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隋唐:我在江都种琼花二十年杨遇安》 第一章 气运压制 “给隋炀帝杨广提供一百万个大学生,他能平定隋末之乱吗?” 杨遇安想起前世某平台的经典提问,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真的要面对这种小编年末冲业绩的脑瘫问题? 当然,他肯定找不来一百万个大学生,顶了天就一个。 也就是他自己。 简而言之,他穿越了。 好巧不巧,他成了杨广的儿子。 又好巧不巧,他生母并非正室萧氏,只是某位后庭不具名的女子。 也就是俗称的私生子。 这倒也罢了,出生王府,就算没有名分,吃穿总是不愁的。 但又又好巧不巧的是,当下杨广还不是后来的隋炀帝,甚至也不是皇太子。 此时的“晋王广”,是皇帝杨坚的大孝子,是太子杨勇的好二弟,还是天下四大总管之一的扬州总管,奉皇命镇守江南四十四郡。 一边在人前父慈子孝,一边暗地里密谋夺嫡。 据前世某公众号历史学家提供的冷知识:这个时期,杨广为了讨好有道德洁癖的杨坚与独孤后夫妇,努力维持与正室萧氏的恩爱人设——当然也只是人设而已。 至于王府后庭意外生出的“奸生子”,都是弃养的。 “对了,原主小名就叫谬儿……从一出生就是个谬误,妨碍了父亲夺嫡野心……“ “真是亲爹不疼,亲娘不爱啊……” …… 杨遇安感叹一番,又翻找到这具小孩身体更多记忆。 谬儿——姑且这么称呼这个倒霉孩子——一出生就被秘密送到江都城中的后土祠,对外宣称军户遗孤。 杨遇安根据谬儿的记忆分析,此儿应该不是唯一被送到这里的王府私生子。 只是那些难兄难姐们大多早夭。 大概是后土娘娘有灵,不忍心再有无辜小生命早早逝去,轮到谬儿时,虽还是体弱多病,到底也活到了四岁。 但好景不长,正直贪玩年纪的谬儿,见祠中师兄师姐们皆修习功法,唯独自己被严禁练武,只许学文,所谓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于是某夜趁着祠监喝醉之际,偷走功法秘籍,然后照着书上的小人插画胡乱修炼起来。 没有意外,走火入魔,挂了。 接着就被杨遇安魂穿了。 他还记得刚刚穿越之际,迷迷糊糊之间,隐约有道女声在耳边轻叹:“晋王广乃是注定成龙之人,你等后庭奸生子受潜龙气运压制,注定今世福缘浅薄,举步维艰……” 慢着! 修炼功法? 潜龙气运? 小姐姐的声音真好听……咳,这不是重点。 所以,这是玄幻高武版的隋唐? 原来谬儿与他的倒霉哥哥姐姐们早夭并非巧合,而是冥冥之中的气运压制?! 第一次练功就走火入魔也是这个原因?! “这还怎么玩啊?来一百万个大学生也搞不定啊……” 杨遇安顿时无语。 …… 无语归无语,来都来了,再怎么困难,总得试着挣扎一下。 不能修炼,无力反抗,那个开局就提示自己身份的小姐姐也不知是不是真实存在……那就只剩跑路这个选择了。 虽说他穿越的这个隋唐大有问题,但记忆中的地理方位跟前世大致相同,江都城仍旧是扬州总管府所在,是杨广谋划夺嫡的大本营。 所谓龙兴之地,气运最旺。 既然自己受他龙气压制,那就有多远躲多远呗! 惹不起咱还躲不起? 当然,跑路前肯定要做好充足准备。 钱粮、衣物、路引之类的必不可少。 年龄也是一个要考虑的因素。 逃跑的路线更应该提前规划好。 毕竟他名为后土祠道童,实则相当于半个囚犯,平日不得祠监允许,不能离开后土祠太远。 出城更是想都别想。 “先去探探路。” 说干就干。 杨遇安离开房间,循着记忆在院子角落找到一个小号木桶,便往大门方向走去。 此时隔壁庭院隐隐传来少年少女的轻叱声,偶尔伴随欢呼叫好,好不热闹。 正是原身那些师兄师姐们在演武。 与之相比,一墙之隔的这处小院更显冷清。 因为长期被软禁,谬儿在后土祠中本就是透明人。 这次病倒,除了祠监,更是罕有人问津。 “这样更好。” 杨遇安不再迟疑,快步离开。 …… 出门后,杨遇安径直往东走。 后土祠东边一里地,是一条名为“山阳渎”的水沟。 谬儿的小院没有水井,祠监也不允许他随意串门,平日用水,只能自己提桶来这里打水。 这也是祠监唯一允许他外出的地方。 对于这条水沟的来龙去脉,谬儿不清楚,前世作为公众号历史爱好者的杨遇安却相当了解。 此沟源头是春秋时期的古邗沟。后来杨坚为了方便攻打南陈时运输兵粮,加以扩建,直通长江。 因为工期匆匆,加上杨坚素来节俭,山阳渎远没有后来杨广重修的邗沟那般精美。 什么夹岸柳树、千里驰道、连片行宫通通没有。 就是一条土不啦叽的人工渠而已。 但也正因为工程粗糙,岸边土堤高低不平,反而适合杨遇安当下的小身板匿藏踪迹。 如果今后要偷摸出城,这里是最佳逃跑路线。 只要贴着河堤往南行,就能避开绝大部分人的视线,来到长江边,藏入山林。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蹭到一艘渔船渡过江南……到那时,广袤的南方原野,天高地远,只要自己不主动出来作死,任他杨广龙气再盛也管不到自己了吧? 杨遇安当时是这么想的。 但他很快发现,自己高估了这具小身板的体能,或者说低估了气运压制的可怕程度。 才刚刚爬上土堤,没来由地一阵心悸,而后两眼一黑,摔了下去。 …… 再次醒来,他发现自己差一点就掉水里。 一块大石兜住了他下半身。 疼痛,流血,全身绵软无力。 “这身体底子是真的差,才走一里路就低血糖了。” “别说过长江了,能不能顺利走出江都城还要打个问号。” 跑路计划尚未正式实施,就倒在了考察阶段。 而更糟糕是,现在他能不能活到明天都成问题。 因为眼下所处的位置,正好是土堤上方的视线盲区。 除非碰巧有人路过又碰巧这人脑筋一抽从这个位置跳下来。 否则求救无门。 况且此时天色已近黄昏,绝大多数人不是回家就是在回家的路上,谁没事来这里瞎溜达? 没救了。 “我来过,也挣扎过,无憾了……”杨遇安看着水中倒影那个眉清目秀,极具潜力的可爱道童,以自认为最文艺的方式感叹一声,“就是替将来那些女施主女妖精感到惋惜……” 话未说完,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空灵女声—— “酉时以‘人水‘浇花,可得宝物。” …… …… “晋王广,弥自矫饰,唯与萧妃居处,后庭有子皆不育,(独孤)后由是数称广贤。”——《资治通鉴·隋纪三》 第二章 琼花仙子 “这声音……是先前那个小姐姐!” 杨遇安瞬间瞪大双眼。 那么问题来了,她是谁? 周遭除了自己没有第二个活人,显然对方不是什么肉体凡胎。 修行者? 后土娘娘? 神仙小姐姐? 传说中的系统娘? 当然,眼下这个问题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陌生女声很可能是自己的救命稻草。 “敢问花在何处?在下如何浇花?”杨遇安立即请教道。 没有回应。 “那何为‘人水’?” 还是没有回应。 有亿点高冷啊。 杨遇安目光一动,决定换个问法:“可否用这山阳渎的水浇花?” “可。” 总算回应了。 杨遇安心中一喜。 实际上,这也是他当下唯一能够到的水源了,这要是不行他就真没辙了。 天色将晚,正当酉时。 姑且试试吧。 原本他被岸边大石兜住,上半身就一直悬空,如今轻轻侧身,一边手臂就顺势探下了水沟。 就在指尖碰到水面的瞬间,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一株幼小树苗的画像。 树苗干枯濒死,天上忽然降下甘霖,树苗迅速起死回生。 抽芽,长叶,冒出花苞。 不过数息功夫,一朵洁白无瑕,仙气飘飘的美丽花儿便在他心田中肆意盛放。 他试着以心神触碰树苗,没想到花儿瞬间炸开,而后化作一段陌生记忆涌入他脑海。 开皇七年,夏。 江都,山阳渎。 大隋铁蹄南下平陈在即,为了方便往江南地区运输粮草军需,朝廷发动江淮民众开凿山阳渎。 鲁二郎作为本地青壮被征发。 修运河是一种沉重的徭役,死亡率极高,堪比修长城。 都说当今大隋天子是仁慈之主,体恤民力。但天子远在京师,只管宏图大略,哪里顾得上数千里之外底层小民的艰辛? 烈日炙烤,军吏催逼,鲁二郎疲惫至极,饥渴难耐。 就在此时,他发现土堤下方歪歪斜斜长着一丛南烛。 枝头果实乌青诱人,一看就汁水饱满。 鲁二郎咽了咽唾沫,下意识往那里走去。 下一刻,一道皮鞭从背后抽来,鲁二郎措不及防,摔下尚未通水的土沟。 …… 回过神来,杨遇安发现树苗重新耷拉下脑袋。 “这就是所谓的‘宝物‘?” “一段死者的记忆?” “就这?” 只可惜小姐姐跟树苗一样,再次恢复高冷状态。 杨遇安轻叹一声,挣扎着从石头上站起来。 躺了这么一小会,他稍稍恢复一些体力,虽仍饥饿体虚,不足以爬上陡峭的土堤,但走几步路还凑合。 他记得鲁二郎发现的那丛南烛就在附近不远。 …… “真的在这里!” 见到那丛长满青紫果实的灌木,杨遇安顿时目光放亮。 这里同样是一片视野盲区。 他当即二话不说,上前采食果子。 根据鲁二郎的记忆,南烛在江南地区又名乌饭树,从果实到根茎皆可入药,有强健根骨,益气补身的功效。 药效如何且不论,当酸甜的汁水顺着喉咙滑入干瘪的肚子时,杨遇安感觉这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他本就是因为低血糖而全身乏力疲软,脑袋昏沉。 而这酸甜口的南烛子显然含糖量不低。 得到大量果糖补充,他体力迅速恢复,不管是爬上土堤还是撑到天明,他都更有信心了。 “可算是活下来了!” 至此,他总算明白那位疑似仙人的小姐姐为何说这是“宝物”了。 虽然不是什么仙丹灵药,也不是什么神功秘籍,只是一段普通人的普通记忆而已。 可对于一个快饿死的人来说,活命的口粮不就是无价之宝吗? “感谢仙子赐食活命之恩!” 因为不知对方本体在哪里,杨遇安便干脆对着运河方向大拜三下。 “敢问仙子名讳?” 原本他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没想到这次竟有回应。 “吾名琼花。” 琼花? 扬州的琼花? 嘶…… 这一刻,杨遇安莫名想起前世关于琼花的种种民间传说。 作为一种带有神话色彩的名花,扬州琼花总与他这具身体的生父杨广联系在一起。 有说杨广为了便于南下江都赏花,才修通了南北大运河。 有说琼花生性高洁不喜昏君,所以杨广一来,满城琼花一夜凋零。 甚至在清人小说《说唐》里,琼花干脆就具象为杨广的胞妹琼花公主,美丽贞烈,面对兄长淫威宁死不屈…… 这些光怪陆离的民间传说自然都不靠谱。 可眼下他穿越到这个高武隋唐,不也同样很玄幻吗? “慢着,若按《说唐》里的辈分算,我是不是该叫她一声‘姑姑’?” “谬儿与姑姑?” 想到这一层,杨遇安脸色顿时变得怪异。 …… 杨遇安终究没敢将“姑姑”喊出口。 毕竟这不是小说。 而不管是谬儿还是鲁二郎的记忆里,大隋皇室都没有一位以“琼花”为号的公主。 甚至于当今世上,压根不存在一种名为“琼花”的植物。 除了他心间的这一株。 这是独属于他的花,更是他当下脱困的最大指望。 得好好养着,不能造次。 …… 摸黑回到小院,没有意外,根本没有人知道他曾经离开过,还差点饿死在水沟边。 融合了谬儿的记忆,杨遇安见怪不怪。 此时他一边按照鲁二郎的记忆,用南烛根茎汁液涂抹身上瘀肿,一边试着与心间的花儿沟通。 譬如对方能不能带他穿越回原本的世界。 如果不行,那能不能直接带他离开江都城。 再不济,教他怎么修练也成啊…… 琼花仙子高冷依旧。 “这仙子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杨遇安心中微微吐槽。 毫无疑问,光靠自己这副孱弱的身体,跑路什么的想都别想。 “只能先在这里暂住一段时日了……就是不知那浇花得宝,是否每日都如此?” “明天再去验证一下。” 一夜无话。 …… 第二天。 大概鲁二郎的土办法还是靠谱的,杨遇安明显感觉身上的伤痛减轻了许多,连带脸上气色也有少许改善。 过来送食的师兄见状微微诧异,但也仅此而已。 又休养了一个白天,到了当日酉时,也就是傍晚,吃饱喝足的杨遇安再次以打水的名义来到山阳渎。 这次他找了一处相对平缓的土坡下到水边,然后默念一声“仙子我来了”,便将手伸到水中。 指尖微凉。 枯苗的图景再次浮上心头。 雨落,抽叶,开花。 溢彩流光。 下一刻,一段全新的记忆涌入杨遇安脑海。 …… …… “(开皇七年)夏四月……于扬州开山阳渎,以通运漕。”——《隋书·帝纪第一·高祖上》 第三章 江都是个好地方 开皇十年,朝廷以江南地区法度废驰为由,强硬推行《五教》之令,致使士民嗟怨,人心惶惶 在当地世家士族鼓动下,平陈一年之际,江南地区降而复叛。 记忆主人高寿,是江左一带小有名气的医者,曾师从终南山“孙药王”。 一位叛军渠帅有意拉他入伙,许以高官厚禄。 高寿明面虚与委蛇,私底下却暗暗图谋脱身。 他判断,眼下叛军虽然来势汹汹,但朝廷已经派出越国公杨素出兵平叛,晋王杨广坐镇江都。 杨素乃是猛将,精通水战,鲜有败绩。 杨广则负责笼络分化江南世家,行怀柔之策。 有这两位文武相济,那些如同无根之萍的江南叛军很快就会土崩瓦解。 果不其然,在朝廷大军迅猛攻势下,江左叛军几无一合之敌,高寿也终于趁乱脱离叛军控制。 只可惜途中不幸被乱兵所伤,虽然成功去到江都,最终也不治身亡。 乱世存身,有时候得看运气。 …… 杨遇安从陌生记忆中醒来。 这次虽然同样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但收获却超过昨日的役夫。 高寿师从“孙药王”,虽然自身天赋平平,到底也是科班出身的医者。 杨遇安得到对方十数年行医走方的经验,只是匆匆一览,便立即发现好几种适用于当下调理身子的滋补汤药。 譬如昨日发现的那丛南烛,若再加上几味草药熬成药膏,不论内服外敷,都能让伤口好得更快。 而且还能长时间保存药效,细水长流。 “不愧是‘孙药王’的亲传弟子!”杨遇安兴奋道,“有了这段记忆,我就算无法改变气运压制的问题,至少有望能改善当下孱弱体质,恢复正常人水平,为将来跑路打好基础!” “说到跑路……” 高寿原本就在江南四处行医,熟悉那边的地理风俗。 这些都是原身谬儿不具备的宝贵人生阅历。 有了这段记忆,将来南下跑路,他就不会两眼一抹黑了。 …… 确认浇花得宝是一件可持续的事后,杨遇安便暂时熄灭了跑路的心思。 接下来,要好好调养身体,好好浇花。 但这不意味着他就放弃离开江都的打算。 按照前世记忆,杨广在扬州起码待了十年,才夺嫡成功,入主东宫。 而今岁是开皇十三年,杨广才来扬州四年不到。 换言之,扼着他命运咽喉的这头“恶龙”还要在江都城盘踞六七年。 谁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况且杨广登基后,还时不时跑回江都耀武扬威呢…… 总之,江都绝非久留之地! …… “对了,浇花的条件,尚有一个‘人水’没有搞清楚……” 他现在只验证过山阳渎之水的效果,而山阳渎流到长江就戛然而止。 过了江南就不能用了。 “只可惜琼花仙子惜字如金……” 结合先前经验,他对于琼花仙子的问答模式大致心中有数。 开放性的提问,一律不答。 只能提出选择性的问题,让对方给出是与否的判断。 想要搞清楚某个问题的答案,只能通过穷举的笨办法逼近真相。 “我当下因为气运压制的问题无法修炼,这些陌生人的人生经验就是最大依靠,不能为了跑路就轻易放弃。” “还是值得花时间搞清楚的。” …… 一日之后,杨遇安大致明白何为“人水”。 且说,世间之水分为天、地、人三种。 霜雪雨露为天水; 江河湖海为地水; 人文气息集聚之渠,便是人水。 天地之水不足为凭,唯有以众生人文之水浇灌琼花,方可得“宝物”。 毫无疑问,人工开凿的运河沟渠,就是人水。 除此以外,黄河与长江,华夏文明的摇篮,虽是地水,也富含众生人文气息。 再次一等,那些史书上著名的河流,例如渭、泾、洛、汴、泗、淮、浙等等,也存在一定的人气。 “浇花得宝,本质就是得到先人的某段记忆。“ “我华夏乃是大河文明,南北大运河是承载这个文明的大动脉,人文气息荟萃所在,故而能养仙家之花。” 想到这里,杨遇安猛地从床上跳起。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如今身处的江都城,因为隋炀帝的关系,在不远的未来,将成为南北大运河的重要枢纽。 而就算抛开运河不谈,单论长江流域本身,江都同样是中下游地区的重镇,所谓众江流之“都”是也。 如果说普天之下,哪里人文气息为浓厚…… 泾渭边上的京师长安(大兴城),河洛边上的东都洛阳,自然首屈一指。 但那两座雄城远在千里之外的北方。 且不说太远去不了,既然是都城,自然是隋室龙气最旺盛的地方。 而隋室龙气肯定是偏帮晋王杨广的。 难不成还会帮他一个无名无份的“奸生子”? 去那里估计更讨不了好。 而在南方,除了那座平陈以后已经破败的六朝旧都建康城以外,便只有当下这座新兴的江都城最为精粹了。 甚至随着将来南北大运河彻底打通,江都“人水”的丰富程度还会进一步上升,成为普天之下最适合种植琼花的地方。 毕竟后世文人骚客早有公论—— 扬州琼花,举世无双。 “这么一想,好像留在江都种花也不错?” …… 真香是不可能真香的,只是蹭水种种花而已。 第三日傍晚时分,杨遇安再次提桶出门。 但还没走几步,便有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人迎面而来。 中年人腰间别着酒壶,浑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酒气。 大概常日贪杯的缘故,眼袋微微有些浮肿。 杨遇安认出对方身份,连忙按照谬儿的习惯,恭恭敬敬第打了个稽首,奶声奶气道:“徒儿拜见师尊!” 来人正是这间后土祠的祠监。 同时也是谬儿的收养人兼名义上的师父,第五观主。 因为这个名字太过猎奇,哪怕谬儿年纪小小,也印象深刻。 他自称来自陇西望族第五氏,据说祖上在东汉时期还出过一个三公级别的大人物,名为第五伦。 到了第五观主这一代,家业早就败光,只能顺着大流当府兵谋生。 来江都前,他本是江北州县的一位府兵团主,相当于管后勤的小头目。 但平陈不久,皇帝便解散了他所属的军府。 依托过往人脉,他辗转来到江都担任后土祠祠监,收养过去战死同僚的遗孤。 实际上除了谬儿这个“假孤儿”,其他师兄师姐全都是军户子弟。 而相比起“第五”这个猎奇姓氏,“观主”这个名字就更让人哭笑不得。 …… …… “(开皇十年)五月乙未,诏曰:……罢山东河南及北方缘边之地新置军府。”——《隋书·帝纪第二·高祖下》 第四章 师傅 且说,杨广担任扬州大总管后,除了拉拢江南世家,更注重拉拢当地修行宗派势力。 当中最为强大的释、道二脉更是重点关照。 为此,他在总管府外围专门兴建了四座道场,广邀释道两家有名望的大能入驻,好吃好住地供奉着。 只要对外表明支持杨广,除了谋反以外什么要求都可以满足。 甚至必要时,谋反也不是不能商量…… 时人称之为“四道场”,身份清贵显赫无比。 第五观主对于这种吃公家饭的待遇眼红不已,便希望将后土祠改为“后土观”,成为第五座道场。 然而在这个时代,虽然三教合流已经有些苗头了,但对皇天后土的信仰,仍旧属于原始巫祝的范畴,尚未被道门所兼容。 所以不出意外,这个提议被总管府否决了。 第五观主一气之下,便将自己的名字改为“观主”二字,常日与弟子们也都是一身道士打扮。 大概就相当于杨遇安前世,有人特意将自己名字改为“经理”、“总裁”、“董事”之类的,占些口头上的便宜。 那么回到眼下,杨遇安大概猜到对方来意,当即开门见山道:“徒儿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知怕了。皇天老爷在上,后土娘娘在下,徒儿下次一定不会趁着师尊喝醉偷练功法!” 原本第五观主见徒弟敢在后土祠以后土娘娘来发誓,便已经信了半分。 但后面那句话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劲? 什么叫“不会趁着我喝醉偷炼功法”? “为师醒着的时候你也不许炼!”第五观主反应过来,作势欲打。 但手掌距离杨遇安脑袋上方还有三寸之时,猛然想起小徒弟有伤在身,便猛然停下,改而骂骂咧咧道:“你这竖子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罢了罢了,为师今日便将话头挑明吧。” “你以为我不许你远离后土祠,不许你练功,是因为有意打压你?” 杨遇安瞪大纯净如水的孩童眼睛,静待下文。 大概是受不了这种天真无邪的小眼神,原本准备狠狠训话的第五观主脸色微微一疆,轻叹道:“非是为师不愿教,实乃你命数如此,不宜修炼,一练就有性命之虞,也不看看你那些兄……” 第五观主意识到失言,立即收住话头。 杨遇安仿佛没有听到后面那句,紧跟着问道:“所以徒儿不能修炼,并非天生根骨太差,只是因为那虚无缥缈的命运?” “你是那位大人的种,有天下至尊的血脉,根骨怎么可能差……” 第五观主心中嘀咕一声,嘴上道:“你也别小看这命数运道之事,说起来玄乎,可你这不是刚刚亲身体验一回么?” “既然见过鬼门关,更该知道惜命。有些事情天生注定,强求不得。” “这大概便是人生吧……” 杨遇安一边装作认真听着师傅教诲,一边心里暗自思忖。 看来琼花仙子说得对,自己不能修炼,主要还是气运压制的问题,与根骨资质无关。 虽然从结果来看都一样。 但杨遇安却不这么认为。 若是因为天生资质差,那自己再怎么尝试修炼,都是事倍功半。 起跑线就输了。 可若只是气运压制的问题……只要能解决问题的源头,不就能正常修炼,长命百岁了吗? 譬如说,等十多年后,杨广顺利登基,那时候自己的私生子身份就不那么妨碍他了。 那所谓气运压制,是不是就能减轻许多了? 甚至于说这十年间,万一杨广突然挂了,历史线改变…… 当然,这后一种可能性也就想想而已。 他如今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孺子。 而对方却是坐镇一方的当红皇子,所谓封疆大吏,身边护卫的高手何止千百? 说不定杨广本身就是有修为的大能。 刺杀杨广? 做梦呢! …… “为师的话都听明白了吧?” 见徒弟有些走神,第五观主微微有些不悦,语气不自觉加重几分。 杨遇安此时已经整理好思绪,眼见天色将晚,酉时快过半,不想错过今夜浇花机会,便正色道:“听明白了。” “既然明白,那还不赶紧对着皇天后土重新起誓,从今往后,不论何时何地,都绝不修炼功法!” “我不。”杨遇安坚决摇头。 “还不死心!合着为师说了半天,白忙活了?”第五观主顿时来气,再度抬手要打。 但这次未等他手掌落下,杨遇安的奶声已经响起。 “什么命数运道之说太过深奥了,徒儿听不懂。” “自己都搞不懂的事,怎么能乱起誓?这不是存心欺骗皇天老爷和后天娘娘吗?” “可唯独一件事,徒儿却是明白的。” “师傅不许徒儿修炼,不许徒儿离开后土娘娘关照的地界,全都是为了徒儿好。” “甚至于说,师傅平日非要逼着徒儿自己去东边水沟打水,不就是看着徒儿身子骨弱,合该多到外头走动走动吗?” “师傅对我的好,徒儿全都看着眼里,记在心里。”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果然,第五观主闻言神色微动,手掌缓缓放下。 杨遇安趁势又道:“所以徒儿发誓,从今往后,只要师傅目光所及之地,徒儿绝不会瞎练功。” “所以师傅啊,为了徒儿的性命安危,您老人家往后还是少喝些酒,多活动活动身体,尽量长命百岁吧!” 撂下这句话,杨遇安再度郑重打了个稽首,而后提起小木桶飞奔出门。 “这竖子……” 不知是因为昨夜宿醉酒气未过,还是因为时节开始转凉,第五观主感觉今夜晚风微微有些刺目。 …… 指尖触水,心花怒放。 这次记忆的主人,是一位来自蒋州的渔户。 蒋州,便是过去南陈都城建康所在。 从三国时期开始,建康历经东吴、东晋、刘宋、萧齐、萧梁、南陈,一共六朝,本是江南最繁华的地方。 然而平陈以后,隋皇杨坚为了避免江南反复,也是为了断绝某些野心家的念想,悍然下令推平南陈都城,改为耕地,更名蒋州。 自此以后,江南的政治军事中心,便渐渐被一江之隔的江都所取代。 曾经繁华的建康自此凋敝,匪患渐多。 渔户发现在蒋州难以谋生,便顺着江流而下来到江都。 最终死于数年前的江南叛乱。 “这次得到了打鱼的经验,也还行。” 山阳渎南接长江,不缺鱼虾。 只是杨遇安不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没有打鱼的手艺。 如今算是补上了短板。 他当下正是长身体的关键时期,后土祠的饭食不能说差吧,只能说一点肉都没有。 杨遇安很是理解师傅为何心心念改祠为观,要当总管府门下走狗……呃,第五道场。 不为别的,公门好吃肉啊! 往后可以来这里开小灶了。 “距离天色完全黑下还有一点时间,要不趁热打铁,试试?” 随即他按照渔户的经验,选了一处水流相对平缓的地方,将小木桶卡在一处石头缝隙,而后跑到木桶的上游,捧起一块成年人手掌大的石头,出尽吃奶的力气,抛向水中。 扑通,扑通。 石头掉水里了。 他也掉水里了。 …… …… “平陈,诏并平荡耕垦,更于石头城置蒋州……”——《隋书·地里志》 第五章 开皇六式 “阿嚏!” 落水后,不出意外,杨遇安着凉了。 虽然第一次开小灶失败,但也不能说毫无收获。 至少他搞清楚了两件事。 其一,外面的世界对于他当下弱小的身躯还是太危险了。 在足够强大以前,自己还得继续苟在江都后土祠里好好发育。 是字面意义上的发育。 其二,虽然浇花所得的记忆是真实可信的,可脑子学会了,不等于身体能跟上。 想要将记忆经验转化为实际动手能力,需要通过反复练习,提高熟练度。 同时,身体底子也得跟上。 就好比记忆中渔户能轻松溜起十多斤重的大鱼,换杨遇安来,多半要反过来被大鱼溜进水里…… 当然了,这仍旧不损这些“宝物”的价值。 有这些宝贵的经验作为参照,杨遇安今后不管学什么都能事半功倍。 别人花大半辈子,甚至是冒着生命危险的习得的经验教训,能让杨遇安少走很多弯路。 代价只是花时间重复练习而已。 于是他忍不住联想:“若是我能得到某位修行者的记忆,是不是就能按照同样的思路,学会对方的功法,然后通过重复练习短时间内到达对方的境界……” 他很快就摇头。 眼下他的问题不在于没有功法可练——师傅第五观主在祠中本就有传授,虽然档次不高。 问题关键是因为气运压制,他一练就有生命危险。 三脚猫功夫与绝世神功都一样。 就算让他浇花收集到大量修行者的记忆,顶了天也只能当个理论强者。 譬如某位不方便透露名字的王姓神仙姐姐。 况且,浇花三日,所得皆是普通人的记忆,也不知是山阳渎的“水质”问题,还是因为他运气不佳。 “罢了,多想无益。当务之急还是先养好这小身体,否则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既然暂时不能修炼,那就先当个生活系强者吧。” …… …… 转眼一年。 不知从何时开始,过去如同边缘人一般的谬儿小师弟,成为了师兄师姐们的手心宝。 谁练功摔了,他能找来合适的山野草药,药到伤愈。 谁衣服破了,他能帮忙缝补,针脚线头比官府的织娘还要细密。 谁家具坏了,他抄起小锯子小斧子一顿猛修,修好能跟新的一样。 除此以外,他还隔三差五地在水边捞一些些小鱼小虾回来给大伙加餐。 不说天天都有肉吃吧,只能说这一年大家都不同程度地长胖了一圈。 关键是,以上一切,不加收任何人工费! 搁谁谁不喜欢? “小师弟,今天又给大伙捎来什么好吃的?” 杨遇安笑而不语,对旁边杂役道:“切两段葱,烧一锅热水。” 然后便从木桶中提出两尾肥美的青鱼。 师兄师姐们顿时欢呼雀跃道:“小师弟打鱼的本领又有长进啦!” 杨遇安回过头满脸委屈道:“你们怎能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看见你在水沟边扎鱼,一扎一个准!”一位师兄反驳道。 杨遇安便涨红了小脸蛋,浑身微微发抖:“那鱼不是我扎的……那鱼是奉后土娘娘之命,自己撞木尖上的……后土娘娘的赏赐,能算我的本领吗?” 接连便是更加离谱的话,什么“感谢大自然的馈赠”,什么“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引得众人哄笑起来。 后土祠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 第五观主在阁楼上目睹这一切,嘴角微微上扬。 不愧是至尊的皇孙,学这些坊里乡间的手艺竟能无师自通。 这份天赋,这份才情,若是用于修行正道之上,将来必定能成为大隋的柱国栋梁。 只是……可惜了。 这时杨遇安将鱼交给杂役去处理后,不再与师兄师姐们打闹,而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院子旁边的一座小石墩,观看众人练功。 第五观主微微叹气。 他知道这个小滑头仍旧未能放下修炼的执念。 但一年观察下来,小家伙到底也算遵守了当初的诺言,没有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瞎练功。 “也罢,等再长大一些,心智成熟了,想必就能彻底放下了……” 第五观主摇摇头,合上窗板。 …… 然而第五观主不知道的是,此时杨遇安的心思根本不在场上练功的众人身上。 实际上当初观摩不到一个月,他便已经在理论上掌握了这套名为《开皇六式》的军中功法。 此功是隋皇杨坚根据前朝军中基础功法修改而来,以自己年号“开皇”来命名。 过去军府中人人皆修习,第五观主不例外。 当今天子据说不喜铺张奢靡,最重实用,所以六式功法的名字也很朴素:拳法一,拳法二……身法一,身法二…… 就跟外头粗糙的山阳渎河堤一样朴实无华。 很杨坚,很开皇。 杨遇安表示很忧心。 有这样一个自律,节俭,励精图治的天子,大隋国运无疑是处于一段蒸蒸日上的上升期,福泽深厚。 而杨广作为命定的下任天子,冥冥中,这种隋室大运都会加持到他身上。 实际上按前世历史记载,杨·爱折腾·广登基以后,不也东南西北折腾了一圈,快二十年,才丢掉江山? 他爸杨坚给他留下的底子实在太好了! 这么一合计,杨广不倒霉,他杨遇安何时才能修行?何日方可出头? …… “浇花一年,生活系技能几乎点满,可修行仍旧没有头绪。”杨遇安心中轻叹道。 原本他还指望从山阳渎中得到大量修行者的记忆,从中找到解决气运问题的办法。 但一年下来,所得的记忆都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如今“见多识广”的他也大致想明白原因了。 山阳渎虽然源自于春秋时期的古邗沟,但江都这段水渠,大体上是五六年前才挖通的,水量不大,“人气”积累不够。 若想得到前代已故修行者的记忆,他估摸着,要么北上寻找古邗沟的河段,要么南下长江。 否则只能等到杨广登基之后,大运河水系彻底打通。 都不太现实。 果然还是要想办法离开江都么…… “小师弟,在想什么呢?” 一道颀长的身影从场中走来。 “萧师兄!”杨遇安看清来着面目,恭敬第打了个稽首。 此人名叫萧阎,是一众军户子弟中最年长的。 杨遇安第一次听闻此人名字发音的时候,还吓了一跳,心道莫非遇到气运之子? 不过此萧阎虽非彼萧炎,但在后土祠这小门小院里,倒也算得上鹤立鸡群般的人物。 这不单因为他的族姓源自天下闻名的“兰陵萧”,跟总管府里的那位晋王妃萧氏能攀上远亲;更因为他是众人中修行最有天赋,也是最积极,以至于有点过于积极的一位。 师兄弟间私下讨论,将来师傅百年归老,这祠监一职基本就是萧师兄接任了。 唯独杨遇安观察对方一年,深知这位大师兄的志向远不止于此。 …… …… 太宗问萧瑀曰:“隋文帝何如主也?”对曰:“克己复礼,勤劳思政……虽性非仁明,亦是励精之主。”——《贞观政要》 第六章 修炼体系 “在想这附近哪里还有师兄们需要的补身草药。” 杨遇安答道。 “原来如此。”萧阎没有任何意外地点点头,又挤出一个自认为最和善的笑容,“倒是辛苦小师弟为我们收集草药了。” “不苦不苦。”杨遇安连连摆手,“我不能修行,只能在这些旁枝末节上帮帮忙,只希望师兄师姐们别嫌我笨手笨脚就行。” “哈哈,小师弟放心,虽则你无法修行,可若将来有谁胆敢欺负你,师兄我第一个为你出头!” 对于这份承诺,杨遇安郑重谢过,却没有放在心上。 若这位萧师兄真的这么关心自己,那原身卧病在床的那些年,怎不见他来嘘寒问暖? 这后土祠中,唯有师傅第五观主是真正在意自己。 其他人多少带点功利。 旁的师兄师姐也就罢了,都是少年心性,他也懒得跟一群小屁孩计较。 这位萧师兄却是毫无疑问的成年人。 心里头算计什么,他还能不清楚? 不外乎是因为这一年来杨遇安展现出来可以利用的价值,特别是能够调配他需要的补身草药,所以刻意亲近。 原来《开皇六式》虽然相对简单易学,只要不是天生悟性、根骨太差,或者杨遇安这种倒大霉的,都能够修习。 但简单也有简单的弊端,《开皇六式》只有练法,没有养法。 按照师傅第五观主的说法,练功修行,不但要练招式,还得学习养身之法,固本培元。 否则只练不养,只会越练身体越差。 过去在军府的时候,还有朝廷定期下发的滋补药材。 如今江北军府解散,过去的府户子弟想要练功,只能自己掏钱买药了。 杨遇安因为得到大量普通人的记忆,有医者,有猎户、有山客……一年下来,不但熟悉江都城附近环境,更能采药、开方、煎药,一条龙全包。 萧阎也是因此才开始重视他。 “走吧,师兄陪你到外面走走!”萧阎伸手邀请。 因为担心杨遇安在外头乱跑会出问题,更担心他又瞎练功,每次外出采药,第五观主都要求有年长弟子陪同监督。 在见识过杨遇安的医术本事后,萧阎主动包揽了这个职责。 “那就有劳萧师兄了!” …… 虽说可以外出,但范围只局限于江都城附近范围。 杨遇安私下表示过想到南边三十里外的长江边,理由是这附近合适的草药快采没了。 不过萧阎权衡再三,拒绝了这个请求。 这位小师弟虽然有些利用价值,但还犯不着为他得罪师傅。 毕竟后者才是对他萧阎前途影响最大的人。 “对了萧师兄,你上回不是答应过给我讲一讲当今修行者的事情吗?”杨遇安边走边随口问道。 “我有说过吗?”萧阎闻言目光警惕,“师傅不许你修行,问这些做什么?” “还不是为了给师兄你们配药?”杨遇安半真半假解释道,“寻常温补的药材这附近所剩无几,剩下那些药性刚猛的,对剂量要求极为严格,增一分有害,少一分不足。我若是对师兄你们修炼的事情一无所知,万一用药不当,岂不是害了你们?” “倒是有几分道理……” 萧阎沉吟片刻,道:“这样吧,太细致的我就不说了。就简单给你捋一捋大隋修行的体系。你可曾听说过‘勋位‘’?” “我听城中老卒闲聊时提起过。”杨遇安点点头,“据说是朝廷为了褒奖有功之人而加封的荣誉称号,有什么开府仪同三司、大将军、上柱国之类的……” 这些他确实是从城中老卒那里听来的,不过是魂归山阳渎的那种。 “怎么,难不成修行者的等级也是据此划分?” “差不多这个意思。”萧阎颔首确认道,“天下修行的宗门派系何其之多,释、道、儒,三教九流,各家各派对于修行境界的描述有所差别,甚至互相之间意见相左。然则朝廷既要管理天下门派,总得有一个统一的说法。” “所以自前朝周武帝开始,公门中人便依照‘勋位’的名称,划分不同的修行等级。我大隋沿袭了这套说法。” “从低到高,依次是:都督、仪同、开府、大将、柱国,共五个大境界。” “而每个大境界当中,又各有上中下三个小境界。” “譬如师兄我,这些年勤学苦练,已经具备了下都督巅峰的修为,开始冲击中都督境界。”萧阎微微有些得意道。 “那不知师傅处于什么境界?”杨遇安好奇问道。 “师傅他老人家嘛……”萧阎目光莫名有些复杂,“早年应该有中都督修为,甚至上都督有望。但如今却是不好说了……” “为何如此?” “原因嘛,一则离开军府以后,修行资源就跟不上了;二则师傅为人,不善钻营,且有妇人之仁。” “若是他来江都以后,别管什么劳什子后土祠后土观,好好经营官面人脉,走通晋王的门道,当不至于临老一事无成!” 这番话无疑是萧阎的压抑多时的心声了。 但到底是背后非议师尊,所以话一出口就后悔。 下意识瞥了一眼杨遇安,见小师弟一脸天真无邪,并未在意,这才暗自松一口气,接着先前的话题。 “仪同往上的境界我不了解,就说说都督级的事吧。” “咱们府户子弟修行的《开皇六式》就是一部对应都督阶段的功法,正好每一个小境界,各有一式拳法与身法。” “都督级,为修行筑基阶段,最重打熬身体。” “下都督,积攒后天血气。” “中都督,炼化先天精气。“ ”上都督,吐纳天地元气。” “而不论何种气,都以填满腹部气海为入门;以通达全身经脉,生生不息为巅峰。” “如此看来,萧师兄如今应当是血气通达自生的阶段了?”杨遇安恍然道。 “是的。”萧阎自得微笑道,“所以接下来,我便要开始尝试炼血化精,冲击中都督的门槛。” “精血之说源自医家。小师弟你往后采药不妨多往这个方向考虑。” “明白了。” 杨遇安暗暗记下这些说法。 …… 接下来数月,杨遇安依旧是后土祠与山阳渎两点一线。 偶尔跟随师兄萧阎外出采药。 因为暂时无法修行,所以他特别重视调理自己的身体。 实际上他平日打鱼采药所得,多半是用在自己身上。 而经过这一年多的调理,他不但治好原身练功走火入魔的伤患,还将身体恢复到健康人应有的水平。 虽仍没有修为,但至少不会出现当初走几步路就低血糖的窘迫状况。 这日他从山阳渎打鱼归来,发现师傅竟难得在祠中设宴。 一问之下方知,原来是有贵客到访。 …… …… “高祖又采后周之制,置上柱国、柱国、上大将军、大将军,上开府仪同三司,开府仪同三司,上仪同三司,仪同三司,大都督,帅都督,都督,总十一等,以酬勤劳。”——《隋书·百官志》 第七章 蒋州道人 来客是一位跟第五观主年纪相仿的中年道士,姓陆名孝通,自称是蒋州静虚观观主。 不同于前者自封的野鸡身份,这位陆观主是在朝廷崇玄署拥有正经度牒,得官方认证的真道士。 当然,仅此一点,还不足以让第五观主如此重视对方。 毕竟诺大的江都城,还缺少真道士? 总管府附近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关键是陆孝通还自称是晋末陆天师的后人。 那位可是道门鼎鼎有名的前辈大能,南天师道的创始人。 如今活跃在江南一带的道门上清、灵宝两脉,皆尊其为天师。 “师傅怕不是想借陆天师的名头,光耀自家门楣,好让总管府的大人们同意咱们后土祠更名的事?” 宴席上,弟子在底下窃窃私语,自以为声音小师傅听不到。 殊不知在两个均有中都督修为的“观主”耳中,清晰可闻。 第五观主老脸一红,狠狠瞪了一眼弟子们,而后又心虚地瞥一眼隔壁。 “呵呵,第五祠监有意加入我道门,贫道在蒋州亦有所耳闻。” 陆孝通并未介怀,捋着斑白胡子,一脸慈眉善目。 “只是不知足下为何执意如此?” 话已说开,有几杯酒水下肚的第五观主便干脆破罐子破摔,直言道:“说来惭愧,在下有意加入道门,倒也不是全心为了修道。” “实乃当今世人,上至天街公卿,下至乡野黔首,不是拜佛祖菩萨,便是拜天尊老君。” “反观咱们这里供奉的后土娘娘神位,除了总管府的大人一年四季偶尔来祭拜一下,平日竟是罕有人问津……” “若在下只是孤家寡人也就罢了,有手有脚总不至于饿死。” “可这里除我以外,不是还有一群嗷嗷待哺的孤弱小娃子么?总得设法多招揽些香客油钱的……” “原来如此!足下虽非真心修道,但有这份慈悲心肠,便是瑕不掩瑜了!”陆孝通拊掌大赞道。 “既然祠监有此善念,要不要考虑与在下做一桩交易?” “交易?” 第五观主闻言不由一愣。 场下参宴的弟子也是纷纷愕然。 这位到底是道士还是商人? 明明看上去一派仙风道骨…… 便见陆孝通从囊中取出一份地契模样的文书,递到第五观主手中,讲解道:“实不相瞒,贫道在蒋州除了一座静虚观,还颇有几分薄田。” “若祠监有意的话,贫道愿意将蒋州的道观、田地相赠,只求足下的后土祠祠监一职!” “你想要当这里的祠监?”第五观主更是诧异了。 对方从蒋州远道而来,就为了自己这个毫无油水可言的破祠监一职? “呵呵,足下说话坦诚,贫道也不敢隐瞒。”陆孝通解释道,“自今上平灭南朝,晋王坐镇扬州以来,谁人不知这江南第一重镇,早就成了江都?” “贫道一介俗人,虽拜天尊老君,却也难免存着些功名利禄的心思。蒋州那边虽能自给自足,唯独有一点不好:距离晋王太远了。” “原来如此!”第五观主恍然点头。 南陈覆灭后,六朝旧都式微,江都日益崛起,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任何有意攀龙附凤的人,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特别是晋王本就是一个舍得千金买马骨的主。 总管府外围富丽堂皇的“四道场”就是明证。 “足下需要钱粮,而贫道需要功名,你我不正好可以各取所需吗?”陆孝通语气蛊惑道。 “这……” 不得不承认,这个提议,第五观主有些心动了。 从陆孝通提供的地契田契来看,虽不足以让他大富大贵,但养活手底下这帮弟子,为他们提供更好的修炼环境,甚至给自己将来养老,卓卓有余。 毕竟他也不年轻了,修行也早没了前途,该考虑晚年的生活了。 唯独是…… 第五观主下意识瞥了一眼门外的一道瘦小身影。 不知何时,这位年纪最小的徒弟从外头归来,乖巧地伺立于门边,默默第注视着自己。 那双翦水秋瞳一如既往地干净,明亮,纤尘不染。 任谁看了都会莫名心软。 “我们谁都可以去蒋州,唯独谬儿不宜远离后土祠。” “若是我们不在了,也不知陆孝通是否会善待他……” 就在第五观主迟疑之际,场下却有人先坐不住了。 “师傅,弟子认为陆观主的提议不错。大家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 正是大弟子萧阎。 因为后土祠没什么进账,他一直苦于得不到修行资源。 小师弟虽然能在外头搞到一些,但于他当下冲击境界的紧要关头,仍旧是杯水车薪。 所以陆孝通的提议,正正说到他心坎上。 “萧师兄说得不错!” “是啊,这事对大家都有好处!” “师傅还在犹豫什么?” 有几位年纪较大的弟子见大师兄开口了,便也纷纷出言附和。 反倒是那些年纪小的,听到要离开打小生活的后土祠去往一个陌生的地方,一时间都有些茫然失措。 陆孝通见状不再催促,悠然低头自酌。 压力顿时来到第五观主身上。 良久,他长叹一声,道:“陆观主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祠中弟子大多年幼,且我又听闻蒋州如今滋生匪患,实在不宜远行,还是将来再说吧!” “师傅!”萧阎霍然站起,准备再劝。 “为师心意已决,你等不必多说。” “可是师傅,弟子认为……” “你认为什么?”大弟子心中想的什么,第五观主怎会不知,“你身为年长者,当照顾幼小,为众人表率,岂可只念一己之私?” 被师傅当着师弟师妹们的面数落,萧阎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认错面子挂不住,不认又不合适。 场面顿时僵住。 “呵呵,祠监息怒。”陆孝通见状,并没有因为被拒绝而失望,反而上前劝架,“高足毕竟年轻,难免心高气盛,不必过于苛责。” 劝罢又转向萧阎:“后生,正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还不赶紧向你师傅赔罪?” 有陆孝通给的台阶,师徒二人顺坡下驴,弟子认错,师傅训诫。 只是萧阎听训之余,悄悄地看了一眼陆孝通,眼神充满感激。 后者微微点头,并未多言。 …… 这日以后,陆孝通再未提及交易之事。 每天只与众人聊聊蒋州风土人情,或是与修行相关的话题。 仿佛真的一门心思为第五观主支撑门面。 虽然他的修为与第五观主半斤八两,但因为师承江南道门正宗,眼界见识非第五观主这种半吊子修行者可比,很快便收获了一众弟子的景仰。 第八章 修炼新思路 “陆先生,你再给我们讲讲道经上元始天尊开劫渡人的事呗!” 这日众弟子练功歇息之际,又缠着陆孝通讲故事。 杨遇安也混迹其中。 虽然对方“陆天师后人”的说法多少带点水分,但到底读过道门典籍,肚子里还是有些真货的。 这些都是杨遇安无法从普通人记忆中获得的知识。 “嗯,咱们上次说到哪了?” 陆孝通不急不慢地吃了一口茶汤,仿佛一位说书先生。 “讲到元始天尊开劫四十一亿万年,度化了无数天仙真君。”一位弟子迫不及待第提醒道,“师傅过去常跟我们说柱国大能乃是世间最强修行者,那不知他们比之道籍所言的天仙真君如何?” “呵呵,那得看怎么比了。”陆孝通捋者花白胡子讲解道,“若单论世间内的修行者,上柱国自然凌驾众生。然则柱国大能再强,终究未能超脱出凡世的桎梏。而在他们无法到达的尘世之外,还有境界更为高渺的仙人。” “释家所称的世尊,道门所奉的天尊,儒者向往的圣贤,都是这一类。” “你们可以认为在柱国级之上,还存在一个‘尊圣级’的境界。” “原来真的有仙人啊!” 这番言论众人先前闻所未闻,一时惊叹不已。 杨遇安甚至发现阁楼上的窗板微微打开一条缝隙。 大概是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师傅也被这个话题所吸引。 “所以真的有四十一亿万年这么长吗?”有年幼弟子好奇问道,“那可是亿万年啊,简直难以想象……” “呵呵,正所谓道可道,非常道。元始天尊的度量,岂是凡夫俗子能够想象的?”陆孝通一脸高深地微笑道,“不过年岁太长,确实不便于记事,加之开劫度人并非只有一次,故而这亿万年间,又按照每劫的不同,分别有龙汉、延康、赤明、开皇等年号……” “开皇?那不是当今至尊所用的年号吗?” “确实如此。”陆孝通确认道,“当今至尊素来与我道门相善,仅次于释家。御极之初,便选用了道经中的‘开皇’一词作为年号。” “至于为何选择‘开皇’……且说,元始天尊定下的这四个年号,寓意各不相同。” “龙汉为始劫,天尊首次出法度人,世间光明美满。” “其后天尊离去,天地破坏,无复光明,是为延康坏劫。” “及至赤明开光,天尊再度出法教化世人,万物归位,是为成劫。” “这之后天尊二度离去,一劫交周,天地又坏。” “最终到开皇之世,天尊教授世人灵宝真文,天地得以复正,直至今世,是为住劫。” 说到这里陆孝通对着北方遥遥一拜,也不知是真心实意还是装模作样,反正姿态语气是挑不出毛病的的:“自周末乱世以来,当今至尊拨乱反正,剪除奸佞,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这是不亚于元始天尊开劫度世人的大功德。以‘开皇’为年号,正当其时!” 陆孝通这一番夹杂着神话与现实的创世故事,说得声情并茂,最是吸引后土祠这群对世界仍充满幻想与期待的少年少女。 众人拊掌叫好之余,又期待地等着陆孝通的下一个故事。 不过就在此时,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突兀响起:“敢问陆先生,既然每一劫天地都要推倒重来一遍,那在开皇以前被度的天仙真君,还能存活到今世吗?若还存在,他们还有昔年的法力威能吗?” 听到如此孩子气的二连问,陆孝通莫名一愣。 几个年长的师兄师姐闻言也忍俊不禁 到底是经验丰富中年人,陆孝通哑然片刻,便理顺了思路,沉吟道:“那是当然的了。天尊法力无边,所度皆天仙上品,岂会因灾劫更替而陨落?” “就好比你们平日供奉的后土地祇吧,明显是天地初开就存在的神仙,不也存续到今世吗?” “依我看,后土虽是上古巫祝就开始祭祀的神灵,但也当属道门一脉!” “陆观主此言大善!” 一道沙哑的声音从上方阁楼传来,正是一直在窗后旁听的第五观主。 显然陆孝通此言说到他心坎上了。 …… 且不提众人如何纠缠着陆孝通继续说道。 杨遇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便悄悄离开人群,转回自己的小院。 作为一个穿越者,他倒不至于对一个明显美化道门的神话故事如此执着。 好吧,就算这是玄幻隋唐,就算神话也可以照进现实,就算他已经拥有了一个仙子小姐姐……但那些漂浮在云层上的大神真仙,跟他一个无法修行的小屁孩有什么关系呢? 唯独是刚刚陆孝通讲述道经所载的四劫交替故事时,他忽然产生了一个灵感。 一个与他修行有关的灵感。 他不能修行,是因为杨广的潜龙之气压制。 而杨广的潜龙之气,无疑来自于隋室的气运。 大隋一统天下,固然今世无双。 但大隋气运再强,到底也不是自古以来皆如此。 远的不说,就在距今不到二十多年前,北方的皇室还不是杨隋,而是宇文周呢。 周前还有西魏,西魏来自北魏,魏前还有十六国乱成一锅粥…… 南方也差不多,各种姓氏的皇帝轮流做庄,你方唱罢我登场…… 自汉末乱世以来,除了一个短命的西晋曾经短暂一统外,这天下竟乱了将近四百年。 这便意味着,这方天地的气运,曾经也被大量的皇室所主导至少是深刻影响过的。 毫无疑问,那些前代皇室同样有自己的功法传承。 既然“前朝”的神仙在今世仍有作为; 那为什么前朝的功法今世不能用呢? “琼花仙子断言我今世福缘浅薄,说明与今世开皇朝有关的一切都难以为我所用。” “既如此,那我何不将目光往回看?” “只要找到一种不被隋室压制的前朝功法……不,哪怕仅仅是压制得不那么厉害,但凡有一丝上升的空间,凭借我浇花得记忆的开挂方式,照着记忆境界反复操练,总有一天必能打破气运压制,获得修为!” “而最为关键的是,对别人来说遥不可及的前代功法,我只要找到合适的水源,就有望获得!” 杨遇安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一时负手踱步,目中精光连闪。 当然,到底能不等得到前朝功法,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敢问仙子,若以南边长江,或是北边古邗沟之水浇花,可否得前朝功法?” 没有回应。 “看来这个问题对她来说有些超纲了……” 相伴一载,杨遇安已经熟悉对方脾性,心中了然。 “那在下换个问法:若以那两个地方的水浇花,可否有望得到前朝修行者的记忆?” 这一次,琼花仙子沉默片刻,终于给出答复。 “可。” …… …… “道经者,云有元始天尊……开劫度人。然其开劫非一度矣,故有延康、赤明、龙汉、开皇,是其年号。其间相去经四十一亿万载。所度皆诸天仙上品。”——《隋书·经籍志》 第九章 大江东去 “你要带谬儿到江边采药?” 听到大弟子的提议,第五观主微微皱眉。 虽然他从未将谬儿的身世明确告知对方,但自己这些年对谬儿形同软禁的养育方式,以萧阎成年人的见识,不可能看不出端倪。 明早自己不许而偏要为之…… 莫非因先前自己否决去蒋州的提议,他心生不满,故意对着干? “师傅,弟子之所以答应带小师弟去江边,并非只为了自己。”萧阎忽而抬头道。 “哦?那你是怎么想的?” 萧阎解释道:“弟子这段时间聆听陆先生的教诲,学会了一句话——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小师弟虽非我们血亲,但相处多年,他于师傅如同亲子,于弟子如同幼弟。” 说到这里,萧阎悄悄瞥了一眼师傅,见他不自觉微微点头,便紧接着道:“既然如子如弟,那么我们身为家中长者,便该为他的将来作长远打算。” “小师弟不能修炼,注定只能平凡一生。” “虽然当今至尊治国有方,号称‘治世’,但凡人要过活,总得找到一份生计……” 听萧阎说到这里,第五观主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你是想多多锻炼谬儿的医术,好让他将来以此谋生?” 萧阎点点头,又补充道:“除此以外,若小师弟的医术能得到祠中同门认可,将来咱们这些人或到朝廷为官,或四下行走江湖,都是小师弟的生招牌,为他传播口碑。” “这样么……” 第五观主沉吟片刻,终于点头同意:“你盯紧他些,别让这小滑头四处乱跑!” “谢师傅成全!” …… “谢师兄相助!” 萧阎刚刚离开阁楼,转角处便闪出一道矮小身影。 正是守候在此的杨遇安。 “我不过是传个话而已。” 