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茧成蝶》 第一章 祸从天降 九八年九月十八日,北方小城梅澜江市。 初秋,是梅澜江最好的季节。 天气一早一晚有些凉了,到了上午时分,天空湛碧,蓝得明净透亮,时尚的年轻人,还穿着夏日服装,而上了年纪的中年人,则在单薄的内衣外搭了一件外套。 北方的春天姗姗来迟,秋天却在悄无声息之时闯入,九月刚过,微风骤起,树上已有零星枯叶失去水分,飘落下来,在行人头顶上盘旋。 “鹿鹿小筑”在今天中午正式开业。 “鹿鹿小筑”是一座独立的小二楼,占地面积不算大,却也回廊九曲山石环绕。 二楼还引来涓涓溪水,汇成一泓碧水,绿萝藤蔓青翠欲滴,水中锦鲤像游动的红宝石悠然自得。 酒店老板程伟泽戴一副金丝边的眼镜,身高一米八五,五官立体俊朗,身材挺拔笔直,一看就有军人的素质。 程伟泽前几天才刚刚过完自己三十岁的生日,他说三十而立,这一年一定要更上一层楼。 他身着笔挺的米色西服,领口系着淡蓝色的领带,笑意满满地与进入饭店的亲朋好友握手打着招呼。 妻子桑小雨也笑靥如花的夫唱妇随站在他身边,桑小雨喜欢把自己变成从属的身份,总是喜欢退让在丈夫的身后,她彬彬有礼地送上感谢的话,眼里流露出小鸟依人般迷离而温情的光。 桑小雨今年二十七岁,已是四岁孩子的母亲,可她眉眼之中还如少女一般清澈明澄。 她身着旗袍,头发挽得高高的,同样能看出有舞蹈的功底,她也笑吟吟与所有到场的人热情地打着招呼。 十点五十八分,开业典礼正式开始,鞭炮齐鸣、鼓乐震天,门前围观看热闹的多达上百人。 一串串彩色气球腾空而起,天空骤然变得五彩缤纷。 门前的空地上停放多辆豪华气派的小轿车,从这些轿车里下来的人,多数是夫妻俩的朋友和亲属,也有朋友的朋友。 程伟泽笑容可掬地上前一一与他们握手寒暄。 这些人也都没空手来,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是酒店将来潜在的客户。今天也都象征性地拿来两个大花篮,有的直接给了红包。 门口的花篮整整摆了两排,饭店门的左右处写着一副对联: 上联:朋友如云笑语多 下联:泉清月映烛光杯 横批:开业大吉 来宾的绶带上写的几乎都是些恭贺开业的贺词。 典礼上的讲话非常简短,程伟泽隆重介绍并感谢了几位嘉宾,寒暄过后坦言:“凡是今天来的,除了亲朋就是好友,都是我程某人的至爱亲朋,闲话就不多说了,一句话:吃好、喝好。” 桑小雨则善解人意地给每位客人送上贵宾卡,以示诚意。 程伟泽一声令下,厨房唱上了主角。 一时之间高挑美丽的女服务员穿着鲜红的旗袍穿梭在大厅的各个桌子中间。 人们好像参加婚礼一般,喜气洋洋。 人们都集中在二楼的包间里。这里花红柳绿,尤其是亲属带来的孩子们,欢笑着、奔跑着,景象十分红火热闹。 程伟泽和桑小雨可爱的儿子五岁的程子侨也在酒店里钻来钻去,大厅里一派繁华和谐。 十多分钟的时间四大主菜就上齐了。 它们分别是横行霸道蟹、花开富贵虾、小鸡炖野蘑和九月鲈鱼美。 人们开始动筷,空气中芳香四溢。 酒店里人声鼎沸,笑语喧天,所有来宾都被这豪华而又气派的服务啧啧称奇。 二楼的每个包厢里都是嘈杂喧闹,食客如云,一派生意红火的景象。 程伟泽不断地在各个房间和各桌之间来回穿梭着,他特别满意今天的一切,人们也程老板程老板地恭维着,把程伟泽叫得心花怒放。 训练有素的服务员们,也显示出一流的服务标准,说话的时候身子微微前倾,每说一句话之前都微笑甜润,解答过后,又必须职业性地躬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一切近乎完美。 客人们也把赞美的话不时送到程伟泽的耳朵里,称他不愧是个奇才,几年的时间就把一个小店做得风生水起,如今做高档酒店规模又是一流的。 程伟泽客气地各桌敬酒,嘴里谦虚地说全靠大家捧场了。 妻子桑小雨也和程伟泽一样,热情洋溢地招待着各路客人,眉眼间全是喜悦。 桑小雨从头到尾没有发言,她不时把目光投向彬彬有礼的丈夫,眼里满是欣赏与崇拜。 她高挑的身材仪态静好风华万千。漂亮的旗袍把她衬得气质优雅,光彩照人。 一切是那么的完美、和谐。 “轰隆”一声巨响,所有人心里一振,有人大叫不好了。 人们立时慌乱起来,楼上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悲剧发生的时候,没有一点预兆。 响声来自一楼。 因为是试营业,一楼大厅里没有客人。 一声巨响,打破了所有人的喧哗。 开业时间是十点五十八分,出事时间为十一点十八分…… 后厨在一楼,几大主菜上完以后,就剩下一些炒菜。程伟泽不断来后厨催促抓紧时间,让客人等久了不好。 主管大厨李义国就有些着急。 情急之下,他把煤气罐私自接出一根,连在灶台上。 他看还是不够,又吩咐再加一个灶。 厨房里已经是热气腾腾人满为患了,有人还提醒了他一句,说这样是不是有点危险? 他说一定要注意安全。 但忙起来的时候,这些都忘记了。 就在后厨人员相互奔走时不知是谁好像往返的时候,绊了一下,踢到管线上了,手里的菜盘也扔在地上。 至于怎么爆炸起的火,谁也不清楚。 事发突然也就三、二秒钟的事。 李义国首当其冲,他被一股热浪冲出了后厨,两个配菜的助手满脸是血,看不清伤在了什么地方。 一时之间,一楼的人鬼哭狼嚎,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碰壁。 整个二楼的人,全都感觉到了楼板的振动,接着一股气流夹裹着浓烟从一楼窜了上来,火也跟着了起来。 人们一下子慌作一团,杯盘顷刻之间被人们踩在脚底下,大人叫、小孩儿哭得乱作一团。 临窗的一个客人以为地震了,慌忙之中破窗而出,造成骨折。在他的带动下,又有两个不明真相的人随他跳了下去…… 出事时程伟泽还在敬酒,他本能地感到要坏,于是他冒着浓烟冲下一楼。 等他到了一楼的时候,眼前的景象把他吓呆了……烟雾弥漫,什么也看不见,但烟雾后的叫喊和哀嚎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脑子一片空白,知道这下子全完了,酒楼里哭声一片,恐怖血腥的场面把服务员吓得面如死灰…… 110警车、119救火车、120救护车以最快的速度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电视台也出动了报道车……围观群众如潮水一般把出事现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消防车的及时赶到,让事态没有再扩大。 当天晚上电视台就做了报道:没有死亡人数。重伤五人,轻伤七人,一楼饭厅破坏严重,二楼的玻璃全部振碎。 因为玻璃砸伤的也有三人,连行走在外的路人也不能幸免,从二楼跳下的有三人砸到一人…… 左侧的花店的玻璃全部振碎还有右侧的药店。 程伟泽第一时间赶到医院,在得知自己的孩子和家人安然无恙后,心里稍安,好在重伤的人都被抢救了过来,没有生命危险。最重的李义国全身烧伤面积高达百分之七十,面容已毁。 另外两位厨师脸部灼伤,有一个是碎片刺进了左肋,还有一个被油锅连烫再砸,当时就吓晕了过去。 医生粗略地算了一下,什么抢救费、处置费、重症费、手术植皮……还不包括临时发生的费用。 程伟泽这一刻大脑一片空白,呆呆地看着医生。 他认为医生说得完全不是他所能听得懂的中国话。 医生嘴里报出一串又一串的数字,程伟泽感觉自己进了阿拉伯,不明白他怎么只说数字不说话呢? 当医生提醒他,马上必交十万元的抢救费时,他才从鸟语中如梦初醒。 医生说:“这点钱就是抢救的钱,用不了一周,就还得打进二、三十万。” 他频频点头,带着哭腔说:“求求你们,无论如何要把人抢救过来,千万别有死亡的人,我马上筹款去。” 程伟泽出了医院,站在午后的大街上,脑袋里像灌了铅,腿也有千斤重。 一夜回到解放前。 他苦心经营了那么多年,他从小饭店一直打拼近十年,如今…… 他不敢算账。光是医药部分最少也得五十万,后期恢复更是一笔无头的烂账。酒店是他用二十多万租来的,一年的租金早就交齐。 一楼炸得面目全非,维修部分没有十几二十万也下不来。他从筹划到开业投入了多少? 他不敢再想,银行里的贷款更是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时,桑小雨打来电话,她带着哭腔说:“老公,你在什么地方呢?我都快急死了,好不容易东拼西凑凑足了九万交到医院了,你赶紧回家, 这点钱什么也不够,我们一起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桑小雨接着就真的哭了起来。 程伟泽心乱如麻。 怎么办? 一时之间他又清楚得很,某种他看不见的东西,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走了他们夫妻多年创下的家业。 近十年啊,那是他们像蚂蚁搬家、小鸟筑巢一点点辛苦攒下的银两,转瞬间就灰飞烟灭。 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也筹不来像天文数字一样的债务呀。他放下妻子的电话,茫然无措地走在挥洒阳光的大街上。 此时警笛声响起,他打了一个激灵,还不上钱就要去坐牢……钱,他粗略地算了一下,还差十万八千里,而坐牢……他本能地跑到一处僻静的地方也安抚一下无处安放的心。 可他的心里空荡荡的,仿佛置身在波涛汹涌的海面,除了狂风和暴雨,没有一棵稻草可以让他救命。 过了足足有五分钟的时间,程伟泽终于从极度的恐怖中恢复了神志,他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但叫个不停的大哥大一个劲在鸣响,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漫过心头,汇成了万念俱灰的绝望。 他知道自己完了。 此时正值中午,空荡荡的巷子里悄无声息,他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一阵轻风,吹向他浆糊一样的脑袋,一种丧家之犬的境地让他打心眼里涌起一股悲凉。 所有人都是在这一刻,再也不知道程伟泽的去向了。程伟泽从此杳无音讯。他失踪了,逃跑了。 桑小雨的天塌了。 第二章 祸不单行 程伟泽出逃的消息不胫而走。面对飞来的横祸桑小雨没有丝毫的思想准备。她不信,她怎么都不会相信自己眼中有能力负责任的丈夫,会在这样一个节骨眼上人间蒸发了。 她拨打了丈夫的电话,里面的女声不断重复着一句话:“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桑小雨知道了,丈夫真的跑了,成了战场上的逃兵,她还是不愿意相信,反应迟钝像个傻瓜一样站在阳光里。 纸里包不住火,当人们再没看到程伟泽出现时,他们全都慌了神。桑小雨成了他们的救命稻草。 他们把她的家被围了一个水泄不通。这些患者的家属、房主、批发商甚至装修还剩尾款的装饰公司的人员都不约而同聚拢过来。 桑小雨的家成了大车店,这里仅仅是迎来送往的办事处一般,人们二十四小时对待她像对待洪水一样,严防死守。怕她也像程伟泽一样溜之大吉。 人们私下里盛传说他俩商量好了,一个先跑,另一个随后就到。 说得人有鼻子有眼的,听得人心惊胆战。于是聚结起来找到公安局,要对桑小雨实行二十四小时监控。 无论她如何解释,她的声音在一片怒骂声中,被淹没了。 也有一个供货商,他直直地跪倒在桑小雨的脚下,让她无论如何也要把自己的货款结了,他说如果没钱,他的店也要关闭了。 其中有一个病患的家属,上来揪住桑小雨的头发大骂不止,后面又有一个人上来就打了她两个耳光。 桑小雨眼前金星四溅,耳中金戈铁马她就是在人们的混乱中倒下去的……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她发现了两个公安女警。 不知是谁报了警,警察赶到的时候,人们才平息下来。 女警看她醒了过来,递过一杯水,说:“不管有多难都得撑下去,千万别有跑的想法。” 桑小雨无语,她没想跑,她想死。她真想对前来讨债的人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可是她说不出口,程伟泽的出逃激怒了众人,也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她想两个人怎么也能相搀相扶走过这最艰难的一段,没想到他落荒而逃。 与眼前的灾难相比,程伟泽的出逃对她的打击更致命。 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个与自己共患难的丈夫,会在这么大的灾难面前,扔下年迈的父母和幼小的孩子…… 家已没有了家的模样,有点像剧院,她是主角。她的喜怒哀乐都牵动着观众的心弦。 家准确一点说更像灵堂,里面弥漫着毁灭的气息,她更像是垂死之人,被一大群人瞻仰着,人们无不哀婉沉痛。希望她能在奄奄一息中起死回生。 桑小雨不敢想整件事情的处理经过,这是她迄今为止活了近三十年遇到的最大的灾难。 麻烦越集越多,其间种种的恶性事件时有发生,她的家根本变成了免费旅馆,二十四小时有人监控不说,连休息、商量的时间都不给。危机前赴后继接踵而至。 医院天天打来电话催款,患者家属更是忧心如焚。 李义国是罪魁祸首,法院也给出明确意见,但此时的他躺在病床上,自己还是要负起主要的责任来。 他们形成了三班倒,不停地在医院和她家里上班。医院的消息就是他们带来的,医院很明确地表示: 我们不是福利院没钱断药。 房主一天来一次,商议房屋损坏赔偿问题,还有出了这么大事故,房子谁还肯租?这部分损失,人家要得也理直气壮…… 桑小雨感觉自己就是一个机器人,她几乎什么也不懂,也不知道,只是机械而麻木地应对所有人的辱骂。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桑小雨不止一次问自己。 还好,婆家的姐妺出面了,为自己没出息的兄弟收拾烂摊子,小姑子程伟婷建议桑小雨找一个律师,全权委托帮忙代理。 律师是程伟泽的朋友,他对程伟泽的行为不屑一顾,在桑小雨面前没少骂程伟泽。 桑小雨什么也没说,从出事到现在,再到几年后,桑小雨没有一句抱怨丈夫的话,尤其是在婆家人面前。 在律师和法院及银行共同干预下,几家终于达成协议: 桑小雨在银行的帮助下卖掉了自己的三套楼房和车,得款一百多万,用于支付伤者的医疗费和伤残生活补助费。(如再有费用发生,再与法院协商) 程伟泽现存股票二十四万,用于归还贷款。房屋损失这块,经反复协调,最终也统一了意见,赔偿十五万元。 剩下的还有准备营业后的各种食物、海产品、装修款项等等总计损失近一百多万。除去有偿还能力的部分,其他部分就没有着落了。 银行和债主们据理力争,法院最后给了桑小雨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一个月后还没偿还能力,那法院将依法判处。 桑小雨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推上了高速公路,没有停下来和回头的余地。 桑小雨走投无路,她卖了房子、卖了车、卖了首饰、卖了家电,她把能卖的都卖了。 最后把工资积蓄、股票收入所有的都加在了一起。 最后的缺口是三十四万元。如果经商期间,她借三十四万元可能性很大。 如今,谁都知道她出了这么大的事,谁还肯靠上她的边?躲都来不及。她顾及不了这么多了,先是亲戚朋友,然后是同事同学。她开始了漫漫的借钱还债的路。 桑小雨知道自己的天塌了,地也陷了。 她觉得自己二十七年的青春和美好在此时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句号,接下来迎接她的,再没有温情的玫瑰,全部都是暴风骤雨。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只短短的几天,美丽的容颜好像凋谢的花朵,还未彻底绽放就枯萎了。 她心如刀锥。 楼房被银行冻结了,东西也被债权人搜刮一空,桑小雨手里拿了一个大大的黑色袋子,里面是自己零星的衣物、鞋子。 公交车已然下班,她步行在黑色的梅澜江大街上,走了三个小时,才来到母亲居住的平江西路。 桑小雨有些累了,她靠在路面的路灯下,准备休息一下,路灯在黑暗中散发着昏黄的灯光,一群来日不多的虫子围绕在光圈下,迎光飞舞。 飞蛾扑火。 桑小雨觉得自己和它们一样,想用微弱的光亮取暖或是寻找光明的出路。 终于到家了,她长长舒了一口气。 桑小雨的父亲在她结婚后生病去世了,家里只有母亲和儿子。 因给生病的父亲治病,家里早已是一贫如洗,桑小雨的母亲是个要强的女人,她从未伸手管女儿要钱,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到头来还是得母亲收留她们娘俩。 母亲家住在离市区偏远的地方叫平江西路,是平房。 居住在这里的居民,多数是菜农,他们以种菜卖菜为生,其实,这里的生活很粗粝,人都是实在的人,表现亲昵有时会用揭老底的方式。 桑小雨酒店开得红火的时候,多次恳请老人来市里照顾孩子,母亲只来了一年多,儿子稍大一点,老人就又回到自己的老房子里。 她说不习惯城里的住房,愿意在平房的院子里拾掇些花花草草,桑小雨也就顺了老人的心意。 儿子程子侨今年五岁多了,出事那天也在酒店。 孩子还小,这事一晃也就过去了。可是母亲当天惊吓得不轻,尤其是听说女婿跑了,老太太更是气血攻心,差一点就倒下。 程家兄弟姐妹三个,程伟泽居中。一个姐姐一个妹妹,事发时她们也在现场,其中妹妹还受了皮肉伤。 也幸亏这姐俩,不然那些已经在前期筹备半个月的服务员也要到法院去告他们工资款。是姐俩好话说尽,这才息事宁人。 可其他的供货商却不干了,无论这姐俩磨破了嘴皮子,人家也是不答应。姐俩的意思是缓一缓,对方说,再缓都跑光了。 程伟泽的离去,让事件更加恶化,失信于人的程伟泽,带给桑小雨的是承担后果的恶果。 当桑小雨红着眼睛前来借钱的时候,本不富裕的姐妹两个还是每人都拿了五千。这一万元实在是杯水车薪,可是桑小雨别无他法,蚂蚱也是肉能凑一点是一点。 第三章 拷问亲情 桑小雨脱掉了原本还算得上品牌的时装,穿上了格外朴素的牛仔裤和白色旅游鞋,一件高领棕黄色的小风衣。 推开门,迎面的空气寒潮逼人。 街上稀少的行人,在冷风中瑟缩发抖,偶尔从哪家的屋子里飘出流行歌曲,美妙的旋律在四周迤逦荡漾。 桑小雨每天都早早出门,然后两手空空地归来,母亲开始的时候还有兴趣地问她借到钱没? 看她无精打采样子,现在连问都懒得问了。 一连三天,她空手而归,她觉得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事是挣钱,可比挣钱还难的事是借钱。 她来到一个还算亲近的表姑家,表姑家的女儿连门都没敢打开,只开着半边门,说他们自己的日子如何如何的艰难,桑小雨连借钱两个字都没吐出口,人家就把门关上了。 桑小雨泪流满面。 她站在街的一隅,不敢再想要到哪里伸手借钱去,万般无奈之下,她来到了一个现在富裕的表姐家。 这位表姐一见她来了,连寒暄都免了,立刻幸灾乐祸地说: “往日你风光旖旎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过我?开了那么一个豪华的大酒店,你怎么连通知都没通知一声?如今出事了想起我了?晚了!” 桑小雨很难看,知道没戏就想走。 表姐拦住她说了:“我告诉你吧,我现在过得好着呢,比你开起豪华酒店也不差。 有没有钱?有!但我没义务借钱给你。 再说了,就算我大方肯借给你,你什么时候能还得起?打水漂的事我才不会做呢。” 桑小雨红着脸什么也没说。她又不依不饶说: “就算我借给你了,你拿什么偿还?难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到了可以借钱不还的地步?” 桑小雨想起自己曾借钱给她过。 大概是三年前吧,那时候她还没像现在这样嚣张,样子乖巧地一口一个妹妹地叫着,最后从他们这里拿走了三千元钱,如果不是有这个人情在,桑小雨是很难找她开口的。 现在的她,早就忘了三年前的事,桑小雨也没精力提。 桑小雨麻木了,以往如此羞辱她的话,她肯定会回击的。现在的她,早就没了这份硬气,身体好像被人抽去了筋骨,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底气。 天渐渐黑了,应该是走了五家还是六家?桑小雨不记得了,但两手空空一分钱没借到她是心知肚明的。 三十四万,一个月。 自己竟然分文都借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要到,到时候自己怎么办?她早已倾家荡产了,除了售卖自己,好像已经进入绝人之路。 中午连饭都没吃,她软软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回家的路上,正好要路过一段铁路,长长的铁轨无限的延伸没有尽头,就好像她借钱无果一般,看不到尽头。 她行走在铁轨的中间,一段一段的枕木曾是她儿时的记忆,那时候的她,喜欢在枕木中间走,和一群小伙伴们打闹嬉笑。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星星也躲了起来。她想如果这时候来一列火车,她一定不会躲。 她内心渴盼着。让尖啸的汽笛划破夜的黑暗,让这没有尽头的日子在身体被碾碎后归于平静。 桑小雨麻木地往前走,没有一点警醒,到了应该下轨道进入小路时,她依旧往前走,行尸走肉一般。 不知走了多久,一声汽笛鸣叫,桑小雨麻木不仁地呆立在铁轨中间,无意识地眺望着远方。 就在她迎风而立之时,一个身影冲向她,把她一把从铁轨上拉了下来,然后号啕大哭起来,说你要是死了,我怎么活? 桑小雨一个激灵望着眼前苍老的面容,是自己的母亲。 夜晚的风有些凉意,北国的秋天,来得早,来得清,来得静,来得悲凉…… 母亲搀扶着她,说这些天就觉得她不对劲,她说几乎天天出门接她,就怕她出事,还说自己今天要是不在,她就…… 终于到家了,儿子早已睡熟了,母亲把小屋的门关上,然后压抑着自己老泪纵横。 母亲边哭边说:“小雨,你要是真的死了,我也跟你去,你的儿子要怎样,我也管不了了,我今年六十多了,难道你想让我带大你的儿子吗?” 桑小雨终于明白了母亲说的是什么,她的心脏一阵抽搐,鼻子一酸,眼泪流了下来。 母女俩抱头痛哭。 母亲说:“你连死都不怕,你还怕这些债吗?” 桑小雨突然控制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说:“妈,我不是怕,我是真的借不来这么多的钱呀。” 母亲安慰她说:“别怕,我们一起想办法,我已经给你大舅、老舅和亲戚们都打了电话,这几天就会有回音的。 桑小雨一点也不乐观,流着泪说三十四万,实在是太多了。 母亲灰着脸,说我们只能安慰自己了,能借多少是多少吧,如果到了一个月真的一点也借不来,我陪你一起去死。 母亲回小屋休息去了,桑小雨连衣服都懒得脱,双手抱着脑袋,不知道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母亲一句“会好的”这句空洞的安慰对于灾难深重的桑小雨来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死,像梦魇一样缠着她,可她一想到儿子,就觉得自己也和丈夫一样,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不管怎样,这债务纵然是座山,自己也要扛在肩。 一想到自己如果真的死了,儿子怎么办?难道让他独自面对未来的一切恐慌吗?只要自己在,儿子、母亲就多了一分屏障,自己是保护他们唯一的屏障。 死猪都不怕开水烫,自己也有样学样,如果实在借不到,到时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桑小雨只有在晚上的时候,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苦楚,为了逃避这种无孔不入恐惧,她总是强迫自己不要想这些无法解决的难题,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丈夫的面孔,如果是他在,自己是不是就不会如此的恐惧了? 每每想到这些,她心里有说不出的苦和无法排解的忧伤。 无论怎样她都睡不着,以往睡眠极好的她,此时瞪大双眼看着无边的黑暗,她已经被巨大的债务折磨得只剩下一口气了。 事情刚出的时候,她时常想到丈夫有一天会突然从天而降,拿出钱来让她安下以来,这样的白日梦终于醒了,他跑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桑小雨感觉自己已经垮了,她不是被眼前事物打垮的,是被丈夫逃跑这个现实催垮的。 十天之后,桑小雨一共筹集到了十八万,这十八万,基本就在最亲近的家人范围内。 母亲养老钱六万元; 婆婆拿来四万元; 两个大小姑子一人一万; 桑小雨最好的朋友费家妮、程伟泽最好的两个兄弟还有程伟泽的叔叔和二姨凑上了六万,一共是十八万。 婆婆送钱的时候,母亲没有一丝好脸色。 婆婆对桑小雨一直很好,儿子跑路这件事,对老人的打击也很大,她常年生病,拿出四万元也是倾尽所有。 母亲夹枪带棒的含沙射影,说应该老程家承担的事,现在可好,全都落在了自己女儿的头上。 婆婆低着头,擦着眼泪离开了。 桑小雨低声下气地劝母亲不要难为老人家了,儿子跑了,她的心情已然糟透了,再难为她有什么用? 母亲大发雷霆,说桑小雨就是窝里横,见了程家人就低眉顺眼,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讨个说法? 桑小雨说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把气撒到自己家人身上是两败俱伤。 母亲立刻火冒三丈地说桑小雨就是吃里扒外的喂不熟的狼,还说程伟泽压根就不是什么好饼,这样的事也能扔给老婆,还天天标榜自己是天底下最好的丈夫。 母亲一开始就看不上程伟泽,如果不是父亲病了,程伟泽像儿子一样照顾他老人家,母亲的观念估计一直无法转变。 刚刚有了好感,就遇到这样的事,桑小雨在母亲气头上,还要哄她,一时之间身心俱疲。 母亲对程伟泽的逃跑深恶痛绝,甚至说出不得好死出门让车压死这样的狠话。 每到这时,桑小雨就劝慰母亲,说程伟泽怎么说也是子侨的父亲,他肯定是想办法筹钱去了,他一定会回来的。 母亲只要她替丈夫说一句好话就气不打一处来,说她到了这个时候还替这样的男人说话,真的是死不悔改,说是说,还是把自己这些年所有家当都给了女儿,还说要命也拿。 桑小雨拿着母亲的六万元泪如雨下,母亲说要不把房子也卖了吧,一起流浪也好。 桑小雨哭喊着说妈你还让不让我活了?我知道自己有多不孝,但恳请妈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母亲也哭了,把桑小雨搂在怀里。 有了十八万的桑小雨一下子有了信心。 盲目乐观的背后依然是一事无成。 第四章 得失之间 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桑小雨看着一个又一个陌生的面孔,她总是幻想突然有一个人站在她的面前,拿着钱说: 美女,不就是十多万吗,拿去花吧,没有就不用还了…… 现实的阳光照在她惨白的脸上,不知不觉中她竟然走到了自己原来的单位。 桑小雨原来在一家建筑设计院工作,桑小雨感觉限制颇多,就辞职去了一家小型的家装公司。 原来的单位她办理了停薪留职的手续。 桑小雨喜欢家装设计,也在业内算是小有名气。 程伟泽的生意越来越火,人手就不足,桑小雨本打算辞职帮老公打理饭店。程伟泽说这行实在太辛苦,没日没夜不说,浪费了她设计天才。 于是桑小雨一直做她的设计师。 程伟泽准备弃小筹建高档酒店的时候,桑小雨是十分支持的,程伟泽让她彻底辞职,到酒店帮她,还给她派了一个副总的职务。 “鹿鹿小筑”就是桑小雨一人设计完成装修设计的,豪华气派之中不失轻奢简约的韵味。 装修整整用了半年时间,没想到第一天就出现了这样的境况。 自从来到饭店,原来单位的同事她就很少再联系了,尤其是设计院。 挖空心思地桑小雨已然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自己亲朋好友都借了一个遍,只能在外围试试运气了。 还剩下十六万,这样的大海捞针,桑小雨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好友高中同学费家妮在她出事当天就拿了八千元给她,她说自己是一贫如洗了。 桑小雨让她拿两千算了,费家妮说那还是好姐妹吗? 费家妮问她接下来怎么办?桑小雨说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费家妮试探地问她可不可以找一下江春晖? 桑小雨立刻就阻止了,费家妮不解地问“你现在还有什么高傲的资本吗?” 桑小雨说:“他对我不怀好意你又不是不知道,找他?那不是羊落虎口吗?” 费家妮说:“那又怎样?就凭你?一个人背起四十万元的债务?还几年? 你一个月的工资算高的才六百,你想不吃不喝还六十年吗?” 桑小雨说:“我一辈子都六百元的工资吗?” “六千又怎样?”费家妮问。 桑小雨沉默了,但费家妮知道,她的沉默里,没把江春晖算进去。 费家妮也不劝了,她觉得骄傲的桑小雨也只有撞了南墙才能知道,四十万,她就算是做牛做马也还不清。 桑小雨抱着必死的心情来到了设计院。 设计院已然旧貌换新颜,办公大楼也换了楼层,换的不仅是办公环境,连人员也换了不少。 桑小雨到了自己原来的设计二室的时候,除了原来的徐姐外,其他人桑小雨甚至都不认识。 徐姐是看门的大姐,今年快五十了,矮胖的身材一身赘肉,脑袋和肩膀之间几乎就没有过度,但人特别热情。 徐姐看到她也大吃一惊,问她怎么来这儿了? 桑小雨红着脸说想看看她,徐姐马上就明白了,说听说你出事了? 桑小雨点头。 徐姐问她有事? 她支支吾吾不敢说。 徐姐善解人意地说如果想借钱就算了,这里的人员调动太频繁了,再说大家过得也都一般…… 说完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设计院的人,不管过得好与不好,给人的感觉总是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在桑小雨的计划里,其实是没有设计院的。 桑小雨听了徐姐的话,尤其是看到设计室里好像有人往她这里张望,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原来的好友,但她们已然长期没有联系了。 桑小雨不知为什么,吓得魂都要出窍了,疯一样地跑了出去,连招呼也忘了打了。 站在门口,抚摸着心脏的位置,桑小雨觉得自己的心脏怕要扛不过自己的一惊一乍了。 正站在台阶上准备寻找新的目标的时候,设计院的白院长拾级而上,桑小雨吓得绕着他跑下了台阶,到最后一阶的时候还踏空了,把脚还崴了。 白院长轻轻喊了她一声,她好像没听见一般,一瘸一拐地跑了。 来时的决心如风一般散了,她现在的处境已然是四面楚歌十面埋伏了,唯一剩下的就是一息尚存。 剩下的十六万,桑小雨觉得没太大的指望了,家里人已被她搜刮干净,而外围人的钱,想入她的腰包是难上加难。 她本来认识的人就少,又因为不喜欢结交的性格,就算有几个原来的好朋友也因长期不联系而断了关系,现在想现用现交?好像不赶趟了。 坐以待毙更是死路一条,桑小雨只好找程伟泽的朋友帮忙。 与他们相对熟些,还是有些张不开口。可如果不开口一个月马上就到了,她该怎么办?想来想去她豁出去了。 反正在家坐着也是死,还不如出去试试,也许还有一线生机。整整五天跑下来,还真借到了一万八。 程伟泽有几个战友,关系相当不错,当天出事他们没全来,有的是有事没在家,出了事也看望过桑小雨。 当桑小雨登门借钱的时候,有几个人磨不开面,大家一起凑了又凑,凑上了一万八千元。 桑小雨感觉天空放晴了一般,至少没白跑,还是有收获的。 这天,一个海鲜批发商找到她,两人约在一个小饭馆前,桑小雨觉得自己欠着人家的货款,人家说有事相约,她不得不赴约。 男人先她一步在饭店门口,桑小雨哪有心情吃饭,说什么也不肯进去,还问他有什么事就说,还说贷款的事到一个月的时候会有说法的。 男人用同情的目光看了她半天,说自己的七万元不急,让她不用这么苦巴巴地到处借钱。 桑小雨半信半疑,出事的时候他闹得最欢,今天突然变了一副面孔,桑小雨有点摸不着头脑。 男人再次约她进屋吃饭,她坚持地制止了,男人终于犹犹豫豫压低了声音说:“做我的情人吧,那七万元我不要了。” 桑小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六十已过,儿孙满堂,快要到天堂报到的人竟然想占自己的便宜? 看桑小雨不相信的样子,男人挤出一脸的得意,还用手把两边“长长”的头发,向寸草不生的顶部支援了一下。 桑小雨不自觉地一下就笑出了声。 男人尴尬地笑了笑,望着桑小雨娇好的面孔还以为她回心转意了。 桑小雨冲着他说:“别做梦了,差你的七万一分也不会少……” 桑小雨风一样飘走了,男人望着桑小雨的背影,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说了许多难听的脏话。 桑小雨转身过了马路,发现一名警察冲着她摆手,桑小雨的心好像过山车一样打了一个转,她急忙跑到警察前面,边跑边说:“我错了,我错了。” 桑小雨以为自己是刚才过马路的时候闯了红灯,因为她才看清,面前的警察是交警。 警察莫名其妙地望着她,说你没病吧你,我纠正别人违章,你凑什么热闹?你是不是没事找事? 桑小雨一回头,发现一个人早就把车子停在了自己的后面,正开车门拿本往警察身边跑呢。 桑小雨这才明白人家说的根本就不是自己,自己现在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第五章 柳暗花明 一个月的时间飞快,转眼过了二十天。 离开庭还剩不到十天,还差十四万,桑小雨愁得觉都睡不着。人也迅速消瘦下来。 桑小雨觉得这几天她的变化太大了,人总喜欢说精神作用,她现在才知道什么是精神作用。 出事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自己眼角眉梢都有了细碎的皱纹,皮肤也失去了光泽和弹性,而她自己,常常连基础的护理都懒得做了。 桑小雨没有手机有一部bb机,不管是谁呼她,她都马上回话,她总是希望这些呼她的人里面,有她的财神爷驾到。 今天,还真的灵验了。 bb机一响,桑小雨就跑去回话,竟然还有人主动找上门来送钱。 是设计院的院长白天宇,竟然打来电话,说要借给她钱。 桑小雨有些不相信。 白天宇快五十了,人长得也清瘦,一看就是知识分子的模样,以前对桑小雨不好不坏,两人没深交。 只要听到借钱,桑小雨觉得就算上刀上火海自己也要碰一碰运气。 白天宇约她到一家小饭馆。 桑小雨怎么也想不出来他为什么要借钱给自己,难道她对自己有非分之想?不像呀。 桑小雨自从出了事,觉得敢于调戏自己的人都是一些上了年岁的老男人,难道自己出了事就跟过了气的明星一般,想要演一个小角色,就必须跟导演潜规则吗? 桑小雨直接进了饭店,他与那个海鲜批发商不一样,桑小雨在内心特别敬重知识分子。 白天宇不仅设计水平在院里是一流的,人品也是有目共睹的,桑小雨带着十万个为什么,坐在了白院长的面前。 白天宇拿下眼镜,用布认真地擦拭了起来,先是说她有些可惜,这么好的一个人才,还让她三年后手续到期后就来院里上班。 桑小雨不置可否,心里只想着要他的钱。 白天宇寒暄过后,才说出自己真实的目的,他要高额利息。 桑小雨开始没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大院长,竟然为了要利息而借给她钱,还把理由说得冠冕堂皇。 他说知道了桑小雨的事心情特别沉重,怎么说也是一方领导,职工有了困难,自己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呢?但公司资金有限,她也脱离了公司,只能自己个人想想办法了。 他说为什么要利息,是怕桑小雨有太沉重的心理负担,这样他们就两不相欠了。 他还说这事一定不要告诉任何人,但凡有人知道了这件事,那桑小雨还要赔偿她一万元,他说这些都要写到条款里…… 桑小雨好奇地问他借给自己多少钱? 白院长说五万,一年后还六万。 桑小雨的心里轰隆了一下,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眼前的钱,就像是茫茫大海上,突然出现了一颗救命的稻草,桑小雨可不想让它淹没在海洋中。 桑小雨立刻说行,不过是三年后还。 白院长立刻不干了,说银行的利息是四点多,三年比一万都多。 桑小雨说三年后给两万,就是七万元。 白院长说什么也不肯,桑小雨只好加到二万五。 白院长还是不肯,桑小雨想着这可是整整五万元巨额资金呢,对自己来说也是久旱逢的甘霖,自己要借到多少人才能借到五万? 她怕到手的鸭子飞了,她突然站了起来,跑到白院长面前,扑通一下就跪下了,还磕了头。 说白院长就是她的再生父母,能在这么危急的时刻把钱借给她,说明是相信她,所以,她以后一定会感恩戴德地报答他…… 饭店里人不多,但人们也被眼前的景象弄得不知所措。 白院长到底是知识分子,他一把把桑小雨拉了起来,命令她坐好,桑小雨抬眼看时,知道自己成功了。 白院长被桑小雨架到空中下不来了,他最后只好狠狠心答应了。 他们签字画押说明了款项的还款日期,桑小雨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白院长千叮咛万嘱咐,说自己信任她,千万别做对不起自己的事,还说自己五十多了,辛辛苦苦半辈子,只攒了这么点钱…… 桑小雨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悲苦,她把这笔用报纸包了里三层外三层地五万元放在包里的时候,好像抱住了未来的一缕曙光。 反正为了解决眼前的困境她豁出去了。 拿钱的感觉就是好,她也想明白了,白院长为什么要把这么一笔巨款借给她。 白院长是出了名的“妻管严”,这肯定是他的私房钱,看他如获至宝的样子,就知道这钱对于他来说最为重要,他是怕老婆发现,还不如借出去,还有就是他是真的相信桑小雨。 他借给桑小雨五万元,也让桑小雨知道他是个清廉的好官。 还差九万二千元。 桑小雨觉得自己在密不透风的绝境中有了一丝喘息的空间。 就在一筹莫展之时,公公婆婆又来了,借钱的时候,程伟泽的姐妹一再说不要连累到父母身上,让她借钱的时候,不要向老人张口。 桑小雨从来没想冲两位老人开口。知道他俩身体都不好,每个月光医药费就得百十多块,没想到在最为难的时刻两位老人还是来了。 他们已拿出四万元,听说她走投无路了,又召集亲属们自愿出资,并承诺用自己的退休金每月偿还。 桑小雨不肯收,说别再连累亲友们了,自己再想想办法吧。 母亲立刻接过话,说你的能耐就是吃不好睡不着,他们不拿谁拿?你现在遭的是什么罪他们到底清楚不? 桑小雨急忙阻止母亲,说让她去小屋看儿子。 母亲不想走,桑小雨不知道她还能说出什么话,就用好话劝慰她,母亲冲着公公婆婆说:“你们不要信了她的话,她天天晚上哭……” 公公万分理解地对桑小雨说:“你别难为她了,她要骂几句就骂几句吧,谁让我儿子做出了这样的事,说要不是你,这糟心的事就是儿子的事,我们不能不管。” 婆婆老泪纵横地说:“小雨,我儿子造孽呀,扔下你们孤儿寡母可怎么办呀。我们也急呀,可也是无能为力,你爸说了,要不也把房子买了吧,这样也许不肖的儿子就回来了。” 桑小雨安慰婆婆说:“总会想到办法的,妈你别这么说,他是他和你们不相干。 我相信他肯定去外地打工了。扔下这么一大摊子事,他能走得安心吗?他是我的丈夫,你们的儿子,您说他是那样的人吗?” 公公长叹一口气说:“到了这时候,你还替他说话呢,他没这个福分呢。” 公婆拿出仅凑得两万四千元说:“这些钱都是亲戚们帮的……”说完眼圈红了。 桑小雨知道婆婆肯定跟自己一样,受了不少“亲戚们”的委屈,就说这钱一定要记好账,她慢慢还。 婆婆说这钱自己还了,让她先还别人的吧。 桑小雨推辞说:“你们放心吧,我快筹集完了。” 公公说:“你就别撑着了,你的难处我们会不知道?拿着吧,也算我们替儿子尽了点心。” 桑小雨含着眼泪收下了这笔钱,两位老人在唉声叹气中无颜离开的。 还差六万八,桑小雨的心里有些放亮。她知道,开庭的时候就是差一万,又是数不清麻烦事。 她没多少时间了,该借的都借遍了。情急之下她翻找出大学同学、高中同学、初中甚至小学的同学合影,希望在这里再能找些遗漏的对象。 翻看了五、六遍,能找的全都找了,没找的是根本就不能找的,怎么办? 桑小雨硬着头皮给费家妮打了电话。 费家妮有些激动地问她是不是想清楚了?只要把自己的难处跟江春晖推心置腹地说一遍,他必定屁颠屁颠帮她还上,而且她很有可能一步登天,过上人上人的生活。 桑小雨说她误会了,她是同意参加同学会,希望费家妮在同学会上帮自己一把,她说自己实在没脸说出借钱这样的话。 费家妮一下就泄了气,说她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但还是费心地张罗起来。 这些天来,桑小雨脆弱的内心每当面临崩溃的时候,就会反生出一种顽强的意志,她就是靠着这种自欺欺人的意志力不断地鼓励、激励自己。 她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总不能在曙光再现的时候倒下去。 这天晚上,外面的天已经全都黑了下来,对面的小房间内,母亲和儿子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只听儿子说:“姥姥,我爸爸什么时候能回来?是不是也出去借钱去了?” 儿子现在听到他们的谈话中最多的就是借钱。 母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但愿如此吧。”多少天以来,母亲经常当着孩子的面咒骂程伟泽,被桑小雨坚决地制止了。 她对母亲说:“妈,现在骂他还有什么用?有骂他的时间还不如出去筹钱去,人都走了,骂也没用。另外当着孩子的面,别说这样的话,对孩子将来不好。” 母亲气不打一处来说:“这么些年了,都是你惯的。在一起时,你什么都听他的,一点自己的主意都没有。现在好了,该你说了算了,却是这样的天灾人祸!” 桑小雨心平气和地说:“妈,你想一想,程伟泽跑的时候身无分文,他的日子能好到哪去?” 母亲说:“你还在替他说话?他是身无分文,但他身边有要账的吗?你身边要账的人跟蚊子差不多,每个人都想吸你的血吃你的肉。 你就算把四十万全部借来了,我问你,你怎么还?” 桑小雨发现,母亲变了。 真的变了。 桑小雨从小就受到父母严格的管教,她也是一个听话的乖乖女,母亲总是喜欢激励她,鼓励她。 但自从出了事,母亲就变得小肚鸡肠爱唠叨,有时甚至把桑小雨逼到死胡同。 桑小雨说那她应该怎么办?跟你一起骂能不能把他骂回来?还是自己也跑路算了? 母亲沉默了,这话说到了要害处,她最怕女儿想不开。 桑小雨和程伟泽在一起的时候,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程伟泽说了算。她属于没有主见而又小鸟依人类型的女人。她喜欢听丈夫程伟泽的发号施令。 有一次饭店来了三个小痞子,头发染得通红,进屋就要他们孝敬三条烟。桑小雨吓得花容失色,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程伟泽从后厨拿出一把剁骨刀,直接冲进三个人中间。 这三个人哪见过这阵势,连抽刀的机会都没有,就屁滚尿流地跑了。 后来又发生过几起这样的状况,程伟泽都首当其冲,从未退缩过。 在桑小雨心里,丈夫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有这样的男人,自己从心往外有安全感。如今这一切,让桑小雨无言以对。 第六章 同学伸出援手 同学会如期快速举行了,一切都是费家妮的功劳。 桑小雨一次都没参加过之前的同学聚会。 她一是忙,二是老公不喜欢她参加这样的场合。 饭店的地点定在市区的一家高档餐厅,因为事先得到江春晖的首肯,于是同学们只需要带着脑袋来就可以,而且江春晖说了,菜随便点,别想着给他省钱。 螃蟹、大虾还有海参让同学们点了一个遍,要不是班长王西墨发话,这些人还在往海鲜上叨。 王西墨说江春晖这人来无影去无踪,要是他真的不来了,这菜怎么办?一人拿三、四百吗? 几个女生这才住了手,开始往平民百姓的菜谱上看。 桑小雨与费家妮来了。 昔日的白雪公主终于变成了灰姑娘,人们就喜欢这样的戏码。 有人问桑小雨,说她为什么原来的同学会都不参加?是瞧不起老同学吗? 说话的是一个跟桑小雨关系很差的女生赵思月。 桑小雨始终微笑着,说太忙。 赵思月又问,说现在怎么不忙了? 桑小雨说破产了,当然不忙了。 赵思月说要是不破产,我们是不是想见你都难? 桑小雨说不是谁都想见她的,比如你。 赵思月还要说什么,费家妮把桑小雨按在椅子上,大声说:“咱们都是老同学,桑小雨现在是事业上出了点问题,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别这样难为她。” 王西墨让大家都入座,有人问江春晖怎么还没来?他要是不来的话,这钱我们可付不起。 赵思月说:“你们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他江春晖为什么要参加同学会?还不用我们买单?如果不是桑小雨来,他会来吗?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们这些人也就是一个陪衬而已。” “那你就别来。”不知谁小声回了一句。 “为什么不来?改善伙食也要来。”赵思月左右找不到人生气地说。 费家妮不止一次告诉桑小雨,说赵思月的生活一贫如洗,现在竟然当上了保洁阿姨…… 当时的桑小雨心里还有一丝同情,没想到,现在的她步其后尘,甚至还不如她,人家没债,自己呢? 桑小雨觉得所有人的生活都比自己强。 费家妮不高兴了,说:“赵思月,你到底怎么回事?阴阳怪气的,江春晖没参加过同学会吗?” 赵思月这下有理了,她站起来反驳说:“现在的人,讲真话就要被人质疑,我说的有错吗?江春晖是参加过两次同学会。 一次是有人骗他说桑小雨一定会来他才来的,结果呢?吃了两口就走了,连aa的钱都没掏,第二次更是可气,是他张罗的,满世界让人去找桑小雨……” “那又怎样?你是不是怪他找的不是你?” 费家妮的话,让好多同学都笑了起来。 王西墨说:“别管他是为了谁,他也是我们的同学,咱们同学聚一场也不容易,他天南地北地跑,能来我们当然高兴了,原因无所谓。” 赵思月不甘心地坐下说:“费家妮,别看江春晖也追过你,但他心里只有桑小雨。” 费家妮立刻笑了,说:“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他追我是说明我有资格让他追,我答不答应那就是我的事了。” 桑小雨看赵思月步步紧逼,而自己则是节节败退,如果没有费家妮,自己还不知道要退到什么地步。 赵思月白了费家妮一眼,不再说话,心里一万个不平衡。 成功人士就喜欢踩着点或迟到那么一点点。 六点一过,江春晖就出现在包厢的门口。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射到这个成功人士身上,他几乎很难在梅澜江露面了,据说他把企业开到南方去了,所以整天的以飞机为交通工具。 江春晖身着笔挺的高档西装,浅色的西装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他商业精英的模样。 江春晖身高一米八以上,棕色的脸上荡漾着成功者的淡然,他一进来就大声说自己迟到了,一会儿一定要罚。 刚才还跟吃了枪药的赵思月突然变得千娇百媚,说话的声音也婉转如莺:“罚什么罚,你是日理万机的成功人士,能来参加我们的聚会,那是我们的福气。” 这话太露骨了,连江春晖都没敢搭话,很多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江春晖身上,看他怎样看桑小雨。 费家妮立刻不高兴了,对赵思月说:“我看你去学川剧算了,脸变得这么快?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赵思月有些难为情,强词夺理地说:“要你管。” 桑小雨坐在角落里,拼了命地不想看他,实际她确实也是为他而来。 桑小雨太缺钱了,而眼下只有这个男人能满足她所有的需求,前提是不出卖自己,桑小雨觉得自己是在赌,输赢在此一举。 现在的桑小雨像只敏感而又脆弱的小猫,蜷缩在桌子后面,不参与人们说的任何话题。 江春晖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完全没看桑小雨一眼,好像她根本就不存在。 一个好事的男同学好像不经意似的说:“桑小雨,怎么说你在学校的时候不是校花也是班花,出了这么大的事都怨你找了一个不扛事的丈夫,真真是应验了红颜薄命那句话。” 王西墨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江春晖,笑说:“江总裁,你如今发达了,还不关心关心你当年的梦中情人?” 江春晖终于望向了桑小雨,仿佛时过境迁,他早已不是当年的热血青年,他看着桑小雨柔弱胆怯的样子,转头向王西墨不经意地说:“你们怎么回事?这不是逼着我犯错误吗?我们可都是有家室的人了。” 桑小雨的脸红了,好像被人猜到了心事。 江春晖继续谈笑风生,只是他的主题里,再也没了桑小雨。 他当然是为了桑小雨而来,虽说他对桑小雨此时的境遇没有幸灾乐祸,却有一种机会来了的无耻感。 高中时代已然过去十年了,他们也从少男少女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但他心里始终有个心结,那就是他当年整整追桑小雨两年,那两年里,他为了桑小雨,几乎费尽了心机。 桑小雨喜欢运动,尤其喜欢各类球赛,他是打完篮球踢足球;桑小雨喜欢演讲,他就请人教他拼音语法,声情并茂地高声诵读…… 反正只要是桑小雨喜欢的,他都极力靠近,却没迎来她一丝一毫的改观。 高中同学都见证了他的执着,常常拿这件事来调侃他,说他为了桑小雨,都变成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优秀学生,除了学习以外。 江春晖在感情上受到了强烈的打击,一度还想转学来着。 江春晖是妥妥的富二代,这些年早就把家族企业接管过来。 十年了,他早已结婚生子,也阅人无数,经历了无数的风流韵事,但桑小雨就像一种说不出的存在,好像她的出现就意味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失败。 菜上齐了。 就在大家要动筷子的时候,费家妮给王西墨使了一个眼神,王西墨端着酒就站了起来,说:“今天咱们是同学聚会,只不过还有一个小插曲。” 赵思月抢着说:“别少兴了,我们可只是来喝酒的。” 王西墨没理她,接着说:“我们大家都知道桑小雨家里出了点问题,现在要是还不能解决,她都有可能坐牢,她是我们的同学,同学们不管谁家有了事,我们都要伸手帮一把,没多还没少吗?” 又有一个女生站了起来,桑小雨发现自己连她的名字都叫不上来,她说: “她的事还算事吗?前一阵子,我哥家孩子出了事差点没死了,没钱医院根本不管,我也没伸手管同学们要。 她的事是十万火急还是救人于水火? 自己的事就要自己扛,她过得好的时候,我们也没借到什么光。” 赵思月附和着说:“就是。” 在这一刻,桑小雨真正感觉到了人说话的底气与潇洒并不是源自于学历和才华,而是源自于包里的人民币。 赵思月现在是保洁阿姨,却也敢对她颐指气使,刚才那个女生,据费家妮说现在在外面摆了一个小摊,风里来雨里去,却也敢对她指手画脚,好像自己落了难,他们都有权利居高临下地数落她。 桑小雨终于站了起来,虽然此时的她,像街上出售的绿豆芽,虚弱而苍白。 她并没有看刚才的同学,而是目光空洞地不知道看向哪里,语气却是极诚恳。 她说:“你们是我的同学,能帮我是我欠你们一个人情,不帮的,是天经地义的本分。 我没指望每个人都伸出援手,只要那么一点点,帮我渡过难关,我就感激不尽,还有,我不会要任何人的一分钱的,我是借,我一定会还的。” 王西墨说:“既然桑小雨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了,我也就不废话了,愿意帮的就掏点,生活不如意的就算了。 我带个头,拿五百,费家妮,你找个本子和笔记一下。” 桑小雨又一次站了起来,说:“我带笔和纸了,我给你们所有人打欠条。” 桑小雨把一张深蓝色的印纸放在一个小本子的第二页,拿起笔写上王西墨的名字,然后把第一页撕下来接给他说:“时间也写好了,一年之内还上。” 又有两个同学拿了五百,桑小雨一一奉上欠条。 几个男生拿了三百,又有人拿了二百和一百。 所有人的目光都往江春晖的方向飘,而江春晖好像没听见一般,无动于衷地与身边一个没心没肺的人谈天说地。 到会的三十四人,只有三个人没掏钱。 一个是赵思月,还有一个就是说孩子的女生和江春晖了。 谁也不明白江春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连最困难的李保忠都拿了五十。 有同学没来,在qq上留言说一定拿些钱帮桑小雨还报出了数目。 王西墨说自己可以先替他们交给桑小雨,几个人一点也没犹豫全都答应了。 “道德绑架,我就不拿。”赵思月叉着手说。 桑小雨挺激动的,这个场景是她没预料到的,她也觉得自己常年不与这些人交往,到头来帮她的还是这些人。 她打好了所有的欠条,把钱放在包里。 王西墨说这事就了了,我们开始吃饭交流感情。 桑小雨流泪了,站起来说自己真的没有心情吃饭,她来就是为了这些钱,如果她在,势必会影响到大家的情绪,所以她先退场了。 大家也没认真劝她,她一个人低着头离开了。 江春晖看着桑小雨离开的背影,心里极为复杂,现在酒桌上的女同学,每一个人好像他只要喜欢都能信手拈来,但桑小雨就是一个例外,整场下来,她甚至没给自己一个笑脸,哪怕是淡淡的微笑。 就算她离开了,那背影里也有他喜欢的清高脱俗的优雅气质。 桑小雨对江春晖失望透顶,如果他一人拿出三五千,是不是能解自己的燃眉之急?但他无动于衷。 费家妮追上她,让她吃一顿也算改善伙食了,她知道桑小雨现在除了泡面就是冷馒头。 桑小雨让她赶紧回去,还一个劲地谢谢她。 费家妮欲言又止,桑小雨说你快回去吧,别扫了其他人的兴。 费家妮终于还是说出了口:“你要不要试一试?他那人就那样,你在他面前示弱一下,可能所有事就都有了改观。” 桑小雨坚决地摇了摇头说:“没必要。” 费家妮刚一离开,王西墨就追了出来。 他又拿出两千元说:“刚才我只负责打个样,不好意思给太多,希望你理解。” 桑小雨慌得去掏本子,要补上新的欠条,王西墨说我要是信不过你,能把钱交给你吗? 说完就回到包厢里。 桑小雨站在酒店的大厅里泪洒当庭。 一个善解人意的漂亮女服务员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张纸巾,轻声问她有什么可以帮她的吗?桑小雨摆了摆手,连谢谢都说不出口,她怕自己失声痛哭起来。 眼泪在脸上好像攻城掠寨一般怎么擦也擦不完。 她正哭得起劲,江春晖终于出现了,他递给她一张纸条,说是自己大哥大的号,他只有今天晚上一整晚的时间,明天一早就要飞国外。 他把“一整晚”说得又重又长。 桑小雨抬眼看了一眼江春晖,他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冷漠足以撕裂任何一个人的自尊。 