婆,能否拜托你同金蟾说明,我不想要他的无还峰了,很快就会重新寻找修行洞府。” 雀仙道:“交给我吧!” 宫梦弼便御风往入云峰去了。 雀仙则追上金蟾,在他头顶盘旋,道:“金蟾,你为什么要走呀?” 金蟾道:“那狐狸救了我的命,我若是不识趣,岂不是忘恩负义了?” 雀仙道:“可是宫梦弼不是坏人诶,他本来也没想抢你的洞府,只是希望你能分给他一个容身之所。无还峰这么大,你们甚至可以见不着面。” 金蟾冷笑道:“你被他骗了。他嘴上说着只是想与我共享仙山,但实际上却是以退为进。他救我的命,我若不拿无还峰报答他,怎么偿还恩义?若是与他同居一山,不也是任他拿捏?” “他是狐狸,何其狡诈!先是示警,又是救人,又不图报回报,天下竟有这样高尚的狐狸?小雀儿,你别在我眼前飞,我总想一口把你吞进去。” “你看,你也被他骗的团团转吧?还陪着他一起对付赤羽蛇,连小命都不要了。天真!太天真!” “我若是不以无还峰回报,日后还不知会被他从何处找补回来。若是与他共享仙山,更会被他拿捏得死死的,迟早吃干抹净。” 雀仙打断道:“可是,宫梦弼已经走了诶。他不会住在无还峰了,会在别处找个地方定居。” 金蟾顿时走不动了,一双眼珠子左右转动,阴晴不定起来。 第二十二章、报恩 宫梦弼前往入云峰出云洞再次拜访施婆婆。 施婆婆欣然来迎,道:“我昨夜就在入云峰观战,瞧见了那里红光冲天,白霜遍地,但还是你最有本事,无声无息便将一场灾祸消弭在无形之中。” 宫梦弼不耐夸,自谦道:“只是幻术而已,我哪有那样的本事。” “就是幻术,越是无声,才越是惊心动魄,也越是高明。”施婆婆越看越满意,道:“梦弼小友,可曾婚配?” 宫梦弼浑身一个激灵,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倒是不曾婚配,但我一心修行,却不是个良配。” 施婆婆见他笑意盈盈地婉拒,便道:“也是,你这样的良才,若是沉溺于男女之情,确实是有负天资了。” “老婆子自定居入云峰,培养的后辈当中虽有几个还算成器,但确实是配不上你的,倒是可惜了。” 宫梦弼道:“哪里,施婆婆可不要折煞我了。” 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万万没想到,当狐狸也是会被催婚的,甚至险被安排相亲。 施婆婆哪里知道他的思绪岔到哪里去了,倒是恭喜他得偿所愿:“你救了金蟾,想来在无还峰谋一个洞府应当不成问题吧?” 说到这个,宫梦弼就想苦笑:“是我之过,没有听从施婆婆的谋划,坏了这事。” 施婆婆奇道:“怎么说?” 宫梦弼就将自己提前警示金蟾,提出交易但被拒绝的事情说了。 “他虽拒绝了我,我却不能见死不救。只是他是个十足多疑的性子,以为我是挟恩图报,要拿捏他,正做样子要弃了无还峰出走呢。” 施婆婆叹了一口气:“你倒是不愿意挟恩图报,但他却是小人之心了,这叫什么事。” 宫梦弼道:“所以还是算了。他生性多疑,若是同居一峰,只怕要生出许多龃龉来。” 施婆婆道:“那你是要另外寻一个修行之所了?” “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宫梦弼也不气馁,“在找一个元气充盈的山,仔细经营经营,也不会比无还峰差。” 施婆婆略有些犹豫,还是出口邀请道:“你是我本家,入云峰广大,你若是不介意,可以在此开辟洞府。” 宫梦弼却婉拒了:“入云峰是宝地,但我却不是个耐得住寂寞的,恐会坏了施婆婆的清修。” 施婆婆也没有再劝。 宫梦弼转过话题,说起赤羽蛇:“我助赤羽蛇渡过火劫,只是他道心有损,急着回去巩固根基,托我向您问安,说是等出关之后再来拜会您。” 施婆婆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也不怪那小蛇。山君惦记着他,日防夜防也难防住。我虽善卜,但对付山君,却也没有本事前知。我只能事先提醒,但他阴火焚身之时,只怕也记不得我说过什么。” “不过如今赤羽蛇不足为虑,想必山君会消停一阵了。”施婆婆虽是这么说,但神情中忧虑却不减少。 宫梦弼道:“那山中集众称王,便没有人管一管吗?” 施婆婆道:“管?谁来管?龙盘山没有山神,便是有山神,也未必见得会管。他在山林中自立为王,城隍也是不管的。他成王作祖,只要不蠢到攻打城隍庙,平日下山抓个把人吃,又有谁会在意。” “如今这世道,人间的匪徒都剿灭不掉,更不提妖中的匪徒了。” 宫梦弼一时沉默,竟也不知如何说了。 施婆婆也是一时感慨,说完之后,就发现自己反应太大了:“我这一把年纪,却还是改不掉臭毛病。” 宫梦弼道:“您心地仁善,才会有这样的感叹。” 施婆婆摇了摇头,转过话头道:“你找到了心仪的居所一定要告诉我,你开府之日我是要去庆贺的。” 宫梦弼也笑了:“一定通知前辈。” 施婆婆兴致不佳,宫梦弼也就没有多叨扰,而是转回了竹岭。 雀仙早已经在竹岭等他了:“宫梦弼,我跟金蟾说了你不要无还峰。” 宫梦弼松了一口气:“那他回去了?” “不,他跟来了。” 不远处,金蟾已经夹着包袱走了过来,气势汹汹道:“你为何不要无还峰?” 宫梦弼道:“那是你修行之所,你既然不喜欢与人同住,我何必夺人所爱?” “不行!”金蟾道:“我已经打算搬出去无还峰了,无还峰给你了。” 宫梦弼道:“你何必怄气?我救了你是出于我的本心,与你没有干系。” 金蟾恼怒道:“你竟这样难缠!你不要无还峰,必是贪图更重要的东西,难道是看上我这一身皮囊?要我以命偿还?” 宫梦弼震惊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金蟾道:“那你为何不要无还峰?” 宫梦弼道:“那是你的修行之所,与你修行契合,我不会夺你所爱。” 金蟾瞪大了琥珀色的眼睛,恶狠狠看着宫梦弼:“好吧!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搬回镜潭,但你也要去无尘峰,你的救命之恩,我一定要偿还!” 宫梦弼被他逼上前的庞大身影遮住,张了张嘴,实在不知如何回答。 金蟾这样害怕恩义缠身,却不知道他这样的选择,只会加深和宫梦弼的缘分。 祈愿树上的宝牒就是明证。 宫梦弼还想挣扎:“你这样多疑警惕,同居一峰,两看相厌,何其折磨。” 金蟾侧过头,用一只大眼珠盯着宫梦弼:“我住镜潭,你住山上,我才不会见你!” 雀仙笑得咯咯响:“宫梦弼,他打定主意要还你的恩,你怎么办?” 宫梦弼也不知道怎么办。 他想象中的同居仙山修行,是知交好友,论道赏花,而不是眼前这样的局面。 但再拒绝,恐怕金蟾就要跟他拼命了。 实在是不可理喻。 最终宫梦弼还是去了无还峰。 金蟾寸步不移的跟在宫梦弼身后,仿佛看押囚犯一般,怕他逃之夭夭。 雀仙在后面乐不可支。 就这样回了无还峰。 无还峰经昨夜一闹,别的地方都还好,只有镜潭周围遍地焦枯,被赤羽蛇毁了一地草木。 镜潭中的鱼虾死了一堆,翻着肚皮漂在水面上,其中就有不少施婆婆提到的银星鱼。 金蟾既是恼怒,又是心痛:“镜潭归我,你另觅地修行,最好离我远一点。” 宫梦弼道:“我先帮你清理一下镜潭吧。” 金蟾道:“不用,少和我套近乎,我不吃你这一套。” “走走走,我自己来。” 第二十二章、报恩 宫梦弼前往入云峰出云洞再次拜访施婆婆。 施婆婆欣然来迎,道:“我昨夜就在入云峰观战,瞧见了那里红光冲天,白霜遍地,但还是你最有本事,无声无息便将一场灾祸消弭在无形之中。” 宫梦弼不耐夸,自谦道:“只是幻术而已,我哪有那样的本事。” “就是幻术,越是无声,才越是惊心动魄,也越是高明。”施婆婆越看越满意,道:“梦弼小友,可曾婚配?” 宫梦弼浑身一个激灵,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倒是不曾婚配,但我一心修行,却不是个良配。” 施婆婆见他笑意盈盈地婉拒,便道:“也是,你这样的良才,若是沉溺于男女之情,确实是有负天资了。” “老婆子自定居入云峰,培养的后辈当中虽有几个还算成器,但确实是配不上你的,倒是可惜了。” 宫梦弼道:“哪里,施婆婆可不要折煞我了。” 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万万没想到,当狐狸也是会被催婚的,甚至险被安排相亲。 施婆婆哪里知道他的思绪岔到哪里去了,倒是恭喜他得偿所愿:“你救了金蟾,想来在无还峰谋一个洞府应当不成问题吧?” 说到这个,宫梦弼就想苦笑:“是我之过,没有听从施婆婆的谋划,坏了这事。” 施婆婆奇道:“怎么说?” 宫梦弼就将自己提前警示金蟾,提出交易但被拒绝的事情说了。 “他虽拒绝了我,我却不能见死不救。