萧阎微微摇头,复又深深地看了杨遇安一眼:“倒是你,小小年纪,竟能将师傅的心思猜得如此通透,着实让人意外。” 原来萧阎刚刚那番说辞,全是杨遇安为他设计的。 “哈哈,主要是陆先生那个《触龙说赵太后》的故事讲得好!我不过是从中找到灵感而已……嘻嘻。” 杨遇安连连摆手,嘴角却难以自抑地翘起。 仿佛少年人虽明白要矜持的道理,却总掩饰不住得意之情,期待兄长多夸赞自己几句。 萧阎见他如此,眼中忌惮之意顿时淡了许多。 呵呵,终究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孺子罢了。 “也是,你打小学东西就快。”萧阎微笑地拍了拍杨遇安的小脑袋。 心中却又补充了一句:但不能修行,终究只是个废物。 在萧阎转身离去的瞬间,杨遇安渐渐收敛笑意。 由始至终,目光沉静如水。 …… 长江就在后土祠南边三十里左右。 这个距离,普通人一天往返不在话下。 但在穿越一年多以后,杨遇安才终于走到这里。 虽然这个时代,这个世界,长江的水文地理环境与后世有不少差异,但得益于过去一年积累的大量凡人记忆,他对这里已经相当熟悉。 循着某位医者的记忆,他在日落以前,顺利来到江边的一处草丛,找到了自己所需的草药。 药自然是真的,否则萧阎看到自己敷衍了事,往后就没有机会再来了。 “萧师兄,这些草药离土以后,药性会迅速流逝,你能不能帮我打一桶江水上来,我好回去养着。” “不能用祠中井水养么?”萧阎挑眉道。 “草药生长需要特殊环境,离开了原本水土,同样会影响药性。”杨遇安解释道,”陆先生不是说过么,橘生淮南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便是这个道理。” 这段时间后土祠众弟子被陆孝通成功吸粉,萧阎更是头号大粉。 杨遇安发现只要拉出陆孝通的大旗,萧阎便会天然信了三分。 先前让对方帮忙说服师傅就是如此。 果不其然,听到“陆先生”的名头,萧阎二话不说,提桶下江。 …… 指尖触碰桶中浑水,杨遇安第一时间内视心田。 一息。 两息。 三息。 直到十息过去后,心中树苗依旧耷拉着脑袋,毫无反应。 “这桶里装的分明是长江水,怎会如此?” 杨遇安微微焦急,立即请教琼花仙子。 当然是没有回应的。 他稍稍冷静下来,改口问道:“莫非是因为长江属于地水,以此浇花,不能确保每天必得一宝?” “是。”琼花仙子言简意赅。 原来如此! 杨遇安稍加思索,便明白原因了。 琼花仙子打一开始就强调过,浇花必以“人水”。 虽然长江黄河作为华夏母亲河,同样具备浓厚的人文气息。 但因其本质是天然河流,非山阳渎这种人工开凿的运河,故而在“人气”的精粹程度上,比不上小小的山阳渎。 用杨遇安的话来说,山阳渎浇花,每天保底必出一段记忆。 而长江之水,却没有保底之说。 欧皇一发入魂。 非酋……还是多照照镜子吧。 “看来只能等明天再试试了……”杨遇安手指搅动着混浊的江水,心中不无遗憾。 浇花一年,他已经总结出用水的各种限制条件。 每天只有一次机会。 必须酉时浇花。 必须现取现用。 因为人水有“保质期”,离开原本环境超过半个时辰,就彻底无用了。 换言之,他往后还得天天来这里浇花抽魂。 “也不知有没有办法提升每日浇花的次数。一天一次,效率太低了。” 就在他思忖之际,旁边萧阎见天色暗下,连忙催促:“好了没?再晚师傅怕是要责备我了。” 杨遇安闻言立即收敛心思,让萧阎帮忙提水回去。 做戏要做全。 …… 接下来一个月,杨遇安天天带着萧阎来长江边采药。 因为他确实没惹事,久而久之,第五观主便放松了警惕。 而经过这段时间测试,杨遇安大致摸清了长江之水的“爆率”。 平均浇花十次左右,也就是十天,能出一魂。 效率无疑是远低于山阳渎的,但杨遇安不悲反喜。 原来这些长江中的幽魂,并非全是凡人。 是的,以长江水浇花,他终于得到了修行者的记忆! “长江虽然‘人气’不如山阳渎精粹,但胜在历史悠久,源远流长,积累的底蕴反而要超过‘年轻’的山阳渎。” “只能说两边各有优势吧。” 眼下杨遇安已经不怎么需要普通人的记忆了,自然优先选择修行者的。 …… 如此又浇花数月,他连续得了几份修行者的记忆。 可惜都是练习《开皇六式》的当朝军士。 这日,他来到靠近下游一处名叫“扬子津”的地方,照常取水浇花。 花开,一段陌生的修行者的记忆涌入脑海。 片刻后,杨遇安心中一动,发现脑中多出了一部陌生功法的记忆。 《擒豹拳》。 第十章 擒豹拳 “这是来自于已故柱国级猛将韩擒虎的家传功法?” 杨遇安联系过往所得记忆,很快认出这部《擒豹拳》的来历,心中惊喜不已。 这位韩柱国来自前朝北周武将世家,自幼勇力过人,传闻曾在十三岁生擒猛虎,故而将名字从“擒豹”改为“擒虎”。 早在北周朝就被周武帝宇文邕所重用。 后来杨坚篡周,他继续得以带兵作战。 隋灭陈之战中,长江中下游战区,他与另一位柱国级大能贺若弼各领一军,堪称此战最耀眼的两颗将星。 且不同于更擅长排兵布阵的贺若弼,韩擒虎是那种带着几百人就敢渡江奔袭数百里,一头莽入敌军大本营的绝世猛男。 偏偏他还真就是第一个攻破陈都建康,生擒陈后主。 哪怕如今已经故去多年,世人仍旧称颂其当年平陈事迹,在民间有“韩阎王”的威名。 如此猛将的修炼的功法,又怎会是平庸之物? 实际上杨遇安只是匆匆扫了一遍,便知道这部《擒豹拳》的价值远非烂大街的《开皇六式》可比。 不但修炼到功法更细致,养练兼顾,在威力上更是高出一筹不止。 “韩擒虎虽然属于当朝名将,但他早在北周就出仕,这部《擒豹拳》也多半是他年少时练习的基础功法。” “或许我也能修炼?” …… 抱着试试的心态,杨遇安回到自己房间后,立即关好门窗,吹熄油灯,装作休息状。 同时将自己平日配好的几种治疗内伤的丹药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脖子上再用绳子挂一瓶,以防意外。 万事俱备后,他平息静气,按照记忆中的《擒豹拳》开始活动全身,缓缓施展拳法,积攒血气。 《擒豹拳》跟《开皇六式》一样,都是都督级的功法。 死者生前正是跟随韩擒虎南下平陈的一名军士。 功法运转十分顺利。 随着身体舒展开来,他明显感觉到身体各处渐渐生出一道道热流。 按照记忆所述,这便是下都督所练的“后天血气”。 “果然可行!” 杨遇安心中微喜,却又不敢太过激动,继续稳住呼吸节奏,生怕再度出现走火入魔的事。 如此活动了半个时辰,血气积累到一定程度,他便按照功法描述,将其缓缓运转起来。 这些血气,少部分用于滋养身体血肉,大部分会作为某种“能源”储存起来。 待对敌时再运转出来,爆发出超凡的威力。 等哪一天血气灌满腹部气海,他就算下都督入门了。 血气滋养身体的过程无惊无险。 然而就在他准备将余下血气转回气海储存的时候,怪事发生了。 他的气海仿佛竹筛一样,血气进去多少流出多少,根本存不住。 不过片刻后,除却用于改造身体的部分,大部分血气都流逝一空。 杨遇安不信邪,再度由头练起。 最后结果一样,一滴血气都储存不了。 “果然还是有气运压制的问题么……” 对于这样的结果,杨遇安虽然失望,但也不是无法理解。 韩擒虎毕竟是当朝柱国名将,功成名就在今世,封爵庇族也在今世。可以说如今隋室坐拥天下的大气运中,就包含他的一部分贡献。 而且据说在平陈之战时,他就与时任行军元帅的杨广关系亲近,后者曾为其请功。 修炼这种人物的功法,又怎么可能完全避开杨广气运压制的问题? “储藏不住血气,这部《擒豹拳》也就只能用来稍稍改善一下体质了。” “想要正常修炼到话,估计还得找一部完完全全属于前朝的功法……” …… 好好的一部绝世猛将功法,愣是让他炼成了养生气功,杨遇安再是无奈,也只能接受。 不过话说回来,这至少证明了先前思路大方向是对的。 只要属于前代的功法,他就能避开气运压制的问题。 与杨广的关联越少效果越好。 况且《擒豹拳》虽不能正常修炼,却也不是完全无用。 养生气功也是功法。 他这具身体生来孱弱,经过一年药石调理,也不过恢复到正常小孩的水平。 说实在的,这仍旧有些拖后腿。 但有了血气改造的办法后,他就算不如普通下都督那样可以爆发血气对战,至少有望进一步提升体质,超出凡人水平。 类似于身体格外强壮的凡人。 于是接下来,杨遇安继续酉时浇花,回家修炼。 原本正常人修炼积攒血气,讲究一个循序渐进,不能一下子积攒太多血气,以防气海承受不住。 而杨遇安因为根本不存在储存的问题,反而可以放开手脚修炼,以比平常人快速两三倍的速度改造身体。 才过了半个月,他就完成了全身的血肉改造。 若他能储存血气,如今便算下都督巅峰了。 而一众师兄弟中,天资最高的萧阎,当初也花了将近三年时间才到达这种程度。 哪怕考虑到他情况特殊,修炼时间更多,这种速度也仍旧碾压萧阎。 毕竟后者时间折算三分之一,也得足足一年。 杨遇安却只用了半个月。 他开始有些相信自己这具身体的根骨资质是真的优秀。 “只可惜《擒豹拳》的修炼只能到此为止了。” “下都督进阶中都督,需要炼血化精。我如今身体根本没有半丝后天血气,化精之事无从谈起……” …… 身体经过血气改造后,杨遇安发现自己无需萧阎帮助,就能轻松下到江边打水。 考虑到没有对方在旁,自己更方便浇花、练功,他便提议干脆以后出城避开大部分人视线后,大家就分头各忙各的。 等到天黑时再到城门处汇合,一同回后土祠,不让师傅生疑。 正好萧阎这段时间日日陪他跑长江,同样感觉十分耽误练功。 两人都感觉对方碍事,这个提议一拍即合。 …… 又经过一段时间试验,杨遇安终于确认杨子津附近水域能爆出高品质功法,并非偶然。 开皇八年名,名将贺若弼帅军与南陈水师隔江峙。 开皇十年,另一个名将杨素统兵南下平乱。 两者都不约而同选择在这里渡江开战。 甚至远在一百四十多年前,北魏太武帝拓跋焘还在这附近饮马长江,吓得对岸刘宋君臣仓皇北顾。 凡此种种,无不说明此地属于兵书所言的“必争之地”,曾经在此爆发过无数战事。 换言之,这里留存的修行者残魂,理应远胜别处。 而一个更直观的证据是,如今扬子津上还屹立着一座水师大营。 杨遇安先前的《擒豹拳》就是在大营附近“爆出”的。 “若我所料不差,越是靠近扬子津大营,爆出修行者残魂的概率越高。甚至是前朝修行者!” “唯独军营重地,闲人免进,到底能靠近到什么程度,还需一点一点试探……” …… …… “擒率五百人宵济,袭采石,守者皆醉,擒遂取之。进攻姑熟,半日而拔,次于新林。江南父老素闻其威信,来谒军门,昼夜不绝。陈人大骇,其将樊巡、鲁世真、田瑞等相继降之。晋王广上状,高祖闻而大悦,宴赐群臣。”——《隋书·列传卷十七》 第十一章 北周侍官 就在杨遇安小心试探扬子津大营的安全极限距离时,不知不觉间,时间就来到了开皇十四年年末。 这一年江南并没有发生什么值得称道的事件,反倒是远在北方的东西两座都城,发生了一系列对后世影响深远的大事。 事情起因源自于关中一场旱灾。 且说,关中地区自秦汉以来,经过上千年开发,水土流失严重,产粮能力早就不足以支撑其庞大的人口。 故而早在开皇四年,隋皇杨坚就下令修建广通渠,连接黄河,以便从东都洛阳运来粮食。 只是这对于关中庞大的人口而言仍旧杯水车薪。 丰年还能勉强维持,一到灾荒年,别说平民,就连公卿之流,都填不饱肚子。 如此坚持到夏末,眼见情况即将失控,杨坚不得不带着全城百姓背井离乡,转移到东边洛阳安顿,史称“就食洛阳”。 说实在的,堂堂大隋天子,平日省吃俭用,居然还要沦落到带头“乞食”的地步,实在丢脸。 大概杨坚也感觉此事晦气,所以来到洛阳安顿好后,不但自己积极拜神祭天,还鼓励前朝齐、梁、陈等后人也重新祭祀已经废绝多时的宗庙。 天下有灾荒,你们这些前朝神仙也得为咱大隋分担一下不是? 事情到此为止,暂时还跟富足的江南地区扯不上什么关系。 然而某日杨坚在洛阳北邙山祭祀了一圈下来,设宴饮酒之际,伴驾的陈后主,也就是被后人暗讽“隔江犹唱后庭花”的那一位,不知是一时喝高了,还是有心拍马屁,居然当众怂恿杨坚去泰山封禅。 要知在这个时代,封禅仪式有着及其特殊的政治意味,不少历史有名的皇帝都干过,譬如秦始王、汉武帝、汉光武帝。 大有不封禅不是千古名君的意思。 但与此同时,这又是一件极为劳师动众的事。 耗费之大,副作用之多,不少干过的皇帝后来都直呼后悔。 所以没有意外,陈后主这记马屁是拍到马蹄子上的。 杨坚素来以节俭自诩,像封禅泰山这种劳民伤财的事情,怎么能做? 朕不就成昏君了吗? 少不了一番义正辞严的拒绝。 然而事情并未就此平息。 东都群臣不敢再主动提起封禅之事,可远在千南方里之外的杨广却如猎犬嗅到猎物气味一样,敏锐察觉到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表现机会。 于是在陈叔宝同学刚刚被批评不久,杨广同学丝毫不吸取教训,逆势上书,恳请父皇封禅泰山。 他不但自己上书,还撺掇百官一同开声。 面对次子这种明知故犯的行为,这一回,杨坚的态度却忽然变得暧昧了。 首先,他当然是没有直接同意封禅的。 这种劳民伤财的事,是我杨·爱民如子·坚能做的事吗? 不封禅,绝对不封禅,打死都不能提封禅! 可与此同时,他同样没有直接回绝。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杨坚表示兹事体大,象我这种勤俭持家的人这么干不合适。 但毕竟大家盛情难却,咱们就趁着东巡之际,顺路去泰山瞅瞅,小规模意思意思一下? 注意,这是顺路。 注意,这不是封禅,就是去简单拜拜。 哦,对了,那个小广这几年治理江南业绩还不错,也一起过来吧。 …… “晋王广赌对了。” 杨遇安得知这个消息时,杨广已经离开江都,北上齐地伴驾了。 一方面,杨广离开江都,他身上的压力骤减,连呼吸的空气都清爽几分。 虽然杨广每年都要赴京述职一段时间,但很快又匆匆归藩。 而这次祭祀泰山,显然耗时不会短。 回来估计是明年开春后的事了。 他将能享受一段相对舒服的日子。 但另一方面,杨遇安也深知这次成功的政治投机,将会极大提升杨广身上的潜龙气运。 他莫名有种预感,以当下修为,待对方再归来时,自己恐怕命不久矣。 “必须尽快找到能正常修炼到前朝功法,迟则生变!” …… 在死亡的压力下,杨遇安不再束手束脚,大胆深入扬子津大营附近水域。 好几次差点被巡逻的军士发现,全靠憋气躲过去。 若非《擒豹拳》提升了一波体质,估计他当时就交代在那了。 如此有惊无险地折腾数回,某日,一段新的修行者记忆涌入脑海。 …… 北周建德四年,北齐政局混乱。 早已决心一统北方的北周天子宇文邕趁机大举出兵东征。 仆兰冲作为天子侍官,原本该跟随御驾出征。 然而临行前,他却接到上官密令,南下长江中下游地区侦查。 原来天子虽然决心灭齐,却担心南陈趁机出兵偷袭,故而派出大量间谍南下监视。 作为军中精锐,仆兰冲自然善于做这样的工作。 但毕竟是北地出身的军汉,来到江南水乡各种水土不服,时间一长,不幸染上时疫,靠着中都督级的修为硬抗了半年,最终客死异乡。 …… 杨遇安回过神来,心中激动不已。 这次记忆的主人是一位北周侍官。 根据他这些年各种渠道了解到的历史,前朝周武帝宇文邕为了加强皇权,曾对府兵进行了一轮禁军化的改革,让府兵成为拱卫皇权的中坚力量。 改革后的府兵又称之为“侍官”,修炼所用的功法、资源,全都由皇室直供。 这意味着仆兰冲所修炼的功法,必然是纯正的前朝功法! 实际上从零碎记忆片段中看到的功法名称,就能侧面印证这一点。 此功名为《建德十式》,光看名字与《开皇六式》是一样的格式。 关键“建德”二字,乃是周武帝所用的年号。 这还不算前朝功法,什么才能算? “咦,奇怪了……” 当杨遇安尝试读取《建德十式》的记忆时,不知为何,有一道怪异的“墙”阻挡了自己。 他能确认功法就在那里,但自己就是翻不过去查看。 起初他以为这又是气运压制的问题。 直到琼花仙子久违的声音再度响起—— “大江东逝,淘尽英雄。” “能于滚滚历史洪流中残存至今的先代幽魂,无不是因为心中尚有未了遗愿。” “若要得深层宝物,必须先满足前人心愿。” 还能这样? 杨遇安闻言愣了片刻,终于搞清楚眼前状况。 不同于简单易得的当代之魂,那些来自于遥远“前朝”的幽魂,浇水只能得到一部分浅层的记忆信息。 而那些核心的记忆,譬如对方修炼的功法,却必须完成对方心中某种“执念”,方能解锁。 反过来说,若非对方死前仍有执念,死后多年阴魂不散,也轮不到杨遇安来收获了。 “这河里的东西果然很合理。” 杨遇安忍不住吐槽一声,立即去查看仆兰冲死前遗愿信息。 同时心中默念千万别是什么落叶归根,或者继续完成组织交代任务什么的。 前者他现在不方便去北方,后者……南陈都灭亡好些年了,还侦查个屁啊。 大概是杨广离开江都,他的运势的确有所回升,待看清幽魂的遗愿后,他心中长长松了一口气。 …… …… “晋王广帅百官抗表,固请封禅。帝令牛弘等创定仪注,既成,帝视之,曰:‘兹事体大,朕何德以堪之!但当东巡,因致祭泰山耳。’”——《资治通鉴·隋纪二》 第十二章 终于可以修炼了! “城中哪座释家道场会为亡者做法事?”萧阎看着眼前一脸认真的小师弟,莫名其妙,“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这不是今日在江边遇见一渔夫不幸溺水身亡,师弟我救治不及,心中有愧,所以想着帮这家人张罗一下葬礼的法事!” 杨遇安半真半假地解释道。 “你还真是跟师傅一模一样,爱多管闲事……”萧阎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丧葬法事的话,道门也能办,给主持法师的车马费还少一些,为何那渔家偏要选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秃驴?” “若是他们不拘小节,咱们后土祠也不是不能承办,譬如你师兄我……” 面对萧阎一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模样,杨遇安早有腹稿,摇头道:“那家人自称世代拜佛,不兴天尊老爷那一套的。” 听到此事没有油水可抽,萧阎顿时没有了兴趣。 敷衍地给杨遇安指点几处道场,便离开了。 其实城中哪家道场办事最地道,性价比最好,杨遇安比他还要清楚。 之所以多此一问,不过是为了明日单独行动找个借口。 以防自己带僧人到江边的时候被看见,回来百口莫辩。 原来,仆兰冲的遗愿非常简单,就是请僧人给自己做一场法事超度,以期死后脱离苦海。 实际上这也不仅仅是他临死前的愿望了。 早在他为周武帝东征西讨的时候,就存了这个心思。 他笃信佛祖,奈何皇帝宇文邕却对释家十分厌恶,曾经效仿北魏太武帝,掀起一轮声势浩大的灭·佛运动。 仆兰冲作为皇帝近侍,自然不能忤逆天子意志。 不过到了今世开皇朝,情况就不一样了。 隋皇杨坚对释家十分优厚,民间传言他出生于佛寺,曾被一位比丘尼抚养了一段时间。 故而当下找僧人做法事,并不困难。 有钱就行,粮食更好。 “看来是时候动用那些‘储备’了……” …… 次日一早,杨遇安与萧阎在城门口拜别后,没有急着去找僧人,而是先转出城外,摸到一处山野隐蔽洞穴。 一阵挖掘后,他从地里捞起了一樽用泥巴封死的陶罐。 刮泥,开封。 盖子揭开后,一阵谷物香味扑鼻而来。 “大概三十斤陈粮,没有腐坏,应该足够支付法事了。” 杨遇安满意点头。 这次藏粮地来自于他先前收获的一段记忆。 记忆主人是个行商,因为江南曾经动乱,不得不外出避祸。 临行前将珍贵钱粮分散藏好,以图将来再取回。 这里正是其中一处。 当然,既然他的记忆被杨遇安获得,自然是已经死了,没有什么将来可言。 实际上在杨遇安获得的记忆中,还有大量这样的“藏宝点”。 有南来北往的行商,有积谷防饥的平民,有赚取不义之财的盗贼。 这里面,既有金银珠宝,也有粮食谷物,甚至兵器盔甲。 不过遗憾的是,绝大部分宝藏都在江都城外,甚至长江对岸。 他虽然知道准确地点,却暂时鞭长莫及。 金银等死物可以长久保存,倒也不着急,将来总有机会挖出来。 关键是粮食有保质期。 若是他十多年后才能离开江都,粮食早就腐烂不能吃了。 “那些粮食宝藏往后得想办法利用起来,不然就浪费了……”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完成仆兰冲的遗愿,解锁《建德十式》。” …… 僧人们初闻一个道童打扮的少年哭着要为家中长辈做法事的时候,心中便有几分疑惑。 待对方将他们引到江边一处明显年代久远的遗骸时,就更是感觉怪异。 但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当小道童亮出三十斤粮食的时候,所有一切不合理的事情,都可以变得很合理了。 不是我们寺庙贪图人家钱粮。 主要是念在人家小施主年纪小小,难得如此有孝心,又是出粮又是出力又是声泪俱下,着实让人心生恻隐。 如此孝感动天,咱们若是拒绝,那就太不近人情了。 菩萨也会责备的。 总之,粮收下,念经就完事了。 …… “法事已毕,还望小施主节哀。谨和南!” 僧人们收拾妥当,带着粮罐扬长而去。 杨遇安保持一副恒定的哀容,直到视野中再也看不到一个人影,才转头询问琼花仙子:“这样算完成幽魂的遗愿了吗?” “本次遗愿评价:甲上。”琼花仙子声音响起。 “哈,这算是对我的任务评分吗?”杨遇安松一口气之余,不禁失笑问道。 “是。” 咦,仙子小姐姐居然学会接梗了? 未等他兴奋多久,一段功法记忆汹涌而来。 《建德十式》,终于解锁了。 …… 跟先前猜想一样,《建德十式》果然是周武帝专门给麾下侍官修习的功法,故又名《侍官十式》。 而且仔细比较过后,杨遇安发现《建德十式》前六式功法,跟《开皇六式》如出一辙。 不能说一模一样吧,只能说这就是赤果果的抄袭。 宇文周在前,杨隋在后,谁抄袭谁,不言自明。 “一脉相承的功法……那到底还算不算前朝的?”杨遇安不禁皱眉嘀咕道。 功法就在脑中,与其瞎担心,不如立即求证。 因为有了《擒豹拳》打下的身体底子,这次杨遇安胆子大一些,直接开始演练《建德十式》对应下都督阶段的两种招式。 也即《开皇六式》中的“拳法一“与“身法一”。 他对后者早就烂熟于心,只是未曾动手尝试而已。 如今首次打出,竟然流畅无比,毫无生涩之感。 仿佛演练了千百次的老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获得大量修行者的记忆,他确实算是“老手”了。 …… 片刻后,杨遇安收功负手长立,目视涛涛江水,久久无言。 从穿越到今天,快过去两年了。 两年之间,殚精竭虑,辗转反侧,夙夜忧叹……终于在今天,获得了回报。 就在刚刚演练结束后,他发现腹部气海之内,多出了一丝微不可查,却真切无比的血气。 一丝对他而言,至关重要的血气。 没有走火入魔,没有凭空消失。 “我终于可以修炼了……” 杨遇安目光通红,嘴里发出压抑而低沉的嘶吼。 若非担心引来未知变数,他甚至想对着大江长啸,放肆发泄一番。 “从今日起,你的气运再也别想压死我!” 杨遇安蓦然回首北顾,目光之中,似有壮阔山河,却又似超然世外的幽涧碧潭,静水流深。 …… …… “(建德三年)十二月……改诸军军士并为侍官。”——《周书·帝纪第五·武帝上》 第十三章 进展神速 “真正妨碍我修行的,并非功法本身。” 杨遇安收回北望的目光,心湖中的涟漪已经平息。 “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两种功法大同小异,一种能炼,一种不能。” “问题的关键,还是出自哪虚无缥缈的气运之上。” “准确地说,是大隋皇室加持在杨广身上的潜龙气运。” “凡是与此密切相关的功法,我都无法修炼。” “这种气运大势太强,就连琼花仙子也无法抗衡。” 想到这里,杨遇安目光由外转内,落在心间那株花上。 “大概因为这个缘故,仙子你才让我回溯历史的‘长河’,绕开横压当世的隋室气运,寻求‘先人的智慧’,是也不是?” 花儿寂静无声。 但杨遇安不知是否自己错觉,在某个瞬间,树苗纤弱的躯干微微一晃。 仿佛在对他点头。 “呵呵,问题又超纲了么。” 杨遇安莞尔一笑,不再多问。 …… 《建德十式》中的前六式,与《开皇六式》别无二致,但多出来的四式,却是后者没有的。 杨勇安细看一番,喜出望外。 原来不同于只有练法没有养法的后者,《建德十式》后四式,当中有三式依次名为养血、固精、培元。 正是分别对应都督级三个小境界的养身之法。 这一点就连《擒豹拳》也不有所不如。 后者虽有少许滋养改造血肉的效果,但只是附带的,并不像《建德十式》配有专门养身的招式。 如此一来,修炼《建德十式》的修行者,就不必依赖外在的药石滋补身体,能在修行道路上走得更高更远。 毕竟是药三分毒,长期服用难免积累毒素,影响身体寿命与潜力。 至于这最后的第十式,更是让他惊喜不已。 “竟是辅助都督突破到仪同阶段的招式!” “打开‘眼识’么……看来这是仪同阶段的修炼重点。”杨遇安默默记下这个新概念,“只可惜我当下身边没有仪同级的修行者,想了解清楚也找不到人。” “按照仆兰冲的记忆,当年北周侍官中能炼成第十式的人寥寥无几,可见凭借此功突破到仪同级并不容易。” “但不论如何,比起粗陋的《开皇六式》,前朝的《建德十式》可谓全面优胜。” 养炼结合,有突破仪同级的希望,关键是他练起来没有任何副作用。 还要什么自行车? 那么理所当然地,他心中生出一个疑问。 隋承周制,后人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应该有所进步才是。 怎么轮到他这位便宜皇祖父抄前朝作业的时候,却是越改越回去了? 好像恨不得要卡死修炼军士的前途似的…… “不,不是好像……杨坚要得就是这种效果!” 杨遇安想到杨坚的发家史,目中寒芒微闪。 杨坚当初就是北周掌握军权的重臣,靠着外戚的身份把控朝政,一步步完成篡位。 正所谓”得位不正”,篡位者天然就警惕其他野心家在自己身上重演一遍篡位的故事。 登大极以后,他怎能不对手底下的将领与各地军府加以提防? 阉割掉养法以后,军中修行者就必须依靠朝廷提供的药材养身。 否则脱离军府体系,就如同第五观主这样,再难寸进。 如此一来,朝廷就能牢牢控制军府,不会造成军府尾大难掉的问题。 至于说此法会导致底层军士过早消耗寿命与潜力,再也无望进阶仪同……本来修炼《建德十式》的军士,就鲜有人能炼成第十式。 都是战场上的消耗品而已。 一茬废掉,再换一茬新血就是。 真要是冒出一两个天赋异禀的苗子,再重点培养也不迟。 想必这种“脱颖而出”的优越感,会让这些天才们对隋室更加感恩戴德。 “都说当今至尊是位明主,体恤下情。可如今看来,他同样不乏铁血冷酷的一面。” “说不定这后土祠里的众多孤儿,就是这么来的……” “若非师傅不离不弃,我等怕是早就零落成泥了。” …… 三日后,长江边。 嘭! 一拳轰出,树干微晃,落叶漫天飘零。 杨遇安收拳再看,只见两人合抱粗的树干上,多出了一道约莫寸许深的拳印。 这便是杨遇安当下施展“拳法一”的威力。 落到普通人身上,足以致残。 “入木一寸,血气充盈气海,下都督入门了。” 杨遇安满意点头。 虽然已经预料到自己正常修行的速度较旁人更快,但只用了三天就下都督入门……说实话,他自己都有些吃惊。 “我这具身体有天家血脉,若无气运压制,本来就属于世间顶尖根骨之一,此乃其一。” 他总结道。 “我在修炼此功前,已经通过《擒豹拳》滋养改造了一遍身体,比没有基础的人,能更快积攒血气,此乃其二。” “《建德十式》养练结合,事半功倍,此乃其三。”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其四。”杨遇安目中精光闪烁,“我修炼的《建德十式》不是一本死功法,而是一个修炼有成之人的切身体会。当中包含前人对各种关卡难点的突破心得。 “这无异于对方手把手教我练功。” “师傅教徒弟,尚且存在无法避免的沟通理解障碍,多少需要一些悟性。” “而我这种直接传承记忆的法子,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至此,他才真正意识到琼花仙子给自己带来的帮助多么给力。 虽然无法像玩游戏一样让他瞬间学会技能,但在这种“灌顶”式的传功之下,只要他不是个懒人,勤加练习,就能迅速追平记忆人物的修行境界。 “仆兰冲病死前有中都督巅峰的境界,至少在此之前,我都能一路摸着石头过河。” “城中传言晋王过完年关就回来了,我得抓紧时间修炼。” …… 时光飞逝,转眼便到了开皇十五年。 这段时间第五观主与陆孝通越发投契,甚至到了同榻而眠的地步。 杨遇安虽然隐约感觉后者居心不良,但对方到底未曾做过出格的事,自己总不能钓鱼执法吧? 况且,便是要钓鱼执法,自己也得有相应的实力才行。 那可是一位中都督级的修行者。 所以抓紧修行才是正道。 因为被陆孝通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加之杨遇安这段时间确实没有惹乱子,所以只要天黑前准时回来,第五观主便不过问他白天去捣腾什么了。 萧阎更是懒得搭理。 于是杨遇安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地浇花,修行。 每日过得相当充实。 第十四章 下都督巅峰 杨广归藩的时间比众人预想的要晚一点。 但再怎么晚,到了开皇十五年正月中旬,终究还是启程南下了。 杨遇安大概是第一个感知到他确切归来日子的人。 晋王车驾刚刚进入江都地界,他便感觉到一股如山压力轰然而至。 这种压力虚无缥缈,并非直接作用于身体。 但杨遇安就是感觉到浑身不自在。 跟先前猜想一样,杨广的潜龙气运增强了。 另一个直观感受便是,心间那株树苗比往日蔫了不少,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杨遇安若有所悟:“仙子也会被那人的气运所压制吗?” “嗯……” 花儿回以一声娇软无力的低吟。 “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 杨遇安默默以神识轻抚树苗,心中莫名怜惜。 …… 在杨广带来的强大压力下,杨遇安修行速度又有提升。 堪堪在杨广车驾踏入江都城前后,他终于完成全身血气积累,自此血气通达经脉,生生不息,到达了下都督巅峰的境界。 在全身血气护持下,虽然压力依旧,但已经不足以致命了。 琼花仙子的声音适时响起:“天道酬勤。自即日起,每日可浇花两次。” “哦,还有这等好事?” 杨遇安惊喜道。 用扬子津大营附近的水浇花,虽然出魂的质量更高,但因为长江属于地水,“人气”不够精粹,效率太慢,平均十天出一魂。 不过若能将每日浇花上限提升到两倍,这个效率就能翻倍,到达平均五天一次。 “我当下与琼花仙子算得上是特殊的共生关系。看来我境界提高,对于她从江水中‘淘·宝’的能力也有提升。” 杨遇安当然听得出所谓“天道酬勤”不过是对方的托辞。 天命大势在杨隋,天道怎么可能酬谢他这么一个“逆子”? 真正酬他的是琼花仙子。 “如今活下来暂时不成问题了。” “但这还不够。” “且不说杨广在登基之前,气运还会继续提升,对我压制越来越强,如逆水行舟不进则死。” “单说我穿越来此方天地,难道要一辈子困守在一城一地不成?” “江都迟早还是要离开的。” “如今暂且蛰伏,是为了他日离开时更从容。” “嗯,继续抓紧练功。” …… 大概真的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接下来一日浇花,杨遇安人品大爆发,接连淘到两份前代修行者的记忆。 其中第一份的古人,来自于前朝北魏太武帝在位时期,或者说南朝刘宋元嘉年间,距今超过一百四十年。 毫无疑问,这是个比北周侍官还要古老的前朝人物。 不管对方身份是北方魏人还是南方宋人,所学必然与今世的晋王杨广毫无瓜葛。 唯一遗憾的是,根据浅层零散记忆提供的线索,要完成这位“先人”的遗愿,似乎要到北边的淮河附近。 这意味着他当下无法解锁对方的功法。 另一份也类似,不过年代更近一些,是四五年前的那场江南叛乱。 若非对方身份是江南叛军,家学传承自江南百年世族,他差点以为又是一份不能炼的功法。 不过想要完成这份“遗愿”,必须离开江都城,南下三吴地区。 同样不可行。 “好在《建德十式》足够我修炼完整个都督阶段,甚至能稍稍窥望一下仪同级,暂时是够用了。” …… 修为达到下都督巅峰,接下来便要炼血化精,积累先天精气。 这个阶段,不管是北周侍官的经验,后土祠的教授,还是从其他修行者残魂里得到的信息,都是一个思路:水磨功夫。 后天血气来自于人体后天进食所得的养分,虽然可用,但不够精粹,含有大量杂质。 而且随着年龄增长,人体各项机能减退,血气还会持续加速衰减。 所以人只能逞一时之血勇,不足以依仗一世。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修行者到达下都督巅峰后,就要尝试将混浊短暂的后天血气,转化为更精纯持久的先天精气。 这个转化比例,大约十血一精。 故而精气的积累速度,要远远慢于血气,非得有滴水穿石的恒心不可。 “大师兄萧阎在这个阶段磨了半年有余,尚且未能填满腹部气海。” “我就算根骨资质比他好,没有三两月的功夫,怕也难成” “慢慢来吧。” …… 十日后,长江边。 嘭!嘭! 杨遇安一拳轰出,两声巨响传来。 第一声是他拳头砸到树干上的。 第二声是树干倒下的声音。 “这就中都督入门了?!” 杨遇安看了看干脆利落倒下的大树,又看了看自己光洁如玉的拳面,有些难以置信。 太快了。 才十日。 “仙子,原来我这身根骨竟是这般优秀?” 呼—— 一阵风吹过,除了树叶的沙沙声,再无别的声响。 显然琼花仙子并不想搭理他。 杨遇安讪讪一笑,收回拳架。 修炼速度快是好事,自己提升越快,就能越早获得自由。 只是他原本还认为《建德十式》足够自己修炼很长一段时间。 如今再看……还真不一定能练多久? “中都督入门的修为,加上这些年积累的‘江湖经验’,独自离开江都肯定不成问题了。” “就怕我走之后,会连累师傅被王府的人责罚。” 第五观主担任这个祠监,除了收养过去的军府遗孤,其实还肩负监视王府后庭奸生子的责任。 自己若老老实实地待在江都附近,不惹事,那边估计就当自己不存在了。 可这不代表自己可以随心所欲离开。 否则那边何必找人专门看管? 若是发现他独自一人离开江都城,指不定第五观主会被怎么处罚。 “要不让师傅与我一同离开?就说带弟子外出游历什么的……” “嗯,回头抽空跟他聊聊,他最近好像挺忙的……” …… 第五观主最近确实有些焦头烂额。 话说晋王杨广这次归来后,不干别的,一门心思邀请江南释家大能“智者大师”入驻江都四道场之首的慧日道场,为他日日讲解佛法。 他人还未到江都,路上就已经连发好几封邀请信。 归来以后,更是发动江都全城上下一同为此事造势,俨然想复刻先前上书杨坚封禅的那一套手段。 至于这位被他如此狂热追捧的智者大师,乃是近十年当之无愧的江南宗派领袖。 哪怕在释家以外的其他门派,也有极高威望。 传闻他本人已经具备上柱国修为,有望证就未来尊圣之位,去往世尊报身所在的净土世界。 杨广大概便是看中对方这种巨大影响力,所以早在来江都第一年,就主动邀请对方为自己授菩萨戒,以弟子自居。 按照他原本规划,有智者大师为他在江都站台,江南宗派自然人人俯首称臣。 只可惜这位释家大能似乎并不热衷于世俗权力,受戒不久,就回归山林清修去了。 杨广自然不死心。 时常与对方书信来往,一而再再而三邀请对方出山。 这不,刚刚完成一轮出色的政治投机,春风得意之际,他又动了请人出山的心思。 …… …… “(晋)王请受菩萨戒。顗谓王曰:大王纡遵圣禁,可名总持。王赞顗曰:大师传佛法灯宜称智者。自后,王诸书往来。皆称弟子总持,称师为智者。”——《古今图书集成》 第十五章 官司 “师傅去了总管府?” 杨遇安回到后土祠后,见不着第五观主的身影。 最后还是一位师兄告诉他真相。 “还不是为了智者大师的事。”那位师兄无奈道,“为了迎接大师到来,总管府那边打算组织一场新的法会。” “虽然规模不如四年前晋王受戒的那场‘千僧斋’,可城中但凡有些名望的修行者,总要去捧场的。” “那就难怪了。”杨遇安恍然点头。 第五观主作为后土祠祠监,算是半个公门中人。 官方搞活动,他当然不能缺席。 “只是咱们师傅到底是野路子出身的祠监,别说没看过几本佛经道典,怕是连祭祀后天娘娘的礼仪规程都搞不清楚。去参加这等规格的法会,真的没问题吗?”杨遇安不禁有些担忧道。 闻得他此言,那位师兄摇头失笑,道:“安心吧。师傅早年也是在江北打滚过的,只要不喝酒犯浑,应付一些场面活不成问题。” “况且还有陆先生与萧师兄陪他一起去,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就是因为有那两位在,才更让人担心。 杨遇安心中嘀咕道。 话虽如此,外出的事也只能等对方回来再说了。 总管府是杨广在城中的府衙,核心中的核心,如非必要,他是不会轻易靠近的。 …… 接下来,杨遇安一边耐心等待师傅归来,一边继续练功,浇花。 得益于浇花次数的提升,他很快又发现了两份新的前朝功法记忆。 都是来自南边三吴地区的古人。 但这次年代却比先前的都要古老,甚至有些过于古老。 其中一份是春秋时期的人物,距今超过一千年。 另一份更离谱,竟然来自上古部落氏族时期。 他很怀疑那时候的“功法”到底对自己有没有用。 …… 如此接连修炼数日,杨遇感觉自己精气快通达半身经脉了,师傅却仍未归来,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他试着去总管府附近打听,很快得到一个不太妙的消息。 原来两日前,智者大师正式答复晋王近期不会来江都,佛法问题改以书信交流,所以法会之事不了了之。 换言之,第五观主等人两日前就该回家了。 “师傅铁定出事了。” …… 扬州总管府,法曹府衙。 作为晋王麾下主管刑罚诉讼的主吏,法曹行参军今日颇为头疼。 皆因眼下这桩案子,主告与被告皆是修行中人。 当中被告曾是江北府兵的一位团主,勉强算是王府旧人。 而主告一方来头更大,是江南本地道门人物,在隔壁蒋州小有名望。 晋王自来江都以后,一直刻意笼络江南宗门势力,但凡涉及他们的案子,都需要谨慎处置,故而法曹行参军只能亲自升堂审理。 “那两位还有什么说法没有?”法曹行参军问身边主簿道。 “蒋州陆孝通仍旧认为第五祠监已经同意两人的交易,有画押文书为证。”主簿恭谨答道,“至于后者则坚持那是自己酒后被人误导的,并非出自真心,不能作数。” “呵,我当初就说那个第五郎是酒囊饭袋,这才来江都多少年?又给咱们惹出乱子了!” 法曹行参军暗骂一声,眉头皱得更深。 其实这个案子若严格按照本朝《开皇律》来处置,并不难判。 因为像后土祠、道观这些特殊的宗门产业,一般是不能随意交易的。 需要先上报朝廷有司,下发核准文书,方能进行。 特别是这里面还涉及道观,少不得还要呈报京师崇玄署,让那位担任道门威仪一职的王天师过目。 可话说回来,这里毕竟不是皇律森严的京师,而是刚从动乱中恢复未久的江南地区。 当初南陈初平,朝廷迫不及待地推行繁苛的《五教》律令,结果大家都看到了。 江南降而复叛,朝廷不得不再度征发大军,耗费大量人力物力重新再打一遍。 自那以后,朝廷治理江南的思路彻底反转。 以怀柔笼络代替强力镇压。 晋王广娶西梁的萧氏女为妃,拜江南宗派领袖智者大师为师,又在扬州大总管府附近建立四座道场,广邀江南释、道两家大能入驻……都是这个意思。 故而法曹历来处置涉及宗门势力的案子,只要不是太过违背律令,都是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大人,属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就在法曹行参军举棋不定之际,身旁主簿忽然开声。 “你且说来听听。” 得主吏同意,主簿立即上前躬身道:“大人明鉴。此案审理的关键,原不在于什么是非曲直。” “说句不好听的,区区一座毫无油水可言的后土祠,有什么值得争的?不外乎是有人希望近水楼台先得月,攀上晋王的高枝而已。” “那第五郎担任祠监数年,整天喝酒误事不说,还屡屡提什么后土观,贻笑大方。那旁人觊觎祠监这个位置,不过分吧?” “甚至于说,若能将他赶到蒋州,咱们江都城这边还能安宁不少。” “况且陆孝通到底送了他些田地,足够养老了。” “言下之意,你是偏向那蒋州陆孝通了?”法曹行参军挑眉道,“老实交代,他私下许给你多少好处?” “大人明鉴,属下一心为公,绝无私下收受财物!”主簿闻言冷汗直冒,跪地大拜。 当今天子极恨官吏私下受贿,一经发现,就是死罪。 法曹行参军深深地看了手下一眼,不置可否,转而哼声道:“有一点你说得不错,第五郎确实不是做祠监的料。这一回既然是他自己酒后误事,那就怨不得旁人了。” “你去传召那两人吧。” 主簿闻言如蒙大赦,立即领命离去。 同时边走边寻思,那陆孝通许诺自己的田产,该分出多少给行参军大人方才妥当。 …… “参军大人明鉴,贫道的证据、证词昨日已经细数列出,今日再来,只提一件事。” 来到法曹堂上,陆孝通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昔年至尊下令荡平蒋州旧城,我等江南修行者失去居所,无所食养。幸好智者大师替我等向晋王求情,稍加照拂,方能存活至今。” “如今晋王殿下有意再迎智者大师入城,大师一向慈悲为怀,若被他知道晋王治下的江都城竟再发生排斥蒋州道人的事,怕是会对殿下这位弟子大失所望啊……” 法曹行参军闻言脸色不由一变。 原本他心中就已经偏向判陆孝通胜诉,如今再加上智者大师这层关系,心中再无它想。 于是下一刻,他转向第五观主,语气不善道:“你若无法证明自己那日是醉后画押,那本官就只能同意陆观主所请了!” …… …… “伏见使人赍符坏诸空寺。若如即目所睹全之与破。及有僧无僧。毁除不少。”——《国清百录·蒋州僧论毁寺书》 第十六章 串供 一个喝断片的人如何证明自己曾经喝断片? 第五观主不喝酒的时候,脑子还是清醒的,哪还看不出法曹行参军有意拉偏架。 “早知如此,我就该听谬儿劝告,少喝些酒……”第五观主心中懊恼不已。 但此时后悔已经晚了,他只能拼命回想那日的细节。 他只记得当时与陆孝通在厢房中喝酒,两人谈天说地,气氛热烈。 不过随着越喝越多,记忆就渐渐变得模糊了。 他甚至都不能确定自己当时是不是真的喝醉了。 “咦,对了。我记得阎儿途中有给我们端来醒酒汤……他虽然没参与交易的事,但我那日喝没喝醉,他应该最清楚!” 萧阎是自己的大弟子,念在师徒的情分上,他相信对方一定会给自己说公道话。 …… “交易是你我两人之间的事,与你弟子何干?” 第五观主提出传召萧阎,陆孝通语气顿时有些慌乱。 前者见状心想赌对了,那时自己一定是喝醉被骗的! 于是他继续要求传召萧阎作为自己的人证。 “那萧阎如今人在哪?”法曹行参军扭头问主簿。 “就在门外候着,许是在等案子审理结果。”主簿低声提醒道。 “既如此,那就传他进来吧!” 第五观主闻言大喜。 殊不知陆孝通见状,嘴角微微上翘。 …… “那日你师傅与陆观主交易之事,你可曾有所听闻?” 萧阎到场后,法曹行参军开门见山问道。 “那是师尊的机要大事,小人怎敢偷听?”萧阎姿态恭谨地回答道,“那时师傅在房中会客,小人不过是在房外听候差遣,端酒送菜罢了。” 法曹行参军毫不意外地点点头,又问道:“既然你负责送酒,那你师傅喝没喝醉,应该清楚吧?” 萧阎没有立即作答,而是扭头看向第五观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照实跟参军大人说便是!”第五观主忍不住催促道。 “弟子遵命。” 萧阎恭谨一揖,当即转头对法曹行参军道:“那日小人一共送了三次食。前两次有酒,第三次换成了醒酒汤。” “你师傅都吃完了?” “酒都喝完了。”萧阎答道,“但醒酒汤是师傅特意出门嘱咐小人去准备的,说稍后有要事与贵客商议,后面小人备好汤水,就自个去对门厢房回避了。” “对对对,我还记得那碗醒酒汤味道太涩,喝一口就吐出来了。”第五观主回忆起更多细节,“所以我根本未曾醒酒,那时必定是脑子犯浑的!” “可是师傅,徒儿事后到厢房收拾,汤碗是空的啊……”萧阎冷不丁插话道。 第五观主闻言一愣:“怎么可能是空的?那汤涩得根本咽不下去啊……” 随即他目光猛然一转,发现一旁的陆孝通面色似有戏谑,想到某种可能性,当即上前骂道:“是你悄悄倒掉那碗汤的,对不对!” “好你个第五郎,这是要开始胡搅蛮缠了吗?”陆孝通板起脸,作出生气状,“你说你酒品差,私下找徒弟讨来醒酒汤也就罢了,怎地还反过来污蔑人?贫道当时若是知道你私下跑去醒酒,还跟你继续喝个劳什子酒,谈个劳什子交易!” “你——!”第五观主被呛得一时哑口无言。 直觉告诉他,此事必有蹊跷。 当时自己脑子但凡还有半分清醒,就绝不会签字画押。 这是他的底线。 可自己明明没喝那碗醒酒汤,汤水怎么就不翼而飞了? 莫非…… 第五观主下意识再看一眼萧阎。 却见平日最重视的大弟子,此时脑袋越发低沉,根本不敢直视自己。 原来如此。 第五观主恍然过来,中心不禁发寒。 还有几分悲凉。 所以,你终究还是怨恨为师耽误你前程了吗? …… 因为萧阎的背刺,案件眼看着再无转圜余地。 陆孝通自忖胜券在屋,走到脸色颓唐的第五观主跟前,拍了拍后者肩膀,故作安慰语气道:“你若是放心不下祠中弟子,大可以带他们去蒋州。不过我更希望他们留下,毕竟相处小半年,我还挺喜欢这群小娃子的。” “你当真会善待他们?”第五观主目光通红地盯着对方。 “至少衣食无忧。” 陆孝通含笑点头,心中却想,将那些道童卖给江南豪右之家为奴为仆,吃穿肯定不会缺的。 可能不太长命就是了。 嗯,要不还是卖得更远一点好了,省得这些小娃娃记仇,将来找自己麻烦。 闽越还是岭南? …… 就在法曹行参军准备宣判结果之时,一名军士匆匆进来:“启禀大人,门外有一后土祠道童,宣称有关于此案的重要证据,是否传召?” “你还有别的人证?”法曹行参军看向第五观主。 后者一脸懵逼。 都到这份上了,还有谁会来给自己作证? 答案很快揭晓。 便见一名约莫四五岁年纪的小道童在军士带领下,踏着小碎步跟进了法曹大堂。 道童生得五官精致,粉雕玉砌,很是惹人喜爱。 正是杨遇安。 “你来此地做甚?” 第五观主与萧阎几乎异口同声,语气诧异。 前者诧异中隐含责备,后者则以诧异掩饰心中不安。 陆孝通对这个小道童印象不深,只能蹙眉看向萧阎,目光带着疑问。 杨遇安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最终落在上首的法曹行参军身上,恭恭敬敬地行礼道:“拜见参军大人。小子是后土祠弟子,贱名不足为道。今日前来,是听闻家师含冤,特来作证。” “大人,莫要听这竖子胡言乱语!”未等法曹行参军回应,萧阎便立即上前抢白,“他这几日根本不在我们身边,更从未接触交易之事,如何作证?” “你师兄所言是否属实?”法曹行参军问杨遇安。 “小子确实是今日第一次来到府衙。”杨遇安坦然点头道。 法曹行参军顿时脸色不悦:“既如此,你还谈何作证?公堂之上,岂容你儿戏!” 杨遇安却是不卑不亢道:“好叫参军大人知晓,小子今日不是来作证师傅二人交易之事,而是来告奸的。” 说道这里,他踏前一步,指着旁边的陆孝通,神色凛然道:“蒋州静虚观观主陆孝通,犯了诈伪罪!” 诈伪罪? 全场闻言皆哗然。 在《开皇律》中,这个罪名可大可小,从鞭笞到弃市处死不等。 便见杨遇安走到主簿的案台前,指着上头那些作为证物的田地契书,质问陆孝通道:“你打算以这些交换我师傅祠监一职,是也不是?” 陆孝通不知对方为何明知故问,但这本就是自己主张的事,还有白纸黑字的契约,于是点头道:“不错。我本想着你师傅养活一群小娃娃殊为不易,故而以田产相赠,谁知道你们不识好人心……” “大人,白纸黑字为凭,陆孝通亲口承认,这便是物证与人证了!” 杨遇安根本不听他废话,再次转向法曹行参军:“小子近日听蒋州过来到行商提到一件事,约莫一个月前,蒋州静虚观连带周边大部分田地,已经被官府充公!” “换言之,陆孝通私自变卖公家之物,这不是诈伪罪是什么?” …… …… “唯虚廊檐宇会当倒压。所以移来还充寺馆。其外椽版权借筑城。若空寺步廊。有完全者亦贷为府廨……”——《国清百录·王答蒋州事》 第十七章 请君入瓮 蒋州静虚观的事,杨遇安确实是从过往行商那里听来的。 泡在长江水里的那种。 虽然消息来源不便公开,但他现在只需要确定这个消息是真的就够了。 “参军大人,主簿大人。”他对着法曹二吏道,“此事关乎公家利益,确实不容儿戏,还望两位大人查个水落石出!” 法曹行参军看了一眼杨遇安,又瞥了一眼陆孝通,最终示意主簿去翻查近月与蒋州往来公文,看看有没提到这回事。 陆孝通终于有些慌了。 实际上他之所以愿意用蒋州房产田产换取一个祠监名头,并非出自什么善心。 他早就收到风声,蒋州那边有意征用一批佛寺道观。 他虽自吹自擂是陆天师后人。 但糊弄一下小老百姓还行。 官府的大老爷们谁还在乎你这个? 陆天师乃是晋末宋初的人物,距今快有两百年了,后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还差他一个平平无奇的陆孝通? 既然那些东西迟早不属于自己的,他便干脆趁早脱手,换个好前程。 为防意外,他过来江都后,仍旧与留守蒋州的家人保持通信。 不过因为两城相隔两百里,中间又隔着一条大江,他又没有使用官府快马驿船的资格,故而只能拜托相熟行商帮忙捎信。 往往要一两个月才能联系上一次。 对上一次收到家里回信,已经是个半月以前了。 那时家人在信中并无提及官府征用的事。 “这竖子不会是唬我的吧?” 他实在想不通一个小道童怎可能比自己还要消息灵通。 …… 小半天后,主簿手捧一份公文回到大堂,目光死死盯着陆孝通,充满恨意。 原来一番查证之后,他发现小道童所说居然是真的。 陆孝通用来交易的产业在这个月初就被充公了。 这倒也罢了,关键是对方用来贿赂自己的田产,居然也包含在其中。 这个就不能忍了。 贿赂之事,只要无人举报,这里山高皇帝远,尚可浑水摸鱼过去…… 但公家之物不成,都是记录在册的东西。 况且蒋州同样归属扬州大总管府统辖,蒋州的那位郭刺史根本就是晋王殿下的心腹爱将。 这不就成挖自家晋王墙角了吗? “陆孝通该死!” 主簿心中暗骂一声,当即奉上公文,对主吏道:“启禀大人,此乃数日前蒋州刺史郭彦文大人呈报的一份公文,当中确实提到静虚观被官府征用一事。” “所以陆孝通果然犯了诈伪罪?”法曹行参军拿起公文翻看。 “正是如此!”主簿翻脸无情道,“此人私卖公物,等同于诈骗官府财物,属于诈伪罪的一种,按律当与盗窃同罪。还望大人从重责罚,以儆效尤!” 扑通! 陆孝通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先前用于作证交易的证物证词,如今反过来,全都成了自己变卖公物的罪证。 此番偷鸡不成,反而把自己赔了进去! “大人饶命啊……” …… …… 半个月后,后土祠已经从陆孝通一案的余波中渐渐恢复过来。 影响肯定是有的。 譬如萧阎自那日之后,再未出现在后土祠。 大概是没脸再回师门。 又如第五观主痛定思痛,回来宣布戒酒。 但只坚持了三日,就故态萌发。 还美其名曰“为师近来心绪不宁,须喝酒助眠”。 “我信你个鬼,你这糟老头子就是犯酒瘾了!” 杨遇安心中默默吐槽,回头却悄悄往师傅平日饭食里掺些养胃护肝的药粉。 师傅顽劣不听劝怎么办? 总不好当众批评教育吧? 也就只能咱当徒弟的多担待些了。 哦,对了,这些药粉还有个无伤大雅的副作用:让人变得嗜睡。 这绝对不是因为杨遇安希望获得更多自由活动时间而故意为之。 这是我杨·一片孝心·遇安会做的事吗? 别闹,真没有,绝对没有。 …… “你是故意瞒着为师的吧?” 某日杨遇安练功归来,被第五观主堵在门口。 他心中不由一沉。 师傅这么快就发现了? 平时没感觉老头这么敏锐啊…… “你当真以为师傅老糊涂了?当然早就发现了!”第五观主见他那做贼心虚的小样,当即吹胡子瞪眼,“萧阎那竖子表面答应好好看着你,实则出城以后,与你各奔东西,直到天黑才汇合,是也不是?” “他是什么性子,为师焉能不知!” “为了前途,便是师徒的情分都不顾了,还会在意你这个小师弟的安危?” 哦,原来师傅发现的是这个。 