桑小雨低头默默地拿了那个小纸条,她的心思还在刚才的集资上,她觉得江春晖几乎没希望了,就算有也是有条件的。 他有预谋地想要自己就范,而且还要让她主动献身。 如果刚才江春晖如王西墨一般,拿出一千元,此刻的桑小雨一定感激涕零。 他不,他要猫捉老鼠。 他不想直接摊牌,那样缺少游戏的快感。 他是一只猫,桑小雨已然是过街的老鼠,让她马上翻身的自由岂不扫兴?他要把桑小雨玩弄于股掌之中,叫其悔不当初。 他想看看桑小雨高中时的高不可攀和现在的匍匐于自己脚下时是什么感受。 桑小雨不,还没出门,她就把纸条扔在门口的垃圾桶里,像是无意识的,她回了一下头。 江春晖正好转头看着她。 桑小雨想,这纸条扔得刚刚好。 江春晖好像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救命稻草一样的纸条是能改天换命的。 他觉得一定是自己眼花了,期待已久的铃声终将响起。 第七章 乘人之危(1) 桑小雨带着喜悦和失落的双重情绪回到了家里,时钟刚好指向七点。 母亲正安顿子侨洗脚,儿子看到妈妈回来了,怯生生地问:“借到钱了吗?” 桑小雨鼻子一酸,抱住儿子说:“大儿子,大人的事你不要管,你就乖乖听姥姥的话就好。” 子侨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很郑重地点了点头。 桑小雨让他回小屋睡觉,还轻声说对母亲说不要把这样的话告诉儿子。 母亲说你以为他傻吗?咱们说得话他都明白的。 母亲问她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桑小雨说自己没心思吃饭,都在借钱上。 母亲赶紧从厨房拿了一个馒头,让她就咸萝卜吃。 家里刚一出事,母亲的生活水准就直线下降,桑小雨知道母亲现在对钱抠到了极致,无非还是为了她着想。 现在她们家,能吃点带油星的只有儿子子侨了。 母亲上来急切问她到底筹集到了多少? 桑小雨一边吃一边说自己在酒桌上没好意思细查,说完把包里的钱全部倒了出来。 母亲开始整理一堆花花绿绿的票子,桑小雨狼吞虎咽吃了一个馒头后,就与母亲一起盘点起来。 母亲查钱,她对账。 桑小雨发现母亲脸色不错,比自己走的时候要柔和许多,胆子也就大了起来,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她? 桑小雨没敢问钱的事,怕母亲尴尬。 母亲唉声叹气的同时,还是把桑小雨最关心的钱的事说了出来。 她说山东你大舅拿了五千,上海的小舅拿了八千,还有左右邻居她也借了一个遍,共筹集了八千。 桑小雨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喜悦,她问:“他们什么时候把钱寄过来?” 母亲看透了她的小心思,知道她怕钱不到位,两个舅舅再反悔。 母亲说:“放心吧,你表哥不是在省城吗?他明天过来送钱,但愿他也能掏一笔。” 桑小雨冲母亲说:“你说咱们俩像不像打家劫舍的强盗?是不是以后亲戚们看到咱们就得绕道走了?” 桑小雨嘿嘿地笑了起来,母亲却笑不出来,说:“见到谁都低人一等了,这该死的钱!” 母亲认真捊着钱,发现里面竟然有一块两块的毛票。 又获得了二万一。 桑小雨好像吃了一颗定心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一下搂住了母亲,说如果不是她,自己是真的扛不住了,也没办法筹集到这么多的钱了。 母亲多少有些得意,感觉自己还是蛮有面子的,只是高兴地心情如昙花一现,着急问她的钱到底是多少。 两人查了三遍,一共是五千九百元。 母亲说扣除一千九百元吧,子侨的托儿费多交了一个月,咱们再送一个月吧,可那里需要交钱的地方太多了,日子一到说什么也要转过来,承担不起了。 程子侨在一家顶级的托儿所,里面是双语教学,一年需要二万元,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课外辅导,什么游泳、轮滑,反正就是要钱。 桑小雨现在一切都听母亲的,她说一句她就点头,再说还点头,母亲的情绪好了些,至少她手下还有两个兵。 加减乘除桑小雨算了足足有五遍,最后还差四万三千元。 桑小雨有点盲目乐观,她觉得还剩下不到三天的工夫,也许还能再借到一万两万。 可母亲却打消了她的乐观,说咱们把外围都打扫干净了,我再给你大舅打电话,他们都不敢接了。 桑小雨把所有的账目都计算清楚了,母亲管邻居借得八千元,足足有三十多人,桑小雨打欠条的小本子报废了一整本。 桑小雨拿出一个原来装鞋子的盒子,把欠条一张一张放在书籍里夹好,一共七本书,并把装邻居欠条的书放在最上面。 儿子写写画画玩了一会儿就睡了,母女俩坐在灯下说话。 母亲问:“赶紧把子侨转过来吧,那个幼儿园再也念不起了,离得也太远。麻烦事够你跑一阵的。” “嗯,这两天正在办,一点一点来呗,早晚能过去的。”桑小雨只好给自己打气。 “你太乐观了,以后每一步都是坎。” “一步一步过吧,反正死不了。” 母亲刚刚还好好的,突然就又发了火,更年期的女人实在让人无法招架,桑小雨也是真的怕了母亲。 她知道,母亲也许是管自己弟弟们借钱的时候受了天大的委屈,于是说: “过去?你想得美,我看你这样子就生气,一点也没有长远打算。 就算你把这些钱都借完了,将来怎么还呀?你就回老婆婆家,让他们跟着一起还!” 桑小雨两眼无神地说:“妈,你就别管了,他们家什么样我还不知道吗?一个病罐子,另一个身体也不行,大姑姐又离婚了,带着孩子住在家里。” “就你行?就你能?谁上他们家要钱去了?出事管了两天,现在呢?人都不见了,明天我领着子侨要饭去,你就拿我能耐。子侨我要了,你去他们老程家吃饭去,他们该你的。” 桑小雨流下泪水说:“你是我妈呀,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抛弃我你都不能。你说我不指望你指望谁呀?” “怎么?嫁出去的女人就应该让他们养着,要不就把子侨的姓改了,我现在一听到姓程的头皮都发麻。” 桑小雨无力地说:“妈,我可以去婆婆家,日子也能对付过去,但你觉得我会愉快吗?我天天看他们的脸色,你觉得我还有活路吗? 妈,咱们抱团取暖吧,不管怎么说,我也要把账还上,妈,你……” 桑小雨更咽着说不出话来。 母亲心软了,立刻红了眼圈说:“命真苦哇,你这后半辈子算是毁了。姓程的但凡有点良心,他就赶紧回来,怎么着一个大男人也比女人强不是?” “妈,他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我前一阵子一直幻想着他能回来,他良心发现了,知道我一个人扛不住了,肯定会回来的。 现在我知道了,是不可能的,哪怕他寄来一百二百我都不会像现在这么失望……不想这些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先把伤员救治了,心里踏实些,总得把这些难关一一跨过去呀。” 母亲无奈地叹气道:“还差多少了?” “四万,到开庭的时候又是个事,要是四千我就不愁了,唉,我真不想节外生枝了。” “就差四万了?你不妨找李俊浩看看去,他现在在一个大酒店当保安,听说赚了不少钱,前两天我听说要买房子呢。” 桑小雨说:“大酒店?他不是去了一家公司吗?而且还离婚了。” 母亲点头说:“调没调我不知道,反正是因为离婚了,才重新买的房子,准备再组家庭呗。” 桑小雨对李俊浩没有太多好感。两人从小就住邻居,李俊浩总爱欺负院里的孩子们。 长大以后,他又不好好学习,还有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毛病,桑小雨平时回娘家的时候,看到他也绕着走。 与桑小雨相反的是,李俊浩特别喜欢她。 有别的孩子欺负她,他上去就打抱不平。 两人上幼儿园的时候在一家,他真的像大哥哥一样照顾她。 有一次下雨,前面有个不算深的坑,李俊浩一抬腿就过去了,可长得小巧的桑小雨却怎么都不敢过。 李俊浩抱着她迈了过去,还没站稳,两人就摔倒在泥坑旁。 小时候的桑小雨喜欢跟在李俊浩的屁股后面,有人叫她跟屁虫,她也不生气,反而觉得李俊浩像个保护自己的大哥哥。 长大以后,李俊浩也曾真真假假地试探过她。 他说我们俩怎么说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知根知底吧? 桑小雨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这个保护自己的“哥哥”的,她反而觉得正是青梅竹马的了解,反而钝化了某种说不出口的神秘感。 李俊浩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喜欢纠缠,知道她对自己一点没兴趣以后,也不灰心,反而让她不要太介意,不是情人是朋友。 见了她总是热情地打声招呼。 李俊浩很早就结婚了,只是妻子一直没有孩子,过到第三年的时候,女人跟一个做显像管生意的男人跑了,李俊浩发了疯一样找了一个月,后来也就认了命。 自从他当上了一家大公司的保安,身后总是跟着三两个小弟,耀武扬威的,桑小雨还从来不知道一个保安能自豪到这种地步。 对他更是敬而远之。 李俊浩对她的母亲也是客气有加。 母亲说自己但凡有个什么事,只要他知道了,一定帮助解决,这次桑小雨出事,母亲一字没提,张不开口,因为她一直也瞧不起这个看起来游手好闲的男人。 桑小雨如果不是被逼无奈,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头上。 结婚之后,桑小雨几乎与他没有一丝的联系,偶尔来母亲家的路上碰到他,也都客客气气地说声好而已。 李俊浩从来不理会桑小雨的丈夫,在背后不止一次说这个男人太能装,桑小雨听了,觉得他就是嫉妒而已。 往事如风,从心里漫过。 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听了母亲的话,她一刻也坐不下了,一溜烟从炕上下来,披上一件外衣,三、五分钟就来到李俊浩的门前。 母亲看到女儿这样,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楚。 原来那个高傲而又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儿不见了,随之而来的是一个锱铢必较为几粒米而折腰的苦命女人。 李俊浩的家只和母亲家隔了四家。 桑小雨走到他家门口的时候,见他家亮着灯,桑小雨从窗户的缝隙里影影绰绰看到好像只有他一人。 桑小雨轻轻地敲了三下门,里面传来李俊浩有些烦躁的声音:“谁呀?” 桑小雨用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说:“是我。” 桑小雨真的很看不起自己,觉得为了钱连这个平时眼睛夹都不夹一下的男人求助。 人落难了,连起码的傲气都没有了,有不起了。 不容她多想,门里面传来踢里踏拉的拖鞋声。 “是谁呀,说话跟蚊子似的。”随着门的打开,桑小雨闻到了一股酒气。 李俊浩看见她就跟看见鬼一样,不相信地打量着她。 他使劲睁大眼睛,眼神有些迷离。等他彻底看清来人确实是她后,马上露出笑脸。 桑小雨的心有些松动,不为别的,就为他一瞬间的眼神变化,现在的人再看到她,给好脸的人越来越少了,她就像瘟疫,人们都想远远地躲着她。 李俊浩把她让进了里屋,有些难为情地让她坐在凌乱的沙发上。 炕上放着一个小桌,桌上摆放着两个酱红色的猪蹄子,其中一个已被咬下了大半。 还有两样小菜,好像是黄瓜还有西红柿,反正红红绿绿的挺好看。 桌子靠里面炕头的地方,有个茶缸那么大的酒杯,里面的酒还微微荡漾着。 对面是一个不大的电视机,里面播放着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李俊浩在家正在自斟自饮边喝边看电视。看见她打量这些,就有些不好意思,关了电视,很快就把桌子推到炕梢上,坐在她对面。 桑小雨等他坐下,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来意。 有求于李俊浩,她心里负担不是很大,有最好,没有也不失望,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 李俊浩听她说明来意,搓着两只带油的双手,竟然松了一口气,说: “你家的事,我听你妈说了,没想到你真看得起我,竟然求到我头上,看来你还是没把我当外人。” 桑小雨没想到他用的是这样的逻辑,就低下头说:“实在是太为难了,要不也张不开口。” 李俊浩借着酒劲说:“小雨,前些年我老婆嫌我穷,扔下我跟着别人跑了。那时候我就是个门卫,如今我混起来了,怎么也得说一个漂亮媳妇。 可这些日子,人家一听说我是做保安的,说死都不待见我,怎么?保安就不是人了?保安赚来的钱不好花?” 桑小雨不知道保安到底能赚多少钱。 李俊浩立刻说:“我现在是保安科的副科长,有职务津贴的。” 说着看桑小雨的反应。 桑小雨这才知道他所谓的混起来了,是指副科长的职务。 李俊浩看她的反应不强烈,接着说:“我们科马上就要变成部了,到时候我就是保安部的部长了……” 第八章 乘人之危(2) 桑小雨的心思都在借钱上,哪有心情听他讲故事? 就随口符合着说:“这事急不来,可能还没碰到称心如意的吧。” 李俊浩听她这么说,一拍大腿说:“这话我爱听,真有相中我的,可我也得挑挑选选不是?” 桑小雨点头。 他对桑小雨说:“小雨妹子,承蒙你今天看得起我,我想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你那老爷们还算个男人吗?出了事自己先跑了,让女人担当起来? 他都给我们老爷们丢脸,这可是你千挑万选的男人,你说你眼光好到哪里去了?” 桑小雨觉得他有些小人得志,但此时自己有求于他,所以只好听之任之。 李俊浩接着说:“我看你借这个机会把婚离了算了,凭你的条件,还差找不到好人吗?别自己硬撑着了,找个人帮一把吧。” 桑小雨一阵苦笑说:“这都什么时候了,我哪有这心思?就算有,谁肯往这火炕里跳? 再者说伟泽他肯定是筹钱去了。 实话对你说吧,我现在还差四万元,如果你能帮帮我,多少都行,我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还给你,你看行吗?” 桑小雨不想听与借钱以外的任何话,牢牢把控着中心议题。 李俊浩听了桑小雨的话晃了晃脑袋说:“程伟泽这么耍你,你还拿他当个宝?” 桑小雨心里不快说:“我不想提他了。你就说能不能帮我吧,帮我我感激你,不帮,也是应该的,你就给我一个痛快话吧。” 李俊浩再一次拍起了大腿说:“你爽快,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你,如果你能答应和我在一起,所有的债务我全包了。 我现在赚了很多,房款已经交完,竣工就能住上市中心的房子。欠款用不了三五年,我一定想办法帮你解决。” 桑小雨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条件,一下愣在那里,她是来借钱的,不是要把自己嫁出去的。 她一脸的灾难深重朝门口走去,然后慢慢回过头,边走边说:“李俊浩,谢谢你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李俊浩没想到她会不答应,他以为凭他现在的本事,桑小雨应该欢喜地扑过来才对。 这个清高的女人就是落了难也不想和他厮守。 仗着酒劲有些气恼用冷嘲热讽的语调说:“你都到了这步田地了,自己都说是个火炕,你咋还是瞧不起我呢?你和我前妻还有那些眼皮子浅的人有什么区别吗” 桑小雨就站在门口,她回头很认真地说: “我现在还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你?伟泽没了音讯,我现在一摊子事,你现在提这事,我觉得连乘人之危都算不上,趁火打劫吧。” 桑小雨没等他说话,又自顾自地说:“我可是欠了近四十万的人,谁不怕沾边呢?你就算真想跟我在一起,我也不能毁了你。” 李俊浩一听四十万,也愣了一下,这可是一个天文数字,可不是他一个小副科长就能承担的。 但在酒精的刺激下硬撑着说: “桑小雨,你活得明白些,今时不同往日,你怎么还一口一个老公、伟泽地叫呢,你现在都成什么样了,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老板太太呢?” 桑小雨知道他喝多了,嘴上早就没有把门的了。 她没说话,径直去拉门的把手。 李俊浩看到她的手拉在门把上的时候有些急了,说: “这样吧,我做梦都想跟你在一起。睡一次给你一千元,而且不用还,你看行不?” 酒后的李俊浩完全没把落了难的桑小雨放在眼里。 他的话和打出的电报一样,即简单又扼要。 此时的李俊浩,感觉终于可以在这个不可触摸的女人身上放肆一回了,放浪形骸的语气,乜斜的眼神都在告诉桑小雨今非昔比。 这样赤裸裸的侮辱不啻是一个炸雷,震得桑小雨心惊肉跳。 桑小雨本能想冲上前去,甩他一耳光。可此时她拉门的手停了下来,这一刻她脑子里除了钱还是钱。 只有三天了,到时候怎么办?如果不是法院协商,她哪有现在的安宁日子? 如果这四万元筹集不到,医院和房主都可能有新的变故。 想到这里,她停了下来,眼睛直视着李俊浩说:“可以,你最好一次来它十次,这样,我也不用麻烦了。” 说完就转回身往炕前走,走到炕边开始脱衣服。 桑小雨的举动,不是要和一个男人在床上鸳鸯戏水,而是奔赴刑场英勇就义。 已经进入到十月中旬了,桑小雨脱掉外面的风衣,又双手交叉举过头顶,开始脱里面的绒衣。 接着她脱了鞋,抬脚上了炕,没有丝毫犹豫开始脱裤子。 李俊浩傻了一样看着她,看她把外裤脱下来的时候,他崩溃了马上上前阻止了她的行为。 “别……不要,不要!” 桑小雨停止了所有动作,刚才的她就是赌,她赌赢了。 李俊浩慌慌张张地回转身在衣柜里窸窸窣窣地翻了半天,终于拿出一个鞋盒。 打开盒子,里面有百元现钞,他说:“这里面有八千元,你先救救急吧,我也只能给你这些,剩下的我还要装修房子。” 桑小雨千恩万谢把衣服穿好,含泪接过了八千元。 她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笔记本,在上面飞快地写下借据。 借条:今借李俊浩人民币八千元,承诺在一年之内还清,借款人:桑小雨。 桑小雨不仅签了名,还带来了红色的印泥,她现在写起欠条就好像老师给小学生批作业,熟练得跟吃饭睡觉一样。 她把借据用复印纸写下来,把上面地撕下来,交给李俊浩一连声地说:“谢谢!谢谢!” “这不算什么,你不是我妹妹吗,有事再来。” 李俊浩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还用宽容大度漂洗了自己,并赋予了男人的真正意义。 从李俊浩家出来,桑小雨怀里揣得不像是钱,是她的羞辱。 仿佛这钱真的是陪李俊浩睡觉得来的,八千!那就是整整被他睡了八次。想到这里,她有些恶心,有些想吐。 夜晚的天空没有月亮,风一阵紧似一阵掠过头顶,星星在固定的位置上,抖动着细碎的微光,见证这个夜晚走失的女人。 第九章 乘人之危(3) 桑小雨回到了家里,母亲正焦急地等在门口,桑小雨把手里的钱对着母亲晃了又晃,脸上露出强挤出来的微笑。 母亲看到厚厚的一沓钱,立刻松了一口气,说李俊浩这孩子就是仁义。 “他没为难你吧?”母亲疑惑的问。 桑小雨摇头,什么也没说,把钱重新与今天筹集来的所有钱放在一起。 “浩子人没正形,但心地善良”母亲补充了一句,怕女儿受委屈。 桑小雨一幅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让母亲放心。 母亲终于回小屋了,桑小雨的世界安静下来。 明天就开庭了,可还有三万五没有着落。 软弱了二十七年的桑小雨,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边缘。“熬下去,一定要熬下去。” 这是桑小雨唯一能说给自己的语言。她知道自己现在是鱼、是虾,在油锅里旋转跳舞。 她不敢想未来,因为她没有未来。如果说这一个月期间,她脑子里转的都是如何把钱借到手,然后还清欠款。 桑小雨失神地给母亲倒了一盆洗脚水,又倒了一盆给自己。 她试了试温度,给母亲端进里屋。 母亲正把钱塞在炕上的小柜子里,看她进来,望了一眼熟睡的子侨,压低声音说: “别怕,不就是差了三万五吗,跟法官和那些客户好好说说,你是真的尽力了。” 桑小雨点头,心里虚得身子直打晃。 母亲喜欢睡炕,桑小雨本来想让母亲住在大屋里,小屋实在太憋屈了,但母亲习惯住炕了。 她说桑小雨没来的时候,她也住在小屋子里,而子侨喜欢与姥姥在一起。 大屋是床。 桑小雨把脚伸在温度正好的水盆里。 别说差三万五,就算是差三千五,明天将又是一场恶仗,桑小雨怕了,她真的怕这些平日里你好我好的人,怎么突然变得凶神恶煞一般。 突然之间,电话铃响了起来,桑小雨和母亲好像来到了竞赛场,两人都光着脚从凳子上一跃而起,直奔电话机的方向跑去。 出了事之后,母亲曾说把电话拆了吧,是个费钱的物件。 桑小雨不肯,她说自己以后将开始漫长的打工生涯,没了电话,怎么与母亲和儿子联系?那样她放心不下。 母亲只好作罢。 现在这个时候来电话,无疑是好消息。 母亲想的是可能又有邻居伸手帮忙,而桑小雨也是这么想的,可能是某个同学知道了她的困境,解危扶助。 母亲接起了电话,喂了一声,问对方是谁? 她看了一眼桑小雨,把话筒拿开,说:“你的同学。” 桑小雨顾不上穿鞋,赶紧接起电话,温柔地问:“你好,你是……” “江春晖。”对方干净利索地自报家门。 桑小雨的心砰砰开始了不规则的跳动。 “你好,有事吗?” 桑小雨尽量压抑住内心的跌宕起伏,声音尽量平静,但江春晖无疑是听到了她平静后面的刻意。 “我给了你电话,你怎么没找我?” 江春晖的声音不急不缓。 “找你做什么?” 桑小雨明知故问。 “你说呢?你不是遭了难吗?同学一场,怎么着我也能帮你一把。” “今天的同学会,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他们那些蝇头小利无疑是杯水车薪,能解决你的根本问题吗?” 桑小雨刚要说什么,站在一旁的母亲,一个劲地给她摆手,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就是现在可别再得罪人了。 桑小雨看母亲还光着脚,立刻用目光让她回屋。 母亲一步三回头,还直摆手。 “谁也解决不了我的根本问题,我也没指望天上掉下来财神爷,一点一点凑吧。” “也许我就是呢?” 桑小雨沉默了。 三万五,像三万五千个大山沉重地压在她的肩上。 “什么都别想了,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江春晖说。 桑小雨犹豫了,也许自己唯一的希望还真的寄托在他的身上,如果他能拿出……桑小雨希望他能拿出一万,那样自己就减轻了太多的负担。 “好吧,我现在在母亲家里。” 江春晖要了详细的地址,然后说大约二十分钟后就到。 放下电话,母亲跑过来问是谁? 桑小雨说是自己的同学。 母亲说是要借给你钱吗? 桑小雨为了安慰母亲,一笑说:“这个时候打电话,不是为了借钱还是什么?” 母亲也笑了,那笑转瞬即逝,刚刚爬到嘴角就消失殆尽。 桑小雨的心开始新一轮不规律的跳动。 她不由得天马行空一般猜测他能掏多少银子。 桑小雨按住心脏的部位,想,照这样下去,自己早晚要得心脏病! 桑小雨洗了脚,换上亮丽一些的衣服,想化妆提升一想心情和脸色,又一想,没这个必要,自己现在正是苦大仇深的时刻,没必要伪装自己。 桑小雨没敢告诉他自己家具体的位置,只是约在了她曾休息的电线杆子旁边,那里有一个还算大一点的修车场。 母亲执意送她到门口,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发自己的小脾气。 桑小雨最大的改变就是能耐心的听母亲的唠叨了。 要是以往她早就跑回自己家了。 当她看到黑色轿车停在她们面前的时候的时候,眼前一亮,像是看到了希望。 桑小雨坐到了江春晖的豪车上。 江春晖还礼貌的问候了母亲。 江春晖细心的给她系上安全带。 吓得桑小雨直躲,江春晖回到自己座位上,笑问她是不是吃过了? 桑小雨小脸通红,一个劲地点头。 江春晖看她没化妆,也没心情说话,就故意找话说同学会整整进行了三个小时,这帮人太能喝了。 桑小雨有些不相信地问他一直坚持到底了? 江春晖说当然了,还扭过脸说一直等她电话了。 桑小雨吓得不轻,心想,要是自己真打了电话,他一定会漫不经心的对同学们说:桑小雨的电话,肯定找我有事,然后潇洒的离开。 桑小雨为自己脑补的画面吓出了一身汗。 还好自己没打这个电话,于是问:你喝酒啦? 江春晖说我开车怎么敢喝酒? 他问桑小雨刚才为什么不多坐一会儿? 桑小雨说没心情。 江春晖吹着口哨说不管碰到天大的难题,也不要为难自己。 桑小雨也不问她拉自己去哪里,只是不再想说话,把头望向车窗外。 窗外灯火通明,喜欢夜生活的人,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江春晖竟然把她带到了一家西餐厅。 桑小雨刚要说什么,江春晖阻止她说:“我知道你吃过了,我就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西餐、红酒。 桑小雨对这些一点也不陌生,但她知道,现在没资格坐在这样豪华的地方了。 桑小雨什么都没说,顺从地跟在了他背后。 梅澜江的夜生活刚刚开始。 西餐厅门口灯红酒绿,红男绿女穿梭其间,过着醉生梦死而又繁华绚丽的生活。 服务小姐把他们领到楼上的包间,然后送上餐牌低下身子,礼貌地退了下去。 江春晖笑说:“我看看你的品位。” 有人说,只有西餐才能看出一个人的品质和段位,桑小雨当然不认同了,但面对西餐手忙脚乱的人为数不少,只是自己可不在其中。 桑小雨没想在西餐厅里彰显自己的品位,就算有也会马上失去,于是点了几个清爽的青菜沙拉,要了一壶水果茶。 江春晖什么都没要,知道桑小雨的心完全不在吃上面。 多年不见,桑小雨觉得江春晖成熟了许多,虽然看上去还那么年轻帅气,但同时拥有了一些少年成事之后的自信和稳健。 他现在拥有数十家餐饮中心,虽说是家族式的企业,但主力成员已由原来的父母变成了现在的他。 江春晖显然是成功人士,他派头十足地递了餐牌给门口的服务员,然后又倒水果茶给桑小雨。 江春晖拿起自己的一杯,轻轻吹了一口道:“遇到了这么大的事,吱一声你能掉块肉吗?非要面子、自尊,累不累?一般来说,好面子的人都会因小失大。” 桑小雨没有说话,眼圈顿时红了,她被人戳中了要害。 “你为什么要把我给你的电话扔了呢?” 桑小雨把要掉出的眼泪生生憋了回去,她平静地说:“你要是想帮我,当场就帮了,何必再搞这么一出?” 桑小雨没有资格要求江春晖,但桑小雨心里就是有气,一想到明天将面对的一场恶战,心里有说不出的委屈和害怕。 江春晖大度地笑了一笑说:“我还想知道一件事,就是在我高中的时候,拼了命的追求你,你怎么就不踩我?反而嫁给了一个小商贩?” 桑小雨心里老大的不愿意,她可以报怨程伟泽,但别人不可以,她现在最不能听的话就是骂程伟泽。 于是她没好气地说:“难道嫁给你就是对的?” “事实证明了这一点。”江春晖两手一摊有些打赖地说。 “不爱你,这还用说吗?” 江春晖摇了摇头说:“不是吧,我觉得你有些心动了,只是你把不谈恋爱挂在了嘴边,所以害了你也害了我们这段美满的姻缘。” 桑小雨被他气乐了,说:“你说什么就什么吧。” “听说你在大学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为什么在大二的时候就相中了你的老公?” 桑小雨直直地看着他说:“真爱降临的时候,什么都能打破,这个不奇怪。” “你现在还爱他吗?” 江春晖的话里不仅有醋意而且还有浓浓的讽刺。 桑小雨的心思都在借钱上,她可没心思回忆美好的旧时光,更没心思讲自己的恋爱史。 于是说:“我明天就要开庭了,还差不小的数目,我现在焦头烂额,真不想听与钱无关的任何话题。” 江春晖立刻笑了,说:“这就对了,不要那么清高,我们都是凡夫俗子,谁离得开钱?” “你能帮我吗?”桑小雨开门见山地问。 “当然。” “多少?”桑小雨急切地看着她。 “你一共欠了多少?” “三十四万。” “才三十四万?我怎么听赵思月说七十多万?” 桑小雨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嫌自己欠得少,还是故意调侃自己。 江春晖对发愣的桑小雨一字一句地说:“我愿意给你出这三十四万,一分都不少。” 桑小雨一时愣住,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结结巴巴地说:“怎么可能?我不信!” 江春晖喝了一小口茶说:“没什么不可能,只要我想做的,不过谁都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免费的午餐,我确实是有条件的。” 桑小雨心里一沉,这个花花公子一样的公子哥,一路之上繁花盛开,除了男女之事,他好像对什么也不感兴趣,当然了,挣钱除外。 桑小雨已然十有八九知道他要提的条件,但还心存侥幸希望他能放过自己掏出钱。 她现在就像困在笼中的小鸟,看到有人伸手要打开笼门。 江春晖抽出一颗中华烟,换做一本正经的神态说道:“桑小雨,在高中的时候,我为了追求你,变成了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好青年,我为了什么? 别人不知道,你是知道我的心意的,虽然那个时候你拒绝了我,但我的心里念念不忘的还是你。” 桑小雨看着他,什么也不想说,变主动为被动就是最好的选择。 江春晖在自己的想象和推测之中,以为桑小雨再怎么矜持,在这个生死关头她也要为五斗米折腰。 他出的可不是五斗米,是…… 但她就是不主动上前,来满足他渴盼已久的愿望。 江春晖没办法了,只好说:“你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说我能不帮你吗?咱们同学仨瓜俩枣的都能帮你,你是我暗恋的初恋情人,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说吧,直接提条件。”桑小雨心想,我们可没有初恋,直盯着他说。 江春晖觉得也没什么可以掖着藏着了,直截了当地说: “做我的情人,我把所有的债务全部还清,期限嘛,三年五年都可,要是在一起感觉不错就长点,不行就短点。” 江春晖大言不惭地说完,这才拿出打火机,点燃香烟,悠闲地抽了一口,借着缭绕的烟雾后,偷偷观察桑小雨细微之变化。 第十章 乘人之危(4) 与男人比起来,女人的优势就在于可以走捷径,只要这个男人有实力而女人愿意委身。 桑小雨呆呆地看着江春晖,眼前又出现了李俊浩甚至是那个海鲜批发商。 她觉得他们都是一路人,在自己身处危机之时,并不想真心帮她,只想乘人之危趁火打劫。 江春晖读懂了他的眼神,说:“你一定以为我是在‘乘人之危’对吗? 其实不然,我不仅在高中的时候喜欢上你,还在很长一段时间走不出自己编织的情网。 你上大学后,我一直打听你的消息,知道你在大二的时候谈了恋爱很快就结婚了,我的心都碎了。” 江春晖声情并茂地演说着。 桑小雨如听别人的故事一般,心如止水。 “我心里一直有个情结,就是拥你在怀,体察真爱带给我的悸动。 你一直不给我机会。 你知道吗?我回梅澜江几次,每次都在打听你,你的消息在我这里不是什么秘密。 我一共发起三次同学聚会,其实就是想看看你,也想看看有没有机会。 你一次都不领我的情,连面都不见,有个性,我挺服你的。 这次我想帮你,也想圆自己的梦,给我一个机会,当然了,也是你的机会。” 江春晖说的话恰到好处适可而止,抛出了橄榄枝,就看你接不接了。 江春晖久经商场,他的逻辑和思维早就出了问题,他认为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是不可以交易的,只要公平、合理就成了。 桑小雨完全不认同他的理论,更没心思与他辩论。 江春晖对追女人,有个神逻辑,就是砸钱至胜。 有时,他们几个臭味相投的男人在一起,总结追女人的心得。 江春晖说,要是你喜欢上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又极为清高,那你就拼了命地给她买东西,满足她所有的愿望却什么也不提。 然后呢,然后她就觉得太亏欠于你了,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你说她除了委身于你还能怎样? 他说女人的清高不过是你的钱不够多…… 有人说他太无耻,江春晖说男人都是一个路数,只是过程手段不同而已。 他并没把自己这一套放在桑小雨身上,他知道,桑小雨不是不吃他的这一套,而是哪套她都不吃。 桑小雨有护妻狂魔程伟泽。 程伟译早就知道江春晖的存在,对他严防死守,像防洪水一样。 桑小雨从来没吸过烟,此刻,她不知是出于什么心里,竟然将中华烟的烟盒拿到手里,很快抽出一颗。 江春晖反应迅速打火给他点着,有点像影视剧里的马屁精。 江春晖看着高傲的桑小雨,心里想的可是委身于他后的死死纠缠。 这样的女人他见的多了,开始时冷若冰霜;接纳后的半推半就;拥有时的生死相依;抛弃时的要死要活…… 桑小雨会不会把这样的戏码演绎得缠绵悱恻。 桑小雨吐出一口烟,眼神空洞地望着屋内豪华而又浪漫的设施。 在学校时,江春晖对桑小雨的追求可谓近人皆知。 江春晖身边有个小跟班汪宇宏。 他几乎就是江春晖的眼线,围在桑小雨打探桑小雨的各种喜好。 一开始,桑小雨喜欢看男生打蓝球,江春晖就挥汗如雨奋战场上; 后来,桑小雨又喜欢上足球,这下可苦了江春晖,一窍不通的足球盲,开始研究什么越位、中场、边路和进攻…… 桑小雨小时候就喜欢画画,到高中时,她的画作在业余水平中己属上游。 学校出的板报宣传几乎都出自她的手笔,而江春晖竟然请了专门的老师,恶补美术课。 当他把猫画的像虎一样时,老师终于告饶了,让他另请高明。 江春晖终于被学生们戏称“德、志、体、美”四好学生,至于学习,压根就没在他努力的范畴之内。 高中是学生们最紧张的时候,老师一再告诫学生不要谈恋爱,这是你们人生的重要阶段,昰大有作为还是碌碌无为,都体现于此。 你们是重点学校的优质生,一定不要目光短浅鼠目寸光。 老师还暗戳戳不点名批评了几个人。 江春晖坐不住了,他例举古今中外高中生谈恋爱不影响学习的事,甚至还提了几个知名的大人物。 老师并没有被他的口才所折服,问他是不是有心怡的对象了? 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回头看后排的桑小雨。 桑小雨脸不红心不跳,心静如水地风平浪静。 反倒是江春晖,他早就红了脸,说没谈的恋爱不算数。 老师暗讽他不配,就差明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一项自持甚高的江春晖备受打击。 也正是这种时刻,他的热情骤减,甚至想转学。 江春晖后来心态发生了变化,他开始追求桑小雨身边的费家妮。 费家妮也是美人,有人甚至觉得她才是名副其实的班花。 费家妮冰雪聪明,一眼看穿他想利用自己打击桑小雨,她果断回绝了,还把江春晖写给自己的情书上交老师了。 老师拿着情书,不点名批评了江春晖,说有些人占用名额资源进入重点学校,不过是哗众取宠的脸上贴金。 谁都知道说的是谁,江春晖无地自容,差点退学。 好不容易捱到高中毕业就出国了,获取了一个国外“知名”大学的毕业证,总算挽回了些许面子。 只是在高中同学面前,他无所遁形,谁都知道他的前世今生。 江春晖觉得自己对桑小雨的感情特别的复杂,既有对青春期单纯萌动的深切怀念也有挽回失败的不甘。 到底哪个比重更高,他问过自己无数次,均无准确答案。 接管家族企业后,他不止一次想血洗高中时的“耻辱”,别说高中的女同学,就算拒人千里之外的费家妮,也曾暗送秋波希望得到他的青睐。 唯有眼前的桑小雨,与在高中时候一样,不冷不热,拒不接招。 菜早就上来了,两人谁都没心思吃。 桑小雨想起头两年同学们兴高采烈组织聚会的事,当时他们就说的是江春晖。说什么他变成大老板了,怎么出人头地了。 桑小雨那个时候正在小公司里奋斗,第一没时间,第二没兴趣,第三老公特别反感。 桑小雨的心里只有儿子和老公。 对于社会上掀起的同学聚会风本能的反感。后来听要好的同学谈起几次聚会的故事,她都没往心里去,更别说江春晖的别有用心了。 大学同学的聚会,她也一律不参加。 “你出事的消息我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我还想让王西墨把钱给你,让你感动得稀里哗啦然后我再乘虚而上……” 他笑着看桑小雨用的是开玩笑的口气说着心中所想,桑小雨无动于衷。 “给个意见,说话呀,老同学。” 江春晖有着十成的把握。 桑小雨被烟呛得咳嗽了几声,她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不紧不慢地说: “我真是落难了。原来我好的时候,没人敢动这样的歪心思,现在的我,别说是你,就是小混混可能都敢伸出橄榄枝,我是应该感谢你们呢还是撕碎破脸皮破口大骂?” 桑小雨冷冷地问。 与姜涛比起来,她觉得自己受的侮辱更大。 “小雨,”江春晖柔声地说:“别硬扛了,三十多万就以你现在?你知道吗,同学们背后是怎么说你的?说你十指不沾阳春水。你别飘在空中了,我就不是观世音再世,至少能把你在苦难中搭救出来……”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桑小雨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了。 她有些绝望地说:“谢谢你老同学,你能有个暖心的话我也感激你,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管我有多少条理由,我都不能无视刚刚发生的天灾人祸,是我命不好吧。 我一年还不上,就还两年,两年还不上就还十年,就算我死了,我还有儿子,我一定能把这些债还上。” “就算你真的还上了,你还有自己的生活吗?女人是什么?失去了青春的年华,你还有什么呢?” 桑小雨苦笑了一下说:“这条路是自己选的,就算跪着也要走完,我认命了。” “你这是何苦呢?放着光明大路不走,偏偏走独木桥?你的一生就这么毁了。 我就这么跟你说,你给我当情人,要是你不情愿,可以签订一年的合同怎么样? 要是这其间你还是特别的讨厌我,我也可以更改合同,当然了,要是我不喜欢你了,我随时放你自由。 我就不明白了,你是已婚妇女,孩子也有了,做我的情人,你会损失什么吗?” 江春晖的背后意思太明显了,就差直白地说出口了,你一个结了婚有了孩子的女人,还矫情个什么劲?那些年轻漂亮的女孩儿我一抓一大把。 桑小雨突然就笑了,说:“我真不知道你现在是真的喜欢我,还是为了可怜的面子。 我知道你现在想跟女人在一起,不费吹灰之力,对于我,你就是一个青春的记忆,在这个记忆里,你是失败者,所以你千方百计地让所有我们认识的人还认为你是情种。 你还是吗?你现在莺歌燕舞,天天灯红酒绿,为何偏偏要做出一幅情有独钟的戏码?无非是想在同学中宣告你的成功。 是不是我答应了你,你会立刻召开同学会,然后搂着我的肩膀向同学们重新介绍我的身份? 你不就想把我变成你盘中的菜吗?就算我今天真的答应你了,你觉得有意思吗?我从来没喜欢过你,过去是现在是,将来还是。” “我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喜欢你就行,你跟了我到底损失了什么?”江春晖不解地问。 “你觉得我跟了你之后,我还能在同学中抬起头吗?” “我不说行不行?”江春晖有些泄气地说,桑小雨的话说中了要害。 桑小雨无心吃饭,看了一眼手表说:“你帮我,我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女人,我会记着你一辈子的好。 你不帮我,那是你的本分,我没有任何责怪你的意思,你别再把我扒得一丝不挂了,给我留一件遮羞衣服吧,我现在除了自尊什么都没有了,求求你成全。” 桑小雨站了起来。 江春晖拉住她说:“那我退一步,你同意与我交往,我这么跟你说吧,我是跟过很多女人在一起,她们时间久了没有不留恋我的,为了摆脱她们,我也是费尽了心机。 相信我,只要我们在一起,你一定会喜欢上我的,而且我不勉强你好吗?” 桑小雨甩开他的手,掷地有声地说:“今生我只和我爱的男人在一起,如果为生活所逼,我不得不出卖自己的时候,我也只是为了孩子。 这么跟你说吧,我就算站在大街上一元一元地把自己出卖了,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桑小雨把包背在肩上,轻声说:“你埋单吧,我走了。” 江春晖真的糊涂了,这明明是双赢的结局,她为什么就这么死心眼呢? 同时,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多少女人在自己面前使尽手段,多少女人为了和他有一面之缘,不惜去他所在的健身房、车库,而眼前这个钻进死胡同的女人,依旧高傲地拒绝了她。 “真的一点也不考虑了吗?我再给你三天的时间。” 桑小雨绝望地摇了摇头说:“我现在是被逼到死胡同里了,为了钱我甚至想去杀人、放火,也想过出卖自己。 我觉得如果我把自己卖了,能换回医药费、赔偿款我都认了。 我并不伟大,我只是想让我的儿子过得好一点。 我可以出卖自己,我却不能出卖我的良心和自尊。我不爱你,每天却委身于你,做着只能与丈夫才能做的事,想想就恶心,那样的日子和现在没什么两样,谢谢您这么多年还想着我。” 桑小雨黯然神伤地起身要离开。 “你给我坐下。” 江春晖提高嗓门喊了一声。 桑小雨从他的喊声中听到了弦外之音。 她就应该走,但脚却不听大脑指挥了。 她定在门口,不知道是走还是留。 第十一章 法庭还钱 江春晖把她拉到座位上,换了一种口气说: “听说你借了不少,还差多少?我就算是乘人之危也不能袖手旁观不是?说吧,还差多少。” 这是一根救命的稻草,无论如何都要试一下。她艰难地启齿说出三万五这个数字。 江春晖一听乐了说:“你真是个老实人,你就不能说还差十万吗?” 桑小雨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江春晖不以为然地说:“别愁了,不就三万五吗?” 他打开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从里面掏出一个钱包,又从里面抽出一张银行卡说: “这个卡我好久没用了,里面大约有三万多,具体是多少我真记不住了。 这样,如果不够,你明天一早给我打电话,我补给你,要是多了,千万别客气,直接用就好了。” 桑小雨眼睛红了,泪水不自觉地涌了上来,这是救她于水火之中的钥匙。 明天开庭,就算差一千,也要有许多的麻烦事。 江春晖看她被感动了,有些哭笑不得,说:“你这人也太怪了吧,给三十多万不要,给了三万五就差跪地磕头了。” 桑小雨一个劲地哭,心想,那是天壤之别,怎么可以同日而语。 江春晖自顾自地说:“密码是我的生日,对了,你不会连我的生日都不知道吧?要是真不知道,就问别人吧,他们都知道。” 说完,还递给她一张名片,说:“这回可别再扔了。” 桑小雨破涕为笑,有些难为情地点了下头,她拿下自己的包,好像轻车熟路的熟练工种。 打开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小本子,然后放上蓝色印纸,把三万五写得清清楚楚,然后说一年之内肯定还不上,写三年吧。 接着签上自己的名字,还拿出红色的印泥按了手印。 桑小雨的动作熟练的让江春晖有些愕然,他这才明白她为什么出来的时候还背了一个包。 江春晖善解人意地说:“这样吧,你把所有人的欠款都还清了,最后一个还我就好,三年五年无所谓,我信你,欠条就不用了。” 做人留一线,他日好相见,这三万五就是那一线,江春晖如果一毛不拨,桑小雨极有可能与他老死不相往来。 桑小雨摇头说:“欠你的钱终有一天我能还清,这份情……” 无论江春晖怎样的推迟,桑小雨还是把借条硬塞进了他的衣兜里。 江春晖掏出来看了一眼,笑说:“你怎么把总裁的裁字写成了栽跟头的栽字?” 桑小雨脸红了,其实,她只要写上江春晖的名字就好,却偏偏把总裁写了上去,里面确有讨好的意思,却不想弄巧成拙。 江春晖却不以为然地说:“这么写也没毛病,哪个总裁不是栽跟头栽出来的?” 桑小雨被她逗笑了,主要是桑小雨没想到会拿到这么多的钱,心情豁然开朗,压抑好几天战战兢兢的三万五,在他面前灰飞烟灭,这是桑小雨没想到的。 她的心里预期是一万元,还是下了狠心想的。 桑小雨一心要把字改过来,江春晖一挥手说:“改什么改,起警示作用,挺好的。” 江春晖应该还算得上是一个正人君子,得知桑小雨的态度后,便停止了对她的言语攻势。 在送桑小雨回家的路上,江春晖说:“我尊重你的决定,但你可以随时改变主意,我对你的承诺永远不会改变,” 他说名片上面的电话为了她也永远不会改变。 这一刻的桑小雨还是有些感动的,她望着眼前的男人,即熟悉又陌生,他们是高中的同学,他们曾在青春的时光里,有很长的一段路是一起走过的。 那个时候的他喜欢自己,她拒绝了。 但近十年的时间过去了,他为什么还如此的执著?就算他有钱,可三十四万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他为什么会如此的慷慨大方? 他是有自己的私心,但这私心用这么高的代价来实现,也足以见得他对自己的诚意。 他现在爱自己什么呢?只是金屋藏娇体验征服的快感还是圆他初恋失败的美梦? 江春晖当然不知她心之所想,只是开着车,送回自己心爱的女人。 “明天我不走了,陪你去法庭吧,毕竟我还认识许多人。” 江春晖看她心情好,想锦上添花。 桑小雨多想身边有一个强有力的男人陪伴在自己身边,但是不能,所有的事都要靠自己。 桑小雨摇头谢过。 江春晖思绪万千。 如果桑小雨在他提到三十四万的时候,一口就答应了,可能他现在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反而是现在,他觉得自己没看错人。 桑小雨下车的时候,母亲站在门口等着她,江春晖特别绅士地与母亲打了招呼。 桑小雨看江春晖的车开远了,埋怨母亲说: “妈,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不睡?你这么操心我,我可怎么办呢?压力太大了。” 母亲拉着她进了屋,说:“这几天我怎么放心的下?快说说,借到没有,他是谁呀?” 桑小雨掏出卡抑制不住兴奋地说:“同学,三万五,一分也不少。” 母亲的脸上绽放出少有的喜悦,说:“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咱们总算把这一最大的难关度过去了。” 桑小雨也有同感,她赶紧让母亲回屋休息,自己也上了床。 桑小雨不知道的是,她前脚下车,后脚江春晖就把欠条撕碎从车窗扔了出去。 不知道他是不在意这几万元还是那个栽跟头的栽字让他心里不舒服。 江春晖再一次失败了,可并未影响他的好心情。 桑小雨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就应该是这个样子,面对三十多万元无动于衷。 如果她和其他女人一样疯狂的扑上来,江春晖必然索然无味。 只是这个结局他怎么都没想到,他想桑小雨是需要矫情一番、矜持一番,然后做足了戏,半推半就应承下来…… 这样也还好。 终于到了法庭开庭的这一天,漫长的一天像是过了一辈子。 法庭十点准时开庭。 桑小雨心情忐忑,她很怕江春晖的卡里只有三万或差很多,她昨天晚上就问了王西墨,说江春晖的生日是几月几号? 王西墨奇怪地问她要知道这个干嘛?桑小雨说他给了自己一张卡,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王西墨说这小子还是挺仗义的,我就说他不会见死不救的。 王西墨还好奇地问给了她多少?桑小雨说应该全部都够了,只剩下还这些钱了。 王西墨说了他的生日,还让她有困难一定要说出来,怎么说大家的力量要比一个人强。 桑小雨的心思只在卡上,如果不够,自己又要费些口舌了。 桑小雨八点就出门了,母亲说什么都要跟着,她不放心。 桑小雨说你要是去了我压力更大。 母亲这才作罢,说让她第一时间把结果打电话告诉她。 桑小雨马上就答应了。 她赶紧找到一家工商银行,把卡插了进去,她希望卡里面是正正好好的三万五,因为欠条她都打了。 桑小雨看了一眼余额,三万六千四百元。 桑小雨就差向天祈祷了,江春晖真的今非昔比了,三万多的卡,他竟记不住金额了。 桑小雨现在连一分钱都不肯放过,恨不能砸成沫子花。 她把钱全部取了出来,也不管时间直接去了法院。 半路之上她找了一个公用电话,呼费家妮。 她还是有些怕,不敢直面这样的场面。 费家妮很快就回了话,问她还差多少? 桑小雨说够了,让她陪自己去法庭。 费家妮大惊小怪的说怎么凑够的? 桑小雨没时间细讲,让她快过来与自己会合。 费家妮说自己在外地出差…… 桑小雨骂了她两句,说用人的时候永远也找不着她,没等她回话就挂了电话。 如果去找李俊浩,一找一个准儿,桑小雨足足想了五分钟,最后还是放弃了。 谁都没有想到,连法院人员也没想到桑小雨真的把三十四万元一分不少的拿到了法庭。 十点一到,在法官的主持下,人们争先恐后地希望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尽早地拿到手。 先一步拿到手的人,希望能从她身上再挖取出一些。 法官秉公执法,苦口婆心地把那些提无理要求的人劝解开来。 李义国伤的最重,他老婆专程从乡下赶来,夹杂在人群中闹得最欢,提出无数不合理的款项。 法官把她叫出来,说他们应当承担的在后面,因为饭店的后厨程伟泽包了出去,而这次事故的主要原因就是他们操作不当引起的。 李义国的老婆听了这话,吓得两眼无神,丈夫还躺在医院,自己面对这么大的赔偿款,她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法官让她不要闹下去了,赶紧准备好下一时期的赔偿。 事故的原因因他而发,再闹的结果只能是依法查处,李义国的老婆这才害怕了,说自己家一分钱也没有,这不是让丈夫出来多赚一些钱吗?偏偏碰上了这样的事。 法官认真讲了事故的责任,说桑小雨这部分基本上就告一段落了,这些款项主要赔付货款,医院的第一批救治总算是有了着落,接下来李义国的赔偿也不小。 女人刚才还闹得天下大乱,现在听到自己家要承担如此大的责任,一下就傻了。 法官说按章办事,我们今天先解决桑小雨的问题,你们的问题是下一步的程序。 法官的话让事态平息下来。 法官说当事人尽力而为的态度表明她对事故的认真负责,希望大家相互谅解。 在法官的干预下,人们按照原来的分配原则开始有序地签字画押,从早上开庭到庭审结束,整整用了四个小时的时间。 走出法庭的桑小雨,心情极为沉重,这只是一个开始,还这些钱可比借这些钱更难。 她想起一个女明星的名言,她给改了一下: 挣钱难,借钱更难,借了钱还钱难上加难。 她抬头看见了厚厚的、低低的、灰蒙蒙的浊云。 站在阴沉的天气里,竟然不知该往哪儿去。眼前的路四通八达,但没有一条路是属于她的。 她匆匆忙忙走过大街,她怕碰到任何一个认识她的人。她能逃避一闪而过的橱窗、街道两旁的树,却逃不掉自己的影子。 本来以为,筹集到的这些钱,会让自己喘一口气,却不料更大难题等在她面前。她千辛万苦筹来的钱,借来不易,拿什么还? 刚刚松下的这口气又提了起来。走出法庭的她,立刻陷入到新的绝望当中。 当天夜里她彻夜无眠,刚刚有些困意,就在焦虑与恐惧中醒来。 她不敢想,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下手,她不知道这三十多万再用什么样的方式去偿还。 躺在床上的她,五脏六腑都撕裂一般的疼,那感觉就如同他打出的借条一样,具体而明确。 头两天,她不知道怎么办好,一任躺在床上昏昏而睡。脑子里有无数想法,却总在天光放亮时破灭。 晚上她喜欢独自一人出门散步。 出了巷口,她感觉到处都是人影憧憧。她一时有些恍惚,仔细一看,僻静的巷子哪里有什么人,都是自己臆想的。 她不敢白天出来,她怕碰到熟人,母亲这带的街坊邻居随便见到一个人,都能说出她的前世今生。 她又一次想到了死,她现在觉得死是一件多么奢侈、幸福的事。如果两眼一闭她还会有这些烦恼吗? 不知不觉中她又走到铁轨的方向。 还没上轨,走着走着她忽然感觉后面像是有人跟踪她,她急忙收步回头观瞧,原来是母亲。 回到家母亲叹了一口气说:“小雨,再不能存这样的心思了,你千万别走绝路,如果那样,你和程伟泽也没什么两样。 你真死了,遭殃的是你儿子。我还能活几年?小雨,我把话放在这里,你前脚走我后脚就跟上。 你总不能把你儿子扔给我吧?摊上事了就得认!借钱的时候,不是打定主意要还吗?” 母亲的话是老生常谈没有任何的新意,桑小雨告诫自己,死的念头只此一次了,再想就是把母亲和儿子往死里逼。 桑小雨扑到母亲怀里放声痛哭,她说:“妈,三十多万哪,我拿什么还呀?” 母亲眼圈也红了说:“这就是命呀!借钱的时候难不难? 三十多万你不也挺过来了吗?呆在家里永远也还不上! 你不用管我和小宇,我的退休金够咱们娘仨了,你赚的钱一分不留就还账。” 桑小雨擦了擦眼睛说:“妈,你都多大岁数了,跟着我吃苦遭罪……我这女儿是怎么当的!” 第十二章 进军包子铺 桑小雨在家里躺了两天浑浑噩噩的。 这天不到九点,吃了饭本来打算出去看看,自己到底适合做什么。 桑小雨心里没有一点底,到底做什么,从哪里入手?她都是懵的。 欠的钱比每天的日子都清晰,怎么还,却理不出个头绪来。她有些一筹莫展束手无策。 总躺在床上也不是个事,昨天母亲的脸色就不好看了,更何况别人呢? 刚要起身,有人来了。 邻居白婶敲门进来了。 桑小雨知道她的外号叫大喇叭,不管是谁家有事,她都会广播出去,出了名的嘴快。 于是,她赶紧回到床上,脸朝里,假装没醒。 白婶直接进了母亲的后屋,子侨已经去幼儿园了。 白婶从门玻璃窗户上看了一眼在床上躺着的桑小雨,对母亲不满地说:“我们可是借了你钱的人,她天天这样躺着,什么时候还钱?” 母亲接话说马上就要出去了。 白婶不解地问:“她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这是要干什么?别说她这样躺着了,想赚钱心不狠一点,手不辣一点,整天做好人躺着,钱从天下掉下来吗?” 母亲解释说:“有两个人给她找了工作,她不是要比较一下?没有一点还钱样!” 白婶的不满越来越强烈。 她说:“哪有天天躺在被窝里比较的?要是知道你们这样,当初还不如不借给你了。” 桑小雨知道,从现在起,她连睡觉休息的权利都没有了,她真想说:每个公民都有选择生活的权利,你凭什么管我? 但现在人家不仅要管她,连她妈都要管。 母亲这两天也劝过桑小雨,让她出去找找活儿,现在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她的身上,总睡觉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桑小雨当然知道自己靠睡觉是不行的,但她脑子很乱,一心规划着要怎样才能找个赚钱多的活。 白婶的声音越来越大,不满的情绪越来越浓,还说邻居们看在母亲的面子上,在母亲千保证万保证的承诺下,大家不看僧面看佛面总算筹集了一部分。 看她如今这个样子当然不满意了,嗓门大了,由旁敲侧击变成明目张胆了。 母亲唯唯诺诺,一改以往的强势,现在的她和桑小雨一样,都是人家攻击的对象。 “赶紧起来!”白婶冲着桑小雨的屋子大声说,然后没好气地走了。 母亲也气不打一处来。 她冲进屋子,对背对她的桑小雨说:“你就打算这样一天一天睡下去吗?” 桑小雨赶紧起来了,她知道,母亲只要受了气,自己的日子就不会好过,妈这一关,她必须过。 