只是他是个十足多疑的性子,以为我是挟恩图报,要拿捏他,正做样子要弃了无还峰出走呢。” 施婆婆叹了一口气:“你倒是不愿意挟恩图报,但他却是小人之心了,这叫什么事。” 宫梦弼道:“所以还是算了。他生性多疑,若是同居一峰,只怕要生出许多龃龉来。” 施婆婆道:“那你是要另外寻一个修行之所了?” “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宫梦弼也不气馁,“在找一个元气充盈的山,仔细经营经营,也不会比无还峰差。” 施婆婆略有些犹豫,还是出口邀请道:“你是我本家,入云峰广大,你若是不介意,可以在此开辟洞府。” 宫梦弼却婉拒了:“入云峰是宝地,但我却不是个耐得住寂寞的,恐会坏了施婆婆的清修。” 施婆婆也没有再劝。 宫梦弼转过话题,说起赤羽蛇:“我助赤羽蛇渡过火劫,只是他道心有损,急着回去巩固根基,托我向您问安,说是等出关之后再来拜会您。” 施婆婆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也不怪那小蛇。山君惦记着他,日防夜防也难防住。我虽善卜,但对付山君,却也没有本事前知。我只能事先提醒,但他阴火焚身之时,只怕也记不得我说过什么。” “不过如今赤羽蛇不足为虑,想必山君会消停一阵了。”施婆婆虽是这么说,但神情中忧虑却不减少。 宫梦弼道:“那山中集众称王,便没有人管一管吗?” 施婆婆道:“管?谁来管?龙盘山没有山神,便是有山神,也未必见得会管。他在山林中自立为王,城隍也是不管的。他成王作祖,只要不蠢到攻打城隍庙,平日下山抓个把人吃,又有谁会在意。” “如今这世道,人间的匪徒都剿灭不掉,更不提妖中的匪徒了。” 宫梦弼一时沉默,竟也不知如何说了。 施婆婆也是一时感慨,说完之后,就发现自己反应太大了:“我这一把年纪,却还是改不掉臭毛病。” 宫梦弼道:“您心地仁善,才会有这样的感叹。” 施婆婆摇了摇头,转过话头道:“你找到了心仪的居所一定要告诉我,你开府之日我是要去庆贺的。” 宫梦弼也笑了:“一定通知前辈。” 施婆婆兴致不佳,宫梦弼也就没有多叨扰,而是转回了竹岭。 雀仙早已经在竹岭等他了:“宫梦弼,我跟金蟾说了你不要无还峰。” 宫梦弼松了一口气:“那他回去了?” “不,他跟来了。” 不远处,金蟾已经夹着包袱走了过来,气势汹汹道:“你为何不要无还峰?” 宫梦弼道:“那是你修行之所,你既然不喜欢与人同住,我何必夺人所爱?” “不行!”金蟾道:“我已经打算搬出去无还峰了,无还峰给你了。” 宫梦弼道:“你何必怄气?我救了你是出于我的本心,与你没有干系。” 金蟾恼怒道:“你竟这样难缠!你不要无还峰,必是贪图更重要的东西,难道是看上我这一身皮囊?要我以命偿还?” 宫梦弼震惊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金蟾道:“那你为何不要无还峰?” 宫梦弼道:“那是你的修行之所,与你修行契合,我不会夺你所爱。” 金蟾瞪大了琥珀色的眼睛,恶狠狠看着宫梦弼:“好吧!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搬回镜潭,但你也要去无尘峰,你的救命之恩,我一定要偿还!” 宫梦弼被他逼上前的庞大身影遮住,张了张嘴,实在不知如何回答。 金蟾这样害怕恩义缠身,却不知道他这样的选择,只会加深和宫梦弼的缘分。 祈愿树上的宝牒就是明证。 宫梦弼还想挣扎:“你这样多疑警惕,同居一峰,两看相厌,何其折磨。” 金蟾侧过头,用一只大眼珠盯着宫梦弼:“我住镜潭,你住山上,我才不会见你!” 雀仙笑得咯咯响:“宫梦弼,他打定主意要还你的恩,你怎么办?” 宫梦弼也不知道怎么办。 他想象中的同居仙山修行,是知交好友,论道赏花,而不是眼前这样的局面。 但再拒绝,恐怕金蟾就要跟他拼命了。 实在是不可理喻。 最终宫梦弼还是去了无还峰。 金蟾寸步不移的跟在宫梦弼身后,仿佛看押囚犯一般,怕他逃之夭夭。 雀仙在后面乐不可支。 就这样回了无还峰。 无还峰经昨夜一闹,别的地方都还好,只有镜潭周围遍地焦枯,被赤羽蛇毁了一地草木。 镜潭中的鱼虾死了一堆,翻着肚皮漂在水面上,其中就有不少施婆婆提到的银星鱼。 金蟾既是恼怒,又是心痛:“镜潭归我,你另觅地修行,最好离我远一点。” 宫梦弼道:“我先帮你清理一下镜潭吧。” 金蟾道:“不用,少和我套近乎,我不吃你这一套。” “走走走,我自己来。” 第二十三章、建府 金蟾真是个奇怪的妖怪。 宫梦弼和雀仙都这样觉得。 似乎是对因果极其畏惧,所以对恩义避如蛇蝎。 宁愿和宫梦弼两看相厌,也不愿意欠着恩情不还。 宫梦弼还是没有帮金蟾收拾镜潭,这都是小事,其实也用不上他。 他应金蟾的要求,在无还峰寻找适合开辟洞府的地方了。当然,要尽量远离镜潭,最好老死不相往来,一辈子不见面。 宫梦弼才不理他,要的是合适,而不是远近。 沿着镜潭向上寻摸,便能瞧见清澈见底的溪水叮咚流淌,是从山顶发源的。 无还峰的峰顶也在云巅之上。 宫梦弼倒是没有去云巅,那里是极其清冷幽寒的。 而是找个一个地气浓郁,接引月光的悬崖,于峭壁之上开辟了洞府。 峭壁之上万类繁华,古木幽深。 宫梦弼朝雀仙借了竹子,又以山中古木为梁,建成了一座木楼。 楼高六层,朝拜八方。 宫梦弼题了匾额,唤作“受月楼”。 一座受月楼耗费宫梦弼半个月才建成,主要是设计与寻找合适木材花去的时间。 期间还发生了一件异事。 宫梦弼选定洞府地址之后,便开掘地基。 但挖到一半,有一个青衣阴官乘乌鸦而来。 这位阴官青衣白面,留着一绺胡子,是颇有几分文气的长相。 宫梦弼正自疑惑,那青衣阴官笑道:“宫狐会,我乃岳府罪魂署余合。” 宫梦弼顿时想起来此前曾将徐半仙的魂魄押送至泰山府,彼时就有阴官曾说要将其打入罪魂署待查,如今想来是有结果了。 宫梦弼笑道:“见过余神官,可是那徐半仙的事情有结果了?” 余合道:“正是。罪魂署已查验过五鬼家属冤魂,又与阳间衙门对过卷宗,查验无误,因此特来回报。” 宫梦弼道:“那就好,也算了却一桩旧事。” 宫梦弼邀请余合对坐,奉给他一壶酒,向他打听阴间的事情。 余合也是难得来人间透气。 泰山府不同于其他阴司衙门,法度森严,不可轻易干涉阳间,他们这些阴司做官的,也鲜少能到阳间来的。 喝了几杯,难免管不住嘴:“泰山府最近忙得厉害。这时节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哪里不死人?更有妖魔、鬼怪杀人夺魂的,处处都是冤案。” 宫梦弼敬道:“泰山府总辖阴司,公务繁忙,却也为众生消灾解怨。” 余合沉默了一瞬,又灌下一杯酒:“说是总辖阴司,如今阴司也在打仗。前朝旧鬼作乱,今朝新鬼难驯,还有些前古的余孽想要占山为王,都是烂账。” 宫梦弼道:“只盼这一劫过去,就能海晏河清了。” 余合看了他一眼,道:“不敢乱说,喝酒。” 宫梦弼笑了笑,也不再问。 有些事能做不能说,有些事能说不能做。 余合说起闲话:“你在龙盘山建府,还要小心一些。这里有不少罪魂,神通广大,不服管制。” 宫梦弼想起来一个:“可是说前朝的赵大将军?” 余合怜悯道:“算他一个,但他也是个可怜人。” 宫梦弼来了兴趣,追问道:“怎么说?” 余合道:“他是前朝太子的死忠之臣,前朝败亡之后,护着太子一路逃到龙盘山,率领八百卒断后。但忠义之士,却被副将反叛,里应外合泄露军情,轻易就落败了。他自己也被副将背后偷袭,割了他的脑袋换取了功劳,麾下八百卒尽数战死龙盘山。” 宫梦弼叹了一声:“可怜。” 余合冷着眼道:“他死了,太子也没逃过,只不过是死在镇山,不是在龙盘山了。” 宫梦弼看着他神色有异,眼中似有泪光,又好像只是错觉。 “不说了,不说了,喝酒。”余合又给自己灌了一大杯。 宫梦弼也不知如何安慰他,只好陪着进了一杯。 余合喝了一杯,便摇摇晃晃起身:“不可再饮了,若是醉了要受罚的。” 宫梦弼便道:“那就恭送余神官了。” 余合挥一挥手,道:“另外,您既然留着五鬼在座前差使,就要好生约束,不可使其作乱了。” 说着,就坐着他的乌鸦消失在黑暗里。 “倒是个心热的。”宫梦弼呼出一口气,看了看龙盘山深处,又看了看余合消失的地方,一时间有许多感慨。 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壮志雄心,有多少最后都是埋葬在这青山之中的呢。 宫梦弼只是继续挖着地基,打算早日建好自己的洞府。 好的洞府,是要兼具安全性与便利性的。 安全性,自然是要防盗贼,防土匪,更要防修行同道。 便利性,要能辅助修行,要利于起居。 仅仅六层楼台是满足不了这两个要点的。 