杨遇安心中一松,脸色愧疚道:“师兄急于修行突破,而弟子希望精研医术,师傅当时又不许我们分开,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果然如此。” 第五观主长叹一声,却没有预料中的愤怒,反而坐到门前石阶上,又对着杨遇安招招手,示意过来坐。 “师傅。” 杨遇安乖巧地坐在一旁。 “你年纪虽小,但聪慧远胜同侪,想必已经对自己身世有所猜测了吧?”第五观主问道。 杨遇安默默点头。 “原本为师担心你年少气盛,沉不住气,会行差踏错。”第五观主继续道,“故而这些年不得不对你严加看管,近乎软禁。” “但如今回过头看,却是为师多心了。” “你不但聪慧过人,心性也是上佳,更难得有临危不乱的气性。” “平心而论,先前在法曹那一幕,为师对你刮目相看。” 听到师傅赞许,杨遇安小嘴微微翘起。 这是这世上唯二在乎自己的人,值得高兴。 “所以往后你要到江边山林采药,为师也不拦着你了。但你须答应为师三件事。” “师傅请讲。” “其一,日落前必须返城。” “其二,不过长江。” “其三,不要逞强……”第五观主扭头看了一眼小徒弟,“你便是学医不成,为师将来也会设法给你讨一份生计的。” “师傅……”杨遇安声音微微沙哑,心中莫名感动。 “就这样吧。” 第五观主起身拍了拍衣服下摆,转回门内。 往后我真的可以自由活动了? 杨遇安心中微喜。 虽然这不符合自己的远游计划,但《建德十式》暂时还能练,也不急于一时。 所以……好耶! “对了,还有一件事。”第五观主忽然停下脚步,没有回头,“老参虽有护肝奇效,但太贵重了。为师当了一辈子泥腿子,消受不起,你还是留着将来卖钱吧。” 杨遇安:“……” 看来那批百年老参气味还是浓重了些。 今后还是换一种无色无味的药材吧。 杨·一片孝心·遇安如此自我反省着。 …… …… “郭衍,字彦文……(开皇)十年,从晋王广出镇扬州……(因功)授蒋州刺史。衍临下甚踞,事上奸谄。晋王爱昵之,宴赐隆厚。”——《隋书·列传第二十六》 第十八章 再见萧阎 自年初被智者大师婉拒以后,杨广并没放弃请对方来江都常驻的打算。 既然大师一心修佛,那自己就从佛学入手,遇到佛经上解不通的难处,便派人一封书信送往千里之外的荆州玉泉山,请智者大师帮忙解惑。 大师你不来江都,但总不能拒绝我杨·热爱学习·广虚心求教吧? …… 杨遇安练功之余,一直暗暗关注此事发展。 毫无疑问,一旦智者大师答应了杨广所请,后者的气运必定会再度大幅攀升。 好不容易才争取到一丝喘息的机会,他可不想一转头又被压死。 “只可惜我前世根本未曾了解过这位隋代高僧的生平经历,不知道他此番能不能抗住杨广的人情攻势。” 毕竟再怎么喜欢隋唐故事的人,大概都不会关注一位如此生僻的人物。 “只能期盼这位智者大师能秉持初心,拒绝诱惑,死扛到底了……” …… 冬去春来。 随着体内精气渐渐充盈,杨遇安感觉自己距离中都督巅峰境界不远了。 不过这也带来额外的麻烦。 如何掩饰修为的问题。 倒不是他要刻意装低调。 主要是他身份太过敏感,一旦被晋王府的人察觉他能修炼,进而查到他身上的秘密,那就不好了。 晋王麾下强者辈出,可不都像师傅第五观主那般好糊弄的。 “都督阶段的三气,血气、精气、元气,都能不同程度改善体质,让修行者明显区别于凡人。” “其中血气精气源自人体自身,改善程度有限,还能勉强用小孩长身体以及时常进补来解释过去。” “只要我平日将精气尽量收缩在气海附近,不透体而出,同境界的修行者一般察觉不了。” “但到了上都督的元气阶段,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元气来自于外界,一旦突破上都督,身体气海就与外界天地勾连互动,修为是想藏也藏不住的。” “实在不行,将来突破上都督以后,我就干脆离开算了。” “反正这江都城我也待腻了。” “不过师傅那边还得帮着想个借口,不能连累。” …… 这日杨遇安在江边树林修炼到傍晚,正准备回城。 但未走多久,忽然感觉有人在跟踪自己。 自修为踏入中都督阶段后,身体经过先天精气洗礼,他的五感有所提升。 虽不至于千里眼顺风耳那么夸张,但周遭有任何风春草动,他都能敏锐察觉。 “且让我看看是谁在搞鬼。” 杨遇安表面不动声色,实则脚步渐次加快。 片刻后,已经是彻底飞奔起来,如同猛虎下山。 追踪者大概明白自己被发现了,干脆现身相见。 “谬儿小师弟,是我!” “萧师兄?” 杨遇安看清身后来人,小脸露出惊讶表情,心中却不然。 “才数月未见,师弟你个头就长这么高了。” 萧阎一边微笑走来,一边抬手在胸腹间比划,似乎想以此重新拉近两人关系。 “其实师兄若肯诚心认错,师傅会原谅你的。”杨遇安不跟他废话,开门见山。 “我……”萧阎停下脚步,笑容僵住。 “若师兄羞于启齿,师弟我可以代为说情。”杨遇安又劝道 萧阎闻言脸色一暗,似乎有些纠结。 片刻后,他叹气道:“还是算了,我实在无颜再见师傅。此事不必再提。” “那今日师兄突然来找我,所谓何事?” “自然是练功所需的补身草药了。”萧阎苦笑道,“失去师门接济,为兄只能自食其力。倒也记得一些寻常滋补方子,只是医术不精,无法准确分辨这野外草药的模样,只能向师弟你求助了。” 说到这里,他似乎担心小师弟不答应,又取出一袋铜钱,道:“我也不让你白干,这是帮忙采药的酬劳。” 杨遇安接过钱袋掂量了一下,份量真不少。 反正绝不是一个失去经济来源的穷小子能够短时间内凑出来的。 多半背后有人。 杨遇安大概猜到那人是谁了。 “我看中的几株草药就在这附近不远,师弟你若答应此事,现在就跟我过去看一眼吧?” 杨遇安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轻轻点头:“好。” …… “师兄,你这段时间都在哪里落脚啊?” 走在路上,杨遇安随口问道。 “就在这片山林里。”萧阎似乎在专心寻找记忆中的采药路线,没有回头,“城中哪里还有我容身之处?” “难怪师兄对这里的地形如此熟悉。”杨遇安语气恍然道。 “呃……”萧阎脚步微微一顿,不过很快恢复正常,“是啊,都住几个月了,能不熟悉嘛!呵呵呵。” “那些草药是怎么发现的?”杨遇安又问。 “就是前几日练功发现的。” “师兄运气真好!” “哪里哪里,不过是些寻常草药罢了。” “不,我是说,师兄在这里练功数月都没被人找麻烦,运气真好。” “这……” 萧阎脚步二度停下,回头不解道:“这里是无主之地,人迹罕至,谁来找我麻烦?” “这里可不是什么无主之地哦。”杨遇安一脸认真道,“这片山林是城中一家大老爷的产业,一般不许外人进来的。” “是……是这样么?” 萧阎神色明显有些慌乱了,抬手擦了擦额角冷汗。 只能立即回头继续带路,以掩饰失态。 杨遇安没再揪着这个话题,改而问道:“其实师兄有这钱,到城中请正经医者不好吗?” “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萧阎似乎对此早有腹稿,笑呵呵道,“既然师弟也懂医术,这钱当然得让自家人赚了!” “原来师兄还是将我看作自家人啊。” “师弟这是哪里话?”萧阎语气佯怒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怎么不是自家人了?莫非分别数月,你已经不认我这个师兄了?” “当然不会。” “所以嘛!” …… 日头西沉大半,两人也终于来到此行目的地。 一处被密林遮挡的山洞。 洞口传出微微腥臭。 “我就在这里面发现的草药。”萧阎指着幽深的山洞道,“接下来便劳烦师弟进去采药了。” “师兄不一起进去?” “不了,我不懂医术,进去也帮不上忙。”萧阎摇头道,“况且你刚刚不是说这山不许闲人进来吗?我干脆留在这里给你把把风,以防万一。” “行。” “快去快回,我看这天快黑了。” “好。” “那个……山野路滑,当下足下。” “师兄也是。” 第十九章 我给过你机会了 看到杨遇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洞口,萧阎莫名松了一口气。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汗流浃背。 不知为何,这位往日平平无奇的小师弟,今天忽然给了自己很大压力。 莫非这就是做贼心虚? “已经进去了?” 就在他发愣之际,一道声音冷不丁从一旁树林传来。 未几,一位须发斑白,衣装微微有些邋遢的中年道人从林间走出。 正是已经消失数月的陆孝通。 看清来人身份,萧阎上前低声道:“不知是否我多心,总感觉小师弟有所警觉了。” “无妨。”陆孝通不以为意道,“此子或许有些早慧,但终究只是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到了这份上,只有死路一条。” “死……死路?”萧阎脸色微变,“你不是答应过不杀人,只是将他绑了卖钱吗?” 陆孝通当即嗤声道:“怎么?你都已经出卖人家了,还在乎他是生是死?” “我……我是怕死了人会惹上麻烦!”萧阎争辩道,“毕……毕竟咱们都是后土娘娘看顾下长大的!” “呵呵。” 陆孝通冷笑几声,不置可否。 随后又砸吧着嘴道:“瞧你这小师弟细皮嫩肉的,模样甚是俊俏,估计是哪家贵人公子的奸生子吧?” “正好南边不少贵人就好这口,想必能卖个好价钱,填补一下我为了出狱疏通上下的花销。” “要不是他先前多管闲事,我怎会受此牢狱之灾?如今卖了他,也算一报还一报了!” 看着陆孝通渐渐狰狞的表情,萧阎心中不禁微微发寒。 他同样对南边某些贵人的特殊癖好有所耳闻。 听说被买下的童仆,大多不长命。 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死路一条。 不过……至少师弟不是直接死在我手上,那就不算我杀了师弟吧? 皇天老爷与后天娘娘不至于因此降下雷霆之怒了吧? “进去有一刻钟了,迷香也该烧完了。”陆孝通看了看天色,丢给萧阎一根粗麻绳,“绑了带走。” …… 迷香只对普通人有效,所以萧阎提着绳子直接进洞。 此时天色全黑,洞内更是昏暗无光。 不过萧阎有准备火折子,不算碍事。 嚓。 嚓。 火星四溅,一根干树枝被迅速点燃。 随着一道橘红火苗摇曳升起,萧阎终于看清洞内景象。 然后,他便看到一道矮小人影盘坐在洞内最深处,目光幽幽地凝视着自己。 萧阎吓得连退三步,差点惊呼出声。 稍稍定神,他目光落到对方手上。 一根只烧了三分一的迷香。 “师弟,你……” “我在洞口就闻到香味了。”杨遇安沉声道。 “那你为何还……” “我就想最后再确认一下,到底师兄是不是真的要卖我。” “现在我知道答案了。” 萧阎握着麻绳的手颤抖了一下。 心中五味杂陈。 错愕,羞愧,耻辱,种种情绪涌上心头。 他恨不得立即转身逃离此地。 但终究没有转身。 因为一切情绪,最终都凝结为两个字。 不甘。 不甘心修行之路止步于都督级。 不甘心一辈子屈居人下,像那个酒鬼师傅那样无所作为。 我姓萧,兰陵萧那个萧。 一个曾经出过大量王侯将相的伟大姓氏。 我萧阎,他日必能鲤跃龙门,怎能困死在后土祠这个小塘里? “人外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对不住了师弟!” 萧阎嘶吼着,提绳猛扑上来。 虽然师弟没有被迷倒,但对付一个毫无修为的半大小子,他毫无压力。 原本用迷香,只是为了避免他路上挣扎大叫,引起旁人注目罢了。 你就好好当我跳出鱼塘的第一块垫脚石吧。 这一刻,萧阎心中是如此想的。 但一声金属巨响,伴着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打断了他的思路。 一架巨大的捕兽夹,死死咬住了他的前脚。 因为咬合力过大,整截小腿都变形了。 骨折了。 啪嗒。 萧阎摔倒在地,全身因为巨大痛苦而微微抽搐。 “这里原本是一个狼穴,生活着一对狼夫妻和他们的狼崽子。” 杨遇安迎着对方惊恐目光,娓娓道来。 “有位猎户想抓狼崽,所以趁着狼群外出觅食之际,摸进洞里布置陷阱。” “谁知刚刚将陷阱外观掩饰好,狼就回来了。” “一番搏杀后,猎户虽然杀光了狼,但自己也因为失血过多,倒在了江边。” “难怪我们先前没发现……嘶哈,嘶哈……”萧阎脸色煞白如纸,不断抽气,“你一直等我自投罗网?” 杨遇安走到萧阎跟前,静静地俯视着对方。 萧阎下意识别过脸。 那双眼睛,太干净,太明亮了。 “你怎么发现这个陷阱……嘶哈,嘶哈……” “那个猎户亲口告诉我。”杨遇安一脸认真道。 “一个死人?嘶哈,嘶……开什么玩笑……” 萧阎永远不可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他断气了。 猎户的捕兽夹,淬了剧毒。 “师兄啊师兄,你提醒我要走好脚下的路,结果自己却忘了这一点。” 杨遇安俯下身,合上了对方眼睛。 …… “萧阎,你绑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都这般磨磨蹭蹭的吗!” 陆孝通在洞外左等右等不见人,只好骂骂咧咧地跟了进来。 只是刚刚进洞,他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很淡,但还是被他的鼻子捕捉到了。 他虽然年纪大了,到底还是有中都督修为。 于是他当即放慢脚步,一点一点往前探,同时让眼睛渐渐适应洞内昏暗光线。 终于,在山洞最深处,他看到了倒在捕兽夹下的萧阎,以及旁边垂手静立的杨遇安。 “是你这该死的小畜生!” 陆孝通只看一眼,就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同时他暗自庆幸自己刚刚足够谨慎。 因为就在他当下身前两步距离的地面,有一个被枯叶碎石遮盖的绳套陷阱。 稍不留神就会中招。 这种阴险的小玩意虽然伤不了他,但被困住片刻,足够眼前这小道童趁机跑掉了。 “看来贫道先前还是小看你了。”陆孝通眯眼看着杨遇安,“只是贫道到底不是你师兄,你若是妄想用同样的办法对付我,怕是要失望了。” “陆先生说得对。”杨遇安从善如流,点头承认对方说法,“所以对付你,我改用这个。” 言罢,他移步抬手,拉开拳架。 “你想跟我动手?” “就凭你?” 陆孝通哑然失笑。 目光却警惕地往四周扫视,心道这小娃娃怕不是想声东击西,又在哪里使阴招,引诱我上当? 先前在法曹公堂,眼前死去的萧阎,都是这样。 但下一刻,一道刚猛拳风迎面袭来。 第二十章 后事 嘭! 拳势来得很快,陆孝通堪堪抬手护住面门,就被击中,连退数步,手掌微微发麻。 “是谁多管闲事!” 陆孝通勉强稳住身形,愕然四顾。 目光最终落回杨遇安身上。 “原来你也炼了《开皇六式》?” 作为流传最广的军中基础功法,陆孝通一眼就认出刚刚那一拳正是《开皇六式》中的拳法二。 对应中都督修为。 “萧阎误我!” 陆孝通痛骂一声,不得不挺身迎战。 对手根本不给他喘息机会,拳头如暴风骤雨般袭来。 如此正面对撼数招,陆孝通越打越心惊。 自己虽然是身体在走下坡路的中年人,可对面不也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道童吗? 怎地对方拳头落到自己身上,竟似一个血气方刚的成年男子? 明明都是中都督境界,都是用先天精气,不应该啊…… 随着战斗持续,陆孝通惊恐发现自己居然渐渐被对方压制。 不管是速度,力量,还是耐力上,自己都输给了一个半大童子。 《开皇六式》哪有这等威力? “你绝不是什么军户遗孤!”陆孝通一边狼狈应战,一边咬牙切齿道,“没有世家大族从小精心培养,这般年纪,怎么可能有如此修为!” “就当贫道有眼无珠,冒犯了贵人。” “说吧,足下想要什么补偿?” 然而杨遇安根本没有理会,只是专注第施展身法,脚走龙蛇,一拳一拳地猛砸他身上薄弱之处。 由始至终,目光沉静如水。 就像看一个死人。 陆孝通这下是真的慌了。 如果说有什么比一个修为略胜自己的小孩更可怕,那就是对方背后还有强大靠山。 输赢都不讨好啊! “不……不要以为只……只有你背后有人!” 在杨遇安迅猛攻势下,陆孝通呼吸越发粗重,显出颓势。 “你……你若杀了我。蒋……蒋州有的是帮我报仇的好汉!” “贫道这些年南来北往,可……可是结交了不少江湖高手!” “呵呵,你若不提这一茬,我反而会对蒋州那边忌惮一二。”杨遇安嗤声轻笑道,“但你当下狗急跳墙的样子,不正好说明根本不会有人来帮你报仇吗?” “既然如此,我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话音刚落,杨遇安再度轰出一记重拳。 这一次,速度竟比先前还要快上三分。 原来他先前根本没有使出全力。 直到此刻。 轰! 陆孝通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重拳击中腹部软肋,身体如煮熟的虾一般倒退飞起,重重砸落在后方石壁上。 头破血流。 “嚯……嚯……” 他想开口求饶,但喉咙被上涌的血水堵住了。 刚刚这一拳,不但击散了他腹部气海,更打碎了他的内脏。 “是的,我不会放过你,正如你原本也没打算放过我。” 杨遇安蹲下身,迎着对方惊恐目光,认真回答道。 “嚯!嚯!” “是的,我偷偷练过功,大家都被骗了。” “嚯嚯!” “你也不要有情绪,我有我的难处。” “嚯!” “真的只是拳法二,信不信由你。” “嚯……” “我不怕,也不需要,谢了。” 说完这一句,他拳头再度落下。 嘭! 血水飞溅。 一切归于平静。 “最后这一拳,为了师傅。” …… 第一次杀生,杨遇安发现自己并没有小说里描述的各种不良反应。 可能是因为这具身体被血气、精气轮番改造过后,体质超出了寻常人水平。 也可能是因为得到了太多人的记忆,有惨遭杀害,有主动杀人的,有无辜,有恶霸,有生来为了杀戮的军士……以至于他已经某种意义上“见惯”了腥风血雨…… 总之,经历两场生死搏杀后,杨遇安心湖出奇地平静。 甚至有余裕复盘战斗得失。 萧阎那场是智取,且不提。 通过与陆孝通交手,他大致摸清了自己当下境界。 单论修为境界,他距离中都督巅峰还有一点点差距。 但因为《建德十式》有养血、固精等养身功法,所以他的身体底子要比寻常修炼《开皇六式》的军士要好不少。 同样修为之下,他应该能稳压后者一头。 对上陆孝通这种杂学出身的野路子修行者,更是毫无压力。 但这不代表他就已经同境界无敌了。 前朝的《建德十式》虽然比《开皇六式》优胜不少,但到底也只是军中基础功法而已。 这天下很大,宗派林立,世族很多,谁没有几招私藏的看家本领? 所以仍旧不能小看天下人。 况且,他便是当下同境界无敌,也不过是一个处于修行界底层的中都督而已。 “还是要继续低调发育。”杨遇安下结论道,“毕竟我今年才六岁。” …… 山野之地,掩埋尸体并不困难。 想更干净一点,绑快大石往隔壁大江中一扔就完事了。 百年乱世才结束没几年,江水中泡着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都不足为奇。 不要问杨遇安为什么这么熟练。 问就是前人的智慧。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有必要将陆孝通身上搜刮一番。 钱财他倒是不缺,主要是他记得对方似乎一直跟蒋州那边的家人保持联系。 虚构的江湖高手自然不用在意。 就怕对方亲属告上官府,进而牵连到师傅。 毕竟两人刚刚才有过一场交易纠纷,难免有瓜田李下的嫌疑。 …… 陆孝通出狱不久,身上钱财所剩无几。 账本倒是随身携带 当中记录,有蒋州那边的历年田地收益,有江都这里与商贩往来的明细。 里面还夹着几封家书。 杨遇安细看一番,对于蒋州那边的情况大致明晰。 原来陆孝通自来到江都以后,蒋州家中一切事务都交由侄女“陆双”打理。 叔侄二人通过两地行商互通书信,频率大约一两个月一次。 不过通常都是陆孝通伸手要钱,陆双则往江都寄钱,好供前者在城中用度。 他甚至在城中买下一处小宅,对侄女谎称是友人家,其实专门用来收信藏钱。 大概也带点投资房产的意思。 “看样子,陆孝通将陆双那边当成是提款机了。等哪天失去作用,就一脚踢开。从此自己一人在江都逍遥快活。” 杨遇安联系陆孝通在江都的所作所为,心中很快有了结论。 “遇上这么一个自私自利的叔叔,是陆双的不幸。但对于我来说,反而是好事。” 因为陆孝通一直在信中拒绝侄女来江都探望的请求,且不许对方过问他的事。 这就给了杨遇安很大的操作空间。 “最稳妥的处理方式,当然是不处理,毕竟多做多错。” “但我还不知要在江都城待多久。长时间不回信,难保陆双不起疑心。” “回信的话,有现成书信,模仿字迹语气不难。” “关键是怎么稳住陆双,让她继续安心待在蒋州……” 第二十一章 蒋州陆双 杨遇安回城以后,又重新翻看了一遍书信。 特别是最近一个月的两封信。 那时陆孝通身陷囹圄,只能买通狱卒,方才得以联络家人。 去信中,陆孝通表示自己惹了官司,需要大量钱财打点上下脱身。 陆双回信时确实寄来了不少钱,但与此同时她也摊牌了,自从静虚观大部分房舍田地被官府征用以后,她这边生活每况愈下。 加上蒋州破落以后,盗匪流寇越灭越多,不少佃户因为看不到希望,私下收拾细软跑路,还顺走了不少粮食。 这让本就不充裕的陆双雪上加霜。 她表示自己这边顶多再支撑两个月。 到时若叔叔不能反过来接济她,她就只能前来江都投奔了。 “看来单纯以长辈身份弹压,已经不足以稳住陆双。” 杨遇安看信沉思道。 “要不先给她寄些钱,接济一下?” “不行,这样有违陆孝通先前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形象。” “说不定陆双见叔叔终于有钱了,头脑一热,直接抛下田地来江都投奔亲戚了。” “最好还是设法让她继续留在蒋州种田守家,然后跟过去一样,定期给江都寄钱。” “说到种田……” 杨遇安心中莫名一动,想到了一件事。 一件先前让他有些头疼的事。 从前人的记忆中,他得知了不少遍布大江南北的藏宝地点。 当中有些是金银铜铁,锅碗瓢盆等可以长久保存的死物,不着急取出来。 但粮食谷物不行。 这种明明唾手可得,却因为走不开身,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东西烂地里的感觉,老难受了。 浪费粮食可耻啊。 “我记得蒋州附近也有这样的‘宝藏’,数量比新兴的江都城还要多。” “要不,干脆让陆双去将这些粮食挖出来?” “等她那边续上一口气,今后就可以继续在蒋州种地、置业,还能定期给我汇钱。” “如此一来,不就盘活了那些埋在地里的粮食,变废为宝了吗?” 他甚至想到更长远的计划。 比如说,自己将来离开江都,需要一个临时落脚地的时候,陆双那边可以帮忙解决一下。 又比如说,自己想获得一些以自己道童身份不方便购买的东西,譬如兵器、马匹、功法秘籍、特殊丹药等等,陆双同样可以代劳。 “当然,这些‘宝藏’也不能一下子都倒出来,毕竟仅凭几封家书,我还不能真正确认对方人品如何。”杨遇安进一步完善构思道,“万一她跟她叔叔一样贪得无厌,那我就成冤大头了。” “稳妥起见,还是先给出两三处小规模的‘宝藏’,考验一下陆双的心性。” “若她通过考验,今后可以一步一步加码。” “若通不过,就当这一次是行善积德好了。” 心中计较妥当,杨遇安当即铺纸研墨。 第五观主本就有教他识字学文,加上大量前人记忆,书写技能早就具备。 墨汁化开,毫锋饱蘸。 下一刻,笔杆在纸上挥舞开来。 “吾侄阿双,家中安乎?吾就食于江阳,人情往来,用度糜费,万望接济勿断。” “近来吾广结良朋,颇有所得……” …… 蒋州。 静虚观外围一处田地。 一位豆蔻之龄的少女半倚半坐在田垄边上,双手捧着一个木瓢大口大口地喝着水。 颈脖微微晒红的细腻肌肤在阳光照射下,渗出一行行绵密的汗珠。 如同清晨被雾水打湿的林檎果。 很是剔透诱人。 “陆家小娘子,你叔不是在江都谋到一份好差事了吗?怎地还要你一个娇滴滴的女娃子下地种田了?” 一群路过的农妇对着少女打趣道。 “家叔虽有了前程,但老家的田地也不能荒废嘛!家翁过去时常教导,世道多变,家里有田,心中不慌。” 少女,也就是陆双擦干汗水,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明媚笑容。 只是眉宇之间,仍有挥之不去的忧愁。 所谓叔叔谋到差事,不过是为了稳住这些佃户的说辞。 实际上她已经对那位眼高手低,四体不勤的叔叔不再抱有希望。 但求对方能早日归来,重新主持大局就够了。 父母兄姊死于战乱,家中男丁就剩叔叔一个。 再是拉胯也只能指望他。 操持一头家,对于她这个年纪的少女来说,担子实在太重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到下个月。 “嘿,你若是男子,此话倒是不差。”农妇们继续打趣道,“但女子嘛,总归要嫁人的。难不成你叔还要你一辈子守家不成?” “就是就是,多俊的女娃子啊,不嫁人多可惜!” “小娘子这身段一看就是好生养的,将来还不知能生几个大胖娃娃!” “听说隔壁里正的长子天天嚷嚷着让家中提亲,也不瞧瞧自己那猪样,怎有脸拱咱陆家的小白菜……” 在场都是女子,农妇们说起荤话没有任何顾忌,少女听得面红耳赤,根本不敢吭声回应。 幸好此时田垄上头传来一声呼喊。 原来是过往行商捎来一封家书。 陆双半是扛不住压力,半是有所期待,在农妇们的哄笑声中迅速爬上田垄。 …… 不出所料,叔叔这次还是来要钱的。 虽然已经见怪不怪,但此时此刻,陆双有种想哭的冲动。 自己这边都快过不下去了,怎么叔叔还是这般索求无度,不知体谅? 这大半年来,她时常忍不住想,叔叔到底有没有将她当做亲人晚辈。 还说是,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赚钱工具? 但很快,她又被叔叔信中提前的另一件事吸引了注意力。 “山中有宝藏?” 陆双脸色不由变得怪异。 倒不是奇怪叔叔为什么突然提到宝藏的事。 毕竟她深知对方品性,爱捞偏门,投机钻营。 进山寻宝,还真像是他这样的人能想出来的主意。 但,这事靠不靠谱啊…… 若到头来一场空,宝藏没有,田地也荒废了,自己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思量了一番,陆双最终决定再相信叔叔一回。 一来按叔叔所言,这些都是无主之财,埋藏地点也非猛兽山贼出没之地,自己应该能够顺利取出。 二来嘛,便是自己留下种田,也支撑不了多久。 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进山碰碰运气。 “若当真有信中所言的粮食,至少撑到秋收不成问题了……” 合上信纸,少女眼中多了几分期待。 第二十二章 南下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转眼间,时间便来到开皇十五年的秋末。 这半年以来,杨遇安在江都过得还算舒心。 先是夏天的时候,杨广对智者大师又发动一波猛烈的“攻势”。 又是要求解释佛经条文的《义疏》,又是请求赐下一顶“菩萨天冠”保佑平安。 可谓将不要脸发挥到了至极。 但智者大师到底没让杨遇安失望,定住了压力,守住了道心。 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安坐不动。 要《义疏》? 写! 一份不够再写一份。 嫌帽子造型不好看? 改! 改到你满意为止! 反正贫僧就是不去江都,殿下你就使劲作吧! 当然,智者大师也不是一味被动防守,还适时给出反击:他来扬州可以,但希望晋王准许他回归天台山修行。 那里是他中年时参悟大道的宝地,有着不解之缘。 而最重要的是,那里虽然距离江都不比西边的荆州近多少,但到底也是属于扬州大总管府治下地界,算是打了个擦边球。 毕竟江南是一片很大很大的地方。 对于智者大师的反击,杨广显然有些举棋不定,顿时哑火。 如此僵持到初秋,杨广尚未作出回应,隋皇杨坚却派门下省纳言苏威,也即行事实宰相之权的朝中重臣巡视江南。 杨广作为江南封疆大吏,自然要去作陪。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苏宰相”就是当初主导制定《五教》繁琐律令,以一己之力逼反江南一众世族的猛人。 一个人顶五个师,资敌那种。 大概杨广例行公事之余,也担心老头再次瞎折腾,让他这些年兢兢业业打下的局面功亏一篑。 还是盯紧一些为妙。 …… 总之,因为一位山野老僧,一位朝中老儒,从夏天到秋天,杨遇安越过越顺心。 修为也顺利到达中都督巅峰,开始尝试吐纳天地元气。 但到了这个地步,他就只能靠自己摸索修行了。 一则上都督需要勾连天地元气,难度本来就非中都督的炼血化精可比。 很多修行者一辈子就卡在这里不动了。 二则不管是身边的第五观主,还是来自江水中的先人,暂时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若是能进入扬子津大营核心区域取水浇花,是不是就能有机会得到一位上都督的残魂?” 杨遇安不止一次这样想。 奈何尝试几次,潜水摸到军营外围两百步便是他当下极限。 再久就要憋死。 上浮换气则有被发现的风险。 军中卧虎藏龙,他便是有上都督巅峰修为都无法确保全身而退。 更何况他还没有。 “只能先这样练着了。” “如无意外的话,明年年底应该还是有望上都督入门的。” …… 蒋州的事情也相当顺利。 陆双成功通过人品考验,并没有得到宝藏后就翻脸不认人。 仍旧留在老家种田,与“叔叔”保持一月一次通信、寄钱的习惯。 如此来回几次,杨遇安见少女那边算是稳住了,便干脆说自己钱粮暂时够用,不必再寄。 毕竟这个年代的“邮费”可不便宜,非官方的陆路水运有很大风险,遭了劫匪没法说理去。 还不如用省下来到钱粮多雇几个农户帮工,打理先前被抛荒的田地。 就当是他的“天使轮投资”了。 狡兔尚有三窟,万一将来自己在江都待不下去了,或者需要转进到别的地方,蒋州就是自己的新窟。 …… 如此安然无恙第来到秋末,随着纳言苏威回京复命,杨遇安不得不再次面对杨广的问题。 而更糟糕的是,经过这一秋的折腾,杨广似乎终于想通了,竟同意了智者大师重归天台山的请求。 这样一来,智者大师推无可推,只能从荆州动身。 为了迎接智者大师入城,杨广亲自出城迎接,就连后土祠的众道童都被拉出去站台。 排场十足。 那一日,天色先雨后晴,一时霞光万丈。 杨广在智者大师的陪同下,风风光光地回到江都城。 仿佛江南的无冕之王。 事实上也是如此。 得智者大师站台,自此以后,江都宗门世家不管私底下如何腹诽,至少明面上,都不得不蛰伏于杨广麾下。 杨遇安站在人群中,冷眼旁观这一幕。 因为站得远,他看不清楚这具身体生父的面容。 但这不妨碍他感应杨广潜龙气运再度上涨了一大截。 若非他此时已经具备中都督巅峰修为,怕是当场就要跪下。 “这江都城是不能再待下去了。”他当时心中想道。 …… “师傅要南下?” 某日第五观主外出归来,给众人带来一个意外消息。 “我也是刚刚从总管府收到消息。”第五观主捋着胡子道,“智者大师不日将启程前往天台山故地,途中打算在剡县石城寺举行一场法会,大会江南故人。为师也打算前去旁听一下大师的教诲。” “师傅这是眼看着咱们更名‘后土观’不成,转而图谋‘后土寺’了?那往后咱们是不是得剃掉头发当小秃驴了?” 杨遇安的声音适时响起,惹得哄堂大笑。 “就你废话多!”第五观主气得吹鼻子瞪眼,“还不赶紧收拾一下,随为师南下!” “我也要去石城寺?”杨遇安微微诧异。 “你打小体弱多病,多聆听一下高僧佛言妙音或许有助于你调理身体。”第五观主隐晦提醒道,“反正此事为师已经跟总管府打过照面,那边准了。” 杨遇安心领神会。 治病只是借口,其实就是让自己借机出城暂避杨广的“锋芒”。 想到这一层,他心中莫名一暖。 还是师傅疼自己啊。 …… 终于要离开生活了两年多的江都城,杨遇安兴奋不已。 虽然师傅的意思是只带他去石城寺参加法会,完事还得回来。 但杨遇安已经打定主意,这次离开,就绝不会再回江都了。 不是江都不够好,奈何杨广气运太强,扬子津防御太森严,自己浇花得宝的模式陷入瓶颈,只能去外界更广阔的天地寻找突破机缘。 要说谁最不舍得他离开,当数祠中的师兄弟。 没有谬儿小师弟的日子,谁给他们找肉吃? 于是当夜众人纷纷过来与杨遇安依依惜别,叮嘱路上注意安全。 反倒是师傅第五观主被冷落一旁,气得直呼人心不古。 杨遇安便干脆又以后天娘娘的名义给大伙又搞了一顿大鱼大肉,全当是践行饭了。 …… 总之,到了秋末冬初,杨遇安准备妥当,终于跟随第五观主离开了江都。 …… …… “(开皇十五年)秋七月……遣邳国公苏威巡省江南。”——《隋书·帝纪第二·高祖下》 第二十三章 出海 从江都去往吴州剡县,走陆地距离最短。 但陆地上的官道,却不是谁都有资格享用。 不坐车马走官道的话,光靠双脚翻山越岭,必定赶不上智者大师的法会。 于是第五观主无奈之下,只能选择坐民间私船,绕海路去吴州。 也就是俗称的坐黑船。 既是黑船,船舱环境自然相当糟糕。 根本就是一个堆放杂物的大仓房,昏暗,湿寒,拥挤。 所有的客人,轮换下来休息的船工,船上杂七杂八的物什,连带人身上的酸馊味,海货的腥臭味,全都拥挤在这数丈长的狭长空间里。 第五观主相当无奈。 他临行前倒是向总管府申请驿马传车了。 只是那边以他身份低下为由拒绝了。 倒是杨遇安兴致勃勃。 走海路去吴州,将途经外海以及江南的几处河流,他可以顺道测试一下其他水流的“爆率”。 就算比不上山阳渎和长江,应该也能凑合用一用吧? …… 找到一处角落安顿下来后,第五观主为了缓解不适,取出酒壶小酌。 辛辣微甜的酒水入喉,馊臭味果然消散不少,脑袋也不那么晕乎了,第五观主兴头上来,开始跟小徒弟吹嘘自己的见识。 “你可曾了解我们此行所去的吴州?” “不曾,还望师傅赐教。” 杨遇安虽然早就熟知部分江南地理,但此时怎会扫了师傅雅兴? “哈哈,说到吴州,此地便是过去的会稽郡。南朝梁、陈之时又称东扬州,自古以来便属于三吴之地。” “不过当今至尊在开皇三年下旨废除‘郡’这一级。自此以后,大隋境内便成了以州统县。” “及至平陈后,此地更名为吴州。” “师傅果然见多识广!”杨·一片孝心·遇安适时大赞道。 看来叔父临行前没少做功课嘛! “哈哈,为师虽久处江都,但这江南水文地理之事早已烂熟于心。” 第五观主仰头大笑,仿佛在鼓励小徒弟会夸人就多夸一点。 于是杨遇安从善如流,继续捧哏道:“那想必这吴州境内有名的河流,师傅也能如数家珍了吧?” “有……有名的河流?” 刚刚还自夸烂熟于心的第五观主,顿时有些卡壳。 于是杨遇安也跟着傻眼了。 本以为又能顺势拍一波马屁。 谁知道自己随随便便提那么一嘴,居然就超纲了? 怕不是刚刚吹嘘的那些话,已经是师傅全部知识储备? 大意了大意了…… 正当师徒两人大眼瞪小眼之际,一道明显带着吴地口音的女声从旁传来。 “要说这吴州境内最有名的江河,自当是贯穿全境的浙水。” “其次便是浦阳,剡溪等等。都是浙水的支流。” 两人寻声望去,却见说话者是一农妇打扮的船客。 妇人看上去约莫三十上下,算不上漂亮,但笑容自带亲和力,仿佛熟悉的邻居大妈,让人下意识亲近。 “啊,对对对,我刚刚正要说这个呢!” 第五观主见有人帮自己解围,明显松了一口气。 旋即又对妇人道:“莫非女施主是吴州人士?” “不敢隐瞒道长,我出生吴州剡县地界,年轻时曾跟随同乡一起到蒋州旧都谋生,帮人做女工。” “如今少有积蓄,打算落叶归根了。” “如此说来,施主与我师徒俩竟是同路人了。”第五观主拊掌道。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妇人顿时喜出望外,身体往师徒两人这边挪近一些,压低声道:“听说如今海路不太平,这几日还望道长多多关照!” 言罢,目光落到第五观主手中酒壶,当即回身往包袱里翻找一阵,掏出一个封口小陶罐,微笑道:“这是我自家酿的蜜酒,小小心意,还望道长莫要嫌弃。” “哈哈,好说好说!” 不知是这几声“道长”喊得动听,还是蜜酒过于诱人,第五观主脸上乐开了花。 …… “师傅,你可曾听说过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甲板上,师徒二人解手之际,杨遇安趁左右无人,低声对师傅道。 “呵呵,为师知你想说什么。”第五观主一边扎紧裤带,一边道,“那妇人当然是有图谋的。不外乎是一介女流孤身一人在外,看到这满船脸生横肉的精壮汉子,不似善类,想找可靠之人庇护数日罢了。” 杨遇安对此不置可否,而是顺着对方的话反问道:“那师傅认为,自己是可靠之人吗?” 孽徒! 第五观主听出对方潜台词,正欲大骂,但见徒弟脸色认真不似故意作弄,便蹙眉回想船上见闻,道:“这船上确有几个下都督修为的好手,不过为师境界胜过他们。” “可若他们一拥而上呢?师傅护得了几人?” “这……便是打不过,咱们总还能逃嘛!” “敢问这茫茫大海,我们逃到哪里去?跳海喂鱼?” “……” 第五观主再次被徒弟问卡壳了。 唉,这孽徒就是不让人省心…… …… “怎么样,打听清楚那对师徒的跟脚没有?” 船尾角落,一对男女各自整理衣衫,窃窃私语。 “江都来的道士,不是什么显宗大派。” “这些还需要你告诉我?”男子明显对女伴的情报不满意,“他们本就是在江都上船的。而既然选择这条破船出行,自然也不可能是出身显赫的贵人!” “关键是他那身边的童子,瞧这细皮嫩肉的卖相,虽是一等一的好货色,可身世多半也有些讲究。” “若是惹了不该惹的人,给主顾们带来麻烦,往后这海上大好营生可就轮不到咱们了。” 原来这两人,居然是略卖人口的牙子与牙婆。 “我如何不知这当中的利害呢?”妇人,也就是牙婆争辩道,“可那道士口风太紧,便是喝高了也绝不透露半点自家隐私,我也没办法呀!” “可以收买么?”牙子挑眉道,“那当师傅的瞧着也不像什么正经道士,酒色财气总该沾一项吧?” “你还真别说!那道士虽则不修边幅,但除了嗜酒一项,底子里居然是个正人君子,我昨日明明都故意往他身上靠了……” “只是嗜酒么……” 牙子目光微动,心中有了主意。 …… 自那日甲板上提醒以后,第五观主明显有了提防。 杨遇安见状,便暂时按兵不动。 如果此事师傅能处理妥当,自然最好。 实在不行,自己再出手不迟。 对于他来说,眼下首要之事还是测试海水浇花的效果。 结果不出所料,一无所获。 只能说华夏不愧是大河文明,海水的人文气息低得令人发指。 他怀疑就这么浇上一年花,都未必能出一道魂。 “突然有些怀念江都是怎么回事……” …… …… “会稽郡。梁置东扬州。陈初省,寻复。平陈,改曰吴州,置总管府。大业初府废,置越州。“——《隋书·地理志》 第二十四章 分别 “道长,我这还有一瓶蜜酒!” “道长?道长?” 船舱内,牙婆不断摇晃第五观主身体,后者却纹丝不动,鼾声如牛。 看来是彻底睡死过去了。 牙婆笑容消失。 目光渐显凶戾。 “你们几个,绑了他,扔到海里!” 牙婆回头呼喝,顿时便有两个精壮汉子提着麻绳上前。 然后她便不管第五观主,目光转向角落里的杨遇安。 这个该死的道士实在太能喝了。 整整三十坛混了迷药的蜜酒啊! 只听说过喝酒如水。 还有人将迷药当饭吃的? 要不是道士最终还是倒下了,她快以为自己买了假药。 必须设法将这个小道童卖个好价钱,不然此番买卖亏大了! “我师傅是晋王府旧人,杀了他,你们有麻烦。” 出乎牙婆意料,道童此时仍相当冷静,并没有如寻常小孩般哭闹。 “你是晋王府出来的?” “我来自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让你们发大财。” “但前提是,你们放过我师傅。” 牙婆闻言,脸色顿时变得怪异。 这小道童,也太镇定了吧? 都敢跟人贩子讨价还价了? “你这小娃娃别想唬我!”牙婆毫不示弱道,“大海茫茫,晋王府再是强横,还能管到这里来?” 不,从你认真跟我讨论这件事开始,就已经被唬住了。 杨遇安胸有成竹,从容道:“岂不闻王府之人,皆存有魂灯?” “啥?魂灯?” “便是得道高僧摄取人之一缕魂精所化的佛前青灯了。”反正对方不是什么宗门大派修行者,没啥眼力见,杨遇安随口胡诌毫无压力,“你若杀了我师傅,魂灯熄灭,江都四道场的那些高僧道长们只需屈指一算,便能知晓一切。” “到那时,你等便要遭灭顶之灾了。” 见杨遇安说得煞有其事,牙婆顿时有些迟疑了。 杨遇安却不给她思考时间,接着道:“放了我师傅吧,靠岸或是找个无人荒岛都行。反正如你先前所言,此地大海茫茫,等他转醒过来的时候,肯定找不着人了。” “那我怎知你在王府没有那所谓的‘魂灯’?”牙婆警惕道。 “那要不你们把我也放了?”杨遇安目光戏谑。 …… 牙婆一众商议片刻,最终保险起见,威逼利诱船家停靠在一个无人荒岛,扔下酣睡的第五观主。 至于杨遇安,仅是绑住手脚看管起来,没有太多丢难。 除了因为他是“货物”,大概“魂灯”之说还是有些效果的。 不久,黑船再度启航,荒岛渐渐消失在远方。 杨遇安总算放下心头大石。 这几日他一直隐忍不发,为的就是营造眼下这个局面。 这次外出,他是下定决心要离开江都的。 可直接逃跑的话,会连累师傅受罚。 不过……如果自己是被人贩子抢走的话,情况又不同了。 到时师傅作为苦主,又有全船人作证,就算被责罚,应该也不至于太重。 谁让总管府不让咱们师徒走官驿呢? “再见了师傅。祝您老人家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杨遇安心中默默祝福道。 …… 牙婆一行并未在船上停留多久。 在海上走了数日,来到海曲南端,也即相当于后世杭州湾的位置,牙婆等人便就近靠岸,然后带着杨遇安转乘另一艘早已等待多时的货船。 随后新船又走了一日,最终来到一处不具名的海岛上。 岛上有房屋、田地,还有大量囚人的牢笼。 显然是一群做惯做熟的人贩子。 “头领的,此番出海打鱼,可有收获?” 船一靠岸,便有数人靠上来吆喝。 “牙口好,卖相佳,不是贵族庶子就是奸生子,上等货!” 领头的牙子朗声回答道。 “男娃子?” “带把的!” “好啊好啊,有贵人就好这一口了!这次咱们要大发利市啦!” “发财了发财了!” 一群人一边登岸,一边嬉笑,却不知背后杨遇安目光渐渐变得深沉。 眼下师傅不在,他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人贩子,都该死。 …… “县令大人没空,你快走吧!” 剡县衙门外,一群卫兵拦住了衣衫狼藉的第五观主。 从海岛醒来后,他立即意识到自己又一次喝酒误事了。 救徒心切,他也顾不上自身安危了,抱起一截枯木便悍然跳下大海。 大概天公垂怜,浮渡三日,海上风平浪静。 上岸后,他便连夜奔赴最近的剡县县城报官。 但好运也就到此为止了。 “这位……道长,非是我等要拦你,实在是我们大人有言在先,近日一切公务暂缓,全力办好石城寺的法会。”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师徒二人本就是为了此事而来的!”第五观主忙不迭从身上取出牒文。 因为被海水泡过,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 好在扬州总管府的大印还能辨认。 “我乃江都后土祠祠监,如今小徒在你们地头上被牙子略卖,你们县令大人总不能不管吧?” 卫兵们面面相觑,最终领头之人轻叹一声,道:“不瞒道长……呃,祠监,我们县令大人自从得知智者大师法驾将莅临本地石城寺后,早在数日前便率众去县外官道迎接了。” “如今我等便是放你进去,也无人为你主持公道啊!” “那你们县令还要多久才回来?”第五观主焦躁问道。 “怎么也得有个三天吧?”卫兵头领不太确认道。 吧嗒。 第五观主跌坐地上,欲哭无泪。 三天,小徒弟早就被拐没影了。 …… 嘭!嘭! 两道人影如破布般倒飞而起,先后坠地,再无声息。 杨遇安缓缓收起拳架。 此时此刻,诺大的海岛上,再无一个人贩子站在他面前。 除了瘫软在地,瑟瑟发抖的牙婆。 “道长……不,仙长饶命啊!” 见识过杨遇安恐怖杀力后,牙婆再也不敢轻视这个看似弱小的道童。 岛上整整三十个精壮汉子啊! 当中还不乏修行者。 居然无人是他一合之敌。 如此年纪,如此修为……自己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一个小杀星? 此番真真是终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 “就这些人了?” 杨遇安睥睨着牙婆,眼眸平静如镜,倒影着对方惊恐扭曲的脸庞。 “就这些就这些了!”牙婆哀声求饶道,“都是昔年被高渠帅裹挟着造反的,越国公一来,咱们眼瞅着大事不妙,就逃到海上谋生了。” “为什么要略买人口?” “也不都是我们去略买的,有些贫苦人家实在活不下,主动卖儿卖女……” “江南膏腴之地,何至于此?” “吃肉喝酒都是高门大户的事,咱们小户人家还不都是看天吃饭!实在没法活了呀!” “所以你们反倒是急人所需了?” “对对对!我们略卖他人妻儿确实不对,可到底也给了人家一条活路啊!”牙婆拼命点头,仿佛要抓住救命稻草。 杨遇安挑挑眉:“那先前你们抛下我师傅的时候,怎不见付他我的卖身钱?” 第二十五章 侯小君的遗愿 杨遇安挑挑眉:“那先前你们抛下我师傅的时候,怎不见付他我的卖身钱?” 牙婆:“……” 啪! 杨遇安猛扇一巴掌,在对方脸上留一个秀气而鲜红的手印。 “助纣为虐,就不要装出一副逼上梁山的模样。” “这世道再如何不堪,都不是你们选择去吃人的理由。” 牙婆不知何为“逼上梁山”,但不妨碍她看出杨遇安渐渐变得危险的眼神。 在死亡的威胁下,她也豁出去了,一边抵死挣扎,一边尖声嘶吼道:“我们纵横江海多年,头顶上都是有贵人照应的,你杀了我们,就是断了贵人的财路,就不怕报复?” 嘭! 杨遇安一脚轰然踏下,牙婆彻底失声。 “我便留在此地,等着报复。” …… 将人贩子们统统抛下大海后,杨遇安在小岛上搜刮一番,找到不少粮食与银钱。 唯一可惜的是,没有找到任何活着的俘虏。 那些找不到卖家的“货物”,都被活活饿死,节省口粮 “先前下手太快,还是便宜了他们。” 杨遇安略微有些后悔道。 牙婆口中的贵人不知是虚构的还是行事谨慎,反正岛上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杨遇安不打算白白浪费时间。 实际上他故意跟随牙婆等人出海,除了趁机出逃以外,还因为这片海域,正好是完成某位前代修行者遗愿的地方。 “按照在长江边得到的零碎记忆,此人乃是当年江南叛乱,浙东贼帅高智慧手下精兵。” “这点倒是跟牙婆他们的来历类似。” “只是这次的遗愿任务,我该如何完成呢?” 不同于上次的北周侍官,这回叛军精兵的遗愿并非处理身后事,而是生前执行的一项任务。 “如今江南叛乱已经平息六七年了,哪里还有条件完成任务?” 就在杨遇安踌躇之际,琼花仙子的声音忽然响起。 “若遗愿无法在现世达成,可进入幽魂记忆,模拟旧时故事。” “进入记忆模拟?” 杨遇安略一思索,便明白了。 这不就相当于进入任务副本嘛。 接下来在琼花仙子的提示下,杨遇安划船来到小岛东北方一处海域,取水浇花。 不久,原本属于叛军精兵的记忆之花再度绽放光华,一段旧时记忆渐渐变得清晰,真实。 杨遇安在记忆中身临其境,成为了这段记忆的主人,侯小君。 …… 侯小君原本是江南世族子弟,陈灭家破,不得不出海为盗,私下仍与江南世家大族眉来眼去。 开皇十年,江南反复,高智慧在浙东振臂一呼,短短数月内,云集千帆,拥兵数万,声势震天。 侯小君第一时间投效。 可惜好景不长。 朝廷派出名将越国公杨素平叛,不到一年时间便扫平江东,直下浙东,最终一战打崩了高智慧一部。 高智慧仓皇之下,出逃外海。 哪知杨素穷追不舍,派人一路追到海湾附近。 侯小君便在此时奉命掩护高渠帅出逃。 哗啦! 一个大浪翻来,淋得杨遇安透心凉,也让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入了侯小君的最后一段人生记忆中。 此时的他,手摇船橹,一身短打,裸露的小腿皮肤皲裂发黑,仿佛熏肉。 “船家,瞧这天色,莫不是将要刮风下雨?” 一道温雅的声音传来。 杨遇安,或者说侯小君回过头,便见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文吏,在两名精壮军士的护卫下,稳稳坐在船中央。 此人既是他明面上的主顾,更是他此行要刺杀的目标人物。 按照事情得到的谍报,这位封姓小吏因为才干出众,熟知地方,被越国公杨素临时征辟为行军记室参军,入幕商议平叛大计。 只要能将此人提前干掉,必定能极大阻挠杨素南下的计划。 “不过按照侯小君的记忆,再过片刻,一场海上风暴将不期而至……” 原本历史的结局,这位封参军落水后,被路过渔船顺利救起,而侯小君慢了一步,被海浪冲走,出师未捷身先死。 “看来侯小君的遗愿,应该是从这场海难中活下来,尽力完成刺杀任务……” 因为杨遇安沉默太久,封参军身边的两名护卫有些不耐烦了,一人怒声喝道:“我们参军大人问你话呢!到底是不是要下雨了?” “呵呵,这位军爷息怒,息怒!”杨遇安哈腰赔笑道,“这海上风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小人又不是天公大老爷,做不了主啊!只能说今日的浪头的确比昨日要更高些!” 言罢,他还抖了抖身上湿透的短衣。 “你们莫要为难人家了。”封参军见状,拉住两个护卫,“船家,我着急上岸。你再摇快些,船资再加一倍。” “好咧!” 杨遇安高声谢过,一边回身作出拼命摇橹的样子,一边暗暗思忖接下来的计划。 刚才短短观察片刻,他已经大致摸清船上三人的实力。 封参军身上无勾连天地元气的痕迹,要么是隐藏极深的苟道中人,要么就是中都督往下。 从年龄来看,多半是后者。 但他身边的两个军士不同,一看就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精锐,不但气机逼人,身上元气流转更是圆融无比。 就算不是上都督巅峰,也不会差太远。 “这等实力的护卫,难怪侯小君不得不伪装成船夫,接近刺杀。” 侯小君本人的修为跟杨遇安一样,都是中都督巅峰,上都督尚未入门的境界。 “不过眼下侯小君的功法记忆并未解锁,我只能用他的身体施展我的《建德十式》,互相不能匹配,威力大打折扣。” “换言之,我眼下要完成刺杀,比真实历史上的侯小君难度更高。” “看准时机,不能盲动。” …… 接下来,杨遇安一边划船,一边观察出手时机。 只可惜两名上都督护卫寸步不离,根本不给杨遇安任何近身的机会。 而那位看似温文尔雅的封参军,警惕性极高。 只要杨遇安多看他几眼,或是稍稍挪动脚步,对方便会警觉。 一个时辰后,风暴“如期而至”。 两丈多长的渔船只挣扎片刻,便在风暴中沉默。 船尾的杨遇安第一时间被海浪推向远处,与封参军三人隔着一大段距离。 正如真实历史中的情形。 想在风高浪急的海面中稳住自身并不容易。 往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侯小君当年就是因为前期耗费太多力气,意图靠近封参军行刺,结果后来渔船出现时,已经没有力气呼救了。 第二十六章 再次尝试 杨遇安吸取侯小君的教训,尽量不做无谓挣扎,节省力气。 待登上救命渔船后,有的是时间实施刺杀。 然而一日后,他发现自己想当然了。 虽然躺平不挣扎,的确节省了大量力气。 但也因为一直随波逐流,自身越飘越远,失去了封参军等人的踪影。 如是五日,记忆中的渔船始终不曾出现。 大概救了封参军三人就回去了。 杨遇安渐渐体力难支。 都督级修行者虽然体能强于普通人,到底仍属于肉体凡胎的范畴。 五天没吃没喝,上都督都扛不住。 最后随着一阵天旋地转,记忆画面破碎消失。 …… “本次遗愿评价:丁下。” 琼花仙子莫得情感的声音响起,将杨遇安带回了现实世界。 毫无疑问,这次侯小君的遗愿任务失败了。 功法记忆的封印仍旧牢固。 “仙子,可否再次进入记忆?”杨遇安不甘问道。 “可。” “一共能模拟几次?