于是她撒泼打赖地说:“亲妈,她骂的我都听见了,您老人家不用重复了,我现在就走,你别上火了。” 母亲想起桑小雨绝望时的样子,就叹了一口气说:“不是我想逼你,是这座山太沉重了,你一个人怎么扛呢?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搭上吗?” “妈,你听过《愚公移山》的故事吗?我现在就是那个愚公,我要把像山一样的债一点一点移开。” 母亲没好气地笑了。 现在的桑小雨快成说相声的了,只要在家,她就用这样夸张的方式来化解母亲的不满。 自己身无分文,就算一个月赚一千又能怎样?就好像把一分钱扔进了万丈深渊,连个声响都没有,原来的信心早就荡然无存了。 桑小雨把头梳妆好了,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对着镜中的自己说:“不会的,我给自己定个目标,十年,十年之内我一定还清所有债务。” 母亲想了想,叹了一口气说:“那时候我早就入土了,入土更安生。这过的是什么日子。” “妈,”桑小雨撒娇地说:“妈,你可不能入土,我要是没妈了,我可没这份斗志,我的勇敢都来自你,我要把钱还上,让妈过上好日子呢。” 母亲想说什么,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叹着气说:“一步一步来吧,日子可没那么好过了。” 桑小雨却没听这些,如果真的要十年还完,自己每个月必须赚两千五以上。 自己在设计院的时候,每个月只有不到四百元的工资,在小公司的时候,自己起早贪黑也不过是六百元。 小公司她是去不成了,为了与丈夫在一起,她强硬地辞职了。 二千五以上?桑小雨有些恍惚和茫然。 桑小雨出门的时候,看见邻居们都异样地看着她,她知道白婶可能把自己的行为添油加醋地描绘了一番,她也无心解释。 母亲跟了出来,问她用不用骑自行车? 桑小雨有好多年不骑了,说自己不知道会不会骑了。 母亲从仓房里推出她原来的自行车说可能骑不了了,车子早就生锈了。 桑小雨要是没车,那做什么都不方便,娘俩正说着话,李俊浩从旁边走了过来,说自己的自行车没用了,不如送给桑小雨,还说自己换了摩托车。 桑小雨想拒绝,但看自己的车子已然像散了架子一般,刚才的犹豫很快就被风卷走了。 只好跟着他去取自行车。 一路之上,到处都是开败的牵牛花。 在头两个月里还盛放的牵牛花已然枯萎,桑小雨想起它们在七月时艳丽的模样。 它们有粉红色的,也有深蓝紫色的还有浅白色的,它们密密麻麻爬满墙根屋角的每一寸缝隙。 它们疯狂地向上攀爬着,只要有一丝的空隙就能见得到它们小小的身躯,如今却暗淡无光,桑小雨觉得像自己。 桑小雨胡思乱想着,李俊浩一路之上什么也没说,到了自家的院子,院子里果然放着一辆崭新的摩托车。 李俊浩从小仓房里推出自行车,问她能骑习惯不? 桑小雨一看是二八型男式自行车,就点头说没事,骑骑就习惯了。 桑小雨问他怎么没去上班? 李俊浩说这几天给一个大老板当了几天保镖,时间比较自由。 桑小雨不解地问他怎么还有保镖的活? 李俊浩说这可是个翘活儿,干得好油水很大,要不然哪来的钱买房子。 说到钱,两人立刻沉默了,都想起前几天借钱的不愉快。 桑小雨接过自行车,李俊浩忍不住问:“真的全借到手了?” 桑小雨点头。 “谁?”李俊浩没头没脑地问。 “同学。” 李俊浩立刻不说话了,关于江春晖他也略有所闻,一听她说同学,立刻就想到他身上,于是他再也不说话了。 桑小雨推着自行车走出李俊浩的小院,发现有几个人探头探脑地窥视着自己,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着,早就没了休息、睡觉的自由。 推车上了路,她足足上了两次才把车子骑稳,家周边的生意自己不能光顾了,这里的工资不会超过五百元,她要杀入黄金地段,哪怕累点苦点,只要赚钱多就好。 情况比想象的还糟糕,招聘广告挂得最多的就是大大小小的饭店,但给出的价格都在四百到六百中间。 桑小雨想起自己家当初雇的服务员不也是每月五百吗?想赚到两千五,门都没有。 桑小雨从早上找到晚上,最后不得不选择一家早餐包子店。 工资是六百元,供两顿饭,前提是每天早上四点上班,下午两点下班。 店主是夫妻俩和一个乡下女孩儿。 老板娘给人的感觉还算好,只是胖得有些夸张,粗门大嗓不说,还喜欢指挥别人。 桑小雨刚有同意的样子,她让桑小雨第二天就来上班,还说如果干得好,还可以加点钱。 桑小雨只能骑驴找马了,她想自己先干着说,不然又要引来邻居们的斥责声。 回到家里,桑小雨故意有些夸张地说自己找到了工作,赚的钱也不少,只是很难在家里住了,她说离家实在是太远了,她要和老板商量一下,住在店里就好。 母亲好像早就看穿了她的鬼把戏,用眼睛瞥了她一下,一句话也没说。 桑小雨心里挺郁闷的,母亲好像只有她在绝路的时候才肯鼓励一下,剩下的时间里横眉冷对。 桑小雨骑车整整要一个小时才能到达饭店,她回来的路上特意记了时间。 四点上班,三点就要从家里出来,现在已进入到十一月,凌晨三点,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母亲同意了,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子,赶紧拿出了馒头和咸菜。 儿子子侨已然睡下了。 桑小雨躺在床上,身心还漂浮在半空中,她要紧紧抓住床沿,才觉得自己没有下沉的可能。 母亲过来了,和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大意就是赚了钱,一定先把左右邻居的钱还了,要不然,这八千元让母亲抬不起头来。 桑小雨马上答应了,说三个月内尽量还清吧。 正说着话,门被敲响了,这么晚还有谁会来? 母亲开的门,竟然是李俊浩。 李俊浩给她送来一把车钥匙,还有自行车证,说自己反正不用骑了,不如就给她算了。 桑小雨说卖了还能赚点。 李俊浩没理会她的话,反而问她找到工作没有? 桑小雨说找到了,母亲接话说就是有点早。 当他听到桑小雨第二天三点就要出发上班,立刻说自己送她吧,反正有摩托车。 桑小雨不干,说他工作也挺忙的,影响休息。 李俊浩说你不是只有一天吗?那不算什么,要是天天送,他还真的送不起。 桑小雨还是拒绝,李俊浩说这么早出了事怎么办?上有母亲下有孩子,你没听说现在早上出事的也不少。 桑小雨终于沉默了,默认了。 桑小雨一夜没睡踏实。 半夜里总是做梦,梦里总是被人追债,不知道有多少次她都是在睡梦中惊醒的,有的时候也能梦到程伟泽。 只是每次他都是模糊的,像个影子一样,让桑小雨摸不到抓不着。 第二天凌晨,差十分钟三点半,李俊浩准时敲响了桑小雨的家门。 桑小雨早就准备好了,坐在李俊浩的车子后面,很自然地用手搂着他,感觉特别的安全。 自从他把钱借给了桑小雨后,他们再没提这件事,李俊浩一路之上也没说话,他们风驰电掣一般,不到二十分钟就到达了饭店。 李俊浩看了看有些破败的小饭店,神情落寞地又看了看桑小雨说:“程伟泽真不是个东西,让你这样一个弱女子披星戴月地拼了命地赚钱,连养家糊口都做不到,还是男人吗?” 这次的桑小雨没有反驳他,她默默在站在他面前,眼前就是包子铺,对桑小雨来说就好像足球运动员在重大比赛中要走向球门踢点球。 成败就在于自己的一脚,她心里怎么可能不害怕。 “有事一定说话”李俊浩给了她一张名片,转身就离开了。 老板夫妻已然到店了,那个小女孩儿也随后赶到了。 老板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不爱说话,脸上很冷漠,没有笑模样,冷一看还有点凶,像是道上混的人。 他身上到处都是纹身,很吓人。 桑小雨赶紧加入他们当中。 包子铺的工作烦琐耗时。 昨天晚上,他们早就把各种蔬菜清洗干净,面也醒好了,他们主要是切菜剁馅包包子。 桑小雨先是用绞肉机,把冰箱里缓好的肉一块一块放到里面,然后老板娘拌馅。 接着桑小雨负责擀皮,女孩儿负责把包子放在屉上,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几个高高的笼屉就上了火。 桑小雨擀皮足足擀了一个半小时,胳膊有说不出来的酸痛,手腕也有些不舒服,她一律忍住没吭一声。 六点不到,就有顾客上门了。 桑小雨拿着老板娘给她的小纸条,把上面订的不同馅的包子一组组放在塑料袋里,然后堆在前台的柜台上。 忙碌的一个早上很快就过去了,夫妻俩对桑小雨还算满意。 老板娘说话直接,说她还算勤快,但怎么看也不是干这些活的料,问她原来是做什么的? 桑小雨笑了笑什么也没说,老板让她不要问。 老板娘不以为然地说:“她又不是什么逃犯,怕什么?” 桑小雨点头,说自己确实不是逃犯,只是有点累不想说话。 第十三章 老板和老板娘 桑小雨不敢休息,不管店里有没有人,她都一直做着事,要么拿起抹布打扫后厨的卫生,要么拎起墩布墩地,或者到前厅里收拾桌椅。 中午没有早上忙,时间很快到了一点半,老板娘出去买菜了,回来的时候,他们要把菜择了洗净。 桑小雨艰难开口,说自己家离这里太远了,她想住在店里。 老板娘说店里连个床都没有而且也没有被子,晚上冷。 桑小雨说她能克服。 老板娘想了又想,还是让她先回家取床被子吧,现在入冬了,天气越来越冷,扛不住的。 包子铺在一层楼的最底层,冬天的时候是有取暖的,只是没有床。 老板娘想了想,还是同意了,还说店里的包子她随便吃。 每天的包子都要剩下一些,除了他们几个人吃之外,其余的就放在冰箱里,主要也是供他们几人吃。 桑小雨当天坐公交车回家了,拿了一床被子和枕头。 她必须把自行车骑回来。 母亲听她说要拿被子住在店里,就问店里的情况怎样?桑小雨夸张地说非常好。 母亲说一个包子铺能好到哪里? 桑小雨说是有规模的店。 母亲有些难过地说:“自从管你两个舅舅借了钱,他们就再也不接我的电话了,我昨天想给你大舅打个电话,他明天就过生日了,但他就是不接。” 桑小雨只好劝解母亲想开点,现在她们这样人家怕了也可以理解。 母亲唉声叹气地说:“都是钱闹的,连亲戚都不联系了。” 桑小雨怕听到更难过的话,于是匆匆忙忙地走了。 母亲送她到大门口,说现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邻居们不是来要钱就是打探消息的。 桑小雨与母亲把用塑料布包的被子绑在车子上,她心里特别的愧疚,无法面对母亲的抱怨。 走在道上,桑小雨想,她们已是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人,哪有联系别人的资格?现在谁见到她们都好像躲避瘟疫一般,就怕她们张口借钱。 唉,穷人没有亲戚是有道理的。 终于到店了,老板出来接过被子,还问她怎么没拿褥子? 桑小雨有点怕他,诚惶诚恐地说自行车实在带不过来。 男人拿着被子进了里屋,说有个储物间里没东西,白天的时候把被子放在这里就好。 桑小雨看老板娘没在,远远地看着老板将被子放在储物间里。 正在这时老板娘回来了,来接老板,老板提醒她说,说把自己家的褥子明天拿来一床,老板娘疑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桑小雨赶紧说不用、不用了。 老板夫妻两点就离开了,那个女孩儿叫艳子,是他们远房的亲戚。 他们离开后,就是桑小雨的天下了。 她把老板娘买来的菜全部洗干净,用保鲜膜包起来,又把所有明天要用的东西全部清洗出来晾好。 时间到七点了,桑小雨才把几个桌子拼到一起,她没有褥子,只好盖一半垫一半。 真累了。 一天下来,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 桑小雨睡得也不好。 她怕从桌子上掉下来,也不敢翻身。 室内的取暖一般,桑小雨感觉到了冬天的来临。 第二天一早,桑小雨三点半就起床了,睡得不舒服,腰也疼,背也疼。 她把肉用绞肉机全部绞好,把菜也切了,馅也拌好了,本来她想现在就包,但觉得老板娘好像拌馅的时候往馅里放了东西就停了手。 老板一家人来的时候,桑小雨把所有准备工作都做好了,老板夫妻的脸上露出笑容。 老板娘往馅里倒了些白色的粉末,桑小雨问是什么,她说明天自己就可以先包几锅了。 老板娘说是增鲜的东西,相当于味精,还把放东西的地方告诉桑小雨,放多少也说了。 桑小雨一点也不怀疑这里的包子没有任何问题,因为他们夫妻俩吃得比谁都欢。 桑小雨慢慢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和老板夫妻处得也相当好。 老板夫妻都是讲义气的人,为人豪爽不拘小节,唯一的缺点就是喜欢高门大嗓的训斥人。 桑小雨有一次拿调料的时候拿错了盒子,老板娘劈头盖脸地骂了半天,说桑小雨就是一个娇小姐,连话都听不明白。 桑小雨什么都没说,心里委屈得不行。 她觉得自己可以多干活,却无法忍受别人的责骂。 宁愿身上受苦,不愿脸上发烧。 但没办法,有优点的人,优点也是缺点。 更别提那个叫艳子的女孩儿了,她一天不挨骂都难受,老板娘说她就是欠骂的人。 骂着骂着,由骂事转到人格上的侮辱,女孩儿一声不敢吭。 女孩儿只有十九岁,每天怯生生的,桑小雨反而对她有些同情。 日子步入正轨,桑小雨是一个有洁癖的人,她早就对自己的环境不满意,而店老板肯定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桑小雨觉得他们俩不是一个爱干净的人,有时连手都不洗抓起包子就吃,还有就是老板娘特别喜欢抽烟,干活的时候,桑小雨的心都提了起来,她拌馅的时候也叼着烟,那烟灰…… 桑小雨感觉夫妻俩感情特别的好,尤其是女人,对男人几乎是言听计从,而男人几乎整天不说话,但有捣蛋的顾客,男人眼睛一瞪就是制人的法宝。 女人谁都骂,却从不骂老公。 桑小雨觉得自己之所以选择这家包子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老板娘的为人让她放心,老板娘应该属于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无论什么事都喜欢走直线,不喜欢拐弯抹角容易相处。 老板呢,虽说冷漠不喜欢说话,但能与这样的女人成为一家人,一定有着类似的性格。 有一次,他们几个吃饭,老板出门采购去了,桑小雨看她一气能吃七、八个包子,身子胖得足足有一百八十多斤,就轻声说让她减减肥。 老板娘看桑小雨每次都只吃一个包子一碗粥,说她这样还能干活吗? 桑小雨说习惯了。 女人让她们俩叫她梅姐。 梅姐说别看我胖,但我不笨,干活可灵敏了。 桑小雨说赵哥(老板)不嫌你胖就好。 梅姐立刻哈哈大笑起来,说:“你们俩给我听好了,要是敢勾引你们的赵哥,我把你们俩当成馅剁了。” 桑小雨和艳子立刻不笑了。 梅姐又哈哈大笑起来,说:“你们俩不用怕,一看就不是勾引男人的女人,骚狐狸从我眼前一过,没个跑。” 桑小雨和艳子这才露出勉强的笑容。 梅姐把胳膊伸出来,指着手腕处一处疤痕说:“看见没?当初我们谈恋爱的时候,他家人不同意,他也退缩了,我当场就死给他们全家看,吓得我婆婆竟然昏过去了……”说完又哈哈大笑起来。 “你那时候……”桑小雨感觉女人长得不丑,只是因为胖遮掩过去了。 老板娘立刻说:“我当年可是出了名的美女,要不然你赵哥他能看上我吗?” 看她俩还有些疑惑,就解释说:“我当年可不是这个样子,我只有一百多斤,风一吹都能刮得我满地跑……” 桑小雨和艳子都笑了。 桑小雨有些羡慕地说:“你们是不是从不吵架?我没见过你们争吵。” 梅姐继续笑,说:“男人就是个孩子,永远也长不大,跟他们一般见识挺没意思的。” 桑小雨想起她跟男顾客打架的样子了,那种斤斤计较的凶狠模样,可不像她现在说得那么云淡风轻。 这就是爱。 梅姐说他有个前女友,前些日子来找他,好像欠了钱还是家里人出了事,我也没心思打听,还没等她说完,我上去就是一耳光,我说你要不是他前女友,多少钱我都借,但以你们俩的关系,你给我滚远点,要不然我让你寝食难安。 桑小雨愣愣地看着她。 梅姐得意地说:“没人敢靠前,打不死她们。” 桑小雨不解地说:“有了事不是要怪自己的老公吗?你怎么把火都洒到别人身上?” 梅姐立刻说:“他哪有那花心思,都是女人作怪。” 桑小雨是真的服了她的观点。 梅姐感兴趣地问:“我感觉你应该成了家,有孩子没?” 桑小雨点头。 梅姐不相信地问:“你一天天的在我这里,你的孩子谁管?你只为了赚这点钱,连孩子也不管了?” 桑小雨无语。 梅姐看她又不想说话,就问:“你总可以说说自己以前是做什么的吧?我感觉你应该是坐办公室的人。” 桑小雨点头说:“原来是做设计师的,因为家里的缘故就辞职了,想回到原单位已不可能了,家里欠了些钱,想出来多赚点,还清债务就好。” 梅姐好奇地问:“到底欠了多少?” 桑小雨笑了,说:“这个就不说了,反正能还上。” 梅姐好心肠地说:“要是几万元我也能帮帮你,只要你一直在我这里做。” 桑小雨不置可否,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什么地方。 梅姐看了一眼桑小雨说:“我看你这人挺老实的,我告诉你,老实人一点也不吃亏,精明的人总以为自己能占便宜,其实我一眼就能看穿,如果你像别人一样耍奸偷懒我可不会用你。” 桑小雨赶紧点头。 赵哥回来了。 还给梅姐买来了她最爱吃的干果。 “买这个干嘛?死贵死贵的。”梅姐眼角眉梢全是笑,这一刻的她,好像是恋爱中的小女生。 梅姐把干果全部放进抽屉里,老板说:“还有她们俩的呢。” 梅姐有些挂不住脸了,说:“知道了,我不是没拆封呢吗?” 桑小雨觉得老板有时还挺体贴的,至少他没对两人发过火,相处久了,桑小雨觉得他有一种居家男人的持重和平庸。 这天,两点不到他们就走了。 梅姐特意把那袋干果扔进了自己小包里。 店里因为有桑小雨,他们可以早走晚来些。 桑小雨立刻行动起来,她把屋子里的八张桌子十张椅子全部搬到外面去,厨房里的锅碗瓢盆也全部让她放到外面的桌子上。 她把它们都放在热水的盆子里,里面全部放上了火碱。 接着她用洗洁精将屋子里所有角落都洒了一圈,然后用干净的扫帚将墙面打扫了一番。 利用这个时间,她把所有的碗筷洗了一遍,然后开始用冲地的水管,把屋子里的地面全部冲洗一遍。 她一个人开始了大扫除。 桑小雨不敢休息,休息的时候,欠债的事会一股脑地涌现出来,她只能用忙碌来打发多余的时间。 厨房她擦了两个多小时,那些油腻的渍子一时半时清理不出来,桑小雨只能将台面上擦得没有一点灰尘和油渍。 然后来到前厅,把瓷砖一点一点擦出原来的白色。 瓷砖早就变成了棕黑色,桑小雨想把它们全部打理出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屋子里开着门,她的头顶上却冒着汗,外面已然是入冬的十一月,而她热气腾腾地忙活着。 桑小雨正低着头用刷子刷缝里的灰尘的时候,没想到老板和老板娘竟然来了,他们喊了她一声,她才转过身子还愣了一下,说你们怎么来了? 原来,老板回家说咱们对这个叫桑小雨的人一点都不了解,她晚上在店里睡我倒是不担心,但店里必定还有米面粮油,她要是有了别的心眼,那咱们不是亏了吗? 老板娘一听觉得也有道理。 男人说不怕女人欢就怕女人蔫。 梅姐说他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男人没搭理她,开始穿衣服找钥匙。 梅姐顿时坐不住了,马上就要走。 男人想了一下说:“拿床褥子,见了她也好有个借口。” 梅姐用手指点了点男人的面部,说:“你都快成人精了,明明是去捉贼,却有着这么好的借口。” 男人没搭理她,独自出了门。 梅姐抱着一床褥子,跳上摩托车。 男人骑着摩托车,带着老婆风驰电掣一般往店里跑。 两人不想还好点,越想越觉得要出事,于是只能在速度上赶超。 离店里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但可以看到这店面影子的时候,两人心都慌了,他们的店灯火通明,而东西全部被搬到外面来了。 老板娘说她这是想把店都搬了呀。 两人加快速度,很快就到了店门口。 第十四章 欠债还钱 到了店门口,夫妻俩才发现,桑小雨不是在偷东西,而是在打扫卫生,她正蹲在地上一点一点抠瓷砖缝里的脏东西。 女人嗔怪地看了一眼男人。 两人顿时被感动到了。 男人严肃的脸上也有了温度。 老板娘把褥子递给她说:“早就想给你送过来了,现在记性越来越差,才想起来就赶紧送过来了。” 桑小雨手里全是水,连声说谢谢。 男人接过去,放在储物间里。 梅姐说你一个人干得过来吗?要干我们明天下班一起做不好吗? 桑小雨起身,有些不好意思说自己待着没事干,找点事干。 老板夫妻想要跟她一起干,桑小雨说什么也不干,还说天也晚了,让他们赶紧回去。 桑小雨整整干到十点,店里有一种旧貌换新颜的清爽。 桑小雨累坏了,连衣服也没脱就躺在桌子上。 这感觉太好了,累得什么也不用想的时候入睡。 老板夫妻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感觉走错了屋子一般,墙面上的蛛网不见了,脚下的瓷砖露出洁白晶莹的光,后厨的东西摆放整齐干干净净。 梅姐说你这么瘦弱,怎么有这么大的能量? 桑小雨有些不好意思,她真没想讨好他们,只是对他们的卫生态度不认同而已。 这天,下班的时候,梅姐故意磨磨蹭蹭的,等两个人出了门,她才从包里掏出两包卫生巾一包卫生纸。 桑小雨的脸立刻红了。 梅姐说:“我不知道你家到底有什么事,你不想说我也不问了,可不能太苦了自己,餐巾纸表面上是干净的,其实不能用,你现在还年轻,要是害了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桑小雨的脸更红了。 梅姐没再说什么,人就走了。 桑小雨的眼眶红了,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儿》一样,在这个严寒的季节里,哪怕给了她火柴一样的光亮就能温暖她全身。 她拿着卫生巾好像拿着护身符。 在这里没人知道她的过去,她也从不提起。 梅姐说她骨子里有范,但不知为什么却抠得要命,还说她只有二十多岁,要学会享受生活。 桑小雨脸红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自己用餐巾纸当卫生巾。 厕所不大,梅姐一猜就能猜到是她。 桑小雨用洗洁精当洗发精,用餐巾纸当卫生纸,用洗脚盆当浴盆…… 一晃快到年底了。 桑小雨也干了两个多月了,其间,她还兼职投放广告。 她发现总有一些人跑他们店里发广告,于是突发奇想追着一个女孩儿问清了缘由。 桑小雨两点后可以自由活动,于是她就跑到大街上发起了广告,人家看她只能干半天,于是只给她十元钱。 桑小雨觉得这十元赚得轻松而且是每天一结账,看着到手的钞票越来越多,她有了盲目的快乐。 两个月来她只回家一次,看望儿子和母亲。把赚到手的钱全部给了母亲,至于她怎么分配,桑小雨让母亲做主。 母亲拿着不到两千元的工资,心里盘算着先还哪家后还哪家,还说桑小雨把江春晖卡里多出的一千四百元加一起,一起还了算了。 桑小雨本来打算留点钱以备家里的不时之需,但母亲说一千多实在还不了几家而且有几家已然没了好脸色了。 桑小雨让母亲全权做主,她说自己只管赚钱去了。 母亲硬硬塞给她二百,说身上一分钱也没有,遇到事怎么办?桑小雨高兴地揣了起来。 她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母亲高兴。 桑小雨想,母亲手里现在有三千元,给左邻右舍应该会缓解一下紧张的关系了。 看母亲安排妥当她又回了饭店。 她回饭店的第二天出事了。 快一点了,客人们渐渐吃完饭走了,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桑小雨他们开始收拾碗筷准备吃饭。 母亲打来电话,让她无论如何也要回去一趟。 桑小雨心里呯呯乱跳,她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她急急忙忙把手头工作做完,和老板打了一声招呼就回家了。 骑上自行车没命地蹬,一路之上各种可怕的情况浮现在脑海,反正都与钱有关,她很怕母亲吃亏。 一种隐隐的不好的预感不时地从她心底渗透出来。 还没进院就听到家里乱哄哄的人声嘈杂。 进屋一看都是一些邻居,小小屋子里足足站了七、八个人,她们看她进来了,虽然脸色难看,却都住了口。 桑小雨问明情况,原来母亲拿着她给的三千元,就返还了一些借的数目少的人,还有喜欢挑事找说法的人。 这些人口口相传,那些借得多的反而没得到,心里就有些失衡,大家聚集一起来讨说法。 桑小雨亲热地叫着大婶、大妈,她说只要我在,钱就一定能还。 她还笑着说,这才几个月?我不是还上三千元了吗?还差五千,你们的钱我第一个还。 屋里是压抑的沉默。谁都不接话茬儿,不敢接也不想接,谁对未来都没有信心,谁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给桑小雨雪上加霜的致命打击。 有个阿姨站出来说:“小雨,你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这些年也知道你的底细,信任是没问题的,但你妈做事不公平,凭什么有的还有的不还呢? 我家老头身体不好,药有时都供不上,可她却把钱给了别人。” 她的话立刻引起了周围人的共鸣,她们七嘴八舌地吵了起来,桑小雨根本听不清她们每个人的诉求。 只好摆手打断她们,让她们一个一个说。 最后她终于听明白了,就是母亲还钱的原则是给少不给多,她们的意思是应该全部都给一些,哪怕借一千八百的,也要给上三百。 桑小雨和母亲都有口难言。 那样做也太麻烦了。 但是没办法,你很难说清楚对面这些长辈们的心思。 她们每个人的立场、观点、心态和思维都不统一,获取的信息经过她们的加工完全出现了不一样的解读,只能由着性子各抒己见。 说话女人的目标非常准确,就是身边得到钱的女人。 身边女人立刻不高兴了,拿出钱说:“小雨,我就发扬一把风格,你把这三百五拿回去给她。” 刚才说话的女人立刻不屑一顾地说:“就你?你的三百五怎么够,我可是借了八百。” 说到八百,刚才拿钱的女人不说话了。 桑小雨说:“钱婶、王婶,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才借我的钱,但我现在只能赚一点还一点,有个前来后到的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希望大家谅解,有特别着急的人就先说一下,我下个月发了工资立刻先还上。” 桑小雨的欠条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一年内还清,这才几个月,这些人就蠢蠢欲动了。 “一年之内肯定还清你们所有人的。”母亲说。 白婶不高兴了,说:“我们知道是一年内,但你做事不公我们就要讨个说法。” “那我就先不还了,到一年的时候一起还。”母亲看桑小雨回来了,怎么说也有了点底气。 “那可不行,虽说是一年内还清,但谁家没个大事小情的?这点钱虽不多,但也是我们的唯一,有了事不找你要找谁去?” 桑小雨赶紧安抚住母亲,她笑吟吟地说:“我赚一分还一分,赚一百还一百,我现在保证,你们的钱我半年内一定还清,如果你们不信,我立刻立个字据。” 刚才还闹轰轰的场面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桑小雨说完看了看大家,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桑小雨泪水涟涟地表示绝不会辜负街坊的信任,尽早把钱还上。 好话说尽,人们慢慢开始缓和下来,知道逼也没用,兴许好说好商量自己还能往前排一排。 空气中到底都弥漫着不信任的感觉,无法掩饰人们的焦虑。 桑小雨于是就说了一些无济于事的安慰话,这些话很勉强,就是没话找话。 其中那个白姨不满地说,当初借的时候你是打了保票的,现在一个月只有不到一千的工资,等到还我们的时候得等多久? 我可是借了一千元,我家老人病了最近也急需钱,再有马上就新年了,好多事都等着钱用。 桑小雨说下一个一定是她,还说他们的好她都记得,一生一世都不敢忘。 白姨说:“小雨,不是我说你,当初你跟男人结婚的时候,你妈你爸都不同意,就是你一意孤行,你说老一辈的人还能害你不成? 现在怎么样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了吧?找男人还是要找踏实的……” 白姨还要说,桑小雨赶紧打住她说: “白姨,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关心我,我一定不辜负你们的信任,尽快把钱还上了。” “你怎么这么不想提你的丈夫?这些事都应该是他的责任,如果他跑了,这么久都和你没有联系,你就应该跑到他家去,让他们家把债背过去。 小雨,我不是说你,你这人就是太软弱了,你怕他们家干什么?实在不行就去打官司,准保一个赢。 这事要是出在我身上,我天天上他家吃要他家穿,不给都不行,你们说我说的在理不在?” 有几个人随声附和。 白姨来劲了,还想说什么,她可下有了机会,但桑小雨不给她说话的份了,说自己还没下班,还要着急赶回去,大家也都散了吧。 这个白姨就是个领头闹事的,桑小雨想,赚到一千后必须还她,堵住她的嘴。 她们总算被安抚了下来。 那个拿着三百五的王婶说自己还将就,把钱先还给需要的人吧。 桑小雨拉着她的手说:“王婶,既然都给了你,你就拿着吧,所有人的欠条我都留着,我要留一辈子。” 桑小雨说了一些感恩戴德的话: “我欠的不光是你们的钱,更是你们的情义,你们救了我的难,也救了我的命,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你们的钱就瞎不了。” 白姨又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话,就带头领着大家走了。 桑小雨望着这些人的背景,心里一阵感慨,突然就想起《红楼梦》里贾宝玉的观点,他说女孩儿是水做的骨肉见了就清明,而女人则不同了。 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的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的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 桑小雨觉得这话还是有些道理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女人身上的优雅气质慢慢消耗殆尽,有些人则是荡然无存。 比如母亲,比如如今的自己,她现在真的不敢照镜子,一是觉得面容上的改变,最重要的是她从变化的面相中看到了自己步步为营的沧桑。 母亲冲着这些人的背影,生气地骂道:“不就是欠了点钱吗?怎么,还想骂我八辈祖宗!你没看刚才你没回来的时候呢,想要吃了我。” 母亲此时摆出天不怕地不怕一副天王老子也不怕的样子。 桑小雨知道母亲是虚张声势,于是温和地说: “妈,别这么想,我们是欠她们的,她们现在急也是情有可原的,再说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该骂的是我。” 桑小雨还知道她们最感兴趣的是想问她对丈夫的看法,桑小雨完全不给这些人发问的机会,程伟泽是自己心里的一块病,拿出来都要疼上半天。 母亲也一样,一般以欠钱的话题开始,以骂程伟泽做结束语。 “都是你那不争气的男人做下的这些好事。”母亲果然开始报怨程伟泽了。 桑小雨双目紧闭,她实在不想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仿佛只要听到程伟泽三个字,那个已然走远的厄运突然又打了一个回头,呲牙咧嘴地回到她面前。 母亲有些害怕,终于住了嘴。 屋子里刚才还异常喧闹,现在静若禅房。 从始至终,桑小雨从来没有责怪过这些人,除了对母亲心底涌上一股深深的自责。 如果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她未必也能做得磊落。 借了钱,当然有理由有怨气。人们对富贵的趋近,对贫寒的躲避,这就是现实的人生。 第十五章 西郊酱油厂 还有五天就过元旦了。 这个季节的梅澜江是最冷的时刻,呼啸的北风夹着小米一样的雪粒漫天飞舞,到处都是坚硬的冰面,让过街的行人不敢快步前行。 桑小雨所处的小街上,家家都挂上了红色的灯笼,有的商店还挂上了圣诞的卡通人物,到处洋溢过节的气氛。 桑小雨端着一杯温开水,站在门口向对面橱窗眺望着。 喜庆的圣诞老人就站在门囗,口袋里装着神奇的礼物。 一点一过,店里几乎没人了。 他们四个人吃饭,简单,天天都是包子。 店里的包子,风味独特,很受周围邻居的欢迎,但再好吃的东西也不能天天吃,现在的桑小雨,一想到包子都恶心,她经常吃点粥就算了事。 老板娘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说:“元旦放三天假吧,谁在过节的时候来买包子?” 艳子惊呼一声,高兴得差点没跳起来。 桑小雨却愁云密布,她当然想好好歇两天了,但她不敢。 街坊邻居要是知道她休息了,又要生出事端,她低头想着这几天要做什么。 老板对桑小雨说:“我发现你这人挺怪的,你天天埋头苦干不嫌累吗?” 老板很少与她们聊天,桑小雨吃完了,把碗捡到一起,端到后厨说:“习惯了。” 老板娘冲她的背影挤了挤眼睛说:“艳子,你真得向她学习学习,不偷懒的人在什么地方都吃香。” 桑小雨回来,老板娘还没吃完,桑小雨就坐下跟他们聊天,这时,门口突然传来喊声:“桑小雨、桑小雨,你是不是在这里?” 桑小雨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费家妮。 她赶紧跑了出来。 费家妮骑着自行车,屁股还坐在车座上,一只腿跨在车上。 看到她跑了出来说:“你可真行,连我都不告诉一声,我还以为你失踪了呢,要不是我跑到你家,我还不知道你现在做什么呢。” 桑小雨说:“我欠了那么多钱,不打工干嘛?你都不会放过我。” 费家妮端详着她说:“你变化可太大了,怎么脸这么黑了,是不是连化妆品都不用了?天呐,这头发你是不是连打理都不打理了?” 桑小雨用手轻轻打了她一下说:“你别一惊一乍了,找我有事?我可没时间陪你聊天,店里的事可多呢。” 费家妮没管那事,问:“你现在一个月赚多少钱?” 桑小雨说了自己发广告的事,说一个月一千吧。 费家妮说:“那得猴年马月才能还得上呀?桑小雨,你是不是一个不会算账的人?欠了那么多的钱,你怎么能干这样的活呢?” 桑小雨不解地问:“不干这个干什么?哪里有高薪的工作?” 费家妮说:“你必须找一个自由身的工作,这样才能有机会赚得多一些。” 费家妮是做采购的,一天天往外跑,她赚多少桑小雨一点也不知情,反正她最爱说的话就是:卖肉的干不过采购的。 桑小雨说:“你想让我跟你干采购?” 费家妮愣了一下说:“就算我想,你也进不去呀,我可是铁饭碗呢。” “那你找我什么事?” “你赶紧把这份工作辞了,去我姐夫哪里做销售去,时间是弹性的,如果你肯吃苦,肯定比现在赚得多。” “销售什么?我可没干过。” “试试总行吧?反正不能再干这类活了,没前景的。” 桑小雨又问:“到底是什么你还没说呢。” 费家妮说:“一种厨房用的调料,我姐夫不是承包了一个酱油厂吗? 效益一直不算好,有人给他出主意,有一个餐饮界的人退休回家了,说能研制一种万能的调料。” 桑小雨听得云里雾里的。 费家妮说:“这么说吧,就是你炒菜的时候不要放葱花、花椒面、酱油、醋还有白糖之类的吗?这个调料里面全了,只用一瓶全部解决。” 桑小雨听着也动了心,问:“你姐夫他们有生产许可证吗?卫生过关吗?” 费家妮说:“你可真行,你不问一瓶能赚多少钱,反而问这些没用的,告诉你吧,一切手续俱全,卫生也合格,等你去了就知道了。” 桑小雨动心了,费家妮接着说:“你可以出早、晚市,白天的时间还可以到店里推销。” 桑小雨被费家妮几句话就打动了,因为她确实有些不想在这里做了,一个月下来只有六百元,而且没有涨工资的可能。 她指着里面的夫妻说:“我怎么跟他们说呢?” 费家妮这才下了自行车,让桑小雨扶着说:“我去跟他们交涉,你在这方面不行。” 桑小雨想阻拦也来不及了,只好扶着车子看着她走了进去。 桑小雨在外面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又怕费家妮的嘴什么话都敢说,她把车子放好,推门进去了。 真没想到,费家妮好像演戏一样,此时已然进入了最佳状态,她正说到桑小雨的老公突然逃跑的那一段。 桑小雨进来了,心情很差,她最不喜欢的就是把自己的家史拿来让人同情。 果然,老板和老板娘一起直直地看着她。 老板娘说:“你就是前面什么小筑酒店的老板娘?” 桑小雨不置可否。 费家妮说:“不是她还是谁?” 老板说:“真想不到,这件事我们早就听说了,没想到呀,你竟然跑到我的店里来打工了,你到底欠了多少钱?怪不得你每天过得那么节俭。” 桑小雨还没说话,费家妮就接话说:“将近一百万,老板,你说她就在你的小店里打工,什么时候能把这一百万还上?” 桑小雨看着滔滔不绝的费家妮好像上了演讲台,简直是入了无人之境,也无心打断她。 老板和老板娘都动了心,费家妮说自己给她找了一个更赚钱的活,希望夫妻俩开恩放她一马。 老板娘说:“好吧,看在你这么难的份上,不过这两天你要盯上,再干两天就行。” 桑小雨没想到老板娘这么痛快就答应了,原来是必须找到下一个替补才可以离开的。 费家妮拉着她要她先去看看那个酱油厂到底怎样的规模,老板也没反对。 桑小雨穿上大衣,费家妮都傻眼了,这是一件军绿色厚厚的军大衣,她头上还戴了一个男人才能戴的军帽。 脚下穿的是厚厚的毡底鞋,一条看不清颜色的围巾也围在脖子上,还带了与军大衣同款的长手套。 费家妮上下打量着桑小雨,说:“这……这还是我们的校花吗?这不是农村的大妈吗?” 桑小雨推着车子说:“爱啥啥了,早就今非昔比了,我都认命了,你有什么不舒服的?” 反观费家妮,一件火红的羽绒服,一件带毛毛的红色小帽,脚上是高跟的皮鞋,手上是皮制的小手套,两人好像来自两个世界。 桑小雨与费家妮要去的地方是梅澜江的西市效。 两人一路之上有说有笑,费家妮说: “我真没想到你竟然如此的乐观,我还以为见到我你还不得哭鼻子?还好,我刚从外地回来就跑来看你,你可倒好,连个消息也不回。” 桑小雨说:“你这不是看见了吗?我忙还是不忙?” 两人骑到偏僻的小路上,一路之上也见不到几个行人,费家妮说: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钱到底是怎么凑够的?我听有人说到底还是江春晖伸出了援手。” 桑小雨点头说:“是,他要是不帮我我现在可没这么消停的日子。” 费家妮好奇地问:“他到底拿了多少?” 桑小雨实话实说:“三万五。” “才这么点?”费家妮不满地说。 桑小雨打断她说:“你就知足吧,三万五还嫌少?有几个人拿过三万五?” 费家妮才不管这一套呢,说:“别人别说三万五,就算是三千五也是多的,但他不一样。” 桑小雨压根没想说江春晖想用三十四万将自己变成情人的话告诉费家妮,怕她一个不留神就说出去,让江春晖难堪。 桑小雨从不觉得自己与费家妮是最好的朋友,尽管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桑小雨觉得这个功劳应该归在费家妮的身上。 桑小雨不太喜欢结交朋友,高中同学要好并一直联系的也只有费家妮。 费家妮喜欢交往,见谁都自来熟,对桑小雨有一番独特的欣赏。 她喜欢打听别人的隐私,也喜欢把隐私传播出去,但不管什么话,到了桑小雨这里就是到此为止。 费家妮喜欢把自己的心里话都告诉桑小雨,但桑小雨却不然。 她很少述说自己心里的苦闷,为了这个,费家妮不止一次说她不够朋友,自己已然坦诚相待了,但她从来不推心置腹。 桑小雨信不过她。 她和江春晖在高中时期的事,在她的演绎下多出许多个版本,连桑小雨的父母当时都知道了这件事,这让桑小雨对她很不满。 费家妮问她知不知道江春晖出国了? 桑小雨摇头,说对他的事不感兴趣。 费家妮没了说话的欲望,她兴致勃勃的事,在桑小雨这里十有八九变得索然无味。 两人足足骑了四十多分钟才到达西郊。 桑小雨说自己累得快喘不过气来了,费家妮也说,说这破店在哪开不好,偏偏找了这么一个所在,这是要累死人吗? 西市郊酱油厂是梅澜江为数不多的国有企业。 西郊酱油在梅澜江广大市民心中原来还占一席之地,后来全国各种品牌的酱油流通便利起来,这个牌子的酱油就有些江河日下。 如今,这个厂子早已被个人接手,成为名符其实的民营企业,转到费家妮姐夫手里的时候也不知道转手了多少次了。 到了西市郊,不用眼睛找,用鼻子就能嗅到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反正这里的空气弥漫着酱油厂特有的一种让人闻着并不舒服的味道。 两人往味道源的地方走去,一个醒目的牌子在她们转过角的地方醒目显现出来:大庆酱油厂。 桑小雨下意识地问:“又改名了?” 费家妮不以为然地说:“一朝君子一朝臣,可下有个机会,能不改吗。” “这可是梅澜江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庆呢。” “你管这事干嘛,他就是一没文化的人。” 酱油厂的厂房连成一片,还算挺有规模的,她们刚一进到厂里,有人就告诉了黄厂长。 黄厂长就是费家妮的姐夫黄大庆。 黄大庆今年四十多岁,方脸大眼,中年发富在他的身材上。 他满脸堆笑上来握住桑小雨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说:“我妹妹天天念叨你,说你有大才,是个设计师,来我这里算是屈才了。” 桑小雨瞪了一眼费家妮,怪她到处宣传自己,于是把手抽回来说:“哪里的话,我现在是为自己找出路,你这算是帮了我。” 黄大庆看桑小雨四处张望着,立刻心领神会地对费家妮说:“妹妹,你领我小雨妹妹参观参观,让她心里有个底。” 桑小雨对这个黄大庆没有一点好感,他这人点头哈腰的样子,还有见到女人两眼发光不怀好意的猥琐劲,让人怎么看都不舒服。 费家妮拉着她各屋转了转,桑小雨看了营业执照、卫生许可等等一应俱全,终于放下心来。 生产车间里需要经过层层的阻挡才能进得去,外面的苍蝇已然过了季节却还有残存者,里面就好多了,趴在玻璃窗户上,桑小雨看生产的工人们都干净整洁地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费家妮说这个厂子现在只有十三个人,销售可多了去了,反正全部是赚自己的钱。 桑小雨在车间的广告宣传栏上终于看到了这款名为“懒大嫂”的产品介绍。 是由酱油和各种调料组成,并添加了几款对人体有益的八味中草药,已经开始试运营了,据说销售情况很乐观。 这里分品类,有拌凉菜的也有包馅和炒菜类的,销售说里面的主要成分一样,细小上面还是有区别的。 面对元旦和春节两大市场,这款产品打出去就在这时。 第十六章 万能调料 销售主管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她跟桑小雨介绍说:这东西一瓶五元,给销售员四元,销售五箱后还有一瓶的奖励。 销售十箱有三瓶的奖励。 桑小雨问一箱有多少瓶?答说十二瓶。 桑小雨说价格有点高,现在散装酱油只有八毛钱,就算瓶装的最贵的也不过三元。 销售说它们不可同日而语,这里面的东西成本太高了,五元不算贵了。 销售员给她和费家妮一人一瓶,说让她们吃好了再来上货。 其实桑小雨动心了,她觉得这东西可行,她想要尝试一下。 桑小雨离别了包子铺,开始了第二职业,准确地说是第三职业,她还发广告发了一个多月。 幸亏包子铺第二天就放她离开了。 老板和老板娘还算仁义,多给了她二百元,还有些恋恋不舍地送她离开。 桑小雨可没时间感慨这些风花雪月的温情时刻,她立刻投入到新的战斗中去。 元旦就在眼前,如果自己不利用现在过节的机会,这类调料产品销量应该不会太乐观。 费家妮劝她在西郊的地方租个房子,桑小雨说租房太费钱了,费家妮说这里是市郊,房租便宜得吓人。 桑小雨知道出早市和包子铺上班差不多,早上四点是一定要出发的。 自己妈家虽说叫平江西路,却在梅澜江的最东面,与酱油厂南辕北辙距离比包子铺还要远上一倍。 费家妮与桑小雨在西郊找了半天,就找到一个叫林业学院的职工宿舍。 这里所谓的林业学院早就人去房空了,留守在这里的几乎就是外地农民和一些孤寡的老人。 还有就是跟她一样的打工者。 平房条件一般,一个月五十元的租金,桑小雨还是感到有些贵,偏偏租了平房前面的仓房。 平房一次交半年,仓房一个月一交。 仓房一个月只有二十元。 费家妮打开这家仓房门的时候,一股霉气直冲鼻子,她憋着气跑到外面说: “桑小雨呀桑小雨,你置于的吗?你这不是难为自己吗?这里是人住的地方吗?你真的要在这里睡?钱我替你出了。” 桑小雨打开门看了一眼,虽说是仓房,也还有个小院子。 院子里堆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里面的屋子还算干净,只是长期没人住,灰尘一团团地挂在四周,成了蜘蛛蚊虫的天下。 费家妮要找人帮个忙,桑小雨死活不同意,费家妮面露难色,桑小雨赶紧说:“真的不用你,你一惊一乍的我反而什么也做不了。” 费家妮是真不想做,又觉得对不起她,桑小雨只好骗她说一会儿让李俊浩帮自己。 费家妮见过李俊浩,立刻拍手说好,还说他们三一起做,桑小雨拒绝了,还说现在必须回家一趟。 她让费家妮放心,说自己处理这样的事就是小事一桩。 费家妮说什么也要拉着她去吃饭,还说自己过几天又要离开了。 桑小雨知道,她是有点过意不去,于是与她进了一家小面馆。 两人各要了一碗面,费家妮说她能变成现在这个模样,自己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她说桑小雨虽不是出身在豪门家庭,但本身就具备贵妇的潜质,举手投足间的优雅丰姿别人是学不来仿不会的。 现在,她面临这么大的一个难关,却又如此的坚强,她说要是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桑小雨笑笑说:“人生下来就是为了适应环境的,你说是你到底要怎么办?” 费家妮半认真半开玩笑说:“找江春晖去,他对你比对我好多了,但我就在他面前装可怜,不是装应该是真可怜,他还是会伸出援手的。” 桑小雨笑,说:“他可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男人。” 费家妮想也没想地说:“那算什么?他不就是想多一个情人吗?我又不是一张白纸,怕什么?” 桑小雨听她这么说,当然就无话可说了。 费家妮看她有些沉默,就说:“男人就那么一回事吧,你不把他当回事,他就把你当回事,你看看你,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你对江春晖越冷淡他就越热情,要是你一个猛子扎到他的怀里,我告诉你,他早就把你给踹了。” 桑小雨笑,说:“你既然这么了解男人,为什么就不高傲一回呢?” 费家妮叹了口气说:“这类事是知易行难,必须他要喜欢你才行,要是他本来就不太得意你,你还冷漠个什么劲儿呢?” 桑小雨哈哈大笑起来,她觉得自己好久都没这么开怀的笑了。 费家妮则说:“这个道理你说谁不懂呢?但真有一个优质的男人站在你面前,你刚一高傲,人家就跑了,还得千方百计去勾引,你说累不累?” 桑小雨又笑了,说:“你是不是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到了对付男人身上?那你的个人问题怎么就还没解决呢?” 费家妮说:“我呀,根本看不上那些小男生,你想想,咱们都是二十七岁了,同龄的男人谁能看得上?三十多了奔四十的男人有几个没家?我都不敢深想,越想越绝望。” 桑小雨也叹了一口气说:“太明白男人的女人只能剩下了,稀里糊涂的女人都把自己给嫁了出去。” 费家妮有些认真地问:“跟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怎么一次都没听过你骂程伟泽,难道你心里不苦吗?” 桑小雨也严肃地说:“事情来临的时候,光埋怨有什么用?我天天骂程伟泽有用吗?没有用的事就不要说了,就让他过去吧,我相信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费家妮举起大拇指说:“我真的是服了你了。 当初你跟程伟泽在一起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不看好,但你们过得甜甜蜜蜜又让多少人羡慕,唉,要是没这些事就好了。” 桑小雨说:“别老想着这些事了,我劝你一句,咱们现在都没到三十,还算是有年龄上的优势,一过了三十那就是昨日黄花了。 还是早点把自己打发了,女人有个家就安定了,何况你还这么漂亮有活力。” 费家妮苦笑了一下说:“就算我看中人家,人家也未必能看中我,看中我的我又觉得太幼稚,要是再嫁不出去,估计只能剩在家里了。” 就好像桑小雨不愿意提程伟泽一样,费家妮也不愿意提她的个人大事。 两个人都想转换话题。 还是费家妮先说:“对了,你去市场没有一辆三轮车怎么办?” 桑小雨早就想到这个问题了,她想,自己要是一直用自行车推调料,估计一天也卖不出去几箱,还很有可能把箱子摔到地上空欢喜一场。 但她却对费家妮说自己就在四郊的市场卖货,取货也方便。 她不想再麻烦费家妮了,她做得够多了。 费家妮只好点头。 费家妮前脚刚走,桑小雨就回到小屋里。 屋子里好想要结冰了一般。 玻璃基本上残缺不全,她用塑料布把窗户都围了起来。 屋子里四壁黑乎乎的,她找来一些干净的报纸糊了上去。 院子里的嘈杂破败还是让她忍不住地唉声叹气。 她向四周打量了一番,和她一样的人大有人在,她看见很多人家的仓房都升起了炊烟。 他们和自己一样,都是出来打工的。 好在房主在仓房的另一个小棚子里留了近半吨的煤,桑小雨赶紧把火升了起来。 火升起来了。 桑小雨不记得自己原来升火是哪一年了。 好像是在小时候,在妈妈家里,就算她现在住在妈妈家,妈妈也从未让她干这样的活儿。 她把屋子里的东西都收拾到院子里,而院子里的东西好像破旧的文物市场,里面是应有尽有。 好在房主说了,所有东西都归她支配,能扔的都扔了吧。 桑小雨把屋子终于收拾出来了,四个小时已然过去了。 桑小雨累得浑身如散了架子一般,看了又看,这哪里叫什么干净,大概也就是抹抹干净而已。 屋子里有一个老旧的柜子,桑小雨打开的时候,几只老鼠仓皇从里面逃了出来,桑小雨失声大叫,吓得魂都飞了。 屋子里没有一点食物,它们怎么会在这里做窝。 屋子渐渐有了暖气,炕上的热度也上来了,劳累了一天的桑小雨真想躺下好好歇一下,但她不敢,她还有无数要做的事。 先把炕擦干净了,这才把从包子铺拿过来的被褥铺了上去,她轻轻躺了一小会儿,炕上已经有了热气。 她不敢再呆,怕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她骑着自行车回妈家了。 她把所有的事都跟妈妈讲了,还说元旦肯定也回不来。 儿子上来扑在她的身上,问她怎么连家都不回了,桑小雨说春节一定回来,还要给儿子买些礼物。 子侨高兴地看着妈妈,他现在懂事多了,再也没要过玩具之类的东西,听妈妈说礼物,他竟然淡定地说: “妈,礼物我就不要了,省点钱还债吧。” 桑小雨和母亲哭笑不得,让他进屋去看书。 桑小雨对母亲说无论如何也要有一辆三轮车,不然卖货的事就是空谈,现在想买一辆三轮车,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把这笔钱赚回来。 母亲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着她的脑袋说:“你呀,是不是惦记你王大爷家的三轮车了?” 桑小雨立刻笑了,说:“要不怎么说是母女连心呢。” 母亲说:“我的闺女终于会算计了,我不知道是要高兴还是难过。” 桑小雨说:“妈,这有什么可难过的,这不是审时度势吗?人到了哪一步就说哪一步的话,这就叫生活教会了你成长。” “别贫了,我去看看去。” 母亲回来的时候,脸上喜忧参半。 桑小雨急切地问怎么样? 母亲说:“他的三轮车还真没什么用,但说什么也不愿意白给咱们使唤,说什么也要五十元。” 桑小雨问:“这车新的值多少钱?” 母亲说:“大概得一百多呢,不过他家的车好像也没用过几次,不是想拉活来着吗?他脚就出了事。” 桑小雨说:“妈,你别管了,我去。” 母亲不服气地说:“你去也不可能让你白用。” 桑小雨径直来到王大爷家,王大爷正在炕上抽烟,看桑小雨来了,笑说:“你妈来了不行你又来了?” 桑小雨说:“王大爷,不是我想占你们家的便宜,我是真的出了事,现在拿不出多余的钱。 你呢,这车越不用越没个用,零件慢慢都要生锈了,您现在要是能卖产点钱还真是得点,这个道理你比我还懂。” 王大爷说:“这车子我花了一百二,没用几天,给你五十还嫌多吗?” 桑小雨说:“五十我真拿不出来,三十我认了。” 王大爷还想说什么,桑小雨说: “王大爷,我小的时候你最疼我了,现在我遭了难,就算帮我一把吧。 您这么大年龄了,不还是想给儿孙赚点吗?我也一样,我要是把钱还完了,还要给儿子多赚点呢。” 王大爷听了有些动容,说:“那就算了吧,既然你给我三十我还不如不要,送你个人情吧,你妈借钱的时候我一分没拿,就算我也尽一份心吧。” 桑小雨把三十元送到王大爷的手上说:“大爷,就算你拿了这三十元,我也感激你一辈子。” 王大爷把车子推了出来,告诉了桑小雨骑车的要领,还告诉她要懂得维护车子之类的。 桑小雨离开了王大爷家,身边就多了一辆三轮车。 桑小雨要离开家了,母亲变得絮絮叨叨,她给桑小雨拿了大米和白面,又拿了酱油、醋还有盆碗筷子之类的东西。 桑小雨不让再拿了,说屋子里好多东西都有,而且自己也可以买一点。 母亲知道她现在一分钱也是不肯花的,还特别不放心一次都没骑过三轮车的人出了事怎么办。 桑小雨说:“妈,你就放心吧,我现在特别知道照顾自己,要是我出了事,你和孩子怎么办?我心里明白着呢。” 母亲说:“你明白就好,要是不用我操这方面的心,我也就安心了。” 母亲又要给她拿钱,她说什么也没要,说自己手里有卖货的二百元零钱怎么着都够了。 第十七章 变身小商贩 桑小雨小心地推着车子出来了,没想到,路边的王大爷正等在这里。 他看桑小雨出来了,上前骑上了车子还让桑小雨上了车。 他边骑边说:“骑这个车子的时候,其实还挺稳的,货千万不能放在最后面,那样容易翻车不好控制,你个子高,身子不用太扭动,力要均匀。” 王大爷示范了三分钟,还让桑小雨骑上他把着。 桑小雨刚开始的时候只是心里有些紧张,但在王大爷的指挥下,终于把心定了下来,她觉得和骑自行车没什么两样。 王大爷看她上了车子,冲着她的背影说,世上没有上帝,再难也要靠自己。 桑小雨到了路上的时候,面对车来车往,她的胆子就小了,有人的地方她就推着走,没人的时候她才骑上来。 路上的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每双眼睛都充满了寻寻觅觅。 桑小雨回忆了好久,才觉得自己以往太粗线条了,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可以忙忙碌碌之中来看世间的百态。 每个人都不容易,自己原来就是太顺了。 当天晚上,桑小雨是在惊吓的恐惧中半梦半醒的。 那些做窝的老鼠好像知道家里来了客人有了吃食,竟然在半夜的时候来这里聚会。 它们窸窸窣窣地咬个不停。 桑小雨不得已,不得不在半夜起来两次,检查自己的米袋子。 她睡不着了,不敢睡了,不知不觉中她想起了自己曾经的幸福时光。 桑小雨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爱上程伟泽的,那时候她正在梅澜江的一所大学学工业设计,程伟泽则是在学校门口开了一家小饭店。 桑小雨没事的时候就喜欢进来吃碗面,程伟泽对她极为用心,还劝说她到自己的店里打工赚钱生活费用。 