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正妻难下堂》
1、二奶奶小产了
冬日的午后,雪花飘飘扬扬的从空中落下,扬州城内的大宅子此时都紧闭了屋门,夫人奶奶小姐们都在暖呼呼的屋子里歇晌,有头有脸的丫头嬷嬷们也都瞅了个空,找个有火炉的屋子三三两两坐着吃茶做针线,享受难得的清闲。
此时周家大宅一反往日的清静,后院里哭闹声、打骂声、叫喊声响成一片,有一个浆洗上的丫头唤二妞的远远地听见声音,又瞅见管事嬷嬷不知道到哪里倒着去了,便将湿淋淋的满是冻疮的手在衣裙上擦了擦,顺着声音往前院跑去。二妞跑过四五个院子才猛然察觉快到主院了,当即慢下脚步顺着墙根溜了过去,直到转角处才停了下来贴在墙根站了半晌,瞧着左右无人才悄悄探出头去,隔着稀稀疏疏的竹子,隐约瞧见十几个丫头嬷嬷围成一圈,嘴里不知叫嚷着什么,只隐约能听清“大夫”“奶奶”之类的字眼。没一会功夫,几个婆子搬了一床席子过来,众人忙让出一条路来,二妞透过人缝瞧见几人将一地上躺着的一个人抬到席子上去,二奶奶的陪嫁嬷嬷喝骂道:“还不都给我让开,若奶奶这回有事,看我饶谁?”众人听见皆四下散开,二妞这才看清楚裹着狐皮斗篷躺在席子上的人竟然是府里的二奶奶,当下心里一楞。
那边刚抬了二奶奶进去没多大一会,就有一妈妈出来随便指了一个丫头吩咐道:“到二门上去,找个小厮出去打听下二爷什么时候回来?等二爷一回来就请过来。”那丫头忙答应着去了,妈妈翘脚望了两眼,转头又吩咐一个婆子道:“快去瞅瞅,怎么大夫还没来?”
妈妈刚吩咐完,就听见身后一声娇媚的声音道:“杜妈妈好,我听说二奶奶刚才摔着了,唬的我跟什么似的,赶紧过来瞧瞧。奶奶身上可还好?”杜妈妈僵硬的转过身来,看见一披着莲青斗纹的鹤氅的女子扶着丫头走了过来,杜妈妈虽然不甘不愿,但依然扯出了一抹笑容,嘴里叫了声:“李姨奶奶。”李姨娘扶着丫头的手摇曳着走上前来,拿起帕子拭了拭眼角,面带愁容地叹道:“二奶奶嫁给二爷三年多,这才好不容易怀上孩子,怎么就摔了一跤?我进去瞅瞅奶奶去,担心的我不行。”说着越过杜妈妈就要往院子里进。
杜妈妈见状赶紧拦住李姨娘,嘴里笑道:“里面乱哄哄的怕冲撞了姨奶奶,再者说大夫就要来了,姨奶奶不如先回去,等大夫给奶奶诊了脉开了药,我们再请姨奶奶过来瞧瞧。”李姨娘刚要说话,就远远地瞅见了又有几个人过来,领头的正是府里的张姨娘和王姨娘。李姨娘转了转眼睛,看了张、王两人一眼,也不知心里想些什么,面上却应道:“既然这样妈妈赶紧回去伺候奶奶吧,等奶奶身子大好了我再来。”杜妈妈正等着这句话,忙不迭地应了,正巧此时有丫头进来说大夫来了,李姨娘冲着杜妈妈点了点头:“那我先回避了。”转身朝张、王二人来处走去,将她二人拦了下来。
杜妈妈死命地瞪了李姨娘背影几眼,低头看了眼二奶奶摔倒的地方,薄薄的一层积雪被蹭开,露出一块光滑的冰面,杜妈妈瞬间黑了脸。
主屋内室,郭嬷嬷含着泪将二奶奶浸了血的衣裙换了下来,大丫头思琴惊疑不定地拽了拽郭嬷嬷的衣袖,郭嬷嬷回头看了思琴一眼,叹了口气,轻轻地摇了摇头。思琴“呜”地一声捂住了嘴,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这时丫头进来报大夫来了,郭嬷嬷带着两个丫头给二奶奶换上干净的衣裙,又拿了一床锦被盖上,亲手放下床幔,这才请大夫进来。
大夫来了,把了把脉,便起身到外间屋子去写药房。这时周家二爷周天海匆匆忙忙从外头进来,看见大夫忙停住脚问道:“敢问我家奶奶如何?”大夫叹了口气摇头道:“这一跤摔的狠了些,奶奶小产了。”周天海闻言眼里闪过一丝冷冽,紧握的拳头上几道青筋暴起。
周家二爷周天海年约二十,籍贯安徽,祖上是有名的徽商。周天海上头有一兄长同父亲打理家里的产业,还有一弟弟却没有走经商这条路,反而一路进学,如今已是举人身份。周天海十来岁的时候就随父亲走南闯北做生意,十五岁那年他第一次来到江苏,便将视线瞄到了淮河两岸的两大片产盐区,等随父亲来到扬州后,更是一眼瞧上了扬州这块风水宝地。说起扬州的地理位置,那是得天独厚,它处于长江以北,淮河以南,周围不仅有运河还临近大海,水陆交通十分便捷。周天海利用周老爷子巡视扬州的生意这段期间,自己把扬州转了个遍,心里便有了些计较。周老爷子两个来月打理好了扬州的生意,准备要打道回府。周天海到父亲跟前跪下死活不肯走,非要自己在这边做一番天地出来。
周家祖上就开始经商有深厚的家底,周老爷走南闯北经商数十载,商业眼光更是十分独到,他自然是明白扬州的好处,只是自己这儿子从来没有独挡一面过,心里难免有些不放心。可周老爷毕竟是商人出身,心里也有些野心,只是他自己除了打理家里的生意并无精力扩充产业,他见儿子有这番心思,心里也有些希冀,期盼儿子能有所作为将自家产业做大,因此便狠了狠心答应了。
于是十五岁的周天海一人留在了扬州,开始的几个月还老老实实的守着家里在扬州的当铺以及金银、茶叶、脂粉的铺子过日子,过了半年周天海将扬州地面上的各色人物都混熟了,又研究明白了盐法,便打点关系买了盐引,转身做起了盐商。
周家资金雄厚,各处又有人脉,周天海又是从小耳濡目染和父亲学做生意,因此崛起很快,短短两年功夫就成了杨州有名的盐商。当时在任的盐运司副使姜勇看中周天海的经商手腕和在盐业的潜力,有意将女儿姜玉春许配给他。周天海商人头脑,首先想到联姻对自己的好处,心里就先允了。急急忙忙修书一封差人送回家里,周老爷世代商人,能和官家结上姻缘,哪里有不肯,更何况是从五品官员的嫡女。周老爷当下就携夫人过来,请了官媒上门提亲。
姜玉春是典型的官家小姐大家闺秀,为人端庄稳重,性格温柔敦厚。因姜母是北方人,也是官家小姐,因此很看不上扬州这些大家闺秀、官家小姐踏青逛茶肆,呼朋引伴随意出门的行径,她按照自己从小学的礼仪规矩约束着自己的女儿们。
当姜大人说要将二女儿玉春嫁给一个官盐商人的时候,姜夫人着实不愿意,觉得商人地位低贱,满身的铜臭,哪里能配得上自己的女儿。姜大人斥道:“你一介妇人懂得什么?盐业如今已经兴起,去年圣上又颁布了两淮地区新的盐法,稳固了盐商的地位。周天海现在年纪这么轻就成为扬州有名头的盐商,将来成为两淮盐业的总商也不无可能。和他联姻,对我们两家都有好处。”姜大人看姜夫人还是不甘不愿,便又继续说道:“这周家也注重学问的,周天海的弟弟就是举人出身,这周天海八股文章做的不行,但是吟诗作画也都通的。况且他还有个好处你不知道,他家在安徽有个古董行,他打小就跟着铺子里的师傅练就了好眼力,什么玩意到他手上,都能分辨个八九不离十出来,看名家书画更是一瞧一个准,因此这扬州城内不管是巡抚总督还是文人墨客都喜欢跟他来往。”姜夫人一听既能鉴赏各色墨宝又能吟诗作画,想必不是胸无点墨之人,因此心里也就喜欢了几分,遂也点头应了。两家合了八字,过了文定。
周夫人来扬州这段日子,见周天海身边伺候的都是小厮,纵有几个丫头也不过是三等的粗使丫头,没有一个长相身段看着让人得意的,心里不免有些着急起来。儿子要成亲了,这屋里面都没个通房丫头,将来儿媳妇嫁过来屋里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还不让人小看了去?周夫人左思右想一番,便私下和周老爷商议选个丫头给儿子做通房,教导他人事儿。
周夫人这次来扬州,身边带了四个大丫头,八个小丫头。按照周夫人的意思是把自己身边的大丫头给儿子。周老爷寻思了一番摇头道:“你的丫头虽然是知根知底模样又是上上选,但是给天海却是有些不妥。将来天海跟他媳妇是在扬州过活的,一年也回不了老家几次。你把你的大丫头给儿子当通房,将来那丫头要是有个什么不好,因是你赏的人,媳妇也不好处置,没的让小两口为难。依我说,还是买个模样性子看着好的,你放身边教养两天,再给儿子放屋里算了。将来若是有什么不好,随便卖出去也就是了。”周夫人细想一番,也觉得在理,遂四处打听可有清白人家卖女儿的。
恰巧这扬州城内有一姓王的小户人家,手里也有两个小钱,前头的老婆死了,娶了一个十八岁的姑娘唤三娘的续弦,三娘整日看前头那个生的女儿不顺眼,每日骂个不休。开始这家的男人还护着女儿,可是耐不住如花似玉的老婆撒娇撒痴、甜言蜜语的,日子久了对女儿的心也就淡了。这一日早上三娘在茶肆里听说有一大户想买通房丫头,要相貌身段好的,而且一定要家世清白。三娘忙上前细打听一番,知道是有名的盐商周家二爷要买通房丫头,她也顾不上吃刚端上来的富春包子,摸出几十文钱仍在在桌上就匆匆离去了。回到家中三娘拿了件鲜亮的衣裳叫女儿穿了,又亲手给她梳妆打扮了一番,就带着出门了。三娘去茶馆使了几个钱求牙婆把她俩带到周家。周夫人看王家姑娘模样精致,皮肉也细发,重要的是清白人家的女儿,便给了二百两银子买她下来,给她改了个名字叫秋华,身边教养了十来天就放儿子屋里了。
姜玉春嫁入周家以后,守完了亲就跟着周天海回到了扬州。由于周天海的生意做得越来越大又娶了官家的小姐为妻,扬州八大总商之一的汤爷遂起了笼络之心,将自己府里培养的几十个瘦马里头挑了一等资质的,小名唤做嫣红的给了周天海。
扬州瘦马十分有名头不仅是因为她们姿色出众,更是缘于这些女孩子从小就被人买了,教导琴棋书画,接人待物、说话做事的规矩,她们即会吟诗写字又会画画围棋,因此不但许多追风附雅的盐商喜欢养瘦马,就连很多名流俊士都喜欢纳扬州瘦马为妾,一时间扬州瘦马成为争相聘请为妾的首选,甚至四处流传“要娶小,扬州讨”这样的话来。
因盛行纳瘦马为小妾加上这人是汤总商给的,因此李嫣红一进门就是姨娘,姜玉春见王秋华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落寞神色,便做主也给她抬了姨娘。李嫣红虽是新进门,又姿色出众,妖媚异常,但周天海对她并不热络,同王秋华一般无二。
一转眼姜玉春嫁入周家两年来,肚子仍然没有动静,因周天海坚持嫡庶有序,不肯教两个妾室先行怀孕,李嫣红和王秋华虽然心急却也不敢违背周天海的意思,每次事毕以后都乖乖地喝一碗药。周天海膝下无子,心里也着急,四处请名医给妻子把脉,来着皆说:“奶奶身子并无大碍,只是宫寒过重,不易有孕,只需安心调养便是。”姜玉春按照大夫的药方,安心调养身子,府里的事情多半交给李、王两位姨娘打理,姜玉春的陪嫁郭嬷嬷、杜妈妈说了姜玉春几次,不能放权给妾室,但姜玉春每每笑道:“她们进府这么久恪守本分,我看都挺好的,妈妈们多虑了。”郭嬷嬷、杜妈妈看着姜玉春长大,知道她们这位奶奶心地善良又没有心机,因此也不再多说,只和几个陪嫁的大丫头盯紧了府里的大小事务。
姜玉春又调养了一年,到年底准备年礼的时候昏了过去,周天海以为姜玉春得了什么大病,忙请大夫来瞧。大夫把了脉后,恭喜了周天海一番,说二奶奶这是有喜了。姜玉春成亲三年多才传出喜讯,无论是周家还是姜家都格外重视,各种补品远远地送来,周家甚至吩咐道:“媳妇有了身子,怕是不能路上颠簸,索性你们就在扬州过年罢,不必来回折腾。”
姜玉春知道自己有了身子也十分欢喜,把过年应酬的事情都交给了李嫣红,自己躲在屋里养胎。郭嬷嬷、杜妈妈每天为了姜玉春补身子忙的团团转,也没空去盯两个姨娘了。
周天海过年要各府各衙门口去应酬,两淮总商之首的吴爷酷爱昆曲,家里养了两个大戏班子,有一百来人,其中有个唱的最好的花旦叫张雪雁。周天海原本不甚喜爱昆曲,自从听过雪雁唱的《步步娇》之后,大为惊艳。过年期间,吴爷大摆筵席,请两淮盐商吃酒,周天海也去了,席间众人见雪雁出场,纷纷起身鼓掌,待雪雁唱完了戏,吴爷侧身问身后的周天海道:“你说雪雁唱的好不好?”
周天海颔首笑道:“雪雁姑娘行腔优美、缠绵婉转,自然是极好的。”吴爷拍手笑道:“既然你说她好,我把她送你可好?”周天海闻言一愣,旁边有人笑道:“周二爷好福气。”就连送了李嫣红给周天海的汤爷都对雪雁夸赞不休。吴爷摆了摆手,和周天海笑道:“你看这扬州盐商,哪个家里头没有七八个姬妾,只有你都成亲三年了,身边还只有两个妾室,我看着雪雁姑娘挺好,配给你也不算辱没了你。正好今日大家都在,不如就让你们成了亲吧。”众人闻言纷纷起哄叫好。周天海起身谢了吴总商,差人把雪雁送回周府。雪雁本家姓张,因此府里的下人都称她为张姨奶奶。
张雪雁刚到府中,颇得周天海喜爱,一连半个月都歇在她屋里。姜玉春本就不在意这些,更何况她有身孕在身,按照规矩周天海是不能进她房里歇息的。倒是李嫣红颇有些不屑,但言语上却依然照旧,和张雪雁亲亲热热的姐妹称呼。
就在周天海一切都觉的如意的时候,就发生了二奶奶姜玉春摔倒小产的事情。一时间下人们开始纷纷,皆传言说:怕是新来的张姨奶奶给冲的吧?
2、叱喝李姨娘
宋江雪昏睡了很久才渐渐醒了,浑浑噩噩中,她微微地叹了口气,也不知自己这回睡了有多久,居然做了那么长的一个梦,在梦里自己以魂魄的形态到了一个历史不存在的年代,目睹了一个温柔沉默、善良敦厚的女子的短短一生。当那个只知道退避忍让的女子踩到在冰上滑到,下身被鲜血染红,一缕魂魄黯然离体时候。宋江雪对着她叹了口气:“你是官家小姐出身,又有得力的嬷嬷、妈妈、大丫头帮衬,怎么就活的如此懦弱,最后竟这样香消玉损了。”姜玉春的魂魄叹了口气朝她摆了摆手,转身随风而去,宋江雪刚要伸手去拉她,却不料眼前一片黑,自己昏了过去。
出身于中医世家的宋江雪打小就疾病缠身,当了一辈子老中医的祖父也只能摇头叹气道:“娘胎里带来的热毒,怕是没那么好治。”宋江雪从会吃饭就开始吃药,从会认字开始就会分辨药材。因她身子骨弱,一直就没上过学,从三四岁开始跟着祖父认字。到了十来岁,宋江雪开始看祖父家的藏书,这些藏书大多是祖父家几辈子收藏的关于历朝历代经济、民俗、医学等方面的书籍。宋江雪一看就看了二十年,直到她被查出癌症晚期,直到她身体再也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宋江雪开始一天天的昏睡,她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直到就这么睡了过去。
宋江雪翻了翻身,只觉得浑身酸痛,坐在床前的人似乎察觉她醒了过来,小心翼翼试探地叫了一声:“二奶奶?”
宋江雪闻言一楞,缓缓地睁开眼睛,床边上一个嬷嬷见她醒了忙轻声问道:“奶奶醒了?火上温着鸡汤呢,我叫人端来,一会吃了好吃药。”宋江雪茫然地看了看眼前的这个人,这不是梦里姜玉春的陪嫁嬷嬷吗?怎么到自己跟前了,难道是自己的梦还没醒?
郭嬷嬷看着她疑惑的眼神,只当她不明白为何吃药,心疼的眼中垂下泪道:“奶奶还年轻,保养好了身子以后还能怀上的。”思琴见二奶奶不说话,忙端了一盏茶上来,轻声唤道:“二奶奶,喝口茶漱漱口吃点东西吧,您已经昏睡了两天了。”宋江雪看了看眼前的丫头,迟疑地唤了声:“思琴?”思琴含泪应道:“奴婢在。”
宋江雪撑着手要坐起来,杜妈妈连忙上前扶住,丫头玉棋在她身后塞了一个抱枕,杜妈妈扶着她靠在上头,宋江雪看着眼前来来去去的人,恍若梦境一般,只是自己这身上略动一动就感觉到无比的疼痛又提醒她:这不是梦。宋江雪看了看眼前围着自己的人:郭嬷嬷、杜妈妈,还有思琴、玉棋、巧书、云画四个大丫头,这不是姜玉春身边的人吗?
宋江雪将人瞧过之后,又抬头看屋里的装饰:床边垂下的大红金丝花纹帐子,墙雕空成各色花样玲珑有致的柜子,漆雕椅子上搭着灰鼠皮的小褥子……宋江雪环视一周,示意玉棋把铜镜给自己拿来,玉棋也不知二奶奶此时为什么要照镜子,连忙过去拿了。宋江雪捧着铜镜,见镜子背面铸有牡丹竞相开放的式样,正面却是玻璃的,可以清楚的照见人影。宋江雪睁大了眼睛,从镜子里清清楚楚看到了姜玉春的脸。宋江雪迟疑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看着镜子里自己这张脸上的惊恐表情,宋江雪放下镜子,闭上了眼睛:姜玉春死了,原本应该死的她却代替姜玉春活了下来。以后自己不再是宋江雪,而是姜玉春,姜家二小姐,周家的二少奶奶!
玉棋端着一碗蜂蜜水过来,轻轻唤了声:“二奶奶”,拿着汤匙要喂她。姜玉春摇了摇头,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将碗接了过来,轻轻的啜了一口。甜甜的蜂蜜水下了肚,咸咸的眼泪却流了下来:宋江雪,再见了!
郭嬷嬷见自己主子哭了,只当是她难过小产的事情,忙拿出新帕子帮她擦拭:“二奶奶,快别哭了,看伤着眼睛!这孩子福薄和奶奶没缘分,奶奶索性就把心放宽了,调养好了还能怀上。”姜玉春点了点头,扯出一丝笑容来:“嬷嬷放心,我会好好的保养身子的。”
郭嬷嬷见姜玉春的脸上少了柔弱之态,反而多了抹坚毅,眼睛里也有了以往不曾见过的神采。杜妈妈见状也放了心,上前回道:“刚才厨房派人来说:二爷打发外头庄子的人送了一篮子鸡蛋来,专门给奶奶补身子用。”
思琴闻言奇道:“不过是鸡蛋这种寻常东西,怎么还特意叫人来说一声?”杜妈妈笑道:“这可不是寻常的鸡蛋。也不是二爷从哪家学的秘方,说是选了好品种的鸡仔,拿人参、白术、大枣磨成粉末来喂它,连喝的水都是山里的泉水,这样养大的鸡下的蛋格外好吃,又补身子。”姜玉春听了只觉得稀奇,便笑着说道:“让她们蒸个鸡蛋羹来吃吧。”杜妈妈应了一声,给小丫头蝶儿使了个眼色,蝶儿便出去传话去了。
小丫头柳儿撩起帘子进来笑道:“我知道是从哪里寻来的秘方,我听送鸡蛋的那个妈妈说,是二爷知道二奶奶有了身子以后亲自从汤总商家要的方子……”柳儿一句话未完,屋里的嬷嬷、妈妈、大丫头们都变了脸色,一面小心翼翼打量着姜玉春的神色,一面狠狠地剜了柳儿几眼。柳儿自知说错了话,脸上也白了几分,站在那里瑟瑟发抖,也不敢出去。
姜玉春见这个丫头不过才十来岁,还是个孩子,心里不禁一软,对着郭嬷嬷摇了摇头,郭嬷嬷叹了口气,使了个眼色让柳儿出去了。郭嬷嬷坐在姜玉春床边的脚踏上,本想趁机劝劝她以后不要再如此的心软,可是怕自己说起这个又让她想起伤心事,反而不敢开口了。
姜玉春见郭嬷嬷神色犹豫不定,知道她怕自己又想起痛失孩子的事情。杜妈妈见室内气氛又冷滞下来了,便上前和笑道:“二奶奶一会要吃蛋羹,不如这会先梳洗了吧。”郭嬷嬷忙醒过神来,让思琴去叫小丫头打热水,几人服侍她洗漱完了,食盒也送来了,有鸡蛋羹、鸡汤、燕窝粥、和几样蔬菜,水嫩爽滑的蛋羹上面撒着一层细细的香葱,姜玉春闻了一下就觉得食欲大开。思琴、玉棋、巧书、云画四个大丫头指挥着小丫头搬过来一对荷花样式的漆描金小几来,几人洗了手将饭菜一一摆上。
姜玉春睡了两天,早就觉得饿了,又见这菜饭做的精致,便每样都吃了一些,觉得肚子饱了,才将筷子放下,思琴看着小丫头收拾了东西下去,服侍她漱口。门口立着的小丫头进来回道:“三位姨奶奶来给二奶奶请安。”
郭嬷嬷瞪了那小丫头一眼,低声骂道:“你应该当场就把人挡回去,做什么还进来回话?”姜玉春挪了挪身子,半躺在靠枕上说道:“我也想见见她们,叫她们进来吧!”郭嬷嬷连忙回身劝道:“二奶奶,您身子还没养好,别为了这几个人劳了神,还是多多歇息才是紧要的。”姜玉春抬手摸了摸脖子道:“我睡了很久了,觉得精神了不少,嬷嬷请她们进来吧,我看她们有什么话要说。”
郭嬷嬷听了只得对那丫头使了个眼色,小丫头退着出去,到外间屋子撩起帘子喊道:“二奶奶请三位姨奶奶进去呢。”
三个年轻女子低着头鱼贯而入,打头的是瘦马出身的李姨娘,削肩细腰,穿了一件蟹青苏绣海棠的披风,下着一条桃红色的菊花满绣裙,走起路来腰肢款摆、风姿绰约。比李姨娘慢半步的是王姨娘,穿着墨色灰鼠披风,下身是灰色银鼠皮裙,虽然穿着大气,但是举手投足间显得有些拘谨。走在最后的是新入府没多久的昆曲名旦张雪雁张姨娘,张姨娘看面相就是一个风流灵巧的人,一双似水的美目顾盼生辉。
三人来到姜玉春床榻前,都蹲了个福,齐声说道:“婢妾给奶奶请安。”姜玉春闭着眼睛假寐,三个人没听见声音也不敢起来,直到李姨娘的身子摇摇晃晃快支撑不住了的时候,郭嬷嬷才上前一步,轻声唤道:“二奶奶,三位姨奶奶来了。”
姜玉春佯装刚被惊醒的样子,拿着帕子挡着嘴小小的打了个哈欠,苍白的脸抿出一抹笑容:“我病了精神就不济了,刚说叫你们进来陪我说说话,转个头就睡着了,都起来吧。”
李嫣红腿蹲的有些发酸,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悬着的手一把抓住王秋华的胳膊才稳住了身子。姜玉春示意郭嬷嬷帮着自己调整了下靠枕的位置,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看着三位姨娘温柔地笑道:“你们三个一起过来有什么事啊?”
李嫣红上前一步,跪在姜玉春前面哭道:“二奶奶信任婢妾,才将府里的部分事情交给婢妾打理。这洒扫上是婢妾掌管的范围之内,奶奶院子门口的积雪没及时打扫,害奶奶一脚滑倒,还因此折损了周家的子嗣,婢妾难逃其咎,特来向奶奶请罪,请奶奶惩罚。”
姜玉春本来打算等歇养几日在查这事,却不想李嫣红自己送上门来,当即垂下眼帘,冷笑了一声:“想必那些洒扫上的婆子都被你捆了卖出去了吧?”李嫣红闻言一愣,也忘了尊卑,直愣愣地抬起头来打量姜玉春:虽然她身为妾室,但因姜玉春性格敦厚,待人又和善,因此她一直不把姜玉春放在眼里。就是平日里的请安立规矩,也是三天请假两天偷懒的,为此姜玉春也不说什么。甚至还拦着不让郭嬷嬷、杜妈妈给她找麻烦。日子久了,她对姜玉春就生出一种不屑之情,只是因为周天海敬重嫡妻,她不敢太过放肆罢了。而今日的姜玉春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声音冷漠、问题尖锐,偶尔扫过来的眼神都仿佛能将人看透一般。
姜玉春察觉到李嫣红的目光,闭着眼睛半天才发出一声冷哼。李嫣红忙低头回道:“回奶奶:是都捆起来了,只是没有奶奶的话不敢胡乱卖出去,如今都关在马厩里呢。因害怕别人教她们说谎话,婢妾派了几个家丁守着,不许让人靠近,只等着奶奶身子好了好审问。”
姜玉春闻言睁眼冷笑一下:“我这摔一下要一个来月才能出屋。你把那些婆子们都关在马厩,死冷寒天的又一天吃不上一顿饭,等我身子养好了,她们也都死了大半了,到时候我审问谁去?”
李嫣红闻言汗如雨下,连忙撇清自己说道:“二奶奶明鉴,那些洒扫上的婆子虽然婢妾管理,但是婢妾下头还有管事娘子,管事娘子下面还有洒扫上的头。这洒扫上本来就无大事,婢妾平日里也不会想起她们来,直到奶奶有喜以后,婢妾才叫那边的管事娘子去告诉那洒扫上的头说奶奶日常走的地方务必每日至少打扫三遍,婢妾每日还要亲自查上三次,就怕路上有石子硌着奶奶的脚。就是那日,婢妾早上过来请安的时候,还看着她们扫干净雪才回去的。晌午时候婢妾见雪下的大,贪图屋里暖和,就没起来,谁知就出这种事来。婢妾也想查查到底是谁背后使得坏,让婢妾背这么大的黑锅。”
姜玉春似笑非笑睨了她一眼:“在我门口出了这样的事,你少不了要背这黑锅,我就不信你自己没查一查,就甘心把这黑锅给背了?你虽是汤总商送来的,但毕竟害我掉了孩子,若我治个谋害我的罪把你卖出去,想必汤总商也不会说什么。”
姜玉春这两句话说出来,吓得李嫣红出了一身的冷汗,脸色也苍白起来,跪在地上手脚冰凉抖如糠筛,连连叩头道:“回奶奶,奴婢真的不知道是谁做的?奴婢当天就问了她们了,那些婆子说午饭时候扫了一遍雪那时候门口还没有冰。许是谁趁她们走了以后洒的水才结成那么大块冰,又因为下雪珠给盖住了,这才没人看见。”
姜玉春见她连婢妾都不敢说了,直接口称奴婢,知道她心中确实害怕了,这才慢条斯理地说:“我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十天之内,给我查明真相。”
李姨娘磕了个头,诺诺地应了。郭嬷嬷看姜玉春说了半天话,端了一碗参汤过来服侍她喝了两口。姜玉春拿茶漱口的时候用眼扫了王秋华、张雪雁一眼。只见王秋华惶恐地低着头,一副懦弱的样子,而张雪雁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衣柜上的纹饰,镇定自若。
3、夫妻交心
姜玉春听说周天海来了,瞬间考虑要不要躺下装睡。她虽然在梦里看到了原来的姜玉春的故事,但毕竟像电影一样,不会那么详尽。在她的印象里周天海不过二十岁,长相白净,似有几分女子的俊俏,因他经商四处行走,怕面皮给自己惹事,成日里惯做冷面的样子,在家里也时常板着脸少有笑意。姜玉春和周天海两人虽然没什么感情,但是彼此恪守本分,相敬如宾。
就在姜玉春一愣神的时候,周天海已经进来了,脱下大红猩猩毡的斗篷递给立在一边的思琴,思琴将衣裳挂了起来转身捧了一盏茶过来。周天海接过茶盏吃了两口,觉得身上暖和过来了,才将杯子放下,探身摸了摸姜玉春的额头:“今日可好些了?”姜玉春应了一声,抬眼打量了周天海一番,嘴里问道:“二爷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可是有事?”
周天海收回了手,一转身在床榻边的椅子上坐下了:“今天也没什么事,便过瞧瞧你。你既然醒了,可记得是怎么跌的那一下吗?”姜玉春闻言红了眼圈:“难道二爷不知,这院子门口好大的冰,拿雪薄薄地盖了一层,正是我平日走的那块地方,我不防,脚下滑了一跤,好不容易怀的孩子就这么没了。”周天海唉声叹气,眼圈也红了,忙低头遮掩住。
姜玉春叹了口气,拿帕子拭了拭眼角,试探地说道:“二爷素来不管内院的事,我只好叫嫣红去查这件事了,若是查到二爷心尖上的人身上,或是嫣红没查出来挨罚了,二爷可别怪罪我。”
周天海冷笑道:“奶奶这话可说错了,什么人比我孩儿更重要?我如今努力挣这份产业还不是为了将来留给我们的孩儿。我虽然生在商贾之家,但也不是那种糊涂的人,要不然这些年我为何不许妾室怀孕?”
姜玉春闻言放下了心,吩咐道:“思琴,去沏壶新茶来。”思琴见姜玉春使了个眼色,忙应了一声,带着其他人都退了下去。周天海见丫头们都出去了,知道姜玉春有话要说,不禁有些稀奇。
姜玉春低声道:“既然二爷明白,那妾身也少不得说了。这次的事,必定查不出来什么的。”
周天海一愣:“难道还有内情不成?”姜玉春冷笑道:“能错开府里众人在院门口倒水这就很难了。更难的是这水没一个时辰可是冻不上的,怎么就这么巧我这院子里在这一个时辰里头没人出去,怎么就府里众人没路过此地瞧见这冰?这南方的雪珠能有多大,那么大的的冰怎么就整整齐齐的都盖上了?这人不但是府里的人,还是知晓府里事务的人,关键还是个能操纵这些下人们走动的人。”
周天海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光,有些探究的看着姜玉春。姜玉春嘲讽一笑:“二爷为什么这样看我?”周天海带着惊奇的神色说道:“我倒不知道你是这样清楚的人。”姜玉春嫁入周府三年来,心活面软不与人争,周天海当初刚娶她进来的时候,有时也说一两件在外头的事给她听,满怀期冀的希望这个官家小姐能有些不一样的见地,谁知姜玉春从不发表任何意见,只问想吃什么,该添什么衣裳了。掌府管家的时候,多是陪嫁嬷嬷和大丫头帮忙打理,拘束下面丫头的婆子,姜玉春自己定主意的事少之又少。后来索性把打理家事的重任分给了两个妾室。两个妾室有了实权,有时候张扬一下,姜玉春也一味躲避,委曲求全,幸亏嬷嬷丫头们厉害,才让她没吃到什么亏。周天海面上虽没说,心里对自己的妻子还是有些失望,除了日常衣裳食物的事情有时候吩咐她,其余再不多说什么了,谁知这样反而姜玉春更自在了些。
姜玉春听周天海说自己是个明白人,忍不住冷笑道:“二爷真把我当成懵然不懂的稚儿不成?”周天海讪笑了下,摸摸鼻子默认了。姜玉春叹了口气:“也怪我不争气,才没保住这个孩子。”周天海忙说:“听你刚才那番话,这事不是李嫣红做的就是王秋华所为,就是张雪雁也有可能。既然这样,你为何还叫嫣红去查?”姜玉春叹道:“我昏迷了几天才醒,嬷嬷们心都放在我身上,也没精力去料理那些事,就是留下什么蜘丝马迹估计这时候也都抹干净了。估计那人早都把经手这事的人暗自送出去了,哪里等我们找到。我叫嫣红查这件事不过是为了震那三人一下,想看看除去我孩儿是她们自己的想法还是背后另有人指使?”
周天海眼里闪过一抹精光,明白了姜玉春话里的意思:“那几个总商见我日益做大,估计心里不自在,更怕自己的总商位置不保。只要能打击我的事,他们向来乐此不疲。”姜玉春点头说:“倒不是我嫌弃嫣红和雪雁,她们毕竟是外头的人送来的,因此这次无论查不查的到什么,我都想罚一罚她俩,无论对内还是对外都是种震慑。”
周天海含笑点了点头:“难得你能看到我的为难之处。他们毕竟家底深厚,我一时半会还扳不倒他们,因此他们送来的人我们现在也还不能动,只好委屈你了。经过这些事,你也长个教训,但凡她们的事都要留个心眼,只要拿住把柄,就可以将她们打发出去了,到时候总商虽然不高兴,但是也没甚话说。内院的事我不好插手,只靠你多费心了。你既然心理明白,我少不得再嘱咐你一句,家里实底别叫那三个人看见,叫她们管事也找那种无关紧要的给他们,家里的进账开支一律不能叫她们过目。”姜玉春郑重地应了一声。
夫妻两个商量完了事,彼此相视倒像心意相通一般。周天海上前握住姜玉春的手,长吁短叹了一番,劝慰说:“只当这个孩子与我们无缘,你这阵子少劳神,多休养,先把身子养好了,以后我们还会有孩子的。”姜玉春瞬间红了脸。
姜玉春上一世因为身体的原因别说恋爱,连陌生男人都见的少,她见周天海眼都不错开的盯着自己看,脸上不禁热了起来。又察觉到自己的手被他握住,忍不住往回一躲,周天海察觉到她的举动,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紧紧地握住。姜玉春垂下头来,羞得耳朵都红了,低声哀求了一声:“二爷。”周天海见惯了妻子的腼腆,倒没察觉有何异样,只是今天和她说开了话,心里舒坦,反而瞧她越看越可人怜爱。见她如少女般羞涩,不由地心里一动,上前作势要亲她。
正当姜玉春红着脸要躲闪的时候,思琴在窗下叫了声:“二爷,留山传话进来说汤总商叫人来请爷去吃酒。”周天海一愣,姜玉春趁机躲避了过去,周天海只得松开了手,起身唤道:“进来伺候。”思琴几个大丫头低头进来,伺候周天海穿上斗篷,周天海拧着眉头看了姜玉春两眼说:“你还是太瘦了些,叫郭嬷嬷好好给你补补才是。”
姜玉春含笑道:“二爷快去罢,别叫汤总商等急了。”周天海“嗯”了一声就往外走,走到外间屋子又停住脚步,想了想又回来说道:“我若是要晚归,就叫留山回来给你送个话,你就早点歇着,不用等我。”说罢了,才又转身出去。
郭嬷嬷等人见周天海走了,才从外间屋子进来,郭嬷嬷先叫人端了盏参汤来服侍她喝了,才笑道:“我见二爷待二奶奶比以前上心了。”
姜玉春说了好大一会话,早就疲惫的不行,勉强又吃了点东西,翻身躺下,闭着眼睛沉沉睡去。
因姜玉春给了银子说给张雪雁办席面,张雪雁本来不稀罕,但因和李嫣红怄气,再者听说前头那两个妾室进府的时候都没有席面。而自己这回是奶奶亲自吩咐的,是难得的体面,她想了一回便叫人张罗起来,将二十两银子送进厨房,吩咐杀鸡宰鹅,整理新鲜果品,收拾三桌酒席送来。又将剩下的三十两银子叫丫头拿着到二门,让小厮出去找两个唱曲儿的女子进来。
估摸着快到晚饭时候了,张雪雁亲自写了四个帖子,吩咐贴身丫鬟雅诗、佳词、优歌三人给姜玉春、李嫣红、王秋华送去,另外又吩咐请各院的大丫头和二等丫头过来一起热闹热闹。
姜玉春小月子肯定是不能出门的,给她下帖子只不过是意思意思,表个情。姜玉春院里的郭嬷嬷、杜妈妈都看不上她一副身为下贱偏生自命清高的样子,懒得过去应付,一并推了,连屋里的小丫头都吩咐了,不准过去。李嫣红刚和她吵了一架,不耐烦应承,称身上不爽利,已经睡下了,只打发了一个二等丫头过去。倒是王秋华肯做好人,带着自己的大丫头春桃、夏菡、红叶三人,又领了四个小丫头去给她凑趣。
等日头落了,张雪雁披了斗篷,婀婀娜娜地到了姜玉春的院子,郭嬷嬷听小丫头来报,连忙出来,皮笑肉不笑地把她挡在了门口。张雪雁整了整发髻,冲郭嬷嬷欠身一福:“婢妾来给奶奶请安。”郭嬷嬷暗自撇了撇嘴:“奶奶不是吩咐免了你们的请安吗?”张雪雁嘴角含笑:“奶奶体恤,我也不能太过了不是,省的又被人说没规矩。”郭嬷嬷闻言一顿,半晌才说:“奶奶刚睡下,二爷走的时候吩咐不许人打扰。张姨奶奶先回吧,等二奶奶醒了我替姨奶奶回一声。”张雪雁脸上一红,讪讪地说:“有劳郭嬷嬷了,晚上若是得空到我院子里喝杯酒去。”郭嬷嬷含糊的答应了一声,目送着张雪雁走了。
张雪雁回到屋里,换了身鲜亮的衣裳,梳了个新鲜样子的发髻。没一会儿工夫,王秋华先带着一群丫头来了,李嫣红的一个二等丫头带了几样新鲜的果子也来了。张雪雁撇了撇嘴吩咐丫头拿果子去收拾了,挽着王秋华坐在了上桌,张、王二人的大丫头坐在下一桌,其余小丫头婆子们坐在第三桌。
酒过三巡,小厮们找的唱曲的也来了,张雪雁点了几个曲子,吩咐她们站在一边清唱,自己听了一回觉得没甚滋味,又拉着王秋华掷骰子,行酒令。王秋华看吵吵闹闹的,心里有些不安,悄悄拽她轻声说:“我们只吃些酒就是了,这些不玩了,看那院不高兴。”说着将嘴往姜玉春院子的方向一努。
张雪雁冷笑着又给她斟了一杯酒:“她给的银子叫我置办酒席,这会哪有不高兴的,姐姐太小心了。”王秋华心里虽然嘀咕,但是面上不敢得罪张雪雁,只得陪着她行起酒令。
这边张雪雁的院子里嘻嘻哈哈玩闹不休,唱曲儿的,猜拳的行酒令的,众人闹做一团。二更时分,周天海吃酒归来,路过张雪雁的院子听见里头传来行酒令的声音,当下大怒,喝令小厮留山去砸门,此时屋子里的人哪里听见敲门的声音,连看院子的婆子们都抱了两坛子酒找地方去吃了,无一人回应。
周天海见半天也没见人应门,心里窝火,上前一把推开留山,当下狠狠一脚踹开大门,直奔屋内而去。留山身为小厮,今天因为周天海喝多了为了搀扶他才破例进了二门,他不敢跟着进院子,只竖着耳朵听。不一会就听见里面传来乒乒乓乓摔东西的声音。
张雪雁看着满地狼藉,怔怔地叫了声:“二爷”,眼圈就红了。周天海铁青着脸喝道:“二奶奶小产,你不说端茶倒水贴身伺候,反而在院子里大摆宴席,是何道理?”张雪雁满腹委屈,呜咽哭道:“二奶奶说我进门的时候也没替我摆桌酒,怕委屈了我,这才赏了我五十两银子,叫我自己摆酒请客。我不好拂奶奶好意,所以才……”
周天海冷笑道:“你倒还有理了?这个节骨眼上,吃酒本来就过了。奶奶既然赏你银子叫你办席面本是怜你。你接了银子清清静静叫桌菜几个人吃了就罢了,怎么还玩闹成这样?又是唱曲又是行令,你真大摆宴席不成?”
张雪雁见周天海大发雷霆有些不知所措,当初她在唱戏的时候,周天海就捧她的戏。自她进门这一个月来,周天海更是对她疼爱有加,夜夜宿在这里不说,吃穿首饰更是有求必应。张雪雁因此洋洋得意起来,便有些不将姜玉春等人放在眼里。以为周天海心里眼里只有自己。谁知今日周天海一进来先是掀翻了桌子,又是指着她鼻子大骂一通,让张雪雁心慌了起来,左想右想也想不出法子,索性嘤嘤哭了起来,又娇弱往周天海身上一靠,委委屈屈地唤了声:“二爷!”
周天海额头青筋暴起,反手将她一推,张雪雁不防摔在踏上。周天海喝道:“二奶奶小产,你身为妾室怎么做不知道吗?难道就这么不懂规矩?”张雪雁坐在榻上,红着眼睛低着头不敢言语。王秋华闻言连忙打圆场说:“二奶奶今日刚吩咐了,说雪雁妹妹刚来家里想必不知道规矩,叫我教导她呢。”
周天海竖着眼睛瞧了王秋华两眼,冷笑道:“你以为你就懂规矩了?”只这一句话,王秋华就羞红了脸,毕竟她小家小户出身,也没正经学过规矩,不过是这些年做低伏小,旁人都赞她一句老实本分而已。
周天海转动着手指上的扳指,不耐地扫了张雪雁一眼:“我明日请一个管教嬷嬷来好好教教你们两个规矩。”说着一甩袖子走了,只留下了张皇失措的两个人。
4撕破脸
姜玉春说了半天话,觉得有些吃力,喝了几口参汤闭了会眼睛才让李嫣红起来。李嫣红跪了许久膝盖都麻了,颤颤巍巍地起来垂手立在一边。姜玉春招手示意张雪雁到自己跟前来,张雪雁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立马往前走了两步。
姜玉春见她过来了,也不先和她说话,反而吩咐思琴道:“我觉得身上冷了,你把手炉拿过来给我暖暖。”思琴连忙去给手炉里添了烧好的银碳送了过来,姜玉春将手炉抱在怀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手炉上的纹饰,嘴里问道:“你进府也有一个来月了?住着可习惯。”
张雪雁低头回道:“回奶奶,都还习惯。”姜玉春抬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有了点笑意,和善地说:“你刚来那会,正赶上正月里忙的时候,加上我身子重,我也忘了给你摆桌酒让你们热闹热闹。今日看到你,我才想到这一茬来。”姜玉春转头吩咐思琴说:“去匣子里拿五十两银子出来。”又吩咐李嫣红道:“你素来会张罗的,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了,拿这五十两银子给雪雁办两桌酒席,叫嬷嬷丫头们一起去热闹热闹。”思琴听了取了五十两银子放在李嫣红手里。
张雪雁连忙推辞,连说使不得。李嫣红盯着手里的银子,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姜玉春摆了摆手止住张雪雁的话,咳了两声说道:“这酒也不是白让你吃的。你进府的这一个月,我冷眼瞧着,虽然人伶俐,但是规矩方面还是差点。这也怪不得你,从小就卖进戏班子去学戏,也没人教你规矩。只是如今既然是府里的人了,该注意的还是得注意下。平日里你们规矩稍差点,我也不说什么。可若是逢年过节老家来人给瞧见了,回去告诉了老爷、夫人,我可替你们遮掩不得了,到时候连二爷都有不是。”
姜玉春停顿了下,看了眼脸色白了又青的张雪雁,继续说道:“秋华妹妹是最早服侍二爷的,又在夫人身边呆过一阵子,不但人和善规矩也还不差。从明日起,你就跟在秋华身边学规矩吧。”
一直低头看自己裙摆的王秋华闻言猛地抬起了头,张了张嘴也不知说什么。张雪雁不屑地撇了她一眼,不情不愿地应了。
姜玉春摆了摆手说:“跟你们说了这么会话,我也累了,你们都回去吧,我也好睡会。”张雪雁退后两步,和其他二人并排站着,一起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三个人出了院门,李嫣红心里惦记着查那块惹祸的冰的事情,也不和后头的两个人打招呼,急急忙忙就往后头走。王秋华想起刚才二奶奶说的要给张姨娘办两桌席面的事情,赶了两步问道:“张妹妹的酒席是今日吃还是明日吃啊?”
李嫣红听见立即住了脚,气急败坏地骂道:“当初你进来的时候办席面了还是我进来的时候办席面了?你若是想装好人,也心疼心疼我,席面重要还是奶奶那件事重要,等十天到了那件事没查出来,到时候挨打被卖的是我,你们背地里偷着乐呢。还真把我当成你们的奴才了?谁都想使唤一下。”
王秋华被李嫣红骂了一顿,羞愧的面红耳赤,张雪雁上前一步指着李嫣红骂道:“你别在这夹枪带棒的,办席面也是奶奶发话了的,你自己接了银子的。我当时倒是想推的,谁想到你手那么急,我还没言语清楚呢,你先把银子给接了。你既然接了就把席面办了,大家都好看。别拿了银子又扯这些有的没得,难道是李姐姐穷成这样,区区五十两银子都想昧下?也太小家子气了。”
李嫣红冷笑着从袖子里扯出那几块银子来冲着张姨娘就丢了过去:“我是比不上你这个名角花旦,也不知进了多少府的大门,在多少爷们前露过相,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李嫣红说完转身走了,气的张雪雁脸上一块红一块白的,嘴里骂道:“你不过是个瘦马,有什么资格说我?好像你自己多清白似的。”
王秋华听见她俩骂嘴,一个走了一个在原地生气,便好声好气地拉了张雪雁一下,冲着李嫣红的方向努了努嘴:“她就是这个脾气,嘴厉害,其实人没什么坏心,日子久了妹妹就知道了,快别和她置气了,被二爷知道就不好了。”张雪雁一甩袖子,撇了王秋华一眼:“呦,这么快就开始教我规矩了?你还真看的起你自己。”说完转身走了。王秋华看着张雪雁的背影,好一会才叹口气走开。
这边三个姨娘一走,那头蹲在墙后头的蝶儿就将几个人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忙不迭地回来汇报,郭嬷嬷起初听见这几个人吵起来了,抚掌大笑,笑着笑着就流下了眼泪。
姜玉春吓了一跳,忙拉住郭嬷嬷的手说:“嬷嬷怎么哭了?”郭嬷嬷擦着眼睛叹道:“奶奶什么性子我最是知道的,待人和善、不争不抢,只想安安分分过自己的日子。她们三个妾室遇到奶奶这样的主子本来是她们的福气,谁知她们竟然如此的不知足,害的奶奶……”郭嬷嬷擦了把泪继续说道:“我们家老爷大小也是个官,家里也有几个姨娘的,难道会不知道她们这些小算计?我今日看到奶奶终于摆出主子的款来了,真是又欣慰又心酸。奶奶这样是被她们给生生逼出来的。”
姜玉春拍了拍郭嬷嬷的手叹道:“以前我就是太老实了,总以为家和万事兴,却忘人都有贪婪的愿望。”郭嬷嬷点了点头说:“奶奶往后万不能太放纵她们了,依我说,等奶奶身子养好了,就把府里的事情都收回来吧。”
姜玉春默默地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李氏是瘦马出身,专门被调jiao过的,很会做表面功夫。你看张氏进府这一个月她心里不知有多酸,可是面上却待张氏如亲姐妹一般亲。若不是我今天先发狠给了十日之限,说了卖她出去的话,让她自己乱了阵脚,又在之后捧了张氏一下,说给她办席面,让李氏又发了一回酸,只怕李氏还装的亲亲热热下去呢。这张氏,虽然是戏子,但因为被人捧惯了,性子也轻狂起来了,看谁都不屑,看谁都俗气,好像就她一个高贵的人儿似的。王氏是小门小户出身,也不认的几个字,人看着倒是老实,只是为人虚了一点。张氏一直看不起王氏的小家子气,我偏让王氏教张氏规矩,王氏不是一直想巴结张氏吗?我看看她如今要怎么巴结。”
郭嬷嬷点头道:“这王氏还算是个省事的,起码老实本分,不出什么幺蛾子。”姜玉春细细想了一番,才慢悠悠地说道:“希望她是真的老实吧”杜妈妈插嘴说:“只是这个时候让她办什么席面,奶奶这边还没出小月呢。”姜玉春冷笑道:“给不给银子是我的事,办不办可就是她的事了?我给银子二爷只会说我贤良,若是她这时候办了席面,可就有好看的了。”
郭嬷嬷点头附和道:“二奶奶说的是。其实原本按照张姨奶奶的性格,多半不会办这个席面,可是偏生她今天又和李姨奶奶冲起来了,这事就说不准了。”,姜玉春躺下闭着眼睛嘟囔道:“看着罢。”众人见她睡了也就都退了出去,直到掌灯时分姜玉春才醒了过来,还未等漱口,门口丫头就进来回说:二爷来了。
5、妾室有喜?
周天海先到姜玉春屋里,见姜玉春已经睡下了倒没多言语,只说今晚要歇在主院。这倒让郭嬷嬷惊奇起来。主院虽然有五间正房,但是除了周天海宿在姜玉春处外,其他时候基本不过来,或者去几个妾室那里,或者直接睡在书房了。因姜玉春做小月子,两人不能同床,郭嬷嬷连忙让杜妈妈带着两个丫头把主屋靠北的一间收拾出来,将炭火添进铜胎鎏金掐丝四足暖炉里,又拿了新的铺盖过去换上,待屋子暖和了,就请周天海过去,周天海胡乱洗漱了一把,便躺下睡了。
李嫣红正在榻上歪着想事情,去吃张雪雁酒席的二等丫头素芬回来了,李嫣红听了便招她进来,问都谁去了?送了什么样的礼?玩了什么玩意儿?素芬一一回答了,末了上前一步低声回道:“姨奶奶,刚才二爷也过去了。”李嫣红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愤恨:“怎么,连二爷也去给她捧场去了?”
素芬低声笑道:“那倒没有,二爷进屋先发作一番,又掀了桌子,那么多下人看着,张姨奶奶脸都绿了。就连王姨奶奶都没捞着好,本想卖个人情帮张姨奶奶说句好话,结果二爷一句话就把她堵回去了。”
李嫣红听了来了精神,喜笑颜开地坐了起来,问她说:“是什么缘故?”素芬皱着眉头想了想,才回道:“也不知什么缘故,二爷一进来就发了脾气,听话里意思是嫌张姨奶奶在二奶奶小产期间摆席面请客吃酒是大不敬。”李嫣红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半晌才又问道:“那姓张的就没说是二奶奶叫她办的?”素芬回道:“说了,可是二爷说二奶奶宽厚仁,张姨奶奶不知感恩还大办席面,吃酒听戏,不懂规矩。说明日要请个管教嬷嬷来教导她呢。”
李嫣红听了就不再言语,素芬看她在想事情也不敢打扰,垂着手退了出去。李嫣红身边的大丫头冰梅端了盏参茶进来,小声劝道:“姨奶奶夜深了,喝晚参茶吧。”李嫣红心不在焉地接了过来,抿了一口方才说道:“我怎么觉得二爷对二奶奶似乎不太一样了呢?”冰梅笑道:“二奶奶出身好,是正正经经的官家小姐,二爷一直都挺敬重她,但奴婢到觉得二爷和二奶奶两人感情一般,总觉得二爷对二奶奶是面上的情儿。”
李嫣红垂眼看着杯盏里的汤,慢慢地说道:“我之前也是这么以为,总认为二爷对谁都不上心,直到那张雪雁被送来了。那小蹄子进府前二爷就喜欢她的戏,加上她后面又有两淮总商之首的吴爷做靠山,一进府二爷就待她不一般,一连十来天都歇她屋里,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成日里金银首饰,布料更是流水一样的送她屋里去,别说是我了,就连二奶奶也没这么受宠过。我本以为她就要压过二奶奶去了,谁知二爷为了二奶奶说翻脸就翻脸了。”
冰梅陪笑着说道:“二奶奶压住她才好。姨奶奶您想啊,二奶奶素来心软又好说话,这几年也没为难过姨奶奶,有时候反而和姨奶奶陪笑脸。可那张姨奶奶可不是善茬,若是她得了二爷的心,只怕我们在府里就难过多了。”
李嫣红微微颦起眉头:“那是之前的二奶奶,这次二奶奶小产了,脾气性情大变,变得有些不好相与了。这不一醒来就拿我来开刀,限我十日之内查出冰块的事来,我现在急的什么似的。”
冰梅忙道:“我听说下午时候二爷去了二奶奶屋里,两人关了门嘀咕了许久,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事。”李嫣红抬眼看了眼冰梅:“就没打听出来什么?”冰梅摇了摇头:“据小丫头说,连郭嬷嬷都没叫在屋里。”李嫣红吃了口参汤,半晌才道:“二爷对二奶奶开始上心了。”
冰梅看了眼沙漏,从铺好的被子里拿了手炉出来,添了些碳火,放了一块香饼进去,又重放回被子里。李嫣红将茶盏递给冰梅,揉了揉额头,皱眉道:“什么时辰了?”冰梅回道:“亥时三刻了,姨奶奶该歇了。”李嫣红点了点头,冰梅刚要上前服侍,李嫣红似乎猛然想起什么,推开了冰梅的手站了起来,脸上闪出兴奋的神态:“张雪雁和王秋华刚被二爷骂了,今晚二爷定不会歇在他俩那里,二奶奶又在做小月子,也是留不得人的。都这个时辰,估摸着二爷看完二奶奶出来也不会去书房,肯定就来我这了,你赶快伺候我梳洗梳洗。”
冰梅应了一声,连忙出去唤小丫头打热水进来,李嫣红重新洗漱完,又打扮了一番,换了身亮眼的衣裳歪在榻上佯装看书。主仆几人等了许久,也没见周天海过来,李嫣红有些不耐烦,直起身子揉了揉发酸的腰,拿着帕子盖在嘴上,小小的打了个哈欠,问冰梅道:“什么时辰了?”
冰梅欠身回道:“过了三更了,要不我打发人过去瞅瞅?”李嫣红点了点头,冰梅到外间屋子,唤了个伶俐的小丫头叫九儿的到正房外头去瞅瞅。九儿答应着去了,过了两刻钟才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李嫣红等不及冰梅去问,踩着鞋到外间屋子抓着九儿问道:“二爷可要过来了?”
九儿低着头回道:“回姨奶奶,我过去的时候看见主院的屋子都熄了灯,只有外间守夜的几间屋子亮着灯。我在外头转了两圈没敢进去,回来时候倒是碰到巡夜的夏婆子,我给她几个钱吃酒,她告诉我说二爷进了二奶奶院就没出来,应该是在那歇下了。”李嫣红身上力气像被抽走一般,浑身发软的回了内室,转身倒在床上,和衣睡去。冰梅也不敢上前唤她,只得退了出来,拿了几个钱给九儿,打发她去睡下了。当晚上也不放心别人值夜,自己抱了铺盖放在外屋,胡乱睡了一个晚上。
翌日一早,李嫣红早早地起来了,带着冰梅、兰枝两个到上房去了,此时周天海还未醒,姜玉春因为白天睡得多,倒是早早地醒来了,听说李嫣红来请安,先笑着说:“就说我没起,叫她外头等着罢。”
姜玉春躺了许久,只觉得身上都躺软了,便想起来走走洗个澡,郭嬷嬷连忙止住,只说会伤了身体,姜玉春好说歹说,郭嬷嬷才让她下了地,围着内室走了两圈,洗漱完毕换了干净衣裳又被郭嬷嬷赶着躺了回去。
杜妈妈端着刚熬好的燕窝粥进来,姜玉春吃了大半碗,郭嬷嬷看她漱完了口,喜滋滋地说道:“二奶奶,昨晚二爷在这里歇下了。”姜玉春吓了一跳,四周环顾了一圈并没看见周天海的身影,郭嬷嬷笑呵呵地说道:“二奶奶怎么睡糊涂了,二爷现在不能和二奶那同房,因此歇在隔壁屋子了,这会还没起来呢。”姜玉春听了这才舒了口气,讪笑道:“那我再躺会罢,等他走了我再起来。”
郭嬷嬷不赞同地看着姜玉春:“二奶奶和二爷是夫妻,两口子相亲相爱才好,怎么倒怕起二爷来了?我看着二爷这两天对二奶奶很是上心,二奶奶也该趁机笼络笼络二爷的心,万不能让那三个小蹄子得了逞。”
姜玉春听着就头大,男人三妻四妾快乐似神仙,遭罪的却是女人,小妾们争宠献媚,正头娘子还要表现自己的大度。姜玉春想起这些事就有些头疼,好歹周天海做事有度,纵使以前和姜玉春感情一般,也没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来。
杜妈妈冲着思琴努了努嘴,思琴便借口替姜玉春熬汤带着小丫头下去了。杜妈妈坐在脚踏上,轻声说道:“二奶奶,王姨奶奶好像有喜了。”
姜玉春一愣,还没等开口,郭嬷嬷先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杜妈妈压低了声音说:“昨天不是张姨奶奶摆席吃酒吗,王姨奶奶带着一二丫鬟都去了,只留了几个小丫头看家。我打发绿儿拿了些新鲜果子去王姨奶奶院子串门。王姨奶奶院里头年夏天不是新进了个小丫头叫小福的,八九岁的年龄,最是藏不住话。绿儿拿果子给她吃,哄着她玩。那小福也是个傻姑娘,偷偷问绿儿小日子是怎么回事?绿儿便趁机套话,小福说她前几天听她们院里的春桃和夏菡两个大丫头嘀咕说王姨奶奶的小日子迟了二十来天没来了,言语间还喜滋滋的。绿儿就诳她说,我那天瞅着王姨奶奶胃口不太好,可是真的?小福说听说总是反胃呢。还奇怪的问绿儿,怎么姨奶奶身子不适,春桃她们还那么开心?”
姜玉春心里五味杂陈,她虽然现在和周天海没有感情,但是她毕竟要顶着周天海正妻的身份活下去,小妾先她有孕,对她来说怎么都不是个好消息。
郭嬷嬷黑了脸,低声骂道:“看着是个老实的,原来内心藏奸。”杜妈妈也点头说:“绿儿去打听了,说自从二奶奶有孕后,二爷就对几个姨奶奶吃事后药的事情不那么放在心上了。王姨奶奶和李姨奶奶早都停了药了,张姨奶奶进府时,二奶奶已经被把出喜脉了,因此她一直都没吃过药。”
姜玉春若有所思地看着郭嬷嬷:“王氏小日子迟了这么久也没人言语,看来是打定主意瞒着我们了呢。”杜妈妈说:“看来二奶奶摔倒的事没这么简单,之前我都没疑心到她身上,可是现在细想,这王姨奶奶也未必干净。”
郭嬷嬷冷笑道:“二奶奶小产到今日也不过五天,她小日子迟了二十来天了。是不是笃定自己有喜了,想生个长子出来啊。”
姜玉春半晌说道:“王氏从我嫁进来就在府里了,这些年冷眼瞧着倒像是个老实懦弱的人,若是她做的这件事,那她就太有心机了,这样的人更是小心谨慎,只怕我们也查不到什么。”郭嬷嬷宽慰她道:“总归是要查查的,我们也不指望李姨奶奶能查出来。等会我派人着重去查王姨奶奶身边的人,看有和扫洒上亲近的人没?”
几个人正说着话,思琴撩起帘子进来,轻声说道:“二爷醒了,玉棋领着小丫头在伺候梳洗,我过来回二奶奶一声。”姜玉春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没一会儿工夫,周天海就出了屋子,李嫣红正站在檐下瑟瑟发抖,看见周天海出来,连忙上前请安。周天海皱着眉头问道:“在这做什么?”李嫣红讪笑道:“来给二奶奶请安。”周天海舒展了眉头,语气也缓和了一些:“二奶奶身子骨差,要好好休养,你一连早晚的请安,虽说是尊重二奶奶,但未免会让她劳了神。不如你在二奶奶屋子外头行个礼,就算全了礼数了。现在春寒料峭,正是冷的时候,你这早晚折腾,万一染上风寒,再传染给二奶奶就不好了。”说完也不看李嫣红径自进了姜玉春的屋子。李嫣红铁青着脸,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对着姜玉春的屋子行了个礼,甩着帕子走了。
周天海进来,先看了看姜玉春,瞧着她脸色红润了几分,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和颜悦色地说道:“你好好养身子,不要为了别的事情劳心劳神。昨天庄子上送来的鸡可还吃的惯?”姜玉春点头笑道:“我听说了那鸡是拿人参、当归、红枣磨成粉喂大的,怪不得味道不一样。”周天海说:“你若是喜欢吃每日叫他们做一只,不值什么的,再养就是了。”姜玉春含笑道:“只是太浪费了,我听说这样养的鸡,光下的鸡蛋就要一两银子一个,那鸡要值多少钱呢。”周天海见自己的妻子一副心疼银子的架势,不由得眼中带了几分笑意,便转移了话题说道:“四月份就是今年的开江大典了,这个月要放今年的引子,之前我一直做湖南、杭州那边的生意,我想今年争取把安徽那边的盐引也拿到。”
姜玉春忙问:“之前那边的生意是谁家做的?”周天海说:“王四郎接他爹的产业一直做安徽那一路,那王四郎吃喝嫖赌还行,打理生意可不在行,又不会走人情,这几年败的七七八八了,我看他今年未必有银子吞下那边的生意。”姜玉春想了一回方说:“盐业生意利润丰厚,估计各家都盯着王家那块肉呢。二爷面上别显,叫他们明面争去,私下里和吴总商打点好了,想必吴总商乐的卖你这个人情。”
周天海嘻嘻笑着:“二奶奶好明白的人,白和我装傻了几年。”姜玉春脸上一红:“二爷误会了,我不过妇人之见而已。本想着二爷心里本来都有成算,我能想到的都是些皮毛,自然二爷也都想到了,何必关公前面卖大刀。”
思琴带着小丫头在外间屋子摆好了早饭,便请周天海过去用饭,姜玉春自在床边的小几上吃了。待两人吃罢了饭,周天海自去吴总商的家里,姜玉春觉得自己还精神,便吩咐思琴道:“去请王氏过来,只说找她说些闲话。”思琴应了,姜玉春想了想又嘱咐道:“你亲自去罢,顺便看看她在做什么?”思琴笑着退了出去,过了两刻钟思琴进来回道:“回二奶奶,王姨奶奶来了。”姜玉春点了点头。
思琴立在床头,小丫头撩起帘子请王秋华进来,王秋华进了内室,先正儿八经给姜玉春请了安,姜玉春随手指着一个小凳子说:“搬过来坐我床前陪我说会话罢。”王秋华连说不敢坐,姜玉春便做出不耐的神情来,王秋华只得小心翼翼地搬了凳子过来,歪着身子坐了一角。
姜玉春和她东扯西扯,就说到首饰上头,指着她手腕上的一个镯子笑道:“你这是什么时候打的样式?”王秋华忙回:“去年打的,是旧样子了。”姜玉春撑着起来,一边笑着说道:“给我瞅瞅。”王秋华连忙要褪镯子,姜玉春笑道:“不用褪下来,戴在腕子上才看的出来样式。”因无人晓得现在姜玉春是中医出身,王秋华对次她的举动倒没多防备,老老实实地伸着手腕。姜玉春佯装看镯子,手指则搭在她脉上。
6、管教嬷嬷
姜玉春手搭在王姨娘的脉上,却发现王姨娘根本不是滑脉,而是气血淤滞,是明显阴虚的症状,说白了就是的内分泌失调。姜玉春又细瞧她的面上,纵使厚厚的粉也掩盖不住明显的痘痕。
姜玉春收回了手,状似无意地问道:“怎么瞧着你脸色不太好?”王秋华一凛,忙堆起笑脸回道:“过年时候吃多了油腻,有些不消化。”姜玉春笑了笑,又问她道:“听说你家里还有个弟弟?”王秋华点头笑道:“可不是,是我一母同胞的兄弟。”姜玉春问道:“你后头那个娘对他可好?”王秋华忙说:“起初也是看不顺眼,奈何她自己又生不出儿子来,也不敢对我弟弟怎样,毕竟将来还指望我弟弟给养老呢。”姜玉春笑道:“那到也是,况且还有你这个姐姐在呢。”王秋华叹了口气:“先头我在家里的时候,她看我很不顺眼,成日打骂,后来我直到来到府里,后娘这才消停,反而对我巴结起来。”
姜玉春笑了笑,端起了茶来吃,王秋华起身笑道:“婢妾这就回去了,二奶奶好好休养吧。”姜玉春点点头:“听说二爷今天要请教养嬷嬷来?”王秋华面上一黯,有些羞愧的神色:“二爷说婢妾也是不懂规矩的,教导不了雪雁妹妹。”姜玉春点了点头,王秋华垂手退下了。
待王秋华一走,郭嬷嬷上前问道:“我瞧她神情恹恹的,倒像是有身孕的样子。”姜玉春虽然心知肚明王秋华的情况,但她却不能说出来,毕竟原来的姜玉春是不懂医术的。姜玉春想了想,半晌才说:“她吃了两三年的那种药,哪里可能一停药就怀上的,怕是别的病吧?”郭嬷嬷一想也是这个理,却依旧不放心,说还是叫大夫看看才行。姜玉春说:“她自己瞒着,我们也不好就这样帮她请大夫,随她去罢。倒是我这两天总躺着腻歪,想看些书解解闷,若是有关于医术的书找两本给我瞧瞧。”
郭嬷嬷想了半天才说:“家里好像没有医书,等我吩咐留山,让他跟二爷出门的时候顺路去书局买上几本医书回来。”姜玉春点点头,便翻身睡下了。
到了明日,留山果然送来两摞子医书,郭嬷嬷笑道:“买上几本就是了,作甚么买这么多?”留山笑道:“这哪是我买的,二爷听说二奶奶想看医书,便去书局把人家那的历代医书典藏都买尽了,什么针灸、药材、脉象、方子之类的都有。”郭嬷嬷乐呵呵的指挥着小丫头将书都抱进来给姜玉春过目,姜玉春翻了翻,留下了几本后世早已失传的医书,其他的叫郭嬷嬷放在隔壁的书房里。
且说姜玉春每日靠看医书打发时间,李嫣红每日风风火火跑来跑去,各处查证姜玉春摔倒那日所有下人的行踪。周天海果然请来一个严厉的嬷嬷,姓王,之前在一京官家里做教养嬷嬷,现在人老了,求了主子恩典,回了扬州老家。周天海听说了,便将王嬷嬷请了回来。
王嬷嬷到府上先来给姜玉春请安,姜玉春瞧王嬷嬷人极爽利,说话做事很有分寸,心里十分满意,便指着一个椅子请她坐。王嬷嬷告了罪,却没坐椅子,只斜着身坐在一小凳上,嘴里笑道:“我瞅着二奶奶面善,好像是在哪里见过。”郭嬷嬷在一旁笑道:“二奶奶的娘舅家在京城,十来岁时去那里住过一年,许是那时候见过。”王嬷嬷欠身笑道:“敢问二奶奶的娘舅是哪位大人?”郭嬷嬷道:“是大理寺少卿谢大人。”王嬷嬷握着嘴笑道:“怪道看着二奶奶眼熟,这可就是了。我之前在刑部的王大人家做小姐的管教嬷嬷,二奶奶小时候经常同她表姐来王大人府上玩的。二奶奶可还记得,我们家小姐小名红玉。”
姜玉春细细想了一回,倒是隐约记得这回事,便笑着问道:“红玉姐姐可还好?”王嬷嬷笑道:“前年嫁给内阁学士张大人的公子了,去年刚生了一个儿子。”姜玉春颔首笑道:“红玉姐姐是个有福的。”郭嬷嬷在一边笑道:“可是那个经常穿一身红的小姐?她以前来舅老爷府上做客的时候我也见过几回,我那时就说她好相貌,是个有福的,可见我没说错。”
两个嬷嬷叙了一回旧,言语上也亲热起来了,杜妈妈在一边笑道:“隔了这么多年千里迢迢的又在扬州碰到一起了,可真是缘分。”郭嬷嬷也笑道:“都是一家人,老姐姐也别和我们外道,把这当家里才是。”
姜玉春也点头说:“请王嬷嬷来教导几个小妾的规矩已经是屈就嬷嬷了,嬷嬷平日里不要和我们外道才是,伺候嬷嬷的小丫头就从我房里拨过去罢,她们比其他屋里的丫头还是懂事些。”郭嬷嬷也笑道:“我住的院子正好空一个屋子,老姐姐若是不嫌弃,同我一个院住去,晚上也能说说话。”王嬷嬷大喜,起身谢了姜玉春和郭嬷嬷。
姜玉春又说:“二爷有三个妾室,这新进门的姓张,以前是在吴总商家的戏班子里唱花旦,一直没正经学过伺候人,这次请王嬷嬷来主要是教导她些规矩。另外我们家二爷的第一个妾室王氏是通房丫头提上来的,小户人家出身,在我们家太太跟前呆过十来天,王嬷嬷顺便也提点提点她。”
王嬷嬷听了忙点头应了,又问道:“还有一个姨奶奶要一起教不?”话音刚落,郭嬷嬷在一边冷笑道:“剩下那个李姨奶奶是扬州瘦马出身,从小就学大户人家小妾的规矩,恐怕比你我知道的还多呢。”
王嬷嬷闻言不禁咂舌,心里暗忖:“果然这扬州与京城不同,连唱戏的都敢纳进门当小妾。”她又想:“商人纵使再富有也不同于正经的官员,估计就没那么多讲究了。要不然这妾室里头又是瘦马又是花旦的。”
她自己寻思完又瞧了瞧卧床养病的姜玉春,心里不禁替她心疼起来:这二奶奶小时候我也见过的,正经官家小姐,谁知却嫁入商人之家。听说前几日还摔倒小产了,指不定是哪个不安好心的妾室搞的鬼。王嬷嬷看着姜玉春苍白的脸颊,又想起自己带大的红玉小姐,倒像是移情作用,越发心疼起姜玉春来。
姜玉春陪着说了会话,就让郭嬷嬷带着王嬷嬷各院去熟悉下,王嬷嬷起身行了个礼,随着郭嬷嬷出去了。
两人说着话一路往张雪雁的院子去了,张雪雁正歪在榻上哼小曲,三个大丫头雅诗、佳词、优歌围在周围做针线。小丫头掀了帘子进来回道:“郭嬷嬷领着一个眼生的妈妈来了,说是姨奶奶的教养嬷嬷。”张雪雁听了一撇嘴,翻身躺下佯装睡觉。
雅诗几人放下书,互相使了个眼色迎了出去,把两个嬷嬷带到厅堂,亲自沏茶倒水。郭嬷嬷指着她三个和王嬷嬷说:“这是王姨奶奶带来的三个丫头:雅诗、佳词、优歌,都是自小服侍她的。”接着又转头和三个丫头说道:“这是二爷请来的王嬷嬷,从今儿起负责你们教导你们姨奶奶的规矩礼仪,还不快请你们姨奶奶出来给王嬷嬷见礼。”
雅诗带着众丫头先上前给王嬷嬷行了礼,又唤小丫头摆上干净的果品点心,盈盈笑道:“张姨奶奶昨晚没歇息好,早上吃了点心后又躺下眯着去了,这会刚睡着。”郭嬷嬷一听脸色就差了起来,倒是王嬷嬷吃了口茶,冷笑道:“既然姨奶奶睡着了我们就走罢,只是等二爷回头来问,我们少不得得照实说了。”说着放下茶盏同郭嬷嬷一起就要往外走。
雅诗几人见状连忙拦住,低声下气陪笑道:“都怪我嘴笨,没说清楚。姨奶奶睡下前吩咐了,说嬷嬷来了就叫她起来。烦请两位嬷嬷稍等会,我去请姨奶奶过来。”王嬷嬷站在原地,脸上讥讽地一笑:“还是不要打扰姨奶奶休息了吧?怪麻烦的。”雅诗忙道:“不麻烦,不麻烦,嬷嬷快坐。”说着同佳词两个一边扶着一人,小心翼翼的伺候她俩个坐下。
雅诗将之前的茶倒了,换了新茶,嘴里笑道:“刚才的茶凉了,我给嬷嬷倒我们姨奶奶吃的茶尝尝,是吴总商的夫人刚送的新茶,泡了两泡,正是出味的时候。”
王嬷嬷吃了一口,冷着脸也不言语,雅诗讪笑了下,使了个眼色给佳词:“佳词和优歌伺候嬷嬷们吃茶,我去服侍姨奶奶起来。”郭嬷嬷点头道:“你快去罢,别让王嬷嬷等久了。”
雅诗转身进了内室,此时张雪雁早已经起来了,站在门口将王嬷嬷的言语听的一清二楚,此时正恨的咬牙呢。雅诗进来以后,连忙劝道:“姨奶奶,那个王嬷嬷不是个要想与的,要不您就出去见见罢。”张雪雁冷哼一声:“什么东西,居然拿二爷来压我。”雅诗赔笑道:“姨奶奶,今儿是王嬷嬷头天来,二爷回来肯定要问问的,若是头一天姨奶奶就拿大,不给嬷嬷面子,二爷肯定生气。”
张雪雁一甩手,推开雅诗,也不顾着隔壁,直接骂道:“就是二爷生气能怎样?他能把我赶走?我可是吴总商送给二爷的人,赶了我就是不给吴总商面子。”雅诗闻言连忙摆手,伸头听了听,见外间没什么动静,才将张姨娘扶着往里走几步,压低声音道:“姨奶奶,我们毕竟是在这过一辈子的。吴总商保的了我们一时可保不了我们一世,姨奶奶还是得依靠二爷才在家里站的稳脚。姨奶奶最晚进门,别说二奶奶了,就连那两个人都能压您一头,叫您声妹妹,姨奶奶甘心这样?”
张雪雁冷笑:“她两个也配我叫姐姐,我张雪雁唱戏的时候也是千人追万人捧的,达官贵人请我唱戏,哪个不得巴巴的先下帖子,送上千两银子才能请得动我。我何苦在这里受这气。”
雅诗叹道:“姨奶奶从小心气就高,所以才能有今天的名头,可是姨奶奶也不能唱一辈子戏不是?二爷年轻有为,姨奶奶进了周府,也算有个好归宿了。说起来二爷对姨奶奶还是偏爱的,姨奶奶何苦和二爷较劲,不如就顺着他,跟着嬷嬷学上几日,好博二爷欢心。姨奶奶若是得宠了,别说那边院子的两个了,就是二奶奶也不敢小瞧您啊?你说是这个理不?”张雪雁听了就不言语,雅诗趁机又说:“姨奶奶您不知道,这大户人家的后宅多的是勾心斗角,肮脏的手段可是咱想都想不到的,我们三个自小跟着您,虽会服侍人但是后宅那些事我们也是不懂的,这次二爷请了嬷嬷给您,却是助了您啊。”
张雪雁忙说:“这话怎么说?”雅诗笑道:“姨奶奶您想,这次二爷点明是给您请的嬷嬷,王姨奶奶就是跟着学,也不过是沾个光罢了。算起来,这嬷嬷就是您的人了,您要是把她笼住了,在您身边长长稳稳的,我们以后遇事也有个商量的人。我听说她之前是在官家里呆了几十年的,什么手段不会啊?”
张雪雁想了半晌,这才勉强站了起来:“我连戏都学了,还怕学规矩。”雅诗连忙笑道:“姨奶奶说的是,奴婢这就扶您出去。”
张雪雁扶着雅诗慢悠悠地走到了厅堂,郭嬷嬷、王嬷嬷看见张姨娘出来了,便站了起来,张雪雁浅浅笑道:“二位嬷嬷请坐,妾身今天身子不适,起的有些晚了,让两位嬷嬷久等了。”郭嬷嬷笑道:“这是二爷请来的王嬷嬷。”张雪雁上前和王嬷嬷见了礼,又请她坐下。郭嬷嬷、王嬷嬷两人等张雪雁坐了,方才坐下。
张雪雁先摆出一副亲热劲,奉承了王嬷嬷几句,又说:“我年轻不懂事,以后多劳嬷嬷费心了。”
王嬷嬷笑道:“这是我分内之事,姨奶奶放心。姨奶奶若是身子不适,就该请大夫来瞧瞧,也让人放心不是?”张雪雁摇了摇头:“不过是夜里走了困,倒不用那么麻烦的请大夫。”王嬷嬷道:“姨奶奶没事就好,今儿我第一天来,就先偷个懒,跟着郭嬷嬷四处转转,熟悉下府内的环境,也各处认认人,姨奶奶今儿就好好歇着罢,把精神头养足了,明儿咱就学规矩了。”
张雪雁笑道:“还是嬷嬷体恤我,嬷嬷既然到我院了,就先认认我屋里的人,往后嬷嬷有事也好使唤她们。”雅诗听了连忙将屋里大大小小的丫头都叫了进来,一个一个指给王嬷嬷认了,又让丫头们行了礼。
张雪雁待王嬷嬷认完人,又笑盈盈地说:“嬷嬷看哪个顺眼,就领着去使。”王嬷嬷摆手笑道:“我身边有两个小丫头了,够用了。”张雪雁听了这才罢了,又吩咐优歌去要一桌酒席,说请王嬷嬷吃饭。
王嬷嬷连忙摆手笑道:“今儿就不叨扰姨奶奶了,还要别处转转。”说着起身就要告辞了,雅诗从内室出来,手里拿着两个做工精致的荷包。先将一个看着瘪瘪的递给了张雪雁,张雪雁将那只荷包塞进王嬷嬷手里:“给嬷嬷的见面礼,嬷嬷别嫌少,留着打酒吃。”王嬷嬷倒也不推辞,大大方方谢了,就塞进袖子里。张雪雁又拿起另一只,递给了郭嬷嬷:“有劳郭嬷嬷累了一早上了。”郭嬷嬷笑了笑,同王嬷嬷一起出了院子。
两人到了没人处,才将荷包打开,郭嬷嬷的荷包里是个银锭子,大概五两重。而王嬷嬷的荷包里竟然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两人目目相觑,不由得都皱起了眉头。
7、三个妾室
两个嬷嬷看了荷包里的银子,心里自然明了张雪雁打的什么主意。两人将荷包收了起来,郭嬷嬷叹道:“一个比一个人精。”王嬷嬷摇了摇头:“她心思都摆在脸上,这样的人反而好应付。”郭嬷嬷点了点头,拉着她小声说:“一会同我到王姨奶奶去瞧瞧,你帮我掌掌眼,看那个人是不是真老实。”
王嬷嬷问道:“这王姨奶奶是个什么来路?”郭嬷嬷道:“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儿,亲娘死的早,后娘将她卖进府来,夫人看她温柔乖巧、性子又本分,就把她给了二爷。一开始只是个通房丫头,二奶奶进门的时候在屋里伺候了一年,也不和思琴几个拿大,只跟着二等丫头做一样的活。后来李姨奶奶进门,二奶奶想她是最早跟二爷的,也做主给她提了姨娘,单独给了个院子,只吩咐早晚请安过来就行,平日里不用跟前伺候。”
王嬷嬷叹道:“二奶奶也太好性子了。”郭嬷嬷道:“后来二奶奶分了一些府内的事让她和李姨奶奶打理,李姨奶奶做事风风火火,极有主见,倒是管事的一把好手。而王姨奶奶做每件事之前都要来问二奶奶意见,从不自己做主。我们冷眼看着倒是觉得她是个老实的。二奶奶不是小产了吗,还没查出来是谁下的手,小丫头说王姨奶奶小日子晚了二十来天没来了,却一直隐瞒没说。”
郭嬷嬷皱起眉头:“怪道你怀疑她,我跟你去看看。”两个人把荷包收好,一路说着话走到王姨娘院子门口。几个小丫头正在院子里扫地,见郭嬷嬷来了,立马站好,恭恭敬敬地问了好。门口立着的丫头也迎了过来,扶着郭嬷嬷、王嬷嬷到外间屋子坐了,亲自倒了茶水,才笑嘻嘻地进去回王姨娘。
王秋华正在塌上歪着,那丫头进来回道:“姨奶奶,郭嬷嬷来了。”王秋华睁开眼,坐起身来整理发髻:“可还有旁人?”丫头点了点头:“是的,还有一个眼生的嬷嬷。”
王秋华起身整理了下衣裙,又从柜子里拿出针线篓来,冲着大丫头春桃点了下头:“去请二位嬷嬷进来。”春桃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带着那丫头倒外间厅堂去,两个嬷嬷吃了口茶水,正拉着小丫头说闲话,就见春桃笑盈盈地走了出来,先和郭嬷嬷问了声好,又给王嬷嬷福了一福。
郭嬷嬷笑吟吟地看着春桃:“你们姨奶奶在家做什么呢?”春桃忙说:“在里头做针线呢,听说嬷嬷来了,叫我请嬷嬷进去呢。”郭嬷嬷笑道:“有劳你了。”春桃也不多言,引着郭嬷嬷、王嬷嬷到内室来,坐在榻上的王姨娘见状忙把怀里的针线放到一边,起身迎了上来,嘴里笑道:“嬷嬷可是稀客,快来榻上坐。”
郭嬷嬷笑着摆了摆手,先把王嬷嬷推到前头来:“这是二爷请回来的王嬷嬷,专门教导姨奶奶们的礼仪的。”王秋华和王嬷嬷见了礼,恭恭敬敬请她到榻上坐。王嬷嬷笑着先请王姨娘坐了,自己方同郭嬷嬷在椅子上坐了。
王嬷嬷探出身,瞧了瞧榻上的针线,眯着眼睛笑道:“姨奶奶绣的什么?我眼花看不真亮。”王姨娘连忙将针线捡起来,叫丫鬟递给王嬷嬷:“准备做个香袋。”王嬷嬷接过来仔细翻看着,只见针脚粗糙,花样平平。
王秋华见王嬷嬷没言语,有些羞赧地小声说道:“我娘死的早,我也没认真学过几天针线,让嬷嬷见笑了。”王嬷嬷笑着将做了一半的香袋放回榻上:“府里不是有做针线的娘子,怎么还劳姨奶奶亲自动手?”王秋华脸上又红了几分:“我想着白日里无聊,做几针针线倒能解解闷。只可惜我手拙脚笨的,做出来的东西都见不得人,白浪费了材料。”
郭嬷嬷笑道:“姨奶奶若是想学针线,等回了奶奶,叫针线上派个人过来,给姨奶奶示范示范,倒也没什么的。”王秋华摆手道:“罢了,她们除了要做四季的衣裳,这成日里的手帕香包什么的更是少不了,她们每日做这些就很辛苦了,又来教我,没得叫她们耽误时间。我当女儿的时候就不是个灵巧的,现在更是眼手都跟不上,只怕教一年也教不会我。”
郭嬷嬷只是随意一说,见王姨娘这样说便笑着把话题揭过去了,转而说起了教导规矩的事情:“二爷请了教导嬷嬷来,主要是教姨奶奶们规矩。王姨奶奶在夫人跟前呆过的,各项规矩都知道,倒不必可丁可卯地每日过去。”
王姨娘忙说道:“虽说我在夫人跟前服侍过几日,但既然是二爷请来教导我们姐妹几个的,我也不敢拿大,定会每日按时过去的。”郭嬷嬷、王嬷嬷对视一眼,眼里都闪过一丝惊奇,郭嬷嬷忙笑道:“张姨奶奶院子旁边有个莲阁,奶奶已经打发人将那收拾出来了。上午姨奶奶请完安吃过早饭后,巳时过去,上午学一个时辰。晌午留出歇晌的时间,到申时在过去学一个时辰。其余时候,你们或在屋子歇着,或去陪二奶奶说说话都使得。”
王姨娘连忙叫丫头记下时辰来,又叹道:“二奶奶身子不好,还要为我们几个劳神。平日里想去陪二奶奶说话解解闷,可是我打小拙嘴笨腮的,到了跟前又不知道说什么,光杵在那里反而让奶奶看了心烦,倒不敢时常过去了。”
郭嬷嬷笑了笑:“姨奶奶有心就好,倒不用每日总往那边跑。既然王嬷嬷见了王姨奶奶了,那我们就不多坐了,回头还要去李姨奶奶那打个照面呢。”王姨娘听郭嬷嬷这样说,倒不好多留她了,连忙□□桃去包了几样果子,又自去首饰盒里取了一个簪子出来用帕子包好放到王嬷嬷手上,有些扭捏地低头道:“初次见嬷嬷,也不知送什么,这是我平日常带的簪子,不值什么,送给嬷嬷带。”
王嬷嬷起身笑道:“让姨奶奶破费了。”王姨娘也连忙站起来,亲自把两位嬷嬷送到院子门口才转身回来。
两人走远了,郭嬷嬷将包好的果子打开看了一眼,见都是日常吃的,并无特别的。王嬷嬷看了眼果子,瞄了眼左右无人,低声说道:“这王姨奶奶说话、做事都透着一副老实的样子。只是她的拙态太过了些,反而有几分假。”说着将袖子里的手帕打开,叫郭嬷嬷瞧王姨娘送的簪子:“你瞧,最普通的样式,连个宝石都没一个,我瞧她头上戴的,也多是这种。二爷可是盐商,人道扬州盐商富甲天下,她身为盐商的姨奶奶,就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戴不起?只不过是故意藏拙罢了。我们前头去见张姨奶奶,张姨奶奶自小就买进宅子里唱戏,不懂人情世故,又被主子娇生惯养宠成那样,就这样的人都知道送我银票收买我,她当了几年的姨奶奶会连这都不知道?想着是故意装成老实人哄我们罢了。”
郭嬷嬷冷笑道:“往日有张扬的李姨奶奶在前头,反而没怎么在意她。要是不知道她可能有孕这回事,现在还被她蒙在鼓里呢。”郭嬷嬷说完,又细一琢磨,拽着王嬷嬷问道:“你说这王姨奶奶打的什么主意?她们院子的小丫头都知道她可能有孕的事情,怎么她还是上杆子跟着学规矩,就不怕折损了她肚子里的那块肉?”
王嬷嬷想了一回,半晌才说:“走着看罢。”两人说着话走到了李嫣红的院子门口,郭嬷嬷随手将手里的果子赏给看门的丫头,倚着门框和小丫头笑道:“你们姨奶奶在屋里头吗?”小丫头忙笑道:“嬷嬷快屋里坐,姨奶奶这几天忙着二奶奶的事,一天到晚不着家。嬷嬷先坐会吃缸子茶,我这就去找姨奶奶回来。”
郭嬷嬷笑道:“罢了,你们姨奶奶不在家,我们就不坐了,这就回了。”那小丫头听说连忙抱着郭嬷嬷的腰:“嬷嬷既然来了,怎么也得吃点子点心喝点茶再走啊。若是嬷嬷这样走了,姨奶奶回来肯定要骂我们不会招待嬷嬷。您老人家就当心疼我们罢。”
郭嬷嬷点了点她,和王嬷嬷笑道:“看李姨奶奶多会调/教人,连着门口的个小丫头都这么伶俐。”王嬷嬷点头道:“可是,难得这样一个口齿伶俐的孩子。”接着便问那丫头几岁了?哪里的人?家里还有什么人?
小丫头把两人带到外间屋子,手脚麻利地沏茶倒水,嘴里还不忘回答王嬷嬷的问题。两个嬷嬷有这小丫头陪着说话,倒也不觉得闷,就多坐了一会。没多久功夫,李嫣红就匆匆忙忙地回来了。
自从姜玉春那日恐吓了李嫣红几句后,李嫣红不复往日的张扬,每日来去匆匆只为二奶奶小产的事奔波。见到姜玉春身边的丫头,也不拿架子,反而姐姐妹妹叫的亲热。
李嫣红一进来,先亲亲热热去挽着郭嬷嬷的胳膊,又一手拉着王嬷嬷往内室走去,嘴里笑道:“这些丫头不懂事,怎么叫嬷嬷在厅堂等我?这里到底不比内室暖和。嬷嬷跟我到里头去坐。”
郭嬷嬷被李嫣红拉的很不自在,却不好推她,只顺着她进去了。到了内室,郭嬷嬷又将王嬷嬷介绍了一遍,李嫣红连忙上前见礼,启齿笑道:“原来这就是二爷请来的嬷嬷啊,我们姊妹可有福了,以后都劳嬷嬷费心了。”
郭嬷嬷笑着上前推开她:“你还要学规矩?这是给张姨奶奶和王姨奶奶请的,你别跟着凑热闹了。”李嫣红摇着头,耳朵上挂着明晃晃的耳饰:“我近日比较忙,等过了这阵,我也好好跟嬷嬷学学,才不辜负二爷和二奶奶的一片心。”
郭嬷嬷笑了笑,没有接茬。冰梅从外间屋子进来,先给两个嬷嬷行了礼,又问李嫣红道:“早晨姨奶奶说找几件衣裳,等姨奶奶出门了,我才想起来箱子的钥匙还挂姨奶奶腰里呢,这会子有空,正好把衣裳找出来。”郭嬷嬷听了起身就要告辞,李嫣红连忙拉住,顺手把腰里的钥匙摘下来给冰梅丢去,自己则拉了郭嬷嬷坐下笑道:“她们找她们的,咱们说咱们的。”
郭嬷嬷心里也想知道李嫣红这几天调查的事情,便顺势坐了下来。冰梅开了箱子,想抱了几件大毛的斗篷出来。李嫣红说了会话,正抬头要茶,恰好瞧见了冰梅抱出来的衣裳,招手笑道:“都搬这边来吧,让嬷嬷也帮着瞧瞧。”
冰梅依然就将衣服斗篷都抱过来,李嫣红拾起一件桃红百花刻丝银鼠袄往身上比了比,又捡起一个灰鼠的瞧了瞧。王嬷嬷跟着瞧了瞧,笑着说道:“倒都是好皮毛。”李嫣红笑道:“有四季的份例衣裳,也有汤总商的夫人送的,这些衣裳有的我也只穿过一两回,白搁着怕发霉,所以时不时翻出来瞧瞧。”
郭嬷嬷也不知李嫣红打什么主意,便不言语,只看她折腾,忙了好一回,李嫣红扯开一件大毛的斗篷笑道:“这是去年汤总商夫人送的,我穿着偏大些,一直放着没上身,王嬷嬷刚来府里,份例衣裳还来不及做,不如先穿我这件吧。”
王嬷嬷摆手笑道:“我哪里有这么尊贵,还是姨奶奶留着穿罢。”李嫣红不由分手,一把把斗篷抱起来放在王嬷嬷怀里:“我还好些衣裳没穿,这件衣裳实在是不合身,白占地方不说,时不时还要晒晒它。嬷嬷刚来,这份例里的斗篷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做好,不如就穿了这样罢,也能让我箱子倒倒地方。”
王嬷嬷听了倒不好推辞,李嫣红又故技重施要送郭嬷嬷衣裳,郭嬷嬷摆手笑道:“二奶奶赏我那些个大毛的银鼠的灰鼠的斗篷、袄啊褂的我还没穿完,这些留给姨奶奶赏别人罢。”李嫣红知道郭嬷嬷不比别人,那是姜玉春身边第一得意的人,吃的穿的不比她们当姨娘的差,拉扯了一番,就叫冰梅收起衣裳来了。
冰梅收了衣裳,借口出去倒茶便出了屋子。郭嬷嬷见左右没人伺候,便问李嫣红道:“姨奶奶这几日查的怎么样了?知道是谁泼的水了吗?”
一提这个,李嫣红摆了半天的笑脸搁不住了,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起来,重重地叹了口气。
8、各有盘算(捉虫)
李嫣红拿起帕子拭了拭眼角,叹了口气:“嬷嬷不知道,我这几天先把洒扫上的婆子们挨个都问了个便。二奶奶门前这块每日都是张福家的亲自看着婆子们打扫,那天中午扫完了,张福家的还查了一回,才放她们回去吃饭。因那天下雪,吃了饭,张福家的倒没给她们安排别的活计,只叫在屋子里围着烤火,不要四处乱跑。那些婆子们都聚在一堆说话,就是上茅房都三五个人一起,没有人耍单。”
郭嬷嬷皱了皱眉头:“其他的下人呢。”李嫣红道:“各个院子的下人我也都问了一遍,都能说出来那日午饭后做了什么,彼此互相也都对的上。可是嬷嬷你想,若是真是小丫头做的,她主子早就想好说辞呢,哪里能让我查出来。嬷嬷,这不是我不尽心,我可真是没辙了,回头二奶奶还不知怎么罚我呢?若是把我赶出去了,我这辈子就完了。”说着拿起帕子来嘤嘤地哭了起来:“到底是哪个黑心人做的呦,害了二奶奶不说,还祸害了别人。”
郭嬷嬷王嬷嬷彼此对视一眼,都微微皱起了眉头,李嫣红在一旁哭了个梨花带雨,神情言语中透着几分委屈。郭嬷嬷只得上前哄道:“这不还有两日呢嘛,姨奶奶说不定就能查出来了。”李嫣红收了收泪,点了点头道:“托嬷嬷吉言。”
两个嬷嬷出来,王嬷嬷道:“这小户人家出身的王姨奶奶表面不言不语、安分守已、装愚守拙,可是这样的人颇有心计。张姨奶奶有几分高傲的劲,性子又拗,其实说到底也就是个被捧惯了的戏子,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拿自己当天仙似的呢。这李姨奶奶既精明能干又会阿谀奉承,你看她院里的那几个丫头,说话爽利伶牙俐齿的又都讨喜。二奶奶下头有这三个人,可真是难为她了。”
郭嬷嬷叹了口气,两人说着闲话回到姜玉春处。姜玉春正歪在榻上看书,见两个嬷嬷回来便放下书笑道:“这走了大半天累了吧,快坐下歇歇。”两个嬷嬷在小杌子坐了,郭嬷嬷将各个姨奶奶的反应,言语都学了一遍。姜玉春抬头瞥了两眼王嬷嬷小丫头手里抱的大毛衣裳笑道:“李嫣红果然样样想的齐全。”王嬷嬷笑道:“南方天气不比京城,这会已经穿不着这个了。”姜玉春道:“早晚还是有些凉,披着挡挡风也是好的。”几人正说着话,小丫头进来回说:“二爷回来了。”郭嬷嬷、王嬷嬷连忙起身,借着周天海进来的功夫,就退出去了。思琴上前倒了杯茶,又摆上果品点心,带着小丫头到外屋去坐着。
周天海坐在姜玉春床前,握了握她的手说:“这会看书会不会伤了眼睛?”姜玉春摇头笑道:“也不是总看,看一会就闭着眼睛歇一会。”周天海笑道:“你怎么想起看医书?”姜玉春翻了翻手里的药材书,叹了口气:“我总觉得自己身子太弱了,要不然孩子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掉了。看看书上有什么调养的方子,好学几样。”周天海听到是因为孩子,神情黯了几分,又怕姜玉春心情忧郁,连忙笑着哄她道:“你也是胡闹,身子不好叫大夫来把脉开方子就是了,你自己看书哪里就会了?人家都是从小跟着师父学的,哪里有你想的那么容易?”
姜玉春笑道:“二爷说的是,我也没指望自己能学会什么,就当打发时间了,总躺在床上怪闷的。”周天海点头道:“也是,只是医书也没什么好看的,回头我叫留山去给你拿些人物风情的书来看。”姜玉春一听,眼睛都亮了:“那样的书多找些来看。”
周天海第一次见到妻子这样的神情,忍不住怔了,等姜玉春反应过来,见周天海直直地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翻身躺下,将手帕盖在脸上。周天海也不掀帕子,只俯身低头在她耳边说道“我这几日在隔壁屋子睡,一个人闷了就让丫头叫我过来陪你说话。”姜玉春缩了缩脖子,半天才嘟囔出一句来:“我才不叫你。”
周天海笑了笑,正要伸手去呵她痒,就听思琴在窗下回道:“二爷,留山打发人来说汤总商叫人下帖子请您去吃酒。”周天海顿了顿,姜玉春掀开面上的帕子道:“我那日吓唬嫣红说:若是十日之内查不出是谁害的我,我就将她打发出去。这马上就到十日之限了,汤总商可是要为李嫣红求情?”
周天海笑道:“估计是为了这事,毕竟嫣红是他养大的人,因为这个打发出去,只怕他在整个扬州都没了脸面。也为难他了,若不是你做小月子,汤夫人没办法来拜访,他也不用亲自来说这样的事。”
姜玉春笑道:“我正想汤总商若不来求情,我真打发嫣红出去,让汤总商没了面子二爷不好办。他若是说这事,正好落他一个人情,等二爷想拿安徽那边的盐引时候,也能多个助力。”
周天海笑道:“他正忌讳我做大呢,只是安徽盐引这件事,他还必须帮我。你猜其他想拿这个盐引的是谁?”姜玉春挑了挑眉头:“我哪里知道那么多事,二爷讲给我听听。”
周天海道:“那些小虾米不说,无论是财力还是人脉都是没戏的。我们只说几个大家:安徽邹家、山西李家,陕西王家、陕西于家都明着要拿安徽这块的盐引了。于家的大爷,已经是扬州的总商了,要是再吞下安徽这块,只怕汤总商对于爷也要低头了。另外三家又都是和其他总商有亲戚关系的。汤总商已经吃不下来安徽这块盐引,他虽然忌惮我,但是更害怕其他几家总商越过自己,所以他只能选择支持我。两淮八大总商,明里暗里都较着劲呢。就是总商之首的吴爷,也防着其他人呢。”
留山在二门等了半天也不见周天海出来,连忙又打发小丫头去催,半晌周天海才出来,两人骑马去了汤总商府上。
汤总商备了一桌酒席,正在屋里踱步,听小厮回说周二爷来了,连忙回身坐在椅上,连声说道:“快请!快请!”
周天海进来,汤总商起身迎了上去,嘴里笑道:“叫你吃酒,怎么来的这么慢。”周天海抱拳拱了拱手,才随汤总商分主客坐下,两人酒过三巡菜过五道,汤总商才将话题慢慢引到李嫣红的身上:“老弟不是和你吹,我府里调、教出来的瘦马,琴棋书画、待人接物不说,这为人妾的规矩她们可都是记得牢牢的。咱们纳妾是为了享乐,这为人妾最主要的就是本分,我府里出来的瘦马个个能安于自己的身份的,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可不比其他的乱七八糟的,有那些不切实际的想头。”
周天海听汤总商暗讽吴爷送的人,也不接话,只笑着喝酒。汤总商跟着干了一杯,又搂着周天海的肩膀道:“这嫣红是一等瘦马里拔尖的人物,你是想和她说诗也好弹琴也罢,摸骨牌打双陆就没她不会的,画画也能画两笔,围棋也能赶几局。说起俗事,记事管账更是不在话下。她若是有个好出身,不知多少家求着聘去做当家奶奶呢。”
周天海连忙端起酒杯:“我敬汤爷一杯,送我这样一个能干的美人。”汤总商跟周天海一碰杯仰头将酒喝下,拿起筷子加了块鸭舌头吃,几口将骨头吐出,又继续说道:“昨儿我家夫人听说你家奶奶小产了,心里惦记,正巧家里有几颗好人参,叫人装了盒子里送去。你们家奶奶坐小月子见不了外人,那婆子放下东西就去瞧嫣红。说起嫣红,还真得我家夫人的眼缘,年节都惦记着她,那婆子看了嫣红回来说你们家二奶奶小产的事,我们这才知道,原来还有这段公案。”
周天海吃着菜状似不在意地点了点头,汤总商叹道:“咱们老爷们搞不懂她们女人后院唧唧歪歪那些事,一会好一会吵了的。不过哥哥可以和你保证,嫣红可做不出那种害人的事。你看这事闹出来首先对她没好处是不是?”
周天海喝了一杯酒附和道:“汤爷调/教出来的人,我自然放心。这事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后院本来就不是我们爷们管的事,随她们闹去。只是这孩子没了确实是让我心疼啊,你看我也成亲三年了,至今膝下无儿无女,家里面老太太一年十几封信来问,这好不容易盼着媳妇有了身孕,又这么没了,弟弟心里不好受啊。”
汤总商连忙道:“可不是,这事谁摊上谁都难受。”周天海叹了一回气,眉眼间多了几分忧郁,汤总商又敬了一回酒方才说道:“我听我们家夫人说这次二奶奶很生了一回气,叫嫣红去查这事呢。我们家夫人说嫣红也没经历过这些,查了几日也查出来,愁得在屋里掉眼泪呢。按理说这是你们府上的事,我说这些逾越了,只是我家夫人真心疼嫣红,怕她真被赶出去往后没个着落,叫我来和你说几句好话,她办事不利你叫人打几下骂几句,只是千万别赶她出去就是了。”
周天海笑道:“怎么汤爷也管起后院那些婆娘的事了。”汤总商道:“这不是被夫人逼的没法子吗?哈哈,就当哥哥求你一回。”周天海道:“这就啥求不求的,本来就是汤爷赏给我的人,我哪里能不给汤爷面子呢。”汤总商给周天海倒了一杯酒笑道:“老弟放心,哥哥记得你的好。哥哥知道你最近惦记着什么,这事就包哥哥身上了。”
周天海端起酒杯:“那我谢谢汤爷了。”
汤总商把该说的事说完了,就随意起来了,叫了几个瘦马出来弹琴跳舞,周天海附和着说说笑笑,等周天海察觉自己有三分醉意了,便佯装七八分醉的样子,要起身告辞。
汤总商踉踉跄跄地起来,搭着他肩膀笑道:“老弟最近心情不好,哥哥再送你个瘦马如何?你瞧哪个看上眼,就带回去。”周天海哈哈大笑,似真似假地推辞道:“我们家二奶奶正不自在呢,我再带一个瘦马回去可不是自己找晦气嘛。”汤总商笑道:“咱扬州盐商哪个家里不十个八个的,没见过你这么怕老婆的。”说完又想起姜玉春的身份,更何况嫣红的事毕竟要姜玉春开口,还真怕她不自在,便闭口不提此事,只吩咐人备车送周天海回去。
到了十日那天,李嫣红一大早就到了姜玉春院子里,直愣愣地跪下。张雪雁听说了,连忙吩咐人去请王秋华,说一起去给二奶奶请安。王姨娘早就听说李姨娘在二奶奶院子里跪着呢,张雪雁明显地是去瞧热闹,王姨娘哪里肯做那种得罪的人事,便借口头疼给推了。张雪雁撇了撇嘴嘟囔了句:“装什么好人。”转身带着雅诗、佳词去给姜玉春请安。
姜玉春起来,洗漱一番,吃了早点,思琴才回道:“李姨奶奶一早上就跪在院子里了,张姨奶奶也在廊下候了半天了。”姜玉春用茶水漱完了口,方才问道:“王氏没来吗?”思琴道:“没来,只打发个小丫头过来说头疼,告一天假。”姜玉春将茶盏放在玉棋手里托盘上,又从巧书手里捧着的手帕里拿了一条,擦拭了下嘴角,转身坐在榻上,抬头道:“叫外头那两个进来,思琴打发个小丫头去把王氏叫来。”
思琴答应着去了,李嫣红一脸灰败地进来,先和张雪雁一起请了安起来以后,又独自跪下。姜玉春低头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你跪下做什么?”
李嫣红连忙回道:“婢妾有负奶奶嘱托,十日之内没将害奶奶的凶手查出来,婢妾前来请罪。”姜玉春虽然早知道是这个结果,但还是忍不住失望了一把,只低头拨弄着手炉,声音有一些飘渺:“你说我该怎么罚你呢?”李嫣红身子一软,忍不住哆嗦起来,声音也带了几分哭腔:“求奶奶不要赶我出去。”
此时,有小丫头进来回道:“王姨奶奶来了。”姜玉春冷笑道:“叫她进来。”王姨娘一进来见屋里这架势,心里暗道不好,连忙上去给姜玉春请了安,垂手站在一边。姜玉春撇下李嫣红,先发作王秋华道:“你规矩学了有两日了?”王秋华低头道:“回二奶奶:正好学了两日了。”姜玉春道:“我以前是说过先免了你们的请安,可是昨日王嬷嬷就说了,这不合规矩。我若是懒怠着见人呢,你们也要在院子里请了安才是。可有这回事?”
王秋华连忙回道:“回二奶奶:昨日王嬷嬷确实这样说了。”姜玉春声音又温柔了几分:“王嬷嬷昨天说了,今天你就没来,你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呢,还是不把王嬷嬷放在眼里。”
王秋华听了,只觉得脑袋“轰”的一下,连忙跪在李嫣红旁边,本来有三分害怕,她又加了五分,把身子抖的和筛子似的,连声道:“婢妾不敢,只是今儿早上起来,婢妾有些头疼,所以才打发人告了假。”
这屋里正闹着,周天海从隔壁屋子来了,见姜玉春抱着暖炉坐在榻上,先皱了皱眉头说:“怎么也不拿个毯子盖着腿。”思琴连忙去取了毯子过来给姜玉春盖上,又拿了几个垫子过来,帮着姜玉春后头垫了垫。
周天海坐在榻上的另一边,思琴将茶水放在他手边的小桌上。姜玉春朝周天海笑了笑,又继续和王秋华说道:“你既然头疼,连请安都没办法过来,索性就请大夫来瞧瞧,看是什么病症。”
周天海冷笑道:“这也值当专门跑一回儿,先办李氏的事吧。”
王秋华一怔,脑袋开始转了起来。说起来她一直以为自己有了身孕,可是并不敢叫人知道。一是姜玉春小产,而自己有孕,怕将小产的事连累到自己身上。二是月份太短,怕人对自己做手脚。可是如今既然二奶奶要发作自己,索性就在二爷面前暴出来自己有孕的事情。二奶奶小产了,二爷心里正不痛快,自己这时候有孕,二爷说不定心一软,就叫自己留着了。
王秋华盘算好了,自己暗自里伸了伸舌头,一股恶心犯上来,登时拿起帕子捂住嘴,干呕了几声。姜玉春正等着这个机会,连忙说道:“请大夫过来。”王秋华故作羞愧,低头不语,姜玉春笑着将她身边的丫头叫来,和气地问道:“你们姨奶奶近日总是干呕吗?”
春桃也是个机灵的,心里明白了王姨娘的盘算,连忙说道:“这阵子王姨奶奶早上起来总是干呕、恶心、有常说嘴里没味。”姜玉春朝着周天海笑了笑:“和我刚有孕的时候一个样子,可是有了?你们姨奶奶小日子正常吗?”春桃低头道:“迟了二十来天了。”
周天海挑了挑眉头,冷眼瞧着王秋华:“我记得说过二奶奶有孕前你们不得怀上,这又是怎么回事?”王秋华委屈地低头道:“是奶奶有孕的时候停了药的,婢妾也不知怎么就怀上了。”周天海脸上闪过一丝怒气,姜玉春连忙按住他放在桌上的手,周天海回头去看姜玉春,姜玉春微微摇了摇头,温柔地笑了笑。
看着姜玉春的笑容,周天海的怒气也降了下来,只冷着声音喝道:“大夫怎么还没来?”思琴连忙又打发人去催,屋子里静静地,谁也不敢言语,只是李嫣红的脸色更难看了,而张雪雁也一脸愤恨地瞪着王秋华。
大夫请来了,因是在姜玉春的屋子,因此周天海叫王秋华到厅堂去诊脉,丫头婆子们拿屏风挡好了,才请大夫进来。
大夫诊完了脉,王秋华朝春桃使了个颜色,春桃连忙问道:“可是喜脉?”大夫摇头道:“姨奶奶是气血两虚之症,并不是喜脉。”话音一落,内室的张雪雁“扑哧”一声笑了,郭嬷嬷、杜妈妈等人也放下了心事,只是面上没不显。
王秋华听见大夫说自己没有怀孕,瞬间只觉从心底透出一股寒意,四肢都动不了了。当下也忘了自己的处境,忍不住喝道:“我不信,你胡说,我的情形明明和有孕的人一样,怎么到你这就成了病?”
春桃连忙拽了王秋华几下,王秋华这才没了声音。思琴等人连忙请嬷嬷领着大夫到外间屋子开药方,又叫人送了大夫出去。王秋华见大夫走了,羞得满脸通红,一步挪一步地到了姜玉春的内室,张雪雁嗤笑声更是让她抬不起头来。
周天海见王秋华进来,忍不住当场喝道:“只有二奶奶生出嫡子以后你们才可以怀孕,若是被我发现私自停药有孕的,一律打胎赶出府去!”话音刚落,连嘲笑王秋华的张雪雁都白了脸。
10三人受罚
王秋华身子发软,瑟瑟发抖地靠在春桃身上,苍白的脸上布满泪痕,以往温顺懦弱的眼神也变得飘忽起来。她一直认为自己有了身孕,满怀期待的幻想着自己能生个庶长子出来。甚至私下里和春桃几个都开始偷偷做婴儿穿的衣物了,可是今天这一切将她美好的幻想全部打破:她压根没有怀孕!
怎么会没有怀孕呢?明明小日子都迟了二十几天,明明每日清晨又是干呕又是胃里泛酸的怎么说自己没怀孕呢?王秋华脑子里不停地想着这个问题,姜玉春见她神情有些恍惚,不禁轻声唤了她两声。王秋华直直地看着姜玉春:“二奶奶,我听院子里的婆子说女人们刚有喜的时候都和我一个情形,怎么我就不是有孕呢?”姜玉春默然地看着她,心里明白她不仅是内分泌失调,更是因为盼子心切而引起假孕症状。
周天海见状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忍不住冷喝一声:“王氏,你少装神弄鬼。”王秋华被周天海声音吓得一激灵,当下省过神来,低头瞅着自己的裙摆不敢再胡言乱语。
姜玉春被王姨娘的事一闹,微微有些头疼,杜妈妈见姜玉春神色不好,连忙去捧了参汤过来,姜玉春端起茶盏,喝了半碗参汤,这才觉得精神些了。
“李氏!”姜玉春将茶盏放在手边的炕桌上,缓缓地叫了一声。伏在地上的李嫣红连忙应道:“婢妾在!”姜玉春看着下她,温和地说:“虽然你刚才说没查出什么结果来,但我也不好就这样治你的罪。当着二爷的面,把你这几天查访的结果说说。”
李嫣红满怀委屈地看了周天海一眼,楚楚可怜地回道:“这扫洒上的管事婆子是张福家的,婢妾先叫她把平日里各人的分工交代了一遍,又去查所有洒扫婆子们午后的行踪,每个人都对的上。又将浆洗、种植等杂物上的丫头婆子也排查了一遍,也没什么结果。后来婢妾想许是小丫头给主子打水时候不小心洒的水,便去了各个院子,打算都盘问一番。只是这院子里的丫头不比粗使婆子,平常是可以随意走动的,也没人每时每刻盯着她们做什么,平日里偷个懒耍个滑都是常事,就是出来偷偷做了这种害人的事,只要没别人撞见,也很容易糊弄过去。况且张妹妹和王姐姐的丫头,我也不好细问太多,毕竟有她们的主子在呢。我那日多问了两句,她们就脸红脖子粗地说若是不信她们只管问她们姨奶奶去。甚至张妹妹屋里的优歌还说我嫉妒她们姨奶奶受宠,是为了将脏水泼她们姨奶奶身上,才盘问这么多。又说:若真她屋里的丫头做的,她们自会和张姨奶奶认罪,犯不着和我说。”
姜玉春瞥了张雪雁一眼:“是吗?”张雪雁纵使再傲气,也不敢当着周天海的面摔脸子,只得不甘不愿地回道:“优歌脾气是有些冲,我回去说她就是了。”
姜玉春没理她,暗自估算着李嫣红跪了许久了,先吩咐李嫣红道:“你先起来吧。”李嫣红跪了有小半个时辰,腿肚子都打转了,手掌撑在地上,整个手臂都麻了,冰梅小心翼翼地搀扶李嫣红起来站在一侧。姜玉春低头喝了口参汤,缓缓地说道:“李氏再怎么说都是姨奶奶,优歌就算是你的大丫头也不能用这种态度和姨奶奶说话,以下犯上可是忌讳的事情。你毕竟刚进府没多久,一切还不熟悉,念在优歌是你带进来的人,她又是初犯,我也不重罚她,只叫她给李氏磕个头认个错便是。”
张雪雁闻言脸色有些不豫,主子身边大丫头一般都是有几分体面的,更别提自己带进府来的人。若不是自己的身份是妾,优歌差不多都算是陪嫁丫头了。这会二奶奶叫自己的贴身大丫头磕头,岂不是相当于让自己磕头一般?
姜玉春见张雪雁不言语,当下吩咐道:“把优歌带来!”杜妈妈连忙叫小丫头去喊,张雪雁眼里有些冒火,不冷不热地说了句:“二奶奶是在给婢妾下马威吗?”