一次,两次……” 直到杨遇安说到“三次”,琼花仙子才应了一声“是”。 “原来侯小君这道残魂,可模拟三次记忆事件。” 换言之,眼下他还有两次尝试的机会。 于是他立即收敛思绪,重新回到遗愿任务中。 “船上三人警惕性极高,根本无法靠近行刺。而不靠近的话,落水以后第一时间就被海浪冲走分离。” “至于落水以后,若试图挣扎靠近,最终会因为体力耗尽,赶不上救援。” “不挣扎的话,又会错过渔船。” 海上漂流五日,已经充分说明那艘渔船是唯一活命的机会。 实际上按照侯小君记忆,那片海域风高浪急,平日就极少渔船出没。 别说五日,五个月都不一定能等来一艘船。 否则他也不会选择走这条路线,以便行刺。 只能说这位封参军命不该绝,这等绝境之下居然还能撞大运获救。 “怕不是又一个气运加身的位面之子?” 杨遇安忍不住吐槽一声。 但下一刻,他心中莫名一动 “既然这位封参军运道极佳,那我何不蹭一蹭他的运气?” 思路打开,杨遇安很快有了新的计划。 …… 哗啦! 大浪劈头盖脸的落下。 杨遇安这次不再硬抗,反而顺势摔倒在船中,一副措不及防的模样。 “船家,你还好吧?” 封参军温雅的声音响起,带着点关切。 “无妨无妨,小人平日浪里来浪里去,摔惯了!” 杨遇安连连摆手,哪知几次作势欲起,又都打滑摔倒,好不狼狈。 封参军见状,干脆让一名军士上去搀扶,坐到自己身边。 “船家你给我说实话,这片海域,不是你往常打鱼谋生的地方吧?” 封参军脸色平和,话中却带着诛心之意。 若眼前坐着的是侯小君本人,怕是要当场破防了。 不过杨遇安到底隔了一层心思,只是愕然片刻,便迅速找到应对思路。 便见他摸头讪笑道:“嗨,不愧是公门中人!小人这点心思根本瞒不住。” “不错,小人是故意带大人来这片海域的。” “哦,那是为何?” 封参军语调无悲无喜,安坐如山。 倒是旁边两个军士目中精光毕露,气机牢牢锁定杨遇安。 只要他应对不当,下一刻便会全力出手轰杀。 “小人虽在外海谋生,到底也听说过浙水两岸的战事。知道朝廷神兵天降,高渠帅遁海逃生。” “大人此番匆匆南下,又有精壮军士护卫,想必是要到越国公帅帐下效命的吧?” 此言一出,封参军微微眯目,两边军士双双逼前一步,一左一右封死杨遇安退路。 后者却恍若未觉,自顾自道:“小人本是前朝南陈世族子弟,国破家亡后,担心被朝廷诛连,不得不改头换面出海谋生。” “但这里虽然天高海阔,却不是求取功名的好地方,小人打小过惯了富贵日子,怎能甘心一直苟且下去?” 听杨遇安说到这里,封参军算是回味过来了:“所以你想走我的门道,好去军中效力,以求功名?” 杨遇安连连点头。 封参军不由失笑道:“那你何不一开始就说个明白?” “我身世不清不白,大人又不清楚我的才能,一开始就说,多半是要被大人拒绝的。” “那现在呢?我为什么就不会拒绝了?” “现在大人已经知道我的本事了。”杨遇安仰起头,微微得意道,“这片海,哪里能走船,哪里足够隐蔽适合逃匿,小人一清二楚。” “大人上岸后若要辅助越国公追捕贼帅,小人定能帮上忙!”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封参军微微点头。 “所以大人是同意了?”杨遇安目光期待道。 “呵呵,本吏也不过刚刚被越国公征辟,自家的参军之职尚且未坐实,哪里能许你什么前程?”封参军不置可否,“你且先划船吧!等上岸以后随我到军营,再议后事。” 言下之意,就是让杨遇安先努力干活,等将来有机会,再说报酬的事。 对于封参军这种画大饼的行为,若杨遇安有心求功名,自然是要失望的。 不过他真正目的只是接近对方,所以微微一愣,恰到好处地展露一丝气馁,便接着去划船了。 …… 不久之后,风暴再度降临。 这次因为提前表露了心迹,杨遇安在翻船之前第一时间扑向封参军的位置,只求拖住对方。 最后虽然没能如愿,但却被旁边一名上都督军士及时拉住,一同落入海中。 这之后,四人互相搀扶着在海浪中漂浮。 因为有两名上都督搭手,杨遇安明显感觉要比独自一人时轻松许多。 虽然仍旧没有刺杀的机会,但到底也有望活下去。 如此浮浮沉沉了一日,渔船如期而至,杨遇安终于做到了侯小君做不到的事。 在海难中活下来。 “此番你我也算同生共死了一番,有些话我也不妨说得坦诚一些。” 险死还生后,封参军的态度明显软化不少。 “其实登船之后,我就看出你是叛军的刺客了。” 杨遇安垂手不语,等待对方下文。 “你也不必反驳,就你那老树皮一般的腿脚,我哪里还看不穿你的来历?” “腿?” 杨遇安低头看了看属于侯小君的黑腿,有点摸不着头脑。 不过封参军认为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也不细说,接着道:“我就不说以你的出生,加入军中是绝无前途。即便你是根正苗红的关陇子弟,我也不建议你此时参军。” “为何?” “因为当今至尊不是前朝那些喜欢穷兵黩武的皇帝。”封参军自信断言道,“我料此番叛乱平息,至尊多半会铸剑为梨,马放南山,让天下休养生息。” “你与其在海上亡命,还不如就此上岸,好生过些太平日子。” 从后来的历史发展看,杨遇安知道这位封参军所言不差,甚至称得上洞悉天下大势。 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并非朝中重臣,天子心腹。 只是一个差点落水淹死的小小地方参军而已。 “这位怕也是一个气运加身的猛人。也不知六年以后的今天,已经走到何等高度了。” “想必不会是名不经传的小人物。” 话说到这个份上,什么刺杀任务自然成了无稽之谈。 不过到底也算让侯小君活了下来,评价应该会比上次高不少吧? 第二十七章 北伐五行步 “本次遗愿评价:乙中。” 琼花仙子的声音响起,杨遇安回到现实。 任务评价果然提升了。 “乙中,也就是说还有上升空间。莫非要完成刺杀任务方能得甲?” 旋即他又摇了摇头。 “这位封参军是个厉害人物,即便没有后来的风暴,侯小君多半还是会白给。” “能活下来已经算奇迹了。” 反正以他当前实力,在海上自身难保,更别提完成刺杀。 “还是先看看解锁了什么功法吧……” …… 心神再次触碰侯小君记忆。 随着记忆封印微微松动,杨遇安终于能一窥侯小君修炼的功法。 这是一种名为《北伐五行步》的军中基础功法,最早由南朝刘宋一位道门大能创立,往后南方历朝皆有传习。 北方多战马,北朝又多是游牧民族建立的皇朝,军士多熟习骑射,骑兵众多。 南朝则相反,虽然人、粮、财都十分丰厚,却缺少战马,常常陷入以步对骑的被动局面。 为了弥补南方士兵机动力不足的缺点,那位道门大能便创立了这套都督级的基础功法。 “完整的《北伐五行步》一共有五式。不过眼下我只得乙中评价,未能完全解锁侯小君的记忆,只得到其中两式。” …… 杨遇安先看向其中名为“水步”的一式身法。 顾名思义,此身法用于水行。 能够一定程度上提升人闭气潜游的能力。 杨遇安心中计算一番,按照功法描述,他施展“水步”以后,水下潜行的时长、速度都有望翻倍。 一来二去,等于说他理论上的水下闭气距离,最高能翻两番! “等等,若我有这水下续航能力,那从水下潜入扬子津大营核心区域,岂不是易如反掌?” “那我还有必要离开江都么?” 杨遇安表情怪异地想道。 “不不不,好不容易才找到脱身法子,说什么都不能回去!” …… 为了尽快扼杀真香的苗头,他立即将注意力投向第二式身法:火步。 火步自然不是让人在火海中行走,而是与医道结合,适度炙烤身体各处,促进气血运转,以消除军士持续行军的疲劳。 有点类似于杨遇安前世见过的熏艾与拔火罐。 但起效速度更快,只需运功片刻,就能精力充沛地再度上路。 此法无疑极大增强了南方步兵的脚程。 不过也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缺点:长时间熏烤,皮肤会干裂变黑。 如果去当间谍细作,很容易露出马脚。 “难怪封参军刚上船就猜到侯小君的身份了。”杨遇安恍然道。 …… 虽然《北伐五行步》只是纯粹的都督级功法,上限还不如他已经掌握的《建德十式》,但杨遇安却并不失望。 因为此功明显是偏向身法技巧一类,正好与《建德十式》互补。 后者虽也有身法,但更多是战斗时的短距离腾挪闪避。 而前者则属于长距离奔袭。 别的不说,跑路是真有用。 他甚至感觉自己学成“水步”后,都不必借助船桨,自己一口气就能游回陆地。 生存能力大大提升。 …… 于是接下来两天,他全力按照侯小君的记忆修炼两式步法。 有《建德十式》与《擒豹拳》打下的底子,他只用两天时间,便彻底掌握了水步与火步,达到了侯小君临死前的水平。 “不过此两步虽能提高续航能力,却有一个条件,需要消耗额外的物资。” 原来,施展水步闭气的时候,必须要使用一种名为“丹砂”的材料,稳固心神。 而火步的所需的燃料,则是雄黄。 若没有这些材料辅助,施展步法的效果会大打折扣。 “不愧是道门大能创立的功法,都是炼丹必备材料。”杨遇安微微感慨道。 炼丹材料非寻常可得,一般掌握在官府手中。 杨遇安先前就从未见过。 倒是搜刮岛上物资时,看到账本中有记载。 原来这些牙子牙婆除了略卖人口,偶尔也会走私禁品。 不过那些值钱玩意掌握在几个当家手中,这岛上的底层牙子是接触不到的,顶多帮忙跑跑腿。 总之,要完整地施展这两种步法,必然要求修行者具备一定财力、门路。 若是全军推广,消耗更是天文数字。 “难怪江南历朝虽有此功法,却仍旧不是北方骑兵的对手。” “到了今世,更是除了少数江南世族少量传承,再无人问津。” …… 掌握了两式步法,特别是水下续航的“水步”以后,杨遇安便有了第三次进入侯小君记忆的想法。 他虽然没有“水步”所需的丹砂,可记忆中的侯小君却是随身携带的。 他原本计划,就是一旦刺杀成功,就立即入海逃遁。 “有了‘水步’以后,我实施刺杀的选择余地就多了。” “反正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不用白不用。” “离开这片海域就无法再进入‘任务副本’了。” …… 哗啦! 大浪当头落下。 这次杨遇安既没有硬抗,也没有假摔,而是当场转身下拜道:“大浪拍脸,便是老天爷的当头棒喝。” “小人悔不当初,欲向三位大人投诚!” 封参军三人面面相觑,脸色怪异,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 最终还是封参军本人率先反应过来,沉声道:“你且说来听听,怎么个投诚法?” 老天爷什么的当然唬不住他,关键还是搞清楚这位叛军刺客突然跳反的真正意图。 “大人明鉴,小人本是前朝降卒,故郡会稽人士。前番被浙东贼帅高智慧裹挟,不得不加入叛军。” “然而小人身在叛军,却心向朝廷。此番明面上奉命刺杀大人,其实不过是借机逃出贼巢,好向大人弃暗投明!” “是这样么……”封参军眯目沉吟片刻,不置可否,“那你再说说,本吏凭什么要相信你?” “这个简单!”杨遇安早有腹稿,上前一步讨好笑道,“听闻朝廷正在追捕贼首,小人不才,正好知道他们在海面上的去向……” 随即杨遇安将侯小君记忆中的情报悉数倒出,甚至还给出抓捕建议,极尽狗腿之能。 就差将“我给太君带路”写在脸上。 若侯小君在天有灵,此时怕要被气得重新活过来。 而效果也是立竿见影。 封参军立即热情地招呼杨遇安到跟前,而让其中一名军士代为掌橹。 不管这名刺客是否真的打算投诚,至少这份军机相关的情报值得去冒险验证一下。 一旦为真,江南平复进度将会大大提前。 哪怕是假的,至少也得将人带回军营给越国公过目不是? 身边两人都是杨素亲兵,自己这参军位置还未坐稳呢,可不能自把自为,给举主留下不好印象。 第二十八章 揣摩之才 因为掌船的是不熟悉海事的北方军士,所以这次翻船的速度更快。 不过杨遇安早有准备,下水第一时间拉住了封参军这个“气运之子”。 倒也不至于立即行刺,毕竟另一个军士也迅速拉住了他们两人。 二对一,其中一个还是上都督修为,依旧胜算不大。 待另一名军士汇合过来后,杨遇安对众人提议道:“大人,这片海域暗礁多,寻常渔船不会来这边,我们往西南方向游,那里船多,咱们还有活命的机会!” 封参军三人此时正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整得有些发懵,听到杨遇安这位专业人士的建议,自然不做多想,立即往他所指方拼命游去。 “接下来,便要看看这位福大命大的封参军是不是真的气运逆天了。” 是的,由始至终,杨遇安都不打算亲自动手行刺这位“气运之子”,而是将这柄杀人之刀交给老天爷。 如今他们所去的方向,正是杨遇安第一次尝试时流落过的海域。 当时一连五日,连船的影子都没有。 若这种绝境之下,封参军仍能活下来,他无话可说。 …… 六日后。 事实证明,气运之子不愧是气运之子,明明是绝境,封参军愣是靠着两名军士割肉啖血,撑到了第六天。 但到了此刻,他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至于两名军士,更是因为失血过多,昨日就去了。 反倒是杨遇安,靠着“水步”潜游,节省了不少力气,此时状态还要好些。 “你……你是故意引我来这片海域的吧。” 海面上,封参军有气无力道。 “只是如此一来,你自己不也得葬身鱼腹?” 杨遇安并没有因为对方识破而慌乱,只是含笑不答,节省体力。 到了眼下这个地步,识破与否,已经不碍事了。 “原来如此!”封参军瞬间懂了,“原以为足下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不曾想居然是位视死如归的壮士。” “想我封伦平日自诩洞悉人心诡域,今日却看走了眼!惭愧,惭愧……” 原来他叫“封伦”? 这名字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啊…… 未等杨遇安细想,一道熟悉的女声从耳边响起。 “本次遗愿评价:甲下。” 原来,封参军,也即封伦说了几声惭愧,便体力不支,溺水身亡了。 …… 回到现世后,杨遇安再次查看侯小君的记忆。 果不其然,得甲等评价后,《北伐五行步》终于完全解锁出来。 五行步,便是按照五行金木水火土来命名。 除却他已经掌握的水火二步外,余下三步也各有妙用。 风步,能借风势提高奔袭速度。 土、金二步则是临时提升腿部劲力,以对抗骑兵。 其中前者用于稳固下盘,在步兵方阵中抵御敌骑冲击;后者则言练到高深处,能够在阵中扫断马腿,直接废掉敌人坐骑。 当然,要到达理想效果,同样需要昂贵的辅助材料。 “咦,这是什么?” 杨遇安看完功法记忆后,忽然发现侯小君记忆中多出了一段先前没有的信息。 想着琼花仙子应该不会坑害自己,他立即进入查看。 很快,他有了惊喜发现。 严格来说,这段记忆并不完全属于侯小君,而是杂糅了他与侯小君两人的所见所闻,而被琼花仙子精炼出来的片段。 片段里,全都是那位封伦参军的言行举止,行事逻辑。 “天道酬勤。”琼花仙子适时解释道,“记忆苦海三度轮回,终得甲等,额外奖励封伦人物特性:揣摩之才。” “人物特性?” 杨遇安微微一愣。 旋即在这段新记忆信息的强烈反馈中,有所明悟。 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长时间待在一个人身边,观其行,听其言,察其行,如此耳濡目染之下,多少能学会其两三分本事。 通常来说,这个过程相当漫长。 但琼花仙子为他提炼的记忆精华,则相当于将这个漫长积累过程浓缩成一个“经验包”,直接灌顶。 “没想到记忆副本除了功法以外,还有这种意外收获!”杨遇安惊喜道,“揣摩揣摩,意思就是通过一个人外在的言行举止,推断出其内心真正想法。” “虽然肯定不如封伦封参军那般料事如神,但得其三成功力,已然不俗!” “对了,这个封参军……” 想到这里,记忆深处某段尘封的记忆忽然跃出。 “我擦,我想起这个封伦是谁了!这不就是唐初那个著名的墙头草宰相吗!” 前世作为隋唐历史爱好者,杨遇安曾经看过不少相关电视剧。 其中有个叫封德彝的宰相印象尤为深刻。 此人擅长揣摩人心,掩饰自己,屡屡投机成功,先后侍奉过隋朝两位皇帝。 隋亡,跟随弑君者宇文化北上争天下。 宇文化及败亡,又归顺李唐,继续得到重用。 后来李渊二子争位,他私下与太子一派眉来眼去,却在玄武门事变中明哲保身,继而又成为了李二的宰相。 而最牛逼的是,他曾经首鼠两端的事,直到他死后十多年才被意外揭发出来。 那时候李二想要翻旧账都找不到本人了…… “这可是成功骗过了天可汗的猛人啊!” “幸好记忆副本里的只是初出茅庐的封伦封德彝。若是后来的那个‘完全体’,我怕是十条命都不够死……” …… 毫无疑问,这次遗愿任务是一次大丰收。 来自侯小君的《北伐五行功》,极大增强了他在各种地形环境下的长距离奔袭能力,补上了《建德十式》的短板。 来自封伦的“揣摩之才”,则让他获得洞悉人心的经验,就算做不到封伦那种夸张地步,至少也有助于防备敌人算计。 除此之外,通过这三次记忆副本,也让他明白了这类遗愿任务的要点。 自身修为越高,在记忆副本中越能发挥记忆人物的实力。 譬如他三周目掌握了《北伐五行步》的水步,在海中生存能力明显要高于前两次。 那么理所当然地,如果目标人物的修为明显高于自己,譬如仪同级,就不能急于马上进行任务。 毕竟这类阴魂不散的古代幽魂多半死于非命。 仪同级的死敌,至少也是仪同级的。 别说三次机会,就算三十次也不够死。 必须做好充分准备。 …… 此间事了。 牙婆所谓的贵人仍不见踪影。 杨遇安没道理在此地白白浪费时间,于是回头将岛上建筑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便驾船渡海离去。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以后,岛上某处,一颗如真似幻的琼花种子悄然钻入土中,深埋起来。 …… …… “江南作乱,内史令杨素往征之,署(封伦)为行军记室。船至海曲,素召之,伦坠于水中,人救免溺,乃易衣以见,竟寝不言。素后知,问其故,曰:‘私事也,所以不白。’素甚嗟异之。”《旧唐书·列传第十三》 第二十九章 驱虎吞狼 吴州,剡县。 剡县县令已有三日未曾离开家门半步。 对外宣称是偶感风寒。 然而关起门来,县丞,县尉,各式文书小吏一个不落,俨然将家中当做了县衙。 “大人,天气转冷,初雪不日而至,下吏担心再这般拖下去,城外那些人怕是要在咱们这里过冬了!” 听到县丞之言,剡县县令想到那群让他不得不称病家中的外来修行者,不住摇头叹息。 原本得知智者大师要在石城寺办法会,他是满心欢喜的。 这不单单因为大师在江南地区德高望重,更因为他与晋王之间有师徒名分,屡屡被后者视为座上宾。 伺候好了这位贵人,自己今后仕途必定更加光明。 然而在法会结束后,大师再度动身南下之际,事情却出了岔子。 起先是一位自称江都后土祠祠监的道士拦住大师法驾告状,说自己徒弟被这附近略买人口的牙子掳走。 这之后,不少来此参会的江湖人士也纷纷响应,表示自己身边或多或少都发生过类似的事。 释家讲求一个慈悲为怀,智者大师更是释家大能,听到这种事情,怎能不过问? 最终县令信誓旦旦保证一定会彻查此案,给众人一个交代,才将大师送走。 “本官何尝想拖下去?”县令苦着脸道,“然则诸位心中多少应该清楚,那些略买人口的根本不是普通牙子,本后都是有贵人当靠山的。” “此事下吏也有所耳闻。”县丞道,“听说是咱们吴州总管府里的贵人?” “你只说对了一半。是总管府,但不是咱们吴州的。”县令摇头眯目道,“是北边那座。” “扬州大总管府?”县丞惊呼一声,旋即意识自己失态,连忙压低声音道,“原来是晋王殿下的生意?” “那倒不至于。”县令摇头道,“殿下便是再求财心切,也断不至于不爱惜羽翼。” “依我看,这种有损名声的阴私勾当,多半是晋王府中某位参军大人揣度上意,私下命人为之。” “原来如此,难怪大人这般为难了。”县丞恍然道,“此案若彻查,顺藤摸瓜,迟早会攀扯到大总管某位参军大人。不查吧,智者大师那边又无法交代过去。横竖都是晋王殿下的亲近心腹,难办啊!” 就在县令县丞都束手无策之际,一旁负责整理文书的县主簿忽而开声道:“下吏有一策,或许能让咱们躲过此劫。” “你且说来听听。” 便见县主簿胸有成竹道:“两位大人岂不闻三国那位荀文若,有一计‘驱虎吞狼’?” “荀彧有提出过此计?”剡县县令乃是包读经史之人,一时间却想不起相关典故。 县主簿原本想在两位上官面前卖弄学识,这下顿时尴尬了,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或是稗官野史之言,大人没听说过也不奇怪。” “下吏的意思是,那位第五祠监也好,那些江洋大盗也罢,双方背后虽各有贵人帮衬,但他们本身,却都只是上不得台面的江湖人士。” “既然此事在官面上不好解决,我们何不让他们江湖事,江湖了?” “你的意思是,让他们双方自行厮杀起来?”剡县县令若有所思。 “正是!”县主簿拱手道,“下吏近日整理此案相关文书,发现那群大盗中的一个头目,前些年犯事入狱,直到最近才刑满释放,正在附近乡里修养。” “若我们将此事私下透露给第五祠监等苦主,他们必定会上门逼问大盗的巢穴所在。” “与此同时,我们又设法给那群大盗送去消息,引诱他们来救人……“到那时,双方虎狼相争,两败俱伤。若苦主们都死了,自然一了百了,不必再查略卖人口的事。” “就算有人侥幸存活,斗殴杀人乃是大案,我们当然要先查清此案,再谈其他……” “妙啊!”一旁的县丞拊掌笑道,“此计若成,双方都犯了杀人伤人的大罪,他们背后贵人自然不好再干涉,以求明哲保身。” …… 因为不确定师傅是否报官,杨遇安上岸以后,一直不敢靠近县城。 只在剡县周边山野出没。 正好剡溪就在这附近,可以试试这条河的成色。 不过半个月后,他却有些失望了。 剡溪的“人气”丰度虽然不至于像大海那般可怜,但也比不上长江。 浇花半月,才出一魂,也即三十出一。 这概率实在让人抓狂! “看来在南北大运河彻底贯通之前,这些南方的‘地水’是真的不能抱以太高期望……” “罢了,还好我在蒋州留有后手,大不了先去陆双那里临时过渡一下吧,好歹也是长江边。” 想到这里,他当即背起行囊,再度动身。 然而未走多远,身后忽有破空之声传来。 杨遇安反应极快,侧身往路旁一滚,堪堪避开了袭来之物。 原来是一颗鸽子蛋的大小的石子。 不致命,但若他无修为在身,必定会受伤倒地,任人鱼肉。 “呦呵,没想到还有两下子,是爷爷小看你了。” 一道沙砾般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杨遇安回过身,便见一贼眉鼠眼的中年男子正戏谑地看着自己,目中满是残忍贪婪之色。 杨遇安对这种目光相当熟悉。 先前被牙婆拐到无名岛时,那里的人贩子都是这种眼神。 “足下是来报仇的?”杨遇安神色平静问道。 “报仇?”男子闻言一愣,当即恶狠狠道,“你这小娃娃胡说些什么?劝你老老实实跟着你爷爷走,不然回头扒了你衣服,吊到树上拿皮鞭抽!” 原来不是一伙的么…… 心下了然,杨遇安当即抛下包袱,朝着男子径直冲来。 后者初时不以为意,但见杨遇安速度越来越快,明显超出寻常孩童水平,哪还不知他是个练家子。 立即抬手格挡。 下一刻,杨遇安拳头砸到。 嘭! 杨遇安停下脚步,男子倒飞三丈,重重落地。 噗—— 中年男子一口鲜血喷出,目中再无戏谑,只剩惊惧。 “你……敢问少侠师门?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若少侠饶我一命,他日必定背上厚礼登门谢罪!” “我师门么……” 杨遇安收拳负手,还真就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往后自己闯荡江湖,总归要有个名号。 便是不为这点,眼下他还打算审问一下这个人贩子,需要一个能唬住对方的名头。 江都后土祠虽是自己名义上的师门,但为了不连累师傅第五观主,肯定不能提及的。 琼花仙子算得上自己真正的授业之人。 但仙子与自己一样,都需要苟住发育,不适合太张扬。 于是他随口胡诌道:“山野隐修小门,种花派。” 第三十章 救援 “种花派?” 男子仔细回想过往听闻,没有任何印象。 不过既然能培养出这等年少有为的弟子,想必底蕴极厚,不是自己能招惹,当下连连磕头求饶。 “我且问你,你们略买人口的勾当,到底有多少人手,都分布在什么地方?” 在杨遇安幽冷的目光逼视下,男子老老实实道:“不敢欺瞒少侠,我虽然入伙多年,也都认识几位当家的。但你要问规模多少,怕是连我们大当家都说不清楚。只能说浙水以东,一直到海曲地界,全都有干我们这一行的牙子。” “竟然这么多?”杨遇安闻言悚然,“当地官府都不管的吗?” “谁敢管?”男子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昔年北边来到官爷意图推行《五教》,回头就被几位渠帅杀到府衙中,当场开膛破肚,喝血啖肉,就跟杀头鸡似的。” “如今渠帅们虽然不在了,可咱们背后的贵人可一点不比当年的渠帅弱,县里的大人们就不怕重蹈覆辙吗?” “所以这剡县地界,你们可以横行无忌了?”杨遇安挑眉道。 “那倒不至于。我们的地盘都在江海之上……”男子想起对方先前力度恐怖的一拳,脸色讪讪,“我与几位弟兄此番上岸,原是奉大当家的命令,去接出狱不久的老当家回岛。” “不过才来到剡县这边,就听闻事情有变,于是立即掉头回去报信。” “然后便是路经此地,我见少侠生得细皮嫩……呃,英气逼人,一时见猎心喜,就单独跟了过来……” “哦?你们那位老当家发生了什么事?” “听说被一群苦主围住了,当中更有来自江都的修行者。” “江都的修行者?” 杨遇安闻言心中一动,脑海中自然而非地浮现出某位嗜酒如命的中年道人。 …… 剡县郊外某处乡里。 一大早,苦主们便聚集到里正屋前,准备再次审问那个刚刚出狱的老牙子。 然而众人苦等半个时辰,里正家门始终紧闭,没有任何回应。 最后一位急性子的修行者实在等不及,直接踢门而入。 片刻,屋内传来一声惊呼:“死人啦!” 众人闻讯冲击屋内,果见里正一家,连同那位老牙子,全都倒在血泊中。 特别是里正与老牙子,身上多处受伤,似乎经历了一番惨烈搏斗。 “这老狗怕不是想趁夜逃离此地,被里正逮个正着,恼羞成怒之下暴起杀人,最终同归于尽?” 在场基本都是有战斗经验的修行者,很快就在脑中脑补出大致过程。 可问题是,好端端的,老牙子为什么急着走? 他们只是逼问线索,也没打算害他性命啊? 难不成这老狗还有宁死不屈的气节? 真要如此他早就死在狱中了。 “是不是有人沉不住气,私下对这老狗动刑,把他逼急了?” 一名头发全白的老者寒声发问。 他不是在场中修为最高的,但却是年纪最大的。 加上熟悉官府门道,自然而然成了苦主中的领头人。 “我知道诸位救亲心切,老朽何尝不是如此?”领头老者语重心长道,“然则我们一开始便说好不管局面如何,都得共同进退。如今足下这般任性妄为,却是将我们唯一的突破口也切断了!” 此言一出,众人彼此对视,各自警惕。 一种不信任的气氛正在蔓延。 “诸位,我们切不可自乱阵脚!”第五观主见气氛不对,立即上前劝道,“这老狗虽死,但我们昨日到底逼问出来他几处海上的老巢。当下我们赶紧回去报官,催促州县的大人们出兵剿匪,说不定明年开春前就能找回我们的亲人!” “话虽如此,可那剡县县令先前如何敷衍我等,你也是看在眼里的。就连智者大师也被他骗了!。”一名修行者摇头道,“说不定逼死老狗之人,就是他派来的内奸!” 此言一出,众人比之刚刚更加警惕,下意识疏远彼此之间的距离。 “第五郎你不是江都后土祠祠监吗?”领头老者提议道,“要不你回去江都找晋王殿下帮我等主持公道?” “这个……” 第五观主脸上露出苦涩笑意。 自己此番弄丢了谬儿,江都那边不怪罪便算好了,怎还奢望主持公道? 说不定那边根本就乐见其成,正好让这个原该早夭的可怜孩子再度零落成泥…… 众人一筹莫展,只得暂时各自回去借宿的人家休息,等着县令派人过来查案。 毫无疑问,经此一事,原本众人精诚合作的氛围顿时是散了大半。 谁知道下一刻隐藏的内奸会不会对自己下毒手? …… “谬儿啊谬儿,为师对不住你啊!” 回到屋中,第五观主想起往事,不禁老泪纵横。 自从小徒弟失踪以后,他近乎不眠不休地奔波了一月。 腰间的酒壶灌了一个月清水。 不是不爱酒了。 只怕一闻道酒味,想起船上的一幕幕,心中更悲。 过去酒当水喝,现在则完全反过来 “不错啊师傅,居然真的不碰酒了!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 一道奶声奶气的童声从门外传来。 第五观主拍了拍两边耳朵,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直到一个少年的身影踏入屋中,他才终于霍然而起,声音颤抖道:“谬儿,真的是你吗?” “不是,你徒弟谬儿早就死翘翘了。” “真的是你!” 第五观主并未听出杨遇安话中真意,只以为小徒弟责怪自己喝酒误事,跟自己赌气,立即飞扑上前,上看下看一番,一时又是惊喜,又是愧疚。 “都怪为师贪杯,害你被那卑鄙的牙婆掳走!”第五观主眼角含着泪花,“只是大海茫茫,你又人生地不熟,如何来到这里的?” 杨遇安早有腹稿,虔诚第对着天地一拜:“大概是皇天老爷和后土娘娘垂怜,不忍徒儿落入人贩子手中,在路上偶遇一大侠,得其拔刀相助,最后又帮徒儿打听到师傅行踪,一路护送至此地!” 如此蹩脚的理由,就连杨遇安自己都觉得扯淡。 可偏偏第五观主就欣然接受了。 不是没有怀疑。 只是他经历了一个月从懊恼到悲愤,再到绝望、最后崩溃的痛苦折磨以后,此刻失而复得,别说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侠,便是杨遇安告诉他皇天后土直接显灵,他都敢信! 只求人没事回到身边就好! 失去至亲的痛苦,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深刻明白个中滋味。 “对了,那位大侠人在哪?为师得当面好好感谢人家!” “这个就不必了。”杨遇安摆手道,“那位大侠喜欢做好事不留名,刚刚把徒儿送到里门附近,就自行离开了。” “这样吗?那真是太可惜了!”第五观主一脸遗憾道,“对了,他有没有透露师承何处?” “该不会人家救了你,你连人家师门都不问一问吧?” 杨遇安本想敷衍过去,但见第五观主一副不搞清楚誓不罢休的模样,只得继续胡诌道:“听说他师门一直遁世隐修,好像叫什么种花派……” …… 好不容易将来历敷衍过去后,杨遇安立即将从中年牙子那里打听到底消息转告师傅。 重点强调那群江洋大盗有官府背景,相当不好惹。 最后他总结道:“师傅,你们这群苦主,怕是被人算计了!” …… …… “陈之故境,大抵皆反。大者有众数万,小者数千,共相影响。执县令,或抽其肠,或脔其肉食之,曰:''更能使侬诵《五教》邪!''“——《资治通鉴·隋纪一》 第三十一章 真正的死因 “第五郎,你连夜召集我等,又是让人伐木修墙,又是催人去天台山找智者大师求援,到底所谓何事?” 里正屋中,一群外来修行者聚集一处,齐齐看向居中的第五观主。 “时间紧迫,长话短说,诸位且看这边。”第五观主指着身边的杨遇安,“此乃先前失踪的小徒,幸得一名种花派的义士相救,方才得以脱身。” 众人闻言看向一脸稚气的杨遇安,或是惊叹,或是怀疑,或是微微妒忌,不一而足。 “我今夜召集诸位来此,是因为那义士托小徒报信,这老牙子背后的江洋大盗正往此地杀来,天亮便到!” 众人闻得此言,纷纷露出惊悚之色。 不是没人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然而此时距离天亮已经不到一个时辰,是真是假,很快就能揭晓。 第五观主没必要在这时候撒谎。 而若对方真的杀来……那可是一群纵横江海,暴虐成性的大盗啊! 他们这些修行者但凡有实力对抗,也不至于要冒险拦住智者大师的法驾了。 “冤有头债有主,他们便是要报仇雪恨,也总得先查清楚谁是真凶吧?”有修行者心存侥幸道。 “你指望这群刀口舔血的悍匪会跟你讲道理?还是指望他们会去报官?”领头老者呛声道,“我们一来,人就死了。此事百口莫辩,只能动手解决!” “依我看,怕是有人希望我们与那群盗贼拼个两败俱伤!” 老者目光转向县城方向,众人心领神会,一时骂骂咧咧。 但也无可奈何。 时间所剩无几,要么立即跑路,要么固守待援,没有别的选择。 “第五郎,你特意让我等回到此地,应该还有别的说法吧?”老者回头道。 “不错。”第五观主从容点头,心中早有“种花派大侠”为他准备的腹稿,“逃也好,守也罢,总需要我们这些苦主上下一心,才有一丝胜算。” “但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不先将内奸抓出来,想必诸位很难互相信任。” “内奸?” 众人面面相觑,先前心中的怀疑再度释放出来。 “谁是内奸?”老者直接问。 “不急,且让我为诸君先解开老牙子真正死因。”第五观主微笑道。 “真正死因?他不是与里正搏杀,同归于尽的吗?”老者惊奇道。 “当然不是,他们是先被毒杀,再伪装成当下这个模样。”第五观主有“大侠”的腹稿在胸,侃侃而谈,“诸位且想,以现场痕迹推断,双方搏杀必定十分激烈。而里正的房子距离我们大家借宿的地方并不远,昨夜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依我看,有人要嫁祸我们,却又做不到悄无声息地杀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里正家的饭菜下毒,全部毒杀。” “可第五郎如何确定是毒杀的?”老者蹙眉道,“实不相瞒,老夫先前也有所怀疑,与几位同道取了些这里的酒食去外头喂鸡喂狗,结果鸡犬都活得好好的。” 老者话音刚落,便有几位修行者应声作证。 “这是当然的,因为此乃混合毒。”第五观主仿佛早有所料,“除了酒食,还得点燃一味特制香料作为药引,方能催发毒性,杀人于无形。” “竟是如此?”老者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又迟疑道,“即便是这样,想必此时那内奸多半已经将身上香料处理干净,便是当场搜身,也无法找到证据了吧?” “确实。”第五观主点头,“所以我提议,我们所有人都吃一点这里的酒食!” “那内奸行凶前,必定将毒香带在身上好些时日。即便没有点燃,但香料本就有挥发性,时间一长,他自身也会吸入不少。” “此时再服下这些有毒的酒食,两种毒料一碰,定会当场毒发身亡!” “第五郎这主意不错!” 众人想明白个中关节,目光齐齐一亮。 谁不敢吃,谁心中就有鬼。 吃了更好,既挖出内奸,还顺手铲除,一举两得。 唯独是这些酒食带毒,还吃死过人,众人脸色迟疑,谁都不敢轻易尝试。 杨遇安有封伦的三成“揣摩之才”,哪还猜不到众人的心思? 便打算假装一回愣头青,第一个来。 谁知道有人比他更快一步,抢先上前挖了一小团已经馊掉的米饭,囫囵咽了下去。 “你身子虚,又没有嫌疑,就不必冒险了。” 第五观主低头叮嘱一声,便转身对众人道:“此毒若没有相应香料催发,顶多让人些微犯困,隔天就不碍事了。” 众人见状,便放下心来,陆续上前取一点酒食,当场服下。 …… 很快,在场绝大部分人都服下带毒食物,包括里聚内的平民。 除了一个人。 领头老者。 “呵呵,本以为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却不曾想第五郎外表鲁钝,心中却有沟壑万千,是老朽大意了。” “然而你以为抓出老朽,你等就能活命了?” 老者此言,算是承认了自己内奸身份。 众人惊诧之余,各自取出兵器,气机锁定老者。 但就在这个关键时刻,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传来。 第五观主的呼噜声。 原来刚刚众人分食的那一小会功法,他因为太过疲惫,睡着了。 按理说,他有中都督修为,近月更是滴酒不沾,不至于如此不堪。 然而这最近一个月来,因为杨遇安的事,他身心饱受煎熬,早已到达某种极限。 此时见小徒弟平安归来,心中紧绷的弦一松,经月积累下来的疲惫瞬间爆发,彻底昏睡过去。 要说在场谁最尴尬,自然是内奸老者与杨遇安。 前者本准备好一番威胁说辞,此时都打在了棉花团上。 至于后者……师傅睡过去了,他的计划还怎么进行下去? 之所以要找师傅出面,除了因为他需要隐藏自己以外,更因他外表只是个半大少年,人微言轻。 同样的话,师傅说出去与自己说出去,可信度截然不同。 总不能当场将这些叔叔伯伯都胖揍一顿吧? “呵呵,看来此毒并不像第五郎所言的那般无害嘛!”老者反应过来,试图混淆视听,“莫非第五郎竟是暗中协助我的帮手?” 众人闻言,纷纷警惕后退。 “哈哈哈哈……” 就在此时,场中再度响起不合时宜的声音。 却是忽而仰天大笑的杨遇安。 第三十一章 真正的死因 “第五郎,你连夜召集我等,又是让人伐木修墙,又是催人去天台山找智者大师求援,到底所谓何事?” 里正屋中,一群外来修行者聚集一处,齐齐看向居中的第五观主。 “时间紧迫,长话短说,诸位且看这边。”第五观主指着身边的杨遇安,“此乃先前失踪的小徒,幸得一名种花派的义士相救,方才得以脱身。” 众人闻言看向一脸稚气的杨遇安,或是惊叹,或是怀疑,或是微微妒忌,不一而足。 “我今夜召集诸位来此,是因为那义士托小徒报信,这老牙子背后的江洋大盗正往此地杀来,天亮便到!” 众人闻得此言,纷纷露出惊悚之色。 不是没人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然而此时距离天亮已经不到一个时辰,是真是假,很快就能揭晓。 第五观主没必要在这时候撒谎。 而若对方真的杀来……那可是一群纵横江海,暴虐成性的大盗啊! 他们这些修行者但凡有实力对抗,也不至于要冒险拦住智者大师的法驾了。 “冤有头债有主,他们便是要报仇雪恨,也总得先查清楚谁是真凶吧?”有修行者心存侥幸道。 “你指望这群刀口舔血的悍匪会跟你讲道理?还是指望他们会去报官?”领头老者呛声道,“我们一来,人就死了。此事百口莫辩,只能动手解决!” “依我看,怕是有人希望我们与那群盗贼拼个两败俱伤!” 老者目光转向县城方向,众人心领神会,一时骂骂咧咧。 但也无可奈何。 时间所剩无几,要么立即跑路,要么固守待援,没有别的选择。 “第五郎,你特意让我等回到此地,应该还有别的说法吧?”老者回头道。 “不错。”第五观主从容点头,心中早有“种花派大侠”为他准备的腹稿,“逃也好,守也罢,总需要我们这些苦主上下一心,才有一丝胜算。” “但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不先将内奸抓出来,想必诸位很难互相信任。” “内奸?” 众人面面相觑,先前心中的怀疑再度释放出来。 “谁是内奸?”老者直接问。 “不急,且让我为诸君先解开老牙子真正死因。”第五观主微笑道。 “真正死因?他不是与里正搏杀,同归于尽的吗?”老者惊奇道。 “当然不是,他们是先被毒杀,再伪装成当下这个模样。”第五观主有“大侠”的腹稿在胸,侃侃而谈,“诸位且想,以现场痕迹推断,双方搏杀必定十分激烈。而里正的房子距离我们大家借宿的地方并不远,昨夜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依我看,有人要嫁祸我们,却又做不到悄无声息地杀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里正家的饭菜下毒,全部毒杀。” “可第五郎如何确定是毒杀的?”老者蹙眉道,“实不相瞒,老夫先前也有所怀疑,与几位同道取了些这里的酒食去外头喂鸡喂狗,结果鸡犬都活得好好的。” 老者话音刚落,便有几位修行者应声作证。 “这是当然的,因为此乃混合毒。”第五观主仿佛早有所料,“除了酒食,还得点燃一味特制香料作为药引,方能催发毒性,杀人于无形。” “竟是如此?”老者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又迟疑道,“即便是这样,想必此时那内奸多半已经将身上香料处理干净,便是当场搜身,也无法找到证据了吧?” “确实。”第五观主点头,“所以我提议,我们所有人都吃一点这里的酒食!” “那内奸行凶前,必定将毒香带在身上好些时日。即便没有点燃,但香料本就有挥发性,时间一长,他自身也会吸入不少。” “此时再服下这些有毒的酒食,两种毒料一碰,定会当场毒发身亡!” “第五郎这主意不错!” 众人想明白个中关节,目光齐齐一亮。 谁不敢吃,谁心中就有鬼。 吃了更好,既挖出内奸,还顺手铲除,一举两得。 唯独是这些酒食带毒,还吃死过人,众人脸色迟疑,谁都不敢轻易尝试。 杨遇安有封伦的三成“揣摩之才”,哪还猜不到众人的心思? 便打算假装一回愣头青,第一个来。 谁知道有人比他更快一步,抢先上前挖了一小团已经馊掉的米饭,囫囵咽了下去。 “你身子虚,又没有嫌疑,就不必冒险了。” 第五观主低头叮嘱一声,便转身对众人道:“此毒若没有相应香料催发,顶多让人些微犯困,隔天就不碍事了。” 众人见状,便放下心来,陆续上前取一点酒食,当场服下。 …… 很快,在场绝大部分人都服下带毒食物,包括里聚内的平民。 除了一个人。 领头老者。 “呵呵,本以为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却不曾想第五郎外表鲁钝,心中却有沟壑万千,是老朽大意了。” “然而你以为抓出老朽,你等就能活命了?” 老者此言,算是承认了自己内奸身份。 众人惊诧之余,各自取出兵器,气机锁定老者。 但就在这个关键时刻,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传来。 第五观主的呼噜声。 原来刚刚众人分食的那一小会功法,他因为太过疲惫,睡着了。 按理说,他有中都督修为,近月更是滴酒不沾,不至于如此不堪。 然而这最近一个月来,因为杨遇安的事,他身心饱受煎熬,早已到达某种极限。 此时见小徒弟平安归来,心中紧绷的弦一松,经月积累下来的疲惫瞬间爆发,彻底昏睡过去。 要说在场谁最尴尬,自然是内奸老者与杨遇安。 前者本准备好一番威胁说辞,此时都打在了棉花团上。 至于后者……师傅睡过去了,他的计划还怎么进行下去? 之所以要找师傅出面,除了因为他需要隐藏自己以外,更因他外表只是个半大少年,人微言轻。 同样的话,师傅说出去与自己说出去,可信度截然不同。 总不能当场将这些叔叔伯伯都胖揍一顿吧? “呵呵,看来此毒并不像第五郎所言的那般无害嘛!”老者反应过来,试图混淆视听,“莫非第五郎竟是暗中协助我的帮手?” 众人闻言,纷纷警惕后退。 “哈哈哈哈……” 就在此时,场中再度响起不合时宜的声音。 却是忽而仰天大笑的杨遇安。 第三十二章 大梦第五郎 “你这黄口小儿,不去照看你师傅,在这捣什么乱?” 老者被杨遇安笑声打断,面露愠色。 “老匹夫,你该不会以为第五某真的睡着了吧?” 杨遇安目光如炬,语出惊人。 众人皆是一愣。 啥玩意? 这小道童咋就变成第五郎了? 杨遇安要的就是这种众人震惊的效果,趁着大家尚未反应过来,立即装出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侃侃而谈道:“我本是江北军府一团主,晋王的阵前老卒。” “承蒙晋王垂怜,不但准我在江都后土祠安度余生,还能时时出入总管府外的四道场,聆听诸位神僧、真人的高深道法,并有幸看过陆天师亲笔所著的三洞经书。” “不瞒诸位,我观看陆天师真迹时,意外发现了一门长于推演庙算的功法,名为《大梦洞玄真经》。” “施展此功后,我在梦中演算谋划,事半功倍。还能托梦附体于小徒,借他的身体与外界交流。” “故而此时跟你们说话的,并非小徒,实为第五某是也!” 言罢怕众人不信,杨遇安立即运转少许先天精气,对着土墙就是一拳。 轰! 收拳,负手。 风轻云淡。 墙上多了一个数寸深的拳坑。 正是中都督入门左右的修为 没有人认为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能有此功力,故而对杨遇安所说的话已经信了大半。 毕竟,那可是扬州大总管府的四道场,高人云集,是江南修行界之精华所在。 更是在场众人一辈子都无法涉足的殿堂。 那里面藏有什么稀奇的功法,也不足为怪吧? 见成功唬住了众人,杨遇安暗自松一口气,顺便感谢一番某位小学生,便接着发言。 “诚然,贼人来势汹汹,合我们众人之力,也难以匹敌。” “但你别忘了,我们这些可怜人,都是为了什么才五湖四海来到此地。” “又是为了什么,放弃大好人生不过,跋山涉水,不远千里,只为了一个渺茫的结果。” 说到这里,杨遇安逼前一步,睥睨着老者道:“我们既然来到这里,便注定只有两种结果。” “找到亲人!或者——” “血债血偿!” 最后一声,杨遇安为了能调动起众人情绪,近乎嘶吼。 毕竟他这奶声奶气的童音,实在没什么气场可言。 但事实证明,有些时候,并非声音响亮才有效果。 正如他先前所言,这群苦主来到此间,哪个不是为了寻到至亲骨肉? 此时见这个小道童声嘶力竭的模样,情不自禁想起家中门下的子侄辈,想到他们被牙子牙婆掳走时,可怜弱小又拼命挣扎的样子,纷纷目光通红,热血上头。 至情者,当场痛哭出声。 更有数名中都督修为的壮汉上前摁住老者,作势欲杀。 眼见苦主们群情激昂,自身危在旦夕,老者慌乱之下,大吼道:“另一位兄弟,老朽若死,你记得帮我多杀几个垫背!” 另一位兄弟? 还有一个内奸? 老者此时为了保命,也顾不得卖队友的问题了,挣扎解释道:“老朽确实是奉了县里大人的命令,来此地下毒。但我只负责点燃毒香,不知道酒食里也有毒药。” “换言之,你们就算杀了我,仍有内奸!” “还不如留我一命,帮助你们辨认!” 众人闻得此言,纷纷望向“第五观主”。 “莫慌莫慌,这里除了他,再无第二个内奸。”杨遇安似笑非笑,对众人拱手解释道,“跟诸位道友告歉一声,我刚刚撒了慌。” “其实酒食里根本没有毒药,更不存在什么混合毒的说法。不过是先前为了骗出这个内奸,才胡编乱造的!” 竟是如此! 老者瘫坐在地,一时忘了挣扎。 原来由头到尾,都不过是对方设下的圈套。 枉自己还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将这群乌合之众玩弄于股掌之中。 到头来,却是自己傻傻中计,被对方作弄! “好一个足智多谋的大梦第五郎!”众人安心之余,一时间对第五观主的手段惊艳不已,“陆天师秘传真经,竟真有这般神奇的功法?” …… 揪出内奸,不代表危机解除。 接下来这一天,才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盗贼人多势众,修行者们则有少许地利。 两边都不是什么正规军,不讲什么排兵布阵。 全凭一时血勇,狭路相逢。 这也意味着,在场相当一部分人,将无法见到明天的太阳。 杨遇安已经尽己所能凝聚人心,接下来这群人有多少能活下去,只能听天由命。 对于他来说,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保护好自己与师傅。 从中年牙子与内奸老者口中,他大致摸清楚来敌实力。 高层战力是十位当家,最强者也不过跟他一样,中都督巅峰,上都督未满。 若对方一个个上来,他有自信不败,甚至有余力护住师傅。 可若一拥而上,他便只能跑路了。 “跑路也不可取,这群人贩子常日在此地坑蒙拐骗,必然早就摸清地形。而我初来剡县,拢共也没得到几个本地幽魂,怕是跑不过他们。” “只能先守一波,等师傅醒来,再伺机行事了。” 想到这里,他当即对众人道:“在下施展大梦功法,颇为耗费心神,接下来的战斗,我师徒暂时无法参与了,还望诸君庇护一二。” “无妨,第五郎为我等揪出内奸,居功至伟。”众人纷纷慷慨激昂道,“你且带徒弟先去歇息吧,我们坚守半日不成问题!” …… 东方刚刚发白,盗贼便来到山下,黑压压的一片。 这处无名里聚建在半山腰,但山势平缓,树木低矮,除了正面木栅栏,几乎无险可守。 所幸盗贼人虽多,却大半都是普通人。 否则就是彻头彻尾的以卵击石。 不过修行者们并未庆幸多久,就遭遇当头棒喝。 原来盗贼们抓到了昨夜南下求援的信使,当场拉出来虐杀。 换言之,修行者们彻底孤立无援,只能自救。 悲愤之下,修行者们也拖出内奸老者祭旗,以牙还牙。 却也留了个心眼,没有透露对方老当家的死讯,而是佯装人质用来谈判。 修行者们要求对方先退兵,盗贼则要求山上先放人。 双方谈不拢,战斗一触即发。 而此时,第五观主尚在里正屋中酣睡。 第三十二章 大梦第五郎 “你这黄口小儿,不去照看你师傅,在这捣什么乱?” 老者被杨遇安笑声打断,面露愠色。 “老匹夫,你该不会以为第五某真的睡着了吧?” 杨遇安目光如炬,语出惊人。 众人皆是一愣。 啥玩意? 这小道童咋就变成第五郎了? 杨遇安要的就是这种众人震惊的效果,趁着大家尚未反应过来,立即装出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侃侃而谈道:“我本是江北军府一团主,晋王的阵前老卒。” “承蒙晋王垂怜,不但准我在江都后土祠安度余生,还能时时出入总管府外的四道场,聆听诸位神僧、真人的高深道法,并有幸看过陆天师亲笔所著的三洞经书。” “不瞒诸位,我观看陆天师真迹时,意外发现了一门长于推演庙算的功法,名为《大梦洞玄真经》。” “施展此功后,我在梦中演算谋划,事半功倍。还能托梦附体于小徒,借他的身体与外界交流。” “故而此时跟你们说话的,并非小徒,实为第五某是也!” 言罢怕众人不信,杨遇安立即运转少许先天精气,对着土墙就是一拳。 轰! 收拳,负手。 风轻云淡。 墙上多了一个数寸深的拳坑。 正是中都督入门左右的修为 没有人认为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能有此功力,故而对杨遇安所说的话已经信了大半。 毕竟,那可是扬州大总管府的四道场,高人云集,是江南修行界之精华所在。 更是在场众人一辈子都无法涉足的殿堂。 那里面藏有什么稀奇的功法,也不足为怪吧? 见成功唬住了众人,杨遇安暗自松一口气,顺便感谢一番某位小学生,便接着发言。 “诚然,贼人来势汹汹,合我们众人之力,也难以匹敌。” “但你别忘了,我们这些可怜人,都是为了什么才五湖四海来到此地。” “又是为了什么,放弃大好人生不过,跋山涉水,不远千里,只为了一个渺茫的结果。” 说到这里,杨遇安逼前一步,睥睨着老者道:“我们既然来到这里,便注定只有两种结果。” “找到亲人!或者——” “血债血偿!” 最后一声,杨遇安为了能调动起众人情绪,近乎嘶吼。 毕竟他这奶声奶气的童音,实在没什么气场可言。 但事实证明,有些时候,并非声音响亮才有效果。 正如他先前所言,这群苦主来到此间,哪个不是为了寻到至亲骨肉? 此时见这个小道童声嘶力竭的模样,情不自禁想起家中门下的子侄辈,想到他们被牙子牙婆掳走时,可怜弱小又拼命挣扎的样子,纷纷目光通红,热血上头。 至情者,当场痛哭出声。 更有数名中都督修为的壮汉上前摁住老者,作势欲杀。 眼见苦主们群情激昂,自身危在旦夕,老者慌乱之下,大吼道:“另一位兄弟,老朽若死,你记得帮我多杀几个垫背!” 另一位兄弟? 还有一个内奸? 老者此时为了保命,也顾不得卖队友的问题了,挣扎解释道:“老朽确实是奉了县里大人的命令,来此地下毒。但我只负责点燃毒香,不知道酒食里也有毒药。” “换言之,你们就算杀了我,仍有内奸!” “还不如留我一命,帮助你们辨认!” 众人闻得此言,纷纷望向“第五观主”。 “莫慌莫慌,这里除了他,再无第二个内奸。”杨遇安似笑非笑,对众人拱手解释道,“跟诸位道友告歉一声,我刚刚撒了慌。” “其实酒食里根本没有毒药,更不存在什么混合毒的说法。不过是先前为了骗出这个内奸,才胡编乱造的!” 竟是如此! 老者瘫坐在地,一时忘了挣扎。 原来由头到尾,都不过是对方设下的圈套。 枉自己还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将这群乌合之众玩弄于股掌之中。 