鬼使神差的桑小雨竟然同意了。 程伟泽太帅了,而且是那种硬汉的形象,程伟泽看她的目光里,总是有一点知心的模样,让桑小雨很是惬意。 程伟泽那个时候就有了一辆小货车,在桑小雨休息的时候,程伟泽宁可关门停业,也要拉着她去兜风。 桑小雨想起多少次夏日的微风吹进车窗,吹拂在她的脸上,那样的情景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加上程伟泽细心的呵护和软语的甜蜜,桑小雨知道自己坠入爱河了。 与大学里同龄男生相比,程伟泽成熟也有男人的担当,他喜欢把桑小雨当成公主一样宠爱,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桑小雨有一次说有一个男生喜欢纠缠她,程伟泽二话不说就要冲进校园,而桑小雨则让他冷静,还说要把那个男生叫过来。 男生根本不相信桑小雨有了男朋友,还是一个只有初中毕业的男人。 当桑小雨把程伟泽介绍给这个白面书生的时候,程伟泽用了一种很跋扈的神气让男生离桑小雨远一点。 男生立刻怂了,背后还说桑小雨找了一个没文化的黑社会。 这话不知怎么就传到了程伟泽的耳朵里,这对他来说就是奇耻大辱,要不是桑小雨拦着他,估计他都要干傻事。 桑小雨当时从头发根往外飕飕冒凉气,觉得他太冲动了。 程伟泽当然知道自己配不上桑小雨,多次要求她来自己的家里。 桑小雨第一次去程家的时候,他们家的人好像参观洋娃娃一样。 尤其是俩姐妹,不知道自己的兄弟用了怎样的手段,有了这样一个高学历,高颜值又温柔的女孩儿。 她受到了程家几乎所有人的喜欢。 桑小雨顶着自己家人对程伟泽强烈不满的压力,刚一毕业就结婚了。 婚后,桑小雨觉得程伟泽对自己的爱没有半分的减损,只是有些大男子主义和控制欲。 好在桑小雨本人就是一个不喜欢玩闹的女孩儿,她没像别人感觉那么强烈,两人的日子一直是温暖如初。 桑小雨不敢再想下去了,已然是三点了,她马上起身开始做去早市的准备工作。 四点半,她就推车来到附近的一个市场。 天气到了最寒冷的时刻,逼人的寒气让桑小雨缩手缩脚。 好在市场离自己住的地方不算太远,桑小雨昨天晚上回家之前在酱油厂上了五箱调料。 桑小雨想要那一瓶的奖励,销售主管说必须当天将五箱全部销售一光才能拿到一瓶的奖励。 早上起来,桑小雨不敢拿太多,只摆了两箱来试试。 市场杂乱无章,叫卖声此起彼伏。 桑小雨找了半天,才在一个中年妇女的旁边扔下两箱调料。 她看女人面善,卖的是鸡蛋、瓜子之类的小东西,就蹲在她旁边。 心里是突突的跳,她完全不知道这里的规矩。 这里面的市场不是很规范,多数人都蹲在地上,地上摆了一些小商品。 女人看了她一眼,问她卖的是什么东西? 桑小雨解释了半天,女人好像才明白一点,又问叫什么名字,桑小雨说是“懒大嫂”。 女人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说这样的名字怎么可能卖得出去? 桑小雨让女人帮自己看一下货,她这把三轮车锁在自己的身后。 把箱子里的酱油瓶一样的调料拿了出来说:“这个意思就是不勤快的女人也能做出最好吃的饭。” 女人这才住了嘴,拿起一瓶问多少钱。 桑小雨说五元。 女人想也没想就把瓶子放了回去说:“可算了吧,你是这里卖东西最贵的,没人买的。” 女人再也不理会她了,现在只有五点多一点,天还没完全亮起来,逛早市的人太少。 女人大声叫卖着,她卖的是笨鸡蛋,三角钱一个,瓜子一角钱一小杯。 桑小雨怎么也喊不出第一声。 女人又看着她疑惑地问:“你是第一次卖货?” 桑小雨点点头。 女人说:“就你这样还想卖货?我看你像文化人。” 桑小雨想,她现在还能看出自己是有文化的人,也算是慧眼识珠了,但有什么用呢? 真的让自己扯着脖子喊起来? 天太冷了,桑小雨不住地站起来跺着脚,心里一阵阵的害怕,她看见这些小商贩们个个如狼似虎一般,见到买货的人恨不能上前抢人。 中年妇女实在有此可怜桑小雨,她突然帮着喊了起来:“懒大嫂、懒大嫂,做菜不用学的懒大嫂。” 桑小雨急忙蹲了下来,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女人给了她一个眼色,那意思是该你了。 桑小雨学着她的样子,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女人说,你要是这样还来卖什么货?回家当你的大小姐算了,这里不适合你吧? 桑小雨被她一激,突然就大声喊了起来。 说来也怪,当她喊完第一声的时候,她就有底气了。当有人前来询问的时候,她慢慢自然了。 女人说,这才像样,干什么就得像什么,你来这里又不是摆设。 女人有些老顾客,当他们来买鸡蛋的时候,她顺便还推销一下调料。 女人嘴不太好,说话有些伤人,但心地善良,看桑小雨真的是弱不禁风,还是愿意帮她一把的。 快到八点的时候,女人要收摊回家了,她对桑小雨说:“这个市场不太适合这东西,你今天买了几瓶?” 桑小雨说:“十一瓶” 女人说:“这里大多数都是市郊的人,消费不高,这酱油也太贵了。” 桑小雨不敢解释这根本就不是酱油,但她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往回走的时候,没想到,两个人还顺路,桑小雨说不清地址,只好描述了一下,女人说太巧了,跟自己家住的真不远。 桑小雨让她上车,女人的鸡蛋全卖光了,她看桑小雨骑车的样子,就让她坐到车子上,自己飞快地骑了起来。 桑小雨看她熟练的样子,觉得自己干什么都不行。 到了桑小雨的家,桑小雨就是客气了一下,说:“要不到屋里坐一坐?” 女人特别爽快地下了车,跟着桑小雨来到了她的家。 桑小雨其实真不想让她进来,但看她如此的热情也只好把她让进屋子里。 女人看到家徒四壁的屋子呆愣了半天,她问:“你是一个人?这也叫家?” 桑小雨脸红了,只好说为了卖货刚租的房子。 女人看了看她简单的用具,说米袋子必须要用厚一点带丝线的装,不然还不让老鼠给吃光了? 还说她升火要用一些树皮或胶带做引子,桑小雨一并点头。 女人说自己姓孙,今年四十二岁了,叫她孙姐吧。 小雨也把自己的名字说了。 孙姐问她男人呢? 桑小雨说在外地打工。 孙姐好像明白了他们家的不如意,说: “我要不是看你像知识分子,一点经验也没有,今天你还想坐在我旁边? 一看你就是不知道地方对人的重要性,这里的地点都是固定的,夏天的时候抢地盘的事多,现在差多了。” 桑小雨这才明白过来,连着说谢谢。 孙姐说这里每天还要交三元钱的管理费用,你在我旁边,那人说了,第一天就不收了。 桑小雨吓了一跳说:“三元?太贵了吧,我一天才赚几元?” 孙姐说:“人家才不管你这事呢,你要是不交,人家就让你滚蛋。” 桑小雨感觉自己让她进来还真是对了,就又问了一些具体情况。 孙姐是一个爱说的人,但她说现在必须要走了,给男人和老人做饭去。 说完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赚了十一元钱,桑小雨心满意足。她还有整整一天的时间可供支配。 桑小雨煮了一碗小米粥,就开始整理调料箱子,她要出去推销。 她一直拿不准拿几箱。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孙姐拿了好些东西进来了。 “你这也不叫过日子呀,没有这些东西怎么行。” 孙姐边说边把东西放下,有烧火用的引柴,还有装大米白面用的丝质塑料袋还有几个粘豆包和瓜子。 桑小雨过意不去了,说:“怎么敢收你这样的东西?我……” 桑小雨感觉自己真的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对方,只好拿起两瓶调料,送到她面前说:“孙姐,太谢谢您了,这个您拿着。” 孙姐看了一眼说:“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拿,你还要拿它卖钱呢。” 桑小雨看出来,她是想拿的。 就硬塞给她说:“你要是不拿,你的东西我也不要了。” 孙姐这才拿在手里说:“我只拿一瓶,要不然咱们就没话说了。” 桑小雨没在坚持。 桑小雨驮着三箱调料开始往各大商场、批发市场推销,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基本上是无人问津。 桑小雨这才明白,黄大庆为什么招这么多的推销员,批发市场完全打不开市场,主要就是价格高,价差小。 桑小雨到了晚上才回来,一瓶也没推出去。 她想在夜市上再试试,没想到孙姐又来了,说夜市人太少了,还不如白天在市场里蹲一天,也许还能卖出点,但不乐观。 孙姐说让她休息一天吧,这过的是什么日子,一看你就是城里人,唉,长得这么好看,也遭这样的罪? 桑小雨骑了一天的车,也受了无数的白眼,看孙姐热情地在屋子里张罗着,就对她说自己特别害怕老鼠。 孙姐风一样离开了。 一会儿的工夫,她就拿来几个老鼠夹子还有一瓶杀虫剂,她说这东西可灵了,有了这个老鼠慢慢就不来了。 桑小雨让她再拿两瓶调料,孙姐说没关系的,咱们既然是邻居就少不了要帮衬一些。 还说那调料还真是好东西,用上一、两滴就香了一碗,桑小雨听她这么说,比夸自己好看还高兴。 桑小雨看孙姐离开了,就开始收拾东西,她一天推销无果,却检回来不少木头之类烧材。 连破烂她也捡上了,车子上至少有不少的纸壳和饮料瓶。 要是自己班上的同学,知道她现在成了捡破烂的,还不得把大牙笑掉?尤其是赵思月。 桑小雨又添了点煤,屋子里热气腾腾的,但也只在炕上,她可不敢多烧,怕煤烧光了,自己可真的买不起了。 她拿出一张自己在街上捡来的广告宣传画,在背面画上了调料的配料表还有性能说明。 桑小雨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要把自己的画笔带在身上,那是她现在唯一的爱好了。 第十八章 元旦 桑小雨自从卖货以来,很少有时间休息,一天当做几天过,恨不得把赚钱的时间用秒来计算,到了晚上,她疲惫不堪,连想想心事的时间都没有。 原来的洁癖早就被不足的睡眠挤得无影无踪。 有两次她甚至边吃饭边睡着了……可是在这座房子里,她睡得不踏实。 这里独有的寂静与黑暗显得那样漫长,这天晚上,一支如猫大的耗子竟然窜到她的脸上,让她半惊半吓无眠到天明。 桑小雨醒来的时候,发现老鼠夹上竟然真的夹上了两只老鼠,还有一只没死透,瞪着眼睛看着她。 她吓得用铁锹把它们扔到了院子里,连夹子也没敢碰。 她是求的孙姐,才把老鼠拿出来,孙姐拎着老鼠说:“你呀,什么都怕,怎么还往这里凑呢,这也不是你能受得了的日子。” 桑小雨觉得自己有些体力不支了,每天晚上躺在床上浑身酸痛,但她每天都告诫自己,没有任何资格躺下去。 今天是元旦。 一九九九年的元旦。 这是北方最寒冷的季节,空气干燥,沙粒和雪粒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一样让人钻心得疼。 桑小雨多多少少也知道也门道了,她不用太早过去,她和孙姐谁先到就给谁留地方。 元旦的市场很早就有了人气。 桑小雨来的时候,孙姐还没到。 桑小雨喜欢提前到达市场。 提前到达有诸多好处,比如先观察一下地形,从容地把自己的地盘打扫干净,还能在人来人往的人群中猜测哪些人是真的顾客。 桑小雨在车上拿了一个小桌子,她把调料放在上面,又在前面摆上自己画的宣传画。 因为是元旦,很多人都上前看热闹,他们谁也没见过这个产品,而这个产品又是整个市场的独一份。 这天销路特别的好,孙姐来的时候,她已然卖光了一箱,孙姐说老人不太好,自己过两天可能都来不了。 桑小雨说:“你要是信任我就交给我,反正我也必须天天出。” 孙姐说:“有什么不信任的?都不是值钱的玩意儿。” 不到八点,拿出来的两箱全部卖光了,桑小雨足足赚了二十四元钱。 她交了三元的费用,她和孙姐一人交一天,桑小雨孙姐帮她太多了,以后这钱自己交了。 孙姐说桑小雨这人仁义,对交钱的事也就没再争执。 孙姐卖的笨鸡蛋才三角一个,一天也赚不了几个钱,但孙姐说鸡是自己家的,赚一分是一分。 桑小雨问她家养了几只鸡? 孙姐自豪地说四十只,三十八只母鸡两只公鸡。 她说全部都下的时候,一天能捡三十多个鸡蛋,自己家根本也吃不了。 桑小雨每天都能吃到她的鸡蛋,有时碎了,有时纯属没卖出去。 她还有瓜子和木耳,她说都是自家产的,木耳是二哥家给的,完全没有上货的风险。 桑小雨赶紧回家又拿了三箱,当天根本没离开市场,一直站了一上午。 孙姐说她不能站市场,家里有老人需要伺候,桑小雨就把东西全部拿了过来。 孙姐特别感激她也完全相信她。 她从家里又拿了两箱,自己当天足足卖了将近六箱,孙姐的鸡蛋和瓜子全部卖了出去,桑小雨特别的兴奋。 在市场里,她突然发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往她这个方向走,桑小雨的心怦怦地跳个不停,这人怎么看都有点像江春晖。 桑小雨绝不能让他看到自己的狼狈样,她想也没想就跑到后面躲了起来。 男人走进了,哪里是什么江春晖。 桑小雨苦笑着回来了,心想,要是他们迎头撞上,会不会彼此都不知所措呢?又一想,她不禁笑了,连最要好的朋友都认不出她来了,更何况忙得不可开交的江春晖。 桑小雨把货款交到酱油厂,又上了十箱。 凡是在酱油厂上货的人,是需要交押金的,只有桑小雨不用,完全是借了费家妮的光。 销售主管有些不高兴,说她回款有点慢。 桑小雨知道她有些刁难自己,好脾气地说下回卖点就送回来些。 桑小雨回到家里,发现自己一天竟然赚了七十多元,按这么算,自己离一个月两千元也不远了。 桑小雨的仓房连着前面人家的平房,他们家的玻璃窗就在自己家的院子里。 院子是借了人家墙的光。 这里住着一对小夫妻,女人喜欢打扮自己,男人看上去有些老实。 桑小雨很少与他们说话,女人倒是有几次打开窗户问她缺不缺东西,桑小雨致谢后他们几乎不再来往。 桑小雨总能听到女人骂男人的声音。 这天,桑小雨正在捆院子里的废品,她觉得东西有点多,她要把它们处理了。 却不想,正打捆的时候,只听玻璃一声碎响,后窗的玻璃竟然被打碎了,两人的声音立刻就传了出来。 桑小雨吓了一大跳,还好玻璃离自己有点远。 男人说你到底还想不想好好过日子了? 女人说,过日子?你现在的样子也知道过日子?你摸摸胸口看长没长心,就是这么一个破房子,要什么没什么的鬼地方,我怎么过日子? 你要是能变出一捆钞票,我就跟你好好过。 男人的脸出现在没玻璃的窗户上,冲桑小雨说:“没打着你吧。” 桑小雨赶紧摇头,女人的脸也贴了上来。 不知道她是对丈夫还是对桑小雨,反正她脸上有一丝轻蔑地冷笑,这笑让桑小雨从头冷到脚。 男人很快过来了,帮助她收拾了一下碎玻璃,然后又用塑料布把窗户围上。 桑小雨怕女人听见,小声说:“别吵了,你是男人,让着她点,马上要过年了。” 男人看了一眼窗户,叹了一口气说:“这叫什么日子,天天往外跑,哪像你,安分守己的,你的日子怎么这么苦,你男人呢?” 桑小雨很怕把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于是说:“都不容易。” 男人还想说什么,只听女人在窗户后说:“赶紧滚回来,要是不回来,这扇窗户也得废。” 男人吓得一溜烟跑了。 桑小雨无心关心别人家的事,她打电话给费家妮报喜,费家妮说,要不你白天就去推销吧。 桑小雨说了自己推销的过程,费家妮说要不往各个单位推一下怎么样? 桑小雨没想到这点,说自己认识的单位太少了。 费家妮说不用认识,就硬闯,有收获就算胜利,没收获就是获取的经验,她说自己采购的时候经常如此。 桑小雨说那就从你的单位开始吧。 桑小雨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了,这样的话张口就来。 费家妮丝毫也没生气,还说她马上要五箱,给单位的同事发福利。 桑小雨发现自己开始处心积虑了,开始算计谋划了…… 桑小雨别无选择,原来的她,特别害怕碰到熟人,现在则不然了。 她碰壁太多,终于知道,也只有自己厚着脸皮去求认识的人,人家看在她现在可怜兮兮的样子下,才会动了恻隐之心,才会伸出救人于苦海之中的手。 桑小雨想着母亲花白的头发,沧桑疲惫的脸,想着马上就要上小学一年级的儿子,想着自己有家不能回的辛酸,心里一阵痛。 尤其是想到母亲,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愧疚,都说年老是享福的阶段,可自己带给母亲的却是劳累和操劳。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头,她没有太多的时候想这些令人伤感而又无奈的事。 费家妮说春节前是一大关,要是能利用好这段时间,应该会有不少收入的。 桑小雨说自己一定要试一试。 费家妮说自己陪她一起去吧,桑小雨说你能陪我一辈子吗? 费家妮说我怕你脸皮薄。 桑小雨说现在厚得像城墙。 桑小雨元旦的时候连家也没回,就游走在大街小巷里,她市场叫卖,见到感兴趣的人就拉着人介绍起来没完。 又卖出去一箱多。 一月二号,好多单位还在放假,桑小雨去了一些酒店推销。 当然不能去大的店,一天下来,只推销出去十瓶,不过也有收获,她检了小半车的废品。 她发现这东西推销还真不给力,但在街上叫卖就不一样了,总是能卖出几瓶的。 卖东西的时候,她还遇见了一个熟人,是程伟泽的好朋友,可惜的是,这个男人根本没认出桑小雨。 拿着产品左看右看咨询了半天,最后买了两瓶。 三号的时候,她就改变了策略,在人多的广场和大商店门口,直接卖货了。 东西新颖,她的宣传画也到位,这天收获颇丰。 唯一的遗憾就是被人收了三元钱的管理费。 桑小雨发现,流动销售对自己有利,哪里人多她就往哪里跑,而且在宣传上,她早就驾轻就熟,再也没有难为情的感觉。 桑小雨正式开始做生意了,新年期间春节前夕,购买力旺盛。她也渐渐摸索出一些办法,凭借多年与老公在商场上的打拼,她很快她就融入到了街头小贩的队伍中。 可她忙碌得欢欣鼓舞。 尤其是晚上她数着那些块票和毛票,心里像数着一个又一个希望。 春节快到了,桑小雨知道这是最赚钱的时机,她打算多进几箱。 主管说春节的时候厂里要放假了,想拿货必须先把货款钱付了。 桑小雨想上五十箱,五十箱的本钱她实在拿不出,两人正在商量,黄大庆过来了。 他听了两人的对话,说:“桑小雨是所有销售人员中卖得最多的,她的钱不用出了。” 主管不高兴地说:“她已然破例了,过完年我们要休几天才上班,她手里拿着那么多的货款你放心吗?” 黄大庆说:“有什么不放心的?她又不是别人。” 女主管应该是黄大庆家的亲戚,她说什么也不肯给桑小雨放货,黄大庆说:“桑小雨的钱我给垫上了。” 他冲桑小雨说:“你敢不敢直接上一百箱?如果你不上,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一箱也拿不走了,再说了,我们这些天天天加班加点,也要放假了。” 听说一百箱,主管更生气了,说:“你把货都给她了,别人来的时候怎么办?” 黄大庆说:“那你就催他们再加班多做出几箱不就有了?如果销路好,不放假也是有可能的。” 主管一生气,说:“你再这样没规则地一言堂,这块你自己管了算了。” 桑小雨不想让两人为难,刚要说什么,黄大庆说:“你赶紧往回拉货,库存没多少了。” 桑小雨一想到一百箱,心里就有些害怕,说:“要是我卖不出去呢?可不可以送回来?” 黄大庆乐了,说:“你是打算不做了吗?没事,卖不出去就节后再卖,我们不是规定十箱送三瓶吗?我按你一百箱算,直接再给你三箱。” 三箱就是三十六瓶,桑小雨觉得这样的好事自己要是不接可就太傻了。 于是满口答应了。 黄大庆说自己有车,听说你就住在附近,我给你送过去。 桑小雨说什么也不肯,她可不想让这个男人知道自己的家。 本来就是骑车过来的,只好先拉回去二十箱。 桑小雨拉货的时候,发现库房里的调料堆积如山,根本就不是他说的紧俏,原来这又是黄大庆的一计,看样主管也是配合着他在演戏呢。 回到家,桑小雨一次只能拿回二十箱,她想要折返五次,只好跑到孙姐家让她帮忙。 桑小雨知道她住的地方,不止一次路过她的家,来还是第一次。 敲开门的时候,孙姐正在厨房忙乎呢,看她来了,出乎意料地问她是不是有事? 桑小雨把事说了,她立刻答应了,还说给老人把粥放上就走。 桑小雨进屋看了一眼躺在炕上的老人,老人脸冲里,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桑小雨想打招呼,孙姐说老人什么也听不到,浑身都是病,接着又唉声叹气起来。 桑小雨赶紧拉着她离开了这个家。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有了孙姐桑小雨一点也不害怕了。 如果不是七十箱实在装不下,孙姐说什么也要一次完成,最终两人分两次把一百箱全部拉到小屋里。 小屋里立刻堆积如山,整个屋子都在箱子的黑影子下。 第十九章 欠条绑架 孙姐看着家里堆积如山的调料箱,替桑小雨担心,她摇头说这些能卖出去吗?你这东西太贵了。 桑小雨也害怕,只好给自己打气说能。 她心里一点底也没有,恨自己上货的时候被人牵着鼻子走,还贪图那三箱的便宜。 但凡是贪图便宜的人,最后都有可能是吃了大亏。 孙姐说:“这样吧,你出去卖东西吧,我出早市的时候你给我带过来一箱,你去别的市场。” 桑小雨笑,说:“好,这个市场估计也不行了,咱俩这样双赢。” 桑小雨把自己家的钥匙给了她,还说要是卖得好就多拿几箱。 孙姐想了又想说:“要不然我也帮你推销一下,看看周围邻居有没有想买的?” 桑小雨早就听出孙姐话里的犹豫,就说:“孙姐,咱们俩挺投缘的,有话就直说,他们嫌这个贵,我也能理解,你就别替我犯愁了,我拼了命的卖,怎么着也能把这些东西卖出去。” 孙姐大笑,说:“你这人小小的、弱弱的样子,还真有强大的心脏,我信你。” 桑小雨把孙姐的东西也全部放在了车上,她用本子记好货物的数量,孙姐说除了鸡蛋,其它也没值钱的东西,不用那么认真。 桑小雨早市去了好几个市场,反正一天换一个,原来她早上只敢拿三箱,现在不了,直接拿五箱。 就算卖不出去,她沿街叫卖,不卖光是不肯回家的。 有时到了下午两点多,才想起来,自己连早上的饭都没吃。 她终于知道了挨饿的感觉,那是一种说不清楚的头晕,脚底发飘,有点像喝高了,又好像身上被人抽去了筋骨。 桑小雨站在冰天雪地之中,终于拿出一个像石头一样硬的面包啃了起来。 那种香甜的感觉让她久久回味,原来这样的硬面包竟然如此的好吃,她甚至连口水都没喝就把面包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五箱一瓶不剩地卖了出去,桑小雨的手和脚都冻得不听使唤。 桑小雨不敢骑车,脚冻坏了,她推着车子突然就跑了起来,大道上因为放假而行人稀少,桑小雨至少跑了八百米,脚上才有了感觉,她鼻子一酸,有点心疼自己。 桑小雨的手早就瓶裂了,给人找钱的时候,如果还戴着手套,是要浪费时间的,她只能脱掉手套数钱,手上早就皴裂了,回到家就算用温水泡也无法还原。 还是孙姐给了她一盒凡士林膏腴,她的疼痛才减轻了一些。 桑小雨早就顾不上这些了,回到家里,她又开始盘点货款和货物。 自己加上孙姐代卖,她一共也只卖出去了十一箱。 她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两点,她要再卖出去十箱。 桑小雨把调料放到车子上绑好,心里有了明确的目标。 桑小雨不得已来到自己出事前原来居住的算是“高档”的小区里。 这里熟人太多,原来她是不敢涉足的,但现在没办法了,她只好到小区门口的超市推销。 超市的人她认识,但她把帽子摘了下来,把口罩也摘了下来,超市的老板才认出是她。 女人很热情,问了好些话,桑小雨让她帮自己带卖两箱,她自己的利润一分也不要了,只为了销货。 女人很爽快地答应了。 桑小雨把宣传画留了下来,又到附近的彩票站扔了两箱,程伟泽喜欢打彩票,跟老板熟悉,也同意留了下来。 桑小雨苦涩地想,自己真是不赚钱只赚吆喝了。 一路之上卖了一箱,桑小雨再也高兴不起来了,她看着还剩下的六箱,觉得家里的九十多箱什么时候能卖完呢? 就在她骑着三轮车四处闲逛的时候,突然就经过了设计院。 白院长还借给她五万元。 桑小雨立刻来了精神头,这货不给他还要给谁? 桑小雨赶紧骑车来到设计院,门口的还是胖胖的徐姐还在收发室里,看到她吓了一跳。 刚出事的时候,桑小雨还没这副模样,如果不是她自我介绍,连徐姐都无法认出她来。 桑小雨想,这辈子自己真该去演戏,怎么几个月的时间她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碰到谁都认不出她来。 桑小雨问白院长在吗? 徐姐说在。 桑小雨让徐姐帮自己看一下货,就上楼找白院长了。 白院长看推门进来的人竟然是桑小雨,一下就蒙了,问:“你是来还钱的?” 桑小雨摇头说:“这刚过去几个月,我拿什么还?” 白院长说:“你这几个月怎么样?都做了什么,一个月赚多少钱?” 桑小雨说:“八、九千吧,这个月就要过万了。” 桑小雨也不明白,自己说谎的时候怎么脸不红心不跳的?这个特别信任自己的男人,自己也没真话吗? 桑小雨想,如果自己说一个月只赚一千多,他会不会慌得撕毁合同,她不得不撒谎。 果然,白院长一听她这么说,脸上的笑容比刚才多出许多,桑小雨不给他再发问的机会,说:“白院长,我现在推销一种特别优质的调料,过年的时候也推销了好几个单位。” 她停顿了一下,看白院长的反应。 白院长示意她继续说,已然猜到她的用意了。 果然,桑小雨把来意说了,大意是外面还有十箱,怎么着他也要帮自己一把,只有自己富有了,还钱才会有眉目的。 白院长从桑小雨温柔而求救的语气中,听到了威胁的意思,只是这温柔的威胁还是受用的。 白院长用电话叫来小吴。 小吴跟桑小雨原来关系最好,但长时间不联系了。 小吴进来了,白院长说院里现在有多少人? 小吴想了一下说:“三十六人应该。” 白院长就用心算了起来。 桑小雨现在算账比谁都快,说:“一人四瓶,共计一百二十四瓶。” 白院长说:“是不是有点多?” 桑小雨说:“其实不多,调料的品种一共是五种,有普通型还有拌馅型凉菜型还有红烧肉型和炖鱼型,如果一个五瓶的话就更好了。” 听到桑小雨说话,小吴才转过身来仔细打量她。 桑小雨把帽子拿下来,说:“是我,别看了,认不出来了。” 小吴吃惊地说:“你变化太大了,怎么才几年不见,你……你……” 桑小雨笑了,说:“这事以后再说,我算了一下,如果一人按五瓶算的话,要十五箱。” 小吴听了,帮忙说:“别了,要二十箱吧,还有平行部门呢?这东西应该是个新型的产物。” 又回头看了桑小雨一眼说:“我可是相信你了。” 桑小雨说:“信我吧,这东西绝对是好东西,我自己尝试过了。” “二十箱?”白院长还是觉得有点多。 小吴说:“白院长,如果有剩下的,我都要了,帮小雨一把。” 桑小雨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她问:“你有二十箱吗?” 桑小雨赶紧说:“现在有六箱,我一个人也拿不了二十箱,我现在就回家去取。” 桑小雨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就继续推销说:“还有一些箱鸡蛋,不知道你们能不能要点?” 小吴说价格怎么样? 桑小雨看她真的想帮自己,心里特别的温暖,说:“这是我帮别人推销的,她卖一个要三角钱。” 小吴笑了,说:“你还真老实,这样,你把鸡蛋也装成箱,一个按五毛算吧,我自己就要五箱。一箱应该是四十个。” 桑小雨说:“别了,你要那么多干吗?我过意不去的。” 小吴说:“这不是过年了吗?主要是我家人太多,你还不知道我嘛,我上面还有五个哥哥。” 白院长看小吴如此慷慨,就也说:“这样吧,你拿十箱鸡蛋吧,我帮你问问,卖不出去我就自己要了。” 桑小雨高兴得要跳起来,白院长叫人把十箱调料全部搬进办公室,又让财会结了二十箱的钱。 桑小雨打了一个翻身仗,白院长暗示她说别忘了他们之间的约定。 桑小雨出来的时候,小吴跑了出来,说如果实在没钱,自己可以拿一些,都是不错的同事关系。 桑小雨谢了又谢,说现在还好,已经还不少了。 桑小雨骑上空车,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虽说白院长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小吴呢?也是看白院长的脸色行事,但总体是圆满的,其他的可忽略不计。 桑小雨回到自己的小屋子里,看着里面堆积如山一样的调料,感觉自己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剩下的八十多箱还没着落呢,春节迫在眉睫。 她叫来孙姐,问她鸡蛋的事,孙姐说她哥家开了一个养鸡场,但她的鸡蛋是货真价实的笨鸡蛋。 桑小雨完全不明白鸡蛋与笨鸡蛋的区别,孙姐说笨鸡蛋的鸡养殖周期长,饲料更杂营养更丰富一些,就是体积稍小。 桑小雨问她还有多少,说自己推销了十箱。 孙姐不相信地看着她说:“真的?十箱?” 桑小雨说:“你的鸡蛋没装过箱吧?” 她说:“我哥的鸡场有的是装蛋的箱,一元一个,一箱里面是三十个。” 桑小雨算了一下,说:“那就是九元钱,加上箱正好是十元,一箱卖十五怎么样?” 孙姐说:“是不是有点高?” 桑小雨说:“不高呀,你一个不是赚三角吗?三十个也有九元的收入。” 孙姐说:“我家也只能有十箱的样子,这样不是一下就卖出去了吗?给人家十元算了,反正我也赚钱了。” 桑小雨说:“那你的本钱才出来,怎么着也要有成本的。” 孙姐说:“那这样吧,卖十五给你五元。” 桑小雨说什么也不肯,孙姐说:“那给你三元总行了吧?要不是你我也卖不出去。” 桑小雨说:“那他们如果再要呢?” 孙姐说:“鸡场里是有笨鸡蛋的,只是不多而已。” 桑小雨说准备装二十箱调料,加上十箱鸡蛋,有些吃力了,孙姐说我跟你一块去。 孙姐很快就将笨鸡蛋用箱子装了起来。 有了孙姐的帮忙,桑小雨胆子就大了,她临时又加了五箱。 到了设计院,人们很快把货搬了进去,孙姐这人特别会办事,还给每个人都扔了一小袋瓜子。 桑小雨回到家,发现自己卖得还算红火,但仔细一盘点,一共卖出了三十六箱,还有四箱几乎一分不赚。 加上年前上的货和赠予的三箱,桑小雨查了一下还有七十四箱。 孙姐高兴得不得了,她给了桑小雨三十元钱,还一个劲地说她太有能耐了,原来这么好的单位她都认识? 她还说那个院长对她怎么那么好呢?你在这样的单位不干,为什么偏偏跑到我们这里干这个? 桑小雨笑,说自己的故事比一匹布都长,现在没时间讲,她也不想讲,只想好好卖货。 孙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自己把鸡蛋的事跟哥哥说了,如果桑小雨有门路的话他也能提供鸡蛋,保证让桑小雨赚得不少。 桑小雨说自己推销调料的同时,一定把鸡蛋代上,这下孙姐放心了,高兴地拿着钱走了。 她又掰了手指头算了一下,春节只有五天了。 五天卖七十四箱,一天卖十箱也只有五十箱。 桑小雨觉得自己被逼进了死胡同,她恨自己太贪了,要五十箱正好。 她推出二十箱,想今天要是卖不出去这二十箱,她就不回家了,估计这个年也怕过不好了。 早市卖了近三箱,她开始大街小巷地逛了起来,嗓子都快喊哑了,走着走着突然就到了她原来的“鹿鹿小筑”酒店的附近。 这里是她最不愿意来的地方。 她想起周围有一家花店和药店,出事的时候把两家的玻璃都震碎了,药店不依不饶,桑小雨找人给换的玻璃。 花店还好,老板自己家装的,他对桑小雨说出了这么大的事就不落井下石了。 是不是要碰碰运气去?不认识的人想都别想了,太难了。 鹿鹿小筑现在变成了一家茶餐厅,二楼的装修还是桑小雨的手笔,只是一楼动了动。 花店窗户内依旧鲜花似锦,不知道的还以为夏天到了。 桑小雨只好把车停在花店门口,花店由常哥经营,但他老婆却是事业单位的好像是做后勤的,桑小雨想试试运气。 第二十章 女人的怜悯 桑小雨把车子停在了花店的门前,推开门心里再也不怵了。 不就是没有面子吗?自己早就没了还怕什么?他们又不是自己的朋友。 花店里的两个漂亮的女服务员剩下了一个,原本桑小雨也是认识的,只是不太说话。 她很热情地走上前来,看到她的衣着打扮,忍受住内心的厌恶,好听的问:“您需要点什么?” “你们老板呢?”桑小雨问。 “在里面。”女服务员大声说:“袁老板,有人找。” “让他进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桑小雨轻车熟路地快速走进柜台后面的一个角门。 里屋的男人正在沙发上躺着看电视,正用遥控器不停地转台,看见一身男人打扮的桑小雨,他停下动作问:“你谁呀?” 桑小雨摘下帽子,欢快地说:“我是鹿鹿小筑的老板娘桑小雨。” 男人立刻把电视关了,他不相信地上下打量着桑小雨说: “妈呀,真的是你,这才几个月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狼……沧桑。” 桑小雨没有理会,反而说:“买卖怎么样?” 看男人还在吃惊地看着自己,就笑着说:“别害怕,没别的意思,也不会借钱。” 男人笑了,说:“怕什么怕,你怎么登门来访,一定是有事,那就开门见山吧,你要是没事来看我闲聊,打死我都不信,原来的你对我就爱答不理的。” 桑小雨又笑了,说:“我这人就这样,谁都说我是这个感觉,其实我就是不喜欢说话。” “高冷型,你就是纯粹的高冷女人,说吧,有什么事。” 桑小雨没有一点难为情,因为她原本就没抱什么太大的希望。 于是说:“你家嫂子好像是某事业单位的后勤科长,你能不能帮我推销点东西出去?现在是春节前夕,发点福利这个最好。” 男人想了想说:“她这几天倒是天天念叨着要发点福利,可就是没有什么新奇的东西,老生常谈的东西人们都厌恶了,还说职工们一致说发钱就好了。 但发钱是不好入账的,就是不知道你的东西是什么了。” 桑小雨现在基本上是专业人士了,她开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介绍起这款产品,听得男人一愣一愣的。 他说:“你还是原来的桑小雨吗?天呢,你现在变化怎么这么大?原来一说话就脸红,而且也不敢用正眼看人,现在……” 桑小雨嘿嘿一笑说:“我现在是不是有点像泼妇?没办法,出的事你也是知道的,几十万的外债全都压在我一个人头上,你说我不变怎么办?” 男人说:“你男人到现在还没回来?” 桑小雨摇头。 男人恨恨地说:“真不是个东西,原来对你多好。 我老婆天天拿你男人当榜样,天天把我骂得狗血喷头。 只要一说话,就说,你看看人家男人是怎么当的?又能赚钱对老婆还好,你呢? 现在好了,她的榜样倒了。” 桑小雨可不想扯闲篇,于是转换话题说:“我找了你家嫂子几次,不知道她具体是哪个单位也没有她的电话,只好过来碰碰运气。” 男人有些为难地说:“我看算了吧,她对你……她对你不算好。” 桑小雨完全没明白他的话问:“对我不好?我怎么没觉得,我们开业的时候花都是在你们家拿的,她当时对我……” 男人终于说了实话,说:“她这人就是小心眼,总说我对你有好感……” 桑小雨被气乐了,说:“这都哪跟哪呀,你把电话打给她,行就行,不行就算了,我要跟她对话。” 男人看桑小雨特别的坚持,只好拨通了老婆的电话,他故意打开免提说:“你可听好了,要是她在电话里骂你,可跟我没关系。” 桑小雨点头。 女人接起了电话问:“有事?” 男人说:“你还记不记得鹿鹿小筑的老板娘桑小雨了?” 女人:“怎么了?” 男人:“她现在在咱们店里,想找你有点事。” 女人:“找我?现在?她有什么事?” 男人:“有什么事她要当你面说。” 女人:“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贼心不死,你是不是还惦记她呢? 怎么,她现在落难了,你想帮她一把?你要是有什么歪心思,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男人两手一摊,看着桑小雨无助地摇了摇头。 桑小雨一把把电话接了过来,说:“嫂子,我是桑小雨。我有求于你,我现在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只有你还能帮我一把。” 女人不为所动,说:“小雨呀,不是我不帮你,你家出了那么大的事,谁能帮得起呢?我就更是无能为力了,你大哥你更别指望了,他手里一分钱都没有。” 桑小雨立刻说:“嫂子,我不借一分钱。我家出事的时候,我一共借了四十万,我想都没想找你,因为我们还没到能借钱的关系上,现在,我只是想推销一种产品。 你是单位的科长,又正好管后勤,听别人说你能耐特别的大,如果在职责范围内能帮我一下,我感激你一辈子。 快过年了,要账的人特别多,希望你能帮我一把。” “是什么东西?”女人无奈地问。 桑小雨说:“嫂子,我们认识虽然只有几个月,但我觉得我们挺投缘的,你能不能回来咱们见个面,我把产品好好地跟你谈一谈,如果不合适,我马上就离开。” 女人想了想说:“我现在还有事,你要是没事就等一会儿吧。” 桑小雨立刻答应了,说:“好,我等。” 桑小雨知道她不会很快回来,就跑到药店去推销了。 结果,药店的老板一看是她,气就不打一处来,说当初她们家爆炸影响了自己家的生意,足足有一个月的时间营业额下降得厉害,没找她算账就不错了,还敢觍着脸来? 桑小雨不等他骂完,阴着脸离开了,到了门口还听男人骂她是丧门星。 足足等了半个小时,男人再次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女人好像忘了这事,问:“怎么,她还在?” 男人说:“可不还在吗,不是你让人家等的吗?” 女人好像立刻明白了什么,说:“这下你有机会好好和她谈谈心了,我马上到。” 不到十分钟,男人就看到了女人的红色车子一闪而过,他立刻让桑小雨去店面去,他说她一定认不出她来。 桑小雨知道男人想让她出丑,把她当成玩具了。 但她现在想,就算有人让她披上熊猫道具,穿上狼皮,只要能把调料卖出去,她也认了。 女人不知道穿的是什么皮的衣服,反正毛茸茸的,脚下的高跟鞋发出清脆的响声,人还没到声音就到了:“小雨,小雨,你在哪里?” 桑小雨蹲在柜台前,看一束火红的玫瑰。 她想起程伟泽曾经不止一次送给她这样的花,那时的他们如胶似漆。 女人冲进里屋,男人说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女人出来问服务员,服务员用手一指蹲在地下的桑小雨。 桑小雨站了起来,她回过头来看到女人一脸的惊异。 “小雨,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女人的心疼有感而发。 桑小雨早就摘下了帽子,一头乱发很少打理,脸上硬生生冻出了高原红。 一双手,乌漆巴黑的,指甲里还有也有了黑色的脏东西,这还是那个坐在楼上,穿着旗袍,不喜欢说话拿着笔设计图纸的桑小雨吗? 女人一把拉住她,说:“小雨呀,你这是遭了什么罪了?” 桑小雨笑,说:“要是出事的时候你这么说,我能在你的肩上哭上半个小时,现在不会了,习惯了。” 女人把桑小雨拉进里屋的沙发上,还亲自给她倒了一杯水说:“小雨,我说话不怕你生气,” 她一指自己的男人说:“我就不能提你家……你家的男人,我一提,他就提你,你当时在楼上设计房屋装修的时候,穿了一件旗袍,挽着高高的发际,他说你就是民国的淑女,像林徽因。” 男人不好意思地笑了,说:“只是欣赏而已,纯欣赏。” 桑小雨不以为然,觉得这两口子也挺有意思的,一个喜欢程伟泽一个对自己有好感,天生的一对。 桑小雨赶紧介绍自己的产品,还说自己用过了,是真的好才敢来推销。 桑小雨看女人心不在焉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的东西过关了。 女人根本不关心东西是怎样的,如今看桑小雨落魄到了这种地步,心里顿生怜悯,尤其是桑小雨一个劲地夸她是女强人,在单位也是说一不二的大科长时,她手一挥说:“来五十箱吧。” 桑小雨和男人都愣住了,桑小雨小心翼翼地问:“你不要和单位的领导商量一下吗?” 女人很奇怪地说:“我就是领导我还用跟谁说?” 桑小雨知道她有些逞强,心里还是没把握,女人一眼就看穿她,说:“五十箱一共多少钱?” 桑小雨哆哆嗦嗦说是三千元。 女人说:“你现在马上跟我去单位结账,我把三千元先给你,你带来多少箱?” 桑小雨这下相信了,马上说:“只有六箱。” 女人说:“再取四十来箱吧。” 桑小雨说:“四十多箱我一次拿不回来,分两次吧。” 女人说:“不用,让我们单位的车去你处,直接拉回来就结了,你也不用再跑了。” 桑小雨连声说好,还没忘了说孙姐鸡蛋的事,女人也不用细问,就说来二十箱吧,元旦的时候发过鸡蛋了,你这是笨鸡蛋少来点吧。 女人做事雷厉风行,桑小雨跟在她车子后面,很快来到一个单位门前,她让人来取调料,还吩咐有人出车。 女人直接把桑小雨的账结了,连鸡蛋钱都给了,桑小雨感激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泪水一直在眼眶打转。 桑小雨看着这个风风火火的女人,看着她打着电话,她用的不是大哥大,是真正的手机。 有人问起梅澜江什么时候有的手机,桑小雨每次都说是九九年,也就是这年的春节前,她看到了第一次有人用这样的手机打电话。 司机很快就到了,桑小雨说自己直接跟着车走,省得自己骑三轮车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 桑小雨借用了花店的电话,给孙姐家所在的小卖部打了电话,让她准备好二十箱的鸡蛋。 桑小雨坐着车子,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自己的家。 四十多箱调料装上了车,屋子立刻变得宽阔起来。 桑小雨又多拿了五箱,她还是想再卖几箱才回家。 东西都装上了车,鸡蛋钱桑小雨也给了孙姐,车子要去她哥哥处装鸡蛋,在车上,孙姐一个劲地夸桑小雨这人仁义。 客货两用车,把调料和鸡蛋很快装满了。 当桑小雨把五箱调料准备卸到三轮车上的时候,女人又回到花店,看桑小雨的样子,问她要做什么? 桑小雨说再卖五箱才回家。 女人一挥手说:“算了吧,都拉单位去吧。” 桑小雨这次真的动了感情,她拉着女人的手说:“嫂子,你这是雪中送炭,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 女人很开心的样子,这个原来高不可攀的女人,如今在自己面前如此的卑微,她心里充满了自豪的感觉。 女人觉得自己现在就是行侠仗义拔刀相助的女侠,一种毫无来由的正义感充满了全身。 离开花店,桑小雨推着空车,又怪自己要是装十箱好了,接着又开始后悔,前几天还抱怨上了一百箱,现在看来还是上少了。 接着她又笑了,知道自己有些贪得无厌了。 桑小雨离开的时候,花店的袁老板在窗户前看到了她的一举一动,心想,这哪里还有民国女人的味道,哪里还有林徽因的影子…… 老婆后来也嘲笑他,说你不是喜欢桑小雨吗?怎么她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你就不喜欢了? 男人想想,觉得这个样子的桑小雨,他还真的没办法动了喜欢的心。 老婆骂他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嘴里说着真爱,实际就是看女人是不是年轻漂亮。 男人默认了,还说还是自己的老婆漂亮、年轻。 第二十一章 半年六千 桑小雨在阴历二十九这天,把库存的调料全部卖光。 这其间,她上了烟花爆竹还有对联等过节用品,反正什么好销她就卖什么,再也不是六神无主的新人了。 她填街塞巷的本领也越来越高超,躲避收费的也有了自己的心得。 反正用她自己的话说,现在成了小商贩中的佼佼者。 在阴历二十九也就是二月十五号的二点多,所有东西都让她销售一空。 母亲早上就打来电话,让她无论如何也要休息几天。 过年了,就算有东西也卖不出去了。 桑小雨骑上三轮车就往母亲家里赶。 从出事到现在,桑小雨第一次觉得有资格休两天了,她要带母亲和孩子好好过个年。 骑上三轮车,她的心情无与伦比的愉悦,靠自己的双手终于迎来曙光,在这她之前是不敢想的。 街上鞭炮声开始此起彼伏,大街小巷过年的气氛越来越鲜明。 桑小雨喜欢当街溜子也不愿意待在早市。 与孙姐在一起还好,当她去别的市场的时候,常常有人欺负她是生人,有人甚至硬生生把她挤了出去,让她一个早上都没敢在市场里呆。 弱肉强食是生存的法则,强悍的人就是这样残忍地剥夺弱小的利益,一点办法也没有。 桑小雨总是选择适合自己的方式,慢慢地,把梅澜江的大大小小得早、晚市摸了个一清二楚,慢慢地也就固定了下来。 孙姐处不用想了,她一天也能帮着卖上一箱多,春节的时候孙姐说老人不好了,有近十天都没见着人影了。 街坊四邻家家户户忙着买鞭炮、洒扫庭院。尤其是母亲所住的小区,年味最浓。 每家的屋檐下挂满了腌制的咸鱼、咸肉、火腿等。 沿街冒出了许多卖春联、鞭炮和水果的摊点,生意从早到晚异常火爆。从各家各户飘散出来的鸡、鸭、鱼、肉的香气。 桑小雨想起以往过年的情景,母亲总是喜欢在二十九这天的晚上,把三十晚上要吃的鸡、排骨还有肘子先用锅烀出来,三十晚上的时候再加上调料就端上桌了。 她知道家家户户的香味都是这样传出来的,但绝对没再有她们的家了,母亲再也舍不得买这些东西过年了。 推车回到家里,果然如她料想的那样,屋子里死气沉沉,没有一点过年的氛围,她知道母亲的心里比她还苦,就不敢多说什么。 母亲看她进来了,脸色并不好,说:“你也不能为了赚钱连家都不顾了吧?我就这样了,你还有个儿子呢!” 桑小雨抱了抱儿子,说真有点抱不动了,她没回答母亲的问话,反而把军大衣脱了下来,里面露出一个同样军用的挎包。 她把挎包打开,从里面倒出的全是钱。 母亲一惊,问:“多少?” 桑小雨摇头,说:“真不知道,没时间数。” 桑小雨早就数过无数次了,只是刚才在路上卖出去的钱她不清楚地揣了进去,她对儿子说:“大儿子,你数几角几分的,大票让姥姥数。” 母亲的脸色有些放晴,她也好奇女儿一个半月的时间到底赚了多少钱。 母亲整整数了三遍,是三千一百七十四元。 母亲挺欣慰的,也挺心疼女儿的,说:“怎么赚了这么多?”母亲和颜悦色,跟她刚进来时完全变了一个样。 桑小雨骄傲地说:“妈,你以后就放心吧,我现在是有些眉目了,以后会比这更多。” “这些也只是六千多,还有三十三万多呢。” 母亲的话让桑小雨的好心情一下落到谷底,她有些不高兴地说:“妈,你总说这些做什么?女儿已然尽了力了,我总不能一个月赚一万吧?” 桑小雨的心情有些灰暗。 母亲怕她多想,说:“我一想起老程家气就不打一处来,凭什么这些事都扔在我们头上了?你不也说过年的时候程伟泽会回来吗?哪呢?人呢?” 一连串的反问让桑小雨毫无招架之力功,更无还手之力,自己为了讨母亲欢心,确实说过一些不着边际的事。 “他们现在大鱼大肉,就没想过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往年还能亲亲热热的,今年怎么了?楚河汉界他们倒是泾渭分明。” 桑小雨本想与母亲理论一番,她想说,你要是对他们有意见,你就当着他们的面去理论,何苦在我面前让我不舒服? 自己心里还一肚子的委屈,又一想,母亲过的日子是自己造成的,再不让她絮叨几句,她可能更过不去了。 想到这里,她就转阴为晴地说:“妈,我不是盲目乐观,我现在是真的掌握了要领,过年后可能有一个阶段有点苦,但我就不信了,一年内我要还十万。” 母亲不再说什么,一年内还十万,现在几个月了?整整半年的时间了,她也就还了六千,这里面还有人家江春晖多出的一千多…… 母亲把钱全部收了起来,桑小雨陪着笑脸征求意见说:“妈,这三千元就还给左邻右舍吧,还差两千过完年我就还,剩下一百七十多给你和子侨过日子,我还有卖货用的二百零钱。” 母亲想了想说:“好,那我这就还去。” 桑小雨赶紧说:“妈,还是把白姨的还了吧,她这人……” 母亲点头,拿起鞋盒子里的欠条刚要走,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推门进来的正是白姨。 母亲现在已然会妥协了,说:“我正要找你商量呢,小雨又赚了三千元,她说第一个就还给你,你帮我参谋一下,还应该给谁?” 让母亲和桑小雨谁都没想到的是,白姨竟然拒绝了,她说:“我跟你们是什么关系?你把钱先还给别人,我最后一个要。” 桑小雨急忙说:“白姨,你拿得最多,现在过年了,还是你先拿着吧。” 白姨也急了,说:“就按我说的做,我拿了一千,这一千先还给别人,你们家的压力就小多了,听我的,我帮你们还。” 白姨拿起笔,一家一家算了起来。 不一会儿的工夫,两人就做了决定,拿着欠条出门了。 桑小雨拿出的欠条,她突然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欠条上,她上打的都是一年后还,还有的是三年还清,三年里她要还上三十四万?这不是天大的玩笑吗? 自己当时怎么就没想清楚呢? 母亲的、婆婆的、江春晖的可以不在此列,但其他的呢?足足有二十万,三年内还清二十万也是天方夜谭。 桑小雨被自己吓得不清,好在母亲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她想,算了,不想了,过一天算一天吧。 母亲不到十分钟的光景就回来了,她和白姨都是满脸的笑意,母亲说好几家没想到会还得这么快,都高兴地说先不要。 白姨也说,小雨还真靠谱,怎么这才几个月就还了六千元。 还剩下白姨的一千元,还有一户是四百一户是五百,一共是七千九百元。 白姨说他们三家都是没事的,这事也就不再愁了。 白姨走了。 桑小雨对母亲说:“她怎么这么大方?” 母亲哼了一声说:“她这人呢,心倒是不坏,就是事有点多,她要是一分都没有了,还怎么兴风作浪呢?” 桑小雨想,还是母亲的生活经验多,自己是想不到这一层的。 在桑小雨一再恳求下,在子侨的拉拽下,母亲终于同意,用一百七十元上街,买点过年的东西。 到了商场,桑小雨看什么都贵,一切仅凭母亲做主。 母亲给子侨买了一个玩具枪,又买了些本子和笔,子侨要了一个画画的笔,桑小雨说自己有,子侨说想要自己的。 桑小雨要给母亲买两件衣服,母亲不肯,要给桑小雨买,桑小雨说自己现在在街上风里来雨里去的,哪有时间穿像样的衣服? 两人推来推去,最后什么也没买,只买了一捆韭菜和半斤肉。 桑小雨不顾母亲的再三反对,买了两个她最爱吃的鸡腿。 母亲说自己才不会吃呢,给子侨吧,他正长身体呢。 三个人高高兴兴地回了家,桑小雨吃了一个豆包就睡下了。 这一觉,她睡得香甜,酣畅淋漓。 她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这么睡过了,出事到现在,她几乎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 不是怕早市的时候过时间,就是晚上要摆货到十一、二点,还有饭店的桌子上怕掉下来,平房里怕老鼠扑上来。 只有在家,这个不算华丽却能遮风挡雨的家。 三十早上,桑小雨一直睡到了九点。 她想出去再卖一些货,母亲说什么也不答应,桑小雨说那就好好收拾一下自己的家。 母亲早就没了心情,桑小雨和儿子则热情高涨。 桑小雨把家里的屋子全部擦了一遍,又把某些东西换了一个地方,两个人觉得屋子有了大的改观。 桑小雨还贴上了春联,把屋子用气球装饰了一下,子侨跳着脚的喊好看,母亲冷冷地看着两个人。 到下午三点的时候,两人才收拾完。 他们面临要吃什么。 钱都还了债,娘仨就剩几百元了。 开学孩子还需要钱,所以桑小雨的家里冷冷清清。 虽然娘俩变着法地想把过年的气氛搞得喜庆些,可是没有钱,喜庆像烧过的纸灰,遇风就散了。儿子也显得孤零零的。 不到四点,外面的鞭炮开始炸响。 母女俩终于决定直接包饺子,一个和面一个择菜。 子侨拿着新买的玩具爱不释手。 桑小雨想包韭菜馅的,母亲不同意,说就这点韭菜只够一顿地,还是初二、三再吃吧,家里有的是白菜。 桑小雨只好扔下韭菜改洗了白菜。 剁馅的时候,电话响了。 桑小雨用的是免提,很怕母亲问起来没完没了。 果然是婆婆打来的。 婆婆说:“大过年的,你们……你们娘仨一起过来吧,到我们家热闹热闹。” 桑小雨举着话筒扭头去看母亲。 母亲听了脸色很难看。 桑小雨赶紧冲着话筒说:“妈,你别惦记我们,我们挺好的,刚才还出去买东西了呢,我们正包饺子呢,就不过去了,你家也一大家子人呢。” 婆婆知道她的脾气秉性就小心翼翼地问:“那让子侨过来行吗?我和你爸想孙子了。” 桑小雨犹豫了一下。母亲声音很大地说:“不去!你一天天忙得跟牛似的,和孩子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 桑小雨冲母亲笑了一下说:“我这人比较民主,听听宝贝自己的意见好不好?” 子侨一直在关注他们的谈话,看妈妈的脸色很好,很乖地说:“我听姥姥和妈妈的。” 桑小雨一眼就看穿儿子的小心思,就歪着头说:“奶奶和爷爷想宝宝了,奶奶家还有孙宇,是不是孙宇也想宝宝了。” 孙宇是大姑姐程伟丽的儿子,比子侨大两岁。 儿子懂事地看着母亲,桑小雨用鼓励的眼神温柔地看着他。 子侨终于大着胆子说:“妈,我想去。” 家中遭了变故,连孩子也变得小心翼翼。 桑小雨笑呵呵地说:“好呀,你是小男子汉了,就应该有自己的主意。你天天跟姥姥在一起,奶奶他们当然想你了。” 电话那头婆婆的喜悦顺着话筒传了过来。 “子侨,奶奶天天想你,爷爷更是想得慌……” 本来母亲不想让外孙走,可一看这家,哪像过年的景象,于是也只好默许了。 子侨临出门时,老人还不忘叨唠两句,你们娘儿们受苦,人家可是开开心心过年,桑小雨佯装没听见,把儿子带了出来。 桑小雨看着自己空空的两手,小声对子侨说: “别让姥姥发现,你把咱们家里剩下的调料拿出来两瓶,一定要记住,不让姥姥发现。” 子侨听妈妈说得很神秘,好像多重要的任务一样,说:“是不是给我爷爷奶奶的?” 桑小雨点了点头。 子侨立刻跑进了屋子,不大一会儿的工夫,子侨就抱着两个瓶子跑了出来。 姥姥还是跟了出来,冲着上车的子侨对桑小雨说:“你就教吧,教自己的儿子偷东西,没脸的东西,都穷成这样了,还惦记着他们家。” 桑小雨就当没听见,让儿子上了车,然后把东西放进自己背的包里,还让子侨把手套戴好。 第二十二章 幻影程伟泽 街上人已经很少了,桑小雨蹬着三轮车,和车上的儿子快快乐乐地说着话。 儿子忽然问:“妈,我爸到底干什么去了?我姥说他跑了,不要你和我了,是真的吗?他为什么跑,犯错了吗?” 儿子一天天大了,他想知道更多他疑惑的事。 几个月来,桑小雨脑子里想的都是借钱还债的事,从来没认真和儿子说过他父亲的事,小小年纪已经知道,想在母亲这里求证姥姥说话的准确性。 桑小雨贴心地问:“你是不是想爸爸了?” 小宇点头:“嗯,爸爸最疼我了。” 桑小雨有些黯然掩饰着说:“你爸爸没跑,也没不要我们娘俩,他是出去借钱去了,等借了钱就会回来的。” 儿子轻松下来,又问:“那要是我们把钱还上呢?他会不会就回来了?” 桑小雨一本正经地说:“当然了,儿子,你放心,爸爸一定会回来的。” 儿子拍拍自己的胸脯说:“妈,你放心吧,我就快长大了,到时候我帮你还钱。” 桑小雨快乐地看着儿子,说:“对,儿子长大了,也帮妈妈,咱们‘愚公移山’。” “爸爸为什么就不跟我们一起吃苦赚钱呢?害得我姥姥天天骂他,我都不想听了。” 子侨像大人一样叹了一口气。 桑小雨想了又想说:“子侨,妈妈这么跟你说,爸爸的做法是有些不对,但欠了这么多的钱,他也一时挣不来,如果不到外地去,像妈妈一样,这钱要好些时候才能还上。 爸爸是去挣大钱去了,但你姥姥不信,子侨你信妈说的话,他赚了大钱一定会回来的。” 子侨终于相信了妈妈的话,高兴地说:“妈,我就说我爸不是姥姥说的那样的人,他对我可好了,他拿着大钱回来的时候,姥姥就信他了。” 桑小雨说:“对,我们一起等这个时候,会很快地。” 一路之上,母子俩一问一答很是和谐。 到了婆婆家楼下,子侨要和妈妈一起上楼,桑小雨说什么也不去,说姥姥是需要人陪的。 子侨到底还是个孩子,拿着两瓶调料高高兴兴地跑了上去,桑小雨一再叮嘱他,不要把瓶子打了。 程子侨的小脸一会儿就在楼上的窗口出现了。 婆婆也在窗前喊她等一会儿,说有东西给她拿。 下楼的是小姑子程伟婷。 桑小雨跟她关系最好,这个比自己小一岁的小姑子到现在还没结婚,她手里拿了两个大大的方便袋下来了,里面都是过年的东西。 桑小雨客气地说:“家里都挺好的,不用这些的。” 