姜玉春转动着手里的杯子,微微地笑了笑:“怎么?你身边的人我不能教导吗?”张雪雁动了动嘴,偷偷瞅了周天海一眼,只见周天海把玩着炕桌上的玉如意,连正眼都不瞧她一眼。雅诗站在张雪雁身后,偷偷拽了拽她衣服下摆,张雪雁只得不甘不愿地闭了嘴。
优歌正在屋里做针线,就见上房两个丫头进来抿嘴笑道:“优歌姐姐,二奶奶唤你过去呢。”优歌一听,心里暗忖:今日不是要罚李姨奶奶嘛,怎么又叫我去?难道是李姨奶奶将脏水泼我身上了?可是不能啊,若她真敢这样,张姨奶奶就不会轻饶了她。优歌心里盘算着,手里却麻利的收拾好东西,从抽屉里拿了两个荷包出来,塞在那两个丫头手里,嘴里笑道:“劳烦姐姐们跑了一趟,给姐姐们买花戴的。”那两个丫头捏住了荷包,也不多话,只笑着说:“姐姐快走罢,二奶奶等着呢。”
优歌跟着两人出来,走到没人的地儿,忍不住上前偷偷问道:“二奶奶叫我去是什么事啊?”一个丫头笑道:“我们哪里知道,是里头吩咐出来的,只说叫姐姐过去呢,旁的没说。”优歌情知也打听不出什么,只得忐忑不安地跟着到了主院。门口立着的小丫头见她来了,撩起帘子进去回了一声,半天出来笑道:“二奶奶叫优歌姐姐进去呢。”
优歌垂首进去,有丫头引她到内室,一进屋还未来得及请安,就听二奶奶一声冷笑:“优歌姑娘,架子好大啊。”二奶奶这不冷不热地一句话,吓得优歌一声冷汗,后背的衣裳都湿了。
张雪雁见这情形,心里明白优歌今日是怎么也躲不过去磕这个头了,与其等着姜玉春问话,不如自己直接吩咐优歌跪了,磕头了事,免得又叫姜玉春挑出什么毛病来。
张雪雁心里定了主意,转身瞪了优歌一眼,冷冷说道:“你前儿可是和李姨奶奶顶嘴了?如今李姨奶奶告到二奶奶这来了,说你以下犯上,我也不敢包庇你,你还不赶紧给李姨奶奶磕头认个错,求她大慈大悲饶了你。”
张雪雁冷嘲热讽说了一大通,优歌也不知是怎么个情形,只得拿眼偷瞅雅诗,雅诗连忙使了个眼色给她,示意她磕头。这两个丫头从小一起唱戏的,比别人多了几分默契和灵敏,优歌立马明白雅诗的意思,连忙跪在李嫣红跟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奴婢前儿被猪油蒙了心,说错话冒犯了李姨奶奶,求李姨奶奶大人大量,别和奴婢一般见识,饶了奴婢吧。”
李嫣红若不是此时自身难保,说不定会笑出来,只是此时她也没心情欣赏张雪雁铁青的脸,只胡乱说了句:“你有你们姨奶奶管教,我也不多说什么了,起来吧!”优歌连忙给李嫣红磕了个头,又转身给姜玉春磕了个头,才站起来立到张雪雁身后。
姜玉春借着优歌发作了张雪雁,又将视线转到李嫣红身上,缓缓地道:“虽然你管家出现纰漏,后又办事不利,但念在你这次也算是用心,再加上汤总商的求情,我暂时先不撵你出去,只罚你半年的月例银子。”李嫣红这才松了口气,半年的月例银子虽多,但她还不至于把这个放在眼里,自己没被撵出去就是算是最大的幸事了,李嫣红连忙上前给姜玉春行了礼。
姜玉春和李嫣红点了点头,又叫王秋华到跟前来:“也罚你半年月例银子,抄写一百遍。”王秋华不比李嫣红身后有汤总商做靠山,她小门小户出身,时常还要接济家里银子,三五不时还要给弟弟些银钱。扣她半年的月例银子,就像是挖她肉一般心疼。此时她也想不明白自己是早上偷懒告假没来请安受罚还是自己误认为怀孕私下隐瞒受罚。一波又一波的打击让她神智都有些恍惚了。
周天海见姜玉春处置完了,心里认为她发落的有些轻。但毕竟后院之事,男人不好插手,但想起妻子并不是心狠之人,还是担心她压不住三个妾室。忍不住开口说:“我瞧着李氏和王氏管事能力也一般,等你们二奶奶身子养好了,你们就把手头上管的事情都交给二奶奶。若是二奶奶忙不过来,需要你们帮衬,自然会再吩咐你们的。”
之前的姜玉春并不善于管家,家里之事重要的部分外有管家内有郭嬷嬷,内宅琐事多是靠李嫣红打理,李嫣红每日风风火火,吩咐这个管着那个,真把自己当成当家奶奶一样,说不尽的威风。李嫣红正觉得自己春风得意之际,遇到了二奶奶小产的事,先被吓了一吓,刚逃过一劫,舒了口气,又被二爷吩咐将手里的权利交出来,一时间只觉得心里无比的憋屈。只是李嫣红毕竟是从小精心调/教出来的,心里再怎么难受,面上仍然恭恭敬敬地低头应了一声。
周天海见屋里有一眼生的嬷嬷,猜到她便是新来的管教嬷嬷了,便叫她过来问了好,又叫人拿小杌子给她坐。王嬷嬷告了罪,斜身坐了。周天海先客套了一番,才把话题转到几个妾室身上:“二奶奶心慈面善,有些放纵了她们。嬷嬷需要对她三人严加管教,若是她们不服、不听管教或是学规矩不上心,嬷嬷随意罚她们便是。我外书房有一柄戒尺,我回头叫人送来给嬷嬷用。”
王嬷嬷笑道:“几个姨奶奶也不是不懂事理的人,二爷这么注重家里的规矩,想必几个姨奶奶也不会不上心。既然二爷、二奶奶这么看的起老身,专门请了老身过来,老身一定竭力将姨奶奶们教好才不负二爷、二奶奶待我的心。”
周天海点头道:“那有劳嬷嬷了。”
姜玉春坐了半天,又费了半天心力,早觉得有些疲惫。她见李嫣红三人也神不守舍的,便挥手道:“我有些累了,你们都回去罢。”三人一起给周天海、姜玉春行了礼,依次退下。
郭嬷嬷扶着姜玉春去床上躺下,周天海坐在床边摸了摸她的头说:“你心里负担也别太重,我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怀的。你要时不时地敲打敲打她们几个,拿出当家奶奶的威风来,这后院的事毕竟是要靠你来管的。”
姜玉春默默地点了点头:这后院的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自己若是想好好生存下来,不制住这三个妾室是不行的。可是毕竟有两个是总商送来的,自己还不能一味打压。姜玉春渐渐地感觉到,这古代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妻妾相处之道就是大学问。而管家之事,自己更是没有经验。想起这些,姜玉春不免更加头疼。
10、王姨娘病了
王姨娘从姜玉春处回去,两眼就有些发直,春桃只以为王姨娘受到的打击太大,也不敢言语,叫夏菡、红叶两个一起帮着换了衣裳,就扶着王姨娘躺下了,到中午时候,厨房派人送饭菜过来,春桃叫了几次,王姨娘都没起来吃。直到到了晚半晌,春桃见王姨娘还没有起来的意思,又听见王姨娘嘴里叫唤了几声,这才悄俏上前查看,只见王姨娘并未醒着,刚才的声响不过是梦呓。夏菡看了眼沙漏,有些担心地拽了拽春桃:“姨奶奶睡了一中午了,要不要叫她起来?”
春桃见王姨娘睡的沉,悄悄拉着夏菡到外屋炕上坐着,和她耳语道:“姨奶奶睡着也好,醒了又该想起伤心的事了。你今日没瞧见,当大夫说姨奶奶的脉象不是喜脉的时候,姨奶奶就像被魇住了一样,说了好多混话,幸亏二奶奶今儿一门盯着李姨奶奶呢,没心思理会咱们家姨奶奶,要不然哪会那么简单就放了过去。”
夏菡叹了口气,眉眼间带了些忧愁:“怎么就不是喜脉呢?别是什么庸医罢?浆洗上自称会点岐黄之术的朱婆子不是把脉说是喜脉吗?”
“呸!”春桃往地上唾了一口,“当初就是信了她,姨奶奶才真以为自己有喜了的,成日里摸着肚子,背地里做孩子的衣裳鞋帽,做梦都念叨希望能生个儿子出来。为此还欺瞒二爷和二奶奶,这是多大的罪啊?要不是那朱婆子信口雌黄,姨奶奶哪会到今日这步田地啊?不但惹了二爷、二奶奶不痛快,就在李姨奶奶和张姨奶奶跟前也没了脸面。”
“我听说二奶奶还罚了姨奶奶半年的月例银子?”夏菡抿了抿嘴问道。
“可不是嘛!”春桃叹了口气,“按理说姨奶奶一个月二十两月例银子,本来都够庄家人活一年的了,她在府里吃穿用度都是官中的,一个月根本花不了多少体己银子。奈何她有那样一个娘家,每个月倒有大半送到那边去。”
“我就不明白姨奶奶怎么会把钱给她后娘!”夏菡说着生起气来,“当初我们和姨奶奶一同被卖进府的,也姐姐妹妹的叫过。当时姨奶奶还说若是自己将来混出模样了,定不让她后娘好过。谁知姨奶奶现在进府里三年了,也抬为姨娘了,不但不收拾她后娘,反而还月月给银子,我越想就越生气。”
春桃听见了连忙打了她手背一下,起身往外瞅了瞅,见外头没人,才低声说道:“以后别拿这样的话嚼舌根,万一被那两个屋的人听去,指不定会让她们钻什么空子呢。”夏菡听了扁扁嘴,连忙点了点头。春桃这才说道:“姨奶奶给家里银子还不是因为上头有个爹,下面还有个弟弟。那弟弟可是姨奶奶同父同母的兄弟,姨奶奶若不给家里些银子帮衬些,吃苦的可是她兄弟。”
夏菡冷笑道:“我看多是被后娘用去了,哪里能有几个用在她兄弟身上?”春桃撇了撇嘴:“谁知道,不过我瞧着那后娘比以前好了许多,你看哪次来不巴结着姨奶奶,我听说在家里也疼着那个弟弟呢,毕竟她自己生不出来,一来要靠着他养老,二来这个弟弟好了,姨奶奶才会给家里银子,因此那后娘倒不敢生什么坏心。再者说,她后娘就是花那里头的银子也花不了多少,不过是多裁几身衣裳,多打两件首饰罢了。姨奶奶对她后娘打首饰什么的也是默认了的,毕竟我们在里头,外面打听个什么故事或是要打点什么事也没个熟人,还不得靠她后娘帮她折腾。”
夏菡叹了一回气:“姨奶奶也是真能忍的,和后娘还亲亲热热的。那回儿浆洗上的二妞来取脏衣裳,碰到她后娘一回,还笑嘻嘻地说‘王姨奶奶的娘亲真年轻,也不知几岁生的姨奶奶’,她还真以为是亲娘俩呢。”
春桃唾了她一口:“你怎么没堵了那小丫头的嘴,别到处混说给我们惹麻烦。姨奶奶有自己的盘算,你别瞎操心了。这回姨奶奶半年领不到月例银子,若是我们屋里紧紧倒也过得去,只是没闲钱给外头了,姨奶奶醒了还不知道得多上火呢”
两人说着话,就听见红叶打帘子进来,春桃挪了挪身子,让出一块地方,叫红叶上炕来坐。红叶坐上来,叫小丫头倒了杯茶,吃了两口才悄声说道:“我刚才各院去闲话,听说张姨奶奶和李姨奶奶都告病躺下了。”
春桃听说“扑哧”一笑:“今儿二奶奶叫张姨奶奶屋里的优歌给李姨奶奶磕头陪不是。你想张姨奶奶惯是眼高于顶的,瞧不上旁人,这回叫她带进府来的大丫头给别人磕头赔罪,可真是打了她的脸了。她头里还嘲笑我们姨奶奶,转身就被旁人嘲笑了去,当时臊的她脸都红了。”
夏菡笑道:“原来张姨奶奶是为这个缘故‘病了’,那李姨奶奶呢?二奶奶不是也只罚了她半年的月例银子?她是个有钱的,进府的时候汤家就给了她好些个银子,逢年过节也不会短了她的好处,管家的时候油水更是不小,她才不会把月例银子放在眼里呢。”
红叶接口说:“这个我知道,我听二奶奶院的小丫头说二爷叫李姨奶奶和我们姨奶奶将手里管的事都交回去呢。听说往后不叫管了呢。”
夏菡道:“李姨奶奶最爱争强斗智的,又喜欢弄权彰显手段,这回不叫她管了她可不憋屈死,只可恨怎么就连累到我们姨奶奶身上,本来就没抢到几件好的差事,这回反而倒都赔了进去。”
春桃叹道:“也罢了,姨奶奶手上管的那些事本来就是事多钱少的,交了也落个轻松。”夏菡顿了半晌,才道:“二奶奶还真是变的厉害起来了。”红叶小声说:“泥菩萨还有三分土性,何况二奶奶是正经官家小姐出身,哪会没有些手段。以往二奶奶虽然待下人多恩无罚,但郭嬷嬷和杜妈妈可厉害着呢,哪个敢搪塞她们?”
几个人正说着,给红叶倒茶水的小丫头又打了帘子进来:“厨房送姨奶奶的晚饭过来了。”春桃几个下了炕把食盒接了过来,掀开盒盖一看除了几个份例的菜,多了一个火腿酸笋汤。春桃将盒盖盖上,和送饭的小丫头笑道:“今儿怎么多了一个汤?”小丫头笑道:“二奶奶才刚吃饭的时候觉得这酸笋汤开胃,叫把剩下的赏给姨奶奶们吃。”
春桃听见脸色多了分喜色,往小丫头手里塞了几个铜板就叫人带她出去了。夏菡在一边笑道:“二奶奶还赏了汤,许是不生气了。我去叫姨奶奶起来吃饭。”
春桃说着就往内室走来,一进来见王姨娘还睡着,便上前去唤了两声,半天也不见人答言,这才察觉有些不对来,探身一瞧,见王姨娘面上绯红,忙伸手去探,入手滚热也不知烧了多久了,唬的春桃连忙退出来,叫红叶说:“姨奶奶发热了,这会子昏睡不醒呢,赶紧去叫人回二奶奶,看请个大夫进来。”
红叶怕小丫头耽误事,披了个袄自己去了,到了姜玉春院子,门口的小丫头又说二爷在里头陪二奶奶讲书呢。红叶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后来实在忍不住请小丫头通传一声,郭嬷嬷在耳房听见声响,便走了出来。红叶连忙上午,带着哭腔说道:“嬷嬷,王姨奶奶发热,这会子都叫不醒,请嬷嬷回了二奶奶给请个大夫过来。”郭嬷嬷听了先瞅了红叶两眼,见她面带焦急不像是假的,便说:“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不用回二奶奶。”接着叫了个小丫头过来说:“你到二门上去,叫人把宝仁堂的大夫请来给王姨娘瞧病。”又唤了二等丫头柳儿到跟前:“你红叶姐姐急的也说不清楚,你跟着去瞧瞧王姨奶奶,到底是怎么个情形。”柳儿答应着同红叶去了。
过了半个时辰,红叶才回来,郭嬷嬷叫她到跟前问道:“王姨娘真的病的那么厉害吗?”柳儿点头道:“我摸着滚烫滚烫的,不像是玩笑。”郭嬷嬷又问:“大夫怎么说?”柳儿想了一回,磕磕巴巴地学了两句:“说是虚火上升、急火攻心。”郭嬷嬷点了点头,便打发柳儿下去了。
等周天海回屋歇下了,郭嬷嬷才进去借着给姜玉春换衣服的时候将王姨娘的事说了。姜玉春听见,不禁吓了一跳:“这么严重?吃了药了吗?”郭嬷嬷回道:“熬了叫人送去了,这会应该吃了。”姜玉春点了点头,半晌才说:“她这是心病,等明天再请来个大夫瞧瞧。”郭嬷嬷应了一声。
周天海躺在床上,枕着手掌想事情。如今出了正月,离开江的日子还差一个多月,这正是周天海一年来最清闲的时候。以往这时候周天海都是和扬州的其他盐商吃茶看戏听曲儿,而现在他觉得在家里研究他的妻子是更有兴趣的一回事。
周天海刚娶姜玉春的时候,正是他经商的重要阶段,他把心思全放在盐业上面,根本没机会和姜玉春认真相处。而姜玉春本身腼腆,周天海又不是多话的人,两人尝尝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自从姜玉春小产以后,周天海发现她有些变了,变得不和以前一样了,而她的变化正是周天海希望看到的,因此他每天都很有兴趣地陪在她身边,讲自己年少经商的故事。而姜玉春一扫以往端庄的样子,听的眼睛闪亮,时不时饶有兴趣的和他讨论一番。
11、主动送吻
姜玉春眼看还有十来天就要出小月子了,心里开始有些隐隐的担心。她印象中周天海是个冷漠薄情的人,可这几天,周天海先是给自己立了威,又每日到自己屋里,除了讲些自己经商的经历就是说些奇闻异事。两人这几天说的话比成亲头三年说的都多。郭嬷嬷见到她夫妻二人相处的情形,自然是乐的合不拢嘴,私下里和姜玉春嘀咕:“二爷可是对二奶奶上了心了,照着情形,二奶奶不出半年定会再怀上一个。”虽说郭嬷嬷是好意,可是姜玉春听了忍不住有些发憷,虽然她和周天海相处自然,但毕竟从小没怎么接触过异性,更别说恋爱了,一想起来要和他做些亲密的事,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
姜玉春心里有事,面上就有些不自然了。周天海起初还没注意,当有一次无意间把胳膊搭在姜玉春肩膀上时,突然觉得姜玉春身子一僵,转了个声从自己身前转了出去,周天海方才觉得有些不对,只是他皱了皱眉头却没言语。没一会又状似无意的把手搭在姜玉春的手背上,细心去留意她的神情。只见姜玉春鼻尖都冒出汗来了,借口倒茶给他,慌慌张张地把手抽出来,却不小心打翻了茶碗。丫鬟们忙上前收拾水渍杯盏,姜玉春坐在一边故作镇静的翻书,周天海眼神扫到姜玉春羞红的耳垂,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周天海虽然知道自己的妻子有时候很迟钝,但是没想到会迟钝成这样。成亲三年了,怎么也算上老夫老妻了,怎么突然又害羞起来了。周天海虽不明白姜玉春怎么想的,但是对她的反应倒是觉得有趣,时不时就捉弄她一下。
姜玉春忍了几日,当周天海伸懒腰的时候再一次不小心碰到姜玉春的耳朵,姜玉春又是下意识的一抖,忍不住拿眼去瞅周天海,心里暗忖:“这丫不是故意的吧?”谁知周天海伸完懒腰后连瞅都没瞅她,面色正常且严肃的继续看着自己的书,姜玉春抓了抓自己麻麻痒痒的耳朵,心里琢磨道:“许是真的不小心?”
周天海拿余光去看姜玉春,只见她皱着眉眼也不知在思索什么,一边还漫不经心地抓着耳朵,心里忍不住偷偷发笑。“玉春”周天海忽然叫了她一声。
“啊?”姜玉春心里想着事情,思维还没跟上,虽然嘴里随口应了一句,脸上却满是茫然的神情。周天海见屋里无旁人,便凑到她跟前在她脸上啵了一下。姜玉春瞬间觉得寒毛都立起来了,先下意识擦了擦脸颊,然后炸毛了。
周天海好整以暇地整了整衣服,面带笑容地看着姜玉春结结巴巴地指着自己质问道:“你干嘛一会碰我一会亲我的?”周天海一脸无辜:“我什么时候碰你了?”姜玉春忍不住站了起来:“这几天都碰了。就刚才,刚才你还碰……碰了我好几下呢。”周天海押了一口茶,笑眯眯地道:“哦?没注意。”姜玉春气焰没了一半,半天才想起来刚才某人的偷袭,气焰又上来几分:“可是你刚才偷亲我了?”
周天海顿了顿:“然后呢?”
“然后?”姜玉春脑子此时一片浆糊,只茫然的看了看他,“没然后啊?”
“哦!”周天海随口应了声,拿起书来继续看。姜玉春这才反应过来,看着周天海微微低着的脑袋,十分想伸爪子去拍一把,可是瞅见他看书时的严肃表情,又不敢下手,只能愤愤地撇了他一眼,转身抽了本书自己读了起来。
周天海正觉得姜玉春敢怒不敢言的表情有趣,谁知她一转身自己看起书来不搭理自己了,周天海不禁有些郁闷起来,沉着气看了几页,趁着喝茶的功夫瞄了眼姜玉春,只见她津津有味地读着一本厚书,完全将刚才的事抛在脑后。
周天海不甘心被无视,手指在书页上敲了敲,决定故技重施,伸出手去戳姜玉春的肩膀,谁知手刚伸出去一半,姜玉春正好回过身拿茶水,正好看见周天海伸过来一半的手指。姜玉春早从浆糊状态清醒过来,上前用两根手指夹住周天海伸过来的食指,咬牙笑道:“敢问二爷,你这根手指要干嘛去啊?”
周天海看了看自己被抓现行的手指,笑眯眯地说道:“抽筋了,活动下。”姜玉春一窒,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你活动手指怎么活动到我跟前来了?”周天海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回道:“胳膊长,伸不开。”
姜玉春无语地看着周天海:她作为灵魂状态观察了周天海那么久,怎么没发现他这个恶劣品质啊。周天海一脸严肃地看着姜玉春,心里忍不住笑眯眯:成亲三年,怎么没发现妻子这么有趣。两人互相瞪了半天,直到思琴估摸屋里的茶水冷了,进来换新茶的时候,两人才回过神来。姜玉春收回手指,红着脸啐了他一口,忍不住哼了一下,拿起茶盏喝了口蜜茶。
周天海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突然说了句:“你干嘛摸我手指?”思琴听了忍住笑赶紧快步出去,可姜玉春口中含着茶就忍不住了,一口茶水照着周天海的面门就喷了过来,周天海正洋洋得意学了姜玉春的话将她堵了回去,谁知刚说完就被喷了一头一脸的茶水,眉头忍不住立了起来。姜玉春瞧见周天海的狼狈样子,张开嘴就笑,谁知口中还有些茶水,一下子就呛住了,伏在案上咳了个天翻地覆。
郭嬷嬷几个听见声音连忙进来瞧,一瞅这夫妻两个样子,心里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郭嬷嬷上前扶着姜玉春的背,轻轻拍着,又有小丫头捧着漱盂,好让姜玉春把呛进去的茶水吐出来。
云画捧着铜盆,思琴拧了手巾服侍周天海洗了脸,又去暖阁取了一件周天海的衣裳给他换了。两人都收拾妥当了,对视一眼,忍不住都有些脸红。
郭嬷嬷见两人又都低下头看书,估摸着一时半会没什么事,便带着丫头们到耳房去做针线,只留了巧书带几个小丫头在外屋听着声。到了耳房,几个人脱了鞋坐在炕上,杜妈妈戳了戳郭嬷嬷,小声笑道:“二爷二奶奶看个书也能闹出点故事来。”郭嬷嬷见那几个丫头都抿嘴低头笑着,也忍不住笑了笑,悄声说道:“这样才有个夫妻的样子,小两口就是亲亲热热才好。”杜妈妈低声道:“可不是,二爷以前虽说是尊重二奶奶,但两人总是冷冰冰的,也没个热乎劲,老爷夫人卸任走的时候,我还和夫人嘟囔过一回,可夫人说那叫相敬如宾,夫妻就该那样。可依我看,哪有现在这样好。”郭嬷嬷叹道:“若不是这回二奶奶小产,二爷也不会成日里这样守着。以前二爷纵是在家也都在外书房呆着,只晚上才进内院,哪像这几日成日在二奶奶屋里呆着。我就说两口子要时常呆一起才能知道彼此的好来。”
杜妈妈刚要接口,一抬眼瞧见思琴几个丫头都瞪着眼听她俩说话,不禁笑骂道:“你们都没出门子,也好意思听这样的闲话,还不去瞧瞧二奶奶的药熬好没。”思琴抬眼看了眼云画,示意云画去端。云画正在炕上歪的自在,便唤柳儿去端药过来。郭嬷嬷在云画身上作势拍了两下,笑着说:“大懒支小懒,一屋子懒人。”
王嬷嬷掀了帘子进来笑道:“云画也是大丫头,这种跑腿的事自然不用她去做,只是二奶奶的药,少不得你们几个要亲力亲为,别叫那些混人趁机做什么手脚进去。”思琴听了忙道:“嬷嬷放心,这个药就在院子里的小炉子上熬着,玉棋又在边上看着,差不了。”王嬷嬷见众人都坐在外头的炕上,便朝正房努了努嘴:“二爷在里头?”
郭嬷嬷抿了抿嘴笑道:“是呢,二爷和二奶奶在屋里看书呢。你从哪个姨娘屋里过来的?”王嬷嬷撇了撇嘴道:“我挨个都去瞧了一眼,个个都说自己病了。王姨娘倒是真病了,脸上都有点脱了相了。张姨娘和李姨娘精神着呢,只歪在那嚷嚷头疼,我懒得理她们,只说叫她们歇一个月,只是要在这个月内抄十遍《女诫》给我。”杜妈妈听了忍不住咬牙道:“都不是好东西。”几个人正说着话,柳儿打发蝶儿过来回说药熬好了。思琴听了便带着云画出去了,玉棋早和柳儿端了药到正房,此时正和巧书在外间屋子说话呢。思琴进来准备了蜜脯,同药一同端了进去。
姜玉春闻见那熟悉的中药味飘来,不禁皱了皱眉头,前世自己体弱从小吃中药吃到死,重生一回结果还是以吃药作为开始。姜玉春一边暗自吐槽着自己的杯具人生,一边拿起药碗,一仰头咕咚咕咚将药都喝了进去,思琴拿起筷子夹了一颗蜜脯放在姜玉春嘴里。周天海在一边看着蜜脯腌制的黄橙橙晶莹剔透的,也拈起了一个放在嘴里,嚼了几下不禁皱起眉头:“太甜了些。”
思琴笑道:“这个是比平常吃的甜了些,是专门预备奶奶吃药时候吃的。”周天海将口中的蜜脯咽下去,连忙吃了几口茶好冲淡嘴里的味道。姜玉春看着周天海一副嫌弃的表情,忍不住吐槽道:“你一个大老爷们吃什么蜜脯啊,吃了还嫌弃。”周天海睨了她一眼:“看你吃的津津有味的,我就尝尝,结果也并不怎么样嘛。”姜玉春撇了周天海一眼,不再说话,谁知周天海突然拿胳膊肘碰了碰姜玉春的胳膊:“是不是药太苦了?”
姜玉春本来以为周天海又在打趣自己,谁知入目的是周天海正儿八经地严肃表情,又有些紧张了,连忙低下头支支吾吾说了句:“不苦。”周天海叹了口气,一把把她搂进怀里,埋首在她脖子上,低声叹道:“玉春,委屈你了。”
姜玉春被突如其来的郑重搞得无所适从,而那个人正趴在自己脖颈处,呼吸之间耳后的头发微微飘动,姜玉春只觉得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到了那里,周天海每呼吸一下,自己耳后的寒毛就抖一下,这回姜玉春不仅脖子红了,就连脚趾都觉得发烫了。
周天海感伤了许久,好不容易将情绪收起来,才觉得怀里的妻子过分僵硬,他一下子想起这几天妻子对自己碰触的反应,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玉春,你在紧张吗?”周天海拿鼻尖蹭了蹭姜玉春的脖子。
“紧……紧张什么?”姜玉春努力克制着抖动,眼巴巴地看着门口,心里不停地祷告赶紧进来个丫头好叫自己摆脱这种尴尬的境地。
“就是嘛!”周天海将头缓缓地起来了一些,姜玉春刚松了口气,谁知周天海伸出了跟手指,在她脖颈处刮了刮,“老夫老妻的还紧张。”
姜玉春一愣:成亲三年的夫妻彼此早已熟稔,不该是自己现在的反应。可是周天海一靠近,自己就忍不住抖,这可如何是好。不管怎么说,总不能让他看出破绽来,毕竟古人对鬼神之说还是很忌讳,若是让别人知道自己是借尸还魂,还不得拿火烧了自己。姜玉春脑子里转了几圈,决定自己要大方一点,不要让周天海看出破绽。周天海见姜玉春半天没吭声,刚要说话,就见姜玉春一巴掌拍了自己肩膀一把。周天海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听姜玉春磕磕巴巴地笑道:“就是,老夫老妻的,谁紧张了。不信亲一个。”说着闭着眼睛嘟着嘴就凑了过来,周天海一下子愣住了,正好被姜玉春扑了个正着,两人嘴对嘴摔倒在炕上。
姜玉春半天没听见有何声音,忍不住睁开眼看,只见周天海在自己身下正睁着眼睛傻傻地看着自己。姜玉春脸上一下子红了起来,捂着脸跑到床边,掀起被子就躺了进去。周天海半天才从妻子突然的大胆中缓过神来,忍不住摸着嘴笑了几声。正藏在被子里恨不得把自己闷死的姜玉春听见周天海的笑声,忍不住心里哭道:“我的初吻啊!”
12、张雪雁被骂
姜玉春因自己主动“强吻”了周天海有些恼羞成怒,一连两天都板着脸不搭理他。而姜玉春越是这个模样,周天海越是觉得有趣,越是闹得欢腾。
周天海自从姜玉春小产后就没去三个妾室屋里歇着已经让李嫣红三人有些不安,而这几日周天海更是连二门也不出只呆在姜玉春屋里,更让几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心慌。王姨娘病的严重,也没心争宠,一天倒有半天是昏昏沉沉睡着。张雪雁装了两日病便有些坐不住了,每隔一个时辰就要往外望望,渴望见到那抹挺拔的身影。
“姨奶奶,二爷自打二奶奶小产心情就不太好,想必再过几日忘了这回事就来了。”雅诗剥了些松子,拿手帕托着送到张雪雁跟前。张雪雁无心吃这些东西,摆了摆手,又坐在窗前。
雅诗和佳词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有些担忧。最后还是雅诗上前陪笑道:“姨奶奶,外头风大,吹久了该头疼了。小丫头在院门口守着呢,二爷若是往这个方向来,我们也会提早知道。”
张雪雁蔫蔫地点了点头,由着雅诗把窗子关了。佳词见张雪雁心情不好,也不敢由着她闷头坐着,只得试探着上前问道:“姨奶奶,要不弹会琴吧?”张雪雁动也没动,像是没听见佳词的话,也不知过了多久,张雪雁才开口问道:“二爷这会还在二奶奶院呢?没去外头书房?”
雅诗苦着脸,低声回道:“是的。”张雪雁眼神有些迷离,半天才说:“吴爷说二爷不喜欢二奶奶,嫌她木讷。吴爷还说二爷不喜欢李嫣红和王秋华,嫌她们太假。吴爷说二爷喜欢我的戏,又喜欢我这样的真性情,只要我用些心思,定会将二爷笼络住的。”
雅诗听张雪雁喃喃低语,怕她又钻牛角尖,连忙劝道:“二爷对姨奶奶最上心的,之前二爷在姨奶奶屋里歇了半个月,别说那两位了,就是二奶奶都没这个脸面。”张雪雁眼睛一亮,却瞬间又黯然了:“二爷这回可在二奶奶院子里住了快一个月了。”
佳词倒了一杯茶放在张雪雁手中,嘴里笑道:“二爷这个月虽没来我们屋里,但也不去那两位的屋里。二奶奶做小月子,也伺候不了二爷。二爷呆二奶奶屋里,总比去别处好不是?”
雅诗也连忙说道:“二奶奶住的毕竟是主院,二爷自己的屋子也在那个院子里。这时候还没开江,二爷又没什么要忙的,也就趁机歇歇了。二爷不去外书房,肯定也在主院的书房里看书,不会成日呆在二奶奶屋里的。”
张雪雁一听,心里舒服了许多,优歌趁机上前笑道:“许是二爷以为姨奶奶真的病了,怕姨奶奶累着才不过来的?这会趁着那两位都躺着,姨奶奶不如去二奶奶院瞧瞧,也好在二爷面前露露脸。”
张雪雁听了连连点头,急忙吩咐打水进来洗漱,雅诗几个伺候张雪雁梳妆打扮了一番,又挑选了件鲜亮的衣裳服侍她换了,张雪雁对着镜子照了一照,只见镜中美人粉腮青黛,目中含情,颇有一番风味。张雪雁自觉满意,才带着雅诗往姜玉春院子走去。
周天海正说好玩的奇闻异事引姜玉春发笑呢,故事说到一半,一个小丫头进来回道:“二爷、二奶奶,张姨奶奶过来了。”
周天海正说得带劲,闻言不禁眉头一皱:“不早不晚,她这会过来做什么?”姜玉春正被周天海闹的浑身不自在,听见张雪雁来了,便坐正了身子:“叫她进来罢。”周天海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依旧歪在榻上看书。
张雪雁垂头进来,先给周天海、姜玉春请了安,姜玉春点了点头,待张雪雁起身才问道:“我前儿听说你病了,如今身子可大好了。”
张雪雁抬眼飞快的往周天海处瞟了一眼,却见周天海连头都没抬,不禁眼中带了几分失落,又瞅见姜玉春的发髻有几分凌乱,更是心不在焉起来,嘴里下意识回道:“回二奶奶的话:这会已经大好了。”
姜玉春喝了口手里的茶,开口问道:“这会过来有什么事啊?”张雪雁却没想到姜玉春问的如此直接,不禁有些尴尬:“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瞧瞧二奶奶。”姜玉春点了点头,再没开口,室内一下子静了下来。张雪雁几次抬眼去看周天海,奈何周天海完全没瞅她,又去瞧姜玉春,姜玉春只自顾自的喝着手里的茶。
张雪雁心里转了几圈,想了个说辞刚想开口,小丫头又进来回道:“二爷、二奶奶,李姨奶奶来了。”
姜玉春挑了挑眉头,似笑非笑地回头瞥了周天海一眼,抬了抬下巴:“叫她进来。”李嫣红性子比张雪雁圆滑的多,上前行了礼就开口笑道:“二奶奶屋里这么热闹,要知道我就晚些时候来了。”
姜玉春含笑:“怎么?”李嫣红拍掌笑道:“原本我怕二奶奶睡的久了,在屋里闷的慌,便想过来凑凑趣,给二奶奶讲几个笑话解解闷。谁知有这个想头的不止我一个,不仅雪雁妹妹在,就连二爷约莫都是这个想法,要不然怎么会在屋里看书。”李嫣红说着又捂嘴笑了起来:“二爷这会定恼我呢,两口子本来要说悄悄话的,谁知被我和雪雁妹妹这么不长眼色的给打断了。”
周天海皱了皱眉头,手里的书页翻了一下,姜玉春指了指凳子:“坐罢。”李嫣红两人告了罪,斜着身坐了一个边。姜玉春才开口笑道:“你这嘴,最会浑说,也不怕二爷恼了你。”
李嫣红撇了眼张雪雁,嘴里笑道:“我是伺候二奶奶的,也不怕二爷恼。只是现在二爷不恼有人却要恼了。”说着抿嘴冲着张雪雁笑。
张雪雁本来就因为周天海对自己的不理不睬有些懊恼,再加上李嫣红的突然到来,不但搅乱了自己的卖好的计划,又对自己明嘲暗讽一番。张雪雁脸色微沉,撇了李嫣红一眼冷笑道:“明明知道二爷在这里才来这的,又装什么不知道?”
张雪雁话音刚落,李嫣红脸僵住了,姜玉春却忍不住微翘起嘴角:虽然众人心里明白李嫣红同张雪雁一样,肯定知道周天海在这里才过来的,却没人傻到把这话放到明面上。而张雪雁这句话不仅打了李嫣红的脸,也让她自己失了颜面。典型的损人不利己。
李嫣红楞了一会,马上笑道:“我却是真的不知,原来雪雁妹妹知道的。怪道呢,以往二爷不在这的时候,雪雁妹妹连晨昏定省都恨不得不来了,怎么今天反而主动来陪着说话,原来是这个缘故。”
张雪雁脸色涨红,扭着手里的帕子冷笑道:“姐姐说不知道骗谁呢,我来了没一炷香功夫,姐姐都能得到信儿赶过来,就怕我越过你在二爷、二奶奶面前卖了好,怎么会连二爷在这屋里几天没出去都不知道?我信,二奶奶信吗?”
姜玉春看着两人像斗鸡一样,正心里闷笑,谁知张雪雁却将话头扯到自己身上。姜玉春喝了口茶,半晌才抬头,微微笑道:“原来你们的消息都这么灵通啊,二爷每日做什么你们知道的都比我清楚。”
姜玉春不冷不热的话出来,李嫣红、张雪雁二人连忙起身垂首不敢言语。姜玉春用余光瞥见周天海不耐的神色,作势笑着回身推他道:“二爷才几天没出去,别人就这样惦记你,你快出去转转吧,省的一会再来一个。”
周天海将书放在一边,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身前一带,轻声笑道:“你这会不怕我了是吧?”姜玉春脸红心跳地推开他,啐了一口道:“有人,别闹。”周天海挑眉刚要去逗她,却听到张雪雁轻呼一声。周天海注意到姜玉春面上满是不自在,眸子里又有些恼怒的神色,只得松了手,将手肘撑在炕桌上,瞟了眼张雪雁:“怎么了?”
张雪雁脸上一红,抬头似娇似媚地瞅了周天海一眼,才将头低下:“没什么。”周天海脸色冷了两分:“那就退下罢。”李嫣红听了连忙行了礼就要出去。张雪雁似乎不甘心这样回去,冲口而出:“下个月就开江大典了,二爷该去吴爷那坐坐。”
话音刚落,周天海脸上彻底黑了:“你想拿吴爷压我?”张雪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心慌意乱地摆手道:“没有,婢妾不敢。”
周天海冷笑道:“你只不过是吴爷府上出来的戏子,想拿吴爷压我,也要看你在吴爷心里够不够分量。”张雪雁慌的眼泪都下来了:“婢妾不是这个意思,婢妾只是担心二爷荒废了生意。”
周天海看着她,眼神越发冷冽,一字一顿地说:“二奶奶都没操心,你一个小妾操心什么?”
李嫣红看着脸色发白的张雪雁,心里暗爽,连忙上前回道:“二爷息怒,雪雁妹妹刚进府,许是没清楚自己的身份,就胡乱说话了。”说着上前拽了张雪雁一把,轻声笑道:“妹妹怎么糊涂了,我们说起来不过是签了卖身契的奴才,怎么还管起主子的事了?”
如果说周天海的话是刀,戳痛了张雪雁的心,那李嫣红的话就是剑,刺伤了张雪雁自以为高傲的自尊。李嫣红不同于张雪雁的地方就是,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份,瘦马的训练让她安于妾室的位置,不会像张雪雁一样有着不切实际的空想。
姜玉春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和周天海刻意伏小示弱的李嫣红和满面泪痕的张雪雁,说道:“二爷请了嬷嬷教你们规矩,谁知到现在都没正儿八经的学上两天。今天既然能过来请安,看来身子也好了,索性直接就去王嬷嬷那边罢,若是在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借病告假的,就直接送到庄子上养病,直到好利索了再回来。”
李嫣红和张雪雁一窒,齐齐的福了一福:“是!”
姜玉春待她二人走了,忍不住拽了拽周天海的袖子问道:“二爷到底喜欢雪雁还是喜欢嫣红啊?”周天海看着姜玉春,脸瞬间就绿了。
姜玉春看周天海脸色不对,讪笑着退了两步,一把抓起一本书塞到周天海手里,讨好的笑道:“二爷讲讲这本书。”周天海盯着姜玉春看了半天,才将脸色缓和下来。
13、出小月
眼看着要出小月子了,姜玉春越发有些不自在,好在离仪征的开江大典还有一个来月,周天海每日又奔波起来。安徽地区的盐引虽说总商能说上话,但实际上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盐运使手里。
如今的两淮盐运使李明全大人和姜玉春父亲不仅是同僚而且又有少年时期的同窗之情,因姜父的关系,李明全也格外照顾周天海,李夫人更把姜玉春看做是亲侄女,时不时吩咐人过来瞧她。
姜玉春出了小月子,结束了每日只能擦身子的生活,痛痛快快地在浴桶里泡了半个时辰才肯出来,思琴将姜玉春厚重的冬装收拾起来,把新做的春装拿了出来,姜玉春闻着衣服上的熏香的味道感觉说不出的腻歪,连忙叫她把熏过的衣裳拿到院子去晾。思琴见状连忙问道:“这是今年新送来的百合香,二奶奶可是不喜欢这个香味?还有去年剩下的,是二奶奶用惯了的味道。”
姜玉春摇了摇头:“有干花瓣的话包在衣服里,借个味道,如果没有就罢了,我喜欢清清爽爽的,不耐烦熏香的气味。”思琴忙笑道:“有冬天晒好的梅花花瓣。”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姜玉春点笑道,“梅花最好不过了,每件衣裳只用一点梅花瓣,借它似有非无的味道最妙了。”
思琴听了带着丫头去外间屋子熏衣裳,没一会捧了一个名帖过来:“盐运使李夫人送来帖子,说明日请二奶奶去赏花。”
姜玉春拿过帖子笑道:“这会有什么花好看?”玉棋在边上笑道:“许是白玉兰,李夫人家园子里种了好多白玉兰,这时候正值花期。”姜玉春细读帖子,果然是请她去瞧玉兰花。
姜玉春之前也没注意过做客需要带什么礼物,便请来郭嬷嬷商议。郭嬷嬷按照以往旧例备了几样礼物,又建议道:“二爷不是说要求李大人什么事?不如二奶奶让二爷参谋下,看需要添几样不?”
姜玉春想了想,摇头笑道:“只是平常做客,礼物重了反而生疏了。外头的事由她们爷们操心,我硬掺和进去就不好了。李夫人待我亲近,是把我当侄女,我同李夫人只要把这份情谊保住了,便是给二爷添了助力了。”郭嬷嬷笑道:“到底是二奶奶,想的就是透彻。”
姜玉春笑着叫她收拾礼物去,自己看着丫头们把床上的铺盖都换了新的,玉棋将匣子里镂花纹鸟的金熏球取出来,上前问道:“之前二奶奶被子里一直放这个,上个月因为吃药,怕药串了味才将这个收起来。如今要换了香再搁进去吗?还是同衣裳一样,也拿手帕包了干花瓣放进来?”
姜玉春拿过那熏球把玩:“那用干花瓣熏的都是外衣,不贴着身上。这被子成日贴着皮肉,还是什么都不放了。”玉棋听了便将匣子里的熏球都收了起来,嘴里笑道:“二奶奶怎么突然就不喜欢用香了?”
姜玉春垂了下眼帘,无奈地笑道:“许是吃惯了药,竟觉得药香比熏香好闻。”郭嬷嬷听了忙接过来说道:“快别胡说。药香有什么好闻,我把不得二奶奶总不吃那药才好。二奶奶既然嫌熏香烦闷,索性屋子也不用熏香了,每日把新鲜的花插几瓶放在案上就好了。”
姜玉春点头道:“这样最好。”郭嬷嬷笑着叫丫头把熏香都归拢一起,找个匣子装了。见思琴领着丫头们还在外屋翻腾衣裳,便凑近小声同姜玉春说:“二爷最近是铁了心要冷一冷那三位,这些日一直在主院歇着。如今二奶奶出了小月子,少不得要把二爷的东西挪进来。”
姜玉春闻言刹那羞红了脸,扯着帕子低声求道:“哪里就这么急了?再缓两日可好?”郭嬷嬷奇道:“这是为何?”姜玉春急的额头的汗都出来了,也不知怎么解释,她又不能直接说自己没做好同周天海同床的准备。
郭嬷嬷见姜玉春一脸为难之色,只得心里胡乱猜测,想起近日姜玉春一直对周天海气鼓鼓地摆脸色,只当小两口闹了别扭,便悄劝道:“两口日过日子拌个嘴是常有的事,二奶奶可别因为小事同二爷生分了,生气生两日就算了,怄久了只会让旁人钻了空子。”
姜玉春一脸为难,也不知如何解释:“我没同他拌嘴,只是觉得身子还不爽利,所以……”郭嬷嬷闻言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哪里又不适了,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姜玉春见自己和郭嬷嬷也分辨不清楚,便索性说道:“反正不要把他铺盖搬进来就是了。”说完转身出了屋子。
郭嬷嬷目瞪口呆,半天摇头叹道:“以前觉得二奶奶是个没主意的人,现在二奶奶又太有主意了。这二爷回来一瞧,自己不能回主屋睡,这到时候可怎么说?”杜妈妈一边打发思琴去跟着姜玉春,一边回头和郭嬷嬷说:“二爷这两日过了戌时才能回来,到时候二奶奶都睡下了,若是二爷问就说二奶奶身子不舒服搪塞过去就是了,二爷一向以二奶奶身子为重,不用为难二奶奶的。”
姜玉春带着思琴出了院子,到庭园去逛。周府的园子不大,却很精致。园子门口两侧竹林疏影,园内中心有一弯池水,两边亭楼隔水相望,一座假山位于水边,四处另有各色树木。过了池水,只见一座木楼立在眼前,上有一匾,上书:藏。
姜玉春见状含笑道:“倒是直接。”思琴笑道:“二爷除了日常看的书,其他的书都在这了,也不知道这楼里到底有多少书。”姜玉春也好奇这里头都有什么古典名书,便走了过来。负责打理藏的大丫头墨香上前请了安,引着姜玉春进了木楼。
为首的几列书架是各地历朝历代的地方志,打头的一本是唐代的《元和郡县图志》,姜玉春拿出一本小心翼翼地翻了翻,见上面详细记载了那个时期的自然民俗以及各个方面的情况。姜玉春转了两排,把周天海老家历代的地方志抽了出来,笑着问墨香道:“这些书我能拿回去看吗?”
墨香忙道:“二奶奶这话折杀我了,二奶奶想看自然可以带回去。”姜玉春笑道:“你不知,有些人藏书都是自己的规矩的,别人破坏不得,你二爷可立过什么规矩?”墨香笑道:“二爷只说不许三位姨奶奶进来看书,除了打扫的下人外其余下人不得擅入。倒没说过二奶奶不能进来。”
姜玉春听了这才把书交给思琴,叫她把帕子包好,转身和墨香笑道:“等二爷回来我和他说声,这几本书看完了我再来换旁的书看。”墨香笑着应了。姜玉春只想回去看地方志,便不准备在藏里多呆,紧了紧披风便要回去。主仆几人刚走了几步,还未等出门,就听一声音激昂的说道:“周府藏,收尽天下书。”
姜玉春一愣,遂即回过头来,墨香“扑哧”一笑,略微高声说道:“小苹果,快出来!”姜玉春正想问小苹果是谁,就见一只五彩缤纷的鸟从里头扑棱棱地飞了出来,停在墨香肩膀上,眨巴眨巴眼睛歪着脑袋看姜玉春。
姜玉春忍不住叫道:“好漂亮的鹦鹉。”那鹦鹉立刻洋洋得意起来,扬起小脑袋阴阳怪气的笑了一阵,嘴里念叨着:“漂亮!漂亮!”思琴等人也好奇起来,都上前去逗它。姜玉春笑道:“它刚才说那两句话倒是挺有志气的,跟谁学的?”墨香道:“前阵子二爷来看书,一时兴起说了两句,它便记住了。”姜玉春点头赞道:“这鹦鹉叫小苹果?倒是聪明,学话学的又快。哪来的啊?”墨香道:“我爹从一个行商那里买的,因它爱吃苹果,索性给它取了名字叫小苹果。我过年时候回家见这鹦鹉好玩,便带了回来。二奶奶既然喜欢它,带回去解解闷好了。”
姜玉春一边逗弄着鹦鹉一边笑道:“是你爹买给你的,你又尽了心养它,我怎么能夺人所爱。”墨香笑道:“我每日整日在藏当值,闲了也想翻几页书看。这藏里最需要安静,它每日嘴总没闲下来的时候,扰了藏的清静。二奶奶带回去养,闲了也可以解解闷,也算奴婢的一片心意。”
姜玉春看着这鹦鹉,越看越喜欢,便笑着说:“那我就收下了。你若是闲了就到我院子去,也教教我怎么养鸟,也顺便瞧瞧它。”墨香笑着将笼子等物准备好,单独又拿了个架子出去,鹦鹉看到它的架子,立马飞过来站在上头,思琴让小丫头拎了鸟笼等物,自己拎了架子。
姜玉春轻轻地点了点鹦鹉的小脑袋,笑眯眯地说:“小苹果,我们走了,和你墨香姐姐说再见。”小苹果站在架子上,昂首挺胸的说道:“再见!再见!”姜玉春看它这个架势,忍不住笑骂道:“没心没肺的小东西!”
主仆几人一路逗着鸟回了院子,思琴把它挂在廊下,拿松子去喂它。姜玉春歪在榻上看自己带回来的地方志。
周天海回来的时候姜玉春刚梳洗了躺下。周天海进了屋子,坐在姜玉春的床边,随手解了袍子问道:“外头屋子挂的黑不隆冬的是什么?”姜玉春盯着解衣裳的周天海,下意识说道:“鸟笼子。”周天海脱下外头的裤子,好奇地问道:“怎么拿黑布盖起来。”姜玉春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解释了一句:“盖上黑布它就不叫了。”周天海了然地点了点头,唤丫头进来打水洗漱,姜玉春此时再也装不了淡定了,忍不住跳了起来问道:“你今晚要睡我屋里?”
周天海转过身来,不解地看着姜玉春,半晌嘴边扬起一抹笑意:“二奶奶,你又害羞了?”
14、安徽盐引
周天海转过身来,不解地看着姜玉春,半晌嘴边扬起一抹笑意:“二奶奶,你又害羞了?”
姜玉春看着周天海慢慢逼近的脸,脸上“腾”的一下热了,周天海眼中带着笑意,却没再把脸凑过去,只伸出手摸了姜玉春脸一把,啧啧有声道:“二奶奶的脸越来越细发了。”姜玉春看到周天海一脸促狭的神情,明白他又在逗自己,不禁恼羞成怒地偏过头,狠狠地在他手指头上咬了一口,周天海不防备被咬了一口,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还咬人?属狗的啊?”姜玉春嘴里叼着手指,不屑地睨着周天海,鼻子轻轻地哼了哼。
周天海眼睛转了转,就任由她咬着不松口,两人都静默下来,姜玉春察觉气氛不对,连忙松了口将身子轻轻地往后挪了挪。周天海见姜玉春一副防备的表情,忽然弯着眼睛笑了起来,轻轻将手指移到姜玉春的唇上,摩挲了两把,意犹未尽地说:“你和我小时候养的猫一样。它也是总叼我的手指,每当我瞪着它,它立马松口躲开。其实你不是属狗的,你是鼠猫的吧。”
姜玉春皱了皱鼻子,刚要开口反驳,周天海忽的低下头,在她嘴上轻快地啄了一口。姜玉春立马消声,将脑袋塞进被里,只露一个乌黑的发顶。
周天海看着姜玉春的举动,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姜玉春怕今晚被人家煮成熟饭,连忙伸出只手来赶人:“跑了一天身上都是灰,快去洗澡。”周天海含笑叫了声思琴准备了热水,便自去屏风后头解衣沐浴,姜玉春连忙将闭上眼佯装熟睡。
周天海洗了澡回到床上,见自己的小妻子只留了一个后背给她,便笑着掀起被子进了被窝,伸手把姜玉春搂在怀里。姜玉春身子一僵,连忙闭着眼睛含含糊糊哼哼几声,表示自己已经睡着了。周天海看见姜玉春眼皮下眼珠滚动,心里暗笑了几下,刚想要动手去瘙她痒,忽的想起她这几天对自己的碰触有些躲避的情形,便以为是她身子还没调养好,又不好意思跟自己明说。周天海心里思忖了一番,手就顿了下来,只把手搭在她腰上,打了个哈欠,沉沉地睡着了。
姜玉春动也不敢动,直到听到周天海平稳的呼吸,这才松了一口气,轻轻地拉起周天海的手臂,试图将它从自己腰部移开。姜玉春刚抬起来周天海的胳膊,就听周天海咳了一声,吓得姜玉春立马扔了胳膊,转身埋在周天海的怀里闭上眼睛。过了半晌,姜玉春再没听见声响,这才小心翼翼地把头探出来,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发现周天海并没有醒来这才舒了口气,也不敢再去做小动作,放松了身子不一会也就睡着了。
等姜玉春醒来的时候周天海已经走了。思琴几人伺候姜玉春穿好了衣裳,郭嬷嬷趁着思琴等人去传饭的时候悄悄地问姜玉春:“昨晚怎么没要水啊?”
“要水?”姜玉春有些疑惑,正要发问忽的想起来如果做了某件事后是需要叫水清理身子的。姜玉春脸“腾”的就红了,只低了头不言语。郭嬷嬷面带担忧,又不好说什么,只得叹口气道:“趁着二爷这几日都来二奶奶院里歇着,二奶奶该好好笼络下二爷才是。这后院里头向来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姜玉春听见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只撇了撇嘴说:“刚出小月子,还没养好身子呢。若是二爷心里没我,我就是抓住了他一时也笼络不了他一世。我会让他心里有我的,这样才能长长远远地过一辈子。”郭嬷嬷听了脸上带了几分喜色,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便出去同思琴两个看着把饭摆上。
姜玉春吃了早饭,换了衣裳带着思琴、玉棋两个坐车往李府去。盐运使李夫人早就备好了茶点同两个女儿在等着她。姜玉春和李夫人见了礼,坐下吃茶说了些闲话,李夫人才笑道:“我家园子里开的好玉兰花,还有几天花期就过了,我带你去瞧瞧。”姜玉春起身笑道:“我在屋子里闷久了,正想瞧瞧花呢。只可惜我家园子里没有好白玉兰。”李夫人上前挽着她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两个女儿道:“你们两个就在屋里做针线罢,我同你玉春姐姐去转转。”
姜玉春待走出屋子,才小声笑着问李夫人道:“大的那姐儿也有十四岁了罢,可相中什么人家了吗?”李夫人悄声说:“有几个瞧着还不错的,只是我们家老爷说要再瞧瞧再定。”姜玉春点头笑道:“可不是,姐儿一辈子的事呢,可得好好瞧瞧。”李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说:“改日我将名单给你,你也帮我打听打听那几个孩子的人品。你们家二爷成日在外头走动,肯定知道的清楚。”姜玉春笑道:“夫人放心,这事交给我来办好了。”李夫人笑道:“这成了亲的人说话做事带股爽利劲,和当姑娘时可不一样了。”
两人说着话走到园门口,月型园门两侧种着竹林,一入园林但见草木繁盛、鸟兽众多。一对对鸳鸯在水面浮过,几只兔子在草地上蹦来蹦去,一只小鹿听见人声往山坡跑去。姜玉春不禁赞道:“好一副野趣图画。”
李夫人笑道:“老看这些个不动的景,总有腻歪的时候,放些动物在园子里,方才觉得这景活了。”姜玉春叹道:“可惜我家园子小,要不然我也弄些个动物来养。”
李夫人笑道:“小有小的妙处,亭台楼阁建的小巧玲珑的,更是细腻精美。那次吴总商的夫人做寿,请我们去热闹。她家园子倒是大,我估摸着怎么也有十亩地,可是格局差些,也没什么新意。说起来,你们家二爷是要建园子是不是?”
姜玉春惊讶地看着李夫人:“我倒没他同我说过。”李夫人笑道:“我也是听我们家老爷说的。说你们家现在住这地方,是当初娶你的时候现买的,虽然规整但是稍微小了些。这两年你们家盐船回来的时候运的都是木材和石料,可不是为了建园子用的吗?”
姜玉春笑道:“他随船回来除了山石木料还有好多茶叶粮食之类的东西。我们家二爷不还有些木材、茶叶、粮食、金银那些铺子嘛,我只当是运回来的那些铺子卖的东西,毕竟盐船运回来的东西都免税,省了好大的费用呢。”李夫人笑道:“可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好好一个官家小姐,也知道这些生意上的事了。”
姜玉春脸上红了几分,又拽着李夫人笑道:“若是我家二爷真建园子,我可找夫人当参谋去。”李夫人笑道:“那敢情好啊。大的方面还让那些工匠们去想,只给我们一小块来折腾就行。”姜玉春道:“别的倒还罢了,我就喜欢假山,层层叠叠的,最具精妙。”
李夫人脸上又多了几分笑意,意有所指的说:“我听说这两年你们家二爷已经从苏州带回来好些个好大湖石了。这园子不仅要有太湖石也要有安徽的黄石才是,今年你们家二爷要多折腾些黄石回来才好。”姜玉春一听,眼睛一亮:“有劳夫人费心了,还替我们操着心。”
李夫人嘴角含笑:“这盐商回来带的木材石料,多半是为了盖园子攒的材料,这在旁处可是没有这样的景儿。说起来,我也是到扬州来才知道这富甲天下是什么意思,在别处有个百万家财也算了不得,可在扬州百万以下者皆谓之小商。”姜玉春忽的捂嘴笑道:“说起这个我忽然想起个事来,前儿我家二爷回来说,负责江西那边的盐商李老爷喜欢不倒翁,也不知买了几千几万个都放在河里,他坐在船上瞧,可是不倒翁太多了结果把河道都给堵了。你说说这可不是糟蹋东西。”
李夫人也说了几件趣事,两人一路说着一边看着园中景致,李夫人顾忌姜玉春的身子,走了一段路便带她到楼阁上去吃茶,既能避风又能瞧见园子里的花。
姜玉春在李府吃了午饭方才回家,待睡了午觉起来,周天海回来了。姜玉春替他把外头的大衣裳脱了,问道:“今儿回来的倒早。”周天海应了一声,先拿了茶吃。姜玉春坐在一边,一面给他续茶一面说道:“今儿李夫人邀我去赏花,可说了句好话你要不要听?”周天海笑着睨她一眼:“什么好话把你乐成这样?”姜玉春道:“起初她引着我说园子的事,说园子自然会说到石头。李夫人说了句‘今年你们家二爷要多折腾些黄石回来才好’,你说这是不是好话?”周天海大笑道:“可真是好话。不过晚了一步,今儿李大人也给我透了话了,说过几天就叫我去衙门里兑安徽那边的引窝银子去。”
姜玉春了然笑道:“原来你早就打点好了,也不早说,白让我替你操心。说起来加上安徽这一块,可是要不少银子才吃的下罢。”周天海点头道:“我早都备下了,等今年船回来,我就给你盖个大宅子可好?”姜玉春捂嘴笑道:“难道往后走船不使钱,哪里就盖大宅子了。”周天海洋洋得意道:“这官盐可是五倍的利润,这安徽又是我的老家,直接走自己家的铺子,这比别人多每斤又省了几钱的店铺费,这看着虽小,可是咱的量大,加起来也能省几万两银子呢。”
姜玉春笑嘻嘻地拿手指戳了戳周天海的腰:“那今年当真要盖大园子。”周天海探过身来和姜玉春道:“我在瘦西湖那边看了块地,大概六亩左右,位置极好,还有几个温泉眼。”
姜玉春激动地一巴掌拍在周天海肩膀上,喜滋滋地道:“有温泉眼可比什么都好。”周天海咧着嘴揉了揉被姜玉春拍的地方,摇头道:“二奶奶,你最近怎么越来越野蛮了,以前的大家闺秀模样可见不到了。”
姜玉春脸上一红,掩饰地抬头道:“我以往倒是大家闺秀了,可也没见你和我多说几句话。”周天海讪讪地笑道:“那时侯二奶奶过于端庄,小的不自在。”姜玉春嗤笑了声,回身坐在榻上,拿起昨日翻了一半的书接着看。
周天海挪在炕桌这边,环住姜玉春的腰,将下巴垫在她肩膀上:“我看你拿回来许多安徽各地的地方志。”姜玉春一边看着书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我是想看看什么样的地方可以养育出你这么精明的商人来。”周天海慢悠悠地说道:“我们安徽山多田少,靠种地是要饿死人的。只有奔走四方,做些生意。好在水路多,周围省市又都是富庶的,安徽多竹林山石,光靠卖这个就能赚不少钱。起初我家先祖是靠走贩起家的,等有了些积蓄的时候趁机囤了几笔好货待好年景的时候一卖又赚了不少。慢慢地就开了好多家铺子,漆器、药材、木材、茶叶、布匹什么都有,到了爷爷那一带又开了些钱庄。我父亲主要是守着我爷爷的产业,家里的伙计掌柜的都是同宗同族的,倒是都齐心协力,又有族里支撑,倒也不用费什么心。”
姜玉春合上书,歪头去看周天海:“那你怎么想到扬州来做盐商?”周天海微微笑了一下,望着窗外慢慢回忆说:“那时候我十五岁,跟着父亲走南闯北自认为也算是见过世面了,可是到了扬州见了扬州的盐商以后我才知道自己多么眼界狭隘,我便想留在这里,当一个盐商。”
姜玉春看着周天海认真的眼神,心里不免有些动容,便继续问道:“你以前就没像三弟一样,想走做官这条路?”周天海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我的功课不比三弟差,但是我更喜欢经商,喜欢那种精干筹算的生活。其实经商不代表就不需要读书,贾而好儒才能善用心计,审时度势,决定取予。”
姜玉春眼睛有些迷离,羡慕地说道:“能做自己喜欢的事真好。”周天海看着她问道:“你有想做的事吗?”姜玉春点了点头:“我想有一个自己的药圃,种很多很多药材。”周天海闻言不禁笑了起来:“才看了几天的医书就把自己当神医了,还要种药材。”姜玉春撇了他一眼,泄气地转过头。周天海笑着拉过她,捏了捏她的手说:“等我们新园子盖好以后,给你留块地当药圃可好?”姜玉春眼睛一亮,伸出小手指:“拉钩。”周天海伸出小指,勾住了她。
15、管事
过了几日,安徽的盐引果然批了下来,周天海交了银子,把自己所负责地域的盐引买了回来,便携巨资去了仪征,买盐装船预备。此时众盐商汇集仪征,只等四月份的开江大典便可将盐运到全国各地。
趁着周天海不在家,姜玉春悠闲地看着书,计划着自己的药圃和新园子的设计,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三个姨娘病都好了。李嫣红带着冰梅抱着账本笑吟吟地到姜玉春屋里,请了安方才站在一边笑道:“本来早就该把账本给二奶奶送过来的,谁知碰巧又病倒了,想着二奶奶身子刚好,婢妾怕过了病气给二奶奶,所以才拖到今日,还望二奶奶不要见怪。”
姜玉春微微地点了点头:“既然身子好了就去王嬷嬷那里吧,虽说你规矩礼仪都不差,但也不能特殊了,雪雁和秋华都过去了,你这就去罢。”李嫣红惊讶道:“王姐姐好了?我前儿看她脸色还蜡黄呢。”姜玉春皱了皱眉头:“今天早上来请安了,说是好了。你看你们三个,哪里就那么娇养了,三天两头的都病着。依我看都是闲的。去学了规矩,就没那闲功夫成日生病了。”
李嫣红眼睛一愣,忙上前笑道:“二奶奶说的是,我也是觉得有时候闷了,接着身上就不自在了,可不就是二奶奶说的闲的嘛!”姜玉春道:“我今早也和她俩说了,这回学了规矩可不许前头那几日一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学一日嚷嚷两天头痛什么的。除非大夫把了脉确实说病了,方才可以休息。”李嫣红讪讪地笑道:“婢妾知道了,定不会偷懒耍滑的。”姜玉春听了语气这才松缓了些:“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也是为你们好。”李嫣红忙附和了一番,姜玉春也不耐烦听她奉承,只说道:“你先去罢,若是晚了看王嬷嬷该罚你了。账本我先看着,若是有差池我再差人叫你过来。”李嫣红应了一声,行了礼就退下了。
之前因郭嬷嬷、杜妈妈两个把的严,家里官中账目以及库房等地并没都交给两个姨娘,只单捡了奴仆、浆洗、洒扫、花木、针线、买办、上夜、抬轿、厨房等地教给他们管了,每个月单支银子给她俩。因李嫣红负责厨房、采办等几处重要的地方,都是单独走账的。而王秋华负责的浆洗、洒扫几地没什么油水的,因此倒不用额外交接。
姜玉春花了三四日只见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账目,基本上没什么问题,最后交上来银两也能和账目上的银子对上。姜玉春把银子交到官中的账目上,将账本递给郭嬷嬷:“她倒是个不简单的,两三年下来,都还能不差分毫。”郭嬷嬷粗略看了两眼便收了,冷笑着道:“她最是个会做人的,平日里赏人出手也大方,倒是个不在乎银钱的,我估摸着就是和账目上短了银子,她也会自掏腰包给补上。”
姜玉春闻言挑了挑眉毛:“若她不在乎银钱,还为何打压王氏,把这几样经手银钱的事揽在手里了。”杜妈妈笑道:“许是没想到二奶你会把差事收回去吧。再者说这上头的管事们差不离都是老宅来的,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笼络好了对她也有好处。就是王姨娘管的那几个差事的管事嬷嬷,李姨娘待她们也不差,每个月也会打赏一两次。”
姜玉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半晌说道:“这两日一直是嬷嬷帮着忙着,既然我今日看完账本了,也该正儿八经管事了。郭嬷嬷,你叫所有管事婆子们到莲花屋去候着。”郭嬷嬷听了连忙去吩咐了。
莲花屋是主院旁边的一个二进小院子,姜玉春不常用的箱笼都放在那边的卧房内,姜玉春想着以后每日回话倒不如用那边的厅堂,不但离自己院子近,就是周天海在家的时候也不会扰了他。
莲花屋因放着东西所以每日都打扫的,云画带着几个小丫头把常用的垫子靠枕等物送了一套过去,等所有管事婆子都到了以后,郭嬷嬷才同姜玉春过来。
姜玉春在塌上坐了,众婆子请了安都立在一边。姜玉春往下望了几眼,见有低头的、有侧眼瞧旁人荷包的、有嘀嘀咕咕挤眉弄眼的,便知道以往的姜玉春太过好性,在这些婆子眼里没甚么威信。
郭嬷嬷见姜玉春脸色不豫,便冷着脸咳嗽两声,屋子里这才静了下来。姜玉春也不发怒,只慢悠悠地喝着手里的茶,有人开始不安地抬眼偷瞅一眼,正好对上姜玉春似笑非笑地眼神,立马又低了下去。
姜玉春看众人都安分了许多,这才冷声说道:“我这两年身子不适,也没正儿八经管过府里的事情,所以你们大多人我是不认识的。从东面这边,一个个自我介绍一下,说下名姓和负责的事情,我也好对上号。开始吧!”
东边那边忙回道:“我是周虎家的,负责厨房上头。我是……”待一个个说完,姜玉春这才点头道:“你们既然都是管事娘子,就都有自己负责的一亩三分地,往常你们都是想起什么事随便抓个下面的人就吩咐了,办错了事几个人互相推脱。今日你们回去就把每件事细化,每个人只领自己的事去做,谁要是做的不好,你们同下面具体做事的人同责。往后明日早晚两次来莲花屋点卯。早晨辰时来回事,领牌子。晚上酉时过来交牌子,另外把今天做的事逐一汇报了这才算完。”
姜玉春话音一落,下面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姜玉春不禁冷笑道:“你们都是管事娘子,怎么如此不懂规矩?主子没说完话,谁许你们开口了?”说着将茶盏往桌上狠狠一敲,杂音立马消了去。
姜玉春拿帕子擦了擦被茶水溅湿了的手,慢条斯理地说:“你们当中有周家世代的老人儿,也有我的陪房还有二爷来扬州后另外买的。不管怎么个来路,你们在府里有今天这个位置都不容易,都是辛苦了几年才挣上来的,往后说话做事都想想分寸,省的行错一步被我罚了或是撵了出去那可就没了脸面。”
众人闻言更是低头不敢吱声,姜玉春又松缓了口气说道:“你们若是尽心尽力做事,管好自己手里的人,我也不让你们白辛苦,每个月除了月例另有一两银子赏赐。”众人听了满脸喜色,一齐行礼道:“谢二奶奶。”
姜玉春喝了口茶,先让厨房的回去看着置办午饭。其他的留下来回话。姜玉春忙完已经到了晌午了,巧书先回去带着小丫头摆饭。姜玉春回了屋子换了衣裳,又吃了两口茶,巧书便来请姜玉春去西屋用饭。
姜玉春见桌上摆着十几样菜式,虽然习惯了但心里仍忍不住叹了口气:太奢侈了。可据说这还算普通的,好些个盐商家里每顿都要几十个菜式才行。姜玉春坐下先吃了半碗汤,才开始吃菜,她食量本来就不大,每样吃上几口就差不离饱了。因怕她身子虚弱,郭嬷嬷又劝着吃了好些炖的鸡肉才罢手。
姜玉春吃罢了饭漱了口,指着那盘鸡肉味道:“这可是拿人参红枣喂养那种的鸡?”思琴在一旁笑道:“回二奶奶,是那种鸡。”姜玉春疑惑道:“我记得每日都要吃几只,还没吃完吗?”思琴道:“二爷见二奶奶吃的惯,又吩咐养了几批。”姜玉春点了点头:“把这个给王嬷嬷送去罢,她一把年纪,还要和那三人费心,怪不容易的。这个既滋养又软嫩,正合适她的牙口。”思琴取了食盒,将鸡肉装进去,吩咐小丫头去送了。
姜玉春又问道:“哪几样是她们三个孝敬的?”思琴指了边上几样,一一说了是谁送的。姜玉春道:“把她们送来的菜叫小丫头送回去,其他的你们就吃了罢,往后就别叫她们送菜过来了。”说着就回了东屋,歪着看书。郭嬷嬷、杜妈妈以及思琴、玉棋等大丫头先轮流去吃了,剩下的赏给了小丫头。
因为周府一共就两个年轻主子外加三个妾室,整个府里也不过五十来口人,等姜玉春将事情捋顺了以后,便不觉得忙乱了。每日等管事婆子们回完事情,便看看书逗逗鸟,生活的无比清闲。
而此时正在学规矩的那三个妾室,却没那么自在了。
16、立规矩
三位姨娘本以为王嬷嬷以教导自己的礼仪姿态为主,不想王嬷嬷重点却放在了妻妾相处上。张雪雁听了两天脸色开始不豫,王嬷嬷索性道:“明日早上你们去二奶奶院里立规矩的时候我也过去,好好教教你们该怎么做。”
翌日不到卯时,王嬷嬷挨个院里去叫,把三个人都拎到姜玉春院子里站着。张雪雁将醒未醒,脸色有些难看,早把要巴结王嬷嬷的事抛在脑后,直冲着她撇着嘴道:“二奶奶至少还有半个时辰才能起来,这么早晚叫我们过来做什么?”李嫣红听了也偏头去瞅王嬷嬷。
王嬷嬷冷着脸喝道:“你们本该就在二奶奶醒来之前过来候着,难道还有让二奶奶等你们不成?”王嬷嬷顿了顿,瞅了眼李嫣红:“李姨奶奶,我听说你从小学过规矩的,难道嬷嬷没有教过你这些?”李嫣红脸上有些难堪,掩饰地笑道:“二奶奶不太在意这些。”王嬷嬷冷笑道:“我倒是记得刚来那会二爷二奶奶可都说过叫你们每日立规矩。难道你们不把主子的话放心上不成?”
王秋华连忙赔笑道:“王嬷嬷快别气了,以往我不知道要提前这时候过来,还多亏了嬷嬷教导。明日我一定准时来候着。”王嬷嬷听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到耳房去坐着吃茶。只留三个姨娘站在院里眼巴巴地看着房门,指望着早点打开。
虽说此时已经是三月底,但早晨的气温还是偏低的,没站两刻钟,李嫣红等人只觉手都是冰的,双腿也忍不住哆嗦起来。
张雪雁叫来自己的丫头嘱咐她回院子去拿件披风过来,李嫣红也叫自己的丫头跟着一起去。王秋华的丫头春桃上前一步,在王姨娘耳边道:“我也回去给姨奶奶取件衣裳过来吧?”王秋华想了想低声道:“算了,我又不想她俩那样有靠山。等王嬷嬷拿这事说事,肯定先发作我。估摸着二奶奶也快起来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姜玉春昨晚看书晚了走了困,今日早晨昏昏沉沉比往日多睡了半个时辰才醒,此时三个姨娘在院子里将近立了大半个时辰了,见院门打开,值夜的巧书出来唤小丫头打水,这三人才精神起来,急忙要往屋里进。王嬷嬷从耳房出来,先压低声音喝了一声:“着急忙慌干什么去?”
张雪雁冷哼一声:“不是你说的叫我们给二奶奶请安吗?我们去请安您老人家怎么又不让了?”王嬷嬷立在门口冷声道:“有叫小丫头通报了吗?二奶奶没允许就往里闯,亏你还是大家子出来的。”李嫣红闻言掩嘴笑道:“张妹妹虽然是从大家子出来的,但却没服侍过主子,因此不懂这规矩,嬷嬷别怪她。”张雪雁见李嫣红讽刺自己戏子出身,不禁涨红了脸,刚要骂回去,忽然又止住,冷笑道:“我是没伺候过人,可李姐姐不一样啊,从小就学的怎么伺候人,怎么如今还和我差不离,也不见多懂规矩。”
李嫣红脸色一僵,神情有些恼怒:“就算我不懂规矩,也好歹知道自己的本分,不像某些人,明明是下九流的出身,还整日摆个脸色做个假清高也不知给谁看呢。”张雪雁闻言勃然大怒,掐着腰指着李嫣红就骂道:“我下九流出身,难道你就不是下九流?我虽是戏子,但好歹也是从小买进府里头,并没在外头胡乱见人的,我出门子的时候也能拍着胸脯说自己清清白白的。不像有的人,出嫁之前就有些不明不白,还学了好些个见不得人的东西。如今一转身就当自己是清白人物了,也好意思提出身两个字。”
“够了!”王嬷嬷大喝一声,抬起手指着她俩道:“在主子门口也敢吵架,白跟我学了这几日了,还不赶紧到院子跪着去,等二奶奶传唤了,再进屋请罪。”张雪雁挑高了眉毛瞪着王嬷嬷:“因你是二爷请来的,又一把年纪,所以我才叫你声嬷嬷。可我警告你,你不要得寸进尺,我可不怕你。”王嬷嬷冷笑着看她:“原来张姨奶奶还记得我是二爷请来的。”一句话,把张雪雁的气势打压了下去。张雪雁不甘不愿地走到院子当中,冲着门的方向,直愣愣地跪下。李嫣红见状也只得隔着她几步跪了。
姜玉春听外面吵得热闹,贴着窗子听完了整个闹剧才心满意足地换了衣裳,坐在榻上吩咐道:“叫她们三个进来罢。”小丫头出来传话,王嬷嬷带三人进去请了安,姜玉春待三人行完了礼,一抬眼瞅了张雪雁一眼:“雪雁,你去把马桶倒了,再刷干净拿回来。”古代并没有卫生间,半夜起夜只能等丫头拿马桶小解,用完以后再放到外头去。
张雪雁瞬间气的头上都冒烟了,揪着手里的帕子冲着姜玉春直瞪眼。姜玉春冲她一笑:“怎么?我使唤不动你?”张雪雁脸色煞白:“二奶奶就不怕告诉二爷?”姜玉春完全不在意,随意说道:“你告诉去啊!”张雪雁一顿,自知小妾为正室倒马桶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她嘴上说告状不过是虚张声势一把,以为姜玉春会顾着在二爷心中的形象收敛点,却不想姜玉春毫不在意。
张雪雁站在那里,姜玉春看了眼思琴,思琴忙笑着过来推张雪雁说:“许是张姨奶奶不知道马桶在哪,我跟姨奶奶去拿去。”张雪雁无法,想不去却又不敢。毕竟如果拒绝就属于大不敬,而妾犯妻与妾犯夫同罪,按照刑罚被打一顿算轻的,就是撵出去都不会有人替她说话。张雪雁心不甘情不愿地出去了。
“嫣红,过来伺候我梳洗!”姜玉春坐在塌边,等思琴拿帕子将自己衣襟掩了,便使唤起李嫣红来。李嫣红有了前车之鉴,任命地端起小丫头手里的铜盆,跪在姜玉春面前,将铜盆高高举起。
姜玉春见她这样,一瞬间心里有些不忍,但又想起过去三年所见的种种,咬着牙狠下心来,毕竟在这个家里,对她们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李嫣红何时做过这样的活,等姜玉春洗漱完,李嫣红的手臂都哆嗦了。
王秋华战战兢兢站在一边,就等二奶奶吩咐自己差事。姜玉春一撇她:“你就不会主动搭把手,什么事还要别人吩咐你去做?”王秋华这才转过弯来,忙洗了手和几个丫头一齐摆饭。姜玉春吃完了饭,张雪雁才一脸苍白地拎着马桶回来。小丫头把马桶拿别处收好,姜玉春才吩咐她们几个回去吃饭,等吃完了饭再去和王嬷嬷学规矩。
待三人走了,王嬷嬷这才赞许地点头道:“以后二奶奶就要拿出这个气势来,让她们知道什么是妻什么是妾,要拿出主子的款来。这样她们以后就是想做什么事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巧书在一边接口道:“这样她们会不会记恨二奶奶啊?”郭嬷嬷在一边戳了下巧书的脑门:“之前二奶奶待她们如何?吃穿样样都是上等,每日请安只不过走过场,从来没亏待过她们。她们可感恩了?还不是做出那种事来害二奶奶……”郭嬷嬷想起小产的事是姜玉春的痛处,忙停了嘴不敢再说。
姜玉春叹了口气,眼睛黯淡了几分:“这男人为何都要娶妾?好好地家都不让人消停。我不算计她们,她们也要来算计我。”王嬷嬷心里叹了口气,嘴上劝道:“这男人都那样,就是外头卖烧饼的多了俩闲钱还想多娶个呢。好在我看二爷不是那种好色之人,又敬重嫡妻,你们年少夫妻,把感情处好了,以后好日子多着呢。”
姜玉春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行了,王嬷嬷你也去吃饭罢,一会还有你费心的呢。”王嬷嬷听了又宽慰了几句才退了下去。郭嬷嬷几人吃了饭估摸着到了辰时,扶着姜玉春到了莲花屋。
照例先点了卯,又依次回话,一媳妇上前回道:“要领姨娘们买脂粉的银子。”姜玉春手指一下一下敲着炕桌,不紧不慢地问道:“我记得采买上头每月有脂粉的份额,怎么还要单领银子?”那媳妇笑道:“二奶奶不知,采买上虽然每月都姨奶奶份例的胭脂送去,可姨奶奶们都习惯自己买自己相中的,因此才有单独这一项银子出来。”
姜玉春挑眉道:“这就怪了,难道采买上买的脂粉不中用吗?”那媳妇讪笑着不敢言语。姜玉春冷了脸,喝道:“问你话呢,怎么又不说了?”那媳妇忙道:“回二奶奶:采买上的每个月送来的都迟,有时候货色又不好,因此姨奶奶们都不爱用。”姜玉春道:“既然这家不好,为何一直用这家的胭脂?”那媳妇不负责采买自然不知。冯坤家的有些急了,这采买一直是她男人的事,忙上前辩解说道:“回二奶奶:李姨奶奶说这家的好,因此一直以来都用这家的,所以也就没换过。”姜玉春冷声道:“换一家买罢。”冯坤家的听了有些不乐意:“二奶奶不知,三年一直都用他家的,突然换了不太好吧?”姜玉春冷笑道:“他东西不符合我意,难道我不能不要吗?还是这家跟你有关系?”采买上的媳妇一激灵,忙说:“没有,没有。”
姜玉春瞟了她一眼,回身问郭嬷嬷说:“我记得二爷的铺子里有家胭脂铺子是吧?”郭嬷嬷俯身回道:“是有一家。”姜玉春看了眼冯坤家的:“二爷的铺子都是老字号,东西也好用,以后就从自己家的铺子去拿胭脂,按季去结账。”又问那媳妇道:“这项银子什么时候开始支的?”那媳妇讪笑道:“有两年了吧,具体也记不真切。”姜玉春嗤笑了声:“以后这项银钱不给了。”那媳妇有些为难:“这我可怎么和姨奶奶们回话?以前李姨奶奶管事时一直都给的。”姜玉春闻言冷笑两声:“既然这样,我单独把你送给李姨娘去使唤可好?”那媳妇一愣,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脸色有些灰白,立马跪下磕头。姜玉春见状也没再为难她,只说道:“官中买的胭脂她们若是不喜欢自己出钱买喜欢的去,没有买两份仍一份的道理。这项花费蠲了罢。”那媳妇诺诺地应了,退了下去。
因这胭脂的事,让姜玉春想起件事来,索性叫把采买的账本拿来,逐一看去,发现多数自家有铺子的花销都另外找了别家。比如说粮食、绸缎、药材等物。姜玉春把这几项一一圈了,都吩咐了以后只用自己家的东西。而其他没有的,姜玉春单独安排了个人,每个月出去把市场上日常货物的价格都记了回来,多给了一成银子的浮动,用来当对照。这样既不会让采买的贪太多银子,又不会让他无利可图。另外又在内宅设了一验收的职位,专门收采买买进来的东西的,若是不东西不实,要扣银子。若是验收的人没查出东西的好坏来,等其他人领回去用的时候发现了,这银钱就要扣验收的。因此验收的也不敢跟采买的串通,怕自己亏银子。如此整顿了一番,一个月花费竟然省了一百两之多。
到了月底,姜玉春按照之前说好的,给兢兢业业做事的管事一人多发了二两银子。偷奸耍滑的,故意给姜玉春找事的,则没有这个额外的银子。
17、游湖
自从姜玉春狠治了几次偷奸耍滑的主儿后又赏赐了忠心耿耿的管事,家里的下人也了解了姜玉春的行事风格,都把看热闹惹事的心收了起来,老老实实管自己所负责的事情。而原本仗着自己是老宅过来的周家老人儿们也都收敛了自己的气焰,因为姜玉春并不因为她们是老宅子来的人就高看她们一眼,反而对她们要求的更严格。当然如果她们做好了事,赏银也比其他的人要多。
只一个多月功夫,府里的人都适应了姜玉春的管事方式,姜玉春又清闲了下来,除了看书,逗鹦鹉以外便没有其他的事了,姜玉春开始发觉,自己有些想周天海了。
也许是之前周天海每日凑在姜玉春跟前,或是看书或是说故事,不经意间让姜玉春习惯了他的存在。周天海刚走的时候还不觉得,因为有太多的事情要忙,可是静下来以后,那个人的身影便时不时的出现在姜玉春的眼前。
“你说,二爷什么时候回来啊?”姜玉春歪在榻上,拿着本书,却没看进去书,神情恍惚地看着窗外的枝头的小鸟。
郭嬷嬷笑着换了新茶过来,打趣她道:“二奶奶可是想二爷了?”姜玉春脸上一红,起身拿了茶吃了一口,掩饰说道:“谁想他了,我不过是白问问。”郭嬷嬷笑着摇了摇头,摆了几盘果子在炕几上:“二爷不是送信回来了。说是第一次往安徽境内运盐,要跟船去走一遭,和各个接盐的商家打好招呼。不过第一批往那边运的盐量少,一个多月也就回来了,接着之后的船才要大量的走盐,到时候就不用二爷费心跟着去安徽了,只叫周二带着船去安徽那边就行了。”
姜玉春算了算日子,抬头说:“这已经一个半月了,不会出什么事吧?”郭嬷嬷笑道:“怎么会有事?安徽可是二爷的老家,最是熟悉的。二爷头一次往安徽做官盐生意,各处都要拜见拜见,另外空船回来的时候要带的货运也要办上几日呢。二奶奶就放宽心在家等着罢。”
姜玉春听了也觉得有理,便点了点头不再追问。郭嬷嬷看着姜玉春神情恹恹地,便劝她到外头走走。正说着,有丫头过来报说:汤总商夫人派人送帖子过来了。姜玉春叫人请来人到正厅里坐了,自己换了身衣服,方才过去。
来人正在吃茶,见姜玉春进来,忙放下茶盏上前请安。姜玉春在主位上坐了,才抬头笑道:“快起来吧!你们夫人可好,在家里做什么呢?”
来人笑道:“我们夫人还好,只是闲不住,这不瞧着天气越来越暖和了,我们夫人便想邀请各府的夫人奶奶们去游湖。”姜玉春笑道:“你们夫人好兴致,我少不得也跟着去凑个趣儿。约的是哪天?”
“是后天。”来人笑道:“二奶奶家的姨奶奶若是有空,也一起去乐呵乐呵罢。我们夫人说人多热闹些,或是打牌或是听曲儿都好玩。”
姜玉春笑着点了点头:“有劳你们夫人了,连玩还惦记着她们。我替她们三个先应下来,等你回去和你们夫人说声,后天我们一准过去。”
来人笑着起身道:“那我回话去了。”姜玉春又笑着说了两句话,郭嬷嬷和思琴使了个眼色,没一会功夫思琴带着个小丫头提着个食盒过来,思琴将食盒给来的媳妇递到手上,笑着说道:“这是我们园子里自己种的果子,嫂子带回去给夫人尝个鲜儿。”又从袖子里掏了个荷包塞到那人的手里:“嫂子大老远还跑过来,怪辛苦的,这几个钱儿给嫂子买酒吃。”那媳妇把荷包往袖子里一笼,笑着道了谢,又转身和姜玉春告辞。姜玉春叫人把她送出去,自己靠在椅子上把帖子看了,笑着递给郭嬷嬷道:“你说她这次请大家是单纯游湖呢还是另有意图?”
郭嬷嬷摇了摇头:“这说不好,到时候看罢。”姜玉春点了点头,起身刚往回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思琴,你去王嬷嬷那说声,就说明日叫三位姨娘歇一天,好养足精神后日跟着出去游湖。”
李嫣红三个连着学了一个来月规矩,早都腻歪的不行,一听说要出去游湖,都来了兴致,回屋子都挑衣裳首饰,准备好好打扮一番。
到了那日,姜玉春带了思琴、玉棋、巧书、云画四个丫头坐了两辆车;李嫣红、张雪雁、王秋华三个坐了一辆车,李嫣红屋里的冰梅、兰芝,王秋华屋里的春桃、夏菡还有张雪雁屋里的雅诗、佳词一起坐了一辆大车。每个车下面跟着小厮婆子数个,一行人浩浩荡荡往瘦西湖行去。
汤总商那几家都住在瘦西湖附近,一早都到了,正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吃茶说笑。姜玉春的车到了以后,几个媳妇迎了上来,引着姜玉春等人上了船。汤夫人听下人来报,连忙迎了出来,上前拉着姜玉春的手笑道:“可有些日子没见你了,瞧着神色好了许多。总在家闷着没病也闷出病来,不如经常出来和我们玩玩,保管你什么病都好了。”姜玉春笑道:“天气冷的时候我不耐烦出来,这时候春暖花开了,你就是不叫我,我也要上杆子找你出来玩的。”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姜玉春和众人一一见礼,基本上都是盐商的夫人。
八大总商夫人到了三个,除了汤夫人、吴夫人、还有个王总商的夫人也在,其他的都是普通盐商的家眷,总共有十来人。待姜玉春坐下,李嫣红三人连忙在她身后立着。汤夫人说了几句玩笑话,就拿眼去瞅李嫣红。姜玉春见状捂嘴笑道:“你几日没见她了,怎么就这么瞧个不停?”
汤夫人笑道:“我瞅着嫣红姑娘不但姿色比之前好了,气质更是不同以往,还是姜妹妹会调/教人,只三年功夫就调/教出一美人来。”姜玉春笑道:“嫂子说笑了,我哪里会调/教人啊,不过是大了两岁,模样张开了,看着就觉得好看了些。”
吴夫人笑道:“雪雁姑娘不也是,以前我总说她性子过于清冷了,现在看着脸上也有些温柔的笑意了,可不就是她们周家会养人。”
姜玉春面上笑着,却也不应承,汤夫人说笑了两句便把这话头放下了。众人都到齐了,汤夫人吩咐开船,十几个人吃着果品欣赏着两岸的湖光山色,听着小曲儿,说着闲话,无比的清闲自在。
王夫人吃了两个果子便洗了手笑道:“谁来这吃你果子的?还不敢进把牌局摆上,让我们痛痛快快玩两把。”汤夫人捶她道:“就你会闹,我早叫人备下了。”说着连忙吩咐小丫头把牌桌摆上,便邀请众人打牌。
有几个不爱玩牌的三三两两坐着闲聊,姜玉春不会玩牌,找个靠边的椅子上坐了,端着茶看两岸的景色。汤夫人笑着过来拉着姜玉春道:“好不容易出来玩,你还躲到一边,快和我打牌去。”姜玉春摆手笑道:“我不会打牌,别扰了你们兴致,你快自己玩去罢。”汤夫人不由分说地拉起她到桌边,按着她肩膀让她坐在牌桌上,嘴里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我教你,保准你一学就会。”一面又叫嫣红说:“搬个板凳坐在你们奶奶旁边,帮着她拿着牌。”
姜玉春笑着指她道:“你定是想趁着我不会多赢我两个钱吧?”吴夫人笑道:“她可不就是这个心思,你赶紧把钱袋子藏好了。”姜玉春推了下替自己洗牌的嫣红道:“你是从汤家出来的,定是把打牌的好手,可得帮我好好看着牌,若是叫汤夫人赢了钱去我可不依的。”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
吴夫人领着三个人坐了一桌,汤夫人带着王夫人、李夫人、姜玉春四个坐了一桌。两圈牌下来,姜玉春把马吊的规则明白了七七八八,也玩出兴致来了。王夫人靠在椅背上看着丫鬟手里的牌,随意指了一张,让她打出去,一抬头忽然指着岸边说道:“那里好大个园子,不知道是谁家。”众人听了皆回头去看,果然见一高墙大瓦的一人家。
汤夫人笑道:“怎么?你相中这地方了?”王夫人摇头道:“我家的园子刚起了不两年,现在哪还有闲钱再买园子啊。”李夫人笑道:“我白高兴了,还以为你想买呢。”王夫人奇道:“怎么?难道是你家的园子不成?”
汤夫人拍手笑道:“这可被你说着了,正是她家的园子。”李夫人道:“是我弟弟的,这前院后院加园子总共有十亩地呢,当初也费尽了心思,请了好多文人谋划,盖了三年多才盖成,可盖好以后统共也没来住两回。”汤夫人听了忙问道:“这么好的园子又这么好的地界,怎么不来住呢?”李夫人叹道:“我老家是杭州的,头两年这湖边的地也便宜,我弟弟见这湖边景色好,便起了心思,花了几十万两银子盖了这个园子,加上里面的东西也能值个一百万两银子。结果也就刚盖好的时候来住了两次,后来忙起来一直没空过来。这不头两天透出话来说叫我看看帮着把这园子卖了呢。”
汤夫人听了转头问姜玉春道:“总听你们二爷说寻思盖个大园子,这不现成的吗?”姜玉春笑道:“我家二爷是这么说了,只是他没说要买现成的园子,说是看中了块地,想自己盖呢。我听说那块地也是在瘦西湖边上,有大概六亩的面积,还有几处温泉眼。”李夫人听了忙说道:“我弟弟家这园子也有温泉眼的,盖了好几处温泉池子。你要是现买地盖园子盖屋子,没个三五年可住不上。”
姜玉春笑道:“这事我又说的不算,等我家二爷回来再说吧。”汤夫人暧昧地推了她一下:“被窝里吹个耳边风,你们家二爷什么不依你啊,要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给你。”姜玉春红了脸打了汤夫人手一下:“净浑说。”王夫人笑道:“要是你们俩这买卖成了,我可得吃杯喜酒。”汤夫人和李夫人连忙称是,姜玉春只得笑道:“我们家二爷虽然有这个想法,但是具体买不买园子我可做不了主。这时候正是走盐的时候,哪有闲钱买园子啊,估计怎么也得等年底吧?到时候要买的时候,我让二爷提前打招呼去看。”
李夫人闻言眉头一皱,又连忙装作无事一样,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这边,才拉着姜玉春手说道:“实话和你说我弟弟做生意银子周转不开,所以才着急想把园子出手。就是价格也不多要,只收回当初盖这园子的成本就行。这旁边还有几亩地也是我个人买下的,你家二爷若是这两个月能定下来,我就把园子后头的地都送给你。你是想扩充园子,还是再盖个别苑都是好的。”
姜玉春听了点了点头道:“行,等二爷回来我和他说。”李夫人听着像是吃了一个定心丸一样,喜色于形,开始介绍这园子里各项景致。倒是汤夫人嘲笑她说:“我们在船上又看不见里头,你说的再好也没用。等改日你开了园子请我们去玩一回,比你说的再多都强。”王夫人也笑着打趣了一番。姜玉春笑着玩打牌也不接茬。众人玩了半个时辰,吃了晌午饭,就让船开了回去,各自散了。
下午姜玉春回到家,先把周天海的贴身小厮留山叫过来,吩咐他道:“这盐商里头有个姓李的你可知道?他夫人是杭州人,瞧着同汤总商的夫人关系不错。”留山笑道:“回二奶奶:奴才知道这个人,李爷和汤总商老家都在陕西,祖上好像还有什么亲戚关系。”
姜玉春点了点头说:“这李夫人的弟弟有个园子在瘦西湖那,你找个机灵又面生的小子出去打听打听是怎么个情形。”留山道:“小的明白,这就去着人打听。”姜玉春又道:“另外你再去打听下最近汤总商、李爷、王总商这三家有什么动向,无论是生意上的还是平日里,都给我一一记上,回来告诉我。若是打听到有用的消息,我重重赏你。”留山应了去了。姜玉春歪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她们三个这么急着把这园子卖给我,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呢?”
18、汤府来人(上)
留山只花了几天时间就将那个园子的情形打听出来了。确实是几年前李夫人的弟弟花了大价钱建的,颇费了些功夫,除了有名的文人参与设计外,盖园子用的石料、木材都是上好。
因为这个园子地段好,建好了之后一直又空着,每年都有人去打听买园子的事情,但园子的主人一直没说想卖。
姜玉春蹙起眉头:“这李夫人的弟弟是什么人物?”留山道:“是杭州那边有名的商贾,颇有些银钱。不过关于这园子到底是谁的有好几样的说法。”姜玉春挑了挑眉,忙道:“快说!”留山道:“这园子虽是李夫人的弟弟出面建的,但是好些人传这园子是李夫人私产,为了怕麻烦让自己的弟弟出面而已。”
姜玉春思索了半晌,才问道:“李夫人的弟弟姓甚名谁?如今生意做的怎么样?”留山道:“李夫人的弟弟叫张宁远,听说他生意做得很大,如今到底怎么个现状还真说不好,不过小的已经打发人去杭州了,约莫着十天半个月就能有消息回来。”姜玉春低头用杯盖拨弄着茶盏里的茶叶,淡淡地说:“我可不要听那些明面上的消息。”留山陪笑道:“二奶奶放心,我们在杭州那边有人,绝对是真实可靠的信息。”姜玉春点头道:“成,叫那边人仔细点,别让人察觉出来。”留山笑道:“二奶奶放心,这些人都是二爷手底下的老人儿,做事都极有分寸。”姜玉春点了点头,吩咐思琴道:“取出来两百两银子给留山。”思琴去盒子里取了两百两银票出来,姜玉春示意留山拿着:“这些天帮我打听信儿的人也不容易,你拿着银子看着赏他们,剩下的你自己留着吧。杭州那边回来信儿,我单独有赏。”留山磕了个头谢了赏。
姜玉春又问道:“汤总商、王总商、李爷三个最近有什么动向?”留山道:“开江大典结束后,三人就都回来了,若说有什么异常,就是这三人来往比以前更频繁了些。”姜玉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继续叫人盯着他们,记得找眼生的人去。”留山弯腰道:“是!”姜玉春透过敞开的窗子看着枝头上的花:“二爷什么时候回来?可有信没?”留山道:“也就这几日了。”
姜玉春点了点头,留山见姜玉春不再言语,便垂着手默默退了出去。姜玉春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炕几,嘴里随口问道:“郭嬷嬷,你说这李夫人这时候张罗着让我们买她家园子,这是为什么?”郭嬷嬷讪笑道:“二奶奶,若是您问这后院的事我还能说出个七七八八来。可是这似乎是牵扯到买卖上的事了,我可就不知道了。”
姜玉春本也没指望郭嬷嬷分析出来什么,两个人一路无话的回了院子,姜玉春瞅着阳光好,便靠在廊下,逗弄着从藏书阁带回来的鹦鹉‘小苹果’。
姜玉春捏着两个松子仁儿,作势要喂给小苹果,小苹果见状连忙探过头来,张嘴去接。姜玉春在它脑袋前晃了一圈,顺手丢到自己嘴里,小苹果被骗了,眼睛骨碌转个不停,十分紧张地看着她手里剩下的那个松子。姜玉春故技重施,又将松子递了过去,小苹果偏过头,故作不屑一顾。姜玉春见状哑然失笑,转了个方向,又将松子送到它面前。小苹果盯着松子,却不靠前,姜玉春笑着偏头和思琴道:“你看这小苹果,还知道记仇。”话未说完,小苹果趁其不备,一口将松子叼到嘴里,险些咬到姜玉春的手上。思琴几个吓得连忙挡住,姜玉春抽回手,笑着说道:“它倒是精明,再拿几个松子儿来。”
柳儿端了一小碟过来,姜玉春却不敢喂多,怕鹦鹉拉肚子,只又捡了三四个,放在小苹果的吃饭的碟子里。小苹果将松子一个个捡了吃了,美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冲着姜玉春叫道:“谢谢!谢谢!”姜玉春笑着戳了戳它的小肚子:“呦,挺聪明的嘛!”小苹果晃了晃屁股,得意的昂起头:“那是!那是!”众人见状不禁都笑了起来。
几个人正在这玩的高兴,李嫣红摇曳着腰肢走进了院子,姜玉春撇了她一眼,转身又拿起葵花籽逗鹦鹉。李嫣红讪讪地笑着行礼问好,姜玉春“啧啧”两声喂了鹦鹉吃完东西,才拍了拍手,转身坐下,端起茶来问道:“这时候不是学规矩的时间?怎么到我这来了?”李嫣红笑道:“王嬷嬷查昨日讲过的规矩,婢妾先答完了,又正好有件事想和二奶奶说,便和王嬷嬷告了会假。”
姜玉春靠在垫子上,被阳光照得暖洋洋地,忍不住满足地叹了口气,吃了口茶方才问道:“有什么事?”李嫣红笑道:“二奶奶也知道我的身世,从小被卖进汤府,也不知道自己爹娘是谁。因当时我们一群小孩子生活上也没人照看,所以都各自认了干娘。下个月是我干娘生日,我晚上闲着的时候给她做了身衣裳,昨儿刚做得了。我想这两日让我干娘来一趟,让她把衣裳带回去。”
姜玉春眼皮垂下来,吃了口茶,将茶盏放到一边:“既然是你干娘,你敬一份孝心也是应该的。”姜玉春偏头问郭嬷嬷道:“府里姨娘的家人生日,是怎么个赏赐法儿?”郭嬷嬷忙回道:“以往王姨娘的老子娘过生日都赏二十两银子。”姜玉春吩咐道:“明儿叫账房送二十两银子给李姨娘。”郭嬷嬷应下了,李嫣红忙上前行礼道谢。姜玉春笑道:“以前也没听你说过,就混了两三年过去。”
李嫣红叹了口气:“因为不是亲娘,所以就没正经提过。”姜玉春眼神一闪:“你干娘平日里也不常来看看你?我印象中,好像没听你来回过几次。”
府里头妾室无论是回娘家,还是娘家人要来探望,都得提前回了正室,待正室应允了方才可以走动。李嫣红笑道:“她不过是汤府里的普通婆子,平日里也走不开。有时候汤夫人来串门,她跟着来瞧瞧我。或是汤府年节送东西时,她一起过来瞅两眼,因为没特意回过二奶奶。”
姜玉春点了点头,慵懒地笑着:“既然这么着,索性你明天就留她顿饭,叫她陪你说说话。除了送她衣裳外,看还需要什么,打发人说一声,从官中支去。”李嫣红福了福身:“谢二奶奶!”接着起身笑道:“她一辈子伺候人的,那些好东西给了她倒白瞎了。有二奶奶赏的二十两银子,比旁的都强。”
姜玉春点了点头,起身往屋里走去,轻飘飘丢下一句话:“一会你直接回屋子吧,看收拾些东西给你干娘。王嬷嬷那我打发人替你说去。”李嫣红忙应了,上前两步扶着姜玉春进了屋。姜玉春翻了两页书,又觉得困了,李嫣红又伺候着换了衣裳,姜玉春躺下了才打发她出去。
待人影消失在门外,姜玉春和郭嬷嬷招了招手,轻声笑道:“你瞧,汤家可要来人了。”
20汤府来人〔下)
第二日,姜玉春刚吃了早饭,就有下人回说李姨娘的干妈来了。姜玉春点了点头,一会那丫头出去带了个四五十岁的婆子进来,穿着一身崭新的衣裳,头发梳的油光水滑的,还别了两支金簪子。
李姨娘的干妈一进来先给姜玉春磕了头,姜玉春笑着让人拿了板凳给她坐,她推了半天怎么也不敢坐。姜玉春笑道:“来者是客,你又是嫣红的干娘,坐下说说话也没什么的。”那婆子听了这才告了罪斜着身子坐了一角。
柳儿上了茶,又摆了几样果子点心,姜玉春笑道:“这是外头新送来的果子,你也尝尝。”那婆子红着脸吃了一个,赞不绝口,一个劲说甜。姜玉春道:“听嫣红说她当初在汤家的时候,没人照看,认的你做干娘。”那婆子笑道:“可不是嘛,我一辈子只得了两个儿子,一直盼着能有个闺女。那时候姨奶奶在府里无依无靠,我看着心疼,正巧我家男人也姓李,我索性和她认了干亲,把她当亲闺女看,这样平时也能照看她几分。不怕二奶奶笑话,我是汤家的家仆,在府里也有两份脸面,婆子丫头们看我面上,都不欺负她。”
姜玉春笑道:“怪不得她一直记挂着你,原来当初你这么疼她。昨儿嫣红过来还说给你亲手缝了衣裳呢。我还说她,怎么这些年过生日都不说声。”李婆子讪笑道:“我又不是她亲娘,没得为了这样的事还劳二奶奶费心。”姜玉春道:“虽说是干娘,这些年你待她不就像亲娘似的。往后有什么事只管和嫣红说就是,别那么见外。”李婆子起身道了谢。
姜玉春将茶盏端起:“你告假出来一天也不容易,赶紧去和嫣红说说话罢。她伺候我吃完早饭才回去,想是这会正在吃饭呢。”李婆子连忙起身应了,姜玉春让小丫头柳儿送李婆子过去。
李婆子一路走着一路和柳儿说着闲话,柳儿笑眯眯地挑那些不重要的事告诉她,两人说着话来到李嫣红的院子。大丫头妙竹正倚着门框指挥小丫头们在院子里晾衣裳,瞧见两人进了院子连忙迎了过去,笑着和李婆子问了好,又拉着柳儿带着人进了屋子。李姨娘那自有人通报,将李婆子迎了进去。兰枝拿了一个荷包出来塞给柳儿叫她买果子吃,又拿了一个碟子点心出来笑道:“这是我们姨奶奶今儿让厨房做的,刚送来,还热气腾腾的呢,妹妹拿一碟子去吃。”
柳儿笑着道了谢,端着盘子走了,还未到主院,迎面碰到浆洗上的头儿带着小丫头各个屋子送洗好的衣裳,柳儿随手将那盘子点心给了她们,自己转身进了院子,把路上说的话一一回了姜玉春。
话说李嫣红正在吃饭,见李婆子来了,忙吩咐小丫头也给她盛一碗粥来。李婆子笑道:“我早上喝了碗粥来的,姨奶奶只管自己吃。”李嫣红笑道:“一碗粥顶什么事,两泡尿就没了。我这有今早送来的点心,就着粥吃最香,干娘过来尝尝。”李婆子听了这才过去坐了,小丫头盛了半碗粳米粥上来,李嫣红递给李婆子一个鸡蛋,说道:“你尝尝这个,就是咱家夫人告诉的那个方子,拿人参、红枣、白术磨碎了喂的鸡生下的蛋。”李婆子笑着接过来剥皮说:“我听她们说过,说这鸡蛋值一两银子一个呢,在汤家也只有夫人和正房的小姐少爷们才能吃到。想不到在周家,你也能摸着几个。”李嫣红冷笑道:“之前我也吃不到,是后来我们家二爷见二奶奶喜欢这样的鸡蛋,吩咐养了许多这样的鸡,下的蛋多了这才让每天给我们一人两个,今儿是见你来了,二奶奶吩咐厨房多送了五个过来。”
李婆子笑道:“甭管怎么说,这也是给你的脸面。”李嫣红点头说:“二奶奶惯会做人,无论心里头怎么着,面上总不会让你挑出错来。”两人吃完了饭,漱了口便坐在榻上吃茶,丫头们又重新收拾一些果品点心上来。
两人没说上两句话,一个管事娘子带了两个小丫头过来了,和两人见了礼,才笑着将托盘呈上:“这是二奶奶赏的二十两银子,叫我送来。”李婆子连忙接过来叫道:“有劳二奶奶费心,心里还惦记着我一个老婆子。”管事娘子笑道:“二奶奶还说姨奶奶呢,这虽说是干娘,但也像亲娘一样亲的,怎么以前过生日都不说。这份例银子虽然不能加,但多赏些东西是使得的,这不叫我又送来两样颜色的布,几身衣裳。二奶奶说等您正日子的时候,她打发姨奶奶给你祝寿去。”
李婆子忙笑道:“这可使不得,我们伺候人的哪有过生日的,姨奶奶过去我倒没办法招待她。”管事娘子笑了笑,吩咐小丫头将东西放好,又说道:“二奶奶说中午让留下吃饭,干娘喜欢吃什么只管告诉姨奶奶,让姨奶奶吩咐厨房做去。”李嫣红笑道:“让二奶奶费心了,也劳你跑一趟。”管事娘子笑道:“那你们说话,我那边还有事。”李嫣红道:“冰梅,拿五两银子送嬷嬷出去。”冰梅应了声,取了银子送了管事娘子出去。
李婆子见管事娘子走了,不禁咂舌道:“姨奶奶好大手笔,随手就赏人五两银子。”李嫣红道:“这也分人分事。比如说这回,她是替二奶奶过来送东西的,我敬二奶奶的脸面也得多给她赏银。再者是因为我手里现在没权,当初我掌府的时候,这些管事的我花了好多钱才笼络住,二奶奶要回去管事权利才几个月,这些人就开始远了我,我平时想送银子给她们都找不到机会。这好不容易自己送上门来了,我能不多给些银子吗?”
李婆子道:“那照这么说,五两银子也不算多。”李嫣红点头道:“可不是,可是再多也不敢送了,一次赏的太多又会被人看出端倪。”
李婆子叹道:“这当下人不容易,你好不容易成了半个主子,却依然这么难。”李嫣红叹道:“可不是,什么时候我能生个一男半女的,有了指望,我才敢松口气。”李婆子听了吃了口茶,四处看了眼,李嫣红会意,只留了从汤家带来的丫头冰梅、兰芝在外间屋子守着,其他的都打发了出去。
李婆子压低声音道:“虽说现在不能怀,但是以后早晚会有个哥儿姐儿的,姨奶奶应该早些为孩子打算,多攒些银钱才是。”李嫣红苦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管事虽然风风光光,但总共才约莫攒了一万两银子,这里头还包括我的月例银子和每年汤夫人帮衬我的一千两银子。我这交了权出去,没了捞钱的路,但该打赏的又不能少了,这手里一下子紧了不少。前阵子二奶奶生气,又罚了我半年的月例银子,我这愁着不知道怎么办呢。”
李婆子虽然不信她说的那个数,但是明白她手里比以前紧了是一定的,便跟着一起叹了口气,这才说道:“夫人说你们从汤府长大又从汤府里嫁出去,在她心中,你们都和她自己女儿一样。平日里该帮衬银子的帮衬银子,能给头面的就给头面首饰,就是怕你们在外头吃苦,她心里不自在。只是她帮衬也是一时的,你们总归为自己打算打算才是,以后有了哥儿姐儿,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
李嫣红道:“我倒是想多攒些银子,可能有什么法子。”李婆子眼里闪过一丝兴奋,连忙笑道:“眼下就有个赚钱的法子。”李嫣红嗤笑道:“得了吧,你能有什么法子。”李婆子道:“那天去游湖,姨奶奶听李夫人说那园子的事了吗?”李嫣红道:“听见了,不是说李夫人弟弟有个园子,想卖出去。”李婆子道:“这就是赚钱的法子。”
李嫣红摇头说:“干娘,你傻了,别人家卖房子,与我们有什么相干。”李婆子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这园子建的时候就花了百万两银子,你想一般人家哪里买的起这样的园子。能出的起价钱的就是盐商了。而扬州城内的盐商,要嘛就是早起了园子,要嘛就是没有那么大的财力。只有你们周家既有财力又没有现成的大园子。你们家二奶奶不也说周二爷想建个园子,大家都说要建个园子也得花个几年功夫,还不如买这个现成的。而且李家有心想和周家交好,说只要建园子花的钱,不多要。那时候材料价钱可比现在便宜,算起来你们家二爷能省个十几万两银子呢。”
李嫣红点头道:“话说这么说,只不过这买园子的事自有二爷二奶奶操心,我哪里说的上话。”李婆子低声笑道:“你吹吹枕头风也是好的。李夫人说了,只要二爷买了这个园子,就给你两万两银子的抽头。”
李嫣红闻言眼睛一亮,心里有些活动,却不敢一口应承下来。李婆子见她面上露出犹豫神色,连忙煽风点火道:“有汤夫人作保,怕什么。你家周二爷这两年生意越做越大,谁家不给几分面子,这扬州城里都说过两年周二爷肯定能当上总商。这李家就是看中了周二爷的这份财力,才愿意做这赔本的买卖。”
李嫣红听了面有几分得意,摆了摆手说:“总商之位哪是那么容易做上的,再说这是他们外头爷们的事,我也不懂。我只问你,那园子毕竟是李夫人弟弟的,李家能做了这个主?”
李婆子拍了下大腿道:“这你放心,房契地契都在李大爷那,李大爷也预先支了银子给他小舅子。李夫人说这卖多卖少都算她们家的,李家愿意用这园子和周家攀交情。李夫人还说,甭管姨奶奶能不能说上话,只要这园子周家买了,她立马就封两万两银票送来给您。”
李嫣红闻言不再犹豫,点头应承下来:“回去和夫人说,我会在二爷、二奶奶跟前吹吹风,只是最后买不买的了我可做不了主。”李婆子笑道:“李夫人说了就是最后生意不成,她也送一千两银子给你当辛苦费。你说这好事哪里找去。”
李嫣红脸上带了抹笑容:“若是我赚了这笔银子,定少不了干娘的好处。”语毕,两人相视而笑。
21二爷回来了
中午李嫣红吩咐厨房送来一桌席面,李婆子看着桌上有:松鼠桂鱼、凤穿牡丹、葵花献肉、金钱虾饼、龙井虾仁、葱烧海参、糟鹅蛋糟鹅掌鸭信、砂锅煨鹿筋、八宝野鸭以及鸽子汤。
李婆子笑道:“往日里也经常看主子们吃这些,只是剩下的都一二等丫头得去了,根本到不了我这。”李嫣红撇了撇嘴说:“我们日常吃的也就这些,二奶奶屋里几个大丫头平日里吃的菜都不比这差。”李婆子道:“其实你们那几个姐妹,就属你嫁的好。虽说都是盐商,但都没你自在。这周家人口少,周二爷年纪又轻,相貌又好,年轻姑娘哪个瞧见他不动心。二奶奶待人也算和善,府里上头既没有夫人、老太太压着,下面又没有正房的孩子挤兑着,说起来真是神仙的日子。你看紫蝉,被张家买走了,那张老爷五十多岁了,儿子都比紫蝉大,不仅正房压着,听说下面小的还总调戏她。每次回来都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可怜见儿的。”
两人说着话吃完了饭,李嫣红让人将二奶奶给婆子的衣裳和布料都装好,自己又挑了些不穿的衣服一并给她包了。嘴里说道:“这回儿你过了明面了,什么时候有事就什么时候过来,不过再拐弯抹角找那些个借口了。”李婆子笑着说:“夫人说把这园子的事办好了就是头功一件。”李嫣红道:“也不知李夫人给汤夫人多少好处,让汤夫人这么替她费心。”
李婆子道:“她俩是老乡,从小就认得的,关系自然比旁人好。不过李夫人都能给你两万两银子的抽头,想必汤夫人那也少不了。”李嫣红琢磨了一会吩咐道:“你回去和夫人说,找个由头到那园子里玩上一天。若是园子真好,我们二奶奶心动了,我这也好说话。”李婆子忙说:“我回去就和夫人说。”
李嫣红点了点头,一股倦意上来,拿帕子挡住嘴打了个哈欠,李婆子见状忙说:“我这就回了,还有半天功夫,也趁机睡个午觉。”李嫣红起身说:“我陪你到二奶奶那去说一声。”待二人到姜玉春院子,小丫头连忙进屋去回话,不一会功夫,思琴出来笑着说道:“二奶奶刚睡下了,等醒了我替姨奶奶回一声。”李嫣红笑道:“可不是到了歇晌的时候,我也觉得困倦呢。”思琴道:“可叫人备了车了吗?二奶奶睡下之前还说让李奶奶坐车回去。”李嫣红笑道:“已经备下了,既然二奶奶睡着了,我们就走了,别一会把二奶奶吵起来。”思琴将她二人送到院门口,看着走远了,这才回来。
李嫣红送走了李婆子,便回去要睡午觉,冰梅服侍李嫣红换衣裳,见旁边没人小声说道:“我和兰芝在外屋也听见李奶奶说那园子的事了,这李家急着出手园子,会不会有什么隐情啊?姨奶奶还是仔细思量思量,万一将来那园子有什么不好,二爷再把过错推到姨奶奶身上,可就得不偿失了。”
李嫣红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我自有分寸。”接着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自从那日以后,李嫣红每天来姜玉春处立规矩都格外积极,不但每天第一个人,诸事更是忙前忙后,叠被铺床、梳洗打扮,恨不得每一样都抢着干。有人积极就有人冷笑。张雪雁在连续倒了很多天马桶后,对立规矩这事越来越抵触,眼见有人这么积极跑先跑后的,忍不住出言讥讽道:“姐姐越来越勤快了,我看这屋里只留你一个人伺候就成了。”
李嫣红白了她一眼,忍不住捂着口鼻道:“二奶奶这要摆饭了,妹妹洗马桶回来可洗手换衣裳没?”张雪雁脸上一白,忍不住冷笑道:“姐姐若真是想表现,不如每天倒这马桶,更显得心诚。”李嫣红反击道:“我做我该做的,倒不敢抢了妹妹的差事。再者说,我做这些事是我的本分,倒不是为抢什么功,怎么放妹妹眼里就那么多不是呢。我看妹妹这段日子,规矩学的还不扎实啊!”