到头来,却是自己傻傻中计,被对方作弄! “好一个足智多谋的大梦第五郎!”众人安心之余,一时间对第五观主的手段惊艳不已,“陆天师秘传真经,竟真有这般神奇的功法?” …… 揪出内奸,不代表危机解除。 接下来这一天,才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盗贼人多势众,修行者们则有少许地利。 两边都不是什么正规军,不讲什么排兵布阵。 全凭一时血勇,狭路相逢。 这也意味着,在场相当一部分人,将无法见到明天的太阳。 杨遇安已经尽己所能凝聚人心,接下来这群人有多少能活下去,只能听天由命。 对于他来说,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保护好自己与师傅。 从中年牙子与内奸老者口中,他大致摸清楚来敌实力。 高层战力是十位当家,最强者也不过跟他一样,中都督巅峰,上都督未满。 若对方一个个上来,他有自信不败,甚至有余力护住师傅。 可若一拥而上,他便只能跑路了。 “跑路也不可取,这群人贩子常日在此地坑蒙拐骗,必然早就摸清地形。而我初来剡县,拢共也没得到几个本地幽魂,怕是跑不过他们。” “只能先守一波,等师傅醒来,再伺机行事了。” 想到这里,他当即对众人道:“在下施展大梦功法,颇为耗费心神,接下来的战斗,我师徒暂时无法参与了,还望诸君庇护一二。” “无妨,第五郎为我等揪出内奸,居功至伟。”众人纷纷慷慨激昂道,“你且带徒弟先去歇息吧,我们坚守半日不成问题!” …… 东方刚刚发白,盗贼便来到山下,黑压压的一片。 这处无名里聚建在半山腰,但山势平缓,树木低矮,除了正面木栅栏,几乎无险可守。 所幸盗贼人虽多,却大半都是普通人。 否则就是彻头彻尾的以卵击石。 不过修行者们并未庆幸多久,就遭遇当头棒喝。 原来盗贼们抓到了昨夜南下求援的信使,当场拉出来虐杀。 换言之,修行者们彻底孤立无援,只能自救。 悲愤之下,修行者们也拖出内奸老者祭旗,以牙还牙。 却也留了个心眼,没有透露对方老当家的死讯,而是佯装人质用来谈判。 修行者们要求对方先退兵,盗贼则要求山上先放人。 双方谈不拢,战斗一触即发。 而此时,第五观主尚在里正屋中酣睡。 第三十三章 吾好梦中杀人 杨遇安本以为这群苦主再是不堪,至少也能守半天。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高估了他们的实力。 或者说低估了盗贼对普通人的威慑力。 在几名盗贼当家连番威胁下,里聚中的民众率先倒戈。 倒不至于敢与修行者们搏杀,只是自行打开里面往山下逃窜而已。 如此一来,里墙的防御体系有了片刻空白,盗贼们趁机蜂涌而上,冲破里墙,与苦主们进入白刃战。 不过半日后,众人就退守到里内最大的一处房子,也即里正的住所。 此时苦主只剩十人不到,盗贼们也死伤大半,不过基本都是普通人。 十位当家却只受了些许轻伤,全都存活。 双方强弱分明。 “大当家,你老父就在我房中,你若还是个孝子,便放过我们这些可怜人,换你父性命!” 一道仿佛蒙在布袋里的声音传出,幸存苦主们心中微动,纷纷期待看向紧闭的房门。 接下来他们这些人的生死,就看第五郎的发挥了。 “你先打开门。”年轻大当家不为所动,“让我确认家父生死,再谈后续!” “否则老父救不成,还让仇人跑了,这才是天大的不孝!” 此獠当真狡诈! 幸存者们心中暗骂道。 “呵呵,不瞒大当家,在下修炼一门名为《大梦洞玄真经》的功法,此时正在塌上酣睡,无法开门。”房中声音同样从容,“大当家若是不信,自行进来查看便是。” 年轻的大当家并未见识过“大梦第五郎”的神异,自然不信,只觉得对方在诈他进去,于是谨慎起见,先派麾下一个心腹进屋查探。 不久,心腹归来,直言道:“床榻上确实有一个睡死过去的中年道士,大致中都督修为。” “我父呢?” “未曾见到老当家。” “呵呵,果然有诈!”年轻大当家冷笑一声,目光微凝,“且不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功法,这位道士敢于在大敌当前安然入睡,说不定还真有几分本事。” “张三,李四,你们二人进去试试道士深浅!” 当场便有两个壮汉高喝领命,抬刀杀入屋内。 正是十位当家中资历最浅的两位。 “第五郎的修为,好像也就比中都督入门强些吧?” 幸存修行者们见到对方派出两个精壮大汉,不禁为第五观主捏一把汗。 《大梦洞玄真经》虽然神异,但从先前第五观主表现来看,只用于推演庙算,并不能提升肉身搏杀的功力。 他当真能抵挡两个盗贼当家联手攻击? 答案很快揭晓。 屋内接连传出两声惨叫,旋即两道黑影一前一后从门内飞出,最后纷纷坠地。 赫然正是先前入屋的张三李四。 两人已断气,脸上还残留着惊愕表情。 只用了数息功法,便直接轰杀了两位中都督级的好手? 哪怕是十当家中最弱的两位,也足够惊人了。 幸存者们忽然发现自己先前还是小瞧了第五观主。 莫非入梦以后,第五郎不但思维敏捷,连拳脚功夫也变得更犀利了? “好胆!”年轻大当家怒喝一声,脸上阴晴不定,“我派人进屋与你交涉,你竟二话不说,杀了我的人!” “呵呵,我已经说过,只许大当家一人进来。先前你派一名小卒进来,已然触碰我底线,却仍不知收敛。” “好叫诸君知晓。”屋内声音顿了顿,语调转冷,“自打修炼此功后,我便有了个怪癖:好梦中杀人。” “不经第五某允许,凡靠近一丈之人,格杀勿论!” 此言一出,配上张三李四死前惊恐表情,众贼纷纷倒吸凉气。 “哼,少在这装神弄鬼!” 年轻大当家轻叱一声,又转向身边一位中年:“二当家,陷阱坑道之事你是老手,劳烦你挑几个好手到房顶查探!” 中年二当家原本听到自己被点名,心中还微微发怵。 不过得知只是上房顶查探,便松了一口气。 草杆铺成的顶盖一目了然,没有任何布置陷阱的空间,以自己的身手与经验,不会有危险。 不过谨慎起见,他还是点了两名当家出列,三人一同攀上房顶。 片刻后,二当家扒在房顶一角,对下方喊道:“大当家,屋中果然只有一个酣睡的道士,没有其他布置,也不见老当家。” 真的能梦中杀人? 众人闻言表情各异,有人欣喜,有人惶恐。 更多是疑惑。 睡着了怎么杀人? 就在此时,两名与中年二当家同行的中都督当家忽然惊呼一声,纷纷从房顶茅草间坠入屋中。 仿佛被人拖住了一只脚。 二当家不明觉厉,第一时间飞身跳下房顶。 等他狼狈落地时,屋中再度传出两声惨叫,很快又有两道身影飞出屋外。 跟先前张三李四一样,啪的一声坠地,人已经没了。 且不提中年二当家如何仓惶逃回阵中。 大当家见到这一幕,已经明白屋内这位是劲敌。 即便没有上都督级的修为,也必然是中都督当中的佼佼者。 “来人,快去准备火石干柴,给我烧了这屋!” “可是大当家,万一老当家真的在里面呢?”有人忧虑道。 “我不烧屋,他们便会放了我父吗?我这是逼他们现身,趁机救人!” 众人这才下去准备。 这时二当家惊魂方定,想到自己差点去见阎罗王,也是来了脾气,建议道:“大当家,这屋四面皆是土墙,以那道士展露出的修为,寻常柴草烟火怕是无用。不如添些雄黄烧成毒烟,当能事半功倍!” “好,就依你的意思去办!” …… “完了完了,第五郎到底也只是中都督,连杀四人,基本力竭,这些贼子又放毒烟,怕是凶多吉少!” 幸存者们瑟缩一角,看着里正房子被滚滚毒烟覆盖,全都忧心忡忡。 大梦第五郎若倒下,他们也活不成了。 死有何惧? 就是不甘心啊! “道士,你再不起来,怕是要一觉睡到阎王爷跟前啦,哈哈哈……” 年轻大当家远远躲在烟雾范围外不停叫嚣,众贼随声起哄,配上一屋烟火,颇有种气焰滔天的既视感。 如此烧了约莫两刻钟,四周已是一片烟雾弥漫,就连盗贼们也未能幸免,被风吹过来的烟气熏到,一时呛声连连。 可即便如此,仍不见屋中道士现身。 大当家心中莫名不安。 就在他准备派人靠近查探之际,烟雾之中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第三十三章 吾好梦中杀人 杨遇安本以为这群苦主再是不堪,至少也能守半天。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高估了他们的实力。 或者说低估了盗贼对普通人的威慑力。 在几名盗贼当家连番威胁下,里聚中的民众率先倒戈。 倒不至于敢与修行者们搏杀,只是自行打开里面往山下逃窜而已。 如此一来,里墙的防御体系有了片刻空白,盗贼们趁机蜂涌而上,冲破里墙,与苦主们进入白刃战。 不过半日后,众人就退守到里内最大的一处房子,也即里正的住所。 此时苦主只剩十人不到,盗贼们也死伤大半,不过基本都是普通人。 十位当家却只受了些许轻伤,全都存活。 双方强弱分明。 “大当家,你老父就在我房中,你若还是个孝子,便放过我们这些可怜人,换你父性命!” 一道仿佛蒙在布袋里的声音传出,幸存苦主们心中微动,纷纷期待看向紧闭的房门。 接下来他们这些人的生死,就看第五郎的发挥了。 “你先打开门。”年轻大当家不为所动,“让我确认家父生死,再谈后续!” “否则老父救不成,还让仇人跑了,这才是天大的不孝!” 此獠当真狡诈! 幸存者们心中暗骂道。 “呵呵,不瞒大当家,在下修炼一门名为《大梦洞玄真经》的功法,此时正在塌上酣睡,无法开门。”房中声音同样从容,“大当家若是不信,自行进来查看便是。” 年轻的大当家并未见识过“大梦第五郎”的神异,自然不信,只觉得对方在诈他进去,于是谨慎起见,先派麾下一个心腹进屋查探。 不久,心腹归来,直言道:“床榻上确实有一个睡死过去的中年道士,大致中都督修为。” “我父呢?” “未曾见到老当家。” “呵呵,果然有诈!”年轻大当家冷笑一声,目光微凝,“且不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功法,这位道士敢于在大敌当前安然入睡,说不定还真有几分本事。” “张三,李四,你们二人进去试试道士深浅!” 当场便有两个壮汉高喝领命,抬刀杀入屋内。 正是十位当家中资历最浅的两位。 “第五郎的修为,好像也就比中都督入门强些吧?” 幸存修行者们见到对方派出两个精壮大汉,不禁为第五观主捏一把汗。 《大梦洞玄真经》虽然神异,但从先前第五观主表现来看,只用于推演庙算,并不能提升肉身搏杀的功力。 他当真能抵挡两个盗贼当家联手攻击? 答案很快揭晓。 屋内接连传出两声惨叫,旋即两道黑影一前一后从门内飞出,最后纷纷坠地。 赫然正是先前入屋的张三李四。 两人已断气,脸上还残留着惊愕表情。 只用了数息功法,便直接轰杀了两位中都督级的好手? 哪怕是十当家中最弱的两位,也足够惊人了。 幸存者们忽然发现自己先前还是小瞧了第五观主。 莫非入梦以后,第五郎不但思维敏捷,连拳脚功夫也变得更犀利了? “好胆!”年轻大当家怒喝一声,脸上阴晴不定,“我派人进屋与你交涉,你竟二话不说,杀了我的人!” “呵呵,我已经说过,只许大当家一人进来。先前你派一名小卒进来,已然触碰我底线,却仍不知收敛。” “好叫诸君知晓。”屋内声音顿了顿,语调转冷,“自打修炼此功后,我便有了个怪癖:好梦中杀人。” “不经第五某允许,凡靠近一丈之人,格杀勿论!” 此言一出,配上张三李四死前惊恐表情,众贼纷纷倒吸凉气。 “哼,少在这装神弄鬼!” 年轻大当家轻叱一声,又转向身边一位中年:“二当家,陷阱坑道之事你是老手,劳烦你挑几个好手到房顶查探!” 中年二当家原本听到自己被点名,心中还微微发怵。 不过得知只是上房顶查探,便松了一口气。 草杆铺成的顶盖一目了然,没有任何布置陷阱的空间,以自己的身手与经验,不会有危险。 不过谨慎起见,他还是点了两名当家出列,三人一同攀上房顶。 片刻后,二当家扒在房顶一角,对下方喊道:“大当家,屋中果然只有一个酣睡的道士,没有其他布置,也不见老当家。” 真的能梦中杀人? 众人闻言表情各异,有人欣喜,有人惶恐。 更多是疑惑。 睡着了怎么杀人? 就在此时,两名与中年二当家同行的中都督当家忽然惊呼一声,纷纷从房顶茅草间坠入屋中。 仿佛被人拖住了一只脚。 二当家不明觉厉,第一时间飞身跳下房顶。 等他狼狈落地时,屋中再度传出两声惨叫,很快又有两道身影飞出屋外。 跟先前张三李四一样,啪的一声坠地,人已经没了。 且不提中年二当家如何仓惶逃回阵中。 大当家见到这一幕,已经明白屋内这位是劲敌。 即便没有上都督级的修为,也必然是中都督当中的佼佼者。 “来人,快去准备火石干柴,给我烧了这屋!” “可是大当家,万一老当家真的在里面呢?”有人忧虑道。 “我不烧屋,他们便会放了我父吗?我这是逼他们现身,趁机救人!” 众人这才下去准备。 这时二当家惊魂方定,想到自己差点去见阎罗王,也是来了脾气,建议道:“大当家,这屋四面皆是土墙,以那道士展露出的修为,寻常柴草烟火怕是无用。不如添些雄黄烧成毒烟,当能事半功倍!” “好,就依你的意思去办!” …… “完了完了,第五郎到底也只是中都督,连杀四人,基本力竭,这些贼子又放毒烟,怕是凶多吉少!” 幸存者们瑟缩一角,看着里正房子被滚滚毒烟覆盖,全都忧心忡忡。 大梦第五郎若倒下,他们也活不成了。 死有何惧? 就是不甘心啊! “道士,你再不起来,怕是要一觉睡到阎王爷跟前啦,哈哈哈……” 年轻大当家远远躲在烟雾范围外不停叫嚣,众贼随声起哄,配上一屋烟火,颇有种气焰滔天的既视感。 如此烧了约莫两刻钟,四周已是一片烟雾弥漫,就连盗贼们也未能幸免,被风吹过来的烟气熏到,一时呛声连连。 可即便如此,仍不见屋中道士现身。 大当家心中莫名不安。 就在他准备派人靠近查探之际,烟雾之中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第三十四章 有烟不死 叫声来自一个普通盗贼, 但这仅仅是开始。 接下来,不断有惊恐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闻之在前,忽焉在后。 仿似有大量敌军杀入贼阵中,又似行踪飘忽不定的鬼魅。 但此时此地,哪里还有什么大量敌军呢? 只有一个梦中杀人的怪道士而已。 于是渐渐地,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闹鬼啦”,恐惧很快在盗贼间蔓延开来。 看不见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没有修为的普通人,第一时间丢下兵器往山下逃命。 六位修为最高的当家虽不至于被吓跑,但也疲于约束部众,一时无力兼顾杀人的“鬼魅”。 终于,经过一轮逃难般的错乱后,仍留在山上的盗贼,只剩下各个当家与少数心腹部众。 就连苦主一方的几个幸存者也不见了踪影。 大概也都趁乱逃到山下了。 大当家腾出手来,立即号令下众贼集结。 一番清点,损失超乎预计。 “三当家与五当家不见了,怕是凶多吉少!”中年二当家声音微微发抖道。 “狗道士该死!” 大当家气得直跺脚。 普通部众没了也就没了,到附近州县劫掠一番,很快就能补充回来。 但麾下的几位当家不一样。 不但人人有中都督修为,本身也都是海面上有号召力的人物。 当年老父为了收复这些人精,没少费力气。 也全赖有这些精锐当家支持,他们父子才能在浙东外海横行无忌。 结果今日一战,十位当家折损大半。 这往后海上的营生,怕是再难维持往日规模。 还得担心被别的势力火并。 “那道士功法再是邪门,终究也只是个中都督。哪有连杀六人却不力竭的中都督?” 二当家一边给众人分析,一边也是给自己打气。 “合我们余下四位当家之力,结阵互保,撤回山下不成问题!” “不能撤!” 年轻气盛的大当家果断摇头。 “大当家,你……” “二当家有一点说的不错。”大当家抢过话头,对众人吼道,“那狗道士当下必定是强弩之末!” “况且你们也不想想,为何他每次出手,都只杀两人?” “因为他也只是一颗脑袋两只手的凡人罢了!”大当家斩钉截铁,“咱们四打一,他便是韩阎王在世也得跪下!” 众当家本想吐槽韩阎王打他们别说一对四,打四千个都不成问题。 不过下一刻大当家已经拔出长刀,快步往原本的里正家杀去。 …… 嘭! 大当家粗暴踹开房门。 预想中的袭击并未出现。 此时烟雾已经消散大半,房中墙垣崩塌,残留者各种东西烧焦的味道,刺鼻难闻。 唯独是不见先前的中年道士。 “哼,什么梦中杀人,果然是装神弄鬼!” 虽然抓不到对方有些恼人,但大当家心中却莫名松了一口气。 但就在他转身出屋之际,身侧断墙蓦地闪出一道拳影。 大当家自忖对方已经力竭,不躲不闪,抬拳正面对轰。 嘭! 大当家急退数步,靠另外三位当家上前搭手,才堪堪稳住身形。 刺骨剧痛传来,再看手臂,红肿变形,已然骨折。 好猛的劲力! 大当家惊骇抬头,待看清来敌模样,心中更是悚然。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道童? 后背还横绑着一个酣睡的中年道士? “第五某有言在先,一丈之内,格杀勿论。大当家怕不是又忘了?” 道童声音稚嫩,口气却相当老成。 考虑到对方刚刚那一拳的气力,结合先前种种迹象,众贼不认为这是虚张声势。 居然真的能梦中杀人? 附身到自己徒弟身上? 众贼噤若寒蝉,道童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让小徒出手,本是不想赶尽杀绝” “可诸位冥顽不灵,莫非要第五某亲自上阵?” “只是丑话说在前,第五某若出手,可就不是打断一只手那么简单了……” 杨遇安嘴角上翘,目光一一扫过众人身上,渐显阴森。 “让我瞧瞧,哪一位当家体格最壮,适合附身?” 吧嗒! 背带解开,中年道士从道童后背滑落地上。 仿佛下一刻就会从地上站起。 目睹这瘆人一幕,胆小的二当家最先扛不住,拖着负伤的大当家掉头便跑。 其余人见地位最高的两个当家都跑了,哪还有留下来的道理,纷纷作鸟兽散。 …… “可算是吓跑了。” 杨遇安揉了揉发酸的胳膊,长出一口气。 连杀六名中都督级的对手,又与修为最高的大当家对了一拳,换在南下之前,自己怕是早就力竭倒下了。 幸而对方心思歹毒,以雄黄点燃毒烟,反而让他借此施展“火步”缓解疲劳,支撑到现在。 “对了,这附近应该还些未烧干净的雄黄,正好收集起来,别浪费了……” 往四周搜寻了一番,最后拼拼凑凑,装满了巴掌大的一袋雄黄。 杨遇安估摸着足够自己用十几次了,顿时心情大好。 这次施展“火步”对敌,让他充分见识到这种南朝功法的威力。 只要一直氪金,就真的能一直战斗下去。 当然只限于都督级。 “我记得这伙人走私的禁品除了雄黄,还有其他五行步用得着的材料,要不要跟上去偷家?” “还是算了,我是个身份敏感的小孩,行事不能太过张扬。” “总不能一直背着师傅假装他的马甲吧?” 就在他思忖之际,旁边酣睡半日的第五观主终于转醒 大概刚刚落地那一下动作有些猛。 “谬儿……这是……” 朦朦胧胧间,第五观主瞥见周遭一片狼藉,而远处山路上,还有一群衣装各异的人正拼命往山下跑,好不狼狈。 自己不是正在里正家中断案抓奸吗? 怎么一转眼,房子都快烧没了! 还有那群逃命的人,怎么看着像贼啊? “他们为什么要逃?”第五观主指着山下,扭头问道 “师傅刚刚虎躯一震,后土娘娘显灵,日月遮辉,天地失色,吓退贼众十万兵!” 杨遇安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天真无邪道。 …… 下山已经是两日后。 第五观主虽然没有全信杨遇安的说辞,但又不是完全不信。 毕竟事关后天娘娘的面子,自己这个正牌后土祠祠监,总不能不给吧? 特别汇合其他幸存苦主后,众人纷纷向自己投来景仰的目光,说什么“大梦第五郎”,什么“梦中断案”,什么“江都城第一智者”,赞得第五观主尾巴都翘天上去了…… 咳咳……主要是这种荒唐的说法,除了后土娘娘显灵,还能怎么解释? 总之,抛开怪力乱神的部分不谈,众人回顾这次无妄之灾,一致认为剡县县令有重大嫌疑。 安全起见,还是别回县城,立即动身北上。 海船肯定不能再坐了。 大路都是官府眼线,最好也别靠近。 最后众人一番合计,决定借道附近石城,在崇山峻岭间悄悄离开剡县。 石城便是石城寺所在的地方,先前他们参加智者大师法会时走过那一片,已经熟悉山路。 第三十四章 有烟不死 叫声来自一个普通盗贼, 但这仅仅是开始。 接下来,不断有惊恐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闻之在前,忽焉在后。 仿似有大量敌军杀入贼阵中,又似行踪飘忽不定的鬼魅。 但此时此地,哪里还有什么大量敌军呢? 只有一个梦中杀人的怪道士而已。 于是渐渐地,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闹鬼啦”,恐惧很快在盗贼间蔓延开来。 看不见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没有修为的普通人,第一时间丢下兵器往山下逃命。 六位修为最高的当家虽不至于被吓跑,但也疲于约束部众,一时无力兼顾杀人的“鬼魅”。 终于,经过一轮逃难般的错乱后,仍留在山上的盗贼,只剩下各个当家与少数心腹部众。 就连苦主一方的几个幸存者也不见了踪影。 大概也都趁乱逃到山下了。 大当家腾出手来,立即号令下众贼集结。 一番清点,损失超乎预计。 “三当家与五当家不见了,怕是凶多吉少!”中年二当家声音微微发抖道。 “狗道士该死!” 大当家气得直跺脚。 普通部众没了也就没了,到附近州县劫掠一番,很快就能补充回来。 但麾下的几位当家不一样。 不但人人有中都督修为,本身也都是海面上有号召力的人物。 当年老父为了收复这些人精,没少费力气。 也全赖有这些精锐当家支持,他们父子才能在浙东外海横行无忌。 结果今日一战,十位当家折损大半。 这往后海上的营生,怕是再难维持往日规模。 还得担心被别的势力火并。 “那道士功法再是邪门,终究也只是个中都督。哪有连杀六人却不力竭的中都督?” 二当家一边给众人分析,一边也是给自己打气。 “合我们余下四位当家之力,结阵互保,撤回山下不成问题!” “不能撤!” 年轻气盛的大当家果断摇头。 “大当家,你……” “二当家有一点说的不错。”大当家抢过话头,对众人吼道,“那狗道士当下必定是强弩之末!” “况且你们也不想想,为何他每次出手,都只杀两人?” “因为他也只是一颗脑袋两只手的凡人罢了!”大当家斩钉截铁,“咱们四打一,他便是韩阎王在世也得跪下!” 众当家本想吐槽韩阎王打他们别说一对四,打四千个都不成问题。 不过下一刻大当家已经拔出长刀,快步往原本的里正家杀去。 …… 嘭! 大当家粗暴踹开房门。 预想中的袭击并未出现。 此时烟雾已经消散大半,房中墙垣崩塌,残留者各种东西烧焦的味道,刺鼻难闻。 唯独是不见先前的中年道士。 “哼,什么梦中杀人,果然是装神弄鬼!” 虽然抓不到对方有些恼人,但大当家心中却莫名松了一口气。 但就在他转身出屋之际,身侧断墙蓦地闪出一道拳影。 大当家自忖对方已经力竭,不躲不闪,抬拳正面对轰。 嘭! 大当家急退数步,靠另外三位当家上前搭手,才堪堪稳住身形。 刺骨剧痛传来,再看手臂,红肿变形,已然骨折。 好猛的劲力! 大当家惊骇抬头,待看清来敌模样,心中更是悚然。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道童? 后背还横绑着一个酣睡的中年道士? “第五某有言在先,一丈之内,格杀勿论。大当家怕不是又忘了?” 道童声音稚嫩,口气却相当老成。 考虑到对方刚刚那一拳的气力,结合先前种种迹象,众贼不认为这是虚张声势。 居然真的能梦中杀人? 附身到自己徒弟身上? 众贼噤若寒蝉,道童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让小徒出手,本是不想赶尽杀绝” “可诸位冥顽不灵,莫非要第五某亲自上阵?” “只是丑话说在前,第五某若出手,可就不是打断一只手那么简单了……” 杨遇安嘴角上翘,目光一一扫过众人身上,渐显阴森。 “让我瞧瞧,哪一位当家体格最壮,适合附身?” 吧嗒! 背带解开,中年道士从道童后背滑落地上。 仿佛下一刻就会从地上站起。 目睹这瘆人一幕,胆小的二当家最先扛不住,拖着负伤的大当家掉头便跑。 其余人见地位最高的两个当家都跑了,哪还有留下来的道理,纷纷作鸟兽散。 …… “可算是吓跑了。” 杨遇安揉了揉发酸的胳膊,长出一口气。 连杀六名中都督级的对手,又与修为最高的大当家对了一拳,换在南下之前,自己怕是早就力竭倒下了。 幸而对方心思歹毒,以雄黄点燃毒烟,反而让他借此施展“火步”缓解疲劳,支撑到现在。 “对了,这附近应该还些未烧干净的雄黄,正好收集起来,别浪费了……” 往四周搜寻了一番,最后拼拼凑凑,装满了巴掌大的一袋雄黄。 杨遇安估摸着足够自己用十几次了,顿时心情大好。 这次施展“火步”对敌,让他充分见识到这种南朝功法的威力。 只要一直氪金,就真的能一直战斗下去。 当然只限于都督级。 “我记得这伙人走私的禁品除了雄黄,还有其他五行步用得着的材料,要不要跟上去偷家?” “还是算了,我是个身份敏感的小孩,行事不能太过张扬。” “总不能一直背着师傅假装他的马甲吧?” 就在他思忖之际,旁边酣睡半日的第五观主终于转醒 大概刚刚落地那一下动作有些猛。 “谬儿……这是……” 朦朦胧胧间,第五观主瞥见周遭一片狼藉,而远处山路上,还有一群衣装各异的人正拼命往山下跑,好不狼狈。 自己不是正在里正家中断案抓奸吗? 怎么一转眼,房子都快烧没了! 还有那群逃命的人,怎么看着像贼啊? “他们为什么要逃?”第五观主指着山下,扭头问道 “师傅刚刚虎躯一震,后土娘娘显灵,日月遮辉,天地失色,吓退贼众十万兵!” 杨遇安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天真无邪道。 …… 下山已经是两日后。 第五观主虽然没有全信杨遇安的说辞,但又不是完全不信。 毕竟事关后天娘娘的面子,自己这个正牌后土祠祠监,总不能不给吧? 特别汇合其他幸存苦主后,众人纷纷向自己投来景仰的目光,说什么“大梦第五郎”,什么“梦中断案”,什么“江都城第一智者”,赞得第五观主尾巴都翘天上去了…… 咳咳……主要是这种荒唐的说法,除了后土娘娘显灵,还能怎么解释? 总之,抛开怪力乱神的部分不谈,众人回顾这次无妄之灾,一致认为剡县县令有重大嫌疑。 安全起见,还是别回县城,立即动身北上。 海船肯定不能再坐了。 大路都是官府眼线,最好也别靠近。 最后众人一番合计,决定借道附近石城,在崇山峻岭间悄悄离开剡县。 石城便是石城寺所在的地方,先前他们参加智者大师法会时走过那一片,已经熟悉山路。 第三十五章 既见未来 冬天不是适合远行的季节,山上的冬天尤其如此。 一行人在崇山峻岭间走走停停,终于因为越发频繁的雨雪天气,不得不停下来修整。 此时众人在一处山洞烤火,外头雨雪霏霏,天地褪色,唯独一尊肥头大耳,袒胸露腹的大佛安坐群山之中,笑看苍生。 即便相隔甚远,也仍清晰可见,足见其规模之宏伟。 第五观主告诉杨遇安,这便是石城寺所在的地方。 “为师问你,可知这山中佛像来历?” 这次杨遇安是真的不了解,果断给师傅捧哏:“师傅别卖关子了,快给我说说呗!” 第五观主满足一笑,道:“这尊大佛是前朝齐、梁年间的高僧所建,前前后后花了将近三十年,方有今日所见规模。” “看着是挺大的。可他为什么老是看着我笑啊?” “呵呵,你有所不知。此佛名曰‘弥勒’,在梵语中,有慈祥的意思,常常以善容见世,乃是一位大慈大悲的菩萨。不过佛曾预言,弥勒将来会取代祂成佛,是为未来佛。” “既然是尚未到达的未来,怎么就知道一定能成佛呢?” 听到杨遇安孩子气的一问,众人不禁莞尔。 第五观主却闻弦知雅意,沉思片刻,认真回答小徒弟:“那蒋州陆孝通曾说在柱国强者头上,还有证就‘尊圣’之位的大能。为师虽未曾亲见‘尊圣’,但也知道咱们凡人头顶上,有满天神佛。” “凡人之力有时而穷,确实无法照见清晰未来。但神佛却不一定啊!” “反过来说,神佛既然定下未来的规矩,咱们肉体凡胎,除了循规蹈矩,还能如何呢?” “总不能非得碰到头破血流,方才知道后悔吧?” “说不定你我师徒今日恰逢其会来到此间,也不过是某位‘尊圣’曾照见的未来一角罢了……” “第五郎此言颇具机锋!”一众修行者闻言大赞道,“若你回去后立即剃度出家,说不定十年后,咱们江都又会走出一位智者大师!” 这番赞词搁在平时,第五观主怕不是尾巴都翘天上了。 但此时见小徒弟蹙眉沉思,心中喜悦被冲淡大半。 我刚刚那番话,会不会说得太重,打击他信心了? 我虽不希望他冒险,却也怕他就此消沉啊…… 终于,杨遇安抬起头,目光幽怨道:“师傅你果然想让我们当小秃驴吧?” 第五观主:“……” “孽徒,你骂谁秃驴呢!” 第五观主反应过来,在众人哄笑声中一路追打。 …… 是夜,石城大佛正对的一座山包上,杨遇安负手屹立于山头,与石佛平静对视。 这情景看着中二,但配上他说到话,却变得莫名瘆人。 “所以,你为什么一直对着我笑?” 夜色沉沉,万籁俱寂。 没有人回答他。 “你再不说话我就走了。”杨遇安继续道,“过了这村再没这个店。” 依然没人回答他。 杨遇安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施主,且慢。” 一道宏大虚幻的声音在山间回荡。 可除了他自己,周遭没有任何事物被惊动。 杨遇安立即明白,这是某个存在与自己交流的方式。 当下他也不回身,直接对虚空问道:“如何称呼足下?” “贫僧法号‘智顗’。” “智者大师?”杨遇安闻言一愣,“大师不是已经南下天台山清修了吗?” “是也不是。”虚幻声音解释道,“天台山的是贫僧的今世身,而现在跟你说话的是未来身。” “未来的智者大师?”杨遇安下意识回头,看向山中大佛,微微动容。 “施主误会了!”虚幻声音,也即智者未来身知道他都意思,连忙解释,“贫僧道行浅薄,如何与佛相提并论?不过是粘了无量佛法的光,跨越遥远时空阻隔,回来了结今世一桩因果罢了。” “哦?莫非小子竟与大师的因果相关?” 释家重因果,杨遇安也有所耳闻。 “此事说来惭愧。”智者未来身慨叹道,“昔年贫僧之所以答应为晋王授菩萨戒,是因不忍见江南再起兵灾,生灵涂炭,故而与朝廷合作,各退一步。” “却不曾想因此助长了晋王的潜龙气运,害苦了你们这些后庭所生的稚子……” 说到这里,智者未来身顿了顿,见杨遇安没什么反应,才继续道:“晋王有大气运加身,贫僧现世身根本无法勘破当中秘密。直到后来飞升净土,才从佛口中得知前尘种种。” “只是那时候恶因已经种下,贫僧自吞苦果,始终无法证就菩萨果位。” “所以大师今日是来还债的?” 智者未来身微微一愣。 虽说世上不乏天生早慧之人,但眼前这个少年,也过于冷静了。 沉默片刻后,他若有所悟问道:“施主到底是谁?” “重要吗?” “倒也不算重要。” “那就收起好奇心,免得再沾染不该沾的因果。” 被眼前的少年教训,智者未来身不以为忤,反而虚心认错道:“施主说得对,是贫僧着相了。” “说吧,谬儿的债,大师打算怎么还?” “贫僧原本算到施主近日有一劫,特来相救。不料施主自有一番机缘,已经化解了。”智者未来身无奈道,“为今之计,就看施主还有什么需求?力所能及,贫僧尽力满足就是。” “干掉杨广。”杨遇安单刀直入。 “……” “施主莫要打趣贫僧。”愕然片刻,智者未来身苦笑道,“晋王身上有异常大气运,远非贫僧能置喙。” “有多大?”杨遇安倒不至于失望,只是好奇,“佛祖世尊?道门天尊?圣人先贤?” “差不多这个意思。” “原来如此,难怪了。” 杨遇安不再多问,转而道:“我无法修行现世功法,这个能解决吗?” “不能。” “那传我一些前朝绝世功法,神兵利器?” “贫僧没有这种东西。” “那让你的现世身庇护我长大成人,总可以了吧?” “施主愿意到天台山出家为僧吗?”这次智者没有拒绝,“只是贫僧现世身只剩不到两年阳寿,大约后年秋天便要在佛像前入灭。” “那还是算了。” …… 杨遇安左思右想一番,还是找不到合适的思路。 自己需要的对方做不到。 能做到的,自己却不怎么需要。 最后还是智者未来身自己想出了办法:“贫僧虽不能对抗晋王的气运,但可以略施小道,为施主遮蔽气机十年。” “有什么用?” “遮蔽以后,十年内,施主便是站在晋王跟前,他也难以认出你的跟脚。如此一来,他的潜龙气运便难以针对打压施主了。” “相当于加了个隐身buff么。”杨遇安闻言点点头,“这个好。” “善。”智者未来身语气一松,“那贫僧这就施法了。” “大师,且慢。” “施主?” 杨遇安指着自己的心口,微笑道:“我这里有一株花,请大师先为她遮蔽吧!” 第三十五章 既见未来 冬天不是适合远行的季节,山上的冬天尤其如此。 一行人在崇山峻岭间走走停停,终于因为越发频繁的雨雪天气,不得不停下来修整。 此时众人在一处山洞烤火,外头雨雪霏霏,天地褪色,唯独一尊肥头大耳,袒胸露腹的大佛安坐群山之中,笑看苍生。 即便相隔甚远,也仍清晰可见,足见其规模之宏伟。 第五观主告诉杨遇安,这便是石城寺所在的地方。 “为师问你,可知这山中佛像来历?” 这次杨遇安是真的不了解,果断给师傅捧哏:“师傅别卖关子了,快给我说说呗!” 第五观主满足一笑,道:“这尊大佛是前朝齐、梁年间的高僧所建,前前后后花了将近三十年,方有今日所见规模。” “看着是挺大的。可他为什么老是看着我笑啊?” “呵呵,你有所不知。此佛名曰‘弥勒’,在梵语中,有慈祥的意思,常常以善容见世,乃是一位大慈大悲的菩萨。不过佛曾预言,弥勒将来会取代祂成佛,是为未来佛。” “既然是尚未到达的未来,怎么就知道一定能成佛呢?” 听到杨遇安孩子气的一问,众人不禁莞尔。 第五观主却闻弦知雅意,沉思片刻,认真回答小徒弟:“那蒋州陆孝通曾说在柱国强者头上,还有证就‘尊圣’之位的大能。为师虽未曾亲见‘尊圣’,但也知道咱们凡人头顶上,有满天神佛。” “凡人之力有时而穷,确实无法照见清晰未来。但神佛却不一定啊!” “反过来说,神佛既然定下未来的规矩,咱们肉体凡胎,除了循规蹈矩,还能如何呢?” “总不能非得碰到头破血流,方才知道后悔吧?” “说不定你我师徒今日恰逢其会来到此间,也不过是某位‘尊圣’曾照见的未来一角罢了……” “第五郎此言颇具机锋!”一众修行者闻言大赞道,“若你回去后立即剃度出家,说不定十年后,咱们江都又会走出一位智者大师!” 这番赞词搁在平时,第五观主怕不是尾巴都翘天上了。 但此时见小徒弟蹙眉沉思,心中喜悦被冲淡大半。 我刚刚那番话,会不会说得太重,打击他信心了? 我虽不希望他冒险,却也怕他就此消沉啊…… 终于,杨遇安抬起头,目光幽怨道:“师傅你果然想让我们当小秃驴吧?” 第五观主:“……” “孽徒,你骂谁秃驴呢!” 第五观主反应过来,在众人哄笑声中一路追打。 …… 是夜,石城大佛正对的一座山包上,杨遇安负手屹立于山头,与石佛平静对视。 这情景看着中二,但配上他说到话,却变得莫名瘆人。 “所以,你为什么一直对着我笑?” 夜色沉沉,万籁俱寂。 没有人回答他。 “你再不说话我就走了。”杨遇安继续道,“过了这村再没这个店。” 依然没人回答他。 杨遇安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施主,且慢。” 一道宏大虚幻的声音在山间回荡。 可除了他自己,周遭没有任何事物被惊动。 杨遇安立即明白,这是某个存在与自己交流的方式。 当下他也不回身,直接对虚空问道:“如何称呼足下?” “贫僧法号‘智顗’。” “智者大师?”杨遇安闻言一愣,“大师不是已经南下天台山清修了吗?” “是也不是。”虚幻声音解释道,“天台山的是贫僧的今世身,而现在跟你说话的是未来身。” “未来的智者大师?”杨遇安下意识回头,看向山中大佛,微微动容。 “施主误会了!”虚幻声音,也即智者未来身知道他都意思,连忙解释,“贫僧道行浅薄,如何与佛相提并论?不过是粘了无量佛法的光,跨越遥远时空阻隔,回来了结今世一桩因果罢了。” “哦?莫非小子竟与大师的因果相关?” 释家重因果,杨遇安也有所耳闻。 “此事说来惭愧。”智者未来身慨叹道,“昔年贫僧之所以答应为晋王授菩萨戒,是因不忍见江南再起兵灾,生灵涂炭,故而与朝廷合作,各退一步。” “却不曾想因此助长了晋王的潜龙气运,害苦了你们这些后庭所生的稚子……” 说到这里,智者未来身顿了顿,见杨遇安没什么反应,才继续道:“晋王有大气运加身,贫僧现世身根本无法勘破当中秘密。直到后来飞升净土,才从佛口中得知前尘种种。” “只是那时候恶因已经种下,贫僧自吞苦果,始终无法证就菩萨果位。” “所以大师今日是来还债的?” 智者未来身微微一愣。 虽说世上不乏天生早慧之人,但眼前这个少年,也过于冷静了。 沉默片刻后,他若有所悟问道:“施主到底是谁?” “重要吗?” “倒也不算重要。” “那就收起好奇心,免得再沾染不该沾的因果。” 被眼前的少年教训,智者未来身不以为忤,反而虚心认错道:“施主说得对,是贫僧着相了。” “说吧,谬儿的债,大师打算怎么还?” “贫僧原本算到施主近日有一劫,特来相救。不料施主自有一番机缘,已经化解了。”智者未来身无奈道,“为今之计,就看施主还有什么需求?力所能及,贫僧尽力满足就是。” “干掉杨广。”杨遇安单刀直入。 “……” “施主莫要打趣贫僧。”愕然片刻,智者未来身苦笑道,“晋王身上有异常大气运,远非贫僧能置喙。” “有多大?”杨遇安倒不至于失望,只是好奇,“佛祖世尊?道门天尊?圣人先贤?” “差不多这个意思。” “原来如此,难怪了。” 杨遇安不再多问,转而道:“我无法修行现世功法,这个能解决吗?” “不能。” “那传我一些前朝绝世功法,神兵利器?” “贫僧没有这种东西。” “那让你的现世身庇护我长大成人,总可以了吧?” “施主愿意到天台山出家为僧吗?”这次智者没有拒绝,“只是贫僧现世身只剩不到两年阳寿,大约后年秋天便要在佛像前入灭。” “那还是算了。” …… 杨遇安左思右想一番,还是找不到合适的思路。 自己需要的对方做不到。 能做到的,自己却不怎么需要。 最后还是智者未来身自己想出了办法:“贫僧虽不能对抗晋王的气运,但可以略施小道,为施主遮蔽气机十年。” “有什么用?” “遮蔽以后,十年内,施主便是站在晋王跟前,他也难以认出你的跟脚。如此一来,他的潜龙气运便难以针对打压施主了。” “相当于加了个隐身buff么。”杨遇安闻言点点头,“这个好。” “善。”智者未来身语气一松,“那贫僧这就施法了。” “大师,且慢。” “施主?” 杨遇安指着自己的心口,微笑道:“我这里有一株花,请大师先为她遮蔽吧!” 第三十六章 核心功法 杨遇安被杨广潜龙气运打压,琼花仙子同样如此。 这是对方亲口承认的事。 他先前决定离开江都,除了考虑自己安全,也是希望仙子能过得舒服些。 “为这位女施主遮蔽?”智者未来身显然已经看出他心中之花。 “不可以吗?” “可以倒是可以。”智者未来身答道,“只是贫僧道行浅薄,法力只够遮蔽一人。庇护了女施主,便无力再看顾他人。施主仍要坚持吗?” “顾好你自己,莫要多管闲事!”琼花仙子的声音冷不丁从心间响起。 然而杨遇安根本不理会突然变得不高冷的琼花仙子,只对山间大佛合什道:“有劳大师了。” “你……” 琼花仙子还要辩驳,但就在此时,佛像双眸莫名一闪。 下一刻,无量光芒从佛眼倾泻而出,落在对面山头的杨遇安身上,而后照进心湖,化作春风雨露,不断滋养衰败的花儿。 待光芒消散后,杨遇安惊喜发现,琼花足足比先前长高了一大截。 干瘪的老枝纷纷被饱满茁壮的新条取代,隐隐约约间,甚至有几个小花苞悄然冒头。 “因果已了,想来贫僧现世身应该能比当年更早脱离苦海,助未来之我证就果位。” “还望施主莫要向外人透露今夜事情,以免遭遇不测。” “谨和南!” 留下悠长尾音,智者未来身彻底消失。 …… 不久,琼花仙子大概“消化”完刚刚所得,忽而叹声道:“你不必如此。‘’ “我乐意!” “我尚有自保余力。” “我乐意!” “他只是外运强,杀不死我。” “我乐意!” “你活着,我们才有机会破局!” “我乐意!”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知道知道,这些我都知道。”杨遇安龇牙笑道,“可我就是乐意呀!” 琼花仙子:“……” “你在调戏我?” “不能调戏吗?” “你……!” “哟,这就害羞了吗?” “……” 这一次,琼花仙子足足沉默了一刻钟。 就在杨遇安暗暗反思是不是玩过火之际,一道莫得感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叮!天道酬勤。” “耕耘三载,小有所成。非战斗状态,可少许掩饰修为。战斗时消耗一株花,可获得一个时辰遮蔽气机功效。” “目标境界不可高于自身两级。” “每日只限使用一次。” 这是智者大师遮蔽法术的削弱版? 智者施法庇护仙子,仙子利用他的法术反过来庇护我么…… 杨遇安很快猜到是怎么回事。 毫无疑问,这个新功能对自己帮助太大了。 哪怕是削弱版的也一样。 先前还担心上都督以后怎么隐藏修为,眼下就有了解决办法。 一个时辰,足够应付大部分场景了。 若还不够,说明麻烦太大,那就不该考虑怎么隐藏修为,而是往哪跑路了。 只是这样一来…… 隐藏修为的问题解决了。 气运压制的问题也缓解了。 甚至连如何潜入扬子津大营核心区域都有了思路…… “那我还有什么必要离开江都?” 杨·绝不真香·遇安表情怪异想道。 …… …… 半个月后。 杨子津水师大营外围。 哗啦! 一位少年从水中冒头,满脸喜色。 正是刚刚潜入军营浇花的杨遇安。 这是数日来他第五次成功从水下完成潜入。 得益于“水步”出色的水下续航能力,他可以在军营五六里开外的安全区域从容下水,那里本就有渔船出没,谁都不会怀疑他。 然后一路藏在水底下,潜入、取水、浇花,再悄然归来。 营中将兵浑然不觉。 毕竟细作探营,总得要浮出水面不是? 杨遇安不用。 他就是冲着水去的。 再加上琼花仙子遮蔽气机的效果,被发现可能性就更低了。 堪称完美。 “江都附近水网密布,往后如果要逃命,走水底比陆地安全。”杨遇安未虑胜先虑败,“抽空得让陆双那边再去黑市收购一批丹砂。蒋州过去多道观,南人的皇室贵族也喜欢炼丹修道,这玩意多的是。” …… 军营浇花五日,他一共得到三位修行者的记忆。 质量都极高,不是什么烂大街的基础功法,而是核心功法! “果然跟我猜想一样,军营内部才是扬子津的‘精华’所在!” 所谓核心功法,便是指能一路修炼至开府级甚至大将级的顶尖功法。 这种功法,往往能支撑起一方势力,或是开宗立派,或是传承世家。 譬如隋朝皇室,修炼的是一门名为《开皇紫气功》的核心功法。 传说当年杨坚凭借此功突破柱国级,身上产生化龙异象,头顶生角,遍体生鳞,一身紫气弥漫厅堂,北周臣民因此断定他是注定成龙之人。 这为他后续篡周减少了许多阻力。 《开皇紫气功》也因此一跃成为天下最顶尖的几种核心功法之一。 说一部功法造就一名开国之君有些夸张,但互相成就是肯定的。 不过此功有一个硬性门槛:必须有杨隋皇室血脉。 杨遇安虽然血脉条件符合,但因为是当世功法,自然是炼不了的。 “这次新得到三部核心功法线索,分别为《阎王擒虎功》、《锥舌辅弼诀》、《衣冠渡江诀》。” “其中前两者分别来自柱国名将韩擒虎与贺若弼,都是在本朝有出仕的大能,怕是又只能当养生气功来练,聊胜于无。” “至于《衣冠渡江诀》……。” 光看名字便知道是南人的功法。 实际也是如此。 此功是昔年杨素到江南平叛时偶尔所得,据说是两晋之际的某位大能所创。 不过因为年代久远,功法记载多有缺失,如今残本最高只能练到上开府级。 这对于早已是柱国强者的越国公来说如同鸡肋,转头就赐给了麾下将校。 如今“转辗”来到杨遇安这里。 毫无疑问,此功肯定能练。 而且根据修炼者的记忆,修炼此功前期进境迅速,若有相应丹药辅助,甚至可以做到一月入都督,一年进仪同,十年成开府。 堪称修行界中的战斗机。 但杨遇安却有两个顾虑。 其一,此功修炼速度快则快矣,但代价是威力较《阎王擒虎功》等顶尖功法逊色不少。 上都督相当于别人中都督,上仪同相当于别人中仪同。 而且开府以上的功法缺失,上限太低。 难怪人家杨素看不上。 其二则是核心功法兼容性问题。 先前他杂学的各种功法都是都督级的基础功法,只作用于肉身,互相之间冲突较少,问题不大。 但核心功法不一样,至少也能到达开府级甚至大将、柱国。 如此一来,不同功法冲突的问题就变得严重了。 通常来说,来自五天竺的释家自成一派。 其他宗门世族,北方是一套大体系,南方则是另一套。 大体系内的功法,就算有冲突也有办法解决。 但跨体系就不行。 毕竟南北两地经历数百年的分裂对峙,不但在朝政、军制、历法、音律、诗文、风俗习惯等方面有了明显差异,就连修行功法也形同陌路。 不能说一山不容二虎吧,也就是有你没我的样子。 都督级问题还不大,仪同级就已经很勉强了。 再往上,甚至有爆体身亡的风险。 毫无疑问,自己一旦选择了《衣冠渡江诀(残)》,今后就与北方大体系无缘了。 若南方皇朝尚在,也不是不能考虑。 但这不是他老杨家一统天下了吗? 再学南边那一套肯定没有前途了啊。 其实抛开气运压制不谈,《开皇紫气功》才是最适合他修炼的功法。 血脉的加成,直通柱国级的通天大道。 还有一位开国之君作为背书。 什么绝世名将、南方偏安小朝廷,根本无法比拟。 “罢了,炼不炼是一方面,就算不炼,作为他山之石增长见识也是不错。” “万一将来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核心功法,至少还有《衣冠渡江诀(残)》保底。” …… …… “(皇妣)生高祖于冯翊般若寺,紫气充庭……皇妣尝抱高祖,忽见头上角出,遍体鳞起……为人龙颔,额上有五柱入顶,目光外射,有文在手曰‘王’……”——《隋书·帝纪第一·高祖上》 第三十六章 核心功法 杨遇安被杨广潜龙气运打压,琼花仙子同样如此。 这是对方亲口承认的事。 他先前决定离开江都,除了考虑自己安全,也是希望仙子能过得舒服些。 “为这位女施主遮蔽?”智者未来身显然已经看出他心中之花。 “不可以吗?” “可以倒是可以。”智者未来身答道,“只是贫僧道行浅薄,法力只够遮蔽一人。庇护了女施主,便无力再看顾他人。施主仍要坚持吗?” “顾好你自己,莫要多管闲事!”琼花仙子的声音冷不丁从心间响起。 然而杨遇安根本不理会突然变得不高冷的琼花仙子,只对山间大佛合什道:“有劳大师了。” “你……” 琼花仙子还要辩驳,但就在此时,佛像双眸莫名一闪。 下一刻,无量光芒从佛眼倾泻而出,落在对面山头的杨遇安身上,而后照进心湖,化作春风雨露,不断滋养衰败的花儿。 待光芒消散后,杨遇安惊喜发现,琼花足足比先前长高了一大截。 干瘪的老枝纷纷被饱满茁壮的新条取代,隐隐约约间,甚至有几个小花苞悄然冒头。 “因果已了,想来贫僧现世身应该能比当年更早脱离苦海,助未来之我证就果位。” “还望施主莫要向外人透露今夜事情,以免遭遇不测。” “谨和南!” 留下悠长尾音,智者未来身彻底消失。 …… 不久,琼花仙子大概“消化”完刚刚所得,忽而叹声道:“你不必如此。‘’ “我乐意!” “我尚有自保余力。” “我乐意!” “他只是外运强,杀不死我。” “我乐意!” “你活着,我们才有机会破局!” “我乐意!”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知道知道,这些我都知道。”杨遇安龇牙笑道,“可我就是乐意呀!” 琼花仙子:“……” “你在调戏我?” “不能调戏吗?” “你……!” “哟,这就害羞了吗?” “……” 这一次,琼花仙子足足沉默了一刻钟。 就在杨遇安暗暗反思是不是玩过火之际,一道莫得感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叮!天道酬勤。” “耕耘三载,小有所成。非战斗状态,可少许掩饰修为。战斗时消耗一株花,可获得一个时辰遮蔽气机功效。” “目标境界不可高于自身两级。” “每日只限使用一次。” 这是智者大师遮蔽法术的削弱版? 智者施法庇护仙子,仙子利用他的法术反过来庇护我么…… 杨遇安很快猜到是怎么回事。 毫无疑问,这个新功能对自己帮助太大了。 哪怕是削弱版的也一样。 先前还担心上都督以后怎么隐藏修为,眼下就有了解决办法。 一个时辰,足够应付大部分场景了。 若还不够,说明麻烦太大,那就不该考虑怎么隐藏修为,而是往哪跑路了。 只是这样一来…… 隐藏修为的问题解决了。 气运压制的问题也缓解了。 甚至连如何潜入扬子津大营核心区域都有了思路…… “那我还有什么必要离开江都?” 杨·绝不真香·遇安表情怪异想道。 …… …… 半个月后。 杨子津水师大营外围。 哗啦! 一位少年从水中冒头,满脸喜色。 正是刚刚潜入军营浇花的杨遇安。 这是数日来他第五次成功从水下完成潜入。 得益于“水步”出色的水下续航能力,他可以在军营五六里开外的安全区域从容下水,那里本就有渔船出没,谁都不会怀疑他。 然后一路藏在水底下,潜入、取水、浇花,再悄然归来。 营中将兵浑然不觉。 毕竟细作探营,总得要浮出水面不是? 杨遇安不用。 他就是冲着水去的。 再加上琼花仙子遮蔽气机的效果,被发现可能性就更低了。 堪称完美。 “江都附近水网密布,往后如果要逃命,走水底比陆地安全。”杨遇安未虑胜先虑败,“抽空得让陆双那边再去黑市收购一批丹砂。蒋州过去多道观,南人的皇室贵族也喜欢炼丹修道,这玩意多的是。” …… 军营浇花五日,他一共得到三位修行者的记忆。 质量都极高,不是什么烂大街的基础功法,而是核心功法! “果然跟我猜想一样,军营内部才是扬子津的‘精华’所在!” 所谓核心功法,便是指能一路修炼至开府级甚至大将级的顶尖功法。 这种功法,往往能支撑起一方势力,或是开宗立派,或是传承世家。 譬如隋朝皇室,修炼的是一门名为《开皇紫气功》的核心功法。 传说当年杨坚凭借此功突破柱国级,身上产生化龙异象,头顶生角,遍体生鳞,一身紫气弥漫厅堂,北周臣民因此断定他是注定成龙之人。 这为他后续篡周减少了许多阻力。 《开皇紫气功》也因此一跃成为天下最顶尖的几种核心功法之一。 说一部功法造就一名开国之君有些夸张,但互相成就是肯定的。 不过此功有一个硬性门槛:必须有杨隋皇室血脉。 杨遇安虽然血脉条件符合,但因为是当世功法,自然是炼不了的。 “这次新得到三部核心功法线索,分别为《阎王擒虎功》、《锥舌辅弼诀》、《衣冠渡江诀》。” “其中前两者分别来自柱国名将韩擒虎与贺若弼,都是在本朝有出仕的大能,怕是又只能当养生气功来练,聊胜于无。” “至于《衣冠渡江诀》……。” 光看名字便知道是南人的功法。 实际也是如此。 此功是昔年杨素到江南平叛时偶尔所得,据说是两晋之际的某位大能所创。 不过因为年代久远,功法记载多有缺失,如今残本最高只能练到上开府级。 这对于早已是柱国强者的越国公来说如同鸡肋,转头就赐给了麾下将校。 如今“转辗”来到杨遇安这里。 毫无疑问,此功肯定能练。 而且根据修炼者的记忆,修炼此功前期进境迅速,若有相应丹药辅助,甚至可以做到一月入都督,一年进仪同,十年成开府。 堪称修行界中的战斗机。 但杨遇安却有两个顾虑。 其一,此功修炼速度快则快矣,但代价是威力较《阎王擒虎功》等顶尖功法逊色不少。 上都督相当于别人中都督,上仪同相当于别人中仪同。 而且开府以上的功法缺失,上限太低。 难怪人家杨素看不上。 其二则是核心功法兼容性问题。 先前他杂学的各种功法都是都督级的基础功法,只作用于肉身,互相之间冲突较少,问题不大。 但核心功法不一样,至少也能到达开府级甚至大将、柱国。 如此一来,不同功法冲突的问题就变得严重了。 通常来说,来自五天竺的释家自成一派。 其他宗门世族,北方是一套大体系,南方则是另一套。 大体系内的功法,就算有冲突也有办法解决。 但跨体系就不行。 毕竟南北两地经历数百年的分裂对峙,不但在朝政、军制、历法、音律、诗文、风俗习惯等方面有了明显差异,就连修行功法也形同陌路。 不能说一山不容二虎吧,也就是有你没我的样子。 都督级问题还不大,仪同级就已经很勉强了。 再往上,甚至有爆体身亡的风险。 毫无疑问,自己一旦选择了《衣冠渡江诀(残)》,今后就与北方大体系无缘了。 若南方皇朝尚在,也不是不能考虑。 但这不是他老杨家一统天下了吗? 再学南边那一套肯定没有前途了啊。 