程伟婷说:“还编,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和我们家人还说谎?不是要把自己说得很惨吗?然后……” 桑小雨打住她说:“我可没这个想法。” 程伟婷说:“要是没这个想法,就乖乖地把东西拿好。” 桑小雨接过东西放在车子上,问:“有没有男朋友了?我现在好久没跟你联系了,连这类事也都不知道了。” 程伟婷笑着说:“处了一个,特别的满意,估计年后就要结婚了。” 桑小雨大吃一惊说:“真的吗?这才几个月就要结婚了?” 程伟婷说:“就是太满意了,还等什么?我也不小了。” 桑小雨为难地说:“你的钱……” 程伟婷立刻说:“嫂子,你就别提钱的事了,那是我们家该你的,我们家的钱,你要是有了,就给我爸妈些,我和姐姐都说好了,一分也不要了。” 桑小雨挺感动地看了一眼她说:“钱不还,礼也是要随的了。” 程伟婷说:“你的免了,但你人必须到。” 桑小雨答应了。 问男人是做什么的? 程伟婷说是一家公司的技术骨干。 桑小雨说这样她就放心了,搞技术的人本分。 桑小雨说自己要走了,家里只有母亲。 程伟婷拉住她,又掏出一把钱硬塞给桑小雨。 桑小雨说不要。 程伟婷说不是我给你的,是爸妈。 桑小雨说那我就更不要了。 程伟婷说:“嫂子,你是真的好,要是别人还不天天往我家跑要钱呀?但你不是,你越这样,我们越觉得欠你太多,这钱你一定要拿着,我们家比原来好了很多了。” 桑小雨没明白。 程伟婷说:“还不是因为我,我未婚夫家条件特别好。” 桑小雨乐了,说:“这样太好了。” 于是看也没看地收了钱。 “我哥没有一点消息吗?大过年的,他一个人怎么吃得消呢。”程伟婷忧伤地说。 桑小雨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我还指望从你们这里探听点消息呢,唉……” 桑小雨不想再呆了,告别了小姑子。 蹬车行驶在行人稀少的街道上。鞭炮声开始轮番炸响。 市郊的鞭炮有点像电影里的战场,声音密不透风,而城市里的爆竹,则像山呼海啸,一浪高过一浪。 桑小雨突然想起去年春节,一家人的欢乐景象不禁黯然神伤。 程伟泽基本就是家里的主心骨,公公婆婆什么事都以他为主,两个姐妹更是对他唯命是从,而他最在意的则是桑小雨。 在公公婆婆家,桑小雨是愿意帮厨的。 头几年,程伟泽为了表现自己找了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女人,愿意看到桑小雨在厨房里忙乎,也愿意给她打下手,夫妻俩在人前永远是甜蜜的一对恋人。 后来,程伟泽就不干了。 什么也不让桑小雨干。 连刷碗收拾桌子这样的活儿也不让干了,两个姐妹特别的有意见,而婆婆总是息事宁人说自己干。 程伟泽背后对桑小雨说:“我就心疼我老婆。” 桑小雨说要疼自己的母亲。 程伟泽说你要是不让她干,她还不跟你翻脸? 桑小雨的婆婆是世界上最好的婆婆,这是桑小雨一止一次对程伟泽说的话,很少找家人的毛病,家里人不管谁有事,她都第一个站出来帮。 桑小雨回到自己娘家的时候,不让母亲伸一手。 她说自己到了应该孝敬母亲的时候了。 母亲当然高兴了,还一个劲地问在婆婆家也是如此吗? 桑小雨不说话,她知道,要是说她什么都干的话,母亲是会心疼的。 程伟泽于是夸张地说桑小雨连指头都不用动一下,母亲这才高兴得合不拢嘴,私下却说桑小雨,说她什么也不干太不像话了。 桑小雨不知道母亲到底是怎样的,反正好坏都让她说了。 桑小雨夜晚的时候,其实她会时常想起程伟泽,也担心他的生活。 过年了,自己就算再难,还有亲人在身边,他呢? 桑小雨不敢再想了,她面对的生活就如同这天气一样,凛冽而寒冷。 风呼呼地吟啸,像海水的潮音;要变天了。 桑小雨推着车子,走在节日里的大街上,残留在天上的晚霞,花瓣似的纷纷蔫萎匆匆凋零,太阳沉落下去,寒风正浓。 婆婆家前面就是一条商业街,霓虹的灯光从店铺涌来,拖出一弧迷蒙飘荡使人窒息的光带。 桑小雨推着三轮车缓缓向前,向前。 她觉得自己仿佛是机器人,白天忙碌,夜晚熬受孤寂漫长的冬夜。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迎面一个男人骑车从她面前一闪而过,高高的身影,挺拔的身姿,这人怎么这么熟悉,是程伟泽! 真的是程伟泽。 桑小雨慌了,她急忙转身追赶上去,男人的背影越来越近,越近越像程伟泽。 桑小雨心中一阵狂喜,没错,一定是他!过年了,他一定是回婆婆家,她鼻子一酸伤心地喊了一句,“伟泽,是你吗?” 桑小雨骑车猛追,近了,慌得她车子都刹不稳,差点撞到男人的身上。 男人一回头,看着神情古怪的桑小雨,低声说了一句,“神经病呀你!” 桑小雨发现男人根本就不是程伟泽,她认错人了。 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看花眼了。” 男人翻着白眼走远了,桑小雨双腿一软,再也蹬不动了。 桑小雨的美妙期待被他一转身给撕得粉碎,她感到一股冰凉的风垂直地从头穿到脚,那是痛彻心扉的凉。 她推着车子,茫然无头绪地行走着,她忽然感觉脸上有丝丝的凉意。 她用手一擦竟然又下雪了,她不知道脸上流淌的是融化的雪水还是自己的泪水。 眼前稀稀拉拉随风飘舞的雪花在眼前慢慢飞舞起来,像她杂乱无章的生活。 回到家时,母亲已经和好面,正在剁馅。她急忙套上围裙,让母亲休息去。 母亲带着怨气说:“除了这点活,还有可干的事吗?” 母亲在她愁苦的时候,总是想法激励她。 一旦看她平稳下来,也会带出些许抱怨,尤其是她去的竟然是婆婆家,还顺走了两瓶调料,话里话外气不顺畅,她习惯了也没理会。 她先拿出婆婆给的钱,在母亲的眼前晃了一下,然后动作有些变形地查着钱。婆婆拿了一千,桑小雨心里一暖。 “妈,我们有一千元了,这下你和子侨的生活费用有了指望。” 她想说还钱,一想,还是把决定权让给母亲吧。 母亲走了过来,拿过钱数也没数就揣进怀里,还狠狠地看了她一眼。 看母亲脸色依然凝重,桑小雨就又翻开婆婆带给自己的东西。 她夸张地喊叫着,“哟,整只鸡耶!” 一会儿又喊:“这么大的大鱼呀!还有猪手哟!” 母亲没心思听她说话,转身进了里屋。 桑小雨像一个优秀的演员,正在舞台上卖力地演出,猛然之间台下的观众走光了,她的表演也只好戛然而止。 手头的活差不多干完了,正想把婆婆拿的鱼肉也炖上时,母亲一掀门帘说,“那些别动了,留着子侨回来吃。” 桑小雨吐了吐舌头,赶紧把东西放好。她知道老人心里最挂念还是她儿子。 大年三十,她们什么菜也没准备,连给小宇买的唯一一瓶饮料也被母亲没收了。 她们只能吃饺子了。 娘俩坐在炕上面和好了,馅也拌得了。 正要包的时候,听门口有杂乱的脚步声,两人一时紧张起来。还差两千没还上,是不是白姨几个人上来要债了。 从窗户望出去,看不太真切,窗户上为了保暖已经钉上塑料布。 桑小雨赶忙从炕上下来,一看左邻右舍的人来了七、八个,她的心“突、突”跳着。 桑小雨想,自己的心脏早晚要出问题,这一天突突的。 她们手里都拿着东西,桑小雨的心放了下来。 她正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只见那个白姨先开了口说, “大过年的,一想你家就不好过,你们也不用做什么了,我们几家凑了凑给你送来了。” 每人手里端着碗和盘子,里面盛着有:鸡、鱼、青菜和水果。 桑小雨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她给每个进屋的人鞠躬敬礼,一迭声地说着“过年好!过年好!谢谢,谢谢!” 几个人看她们只有饺子,眼光对了一下,同时把碗盘放下就走了。 桑小雨怎么也没想到,这些见了她们就凶神恶煞一般的邻居,在这种时刻却以这样的方式现身…… 这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中程伟泽回来了,穿的还是走的时候帅气的西装。 他神气活现地拎着一个电影里常见的黑色皮包。 桑小雨问他去了哪里,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程伟泽说,还不是借钱去了,整整三十四万呀。小雨,这下好了,你看! 说着就把皮箱打开,可是皮箱里什么都没有。 程伟泽不相信地把皮箱反复翻看着,嘴里说,不对呀,不对呀!明明是三十四万呀,怎么没了呢?不行,我还得走! 桑小雨急忙拉住他的衣袖说,“伟泽,你别走,你千万别再走了,我已经还了六千了,剩下的三十多万,我们一起还清,求求你千万别走!” 程伟泽不顾桑小雨的哀求,转身就出了门。 桑小雨连滚带爬地追了出去大喊道:“伟泽呀,你别走呀,别走伟泽!” 桑小雨就是在这样的喊叫声中惊醒的,她起身看母亲还在熟睡,窗外的鞭炮声渐渐稀了下来,窗外的夜晚却明亮起来。 除了她家,家家户户都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 第二十三章 欠钱挨打 梅澜江的春天姗姗来迟,来得虽晚却也带着一股气势来了,就像某些命中注定的事,该来的总会来。 年节一过,桑小雨的生意一落千丈。 春节后快速进入萧条期。 随着节后购买力的降低,她的生意也跌落到谷底。 调料的销售更是一蹶不振,整个库房到处都是堆积的产品,就算又出了好些优惠政策,销售人员也在锐减。 桑小雨也越来越不看好这个产品,有了想要退出的念头。 与她生意一样不好的是她的身体。她常常咳嗽,也无缘无故发低烧。 桑小雨从来不敢在母亲面前表现这些,她觉得自己从养尊处优到现在的劳累,肯定要有一段过渡期。 对抗它们她也有办法,就用干草片和去痛片,她每天都告诫自己连生病的权利都没有。 盲目乐观的桑小雨在过年后的一个月里,只赚了八百多。 她早就离开了租房附近的市场,转战到市中心的市场,情况有所好转,但不乐观。 “懒大嫂”是一款相当不错的产品,桑小雨以自己对它的体验得出的结论,但这种产品有个致命缺点就是口味相对单调。 人们对这种产品产生了抵触心理,刚开始的时候都觉得新鲜好吃,味道也不错。可是吃久了,无论什么菜都千篇一律一个味道,人们渐渐失去了兴趣。 还有一个弊端是,这个产品价格高,浓度也高,人们只要卖了一瓶,做菜的时候,只需加几滴就可以,运转周期太长。 桑小雨在市场这么久,早就掌握了市场的行情,她的脑子就像是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不断地调整她的战略。 早市她从未放弃,但白天自由时间的时候,她的项目可就多了,发广告,卖时令货物。 三轮车上元宵节的时候装的是元宵;清明节的时候是黄纸、金元宝;端午节的时候是粽子、艾蒿、香包…… 总之,过什么节她就上什么货,慢慢地在市场里又站住了脚。每个月的收入高低不等,但总比打工强了很多。 桑小雨觉得自己破釜沉舟一般走到今天的地步,她绝不让自己有半分的松懈,八百元是她的底线了,再少还钱的事免谈了。 这天,她正在一个叫大众广场的早市卖调料,她现在一天能卖出一箱就算不错了,还好,带着孙姐的货物她反而能赚得多一点。 她不想在调料厂做了。 黄大庆就是不放她,还说了好多的优惠政策。 桑小雨曾让他调整一下策略,不然这东西的销路可就不好说了,黄大庆固执己见,说这东西想转产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没有任何办法,她第一要素就是赚钱,她想,到月底的时候说什么也不做了,可以上一些其他的货。 孙姐也让她直接卖鸡蛋,在哥哥那时拿货。 大众市场是梅澜江数一数二的市场,但到了快七点的时候,她也只卖出了一箱,正要收摊的时候,两个男人站到了她面前。 桑小雨一看是程伟泽的战友,就赶紧打招呼,男人面露难色指着另一个男人说: “这是我的弟弟,他要结婚了,当初我借给你的五千元是我管妈借的,你能不能先还给我?” 男人直奔主题,一句客套话都没有。 桑小雨立刻说:“春节后生意特别不好,我一天也卖不出去多少,这样,我卖到五千只还你们行吗。” 旁边那个弟弟立刻说:“我想问你需要多长时间?” 此时的桑小雨还没觉得有什么事,很平和地说:“大约三个月吧。” “那么久?不行!”弟弟气得怒目圆睁。 “那真没办法了,我一个月也就赚一千元,现在也只有一千多,你要是着急,先把这个给你,其实我说三个月都算是多的了。” 弟弟压不住火了,说:“我说不行就不行,你要是不给我马上还回来,你信不信我把你家拆了?” 与哥哥相比,这个弟弟一脸的强悍,一看就是混社会的人,而且没理可讲。 程伟泽的朋友黑着脸对桑小雨说: “我当初看你太可怜了,就好心伸手帮你一把,现在,我自己家也遇到了问题,他要成家了,没这五千元女方是不会同意的,我们也是没办法了,请你理解一下。” 桑小雨说:“我不是不理解,春节前我是赚了点钱,但没想还你们,这样吧,我马上回家再筹集一下,有多少还多少行吗?” 弟弟上前说:“不行!就三天,如果三天你拿不出钱来,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桑小雨马上说:“十天吧,三天根本不可能。” 弟弟立刻说:“什么叫不可能?我哥帮你的时候你甜哥们蜜姐姐的,现在我们需要钱了,你反倒牛起来了,不行!我说三天就三天,三天后我还来这里找你,你要是敢跑,小心你和你的家人。” “跑?”桑小雨笑了起来,尽管笑得很难看,她说:“放心吧,我是不会跑的,对你们的大恩大德也是没齿难忘……” “少来这一套,还钱才能看到你的诚意。”弟弟一点也不妥协。 反倒是哥哥有些谅解地劝说道:“ “你干什么呢?不要这样,咱们有话好好说,她也不容易。”。 弟弟生气地说:“谁容易?我更不容易,明明是咱妈的钱,偏偏让你一个人借了出去。 我告诉你,三天之内你要是不还给我,我就跟你没完。” 桑小雨面露难色,说:“三天我真的没办法,但我有多少会给你多少的?” 弟弟还要说什么,被哥哥拉走了,哥哥临走的时候问了一句:“你照量着办吧,我也拿他没办法。 他还没信儿吗?” 桑小雨点头。 男人说:“好好想想办法吧,我也是一筹莫展,唉,只能尽可能地安抚他了,当初也有点冲动,五千呢。” 男人唉声叹气地走了。 当初桑小雨借钱的时候找到程伟泽的这些战友,他们一共凑了八千。 当时就是这个男人一个人就拿出了五千,桑小雨感动得差点给人家跪下,如今人家有事了,自己却毫无办法。 桑小雨回到家。 把婆婆拿给自己的一千元想了进去,自己也只有一千九百元,凑到两千容易,五千太难了。 三天的可能性没有,一个月凑上三千吧。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到了,桑小雨也没太当回事,程伟泽的战友知道她肯定拿不出五千,一定会劝说他弟弟的。 快到八点的时候,桑小雨正蹲在地上收拾东西,程伟泽战友的弟弟突然站在她面前。 问:“三天时间到了,钱呢?” 桑小雨赶紧站起来,赔着笑脸说:“再给我几天的时间,我给你凑上三千……” 男人说:“我给你几天时间?谁给我呢?你的钱要是再不还给我们,我的亲事就要告吹了。” 男人的焦急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 桑小雨赶紧打开包,说:“真的没有钱,我不是有钱不给……” “我管你有钱没钱,欠我的就要还给我……”话还没说完,拳头就出来了,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第二拳就上来了。 拳头的力量太大了,桑小雨一下就瘫坐地上,男人紧追不舍,气得青筋都蹦出来了,边打边说:“你就是欠揍,要是不打你,你肯定不会还钱。” 桑小雨没有说话的份儿,男人暴怒得如同一头饥饿的狮子,拳头像雨点一样落了下来。 旁边有人上来劝阻。 不一会儿的工夫,桑小雨的鼻子就出了血,也感觉像喝醉了一般,意识都有点不清醒。 旁边的人看不过去了,上来劝架,男人则像疯狗一样,死命踢桑小雨一遍一遍。 有人大喊,再打就报警了。 男人上去又踢了桑小雨好几脚,桑小雨感觉自己好像要昏了过去。 真的有人报警了。 警察来了,人们就散了。 警察想叫救护车,桑小雨硬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用手抹了一下鼻子上的血说: “不用,真的不用,只是一点皮外伤,而且我们也只是琐事纷争,没关系的。” 警察看桑小雨的狼狈样,不忍心地说:“你确定自己没问题?” 桑小雨点头。 警察还想叫那个弟弟要带到派出所,说:“你可想好了,过后反悔可麻烦了。” 桑小雨点头,说:“不会的,真是朋友。” 警察说:“他把你打成这样,你跟他还是朋友吗?” 刚才还一脸凶神恶煞的弟弟这时也害怕了,嗫嚅着说:“她欠我钱不还。” 警察立刻冷脸说:“还不还钱也不能打人,这是犯法你懂不懂,跟我去派出所。” 桑小雨怕把事情闹大,于是上前拦住说:“真的不用,我们只是一点小纠纷,自己能解决的。” 警察无奈上了车,桑小雨把鼻子上的血擦干净,对弟弟说:“这钱我一定还你,你别来再闹我了。” 弟弟见把桑小雨打成这样,还替自己说话,就有些过于不去的说: “别看你现在的可怜样,没钱我的日子也不好过。” 桑小雨表示理解,说:“再给我几天的时间吧,要不我跟你女朋友说一下?” “省了吧,你赶紧挣钱吧,谁家借出去这么一大笔钱不急?”男人阴沉着脸走了。 这是一个外表强悍内心脆弱的男人,看桑小雨没对自己落井下石,也有些害怕了。 桑小雨看人走了,突然有些头晕,她险些没站住,旁边的人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你就这么把他放了,他不得还来呀?” 桑小雨摆了摆手说:“不会的。” 桑小雨实在不想让别人看热闹,就把货装到车上很快离开了。 桑小雨真的卖不动了,她浑身疼,尤其是脸上,火辣辣地疼。 她连蹬车的劲都没有了,只好推着车子前行。 梅澜江的三月,正是春风得意的季节,桑小雨站在寒风之中,感觉自己轻薄如纸,似乎风力再大一点,就会把她卷到空中去。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老鼠乱窜的屋子里,身心疲惫。 她仔细查看了一下,大约有九百多,加上婆婆给的一千元,也只有一千九百元,离五千元还差太多,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再说了,那一千元在母亲手里,自己要的时候又要大费周章。 就在她苦于没办法的时候,门外出现敲门声。 桑小雨这个时候谁也不想见,她想一定是孙姐。 还没等她说什么,费家妮突然出现了,竟然是她。 她说:“你怎么还住在这个鬼地方?你没让老鼠把你吃干净?” 桑小雨苦笑了一下,说你真行,连这个地方都能记住,我算是躲不过你了。 费家妮说:“你为什么要躲我?” 桑小雨说:“我现在真的是谁都不想见,太狼狈了。” 费家妮适应了屋子里的亮度,立刻发现她脸上都是红印子,于是急问:“你怎么了?是谁打了你?” 桑小雨不肯说,费家妮拉着她说:“是不是有人要债你还不上?” 桑小雨说她太神了。 费家妮撇了撇嘴说:“这有什么可神的?傻子都能猜到的答案。” 桑小雨无话可说。 费家妮兴奋地说:“今天你什么也别干了,好好休一天。来我家去住,你这里也太冷了,你是不是连煤都烧不起了?” 桑小雨说天都转暖了,还烧什么煤? 费家妮不听她说什么,自顾自地说她认识了一个男人,挺有能力的,就是不在本市,男人有个住房,他不在的时候,费家妮自己一个人住。 桑小雨调笑她说:“别是有家的男人?” 费家妮说:“你也是神猜,我现在还能找个没有家的男人吗?我可没你那么幼稚。” 桑小雨无心管别人的事,她觉得自己头重脚轻,也觉得自己身边应该有一个人,自己的身体状态不算好,于是就跟着费家妮离开了。 到了费家妮的家,费家妮有些兴高采烈。 桑小雨打量着这个不算大的房间,整洁而温馨,特别符合费家妮的审美。 费家妮给她端来一碗粥说:“是不是还没吃?” 桑小雨点头,本想狼吞虎咽喝下这碗粥,却不想,脸都被打肿了,嘴疼得她丝丝拉拉不敢张大嘴。 费家妮说:“我看你好像特别的难受,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吧?” 桑小雨摇头,说只是头有点晕而已。 第二十四章 天降十万 费家妮问她能不能洗澡? 桑小雨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不记得上次洗澡是在什么时候了,每天晚上洗脚的时候擦下身子就算洗澡了。 她点头说可以。 费家妮不放心,非要跟进去,桑小雨硬把她推了出去。 费家妮隔着门说:“你把你的衣服都洗一下,我有换洗的衣服。” 桑小雨脱掉所有衣服,当温度适中的水打在她皮肤上的时候,她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惬意,这种感觉离她太久远了。 程伟泽战友的弟弟,把她打得不轻,身上已然出现紫色印痕,她没心情想这些,她想要怎样才能把这五千元还上。 桑小雨站在镜子前审视自己,就好像想与过去的自己告别,与现在的自己和解。 她很久没有这么细致地观察自己了,白皙的皮肤依旧闪着白色的光泽,只是原来丰满的身躯变得瘦弱不堪。 原来一百三十斤的她,现在只有不足一百斤了吧,被打的头部还隐隐传来疼痛的感觉,这是一种苍白无力的感觉,是一种正在透支生命的玩命作法。 她苦笑了一下,觉得自己被巨大的债务折磨得只剩下一口气了,正是这一口气在,才让她勇往直前乘风破浪。 桑小雨什么都明白,但她更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己上了高速,根本就退不下来。 桑小雨在卫生间里足足待了近二个小时,她把所有的内衣全部洗了,费家妮不止一次要进来看她,她都说自己没事挺好的。 费家妮只好拿出干净的衣服让她换上。 她看了一眼她换洗下来的衣物,说:“至于这样吗?” 衣架上晾的内衣已然看不出什么颜色,有的甚至还贴上了补丁。 费家妮赶紧拿出自己柜子里五颜六色的衣服,说自己不喜欢的你大可全部拿走。 桑小雨只挑了两件,说自己根本没地方去,也没心思穿。 费家妮说你变化太大了,简直就是翻天覆地。 桑小雨无心理会,说:“我听说去医院有钱赚,就是没有这方面的门路。” 费家妮说:“那可不是什么好活,就算赚得多,又脏又累要受多少气呢?” 桑小雨说受气我不怕,就怕赚不到钱。 费家妮问她今天到底因为什么挨打? 桑小雨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费家妮突然就笑了。 桑小雨问她怎么了,费家妮说:“这个世界上愿意帮你的人一定是我。” 桑小雨赶紧附和说:“当然了,我现在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费家妮拿出家里的小药箱,先给桑小雨吃了几片止疼的药,又给她上了一些药,这才从卧室里拿出一个包,把包倒着抖落着倒向沙发。 桑小雨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费家妮竟然从包里掉出十条大青鱼(蓝色一百元),整整十梱。 桑小雨问:“这……这是十万?你从什么地方弄到的钱?” 费家妮说:“你别问这钱从什么地方来的,你只管拿着去还债就好,这十万能让你消停小两年。” 桑小雨看费家妮兴奋的脸,自己也有些激动,如果真的有这十万元,别说解决眼前的困境,就是往后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但她不相信地看着费家妮说:“这钱到底是怎么来的?” 费家妮得意地说:“你就放心吧,我一不偷,二不抢,你就用吧,你有钱后再还我这不就省心了吗?” 桑小雨点头说:“我当然愿意这样了,但这钱到底从什么地方来,你要是不说清楚,我是不会用的。 费家妮说是男人给的,桑小雨看她的眼神就不相信,费家妮只好说,确实不是别人给的,但也不是抢的。 桑小雨特别执拗地说:“这钱要是没个着落,我是一分也不会要的。” 费家妮没办法,只好拉着她进了卧室,让她舒舒服服躺着听。 桑小雨说你不要有一点夸张,这可不是小数目,你现在是赚得多的人,但一个月也只有小六百吧? 费家妮说搞采购的有隐性收入,桑小雨说那算你赚一千? 费家妮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说:“也不易,到一千难。” 费家妮说起这十万元的来历,还真是有些传奇的色彩。 就在半个月前,费家妮去南方出差,她一年到头总是在火车、飞机上过,当然了,火车是常态,只有急件的时候,才会批准她坐飞机。 这次去南方出差的时候,她坐的是硬卧。 卧铺下铺对面是一个健谈的男人。 男人挺帅的,高高大大,身材轻瘦,他和费家妮年龄相仿,而中铺只有一个年龄大的女人,很早就上去睡觉了,剩下都是空位。 男人拿出了许多食品,还有酒,他象征性地让了让年龄大的女人,女人识趣地摇头说吃过了。 男人边吃边喝就和费家妮聊了起来,男人说自己是做药材生意的,也是天南地北地跑,男人有了手机,还把手机号给了费家妮。 费家妮基本是听客,很少说话,一直是男人说。 上车的时间是晚上六点多,他们聊了三个多小时,卧铺熄灯的时候他们才睡下。 第二天一早,男人还体贴地给费家妮叫了早餐,两人大约在上午十点的时候下车,男人还说下车一定要请她吃一顿,他们这也算是有缘。 费家妮不置可否,她经常遇到这样的男人,对这些见怪不怪,反正她也没报真名真地址。 下车的时候,在出站口,两人各自拿着自己的行李箱,发觉情况有些不对。 原来,门口站了众多的警察,正在核查每个人的身份证,费家妮还笑说什么情况。 却见男人的脸色大变。 他把东西交给费家妮,叮嘱她一定在此等他,费家妮听话地站在原地。 男人往前挤了一会儿,回来说警察可能在抓逃犯,费家妮说那怕什么,我们又不是。 男人突然说自己有些内急,让费家妮拿着他的行李箱在站外的广场等他,他要去趟卫生间。 费家妮迷惑地点了点头,男人说千万要等我,你还有我的手机号。 费家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不就上了厕所吗?没事我等你。 费家妮本想在原地等他,但他说什么也不肯,非要费家妮出了站口等他,费家妮只好依他拿着两个行李箱顺利地经过了检查出去了。 第二十五章 不义之财不可取 费家妮在广场上足足等了半个小时也不见男人的影子。 她看警察都撤了,还不见人出来,她也有些内急。 一向不在火车站附近住宾馆的费家妮没办法了,只好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一家宾馆住了下来。 这家宾馆有个好处,就是能从窗口看到火车站的广场。 费家妮特意要了一个八楼的靠窗的位置。 她放下行李,去了卫生间,出来时想用宾馆的电话打给男人。 她突然好奇男人的行李箱里到底放了什么东西,他这么放心地交给了她。 好奇害死猫。 男人的行李箱比费家妮的足足大一号。 费家妮打开看时,上面就是一些男人的换洗衣物,下面还有洗漱用品,剩下其中还有一个包得四四方方的豆腐块一样的黄色油皮纸。 油皮纸里包裹的严严实实,拎起来特别有份量。 费家妮拿了出来,怎么看怎么像是人民币。 难道真的是钱?费家妮大着胆子把这纸用指甲刀划开,一张张崭新的票子露了出来。 费家妮的心好像不在胸膛里,她安抚住狂跳的心,不知为什么天上会掉下这么大个馅饼。 整整齐齐十万元,以费家妮常年经商的感觉,她验证了一下,全部是真的。 费家妮的心跳加速了,她觉得自己既然打开了,再封回去也会被人发现的。 再说了,自己与这个男人素不相识,除了一个电话号码没有任何可联系的地方。 自己真的把钱拿走了,他到什么地方去找自己呢? 费家妮想了足足一个小时,把自己与这个男人的所有对话都想了一遍。 她将所有有可能的情况在脑中梳理了一下,还是觉得这是意外之财。 自己说了梅澜江,说了现在出差所在的城市还有自己是一名采购员,这几点信息就算加在一起,男人要想找到她,也是大海捞针。 费家妮明白了,男人不是逃犯也是有前科的人,他看见警察吓得就跑,带着行李太不方便了。 自己出了站口,他有可能跳什么栅栏之类的地方再出来,至于为什么没出来,她就不得而知了。 她马上来到窗口,这时的她完全变了心境,特别怕这个男人出现在广场上。 广场上人来人往,要是想看到某人真实的面貌还真是有点难。 费家妮安稳的心情在这一时刻彻底丢失了,取尔代之的是慌张。 自从有了独吞的想法,她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吃不香睡不踏实。 她把钱收拾好,装进自己的行李箱。 她轻装上阵,赶紧出去办事。 以往,她出差的时候,都要休息一两天才动身,这次不一样了,她赶紧来到她上货的地方,也没像以往那样对价格穷追猛打,一切以顺利为主。 当天她就办完了正事。 晚上的时候,她就要离开。 火车她是不敢了,飞机也不行,她觉得到处都是男人的身影,她拿出二百元,打了一辆出租车。 她打车来到离这个小城不算太远的另一个县城。 花了三个小时的时间,在深夜的陌生的小城无人的巷子里,扔下男人的行李箱,然后来到火车站,这才买了票上了车。 她没敢买卧铺,直接坐在硬座上,每个经过她的人都让她胆战心惊。 费家妮有些南辕北辙。 她故意没买直达梅澜江的方向,而是直达离梅澜江最近的城市,在返梅澜江。 一番操作猛如虎,费家妮折腾了半天的时间,她终于认为安全了。 费家妮庆幸自己当时没给他bb机号,他当时真要了,费家妮对他不感冒,所以没给。 就这样跑回到了梅澜江,距离出事快半个月了,没有一点声息,虽也天天提心吊胆,但十万元的诱惑太大了,她决定赌一把。 讲完过程,她对桑小雨说:“一点问题都没有,我仔细想了好几天,我要不是信任你,也想解决你的关键,这样的事我都不应该跟你说。” 桑小雨想了半天,让她把钱装好,她说:“这钱我不能要,我也希望你别要,我们不知道这钱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们往好了想,这钱万一是人家的急用呢?往坏里想,他不是什么好人,那么这钱危险不?你明明有人家的电话,却不肯打,我想这事太危险了。” 费家妮不认同,强调说:“这钱肯定不是什么好钱,把它拿来还你的账最好了,要不然他一见到警察也不会跑了。” 桑小雨说:“这钱要不是好道上来的,那我更不能用了,你知道这是一些什么样的人吗? 太危险了,家妮,我知道你对我好,也是真心想帮我,但这样的钱我是一分也不会要的。” 费家妮的脸色有些难看,她说:“我不相信,如果是你遇到了这样的事,你会一走了之?” 桑小雨认真想了想,说:“我胆子小,不会要的。” 费家妮一脸的不相信:“就算这钱有天大的事那也是我的事,跟你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现在,这些钱能解你的燃眉之急,你却拒之门外,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桑小雨知道,这件事情上,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如果说太多了,还会伤感情,就说: “我是真心谢谢你,这么多钱你都肯让我还用着,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用心呢? 但咱们两个人的价值观不同,没说谁对谁不对,只是我们也都是认死理的人。” 费家妮的脸色很不好看了,她说:“打你的人马上就要五千元,你拿什么给人家?” 桑小雨说:“会有办法的,你别为我着急了。” 桑小雨想离开,那样她们的关系就会变得别扭,不管怎么说,费家妮也是好心对自己。 桑小雨说:“家妮,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好吗?” 费家妮没说话,径直进了里屋,然后招呼她说睡去吧。 桑小雨又吃了两片止疼药,加了一片睡觉药。 她本来想再好好劝劝费家妮,不要贪图这十万元,以后后患无穷,但她看了一眼固执的费家妮,知道说也没用,不说又怕她真的出事。 桑小雨躺下的时候,费家妮一直在客厅打电话,听口气是打给这家房子的主人,那口气甜蜜的好像要得糖尿病一样。 第二十六章 伺候人的活儿不好干 桑小雨控制不住瞌睡,然后就沉沉地睡去了,她醒来的时候,费家妮把粥和馒头都准备好了。 两人谁也没提十万元的事,沙发上的十万元早就不见了踪影。 桑小雨发现费家妮的眼里像蒙了一层令人难以察觉的阴霾,她们俩这是第一次有了隔阂。 桑小雨起身简单吃了点,说要赶紧想办法,把这五千元还上。 费家妮想了想说:“我不是借给你八千吗?再给你两千凑上一万,你还五千还能容易些。” 桑小雨没有拒绝,她接过两千元,满眼的感激,费家妮欲言又止,桑小雨说:“家妮,就像昨天说得一样,你是我最亲的亲人。” 费家妮很显然也有些感动,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不帮你谁帮?” 桑小雨点头,说:“要不是因为有了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调料让我大赚了一笔。” 说到调料,桑小雨问现在酱油厂怎么样了? 费家妮说还能怎么样,我那个不靠谱的姐夫再也雇不到像你这样的销售员了,天天对付着过呢,我姐天天让他把店竞出去,他就是不肯,抱着空壳厂长死活不撒手。 桑小雨听了笑了,说:“你说的还真是他。” 桑小雨想了一下说:“其实还是挺有远景的,只是需要大的改革。” 费家妮也不知道桑小雨是不是故弄玄虚,没接她的话茬,问她想做什么能迅速赚到一千元? 桑小雨摇头说不知道。 费家妮说要不我再给你一千吧,只是…… 桑小雨连连摆手说,这就够意思了,再不能从你那里拿钱了。 说完急忙地走了。 想着那十万元,桑小雨感激之外多了一份担心。 桑小雨找到医院的活儿。 调料的事她说什么也不做了,在孙姐的介绍下进了一家大型医院里,做了护工。 桑小雨没想到第一个活就让她苦不堪言。 这人是个中年妇女,做的是子宫摘除手术,由于与丈夫离了婚,孩子也不在身边,一个七十多岁的老母亲在她身边。 孩子给母亲打来钱,让她找一个护工,医院统一价是一天五十。 这活儿让桑小雨看到了希望,只是这个女人太难伺候了,她几乎指挥桑小雨脚不沾地,甚至连她和母亲的内衣裤、袜子都让她洗。 桑小雨忍住恶心,每天受她们俩人的气。 老太太说,你是我们花钱雇来的,你歇一会儿我看着就来气。 说完让她去打水。 桑小雨端了一下暖瓶,说里面还有多半下。 老太太立刻说:“让你打你就打,开水时间长了能喝吗?” 桑小雨赶紧拿起暖瓶去打水,还要把剩下的水倒掉。 女人明明能自己吃东西,但偏偏要桑小雨喂,还一会儿嫌饭热,一会儿嫌菜冷的,桑小雨像伺候孩子一样,忍受她的坏脾气。 这天,女人让桑小雨帮她洗头,桑小雨答应了,很快打来温水,调好洗发精,给女人舒舒服服洗了一次头。 老太太看到了,也躺在床上让桑小雨给她洗。 另一张床上的人实在看不下去了,说你们也是普普通通的人家,怎么刚花了点钱就颐指气使起来? 你们是人人家也是,她伺候病人天经地义,怎么还养你老了? 说话的是个脾气很差的女人,桑小雨也没少帮她的忙,打水的时候总是把她的也梢带上。 老太太都躺在病床上了,被女人的一席说得坐了起来,说你算老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雇得起人吗? 女人说我是雇不起,就算雇得起也不会像你们这样拿人不当人。 桑小雨带着笑脸要给老人洗头。 老太太说:“你可歇着吧,不就是想让别人看看你有多可怜吗?” 桑小雨一时愣了,从头到尾都没她什么事,可这老太太,无论出了什么事,都能把事扣在她的头上。 桑小雨知道这样的活儿落到自己手里不容易,每天都带着笑脸应对她们俩的刁难。 还好,只做了五天就结束了。 第二个主顾是个二十二岁的大男孩儿。 男孩儿打球的时候将腿踢骨折了,一脸害羞的他,让桑小雨轻松不少。 他事很少,晚上的时候还让桑小雨睡,他说有事再叫他,而雇佣她的父亲,对桑小雨也是客客气气的,还说儿子对桑小雨有好感,原来用过一个人,他老大的不满意。 两个主顾截然相反的态度,让桑小雨有了信心。 男孩儿的护理时间稍长,整整十天,桑小雨一共赚了七百五,用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桑小雨在医院打听出卖血的价格,毅然卖了血,五千元终于赚到手了,桑小雨这才松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医院的护士认识她,对她有好感,她还不知道要卖多少次血呢,护士说,那样你的身体就完了,偶尔献血是没问题的。 当桑小雨拿着五千元,第一时间找到程伟泽战友的时候,他瞪大了双眼不相信地看着她。 桑小雨变得憔悴而苍白。 战友说你是怎么凑上的? 桑小雨苦笑了一下,说:“只要没耽误你弟弟的正事就好。” 战友说:“我们帮他凑上钱了,我也听说他打你的事……小雨,你真的太不容易了,我替弟弟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桑小雨摇头说:“是我对不起你们,赶紧把这钱还给你们借的人吧。” 战友说:“你把钱先还给别人吧,我们也算过了一关。” 桑小雨根本不答应,说:“那样我更过意不去了。” 男人留下了bb机的号,让桑小雨有事一定要找她,他说自己欠桑小雨一个人情。 桑小雨一共卖了四次血,终于把邻居家的钱全部还清了。 母亲终于在这片可以昂首挺胸了。 母亲也疑惑她到底怎么赚得这么多的钱?桑小雨说她现在可是做生意的好料,让母亲放一百个心。 母亲一点也不放心,让她无论如何也悠着点,身体是最要紧的。 桑小雨嘴里答应着,心里却明白,自己的身体真的是每况愈下,只是她不敢细想。 她没再去卖血,她觉得这也是走捷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自己还是不要走这条路。 第二十七章 家徒四壁 这天,桑小雨出完早市,回家胡乱做了一口饭,她所有的休息时间都集中在这一小段时间里。 四点出早市,七点回家,八点商店开业,八点半出发。 她利用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迷愣一会儿。 她刚躺下没有五分钟,就听院子里有杂乱的脚步声,不是一个人的。她艰难起身要下炕的时候,门被砸得山响。 她想这是谁呀?孙姐有钥匙,再说她来也不是这个风格,她的屋子里除了孙姐就是费家妮。 自从十万元钱的事之后,费家妮别说来看她,连电话都很少再打了,她搬来这个地方很少有人知道,就是要债也是先找到母亲家。 她拉开门闩,第一眼看到的是李俊浩,身后还跟着两个和他一样五大三粗的男人。 李俊浩连看都没看她,把门踢得大敞四开,他径直往里闯,嘴里骂骂咧咧地说:“躲到这儿了,猫到耗子洞里我也能找到你。” 他回头看了桑小雨一眼,继续长驱直入。当他明白过来眼前之人就是原来美人蕉一般的桑小雨的时候,登时愣住了。 像急刹车一般,定在当地。 他怎么也想不到,还不到一年的时间,桑小雨由原来的齿白唇红清高脱俗的气质演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乡下女人。 她头发散乱着,脸像是一条风干了的咸鱼,僵硬而枯燥。开门的手上咧着口子,一身装扮更是俗不可耐。 李俊浩真是不敢相信眼前的女人就是自己心目中那个漂亮的、遇见他就翻白眼的清纯女孩儿。 桑小雨没有理会他的失望的目光,自从他一进门,桑小雨就明白了他的来意。 她简洁地说,“拿你当了朋友,所以有了点钱就没先还给你,左邻右舍我都还清了,想着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你着急用钱,那好,从明天开始,先还你。” 说着进屋从柜子?下的拖出一个纸盒子,用满是裂口的手,打开盒子。 从里面拿出一块、两块还有五块面值的钱说:“这些是我为了卖货要找的零钱,先给你吧,你查查,可能有四、五百。” 李俊浩本来是兴师问罪的,他听说桑小雨把钱全部还清了,还有人说桑小雨又起死回生了,人家现在也算个小老板了…… 如今,看了看桑小雨居住的屋子,简直就不是人住的地。 李俊浩突然想起“家徒四壁”这句成语,但他感受到了家的破败和荒凉。 屋里除了炕上有一床棉被外,院子里还有两个别人丢弃不要的瘸腿凳子,连个电视都没有。 他不停地打量这个几秒钟就能看完的家,用这个假动作掩饰自己内心的伤感。 再看看眼前这个他心仪的女人,此刻穿着黄色的军大衣,与现在温暖的天气格格不入。 桑小雨急忙解释说出早市太冷了。 李俊浩看着有些胆怯的她,原来俊美清高的她,早就没了当年的模样,所有的美好只存在记忆中,眼前的女人仿佛就是一个符号。 再看看她伸出来的手,这哪还是那个拿着画笔画画设计的手,这手不仅灰秃秃的,还布满了裂口,指甲里也黑黑的,像个淘气的孩子。 李俊浩这个汉子心里一时充满了柔软,他被这个看起来清高傲慢而内心坚强的女人感动了。 如果说他当初是因为喜欢才想方设法接近她的话,是因为青梅竹马一般的了解和喜欢,那么此刻的桑小雨唤醒了他内心深处的温柔情怀,他再没了刚进屋时的霸气说: “你怎么把自己弄到这个地步呀?你这是何苦哇?本来我是打算要钱的,看你这样,算了吧,跟你比我比你过得好多了。 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找个男人嫁了,日子是不是就好过些?” 桑小雨无语。 “他还没回来吗?有信没有?” 桑小雨摇头。 李俊浩看桑小雨不想说话,就不再问了,说:“我是男人,说话算数,八千元我不要了!你要是还有困难,就直接说,我能帮你的一定帮。” 说完一身豪气,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掏出那张借据,当着她的面撕得粉碎。然后潇洒地挥手撒到空中,纸屑如花一般,在风的吹动下轻舞飞扬。 “还借钱吗?” “不用了。”桑小雨急忙说。 李俊浩就这样离去,不给桑小雨任何解释的机会。 桑小雨在他身后想追过去,想给他再补一张欠条,想了想还是住了脚。 走到门口的李俊浩突然回头,扔在院子大缸下几张名片说: “有困难的时候想着我,我们是今生最好的朋友,我受不了你这样……我愿意为你……保驾护航。”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俊浩走的时候,踢翻了一个倒扣的破盆,盆下突然窜出一只惊惶失措硕大的老鼠…… 随同他一起来的两个哥们边往外走边费解地问他: “大哥!她就是你说的那个让我们大饱眼福的美女?就是你说的睡一次给一千的那个?哥们,你啥眼神呀,就她?倒找钱我都不睡!” “给我住嘴!”李俊浩大声喝斥着。 风把这些话全部吹到桑小雨的耳朵里,她苦笑了一下。现在的她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那样脆弱和敏感了。 以往的她,在李俊浩面前就是一个高不可攀的公主,是他心心念念的偶像,如今的她,虽有一种被人戳穿的难堪,但也有了经历风霜后的坦然。 几年来,桑小雨的生活单调而乏味,除了还钱还是还钱 喜怒哀乐在她这里都化作一个表情就是机械地劳作,然后收钱、还钱。 桑小雨眼睛看着地面,默默捡起了名片,看着撕碎了的欠条,在微风中四处飞扬。 地面上没有光线阴影部分,看上去异常黑暗,如同一个见不到底的深渊。 她想起一部卓别林的影片,叫什么名字她忘记了。反正就是一个工厂里的机械工人,拿着一个工具在流水线上不停地拧螺丝不停地拧,停不下来了。 看到女人的扣子他也拧、见到圆的东西他就拧。她觉得自己像极了卓别林,在一条永不停歇的流水线上…… 第二十八章 刀口舔血 市场依旧乱轰轰的,小贩们的叫喊声离老远就能听得到。 这天,与桑小雨一起在市场上卖货的王姐神秘地对桑小雨说:“我有个好活儿,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干。” 桑小雨问:“挣钱不?” 王姐撇着嘴说:“不挣钱我能说是好活?” 一听挣钱,桑小雨就来了精神头,但她很认真地说:“要是违法之类的事我可不会干。” 王姐说:“那不可能,我也不是那样的人,只是有些风险。” 桑小雨问到底是什么。 王姐说:要债。 桑小雨一听这话,心脏跟着翻了一个个,她最怕的就是听到这两个字。 王姐看她小脸变了色,温和地说: “是管单位要账,我也是听我嫂子说的,她说我天天上街卖货能挣多少钱,就让我跟着她一起要账去,我是不行了,我看你有文化也有胆量,要不你去试试?” 桑小雨立刻摇头说:“我可不行,我胆子小。” 王姐说:“我可看出来了,你表面上胆子是不大,但你实际上胆子大着呢,要不试试去呗,我听嫂子说她一个月能赚一万多呢。” 这句话像块强大的磁铁,一下就吸引了桑小雨,她不相信地问:“真的?真有那么多?” “可不是嘛。”王姐说:“这活风险大收入也大,再说了,也是单位之间的债务,是合法的。” 桑小雨终于动心了。 她觉得,要是一个月能赚一万元,自己的债务可就有盼头了,再说了,就算不是一个月一万元,尝试一下也未尝不可。 桑小雨跟着王姐的嫂子,第一次登上了要账单位的大门。 这位嫂子,四十大多,人长得高高大大,说话粗门大嗓,她说自己干这行有些年头了,说要是有个好单位,一下就能赚一个月的钱,当然了,这样的事现在很少出现了。 桑小雨问到底是怎样的回扣,嫂子说:“你要是能独立完成要账,抽成是百分之三,就是一百元给你三元。 桑小雨第一次接这样的活,说独立的事先不想,跟着嫂子好好学学。 进入七月份的梅澜江很久都没有下雨了,这天天空阴沉,她们到的地方有些肮脏和颓败。 桑小雨一个劲地问这是什么地方,她怎么都觉得有些慌。 很快她们就到了要账的单位,桑小雨问是经营什么的公司?嫂子让她少问,领着她进去了。 门口几乎没人阻拦,上了二楼,她找到总经理办公室几个字的门前敲响了门。 桑小雨这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一家什么贸易公司,门口的牌子她没太注意。 “进来。” 一个男人的声音。 两人进去了,男人一看嫂子,立刻瞪着眼睛说:“你怎么又来了?前几天不是给你钱了吗?” 男人的体重足有一百公斤,脖子和脑子一般粗,身上圆滚滚套着一件浅色休闲套装。 他看着女人,举起像熊掌一般的手说:“给我滚,再来我可不客气啦!” 嫂子说:“你欠了多少?给了一万元还叫钱吗?我们老板说了,今天我不要到十万就不走了,我就在走廊里喊,说你欠债不还,没有信用。” 男人又伸出香肠一样的手指说:“赶紧滚蛋,愿意干嘛就干嘛。” 他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桑小雨问:“你也是来要账的?” 桑小雨今天出来的时候虽然化了点淡妆,但脂粉又能掩去她脸上多少憔悴呢,她现在再不对自己的容貌有着天然的自信,那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她吓得不轻,点着头说:“是。” 桑小雨穿了一件费家妮给自己的裙子,肥肥大的,好像穿着道袍。 男人打量了桑小雨几眼说:“少跟她这样的女人在一起混,你可不是干这行的料。” 说完还摆了摆手。 桑小雨出门的时候,嫂子不知道从哪个房间找来一把椅子,自己坐在上面拿出了毛衣。 她看了桑小雨一眼说:“你也找个椅子来,别像木头似的杵在哪。” 桑小雨不知道她从哪里拿出来的,也不敢轻易打开别的房间的门,只好站在她旁边。 快十点的时候,有人开始进出总经理办公室,嫂子不客气地喊了起来,说这家公司没有信誉,欠钱不还。 总经理实在气不过,让保安把她们俩人轰了出去。 桑小雨又怕又吓,早就想走了,但看嫂子的样子,却一脸的无所谓。 她说干这行要是怕被赶走,那什么也干不了。 桑小雨打退堂鼓了,说自己还有点事,嫂子不高兴地说:“来都来了,怎么着也得坚持一天吧?” 桑小雨只好勉为其难地站在她旁边,心里有说不出的苦。 桑小雨也算是经过磨难之人,但她的思维方式与眼前这个女人的粗野完全不一样,她不敢触及的事,在她眼里一点也不为意。 她就站在大门口,高声叫骂着,保安再撵,她就再撤,人走她就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折磨了几个回合,嫂子也累了,让桑小雨接着骂,还说台词都不用她自己想了,就照她的骂就好。 桑小雨大声叫卖货物早就轻车熟路了,但如此骂仗她真的张不开口,嫂子不高兴了,说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一切听我的?你要是什么都做不了还想赚钱,银行是你家开的? 女人正说着桑小雨,突然一个男人闯进她们的视线,男人赤膊着上身,身上布满了纹身,好像是几条龙缠绕在一起,眼睛布在了最显眼的位置上。 桑小雨自然是不认识,但嫂子却兴奋地说:“这下有好戏看了。” 一个保安刚要上前,男人狠狠瞪了他一眼,就这一眼,保安立刻就退了。 桑小雨越想越怕,觉得再多的钱也不是自己能够赚到的,就想撤,她看了一下所在位置,觉得到费家妮家待一会儿压压惊。 男人路过她们俩的时候,扔了一个黑包给嫂子,女人接在手上,男人说:“一起上。” 嫂子好像有了主心骨,对桑小雨使了一个眼色,那意思是:跟上。 桑小雨不得已,跟在他们两人身后,重新上了楼。 来到总经理办公室,男人一脚把门踢开了,嫂子和桑小雨紧跟着进了门。 第二十九章 惊魂一刻 纹身男进屋就坐在老总对面。 老总看到是他,多少还是有了些恐惧,他用倒茶掩饰自己的慌张,说: “老五兄弟,先喝杯茶,你不能逼得太紧吧,上个月我不是没给你们面子,我也是等米下锅呢,体谅一下我的难处。” 这个被称为老五的男人伸手要了一只烟,用火机打着,狠狠吸了一口,把烟吹在老板脸上。 老板陪着笑脸,飞快的递上一个烟灰缸,谄媚地说:“烟圈真圆!” 老五不动声色,掏出一把短刀,扎在面前削好的苹果块上,一下就站了起来,伸长了身子要喂给老板吃。 老总吓得直躲,说:“老五兄弟,你这是干啥?别开玩笑了。” 老五面露凶光地说:“谁跟你开玩笑了,吃了它!” 老总看老五凶神恶煞一般眼神,像鸡叨米一样,探了一下头,想把苹果咬下来,却没成功,只好握住老五的手,乖乖地吃了,那刀就在他的嘴边。 老五把刀一直往他的嘴里桶,老五吓得直往后躲,嘴里还故作镇定地说:“老五兄弟,我吃,我吃,我听你的。” 吃了水果,老板果然吓得结结巴巴地说:“老五兄弟,再等等,等我缓一下,不瞒你说,我也天天张罗人四处讨债,要是能要回来,我能不给你们吗? 现在都是三角债务,只要要回来,我主动给你送过去。” 老五突然笑了,声音很响亮地说:“谁欠你的你找谁要去,少跟我说这些没用的,让我等你?不说猴年马月了,估计我等得花儿也谢了,你就给我一个痛快话,今天能给多少?” “今天?今天真拿不出来了,你就让我缓缓吧。”老板说话的时候都带出了哭腔。 “少给我来这一套,你这些招数我都见怪不怪了,你就给我一个痛快话,要是我觉得可行,我拿了钱就走,要是没有一点诚意,你可别怪我翻脸,我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这也是到了期限。” “五……五万。”老板结结巴巴说出这个数字,眼睛直直地望着老五。 “少废话,不行,至少一百万。” 老总连连摇头说:“哪有一百万呢?你让我哭也哭不出来呀,加到十万吧,我这也是放血了,你知道,我的资金状况最近也不好……” “你说说你,你的资金状况什么时候好过?少废话了,我的耐心已被你消耗得差不多了。 我们一起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一年一万,是不是要把我们老板耗死你才还得清?他可六十大多了。” 老板还要说什么,老五看他根本没有要还钱的样子,一下扑上去把短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老板被他突然的举动吓得鬼哭狼嚎的,外面的保安终于集结了四个人,一起闯了进来。 老五说让他们下去,不然就让你今天就上路。 老总看了又看脖子上的短刀,战战兢兢地说:“你们都退下。” 不知他们之间是有默契还是黑话,反正这四个人象征性地往门口退了退,但完全没有走开的意思。 桑小雨早吓得花容失色,她后悔趟这趟浑水了。 嫂子可能是司空见惯,看得津津有味。 这时,离嫂子近的保安,突然上前一把将嫂子抱住,扭住她的脖子说:“你放开我们的老总?要不然,她也没好果子吃。” 老五吓了一跳,嫂子刚才还看戏一样幸灾乐祸地看热闹,突然自己成了猎物,她立时吓得面色如土,含糊不清地喊着什么。 老五看了一眼嫂子扔在地上的包,示意吓得六神无主的桑小雨捡起来。 嘴里却说:“你们拿她没用,我和她只是要账的同事关系,你们把她怎么样了,与我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桑小雨本来吓得不轻,但还是懂了老五的意思,于是弯腰将包拿到手。 老五不高兴地瞪着眼睛说:“拿出来。” 桑小雨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对他言听计从,可她伸手一掏,竟然是一把枪。 桑小雨长这么大,第一次面对真枪,她又吓得不轻。 但见这把不算新的枪,也没多重的份量,跟电影里的也不太一样,她想,也许是仿真枪,谁会有真的枪呢。 桑小雨递给老五,老五一声嘶吼:“你们都给我退下,要不然老子可开枪了。” 四个保安依旧不动声色,他们和桑小雨一样,根本就不信这是真枪。 老五冷哼了一声,冲着天花板就开了一枪。 枪声清脆,天花板上的吊灯应声而落,那些玻璃碎片如天女散花一般从天而降,在地上四散来。 桑小雨吓得躲到一帝,巨大的声响让屋子里的人都一惊。 这一枪打醒了所有人,这是货真价实的真枪。 子弹就穿过桑小雨的耳畔过来的,她耳朵立时轰鸣起来。 自己这是助纣为虐,如果今天老五出了什么事,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她想跑,此时也来不及了。 那四个保安听到枪声,扔下嫂子一股脑跑了。 那个嫂子,刚才有两个人架着她,她还挺立着,人跑了,她立刻瘫软在地上,起了两次都没站起来。 桑小雨哆哆嗦嗦地对老五说:“咱们也走吧,一会儿警察就要上来了。” 老五镇定自若,调笑地说:“放心吧,他们不敢报警。” 他吹了吹枪管,说:“老总,拿钱换命,反正我家伙也亮了出来,出了事也跑不了,你要是不拿钱,这里的一颗子弹,我给自己留下了。” 老总终于知道这小子今天是亡命徒,不动真张是不行了,于是吓得手直抖,拨打了电话: “财……财务……财务上还有多少钱?现……现金。” 一个好听的女声说:“孙总,还有五十四万。” 老总抬头对老五哭上着脸说:“给我留点吧,五十万你拿走。” 老五把枪别在裤腰带上,继续持刀笑着摇了摇头说:“一分不剩,都给我装过来。” 老板用牙痛的声音对财务说:“把钱全部用现金的形式提出来,一分别差。” 财务才不管他现在的处境呢,愉快地答应着,说马上去办。” 大约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才拿过来一个皮箱。 在等待的半个小时里,老五收了刀,像朋友似得跟老总聊起了天。 老板也放松心态,还说让老五帮自己要账。 老五不置可否,说他嘴里没一句真话。 老板说我的钱都给你了,你让我怎么活? 老五说你欠钱的这家,死好几回了,也没见你动了侧隐之心。 钱终于摆到办公桌上。 老五又拿出了刀,会计刚走,老五就让嫂子验一下真假和数量。 女人早就吓傻了,虽然站了起来,但死死粘在椅子上,听不明白一样看着老五。 桑小雨用最快的速度看了看钱,说是真的。 又把每一梱都看了一眼,确定数量准确没有猫腻。 老总连连让老五放了自己,说这回总行了吧?完全按他的意思办了。 老五示意让嫂子拿着钱离开,嫂子可能刚才吓破了胆,手脚不听使唤,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桑小雨一把接过钱,说:“我拿着。” 老五拿着枪,押着老总出了门。 门口的四个保安惊恐万状,看老板被押了下来,一个新来的保安说报警算了。 老板见状气的火冒三丈,说谁敢报警他挖谁家的祖坟,这话当然也是给老五他们听的,还骂他们赶紧滚蛋。 老五把老板挟持到大门口,老五让她们俩先去后院,说有车停在那个地方,桑小雨和嫂子赶紧跑到后面,果然一辆深蓝色的车停放在空地上。 