张雪雁闻言不禁脸带怒意,手里揪着手帕恨不得上去打她一巴掌。姜玉春从梳妆台上拿起个簪子给替她梳头的思琴,一面从镜中看了那两人一眼,忍不住喝了一声:“一大早上的吵什么吵!”张雪雁不甘不愿地瞪了李嫣红一眼,摔帘子出去了。李嫣红笑着到姜玉春身后,接过思琴手里的梳子,替她把剩下的头发拢上。
姜玉春从镜中看着她说:“那雪雁一直这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比她进门早,又懂规矩,犯不着经常为这和她拌嘴怄气,让别人看到了什么样子。”
李嫣红笑道:“二奶奶说的是,我只是有些看不惯她成日那种故作清高的样子,把自己当大小姐似的。她不过是戏子出身,娼、妓粉头的,就是三等丫头也比她尊贵些,也不知哪惯的她那高傲性子出来。”
姜玉春道:“好了,你也别背后编排她了,她什么性子难道我不知道。本来这事有她十分不事,你这背后一嚼舌根,也就有你三分错了。”李嫣红忙道:“我只是气不过她眼里没二奶奶。”
姜玉春冷笑道:“她眼里有没有我又怎样?即使眼里有我,心里也未必敬着我!以后这些事自有嬷嬷说她,你别再和她拌嘴了。再有我嘱咐你,以后少拿出身说事。不管她以前伶人还是什么,进了府里也是正正经经的姨奶奶,你总戏子戏子的叫她,岂不是打二爷的脸。”
李嫣红面上一红,连忙伏□认错,姜玉春对着镜子照了照,似乎十分满意自己的法式,站起身说道:“行了,我不过是嘱咐你一句,去摆饭吧。”说着往外走,屋外头忽然有一人打起帘子,李嫣红一瞅,正是张雪雁。姜玉春也不看她,径自到廊下逗鸟。
待李嫣红、王秋华带着小丫头摆好了饭,姜玉春洗手入席,刚端起一碗粥来吃了两口,巧书笑着掀帘子进来回道:“二奶奶,留山刚才传话说二爷今日回来,约莫申时到家。”一语未了,姜玉春、李嫣红、张雪雁、王秋华四人都面带喜色。
姜玉春连忙吩咐厨房准备饭菜,又叫人大锅烧水。思琴笑道:“还有二个多时辰二爷才到家呢。”姜玉春红着脸笑道:“早吩咐准备了,省的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姜玉春吃了早饭,便把三个姨娘打发回去了。郭嬷嬷吩咐小丫头们换新的被罩、床幔,姜玉春这才有些后知后觉:“郭嬷嬷,为什么要都换新的?”郭嬷嬷让小丫头把用帕子包好的干花瓣放到被子里,一面低声说道:“难道二奶奶还要把二爷赶到旁屋去睡不成?”姜玉春红了脸,也不知怎么答言。郭嬷嬷吩咐小丫头把博古架上的玩意仔细擦了,一面笑着打趣姜玉春:“都成亲三年了,还这么害羞。”
姜玉春红了脸飘了出去,廊下的小苹果见她来了,一张口说道:“猴屁股!猴屁股!”姜玉春恼羞成怒,顺手从花瓶里取了枝花出来,向小苹果戳去。小苹果一边扑棱着翅膀一边“嘎嘎”地笑着。
姜玉春见状不禁笑骂道:“和谁学的?这笑声怎么这么渗人。”巧书笑道:“和浆洗上的朱婆子学的,那天朱婆子来送衣裳,和郭嬷嬷闲话,又说又笑的,倒让它学了去。”
姜玉春拿枝条敲了敲小苹果的脑袋,瞪了它一眼:“好的不学学孬的。”小苹果也照着姜玉春的样子摆了个不屑一顾的表情,学舌道:“好的不学学孬的。”一时间院子里众人都笑个不住,小苹果见大家都看着自己笑,更是得意的又说又叫,末了也“嘎嘎嘎嘎”大笑几声收尾。思琴摇头道:“这小苹果真是个人来疯,人越多玩的越厉害。”小苹果歪着头看着思琴:“说啥呢说啥呢说啥呢……”姜玉春笑着拿松子喂它,觉得心里平缓许多。
姜玉春见郭嬷嬷带着小丫头打扫卫生,索性到园子里走了一圈,又到藏书阁翻了翻书,直到晌午才回来吃饭。吃了饭歇了晌,比平日早起了一刻钟。梳洗换完衣裳问道:“到申时了吧?怎么二爷还没回来?”
思琴忙说:“我打发柳儿去二门瞧瞧。”姜玉春点了点头,柳儿领命去了,不一会回来说:“二爷到家了,只是半路被张姨奶奶截住了。”
22吃酒
思琴忙说:“我打发柳儿去二门瞧瞧。”姜玉春点了点头,柳儿领命去了,不一会回来说:“二爷到家了,只是半路被张姨奶奶截住了。”
杜妈妈不禁冷笑道:“这小蹄子,最会做这种下作的事。”姜玉春皱了皱眉头,继续翻手里的书,过了约莫两刻钟,才听到门口的小丫头说:“二爷回来了!”姜玉春慢条斯理地拿起书签压到书页里面,将书放好,整理了下衣裳才下地穿鞋。
周天海脚步匆匆进来,正好瞧见这一幕,不禁挑了挑嘴角:“二奶奶,你是真不想我呀?听说我回来了,还这么慢悠悠的!”姜玉春一抬头就见周天海站在自己面前,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不禁脸上一红:“怎么这么晚才到家。”说着连忙服侍周天海坐了,又亲自倒了茶递到他手里,周天海顺势拉住她的手往自己怀里一带,姜玉春便倒在了周天海的怀里。丫头们见状连忙回避出去。
姜玉春只觉得的一转自己就周天海抱在了怀里,不禁下意识将双手放在周天海的胸前推拒了着。周天海一手搂着姜玉春的腰一手覆在她手背上,贴近她,在她耳边说道:“我这次出去,觉得特别想你。想你羞涩时的风情,想你像小猫一样炸毛的样子,想你得理不饶人时的口齿伶俐……很想你……”姜玉春只觉呼吸声得随着周天海的一字一句吹到自己的肌肤上,耳朵瞬间酥酥麻麻的。
“玉春,你想我吗?”周天海轻咬她耳朵。姜玉春此时大脑一片空白,只直觉地得回答说:“想!”
周天海轻声低笑,嘴唇从姜玉春的耳朵上慢慢移到她的脸上,最后在她唇上碾转反侧。姜玉春忍不住轻叹一声,终于把推在他胸膛的手臂慢慢移到他的肩膀上,最后环住他的脖子,轻启唇瓣,任他采撷。
两个人吻了许久,才气喘吁吁放开彼此。姜玉春靠在周天海的胸膛,垂着头把玩着周天海的手指。周天海抱紧坐在自己腿上的妻子,满足地叹息道:“还是回家舒坦。”
姜玉春笑了两声,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忽然觉得脸上有些冰凉,连忙细瞧,果然见他衣襟上有一片泪痕。姜玉春心里冷笑,拽起他领子指着这块湿布说道:“二爷这是什么?口水流了好大块!”
周天海下意识用手去摸,果然入手微凉,忍不住苦笑道:“什么口水啊,这是雪雁刚才哭的。”姜玉春别扭的想站起来,周天海收紧手臂,将姜玉春禁锢在自己怀里。
姜玉春撇嘴道:“我说你这么晚才回来,原来先去瞧佳人去了。”周天海闻言不禁哑然失笑,轻轻捏了下她的鼻子:“好大的酸味。”姜玉春冷哼一声转过脸去,周天海笑着低头在她□的颈上轻轻咬了一口,姜玉春浑身一激灵,连忙回过头来推他,正好又被周天海拿了个正着,狠狠地吻住她的唇,直到姜玉春浑身瘫软才满意地点头道:“我知道了,这样才能让你老实些。”
姜玉春喘匀了气,才拍了拍他胸膛说道:“放我下来,我叫人打水进来,你洗洗澡换身衣裳就该吃晚饭了。”周天海涎笑着凑近说:“那你帮我洗。”姜玉春白了他一眼:“想的美。”周天海笑着摇了摇头。
小丫头打了热水进来,周天海到屏风后头解了衣裳坐在浴桶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坐在外头姜玉春说话。不一会儿,周天海喊道:“娘子,帮我擦背!”姜玉春咬了咬嘴,大声回道:“自己擦!”周天又喊了回来:“够不到!”姜玉春咬了咬唇,实在是不想叫小丫头进来给自己丈夫搓背,只得自己厚着脸皮进去。
坐在浴桶里的周天海只露了个脑袋和大半个身子在外头,姜玉春舒了口气,拿了毛巾拧湿了在他背上搓了起来。周天海歪着脑袋看她:“媳妇,你越来越贤惠了。”姜玉春闻言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呸”了一声。周天海笑着将她散落在腮边的头发掖到耳后。姜玉春心头一暖,忍不住微微地笑了笑。
周天海的手指顺着她的脸蛋往颈上滑去,姜玉春只觉得痒痒的,忍不住歪着头蹭了蹭。周天海笑了笑,无意地问道:“听说你每日早上叫雪雁倒马桶?”姜玉春手一顿,抬头直视
周天海:“怎么,她找你告状了?”
周天海轻轻哼了一哼,微微地点了点头。姜玉春将手里毛巾“啪嗒”一下扔在他背上,站起来问道:“那你准备怎么罚我啊?”周天海见姜玉春忽然变了脸,不但眼圈红了起来,声音中也隐约带着哭音,不禁站起来摸她脸说:“你怎么要哭了?”姜玉春一低头正好瞧见他某处,连忙转过身去,背对着周天海说:“不是有人对着你告状说我让她倒马桶,又在你怀里哭了个梨花带雨吗?你要怎么罚我啊?”
周天海不禁失笑:“你以为我和你说这个是要和你算账?”姜玉春回头过来:“不是吗?”话未说完,姜玉春又瞧见了某处,忍不住跺脚道:“你给我坐下。”周天海笑着坐回浴桶里,撩着水洗着肩膀,慢条斯理地说着:“我和你说这件事是因为后宅是你管的,她半路拦我,以及在我面前搬弄是非,按照规矩是要被罚的。后宅的事我不好插手,所以只和你说一下,看怎么罚她是你的事。”
姜玉春这才笑着转过神来,继续坐回原处帮周天海擦背,一面说道:“也不知她性子怎么养成的,怎么教都教不好。我让她倒马桶也是想杀杀她性子。总不能老让她这样,对我的话不当一回事,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你宠妾灭妻呢!”周天海道:“以前好多人捧她的戏,把她捧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姜玉春斜眼看他:“我听说那好多人里面也有你。”周天海笑道:“你又吃醋了不是?我当初只是觉得她的戏好,倒没别歪念头。吴爷把她送给我,我也不好推,领回家来谁知道是这个性情。”
姜玉春叹道:“几个女人围着你转,你心里不知道怎么美呢。”周天海听出她声音里的落寞,忍不住拉住她的手拍了拍:“玉春,委屈你了。”姜玉春眼圈一红,忙拿帕子将泪拭去,转身拿了干净毛巾替他擦拭头发。
周天海换了干净衣裳,一面坐在榻上吃茶一面将姜玉春别了书签的书拿过来瞧,居然是本朝的盐法。姜玉春看着丫头将屋子里收拾了,才坐到周天海旁边。周天海拿起书对她扬了扬,问道:“你怎么想起看这个。”姜玉春笑道:“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我嫁个盐商好歹也得知道知道盐法啊。”
周天海道:“那你研究出什么道道没?”姜玉春笑道:“我总算明白为什么私盐泛滥了,想必好多正经盐商也夹带私盐出来吧?”周天海点头道:“倒是有这样的情况,毕竟税赋太高。”姜玉春问:“官盐盐价比私盐贵出几倍,两淮盐政就没考虑降低盐价?”周天海道:“官盐各项成本在那,而官盐的税收更是支撑着两淮乃至全国的税收。寻常百姓家每个人吃盐有限,就是贵上些钱,也不影响每家食用,而对于盐商来说利润低了,影响就大了,谁也不乐意亏本运营。如果盐商因此不愿意运盐,那对于两淮盐政来说可是误国的大事,所以两淮盐政不会让我们压价的,必要时候还会给我们盐商很多便利。”姜玉春摇头道:“其实是舍不得那些税收银子罢,所以甘愿让百姓负担。”
周天海道:“因此历朝历代都把盐业紧紧抓到手里,人不可以食无肉,但不能不吃盐啊。”姜玉春忍不住啧啧两声。
过了有半个时辰,李嫣红三人结伴来了,先给周天海请了安,又和姜玉春问了好。周天海低头看书,也没理她们。只见张雪雁红着眼圈,一副我见犹怜地看着周天海。可惜周天海没抬头,反而姜玉春看过来了。
张雪雁咬了咬下唇,不甘地把头低了下去。姜玉春推了推周天海:“天色暗了,别看书了,看伤了眼睛。”周天海“嗯”了一声将书阖上,闭着眼睛揉了揉眉心,说道:“摆饭吧,我这一路上也累了,早点吃完饭好睡觉。”
李嫣红忙道:“我带丫头们摆饭去。”说着轻轻福了一福,扭着腰掀了帘子出去摆饭去了。只留着王秋华和张雪雁两个站在屋里。姜玉春看到张雪雁想起下午那件事来,用手指敲了敲炕几:“雪雁,听说你下午半路拦了二爷的去路?”
张雪雁闻言身形一顿,面露委屈神色:“婢妾只是巧遇二爷,并不是去拦路。”姜玉春似笑非笑地睨着她:“可是说起来那个时辰你应该是在学规矩的,怎么会出现在二门到主院的路上。就是路过,也路过不到吧。”张雪雁轻咬下唇,轻轻地哼了一声:“既然二奶奶早已将婢妾定罪了,婢妾无话可说。”
姜玉春笑了笑:“我只不过是问问你,你怎么和刺猬似的,浑身带刺。”张雪雁偷偷瞅了眼周天海,见他好整以暇地喝着茶,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心里不免有些着急。姜玉春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了眼周天海,周天海察觉到姜玉春的视线,悄悄对她眨了下眼。姜玉春忍不住“扑哧”一笑,想起下面还立着两个妾室,连忙收起笑容,转过头继续问道:“听说你哭的什么似的,可是我平日里委屈了你?”
张雪雁心里当然委屈,以前自己多少人捧着敬着,来周府才几个月,居然沦落到倒马桶的份上。她有心想把这事拿出来当着大家的面说说,却又有些不敢,想让周天海替自己说几句话,周天海又状若未闻,思前想后张雪雁觉得这二爷回来了,姜玉春总不能再当着二爷面让自己倒马桶吧?
张雪雁想起自己下午苦苦在路口等了半个时辰才将周天海拦住,哭诉了半天也不见周天海安慰,最后还是她自己主动趴在周天海怀里哭了半晌,而周天海只是不耐地推开她,说了句:“我知道了。”把她丢在路上就走了。
张雪雁越想越心灰意冷,不免低头垂下泪来,姜玉春笑道:“怎么了这是?我问句话怎么还把你问哭了?”张雪雁拿帕子把眼泪拭了,抬起头道:“婢妾只是好久没见二爷,所以下午碰见的时候忍不住哭了。”
姜玉春点了点头:“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受了什么委屈呢!既然你好好的,也就别动不动就抹泪的,旁人见了不知道传出什么话来呢。”张雪雁低头应道:“是!”
饭摆好了。炕上一桌是周天海、姜玉春两人坐的,地上一小桌是李嫣红、王秋华、张雪雁三个人坐的。周天海、姜玉春坐好,李嫣红三人又抢着布菜,姜玉春不耐烦三人人挤在自己面前,连忙说道:“这地方窄,别都挤在这。二爷今儿刚回来,你们也不用站着,都坐下吃吧。”三人听见这才回去坐了。
周天海拿着酒壶给姜玉春斟了杯酒:“这是我从安徽带回来的酒,你尝尝。”姜玉春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奇道:“倒是很香甜。”
“那是!”周天海得意洋洋,“上好的泉水做的。”姜玉春忍不住笑他:“看你那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酿的酒。”周天海道:“酿酒也没什么难的,等我建好了大园子后,我也做个酒窖酿酒。”
李嫣红见话题说到园子上,连忙开口笑道:“前儿出去玩,李夫人还说想卖园子给二爷呢。”周天海奇道:“她家哪有多余的园子?”
李嫣红忙道:“说是李夫人弟弟的,盖好了也没人住,所以想卖掉。李夫人说过几天请我们去那园子玩玩呢。”
姜玉春抬眼瞧了李嫣红一眼,李嫣红忙住了嘴,讪笑道:“婢妾只稀奇那园子啥样的,听说是花了百万两银子建的。”说着便低头吃菜。姜玉春拿起酒壶,给周天海续了杯酒:“这些事明天再说,二爷吃酒。”
周天海笑着与姜玉春碰杯,两人一仰而尽。三杯酒下肚。姜玉春眼神飘忽起来,周天海见着她脸色绯红地看着自己傻笑,忍不住笑着夹起一块鱼肉,仔细去了刺,放到她口中。姜玉春迷迷糊糊地还不觉怎的,地下小桌的张雪雁已经脸色煞白,忍不住轻呼一声。
周天海扫了她们三个一眼,吩咐道:“我和二奶奶要吃酒,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你们三个先回去吧。”李嫣红三人连忙站了起来,行了礼就退了出去。伺候的丫头们也有分寸的跟着退了出去。周天海将姜玉春揽进怀里:“二奶奶,我们来吃酒。”
22、园子
姜玉春醉眼朦胧,胡乱地推着他,嘴里嘟囔道:“这酒尝着甜滋滋的,怎么进肚以后火热火热的。”周天海笑着哄道:“你再吃一杯就舒服了。”说着端了杯酒放到姜玉春的唇边,姜玉春低头灌了一口,仰头咽下,身子往后一躺,舒服地靠在周天海的胳膊上。
周天海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将酒杯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姜玉春见周天海把杯里的喝酒没了,不满地拍着他的手臂抱怨道:“你把我的酒喝光了。”周天海笑着将酒倒满,又递了一杯给姜玉春:“还要喝吗?”
“当然要喝!”姜玉春脸色绯红,细长的眼睛带着一些迷离,微微嘟起红唇一仰头又将一杯酒喝尽:“再给我一杯。”举手间带着一股别样的风情。
周天海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潇洒恣意的姜玉春,成亲三年,姜玉春举手投足一直是大家闺秀的做派,就连夫妻间的事也是规规矩矩,木的仿佛像石头一般。周天海看着姜玉春,只觉得心都化了……
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姜玉春才慢慢醒来,酸痛的腰身,横在腰间的手臂,耳畔的呼吸声都提醒着她一件事:昨晚周天海歇在他房里了。
姜玉春从被子里抽出胳膊,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不由地想起自己扒着某人的肩膀恣意大笑的情景,忍不住满是懊恼,她从来不知道自己酒后竟然如此的奔放。
姜玉春见周天海还在睡着,后知后觉地突然觉得有些害羞,小心翼翼地将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移开,周天海皱了皱眉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瞅了瞅姜玉春,把她往怀里一搂,闭上眼睛命令道:“睡觉!”
“睡觉?”姜玉春睁着眼睛无语,即使是隔着床幔依然可以看到满屋子的光亮,估计时辰已经不早了。姜玉春转头看紧闭双眼的周天海,眉目间依旧可见疲惫神色,想是这一阵子他在外奔波,根本没休息好。一瞬间姜玉春心软了下来,有些心疼地伸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将身子埋在他的怀里抱住了他的腰,不一会也跟着睡着了。
两人再次醒来,已经到了午时。昨晚两人睡觉前,只叫丫头们送了些热水进来,胡乱擦拭了身体便睡了,此时醒来,两人都觉得身上黏黏的。周天海隔着床幔喊丫头进来,吩咐送洗澡水进来。
待洗澡水准备好后,丫头们又静悄悄地退了出去,姜玉春拿起中衣披在身上,掀起床幔要出去,嘴里说道:“我先去洗,府里管事们还没回事呢。”周天海笑嘻嘻拦着她,不叫她去忙,只安慰她说道:“我们府里就这么些人,哪天天那么些事要回啊。如果离了你她们就乱套了,我看着管事的位置也不用做了。”
姜玉春想想也是,好的领导者本就不应该事事亲力亲为的,只要大的方向把握住了,剩下的具体管理还是靠管事们自己拿捏分寸,这样才好让管事们更好的统驭下人。当然也许会有些小猫腻出现,但姜玉春深知“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的道理,只要不太过份,把该做的事做好,姜玉春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
周天海见姜玉春又坐回床上,刚要凑过去,就听姜玉春说:“既然你比较着急,那你先洗好了。”
周天海道:“倒也没别的事情,一会想吃什么?昨儿有个小盐商新送来的螃蟹倒是不错,你喜欢吃吗?”
“哪里出产的?”姜玉春摸了摸有些饿的肚子,眼睛冒起了亮光,:“叫他们蒸上两大锅,螃蟹原滋原味的最好吃。”说着就叫思琴来,吩咐道:“把昨儿收到的螃蟹收拾了,剔些肉和黄出来蒸蟹粉小笼吃。”思琴答应着去了,两人分别洗了澡,出来时候饭已经摆好了。
此时已是中午,又加上周二爷回家,厨房里整整送了二十个菜过来,姜玉春摸了摸六七个时辰水米未进的胃部,觉得隐隐抽痛。
思琴了解主子的饮食习惯,知道她空腹许久吃不下那些油腻,忙把院子里小火温着的燕窝粥盛了两碗上来,姜玉春就着清淡的菜吃了大半碗粥,才让思琴帮她盛鸽子汤。周天海夹了一筷子白扒鱼唇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嘟囔道:“在外面的时候也吃这些,但总觉得不如在家里吃味道好,难道咱家里的厨子胜过外头酒楼的大厨不成?”
姜玉春见他碰都不碰青菜,便夹了些山珍蕨菜放他碗里,周天海微微皱着眉头拨弄着碗里的野菜,嘴里嘟囔着:“不好吃。”姜玉春眼睛一挑,又夹了一筷子直接塞他嘴里:“不好吃也得吃,这么大个人还偏食。”周天海顿了顿,苦着脸随便咀嚼了两口将嘴里的菜吞了下去,立马塞进嘴里块鹿肉,说是压压味道。姜玉春立刻贼笑起来,索性夹了几样青菜放他碗里,温柔地看着他:“相公,要都吃完哦!”
“不要!”周天海看也不看地将碗推到一边,思琴立马又拿了只干净的碗过来。周天海刚一接过来,姜玉春的视线就扫了过去。思琴忍不住一抖,第一次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周天海见自己妻子不言不语地又低下了头,别说给自己布菜了,连瞧都不瞧自己一眼,只得叹了口气将之前的碗拿了过来,一面苦着脸一面吃完,顺便吃了各种肉类压菜的味道。姜玉春这才转怒为喜,趁着丫头们不注意,悄悄地用口型对周天海说:“真乖!”周天海咬牙切齿地瞪着她,心里暗忖道:“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姜玉春目睹了周天海孩子气的一面,心满意足地乐了。
两人吃饱喝足,捧着茶盏吃茶。思琴进来回道:“二爷、二奶奶,三个姨娘来了。”姜玉春挑眉:“这不早不晚的过来做什么?”思琴道:“早上的三个姨娘来请安,外头候了一个来时辰,后来还是郭嬷嬷说叫她们先回去吃饭,吃了饭好学规矩,等中午再过来请安。”姜玉春点了点头,思琴退了出去,没一会功夫,三个妾室鱼贯而入,齐刷刷地一起福身道:“给二爷、二奶奶请安。”
周天海自从三人进来就恢复成了黑脸,不苟言笑地点了点头,姜玉春见状心情大好,笑眯眯地说道:“都起来罢,思琴,搬凳子给她们坐。”小丫头们搬了凳子过来,三个妾室告了罪都斜着身坐了。
周天海第一个通房丫头是王秋华,但是那时候王秋华刚从外头买进来,容貌虽然清秀,服侍人也温柔体贴,但她浑身骨子里带的卑微让他对她无法产生爱意。对于周天海来说,与王秋华的结合只是解决单纯的需求。
李嫣红是瘦马,不但学规矩,更早早的学会了怎么服侍男人。起初,李嫣红的刻意奉承、屈意承欢让他有了大男人的满足感,可是李嫣红太过于心计,无论是在处事上还是为人上,都像是戴了个完美的面具,这样的女人周天海对她爱不起来,时间久了,也就腻了。而张雪雁是周天海很喜欢的戏子,刚得到的时候也新鲜了几天,可是张雪雁的恃宠而骄、尊卑不分又不分场合的使小性子让他心有厌倦。此时正妻又被人害小产,而有如此蛇蝎心肠的人很可能是自己小妾中的一个,周天海此时对自己的三个妾室彻底冷了心肠。
将注意力放在了被自己相敬如宾了三年的妻子身上,周天海发现自己的这个妻子一反以前的老实懦弱,变得很不一样。她和自己辩论的时候思维敏捷、观点独特、伶牙俐齿、频盼神飞;接人待客举止大方、进退有度;对待妾室不疏不近,既让她们巴结不上又让她们心存敬畏。周天海对自己焕然一新的妻子感觉十分新奇,正好那时候他难得悠闲在家歇着,和妻子朝夕相处一个来月,慢慢地变对她上了心,忍不住用视线捕捉她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总是想摸一摸她手、亲一亲她的脸,单纯把她抱在怀里都觉得快乐许多。而姜玉春的羞涩和时不时的炸毛更是让他心猿意马、想入非非。也许这就是世人所说的喜欢了。
李嫣红抬头看见二爷看着二奶奶发呆,二奶奶又一副眉目含春、神情慵懒地样子,心里五味杂陈,面上却依旧恭逊地笑着,因周天海在座,她也不敢像以往似的开玩笑缓和气氛,只照例问候了几声便闭嘴不语了。王秋华一直是个锯了嘴的葫芦,不言不语地。而张雪雁面色苍白,轻咬红唇,一副幽怨地神情看着周天海。周天海察觉到她的目光,视线一扫,眉头不可察觉地微微一皱。
姜玉春似乎没瞧到张雪雁的神情,只笑着说道:“听思琴说你们早上在外头候了一个时辰?真是实心眼,我没起来就先回去嘛。”李嫣红忙笑道:“二奶奶是心疼我们,舍不得我们等。今早本应该候到二爷、二奶奶起床的,可是雪雁妹妹似乎身子有恙,一副要昏倒的姿态,郭嬷嬷放心不下,叫我们先回去,等中午再过来。倒不是婢妾偷懒,只是婢妾怕雪雁妹妹昏倒在这院里,再把二爷、二奶奶吵醒了,这才忙忙地送着雪雁妹妹回去,没能候到二奶奶起床,还望二奶奶不怪罪。
姜玉春道:“不碍事,是我起的迟了。”话音一落,屋里又静默了,姜玉春看着下面心怀各异地三个人,心里突然觉得有些烦躁。李嫣红心里不是滋味,身为妾室又不敢把自己心事露在面上,便转移了话题:“如今各家老爷都差不多回来了,二爷估计又要到处摆席吃酒了吧?”周天海不耐烦作答,又拿过昨天翻的盐法来看。李嫣红正觉得面上讪讪地,姜玉春笑道:“谁知道他们爷们的事,这不吃酒还好,吃起酒来就不消停。吃了别家的酒定要还席的,这吃了我们家还席酒的人又要还席,总共十来天才能算完。我看比外头做生意还要累人。”
李嫣红笑道:“说起还席,上次汤夫人请客,李夫人说要还席呢,就在她弟弟那个园子,说修的好园子都没捞着玩,趁着卖出去之前,请各家都去转转呢。”姜玉春见李嫣红又将话题转到园子上头,心里越发觉得这事不简单。
姜玉春沉吟了一下,应付说道:“等她下帖子时候再说。行了你们请了安就回去歇晌吧,我和二爷还有事要说。”李嫣红猜她要说园子的事,面上多了三分喜色,忙不迭地应了。王秋华还是一副怯弱地表情,随着李嫣红行了礼就要退下。张雪雁哀怨地看了几眼周天海,才不甘不愿地退了下去。
待三人都走了,姜玉春拍了拍周天海搁在炕沿上的小腿说:“二爷,我和你说件事。”
――――――――――――――――――――――――――――――――――――――
姜玉春似乎没瞧到张雪雁的神情,只笑着说道:“听思琴说你们早上在外头候了一个时辰?真是实心眼,我没起来就先回去嘛。”李嫣红忙笑道:“二奶奶是心疼我们,舍不得我们等。今早本应该候到二爷、二奶奶起床的,可是雪雁妹妹似乎身子有恙,一副要昏倒的姿态,郭嬷嬷放心不下,叫我们先回去,等中午再过来。倒不是婢妾偷懒,只是婢妾怕雪雁妹妹昏倒在这院里,再把二爷、二奶奶吵醒了,这才忙忙地送着雪雁妹妹回去,没能候到二奶奶起床,还望二奶奶不怪罪。
姜玉春道:“不碍事,是我起的迟了。”话音一落,屋里又静默了,姜玉春看着下面心怀各异地三个人,心里突然觉得有些烦躁。李嫣红心里不是滋味,身为妾室又不敢把自己心事露在面上,便转移了话题:“如今各家老爷都差不多回来了,二爷估计又要到处摆席吃酒了吧?”周天海不耐烦作答,又拿过昨天翻的盐法来看。李嫣红正觉得面上讪讪地,姜玉春笑道:“谁知道他们爷们的事,这不吃酒还好,吃起酒来就不消停。吃了别家的酒定要还席的,这吃了我们家还席酒的人又要还席,总共十来天才能算完。我看比外头做生意还要累人。”
李嫣红笑道:“说起还席,上次汤夫人请客,李夫人说要还席呢,就在她弟弟那个园子,说修的好园子都没捞着玩,趁着卖出去之前,请各家都去转转呢。”姜玉春见李嫣红又将话题转到园子上头,心里越发觉得这事不简单。
姜玉春沉吟了一下,应付说道:“等她下帖子时候再说。行了你们请了安就回去歇晌吧,我和二爷还有事要说。”李嫣红猜她要说园子的事,面上多了三分喜色,忙不迭地应了。王秋华还是一副怯弱地表情,随着李嫣红行了礼就要退下。张雪雁哀怨地看了几眼周天海,才不甘不愿地退了下去。
待三人都走了,姜玉春拍了拍周天海搁在炕沿上的小腿说:“二爷,我和你说件事。”
23吃肉
姜玉春醉眼朦胧,胡乱地推着他,嘴里嘟囔道:“这酒尝着甜滋滋的,怎么进肚以后火热火热的。”周天海笑着哄道:“你再吃一杯就舒服了。”说着端了杯酒放到姜玉春的唇边,姜玉春低头灌了一口,仰头咽下,身子往后一躺,舒服地靠在周天海的怀里。
周天海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将酒杯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姜玉春见周天海把杯里的喝酒没了,不满地拍着他的手臂抱怨道:“你把我的酒喝光了。”周天海笑着将头埋在姜玉春的颈部,轻轻的呵气:“还要喝吗?”
“当然要喝!”姜玉春脸色绯红,细长的眼睛带着一些迷离,微微嘟起红唇戳着周天海的肩膀说:“再给我一杯。”举手间带着一股别样的风情。
周天海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风情万种的姜玉春,眸色一深,手臂一紧,身子一低,翻身把她压到身下,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手也顺着衣服下摆伸了进去……
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姜玉春才慢慢醒来,酸痛的腰身,横在腰间的手臂,耳畔的呼吸声都提醒着她一件事:她和某人滚床单了。姜玉春从被子里抽出胳膊,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不由地想起自己扒着某人的肩膀大叫快些的情景,想起自己和某人从榻上滚到卧房,一次又一次欢爱的情景,忍不住满是懊恼,她从来不知道自己酒后竟然如此的奔放。
姜玉春见周天海还在睡着,后知后觉地突然觉得有些害羞,小心翼翼地将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移开,周天海皱了皱眉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瞅了瞅姜玉春,把她往怀里一搂,闭上眼睛命令道:“睡觉!”
“睡觉?”姜玉春睁着眼睛无语,即使是隔着床幔依然可以看到满屋子的光亮,估计时辰已经不早了。姜玉春转头看紧闭双眼的周天海,眉目间依旧可见疲惫神色,想是这一阵子他在外奔波,根本没休息好。一瞬间姜玉春心软了下来,有些心疼地伸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将身子埋在他的怀里抱住了他的腰,不一会也跟着睡着了。
两人再次醒来,已经到了午时。昨晚两人欢爱后,只叫丫头们送了些热水进来,胡乱擦拭了□便睡了,此时醒来,两人都觉得身上黏黏的。周天海隔着床幔喊丫头进来,吩咐送洗澡水进来。
待洗澡水准备好后,丫头们又静悄悄地退了出去,姜玉春拿起中衣披在身上,掀起床幔要出去,嘴里说道:“我先去洗,府里管事们还没回事呢。”周天海拦腰把她抱住,笑嘻嘻地说道:“我们府里就这么些人,哪天天那么些事要回啊。如果离了你她们就乱套了,我看着管事的位置也不用做了。”
姜玉春想想也是,好的领导者本就不应该事事亲力亲为的,只要大的方向把握住了,剩下的具体管理还是靠管事们自己拿捏分寸,这样才好让管事们更好的统驭下人。当然也许会有些小猫腻出现,但姜玉春深知“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的道理,只要不太过份,把该做的事做好,姜玉春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
周天海见姜玉春又坐回床上,刚要凑过去,就听姜玉春说:“既然你比较着急,那你先洗好了。”
周天海一顿,几下把姜玉春的衣裳剥了,打横抱起把她放进浴桶里,自己也脱了衣服坐了进去,笑嘻嘻地亲了下她的脸颊:“我们一起洗。”姜玉春对于昨晚的事还没懊恼完,眼前又被狂吃豆腐,捂住上面挡不住下面,周天海的狼爪左闪右躲的,每次都能抓住关键部位。几个回合下来,姜玉春就使不上力气了,只艰难转个身,背对着他,胡乱洗着自己身上。
周天海对着自己媳妇背影心里无限满足,觉得自己自打知晓人事以来,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舒坦。姜玉春一反以往的木讷,放下矜持一次次回应自己的热情,虽成婚三年,但姜玉春宛如处子般的生涩表现,极大满足了周天海的*,第一次让周天海觉得欢爱是件身心愉悦的事情。
周天海第一个通房丫头是王秋华,但是那时候王秋华刚从外头买进来,容貌虽然清秀,服侍人也温柔体贴,但她浑身骨子里带的卑微让他对她无法产生爱意。对于周天海来说,与王秋华的结合只是解决自己的*。
李嫣红是瘦马,不但学规矩,更早早的学会了怎么服侍男人。起初,李嫣红在床上的刻意奉承、屈意承欢让他有了大男人的满足感,可是李嫣红太过于心计,无论是在处事上还是为人上,都像是戴了个完美的面具,这样的女人周天海对她爱不起来,时间久了,也就腻了。而张雪雁是周天海很喜欢的戏子,刚得到的时候也新鲜了几天,可是张雪雁的恃宠而骄、尊卑不分又不分场合的使小性子让他心有厌倦。此时正妻又被人害小产,而有如此蛇蝎心肠的人很可能是自己小妾中的一个,周天海此时对自己的三个妾室彻底冷了心肠。
将注意力放在了被自己相敬如宾了三年的妻子身上,周天海发现自己的这个妻子一反以前的老实懦弱,变得很不一样。她和自己辩论的时候思维敏捷、观点独特、伶牙俐齿、频盼神飞;接人待客举止大方、进退有度;对待妾室不疏不近,既让她们巴结不上又让她们心存敬畏。周天海对自己焕然一新的妻子感觉十分新奇,正好那时候他难得悠闲在家歇着,和妻子朝夕相处一个来月,慢慢地变对她上了心,忍不住用视线捕捉她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总是想摸一摸她手、亲一亲她的脸,单纯把她抱在怀里都觉得快乐许多。而姜玉春的羞涩和时不时的炸毛更是让他心猿意马、想入非非。也许这就是世人所说的喜欢了。
周天海嘴角含着笑意轻轻的用手指刮着姜玉春的颈背,姜玉春忍着浑身战栗,飞快地洗着自己的胳膊、肩膀,周天海轻轻地将头放在姜玉春的肩膀上,在她□的肩头咬了一口,大手顺势从她腋下穿过,握住她胸前的柔软。
姜玉春忍不住□一声,回过头恶狠狠地瞪着周天海:“昨晚闹了三四回,还不知足。”只是那带着喘息的声音怎么听都像撒娇,周天海笑的像偷了腥的猫,舔了舔嘴唇:“我都忍了两三个月了,还不让人吃饱。”
姜玉春不为所动地拍了下他罩在自己胸前的手,不耐烦地说道:“等你吃饱我就饿死了,昨晚被你灌酒,我就没好生吃几口菜,这会又快到中午了,我肚子都叫了。”周天海狠狠地揉了两把,才恋恋不舍的把手放开。姜玉春从浴桶里迈了出来,无视盯着自己转动的视线,将自己包裹在大毛巾里,擦干了身上,拿了干净的衣裳换上。周天海见美景都被挡住,这才兴趣恹恹地把身子洗完,光溜溜地跳出来,像个皮猴子一样站在姜玉春面前。
姜玉春立马红着脸将头转过了去,周天海如影随形的跟着转了过来。姜玉春无奈的撇了撇嘴,想到他不过也是个二十岁的青葱大男孩,还是个小弟弟,偶尔幼稚点倒也能接受。想到这里姜玉春顿时有一种姐姐照顾弟弟的感觉,将毛巾披到周天海身上帮他仔细的擦干身上的水珠。周天海见妻子望着自己的眼光越来越慈爱,有些不明所以,忍不住皱着眉头把她搂在怀里狂吻了一通,直到看到她又脸红红心跳跳的羞涩神情,才满意地松开她,自己抓了衣服穿上。
两人这一闹腾又过了半个时辰,当丫鬟进来收拾床榻、替自己姜玉春的时候,姜玉春已经饿得没力气了,思琴手脚麻利的替她挽了个简单发髻,就立马洗了手带着其他丫头摆饭。此时已是中午,又加上周二爷回家,厨房里整整送了二十个菜过来,姜玉春摸了摸六七个时辰水米未进的胃部,觉得隐隐抽痛。
思琴了解主子的饮食习惯,知道她空腹许久吃不下那些油腻,忙把院子里小火温着的燕窝粥盛了两碗上来,姜玉春就着清淡的菜吃了大半碗粥,才让思琴帮她盛鸽子汤。周天海夹了一筷子白扒鱼唇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嘟囔道:“在外面的时候也吃这些,但总觉得不如在家里吃味道好,难道咱家里的厨子胜过外头酒楼的大厨不成?”
姜玉春见他碰都不碰青菜,便夹了些山珍蕨菜放他碗里,周天海微微皱着眉头拨弄着碗里的野菜,嘴里嘟囔着:“不好吃。”姜玉春眼睛一挑,又夹了一筷子直接塞他嘴里:“不好吃也得吃,这么大个人还偏食。”周天海顿了顿,苦着脸随便咀嚼了两口将嘴里的菜吞了下去,立马塞进嘴里块鹿肉,说是压压味道。姜玉春立刻贼笑起来,索性夹了几样青菜放他碗里,温柔地看着他:“相公,要都吃完哦!”
“不要!”周天海看也不看地将碗推到一边,思琴立马又拿了只干净的碗过来。周天海刚一接过来,姜玉春的视线就扫了过去。思琴忍不住一抖,第一次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周天海见自己妻子不言不语地又低下了头,别说给自己布菜了,连瞧都不瞧自己一眼,只得叹了口气将之前的碗拿了过来,一面苦着脸一面吃完,顺便吃了各种肉类压菜的味道。姜玉春这才转怒为喜,趁着丫头们不注意,悄悄地用口型对周天海说:“真乖!”周天海咬牙切齿地瞪着她,心里暗忖道:“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姜玉春目睹了周天海孩子气的一面,心满意足地乐了。
两人吃饱喝足,捧着茶盏吃茶。思琴进来回道:“二爷、二奶奶,三个姨娘来了。”姜玉春挑眉:“这不早不晚的过来做什么?”思琴道:“早上的三个姨娘来请安,外头候了一个来时辰,后来还是郭嬷嬷说叫她们先回去吃饭,吃了饭好学规矩,等中午再过来请安。”姜玉春点了点头,思琴退了出去,没一会功夫,三个妾室鱼贯而入,齐刷刷地一起福身道:“给二爷、二奶奶请安。”
周天海自从三人进来就恢复成了黑脸,不苟言笑地点了点头,姜玉春见状心情大好,笑眯眯地说道:“都起来罢,思琴,搬凳子给她们坐。”小丫头们搬了凳子过来,三个妾室告了罪都斜着身坐了。
李嫣红抬头见姜玉春眉目含春、神情慵懒地样子,心里五味杂陈,面上却依旧恭逊地笑着,因周天海在座,她也不敢像以往似的开玩笑缓和气氛,只照例问候了几声便闭嘴不语了。王秋华一直是个锯了嘴的葫芦,不言不语地。而张雪雁面色苍白,轻咬红唇,一副幽怨地神情看着周天海。周天海察觉到她的目光,视线一扫,眉头不可察觉地微微一皱。
姜玉春似乎没瞧到张雪雁的神情,只笑着说道:“听思琴说你们早上在外头候了一个时辰?真是实心眼,我没起来就先回去嘛。”李嫣红忙笑道:“二奶奶是心疼我们,舍不得我们等。今早本应该候到二爷、二奶奶起床的,可是雪雁妹妹似乎身子有恙,一副要昏倒的姿态,郭嬷嬷放心不下,叫我们先回去,等中午再过来。倒不是婢妾偷懒,只是婢妾怕雪雁妹妹昏倒在这院里,再把二爷、二奶奶吵醒了,这才忙忙地送着雪雁妹妹回去,没能候到二奶奶起床,还望二奶奶不怪罪。
姜玉春道:“不碍事,是我起的迟了。”话音一落,屋里又静默了,姜玉春看着下面心怀各异地三个人,心里突然觉得有些烦躁。李嫣红心里不是滋味,身为妾室又不敢把自己心事露在面上,便转移了话题:“如今各家老爷都差不多回来了,二爷估计又要到处摆席吃酒了吧?”周天海不耐烦作答,又拿过昨天翻的盐法来看。李嫣红正觉得面上讪讪地,姜玉春笑道:“谁知道他们爷们的事,这不吃酒还好,吃起酒来就不消停。吃了别家的酒定要还席的,这吃了我们家还席酒的人又要还席,总共十来天才能算完。我看比外头做生意还要累人。”
李嫣红笑道:“说起还席,上次汤夫人请客,李夫人说要还席呢,就在她弟弟那个园子,说修的好园子都没捞着玩,趁着卖出去之前,请各家都去转转呢。”姜玉春见李嫣红又将话题转到园子上头,心里越发觉得这事不简单。
姜玉春沉吟了一下,应付说道:“等她下帖子时候再说。行了你们请了安就回去歇晌吧,我和二爷还有事要说。”李嫣红猜她要说园子的事,面上多了三分喜色,忙不迭地应了。王秋华还是一副怯弱地表情,随着李嫣红行了礼就要退下。张雪雁哀怨地看了几眼周天海,才不甘不愿地退了下去。
待三人都走了,姜玉春拍了拍周天海搁在炕沿上的小腿说:“二爷,我和你说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唉,信用卡第一次被人举报了,原因是色情尺度超标,还被发了黄牌……
我一边哀怨自己的h一边感叹自己苦逼的人生,内牛,本来积分抽就算了,还被举报,内牛
24猜测
周天海见姜玉春说的郑重,便收起了脸上嬉皮笑脸的玩笑神色,姜玉春道:“前几日汤夫人邀众府女眷去游湖,席间李夫人说她弟弟有个园子,正在湖边上,十来亩地,修了几年才修完,统共也没住上几日,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想卖给我们家。我只说如今不急,等到年底生意都闲下来时再商议。汤夫人听了便帮着和李夫人一道和我掰扯那园子怎么好,说什么若不是李夫人弟弟等着用钱,还舍不得卖呢。我不接茬,她自己开始往下压价,说一百万两银子就卖。我只说等你回来再说,也没应她。”
周天海慢慢皱起眉头,姜玉春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茶又继续说道:“自从那日回来,我越想越不对,便叫留山出去打听那房子是不是有什么不好,为何非得卖给我们家,还那么急切。留山回来说园子倒是好园子,去年朱老爷他们家还想买来着,当时出价一百二十万两,可是他们家没卖。我想这才过了小半年,怎么非要卖给我们,还只要一百万两银子?前几天我叫留山把李夫人想卖那房子的事透出风去,找人盯着,朱家果然又上门想买,李家没说卖也没说不卖,在那僵着呢。我想她要是真急着用钱,完全可以直接卖给朱家。”
周天海脸上冷了几分:“叫人去杭州打听李夫人弟弟那边的消息没?”姜玉春点头道:“去了,说是生意上有些周转不灵,但他们家几辈子做生意的,倒不至于非得指着这卖房子的钱去用。”周天海慢慢地点了点头:“我看这李夫人的弟弟周转不灵是假,他想让我周转不灵是真!”
姜玉春忙问道“你想明白他们打什么注意了?”周天海道:“这一百万两银子放在年底不算什么,可是这时候正是往外运盐的时候,成本、税费、工钱都是一大笔开销,更何况今年我又买了安徽那边的盐引。如果不出差池的话会赚几倍的银子回来。可是如果他们想再此时做什么手脚,这时候又将我的钱抽走,一不小心,我就可能赔个倾家荡产。”
姜玉春一惊,忍不住拽了袖子问:“那你就想想,到底你们盐商最怕什么?先把所有人家能下手的地方堵死了再说。我看不管我们买不买园子他们都是要对付我们的,若是真让他们得手了,即使不花这一百万两我们也可能就此一蹶不振,要是买了园子我们到时候会死的更快些。”
周天海沉吟片刻,忽然转头笑道:“二奶奶言之有理。”姜玉春见状忍不住一巴掌拍回去:“都什么时候了,还嬉皮笑脸的闹。”周天海见她真是着急了,方缓和了语气说道:“我这不是怕你着急嘛。”姜玉春白了他一眼:“我能不着急嘛,眼前别人都算计到你眼皮子底下了,你还不知愁。”周天海摇头笑道:“我若是那样的人,哪里会挣下今天这份产业。二奶奶别焦心了,我自有安排。其实这样的算计,我早料到会有了。”
姜玉春奇道:“这怎么说?”周天海道:“我来扬州才五六年。五六年期间,我把生意做到如今这个局面,你说是因为什么?”姜玉春道:“生意上的事,我只知道皮毛。你虽是盐商,却没有其他盐商奢靡之习,因此才越做越大?”周天海道:“我从走的第一船盐起,从来没有空船回来过,一开始走湖广那边,盐船去,载着大米回来,一来一往收获颇丰。无论我的盐船到哪里,总会找到当地富余而在扬州紧俏的货物,而我自己又有店面,这盐船这差价都是自己赚得。有句话说的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说的就是这个。”
姜玉春道:“这盐船运回来的货物免税,所有盐商都知道,难道他们不运吗?”周天海笑道:“很多大盐商因家财万贯看不起小钱,是只运回自己稀罕的物件。而小盐商走的地方有限,带回来的东西也就有限。我从小随着父亲远游,熟知天下万货的情形,每次走盐船的时候不仅把当地货物的情况摸清,更要琢磨出扬州本地货物走势,有好时候适时囤一笔货也是很赚的。我不但要赚大钱,小钱一个也是不放过的。因此我来扬州仅两年就在盐业上闯出了名头,积累了资本。这时候又有幸娶你为妻,岳父当时又正好是两淮盐政的官员,帮我拿下不少地方的盐引。而今年,我不仅在稳住了之前的地盘的情况下,又抢到了安徽这块肥肉。你说别人能不眼热吗?我在争安徽这块盐引时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所以我第一次走安徽的时候我亲自跟船。我如果把安徽这块做稳,不仅盐商,连总商都该不安稳了。这就是为什么汤夫人帮着李夫人说话的缘故,想必这次就是汤、李两家一起的计策。”
姜玉春道:“可是这两淮八大总商都是世袭之位,即使你生意比他做的大,但是他的总商之位也不是你能抢就抢的啊。”周天海摇头道:“若是其他人也许不会顾忌太多,可是你父亲也是朝廷官员,又熟知扬州盐业这块,将来很容易派回扬州主管盐业。他未雨绸缪,也不是没有道理。两淮八大总商,汤家资历最浅,只有两代人,汤总商一直觉得自己的位置不稳,因此这些年下了血本大肆调/教瘦马,不仅是为了送人情,更是方便他打探消息。”
姜玉春冷笑道:“说起这个我倒想起来,那天游湖回来隔天李嫣红就和我说她在汤府认过一个干娘,她干娘过几天要过生日,她自己做了套衣裳,想让她干娘过来拿。这种事我也不好回绝她,就让她干娘来了,按例也赏了生日钱,等她干娘前脚走,这嫣红后脚就说起这房子的事。我也没搭理她,这不你一回来,她又开始把话头往那边引了。”
周天海冷着脸,把手中的茶盏往桌子上一顿:“吃着我的,穿着我的,还帮着汤家算计我,看等汤家倒了我怎么收拾她。”姜玉春把手覆在他手背上:“行了,先别寻思她了,你约莫着汤、李两家到底会用什么手段。”
周天海反手握住姜玉春的手道:“玉春,你知道什么对盐商的打击最大吗?”姜玉春想了想道:“运盐途中遇到风浪沉船打击应该是最大的吧?”周天海道:“运盐途中沉船,虽然损失不小,但好歹朝廷会给沉没船只一些贴补,不但免收课税,还可以重运,不至于让人破产。对于盐商来说,致命性的打击就是火灾了,不仅盐利无得,还要按照数量缴纳高额的赋税。这么些年,破产的盐商,多半是因为这个缘故。”
姜玉春闻言不禁愣住:“你是说他们会放火烧船?”周天海点头道:“多半如此。”姜玉春道:“可是风险太大了吧,这放火肯定是船停在码头的时候,那块可不是我们一家的船,所有盐船都在一处停靠。这火势可不是人能控制住的,他就不怕自己的船也被烧了?”
周天海沉吟片刻,说道:“这已经快六月份了,按照历年的情形仪征这几个月都不会有什么大风,因此不用担心火仗风势蔓延开来。再者他们两家的船一直都和我们隔着几家,只要做好万全准备倒不怕烧着他们的船。”
姜玉春道:“二爷是认为他们一定会烧我们的船?”周天海点头道:“十有*,他们希望我们买园子把手里的闲钱都用光,到时候我们船没了,又需要交高额的赋税,少不得还要把园子卖了凑钱交税。那李家估计就趁此把园子买回去了,说不定趁我们急着出手压价,他还能赚个几十万。”
姜玉春听了急着拿手直点他脑袋:“我说二爷,你想想对策,帮人家想什么赚钱的法子啊。”
周天海笑道:“下帖子给李家,明天我们去看园子,他不是想卖吗?我还就买了,我非把价格压到他吐血!他想烧船,我就让他烧个痛快!”
————————————————————————————————————————————————
先来解释一个问题:前面有读者留言说本文的银子数量都过大,具体原因是这样的,盐商富可敌国,扬州盐商们的奢靡生活,也养活了一大批依靠盐商为生的市民。比如说一个银子一个的鸡蛋,这个也是历史上盐商的真实生活。
据清代史料记载,乾隆年间,有一个皇子睡了懒觉,耽误了读书,乾隆皇帝知道后非常生气,他斥责皇子说:“你既然这么贪图安逸、享乐,就应该去做扬州盐商的儿子,而不应该生在我的家里。”作为一朝之君,竟然觉得扬州盐商的享乐程度超过皇家,这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封建社会是难以想象的。
引段资料:两淮地区是当时中国食盐消费量最大的地区,以乾隆朝为例,两淮地区每年核定的食盐运销总量为180万引。以一引364斤计算,180万引就是6500多万斤盐。盐商们在两淮盐场的收购价格为一斤5文钱左右,而销售到消费者手中的价格为每斤二三十文钱,毛利达到约500%。而扬州盐商正是从这悬殊极大的购销差价中获得了惊人的财富。
据统计,除去政府税收、运输、销售的成本,扬州盐商每年实际获利达到750万两白银,而当时清政府每年的财政收入仅为4500万两,也就是说,扬州盐商的收入相当于清政府收入的六分之一。扬州盐商的运作资本更是达到7500万两,而当时掌管中央政府财政大权户部的库存银两也就是七八千万两白银
上周末那章更新完半天就被投诉锁文,让我心里挺难受的,一直修改修改,直到昨天才解了锁,非常感谢大家评论支持,在我难过的时候,大家给了我信心。本来打算下周开v的,昨天和编辑沟通了下,决定下章起开v。首先感谢各位读者的一路支持,这个文开始到现在的成绩,和大家的支持鼓励分不开。喜欢此文的读者,希望可以留下来阅读,25字评论可以送分。不方便充值的朋友,也感谢一路的支持,希望可以收藏我的专栏,以后开新文可以来看。
根据上一个文来算,一个文看完vip章节大概是九元钱,作者写文不容易,请大家支持正版。长评优先送分。明天开v,我尽量保证双更。因为信用卡不是专职写文,每天要上班,只有晚上有空写文。不敢保证日更,但是每周三四次更新没问题。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鞠躬。
请大家进到专栏后请点下收藏此作者,卡卡求包养
作者有话要说:专栏链接:刷卡国度·信用卡的专栏←进到专栏后请点下收藏此作者,卡卡求包养
25布局
姜玉春不明所以,周天海也不详细解释,撩起袍子出去了。姜玉春心里忐忑不安,围着屋子转了两圈也没静下心来,索性按照周天海吩咐的,叫人送了个帖子到李家,说明日想去看湖边的园子。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李夫人就派人下帖子来了,姜玉春心里冷笑她速度,一面又懒于换衣服去应承,只打发杜妈妈去接待。周天海和姜玉春同处一室的时候,丫鬟们都自觉的回避,除非姜玉春要茶要水,其余时候都在窗户根底下立着,因此众人都不知姜玉春为何心烦意乱。只当是夫妻两个拌嘴了
周天海从屋里出来以后,直接奔前院书房去,先把自己的得力干将莫少青叫来。莫少青也是安徽人,从小没了爹娘,整日混迹在街上,他小小年纪头脑灵活,又有义气,因此三教九流都吃得开。有一次十岁的莫少青看不惯当地一富商非要强行买走一戏子,出言讥讽打抱不平,被那富商的家丁拿了,一群人拼了命的往死里打他。九岁的周天海路过那里,不忍心看那少年被人活活打死,替他在那富商面前求了情。那富商见莫少青已经被打的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又碍着周家在当地的地位,叫人放了莫少青,算是给了周天海面子。
周天海叫人将莫少青带回家里,让人精心照料,每天医药不断,即使这样莫少青仍是养了半年才能下了炕。莫少青感激周天海救命之恩,跪地磕头愿意追随周天海,周天海见他聪明有头脑,说话也伶俐,便留在身边,请了师傅教他功夫。莫少青一边跟着师傅学功夫一边跟着周天海学做生意,到十五岁那年,同周天海一起来到扬州。他发现扬州这地方多是全国各地的商人聚集于此,有些名堂的多是外省人士,本地人甚少。为了更好的打探消息,莫少青从周家的家仆中选了三十个天分高又忠心耿耿的少年,集中训练了一年。平时这些人分布在周天海的各个商铺之中当打杂的伙计,专门给周天海打探消息之用。这些人平时在店铺都装作十分木讷,除了周天海和几个近身的亲信之外,没人知道这些人的底细。
周天海等莫少青坐了,便让留山把近日打探来的消息细细道来。留山回姜玉春的事情都是捡大体的说的,如今周天海又问起来,留山少不得把一件件事都详细说了一遍。从那日游湖开始到李夫人弟弟的宅子再到李家最近来往的人员。
莫少青听完留山的叙述后,立马转头和周天海道:“二爷,留山派人打听的消息虽多,但是不细不够深入,我叫我手底下人重新探听一番,然后再做准备。”
周天海道:“把你手底下人分出三份来,其中一部分去打听消息,另一部分去监视汤家和李家,摸清他们的动作,第三批人立即赶往仪征,到了地方不要露面,盯着汤、李两家人马,如果他们如果有买些煤油、稻草之类的易燃物,记得留下证据。”莫少青道:“二爷放心,包在我身上。只是如果他们要放火的话,估计不会用自己的人,以免被人看到熟面孔,我估摸着他们要嘛是买些粗人去放火,要嘛就是找些当地的流氓混混。”周天海道:“仪征那边的人你都熟吗?”莫少青笑道:“二爷还不知道我,这江浙安徽地界的三教九流,就没我不熟悉的。二爷只管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周天海点了点头,眼里闪过一丝狠厉:“既然他想让我倾家荡产,我也不能饶了他。”莫少青立马笑道:“二爷想怎么做,只管吩咐一声就是。”周天海眯起眼睛一笑:“汤总商运盐时夹带私盐以此牟取暴利,去年更以聚资捐输为名中饱私囊,我本不想和他计较,谁知他偏偏想和我过不去。少青,你把去年你收集的汤总商聚资贪污的证据整理一下,另外十日之内,集齐汤、李两家借着盐船走私私盐的证据。”
莫少青道:“他们走私私盐的事情,我早就盯着了,十日之内拿到证据没问题,我这就去准备。”周天海点了点头,莫少青行了礼出去了,留山站在一边提起茶壶给周天海续了茶,低声回道:“二爷,这汤总商一直对二爷十分热络,拿安徽的盐引时候他还帮着说了话,难道真是他和李家一起算计二爷?他若是怕二爷做大,当初为何还要帮着二爷呢?”
周天海喝了一口茶,将茶盏放在桌上,冷笑道:“你看汤总商对哪个人不热络?看着和谁都和亲兄弟似的。今年没到征课办引时,盐运司李大人就让他夫人给二奶奶透了话,言明了安徽的盐引放到我名下的事。吴爷作为八大总商之首,已经不在乎银钱的事情,在他眼中和官府的关系是第一位的,因此他定是附和李大人的决议。汤总商最是圆滑世故之人,他怎么会不清楚李大人和吴爷的想法,因此他早早的和我提前卖好,像是他出了力一般,在我这拿人情。可是安徽这块地盘如此之大,这种地盘易主的机会又不常见,汤总商根基浅薄不像吴爷一样家大业大,自然眼馋这块肉。”
留山道:“听二爷的意思,这件事是汤爷家主导的,可是这事情里里外外怎么倒像是李家一个人在折腾呢?”周天海冷笑道:“汤爷身为总商,是要做表率作用的。若是他自己行事,将来我破产他收了安徽盐引,自然所有盐商会将目光集中到他身上,纵使没他的事,别人也要怀疑他三分了。所以他选择将李家推到前面来,以李家的资金,是吃不下整个安徽市场的,汤爷只需要分李家一杯羹,便有人替他背这黑锅,他只需坐享其成便是。”
留山听了不住地咂舌:“当初二奶奶叫我查那些事情,我只盯着李家,倒没猜到汤家也参与进来了。”周天海道:“若不是汤夫人行事过于明显,二奶奶也不会疑心于她。”留山奇道:“这汤夫人和汤爷一样圆滑世故,人人都夸她八面玲珑,这次行事怎么会这么明显,连二奶奶都看出端倪了?”
周天海想起姜玉春,不禁摇了摇头笑道:“二奶奶之前过于和善,看着也不机警,汤夫人心里估计是小瞧了她,把她当做不通世事的大家小姐,以为她不明白生意上的事。只想着说服她煽动我买园子,却没想到二奶奶表面不显山不露水,其实心里最是明白的,不动声色的把汤夫人的意图摸了个清楚。”
留山听说也不禁兴奋起来:“我也觉得二奶奶和以前不一样了,说话做事雷厉风行的,连府里那些惯会刁钻耍滑的婆子也不敢糊弄她。”
周天海笑着吃了口茶,才吩咐留山道:“你派人给周二捎个信,叫他先不要装船,等我消息。另外再叫人去乡下收些稻糠,运到仪征去。”留山一愣:“要收多少斤啊?”周天海沉吟了片刻,方抬头说道:“按照走盐的重量来收。”留山踌躇了一番,摇头道:“稻糠本来重要就轻,我们第二批运的盐量又大,怕是一时半会集不齐那么多稻糠。再者说稻糠多了,运到仪征去目标也太大,若是让汤家察觉到了,恐怕会坏了二爷的事。”
周天海闻言抬头留山看了半晌,眼中带了几分赞许的神色:“留山,不错啊,有头脑了。”留山搔了搔脑袋,嘿嘿地笑了两声:“我在二爷身边呆了这么些年,就是不如莫少青能干,起码也能学个眉眼高低。”
周天海起身敲了敲留山的脑袋:“你从家里挑十来个人跟你去仪征去收稻糠,收好以后伪装起来运进盐厂,至于盐厂那边我会打好招呼,你只需小心行事便是,别叫人察觉出来什么。”留山应了,行了礼急急忙忙跑了出去。周天海喝了口茶,看着外面忽然阴暗下来的天色,微微眯起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许多童鞋浏览器原因看不到正文,因此放作者有话说里一遍,内容同正文相同)
姜玉春不明所以,周天海也不详细解释,撩起袍子出去了。姜玉春心里忐忑不安,围着屋子转了两圈也没静下心来,索性按照周天海吩咐的,叫人送了个帖子到李家,说明日想去看湖边的园子。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李夫人就派人下帖子来了,姜玉春心里冷笑她速度,一面又懒于换衣服去应承,只打发杜妈妈去接待。周天海和姜玉春同处一室的时候,丫鬟们都自觉的回避,除非姜玉春要茶要水,其余时候都在窗户根底下立着,因此众人都不知姜玉春为何心烦意乱。只当是夫妻两个拌嘴了
周天海从屋里出来以后,直接奔前院书房去,先把自己的得力干将莫少青叫来。莫少青也是安徽人,从小没了爹娘,整日混迹在街上,他小小年纪头脑灵活,又有义气,因此三教九流都吃得开。有一次十岁的莫少青看不惯当地一富商非要强行买走一戏子,出言讥讽打抱不平,被那富商的家丁拿了,一群人拼了命的往死里打他。九岁的周天海路过那里,不忍心看那少年被人活活打死,替他在那富商面前求了情。那富商见莫少青已经被打的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又碍着周家在当地的地位,叫人放了莫少青,算是给了周天海面子。
周天海叫人将莫少青带回家里,让人精心照料,每天医药不断,即使这样莫少青仍是养了半年才能下了炕。莫少青感激周天海救命之恩,跪地磕头愿意追随周天海,周天海见他聪明有头脑,说话也伶俐,便留在身边,请了师傅教他功夫。莫少青一边跟着师傅学功夫一边跟着周天海学做生意,到十五岁那年,同周天海一起来到扬州。他发现扬州这地方多是全国各地的商人聚集于此,有些名堂的多是外省人士,本地人甚少。为了更好的打探消息,莫少青从周家的家仆中选了三十个天分高又忠心耿耿的少年,集中训练了一年。平时这些人分布在周天海的各个商铺之中当打杂的伙计,专门给周天海打探消息之用。这些人平时在店铺都装作十分木讷,除了周天海和几个近身的亲信之外,没人知道这些人的底细。
周天海等莫少青坐了,便让留山把近日打探来的消息细细道来。留山回姜玉春的事情都是捡大体的说的,如今周天海又问起来,留山少不得把一件件事都详细说了一遍。从那日游湖开始到李夫人弟弟的宅子再到李家最近来往的人员。
莫少青听完留山的叙述后,立马转头和周天海道:“二爷,留山派人打听的消息虽多,但是不细不够深入,我叫我手底下人重新探听一番,然后再做准备。”
周天海道:“把你手底下人分出三份来,其中一部分去打听消息,另一部分去监视汤家和李家,摸清他们的动作,第三批人立即赶往仪征,到了地方不要露面,盯着汤、李两家人马,如果他们如果有买些煤油、稻草之类的易燃物,记得留下证据。”莫少青道:“二爷放心,包在我身上。只是如果他们要放火的话,估计不会用自己的人,以免被人看到熟面孔,我估摸着他们要嘛是买些粗人去放火,要嘛就是找些当地的流氓混混。”周天海道:“仪征那边的人你都熟吗?”莫少青笑道:“二爷还不知道我,这江浙安徽地界的三教九流,就没我不熟悉的。二爷只管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周天海点了点头,眼里闪过一丝狠厉:“既然他想让我倾家荡产,我也不能饶了他。”莫少青立马笑道:“二爷想怎么做,只管吩咐一声就是。”周天海眯起眼睛一笑:“汤总商运盐时夹带私盐以此牟取暴利,去年更以聚资捐输为名中饱私囊,我本不想和他计较,谁知他偏偏想和我过不去。少青,你把去年你收集的汤总商聚资贪污的证据整理一下,另外十日之内,集齐汤、李两家借着盐船走私私盐的证据。”
莫少青道:“他们走私私盐的事情,我早就盯着了,十日之内拿到证据没问题,我这就去准备。”周天海点了点头,莫少青行了礼出去了,留山站在一边提起茶壶给周天海续了茶,低声回道:“二爷,这汤总商一直对二爷十分热络,拿安徽的盐引时候他还帮着说了话,难道真是他和李家一起算计二爷?他若是怕二爷做大,当初为何还要帮着二爷呢?”
周天海喝了一口茶,将茶盏放在桌上,冷笑道:“你看汤总商对哪个人不热络?看着和谁都和亲兄弟似的。今年没到征课办引时,盐运司李大人就让他夫人给二奶奶透了话,言明了安徽的盐引放到我名下的事。吴爷作为八大总商之首,已经不在乎银钱的事情,在他眼中和官府的关系是第一位的,因此他定是附和李大人的决议。汤总商最是圆滑世故之人,他怎么会不清楚李大人和吴爷的想法,因此他早早的和我提前卖好,像是他出了力一般,在我这拿人情。可是安徽这块地盘如此之大,这种地盘易主的机会又不常见,汤总商根基浅薄不像吴爷一样家大业大,自然眼馋这块肉。”
留山道:“听二爷的意思,这件事是汤爷家主导的,可是这事情里里外外怎么倒像是李家一个人在折腾呢?”周天海冷笑道:“汤爷身为总商,是要做表率作用的。若是他自己行事,将来我破产他收了安徽盐引,自然所有盐商会将目光集中到他身上,纵使没他的事,别人也要怀疑他三分了。所以他选择将李家推到前面来,以李家的资金,是吃不下整个安徽市场的,汤爷只需要分李家一杯羹,便有人替他背这黑锅,他只需坐享其成便是。”
留山听了不住地咂舌:“当初二奶奶叫我查那些事情,我只盯着李家,倒没猜到汤家也参与进来了。”周天海道:“若不是汤夫人行事过于明显,二奶奶也不会疑心于她。”留山奇道:“这汤夫人和汤爷一样圆滑世故,人人都夸她八面玲珑,这次行事怎么会这么明显,连二奶奶都看出端倪了?”
周天海想起姜玉春,不禁摇了摇头笑道:“二奶奶之前过于和善,看着也不机警,汤夫人心里估计是小瞧了她,把她当做不通世事的大家小姐,以为她不明白生意上的事。只想着说服她煽动我买园子,却没想到二奶奶表面不显山不露水,其实心里最是明白的,不动声色的把汤夫人的意图摸了个清楚。”
留山听说也不禁兴奋起来:“我也觉得二奶奶和以前不一样了,说话做事雷厉风行的,连府里那些惯会刁钻耍滑的婆子也不敢糊弄她。”
周天海笑着吃了口茶,才吩咐留山道:“你派人给周二捎个信,叫他先不要装船,等我消息。另外再叫人去乡下收些稻糠,运到仪征去。”留山一愣:“要收多少斤啊?”周天海沉吟了片刻,方抬头说道:“按照走盐的重量来收。”留山踌躇了一番,摇头道:“稻糠本来重要就轻,我们第二批运的盐量又大,怕是一时半会集不齐那么多稻糠。再者说稻糠多了,运到仪征去目标也太大,若是让汤家察觉到了,恐怕会坏了二爷的事。”
周天海闻言抬头留山看了半晌,眼中带了几分赞许的神色:“留山,不错啊,有头脑了。”留山搔了搔脑袋,嘿嘿地笑了两声:“我在二爷身边呆了这么些年,就是不如莫少青能干,起码也能学个眉眼高低。”
周天海起身敲了敲留山的脑袋:“你从家里挑十来个人跟你去仪征去收稻糠,收好以后伪装起来运进盐厂,至于盐厂那边我会打好招呼,你只需小心行事便是,别叫人察觉出来什么。”留山应了,行了礼急急忙忙跑了出去。周天海喝了口茶,看着外面忽然阴暗下来的天色,微微眯起了眼睛。
26罚站
姜玉春因为起的晚,也睡不着午觉,叫人搬了椅子坐在院中,一边看着花一边逗着鸟,以安抚自己焦躁不安的心情。思琴几个都看出姜玉春有些心不在焉,互相使了半天眼色,最后还是思琴上前笑道:“二奶奶若是闷了,不如到园子里走走,园子里的花开的更艳些,若是走累了就拿上钓竿在池塘里钓一会鱼岂不有趣。”
姜玉春歪头,看到思琴有些讨好的笑脸,心里明白她为自己昨天的冷眼感觉不安。姜玉春看了她半晌,心里软了下来,忍不住叹了口气:思琴不过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这些年来服侍自己恪尽职守,任何事情不用自己吩咐都能提前做好,对待小丫头也和气。昨晚虽然无视自己意思擅自给周天海换了新的碗,但细说起来也算是她本分该做的事。自己一个冷眼不觉得什么,可是这丫头素来有些敏感,怕是看出自己一时的不痛快,因此不安了。
姜玉春想到这脸上就带了几分笑容,招手让思琴在自己身边的板凳上坐了,一边眯着眼说:“我懒得动,你陪我说说话解解闷吧。”思琴连忙笑道:“二奶奶想听什么,我最会说故事了。”姜玉春声音中带了几分兴致:“成日里你这丫头不言不语,还会说故事,那说一个听听。”思琴想了想,便绘声绘色地讲了个凤求凰的故事。
姜玉春对这种老掉牙的才子佳人故事向来不感兴趣,她见思琴讲的认真,也不好意思打断她。待思琴讲完了,姜玉春抬头摸了摸她的脸,忍不住笑道:“这丫头从哪里听的这样的故事?是不是想嫁人了?”话音刚落,思琴“噌”的红了脸颊,低着头扭着帕子不知说什么好。
玉棋在一边打趣道:“你还没出阁子呢,哪里听的这样的故事,连我都臊红了脸了。”姜玉春见玉棋言语爽快,不禁笑了出来:“怎么,你脸皮比她厚不成?”玉棋点头道:“可不是,一边她们打趣我,我都不带脸红的,可今儿听思琴姐姐讲的故事倒把我听脸红了。”思琴一回身,转身在玉棋脸上拧了一把,笑骂道:“我看看你脸红了没有。”玉棋笑着躲开,姜玉春看着两人闹,也跟着笑了一回,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
思琴顾着主子在一边,也不十分和玉棋打闹,追了她两步便回来了,红着脸支吾着解释:“那日游湖在船上,李夫人叫人说书就是讲的这个故事,我听着觉得新鲜便记住了。”姜玉春闻言回忆了一番,恍惚记得似乎是有两个说书的讲故事来着。只是她一直被汤夫人、李夫人拽着说话,没仔细听书的内容。
姜玉春摆了摆手:“没事,不过是一个故事,没什么打紧。你若是喜欢听这个,改日我们请两个人来,说上一天,让你们听个够。”大丫头巧书听见这话,连忙凑过来嬉笑道:“二奶奶,这说书好玩但不如戏好听,不如在府里弄个戏班子,闲了就让她们唱戏听,我见好多府里都有这个。”
姜玉春笑道:“弄一个戏班子至少要十来个人,我听个两次就腻歪了,倒是都便宜你们了。”巧书笑道:“我们不过是借着二奶奶的光了,二奶奶想听的时候我们也能饱个耳福。其实弄个戏班子也挺好的,像二奶奶今日觉得烦闷,就是赏花看鸟也纾解不开,若是有戏班子在府里,热热闹闹唱上一回,不什么烦心事都忘了。”
思琴见巧书把话说得有些过了,连忙使眼色给她。巧书自悔失言,连忙低下头,诺诺地说道:“巧书妄自猜测二奶奶心事,请二奶奶责罚。”姜玉春摇摇头道:“不碍事,你说的也有理。人闷的时候是该找些事做换下心情。只是这时候没有戏班子,你给我想个别的有趣的事情,我就饶了你。”
巧书见姜玉春不生气,又嘻嘻笑了起来,凑到她身边出主意道:“二奶奶,这府里没戏班子,但是可有会唱戏的。那张姨奶奶,之前不就是吴家府里戏班子唱戏的吗,叫她过来唱上一回不就得了。”
姜玉春闻言有些迟疑:“这不太好吧,她如今毕竟是二爷的妾室,让她唱戏给我听,成什么样子。”巧书吐了吐舌头,羞涩地笑道:“我只惦记着张姨奶奶的戏好,却忘了这茬。”姜玉春笑着摇了摇头:“想不到你还是个戏迷。”
几个丫头见姜玉春心情好转了不少,便围着七言八语说些闲话逗趣,姜玉春说了半天便觉得有些困倦了,叫人把躺椅搬到廊下,自己躺了眯着眼睛听“小苹果”说话。思琴拿了毯子给姜玉春盖上又叫人抬了一扇屏风出来,把风口档上,姜玉春晒着太阳,觉得身上暖暖的,不一会竟睡着了。
李嫣红几个都听说周天海中午吃了午饭就摔了帘子出去了,一下午二奶奶都蔫蔫的,坐在院子里等二爷。李嫣红心思都在李家的二万两银子抽头上面,担心是园子的事二爷给驳回了,不免有些坐立不安。连忙换了衣裳往姜玉春院里赶去。王秋华听说李嫣红去了,自己在屋里琢磨了一番,也跟着过去了。张雪雁在院门口看着两人的背影,忍不住回头和雅诗冷笑道:“昨日还在我们面前做一副夫妻情深的样子,教唆着二爷训我,这才多久就失了宠了,可见老天是有眼的。”雅诗闻言连忙往四周看了一眼,才压低声音劝道:“姨奶奶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张雪雁冷笑了两声,甩了甩手里的帕子,婀娜地扭着腰往外走去:“走吧,我们也去瞧瞧二奶奶。不看到她萎靡不振的样子,我心里不自在。”雅诗不安地又四下里看了一眼,扶着张雪雁往姜玉春院子走去。
三个人前后脚到的,此时姜玉春正在院子的躺椅上睡得香甜。思琴坐在一边打着拂尘,驱赶蝇虫。思琴见她三人来了,心里讶然,连忙把拂尘交给了玉棋,自己起身将三人迎到一边,悄声问道:“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李嫣红压低声音回道:“听说二奶奶心情不好,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若是和二爷赌气了,我们也好劝劝。谁料来的不巧,二奶奶睡了。”思琴这才明白几个人的来意,心里暗自冷笑了两声,拉着李嫣红手道:“二奶奶估摸着也快醒了,三位姨奶奶就在这等会吧。我正巧要去嘱咐厨房里给二奶奶炖汤,姨奶奶替我先伺候着二奶奶。”
李嫣红一听思琴话里的意思,竟是让自己在院子里候着,脸上不禁僵了一下,立马又赶紧笑道:“伺候二奶奶是我们的本分。只是去厨房传个话还叫你自己跑去,随便打发个小丫头去就是了。”思琴摆手道:“姨奶奶不知,二奶奶要吃的东西做起来繁琐的紧,小丫头说不明白,还是我走一遭才放心。”说着自己转身走了。
李嫣红三人只得等在院中不敢先离去,心里都暗自后悔自己来的太积极。院子里除了姜玉春的躺椅,就是玉棋坐的小板凳了。三个人也没地方坐,都直愣愣地站在姜玉春脚底下。眼巴巴地盼望着她醒来。
姜玉春睡了一个时辰,才悠悠转醒,一睁开眼就看见脚底下木头桩子似的站着三个人,不由得吓了一跳,捂着胸口说道:“怎么站这块,唬我一跳。”李嫣红扯出了个笑容,挪了挪僵硬住的脸,干巴巴地回道:“来和二奶奶说话,见二奶奶睡着了,我们几个也不敢打扰,便站这等二奶奶醒来。”
姜玉春揉了揉脖子,从躺椅上坐了起来,看着有些阴暗的天气咂舌道:“我下午躺下时候还好大太阳,什么时候阴下天来了。”玉棋忙说道:“阴了好一会了,怕二奶奶冻着,拿了被子盖上了。幸好没起风,要不然可不敢任您在外头睡这么久。”
姜玉春坐了起来,扶着玉棋往屋里走,李嫣红几个连忙跟进屋去。姜玉春在榻上坐了,玉棋倒了姜汤过来,姜玉春趁热喝了一碗,身上觉得暖和了许多。待把碗放下,才想起李嫣红几个,吩咐人拿凳子给她们坐了。
“嫣红,二爷明日要去看那个园子,你同我一起过去吧。”姜玉春一边说着一边留心李嫣红的神情,果然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喜色。
“是,明日婢妾伺候二奶奶同去。”李嫣红忙回道。姜玉春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问道:“人家辛辛苦苦盖的房子,没等住两回就卖给我们,只要一个盖房子的价,我总觉得占了他们家便宜,也不知道日后拿这份人情压我们家。要我说还是自己盖房子舒坦,甭管花多少钱,也没人来说闲话,想盖什么样就盖什么样,还不欠人情。”
李嫣红听了忙笑道:“她这不是急着用钱嘛,依我说,我们家要是买他家房子,是他家欠我们人情。二奶奶还是先去看了房子,说不定就看上眼了呢。要是实在不喜欢,再自己盖也不迟。”
玉棋端了新的茶水上来,给姜玉春倒了一盏,姜玉春压了口茶,握着手里的杯子说:“行,那明日看房子你帮我多留意留意,你和李夫人也熟,她若是对这房子有什么打算,提早告诉我。”
李嫣红满脸喜色,连声应了,恨不得立马能把买园子的事定下来,她好拿那二万两银子的抽头去。
作者有话要说:姜玉春因为起的晚,也睡不着午觉,叫人搬了椅子坐在院中,一边看着花一边逗着鸟,以安抚自己焦躁不安的心情。思琴几个都看出姜玉春有些心不在焉,互相使了半天眼色,最后还是思琴上前笑道:“二奶奶若是闷了,不如到园子里走走,园子里的花开的更艳些,若是走累了就拿上钓竿在池塘里钓一会鱼岂不有趣。”
姜玉春歪头,看到思琴有些讨好的笑脸,心里明白她为自己昨天的冷眼感觉不安。姜玉春看了她半晌,心里软了下来,忍不住叹了口气:思琴不过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这些年来服侍自己恪尽职守,任何事情不用自己吩咐都能提前做好,对待小丫头也和气。昨晚虽然无视自己意思擅自给周天海换了新的碗,但细说起来也算是她本分该做的事。自己一个冷眼不觉得什么,可是这丫头素来有些敏感,怕是看出自己一时的不痛快,因此不安了。
姜玉春想到这脸上就带了几分笑容,招手让思琴在自己身边的板凳上坐了,一边眯着眼说:“我懒得动,你陪我说说话解解闷吧。”思琴连忙笑道:“二奶奶想听什么,我最会说故事了。”姜玉春声音中带了几分兴致:“成日里你这丫头不言不语,还会说故事,那说一个听听。”思琴想了想,便绘声绘色地讲了个凤求凰的故事。
姜玉春对这种老掉牙的才子佳人故事向来不感兴趣,她见思琴讲的认真,也不好意思打断她。待思琴讲完了,姜玉春抬头摸了摸她的脸,忍不住笑道:“这丫头从哪里听的这样的故事?是不是想嫁人了?”话音刚落,思琴“噌”的红了脸颊,低着头扭着帕子不知说什么好。
玉棋在一边打趣道:“你还没出阁子呢,哪里听的这样的故事,连我都臊红了脸了。”姜玉春见玉棋言语爽快,不禁笑了出来:“怎么,你脸皮比她厚不成?”玉棋点头道:“可不是,一边她们打趣我,我都不带脸红的,可今儿听思琴姐姐讲的故事倒把我听脸红了。”思琴一回身,转身在玉棋脸上拧了一把,笑骂道:“我看看你脸红了没有。”玉棋笑着躲开,姜玉春看着两人闹,也跟着笑了一回,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
思琴顾着主子在一边,也不十分和玉棋打闹,追了她两步便回来了,红着脸支吾着解释:“那日游湖在船上,李夫人叫人说书就是讲的这个故事,我听着觉得新鲜便记住了。”姜玉春闻言回忆了一番,恍惚记得似乎是有两个说书的讲故事来着。只是她一直被汤夫人、李夫人拽着说话,没仔细听书的内容。
姜玉春摆了摆手:“没事,不过是一个故事,没什么打紧。你若是喜欢听这个,改日我们请两个人来,说上一天,让你们听个够。”大丫头巧书听见这话,连忙凑过来嬉笑道:“二奶奶,这说书好玩但不如戏好听,不如在府里弄个戏班子,闲了就让她们唱戏听,我见好多府里都有这个。”
姜玉春笑道:“弄一个戏班子至少要十来个人,我听个两次就腻歪了,倒是都便宜你们了。”巧书笑道:“我们不过是借着二奶奶的光了,二奶奶想听的时候我们也能饱个耳福。其实弄个戏班子也挺好的,像二奶奶今日觉得烦闷,就是赏花看鸟也纾解不开,若是有戏班子在府里,热热闹闹唱上一回,不什么烦心事都忘了。”
思琴见巧书把话说得有些过了,连忙使眼色给她。巧书自悔失言,连忙低下头,诺诺地说道:“巧书妄自猜测二奶奶心事,请二奶奶责罚。”姜玉春摇摇头道:“不碍事,你说的也有理。人闷的时候是该找些事做换下心情。只是这时候没有戏班子,你给我想个别的有趣的事情,我就饶了你。”
巧书见姜玉春不生气,又嘻嘻笑了起来,凑到她身边出主意道:“二奶奶,这府里没戏班子,但是可有会唱戏的。那张姨奶奶,之前不就是吴家府里戏班子唱戏的吗,叫她过来唱上一回不就得了。”
姜玉春闻言有些迟疑:“这不太好吧,她如今毕竟是二爷的妾室,让她唱戏给我听,成什么样子。”巧书吐了吐舌头,羞涩地笑道:“我只惦记着张姨奶奶的戏好,却忘了这茬。”姜玉春笑着摇了摇头:“想不到你还是个戏迷。”
几个丫头见姜玉春心情好转了不少,便围着七言八语说些闲话逗趣,姜玉春说了半天便觉得有些困倦了,叫人把躺椅搬到廊下,自己躺了眯着眼睛听“小苹果”说话。思琴拿了毯子给姜玉春盖上又叫人抬了一扇屏风出来,把风口档上,姜玉春晒着太阳,觉得身上暖暖的,不一会竟睡着了。
李嫣红几个都听说周天海中午吃了午饭就摔了帘子出去了,一下午二奶奶都蔫蔫的,坐在院子里等二爷。李嫣红心思都在李家的二万两银子抽头上面,担心是园子的事二爷给驳回了,不免有些坐立不安。连忙换了衣裳往姜玉春院里赶去。王秋华听说李嫣红去了,自己在屋里琢磨了一番,也跟着过去了。张雪雁在院门口看着两人的背影,忍不住回头和雅诗冷笑道:“昨日还在我们面前做一副夫妻情深的样子,教唆着二爷训我,这才多久就失了宠了,可见老天是有眼的。”雅诗闻言连忙往四周看了一眼,才压低声音劝道:“姨奶奶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张雪雁冷笑了两声,甩了甩手里的帕子,婀娜地扭着腰往外走去:“走吧,我们也去瞧瞧二奶奶。不看到她萎靡不振的样子,我心里不自在。”雅诗不安地又四下里看了一眼,扶着张雪雁往姜玉春院子走去。
三个人前后脚到的,此时姜玉春正在院子的躺椅上睡得香甜。思琴坐在一边打着拂尘,驱赶蝇虫。思琴见她三人来了,心里讶然,连忙把拂尘交给了玉棋,自己起身将三人迎到一边,悄声问道:“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李嫣红压低声音回道:“听说二奶奶心情不好,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若是和二爷赌气了,我们也好劝劝。谁料来的不巧,二奶奶睡了。”思琴这才明白几个人的来意,心里暗自冷笑了两声,拉着李嫣红手道:“二奶奶估摸着也快醒了,三位姨奶奶就在这等会吧。我正巧要去嘱咐厨房里给二奶奶炖汤,姨奶奶替我先伺候着二奶奶。”
李嫣红一听思琴话里的意思,竟是让自己在院子里候着,脸上不禁僵了一下,立马又赶紧笑道:“伺候二奶奶是我们的本分。只是去厨房传个话还叫你自己跑去,随便打发个小丫头去就是了。”思琴摆手道:“姨奶奶不知,二奶奶要吃的东西做起来繁琐的紧,小丫头说不明白,还是我走一遭才放心。”说着自己转身走了。
李嫣红三人只得等在院中不敢先离去,心里都暗自后悔自己来的太积极。院子里除了姜玉春的躺椅,就是玉棋坐的小板凳了。三个人也没地方坐,都直愣愣地站在姜玉春脚底下。眼巴巴地盼望着她醒来。
姜玉春睡了一个时辰,才悠悠转醒,一睁开眼就看见脚底下木头桩子似的站着三个人,不由得吓了一跳,捂着胸口说道:“怎么站这块,唬我一跳。”李嫣红扯出了个笑容,挪了挪僵硬住的脸,干巴巴地回道:“来和二奶奶说话,见二奶奶睡着了,我们几个也不敢打扰,便站这等二奶奶醒来。”
姜玉春揉了揉脖子,从躺椅上坐了起来,看着有些阴暗的天气咂舌道:“我下午躺下时候还好大太阳,什么时候阴下天来了。”玉棋忙说道:“阴了好一会了,怕二奶奶冻着,拿了被子盖上了。幸好没起风,要不然可不敢任您在外头睡这么久。”
姜玉春坐了起来,扶着玉棋往屋里走,李嫣红几个连忙跟进屋去。姜玉春在榻上坐了,玉棋倒了姜汤过来,姜玉春趁热喝了一碗,身上觉得暖和了许多。待把碗放下,才想起李嫣红几个,吩咐人拿凳子给她们坐了。
“嫣红,二爷明日要去看那个园子,你同我一起过去吧。”姜玉春一边说着一边留心李嫣红的神情,果然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喜色。
“是,明日婢妾伺候二奶奶同去。”李嫣红忙回道。姜玉春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问道:“人家辛辛苦苦盖的房子,没等住两回就卖给我们,只要一个盖房子的价,我总觉得占了他们家便宜,也不知道日后拿这份人情压我们家。要我说还是自己盖房子舒坦,甭管花多少钱,也没人来说闲话,想盖什么样就盖什么样,还不欠人情。”
李嫣红听了忙笑道:“她这不是急着用钱嘛,依我说,我们家要是买他家房子,是他家欠我们人情。二奶奶还是先去看了房子,说不定就看上眼了呢。要是实在不喜欢,再自己盖也不迟。”
玉棋端了新的茶水上来,给姜玉春倒了一盏,姜玉春压了口茶,握着手里的杯子说:“行,那明日看房子你帮我多留意留意,你和李夫人也熟,她若是对这房子有什么打算,提早告诉我。”
李嫣红满脸喜色,连声应了,恨不得立马能把买园子的事定下来,她好拿那二万两银子的抽头去。
27夫妻商议
姜玉春见李嫣红喜形于色,也不戳破她,只闲话家常,问她在汤家时候的事。李嫣红虽离开汤家三年了,但好歹是从小在汤家长大的,对汤家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情没有不知道的。为了哄姜玉春高兴,她把汤家的大小八卦家常理短的事选了些有趣的讲给姜玉春听。
姜玉春多数时间微笑着听李嫣红说闲话,偶尔插一句嘴把话题引到自己想听的地方上。李嫣红见姜玉春有兴致,打起精神来陪着她说笑了有小半个时辰,直到到了掌灯时分,才口干舌燥地停了下来。姜玉春见天色晚了,连忙打发小丫头卉儿去外书房请周天海回来吃晚饭。
几个人等了许久,周天海才拖着有些疲惫的身躯回来了,姜玉春上前替他换了衣裳,吩咐人打了热水来,亲自拧了热毛巾,替他擦脸洗手。李嫣红几个连忙打下手,帮着捧毛巾递胰子。张雪雁见周天海面上不豫,只当传言二爷、二奶奶拌嘴是真的,殷勤地端过丫头们准备好的茶水,款款地上前将茶水奉上。周天海等姜玉春替自己收拾好了,才顺手接过来茶水,吃了两口就将茶盏随意放在一边的桌子上。
姜玉春笑道:“走回来怕肚子进了风,喘喘气歇上一会再摆饭吧。”周天海揉了揉眉心,胡乱地点了点头。张雪雁站在一边含羞带怯地笑道:“也不知二爷下午进了点心没?若是饿了就先吃两块点心垫垫。”说着把桌上的几样点心捧了过去,“厨房刚送来的栗子糕,二爷尝一块?”
周天海将递到跟前的盘子推了推,皱着眉头道:“马上吃饭了,不想吃这个。”张雪雁笑容一窒,把点心盘子塞到一边的丫鬟怀里,自己蹲□子一面轻捶周天海的腿一面抬头笑道:“二爷在外头累了一两个月,刚回来没两天又忙成这样,看累坏了身子,我帮二爷锤锤腿解解乏。”
张雪雁见周天海没有拒绝不禁得意地瞟了李嫣红一眼,李嫣红见她面上满满地炫耀意味,心里觉得万分不舒服。但她知道此时是在姜玉春的屋子,自己没资格说话,而张雪雁对着周天海大献殷勤,只怕也入不了姜玉春的眼。李嫣红很快想通了,不但无视张雪雁的挑衅,反而笑脸回应。话说这张雪雁虽然没学过服侍人,但这按摩功夫倒是十分到家,周天海坐了一下午,正觉得腿脚发酸,被她这么一锤,倒是缓解了腿部的酸麻,觉得无比舒畅。
姜玉春看都没看张雪雁,只转头吩咐李嫣红道:“摆饭。”李嫣红连忙福了一福,同思琴几个去旁边屋子摆饭去了,王秋华此时倒是机灵,马上也跟了过去。张雪雁见那两人都走了,一瞬间有些犹豫,抬头看了姜玉春一眼。却见姜玉春歪着头和周天海说话,根本没打量自己,咬了咬下唇,低下头继续帮周天海捶腿。
李嫣红几人手脚麻利,没一会功夫就将饭菜摆好了,过来请二爷、二奶奶过去用饭。周天海率先起身抬腿走了,姜玉春跟随其后,李嫣红幸灾乐祸地剜了一眼还保持着蹲跪姿势的张雪雁,一甩帕子,扭着身子上前两步扶住姜玉春的胳膊。
张雪雁恨恨地低声骂了李嫣红两声,连忙起身揉了揉酸麻僵直的腿,直到能站稳了才往饭厅走去。等张雪雁到了以后,周天海和姜玉春已经坐好了,李嫣红、王秋华站在身后,帮着布菜。张雪雁站在门口,犹豫着要去接丫头手里的巾帕。姜玉春一抬头看见她的举动,和颜悦色地招手道:“那个让丫头拿就是了,你过来接着替你二爷捶腿吧。”周天海听闻不禁抬眼看了姜玉春一眼,姜玉春也不瞧他,依然笑吟吟地看着张雪雁。
张雪雁心头一喜,低着头快步到周天海身边蹲□子,将芊芊细手搭在了周天海的大腿上。周天海吃着饭脚边蹲着一人,怎么都觉得不自在,忍不住皱起眉头。姜玉春夹起一筷子青菜放他碗里,头也不抬地说道:“多吃青菜。”周天海苦大仇深地看着碗里的青菜,有心想无视它的存在。姜玉春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事,似笑非笑地拿眼瞅了他一眼,周天海被她眼神勾地心里直痒痒,夹起一根青菜塞嘴里嚼着,一边拿眼神示意姜玉春:你等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姜玉春脸上一热,撇过头去,闷着头吃了两口饭,想起身后替自己夹菜的人,放下筷子道:“昨晚那顿团圆饭你们也没吃好,今儿不用你们俩布菜,坐下来一起吃罢。”王秋华一愣,低声诺诺地回道:“这不合规矩,婢妾还是站着伺候吧。”
姜玉春笑道:“今儿我说了算。秋华你挨着我坐下,嫣红坐秋华下头。”李嫣红眼睛一转,知道姜玉春这是要拿捏张雪雁,先告了罪,顺势拉着王秋华坐下。张雪雁蹲在桌子底下,竖着耳朵听见李嫣红、王秋华两个拉开椅子坐下的声音。她有心想起来,可是一开始姜玉春就命她捶腿,而刚开始又没给她安排位置,似乎是故意忘了她这个人一样。
周围伺候着丫鬟十余人,有布菜的有立在一边捧着拂尘、漱盂、巾帕的,有候在外间等着上茶的,都一边忙着手里的差事一边不忘含笑看她一眼。张雪雁不禁有些羞愧,心里越发郁闷,手底下有一下没一下捶着。周天海本来心情就不好,底下又蹲着一个人吃饭也不自在,这会子见她捶的一会轻一会重的,索性吩咐道:“别捶了,吃个饭都不让人吃消停。”
张雪雁委委屈屈地站了起来,红着眼圈幽怨地看了周天海一眼,周天海正低头跟碗里的青菜奋战,没瞧见她的目光,倒是姜玉春看到了,看了她一眼,回头和周天海笑道:“我说刚才怎么觉得不对,原来少了一个人,倒把她给忘了。”说着随手指了李嫣红旁边道:“坐你李姐姐那吧。”
张雪雁捏着帕子过去坐了,云画故意慢悠悠地,过了好半晌才给她上了饭。因姜玉春装作没看见,张雪雁也不敢对云画使小性子,刚拿起筷子吃了两口,周天海就放下筷子,伸手接过身后丫头递上来的巾帕随意地擦了擦嘴。姜玉春见状也放下筷子,表示吃饱了。
二爷、二奶奶都吃完了,三个妾室也没有继续吃的道理,连忙都搁下筷子,丫头们上了茶,几人漱了口,方又上吃的茶。张雪雁中午本来吃的就少,下午又站了一来个时辰。肚里的食早就空了,刚才好不容易上桌,吃了没两口,周天海又吃完饭了。张雪雁空着肚子喝了口茶,只觉得腹中咕噜作响。
李嫣红坐她旁边,听的真切,连忙回头和姜玉春笑道:“二奶奶听见什么声音没?”姜玉春疑惑地看了看她:“没听见什么声音啊。”李嫣红拿着帕子捂嘴笑道:“像是肚中饥饿时候的响声,似乎是张妹妹身上叫的。”张雪雁又羞又臊,回过头狠狠地瞪了李嫣红一眼。姜玉春了然,嘴里却笑道:“不会的,咱们家又不少吃又不少穿,难道能饿着她。况且你们饭量都和吃猫食似的,吃个两三口就饱了,身上不自在的时候索性连饭都不吃。哪里会饿到肚子叫。”
张雪雁脸上白了红,红了白的,碍着周天海在也不敢发作,只不住地拿眼睛剜李嫣红。
姜玉春看着她俩,忽然觉得无比的疲惫,刚才恶整张雪雁的好心情全都没了,也不等周天海,径自起身往内室走去。周天海瞥见姜玉春脸上的落寞,心里不明所以,只当是她担心自己生意上的事,连忙跟着回了内室。
一回屋姜玉春就歪在榻上,周天海跟进来,随手将门关上,把一干闲人挡在门外,坐在榻上拉了姜玉春一把笑道:“刚吃了饭就躺下,小心积了食。”姜玉春推开他手,神情有些恹恹地。
周天海见她脸上落寞地神情,心里一下子有些发紧,把她搂在怀里低声道:“怎么一下子就生气了,谁惹你了?”姜玉春把头埋在他怀里轻轻地摇了摇:“没人惹我。”周天海低头看着她,轻轻撩开她脸上的发丝,柔声问道:“那你是为什么不高兴了?”
姜玉春叹了口气,从他怀里挣脱开,坐直了身子,安抚地笑了笑:“没什么。女人的心情总是变幻莫测的,二爷难道不知道。”周天海犹豫片刻,才开口说道:“你知道我们大老爷们粗心惯了,若是不经意惹了二奶奶不高兴,还望二奶奶原谅则个。”说着起身作了个揖。
姜玉春见他说的话不文不白的,忍不住笑了出来,周天海见状也跟着笑了:“好了好了,这笑了就是不生气了。”说着坐下来郑重地问道:“你刚才到底是怎么了?”
姜玉春一瞬间想将心事和盘托出,告诉她自己不喜欢和别人女人共享一夫。可是刚要出口又止住了:眼前这个男人毕竟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有着根深蒂固地封建思想。在他的思维里,男人有妻有妾是正常的,自己若是直接说了,反而影响好不容易缓和的夫妻关系。姜玉春犹豫了片刻,才叹了口气:“以前我觉得嫣红进退有度、雪雁明媚可人,有她们给我做伴我也挺欢喜的。可是最近一连串经历这么些个事,又是我小产又是二爷的生意遭人算计的,我不得不疑心她们。毕竟是别人府里送来的,从小给吃给穿养大的,虽然现在是你的人,但心里不一定向着你。我总觉得这两个人放家里不是个事。”
周天海点了点头:“这些我心里明白,只是现在还她们还撵不得。再忍耐一阵吧。“姜玉春道:“就是因为她俩背后各有靠山送的,所以才成日里明目张胆的斗来斗去。我就奇怪这张雪雁无论怎么教怎么就不知道个规矩,在我屋子都敢把自己当主人似的。按理说学戏的是个机灵人才是,没见过这么不上道的。学了好几个月,一点长进都没有,打也打过,罚也罚过,都没见个成效。”
周天海道:“不过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名头罢了。你看我以后再不理她,冷落她两年,到时候看她老实不。”姜玉春冷笑道:“怕没还等她老实,我们先被她幽怨地眼神给淹死了。”周天海闻言不禁大笑两声,促狭地拿肩膀碰了碰姜玉春:“原来你是吃醋了。”姜玉春心事被揭穿,脸上一红,转过头去“哼”了一声。周天海见状更是笑的直打跌:“成亲这么久才知道学会吃醋,偏生又吃这种没道理的醋。她一个妾给我锤锤腿,你也吃醋,以后我可不敢让她们碰了,免得被你的醋坛子淹死。”姜玉春见他越靠越近,不禁伸手推搡着他:“快点走,别让我淹死你。”周天海将她一揽,搂在怀里,俯首埋在她肩窝上,闷闷地说:“我哪都不去,就守着你,如今这院子里的人我只信任你。”
姜玉春闻言不禁有些心软,转个身抱住他肩膀,在他脑袋上拍了拍:“别闹了,该说正经事吧。”周天海抬起头来笑道:“你还记得正经事啊,我还以为你只想着怎么怄我呢。”姜玉春嗔了他一眼:“快说吧,下午都准备了什么?”周天海便将自己下午的安排一一说了,姜玉春点头道:“听着倒是很不错,只是这些事毕竟是让人去做的,说不定其中哪一件就会有差池,我觉得不如多准备几个法子,一个不行好立马有别法子的顶上。”周天海笑道:“反正我会用稻糠将盐替换出来,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烧了几条船,二奶奶放心便是。”姜玉春正色道:“那以后呢,难道总用稻糠替换盐,那你这盐还往不往外运了。这次若是没有一举除掉汤家和李家,我们就会打草惊蛇,以后他们再想使计对付我们,我们就没那么容易提早知道消息做准备了。所以这次必须将汤家和李家打垮,让他们没有算计我们、报复我们的机会。”
周天海眼睛一亮,在姜玉春脸上啄了一口:“行啊二奶奶,眼光看的挺远啊,像我周天海的媳妇。”姜玉春用手背擦着脸推开他:“又混闹,说正事呢。”周天海道:“你都想到了,难道我想不到?只是其他法子要等少青打探的消息回来再定。我怕你跟着担心所以才没和你说那么细。”
姜玉春知道他经商这么些年,自然有自己的手段,便不再细问。只说起明天看园子的事,两口子嘀嘀咕咕合计了半个时辰才洗漱了躺下了。周天海等姜玉春躺下,伸手把她圈在怀里。不同于昨天的恩爱,此时姜玉春是清醒的,她能清楚的感受到周天海的手在她身体上游走,唇舌在她身上滑过……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连夜赶的文,所以有点瘦,见谅见谅~~有的童鞋表示买v看不到页面,所以重复发到作者有话说。方便看不到的童鞋看文。大家评论收藏啊,即使是砖头我也顶着锅盖接住~
————————————————————————————————————————————
姜玉春见李嫣红喜形于色,也不戳破她,只闲话家常,问她在汤家时候的事。李嫣红虽离开汤家三年了,但好歹是从小在汤家长大的,对汤家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情没有不知道的。为了哄姜玉春高兴,她把汤家的大小八卦家常理短的事选了些有趣的讲给姜玉春听。
姜玉春多数时间微笑着听李嫣红说闲话,偶尔插一句嘴把话题引到自己想听的地方上。李嫣红见姜玉春有兴致,打起精神来陪着她说笑了有小半个时辰,直到到了掌灯时分,才口干舌燥地停了下来。姜玉春见天色晚了,连忙打发小丫头卉儿去外书房请周天海回来吃晚饭。
几个人等了许久,周天海才拖着有些疲惫的身躯回来了,姜玉春上前替他换了衣裳,吩咐人打了热水来,亲自拧了热毛巾,替他擦脸洗手。李嫣红几个连忙打下手,帮着捧毛巾递胰子。张雪雁见周天海面上不豫,只当传言二爷、二奶奶拌嘴是真的,殷勤地端过丫头们准备好的茶水,款款地上前将茶水奉上。周天海等姜玉春替自己收拾好了,才顺手接过来茶水,吃了两口就将茶盏随意放在一边的桌子上。
姜玉春笑道:“走回来怕肚子进了风,喘喘气歇上一会再摆饭吧。”周天海揉了揉眉心,胡乱地点了点头。张雪雁站在一边含羞带怯地笑道:“也不知二爷下午进了点心没?若是饿了就先吃两块点心垫垫。”说着把桌上的几样点心捧了过去,“厨房刚送来的栗子糕,二爷尝一块?”
周天海将递到跟前的盘子推了推,皱着眉头道:“马上吃饭了,不想吃这个。”张雪雁笑容一窒,把点心盘子塞到一边的丫鬟怀里,自己蹲下身子一面轻捶周天海的腿一面抬头笑道:“二爷在外头累了一两个月,刚回来没两天又忙成这样,看累坏了身子,我帮二爷锤锤腿解解乏。”
张雪雁见周天海没有拒绝不禁得意地瞟了李嫣红一眼,李嫣红见她面上满满地炫耀意味,心里觉得万分不舒服。但她知道此时是在姜玉春的屋子,自己没资格说话,而张雪雁对着周天海大献殷勤,只怕也入不了姜玉春的眼。李嫣红很快想通了,不但无视张雪雁的挑衅,反而笑脸回应。话说这张雪雁虽然没学过服侍人,但这按摩功夫倒是十分到家,周天海坐了一下午,正觉得腿脚发酸,被她这么一锤,倒是缓解了腿部的酸麻,觉得无比舒畅。
姜玉春看都没看张雪雁,只转头吩咐李嫣红道:“摆饭。”李嫣红连忙福了一福,同思琴几个去旁边屋子摆饭去了,王秋华此时倒是机灵,马上也跟了过去。张雪雁见那两人都走了,一瞬间有些犹豫,抬头看了姜玉春一眼。却见姜玉春歪着头和周天海说话,根本没打量自己,咬了咬下唇,低下头继续帮周天海捶腿。
李嫣红几人手脚麻利,没一会功夫就将饭菜摆好了,过来请二爷、二奶奶过去用饭。周天海率先起身抬腿走了,姜玉春跟随其后,李嫣红幸灾乐祸地剜了一眼还保持着蹲跪姿势的张雪雁,一甩帕子,扭着身子上前两步扶住姜玉春的胳膊。
张雪雁恨恨地低声骂了李嫣红两声,连忙起身揉了揉酸麻僵直的腿,直到能站稳了才往饭厅走去。等张雪雁到了以后,周天海和姜玉春已经坐好了,李嫣红、王秋华站在身后,帮着布菜。张雪雁站在门口,犹豫着要去接丫头手里的巾帕。姜玉春一抬头看见她的举动,和颜悦色地招手道:“那个让丫头拿就是了,你过来接着替你二爷捶腿吧。”周天海听闻不禁抬眼看了姜玉春一眼,姜玉春也不瞧他,依然笑吟吟地看着张雪雁。
张雪雁心头一喜,低着头快步到周天海身边蹲下身子,将芊芊细手搭在了周天海的大腿上。周天海吃着饭脚边蹲着一人,怎么都觉得不自在,忍不住皱起眉头。姜玉春夹起一筷子青菜放他碗里,头也不抬地说道:“多吃青菜。”周天海苦大仇深地看着碗里的青菜,有心想无视它的存在。姜玉春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事,似笑非笑地拿眼瞅了他一眼,周天海被她眼神勾地心里直痒痒,夹起一根青菜塞嘴里嚼着,一边拿眼神示意姜玉春:你等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姜玉春脸上一热,撇过头去,闷着头吃了两口饭,想起身后替自己夹菜的人,放下筷子道:“昨晚那顿团圆饭你们也没吃好,今儿不用你们俩布菜,坐下来一起吃罢。”王秋华一愣,低声诺诺地回道:“这不合规矩,婢妾还是站着伺候吧。”
姜玉春笑道:“今儿我说了算。秋华你挨着我坐下,嫣红坐秋华下头。”李嫣红眼睛一转,知道姜玉春这是要拿捏张雪雁,先告了罪,顺势拉着王秋华坐下。张雪雁蹲在桌子底下,竖着耳朵听见李嫣红、王秋华两个拉开椅子坐下的声音。她有心想起来,可是一开始姜玉春就命她捶腿,而刚开始又没给她安排位置,似乎是故意忘了她这个人一样。
周围伺候着丫鬟十余人,有布菜的有立在一边捧着拂尘、漱盂、巾帕的,有候在外间等着上茶的,都一边忙着手里的差事一边不忘含笑看她一眼。张雪雁不禁有些羞愧,心里越发郁闷,手底下有一下没一下捶着。周天海本来心情就不好,底下又蹲着一个人吃饭也不自在,这会子见她捶的一会轻一会重的,索性吩咐道:“别捶了,吃个饭都不让人吃消停。”
张雪雁委委屈屈地站了起来,红着眼圈幽怨地看了周天海一眼,周天海正低头跟碗里的青菜奋战,没瞧见她的目光,倒是姜玉春看到了,看了她一眼,回头和周天海笑道:“我说刚才怎么觉得不对,原来少了一个人,倒把她给忘了。”说着随手指了李嫣红旁边道:“坐你李姐姐那吧。”
张雪雁捏着帕子过去坐了,云画故意慢悠悠地,过了好半晌才给她上了饭。因姜玉春装作没看见,张雪雁也不敢对云画使小性子,刚拿起筷子吃了两口,周天海就放下筷子,伸手接过身后丫头递上来的巾帕随意地擦了擦嘴。姜玉春见状也放下筷子,表示吃饱了。
二爷、二奶奶都吃完了,三个妾室也没有继续吃的道理,连忙都搁下筷子,丫头们上了茶,几人漱了口,方又上吃的茶。张雪雁中午本来吃的就少,下午又站了一来个时辰。肚里的食早就空了,刚才好不容易上桌,吃了没两口,周天海又吃完饭了。张雪雁空着肚子喝了口茶,只觉得腹中咕噜作响。
李嫣红坐她旁边,听的真切,连忙回头和姜玉春笑道:“二奶奶听见什么声音没?”姜玉春疑惑地看了看她:“没听见什么声音啊。”李嫣红拿着帕子捂嘴笑道:“像是肚中饥饿时候的响声,似乎是张妹妹身上叫的。”张雪雁又羞又臊,回过头狠狠地瞪了李嫣红一眼。姜玉春了然,嘴里却笑道:“不会的,咱们家又不少吃又不少穿,难道能饿着她。况且你们饭量都和吃猫食似的,吃个两三口就饱了,身上不自在的时候索性连饭都不吃。哪里会饿到肚子叫。”
张雪雁脸上白了红,红了白的,碍着周天海在也不敢发作,只不住地拿眼睛剜李嫣红。
姜玉春看着她俩,忽然觉得无比的疲惫,刚才恶整张雪雁的好心情全都没了,也不等周天海,径自起身往内室走去。周天海瞥见姜玉春脸上的落寞,心里不明所以,只当是她担心自己生意上的事,连忙跟着回了内室。
一回屋姜玉春就歪在榻上,周天海跟进来,随手将门关上,把一干闲人挡在门外,坐在榻上拉了姜玉春一把笑道:“刚吃了饭就躺下,小心积了食。”姜玉春推开他手,神情有些恹恹地。
周天海见她脸上落寞地神情,心里一下子有些发紧,把她搂在怀里低声道:“怎么一下子就生气了,谁惹你了?”姜玉春把头埋在他怀里轻轻地摇了摇:“没人惹我。”周天海低头看着她,轻轻撩开她脸上的发丝,柔声问道:“那你是为什么不高兴了?”
姜玉春叹了口气,从他怀里挣脱开,坐直了身子,安抚地笑了笑:“没什么。女人的心情总是变幻莫测的,二爷难道不知道。”周天海犹豫片刻,才开口说道:“你知道我们大老爷们粗心惯了,若是不经意惹了二奶奶不高兴,还望二奶奶原谅则个。”说着起身作了个揖。
姜玉春见他说的话不文不白的,忍不住笑了出来,周天海见状也跟着笑了:“好了好了,这笑了就是不生气了。”说着坐下来郑重地问道:“你刚才到底是怎么了?”
姜玉春一瞬间想将心事和盘托出,告诉她自己不喜欢和别人女人共享一夫。可是刚要出口又止住了:眼前这个男人毕竟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有着根深蒂固地封建思想。在他的思维里,男人有妻有妾是正常的,自己若是直接说了,反而影响好不容易缓和的夫妻关系。姜玉春犹豫了片刻,才叹了口气:“以前我觉得嫣红进退有度、雪雁明媚可人,有她们给我做伴我也挺欢喜的。可是最近一连串经历这么些个事,又是我小产又是二爷的生意遭人算计的,我不得不疑心她们。毕竟是别人府里送来的,从小给吃给穿养大的,虽然现在是你的人,但心里不一定向着你。我总觉得这两个人放家里不是个事。”
周天海点了点头:“这些我心里明白,只是现在还她们还撵不得。再忍耐一阵吧。“姜玉春道:“就是因为她俩背后各有靠山送的,所以才成日里明目张胆的斗来斗去。我就奇怪这张雪雁无论怎么教怎么就不知道个规矩,在我屋子都敢把自己当主人似的。按理说学戏的是个机灵人才是,没见过这么不上道的。学了好几个月,一点长进都没有,打也打过,罚也罚过,都没见个成效。”
周天海道:“不过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名头罢了。你看我以后再不理她,冷落她两年,到时候看她老实不。”姜玉春冷笑道:“怕没还等她老实,我们先被她幽怨地眼神给淹死了。”周天海闻言不禁大笑两声,促狭地拿肩膀碰了碰姜玉春:“原来你是吃醋了。”姜玉春心事被揭穿,脸上一红,转过头去“哼”了一声。周天海见状更是笑的直打跌:“成亲这么久才知道学会吃醋,偏生又吃这种没道理的醋。她一个妾给我锤锤腿,你也吃醋,以后我可不敢让她们碰了,免得被你的醋坛子淹死。”姜玉春见他越靠越近,不禁伸手推搡着他:“快点走,别让我淹死你。”周天海将她一揽,搂在怀里,俯首埋在她肩窝上,闷闷地说:“我哪都不去,就守着你。”
姜玉春瞬间有些心软,转个身抱住他肩膀,在他脑袋上拍了拍:“别闹了,该说正经事吧。”周天海抬起头来笑道:“你还记得正经事啊,我还以为你只想着怎么怄我呢。”姜玉春嗔了他一眼:“快说吧,下午都准备了什么?”周天海便将自己下午的安排一一说了,姜玉春点头道:“听着倒是很不错,只是这些事毕竟是让人去做的,说不定其中哪一件就会有差池,我觉得不如多准备几个法子,一个不行好立马有别法子的顶上。”周天海笑道:“反正我会用稻糠将盐替换出来,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烧了几条船,二奶奶放心便是。”姜玉春正色道:“那以后呢,难道总用稻糠替换盐,那你这盐还往不往外运了。这次若是没有一举除掉汤家和李家,我们就会打草惊蛇,以后他们再想使计对付我们,我们就没那么容易提早知道消息做准备了。所以这次必须将汤家和李家打垮,让他们没有算计我们、报复我们的机会。”
周天海眼睛一亮,在姜玉春脸上啄了一口:“行啊二奶奶,眼光看的挺远啊,像我周天海的媳妇。”姜玉春用手背擦着脸推开他:“又混闹,说正事呢。”周天海道:“你都想到了,难道我想不到?只是其他法子要等少青打探的消息回来再定。我怕你跟着担心所以才没和你说那么细。”
姜玉春知道他经商这么些年,自然有自己的手段,便不再细问。只说起明天看园子的事,两口子嘀嘀咕咕合计了半个时辰才洗漱了躺下了。周天海等姜玉春躺下,伸手把她圈在怀里。不同于昨天的恩爱,此时姜玉春是清醒的,她能清楚的感受到周天海的手在她身体上游走,唇舌在她身上滑过……
28逛园子
早上周天海、姜玉春起来,吃了早饭又说了会话,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才换了出门的衣裳。李嫣红早早地就让人备了马车,又让轿子在院门口等着。
周天海骑着马先走了,姜玉春独自坐了一辆车、李嫣红、思琴、玉棋、三人坐一辆车跟在后头,到了地方早有李家家丁在门口候着,引着马车从西角门进了,李嫣红、思琴等人先下了车,扶着姜玉春下来换了轿子,几个清秀的小厮上前,抬着轿子往里走,李嫣红等人皆跟着同行。过了二门小厮们停了轿子,李嫣红连忙上前打了轿帘,姜玉春款款下来,见李夫人的陪房贵妈妈已笑着候在一旁。李妈妈见姜玉春下了轿赶紧上前请了安,又和李嫣红等人问了好,方才叫人抬了一顶凉轿过来。
李嫣红扶着姜玉春上了凉轿,四个婆子抬起了轿子往里走。这凉轿纱做帷幔,不仅轻便而且凉快。姜玉春一边打量着两边的超手游廊一边和贵妈妈说着闲话。不多时,轿子又落了下来,姜玉春出了轿,随着贵妈妈走过穿堂,拐过屏风,到了一花厅,李夫人、汤夫人早就到了,正坐在那里吃茶。
见姜玉春来了,两人都笑着迎了出来,姜玉春一边和两人问了好,一边笑着打趣汤夫人道:“你到的比我还早,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买房子呢,比我还积极。”汤夫人抚掌笑道:“我自然积极,早我就眼馋这园子,只是没什么名目不好意思来人家园子去逛。趁着你这回要买,我才得了这个机会来玩一回儿。”
姜玉春啐道:“好像你家没园子似的,就喜欢逛旁人家,是不是恨不得这些园子都是你家的才好?”汤夫人笑道:“还是你知道我,我可不就是这么想的,可惜我没闲钱把这些园子都买回家,只能退而求其次,跟着逛逛饱饱眼福也就知足了。”
李夫人笑着请姜玉春坐下吃茶,一边说道:“前边院子我们家老爷带你们家二爷去瞧,后头园子我们去看。只是这园子颇大,一天功夫十停能走个三四停就不错了,我们就选几处好玩的地方逛逛吧?”