花半个月将楼台建起,仅能满足起居。 楼台建起之后,宫梦弼又耗费七日雕梁画栋,铭刻狐文、狐书,图案精美,似有千狐拜月,万狐祭天。 这是为了接引月华,相当于一个恒定的狐祭月法术。 又花去七日以法力贯通雕文,洗练楼台,使楼台气机与宫梦弼相合,化作简要的道场。 如此一来,这六层八方的受月楼才勉强具备了便利性和安全性。 但要辅助修行,还要建药田、种香草。 要保证安全,还要布局、炼阵。 这就不是一日之功了,需要日渐完善。 如此,就过去了一月。 人间五月芳芬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这时节才正是山中秀美,繁花如锦的时候。 这一个月,金蟾也忙着修复镜潭。 好在镜潭乃是活水,潭水自山顶流下,飞瀑叠流,以新换旧,渐渐将赤羽蛇带来的影响磨平了。 金蟾将水中死去的鱼虾埋入泥土,自然会腐烂成泥,滋养两岸的草木。 就连被赤羽蛇烧得焦黑的草木也显露出旺盛的生机,一些还剩下树根、枝干的枯木抽出新枝新叶,渐渐把焦黑藏在了深处。 只需一夏,想必就能恢复旧时光景。 受月楼建成之日,正逢朔日,宫梦弼祭拜了泰山娘娘。 请泰山娘娘的神牌在顶楼长受供奉,祝祷道:“狐仙宫梦弼在龙盘山无还峰开辟仙府,请泰山娘娘坐镇此间,愿时时供奉,潜心修行。” 有无形的的灵应落下来。 宫梦弼便心满意足,布置好了神坛,受月楼才算真正完工。 有泰山娘娘灵应显化,镇压万邪,诸气服从,修行就更加顺遂了。 第二十三章、建府 金蟾真是个奇怪的妖怪。 宫梦弼和雀仙都这样觉得。 似乎是对因果极其畏惧,所以对恩义避如蛇蝎。 宁愿和宫梦弼两看相厌,也不愿意欠着恩情不还。 宫梦弼还是没有帮金蟾收拾镜潭,这都是小事,其实也用不上他。 他应金蟾的要求,在无还峰寻找适合开辟洞府的地方了。当然,要尽量远离镜潭,最好老死不相往来,一辈子不见面。 宫梦弼才不理他,要的是合适,而不是远近。 沿着镜潭向上寻摸,便能瞧见清澈见底的溪水叮咚流淌,是从山顶发源的。 无还峰的峰顶也在云巅之上。 宫梦弼倒是没有去云巅,那里是极其清冷幽寒的。 而是找个一个地气浓郁,接引月光的悬崖,于峭壁之上开辟了洞府。 峭壁之上万类繁华,古木幽深。 宫梦弼朝雀仙借了竹子,又以山中古木为梁,建成了一座木楼。 楼高六层,朝拜八方。 宫梦弼题了匾额,唤作“受月楼”。 一座受月楼耗费宫梦弼半个月才建成,主要是设计与寻找合适木材花去的时间。 期间还发生了一件异事。 宫梦弼选定洞府地址之后,便开掘地基。 但挖到一半,有一个青衣阴官乘乌鸦而来。 这位阴官青衣白面,留着一绺胡子,是颇有几分文气的长相。 宫梦弼正自疑惑,那青衣阴官笑道:“宫狐会,我乃岳府罪魂署余合。” 宫梦弼顿时想起来此前曾将徐半仙的魂魄押送至泰山府,彼时就有阴官曾说要将其打入罪魂署待查,如今想来是有结果了。 宫梦弼笑道:“见过余神官,可是那徐半仙的事情有结果了?” 余合道:“正是。罪魂署已查验过五鬼家属冤魂,又与阳间衙门对过卷宗,查验无误,因此特来回报。” 宫梦弼道:“那就好,也算了却一桩旧事。” 宫梦弼邀请余合对坐,奉给他一壶酒,向他打听阴间的事情。 余合也是难得来人间透气。 泰山府不同于其他阴司衙门,法度森严,不可轻易干涉阳间,他们这些阴司做官的,也鲜少能到阳间来的。 喝了几杯,难免管不住嘴:“泰山府最近忙得厉害。这时节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哪里不死人?更有妖魔、鬼怪杀人夺魂的,处处都是冤案。” 宫梦弼敬道:“泰山府总辖阴司,公务繁忙,却也为众生消灾解怨。” 余合沉默了一瞬,又灌下一杯酒:“说是总辖阴司,如今阴司也在打仗。前朝旧鬼作乱,今朝新鬼难驯,还有些前古的余孽想要占山为王,都是烂账。” 宫梦弼道:“只盼这一劫过去,就能海晏河清了。” 余合看了他一眼,道:“不敢乱说,喝酒。” 宫梦弼笑了笑,也不再问。 有些事能做不能说,有些事能说不能做。 余合说起闲话:“你在龙盘山建府,还要小心一些。这里有不少罪魂,神通广大,不服管制。” 宫梦弼想起来一个:“可是说前朝的赵大将军?” 余合怜悯道:“算他一个,但他也是个可怜人。” 宫梦弼来了兴趣,追问道:“怎么说?” 余合道:“他是前朝太子的死忠之臣,前朝败亡之后,护着太子一路逃到龙盘山,率领八百卒断后。但忠义之士,却被副将反叛,里应外合泄露军情,轻易就落败了。他自己也被副将背后偷袭,割了他的脑袋换取了功劳,麾下八百卒尽数战死龙盘山。” 宫梦弼叹了一声:“可怜。” 余合冷着眼道:“他死了,太子也没逃过,只不过是死在镇山,不是在龙盘山了。” 宫梦弼看着他神色有异,眼中似有泪光,又好像只是错觉。 “不说了,不说了,喝酒。”余合又给自己灌了一大杯。 宫梦弼也不知如何安慰他,只好陪着进了一杯。 余合喝了一杯,便摇摇晃晃起身:“不可再饮了,若是醉了要受罚的。” 宫梦弼便道:“那就恭送余神官了。” 余合挥一挥手,道:“另外,您既然留着五鬼在座前差使,就要好生约束,不可使其作乱了。” 说着,就坐着他的乌鸦消失在黑暗里。 “倒是个心热的。”宫梦弼呼出一口气,看了看龙盘山深处,又看了看余合消失的地方,一时间有许多感慨。 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壮志雄心,有多少最后都是埋葬在这青山之中的呢。 宫梦弼只是继续挖着地基,打算早日建好自己的洞府。 好的洞府,是要兼具安全性与便利性的。 安全性,自然是要防盗贼,防土匪,更要防修行同道。 便利性,要能辅助修行,要利于起居。 仅仅六层楼台是满足不了这两个要点的。 花半个月将楼台建起,仅能满足起居。 楼台建起之后,宫梦弼又耗费七日雕梁画栋,铭刻狐文、狐书,图案精美,似有千狐拜月,万狐祭天。 这是为了接引月华,相当于一个恒定的狐祭月法术。 又花去七日以法力贯通雕文,洗练楼台,使楼台气机与宫梦弼相合,化作简要的道场。 如此一来,这六层八方的受月楼才勉强具备了便利性和安全性。 但要辅助修行,还要建药田、种香草。 要保证安全,还要布局、炼阵。 这就不是一日之功了,需要日渐完善。 如此,就过去了一月。 人间五月芳芬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这时节才正是山中秀美,繁花如锦的时候。 这一个月,金蟾也忙着修复镜潭。 好在镜潭乃是活水,潭水自山顶流下,飞瀑叠流,以新换旧,渐渐将赤羽蛇带来的影响磨平了。 金蟾将水中死去的鱼虾埋入泥土,自然会腐烂成泥,滋养两岸的草木。 就连被赤羽蛇烧得焦黑的草木也显露出旺盛的生机,一些还剩下树根、枝干的枯木抽出新枝新叶,渐渐把焦黑藏在了深处。 只需一夏,想必就能恢复旧时光景。 受月楼建成之日,正逢朔日,宫梦弼祭拜了泰山娘娘。 请泰山娘娘的神牌在顶楼长受供奉,祝祷道:“狐仙宫梦弼在龙盘山无还峰开辟仙府,请泰山娘娘坐镇此间,愿时时供奉,潜心修行。” 有无形的的灵应落下来。 宫梦弼便心满意足,布置好了神坛,受月楼才算真正完工。 有泰山娘娘灵应显化,镇压万邪,诸气服从,修行就更加顺遂了。 第二十四章、美人岭 受月楼建成之后,宫梦弼依言前往入云峰。 “我洞府落成,来请您于三日后赴宴。”宫梦弼笑道。 施婆婆笑了起来:“金蟾竟愿意与你共享无还峰,倒是难得。” 虽然宫梦弼没有来特意说过,但附近能瞒住施婆婆的事情不多了。 她早就听闻宫梦弼又被金蟾请了回去。 宫梦弼苦笑:“他是对我有误解,总以为我不要无还峰,就是图谋更大,要利用救命之恩算计他的性命。” “竟有这样的事?”施婆婆也觉得稀奇,“那你开府还宴请他吗?” 宫梦弼道:“毕竟是同居一山,自然要请的。若是不请,又不知他要生出什么疑心来。” 施婆婆道:“只怕他不愿意来。” 宫梦弼倒不这么认为,“不,他肯定会来。” 施婆婆倒也不在此纠结,而是道:“你宴会上都要请些什么人?” 宫梦弼道:“您、雀仙、金蟾,人不多,还请您带些小辈去热场子。” 施婆婆摇了摇头:“这算什么事?你既然在此开府,左近的同道多走动走动才是好事。那美人岭的三姐妹、小圣庙的夜叉鬼都可邀来。” “若不是赤羽蛇闭关了,也可邀来。此外玉带河中还有罔象,也算比邻,也可邀来。这样不就热闹了?” 宫梦弼道:“热闹是热闹,但不知脾性,恐坏了好宴。” 施婆婆道:“正是不知脾性,才要挑一个好日子请来,不然日后就更难相交了。” 宫梦弼沉吟:“也好,总要打交道的。” 施婆婆是个好提议,而且她在这一片也算是德高望重,旁人便是对宫梦弼没有好脸色,但看在施婆婆这个老狐狸的面上,也不会为难。 这样的打算,也是煞费苦心了。 宫梦弼不得不承情。