她们刚上了车,老五就飞奔过来,坐到驾驶室内,开动了车子。 桑小雨不安地看着后面,发现并没有人追赶上来。 车子七拐八绕的到了一家小饭店,老五这才停车让两人下车吃饭。 老五对这家店好像很熟,店里的人都跟她打着招呼。 老五打了一个电话,这才进到小包间里点了几个菜。 嫂子终于还了魂,竖起大拇指,说他是这份的。 还说老总那样的男人就应该遇到他这样的人,要不挤牙膏一样,一年一万,这笔钱甭打算都要回来了。 老五不喜欢说话,嫂子喋喋不休,重点说了自己在他来之前的壮举。 老五问到底有多少钱? 嫂子离开了那个地盘,就恢复了元气,说:“足足一百七十万,这个挨千刀的,才还了不到十万,让赵老板的公司都要倒闭了。” 她还要说什么,老五说:“你的话是不是有点稠?” 嫂子立刻闭了嘴。 老五打量了一眼桑小雨,问:“你是谁?你也要干这行?” 桑小雨连连摆手,说:“不是,我是第一次,” 她看了一眼女人,说:“我再也不来了,不适合。” 桑小雨站起来要走,男人说:“坐下。” 桑小雨放下包,乖乖地坐下了,她心说:再不能趟这样的浑水了,就算多缺钱,也不能打这样生意的主意。 这时,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嫂子小声告诉桑小雨,说是要账单位会计和保安。 两人把钱拿走了,留下了他们的佣金,还说老板要请他吃饭。 老五一摆手,两人都走了。 桑小雨此刻感觉男人还真挺有派头的。 老五扔给嫂子两千,说她表现不错。 又扔给桑小雨一千,说她关键时刻沉得住气。 桑小雨摆手说不要,还说自己什么也没做。 嫂子有些不服气地说:“她既然不要就别给她了,她也说了,今天就是来学习的。” 男人看也没看她说:“要不是她把枪递给我,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呢,你呢?应该给人家二千的。” 嫂子脸上老大的不乐意,好像那一千也归她所有。 老五一瞪小眼睛,嫂子立刻不说话了。 桑小雨缺乏表情地吃着菜,心里直想着怎么脱身,老五有些看不惯她的样子,说: “我最烦就是你们这样的人,明明心里想钱都想疯了,却非要做出一幅清高的样子,离嫌钱腥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境界远着呢,非要摆出一幅姿态,真无聊!” 桑小雨想解释什么,一想到那可是一千元呀,她就住了口。 男人不屑一顾地看了一眼桑小雨,说:“要不是为了钱,你能想干这样的活儿?别装了,这里又不是什么体面的地方。” 桑小雨低头忍受着,心里只想着怎么离开这里。 “怎么着?你拿来一千元还这副死样子,做给谁看呢” 嫂子发现桑小雨一点不给老五面子,气势汹汹的说。 桑小雨忍气吞声,泪水都要掉下来了。 老五又不高兴了,说:“我最烦你这个德行,不想吃你就走。” 桑小雨如同获了大赦一般,拿起包连招呼都没打,仓皇跑了出去。 她辨别了一下方向,稀里糊涂地上了一辆公交车,反正她就是要远离这两个人。 车到终点站是火车站。 桑小雨这才重新辨别了方位,上了一辆回家的公交车,车上还惊魂未定,不相信自己刚刚经历了那样的事。 到了家心里才算安稳下来。 她想起嫂子曾说的话,她说桑小雨一定是个美人,只是现在不喜欢打扮了,既然这么缺钱,为什么不去夜总会干? 听说那时来钱更快,还没这么危险。 桑小雨当时苦笑了一下,想凡是来钱快的,不是出卖自己就是把自己至于最危险的境地,要不人怎么会说人间正道是沧桑。 母亲在小屋里安睡,桑小雨拿出一千元,想着今天的惊心动魄,这钱来得是快,要是出了事,自己是不是要坐牢呀。 她可是递过枪的人,一想到枪,她的脑子嗡嗡地响。 她越想越怕,等母亲和她打招呼时,她才吓得一激灵,回到现实中来。 母亲问她怎么了。 她拿出一千元给了母亲。 母亲不解,说:“这几天你赚的钱都给了我,怎么又多出一千?” 桑小雨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连母亲都连连感叹,说这真是刀口舔血的活儿,挣得再多也不能要。 桑小雨连连点头,小灵通响了,是嫂子。 女人说,赶紧把一千块钱退给她。 桑小雨受了一天的气,要是老五还好,竟然是她?桑小雨气不打一处来的说,那是我应得的,你当时不是吓尿了裤子吗? 女人立刻挂了电话。 第三十章 初见曙光 时光如白驹过隙弹指一挥间,一晃三年多过去了。 桑小雨三十了。 准确地说是三十一岁了,桑小雨一月的生日,前几天煮了两个鸡蛋就算过了一个生日。 新世纪的到来,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变化,街上再也没有了bb机吵人的鸣叫声,再也没有人甩着派头打着大哥大招摇过市了。 一个叫手机的新鲜玩意儿炫酷上市了。 男人别在腰间拿在手上,女人则将色彩缤纷的手机,揣在包里挂在脖子上,连桑小雨都有了一部叫小灵通的东西不离自己的左右。 三年就像漫长的三十年。 在别人都感叹时光如梭时,桑小雨的生活如逆水行舟,仿佛总是在原地打转。挥之不去的贫穷日子一天也不肯逃离,如影随形地与她亲密作伴。 在这三年里,桑小雨做过苦力、蹬过三轮车、发过广告、做过医院的临终看护,在逼债人要得最紧的时候又曾卖过血…… 世间最苦最累的活儿她都做了一个遍,三年间她整整还了十二万。 她还清了同学的钱、程伟泽战友的钱还有白院长的钱。 桑小雨还白院长的钱的时候,多给了一千,她说如果不是白院长当年的支持,自己真的不知道还要去哪里筹集到这么多的钱了。 白院长也没想到,她在规定的时间里,按照两人的约定全部还清了,那一千元他象征性地拒绝了一下就收了。 白院长这人应该算是个“小气”的人了,那一千元他拿得心安理得。 当她知道桑小雨还在大街上叫卖的时候,才突然觉出她的不易。 就在桑小雨推门要离开的时候,他才为了感激桑小雨的一千元,说要帮桑小雨一把,把她所卖的木耳当福利分给了设计院。 他悄悄问桑小雨一千元回来了吗? 桑小雨笑着说超过了。 他问还回来工作吗?这里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桑小雨说自己把设计忘得差不多了,再说了,就算设计院现在一个月赚一千元,也还是不够她还债的,她说这辈子离自己的专业是越来越远了。 白院长说还差多少? 桑小雨说没多少了,白院长大度地说,如果有需要他的地方,他愿意帮她,她是一个懂得感恩又守信的人。 桑小雨离开白院长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欠别人的太多了,数都数不清了。 除了白院长,剩下的人都是亲朋好友了。 剩下的只有内部人的债务了。 母亲的六万; 婆婆的六万二千元; 江春晖的三万六千四百元; 李俊浩的八千元; 费家妮的一万元; 大小姑子的两万元…… 总计还剩下十九万六千四百元。 外围被她扫清了,剩下的都是嫡系。 这三年当中有几件事不得不提。 其一:程伟泽还是杳无音信,但从遥远的福建寄来一万元的汇款单,也算解了桑小雨的燃眉之急。 上面没有熟悉的名字,也没有只言片语。 只有铅字打印的:转给桑小雨。 所有人都猜测可能是程伟泽所为。程家姐妹为此远赴福建半个月并打了无数寻人启示,依旧音信皆无。 桑小雨波澜不惊,再提到程伟泽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已然心如止水。 其二:剩下没还的款项虽说还有近二十万,但都是家人和最亲近朋友的。这些人一再表示不着急。 程家父母姐妹、李俊浩、费家妮还有江春晖的钱都没说要,母亲的钱也从没再提起过。 桑小雨的外围已经清爽。她不再那么害怕家里来人了,这么多年,只要有人登门拜访,她的心就习惯性地突突跳个不停。 她第一计划是还婆婆的钱,至少要还上一半,老人年龄大了,时不常地会生病,在桑小雨心中,婆婆和妈妈几乎是一样的待遇,在她遭遇打击的时候,婆婆从来都是想尽一切办法来帮她。 大姑姐程伟丽曾上门要过钱,说母亲病了。 桑小雨立刻拿出了一千,她对桑小雨说她的钱可以不要,但父母的钱她不能不还。 桑小雨承诺说,不光老人家的钱她要还,姐妹俩的,她也要还。 桑小雨知道,程伟丽的生活也不尽如人意。 她说还完婆婆的,再一个就是她了。 孩子很小的时候她就离婚了,自己独自一人带着孩子,男人连生活费用也赖着不给,她只得住在父母家。 其三:儿子子侨学习成绩非常好,人也懂事。她不在家的时候,他已经能挑起大梁,帮助姥姥做很多的家务劳动。 儿子也和桑小雨一样,再不提爸爸两个字,好像他们的生活中,早就把那个重要的人物挤出了自己的日子。 其四:程伟泽的小妹妹,程伟婷结婚了,这个也算是大龄女孩儿终于有了自己的归宿,一年后,生下一个漂亮的女孩儿,夫妻恩爱家庭美满,是他们几个人中最幸福的一个。 其五:桑小雨与费家妮的关系有些远,费家妮与她的联系越来越少了,桑小雨打过电话,也想把钱尽早还给她,她说最后还吧,也少了热情。 其六:李俊浩这些年对桑小雨几乎是随叫随到,什么话也不多说,只要能帮上她的责无旁贷。 去年他结婚了,妻子是一家内联厂的职工,长得挺俊的,是农村人,李俊浩相当满意。 结婚的时候,桑小雨拿了八千五百元,说八千元是还他的,五百是随个礼。 李俊浩当着老婆的面,说八千元早就说好了不要,五百嘛,收了吧。 桑小雨执意要给,李俊浩说再给我我就跟你急,你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我相信你早晚有出头的那一天。 桑小雨收起了钱,对李俊浩更是刮目相看,在她风光的时候,锦上添花的大有人在,在她落入灾难的这几年里,雪中送炭的人几乎没有,除了李俊浩。 前些天,李俊浩腼腆地告诉她,说妻子怀孕了,他说这辈子就想要个儿子。 桑小雨说要是生的是女儿呢?李俊浩笑了,说丫头也行。 桑小雨把自己儿子小时候的衣服送给他许多,都是放在姥姥家的,李俊浩高兴地收了,还说肯定是儿子。 桑小雨和他妻子也成了好朋友,他老婆大大方方地说,我们家俊浩最听你的话。 桑小雨笑说一定要管住他,要不然,他这人欺负人厉害着呢。 第三十一章 白驹过隙 三年了,桑小雨感觉身体越来越差,每到晚上她都要大声咳嗽一阵,也有过眩晕的感觉,她天天警告自己,绝不能倒下。不光这二十万,她还想给孩子和母亲一个像样的窝。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着。但生活却不让日子波澜不惊。 桑小雨自从不卖调料后,就退了房子回到母亲身边。一来可以照顾母亲和孩子,再有子侨的学习也要抓紧督促。母亲的年龄一天天大了,很多事情都力不从心。 桑小雨就像一只陀螺旋转不停,忙碌和劳累一点都没有改变。 本来想欠款只剩下家里人的可以不那么劳累了。 可身体一天比一天不争气,桑小雨总想在倒下之前还清所有欠款。无论母亲怎样劝说她休息,她都乐呵呵地说没事。 桑小雨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温顺,尤其是对母亲,她怎么都觉得,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母亲,如果没有母亲,她完全无法支撑这么久。 每到夜晚的时候,母亲听到女儿的咳嗽声都心惊胆战,很怕桑小雨有个三长两短。可天光一亮,桑小雨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精神抖擞地出发了。 桑小雨与孙姐关系密切,她代销她所能提供的一切物品,没有一件是用钱上货的,孙姐对她的信任好像她们才是亲姐妹。 偶尔的时候,桑小雨也会停下来,赶在下雨或下雪的天气里与孙姐或程伟婷喝杯茶聊聊天。 费家妮也来看过她,她居然开了一辆红色的小轿车,她说自己炒股赚得,桑小雨说她的钱只能靠后了。 费家妮说自己早就不在意了,这点钱又做不了什么。 桑小雨知道她炒股肯定是用的那十万元,但她没提,人家也没说。 费家妮说自己现在不在工厂了,跟一个人开了一家小公司,就两个人。 桑小雨问他们经营什么,桑小雨说是电子元件,要是吃喝的东西,她早就让桑小雨经营了。 桑小雨还是挺感动的,她觉得她们之间的关系还一如既往,只是她们都太忙碌了。 桑小雨问起酱油厂的事,还问到了黄大庆,费家妮说半死不活地吊着呢。 桑小雨说那调料还在出售吗? 费家妮说还是主打产品,但销售员已然没几个了,他们自己的员工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了,要么自己去市场推销,要么领工资就是调料…… 桑小雨无语,觉得这世上的人活得不如意的不止她一个,费家妮说同学们又组织了几次同学会,不过除了见不到你还有就是江春晖,他也一次没参加。 桑小雨感觉这些与她太过遥远了,就笑笑说,等到四十岁再说吧,现在真的是无心了,但同学之间的感激之情她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费家妮王西墨也开始做生意了,班里的同学条件都比以前好了。 桑小雨不知为什么,还问了一下赵思月。 费家妮说她?她可没有任何的改变,家里有个病秧子,好不了。还说这人才现实呢,每次同学聚会都是积极的参与者,因为免费,她要改善生活。 桑小雨觉得她和自己一样,都是一个可怜的人。留了一个手机号说自己太忙了,就走了。 桑小雨连她个人的事都没来得及问,她也没觉得费家妮想跟她聊这些。 桑小雨觉得,费家妮完全是因为那十万元的心结,自己可能是唯一一个知道这个事的人,而费家妮现在很怕别人知道这十万元的来历,其实桑小雨没跟任何人说过。 桑小雨算了算,母亲手里应该有八千元了,自己再赚两千,凑上一万给婆婆,但怕母亲又要生事,只好想怎么编借口找理由。 母亲比以前好多了,不在找事发脾气了,但还是不能提程家的人和事。 好日子好像就在眼前,可你不知道的时候,它早就埋下了一颗雷,不知道什么时候炸响。 本来很完美的计划,很快就被打破了。 母亲居住的地区划分到新建立的高铁线路上,这里准备拆迁。购买新房要三万多元,一时母亲又变得愁云不展。 桑小雨笑着劝慰母亲说:“妈,这是百年不遇的好事,我也想让你和子侨住得舒服这样我也就安心了,以我的能力猴年马月也买不起房,这是最好的机会。” 母亲说:“钱还要还个三年五载的,干脆把拆迁的房子卖掉把债务清了,我们也就静心了。我看你这身体,唉……” “妈,坚决不行。债务的事你就别愁了,剩下的人家都不急,三五年一晃就过去了,妈,你听我的我干惯了,要是让我停下来,非得生病不可。” “你的身体?”母亲欲言又止。 “妈,都是小毛病,这些年你看我倒下了吗?不就三万吗?三十万我都敢答应,小事!” 母亲说:“现在咱们手头只有八千元,三万也不是个小数目。” 桑小雨乐观地说:“妈,我现在手头又有了一千,一万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您老就放心吧。” 桑小雨心里却叫苦不迭,婆婆的钱又要靠后了,说不定要在两年后了。 可她面对母亲,阳光明媚地笑着, 隐忍在笑容背后是万箭穿心一般的疼痛。 桑小雨安慰着母亲,也在安慰着自己。 又到了过年之际,她信心满满地说:“年前二十多天里,我肯定能赚八千一万元,这钱先不动,开春拆房子的时候,还有四、五个月,我一定把钱凑上,不借一分。” 桑小雨不是吹牛,她现在是这条街上很有信誉的小贩了。送货及时、结账及时而且吃得辛苦最多,什么时间打一下她的电话,她保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货送到,风雨无阻。 三轮车让她蹬坏了两个,她现在骑三轮车在儿子子侨眼里好像变魔术。 桑小雨问过儿子,说自己有时蹬着三轮车去接他丢不丢人? 儿子说,妈,太帅了,我就喜欢这样的妈妈,不丢人,帅! 桑小雨心里极为安慰,子侨不是一个矫情的孩子,也没那么多的虚荣心。 夏天天气好的时候,桑小雨在离家不远的市场里出晚市,把子侨接到市场,用纸壳箱子当书桌,子侨习惯了,趴在上面写完作业就来帮妈妈看摊,收钱一分不差。 小小年纪就知道帮母亲分担。子侨八岁了,经过了三年,小家伙早已不提和父亲有关的问题了,一心帮着母亲也不让姥姥操心。 桑小雨又忙了起来。 第三十二章 儿子还债 农历二十八这天,子侨下午就放学了,一家三口在昨天晚上说好了,今天去街里购物。 过年了,再没有“外人”来催债了,左邻右舍对他们也恢复了平常的关心,他们常常在年节的时候送许多东西给她们。 虽说都是一些白菜、土豆、辣椒和茄子之类的,但对桑小雨一家来说,也是及时雨,她们在这方面会省下许多钱。 今天春节前,桑小雨赚的不少,她心情也比往年好了不少,她决定拿出七百元,潇洒一把。 母亲又不乐意了,说你不是说要攒房子钱吗?干吗大手大脚的? 桑小雨这次没听母亲的劝告,说:“妈,咱们也苦了三年了,年前我又赚了好几千,这三年里你什么都没给自己买,今天不听您的话了,我就要是给你们买。” 母亲也有些高兴,看着兴奋的桑小雨,假意瞥了她一眼,桑小雨知道这目光的含义,大声说:“这七百元算什么?我现在可不是吹牛,一天赚七百的时候也有过。” 母亲终于笑了,说:“就你能!” 昨天晚上,她有些兴奋地问子侨说:“大儿子,你想要什么,尽管写下来,妈妈全都答应你。” 子侨看到母亲晴朗的表情,一时也兴奋起来,他拿出笔和本,一本正经地写了下来。 子侨已然认识好多字了,晚上的时候再也不用缠着姥姥讲故事了,而是喜欢自己看。 大姑姐家的玩具和书几乎都转手到了他们家。 子侨认真地写着,等到他交到桑小雨手里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母亲的表情。 家里虽说一天天好转起来,但生活上的节俭从来没有改变过,他是怕母亲不高兴。 桑小雨像老师一样拿起子侨的购物单,有些拿腔拿调地说,“小朋友,我看你提的是不是无理要求。” 她看到纸上面写的是: 1:大笔记本三个。 2:精美钢笔一个;(和孙宇的一样) 3:书包一个; 4:泡沫文具盒一个。 5:如果有可能再来一个变形金刚。(也可不要) 6:一本动画书。(也可不要) 7:枪(也可不要) 桑小雨看了,心里有些酸楚,想起三年前的子侨,为了玩具经常不高兴,到了商店宁可不要吃的也吵着要玩具。 程伟泽对他是言听计从,桑小雨说你这么溺爱他,他会变本加厉的。 现在的儿子,一下子好像长大了,再也不敢提玩具之类的要求了。 桑小雨的内心荒凉无比。 为了掩饰内心的歉疚她像女皇一样说,“你的报告,本人批了!还可以再添点吗!” 子侨一听这话,兴奋地扑进妈妈怀里,像儿时一样,懒在她的怀里不肯走。 母亲则说她太惯孩子了。 桑小雨知道,母亲比她更严重,只要是子侨想要的,母亲从来都不拒绝,只是子侨现在太懂事了,什么都不要。 子侨想这些东西不是一天两天了,孙宇是大姑姐家小哥哥,他早就想要一支像他那样的钢笔。 桑小雨知道那支笔要二十多元,怎么也舍不得花那么多的钱去买,过年了,让儿子高兴一回吧。 桑小雨故意逗儿子,说:“你真的不要了?我可告诉你,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子侨高兴地搂着妈妈说:“这就够多了,我还以为你要往下砍呢。” 桑小雨扭过头去,假装看东西,实际她想流泪,她的心情极为复杂。 桑小雨对儿子说:“宝贝,你就是我的希望,有了你,我就有了奋斗的力量。” 子侨毫不客气地说:“妈,你就放心吧,剩下的钱有我呢。”他握紧了小拳头,真像一个男子汉了。 桑小雨异常欣慰。 晚上临睡之前,桑小雨想好好洗洗涮涮,她想把自己好好梳洗一番,至少明天上街的时候别太狼狈了。 她洗完脸,用母亲的雪花膏擦脸的时候,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头发上灰蒙蒙的一层,她放下雪花膏,又把头洗了一遍。 重新坐到镜子前,准备涂脸的时候,她发现头发还是灰蒙蒙,她以为是灯光晃的,急忙叫起子侨说:“儿子,你看看妈妈的头发怎么了?” 子侨从被窝里钻出来,站在妈妈后面,拿起一缕头发说,“妈妈,你的头发全是灰色的了,擦不掉的。” 桑小雨摆了摆手,让子侨重新躺下,悲哀像潮水一样,漫过她的心田。她只有三十岁,三十岁呀! 未老先衰,说得就是自己。 夜深了,桑小雨躺在床上,看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自己灰色的头发也变得乌黑。 就好像数不清的秘密和谎言,只有在黑暗中,它们都隐藏了起来让自己的心稍安。 一天的劳累,让她没时间哀叹生活的不平,她带着沮丧的心境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桑小雨又推车出去了,头发用皮筋扎了一下就算完整,昨天晚上的事早就让她忘到了九霄云外。 桑小雨第这天早早回到家里,简单下了一碗面。 母亲带子侨串门去了,她说好了晚一点她要带母亲和儿子去商场。 不到四点,只见子侨风风火火地回来了,母亲跟在身后。 桑小雨马上端过面条和鸡蛋酱说:“妈,你和子侨吃完了,咱们就出发,” 又看了一眼子侨说:“今天也给姥姥多买些她爱吃的。” 子侨点头。 他神气地把头一甩,把小枪习惯性地挂在墙上。并没有坐在饭桌前,他有些神秘地蹲到屋里,在柜子底下翻找起来。 桑小雨怕他把衣服弄脏就说:“你可别翻了,你看这灰快吃饭吧,吃完咱们就走。” 母亲也说话了,让子侨洗手上桌。 子侨没理会母亲的话,一会掏出一个装饼干用的铁盒子。 姥姥和桑小雨经常看他掏来掏去地往铁盒里放些小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什么烟纸盒、玻璃弹珠……也没留心。 没想到他把盒子放在炕上,打开后,把上面的东西扒拉开,里面竟然有厚厚的一沓钱。 一元最多,也有两元五毛的,还有好些个钢镚。 桑小雨和姥姥一下愣在那里。子侨神气活现地说:“妈妈,你全拿去吧,还债!” 第三十三章 说不出的悲伤 桑小雨仔细打量着儿子,儿子的神情自信又自豪。她和母亲异口同声地问:“这钱是哪来的?”桑小雨死死盯着儿子,脑子一瞬间有些不祥的预感。 程子侨一拍胸脯说:“姥姥每天给我三元钱吃饭,我一天只用一元,剩下的两元都存起来了,我想帮你还钱!” 没等儿子说完,桑小雨心里早就翻江倒海。她放下筷子一把把儿子搂在怀里,号啕大哭起来。这份凄厉的悲伤令母亲跟随落泪。 三年了,她早就麻木不仁了,感动的时候没有泪水,痛苦的时候咬牙挺过。儿子小小年纪也被拖到还债的旋涡里,她心里盛满了罪恶感。 她更咽着说:“子侨,还钱的事有我和你姥姥,还有你爷爷、奶奶、大姑、小姑和亲戚们帮忙,你太小,不要想这些事。 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如果营养跟不上,那妈妈还债还有什么意义?” 她擦了擦眼泪又说:“你天天中午都吃什么?”子侨看着流泪的母亲有些胆怯小声说: “一天两个小烧饼,八毛钱,两毛钱咸菜。” 桑小雨毫无顾忌抱着儿子再一次痛哭起来,嘴里说:“那怎么够?那怎么行?” 姥姥的泪水也如决堤的江河。 程子侨上桌吃饭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看着母亲。 桑小雨情绪平稳下来,她对程子侨说:“子侨,你想帮妈妈还债,是一件特别值得表扬的事。 但你现在年纪小,只能用省钱的方式,而这个方式又是以损害你的身体为前提,所以妈妈不允许,你明白了吗?” 子侨听妈妈这么说,终于不再紧张,一个劲地点头。 桑小雨搂着儿子说:“过完年,妈妈每天给你增加到四元,你一分不剩地花掉。 妈妈应该每天接你回家吃饭的,但我太忙,姥姥身体不好,你自己在学校就要学会照顾自己。 你要是妈的好孩子,就不能用这笔钱做任何别的事,包括买书、买本,好吗?” 程子侨边吃边点头。他还不能完全了解妈妈的心思,他开始还以为,妈妈会为他高兴呢。 桑小雨查了查,竟然有一百八十二元,如果一天按两元算,就是九十多天,整整三个月呀。 查着查着桑小雨又失声痛哭了起来,悲哀如潮水一般一波一波涌来。 她眼里的泪水怎么也擦不干净。 她把钱重新交给了程子侨说,“这些钱妈妈都给你,你一天用四元,用完了管姥姥要。” 到底是孩子,程子侨重新高兴起来说:“那姥姥就可以好长时间不用给我钱了对吗?”得到妈妈的肯定,他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桑小雨很快就吃完了饭,她独自一人跑到小屋里,放声痛哭起来。 她决定明天为子侨订一家干净实惠的小饭店,把儿子吃饭的问题解决了,不能再让他由着性子来了,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三年了,桑小雨终于痛痛快快地哭了一个够,她把三年积压的苦楚都哭了出来。 母亲和儿子谁也没过来打扰她。 子侨的脸上露出小大人一样的成熟。 儿子的早熟让桑小雨感觉自己身上的责任更重大了,她要忙尽快把债全部还清,她要让自己的家庭步入正常的轨道中。 她要给自己最爱的母亲和儿子好的生活,想到这里,她就不能再有一点松懈的心。 哭完了,哭够了。 桑小雨恢复了好心情,故意在儿子面前露出笑脸。 母亲的脸也阴晴不定,她知道桑小雨是在强颜欢笑,她又何尝不是。 桑小雨领着儿子和母亲高高兴兴来到了商场。 这高高兴兴里面,有多少是装出来,也只有母亲知道,而儿子却天真地跳着、跑着,一年到头,这样的欢乐实属不易。 桑小雨她们本来打算花掉七百元,可是真到了商场,桑小雨看什么都贵,哪样都不想买。 除了给母亲买了一件毛衣和爱吃的熟食,再就是程子侨的那些小东西,总共花了也不到二百元。 母亲说,你也买几件衣服吧,三年了,你一件衣服都没买,穿的都是别人剩下不要的,外衣不买就算了,你里面的线衣、线裤都坏成什么样了?换一套吧,省得洗澡的时候,让人家笑话。 桑小雨挑了最便宜的一套内衣、内裤,一家三口这才高高兴兴地鸣金收工了。 大年三十到了。 桑小雨她们早就煮好了肘子和猪手,这些是在桑小雨强烈要求下,母亲终于同意的。 桑小雨她们早就说好了,让子侨今年跟她们一起过。 头两年都是在程家过的,母亲心里一直不平衡。 桑小雨正在收拾青菜,门突然被敲响了,桑小雨以为是左右邻居,就说了声进来。 推门而入的是自己的小姑子程伟婷。 桑小雨赶紧起身让座,说:“你怎么来了?这都几点了?” 外面已然有零星的爆竹开始燃放。 程伟婷手里拎着好些东西,放在地上坐下说:“知道子侨今年不回来了,妈早就让我来看看,我一直忙,才有空。” 桑小雨说:“还来看什么?现在比以前好多了,不用惦记了,妈对我……妈对我真的是太好了,是世界上最好的婆婆。” 桑小雨叫过儿子,儿子扑在姑姑怀里,两人很亲。 程伟婷说子侨又长高了,越来越像我哥了。 子侨听了这话都没问一句有关爸爸的事,这在过去是不可能的。 程伟婷特意给了子侨一个红包,还说要好好学习之类的话。 子侨把红包直接给了姥姥了,还叮嘱说:“还债用吧。” 他们家还债就是每天都要提起的词汇,儿子不可能不受到侵扰。 儿子在姑姑身边闹了一会儿笑着跑开了。 程伟婷接刚才的话对桑小雨说:“你们还真是一对,我妈也是这么说的,说这个儿媳妇比闺女都亲。” 母亲在小屋也出来了,打了一个招呼,说要领子侨去王大爷家去,说他们的儿女都没回来,一个人冷清着呢。 桑小雨说:“妈,你也别麻烦了,把他叫到我们家一起吃算了。” 妈说:“他也得同意呀,这死犟的老头子,怎么都不听我的劝。” 桑小雨说:“妈,你再试一次,不行我就去!” 母亲带着子侨走了。 第三十四章 怀疑的种子 桑小雨看程伟婷的眼睛里并没有多少的喜悦,就问孩子怎么样? 程伟婷说孩子好着呢。 桑小雨问跟老公怎么样?还说她老公是她见过的所有男人除了电影上的大明星,是最帅的一个。 程伟婷冷笑了一下,说:“我哥也帅,你看他干的事漂亮吗?” 程伟婷跟他哥哥关系最好,她可以在背后骂他,但要是别人骂了,她肯定是不干的。 桑小雨笑了,说:“咱们不提他。” 程伟婷好奇地问:“嫂子,要是我哥从天而降,你会原谅他吗?” 她摇了摇头说:“不会。” 程伟婷说:“我就知道你是这样的想法,我家人,包括我姐,说你一心一意还等着我哥回来呢,只有我知道,你肯定是不会再接纳他的。” 桑小雨说:“要是换作你呢?” 程伟婷想也没想地说:“当然不会原谅了,这事看似也就这样了,尤其是过了几年后,但这事放在谁的身上也都像一座山一样,嫂子,我理解你,他是他你是你,你就算以后找人嫁了,我们也是最好的姐妹。” 桑小雨最庆幸的是程伟婷特别地对自己脾气,就问:“所有人都说你幸福无比,可我这一年来怎么看到的不是你容光焕发的样子?反而愁容不展强颜欢笑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事不想说?” 程伟婷说:“嫂子,也只有你才真正地关心我,才能知道我的不如意。” 桑小雨说:“这个世上如意的人不多,就算有钱人,也会有有钱人的烦恼,你有什么事,可不可以跟我说说。” “你觉得呢?” “是不是你老公出轨了?” 程伟婷翻了翻白眼说:“怎么所有人都认为我的丈夫葛云生会出轨呢?” 桑小雨笑了,说:“谁让他长得那么帅了,给人的感觉即谦和又持重。” 程伟婷说:“真没有,我甚至没见过他跟哪个女人特别亲近。 刚结婚的时候,我最怕的就是这个事,你也知道我的情感之路一直不顺,好不容易找到这第一个满意的,能不防着点吗? 但他真的没有这方面的迹象,我也是考察了很久才放心的。” 桑小雨错过了程伟婷恋爱和结婚的细节,于是问:“你们是介绍人认识的?” 程伟婷点头说:“可不是,你也知道我是不想用这样的方式结交男友的,但年龄不饶人呢,自己认识的能有几个?我妈当时都快急疯了,说再不找就三十了……” 桑小雨说:“那么教条也不好,你这不也挺幸福的吗。” 程伟婷点头说:“你是知道我过去情感经历的,本来我对这类事已然是心如止水了。” “少来!” 桑小雨可不想惯着她说:“开始我以为你是从一而终呢,结果怎么样?见了帅哥是不是什么都放下了?这是好事,不要有心理负担。” 程伟婷有些无可奈何地说:“我现在说什么也没人信了,当时我真的没看好这个形式,可这辈子总不能不嫁吧?我姐离婚了,天天领着孩子在家里,我再嫁不出去?我妈还不得愁死。” “好事多磨,现在所有的幸福都是值得等待的。” “我原来也是这么认为的。我跟他是相亲认识的,我原本根本不想去,我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靠相亲结交男朋友,那是无能的表现。” 桑小雨乐,说:“人就是这样,越不想怎样就越怎样。” 程伟婷叹了一口气说:“可谁让我一眼就看上他了,真的是长得太招人喜欢了。” “他呢?” “他说也是第一眼就喜欢上我了。” “这感觉不错嘛。” “可是我妈说死也不同意,” 桑小雨说:“咱妈就是太小心了。” 程伟婷说:“她见他第一面就持反对意见,真是见了鬼了,一心说让我找个满意的,这个我特别的满意,她又不同意了。 说男人过了三十五,还长得这么好看,有这么好的工作,凭什么能看上你呢?要么就是有什么隐疾,要么就是……反正不正常。” 桑小雨笑了。 程伟婷气得想打她,说:“你是不是也是这么觉得的?我也没觉得自己有多丑呀。” 桑小雨只好笑说:“不丑,就是有点…… 当初你说这个男人十全十美,我就有些不信,这个世上真的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但他的长相够这个名号,谁见谁爱,反正就是看着特别的舒服。” “就是嘛,都说男人好色,女人也一样,我哥要是长得不帅,就凭你?能跟他?” 桑小雨气得也翻了白眼说:“说你呢,别往我身上转。” 程伟婷突然变得很认真地说:“当时我是铁了心的跟着他,就跟老妈对抗了近两个月。 我们在婚前还做了详细的婚检,我妈说要让她同意也必须经过这一关。” “怎么样?” “检查的结果,人家一点毛病也没有。 我也问过他,说他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到了三十五才碰到自己?他说他有过感情上的伤害……我再问他就什么也不说了。 我不也是这样吧,我们俩有些同病相怜,我也没再追究。” “你既然不怀疑他出轨,那你觉得他是那样呢?” “我怀疑他跟前女友死灰复燃了。” 桑小雨一惊问:“你是查到什么了吗?” 程伟婷说:“没有,但也只有这一个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 “有一次,我在他们家吃饭,不知道因为什么事,他们母子俩吵了起来,我就听我婆婆说,你就不能改一改,这样会害了你。 我一听就觉得不对劲,于是就跑到门口去听,他说这一切都因为你,就是为了让你高兴,我现在才这样的,我觉得自己挺好的。 我也没听得太仔细,但肯定跟情感有关,后来婆婆开了门,发现我果然站在门后,就解释说儿子太固执了。 回家后,我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特别不高兴地说,说咱们就算是夫妻,也应该给对方留一个空间,你的事我不问,我的事你也别问,而且都是过去的事。 我问他现在真的没事吗? 他特别诧异地看着我说:怎么,你认为我现在有事吗? 我被他的眼神打动了,那是一个不会说谎的眼神,我愿意相信他,但现在不行了,我知道他一定是说了谎。” 第三十五章 那方面的事 桑小雨不能理解她的话,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不再信任他了?” 有人给桑小雨打来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出摊,过完年他们要放假到十五之有,她要是想早点出摊,就要现在把货上齐了。 桑小雨说自己上了许多,不用了。 程伟婷说:“你想一辈子干这个?风里来雨里去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桑小雨立刻想起自己原来辞职的时候说得话,于是打着官腔说:“我现在正在跳槽的空档期,暂时还没有一个准确的方向……” 程伟婷哈哈大笑起来,说你可真行。 桑小雨说:“咱们言归正传,你们到底怎么了。” 程伟婷的笑容慢慢消失了,有些伤感地说:“也许我妈的话是对的,她的话虽说直白,但她早就盼着我早点嫁出去,甚至还威胁过我,但当我真的找到了满意的人,她却跳出来反对。 你说她能不爱女儿吗?只是她用一辈子的经验告诉我,事出反常必有妖,可我现在也不知道他错在呢。” 桑小雨糊涂了,说:“到底怎么一回事?你要是没抓到他什么,千万不要捕风捉影,这样最影响家庭生活了,夫妻之间的信任一旦缺失了,恢复起来可就难了。” 程伟婷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说:“你想到哪去了?我根本就没发现他有任何出轨的蛛丝马迹,只是觉得他对我一点也不热情。” 桑小雨立刻释然了,说:“这算什么事?你是不是看电影看多了?男人追求女人的时候,那是千方百计了,等到真正生活在一起,你还指望他们用原来的热情对待你? 你结婚也有三年了,早过了新鲜期了,别再做梦了,小女孩儿。” 程伟婷苦笑了一下,说:“我当然不是你说的爱做梦的小女孩儿,我清醒得很。” “那么到底问题的症结在哪里?” 程伟婷说:“这话真的是说不出口。” “跟我说有什么?你是知道的,有些话到了我这里就是终点。” 程伟婷下了好大的决心说:“有些事无人诉、无人能诉的滋味真的太不好受了。” 桑小雨没说话,知道她是想说了,自己也好奇到底是什么事这么难为情呢。 “你说男人是不是也会有哪方面的毛病?” 桑小雨一时没明白,问:“哪方面?” “我怀疑他……他是那什么冷淡。” 桑小雨明白了,就笑,说:“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当然会有了,女人有的病男人也会有的,应该不算事吧。” 程伟婷的样子快要哭了,说:“你不许笑,人家心里苦着呢,你知道吗,我们在一起三年多了,真正在一起的时候,用两个巴掌都能数过来。” 桑小雨变得严肃起来,说:“真的?你是说在十次之内还是……” 程伟婷点头,想了又想说:“应该只有八次。” 桑小雨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就说:“妈呀,这可不是冷淡不冷淡的事,是不是真有什么毛病呀?你们不是三天,而是三年呀。” “你能不能别这么大惊小怪的,要再这样,我什么也不说了。” 桑小雨立刻点头,严肃地说:“你可以让他去医院查一查,是不是某些生理功能有问题?” “没有,我怀疑他不再爱我了,但他平时的表现完美无缺,挑不出一点毛病。” “你们需要静下心来好好谈一谈。” “我说他不爱我了,他根本就不承认,还说我无理取闹。” “也许世上真有这样的男人,有好色贪婪的,就有清心寡欲的。” “这事很难说,反正他就是不想,结婚之前,我们甚至连手都没拉过,那时候的我们真的是纯洁,我也觉得碰到了一个百年不遇的好男人。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他压根就不喜欢做这事,也完全有可能是不喜欢跟我做,新婚的时候,我们有过几次,质量还挺高的,他也算是正常。” 桑小雨想了想说:“应该是没问题的,你们连孩子都有了。” 程伟婷不满地说:“我现在想,他可能就是因为想要和我有孩子,才跟我在一起的。” 桑小雨心中惊雷一般,如果真的是这样,只有一个原因,葛云生不爱程伟婷。 她不敢明说,程伟婷拿爱情当生命,可这几年她是怎么过来的?人前欢笑,恩爱情浓,谁都说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丈夫条件好,长得好,又那么爱她尊重她,从来不发脾气,也不见对哪些女人垂涎三尺,工作越来越出色,不仅当上了科长,而且还配了车。 程伟婷说:“我也不敢打破这些,要是真的撕破了脸,就因为这事?好像也挺没面子的,而且我是真的爱他,但现在跟守活寡没什么两样。” “你们结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可以跟他认真地谈一谈。” “谈了,没结果,他说自己就是对这方面没兴趣,他还说,有人特别热衷这事,有人就特别的不喜欢,他说我这样不好吗?还说清心寡欲的其实活得非常轻松,每天有许多愿意做的事,何必非赖在床上呢? 我们不一样相爱吗?至少也不可能出轨,让你担心。要是我真的特别热衷这方面的事,你能放下心来吗? 就算真的有什么毛病,我也不想治了,就这么纯净地活下去,像个孩子一样不好吗? 我被他的话绕进去了,他最擅长的就是偷换概念张冠李戴,说到最后,好像我是个不要脸的烂女人,但我是正常人,有自己的需求,但他就是不回应我这个事……” 桑小雨也被这话说服了,哪有女人会因为这事没完没了吵的? 程伟婷说:“你都不知道他是如何的巧舌如簧,他一方面吹嘘自己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一方面又说那类事也挺无聊的,反正是荤素搭配,让你听得是舒舒服服地,就是不让你真舒服。” 桑小雨想笑,没敢。 桑小雨的好奇心被她勾了上来,让她举一个实例。 程伟婷看桑小雨急切的样子,也促狭地说:“嫂子,你跟我说句心里话,是不是我哥走这么多年了,你也动了小心思……春心荡漾起来了!” 第三十六章 曙光初现 桑小雨听程伟婷这么说她,就用鼻子冷哼了一声说: “这么跟你说吧,我要不是一个月还来那么一次,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是女人。 那种事对我没有什么诱惑力了,当你吃饭都成问题的时候,这还是个事吗? 但我和你不一样,我跟你哥在一起的时候,我们是相当和谐美满的,你哥的花样又多。” 程伟婷气得直翻白眼说:“你就气我吧。” 桑小雨说:“不是让你举个例子吗,继续。” 程伟婷被桑小雨搞得不知所措,在不知不觉中情绪也开朗了不少。 她说:“那天他出差回来,我把自己打扮得好像仙女下凡一般……” 桑小雨说:“你还要不要脸了?有自己说自己像仙女的?” “怎么,你吃醋了?女为悦己者容,你现在是没有悦己者,我和你可不一样。” “别说些没用的,直接上内容。” “我那天打扮好了,也做了一大桌子的好菜,还启开了一瓶红酒,为了不让孩子打扰我们,我还把女儿送到母亲家。 他也挺高兴的……” 刚说到这里,门被推开了,母亲的声音传了进来,说: “这老倔头,油盐不进,就是不肯来,说怕打扰咱们的团圆。” 程伟婷也站了起来,手机正好响了。 她接起来冲桑小雨还做了一个鬼脸说:“亲爱的,我这就回去,嗯,你放心吧。” 程伟婷要离开了,桑小雨说讲完再走吧。 程伟婷说就是要调你的胃口,好戏在后面呢。 程伟婷想与老太太打个招呼,看人家也不待见自己,桑小雨给她使了一个眼色,那意思是算了吧。 程伟婷赶紧告辞。 桑小雨送她到门口。 桑小雨嘲笑她说:“还一口一个亲爱的呢?” 程伟婷说:“戏还是要演下去的,我得配合他。” 桑小雨继续说:“这也说不准,马上过年了,他心情一好,也许你就能称心如意了。” 程伟婷说:“怎么,你嫉妒了?你要是想了也是白想,除非我给你介绍一个。 我这人就是乐善好施,而且绝对不会给我哥打小报告,要是他回来后。” 桑小雨说:“介绍就介绍,但我有个条件,我就要你老公那样的,长得太好看了。” 程伟婷上来就打了一拳说:“你说他能得好吗,连自己的亲嫂子都惦记。” 两人说说笑笑来到车前,程伟婷说:“这就是他的车,我也学会开了。” 桑小雨让她小心点,这里的路段不太好走。 程伟婷开着车离开了。 桑小雨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的问题还真是个大问题。 桑小雨一直看到看不见程伟婷的车,这才转身却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王大爷的家。 王大爷早就没了老伴,子女在国外,有时元旦的时候能回来,但春节就不行了。 儿女也算是孝顺的人,要接他去国外,他说什么也不肯,说死也要死在平江西路,儿女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女儿还曾给她雇了一个保姆,只一天就让他打发了,说自己又不是地主,凭什么让人伺候着?而且他又没老到不能动的地步。 儿女给他的钱,他一分不花地攒了起来。 女儿说要是真的不想走,那就找个合心意的吧,这样也让自己省心。 他说女儿说的是混账话,这都多大岁数了,还有这心思? 女儿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确实给桑小雨打过电话,说有事一定通知她。 桑小雨想,就算真通知了她又有什么用呢?她能大洋彼岸飞奔回来吗? 好在这里还有他一个妹妹,时不常的来看看他。 桑小雨进了王大爷的家,二话没说,就把在炕上抽烟的王大爷轻轻拉了下来。 说:“是我离不开你好吗?你女儿和我是好朋友,她让我照顾你,你必须跟我们在一起,我妈也多年没伴了,算你陪陪她好吗?” 桑小雨发现母亲与王大爷很能聊得来,让王大爷来,是母亲的意思,桑小雨能看出母亲的高兴。 王大爷被桑小雨这么一拽,就半推半就地下了地,跟着桑小雨来到了她的家。 桑小雨明白了,王大爷是怕自己不高兴。 在半路上,桑小雨说: “王大爷,你没事的时候就陪陪我妈,我愿意你们在一起说说话,年龄大了,是需要人照顾了,我没车的时候,你不是也帮了我吗?” 王大爷脸上笑成一朵花,说:“小雨这孩子我没看错,就是孝顺。” 桑小雨说:“你真的不去国外?” 老爷子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说: “我才不去呢,吃的叫什么东西?不是牛奶就是奶油,说一口乱七八糟的话,越呆越烦。” 桑小雨这个乐呀,王大爷去过国外几天,回来就骂国外差,人家都拿这个当好事炫耀,他不,一直骂。 母亲没想到,桑小雨真的把他带回来了,就说:“怎么,非得我女儿出面你才肯来吗?” 王大爷嘿嘿地笑着,说:“我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人老了,要活得明智一些。” 爆竹声声脆响的时候,他们也要开饭了,桑小雨做了六个菜,花红柳绿又香气喷鼻,他们的日子终于回暖了。 子侨张罗着要放花炮,桑小雨只买了三个小刺花,就让他和姥姥一起放了。 王大爷说自己买了不少,就拉着子侨去了自己家,王大爷拿来不少爆竹,说一年到头太清静了,过年了,热闹热闹。 终于过了一个团圆的春节,王大爷和母亲都喝了一点酒。 子侨也在欢乐的氛围中高兴得又唱又跳的,还给爷爷、奶奶小哥哥都打了电话,一片祥和景象,让桑小雨心里很是满足。 第二天一早,桑小雨就拉着子侨,把平江西的人家走了一个遍。 不管是借没借钱的,她都拜了又拜,她说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忘了这些帮过她的人。 子侨一圈下来,收了几个小红包还有过年的糖果,他小声商议,说想爷爷奶奶了。 桑小雨立刻答应了,说她也答应了爷爷和奶奶,在初二的时候把他送回去。 子侨到底姓程,他和爷爷、奶奶有着天然的亲切感,尤其对奶***侨说他知道奶奶最疼他了。 第三十七章 闺蜜失和 人来到世上到底为什么而活?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答案。 桑小雨出事之后,她知道自己无论曾经有过怎样的理想,如今都破灭了。 她是为了还债而活的,目标悲凉而明确。尤其是程伟泽的杳无音讯。 春节市场太萧条了,桑小雨也不用那么早就出去了。 这天,她刚刚穿好衣服,门被敲响了。 桑小雨一看,竟然是费家妮。 桑小雨热情地把她拉到屋子里,说:“你可好久没来过了。” 费家妮一身火红的大衣,她就喜欢这样出挑的颜色。 她放下手里的包,习惯性地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 桑小雨说:“别看了,没有任何的变化。” 费家妮说:“你可真能吃苦,要是我遇到这样的事,可能早就投降了。” 桑小雨说:“投降也没有,后面有无数人跑着来要债。” 费家妮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说:“当年医院和供货商没再来难为你吗?” 桑小雨做了一个怪脸说:“难为过,有不少人还是认为给的少,但没有大的事件,总算是平息了下来。” 费家妮说:“真不容易,不说了,都过去了,你现在是大忙人,我在街上还真没少找你,那里找得到?” 桑小雨脱了军大衣说:“我就是街溜子,谁也找不到我。” 母亲和子侨都不在家。 桑小雨问她现在怎么样了? 费家妮说生意不好,现在的电子产品越来越不好卖了。 桑小雨笑说:“你改行吧,做食品,我帮你销。” 费家妮说:“可不是想转行,但不是做食品,想做手机一类的产品。” 桑小雨说:“那可太好了,现在就手机最火,连修手机的都跟着沾光。” 费家妮坐下,叹了一口气说:“卖手机需要的本钱可不少,我哪里有那么多的资金。” 桑小雨的心一下就不淡定了,她还欠着人家一万元呢。 桑小雨赶紧说:“要不先把你的一万元还给你,我现在有一万元。” 费家妮摇了摇头说:“一万元什么事也不当,最少也需要十几万。” 桑小雨说:“这么多?风险太大了,要不还是求稳吧。” 费家妮说:“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怎么能算了呢? 我这就是求爷爷告奶奶四处借钱呢,我算是终于了解你的苦楚了,张口借钱太难了。” 桑小雨的心还不踏实,说:“我还是把一万元先给你吧,到时候你也能减轻点负担。” 桑小雨知道,这钱她好不容易才凑上一万,是要准备房屋动迁的资金。 费家妮一点也没瞧得起这点钱说:“一万元真的不当事。” 桑小雨感觉费家妮话里有话,就问: “那你只能想想办法了,我当初的大份都是自己家里人的,包括你。” 费家妮认真看了她一眼,说:“你说江春晖这人也是怪了,当年他喜欢上你,你美丽、漂亮学习还好,现在…… 我不是说你现在怎么样了,不管怎么说,现在咱们也都是三十岁的女人了,我发现他对你好像还是贼心不死。” 桑小雨不明白她怎么把话拉到这方面,就苦笑着说: “别说现在的我了,就是三年前的我他也会怕的,要是现在他再见到我,肯定不敢认了,哪还有什么贼心不死,连贼都没了。” 费家妮说:“我就是刚从他的酒楼过来的。” “噢,你去找他了?” “当然,只有他能帮到我。” “怎么样?”桑小雨关心地问。 “不怎么样,一毛不拨。” 桑小雨无语,她确实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当年他还借了你三万多,可见他对你我的区别有多大。” 桑小雨继续无语。 “他提了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他说要是你来管他借,他可以考虑考虑。” 桑小雨笑了,说:“别听他开玩笑了,根本就没这个可能,再说了,我现在还欠他三万多,不可能再去借钱。” “如果是为了我呢?”费家妮盯着她问。 桑小雨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费家妮说:“小雨,我就不说咱们之间的关系了,你出了事,我第一时间来帮你,可经说是倾尽全力了。 当初我从天而降十万元,我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你……” 桑小雨一个劲地点头说: “家妮,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当时怎么办了,这些事我都记在心里了,我现在一无所有,无以报答你。” 费家妮说:“我没想要你的报答,只是单纯的想帮你一把。 现在,我真的是遇到了难题,如果没有这十万元,我的店就要盘出去了,这可是我辛辛苦苦创建的。 我刚才去找他,他一分也不掏,还说……还说你一分都没管他要过。” 桑小雨点头,说:“这事你是知道的,他借给我是人情,不借,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跟我说,说你要是答应做他的情人,当年他愿意拿出三十四万替你还债,有这事吗?” “他说的?” “你就说有没有这事吧。” “有,是真事,只是我没答应。” “你真是太傻了,何苦呢?值得吗?” 桑小雨无语。 “但我现在需要钱,小雨,你帮我一把,我感激你一辈子。” “你是想让我去找他借钱?”桑小雨疑惑了。 “对。” 桑小雨坚持地摇了摇头说:“不可能! 我自己当年那么难的时候,我都没去求他,现在……现在我还欠着他的钱,怎么可能再张口借钱?” “就算是你借的钱,到时候打欠条的人是我,我直接还他,与你无关。” 桑小雨说: “这个江春晖也太可恶了,他明明知道我不可能找他借钱去,他偏偏要这么做,这不是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不管他怎么想的,只要你帮我一把,现在把钱凑上是关键,他说了,只要你一到,他就拿钱。” 桑小雨不想给费家妮一点希望,因为她不可能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 于是说:“家妮,别难为我了,你知道我是不可能去的。 三年前,我甚至想过自杀,我都没想去求他……” 费家妮说:“我费家妮有时候为自己,有些事可做可不做,但我为了朋友,就算不愿做,也要试着去做。” 桑小雨知道和自己不能再含糊其词了,说:“我不会去的,请你原谅。” 第三十八章 借钱还是借钱 费家妮有些绝望地说:“小雨,如果现在让你还我的钱,或者让你去帮我借钱去,那就是为难你,但现只是让你跟他说句软话你都不肯?” 桑小雨说:“我不想欠他任何人情,因为还不起。” “现在不是人情不人情的人,是关乎我的事业和一辈子的事,你就不肯伸手帮一把吗?” 桑小雨不是一点都没动摇,但一想到当年的那些事,她脑袋都疼。 就说:“家妮,人这辈子对最好的人肯定是自己,我为自己都不肯求他,真的不可能为了你求到他头上…… 如果这事有这么简单就好了,他为什么不借给你?还不是想拿我做文章,真的只是我借了钱,我们都皆大欢喜了吗?不可能的。” “还能怎样?你也不是一个小姑娘了,还能怎样?” 桑小雨当然知道她下面的话会很难听,就说:“这样的话你当年也说过,你说我只要跟了江春晖,我就能过上人上人的生活,但我妥协了吗? 家妮,如果说别人不了解我还有情可原,但你也这样说,我不可能为了任何事而出卖自己,也许有些人不拿这些当回事,但我不是。 当年你就说我太执拗了,将来有苦日子过的,我过了三年的苦日子,都没想用他来改变自己,请你体谅我的固执。” 费家妮知道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就拿起包,说:“算了,就算我没来。” 说完推门就离开了。 桑小雨跑到母亲的小屋,找出她藏钱的小盒子,把一万元拿在手里追了出去。 哪里还有费家妮的影子,她早开车出去了。 车上的费家妮气坏了,她想到桑小雨会拒绝她,但没想到她会如此的决绝。 她知道她的底线,但这次不一样,写欠条还债的人是她。 她也生江春晖的气,这不是明摆着寒碜自己吗?自己怎么就比桑小雨差那么多?但她没有任何办法,她现在需要的是钱。 她刚才第一时间去找的江春晖。 这几年来,他们一直有联系,江春晖对她不冷不热,她有几次用试探性的话看他对自己什么态度,结果是没态度。 她现在和搭档闹掰了,她要想这个店还不消失,就必须一个人盘过来,大约需要十二万元。 她上哪去借这十二万呢? 就算她把车卖了,也还差七、八万。 她和桑小雨不一样,她觉得识时务的人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她找江春晖十次有八次找不到他的人影,尤其是打电话,不是在南方就是国外。 费家妮想,他是不是骗自己呢?这次,她没打电话,直接去了位于市中心的春晖酒楼。 太巧了,她看见了他的凌志车。 或许,以往他也在单位,只是找的借口不想见而已。 费家妮到了总裁办公室就看见他在打电话,豪华气派的办公室里应有尽有。 豪华的大转椅,气派的书柜还有两旁立着的酒柜,里面的酒应有尽有。 老板椅的左侧有一个小门正开着,隐隐约约能看到有一张床和电视…… 江春晖打完电话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 费家妮柔情万千地说没事就不来看看你吗? 江春晖对费家妮可以说是一目了然。 在自己的阅历中,女人一旦呈现出这样的状态,一定是要自己帮忙,于是就说自己是真的忙,现在也马上要出去。 费家妮没办法了,只好说:“我现在有家小公司,资金出了点问题,能不能帮帮我?” 果然如此,江春晖想都没想地说:“你要是缺个三头五百,我责无旁贷,给你都行,要是说借钱,对不起了,我现在资金总是有问题,天天哭爹喊娘要借钱呢。 你现在拿我当金主,银行的人见了我像见了鬼一样,我也是四处借钱八方贷款,找我没戏。” 费家妮苦着脸说:“怎么说咱们也是老同学,我现在遇了难,你就伸手帮我一把吧。” 江春晖很不解地看着她说:“我明明告诉你了,没有!你还要再借吗?我是你什么人?” 江春晖言外之意是你也太不见外了,怎么好意思死缠烂打呢。 费家妮就是觉得江春晖应该帮自己一把,上高中的时候,他不是没追过她,只是那时候的她有了意中人。 费家妮今天来的时候,特意打扮了一番,红色的大衣艳光四射,毛绒绒的围巾将她的脸衬托得白里透红,身上还特意洒了不少名贵的香水。 江春晖对她无动于衷,一个劲地说要出去。 费家妮说:“你要怎样才肯借我钱呢?你别把我当成是无赖,我是实在没办法了。” 江春晖说:“怎样我都不会借的,因为我没钱,你还是走吧,我真有事要忙。” 费家妮终于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当年桑小雨出了事,你怎么第一时间找上门,还巴巴地送上三万多,怎么到了我这里就不行了。” 江春晖觉得她这话特别的可笑,就说:“你是不是觉得你是天下第一美女?我有钱就必须借给你?想什么呢。” 江春晖也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僵了,费家妮尤其是个大喇叭,在同学中到处传播他的不是也是他不想的。 