姜玉春颔首道:“这样也好,我茶也吃过了,咱这就过去吧。”李夫人笑着起身,一手拉着姜玉春,一手挽着汤夫人,三人说说笑笑,宛如亲姐妹一样出了花厅。姜玉春本欲走着去园子,李夫人劝说道:“一会进园子有好些路要走呢,不如这会儿坐了凉轿过去,省省体力。”姜玉春听说,这才和汤夫人、李夫人分别乘了一顶小轿,晃晃悠悠地到一月洞型园门处。
入园门,却是一山径,两边各色各样的树,走上一、二十登台阶,见旁边小溪潺潺、鸟语花香,仿佛是真的山林一般,众人皆称奇。小径此时却不是径直往上的,而是往边上一拐,众人顺着走过去,转过弯来见路到了尽头,几间大门敞开着——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园门。
姜玉春、汤夫人见状不禁纷纷点头说好,李夫人面带得意神色:“这是有怪才之称的卢涯子给设计的。”汤夫人赞道:“都说这人想法奇妙,果然名不虚传,谁能想出这样的园门来。”
待入了园门,视线豁然开朗。首先入目的是一荷花池,此时正值六月,池子里开着满满的荷花,粉的、白的、红的、紫色的分外妖娆。池子上有一石桥,石桥上有数个荷花亭高低错落,荷花亭、真荷花两者交相辉映,颇有意思。荷花池一边建有亭台楼阁,一侧假山逶迤,两处遥遥相应,趣味横生,
几人踱步上了石桥,趴在曲栏上看池子里的荷花,透过荷花间的缝隙,隐约可以看到金色的、红色的鲤鱼游戏在花茎中。
“啧啧!”汤夫人赞道:“这么多颜色的荷花都聚在一个池子里,真是难得。”李夫人笑道:“花了好多银子才得的这么些颜色的种子。依我说,红的、白的也就罢了,那紫色的甚是稀罕,连瘦西湖都没出紫荷花。”汤夫人笑着推李夫人道:“等接了莲蓬,送我些紫色荷花的种子。”
李夫人听了捂嘴笑道:“我可不敢应你,若是我应了你,明日姜妹妹买了园子,我上哪儿给你弄种子去。”汤夫人听了拉着姜玉春的手道:“若是姜妹妹买了园子,我同她讨去,稀罕问你要。”
姜玉春笑着摇了摇头,指着池塘东边一处郁郁葱葱的竹林问道:“那边是哪里?种的好竹子。”李夫人笑道:“我领你去瞧。”说着带着众人下了石桥往竹林处走,走到跟前,才见竹林中间有一条蜿蜒小路。往内走了数十步,一小小的院子呈现在眼前。芦苇做的篱笆,矮矮的只有半人高。院子里种着栀子花、茉莉、夹竹桃、白兰、八仙花、韭菜莲、夏鹃几样花,此时正好都盛开着,高高矮矮错落有致,随着微风飘过,一股花香迎面而来。
汤夫人笑道:“原来还有个这样的好去处,在这里站着都觉得比别处凉快。”姜玉春摇头笑道:“我觉得这院子里若是种上几样蔬菜、养些鸡鸭,会比这满院子的花更有味道。”李夫人道:“真叫你说着了,原来这里院子就是种着菜的,可是没人会倒腾那玩意,索性把地重新翻了改种了花。”
汤夫人看了姜玉春一眼,推了推李夫人说:“要怎么说男人娶媳妇就爱娶大家闺秀呢,这看的书多就是不一样。”李嫣红笑道:“无论什么时候到我们二奶奶屋里,榻上总有一本书。”姜玉春看了李嫣红一眼道:“就你话多,哪有别人夸奖,自己人还上杆子承认的。”汤夫人笑道:“怕什么,又没外人。”姜玉春笑道:“也就是两位姐姐,要是旁人还以为我为人轻薄呢。”
几人说着话进了院子,候在院子里的婆子连忙请了安,撩起帘子,几人在屋里转了一圈,无论桌椅板凳都是竹子做的,十分有趣。众人歇在那里,吃了会茶,方又往别处逛去。
姜玉春直到逛到申时才出了园子,果然如李夫人所说,几人这两三个时辰只逛了整个园子的两三停,不但整个西边没瞧,就东边这块也只逛了一半而已。
李夫人要留晚饭,姜玉春累的抬不起腿来,连忙推了,带着李嫣红、思琴等人坐了车回来。过了小半个时辰,周天海打发人回来传话说李老爷请吃酒,晚些回来,姜玉春随便吃了些晚饭,就叫人打热水,要泡澡解乏。
李嫣红殷勤地帮着擦背揉肩,思琴打发小丫头一桶一桶提热水进来。姜玉春舒服地趴在浴桶边上,闭着眼睛问道:“你们觉得那园子如何?”
李嫣红笑道:“我觉得挺好的,不说园子大小,单说里头那些屋子的木料,我看着多数是楠木、紫檀,怪道建园子花了那些个钱,想是光这些木料就值不少银子。园子里的设计也很不同,这些年跟着二奶奶各府做客,没瞧见谁家的园子这么有趣。”
姜玉春听了点了点头,睁开眼看了眼思琴:“你觉得呢?”思琴笑道:“奴婢没读过什么书,也说不出什么名头来,只觉得那园子每一处都看着很自然、很舒服,就像理应是那样一般。不像有的人家园子,看着太堆砌太造作。”思琴话音刚落,李嫣红就张嘴笑道:“二奶奶瞧她,还说自己不会说,我听着比我刚才说的都好。”
姜玉春笑道:“你俩注重的地方不一样,你光看哪些东西值钱。思琴不懂木料、石料,反而注重园子的布局。”李嫣红听了不好意思地笑道:“还是二奶奶知道的全面,因为这园子说卖一百万两银子,因此我光顾着瞅到底什么东西值这么些钱来着。”
姜玉春笑着问道:“那你说,这园子值不值这个价格?”李嫣红装作思索样想了半晌,才回道:“我觉得倒也值这个价格,不说大小、位置、木料,单凭设计园子人的这份心思,也值这些个银子了。”
姜玉春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倒是喜欢这个园子,也觉得一百万两银子买了不亏。可惜李家急着卖,我们府里眼前手头上又没这些个银子。”李嫣红一愣,试探问道:“怎么,银子不够吗?”
姜玉春道:“可不是嘛,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二爷看着赚的多,其实花销也大。本来这些年只存了一两百万两银子,可是二爷今年新买了安徽那边的盐引,这买船的钱、买盐引的钱、交的税款、各处打点的银子、行走的费用,这些都是得先垫上的。昨日二爷又支出去几十万两银子预备下个月走盐的花费。这家里统共只剩下五十万两银子,这才只够买一半园子的。若是差的少,东挪西挪也能凑个差不离,再让他便宜点也就得了。可这差的太多了,我哪里好意思开这个口,毕竟人家也是等银子使才卖园子的的。”
李嫣红听了不禁喃喃自语道:“差五十万两银子,是差的太远了。”姜玉春看了她一眼,又故意说道:“我倒是真喜欢这园子,不说别的,但园门那片竹子就甚合我的心思。只是这钱不凑手,我想买也没法子。”
李嫣红心里转了一圈,小心翼翼地笑道:“二爷不是还有那么些铺子嘛,东拼西凑也能还够个五十万两银子。”姜玉春抬眼扫了李嫣红一眼,声音有些严厉:“这时候各个铺子无论是进货还是日常开销都得用银子,现在把银子调出来,铺子里银子周转不起来可是大事。你也管过家的,难道不知道铺子里那些事?”
李嫣红有口难言,心里暗忖道:“别说二爷的铺子了,就是官中钱也没交给过我。当时不过是我管那件事给我那件事的钱罢了。”只是她心里想,却又不敢说,只满脸陪笑直说自己考虑不周。
姜玉春见她处处陪着小心,便松缓了神情,叹了口气道:“算了,什么园子不园子的,大不了不买了。等有了闲钱我们自己盖一个,反正家里这些年木料、石料都备下不少了。二爷早就瞧上了一块地,也是瘦西湖边,大概有六亩地,满打满算五十万两银子也够了。到时候我喜欢什么样的就将园子建成什么样的,岂不比李家的园子更合我心意?”姜玉春说着开始憧憬起来,絮絮叨叨地说这块建成什么样那边要堆什么样的假山。李嫣红见她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完全把李家的园子抛在了脑后,不禁心里暗暗叫苦,开始盘算着怎么和汤夫人透个话。
作者有话要说:春天到了,桃花开了,周末和朋友们去远足,美其名曰接地气。在屋里闷了一个冬天,出去走一走真的很不一样,建议大家周末都应该出去转转,赏花、踏青,十分美好。虽然昨晚回来无比的累,洗了澡躺下睡了十个小时才恢复过来,但是还是觉得很美好。照例将正文内容放进作者有话说,以防买v的朋友看不到v文。
————————————————————————————————————————————
早上周天海、姜玉春起来,吃了早饭又说了会话,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才换了出门的衣裳。李嫣红早早地就让人备了马车,又让轿子在院门口等着。
周天海骑着马先走了,姜玉春独自坐了一辆车、李嫣红、思琴、玉棋、三人坐一辆车跟在后头,到了地方早有李家家丁在门口候着,引着马车从西角门进了,李嫣红、思琴等人先下了车,扶着姜玉春下来换了轿子,几个清秀的小厮上前,抬着轿子往里走,李嫣红等人皆跟着同行。过了二门小厮们停了轿子,李嫣红连忙上前打了轿帘,姜玉春款款下来,见李夫人的陪房贵妈妈已笑着候在一旁。李妈妈见姜玉春下了轿赶紧上前请了安,又和李嫣红等人问了好,方才叫人抬了一顶凉轿过来。
李嫣红扶着姜玉春上了凉轿,四个婆子抬起了轿子往里走。这凉轿纱做帷幔,不仅轻便而且凉快。姜玉春一边打量着两边的超手游廊一边和贵妈妈说着闲话。不多时,轿子又落了下来,姜玉春出了轿,随着贵妈妈走过穿堂,拐过屏风,到了一花厅,李夫人、汤夫人早就到了,正坐在那里吃茶。
见姜玉春来了,两人都笑着迎了出来,姜玉春一边和两人问了好,一边笑着打趣汤夫人道:“你到的比我还早,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买房子呢,比我还积极。”汤夫人抚掌笑道:“我自然积极,早我就眼馋这园子,只是没什么名目不好意思来人家园子去逛。趁着你这回要买,我才得了这个机会来玩一回儿。”
姜玉春啐道:“好像你家没园子似的,就喜欢逛旁人家,是不是恨不得这些园子都是你家的才好?”汤夫人笑道:“还是你知道我,我可不就是这么想的,可惜我没闲钱把这些园子都买回家,只能退而求其次,跟着逛逛饱饱眼福也就知足了。”
李夫人笑着请姜玉春坐下吃茶,一边说道:“前边院子我们家老爷带你们家二爷去瞧,后头园子我们去看。只是这园子颇大,一天功夫十停能走个三四停就不错了,我们就选几处好玩的地方逛逛吧?”
姜玉春颔首道:“这样也好,我茶也吃过了,咱这就过去吧。”李夫人笑着起身,一手拉着姜玉春,一手挽着汤夫人,三人说说笑笑,宛如亲姐妹一样出了花厅。姜玉春本欲走着去园子,李夫人劝说道:“一会进园子有好些路要走呢,不如这会儿坐了凉轿过去,省省体力。”姜玉春听说,这才和汤夫人、李夫人分别乘了一顶小轿,晃晃悠悠地到一月洞型园门处。
入园门,却是一山径,两边各色各样的树,走上一、二十登台阶,见旁边小溪潺潺、鸟语花香,仿佛是真的山林一般,众人皆称奇。小径此时却不是径直往上的,而是往边上一拐,众人顺着走过去,转过弯来见路到了尽头,几间大门敞开着——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园门。
姜玉春、汤夫人见状不禁纷纷点头说好,李夫人面带得意神色:“这是有怪才之称的卢涯子给设计的。”汤夫人赞道:“都说这人想法奇妙,果然名不虚传,谁能想出这样的园门来。”
待入了园门,视线豁然开朗。首先入目的是一荷花池,此时正值六月,池子里开着满满的荷花,粉的、白的、红的、紫色的分外妖娆。池子上有一石桥,石桥上有数个荷花亭高低错落,荷花亭、真荷花两者交相辉映,颇有意思。荷花池一边建有亭台楼阁,一侧假山逶迤,两处遥遥相应,趣味横生,
几人踱步上了石桥,趴在曲栏上看池子里的荷花,透过荷花间的缝隙,隐约可以看到金色的、红色的鲤鱼游戏在花茎中。
“啧啧!”汤夫人赞道:“这么多颜色的荷花都聚在一个池子里,真是难得。”李夫人笑道:“花了好多银子才得的这么些颜色的种子。依我说,红的、白的也就罢了,那紫色的甚是稀罕,连瘦西湖都没出紫荷花。”汤夫人笑着推李夫人道:“等接了莲蓬,送我些紫色荷花的种子。”
李夫人听了捂嘴笑道:“我可不敢应你,若是我应了你,明日姜妹妹买了园子,我上哪儿给你弄种子去。”汤夫人听了拉着姜玉春的手道:“若是姜妹妹买了园子,我同她讨去,稀罕问你要。”
姜玉春笑着摇了摇头,指着池塘东边一处郁郁葱葱的竹林问道:“那边是哪里?种的好竹子。”李夫人笑道:“我领你去瞧。”说着带着众人下了石桥往竹林处走,走到跟前,才见竹林中间有一条蜿蜒小路。往内走了数十步,一小小的院子呈现在眼前。芦苇做的篱笆,矮矮的只有半人高。院子里种着栀子花、茉莉、夹竹桃、白兰、八仙花、韭菜莲、夏鹃几样花,此时正好都盛开着,高高矮矮错落有致,随着微风飘过,一股花香迎面而来。
汤夫人笑道:“原来还有个这样的好去处,在这里站着都觉得比别处凉快。”姜玉春摇头笑道:“我觉得这院子里若是种上几样蔬菜、养些鸡鸭,会比这满院子的花更有味道。”李夫人道:“真叫你说着了,原来这里院子就是种着菜的,可是没人会倒腾那玩意,索性把地重新翻了改种了花。”
汤夫人看了姜玉春一眼,推了推李夫人说:“要怎么说男人娶媳妇就爱娶大家闺秀呢,这看的书多就是不一样。”李嫣红笑道:“无论什么时候到我们二奶奶屋里,榻上总有一本书。”姜玉春看了李嫣红一眼道:“就你话多,哪有别人夸奖,自己人还上杆子承认的。”汤夫人笑道:“怕什么,又没外人。”姜玉春笑道:“也就是两位姐姐,要是旁人还以为我为人轻薄呢。”
几人说着话进了院子,候在院子里的婆子连忙请了安,撩起帘子,几人在屋里转了一圈,无论桌椅板凳都是竹子做的,十分有趣。众人歇在那里,吃了会茶,方又往别处逛去。
姜玉春直到逛到申时才出了园子,果然如李夫人所说,几人这两三个时辰只逛了整个园子的两三停,不但整个西边没瞧,就东边这块也只逛了一半而已。
李夫人要留晚饭,姜玉春累的抬不起腿来,连忙推了,带着李嫣红、思琴等人坐了车回来。过了小半个时辰,周天海打发人回来传话说李老爷请吃酒,晚些回来,姜玉春随便吃了些晚饭,就叫人打热水,要泡澡解乏。
李嫣红殷勤地帮着擦背揉肩,思琴打发小丫头一桶一桶提热水进来。姜玉春舒服地趴在浴桶边上,闭着眼睛问道:“你们觉得那园子如何?”
李嫣红笑道:“我觉得挺好的,不说园子大小,单说里头那些屋子的木料,我看着多数是楠木、紫檀,怪道建园子花了那些个钱,想是光这些木料就值不少银子。园子里的设计也很不同,这些年跟着二奶奶各府做客,没瞧见谁家的园子这么有趣。”
姜玉春听了点了点头,睁开眼看了眼思琴:“你觉得呢?”思琴笑道:“奴婢没读过什么书,也说不出什么名头来,只觉得那园子每一处都看着很自然、很舒服,就像理应是那样一般。不像有的人家园子,看着太堆砌太造作。”思琴话音刚落,李嫣红就张嘴笑道:“二奶奶瞧她,还说自己不会说,我听着比我刚才说的都好。”
姜玉春笑道:“你俩注重的地方不一样,你光看哪些东西值钱。思琴不懂木料、石料,反而注重园子的布局。”李嫣红听了不好意思地笑道:“还是二奶奶知道的全面,因为这园子说卖一百万两银子,因此我光顾着瞅到底什么东西值这么些钱来着。”
姜玉春笑着问道:“那你说,这园子值不值这个价格?”李嫣红装作思索样想了半晌,才回道:“我觉得倒也值这个价格,不说大小、位置、木料,单凭设计园子人的这份心思,也值这些个银子了。”
姜玉春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倒是喜欢这个园子,也觉得一百万两银子买了不亏。可惜李家急着卖,我们府里眼前手头上又没这些个银子。”李嫣红一愣,试探问道:“怎么,银子不够吗?”
姜玉春道:“可不是嘛,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二爷看着赚的多,其实花销也大。本来这些年只存了一两百万两银子,可是二爷今年新买了安徽那边的盐引,这买船的钱、买盐引的钱、交的税款、各处打点的银子、行走的费用,这些都是得先垫上的。昨日二爷又支出去几十万两银子预备下个月走盐的花费。这家里统共只剩下五十万两银子,这才只够买一半园子的。若是差的少,东挪西挪也能凑个差不离,再让他便宜点也就得了。可这差的太多了,我哪里好意思开这个口,毕竟人家也是等银子使才卖园子的的。”
李嫣红听了不禁喃喃自语道:“差五十万两银子,是差的太远了。”姜玉春看了她一眼,又故意说道:“我倒是真喜欢这园子,不说别的,但园门那片竹子就甚合我的心思。只是这钱不凑手,我想买也没法子。”
李嫣红心里转了一圈,小心翼翼地笑道:“二爷不是还有那么些铺子嘛,东拼西凑也能还够个五十万两银子。”姜玉春抬眼扫了李嫣红一眼,声音有些严厉:“这时候各个铺子无论是进货还是日常开销都得用银子,现在把银子调出来,铺子里银子周转不起来可是大事。你也管过家的,难道不知道铺子里那些事?”
李嫣红有口难言,心里暗忖道:“别说二爷的铺子了,就是官中钱也没交给过我。当时不过是我管那件事给我那件事的钱罢了。”只是她心里想,却又不敢说,只满脸陪笑直说自己考虑不周。
姜玉春见她处处陪着小心,便松缓了神情,叹了口气道:“算了,什么园子不园子的,大不了不买了。等有了闲钱我们自己盖一个,反正家里这些年木料、石料都备下不少了。二爷早就瞧上了一块地,也是瘦西湖边,大概有六亩地,满打满算五十万两银子也够了。到时候我喜欢什么样的就将园子建成什么样的,岂不比李家的园子更合我心意?”姜玉春说着开始憧憬起来,絮絮叨叨地说这块建成什么样那边要堆什么样的假山。李嫣红见她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完全把李家的园子抛在了脑后,不禁心里暗暗叫苦,开始盘算着怎么和汤夫人透个话。
29汤家之行
等周天海吃的半醉回来,已经过了二更天了,姜玉春早已睡醒一觉了。听见丫头们端茶倒水的声音,姜玉春披了衣裳出来。周天海见她从内室里出来,脸上满是歉意:“我还嘱咐着她们要悄声点,结果还是把你吵醒了。”姜玉春笑着摇了摇头:“我睡下的早,刚才正好醒了想吃茶,就听见你回来了。”周天海拉她在身旁坐下,见她只披了件单衣不免皱起眉头道:“你睡的热乎乎地,冷不丁起来又只披了一件衣裳,看着了凉。”姜玉春拢了拢衣裳笑道:“不觉得冷,再说这又没出去,还在屋里头呢。”周天海感觉姜玉春的手暖暖的,知道她确实不冷,便不再说什么。
姜玉春闻到周天海身上的酒味,回头问思琴道:“可叫人煮了醒酒汤了吗?”思琴笑道:“已经吩咐下去了。”姜玉春道:“再叫人削一个梨,少放些蜂蜜拌匀,不要太甜了。”思琴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就端来一小碗蜂蜜梨,周天海拿竹签叉着吃了小半碗,把胃里的不适压了下去。柳儿端了醒酒汤来,周天海一气儿饮了,又将剩下的梨吃了,这才吩咐打水沐浴。
思琴看着当值的丫头把一切都准备妥了,才带着众人退下。姜玉春挽了袖子本想帮周天海擦背,周天海担心她穿着单衣着凉,哄着她上床躺下,自己迅速洗了个澡,换了干净的中衣出来。姜玉春侧着身,支着手肘看周天海火急火燎地跑过来,一把掀起被子钻了进来,将自己搂在怀里,忍不住笑着捏了下他腰:“今晚的事怎么样?”周天海道:“席间汤爷一直帮着说这房子怎么怎么好,盖的时候多么多么用心,屋子都是用的好木头。还说若是我们买里面的布置都留着不动。我只说再琢磨琢磨,李老爷看我不甚满意似的,一个劲说过两日再请我去转转后面的园子。”
姜玉春闻言笑弯了眼睛,附在周天海耳边说:“我下午回来一个劲抱怨钱不凑手,你没看李嫣红急的那样。明天我故意给她个机会,让她替我去汤家一趟。”周天海道:“会不会太明显了?”姜玉春笑道:“放心,我有分寸。”周天海听了这才放心,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翌日姜玉春吃过早饭,果然吩咐李嫣红、王秋华两个去汤府一趟:“我那日就说了句想要大园子,这汤夫人还真上心,帮着我跑前跑后的也花了不少心思,这成不成总该上门谢谢人家才是。”姜玉春一边看着思琴写好的礼单,一边说道:“帖子一早我叫人送到汤府去了。你们到汤家就和汤夫人说:本是该我亲自来的,不想昨日走的太累了,今天腿还抬不起来,等改日再亲自上门拜谢。至于这园子买不买的先别说,她若是问你们就推说不知道。我们现在没那么些个闲钱买园子,可是毕竟这话说出去也不好听。你就说改日我请她听戏。”见李嫣红一脸踌躇地站在那,姜玉春挑了挑眉道:“还不快去换衣裳。这事本来只让王氏去就成了,可是她嘴笨,我怕她办砸了。你毕竟是从汤家出来的,跟汤夫人熟悉,好说话,你去了好好替我把话圆一圆,把这件事办好了我赏你。”
姜玉春说完又看了眼站在一边的王秋华:“你毕竟是二爷的第一个妾室,以后少不得让你出去替我办些事情,今日你和嫣红出去长点眼色,学学她说话做事。”王秋华福了福,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
姜玉春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嘴里说道:“你们办完事早点回来,我还等信呢。这汤家毕竟是总商身份,可不能惹人家不自在。嫣红,你今天给我多费点心,回来我放你们两天假让你们自在自在。行了,赶紧回去换身衣裳,车都给你们备好了。”
两人赶紧行了礼退了出去,过了约两刻钟换了打扮过来了。王秋华上身着深青色对襟褂,下穿六幅水蓝裙,头绾发髻,戴嵌玉珠插梳。整体看来既不出挑也也不寒酸,倒符合她的身份。李嫣红穿了一件对襟羽纱衣裳,□穿了一条金丝白纹的牡丹锦裙,髻上插了三对蝴蝶牡丹发簪,耳带珍珠丁香,看着比王秋华多了几分妖娆。
姜玉春看完两人的穿着又在她们脸上扫了一眼:王秋华依然是一副拘谨的神态,反而李嫣红脸上看不出什么。姜玉春点了点头,让思琴把拜帖、礼单递给李嫣红:“礼物都叫人送到车上了。你们早去早回。”李嫣红同王秋华应了一声,行了礼,垂首退了出去。
两人坐着马车各想心事一路无话,到了汤府门口,二人下了马车,将拜帖呈上。门口管事的将二人迎到偏厅,打发人到二门去通传一声。小丫头请二人坐了,端茶倒水,又送了点心上来。王秋华客客气气地道了谢,给了赏,端起茶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倒是李嫣红有些心不在焉,眼睛时不时地往门口瞅。
丫头续了两回茶,才听见帘子响动,一阵笑声从门口传来:“你们奶奶自己不来,叫你们俩过来做什么?”李嫣红听出是汤夫人的声音,连忙站了起来迎了上去。汤夫人挽住李嫣红的手笑道:“什么大事还让你们二奶奶一大早派了人下了帖子来,倒让我觉得不自在了。”李嫣红一边笑着扶汤夫人坐在主位上,一边说道:“还不是昨天您为了我们家的事跟着忙碌了一天,我们二奶奶叫我们两个过来谢谢夫人。”
王秋华立在一边,见汤夫人坐好了,同李嫣红两个一起行了礼。汤夫人托了托手笑道:“你们家二奶奶也是,我们姐妹一场,还和我外道这些。你们俩快别行这些虚礼了,都坐下吧,我们好说话。”李嫣红同王秋华又福了一福方才坐了。
李嫣红欠了欠身子笑道:“我家二奶奶身子刚养的好些,昨日走了那一通,今日腿脚又酸痛了,因此才没亲自过来,还望夫人海涵。”汤夫人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李嫣红又继续笑道:“我家二奶奶叫我们两个过来,一个是陪夫人说说话,二来是叫我们送些礼物过来,以表感激之情。”说着将礼单掏出呈了上去。
汤夫人示意丫鬟将礼单接了过来,看了两眼才放到一边,笑着颔首道:“替我像你家二奶奶道谢。到底是官家小姐出身,这礼仪规矩让人挑不出个不是来。不像我们这些商人女儿,哪有那么些说道。”说着自己就笑了起来。
李嫣红笑道:“夫人哪里的话,我们二奶奶是觉得很您亲近,才要我们过来都走动走动的。更何况昨日汤夫人陪着我家二奶奶逛了那么久园子,于情于理都该派人过来瞧瞧。”
汤夫人摆手笑道:“不过是我闲了也想饱眼福罢了。说起那个园子,你们二奶奶可相中了?”李嫣红面露为难神色:“这我也说不好,二奶奶倒没说这个。”汤夫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端起茶来抿了一口。李嫣红见状起身笑道:“叨扰了夫人好长时间,我们也该回去了。”汤夫人忙放下茶盏道:“才说了几句话就走,我这是口渴了,倒不是别的。你好久不来一回,中午就留下吃饭,也见见你那些姐妹们。”汤夫人一面说一面就站了起来,“同我回屋里说话去,咱唠唠家常。”
李嫣红顺势扶住汤夫人的胳膊,一面回头和王秋华笑道:“那我们就让夫人破费一回。”王秋华不安地笑了笑,连忙跟在后头。汤夫人领着二人到了自己屋里,请她二人在小厅里吃茶,自己要回内室换衣裳。李嫣红笑道:“不知替夫人梳头的小翠还在吗?”汤夫人道:“当初你就和她好,如今一回来还是想着她。她估计这会儿在里头呢,你去寻她说话吧。”李嫣红笑着答应了,扶着汤夫人进了内室。
两人一进去,就有丫头将门掩了。廊下站一小丫头笑着进来,见王秋华坐在客位上,便请她同自己去廊下看雀儿。汤夫人在塌上坐了,指了指地上的小凳子:“你坐吧。”李嫣红告了罪坐下,汤夫人才问道:“那园子的事你家二奶奶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李嫣红苦着脸道:“我家二奶奶对那园子倒是赞不绝口,只是昨晚提起银子的事,说是凑不齐一百万两呢。”汤夫人面上一松:“银子的事倒好说,只要她园子相中了就行。可是若你家二爷连一百万两银子都出不起,我可是不信的。”李嫣红叹了口气:“不骗夫人,昨天我家二奶奶算到最后,都打算自己盖园子了。我也没接触过大帐本,也不知道家里到底有多少银子,不过听二奶奶话里的意思二爷将钱都拿去买盐引了,手里只剩下这些了,所以差的不太容易凑齐。”汤夫人轻蔑一笑:“到底来扬州时间短,虽然也算有头有脸的商人了,可这底气到底不足。昨天李夫人说下个月打些金箔,扔河里去看谁家金箔飘的远。我说有趣,要多邀请几家一起去玩,你们家二奶奶只笑着不言语,我瞅那样怕是不乐意呢。”汤夫人越说胸膛挺的越直,越发漫不经心起来,随口问道:“你们二奶奶差多少银子啊?我替她补上。”
李嫣红听了眼睛一亮,立马道:“差五十万两!”汤夫人手一抖,手里的茶碗翻到桌上,又滚到地上摔个粉碎,丫头看到汤夫人手烫红了,有找药的有帮着擦拭身上的水渍的,一时乱个一团。汤夫人心烦意乱,哪里耐烦这些,一甩手把丫头们都赶了出去,转头问李嫣红:“怎么差五十万两那么多?我以为也就差个一两万两银子。”
李嫣红闻言苦笑道:“一两万两银子不均哪一块省一抿子就有了。就是差的多了才没辙。”汤夫人踌躇半晌,不安地问道:“不会是你家二奶奶故意唬你的吧?”李嫣红道:“她有什么好唬我的?我答应替李夫人说话的事她又不知道,也没疑心我。我看像是真没那些银子。你没见昨晚回去我家二奶奶对那园子夸的,一个劲说好,后来说起银子不够,那个沮丧,连晚饭都没怎么吃就睡下了。”
汤夫人点了点头,心里顿时没了主意,伸手想拿茶吃,却发现茶早就洒了,丫头又被自己赶出去了,顿时张口喝道:“一个个都在外头挺尸,还不赶紧进来倒茶。”声音刚落,唬的李嫣红忙说:“小心王秋华听到。”汤夫人斜了她一眼:“瞧你那出息,嫁到周家几年,没什么长进倒回去了。”李嫣红讪讪地说:“我不是怕她听见什么回去学舌坏了夫人的事嘛。”汤夫人冷哼:“我有什么事,不过是想当个中间人里外卖个好罢了,你看这事闹的。”李嫣红不敢言语,汤夫人兀自发了会呆,直到丫鬟轻唤了两声才醒过神来。因汤夫人的衣裳染上茶渍要换身衣裳,李嫣红就退了出去,到外间候着,直到汤夫人重新收拾好了以后才把在外头看雀儿的王秋华叫回来。
汤夫人惦记着这卖园子的事,说话开始有些心不在焉,李嫣红见状也不等她留饭,同王秋华两个起身要告辞。汤夫人顺势依了,叫人送她两个出去,接着立马派人给李家送信:速来汤府。
作者有话要说:童鞋们我来了,放上更新,半夜12点半了,也不知道还有几个夜猫子没睡觉,呵呵。时间晚了话不多说,提醒童鞋们,超过二十五字可以送积分,留言中一定提醒积分字样啊啊啊啊!这样方便我送积分。我会晚上下班以后统一看留言回复。有时候时间紧可能不能一一回复,但是所有留言我都看了。谢谢送了长评的sarah童鞋,写的很用心,看的我很激动,鞠躬。
再提醒一遍:要积分的童鞋留言时一定提示积分二字哦!各位晚安!
——————————————————————————————————————————
等周天海吃的半醉回来,已经过了二更天了,姜玉春早已睡醒一觉了。听见丫头们端茶倒水的声音,姜玉春披了衣裳出来。周天海见她从内室里出来,脸上满是歉意:“我还嘱咐着她们要悄声点,结果还是把你吵醒了。”姜玉春笑着摇了摇头:“我睡下的早,刚才正好醒了想吃茶,就听见你回来了。”周天海拉她在身旁坐下,见她只披了件单衣不免皱起眉头道:“你睡的热乎乎地,冷不丁起来又只披了一件衣裳,看着了凉。”姜玉春拢了拢衣裳笑道:“不觉得冷,再说这又没出去,还在屋里头呢。”周天海感觉姜玉春的手暖暖的,知道她确实不冷,便不再说什么。
姜玉春闻到周天海身上的酒味,回头问思琴道:“可叫人煮了醒酒汤了吗?”思琴笑道:“已经吩咐下去了。”姜玉春道:“再叫人削一个梨,少放些蜂蜜拌匀,不要太甜了。”思琴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就端来一小碗蜂蜜梨,周天海拿竹签叉着吃了小半碗,把胃里的不适压了下去。柳儿端了醒酒汤来,周天海一气儿饮了,又将剩下的梨吃了,这才吩咐打水沐浴。
思琴看着当值的丫头把一切都准备妥了,才带着众人退下。姜玉春挽了袖子本想帮周天海擦背,周天海担心她穿着单衣着凉,哄着她上床躺下,自己迅速洗了个澡,换了干净的中衣出来。姜玉春侧着身,支着手肘看周天海火急火燎地跑过来,一把掀起被子钻了进来,将自己搂在怀里,忍不住笑着捏了下他腰:“今晚的事怎么样?”周天海道:“席间汤爷一直帮着说这房子怎么怎么好,盖的时候多么多么用心,屋子都是用的好木头。还说若是我们买里面的布置都留着不动。我只说再琢磨琢磨,李老爷看我不甚满意似的,一个劲说过两日再请我去转转后面的园子。”
姜玉春闻言笑弯了眼睛,附在周天海耳边说:“我下午回来一个劲抱怨钱不凑手,你没看李嫣红急的那样。明天我故意给她个机会,让她替我去汤家一趟。”周天海道:“会不会太明显了?”姜玉春笑道:“放心,我有分寸。”周天海听了这才放心,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翌日姜玉春吃过早饭,果然吩咐李嫣红、王秋华两个去汤府一趟:“我那日就说了句想要大园子,这汤夫人还真上心,帮着我跑前跑后的也花了不少心思,这成不成总该上门谢谢人家才是。”姜玉春一边看着思琴写好的礼单,一边说道:“帖子一早我叫人送到汤府去了。你们到汤家就和汤夫人说:本是该我亲自来的,不想昨日走的太累了,今天腿还抬不起来,等改日再亲自上门拜谢。至于这园子买不买的先别说,她若是问你们就推说不知道。我们现在没那么些个闲钱买园子,可是毕竟这话说出去也不好听。你就说改日我请她听戏。”见李嫣红一脸踌躇地站在那,姜玉春挑了挑眉道:“还不快去换衣裳。这事本来只让王氏去就成了,可是她嘴笨,我怕她办砸了。你毕竟是从汤家出来的,跟汤夫人熟悉,好说话,你去了好好替我把话圆一圆,把这件事办好了我赏你。”
姜玉春说完又看了眼站在一边的王秋华:“你毕竟是二爷的第一个妾室,以后少不得让你出去替我办些事情,今日你和嫣红出去长点眼色,学学她说话做事。”王秋华福了福,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
姜玉春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嘴里说道:“你们办完事早点回来,我还等信呢。这汤家毕竟是总商身份,可不能惹人家不自在。嫣红,你今天给我多费点心,回来我放你们两天假让你们自在自在。行了,赶紧回去换身衣裳,车都给你们备好了。”
两人赶紧行了礼退了出去,过了约两刻钟换了打扮过来了。王秋华上身着深青色对襟褂,下穿六幅水蓝裙,头绾发髻,戴嵌玉珠插梳。整体看来既不出挑也也不寒酸,倒符合她的身份。李嫣红穿了一件对襟羽纱衣裳,下身穿了一条金丝白纹的牡丹锦裙,髻上插了三对蝴蝶牡丹发簪,耳带珍珠丁香,看着比王秋华多了几分妖娆。
姜玉春看完两人的穿着又在她们脸上扫了一眼:王秋华依然是一副拘谨的神态,反而李嫣红脸上看不出什么。姜玉春点了点头,让思琴把拜帖、礼单递给李嫣红:“礼物都叫人送到车上了。你们早去早回。”李嫣红同王秋华应了一声,行了礼,垂首退了出去。
两人坐着马车各想心事一路无话,到了汤府门口,二人下了马车,将拜帖呈上。门口管事的将二人迎到偏厅,打发人到二门去通传一声。小丫头请二人坐了,端茶倒水,又送了点心上来。王秋华客客气气地道了谢,给了赏,端起茶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倒是李嫣红有些心不在焉,眼睛时不时地往门口瞅。
丫头续了两回茶,才听见帘子响动,一阵笑声从门口传来:“你们奶奶自己不来,叫你们俩过来做什么?”李嫣红听出是汤夫人的声音,连忙站了起来迎了上去。汤夫人挽住李嫣红的手笑道:“什么大事还让你们二奶奶一大早派了人下了帖子来,倒让我觉得不自在了。”李嫣红一边笑着扶汤夫人坐在主位上,一边说道:“还不是昨天您为了我们家的事跟着忙碌了一天,我们二奶奶叫我们两个过来谢谢夫人。”
王秋华立在一边,见汤夫人坐好了,同李嫣红两个一起行了礼。汤夫人托了托手笑道:“你们家二奶奶也是,我们姐妹一场,还和我外道这些。你们俩快别行这些虚礼了,都坐下吧,我们好说话。”李嫣红同王秋华又福了一福方才坐了。
李嫣红欠了欠身子笑道:“我家二奶奶身子刚养的好些,昨日走了那一通,今日腿脚又酸痛了,因此才没亲自过来,还望夫人海涵。”汤夫人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李嫣红又继续笑道:“我家二奶奶叫我们两个过来,一个是陪夫人说说话,二来是叫我们送些礼物过来,以表感激之情。”说着将礼单掏出呈了上去。
汤夫人示意丫鬟将礼单接了过来,看了两眼才放到一边,笑着颔首道:“替我像你家二奶奶道谢。到底是官家小姐出身,这礼仪规矩让人挑不出个不是来。不像我们这些商人女儿,哪有那么些说道。”说着自己就笑了起来。
李嫣红笑道:“夫人哪里的话,我们二奶奶是觉得很您亲近,才要我们过来都走动走动的。更何况昨日汤夫人陪着我家二奶奶逛了那么久园子,于情于理都该派人过来瞧瞧。”
汤夫人摆手笑道:“不过是我闲了也想饱眼福罢了。说起那个园子,你们二奶奶可相中了?”李嫣红面露为难神色:“这我也说不好,二奶奶倒没说这个。”汤夫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端起茶来抿了一口。李嫣红见状起身笑道:“叨扰了夫人好长时间,我们也该回去了。”汤夫人忙放下茶盏道:“才说了几句话就走,我这是口渴了,倒不是别的。你好久不来一回,中午就留下吃饭,也见见你那些姐妹们。”汤夫人一面说一面就站了起来,“同我回屋里说话去,咱唠唠家常。”
李嫣红顺势扶住汤夫人的胳膊,一面回头和王秋华笑道:“那我们就让夫人破费一回。”王秋华不安地笑了笑,连忙跟在后头。汤夫人领着二人到了自己屋里,请她二人在小厅里吃茶,自己要回内室换衣裳。李嫣红笑道:“不知替夫人梳头的小翠还在吗?”汤夫人道:“当初你就和她好,如今一回来还是想着她。她估计这会儿在里头呢,你去寻她说话吧。”李嫣红笑着答应了,扶着汤夫人进了内室。
两人一进去,就有丫头将门掩了。廊下站一小丫头笑着进来,见王秋华坐在客位上,便请她同自己去廊下看雀儿。汤夫人在塌上坐了,指了指地上的小凳子:“你坐吧。”李嫣红告了罪坐下,汤夫人才问道:“那园子的事你家二奶奶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李嫣红苦着脸道:“我家二奶奶对那园子倒是赞不绝口,只是昨晚提起银子的事,说是凑不齐一百万两呢。”汤夫人面上一松:“银子的事倒好说,只要她园子相中了就行。可是若你家二爷连一百万两银子都出不起,我可是不信的。”李嫣红叹了口气:“不骗夫人,昨天我家二奶奶算到最后,都打算自己盖园子了。我也没接触过大帐本,也不知道家里到底有多少银子,不过听二奶奶话里的意思二爷将钱都拿去买盐引了,手里只剩下这些了,所以差的不太容易凑齐。”汤夫人轻蔑一笑:“到底来扬州时间短,虽然也算有头有脸的商人了,可这底气到底不足。昨天李夫人说下个月打些金箔,扔河里去看谁家金箔飘的远。我说有趣,要多邀请几家一起去玩,你们家二奶奶只笑着不言语,我瞅那样怕是不乐意呢。”汤夫人越说胸膛挺的越直,越发漫不经心起来,随口问道:“你们二奶奶差多少银子啊?我替她补上。”
李嫣红听了眼睛一亮,立马道:“差五十万两!”汤夫人手一抖,手里的茶碗翻到桌上,又滚到地上摔个粉碎,丫头看到汤夫人手烫红了,有找药的有帮着擦拭身上的水渍的,一时乱个一团。汤夫人心烦意乱,哪里耐烦这些,一甩手把丫头们都赶了出去,转头问李嫣红:“怎么差五十万两那么多?我以为也就差个一两万两银子。”
李嫣红闻言苦笑道:“一两万两银子不均哪一块省一抿子就有了。就是差的多了才没辙。”汤夫人踌躇半晌,不安地问道:“不会是你家二奶奶故意唬你的吧?”李嫣红道:“她有什么好唬我的?我答应替李夫人说话的事她又不知道,也没疑心我。我看像是真没那些银子。你没见昨晚回去我家二奶奶对那园子夸的,一个劲说好,后来说起银子不够,那个沮丧,连晚饭都没怎么吃就睡下了。”
汤夫人点了点头,心里顿时没了主意,伸手想拿茶吃,却发现茶早就洒了,丫头又被自己赶出去了,顿时张口喝道:“一个个都在外头挺尸,还不赶紧进来倒茶。”声音刚落,唬的李嫣红忙说:“小心王秋华听到。”汤夫人斜了她一眼:“瞧你那出息,嫁到周家几年,没什么长进倒回去了。”李嫣红讪讪地说:“我不是怕她听见什么回去学舌坏了夫人的事嘛。”汤夫人冷哼:“我有什么事,不过是想当个中间人里外卖个好罢了,你看这事闹的。”李嫣红不敢言语,汤夫人兀自发了会呆,直到丫鬟轻唤了两声才醒过神来。因汤夫人的衣裳染上茶渍要换身衣裳,李嫣红就退了出去,到外间候着,直到汤夫人重新收拾好了以后才把在外头看雀儿的王秋华叫回来。
汤夫人惦记着这卖园子的事,说话开始有些心不在焉,李嫣红见状也不等她留饭,同王秋华两个起身要告辞。汤夫人顺势依了,叫人送她两个出去,接着立马派人给李家送信:速来汤府。
30卖园子
且不谈汤、李两家商议了什么,只说姜玉春悠闲地坐在屋里,研了墨用工笔细画楼台。李嫣红、王秋华两个不过才走了一上午功夫,等回来时候姜玉春已经画了几处山石树木、楼阁房屋。李嫣红从汤府回来头一件事就是急冲冲地过来回话。姜玉春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李嫣红的叙述,一边勾勒着画中的屋檐。
李嫣红一边把去汤府里说的话复述出来,一边拿眼角去瞄姜玉春铺开的雪浪纸,见上面的画像是写意反而有些像图样,忍不住愣了愣。姜玉春一收手,将笔放在一边,起身认真地打量着自己的画。
李嫣红见她对自己回的话不感兴趣,不禁脸上讪讪地,凑上前去讨好的笑道:“想不到二奶奶画画也如此好。”姜玉春露出一抹笑意:“随手画画,也说不上好。”李嫣红见姜玉春心情不错,试探着问道:“二奶奶这个画的这是谁家的园子?看着眼生的很。”姜玉春笑道:“自己想的图样,就随手画出来了。昨晚二爷也说买园子手头紧,不如自己盖一个,反正木料石料这两年也预备的不少了,自己盖园子可以省下好大一笔钱呢。等二爷把今年的盐都运完,就回来买地盖园子。虽然到时候也会请文人墨客帮着设计图样,但我总想画一两处自己喜欢的才好。”
李嫣红见姜玉春似乎把李家的园子抛到脑后了,心里不禁有些着急,又不敢问的太多让人怀疑。姜玉春也不在意,拿起笔又添了几笔在一处空白处勾勒起亭子来,一边吩咐道:“你们两个赶紧回去换衣裳吧,也不过急着过来伺候午饭,在屋里歇着就行,晚上再一起过来。今儿二爷去问地价去了,中午不回来吃饭。”
李嫣红和王秋华应了一声,行了礼方才退了出去。姜玉春听见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抬头看了眼门口,露出一抹冷笑,继续低头画着凉亭。
也不知是不是汤家、李家没有协商好,除了第二日汤家打发人送回礼,姜玉春打发李嫣红独自去接待了,此后再没有汤、李二家的人上门。周天海趁此时机把该安排的事情都安排下去,把该布置好的东西也都布置了,甚至把仪征码头停靠着的盐船里的官盐都偷偷换上了收购好的稻糠。盐船本是连接在一起下锚停泊,周天海为了避免所有船都被烧掉,让人把连接都去了,每只船都单独停靠。又刻意趁着其他盐商的船出港以后换了位置,一点点往汤、李两家的盐船靠近。
终于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妥了,已经到了十日之后,留在仪征的人打听到,汤家派人去和当地的地痞接触。姜玉春听说后沉吟片刻,问周天海道:“你那稻糠是做什么用的?”周天海回道:“不做什么用,不过是为了装上压重量,让汤家以为是盐罢了。”
姜玉春道:“这稻糠用来种地当肥料、喂牲口是极好的,我听说甚至有些吃不上放的人家拿它当粮食,可有这事?”周天海疑惑地看着姜玉春道:“恍惚听说过,你好端端地提它做什么?”
“我问你:等到烧船那天,无论汤家、李家的盐船是否着火,你都会派人去砸那两家的盐船对吧?”姜玉春道。
“自然。”周天海点了点头,“只有这样才能将盐船的暗层暴漏出来,到时候他运私盐的事情想瞒都瞒不了了。”
“那你准备让什么人去砸船?”姜玉春道,“自己人太过明显,雇人又会留下线索。有心人想查顺着一个人就能摸到一群人,那些人只要给些钱再吓唬下,便什么都能交代了。像汤家买点火用的家伙、雇人烧船不都让你们一一查出来了吗?你能查到他,他自然也能查到你。只要汤家谨慎一点,你就会露出破绽,到时候他就有了防备。”
周天海听了心里一惊,连忙说道:“二奶奶说的有理。起初我只想着莫少青能查到这些是因为他地面广,却也疏忽了汤、李两家也可能有这样的人。二奶奶有什么好主意快告诉我。”
姜玉春伸出食指朝周天海勾了勾手,周天海立马上前,涎笑道:“小的来了。”姜玉春忍不住“扑哧”一笑,轻轻揽过他的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先叫莫少青派人到仪征的乡下找两个穷苦但多壮丁的村子。和村民说我们爷有几十船的稻糠准备送给他们,让他们准备人手等消息。派人盯着汤家找的烧船的人,打听出行动日子。一有行动迹象立马派人带村民过来,走的慢没关系,反正也要等船烧起来把他们带到才刚好。再找几个自己家的小子,打扮成村民的样子混在里头,负责煽动起村民愤怒情绪,就说是故意放火不让他们取稻糠,让小子们带人砸那两家的船。这人多势众的一时也汤家、李家也拦不下来的。”
周天海听了不禁大笑道:“亏你想的出来,怪不得要叫两个村的人过来,这样那些村民都以为领头的人是对方村里的,不会起疑心。”姜玉春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这样一来,即使汤、李两家说我们恶意带人砸船,他们也找不出证据。我们和村民说的就是拿稻糠,至于为什么砸船我们也不得而知。等汤、李两家的盐船的暗层暴漏以后,让人带村民们离开,每人给几两银子安抚,再叫人买些稻糠送到村里去,算是完成我们的承诺。”
周天海点头笑道:“好法子,只是好些个细处还要推敲推敲。比如说村子离码头的远近,比如说时间的控制……”姜玉春打断他说:“我只负责想法子,具体怎么做才万无一失是你考虑的,我才不管。”周天海上前一刮姜玉春的鼻子,笑骂道:“你呀,猴精猴精的。”姜玉春嫌弃地推开他,一脸控诉:“哪有你这么夸媳妇的。”周天海听了笑的更开心,伸手在她腋下去搔痒。
两人正笑闹成一团,就听窗下有丫头回道:“二爷,李府派人送了帖子过来。”周天海听了慢慢松开抱着姜玉春的手,面上划过一丝冷笑:“终于来了。”姜玉春也跟着坐了起来,整了整衣裳说道:“汤家害怕你手里有余钱能翻过身来,一定要把你能挪动的钱都抽光了才甘心。汤老爷倒是精明的,只动动嘴皮子,让李家赔钱卖园子。这李老爷还真听他的,一半的银子他也肯卖?”
周天海冷笑道:“肯定是汤总商许了很多好处给他,比如说安徽这块的盐引。只要李家拿到一半,他只两年,这赔掉的银子就能赚回来。”
姜玉春撇了撇嘴,高声吩咐思琴几个进来找周天海见客的衣裳。思琴捧了小帽、大摆褶子出来,姜玉春替周天海穿戴好了,又低声嘱咐了两句,周天海一一低声应了,末了趁丫头们不注意,在姜玉春脸上偷了个香才笑嘻嘻地走了。
李老爷在扬州一家酒楼设宴,请周天海吃酒,汤总商作陪。几杯酒下肚,三人言语间轻松了起来,喝酒吃菜闲聊。等酒过三巡菜过五道,汤总商见周天海喝的十分尽兴,便一个劲地朝李老爷使眼色。周天海只当看不见,端着酒杯要敬酒。李老爷顺势碰了一杯,吃酒下肚,这才笑道:“周老弟上次去瞧我那妻弟的房子,可相中了没?”
周天海闻言把手中的酒杯放下,重重地叹了口气:“不瞒你说,你妻弟的房子我是真喜欢,无论是位置、大小、设计都甚合我意,后来还跟着汤兄逛了回后头的园子,真真是好,非胸有丘壑之人是想不出来的。”
汤总商闻言大声笑道:“看来周老弟是真爱这园子。若不是真心喜欢,周老弟再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周天海苦笑一下,继续说道:“喜欢是喜欢,可是这园子我恐怕买不了。”李老爷虽然有准备,但真听周天海这么说了,还是不由得怔住了。
周天海道:“原本去看园子是打算到年底各处的钱都回来再买的,可是看完了我才听贱内说这园子是急着出手的。估摸着这一个两月就要卖了,怕是等不到年底。我听了心里舍不得这园子,赶紧去筹钱,可是总共也才凑了五十万两银子。不是我不想买,真的是差了太多。本来这事我都不好意思告诉两位哥哥,可是两位哥哥一直待我和亲兄弟似的,我也不怕丢人就直接交底了。”
李老爷咳了一声,抬眼看了汤总商一眼,嘴里嘟囔道:“是差的远了点。”周天海道:“可不是,因此我想都不敢再想这园子了。这耽误了李兄卖园子我也十分内疚,这顿饭我请了,等明日我吩咐下面人帮着打听打听,看有没有想买房子的。”
李老爷听了便不言语,汤总商拿眼只瞅他,可李老爷每每想开口又忍不住抿住了嘴。汤总商没法,只得和周天海笑道:“你在扬州好些个铺子呢,又有钱庄又有粮庄的,难道还拿不出五十万两银子来?”
周天海叹道:“这五十万两银子已经是那些铺子能凑出来的所有的钱了。我自从做了官盐的生意,那些钱庄铺子都不放在心上,随下面人去打理。这几年虽然没赔光,但没赚什么钱,只能保个本。钱庄里的那些能活动开的银子也没剩多少了,多半是客人预先说好了要取的。你说我哪里敢碰那些,做生意就要讲个信誉,一个人取不出钱来,回去一传,肯定就来一群人,到时候我这钱庄可能就倒了。虽然钱庄不赚钱,但毕竟是我父亲的生意,我也不敢就这么给败了。除了钱庄倒还有几个铺子,可还不如钱庄呢。几十间铺子统共才给我凑了十万两银子出来,我家里存下的也只能挤出四十万两银子。不怕你笑话,这里头还有我家二奶奶的嫁妆银子呢。唉,我都没脸说,一想这事就头疼。”
汤总商听了也只叹了口气:“这时候正是忙得时候,钱抽不回来也是有的。这样吧,你若是真喜欢这房子就先买了,不够的钱我帮你垫上,等你年底盐钱回来再还我。”
周天海虽然心里冷笑:“是想拿借条等我破产以后好收我之前运出去的盐钱吧。”可面上却依然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若是借了五十万两银子,不止是钱庄会受影响,连之前没付的行运费都要被催债了。到时候引起恐慌,我的所有生意都会被牵制住的。”
汤总商倒是打了借他银子趁机造谣生事的想法,可却也知道周天海不是那等糊涂的人。因此周天海拒绝借贷倒也在他考虑之中。汤总商没了话,周天海又见李老爷还是舍不得房子,便借口小解,摇摇晃晃地推开雅间的门,摇摇晃晃出去了。
汤总商等周天海一出去,立马示意小厮在门口盯着,自己压低声音怒道:“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事成了以后多分给你一些地区的盐引吗?怎么还犹豫不决。”李老爷吐苦水道:“这房子的钱我可是预支了一百二十万两银子给我妻舅,这几乎是我全部成家,你让我五十万两银子卖。我,我怎么可能舍得啊,赔七十万呢,够我赚好几年的了。照我说咱不卖了,我转手卖给别家本钱还能回来。咱直接烧船不行吗?非得上杆子上他买房子占我几十万两银子的便宜?我怎么那么贱啊我?”
汤总商骂道:“没出息的东西,他五十万两银子即使交了被烧盐船的税金也够他翻本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周家可是有靠山的,若是给他留机会让他东山再起,我们可就完了。你听我说,把房子卖给他。等他烧了盐船倾家荡产以后,你想花多少钱买回这园子都是你说的算了,你怎么想不明白这个?”李老爷想了片刻,只得咬着牙恶狠狠地说了句:“好,我他娘的就赌这一把。”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有作者说这个一百万两银子夸张了,到底是按照哪个朝代的算法算的。我之前给一个作者回评的时候解释过这个问题。首先是本文架空朝代,以清朝的盐商背景,明朝的习俗为蓝本的故事,一些地方会有架空。然后说银两的问题,虽然扔金箔的故事是真的,历史上的盐商们真的这么玩,但我也承认一百万两银子有些夸大。夸大的原因只要是因为剧情,汤家、李家要抽光周家的闲钱,我写十几万两银子买个宅子吧,真对盐商来说算不了什么,九牛一毛,根本动摇不了他的根本。所以只能夸大了写。为了更加接近这个数字,所以一直强调豪华木料啊带装修啊送家具啊之类的,嘿嘿。这只是个故事,所以咱就别换算人民币了成不,哈哈!照例提醒大家:留言二十五字以上可以送积分,比如说你写一千字的评论就是四十积分,想要积分的童鞋请注明“积分”字样哦~,没有注明jf字样的我也会适当挑些好的评论送分,时候不早了大家晚安
——————————————————————————————————————————
且不谈汤、李两家商议了什么,只说姜玉春悠闲地坐在屋里,研了墨用工笔细画楼台。李嫣红、王秋华两个不过才走了一上午功夫,等回来时候姜玉春已经画了几处山石树木、楼阁房屋。李嫣红从汤府回来头一件事就是急冲冲地过来回话。姜玉春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李嫣红的叙述,一边勾勒着画中的屋檐。
李嫣红一边把去汤府里说的话复述出来,一边拿眼角去瞄姜玉春铺开的雪浪纸,见上面的画像是写意反而有些像图样,忍不住愣了愣。姜玉春一收手,将笔放在一边,起身认真地打量着自己的画。
李嫣红见她对自己回的话不感兴趣,不禁脸上讪讪地,凑上前去讨好的笑道:“想不到二奶奶画画也如此好。”姜玉春露出一抹笑意:“随手画画,也说不上好。”李嫣红见姜玉春心情不错,试探着问道:“二奶奶这个画的这是谁家的园子?看着眼生的很。”姜玉春笑道:“自己想的图样,就随手画出来了。昨晚二爷也说买园子手头紧,不如自己盖一个,反正木料石料这两年也预备的不少了,自己盖园子可以省下好大一笔钱呢。等二爷把今年的盐都运完,就回来买地盖园子。虽然到时候也会请文人墨客帮着设计图样,但我总想画一两处自己喜欢的才好。”
李嫣红见姜玉春似乎把李家的园子抛到脑后了,心里不禁有些着急,又不敢问的太多让人怀疑。姜玉春也不在意,拿起笔又添了几笔在一处空白处勾勒起亭子来,一边吩咐道:“你们两个赶紧回去换衣裳吧,也不过急着过来伺候午饭,在屋里歇着就行,晚上再一起过来。今儿二爷去问地价去了,中午不回来吃饭。”
李嫣红和王秋华应了一声,行了礼方才退了出去。姜玉春听见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抬头看了眼门口,露出一抹冷笑,继续低头画着凉亭。
也不知是不是汤家、李家没有协商好,除了第二日汤家打发人送回礼,姜玉春打发李嫣红独自去接待了,此后再没有汤、李二家的人上门。周天海趁此时机把该安排的事情都安排下去,把该布置好的东西也都布置了,甚至把仪征码头停靠着的盐船里的官盐都偷偷换上了收购好的稻糠。盐船本是连接在一起下锚停泊,周天海为了避免所有船都被烧掉,让人把连接都去了,每只船都单独停靠。又刻意趁着其他盐商的船出港以后换了位置,一点点往汤、李两家的盐船靠近。
终于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妥了,已经到了十日之后,留在仪征的人打听到,汤家派人去和当地的地痞接触。姜玉春听说后沉吟片刻,问周天海道:“你那稻糠是做什么用的?”周天海回道:“不做什么用,不过是为了装上压重量,让汤家以为是盐罢了。”
姜玉春道:“这稻糠用来种地当肥料、喂牲口是极好的,我听说甚至有些吃不上放的人家拿它当粮食,可有这事?”周天海疑惑地看着姜玉春道:“恍惚听说过,你好端端地提它做什么?”
“我问你:等到烧船那天,无论汤家、李家的盐船是否着火,你都会派人去砸那两家的盐船对吧?”姜玉春道。
“自然。”周天海点了点头,“只有这样才能将盐船的暗层暴漏出来,到时候他运私盐的事情想瞒都瞒不了了。”
“那你准备让什么人去砸船?”姜玉春道,“自己人太过明显,雇人又会留下线索。有心人想查顺着一个人就能摸到一群人,那些人只要给些钱再吓唬下,便什么都能交代了。像汤家买点火用的家伙、雇人烧船不都让你们一一查出来了吗?你能查到他,他自然也能查到你。只要汤家谨慎一点,你就会露出破绽,到时候他就有了防备。”
周天海听了心里一惊,连忙说道:“二奶奶说的有理。起初我只想着莫少青能查到这些是因为他地面广,却也疏忽了汤、李两家也可能有这样的人。二奶奶有什么好主意快告诉我。”
姜玉春伸出食指朝周天海勾了勾手,周天海立马上前,涎笑道:“小的来了。”姜玉春忍不住“扑哧”一笑,轻轻揽过他的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先叫莫少青派人到仪征的乡下找两个穷苦但多壮丁的村子。和村民说我们爷有几十船的稻糠准备送给他们,让他们准备人手等消息。派人盯着汤家找的烧船的人,打听出行动日子。一有行动迹象立马派人带村民过来,走的慢没关系,反正也要等船烧起来把他们带到才刚好。再找几个自己家的小子,打扮成村民的样子混在里头,负责煽动起村民愤怒情绪,就说是故意放火不让他们取稻糠,让小子们带人砸那两家的船。这人多势众的一时也汤家、李家也拦不下来的。”
周天海听了不禁大笑道:“亏你想的出来,怪不得要叫两个村的人过来,这样那些村民都以为领头的人是对方村里的,不会起疑心。”姜玉春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这样一来,即使汤、李两家说我们恶意带人砸船,他们也找不出证据。我们和村民说的就是拿稻糠,至于为什么砸船我们也不得而知。等汤、李两家的盐船的暗层暴漏以后,让人带村民们离开,每人给几两银子安抚,再叫人买些稻糠送到村里去,算是完成我们的承诺。”
周天海点头笑道:“好法子,只是好些个细处还要推敲推敲。比如说村子离码头的远近,比如说时间的控制……”姜玉春打断他说:“我只负责想法子,具体怎么做才万无一失是你考虑的,我才不管。”周天海上前一刮姜玉春的鼻子,笑骂道:“你呀,猴精猴精的。”姜玉春嫌弃地推开他,一脸控诉:“哪有你这么夸媳妇的。”周天海听了笑的更开心,伸手在她腋下去搔痒。
两人正笑闹成一团,就听窗下有丫头回道:“二爷,李府派人送了帖子过来。”周天海听了慢慢松开抱着姜玉春的手,面上划过一丝冷笑:“终于来了。”姜玉春也跟着坐了起来,整了整衣裳说道:“汤家害怕你手里有余钱能翻过身来,一定要把你能挪动的钱都抽光了才甘心。汤老爷倒是精明的,只动动嘴皮子,让李家赔钱卖园子。这李老爷还真听他的,一半的银子他也肯卖?”
周天海冷笑道:“肯定是汤总商许了很多好处给他,比如说安徽这块的盐引。只要李家拿到一半,他只两年,这赔掉的银子就能赚回来。”
姜玉春撇了撇嘴,高声吩咐思琴几个进来找周天海见客的衣裳。思琴捧了小帽、大摆褶子出来,姜玉春替周天海穿戴好了,又低声嘱咐了两句,周天海一一低声应了,末了趁丫头们不注意,在姜玉春脸上偷了个香才笑嘻嘻地走了。
李老爷在扬州一家酒楼设宴,请周天海吃酒,汤总商作陪。几杯酒下肚,三人言语间轻松了起来,喝酒吃菜闲聊。等酒过三巡菜过五道,汤总商见周天海喝的十分尽兴,便一个劲地朝李老爷使眼色。周天海只当看不见,端着酒杯要敬酒。李老爷顺势碰了一杯,吃酒下肚,这才笑道:“周老弟上次去瞧我那妻弟的房子,可相中了没?”
周天海闻言把手中的酒杯放下,重重地叹了口气:“不瞒你说,你妻弟的房子我是真喜欢,无论是位置、大小、设计都甚合我意,后来还跟着汤兄逛了回后头的园子,真真是好,非胸有丘壑之人是想不出来的。”
汤总商闻言大声笑道:“看来周老弟是真爱这园子。若不是真心喜欢,周老弟再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周天海苦笑一下,继续说道:“喜欢是喜欢,可是这园子我恐怕买不了。”李老爷虽然有准备,但真听周天海这么说了,还是不由得怔住了。
周天海道:“原本去看园子是打算到年底各处的钱都回来再买的,可是看完了我才听贱内说这园子是急着出手的。估摸着这一个两月就要卖了,怕是等不到年底。我听了心里舍不得这园子,赶紧去筹钱,可是总共也才凑了五十万两银子。不是我不想买,真的是差了太多。本来这事我都不好意思告诉两位哥哥,可是两位哥哥一直待我和亲兄弟似的,我也不怕丢人就直接交底了。”
李老爷咳了一声,抬眼看了汤总商一眼,嘴里嘟囔道:“是差的远了点。”周天海道:“可不是,因此我想都不敢再想这园子了。这耽误了李兄卖园子我也十分内疚,这顿饭我请了,等明日我吩咐下面人帮着打听打听,看有没有想买房子的。”
李老爷听了便不言语,汤总商拿眼只瞅他,可李老爷每每想开口又忍不住抿住了嘴。汤总商没法,只得和周天海笑道:“你在扬州好些个铺子呢,又有钱庄又有粮庄的,难道还拿不出五十万两银子来?”
周天海叹道:“这五十万两银子已经是那些铺子能凑出来的所有的钱了。我自从做了官盐的生意,那些钱庄铺子都不放在心上,随下面人去打理。这几年虽然没赔光,但没赚什么钱,只能保个本。钱庄里的那些能活动开的银子也没剩多少了,多半是客人预先说好了要取的。你说我哪里敢碰那些,做生意就要讲个信誉,一个人取不出钱来,回去一传,肯定就来一群人,到时候我这钱庄可能就倒了。虽然钱庄不赚钱,但毕竟是我父亲的生意,我也不敢就这么给败了。除了钱庄倒还有几个铺子,可还不如钱庄呢。几十间铺子统共才给我凑了十万两银子出来,我家里存下的也只能挤出四十万两银子。不怕你笑话,这里头还有我家二奶奶的嫁妆银子呢。唉,我都没脸说,一想这事就头疼。”
汤总商听了也只叹了口气:“这时候正是忙得时候,钱抽不回来也是有的。这样吧,你若是真喜欢这房子就先买了,不够的钱我帮你垫上,等你年底盐钱回来再还我。”
周天海虽然心里冷笑:“是想拿借条等我破产以后好收我之前运出去的盐钱吧。”可面上却依然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若是借了五十万两银子,不止是钱庄会受影响,连之前没付的行运费都要被催债了。到时候引起恐慌,我的所有生意都会被牵制住的。”
汤总商倒是打了借他银子趁机造谣生事的想法,可却也知道周天海不是那等糊涂的人。因此周天海拒绝借贷倒也在他考虑之中。汤总商没了话,周天海又见李老爷还是舍不得房子,便借口小解,摇摇晃晃地推开雅间的门,摇摇晃晃出去了。
汤总商等周天海一出去,立马示意小厮在门口盯着,自己压低声音怒道:“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事成了以后多分给你一些地区的盐引吗?怎么还犹豫不决。”李老爷吐苦水道:“这房子的钱我可是预支了一百二十万两银子给我妻舅,这几乎是我全部成家,你让我五十万两银子卖。我,我怎么可能舍得啊,赔七十万呢,够我赚好几年的了。照我说咱不卖了,我转手卖给别家本钱还能回来。咱直接烧船不行吗?非得上杆子上他买房子占我几十万两银子的便宜?我怎么那么贱啊我?”
汤总商骂道:“没出息的东西,他五十万两银子即使交了被烧盐船的税金也够他翻本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周家可是有靠山的,若是给他留机会让他东山再起,我们可就完了。你听我说,把房子卖给他。等他烧了盐船倾家荡产以后,你想花多少钱买回这园子都是你说的算了,你怎么想不明白这个?”李老爷想了片刻,只得咬着牙恶狠狠地说了句:“好,我他娘的就赌这一把。”
31烧船(上)
周天海故意慢悠悠地解了手,估摸着那两人快商议完了,才跌跌撞撞地回来。洗了手,吃了杯浓茶,说了个市井里的新鲜事,一会又打发去叫个唱小曲儿的来。汤总商见周天海东扯西车似乎不打算再说园子的事,偷偷使了个眼色给李老爷,自己拦着周天海道:今天咱不叫那些唱曲儿的,依依呀呀地听着腻歪不说,还耽误说话。”
周天海顺着话给汤总商斟了杯酒:“那听汤爷的。”两人一碰杯吃了大半杯,汤总商叹道:“刚才李爷和我说了,他那妻弟的园子确实急着卖,要不你就买了吧,算是帮他一个忙。”周天海道:“汤爷,你还不知道我的为人,若是买得了我再不会推的。只是这银子确实不凑手啊。”李老爷咬牙道:“五十万两就五十万两吧。”
周天海眼见李老爷一脸肉痛的表情,心里暗爽不已,只是他还推道:“李爷的好意我领了,可是我不能占你这个便宜,再说你妻弟也未必乐意不是?咱商人做生意,交情归交情,买卖归买卖,我不能占你这个便宜,否则我还是人嘛我。不行不行,这园子我不能买。”
李老爷听了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心里暗骂道:“上杆子倒贴银子还不买,你他妈的到底想怎样。”汤爷见李老爷瞪着眼睛只喘粗气,连忙打圆场:“周二爷,你这不是不给李爷面子嘛,他既然能做主卖园子,卖多卖少自然他都能交代过去。说实话,李爷一半价格卖园子给你,难道他不心疼?自然是心疼啊,可他把你当兄弟,愿意卖你这个人情,再说你买了也是帮他嘛。”
周天海踌躇了一下,试探着问道:“我还是帮着打听打听看谁家想买,这么好的园子肯定能卖个好价钱的。”李爷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想发狠话说不卖园子可又舍不得盐引,思索了一番还是把盐引放到了首位,一拍桌子吼道:“周二爷,我今天把话就放着了,这园子虽说是我妻弟的,但建的时候我也费了心思。说实话,卖给旁人,我怕糟蹋了这园子,我舍不得。因此我才这么费心的想让你买我园子。五十万两银子园子卖给你,你若是真把帮哥哥,就买了吧。”
周天海一咬牙:“好,既然李爷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再不买就不识抬举了。李爷,我敬你一杯。”李老爷端起酒杯一碰:“兄弟,谢谢啊!”
一顿酒菜主宾尽欢,晚上周天海哼着小曲儿,脚步蹒跚地进了姜玉春的屋子,姜玉春见他眉眼间满是得意,上前替他解了长衫,轻声问道:“可是成了?”周天海点了点头,一想起下午的情景又忍不住乐了出来,搂住姜玉春道:“你没见李爷那样,憋屈的脸都绿了。五十万两银子,他还是求着咱买的,我琢磨着他今晚疼的得睡不着觉。”
姜玉春笑道:“他也是破釜沉舟了,这汤总商真是不简单,自己一两银子不出,倒让别人拿出家底来替他谋事。”周天海冷哼:“无利不起早,李爷自己被猪油蒙了心窍,就怪不得别人算计他。”
姜玉春笑嗔道:“你先别得意,这紧要的在后头呢。若盐船的事处理不好,有你哭的。”周天海听出姜玉春话里的关切,心里一暖,低头在姜玉春唇上咬了一口,顶着她额头暧昧地笑:“那我现在就让你哭。”姜玉春红着脸在他腰间拧了一把,啐道:“又胡说八道,瞧你一身的酒气,赶紧洗澡去。”周天海故意耍赖着在姜玉春身上腻歪了好一会,才让人送水进来。
第二天一早,李家又送了帖子来请周天海过去,汤总商为了后面的计划催着周天海兑了银票,李、周二人到衙门备了案,汤总商做了个中间人。周天海核实了地契、房契才把银票数给了李老爷,三人皆大欢喜。
周天海一办妥园子的事,立马派人去仪征给莫少青送信,又加派了人手过去。自己转身回了院子,把房契和地契交给姜玉春保管。姜玉春当着周天海的面取出箱子里的紫檀盒子,将东西放好又搁回原处,拿小金锁将箱子锁了。周天海站起来从姜玉春身后搂住她的腰说:“明日我要去仪征。”
姜玉春缓缓地转过身来,握住周天海在自己腰间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此事关系重大,每个的环节都可能决定这事的成败,你到仪征后根据那边的情况和亲信商议以后再行动,别妄自托大。”周天海点了点头:“放心,我不是那种妄自尊大的人。”
姜玉春缓缓松开他的手,抬起手来理了理他鬓角的头发:“老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是这事有了差池别先顾着钱,首要的是先保全自己。”周天海将姜玉春抱在怀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放心,我会平安的回来。”姜玉春在他的怀里点了点头,又嘱咐道:“虽不能提前将事告诉船工,但也要找人将船工都带离盐船,别损伤人命。”周天海轻笑道:“二奶奶心善,连船工都惦记着。”
姜玉春道:“只不过是将心比心罢了,人家抛家舍业的跟你在外面走船,风里来雨里去的只为赚那几个辛苦钱。若是家境好点,哪个愿意成年到辈的不在家。再说那船工的家里人何尝不每日每时记挂着自己的儿子、丈夫早日回来团聚,若是苦守了那么久只等到一声噩耗传来,叫人怎么受的了。就比如我,现在宁可舍了那份家财也希望你不要去。”
周天海闻言心里一动,收紧了手臂,将姜玉春紧紧地搂住,在她耳边一字一句的说道:“玉春,我一定会平安回来!”姜玉春眼眶一红,伸手搂住他的腰,哽咽笑道:“二爷,早些回来。”周天海听到姜玉春的哭腔,连忙松开她哄道:“好端端的怎么哭了,我能有什么事。到时候我不挨着盐船,烧不到我的。”姜玉春拿着帕子拭了拭眼角,垂着头道:“到时候乱哄哄的,难免会动武,要是万一碰到你怎么办?再者说焉知汤家、李家不会狗急跳墙。对了,这事也要提前准备好对策,万一他们两家红了眼,硬打硬杀的怎么办?”周天海道:“莫少青走之前也说了此事,这事他会安排好,你放心便是。”姜玉春听了这才稍稍放下了心,开始打点周天海出门替换的衣裳。
原本这些事有丫头来做就成,只是姜玉春觉得心里发空,想找些事情来做排解心事。索性没叫思琴几个进来,而是自己一件一件把周天海的衣裳从箱子里取出来叠好。周天海歪在榻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姜玉春忙里忙外的翻找东西,只觉得看着妻子为自己亲手收拾东西的感觉无比的窝心。
晚上姜玉春只叫厨房送了几样自己和周天海爱吃的菜,摆在榻上的小几上,温了一小壶酒,夫妻两个对坐而酌。底下人不仅是丫鬟连三个妾室都没叫进来伺候,只留了一个人在外间屋子等吩咐。灯光下,姜玉春一边给周天海布菜,一边把自己能想到的事情又嘱咐了一遍。周天海只含笑着看着絮絮叨叨的妻子,时不时给她嘴里喂上一口菜。
两人这顿饭吃了一个时辰,期间不知重新换了几次菜。直到姜玉春察觉到时辰不早了,才赶紧打发周天海洗澡,又怕他刚吃了饭就歇下积食,拽着他围着院子转了两圈才服侍他睡下了。
周天海前年在仪征就买了处房子,虽然前头只是五个三进的小院,不大的园子,但在东边角门处却有两个大院子,里面有几排房子,能住下几十号人。并且所处的位置却十分便利,就在码头不远处。平时周天海、莫少青、周二等人来仪征都住在那里,这回莫少青带的几十号人也都安置在大院子里。
周天海到了仪征先去码头转了一圈,看了自家盐船所在位置,见离着汤、李两家的盐船极近方才回到住处,把莫少青、周二还有自己的心腹周白、周飞一起叫进书房。周天海问了下仪征的情况,周二先汇报道:“二爷,盐船都安排好了,现在船上都是稻糠。”周天海问道:“装船的人都是哪些?不会走漏风声吧?”周二一拱手:“二爷放心,人手是从族中本家以及家生子中挑出来的,都是忠心之人。”周天海又问:“村民都找好了吗?”周白回道:“东王村和西王村两个村子离仪征码头最近,跑步过来也就一刻钟时间,我亲自去两个村子瞧了情景,只说了要送稻糠,叫他们这两日在家中等候。”周天海点了点头,又看莫少青。
莫少青打开手里的扇子,露出嘴里的虎牙,笑吟吟地道:“汤、李两家的人一到仪征我就叫人分批盯着,他们买纵火所用之物的证据我都拿到了。”周飞接着说道:“李家找了一个混混头目,给了他两百两银子,叫他找三十个人来,说具体日子等李爷来仪征后再定。”周天海冷笑:“他们没定,我来帮他定日子。”
隔日李爷到了仪征,也不知汤总商是为了避嫌还是托大没有亲自过来,只打发了个亲信叫汤虎的跟着李爷过来。李爷到了仪征,知道人手找好了,便叫人明日烧船。汤虎倒是个有算计的,见李爷行事粗莽,连忙拦道:“李爷,此事不可莽撞行事,还需细细盘算一番。”
李爷对汤爷只派了一个下人跟着自己本来就有些不满,而这个下人此时又开始对自己的行动指手画脚更是让李爷无法忍受,汤虎见李爷面色冷了下来,眼中带着不屑,心里暗自叫苦,只怪自己太冲动,连忙换个笑脸奉承道:“李爷自然早是安排好的,是汤虎多嘴了。汤虎这次跟着李爷过来,主要是因为汤爷怕李爷忙起来的时候人手不够,我好能搭把手。”李爷听到汤爷的名头,脸色缓和了下来,又见他说的卑微,心情大好,遂点了点头道:“你有什么主意。”汤虎眼睛一转,谄笑道:“放火这事自然要等到月黑风高时。明日有些急了些,再者说汤、李两家的盐船还没走呢,若是沾上火星可就完了。依我说,不如缓两日,等咱家的盐船驶出去再放火不迟。”李爷点了点头,没吱声。
待汤虎退下,李爷才跟自己心腹李耳冷笑道:“还说着汤虎机灵,我看是个傻子。这已经到了开船的日子,周天海也都到仪征了,我们若是先开了盐船走,周天海看着一急说不定也就出港了,到时候老子烧谁去?”李耳附和道:“老爷说的是,不过汤虎倒有句话说的对,放火还是晚上好,不显眼。”李爷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外面进来一人行了礼回道:“老爷,刚才得到一信。周二爷才刚叫人到码头上吩咐,说包下了城里的醉湘楼,明日晌午叫所有船工到馆子里大吃一顿,晚上他叫自己家丁守船,叫船工只管睡去。后日一早,开船运盐。”
李爷一震,捋了捋胡须道:“明日烧船!”
作者有话要说:放假归来,本来离开那天和大家说下的,结果各种登陆不上来。清明三天假期,其实还是感觉好短。一晃就过了两天半了,不多说,先更新一章,晚上还有一章更新。
————————————————————————————————————————
周天海故意慢悠悠地解了手,估摸着那两人快商议完了,才跌跌撞撞地回来。洗了手,吃了杯浓茶,说了个市井里的新鲜事,一会又打发去叫个唱小曲儿的来。汤总商见周天海东扯西车似乎不打算再说园子的事,偷偷使了个眼色给李老爷,自己拦着周天海道:今天咱不叫那些唱曲儿的,依依呀呀地听着腻歪不说,还耽误说话。”
周天海顺着话给汤总商斟了杯酒:“那听汤爷的。”两人一碰杯吃了大半杯,汤总商叹道:“刚才李爷和我说了,他那妻弟的园子确实急着卖,要不你就买了吧,算是帮他一个忙。”周天海道:“汤爷,你还不知道我的为人,若是买得了我再不会推的。只是这银子确实不凑手啊。”李老爷咬牙道:“五十万两就五十万两吧。”
周天海眼见李老爷一脸肉痛的表情,心里暗爽不已,只是他还推道:“李爷的好意我领了,可是我不能占你这个便宜,再说你妻弟也未必乐意不是?咱商人做生意,交情归交情,买卖归买卖,我不能占你这个便宜,否则我还是人嘛我。不行不行,这园子我不能买。”
李老爷听了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心里暗骂道:“上杆子倒贴银子还不买,你他妈的到底想怎样。”汤爷见李老爷瞪着眼睛只喘粗气,连忙打圆场:“周二爷,你这不是不给李爷面子嘛,他既然能做主卖园子,卖多卖少自然他都能交代过去。说实话,李爷一半价格卖园子给你,难道他不心疼?自然是心疼啊,可他把你当兄弟,愿意卖你这个人情,再说你买了也是帮他嘛。”
周天海踌躇了一下,试探着问道:“我还是帮着打听打听看谁家想买,这么好的园子肯定能卖个好价钱的。”李爷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想发狠话说不卖园子可又舍不得盐引,思索了一番还是把盐引放到了首位,一拍桌子吼道:“周二爷,我今天把话就放着了,这园子虽说是我妻弟的,但建的时候我也费了心思。说实话,卖给旁人,我怕糟蹋了这园子,我舍不得。因此我才这么费心的想让你买我园子。五十万两银子园子卖给你,你若是真把帮哥哥,就买了吧。”
周天海一咬牙:“好,既然李爷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再不买就不识抬举了。李爷,我敬你一杯。”李老爷端起酒杯一碰:“兄弟,谢谢啊!”
一顿酒菜主宾尽欢,晚上周天海哼着小曲儿,脚步蹒跚地进了姜玉春的屋子,姜玉春见他眉眼间满是得意,上前替他解了长衫,轻声问道:“可是成了?”周天海点了点头,一想起下午的情景又忍不住乐了出来,搂住姜玉春道:“你没见李爷那样,憋屈的脸都绿了。五十万两银子,他还是求着咱买的,我琢磨着他今晚疼的得睡不着觉。”
姜玉春笑道:“他也是破釜沉舟了,这汤总商真是不简单,自己一两银子不出,倒让别人拿出家底来替他谋事。”周天海冷哼:“无利不起早,李爷自己被猪油蒙了心窍,就怪不得别人算计他。”
姜玉春笑嗔道:“你先别得意,这紧要的在后头呢。若盐船的事处理不好,有你哭的。”周天海听出姜玉春话里的关切,心里一暖,低头在姜玉春唇上咬了一口,顶着她额头暧昧地笑:“那我现在就让你哭。”姜玉春红着脸在他腰间拧了一把,啐道:“又胡说八道,瞧你一身的酒气,赶紧洗澡去。”周天海故意耍赖着在姜玉春身上腻歪了好一会,才让人送水进来。
第二天一早,李家又送了帖子来请周天海过去,汤总商为了后面的计划催着周天海兑了银票,李、周二人到衙门备了案,汤总商做了个中间人。周天海核实了地契、房契才把银票数给了李老爷,三人皆大欢喜。
周天海一办妥园子的事,立马派人去仪征给莫少青送信,又加派了人手过去。自己转身回了院子,把房契和地契交给姜玉春保管。姜玉春当着周天海的面取出箱子里的紫檀盒子,将东西放好又搁回原处,拿小金锁将箱子锁了。周天海站起来从姜玉春身后搂住她的腰说:“明日我要去仪征。”
姜玉春缓缓地转过身来,握住周天海在自己腰间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此事关系重大,每个的环节都可能决定这事的成败,你到仪征后根据那边的情况和亲信商议以后再行动,别妄自托大。”周天海点了点头:“放心,我不是那种妄自尊大的人。”
姜玉春缓缓松开他的手,抬起手来理了理他鬓角的头发:“老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是这事有了差池别先顾着钱,首要的是先保全自己。”周天海将姜玉春抱在怀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放心,我会平安的回来。”姜玉春在他的怀里点了点头,又嘱咐道:“虽不能提前将事告诉船工,但也要找人将船工都带离盐船,别损伤人命。”周天海轻笑道:“二奶奶心善,连船工都惦记着。”
姜玉春道:“只不过是将心比心罢了,人家抛家舍业的跟你在外面走船,风里来雨里去的只为赚那几个辛苦钱。若是家境好点,哪个愿意成年到辈的不在家。再说那船工的家里人何尝不每日每时记挂着自己的儿子、丈夫早日回来团聚,若是苦守了那么久只等到一声噩耗传来,叫人怎么受的了。就比如我,现在宁可舍了那份家财也希望你不要去。”
周天海闻言心里一动,收紧了手臂,将姜玉春紧紧地搂住,在她耳边一字一句的说道:“玉春,我一定会平安回来!”姜玉春眼眶一红,伸手搂住他的腰,哽咽笑道:“二爷,早些回来。”周天海听到姜玉春的哭腔,连忙松开她哄道:“好端端的怎么哭了,我能有什么事。到时候我不挨着盐船,烧不到我的。”姜玉春拿着帕子拭了拭眼角,垂着头道:“到时候乱哄哄的,难免会动武,要是万一碰到你怎么办?再者说焉知汤家、李家不会狗急跳墙。对了,这事也要提前准备好对策,万一他们两家红了眼,硬打硬杀的怎么办?”周天海道:“莫少青走之前也说了此事,这事他会安排好,你放心便是。”姜玉春听了这才稍稍放下了心,开始打点周天海出门替换的衣裳。
原本这些事有丫头来做就成,只是姜玉春觉得心里发空,想找些事情来做排解心事。索性没叫思琴几个进来,而是自己一件一件把周天海的衣裳从箱子里取出来叠好。周天海歪在榻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姜玉春忙里忙外的翻找东西,只觉得看着妻子为自己亲手收拾东西的感觉无比的窝心。
晚上姜玉春只叫厨房送了几样自己和周天海爱吃的菜,摆在榻上的小几上,温了一小壶酒,夫妻两个对坐而酌。底下人不仅是丫鬟连三个妾室都没叫进来伺候,只留了一个人在外间屋子等吩咐。灯光下,姜玉春一边给周天海布菜,一边把自己能想到的事情又嘱咐了一遍。周天海只含笑着看着絮絮叨叨的妻子,时不时给她嘴里喂上一口菜。
两人这顿饭吃了一个时辰,期间不知重新换了几次菜。直到姜玉春察觉到时辰不早了,才赶紧打发周天海洗澡,又怕他刚吃了饭就歇下积食,拽着他围着院子转了两圈才服侍他睡下了。
周天海前年在仪征就买了处房子,虽然前头只是五个三进的小院,不大的园子,但在东边角门处却有两个大院子,里面有几排房子,能住下几十号人。并且所处的位置却十分便利,就在码头不远处。平时周天海、莫少青、周二等人来仪征都住在那里,这回莫少青带的几十号人也都安置在大院子里。
周天海到了仪征先去码头转了一圈,看了自家盐船所在位置,见离着汤、李两家的盐船极近方才回到住处,把莫少青、周二还有自己的心腹周白、周飞一起叫进书房。周天海问了下仪征的情况,周二先汇报道:“二爷,盐船都安排好了,现在船上都是稻糠。”周天海问道:“装船的人都是哪些?不会走漏风声吧?”周二一拱手:“二爷放心,人手是从族中本家以及家生子中挑出来的,都是忠心之人。”周天海又问:“村民都找好了吗?”周白回道:“东王村和西王村两个村子离仪征码头最近,跑步过来也就一刻钟时间,我亲自去两个村子瞧了情景,只说了要送稻糠,叫他们这两日在家中等候。”周天海点了点头,又看莫少青。
莫少青打开手里的扇子,露出嘴里的虎牙,笑吟吟地道:“汤、李两家的人一到仪征我就叫人分批盯着,他们买纵火所用之物的证据我都拿到了。”周飞接着说道:“李家找了一个混混头目,给了他两百两银子,叫他找三十个人来,说具体日子等李爷来仪征后再定。”周天海冷笑:“他们没定,我来帮他定日子。”
隔日李爷到了仪征,也不知汤总商是为了避嫌还是托大没有亲自过来,只打发了个亲信叫汤虎的跟着李爷过来。李爷到了仪征,知道人手找好了,便叫人明日烧船。汤虎倒是个有算计的,见李爷行事粗莽,连忙拦道:“李爷,此事不可莽撞行事,还需细细盘算一番。”
李爷对汤爷只派了一个下人跟着自己本来就有些不满,而这个下人此时又开始对自己的行动指手画脚更是让李爷无法忍受,汤虎见李爷面色冷了下来,眼中带着不屑,心里暗自叫苦,只怪自己太冲动,连忙换个笑脸奉承道:“李爷自然早是安排好的,是汤虎多嘴了。汤虎这次跟着李爷过来,主要是因为汤爷怕李爷忙起来的时候人手不够,我好能搭把手。”李爷听到汤爷的名头,脸色缓和了下来,又见他说的卑微,心情大好,遂点了点头道:“你有什么主意。”汤虎眼睛一转,谄笑道:“放火这事自然要等到月黑风高时。明日有些急了些,再者说汤、李两家的盐船还没走呢,若是沾上火星可就完了。依我说,不如缓两日,等咱家的盐船驶出去再放火不迟。”李爷点了点头,没吱声。
待汤虎退下,李爷才跟自己心腹李耳冷笑道:“还说着汤虎机灵,我看是个傻子。这已经到了开船的日子,周天海也都到仪征了,我们若是先开了盐船走,周天海看着一急说不定也就出港了,到时候老子烧谁去?”李耳附和道:“老爷说的是,不过汤虎倒有句话说的对,放火还是晚上好,不显眼。”李爷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外面进来一人行了礼回道:“老爷,刚才得到一信。周二爷才刚叫人到码头上吩咐,说包下了城里的醉湘楼,明日晌午叫所有船工到馆子里大吃一顿,晚上他叫自己家丁守船,叫船工只管睡去。后日一早,开船运盐。”
李爷一震,捋了捋胡须道:“明日烧船!”
32烧船(下)
午时,仪征周家盐船上的船工们说说笑笑地上了岸,周府管事周二在前头喊着:“二十个人上一辆平板车,都走快点,别拉下了。”众人都应了一声,三五成群的上了等候在一旁的马车。要说周家的船工真不少,熙熙攘攘地有二、三百号人,用了十几辆车才将人拉完。周二只留了带了的十几号人看船,自己便跟着走了。到了午时四刻,周家人打发人给这十来个人送了酒菜,十几个人在岸边摆了两个桌子,一顿酒吃下去就有个五六分醉了。这时辰,又是太阳最热的时候,几个人吃了酒又被太阳一晒,都昏昏欲睡,索性三五个一群到岸边找阴凉处躺下睡了。
李耳带着人在自家船上张望了许久,见这情形不禁大乐:“我还担心一会动手时惊扰了这些人吵嚷开来就不好了,现在他们倒自己替我解决了这个麻烦,一个个他娘的喝的如此烂醉,倒是省了爷的功夫。
汤虎眉头紧皱,摇头道:“他们若是醉了为何不回船上去睡,反而离的那么远,难道知道我们要烧船不成?”李耳拍了拍汤虎的肩膀往外探头:“汤兄,你没走过船不知道,那里头死闷死闷的,谁乐意在那里头睡觉啊。这周家要不是明日走船,今天也不会把船工都带走去吃酒。你不知这一开船,有个把月才能靠岸呢。”汤虎听李耳如此说,细想也说的通,便帮着查看了下地形,等所有人都睡熟了,其他人家的船工也各自去睡觉了,才吩咐人把那些混混放出来纵火。
此时天干物燥,阳光又毒,盐船一沾火星立马燃烧开来,汤虎恐有漏网之船,叫人挨个把周家的船都点燃了这才躲回李家的盐船里去。一阵微风吹过,火光顺势高了起来,木船噼啪作响,这时有别船工惊醒高喊道:“着火了。”一声喊叫惊醒了所有睡梦中的人,一时间所有人都慌乱起来,有人扑火,有人引着自己盐船划开。正在热闹的时候,几百个村民浩浩荡荡地过来了,一看见火光冲天的水面,都傻了眼。
带头的人是周白,只见他傻傻地四处拽着人问:“怎么回事?我家的盐船怎么着火了?”也不知谁说了一句:“恍惚是看见有人放了火,然后到汤、李两家那边去了。”周白听了还没怎样,有村民先闹将开来:“汤家自己苛刻,还不许旁人行善,今日他烧了我们的稻糠,我们就烧他盐船。”一声高喊,立刻有十余人附和,然后就见这几百号人由十来个人引着来到汤、李两家盐船跟前,拿着锄头斧子开始砸船。
因汤、李两家还未定开船日子,只留了一两百的船工看船,这些船工拦了几回都拦不住,又见那些村民来势汹汹还都带着斧子,便都躲一边去了。李耳和汤虎慌了神,此时也来不及想是谁说的自家纵人放火,也没功夫琢磨那些村民咋知道这些是自家的船的位置,都急慌慌地从船上爬出来,叫人拦着。
这些村民带的斧头、锄头都是崭新的极其锋利的,昨天周白到两个村子说:只要是明日去领稻糠的,都送一套农具。村民听了都挨家挨户传达,有不是这个村的听说了,也跟着凑来领东西。周白在和村民约好的地方守着,果然来一个人就有一个人的东西,按人头发放,只说是送给他们种地用的,村民们拿着新的工具,高高兴兴来领稻糠,还没等拿回家种地用,这时候正好派上用场——用来凿船。
此时正好有一经历司主管姜大人,负责查验盐船引数、斤数的,“碰巧”路过此地,听见吵嚷,立马带人过来,还没等吆喝一嗓子,就见汤家一盐船的侧面被劈开,成袋子的盐滚到江中,然后就听有一人喊道:“有夹层,里面还藏着盐。”这时李家盐船旁边也有人喊:“李家的船也有夹层!”
“夹层?”姜大人一甩袖子,叫人把两只船解开都拖上岸,带着属下认真查验。岸边那些村民依然斗志高昂地挥舞着锄头、斧子,挨个劈船。此时李耳和汤虎都傻了眼,带着人拦着住这边拦不住那边,闹哄哄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惊到:“着火了!”
火苗不知从何处引起,汤家、李家所有的船同时冒起了黑烟,汤虎大叫不妙:“这劈了船、沉了盐还能有补贴,可这着了火不但没有补偿不说,还要照常课税。汤家这次可是运了将近两万斤的盐啊,若是都烧了可就倾家荡产了。”有汤家船工提醒说:“赶紧把船分散开。”
“对!对!对!快把船都分散开!”汤虎连忙下令,可是盐官船运盐,都三五只船用双结续编绑在一起的,此时别说解绳子了,连敢上去划船的都没有。只能眼看着汤、李两家的船被大火吞灭了。李爷闻讯而来,只见些墨查炭屑,浮江而下。
周白在火势蔓延之时,就叫人领着村民走了。到了码头外头,每个人发了二两银子,并且许诺说过两日派人送稻糠去村上。那些村民白得了银子又听说还会送自己稻糠,都高高兴兴的扛着斧头、锄头的走了。
李爷在岸边看着自己的几十艘盐船化为灰烬,一口血喷出来昏倒在岸边。李家的船工起初都庆幸有村民来闹,自己才醒了。又因为拦着村民,所以才都到岸上来,因此这场大火并无人丧命。可这李爷昏过去,不知谁喊了句:“这眼见的李家就要倾家荡产了,这工钱还能给结不?”众人一听纷纷议论,团团把李爷、李耳等人围起来,讨要工钱。汤家那边船工听到风头,也都追着汤虎要工钱。
周天海坐在二楼雅间,悠闲地喝着酒,周白绕过大厅三五一群猜拳的船工,快步上楼,推开雅间的门,喜笑颜开:“二爷,成了!”周天海连忙起身,指了个座给周白:“快说说!”
周白笑道:“莫兄弟带的人将汤、李两家的盐船撬开,姜大人适时而到,将那两艘盐船作为证物吩咐人看管,其他的船都放火烧了。这次多亏有那些村民跟着闹,兄弟们才方便趁乱下手。”
周天海抚掌大笑:“好!好!好!辛苦了,叫兄弟们都收拾收拾回去歇着,一会我吩咐酒楼送酒菜回去。”周白道:“那这些船工暂时怎么安排?”周天海道:“先让他们到庄子上歇个半个月,先发一个月工钱,以免人心不稳。新的盐船早就叫人打好了,过几日叫人请衙门去火烙印记,查验船头,然后去盐场装船走盐。”周白刚要开口,这时周飞脚步匆匆进来:“李家找的那些放火烧船的人都被逮了,此时已送进衙门去了。”周白笑道:“等那些人吃一顿板子什么都招了,到时候李爷想不认都不行。”周飞笑道:“哪里需要挨板子,那些无赖混混,一升堂就能把错都推到李爷身上去,不信你等着明日开堂看吧。”
周天海叫小二换了新的酒菜,三人边吃边谈等着莫少青、周二两人,直到日落西山,两人才赶来,周二带人把周家放火的痕迹抹掉,又将用剩的东西都销毁了,检查了两圈发现没甚问题才回来。此时汤家、李家在仪征的人都乱作一团,哪里有人会注意周二毁灭痕迹的事,都以为是火是从周家的船烧过来的。而莫少青此时正和经历司主管姜大人在一起,将自己搜集的汤、李两家夹带私盐的证据呈上。
姜大人将莫少青递交的东西翻看了一便,亲自收起,拱手笑道:“证据确凿,况且又有凿开的盐船为证,此事就交给本官了。”莫少青起身笑道:“那有劳大人了。”姜大人道:“哪里!哪里!这次多亏你的帮忙,本官才能将带有夹层的盐船收为证物。”莫少青忙道:“这是大人贤明,小人不敢居功。”
姜大人很满意莫少青的识时务,点头笑道:“回去向二奶奶问候。”莫少青拱手道:“定会转达,那小人告退。”姜大人派人将莫少青送出府外,自己转身回了内室。姜夫人见他满脸喜色的进来,笑着问道:“老爷可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姜大人点头道:“自然是好事!我这个经历司主管虽是肥缺,但毕竟只是个七品。如今眼看着当了三年,我本来想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在这位置上坐下去也挺好。可老天开眼,给了我个立功的机会。”
姜夫人见他说的神神秘秘的不禁好奇道:“什么机会?”姜大人笑道:“我这官说起来还是我堂叔帮我谋的,我那堂叔的闺女不是嫁给了个姓周的盐商,人称周二爷。那周二爷约了我今天带人去码头,结果让我碰巧得了两个盐商夹带私盐的证据,你说是不是好事?他手下人听说我和他家二奶奶是亲戚,索性将搜集了两个大盐商偷运私盐的证据都给了我。这其中一个还是总商呢,这两人这些年来夹带私盐的数目可不小啊,等我把这事办妥了,不说能得一大笔赏钱,连升官都不用愁。”说着喜不自禁地乐了起来。
姜夫人听了倒是有些不安:“那两个盐商难道没有后台?我们会不会偷鸡不成蚀把米呀?”姜大人摇头道:“你放心,他俩家今天的盐船都被一把大火烧掉了,眼看着就倾家荡产,谁还乐意为他们撑腰啊!若是不稳妥的事我能应那么快?”姜夫人听了喜不自禁,姜大人见状瞪了她一眼:“我和你说,把嘴把严了,要是传出去风声坏了我的事,看我不休了你。”姜夫人笑着推了他一把:“看你说的,这种事我和谁说去,你当我傻啊!”夫妻两个相视而笑,却不知自己的心思早被周天海计算在内了。
汤总商得知自家盐船被烧,闻讯赶到仪征,只看到了几只火烧后焦黑的残破盐船。汤爷凄凉地站在码头上,对着一望无际的江面,忍不住嚎啕大哭。汤虎见汤爷的身子摇晃不住,连忙上前扶住,汤总商一把推开他,上去就是一耳光,声嘶力竭地吼道:“我的盐船呢!我的盐船呢!我让你烧周家的船,你怎么把自己家的船给烧了!”话音刚落,几个官差走了过来:“汤爷是吗?有人告你纵人放火烧船!跟我们到衙门走一趟吧!”
“什么?”汤爷一惊,立马改口道:“我不知道什么放火烧船!你没看见我自己的船都被烧了!我若是放火烧船怎么会烧自己家的。”
那几个官差冷笑两声,将汤总商、汤虎几人拿下,嘴里骂道:“这些话你跟李爷说去罢,他可把你供出来了!”说着撕扯着将汤家几人带回衙门。
周天海的新船烙好印记后,打发周二纳过请单银,拿着照单,到盐场买盐,新的盐船拉着安徽等地的官盐抵达仪征。周天海亲自带人交了呈纲银,盐包换成小包,交过加斤银,抽捡过后,盐船正式到达仪征口岸。周天海站在码头眺望,虽然离纵火事件只隔了一个月,但恍如隔世。汤、李两家先因盐船被烧以及要承担高额的赋税而倾家荡产,后又因贩卖私盐,纵人放火入狱,等候审判。“犯私盐者罪致死”,不知等候汤、李二人的是怎样的判决,自此他二人的官盐商人的身份成为历史。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更完,我继续努力,看今晚还能不能码出一章,不过大家别等候太晚,因为我现在觉得有些疲惫了,而且明天要上班了~~
——————————————————————————————————————————
午时,仪征周家盐船上的船工们说说笑笑地上了岸,周府管事周二在前头喊着:“二十个人上一辆平板车,都走快点,别拉下了。”众人都应了一声,三五成群的上了等候在一旁的马车。要说周家的船工真不少,熙熙攘攘地有二、三百号人,用了十几辆车才将人拉完。周二只留了带了的十几号人看船,自己便跟着走了。到了午时四刻,周家人打发人给这十来个人送了酒菜,十几个人在岸边摆了两个桌子,一顿酒吃下去就有个五六分醉了。这时辰,又是太阳最热的时候,几个人吃了酒又被太阳一晒,都昏昏欲睡,索性三五个一群到岸边找阴凉处躺下睡了。
李耳带着人在自家船上张望了许久,见这情形不禁大乐:“我还担心一会动手时惊扰了这些人吵嚷开来就不好了,现在他们倒自己替我解决了这个麻烦,一个个他娘的喝的如此烂醉,倒是省了爷的功夫。
汤虎眉头紧皱,摇头道:“他们若是醉了为何不回船上去睡,反而离的那么远,难道知道我们要烧船不成?”李耳拍了拍汤虎的肩膀往外探头:“汤兄,你没走过船不知道,那里头死闷死闷的,谁乐意在那里头睡觉啊。这周家要不是明日走船,今天也不会把船工都带走去吃酒。你不知这一开船,有个把月才能靠岸呢。”汤虎听李耳如此说,细想也说的通,便帮着查看了下地形,等所有人都睡熟了,其他人家的船工也各自去睡觉了,才吩咐人把那些混混放出来纵火。
此时天干物燥,阳光又毒,盐船一沾火星立马燃烧开来,汤虎恐有漏网之船,叫人挨个把周家的船都点燃了这才躲回李家的盐船里去。一阵微风吹过,火光顺势高了起来,木船噼啪作响,这时有别船工惊醒高喊道:“着火了。”一声喊叫惊醒了所有睡梦中的人,一时间所有人都慌乱起来,有人扑火,有人引着自己盐船划开。正在热闹的时候,几百个村民浩浩荡荡地过来了,一看见火光冲天的水面,都傻了眼。
带头的人是周白,只见他傻傻地四处拽着人问:“怎么回事?我家的盐船怎么着火了?”也不知谁说了一句:“恍惚是看见有人放了火,然后到汤、李两家那边去了。”周白听了还没怎样,有村民先闹将开来:“汤家自己苛刻,还不许旁人行善,今日他烧了我们的稻糠,我们就烧他盐船。”一声高喊,立刻有十余人附和,然后就见这几百号人由十来个人引着来到汤、李两家盐船跟前,拿着锄头斧子开始砸船。
因汤、李两家还未定开船日子,只留了一两百的船工看船,这些船工拦了几回都拦不住,又见那些村民来势汹汹还都带着斧子,便都躲一边去了。李耳和汤虎慌了神,此时也来不及想是谁说的自家纵人放火,也没功夫琢磨那些村民咋知道这些是自家的船的位置,都急慌慌地从船上爬出来,叫人拦着。
这些村民带的斧头、锄头都是崭新的极其锋利的,昨天周白到两个村子说:只要是明日去领稻糠的,都送一套农具。村民听了都挨家挨户传达,有不是这个村的听说了,也跟着凑来领东西。周白在和村民约好的地方守着,果然来一个人就有一个人的东西,按人头发放,只说是送给他们种地用的,村民们拿着新的工具,高高兴兴来领稻糠,还没等拿回家种地用,这时候正好派上用场——用来凿船。
此时正好有一经历司主管姜大人,负责查验盐船引数、斤数的,“碰巧”路过此地,听见吵嚷,立马带人过来,还没等吆喝一嗓子,就见汤家一盐船的侧面被劈开,成袋子的盐滚到江中,然后就听有一人喊道:“有夹层,里面还藏着盐。”这时李家盐船旁边也有人喊:“李家的船也有夹层!”
“夹层?”姜大人一甩袖子,叫人把两只船解开都拖上岸,带着属下认真查验。岸边那些村民依然斗志高昂地挥舞着锄头、斧子,挨个劈船。此时李耳和汤虎都傻了眼,带着人拦着住这边拦不住那边,闹哄哄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惊到:“着火了!”
火苗不知从何处引起,汤家、李家所有的船同时冒起了黑烟,汤虎大叫不妙:“这劈了船、沉了盐还能有补贴,可这着了火不但没有补偿不说,还要照常课税。汤家这次可是运了将近两万斤的盐啊,若是都烧了可就倾家荡产了。”有汤家船工提醒说:“赶紧把船分散开。”
“对!对!对!快把船都分散开!”汤虎连忙下令,可是盐官船运盐,都三五只船用双结续编绑在一起的,此时别说解绳子了,连敢上去划船的都没有。只能眼看着汤、李两家的船被大火吞灭了。李爷闻讯而来,只见些墨查炭屑,浮江而下。
周白在火势蔓延之时,就叫人领着村民走了。到了码头外头,每个人发了二两银子,并且许诺说过两日派人送稻糠去村上。那些村民白得了银子又听说还会送自己稻糠,都高高兴兴的扛着斧头、锄头的走了。
李爷在岸边看着自己的几十艘盐船化为灰烬,一口血喷出来昏倒在岸边。李家的船工起初都庆幸有村民来闹,自己才醒了。又因为拦着村民,所以才都到岸上来,因此这场大火并无人丧命。可这李爷昏过去,不知谁喊了句:“这眼见的李家就要倾家荡产了,这工钱还能给结不?”众人一听纷纷议论,团团把李爷、李耳等人围起来,讨要工钱。汤家那边船工听到风头,也都追着汤虎要工钱。
周天海坐在二楼雅间,悠闲地喝着酒,周白绕过大厅三五一群猜拳的船工,快步上楼,推开雅间的门,喜笑颜开:“二爷,成了!”周天海连忙起身,指了个座给周白:“快说说!”
周白笑道:“莫兄弟带的人将汤、李两家的盐船撬开,姜大人适时而到,将那两艘盐船作为证物吩咐人看管,其他的船都放火烧了。这次多亏有那些村民跟着闹,兄弟们才方便趁乱下手。”
周天海抚掌大笑:“好!好!好!辛苦了,叫兄弟们都收拾收拾回去歇着,一会我吩咐酒楼送酒菜回去。”周白道:“那这些船工暂时怎么安排?”周天海道:“先让他们到庄子上歇个半个月,先发一个月工钱,以免人心不稳。新的盐船早就叫人打好了,过几日叫人请衙门去火烙印记,查验船头,然后去盐场装船走盐。”周白刚要开口,这时周飞脚步匆匆进来:“李家找的那些放火烧船的人都被逮了,此时已送进衙门去了。”周白笑道:“等那些人吃一顿板子什么都招了,到时候李爷想不认都不行。”周飞笑道:“哪里需要挨板子,那些无赖混混,一升堂就能把错都推到李爷身上去,不信你等着明日开堂看吧。”
周天海叫小二换了新的酒菜,三人边吃边谈等着莫少青、周二两人,直到日落西山,两人才赶来,周二带人把周家放火的痕迹抹掉,又将用剩的东西都销毁了,检查了两圈发现没甚问题才回来。此时汤家、李家在仪征的人都乱作一团,哪里有人会注意周二毁灭痕迹的事,都以为是火是从周家的船烧过来的。而莫少青此时正和经历司主管姜大人在一起,将自己搜集的汤、李两家夹带私盐的证据呈上。
姜大人将莫少青递交的东西翻看了一便,亲自收起,拱手笑道:“证据确凿,况且又有凿开的盐船为证,此事就交给本官了。”莫少青起身笑道:“那有劳大人了。”姜大人道:“哪里!哪里!这次多亏你的帮忙,本官才能将带有夹层的盐船收为证物。”莫少青忙道:“这是大人贤明,小人不敢居功。”
姜大人很满意莫少青的识时务,点头笑道:“回去向二奶奶问候。”莫少青拱手道:“定会转达,那小人告退。”姜大人派人将莫少青送出府外,自己转身回了内室。姜夫人见他满脸喜色的进来,笑着问道:“老爷可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姜大人点头道:“自然是好事!我这个经历司主管虽是肥缺,但毕竟只是个七品。如今眼看着当了三年,我本来想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在这位置上坐下去也挺好。可老天开眼,给了我个立功的机会。”
姜夫人见他说的神神秘秘的不禁好奇道:“什么机会?”姜大人笑道:“我这官说起来还是我堂叔帮我谋的,我那堂叔的闺女不是嫁给了个姓周的盐商,人称周二爷。那周二爷约了我今天带人去码头,结果让我碰巧得了两个盐商夹带私盐的证据,你说是不是好事?他手下人听说我和他家二奶奶是亲戚,索性将搜集了两个大盐商偷运私盐的证据都给了我。这其中一个还是总商呢,这两人这些年来夹带私盐的数目可不小啊,等我把这事办妥了,不说能得一大笔赏钱,连升官都不用愁。”说着喜不自禁地乐了起来。
姜夫人听了倒是有些不安:“那两个盐商难道没有后台?我们会不会偷鸡不成蚀把米呀?”姜大人摇头道:“你放心,他俩家今天的盐船都被一把大火烧掉了,眼看着就倾家荡产,谁还乐意为他们撑腰啊!若是不稳妥的事我能应那么快?”姜夫人听了喜不自禁,姜大人见状瞪了她一眼:“我和你说,把嘴把严了,要是传出去风声坏了我的事,看我不休了你。”姜夫人笑着推了他一把:“看你说的,这种事我和谁说去,你当我傻啊!”夫妻两个相视而笑,却不知自己的心思早被周天海计算在内了。
汤总商得知自家盐船被烧,闻讯赶到仪征,只看到了几只火烧后焦黑的残破盐船。汤爷凄凉地站在码头上,对着一望无际的江面,忍不住嚎啕大哭。汤虎见汤爷的身子摇晃不住,连忙上前扶住,汤总商一把推开他,上去就是一耳光,声嘶力竭地吼道:“我的盐船呢!我的盐船呢!我让你烧周家的船,你怎么把自己家的船给烧了!”话音刚落,几个官差走了过来:“汤爷是吗?有人告你纵人放火烧船!跟我们到衙门走一趟吧!”
“什么?”汤爷一惊,立马改口道:“我不知道什么放火烧船!你没看见我自己的船都被烧了!我若是放火烧船怎么会烧自己家的。”
那几个官差冷笑两声,将汤总商、汤虎几人拿下,嘴里骂道:“这些话你跟李爷说去罢,他可把你供出来了!”说着撕扯着将汤家几人带回衙门。
周天海的新船烙好印记后,打发周二纳过请单银,拿着照单,到盐场买盐,新的盐船拉着安徽等地的官盐抵达仪征。周天海亲自带人交了呈纲银,盐包换成小包,交过加斤银,抽捡过后,盐船正式到达仪征口岸。周天海站在码头眺望,虽然离纵火事件只隔了一个月,但恍如隔世。汤、李两家先因盐船被烧以及要承担高额的赋税而倾家荡产,后又因贩卖私盐,纵人放火入狱,等候审判。“犯私盐者罪致死”,不知等候汤、李二人的是怎样的判决,自此他二人的官盐商人的身份成为历史。
33回府
当周天海到家的时候,姜玉春已经带着众人在二门处等候多时了。周天海听说以后,一面埋怨留山不该一早就把消息告诉姜玉春一面加快了脚步。留山满腹委屈,心里暗忖:“明明是二爷叫人提前送了信吩咐我和二奶奶说今日到家,结果一听说二奶奶在二门等着,又心疼了,反而埋怨起我来。”
周天海脚步飞快,离着二门还有老远,就听着有人喊道:“来了来了,二爷回来了。”周天海远远地看见几个人扶着姜玉春站在二门张望,立马三步作两步奔了过去。看着眼前的妻子止不住地傻乐。
姜玉春不顾满院子的丫鬟婆子,一把扑到周天海的怀里,忍不住泪如雨下。周天海见姜玉春晒得脸上发烫,此时又哭的可怜,不禁心疼了起来,一边拍着她的背安抚,一边哄道:“好了好了,不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姜玉春听见越发心酸,忍不住握起拳头捶他前胸。
虽然之前周天海送了信说一切安好,但姜玉春总觉得放心不下。直到见了他人好生生地出现在眼前,姜玉春才觉得心里踏实了,积攒了一个月的郁气随着眼泪疏散了。周天海知道姜玉春担心自己,只紧紧地搂着她,任由她哭了个够,才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脸,在她耳畔说道:“二奶奶,我们可以回屋了吗?”
姜玉春醒过神来,见丫头婆子们一个个都咬唇忍笑,忍不住羞红了脸,挣扎着推开周天海,正色道:“思琴,我们回屋。”说着看也不看周天海一眼,扶着思琴转身走了。周天海哑然失笑,冲着二门外的留山吩咐了声:“二奶奶晒了那么久,怕会中暑,你叫个大夫来给把把脉,开几副解暑的药吃。”留山答应着飞快跑了,周天海撩起袍子,快步追上姜玉春,同她并肩而行。
张雪雁、李嫣红、王秋华三人怔怔地看着他夫妻二人的背影欲行越远,都有些黯然神伤。她们三人一早就打扮地花枝招展地站在姜玉春身后,可自从二爷踏入二门那一步,眼睛就一直围着二奶奶转,看都没看她们三人一眼。李嫣红甚至觉得,周天海根本没发现她们的存在。
三人也不知站了多久,直到二门上的婆子看不过去,好意提醒道:“三位姨奶奶,不去二奶奶院里伺候?”李嫣红三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捏着帕子往里走。张雪雁见李嫣红脸上急切地神情,忍不住出言讥讽道:“你走那么快做什么?难道怕走慢了二爷把你赶出府去不成?”李嫣红脚步一顿,转过头来冷冰冰地瞪着张雪雁:“二爷为什么会赶我出府去,我又不像某些人,学不会规矩。”
张雪雁脸上涨红,冷笑道:“我是学不会规矩,那又怎样?二爷看在吴爷的面上也不会赶我出去。不像你呦,汤爷已经倒了,你已经没有靠山了。我奉劝你老老实实地,我一时高兴说不定就请吴爷替你求求情,兴许你还能留在府里当个丫鬟什么的。”
“求情?”李嫣红拿起帕子握着嘴笑道,“我有什么事好让吴爷给我求情的?连二奶奶都说我是最懂规矩的。”
“最懂规矩?”张雪雁冷哼,“糊弄谁呢?你当我不知道吗?二爷前脚刚去仪征,后脚李家就给你送来两万两银子。”李嫣红闻言心里一咯噔,忍不住慌了神。
自从汤总商家里出事,李嫣红虽然算到自己失去靠山张雪雁会趁机拿捏自己,但她万没想到张雪雁会知道这件事。李嫣红心里一边想着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一边表面故作不知:“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若是有这回事,前儿你跟我在二奶奶跟前拌嘴时候怎么不说。”张雪雁嘲讽地伸出食指在她面前摇了摇:“你当我傻子啊?我就是等二爷回来才说。二奶奶未必会拿你怎样,可是二爷不同。我就是要等着看你被二爷卖出府去,沦落成乞丐□。”
“你!”李嫣红气的咬牙切齿,心里却慌地一团乱麻。张雪雁头一回把李嫣红说的个哑口无言,满意地转过身,故作大家闺秀一般甩着帕子踱着小步。王秋华从头到尾也不吱声,见张雪雁走了,立马小步跟上。
周天海、姜玉春夫妻两个回到屋里,小丫头打了冷水进来,姜玉春洗了脸,又拿冷手巾敷脸,换了不知道多少条手巾,直到觉得脸颊上火辣辣的热度退了,才拿干毛巾擦了脸。周天海在一旁看着,见她脸上依然有些发红,忍不住说道:“这么大个人,行事怎么和孩子一样。大头午的就在二门那站着,也不怕晒昏过去。”姜玉春回嘴道:“我这不是在屋里坐不住嘛!再者说我叫丫头们撑了伞,谁晓得还是晒着脸了。”
周天海听了伸出手指,戳了戳她脸蛋,恶狠狠地嘟囔道:“傻死了!”姜玉春把周天海的手拍开,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就你精,你瞧你黑的!”周天海这些日子净在外头跑来跑去,把皮肤晒成了古铜色。他虽然知道自己黑了不少,但不以为意,故意把脸贴在姜玉春脸上,嘴里逗她道:“快比比,你晒这一上午,看快赶上我黑了吧。”姜玉春被他的胡茬扎的发痒,一边笑着躲着一边把他拍开。
夫妻两个闹了一回,一个丫头在门外回道:“二爷、二奶奶,三位姨奶奶来了。”周天海听了一皱眉,先转过头去问姜玉春:“那李嫣红你没打发走?”姜玉春一愣,连忙说道:“我这些天光惦记着你,哪有那个心思。依我说,也不必你一回来就打发她出去,我看有她在还能制得住张雪雁,若是她被赶出去,你就等着张雪雁天天来闹腾我吧。”
周天海顿了顿,没说话。姜玉春高声道:“叫她们进来给二爷请安吧。”话音刚落,门口的帘子被撩了起来,周天海的三个妾室鱼贯而入,行了礼,齐声道:“给二爷请安。”姜玉春看到这三个莺莺燕燕,好心情立马又散了。
周天海明显地觉得自己妻子有些不开心,只以为是这三个妾室又趁自己不在家时候闹事了,忍不住也有些心烦,挥了挥手道:“行了,都出去罢。”张雪雁见自己刚请了安,还没等说句话呢就要被赶出去,连忙开口道:“二爷,婢妾有事要说。”
“什么事啊?”周天海转过脸来,终于看了她一眼。张雪雁脸上一红,刚抛了两个媚眼,想娇羞一下,就听周天海不耐烦地喝了一声:“到底有事没事,没事就出去。”张雪雁踉跄了一步,差点摔倒,红了眼圈规规矩矩地低头说道:“二爷刚去仪征那会,李家派人给李姐姐送了两万两银子。我想着这事二爷应该不知道,所以来回一声。”
“哦?”周天海端起茶盏吃了口茶,“这事为何没告诉你二奶奶啊?”张雪雁咬了咬嘴唇,支吾着说不出话来。姜玉春冷笑道:“怕是不屑和我说罢,人家想找你卖好呢?”周天海心里一哆嗦,连忙回头,正好瞧见了姜玉春脸上的不自在,一挥手将张雪雁等人都撵了出去。
姜玉春见屋里没了人,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有些不自在。周天海笑着探过身来:“这时候怕了,刚才还吃醋来着。”姜玉春一扭身子,嘴硬道:“谁吃醋了?”周天海故意凑到她身上闻了闻,假意道:“没吃醋我怎么闻着你身上一股酸味,难道是没洗澡臭的?”姜玉春听了不禁羞红了脸,翻身压在他身上,使劲拍打道:“叫你说我臭,叫你说我臭。”周天海一边笑一边躲,两个人滚做一团,直到姜玉春没了力气,两个人才停了下来。
周天海静静地望着眼前脸色绯红的姜玉春,慢慢地凑上去,吻住她的唇,碾转反侧。姜玉春满足地搂住他的脖子,微微张启红唇,任由他采撷。直到他吻了个够,两人才气喘吁吁离开彼此。
“玉春!其实我很高兴你吃醋!”周天海搂着姜玉春,轻拍她的背,“你吃醋的感觉让我觉得很真实很美好,让我能察觉到你的感情,让我能感觉到我们是夫妻。”
姜玉春舒服地哼着,半晌才说:“你是高兴了,才不管我心里自在不自在。”周天海哄她道:“怎么会呢,我只是偶尔逗你下,又不会真拿她们来气你。难道我分不出里外好坏来?”姜玉春听了忍不住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不错,还知道里外好坏。”周天海得了美人香吻,乐的直说再来一个,姜玉春作势要亲,等他闭了眼,才在他腮帮子上轻拍了一下,笑着推他道:“行了行了,赶紧起来罢。这一路上都是灰,赶紧洗澡换身干净衣裳。”
周天海乐呵呵地起身,姜玉春吩咐替周天海准备洗澡水,又叫思琴打发人拿些白芷磨成粉。周天海听了个大概,从屏风后头探头问她说:“白芷磨成粉能做什么?”姜玉春笑道:“我要敷脸。”周天海也不知嘟囔了一声什么,又缩了回去。姜玉春摇了摇头,亲自进去帮他舀水洗头,等忙完了出来时,白芷粉已经送到了。
姜玉春拿白芷粉、珍珠粉、加了点蜂蜜、蛋清、牛乳做了份面膜。在思琴等人惊愕目光下,姜玉春把一小碗的褐色糊糊都抹在了脸上,估摸着过了一刻钟,才做手势让人打水来,用温水将脸上干涸的面膜洗了下来。思琴闻着满屋子的白芷味道,忍不住开口问道:“二奶奶,你那是弄什么啊?”