事实上有施婆婆这样的前辈指点,也确实省心许多。 宫梦弼留下请柬,便依施婆婆所言,回受月楼重新拟了几封请柬,依次去请左近同道。 美人岭同道,雀仙说是三个游魂,施婆婆说是三姐妹。 宫梦弼迎着新月进入美人岭,岭中桃花连绵,绽放得分外热烈。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 有动人的歌声自桃花深处飘来,宛如银铃,颇有几分艳丽和欢悦。 宫梦弼循着歌声而去,渐渐便有几分幽深的鬼气。 桃花开得那样娇嫩烂漫,被这鬼气缠绕着,就有一种久无人迹的荒芜与沉腐的气息。 这样的生与死缠绕着,娇艳与腐朽映衬着,反而是一种别样的美丽和幽情。 桃花深处,果然有三姐妹。 玉腕枕香腮,桃花脸上开。 这三姐妹衣衫华美,是浅紫、水粉、鹅黄浓淡错开,露出雪白的胳膊,傲人的身姿。 浓密的青丝挽成发髻,以金簪银钗装饰,又在鬓角以桃花点缀。 面如桃李,唇点朱红,既是娇媚的美人,也是多情的艳鬼。 穿紫衣的艳鬼倚在青石之上,姿态撩人。 穿粉衣的艳鬼正在唱歌,幽幽切切。 穿黄衣的艳鬼伴歌而舞,婀娜多姿。 宫梦弼才到近前,就听那身穿紫衣,斜倚在石台上的女子笑道:“芷若、佳英,有客人来了。” 着粉的女子停住婉转的歌喉,捂嘴轻笑:“佳英,你身段叫人看去了。” 衣黄的女子正舒展双臂,婉转身姿,温言冷哼了一声,伸手一招,便在纱衣外披上外衣:“何人偷窥,还不出来?” 宫梦弼朗声道:“无还峰宫梦弼,只是来拜会同道,恰巧见到三位赏花游玩,并非有意窥视,还请见谅。” 宫梦弼自桃花林中走出来,踩在野草枯叶上,无声无息。 他容貌昳丽,一双碧眼是冷的,也是暖的,狐尾自身后轻轻摇摆,拂开夜色,推开鬼气。 “原来是狐狸。”佳英看了他一眼,本来有些恼怒,那看着那张脸,此时却有一半化作羞嗔了。 芷若笑嘻嘻靠在她的肩上,耳语道:“好俊的狐狸。” 只有青石上的大姐已经端坐起来,笑问道:“我记得无还峰的同道深居简出,一向不同他人来往,但好像并不是狐仙?” 宫梦弼道:“你说的是金蟾,如今他与我共享无还峰,他在镜潭修行,我在山上修行。我才来此地没有多久,刚刚开辟洞府,所以想邀请各位同道光临寒舍,参加洞府落成之宴。” 芷若来接了请柬,递给了紫衣大姐。 大姐看了一眼请柬,脸上露出笑容:“我叫琼芳,这是我二妹芷若,三妹佳英。难得有新的道友在此落户修行,就是不知你要宴请那些人?” 宫梦弼道:“请了我的本家施婆婆,竹岭的雀仙,同山的金蟾,小圣庙的夜叉鬼,玉带河的罔象,还有就是你们三个了。” 琼芳笑道:“既然左近同道都请了,那我们一定到。” “多谢赏光。”宫梦弼拱了拱手,便告辞离开。 芷若朝他摆了摆手,眼中秋波流转,分外惑人。 宫梦弼只是笑笑,一只大尾巴在夜色中游动,消失在桃花深处。 待他离开,琼芳才将请柬递给两位妹妹,道:“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可不要轻慢了。” 芷若和佳英看着请柬,字如飞云,似狐似凤,有难得的仙气,也有森然的妖气。 两位小娘也是熟读诗书的,瞧见这字,就有些赞不绝口。 “如此俊美,如此道性,真是良配。”芷若畅想着。 却被佳英敲了敲脑袋:“你这脑子里除了些腌臜物,还有些什么?” 芷若哼了一声,撅起了嘴:“鬼狐一家,也不是不可能。” 琼芳已经重新卧在青石上:“那你去勾引他,看他会不会就范。” 芷若吐了吐舌头:“我才不要,长得这么好看,肯定不是省心的。” “嘻嘻,你也就是生了一张巧嘴,只会说,不会做。”佳英嘲笑道。 芷若恼了,上来要打她。 佳英笑着躲开,一追一逃,绕着青石玩闹起来。 琼芳打了个呵欠,在这宁静的月色中闭目而眠。 美人岭三姐妹、小圣庙的夜叉鬼都是阴物,所以要晚上来送请柬。 宫梦弼染着一身桃花香,往小圣庙去了。 这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不是很亲近阴森鬼气,腐木朽气,却是很钟爱桃花这淡淡清苦的香气,轻易就染了一身。 第二十四章、美人岭 受月楼建成之后,宫梦弼依言前往入云峰。 “我洞府落成,来请您于三日后赴宴。”宫梦弼笑道。 施婆婆笑了起来:“金蟾竟愿意与你共享无还峰,倒是难得。” 虽然宫梦弼没有来特意说过,但附近能瞒住施婆婆的事情不多了。 她早就听闻宫梦弼又被金蟾请了回去。 宫梦弼苦笑:“他是对我有误解,总以为我不要无还峰,就是图谋更大,要利用救命之恩算计他的性命。” “竟有这样的事?”施婆婆也觉得稀奇,“那你开府还宴请他吗?” 宫梦弼道:“毕竟是同居一山,自然要请的。若是不请,又不知他要生出什么疑心来。” 施婆婆道:“只怕他不愿意来。” 宫梦弼倒不这么认为,“不,他肯定会来。” 施婆婆倒也不在此纠结,而是道:“你宴会上都要请些什么人?” 宫梦弼道:“您、雀仙、金蟾,人不多,还请您带些小辈去热场子。” 施婆婆摇了摇头:“这算什么事?你既然在此开府,左近的同道多走动走动才是好事。那美人岭的三姐妹、小圣庙的夜叉鬼都可邀来。” “若不是赤羽蛇闭关了,也可邀来。此外玉带河中还有罔象,也算比邻,也可邀来。这样不就热闹了?” 宫梦弼道:“热闹是热闹,但不知脾性,恐坏了好宴。” 施婆婆道:“正是不知脾性,才要挑一个好日子请来,不然日后就更难相交了。” 宫梦弼沉吟:“也好,总要打交道的。” 施婆婆是个好提议,而且她在这一片也算是德高望重,旁人便是对宫梦弼没有好脸色,但看在施婆婆这个老狐狸的面上,也不会为难。 这样的打算,也是煞费苦心了。 宫梦弼不得不承情。事实上有施婆婆这样的前辈指点,也确实省心许多。 宫梦弼留下请柬,便依施婆婆所言,回受月楼重新拟了几封请柬,依次去请左近同道。 美人岭同道,雀仙说是三个游魂,施婆婆说是三姐妹。 宫梦弼迎着新月进入美人岭,岭中桃花连绵,绽放得分外热烈。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 有动人的歌声自桃花深处飘来,宛如银铃,颇有几分艳丽和欢悦。 宫梦弼循着歌声而去,渐渐便有几分幽深的鬼气。 桃花开得那样娇嫩烂漫,被这鬼气缠绕着,就有一种久无人迹的荒芜与沉腐的气息。 这样的生与死缠绕着,娇艳与腐朽映衬着,反而是一种别样的美丽和幽情。 桃花深处,果然有三姐妹。 玉腕枕香腮,桃花脸上开。 这三姐妹衣衫华美,是浅紫、水粉、鹅黄浓淡错开,露出雪白的胳膊,傲人的身姿。 浓密的青丝挽成发髻,以金簪银钗装饰,又在鬓角以桃花点缀。 面如桃李,唇点朱红,既是娇媚的美人,也是多情的艳鬼。 穿紫衣的艳鬼倚在青石之上,姿态撩人。 穿粉衣的艳鬼正在唱歌,幽幽切切。 穿黄衣的艳鬼伴歌而舞,婀娜多姿。 宫梦弼才到近前,就听那身穿紫衣,斜倚在石台上的女子笑道:“芷若、佳英,有客人来了。” 着粉的女子停住婉转的歌喉,捂嘴轻笑:“佳英,你身段叫人看去了。” 衣黄的女子正舒展双臂,婉转身姿,温言冷哼了一声,伸手一招,便在纱衣外披上外衣:“何人偷窥,还不出来?” 宫梦弼朗声道:“无还峰宫梦弼,只是来拜会同道,恰巧见到三位赏花游玩,并非有意窥视,还请见谅。” 宫梦弼自桃花林中走出来,踩在野草枯叶上,无声无息。 他容貌昳丽,一双碧眼是冷的,也是暖的,狐尾自身后轻轻摇摆,拂开夜色,推开鬼气。 “原来是狐狸。”佳英看了他一眼,本来有些恼怒,那看着那张脸,此时却有一半化作羞嗔了。 芷若笑嘻嘻靠在她的肩上,耳语道:“好俊的狐狸。” 只有青石上的大姐已经端坐起来,笑问道:“我记得无还峰的同道深居简出,一向不同他人来往,但好像并不是狐仙?” 宫梦弼道:“你说的是金蟾,如今他与我共享无还峰,他在镜潭修行,我在山上修行。我才来此地没有多久,刚刚开辟洞府,所以想邀请各位同道光临寒舍,参加洞府落成之宴。” 芷若来接了请柬,递给了紫衣大姐。 大姐看了一眼请柬,脸上露出笑容:“我叫琼芳,这是我二妹芷若,三妹佳英。难得有新的道友在此落户修行,就是不知你要宴请那些人?” 宫梦弼道:“请了我的本家施婆婆,竹岭的雀仙,同山的金蟾,小圣庙的夜叉鬼,玉带河的罔象,还有就是你们三个了。” 琼芳笑道:“既然左近同道都请了,那我们一定到。” “多谢赏光。”宫梦弼拱了拱手,便告辞离开。 芷若朝他摆了摆手,眼中秋波流转,分外惑人。 宫梦弼只是笑笑,一只大尾巴在夜色中游动,消失在桃花深处。 待他离开,琼芳才将请柬递给两位妹妹,道:“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可不要轻慢了。” 芷若和佳英看着请柬,字如飞云,似狐似凤,有难得的仙气,也有森然的妖气。 两位小娘也是熟读诗书的,瞧见这字,就有些赞不绝口。 “如此俊美,如此道性,真是良配。”芷若畅想着。 却被佳英敲了敲脑袋:“你这脑子里除了些腌臜物,还有些什么?” 芷若哼了一声,撅起了嘴:“鬼狐一家,也不是不可能。” 琼芳已经重新卧在青石上:“那你去勾引他,看他会不会就范。” 芷若吐了吐舌头:“我才不要,长得这么好看,肯定不是省心的。” “嘻嘻,你也就是生了一张巧嘴,只会说,不会做。”佳英嘲笑道。 芷若恼了,上来要打她。 佳英笑着躲开,一追一逃,绕着青石玩闹起来。 琼芳打了个呵欠,在这宁静的月色中闭目而眠。 美人岭三姐妹、小圣庙的夜叉鬼都是阴物,所以要晚上来送请柬。 宫梦弼染着一身桃花香,往小圣庙去了。 这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不是很亲近阴森鬼气,腐木朽气,却是很钟爱桃花这淡淡清苦的香气,轻易就染了一身。 第二十五章、夜叉与罔象 美人岭已经靠近龙盘山边缘了,但还算深山之中,但小圣庙就截然不同了。 小圣庙已经是在龙盘山和山下乡里相接的地方了,只有几座矮峰陡坡掩映,勉强算是能挡住人迹。 也正因为离人很近,小圣庙的香火十分旺盛。 小圣庙下,就有一座小圣乡。 庙里供奉着小圣,具体是哪位神仙,宫梦弼不得而知,但如今是被夜叉鬼占据了。 小圣庙的来头宫梦弼倒是知道。 大约是几十年前,有年轻道人于山中降服妖魔,被人瞧见,以为天神,便建了这座小圣庙以求庇佑。 那道人来去自如,不知是何方仙人,但总不可能被一座自己都不知道庙宇牵绊。 这座空置的庙宇没有正神坐镇,又香火不断,自然吸引了许多山精鬼怪依附。 最后是这夜叉鬼打赢了一众竞争者,寄宿在这小圣庙中。 而这夜叉鬼显然也是有想法的,他苦于修行艰难,因此非但不害人,反而借着小圣的名义时常显现灵应。 这一来二去,竟也坐稳了。 虽然不敢自称就是小圣,但却在小圣的旁边多添了一个夜叉像。 乡人称之为小圣座下护法夜叉神将。 来祭拜小圣的,没有不顺带祭拜夜叉的。 靠着庙中香火,如今这夜叉鬼竟也入了品级。 又因为不曾害人,所以多年以来,吴宁县不知破了多少邪祀,就连县城外的山王庙都破了,这里的小圣庙都保存得十分完好。 宫梦弼携带着一身桃花香闯进了小圣庙。 这座小庙因为时常有人祭拜,时常修缮,外面看起来风雨侵蚀,但里面却是香火熏出来的沉静气息。 庙里无人伺候,毕竟是在山上,来往不便,因此也没有点蜡烛。 只有一点星月的光透进来,照得小圣像与夜叉像有几分阴森可怕。 “啊嚏!” 一声巨响从夜叉像处传来,真如惊雷一般,吓得宫梦弼一跳。 “夜叉鬼,你吓我一跳。” 那手持钢叉,青面獠牙的夜叉鬼像忽然活了过来。 他揉了揉鼻子,道:“你这狐狸带进来一阵香气,倒是还恶人先告状。” “这香气,你是从美人岭过来的?” 宫梦弼摆了摆尾巴,抖落桃花的清苦香气:“你鼻子倒是灵敏,我才见过美人岭的三姐妹。” 夜叉鬼又打了一个喷嚏:“不要再抖了,我闻不得桃花香。” 宫梦弼便把尾巴藏在衣襟下,道:“抱歉,我不知道这个。” 夜叉鬼道:“无妨,你这狐狸夜半来我这小圣庙做什么?无处可去,想要借宿?” 宫梦弼递上请柬,被夜叉鬼粗壮的胳膊接了过去:“在下宫梦弼,原本是县城的修行,如今略有所成,就在无还峰开辟了洞府,特意来邀请你参加我开府之宴。” 夜叉鬼道:“原来是左近的道友,那我届时一定到。” 宫梦弼道:“那就恭候大驾了。” 夜叉鬼没有回话,而是又坐回神坛,变成泥塑的神像。 恍惚间,宫梦弼似乎听到了打鼾声。 摇了摇头,宫梦弼一阵风似的出了小圣庙,又转道去玉带河。 玉带河一路流淌过群山,最终汇入娥女江。 玉带河这一支发源于龙盘山当中的白头山。 所为白头,是山高积雪,终年难化。 从白头山顺流而下,越是上游,越被强者占据,越是下游,就越是弱了。 到玉带河汇入娥女江那一段,甚至就没有妖怪了——因为娥女江中有大神大妖。 罔象则是占据了赤霞峰至入水口最后一段的水域,在整个玉带河的生态中算是最弱的。 宫梦弼甚至不知道罔象的洞府,陆上的妖怪,也没有知道罔象洞府在何处的。 所以宫梦弼是以香诱之。 说起香,狐狸喜欢使幻术,因为尾腺的关系,成精之后十有八九是能分泌出致幻的体液的。 狐兽分泌的尾腺液气味不好闻,也就是俗称的狐骚味。 但成精之后,能玩的就多了。 只要得法,大多可以从骚狐变成香狐。 也有天生的香狐,乃是罕见的异种。 不过大多数狐妖最后都把尾腺变成了体香。 狐狸弄香也是有些手段在身上的,宫梦弼更是其中高手。 他自己的尾腺也是幻术的一种。 香可通神。 此时引诱罔象,用的就是一枚香丸。 用丝巾包裹着,在玉带河上游的水中洗濯,香气就随着水流一路往下蔓延开来。 不过片刻,水中就显出了动静。 那是个黑色的影子,个头不大,如同小儿。露出一双赤目,看着宫梦弼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只有河水打着旋儿,在他身边截留了香气。 宫梦弼松开丝巾,任由香丸漂了过去,被一只赤色的爪子抓住。 随后,那黑影就化作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大耳赤目,有几分木讷。 他举着香丸道:“狐狸,你香丸掉了。” 宫梦弼道:“这是见面礼。” 罔象不解,脸上有些许困惑。 宫梦弼道:“我叫宫梦弼,如今住在无还峰上,玉带河流经无还峰,你也算是我的邻居。三日后是我开府之宴,请你来参加。” 罔象恍然,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问道:“无还峰上个月的水不好,发生了什么事情?” 宫梦弼倒是没有料到罔象还能感应到水质好坏,就如实说了:“赤羽蛇同金蟾打了一架,伤了镜潭,所以流下来水不太好。” 罔象问道:“那金蟾还好吗?” “无还峰流下来的水清净寒冷,我很喜欢。”罔象补充了一句,说完他又犹豫的看了一眼香丸:“只比香丸多喜欢一点点。” 宫梦弼笑了起来:“他很好,我上去劝架了,所以他没有受伤,还同意我在无还峰上居住。” 罔象便笑了起来:“好,那我也去参加你的宴会。” 宫梦弼道:“那就说定了。”宫梦弼给他送上请柬。 罔象将请柬藏在衣服里,又沉入水中,化作一团黑影。 只有两只爪子捧着香丸在水中轻轻盘着,很是喜欢。 宫梦弼倒是不期金蟾竟然能有一个素未谋面的朋友。 这样的神交已久,也十分神奇了。 就是不知道金蟾知道罔象这样欣赏他,又会是什么表情了。 第二十五章、夜叉与罔象 美人岭已经靠近龙盘山边缘了,但还算深山之中,但小圣庙就截然不同了。 小圣庙已经是在龙盘山和山下乡里相接的地方了,只有几座矮峰陡坡掩映,勉强算是能挡住人迹。 也正因为离人很近,小圣庙的香火十分旺盛。 小圣庙下,就有一座小圣乡。 庙里供奉着小圣,具体是哪位神仙,宫梦弼不得而知,但如今是被夜叉鬼占据了。 小圣庙的来头宫梦弼倒是知道。 大约是几十年前,有年轻道人于山中降服妖魔,被人瞧见,以为天神,便建了这座小圣庙以求庇佑。 那道人来去自如,不知是何方仙人,但总不可能被一座自己都不知道庙宇牵绊。 这座空置的庙宇没有正神坐镇,又香火不断,自然吸引了许多山精鬼怪依附。 最后是这夜叉鬼打赢了一众竞争者,寄宿在这小圣庙中。 而这夜叉鬼显然也是有想法的,他苦于修行艰难,因此非但不害人,反而借着小圣的名义时常显现灵应。 这一来二去,竟也坐稳了。 虽然不敢自称就是小圣,但却在小圣的旁边多添了一个夜叉像。 乡人称之为小圣座下护法夜叉神将。 来祭拜小圣的,没有不顺带祭拜夜叉的。 靠着庙中香火,如今这夜叉鬼竟也入了品级。 又因为不曾害人,所以多年以来,吴宁县不知破了多少邪祀,就连县城外的山王庙都破了,这里的小圣庙都保存得十分完好。 宫梦弼携带着一身桃花香闯进了小圣庙。 这座小庙因为时常有人祭拜,时常修缮,外面看起来风雨侵蚀,但里面却是香火熏出来的沉静气息。 庙里无人伺候,毕竟是在山上,来往不便,因此也没有点蜡烛。 只有一点星月的光透进来,照得小圣像与夜叉像有几分阴森可怕。 “啊嚏!” 一声巨响从夜叉像处传来,真如惊雷一般,吓得宫梦弼一跳。 “夜叉鬼,你吓我一跳。” 那手持钢叉,青面獠牙的夜叉鬼像忽然活了过来。 他揉了揉鼻子,道:“你这狐狸带进来一阵香气,倒是还恶人先告状。” “这香气,你是从美人岭过来的?” 宫梦弼摆了摆尾巴,抖落桃花的清苦香气:“你鼻子倒是灵敏,我才见过美人岭的三姐妹。” 夜叉鬼又打了一个喷嚏:“不要再抖了,我闻不得桃花香。” 宫梦弼便把尾巴藏在衣襟下,道:“抱歉,我不知道这个。” 夜叉鬼道:“无妨,你这狐狸夜半来我这小圣庙做什么?无处可去,想要借宿?” 宫梦弼递上请柬,被夜叉鬼粗壮的胳膊接了过去:“在下宫梦弼,原本是县城的修行,如今略有所成,就在无还峰开辟了洞府,特意来邀请你参加我开府之宴。” 