他斜着眼望费家妮,语气中隐含着一丝嘲讽和怜悯,他说:“咱们别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你也见好就收,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没到这个份上。 关于桑小雨,那是我的心结,而你不是,你现在走了,咱们还是好同学,要是再无理取闹,我可叫保安把你轰出去了,没见过你这样的人,人家不借给你钱,你就赖着不走。” 费家妮都要哭了说:“我是那样的人吗?我只是遭了难,感觉咱们的关系还不错,你借我点,我一定在一年之内还上你,如果还不上,我把车押给你。” 江春晖说:“你的车我不稀罕,走吧,我还有事。” 费家妮真的豁出去了,她就是不明白,他当年对自己也曾死缠烂打过,怎么现在却薄情寡义到这种程度。 江春晖拿起衣架上的衣服就要离开,费家妮挡在他的前面不让走。 第三十九章 反目 江春晖见费家妮竟然如此的执迷不悟,就没好气地说: “你到底要干嘛?不借改抢了?” 费家妮哭了,把他推到沙发上说:“你不是借给桑小雨三万吗?三年前的三万和现在可不一样,你借给我五万吧,我把车子卖了。” 江春晖笑了,站起来说:“你有什么资格跟桑小雨比?” “我比她哪里差?” “在我的心目中,你任何地方都比不上她。” 费家妮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在高中的时候,桑小雨就处处比自己强,明明长相她们不相上下,可那些没长眼的男生,就喜欢围在桑小雨的身边赞美她。 桑小雨偏偏不喜欢搭理他们,但他们却还要说她的好。 “你心目的桑小雨,和实际上的桑小雨是有差别的,别因为吃不着葡萄,就觉得这颗葡萄是绝无仅有的。” “我愿意。” 费家妮知道置气对她没有任何的好处,只好低声下气地说:“多少借给我点吧,我再找别人凑凑吧。” 江春晖看费家妮不依不饶的样子,只好说:“为什么我借给桑小雨三万就必须借给你五万?当年我要给她三十四万呢,可她特别的有志气,说什么也不要,你们俩可真不一样,她比你要志气多了。” 费家妮不相信地看着他说:“什么三十四万?我怎么一句也没听懂。” 江春晖也感觉到有些意外,问:“难道桑小雨没跟你说?” 费家妮一个劲地摇头说:“没有,我不知道。” “那就算了。”继续要走。 费家妮拦住他说:“你们先给我说说,我想听,到底是什么三十四万?” 江春晖有一种猫逗老鼠的心情。 在高中的时候,他是有一段时间好像喜欢上了费家妮,也曾追过她一段时间,后来他反思自己,觉得自己这辈子最专一的时候就是在高中了。 久追桑小雨不成,他自尊心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于是就想恶心桑小雨,她俩不是好吗?于是对费家妮展开了猛烈的追击。 也就是从高中之后,他再没有真正对哪个女人动过心,尤其是父母安排他与商界同行女儿结婚之后,他变成了浪迹商业圈中的纨绔子弟,他喜欢各种奢侈豪华又能装门面的东西,也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女人的喜爱。 现在的他,对费家妮这样的女人早就有了免疫力。 他看费家妮没有想走的意思,更没有逃避他的想法,就打了一个电话,推迟了要做的事,说:“你真想听?” 费家妮看他终于肯为自己做了让步,心里一喜,说:“当然了,我和她是最好的朋友。” 江春晖问了问桑小雨的情况,费家妮说她们虽说是最好的朋友,但她忙得要死,联系也不算多,当然了,有意无意间也说了自己借给她的一万元。 江春晖说她够意思,就追问桑小雨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费家妮说,你就甭操心了,人家现在缓过来了,是个小老板。 “那就好。”江春晖由衷地说。 “她还你钱了吗?” “没有,你不提我都忘了。” “她这人……”费家妮故意不说全,让江春晖反感桑小雨有钱不还的行为,但江春晖从头到尾也没打算要这三万五。 “我想听三十四万的事。” “很简单,当年桑小雨跟我说她一共欠了三十四万元,我说如果你给我当情人,哪怕当一天做一次也行,我就双手奉上三十四万,如果想当我的情人,我一个月还给五万元的零花钱,但人家不干,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这三万五是我死乞白赖地强给人家的,她才收,真有骨气,他是我见过的女人中最洁身自好的一个,坚不可摧。” 这一番话下来,江春晖处处针对费家妮,而所谓的一个月五万的零花钱,是他临时编出来的。 费家妮气炸了肺,他这不明显地在羞辱自己吗?但她有什么办法,如果钱不到位,她就像流浪猫一样,扔在大街上都没人管。 “她那该死的爷们回来了吗?”江春晖没事人似的问。 “没有。你说人家该死,但桑小雨却拿他当个宝,她说要等他回归,要一生一世。” 费家妮想刺激他。 没想到,江春晖说:“这样女人太难得了,要是一般女人早就背叛老公另攀高枝了,她就是不一样,特别。” “桑小雨确实是个实心眼的女人,不过她这次算是有眼无珠了,找了这么一个男人,水深火热吧。” “我真想帮她,可她不接受呀。”江春晖两手一摊,故意气费家妮。 “谁让你有条件了。” “这个世界上有免费的午餐吗?不付出就想得到?太天真了。” 费家妮鼓足了勇气说:“我愿意给你做情人,也用不着三十四万,只要十万就行。” 江春晖也没想到费家妮会如此的直白,于是说:“今昔不同往日,我现在对和我同龄的女人不感兴趣,再说了,我们还是同学,同学们知道了咱们也不好做人。” 说完,江春晖还轻浮地在费家妮的脸上拧了一把,嬉皮笑脸地说:“咱们太熟了,不好下手。” 费家妮真想给他跪下,她想起桑小雨曾经跟她说过,她说最难的时候真想给人跪下,而且她真的跪下过,给白院长。 “怎样你才肯借我呢?”费家妮已然绝望了,仍不肯放过他,带着一丝希望问。 “你去找桑小雨吧,我还是对她念念不忘,要是她肯张口借,我兴许还会考虑一下。” 这就是在打费家妮的脸,但她知道,自己无力反驳。 还得陪着笑脸说:“要是我真把桑小雨找来,你反悔呢?” “应该不会吧。” “我们要不要立个字据?” “没这个必要,信不信你是不是都要试一下,你们俩不是最好的朋友吗?而且借了钱,也不用她还,你打欠条就好。” 费家妮觉得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丝曙光,桑小雨是不肯答应他的条件,但现在这样的条件她应该是可以接受的,一直以来,自己对桑小雨也算仁至义尽了。 现在自己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她不会见死不救的。 她马上说:“你不会再给桑小雨开什么条件吗?” 第四十章 贵人 江春晖哈哈大笑起来,说:“那是我们俩之间的事了,你就不要管了,你就把桑小雨领到我面前,我就有可能兑现承诺。” 费家妮被钱逼疯了,现在让她做什么都行。 费家妮看他说得还挺认真的,就死马当成活马医了,她想,要是桑小雨真的到了他面前,如果他还是不肯借的话,那就狠狠埋汰他们俩一番。 再有,桑小雨现在变化太大了,江春晖一个公子哥肯定是不会想到的,如果他见到了现在的桑小雨,他不跑才怪呢,费家妮恶狠狠地想,要是那样不也挺滑稽挺有趣的吗? 费家妮再次看到江春晖的时候,不知是为了什么,她的心动了。 这是一个优质的男人,挺拨的形象,多金的气质,还有一分儒雅在里面,费家妮觉得当初自己在高中的时候,不顾这样一个男人而去喜欢一个小白脸,整天天呀地呀地念诗,真是太白痴了。 可那是她初恋的对象,一个纯净得如同孩子一般的男孩儿,听说现在当了记者,还找了人想要她的联系方式。 她听了,不为所动,她现在再也没了文艺的心思了,她现在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商人,重利而已。 费家妮开车去找桑小雨的时候,她想着自己无论是明示还是暗示,人家都视而不见,而对已经面目全非的桑小雨依旧念念不忘,这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她不知道桑小雨能否帮她度过难关,但仇恨的种子已然埋下,不知道是对江春晖还是桑小雨,反正她恨。 她本想好好哄哄桑小雨,也知道桑小雨心软的性格,但看桑小雨一脸正气凌然的样子,说着说着就来了气,话到嘴边就横着飞了出去。 当桑小雨拒绝她的时候,她的心里接近崩溃。 她开车的时候,桑小雨打来电话,说要还她钱的事,还想解释几句,可她越想解释费家妮的火气就越大,最后索性关了手机专心开车。 钱到哪里去筹,她愁得嗓子直冒火。 星期天,桑小雨蹬上三轮车走上街头。 春节过后,人们走出高楼大厦的阴影,奔到阳光下,感受冬日虚幻的温暖。 十五一过,生意又萧条起来。桑小雨知道这个时期做什么都难,于是,她在繁华的市中心摆起了摊子:有水果、红酒,还有烟。 过年期间抓得不紧,另外她也是老游击战士了,对市场的管理一清二楚。逃避城管、卫生等部门,早就驾轻就熟。她想一天收入几十元比在家一分不进好,挨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街上人们慢慢多了起来,但购买东西的人却少得可怜。她把烟摆在不显眼的地方,烟可不是随便买的,见缝插针也只在过年这一段时间。 已经十点了,根本无人问津,她坐在凳子上开始算起了账。她年前说要赚八千,其实只是安慰母亲,这些钱她没有还账,她是为购房准备的。 正盘算如何再增加新品种的时候,一辆豪华的小轿车已经过去了,又退了回来,到她面前把车窗摇了下来,说:“有烟吗?给我拿一包。”桑小雨头也没抬问:“要什么牌子的?” 车子里的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这才抬头往车窗里看,这一看不要紧,竟然是江春晖。 桑小雨感觉自己的心脏又狂跳了起来,刚跟费家妮谈了江春晖,人家就显身了,三年了,人家一点没变,帅气依旧。 江春晖没回答她也在拼命地打量着她,她避开他的眼神,心想,最好别认出来,自己也能蒙混过关了,现在让她拿出三万六千四百元,一点可能性都没有。 江春晖看她躲躲闪闪的眼神,反而更加确定就是她了。 他拉开车门走了下来说:“真没想到会是你,如果不是听你的声音,我还真认不出你了。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不是说缓过来了吗?不是说也是小老板了吗?” 桑小雨真想有个地缝钻进去,几年下来,她的脸皮早就厚得赛过城墙,但她最怕的就是见到同学。 “这几年你过得好吗?”江春晖没话找话,说完就打住了,接下的话没问下去,不用问也知道不好。 桑小雨穿着肥肥大大的黄军衣,胸前因为上下搬东西,已经磨得油光锃亮。 灰蒙蒙的头发剪成短发,乱糟糟的一看就没打理过。 江春晖拿起烟摊上的烟漫不经心地看了看说:“这些烟我都包了,一千够吗?” 桑小雨赶紧点头说:“够、够、用不了。” 江春晖把烟从车窗扔进去,然后又从文件包里取出一千元说:“你干这个,一天能赚多少呀?” 桑小雨接过钱,退回二百说:“十块、二十块吧。” 江春晖把二百挡了回去说:“要不这样吧,你现在也没生意,不如我们出去聊聊。你放心,我不会再提出过去那样的要求了,我现在在本市开了好几家连锁店,看能不能帮到你。” 桑小雨一看确实没人,而且还欠人家三万多元,当初规定的时间也早就到期了,于情于理也应该给人家一个交代,就说:“好,你等着,我把这些东西送回去,你先忙你的。账的事我也没忘,就是往后拖拖……” 江春晖笑了说:“你别以为我是要账的,哪有这么碰巧的?你的欠条我早就撕了。” 桑小雨一愣,看他认真的样子,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要是知道你没了欠条,我就应该打死也不承认了,连你这个人我也不认识了,躲过三万多多好。” 江春晖看桑小雨还有心思开玩笑,就说:“现在咱们就是萍水相逢的男女,没有前尘往事怎么样?” 桑小雨微笑着说:“就你?就我?”然后又捂嘴哈哈大笑起来。 江春晖觉得这话里有深意,就说:“就凭你,就凭我!” 两人相视一笑,所有过往都浮现眼前。 江春晖说:“真没想到你现在还是蚂蚁搬家,没有太大的起色,三十四万还了多少?” 桑小雨的心情也挺好的,原来她以为要是见了不该见的人,会是怎样的尴尬,很显然,人家江春晖并没有嫌弃自己。 第四十一章 初恋的感觉 桑小雨见江春晖问,于是也小女孩儿一样,开朗起来,笑吟吟地说:“你猜猜。” 江春晖这一瞬间想起上高中时的桑小雨,为数不多的撒娇场景在他眼前略过。 桑小雨是没了那时的甜美形象,本质还在,甜美的笑容中,所有的过往依稀往复间又闪现在大脑中。 他大概地想了一下,一年算她赚三万,三年也就十万,于是说:“十万吧。” 桑小雨点点头说:“差不多。” 江春晖说:“太不容易了,我听说你早就缓过来了,还当上了小老板,要是知道你还是这样,我早就伸手帮你了。” 不管这句话是真是假,桑小雨听也挺感动的,说:“钱我是要还的,只是不是现在。” “五十岁之前都行。” 桑小雨笑得不行,知道他真的没想要账,就说:“为什么是五十岁?” 江春晖发现桑小雨变化真的大,以往她是不喜欢说话的,现在还开起了玩笑。 于是说:“用这二十年吊着你,让我们永远是朋友,我定了,以后常和你联系,我们互通有无。” 桑小雨说:“我没意见,因为你是金主。”说完又笑。 “对了,我那卡里真的是三万五千元吗?还是不够?你第二天也没给我打电话,我等你电话等得心都碎了。” 桑小雨想了一想,突然想起自己第二天去法院的时候,看了卡里的钱,是三万六千四百元,为了不想与他有瓜葛,第二天她也没打电话。 于是说:“准确的数字是三万六千四百元。” 江春晖摇头晃脑地说:“你真是太可爱了,这么多年也没变,你就说三万五又能怎样?我会查去吗?” 桑小雨也笑说:“你借了我钱,我还欺骗你?那不是我的为人,我多光明磊落呀。” 江春晖拍手笑道:“你呀,真是没想联系我,要不,这个数目正好可以给我打电话的,欲擒故纵不明白吗?” “兵法的事我一窍不通。” 江春晖又是一阵大笑,问:“前一阵子是不是同学又聚会了?”。 “可能是吧,也没人再叫我了。” “叫我了,我没去。” “我偶尔和王西墨还有联系,听他说你常常回来,也就没再打招呼。” “听说他也做生意呢,把工作都辞了。” “嗯,做什么不清楚,听说还不错,他也帮了我不少。” “你今天是不是没事了?我给你安排怎么样?看在老同学的份上。” “不,看在货全部销出去的份上。” 江春晖乐不可支地说:“好,这个更现实,我喜欢。”他四处观瞧了一下,自言自语地说:“怎么没有蹬三轮的呢。” 桑小雨问他想干什么,江春晖说:“找两个蹬三轮的,把这些水果和酒都拉到我店里去,该多钱给你多少钱。反正年也没算过完,就算我给他们发福利了。” 桑小雨一甩头,说:“等什么等,这些东西都是我一个人装上的,我要是跑起来……肯定比你慢多了。” 说完,一个人嘿嘿嘿地笑起来。 江春晖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心情好到爆。 他从没跟桑小雨有过这样开心的对话,他们之间一般都是剑拔弩张。 他觉得桑小雨完全是变了一个人。 桑小雨和他两个人把东西重新装到车上,江春晖看着满满的东西问桑小雨真的不用别人帮忙吗? 桑小雨说当然。 于是,他们一起出发了。 桑小雨跟着江春晖的豪华车后面拼了命地蹬,江春晖不时把车停下来跟她说话。 这情景还真有画面感:一辆速度极慢的豪华轿车,后面跟着一个速度极快的三轮车,连江春晖都觉得这景象很是滑稽。 江春晖在后视镜里看到拼命蹬车的桑小雨,早就没了当年温柔、典雅的模样,剩下的是不服输的倔强和顽强。 如果不是确定了她就是桑小雨,江春晖怎么都不会相信他心目中的桑小雨竟然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他印象中她的头发是一头乌亮浓厚的美发,喜欢高高挽起来,有时也像瀑布一样,打散开来,从头到脚倾泻而下。 它柔软、妩媚洒脱,还有一种贴近自然的魅力。 现在的她,头发竟然灰扑扑的,好像是上了年岁的人,而且也不打理,就那样自由地生长着,随风而动。 她早就是不他心目中的女孩儿了,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汉子。 江春晖从桑小雨的倔强中,看出了她不服输的劲。 江春晖觉得自己缺的就是这股劲。 常年声色犬马的日子,早就打磨了他的雄心壮志,得过且过的心态也常常让他深感疲惫,唯有在温柔乡里,才能让他有所缓解。 别人都看老板风光无限的样子美,却不知他们这个群体是怎样的心态,每天如走钢丝一般的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会一贫如洗。 商场上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事天天都在上演,那风光也只是电光火石之间的高光时刻,都是演给别人看的。 眼前这个女人却真的不一样。 她不喜欢依附于他人,不管日子有多苦,她都愿意用自己的微薄之力向命运抗争,累死累活简单自在。 桑小雨早没了昔日红颜模样,剩下的是不熄的火,不灭的光,他心里即便没了爱怜,还有牵挂,这是一个值得他敬佩的女孩儿。 江春晖想起自己的高中时代,如果说那时候的他,喜欢单纯、清高又有些傲慢的桑小雨是出自少男懵懂的情怀,那么步入社会,他的喜欢里就有了杂质。 他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败,尤其是在同学中,他高中时代近乎疯狂的行为早就成为同学们记忆中挥之不去的故事和事故。 他要板回一程。 他没想到自己处心积虑的接近桑小雨,依然得不到她的回应,而此刻,他面前的桑小雨,早就唤醒了他麻木不仁的情感,融化了内心的丑恶,他愿意为这个昔日的同学付出真心,想把她推入床上的念头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江春晖对这一天是满意的,他觉得跟桑小雨在一起就是快乐的,他们聊的天,他们说的过往,是那样温馨和谐 他现在与女人在一起,一般都是直截了当,没时间谈情说爱,要的就是速度。 但和桑小雨在一起不一样,那是心动的犹如初恋一般的感觉。甘甜而舒服。 第四十二章 过往如烟 其实,在桑小雨的眼睛里,江春晖也变了,只不过这变对他而言,微乎其微。 他有一点发福了。 深蓝色的衬衫箍着他的身子,裤子和鞋一看就是品牌货,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还有说不清的香水味,怎么看,他们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到了春晖大酒店门口,江春晖招呼人出来卸货,又扔给桑小雨三千元问够不够? 桑小雨说根本就用不了这么多,只有烟还值点钱。 江春晖不听她后面的话,说你就听我的吧。 桑小雨揣好了钱,又盘算着今天到底还用不用出晚市了。 一切妥当以后,江春晖看看时间还早,就让桑小雨坐在车上,拉着她逛了起来。 在车上,桑小雨骄傲地述说了这三年她还下的款项,以及这些年她的经历。江春晖扭头看着她说:“就凭你这样摆摊?”桑小雨点点头。 车里有一股好闻的香水味,车饰也肯定是顶级的,与桑小雨一点也不搭,有点格格不入。 江春晖伸出大拇指,直夸她了不起。 桑小雨在车里滔滔不绝讲起这些年的奋斗历程,听得江春晖频频点头。 他说:“桑小雨呀桑小雨你真是变了很多,和三年前相比坚强了许多。 还记得上学的时候吗?你最爱哭鼻子了,连有人给你递情书你都要交给老师……” 桑小雨哈哈大笑起来说:“这你夸张了,我从来不哭,只是没现在现实。 不想那些事了,恍若隔世的感觉。” “我记得,那时候给你写情书的人至少有一个排。” “没那么夸张,只是这里面有你而已。” 江春晖点头,笑道:“小雨,你怎么变强大的?说这些好像再说别人的事。 三年过去了,还有二十万,最少还得三五年吧?你还真笑得出来。” 桑小雨又笑了说:“本来我是想哭的,可哭没有用。 记不记得我们上学的时候看过一部电影,叫《莫斯科不相信眼泪》。 不光莫斯科,中国也不相信眼泪。” 她笑着继续说:“虽然还有二十万没还,但这些人都不是黄世仁,所以才笑得出来,当然,这些人里面还包括你。” 江春晖开心地吹了一声口哨又拍了拍汽车喇叭说:“我还真幸运,被你划到嫡系里了,其实我早就忘了这钱,借你的时候,就没打算要!” 桑小雨淡然一笑,心想,忘了钱的同时,也一定把她忘了,这样也好,她现在是谁? 连李俊浩那样的小混混都看不上她,还指望着像江春晖这样的大款记挂着她? 江春晖扭过头问:“你原来不喜欢说话来着,今天我们说的话,好像把以前所有的话加起来也不如今天。” 桑小雨顽皮地说:“你不是我的金主吗,对你好点也是应该的,你觉得我是不是有点讨好你?” 江春晖高兴得欢呼起来,说:“我喜欢你这么说话,说明你比以前现实多了。” 桑小雨说:“如果还活在梦里,别说还债了,连饭都吃不上了。” 江春晖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突然问:“要是我现在说给你三十四万,你还坚持吗?” 桑小雨沉默了。 江春晖特别想扇自己两个耳光,自己与她如此轻松地谈话,是他原来梦寐以求的,而现在,他偏偏要破坏这种美好的氛围。 桑小雨打破了沉默,说:“还会坚持的。不管受多少苦,都是我必须承担的,要我违背自己的心愿做违心的事,比这个难多了。” 江春晖说:“好,算我没说,别生气呀,你高雅不识人间烟火的时候我喜欢,现在这个样子依然喜欢,我是不是前世欠你的?” 这话有点敏感,桑小雨没接,说:“今年比前两年强太多了,第一年……反正过去了,不说了。” 江春晖说:“要是我有你这股劲早就上市了。” 桑小雨苦笑说:“谁能不认命呢,有的人即使什么都不做也可以丰衣足食,有的人就算一生勤奋也只能与贫穷为伍,没什么,要认命。” 江春晖问:“他真的一点信也没有?” “没有。” “你怎么想的?” “我想什么有用吗?听天由命吧,我和他好像再无瓜葛了,除了孩子。” 江春晖好奇地说:“我问你一个敏感的问题,你真的除了自己的丈夫,就没跟过第二个男人?” 桑小雨很淡定地说:“这个有什么不能问的,就是,奇怪吗?” “你不觉得亏吗?你就算不找我这样的,你找一个普通的人,不是也能帮你一把吗? 在说了,人到世上走一回,不是为了享受人生的吗?你就这么苦一辈子?” 桑小雨突然就笑了起来,说:“找你是批发,找别人是零售。” “什么?”江春晖一时没明白。 桑小雨继续笑说:“跟你在一起,一出手就是三十四万,跟别人就不一定了,除非跟好多个男人,他凑上七八万,他凑上几千……” 江春晖也哈哈大笑起来,说:“原来这就是你说的批发和零售呀,还挺形象的。” 桑小雨说:“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扛过来了,谁都想享受生活,但命里就是这个定数,我无力回天了。 要是老天爷对我好一点,我再用三年的时间还清所有债务,然后找个工作,踏踏实实过一辈子,带着孩子,也挺不错的。 这就是我规划的人生,简单而清晰,还有就是报答曾经帮助过我的人,没有钱就用其他方式吧,反正我身边还是好人多。” 江春晖赞叹地说:“真是服了你了,就算如此之苦也没报怨过别人,连丈夫也不骂一句,我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不一般,特别。” 桑小雨说:“我可能一直都是特别理性的人,哭没有;报怨更没用,能解决困境的只有拼命地做。 我这算不了什么,想想那些借我钱的人,我就觉得对不起他们。 有的人我连利息都不敢算,包括你的。” 江春晖说:“不说债务的事了,你不觉得苦吗?一个人,太孤单了。” 桑小雨说:“不孤单,每天都忙得团团转,到了晚上,都不用脱衣服就能睡着,太累了,这种感觉也挺好的,没时间感春伤悲,生活反而更简单清晰。” 第四十三章 两个世界 江春晖温柔地对桑小雨说:“现在是不是有点饿了?我领你去一个好地方,” 他看了一下表说:“就是有点早。” 桑小雨说:“如果是小饭馆我愿意去,要是去大饭店,我才不去呢,还不够给你丢份的。” 江春晖撇撇嘴,回头佯装仔细地打量她调皮地说:“确实如此。” 桑小雨一点没生气,笑呵呵地说:“今天赚了!卖了五、六天才能卖出去的水果、酒还有烟,而且还坐了这么高档的车,休半天,值了!” 江春晖情绪极高地说:“说你变你还真的变了,要是过去,我这么说你,你早翻脸了。” 桑小雨耸了一下肩说:“你我都在说一个事实,有什么气可生?原来的桑小雨早没了,哪时候的我呀,简直就是不食人间烟火。” 江春晖再一次扭头打量他说:“我有一主意,你今天一整天都听我的好吗?”说完不管她同意不同意,就把车调转过来,加足马力冲了出去。 桑小雨想,反正今天的货也卖出去了,就当他说的,享受生活了。 也就没说话,也不管东南西北,一任汽车加足马力开了出去。 刚才两个人走出太久,好像到了市郊。 回转的路上,黑色小轿车沿江而行,顺道而驶。两人没在说话,都在冥想心事。江春晖打开车里的音响,歌声就飘了出来: 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 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我要给你我的追求还有我的自由 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噢……你何时跟我走 脚下的地在走身边的水在流 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为何你总笑个没够为何我总要追求 难道在你面前我永远是一无所有 告诉你我等了很久告诉你我最后的要求 我要抓起你的双手你这就跟我走 这时你的手在颤抖这时你的泪在流 莫非你是正在告诉我你爱我一无所有 噢……你这就跟我走 歌曲的中间,江春晖想把歌换了,桑小雨摆手,她说挺好的,好像是在说我。 江春晖还想聊什么,他看到桑小雨有了困意,就没忍心打扰她。 她真的睡着了。 江春晖把车停在一个繁华的场所,把车里的音乐放小了许多,他看桑小雨睡得不算舒服,想把靠椅放平,结果桑小雨醒了。 “是不是累了?”江春晖问。 桑小雨有点难为情地说:“不好意思,睡着了。我现在是有点时间就睡觉,总觉得觉不够睡的。” 直到下车的时候,桑小雨才知道江春晖把她带到了市里最大的一家集餐饮、洗浴、美容、健身、泡脚于一体的叫“香蜜湖”的洗浴中心。 下了车的桑小雨再没了车上的自信。这里哪是她这身装素的人进得来的。 虽然现在是上午,人不多,但他们两人的反差实在是太大了。 江春晖西装革履,派头十足。衣服、手表、车恰到好处地烘托着他是一个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再加上他长期熏染的绅士派头,举手投足间无一不彰显他的格局。 再看桑小雨,一件浑浊油腻看不清颜色的棉大衣;一双踩得歪歪扭扭的黑棉鞋;一头很少打理乱蓬蓬的头。 脖子上还挂着一条线,两个黄色军用手套左右摇摆着,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连江春晖也不淡定了,他想拉着桑小雨快速进入到酒店之中。 桑小雨躲开了,让他先进。 桑小雨想,要是自己往里闯,门口的保安一定会拿她当乞丐把她轰出来,此时放在江春晖身边,还是像一个摇尾乞怜的乞丐。 桑小雨停下脚步说什么也不想进去,她受不了来自门口迎宾小姐那藐视的目光。 江春晖没有一点嫌弃的举动,回过身来拉着她,大大方方走进店里。 桑小雨说:“你是不是想让我出丑?”很恼怒地瞪着他。 江春晖笑笑说:“我想让你享受一下现代生活,你已经脱节了,来吧,听我的没错。” 所有的目光好像探照灯一般扫射过来,江春晖故作淡定拉她的手,而桑小雨则低头弯腰收着身子,很愉别人看到她的表情。 进得门厅,收了两把钥匙,把鞋留下。 桑小雨机械地听从江春晖的指挥,她不觉得这是享受,简直就是活受罪。 收鞋的服务员,用一个勾子把她的鞋勾起来,还是掩饰不住脸上的嫌弃。 江春晖在异样的眼光下,从容地替桑小雨打理着。 在进到女浴的时候,江春晖不厌其烦地交代她: “洗浴完毕的时候,千万别把衣服穿上,浴池里有现成的衣服,穿上后到二楼的包厢里找我,我订好的房间号是888,记住了吗?” 桑小雨胡乱地点头,心里慌得语无伦次,在服务员的侧目下,频频点头。 有多久没洗澡了?桑小雨都不记得了。 夏天她就在自己的屋子里随便擦一把,冬天的时候,一个月洗一次,有时候都平均不上。 她在更衣室里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脱下来,服务员还有顾客用好奇的眼光偷偷打量着她。 她们脸上满是疑问,怎么这个女人跑到这样的一个地方来?是不是精神有问题? 当她们看到她脱下大衣,里面的毛衣是用五彩线织的更是好奇。接着看到桑小雨的内衣内裤上面全是补丁,她们就开始交头接耳了。 桑小雨春节买的新内衣,她只穿了三天,就舍不得地放了起来。换上旧的内衣裤的她反而踏实。 她就是在她们的目光下,一件件把自己脱光,在她们的指点下进到洗浴间的。 现在不是休闲时间,人很少。 她进去的时候,还有两个女人,简单地擦了擦就出去了。 桑小雨学着她们的样子,站在水龙头下,她第一次知道,人不在跟前水就不流出来。 当水打在她身体上的时候,泪水混着花洒的水一起流了下来,她并不是觉得自己委屈,而是觉得自己离这样的生活太久远了。 整整三年。 桑小雨觉得这个世界变化也太快了,自己原来也常光顾这类场所,当然了,都是丈夫程伟泽带自己来的,那时候的她从容而自信,与现在完全不一样。 人说丑小鸭终有一天会成为天鹅的,而自己则是从天鹅变成了丑小鸭。 第四十四章 久违的生活 桑小雨有点像刘姥姥二进大观园。 这样的地方她来过,却再也不敢说熟悉了。 她的一举一动都需要江春晖来指导,这让她很不舒服,怯生生的。 反观江春晖,游刃有余,还跟服务员们打着招呼,一看就是老熟人。 桑小雨要跟江春晖分开了,江春晖也有些不放心,一再叮嘱服务员要照顾好她。 桑小雨进来的时候,江春晖递给她一个浴兜,里面有毛巾、香皂、一次性的洗护发水和澡巾。 桑小雨在服务员的带领下,终于进到池子里。 水温非常好,不凉不热,中间还有一个大浴缸,她看见没人的时候,就试探着踏了进去。 她刚一进去,就感到全身的每个毛孔都欢畅地张开小嘴巴。她太喜欢这个水温了,这种水温接近人的体温,让她觉得回到了婴儿时期,躺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 桑小雨想哭,曾经有洁癖的她,原来每天都要洗澡的,现在的她,早就没了昔日的好习惯。 桑小雨在水池里享受的时候,江春晖一刻也没闲暇。他今天本来是去看一位好友,没想到半路上碰到桑小雨。 失魂落魄的桑小雨唤起他内心地对初恋时光的缅怀。 在他的心里,怎么也不能把这个初恋的女人忘怀。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桑小雨都藏在他内心最柔软的部位。 虽然他早已不能把现在的桑小雨和当年那个梳着光洁的马尾辫,高傲而又秀气的桑小雨相提并论,然而他内心圆一个少年梦的念头从来没有打消过。 看到现在的桑小雨,同情多于欲望。 初恋难忘,如今这个年头,有几个男人是专情的?凭着他的实力和能力,比桑小雨更年轻更漂亮的女人比比皆是,完全可以信手拈来。 但他的心灵深处总有一个声音在温柔地呼唤着她,那就是他美好而又遥远的暗恋。 暗恋虽苦,感觉却异常清晰。 是爱她吗?还是青涩年代一个不成熟的梦在支配着他?他现在也只有三十岁,可他觉得自己无论是在商界还是情感的旋涡里,已然是行走江湖的高手。 他喜欢女人,却不肯为女人付出哪怕是一点的心思,他觉得没必要也没有心情。 现在难搞的女人好像是稀有动物,越来越少了。 大多是信手拈来的半推半就。 他想不清楚这些,也不愿意想,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把这个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女人拯救出来。她的现状令他不能袖手旁观,刚才听着她的叙述,战栗一次次掠过全身。 桑小雨淡定从容的语气,更让江春晖觉出她的孤单和凄凉。 她积极乐观的行为也证明了,她在他的心目中还是一个完美的、值得拯救的女人。 他根本没有进浴室,坐在长椅上吸了一根烟,他想平复一下再见到桑小雨这颗依旧无法平稳的心。 马上有服务员阻止了他,并指引他进了一间豪华的休息室,说先生可在这里逗留。 休息室也是贵宾的等待室。 江春晖狠狠吸了一口中华烟,脑子里转的全是与桑小雨有关的一切。 他想起上高中时,自己为了追桑小雨可谓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就算被称为“五好”青年他也认为是对自己的奖赏。 桑小雨并不是班级里最漂亮的女生,有人甚至说她不如费家妮美丽,她能让班级里的男生成为苦涩的暗恋对象,缘于她单纯而美好。 学习成绩有目共睹,一束马尾高高吊起,单调的服装色彩,内向而又绝缘的气质,很多时间并没引起人们的注意。 她的异军突起,缘于高她一年的一个风云人物……学校的大才子王莫飞的强力追捧。 王莫飞何许人也?他可是学校鼎鼎大名的才子,在学校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教他的老师,经常请教他,清华北大任他挑选,还有一个夺人眼球的地方,就是喜欢打球。 篮球是女生爱慕男生的摇篮。 而他潇洒的英姿只要出现在篮球场,就有女生高分贝的欢呼声。 桑小雨喜欢篮球。 她与众不同,喜欢一个人躲进角落里看球,正是因为她的低调,反而吸引了王莫飞的目光。 当王莫飞不止一次走进她的时候,女生们的脸上全是嫉妒的目光,而桑小雨只是友好地点头,毫无情感的波澜。 王莫飞很快就转学了,跳级进入到本市最好的重点高中,他对桑小雨的追求也只是蜻蜓点水,但正是这个不经意的举动,反倒让学校里的男生注重到了名不见经传的桑小雨。 尤其是江春晖。 他很早就喜欢上了桑小雨,正苦无如何表达的时候,突然冒出一群追求者,这让他好像上了发条的玩具,围着桑小雨转个不停。 桑小雨高冷却不冷漠。 有一次,几个女生做公交车,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坐在位置上,旁边就是一个年迈的老人。 男人装作睡着了,愣是懒在老年人的椅子上无动于衷。 谁也没想到,出手的竟然是桑小雨。 她“推醒”了男人,提醒他要给老人让座,男人说她多管闲事,说别没事找事,桑小雨不依不饶,也不高声争吵,而是一直叫他起身让座。 旁边的人都纷纷谴责男人,男人怒了,先是爆粗口,然后就要动手了。 英雄救美的人就是江春晖。 他时常跟踪桑小雨,这次也不例外,他带着两个小兄弟,在女声叽叽喳喳中偷偷上了车,男人叫嚣的时候,他挺身而出…… 事后,桑小雨只简单地说了声谢谢。 江春晖与桑小雨的接触处于毫无进展的状态中,他们之间没有交集,无论他做什么,桑小雨都是不冷不热的。 那个时候的桑小雨油盐不进,无论他对她施展怎样的金钱、才能或说是魅力,桑小雨一律无动于衷。 让江春晖欣慰的是,桑小雨跟班级里其他男生几乎都是这个模式,女生也只有要好的几个,另外她确实没有跟任何人谈恋爱,除了班级和打球的地方,她几乎没有喜欢去的地方。 除了偶尔看看打球和喜欢画画外,她的生活很是简单。 班级的板报她包了,优美的文笔配上让人眼前一亮的绘画,也成了她在高中时期的最大亮点。 第四十五章 转机 为了追桑小雨,江春晖跟费家妮的关系在不知不觉中近了。 在高三的时候,桑小雨进入到白热化的学习中,明知自己考学无望的他,把心思放在了追求费家妮的身上。 费家妮一眼就看穿他的真实用意,毫不犹豫拒绝了他,但费家妮的拒绝与桑小雨完全不一样,因为费家妮看上了一个文弱的书生——高她一个年级的学长。 进入高三后,那男人不知去向,有人说他夸上了什么新闻类的大学,与费家妮早就一拍两散了。 费家妮与江春晖一样,都没考上大学,而考入大学的桑小雨很快就谈起了恋爱。 当江春晖知道桑小雨的恋爱对象是一个饭店的小老板的时候,他气得七窍生烟。 他对王西墨说,说桑小雨也是鼠目寸光,跟这样的男人会有什么出息? 王西墨说人家只是相爱而已。 江春晖说当时自己还是太保守了,要是一上来就说自己是家族企业的接班人,她是不是早就动心了? 王西墨说你太不可思议了,就你的高调行为难道她不知道吗? 这么说就太不了解桑小雨了,她要是那样的人,早就跟你跑了。 江春晖不服,说她要不是为了钱,能找一个小老板? 王西墨说,你呀,这辈子也甭想跟桑小雨有瓜葛了,你们不是一路人,就冲你这几句话,就说明你根本就不了解他。 江春晖来了脾气,说,你看着吧,我早晚有一天要把她诱到手,到时候你别不服气。 王西墨说你们俩都是有家的人,没家的时候她都不待见你,难道现在会对你有所改观吗? 江春晖不服,说她要是找一个比我强的,我认了,但我输给一个小商贩,我不服! 王西墨说,好呀,我就等着那一天呢,你肯定输! 江春晖说,先别说我输还是赢,咱们就这么定了,在没追到桑小雨之前,只要是我参加的同学会,我买单。 饭店你们随便挑。 王西墨来了精神头,说这话可是你说的,你别因为桑小雨每次聚会都不来,你也不来,到时候这个承诺就是一纸空文。 江春晖大手一挥说,这样,我每年给你们二千元,算做聚会经费。 我要是参加聚会,你们连这两千元都省了,我另掏。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就是这件事不能让桑小雨知道。 王西墨说这还用你说吗?我还怕她知道呢,要是这事让她丈夫知道了,我们都得摊事。 江春晖说怎么了?嘲讽地说她是不是找了一个小心眼? 王西墨说,你可不知道她的丈夫有多爱她,拿她当命呢。 江春晖不以为然,说你真以为我没见过他吗?就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商贩。 王西墨不愿意听了,说:“你开大饭店就是高大上,人家小饭店就是下九流?你们家不也是从开小饭店起家的吗? 江春晖不想听过去的发家史,他就是要征服桑小雨,哪怕是为了面子。 他问王西墨,说打赌就要有输赢,要是我赢了呢? 王西墨说:“你挺可怜的,偏偏要碰不该碰的人,你怎么不找别人呢?一找一个准。” “有意思吗?这样的女人我见了就烦……” 王西墨说:“好,好。要是你赢了,全班同学每人出五十请你一顿大餐怎么样?” 江春晖不干了,说:“那不行,那是犒赏你们,我天天大鱼大肉大餐厅的吃着…… 再者,那样桑小雨不就知道了?她要是知道了,我的可能性就没有了,文艺女青年吧,把爱挂在嘴边。” 王西墨说:“那你说怎么办?” “你单独请我,嘉园怎么样?还要当着我的面,叫他一声嫂子,然后把消息慢慢透露给同学们,班花终于到手了,我要挽回一局。” 王西墨说:“桑小雨要是知道你现在的心思了,得活活气死。 幸亏她不喜欢你,要是真跟了你,死的心都有了。” “愿赌服输,别说没用的。” “行!嘉园的饭我还请得起,叫嫂子嘛,她不恼就行。” 两人击掌约定,王西墨说:“以三年为期,我可等不起。” 江春晖心虚地说:“那不行,十年吧。” 他开始频繁组织同学聚会。 还说明了费用的事,当然没说打赌的事,只是说同学情谊比天高比海深,他愿意出资让大家的友谊天长地久。 同学们一阵惊呼,说他没忘了同学间的情谊,只有他和王西墨知道,他们之间的约定。 江春晖特别的要面子,桑小雨就不给他面子。 此路不通。 桑小雨一次也没参加过。 江春晖那时刚接管了家族企业,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他就不相信,凭自己的能力和财力,硬是不能让桑小雨臣服。 他决定主动出击。 他知道桑小雨在一家小的家装设计公司专门设计家装,于是有一天,他故意来到了她的小公司。 桑小雨见到他,说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反正脸上平淡如水,只是机械地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江春晖说你这是看老同学的态度吗?我都多久没见你了,想你了行不行? 桑小雨扫了一眼他,说:有事吗,我忙着呢。 江春晖不解地问:你对我为什么就没一点热情吗?你是讨厌我? 桑小雨终于笑了,说:“你是不是想多了?我只是在工作期间不喜欢被人打扰。” 江春晖知道她是找了一个托词,就赶紧进入正题。 他说自己新买了一个别墅,想让她帮忙设计一下。 桑小雨要了平面图,江春晖有备无患,立刻递了上来,桑小雨看了半天,说必须要实地勘察一下,不然她没印象。 江春晖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办法不太好,家里有个吃醋的坛子。 于是又改口说自己又新添了一个办公室,这个是当务之急。 桑小雨没有一点意外,用同样的口吻说要实地感受一下。 江春晖说今天没时间了,等有时间的时候带她去看。 江春晖哪有什么办公室让她设计,但为了她,他可以平地起高楼,特意租了一个小门面,也确实想开家小店,给自己前妻的妹妹做生意。 租好房子的第一天,他就又跑到桑小雨的公司。 他觉得自己这次一定能把桑小雨拿下,他愿意出双倍的资金交给桑小雨。 第四十六章 为数不多的交集 当他领着桑小雨来到这家新店的时候,桑小雨穿着长长的淡黄色的喇叭状的宽松裤子,笔直的双腿让裤子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感觉。 一双同色系的高跟鞋还有淡黄色的紧身衣,让桑小雨的好身体凹凸有致,挽起的长发显出舞蹈演员固有的神韵。 江春晖动心了。 桑小雨几乎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由原来的青涩变成成熟有韵味。 桑小雨来到这座小二楼,屋子里已然空荡荡的,但原有的广告画和布局还在。 这里原来是一家超市,楼下是食品蔬菜,楼上是小百货和五金。 桑小雨问他要怎样的打造? 江春晖说一切听你的。 桑小雨挺高兴的,说真的能按自己的心意? 江春晖说当然。 桑小雨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江春晖说开家高档的烟酒店,为自己的饭店服务。 桑小雨又问了具体的销售内容和规模。 江春晖一一解说了。 两人谈到费用的时候,桑小雨据实报价,江春晖连价都没还就同意了,还说马上可以给订金。 他的爽快,让桑小雨特别的意外。 她的意外让江春晖更意外,他想,你真的不知道我是在勾引你,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桑小雨当然知道江春晖在学校追求她的心思,但她确实没想过,两人都有了家庭后,他还存着这个心。 这让她觉得他这人太不地道了。 江春晖最恨装糊涂的女人。 因为现在的老婆就是装糊涂让他上当的女人。 江春晖离婚了。 江春晖又结婚了。 江春晖很早就结婚了,婚后还有一个女儿。 结婚不久,他的老毛病就犯了。 他喜欢在外面拈花惹草,他觉得这是对自己的补偿。 婚姻是父母指定的,他也算满意,结婚后他就发现两人的差距太大了,他心目中的贤妻良母其实是个懒惰的婆娘,从小娇生惯养还喜欢控制他。 女人一味索取却从未想过付出,结婚第三年两人就形同陌路各自为政了。 女人喜欢打扮自己,几乎每周都往美容院跑,不然就坐在麻将桌上,对他即没有关心也没了监督和管控。 江春晖觉得这样的生活挺不错的,家里有保姆,孩子跟自己父母亲,自己在外面出手阔绰地花天酒地,反而有一种轻松自在的感觉。 他慢慢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却从未有过离婚的心思,但就是现在的妻子,使用了十八般的招数,让他这个老江湖钻进了她精心设计的陷阱里。 现任老婆比她小六岁,他们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没把她放在心上,总自信地认为自己早已是老江湖了。 当他明白一切的时候,全都晚了。 这个表面单纯得像个小白兔一样的女孩儿,在他面前装傻充愣,表现的单纯又简单,却不想背后竟然拿他当成自己嫁入江家排兵布阵的一粒棋子。 她有时像冲锋陷阵的战士,对他热情有度主动大方,有时又可怜哀怨惹人同情,实则是退守大本营确保城池稳固…… 孩子是她制胜的法宝,在她运筹帷幄的操作下,终于成了江太太…… 江春晖发现她“诡计多端”的时候,早已为时过晚,他们有了第二个女儿…… 他对女人再也不信任了,直到再次碰到桑小雨。 桑小雨当天晚上就把这件事跟丈夫程伟泽说了,没想到,程伟泽大发雷霆,这是为数不多的几次恼火。 他说你不知道他的贼心不死吗?怎么还敢接他的活儿? 桑小雨也生气了,说:“就算他有贼心,你不了解我吗?” 那个时候,程伟泽正在一家小饭店里奋斗,与江春晖不可同日而语。 程伟泽立刻要求她不要接这个活,但桑小雨说什么也不肯,桑小雨说:“如果我们之间连这点信任都没有,那所有的一切美满都是假象。” 不管怎么说,桑小雨就是不放弃,这是她婚后为数不多的坚持。 程伟泽让步了,但前提条件是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不管做什么,都要让程伟泽知道,他说自己信任小雨,但对这个虎视眈眈的男人不放心。 桑小雨答应了。 江春晖把小二楼的钥匙给了她。 这天,在傍晚的时候,桑小雨拿着画夹来到小二楼,别人设计喜欢用尺子,但桑小雨不一样,她喜欢用画笔先把自己心目中的样子画下来,然后再画图纸。 桑小雨坐在窗前,穿了一件深紫色的旗袍,拿着画笔,在画夹面前勾勾画画,夕阳的余晖打在她身上,她在作画而她也成了一幅最美丽的画。 江春晖进屋的时候,桑小雨正在全神贯注绘画,完全没看到他的到来,江春晖被她的影像迷住了。 这就是他喜欢她的样子,这就是他为她着迷的根源。 优雅、淡定,单纯的表情里没有一丝欲望,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孩子。 正当江春晖欣赏桑小雨的时候,门被推开了,程伟泽来了。 这是他与江春晖第一次交锋。 桑小雨停了画笔抬起头,看着两个不友好的男人。 程伟泽指着江春晖说:“我早就知道你对我老婆不怀好意,租了间破房子来引诱她。” 江春晖被人说到痛处,却据理力争地说:“你还是不是男人?我们怎么说也是同学,我有了生意难道不照顾自己人?” 他特意把“自己人”说得又重又清晰。 “黄鼠狼给鸡拜年,你就没安好心。” 桑小雨站了起来,说:“你们别吵了,我不做行了吧?” “为什么不做?这不是你的工作吗?我给你充分而自由地发挥,你设计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江春晖挑衅地看着程伟泽说。 程伟泽上来搂住桑小雨说:“我们不要他的臭钱,他目的不纯。” 江春晖想要上来理论,桑小雨用目光阻止了他,说:“我现在看出来了,你确实是目的不纯。 江春晖,你是不是不了解我,我在学校的时候都没想过要跟你在一起,现在,我有了家有了孩子,怎么可能迈出这一步呢? 你要是还拿我当你的同学,你以后就要注意点,别再有这样的心思了。” 桑小雨与丈夫下楼了,丈夫听了她的话,特别的满意,他搂着桑小雨的腰扶着她下楼了。 第四十七章 旧情新意 江春晖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眼睛里好像蒙了一层令人胆寒的阴霾,他怎么都不相信,这个在他眼里貌不惊人无才无德之人,怎么就把这么一个心高气傲的女孩儿揽在了怀里。 这是他们之间算得上唯一一次的“亲密”接触,从那之后,江春晖也曾远远地到过她的公司,但他再也没了见她的勇气。 桑小雨当天并不高兴,她和程伟泽离开的时候一直不想说话。 程伟泽则喋喋不休地说江春晖没安好心,还说他是相信桑小雨的,但这样的男人算是老江湖了,桑小雨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桑小雨始终不说一句话,她们吃饭的时候她也懒得说话,程伟泽说自己一定给她找几个像样的活儿来弥补她。 他们从饭店出来的时候,已然是星空满天的时光。 桑小雨抬头看夜空里星光闪烁,而程伟泽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冷漠和鄙夷。 程伟泽问她想什么,桑小雨无语。 程伟泽的一句话打动了桑小雨,他说他是信任自己老婆的,但他不喜欢她和他有过多的交际,这个男人心思慎密,而且是个采花高手,他怎么会让桑小雨与他频繁接触? 桑小雨终于点头认可了,在她神思悠远之即,脑子清清亮亮的。 桑小雨那时太喜欢设计了,她通过费家妮,把自己仅有的一点印象刻在脑子里,画了一张草图交给了江春晖。 江春晖给费家妮两千设计费,让费家妮代转,桑小雨根本就没要。 费家妮不解,说你们俩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用我当传话筒。 桑小雨不说。 江春晖没脸懒得说。 当江春晖知道桑小雨出事的时候,他第一时间不是同情竟然是狂喜。 他知道机会来了。 桑小雨再坚强伟大,这么大的一个坎她也是迈不过去的。 她最后只能求到自己头上,这点他异常的自信。 不管是高中同学还是小学同学,张口管自己借钱的可不是一个两个了,江春晖一分钱都没掏过,他觉得自己不能开这个先河,那样的话,后患无穷。 自己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但对桑小雨就不一样了。 他愿意帮她,愿意看她由锋利的目光变成柔情似水的哀求,这一天他等的不是一天两天了。 果然。 从来不参加同学聚会高傲的桑小雨,厚着脸皮来了。 谁都知道她的目的。 当江春晖迈入饭店的时候,表面上他无动于衷,实际他是竖着耳朵听同学们关于桑小雨的议论。 尤其是赵思月挖苦桑小雨的时候,他全听进去了,但他就不为所动。 当桑小雨楚楚可怜地把自己的诉求广而告之之时,所有同学都伸手借钱的时候,他继续装傻。 他多希望桑小雨跪拜在他的脚下,当着所有同学的面,诉求他的帮助。 他更希望,同学们失望的眼光,看昔日的女神如今跪拜在自己脚下,他更希望王西墨当着所有同学的面,叫她一声:嫂子…… 但没有。 当王西墨多给她两千元的时候,她感动得泪如雨下,却仍然不肯求自己。 江春晖没办法了,但他的内心还是觉得桑小雨在欲擒故纵,这是女人最喜欢使用的招数。 桑小雨要走了,没有一点求他的意思,他毫无办法,只好在最后时刻出现在她要离开的大门口。 当他看到桑小雨竟然把他给她的电话号码扔了的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桑小雨压根本就没打算求他。 她没招数,在他身上,她懒得用招数。 江春晖在炎热的屋子里,有一股彻底失败的胆寒。 他也想算了,现在的他可以说是声色犬马,身边美女环绕,为了这样一个女子不值当。 但是不行。 另一个声音告诉他,他在情场上有过唯一失败的经历,就是眼前这个如今为一斗米都必须折腰的女人。 最后时刻,他打电话叫出了桑小雨。 他想,自己提出三十四万全部解决的时候,桑小雨会是怎样的表情。 直到他提出条件,桑小雨表情依旧,不为所动果断拒绝。 江春晖彻底服了桑小雨,他拿出的三万多元,只是为了帮帮她,真心地帮帮她,她太固执了,以后有她受的。 这几年里,江春晖当然知道她的消息,在他心里,这个女人就算不想出卖自己傍大款,但生活中总会找一个风雨同舟的人相伴左右。 人是怕孤独的,她也不会例外。 他不想知道这人是谁,能够解决她生活上、经济上甚至是生理上的难题。 今天一见,桑小雨这个死心眼,竟然真的是自己一人扛着山一样的重担前行。 他被震撼到了。 生理需求退位,他想真心实意地帮一下他心目中的女子。 想到这里,他笑了笑,想起自己刚才看到桑小雨进去后,叮嘱了服务员半天。 他知道,桑小雨早就远离了这样的生活,而他偏要把她重新拉入到这样的生活里,他觉得她配,她值! 他扔下烟,来到前台和领班说了几句,领班有些为难地看着他,他掏出了二百元放在台子上,领班用对讲机请示了一下,就随江春晖出来了。 出来之前,江春晖细心地让服务员把桑小雨存在门口的鞋取出来。这是一双当地俗称:“海拉尔粘底鞋”的大棉鞋。 桑小雨已经把鞋穿得有些破烂,里面的棉絮已经发黄、发黑,肆无忌惮地裸露着。 服务员掩饰不住自己的厌恶。江春晖装作没看见,让服务员找来一根细绳,量了一下,就让服务员扔到外面的垃圾桶里。 细心的江春晖让服务员把桑小雨的胸衣拿了出来,装在一个塑料袋里…… 这是一个布作的胸衣,里面连点海绵都没有,还打了好几个补丁。 江春晖的心晃了一下,他们早就不是同一标准的人了,她现在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每天都有无数说不出口的苦难,却还极其的乐观…… 他不愿意相信这就是桑小雨的生活,他就应该生活在宽敞明亮的大房子里,拿着画笔描绘心中的蓝图,要不是程伟泽这个该死的男人,桑小雨的生活怎么也不至于如此的困苦。 他要救桑小雨出苦海。 第四十八章 灰姑娘有了水晶鞋 江春晖上车的时候,手里拿着桑小雨的贴身之物,心里异常沉重,好像他拿着的是桑小雨如山一样的生活。 节后的大街上依旧车水马龙,只是商店门口的车子要比以往少很多。 江春晖把美女服务员带到百货大商场前,停下车子与她一起进入商场。 这是一条最为繁华的街道,商店林立,橱窗里的商品令人目眩。 友谊商场是梅澜江为数不多的保留下来的老字号,这里的档位在梅澜江数一数二,女孩儿见来到的是这里,眼里不自觉地流露出羡慕的目光。 一进商场,服装令人眼花缭乱,各种包让人目不暇接,首饰饰品琳琅满目,江春晖很少逛街,对这些几乎是一无所知。 他对女人喜欢的东西并不陌生,出手也大方,但这些东西都不是他自己亲力亲为的,要么是自己的小秘书帮着买,要不就是女孩儿自己喜欢挑好了,等他前来买单。 江春晖看着眼前的女孩儿,觉得她的身形与桑小雨有些像,只是丰满一些,就让她穿上她喜欢的衣物让自己看。 女孩儿高兴起来,专挑高档而名贵的衣服试,而江春晖则让她在挑选满意的衣服上缩小一个号码,桑小雨现在太瘦了。 女孩子有一点不高兴,服务员也不明就理,说这个尺寸不合适,江春晖坚持。 现在是梅澜江即将步入春天的季节,江春晖心细地买了几件应时的服装,接下来就容易多了,买了一件羊绒大衣和一件羽绒服还有各色的内衣。 江春晖挥之不去是他与她短暂的交集的一幕,就是她为自己设计商店时穿的淡黄色套装,于是,当他选择的时候,就靠近淡黄的颜色。 他又买了件棕色的皮大衣,穿在女孩儿身上的时候,把女孩儿映衬得如花似玉,江春晖的脑子里想着桑小雨穿上这件衣服时的美丽。 女孩儿也挪不开步伐,欣赏着镜中的自己,当江春晖让她脱下并包装起来的时候,她的眼里全是失落。 江春晖让领班按女人特有的习惯和感觉,把从里到外的衣服全部买齐。 羽绒服、羊绒大衣还有配套的裤子。 女孩儿第一次这样买衣服,也挺兴奋的,她的脸上全是羡慕和崇拜的目光。 衣服挑完了,江春晖又来到卖包的柜台。 他选了一个淡黄色的包,女孩儿摇头说包的颜色太浅了,江春晖又拿了同款的棕色。 江春晖想,既然来了,就一次性买全吧,不然桑小雨是不会接受的。 他买了一款女表,又买了几套化妆品还有一款漂亮的眼镜。 他还想买些丝巾等饰物,女孩儿连连说累了,江春晖看了一眼表,两个小时过去了,自己也有些累了,还怕桑小雨找他,就收了手。 两人手里拎着满满的战利品,女孩儿来时的笑容有些僵硬了,这么多好东西都是他人的,感叹自己遇不到这样的贵人。 江春晖完全了解她的心态,笑着让领班随便挑一件,送给她自己。 女孩儿在确认他的话后情绪又高涨起来,迅速跑了回去,在羊毛衫柜台,给自己挑了一件近千元的,江春晖笑着买单了。 江春晖看她太兴奋了,又锦上添花让她买双鞋。 女孩儿有些不相信,难道有钱人的钱不是钱?她不愿意想了,当仁不让地来到鞋子的柜台,一点也不客气地买了与桑小雨同款,一下又花了七百元。 