姜玉春懒得废话太多,只说道:“刚才不是晒着脸了嘛,用来治晒伤的。”思琴几个目目相觑,等姜玉春洗完了脸,细瞧她脸上,似乎红痕真的消了一些,都面露惊奇神色。
周天海洗完了澡,姜玉春替他擦头发,一面说新园子的事:“那园子我前几天又去瞧了两次,各院子的家具摆设都是齐全的,库房里的家具、字画、摆设按照当时说好的也都留下了,只叫人打扫打扫就能搬过去。”
周天海听了沉吟片刻道:“虽说那些东西都是好的,但毕竟人家用过了。我们好木料也有不少,索性照你喜欢,重新打新的家具,就照着如今最时兴的款式打。”
姜玉春摇头笑道:“我看着都极好,若是都重新打了,之前那些家具放哪里?再者说那些家具都是紫檀木的,白搁着到可惜了。之前那家也没来过两回,估计除了正房都没睡过人的。”
周天海笑着敲她鼻子道:“我的二奶奶真会过日子。那把主院的家具重新打了,其他的院子里的家具暂且用着。”姜玉春拍手笑道:“其实照我说,我们也不必非得住主院,你看园子那么大,夏天住在里头正好凉快。我们选一两处去住好不好?”
周天海笑道:“这有何难整个园子都是你的,你就是一日换一处地方住都随你。”姜玉春越想越兴奋,拉着周天海手说:“那我们现在就搬过去吧,主院的家具只管叫他慢慢打,我们先住园子里。等家具打好了我们就搬回去。”
周天海道:“哪有那么容易,打成套的家具,没个一年两年的打不出来,更何况要打紫檀的,工匠师傅肯定更要仔细小心了。”姜玉春听了一撅嘴:“难道我们就一两年不住了?要是这样和新盖房子有什么区别?”
周天海脸上闪过一丝贼笑,故作为难道:“这个嘛,二奶奶说的也是。”姜玉春闷着头想了一回,爬到周天海身边,趴在他怀里死命赖着,不停地撒娇:“先搬嘛!求求你了!”周天海心里暗爽,让姜玉春腻歪了个够,又趁机上下其手直到心满意足地吃饱了豆腐,才故作大方地说道:“那就依你了!不过先得派人打扫几遍,还要开窗通风放一个月霉气。”
从两年缩短到一个月,姜玉春哪里有不依的,连连在周天海脸上亲了几口,才笑着穿鞋出去看丫头摆饭。周天海摸着脸笑着摇了摇头:“越来越孩子气了,哪像个大家闺秀。”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毕,三天假期的都补上了,大家慢慢开,我要睡觉去了,明天要上班了~~大家别忘了留言啊~~啊啊啊~~长评优先送分啊啊啊~~
——————————————————————————————————---
当周天海到家的时候,姜玉春已经带着众人在二门处等候多时了。周天海听说以后,一面埋怨留山不该一早就把消息告诉姜玉春一面加快了脚步。留山满腹委屈,心里暗忖:“明明是二爷叫人提前送了信吩咐我和二奶奶说今日到家,结果一听说二奶奶在二门等着,又心疼了,反而埋怨起我来。”
周天海脚步飞快,离着二门还有老远,就听着有人喊道:“来了来了,二爷回来了。”周天海远远地看见几个人扶着姜玉春站在二门张望,立马三步作两步奔了过去。看着眼前的妻子止不住地傻乐。
姜玉春不顾满院子的丫鬟婆子,一把扑到周天海的怀里,忍不住泪如雨下。周天海见姜玉春晒得脸上发烫,此时又哭的可怜,不禁心疼了起来,一边拍着她的背安抚,一边哄道:“好了好了,不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姜玉春听见越发心酸,忍不住握起拳头捶他前胸。
虽然之前周天海送了信说一切安好,但姜玉春总觉得放心不下。直到见了他人好生生地出现在眼前,姜玉春才觉得心里踏实了,积攒了一个月的郁气随着眼泪疏散了。周天海知道姜玉春担心自己,只紧紧地搂着她,任由她哭了个够,才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脸,在她耳畔说道:“二奶奶,我们可以回屋了吗?”
姜玉春醒过神来,见丫头婆子们一个个都咬唇忍笑,忍不住羞红了脸,挣扎着推开周天海,正色道:“思琴,我们回屋。”说着看也不看周天海一眼,扶着思琴转身走了。周天海哑然失笑,冲着二门外的留山吩咐了声:“二奶奶晒了那么久,怕会中暑,你叫个大夫来给把把脉,开几副解暑的药吃。”留山答应着飞快跑了,周天海撩起袍子,快步追上姜玉春,同她并肩而行。
张雪雁、李嫣红、王秋华三人怔怔地看着他夫妻二人的背影欲行越远,都有些黯然神伤。她们三人一早就打扮地花枝招展地站在姜玉春身后,可自从二爷踏入二门那一步,眼睛就一直围着二奶奶转,看都没看她们三人一眼。李嫣红甚至觉得,周天海根本没发现她们的存在。
三人也不知站了多久,直到二门上的婆子看不过去,好意提醒道:“三位姨奶奶,不去二奶奶院里伺候?”李嫣红三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捏着帕子往里走。张雪雁见李嫣红脸上急切地神情,忍不住出言讥讽道:“你走那么快做什么?难道怕走慢了二爷把你赶出府去不成?”李嫣红脚步一顿,转过头来冷冰冰地瞪着张雪雁:“二爷为什么会赶我出府去,我又不像某些人,学不会规矩。”
张雪雁脸上涨红,冷笑道:“我是学不会规矩,那又怎样?二爷看在吴爷的面上也不会赶我出去。不像你呦,汤爷已经倒了,你已经没有靠山了。我奉劝你老老实实地,我一时高兴说不定就请吴爷替你求求情,兴许你还能留在府里当个丫鬟什么的。”
“求情?”李嫣红拿起帕子握着嘴笑道,“我有什么事好让吴爷给我求情的?连二奶奶都说我是最懂规矩的。”
“最懂规矩?”张雪雁冷哼,“糊弄谁呢?你当我不知道吗?二爷前脚刚去仪征,后脚李家就给你送来两万两银子。”李嫣红闻言心里一咯噔,忍不住慌了神。
自从汤总商家里出事,李嫣红虽然算到自己失去靠山张雪雁会趁机拿捏自己,但她万没想到张雪雁会知道这件事。李嫣红心里一边想着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一边表面故作不知:“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若是有这回事,前儿你跟我在二奶奶跟前拌嘴时候怎么不说。”张雪雁嘲讽地伸出食指在她面前摇了摇:“你当我傻子啊?我就是等二爷回来才说。二奶奶未必会拿你怎样,可是二爷不同。我就是要等着看你被二爷卖出府去,沦落成乞丐妓女。”
“你!”李嫣红气的咬牙切齿,心里却慌地一团乱麻。张雪雁头一回把李嫣红说的个哑口无言,满意地转过身,故作大家闺秀一般甩着帕子踱着小步。王秋华从头到尾也不吱声,见张雪雁走了,立马小步跟上。
周天海、姜玉春夫妻两个回到屋里,小丫头打了冷水进来,姜玉春洗了脸,又拿冷手巾敷脸,换了不知道多少条手巾,直到觉得脸颊上火辣辣的热度退了,才拿干毛巾擦了脸。周天海在一旁看着,见她脸上依然有些发红,忍不住说道:“这么大个人,行事怎么和孩子一样。大头午的就在二门那站着,也不怕晒昏过去。”姜玉春回嘴道:“我这不是在屋里坐不住嘛!再者说我叫丫头们撑了伞,谁晓得还是晒着脸了。”
周天海听了伸出手指,戳了戳她脸蛋,恶狠狠地嘟囔道:“傻死了!”姜玉春把周天海的手拍开,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就你精,你瞧你黑的!”周天海这些日子净在外头跑来跑去,把皮肤晒成了古铜色。他虽然知道自己黑了不少,但不以为意,故意把脸贴在姜玉春脸上,嘴里逗她道:“快比比,你晒这一上午,看快赶上我黑了吧。”姜玉春被他的胡茬扎的发痒,一边笑着躲着一边把他拍开。
夫妻两个闹了一回,一个丫头在门外回道:“二爷、二奶奶,三位姨奶奶来了。”周天海听了一皱眉,先转过头去问姜玉春:“那李嫣红你没打发走?”姜玉春一愣,连忙说道:“我这些天光惦记着你,哪有那个心思。依我说,也不必你一回来就打发她出去,我看有她在还能制得住张雪雁,若是她被赶出去,你就等着张雪雁天天来闹腾我吧。”
周天海顿了顿,没说话。姜玉春高声道:“叫她们进来给二爷请安吧。”话音刚落,门口的帘子被撩了起来,周天海的三个妾室鱼贯而入,行了礼,齐声道:“给二爷请安。”姜玉春看到这三个莺莺燕燕,好心情立马又散了。
周天海明显地觉得自己妻子有些不开心,只以为是这三个妾室又趁自己不在家时候闹事了,忍不住也有些心烦,挥了挥手道:“行了,都出去罢。”张雪雁见自己刚请了安,还没等说句话呢就要被赶出去,连忙开口道:“二爷,婢妾有事要说。”
“什么事啊?”周天海转过脸来,终于看了她一眼。张雪雁脸上一红,刚抛了两个媚眼,想娇羞一下,就听周天海不耐烦地喝了一声:“到底有事没事,没事就出去。”张雪雁踉跄了一步,差点摔倒,红了眼圈规规矩矩地低头说道:“二爷刚去仪征那会,李家派人给李姐姐送了两万两银子。我想着这事二爷应该不知道,所以来回一声。”
“哦?”周天海端起茶盏吃了口茶,“这事为何没告诉你二奶奶啊?”张雪雁咬了咬嘴唇,支吾着说不出话来。姜玉春冷笑道:“怕是不屑和我说罢,人家想找你卖好呢?”周天海心里一哆嗦,连忙回头,正好瞧见了姜玉春脸上的不自在,一挥手将张雪雁等人都撵了出去。
姜玉春见屋里没了人,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有些不自在。周天海笑着探过身来:“这时候怕了,刚才还吃醋来着。”姜玉春一扭身子,嘴硬道:“谁吃醋了?”周天海故意凑到她身上闻了闻,假意道:“没吃醋我怎么闻着你身上一股酸味,难道是没洗澡臭的?”姜玉春听了不禁羞红了脸,翻身压在他身上,使劲拍打道:“叫你说我臭,叫你说我臭。”周天海一边笑一边躲,两个人滚做一团,直到姜玉春没了力气,两个人才停了下来。
周天海静静地望着眼前脸色绯红的姜玉春,慢慢地凑上去,吻住她的唇,碾转反侧。姜玉春满足地搂住他的脖子,微微张启红唇,任由他采撷。直到他吻了个够,两人才气喘吁吁离开彼此。
“玉春!其实我很高兴你吃醋!”周天海搂着姜玉春,轻拍她的背,“你吃醋的感觉让我觉得很真实很美好,让我能察觉到你的感情,让我能感觉到我们是夫妻。”
姜玉春舒服地哼着,半晌才说:“你是高兴了,才不管我心里自在不自在。”周天海哄她道:“怎么会呢,我只是偶尔逗你下,又不会真拿她们来气你。难道我分不出里外好坏来?”姜玉春听了忍不住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不错,还知道里外好坏。”周天海得了美人香吻,乐的直说再来一个,姜玉春作势要亲,等他闭了眼,才在他腮帮子上轻拍了一下,笑着推他道:“行了行了,赶紧起来罢。这一路上都是灰,赶紧洗澡换身干净衣裳。”
周天海乐呵呵地起身,姜玉春吩咐替周天海准备洗澡水,又叫思琴打发人拿些白芷磨成粉。周天海听了个大概,从屏风后头探头问她说:“白芷磨成粉能做什么?”姜玉春笑道:“我要敷脸。”周天海也不知嘟囔了一声什么,又缩了回去。姜玉春摇了摇头,亲自进去帮他舀水洗头,等忙完了出来时,白芷粉已经送到了。
姜玉春拿白芷粉、珍珠粉、加了点蜂蜜、蛋清、牛乳做了份面膜。在思琴等人惊愕目光下,姜玉春把一小碗的褐色糊糊都抹在了脸上,估摸着过了一刻钟,才做手势让人打水来,用温水将脸上干涸的面膜洗了下来。思琴闻着满屋子的白芷味道,忍不住开口问道:“二奶奶,你那是弄什么啊?”
姜玉春懒得废话太多,只说道:“刚才不是晒着脸了嘛,用来治晒伤的。”思琴几个目目相觑,等姜玉春洗完了脸,细瞧她脸上,似乎红痕真的消了一些,都面露惊奇神色。
周天海洗完了澡,姜玉春替他擦头发,一面说新园子的事:“那园子我前几天又去瞧了两次,各院子的家具摆设都是齐全的,库房里的家具、字画、摆设按照当时说好的也都留下了,只叫人打扫打扫就能搬过去。”
周天海听了沉吟片刻道:“虽说那些东西都是好的,但毕竟人家用过了。我们好木料也有不少,索性照你喜欢,重新打新的家具,就照着如今最时兴的款式打。”
姜玉春摇头笑道:“我看着都极好,若是都重新打了,之前那些家具放哪里?再者说那些家具都是紫檀木的,白搁着到可惜了。之前那家也没来过两回,估计除了正房都没睡过人的。”
周天海笑着敲她鼻子道:“我的二奶奶真会过日子。那把主院的家具重新打了,其他的院子里的家具暂且用着。”姜玉春拍手笑道:“其实照我说,我们也不必非得住主院,你看园子那么大,夏天住在里头正好凉快。我们选一两处去住好不好?”
周天海笑道:“这有何难?整个园子都是你的,你就是一日换一处地方住都随你。”姜玉春越想越兴奋,拉着周天海手说:“那我们现在就搬过去吧,主院的家具只管叫他慢慢打,我们先住园子里。等家具打好了我们就搬回去。”
周天海道:“哪有那么容易,打成套的家具,没个一年两年的打不出来,更何况要打紫檀的,工匠师傅肯定更要仔细小心了。”姜玉春听了一撅嘴:“难道我们就一两年不住了?要是这样和新盖房子有什么区别?”
周天海脸上闪过一丝贼笑,故作为难道:“这个嘛,二奶奶说的也是。”姜玉春闷着头想了一回,爬到周天海身边,趴在他怀里死命赖着,不停地撒娇:“先搬嘛!求求你了!”周天海心里暗爽,让姜玉春腻歪了个够,又趁机上下其手直到心满意足地吃饱了豆腐,才故作大方地说道:“那就依你了!不过先得派人打扫几遍,还要开窗通风放一个月霉气。”
从两年缩短到一个月,姜玉春哪里有不依的,连连在周天海脸上亲了几口,才笑着穿鞋出去看丫头摆饭。周天海摸着脸笑着摇了摇头:“越来越孩子气了,哪像个大家闺秀。”
34议事
汤家、李家倒了,所有的盐商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两家之前负责的河南、山西、湖南三地引窝。另外汤总商被关进大牢,空下来的总商之位也让不少人眼热。盐运使李大人和七大总商商议过后,叫有意想要汤、李两家盐引的盐商都报上名来,等李大人审过之后再行分配。
周天海听到信后,独自在书房坐了半天,才回到内院,寻姜玉春说话。姜玉春正在屋里看思琴几人绣花,见周天海似乎有事要说,叫丫头们送了茶水、果子进来后,便都打发出去了。
周天海坐在榻上不知在琢磨什么,姜玉春站在一边打量他半天,直到周天海回过神来才不禁笑道:“什么事让你愁成这样?”周天海道:“汤家和李家的引窝过几天就要放出来了,我在犹豫要不要买一些回来,只是银子短了些。”姜玉春问道:“都是哪些地方的?”周天海说:“主要遍布在河南、山西、湖南三地。都是销盐大省,如果错过了,我觉得有些可惜。”
姜玉春听了缓缓地点了点头:“这三个地方确实是让人眼热,只是……”周天海听见姜玉春把话头一顿,立马抬头看她:“只是什么?”
姜玉春想了想说道:“只是二爷来扬州不过才四年,虽说如今已经跻身于大盐商行列,但比起那些两代盐商或是坐了几十年行盐的人来说根基还是浅薄了些。另外这官盐生意,利虽大,但本钱也不少,各种税赋更不是小数目,二爷手里的钱基本上都在盐上周转着,如果要斥资再购引窝,只能从其他区域的官盐上挪钱过来,万一有个地方周转不开,势必会影响其他。二爷拿到安徽部分地区的引窝已经让汤家、李家感到不安,所以才会有纵火烧船之事。如果再争这三地的引窝,到时候会有更多人盯着的。二爷现在手里已经有湖广两地一些区域,又占了杭州大半个地界,刚又拿到安徽部分区域的盐引,依我说不如把手里的生意做稳了,积攒了实力再继续继续扩充。”
周天海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不赞成我买这三地的引窝?”
姜玉春笑道:“这不过这只是我的小想头,我一个妇人家没做过生意,只看了几本书,到底不如二爷走南闯北看的多、经历的多。我的话,二爷若是觉得有道理就多琢磨琢磨,若是觉得不实际就左耳进右耳出,不必在意。”
周天海思忖半晌,道:“其实我也有所顾虑,所以才一直没决定。今年刚斥巨资拿下安徽的部分引窝,这才走第二次船就出现有人试图纵火的事情,让我也不得不犹豫是否要继续扩充区域。”
姜玉春刚要开口,就听思琴进来回道:“二爷,留山打发个小丫头过来说:莫爷回来了,请二爷去说话。”周天海点了点头,起身刚要往外走,忽然停下脚步回头身来说道:“你和我一起过去吧?”
“啊?”姜玉春闻言有些惊愕,她虽不是纯正的古代人,但对古代男女大防之事也有所耳闻,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入的。虽然扬州这地儿比旁处开放些,不但允许女子出去踏青,甚至大姑娘小媳妇上茶馆听曲儿的都有不少,但她印象中“姜玉春”是没见男客的。
周天海见姜玉春有些迟疑,连忙解释道:“他虽为仆,但这么多年跟着我,为我出谋划策、似乎奔波,我早已把他当兄弟看待了。这会儿叫你跟着我去不为别的,一起去商议下引窝及总商之位的事,我觉得你刚才说的很有道理,索性跟我去听听莫少青带回来的消息,看有好主意没有。”
姜玉春摇头笑道:“我才不要去,我又不懂做生意,等出错了主意将来你赖我头上。再者说,你们做了那么多年生意,难道心里没个成算,非要听我的才行?”周天海道:“这不旁观者清嘛,也不是说非要你帮着出主意,只让你帮着听听罢了。”
姜玉春听了仍然有些犹豫,周天海笑着过来拉住她手道:“有我在,你怕什么?你平时处理家里的事不也见那些管事的嘛?他其实也算是咱家买下来的人,你就当他是管事的来回话就成了。我们商人之家,没你们官家那么多规矩,你若是怕见人,我叫人把那纱屏拿出来挡上可好?”姜玉春本不是正经古代人,本来就没有那些封建思想,见周天海这么说,便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外屋的郭嬷嬷、杜妈妈彼此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不赞同。虽说姜玉春处理家事也见管事的,但那都是隔着窗户回话,哪有这样直愣愣地同屋说事的。可是两个主子已经说定了,她们身为下人也没有说话的权利,只能紧紧地一左一右跟着,又要带思琴、玉棋两个大丫头随身伺候着。
姜玉春见这阵势不禁笑了,想要说不带,又见郭嬷嬷面色不豫,只得算了。转身同周天海并肩往外走,周天海回头见郭嬷嬷等人隔着几步跟着,便在姜玉春耳边轻声笑道:“其实你也不是顶守规矩的,每次走路你都和我并肩走。”姜玉春撇了他一眼,冷哼道:“还不是怕你一个人走道没人说话寂寞,好心好意跟你一起走。若是不乐意我这就回去。”说着作势就要停住脚步,周天海连忙扯着她袖子叫嚷道:“别介!别介!这不闹着玩的嘛,咱不带生气的。”姜玉春听了嗔了他一眼,这才罢了。
周天海被这一眼看的浑身酥麻,不由地有些怔住,越发觉得妻子的一笑一颦、或嗔或喜都像是能勾着自己魂儿一样,总是让自己不由自主地沉溺进去,随她喜而喜,随她忧而忧。在他之前离家的一个月里,每当静下来脑子里总是忍不住想起姜玉春的身影,只要想起她甜甜地笑靥,就觉得心里很踏实,从来没有一个人让他有过这样的感觉。
姜玉春见周天海一面走路一面看着自己傻傻地笑,忍不住拿起帕子掩口一笑。周天海看着姜玉春亮晶晶地眼睛弯弯地看着自己,忽然觉得身上顿时酥□痒地,说不出的感觉。姜玉春看出他的异样,脸色红了红,故意慢了几步等思琴几人上来,不再去看他。
前院当值的婆子们听说二奶奶要过来,早把小厮们打发了,叫他们远远地避开,不许冲撞着。等到了周天海的书房,郭嬷嬷又叫人取了纱屏来,叫姜玉春坐在里头,丫头们也都隔着屏风站着,这才满意了。
莫少青领了信,进了书房,一抬头恍惚瞧见有几个插金带银、身穿红绿衣裙的人在屏风后头,不由地唬了一跳,连忙低下头来。周天海在主位坐了,笑着说道:“刚才在里头正好和二奶奶说起河南、山西、湖南三地盐引之事。二奶奶说我应该先安徽坐稳再考虑扩充之事,你怎么看?”
莫少青听着话里的意思,猜度屏风后头坐的人应该是二奶奶,连忙请了安,方才回道:“少青觉得二奶奶说的有道理。汤家之所以敢挑唆李家纵火烧我们的船,第一个是因为眼红安徽地域的盐引,第二个原因就是我们根基不稳,他敢对我们下手。”
周天海听他说的和姜玉春说的意思基本一致,便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讲下去。莫少青又说道:“如今正是走盐的时候,除了买盐要花银子,各种费用以及要交的税也是不少费用。二爷往年赚的银子今年基本上都投在了安徽这块,又刚买了李家的园子,手头上能用的闲钱也就一二十万两银子。在这个时候如果盲目抢购河南等地引窝,一旦出现银钱不足的情况,不但新的生意没办法开拓,反而到手的安徽这块地盘都容易被他人趁虚而入。虽说引窝是固定的,是盐商的特权,但只要我们一遇到银两不足、无法支付税费的情况,官府会很轻易地将引窝收回,转卖他人。再者说,二爷这次在安徽的引窝上斥下巨资,一时半会抽不回钱,如果再买河南等地的引窝,负担就太大了。我的想法是,这些地方的引窝可以买,但如果要买就选一些地段好的小县镇,不自己亲自运盐,而是转卖给那些没有引窝的商人。等二爷银钱充裕了,再收回来自己做。”
“你和二奶奶想法差不离,那就按你说的,选几个运输便利县镇,先把引窝买下来,尽量不惹眼。”周天海端起茶盏吃了口茶,“还有件事,你说这次的总商之位,我有没有机会博一博?”
莫少青道:“有道是有,不过我还是认为依照二爷目前的实力还做不稳总商之位。”周天海挑眉道:“我何尝不知,但如果能寻得李大人的支持,我就会比旁人多几分胜算。你要知道这总商之位讲究个子承父业,这空缺不是那么容易有的,除非像汤家这种情形才有机会另选总商,其他时候我们也捞不着这个便宜。”
莫少青笑道:“难道二爷忘了,张总商可是没儿子的,如今都五十开外的,想必也生不出儿子来了。”周天海道:“他不是早就过继了个儿子?听说如今已经十来岁了。”莫少青道:“那个儿子平常也不出来,总闷在家里头。上个月在吴爷那我见了一回,一说话先脸红,和大姑娘似的,人又不太机灵。将来即使继承了总商之位怕也是坐不稳的。而张总商如今已显老态,又时常多病,估摸着能撑个三年五载就算好的了。二爷不如在这几年内养精蓄锐,积攒实力,笼络人脉,到时去争张家的总商之位。如今这个叫那几个大盐商争抢去,他们彼此暗中算计,我们才好渔翁得利。”
姜玉春在屏风后头听了莫少青的分析,心里暗服,觉得他是个有眼界的,不贪图眼前的小利,反而看得长远,不由地赞许地点了点头。周天海也点头笑道:“我倒忘了他,无论什么时候要争这个总商之位,人脉都是最重要的。我想不如多联络一些同乡,遇事也好互相帮衬一些。”
莫少青忙说:“索性就拿这次买回来的引窝做引子,卖给没有固定引窝的安徽商人,二爷好趁机把他们笼络到自己名下,壮大自己的势力。”姜玉春听了心里一动,开口说道:“既然这么着,二爷何不建立一个安徽会馆,借着同乡联络情谊之名把在扬州做官盐生意的徽商联合起来,建立自己的势力。不管是有头有脸的巨商还是走街串巷的小贩,只要是同乡,走可以进去一坐。来的人多了,带来的消息就多,到时候二爷不用专门派人出去打听,这扬州城内的大小事就能了如指掌。”
此时虽然有会馆的概念,但还没有兴盛起来,仅在京城有那么三五家。在姜玉春对会馆的隐约印象只停留在联络同乡之谊、应对同行竞争这块,周天海对这个倒是十分感兴趣,同莫少青探讨起来。
姜玉春听的哈欠连天,见两个人说个没完,立马起身要回后院。周天海这边还有事没办完,只得让她先回去。莫少青见姜玉春要出来,连忙低着头侧在一边,听着脚步声跨出门去才抬起头来。这时跟在姜玉春身后的一少女忽的回过头来,正好和莫少青双目对视,那少女羞的脸一红,低下头连忙快步跟了出去,只留莫少青站在那里怔怔地发呆。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这丫头大了也要考虑终身大事了,为了她我都把二奶奶请到前院了,不容易啊~~生意上的事自此会告一段落,咱这毕竟是言情小说,说太多盐引的事怕大家腻歪,下章咱继续过咱的日子,斗斗小妾,让莫少青帮着二爷折腾外面的事吧。
——————————————————————————————————————
汤家、李家倒了,所有的盐商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两家之前负责的河南、山西、湖南三地引窝。另外汤总商被关进大牢,空下来的总商之位也让不少人眼热。盐运使李大人和七大总商商议过后,叫有意想要汤、李两家盐引的盐商都报上名来,等李大人审过之后再行分配。
周天海听到信后,独自在书房坐了半天,才回到内院,寻姜玉春说话。姜玉春正在屋里看思琴几人绣花,见周天海似乎有事要说,叫丫头们送了茶水、果子进来后,便都打发出去了。
周天海坐在榻上不知在琢磨什么,姜玉春站在一边打量他半天,直到周天海回过神来才不禁笑道:“什么事让你愁成这样?”周天海道:“汤家和李家的引窝过几天就要放出来了,我在犹豫要不要买一些回来,只是银子短了些。”姜玉春问道:“都是哪些地方的?”周天海说:“主要遍布在河南、山西、湖南三地。都是销盐大省,如果错过了,我觉得有些可惜。”
姜玉春听了缓缓地点了点头:“这三个地方确实是让人眼热,只是……”周天海听见姜玉春把话头一顿,立马抬头看她:“只是什么?”
姜玉春想了想说道:“只是二爷来扬州不过才四年,虽说如今已经跻身于大盐商行列,但比起那些两代盐商或是坐了几十年行盐的人来说根基还是浅薄了些。另外这官盐生意,利虽大,但本钱也不少,各种税赋更不是小数目,二爷手里的钱基本上都在盐上周转着,如果要斥资再购引窝,只能从其他区域的官盐上挪钱过来,万一有个地方周转不开,势必会影响其他。二爷拿到安徽部分地区的引窝已经让汤家、李家感到不安,所以才会有纵火烧船之事。如果再争这三地的引窝,到时候会有更多人盯着的。二爷现在手里已经有湖广两地一些区域,又占了杭州大半个地界,刚又拿到安徽部分区域的盐引,依我说不如把手里的生意做稳了,积攒了实力再继续继续扩充。”
周天海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不赞成我买这三地的引窝?”
姜玉春笑道:“这不过这只是我的小想头,我一个妇人家没做过生意,只看了几本书,到底不如二爷走南闯北看的多、经历的多。我的话,二爷若是觉得有道理就多琢磨琢磨,若是觉得不实际就左耳进右耳出,不必在意。”
周天海思忖半晌,道:“其实我也有所顾虑,所以才一直没决定。今年刚斥巨资拿下安徽的部分引窝,这才走第二次船就出现有人试图纵火的事情,让我也不得不犹豫是否要继续扩充区域。”
姜玉春刚要开口,就听思琴进来回道:“二爷,留山打发个小丫头过来说:莫爷回来了,请二爷去说话。”周天海点了点头,起身刚要往外走,忽然停下脚步回头身来说道:“你和我一起过去吧?”
“啊?”姜玉春闻言有些惊愕,她虽不是纯正的古代人,但对古代男女大防之事也有所耳闻,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入的。虽然扬州这地儿比旁处开放些,不但允许女子出去踏青,甚至大姑娘小媳妇上茶馆听曲儿的都有不少,但她印象中“姜玉春”是没见男客的。
周天海见姜玉春有些迟疑,连忙解释道:“他虽为仆,但这么多年跟着我,为我出谋划策、似乎奔波,我早已把他当兄弟看待了。这会儿叫你跟着我去不为别的,一起去商议下引窝及总商之位的事,我觉得你刚才说的很有道理,索性跟我去听听莫少青带回来的消息,看有好主意没有。”
姜玉春摇头笑道:“我才不要去,我又不懂做生意,等出错了主意将来你赖我头上。再者说,你们做了那么多年生意,难道心里没个成算,非要听我的才行?”周天海道:“这不旁观者清嘛,也不是说非要你帮着出主意,只让你帮着听听罢了。”
姜玉春听了仍然有些犹豫,周天海笑着过来拉住她手道:“有我在,你怕什么?你平时处理家里的事不也见那些管事的嘛?他其实也算是咱家买下来的人,你就当他是管事的来回话就成了。我们商人之家,没你们官家那么多规矩,你若是怕见人,我叫人把那纱屏拿出来挡上可好?”姜玉春本不是正经古代人,本来就没有那些封建思想,见周天海这么说,便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外屋的郭嬷嬷、杜妈妈彼此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不赞同。虽说姜玉春处理家事也见管事的,但那都是隔着窗户回话,哪有这样直愣愣地同屋说事的。可是两个主子已经说定了,她们身为下人也没有说话的权利,只能紧紧地一左一右跟着,又要带思琴、玉棋两个大丫头随身伺候着。
姜玉春见这阵势不禁笑了,想要说不带,又见郭嬷嬷面色不豫,只得算了。转身同周天海并肩往外走,周天海回头见郭嬷嬷等人隔着几步跟着,便在姜玉春耳边轻声笑道:“其实你也不是顶守规矩的,每次走路你都和我并肩走。”姜玉春撇了他一眼,冷哼道:“还不是怕你一个人走道没人说话寂寞,好心好意跟你一起走。若是不乐意我这就回去。”说着作势就要停住脚步,周天海连忙扯着她袖子叫嚷道:“别介!别介!这不闹着玩的嘛,咱不带生气的。”姜玉春听了嗔了他一眼,这才罢了。
周天海被这一眼看的浑身酥麻,不由地有些怔住,越发觉得妻子的一笑一颦、或嗔或喜都像是能勾着自己魂儿一样,总是让自己不由自主地沉溺进去,随她喜而喜,随她忧而忧。在他之前离家的一个月里,每当静下来脑子里总是忍不住想起姜玉春的身影,只要想起她甜甜地笑靥,就觉得心里很踏实,从来没有一个人让他有过这样的感觉。
姜玉春见周天海一面走路一面看着自己傻傻地笑,忍不住拿起帕子掩口一笑。周天海看着姜玉春亮晶晶地眼睛弯弯地看着自己,忽然觉得身上顿时酥酥痒痒地,说不出的感觉。姜玉春看出他的异样,脸色红了红,故意慢了几步等思琴几人上来,不再去看他。
前院当值的婆子们听说二奶奶要过来,早把小厮们打发了,叫他们远远地避开,不许冲撞着。等到了周天海的书房,郭嬷嬷又叫人取了纱屏来,叫姜玉春坐在里头,丫头们也都隔着屏风站着,这才满意了。
莫少青领了信,进了书房,一抬头恍惚瞧见有几个插金带银、身穿红绿衣裙的人在屏风后头,不由地唬了一跳,连忙低下头来。周天海在主位坐了,笑着说道:“刚才在里头正好和二奶奶说起河南、山西、湖南三地盐引之事。二奶奶说我应该先安徽坐稳再考虑扩充之事,你怎么看?”
莫少青听着话里的意思,猜度屏风后头坐的人应该是二奶奶,连忙请了安,方才回道:“少青觉得二奶奶说的有道理。汤家之所以敢挑唆李家纵火烧我们的船,第一个是因为眼红安徽地域的盐引,第二个原因就是我们根基不稳,他敢对我们下手。”
周天海听他说的和姜玉春说的意思基本一致,便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讲下去。莫少青又说道:“如今正是走盐的时候,除了买盐要花银子,各种费用以及要交的税也是不少费用。二爷往年赚的银子今年基本上都投在了安徽这块,又刚买了李家的园子,手头上能用的闲钱也就一二十万两银子。在这个时候如果盲目抢购河南等地引窝,一旦出现银钱不足的情况,不但新的生意没办法开拓,反而到手的安徽这块地盘都容易被他人趁虚而入。虽说引窝是固定的,是盐商的特权,但只要我们一遇到银两不足、无法支付税费的情况,官府会很轻易地将引窝收回,转卖他人。再者说,二爷这次在安徽的引窝上斥下巨资,一时半会抽不回钱,如果再买河南等地的引窝,负担就太大了。我的想法是,这些地方的引窝可以买,但如果要买就选一些地段好的小县镇,不自己亲自运盐,而是转卖给那些没有引窝的商人。等二爷银钱充裕了,再收回来自己做。”
“你和二奶奶想法差不离,那就按你说的,选几个运输便利县镇,先把引窝买下来,尽量不惹眼。”周天海端起茶盏吃了口茶,“还有件事,你说这次的总商之位,我有没有机会博一博?”
莫少青道:“有道是有,不过我还是认为依照二爷目前的实力还做不稳总商之位。”周天海挑眉道:“我何尝不知,但如果能寻得李大人的支持,我就会比旁人多几分胜算。你要知道这总商之位讲究个子承父业,这空缺不是那么容易有的,除非像汤家这种情形才有机会另选总商,其他时候我们也捞不着这个便宜。”
莫少青笑道:“难道二爷忘了,张总商可是没儿子的,如今都五十开外的,想必也生不出儿子来了。”周天海道:“他不是早就过继了个儿子?听说如今已经十来岁了。”莫少青道:“那个儿子平常也不出来,总闷在家里头。上个月在吴爷那我见了一回,一说话先脸红,和大姑娘似的,人又不太机灵。将来即使继承了总商之位怕也是坐不稳的。而张总商如今已显老态,又时常多病,估摸着能撑个三年五载就算好的了。二爷不如在这几年内养精蓄锐,积攒实力,笼络人脉,到时去争张家的总商之位。如今这个叫那几个大盐商争抢去,他们彼此暗中算计,我们才好渔翁得利。”
姜玉春在屏风后头听了莫少青的分析,心里暗服,觉得他是个有眼界的,不贪图眼前的小利,反而看得长远,不由地赞许地点了点头。周天海也点头笑道:“我倒忘了他,无论什么时候要争这个总商之位,人脉都是最重要的。我想不如多联络一些同乡,遇事也好互相帮衬一些。”
莫少青忙说:“索性就拿这次买回来的引窝做引子,卖给没有固定引窝的安徽商人,二爷好趁机把他们笼络到自己名下,壮大自己的势力。”姜玉春听了心里一动,开口说道:“既然这么着,二爷何不建立一个安徽会馆,借着同乡联络情谊之名把在扬州做官盐生意的徽商联合起来,建立自己的势力。不管是有头有脸的巨商还是走街串巷的小贩,只要是同乡,走可以进去一坐。”
此时虽然有会馆的概念,但还没有兴盛起来,仅在京城有那么三五家。在姜玉春对会馆的隐约印象只停留在联络同乡之谊、应对同行竞争这块,周天海对这个倒是十分感兴趣,同莫少青探讨起来。
姜玉春听的哈欠连天,见两个人说个没完,立马起身要回后院。周天海这边还有事没办完,只得让她先回去。莫少青见姜玉春要出来,连忙低着头侧在一边,听着脚步声跨出门去才抬起头来。这时跟在姜玉春身后的一少女忽的回过头来,正好和莫少青双目对视,那少女羞的脸一红,低下头连忙快步跟了出去,只留莫少青站在那里怔怔地发呆。
35姜玉春的三年计划
主仆几人回了屋子,做些针线闲话家常。姜玉春看着坐在炕上绣荷包的两个大丫头,心里一动,回头悄悄和郭嬷嬷笑道:“刚才听那莫少青说话条理清楚、头脑灵敏,倒是个不错的孩子。只是隔着屏风瞧不清模样,不知长的如何。”郭嬷嬷道:“我倒是听人提起过,说是个秀色夺人的俊朗后生呢。”
姜玉春一听秀色夺人,不禁有些懊恼,连声说道:“既然这么着我刚才应该看两眼才是,嬷嬷非得叫人隔上屏风,看也看不真切、瞅也瞅不清楚的,我瞪了半天眼也没瞧见莫少青的模样。”
郭嬷嬷听了脸上变了神色,连忙拿手握她嘴道:“我的二奶奶,这话也是混说的。你是内宅的奶奶,哪能随便瞧男人的。”姜玉春一偏头避过她的手,转头笑道:“哎呦,哪有那么大的规矩。那莫少青在外头虽然被人称一句莫爷,其实说到底还是我们家的人,倒不用像避讳外人一般。今日我到前院也二爷发了话的,偏您老人家还叫人搬了个屏风来,叫我在后头坐的好生不自在。你看扬州城内那些奶奶,哪个没抛头露面过,就连未出阁的少女到了春天也成群结队去郊外看花,去茶馆喝茶听戏,就您这么大的规矩。”
郭嬷嬷听了不以为然:“二奶奶是正经官家小姐出身,哪能和她们一样。”站在门口的柳儿听了忽然笑道:“我想起一件趣事:那日二爷跟前的留山找人传话,正好我得闲过去了。他回完事说街上流传一首诗,是打趣扬州小姐出门游玩的事的,我听了有趣就记下来了,”
姜玉春听了感兴趣地坐直了身子,忙笑道:“快念念!”柳儿先笑了一回,然后才说道:“扬州女儿忒风流,每到花朝镇日游,手弄白团不掩面,生来哪管见人羞。” 众人听了都笑了起来,郭嬷嬷、杜妈妈连声说那些小姐没规矩,倒是姜玉春赞道:“这样活的才有趣,整日拘在家里头有什么好玩的。”
郭嬷嬷听这话越发不像,忙说道:“快别混说了,今日出去半日回来倒疯魔了。”姜玉春道:“倒不是疯魔了,只是见那莫少青让我想起一桩子事来。这莫少青说到底也算是我们家的人,学问样貌都好,办事也不差,你看看二爷遇到大事还要找他商议呢,可见是个能干的。我估摸着他也到了该婚配的年龄,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意中人.”
话音刚落,玉棋手里的针线不由地顿了一下,忍不住抬头看了过来。姜玉春倒没看她们这边,径自问郭嬷嬷:“你说给他说个什么样的人合适?”郭嬷嬷沉吟了片刻,说道:“纵使他做生意是一把好手,但毕竟卖身为奴,又无父母,高门大户攀不上,小门小户也未必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姜玉春闻言忍不住嗤笑一声:“那些人有什么眼界,养出的女儿也畏手畏脚的,连我都瞧不上,何况在外头行走那么多年的爷们。真叫他娶个小门小户的女子做媳妇,我都觉得亏了他。依我说,我们家里的几个丫头就很好,生的齐整、性子又好,说话做事落落大方,又会针线又会管家,哪是那些小门小户的闺女能比的上的?回头叫思琴、玉棋、巧书、云画四个丫头都去瞧瞧,看有相中他的不?”
话音刚落,思琴、玉棋两个忍不住红着脸从炕上跳了下来,嘴里嚷嚷道:“二奶奶说闲话怎么扯到我们姐妹头上,听了好没意思的。”说着抱着针线撩起帘子都跑了出去。姜玉春指着她们的背影和郭嬷嬷、杜妈妈两人笑道:“你瞧瞧你瞧瞧,一个两个都反了天了,我还没说完呢就都跑了。”杜妈妈笑道:“这事不怪她们,哪有二奶奶这么说笑的,她们毕竟是姑娘家,脸皮都薄着呢。”
郭嬷嬷笑着没接茬,使了个眼色给站在内室门口的柳儿,柳儿伶俐,连忙将帘子放下,自己到外头去守着。
郭嬷嬷收了笑意,正色问道:“老奴斗胆问一句:二奶奶对这四个丫头怎么想的?”姜玉春见她问的严肃,也不好意思玩笑,认真说道:“他们四个都是可靠的人,这么些年伺候我也都尽心尽力。眼瞅着她们年龄一天比一天大了,我想着该帮她们寻个可以依靠终生的人才是。”
杜妈妈听了点头道:“二奶奶说的极是。说起来府里能放出去的丫头有不少:我们屋的思琴、玉棋、巧书、云画四个大丫头,李姨娘屋的冰梅、兰枝、妙竹三个大丫头,王姨娘屋里的春桃、夏菡、红叶三个大丫头都差不多都快到了岁数了,这一两年就得放出去了,倒是张姨娘屋里的三个小上几岁,还能留两年。二奶奶不如借着要搬家的由头,再买进府一批丫头,好好调、教调、教,各屋里都放上几个,等将来这些大丫头嫁人了,好有人补缺。”
郭嬷嬷窥姜玉春脸色慢慢说道:“若是一气放出去恐怕二奶奶一时不适应,倒要慢慢来才是。只是二奶奶有没有想好将谁留在身边?”姜玉春一时没听懂,看了郭嬷嬷一眼:“什么将谁留身边?”
郭嬷嬷见姜玉春一脸茫然神情,就知道她压根没琢磨过这事,不由地叹了口气:“这四个丫头里头总得留下一、两个的,等二奶奶有了身子以后好放到二爷身边替二奶奶笼络住二爷,免得让那几个妾室趁虚作怪。”
姜玉春一愣,心里五味杂陈,半天不能言语。郭嬷嬷继续说道:“到时候也不用急着开脸,只当通房丫头,还在屋里伺候着,等将来有了身子再封为姨娘。”
姜玉春听郭嬷嬷说的理所当然,不由地心里发酸,勉强笑道:“若她们真跟了二爷,那便是和我争抢丈夫的女人。在我眼里,她们和李氏、张氏、王氏不再有区别。若是有一天我需要靠别的女人用身体帮我笼络丈夫,那这个丈夫我宁愿不要。”
郭嬷嬷闻言不禁脸色煞白,在她听来这个言论比刚才要看成年男人长相还要大逆不道。她一时间有些恍惚,不明白从小规规矩矩地小姐怎么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姜玉春起身,慢慢走到窗边,隔着纱窗看外头绿茵茵地树枝缓缓地说道:“郭嬷嬷,我今儿给你透个话,我不会给二爷放什么人,就连李氏三人,总有一天我也会将她们打发出去。嬷嬷要是不想看到我和思琴、玉棋几个主仆从翻脸成仇人,就歇了这念头吧。”
郭嬷嬷听了满脸震惊,半晌才磕磕绊绊地说道:“可是这犯了七出之条啊!”姜玉春看着窗外,脸上闪过一抹苦涩地笑:“自从那次小产以后,我便给了自己一个三年期限:用三年时间让二爷心里只有我的存在,再也看不见别人的身影。三年之后,如果二爷愿意为了我放弃别的女人,我就和他好好的过一辈子。若是到时二爷仍然希望妻妾成群,那我自愿下堂。”
“二奶奶,这话可不是混说的!”杜妈妈听了连忙打断,关上房门压低声音说道:“我们屋里说说就行了,可莫说给旁人听,这传出去可是有碍妇德的。”
姜玉春摇了摇头笑道:“我也只会和你们两个说说,旁人也听不到我心里头的话。我知道嬷嬷和妈妈疼我,事事替我着想,就怕我一处做的不周全被人说了闲话。可这件事情我心里已经定了,你们若是疼我,就帮着思琴几个丫头找个好夫婿,将来我若真是有下堂的一天,身边也好有个帮衬我的人。”
杜妈妈听了忍不住红了眼,用袖子拭了拭眼角道:“二奶奶快别说这不吉利的话,我看着二爷最近对二奶奶很上心。自从二奶奶小产以后,二爷就再没去过那几个人的屋子,平日见了也没甚么好脸色。说不定不到三年,二爷就不记得这几个人了呢。”姜玉春笑了笑,却没再说话,只偏过头去看着窗外。
郭嬷嬷一直没言语,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我是看着二奶奶长大的,听刚才二奶奶说那番话着实心疼。不管是自愿下堂还是被夫家休离,总归是不好的结果,难道要一个人无依无靠,孤老终生?”
姜玉春转过头看着郭嬷嬷认真地说:“孤老终生也没什么不好,一个人自由自在,无牵无挂的,总好过和一群女人抢丈夫。”郭嬷嬷摇头说:“你呀,不知拧了哪根筋,怎么也说不通。既然你主意定了,那就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把二爷的心笼络住才是,不要时不时地耍小性子跟二爷赌气。另外把姨娘撵出去的事也急不得,不说别的,光夫人那关就过不了。二爷、二奶奶虽在扬州生活,但过年时候总是要回安徽老家去住两个来月的。若是发现二爷身边一个妾室都没有,少不得会借此拿捏二奶奶,往二爷身边塞人。”
姜玉春想了一想,才说道:“我早就想好了,李嫣红已经犯了二爷的大忌,按照二爷话里的意思是要把她打发出去的。我想着既然二爷明摆着不会再宠幸她,索性留她在家里,一来占着妾室的名分,二来是因为张雪雁对李嫣红看不过眼,三番两次去找茬,偏生她又不如李氏聪明,总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自己丢人现眼。张氏一次两次这样也就罢了,日子久了,再美丽的黄莺也会变成丑陋的乌鸦,不必我们动手,她自己就会让二爷生了厌恶之心。只有那王秋华看着老实,但老实的让我心惊,我倒真想把她打发出去。只是她不出头不冒尖,又不往二爷跟前凑,说话做事都卡的刚刚好,既不到让人夸奖的份又不会让人挑了不是,我想打发她都找不出由头。”
“有那两个在前头倒总让人忽略她,”郭嬷嬷接茬道,“往后留心着就是,总会捏住不是的。只是她毕竟是夫人给的人,说起来反而比那两个还要让人为难。”
“再说吧!”姜玉春摆了摆手,“这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杜妈妈见姜玉春说了许久,又摸着壶里的茶不烫了,便掀起帘子来想叫柳儿倒水。正巧思琴进门,柳儿下了炕笑道:“思琴姐姐舍得回来了?”思琴笑骂道:“好你个小蹄子,连我也敢打趣,看我不拧烂你的嘴。”说着就上去掐她的脸。
杜妈妈倚着门框笑道:“都老实些罢,柳儿赶紧去倒茶。”柳儿答应着跑了出去,思琴转身进了内室,将窗子支了起来,回头说道:“这窗子外头有树枝遮着,又起了些凉风,开了窗穿堂风会凉快些。”说着话柳儿送了新茶进来,思琴接过来,洗了手倒了一杯送到姜玉春面前。
姜玉春歪着身子和郭嬷嬷努了努嘴,郭嬷嬷笑道:“思琴姑娘这会回来,不怕二奶奶打趣你了?先是巴巴地开了窗子,之后又做起了端茶倒水的小丫头做的事。你无事献殷勤,是不是想求二奶奶成全你什么事啊?”
思琴闻言红了脸道:“看嬷嬷说的,我刚才瞧着二奶奶有嬷嬷陪着说话,这才同玉棋躲了会儿懒。可今天毕竟是我当值儿,所以不敢离了太远,在屋里坐了一会这不就过来了。况且这端茶倒水又不是什么大事,我能做的就顺手做的,难道还要巴巴地叫来个小丫头进来倒水,倒显得我和闲人似的。”
郭嬷嬷啧啧两声,和姜玉春使了个眼色:“瞧这思琴丫头,口齿越来越伶俐了,竟然连我也说不过她。”姜玉春笑道:“那是嬷嬷不和她小孩子计较,否则哪有她说话的份儿。”
思琴抿嘴一笑,姜玉春见玉棋没在跟前,问思琴道:“这玉棋哪里去了?”思琴连忙说道:“她一下午脸上红红的,我只说她晒着了,她这会打水洗脸呢,想必这就过来了。”
姜玉春闻言也没在意,只想着周天海同莫少青说了这么久的话,也不知饿了没有,叫人收拾了几样点心,拿食盒盛了,这时玉棋正好进来,姜玉春看见她招了招手道:“你替我跑趟腿,给二爷和送点点心过去。顺便问下二爷,晚上他是在前院吃还是回来吃?若是在前院吃,你便问问想吃什么,吩咐厨房做去。”
郭嬷嬷见状一边说道:“随便找个小丫头去就是了,怎么又让她去?”姜玉春笑道:“小丫头我怕说不清楚话,她躲了一下午倒让她跑跑腿使唤使唤她。”
玉棋脸上一红,提着食盒飞快地走了出去,眼前不由地浮出一张年轻男子的面孔。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扬州女儿忒风流,每到花朝镇日游,手弄白团不掩面,生来哪管见人羞。”这首诗是引自资料,出处不详,说的是扬州闺阁女孩的生活。
啊啊啊,好困,下巴上起了个大痘痘,好痛好痛~~我先去睡觉,各位晚安。
——————————————————————————————————————————
主仆几人回了屋子,做些针线闲话家常。姜玉春看着坐在炕上绣荷包的两个大丫头,心里一动,回头悄悄和郭嬷嬷笑道:“刚才听那莫少青说话条理清楚、头脑灵敏,倒是个不错的孩子。只是隔着屏风瞧不清模样,不知长的如何。”郭嬷嬷道:“我倒是听人提起过,说是个秀色夺人的俊朗后生呢。”
姜玉春一听秀色夺人,不禁有些懊恼,连声说道:“既然这么着我刚才应该看两眼才是,嬷嬷非得叫人隔上屏风,看也看不真切、瞅也瞅不清楚的,我瞪了半天眼也没瞧见莫少青的模样。”
郭嬷嬷听了脸上变了神色,连忙拿手握她嘴道:“我的二奶奶,这话也是混说的。你是内宅的奶奶,哪能随便瞧男人的。”姜玉春一偏头避过她的手,转头笑道:“哎呦,哪有那么大的规矩。那莫少青在外头虽然被人称一句莫爷,其实说到底还是我们家的人,倒不用像避讳外人一般。今日我到前院也二爷发了话的,偏您老人家还叫人搬了个屏风来,叫我在后头坐的好生不自在。你看扬州城内那些奶奶,哪个没抛头露面过,就连未出阁的少女到了春天也成群结队去郊外看花,去茶馆喝茶听戏,就您这么大的规矩。”
郭嬷嬷听了不以为然:“二奶奶是正经官家小姐出身,哪能和她们一样。”站在门口的柳儿听了忽然笑道:“我想起一件趣事:那日二爷跟前的留山找人传话,正好我得闲过去了。他回完事说街上流传一首诗,是打趣扬州小姐出门游玩的事的,我听了有趣就记下来了,”
姜玉春听了感兴趣地坐直了身子,忙笑道:“快念念!”柳儿先笑了一回,然后才说道:“扬州女儿忒风流,每到花朝镇日游,手弄白团不掩面,生来哪管见人羞。” 众人听了都笑了起来,郭嬷嬷、杜妈妈连声说那些小姐没规矩,倒是姜玉春赞道:“这样活的才有趣,整日拘在家里头有什么好玩的。”
郭嬷嬷听这话越发不像,忙说道:“快别混说了,今日出去半日回来倒疯魔了。”姜玉春道:“倒不是疯魔了,只是见那莫少青让我想起一桩子事来。这莫少青说到底也算是我们家的人,学问样貌都好,办事也不差,你看看二爷遇到大事还要找他商议呢,可见是个能干的。我估摸着他也到了该婚配的年龄,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意中人.”
话音刚落,玉棋手里的针线不由地顿了一下,忍不住抬头看了过来。姜玉春倒没看她们这边,径自问郭嬷嬷:“你说给他说个什么样的人合适?”郭嬷嬷沉吟了片刻,说道:“纵使他做生意是一把好手,但毕竟卖身为奴,又无父母,高门大户攀不上,小门小户也未必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姜玉春闻言忍不住嗤笑一声:“那些人有什么眼界,养出的女儿也畏手畏脚的,连我都瞧不上,何况在外头行走那么多年的爷们。真叫他娶个小门小户的女子做媳妇,我都觉得亏了他。依我说,我们家里的几个丫头就很好,生的齐整、性子又好,说话做事落落大方,又会针线又会管家,哪是那些小门小户的闺女能比的上的?回头叫思琴、玉棋、巧书、云画四个丫头都去瞧瞧,看有相中他的不?”
话音刚落,思琴、玉棋两个忍不住红着脸从炕上跳了下来,嘴里嚷嚷道:“二奶奶说闲话怎么扯到我们姐妹头上,听了好没意思的。”说着抱着针线撩起帘子都跑了出去。姜玉春指着她们的背影和郭嬷嬷、杜妈妈两人笑道:“你瞧瞧你瞧瞧,一个两个都反了天了,我还没说完呢就都跑了。”杜妈妈笑道:“这事不怪她们,哪有二奶奶这么说笑的,她们毕竟是姑娘家,脸皮都薄着呢。”
郭嬷嬷笑着没接茬,使了个眼色给站在内室门口的柳儿,柳儿伶俐,连忙将帘子放下,自己到外头去守着。
郭嬷嬷收了笑意,正色问道:“老奴斗胆问一句:二奶奶对这四个丫头怎么想的?”姜玉春见她问的严肃,也不好意思玩笑,认真说道:“他们四个都是可靠的人,这么些年伺候我也都尽心尽力。眼瞅着她们年龄一天比一天大了,我想着该帮她们寻个可以依靠终生的人才是。”
杜妈妈听了点头道:“二奶奶说的极是。说起来府里能放出去的丫头有不少:我们屋的思琴、玉棋、巧书、云画四个大丫头,李姨娘屋的冰梅、兰枝、妙竹三个大丫头,王姨娘屋里的春桃、夏菡、红叶三个大丫头都差不多都快到了岁数了,这一两年就得放出去了,倒是张姨娘屋里的三个小上几岁,还能留两年。二奶奶不如借着要搬家的由头,再买进府一批丫头,好好调、教调、教,各屋里都放上几个,等将来这些大丫头嫁人了,好有人补缺。”
郭嬷嬷窥姜玉春脸色慢慢说道:“若是一气放出去恐怕二奶奶一时不适应,倒要慢慢来才是。只是二奶奶有没有想好将谁留在身边?”姜玉春一时没听懂,看了郭嬷嬷一眼:“什么将谁留身边?”
郭嬷嬷见姜玉春一脸茫然神情,就知道她压根没琢磨过这事,不由地叹了口气:“这四个丫头里头总得留下一、两个的,等二奶奶有了身子以后好放到二爷身边替二奶奶笼络住二爷,免得让那几个妾室趁虚作怪。”
姜玉春一愣,心里五味杂陈,半天不能言语。郭嬷嬷继续说道:“到时候也不用急着开脸,只当通房丫头,还在屋里伺候着,等将来有了身子再封为姨娘。”
姜玉春听郭嬷嬷说的理所当然,不由地心里发酸,勉强笑道:“若她们真跟了二爷,那便是和我争抢丈夫的女人。在我眼里,她们和李氏、张氏、王氏不再有区别。若是有一天我需要靠别的女人用身体帮我笼络丈夫,那这个丈夫我宁愿不要。”
郭嬷嬷闻言不禁脸色煞白,在她听来这个言论比刚才要看成年男人长相还要大逆不道。她一时间有些恍惚,不明白从小规规矩矩地小姐怎么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姜玉春起身,慢慢走到窗边,隔着纱窗看外头绿茵茵地树枝缓缓地说道:“郭嬷嬷,我今儿给你透个话,我不会给二爷放什么人,就连李氏三人,总有一天我也会将她们打发出去。嬷嬷要是不想看到我和思琴、玉棋几个主仆从翻脸成仇人,就歇了这念头吧。”
郭嬷嬷听了满脸震惊,半晌才磕磕绊绊地说道:“可是这犯了七出之条啊!”姜玉春看着窗外,脸上闪过一抹苦涩地笑:“自从那次小产以后,我便给了自己一个三年期限:用三年时间让二爷心里只有我的存在,再也看不见别人的身影。三年之后,如果二爷愿意为了我放弃别的女人,我就和他好好的过一辈子。若是到时二爷仍然希望妻妾成群,那我自愿下堂。”
“二奶奶,这话可不是混说的!”杜妈妈听了连忙打断,关上房门压低声音说道:“我们屋里说说就行了,可莫说给旁人听,这传出去可是有碍妇德的。”
姜玉春摇了摇头笑道:“我也只会和你们两个说说,旁人也听不到我心里头的话。我知道嬷嬷和妈妈疼我,事事替我着想,就怕我一处做的不周全被人说了闲话。可这件事情我心里已经定了,你们若是疼我,就帮着思琴几个丫头找个好夫婿,将来我若真是有下堂的一天,身边也好有个帮衬我的人。”
杜妈妈听了忍不住红了眼,用袖子拭了拭眼角道:“二奶奶快别说这不吉利的话,我看着二爷最近对二奶奶很上心。自从二奶奶小产以后,二爷就再没去过那几个人的屋子,平日见了也没甚么好脸色。说不定不到三年,二爷就不记得这几个人了呢。”姜玉春笑了笑,却没再说话,只偏过头去看着窗外。
郭嬷嬷一直没言语,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我是看着二奶奶长大的,听刚才二奶奶说那番话着实心疼。不管是自愿下堂还是被夫家休离,总归是不好的结果,难道要一个人无依无靠,孤老终生?”
姜玉春转过头看着郭嬷嬷认真地说:“孤老终生也没什么不好,一个人自由自在,无牵无挂的,总好过和一群女人抢丈夫。”郭嬷嬷摇头说:“你呀,不知拧了哪根筋,怎么也说不通。既然你主意定了,那就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把二爷的心笼络住才是,不要时不时地耍小性子跟二爷赌气。另外把姨娘撵出去的事也急不得,不说别的,光夫人那关就过不了。二爷、二奶奶虽在扬州生活,但过年时候总是要回安徽老家去住两个来月的。若是发现二爷身边一个妾室都没有,少不得会借此拿捏二奶奶,往二爷身边塞人。”
姜玉春想了一想,才说道:“我早就想好了,李嫣红已经犯了二爷的大忌,按照二爷话里的意思是要把她打发出去的。我想着既然二爷明摆着不会再宠幸她,索性留她在家里,一来占着妾室的名分,二来是因为张雪雁对李嫣红看不过眼,三番两次去找茬,偏生她又不如李氏聪明,总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自己丢人现眼。张氏一次两次这样也就罢了,日子久了,再美丽的黄莺也会变成丑陋的乌鸦,不必我们动手,她自己就会让二爷生了厌恶之心。只有那王秋华看着老实,但老实的让我心惊,我倒真想把她打发出去。只是她不出头不冒尖,又不往二爷跟前凑,说话做事都卡的刚刚好,既不到让人夸奖的份又不会让人挑了不是,我想打发她都找不出由头。”
“有那两个在前头倒总让人忽略她,”郭嬷嬷接茬道,“往后留心着就是,总会捏住不是的。只是她毕竟是夫人给的人,说起来反而比那两个还要让人为难。”
“再说吧!”姜玉春摆了摆手,“这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杜妈妈见姜玉春说了许久,又摸着壶里的茶不烫了,便掀起帘子来想叫柳儿倒水。正巧思琴进门,柳儿下了炕笑道:“思琴姐姐舍得回来了?”思琴笑骂道:“好你个小蹄子,连我也敢打趣,看我不拧烂你的嘴。”说着就上去掐她的脸。
杜妈妈倚着门框笑道:“都老实些罢,柳儿赶紧去倒茶。”柳儿答应着跑了出去,思琴转身进了内室,将窗子支了起来,回头说道:“这窗子外头有树枝遮着,又起了些凉风,开了窗穿堂风会凉快些。”说着话柳儿送了新茶进来,思琴接过来,洗了手倒了一杯送到姜玉春面前。
姜玉春歪着身子和郭嬷嬷努了努嘴,郭嬷嬷笑道:“思琴姑娘这会回来,不怕二奶奶打趣你了?先是巴巴地开了窗子,之后又做起了端茶倒水的小丫头做的事。你无事献殷勤,是不是想求二奶奶成全你什么事啊?”
思琴闻言红了脸道:“看嬷嬷说的,我刚才瞧着二奶奶有嬷嬷陪着说话,这才同玉棋躲了会儿懒。可今天毕竟是我当值儿,所以不敢离了太远,在屋里坐了一会这不就过来了。况且这端茶倒水又不是什么大事,我能做的就顺手做的,难道还要巴巴地叫来个小丫头进来倒水,倒显得我和闲人似的。”
郭嬷嬷啧啧两声,和姜玉春使了个眼色:“瞧这思琴丫头,口齿越来越伶俐了,竟然连我也说不过她。”姜玉春笑道:“那是嬷嬷不和她小孩子计较,否则哪有她说话的份儿。”
思琴抿嘴一笑,姜玉春见玉棋没在跟前,问思琴道:“这玉棋哪里去了?”思琴连忙说道:“她一下午脸上红红的,我只说她晒着了,她这会打水洗脸呢,想必这就过来了。”
姜玉春闻言也没在意,只想着周天海同莫少青说了这么久的话,也不知饿了没有,叫人收拾了几样点心,拿食盒盛了,这时玉棋正好进来,姜玉春看见她招了招手道:“你替我跑趟腿,给二爷和送点点心过去。顺便问下二爷,晚上他是在前院吃还是回来吃?若是在前院吃,你便问问想吃什么,吩咐厨房做去。”
郭嬷嬷见状一边说道:“随便找个小丫头去就是了,怎么又让她去?”姜玉春笑道:“小丫头我怕说不清楚话,她躲了一下午倒让她跑跑腿使唤使唤她。”
玉棋脸上一红,提着食盒飞快地走了出去,眼前不由地浮出一张年轻男子的面孔。
36玉棋
玉棋到院中叫了小丫头提着食盒,两人一路无话出了二门。门口当值的小厮见玉棋出来,满脸堆笑地上去请安。玉棋斜眼扫了他一眼,站住了:“你不是蓉嫂子家的柱子,有事求我?”
柱子忙道:“姑娘好厉害,我还没等开口呢就知道我有事相求。”玉棋不耐烦地说:“少油嘴滑舌的,我时常也出来几次,每次你们有事求我的时候都笑的这么谄媚。”柱子闻言搓着手嘿嘿直乐,眼见玉棋皱起眉头了连忙回道:“求姑娘个事,刚才浆洗上的朱大娘说我妹子二妞病了,我想着替我妹子求两天假,接她回家里住一日。”
玉棋略微一踌躇,随即点头道:“如今天气越发热了,别说我们,就连三等小丫头的衣裳也一天换一回,她在浆洗上还真不得闲。只是这夏天病了本来就不爱好,每日手不离水弓着腰洗衣裳怕是好的更慢。”玉棋顿了一顿,吩咐二门上的婆子道:“你叫个小丫头给浆洗上的林嬷嬷传个话,就说我说的:二妞虽不是伺候人的,但拖得久了过了病气儿给旁人总归是不好,今儿她哥哥又特意为这事求我,索性就给她几日假,待病好利索了再回来。”
柱子一听这话里的意思不止给二日假,不禁喜出望外,搓着手连声道谢。玉棋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吩咐道:“你明日到账房给你妹子支二两银子瞧病,别耽误了。”柱子听见脆生生地应了一声。
这二门离书房也不远,拐个弯就到了。两人到了书房院里,玉棋接过小丫头手里的食盒,请门口的小厮通报了一声,待里头传出话来,小丫头才撩起帘子先请玉棋进去。
此时周天海和莫少青两人对着两张地图说些什么,桌上满写满了东西的草纸。两人见玉棋进来,便结束了话题。周天海笑着问道:“二奶奶叫你送什么好吃的来了?”玉棋洗了手,笑着将食盒里的碟子一样一样摆在一边的花梨洋漆小几上,嘴里回道:“是下午刚做好的几样点心,有:糖蒸酥酪、玫瑰香饼、丹桂花糕、水晶虾饺、蟹黄汤包五样。”
周天海看了两眼,指着丹桂花糕问道:“此时怎会有丹桂?”玉棋笑道:“去年秋天选好丹桂花放坛子里封起来的。”周天海听了这才了然道:“我说上次吃那什么糕也有桂花香味,还疑惑吃错了。”玉棋笑着叫人送了干净的水来,小丫头跪在周天海前头高高举着脸盆,玉棋伸手将周天海的袖子挽了起来,又依次递过胰子、手巾等物。待周天海洗好了手放下袖子,小丫头换了干净的水跪在莫少青前头。
玉棋腰肢款款走到莫少青跟前,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自在。这莫少青打小跟着周天海,身边一直是小厮伺候着,如今这么个如花似玉的丫鬟要帮自己挽袖子洗手,莫少青顿时有些拘谨起来。而玉棋自打跟姜玉春起,除了周天海就没伺候过其他男人,今天下午她立在屏风后面听莫少青侃侃而谈,已对这少年心存好感。临出门前的一瞥,更是将莫少青明亮的目光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玉棋见莫少青眼神左右游离就是不敢看自己,她只能大着胆子看了莫少青一眼,轻声道:“玉棋帮莫爷挽袖子。”莫少青闻言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连忙坐稳身子红着脸道:“姑娘是二奶奶身边的人,少青怎敢劳烦姑娘,还是让我自己来就好了。”
周天海此时已经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个虾饺,完全没有察觉到那对男女的纠结,只一味催促说:“少青,赶紧洗了手来吃点心,这虾饺和蟹黄汤包凉了就没法吃了。”
莫少青连忙答应,手忙脚乱地挽了自己袖子去洗手,玉棋捧了胰子递上去,莫少青闻到玉棋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气,有些心不在焉,也不敢大大方方去拿胰子,只胡乱估摸了位置,就伸手去够,谁知一下子没摸准,反而将手覆在了玉棋手上。
两人都不防备,顿时一惊,忙不迭地将手抽回,慌乱中将胰子被打翻在地。周天海嘴里叼着虾饺,听见声音诧异地看了过来。只见他二人都红了脸,半低着头不敢看对方,周天海将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奇怪地问道:“怎么洗个手也闹成这样?”玉棋闻言更是羞的耳根子都红了,莫少青回过神来,三下两下胡乱地洗了把手,也不擦手就跑去吃点心。
周天海见他坐下了,指着去了一半的虾饺盘子笑道:“你再不来我都吃光了。”莫少青笑了笑,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塞进嘴里,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起来听玉棋带着小丫头收拾地面的声音。
莫少青吃了一个虾饺,又伸筷子去夹,却不想伸到盛着糖蒸酥酪的碗里,把好好的一碗酥酪搅的乱七八糟,而他自己还不知道,把空空的筷子往嘴里送。周天海见莫少青魂不守舍地样子,不禁有些奇怪,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忽然问道:“你这脸上、耳朵、脖子上怎么都红红的?可是出疹子了?”
莫少青听了一愣,下意识去摸脸,果然入手热热的,怔了怔才道:“许是太热了。”周天海听着理由倒也说得过去,便没继续追问。莫少青恐怕旁人看出破绽,也收敛了心神,这时才看见被自己戳坏了的糖蒸酥酪,面上不禁有些尴尬。
玉棋收拾完东西,洗了手倒了茶水过来,两人此时吃了半饱,便都放下筷子端起杯子吃茶。小丫头将食盒一一收好,玉棋笑着问周天海道:“二奶奶问二爷今日晚饭是在前院同莫爷吃还是回后院去吃?”
周天海略一沉吟,方道:“我同少青还有事情没商议完,今晚上在书房吃。”玉棋闻言盈盈笑道:“二奶奶叫问莫爷喜欢吃什么样的菜式,好叫厨房做合口的来。”
莫少青闻言忙道:“随便什么都好。”周天海笑道:“少青喜欢吃竹笋炒腊肉,太湖脆鳝、火腿煨鱼肚,你叫厨房做这三样菜。另外昨天不是有人送来了果子狸来,叫厨房收拾了做个梨片伴蒸果子狸,再选大肥鸭子做一个徽州馄饨鸭,其他的看着做罢。”
玉棋心里记下了,便福了福身子,带着小丫头退了出去。那小丫头见玉棋出来就收了笑容,只当她是累了,连忙卖好说:“去厨房传话这样的事情哪里用姐姐去说,姐姐先回院子歇着,我去厨房跑一趟吧。”玉棋点了点头,刚要吩咐两句,却又迟疑了一下,半晌说道:“还是我去说罢。”说着自顾往厨房走去。小丫头心里纳罕,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得乖乖地在后头提着食盒跟着。
厨房的管事的婆子乔嫂子听说玉棋来了,连忙迎了出去,嘴里笑道:“姑娘想吃什么只管打发小丫头过来说就是,怎么亲自过来了?”又说道:“这里油腻腻地怕脏了姑娘的脚,我们到外头亭子里说话。”说着将玉棋往院子里的亭子里引。
玉棋住了脚笑道:“二爷今日要在书房吃晚饭,说了几样菜叫你们送去,其他的掂量着做就成了。”接着便把菜名说了一遍。
“姑娘放心,一会就叫人把东西都收拾了,二爷吃的东西,我们自然不敢粗心。”玉棋笑着点了点头:“二爷是同莫爷一起吃饭,二奶奶叫问莫爷喜欢吃什么样的菜式,叫嫂子一并做上。”乔嫂子笑道:“莫爷寻常回来,也有那爱吃的几样菜,我回头叫她们预备下来。”说着便将菜名报了一遍。玉棋心里默默记下了,面上却不显,只装作不在意一样,说了几句闲话,起身就要回去。乔嫂子见状连忙笑道:“姑娘好容易来我这一遭,好歹吃口茶再走,算是给我的面子。昨儿上头新赏的好茶,锅上还有热的水晶虾饺和蟹黄汤包,预备着主子们点心的,我盛出来一盘子给姑娘垫垫肚子?”
玉棋来回也跑了大半个时辰,听着一说也觉得饿了,便洗了手,乔嫂子连忙叫人收拾了几样吃食过来,整整齐齐地摆在亭子里的石头桌上,除了两样点心,另外又海参烩蹄筋、糟鹅掌鸭信、燕窝鸡丝汤,玉棋洗了手,坐下来吃了半碗汤,就着鹅掌鸭信吃了些点心下去,末了吃了几筷子海参烩蹄筋。
吃完了东西,乔嫂子又亲自端了一盏茶来,笑道:“姑娘也尝尝我们的茶,虽不是顶好的,但也勉强中吃。”玉棋吃了一口茶笑道:“我吃着倒还好。”两人正说着话,就见柳儿打外头过来,见玉棋在这吃茶,不由地停下脚步笑道:“刚才二奶奶还说算着姐姐该回去了,这会子没回指不定到哪躲懒去了,可不是让二奶奶说着了。”
玉棋听了笑骂道:“就你会学舌。”柳儿嘻嘻笑着也不还嘴,正待玉棋起身要走时,张雪雁打发人来问她要的海参炖蹄筋做好了没。乔嫂子笑道:“火上煨着呢,一会叫人送去。”那小丫头本来想进来等着,见玉棋几个在,便撇了撇嘴转身走了。
玉棋见状心里有些恼火,转头指着桌上自己吃剩的海参炖蹄筋和乔嫂子道:“想是张姨奶奶饿了,不如就把我吃剩的给她送去。”乔嫂子闻言一愣,瞬间又明白过来,取了食盒将石桌上几道剩菜都放了进去,拿起筷子略微整了整形状,又放上一盆粳米饭,才吩咐小丫头送过去。玉棋、柳儿见状不禁都握嘴大笑起来。
张雪雁今天晌午饭没吃,歇晌起来就觉得饿了,又想吃样合口味的菜,便打发小丫头去厨房叫做海参炖蹄筋。张雪雁本来就是性急的,想吃什么恨不得马上就吃,可偏生这道菜里的蹄筋要小火慢炖才成,张雪雁耐着性子等了又等,打发小丫头去催,仍不见厨房送来,正想发脾气砸东西,就听外头有人说厨房送菜过来了。
雅诗见张雪雁沉着脸,连忙使眼色让小丫头拎了食盒进来,自己则洗了手,把食盒里的几样菜摆在炕几上,又拨了半碗米饭放到张雪雁面前。张雪雁冷着脸先往桌上看了一圈,随即撇嘴道:“这家里越过越穷,看这菜少的和喂猫似的。”雅诗忙笑道:“菜放在食盒里拎过来,盛少些才不容易洒。”张雪雁冷哼一声:“你也不用为他们说话,我知道这些人都是踩低捧高的。她们见二爷几个月不来我这了,一个个都开始想法作贱我了,连厨房的人也敢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想我刚来那几日的时候,我说要吃鱼唇,她们还不是屁颠屁颠的用了几十条鱼给我做了那道菜。”
雅诗盛了汤放在张雪雁跟前,赔笑道:“她们哪里敢作贱姨奶奶,您瞧您只说想吃海参炖蹄筋,可厨房的人除了蹄筋还不是巴巴地送来了燕窝鸡丝汤什么的,其实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张雪雁听了这才舒心了,吃了半碗汤,撇了撇嘴:“燕窝虽然不差,可汤都凉了,定是先给二奶奶送去,剩下的才给我的。”
雅诗笑道:“她们也不敢坏了规矩,要不我放在咱院子的炉子上给姨奶奶热热?”张雪雁摇头道:“罢了,反正大热天的也吃不下热东西。”说着就着米饭将玉棋吃剩的菜吃光了大半,方才放下了碗筷,心里也觉得舒爽了许多,脸上也有了笑模样:“还是饿了吃饭香,我今日倒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呢。”众人皆笑着称是。
张雪雁吃饱喝足以后歪在榻上,雅诗倒了茶送过来,张雪雁吃了一口茶朝她招了招手道:“这二爷总不来我这也不是个办法,你快帮我想个法子,总该叫二爷来我这几回才好。”雅诗为难地道:“如今二爷白日除了在前院书房就是在二奶奶院里,我们就是想找个借口请二爷过来都不成。”张雪雁闻言也不由地生起气来:“可不是,我平日多给二爷使个眼神,二奶奶都会扫我两眼。这二爷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凭什么老霸占在她屋里。”
雅诗见她说的不像,连忙拦着,张雪雁见状一股火蹭地上来了,坐直了身子指着雅诗骂道:“你这个贱小蹄子也是个吃里爬外的主儿,跟在我身边不为我想法子,倒整天顾忌着二奶奶高不高兴。我就说让她不高兴的话怎么着,有本事她撵我出去。”张雪雁骂完见雅诗委屈地眼泪都下来了,不禁冷笑道:“你也别一副委屈的样子,我这里可容不下你了,你赶紧去那院找二奶奶舔她脚后跟去。”
屋里的小丫头见连雅诗都有了不是,一个个连忙屏声禁气地退了出去,只有优歌笑着上前道:“姨奶奶快别生气,为了旁人气坏了自己身子可不值得。”张雪雁瞪了雅诗一眼,转头看了优歌:“你平时是个有主意的,帮我想个法子。”
“二爷最迷姨奶奶的戏,只要姨奶奶唱上一段二爷喜欢的段子,二爷定会想起以前和姨奶奶恩爱的情形。”优歌自得的一笑,“到时候二爷定会来找姨奶奶,只要姨奶奶使些手段,不愁留不住二爷。”
张雪雁闻言点了点头,遂又皱眉道:“可是我现在根本没有单独见二爷的机会,怎么唱戏给他听?”
优歌忙道:“二爷今日不是在前院书房吗?姨奶奶就在路上等二爷啊。”
张雪雁闻言迟疑了一下:“可是,上回我拦二爷的路可是被二爷罚了,若是再拦路,恐怕……”
“姨奶奶别在路正中间等着,二爷回来的这一路上也有几处亭子,姨奶奶只管在那亭子里坐了,远远地看见二爷来,再唱起来。到时候二爷看见月光下唱戏的姨奶奶,想起往日温存的日子,任凭他再怎么铁石心肠也会被打动的。”
张雪雁听了不禁扬起了笑容:“好,就这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内牛满面爬上来,一不小心又半夜十二点了,周末三天没更新,先捂脸道歉。临时遇到些事情,心情变得很糟糕。今天依然有点心不在焉,写完才发现都12点半了。看哪天有空我会将更新补两章~~积分满二十五字送分,要积分的童鞋留言中记得带“要积分”字样。长评优先赠送~
--------------------------------------------------------------------------------------
玉棋到院中叫了小丫头提着食盒,两人一路无话出了二门。门口当值的小厮见玉棋出来,满脸堆笑地上去请安。玉棋斜眼扫了他一眼,站住了:“你不是蓉嫂子家的柱子,有事求我?”
柱子忙道:“姑娘好厉害,我还没等开口呢就知道我有事相求。”玉棋不耐烦地说:“少油嘴滑舌的,我时常也出来几次,每次你们有事求我的时候都笑的这么谄媚。”柱子闻言搓着手嘿嘿直乐,眼见玉棋皱起眉头了连忙回道:“求姑娘个事,刚才浆洗上的朱大娘说我妹子二妞病了,我想着替我妹子求两天假,接她回家里住一日。”
玉棋略微一踌躇,随即点头道:“如今天气越发热了,别说我们,就连三等小丫头的衣裳也一天换一回,她在浆洗上还真不得闲。只是这夏天病了本来就不爱好,每日手不离水弓着腰洗衣裳怕是好的更慢。”玉棋顿了一顿,吩咐二门上的婆子道:“你叫个小丫头给浆洗上的林嬷嬷传个话,就说我说的:二妞虽不是伺候人的,但拖得久了过了病气儿给旁人总归是不好,今儿她哥哥又特意为这事求我,索性就给她几日假,待病好利索了再回来。”
柱子一听这话里的意思不止给二日假,不禁喜出望外,搓着手连声道谢。玉棋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吩咐道:“你明日到账房给你妹子支二两银子瞧病,别耽误了。”柱子听见脆生生地应了一声。
这二门离书房也不远,拐个弯就到了。两人到了书房院里,玉棋接过小丫头手里的食盒,请门口的小厮通报了一声,待里头传出话来,小丫头才撩起帘子先请玉棋进去。
此时周天海和莫少青两人对着两张地图说些什么,桌上满写满了东西的草纸。两人见玉棋进来,便结束了话题。周天海笑着问道:“二奶奶叫你送什么好吃的来了?”玉棋洗了手,笑着将食盒里的碟子一样一样摆在一边的花梨洋漆小几上,嘴里回道:“是下午刚做好的几样点心,有:糖蒸酥酪、玫瑰香饼、丹桂花糕、水晶虾饺、蟹黄汤包五样。”
周天海看了两眼,指着丹桂花糕问道:“此时怎会有丹桂?”玉棋笑道:“去年秋天选好丹桂花放坛子里封起来的。”周天海听了这才了然道:“我说上次吃那什么糕也有桂花香味,还疑惑吃错了。”玉棋笑着叫人送了干净的水来,小丫头跪在周天海前头高高举着脸盆,玉棋伸手将周天海的袖子挽了起来,又依次递过胰子、手巾等物。待周天海洗好了手放下袖子,小丫头换了干净的水跪在莫少青前头。
玉棋腰肢款款走到莫少青跟前,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自在。这莫少青打小跟着周天海,身边一直是小厮伺候着,如今这么个如花似玉的丫鬟要帮自己挽袖子洗手,莫少青顿时有些拘谨起来。而玉棋自打跟姜玉春起,除了周天海就没伺候过其他男人,今天下午她立在屏风后面听莫少青侃侃而谈,已对这少年心存好感。临出门前的一瞥,更是将莫少青明亮的目光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玉棋见莫少青眼神左右游离就是不敢看自己,她只能大着胆子看了莫少青一眼,轻声道:“玉棋帮莫爷挽袖子。”莫少青闻言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连忙坐稳身子红着脸道:“姑娘是二奶奶身边的人,少青怎敢劳烦姑娘,还是让我自己来就好了。”
周天海此时已经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个虾饺,完全没有察觉到那对男女的纠结,只一味催促说:“少青,赶紧洗了手来吃点心,这虾饺和蟹黄汤包凉了就没法吃了。”
莫少青连忙答应,手忙脚乱地挽了自己袖子去洗手,玉棋捧了胰子递上去,莫少青闻到玉棋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气,有些心不在焉,也不敢大大方方去拿胰子,只胡乱估摸了位置,就伸手去够,谁知一下子没摸准,反而将手覆在了玉棋手上。
两人都不防备,顿时一惊,忙不迭地将手抽回,慌乱中将胰子被打翻在地。周天海嘴里叼着虾饺,听见声音诧异地看了过来。只见他二人都红了脸,半低着头不敢看对方,周天海将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奇怪地问道:“怎么洗个手也闹成这样?”玉棋闻言更是羞的耳根子都红了,莫少青回过神来,三下两下胡乱地洗了把手,也不擦手就跑去吃点心。
周天海见他坐下了,指着去了一半的虾饺盘子笑道:“你再不来我都吃光了。”莫少青笑了笑,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塞进嘴里,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起来听玉棋带着小丫头收拾地面的声音。
莫少青吃了一个虾饺,又伸筷子去夹,却不想伸到盛着糖蒸酥酪的碗里,把好好的一碗酥酪搅的乱七八糟,而他自己还不知道,把空空的筷子往嘴里送。周天海见莫少青魂不守舍地样子,不禁有些奇怪,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忽然问道:“你这脸上、耳朵、脖子上怎么都红红的?可是出疹子了?”
莫少青听了一愣,下意识去摸脸,果然入手热热的,怔了怔才道:“许是太热了。”周天海听着理由倒也说得过去,便没继续追问。莫少青恐怕旁人看出破绽,也收敛了心神,这时才看见被自己戳坏了的糖蒸酥酪,面上不禁有些尴尬。
玉棋收拾完东西,洗了手倒了茶水过来,两人此时吃了半饱,便都放下筷子端起杯子吃茶。小丫头将食盒一一收好,玉棋笑着问周天海道:“二奶奶问二爷今日晚饭是在前院同莫爷吃还是回后院去吃?”
周天海略一沉吟,方道:“我同少青还有事情没商议完,今晚上在书房吃。”玉棋闻言盈盈笑道:“二奶奶叫问莫爷喜欢吃什么样的菜式,好叫厨房做合口的来。”
莫少青闻言忙道:“随便什么都好。”周天海笑道:“少青喜欢吃竹笋炒腊肉,太湖脆鳝、火腿煨鱼肚,你叫厨房做这三样菜。另外昨天不是有人送来了果子狸来,叫厨房收拾了做个梨片伴蒸果子狸,再选大肥鸭子做一个徽州馄饨鸭,其他的看着做罢。”
玉棋心里记下了,便福了福身子,带着小丫头退了出去。那小丫头见玉棋出来就收了笑容,只当她是累了,连忙卖好说:“去厨房传话这样的事情哪里用姐姐去说,姐姐先回院子歇着,我去厨房跑一趟吧。”玉棋点了点头,刚要吩咐两句,却又迟疑了一下,半晌说道:“还是我去说罢。”说着自顾往厨房走去。小丫头心里纳罕,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得乖乖地在后头提着食盒跟着。
厨房的管事的婆子乔嫂子听说玉棋来了,连忙迎了出去,嘴里笑道:“姑娘想吃什么只管打发小丫头过来说就是,怎么亲自过来了?”又说道:“这里油腻腻地怕脏了姑娘的脚,我们到外头亭子里说话。”说着将玉棋往院子里的亭子里引。
玉棋住了脚笑道:“二爷今日要在书房吃晚饭,说了几样菜叫你们送去,其他的掂量着做就成了。”接着便把菜名说了一遍。
“姑娘放心,一会就叫人把东西都收拾了,二爷吃的东西,我们自然不敢粗心。”玉棋笑着点了点头:“二爷是同莫爷一起吃饭,二奶奶叫问莫爷喜欢吃什么样的菜式,叫嫂子一并做上。”乔嫂子笑道:“莫爷寻常回来,也有那爱吃的几样菜,我回头叫她们预备下来。”说着便将菜名报了一遍。玉棋心里默默记下了,面上却不显,只装作不在意一样,说了几句闲话,起身就要回去。乔嫂子见状连忙笑道:“姑娘好容易来我这一遭,好歹吃口茶再走,算是给我的面子。昨儿上头新赏的好茶,锅上还有热的水晶虾饺和蟹黄汤包,预备着主子们点心的,我盛出来一盘子给姑娘垫垫肚子?”
玉棋来回也跑了大半个时辰,听着一说也觉得饿了,便洗了手,乔嫂子连忙叫人收拾了几样吃食过来,整整齐齐地摆在亭子里的石头桌上,除了两样点心,另外又海参烩蹄筋、糟鹅掌鸭信、燕窝鸡丝汤,玉棋洗了手,坐下来吃了半碗汤,就着鹅掌鸭信吃了些点心下去,末了吃了几筷子海参烩蹄筋。
吃完了东西,乔嫂子又亲自端了一盏茶来,笑道:“姑娘也尝尝我们的茶,虽不是顶好的,但也勉强中吃。”玉棋吃了一口茶笑道:“我吃着倒还好。”两人正说着话,就见柳儿打外头过来,见玉棋在这吃茶,不由地停下脚步笑道:“刚才二奶奶还说算着姐姐该回去了,这会子没回指不定到哪躲懒去了,可不是让二奶奶说着了。”
玉棋听了笑骂道:“就你会学舌。”柳儿嘻嘻笑着也不还嘴,正待玉棋起身要走时,张雪雁打发人来问她要的海参炖蹄筋做好了没。乔嫂子笑道:“火上煨着呢,一会叫人送去。”那小丫头本来想进来等着,见玉棋几个在,便撇了撇嘴转身走了。
玉棋见状心里有些恼火,转头指着桌上自己吃剩的海参炖蹄筋和乔嫂子道:“想是张姨奶奶饿了,不如就把我吃剩的给她送去。”乔嫂子闻言一愣,瞬间又明白过来,取了食盒将石桌上几道剩菜都放了进去,拿起筷子略微整了整形状,又放上一盆粳米饭,才吩咐小丫头送过去。玉棋、柳儿见状不禁都握嘴大笑起来。
张雪雁今天晌午饭没吃,歇晌起来就觉得饿了,又想吃样合口味的菜,便打发小丫头去厨房叫做海参炖蹄筋。张雪雁本来就是性急的,想吃什么恨不得马上就吃,可偏生这道菜里的蹄筋要小火慢炖才成,张雪雁耐着性子等了又等,打发小丫头去催,仍不见厨房送来,正想发脾气砸东西,就听外头有人说厨房送菜过来了。
雅诗见张雪雁沉着脸,连忙使眼色让小丫头拎了食盒进来,自己则洗了手,把食盒里的几样菜摆在炕几上,又拨了半碗米饭放到张雪雁面前。张雪雁冷着脸先往桌上看了一圈,随即撇嘴道:“这家里越过越穷,看这菜少的和喂猫似的。”雅诗忙笑道:“菜放在食盒里拎过来,盛少些才不容易洒。”张雪雁冷哼一声:“你也不用为他们说话,我知道这些人都是踩低捧高的。她们见二爷几个月不来我这了,一个个都开始想法作贱我了,连厨房的人也敢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想我刚来那几日的时候,我说要吃鱼唇,她们还不是屁颠屁颠的用了几十条鱼给我做了那道菜。”
雅诗盛了汤放在张雪雁跟前,赔笑道:“她们哪里敢作贱姨奶奶,您瞧您只说想吃海参炖蹄筋,可厨房的人除了蹄筋还不是巴巴地送来了燕窝鸡丝汤什么的,其实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张雪雁听了这才舒心了,吃了半碗汤,撇了撇嘴:“燕窝虽然不差,可汤都凉了,定是先给二奶奶送去,剩下的才给我的。”
雅诗笑道:“她们也不敢坏了规矩,要不我放在咱院子的炉子上给姨奶奶热热?”张雪雁摇头道:“罢了,反正大热天的也吃不下热东西。”说着就着米饭将玉棋吃剩的菜吃光了大半,方才放下了碗筷,心里也觉得舒爽了许多,脸上也有了笑模样:“还是饿了吃饭香,我今日倒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呢。”众人皆笑着称是。
张雪雁吃饱喝足以后歪在榻上,雅诗倒了茶送过来,张雪雁吃了一口茶朝她招了招手道:“这二爷总不来我这也不是个办法,你快帮我想个法子,总该叫二爷来我这几回才好。”雅诗为难地道:“如今二爷白日除了在前院书房就是在二奶奶院里,我们就是想找个借口请二爷过来都不成。”张雪雁闻言也不由地生起气来:“可不是,我平日多给二爷使个眼神,二奶奶都会扫我两眼。这二爷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凭什么老霸占在她屋里。”
雅诗见她说的不像,连忙拦着,张雪雁见状一股火蹭地上来了,坐直了身子指着雅诗骂道:“你这个贱小蹄子也是个吃里爬外的主儿,跟在我身边不为我想法子,倒整天顾忌着二奶奶高不高兴。我就说让她不高兴的话怎么着,有本事她撵我出去。”张雪雁骂完见雅诗委屈地眼泪都下来了,不禁冷笑道:“你也别一副委屈的样子,我这里可容不下你了,你赶紧去那院找二奶奶舔她脚后跟去。”
屋里的小丫头见连雅诗都有了不是,一个个连忙屏声禁气地退了出去,只有优歌笑着上前道:“姨奶奶快别生气,为了旁人气坏了自己身子可不值得。”张雪雁瞪了雅诗一眼,转头看了优歌:“你平时是个有主意的,帮我想个法子。”
“二爷最迷姨奶奶的戏,只要姨奶奶唱上一段二爷喜欢的段子,二爷定会想起以前和姨奶奶恩爱的情形。”优歌自得的一笑,“到时候二爷定会来找姨奶奶,只要姨奶奶使些手段,不愁留不住二爷。”
张雪雁闻言点了点头,遂又皱眉道:“可是我现在根本没有单独见二爷的机会,怎么唱戏给他听?”
优歌忙道:“二爷今日不是在前院书房吗?姨奶奶就在路上等二爷啊。”
张雪雁闻言迟疑了一下:“可是,上回我拦二爷的路可是被二爷罚了,若是再拦路,恐怕……”
“姨奶奶别在路正中间等着,二爷回来的这一路上也有几处亭子,姨奶奶只管在那亭子里坐了,远远地看见二爷来,再唱起来。到时候二爷看见月光下唱戏的姨奶奶,想起往日温存的日子,任凭他再怎么铁石心肠也会被打动的。”
张雪雁听了不禁扬起了笑容:“好,就这么办!”
37夜半唱戏
玉棋回了院子,姜玉春把她叫跟前来仔细问了外头书房的情形,听见周天海吩咐厨房做的那几样菜,不由地皱起眉头:“除了肥鸡嫩鸭就是各样的肉,整日油腻腻的,也不知二爷怎么就那么爱荤腥。”郭嬷嬷听了忙笑道:“男人都是爱吃肉的,哪像女人家吃两口菜就饱了。”姜玉春道:“整日这样油腻的吃,对身子不好,往后还要慢慢地给他改改才是。”郭嬷嬷道:“怕是不容易改呢,这些日子二奶奶总叫二爷吃那些野菜瓜果,我看二爷脸皱的什么似的,好像叫他吃毒药一般。”姜玉春想了想周天海的表情也忍不住笑了。
玉棋笑道:“还有件事回二奶奶:浆洗上的丫头二丫病了,她哥哥替她求了几天假,说接回去养两天。我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应了他,叫他去账上支二两银子领妹子回家,等好了再过来。”
姜玉春点了点头笑道:“这种小事你们办就好了,不用都回我。”郭嬷嬷在一旁接口笑道:“玉棋这个丫头最是飒爽明快又怜弱惜贫的,心又公道,府里的这些小丫头小厮们有事都爱求她。”
姜玉春道:“就是性子野了些,嘴上也常是不饶人的。”几个人说着话,眼见着天色暗了下来,李嫣红三人到了,站在一边陪着说笑了会子,厨房差人送了晚饭过来,李嫣红、思琴几个人洗了手摆饭放箸,请姜玉春用饭。
姜玉春晚饭只吃一碗粥、几样素菜,吃完了就到廊下教“小苹果”说话,李嫣红几个也跟了出来,姜玉春一边拿着松子喂鸟一边说道:“二爷不在,我这也没什么事,你们这就回去罢。”三人福了一福便离开了。
张雪雁回了屋子,连忙叫人打水沐浴。优歌乐颠颠地到跟前邀功说:“我打发小丫头到二门盯着去了,打听到信立马回来告诉姨奶奶。”张雪雁随手将自己鬓上的簪子取了下来插到优歌的头上,嘴角挑起:“好丫头,如果这事成了,我重赏你。”优歌知道张雪雁箱底丰厚,打赏向来也大方,连忙喜滋滋地谢了赏。雅诗见张雪雁主意已定,只得默默地找了几件颜色艳丽的衣裳出来,备张雪雁挑选。
张雪雁沐浴出来,优歌拿大毛巾将她头发拧干,细细地梳了,才扶着她去看榻上铺的衣裳。优歌见张雪雁挑挑拣拣,不时地拿着衣裳在大镜子前比照一番,似乎觉得哪件都好。她眼睛一转,有意将雅诗压下去,上前谄笑道:“这些衣裳艳了些,反而衬不出姨奶奶的颜色。依我说,不如穿身素净飘逸地衣裳,到时候微风一吹、月光一映,飘然若仙,还不把二爷的魂给勾来?”
张雪雁想象了一下优歌说的情景,脸上酡红,带了几分羞涩。优歌看这情形,知道张雪雁依了,连忙开箱子选了件月白色的滚雪细纱暗绣水仙长裙,替她换上了,又从首饰匣子里取了一只玛瑙荷叶银脚簪,却没有替她挽妇人发式,只简单的挽了一下,后面仍留了头发垂下来。
张雪雁穿戴好后对着镜子照了一照,觉得自己超凡脱俗恍若仙子一般,脸上遂带了几分喜色。优歌喜滋滋地奉承道:“姨奶奶这模样这打扮说是九天玄女下凡都有人信。”张雪雁闻言脸上闪过一抹得意神色,扶着优歌慢悠悠地向外走去。雅诗犹豫了两回还是没敢上前劝阻,只红着眼圈叫了小丫头进来,把洗澡水拎出去倒了,转身去替张雪雁铺床。
如今已是七月天,晚上微风徐徐,一扫白日的闷热。优歌拿着个玻璃盏的小灯笼,引着张雪雁往外走,嘴里笑道:“二爷回来路过的几个亭子我都瞧好了。泉蝶亭离我们院子最近,而且半隐于花木之后,又能借到后头院子廊下的灯笼光,姨奶奶不如就在那里的亭子候着。等二爷远远地来了,姨奶奶便唱一段二爷最爱的曲子,把他引到亭子里。这样一来,也没有姨奶奶拦路之说了。”
张雪雁含笑点了点头,拿手指戳了下优歌的脑门,嘴里笑道:“你这丫头最是机灵,不枉我疼你。”优歌笑着扶张雪雁到泉蝶亭坐下了,过了大约一刻钟,派到门口的小丫头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连气也没喘匀就急忙忙回道:“二爷才刚出了书房,想必快要过来了。”
优歌一听,一把拉住那丫头的手,把她拖到花丛后面,张雪雁见两人藏好了,才转过身静静地坐在亭中。
姜玉春吃过晚饭就派了两个小丫头去外书房候着,等周天海忙完,两人前头提着玻璃盏的灯笼给周天海照亮。因已过初更,各处的丫鬟们婆子都回了院子,此时后院一片寂静。
几人刚进了二门没两步,就听见一串慌乱地脚步声,两个小丫头浑身一激灵,不由地住了脚,可是细一听,脚步声却又听不见了,只剩清风吹过树叶的簌簌声。周天海心里琢磨着事,倒没注意什么声响,只是他见两个丫头停了脚,脸色一片煞白也不由地住了脚问道:“怎么了?”
那丫头惊魂未定,支吾着说道:“刚才听到一串脚步声,可是细听又没了,四处瞧了又没看见人。”周天海皱眉道:“许是哪个院子的小丫头乱跑吧,我们快些走罢,二奶奶还在家等着呢。”
两个小丫头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眼前方路上的重重树影,不禁都缩了缩脖子,提着灯笼在前头照亮。走了大约一刻钟,远远地着看见张姨奶奶院子门口亮的灯笼,两个丫头这才舒了口气,脚步也快了起来。忽然一个丫头停住了脚,指着花丛中一处悄声说道:“你们瞧那里,怎么像是有亮光一般。”这下不仅连周天海都忍不住转过头去往郁郁葱葱地花丛后头瞅。
一抹亮光若隐若现地从重重叠叠地枝杈中透了出来,正在三人疑惑那是什么的时候,忽然从花木后面传来一声幽怨地叹气打破了满园的寂静。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皆面露惊恐神色,饶是周天海也不由地觉得头皮发麻,惊出一声冷汗。他接过小丫头手里的灯笼往前走了几步,小丫头见了立马跟上,三人转了个弯去见泉蝶亭里站着一身穿月白色衣裙的女子,朦胧月光下,也看不清脸面,只见她立在那里似哭似叹地唱道:偶然间人似缱,在梅村边。似这等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待打并香魂一片,阴雨梅天,守的个梅根相见。
一阵细风吹过,那女子没束好的头发随风飘舞,把脸盖住了大半。站在周天海身后的两个小丫头撑不住,手里的玻璃盏灯笼跌落在地打了个粉碎,腿上发软摔倒在地,嘴里还不忘哭喊一句:“鬼啊!”
张雪雁正自顾自怜地唱着自己拿手的,似嗔似怨地望着周天海,等着他到走过来将自己拥入怀中。可惜她刚唱了几句,那小丫头一声“鬼啊”把张雪雁辛苦营造的氛围都打破了。当下张雪雁铁青了脸,迈着小步走了出来。那丫头看见“女鬼”徐徐逼近,更吓得爬不起来,忍不住缩在周天海腿后带着哭腔道:“二爷,救命!”
周天海脸都气绿了,几步走到张雪雁跟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喝道:“三更半夜的你装神弄鬼的想做什么?”张雪雁惊愕地看着周天海,不明白为何他的反应和自己预估的怎么相差如此之大。
周天海拽她到跟前,瞅见她梳了个不伦不类的发型,气的骂道:“大半夜的你跑这里唱什么戏?”优歌缩在花丛后面有小半个时辰了,听见周天海发怒,也不敢再躲了,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提着灯笼从花木从里出来了。
那两个丫头这才说道:“怪不得刚才隐约总瞧见花丛里面有灯光,原来是优歌姐姐提着灯笼藏那里。”
张雪雁这才知道自己吓着二爷了,不禁懊恼不已,心里不住地骂优歌这个“飘然若仙”的主意。周天海捏住她下巴喝道:“二奶奶难道没和你说过,以后这种半路拦人的事少做?”张雪雁登时眼神游离,就是不敢看周天海的脸,半晌才咬着下唇哭道:“婢妾没拦二爷的路,婢妾是因为心里哭闷,出来散步见月朗星稀的,想起以往和二爷恩爱的情形,忍不住唱了这么一段。”周天海冷笑道:“若是这样,为何你的丫头不好好的守着你,躲在花丛后面做什么?你打的什么主意以为我不知道吗?成日里不好生伺候二奶奶,反而把脑筋动在勾引男人身上,我看你也是个不知羞耻的。”说着手往下一掼,将张雪雁摔在地上,
张雪雁听了不禁哭道:“我勾引男人也是勾引自己家男人,没勾引到外头去,二爷做什么拿这种话羞辱我?”周天海听了更是气得发抖,嘴里骂了句:“□。”一拂袖子转身离去。
两个小丫头见玻璃盏的灯笼都打碎了,不由地苦着脸,好在月光如水,可以看清脚下的路,两个人跟在周天海后面匆匆地回了院子。
姜玉春估摸着周天海要回来了,索性在院门口坐着纳凉,远远地瞧见几个黑咕隆咚的身影过来,待那身影到跟前了才发现是周天海跟两个丫头回来了。姜玉春见周天海面色难看,两个小丫头惶恐不安不由地站起来问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也不提个灯笼?”
周天海住了脚,看见满院子的丫头婆子,也不愿意多说,只吩咐打水洗澡。姜玉春伺候他坐进浴桶里,便出来到厢房,把两个跟周天海回来的小丫头叫到跟前来,问道:“回来的时候遇到什么事了?怎么二爷脸色那么难看,你们连灯笼都没提?”
其中一个小丫头哭丧着脸道:“回二奶奶:回来的路上,路过泉蝶亭的时候,张姨奶奶穿着一身白衣裳披头散发的站在那唱戏,我们远远地瞅着又看不清脸,还以为是遇到鬼了,一慌张跌倒了把灯笼给打碎了。”
“唱戏?”姜玉春惊愕地看着那丫头,“这都几更了,她唱什么戏?”那丫头低着头道:“奴婢没听过,不知道是什么戏。二爷也被她唬了一跳,发起狠来骂了她几句,这才回来。”
姜玉春点了点头,看两个丫头这么半天脸色仍然没缓过来,知道她俩吓得不轻,回头吩咐思琴道:“先拿两粒安神的药给她俩吃了,明日若是好了便罢,若是发热了记得叫大夫来瞧瞧。”思琴应了,取了药看着她俩吃了,便打发她们去休息。
姜玉春坐在榻上想了一回,不禁气笑了,摇头和郭嬷嬷道:“这个张氏,我都不知道怎么说她。大晚上的穿着白衣裳在黑咕隆咚的亭子里唱戏,搁谁谁不吓一跳啊。按理来说她学戏这么多年,也该是个伶俐的人才对,怎么做出来的事就这么让人哭笑不得呢。”
郭嬷嬷冷哼道:“我就说学过戏的粉头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二奶奶没看出来?她这是想勾二爷呢。她刚进府那几日,整天在屋里给二爷唱戏,又是献媚又是西子捧心的,每天不知闹出多少事来,满院子的婆子没有不烦的。直到二奶奶出了事她才算消停下来。”郭嬷嬷叹了口气,又说道:“说起来我那时我真怕二爷恋上这个戏子,她惯做张狂样儿,若是真得了二爷的心,还不知怎么作践二奶奶呢。幸亏二奶奶打起精神将二爷笼络住了,没叫那小蹄子安分下来。说起她路边唱戏这事来,还不是为了让二爷想起和她往日的情形,好叫二爷回心转意?真亏得她是晚上唱,若是青天白日的,保不齐二爷就心软了。”
姜玉春听了心里不禁一股气,冷笑道:“她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姨娘,我都不许旁人说她是戏子,就怕她没了脸面,也让二爷脸上没光。她倒好,非得拿戏子的样出来,她不是想唱戏吗?我明日让她唱个够!”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被哪阵风吹到了,感冒了,吃了药以后各种困,连着睡了两天才缓过劲来,一看就少了两天更新,内牛满面。不过说起来有件开心的事,卡卡的(原名穿越后的悠闲生活)已经下印厂了,今天朋友告诉我说囧囧商城已经有预售了,嘿嘿~~有兴趣的读者可以预定。封面其实很美的,但估计囧囧商城像素的原因,看不太清楚。
——————————————————————————————————————————
玉棋回了院子,姜玉春把她叫跟前来仔细问了外头书房的情形,听见周天海吩咐厨房做的那几样菜,不由地皱起眉头:“除了肥鸡嫩鸭就是各样的肉,整日油腻腻的,也不知二爷怎么就那么爱荤腥。”郭嬷嬷听了忙笑道:“男人都是爱吃肉的,哪像女人家吃两口菜就饱了。”姜玉春道:“整日这样油腻的吃,对身子不好,往后还要慢慢地给他改改才是。”郭嬷嬷道:“怕是不容易改呢,这些日子二奶奶总叫二爷吃那些野菜瓜果,我看二爷脸皱的什么似的,好像叫他吃毒药一般。”姜玉春想了想周天海的表情也忍不住笑了。
玉棋笑道:“还有件事回二奶奶:浆洗上的丫头二丫病了,她哥哥替她求了几天假,说接回去养两天。我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应了他,叫他去账上支二两银子领妹子回家,等好了再过来。”
姜玉春点了点头笑道:“这种小事你们办就好了,不用都回我。”郭嬷嬷在一旁接口笑道:“玉棋这个丫头最是飒爽明快又怜弱惜贫的,心又公道,府里的这些小丫头小厮们有事都爱求她。”
姜玉春道:“就是性子野了些,嘴上也常是不饶人的。”几个人说着话,眼见着天色暗了下来,李嫣红三人到了,站在一边陪着说笑了会子,厨房差人送了晚饭过来,李嫣红、思琴几个人洗了手摆饭放箸,请姜玉春用饭。
姜玉春晚饭只吃一碗粥、几样素菜,吃完了就到廊下教“小苹果”说话,李嫣红几个也跟了出来,姜玉春一边拿着松子喂鸟一边说道:“二爷不在,我这也没什么事,你们这就回去罢。”三人福了一福便离开了。
张雪雁回了屋子,连忙叫人打水沐浴。优歌乐颠颠地到跟前邀功说:“我打发小丫头到二门盯着去了,打听到信立马回来告诉姨奶奶。”张雪雁随手将自己鬓上的簪子取了下来插到优歌的头上,嘴角挑起:“好丫头,如果这事成了,我重赏你。”优歌知道张雪雁箱底丰厚,打赏向来也大方,连忙喜滋滋地谢了赏。雅诗见张雪雁主意已定,只得默默地找了几件颜色艳丽的衣裳出来,备张雪雁挑选。
张雪雁沐浴出来,优歌拿大毛巾将她头发拧干,细细地梳了,才扶着她去看榻上铺的衣裳。优歌见张雪雁挑挑拣拣,不时地拿着衣裳在大镜子前比照一番,似乎觉得哪件都好。她眼睛一转,有意将雅诗压下去,上前谄笑道:“这些衣裳艳了些,反而衬不出姨奶奶的颜色。依我说,不如穿身素净飘逸地衣裳,到时候微风一吹、月光一映,飘然若仙,还不把二爷的魂给勾来?”
张雪雁想象了一下优歌说的情景,脸上酡红,带了几分羞涩。优歌看这情形,知道张雪雁依了,连忙开箱子选了件月白色的滚雪细纱暗绣水仙长裙,替她换上了,又从首饰匣子里取了一只玛瑙荷叶银脚簪,却没有替她挽妇人发式,只简单的挽了一下,后面仍留了头发垂下来。
张雪雁穿戴好后对着镜子照了一照,觉得自己超凡脱俗恍若仙子一般,脸上遂带了几分喜色。优歌喜滋滋地奉承道:“姨奶奶这模样这打扮说是九天玄女下凡都有人信。”张雪雁闻言脸上闪过一抹得意神色,扶着优歌慢悠悠地向外走去。雅诗犹豫了两回还是没敢上前劝阻,只红着眼圈叫了小丫头进来,把洗澡水拎出去倒了,转身去替张雪雁铺床。
如今已是七月天,晚上微风徐徐,一扫白日的闷热。优歌拿着个玻璃盏的小灯笼,引着张雪雁往外走,嘴里笑道:“二爷回来路过的几个亭子我都瞧好了。泉蝶亭离我们院子最近,而且半隐于花木之后,又能借到后头院子廊下的灯笼光,姨奶奶不如就在那里的亭子候着。等二爷远远地来了,姨奶奶便唱一段二爷最爱的曲子,把他引到亭子里。这样一来,也没有姨奶奶拦路之说了。”
张雪雁含笑点了点头,拿手指戳了下优歌的脑门,嘴里笑道:“你这丫头最是机灵,不枉我疼你。”优歌笑着扶张雪雁到泉蝶亭坐下了,过了大约一刻钟,派到门口的小丫头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连气也没喘匀就急忙忙回道:“二爷才刚出了书房,想必快要过来了。”
优歌一听,一把拉住那丫头的手,把她拖到花丛后面,张雪雁见两人藏好了,才转过身静静地坐在亭中。
姜玉春吃过晚饭就派了两个小丫头去外书房候着,等周天海忙完,两人前头提着玻璃盏的灯笼给周天海照亮。因已过初更,各处的丫鬟们婆子都回了院子,此时后院一片寂静。
几人刚进了二门没两步,就听见一串慌乱地脚步声,两个小丫头浑身一激灵,不由地住了脚,可是细一听,脚步声却又听不见了,只剩清风吹过树叶的簌簌声。周天海心里琢磨着事,倒没注意什么声响,只是他见两个丫头停了脚,脸色一片煞白也不由地住了脚问道:“怎么了?”
那丫头惊魂未定,支吾着说道:“刚才听到一串脚步声,可是细听又没了,四处瞧了又没看见人。”周天海皱眉道:“许是哪个院子的小丫头乱跑吧,我们快些走罢,二奶奶还在家等着呢。”
两个小丫头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眼前方路上的重重树影,不禁都缩了缩脖子,提着灯笼在前头照亮。走了大约一刻钟,远远地着看见张姨奶奶院子门口亮的灯笼,两个丫头这才舒了口气,脚步也快了起来。忽然一个丫头停住了脚,指着花丛中一处悄声说道:“你们瞧那里,怎么像是有亮光一般。”这下不仅连周天海都忍不住转过头去往郁郁葱葱地花丛后头瞅。
一抹亮光若隐若现地从重重叠叠地枝杈中透了出来,正在三人疑惑那是什么的时候,忽然从花木后面传来一声幽怨地叹气打破了满园的寂静。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皆面露惊恐神色,饶是周天海也不由地觉得头皮发麻,惊出一声冷汗。他接过小丫头手里的灯笼往前走了几步,小丫头见了立马跟上,三人转了个弯去见泉蝶亭里站着一身穿月白色衣裙的女子,朦胧月光下,也看不清脸面,只见她立在那里似哭似叹地唱道:偶然间人似缱,在梅村边。似这等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待打并香魂一片,阴雨梅天,守的个梅根相见。
一阵细风吹过,那女子没束好的头发随风飘舞,把脸盖住了大半。站在周天海身后的两个小丫头撑不住,手里的玻璃盏灯笼跌落在地打了个粉碎,腿上发软摔倒在地,嘴里还不忘哭喊一句:“鬼啊!”
张雪雁正自顾自怜地唱着自己拿手的,似嗔似怨地望着周天海,等着他到走过来将自己拥入怀中。可惜她刚唱了几句,那小丫头一声“鬼啊”把张雪雁辛苦营造的氛围都打破了。当下张雪雁铁青了脸,迈着小步走了出来。那丫头看见“女鬼”徐徐逼近,更吓得爬不起来,忍不住缩在周天海腿后带着哭腔道:“二爷,救命!”