其实抛开气运压制不谈,《开皇紫气功》才是最适合他修炼的功法。 血脉的加成,直通柱国级的通天大道。 还有一位开国之君作为背书。 什么绝世名将、南方偏安小朝廷,根本无法比拟。 “罢了,炼不炼是一方面,就算不炼,作为他山之石增长见识也是不错。” “万一将来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核心功法,至少还有《衣冠渡江诀(残)》保底。” …… …… “(皇妣)生高祖于冯翊般若寺,紫气充庭……皇妣尝抱高祖,忽见头上角出,遍体鳞起……为人龙颔,额上有五柱入顶,目光外射,有文在手曰‘王’……”——《隋书·帝纪第一·高祖上》 第三十七章 我叔不可能这么温柔 蒋州,静虚观。 这已经是陆双大半年来第五次寻宝归来。 心情也从最初的喜出望外,到当下的习以为常。 叔叔给的宝藏线索都是真的。 五次宝藏,大量粮食,不但让她度过了濒临破产的危机,甚至有余力重新招募佃户,开荒垦地。 跟真正的大户人家无法比拟,但肯定要好于过去几年。 而且只要不闹什么天灾人祸,可预见的日子里,家中状况还会越来越好。 缓过气来,她也得以有闲心重新审视自己这位不靠谱的叔叔。 不知为何,感觉比起过去,叔叔有些不一样了。 没有任何证据,纯属直觉。 毕竟信中除了宝藏线索外,叔叔仍旧对自己漠不关心,只管伸手要钱,还不许过问他在江都的事。 一如既往地混蛋。 可她就是莫名感觉写下这些冰冷字迹的人,并非冷漠无情。 就好像……刻意假装冷漠。 “哎呀,陆双啊陆双,你怕不是一个人孤守太久,产生了幻觉?” “我叔如此自私自利的人,怎么可能盼着我好?” 自嘲了一番,陆双甩开杂念,转而思考今后的事。 当下暂时衣食无忧,也该考虑一下自保的问题了。 蒋州今时不同往日,平陈以后,隋皇下令推倒城墙,拆除故陈宫室庙宇,相当于整座城不设防了。 周边因此渐生匪患。 虽然在智者大师的声援下,近年状况好转了一些,可仍不能掉以轻心。 求人不如求己,家中这些佃户农闲时,也该好好操练一下,免得盗匪过来抢掠时,毫无换手之力。 一想到操练,陆双又感觉为难了。 自己幼时确实跟叔叔学过几年功夫。 奈何自己实在不是修行的料,叔叔也不是什么良师,故而至今连下都督都不曾入门。 这还去教别人就是笑话。 要不……下次写信跟叔叔说一下这事? 过去她不是没有提过,但叔叔全都视而不见。 可这一次,她有种微妙的预感。 叔叔很可能会帮忙。 …… 两月后,春暖花开。 陆双游走在田垄间,忙着指挥佃户们播种。 因为嫌衣服下摆碍事,她跟农妇们有样学样,翻起衣脚扎到腰间。 露出两截白花花的小腿,在黑黝黝的泥地里上窜下跳,仿佛两只误落凡尘的玉兔。 男人们的目光全都被吸引过来,根本无心耕种。 他们的老母妻女们不干了,一边阴阳怪气地揶揄,一边对陆双喊道:“陆小娘子,地里的活我们都是熟手了。你还是赶紧回家里做些女红吧!否则要误农时了!” 陆双同时被两种意味截然相反的目光注视,俏脸不禁微微泛红。 终究是少女脸皮子薄,假装镇定给众人勉励一番后,便灰溜溜地跑回家了。 刚到家门,又有人喊住了她。 叔叔又来信了。 坐下,拆信。 不出所料,还是老三样。 我是你叔,应酬多,快打钱! 缺材料,给我买! 有宝藏,赶紧挖! “咦?还有?” 陆双蓦然发现,在信的背后,还附有一张纸。 内容竟是家书正文的好几倍。 甚至还有各种小插图。 “团练一期计划书——集体军训?” 陆双念着有些拗口的抬头,有些不知所云。 但细读下去后,她小嘴渐渐张圆,目光渐渐放亮。 叔叔居然真地教她怎么操练佃户! 不是不闻不问,也非敷衍了事。 而是真的写出了一份极具可行性的详细计划! 首先,叔叔在开头明确指出,陆双也好,佃户也好,因为资质问题,指望他们炼成什么江湖好手,是不现实的。 顶多也就攒攒血气,强身健体。 能冒出一个下都督入门都算奇迹。 所以与其将时间精力资源都浪费在培养修行高手上,不如按照军中之法,组团结阵抵御外敌。 为此叔叔还附上了一些简单易操作的军阵操练之图。 不识字的农夫也能一看就懂。 “照此法演练数月,寻常毛贼必不敢轻犯。至于江湖悍匪,下都督以下,五人以内,也足以自守一刻,等来官兵救援。” “若如超过五人,或修为更高者,则宜走为上。” 看到这里,陆双已经彻底震惊了。 自家叔叔,什么时候如此关心家中安危了? 这也就罢了,他居然还懂得军中阵法? 莫非他先前所谓“广结良朋”,不全是管家里要钱的借口? 这还没完。 计划书的最后,叔叔又附上了一式名为“水步”的身法技巧,只需勤加练习,配上足量丹砂,修为不高也能施展。 当然修为越高效果越好就是了。 但同时也强调,此步法被官府发现会招来祸患。因此要她留作关键时刻保命用,不要外传。 陆双想到前段时间叔叔一直让自己到黑市收集的材料里就有这一种,便明白这个“水步”应该是真的。 可问题是……叔叔居然开始为她着想了? 多少年了,这还是头一回。 她莫名有种不真实感。 信背后的人,还是那个自私自利的叔叔吗? “不,不可能的!”陆双下意识摇头,“我叔不可能这么温柔!” …… 夏末,江边。 杨遇安一拳轰出。 大树纹丝不动。 收拳,默数。 三声后,树干断成三截。 每截长度相当,整整齐齐,强迫症看了都要点赞。 “这便是天地元气的威力,能够精准控制力度,收放自如。” “如果说下都督是一头野猪,只知道往前莽;中都督是一头野狼,力量与技巧更上层楼。” “那上都督便是直立起来的猿人。除了自身力气以外,还善于利用外界工具,形成降维打击。” “这个工具,便是充盈天地之间的元气!” 杨遇安对于自己的进步相当满意。 归来江都不久,大概是琼花仙子摆脱了气运压制的困扰,“淘·宝”的效率与日俱增,到了开春时,已提升到每日八次。 是先前的四倍。 于是不久后,杨遇安成功得到了第二个北周侍官的幽魂。 这位的军职比上一位高,修为也达到了上都督。 杨遇安得到他的修炼记忆,迅速突破困扰多时的瓶颈,堪堪在春夏交替之际,成功入门上都督境界。 每日浇花次数也顺势再拔高一小截,达到十次。 比原先预想的快了将近一年。 六岁的上都督,放眼天下,也算得上少年天才了。 而如今又吐纳了一夏天地元气,他境界又有精进,积满了半身元气。 “以我当下修为,便是到军中效力,也能当个统领两百兵的大都督了。” …… …… 注:隋制,“大都督”为府兵底层军官称谓。后隋炀帝更名“校尉”。 第三十七章 我叔不可能这么温柔 蒋州,静虚观。 这已经是陆双大半年来第五次寻宝归来。 心情也从最初的喜出望外,到当下的习以为常。 叔叔给的宝藏线索都是真的。 五次宝藏,大量粮食,不但让她度过了濒临破产的危机,甚至有余力重新招募佃户,开荒垦地。 跟真正的大户人家无法比拟,但肯定要好于过去几年。 而且只要不闹什么天灾人祸,可预见的日子里,家中状况还会越来越好。 缓过气来,她也得以有闲心重新审视自己这位不靠谱的叔叔。 不知为何,感觉比起过去,叔叔有些不一样了。 没有任何证据,纯属直觉。 毕竟信中除了宝藏线索外,叔叔仍旧对自己漠不关心,只管伸手要钱,还不许过问他在江都的事。 一如既往地混蛋。 可她就是莫名感觉写下这些冰冷字迹的人,并非冷漠无情。 就好像……刻意假装冷漠。 “哎呀,陆双啊陆双,你怕不是一个人孤守太久,产生了幻觉?” “我叔如此自私自利的人,怎么可能盼着我好?” 自嘲了一番,陆双甩开杂念,转而思考今后的事。 当下暂时衣食无忧,也该考虑一下自保的问题了。 蒋州今时不同往日,平陈以后,隋皇下令推倒城墙,拆除故陈宫室庙宇,相当于整座城不设防了。 周边因此渐生匪患。 虽然在智者大师的声援下,近年状况好转了一些,可仍不能掉以轻心。 求人不如求己,家中这些佃户农闲时,也该好好操练一下,免得盗匪过来抢掠时,毫无换手之力。 一想到操练,陆双又感觉为难了。 自己幼时确实跟叔叔学过几年功夫。 奈何自己实在不是修行的料,叔叔也不是什么良师,故而至今连下都督都不曾入门。 这还去教别人就是笑话。 要不……下次写信跟叔叔说一下这事? 过去她不是没有提过,但叔叔全都视而不见。 可这一次,她有种微妙的预感。 叔叔很可能会帮忙。 …… 两月后,春暖花开。 陆双游走在田垄间,忙着指挥佃户们播种。 因为嫌衣服下摆碍事,她跟农妇们有样学样,翻起衣脚扎到腰间。 露出两截白花花的小腿,在黑黝黝的泥地里上窜下跳,仿佛两只误落凡尘的玉兔。 男人们的目光全都被吸引过来,根本无心耕种。 他们的老母妻女们不干了,一边阴阳怪气地揶揄,一边对陆双喊道:“陆小娘子,地里的活我们都是熟手了。你还是赶紧回家里做些女红吧!否则要误农时了!” 陆双同时被两种意味截然相反的目光注视,俏脸不禁微微泛红。 终究是少女脸皮子薄,假装镇定给众人勉励一番后,便灰溜溜地跑回家了。 刚到家门,又有人喊住了她。 叔叔又来信了。 坐下,拆信。 不出所料,还是老三样。 我是你叔,应酬多,快打钱! 缺材料,给我买! 有宝藏,赶紧挖! “咦?还有?” 陆双蓦然发现,在信的背后,还附有一张纸。 内容竟是家书正文的好几倍。 甚至还有各种小插图。 “团练一期计划书——集体军训?” 陆双念着有些拗口的抬头,有些不知所云。 但细读下去后,她小嘴渐渐张圆,目光渐渐放亮。 叔叔居然真地教她怎么操练佃户! 不是不闻不问,也非敷衍了事。 而是真的写出了一份极具可行性的详细计划! 首先,叔叔在开头明确指出,陆双也好,佃户也好,因为资质问题,指望他们炼成什么江湖好手,是不现实的。 顶多也就攒攒血气,强身健体。 能冒出一个下都督入门都算奇迹。 所以与其将时间精力资源都浪费在培养修行高手上,不如按照军中之法,组团结阵抵御外敌。 为此叔叔还附上了一些简单易操作的军阵操练之图。 不识字的农夫也能一看就懂。 “照此法演练数月,寻常毛贼必不敢轻犯。至于江湖悍匪,下都督以下,五人以内,也足以自守一刻,等来官兵救援。” “若如超过五人,或修为更高者,则宜走为上。” 看到这里,陆双已经彻底震惊了。 自家叔叔,什么时候如此关心家中安危了? 这也就罢了,他居然还懂得军中阵法? 莫非他先前所谓“广结良朋”,不全是管家里要钱的借口? 这还没完。 计划书的最后,叔叔又附上了一式名为“水步”的身法技巧,只需勤加练习,配上足量丹砂,修为不高也能施展。 当然修为越高效果越好就是了。 但同时也强调,此步法被官府发现会招来祸患。因此要她留作关键时刻保命用,不要外传。 陆双想到前段时间叔叔一直让自己到黑市收集的材料里就有这一种,便明白这个“水步”应该是真的。 可问题是……叔叔居然开始为她着想了? 多少年了,这还是头一回。 她莫名有种不真实感。 信背后的人,还是那个自私自利的叔叔吗? “不,不可能的!”陆双下意识摇头,“我叔不可能这么温柔!” …… 夏末,江边。 杨遇安一拳轰出。 大树纹丝不动。 收拳,默数。 三声后,树干断成三截。 每截长度相当,整整齐齐,强迫症看了都要点赞。 “这便是天地元气的威力,能够精准控制力度,收放自如。” “如果说下都督是一头野猪,只知道往前莽;中都督是一头野狼,力量与技巧更上层楼。” “那上都督便是直立起来的猿人。除了自身力气以外,还善于利用外界工具,形成降维打击。” “这个工具,便是充盈天地之间的元气!” 杨遇安对于自己的进步相当满意。 归来江都不久,大概是琼花仙子摆脱了气运压制的困扰,“淘·宝”的效率与日俱增,到了开春时,已提升到每日八次。 是先前的四倍。 于是不久后,杨遇安成功得到了第二个北周侍官的幽魂。 这位的军职比上一位高,修为也达到了上都督。 杨遇安得到他的修炼记忆,迅速突破困扰多时的瓶颈,堪堪在春夏交替之际,成功入门上都督境界。 每日浇花次数也顺势再拔高一小截,达到十次。 比原先预想的快了将近一年。 六岁的上都督,放眼天下,也算得上少年天才了。 而如今又吐纳了一夏天地元气,他境界又有精进,积满了半身元气。 “以我当下修为,便是到军中效力,也能当个统领两百兵的大都督了。” …… …… 注:隋制,“大都督”为府兵底层军官称谓。后隋炀帝更名“校尉”。 第三十八章 仪同八识 开皇十六年,江南无大事。 可能是因为自去岁仁寿宫建成后,杨坚夫妇喜得新行宫,一时流连享乐,无心南顾。 也可能是因为经过六年怀柔治理,江都世族或是选择投诚,或者选择暂时蛰伏。 总之整个开皇十六年,别说江南,便是整个天下都没有发生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事。 这对于底层小民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总之到了这年年末,杨遇安终于完成了天地元气的积累,站在了都督境界的巅峰。 气息贯通全身经脉,勾连天地,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不凡气度。 杨遇安不得不更加低调做人。 除了每日酉时例行潜入扬子津大营浇花以外,平时基本苟在后土祠的小院里。 没办法,都督级的天地元气是藏不住的。 修为越高越是明显。 若非有琼花仙子为他少许遮掩气息,特别是一个时辰的完全遮蔽,甚至连出门浇花都有麻烦。 “都督筑基圆满,接下来,便该开始冲击仪同级了。” …… “仪同”这一名称来自勋位“仪同三司”。 “三司”指的是三公九卿中的三公,具体职名不同时代略有差异,但都代表位极人臣的意思。 仪同三司,顾名思义,便是不管入朝于内,还是出行在外,仪制都向三公级别看齐,威风堂堂。 “仪同”这一名称便是取了这层寓意。 因为修行者达到仪同境界后,修炼重点就从肉身转向了神识。 随着人的神识逐渐打开,修行者会给人带来强大的精神压破感,自带超强精神气场buff,如同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威压。 这便是仪同。 …… 仪同要修炼八种神识。 而“八识”这个说法,又出自释家。 至于为什么不采用别家的说法,则是因为在各大修行体系里面,释家佛法是公认最擅长精神领域的,对神识分类也最为细致全面,得到历朝官方认可。 这一点,不管是与释家有不解之缘的当朝天子杨坚,还是前朝力主打压释家的周武帝宇文邕,都是如此。 只能说历朝历代的强人天子们,都不约而同选择了拿来主义。 不喜欢归不喜欢,好用的东西还得好好用。 …… “按照释家分类,八识分别为:眼、耳、鼻、舌、身、意、意根、阿赖耶。” “其中前五种基础神识对应下仪同境界。” “意识与意根对应中仪同。” “至于最为深奥的阿赖耶识,则对应上仪同。” 《建德十式》最后一式就是修炼八识中的第一识,眼识。 一旦炼成,便能成为“一识仪同”。 但杨遇安亲自修炼过后,发现此事并不简单。 这一年来,他陆续得到数位北周侍官的记忆,对于如何修炼第十式,早已烂熟于心。 然而不管他演练多少次,就是迟迟不能感应到眼识,更别说修炼。 实际上根据这些侍官的记忆,同时代单纯依靠《建德十式》练成眼识的侍官,几乎没有。 就仿佛老板给大家制订了一个职位晋升计划,走到最高处,就能得到股权,成为公司股东。 前面各级都还好,但最后股权这一级,不管你怎么努力工作,就是有各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卡着你。 要么就是摊上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脑瘫项目…… “根据侍官们的经验,想要快速炼成眼识,要么立下极大军功,得到朝廷赏赐的丹药;要么就是转练更好的功法,特别是核心功法。” 辅助修炼眼识的丹药杨遇安不知去哪里找,但核心功法他有很多。 这一年来,他又陆续收获了七种核心功法,总量达到十种。 有些跟《阎王擒虎功》、《锥舌辅弼诀》是一个级别,有些则相对逊色。 反正都比军中基础功法要好。 唯一问题是,除了来自两晋交替时期的《衣冠渡江诀(残)》以外,其他全都无法修炼。 就仿佛一个人怀揣着大量金银财宝,却只能看,不能花。 老难受了。 “看来扬子津大营的水虽然‘质量’高,但前朝功法还是太少了。” “果然还是要离开江都发展吧!” 不管是北边淮河流域,还是南边浙水流域,尚有未曾处理的前朝幽魂。 于是在江都老老实实待了一年后,杨遇安再次生出离家出走的心思。 …… 只可惜到了开皇十七年年初,他离开的计划就被南方各地叛乱打乱了。 昆州的羌人,桂州的俚人,相继叛乱,朝廷不得再次派出精兵悍将平剿。 如果说这两地距离江都很远,且都是蛮夷土著,众人感受还不深,那么当萧世略也开始在江淮地带作乱时,江都城便再次有了风声鹤唳的趋势。 皆因这位萧世略的父亲乃是南陈降将萧摩诃。 虽然平陈后,萧氏风光不再,萧摩诃本人也投入了汉王杨谅麾下,去北方戍边了。 但在江南,这仍是极具影响力的世家大族。 萧世略作为大族子弟,号召力也远非当初那些泥腿子渠帅可比。 莫非平静数年后,江南又要再兴兵灾? …… 就在这种日渐紧张的氛围之下,杨遇安陆续收到了两条熟人相关消息。 其一是开春不久的某日,杨遇安忽然感觉杨广的气运有所跌落。 排除自己修为增高的因素,唯一可能,便是外界发生了一些对杨广不利的事。 果不其然,不久后,城中就传来消息,智者大师在途经石城寺讲法的时候,在佛像前入灭。 这比当初智者未来身所预言的秋天足足早了大半年。 杨遇安照此推断,了断凡世因果后,智者很可能已经证就菩萨位,现世身提前飞升净土。 “菩萨啊、尊圣啊……也不知这种超然世外的境界,是一番怎样的风光!” …… 如果说智者的事情只是让他略生羡慕之情,那来自陆双的信件,则是真正引起了他的重视。 正如前文所言,在朝廷授意下,蒋州建康旧城几乎是一座不设防的城市。 虽然近年状况有所好转,到底砌回了一点城墙,但也只够防一防小毛贼而已。 真要再来一次开皇十年那种规模的叛乱,数万人一围,被攻陷是早晚的事。 而建康作为六朝旧都,象征意义那可太大了,不能轻易丢失。 于是蒋州刺史郭衍第一时间开始备战。 筹兵粮,抓壮丁,向邻近重镇江都请求支援。 日子本就过得紧巴巴的蒋州士民一时苦不堪言。 若非陆双这两年得杨遇安“接济”,这一波搜刮下来,怕是又要破产。 如今虽然维持住了,但剩下一群老弱妇孺,万一贼兵一来,官兵又不管他们死活,那就危险了。 第三十八章 仪同八识 开皇十六年,江南无大事。 可能是因为自去岁仁寿宫建成后,杨坚夫妇喜得新行宫,一时流连享乐,无心南顾。 也可能是因为经过六年怀柔治理,江都世族或是选择投诚,或者选择暂时蛰伏。 总之整个开皇十六年,别说江南,便是整个天下都没有发生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事。 这对于底层小民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总之到了这年年末,杨遇安终于完成了天地元气的积累,站在了都督境界的巅峰。 气息贯通全身经脉,勾连天地,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不凡气度。 杨遇安不得不更加低调做人。 除了每日酉时例行潜入扬子津大营浇花以外,平时基本苟在后土祠的小院里。 没办法,都督级的天地元气是藏不住的。 修为越高越是明显。 若非有琼花仙子为他少许遮掩气息,特别是一个时辰的完全遮蔽,甚至连出门浇花都有麻烦。 “都督筑基圆满,接下来,便该开始冲击仪同级了。” …… “仪同”这一名称来自勋位“仪同三司”。 “三司”指的是三公九卿中的三公,具体职名不同时代略有差异,但都代表位极人臣的意思。 仪同三司,顾名思义,便是不管入朝于内,还是出行在外,仪制都向三公级别看齐,威风堂堂。 “仪同”这一名称便是取了这层寓意。 因为修行者达到仪同境界后,修炼重点就从肉身转向了神识。 随着人的神识逐渐打开,修行者会给人带来强大的精神压破感,自带超强精神气场buff,如同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威压。 这便是仪同。 …… 仪同要修炼八种神识。 而“八识”这个说法,又出自释家。 至于为什么不采用别家的说法,则是因为在各大修行体系里面,释家佛法是公认最擅长精神领域的,对神识分类也最为细致全面,得到历朝官方认可。 这一点,不管是与释家有不解之缘的当朝天子杨坚,还是前朝力主打压释家的周武帝宇文邕,都是如此。 只能说历朝历代的强人天子们,都不约而同选择了拿来主义。 不喜欢归不喜欢,好用的东西还得好好用。 …… “按照释家分类,八识分别为:眼、耳、鼻、舌、身、意、意根、阿赖耶。” “其中前五种基础神识对应下仪同境界。” “意识与意根对应中仪同。” “至于最为深奥的阿赖耶识,则对应上仪同。” 《建德十式》最后一式就是修炼八识中的第一识,眼识。 一旦炼成,便能成为“一识仪同”。 但杨遇安亲自修炼过后,发现此事并不简单。 这一年来,他陆续得到数位北周侍官的记忆,对于如何修炼第十式,早已烂熟于心。 然而不管他演练多少次,就是迟迟不能感应到眼识,更别说修炼。 实际上根据这些侍官的记忆,同时代单纯依靠《建德十式》练成眼识的侍官,几乎没有。 就仿佛老板给大家制订了一个职位晋升计划,走到最高处,就能得到股权,成为公司股东。 前面各级都还好,但最后股权这一级,不管你怎么努力工作,就是有各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卡着你。 要么就是摊上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脑瘫项目…… “根据侍官们的经验,想要快速炼成眼识,要么立下极大军功,得到朝廷赏赐的丹药;要么就是转练更好的功法,特别是核心功法。” 辅助修炼眼识的丹药杨遇安不知去哪里找,但核心功法他有很多。 这一年来,他又陆续收获了七种核心功法,总量达到十种。 有些跟《阎王擒虎功》、《锥舌辅弼诀》是一个级别,有些则相对逊色。 反正都比军中基础功法要好。 唯一问题是,除了来自两晋交替时期的《衣冠渡江诀(残)》以外,其他全都无法修炼。 就仿佛一个人怀揣着大量金银财宝,却只能看,不能花。 老难受了。 “看来扬子津大营的水虽然‘质量’高,但前朝功法还是太少了。” “果然还是要离开江都发展吧!” 不管是北边淮河流域,还是南边浙水流域,尚有未曾处理的前朝幽魂。 于是在江都老老实实待了一年后,杨遇安再次生出离家出走的心思。 …… 只可惜到了开皇十七年年初,他离开的计划就被南方各地叛乱打乱了。 昆州的羌人,桂州的俚人,相继叛乱,朝廷不得再次派出精兵悍将平剿。 如果说这两地距离江都很远,且都是蛮夷土著,众人感受还不深,那么当萧世略也开始在江淮地带作乱时,江都城便再次有了风声鹤唳的趋势。 皆因这位萧世略的父亲乃是南陈降将萧摩诃。 虽然平陈后,萧氏风光不再,萧摩诃本人也投入了汉王杨谅麾下,去北方戍边了。 但在江南,这仍是极具影响力的世家大族。 萧世略作为大族子弟,号召力也远非当初那些泥腿子渠帅可比。 莫非平静数年后,江南又要再兴兵灾? …… 就在这种日渐紧张的氛围之下,杨遇安陆续收到了两条熟人相关消息。 其一是开春不久的某日,杨遇安忽然感觉杨广的气运有所跌落。 排除自己修为增高的因素,唯一可能,便是外界发生了一些对杨广不利的事。 果不其然,不久后,城中就传来消息,智者大师在途经石城寺讲法的时候,在佛像前入灭。 这比当初智者未来身所预言的秋天足足早了大半年。 杨遇安照此推断,了断凡世因果后,智者很可能已经证就菩萨位,现世身提前飞升净土。 “菩萨啊、尊圣啊……也不知这种超然世外的境界,是一番怎样的风光!” …… 如果说智者的事情只是让他略生羡慕之情,那来自陆双的信件,则是真正引起了他的重视。 正如前文所言,在朝廷授意下,蒋州建康旧城几乎是一座不设防的城市。 虽然近年状况有所好转,到底砌回了一点城墙,但也只够防一防小毛贼而已。 真要再来一次开皇十年那种规模的叛乱,数万人一围,被攻陷是早晚的事。 而建康作为六朝旧都,象征意义那可太大了,不能轻易丢失。 于是蒋州刺史郭衍第一时间开始备战。 筹兵粮,抓壮丁,向邻近重镇江都请求支援。 日子本就过得紧巴巴的蒋州士民一时苦不堪言。 若非陆双这两年得杨遇安“接济”,这一波搜刮下来,怕是又要破产。 如今虽然维持住了,但剩下一群老弱妇孺,万一贼兵一来,官兵又不管他们死活,那就危险了。 第三十九章 选拔试 虽说前世是个隋唐历史爱好者,但跟绝大多数爱好者一样,杨遇安对于一个时代的脉络,往往只能记住那些关键性的事件。 譬如隋灭陈之战,譬如平陈不久复叛,然后没多久又平定叛乱。 再后来,就是杨广经略江南,密谋夺嫡,最终取代杨勇成为太子。 至于经略江南的过程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他毫无印象。 “不过反过来说,既然我不记得有这么一场叛乱,甚至根本不知道萧世略这么一个人,说明这次叛乱应该很快就被平息。” “江都作为扬州总管府所在,应该是无虞的。否则这就是重大历史事件了,我多少会有些印象。” “至于蒋州,基于同样逻辑,应该也是没丢的。但过程中蒋州附近的山贼江盗会不会趁乱入城劫掠,还真不好说……” 相处近两年,他跟陆双那边合作的不错。 平日一些自己不方便采购物资,那位“大侄女”都乐意代劳,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照应一下。 “罢了,正好趁着这次乱兵,将二期计划提上日程吧。” 稍稍回忆一番,杨遇安摊开信纸,写下了一行字—— 团练计划第二期——地道战。 …… 陆双那边的事情因为早有计划,杨遇安不慌不忙。 真正令他担忧的,是对方信件中提到的一件事。 郭衍向江都请求援兵。 且说,平陈以后,隋文帝有心让天下休养生息,所谓崤山以东,黄河以南,军府解散,军士解甲归田。 师傅第五观主就是一个例子。 所以当下江南各州县的兵马,只够自守。 扬州大总管府的兵马多些,但相应地,这里也需要集结更多守备力量。 那么从哪里再抠出兵马援助蒋州呢? 北方主力远水救不了近火。 那么一个理所当然地选择,便是就地征兵。 这里面还有讲究。 须知这个时代,不是谁都可以当兵的。 非军户子弟,往往只能上战场当役夫,运输粮草,修路搭桥,鞍前马后。 只有苦劳,没有战功。 如今江北自然是没有几座军府的。 但昔日的军府子弟还在啊。 练过《开皇六式》,对军中事务相对熟悉。 若要应急征兵,这些人自然是首选。 …… 正是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杨遇安给陆双回信不久,城中传来消息。 后土祠中几位成年师兄被选中参军,驰援蒋州。 “天下承平日久,我等一身武艺无处施展,如今正是建功立业的机会。” “就是就是!树挪死,人挪活,江都没有前途,咱们就去蒋州博一把!” “听说军中不日就要举行武试,选拔底层军官?以我等修为,怕是没戏了。” “只可惜萧兄不在,否则我们说不定还能在自家人麾下效力。” 一群年轻人摩拳擦掌,全无惧色。 第五观主看得连连摇头。 作为军中老卒,他可见过太多这样热血上头的年轻人,最终是如何无声无息地倒在沙场上。 旁人也就罢了,这些都是他一手带大的弟子,如同亲生儿女,怎忍心他们去送死? 于是三日后的武试,一把年纪的第五观主,毅然站在了校场上。 他要亲上战场保护好自己的徒弟! …… “师傅,咱都老皮老骨了,就不凑这种热闹了吧?”杨遇安打扮成童仆模样,跟在第五观主身后。 “呔!想那战国名将廉颇七老八十尚能上马开强弓,你师傅我还没到五十,按律也是能参军的,怎就老皮老骨了?” “那么问题来了,你跟人廉颇能比吗?” “为师虽然比不过他,但有后土娘娘庇佑!” “她老人家托梦让您参军了?” “我……我……” 第五观主一时噎住,最后憋红着脸,从牙缝里抠出几个字:“为师人称大梦第五郎!” “别人说你就真信了?” “不然先前剡县的事怎么解释?” 这下轮到杨遇安噎住了。 师傅心态飘了,自己竟是罪魁祸首?! …… 就在师徒二人争辩之际,一阵浑厚的军鼓声响起。 原本嘈嘈嚷嚷校场为之一静。 不久,一名中年文士登上了将台。 此人虽披了一身戎装,奈何本身长相阴柔,颇显女相,与满是阳刚气息的军中校场格格不入。 就像戏台上男扮女装唱旦角的戏子。 杨遇安分明听到周遭几个老**发出下流的笑声。 “师傅,他是谁啊?” “晋王府谘议参军事,柳抃[biàn]柳顾言。”第五观主低声答道。 “这算晋王心腹了吧?” “这个自然。柳参军以诗文著称,传言晋王因他改了自己的文风,每日与他同塌共席,把酒言欢,颇为亲狎。” “哦,怎么个亲狎法?”杨遇安想到了刚刚那些懂的都懂的笑声。 第五观主看到徒弟天真无邪的眼神,脸色一僵:“小孩子家家,别多管闲事!” 真不是杨遇安多管闲事,他只是想多了解杨广身边人的情报而已。 特别是眼前这位柳参军,别看人家长得不够男子气概,但修为却是一点不低。 其目光凛然一扫,那些嗤笑的**顿时鸦雀无声,老老实实低头听令。 “至少是开了眼识的下仪同。” 杨遇安心中有了判断。 …… 小小震慑了一番军汉们后,柳抃作为主考官,当场宣布了选拔试的安排。 大意是仿照朝中贡士制度,在过往军府子弟中选拔一批优秀人才,作为这次援军的底层军官。 而所谓贡士制度,则是指开皇七年,皇帝杨坚有感于历代朝政常年被世家门阀把持,决心淘汰九品官人法,于是规定各州每年选拔三名才德兼备之士,上贡朝廷备用。 这便是后世科举制的源头所在。 杨广作为大孝子,不管是为了作秀还是真心认同,自然要积极表现一番。 这不,当下就打算在治下的江都来一场“武举”。 …… “本次军中选拔,分为文试与武试。”柳抃扬声道。 “文试考校军略,武试比拼修为与战法。” “排名前十者,按成绩依次授予军中职位,从统领一团(两百人)的大都督,一旅(百人)的帅都督,到一队(五十人)的都督不等!” 听到有机会当场授官,一众军汉顿时沸腾了。 三都督虽然只是军中底层军吏,但却是有品有秩的武官。 谁不想混个公门编制? 就连第五观主也相当振奋。 倒不是在意升官,而是在想若自己能当个都督什么的,将来有固定食禄,后土祠中的伙食应该能改善不少。 …… …… “(开皇)七年……制诸州岁贡三人。”——《隋书·帝纪第一·高祖上》 第三十九章 选拔试 虽说前世是个隋唐历史爱好者,但跟绝大多数爱好者一样,杨遇安对于一个时代的脉络,往往只能记住那些关键性的事件。 譬如隋灭陈之战,譬如平陈不久复叛,然后没多久又平定叛乱。 再后来,就是杨广经略江南,密谋夺嫡,最终取代杨勇成为太子。 至于经略江南的过程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他毫无印象。 “不过反过来说,既然我不记得有这么一场叛乱,甚至根本不知道萧世略这么一个人,说明这次叛乱应该很快就被平息。” “江都作为扬州总管府所在,应该是无虞的。否则这就是重大历史事件了,我多少会有些印象。” “至于蒋州,基于同样逻辑,应该也是没丢的。但过程中蒋州附近的山贼江盗会不会趁乱入城劫掠,还真不好说……” 相处近两年,他跟陆双那边合作的不错。 平日一些自己不方便采购物资,那位“大侄女”都乐意代劳,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照应一下。 “罢了,正好趁着这次乱兵,将二期计划提上日程吧。” 稍稍回忆一番,杨遇安摊开信纸,写下了一行字—— 团练计划第二期——地道战。 …… 陆双那边的事情因为早有计划,杨遇安不慌不忙。 真正令他担忧的,是对方信件中提到的一件事。 郭衍向江都请求援兵。 且说,平陈以后,隋文帝有心让天下休养生息,所谓崤山以东,黄河以南,军府解散,军士解甲归田。 师傅第五观主就是一个例子。 所以当下江南各州县的兵马,只够自守。 扬州大总管府的兵马多些,但相应地,这里也需要集结更多守备力量。 那么从哪里再抠出兵马援助蒋州呢? 北方主力远水救不了近火。 那么一个理所当然地选择,便是就地征兵。 这里面还有讲究。 须知这个时代,不是谁都可以当兵的。 非军户子弟,往往只能上战场当役夫,运输粮草,修路搭桥,鞍前马后。 只有苦劳,没有战功。 如今江北自然是没有几座军府的。 但昔日的军府子弟还在啊。 练过《开皇六式》,对军中事务相对熟悉。 若要应急征兵,这些人自然是首选。 …… 正是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杨遇安给陆双回信不久,城中传来消息。 后土祠中几位成年师兄被选中参军,驰援蒋州。 “天下承平日久,我等一身武艺无处施展,如今正是建功立业的机会。” “就是就是!树挪死,人挪活,江都没有前途,咱们就去蒋州博一把!” “听说军中不日就要举行武试,选拔底层军官?以我等修为,怕是没戏了。” “只可惜萧兄不在,否则我们说不定还能在自家人麾下效力。” 一群年轻人摩拳擦掌,全无惧色。 第五观主看得连连摇头。 作为军中老卒,他可见过太多这样热血上头的年轻人,最终是如何无声无息地倒在沙场上。 旁人也就罢了,这些都是他一手带大的弟子,如同亲生儿女,怎忍心他们去送死? 于是三日后的武试,一把年纪的第五观主,毅然站在了校场上。 他要亲上战场保护好自己的徒弟! …… “师傅,咱都老皮老骨了,就不凑这种热闹了吧?”杨遇安打扮成童仆模样,跟在第五观主身后。 “呔!想那战国名将廉颇七老八十尚能上马开强弓,你师傅我还没到五十,按律也是能参军的,怎就老皮老骨了?” “那么问题来了,你跟人廉颇能比吗?” “为师虽然比不过他,但有后土娘娘庇佑!” “她老人家托梦让您参军了?” “我……我……” 第五观主一时噎住,最后憋红着脸,从牙缝里抠出几个字:“为师人称大梦第五郎!” “别人说你就真信了?” “不然先前剡县的事怎么解释?” 这下轮到杨遇安噎住了。 师傅心态飘了,自己竟是罪魁祸首?! …… 就在师徒二人争辩之际,一阵浑厚的军鼓声响起。 原本嘈嘈嚷嚷校场为之一静。 不久,一名中年文士登上了将台。 此人虽披了一身戎装,奈何本身长相阴柔,颇显女相,与满是阳刚气息的军中校场格格不入。 就像戏台上男扮女装唱旦角的戏子。 杨遇安分明听到周遭几个老**发出下流的笑声。 “师傅,他是谁啊?” “晋王府谘议参军事,柳抃[biàn]柳顾言。”第五观主低声答道。 “这算晋王心腹了吧?” “这个自然。柳参军以诗文著称,传言晋王因他改了自己的文风,每日与他同塌共席,把酒言欢,颇为亲狎。” “哦,怎么个亲狎法?”杨遇安想到了刚刚那些懂的都懂的笑声。 第五观主看到徒弟天真无邪的眼神,脸色一僵:“小孩子家家,别多管闲事!” 真不是杨遇安多管闲事,他只是想多了解杨广身边人的情报而已。 特别是眼前这位柳参军,别看人家长得不够男子气概,但修为却是一点不低。 其目光凛然一扫,那些嗤笑的**顿时鸦雀无声,老老实实低头听令。 “至少是开了眼识的下仪同。” 杨遇安心中有了判断。 …… 小小震慑了一番军汉们后,柳抃作为主考官,当场宣布了选拔试的安排。 大意是仿照朝中贡士制度,在过往军府子弟中选拔一批优秀人才,作为这次援军的底层军官。 而所谓贡士制度,则是指开皇七年,皇帝杨坚有感于历代朝政常年被世家门阀把持,决心淘汰九品官人法,于是规定各州每年选拔三名才德兼备之士,上贡朝廷备用。 这便是后世科举制的源头所在。 杨广作为大孝子,不管是为了作秀还是真心认同,自然要积极表现一番。 这不,当下就打算在治下的江都来一场“武举”。 …… “本次军中选拔,分为文试与武试。”柳抃扬声道。 “文试考校军略,武试比拼修为与战法。” “排名前十者,按成绩依次授予军中职位,从统领一团(两百人)的大都督,一旅(百人)的帅都督,到一队(五十人)的都督不等!” 听到有机会当场授官,一众军汉顿时沸腾了。 三都督虽然只是军中底层军吏,但却是有品有秩的武官。 谁不想混个公门编制? 就连第五观主也相当振奋。 倒不是在意升官,而是在想若自己能当个都督什么的,将来有固定食禄,后土祠中的伙食应该能改善不少。 …… …… “(开皇)七年……制诸州岁贡三人。”——《隋书·帝纪第一·高祖上》 第四十章 文韬武略 命令宣布完毕,一众军汉便被赶到校场旁边的营房,一人一个小隔间,开始进行文试。 这个时代虽然没有后世那种完善的科举考试制度,但防止考生串通作弊的基本意识还是有的。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譬如杨遇安作为书童进去伺候笔墨,就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妥。 只能说作弊与反作弊技术的进步,是需要在长期实践中慢慢摸索出来的。 那么回到眼下,当第五观主看到考卷以后,顿时傻眼了。 他本以为所谓考校军略,是指军中细务,再加上一些行军布阵的基本常识。 作为曾经的州县府兵团主,他不说精熟吧,多少还是懂一些的。 哪知这次根本不考这些具体实务,反而考起了兵书原文。 还是以“贴经”的方式。 所谓贴经,便是给出一段原文,然后用纸盖住其中一些段落,让考生复述补全。 用杨遇安的话来说,就是“默写填空”。 这很考验死记硬背的功力。 第五观主当年就不怎么读兵书,如今荒废武事多年,整天跟人喝酒吹牛比,哪里记得住什么兵书原文? “这个……《孙子兵法》有多少篇来着?十三篇还是三十篇?” “故上兵伐谋,其次伐啥?不会是伐木吧……” “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敌人不攻自溃?” “还有这个,孙子见威王,曰:夫兵者……嘿,这个我知道!这不就是《孙子兵法》第一篇始计嘛!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第五观主精神一振,感觉自己终于有一题会了。 但片刻后,他又卡住了。 他发现空位跟字数对不上。 “莫非我少记了几个字?” 杨遇安在一旁研墨,看到连连摇头。 以师傅这糟糕的记忆力,怕是文试这一关就过不了。 果不其然,片刻后,考室内就响起了粗重的鼻鼾声,引得巡视考场的军吏频频侧目。 原来第五观主脑力耗费过度,扛不住睡着了。 进不了武试,倒也不算坏事。 就怕直接交白卷,会被人认为态度不端,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罢了,师傅惹下的麻烦,只能咱做徒弟的多担待些了。” 杨遇安轻叹一声,悄悄拿过师傅手中的笔,代师答题。 得到大量当世精兵前朝侍官的记忆,这种考题对他来说毫无难度。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嚯,始计篇就离了大谱!跟齐威王论兵的那位根本不是兵圣孙武,而是他的后人孙膑。虽然都被后世称为孙子,但一个是春秋末人,一个是战国中人,中间隔了一百多年……” …… 军营主帐,柳抃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主位上,摇着折扇,喝着小酒,仿佛踏青赏春。。 在他身旁,一众将校躬立帐下,唯独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公子坐在他下首,两人把酒言欢。 一番简单寒暄好,柳抃开口问道:“郭公子,听闻你义兄郭破敌也参加了这次选拔?” “正当如此。临行前家父曾叮嘱我义兄,切不可因为家父是蒋州刺史而走后门,该得什么名次,全凭自家真本领!” 原来年轻公子的父亲,正是当下蒋州刺史,名将郭衍。 “郭公乃真君子也!”柳抃用折扇捂嘴轻笑,目光赤果果地盯着郭公子略显白皙的脸庞,有种莫名的妩媚。 后者不自然地干笑一声,赶紧转移话题:“听闻柳参军的一位族妹,也参军了这次选拔?” “唉,舍妹自幼性子乖僻,不爱红装爱武装,整天舞刀弄棒,如今三十好几,仍嫁不出去,便干脆让她此番到军中谋个差事,省得继续祸害族里。”柳抃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哈哈哈,那不正好!”郭公子拊掌笑道,“在下这位义兄也是好武之人,跟贤妹年龄相仿,趣味相投,说不定此番比试,咱们两家还能成为亲戚!” 柳抃听出对方言下之意,倒也不反对,只是微微笑道:“我与郭刺史都在晋王麾下效命,此番募兵又关乎殿下大事……若我们两家能结亲,想必殿下乐见其成。” 说到“大事”时,柳抃故意瞥了郭公子一眼,见对方立即微微点头,显然已经会意,便继续道:“只是舍妹向来心高气傲,若你义兄不能折服她,这亲事怕是难成啊!” “哈哈哈,参军过虑了!”郭公子自信笑道,“贤妹虽然家学渊源,可在下这位义兄也曾跟随家父北征突厥,乃是军中老行伍。旁的不说,这武事一项,在场考生中,怕也没有几个对手。” “呵呵,既然公子如此说,我们便拭目以待好了。” 就在此时,一名监考军吏入帐禀告,文试的成绩出来了。 “舍妹与郭公子义兄,排名孰高孰低?”柳抃迫不及待问道。 “考生柳师师与郭破敌,二人文试名次并列。”军吏躬身道。 “原来是并列第一!”郭公子喜上眉梢,“如此一来,他们两人也算不打不相识,这段姻缘有戏了!” 柳抃闻言正想表示赞同。 哪知一旁军吏出声纠正:“好叫郭公子知晓,这两位考生是并列第二,非第一。” “哪谁是第一?” “后土祠祠监,第五观主。” …… “不愧是大梦第五郎,酣睡半场,居然还能力压群英,夺得头名!” “就是就是,我早就说第五郎得陆天师真传,那些人还偏不信!如今什么柳氏女,什么郭氏义子全都败在第五郎笔下,我看今后他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校场外,好几位一同从剡县归来的故人围绕第五观主吹捧不停。 后者一脸茫然地应付众人,心中不禁泛起嘀咕:莫不是后土娘娘又显灵了? 自己明明一个字都没写就睡过去了啊…… 当然也不是没有质疑的声音。 只是众人虽怀疑他作弊,却又找不到任何实证。 总不能是那个七八岁模样的小道童帮他答题的吧? 退一万步说,小道童若真有这等本事——那不正好说明教出这种徒弟的师傅,同样有真才实学? …… 杨遇安同样有些茫然。 他虽然代师答题,但也不想过于高调引起怀疑。 实际上他还故意答错好几题,以便压低分数。 谁知道就这样,还是取得了头名。 你们这些人真就一点兵书都不读的呗? 我明明只用出了三成功力啊…… …… 总之,虽然引来了一些非议,但第五观主总算顺利进入了武试的环节。 …… …… “初,王属文,为庾信体,及见(柳)抃已后,文体遂变……性又嗜酒,言杂诽谐,由是弥为太子(杨广)之所亲狎……”——《隋书··列传第二十三》 第四十章 文韬武略 命令宣布完毕,一众军汉便被赶到校场旁边的营房,一人一个小隔间,开始进行文试。 这个时代虽然没有后世那种完善的科举考试制度,但防止考生串通作弊的基本意识还是有的。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譬如杨遇安作为书童进去伺候笔墨,就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妥。 只能说作弊与反作弊技术的进步,是需要在长期实践中慢慢摸索出来的。 那么回到眼下,当第五观主看到考卷以后,顿时傻眼了。 他本以为所谓考校军略,是指军中细务,再加上一些行军布阵的基本常识。 作为曾经的州县府兵团主,他不说精熟吧,多少还是懂一些的。 哪知这次根本不考这些具体实务,反而考起了兵书原文。 还是以“贴经”的方式。 所谓贴经,便是给出一段原文,然后用纸盖住其中一些段落,让考生复述补全。 用杨遇安的话来说,就是“默写填空”。 这很考验死记硬背的功力。 第五观主当年就不怎么读兵书,如今荒废武事多年,整天跟人喝酒吹牛比,哪里记得住什么兵书原文? “这个……《孙子兵法》有多少篇来着?十三篇还是三十篇?” “故上兵伐谋,其次伐啥?不会是伐木吧……” “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敌人不攻自溃?” “还有这个,孙子见威王,曰:夫兵者……嘿,这个我知道!这不就是《孙子兵法》第一篇始计嘛!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第五观主精神一振,感觉自己终于有一题会了。 但片刻后,他又卡住了。 他发现空位跟字数对不上。 “莫非我少记了几个字?” 杨遇安在一旁研墨,看到连连摇头。 以师傅这糟糕的记忆力,怕是文试这一关就过不了。 果不其然,片刻后,考室内就响起了粗重的鼻鼾声,引得巡视考场的军吏频频侧目。 原来第五观主脑力耗费过度,扛不住睡着了。 进不了武试,倒也不算坏事。 就怕直接交白卷,会被人认为态度不端,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罢了,师傅惹下的麻烦,只能咱做徒弟的多担待些了。” 杨遇安轻叹一声,悄悄拿过师傅手中的笔,代师答题。 得到大量当世精兵前朝侍官的记忆,这种考题对他来说毫无难度。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嚯,始计篇就离了大谱!跟齐威王论兵的那位根本不是兵圣孙武,而是他的后人孙膑。虽然都被后世称为孙子,但一个是春秋末人,一个是战国中人,中间隔了一百多年……” …… 军营主帐,柳抃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主位上,摇着折扇,喝着小酒,仿佛踏青赏春。。 在他身旁,一众将校躬立帐下,唯独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公子坐在他下首,两人把酒言欢。 一番简单寒暄好,柳抃开口问道:“郭公子,听闻你义兄郭破敌也参加了这次选拔?” “正当如此。临行前家父曾叮嘱我义兄,切不可因为家父是蒋州刺史而走后门,该得什么名次,全凭自家真本领!” 原来年轻公子的父亲,正是当下蒋州刺史,名将郭衍。 “郭公乃真君子也!”柳抃用折扇捂嘴轻笑,目光赤果果地盯着郭公子略显白皙的脸庞,有种莫名的妩媚。 后者不自然地干笑一声,赶紧转移话题:“听闻柳参军的一位族妹,也参军了这次选拔?” “唉,舍妹自幼性子乖僻,不爱红装爱武装,整天舞刀弄棒,如今三十好几,仍嫁不出去,便干脆让她此番到军中谋个差事,省得继续祸害族里。”柳抃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哈哈哈,那不正好!”郭公子拊掌笑道,“在下这位义兄也是好武之人,跟贤妹年龄相仿,趣味相投,说不定此番比试,咱们两家还能成为亲戚!” 柳抃听出对方言下之意,倒也不反对,只是微微笑道:“我与郭刺史都在晋王麾下效命,此番募兵又关乎殿下大事……若我们两家能结亲,想必殿下乐见其成。” 说到“大事”时,柳抃故意瞥了郭公子一眼,见对方立即微微点头,显然已经会意,便继续道:“只是舍妹向来心高气傲,若你义兄不能折服她,这亲事怕是难成啊!” “哈哈哈,参军过虑了!”郭公子自信笑道,“贤妹虽然家学渊源,可在下这位义兄也曾跟随家父北征突厥,乃是军中老行伍。旁的不说,这武事一项,在场考生中,怕也没有几个对手。” “呵呵,既然公子如此说,我们便拭目以待好了。” 就在此时,一名监考军吏入帐禀告,文试的成绩出来了。 “舍妹与郭公子义兄,排名孰高孰低?”柳抃迫不及待问道。 “考生柳师师与郭破敌,二人文试名次并列。”军吏躬身道。 “原来是并列第一!”郭公子喜上眉梢,“如此一来,他们两人也算不打不相识,这段姻缘有戏了!” 柳抃闻言正想表示赞同。 哪知一旁军吏出声纠正:“好叫郭公子知晓,这两位考生是并列第二,非第一。” “哪谁是第一?” “后土祠祠监,第五观主。” …… “不愧是大梦第五郎,酣睡半场,居然还能力压群英,夺得头名!” “就是就是,我早就说第五郎得陆天师真传,那些人还偏不信!如今什么柳氏女,什么郭氏义子全都败在第五郎笔下,我看今后他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校场外,好几位一同从剡县归来的故人围绕第五观主吹捧不停。 后者一脸茫然地应付众人,心中不禁泛起嘀咕:莫不是后土娘娘又显灵了? 自己明明一个字都没写就睡过去了啊…… 当然也不是没有质疑的声音。 只是众人虽怀疑他作弊,却又找不到任何实证。 总不能是那个七八岁模样的小道童帮他答题的吧? 退一万步说,小道童若真有这等本事——那不正好说明教出这种徒弟的师傅,同样有真才实学? …… 杨遇安同样有些茫然。 他虽然代师答题,但也不想过于高调引起怀疑。 实际上他还故意答错好几题,以便压低分数。 谁知道就这样,还是取得了头名。 你们这些人真就一点兵书都不读的呗? 我明明只用出了三成功力啊…… …… 总之,虽然引来了一些非议,但第五观主总算顺利进入了武试的环节。 …… …… “初,王属文,为庾信体,及见(柳)抃已后,文体遂变……性又嗜酒,言杂诽谐,由是弥为太子(杨广)之所亲狎……”——《隋书··列传第二十三》 第四十一章 武试(上) 武试的场地就在江上。 主考军吏上前对众人道:“江南多水泽,非熟习水性者不能领兵。昔年车骑将军麦铁杖隋越国公南下平叛,屡屡夜渡大江,侦查敌营。如今江南大战在即,我等也当效法前人故事。” 随即他抬手指着江中一座小岛,道:“柳参军有令,武试第一轮,浮水渡江,最先登岛八十人,进入下一轮!” 话音刚落,众人目光下意识转向刚刚文试的前三名。 郭、柳二人自不必说,都具备上都督修为,区区渡江不在话下。 可那位第五郎……怎么看上去有点虚啊? “你便是大梦第五郎?” 柳师师第一时间来到了第五观主跟前。 她虽然年过三十,但因为是大族修行者,保养得还算不错。 特别是一身矫健如雌豹的身段,有种成熟饱满的韵味。 只可惜如此美人,偏要一身戎装,眉目疏冷,让人难生亲近之感。 第五观主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道:“虚……虚名而已,柳娘子不必介怀。” “我也认为你名不副实。”柳师师一点也不客气,“实话告诉你吧,我认为上一轮文试你肯定作弊了,只可惜找不到证据。” “我……我没有……”第五观主涨红着脸,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后土娘娘显灵到底算不算作弊? 这是个很玄学的问题…… “无所谓了。”柳师师摆摆手,根本不听他解释,“接下来长江天堑,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若没有真本事,我劝你还是趁早退出,省得害了自家性命。” 撂下这句话,她转身走到岸边,纵身一跳,落入江中。 柳师师显然是个熟习水性的本地人,入水后,瞬间化身一尾游鱼,破浪而去。 而最妙是,因为有天地元气护身,她身上滴水不沾,端的是气度从容不迫。 岸边众人纷纷为她拊掌叫好,直呼巾帼不让须眉。 紧随她之后,是另一位众望所归的夺冠热门郭破敌。 这位倒没有上来跟第五观主放狠话,或者说根本对后者不屑一顾,直接走到江边树林徒手劈下一段树干,便抱木浮江而去。 速度也不比柳师师慢多少。 其实郭破敌的做法才是都督级修行者的常规渡江方式。 反而像柳师师这样不依靠外物,孤身入水,才是特例。 非得对自身修为与水性有着绝对自信不敢为之。 这之后,众人陆陆续续仿照郭破敌的做法,抱木浮江。 江边一时闹闹哄哄,如同饺子下锅。 眼看着还站着的考生越来越少,第五观主的脸色也越发尴尬。 他虽然不至于是旱鸭子,但长江毕竟是长江,眼前这段作为“考题”的江流又格外湍急,自己真的能抱着一根木头游过去吗? “咦,第五郎,你小徒弟跑哪去了?” 剡县故人中的一位突然问道。 这些人自忖渡江无望,此时已经打起了退堂鼓,留下只为看第五观主再显神威。 第五观主经对方提醒,也立即反应过来,左右张望不停。 对啊,那小滑头跑哪去了? 刚刚明明一直跟在身后啊! 正当第五观主有些失神之际,江边忽然传来一道童声:“师傅,你们快看我找到了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江边水丛间,杨遇安正用麻绳“吃力”地拖着一条木筏,往这边方向靠拢。 “你是怎么找到这宝贝的?” 第五观主大喜过望,立即招呼身边众人上前接手。 不久,一行人便已经登上木筏,准备往小岛划去。 其他考生慢了一步,当即向监考军吏提出抗议,第五观主等人这是在划船,是赤果果的作弊! “木筏也不过数根长木绑在一起而已,一根是浮水渡江,多几根就不是了?”第五观主一边用长杆撑船,一边高声辩驳道,“况且战场上本就讲究临机应变,放着有利条件不用就是傻子。便是麦铁杖将军亲至,也断没有这个说法!” 一众军吏闻言面面相觑,满脸无奈。 要怪只能怪自家柳参军非得起什么“浮水渡江”这种文绉绉的名字。 直接说下江游泳,比谁游得快不就好了吗? …… 有工具承载,第五观主等人轻松超过大部分考生,来到一线阵列。 不过木筏虽然比单纯的一根木头好用,到底也不是真正的大船。 来到江流湍急的江心后,便开始随波逐流地往下游偏斜。 众人不得不花费更多力气逆流而上。 前进速度不可避免的慢了下来。 最终还是依靠杨遇安暗暗发力,以元气稳住筏身,才堪堪赶在八十名之前,登上了目标小岛。 “无耻之徒!” 柳师师第一个登岛,目睹了后面发生的一切,毫不掩饰对第五观主等人的鄙夷。 就连郭破敌也杀气腾腾地放狠话:“接下来的比试,若郭某发现有人弄虚作假,必将其绑起来沉江!免得污了柳娘子的眼!” 言语之间,隐隐有几分讨好美人的意思。 显然刚刚渡江一试,柳师师成功引起了他的兴趣。 第五观主默默承受着众人冷嘲热讽,心中却想起后土祠的那帮徒弟。 自己这次参加选拔,本就是为了改善徒弟们的处境。 什么光宗耀祖,荣辱得失,与之相比都不重要。 咦……说到徒弟……谬儿这小滑头什么时候偷溜上来的? 我刚刚不是让他在江边等着的吗? 这孽徒怕不是屁股又痒了…… 未等第五观主骂人,岛上监考的军吏宣布武试第二轮的题目:大浪淘沙。 直白地说,就是生存淘汰战。 岛上八十人各发一个号牌,然后或是组队对抗,或是单打独斗。 将对手推下江水算赢。 对手主动认输也算赢。 胜者可获得对方号牌。 最终留在岛上的二十人进入最后一轮。 获得号牌多者,在下一轮有先手优势。 毫无疑问,与强者组队是最佳生存策略。 郭破敌第一时间向柳师师发出邀请,却遭后者无情拒绝。 “我喜欢挑战难度。” 撂下这句话,柳师师就自行找了另外九人组成一伙。 伙,便是军中最基础的编制,一伙共十人。 这也是这轮比试规定的组队上限,最多只能组成十人。 否则大家也别比拼什么拳脚了,直接拉帮结派搞党·争得了。 郭破敌吃了闭门羹,脸色阴晴不定。 但到底是众人中数一数二的强者,很快也找够了自己的“伙伴”。 最尴尬的是第五观主这边,一群老弱病残,满打满算才六人。 连一伙的编制都凑不齐。 考虑到岛上八十考生理论上应该能分成八伙,说明还有四人宁愿自成一伙,也不愿意跟他们同组。 第四十二章 武试(下) 岛上比试不允许杀人,不允许使用金属利刃。 战斗要么依靠自身拳脚,要么就用考场提供的圆头木矛与木盾。 第五观主这边都是老弱病残,自然第一时间先武装自己。 绕是如此,六个人看上去仍旧有些虚。 说是鱼腩部队不为过。 “待会比试一开始,我们六人必定被众人第一时间针对。” 有人悲观哀叹道。 “听说只有前十名才能授予官职。”另一人道,“我们五人肯定没戏了。待会尽力抗住第一轮攻势,为第五郎争取逃命时间吧!” “正当如此!只盼第五郎他日鱼跃龙门之时,莫要忘记我们这些故友啊!” 见众人说得慷慨悲壮,第五观主不禁老目通红,握拳挥舞道:“都是在剡县一同杀过贼的弟兄,第五某怎能独自偷生?自当与诸君共同进退!” “好!第五郎是条汉子!”五人齐声大赞。 第五观主热血上头,振臂高呼:“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与第五郎同生共死!” 五人高声回应,仿佛即将奔生死战场。 就差唱一句“风萧萧兮易水寒”了。 旁边其他伙的考生纷纷侧目。当然是翻白眼的居多。 杨遇安感觉太丢人了,忍不住小声提醒道:“师傅,这比试输了,也就丢掉一块号牌而已,用不着要生要死的……” 第五观主脸色一僵,转头大骂道:“小孩子不懂事就不要乱说话!” …… 热血过后,众人冷静下来,无奈发现即便是掩护第五观主逃跑也很难做到。 柳、郭二人有上都督修为自不必说。 其他伙实力弱些,对上他们也是优势明显。 根本遭不住对方两三轮冲击,谈何掩护? “为今之计,只得先寻找一处合适我们六人固守的地形了……” 大家左右张望一番,纷纷摇头。 这处陌生小岛谁都不曾来过,仓促之间,如何寻找合适地形? 就在众人无计可施之际,杨遇安忽而指着不远处高坡上的山洞大喊道:“师傅,我要到洞里抓小狐狸!” 言罢不等第五观主回应,便如脱兔般冲上高坡。 “傻徒弟,这岛上哪来的狐狸?便是有也早落入渔户的腹中了!” 第五观主担心徒弟有失,忙不迭追了上去。 奈何这处山路狭窄崎岖,跑没几步木矛就被石缝卡住了。 最后只得舍掉笨重木矛,只带着木盾防身。 其他五人见大梦第五郎跑了,也纷纷跟了上去。 同样不得不抛弃又长又沉的木矛。 恰在此时,军吏宣布比试正式开始。 …… “唉,居然真的没有小狐狸,空欢喜一场!” 杨遇安赌气地坐在地上,小脸委屈巴巴。 “难不成为……为师故意骗你?”第五观主气喘吁吁,“现在好了,狐狸没见着,还……还连累大伙丢掉了兵器!” 第五观主气在头上,也不等气息喘匀,作势便要打。 “且慢!” 另外五人慢一步上来,待看清洞内情形,立即开声阻止。 “高足虽然性子跳脱了些,可当下歪打正着,为我等找到了一处绝妙的防守地形!” 第五观主这才反应过来,仔细打量周遭环境。 这处山洞头尾窄,中间宽,如同一尾鱼。 入口位置只够两人并排,加上地形崎岖,虽不至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他们六人分做三批,轮流上阵,还真的有希望守住一段时间。 至于后方的另一处入口虽然更宽敞一些,但那里恰好是岛的外围边缘。 如果敌人想从那里绕后背袭,必须要先下水——按照这一轮规则,下水就算出局。 水面上随时随地有监考军吏环岛巡视,谁也别想抵赖。 换言之,他们在这里防守,只需考虑正面之敌,没有后顾之忧! 堪称完美。 “莫非这是后土娘娘在冥冥之中的指引?”第五观主不禁咋舌道。 …… 六人安排好分组不久,第一波敌人就杀到了。 好消息是,只来了一伙敌人。 坏消息是,领头人正是岛上二强之一的郭破敌! 六人不禁气急道:“郭公子,你堂堂上都督,刺史义子,一上来就这般持强凌弱,不怕有失身份吗?” “在下一介武夫,承蒙义父不嫌弃,在军中效命。可担不起‘公子’雅称!”郭破敌龇牙狞笑道,“倒是你们这群偷奸耍滑之徒,若再容你们在岛上胡作非为,影响晋王声誉,郭某才真真是愧对义父平日教诲!” 言罢,郭破敌指挥两名好手并排冲来。 这两人都有中都督修为,几下猛冲,第一批防守的两人便迅速败下阵来。 第五观主见势不妙,第一时间与另一名年纪相仿的中都督上前补位。 但对方同样趁机换人。 这次攻方两人不但有中都督修为,而且都是身强体壮的青年。 在年轻人不惜体力的猛攻之下,第五观主两人险象环生,苦不堪言。 只怕再坚持一刻,便也要落败。 这还是对方最强的郭破敌尚未出手的情况下。 “莫非我等今日只能到此为止了?” 就在六人绝望之际,郭破敌等人身后突然冒出了一伙新的考生。 这伙人并非走山路上来,而是在路旁隐蔽处突然跳出。 一上来,便接连制服四人,丢到后方沉江出局。 显然是埋伏已久,只待郭破敌等人忙于攻山之际,从背后发动袭击。 眼看胜利在前却出了这等变故,郭破敌顿时大怒。 但等看清对方领头之人的模样时,却又震惊不已。 竟是二强的另一位,柳师师! “柳娘子,郭某位为大家除掉害群之马,你怎反倒偷袭我了?”郭破敌瞠目喝问道。 “呵呵,郭大郎何必自欺欺人?”柳师师撇嘴道,“有道是‘兵不厌诈’。你欲螳螂捕蝉,欺凌弱小,就不许我黄雀在后了?” 郭破敌一时语塞,只得苦着脸劝道:“话虽如此,你就不怕我俩鹬蚌相争,那六人渔翁得利?” “就凭他们也配当渔翁?”柳师师嗤声道,“倒是郭大郎,勉强算得上师师对手。只要能先除掉你,这岛上便无人能妨碍我夺得头名了。” 言罢柳师师不再跟对方废话,率众猛攻上来。 洞中六人见状,一边往内退却,一边趁势拱火道:“柳娘子说得好!快快将郭破敌这狗贼撵下水!” “郭破敌持强凌弱,我等输了也不服!” “柳娘子巾帼女英,待会不劳娘子动手,我们六人自会往江水中跳!” 第四十一章 武试(上) 武试的场地就在江上。 主考军吏上前对众人道:“江南多水泽,非熟习水性者不能领兵。昔年车骑将军麦铁杖隋越国公南下平叛,屡屡夜渡大江,侦查敌营。如今江南大战在即,我等也当效法前人故事。” 随即他抬手指着江中一座小岛,道:“柳参军有令,武试第一轮,浮水渡江,最先登岛八十人,进入下一轮!” 话音刚落,众人目光下意识转向刚刚文试的前三名。 郭、柳二人自不必说,都具备上都督修为,区区渡江不在话下。 可那位第五郎……怎么看上去有点虚啊? “你便是大梦第五郎?” 柳师师第一时间来到了第五观主跟前。 她虽然年过三十,但因为是大族修行者,保养得还算不错。 特别是一身矫健如雌豹的身段,有种成熟饱满的韵味。 只可惜如此美人,偏要一身戎装,眉目疏冷,让人难生亲近之感。 第五观主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道:“虚……虚名而已,柳娘子不必介怀。” “我也认为你名不副实。”柳师师一点也不客气,“实话告诉你吧,我认为上一轮文试你肯定作弊了,只可惜找不到证据。” “我……我没有……”第五观主涨红着脸,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后土娘娘显灵到底算不算作弊? 这是个很玄学的问题…… “无所谓了。”柳师师摆摆手,根本不听他解释,“接下来长江天堑,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若没有真本事,我劝你还是趁早退出,省得害了自家性命。” 撂下这句话,她转身走到岸边,纵身一跳,落入江中。 柳师师显然是个熟习水性的本地人,入水后,瞬间化身一尾游鱼,破浪而去。 而最妙是,因为有天地元气护身,她身上滴水不沾,端的是气度从容不迫。 岸边众人纷纷为她拊掌叫好,直呼巾帼不让须眉。 紧随她之后,是另一位众望所归的夺冠热门郭破敌。 这位倒没有上来跟第五观主放狠话,或者说根本对后者不屑一顾,直接走到江边树林徒手劈下一段树干,便抱木浮江而去。 速度也不比柳师师慢多少。 其实郭破敌的做法才是都督级修行者的常规渡江方式。 反而像柳师师这样不依靠外物,孤身入水,才是特例。 非得对自身修为与水性有着绝对自信不敢为之。 这之后,众人陆陆续续仿照郭破敌的做法,抱木浮江。 江边一时闹闹哄哄,如同饺子下锅。 眼看着还站着的考生越来越少,第五观主的脸色也越发尴尬。 他虽然不至于是旱鸭子,但长江毕竟是长江,眼前这段作为“考题”的江流又格外湍急,自己真的能抱着一根木头游过去吗? “咦,第五郎,你小徒弟跑哪去了?” 剡县故人中的一位突然问道。 这些人自忖渡江无望,此时已经打起了退堂鼓,留下只为看第五观主再显神威。 第五观主经对方提醒,也立即反应过来,左右张望不停。 对啊,那小滑头跑哪去了? 刚刚明明一直跟在身后啊! 正当第五观主有些失神之际,江边忽然传来一道童声:“师傅,你们快看我找到了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江边水丛间,杨遇安正用麻绳“吃力”地拖着一条木筏,往这边方向靠拢。 “你是怎么找到这宝贝的?” 第五观主大喜过望,立即招呼身边众人上前接手。 不久,一行人便已经登上木筏,准备往小岛划去。 其他考生慢了一步,当即向监考军吏提出抗议,第五观主等人这是在划船,是赤果果的作弊! “木筏也不过数根长木绑在一起而已,一根是浮水渡江,多几根就不是了?”第五观主一边用长杆撑船,一边高声辩驳道,“况且战场上本就讲究临机应变,放着有利条件不用就是傻子。便是麦铁杖将军亲至,也断没有这个说法!” 一众军吏闻言面面相觑,满脸无奈。 要怪只能怪自家柳参军非得起什么“浮水渡江”这种文绉绉的名字。 直接说下江游泳,比谁游得快不就好了吗? …… 有工具承载,第五观主等人轻松超过大部分考生,来到一线阵列。 不过木筏虽然比单纯的一根木头好用,到底也不是真正的大船。 来到江流湍急的江心后,便开始随波逐流地往下游偏斜。 众人不得不花费更多力气逆流而上。 前进速度不可避免的慢了下来。 最终还是依靠杨遇安暗暗发力,以元气稳住筏身,才堪堪赶在八十名之前,登上了目标小岛。 “无耻之徒!” 柳师师第一个登岛,目睹了后面发生的一切,毫不掩饰对第五观主等人的鄙夷。 就连郭破敌也杀气腾腾地放狠话:“接下来的比试,若郭某发现有人弄虚作假,必将其绑起来沉江!免得污了柳娘子的眼!” 言语之间,隐隐有几分讨好美人的意思。 显然刚刚渡江一试,柳师师成功引起了他的兴趣。 第五观主默默承受着众人冷嘲热讽,心中却想起后土祠的那帮徒弟。 自己这次参加选拔,本就是为了改善徒弟们的处境。 什么光宗耀祖,荣辱得失,与之相比都不重要。 咦……说到徒弟……谬儿这小滑头什么时候偷溜上来的? 我刚刚不是让他在江边等着的吗? 这孽徒怕不是屁股又痒了…… 未等第五观主骂人,岛上监考的军吏宣布武试第二轮的题目:大浪淘沙。 直白地说,就是生存淘汰战。 岛上八十人各发一个号牌,然后或是组队对抗,或是单打独斗。 将对手推下江水算赢。 对手主动认输也算赢。 胜者可获得对方号牌。 最终留在岛上的二十人进入最后一轮。 获得号牌多者,在下一轮有先手优势。 毫无疑问,与强者组队是最佳生存策略。 郭破敌第一时间向柳师师发出邀请,却遭后者无情拒绝。 “我喜欢挑战难度。” 撂下这句话,柳师师就自行找了另外九人组成一伙。 伙,便是军中最基础的编制,一伙共十人。 这也是这轮比试规定的组队上限,最多只能组成十人。 否则大家也别比拼什么拳脚了,直接拉帮结派搞党·争得了。 郭破敌吃了闭门羹,脸色阴晴不定。 但到底是众人中数一数二的强者,很快也找够了自己的“伙伴”。 最尴尬的是第五观主这边,一群老弱病残,满打满算才六人。 连一伙的编制都凑不齐。 考虑到岛上八十考生理论上应该能分成八伙,说明还有四人宁愿自成一伙,也不愿意跟他们同组。 第四十二章 武试(下) 岛上比试不允许杀人,不允许使用金属利刃。 战斗要么依靠自身拳脚,要么就用考场提供的圆头木矛与木盾。 第五观主这边都是老弱病残,自然第一时间先武装自己。 绕是如此,六个人看上去仍旧有些虚。 说是鱼腩部队不为过。 “待会比试一开始,我们六人必定被众人第一时间针对。” 有人悲观哀叹道。 “听说只有前十名才能授予官职。”另一人道,“我们五人肯定没戏了。待会尽力抗住第一轮攻势,为第五郎争取逃命时间吧!” “正当如此!只盼第五郎他日鱼跃龙门之时,莫要忘记我们这些故友啊!” 见众人说得慷慨悲壮,第五观主不禁老目通红,握拳挥舞道:“都是在剡县一同杀过贼的弟兄,第五某怎能独自偷生?自当与诸君共同进退!” “好!第五郎是条汉子!”五人齐声大赞。 第五观主热血上头,振臂高呼:“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与第五郎同生共死!” 五人高声回应,仿佛即将奔生死战场。 就差唱一句“风萧萧兮易水寒”了。 旁边其他伙的考生纷纷侧目。当然是翻白眼的居多。 杨遇安感觉太丢人了,忍不住小声提醒道:“师傅,这比试输了,也就丢掉一块号牌而已,用不着要生要死的……” 第五观主脸色一僵,转头大骂道:“小孩子不懂事就不要乱说话!” …… 热血过后,众人冷静下来,无奈发现即便是掩护第五观主逃跑也很难做到。 柳、郭二人有上都督修为自不必说。 其他伙实力弱些,对上他们也是优势明显。 根本遭不住对方两三轮冲击,谈何掩护? “为今之计,只得先寻找一处合适我们六人固守的地形了……” 大家左右张望一番,纷纷摇头。 这处陌生小岛谁都不曾来过,仓促之间,如何寻找合适地形? 就在众人无计可施之际,杨遇安忽而指着不远处高坡上的山洞大喊道:“师傅,我要到洞里抓小狐狸!” 言罢不等第五观主回应,便如脱兔般冲上高坡。 “傻徒弟,这岛上哪来的狐狸?便是有也早落入渔户的腹中了!” 第五观主担心徒弟有失,忙不迭追了上去。 奈何这处山路狭窄崎岖,跑没几步木矛就被石缝卡住了。 最后只得舍掉笨重木矛,只带着木盾防身。 其他五人见大梦第五郎跑了,也纷纷跟了上去。 同样不得不抛弃又长又沉的木矛。 恰在此时,军吏宣布比试正式开始。 …… “唉,居然真的没有小狐狸,空欢喜一场!” 杨遇安赌气地坐在地上,小脸委屈巴巴。 “难不成为……为师故意骗你?”第五观主气喘吁吁,“现在好了,狐狸没见着,还……还连累大伙丢掉了兵器!” 第五观主气在头上,也不等气息喘匀,作势便要打。 “且慢!” 另外五人慢一步上来,待看清洞内情形,立即开声阻止。 “高足虽然性子跳脱了些,可当下歪打正着,为我等找到了一处绝妙的防守地形!” 第五观主这才反应过来,仔细打量周遭环境。 这处山洞头尾窄,中间宽,如同一尾鱼。 入口位置只够两人并排,加上地形崎岖,虽不至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他们六人分做三批,轮流上阵,还真的有希望守住一段时间。 至于后方的另一处入口虽然更宽敞一些,但那里恰好是岛的外围边缘。 如果敌人想从那里绕后背袭,必须要先下水——按照这一轮规则,下水就算出局。 水面上随时随地有监考军吏环岛巡视,谁也别想抵赖。 换言之,他们在这里防守,只需考虑正面之敌,没有后顾之忧! 堪称完美。 “莫非这是后土娘娘在冥冥之中的指引?”第五观主不禁咋舌道。 …… 六人安排好分组不久,第一波敌人就杀到了。 好消息是,只来了一伙敌人。 坏消息是,领头人正是岛上二强之一的郭破敌! 六人不禁气急道:“郭公子,你堂堂上都督,刺史义子,一上来就这般持强凌弱,不怕有失身份吗?” “在下一介武夫,承蒙义父不嫌弃,在军中效命。可担不起‘公子’雅称!”郭破敌龇牙狞笑道,“倒是你们这群偷奸耍滑之徒,若再容你们在岛上胡作非为,影响晋王声誉,郭某才真真是愧对义父平日教诲!” 言罢,郭破敌指挥两名好手并排冲来。 这两人都有中都督修为,几下猛冲,第一批防守的两人便迅速败下阵来。 第五观主见势不妙,第一时间与另一名年纪相仿的中都督上前补位。 但对方同样趁机换人。 这次攻方两人不但有中都督修为,而且都是身强体壮的青年。 在年轻人不惜体力的猛攻之下,第五观主两人险象环生,苦不堪言。 只怕再坚持一刻,便也要落败。 这还是对方最强的郭破敌尚未出手的情况下。 “莫非我等今日只能到此为止了?” 就在六人绝望之际,郭破敌等人身后突然冒出了一伙新的考生。 这伙人并非走山路上来,而是在路旁隐蔽处突然跳出。 一上来,便接连制服四人,丢到后方沉江出局。 显然是埋伏已久,只待郭破敌等人忙于攻山之际,从背后发动袭击。 眼看胜利在前却出了这等变故,郭破敌顿时大怒。 但等看清对方领头之人的模样时,却又震惊不已。 竟是二强的另一位,柳师师! “柳娘子,郭某位为大家除掉害群之马,你怎反倒偷袭我了?”郭破敌瞠目喝问道。 “呵呵,郭大郎何必自欺欺人?”柳师师撇嘴道,“有道是‘兵不厌诈’。你欲螳螂捕蝉,欺凌弱小,就不许我黄雀在后了?” 郭破敌一时语塞,只得苦着脸劝道:“话虽如此,你就不怕我俩鹬蚌相争,那六人渔翁得利?” “就凭他们也配当渔翁?”柳师师嗤声道,“倒是郭大郎,勉强算得上师师对手。只要能先除掉你,这岛上便无人能妨碍我夺得头名了。” 言罢柳师师不再跟对方废话,率众猛攻上来。 洞中六人见状,一边往内退却,一边趁势拱火道:“柳娘子说得好!快快将郭破敌这狗贼撵下水!” “郭破敌持强凌弱,我等输了也不服!” “柳娘子巾帼女英,待会不劳娘子动手,我们六人自会往江水中跳!” 第四十三章 抓对厮杀(上) 岛外江面上,一艘楼船正缓缓驶来。 楼船顶部,两道身影凭栏眺望。 正是主考官柳抃与郭公子。 两人都是开了眼识的下仪同,虽然船与小岛之间还隔着一段江面,但岛上头发生的一切,基本能看个七七八八。 初时两人把酒言欢,甚至半真半假地聊起了结为姻亲的事。 直到柳师师突然出手偷袭郭破敌。 郭公子顿时拉下脸,看向旁边的柳抃,等待对方解释。 后者此时也是微微错愕。 比试前,自己可是对柳师师千叮万嘱,这郭氏乃是重要盟友。 大家各凭本事公平竞争可以,但绝不能得罪。 若能结下交情,那就更好了。 毕竟此番募兵,名为驰援蒋州,实则是晋王为了更深谋划所做的准备…… 这等大事,底层军吏中位置最高的大都督,自然都要安插自己人才妥当。 这点他与郭公子已经心照不宣。 比试头名,必须在郭柳二人中产生。 结果眼下柳师师做了什么? 看这架势,根本就是打算让郭破敌提前出局。 虽然后者不至于因此落败,但梁子肯定结下了。 事后别说什么姻亲了,少不得还要跟人家郭刺史送礼赔罪! “舍妹顽劣,是柳某平日管教不严之过。”柳抃脸色阴沉道,“郭公子放心,此事关乎大略,柳某断不会因私废公!” 要罢,他招来心腹叮嘱道:“派人上去告诉师师,再这般胡闹下去,今后别想再修行练武了!” “娘子痴迷武道,只怕光是言语威胁,她不会听从。”心腹担忧道。 柳抃深有同感,略略思索片刻,咬牙道:“也罢,你将那物取来作为第一名的添头,并转告她若想得宝,就老老实实比试,别再招惹郭破敌!” …… 无名小岛上。 郭破敌与柳师师对拆十数招,暗自心惊。 对方虽是女子,但出手刚猛如虎,竟一点不逊色于自己这位精壮军汉。 甚至身法速度还略胜一筹。 考虑到身边只剩五名伙伴,而对方一伙十人俱在,人数优势明显。 长此下去,落败的一定是自己这方。 于是下一刻,郭破敌与对方硬撼一掌,而后趁着各自后撤之际,猛然转身连起数脚。 却不是踢向敌人,而是身边队友。 反正最终都会落水出局,与其便宜对手,还不如自己先收割掉! 毕竟组队只是暂时的,这一轮本质还是个人生存战! 噗通噗通。 五人根本想不到攻击来自身边,措不及防之下,被郭破敌一一踢到不远处的江水中。 而后者也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中,翻过山壁,扬长而去。 “太无耻了!”洞中众人人愤愤不平道,“若让这等卖友求荣之徒当上大都督,咱们此番去蒋州必定没有好日子过! “就是就是,第五郎你一定不能输给他啊!” 第五观主闻言正想再度慷慨陈词一番,却莫名感到后脑头皮一阵发麻。 转过头,原来柳师师已经走了进来。 “你们是自己跳下去,还是我来动手?” 柳师师指着洞后江水,似笑非笑道。 六人顿时尴尬。 谁想到刚刚一番拱火的话,这么快就报应道自己身上? 这柳娘子也太凶悍了吧! 堂堂郭破敌居然也被吓跑。 至于咱们大梦第五郎……呃,第五郎虽有陆天师真传的大梦洞玄之法,但眼下这不是还没睡着么…… 众人无语对视一番,终是自觉解下号牌,往洞后走去。 第五观主拉着杨遇安的小手走在最后。 轮到他时,正要抱起徒弟,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骄叱:“且慢!” “柳娘子还有何指教?”第五观主转身无奈道。 “放下他,你自己跳!”柳师师手指杨遇安。 “为何?” 便见柳师师柳眉倒竖,没好气道:“江水太冷,别让孩子着凉啊!” 第五观主张口失言。 倒是旁边杨遇安反应过来,上前拱手打趣道:“谢柳女侠饶命!” 柳师师见他生得乖巧精灵,眉宇不自觉松开。 杨遇安趁机问道:“不知柳娘子可曾婚配,是否有意中人?” “怎么,你这小娃娃还想以身相许不成?”柳师师嘴角微翘。 “女侠别看我年纪小,再过数年,定是一个仪表堂堂的好男儿!”杨遇安扬起小脸骄傲道。 “到那时候,我早成明日黄花,半老徐娘啦!” “无妨,有道是女大三抱金砖,在下求之不得!” “哈哈哈,你这小混蛋!我年纪何止大你三岁,都够当你娘了!”柳师师终于被他可爱的模样逗笑。 但就在此时,金鼓之声从岛外传来。 武试第二轮结束。 原来就在两人闲聊的这一小会功夫,岛上考生终于只剩下二十人。 柳师师这才反应过来,娇叱道:“好啊,原来是缓兵之计!果然什么样的师傅教出什么样的徒弟!” 第五观主尴尬地摸了摸后脑。 杨遇安吐了吐舌头。 “真是个小混蛋!” 柳师师笑骂一声,也不真与他计较,果断转身离去。 接下来,便是决定最终名次的第三轮。 …… “武试最后一轮,名曰举世无伦,仍在此岛上进行。” 二十名考生陆续回到江边后,便有军吏上岛宣布新的规则。 依然是文绉绉的名字,其实就是剩下二十人在岛上抓对厮杀。 依旧是落水算输,或者主动认输。 但这一轮不能组队,也不能插手他人战斗。 必须自己这场分出胜负,胜者才能继续挑选下一个对手。 上一轮夺得号牌多的人有优先挑选对手的权利。 柳师师一伙实力最强,她作为伙长自然分润最多。 郭破敌虽然被逼得落荒而逃,但他先是背刺队友,后续又陆续偷袭其他考生得手,一来二去,竟也跟柳师师持平。 大概是怕这女疯子又来找自己麻烦,他第一时间指定了第五观主作为对手。 后者上一场颗粒无收,排名垫底,只能被迫接受。 “为师怕是要止步于此了。”第五观主摇头叹道,“前二十虽当不了有品秩的军吏,当个伙长应该不成问题。干脆咱们直接认输,省得自取其辱……” 杨遇安本想说好。 他陪师傅上岛,就是怕出什么意外。 眼下体面收场也不错。 但他尚未开口,军吏又宣布了一条劲爆消息。 柳参军决定增加头名奖励,智者大师寂灭后的骨灰! 众人哗然。 这种得道高僧的遗物,特别是当中的舍利子,哪怕对于柱国级修行者都有吸引力,更别说他们一群都督级了。 当然,舍利子肯定落不到他们头上。 只是一点曾经包裹舍利子的骨灰而已。 但即便如此,也引得众考生激动不已。 这当中就包括杨遇安。 因为军吏话音刚落,琼花仙子就提示此物对她有大用。 于是下一刻,杨遇安立即改口大骂:“当什么劳什子伙长!师傅啊师傅,想当年您老可是咱江北军府堂堂一团主,军中多少都督都要给您三分情面?” “今咱就把话撂在这,要么不争,争就要争他一个头名,当他娘的大都督!” 此言一出,众皆侧目。 第五观主头皮发麻。 第四十三章 抓对厮杀(上) 岛外江面上,一艘楼船正缓缓驶来。 楼船顶部,两道身影凭栏眺望。 正是主考官柳抃与郭公子。 两人都是开了眼识的下仪同,虽然船与小岛之间还隔着一段江面,但岛上头发生的一切,基本能看个七七八八。 初时两人把酒言欢,甚至半真半假地聊起了结为姻亲的事。 直到柳师师突然出手偷袭郭破敌。 郭公子顿时拉下脸,看向旁边的柳抃,等待对方解释。 后者此时也是微微错愕。 比试前,自己可是对柳师师千叮万嘱,这郭氏乃是重要盟友。 大家各凭本事公平竞争可以,但绝不能得罪。 若能结下交情,那就更好了。 毕竟此番募兵,名为驰援蒋州,实则是晋王为了更深谋划所做的准备…… 这等大事,底层军吏中位置最高的大都督,自然都要安插自己人才妥当。 这点他与郭公子已经心照不宣。 比试头名,必须在郭柳二人中产生。 结果眼下柳师师做了什么? 看这架势,根本就是打算让郭破敌提前出局。 虽然后者不至于因此落败,但梁子肯定结下了。 事后别说什么姻亲了,少不得还要跟人家郭刺史送礼赔罪! “舍妹顽劣,是柳某平日管教不严之过。”柳抃脸色阴沉道,“郭公子放心,此事关乎大略,柳某断不会因私废公!” 要罢,他招来心腹叮嘱道:“派人上去告诉师师,再这般胡闹下去,今后别想再修行练武了!” “娘子痴迷武道,只怕光是言语威胁,她不会听从。”心腹担忧道。 柳抃深有同感,略略思索片刻,咬牙道:“也罢,你将那物取来作为第一名的添头,并转告她若想得宝,就老老实实比试,别再招惹郭破敌!” …… 无名小岛上。 郭破敌与柳师师对拆十数招,暗自心惊。 对方虽是女子,但出手刚猛如虎,竟一点不逊色于自己这位精壮军汉。 甚至身法速度还略胜一筹。 考虑到身边只剩五名伙伴,而对方一伙十人俱在,人数优势明显。 长此下去,落败的一定是自己这方。 于是下一刻,郭破敌与对方硬撼一掌,而后趁着各自后撤之际,猛然转身连起数脚。 却不是踢向敌人,而是身边队友。 反正最终都会落水出局,与其便宜对手,还不如自己先收割掉! 毕竟组队只是暂时的,这一轮本质还是个人生存战! 噗通噗通。 五人根本想不到攻击来自身边,措不及防之下,被郭破敌一一踢到不远处的江水中。 而后者也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中,翻过山壁,扬长而去。 “太无耻了!”洞中众人人愤愤不平道,“若让这等卖友求荣之徒当上大都督,咱们此番去蒋州必定没有好日子过! “就是就是,第五郎你一定不能输给他啊!” 第五观主闻言正想再度慷慨陈词一番,却莫名感到后脑头皮一阵发麻。 转过头,原来柳师师已经走了进来。 “你们是自己跳下去,还是我来动手?” 柳师师指着洞后江水,似笑非笑道。 六人顿时尴尬。 谁想到刚刚一番拱火的话,这么快就报应道自己身上? 这柳娘子也太凶悍了吧! 堂堂郭破敌居然也被吓跑。 至于咱们大梦第五郎……呃,第五郎虽有陆天师真传的大梦洞玄之法,但眼下这不是还没睡着么…… 众人无语对视一番,终是自觉解下号牌,往洞后走去。 第五观主拉着杨遇安的小手走在最后。 轮到他时,正要抱起徒弟,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骄叱:“且慢!” “柳娘子还有何指教?”第五观主转身无奈道。 “放下他,你自己跳!”柳师师手指杨遇安。 “为何?” 便见柳师师柳眉倒竖,没好气道:“江水太冷,别让孩子着凉啊!” 第五观主张口失言。 倒是旁边杨遇安反应过来,上前拱手打趣道:“谢柳女侠饶命!” 柳师师见他生得乖巧精灵,眉宇不自觉松开。 杨遇安趁机问道:“不知柳娘子可曾婚配,是否有意中人?” “怎么,你这小娃娃还想以身相许不成?”柳师师嘴角微翘。 “女侠别看我年纪小,再过数年,定是一个仪表堂堂的好男儿!”杨遇安扬起小脸骄傲道。 “到那时候,我早成明日黄花,半老徐娘啦!” “无妨,有道是女大三抱金砖,在下求之不得!” “哈哈哈,你这小混蛋!我年纪何止大你三岁,都够当你娘了!”柳师师终于被他可爱的模样逗笑。 但就在此时,金鼓之声从岛外传来。 武试第二轮结束。 原来就在两人闲聊的这一小会功夫,岛上考生终于只剩下二十人。 柳师师这才反应过来,娇叱道:“好啊,原来是缓兵之计!果然什么样的师傅教出什么样的徒弟!” 第五观主尴尬地摸了摸后脑。 杨遇安吐了吐舌头。 “真是个小混蛋!” 柳师师笑骂一声,也不真与他计较,果断转身离去。 接下来,便是决定最终名次的第三轮。 …… “武试最后一轮,名曰举世无伦,仍在此岛上进行。” 二十名考生陆续回到江边后,便有军吏上岛宣布新的规则。 依然是文绉绉的名字,其实就是剩下二十人在岛上抓对厮杀。 依旧是落水算输,或者主动认输。 但这一轮不能组队,也不能插手他人战斗。 必须自己这场分出胜负,胜者才能继续挑选下一个对手。 上一轮夺得号牌多的人有优先挑选对手的权利。 柳师师一伙实力最强,她作为伙长自然分润最多。 郭破敌虽然被逼得落荒而逃,但他先是背刺队友,后续又陆续偷袭其他考生得手,一来二去,竟也跟柳师师持平。 大概是怕这女疯子又来找自己麻烦,他第一时间指定了第五观主作为对手。 后者上一场颗粒无收,排名垫底,只能被迫接受。 “为师怕是要止步于此了。”第五观主摇头叹道,“前二十虽当不了有品秩的军吏,当个伙长应该不成问题。干脆咱们直接认输,省得自取其辱……” 杨遇安本想说好。 他陪师傅上岛,就是怕出什么意外。 眼下体面收场也不错。 但他尚未开口,军吏又宣布了一条劲爆消息。 柳参军决定增加头名奖励,智者大师寂灭后的骨灰! 众人哗然。 这种得道高僧的遗物,特别是当中的舍利子,哪怕对于柱国级修行者都有吸引力,更别说他们一群都督级了。 当然,舍利子肯定落不到他们头上。 只是一点曾经包裹舍利子的骨灰而已。 但即便如此,也引得众考生激动不已。 这当中就包括杨遇安。 因为军吏话音刚落,琼花仙子就提示此物对她有大用。 于是下一刻,杨遇安立即改口大骂:“当什么劳什子伙长!师傅啊师傅,想当年您老可是咱江北军府堂堂一团主,军中多少都督都要给您三分情面?” “今咱就把话撂在这,要么不争,争就要争他一个头名,当他娘的大都督!” 此言一出,众皆侧目。 第五观主头皮发麻。 第四十四章 抓对厮杀(下) 比试一开始,第五观主第一时间抱起杨遇安往山坡上跑。 还是刚刚那个鱼形山洞。 没办法,自己与郭破敌实力差距太大了,除了死守地形,他实在想不到还能如何应对。 奈何他虽然豁出老命狂奔,但一则境界差了一大截,二则身上还有额外负重,终于没能及时堵住洞口。 反而被郭破敌堵在了洞内。 这下成瓮中捉鳖了。 “在下认输!” 第五观主看清形势,果断放弃挣扎。 哪知郭破敌却狞笑道:“不忙。横竖你们师徒喜欢往洞里钻,那郭某便在这洞里陪你们好好玩玩!” “足下这是何意?”第五观主有些慌神了,“你若嫌第五某碍眼,要杀要剐冲我便是,何必牵连小徒?他不过一童子而已!” “战场上哪分什么童子不童子的?只要挡道的都是敌人!” 郭破敌轻喝一声,跳上侧面洞壁,蹬墙而来。 看势头,似乎要绕过第五观主,直取后方杨遇安。 第五观主第一时间护住徒弟。 哪知郭破敌等的就是他这个反应,身形在半空陡然一转,前脚掌已经伸到了第五观主后背。 正是兵家所言攻敌必救。 第五观主慢了一步,来不及躲闪,硬吃了对方一脚。 嘭! 一脚正中后脑,第五观主两眼一翻,当场晕倒在地。 “师傅!” 杨遇安悲呼一声,佯装上前查看师傅。 其实眼睛余光一直暗暗留意郭破敌。 对方刚刚那一脚看似势大力沉,但杨遇安有上都督巅峰修为,哪里看不出对方中途收了力? 堪堪将第五观主踢晕,却不至于重伤。 “莫非郭破敌想拖延时间?” 杨遇安目光微微一闪。 ……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正如他所料。 郭破敌并没有再为难师徒二人,只是守在洞口寸步不离。 遇到登上山的挑战者,他就指着洞中的昏睡的第五观主推搪道:“没看到郭某正与大梦第五郎斗法吗?” “此刻我们双方气机已经锁死,牵一发而动全身,谁动谁就输!你们要挑战郭某,得按规矩来,等我与他分出胜负再说!” 挑战者们虽然明显感觉他在耍赖,奈何经过三轮比试,大梦第五郎这个名号已经广为人知,一时间竟被他唬住。 万一下一刻人家第五郎真的从地上站起来了呢? 自己不就成干扰旁人比试了? …… “柳氏那小娘皮应该消耗得差不多了。” 郭破敌看了眼开始西斜的日头,终于转回洞内。 此时第五观主昏睡依旧。 郭破敌看都不看一眼,指着杨遇安命令道:“自个将你师傅拖走吧,省得旁人说郭某欺凌老幼!” 杨遇安冷眼看着他,纹丝不动。 郭破敌熟悉这种眼神,咧嘴道:“怎么,还想给你师傅报仇?” “不,是第五某自己为自己报仇。”杨遇安抬头道 “哈哈哈……” 郭破敌闻言失笑不已。 这师徒二人要么是骗子,要么是疯子。 “你怎不说你是后土娘娘转世呢?” “对付你,用不着惊动后土娘娘。” 杨遇安缓缓摆出拳架。 “呵,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畜生!” 郭破敌也懒得跟对方拌嘴了,脚下一动,一手猛然抓来。 通通扔到江里最省事。 哪知他动杨遇安也动,速度比他还快半分。 拳头如同灵蛇一般绕开他都巨掌,击中他腰侧软处。 咚! 郭破敌肋下生疼,连退三步,目光骇然。 此拳劲力冲破他护身元气,直透脏腑,造成了内伤。 这是……上都督修为? 真的有托梦附身之法? 未等他细想,杨遇安下一招接踵而来。 却不是与他上路对攻,而是利用身形矮小灵活优势,拳脚疯狂猛戳他下盘。 明明一身细胳膊细腿,愣是打出了大铜锤的威力。 只听“咔擦”一声,郭破敌一只腿当场骨折。 正是《北伐五行步》中的金步,专用于扫马腿。 扫人腿更不在话下! 郭破敌失去一腿,瞬间摔倒在地。 但战斗尚未结束。 下一刻,狂风暴雨般的拳头迎面砸落。 …… 嘭嘭! 柳师师收拳长立,对地上考生傲然道:“回头你自己跳江吧。” 后者知道柳娘子是给自己留体面,当即踉跄起身,抱拳讨好笑道:“柳娘子实力超群,雅量不凡,只盼他日能在娘子麾下做事!” 柳师师不置可否,转身去寻觅下一个对手。 如此在岛上转了一圈,始终不见人影。 最后目光落回上一场的那处鱼形山洞。 “郭破敌啊郭破敌,可算是逮着你了。” …… 小岛外围,两名军吏划着小艇,警惕留意着岛上动静。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从某处山崖坠入水中,激起丈许高的浪花。 两人立即上前救援。 待捞起昏迷的落水者后,其中一人看清面目,不禁一愣:“这位是……郭公子的义兄?” “莫非岛上已经分出胜负,柳娘子笑到最后?” 另一人负责统计落水者名单,果断摇头:“只落水了十八人。说明除了柳娘子,岛上还有一位考生……咦,不会是他吧?” 想到某个绝不可能的名字,他立即翻找名册。 旁边救人的军吏也好奇探头过来。 不久,名册翻到最后,一个尚未划掉的名字赫然在列。 “这是……大梦第五郎?!” …… 柳师师来到山坡前,被一道身影拦住。 正是先前的手下败将。 “怎么,反悔了?” “柳娘子切莫误会!”考生连连摆手,“在下已经登船退场,不过是奉柳参军大人之命,返回岛上给娘子捎句话。” 听到是族兄的意思,柳师师下意识皱眉:“我兄长想说什么?不会又要我对郭破敌手下留情吧?” “不是。”考生摇头道,“参军大人让柳娘子当心那个大梦第五郎,切莫轻敌。” …… 柳师师从不轻敌。 哪怕面对逊色自己一筹的郭破敌,她仍抱有全力以赴的心态。 但这不代表什么阿猫阿狗,都值得自己重视。 由始至终,她都不信什么大梦第五郎的说法。 不是说世上就一定不存在托梦附体之术。 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不该出现在只练肉身的都督级身上。 起码也得是个开了八识的上仪同吧? 所以当她来到洞内,见到沉睡的第五观主,见到守在师傅身旁的杨遇安,以及本该在这里,此时却不见人影的郭破敌时,心中莫名有些怪异。 “郭破敌呢?” “太聒噪,被第五某扔到江里了。” 杨遇安直视对方柳眉,一脸认真。 第四十四章 抓对厮杀(下) 比试一开始,第五观主第一时间抱起杨遇安往山坡上跑。 还是刚刚那个鱼形山洞。 没办法,自己与郭破敌实力差距太大了,除了死守地形,他实在想不到还能如何应对。 奈何他虽然豁出老命狂奔,但一则境界差了一大截,二则身上还有额外负重,终于没能及时堵住洞口。 反而被郭破敌堵在了洞内。 这下成瓮中捉鳖了。 “在下认输!” 第五观主看清形势,果断放弃挣扎。 哪知郭破敌却狞笑道:“不忙。横竖你们师徒喜欢往洞里钻,那郭某便在这洞里陪你们好好玩玩!” “足下这是何意?”第五观主有些慌神了,“你若嫌第五某碍眼,要杀要剐冲我便是,何必牵连小徒?他不过一童子而已!” “战场上哪分什么童子不童子的?只要挡道的都是敌人!” 郭破敌轻喝一声,跳上侧面洞壁,蹬墙而来。 看势头,似乎要绕过第五观主,直取后方杨遇安。 第五观主第一时间护住徒弟。 哪知郭破敌等的就是他这个反应,身形在半空陡然一转,前脚掌已经伸到了第五观主后背。 正是兵家所言攻敌必救。 第五观主慢了一步,来不及躲闪,硬吃了对方一脚。 嘭! 一脚正中后脑,第五观主两眼一翻,当场晕倒在地。 “师傅!” 杨遇安悲呼一声,佯装上前查看师傅。 其实眼睛余光一直暗暗留意郭破敌。 对方刚刚那一脚看似势大力沉,但杨遇安有上都督巅峰修为,哪里看不出对方中途收了力? 堪堪将第五观主踢晕,却不至于重伤。 “莫非郭破敌想拖延时间?” 杨遇安目光微微一闪。 ……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正如他所料。 郭破敌并没有再为难师徒二人,只是守在洞口寸步不离。 遇到登上山的挑战者,他就指着洞中的昏睡的第五观主推搪道:“没看到郭某正与大梦第五郎斗法吗?” “此刻我们双方气机已经锁死,牵一发而动全身,谁动谁就输!你们要挑战郭某,得按规矩来,等我与他分出胜负再说!” 挑战者们虽然明显感觉他在耍赖,奈何经过三轮比试,大梦第五郎这个名号已经广为人知,一时间竟被他唬住。 万一下一刻人家第五郎真的从地上站起来了呢? 自己不就成干扰旁人比试了? …… “柳氏那小娘皮应该消耗得差不多了。” 郭破敌看了眼开始西斜的日头,终于转回洞内。 此时第五观主昏睡依旧。 郭破敌看都不看一眼,指着杨遇安命令道:“自个将你师傅拖走吧,省得旁人说郭某欺凌老幼!” 杨遇安冷眼看着他,纹丝不动。 郭破敌熟悉这种眼神,咧嘴道:“怎么,还想给你师傅报仇?” “不,是第五某自己为自己报仇。”杨遇安抬头道 “哈哈哈……” 郭破敌闻言失笑不已。 这师徒二人要么是骗子,要么是疯子。 “你怎不说你是后土娘娘转世呢?” “对付你,用不着惊动后土娘娘。” 杨遇安缓缓摆出拳架。 “呵,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畜生!” 郭破敌也懒得跟对方拌嘴了,脚下一动,一手猛然抓来。 通通扔到江里最省事。 哪知他动杨遇安也动,速度比他还快半分。 拳头如同灵蛇一般绕开他都巨掌,击中他腰侧软处。 咚! 郭破敌肋下生疼,连退三步,目光骇然。 此拳劲力冲破他护身元气,直透脏腑,造成了内伤。 这是……上都督修为? 真的有托梦附身之法? 未等他细想,杨遇安下一招接踵而来。 却不是与他上路对攻,而是利用身形矮小灵活优势,拳脚疯狂猛戳他下盘。 明明一身细胳膊细腿,愣是打出了大铜锤的威力。 只听“咔擦”一声,郭破敌一只腿当场骨折。 正是《北伐五行步》中的金步,专用于扫马腿。 扫人腿更不在话下! 郭破敌失去一腿,瞬间摔倒在地。 但战斗尚未结束。 下一刻,狂风暴雨般的拳头迎面砸落。 …… 嘭嘭! 柳师师收拳长立,对地上考生傲然道:“回头你自己跳江吧。” 后者知道柳娘子是给自己留体面,当即踉跄起身,抱拳讨好笑道:“柳娘子实力超群,雅量不凡,只盼他日能在娘子麾下做事!” 柳师师不置可否,转身去寻觅下一个对手。 如此在岛上转了一圈,始终不见人影。 最后目光落回上一场的那处鱼形山洞。 “郭破敌啊郭破敌,可算是逮着你了。” …… 小岛外围,两名军吏划着小艇,警惕留意着岛上动静。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从某处山崖坠入水中,激起丈许高的浪花。 两人立即上前救援。 待捞起昏迷的落水者后,其中一人看清面目,不禁一愣:“这位是……郭公子的义兄?” “莫非岛上已经分出胜负,柳娘子笑到最后?” 另一人负责统计落水者名单,果断摇头:“只落水了十八人。说明除了柳娘子,岛上还有一位考生……咦,不会是他吧?” 想到某个绝不可能的名字,他立即翻找名册。 旁边救人的军吏也好奇探头过来。 不久,名册翻到最后,一个尚未划掉的名字赫然在列。 “这是……大梦第五郎?!” …… 柳师师来到山坡前,被一道身影拦住。 正是先前的手下败将。 “怎么,反悔了?” “柳娘子切莫误会!”考生连连摆手,“在下已经登船退场,不过是奉柳参军大人之命,返回岛上给娘子捎句话。” 听到是族兄的意思,柳师师下意识皱眉:“我兄长想说什么?不会又要我对郭破敌手下留情吧?” “不是。”考生摇头道,“参军大人让柳娘子当心那个大梦第五郎,切莫轻敌。” …… 柳师师从不轻敌。 哪怕面对逊色自己一筹的郭破敌,她仍抱有全力以赴的心态。 但这不代表什么阿猫阿狗,都值得自己重视。 由始至终,她都不信什么大梦第五郎的说法。 不是说世上就一定不存在托梦附体之术。 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不该出现在只练肉身的都督级身上。 起码也得是个开了八识的上仪同吧? 所以当她来到洞内,见到沉睡的第五观主,见到守在师傅身旁的杨遇安,以及本该在这里,此时却不见人影的郭破敌时,心中莫名有些怪异。 “郭破敌呢?” “太聒噪,被第五某扔到江里了。” 杨遇安直视对方柳眉,一脸认真。 第四十五章 我拿你当女侠,你却想…… “开什么玩笑!”柳师师当场翻白眼,“你师傅为老不尊,你一个小娃娃跟着瞎掺和什么!须知拳脚无眼,开不得玩笑!” 言罢还威胁似地对杨遇安挥挥拳头。 “在下的确是后土祠祠监,第五观主。”杨遇安脸色平静道。 不过柳师师却不想搭理他,转而对地上的第五观主喊话道:“是男子汉大丈夫就自己动手,别总推徒弟出来挡招!” “既然你能打败郭破敌,想来也有几分本事。值得师师出手。” “这样吧,若十招内我不能胜你,便算我输,如何?” 柳师师目光如炬,自信依旧。 只可惜第五观主本尊无法回应。 她有些恼了,当下三步并着两步走来。 哪知刚刚越过杨遇安身边,一道拳风猛然袭来。 柳师师反应极快,及时错步侧身格挡。 噔噔噔。 她连退三步,才堪堪止住身形。 “能接下某这一拳,柳娘子确实有些自傲的本钱。” 柳师师目瞪口呆地看着杨遇安,有些难以置信:“你真的是第五郎?大梦第五郎?” “柳娘子刚刚不是亲手验过了吗? 昏睡可以假装,言语可以掩饰。 手上的功夫,却做不得假。 柳师师终于动容。 也终于第一次正视眼前这个模样可爱的小道童。 “先前是我莽撞,有眼不识好汉。” “接下来,还请第五郎不吝赐教。” 言语间,隐隐有些雀跃。 嚯,原来是个女武痴。 杨遇安心中了然。 …… 柳师师打法刚猛,大开大合,比军中出身的郭破敌有过之而无不及。 杨遇安犯不着与她硬碰硬,继续依仗身形矮小,灵活应对。 两人一个如下山猛虎,一个如游丛灵蛇,洞中一时拳风脚影无数。 从场面上开,柳师师主动进攻,杨遇安不停躲闪,似乎优势在前者。 但只有身处其中柳师师才知道,杨遇安看似被动,实则总能见缝插针,冷不丁给自己来一记恨的。 反倒自己招式总打不到他身上,白白耗费力气,想当难受。 她估摸着长此下去,说不定自己会先力竭落败。 成年人的修为,小孩子的灵活身体,这组合也太欺负人了! 就是不知对方这托梦附体的功法,还能施展多久? 正当她思忖之际,杨遇安忽然不躲了,正面一拳轰来。 柳师师大叫一声”来得好”,也顺势出掌应对 她就喜欢这种痛痛快快的正面对碰。 嘭! 一招过后,柳师师连退十步,手臂发麻,心中惊骇不已。 好家伙,这力道,怕是有上都督巅峰修为了吧! 原来刚刚他偷袭时还留力了? 这《大梦洞玄真经》竟是这般神奇,让一个看上去毫无修为的小娃娃媲美上都督巅峰?! 不过……这不正是我柳师师梦寐以求的对手吗? 唯有这样强大的对手,才能砥砺武道啊! 柳师师神情狂热,准备上前再战。 哪知这时杨遇安却突然收手了。 “怎么不打了呢?” “柳娘子先前保证过,十招不能胜我,便算你输。”杨遇安提醒道。 “呃……” 柳师师被噎了一下。 不过到底是自己说过的话,于是坦然点头:“此战的确是我输了,回头绝不抵赖。” “只是眼下天色尚早,何不继续切磋一番,战个痛快?” 再战仙子就遮蔽不住我的气机,要被你哥那双火眼金睛察觉出问题了。 杨遇安心中无语道。 不过脸上只是淡然摇头:“还是不能打。” 柳师师有些急了:“莫非第五郎嫌我本领差,瞧不起我?” “非也。”杨遇安继续摇头,“只是在下担心再打下去,对柳娘子有妨害。” “第五郎这是何意?” “若我所料不差,柳娘子所用功法,应该是韩阎王的家传绝学,《阎王擒虎功》?”杨遇安反问道。 “第五郎好眼力!”柳师师大方承认,“我自幼便听闻韩柱国的威名:夜渡长江,深入敌境数百里,生擒一国之君,实乃真英雄也!” “只恨小女子家中身为降族,地位低微,未能上门求学,一睹名将风采!” “所幸族兄时来运转,来江都伺奉晋王,才为我求得韩氏部分功法修炼,聊以慰藉……” 我就说是女武痴吧! 杨遇安心中确信道。 “这便是柳娘子的问题所在了。”他开声打断对方回忆,接着先前的话,“昔年宋国公贺若弼曾蔑称韩阎王为有勇无谋的''斗将'',此话虽然有失偏颇,但到底也点出了韩阎王功法特点。” “所谓狮虎搏兔,皆用全力。《阎王擒虎功》招招刚猛,出手毫无保留,务求一击重创敌人。” “若柳娘子是个血气方刚的壮年男子,倒也无大碍。然则女子天生体质属阴,强行用这阳刚男子大开大合的杀招,时间一长,难免阴虚伤身。” 说到这里,他再次直视柳师师:“敢问柳娘子近来是否经常感觉胸部发闷,一旦练功超过两个时辰,还会微微刺痛? “第五郎怎么知道?”柳师师吃惊道。 “便是刚刚我所说的问题了。”杨遇安道,“你看韩氏一脉,有哪个女子修炼家传擒虎功的?” “这……好像还真的没有……” 柳师师此时已经完全被对方见识折服,不安问道:“那我该怎么办?难道今后就不能再练韩柱国的功法了?” “练还是能练的。”杨遇安答道,“只是往后与人对战也好,私下练功也罢,力道要留三分,否则过刚易折,命不长久。” “你看韩阎王刚猛一世,不也活不过一甲子吗?身为柱国大能,这算得上英年早逝了。” 柳师师抿嘴点头。 这也是她的人生遗憾之一。 偶像去世太早,无缘追星。 “此外,柳娘子照我这个方子煎药,连续服用一个月,当能治好胸闷的问题。” 随后杨遇安说出几味药。 …… 话说到这个份上,柳师师也不好意思再邀战了。 一番郑重拜谢后,她信守承诺,自行走到洞后跳江。 早就守候在这里的一众军吏见落水的是柳师师,满场哗然,一时难以置信。 柳师师分明感觉到兄长阴郁的目光。 此番回到家中,怕是少不了一顿责罚。 但……与今日收获相比,无所谓了。 她忍不住回过头,再次看向岛上,美目精光闪闪 虽然对方看上去年纪比自己大一轮,但这个大梦第五郎……还真是有趣。 第四十五章 我拿你当女侠,你却想…… “开什么玩笑!”柳师师当场翻白眼,“你师傅为老不尊,你一个小娃娃跟着瞎掺和什么!须知拳脚无眼,开不得玩笑!” 言罢还威胁似地对杨遇安挥挥拳头。 “在下的确是后土祠祠监,第五观主。”杨遇安脸色平静道。 不过柳师师却不想搭理他,转而对地上的第五观主喊话道:“是男子汉大丈夫就自己动手,别总推徒弟出来挡招!” “既然你能打败郭破敌,想来也有几分本事。值得师师出手。” “这样吧,若十招内我不能胜你,便算我输,如何?” 柳师师目光如炬,自信依旧。 只可惜第五观主本尊无法回应。 她有些恼了,当下三步并着两步走来。 哪知刚刚越过杨遇安身边,一道拳风猛然袭来。 柳师师反应极快,及时错步侧身格挡。 噔噔噔。 她连退三步,才堪堪止住身形。 “能接下某这一拳,柳娘子确实有些自傲的本钱。” 柳师师目瞪口呆地看着杨遇安,有些难以置信:“你真的是第五郎?大梦第五郎?” “柳娘子刚刚不是亲手验过了吗? 昏睡可以假装,言语可以掩饰。 手上的功夫,却做不得假。 柳师师终于动容。 也终于第一次正视眼前这个模样可爱的小道童。 “先前是我莽撞,有眼不识好汉。” “接下来,还请第五郎不吝赐教。” 言语间,隐隐有些雀跃。 嚯,原来是个女武痴。 杨遇安心中了然。 …… 柳师师打法刚猛,大开大合,比军中出身的郭破敌有过之而无不及。 杨遇安犯不着与她硬碰硬,继续依仗身形矮小,灵活应对。 两人一个如下山猛虎,一个如游丛灵蛇,洞中一时拳风脚影无数。 从场面上开,柳师师主动进攻,杨遇安不停躲闪,似乎优势在前者。 但只有身处其中柳师师才知道,杨遇安看似被动,实则总能见缝插针,冷不丁给自己来一记恨的。 反倒自己招式总打不到他身上,白白耗费力气,想当难受。 她估摸着长此下去,说不定自己会先力竭落败。 成年人的修为,小孩子的灵活身体,这组合也太欺负人了! 就是不知对方这托梦附体的功法,还能施展多久? 正当她思忖之际,杨遇安忽然不躲了,正面一拳轰来。 柳师师大叫一声”来得好”,也顺势出掌应对 她就喜欢这种痛痛快快的正面对碰。 嘭! 一招过后,柳师师连退十步,手臂发麻,心中惊骇不已。 好家伙,这力道,怕是有上都督巅峰修为了吧! 原来刚刚他偷袭时还留力了? 这《大梦洞玄真经》竟是这般神奇,让一个看上去毫无修为的小娃娃媲美上都督巅峰?! 不过……这不正是我柳师师梦寐以求的对手吗? 唯有这样强大的对手,才能砥砺武道啊! 柳师师神情狂热,准备上前再战。 哪知这时杨遇安却突然收手了。 “怎么不打了呢?” “柳娘子先前保证过,十招不能胜我,便算你输。”杨遇安提醒道。 “呃……” 柳师师被噎了一下。 不过到底是自己说过的话,于是坦然点头:“此战的确是我输了,回头绝不抵赖。” “只是眼下天色尚早,何不继续切磋一番,战个痛快?” 