两人皆大欢喜。 刚刚落寞的女孩儿兴奋起来,他们坐到车上的时候,她问江春晖他和她是什么关系?前后怎么差别这么大? 江春晖看女孩儿一脸的崇拜,心里也特受用,就让她猜。 女孩儿说是旧日的情人。 江春晖说是自己初恋,准确地说是暗恋的对象。 女孩儿有些摸不着头脑,以为他在开玩笑。 江春晖认真地说是真的。 女孩儿这才半信半疑地问:“你们是好久没在一起了?” 江春晖点头,说这次是偶遇。 女孩儿有些嫉妒地说:“你们的偶遇让她欣喜若狂了吧,是不是能改变命运了?” 江春晖看着女孩儿,想说他和她原来的过往,但觉得以她现在的年纪,怎么可能懂得桑小雨的心境。 于是只好点头。 江春晖看着车窗外面的行人来往穿梭,繁华的街道上永远热闹。 女孩儿有些释然地说:“她可太幸运了……”说完就无限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江春晖想,如果他现在给女孩儿伸出橄榄枝,女孩儿一定会欣然接受,在很多人眼里,追求富贵,改变生活,这是顺理成章的事,只有在桑小雨的眼里却是洪水猛兽。 女孩儿软磨硬泡,非要江春晖的名片不可,说有机会要好好谢谢他。 江春晖一眼就看穿她真实的目的,不经意般把名片给了她。 她说了自己的号码,江春晖压根也没想记。 女孩儿说他对自己这么好,想请他吃饭。 江春晖说不用了,就算请也是他请。 女孩儿问他可能吗? 江春晖笑着点头说,当然了,完全有可能。 女孩儿这才心满意足地憧憬起来。 两人回来的时候,江春晖让领班把衣服收好。 女孩儿殷勤地说,你就放心吧,她出来的时候,一切归我了。 江春晖满意地看了她一眼,说你真聪明懂事。 他自己换好衣服,在水里冲了一下就来到二楼的包间里,桑小雨早就等在这里了。 在说桑小雨,她在池子里泡了一会儿,就想好好洗洗自己,服务员听到响声问她泡好了吗? 桑小雨点头。服务员给她搓澡。 桑小雨好几年都没享受到这份待遇了,躺在洗浴床上,感觉轻松极了,身上仿佛扔下二两肉。 看着床上的泥垢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好在这里的搓澡工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服务员,对这些见怪不怪了。 换上纸质的衣服,桑小雨老大的不适应。她总怕把衣服撑破露出肉来,来到888房间的时候,她用下摆反复试了试,任她如何的撕扯,衣服都没变化,这才放下心来。 忐忑不安中,等了大约四十多分钟,江春晖才慢悠悠地走上来,说是不是等急了? 桑小雨脸红了,这话大有深意。 江春晖反倒极其自然,看到她浴后的脸庞有些红润,高兴地说,女人嘛,就该爱惜自己。别在这里耽搁了,跟我走。 第四十九章 风流过往 刚才单独在房间的时候,桑小雨真有些害怕,包间里一张床明晃晃地放在正中间。 一台电视,一个小桌,这里适合做什么,对成熟男女来说是不言而喻的。 她想躺上去,却不敢。 她不知道江春晖到底安的什么心。 在桌子的右角,她还发现了一些可疑物品,她拿起一个小纸盒,盒面上刺目的画面让她一目了然。 江春晖要干什么?难道三年前他借三万的时候都没想把她怎么着,只这几箱水果和烟就想和她……她不敢想下去,也没心思在床上休息了。 转念又一想,她竟然笑出了声,自己早已是今非昔比,早就不是过去的美人了,他怎么可能还存了这样的心思? 果然,江春晖连停留的意思都没有,他的一声走,让她的心完全地放松下来。跟在后面,像一个听话的孩子。 江春晖把她带到四楼的美容室里,交代几句自己也躺在旁边的床上。 桑小雨对美容一点也不陌生,出事前她就是美容院的常客。今昔不比往日,她安静地躺在床上,接受美容师的按摩。 五分钟都不到,桑小雨就睡着了,睡得香甜而沉静。以至美容师都不忍心打扰她。 江春晖也起身默默地坐在她身边,他想,这是怎样的一个女人?高傲过、柔弱过、富有过、贫穷过。什么都不能把她的本性改变,在欲壑难填的今天,还保持着固有的方式,照样安之若素实在难得。 江春晖问怎样办美容卡? 服务员立刻来了兴趣,忙把一个精装的广告递到他面前。 江春晖没心思看,就让他们介绍,江春晖挑了一个一年八千八百八十八的项目,领班还说达到这个数额的可以直接进到美容室,连下面的洗浴的票也免了。 江春晖交了钱,看着进入梦乡的桑小雨,心里连绵起伏。 这么好的女人,不应该受到这样的苦,江春晖想,一定要把她拯救于水火之中。 江春晖也找了一个位置躺了下来,美容师开始在他脸上运作,他的思维慢慢悠远起来。 他觉得自从追求桑小雨无果后,生活就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女人,再不是他追求的目标。 父母为他安排了生意场上的伙伴的女儿。 女孩儿长得还算漂亮,对父母也不错,江春晖就答应结婚了。 两人感情一度还算不错,就是脾气大了些,江春晖也能忍受。 江春晖常年往外跑,老婆开始还能监督追踪他,后来就累了,也不愿意管了。 老婆原来是自己公司的财务总监,两年前就什么也不干了,回归家庭当起了全职太太,孩子有保姆照顾,她一门心思只在美容院和麻将桌上消耗时光。 江春晖有了外遇,不止一个。 江春晖想起这几年自己的荒唐事,到底有多少女人,他实在是记不清数不过来了。 他发现自己追求的女人,都太容易得手了,要么是主动的投怀送抱,要么就是半推半就,很少有特别难以攻克的难关。 当然也有例外。 有一次,一个还算高冷的女老板来他这里想提供他们酒店的海鲜部分。 江春晖看她一板一眼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她走的是高冷路线,还有些御姐的风范,他说自己的店里这些早就有安排,而且也不归自己管。 女人强调自己的货物物美价廉,甚至说让他可以免费试用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江春晖的生意不算好,一听免费就来了兴趣。 用了她的货大约三天,女人就要求他上货。 货的感觉还好,价格也确实不错,还有一点就是女人是典型的冷美人,不见讨好他,诉求他。 江春晖觉得挺有意思的,他对于见了面就敢往他怀里扑的女人,已然是不感冒了,对她这样的,反倒有点新鲜感。 他曾在她来的前几次,故意挑逗过她,她好像听不懂,也不反驳,但也没搭茬,就是装糊涂的意思。 他伸出右手想去摸她的脸,她一个左转躲了过去,还问什么时候可以用她的货? 他说她的东西也就一般,想要上她的货还要考虑考虑。 女人一点办法也没有,但还是舍不下脸来求他。 他觉得这个女人有意思。 当他看女人离开自己的办公大楼时,江春晖恶作剧一般给她发了一条短信: 大楼东面是一家宾馆,你在那里开好房间洗干净了等我,我就用你的货。 江春晖想看看女人如何反应,是破口大骂还是再也不理他了,反正那天他就是抱着玩的心态发的。 只这一条,就把他的轻浮和不尊重全部暴露出来,他就是故意的,红枣和大棒一齐上,就看她怎么选择了。 只这一条,人家都够告他骚扰的。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站在在窗户前,看到女人拿着手机读了短信后,竟然真的往东面去了。 她虽然站在大楼外面站了至少三分钟,但还是开了房。 江春晖开始还不敢相信,他看了三遍她的短信,才相信这是真的。 他觉得这有点小刺激,于是在她短信报告在1808房间的时候,他故意慢悠悠地离开了办公室。 走的时候,还特意整理了一下头发,擦了擦皮鞋。 当他到了房间的时候,女人早就披上浴巾洗了头发等着他…… 女人浑身散发着洗发香波的味道。 这种纯陌生还没用喝酒的感觉,让江春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刺激,女人那种打不开放不下的尴尬无处不在。 冰冷的表情变得不伦不类,笑也是挤出来的。 太有意思了,江春晖喜欢。 江春晖洗完回到房间的时候,女人已然乖乖地躺在了床上,脸背对着他……江春晖一笑,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江春晖如法炮制,以后,这成了他惯用的手段,当然了,也有失败的,有两个人回短信骂了他,还有一个要告他骚扰。 还有一个特别的奇葩,骂完他又后悔了,反过来勾引他,当他们情义缠绵后,女人竟然跑到卫生间足足吐了两分钟…… 江春晖终于明白,这些女人根本不是喜欢他,而是喜欢他包里的钱,喜欢他能手里的权限。 这个世界上,除了对桑小雨还有那么一点残存的爱,其他的他真没有了。 第五十章 旧时容颜 “先生,要做脑部的按摩吗?”一个女声轻轻打断了他的冥想,他马上起身,看了一眼表说不做了。 一个多小时了。 桑小雨还在睡。 像极了婴儿,旁边的美容师早就停手了,摆着手小声说:“她是不是太累了,我怎么感觉她缺觉呢。” 江春晖同样摆了摆手。 美容院里静悄悄的,床上的女人都安静地闭目养神。 偶尔有几个说话的,也是轻声细语。 江春晖打量着桑小雨,想把她抱在自己的怀里保护她,他觉得这才是一个能够引领他不再泥足深陷的女人,他想谈恋爱,不想像动物一样四处寻找目标。 在江春晖轻轻的召唤下,桑小雨终于醒了。 江春晖说自己都有些不忍心叫醒她。 桑小雨有些不好意思。 她红着脸对江春晖说,这是她几年以来睡得最香、最踏实的一个好觉。没想到这份坦然竟然是他带来的。 江春晖让她先看看镜子里的自己。 桑小雨发现,只几个小时的时间里,自己已然变得眉清目秀起来,红润的脸庞,通体舒畅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 只是手上还有裂口,美容师说不要紧,只几天的功夫就能恢复。 在江春晖强烈要求下,桑小雨还染了头发。 深紫色,桑小雨想要黑色,江春晖说让她有点变化。 江春晖还特意让美容师给她化了妆,美容师说她只要在美容院里做上五回,保证是一个妥妥的大美女,还说她们美容院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人,经过打造脱胎换骨。 桑小雨看着自己美丽的容颜,说幸福来得太突然了,自己还有点不适应。 让她不适应的还在后面。 当她走近自己衣柜的时候,她发现好那个好看的服务员正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她。 桑小雨想起自己的各色行头,就有些发慌,她强装镇定的打开衣柜,却不想里面的东西已然是翻天覆地了。 女孩儿忙跑了过来,说经过先生的同意,我们把你的柜子打开了,并把里面的衣服扔了好几件。 桑小雨懵了。 衣柜里已然是旧貌换新颜了。 女孩儿把刚才买的衣服一件一件摆在她面前,从里面的胸衣到绒衣内衣全部是新的。 桑小雨想拒绝,可找不到原来的旧衣服。 桑小雨连连摆手说,你们是不是弄错了?这些可不是我的。 女孩儿笑容满面地说,这些都是你的,这些衣物都是江先生给你买的,为了买这些衣服还花了她两个小时的时间。 好几个女孩儿围了过来。 桑小雨赶紧穿上衣服,她像个木偶,被人家推来摆去,终于把所有新衣服都穿在身上。 桑小雨好像由丑小鸭一下变成了美丽的天鹅,连女孩儿都说,前后快认不出来了,难怪江先生对你念念不忘,你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 桑小雨看着面貌一新的自己,也觉得太不可思议了,进来的时候,她还弯腰低头,很怕人看见她,现在,她完全可以扬眉吐气换了人间。 桑小雨要走的时候,女孩儿跟了过来,趁四下无人,问:“你要做他的情人吗?江先生对你太好了,我都感动了。你们是同学对吗?” 她知道,他们现在肯定应该是没什么,要不然桑小雨也不会如此的寒酸。 桑小雨不置可否。 女孩儿说为了给她买东西,刚才那位先生足足花了好几万元…… 她不理解桑小雨的无动于衷,一个劲地夸江春晖好,也希望她殷勤的服务也能通过她传递给他。 她把她拉到镜子前。 站在镜子前,桑小雨依稀想起自己旧时的容颜。 如今的镜中自己,身着华丽,容貌端庄。 桑小雨出神地想如果出事的时候,自己是一夜之间被打进解放前,那么她现在是翻身解放了。 她现在是蹬上了灰姑娘的水晶鞋,江春晖就是她的王子。 镜中的自己,终于有了原来的一点影子,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幻觉。 女孩儿一个劲地打听有关江春晖的一切,桑小雨一字没提,让女孩儿的热情好像刚刚燃起的火苗,被她的冷漠浇灭了。 江春晖看她第一眼的时候,心里竟然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他上下打量着她,两手不自觉地搓着,徘徊着说太美了,真的是太美了。 他终于把一个美人还原了。 纤弱的身材,高冷的眼神,仿佛高中时代的桑小雨又回来了。 在江春晖的坚持下,桑小雨有些恋恋不舍地把身上剩下的那套“行头”给扔进了垃圾箱。 她说自己明天干活的时候穿什么? 江春晖说咱可不再干那样的活了。 桑小雨说你要替我安排未来的生活? 江春晖说,那道是不敢,只是有了初步的打算。 桑小雨没再问,也不感兴趣,她知道,自己终究要回到原来的生活轨迹中。 江春晖贪婪地看着桑小雨,对她的变化甚为满意,他说: “你别看现在的你面黑粗糙,服务员见了都嫌弃,但你还是个美人胚子,在美容院里营养几天,不再晒太阳逛大街,吃点好的,掉转身来,一样的艳压群芳艳光四射。” 桑小雨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了,笑说:“那是我这个人的生活吗?” 江春晖特别肯定地说:“当然了。” 桑小雨没跟他争,她知道这是自己为数不多的美好时光,就成全他的心意罢。 江春晖递给她一张美容卡,说:“这卡是你的了,你要常来这里保养自己。” 桑小雨不接。 江春晖说自己是用她的身份证购买的,不要就浪费了。 桑小雨想也没想地问:“可以退了换钱吗?” 江春晖气乐了,说:“那怎么可能,你是不是掉钱眼里了?” 桑小雨也笑了,只好接了过来。 江春晖本打算就在这里吃算了,但想了想说这里太“板”让人放不开,我领你去一个好地方。 出门的时候,那个领班女孩儿跑了出来,告诉桑小雨和江春晖,她姓高,以后来这里找她就好。 江春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女孩儿脸立刻红了,好像她的心思被江春晖猜透了一样。 桑小雨不明就理,还一个劲地夸女孩儿热情大方。 第五十一章 乐不思蜀 将近两点了,两人都饿了。 车子开了出去,他们经过了闹市区,市区里形形色色的广告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四周流动的人,全都匆匆忙忙。 桑小雨说喜欢坐车的感觉。 江春晖说要不多拉她跑一会儿? 桑小雨说你不饿了? 江春晖说以你的感觉为主。 桑小雨说自己快饿饱了。 江春晖加足马力,领她来到一个酒家,酒家名为“乐不思蜀”,很奇怪的一个名字,装修很精致。 穿过前面的门脸,竟然还有一段以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沿小径而去,竟然是一古朴的乡间民居。 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花草自不必说,包间里竟然有家具,桑小雨好奇地打开,其实是隔断墙,这样的装饰没有商业气息,好像到了家,让人的心一下子能够静下来。 服务员长年累月接待顾客,对各色人等已然了然于心,她们露出训练有素的笑容,甜美地招待每一个客人。 站在他们面前的就是这样一个成熟而有魅力的女孩儿,她笑盈盈送上菜单对江春晖说:“江老板,怎么好久没来了?” 江春晖让她把菜单交给桑小雨说:“忙,这些天太忙了。” 女孩儿把菜单递给桑小雨说:“多谢江老板忙中抽出时间光顾我们的店。” 江春晖说:“要是我们那的员工都像你一样这么敬业,我们公司早就上市了,要不然,你跳槽到我们公司算了,至少给你一个部门经理。” 女孩儿很显然是经过风浪的人,笑着致谢,却未接话。 桑小雨接过菜单,女孩儿就自觉地离开了包间。 菜牌是精美的线装书,桑小雨打开,见一盘土豆丝都要三十多元,不仅吐了一下舌头。 她丝毫也不掩饰自己的心态。推开菜谱让江春晖点,并说,要几个便宜的吧,大鱼、大肉恐怕我的胃也享受不了。 江春晖招呼服务生,而后又低语几句,对方退身关门下去了。 在等菜期间,江春晖又询问了一些还债的细节边听边不断地点头,口里说着,“太难了,太难了。” 接着他又不可思议地摇着头说:“真是造化弄人,连你这样的人都能脱胎换骨,可见这个世上是没什么不能改变的。尤其是你,小女子一枚,竟然往女强人方向发展了。 你是典型的温顺体贴小鸟依人的女人,看来环境真能改造人。” 接着他告诉桑小雨,三年前他只在本市开了一家店,经营得也不理想。随着年龄的增长,恋家的情结越来越浓。 全国走遍了,最终还是喜欢自己的家乡。他对桑小雨说他有很强、很浓的恋旧情结,浓化不开。 他说事业上算是稳定了,现在已经开到七家店了,他下一步打算把重点就放在本市。 这时菜陆陆续续上桌了,每样菜都做得非常精致,盛在各种托盘里,花红柳绿,看着像艺术品,吃起来却是滋味万千。 在江春晖的“逼迫”下,桑小雨微笑着喝了红酒。 江春晖入神地看着桑小雨说:“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呢?” 桑小雨由微笑变成了大笑,说:“你什么意思?我要天天哭吗?能把日子哭得花团锦簇吗?” 桑小雨因穿了新买的衣服,即有了自信也有了底气,要是还穿着军大衣,估计她连红酒都不敢端。 江春晖摇了摇头,说了句:“真是不可思议,女人我见得多了,你还真是少见的一个。” 江春晖看桑小雨有了微醉的模样,就把憋在心里的话问出了口。 “我在上高中的时候,追你也算是费尽心力了,你为什么就一点回应也没有呢?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你别误会,我现在没这个意思了,只想知道你当时的想法。” 桑小雨无声地笑了,说:“这有什么,我在高中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那个时候,追你的人跟苍蝇似的围着你转,我每天看到他们就气不打一处来。” “就你行!” “对呀,我当然行了。 长得帅,家里条件又好,就是学习不咋地,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念得再好,不也是要就业吗?我不用。” “那是你的想法,不是我的。” “那我不信,你还说过在大学也不谈恋爱呢,最后不是也谈了吗?” 桑小雨说:“那不一样,高中课业太紧张了,我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上大学相对轻松许多,再说了,碰到……碰到对的人了。” “他是对的人?”江春晖有点不服气,甚至是生气了。 桑小雨说:“这是出了事,没出事的时候,他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人。”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说明你还是看走眼了。” “看上你就对了?”桑小雨有点不服气。 “当然!要是你选中了我,能过这样的日子吗?” 桑小雨低下了头,江春晖以为她真的开始思考了,却不想,她抬头的时候说:“要是真跟了你,可能现在都成了老太婆。” 江春晖不解地问:“为什么?我会虐待你吗?” 桑小雨轻松地说:“那倒不是,你这人太花心,我虽说不了解你,但说的人多了,自然不是空穴来风。” “这……男人嘛,有几个不花心的?尤其像我这样的,有钱又成功的男人,她们往上生扑呀,我又没有柳下惠的定力。 我跟你这么说吧,人家外国人根本不把这个事当成事,人家只当成是一种消遣…… 其实呀,我当初要是只跟了你,也许就不是花心的男人,现在好多了。” 桑小雨很认真地说:“我是不会跟一个花心的男人,他有别的缺点我可以原谅和接受,但花心不行,一次都不行。” 江春晖不相信地问:“你就知道你的丈夫肯定没跟过别人吗?” 桑小雨点头。 江春晖冷笑了一下说:“他总不会把这样的事也跟你说吧?” 桑小雨急说:“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我会不知道?” 江春晖又说:“男人做这类事老婆知道的有几个?” 桑小雨说:“反正我爱人当时是没事的,我随时叫,他随时到。从来没有支支吾吾找借口的时候。 男人有事,就算没抓住,也会有反常举动的。” 第五十二章 观念碰撞 江春晖喜欢跟桑小雨对话,但却受不了她对自己丈夫的袒护。 “那是他道行深。” “就算他道行深,反正我不知道就算没有,你这样的就不行了,前科累累,天天看着你?累也累死了,再说了,我也不是一个看着男人的人。” “那你是什么样的人?” “不管他有多好,只要有了一次,只要我知道了,我们一定是一拍两散,绝不姑息。” 江春晖听了这话,浑身打了一个寒战,不安地看了一眼桑小雨。 花心令他在商界名声扫地,也给很多心怀叵测的女人机会,有些女人就因为听了他的故事而围绕在他身边的,严格地说,他也吃过亏。 一个曾经勾引他未果的女人,竟然骂他是烂人,骂他假正经装大尾巴狼…… 他当时气得想动手,这之后,他不止一次想扭转这个局面,但就是不行,想归想,做归做,一旦遇到心仪的女人,他不由自主我行我素了。 “那是你没碰到可心的,你大可试试。”江春晖不甘地说。 桑小雨则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江春晖知道自己的软肋,那就是花心,即便如此,他也不想让别人在花心这个问题纠缠不清,他看到桑小雨不怀好意的微笑,有些恼怒,于是问: “你为什么笑?” “我看过一本书,说男人花心就是惯犯,一辈子都难改的。” 江春晖是何等人物,偷梁换柱移花接木是他的强项,桑小雨这样的话根本就难不倒深谙此道的他,于是说: “那分碰到了谁,你要是我的净化器呢?我也许就干净了。” “这么多年就没碰到过一个?” “真没有,要不怎么看到你就欣喜若狂呢?” 桑小雨听他们这么说,心里到底是高兴的,脸上的表情也暴露了她的心情。 江春晖看到了她内心的欣喜,于是大着胆子说: “那我问你,一点也没喜欢过我?” 桑小雨说:“就算我喜欢你,我也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人都说门当户对,我们太不匹配了,我可过不了复杂的日子。” “这个尚且不说,我只问你喜欢过我吗?那怕一点点?” “想听真话?” “当然。” “没有。” 看江春晖失望的神情,桑小雨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不尽人意,这一天他的所作所为表明了他对自己的一往情深。 于是往回找补一样,说:“听费家妮说,说你妈是个……是个特别精明的人,想想都怕。” 江春晖立时高兴起来,说:“说明你是想过?” 桑小雨立刻摇头说:“你误会了,我是结婚后才听说的,我原本也没打算找一个像你家条件那么好的人,太累,我不行,心智不够成熟,只能过简单的生活。” “怎么程……程什么就行呢?”江春晖有点不服气了。 桑小雨说:“可能我们是一类人吧,跟他在一起,特别的自在,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自由自在。” “你跟他完全不是一类人。如果是,你就跟他一起跑了。 你善良有责任心,这么大的事都一人扛下来了,唯一的缺点就是看人不准,你当初没选择我,要是选择了我,我一样可以给舒心自在的生活。” 桑小雨摇头,说:“不可能的,就算我当时真的喜欢上你了,你们家也不可能接纳我,咱们再来个生生死死的爱情故事? 怎么,演琼瑶剧呢?再说了,你当时的行为在我眼里就是小孩子喜欢的把戏,我没那么幼稚,反正在高中的时候,我从来没想过你。” 江春晖傻眼了,就是到现在,人家桑小雨依旧不肯说一句好听的话让他舒服。 桑小雨绕有兴趣地扭着头想了一下说:“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就是我和他一起跑了,要是真那么做了,会是怎样的呢? 我妈和他家一定遭秧了,我也一定过得不快活,那样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呢。” “你现在还想着他吗?”江春晖故意问。 “说这些做什么?想不想的又有什么用,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就算是你们口中的不负责任的人,但他过得一定不快乐。 这么久了也没有消息,说明他过得并不舒心,多些理解吧,不然怎么办?人就是在最难的时候往最乐观的事情上想。” 桑小雨有些伤感。 江春晖最不想听到的就是桑小雨嘴里程的好,道:“我看他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你们不合适。” 桑小雨轻轻摇了摇头说:“合不合适是我自己的亲身感受,我爱他,到现在也没后悔过。” “还想等他?” 桑小雨不愿意回答,她知道他不是程伟婷,她们之间可以什么都说,但他不行,她不想说。 “不管你等不等他,你是不是傻?你就不能找一个人帮你吗?就算帮你做点力所能及的也行,何苦自己苦自己?” 桑小雨苦笑了一下说:“我们的观点不一样,我为什么要拉一个人跟我一起受苦?明知道是个火坑还要让人往里跳? 再说了,我现在是有夫之妇,我有什么权利让别人帮我?” “帮你怎么了?你的观念是不是太老土了,他已经跑了,说不定在外面早就花天酒地了,只有你还固守着,有意义吗?” “就算我真的找个一个人,让他和我一样,天天为了我的债务而奔波,你说我有快乐可言吗? 我整天面对着一个我特别负疚的人,这日子还有个过吗? 就算我找到一个特别可心意的人,我怎么面对他对我的付出?那不是人间地狱吗。 我们如果吵架了,他说这辈子我为了你如何如何,你觉得我有何脸面回复他? 我天天面对着一个对我恩重如山的人,还不如现在,虽苦却没有任何负担,活得自在。” “你是这样想的,你的母亲和儿子呢?他们什么时候是个头?” 桑小雨立时不说话了,这是她的痛点。 “能不能别说这些了,我们观点不一致,生活的轨迹也不同,很难让你换位思考站在我的角度上。” 江春晖知道他们的观念确实不一致,这个傻女人就是这样一门心思地单打独斗。 第五十三章 天上掉馅饼 两人都沉默了。 吃了一会儿菜,江春晖这才把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 他说:“你现在这么辛苦,每个月赚得也不稳定,就算你和三年前一样,你把二十万还清最少还得四、五年。 加上前面的三年,就得算十年了。你还完债务,还得继续辛苦地做下去,孩子的学费,房子的费用,十年都算短的,你多大了? 三十了,再有几年你就四十多了,女人一生有几个十年?你来世一回就为受苦、受罪吗?” 桑小雨说:“不想那么多了,我是过一天算一天,怎么都是活着。” 江春晖说:“我想好了,你给我打工,像你这么优秀的员工,我身边还真少见。 我有一个烟酒批发点,对了,就是当初让你给我设计的那个,专供我自己饭店的,就这一块的利润就很可观。 我决定交给你了,每个月的利润大概在一万三、四千,你给我留五千,剩下的都是你的,服务员有两个,一人每月五百也由你来出。” 桑小雨低头想了想,摇了摇头说:“这不是让我低头捡钱吗?原来是谁在做?” “我前妻的妹妹。” “那她怎么办?” “早就想把她开了,不务正业,你接正好。” “你……你怎么会把一个店交给前妻的妹妹呢?我想起来了,当年你让我搞设计,那时你已经离了婚。 你离婚了,又把原来的小姨子请了回来?这太奇怪了,现在的夫人答应吗?” 江春晖面露难色,说:“你还真问到点上了。 我和老婆离婚是不得已,具体的事以后有时间再说,但这个小姨子对我特别的好,她们家本来就是做生意的,应该不用我帮忙,但这个小姨子太特立独行了,找了一个比她大二十多岁的男人…… 最后被他骗得血本无归,她家彻底跟她断绝了关系,她是走投无路了,找到我,我那时候正好要开商店,就让她接手了。 我现在的老婆因为这件事几乎天天跟我吵,但我坚持,男人嘛,不能什么事都让老婆做主,只是她真不是一个省心的人。 商店的推销是现成的,她几乎很少去店里守着,雇佣了两个服务员,自己逍遥自在到处跑,有什么事都找我,特别闹心,我早就跟她说要把她换了,但她以为我是在开玩笑,这次我可不能姑息她了。” 桑小雨有些担心地说:“她会不会找我麻烦呢?” 江春晖大手一挥说:“你不用怕,有事我顶着,我才不信她能翻了天,对了,你现在赶紧特色两个可心的服务员,要用自己人。” 桑小雨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就说:“我好好想想吧。” 江春晖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说,就说道:“这还用想?就别想了,你现在一个月肯定赚不到五千,我的店每个月的利润都上万,给你一半我都愿意,这可是天上掉馅饼一样的好事。” “有附加条件吗?”桑小雨半认真半开玩笑地问。 江春晖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于是很爽快地说:“没有,放心吧,以后也不会有了。” 桑小雨低了头,再抬起头时,有泪水在眼中旋转,她说:“我们无亲无故的,受你的恩惠太多了,我考虑一下。” “还考虑什么?要是你真有本事,你就继续推销,能赚多少都与我无关,我一个月只要你五千怎么样?” 桑小雨愣了一下,说:“这风险太大了吧?我还不知道你说的店能不能盈利呢,要是每个月只有几百元,你要我五千,不是把我害了?” 江春晖哈哈大笑起来,说:“你还不相信我?我告诉你,不用你出去推销,一个月也有一万三四千,店里的费用和人工占比例不大,房子又是我自己的,给我五千你不吃亏。” “明天答复你,我还要实地考察一下。” “桑小雨,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是你人生中的一次重大决定和机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想一想,谁会无缘无故总在原地等你对不对?” 桑小雨郑重地点了一下头说:“太意外了,我不是要好好想想吗?你是不是也是头脑一热才有的这个主意。” 江春晖说:“我是说一不二的人,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住,也许这个小店能让你快速还账还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桑小雨苦笑了一下说:“我是一个两手空空又没有背景的人,谈什么梦想呢?” 江春晖得意地说:“我愿意做你的背景。” 江春晖一点开玩笑的样子都没有。 “那我认真想想,晚上给你答复。” “行,就这么定了,我晚上等你电话。” 江春晖就像是夜晚里的一束光,桑小雨在光线里不知所措,但她终究还是动摇了。 桑小雨有些感动,说:“我这辈子是不是一定要借你的力呢?” 江春晖说:“借就借吧,谁让我喜欢你呢。” “可我不喜欢你。” 桑小雨也用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话说。 “知道,要是你扑在我脚下求我,我还不是这个态度呢。” “扑在你怀里呢?”桑小雨心情极好,不知道是因为衣服还是他说的商店。 “那肯定就行了。”江春晖无耻地笑着。 “臭毛病。”桑小雨笑了。 桑小雨说什么也不让他送,说自己要好好回味一下今天的经历,江春晖不干,说她的东西太多了。 桑小雨坚持,还说自己要把三轮车也蹬回去。 江春晖说:“你穿着这身衣服蹬这样的车?” 桑小雨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说:“都怨你,把我衣服扔了,不行,我必须把车子蹬回去,一夜醒来,我要是发现是梦呢?再者说了,车子是我的行头,没了它我也没了魂。” 江春晖知道她是说服不了的,就把车子开到春晖酒店门前,帮她把衣服、包包放在三轮车上。 桑小雨把东西摆好,跟江春晖告别,江春晖伸手拍了拍她,动情地说:“早就应该帮帮你,都怪我太忙。” 江春晖开着车子吹着口哨走了,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帮助别人是如此的快乐,就像自己给两个女儿买东西时,女儿们高兴的样子。 第五十四章 旧貌新颜 江春晖开着车走了。 他潇洒地挥了挥手,说晚上等你的好消息。 江春晖感觉自己就是上能登天腾云驾雾;下能入地剑指天下;他就是无所不能的江湖侠客,在这个世俗而又功利的世界里游刃有余地指点江山。 桑小雨穿着新买的大衣,里面也是全新的内衣,那种感觉是久违的温柔,她不敢想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觉得像是做梦一样,让她不敢相信。 三轮车上装的全是新的衣物,精美的盒子相互叠加在一起,她把包背在了身上,把尊贵的东西都放在了包里。 包罗万象的东西,象征着她要迈出新的一步吗? 羊绒大衣骑车真的太不舒服而且也容易把衣角卷进去,桑小雨只好脱了下来,只穿里面的羊绒衫。 羊绒大衣她按原来的样子装了起来,天气慢慢转暖了,她骑车一点也不觉得冷,反而有种燥热在心里面。 桑小雨喜欢这种感觉。 她有一种枯木逢春的感觉,让她步伐轻盈,举手投足间好像回到了少女时代生动而温暖。 其实,她脑子是乱的,她还没有从突如其来的事件中缓过神来,但她总觉得自己的生活要变,要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桑小雨原本想用十年的时间改变自己的生活,让母亲和儿子过上好日子,其实,她常常绝望。 大街小巷穿行的日子,她早就厌烦了,如果不是债务,她早就想改变了,她就像是陀螺,不敢停下来,那么多的债务还等在她的前方。 她当然想靠自己改变生活,但那就是笑话,赚到的每一分钱,她连捂热的机会都没有,就交到别人的腰包里。 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她的身体。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出了毛病,只是她不愿意面对。 三月,春季在梅澜江才刚刚开始,桑小雨骑车走在街上,阳光像一只温暖的手,在轻抚着她的头发和肩膀。 桑小雨终于有机会观望四周的风景,那些树木虽没抽绿,但已然感觉到枝条充满了水份,为充盈绿色时而做足了准备。 桑小雨总想自己早晚有一天会有所改变,但当改变真的来到面前的时候,她还是有一些慌张…… 回到家,母亲第一眼见到女儿的时候,根本没敢相认。 桑小雨穿好了大衣,精神焕发地着在母亲面前。 母亲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不停地打量着自己的女儿。 桑小雨又拿出包里所有的钱扔给了母亲说:“拆迁款什么时候要?” 母亲说:“下个月,能凑齐吗?” 桑小雨信心十足地点了点头说:“能,放心吧。”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变成这样?”母亲很显然喜欢女儿这样的变化。 桑小雨脱下羊绒大衣,露出里面的新绒衣,母亲更吃惊了,说:“你……你发财了?怎么这么敢花钱了,这些得多少钱呢?” 桑小雨赶紧把碰到江春晖的事说了,还解释了,说这个男人就是当初给自己拿三万五的男人。 母亲一下想起是谁了,就感兴趣地问:“他现在是单身吗?” 桑小雨说:“不仅不是,还是二婚两娃的父亲。” 母亲冷了脸,说:“还以为碰到一个可心的男人,要是真碰到了,可别再守着那个姓程的了,就算他回来了,也不要理他了,要我说赶紧把婚离了吧。” 桑小雨说:“妈,你想到哪去了,我们只是高中同学。” “高中同学多了去了,怎么没一个这么帮你的?” 桑小雨解释说:“谁像他这么有钱呀?” “有钱他也得愿意帮你,还是他喜欢上你了,我可告诉你,你要是喜欢上一个单身的人,咱们马上离婚再嫁人,要是你喜欢上一个有家的男人,坚决不行,伤风败俗的事咱们可不能干。” 桑小雨笑了,脱下外面所有衣服,说:“妈,你女儿要是有这本事,还用这么苦的熬了这么多年?像李俊浩那样的男人我也嫁了,妈,你就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母亲这才放心,说李俊浩也不错,人家现在过得可好了,前些天来卖房子,还特地来我这里问候呢,他老婆那人也不错。 桑小雨急问:“她怀孕几个月了?” “怀孕了吗?我可没看出来,他也没说。” 桑小雨还想问什么,母亲却问她这钱怎么来的?这衣服真的是白送的? 桑小雨把自己与江春晖的事一五一实地说了,重点说了要去烟酒店上班的事。 母亲满心欢喜,说:“这个不用考虑,你就去吧,也该省省心了,只是别再有别的事。 你离这里太远,子侨你就放心吧,我能带好,我……我每天都担心你的身体,要是你在街上逛的时候突然倒下怎么办?” 桑小雨知道,自己的身体瞒谁也瞒不了母亲,于是点头说:“好,我晚上给他回信,估计这两天就能上班了。” 桑小雨把江春晖给自己买的东西全部打开来看,真的吓得不清,那表就三千多,发票俱全。 所有衣物的发票都在,江春晖说了,说如果不合适就去换。 桑小雨把发票算了算,竟然有三万多,她对母亲说,房子钱有了,这些东西我明天拿到商场看能不能退回去,退一半钱也够了。 母亲沉默了,桑小雨问怎么了? 母亲说:“这男人能给你花这么多钱,又给你找工作,要说他没安一点心思,没人信的。” 桑小雨也知道这个理,说:“那怎么办?拒绝他吗?” 母亲也犹豫起来,这几年桑小雨的苦,她是亲眼所见的,只好说:“要不你把他叫到咱们家吧,我跟他好好谈谈。” 桑小雨说:“我跟他说了,这辈子我和他都没戏,别说我现在没离婚,就算离婚了,我也不可能跟他在一起。” 母亲苦笑着说:“你真想跟他结婚,估计更没戏,他的心思你还不明白吗?” 桑小雨说:“你说的我知道了,但我有尺度的,妈,我们不能太贪了,即想得到好处,又处处提防,我不是小孩子了,这些能把握好的,妈,你就放心吧,我不可能让人说三道四。 一旦把钱都还上了,我就离开他离开这个店。” 母亲终于点了头。 第五十五章 享受生活 晚上,桑小雨给江春晖打了电话。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桑小雨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 桑小雨说自己同意了他的建议,但别有其它的事,自己可承受不了别的压力了。 江春晖以为她怕同学们知道,就说:“你放心吧,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桑小雨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那个店别有其它锣烂的事。” 江春晖立刻说:“不会的,有我呢。真高兴你能接受,放心,你会干得好的。” 桑小雨吞吞吐吐先对他表示了感谢,又说昨天的东西买的太多太贵了。 江春晖问她到底想说什么?昨天买东西的事已经过去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桑小雨这才说了,想把东西卖了凑母亲房子的钱,还说这些东西既然给了自己,自己就有了处理的权利,但还是要跟他说一声的。 桑小雨最怕的就是,以后他们在一起工作的时候,她所有的东西都不翼而飞了,自己必须打好提前量,而母亲的房子也确实到了交房款的时间。 桑小雨悲哀地想,拿了人家的手短,现在正好印证了这句话,桑小雨感觉从现在开始,跟江春晖说话就不那么硬气了。 江春晖一听是这事,就哈哈笑了起来,他怎么也没想到,一直拒他千里之外的人,终于有了破冰的迹象,他说: “那些东西你一个也别动,不就是三万元钱吗?我借给你,加到原来的账面上。” 桑小雨赶紧说:“不是三万,是两万,我凑够一万多了。” 江春晖说:“听话,我再拿三万,你后续需要钱的地方多了去了。” 桑小雨沉默了,算是答应了。 江春晖看她答应了,就得寸进尺地说想约她出来走走,桑小雨立刻拒绝了,说要陪母亲和儿子。 桑小雨第二天快九点的时候,听到了江春晖车喇叭声,她有点害怕,不知道接下来的生活是怎样的,好在有他。 她上了车,车子直接上了路。 桑小雨急问:“原来的人员都搞定了吗?” 江春晖摇了摇头。 桑小雨不解地问:“那……那我现在能上任?” “怎么可能?” “那……那我们要去哪里?” 江春晖说:“我陪你好好玩两天,哪有那么快就能把店一个晚上就转手的?不得交接一下账目吗? 她是我前妻的妹妹,我不想让你们直接碰头,她蛮厉害的,我怕你吃亏,我找了一个人跟她交接,然后再交给你。” 桑小雨挺感动的,他觉得他的心挺细的,自己在这方面确实也不擅长。 “她……没给你带来麻烦吧?” “放心,没有,这类事你不用操心。” 桑小雨一想也对,那是他该解决的问题,于是问“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江春晖说:“也别问,到了就知道了。” 桑小雨坐在车子里,听着优美的音乐,心情大好。 三年了,能如此放开心情地休两天,是原来她做梦都不敢想的,她记得有一年天空下起了大雪,北风呼啸,就是这样,她也没休,愣是跑到火车站门口卖了三天茶叶蛋。 那怕赚得少点,她也不敢休,总觉得自己浪费了一天,离目标就远了几天。 车子很快上了主干道,往市郊的方向开去,桑小雨又问:“到底去哪里?” 江春晖看她和昨天一样的打扮,脸上早就有了红晕和光泽,就笑说:“让你好好享受一下生活。” 江春晖知道桑小雨喜欢坐在车里的感受,就把车子开到偏僻的市郊的路上,还让她闭目养神。 桑小雨好像又进入到空灵的环境中,脑子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停了下来。 桑小雨下来才看到一个醒目的大牌子:水上人间温泉馆。 桑小雨知道这是一个新开产业,应该是前年修建的,据说花了好几个亿。 车子在温泉馆前找了足足五分钟,才找到车位,江春晖说这个季节人也这么多。 桑小雨没来过,所以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问他是不是还要洗澡之类的? 江春晖说:“你就放心吧,有我呢,享受就行。” 果然,进了温泉馆,又开始了一系列的程序,先把鞋子存到一个柜子里,接着去洗澡。 江春晖还是递给他一个现成的包,说里面应有尽有不用自己费心,因为昨天他们洗过了,江春晖让她冲一下就出来,还说里面有他买的泳衣。 穿上它,然后来到泡温泉的地方。 桑小雨冲了一个澡,就穿上了泳衣,她发现一共两件,一个基本上就是条与线的组合,自己根本就没法穿。 另一个还算保守,上面是一件小衣,中间没有衔接,肚子部分裸露着,这让桑小雨老大的不适应。 她穿着泳衣出来了,江春晖就在女浴室的门口等着她,看着她穿着泳衣的样子,连连惊呼她的身材太好了,只是太瘦了。 他上下打量着桑小雨,桑小雨有些接受不了他这样的目光,江春晖说泳衣有点肥了,让她更不自在。 还说颜色也不附,她皮肤白皙,这泳衣的颜色深了些,要她再挑一件自己喜欢的。 女人在这个地方是隐藏不住身材的,高矮胖瘦一目了然,她甚至怀疑江春晖就是这样一个目的。 江春晖表现的倒还坦荡,目不斜视地只看桑小雨一个人。 江春晖把她领到卖泳衣的地方,让她自己挑选,桑小雨挑了一个相对保守一些,淡黄颜色的。 她征求了一下江春晖的意见,江春晖歪着头想了半天,最后也没反对。 桑小雨的心里,要多别扭有多别扭,自己怎么就成了他的提线木偶,一切都要听他的摆布。 桑小雨有些懊恼地回去重新穿好,她想,绝对不能让自己处于下风,想到这里,感觉才舒服了不少。 温泉馆里人头攒动几乎就是摩肩接踵了。 桑小雨这才有机会打量江春晖。 他穿了一件很时尚的泳衣,黑色的,露出健康的肌肉,桑小雨一直以为他有些发福了,这回才看出来,他是常年锻炼的结果。 桑小雨问他,怎么有时间天天健身? 江春晖说身体是自己的,不爱惜怎么行? 桑小雨不敢再观察他,就说这里总是这么多的人吗? 江春晖说今天是周末,以往可没这么多的人,还说自己也不常来,主要是没时间。 第五十六章 放飞自我 温泉馆里温度在三十度以上,四周到处是假山怪石,灯光照着,四周的水便有了波光,软缎一样变换着色彩。 温泉有水的地方,四周镶嵌着五颜六色的灯,偶尔会打开,让游人兴奋,那光像是行走的目光,往前行走照射着,四处探看,煞是有趣。 桑小雨想,这是把自然的风景搬到了温室里,那美妙的风景就在你的四周。 山上花开茂密,虽是一些不起眼的小花,但五颜六色甚是好看,远远望去星星点点。 桑小雨问那些花是真是假? 江春晖摇头不知,他无心观赏景致,拉着她快步来到游泳的地方。 桑小雨会游泳,而且游得还不错。 桑小雨在前面游,江春晖就跟在她身后,有时他还调皮地游到她前面,让她追赶。 桑小雨出水的时候,江春晖给她披上浴巾,嘴里说: “你太瘦了,要增加些营养,我怎么感觉你身体不是很好,要不要检查一下?你别为了挣钱,连身体都不要了。” 桑小雨说:“你就不要瞎操心了,对了,你没事吗?你不是日理万机吗?怎么有空陪着我?我可不想欠你这份人情。” 江春晖说:“欠什么人情,你能答应我出来,我是久旱逢甘霖,求之不得,什么日理万机,那都是说给不想搭理的人。” 江春晖拉着她,说咱们吃饭去,到点了。 以前的桑小雨特别喜欢追剧,尤其是引进的韩剧。 剧中的男人追求女主角的时候,就算是日理万机,他们也能抽出时间陪在你身边,得到后,就算你生病迷路,不管多大的事,他都用忙打发你,戏里戏外都是人生,眼前这个男人也不会例外。 饭厅在楼上。 桑小雨他们进去的时候,已经有好些人正在挑选菜品。 桑小雨根本没想到这里的自助让人眼花缭乱,光是主食就有十多种,菜品更是琳琅满目目不暇接。 江春晖在她耳边说:“一定要多吃一点,你太瘦了。” 桑小雨说:“我是个路盲,你跟着我好不好?” 桑小雨真怕一个闪失自己找不到江春晖,那样,她连出来都难。 江春晖看桑小雨有些撒娇的样子,心里有了无尽的满足感,这在以前他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于是点头,跟在她后面。 东西太多了,桑小雨有些拿不准选什么。 江春晖体贴地说想吃什么都行,就是别拿太多,吃完了再拿。 桑小雨盛了一小碗米饭,拿了大虾和几个小青菜,当她看到如此多的美味佳肴的时候,恨不能多长几个胃,但她吃不了多少,胃口也一直不好。 江春晖拿了些青菜类的素菜,说他也不喜欢大鱼大肉。 桑小雨只吃了一点,江春晖说这怎么行?你是仙女吗?连饭都不想吃? 桑小雨说女人不都是喜欢苗条吗?我是怕身材发福,江春晖才不信,说过几天我一定要领你去医院检查一下,这样才放心。 桑小雨心里一阵感动。 她看着眼前这个殷勤的男人,心里除了感动并没有多余的情感,在这方面桑小雨一直特别的理性,但她也不明白,这个花花公子一样的纨绔子弟,怎么就喜欢上自己这样一个没什么优点的人。 桑小雨总觉得自己太普通了,别人加在她头上的光环太多了,只有自己知道,她有多普通。 吃过了饭,江春晖说应该到时间了。 桑小雨不明就理。 原来温泉馆里有个造浪池,在固定的时间开放。 江春晖拿了一个大的游泳圈,让桑小雨坐在上面,看她实在太瘦弱了,说恨不能把她绑在上面。 疯狂的音乐响了起来,桑小雨被江春晖推到浪池里。 水花激起千层浪,桑小雨吓得闭了眼睛,江春晖就在她的身边,一个劲地说:“别怕,有我。” 还让桑小雨睁开眼睛,说特别刺激有趣。 桑小雨睁开了眼睛,在巨浪的推动下,不时抛向高空再返回低谷,她终于懂得了什么叫随波逐流。 江春晖说:“我撒手?” 桑小雨吓得狂喊起来,江春晖笑得差点岔了气,此时的桑小雨觉得江春晖就是她的安全地带,他要是撒手了,自己将无处依附。 整整一个小时,江春晖就这么带着她在浪花里嬉戏,强烈的感观刺激让她疯狂,也让她把全部的情感释放出来。 当江春晖把她从游泳圈里抱出来的时候,桑小雨感觉自己像个孩子,没有一点力气。 桑小雨说太累了,想好好休息一下。 江春晖看她柔弱无力的样子,弯腰强行将她背在自己的背上,还笑说她身上骨头太多,铬着自己了。 江春晖把她放到休息室里,这里到处是标着温度的房间,江春晖选了一个四十二度的房间,把桑小雨背了进去。 里面有一男一女喝茶聊天。 桑小雨说自己想睡一小会儿。 江春晖把浴巾铺在自己的腿上,让桑小雨躺在上面。 桑小雨又累又怕,刚才的惊涛骇浪让她的心还没有平复下来,江春晖的殷勤让桑小雨安心。 她想,就放纵一回吧,让自己从壳子里钻出来一回,放肆地潇洒一回,放飞自我。 很快桑小雨的困意就上来了,她现在特别的嗜睡,总觉得四肢百骸都累得无法支撑自己。 就在她进入到迷糊状态时,她感觉一双温暖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那感觉是那么的轻柔和舒服。 桑小雨没有睁开眼睛,她就在这样的惬意之中,真的来了困意,慢慢进入了梦乡…… 当她睁眼醒来的时候,已然过去了了一个小时,江春晖一直深情地凝望着她…… 桑小雨有些难为情,说:“我现在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要有时间就想睡。” 江春晖终于把自己的腿换了一个角度,用手抚摸着说:“你身体应该出了问题,但不要紧,一定要看,不然明天咱们就去医院检查一下怎么样?没事不是更踏实吗?” 桑小雨摇头,说:“我的身体我知道,只是胃口不太好,有点爱睡觉,没事的。” 江春晖说:“别怕花钱,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桑小雨轻松地说:“没事,真的没事。” 有没有事桑小雨心里清楚,她可不想在曙光乍现之时倒下。 第五十七章 暧昧的气息 江春晖要拉着桑小雨到外面要拉着她攀登假山。 说来一次就玩个够。 桑小雨说自己还累着呢,想好好休息一下。 江春晖不肯,说登山有助于她多吸收新鲜的空气。 桑小雨崩溃了,说:“我现在哪有什么力气登山?” 江春晖说:“又不是真的山,只是假山而已,登不动还有楼梯,走不动还有我。” 桑小雨不想扫了她的兴,其实她内心真的不想动,直好被他强拉着回去穿了衣服。 桑小雨穿上了羽绒服,而江春晖只穿了件运动衣裤。 温泉馆外面依然是游戏玩乐的天堂。 有儿童乐园,有徒手攀岩等项目,而所谓的山,则是在稍远的最西边。 开始,山坡平缓,如平地一般,越往上走,地势越陡,桑小雨没走几步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桑小雨知道,自己的身体是有问题的,原来这些事应该不是事,现在却不行了。 江春晖在她前面,时不时地从上面拉她一把,两手相碰的时候,江春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 到了半山腰,有一处平缓的平地,桑小雨说什么也不上去了,非要在此好好休息一番。 江春晖笑着同意了。 假山上到处是盛开的小花,刚才从远处望去是星星点点,到了近前,才觉得它们一团团一簇簇。 桑小雨最喜欢的嫩黄的满天星满坑满谷地开放着,释放出不易察觉的花的香气,桑小雨看到它们是真花,不禁感叹这里的神奇,这样的季节里竟然竞相开放。 山不算高,很多游人都在攀登,恋人尤多。 桑小雨问江春晖,说这里的景致都是如此吗? 江春晖有些迷茫地说,没太注意这些,但肯定是不一样的,夏天的时候可能姹紫嫣红吧,只有冬天的时候才如此的调零。 在桑小雨的脑海中,这里春天就像眼前的一样,小草刚刚冒出头,小花也羞怯怯地展开自己的舞衣,而夏天将会是花海一片,秋天的金黄,有雪的冬天白成一派。 桑小雨出神地想着,江春晖问她想什么,她说想四季,是不是不同的风景? 江春晖说以后会常带她来这里,更想带她到真正的大自然中,那里的景色没有人工的痕迹。 假山也是山,越往上爬越陡,江春晖不得不拉住桑小雨的手,有时还要挽着她的腰助力。 终于到达山顶,很多人都聚在山顶的亭子里,江春晖去拉着她往旁边走去。 江春晖找到一个偏僻之处,他拉着桑小雨坐在一个凸起的地方,认真观察着她满眼的怜惜。 桑小雨说:“你看什么?是不是又动了什么坏心思?” 江春晖摇了摇头说:“你在我眼里就是一个谜,我想猜也猜不透。坏心思也被你荡涤干净了,我怎么见了你没有原始的冲动,有的是想拥你在怀的呵护。” 桑小雨笑了,说:“别把自己说的那么伟大,男人初开始的时候都是如此,你要是把自己说得如此之纯洁,请保持。” “我要是不保持呢?”江春晖耍赖地说。 “那连现在的温馨都没有了。” 江春晖眼一瞪说:“你就不能让我在虚幻里多待上那么几分钟?” 桑小雨也乐了,说:“你这人就是有点不切实际,我也没你说得那么美好,都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我和别人没什么区别的,都一样的很普通。” “不,那是你的判断,在我心里,你就是不一样的存在。” “是什么?”桑小雨想给他一颗小甜枣。 江春晖若有所思了片刻,说:“咱们这两天的交往,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爱。你别生气,我喜欢你是毫不掩饰的,从上高中开始。 这两天,只要我们分开了,我就有了牵肠挂肚的思念,你在高中时的影像,清晰在印在我的脑海里,有些事刻骨铭心的记录在了我的心里。 我现在知道了,有时付出就是一种收获而且无怨无悔,不求回报。” 桑小雨想起一首歌,说的就是初恋,用在暗恋身上也相配,就是《相见不如怀念》,都说初恋就是用来怀念的,非要搅在一起,结局应该…… 桑小雨不愿意往下想。 有多少繁花满枝,就会有多少秋叶零落。 桑小雨突然想起这句话,在这样的环境下,这样的语气里,连桑小雨都感觉到了暧昧的气息。 江春晖想搂住她,桑小雨一个转身逃了。 江春晖拉回桑小雨,重新坐下,有些无奈地说: “我以前真的太喜欢你了,有一段时间,我甚至陷了进去,现在的我依然对你有种别样的感觉,但你别害怕,我绝不会再冒犯你了。” 桑小雨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都是有家室的人,不要再想这些与我们不相干的事,今天能出来玩一天,也是你给我的奖赏,三年多了,我早就不知道什么是玩乐了,偶尔与母亲打个扑克,都觉得特别的开心。 我也不是什么圣母,我只是普通的女人,恪守着自己的行事原则,你帮我助我,我感激你,但不会用某些方式来回报你,我们都顺从自己的内心,别做勉强别人的事。” 江春晖迷恋地看着她,说:“我没有歪心思了,但我真的想抱抱你,像好朋友一样,行吗?” 江春晖的眼睛里满是期待,桑小雨看了一眼他清澈的目光,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江春晖站了起来,拉起桑小雨,一把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 桑小雨的瘦弱让他心疼,他抱着她,嘴里喃喃地说:“小雨,你太瘦了,要胖起来……要好起来……” 江春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简单的拥抱,竟能让自己周身热血沸腾,那感觉就好像有千军万马在身体里咆哮,血管里的血液在无所顾忌地冲撞着…… 他把桑小雨箍得越来越紧,桑小雨被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一刻的江春晖,好像灵魂出了窍,让漂泊不定的心,终于有了依托。 而桑小雨呢?她感觉一个强有力的臂膀将自己包围起来,是那样的温暖和踏实,给人一种安全又强大的感觉。 好像有了他,她也变得自信从容起来。 两个人好像都固守在原地,但感情就像脱了僵的野马,冲入禁区之地只是早晚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