周天海脸都气绿了,几步走到张雪雁跟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喝道:“三更半夜的你装神弄鬼的想做什么?”张雪雁惊愕地看着周天海,不明白为何他的反应和自己预估的怎么相差如此之大。
周天海拽她到跟前,瞅见她梳了个不伦不类的发型,气的骂道:“大半夜的你跑这里唱什么戏?”优歌缩在花丛后面有小半个时辰了,听见周天海发怒,也不敢再躲了,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提着灯笼从花木从里出来了。
那两个丫头这才说道:“怪不得刚才隐约总瞧见花丛里面有灯光,原来是优歌姐姐提着灯笼藏那里。”
张雪雁这才知道自己吓着二爷了,不禁懊恼不已,心里不住地骂优歌这个“飘然若仙”的主意。周天海捏住她下巴喝道:“二奶奶难道没和你说过,以后这种半路拦人的事少做?”张雪雁登时眼神游离,就是不敢看周天海的脸,半晌才咬着下唇哭道:“婢妾没拦二爷的路,婢妾是因为心里哭闷,出来散步见月朗星稀的,想起以往和二爷恩爱的情形,忍不住唱了这么一段。”周天海冷笑道:“若是这样,为何你的丫头不好好的守着你,躲在花丛后面做什么?你打的什么主意以为我不知道吗?成日里不好生伺候二奶奶,反而把脑筋动在勾引男人身上,我看你也是个不知羞耻的。”说着手往下一掼,将张雪雁摔在地上,
张雪雁听了不禁哭道:“我勾引男人也是勾引自己家男人,没勾引到外头去,二爷做什么拿这种话羞辱我?”周天海听了更是气得发抖,嘴里骂了句:“荡妇。”一拂袖子转身离去。
两个小丫头见玻璃盏的灯笼都打碎了,不由地苦着脸,好在月光如水,可以看清脚下的路,两个人跟在周天海后面匆匆地回了院子。
姜玉春估摸着周天海要回来了,索性在院门口坐着纳凉,远远地瞧见几个黑咕隆咚的身影过来,待那身影到跟前了才发现是周天海跟两个丫头回来了。姜玉春见周天海面色难看,两个小丫头惶恐不安不由地站起来问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也不提个灯笼?”
周天海住了脚,看见满院子的丫头婆子,也不愿意多说,只吩咐打水洗澡。姜玉春伺候他坐进浴桶里,便出来到厢房,把两个跟周天海回来的小丫头叫到跟前来,问道:“回来的时候遇到什么事了?怎么二爷脸色那么难看,你们连灯笼都没提?”
其中一个小丫头哭丧着脸道:“回二奶奶:回来的路上,路过泉蝶亭的时候,张姨奶奶穿着一身白衣裳披头散发的站在那唱戏,我们远远地瞅着又看不清脸,还以为是遇到鬼了,一慌张跌倒了把灯笼给打碎了。”
“唱戏?”姜玉春惊愕地看着那丫头,“这都几更了,她唱什么戏?”那丫头低着头道:“奴婢没听过,不知道是什么戏。二爷也被她唬了一跳,发起狠来骂了她几句,这才回来。”
姜玉春点了点头,看两个丫头这么半天脸色仍然没缓过来,知道她俩吓得不轻,回头吩咐思琴道:“先拿两粒安神的药给她俩吃了,明日若是好了便罢,若是发热了记得叫大夫来瞧瞧。”思琴应了,取了药看着她俩吃了,便打发她们去休息。
姜玉春坐在榻上想了一回,不禁气笑了,摇头和郭嬷嬷道:“这个张氏,我都不知道怎么说她。大晚上的穿着白衣裳在黑咕隆咚的亭子里唱戏,搁谁谁不吓一跳啊。按理来说她学戏这么多年,也该是个伶俐的人才对,怎么做出来的事就这么让人哭笑不得呢。”
郭嬷嬷冷哼道:“我就说学过戏的粉头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二奶奶没看出来?她这是想勾二爷呢。她刚进府那几日,整天在屋里给二爷唱戏,又是献媚又是西子捧心的,每天不知闹出多少事来,满院子的婆子没有不烦的。直到二奶奶出了事她才算消停下来。”郭嬷嬷叹了口气,又说道:“说起来我那时我真怕二爷恋上这个戏子,她惯做张狂样儿,若是真得了二爷的心,还不知怎么作践二奶奶呢。幸亏二奶奶打起精神将二爷笼络住了,没叫那小蹄子安分下来。说起她路边唱戏这事来,还不是为了让二爷想起和她往日的情形,好叫二爷回心转意?真亏得她是晚上唱,若是青天白日的,保不齐二爷就心软了。”
姜玉春听了心里不禁一股气,冷笑道:“我好好的把她当姨奶奶,不许旁人说她是戏子,怕她没了脸面。她倒好,非得拿戏子的样出来,她不是想唱戏吗?我明日让她唱个够!”
38玉春发怒
周天海那边洗完澡了,打发人来找姜玉春,姜玉春将怒气掩了,起身回了屋子。周天海正坐在榻上吃茶,见她回来随口问了句:“刚才去哪里了?”姜玉春在他身边坐了,叹了口气回道:“那两个小丫头吓得发热了,我叫思琴找了两丸药先给她们吃了,等明日再叫大夫来瞧瞧。”
周天海听了脸色又难看起来,坐在榻上骂道:“也不知道哪辈子做的孽,纳了个这样的一个东西回来。别说小丫头了,连我都被她吓得一身冷汗,要不是后来听出是她的声音,我还真以为是鬼呢。”
姜玉春刚想说“世上哪有鬼怪这种东西?”又想到自己是穿越来的,鬼怪之事还真不好说,便掩口不提了。周天海依然忿忿地骂道:“就她这样的,没鬼都让她招来鬼。”
姜玉春听了不禁“扑哧”一笑,推了推他肩膀问道:“不都说唱戏的女子是极伶俐的,怎么她做事这么着三不着两的,又没个眼力价,说话行事全凭自己高兴。就这么个性子怎么在吴府呆那么多年的?”
“她在唱戏上极有天分的,嗓子又好,长的又美,当初学戏的时候她师傅就宠她。第一回登台,吴爷就发下话来,叫好好教她,不许为难了她。有了这话,吴府戏班子里的人谁也不敢惹她,每天任她高兴。等唱了一两年,她又有了名气,不仅诸府女眷爱她的戏,连扬州城内的官员盐商们都盼着能听一回,这回不连吴爷,连吴夫人都对她另眼相待,众人把她捧得更高,她性子也越发骄纵、任性。”周天海叹了口气,半晌说道:“原来我只‘娶妻娶贤、纳妾纳颜’,她不但生的美,又难得真性情,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不像旁人一样藏着掖着,因为对她额外怜爱几分,谁想到却是个这么不省事的。”
姜玉春愕然,随即笑道:“是呢,我也想着她以前没伺候过人,又养尊处优惯了,但凡她行为不过分,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她过去了。只有实在看不过眼的才说她两句,为的是二爷喜欢,怕伤了二爷的心。”
周天海听了转过头睨了姜玉春半晌,才在她脸上捏了一把:“我知道我刚才说的话你心里不自在了。你也不用拿话刺我,我就是再喜欢她也经不起她这么折腾,早对她没了那个心思。你明日罚一罚她就是了,只是别打发了她,毕竟是吴爷送的,还要顾着吴爷的脸面。”周天海见姜玉春脸冷了下来,连忙又笑道:“我是知道二奶奶的本事的,你若是连她都降不住,我白看你了。”
姜玉春起身倒了杯茶,吃了一口才冷笑道:“我也不用二爷高看我,我宁愿没这些糟心的事,好安安生生过日子。我父亲做官那么多年,统共也只有一个妾室而已,更何况我们只是平头百姓。以前还有个法度,曰‘民年四十以上无子听之’,现虽然没人把这当回事了,但也不能左一个又一个纳个没完,到底是不像样。”
周天海听她言语里心怀怨怼,心里一软,连忙上前作揖道:“二奶奶快别生气了,是我说错话了。你看她们不顺眼打发出去可好?”
姜玉春冷笑道:“打发出去?我打发出去哪个?王氏是夫人给你的,她没错没过的,我有什么理由打发她出去?退一万步说,就是她真有什么错事,非逼得我撵她不可,也得回过夫人才敢打发。那张氏,十天里她能消停三天我就念佛了,简直就是个狐狸精变得,每天不知闹出多少故事来?可但凡我说一句不喜,你就拿是吴爷送来的话堵我,叫我忍耐,这自古以来没有听说过要正妻忍耐妾室的。今儿我和你说明白了,再有这一回,我直接拎着包袱走人。她是吴爷送的,打发不得。我没什么靠山,我走就是。”
周天海从没见过姜玉春发过这么大脾气,不由地心中一惊,连忙叱道:“你胡说什么?我是那种宠妾灭妻之人吗?这几个月下来,我以为你该明白我的心意才是,怎么今天说出这么伤人心的话来。”
姜玉春道:“说伤人心的话总比行伤人心的事要好的多,我问二爷一句:可还记得我们的孩子是怎么没的?”说着也不管周天海,自顾脱去外面的衣裳,躺去床上睡觉。周天海立在屋里站了许久,终究叹了口气,也脱了衣裳上了床,将姜玉春揽在怀里。姜玉春挣扎了几下,但仍然推不开他禁锢自己的手臂,只得松了手,闭了眼假装睡去。
周天海贴着她的发丝,半晌说道:“我何尝不羡慕前人说的‘结同心尽了今生,琴瑟和谐,鸾凤和鸣。’,我以前不明白那是怎样的感情,只以为夫妻之间相敬如宾就尽够了。这几个月来,我才有些体味出那句话的意味,我才明白什么才是我想要的婚姻。”周天海松了松胳膊,握住她的手指揉捏道:“以后别为了旁人负气说离去的话了,在我心里只有你,没有旁人,难道你不知吗?”
泪水从姜玉春紧闭的眼睛中流出,顺着脸颊,落到周天海的胳膊上。周天海叹了口气,将她的身子扳了过来,低头去看她的脸。姜玉春依旧倔强地阖着眼不去看她,周天海凑过去,吻了吻她颤抖的嘴唇,将她腮边的发丝撩开,轻声道:“以后我只守着你,不去找她们好不好?”
姜玉春闻言睁开眼,不信地看着他:“真的?”周天海笑着将她搂进,吻去她脸上苦涩的泪水,嘴里哼道:“小醋坛子。”姜玉春闻言撇过脸,抗拒着他的吻。周天海连忙发誓道:“真的真的!就像这几个月一样可好?”姜玉春听了这才露出一丝笑意,言语中仍带着倔强:“就怕二爷觉得我善妒,犯了‘七出之条’。.”
“停停停!”周天海忙不迭地打断,语带哀求的说:“我的好二奶奶,你就当心疼我,以后万不能说‘七出’‘离家’这样的话可好?一听见你说这话,我心就像刀扎了一样,拧着疼。”
姜玉春顿了一顿,半晌才道:“看你表现吧,希望你以后不要做让我寒心的事才好。”
周天海连忙摇头发誓道:“不会不会!以后甭论谁送人给我,我一概推却。家里这几个也随你打发,只要你别离了我。”
姜玉春听着周天海有些孩子气的赌咒发誓,心里叹了口气:纵使周天海驰骋盐业,在感情上其实也不过是个懵懂的少年而已,这几个月和自己相处虽明白了一个“情”字,但却不明这字的深意。
姜玉春道:“我曾经听过一首诗,其中一句让我念念不忘,叫‘一生一世一双人’。”周天海听见这句诗,宛如参禅一般,细细品味了许久,方才笑道:“是了,我明白二奶奶的心了。”姜玉春道:“此时二爷爱我,自然海誓山盟随手拈来,可等他日激情退去,不知二爷是否如今日一般。”周天海正色道:“商人重信誉,我从来没有出尔反尔的时候。”
姜玉春略略放下心,闭着眼睛想了一会,突然说道:“我再和你说一句。那李氏收银子的事张氏为何会知道?你想去吧。”周天海一愣,随即搂着她闭上眼睛道:“我当真明白了,不信你看我往后行事就知道了。”两人再不言语,都阖眼睡了。
翌日一早,莫少青打发人来请周天海,周天海洗漱了,连早饭也来不及吃,就急急忙忙去外书房了。姜玉春将早饭打点了,命人送去外书房,这才转过身回来吃饭。
姜玉春吃过了饭,让李嫣红三人到外间屋子去吃,自己坐在榻上吃茶。郭嬷嬷近身低声道:“昨晚上听见二爷和二奶奶拌嘴,唬杀老奴了。依老奴说,二奶奶忒心急了些。毕竟二奶奶的想法于礼不合,不该这时就将话说得这么透亮,还得缓缓地来才是。”
姜玉春笑道:“我本也打算慢慢来的,谁知昨日被一气就忘了分寸了。” 杜妈妈咂舌道:“其实也无妨,二爷本来心里就有二奶奶,此时早厌了李姨娘,昨儿又烦上了张姨娘,那王姨娘二爷就没上心过。此时二奶奶将心事说出来,正好绝了二爷往后再纳人进来的想法,以后也不怕有新人来争宠。而这家里三个又都是二爷不喜的,既不会抢了二爷的心去,又占了姨娘的位置,有她们三个在,家里的老夫人、夫人也不会往二爷房里塞人。若是她们三个真去了,保不齐明日就送俩来。”
郭嬷嬷道:“只是这李姨娘和张姨娘还得罚一下才行,省的闲的生事。”姜玉春点头道:“我心里有主意,去叫她们进来罢。”
李嫣红三个吃了几口,听说二奶奶叫人,连忙漱了口来到堂屋,垂着手立着。姜玉春拿着茶盏拨弄着茶叶,漫不经心地说:“把窗户、门都敞开,闲着的丫头都叫过来。”思琴一愣,连忙去吩咐,不一会功夫,院子里就聚了十来个人,都目目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姜玉春看了眼张雪雁,淡淡地说:“听说张氏昨晚技痒,在亭子里唱戏。我这屋里从我到小丫头都是爱听戏的,你就给我唱一段吧,也算解解闷。”张雪雁闻言脸上涨红,不禁抬头怒目而视。
姜玉春用力将茶盏顿到桌上,震的茶水溅出几滴,姜玉春语气更加轻缓:“就唱吧?”张雪雁手里绞着帕子,见众人眼带嘲弄神色,心里明白想必昨晚的事府里上下都知道了。雅诗在一旁看的着急,不住地使眼色给张雪雁,示意她开口认错。
姜玉春等了半晌,也不见张雪雁有动作,才冷冷笑道:“怎么?我听不得你的戏?还是你觉得我使唤不动你?”
张雪雁这才动了动嘴,勉强挤出一句话:“奴婢不敢!”
姜玉春似笑非笑地睨着她:“原来你还知道自己的身份,我以为你忘了你的卖身契在谁手里了呢!”听到卖身契三个字,张雪雁脸上不由地有些灰败,忍不住想起王嬷嬷所教导的身为妾室的规矩,以及被恐吓的卖出去以后的情形,不由地浑身抖如筛糠。
“唱吧!”姜玉春扫了她一眼,端起茶盏来,忽然嫌弃地说道:“这是什么茶?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敢出来现眼,还不赶紧去换了!”
思琴连忙换了新茶上来,姜玉春吃了一口,扫了张雪雁一眼。张雪雁含着泪依依呀呀地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直到唱满了两出戏,姜玉春才叫张雪雁停了,漫不经心地笑道:“不愧是名旦,唱的果然好。昨晚听二爷说起你半夜唱戏,我才想起来倒是我亏了你了,也总不给你个唱戏的机会,才逼得你深更半夜在外头唱。既然这么着,你每日来给我唱上一回,倒省了我买小戏班子的银子了。”
张雪雁心里早就怕了,此时也明白二爷没将自己放在心上。只得服软跪下哭道:“二奶奶,奴婢错了?”姜玉春道:“何错之有?”张雪雁哽咽道:“奴婢不该存了那见不得人的心思,使计勾引二爷。”
听她这样说,姜玉春反而笑了:“你进府来大半年,头一回听到你这么明白的话,真是难得。”
张雪雁垂着头不敢接言,姜玉春又道:“听说你有件牡丹花样的衣裳?我怎么不知你的衣服上头也能绣牡丹?”张雪雁心里一抖,妾室的衣裳只许绣桃花李子花或是蝴蝶之类的小花样,只有正室才敢用牡丹这样富贵的花样。她存了小心思,自己偷偷摸摸做了一件,却一直压在箱子底下,却不知姜玉春从何得知,当下她连忙哭道:“求二奶奶饶命,往后再不敢了。”
姜玉春冷笑:“别以为你是吴爷送来的,我不敢拿你怎样。就是我真赶你出去,吴爷也不会因为你跟二爷翻脸。这回先饶了你,再有一回错处叫我捏在手里,我直接叫人卖了你出去。”张雪雁磕了头,伏在地上。
姜玉春看了她眼,又将视线挪到李嫣红身上,李嫣红一惊,连忙跪下。姜玉春一笑:“你跪的倒快!”李嫣红低头道:“奴婢背着二爷、二奶奶擅自收了李家送的两万两银子,请二奶奶责罚。”姜玉春冷笑道:“那你说说李家为何要送你银子?”李嫣红连忙辩解道:“二奶奶明鉴,当初汤夫人只说李家想卖园子周转银子,并没有提旁的事。奴婢想着她家的园子好,二奶奶喜欢,帮着说说话也没什么罪过,因此就应了。谁想到他们内心藏奸,想害二爷。若是奴婢知道,借给奴婢十二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啊!”
姜玉春冷笑道:“我不管你们从谁家来的,有什么靠山。到周家来就是我周家的人,若存了吃里爬外的心思,帮着外人对付周家,可别怪我和二爷心狠。”跪在地上的张雪雁察觉到姜玉春的视线扫过,浑身僵硬地一动不敢动。
姜玉春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们俩犯了错,我也不能就这么饶了你们,否则往后我也没办法当这个家了。张氏,不守规矩、对主母不敬,罚禁足半年。至于李氏,背主之罪,禁足半年,擅自收受的两万两银子归于官中。”
待下人将二人带回院落,姜玉春才将视线挪到一直低头沉默的王氏身上:“抬起头来。”王氏恭顺地抬起头,任由姜玉春打量。
“王氏,你可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姜玉春声音轻柔许多,却瞧见王氏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奴婢不敢。”
“下去吧。”
王秋华福了一福,默默退下。
作者有话要说:周天海那边洗完澡了,打发人来找姜玉春,姜玉春将怒气掩了,起身回了屋子。周天海正坐在榻上吃茶,见她回来随口问了句:“刚才去哪里了?”姜玉春在他身边坐了,叹了口气回道:“那两个小丫头吓得发热了,我叫思琴找了两丸药先给她们吃了,等明日再叫大夫来瞧瞧。”
周天海听了脸色又难看起来,坐在榻上骂道:“也不知道哪辈子做的孽,纳了个这样的一个东西回来。别说小丫头了,连我都被她吓得一身冷汗,要不是后来听出是她的声音,我还真以为是鬼呢。”
姜玉春刚想说“世上哪有鬼怪这种东西?”又想到自己是穿越来的,鬼怪之事还真不好说,便掩口不提了。周天海依然忿忿地骂道:“就她这样的,没鬼都让她招来鬼。”
姜玉春听了不禁“扑哧”一笑,推了推他肩膀问道:“不都说唱戏的女子是极伶俐的,怎么她做事这么着三不着两的,又没个眼力价,说话行事全凭自己高兴。就这么个性子怎么在吴府呆那么多年的?”
“她在唱戏上极有天分的,嗓子又好,长的又美,当初学戏的时候她师傅就宠她。第一回登台,吴爷就发下话来,叫好好教她,不许为难了她。有了这话,吴府戏班子里的人谁也不敢惹她,每天任她高兴。等唱了一两年,她又有了名气,不仅诸府女眷爱她的戏,连扬州城内的官员盐商们都盼着能听一回,这回不连吴爷,连吴夫人都对她另眼相待,众人把她捧得更高,她性子也越发骄纵、任性。”周天海叹了口气,半晌说道:“原来我只觉得她真性情,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不像旁人一样藏着掖着。谁想到却是个这么不省事的。”
姜玉春愕然,随即笑道:“是呢,我也想着她以前没伺候过人,又养尊处优惯了,但凡她行为不过分,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她过去了。只有实在看不过眼的才说她两句,为的是二爷喜欢,怕伤了二爷的心。”
周天海听了转过头睨了姜玉春半晌,才在她脸上捏了一把:“我知道我刚才说的话你心里不自在了。你也不用拿话刺我,我就是再喜欢她也经不起她这么折腾,早对她没了那个心思。你明日罚一罚她就是了,只是别打发了她,毕竟是吴爷送的,还要顾着吴爷的脸面。”周天海见姜玉春脸冷了下来,连忙又笑道:“我是知道二奶奶的本事的,你若是连她都降不住,我白看你了。”
姜玉春起身倒了杯茶,吃了一口才冷笑道:“我也不用二爷高看我,我宁愿没这些糟心的事,好安安生生过日子。我父亲做官那么多年,统共也只有一个妾室而已,更何况我们只是平头百姓。以前还有个法度,曰‘民年四十以上无子听之’,现虽然没人把这当回事了,但也不能左一个又一个纳个没完,到底是不像样。”
周天海听她言语里心怀怨怼,心里一软,连忙上前作揖道:“二奶奶快别生气了,是我说错话了。你看她们不顺眼打发出去可好?”
姜玉春冷笑道:“打发出去?我打发出去哪个?王氏是夫人给你的,她没错没过的,我有什么理由打发她出去?退一万步说,就是她真有什么错事,非逼得我撵她不可,也得回过夫人才敢打发。那张氏,十天里她能消停三天我就念佛了,简直就是个狐狸精变得,每天不知闹出多少故事来?可但凡我说一句不喜,你就拿是吴爷送来的话堵我,叫我忍耐,这自古以来没有听说过要正妻忍耐妾室的。今儿我和你说明白了,再有这一回,我直接拎着包袱走人。她是吴爷送的,打发不得。我没什么靠山,我走就是。”
周天海从没见过姜玉春发过这么大脾气,不由地心中一惊,连忙叱道:“你胡说什么?我是那种宠妾灭妻之人吗?这几个月下来,我以为你该明白我的心意才是,怎么今天说出这么伤人心的话来。”
姜玉春道:“说伤人心的话总比行伤人心的事要好的多,我问二爷一句:可还记得我们的孩子是怎么没的?”说着也不管周天海,自顾脱去外面的衣裳,躺去床上睡觉。周天海立在屋里站了许久,终究叹了口气,也脱了衣裳上了床,将姜玉春揽在怀里。姜玉春挣扎了几下,但仍然推不开他禁锢自己的手臂,只得松了手,闭了眼假装睡去。
周天海贴着她的发丝,半晌说道:“我何尝不羡慕前人说的‘结同心尽了今生,琴瑟和谐,鸾凤和鸣。’,我以前不明白那是怎样的感情,只以为夫妻之间相敬如宾就尽够了。这几个月来,我才有些体味出那句话的意味,我才明白什么才是我想要的婚姻。”周天海松了松胳膊,握住她的手指揉捏道:“以后别为了旁人负气说离去的话了,在我心里只有你,没有旁人,难道你不知吗?”
泪水从姜玉春紧闭的眼睛中流出,顺着脸颊,落到周天海的胳膊上。周天海叹了口气,将她的身子扳了过来,低头去看她的脸。姜玉春依旧倔强地阖着眼不去看她,周天海凑过去,吻了吻她颤抖的嘴唇,将她腮边的发丝撩开,轻声道:“以后我只守着你,不去找她们好不好?”
姜玉春闻言睁开眼,不信地看着他:“真的?”周天海笑着将她搂进,吻去她脸上苦涩的泪水,嘴里哼道:“小醋坛子。”姜玉春闻言撇过脸,抗拒着他的吻。周天海连忙发誓道:“真的真的!就像这几个月一样可好?”姜玉春听了这才露出一丝笑意,言语中仍带着倔强:“就怕二爷觉得我善妒,犯了‘七出之条’。.”
“停停停!”周天海忙不迭地打断,语带哀求的说:“我的好二奶奶,你就当心疼我,以后万不能说‘七出’‘离家’这样的话可好?一听见你说这话,我心就像刀扎了一样,拧着疼。”
姜玉春顿了一顿,半晌才道:“看你表现吧,希望你以后不要做让我寒心的事才好。”
周天海连忙摇头发誓道:“不会不会!以后甭论谁送人给我,我一概推却。家里这几个也随你打发,只要你别离了我。”
姜玉春听着周天海有些孩子气的赌咒发誓,心里叹了口气:纵使周天海驰骋盐业,在感情上其实也不过是个懵懂的少年而已,这几个月和自己相处虽明白了一个“情”字,但却不明这字的深意。
姜玉春道:“我曾经听过一首诗,其中一句让我念念不忘,叫‘一生一世一双人’。”周天海听见这句诗,宛如参禅一般,细细品味了许久,方才笑道:“是了,我明白二奶奶的心了。”姜玉春道:“此时二爷爱我,自然海誓山盟随手拈来,可等他日激情退去,不知二爷是否如今日一般。”周天海正色道:“商人重信誉,我从来没有出尔反尔的时候。”
姜玉春略略放下心,闭着眼睛想了一会,突然说道:“我再和你说一句。那李氏收银子的事张氏为何会知道?你想去吧。”周天海一愣,随即搂着她闭上眼睛道:“我当真明白了,不信你看我往后行事就知道了。”两人再不言语,都阖眼睡了。
翌日一早,莫少青打发人来请周天海,周天海洗漱了,连早饭也来不及吃,就急急忙忙去外书房了。姜玉春将早饭打点了,命人送去外书房,这才转过身回来吃饭。
姜玉春吃过了饭,让李嫣红三人到外间屋子去吃,自己坐在榻上吃茶。郭嬷嬷近身低声道:“昨晚上听见二爷和二奶奶拌嘴,唬杀老奴了。依老奴说,二奶奶忒心急了些。毕竟二奶奶的想法于礼不合,不该这时就将话说得这么透亮,还得缓缓地来才是。”
姜玉春笑道:“我本也打算慢慢来的,谁知昨日被一气就忘了分寸了。” 杜妈妈咂舌道:“其实也无妨,二爷本来心里就有二奶奶,此时早厌了李姨娘,昨儿又烦上了张姨娘,那王姨娘二爷就没上心过。此时二奶奶将心事说出来,正好绝了二爷往后再纳人进来的想法,以后也不怕有新人来争宠。而这家里三个又都是二爷不喜的,既不会抢了二爷的心去,又占了姨娘的位置,有她们三个在,家里的老夫人、夫人也不会往二爷房里塞人。若是她们三个真去了,保不齐明日就送俩来。”
郭嬷嬷道:“只是这李姨娘和张姨娘还得罚一下才行,省的闲的生事。”姜玉春点头道:“我心里有主意,去叫她们进来罢。”
李嫣红三个吃了几口,听说二奶奶叫人,连忙漱了口来到堂屋,垂着手立着。姜玉春拿着茶盏拨弄着茶叶,漫不经心地说:“把窗户、门都敞开,闲着的丫头都叫过来。”思琴一愣,连忙去吩咐,不一会功夫,院子里就聚了十来个人,都目目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姜玉春看了眼张雪雁,淡淡地说:“听说张氏昨晚技痒,在亭子里唱戏。我这屋里从我到小丫头都是爱听戏的,你就给我唱一段吧,也算解解闷。”张雪雁闻言脸上涨红,不禁抬头怒目而视。
姜玉春用力将茶盏顿到桌上,震的茶水溅出几滴,姜玉春语气更加轻缓:“就唱吧?”张雪雁手里绞着帕子,见众人眼带嘲弄神色,心里明白想必昨晚的事府里上下都知道了。雅诗在一旁看的着急,不住地使眼色给张雪雁,示意她开口认错。
姜玉春等了半晌,也不见张雪雁有动作,才冷冷笑道:“怎么?我听不得你的戏?还是你觉得我使唤不动你?”
张雪雁这才动了动嘴,勉强挤出一句话:“奴婢不敢!”
姜玉春似笑非笑地睨着她:“原来你还知道自己的身份,我以为你忘了你的卖身契在谁手里了呢!”听到卖身契三个字,张雪雁脸上不由地有些灰败,忍不住想起王嬷嬷所教导的身为妾室的规矩,以及被恐吓的卖出去以后的情形,不由地浑身抖如筛糠。
“唱吧!”姜玉春扫了她一眼,端起茶盏来,忽然嫌弃地说道:“这是什么茶?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敢出来现眼,还不赶紧去换了!”
思琴连忙换了新茶上来,姜玉春吃了一口,扫了张雪雁一眼。张雪雁含着泪依依呀呀地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直到唱满了两出戏,姜玉春才叫张雪雁停了,漫不经心地笑道:“不愧是名旦,唱的果然好。昨晚听二爷说起你半夜唱戏,我才想起来倒是我亏了你了,也总不给你个唱戏的机会,才逼得你深更半夜在外头唱。既然这么着,你每日来给我唱上一回,倒省了我买小戏班子的银子了。”
张雪雁心里早就怕了,此时也明白二爷没将自己放在心上。只得服软跪下哭道:“二奶奶,奴婢错了?”姜玉春道:“何错之有?”张雪雁哽咽道:“奴婢不该存了那见不得人的心思,使计勾引二爷。”
听她这样说,姜玉春反而笑了:“你进府来大半年,头一回听到你这么明白的话,真是难得。”
张雪雁垂着头不敢接言,姜玉春又道:“听说你有件牡丹花样的衣裳?我怎么不知你的衣服上头也能绣牡丹?”张雪雁心里一抖,妾室的衣裳只许绣桃花李子花或是蝴蝶之类的小花样,只有正室才敢用牡丹这样富贵的花样。她存了小心思,自己偷偷摸摸做了一件,却一直压在箱子底下,却不知姜玉春从何得知,当下她连忙哭道:“求二奶奶饶命,往后再不敢了。”
姜玉春冷笑:“别以为你是吴爷送来的,我不敢拿你怎样。就是我真赶你出去,吴爷也不会因为你跟二爷翻脸。这回先饶了你,再有一回错处叫我捏在手里,我直接叫人卖了你出去。”张雪雁磕了头,伏在地上。
姜玉春看了她眼,又将视线挪到李嫣红身上,李嫣红一惊,连忙跪下。姜玉春一笑:“你跪的倒快!”李嫣红低头道:“奴婢背着二爷、二奶奶擅自收了李家送的两万两银子,请二奶奶责罚。”姜玉春冷笑道:“那你说说李家为何要送你银子?”李嫣红连忙辩解道:“二奶奶明鉴,当初汤夫人只说李家想卖园子周转银子,并没有提旁的事。奴婢想着她家的园子好,二奶奶喜欢,帮着说说话也没什么罪过,因此就应了。谁想到他们内心藏奸,想害二爷。若是奴婢知道,借给奴婢十二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啊!”
姜玉春冷笑道:“我不管你们从谁家来的,有什么靠山。到周家来就是我周家的人,若存了吃里爬外的心思,帮着外人对付周家,可别怪我和二爷心狠。”跪在地上的张雪雁察觉到姜玉春的视线扫过,浑身僵硬地一动不敢动。
姜玉春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们俩犯了错,我也不能就这么饶了你们,否则往后我也没办法当这个家了。张氏,不守规矩、对主母不敬,罚禁足半年。至于李氏,背主之罪,禁足半年,擅自收受的两万两银子归于官中。”
待下人将二人带回院落,姜玉春才将视线挪到一直低头沉默的王氏身上:“抬起头来。”王氏恭顺地抬起头,任由姜玉春打量。
“王氏,你可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姜玉春声音轻柔许多,却瞧见王氏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奴婢不敢。”
“下去吧。”
王秋华福了一福,默默退下。
39调笑
姜玉春发作了两个人,歪在榻上发呆,直到快晌午,周天海回来了,姜玉春才回过神来,一边拧了毛巾给周天海擦脸,一边缓缓地把上午发作张、李二人的事说了,周天海沉默了一下,随即说道:“她们不安分自然要受罚,内宅的事你做主便是。”姜玉春见周天海不甚在意的模样,脸上不由地带了几分笑容:“还不因为都是二爷心肝上的人儿,我怕罚重了,二爷心疼。”
周天海趁丫头们不注意,在姜玉春腰上捏了一把,低声笑道:“如今爷心肝上只有你一个人,哪里还敢有别人的存在啊,快收起这样的话罢。”姜玉春腰间的嫩肉突然被周天海一拧,只觉得腿上一软,连忙红着脸推开他,小声嗔道:“又耍嘴。”随即转身倒了茶过来,递给周天海吃,又问他道:“今儿外头没事?怎么这会子回来了?”
周天海慢悠悠地吃了两口茶,才说道:“上午和少青又商量了会馆的事,他这会儿去街上看地方去了。”姜玉春道:“建会馆一定要选最繁华的地方,叫少青去东关街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现成的楼房估计没有相应的,不如买一处自己盖,只要地方够宽阔就行。花个五、六万两银子也能建个极好的了。”
周天海微微皱了皱眉头:“要盖好也要一年的时间,时间久了些,我恨不能明天就能把会馆张罗起来。”姜玉春笑道:“即使有现成的房子也没那么快把会馆开起来,好些事不是一时半会能准备好的。”
“哦,你说说听听。”周天海起身给姜玉春的杯子里续了茶,姜玉春吃了一口,方才说道:“会馆除了是建立人脉、拉拢关系,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方面就是收集消息。自古以来,饭馆茶铺都是各种消息最密集的地方,能收集这些消息的自然是店里的伙计了。二爷不如现在就从老家找些伶俐能干的小伙子来,不仅要能说会道还要有眼力价,重要的是头脑要灵活,叫少青手下的人好好教导几个月,等学个差不多了二爷的会馆估计也开业了。”
周天海笑道:“这个容易,去年族长还送信来说几十个十二三岁的小子想出来闯荡,等我抽空回去,亲自挑选,把那伶俐的都带出来。”
姜玉春点头:“另外这会馆里头不能没有戏班子,二爷看是请现成的还是买小孩子现教呢?”周天海思索了一会,方才说道:“请一个好戏班子再买十几个伶俐的孩子跟着学罢,总要自己有个戏班子才稳妥。”
姜玉春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连忙问道:“汤总商家里以前的戏班子都遣散了吧?二爷不如挑几个顶尖的买回来,偌大的会馆一个戏班子够呛忙的过来。平日里的小戏,谁家请客宴席都少不了戏班子,趁着有空不如都置办出来,省的到时候打饥荒。”
周天海笑道:“使得,不如趁这个时候,再买十几个女孩子回来,也教她们学戏。我们搬到那边园子去,正好地方大,家里人又不多恐你无聊。不如沿着围墙圈起一个地方来,叫女孩子们住在那里学戏,平日或是你听,或是请那些夫人来家里看戏都极便宜。”
姜玉春点了点头:“那你看着办吧。说起来那边房子,我这几天正准备打发人去收拾收拾,我想尽快搬过去住呢。”周天海道:“那边的库房里先要派人去盘点下才是,当时虽然给了册子,但始终没来得及去查看。”姜玉春道:“明日叫周二家的带几个人过去,另外我叫玉棋也跟着去盯着点,顺便瞧瞧那边屋子需要添置什么,一起记下来。房子恐怕要重新粉刷,园子也要略微修剪一下,二爷帮我想个人,叫谁做这个差事?”
周天海想了想道:“周二的侄儿如今出息了许多,把这个差事给他罢。”姜玉春笑道:“只要手脚麻利就成,我打发个人去吩咐他,叫他下午来领银子。”
夫妻两个嘀嘀咕咕商议了半个来时辰,把最近要忙的事对了一遍,才松了口气。周天海见丫头们都去了隔壁屋子去摆饭,便一点点蹭到姜玉春身边,将头枕在她的肩膀上搂着她的腰,轻轻摇晃着:“二奶奶,有你帮衬着,我能少操心许多事。”
姜玉春听到周天海撒娇的语气,脖子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顺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嘴里哼哼道:“天海乖,二奶奶宠你。”姜玉春刚说完,自己就忍不住笑了出来。周天海转身将她压在身上,两只手不停地呵她痒,嘴里笑道:“你刚才说的什么?你刚才说的什么?”姜玉春一边躲一边笑得喘不上气来,嘴里不住地哀求道:“我不说了,好二爷,快饶了我吧。”
周天海见姜玉春脸色绯红,便住了手,改为搂住她的腰,嘴里却仍然不饶她:“你和谁学的那样的话,也不怕臊得慌。”姜玉春伸出手指,在脸上划了两下,故意臊他:“你撒娇都不怕臊得慌,我自然也不怕臊得慌。”周天海听说也忍不住脸红了,攀在她身上缠道:“不许说,不许说。”两个人笑着缠成一团,彼此取笑对方,闹了好一会子,方才慢慢地止住了笑。
周天海把姜玉春从榻上拽了起来,见她发髻松散、脸上绯红、眉目含春的样子,忍不住在她嘴上啃了两口,然后无比满足的舔了舔嘴唇。姜玉春红着脸啐了一口:“大白天的没个正型。”周天海也不在意,反而从梳妆台上拿了抿子,替她把头发抿上。
姜玉春起身对着镜子照了一照,用手将发鬓拢了拢,开了匣子取了一小锭银子丢给周天海:“头发抿的不错,赏你的。”周天海捡起碎银子上前作揖道:“谢二奶奶赏。”夫妻两个忍不住又笑了,直到外头丫头来请吃饭了,方才手挽手一起出去。
姜玉春在位置上做好了,看见王氏低眉顺眼地站在一边盛饭,不禁诧异道:“不是叫你回去吗?怎么又过来了?”王秋华摆了饭上来,低头回道:“我在屋里呆着也没事,索性过来帮着做做活。”
姜玉春听了点了点头,便没在言语,和周天海两个面对面坐了。周天海一抬头看见姜玉春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姜玉春笑骂道:“好生吃饭,不许笑了。”说着夹了几样青菜放到周天海的碗里。周天海见状立马垮了脸下去:“好二奶奶,给块肉吃。”众丫头闻言都忍笑撇过脸去,姜玉春笑着夹起块东坡肉塞周天海嘴里,周天海这才老实了。
王秋华站在姜玉春身后帮她布菜,每当二爷抬头的时候,王秋华的眼睛立马看过去,但是却没有一次眼神对视。周天海的眼神只停留在姜玉春身上,连余光都懒得施舍给她,就好像她是个不存在的人一样。王秋华眼中闪过一丝苦涩,妾室里,论姿色,她不如张雪雁;论气质,她不如李嫣红。可是连她二人都被禁足了,她要怎么争呢?
姜玉春没有察觉王秋华的心思,吃过饭后看着几个丫头忙里忙外的,倒让她想起一桩重要的事:配对。
“二爷”姜玉春嘻嘻笑道:“我瞧着莫少青长的又美,武功文采也好,性子也不错,不知道他有心上人没有?”
周天海拿眼斜睨着她,略带不满地说:“我怎么就没听你夸过我,倒把别的男人夸成花似的。”姜玉春瞥了他一眼,凉凉地问:“你夸过我吗?”周天海一窒,喏喏地说:“老夫老妻的,咳咳……”
姜玉春赞许地点了点头:“老夫老妻的就别夸不夸的了。你听我继续说,我觉得莫少青无论是长相还是人品都是数一数二的,关于他的婚事,你有什么考虑没有?他有相中的姑娘吗?”
周天海听见姜玉春夸别的男人,心里总觉得莫名的发酸。好容易将这种感觉按捺下去,方才回道:“倒没听说过他有中意的姑娘。你别看他平时冷冰冰的,可是最怕和姑娘打交道,看到女孩子就脸红。二奶奶可是有相中的姑娘想给他?”
姜玉春笑道:“我屋里的四个大丫头差不多都快到岁数了,在丫头里面模样也靠前的。只是我不知道哪个和少青更合适。思琴温婉体贴、玉棋性子爽利率直、巧书行事缜密、云画天真烂漫,她们四个我看着哪个都好,许了哪个莫少青都占了便宜。”
周天海摇头笑道:“按着顺序来呗,把思琴许给少青、玉棋许给留山、巧书许给倚石,云画……”
“停停停!”姜玉春连忙打断他,嘴角含了几分无奈,“哪有你这样胡乱配的。虽说丫头在内院伺候,小厮们在外院行走,但也都碰过几回,彼此心里都有印象。应以她们自己喜欢为主,我们别乱点鸳鸯谱才是。”
“你又混说了。”周天海对姜玉春的说法嗤之以鼻,“偶尔打个照面能有什么印象,难道碰到两回就喜欢了?”
姜玉春闻言也踌躇起来,半晌才说道:“等回头我问问这几个丫头的心思罢,总要合大家心意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没好,帝都又来了沙尘暴,出去走一圈太阳穴跳着疼。今天想多写点,但是思路总是捋不顺,先更这些吧。
今天晚上洗澡的时候又遇到件悲剧的事情,花洒从墙上的底座滑了下来正好打在右手手肘的关节上,整个胳膊立马就酸了,完全使不上力气,现在仍然可以看到一块明显的青紫,泪水啊~~
——————————————————————————————————————
姜玉春发作了两个人,歪在榻上发呆,直到快晌午,周天海回来了,姜玉春才回过神来,一边拧了毛巾给周天海擦脸,一边缓缓地把上午发作张、李二人的事说了,周天海沉默了一下,随即说道:“她们不安分自然要受罚,内宅的事你做主便是。”姜玉春见周天海不甚在意的模样,脸上不由地带了几分笑容:“还不因为都是二爷心肝上的人儿,我怕罚重了,二爷心疼。”
周天海趁丫头们不注意,在姜玉春腰上捏了一把,低声笑道:“如今爷心肝上只有你一个人,哪里还敢有别人的存在啊,快收起这样的话罢。”姜玉春腰间的嫩肉突然被周天海一拧,只觉得腿上一软,连忙红着脸推开他,小声嗔道:“又耍嘴。”随即转身倒了茶过来,递给周天海吃,又问他道:“今儿外头没事?怎么这会子回来了?”
周天海慢悠悠地吃了两口茶,才说道:“上午和少青又商量了会馆的事,他这会儿去街上看地方去了。”姜玉春道:“建会馆一定要选最繁华的地方,叫少青去东关街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现成的楼房估计没有相应的,不如买一处自己盖,只要地方够宽阔就行。花个五、六万两银子也能建个极好的了。”
周天海微微皱了皱眉头:“要盖好也要一年的时间,时间久了些,我恨不能明天就能把会馆张罗起来。”姜玉春笑道:“即使有现成的房子也没那么快把会馆开起来,好些事不是一时半会能准备好的。”
“哦,你说说听听。”周天海起身给姜玉春的杯子里续了茶,姜玉春吃了一口,方才说道:“会馆除了是建立人脉、拉拢关系,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方面就是收集消息。自古以来,饭馆茶铺都是各种消息最密集的地方,能收集这些消息的自然是店里的伙计了。二爷不如现在就从老家找些伶俐能干的小伙子来,不仅要能说会道还要有眼力价,重要的是头脑要灵活,叫少青手下的人好好教导几个月,等学个差不多了二爷的会馆估计也开业了。”
周天海笑道:“这个容易,去年族长还送信来说几十个十二三岁的小子想出来闯荡,等我抽空回去,亲自挑选,把那伶俐的都带出来。”
姜玉春点头:“另外这会馆里头不能没有戏班子,二爷看是请现成的还是买小孩子现教呢?”周天海思索了一会,方才说道:“请一个好戏班子再买十几个伶俐的孩子跟着学罢,总要自己有个戏班子才稳妥。”
姜玉春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连忙问道:“汤总商家里以前的戏班子都遣散了吧?二爷不如挑几个顶尖的买回来,偌大的会馆一个戏班子够呛忙的过来。平日里的小戏,谁家请客宴席都少不了戏班子,趁着有空不如都置办出来,省的到时候打饥荒。”
周天海笑道:“使得,不如趁这个时候,再买十几个女孩子回来,也教她们学戏。我们搬到那边园子去,正好地方大,家里人又不多恐你无聊。不如沿着围墙圈起一个地方来,叫女孩子们住在那里学戏,平日或是你听,或是请那些夫人来家里看戏都极便宜。”
姜玉春点了点头:“那你看着办吧。说起来那边房子,我这几天正准备打发人去收拾收拾,我想尽快搬过去住呢。”周天海道:“那边的库房里先要派人去盘点下才是,当时虽然给了册子,但始终没来得及去查看。”姜玉春道:“明日叫周二家的带几个人过去,另外我叫玉棋也跟着去盯着点,顺便瞧瞧那边屋子需要添置什么,一起记下来。房子恐怕要重新粉刷,园子也要略微修剪一下,二爷帮我想个人,叫谁做这个差事?”
周天海想了想道:“周二的侄儿如今出息了许多,把这个差事给他罢。”姜玉春笑道:“只要手脚麻利就成,我打发个人去吩咐他,叫他下午来领银子。”
夫妻两个嘀嘀咕咕商议了半个来时辰,把最近要忙的事对了一遍,才松了口气。周天海见丫头们都去了隔壁屋子去摆饭,便一点点蹭到姜玉春身边,将头枕在她的肩膀上搂着她的腰,轻轻摇晃着:“二奶奶,有你帮衬着,我能少操心许多事。”
姜玉春听到周天海撒娇的语气,脖子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顺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嘴里哼哼道:“天海乖,二奶奶宠你。”姜玉春刚说完,自己就忍不住笑了出来。周天海转身将她压在身上,两只手不停地呵她痒,嘴里笑道:“你刚才说的什么?你刚才说的什么?”姜玉春一边躲一边笑得喘不上气来,嘴里不住地哀求道:“我不说了,好二爷,快饶了我吧。”
周天海见姜玉春脸色绯红,便住了手,改为搂住她的腰,嘴里却仍然不饶她:“你和谁学的那样的话,也不怕臊得慌。”姜玉春伸出手指,在脸上划了两下,故意臊他:“你撒娇都不怕臊得慌,我自然也不怕臊得慌。”周天海听说也忍不住脸红了,攀在她身上缠道:“不许说,不许说。”两个人笑着缠成一团,彼此取笑对方,闹了好一会子,方才慢慢地止住了笑。
周天海把姜玉春从榻上拽了起来,见她发髻松散、脸上绯红、眉目含春的样子,忍不住在她嘴上啃了两口,然后无比满足的舔了舔嘴唇。姜玉春红着脸啐了一口:“大白天的没个正型。”周天海也不在意,反而从梳妆台上拿了抿子,替她把头发抿上。
姜玉春起身对着镜子照了一照,用手将发鬓拢了拢,开了匣子取了一小锭银子丢给周天海:“头发抿的不错,赏你的。”周天海捡起碎银子上前作揖道:“谢二奶奶赏。”夫妻两个忍不住又笑了,直到外头丫头来请吃饭了,方才手挽手一起出去。
姜玉春在位置上做好了,看见王氏低眉顺眼地站在一边盛饭,不禁诧异道:“不是叫你回去吗?怎么又过来了?”王秋华摆了饭上来,低头回道:“我在屋里呆着也没事,索性过来帮着做做活。”
姜玉春听了点了点头,便没在言语,和周天海两个面对面坐了。周天海一抬头看见姜玉春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姜玉春笑骂道:“好生吃饭,不许笑了。”说着夹了几样青菜放到周天海的碗里。周天海见状立马垮了脸下去:“好二奶奶,给块肉吃。”众丫头闻言都忍笑撇过脸去,姜玉春笑着夹起块东坡肉塞周天海嘴里,周天海这才老实了。
王秋华站在姜玉春身后帮她布菜,每当二爷抬头的时候,王秋华的眼睛立马看过去,但是却没有一次眼神对视。周天海的眼神只停留在姜玉春身上,连余光都懒得施舍给她,就好像她是个不存在的人一样。王秋华眼中闪过一丝苦涩,妾室里,论姿色,她不如张雪雁;论气质,她不如李嫣红。可是连她二人都被禁足了,她要怎么争呢?
姜玉春没有察觉王秋华的心思,吃过饭后看着几个丫头忙里忙外的,倒让她想起一桩重要的事:配对。
“二爷”姜玉春嘻嘻笑道:“我瞧着莫少青长的又美,武功文采也好,性子也不错,不知道他有心上人没有?”
周天海拿眼斜睨着她,略带不满地说:“我怎么就没听你夸过我,倒把别的男人夸成花似的。”姜玉春瞥了他一眼,凉凉地问:“你夸过我吗?”周天海一窒,喏喏地说:“老夫老妻的,咳咳……”
姜玉春赞许地点了点头:“老夫老妻的就别夸不夸的了。你听我继续说,我觉得莫少青无论是长相还是人品都是数一数二的,关于他的婚事,你有什么考虑没有?他有相中的姑娘吗?”
周天海听见姜玉春夸别的男人,心里总觉得莫名的发酸。好容易将这种感觉按捺下去,方才回道:“倒没听说过他有中意的姑娘。你别看他平时冷冰冰的,可是最怕和姑娘打交道,看到女孩子就脸红。二奶奶可是有相中的姑娘想给他?”
姜玉春笑道:“我屋里的四个大丫头差不多都快到岁数了,在丫头里面模样也靠前的。只是我不知道哪个和少青更合适。思琴温婉体贴、玉棋性子爽利率直、巧书行事缜密、云画天真烂漫,她们四个我看着哪个都好,许了哪个莫少青都占了便宜。”
周天海摇头笑道:“按着顺序来呗,把思琴许给少青、玉棋许给留山、巧书许给倚石,云画……”
“停停停!”姜玉春连忙打断他,嘴角含了几分无奈,“哪有你这样胡乱配的。虽说丫头在内院伺候,小厮们在外院行走,但也都碰过几回,彼此心里都有印象。应以她们自己喜欢为主,我们别乱点鸳鸯谱才是。”
“你又混说了。”周天海对姜玉春的说法嗤之以鼻,“偶尔打个照面能有什么印象,难道碰到两回就喜欢了?”
姜玉春闻言也踌躇起来,半晌才说道:“等回头我问问这几个丫头的心思罢,总要合大家心意才是。”
40选总商(上)
姜玉春到下午屋里没人的时候,还真把四个丫头都叫屋里来了,笑眯眯地挨个瞧了一遍,才开口问道:“你们心里有没有喜欢的人啊?”话音刚落,四个丫头瞬间脸上“轰”的一下子都红了起来,姜玉春见她们个个都羞涩不已,连忙劝道:“这可是关系到你们终生幸福,我也不好随便给你们做主,万一不遂心意,那可是一辈子的事。若你们心里有人只管告诉我,我替你们做主。”一番话下来,四人更是不自在,连云画都忍不住嗔道:“二奶奶又拿这话打趣我们。”郭嬷嬷在一旁听了忍不住抚掌大笑起来,杜妈妈忍着笑,摆手让她们去倒茶,思琴四个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郭嬷嬷指着姜玉春口里笑道:“她们都是女孩子,面皮薄,怎好开口说心里有人无人?二奶奶这样问看把她们都臊跑了不是?”杜妈妈接口道:“这样的人生大事,她们小孩子哪里知道好孬,还是二奶奶给她们做主才好,总不会亏了她们去。”
姜玉春也红了脸,她只担心自己乱点鸳鸯却忘了古人含蓄羞涩这一说了,不禁捂着嘴笑道:“我倒没多寻思,只想合她们心意就好,谁知倒把她们都臊了去。既然她们都不好意思说,咱们平日就留心看着,看谁和谁对眼了,就问问她们心思。这夫妻一辈子,总要合自己心意才是。”
郭嬷嬷笑道:“成,那我们就帮着二奶奶多瞧瞧。”正说着话,柳儿笑着进来回道:“二奶奶,周华来了。”杜妈妈听了连忙问道:“可是周二的侄儿?”姜玉春点头笑道:“是呢,二爷说他现在也出息了,叫安排个事给他做。我想着那边房子也要叫人粉刷粉刷,园子里的枝木也要修整一下才好搬过去,索性就将这件事给他去做,也看看他能耐如何。若真是个踏实能干的孩子,以后少不了他的事做。”
郭嬷嬷道:“听说他一直帮着他叔叔跑腿,也见过些世面,想来是不差的。”姜玉春点了点头,吩咐柳儿把周华带到堂屋去,自己携着郭嬷嬷、杜妈妈两个人去了。周华见姜玉春在榻上坐了,连忙上去见礼:“小的周华给二奶奶请安。”
姜玉春点了点头:“起来吧。”周华起身,恭恭敬敬垂手站在一边,姜玉春打量他两眼,方才说道:“看着倒是个伶俐的孩子。二爷说你如今也能做些事了,叫我给你些事做。正好新买的园子里头的屋子都要粉刷一遍,园子里的花木也要维护一番,这件事就交给你去管。若是你真有些能耐,以后我少不得要多给你些事做。若是做的不好,我也不管你叔叔的脸面,直接叫他领了你去,你可听清了?”
周华躬身道:“小的虽不伶俐,但知道踏实肯干。二奶奶交代的事情小的自当尽心尽力去完成。若是没能耐折了叔叔的面子,不用二奶奶撵,我自己先羞的回去了。”姜玉春点了点头:“到是个清楚明白的。行了,你一会领了牌子去账房支五百两银子。我回头带管事嬷嬷们去那边清点完东西,你再带人将屋里的床榻之类的物件都搬去库房。把屋子拾掇空了买了东西好叫人刷墙。”
周华应了一声,思琴上来给了他对牌,周华退了出去,自去买东西不提。隔日,姜玉春带了数十个管事娘子、婆子、媳妇们坐车去了瘦西湖畔的园子。此时宅门口的匾额已让周天海换了新的,上书周园两个大字。姜玉春嫌弃地撇了撇嘴:真没创意!
府里在后院与园子只见有一座三层小楼,每层十八间屋子,这便是府里的库房。姜玉春拿出钥匙,递给周二家的。周二家的笑道:“二奶奶从哪间屋子开始点?”姜玉春笑道:“都打开,我挨个瞅瞅,剩下的由你看着点就是。”周二家的连忙将一楼的屋子挨个开了锁,屋子有二人高,极大极宽敞,整整齐齐摆满了各式样的床塌、屏风、几案、箱柜等大件物品。二楼则多是各样摆设、三楼则是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姜玉春略看了看,就下楼了。
思琴见天气炎热,恐姜玉春中了暑,连忙问周二家的可准备出屋子来了?周二家的忙说道:“靠近园门处有个清风轩,又近水又有树荫,最是凉爽。我早叫人收拾出来了,扶二奶奶去歇歇?”姜玉春道:“我带郭嬷嬷、杜妈妈去那边歇歇。”周二家的亲自领着去了,果然是个清凉所在,屋里一应物品俱全,床幔、被褥也是新换的。周二家的笑道:“昨儿得了消息,就立马带人来布置了。”姜玉春笑道:“有劳周嫂子了。”
思琴烹水煮茶,洗了果子端了上来。杜妈妈看着屋里的装饰摆设,点头笑道:“纵使我没见识,也能看出都是好东西。”姜玉春笑道:“二爷还不乐意的,嫌是别人的东西,非要重新打一批家具,叫我给拦住了。这些东西木头都是难得的,又没用过。若是打了新的这些东西放哪里去?白放着占地方不说,还容易被虫子咬了。若是不要又可惜了,毕竟值个几万两银子呢,就是有钱也不能这么败家。”
“可不是。”郭嬷嬷点头附和道,“这过日子是过自己的,又不是给别人看的。”几个人说了会闲话,等太阳劲头过去,又去瞅了两眼便坐车回家了。一连十来天,终于把东西都点完了,屋子里该搬的东西都搬到库房里,上了锁,这些管事的带着婆子们回来了,周华这才带着工匠们过去干活。
周天海这几日一直同莫少青看地方,城里各处逛遍了,果然觉得还是姜玉春说的东关街最适合建会馆,只是地价偏贵点。有几家打算出手的房子又都不大,周天海觉得买了没什么用处,因此便搁置下来,只让莫少青叫手下留意着,若是有合适的地皮或是房子要卖立马回来报信。
扬州盐商周天海在忙会馆的事情,其他人也不闲着,却都无一例外的在为总商之位奔走。因周天海同姜玉春、莫少青分析了如今的形势,觉得此时自己势头虽胜,但实力稍逊,此时若争抢总商之位势必会枪打出头鸟遭人算计,不如养精蓄锐、积攒实力等下次机会。
吴总商和其他六位总商选了个日子,给扬州城内有头有脸的几十号盐商都发了帖子,邀请到吴府小苑一聚。吴府小苑是吴总商家的别苑,园子不大、位置却好,平日也不住人,通常用来招待朋友请客吃酒来用。关于生意上的事需要大家一起商讨的,也多半会在吴家小苑里聚集。
吴爷下了帖子,大家到了日子都熟门熟路来了。吴爷在主位坐了,其他六大总商在他左右依次坐下。其他人五六个人一小桌,都上了茶水、瓜果。坐在周天海旁边的是一姓刘的盐商,他笑着和周天海打了招呼,见周围人都彼此窃窃私语,也小声地和周天海说道:“今日恐怕是为了总商之位的事,我看这些人里头,周兄当选总商的机会最大。”
周天海连忙摆手道:“我才几岁,哪里当得了总商,刘兄莫要说笑。”那姓刘的也不多说,只笑道:“看着罢。”周天海听了也摇摇头,笑着喝茶。
吴总商看了看大厅,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众人闻声都静了下来。吴总商这才说道:“今日叫大家来,不为别事。自从汤总商盐船失火又被官府发现偷运私盐,散尽家财却仍免不了牢狱之灾,这总商之位也随之空了出来。我同其他六位总商商议了一番,决定要推选一位新的总商出来。”
众人闻言都忍不住偏头去瞧周天海,周天海镇定自若,只当不知,低头抿了一口茶,轻轻将茶碗放在桌上。吴总商的视线也从周天海身上滑过,继续说道:“我知道大家都眼热这总商之位,只是这总商不是那么好做的,要分领下头盐商,另有纳课杜私、承办报效、摊派杂费、参弹疲商诸多事宜,因此需要推选财力雄厚的大盐商来担任。”
吴总商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本次总商之位,我同其他六位总商一共推选了五位候选人,大家只需在五位里头选出一位就是了。”说着打开匣子,拿出一份名单。众人见状,皆屏住呼吸,只等吴总商念出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我这周六有个考试,这几天一直苦逼的复习中。其实从毕业以后学习考试对于我来说越来越痛苦了,完全没心情,可是又不能不考。复习的没心情,今晚写文也心不在焉了,熬了一个晚上怎么也找不到状态,光想着那些破题。不说了,等我考完试归来吧。
41总商之选
“林城、谢瑞坤、王祺祥、周天海、赵春。”吴总商将单子上的名字一个一个的念了出来,“大家可以讨论讨论看谁接任比较合适,尤其是之前从汤爷手里拿盐引的那些兄弟,往后你们要从新总商手里拿盐引,得想好咯。”
吴总商话音一落,众人都彼此低声讨论起来。吴总商说的五个人,除了周天海以外,其余的都过了不惑之年,有的家里甚至已经三代盐商了。周天海因为这次没打算竞争这个位置,所以心态轻松,嘴上噙着笑意,遥遥地和其他四人拱了拱手。
“周爷,怎么样?被我说着了吧?”之前搭话的刘爷又凑了过来,低声笑道:“那四位虽说家姿颇丰,却不如周爷眼光独到。这阵子周爷风头正盛,我看这总商之位非周爷莫属了。”
周天海连忙摆手笑道:“刘爷说笑了,我才做生意几年,论经验论家资我都不如人家,这次能有机会参与总商竞选,已经是我的荣幸了,哪里敢奢望能当选。”
刘爷笑了笑,四下望了一眼,说道:“林爷他们已经开始活动了,周爷不去找大家聊聊?”周天海笑着押了一口茶,抓了一把瓜子一面磕一面四处看热闹。七位总商低声交谈了一番,吴爷见周天海没事人一样嗑着瓜子喝着茶顺便东瞧西望,瞧瞧对身后的小厮示意了一眼,那小厮连忙上前,躬□子,吴爷轻声道:“请周爷出去说话。”
那小厮一言不发地又退了回去,吴爷借口换衣裳从屏风后出去,到后边院子歪着去了。过了有一刻钟,周天海随小厮进了院来,吴爷听到声响,盘腿坐了起来。等周天海一进屋,正好瞧见吴爷正悠闲地吃着茶。
“给周爷倒茶!”吴爷请周天海坐下,又吩咐了一声小厮,小厮退了出去,连忙有人送了茶进来。周天海端起茶吃了一口,不禁赞道:“好茶!”
吴爷笑道:“前儿刚送来的大红袍,总共就得了七八两,我这是第二回吃。”周天海闻言不禁笑道:“沾吴爷的福了。”
吴爷笑了笑,把玩着手里的茶盏,漫不经心地问道:“适才见周爷甚是逍遥,似乎对总商之位胸有成竹?”
“吴爷说笑了。”周天海哈哈大笑,“承蒙吴爷厚爱,给了我争夺总商的这次机会。只是我才做盐商几年,资金毕竟不如林爷四人雄厚,汤爷那么大的盘子,我怕吃不下。”
“哦?”吴爷眼里闪过一抹精光,嘴上笑道:“周老弟不要这么谦虚,旁人不知道你难道我还不知道?以你的家底拿下汤爷手里的份额,问题不大。”
周天海笑着摇了摇头,心里更冷了两分:“若是能吃下汤爷的盐引,我何苦把到眼前的总商之位推拒出去?”
“那到也是!”吴爷笑容更深了几分,“当上总商可就手握两淮八分之一的盐引,除了自己走的船,其他的分出去,一年赚的钱可就顶的上你现在几年的。更何况,盐商之位都是父传子,像这样重新选总商的情况,几十年也难遇一次。不是我说,周爷错过这次往后就未必能有这机会咯!”
周天海闻言长吁短叹:“我何尝不知这个,只是总商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财力雄厚,我吃进安徽的盐引就已经囊中羞涩了,更何况是八分之一的盐引。”周天海摇头叹了半晌,才又说道:“要是早知道有这样的事,我也不去买李爷家的园子了,说不定还能凑出一部分银子。”
“呵呵!”吴爷笑了两声,倒比之前的笑声真诚了几分,“我光想着拉你一把,谁成想,唉……”
“这扬州城大大小小几百个官盐商人,吴爷一直把我放心上,这份恩情我周天海记在心里了。”周天海连忙接口道。
“你也是从我底下的盐商,又年轻有为的,我能不多为你操心吗?”吴爷叹道,“行了,那你先回去吧。即便这次不成,往后有机会我再选你。”
周天海郑重地道了谢,随着小厮退了出去。待周天海出了院子,从隔壁屋子闪出一人来,正是总商候选人之一王祺祥。
“舅舅,你说这周天海的话里能有几分真啊?”王祺祥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周天海刚才坐的椅子上,小厮连忙进来换了新茶,王祺祥端起来喝了一口,才又说道:“我这回当总商能有把握吗?”
吴总商沉吟不语,半晌才道:“说不准。他惯会装穷做傻,上次不就是用这一招对付的汤爷和李爷,不仅低价买了人家园子,还将计就计烧了人家的船。这小子手狠着呢,不能不防。”
王祺祥摇了摇头:“我倒觉得他的话能有个七八分真吧。若不是银两不凑手,哪里会将这送上门的好事往外推的。只是我们的计划被他打乱了。”
“是啊!”吴总商缓缓地点了点头,“本想着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上,再拖延选定总商的日子。其他三人肯定趁机下黑手,到时他即使不倾家荡产也会伤筋动骨。”
“舅,那咱先不管他?”王祺祥试探着说,“我觉得目前让我当上总商是重要的,有我帮衬您,那两淮的盐业不就是咱爷俩说的算的。那周天海不过才做了五六年的盐商,比我做盐商的年头还短呢。像他这样的盐商扬州城有的事,还不是因为舅舅抬举他,才显的他比旁人高上一等,其实说起来无论是实力还是财力都不足为惧。”
吴爷摇了摇头:“他实力不容小觑,点子又多。若是现在不打压下去,再过几年,我怕就动不得他了。”
王祺祥闻言不禁笑道:“舅舅,你太过谨慎了。他的盐引大半都是从你手里拿的,若是将来他存了什么心思,直接断了他的盐引,我不信他还能玩出花来。再说了,等我当上总商,舅舅就多了个膀臂,他就是再出息,还能抵得过咱两家?”
吴总商迟疑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道:“那就先不管他了。你这边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吗?”
“放心吧。”王祺祥道。
“那你先去吧!”吴总商摆了摆手,“记得要将咱俩的关系守口如瓶。一家出两个总商,其他总商会忌讳的。”
“我知道!”王祺祥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晃晃悠悠地出去了。
“老爷。”外头闪进来一灰衣长袍的男子给吴总商换了新茶,吴总商看了他一眼,努了努嘴:“吴名啊,你瞧着祺祥这两年出息些了吗?”
吴名道:“他都四十的人了,才看着比以前倒好一些,可和周天海比起来还是还差一截。我觉得老爷若是真选人联手制衡其他总商,不如选周天海,起码看着是个能成大事的人。”
吴总商摇了摇头:“我那几个儿子性子都过于绵软,若是和周天海联手,将来一定会被他压制。到时咱家这个总商之首的位置说不定就换姓了。而祺祥本来也是个不成气的人,他身边的亲信都是我的人,即使成了总商也只能听我摆布,以后就是我死了,他也压不过大少爷去。而八大总商咱家占了两人,即使再怎么不成气候,其他人也不敢擅动我们。”
吴名点了点头:“只是将来这亲戚关系怎么说出去呢?”
吴总商撇了撇嘴:“我一共十来个姐姐,如今大半的人都没消息了。祺祥他娘又是庶出的,十五六岁就嫁去别的省,我们和她家二十来年没联系过。若不是十来年前,我路过那地儿,见她孤儿寡母的可怜,而祺祥虽不机灵,但家底颇丰,这才让我带回扬州来,卖他盐引,教他做生意。等将来祺祥把总商位置做稳当了,让他回老家把寡母接来,到时候再相认好了。”
话说周天海回到屋里,又在自己位置桌上,眼睛在屋里转了一圈,发现王祺祥没在屋里。又等了两刻钟,那王祺祥才回来,又是满脸的得意。周天海心里明了:估计这才是吴总商想推选的人。
待吴总商回来,讨论声慢慢地小了下来,屋里渐渐地安静起来。吴总商笑道:“诸位也讨论的差不多了,那我们先请林爷说说想法吧。”
林城站起来拱了拱手:“我们林家也是做了两辈子的盐商了……”
几人按着顺序逐个说了,到了周天海这,他起身笑道:“承蒙几位总商厚爱,给了天海这个机会。我周天海对几位总商感激不尽,只是毕竟我还是个毛头小子,况且做盐商年头短,没经验没银子,实在担不起总商的大任,我想我这次就不凑热闹了。”
话音刚落,众人哗言,有和他关系好的不住地跺脚叹道:“周爷看着平时挺机灵,这会子怎么傻了起来?”有的撇了撇嘴说:“吴爷还不如选我呢!我虽比不上林爷几个,比周天海倒是有钱些!”有的赞许道:“他才做几年盐商,就是家底再厚,比的上我们做几十年的?这小子还算识时务。”……
周天海听着耳边各种各样的议论声,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几个总商凑在一起讨论了一番,半晌后,吴爷咳嗽两声,方才说道:“今日再选出一人来,五日之后正式选总商。”
因周天海目前不惦记总商这位置,所以晚饭后早早地离了席。莫少青在书房候了一下午,见周天海回来连忙迎了上去:“二爷,如何?”
周天海笑道:“你觉得王祺祥这人如何?”
莫少青略微沉吟,方道:“不是个做商人的料,但运势极好,身边人不乏精明之人,因此他在扬州城内也算是有头有脸的盐商了。”
“五名总商候选人,”周天海伸出手掌晃了晃,“他占了一个。”
莫少青一愣:“不会吧!扬州城内比他有门路有财力的盐商有的是,怎么会轮到他?”
周天海噙着笑容:“扬州城内比我有门路有财力的盐商也有的是,为何会有我?”
“那不一样!”莫少青摇了摇头,“二奶奶的父亲姜大人可是管盐业的朝廷命官,如今虽不在扬州,但不知什么时候就能调回来。更何况,如今的李大人可是和姜大人有同窗之谊。就看在姜、李二位大人的面子上,这总商候选也该有二爷。”
周天海弯起食指敲了敲桌子:“没错。那你说王祺祥为何也在其中?”
莫少青一惊,对上周天海的眼睛:“我立马派人到王祺祥的老家去查。”
作者有话要说:先抱歉上周因为考试的原因没办法更新,今天更新放上。请大家原谅我最近的跟新不给力。断了几天,心思又不静了,写完居然又快一点了,更欣赏,然后晚安!
推个现代文:
周天海心里一动,小盐商虽然占的份额小,但是联合起来也是一大助力。自己建安徽会馆不仅是为了同大盐商联手,更是要把这些小盐商聚集起来为己所用。想到这,周天海笑道:“即使这次我当不上这个总商,但能帮衬你们的我照样会帮衬。咱们都是徽商,在外头就是一家人,也不用同我见外,有事只管找我就是。”
张家大爷连连应了两声,到底觉得心里不踏实,勉强坐着说了回话便起身告辞了。
于此同时姜玉春正在后院偏厅里,林城府上的一个嬷嬷正坐在凳子上笑道:“我家夫人的亲戚从南边回来,带来点檀香油,不值什么,只图个稀奇,叫我给二奶奶送来一小瓶。”说着将东西递了过来,思琴接了过来转身放在姜玉春手上,姜玉春见是拇指大小的水晶瓶子,装着大半瓶的檀香油,不禁笑道:“好精致的瓶子,东西也难得,只是我听说这玩意贵着呢,我哪里好意思收你们家这个。你替我谢谢你家夫人,把东西带回去吧。”嬷嬷笑道:“自己家铺子里的东西,不花什么钱的。二奶奶若是不收,我们夫人还以为你远了她,不和她亲近了呢。”
姜玉春听说只得罢了,连声道:“林夫人有心了,这么远带来的东西还惦记着给我送一份。”嬷嬷笑道:“我们夫人说了:二奶奶若是用的惯,只管发人到我们府上拿去,自家铺子里拿的东西,比外头卖的东西要好且又干净。”姜玉春笑了笑:“有劳你们家夫人惦记了。”那嬷嬷笑道:“我们家夫人说有一阵子没见您了,问您在家忙些什么呢?怎么不过去找她说话?”
姜玉春笑道:“天气一热,我就懒怠着动。有时候闷的紧了,想去找你家夫人说话,又怕她忙,耽误了她的事。”那嬷嬷笑道:“我们家夫人也没甚么事呢,闷了好一阵子,正巧家里新翻修了园子,我们夫人就想请各府的夫人奶奶们去府里逛园子呢,二奶奶若是有空也过去走走?”
姜玉春眼里闪过一丝疑惑,面上却依然笑道:“我家前些日子不是买了个新园子,这些日子正忙着刷墙整树呢,明日也不知我走的开走不开?”
那嬷嬷连忙笑道:“二奶奶整日操心家里这些事,也该抽空松口气,哪能老这样累着呢。”姜玉春道:“我也想偷个懒呢,等明日若是没什么大事,我就过去。”
那嬷嬷听了以后忙起身笑道:“那明日等二奶奶过去,我这就回去了。”姜玉春忙道:“你先等一下。”接着转头吩咐思琴:“你到我屋里把抽屉里那个紫檀盒子拿过来。”思琴应了一声出去了,过了一会果然取了一个精巧细致的小盒子过来。姜玉春和林家嬷嬷笑道:“这是前些日子店铺里的伙计送来的西洋美人挂表,平日揣在怀里看个时间也方便。这个挂表你替我给你们夫人带回去,替我谢谢她送的檀香油。”
林家嬷嬷闻言迟疑了一下,她深知林夫人叫她送昂贵的檀香油来,为的是让姜玉春喜欢,以后好拉拢。可是姜玉春回的礼不比林夫人送的礼轻,加上做工精致的紫檀盒子,甚至比林夫人送的还贵重难得。一时间林家嬷嬷不知道是否要将挂表收下,不收,怕折了姜玉春面子,惹她不快。若是说了,怕是违了林夫人送礼的本意。
姜玉春见林嬷嬷迟迟不敢接,不禁笑道:“这也是我一片心意,给你们夫人拿着玩的。”接着又吩咐小丫头:“把园子新结的果子装两下匣子过来,给嬷嬷带回去吃。”小丫头麻利的装了两匣子果子回来,放在林嬷嬷手上,伶俐地笑道:“嬷嬷也尝尝我家的果子,看比你家的中吃不?”
林嬷嬷只得接了,看了那丫头两眼笑道:“这丫头倒伶俐。”姜玉春笑道:“什么伶俐啊,没大没小的。”林嬷嬷笑着起身陪着说了两句话要告辞,姜玉春打发人送了出去,待人出了门,她兀自对着檀香油的小瓶子发呆。
玉棋送了客回来,见姜玉春在发呆,立在一边轻声问道:“二奶奶在想什么呢?”姜玉春这才省过神来,微微颦起眉头:“二爷在做什么?”玉棋回道:“刚才我送到二门处,恍惚听小厮说今日从一早来了好几拨人拜访二爷,这会估计还在见客呢。”
姜玉春点了点头:“打发人去和留山说声,等客人走了,让二爷回后院一趟,说我有事找他。”
小丫头答应着去了,姜玉春吃了口茶,放下茶盏起身道:“我们顺路去瞧瞧张氏和李氏,看她俩在做什么呢。”思琴和玉棋对视了一眼,眼神中都带了一丝疑惑。平日里姜玉春看见几个姨娘就不耐烦,更别说去她们院里了。郭嬷嬷闻言赶紧拦了一拦:“好端端的去瞧她们做什么?见了她几个,没得生气。若是有事吩咐她们,叫她们出来听着就是了。”
姜玉春摇了摇头道:“也没什么事吩咐,只是随便聊聊,看有什么消息可以打探。”思琴昨晚当值,见二爷一回来,就和二奶奶嘀嘀咕咕说了半宿,便猜到肯定是生意上的事。今日去张姨娘屋里,怕是也为了这个。
众人簇拥着姜玉春往张雪雁的院子去了,门口的小丫头见了姜玉春一行人过来,吓得腿都软了,先往回跑了两句又觉得不对,掉过头跑出来,迎面给姜玉春行礼。姜玉春见她吓得这个样子,反而笑了,一边走一边问她道:“你们姨奶奶这些日子在屋子里做什么呢?”那小丫头垂着手跟在后头,颤抖着说:“奴婢不知,奴婢只负责看院门,屋里的事有雅诗几个姐姐伺候,奴婢进不得屋子的。”
姜玉春点了点头,径自进了院子,门口立着的小丫头见了连忙上前福了一福:“见过二奶奶。”又连忙打帘子。屋里的丫头听到声音,迎出来两个,正是雅诗和佳词。姜玉春一面往里走一面说:“正好我路过这,顺便过来坐坐。”雅诗和佳词相视一眼,面带苦色,雅诗跟在后头小心翼翼赔笑道:“二奶奶要不先在小厅坐了,我去叫姨奶奶出来?”
姜玉春撇了她一眼:“不用了。”佳词只得面带苦色地将内室帘子撩了起来,几人一进屋,就瞧见优歌正服侍睡的迷迷糊糊的张雪雁穿衣裳。
作者有话要说:先补完这章,今天到家休息没一会就被母上大人拎去看牙医了,话说补牙是件恐怖的事情,泪奔~~~
43张雪雁的转变
郭嬷嬷见张雪雁睡到此时方起,脸上露出几分不屑,姜玉春冷笑一声,在椅子上坐了:“你这午觉歇的早了点吧?”张雪雁迷迷糊糊地听见这一声,立马精神了,连忙睁开眼睛,正好瞧见姜玉春脸上讥讽地笑容。张雪雁慌了神,一把推开优歌,拽了衣裳自己穿上了,连忙下床到姜玉春面前福了一福:“婢妾给二奶奶请安。”
“这都什么时辰了还请安。”姜玉春道,“关你在屋子里闭门思过,结果你就整日在屋里睡觉不成?”
张雪雁闻言脸上讪讪地,连忙回道:“昨晚天气热,在院子里坐了半宿结果走了困,回了屋一晚上没睡着。今早上吃了饭以后这才躺下眯一会儿。”
姜玉春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晚上热的睡不着,这会儿日头正足,你倒睡的香。”张雪雁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张了张嘴倒不知该说什么。
姜玉春顿了顿,方才说道:“我刚从偏厅出来,觉得日头晒,走了两步走不动了,来你这歇歇脚。你看你蓬头垢面的,赶紧打水去梳洗了,拾掇好了出来陪我说话。”说着起身出了卧室,到与卧室相连的小厅坐了。雅诗连忙净了手,泡了上好的茶,又收拾了几样点心端了过来,脸上奉承地笑道:“这是奴婢早上刚做的点心,二奶奶尝尝?”
姜玉春看了一眼,都是几样常见的江南点心,便随意地点了点头:“搁那吧。”雅诗知道这是自己做的东西没入二奶奶的眼,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地讪讪地站在一边。
姜玉春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打量着忙里忙外的大小丫鬟们。雅诗不知姜玉春此番为何而来,心里惴惴不安,只祈祷着张姨娘尽快收拾利落了,别惹二奶奶发脾气。
姜玉春吃了半盅茶,雅诗连忙上前续茶。姜玉春看了她一眼,和善地问道:“你们姨奶奶禁足这些日子,都在屋里坐些什么?”雅诗身体一僵,脸上先红了起来,低头回道:“回二奶奶的话,张姨奶奶自从禁足起,一直在屋里读书写字做针线。”
“哦?”姜玉春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正好我闲着,把你们家姨奶奶新做的活计拿来给我瞅瞅。”
“是!”雅诗一福身,躬身退到里面卧室,此时张雪雁已经梳洗完毕,优歌正帮她梳偏髻呢,张雪雁见雅诗进来,不禁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进来了?二奶奶走了?”
“没。”雅诗连忙摆了摆手,又小心翼翼地侧过耳朵听了听外头动静,见没什么声响才蹑手蹑脚地走到张雪雁跟前,附耳道:“二奶奶问姨奶奶这几日在屋子里都做些什么?奴婢就回姨奶奶做针线来着。这不二奶奶叫我拿姨奶奶新做的活计去瞧。”
张雪雁闻言撇了撇嘴,悄声道:“我从小时候就开始学戏,哪里做的出好针线,不过能绣一两针罢了,况且又好多日子没做了,这会子你找什么活计给她瞧去?”
“我前阵子想给姨奶奶做个香囊,正巧做了一半。”雅诗说着翻出一个做了一半的香囊来,递给张雪雁瞧了瞧,“拿这个给二奶奶看去?”
张雪雁看了一眼,无论是针脚还是构思都比自己做的强多了,便摆了摆手道:“拿去给她瞧去罢,省的又告二爷前头,说我成日里只在屋里睡觉。”
雅诗点了点头,拿了针线刚往出走了两步,又连忙退了回来,在张雪雁耳边叮嘱道:“姨奶奶千万不要和二奶奶顶嘴,万事忍为上。”张雪雁皱着眉头说:“我晓得,只要我对她毕恭毕敬地,她也抓不到我把柄的。”雅诗听了连连点头称是,张雪雁怒了努嘴说:“还不赶紧拿出去,耽搁久了又该疑心了。”
雅诗连忙捧了东西出去,恭恭敬敬地呈给姜玉春。思琴上前接了,姜玉春偏了偏头,在思琴手里瞅了两眼,点了点头:“她在这上头上倒有些心思。”
雅诗听不出姜玉春声音里的喜怒,只觉得心里和打鼓一样,张了张嘴却不知要说什么。姜玉春只笑了笑,歪头往内室里看了一眼:“张氏收拾好了没?”雅诗见二奶奶隐隐有不耐神色,连忙陪着笑脸,刚要说话,就见张雪雁袅袅婷婷地走了出来,到姜玉春前头又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认了错。
姜玉春静默半晌方才说道:“以后万不能如此贪睡,丫头看了成什么样子。更何况你是在禁足期间,若是二爷知道了又该生气了。”
张雪雁唯唯诺诺应了声是,姜玉春才缓和了脸,叫她搬个凳子坐下,张雪雁忙说不敢。姜玉春笑了笑:“这屋里又没旁人,你坐下同我说说话,我还有事嘱咐你呢。”
张雪雁疑惑地侧身坐了,姜玉春这才笑道:“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大事,过一个月是吴总商夫人的生辰,贺礼要早点备下,你在吴府里呆了那么些年,把吴夫人的喜好和我说说。”
张雪雁见姜玉春和颜悦色地,这才安下心来,打起精神把吴夫人的爱好仔仔细细地说了。姜玉春一面听一面用心记了,时不时插嘴问上一两句,又慢慢地将话题引到吴府的亲眷上头。当两人评论完吴家刚出嫁的女儿的嫁妆以后,姜玉春意犹未尽地笑道:“说起来吴家的女儿真是多,我听说吴老太爷当年也十来个女儿呢,求亲的人络绎不绝。”
“可是呢。”张雪雁也笑了起来,“办婚事的时候也热闹,我听说有一年,连着五个月,一个月嫁一个女儿,一时成为奇谈。”
“哎,吴爷的那些姐妹这些年来还来往吗?怎么往常不太听说呢。”姜玉春问道。
张雪雁笑道:“以前逢年过节的时候也来几个姑太太,其他的倒没怎么听说了。”
姜玉春点了点头,遂又笑道:“吴家是商贾,女婿也多半是商人吧?也都是做官盐生意的吗?”
张雪雁想了一想说道:“好像还真没听说有盐商女婿。”
姜玉春惊讶道:“这却奇了,当年吴家老太爷也是总商,多少盐商巴结着呢,怎么女婿反而没有一个是盐商的?”
张雪雁连忙笑道:“可能也有了,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毕竟现在和吴府联系密切的姑太太也只有几个而已。我以前在吴府里也是听老嬷嬷们有一嘴没一嘴说几句而已。”
姜玉春笑道:“任谁家府上有这么多女儿想起来也会说说的,我听着就羡慕呢。”
张雪雁道:“她家嫡出的女儿过的都不差,只是庶出女儿嫁的都平常,听说还有家道没落的呢。”
“哦?”姜玉春眉头一动,“怎么会如此凄凉?按理说再是庶出的也是吴家的女儿,应该不会嫁的太差了才是,更何况嫁妆银子也不会太少。”
“只恍惚前几年听人叹过几句,具体什么缘由就不知道了。”张雪雁笑道,“后来就再没人说过这件事,也不知如今如何。”
姜玉春也知道以张雪雁的身份不会了解太多吴府里的秘辛,便又扯了几句吴府的假山花草又说了她们家哪个丫头伶俐,最后又说起了针线。
姜玉春顺手捡起雅诗拿出来的绣了一半的香囊,嘴里笑道:“我如今懒怠着做针线,可是这日常赏人少不了荷包香囊的。针线上做的荷包我嫌样式单一,不如你做的这个好看。正好你如今有空,就多替我做上几个。”
张雪雁一愣,雅诗作势扶她起身,在她胳膊上轻轻捏了一下,张雪雁连忙会意,起身笑道:“不知二奶奶想要什么样式的?”
姜玉春有些意外地看了张雪雁一眼,随即笑道:“不拘什么样子,捡新鲜的花样绣了就是。”顿了顿又道:“不止你这,连李氏、王氏我也都要她们做的。等你们做好了,我赏你们。”
张雪雁忙道:“奴婢本来就是伺候二奶奶的,替二奶奶做这些东西也是分内的事,不敢居功邀赏。”
姜玉春闻言诧异了一下,随即笑道:“你倒懂事许多。”
“婢妾之前不懂事,常惹二奶奶生气,幸二奶奶垂怜,非但没多怪罪,还请了教养嬷嬷教导奴婢,让奴婢学了规矩懂了如何伺候人。”张雪雁低头道,“二奶奶愿意奴婢替二奶奶做荷包是奴婢天大的福分,奴婢不想要什么赏赐。”
姜玉春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手掌蠢蠢欲动,十分想去摸摸她的额头到底热不热。张雪雁自认为说的很完美,脸上忍不住挂了一抹笑意,惹得姜玉春也笑了起来,连声说道:“好,好,好,你有这个心就很难得了。”说着起身道:“坐了这么一会我也歇过乏来了,我回去了。”
张雪雁又让了一让,才扶着姜玉春小心翼翼地往外走,直到院门口,张雪雁才住了脚。直到姜玉春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张雪雁才抽身往回走,一边笑道:“怎样,我刚才说的话叫人挑不出毛病来吧?”
雅诗点头道:“姨奶奶对二奶奶认低伏小些,在府里头才能不吃亏。”张雪雁甩了下袖子,进了小厅在刚才姜玉春坐过的椅子上坐下来,叹道:“进周府这大半年,我除了被禁足就是挨罚的,如今更是连二爷的面也着不了了,我不认低伏小能怎么办?我也想明白了,我往后就对她恭恭敬敬地,嬷嬷教的规矩什么的我也都学会了,再不让她挑出把柄来,看以后她还怎么罚我?”
此时,姜玉春站在树荫下缓缓地停了脚,回头望了眼张雪雁的院子,半晌问道:“你说让人教张氏学规矩,到底是对还是错?”
郭嬷嬷躬身回道:“回二奶奶:张氏的规矩是必定要学的,若是她行为有了差池,二奶奶身为主母是会遭人诟病的。张姨娘如今虽然行事看着比以前好了,可是心思到底还差些。倒是她身边的这个大丫头雅诗,倒不像个简单的。”
姜玉春静默半晌,叹道:“先看着罢。”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先忏悔一下,知道好久没更新了。因为过完年体重暴增数斤,这次五一回家,我家母上大人破天荒地没提相亲的事,反而除了带我去爬山,就是拎着我四处溜,连着折腾了我好几天。昨天下了火车就被雨淋了,编辑大人嘲笑我说:不更新的活该被雨淋。不过说实话,一周没碰电脑,天天各种走路,真的瘦了耶~~~
44出行(上)
姜玉春一行人又到李氏屋里,李嫣红听说姜玉春来了,早早地就带着丫头在院门口候着,等姜玉春到了跟前连忙福了一福:“婢妾给二奶奶请安。”姜玉春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我来了?”李嫣红笑容一窒,连忙又满脸堆笑回道:“院门口当值的丫头眼尖,瞅见二奶奶过来了就回了我,我听说赶紧出来迎迎。”说着一边服侍姜玉春往屋里走一边又笑道:“二奶奶有什么事打发小丫头吩咐我就是了,这大太阳的,看晒着二奶奶。”
姜玉春在小厅上坐了,李嫣红亲自洗了手捧了一盅茶来,姜玉春走了几步路也觉得干渴,接过来吃了两口。冰梅上前笑道:“嬷嬷走了一路也累了,不如同我到外面屋子吃茶去?”姜玉春听了也抬起头同郭嬷嬷点了点头:“嬷嬷带着丫头们去吃茶歇歇脚,我这里有嫣红伺候呢。”李嫣红忙笑道:“嬷嬷放心去歇着,冰梅,把中午送来的点心果子盛两盘请嬷嬷吃姐姐们吃。”
冰梅答应着下去了,一会提了食盒进来,李嫣红将几份点心端出来摆上,剩下的叫冰梅端到外头屋子的炕桌上。又唤兰枝打了水进来,姜玉春洗净了手,拿手巾拭干了。方才捏起一个奶油卷子来,吃了半个,又吃了一个菱粉糕。
李嫣红笑道:“昨日送的点心来,我见都是新鲜样式的,有瓜、果形状的,还有各色花的,小巧精致的,真是好看。”姜玉春道:“厨房叫人新打的糕饼模子,一个糕饼模子能做十个样式的,他们打了十组出来。我也奇了,家里原本的模具就有几十种花样了,他们又哪里想出那么多花样来呢?”
李嫣红笑道:“有专门做这个营生的,不过这次做出来的点心确实比以往的都精致,想是模具打的好。”姜玉春道:“如果自家用,依我说什么样子都成,只是待客的话,还是要有些新鲜样子才是,因此我吩咐说要打的精致点。”李嫣红连忙附和了几声。
姜玉春吃完点心,洗了手笑道:“吃两个垫垫就行了,我叫厨房给我包豆腐皮包子呢。一大早就熬了几锅豆浆出来,这天又热,不知道到晌午能吃上不。”这豆腐皮包子要等豆浆冷了,上面出一层皮来,小心翼翼地挑起晾干,才能得一张豆腐皮。姜玉春自从吃过一次,就对透明晰晰薄如蝉翼的豆腐皮包的包子赞不绝口,不仅味道鲜美非常又对身体有好处。
李嫣红笑道:“这豆腐皮包子确实好吃,连二爷那么不爱吃素的人,都喜欢吃这包子。”姜玉春摇头道:“那里头也不是全素的,拿肉末裹了金针、木耳、青菜、香菇之类的,因此他才吃。二爷嘴刁着呢,若是全素的,他嫌没味,才不吃呢。”
李嫣红忙奉承道:“还是二奶奶了解二爷,我们都不知道的。”姜玉春笑了笑,吃了口茶,方才问道:“你在汤家的时候可听说过吴家的事没有?”
“吴家?”李嫣红疑惑地看着姜玉春,“可是总商吴爷家里?”
“恩!”姜玉春低头拨弄地茶盖,“这吴家是两淮总商之首,我和你二爷来扬州才几年,还有许多事要仰仗吴家,多知道些他家的事总没坏处。二爷管外头的事,内宅不插手。我以前又是不管事的,自己家里的事都知道的不全,更别提旁人家了。你以前在汤家那么多年,哪家盐商都有接触,你把听说的事给我说说。”
李嫣红正因为汤家家破人亡自己失去了靠山惶恐不安呢,又被抓住私自收李家两万两银子的事。虽说姜玉春没收了她银子,又罚她禁足,但她仍觉得心里没底,怕二爷、二奶奶想起来不痛快,把自己赶出去。今日姜玉春自己过来,和颜悦色的不说,又问起吴家的事,李嫣红哪有不说的。连忙打起精神,打算把自己这十来年打听到的吴家的秘辛事无巨细的都说一回。
两人才说了半个时辰的话,郭嬷嬷就进来请示道:“二奶奶,已经过了午时了,该回去用饭了。”李嫣红这才意犹未尽地住了嘴,姜玉春掏出怀表看了眼时辰,果然已经到了午时初刻,方才起身道:“我先回去了,等得了空再来听你说吴家的事。”李嫣红笑道:“二奶奶若是爱听,婢妾下回再给二奶奶讲。”姜玉春点了点头携郭嬷嬷等人回去了,李嫣红送到院门口直到姜玉春走远了才回来。
冰梅一边替李嫣红倒水一面笑道:“厨房早送了午饭过来,因姨奶奶陪二奶奶说话,我没敢拎过来,在堂屋放着呢,这会想必凉了,在小厨房热热给姨奶奶吃?”
李嫣红摇了摇头:“就拎过来吧,现在天气热,搁一会也凉不到哪里去。”冰梅听了打发人去取了食盒过来,一样样将饭菜摆在桌上,嘴里问道:“二奶奶这回打听吴家做什么啊?”
李嫣红眯了眯眼,随即笑道:“我哪里知道?二奶奶打听吴家的事总有她的道理,你是跟我从汤家过来的人,从小就在丫头婆子里混的,肯定也知道些我没听过的事,等吃完饭说给我听听,我好讲给二奶奶。”
冰梅点了点头,盛了碗汤放到李嫣红跟前,觑了眼外头小声问道:“二奶奶不会为了奉承吴家才打听这些的吧?我怕那院子的小蹄子借着吴家的风来压姨奶奶。”说着朝张雪雁的院子努了努嘴。
李嫣红淡笑道:“二奶奶什么样的人,以前我不知道,现在我可了解了。别说她只是吴家的送来的戏子,就算她是吴家送来的亲生闺女,二奶奶照样能压的她死死的,哪里会给她机会四处扯威风。”
冰梅听了这才略放下了心,站在李嫣红身后给她布菜不提。
姜玉春几人回到屋里,周天海已经回来了,姜玉春笑道:“我以为二爷在外头吃呢,就回来的晚了些。”周天海将手里的书放下,揉了揉眉心问道:“你去哪里了?”姜玉春上前捏了捏周天海的肩膀,在他耳边悄声回道:“早上林家嬷嬷来说话,我应付了她一会,回来的时候去张氏和李氏那里坐了坐,说了会话。”
周天海扬了扬眉毛,回头去瞧姜玉春:“打听出什么来了?”姜玉春笑着起身,拉了他手往隔壁小厅走:“先去吃饭,吃了饭再和你细说吧。”两人一前一后到了桌前坐下,桌上果然摆着两盘子热腾腾的豆腐皮包子,周天海笑着回头睨了眼姜玉春:“又不给我吃肉。”
姜玉春笑着推他到铜盆里洗手,一面说道:“又不止给你吃这个,那些不都是肉?不过夏天少吃些肉才好,鱼生火肉生痰,你又不是不知道。”
周天海扁了扁嘴说:“我不爱吃清淡的,就爱吃肉。”姜玉春无奈地撇嘴道:“努努努,快啃你的鹿肉去。”周天海笑嘻嘻地拿过一个豆腐皮包子,就着鹿肉开吃起来。两人吃罢了饭,用茶水漱了口,姜玉春才将林家嬷嬷来访的事情细说了一遍,又叫织梦拿出檀香油给周天海看:“林家无故送这么贵的东西过来,我推又不好推,收下又怕他们家求什么事我们不好推辞,因此把前儿送来那个美人怀表当回礼了。”
周天海瞧了瞧手里的檀香油,就递给了姜玉春:“给你就收着吧,这东西平常却难买到。”姜玉春接了过来刚想说话,周天海忽的凑到姜玉春耳边小声道:“听说这玩意催情极好,不如我们晚上试试?”姜玉春面红耳赤,推开他啐了一口:“没个正性。”
周天海笑了笑又坐了回去,捡起刚才说的事继续说道:“林家这是为了争总商之位拉拢人呢。”姜玉春踌躇道:“我也猜到是为这个事,那个嬷嬷还说明日请我去她家园子逛逛,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呢?”
周天海笑道:“不去,那四家明日都请我吃酒呢,我也都推了。”姜玉春皱了皱眉头说:“这时候不搅他们的浑水是最好的,只是架不住一天来好几拨人呢。你看罢,这些天不会消停的。”
周天海想了想凑到姜玉春跟前笑道:“我在郊外有个三进的小院子,虽然不大但整治的倒是不错,你同我去住几日可好?”
姜玉春闻言斜眼睨着周天海:“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个小院子,养外宅用的吧?”说着自己掌不住笑了起来。周天海笑骂道:“胡说八道呢,快说去不去罢。”
“去!去!去!”姜玉春连声应道:“我这就收拾东西,我们下午就过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去年周天海做生意归途中,见此地风景宜人便逗留了两日歇脚,恰好此屋屋主因急需银两要将这个宅子出手,周天海见价钱不贵又喜欢这的风景,便将这个宅子买下。回到府里后打发了一小管事夫妇领着有几个粗使婆子、家丁护院过来帮着打理院落。因一直没想起过来住,也不知那的屋子好不好住人,便先打发了人过去吩咐一声把屋子打扫出来。郭嬷嬷也派了几个年轻媳妇带着干净的铺盖、家常的用具先行送了过去。
姜玉春和周天海吃过午饭后歇了晌,醒来以后又嘀咕了半天才唤了人进来伺候起身。思琴拿了件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同一条碎花翠纱露水百合裙出来笑问道:“二奶奶穿这身衣裳可好?”
姜玉春看了两眼捂嘴笑道:“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花哨了些。捡两件素净地给我穿罢。”周天海在一边看见,连忙笑道:“年纪轻轻的穿那么素做什么?就要打扮的艳丽些才好看。”思琴听了,忍笑上前替姜玉春将衣裙换上。
周天海看了眼天色,打发人去备马车。四个丫头早已有条不紊的将出门需要准备的东西都备齐了,估摸着这次出去,大约得呆个十来日,于是新做的夏衫便多带了一些。玉棋又将厨房今日新做的点心装了两坛子,预备着路上吃。
此时太阳已经偏西,姜玉春懒怠着做凉轿,同周天海一路说着话一路往二门走。思琴四人外加四个二等丫头随行,郭嬷嬷、杜妈妈担心主子都走了,府里的姨娘以及下人们会出什么幺蛾子,因此都留下打理府里事物。
众人到了二门,几辆马车早已备好,莫少青、留山、倚石三人俱牵着马匹立在一边等候,周天海笑道:“你们三人倒是自在,先签了马出来,不是给你们备了马车吗?”
莫少青扬声笑道:“马车里憋闷,不如骑马痛快,我们三个在前头给二爷探路,二爷只管放心同二奶奶在马车里喝茶、吃点心就是。”
周天海闻言眼里闪过一丝狼狈,姜玉春见状连忙笑道:“有思琴她们同我说话呢,二爷自去骑马便是。”
周天海犹豫了片刻,摇头道:“这一路也要走个一个多时辰才到那边,我还是陪你坐车好了。我刚叫人换了纱做的帷幕,一会坐车的时候,遇到热闹好玩的地方,我好指给你看。”姜玉春含笑点了头,扶着丫头的手上了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一千字更新放到这个章节里,购买过的读者不用重新购买直接阅读即可。刚才看了下读者的评论,大家都说更新的问题。我这次生病赶上生理期,每天上班到下午就开始头疼,基本上回家洗漱完就趴下了。今天本来以为能写一章,结果下班头疼回来睡了两个小时起来才觉得好了些。明天晚上的火车,周一晚上回。大概周二恢复更新。
45出行(下)
在姜玉春的印象里,她同周天海从来没同乘过一辆马车。姜玉春坐在左边,周天海在她右边坐下,姜玉春感觉到周天海身上传来的热气,脸上一红,忽的扭捏起来:“你身上热死了,还是下去骑马罢。”
周天海笑着将手臂环在姜玉春的肩膀上,轻轻一带,将她揽在怀里,在她耳边呵了一口气:“这时候撵我下去,晚了。”姜玉春缩了缩脖子,朝外头努努嘴:“你坐我的车上,思琴几个不好同车伺候我。再者说,我马车狭窄,你坐着也舒展不开。”
“我坐着舒坦的很,再说了,有我在你旁边,哪里需要她们伺候,我伺候你就成了。”周天海挑了挑眉,嘴角暧昧的弯起,低声轻笑道:“二奶奶,我替你揉揉腿?”说着手往下滑去,姜玉春一巴掌把他的狼爪拍开,啐了他一口道:“老实的吧,外头都是人。”周天海笑了笑收回了爪子。
莫少青三人骑马先行出府,周天海、姜玉春的马车跟在后头,丫头婆子们又坐了两辆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城外驶去。周天海靠在竹垫子上,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搭在姜玉春肩膀上,眉目间满是轻松神色。姜玉春望了会窗外的商家店铺回过头拍了下周天海的大腿:“你生意上的事忙的怎么样了?出去十来天会不会有影响?”
周天海捏了捏放在自己大腿上的白皙小手,笑道:“官盐上的事有周二带人看着呢,经手的人都是用了几年的老人,不会出差池的。扬州这边的事情有莫少青手下盯着,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少青会得到信。”
姜玉春点头笑道:“这些人都是二爷的心腹,有他们帮衬二爷就能省不少的心。”周天海笑道:“是啊,我一个人不可能事事亲力而为,如果光靠我一个人也做不到今天这个局面。其实说起来我做生意和你管家一样,都只和管事的说话,把握大体方向,下面人怎么做事自有管事的去操心。”
“这样的人该多培养一些才是。”姜玉春笑道,“等二爷的会馆开起来,得多放几个忠心的人在那头才行。说起来二爷打算什么时候回安徽?”
周天海沉吟了片刻,偏头看姜玉春:“下个月怎么样?你同我回去罢。”姜玉春闻言顿了顿,心里踌躇起来,回安徽必定要面对一大家子的人,婆媳妯娌的相处可不是容易的事,尤其是这个年代的媳妇,晨昏定省是免不了的,自己这常年不在婆婆身边的一回去肯定要天天在婆婆跟前立规矩。可是若是不回去,似乎也说不过去。
周天海见姜玉春面有难色,只当她是怕热,便笑着哄道:“我们每日早晚赶路,不叫你晒着。况且一路风光也不错,你不时常说在家里闷的慌吗?这回我带你各处瞅瞅去。”
姜玉春撇嘴道:“一路赶路都要累死了,还哪有心情看风景?况且除了赶路的时间也就剩晌午太阳毒的时候歇息,哪还有空四处转?你就哄我罢!”
周天海低头寻思了一回,也只得说道:“这时候确实太热,你身子骨又不好,若是中了暑又该难受了。罢了,等中秋时候再一起回去吧,也不急这两个月。”
姜玉春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就歪头去看窗外,此时马车已经走到了店铺林立的街上。最热闹的当属一家挨着一家的茶坊,依稀可以听到有小曲儿的声音传出来。姜玉春略微撩起窗幔,透过缝隙可以清楚地看到茶肆二楼的窗边坐着几个未出阁的姑娘,稚嫩的脸上笑得一派天真。姜玉春眼中流露出羡慕的神情。
周天海虽然看不到姜玉春的表情,但透过她的动作也猜到了几分,便握住她的手,轻笑道:“你也想去茶楼?”
“恩!”姜玉春轻声应了一声,“看着她们呼朋引伴地在茶坊坐着吃茶听新闻,只觉得无比悠闲自在。”
周天海轻轻笑了笑:“等回来你约上几个夫人去就是了。”姜玉春惊讶地回头看他:“她们肯来这种地方?”周天海颔首道:“也时常来的,光我就碰见过好几回。因你是官家小姐出身,她们都怕你规矩大,不肯来这种地方,因为没人邀你来罢了。”
姜玉春笑道:“没事,等我改日约她们来就是了。”
“你同哪府的夫人走的近?”周天海问道。
姜玉春歪头想了想,方才回道:“和谁也说不上交好,同吴夫人走的比旁人近一些,但也说不上特好。”
“是了。”周天海笑道,“以前你都不怎么见客的,直到今年才开始同她们来往,也不过才见了几次。等以后熟悉了,有脾气性情合得来的,你就多来往来往,参加宴席上或是出游,也好有个伴。”
“知道了。”姜玉春笑道,“等这次选总商的事过去罢。”
夫妻两个说着话一路倒也不觉得闷,马车走了一个来时辰终于到了郊外的宅子。宅子门口等候的家仆见府里的马车来了,连忙迎了出来,周天海先下了马车,思琴几个从后头马车下来赶紧到前头伺候,将姜玉春扶下马车。等候多时的管事、小厮连忙上前行礼问安。
因是在乡下,因此也没那么多规矩。姜玉春站在宅子门口四处看了一眼,不远处有座山脉,近处又有溪水潺潺,隔着自家宅子不远又有许多田地,正时候正是农民下地回来的时候,见村口大宅子里来了人,都好奇地停下来打量。
一个媳妇上前陪笑道:“二奶奶,虽说太阳落下去了,可地上还热的紧,不如先进屋歇歇喝口茶。”姜玉春颔首道:“走吧!”那媳妇连忙引着姜玉春进去,第一进的院子不大,却郁郁葱葱种满了树木,开满了各色鲜花。因正值盛夏,满院子馥郁芬芳。院子的南边是七间屋子,周天海略停了停脚,吩咐莫少青几个在此院落里歇息。便带着姜玉春穿过北边的两卷垂花门,垂花门带一厅同抄手游廊形成第二进,再往后便是内宅,姜玉春细打量了一番,见此处格局有些像老北京的四合院,有三间正房,左右耳房各两间,穿过抄手廊东西两面三间厢房。院子里只种了几样素雅的花草,并不像第一进院子那样姹紫嫣缸。
此时屋子早已收拾干净,不仅被褥等物,就连帐幔帘子也都是换的新的。姜玉春在三间正房转了一圈,见房屋虽高大,见内室却摈弃奢华,纸窗木榻,幽静天然。姜玉春住惯了朱楼画栋之处,来到这里不仅不觉得简陋,反而爱上此处素净的感觉。
思琴几个服侍姜玉春洗了脸,换了衣裳。一媳妇垂手回道:“二奶奶,庄子里的奴才丫头们都等着给二奶奶磕头呢。”姜玉春看她穿着打扮忖其说话,估摸着她是这里的管事的,便点了点头先问她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媳妇回道:“奴婢刘武家的。”姜玉春颔首:“这宅子是你们夫妻两个打理的吧?”
刘武家的笑道:“回二奶奶,二爷买了这个宅子就打发奴婢夫妻两个带着婆子小厮过来看屋子了。”
“我看这宅子是建在村里头的,你们和村民们有打交道吗?”姜玉春问。
刘武家的忙回道:“这里虽然穷苦了些,但民风淳朴,奴婢们刚过来的时候,村里长辈的过来说过两回话,听说是二爷是正经官盐商人便没有细打听了。农闲了也有村妇上门找我说话,多是好奇没什么恶意的。”
姜玉春笑了笑,起身移到二进厅里,刘武家的领着十来个婆子媳妇磕头请安,姜玉春一个个问了名字,当的什么差事。刘武带着小厮、护院在厅外头磕了头。姜玉春侧头吩咐思琴:“每个人赏一个月月钱,叫她们退下吧。”底下的婆子们听了都面带喜色。
思琴便上前一步高声说道:“二爷、二奶奶此次过来是为的避暑休养,你们当尽忠职守,好生伺候,不可吵闹生事,扰了二爷、二奶奶休息。”众人齐齐地应了声:“是”思琴便点了点头,由一个媳妇领着退了出去。
刘武家的不知从什么地方捧了一个账本过来,小心翼翼笑道:“前年二爷打发我们过来的时候,留了五百两银子,叫我们自己管账目,所有下人的月钱包括宅子里的各项收支奴婢都记在账本里了,奴婢拿了账本过来给二奶奶瞧瞧。”说着将账本呈上。
姜玉春轻轻推了回去,抿了口茶方才笑道:“我就是为了躲清闲才来这的,偏我刚过来,你就要我瞧账本。”姜玉春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既然二爷叫你们两口子管这个宅子,自然是信的过你们。我这两天不耐烦看这些东西,你同我略说说就是了。”
刘武家的只得应了一声“是”,姜玉春方才问道:“我听二爷说这宅子买的时候只买了这个三进带园子的院子,并不带田地,那这宅子的收入从哪里来?”
刘武家的忙回道:“回二奶奶,后头花园子里挖了两个池塘,养了好多鱼虾和螃蟹,现在正是鱼虾正是肥美的时候,卖的价钱也高,光上个月单鱼虾这块就卖了十两银子。另外园子里,院子里种的各色花草,晒干了卖到药铺子里去,也是一笔钱。再加上园子里其他零碎的出息,整个宅子一年也能收入个二百两银子。宅子上的小厮护院、伺候的婆子媳妇统共才三十来人,除去日常花销、月钱银子、房屋的修缮、园子的整理费用、苗木花草鱼苗的费用,一年还能剩个五十两。”
“这么个小宅子扣除花销还能有零头?”姜玉春讶然地看着刘武家的。
刘武家的讪笑两声,搔了搔头道:“刚来那年没摸到门路,鱼虾第一年养也不出息,去年方才好了,这才有了富余。二奶奶还是瞧瞧账本,帮奴婢瞧瞧有何不妥的地方,指点一二。”
见她这样说,姜玉春便示意思琴接了账本,刘武家的陪着说了会话,见天色暗了下来,忙笑道:“二奶奶一路辛劳,该吃了饭早点歇息才是。不知晚饭摆在哪里?”
姜玉春略一思索:“摆西次间吧,就我同二爷吃。”顿了顿,姜玉春又叫了玉棋到跟前来,“你到前头院子去瞧瞧莫爷他们安顿好了没,这里不比家里,也没个人帮他们收拾。二爷心腹之人,要多关照些才是。”玉棋面上一红,低头应了,退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遇到件糟心的事,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得了肛门癌,做了病理是恶性的,手术以后复发的很快。我这几天一直在北京打听医院的事,但消息都不好,都表示让她在当地医院接受治疗,别折腾了,基本上就是等死的意思。大家有谁知道这方面咨询的,请帮忙!我家和她家三代世交了,虽然没有血缘但也和亲戚差不多,才24岁的女孩就剩下一两个月的时间,大家有渠道的帮忙了,谢谢。
46英雄救美
姜玉春回到后院,周天海正歪在东次间榻上打瞌睡,姜玉春见了,连忙推他起来,嘴里嗔怪道:“快起来罢,这时候睡着了晚上该睡不安生了,快起来醒醒神,一会好吃饭。”周天海坐了起来,胡乱抹了两把脸,笑道:“倒也没真睡着,就是躺下眯会儿。”姜玉春笑道:“我知道你这两天心里都是生意上的事,连带晚上睡觉都不安稳。到这里来,也算放松了,你这才觉得困倦了。既然来这,索性把生意上的事往后放放,先踏踏实实歇两天,等我们回府里,你再去想生意上的事。”姜玉春一边说一边倒了碗茶给周天海漱口,又捧了漱盂让他吐了,方才说道:“何况莫少青也跟着来了,江浙一带到处都是他的耳报神,真有什么事也不会耽搁的。”
周天海见姜玉春把漱盂放在一边,又洗了手,重新倒了盏茶递给自己,遂问道:“怎么只你自己回来,你带的那几个丫头呢。”
“刘武家的拿了账本出来,我叫思琴先看一遍,等我看的时候好有个数。玉棋我打发她到前院去了,毕竟我们来的匆忙,也不知道前头收拾的怎么样,有没有缺什么少什么。我想着莫少青虽自愿磕头追随你,但毕竟不是家里的下人,更何况又是你得力之人,总不能太委屈了,因此打发玉棋到前头瞅瞅,有她张罗着,我们也能放心。巧书、云画两个在西次间摆饭呢,卉儿、蝶儿在收拾耳房,免得晚上折腾的时候再闹出动静来。”姜玉春说完了顿了顿又笑了,“本来我打算带思琴和巧书来,叫玉棋和云画在家看屋子。后来琢磨着她俩在家也闷了好久,不如一起带出来叫她们也松快松快,况且家里有郭嬷嬷、杜妈妈看着,不会出什么大事。另外柳儿、青儿两个丫头最近越发妥当了,我想将来等思琴、玉棋放出去,就把柳儿、青儿两个提上来,这次把她俩个留在家里,也有考验她俩办事能力的意思。”
“少青对吃穿住行都不太在意,缺什么少什么他还真不会主动提,自己随便应付下就过去了。这宅子上的下人到底是没正经伺候过人的,想的未必周全。虽然有家里下人过来帮衬,但都把精力放到正房了,哪里会顾得上前院,有丫头去瞧瞧也好。只是她毕竟是你的大丫头,叫她跑前跑后的忙这个,真是委屈你了。”周天海脸上略带了些歉意,按理老说少奶奶的贴身丫头,只在主子跟前伺候,在家里基本上都和半个小姐似的,哪里会伺候外人,而且是一个男人。
姜玉春笑了笑:“这不是在外头嘛,就带了这几个丫头出来,而且也不用她动手做什么事,只是去瞧瞧,有什么要做的她使唤那些婆子媳妇去就是了。况且在家的时候,那些小厮啊管事的啊,我时常都会见见,更何况她一个丫头,咱家小门小户的,倒不用那么讲究规矩。”
周天海点头道:“少青也不是那种孟浪之人。”两人正说着话,巧书、云画过来请吃饭,周天海同姜玉春一前一后过去,周天海见桌上大盘子大碗的摆了许多野味,不禁眉开眼笑。巧书道:“厨房的婆子说,野鸡、野鸭子、野兔、野鹌鹑都是从山上打的活的,鹅肉是家里散养的大白鹅,几样菜蔬也是现去山上采摘的,好叫二爷、二奶奶吃个新鲜。”
周天海同姜玉春分别坐下,卉儿、蝶儿伺候着洗了手,周天海先夹了一筷子山菌炖野鸡,吃了一块方才笑道:“虽然做的粗糙,但吃着更有味道。”姜玉春道:“家里的厨子做菜过于精细,反而失了食物本身的味道,倒不如庄子里做的天然。那回我想吃个清清淡淡的丝瓜汤,结果厨房用几只鸡熬出一小锅汤来,最后配了丝瓜,不但不清爽反而油腻腻的,大热天的谁爱吃那个。”
周天海摇头笑道:“你吃的越发清淡了,你身子没养好,就应该多喝些鸡汤补补才是。”
“我身子早就养好了。”姜玉春反驳道,“都说药补不如食补,打从我出了小月子,每日都要叫她们做药膳,吃了几个月,如今已经大好了。不信回去你只管叫个大夫给我把脉就是。”
云画拿起小碗给姜玉春盛了碗汤放到她跟前,嘴里笑道:“二奶奶,这个鲜笋老鸭汤虽然里头有鸭子,但煲的时候把油汤都撇净了,只借鸭子了的一点味道,您尝尝,一点都不油腻。”
姜玉春接过来,吃了一口,眼中略带赞许神色,两口子低头吃饭不提。
话说玉棋听了姜玉春的吩咐一路往前院来,刚到前院就见干活的婆子媳妇都凑了过来,赔笑问好。玉棋一一笑着打招呼,又吩咐道:“前院住的这几个都是二爷的心腹,一定要好生照看。要热水什么的都麻利的送,别躲懒。”一媳妇笑道:“姑娘放心,我们干活手脚都利索,绝对不偷懒的。”
留山、倚石两个人听到声音都从屋里钻了出来,笑嘻嘻地跑到玉棋跟前:“二奶奶叫姑娘出来做什么?可是送点心来给我们吃?”玉棋笑着啐他一口:“满脑子就长吃心眼。二奶奶叫我来瞧瞧莫爷那万事可齐备,你们两个这次虽然是跟爷出来散心的,可也别把自己当大爷似的,二爷在里头不用你们伺候,莫爷这块你们可用着点心。”
“姑娘放心。”留山抓了抓头发,笑嘻嘻地应了一声:“若是伺候不好莫爷,下回再有这好事我同倚石两个就甭出来了。”
玉棋一面笑着一面往莫少青门口走,到跟前了,她也不进,只敲了敲门,高声问道:“莫爷在屋吗?”莫少青应了一声,随即脚步声传来,不一会,莫少青就推门出来,见玉棋在门口,连忙作揖道:“玉棋姑娘。”玉棋一愣,忙侧身躲了,微微一福:“莫爷。”
莫少青不敢直视玉棋的脸,略微低了点头,轻声问道:“玉棋姑娘过来可是有事吩咐?”玉棋笑道:“哪里有什么事呢!只不过是二爷、二奶奶打发我来瞧瞧,看你们这可都安排妥当了?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同我说,我好叫人送来。”莫少青微微皱了皱眉,似乎在思索一般,随即摇头笑道:“倒没觉得缺什么!我这个人随意惯了的,只要有个床有个被子就能睡的香甜。”
既然莫少青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玉棋也不好进他屋子去细瞧,只得笑道:“莫爷若是有吩咐只管同这院子的管事的说就行,或者打发人到内院告诉我一声也使得。”莫少青笑道:“玉棋姑娘放心,前院有好多人照应着呢,况且还有留山、倚石两个,我若真有事打发他俩跑腿便是。”玉棋笑着嘱咐了留山两句,便福身告退。
莫少青笑道:“有劳姑娘辛苦跑一趟。”见玉棋转身往外走,便也跟着送了几步。玉棋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脸上一红,微微侧了侧头,视线往后瞄去,却没注意脚下的光景。这前院里种满了各色花草,门口出来的一条小路上也是各色石子铺就,并不十分平滑。玉棋刚走了几步就试着脚下一滑,身子一歪,直直地朝右边的一排月季花倒去。
莫少青只觉得眼前一晃,就有一人影倒下,当即也来不及多想,上前两步,一手捞住玉棋的腰,往怀里一带,身子一转,将玉棋稳稳地扶住,自己的长衫下端却滑过花茎,刮了好大一个口子。
玉棋勉强站稳,便几步退出莫少青的怀抱,只脸色煞白的看了一眼险些给自己毁容的月季花,吓得浑身嗦不止。莫少青见玉棋吃了惊吓,神色不宁,连忙叫了院子里的媳妇去煮压惊汤,又叫一个媳妇扶着玉棋到他屋里小厅坐了。待玉棋缓过神来,压惊汤也煮好了,玉棋端着勉强喝了半碗觉得好些了,便把碗搁在一边,脸上却有几分不自然:“刚才多谢莫爷了,若不是莫爷,恐怕我脸上非刮花了不可。”
莫少青连忙摆手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玉棋想起刚才莫少青扶住自己腰身的情景,只觉得有些不太自在,胡乱想了个借口道:“我出来也有一会儿了,再不回去二奶奶该惦记了,我先回去了。”莫少青闻言也站了起来,略微一踌躇才道:“姑娘回去替我回二爷一声:刚才听小厮说外头的山上有不少的猎物,问二爷明日出去打猎不?若是去的话,叫个人给我传个话,我早点预备下东西。”
玉棋应了一声,莫少青又吩咐旁边立着的媳妇:“玉棋姑娘崴了脚,你扶玉棋姑娘回内院吧,再找些活血的药替玉棋姑娘揉揉。”那媳妇巴不得在二奶奶跟前露脸,连忙应了,扶着玉棋就往外走。玉棋走了两步,到门口处忽然停了下来,转过头看了眼他刮破的衣摆,轻声道:“回头我赔你件长衫。”
莫少青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脑袋,半晌才道:“反正是旧衣裳,不值几个钱,不用赔的。”玉棋当下哽噎住,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莫少青看着玉棋远去的背影讪讪地笑道:“那个,真不用赔!”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给了很多帮助,评论我都看了。这几天也查了很多资料,询问了很多中医。只是估计还是晚了。我发小是肛门部位低分化鳞状细胞癌,因为她肛、门部位的肿瘤成串生长,已经长到肠子部分,而且流血不止,贫血严重。因为无法排便和小便,现在已经插了尿管,造瘘。她还是不知道自己得了癌症,今天还说等病好了出院要来北京玩。我妈妈今天去帮忙把她后事需要的棉袄棉裤订做了。我阿姨今天打电话和我说不用我再找大夫了,她们决定等待了。所以再次感谢大家帮助,也感谢wendy和我探讨了很多问题。
我大概下周会多更新几章,3号到7号会回家去医院陪护,不更新。由于我心情不静,频繁走神,所以总卡文。等忙完这段我再补上吧,很抱歉。
47乡下生活
姜玉春吃完了饭,正坐在榻上喝茶,见玉棋一瘸一拐地进来,便把茶盏放下坐直了身子,眉头微微皱起:“你的脚怎么了?”玉棋脸上一红,讪笑道:“天色暗了,没留神崴了一下。”姜玉春听了忙叫卉儿拿了个小杌子来让玉棋坐下,嘴里嗔怪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可疼的厉害。”
“刚开始疼的厉害,这会儿已经好了。”玉棋诺诺地回道。
姜玉春叫思琴到跟前来:“去找刘武家的要些烈酒,再叫她找个会揉脚的妈妈给玉棋揉揉。”思琴应了一声,带着卉儿匆匆地出去了。玉棋连忙打起精神把去前院的事略微讲了一遍:“莫爷说屋里安排妥当了,也不觉得缺什么。我也不好进去看,便嘱咐了留山,若是莫爷要什么,麻溜的要了送去。”
“恩!”姜玉春点了点头,“留山虽然淘气,做事还是不错的。”
玉棋笑了笑又回道:“莫爷叫我问二爷一声:说这附近的山有好猎物,问二爷明日去打猎不?若是去,便打发人和他说声,他好提前备好家伙什儿。”
周天海本来漫不经心听着媳妇同丫头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家常,忽然听到打猎的话,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坐直了身子连声道:“去去去!你去同他说声,明日一早就去打猎。”
“那么大个人了,还是个孩子心性!一定见有玩的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姜玉春睨了他一眼,嗔道:“玉棋这脚刚崴了,哪里还能给你传话。一会刘武家的送烈酒来,叫她回去的时候顺路去说声就是了。”
“那二奶奶安排就是了。”周天海刚说完就想到自己之前对妻子说是带她出来玩,可自己一到这就要出去打猎,心里觉得有些愧疚,凑到姜玉春跟前谄笑道:“只是我明日出去,你在家里做什么呢?”