夜叉鬼道:“原来是左近的道友,那我届时一定到。” 宫梦弼道:“那就恭候大驾了。” 夜叉鬼没有回话,而是又坐回神坛,变成泥塑的神像。 恍惚间,宫梦弼似乎听到了打鼾声。 摇了摇头,宫梦弼一阵风似的出了小圣庙,又转道去玉带河。 玉带河一路流淌过群山,最终汇入娥女江。 玉带河这一支发源于龙盘山当中的白头山。 所为白头,是山高积雪,终年难化。 从白头山顺流而下,越是上游,越被强者占据,越是下游,就越是弱了。 到玉带河汇入娥女江那一段,甚至就没有妖怪了——因为娥女江中有大神大妖。 罔象则是占据了赤霞峰至入水口最后一段的水域,在整个玉带河的生态中算是最弱的。 宫梦弼甚至不知道罔象的洞府,陆上的妖怪,也没有知道罔象洞府在何处的。 所以宫梦弼是以香诱之。 说起香,狐狸喜欢使幻术,因为尾腺的关系,成精之后十有八九是能分泌出致幻的体液的。 狐兽分泌的尾腺液气味不好闻,也就是俗称的狐骚味。 但成精之后,能玩的就多了。 只要得法,大多可以从骚狐变成香狐。 也有天生的香狐,乃是罕见的异种。 不过大多数狐妖最后都把尾腺变成了体香。 狐狸弄香也是有些手段在身上的,宫梦弼更是其中高手。 他自己的尾腺也是幻术的一种。 香可通神。 此时引诱罔象,用的就是一枚香丸。 用丝巾包裹着,在玉带河上游的水中洗濯,香气就随着水流一路往下蔓延开来。 不过片刻,水中就显出了动静。 那是个黑色的影子,个头不大,如同小儿。露出一双赤目,看着宫梦弼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只有河水打着旋儿,在他身边截留了香气。 宫梦弼松开丝巾,任由香丸漂了过去,被一只赤色的爪子抓住。 随后,那黑影就化作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大耳赤目,有几分木讷。 他举着香丸道:“狐狸,你香丸掉了。” 宫梦弼道:“这是见面礼。” 罔象不解,脸上有些许困惑。 宫梦弼道:“我叫宫梦弼,如今住在无还峰上,玉带河流经无还峰,你也算是我的邻居。三日后是我开府之宴,请你来参加。” 罔象恍然,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问道:“无还峰上个月的水不好,发生了什么事情?” 宫梦弼倒是没有料到罔象还能感应到水质好坏,就如实说了:“赤羽蛇同金蟾打了一架,伤了镜潭,所以流下来水不太好。” 罔象问道:“那金蟾还好吗?” “无还峰流下来的水清净寒冷,我很喜欢。”罔象补充了一句,说完他又犹豫的看了一眼香丸:“只比香丸多喜欢一点点。” 宫梦弼笑了起来:“他很好,我上去劝架了,所以他没有受伤,还同意我在无还峰上居住。” 罔象便笑了起来:“好,那我也去参加你的宴会。” 宫梦弼道:“那就说定了。”宫梦弼给他送上请柬。 罔象将请柬藏在衣服里,又沉入水中,化作一团黑影。 只有两只爪子捧着香丸在水中轻轻盘着,很是喜欢。 宫梦弼倒是不期金蟾竟然能有一个素未谋面的朋友。 这样的神交已久,也十分神奇了。 就是不知道金蟾知道罔象这样欣赏他,又会是什么表情了。 第二十六章、师兄与娃娃脸 上弦月。 有两个年轻人一前一后站在小圣庙不远处。 年长的那个十分英挺魁梧,背负剑匣,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样子,看起来分外严肃。 年少的长着娃娃脸,头戴玉冠,捏着腰上的玉佩把玩着。 “师兄,这庙里没有正神,只有一个夜叉鬼看守,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年少的娃娃脸不解道。 年长的师兄道:“你可知庙里供奉着谁?” 娃娃脸歪着头:“是谁?” “是师父。”师兄叹了一口气,“当年师父往吴宁访友,在此遇到妖怪袭人,就顺手打杀了两个妖怪。谁知道归来的时候,就发现这里建了一座小圣庙,供奉着师父本尊。” 娃娃脸惊讶道:“居然是师父,那为何不令乡民改建,供奉其他神仙呢?” 那师兄道:“那可就是一桩麻烦事了。本意只是打死两个害人的妖怪,结果还要人前显圣,推倒自己的神像,还要帮忙请来其他神仙坐镇,岂不是本末倒置,越陷越深?” 娃娃脸才醒悟过来。 师兄见他明白过来,才继续道:“所以师父就直接走了,再来的时候,就发现这里被一个夜叉鬼占据了。” 娃娃脸道:“那为何不除了这窃取香火的妖怪呢?” 师兄苦笑道:“那夜叉鬼并不冒认自己就是小圣,而是说受小圣感化,在此护法降魔。他又兢兢业业,维持庙宇灵应,不使香火衰败。有山民误入龙盘深处,他也化身指路,有山精野怪伤人,他也上前阻止。” 娃娃脸顿时就明白了这难办之处了。 如今这小圣庙是靠着夜叉鬼行善显灵,维持香火。但夜叉鬼也不窃据小圣的香火,只是借着小圣的名头分润一部分罢了。 那师兄道:“师父是万事不管,但我们做弟子的,却不能不看顾着。这小圣庙我已经是第三次来了,这次带你认认路,下次就得你来了。” 娃娃脸便请教道:“我们要做什么呢?” 师兄道:“我们做徒弟的,不能坏了这庙宇,捣毁师父的神像。这夜叉鬼虽是冒着师父名,但却是行善积德,也不能杀。所以隔些年来看一看,若是这夜叉鬼不为恶,那就无需管他。若是借着师父名头为恶,那就要及时铲除。” 娃娃脸受教,道:“那以后就交给我吧。” 正自谈论间,忽地,便见夜叉鬼自小圣庙中钻出,拿着钢叉,挺立在月光之下,十分威武。 那夜叉鬼趁着月色往龙盘山中行去。 那师兄弟二人便生出几分疑惑。 师兄道:“走,我们跟上去瞧瞧。” 这二人便远远跟着夜叉鬼,一直往龙盘山深处而去,直到无还峰山下。 夜叉鬼已然上山而去,那山峰之中,古木林间,似有盈盈月华放着毫光。 这娃娃脸正待说话,忽地被师兄捂住嘴。 只见不远处的玉带河中,一个黑影化作少年,提着网兜慢悠悠地朝山上走去,留下湿漉漉的脚印。 “师兄,这里莫不是魔窟不成,怎么这样多的妖怪。” 师兄脸色凝重:“我们得去探个究竟,若是妖魔作乱,还得设法降服。” 娃娃脸道:“师兄,你应付得来吗?” 师兄摸了摸身后的剑匣:“怎么应付不来。” “那就好。”娃娃脸吞了一口唾沫:“我们一定要上去吗?” 师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废话了,拿出来吧。” 娃娃脸方从袖子里翻出一枚宝珠。 宝珠受着月光,便浮现一层雾气,竟有五光十色,绚烂如云霞。 娃娃脸吹了一口气,这雾气便笼罩着他们师兄弟,接着,他们师兄弟便化作一高一矮两个妖怪。 高大的是山魈,凶恶丑陋,背负着一根大棍子。 矮小的是狐狸,尖尖脸细细眼,灵动得厉害。 娃娃脸变的狐狸小声道:“还好有蜃气珠,不然就只能用隐身符了。” 山魈已经一言不发往山上去了。 狐狸连忙跟上去:“师兄等等我,你别离我太远了。” 这山中的妖气鬼气聚在一起,实在显眼的很,哪怕没有来过,这师兄弟二人也看得出来这些妖怪在哪里了。 他们钻入古木,很快就找到了妖怪聚集的“魔窟”。 林中灯光映照着,一个个气死风灯挂在树枝上、屋檐下,将一座楼阁照得灯火通明。 那灯火清幽幽的,如同鬼火。 而楼阁则沐浴在上弦月中,有一种毫光满溢化为流萤的美感。 楼阁外一片开阔,没有挡住月光的古木,只有矮小的灌木,苍翠的青苔和蕨类。 一个个小狐狸正准备宴席。 以蓝布铺地,陈设酒席,放上鸡鸭鱼肉、果蔬山珍、美酒香炉。 施婆婆挥着小狐狸设好酒席,席上的吃食都是宫梦弼托沈山购置的。 此刻宫梦弼正亲自以细炭入炉,隔着玉璧放上香丸,烘出十分沁人心脾的香气。 夜叉鬼和罔象围拢在他身边,看着小小的石炉中散发着曼妙的香气,感到十分惊奇。 夜叉鬼在怀里掏了掏,将一道香火捏成的雾丸递给宫梦弼,道:“祝贺你仙府落成。” 宫梦弼笑着收下,道:“先入座吧,很快就开席了。” 罔象把网兜送到宫梦弼面前:“礼物。” 宫梦弼接过一看,竟然是一袋珍珠,浑圆莹润,质量上乘,不由得笑了起来:“我很喜欢。等晚一点金蟾来了我介绍你同他认识。” 罔象欣喜的点了点头,有些羞怯的样子。 雀仙早就来了,此刻也化作一个穿着锦衣的小孩,拉着罔象一起坐在席上。 宫梦弼焚了香,就坐到主位上,向一旁的施婆婆道谢:“倒是麻烦您带着小辈来帮我了。” 小胖狐就窝在施婆婆脚边,看着垫子上的肥鸡流口水。 施婆婆道:“这有什么麻烦的,都是本家。” 林子里,蜃气珠遮掩的师兄弟二人看着眼前的景象又是惊讶又是忧虑。 山魈师兄看着施婆婆,悄声道:“看到那个老太太了吗,是八品狐妖。” 狐狸师弟着急道:“那不是和师兄同为一品,这可怎么办?” 山魈师兄道:“八品而已,不足为虑。你保护好自己就可以。” 