再战仙子就遮蔽不住我的气机,要被你哥那双火眼金睛察觉出问题了。 杨遇安心中无语道。 不过脸上只是淡然摇头:“还是不能打。” 柳师师有些急了:“莫非第五郎嫌我本领差,瞧不起我?” “非也。”杨遇安继续摇头,“只是在下担心再打下去,对柳娘子有妨害。” “第五郎这是何意?” “若我所料不差,柳娘子所用功法,应该是韩阎王的家传绝学,《阎王擒虎功》?”杨遇安反问道。 “第五郎好眼力!”柳师师大方承认,“我自幼便听闻韩柱国的威名:夜渡长江,深入敌境数百里,生擒一国之君,实乃真英雄也!” “只恨小女子家中身为降族,地位低微,未能上门求学,一睹名将风采!” “所幸族兄时来运转,来江都伺奉晋王,才为我求得韩氏部分功法修炼,聊以慰藉……” 我就说是女武痴吧! 杨遇安心中确信道。 “这便是柳娘子的问题所在了。”他开声打断对方回忆,接着先前的话,“昔年宋国公贺若弼曾蔑称韩阎王为有勇无谋的''斗将'',此话虽然有失偏颇,但到底也点出了韩阎王功法特点。” “所谓狮虎搏兔,皆用全力。《阎王擒虎功》招招刚猛,出手毫无保留,务求一击重创敌人。” “若柳娘子是个血气方刚的壮年男子,倒也无大碍。然则女子天生体质属阴,强行用这阳刚男子大开大合的杀招,时间一长,难免阴虚伤身。” 说到这里,他再次直视柳师师:“敢问柳娘子近来是否经常感觉胸部发闷,一旦练功超过两个时辰,还会微微刺痛? “第五郎怎么知道?”柳师师吃惊道。 “便是刚刚我所说的问题了。”杨遇安道,“你看韩氏一脉,有哪个女子修炼家传擒虎功的?” “这……好像还真的没有……” 柳师师此时已经完全被对方见识折服,不安问道:“那我该怎么办?难道今后就不能再练韩柱国的功法了?” “练还是能练的。”杨遇安答道,“只是往后与人对战也好,私下练功也罢,力道要留三分,否则过刚易折,命不长久。” “你看韩阎王刚猛一世,不也活不过一甲子吗?身为柱国大能,这算得上英年早逝了。” 柳师师抿嘴点头。 这也是她的人生遗憾之一。 偶像去世太早,无缘追星。 “此外,柳娘子照我这个方子煎药,连续服用一个月,当能治好胸闷的问题。” 随后杨遇安说出几味药。 …… 话说到这个份上,柳师师也不好意思再邀战了。 一番郑重拜谢后,她信守承诺,自行走到洞后跳江。 早就守候在这里的一众军吏见落水的是柳师师,满场哗然,一时难以置信。 柳师师分明感觉到兄长阴郁的目光。 此番回到家中,怕是少不了一顿责罚。 但……与今日收获相比,无所谓了。 她忍不住回过头,再次看向岛上,美目精光闪闪 虽然对方看上去年纪比自己大一轮,但这个大梦第五郎……还真是有趣。 第四十六章 身外化身 一月后。 江都后土祠。 “那萧世略猪狗不如!” 第五观主从外头归来,骂骂咧咧。 “好歹是将门之后,几千人的大军,怎么就给一个小小县令收拾了?” 原来不久前某地县令传来捷报,萧世略被擒,贼军溃散。 这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萧世略之乱自此落幕。 那么理所当然地,支援蒋州之事也就没了后文。 有人欢喜有人愁。 徒弟们不用上战场,第五观主肯定是高兴的。 但这不是他先前得了军中选拔头名,有机会封武职了么? 现在全都被萧世略那厮搞砸! 就不能晚一点再被擒么? 好歹等第五某先当上大都督啊…… “就是杀几千头猪,他也不可能败得这么快啊!” 第五观主痛心疾首。 这时杨遇安瞪大天真无邪的小眼睛,质问道:“猪猪那么可爱,师傅为什么要杀猪猪?” “就是就是,猪招谁惹谁了!”几个师兄师姐忍俊不禁,趁机起哄。 “师傅,咱们将来要当小秃驴,您老是秃驴王,这猪杀不得啊……” 一众弟子没大没小,第五观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逮着罪魁祸首杨遇安就要一顿胖揍。 后者当即扯开嗓门道:“柳娘子救命啊!柳娘子!” 听到柳师师的名号,第五观主下意识打了个冷颤,但随即意识到被骗了,吹胡子瞪眼道:“便是柳娘子来了,你也别想逃了这顿打!” “第五郎终于愿意见师师了吗?” 一道惊喜女声从大门外传来。 第五观主:“……” “待会柳娘子来了,就说为师闭关十日,谁都不见!” 第五观主落荒而逃,却不是去自家内院,而是翻墙躲去隔壁。 熟能生巧了属于是。 不久,柳师师大步踏入前院,左看右看找不着人,便来到杨遇安跟前,蹲下:“小郎君,你师傅呢?” “师傅说要闭关,但不知为何却跑隔壁去了。”杨遇安指着一侧院墙,将师傅卖个干干净净。 柳师师愣了愣,摸摸杨遇安脑袋:“真乖,下次请你吃饴糖!” 待柳师师离开后,一众师兄姐凑了过来。 “谬儿小师弟,柳家娘子为什么天天过来找咱们师傅切磋啊?” “她想当我们师娘呗!”杨遇安撇嘴道。 “啊,这……好像也不错?”众师兄姐恍然。 柳娘子是柳参军族妹,在城中算是名门大户,若是当了师娘,岂不是可以顿顿吃肉? 这时一个成年师兄自诩有些杂书上得来的见识,忧心忡忡道:“柳娘子正当虎狼之年,咱们师傅老皮老骨,怕是吃不消啊……” “无妨,我已经给师傅备好了固本培元的方子。” 杨遇安一脸坏笑道。 …… 且不提第五观主那边如何鸡飞狗跳。 杨遇安回到自家小院后,立即内视心田上的琼花。 武试获胜后,第五观主说智者骨灰自己用不上,转头就送给杨遇安当平安符用。 之后骨灰被琼花仙子接手,如今已有一月。 期间仙子一直闭关全力炼化,就连每日浇花的任务都停了,足见其重视程度。 杨遇安相当期待。 如此一直内视到半夜,正当杨遇安昏昏欲睡,琼花忽然微微一颤。 杨遇安打了个激灵,忙问:“仙子出关了?” “嗯。” 声音疲惫,但难掩喜悦之情。 杨遇安顿时睡意全无。 “关于你一直无法修炼现世功法的问题,我有办法了。” “我终于能正常修炼了?” 杨勇安喜出望外。 前朝功法毕竟稀缺,优质的核心功法更是罕见。 实际上,回来江都这半年,他起码积累了十种核心功法,其中不乏《阎王擒虎功》、《锥舌辅弼诀》这种档次的名将传承。 可惜除了有些鸡肋的《衣冠渡江诀(残)》,其他都不能练,看得着吃不着。 老难受了。 “正常修炼为时尚早。”琼花仙子怕他误会,立即解释,“不过是找到了一种折中的法子。” “这次炼化智者骨灰,我领悟了一种身外化身的道法……” 杨遇安很快搞清楚怎么回事。 简单说,琼花仙子能为他凝聚一个身外化身。 这个化身没有多少灵识,只能待在琼花树内修炼功法。 因为有智者大师的佛法庇护,不受杨广龙气压制影响,化身可以自由修炼现世功法,充分发挥杨遇安自身的根骨天赋。 再加上可以不吃不喝、没日没夜地修炼,效率远超杨遇安本体。 相当于开了个马甲挂机修炼。 不过境界上限不能超过本体。 譬如杨遇安是上都督巅峰,化身也只能练到这个地步。 而且还有时间限制问题。 若十年之内,化身突破上开府级,就有望抵御外界气运压制,与杨遇安本体融合,进而让他获得相应修为。 若不能,十年后智者佛法庇护消失,化身被龙气压死,前功尽弃。 这是一场豪赌。 “我眼下连眼识都无法感应,仪同无望,还谈何十年成为上开府?” 杨遇安不禁苦涩笑道。 “关键是没有合适的前朝功法!” “不,你有。”琼花仙子提醒道。 杨遇安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衣冠渡江诀(残)》 此功除了修炼速度快,可谓一无是处。 可有了身外化身,就完全不同了。 反正将来可以融合化身的修为,什么威力弱、上限低、不兼容……到时融合的时候直接废掉,专精化身那一套不就可以了吗! 反倒是修炼速度快这个优点,眼下变得尤为重要! “我本体负责快速突破境界,化身负责修炼顶尖核心功法。” “化身修行效率高,甚至可以将我手头上十种核心功法通通练一遍!” “将来还有望获得更多更好的功法……” “嘶……精通天下百家功法的强者,想想就刺激!” …… 化身不难炼制。 琼花仙子从杨遇安身上取走一滴精血,不久,琼花树干内就鼓起了一个光球。 有种胚胎的既视感。 杨遇安看到这一幕,表情不免怪异。 这时琼花仙子又提醒道:“化身只是提供一种可能性。你本体修炼也不能落下。双管齐下,有备无患。” “谨遵仙子教诲!” …… …… 一转眼,时间来到了开皇十八年。 大概是被去年萧世略之乱触动,开年之后,皇帝杨坚以江南地区海贼河盗猖獗为由,下令收缴民间船只。 凡船长三丈以上,都要上交官府充公。 江都不免一阵鸡飞狗跳。 说是三丈以上的大船,但地方执行什么标准,还不是当地官员说了算? 这里面难免出现一些趁机中饱私囊的龌龊事。 不知有多少渔户因此失去生计。 不过这些跟杨遇安暂时关系不大。 这半年来,他转练《衣冠渡江诀(残》》,终于感应到了眼识。 眼睛时不时有种奇妙的发热感。 估计再有一个月左右,就能成功打开眼识,进位下仪同。 “只可惜那些辅助丹药极为罕见,除了当初南朝宫廷有储备,民间几乎无处寻觅。否则我进境还能更快。” 至于化身那边,如今也已经将《阎王擒虎功》修炼到上都督巅峰境界,开始转练同档次的《锥舌辅弼诀》。 杨遇安当初修炼《建德十式》已经够快的了。 但跟化身一比,只能甘拜下风。 自己碾压自己的感觉,相当奇妙。 这日他修行归来,见师傅正伏在书案前写信,眉飞色舞。 “师傅,在给柳娘子写情诗吗?” “呸呸呸,什么柳娘子!为师这是在给黄娘子写信!”第五观主撇嘴道。 …… “十八年……诏曰:‘吴越之人,往承弊俗,所在之处,私造大船,因相聚结,致有侵害。其江南诸州,人间有船长三丈已上,悉括入官。’“——《隋书·帝纪第二·高祖下》 第四十六章 身外化身 一月后。 江都后土祠。 “那萧世略猪狗不如!” 第五观主从外头归来,骂骂咧咧。 “好歹是将门之后,几千人的大军,怎么就给一个小小县令收拾了?” 原来不久前某地县令传来捷报,萧世略被擒,贼军溃散。 这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萧世略之乱自此落幕。 那么理所当然地,支援蒋州之事也就没了后文。 有人欢喜有人愁。 徒弟们不用上战场,第五观主肯定是高兴的。 但这不是他先前得了军中选拔头名,有机会封武职了么? 现在全都被萧世略那厮搞砸! 就不能晚一点再被擒么? 好歹等第五某先当上大都督啊…… “就是杀几千头猪,他也不可能败得这么快啊!” 第五观主痛心疾首。 这时杨遇安瞪大天真无邪的小眼睛,质问道:“猪猪那么可爱,师傅为什么要杀猪猪?” “就是就是,猪招谁惹谁了!”几个师兄师姐忍俊不禁,趁机起哄。 “师傅,咱们将来要当小秃驴,您老是秃驴王,这猪杀不得啊……” 一众弟子没大没小,第五观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逮着罪魁祸首杨遇安就要一顿胖揍。 后者当即扯开嗓门道:“柳娘子救命啊!柳娘子!” 听到柳师师的名号,第五观主下意识打了个冷颤,但随即意识到被骗了,吹胡子瞪眼道:“便是柳娘子来了,你也别想逃了这顿打!” “第五郎终于愿意见师师了吗?” 一道惊喜女声从大门外传来。 第五观主:“……” “待会柳娘子来了,就说为师闭关十日,谁都不见!” 第五观主落荒而逃,却不是去自家内院,而是翻墙躲去隔壁。 熟能生巧了属于是。 不久,柳师师大步踏入前院,左看右看找不着人,便来到杨遇安跟前,蹲下:“小郎君,你师傅呢?” “师傅说要闭关,但不知为何却跑隔壁去了。”杨遇安指着一侧院墙,将师傅卖个干干净净。 柳师师愣了愣,摸摸杨遇安脑袋:“真乖,下次请你吃饴糖!” 待柳师师离开后,一众师兄姐凑了过来。 “谬儿小师弟,柳家娘子为什么天天过来找咱们师傅切磋啊?” “她想当我们师娘呗!”杨遇安撇嘴道。 “啊,这……好像也不错?”众师兄姐恍然。 柳娘子是柳参军族妹,在城中算是名门大户,若是当了师娘,岂不是可以顿顿吃肉? 这时一个成年师兄自诩有些杂书上得来的见识,忧心忡忡道:“柳娘子正当虎狼之年,咱们师傅老皮老骨,怕是吃不消啊……” “无妨,我已经给师傅备好了固本培元的方子。” 杨遇安一脸坏笑道。 …… 且不提第五观主那边如何鸡飞狗跳。 杨遇安回到自家小院后,立即内视心田上的琼花。 武试获胜后,第五观主说智者骨灰自己用不上,转头就送给杨遇安当平安符用。 之后骨灰被琼花仙子接手,如今已有一月。 期间仙子一直闭关全力炼化,就连每日浇花的任务都停了,足见其重视程度。 杨遇安相当期待。 如此一直内视到半夜,正当杨遇安昏昏欲睡,琼花忽然微微一颤。 杨遇安打了个激灵,忙问:“仙子出关了?” “嗯。” 声音疲惫,但难掩喜悦之情。 杨遇安顿时睡意全无。 “关于你一直无法修炼现世功法的问题,我有办法了。” “我终于能正常修炼了?” 杨勇安喜出望外。 前朝功法毕竟稀缺,优质的核心功法更是罕见。 实际上,回来江都这半年,他起码积累了十种核心功法,其中不乏《阎王擒虎功》、《锥舌辅弼诀》这种档次的名将传承。 可惜除了有些鸡肋的《衣冠渡江诀(残)》,其他都不能练,看得着吃不着。 老难受了。 “正常修炼为时尚早。”琼花仙子怕他误会,立即解释,“不过是找到了一种折中的法子。” “这次炼化智者骨灰,我领悟了一种身外化身的道法……” 杨遇安很快搞清楚怎么回事。 简单说,琼花仙子能为他凝聚一个身外化身。 这个化身没有多少灵识,只能待在琼花树内修炼功法。 因为有智者大师的佛法庇护,不受杨广龙气压制影响,化身可以自由修炼现世功法,充分发挥杨遇安自身的根骨天赋。 再加上可以不吃不喝、没日没夜地修炼,效率远超杨遇安本体。 相当于开了个马甲挂机修炼。 不过境界上限不能超过本体。 譬如杨遇安是上都督巅峰,化身也只能练到这个地步。 而且还有时间限制问题。 若十年之内,化身突破上开府级,就有望抵御外界气运压制,与杨遇安本体融合,进而让他获得相应修为。 若不能,十年后智者佛法庇护消失,化身被龙气压死,前功尽弃。 这是一场豪赌。 “我眼下连眼识都无法感应,仪同无望,还谈何十年成为上开府?” 杨遇安不禁苦涩笑道。 “关键是没有合适的前朝功法!” “不,你有。”琼花仙子提醒道。 杨遇安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衣冠渡江诀(残)》 此功除了修炼速度快,可谓一无是处。 可有了身外化身,就完全不同了。 反正将来可以融合化身的修为,什么威力弱、上限低、不兼容……到时融合的时候直接废掉,专精化身那一套不就可以了吗! 反倒是修炼速度快这个优点,眼下变得尤为重要! “我本体负责快速突破境界,化身负责修炼顶尖核心功法。” “化身修行效率高,甚至可以将我手头上十种核心功法通通练一遍!” “将来还有望获得更多更好的功法……” “嘶……精通天下百家功法的强者,想想就刺激!” …… 化身不难炼制。 琼花仙子从杨遇安身上取走一滴精血,不久,琼花树干内就鼓起了一个光球。 有种胚胎的既视感。 杨遇安看到这一幕,表情不免怪异。 这时琼花仙子又提醒道:“化身只是提供一种可能性。你本体修炼也不能落下。双管齐下,有备无患。” “谨遵仙子教诲!” …… …… 一转眼,时间来到了开皇十八年。 大概是被去年萧世略之乱触动,开年之后,皇帝杨坚以江南地区海贼河盗猖獗为由,下令收缴民间船只。 凡船长三丈以上,都要上交官府充公。 江都不免一阵鸡飞狗跳。 说是三丈以上的大船,但地方执行什么标准,还不是当地官员说了算? 这里面难免出现一些趁机中饱私囊的龌龊事。 不知有多少渔户因此失去生计。 不过这些跟杨遇安暂时关系不大。 这半年来,他转练《衣冠渡江诀(残》》,终于感应到了眼识。 眼睛时不时有种奇妙的发热感。 估计再有一个月左右,就能成功打开眼识,进位下仪同。 “只可惜那些辅助丹药极为罕见,除了当初南朝宫廷有储备,民间几乎无处寻觅。否则我进境还能更快。” 至于化身那边,如今也已经将《阎王擒虎功》修炼到上都督巅峰境界,开始转练同档次的《锥舌辅弼诀》。 杨遇安当初修炼《建德十式》已经够快的了。 但跟化身一比,只能甘拜下风。 自己碾压自己的感觉,相当奇妙。 这日他修行归来,见师傅正伏在书案前写信,眉飞色舞。 “师傅,在给柳娘子写情诗吗?” “呸呸呸,什么柳娘子!为师这是在给黄娘子写信!”第五观主撇嘴道。 …… “十八年……诏曰:‘吴越之人,往承弊俗,所在之处,私造大船,因相聚结,致有侵害。其江南诸州,人间有船长三丈已上,悉括入官。’“——《隋书·帝纪第二·高祖下》 第四十七章 北上 “黄娘子是谁?” 杨遇安凑了过来,小脸上写满了八卦二字。 “是为师的一位故友。”第五观主捋着胡子,缅怀起往事,“黄氏虽非世家大族,但在江淮一带也算有些名望。” “为师昔年还托人去他们家问媒,只可惜后来种种际遇,最终没能喜结连理。” 第五观主有些遗憾道。 “黄娘子长得好看吗?” “好看!” 第五观主下意识脱口而出,随机意识不妥,警惕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帮我师娘确认一下是不是劲敌。”杨遇安狡黠笑道,“毕竟长得好看,就不是什么普通朋友了……” 第五观主更警惕了:“把话说清楚,谁是你师娘了?” “谁给我吃肉谁就是我师娘!”杨遇安相当光棍。 第五观主无言以对。 毕竟柳娘子捎来的肉,他也吃了不少。 还有酒。 第五某怎么就管不住这嘴呢……唉…… …… 第五观主给黄娘子写信,倒也不是为了再续前缘。 至少不完全是。 原来收缴江南民船不久,皇帝又再次下令,让江都这边立即将船运往北边,以支援前线出征高丽 这还是前不久发生的事。 开皇十八年初,高丽王不知为什么突然飘了,居然勾结靺鞨人,两方合共万余骑兵力对辽西发动进攻。 全靠营州总管韦冲奋力抵抗,才算保住了地方。 杨坚虽然不像后来的杨广那么穷兵黩武,但敌人都欺负到脑门上了,不报复回去怎么成? 关键那厮还毫无悔改之意! 我大隋经过朕十八年励精图治,可不像汉初晋末那般衰弱。 和什么亲?绥什么靖? 我杨·天下大治·坚字典里就没这四个字。 打! 于是正月一过,杨坚下令以汉王杨谅,悍将王世积为行军元帅,率水陆两路三十万大军远征高丽。 尚书左仆射高颎,也即执宰重臣之一,被任命为汉王长史,统筹调度后勤。 可以说自平复江南以来,天下很久没有这等规模的大战了。 从北边的东西二京,到南边的江都城,整个大隋的战争机器再度轰鸣起来。 江都这边虽远在江南,但这不是刚好收缴了一大批民船吗? 正好可以供应水师。 一时之间,江淮二水之间,往来船只络绎不绝。 不少当地修行者也被官府临时征辟,负责运护卫船只北上。 就在这种背景下,黄家娘子不知从何人口中听闻江都出了一位“大梦第五郎”,还是自己旧识,于是写信来邀请对方一参加护船北上的任务。 “这是好事啊!” 杨遇安搞清楚前因后果,当即举双手赞成。 他还有一份北边的前朝幽魂遗愿任务未做呢,正好趁机去看看。 “师傅如今的名声只在江都城中流传,说句不好听的,江都僧多粥少,还缺一个什么大梦第五郎吗?” “还不如趁着此番北上,将名望传至江淮一带,说不定从今往后,咱们后土祠就多出许多外地香客!” “我看你只是想趁机出城玩吧?”第五观主自以为看穿杨遇安心中小九九。 不过话说回来,自从上回南下以后,师徒二人已经一年多没有离开江都了。 趁这机会出去散散心,会会故友也不错? 这时杨遇安送上致命一击:“师傅你想啊,你这次是为官府做事,柳娘子肯定没法缠着你了。这不正好可以清净一段时间了吗?” “有道理啊!” 第五观主拊掌大赞,随即又警惕起来:“这会不说人家是你师娘了?” “可您老更是我师傅啊!”杨遇安一脸真诚道,“若您非要跟黄娘子再续前缘,我们这些当徒弟的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呗!” …… 山阳渎是连接淮河与长江中下游地区的重要水上通道,也是来往两地的捷径。 因为这次是为公家做事,师徒二人终于坐上官府的驿船,不必再冒险出海。 虽然眼下就算想出海也无船可坐——都成了他们运往北边的军资。 此时船上除了船工以外,还有一众江淮修行者,当中大多是黄娘子邀请来的。 一上船,黄娘子就如同黄鹂鸟一般四下奔走串联,与众人寒暄。 不得不说,黄娘子虽年近四旬,但保养极好,一颦一笑,皆是江南女子特有的柔美。 特别是一双柔情似水的大眼睛,看得一众江湖好汉神魂颠倒。 难怪师傅第五观主至今仍对人家念念不忘。 柳娘子虽也是难得的美人,但平日粗手粗脚惯了,中老年人有些遭不住。 “哟,这不是第五郎吗?侬家还以为你忘了侬咧!” 黄娘子走到第五观主跟前,热情拉起后者的手,引得一众好汉频频侧目。 “呵呵,一别十数年,黄娘子无恙否?”第五观主故作矜持见礼道。 “什么黄娘子白娘子的!难不成十几年不见,第五郎就与侬家生分了?”黄娘子娇声嗔怪道,“侬是阿涓!” “啊,对对对!人上了年纪脑子就是容易犯糊涂,阿涓妹子有怪莫怪,嘿嘿!”第五观主瞬间破防,笑成了猪哥样。 一旁的杨遇安感觉有些丢人,悄悄溜到船边看风景去了。 …… 在黄娘子的介绍下,第五观主一一与船上修行者结识。 当知道他就是那位江都后土祠的大梦第五郎后,众人暗暗妒忌他与黄娘子举止亲密之余,又不禁有些好奇。 这大梦第五郎,果真有江湖传闻中那般神奇,能够梦中断案,附身杀敌? “诸位好汉郎君,且听侬家一言!” 黄娘子吸引了众人瞩目。 “此番来为官府做事,虽说是侬家的主意,但毕竟事关公门,往日的江湖把式怕是上不得台面。” “幸好第五郎顾念旧时交情,愿登船相助,否则侬家一介女流,也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说到这里,她故意侧身,将第五观主推到众人面前。 “第五郎也算半个公门中人,干脆往后几日,船上船下,咱们这些人如何布防,如何轮值,都听从第五郎号令,如何?” 被美人如此当众青睐,第五观主当时就有些飘了,笑道:“既然是阿涓妹子开口,第五某就恭敬不如从命,暂代几日统领之职,如何?” “自是唯第五郎马首是瞻!” 黄娘子带头叫好,其他人跟着响应。 只是声音稀稀拉拉,基本是卖黄娘子一个面子。 …… 这夜,第五观主酒也不喝,觉也不睡,将床板当成书案,奋笔疾书,扬言写出一个妥当的护船方略来。 难得人家黄娘子抬举,自己不能丢人啊! 杨遇安见状有心相劝,你一个连战场都没上过的前任团主现任祠监,写个屁的布防方略? 那黄娘子明显有阴谋啊。 但转头看到师傅一脸打了鸡血的模样,又默默闭嘴。 这孔雀开屏,羚羊斗角,铁树开花……都是劝不住的。 “罢了,反正丢人的又不是我。” 杨遇安摇摇头,盖被子睡觉。 第四十七章 北上 “黄娘子是谁?” 杨遇安凑了过来,小脸上写满了八卦二字。 “是为师的一位故友。”第五观主捋着胡子,缅怀起往事,“黄氏虽非世家大族,但在江淮一带也算有些名望。” “为师昔年还托人去他们家问媒,只可惜后来种种际遇,最终没能喜结连理。” 第五观主有些遗憾道。 “黄娘子长得好看吗?” “好看!” 第五观主下意识脱口而出,随机意识不妥,警惕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帮我师娘确认一下是不是劲敌。”杨遇安狡黠笑道,“毕竟长得好看,就不是什么普通朋友了……” 第五观主更警惕了:“把话说清楚,谁是你师娘了?” “谁给我吃肉谁就是我师娘!”杨遇安相当光棍。 第五观主无言以对。 毕竟柳娘子捎来的肉,他也吃了不少。 还有酒。 第五某怎么就管不住这嘴呢……唉…… …… 第五观主给黄娘子写信,倒也不是为了再续前缘。 至少不完全是。 原来收缴江南民船不久,皇帝又再次下令,让江都这边立即将船运往北边,以支援前线出征高丽 这还是前不久发生的事。 开皇十八年初,高丽王不知为什么突然飘了,居然勾结靺鞨人,两方合共万余骑兵力对辽西发动进攻。 全靠营州总管韦冲奋力抵抗,才算保住了地方。 杨坚虽然不像后来的杨广那么穷兵黩武,但敌人都欺负到脑门上了,不报复回去怎么成? 关键那厮还毫无悔改之意! 我大隋经过朕十八年励精图治,可不像汉初晋末那般衰弱。 和什么亲?绥什么靖? 我杨·天下大治·坚字典里就没这四个字。 打! 于是正月一过,杨坚下令以汉王杨谅,悍将王世积为行军元帅,率水陆两路三十万大军远征高丽。 尚书左仆射高颎,也即执宰重臣之一,被任命为汉王长史,统筹调度后勤。 可以说自平复江南以来,天下很久没有这等规模的大战了。 从北边的东西二京,到南边的江都城,整个大隋的战争机器再度轰鸣起来。 江都这边虽远在江南,但这不是刚好收缴了一大批民船吗? 正好可以供应水师。 一时之间,江淮二水之间,往来船只络绎不绝。 不少当地修行者也被官府临时征辟,负责运护卫船只北上。 就在这种背景下,黄家娘子不知从何人口中听闻江都出了一位“大梦第五郎”,还是自己旧识,于是写信来邀请对方一参加护船北上的任务。 “这是好事啊!” 杨遇安搞清楚前因后果,当即举双手赞成。 他还有一份北边的前朝幽魂遗愿任务未做呢,正好趁机去看看。 “师傅如今的名声只在江都城中流传,说句不好听的,江都僧多粥少,还缺一个什么大梦第五郎吗?” “还不如趁着此番北上,将名望传至江淮一带,说不定从今往后,咱们后土祠就多出许多外地香客!” “我看你只是想趁机出城玩吧?”第五观主自以为看穿杨遇安心中小九九。 不过话说回来,自从上回南下以后,师徒二人已经一年多没有离开江都了。 趁这机会出去散散心,会会故友也不错? 这时杨遇安送上致命一击:“师傅你想啊,你这次是为官府做事,柳娘子肯定没法缠着你了。这不正好可以清净一段时间了吗?” “有道理啊!” 第五观主拊掌大赞,随即又警惕起来:“这会不说人家是你师娘了?” “可您老更是我师傅啊!”杨遇安一脸真诚道,“若您非要跟黄娘子再续前缘,我们这些当徒弟的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呗!” …… 山阳渎是连接淮河与长江中下游地区的重要水上通道,也是来往两地的捷径。 因为这次是为公家做事,师徒二人终于坐上官府的驿船,不必再冒险出海。 虽然眼下就算想出海也无船可坐——都成了他们运往北边的军资。 此时船上除了船工以外,还有一众江淮修行者,当中大多是黄娘子邀请来的。 一上船,黄娘子就如同黄鹂鸟一般四下奔走串联,与众人寒暄。 不得不说,黄娘子虽年近四旬,但保养极好,一颦一笑,皆是江南女子特有的柔美。 特别是一双柔情似水的大眼睛,看得一众江湖好汉神魂颠倒。 难怪师傅第五观主至今仍对人家念念不忘。 柳娘子虽也是难得的美人,但平日粗手粗脚惯了,中老年人有些遭不住。 “哟,这不是第五郎吗?侬家还以为你忘了侬咧!” 黄娘子走到第五观主跟前,热情拉起后者的手,引得一众好汉频频侧目。 “呵呵,一别十数年,黄娘子无恙否?”第五观主故作矜持见礼道。 “什么黄娘子白娘子的!难不成十几年不见,第五郎就与侬家生分了?”黄娘子娇声嗔怪道,“侬是阿涓!” “啊,对对对!人上了年纪脑子就是容易犯糊涂,阿涓妹子有怪莫怪,嘿嘿!”第五观主瞬间破防,笑成了猪哥样。 一旁的杨遇安感觉有些丢人,悄悄溜到船边看风景去了。 …… 在黄娘子的介绍下,第五观主一一与船上修行者结识。 当知道他就是那位江都后土祠的大梦第五郎后,众人暗暗妒忌他与黄娘子举止亲密之余,又不禁有些好奇。 这大梦第五郎,果真有江湖传闻中那般神奇,能够梦中断案,附身杀敌? “诸位好汉郎君,且听侬家一言!” 黄娘子吸引了众人瞩目。 “此番来为官府做事,虽说是侬家的主意,但毕竟事关公门,往日的江湖把式怕是上不得台面。” “幸好第五郎顾念旧时交情,愿登船相助,否则侬家一介女流,也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说到这里,她故意侧身,将第五观主推到众人面前。 “第五郎也算半个公门中人,干脆往后几日,船上船下,咱们这些人如何布防,如何轮值,都听从第五郎号令,如何?” 被美人如此当众青睐,第五观主当时就有些飘了,笑道:“既然是阿涓妹子开口,第五某就恭敬不如从命,暂代几日统领之职,如何?” “自是唯第五郎马首是瞻!” 黄娘子带头叫好,其他人跟着响应。 只是声音稀稀拉拉,基本是卖黄娘子一个面子。 …… 这夜,第五观主酒也不喝,觉也不睡,将床板当成书案,奋笔疾书,扬言写出一个妥当的护船方略来。 难得人家黄娘子抬举,自己不能丢人啊! 杨遇安见状有心相劝,你一个连战场都没上过的前任团主现任祠监,写个屁的布防方略? 那黄娘子明显有阴谋啊。 但转头看到师傅一脸打了鸡血的模样,又默默闭嘴。 这孔雀开屏,羚羊斗角,铁树开花……都是劝不住的。 “罢了,反正丢人的又不是我。” 杨遇安摇摇头,盖被子睡觉。 第四十八章 黄娘子 半夜,黄娘子敲响了第五观主房门。 “第五郎,侬烧了些热水。” 第五观主立刻起身相迎,激动万分。 这阿涓妹子,实在是太体贴了! 知道第五某疲惫,还特意为我烧热水。 别看只是一盆水,物轻情义重啊! 那什么肉啊酒啊跟着一比,就是俗! 俗不可耐! “对了,第五郎的方略做得如何了?” 说到此事第五观主顿时来劲了,指着墨迹未干的纸,自得道:“我算过了,咱们这次一共运十艘船,修行者三十人。按一人驻守一艘来算,刚好可以分三班轮值,如此一来,每人每日都可以获得充分休息!” “此外,若是有贼人来袭,我们还能……” 第五观主侃侃而谈,黄娘子则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仿佛为对方才华所折服。 直到前者一口气说完,才捂嘴笑道:“第五郎做正事要紧,侬便不叨扰了!” “阿涓妹子快去休息吧,且待明日看第五某如何发挥!” “嗯嗯,长路慢慢,咱们有的是时间叙旧!” 留下一个惹人遐想的眼神,黄娘子顺势退出房门。 转过头,微微上翘的唇角隐含讥意。 …… 翌日一早,众人再次聚集到头船上,听候第五观主的安排。 此时后者虽一宿未睡,但正在兴奋头上,丝毫不感觉疲惫,反而朗声念出自己的方略。 洋洋洒洒数百字,不消片刻就念完了。 众人欲言又止,纷纷看向黄娘子。 没有等来预想中的夸赞声,第五观主有些心虚,扭头问道:“阿涓妹子,众位好汉这是什么意思?” “第五郎是侬家请来的贵客,他们顾念侬家情面,有些孬话不便当面讲。” 不知是否错觉,第五观主感觉相比昨日,黄娘子冷淡了许多。 “罢了,诸位郎君都是侬家的贵客,既是主人,岂有让客人为难的道理?今日这恶人便由侬来当吧。” 说到这里,黄娘子神情一肃,带着质问的口吻道:“第五郎难道还没察觉你这方略,漏洞百出吗?” “怎么就漏洞百出了?” 没等来预想中的赞扬,反倒遭遇当头棒喝,还是自认为关系最好的黄娘子,第五观主顿时有些急了。 “最大的漏洞,便是第五郎只顾船上,不顾船下。” 黄娘子指了指水渎两岸:“漕运行船,不全靠风帆木桨,遇到一些水浅逆风的地方,还需要召集挽夫以纤绳拖拽船身,方能继续前行。” “第五郎光顾着船上,却不知若挽夫之流若无人监督,也是会闹出不少乱子的。” “若是有贼人来劫掠,他们指不定还会浑水摸鱼!” “啊……这……”第五观主张口无言。 他又没有跑过漕运,怎么知道这些细节。 “那咱们换一班十人到岸上巡视?”第五观主试探问道。 黄娘子摇头道:“不够,东西两岸加起来,至少二十人。” “那就船上与两岸,分成三处?” 黄娘子还是摇头:“如此大家哪还有时间修整?” “第五某可以数日不眠不休,为大家站岗!”第五观主咬牙道。 “呵呵,便是第五郎不眠不休,你一人又能顶替几个?”黄娘子语含讥讽。 第五观主彻底没辙了。 正如杨遇安所想,他真的不是这块料。 “既然第五某这个方略错漏百出,你昨夜为何不当面指出?”第五观主语气苦涩道。 “侬家那时见第五郎胸有成竹,又想到郎君在江都的名声,哪敢轻易置喙?”黄娘子一脸无辜道,“只是如今看来,所谓大梦第五郎,不过尔尔。” 这时旁边有人看不过眼了,大声嚷嚷道:“什么大梦第五郎,狗屁不如。黄娘子你夫家不是跑漕运的么?干脆你来指挥我们做事得了!省得让一个外行指手画脚!“ “什么!你……你已经有夫家了?” 第五观主失声惊呼。 “第五郎怪叫什么!侬都这般年纪了,怎就不能有夫家了?”黄娘子嗔怪道。 一众修行者随之哄笑。 咔擦。 第五观主感觉胸中有东西破碎了。 从天堂到地狱,往往只需要一瞬间。 …… “师傅啊师傅,你现在有没有一丢丢想念我师娘?” 人群散后,杨遇安走到第五观主面前。 “什么师娘不师娘的,为师回头就去剃度为僧!” 言罢,见杨遇安满脸怪笑,立即补充道:“是出家人,不是秃驴王!” “不对,我为什么要骂自己秃驴……啊啊啊,看我不打断你这孽徒的脚!” …… 第五观主自然是追不上杨遇安的。 出了一身汗后,他总算平静下来。 毫无疑问,自己这次被黄娘子算计了。 她夫家就是跑漕运的,丈夫故去后,她更是一力挑起家中重担。 论起跑船的门道,打点上下的手段,自己根本比不过她。 此番之所以先推自己出来,大概是怕自己一介女流,威信不足,便借来自己“大梦第五郎”的名头,唱一出“杀人立威”的戏码。 可笑自己还傻傻地上套,以为得到美人青睐。 好一个蛇蝎美人! 这么一对比,柳师师就可爱多了。 不对,我为什么突然想起那粗手粗脚的婆娘? 第五观主莫名打了个激灵。 …… 那日之后,黄娘子顺利接过指挥大权。 沿途各处打点熟门熟路,船工挽夫之流更是都听过她的名号,配合起来毫无困难。 只能说对方根本就是有备而来,第五观主输得不冤。 杨遇安原本以为师傅会消沉很久。 但没过两日,老头又开始四处跟人喝酒打屁,仿佛那日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心态是真的好。 “也罢,只要那黄娘子后续不再惹事,就当是给师傅买一个教训了。” 杨遇安心中想道。 …… 数日后,一行人顺利来到山阳渎北边终点,隶属楚州的淮阴县。 这里也是山阳渎与淮河交汇节点。 众人不得不暂时下船。 原来山阳渎河床高出淮河不少,为了防止运河之水过快倾泻入淮,在二水交汇处筑有一道土埂用于阻挡水流,是为“末口” 只是这样一来,水道收窄,水流变得湍急,再行船就有翻船危险了。 必须找挽夫用纤绳慢慢拖拽入河,或是干脆用圆木垫底陆地行舟。 期间船客只能上岸等待。 因为正值征高丽大军集结时期,北上船舶多出往日十倍不止,黄娘子估摸着没有十天八天,他们的船过不了末口,便干脆招呼众人到县城落脚。 城中商户都是夫家往来熟人,衣食住行都可以记到她家账上。 此举自然赢得众人交口称赞。 …… …… “旧置山阳郡……开皇元年改郡为淮阴,并立楚州,寻废郡,更改县曰淮阴。”——《隋书·地理志》 第四十八章 黄娘子 半夜,黄娘子敲响了第五观主房门。 “第五郎,侬烧了些热水。” 第五观主立刻起身相迎,激动万分。 这阿涓妹子,实在是太体贴了! 知道第五某疲惫,还特意为我烧热水。 别看只是一盆水,物轻情义重啊! 那什么肉啊酒啊跟着一比,就是俗! 俗不可耐! “对了,第五郎的方略做得如何了?” 说到此事第五观主顿时来劲了,指着墨迹未干的纸,自得道:“我算过了,咱们这次一共运十艘船,修行者三十人。按一人驻守一艘来算,刚好可以分三班轮值,如此一来,每人每日都可以获得充分休息!” “此外,若是有贼人来袭,我们还能……” 第五观主侃侃而谈,黄娘子则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仿佛为对方才华所折服。 直到前者一口气说完,才捂嘴笑道:“第五郎做正事要紧,侬便不叨扰了!” “阿涓妹子快去休息吧,且待明日看第五某如何发挥!” “嗯嗯,长路慢慢,咱们有的是时间叙旧!” 留下一个惹人遐想的眼神,黄娘子顺势退出房门。 转过头,微微上翘的唇角隐含讥意。 …… 翌日一早,众人再次聚集到头船上,听候第五观主的安排。 此时后者虽一宿未睡,但正在兴奋头上,丝毫不感觉疲惫,反而朗声念出自己的方略。 洋洋洒洒数百字,不消片刻就念完了。 众人欲言又止,纷纷看向黄娘子。 没有等来预想中的夸赞声,第五观主有些心虚,扭头问道:“阿涓妹子,众位好汉这是什么意思?” “第五郎是侬家请来的贵客,他们顾念侬家情面,有些孬话不便当面讲。” 不知是否错觉,第五观主感觉相比昨日,黄娘子冷淡了许多。 “罢了,诸位郎君都是侬家的贵客,既是主人,岂有让客人为难的道理?今日这恶人便由侬来当吧。” 说到这里,黄娘子神情一肃,带着质问的口吻道:“第五郎难道还没察觉你这方略,漏洞百出吗?” “怎么就漏洞百出了?” 没等来预想中的赞扬,反倒遭遇当头棒喝,还是自认为关系最好的黄娘子,第五观主顿时有些急了。 “最大的漏洞,便是第五郎只顾船上,不顾船下。” 黄娘子指了指水渎两岸:“漕运行船,不全靠风帆木桨,遇到一些水浅逆风的地方,还需要召集挽夫以纤绳拖拽船身,方能继续前行。” “第五郎光顾着船上,却不知若挽夫之流若无人监督,也是会闹出不少乱子的。” “若是有贼人来劫掠,他们指不定还会浑水摸鱼!” “啊……这……”第五观主张口无言。 他又没有跑过漕运,怎么知道这些细节。 “那咱们换一班十人到岸上巡视?”第五观主试探问道。 黄娘子摇头道:“不够,东西两岸加起来,至少二十人。” “那就船上与两岸,分成三处?” 黄娘子还是摇头:“如此大家哪还有时间修整?” “第五某可以数日不眠不休,为大家站岗!”第五观主咬牙道。 “呵呵,便是第五郎不眠不休,你一人又能顶替几个?”黄娘子语含讥讽。 第五观主彻底没辙了。 正如杨遇安所想,他真的不是这块料。 “既然第五某这个方略错漏百出,你昨夜为何不当面指出?”第五观主语气苦涩道。 “侬家那时见第五郎胸有成竹,又想到郎君在江都的名声,哪敢轻易置喙?”黄娘子一脸无辜道,“只是如今看来,所谓大梦第五郎,不过尔尔。” 这时旁边有人看不过眼了,大声嚷嚷道:“什么大梦第五郎,狗屁不如。黄娘子你夫家不是跑漕运的么?干脆你来指挥我们做事得了!省得让一个外行指手画脚!“ “什么!你……你已经有夫家了?” 第五观主失声惊呼。 “第五郎怪叫什么!侬都这般年纪了,怎就不能有夫家了?”黄娘子嗔怪道。 一众修行者随之哄笑。 咔擦。 第五观主感觉胸中有东西破碎了。 从天堂到地狱,往往只需要一瞬间。 …… “师傅啊师傅,你现在有没有一丢丢想念我师娘?” 人群散后,杨遇安走到第五观主面前。 “什么师娘不师娘的,为师回头就去剃度为僧!” 言罢,见杨遇安满脸怪笑,立即补充道:“是出家人,不是秃驴王!” “不对,我为什么要骂自己秃驴……啊啊啊,看我不打断你这孽徒的脚!” …… 第五观主自然是追不上杨遇安的。 出了一身汗后,他总算平静下来。 毫无疑问,自己这次被黄娘子算计了。 她夫家就是跑漕运的,丈夫故去后,她更是一力挑起家中重担。 论起跑船的门道,打点上下的手段,自己根本比不过她。 此番之所以先推自己出来,大概是怕自己一介女流,威信不足,便借来自己“大梦第五郎”的名头,唱一出“杀人立威”的戏码。 可笑自己还傻傻地上套,以为得到美人青睐。 好一个蛇蝎美人! 这么一对比,柳师师就可爱多了。 不对,我为什么突然想起那粗手粗脚的婆娘? 第五观主莫名打了个激灵。 …… 那日之后,黄娘子顺利接过指挥大权。 沿途各处打点熟门熟路,船工挽夫之流更是都听过她的名号,配合起来毫无困难。 只能说对方根本就是有备而来,第五观主输得不冤。 杨遇安原本以为师傅会消沉很久。 但没过两日,老头又开始四处跟人喝酒打屁,仿佛那日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心态是真的好。 “也罢,只要那黄娘子后续不再惹事,就当是给师傅买一个教训了。” 杨遇安心中想道。 …… 数日后,一行人顺利来到山阳渎北边终点,隶属楚州的淮阴县。 这里也是山阳渎与淮河交汇节点。 众人不得不暂时下船。 原来山阳渎河床高出淮河不少,为了防止运河之水过快倾泻入淮,在二水交汇处筑有一道土埂用于阻挡水流,是为“末口” 只是这样一来,水道收窄,水流变得湍急,再行船就有翻船危险了。 必须找挽夫用纤绳慢慢拖拽入河,或是干脆用圆木垫底陆地行舟。 期间船客只能上岸等待。 因为正值征高丽大军集结时期,北上船舶多出往日十倍不止,黄娘子估摸着没有十天八天,他们的船过不了末口,便干脆招呼众人到县城落脚。 城中商户都是夫家往来熟人,衣食住行都可以记到她家账上。 此举自然赢得众人交口称赞。 …… …… “旧置山阳郡……开皇元年改郡为淮阴,并立楚州,寻废郡,更改县曰淮阴。”——《隋书·地理志》 第四十九章 船丢了 停留期间,杨遇安日日跑去淮河浇花。 江淮常常并称,后者“人气”虽然略逊于前者,但也不是寻常小河可比。 至少在杨遇安浇花的水系里面,排名第三。 大约十五次左右能出一魂。 以他现在一日浇花十次的额度,也就是三日得两魂的频率。 杨遇安因此知道了不少附近的水文地里状况。 淮河大体上是东西流向的。 此时通济渠尚未修通,他们要继续往北运船,只能先逆流东行一段,然后转入汴泗水道,方能继续北行。 这正合杨遇安心意,因为他记得自己有一份尚未解锁的前朝幽魂记忆,就在此地上游一处名叫“破釜塘”的地方。 …… “你想去破釜塘?” 第五观主正与一位当地人喝酒吹牛,骤然听到徒弟想法,不由一愣。 他年轻时在江淮一带打滚过,自然听说过那个地方。 据说里面水网纵横,地形错综复杂,是河盗的天然温床。 哪怕官府漕船进入其中,都得小心翼翼,免得遭人下黑手。 于是他板着脸教训道:“破釜塘那种险地岂是你一小儿轻易可去的?想当年堂堂四十万秦军都栽倒在里面,被那西楚霸王破釜沉舟,一战打得屁滚尿流……“ 此言一出,立即遭到旁人嗤笑:“第五郎此言大谬!此破釜非彼破釜也!” “楚霸王破釜沉舟的巨鹿古战场,远在河北邢州,距离此地上千里!” 第五观主尴尬不已。 杨遇安反正已经习惯师傅丢脸了,好奇问道:“那‘破釜塘’这么名称怎么来的?” “这里面说法可多了!”那人兴致勃勃解释道,“有说是太上老君失手打翻了炼丹炉,砸到淮河上,成了‘破釜’。” “也有说不是老君打翻的,而是他老人家在炼化一只石猴的时候,被那猴精一怒之下,踢翻炉子……” 杨遇安闻言心中一动,这不就是我猴哥么! 原来这会就已经有类似说法了? 这个时点,猴哥师傅御弟哥哥应该还没有出生吧? 不,不止御弟,御兄李二好像都还在娘胎里…… 如此胡思乱想了一阵,便听那人又道:“第五郎刚刚有一点说得不差,破釜塘确实是险地。那里有大量泥沙淤积而成的滩涂,将河道切割成蛛网般模样,如同一个破裂的大釜,乃是藏污纳垢之地。” “官府虽屡屡派人清剿,但匪患却总又死灰复燃。” “而且他们也不会主动招惹官兵,只挑弱势的商旅行人下手。久而久之,本地县令便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们若要进入其中,最好还是等人多一些再去。” …… 如此又练功浇花数日。 这日杨遇安回到落脚的驿馆,见众人齐聚一堂,相顾无言。 场面十分压抑。 他悄悄溜到师傅身后打听。 “我们的船昨夜刚刚转入淮河,就被一伙河盗抢走了!”第五观主脸色沉重道,“还有几位兄弟受了重伤!” “河盗不知这些是官府征用的船?” “如何能不知!至尊要征伐高丽,天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那他们胆子也太肥了!”杨遇安不禁啧啧称奇。 师徒二人说悄悄话的同时,堂上也终于有人开口。 一位年轻修行者提议道:“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初来乍到,不熟悉地形,根本找不到河盗踪迹。与其夜长梦多,不如赶紧报官!” “万万不可!”一位老者高声反对,“我等押运的十艘船属于军械。如今大战在即,丢失军械乃是大罪!这事若捅到官府里,就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可咱们一直找不到河盗,失船的事迟早还是会被官府知道的啊!” “要不咱们私下再去招募一些江湖好手?人多力量大嘛!” “这事明显就是个粪坑,你当别人都是傻子?” 众人一时争执不下,纷纷望向上首位置的黄娘子。 后者此时心中同样没什么好主意。 本地河盗往日从不劫掠官府漕船,怎么如今朝廷要打仗了,他们反而破例了? 这事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思来想去,自己去抓河盗不现实,还是要设法疏通县令那边的关系,看看能不能帮忙追回失船,顺便减轻罪名…… 正当她准备宣布自己决定之时,堂下忽然有人指着第五观主提议道:“大梦第五郎不是擅长梦中断案吗?要不你来帮大家找找河盗的去向?” 第五观主突然被点名,愣了愣,讪笑道:“虚名而已,当不得真!” 我会梦中断案? 我自己都不知道哇! “呵呵,第五郎不必过谦!侬家早就听闻郎君师承陆天师的《大梦洞玄真经》,只恨无缘一见。郎君何不让侬家开开眼界?” 第五观主原本还有些心虚的,但忽然想起对方先前那般利用自己,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反唇相讥:“黄娘子不是说第五某不过尔尔吗?既然如此,某何必再献丑?” “第五郎堂堂七尺男儿,怎地跟侬一妇道人家斤斤计较?”黄娘子能言善辩,口舌之争根本不虚他,“也罢,既然第五郎对侬家心怀怨恨,干脆两边各施各法。侬去找走本地县令的门道,郎君自行去查盗贼踪迹。” “两边不管谁能取得进展,总归对大家来说都是好事,诸位说是不是这个理?” 众人闻言纷纷称是,大赞黄娘子识大体。 如此一来,第五观主顿时骑虎难下,不想查案也得去查了。 …… 半日后,师徒两人来到河边,身后还跟着十多名修行者。 这些人或是不想接触官府,或是好奇传闻中的大梦洞玄之法,纷纷跟了过来。 当中就有先前拒绝报官的老者。 “第五郎,你已经观望了足足半个时辰,可有什么收获?” “呵呵……不忙,不忙,且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第五观主擦了擦额角冷汗,心中只想骂娘。 刚刚为什么就沉不住气,又去招惹那黄娘子呢? 自己根本不懂什么梦中断案啊! 这下好了,又得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 想当这里,他忍不住猛灌一口酒压惊。 为今之计,只能希望后土娘娘再次显灵了。 虽说这里距离江都后土祠有数百里远,但她老人家毕竟是神仙,过来这边应该不难吧? 第四十九章 船丢了 停留期间,杨遇安日日跑去淮河浇花。 江淮常常并称,后者“人气”虽然略逊于前者,但也不是寻常小河可比。 至少在杨遇安浇花的水系里面,排名第三。 大约十五次左右能出一魂。 以他现在一日浇花十次的额度,也就是三日得两魂的频率。 杨遇安因此知道了不少附近的水文地里状况。 淮河大体上是东西流向的。 此时通济渠尚未修通,他们要继续往北运船,只能先逆流东行一段,然后转入汴泗水道,方能继续北行。 这正合杨遇安心意,因为他记得自己有一份尚未解锁的前朝幽魂记忆,就在此地上游一处名叫“破釜塘”的地方。 …… “你想去破釜塘?” 第五观主正与一位当地人喝酒吹牛,骤然听到徒弟想法,不由一愣。 他年轻时在江淮一带打滚过,自然听说过那个地方。 据说里面水网纵横,地形错综复杂,是河盗的天然温床。 哪怕官府漕船进入其中,都得小心翼翼,免得遭人下黑手。 于是他板着脸教训道:“破釜塘那种险地岂是你一小儿轻易可去的?想当年堂堂四十万秦军都栽倒在里面,被那西楚霸王破釜沉舟,一战打得屁滚尿流……“ 此言一出,立即遭到旁人嗤笑:“第五郎此言大谬!此破釜非彼破釜也!” “楚霸王破釜沉舟的巨鹿古战场,远在河北邢州,距离此地上千里!” 第五观主尴尬不已。 杨遇安反正已经习惯师傅丢脸了,好奇问道:“那‘破釜塘’这么名称怎么来的?” “这里面说法可多了!”那人兴致勃勃解释道,“有说是太上老君失手打翻了炼丹炉,砸到淮河上,成了‘破釜’。” “也有说不是老君打翻的,而是他老人家在炼化一只石猴的时候,被那猴精一怒之下,踢翻炉子……” 杨遇安闻言心中一动,这不就是我猴哥么! 原来这会就已经有类似说法了? 这个时点,猴哥师傅御弟哥哥应该还没有出生吧? 不,不止御弟,御兄李二好像都还在娘胎里…… 如此胡思乱想了一阵,便听那人又道:“第五郎刚刚有一点说得不差,破釜塘确实是险地。那里有大量泥沙淤积而成的滩涂,将河道切割成蛛网般模样,如同一个破裂的大釜,乃是藏污纳垢之地。” “官府虽屡屡派人清剿,但匪患却总又死灰复燃。” “而且他们也不会主动招惹官兵,只挑弱势的商旅行人下手。久而久之,本地县令便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们若要进入其中,最好还是等人多一些再去。” …… 如此又练功浇花数日。 这日杨遇安回到落脚的驿馆,见众人齐聚一堂,相顾无言。 场面十分压抑。 他悄悄溜到师傅身后打听。 “我们的船昨夜刚刚转入淮河,就被一伙河盗抢走了!”第五观主脸色沉重道,“还有几位兄弟受了重伤!” “河盗不知这些是官府征用的船?” “如何能不知!至尊要征伐高丽,天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那他们胆子也太肥了!”杨遇安不禁啧啧称奇。 师徒二人说悄悄话的同时,堂上也终于有人开口。 一位年轻修行者提议道:“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初来乍到,不熟悉地形,根本找不到河盗踪迹。与其夜长梦多,不如赶紧报官!” “万万不可!”一位老者高声反对,“我等押运的十艘船属于军械。如今大战在即,丢失军械乃是大罪!这事若捅到官府里,就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可咱们一直找不到河盗,失船的事迟早还是会被官府知道的啊!” “要不咱们私下再去招募一些江湖好手?人多力量大嘛!” “这事明显就是个粪坑,你当别人都是傻子?” 众人一时争执不下,纷纷望向上首位置的黄娘子。 后者此时心中同样没什么好主意。 本地河盗往日从不劫掠官府漕船,怎么如今朝廷要打仗了,他们反而破例了? 这事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思来想去,自己去抓河盗不现实,还是要设法疏通县令那边的关系,看看能不能帮忙追回失船,顺便减轻罪名…… 正当她准备宣布自己决定之时,堂下忽然有人指着第五观主提议道:“大梦第五郎不是擅长梦中断案吗?要不你来帮大家找找河盗的去向?” 第五观主突然被点名,愣了愣,讪笑道:“虚名而已,当不得真!” 我会梦中断案? 我自己都不知道哇! “呵呵,第五郎不必过谦!侬家早就听闻郎君师承陆天师的《大梦洞玄真经》,只恨无缘一见。郎君何不让侬家开开眼界?” 第五观主原本还有些心虚的,但忽然想起对方先前那般利用自己,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反唇相讥:“黄娘子不是说第五某不过尔尔吗?既然如此,某何必再献丑?” “第五郎堂堂七尺男儿,怎地跟侬一妇道人家斤斤计较?”黄娘子能言善辩,口舌之争根本不虚他,“也罢,既然第五郎对侬家心怀怨恨,干脆两边各施各法。侬去找走本地县令的门道,郎君自行去查盗贼踪迹。” “两边不管谁能取得进展,总归对大家来说都是好事,诸位说是不是这个理?” 众人闻言纷纷称是,大赞黄娘子识大体。 如此一来,第五观主顿时骑虎难下,不想查案也得去查了。 …… 半日后,师徒两人来到河边,身后还跟着十多名修行者。 这些人或是不想接触官府,或是好奇传闻中的大梦洞玄之法,纷纷跟了过来。 当中就有先前拒绝报官的老者。 “第五郎,你已经观望了足足半个时辰,可有什么收获?” “呵呵……不忙,不忙,且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第五观主擦了擦额角冷汗,心中只想骂娘。 刚刚为什么就沉不住气,又去招惹那黄娘子呢? 自己根本不懂什么梦中断案啊! 这下好了,又得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 想当这里,他忍不住猛灌一口酒压惊。 为今之计,只能希望后土娘娘再次显灵了。 虽说这里距离江都后土祠有数百里远,但她老人家毕竟是神仙,过来这边应该不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