姜玉春感觉到周天海的呼出的热气吹拂在自己的脸颊上,不禁脸红心跳,弯弯的睫毛也垂了下来,屋里的丫头们都忍不住别过身去笑,玉棋坐在两人塌边的小杌子上,更觉得不自在,不停地朝蝶儿使眼色,叫她过来扶自己回避。蝶儿哪里敢在二爷深情款款看着二奶奶时有大动作,只能小心别过头,装作看不见。
姜玉春微微抬起头,忽闪着睫毛扫了他一眼,似嗔似怪地道:“要你管!”周天海被这一眼勾的魂都没了,正要凑上前,卉儿打了帘子进来回道:“二奶奶,刘武家的送烈酒来了。”这一声,让姜玉春回过神来,伸出手偷偷地捏了捏周天海的手,见他往边上挪开了一些,才道:“叫她进来吧。”
思琴带着刘武家的进来,刘武家的请了安,站在一边笑道:“听说二奶奶要烈酒,正好家里有一罐子,是村里的猎户送的,酒烈着呢。”姜玉春冲着玉棋努了努嘴道:“玉棋崴着脚了,我这不打算叫个会揉捏的妈妈给她搓搓。这么大个人了,走路也不仔细,白叫人担心。”
刘武家的忙笑道:“这院子里多是石子铺的路,二奶奶身边的姑娘们哪里走过这路,崴着也是有的。说起这崴脚揉捏的活儿,这院子里再没有比我强的,所以我就自己来了。”
姜玉春连忙笑道:“她一个小孩子,哪里劳动的你动手。”玉棋也摆手笑道:“嫂子随便打发个人来就是了,哪里敢让你动手帮我揉脚的。”
“没事的。”刘武家的呵呵笑道,“只要姑娘不嫌我手糙就行。”
姜玉春见她说的真心实意,便叫了蝶儿、卉儿两个:“你们去扶玉棋去耳房吧。思琴,带刘嫂子去吃茶。一会儿叫巧书、云画两个伺候洗漱就行了。”
思琴连忙笑道:“等今晚值夜还是我来吧,刚到这里什么都不熟悉,万一找不到东西她们手忙脚乱的,我也睡不实诚。”
姜玉春点了点头,又叫刘武家的给莫少青捎话,才叫她们出去。周天海见屋里一时间没了人,又笑嘻嘻地凑上来,按着姜玉春就亲了下去,姜玉春一时没躲开,被他吻了个满脸绯红、气喘吁吁,佯怒捏了下他的腰:“你就这么猴急,还没洗漱呢。”话音刚落,自己的脸愈加红了。
周天海笑着把她压在身上,□不轻不重地顶了她几下:“还打趣我,自己先臊的不行。”姜玉春刚想说话,一张嘴却忍不住□出声,周天海的嘴唇在姜玉春的耳边游离,越发引的姜玉春娇喘不已。巧书、云画两个打了水进来,到东次间门口听见里头有声响便都住了脚。
周天海本来是逗姜玉春的,结果把自己的火引出来了,手下开始撕扯姜玉春的衣裳,姜玉春惦记着没有梳洗,手忙脚乱地把他的手按住,断断续续地□道:“先打水洗漱……”周天海听了这才住了手,恋恋不舍地在姜玉春耳朵上咬了两口,小声说道:“那晚上要换个姿势,像上回那样的……”姜玉春嗔了他一眼,红着脸将他推开,自己低头整理好衣裳,便喊了巧书、云画两人送水进来。
周天海心火难耐,叫丫头们往浴桶倒好水,便都打发了出去,自己上前毛手毛脚地解了姜玉春的衣裳,打横抱起她放到浴桶里,随即自己也迈了进去……
姜玉春一觉睡到天色大亮,伸了伸腰,翻了个身,才发现睡在自己身边的人早已不见了。思琴听到声音,打起帘子从外头进来,笑道:“二奶奶醒了,是再躺会还是现在就起来?”姜玉春撑着胳膊坐了起来,思琴赶紧快走两步,拿起靠枕垫在姜玉春身后,又转身倒了杯茶水给姜玉春漱口。姜玉春略微漱了漱,就将茶盏放到思琴手上,随即问道:“二爷呢?”
“二爷一早就和莫爷、留山、倚石,还有刘武几个家丁出去打猎去了。”思琴笑道,“几个人都骑着马,一溜儿出去,好不威风。”
“这么早就走了?”姜玉春皱了皱眉头,“可吃了早饭?带了干粮了吗?”
“是二奶奶今日起晚了些,现在都过了巳时了。”思琴道,“二爷他们辰时吃过早饭就出发了,刘嫂子一早就叫厨房里备了干粮,都带好了。”
“巳时?”姜玉春起身披了件衣裳推开窗子,果然日头已经很高了,“今日居然睡到日上三竿了,这下可叫人笑了。”
“二奶奶昨日坐了那么久的车,累了也是有的。”思琴笑着拿出几件衣裳让姜玉春挑选,姜玉春见她拿出的都是新做的夏衫,便摇头道:“你找家常穿的半旧的衣裳找出来给我穿就是了。”
思琴听了便把这几件衣服收起来,另外取了一个包袱打开,拿出来一身家常穿的衣裳替她换上。玉棋带着蝶儿、卉儿打了水进来,服侍姜玉春洗漱了,巧书、云画早已摆好早饭。姜玉春吃了一碗粥,半个卷子,遂放下筷子不吃了。
姜玉春打发思琴吃了饭去睡觉,玉棋伺候着姜玉春净了手,见她没什么精神,便笑着建议道:“二奶奶,昨儿刘嫂子不是说后头有个小花园,虽不比咱家的大,但产了好多鱼虾,又有花草,二奶奶若是闷的慌,何不去瞅瞅。”
姜玉春听了兴趣恹恹,摇头道:“一个人逛也没什么意思,等二爷回来再去逛吧。”
巧书听了眼睛转了一圈,凑到姜玉春跟前笑嘻嘻地道:“我瞅着外面田间地头,又有小溪的,”怪有趣的,不如二奶奶出去走走?”
姜玉春眼睛一亮,连忙笑道:“来到村里逛花园没什么意思,可出去转转就好玩多了。巧书你叫卉儿把伞取出来,你和云画陪我出去走走。玉棋脚还没好利索,在家看屋子罢。”
巧书连忙一边打发卉儿去取伞,又让蝶儿去跟刘武家的说声,自己去取出门的衣裳。姜玉春见了连忙拦道:“就在田间地头走走,不用换衣裳了。”
因扬州民风比旁处开放,女子出门也不用遮盖面容,因此姜玉春只叫卉儿撑着伞,巧书、云画两个在身后跟着,四人就往前院走去。刘武家的带着两个小丫头刚过二门,就见姜玉春过来,连忙笑着迎上去请安。
姜玉春住了脚,打量了下她身后的两个小姑娘,一个约莫十一二岁,另一个□岁的样子,倒不认生,见姜玉春看她俩,都弯起嘴唇笑了笑。刘武家的一手一个把她俩扯到前头来,嘴里催促道:“快,给二奶奶请安。”
两个小姑娘连忙上前请安,然后又乖巧的退了一步,站到刘武家的身后。
姜玉春见这两个小姑娘长的白白净净的,举止也大方,不禁打心眼里喜欢,连忙笑道:“这是谁家的丫头啊?长的真俊。”
“回二奶奶,这是我家闺女,大的叫翠花,小的叫小娥儿。”姜玉春明白刘武家的心里打的
主意:刘武夫妻两个都签的死契,孩子也在她们卖入周家的时候也一同签了卖身契。孩子养在他们身边虽然放心,但却没个出路。若是两个丫头能借此机会入了自己的眼,这两个丫头今后就不用愁了。姜玉春挺喜欢这两个孩子,顺势朝那两个小丫头招了招手道:“到我这来吧。”两个小姑娘往前走了两步,又犹豫不决地停了脚,回头看刘武家的。刘武家的连忙喝道:“没听二奶奶叫呢嘛,赶紧过去。”
姜玉春先看了眼那个大的,笑道:“以后你们姊妹两个一个叫水绿,一个叫依红吧。”刘武家的闻言一喜,知道二奶奶这是收了两个丫头,连忙叫她两个磕了头,自己也上前行礼。
姜玉春虚托了一下,才笑道:“我正打算出去转转,刘嫂子若是有空就陪我一起吧。”刘武家的连忙应了,服侍着姜玉春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更新不正常,果然思路各种跟不上。下章想写写田园生活,嘿嘿。明晚更
48看病
此地因为靠着山,村里又有条河,所以感觉并不十分炎热,时不时还会有凉风从山上吹来。这时刚过晌午没多久,村里的妇人们都三三两两的聚集在小河边洗衣裳,小孩子们光着屁股在河里嬉戏打闹,有稍微大点的往水深的地方扎猛子摸鱼。
刘武家的带着姜玉春出了大门,绕过田地,进入眼帘的便是潺潺的河水。正巧河边洗衣的一个妇人回头拿脏衣裳,瞧见了姜玉春一行人往河边走来,连忙压低声音叫周围的女人们去瞧:“你们瞧那边来的可是昨天住进村东头大宅子的那个夫人?”
众人听她一说,纷纷回头去看,登时议论纷纷。
“村东头那个大宅子?什么时候来人住了?我咋没听说?”
“就昨天傍晚呗,来了好几辆车轿呢。不过是不是这个夫人倒不清楚,昨天也没人瞅见她长啥样。不过我估摸着就是那家的,你瞧这夫人那阵仗,后头跟着好几个丫头婆子的。哎,后头那个不是刘武嫂子?。”
“还真是刘武嫂子。那肯定就是宅子里的夫人了,你瞧那衣裳的料子,都是缎子的。”
“嗤!”一个年轻点的妇人嗤笑道,“什么缎子的啊,你以为这个夫人和镇长那些土财主似的,就认得缎子。人家有钱人家用的布料那是我们听都没听说过的。”
“就你懂!”刚才那人反驳道,“那你说是啥料子。”
那年轻妇人一窒,讪讪地道:“说了你也不知道。”
那人一撇嘴,转过头去和边上人继续说道:“城里夫人奶奶长的还真是好看,你看这夫人,那眉眼长相和仙女似的,画上的人儿都没那么好看。”
“腰条也像仙女,飘飘忽忽的,可不和我们似的那么粗。”
“那城里的夫人们吃饭都和猫食似的,哪像我们谁一顿不吃一两碗饭,要不然哪有力气干活。”
“东头那大宅子的主人是做啥的啊?买了那宅子一两年都不来住一回?”
“你不知道?听说是个盐商呢,老有钱了!”
“啧啧!是盐商啊,怪不得!”
姜玉春走的进了些,见众人对着自己窃窃私语,不由地停下了脚步,刘武家的赶上前来笑道:“这些都是村里的妇人,都没什么坏心思。看到二奶奶,只是好奇了些。”姜玉春笑着点了点头:“不碍事的,想必村里极少来生人,新奇些也是有的。”
刘武家的扶着姜玉春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一面笑道:“这些人遇到难事时常来家里求助,我同我们家刘武寻思着住在这村里,能帮的忙好歹帮一帮,也不枉邻里情分。因此同这些村民都是极熟的。”
几人说着话来到岸边,众妇人连忙站起来,脸上都带着笑容,却谁也没敢开口。刘武家的笑道:“这是我们家二奶奶。”
村里的妇女们在衣裙上擦擦湿漉漉的双手,脸上都有些局促,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该怎么招呼,有两个伶俐的先凑到跟前,笑嘻嘻地行礼问好。其他人见了,也都磕磕绊绊地说了句:“二奶奶好!”
因这些人都不是家里的仆妇,姜玉春不肯受她们的礼,只笑着问了好,便找了块平整的大石头,在上头坐了。那些村妇见姜玉春待人和善,也去了几分胆怯,都大着胆子说笑起来。
姜玉春坐在河边只觉得凉风拂过河面吹在脸上,无比的凉爽,不由惬意地眯起眼睛,听着村妇们说笑,望着不远处齐整的田地发呆。刘武家的蹲在一边指着远处的田地笑道:“村里的地都在那一块了。当初二爷买宅子的时候急着走,所以没买上地。”姜玉春刚要开口,就见一个满身打着补丁的小女孩跑到自己跟前,扑通一下跪下,不停地磕头。姜玉春一愣,连忙叫水绿、依红扶起那女孩。
那女孩倒也倔强,左右一扭,摆脱了水绿、依红,只眼泪汪汪地看着姜玉春。刘武家的连忙上去问那女孩:“二丫,你找我们二奶奶什么事?有事起来说可好?”
二丫冲着姜玉春磕了个头,哽咽道:“二奶奶,我娘生病躺了很久了,家里的钱都花光了,我娘的药也断了。我想卖身为奴,给我娘看病。”
“卖身为奴?”姜玉春和刘武家的目目相觑,二丫见两人表情,以为是不想买自己,连忙说道:“我什么都会做。劈柴、烧火、做饭,我还会种地。”
“等等。”姜玉春连忙打断她,“你多大了?你家里都有什么人啊?你要卖身为奴的事家里知道吗?”
“我十岁。”二丫低头用袖口擦了擦眼角,“我爹给隔壁村张大财主家帮工,有两个月工钱没结,昨天去要工钱了,现在还没回。我娘病的下不来炕,只能在家躺着。家里有两个哥哥,三个弟弟,一个妹妹。哥哥们去挖野菜抓鱼去了,抓到的鱼能换几文钱买米。”
姜玉春已听明白这家人的处境,家穷半大小子又多,只靠父亲一个人帮工赚钱养家,偏生还有一个病人。二丫见姜玉春不说话,只当不要她,连忙又磕头哭道:“求二奶奶买了我吧,随便给点钱就行,我想赚钱给我娘看病。”
见她哭得可怜,村妇们也都凑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帮她说话:“二丫可灵巧了,二奶奶你就买了她吧。”“二丫也是可怜,家里那么多兄弟姐妹,这夏天还好,能吃野菜度日,等到了秋冬就难熬了。去年她家大丫和小狗子不就饿死了。”“二奶奶,您给她二两卖身银子就买了她吧,救她家一家命呢。”……
姜玉春被众人说的头昏脑胀,连忙叫了刘武家的过来,努努嘴道:“你拿五两银子,再拿上一袋子米,跟二丫去她家里瞅瞅,乡里乡亲的能帮衬就帮衬点,也难为这孩子一片孝心。”二丫一听二奶奶的意思就愿意买她,激动的脸都红了,嘴里颠三倒四地不停地说谢。
姜玉春一边示意丫鬟把二丫扶起来,一边嘱咐刘武家的道:“这银子就算是送她家的了,你跟着去她家瞅瞅,把银子放下,把话说明白了就回来。我看这丫头心挺好的,让她在家里好好伺候她娘吧。”
刘武家的一一应了,回头打发水绿跑回家叫个小厮拿了一袋子米,又拿了两只野鸡几条鱼跟着二丫一同往她家去了。
经二丫这事一闹,姜玉春也少了几分闲逛的心思,起身要往回走。有一妇人在边上犹豫许久,眼见着姜玉春要离开,连忙上前拦住,讪笑问道:“二奶奶,您府上需要丫头吗?”
“恩?”姜玉春挑了挑眉毛,“大婶想把女儿卖到府上做丫头?”
“唉!”那妇人尴尬地搓了搓手,脸上一阵红一阵黑,半晌才鼓起勇气说道:“我是个寡妇失业的,带着两个儿子三个闺女过活,家里也没有地,只靠着我做些针线,两个儿子当个长工赚点钱。儿子干活吃的多,赚的钱也不顶用,家里越发困难了。若是二奶奶府上需要丫头,我想把她们送去。别的不说,光三个人能省下好大一笔嚼用呢。不怕二奶奶笑话,等她们大了,我也没钱给她们置办嫁妆,白耽误了她们。若是跟了二奶奶,到了岁数,随便配个人,我也少操了那份心。”
姜玉春听了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府里的丫头虽说都是卖进来的,但自己接触父母卖亲生子女还是头一回。依红上前一步,附在姜玉春耳边轻声道:“村里穷点的,都存了把闺女送到大户人家当丫头的想头,不仅吃穿不用愁,一个月还能拿回几个钱。对于她们来说,这便是最好的归宿了。”
云画估计也是苦孩子出身,见这情形眼圈都红了,也偷偷央求姜玉春道:“二奶奶不是说新宅子大,府里人手少,要买些丫头的。外头送来的丫头也不知道干净不干净,不如先从这里选些灵巧的,等不够的再从外头买了补上。”
姜玉春听了也心动了,吩咐道:“叫她们傍晚带着女孩们来瞧瞧吧。”云画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对那些妇人高声道:“那有劳婶子们都传个话,村里若有哪家想把闺女送来当丫头的,傍晚时候都领着闺女到我们府上让二奶奶瞧瞧。”
众人一听脸上都有几分喜色,纷纷道了谢,当下也不顾没洗完衣服,都抱着盆回去和家人商议去了。巧书见人散的差不多了,上前扶着姜玉春道:“二奶奶,这日头足,虽然有伞当着,但还是能晒着些。我们出来也有好一会儿子了,不如这就回去吧?若是想逛等日头下了山再出来走走。”
姜玉春点了点头,带着丫头们转身回了府里。思琴此时已把账本整理了个七七八八,因这宅子小,总共也就那十几口人,每日花费的有限,收益虽然自给自足,但也不过一年二三百两银子。因此思琴很快就整理好了。待姜玉春回来,略躺了躺歇了午觉,思琴便把整理好的账本送过来了。
姜玉春略翻了翻,这宅子的收益除了各色花草再就是园子里里出产的莲藕鱼虾等物,虽然这里离着城里头远,多数鱼虾都卖给了镇上的人,价格不高,但因为量足,因为收益还是比较可观的。姜玉春合了账本,叫来从二丫家回来的刘武家的。
刘武家的先将去二丫家的事说了:“家里破破烂烂的,连个正经的桌子都没有,屋顶上净是大大小小的洞,我看灶也是冷的,米缸也是空的,也不知这家人靠吃什么度日。二丫她娘躺着炕上,说一句话就要咳半天,我把银子给了她,叫她看大夫抓药吃。二丫娘说病了几年了,吃药没见好,倒是觉得越来越重了,再吃药也是白费钱,说不如把银子攒着,这五两银子能够一家人活一年的呢。”
“她之前谁给瞧的病啊?”姜玉春皱了皱眉头,“怎么几年也不好?”
“唉,哪有正经大夫给看啊,就是隔壁村的郎中,看了两本医书,能辨几种药材。一般村里头人得了小病都找他瞧。”
“这不给耽误了嘛!”姜玉春不由地站了起来,她上辈子打小和祖父学中医,因为身体的原因学了一手的好医术却没机会施展。这辈子穿到姜玉春身上,虽然没有再诊过脉,但是失传的医书确让她看了不少。听刘武家的说二丫母亲因为没钱看病找游医抓药耽误了几年的病情,登时便有些坐不住了。
“你带我去她家瞅瞅吧。”姜玉春在屋里转了两圈忽然说道。
刘武家的听了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二丫娘病了几年,又不能见风,她那屋里又潮又热的,再过了病气给二奶奶,可使不得。”
“不碍事的,我拿手帕捂着口鼻就是了,总不能见人死炕上吧。”见姜玉春执意要去看,刘武家的也不敢阻拦,只得苦着脸陪着去了。
二丫家虽然破破烂烂,但院子里屋里却收拾的十分整洁。姜玉春去的时候,正巧二丫的几个兄弟都回来了,大大小小的站了一排,都好奇地看着姜玉春一行人进了院来。二丫同妹妹三丫正在厨房收拾姜玉春打发人送来的鱼,听见声音也都跑了出来行礼问好。
姜玉春和二丫说道:“我听说你母亲不肯看大夫了,我便过来瞧瞧。”二丫听了连忙请了姜玉春进屋去坐,又拿了只碗用开水烫干净了,盛了一碗开水过来。云画笑道:“二丫快别忙了,二奶奶刚喝了水出来的。你领二奶奶瞧瞧你娘才是正经的。”
二丫憨厚地笑了笑,把刘海掖到耳朵后头,带着姜玉春东屋去了。一进门,一股潮味迎面扑来,姜玉春拿着手帕掩住口鼻,随二丫进了屋子,因门窗紧闭,屋子里有些昏暗,姜玉春略微站了站才适应了屋里的亮度。二丫见她娘睡着了,便悄声说道:“我娘的这个屋子最严实了,屋顶也不漏雨,窗户纸也厚实。我们冬天都爱在我娘屋里呆着。”
姜玉春点了点头,二丫搬了个凳子放到炕边上,姜玉春坐下,也不嫌二丫娘肮脏,拿过她的手腕,轻轻将手指搭上去。
二丫见状眼带惊喜道:“原来二奶奶会瞧病,这下我娘得救了。”刘武家的搔了搔头,轻轻碰了碰云画:“二奶奶会瞧病?”云画困惑地歪着头说:“二奶奶也没学过医术啊,不过平日里倒常看许多医书,应该会瞧病吧。”
二丫娘睡的轻,姜玉春一碰到她,她就醒了,见一身着华丽的妇人坐在自己床头,不禁挣扎着要起身。姜玉春连忙按住她,替她诊了脉,又问了问她平时的症状,才和二丫说道:“你娘这是肺病,我一会回去写个方子,让人抓好药送过来。”
“我娘的病难治吗?”二丫诺诺地问,“隔壁村的李郎中说是肺痨。”话音一落,刘武家的脸色都变了,立马上前把姜玉春隔开。姜玉春摇头笑道:“不碍事,只是普通的肺病,不是肺痨。如今你娘多痰,我开的方子是以宣化为主的,肺气得宣,咳喘自平。等你娘痰浊去了以后,你再按我第二个方子抓药,是以补肾、健脾、益肺为主的,是起调养作用。按着我的方子吃,大概两三个月你娘的病就好了。”
“真的!”二丫的眼睛都亮了,几步到炕跟前,拉着她娘的手道:“娘,二奶奶说你两三个月病就会好的。”二丫娘只温和的笑了笑,拍着二丫的头道:“娘没事。”
姜玉春笑着把二丫叫到跟前,嘱咐说:“你娘的病虽然怕见风咳嗽,但也不能老这么捂着,病气都散不出去。如今大夏天的,正是去病根的时候,晌午阳光足的时候,你扶着你娘到院子里走走,活动活动手脚,对病情是有好处的。一会儿我打发人送两罐子蜂蜜来,你每日早晚用温水给你娘冲了喝了,是润肺的。还有这个屋子一天至少要打开窗户晒一个时辰才行。被褥也要常洗,这样你娘的病才好的快,知道了吗?”二丫一一用心记下,姜玉春又道:“晚上时候烧开水给你娘烫脚,要烫半个时辰才行。”
姜玉春把自己想到的都嘱咐了,这才起身告辞,二丫娘挣扎着坐了起来,抹着泪道:“也不知我哪辈子修来的福,遇到二奶奶大贵人,给我们家银子不说,还亲自给我来瞧病。我也没什么谢您的,只能给您磕个头了。”说着就往炕上磕去。刘武家的见姜玉春使了个眼色,了连忙拦住,嘴里道:“嫂子,快别这么着。二奶奶不爱这套,你也别折腾了,若是闪了汗倒是我家二奶奶的不是了。”
二丫娘听了这才躺下了,连声嘱咐二丫好生送二奶奶回去。刘武家的哪里肯二丫送,到院门口就给她拦住了。姜玉春回到家里,刘武家的连忙叫人打热水送到屋里,连声道:“二丫娘虽不是痨病,但也是病了那么久的人了,再说那屋里一股味,我怕二奶奶过了病气儿。”姜玉春也觉得身上出了汗不舒爽,便让思琴服侍着洗了澡,又洗净了头发,粗粗的绑了个辫子晾着。
姜玉春在窗下梨花桌前坐了,吩咐巧书铺纸研磨,自己沉吟一番写了两份药方出来。拿出其中一份给刘武家的说:“你按这个药方给二丫娘抓三十副药。等二丫娘痰浊去了,叫二丫按照第二个药方再给她娘抓药。”
刘武家的应了,拿了药方刚要出去,就听有人笑道:“一日不见,二奶奶都会写药方了?”
作者有话要说:很抱歉让大家又等了好几天。端午节一直在陪发小,她精神很好,不停的说起小时候的事情,其实很多事情我都不太记得,但是她思维特别清楚,连她三岁我五岁的时候玩的什么去了哪里都能说出来。她依然不知道自己的病情,还乐观的说医生说等她贫血好了就可以手术了。之前医生说大限也就端午左右,但直到今天也没听到噩耗,她昨天下午的时候还手机上了会qq,说在看我微博,想必情况不错,祝福她。
从家里回来休息了两天,今天下班写文,发现自己五月份只更了四章,六月份到现在才更了第二章,因为自己家的事更新这么慢很抱歉,也感谢大家的理解和支持,好多朋友给了很多信息和资料,我替她家人谢谢大家。以后尽量保持两天一更,因为我打算每晚要运动一个小时,而且不熬夜,所以一天晚上大概只能写两千字。大家晚上有空也多运动运动,健康最重要,其他都是浮云啊~
今晚又过点了,汗,赶紧更新了去睡觉了,大家晚安
49买丫鬟
姜玉春听到声音连忙站起身迎了出去,嘴里笑道:“二爷回来了,今日可打到了猎物没有?”
周天海笑着进来,拉住姜玉春手道:“好久没打猎,手生了,只打了两只野鸡一只野兔,倒是少青好运气,射了一只大雁下来。”周天海宽了衣裳只着中衣,“晌午的时候看到头野鹿,追了好一阵,可惜跑掉了。”
姜玉春拿了周天海的家常衣裳出来,招呼小丫头打水伺候周天海洗脸,周天海道:“天气太热,出了一天的汗,叫送洗澡水上来吧,洗完澡正好吃饭。”姜玉春听了打发人去烧水,周天海洗了把手脸,接过思琴递来的茶吃了一口,忽的想起进门时听见的话,连忙问道:“你们药方是什么药方?谁病了要抓药?”
刘武家的听了笑嘻嘻地说道:“是二奶奶写的药方,二奶奶可了不得,菩萨心肠不说还会瞧病。”姜玉春怕刘武家的满嘴胡吣,连忙喝了她一句,周天海疑惑地看了眼姜玉春:“你什么时候学会瞧病了?”
“我哪里会瞧病啊?”姜玉春笑着接过周天海手里的茶碗,亲自续了茶给端给他,“今天中午我带着丫头们去河边转转,来了一个小姑娘跪在我面前说她娘没钱看病,想卖身为奴。我怜她年幼又有这样的孝心,叫人给了她几两银子一袋米。后来又听说这村里也没有正经大夫,她娘看了几年游医,钱花了不少,病却越来越重了,我便跟着过去瞅了瞅。那小姑娘她娘的症状和病因跟我在一本医书看见的一样,就是普通的肺病,我回来按照那医书上写了方子,叫刘武家的帮着抓药。几十副药钱在我们家不算什么,在穷人家可是救命的事。二爷你说是不是?”
“这药钱倒是小事,只是你哪里会瞧病啊?看着病症一样就照医书上写方子,你哪里知道这看病不是简单的头疼医头脚疼医脚,每个人身子骨不一样,这药量也是不一样的。你别一番好心反而害了人家。”周天海顿了顿,又怕自己说重了话让姜玉春不自在,遂又笑着补充了一句:“明日叫刘武去镇上请个好大夫过来,让大夫给把把脉,帮着瞧瞧你开的方子可对?若是对就再抓药也不迟。”
姜玉春点头笑道:“二爷说的是,是我疏忽了。刘武家的,你叫人先给那丫头送两罐子蜂蜜去,和他说二爷说了明日去镇上请个好大夫,看方子是否合适再抓药。”刘武家的答应着去了。
两个粗使婆子送了热水到门口,水绿、依红两个将水抬了进来,巧书看着浴桶里兑好了热水,便带着众丫鬟退了出去。周天海在屏风后头解了衣裳,坐在浴桶里,满足地吸了口气。自己往自己身上撩了会水,听屏风外头静静的,也不知姜玉春在做什么。周天海试探的喊了一声:“二奶奶,可否帮忙搓个背啊!今天在山上跑了一天灰太大,怕洗不干净你晚上不让我上床。”
姜玉春正歪在榻上看书,听见这声脸上一红,高声道:“自己洗去,多大的人了还要叫人搓背。”周天海听了没言语,过了半晌,一声诺诺地声音从屏风后头传来:“二奶奶,我够不着后背。”姜玉春哭笑不得的啐了一口,起身到屏风后头,见周天海趴在浴桶边上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不禁戳了戳他脑门道:“你以为你是小孩呢。”
“没有,”周天海嘿嘿笑道,“小孩有什么好的,又没媳妇。”
“啐,没个正型。”姜玉春拿了个湿毛巾拧干以后帮着周天海擦了两下背,忽然想到自己白天看到的整齐的田地,连忙说道:“我觉得这个地方挺好的,不如买些田地置办个庄子吧。”
“等叫刘武打听打听吧,看有地买吗?我倒是想把这一块的地连那个山头一起买下来,以后打猎也有个好去处。”周天海道:“这事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办完的,我心里有数就是了。”
姜玉春知道周天海是有主意的,便不再提土地的事,只问了问白天打猎的情形。周天海捡有趣的事说了一两件,姜玉春一边听着一边拿干净的水帮他冲洗身子。待冲净以后,姜玉春转身去拿干净的手巾。周天海从浴桶里站起来迈了出来,姜玉春冷不防回头看了个正着,脸上忍不住又微微红了红,拿起干净的手巾丢在他怀里,自己转身出去了。
周天海洗完澡出来,见屋里已没了姜玉春的身影,便叫来个小丫头来问,得知村里有好些户人家带着姑娘来了,姜玉春到二进的那个小厅选丫头去了。
姜玉春虽说让村里的人傍晚送闺女过来瞧,却不曾想到来着几十户人家,将本就不大的小院挤得满满登登。刘武家的带着几个媳妇在院子里一边叫人排好队,让出过路的地儿,一边又挨个嘱咐见人要行礼,一边又叫人不许大声说话。等姜玉春带着巧书、云画两个从内院出来时,此处已基本安静下来。
姜玉春进了小厅,在中间的椅子上坐了,巧书倒了茶上来,云画吩咐道:“刘嫂子,一会儿您只叫那些姑娘进来就行,一次先进五个,等二奶奶相看完了,再叫五个进来。”
刘武家的答应去了,没一会儿功夫,先领进来五个女孩子。五个女孩儿许是之前得了吩咐,一进来都趴在地上磕了个头,参差不齐地说道:“给二奶奶请安。”
“快起来吧。”姜玉春道,“都抬头给我看看。”
五个女孩儿从地上爬起来,都仰起小脸好让姜玉春打量。姜玉春看这几个孩子,大约都□岁的年纪,身量却都不大。头脸似乎都刚洗过,发梢还有些湿润,身上的衣裳虽然都是半新不旧的,但都挺干净。
姜玉春问了几个问题,无非是“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家里几口人啊?”有几个兄弟姐妹啊?“平日里在家都做什么啊?”“都会做什么活啊?”
待五个孩子一一回答完了,姜玉春点了点头,刘武家的领了她们出去,又带了几个进来。一共来了三十六个女孩,姜玉春看了一遍将她们都留了下来。
待刘武家的领那些孩子的父母去写卖身契的时候,云画悄悄问道:“二奶奶,这些丫头没几个太伶俐的,怎么都买回去了。”
“要那么伶俐的做什么,反而生事。她们虽不伶俐,但胜在老实。我看买了这些丫头,差不多家里的丫头就够用了。”姜玉春顿了顿,又招呼刘武家的过来:“你同这些女孩的父母说,先教她们在家团圆几日,五日后来人把她们接走。以后若想看闺女,到扬州城瘦西湖畔的周家找就是了。”
刘武家的答应了一声,刚要出去,姜玉春想了想又把她叫了回来。“我看着里头有两个丫头病恹恹的,你留心一下,明日请了大夫来,给那两个丫头也瞅瞅。等把病养好了再送来,别过了病气儿给别人。”
刘武家的笑道:“二奶奶慈悲心肠,可给了这些人家活路了。也是这些女孩的造化,能跟着二奶奶,若是卖到别处去,还不知怎么样呢。”
姜玉春摇头道:“我们家再好也没有在亲爹亲妈跟前好。”云画笑道:“这回丫头买了好些个,再过几天,我们就能搬家了吧。”姜玉春点了点她额头道:“你们看看这丫头,比我还心急。”
刘武家的道:“也怪不得二奶奶跟前的姑娘心急,我也听说过那宅子,说后面园子可大了,把山都装起来了。”刘武家的话音一落,众人忍不住都笑了起来,刘武家的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惹人笑,见众人笑的前仰后合,自己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
毕竟刘武家的是这里的管事娘子,姜玉春不想让她落了面子,只笑了笑就将众人喝住了,把刘武家的叫道跟前吩咐:“二爷想在这里建个大庄子,往后买了地少不得要收很多佃户,我想着不如先借着这件事收拢人心。一会你给每个丫头的卖身银子多加一两银子。”
“是,二奶奶。”刘武家的虽然觉得给每人多加一两银子有些肉疼,但又听说要买地建大庄子,眉眼中掩不住喜色,嘴里连连称是。
姜玉春将她神情收在眼底,微微笑了笑,朝巧书使了个眼色,巧书从袖口里掏出一打银票共贰佰两递给刘武家的:“二奶奶说账上的银子先不动,额外给你买丫头的银子,二丫娘还有那两个丫头看病吃药的银子也从这出,剩下的钱就归到账上。”刘武家的一听心里更欢喜,连忙答应着接了银票,低着头退了出去。
等姜玉春办完这些事回到内院,桌子上已经摆好饭菜了,周天海坐在主位笑道:“我叫她们打听着,你一回来就摆饭,正好饭菜刚摆上你就进屋了。”
姜玉春笑道:“本只想出来散散心,谁知却办成一件大事。等我们从这回去就该预备搬家的事了。”
“差不离!”周天海点头道:“周华派人来送信说屋里墙面都刷好了,每天开窗通风,园子里的花树只加几样,也都弄好了。你上次不是说在园子里弄个小戏班吗?我让他打听去了,买些年幼的女孩子自己回家教导,叫他不许弄那些乌烟瘴气的回来。”
两人说着话吃了饭,因周天海打猎觉得有些累了,早早的就歇下了。
翌日一早刘武套车去镇上请了个有名的大夫回来,给二丫娘把脉。二丫一早上就起来收拾了屋子,等镇上的大夫过来把脉,二丫娘看她忙的团团转,躺在炕上说道:“人家周二奶奶是个好心眼的人,又送银子又送米的,又请大夫给我看病,咱要记得人家一辈子的好。赶明儿你可得好好报答人家……”
一句话未了,就见门帘子掀开,刘武家的笑呵呵进来道:“报答谁啊?”
“二丫,快扶你刘婶子进来坐。”二丫娘撑着坐了起来,招呼二丫把人迎进来。刘武家的笑着进来,道:“昨晚二爷回来,听说二奶奶开方子心里不放心,怕耽误了你的病。这不一早叫我家刘武去镇上请了个大夫给你瞧瞧。”说着侧身把大夫请了进来。
二丫娘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上因咳喘浮上了一抹红色,二丫连忙端了碗水给她娘喝了两口,把咳嗽压了下去,二丫娘缓过劲来这才说道:“二爷、二奶奶真是好人啊!刚才我还说二爷、二奶奶同我们家不沾亲不带故的,不过是我家二丫头昨日跑过去一求,二爷、二奶奶居然这么上心。给了银子和米不说,还帮我请大夫,我哪里敢当啊。”
“既然你知道是我家二爷、二奶奶的一片好心,你也别辜负了,快给大夫瞧瞧吧。”
“哎哎!好!”二丫娘连忙躺好,好大夫诊了脉,捋须说道:“此病乃肺虚受邪,肺失宣肃,伤及肝肾所致。治此病不仅要祛风宣肺,更要健脾补肾。”
刘武家的听了咂咂嘴道:“我听着好像和昨日二奶奶说的差不离。”
二丫娘笑道:“是呢,想必二奶奶开的方子也不差。”
那老大夫听了,起了一分好奇之心:“不知是何方子,可否给老夫一看?”刘武家的从袖口将姜玉春写的两张方子递了过去。大夫看后点头笑合道:“很是对症,按照这个方子抓药吃就是了。”
刘武家的听了喜不自禁,拍手笑道:“我就说我们二奶奶厉害,连药方开的都对。”那老大夫道:“不知这位大嫂准备去哪里抓药?”刘武家的道:“就从你们铺子抓吧,你拿了药方回去,抓了药叫人送来这里就是了。对了,还有两个丫头你也得给我瞅瞅,看是得了什么病,可不敢叫她们带着病去伺候二奶奶。”说着带着那老大夫从二丫家就走了。
二丫伸着脖子看了看外头,又低头看了看躺在炕上的娘,咬了咬牙闭着眼睛说道:“娘,我也想去给二奶奶当丫鬟。”
50二丫
当二丫说自己想去给周家二奶奶当丫鬟后,二丫娘愣了半天,神色也黯淡了下来,嘴唇动了动,脸角滑下来一串眼泪:“去了也好,起码能吃饱穿暖,不会像你姐一样饿死。”
“娘!”二丫眼中的倔强神色淡去,眼圈红了起来,她撇过头用手背擦了下眼睛,转过头来勉强笑了笑说道:“我听说大户人家的丫头不仅吃的穿的都好,每个月还有钱拿。娘,我不想饿死,也不想看着弟弟妹妹饿死。等我赚了钱,每个月请人捎回来,应该能够弟弟妹妹的嚼用了。”
二丫娘点了点头,用袖口擦了擦眼角,朝二丫招了招手,二丫顺从的走过去,坐在炕边。二丫娘拉着她的手,叹道:“到了人家里干活,就是人家的下人。”说到下人这两个字,二丫娘忍不住哭了出来,“可不能在自己家那么似的那么固执,主子说什么你就应着,连主子身边那些有头有脸的姑娘们也要奉承着,可不能犯了驴脾气,要不然会挨打的。”
二丫低低的应了一声,起身倒了碗热水扶起她娘亲喂了两口,待二丫娘气喘匀了才低声道:“娘,我将来会当上二奶奶身边的大丫头的。我也要像那天在河边看到的二奶奶身边那个姐姐一样,穿金戴银的。等我将来混的好了,把你和爹都接城里住去。”
二丫娘闻言不但没有欣喜,反而眼里带了几分担忧:“二丫啊,娘不指望你有多大出息。穿金戴银那些都是虚的。娘只求你能踏踏实实的,将来二奶奶能给你配个能干的女婿,娘就知足了。”二丫娘拉住二丫的手嘱咐道:“那些宅院里不像我们乡下,那里头的人都好几个心眼,咱可别跟人家较劲。到了那就老老实实的干活,别出风头招人眼,知道吗?”
“我知道了,娘。”二丫安抚的拍了拍她娘的手,顺势站了起来,“那啥,娘您先躺着,我到周家刘婶子那问问我啥时候能去干活。”
“等你爹回来送你去。”二丫娘连忙唤了几声,接着就有些撑不住伏在炕沿上咳嗽起来,二丫脚步迟疑了一下,还是回来轻轻地帮着娘亲捶背,一面心不在焉地往外头望着:“爹去了三天了,也该回来了。”
母女两个正说着,就听见外头院子里传来三丫惊喜的声音:“爹,爹回来了。”一男人的笑声传来:“三丫,爹买了糙米回来,中午能给你们煮粥吃了。”
“爹,昨日刘婶子叫人送了细米来,我们都吃过了。锅里还温着一大碗粥是特意给您留的,我给您端出来吃。”三丫说着奔厨房去了。二丫爹疑惑地掀了门帘子进二丫娘屋来,从怀里掏出一包钱给二丫娘看:“这回两个月的钱都结回来了,一共一吊钱,我买米花了二百文,剩下的都在这里。”二丫爹将钱收在匣子里放好,才又问道:“周家是村口大宅子那家?为啥给咱家送米啊?”
二丫娘看了看二丫,叹气道:“二丫昨儿去求的人家,人家心地好,不但给了银子给了米,还请了大夫给我瞧病,说连药钱都替咱家付了。”二丫娘迟疑了下,看了眼二丫继续说道:“二丫刚才和我说想去那家当丫头。”
“什么?”二丫爹震怒,“不行,咱好好的姑娘凭啥给人家当奴才。”
“凭啥?就凭娘病了没钱治,我们姊妹兄弟几个快饿死了!”二丫忽的站起来吼道,二丫爹愣愣地看着二丫,指着她想斥责几句,最终手还是无力的垂了下来。二丫缓了声音,慢慢地说道:“咱穷苦人家,活的那么硬气有什么用,当奴才也比饿死强。去年镇上李家买丫头,我想去,爹就拦着说不给人家当奴才,可结果怎么样,到了冬天没钱买米,大姐和小弟活活的被饿死了。”二丫声音里带了哭腔,可硬是咬着牙没让眼泪流下来:“爹,我想去过那种衣食无忧的日子,您别拦我了。”
“二丫,你怎么说话的?好话怎么不会往好里说,这不在气你爹呢吗?”二丫娘有些急了,硬撑着坐起来,拉过二丫在她身上拍了两下,嘴里哭道:“你爹那是舍不得你,你这孩子怎么和你爹说话呢。”
二丫也不吭声任由娘亲打了几下,才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周家昨天送来了五两银子,一袋子米,再加上娘的药费怎么也值个十来两银子了。爹要是硬气就都还给人家,然后看着娘病死,我们几个饿死就是了。”
二丫爹闻言刚抬起手掌要去扇她耳光,二丫娘厉声哭道:“她爹!”二丫爹手一顿,眼神复杂地看了二丫一眼,终是叹了口气,掀了帘子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二丫娘满脸泪痕地看着自己倔强的闺女,忍不住又拍了她两下哭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你爹的心事。”
“我知道,爹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公子,高贵着呢,哪里肯让自己儿女出去给别人当奴才。”二丫忽然软了下来,颓废地坐在炕上,两眼无神地看着窗外:“若是有好日子过,我何苦去给人家当奴才。这不是逼得没法了吗?娘,你劝劝爹,过去咱家再怎么有钱那也是过去的事,如今早已败落了,就别死撑着了。爹为了不卖身为奴,只能东一天西一天的打零工,时常没活干。碰到运气好人家能让干几个月,运气不好时候一个月都得饿肚子。爹说的从前那种日子我也不知道啥样,打我从记事起,除了这间破屋子就是时常的饿肚子,其他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二丫娘摆了摆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推了推女儿:“二丫,别说了。你说的娘心里明白。你出去和你爹好好说说,等让你爹领你去周家问问。若是人家要,你就跟着去罢。若是人家不要,你还和你爹回来,过了年你两个哥哥也能去帮工了,到时候家里会好过点的。”二丫含糊地应了声,扶着娘亲躺下,自己掀了帘子出去了。
也不知父女两个怎么商议的,等刘武家的送了大夫回来,就见二丫父女两个在门口等着了。
“呦,你们爷俩怎么来了?”刘武家的笑道,“可是着急药的事?我同那大夫说了,等配好药直接送你们家去,你们家去等着就行了。”
“刘嫂子费心了。”二丫爹神情有些窘迫,抿了抿嘴开口说道:“是这样,我家二丫想到府上当丫鬟,不知二奶奶缺不缺丫头?”
“原来是为的这个啊?”刘武家的笑了,“昨儿村里好些家刚送了三十六个闺女过来,二奶奶都留下了。如今我也不知道二奶奶还要不要丫头了?”
“这样啊。”二丫爹神色淡淡的,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失望,只拱了拱手道:“我回来听说二奶奶叫人送了银米的事情,李玉谢二奶奶善心,刘嫂子的帮衬。”
“没事没事。”刘武家的摆了摆手道:“乡里乡亲住着,往后说不定我们还有用你们帮忙的时候呢。”
二丫看自己爹和刘婶子客气来客气去,当下有点着急,忍不住插求道:“刘婶子,您能帮问问二奶奶吗?我真的想服侍二奶奶。”
刘武家的一顿,看了父女两个一眼,犹豫了下还是点了点头,让他二人先在门房等着,自己进去探探信。过了约两柱香时间,刘武家的才从里头出来,满脸歉意地笑道:“二奶奶正同二爷在园子里逛呢,二奶奶带来的姑娘说难得二奶奶好兴致,叫不让去打扰。这样吧,你们爷俩先回去,等二奶奶得了空我再回一声。”
二丫听了只得起身道:“那婶子可记得帮我问,别忘了这事。”二丫爹听了忍不住呵斥了道:“怎么说话呢?”二丫扁了扁嘴,委屈地低下了头。刘武家的连忙笑道:“还是孩子,不碍事不碍事。二丫你也别着急,这其他丫头呢虽是买下了,但这几天也仍旧放在家里头,五日后才领走。二奶奶也是见过你的,要是二奶奶说留下你呢,我就带银子去你家让你爹写了卖身契,你到了日子再同那些丫头一起过来就是了。”
二丫听了这才又欢喜起来,二丫爹一再道了谢才带着二丫走了。
姜玉春同周天海把园子各处都逛了,觉得这园子虽不如家里的一半大,但景致却很特别,家上乡下比城里凉快许多,所以逛的十分尽兴。到了午饭时候,两人才携手回了屋,刘武家的趁摆饭的空和姜玉春回了二丫的事,姜玉春想了想道:“本来想她家有病母,才没叫她过来。既然她想来就来吧。你让她家人写了卖身契,将银子兑给她家。”
刘武家的应了一声,又笑道:“看她爹的样子也舍不得,估计是没法,家里五个小子呢。好在还有个妹妹也七八岁了,能照顾她娘,估计这才叫她出来。”姜玉春点了点头,洗了手脸,自去吃饭不提。
隔了两日,扬州城内传来信,赵春得了总商之位。周天海得到信,脸上带了几分笑意:“原本还担心总商之位定是王祺祥的囊中之物了呢,却不想被赵春得了去。”
“是啊!”莫少青笑道,“若不是二爷敏锐,察觉王祺祥身份同吴总商关系不一般,我们也不会想到去细查。我原本以为他俩只是互利关系,谁想到王祺祥竟是吴总商的亲外甥。”
周天海摇头笑道:“这吴总商庶出姊妹十余人,嫁往各处,后竟有多半断了联系。吴总商寻到这个外甥竟然藏着掖着,就是为了这总商之位做的准备。”
莫少青点头:“没错,若是别的总商、盐商知道他二人之前的亲戚关系,王祺祥的总商之位是怎么也做不上的。因此我一得了准信就叫人把消息撒播出去,虽然只说的模棱两可,但其他总商却也起了疑心了,这才联起手来,把赵春推到了总商之位上。因二爷避的及时,又主动推拒了总商之位,吴总商也没怀疑到二爷头上,只在疑心林家。”
周天海笑道:“林家两代盐商,在扬州城内住了三辈子的人了。当年林母也都见过吴总商的那些姊妹,当初嫁到哪里估摸着还有印象,因此才疑心他。”
莫少青点了点头,随即问道:“如今总商的事既然尘埃落定了,二爷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呢?”周天海踌躇了一下,方才笑道:“也不必一得了信就慌慌张张回去,到让人看笑话。再者说二奶奶在这呆的也挺自在,就再多呆两日吧。你先回扬州,叫人盯住各家,看有什么动静。这刚换了总商,我就不信会那么太平。”
莫少青点头称是,周天海又道:“另外你回府准备一份厚礼给新任的赵总商家送去,就说我得了信立马就派你去祝贺,如今我在城外呢,过两日才回去,等回城后定亲自登门道喜。”
作者有话要说:二丫在以后的故事中是个比较特别的角色,所以这里着重写了下,嘿嘿
51回城〔更完〕
姜玉春听说再呆两日就回城里,便也不拘束在宅子里头转,索性也同周天海早起爬了一回山,又同他在河边一起钓了回鱼,虽然有丫头撑着伞,但仍然晒黑了许多,为此思琴几个念叨了几次,都说二奶奶不该在太阳底下钓什么劳什子的鱼。姜玉春自己照镜略瞧了瞧,只觉得肤色比以往健康许多,因此对思琴几个的唠叨不以为意。
转眼两日过去,到了回城的日子。一大早起来,签了卖身契的那些女孩们由父母送到宅子前院里候着,有不少户人家舍不得女儿的,不禁掩起袖子抹泪。也有那种心思密的,不忘嘱咐女儿要听话、认真干活之类的。
刘武家的将人名同名单都对了一遍,等人到齐了,少不得劝了劝哭哭啼啼的女孩,又让她们父母到门外头去,别在院子里捣乱。待一切都准备妥了,后头院子也打发个小丫头来传话,说备五辆大车,先将这些女孩送到府里去。
刘武家的听了连忙招呼人套车,让每辆车坐六到七个女孩,又亲自选了五个忠厚老实的媳妇跟车,以防路上出乱子。待马车驶出大门,那些丫头们仍不住哭着掀开帘子,和自己父母挥手道别。跟车的媳妇们作势喝了两声,但并未伸手阻止,直到马车行远了,才让她们把帘子放了下来。
姜玉春看着丫头把东西都收拾好了送到马车上,自己同周天海两个一前一后往外院走去。刘武家的刚看着那三十六个丫头送走了,急忙忙回身往后院走,正好同姜玉春一行人碰了个正着。刘武家的连忙问了好,侧身让过路,待姜玉春走过去了,才在后头跟上。姜玉春扶着思琴的手,一边半回头同刘武家的说:“我们来这几日,也够你们累的了。这里的媳妇婆子们伺候的很好,也很老实能干。每个人都赏一个月月钱,一套衣裳。”刘武家的连忙道了谢,姜玉春又嘱咐了几句。一行人说着话来到前院,刘武家的小心翼翼地扶着姜玉春上了马车,思琴、玉棋两人同车伺候,周天海踩着马蹬翻身骑到马上,率先出了院子。姜玉春的马车随后跟上,刘武家的同院子里的下人们目送着马车离开。
周天海回到家里,匆匆换了衣服就同莫少青出去了。原来新任总商赵春为了庆祝从昨日起就大摆筵席,不过昨日招待的都是至亲好友,今日邀请的都是生意场上的朋友。一路上,莫少青简单说了下这两日城里的情况,又道:“这赵总商最喜欢追风附雅,爱个诗啊画的,今日我特意从库房里选了两件古画一幅字作为礼物。”周天海点头,随即问道:“那日你从庄子回来,去道贺,送的什么贺礼?”莫少青笑道:“那日各家都送礼物到赵府,我便去找了几样有吉祥寓意的古董玩物,看着显眼又贵重。”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赵家,赵家管事的领着一群小厮正候着宾客的到来,见周天海到了,管事的连忙迎上去作揖问好。莫少青将礼物同礼单呈上,管事的交给一边账房登记,自己叫个小厮去给周天海带路。
周天海一进正厅,门口立着的小厮立马通报:“周二爷到!”里面众人听见声音都笑到:“就他躲清闲去了,一会要好好灌他两杯。”赵春笑着迎出来两步,两人拱手见了礼,周天海道:“给赵爷贺喜。”赵春笑着伸手一让,请他进来,一路笑道:“你倒是会躲清闲,选总商第二日就不见你人影了,只听你家里人说到庄子去避暑去了。你真真是个有闲心的,一点心都不愿意操。”
周天海和诸位总商和熟识的商人都打了招呼,方才高声笑道:“哪里是愿意我躲清闲啊,这不我家二奶奶不知道闹哪门子邪性,和小妾拌嘴赌气说胸闷的,非要到乡下去散心。我这哪里还有心思想生意上的事,这不就赶紧陪着去乡下的宅子住了几日,好容易哄好了这才回来。”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吴总商不妨喷了酒,呛的直咳嗽,旁边人见了连忙帮着拍背,吴总商好不容易把这口气喘匀了,才笑道:“想不到周爷居然也成了惧内之人。”
众人都以为周天海会辩解一两句,谁知他只笑了笑并不多言,任凭众人打趣。赵春作为主人,打了几句圆场,就请周天海坐了,又请莫少青进来入席。莫少青连忙推却,赵春知道莫少青是周天海心腹之人,不肯怠慢他,最终莫少青退让了一步,在末桌同其他几位总商的心腹坐了一桌。
吴总商今日并不像以往那样对周天海那样热络,连带其他总商对周天海的姿态都比往常高了一些。酒过三巡菜过五,众人都喝了个半醉,王祺祥瞧四周没人注意,便掩着嘴和吴总商悄声道:“舅舅,这周天海是为什么躲出去呢?这总商位置他争一争没准就得了,怎么不但推了名额,连顺水人情也不做,直接躲了出去。”
吴总商冷笑道:“原来我以为他是个能干大事有冲劲的年轻人,后头又有个当官的老丈人,因此高看他一眼。如今瞧他这样,竟是没有多大出息的,以后倒不用多防备着他,反而是赵春家底深厚,人脉稳固,以前没当上总商倒也罢了,如今他得了总商一职,不出几年就会是我们的劲敌。”
王祺祥连连点头,自从赵春成了新任总商,便成了他眼中钉肉中刺,原本十拿九稳的事,谁知竟有人查出他与吴总商的亲戚关系,以至于自己与总商之位失之交臂。既然有了这个风声,再加上总商之位是父传子,除了特殊情况,很难有机会上位。吴总商索性也不再避讳和王祺祥的舅甥关系,连这种赴宴的时候,都把他叫到身边来坐。其他总商忌讳吴爷总商之首的身份,虽然心里不满,但面上谁也不漏出来,反而个个都待王祺祥分外亲热。
周天海察觉到吴总商偶尔撇向自己的不屑眼神,心里暗喜不已。他虽然崛起速度很快,几年内就成了扬州城内数的上名的大盐商,但毕竟只有短短几年,比起两三辈子做官盐生意的盐商来说,无论从势力家底还是人脉都很欠缺。这总商之位看似是个香饽饽,但对周天海来说更像烫手的山芋。众人都明白汤总商一家迅速败落并摊上官司是周天海的手笔,只是这事对其他人来说并无坏处,于是大家都佯装不知。可若周天海真得了总商位置,其他七位总商定会把他当做心腹大患,早晚会想法联手除掉。
周天海心里暗自叹气:如今只有早些把会馆建起来,把所有徽商拉拢起来为自己所用,直到有一天,在扬州的徽商无论是置换物品还是生意买卖都要通过会馆来交易,到那时自己再争总商一位就无所畏惧了。
杜府大摆二十几桌酒席,上百个盐商喝的酒酣耳热,也忘了平日里的规矩,互相搭肩勾背大声说笑着,似乎人人都亲密无比。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自己心里有几分真。
姜玉春回到府中,先叫管事娘子领那三十六个女孩去洗干净。周二家的怕她们自己洗不干净,叫了十个手脚麻利的媳妇,嘱咐道:“拿干手巾给她们好好搓搓,别洗完了还黑一道白一道的,耳朵后头、下巴底下都别落下,尤其是头发好好洗几遍,可别带了虱子。”那十个媳妇齐声答应了,周二家的瞧了瞧她们又吩咐道:“等洗澡换下的衣服都扔到后头去烧了,我一会叫丫头们找些干净的旧衣服先给她们替换。”周二家的又看着那些丫头补充了一句:“先将就两天,那些姐姐的旧衣服也不过穿了几水,并不是不好的。等你们洗了澡我就叫针线娘子给你们量了身形,每季度给做四身衣裳。不过你们年纪小,身量长的快,若是还没等换季衣裳就不合体了要及时和院子管事的说,会根据时间给补一两套衣裳的。”
这些丫头听了都面带喜色,互相小声议论,周二家的摆了摆手笑道:“行了,赶紧去洗澡吧。”
姜玉春回府了,张雪雁同李嫣红两个是禁足之人,不能出院门,只得了信后在院子里朝着主院的方向跪了一跪,算是请安了。王秋华则早早地就在二门候着,等进了院门,又是伺候着洗手洗脸,又是帮着换衣裳,又是倒茶端点心,转的姜玉春看见她就头晕。王秋华察觉到姜玉春的不耐,讪讪地住了手,立在一边不敢动。姜玉春端着茶盏抿了两口茶漱口,便打发思琴几人去洗漱换衣裳,只留了柳儿几个二等丫头在屋里伺候着。
姜玉春看了眼王秋华,淡淡地问道:“我没在家的这几天,可有人生事?”
王秋华忙笑道:“有郭嬷嬷和杜妈妈看着呢,没人敢生事。下人们也没有吃酒打牌的,连张妹妹都比以前老实许多,这么些天都没听见那院有吵闹。”
“哦?”姜玉春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抿嘴笑道:“难得你会夸人。”王秋华红着脸低头道:“婢妾嘴拙,只实话实说罢了。”姜玉春心里冷笑:“嘴拙的人哪里会说这种明褒暗贬的话,只怕是看着拙罢。”
“你这几日都在家做什么?”姜玉春将茶盏放在小桌上,往身后一靠,柳儿连忙上前将靠枕垫上。
王秋华垂手笑道:“婢妾在院子里做做针线,若是累了就去园子里散一圈,其他的倒没什么了。”
姜玉春听了点了点头,王秋华又笑道:“前日我得了一消息,正要说给二奶奶听。是厨房的王婆子说的,说他家邻居的闺女在一个王大人家做事,那王大人是一个什么官,因年纪大了,辞了官告老还乡,以前家里的旧仆只带了几个,剩下的都是回扬州现买的,王婆子邻居家的丫头正好赶上这好事,便卖身去做了少夫人身边的丫头。”
姜玉春听她绕了这么一大串,也没个重点,不禁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王秋华连忙停了口。姜玉春手随意往下一指,耷拉下眼皮道:“搬个小杌子,坐下说罢。我听听那家有什么新闻。”
王秋华告了罪,斜身坐了,嘴里笑道:“也没什么新闻,那家少奶奶血上有毛病,身子发虚。这家老夫人心里着急,成日里去庙里求菩萨保佑,可巧就碰上一个神医,那神医给了个药方,说是专给女人补血的方子。说来也奇,那少奶奶吃了几个月的药,这血虚的毛病就好了,不久就怀上个孩儿。这不前几天刚生,是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王秋华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窥看着姜玉春的神色,就怕戳中姜玉春的心事会恼羞成怒的翻脸。谁知姜玉春也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地点了点头,末了笑着说了句:“倒是个有福的。”
王秋华等了半日却不见有下句话出来,心里不禁有些懊恼,只得又小心斟酌了下语句,慢慢地说道:“二奶奶也知道我也有那个病,上回还闹了笑话出来,以为有了身子,却只是因为血亏的太厉害,身子发虚所以才有的症状。”姜玉春轻轻“嗯”了一声,王秋华大着胆子道:“婢妾总觉得血亏不是好事,想既然有这么好的方子,不如讨来,吃上几个月试试……”
“哦?”姜玉春一挑眉,“你之前不是看了几个大夫吗?都不好吗?”
王秋华紧张地连忙站起来,讪笑道:“总觉得还是那样子,也没见好。婢妾觉得,那家的少夫人吃了病也好了,说明这个方子是管用的。家里的女人多半都是血虚的,拿了方子回来,二奶奶也是能用的着的。”
姜玉春听见这话起身将茶盏拿在手里,一边琢磨着一边拨动着茶叶。虽然姜玉春现在不再喝汤药,但是药膳每日都不断地,早晚也都喝一碗猪肝红枣羹,如今天气热了,姜玉春怕上火,便将早晚补血的食物换成姜汁薏苡仁粥,经过几个月的调养,姜玉春血亏的毛病早就好了。
姜玉春沉吟片刻,这王秋华若是只想自己按照方子吃药,只私下求了那王婆子,让她邻居帮着要就是了,不外乎费几两银子。可为何偏偏非要把这事告诉自己,是怕将来自己知道疑心她还是另有打算呢?
姜玉春想了片刻,便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叫王婆子帮忙打听,需要多少银子从账上支。若是那方子人家宝贝不松手,我们再另外想辙吧。”
王秋华听了连忙行礼:“谢谢二奶奶。”一时喜出望外,不禁地连声笑道:“我听说是极管用的,不如二奶奶也试试,叫张妹妹李妹妹也试试,说是有病治病无病防身呢,补血的东西总没坏处的。”
姜玉春只歪在枕头上微笑着。
52药方
王姨娘见姜玉春不接口,只讪笑道:“不过这吃药毕竟不是小事,也不能拿回来就照着配药,还是找相熟的大夫瞅瞅,看能用不?”姜玉春颔首笑道:“就按你说的办吧。”
两人正说着话,柳儿撩起帘子笑道:“二奶奶,王嬷嬷给您请安来了。”姜玉春听了忙笑道:“快请进来。”王嬷嬷进来笑道:“给二奶奶请安!”姜玉春连忙招呼道:“王嬷嬷快别多礼,坐下说话。”说着叫王嬷嬷上塌来坐。王秋华也起身给王嬷嬷见了礼,王嬷嬷笑道:“我坐椅子上就行了。”姜玉春道:“我刚叫她们去端点心果子,嬷嬷和我在塌上坐,一会好陪我吃果子说话。”王嬷嬷听了这才斜身坐在塌上了。姜玉春看了眼王姨娘,打发她下去:“你回去办你的事去吧,我这里不用你伺候。”王姨娘听了连忙行礼告退。
思琴倒了碗茶上来,王嬷嬷接了过来,端着润了两口嗓子。姜玉春笑道:“嬷嬷从哪里过来?”王嬷嬷道:“从张姨娘那来,自从张姨娘同李姨娘被禁足后,我便每日到她们院子去教规矩。”姜玉春听了忙说:“劳嬷嬷受累了,这大热天,每天还跟着她几个折腾。这几日我没在家,张姨娘可还老实?没给你耍脾气吧?”
王嬷嬷摇头笑道:“张姨娘除了借口头疼倒着或者说二奶奶让做的活计没做完偷懒以外,其他还好。”姜玉春一愣,遂想起来自己倒是吩咐过这样一句,点头笑道:“上次去她院子,见她没做完的荷包倒是不错,所以叫她多做几个,以后出去打赏倒是用的着。”
王嬷嬷撇嘴道:“哪里是她做的,我估摸着都是雅诗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张姨娘针线上不行,又爱耍懒,哪里会做那玩意。”姜玉春吃了口茶,冷笑道:“雅诗这孩子倒是个忠心的,一心为张姨娘打算,有时候张姨娘发脾气,她也知道在背后劝,就是在我屋里,趁人不备还时常使下眼色,做个小动作提点张姨娘,就怕她说粗话。不像优歌,优歌性子和张姨娘一样,都不是省事的。”
王嬷嬷附和道:“可不是,张姨娘屋里大事小情都是雅诗帮着把关,本来优歌存了个冒尖的心,结果出了那么个馊主意,叫张姨娘半夜去唱戏,害的张姨娘被禁了足,张姨娘现在一想起来还生气呢,时不时的对优歌就摆下脸色,倒唬的优歌老实许多。”
姜玉春便又问李姨娘,王嬷嬷笑道:“二奶奶还不晓得李姨娘,本来就是玲珑心,自从汤家倒了她就越发谨慎起来,待人也更和气了。”
姜玉春闻言叹了口气:“汤家倒了,对她来说反而是好事,只要她不生事,周府就会养她一辈子。总比之前疑心疑鬼,时时想打发她出去强。”
王嬷嬷点头道:“若是被撵出府去,将来就不知道沦落到什么地方了。哪有在府里清闲自在,李姨娘是个聪明的人,自然明白这些道理。就不知道张姨娘和王姨娘明不明白了。”
“说起王姨娘来,刚才她和我说了件事。”姜玉春嘴角露出些许嘲笑,“说有个什么王大人告老归家,府里的少奶奶气血两亏,得幸遇一神医,送一方子,吃了以后不仅病好了,还生了个大胖小子。因此想去求那方子也跟着调养调养。”
王嬷嬷闻言先皱了眉头,寻思了一会脸上多了几分郑重:“药可不是乱吃的,每个人的身子不一样,病症也不一样,虽然都是血虚,但也没有说有固定房子就能吃好的。我虽然没见识,却也经历了不少事,也活了不少岁数,在京城的时候,连太医御医也见了几个,从来没听说过拿别人方子抓药的,这不乱来吗?”
姜玉春颔首道:“我也是这么说,家里又不是没给她请大夫,偏偏要巴巴的求人家的方子。只是她说等拿回药方来给大夫瞧瞧就是了,反正是保养的,有病治病、无病防身的。既然她这么说了,我也不好驳她这个回,要不然倒像我这个故意不让姨娘们治病似的。”
王嬷嬷点了点头,末了叹了口气:“吃了那么久的避子药,估计也不止是血虚的问题。她若是想折腾就让她折腾,只是二奶奶,您可也别跟着吃那药。”
姜玉春笑道:“我早不吃药了,这几个月只靠着汤汤水水补气血,不比吃药强。因此我遂了王姨娘,想瞧瞧她打的什么主意。”王嬷嬷在官家后宅呆了几十年,什么阴私的事没见过,听姜玉春这么说,脑子里已经转了几个弯了,脸色也郑重了起来。姜玉春笑着拍了拍王嬷嬷的手,安慰她说:“嬷嬷别担心,只要我不吃那方子的药,甭管她什么主意都打不到我头上。”
王嬷嬷听了这才转忧为喜,只是心里仍然觉得不放心,小声嘱咐道:“那家是什么来路也叫人去打听打听。若是正经官员家里,二奶奶也应该上门拜见下才是。”姜玉春缓缓地点了点头,暗忖片刻才笑道:“我心里有谱。”
王嬷嬷笑着附和了几句话,杜妈妈带着小丫头进来,口里报说:“二奶奶,周华来回新园子的事。”王嬷嬷闻言起身要告辞,姜玉春只笑着说道:“天气越发热了,嬷嬷也不用见天到那三个姨娘屋里去看着,中了暑可不是好玩的。”王嬷嬷笑道:“我也只早晚过去,不在太阳地底下走,二奶奶放心就是。”说这话就退了下去。
姜玉春起身坐直了,冲着柳儿吩咐了一声:“叫他进来罢。”周华进来请了安,便垂手将这一个来月的做的事都说了一遍:“所有屋子都修葺检查过了,内墙全部重新粉刷一新,园子里需要补充的树都栽上了,二奶奶要的药圃也都翻整出来了,外头围了圈篱笆挡着,只是不知道二奶奶要种哪些药材,没敢叫他们胡乱撒种。”
姜玉春点了点头,手指有一下无一下的敲着桌子:“药圃我要一点点自己打理,你叫他们不要去弄了。回头把人都撤回来,我派媳妇婆子们去收拾屋子。我另外有事情交代你。”
周华闻言脸上一喜,连忙跪下磕了个头,心里明白自己的办事能力入了二奶奶的眼了,以后少不了有活派给他了。
姜玉春道:“之前和二爷说过,在府里弄个小戏班子,你去挑聪明伶俐省事的女孩子买十几个进来,嗓子要好,年岁不要太大,七八岁正好调/教,在府里唱几年戏,到了岁数就给放出去。”
周华答应下来,见二奶奶脸上和善,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头回来的时候,二奶奶说要买些丫头使唤,这回买唱戏的姑娘要不就顺路把伺候的丫头一并买了?”
姜玉春摇了摇头:“我刚买回来三十六个小丫头,到时如果不够再买,现在不用买那么多了,带回来家里也没地方搁。不过你倒提醒了我一句,丫头够了,可是婆子媳妇人手却是不足,咱家在扬州没几年,没那么多老人儿,你留点儿心,挑那种老实本分嘴巴严实的买回来一些。不求人多么机灵,只要能踏实干活就行。人买回来先放新园子里,先教她们看屋子,等以后当粗使婆子使。”
周华忙道:“小的估算着起码也要二三十个才能够用。”姜玉春沉吟片刻,遂道:“差不离,先二十个回来看屋子,不要太多,省的吃饱了撑的天天没事干嚼舌根。另外我和二爷大概要赶回安徽老家过中秋节,因此今年的中秋节礼要比往日费心些,除去历年送的东西外,我思忖着难得回去一趟,多带些本地的特产回去,你出去办事的时候留着点心,有哪些稀奇新鲜的东西记得回来告诉我。”
周华应了一声,心里暗暗算了日子,脸上陪笑道:“还不到两个月就中秋节了,不知二爷、二奶奶大约什么时候动身。”
姜玉春也算了算,方才笑道:“可不是,我只觉得中秋节在秋天,如今还热着不用着急,谁知转眼就要到了。也不知二爷要走水路还是旱路,不过我估摸着起码七月末就要启程了。”
周华点了记下了,姜玉春拿了对牌给他去账房支银子,待周华退下,姜玉春侧头同杜妈妈叹气:“本来算计着要到园子避暑,可你瞧这一件事两年事的都赶一起了,我看要搬也得等从老家回来了。要不然刚搬过去就急乎乎的走了,库房箱笼都来不及看着整理,我在那头也呆不安稳。”
杜妈妈安慰道:“那房子刚粉刷过,也要放一两个月味道,急着搬进去对身子也有影响。既然二爷、二奶奶还要回老家,索性就回来再搬就是了。”
姜玉春点了点头,心里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事,怔怔地望着窗外出神。杜妈妈顺着她的眼神看到在廊下叽叽喳喳学说话的鹦鹉,又挪回视线,却又觉得二奶奶没看鹦鹉,也不知道在瞧什么。
“二奶奶,二奶奶。”杜妈妈唤了两声,待姜玉春回过神来才缓缓地问道:“二奶奶刚才怎么了?瞅着神情不太自在。”
姜玉春闻言满脸都是忧色,手里不自觉的揪着帕子,嘴里叹道:“还不是回老家的事。妈妈,你说我嫁进来整四年了,二爷膝下却没有一个子嗣,我怕回老家,老爷太太会拿这事说事。”
杜妈妈忙劝道:“这也不是二奶奶身子问题,又不是没怀上过,再将养两个月说不定就能怀上了。”
姜玉春摇头道:“话是这么说,可老爷太太心里怎么想就不知道了。二爷为了嫡庶之别,不叫姨娘们怀孕,说不定连这事太太都会拿来说我。”杜妈妈听了也跟着叹了口气:“太太难免会说两句,但也不会太过的,毕竟二爷、二奶奶隔那么久才回去一次,太太也不会找那个不痛快。只是就怕老太太……”
姜玉春越想心理越烦,索性不再去琢磨这事,把王姨娘要瞧方子的事说了一通:“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她真的只存了个调养身子的心,那其实也没什么事。但我就怕她出什么幺蛾子。”
杜妈妈忙说:“我叫人悄悄去打听打听,看看王婆子那邻居同王姨娘有什么牵扯没有?是个怎么样的人。”姜玉春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句:“悄悄地,别叫察觉出来,叫眼生的小子去。”杜妈妈应道:“二奶奶放心。”
两人正私下商议着,忽然柳儿进来回道:“后门打发婆子来说:王姨奶奶的兄弟来了!”姜玉春、杜妈妈两人对视了一眼:“这王姨娘的兄弟可从来没上过门。”
53姐弟私议
按理来说,妾室家里来的人都要先来正院请安,只是王姨娘的兄弟如今已经十五六岁了,进不得内院,因此在后门门房里等信。姜玉春暗忖片刻,方才说道:“就说我知道了,送个信给王姨娘,让她在后门那个小厅见她兄弟吧。”
柳儿应了声,和院门口候着的婆子说了一声,直接打发她到王姨娘的院子去了。
杜妈妈坐在小杌子上咂舌笑道:“这往常都是王姨娘的后妈来打秋风,自从二奶奶罚了王姨娘半年月钱后,有好几个月没见她们家来人了,这怎么又来了,还来的是她兄弟?”
姜玉春拿手数了数,笑道:“下个月不就满半年了,估计还是为钱的事来的。”杜妈妈摇头道:“许是不是,若是真因为这个,那该下个月来才是。而且若是真拿钱,那后娘能让银子过她兄弟手?”
姜玉春奇道:“上回她不是说因为这个后娘没儿子,怕以后没人养老,对她兄弟还挺疼爱的。”杜妈妈轻声道:“疼爱是一回事,银子是另一回事,那后娘精着呢,怕儿子有了钱作践她,因此将银子攥的可紧了。”
姜玉春啧啧叹道:“她自己心术不正,把旁人的心思也往歪处想。这王姨娘也是,为何不把银子直接给兄弟,反而给后娘?”杜妈妈道:“还不是怕她老爹受气。”姜玉春沉默了半晌,忽然说道:“我听说她在家的时候她爹对她并不好,任由她被后娘打骂使唤也不闻不问,甚至她后娘把她卖掉都没去阻拦。”杜妈妈叹道:“这父女之间哪有什么深仇大恨啊,毕竟是生她养她的人。”姜玉春点了点头:“对家人倒是心善的。”随即把思琴叫过来:“开匣子拿五十两银子送到后门附近的小厅去给王姨娘,和她说家里若是有什么困难的事,只管开口,不必客套。”思琴答应着取了钥匙开匣子,姜玉春端起茶盏吃了口茶,忽然问杜妈妈:“这回她兄弟来肯定是想要钱的,你说她拿什么给她兄弟呢?”
杜妈妈琢磨了一番才回道:“屋里的摆设虽然价值不菲但都是登记造册的,她不敢拿出去的。府里每个季度都做一次衣裳打一回首饰,年节首饰赏钱更是不断,我估摸着要么就是给自己的老底,要嘛就是给旧的衣裳首饰私下里给他出去当了换银子。”
姜玉春点了点头,又问起新买的那些丫头怎么安置的。杜妈妈笑道:“都在园子后头那一排屋子住着呢,每个丫头给了两件旧衣裳先换着穿,这两天周二家的教她们说话行礼之类的基本规矩呢,我和郭嬷嬷得空了也过去。二奶奶看是现在把她们分到各院让大丫头带着学规矩还是再等几日,等衣裳什么的都齐了再分?”
姜玉春听了踌躇了一下:“原本打算买了直接送新园子的,可是现在我们又不急着搬过去,这下倒没那么多地方来搁她们了。”杜妈妈笑道:“三个姨娘屋里一人给二个,二奶奶屋里留下五个,其他的就分到园子里各个院子去,每个院子里也有嬷嬷教规矩的。”
姜玉春点了点头,叫把那些丫头都叫来,又打发人请了郭嬷嬷来。等丫头们都到了,三人挨个看了,姜玉春先挑了五个举止大方口齿伶俐的孩子留下了,又挑了六个颜色稍微好点的女孩出来,这是要给三个姨娘送去的,剩下的则要分到园子里去。
郭嬷嬷笑道:“这些孩子都叫什么大妮二妞的,到了这可不能再用家里的名字了,不如二奶奶给她们都起了新名字,使唤的时候也好认。”周府里的丫头都是有规律的,一般看名字就能知道谁和谁是一批进来的,比如说姜玉春的大丫头思琴、玉棋、巧书、云画四人是以琴棋书画命名,二等丫头柳儿、卉儿、蝶儿从名字上来看也能找到共通点,水绿、依红两个双生姐妹从别庄里单独带回来的,名字因此也不同于旁人。可是给三十六个丫头起名字,姜玉春有些头疼了。
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正巧看到窗外千姿百态的鲜花,姜玉春有了主意,将自己留下的五个县叫到前头来,分别起名:海棠、玉兰、紫荆、紫藤、连翘,送去李姨娘屋里的叫金钟、丁香,给张姨娘的叫木笔、芍药,给王姨娘屋里的叫石竹、栀子,剩下的什么铃兰、玫瑰、百合的都给安了个鲜花做名字。
郭嬷嬷笑道:“都是鲜花一样的人物,用鲜花做名字才能越长越娇美。”姜玉春叫柳儿、卉儿、蝶儿三个人把那些丫头都送到各屋去。郭嬷嬷把留下的五个叫到跟前来,厉声吩咐道:“你们几个在二奶奶屋里做活,首先要记住的事就是嘴巴要紧。以后不管是谁来找你们打听这个院子里的事,都给我把嘴巴闭紧了一个字不许往外吐,知道了吗?”
五个丫头闻言都有些局促不安,连忙点头说记得了。姜玉春嘱咐玉棋道:“你们平日要多提点她们几个,还有水绿、依红两个,虽然顶了二等丫头的缺儿,却也是没多少服侍人的经验,你和思琴也要多费些心。”
玉棋忙笑道:“水绿、依红两个倒是很伶俐,跟柳儿几个也相处的来。”姜玉春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说。
话说思琴端着银子去了后门附近的小偏厅,这个小偏厅是管事娘子点卯时候用的,平日里都闲着,因此附近并无太多人。思琴走到近处,守在厅外的春桃、夏菡瞧见她的身影,一个迎上来打招呼,一个进去通报给王姨娘。思琴见状三步两步上前,和春桃打了招呼,盈盈笑道:“王姨娘的兄弟还没走呢吧?姐姐帮我递个话,二奶奶叫我送东西来。”
夏菡刚进了厅里回了思琴过来了,还未待王姨娘有反应,就听见思琴的笑声传来,王姨娘使了个眼色给夏菡,示意她出去迎一下,夏菡刚出去就见思琴已经到门口了,忙笑道:“姨奶奶请姐姐进来呢。”
思琴端着托盘进来,王姨娘不敢托大,连忙站了起来,坐在客座上的一十五六岁少年翘着二郎腿,手肘支在桌子上,端着茶盏一副吊儿郎当的神情。见思琴进来,先拿手摸着下巴,上下打量起来。
思琴佯装没看到,只上前和王姨娘问好,王姨娘忙拉住她,嘴里笑道:“大热天的,什么事还让姑娘亲自过来?”思琴笑道:“二奶奶知道姨奶奶兄弟来了,便打发我过来瞧瞧。”王姨娘笑着指她兄弟给思琴看:“这是我兄弟,叫中平。中平,快起来给姑娘问好。”
王中平不耐地斜了王姨娘一眼,指着思琴语气颇为不恭:“姐,你别唬我,你瞧她穿着同门口那两个丫头一样的青色缎面掐牙坎肩儿,明明也是个丫头,干嘛叫我给她问好?”
思琴只笑吟吟地看着王姨娘,王姨娘面上有几分尴尬神色,三步做两步到王中平跟前,伸手在他胳膊上一掐,背对着思琴朝着王中平使了两个眼色,嘴里仍是温柔的语气:“休得无礼,这是二奶奶跟前的大丫头,你要叫姐姐的。”
王中平不甘不愿地作了个揖:“姐姐好。”思琴侧身受了,回了个礼。王姨娘请思琴坐了,脸上神情有些不自然,留神打量了思琴的神情,见她面上并无蔑视的意思,方才讪笑道:“小门小户的孩子,没见个几个人,不懂礼数,让姑娘见笑了。”思琴笑道:“谁是一开始就会的呢,多出来走动走动就好了。来府里陪你说说话解解闷什么的,或是出门做个活,都是接触人的,日子久了就长进了。”
王姨娘笑道:“是呢,我也觉得他半大不小了,老在家里不是个事,想让他出门学个手艺找个活计或是跟人学做生意,都比在家呆着强。”王中平本来低头翻弄盘子里的点心,听见此话连忙抬头插嘴说:“我才不要学手艺,我要做生意。姐,你和姐夫说说,带我运盐呗。”
“别瞎说!”王姨娘脸色一变,有些忐忑不安地瞄了眼思琴,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王中平,斥责道:“胡乱瞎叫什么?没个规矩。”王中平撇了撇嘴,将点心随手仍回盘子里,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冷笑道:“我知道,该叫二爷。”
思琴见王姨娘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也不好多呆,略微劝了两句,就将手边的托盘往王姨娘处推了推,正巧碰到了桌上的包袱。王姨娘将包袱往桌子里头挪了挪,讪讪地解释道:“历年的旧衣裳,搁着也是白瞎了,我就挑了几件出来,想让我兄弟捎给后娘穿。”
思琴见那包袱皮也没包严,透出半个毛皮袖子,似乎是去年冬日做的大毛的衣裳。如今夏日炎炎,肯定穿不着这衣裳,不过若是拿出去卖钱,倒能换个十几二十两银子。包袱旁边有个用手帕子包裹严实的东西,看着形状和棱角,思琴估摸着是一包簪子镯子之类的首饰。
思琴略扫了几眼,便转了视线,将自己带来托盘推了过去,掀开上头的帕子:“这是二奶奶赏的五十两银子,叫回去置办几亩地或是做个小本生意都行。”王姨娘听了脸上一红,低头撕扯着帕子说:“我也是这个心思,他也大了,也该做些营生,总不能叫我帮衬一辈子。”思琴笑道:“看你兄弟也是个伶俐的,将来会有大出息呢,定不会叫你帮衬一辈子的。”说着站起来又道:“姨奶奶陪您兄弟慢聊,我就不在这打扰你们姐弟说话了,二奶奶估摸着要歇晌了,我得回去伺候着。”王姨娘起身相送:“姑娘回去替我回二奶奶一声,一会儿我过去给二奶奶磕头。”思琴暗忖了一番,忙笑道:“晚上再来吧,下午二奶奶睡的时辰长。”王姨娘应了一声,□桃送思琴出去。
王中平仰着脖见人走远了,三步两步窜到王姨娘跟前,抓起银子就往怀里揣。王姨娘恨恨地打了他手两下,嘴里骂道:“那是二奶奶身边的大丫头,你不恭敬就算了,看你刚才嘴里胡吣些什么?那姐夫也是你叫的?若是二奶奶追究起来,连我都打出去,看你到时候上哪弄银子花。”
王中平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我知道了,下回仔细。”一边说一边把包袱拨弄开:“这里头装的什么?”王姨娘将包袱打开,里头是两件冬日的衣裳:“这两件衣裳都是上好的皮毛,你拿出去卖掉,也能换个三四十两银子。”又将把手帕包的东西捧起来,王中平打开一看,赫然是五六支簪子还有两个镯子。
“你前几日叫人捎话进来,说要学做生意,我被罚了半年月钱,手头也紧,没有闲钱给你。只好把我不常戴的首饰给你拿了几样出来,你换了银子也能凑够本钱了。”王姨娘一边说着一边将东西都包好:“你回家把银子藏好,别让后娘知道。等晚上时候你就说要做生意,我给不出你太多本钱,让她把家里银子也拿出来点给你生意用。”
王中平将包袱系好,往肩膀上一搭,摆了摆手说:“我知道了。行了,姐,我这就回去了,趁着晌午人不多,我赶紧去换银子去。”说着抬腿就往外走,王姨娘连忙叫住他,自己先到厅外瞧了瞧,见没人路过,才回来掩住门,趴在她弟弟耳朵上悄声吩咐起来。王中平一边听一边点头应着,待王姨娘说完,才嬉皮笑脸说道:“姐,之前你叫人送话出去可没说这么复杂,怎么又要布置这么多事,我哪有钱打点这些。”
王姨娘咬着牙拧了他一下,嘴里骂道:“看你眼皮子浅的,没个出息,就不会往长远了想。”想了想,王姨娘又许诺道:“等下个月我又能领月钱了,等到了中秋又有一笔过节钱,到时候我叫人给你送五十两银子给你用,这样可好?”
王中平嘿嘿笑道:“还是姐姐疼我。”两人低声又商议了一番,王中平才告辞了,依旧从后门出去,直奔典当行。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在修穿越悠闲生活的繁体稿,台湾那边要网络版,等于从头到尾还要改一遍,修旧文的感觉各种暴躁~~
54各有思量
隔了七八日,厨房的王婆子果然拿了一纸药方来回话,正巧王姨娘正在姜玉春这陪着说话,听见这信儿不禁喜笑颜开。姜玉春将手里的茶盏放下,淡淡地说了句:“叫她进来回话,没瞧见这都有人等不及了吗?”王姨娘闻言脸上一红,低头讪笑道:“婢妾也没旁的心思,只觉得身子虚总不是个事,因此才格外上心。”
姜玉春不予置否的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王婆子进来以后先伏在地上磕了个头,姜玉春笑道:“起来吧。听说你在厨房当差?”王婆子从地上爬起来,谄媚地笑道:“回二奶奶,老奴在厨房做三等管事的。”
姜玉春仔细打量了她两眼,歪头笑道:“我看着你倒是眼生,进府几年了?”王婆子搓着手笑道:“回二奶奶,进府两年了,起先在厨房打下手,后来管事的见老奴勤俭,才给提拔当了个小管事。”
姜玉春眼里闪过一丝了然,抬头看了眼思琴,吩咐道:“叫她把药方拿上来我瞧瞧吧。”思琴轻轻颔首,下去从王婆子手里拿过药方,展开以后递给姜玉春。
姜玉春拿过药方一看,写了当归、川芎、芍药、生地等十几味补气养血的药材,制成丸状,连服五月。姜玉春看着药方沉吟起来:这几味药确实都是补血用的,合在一起吃也不相冲,虽说制成丸状比较少见,但因为服用时间要至少五个月,却也能让人理解。毕竟谁也不愿意天天喝那么久的苦汁子。
姜玉春从药方上抬起眼睛,瞅了一眼坐在自己下方的王姨娘,只见她伸长脖子好奇的瞅着药方,见姜玉春看过来,只脸上一红,将身子缩了回去,但并无慌张之意。姜玉春微微皱起眉头:难道真的只是王姨娘想补气血而已?王姨娘真的没有其他意思?或许是自己多虑了?
王姨娘见姜玉春面上踌躇不定的神情,她脸上不禁也多了几分疑问,叫那王婆子上前,虎着脸问道:“你这方子确定是那神医开的?”王婆子连忙回道:“回王姨奶奶,这个方子我求了我们家邻居的姑娘,她在那家子夫人身边当丫头,我那日回去塞了十两银子给她家,叫她求了那少奶奶身边的大丫头,特意抄出来的方子。老奴本也担心怕方子抄错,耽误了二奶奶的事。又使了二十两银子去求了他家负责药方的管事的,同样抄出一个药方来。回家老奴让我家男人特意对着看了一遍,确定是一张方子,老奴才敢进来回话。”说着从怀里又掏出一张方子来,求思琴呈上去:“这张就是药方拿回来的方子,因不如丫头那个写的清楚,因此老奴刚才就没掏出来。”
王姨娘拿眼偷觑姜玉春,只见她面容沉静,也看不出喜怒。王姨娘微微眯了眯眼,冲着王婆子骂道:“刚才你怎么不说仔细了,药方也不一起拿出来,可是想藏起来又讨好谁去?吃里爬外的东西!”
王婆子听了连忙跪下磕头哭道:“老奴不敢吃里爬外。”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把散银子,约莫六七两的样子:“当初从账上支了四十两银子,如今还剩下这些。”姜玉春面上现出几分不耐,嘴里喝道:“行了,剩下的就赏你了。你也别嚎了,吵得我头疼,赶紧起来吧。”王婆子连忙磕头谢了赏,将银子揣在怀里爬起来,用袖口擦了擦眼角,低头垂手不敢吱声。王姨娘讨好地朝姜玉春笑道:“二奶奶,可是这方子有何不妥?”姜玉春笑道:“我又不懂这个,哪里知道妥不妥的。我只是瞧着这上面写的几味药都是常用的,因此疑惑怕不管用。”
王姨娘连忙送上主意:“二奶奶不是说找个大夫来瞧瞧方子才稳妥吗?不如打发个小厮去请个大夫来?”姜玉春想了想点头道:“也罢,就把保和堂的吴大夫请来吧。顺便给每个人把个平安脉,叫人知会那两个一声,在屋里穿戴整齐了。”
王姨娘起身笑道:“那婢妾先回屋候着去了。”姜玉春点了点头,待王姨娘退下以后,又叫王婆子仔细将拿药方的过程说了一遍,才打发她下去。
思琴把屋里立着的两个小丫头打发出去,重新倒了新茶送了上来,见姜玉春还在瞅那个方子,不禁问道:“二奶奶,这个方子可有不妥?”姜玉春一愣神,随即笑道:“我看了几天医书,你就真把我当大夫了。我也就记着几个医书上写的方子罢了,哪里真懂这些?”
思琴笑道:“奴婢还以为会见个什么稀奇古怪的方子呢,结果只是这种平常的,倒瞎了那些银子了。”姜玉春摇头笑了笑,脸上有一丝无奈:“她们喜欢折腾就折腾去,若是硬拦着不应这事,不知又会在下人中传出什么样的话来。还有几日就要回老家去了,夫人本来对我四年未有所出就有所不满,再加上这大半年二爷一直歇我屋里,那些老仆中已经有嘀咕的了。再不能让她们有借口传出其他话来,只当我是花钱买安生罢。”
思琴闻言脸上有些不善,拿过放在椅子上的扇子,轻轻地给姜玉春扇着,嘴里嘟囔道:“主子之间的事,哪有她们多嘴的地方。仗着从老宅来的,平日将谁都不放在眼里。其实原本她们在老宅,也不过是二三等的管事罢了,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姜玉春笑了两声,起身推了推她:“我不过说了一句,倒惹出你一堆抱怨的话来。难道她们平日你惹到你了?”思琴斜身冷笑道:“她们也没惹我,我只是看不惯她们罢了。想去年二奶奶身子病,让李姨奶奶管事,她们一个个都捧李姨奶奶去了,我们要个什么都推三阻四的。要不是郭嬷嬷发起狠来,叫人狠狠地打了两个,这才叫她们老实了。如今二奶奶身子大好,又管起家,她们一个个又开始往二奶奶跟前凑了。这也罢了,非有那种讨人厌的,仗着自己是老宅来的,拿老宅的规矩对二奶奶的事指手画脚的,私下里说不中听的话。”
姜玉春听了也不在意,只淡笑道:“婆子们之间喜欢胡嚼舌根,谁也堵不住她们的嘴。一会儿你把药方的事传出去,让张、李两个姨娘都知道这事才行。若是她们要药方就给她们,也省的老宅的嬷嬷回去和夫人说我苛责妾室。”
思琴听到说夫人,不禁有些担忧地看着姜玉春,轻声道:“二奶奶,若是回老宅会被为难,何不和二爷说说,躲过这一回?”
姜玉春叹道:“去年过年没回去已经是我们的不是了,这回团圆节二爷回去,我没有理由不跟着。再者说,我怕我不跟着,夫人会给二爷塞人。”
思琴听了脸上有了几分郑重,刚要说话,见姜玉春已经歪在靠枕上闭了眼睛寻思事情,便不再出声,只到门口招手,叫了两个小丫头进来,一个打扇,一个捶腿。
还有一个时辰就到了饭点,被罚禁足的李姨娘和张姨娘都打发丫头去大厨房,说了几样想吃的清凉菜叫厨房准备,没一会儿,丫头们从大厨房回来,都带回了一件稀奇事。
张雪雁的小丫头可儿在榻前陪笑道:“奴婢到大厨房那,正巧听见厨房二等管事李嬷嬷在骂王婆子,说她这几天就不着调,整天乱跑,这一早上又没瞧见人,快到晌午才回来,耽误了二奶奶的汤。王婆子扯着脖子喊,说帮二奶奶弄什么神医的方子,刚去上房回了话回来,若是不信的话让她只管和二奶奶跟前的丫头们掰扯去。李嬷嬷恼羞成怒,两个人撕扯起来,后来还是厨房的大管事出来,喝住了她俩这才算完。”
“神医方子?”本来漫不经心地歪在一旁让优歌给她染指甲的张姨娘,忽然眯起眼睛,疑惑地问道:“治什么的?”
可儿脸上多了几分神秘,压低声音回道:“听上房的小丫头说是治血虚的,调养身子最管用。说有一家的少夫人,几年生不出孩子,吃了这个方子,生了个大胖儿子。”
“呦!”张姨娘将手抽了回来,自己立着手,一边欣赏着自己新染的指甲一边嘲讽地冷笑道:“怎么?生不出孩子着急了?我说怎么好生生地忽然打发人来说一会来大夫诊脉呢。怕是给看方子当幌子吧。”
可儿嘻嘻笑着点头说:“李姨奶奶屋里的媚儿也是这么说的。”张姨娘忽然冷了脸,叫可儿到跟前来,指着李姨娘院子的方向问:“怎么,她的丫头也听说了?”可儿见张姨娘脸色不善,连忙回道:“李姨奶奶说中午想吃凉拌笋丝,叫媚儿去告诉厨房,正好也被她瞧见那一幕了。”
张姨娘闻言忽然沉思起来,优歌凑到跟前小声说道:“姨奶奶,若是真有这种好方子,姨奶奶何不照着方子调养调养?”
张姨娘嗤笑道:“你傻啊,二奶奶好容易得的好方子,会给我们用?再者说了,我用方子管屁事,二爷都不来我屋里,我身子调养的再好也生不出个蛋来。”
“姨奶奶!”雅诗正好从外间进来,听见这话忙叫住张姨娘。张姨娘虽面色不虞,但却没再说什么,只将佳词手里的扇子夺过来,朝可儿扔去:“还不滚出去。”可儿应声连忙退了出去。
优歌见雅诗进来,面色也冷了两分,语带嘲弄地笑道:“姐姐今日不当值,怎么也过来了?难道还怕我和佳词伺候不好姨奶奶不成?”
雅诗看了眼优歌,正色道:“刚才姨奶奶当着小丫头说那些话,你就该拦住。这些小丫头嘴碎的很,又整日各院窜,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把我们屋里说的话给抖搂出去。如今姨奶奶被罚禁足,更该小心谨慎才是。”
优歌凉凉地冷笑道:“我们是不如姐姐,做什么都不对,那我们都走就是了,留姐姐一个人伺候姨奶奶,省的抢了你的先儿。等你功劳更大了,说不定还能抬举成二爷的通房什么的呢。”
“你浑说什么呢?”雅诗不禁涨红了脸,指着优歌气的说不出话来。优歌冷哼道:“怎么?我说错了吗?若姐姐不是这么想,为何事事都要压我们一头,非得显出你来?”
“够了!”张姨娘听了怒火中烧,袖子一甩将小桌上的果品都打翻在地,“原来你们一个两个都存了这个心思,当我是死人呐?”唬的雅诗、佳词、优歌三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道:“姨奶奶,奴婢不敢!”
“不敢?”张姨娘怒极反笑,弯腰一把够到优歌的头发,使劲拉住拽到自己跟前来,“你给我说说,刚才说的通房是怎么回事?”优歌疼的脸都皱了起来,满脸泪水不敢多言。雅诗跪到张姨娘跟前忙道:“奴婢打小伺候姨奶奶,只盼着姨奶奶好,奴婢从来就没有优歌说的那种肮脏心思。奴婢这时候过来,只是打听到一些关于那药方的事,想过来回姨奶奶。”
张姨娘听了这才松了优歌的手,也不理雅诗,只用脚踢了踢优歌问:“你想当通房?”优歌连忙磕头哭道:“奴婢不敢,奴婢没有那个心思。”
“没有最好!”张姨娘拿起手帕擦了擦手指,随后将手帕仍在优歌头上,冷哼道:“若是让我知道你们有旁的心思,别怪我翻脸无情。”三个大丫头磕了个头,诺诺地连声应是。张姨娘这才满意了,精致地脸蛋上露出一抹笑容:“优歌,出去把你脸上的眼泪给我洗干净了。佳词,把屋里收拾干净,二奶奶说一会有大夫来呢。”待打发了她二人,张姨娘才看了眼雅诗:“听说什么了?”
雅诗低声:“这药方最初是王姨奶奶打听到的,回了二奶奶,二奶奶才指使了厨房的王婆子去弄药方。二奶奶今日叫大夫来就是瞧药方的。我估摸着若是药方是真的,配出的药来王姨奶奶也能得一份。”
张姨娘冷哼道:“什么好药方啊,只得稀罕成这样?那王姨娘吃了管什么用,二爷除了二奶奶谁屋里也不去,难道她吃了就能怀上?”
雅诗低声笑道:“姨奶奶说的是。不过若是二奶奶将来怀上了,二爷总不会再歇二奶奶屋里了,姨奶奶还是早将身子调养好才是,争取一举得男。”
张姨娘听了刚露出几分笑容又沉下脸来,心烦意乱地冷哼道:“二爷说过的话你又不是不知道。在二奶奶未生嫡长子之前,我们几个不能有孕。你知道那两个身子怎么坏的,还不是吃了三年多的避子汤吃的。”
雅诗脸上带了一抹笑,在张姨娘耳边轻声道:“奴婢买通了几位老宅的嬷嬷,她们过几天要跟着二爷、二奶奶回老家。”张姨娘一愣:“买通她们叫她们说什么?”雅诗笑道:“二奶奶成婚将近四年未有子嗣,总不能老让二爷等下去。在夫人眼里,孙子可是没有嫡庶的。二爷不想要庶长子,可架不住夫人想要孙子。只要夫人一发话,二爷就是反对也没用。”
张姨娘暗暗地点了点头,轻声问道:“有几分把握?”雅诗含笑道:“八分。刘嬷嬷以前老宅虽然是二等管事,和她姐姐可是夫人的心腹。”
张姨娘按按握住雅诗的手,轻笑道:“还是你知道我的心思。”雅诗忙表忠心:“姨奶奶疼奴婢,奴婢自当该为姨奶奶分忧解难。”张姨娘拍了拍雅诗的手,表示自己领情。又低声嘱咐道:“优歌不知深浅,你别和她计较,我心里还是倚重你的。”
雅诗忙道:“姨奶奶多虑了,优歌小孩子心性,我怎么会和她计较。只是姨奶奶还是要笼络她一下才是,毕竟我们三个跟着姨奶奶一起从吴家来的,这宅子里可信的只有这么几个人。”张姨娘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知道了。”
佳词、优歌两个收拾梳洗完又回到内室,张姨娘看了自己三个大丫头一眼,叹道:“在这个宅子里头,你们三个是我从吴家带来的,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分不比旁人,在我眼中,你们三个一样重要,往后不要争来争去非要分个高下。”又叫优歌到跟前来,疼惜地揉了揉她的脑门问道:“刚才拽疼你了吧?”优歌闻言眼圈一红,连忙摇头道:“不疼。”
张姨娘叹道:“你也知道我是个爆脾气的,还非得说那样的话惹我。往后可要管好自己的嘴,不要胡说八道的。”优歌面带委屈地应了一声,乖乖地不敢多言语。
张姨娘看了她三个一眼,自己也没了心情:“我知道我火爆性子,沉不住气又没什么规矩,所以别人都以为我是傻的。可我若真是傻的,我就不会当上周家的姨奶奶。”张姨娘正色看了三个丫头,厉声道:“别人把我当傻子有她们将来吃亏的,你们几个若是把我当傻子,自己掂量掂量后果,明白吗?”
优歌心里一凛,乖乖地应了声明白了。张姨娘估摸了下时辰,叫雅诗过来:“昨天打发人去吴家请安,不是拿回了几样果子?你挑些好的装盘给二奶奶送去。问问回老家的事,再瞧瞧二奶奶对那药方的意思。”
雅诗应了声,自去装果子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小自从发现得病到上周去世正好两个月时间,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到最后的结果还是让人很心痛。看到她骨灰撒到海里,一瞬间很茫然,也冒出了很多关于生死的问题。我家太后说:人活着就是幸福。
昨晚回家看站短,发现责编不满我最近的懈怠,给我丢到首页榜单,本周榜单字数2.1w字,555,好吧,我奋起吧~~
55管事
姜玉春闭目小憩,将这事前前后后都琢磨了一通,虽然这件事看着没什么问题,但姜玉春总觉得不踏实。毕竟是吃药的事,指不定会出什么差错。虽说自己不会按照这方子抓药,但那些姨娘们就说不准了。若是哪个姨娘吃坏了,被人栽赃到自己身上,在二爷跟前,她也未必说得清。索性就让那个大夫看完方子以后,将方子送到各房去,若要用,自己找大夫配药。不管将来有事无事,如今先将自己摘出来再说。
正在琢磨着,姜玉春听见有人悄声进来,便睁开了眼睛。思琴正要退出去了,见姜玉春醒了忙笑道:“张姨奶奶屋里的雅诗来了。”姜玉春撑着手肘做了起来,自己拿抿子整了整发髻,才吩咐道:“叫她进来罢。”
雅诗进来给姜玉春行了礼,将带来的食盒递给思琴,嘴里笑道:“我们姨奶奶新得些鲜果,不敢独享,挑了好的叫我给二奶奶送来。”思琴掀开盖子,给姜玉春过目了,又将食盒盖好,递给小丫头拿了出去。
姜玉春估摸了下时辰,觉得大夫差不多来了,便有一句没一句的和雅诗说话,两人才说了几句,又有丫鬟进来说李姨奶奶身边的大丫头冰梅来了。姜玉春待冰梅进来,指着她和雅诗笑道:“你俩倒是凑一起了,往日一个都不来,今日一来来两个。”冰梅随李姨娘,嘴巧会说话,听姜玉春话里有话忙打圆场道:“我们姨奶奶禁了足,虽不能出小院,但还惦记着每日给二奶奶请安。恨不得我一天叫来两回,好替她伺候二奶奶,以尽孝心。我听了忙拦着说:知道的是姨奶奶孝敬,不知道的还以为奴婢要抢思琴姐姐差事呢,别再让思琴姐姐怨了我。”众人闻言皆笑了起来,姜玉春也点头说:“你好好伺候你家姨奶奶吧,我这里这么些丫头呢,不用她惦记。”
几人正说着,有小丫头掀开竹帘子进来回道:“二奶奶,保和堂的吴大夫来了。”姜玉春整了整衣服,叫人在东次间摆了屏风。雅诗和冰梅都有心想留下听听关于那药方的事,可是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在这不走。两人正犹豫的时候,姜玉春似乎看出她们的心思,笑着吩咐道:“正巧你俩在这,陪我一同去东次间吧,等忙完了这事,我还有东西让你们带回去呢。”两人听了,心里暗喜,面上却不敢露出来,一个个低头垂手的跟在姜玉春后头去了东次间。
姜玉春在屏风后头的湘竹塌上坐了,思琴、玉棋两个立在塌下,冬梅、雅诗立在思琴、玉棋两人之下。柳儿端上茶水,思琴接过来放在紫檀边波罗漆炕案上。姜玉春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才吩咐道:“请吴大夫进来吧。”
柳儿撩起湘竹绣帘,卉儿引吴大夫进了东次间,轻轻回了一声:“二奶奶,吴大夫来了。”吴大夫隔着屏风给姜玉春行了礼:“给二奶奶请安。”姜玉春轻笑道:“吴大夫客气了,这么热的天还劳烦您跑一趟,叫您受累了。”吴大夫忙说不敢不敢。
姜玉春见他恭敬,叫柳儿搬了凳子给他坐,又说道:“这次叫您来一是给府里的人把把脉,二是帮我看一个药方。”说着拿出王婆子早上送的药方来,递给思琴。思琴接了药方,绕过屏风递给吴大夫。
吴大夫见思琴出来,连忙站起身,双手接过药方,还未等打开,就听屏风后面有人道:“这是一个姨娘得的方子,说是调养身子治血虚的神方。我们这一大家子也没个懂药的,你替我瞧瞧,这方子有问题没有?适合什么样身子的人吃?”
吴大夫听了连忙打开方子,仔细读了一遍,才起身笑道:“这个方子是去宫寒补血用的,这方子没什么问题,因主要起调养作用。因此妇人们都适用的。”
姜玉春闻言笑着点了点头:“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思琴去将吴大夫手里的药方取了回来,姜玉春吩咐道:“思琴,把药方给雅诗,让她和冰梅到西次间去给两个姨娘抄药方。”雅诗、冰梅眼里藏不住的惊喜,原本还以为要费些周折,想不到二奶奶并不把药方放在心上,反而主动让她们抄阅。
冰梅两个拿了药方下去了,思琴、玉棋两人将湘竹塌两边的纱幔放下来,柳儿、卉儿抬过一张梨花小桌,待准备妥当,小丫头才进来将屏风移走,请吴大夫上前诊脉。
吴大夫三指搭在姜玉春腕后部分,只觉指下脉搏节律均匀,从容和缓,流利有力。便收了手,起身回道:“二奶奶脉像正常,无甚大碍。”
姜玉春收回手,从幔帐里吩咐道:“请吴大夫到外间吃茶。柳儿,先送大夫到王姨娘看瞧脉。”柳儿应了声,请了吴大夫出去。
冰梅、雅诗两人抄完药方进来回话,姜玉春正看着人撤屏风,见她俩过来了,嘱咐了两句就打发她们回去了。
到了下午,张、李两个人都打发人来问配药的事,王姨娘更亲自跑了一趟,姜玉春只说这药府里就不统一配了,若是有想吃的,自己打发人去账房支银子,到外头药方去配去。王姨娘听了却有些惊愕,只纠缠着说又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既然都要配药,又要吃几个月,索性就交给药房一起配了,省好些事呢。姜玉春只笑着说:“我要同二爷回老家,有好几个月不在家里,没工夫盯着配药的事。你若是有心,这事就交给你,到时候我直接问药房领药就是。”
王姨娘听了脸上多了几分不自然,只红着脸讪笑道:“二奶奶知道婢妾,小门小户长大的,没个见识,又不会说话,以前二奶奶将管家的事分给我们,我只敢捡那种简单的活,还得多半靠李姨娘帮衬。府里的药房虽然不大,但也是管着一家子吃的药,我怕我干不来,耽误了二奶奶的事。”
姜玉春闻言脸上笑意淡去了,冷冷地盯着王姨娘瞧。王姨娘不明白姜玉春为何忽然变了脸,想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唬的手脚发凉,脸色煞白。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姜玉春才将视线收回来,忽又笑道:“我还有几天就出去了,家里的事少不得都得交给你们。思琴,去把张姨娘和李姨娘叫来。”
思琴一愣,轻声提醒道:“二奶奶,两位姨奶奶还在禁足呢。”姜玉春露出一抹浅笑,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叫来吧,我自有分寸。”思琴听了,把柳儿、卉儿叫到外面,低声嘱咐了两句,看着她们出了院门,才又提着裙子进来。
姜玉春估摸着两人等过来还要有一阵子功夫,叫人拿小杌子给王姨娘坐。王姨娘一反往日木讷,谄媚的坐在脚踏上,一边帮姜玉春捶腿一边讨好地笑道:“婢妾不会说话,惹二奶奶生气了。”
姜玉春端着茶碗的手顿了一下,看了眼王姨娘,轻笑道:“瞧着你似乎比往日爽朗不少。”王姨娘笑道:“听说二奶奶身子大好了,婢妾打心底里高兴,人看着也就爽朗了。”姜玉春刚要开口,就见蝶儿挑起帘子,笑眯眯地回道:“二爷回来了。”
周天海略一低头,从门外进来,姜玉春将茶盏搁到一边,起身迎了上去:“二爷今日回来的早。”周天海刚想说话,一眼瞅见跟在姜玉春后头低眉顺目的王姨娘,便将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只点了点头,转身往净室走去。
等周天海换了衣裳,洗了手脸,在榻上正在喝茶的时候,李、张两位姨娘也到了。周天海见她二人,不禁冷了脸下来,将茶盏重重地放在塌案上。两人一愣,连忙上前跪下磕头:“婢妾给二爷、二奶奶请安。”
姜玉春坐在周天海身边,伸出手轻轻覆在周天海的手上,周天海一愣,转头望着姜玉春,只见她柔柔地笑着,轻轻地摇了摇头。周天海轻轻咳了一声,将视线收回,看了眼跪在下头的妾室,淡淡地说道:“起来吧。”
姜玉春笑道:“你们也许听到信儿了,我同二爷过几天要回老家呆一阵。咱府虽然不大,但上上小小也好几十口子的人。这么一堆事我也不能就手就丢开,日子短了有郭嬷嬷帮着看着还行,可这一回我和二爷至少得在安徽呆个两三个月,家里没个做主的也不行。”张雪雁闻言猛的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欣喜,姜玉春只当没有瞧见,继续说道:“你们三个虽然只是姨娘,但也算是府里的半个主子,这回要你们多费心了。”
周天海沉吟片刻,忽然插嘴问道:“李氏、张氏的禁足还没到日子吧?”姜玉春忙笑道:“是呢,正想和二爷商议一下,先解了她们的禁足,让她们帮着管家。若是这几个月管的好,就免的她们剩下几个月的禁足。若是在这期间惹事,或是管事不够公正,就让她们继续禁足。二爷你看如何?”
周天海知道姜玉春有让三个妾室互相牵制之意,遂无所谓的点了点头:“后院的事你看着办就行,等安排好了早点打发她们回去,我还有事和你商议呢。”
周天海最近在东大街打听合适的铺子,想买下来改建成会馆,今日这么早回来,估计这事有眉目了。毕竟会馆的事关系到家里将来的发展,姜玉春也没心情和妾室们过多盘旋,匆匆说道:“李氏和王氏以前都管过家,知道套路,所以我不担心她们两个。张氏进府日子短,也没沾过府里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你能力如何,能不能管好交给你的事情。”
张雪雁上前一步,轻声细语地笑道:“二奶奶不如先捡个事给我做,若是做好了,二奶奶再挑事情让我管。”姜玉春点了点头说:“也罢,今日上午吴大夫不是看了药方,说可行,王氏刚才来说要配药吃,你们两个怎么想?若是也要吃,就一起配了去,这事我就交给雪雁看着。”
李氏忙笑道:“吴大夫说我的症状适合吃这药,正想打发丫头和二奶奶说呢。”张雪雁本来也打算试试这药方,再者又让自己管这配药的事,她有何不应的,也点头说要吃了试试。姜玉春就说:“既然这样,我一会儿叫人送个信给负责配药的管事,让他去见你。我听说这药要吃几个月才管用,我这又急着出门,先配四人份三个月的药吧,配好以后叫人把我那份拿瓷坛封好给思琴就是。”
张雪雁连忙应了这件差事,姜玉春笑道:“行了,其他几件差事等我离走之前再吩咐你们。二爷有事和我说,你们先回去吧。”三个妾室行了礼,鱼贯而出。周天海忍耐了半天,见人走了,连忙问道:“刚才要配什么药?”