狐狸师弟忧心忡忡:“怎么办,要直接杀进去吗?” 山魈师兄敲了敲他的脑袋:“瞎说什么?当然是混进去打探打探,不要误造杀孽。” 第二十六章、师兄与娃娃脸 上弦月。 有两个年轻人一前一后站在小圣庙不远处。 年长的那个十分英挺魁梧,背负剑匣,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样子,看起来分外严肃。 年少的长着娃娃脸,头戴玉冠,捏着腰上的玉佩把玩着。 “师兄,这庙里没有正神,只有一个夜叉鬼看守,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年少的娃娃脸不解道。 年长的师兄道:“你可知庙里供奉着谁?” 娃娃脸歪着头:“是谁?” “是师父。”师兄叹了一口气,“当年师父往吴宁访友,在此遇到妖怪袭人,就顺手打杀了两个妖怪。谁知道归来的时候,就发现这里建了一座小圣庙,供奉着师父本尊。” 娃娃脸惊讶道:“居然是师父,那为何不令乡民改建,供奉其他神仙呢?” 那师兄道:“那可就是一桩麻烦事了。本意只是打死两个害人的妖怪,结果还要人前显圣,推倒自己的神像,还要帮忙请来其他神仙坐镇,岂不是本末倒置,越陷越深?” 娃娃脸才醒悟过来。 师兄见他明白过来,才继续道:“所以师父就直接走了,再来的时候,就发现这里被一个夜叉鬼占据了。” 娃娃脸道:“那为何不除了这窃取香火的妖怪呢?” 师兄苦笑道:“那夜叉鬼并不冒认自己就是小圣,而是说受小圣感化,在此护法降魔。他又兢兢业业,维持庙宇灵应,不使香火衰败。有山民误入龙盘深处,他也化身指路,有山精野怪伤人,他也上前阻止。” 娃娃脸顿时就明白了这难办之处了。 如今这小圣庙是靠着夜叉鬼行善显灵,维持香火。但夜叉鬼也不窃据小圣的香火,只是借着小圣的名头分润一部分罢了。 那师兄道:“师父是万事不管,但我们做弟子的,却不能不看顾着。这小圣庙我已经是第三次来了,这次带你认认路,下次就得你来了。” 娃娃脸便请教道:“我们要做什么呢?” 师兄道:“我们做徒弟的,不能坏了这庙宇,捣毁师父的神像。这夜叉鬼虽是冒着师父名,但却是行善积德,也不能杀。所以隔些年来看一看,若是这夜叉鬼不为恶,那就无需管他。若是借着师父名头为恶,那就要及时铲除。” 娃娃脸受教,道:“那以后就交给我吧。” 正自谈论间,忽地,便见夜叉鬼自小圣庙中钻出,拿着钢叉,挺立在月光之下,十分威武。 那夜叉鬼趁着月色往龙盘山中行去。 那师兄弟二人便生出几分疑惑。 师兄道:“走,我们跟上去瞧瞧。” 这二人便远远跟着夜叉鬼,一直往龙盘山深处而去,直到无还峰山下。 夜叉鬼已然上山而去,那山峰之中,古木林间,似有盈盈月华放着毫光。 这娃娃脸正待说话,忽地被师兄捂住嘴。 只见不远处的玉带河中,一个黑影化作少年,提着网兜慢悠悠地朝山上走去,留下湿漉漉的脚印。 “师兄,这里莫不是魔窟不成,怎么这样多的妖怪。” 师兄脸色凝重:“我们得去探个究竟,若是妖魔作乱,还得设法降服。” 娃娃脸道:“师兄,你应付得来吗?” 师兄摸了摸身后的剑匣:“怎么应付不来。” “那就好。”娃娃脸吞了一口唾沫:“我们一定要上去吗?” 师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废话了,拿出来吧。” 娃娃脸方从袖子里翻出一枚宝珠。 宝珠受着月光,便浮现一层雾气,竟有五光十色,绚烂如云霞。 娃娃脸吹了一口气,这雾气便笼罩着他们师兄弟,接着,他们师兄弟便化作一高一矮两个妖怪。 高大的是山魈,凶恶丑陋,背负着一根大棍子。 矮小的是狐狸,尖尖脸细细眼,灵动得厉害。 娃娃脸变的狐狸小声道:“还好有蜃气珠,不然就只能用隐身符了。” 山魈已经一言不发往山上去了。 狐狸连忙跟上去:“师兄等等我,你别离我太远了。” 这山中的妖气鬼气聚在一起,实在显眼的很,哪怕没有来过,这师兄弟二人也看得出来这些妖怪在哪里了。 他们钻入古木,很快就找到了妖怪聚集的“魔窟”。 林中灯光映照着,一个个气死风灯挂在树枝上、屋檐下,将一座楼阁照得灯火通明。 那灯火清幽幽的,如同鬼火。 而楼阁则沐浴在上弦月中,有一种毫光满溢化为流萤的美感。 楼阁外一片开阔,没有挡住月光的古木,只有矮小的灌木,苍翠的青苔和蕨类。 一个个小狐狸正准备宴席。 以蓝布铺地,陈设酒席,放上鸡鸭鱼肉、果蔬山珍、美酒香炉。 施婆婆挥着小狐狸设好酒席,席上的吃食都是宫梦弼托沈山购置的。 此刻宫梦弼正亲自以细炭入炉,隔着玉璧放上香丸,烘出十分沁人心脾的香气。 夜叉鬼和罔象围拢在他身边,看着小小的石炉中散发着曼妙的香气,感到十分惊奇。 夜叉鬼在怀里掏了掏,将一道香火捏成的雾丸递给宫梦弼,道:“祝贺你仙府落成。” 宫梦弼笑着收下,道:“先入座吧,很快就开席了。” 罔象把网兜送到宫梦弼面前:“礼物。” 宫梦弼接过一看,竟然是一袋珍珠,浑圆莹润,质量上乘,不由得笑了起来:“我很喜欢。等晚一点金蟾来了我介绍你同他认识。” 罔象欣喜的点了点头,有些羞怯的样子。 雀仙早就来了,此刻也化作一个穿着锦衣的小孩,拉着罔象一起坐在席上。 宫梦弼焚了香,就坐到主位上,向一旁的施婆婆道谢:“倒是麻烦您带着小辈来帮我了。” 小胖狐就窝在施婆婆脚边,看着垫子上的肥鸡流口水。 施婆婆道:“这有什么麻烦的,都是本家。” 林子里,蜃气珠遮掩的师兄弟二人看着眼前的景象又是惊讶又是忧虑。 山魈师兄看着施婆婆,悄声道:“看到那个老太太了吗,是八品狐妖。” 狐狸师弟着急道:“那不是和师兄同为一品,这可怎么办?” 山魈师兄道:“八品而已,不足为虑。你保护好自己就可以。” 狐狸师弟忧心忡忡:“怎么办,要直接杀进去吗?” 山魈师兄敲了敲他的脑袋:“瞎说什么?当然是混进去打探打探,不要误造杀孽。” 第二十七章、呆瓜小齐 这师兄弟正准备现身去讨杯酒喝,却忽然听到银铃一般的说笑声由远及近。 三个倩影在林中若隐若现,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影。 “人味!”夜叉鬼忽然叫了一声,朝林中看去。 美人岭的三姐妹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带着一阵香风,叫夜叉鬼连打了几个喷嚏。 宫梦弼叫夜叉鬼换了个座,换到上风口才好了。 几个妖怪直勾勾地盯着美人岭三姐妹,三姐妹无奈让开身子,从她们身后钻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丝绸的衣衫,戴着金丝编制的发冠,看起来十分娇贵。 但这少年眼睛里却是木的,见不到神光,分明是俊秀的小公子,却长着一双瞎子一样的眼睛。 “狐狸!” 那少年一见宫梦弼,便叫了一声,举着手朝宫梦弼扑了过去。 琼芳实在看不下去,袖子一卷,便有一条紫色的绸带飞出,把这少年的嘴捂住,腰缠住,吊在一边的树枝上。 宫梦弼无奈摇了摇头:“琼芳姑娘,你这可是给我送了个大礼呀。只是这傻小子吃不得玩不得,到叫我有些棘手了。” 远处,那狐狸师弟惊了一下,没有听清楚他们说什么,所以摇了摇山魈师兄:“他们不会是要把人吊起来吃掉吧?” 山魈师兄也听不真切,但瞧着这里虽然妖气混着鬼气,但却别有一番仙气,倒不太像是食人的妖魔。 “走,我们直接过去。” 山魈师兄领着狐狸师弟直接露了面,朝受月楼走来。 “咦?”宫梦弼和施婆婆都有些疑惑。 宫梦弼问道:“二位从何而来?怎么到了我这?” 山魈师兄和狐狸师弟与宫梦弼面对面才心里一跳,面前这狐妖容貌昳丽,一双碧眼似乎是不见底的深渊,能把人魂魄都吸进去。 背后一条柔顺的赤色尾巴流淌着银辉,似乎是明月所钟。 狐狸师弟有些害怕,往山魈师兄背后缩了缩。 山魈师兄毕竟有八品修行,并没有被宫梦弼惑住心神,作揖道:“我是外地来的山怪,因为家里被一伙强人占了,不得不来龙盘山碰碰运气。这是我的小弟灰狐狸。” 山魈把狐狸师弟的脖颈捏住抓出来放在身前,这尖尖脸的灰狐狸便作了作揖:“我们在山下瞧见了各位前辈往山上来,便也跟了上来,不想是前辈在设宴,打搅了。” 宫梦弼的碧眼里闪烁着一丝似笑非笑,旋即隐没在瞳孔中。 他邀请道:“既然来了,便是有缘,请一起入座喝一杯吧。” 他那脚尖踢了踢流口水的小胖狐:“去,再铺一张席。” 小胖狐艰难把目光从烧鸡身上收回来,一溜烟去帮山魈和灰狐狸安置席位。 安置好了,又跑过来,摇着宫梦弼的腿:“能不能吃了,能不能吃了?” 施婆婆把它抱在怀里,弹了弹他的脑瓜壳。 宫梦弼还没有忘记正事,对着美人岭的三位姐妹问道:“三位姑娘,这傻小子是什么来路?” 被吊在树上的傻小子摇摆得像一条蠕虫,但也不知道怕,反而好似乐在其中。 琼芳只觉得头痛,只好由芷若代为解释:“白日里有一伙人来美人岭赏桃花,带着这呆瓜在桃林里乱走,临走的时候却把他一个人丢在山里。” “我们姐妹晚上出来的时候,这呆瓜正趴在树下睡觉,睡醒了就跟着叫姐姐,叫饿,我们也没有办法。把他一个人留在美人岭恐被狼叼走,就只好带到这来请大家想想法子。再不济先喂他一口饭吃,免得饿死在我那。” 众所周知,鬼是不吃饭的,所以美人岭没什么能吃的。 夜叉鬼“哼”了一声:“交给我吧,我明日把他扔到山下的乡里,总不能叫他留在这里。” 宫梦弼招了招手,那呆瓜就从树上落下来,一个没站稳,躺倒在地上。 宫梦弼看他在地上拱来拱去,更像个虫子了。 琼芳收回绸带,那呆瓜终于解脱了束缚,在地上瘫成大字:“饿了,小齐饿了。” 宫梦弼在小胖狐心痛的目光里拿走了一盘烧鸡,放到那傻小子的面前:“饿了就吃吧。” 呆瓜翻了身站了起来,捧着盘子跟在宫梦弼后面,看着他的尾巴眼珠子都不转一下。 宫梦弼把他按在自己身边的座上,看着他斯斯文文地吃鸡,仔细观察着他,轻易就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这呆瓜丢了一魂一魄,神志不清,如同幼儿。”宫梦弼道:“看着穿着举止,家中也不会贫穷。如芷若姑娘所言,那就是被人故意遗弃的。” 夜叉鬼道:“那就不好办了,自己不能生活,丢进人堆里也是要死的。” 这时节,多的是人连自己都喂不饱,更不提养一个傻子了。连他自己的亲人都不要他,别人如何能要他? 宫梦弼道:“我来想想办法,再不济总能给他求一条活路。” 呆瓜小齐吃得香,也没有闹腾。 宫梦弼便准备开宴,忽地朝林子里叫道:“金蟾,别看了,都在等你呢。” 金蟾气恼被他叫破行藏,但还是气鼓鼓的走了过来。 他瞪了宫梦弼一眼,道:“你到无还峰才一个月,就开始大肆宴饮,我倒要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宫梦弼已经摸准了金蟾的路数。 他给金蟾送请柬,金蟾理都不理,他就把请柬放在镜潭边上了。 但周围同道都来赴宴,就他不来,岂不是在众人心中落了个坏名声? 因此金蟾一定是要来的,便是来看看宫梦弼是不是要谋害他,也是要来的。 宫梦弼不跟他犟这个,笑了一声,举起酒杯:“今日是我受月楼开府之宴,我初来乍到,往后还需各位同道多多关照。” “请了。” 宫梦弼饮尽一杯酒,在座的各位妖鬼、变成妖怪的修士、呆瓜小齐,乃至小胖狐都举起酒杯,同宫梦弼共饮。 金蟾本来不想喝,但雀仙在一边戳他的屁股,罔象红玉一样的眼睛看着他,他就勉强端起酒杯,也浅饮了一杯。 这杯中酒是月露,寒则寒矣,却是凝神聚气的宝贝。宫梦弼开府之宴,也舍得下本,放的月露着实是足量的。 就瞧着场中人鬼都激灵灵打了个哆嗦,然后彼此相视一笑,气氛就热络了起来。 第二十七章、呆瓜小齐 这师兄弟正准备现身去讨杯酒喝,却忽然听到银铃一般的说笑声由远及近。 三个倩影在林中若隐若现,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影。 “人味!”夜叉鬼忽然叫了一声,朝林中看去。 美人岭的三姐妹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带着一阵香风,叫夜叉鬼连打了几个喷嚏。 宫梦弼叫夜叉鬼换了个座,换到上风口才好了。 几个妖怪直勾勾地盯着美人岭三姐妹,三姐妹无奈让开身子,从她们身后钻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丝绸的衣衫,戴着金丝编制的发冠,看起来十分娇贵。 但这少年眼睛里却是木的,见不到神光,分明是俊秀的小公子,却长着一双瞎子一样的眼睛。 “狐狸!” 那少年一见宫梦弼,便叫了一声,举着手朝宫梦弼扑了过去。 琼芳实在看不下去,袖子一卷,便有一条紫色的绸带飞出,把这少年的嘴捂住,腰缠住,吊在一边的树枝上。 宫梦弼无奈摇了摇头:“琼芳姑娘,你这可是给我送了个大礼呀。只是这傻小子吃不得玩不得,到叫我有些棘手了。” 远处,那狐狸师弟惊了一下,没有听清楚他们说什么,所以摇了摇山魈师兄:“他们不会是要把人吊起来吃掉吧?” 山魈师兄也听不真切,但瞧着这里虽然妖气混着鬼气,但却别有一番仙气,倒不太像是食人的妖魔。 “走,我们直接过去。” 山魈师兄领着狐狸师弟直接露了面,朝受月楼走来。 “咦?”宫梦弼和施婆婆都有些疑惑。 宫梦弼问道:“二位从何而来?怎么到了我这?” 山魈师兄和狐狸师弟与宫梦弼面对面才心里一跳,面前这狐妖容貌昳丽,一双碧眼似乎是不见底的深渊,能把人魂魄都吸进去。 背后一条柔顺的赤色尾巴流淌着银辉,似乎是明月所钟。 狐狸师弟有些害怕,往山魈师兄背后缩了缩。 山魈师兄毕竟有八品修行,并没有被宫梦弼惑住心神,作揖道:“我是外地来的山怪,因为家里被一伙强人占了,不得不来龙盘山碰碰运气。这是我的小弟灰狐狸。” 山魈把狐狸师弟的脖颈捏住抓出来放在身前,这尖尖脸的灰狐狸便作了作揖:“我们在山下瞧见了各位前辈往山上来,便也跟了上来,不想是前辈在设宴,打搅了。” 宫梦弼的碧眼里闪烁着一丝似笑非笑,旋即隐没在瞳孔中。 他邀请道:“既然来了,便是有缘,请一起入座喝一杯吧。” 他那脚尖踢了踢流口水的小胖狐:“去,再铺一张席。” 小胖狐艰难把目光从烧鸡身上收回来,一溜烟去帮山魈和灰狐狸安置席位。 安置好了,又跑过来,摇着宫梦弼的腿:“能不能吃了,能不能吃了?” 施婆婆把它抱在怀里,弹了弹他的脑瓜壳。 宫梦弼还没有忘记正事,对着美人岭的三位姐妹问道:“三位姑娘,这傻小子是什么来路?” 被吊在树上的傻小子摇摆得像一条蠕虫,但也不知道怕,反而好似乐在其中。 琼芳只觉得头痛,只好由芷若代为解释:“白日里有一伙人来美人岭赏桃花,带着这呆瓜在桃林里乱走,临走的时候却把他一个人丢在山里。” “我们姐妹晚上出来的时候,这呆瓜正趴在树下睡觉,睡醒了就跟着叫姐姐,叫饿,我们也没有办法。把他一个人留在美人岭恐被狼叼走,就只好带到这来请大家想想法子。再不济先喂他一口饭吃,免得饿死在我那。” 众所周知,鬼是不吃饭的,所以美人岭没什么能吃的。 夜叉鬼“哼”了一声:“交给我吧,我明日把他扔到山下的乡里,总不能叫他留在这里。” 宫梦弼招了招手,那呆瓜就从树上落下来,一个没站稳,躺倒在地上。 宫梦弼看他在地上拱来拱去,更像个虫子了。 琼芳收回绸带,那呆瓜终于解脱了束缚,在地上瘫成大字:“饿了,小齐饿了。” 宫梦弼在小胖狐心痛的目光里拿走了一盘烧鸡,放到那傻小子的面前:“饿了就吃吧。” 呆瓜翻了身站了起来,捧着盘子跟在宫梦弼后面,看着他的尾巴眼珠子都不转一下。 宫梦弼把他按在自己身边的座上,看着他斯斯文文地吃鸡,仔细观察着他,轻易就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这呆瓜丢了一魂一魄,神志不清,如同幼儿。”宫梦弼道:“看着穿着举止,家中也不会贫穷。如芷若姑娘所言,那就是被人故意遗弃的。” 夜叉鬼道:“那就不好办了,自己不能生活,丢进人堆里也是要死的。” 这时节,多的是人连自己都喂不饱,更不提养一个傻子了。连他自己的亲人都不要他,别人如何能要他? 宫梦弼道:“我来想想办法,再不济总能给他求一条活路。” 呆瓜小齐吃得香,也没有闹腾。 宫梦弼便准备开宴,忽地朝林子里叫道:“金蟾,别看了,都在等你呢。” 金蟾气恼被他叫破行藏,但还是气鼓鼓的走了过来。 他瞪了宫梦弼一眼,道:“你到无还峰才一个月,就开始大肆宴饮,我倒要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宫梦弼已经摸准了金蟾的路数。 他给金蟾送请柬,金蟾理都不理,他就把请柬放在镜潭边上了。 但周围同道都来赴宴,就他不来,岂不是在众人心中落了个坏名声? 因此金蟾一定是要来的,便是来看看宫梦弼是不是要谋害他,也是要来的。 宫梦弼不跟他犟这个,笑了一声,举起酒杯:“今日是我受月楼开府之宴,我初来乍到,往后还需各位同道多多关照。” “请了。” 宫梦弼饮尽一杯酒,在座的各位妖鬼、变成妖怪的修士、呆瓜小齐,乃至小胖狐都举起酒杯,同宫梦弼共饮。 金蟾本来不想喝,但雀仙在一边戳他的屁股,罔象红玉一样的眼睛看着他,他就勉强端起酒杯,也浅饮了一杯。 这杯中酒是月露,寒则寒矣,却是凝神聚气的宝贝。宫梦弼开府之宴,也舍得下本,放的月露着实是足量的。 就瞧着场中人鬼都激灵灵打了个哆嗦,然后彼此相视一笑,气氛就热络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