姜玉春笑道:“王氏也不知道从哪里说一个神医配的一个药方治血虚极好,非得撺唆着要方子。既然是为了身子好,我也不好驳了她,就让给她出主意的婆子去办。可药方送来以后我不放心,怕吃坏了人该闹不清了,让人请了保和堂的吴大夫来瞧,说方子是调养的,能吃,我这才叫人给她们三个送去。本来打算着她们若是有想吃的就自己配药吃,谁成想王氏又说一起配划算,正好我也琢磨着瞧瞧张雪雁有没有管事的手段,就将这事交给她了。”
周天海对妾室们弯弯肠子没太多兴趣,只皱着眉头看姜玉春,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腹部,有些担忧地问:“怎么你的身子还没调养好吗?”姜玉春脸上一红,轻轻把周天海的手拍了下去,抿嘴笑道:“吴大夫说身子已经无碍了,连血虚宫寒的症状都消了。我让配了我那份药,不过是想备着,说不定什么时候用到。”周天海这才舒了口气,轻笑道:“那怀孩子就是早晚的事了,看来我得努力耕耘才是。”姜玉春红着脸啐他一口:“没个正型。”忽然想起正事来,连忙推他问道:“你今日这么早回来,可是会馆的事有着落了?”
周天海点头道:“隔着东大街两条道拐过去,有一处私人宅院,临街的房子有几个铺面,一个客栈和一个酒楼,总共占地十亩地,都是属于陕西李虎家的产业。李虎觉得这几个铺子和酒楼不温不火的,想将宅子同铺子一起都卖了转手做别的。我去瞧了瞧,宅子离繁华的地段很近,关键是地方够大。”
姜玉春点头说:“那个地段,宅子加铺子一起连着的倒是少的很,若是真能买下来,倒是划算的。”周天海也说:“是呢,因此我和少青上午去瞧了地方后,立马就放了定金。明日取了银子去衙门办过户手续。我打算把铺子拿过来之后立马就改建。以前打算盖园子,我存了三年多的木材和石料,后来直接买了现成的园子没用上,这回可有地方使了。”
姜玉春讶然道:“马上开工?”周天海洋洋得意地笑道:“这几个月我都让人把图纸画好了,关于会馆的经营我也和少青计划好了。虽然实施起来可能不会有赢利,但绝对是个积攒人脉的好法子。”
56药丸
夫妻两个就着会馆的事说了小半个时辰,前院打发人说莫少青回来了,在书房候着二爷。周天海换了衣服就往前院去。姜玉春打发人去厨房传了话,说了几样菜让晚上给莫少青房里送去。
郭嬷嬷听说下午配药的事,忙完手里的活就赶到主院来,见姜玉春正在廊下喂鸟,神情悠闲,这才将心略放了放,请了安,便垂手立在一边。
姜玉春接过思琴手里的帕子擦了擦手,随意地丢在一边,和郭嬷嬷笑道:“我正好有事和嬷嬷说,嬷嬷随我进来吧。”郭嬷嬷应了一声,跟在姜玉春后头进了内室。思琴搬了个脚踏给郭嬷嬷坐,自己转身出去倒茶。
郭嬷嬷见屋里并无旁人,也不待姜玉春开口,就急急地问道:“我听说二奶奶让张姨娘看着配药?不是我说,这药的是可得谨慎,岂不说这方子来的不明不白,就是往常吃药,都是抓了药让丫头在院子的小厨房里看着煮了。哪能让姨娘看着做成药丸呢?万一她存了什么心,可就……”
姜玉春见郭嬷嬷满脸焦急,只笑道:“嬷嬷放心,吃药这上头我有数。刚才叫你进来正为说这个事,一会儿你回去,找两个伶俐不显眼的丫头,去给我盯着。既然制成药丸,肯定是要把药材都磨成粉末的,你想法弄出一份未磨过的药材来。”
郭嬷嬷楞然:“二奶奶,真的有人动手脚?”姜玉春轻笑:“这个说不好,如果这药有事,我也得知道是怎么个缘故才行。”
郭嬷嬷领命去了,过了一日回来,拿过一份药材,姜玉春仔细辨认了,确实都是药方上开的,连分量也不多不少。隔天,张姨娘就带着负责配药的管事的,送了刚成的药丸来,一共十粒。
姜玉春托着帕子拿起一个药丸,又闻了闻药味,便搁在一边笑道:“倒弄的挺快。”张姨娘笑道:“这管事的第一批只采购回一小部分药材,先做了这十丸药,让二奶奶瞅瞅,若是行,就叫人大量配了药,好一起都做成药丸。”
姜玉春将药丸搁在一边,淡淡笑道:“成,在我出门前赶着把药都配好,我回老家要带着的。”管事的闻言连忙点头应了,姜玉春叫人赏了一块银子,打发他下去了。张姨娘陪着说了会话,见姜玉春似乎略有倦意,也起身告退了。
过了两日,郭嬷嬷又带回来一包药,姜玉春打开一看,却见是一包药粉。郭嬷嬷轻声道:“配药房的一个小子出的主意,说买了药材再回来打粉耽误事,说不定会误了二奶奶的行程。那管事的便让人找药铺子,让人直接按照药方把药材磨成粉再送府里来。”
姜玉春用手拨了拨药粉,食指上沾了些粉末,她放在鼻子前轻轻一闻,脸色冷了下来。郭嬷嬷见状忙说:“要不找个大夫来瞧瞧这药粉,我刚拿到药粉的时候闻了闻,倒是似乎有当归和生地的味道,其他的就闻不出是什么了。”
姜玉春拿起帕子轻轻地擦了擦手,冷声道:“有很大的油菜籽味?”
“油菜籽?”郭嬷嬷疑惑地问:“好好的放什么油菜籽,又不是药……”郭嬷嬷似乎忽然想起什么,一脸惊恐地看着姜玉春:“可是那绝育药?”
姜玉春扫了眼药粉,点头道:“八成是,当初说制成药丸的时候我就奇怪,那方子的药本来就是做成汤剂最合适的,为何偏让做成药丸服用?今日看了这药粉我倒是想明白了。”
“油菜子20克,生地15克,白芍15克,当归15克,川芎5克。制成丸剂,连服3个月,可长期避孕。”姜玉春一字一顿地咬牙道。
郭嬷嬷脸色也难看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那药粉,恨不得当场把它扬了。姜玉春也望着着药粉看了半天,也不知琢磨什么,忽然又拿食指沾了一点粉末,放在舌头上一舔。
郭嬷嬷脸色大变,也不顾尊卑,当下起身喝道:“二奶奶。”思琴在外间听见郭嬷嬷忽然高喝,声音里又带着慌张,吓的不行,匆匆忙忙地就冲了进来。郭嬷嬷一转神看到思琴进来,忙指挥道:“拿茶过来。”思琴忙要出去倒茶,急的郭嬷嬷又气又恨:“把现成的茶端一碗过来。”
思琴慌忙倒了碗半温的茶,郭嬷嬷一把抢过茶碗,让姜玉春喝了一口,又让思琴端了漱盂来。姜玉春不慌不忙地漱了口,拿帕子掩了吐在漱盂里。郭嬷嬷仍然不放心,让她漱了几次才舒了一口气。
郭嬷嬷被这一吓又一折腾,出了一身的汗,连鬓角的发丝都被汗水打湿了。姜玉春见郭嬷嬷又急又气的神情,忙让思琴扶着她坐下。
“二奶奶,既然知道这药粉是那让人不能生育的药,您怎么还能舔呢?”
姜玉春讪笑道:“我刚才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香甜气,所以想看看还加了什么东西?”郭嬷嬷瞪着她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姜玉春低头看着药粉冷笑道:“估计配药的人担心这药效慢,还磨了柿子蒂粉在里头,这药粉有股柿子的甜味。”
郭嬷嬷有气无力的瞪着姜玉春:“这柿子蒂吃七天就能终生不孕,你说你,你居然还尝!你要是觉得不对,你告诉我,我老婆子去尝啊,二奶奶,你若是有事,我怎么和夫人交代啊?”
郭嬷嬷年轻时候就到姜玉春房里做管事妈妈,看着姜玉春从一个蹒跚走路的小孩慢慢长大。等姜玉春出嫁的时候,郭嬷嬷又主动要求做了陪房,跟着姜玉春从姜家到了周家。把姜玉春看的和自己命根子一样重要。她见姜玉春这样轻率,当下红了眼圈,拿起袖子拭泪。
姜玉春对于郭嬷嬷一向很敬重,此时见她气的脸色涨红,浑身是汗,又轻声哭了起来,当下也不敢大意,亲自下榻倒了碗茶放在郭嬷嬷手里,半搂着她胳膊轻声道:“嬷嬷不要紧的,我只用舌头沾了沾,不会对身体有害的。况且我还用漱了那么多遍口呢?”
郭嬷嬷听了更气了:“那药是随便试的吗?万一是毒药呢,沾点你就死了。”姜玉春不禁笑道:“咱们小门小户的,又不是那种世家大族,哪值得豁出命去下毒啊?”
“小心驶得万年船!”郭嬷嬷瞪了她一眼,姜玉春连忙保证以后再也不胡乱试药了,郭嬷嬷这才缓了脸色。
姜玉春本来就没打算吃这药,只不过为了想知道这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才顺势应了这事又主动说配药吃。
“郭嬷嬷,去查出主意的那个小子最近和谁联系密切,还有那个送药来的铺子也一并仔细查探。这事不用着急,等我从老家回来再发落她。”姜玉春坐的笔直,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二奶奶,那这药?”郭嬷嬷试探地问道
姜玉春淡淡一笑:“配好以后发给各房,让她们好好调养调养。上回买回来的丫头也调、教的差不离了吧,一个房里送去两个。”
郭嬷嬷想了一圈,建议道:“这些丫头里最伶俐的当属芙蓉,不如把她给了王姨娘吧。”
“芙蓉?是哪个?”姜玉春微微皱了眉头,仍没想起是哪个丫头。
郭嬷嬷笑道:“二奶奶忘了,她娘病了,还是您给瞧的病。不但送米送柴,连药钱都给付了。”
“原来是二丫啊。”姜玉春点了点头“只是这丫头虽伶俐,就怕心有点高,能靠的住吗?”
“就是因为这丫头眼高心高,人才透彻,不会被小恩小惠给收买了,知道忠于谁才能让她活的更好。”
“好,就让她去吧。”姜玉春微微眯起了眼。
57回家前夕
翌日,三个妾室一早来请安后服侍周天海夫妇用早饭,周天海心里惦记着在回老家之前把会馆开工的事情安排妥当,匆匆忙忙就着粥吃了两个包子就换了衣裳出去了。姜玉春慢条斯理地吃完自己那份早饭,漱了口,吩咐那三个妾室:“剩下的你们端到外头去吃,吃完了饭我有事交代你们。”
三人福了一福,将桌子收拾了,把饭菜端到外屋子窗边的小桌上,两个小丫头伺候着盛了粥,三个人一声不吭的吃了半碗,便放下筷子漱了口。小丫头们将桌子收拾干净,三人吃了一碗茶,才施施然进了内室。
姜玉春正在看这两日的账本,见她三人进来了,随手将账本递给了思琴。自己端了茶抿了一口道:“前些日子买的那三十几个丫头,先前我留了五个,一个屋里分了两个过去,还剩下二十来个人,本来打算一并送到新园子去,可现在因为回老家把搬家的事耽搁住了,索性一个屋里再分两个给你们使,让大丫头领着做些事,省的她们见天胡闹。”
思琴朝门口招了招手,柳儿掀了帘子出去,一会儿带回来六个一样穿着打扮的丫头,姜玉春指了把打头进来的玫瑰、水合给了王姨娘,中间的两个给了李姨娘,末尾的两个给了张姨娘。
“如今你们大丫头也不小了,这一两年就要配出去,叫她们多带着些小丫头做事,将来也好有人顶上。”三人福了福身,并不敢多言语。
“二爷昨晚说约莫五日后就起程,张氏,你那药什么时候能配得?”姜玉春扫了张姨娘一眼,慢慢地道:“可别耽误了事。”
张雪雁忙上前回道:“回二奶奶,还有三四天,保管就能得了。”姜玉春点了点头道:“你盯着点,入口的东西,可别出什么岔子。”张雪雁忙笑道:“二奶奶放心,我一天打发人去瞧三回呢。”姜玉春赞许道:“你心里有数就好。”张雪雁陪笑道:“这是婢妾第一次管事,自然是不敢不用心,婢妾不会辜负了二奶奶的期望的。”
姜玉春微微一笑,没有接话,转身端起茶盏抿了口茶,心里也不知琢磨什么,半晌才说:“中秋送给各府的礼我已看着写好单子了,礼单上头的东西我叫人都一份份收拾出来,放到莲月居的小库房了。思琴,把莲月居小库房的钥匙拿给李姨娘。”
思琴从匣子里拿出一串钥匙,递给了李嫣红。姜玉春道:“三个人里头,你最待人接物最是灵巧,我就把送礼这事分配给你。除了中秋的礼,日常的回礼我也叫人放到小库房了,单独有个册子。若是有人上门,你看着送来的礼单估摸着回就是,别比人家送的礼薄了,让人挑了不是。回头我打发思琴去找你,你按照册子和她把小库房的东西对一遍。”
李嫣红恭敬地应了,心里却泛着疑惑:只把装着贺礼的小库房交给她,难道大库房要给别人管不成?
姜玉春没理她若有所思的表情,继续吩咐道:“我和二爷估计着最多两三个月也就回来了,这几个月的月例银子就王姨娘来发吧。”王秋华脸上一喜,上前行礼道:“婢妾定不会辜负二奶奶的期望。”
姜玉春看她满脸喜色,淡淡一笑,示意思琴将府里名录册子递给她:“府里统共这些人,每个人的月钱是有数的。回头我叫人送四个月的月钱到你那,每个月一号你按人头发下去。等我回来,你再把剩下的钱教回来就是了。”
王秋华闻言,脸上的喜色僵住了:本来以为姜玉春的意思是将府里的财政大权交到自己手上,却不曾想只是把“放月钱”这件事交给自己。按照名册发放,月钱银子都是有数的,剩下的还要交回,这件差事,自己是一个钱都没办法贪的。
张雪雁见状“扑哧”一笑,姜玉春扫了她一眼,张雪雁立马放下手,将脸转到一边去了。
“府里的采买就让嫣红看着办吧,她毕竟有经验。”姜玉春继续吩咐道:“府里的大账册我就不交给你了,我回头叫人给你送一千两银子去,你单立一个册子,等我回来只看你这个册子就是了。”
李嫣红心里这才明白,二奶奶根本不打算让其他人碰府里的财权。自己想趁着管事的时候捞钱,可比以前管家的时候困难多了。
“配药的事就放张姨娘那,府里的人有个大病小情的,及时清大夫抓药。我也放五百两银子给雪雁,雪雁也单列个册子,把花销一笔笔记妥当了,等我回来是要看的。”
姜玉春看着脸色各异的三个妾室,把剩下的差事均分给三个人,这才摆了摆手道:“行了,你们都回去吧,我这还一摊子事呢,一会叫人送对牌给你们去领银子。”
几个人互相对看了一眼,终究没说什么,只行了礼退了出去。
见三人走远了,姜玉春叫人把郭嬷嬷、杜妈妈请过来,让小丫头搬了脚踏进来给二人坐,又把人打发出去,让思琴守着门不许小丫头们靠近。
郭嬷嬷、杜妈妈见状知道姜玉春有重要的事吩咐,脸色也郑重起来,姜玉春看她俩的样子反而笑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半年前我刚拿回府里的事的时候,因为自己心腹的人少,所以只对那些管事们婆子们敲打了一番,并没有动她们。那李氏、王氏都不是省事的,虽然当着我的面没什么动静,可保不齐背地里做些什么。因此我打算让嬷嬷和妈妈留下,平日里你们也不用管什么事,只帮我盯着这个院子这个家,看哪些人是王氏、李氏、张氏的人。尤其是我们院的这些丫头婆子,看有哪些和那三个人走的近的都帮我留着神。再者她们若是趁此机会收买各处奴才,或者把自己人安插到各个位置,你们也不要声张,只装作不知道,随她们去折腾,只把名字给我记下来就是,等我回来再收拾她们!
杜妈妈忙道:“二奶奶放心,老奴一定把那些不忠不义的奴才都揪出来,好让二奶奶发落。”
郭嬷嬷叹道:“也该好好收拾收拾那帮眼里没有主子的奴才。只是我和杜妈妈都留下了,谁跟着二奶奶回安徽?”
姜玉春笑道:“有思琴几个呢,嬷嬷若是不放心,我把王嬷嬷也带上,她是京城里大户人家出来的,规矩体面都有,宅子里的事又都经历过,有她提醒着我,不会出错的。”
郭嬷嬷和杜妈妈互相看了一眼,只得点头道:“那只有这样了。”
把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姜玉春也放了一半的心,玉棋见人都走了,拿着礼单进来,放到姜玉春手边的几案上,转身倒了碗新茶过来递给姜玉春,嘴里笑道:“我刚才把带回老家的节礼又点了一便,东西都齐全了。”
“恩。”姜玉春接过礼单看了半晌,脸上闪过一丝犹豫的神色:“我也没在老太太、太太跟前伺候过,不知两位老人家喜欢什么样的物件,我总担心带回去的礼物不合老太太、太太的心思,你帮我想想,还要添什么东西不要?”
玉棋想了一回方道:“我记得上回和二奶奶去新园子点库房的时候,有一尊紫檀木雕底座的金玉观音,当时我特意找了册子出来看,说是纯黄金打造的,佛像上用了数不清的红蓝宝石、祖母绿、珊瑚、松石、珍珠来装饰,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一般老人家都信佛,二奶奶不如把这尊佛像带上,回去孝敬给老太太。”
姜玉春点了点头道:“既然你对这物件有印象,那你和周二家的就去趟园子,把佛像取回来。记得要仔细,别磕了碰了的,回头把佛像单装起来,放到我随身的箱子里头。”
玉棋应了声就要往外走,姜玉春忽然又叫住她道:“你先让人套车,然后打发人去前院看下,看二爷和莫少青是在书房还是出去了,另外你从新园子的时候,顺便把周华叫回来,我有事吩咐他。”
玉棋应了,没一会进来回话道:“回二奶奶:二爷和莫爷一大早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我让大门的小子盯着呢,二爷一回来就打发人送信到二门。”
姜玉春点头道:“行了,二门我让柳儿盯着,你赶紧去把佛像取回来。”玉棋应了一声,撩起帘子就出去了。
姜玉春坐在榻上看了会账本,听着廊下的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遂合上账本,隔着纱窗往外瞅。卉儿、蝶儿在廊下看见了,连忙笑道:“二奶奶可是要瞧小苹果?”姜玉春瞧着廊下的一排鸟笼子,吩咐道:“把鸟儿都挂在阴凉点的地方,别晒病了。笼子里的水和食儿,勤换着点,太夏天的容易出味道。”
王嬷嬷刚进了院子,听着姜玉春隔着窗子吩咐这个说那个,不禁笑着请了安。姜玉春忙道:“快扶着嬷嬷进来。”王嬷嬷朝着来扶她的小丫头摆了摆手,自己笑着进了内室。姜玉春忙拉着她道:“嬷嬷快坐下,你说我这心里总空落落总是发慌。坐也坐不安稳,躺也躺不住的,正想着找人来说说话,可巧嬷嬷就来了。”
王嬷嬷拍了拍她的手,自己在脚踏上坐了,安抚地笑道:“刚才郭嬷嬷到我那屋坐了会子,说叫我陪着二奶奶回老家又说二奶奶看着有心事。虽说我才来府里半年,但对二奶奶的心思也是知道一二的,二奶奶这几天心神不宁的,不过是怕夫人拿子嗣的事情发作您。依我说,竟不用担心此事,二奶奶的身子没有问题,怀孕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夫人顶多数落两句也就算了,毕竟姜大人的面子在那,想必也不会过多苛责您,再者说还有二爷护着呢。你们在家过个节再走亲访友,没几日闲功夫呆在家里,若是觉得难熬,早些和二爷回扬州就是了,总不会长久住在家里。”
姜玉春低头寻思了半天,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表情已经放松许多,忍不住也轻笑道:“我也是钻牛角尖了,就是再难熬也顶多两三个月的事,又不长长远远地在夫人跟前,有什么可怕的。”
王嬷嬷笑道:“是呢,二奶奶想明白就好。”两人说了一会话,姜玉春留王嬷嬷吃了午饭就让她回去收拾行李,思琴伺候姜玉春歇了晌,等起来以后,玉棋已经把佛像取回来了,周天海也回府了。
作者有话要说:十分抱歉,前一阵子因为淋雨结果病倒了,发烧,智齿又发炎,加上生理期,请了好几天假,结果更新又落下了,我自己都不好意思来解释了。对不起大家。
58路途漫漫(上)
思琴上前伺候姜玉春洗漱了,思琴端了茶上来,姜玉春接过喝了两口,仍旧把茶盏放回她手上,淡淡地问道:“佛像取回来了?”
“是的,我呈给二奶奶瞧瞧。”玉棋说着将茶盏递给一边的小丫头,自己则去取了一个檀木匣子来,姜玉春打开盖子,果然见一尊金光闪闪的菩萨,略看了两眼,仍旧将匣子阖上,递给玉棋,嘱咐道:“可仔细放好,别磕了碰了的。”
玉棋笑道:“奴婢省的。回二奶奶知道:二爷和莫爷回来了,如今在前院书房说话呢。周华也来了,因二奶奶歇晌,现在在二门候着呢,正等二奶奶示下。”姜玉春笑道:“倒忘了这事,让他进来罢。”玉棋打发个小丫头去传话,姜玉春则挪到东次间去吃茶,没一会儿功夫,就见小丫头掀了帘子进来回道:“管事周华来了。”
姜玉春点头道:“叫他进来吧。”小丫头低头退了出去,没一会儿小丫头打起帘子,周华低着头进来,行了礼,规矩地站在一边。
姜玉春问道:“如今园子里有多少个护院和小厮?”周华低头回道:“回二奶奶:小厮有二十人,护院有三十人。”姜玉春略一沉吟:“略少了些,明儿我打发莫少青找五十个好的护院送去,你分成几组安排巡逻,尤其是晚上时候,巡视不可间断,免得遭了贼。园子里每个院子放三个婆子两个媳妇,巡夜的婆子也加上几人。你回去吩咐园子里管事的嬷嬷,可把那些婆子给我看紧了,入了夜就得关上院门,不许吃酒赌钱,若是抓住,只管打一顿卖出去了事。人手若是不够,你只管打发人问叔叔要,让他调人过去。你把那园子给我管好了,若是不出岔子,等我从安徽回来提拔你做二等管事。”
周华眼睛一亮,连忙回道:“小的自当尽心尽力。”姜玉春微微笑了笑,从手边的匣子里拿了几张银票出来,示意思琴递给周华:“再过一阵就秋天了,园子里花木少不得又要维护,等花谢了又要移一批抗寒的花进去,另外池塘里残败的荷叶也要找人捞一捞。园子里的事你比我清楚,我放一千两银子给你使,你把园子叫人给我修整好了,别弄得园子里残花败柳的露出落败之相。”
“是,小人明白。”周华躬身应道。
姜玉春又道:“之前说买些唱戏的小丫头放园子里,你抽空买十二个伶俐的小丫头回来,记得要身家清白的,不要那种妖妖娆娆弄得家里乌烟瘴气的。”
周华忙道:“依小的看,买十来岁的小丫头正合适,学戏快不说,又没那些弯弯绕的心思。”
姜玉春点了点头:“行,这事你看着办。买回来抓紧好生调、教,若是银子不够使,你去账上支,等我回来一并把帐笼了就是。”周华忙应声答应。姜玉春歪了歪身子,挥了挥手吩咐道:“你下去罢,若是那边园子有什么事你拿不定主意,可以直接来这边找你叔叔周二,周二这个人做事还是很不错的,你多和他学学。”
“是!”周华不敢多言,见姜玉春不再言语,忙躬身退了出去。
家里的事安排妥当了,姜玉春这心才算放下了,出门前一天,张姨娘亲自将做好的药丸装了三个月的量送了过来。正好周天海也在,姜玉春当着周天海的面将药匣子打开,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丸药来,轻轻的闻了闻,转头和周天海笑道:“我闻着倒是有一股子香味,想必是好药。”说着将药丸送到周天海鼻下。周天海不妨,冷不丁地闻到一股药味,忙不迭的将头转开,皱着眉道:“药丸子有什么好闻的,还不快收起来。”姜玉春笑着将手里的药丸放到一边,拿手帕擦了擦手指,吩咐思琴道:“把药匣子放到西次间吧,省得熏的这屋一股子药味,二爷不爱闻。” 思琴答应着拿了出去。姜玉春笑着朝张雪雁招了招手,让她在小杌子上坐了,先夸赞道:“之前我没瞧出来,倒是个能干的主儿。”
张雪雁斜着身子坐了,含羞带怯地看了周天海一眼,才低头回道:“二奶□一回交代婢妾事情,婢妾不敢不精心。”姜玉春含笑点了点头:“这段日子你多费费心,拘着家里的婆子管事的们,别趁我和二爷不在家闹出什么事来。等将来搬到大园子去,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少不得要靠你帮衬。”张雪雁眼睛一亮,忙起身笑道:“婢妾自当尽心尽力。”
姜玉春笑道:“行了,你先回去吧,我和二爷明儿一早就要启程,还有好多事要忙呢。”张雪雁忙道:“有没有要婢妾搭把手的?”姜玉春回头看了眼周天海,见他眼神游离也不知在想什么,遂笑着推他道:“让雪雁陪二爷说会儿话?我下厨安排晚饭去,让厨房做几样二爷爱吃的菜。”
周天海闻言回过神来,躲开张雪雁含情脉脉的眼神,伸手在姜玉春手背上捻了一把,面无表情的吩咐道:“让雪雁去厨房安排吧,我这还有事和你说。”姜玉春转过头笑道:“那雪雁去跑趟腿吧,晚上叫嫣红、秋华两人一起过来吃饭。”张雪雁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勉强撑了抹笑容,匆匆福了福身就退下了。
周天海见人走了,才坐直了身子伸手在姜玉春脸上捏了一把,怪笑道:“若是我留下她说话,你又该生闷气了。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又不让爷碰旁人,又爱逗爷的。”姜玉春笑着将他手拍了下来:“怎么?二爷心里痒痒了,那我把人叫回来陪你,我躲出去给你们让地方。”
周天海在姜玉春脸上瞄了几眼,摇头道:“罢了,我怕今天把人叫回来,明儿你就再也不见我了。”姜玉春脸上一红,似真似假的嗔了他一眼,纤手在他胸口轻轻地拍了拍,轻笑道:“二爷知道就好,我可是个‘妒妇’呦。”
夫妻两个笑闹一番,姜玉春捋了捋发髻亲手倒了盏茶递给周天海:“不知二爷这次回去,带哪几个人跟着?”周天海押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除了跟在我身边的小厮以外,莫少青也同我们一起回去。”
姜玉春闻言有些讶然,忙问道:“如今会馆正在施工,他不是要留下忙会馆的事情?”周天海道:“周二回来了,会馆修建由他看着就是了。以后我打算把会馆交给少青打理,这会馆将来的伙计也要让他帮着挑选些才是。”
姜玉春点了点头,轻笑道:“一起回去也好,我正愁着把哪个丫头许给他呢,趁这回回去的路上,我好好瞧瞧,看哪个和他合得来。”周天海无奈地摇了摇头,宠溺地道:“你呀,不趁着路上游山玩水,倒又操心这个。”
姜玉春一挑眉嗔道:“伺候了我那么久的人,又一个个那么贴心,她们一辈子的大事我能不上心嘛。如果连我都不为她们打算,她们还能指望谁去?”
周天海轻笑着凑到姜玉春跟前,也不知说了什么,逗的姜玉春拿着手帕捂着嘴笑个不住。玉棋站在帘子外面,听着里面夫妻两个的声音渐渐消失,想起刚才自己听到的话,不由地红着脸低头笑了起来。
因姜玉春早说坐马车回去太累,不如乘船舒爽,周天海早叫人准备好了船,当天就让人先把行李、衣物等大件箱笼送到船上。翌日一早,夫妻上了马车,丫头媳妇们带着姜玉春贴身的箱笼上了后头的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往码头行去。
姜玉春前世今生两辈子坐船的经历说起来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除了跟着扬州的盐商夫人们坐过两回画舫,顶多限于在自家园子里划过一回船,因此对于这次行船回老家,心里别提多期盼了。
姜玉春上了船,只在自己的房间里换了衣裳,略微躺了小半个时辰,待丫头们都归置好了东西,这才带着众人从船舱里出来。
莫少青正同周天海两人坐在甲板上饮茶,见姜玉春出来连忙起身见礼,姜玉春摆手笑道:“这一个船上要呆十来天呢,不必总这样客套,你同你二爷说你们的,我在这边自己坐坐就好。”下人们听到,忙又设了一桌,摆上几样点心,沏了一壶新茶。姜玉春也没坐下,只伫立在船舷边上,只见两岸绿柳成荫、繁花似锦,往远处望去,看到碧波万顷、水天一色的美色,心情顿觉舒爽。
“思琴,将我的琴取来。”姜玉春指了一处吩咐道:“将琴案、琴凳摆放在那里。”思琴、玉棋两人应声而去,很快带着几个小丫头小心翼翼地抬着琴桌,摆放到姜玉春指的地方,玉棋则抱了一把“鹤鸣秋月”琴出来,小心翼翼地将琴置于案面之上。巧书打了水来,姜玉春净手焚香,端坐在琴前,肘舒展,腕悬空,掌略俯……一曲缥缈潆回的,让闻得琴音的人仿佛看到了碧波荡漾、烟雾缭绕的美景。
周天海和莫少青自第一个琴音响起的时候,就停止了交谈,只端着酒杯,静静的听着琴音,看着山水美景。
一曲终了,姜玉春怔怔地望着琴弦,似乎又回到了幼时爷爷教自己抚琴时的情景。自己两世为人,恍如一梦,身材面貌名字都变了,有的只剩下关于前世的回忆。
莫少青见姜玉春在发呆,不敢多看,连忙收回视线,轻声赞叹道:“我只听说文人雅客爱弹琴,想不到二奶奶也弹了一首好琴。”
周天海视线从姜玉春身上滑过,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她是官宦家的小姐,自小要学琴棋书画的,为的是修身养性。像我们商贾之家的小姐们,就很少有学这个的了。”周天海说这话,朝站在姜玉春身边的玉棋招了招手。
玉棋快步走到周天海跟前,行了个礼,颔首低眉地叫了声:二爷。周天海微微点了点头,免了她的礼,这才吩咐道:“船舱下面装了几篓子螃蟹,叫人挑些团脐的,蒸上一笼屉,再人热上两壶黄酒,取一半给我来下酒,另一半你们陪着二奶奶喝酒吃蟹,给她解解闷。”
玉棋应了一声,微微福身就要退下,莫少青忽然想起一事,连忙唤她道:“玉棋姑娘!”
玉棋听到莫少青的声音不觉身形一顿,瞬间想起当初自己摔倒被他揽在胸前的情景,只觉得一股火热的感觉涌到脸上。
玉棋半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她轻轻的呼吸了几下,极力使自己的心境平稳下来以后,这才微微一福:“莫爷。”
莫少青见玉棋面上绯红,忽然自己也觉得不自在起来,将右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几声,方才说道:“这次我备的好几样黄酒,劳烦玉棋姑娘吩咐他们取那惠泉黄酒来。”
“是!”玉棋朝二人福了一福,这才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刚才似乎没更新上
顶着锅盖回来更新
因为工作调动以及外派,工作一直不上手,心里很浮躁,也写不下文,所以太久没更新了。
然后各种被谴责,终于觉得心态调整回来了,顶着锅盖回来更文。
然后宣布:恢复更新
每周三到四更,争取11月底完结!
59路途漫漫(下)
且说玉棋去吩咐人蒸蟹烫酒,思琴亲自将琴收好后服侍姜玉春净手,小丫头将桌上原本摆的几样吃食撤下,摆上一桌酒菜。姜玉春笑道:“一会吃蟹,你们也陪我吃几个,热热闹闹的才有趣。”
思琴听了笑着应了一声,又让小丫头去收拾出一桌酒菜来。蒸蟹烫酒,不过一刻来钟,鲜美的大闸蟹就送上桌来。玉棋先捡了十个大的给二爷、莫少青一桌送去,姜玉春另外叫了四个伶俐的小丫头过去伺候着,帮着剥蟹倒酒。
玉棋又捡了十个膏红脂满油黄的螃蟹端到姜玉春桌上,姜玉春笑道:“去捡五个大个的螃蟹给王嬷嬷送去。王嬷嬷本是为了养老才离了京城的官宦人家来咱们家做教养嬷嬷的,结果没让她享到清福不说,这么大年纪还得陪着我去安徽,真是辛苦她了。路上你们可好生照看着,吃喝多留意,都别偷懒,仔细把嬷嬷折腾病了。”
思琴笑道:“刚叫人送了酒菜过去,又单拨了个小丫头早晚服侍,二奶奶只管放心便是。”说着叫了个小丫头到跟前来:“去厨房取五个螃蟹,再烫上一壶黄酒给王嬷嬷送去。让嬷嬷不用出来谢二奶奶赏,只管在屋里歇着就是。二奶奶这里有我们几个伺候着呢,让她老不用担心。”那小丫头答应着去了,思琴眉眼含笑,回身到姜玉春身边,端起酒壶斟了一杯酒递给她,嘴里笑道:“二奶奶看奴婢吩咐的话可合您心意?”
姜玉春接过酒,一仰脖喝了,将酒杯放回桌上,嘴里笑骂道:“坏透了的小蹄子,连我也打趣,还不赶紧坐下吃酒。你没看玉棋几个都等你入座呢。”思琴笑着将酒给姜玉春满上,才到旁边一桌同玉棋三人坐了。
姜玉春取了一只蟹剔肉吃,思琴几个这边忙着给姜玉春剥了一壳黄送了过去,姜玉春笑道:“你们只管吃你们自己的,吃饱了说几个笑话给我解闷就行。”思琴几个这才笑着回去复又坐了。
玉棋取了一只蟹一边剥一边笑道:“二奶奶说让讲笑话,我倒想起一个来关于下棋的故事来:某甲是个书呆子。有一天,他邻居失火,邻居大嫂一边救火,一边对他说:‘好兄弟,快去找找你大哥,就说家里失火了!’书呆子整整衣冠,踱着方步出门去了。走了不远,看见邻居正在下棋。他连忙一声不响地走了过去,专心看下棋。 过了大半天,一盘棋下完了,邻居见到了他,忙问:‘兄弟,找我有事吗?’‘哦!小弟有一事相告,——仁兄家中失火。’ 邻居又惊又气:‘你怎么不早说呢?’”
众丫头听到这都好奇起来,连姜玉春也忍不住问道:“那书呆子是为何不说?”玉棋起身,学着书呆子的样子作了一个揖,慢条斯理地说:“ ‘仁兄息怒,岂不闻古语云:‘观棋不语真君子吗’?”(来源于古代笑话)
众人闻言都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云画更是将嘴里的酒喷到一边小丫头的身上,巧书本来就笑个不停,一见云画喷了酒出来,更是扶着桌子笑的跌了脚。姜玉春指着玉棋笑道:“这些丫头里就属她牙尖嘴利的,说的笑话也比旁人讲的好笑。”玉棋起身笑道:“既然奴婢讲的笑话好听,二奶奶可有赏没有?”姜玉春一挑眉,和众人笑道:“这丫头疯魔了,居然主动要起赏来了,难道是看中什么好东西了不成?”
玉棋走到姜玉春跟前倒了一杯酒笑道:“奴婢倒没想得什么东西,只是喝了两盅酒觉得困倦了,不如二奶奶放奴婢半天假,叫奴婢也宽泛半天?”
姜玉春上下看了玉棋两眼,才转过头和思琴几个笑道:“看她这点出息,好东西不要,就想找地方歪着。”思琴笑道:“昨儿这小蹄子不知捣鼓什么,一个晚上倒有大半宿没睡。我昨晚就笑她看她今日要怎么熬过困劲,偏生今天又她当值,偷不得懒去。”
姜玉春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原来是这样。玉棋你吃了东西只管睡你觉去,叫你思琴姐姐多替你分担些,回头你做两个荷包谢她就是了。”玉棋闻言满脸喜色,朝姜玉春一福身:“多谢二奶奶。”又到思琴跟前一矮身,笑道:“有劳姐姐了。”思琴啐了她一口,也拿帕子掩嘴笑了起来。
这边笑的热闹,周天海那边也听的真切,听到妻子和丫头们玩的热闹,周天海也没在意,只笑着摇了摇头,抬头刚要说话,就见莫少青有些走神,不由地唤了他两声。莫少青回过神来,见周天海疑惑的瞅着自己,又想起自己刚才只顾着侧耳倾听玉棋的笑声没注意到主子说的话,不由地两颊微红,掩饰性的咳嗽了声:“玉棋姑娘讲的笑话倒是有趣。”
周天海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这个丫头惯会说笑,脾气又直爽,甚得你二奶奶喜欢。”莫少青点了点头,顺势侧头看了眼玉棋,只见她俏脸含笑地站在二奶奶身边,眉目间神采飞扬。
姜玉春吃了两只蟹,便叫人取桂花蕊熏的绿豆面子洗手,小丫头连忙伺候着洗了手,思琴几个也顺势洗了一把,将剩下没吃的蟹赏给二等、三等的小丫头。姜玉春又小酌一杯,方才回船舱去了,周天海和莫少青只多坐了一会,便也各自回房休息。
姜玉春正歪在床上和思琴说话,周天海推门进来,姜玉春忙起身迎了出去,伸手将他把外衫解了下来。思琴倒了两杯茶过来,姜玉春先取了一杯递给周天海,自己又拿过剩下的那杯,只漱了漱口就搁在一边了。
思琴忙道:“这是昨儿刚送来的福建大红袍,可是茶的味道不合二奶奶的口味?”姜玉春摇头道:“茶是好茶,只是我想着昨儿不是配得了那调养身子的药嘛。这茶毕竟是降药性的,我琢磨着今天开始吃药,就喝不得茶了。”
思琴道:“二奶奶可是预备今儿个开始吃药?那奴婢去将药取来?”姜玉春点头道:“取来吧。”思琴福了一福,便去隔壁装箱笼的屋子找药去了。夫妻两个说着家里那些亲戚的事,说了好大会子,壶里的茶都快凉了,也没见思琴回来。
姜玉春奇道:“这丫头,找个药也能找两刻钟,难道也偷懒去了不成?”周天海笑道:“你的丫头倒不是那种偷懒耍滑的人,许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姜玉春到门口,把外间屋子候着的小丫头叫进来一个,让她续上茶,又吩咐道:“去瞧瞧你思琴姐姐哪里去了,怎么取个药半天也没回来?”
小丫头答应着去了,过了一会,才见思琴脸带泪痕的回来了,姜玉春不禁唬了一跳,还不等多问,就见思琴跪下道:“奴婢该死,将二奶奶要吃的药给忘在家里头了。”
“什么?”姜玉春一愣,“那调养身子的药没带来?”
思琴跪在地上,羞愧地低下头:“昨儿姨奶奶送了药来,二奶奶说药味大,二爷不爱闻,叫放在西次间。奴婢便将药搁在西次间的柜子里了,想着今早的时候收到箱子里。结果今儿一早走的时候太忙乱,奴婢便将药的事给忘到脑后了。奴婢误了二奶奶的事,耽误了二奶奶调养身子,请二奶奶责罚。”
姜玉春叹了口气,起身点了点她额头道:“你也是伺候了我这么多年的大丫头了,往日里我逢人便夸你细心,你怎么连带药的事都能忘到脑后?”思琴低了头,垂泪道:“是奴婢疏忽了。”
“罢了,也怪我当时懒得叫你开箱笼,只想着放隔壁屋里,早上走的时候再装上就是了。”姜玉春摇了摇头说:“思琴,你是我的大丫头,连你都这样马虎可让我怎么放心?”见思琴羞愧的说不出话来,姜玉春便不再多说,只道:“罚你三个月的月例银子,以后万事仔细。”
思琴磕了个头,轻声道:“思琴谢二奶奶责罚。”
毕竟思琴是自己的大丫头,苛责的话姜玉春也不想多说,只叫她起来,拍了拍她手道:“看你脸上都是泪痕,赶紧打水洗了去吧,重新匀了粉再过来伺候。”
思琴行了礼,垂着手退了出去。姜玉春自己倒了碗茶吃了一口,半晌才道:“不吃药也罢,省的吃不到好茶。”
周天海见姜玉春脸上带了几分落寞,连笑容都是勉强的,只当她是求子心切,好不容易得到调养身子的方子偏生丫头又忘了带药来,觉得她心里肯定不自在,连忙揽住她哄道:“回到家不如在扬州自在,晨昏定省的,你也没办法静心调养。倒不如等我们回到扬州去,你再吃那药丸,既方便效果又好。”姜玉春听了只得笑着点了点头:“二爷说的是。”夫妻两个依偎着小声说了会话,便放下床幔歇晌去了。
思琴回来听屋里没了声音,知道二人睡下了,便嘱咐小丫头在外头屋子听着声音,自己回隔壁房间歇脚。刚推开门,就见玉棋把什么东西藏在被子下头,思琴忍不住笑她:“好容易得了半日假,你不睡觉,闹什么呢?”玉棋红着脸道:“我哪里闹什么,不过缝几针衣裳,正好缝完刚收起来你便进来了。”思琴听了便有几分好奇,伸脖子往她床上去看,嘴里问道:“缝什么衣服呢?给我瞧瞧?”玉棋忙道:“不过是旧衣裳,我嫌太素净了,往袖口缝一圈花边,没什么好看的。你好不容易偷个空,还不赶紧眯一会儿?”
思琴听了这才收了好奇心,在自己的床铺上躺下,一边放下床幔一边笑道:“刚才哭了一会子,眼睛正觉得发酸,我可得睡一会儿,要不然晚上眼睛该和桃似的了。”玉棋奇道:“你哭了?为的什么事?”思琴看了外头一眼,轻声和玉棋说了个字:“药!”玉棋虽没听不真切,但看她口型便知道是为何事了,便不再多问,只叫她去睡,自己也放下床幔躺下。过了半晌,玉棋估摸着思琴睡着了,才慢慢的从被子底下抽出一件衣裳,却是男子穿的青色长衫。
当晚思琴值夜,玉棋下午睡实了,晚上吃的晚了又积了食,躺下了总觉得不舒服,翻来覆去好一会也没睡着,索性便坐了起来,披了件衣服下了床,推开窗子,望着天空中一轮弯月发呆。
也不知瞅了多久,玉棋越发觉得没了困意,便将衣服穿好,推开房门,想到甲板上走走,透透气。刚出了门没几步,就见船头处站着一人,天色黑看不清长相,只能恍惚辨认出是男子打扮。
玉棋略一思索:船上的男子除了船工外,只有二爷和莫少青两个男子。按理说船工是不能到这里来的,难道是莫爷在那里?正在玉棋踌躇着要不要过不过去的时候,只见那人转身往玉棋所站之处走来。玉棋索性也不多想了,大方迎了上去,等打了照面才发现,果然是莫少青。
“莫爷。”玉棋微微一福。
“哦,是玉棋姑娘。”莫少青见到玉棋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歇息?”
玉棋面上一红,轻声道:“白日里睡多了,晚上有些睡不着。莫爷刚才在船头那里看什么?”
莫少青道:“我在房间里觉得闷,便随便出来走走,正想回去休息,却不料碰到了玉棋姑娘。外头风大,吹久了会头疼,玉棋姑娘也早点回去休息才是。”
玉棋看着莫少青打算离开的样子,犹豫了片刻,终于大着胆子叫住了他:“莫爷,您等下。”说着转身快步往自己房间走去。莫少青疑惑的看着玉棋的背景,直到消失在视线里,这才松懈下来,深呼吸的几口,用袖口把额头上因为紧张而出的汗擦掉。
只略等了一会,就见玉棋捧了一个包袱出来,四下里看看没人,快步走到莫少青跟前,将手里的包袱捧了起来:“上回我摔倒的时候,莫爷为了扶住我,身上的衣服被枝条刮破了,害莫爷坏了一身衣裳。”玉棋抬头看了眼莫少青,夜幕中,也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玉棋深吸了一口气,胡乱地将包袱塞在莫少青怀里,低声说:“当日我曾许诺说赔一件衣服给莫爷,也不知道莫爷的尺寸,只估摸着做的,也不知合身不合身。这件衣裳算我赔莫爷的,还望莫爷不要嫌弃。”说着转身跑开了。
莫少青回到房间,盯着手里的包袱看了好一会,才缓缓地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袭簇新的青色长衫。莫少青脱□上的长衫,将玉棋做的新衣换上,只见尺寸刚好,就连肩、袖等处都裁剪的恰到好处。莫少青低头轻轻抚平衣摆的皱褶,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本周周二、周三、周四连更三天。周五到周日因为公司组织活动,所以不能更新。
大家晚安,好梦
60老宅(大修)
从新安江行船数天到了徽州境内,一下船就见早有奴仆带着马车和拉行李的车辆在码头静候。管家周仁见周天海夫妇下船,连忙带着小子们上前行礼:“小的给二爷、二奶奶请客。”周天海爽朗地笑了两声,拍了拍周仁的肩膀道:“怎么管家也来了,别耽误你的事。”
周仁弓着身子笑道:“接二爷、二奶奶回府便是小的今天的头等大事。”一边说着一边叫人拉过马车来,周天海和姜玉春夫妇坐了一辆车,姜玉春的四个大丫头坐了后面一辆,其余的小丫头婆子媳妇之类的坐了一辆大车。另有莫少青带着一干小厮或骑马或步行跟随。
那边周天海夫妇的车辆驶出去,这边小厮们忙着将行礼一件件从船上搬到带来的车辆上。有周天海带来的管事的逐一对数以后,方才往家赶去。
姜玉春虽然保留着这个身子的记忆,但对徽州的印象却不甚清晰,一上了车便从纱窗往外望去,只见粉墙青瓦的马头墙,青石板铺就的小巷,远处的山坳,近处流淌的河水,别有一番趣味。
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周府老宅。马车进了外院便停了下来,有青衣小仆抬了软轿过来,轿子进了八字形大门后方才在回廊又复落下。周天海独自去了前厅拜见父亲。姜玉春则带着王嬷嬷、思琴、玉棋、巧书、云画四个到后堂老太太的住处请安。
此时已过晌午,老太太并未在内室歇晌,反而是坐在厅堂上喝茶。此时虽然已经入秋,但天气不算冷,加上阳光和煦,透过天井照在人身上,反而有一种比在内室还要暖和的感觉。
姜玉春到后堂门口立住,请门口的丫头通报一声,只听里面传来一声吩咐:“进来罢!”那小丫头方才打起帘子,请姜玉春进屋。
姜玉春回头略微示意了一眼,巧书同云画两个便立在屋后,只王嬷嬷、思琴、玉棋三个跟着进去请安。姜玉春进去后,只见后堂上照壁上挂着一幅山水画,画轴下方有一黄花梨雕花长案,案中摆着福、禄、寿三吉星,长案左方摆着一宋代的瓷瓶,右边是一木雕底座镜子。两旁及侧柱上挂有木制楹联。条案前头是一黄花梨高束腰雕花桌,上头摆着几样水果、点心,桌两边各有一张黄花梨壶门牙子官帽椅。
一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坐在正位黄花梨壶门牙子官帽椅上。姜玉春上前行了大礼,脸上端起温柔娴静的笑容:“孙媳玉春给老夫人请安。”
“天海家的回来了,快起来吧。”老太太眯着眼睛笑着,脸上尽显慈爱神色:“给你家太太请安吧,她盼你们回来盼了许久呢。”
姜玉春略抬起头,见坐在老太太右手边椅子上的正是周天海的母亲,忙过去行礼道:“儿媳给母亲请安。”
周太太微微点头笑道:“起来吧,走了这几日可累了吧?”姜玉春忙回道:“回母亲:这一路上大半是走的水路,到徽州才换的马车,倒也不觉得累。”周太太听了便点了点头,方才笑道:“你们妯娌见礼吧。”
姜玉春见周太太下方的绣墩上坐着两个妇人模样打扮的人,第一个鸭蛋脸、柳叶眉,肌肤微丰,看起来温柔可亲,这便是大嫂孙氏了。姜玉春福了一福:“大嫂!”孙氏忙起身托起她,笑道:“弟妹不必客气,这一路辛苦了。”孙氏下方坐的妇人此时也起身,给姜玉春行了个礼:“见过二嫂。”姜玉春忙回了一礼,微笑道:“弟妹好。”
众人见完了礼,姜玉春方才在孙氏下方坐了。周天海大哥叫周天城,自幼学做生意,如今家里的生意大半都是他在打理,娶妻孙氏,温柔大度却又能些管家手腕,如今家里的大小事情都是这位大少奶奶在管。
三少爷周天宇自幼喜爱读书,如今已是举人身份。妻子姓于,小名娇娘。原本她家世不如二少奶奶姜玉春,钱财比不上大少奶奶孙氏,当初在定下这门亲事的时候,于氏就有些惴惴不安,担心妯娌不好相处,婆婆偏爱大儿媳、二儿媳,会不待见她。直到成亲前半年,周天宇中了举人,于氏这才放下心来。俗语说:万般皆下贱,唯有读书高。自家夫君有了举人身份,她便是举人娘子,纵使大嫂嫁妆丰厚也比不上她尊贵。至于二嫂,家里虽然是官宦人家,她却嫁为商人妇,说起来也反到不如她。因此自她嫁入周家来,反而有些瞧不上孙氏及姜玉春的架势,索性孙氏心性宽厚,不和她计较。姜玉春更是远在扬州,一年也没有几天在家,根本不在意于氏的小心思。
众人见完了礼,便有丫头过来给姜玉春倒茶。姜玉春只觉得倒茶那丫头看着面善,仔细回想了一番,认出这个人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云雾,忙拍着她手和老太太笑道:“这个是云雾丫头吧,越长越水灵了,险些就认不出来了。”
“可不是。”老太太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这丫头最近也不知道吃什么,身子骨像枝条似的一下子就抽长了许多,模样也越发水灵了。怎么样,瞅着比你去年回来时候见她的模样俊多了吧?”
“可是呢!”姜玉春附和道:“还是老太太会调、教人,看这满屋子的丫头,哪个不和水葱儿似的啊,个个都瞧着机灵可人。”
老太太听这话越发高兴,和太太笑道:“我觉得玉春的气色也瞧着比以前好了,脸上也能看出几分红润来了。”太太闻言,仔细往姜玉春面上看了看,点头附和道:“刚才没留神,老太太这么一说我才瞧到,果然看着气色比往年回来的时候好很多。”
老太太朝着姜玉春招了招手,姜玉春忙起身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拉着她到跟前站着,一面留神看着她面上神色一面轻言细语的问道:“你冬天时候滑到小产的事,可让人查一查没有?好端端的到底怎么摔倒的?你和天海子嗣上本来就艰难,这好不容易怀上了,怎么就这么没了。”
姜玉春一怔,神色也不由得有些恍惚起来,至今她还能记得这具身子原本的主人魂魄离体时的黯淡的模样,还记得自己□被血液染红的惨况。可若不是这一跤,自己也许也没有机会重生。
姜玉春神色复杂,半晌才缓缓地叹了一声气。周太太嘴唇微微动了动,最终也只是默默的摇了摇头:“你呀,连个家都管不好。”姜玉春略带羞愧地低下了头,只作无措样。老太太便拍了拍她的手,叫她回去坐着。
弟媳于氏见状,眼里闪过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拿着帕子捂着嘴笑道:“儿女缘分是上天注定的,二嫂许是和孩子没缘,也不必太过伤心。”
话音刚落,周太太立马转头瞪了她一眼,于氏撇了撇嘴不甘心地将头低了下去。老太太只装没听见,低头抿了口茶,随手将茶碗放在手边的桌上。一抬头瞧见姜玉春身后立着的王嬷嬷,不禁多看了两眼,略带疑惑地笑道:“这个嬷嬷看着眼生。”姜玉春忙起身笑道:“这位是王嬷嬷,原先在刑部王侍郎家里做事,去年主子恩赐,特赏了金银许她回扬州老家养老。我幼儿随父上京,同王大人家的小姐是闺阁密友,因此也见过这嬷嬷几面。听说她回扬州来了,便请她到我家来做个教养嬷嬷,帮着拘束那几个侍妾,免得闹得不像。”
王嬷嬷连忙上前给老太太、太太请了安。老太太叫人扶了她起来,侧头和周太太笑道:“怪道看着通身的气派不像一般人家的嬷嬷,原来是官家出来的人。”周太太也点头称是。老太太问了几句闲话,便叫人拿了一封银子赏给王嬷嬷:“好好伺候你家二奶奶。”王嬷嬷谢了赏,依旧退回到姜玉春身后。
众人随意闲聊起来,姜玉春又把新安江上的景色说了一说。就见门口的小丫头通报说:“老太太:二爷来了。”
老太太这才复又笑了起来:“快叫天海进来。”姜玉春也忙从老太太身边站了起来,周家是商贾人家,规矩不似官宦人家严谨,孙氏和于氏也只是在周天海进来时起身,并不忙着躲避出去。
周天海给老太太、太太请了安后,便被老太太拉在身侧说话,一边说他瘦了黑了,一边又问在扬州吃的习惯不习惯。周天海一一笑着回答了,又问了老太太身体如何之类的话。祖孙两人寒暄半晌,老太太才松了手,道:“你们小两口一路也辛苦了,先回屋子歇歇去,等晚饭时候过来。这个钟头几个哥儿姐儿都睡午觉呢,等晚上一起见吧。”
太太也起身附和道:“我头几日就叫人把你们以前住的松涛居拾掇出来了,你们这次回来还是住那里罢。”姜玉春福了一福:“让母亲操心了。”太太只笑了笑并未接话,只略微回头叫了跟在自己身后的大丫头素玉出来:“二奶奶身边的丫头不熟悉家里的大事小情,那院子的丫头婆子们也都是不经事的,我怕你二奶奶想要个什么物件都找不到人。我身边的丫头,素来你最体贴,这阵子就由你先去伺候二奶奶吧。这马上要中秋了,你大奶奶要忙着过节的事,估计一些小事就顾及不上。你在二奶奶身边,看缺什么少什么,记得叫人去问大奶奶要。”
素玉应了一声:“是。”又转身给姜玉春行礼。
姜玉春虽然估计到太太会塞人给二爷,却没想到一见面就送了个丫鬟过来,名义上虽是伺候她,可过上一阵就说不定是怎样个情形了。姜玉春心中惊涛骇浪,暗生警惕,面上却依然温婉的笑着,垂着眉目轻声道:“这素玉是母亲的得力之人,媳妇怕母亲离了她会不便。”太太道:“我身边还有旁人伺候呢,你只管听我的就是。”
姜玉春只得福了一福道:“儿媳谢过母亲。”
夫妻两个站着又陪着说笑了一会,才和老太太告了罪,退了出来。
周天海的住处要从庭院穿过去,略微靠后的一个二进院子。首进是为三间二楼的房子,正厅西侧有偏厅、天井还有庭院厢房、厨房,东侧设有书房、偏厅、天井。二进为三间三层的楼房。当年周天海成亲时候,夫妻二人就在这院子里守亲的。往年过年过节回来,也都是在这院子住着。因此姜玉春对这个院子还算熟悉。虽然夫妻两个常年不在家住,但是这院子洒扫看屋子的媳妇婆子还是当初伺候周天海的老人儿,平日里就将屋子照看的很仔细。
夫妻两个依旧在一楼住着,旁边一个小屋子给上夜的丫头和白天当值的丫头歇息用。姜玉春同周天海回内室换了衣裳,又吩咐玉棋带着丫头去偏厅收拾箱笼,把送给老太太、太太及各房的礼物都归置出来。
因素玉在屋里伺候,姜玉春也没方便同周天海说什么,只低头喝茶,努力让心境平静下来。倒是周天海吩咐素玉,让她打发人送热水进来,又以要洗澡为借口将她支使到外头去。
周天海趴在浴桶里,姜玉春有一下没一下的帮他搓着背,神色颇有些不自在,周天海察觉到姜玉春的心不在焉,一侧身将她手腕握住:“二奶奶,你若是再搓那一处,只怕皮都要被你搓掉了。”
姜玉春索性将手巾往周天海背上一搭,趴在浴桶边上看着他:“二爷,母亲这是打算把素玉给你当妾?”周天海顺手将毛巾从背上拽下来,浸湿以后在身上擦着,嘴里回道:“许是有这个意思,只是我们刚回来,母亲也不好明说,估计等我们走的时候才会提起这个话头呢。”
姜玉春坐直了身子叹了口气,颇为哀怨地瞪了周天海一眼:“家里还有三个不消停的呢,这又要带回去一个,二爷又要享艳福了。”周天海讪笑道:“二奶奶明鉴,我现在心思都在建会馆上头,刚才给父亲请安的时候,我将这事给父亲提了提,父亲直夸这点子好,做好了不但财源滚滚又能积累人脉,约我明日细谈会馆之事呢。”周天海一边说一边瞄着姜玉春,见她似乎兴趣恹恹的样子,忽的站了起来猛然将姜玉春抱进浴桶里,一层层将她浸湿的衣服剥去。
姜玉春待护住胸口的衣物,奈何早被水打湿,索性也不再矫情,任由周天海褪去自己所有的衣物,只懒懒地靠在他怀里。周天海一只手臂揽住姜玉春,另一只手帮她往身上撩水,嘴里轻声哄道:“母亲不还没将话头挑明嘛,你又何苦生闷气。”
姜玉春闷在周天海胸口,半晌才回了一句:“我没生闷气,我在算我有多少银票。”周天海微愠,在她后背拍了两下,轻骂道:“把你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收一收,别整天琢磨那些有的没的。”姜玉春哼道:“我既然敢把心事同二爷说了,就不怕二爷恼我。”周天海不禁挑起眉头:“你非这样怄我?”姜玉春低声道:“我没想怄二爷,二爷知道的!只是……”
周天海上前吻住姜玉春的唇,将她的话音吞在肚子里,一面摸索着她的胸一面含糊不清的安抚着说:“我知道我知道……”
待两人闹腾完,已过了小半个时辰,洗澡水早已凉了。思琴早已经习惯这夫妻两个洗澡时便闹到一起的情况,只等着叫人的时候,红着脸进来将干净衣物放下,顺便湿透的衣物收走。待思琴刚准备出去的时候,姜玉春忽的叫住了她,轻声嘱咐道:“湿的衣服别叫素玉看见,你先找个盆泡上,再给浆洗上的媳妇们去洗。”思琴了然地点了点头,应了声就退了出去。倒是周天海有些不解:“何苦那么麻烦?”
姜玉春睨了他一眼,嗔道:“还不是怕那些下人嚼舌根,若是传到母亲耳朵里,就又有我的不是了。”周天海这才想到“白日宣淫”有些不合时宜,原本两人在扬州时随意惯了,又是少年夫妻,不甚在意这些规矩,如今在家里却不得不收敛些了。
两人换了干净衣服,睡了一个来时辰,思琴便将两人唤醒,姜玉春开始梳洗打扮,准备应付晚上的重头戏:家宴。
61家宴
周天海自去前厅,姜玉春则到了后堂,此时已是傍晚,略微比白日冷了些许,老太太便没坐在厅堂上,而是在厢房的榻上坐着,云雾拿着一个荷包,和老太太说着上面的花样。见姜玉春来了,云雾便收了荷包,规规矩矩在旁边站了。姜玉春给老太太请安后,掩嘴笑道:“是什么稀奇的花样,瞧着老太太那个喜欢,云雾姑娘也给我瞧瞧。”
老太太笑道:“你这丫头,这有一年没见,这嘴倒是比以前能说会道了。你婆婆、妯娌还没到,就你来的早,快坐下吧。”说着转头和云雾道:“把那荷包也给你二奶奶也瞅瞅去。”
姜玉春在左边的凳子上坐了,云雾将荷包送到姜玉春手上,又亲自洗手奉茶。姜玉春打量那荷包上的花样,绣的是雨后荷花。因针脚平稳、颜色鲜活,只见那荷花艳艳,甚是好看。
姜玉春将荷包还给云雾,和老太太笑道:“云雾一手好针线,老太太着实会调、教丫头。”老太太笑道:“我不喜欢针线上的手艺,寻常用的东西都得指望着这几个丫头来做,因此倒让她们都学到一手好针线。”
姜玉春笑道:“我那些丫头里都针线平平,改日云雾去我那坐坐,给她们指点一下。”老太太笑道:“她闲了也是淘气,你得空叫她去便是。”
姜玉春刚要接话,就见一丫头打帘子进来笑道:“大奶奶带着宁哥儿、成哥儿和大姐来了。”老太太忙笑道:“我估摸着也该来了,快叫他们进来,别让风吹着孩子。”那丫头笑着行了一礼,转身出去,没多会儿打起帘子来,就见孙氏带着三个奶娘进来了。
宁哥是孙氏嫡亲的儿子,已经四岁了,生的粉雕玉琢的,煞是可爱。成哥儿和大姐是大爷的妾室所生,如今都才二岁出头,皆养在孙氏屋里。周家的姐儿一共才这一个,因此也没起名,只大姐大妞的混叫着。
孙氏给老太太请了安,就见宁哥儿从奶娘怀里扭下来,奶娘只得松了手,任由宁哥儿扑到老太太怀里,甜腻腻的喊了句:“祖母~”
软软糯糯的童音登时把老太太的心都喊化了,忙不迭地把宁哥抱在怀里,狠狠地亲了下,才拍着他指着姜玉春笑道:“瞧,那个是你二婶,还认得不?去给你二婶请安。”
宁哥儿歪着头打量了姜玉春两眼,才有些羞涩的到她跟前,笑嘻嘻的叫了声:“二婶。”姜玉春笑着搂过宁哥儿,轻轻摩挲了他脸蛋几下,才抬头和老太太笑道:“宁哥儿生的聪明又一副好相貌,将来必定前途无限,大嫂就等着享福罢。”一番话说的老太太和孙氏都笑了起来,姜玉春从思琴手里接过来早就备好的金项圈给宁哥儿挂在脖子上,又拿了好些玩意给他。奶娘忙上前接了,又带着宁哥儿行了一礼。
成哥儿既是庶出又为幼,因此姜玉春给他准备的见面礼比宁哥儿略减了一二样。大姐儿虽是庶出,但因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子,所以在成哥儿的基础上又加了些给女孩子的小玩意,既讨了老太太欢心,又不会让孙氏介怀。
这边正热闹着,于氏又带着儿子宏哥儿来了,一进门于氏就道:“宏哥儿中午贪玩晚睡了会,因此这时辰才起来。”老太太道:“他小孩子贪睡也有的,也没什么。说起来,上次你二嫂回来的时候,宏哥儿刚出生,如今也有一年功夫了,快让你二嫂瞧瞧。”
于氏便笑着将宏哥从奶娘怀里接过来,亲自抱给姜玉春看,姜玉春知道于氏性子喜欢攀比又喜欢听好话,便夸了几句,思琴忙将与宁哥儿一样的礼物奉上。
姜玉春一边给宏哥带项圈一边笑道:“给老太太、太太、嫂子、弟妹的礼物都在箱笼里呢,丫头们正在往外折腾,明儿一早我亲自给各屋送去。还望老太太、大嫂子和弟妹不要挑我不懂礼才是。”
孙氏笑道:“就你想的多,都是一家人,难道谁还挑谁的不是不成?若是让旁人听了,只当是我们眼馋孩子们得的东西了呢。”众人听了不禁都笑了起来。
屋里多了四个年幼的孩子,顿时就显得吵闹起来。只一会儿功夫,老太太就问孙氏道:“晚饭摆在哪里?可都预备齐了?”
孙氏忙起身回道:“因太太说好容易一家团聚,该聚在一起热闹热闹才是。因此吩咐把晚饭摆在偏厅,又让人请了两个说书的女先儿,预备给老太太解闷。”
老太太道:“在偏厅好,我们在里头坐着,爷们在外头喝酒,又能彼此听见说话,岂不热闹。女先儿就不要叫来了,这时候没人听她讲那些野话,娘们儿几个说说话热闹热闹也就罢了。”
孙氏忙笑道:“老太太说的是,只怕老爷那边也不耐烦听这些,嫌吵闹的慌。”
几人说了会话,太太也来了,只略微坐了一会儿,估摸着快到晚饭时辰了,便请老太太去偏厅用饭。
偏厅离老太太的住处也不太远,因此也没叫人抬软轿,只叫几个丫鬟拿着灯笼近处照着,孙氏和姜玉春一边一个扶着老太太,云雾单独拿了个玻璃球的小灯笼,每当走到门槛处,云雾总会停下来,一边提醒着一边将灯笼伸到近前,就怕老太太磕了碰了的。
也就半柱香的功夫,众人便到了偏厅,此时周老爷及大爷、二爷、三爷都到了,见老太太来了忙起身,等老太太坐了方才依次去见礼。姜玉春待周老爷坐下以后,也正式去问了安。周老爷对儿媳妇也没太多话只点了点头便让她起身了。
老太太见此时儿孙满堂只笑的合不拢嘴,连连说了几声好,便吩咐人摆饭。因偏厅用花梨木雕吉祥如意镂空屏风隔成了两处,周老爷带着三个儿子便在屏风外用饭。老太太带着太太、三个少奶奶及三个哥儿一个姐儿坐在里面。
丫头们捧着食盒鱼贯而入:火腿炖甲鱼、红烧果子狸、腌鲜鳜鱼、黄山炖鸽、毛峰鸡丝羹、茶笋老鸭煲、红袍炖蹄;又有问政山笋、虎皮毛豆腐、香菇板栗、杨梅丸子、沙炒银杏果……
开席后,只有老太太并几个孩子坐了,太太和三个少奶奶并不敢坐,只站在老太太身后布菜。老太太先吩咐太太坐了,只笑道:“让你媳妇她们伺候去,你只管和我坐着。”
太太听了只得笑着依了,孙氏带着姜玉春、于氏二人在老太太、太太伺候。毕竟家里的哥儿和大姐年龄小、身子骨软,坐一回儿便累了,太太便让奶娘抱着回去歇着。少了孩子们,老太太顿时觉得桌子上空荡荡的,便命孙氏三人坐下。
姜玉春自穿越以来第一次到徽州,第一次尝到中国八大菜系之一的徽州菜,因这几样菜多半是山珍野味又颇有滋补功效,姜玉春便每样都吃了点,偏生老太太还觉得她一路辛苦,不停地吩咐丫头布菜给她。等老太太食毕撂下筷子的时候,姜玉春已经吃了七八分饱了。
外头爷们正喝的高兴,夹杂着说商行里的事情,期间又提起在扬州建安徽会馆的事情。这徽州的男人自幼经常,女人虽只用负责操持家里,但一辈子耳濡目染,对生意场上的事情也是颇为了解。老太太听了几耳朵,总觉得不够详尽,便问姜玉春是怎样个情形,姜玉春便笑道:“二爷说建个会馆,方便联络同乡情谊,有同乡遇到困难也有地方求援,通过彼此的相互的联合和帮助,可以增强实力。再者二爷手里也有很多富余的盐引,转给别人做不如就转给同乡,以后统一在会馆里交易了……”
姜玉春说的详尽,老太太同太太二人也听的十分仔细,时不时也插一两句嘴。倒是大少奶奶孙氏见还摆着席面,老太太坐的不自在,趁着话音落了,忙插嘴笑道:“二少奶奶一个官家小姐,如今也懂这生意上的事了。老太太若是爱听,不如到榻上歪着,让二奶奶给您说个够。”
老太太听了也笑道:“还是你想的周到。”孙氏笑着扶老太太在榻上坐了,姜玉春也取了靠垫帮老太太垫上。其他人也离了席,各自在老太太下首的椅子上坐了,丫头们收拾了桌子,换了小几上来,把新鲜的点心果品摆上,又换了新茶来。
姜玉春从托盘里端过茶盏,一边奉给老太太一边笑道:“老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到商贾之家,自然也要学些这上面的东西,纵使帮不上二爷的忙,也好歹多能体谅几分二爷的辛劳。”老太太欣慰地拍了拍她受笑道:“你素来是好的,脾气也和善,别说你太太,连我都忍不住多疼你几分。你也别站在这伺候我了,快去坐下歇歇。”
姜玉春略微低头有些羞涩的笑着,于氏撇嘴道:“平日三爷也不说这些个经商的事,我也听不懂。说起体谅,我也心疼我们三爷,这明年就春闱了,三爷整日整夜的都埋在书房里用功,这要不是二爷回来,估计三爷这会还在书房里不出来呢。”
于氏话音一落,老太太和太太的心思果然转到了三爷身上,太太忙道:“功名虽说重要,但也不能累坏了身子。这孩子怎么如今连夜间都歇在书房,晚上要茶要水的,那些书童们哪有丫头伺候的精心。”
于氏忙道:“我也是这么说,这楼上也有小书房,也不是不能看书,只是三爷不听我的,还得太太说他才是。”
老太太忙道:“太太回头和天宇好生说说,别累坏了身子。”太太忙道:“是。前阵子姜家亲家公还来了信问了天宇的学业,说明年到京城就让天宇住到姜府,姜大人亲自带他拜见老师及同僚。”
老太太忙和姜玉春笑道:“虽说咱周家几代都是商贾,但从天海他爷爷那辈起,就开始开办学堂、书院、义学。说即使为商人,也要从小知晓诗书,粗通翰墨,要做一个‘贾而好儒’的商人。天海三兄弟也是从三岁开始识字,五岁进家学读书。后老太爷临终时候嘱咐:务必有子孙走上仕途以保家族百年基业。”老太太拭了拭眼角道:“那时天城和天海都开始学做生意了,你家老爷便把进学的胆子压到了天宇的身上。幸这孩子聪慧,又是个好学的,没有辜负他爷爷的期望。”
姜玉春忙附和了几句,又将周天宇夸了一番,说了些前途远大的话。老太太复才又笑道:“从你爷爷那辈起,他是咱家第一个参加春闱的学子,说不担心是假的。幸亏有令尊帮衬,这些年又是给天宇介绍好的先生又是帮着他四处引见,待天宇就像亲子侄一样,真是让我同你老爷、太太不知道要怎么和令尊道谢了。”
姜玉春笑道:“看老太太这话说得,亲戚间哪里用的着那么外道。前阵子家里捎信和我说,我大弟弟也今年春闱,小叔去了正好同我家弟弟一起探讨下学问,彼此也好有个帮衬。”
太太忙笑道:“你两个哥哥当年都是高中的,你弟弟定然也不差。听说你两个哥哥都是今年回京述职的,外放的事可有信了?”
姜玉春笑道:“都有信了,太太说巧不巧,我大哥哥得的差事是两淮盐运司副使,正是当年我父亲的那个职位。”
老太太、太太闻言皆面露喜色,连屏风外头的周老爷听见了,也低声问了周天海几句。太太道:“这可是喜事,这次回来前可见到你哥哥了?”
“还没呢。”姜玉春回道:“我们回来的时候,哥哥还未到任上,如今许是快到了吧。”太太又问:“你二哥哥得了什么差事?”
姜玉春道:“这就更巧了,说不定过几日就见到我二哥哥了。告诉太太知道,是徽州同知。”
众人闻言,都不禁“哎呀”一声,连声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作者有话要说:我研究研究怎么在作者有话说里发照片,把我去徽州拍的照片发上来给大家欣赏~~
62送礼
姜大人共有三子二女,皆是夫人所生。长子、次子已入朝多年,幼子今年春闱。长女嫁给顺天府尹家的幼子,次女便是姜玉春。
姜玉春自穿越来,对自己的生身父母、兄长姐弟的印象都来自本尊的记忆。印象中,兄弟姊妹关系极好,因她是小妹,两个兄长甚至更偏宠她一些。当年姜父欲定下姜玉春与周天海的婚事,两个在外为官的兄长得知后连发数封书信意欲劝阻姜父,奈何姜父主意已定,最终还是将幼女下嫁商贾之家。
姜玉春想起过几日就要和身体本尊的兄长见面,虽然有些紧张和忐忑,却也有着隐隐兴奋和期待。
也不知是姜玉春的兄长即将上任徽州同知的原因,还是明年周天宇的春闱要指望姜家照应,不但老太太对姜玉春更加和蔼,连太太对姜玉春似乎都多了几分疼爱之情,一会儿同她说些家里的事情,一会儿又夸她几句孝顺。大嫂孙氏只是在一边笑着附和,于氏虽然撇嘴有些不以为然,但毕竟夫婿的前途系在姜家,又是在公婆跟前,她也不敢太过放肆,甚至言语间也不自主的对姜玉春多了几分奉承。
姜玉春只淡笑装作浑然不知,在古代,娘家的势力决定着女子在夫家的地位如何,若不是她有娘家撑腰,光凭进门三年未有所出这一项,她就不知得得到多少婆家的白眼、妯娌的嘲讽。
也许是席间听了几桩喜事,虽说是姜家的喜事,但毕竟和周家息息相关。不仅外头爷们那桌喝的更起劲了,连内屋这边老太太都多了几分精神,直说到亥时初刻,才一挥手叫都散了。
周天海喝半醉,脚步有些踉跄,姜玉春扶着他胳膊,叫思琴、玉棋左右打着灯照前头的路。周天海虽未全醉,偏生做出八分醉的样子,借着姜玉春搀扶着他,索性将胳膊搭在她肩膀上,行走间又多往姜玉春身上靠,但又不真的将重量压倒她身上,只是搅的姜玉春脸红心跳。
听着身后的小丫头吃吃的笑声,姜玉春恼羞成怒的在周天海腰上掐了一般:“消停点罢。”周天海腰间净是痒痒肉,被姜玉春一掐不禁躲了一下,连声笑道:“二奶奶轻些,痒!痒!”这一声更是气的姜玉春竖起了眼睛,把他胳膊从自己肩膀上拿了下来,恨恨地低声道:“你给我等着。”周天海轻笑几声,不在说话,
众丫头见惯了二爷二奶奶夫妻间的调笑,都见怪不怪的抿着嘴偷乐,倒是素玉心中略微震惊了一下:二奶奶嫁入周家三年,虽然统共只回来过五六回,但每回瞧着和二爷之间都客套有礼。若不是太太担心二爷夫妻两个太过相敬如宾,怕二爷回家没个知冷知热的说的上话的贴心人,也不会将她拨过来。
素玉心里琢磨着,手里不禁拧紧了帕子:自己是太太身边的大丫头,原本也能嫁给年轻的管事的,或是求了太太恩准嫁个普通人家做平头夫妻也未尝不可。只是自己从小在府里长大,虽说是个丫头但也是锦衣玉食的,再加上夫人又不是苛责的,自己的日子只怕比小户人家的小姐还要舒坦。若说配出去,以后少不得要操心吃穿衣食,哪有如今这么自在的日子。可若是配了管事的,就是一辈子的下人,将来的子女也跟着做奴才。虽说跟了二爷是妾,但将来有了子女也是府里的主子,自己也能跟着风光风光。
素玉心里想的美好,脸上也不禁带出一丝笑容来,旁边小丫头瞧见了,好奇地低声问道:“素玉姐姐想起什么好事了,笑的这么开心?说给我也听听。”素玉冷不防被问了一句,似乎心事被看穿了一般,忍不住红了脸,遮掩着说:“我能有什么好事,不过是看二爷、二奶奶恩爱,跟着开心罢了。”
小丫头不明所以地瞧了瞧前头二爷、二奶奶,只当她是真心,也跟着悄声笑道:“姐姐不知,二爷最爱黏着二奶奶了。在扬州家里的时候,二爷只要在内院,必定在二奶奶屋里。”素玉听了心里一沉,想要多问几句又怕旁人听见,只掩了心事不提。
回到住处,思琴两个将灯笼随手递给小丫头,守门的小丫头撩起门帘子,姜玉春和周天海进了屋,云画、巧书两个早预备好了茶水,待思琴、玉棋两个替主子宽了衣裳,两人忙将茶水奉上。素玉素来贴身服侍主子的,又是太太赏赐过来的,自然觉得自己是头等丫头,想伸手伺候主子,可是思琴四个行动间无比默契,有条不紊的将事情都做了,倒让素玉没有插手的地方,不禁有些尴尬的站在一边。
姜玉春吃了口茶,瞧了眼立在一边的素玉,随意问道:“今年几岁了?”素玉忙回道:“回二奶奶:奴婢十六了。”
“是府里的家生子还是外头买来的?”
素玉身上一僵,赔笑道:“奴婢三四岁死了爹妈,五岁时候婶婶做主卖进府里的。”
姜玉春往素玉面上瞧了瞧,轻笑道:“太太身边的丫头个个都是好容貌的,你瞧着又比旁人惹人怜,想必小时候也是个可爱的。要不然怎么你那么小就给你买进来了。”
素玉回道:“太太最是心善,想必是看奴婢身世可怜,才破例买了奴婢。”
姜玉春略微点了点头,转了话题道:“既然太太拨了你给我,你就是我屋里的人了。思琴几个常服侍我的人知道,我平日里不喜欢太多人围着我转,没的闹心。我和二爷不常回府里,思琴几个虽然和府里的丫头婆子认识,到底不熟悉,你既然来了和府里相关的事就劳你操心了。晚上也不用你值夜,只要白天精心点就成了。”
素玉福了一福,应道:“是。”
周天海看了素玉一眼,忽然道:“以前跟着太太倒没人提起这名儿的事,如今既然跟着二奶奶了,也该改个名了。素玉这名冲了二奶奶的名讳。”
姜玉春笑道:“哪那么多的讲究,既然是太太起的名,叫着就是了。”
素玉心里一紧,忙跪下道:“素玉跟了二奶奶就是二奶奶的人,奴婢不敢冲了二奶奶名讳,还望二奶奶给奴婢赐个名字。”
姜玉春略微一沉吟,抬眼瞅着周天海笑道:“既然是二爷提起的这个事,就劳烦二爷给起个名罢。”
周天海道:“我头晕涨涨的,哪有心思给她想名字。索性把玉字去掉,就叫素儿吧。赶紧叫人打水洗漱是正经。”
素儿行了一礼,姜玉春笑道:“素儿叫人去打水吧,明儿我把改名儿的事回了太太。”素儿垂手应了,自去看着小丫头打水不提。
翌日一早,思琴几人已将送给各房各院的礼物归整好。姜玉春命丫头们先抱了给老太太那一份,借着给老太太请安将礼物送到老太太院里。
那些毛皮布料、绫罗绸缎、人参鹿茸的虽然贵重但不稀奇,老太太看了便让云雾都归类收了起来。唯独那一尊纯金打造,用了红蓝宝石、祖母绿、珊瑚、松石、珍珠来装饰紫檀木雕底座的金玉观音让老太太喜不自禁,亲自上前仔细地瞧了好半晌,才让云雾亲自送到院子里的小佛堂去,自己则拉着姜玉春坐在身边道:“这人老了,就爱念个经信个佛的,你送的这尊观音像甚是合我心思,可见你也是用了心的。”
姜玉春笑道:“老太太喜欢就好。”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又问她昨儿睡的可好,吃的可习惯。姜玉春笑道:“老太太只管放心就好。我进了周家的门就是周家的人,只有在外头睡不香吃不好的,哪会在家里不习惯的。况且太太又把素儿给了我,更是让孙媳妇少操了好些的心呢。”
老太太听这话,便知素玉改名叫素儿了,随手从炕上的匣子里捡了一块银子,叫小丫头给了素儿,嘴里吩咐道:“好生伺候你二爷、二奶奶。”素儿谢了赏依旧站在一边。倒是老太太忽然来了兴致,等云雾从佛堂回来便叫她把自己的首饰匣子拿过来,亲自挑选了一对翡翠手镯,又选了一整套金玉镶嵌的头面首饰给姜玉春。
云雾笑道:“这些可都是老太太的心爱之物,可见老太太是真心疼二奶奶,把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拿出来了。”
姜玉春忙凑趣道:“让我偏得了这么些好东西,只怕我晚上睡觉都能乐出声来。”一句话说的老太太笑个不停,指着她道:“你要真睡觉都能笑出声来,我见天的给你好东西。”姜玉春道:“这可是老太太说的。云雾,你今晚就跟我过去,好给我听着笑声,明天咱好问老太太要好东西。”
话音刚落,连地上伺候的丫头们都忍不住笑了。云雾怕老太太笑岔了气,一边跪坐在老太太的脚踏上帮老太太揉着肚子,一边也打趣道:“那二奶奶得分我一半才成。”
姜玉春闻言故作喜悦状:“我看这事成。”老太太点了点云雾的额头笑道:“你这丫头,也跟着你二奶奶闹我。”云雾抿嘴笑着手里仍然轻柔的揉着老太太的肚子。老太太笑了一阵渐渐歇下来,方才和姜玉春道:“行了,我这也请过安了,去瞧瞧你太太吧。知道你各房都要去走一遭,我也就不留你了。等你串过门了,晌午来我这吃饭罢。”
姜玉春闻言便起了身,笑道:“那孙媳妇晌午再过来陪老太太说话。”又亲自奉了盅茶,才告辞离去。
出了院门,正巧遇到三房的于氏腰肢款款地走过来,见了姜玉春从院里出来,忙上前笑道:“今儿又是我迟了,都是宏哥儿给闹得,昨晚闹到半夜了还不肯睡,好容易哄睡下了这早上又不肯起,我这一早上刚伺候他了。”说着从奶嬷嬷手里将宏哥抱过来,哄着他道:“宏哥瞧,这是二伯母,昨儿见过的,还认得吗?”
宏哥从于氏怀里歪头看了看姜玉春,轻声叫了声:“二伯母好!”又将头埋在于氏怀里了,也不知道是困倦还是害羞。姜玉春笑着摸了摸宏哥的脑袋,和于氏道:“弟妹赶紧进去吧,这门口有风,别吹着孩子。”于氏应了声,眼睛扫过思琴怀里抱的匣子,认识是老太太房里的东西,张嘴想说什么,但似乎又顾忌姜玉春的身份,终究没说出口,只道:“回头二嫂到我屋里说话。”
姜玉春应了一声,便带着丫头离了老太太院子,往太太的正院去了。
思琴将老太太赏赐的东西让一个靠谱的小丫头送回院去,给太太的礼一早便让王嬷嬷拿着礼单礼物送到太太院了。姜玉春进来的时候,太太正和坐在小杌子上的王嬷嬷说笑呢。大房的几个哥儿姐儿安静的坐在太太周围,见姜玉春进来都起身问好。王嬷嬷也跟着站了起来,姜玉春请了安坐在太太左手边的椅子上,太太又请王嬷嬷坐下。王嬷嬷告了罪方才又坐了。
太太笑道:“你送过来的东西我都看了,有几个摆件不错,我看着喜欢都叫人摆上了。”姜玉春笑道:“太太喜欢就好。”又叫素儿到跟前来,和太太笑道:“昨晚二爷给素玉改名叫素儿,今天叫我回太太一声,好叫太太知道。”
太太听了倒没什么反应,只笑道:“这倒是我疏忽了,这丫头犯了你的讳,早该给她改个名字了。以往你们不在家,她在我身边伺候,我倒没想起这个茬来。如今她在你跟前,可不是得改个名字了。”姜玉春忙笑道:“一个名字而已,有什么要紧。本来我也没想到,倒是昨儿二爷提起来说改,便改了。”
太太笑了笑,转头和素云道:“和各院都说一声,素云改名叫素儿了,以后都不许叫错。”素云答应着出去了。
正说着话,于氏抱着宏哥也到了,刚请了安,有丫头进来回道:“太太,饭摆好了。”
姜玉春和于氏闻言忙起了身,扶着太太到了隔壁屋子。大嫂孙氏正在摆碗筷,见太太来了忙笑道:“今日有燕窝粥和粳米粥,都熬得稀烂的,太太喝哪种?”
“如今秋天了,容易咳嗽,盛燕窝粥罢。”姜玉春洗了手亲自盛了粥,妯娌三个服侍太太同几个哥儿姐儿吃了早饭。太太漱了口,吩咐三个媳妇:“你们回去吃早饭吧。”又同姜玉春道:“你把王嬷嬷留我这陪我说说话罢。毕竟是官宦人家出来的,说话很是有些见识。况且我也没去过京城,听听她说京城的风貌也是有趣的。”
姜玉春笑道:“那叫她留下就是了。”太太起了身,吩咐大丫头素月道:“把剩下的燕窝粥给王嬷嬷端去,早上那几样小菜也很清口,一并给嬷嬷送去罢。请她吃了饭进来说话。”
素月应了一声,指挥着小丫头将饭菜端到外间屋子的小桌上,请王嬷嬷去吃。姜玉春等人随太太回了屋,待王嬷嬷吃好了过来说话,才起身告退回房去吃早饭了。
63大房和三房
姜玉春回房,小厨房早备下早饭,思琴洗了手盛了碗山药粥,姜玉春就着几样小菜吃了半碗粥,两个水晶小笼包,吩咐丫头们赶紧吃了饭,又打发素儿去瞧大奶奶孙氏有空没?素儿去瞧了会回来道:“大奶奶正在吃早饭呢,还有半个时辰听管事们回事,这会正好有空,请二奶奶去坐着说话呢。”
姜玉春遂吩咐道:“思琴、素儿,叫人带着东西同我去瞧大奶奶去。玉棋你带着小丫头先把三奶奶的东西给她送去,说我从大奶奶院出来就去找她说话。”玉棋答应着,遂接了给三奶奶的礼单,自去点礼物不提。
姜玉春带着丫头到了大奶奶院里,孙氏正倚着门指挥着小丫头挪院子里的盆栽,见姜玉春来了,忙迎上去笑道:“正琢磨着你什么时候来说话,可巧你就打发人过来了。”姜玉春一边随她进了屋子一边笑道:“这不马上中秋了,你事情又多,怕贸然过来耽误你的事,才叫丫头跑了一趟。”
孙氏请她坐了,吩咐丫头上茶,这才道:“中秋向来有老例可寻,虽然事多又杂,但也不会忙到陪你说话的空都没有。”
姜玉春笑道:“也就是大嫂子,这一大家子事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哪里像我,就家里几口人,还经常绕的我头疼呢。”
孙氏忙说:“你素来不爱理这些俗物,觉得厌烦也是有的。只是你同二弟在扬州住着,你便是当家主母,还是将管家的事抓在自己手里好,哪能让侍妾沾手。”
姜玉春低头抿了口茶,点头附和了几句,方才笑道:“说了半晌话,才想起正事。我从扬州带了几色礼物给大嫂,不是什么好的,大嫂可别嫌弃。”说着招呼丫头将东西送进来。孙氏笑道:“你也外道了,每次回来还单独给我们带这些,也不嫌麻烦。难道你不带我们还会说你不成?”
姜玉春扶了扶自己的发髻,抿嘴笑道:“我知道家里什么都不缺,但是家里是家里的,这是我对大嫂子的一点心意嘛。”孙氏笑着道了谢,才看向各色礼物:绣五彩缎两匹、织五彩缎两匹、妆缎五匹,几色常用布料各五匹;又有牙丝编织茜染牙花扇十二柄,分十二个月份有不同花色;一紫檀长方匣,内盛乌木边骨子画扇二十柄。姜玉春又单独拿出一对花梨木鎏金边长匣子递给孙氏:“宁哥儿今年四岁了,听二爷说明年就要开蒙读书了。我和二爷特意备了这些东西送给宁哥儿,希望他能好好学习,将来有所作为。”
孙氏闻言忙接过来,打开匣子一瞧,只见其中一个匣子内盛:内有一件青玉三友图笔筒、一方端砚、一套湖笔、一打宣纸。另一个匣子里盛的是一套崭新的四书。
孙氏见状大喜,忙叫丫鬟把宁哥儿叫来。宁哥儿在孙氏院子的抱厦里住着,一会儿工夫就过来了。先给孙氏行了礼,又给姜玉春请安,脆生生的叫了一声:二婶。喜的姜玉春忙把宁哥儿搂在怀里,和孙氏道:“宁哥儿这相貌,一瞧就是可人疼的,怪不得老太太心肝宝贝的宠着,我瞧着我也喜欢。”
孙氏笑道:“长个好皮囊有什么用,内有乾坤将来才能撑起家业。”说着和宁哥儿招手道:“过来看看你二婶送你的东西,赶明儿上学了可得好生学习,不能辜负了这一家子人对你的期望,你可知道?”
宁哥儿的伸出小手摸摸那青玉笔筒,又拿出略翻了翻,喜不自禁地给姜玉春行了个大礼道了谢,又抱着那盛书的匣子同孙氏道:“母亲,儿子想回房看书去。”
孙氏见状笑的合不拢嘴,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连声道:“好好好,知道上进就是好的,快去罢!”又嘱咐宁哥儿奶嬷嬷道:“哥儿还小呢,读书时间不要太长,省的累坏了眼睛。哥儿看小半个时辰,就让他吃回糕点水果,到园子里走一会儿,回来再看。”
宁哥儿见孙氏嘱咐完了,便让丫头抱着匣子,自己恭恭敬敬地给孙氏和姜玉春行了礼,方才带着奶嬷嬷和丫头退了出去。姜玉春不由地又赞了回:“有规矩,将来必有有出息”之类的话。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便有管事的婆子陆续来回话。姜玉春知道孙氏临近中秋,事情多,便起身告辞。孙氏手头一大摊子的事,也没多留她,只说下半晌再找她说话。待姜玉春走了,孙氏将绣五彩锻的料子留出来裁衣裳,那几色常用的衣裳料给妾室一人两匹,又将牙丝编织茜染牙花扇拿出五柄来,叫人给大姐儿送去,剩下的叫丫头收拾到箱子里,这才叫管事的人进来说话。
姜玉春从孙氏那出来,便带着思琴和素儿到于氏的院去。姜玉春去的时候,于氏正拿那衣料在身上比划呢,听丫头报说二奶奶来了。于氏连忙让她进来,一面请她坐了,一面笑道:“我正想裁身衣裳穿,想用什么料子好,可巧你就让丫头送来了。这五彩缎子看着就贵气,家里的绸缎铺子都没有这样的,不会是进上的东西吧?”
姜玉春抿嘴一笑,只说:“我家送来给我裁衣裳的料子,我想着用不了白放着到可惜了,便给你和大嫂一人两匹,裁年节穿的衣裳最好不过了。这料子虽然难得,但这上头的图案花色并不逾越,弟妹只管放心裁衣裳穿就是。”于氏也不是傻人,自然知道这料子不是寻常人家能得的,不禁心里羡慕了一番:家里有做官的人就是好,等将来自己成了官家娘子,有了诰命,想穿什么样的衣裳没有,到时候也好好显摆一番。
姜玉春见于氏摸着料子愣神,面上表情半羡慕半嫉妒的,也略能猜到她在寻思什么。于氏的陪嫁丫头喜瑞正好端了茶进来,于氏才醒过神来,忙让姜玉春喝茶,又摆手让丫头把东西都收拾起来。
姜玉春刚抿了一口茶,于氏便开口笑道:“这是李同知大人卸任前送我们三爷的茶,这样的茶虽然咱家也不缺,但难得的是这份体面和看重。”话音刚了,于氏便想起来新上任的同知是姜玉春的亲哥哥,自己的炫耀倒显得有些可笑了,便收了口,讪讪地笑着。姜玉春倒不以为意,顺着于氏地话音道:“三爷学问好,能得同知看中不也说明咱家三爷未来前途光明嘛。三爷将来做了官,对家族也是好事,就连大爷和二爷也能跟着沾光呢。”
于氏这才又欢喜起来,脸上止不住的笑意,连声道:“还是二嫂子会说话,想的也比旁人深远。”一边又端了瓜果盘子让姜玉春吃。
姜玉春拈了粒葡萄吃了,用帕子擦了擦手,于氏也跟着吃了几颗,看见立在一边的素儿,便笑道:“早上太太打发人说素玉改名叫素儿了,我还说,早就该改了,那些小门小户都知道丫头的名字不犯主人忌讳,何况咱家呢。往后咱家也算官宦人家了,也要注意这些事才是。”
姜玉春笑道:“是二爷说改的,我倒不甚在意这些事。扬州家里新近买的小丫头起名字,有时候不注意和姨娘们重名了,我都懒怠着改。”
于氏冷笑道:“妾而已,说起来也是奴才,丫头就是重名了也不算忌讳。依我说就得踩着她们点,要不然都张狂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以为自己成了姨娘就不是奴才了?也不睁眼瞧瞧自己是什么东西。”说着拿眼瞟了一下站在自己下方妇人打扮的女子。
姜玉春见那妇人虽颜色艳丽,但举止沉稳,被于氏话里有话的挤兑一番也不见脸上有异样颜色,反而低眉顺目地保持着淡淡地微笑。
于氏瞪了那人几眼,见她没反应,便撇过脸去冷哼道:“烟翠,把今早做的那几样点心端上来给二奶奶尝尝。”那妾室福了福身子,慢慢地退了出去。
姜玉春冲着烟翠离去的方向使了个眼色,轻声问:“三爷的妾室?”于氏撇了撇嘴道:“这不我生了宏哥儿的时候有点伤了身子,如今宏哥都三岁了,我肚子却一直没再有动静。太太坐不住了,头半年把她身边的素莲同我们屋的烟翠一起开了脸,给了三爷做姨娘。”
姜玉春恍然道:“我说着那丫头眼熟呢,原来是你屋里的烟翠。怎么没见素莲?”于氏撇了撇嘴冷哼道:“那是太太屋的出来的,我哪里敢使唤她?这不刚让太太劝了三爷在院子里的小书房用功,那素莲就跑去帮着压纸磨墨去了,真是懂得眉眼高低啊。”
素莲和素玉以前都是太太身边的丫头,听于氏如此说素莲,又想到太太把自己放到二房的用意,倒觉得这番话在影射自己一般,羞愧的脸都红了。
烟翠打帘子端着点心进来,于氏忙让姜玉春吃点心,姜玉春没什么胃口,推让了一番,捏了个荷花糕,咬了一口便递给了思琴去吃。
于氏自己也捏了一个吃,吃了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神秘兮兮地问姜玉春道:“听说三爷在扬州买的那个大园子花了好几十万两银子?二爷在扬州的盐运产业,虽说是二爷自己闯的天地,但用了家里的本钱呢,老爷说了这块赚的银子都给你们还是归家里啊?”
姜玉春尴尬地一笑:“我也不太清楚,这外头的事爷们做主,我再不问的。”于氏咂舌道:“百万两银子的营生呢,你都不问清楚?二爷买园子那会儿,也没听说从家里支钱,估计是二爷自己的钱买的罢?运盐赚的银子,肯定是归你们二房了。”
姜玉春笑道:“弟妹还不知道我,内院的事情我都管不明白,何况爷们儿外头的事呢,左右不会饿着我们就是了。”
于氏哼道:“你自然这么说,你们大房和二房又有铺子又有自己的生意,说起来就我们三房没有赚钱的营生。”
姜玉春拍了拍她手道:“一家兄弟,难道老爷会亏着谁不成?你看就说过年分红利,哪年亏着三爷的了。”
于氏撇嘴道:“那是家里产业的,可没见有盐运的红利分。”姜玉春闻言不禁没了笑脸,半晌冷笑道:“盐运这一块到底不是家里传下来的生意,是二爷自己辛辛苦苦赚下来的产业,想必老爷自有章程。这么些年过来也没听大爷和三爷有什么意见,弟妹若是心里不痛快,不妨让三爷和老爷说说,想必能给你分红也未尝可知?”
于氏到底是有些畏惧姜玉春的,见她冷了脸,瞬间就没了气焰,又想起自家三爷的脾气,最是看中兄弟之间的感情,注重家族责任的人,若是让他知道了自己的话,自己挨一顿骂是少不了的。于氏心里琢磨着,脸上也透出心虚来,讪笑着辩解道:“我这不是闲话家常嘛,二嫂子可别想歪了。”姜玉春嗤笑一声:“我也是闲话而已,弟妹别多心。”
于氏讪笑着喝了口茶,见姜玉春的茶盏里只剩半盏茶了,亲手执壶给姜玉春添茶,嘴里笑道:“二嫂子还不知道我,最有口无心的。我这是跟你亲近才有什么说什么,二嫂子可别介意。”
姜玉春也掩了脸上怒色,淡淡地笑道:“都是一家人,哪有那么多说道。行了,我茶也吃了,礼也送到了,弟妹忙你的罢,我回去了。”说着就要起身回去。于氏哪里敢让姜玉春带着怒气走,忙拉住她手笑道:“我这也没什么事,二嫂若是没事多和我说说话罢,我一个人也闷的慌。”姜玉春见状倒不好这就走了,只得依着她又重新坐了。
于氏叫人打了水,自己洗了手,亲自剥了葡萄用帕子托着递给姜玉春,一面果真找些无关紧要的话头来说,姜玉春也随她东扯一句西说一句,气氛倒真的慢慢和谐起来。直到过了半个时辰,三爷打发伺候笔墨的素莲来说中午想吃的菜色,两人才停了话头。
姜玉春估摸着时辰,顺势站起来道:“也快到晌午了,老太太早上说让我晌午到她那去吃饭,我也该过去了。”
于氏笑道:“既然老太太发话了,那我就不留二嫂吃午饭了,等有空我找二嫂说话去。”姜玉春甩了下手里的帕子笑道:“你忙你的,回头咱们再聊。”说着带着丫头们出了门。
64中秋
不过一两日功夫,便到了八月十五。因中秋节是出嫁女探望母亲家的日子,于氏一早便带着礼物归宁了。孙氏娘家较远,加上过节一大堆琐事便没回家,只叫人送了礼物回去。而姜玉春父母远在京城,不仅没办法去,就连送节礼都得有一阵子才能送到,老太太便安慰她说:“等姜同知来上任了,你在徽州也有娘家人了,到时候你想回娘家,随时都可以去。”
姜玉春笑道:“还是老太太疼我。我看园子里的菊花开的正好,和二爷商量着想借着家里的园子请老太太吃螃蟹可好?”
老太太满脸的笑意,和太太笑道:“如今正是吃螃蟹的时候,我昨儿还想哪天叫蒸些螃蟹吃,可巧你就提了。”太太道:“天海还带了好些惠泉黄酒,老太太今儿也吃两杯。”老太太点头道:“吃螃蟹还就得配黄酒,那晌午的饭就让玉春丫头安排罢。”
姜玉春笑着应了,一边叫人把带回来的大螃蟹挑活蹦乱跳的洗干净,一边亲自在园子里转了,选了处又背风又能瞧到花的凉亭,和孙氏支了桌子、碗筷等家什,又自掏银子让厨房送来新鲜肉菜,自己带着丫头到花园里摘了好些菊花回来,打算亲手做一桌菊花菜肴。又让丫头把新鲜样式口味的月饼准备了几盘,另外瓜果等吃食更不必说。
到了晌午,姜玉春亲自去请了老太太,因于氏回娘家还未回来,太太便抱了宏哥儿、孙氏带着宁哥儿、成哥儿和大姐一同来了园子。
姜玉春扶着老太太坐了,又拿了靠垫替她垫好,就张罗着摆箸、上螃蟹,老太太拉住她笑道:“快让丫头们忙去罢,你来给我说说,这几样都是什么菜啊?我瞧着都怪好看的。”
姜玉春笑着站老太太身边,挨个介绍起自己带着丫头做的菜来:“这道菜叫七彩菊花桂鱼柳,将桂鱼过油切丁,选了园子里的黄、白两色蟹爪菊,加上火腿、青椒、黄瓜来配一起炒的。”
“这道菜是黄酒梅脯菊花浸蟹,用菊花、黄酒、甜梅铺做的蟹,既能去了腥气、泥味,又用黄酒去了寒性,老太太多吃一只也是不妨的。”
“这个是菊花肴,用菊花同猪肉、蛇肉一起炒的。这是菊花鸡片,旁边的那道菜是三色菊花丝,还有菊花茄丁、菊花鲈鱼羹、菊香芦笋牛肉、枸杞菊花煲小排、菊花素肉片、菊花熘鸡脯、菊花鲜虾丸、薏米菊花炖乳鸽,另有菊花猪肉饺子、菊花奶卷、菊花糕几样点心,老太太若是想喝稀的还备了两款菊花粥。”
老太太听了眼睛都笑的眯了起来,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笑道:“你这丫头不是请我们赏菊,怎么倒用菊花做上菜了?”
姜玉春笑道:“赏菊不如先品菊,只有尝了菊花知道了菊花的性情、懂得菊花的好处,再赏菊就能比以前多出一番滋味。”
老太太夹了一筷子七彩菊花桂鱼柳,慢慢品了,又各色菜都尝了一口,点头和旁边太太笑道:“玉春到底是大家闺秀,心思玲珑剔透的,我看了一辈子的花,倒不如尝了这几口菜感触的多。”
太太笑道:“老太太喜欢就好,尝着那样菜吃着喜欢,改明儿再让她做。”老太太笑着拍姜玉春手道:“她好容易回来一回,我哪里舍得老使唤她。”姜玉春笑道:“只要老太太吃着高兴,我见天做菜都成。”
老太太点头道:“你这丫头,我知道你是好的,我虽老了,可心里有数呢。好了,你快坐下吧,今儿又没外人,咱娘儿几个亲亲热热吃一顿饭。”
姜玉春笑着应了,又说:“怕酒浸的螃蟹老太太吃不习惯,我又叫人蒸了好些个。思琴,去盛两盘子上来。”
思琴、玉棋几个挑了团脐的螃蟹端了上来,姜玉春洗了手亲自替老太太剥了只蟹,又替太太剥了一只,又照顾那几个小的,不时给他们剥蟹夹菜,自己倒忙的一口没吃。
孙氏见她一会照顾一会伺候这个,便抿嘴笑道:“有了二奶奶张罗,今儿倒便宜了我。”姜玉春笑着将一壳子肉递给她:“今儿我伺候你吃饭,赶明儿你得伺候我一把,要不然我可不干的。”孙氏笑着接过来螃蟹肉,一口吃了,和老太太笑道:“我就说二奶奶不是个吃亏的主,刚给我剥了个螃蟹,就开始想着怎么找补回来了。”众人闻言都笑了。
因蟹属寒凉、菊花也略寒,姜玉春怕老太太吃凉了肚子,就叫人备了苏叶汤来,让众人喝了散寒预防腹泻。姜玉春虽然光忙着伺候大大小小,没吃着螃蟹也没吃着各色菊花菜,但这苏叶汤倒是跟着喝了一碗,一则此时老太条、太太同几个哥儿、姐儿已经吃饱,用不着她伺候,另一个也是因为苏叶汤是应季应景的东西,又去寒暖胃的,便跟着喝了一碗垫了垫肚子。
众人吃好了饭,丫头们便撤了桌子,又将月饼、瓜果、各色点心摆了一桌子,太太命锅里剩下的螃蟹给各处的丫头散了去吃,又将席上的剩菜给有头脸的丫头分了,这才又回来坐下。
老太太领着赏了会花就觉得有些困倦了,几个哥儿姐儿也小,吃饱了饭被暖暖的阳光一照便都瞌睡起来,姜玉春和孙氏忙提议送老太太回去歇晌。老太太眯了眯眼点头道:“晚上还有家宴呢,倒是得回去歇一会,你们回去能倒也倒一会儿,晚上有的熬呢。”孙氏同姜玉春忙应了,一边命奶嬷嬷们抱了哥儿、姐儿回房睡觉,一边又送了老太太、太太回去。
姜玉春带着思琴、素儿回了院子,见玉棋几个正围在一起吃饭呢,思琴笑骂道:“二奶奶还没吃,你们倒先吃上了。”姜玉春探头一看,见有几样菜是中午席上的,便笑道:“赏了几样菜?”
玉棋忙起来洗手跟着进了屋子,嘴里回道:“太太赏了四样菜,我去端了回来,加上我们中午的例菜饭一起吃的。奶奶中午没吃饭?”
思琴一边替姜玉春换衣裳一边道:“二奶奶中午忙着伺候老太太、太太,又得照顾那几个哥儿姐儿,自己都没好生吃几口。我记得早上剩了半吊子燕窝粥叫在炉子上温着,叫人盛一碗给二奶奶吃?”
姜玉春说:“我赏花的时候吃了半个月饼,这时候也不觉得饿。”玉棋笑道:“那才多点东西,干巴巴的吃着胃也不舒服,我把粥捡稀的给二奶奶盛一碗,二奶奶吃了肚子舒服也好睡觉。等晚上又要拜月祭月赏月的,有的折腾呢,二奶奶等那时候吃饭,岂不饿坏了?”
姜玉春见她说的也是,便由她张罗,玉棋让厨房简单的炒了几样小菜,巧书、云画此时也吃好了饭,换进来服侍,让思琴、素儿去吃午饭。
姜玉春吃了东西,正要睡下,就听前面有说话声,便叫思琴进来问。思琴回道:“二爷刚才回来了,刚进门又有一个什么远房侄子叫周峰的来看二爷,二爷便叫他到小书房说话去了。”
姜玉春略微回想下,倒是有些印象,这个叫周峰的和二爷四代前同一个祖宗,只是他家到他爷爷那辈便落魄了,他父亲也没什么能耐,靠着祖宗留的一点薄地度日。但这叫周峰的倒是能干,当年周天海拿了些银子给他做本钱,让他做些小本生意养家,过年过节也经常帮衬,如今这周峰虽然没大富大贵,但也算衣食无忧。他心里感激周天海帮衬,每逢周天海回来必来请安问候。
周天海以前也和姜玉春提过几次周峰的事,因为姜玉春也有些印象,此时听说他来了,便吩咐思琴道:“把各色月饼、瓜果、冰片、麝香都包一包,燕窝称二两,再开柜子把那茜素青色的缎子拿两匹出来,牙丝编织茜染牙花扇拿两柄,一同给峰哥儿送去,就说是我送给他母亲的,若他母亲得空就来找我说话。”
思琴答应着,一会东西就准备齐备了,拿来给姜玉春看了一眼,这才亲自送去。姜玉春自歪在床上,不一会便睡着了。等再醒来时,已经到了申时,姜玉春刚略微一动,就有一手臂搂住她的腰,将她带进怀里。姜玉春睁眼看到周天海睡意朦胧的眼睛,不禁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子,悄声问道:“你什么时候睡下的?我都不知道。”
周天海迷迷糊糊地打了下姜玉春作乱的小手,含含糊糊地说:“别闹,我才睡下一会儿。”姜玉春闻言老实的任由他把自己搂在怀里又睡了一会儿,才推搡他道:“该起了,晚上再睡罢。”周天海也知今天事多,虽然困倦到底不敢多睡,脑袋在姜玉春怀里蹭了几下,才睁开了眼,一脸不甘心地嘟囔:“你倒是睡舒服了。”
姜玉春笑着推他道:“谁叫你不早些回来歇晌。”周天海眯着眼睛道:“这不是峰哥儿来了,我和他说了好一会儿子话。”姜玉春奇道:“他找你说了什么事?”周天海叹了口气说:“他本钱少,这些年虽然做了点小买卖,但也是小打小闹,他自己有些志向,想跟着我到扬州去做生意。我想他性格稳重,吃苦耐劳,脑袋瓜子又灵活,把他带身边也算一助力。只是他如今十八岁了,还未娶亲,他母亲心里总惦记着这个事,不肯放他出去。”
姜玉春闻言道:“他母亲到底是眼皮子浅了,如今以他家这条件,正经生意家的女儿不愿意嫁,乡下小门小户的姑娘他也未必看得上。倒不如让他出去闯荡一番,有了自己的家产,到时候找个可心意的姑娘多好。”
周天海道:“正是这个话。你今日不是给他母亲捎了好些个东西,他母亲想必这几日也会找你说话,你到时候帮着劝劝,只要他母亲松这个口,我就能带他出去。”姜玉春应了,夫妻两个商议好了,便唤丫头进来打水洗漱唤衣服,各自往前面去了。
姜玉春到老太太屋的时候,于氏已经从娘家回来了,正坐在老太太跟前说娘家的事,见姜玉春来了,忙起身问了好,又笑道:“听说二嫂中午请吃螃蟹,可惜我没赶上,我就说我是没口福的。”
姜玉春笑道:“还有好些个呢,明儿打发人给弟妹送些活的去,你自己在家蒸着吃。”于氏忙福身道:“我先谢嫂子了,嫂子可别笑话我要嘴儿吃。”姜玉春忙说:“都自己家人,何必这么见外。”
老太太见这两日于氏说话规矩多了,妯娌又和睦,便高兴起来,叫她们俩坐跟前陪着说话。
周府后园子有专门过八月十五的拜月亭,孙氏早让人设了香案,摆了月饼、苹果、石榴、红枣、葡萄,切成莲花般的牙瓣的西瓜。又有月神像摆在月亮的方向。
这拜月也有讲究,不同地方不同习俗,有的地方流行“男不拜月,女不祭灶”,而有的区域却说:“中秋列瓜果酒饼,男女望月罗拜,已而欢饮,谓之玩月。”
是夜,月亮初升,红烛高燃,老太太领着依次拜祭了月亮,又将绘有月沈和玉兔捣药等图案的月宫纸马等物焚烧。太太执刀,将特意做的大团圆月饼按家里人头数切了,大小一致,众人分食,吃了“团圆饼”后,太太便叫人撤了供桌。
虽说也是夜晚,但这拜月亭背风而建,既能赏月,又吹不到凉风,因此夜宴便设在此处。丫头们抬了三个桌子来,中间用一雕花屏风隔了,老爷带着三个少爷在外头吃酒,老太太、太太领着哥儿姐儿一桌,孙氏、姜玉春、于氏三人一桌,虽摆了位置,但三人却不敢坐,都洗手去摆杯箸酒具,又叫丫头们上菜。
中秋吃螃蟹,老太太等人因中午吃了,因此晚上便不吃那些,只叫人把用蒲包蒸熟的螃蟹给爷们那边送去,几个丫头在亭子下头扇风炉烫好酒送上,这就开席了。
妯娌三个依次给老太太、太太和哥儿们布了菜,小孩子们一会儿就吃饱了,都不肯安静坐着赏月,一个个要到亭子外面跑着玩,老太太叫人拿了花灯给他们提着,又嘱咐奶嬷嬷丫头们好生看着,这才叫她们去了。孩子们一下桌,一下子就显得冷清了许多,老太太便叫孙氏妯娌三人坐下,方才觉得热闹。
屏风那头爷四个说些生意经、族里的事,屏风这头老太太领着媳妇、孙媳妇说些中秋的传说故事、名俗事情,倒也其乐融融。略吃了些东西,就换丫头把席面撤了,摆上瓜果、月饼之类的吃食,又让丫头把在亭子外头跑闹的哥儿叫回来,洗了手,吃了些月饼方又叫他们去玩。
许是怕老爷那边喝多了,坐了约小半个时辰,太太便和老太太笑道:“如今已经秋天了,天气凉了风又大,老太太还是早些回屋歇歇,若是有兴致,明晚再出来看看月亮也是一样的。”老太太笑道:“这不爷儿们还没喝完酒嘛,我若先走了,扫了他们的兴。”
那头老爷和周天海三个兄弟闻言忙笑道:“已经喝玩酒了,正坐着说闲话呢。老太太若是不困,我们回屋去说话也是一样的。”老太太听了这才怕了,叫人扶着回了。
众人簇拥着老太太回了屋,又凑了会趣,瞧见老太太面有倦色,便都告退了。出院门的时候,于氏趁人不备悄悄的拽了拽姜玉春的衣袖,悄声笑道:“你们中午吃螃蟹我也没捞着吃,晚上咱们那桌又没螃蟹吃,若是还有生螃蟹,二嫂给我几个,我回头蒸了吃去。”姜玉春笑道:“有呢,明儿打发人送去。”说着便各自散了。第二天姜玉春果然叫素儿挑了十来只大螃蟹送去,又给孙氏送了一些。于氏拿食盒装了些点心果子送回去,姜玉春正看哪样可吃的时候,周天海打发人和姜玉春说:姜同知到任上了。
65姜同知到任四丫鬟论婚
姜熹此次赴任携家眷同往,妻子王氏,小妾林氏、贾氏,并有两子三女随其一同从京城来到徽州。
姜熹一行人到徽州后先到府衙住下,王氏打发奴仆收拾屋子,将自家带的被褥窗幔都换上,正忙乱着,丫头来回:“二奶奶,周家来人了。”
王氏闻言略一皱眉:“这些乱糟糟的事还没忙完,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话虽这么说,但王氏也不好怠慢,毕竟离京前婆母嘱咐徽州周家是二姑奶奶婆家,要好生照应,并带了一份厚礼叫送去。且王氏嫁到姜家时,姜玉春还未出嫁,王氏对这个性格温顺的小姑也印象颇好,两人相处那几年也没什么口角,后随丈夫到任上,听说公公将这个小姑子许给了商贾之家,还颇为叹息了一番,觉得委屈了她。
王氏叫将来人领到偏厅去吃茶,自己换了衣裳便带着丫头到偏厅去了。只见偏厅候着两个老嬷嬷,见王氏来了,都上前请安。
王氏笑着让座了,道:“今儿刚到徽州,府内乱糟糟的正收拾呢,若是怠慢了,嬷嬷们可别介意。”
有一嬷嬷忙站起来道:“夫人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折杀奴婢了。我们家太太听说大人、夫人到了,原本要亲自上门请安,又怕耽误夫人收拾屋子,这才先叫奴婢们先过来。说等夫人安顿好了,再过来请安。”说着将手里礼单呈上。王氏接了打开略看了看,便笑着放在手边的黑漆香几上,说了句:“太太客气了,我是小辈,原本是该我先打发人请安的。”那嬷嬷忙说了句不敢不敢。
另一嬷嬷也起身笑道:“原本我也说等贵府收拾好了再过来请安,只是我们二奶奶听说大人和夫人到了,欣喜的和什么似的,非得打发人过来瞧瞧,又担心夫人带的奴才少,收拾不过来,怕累着夫人,叫我来问问,若是人手不够,只管管她要人来帮着收拾。”
王氏闻言惊喜地道:“二奶奶?可是我们家姑奶奶?”那嬷嬷笑道:“回夫人:正是呢。二奶奶同二爷回徽州过中秋。自打听说大人要来徽州上任,二奶奶就惦记着回来多住些日子。说成亲这些年都没见过娘家人,甚是想念。如今好容易和大人、夫人团聚了,可得好好亲热亲热。”
王氏点头,也笑道:“我们在家时常也念叨起姑奶奶,姑奶奶为人你们知道的,待人最是和善亲厚,我们家别说太太,就是我们妯娌两个也常念着姑奶奶的好,想什么时候见她一面。这回大哥得了两淮盐运司副使的差事,原本大嫂身为当家主母是不跟着去任上的,但太太因惦记着二姑奶奶,便叫大嫂也跟着去任上,以便好就近照顾姑奶奶。大嫂临走时我还替叫她替我和姑奶奶问好,谁成想我倒比她先见着姑奶奶。”说着又笑了起来。
两个嬷嬷也跟着附和,夸赞了一回“姑嫂情谊深厚”的话。王氏又问道:“你们二人可是在姑奶奶身边伺候的?”有一嬷嬷站起来回道:“回夫人:老奴是在姑奶奶身边伺候的。那位是周嬷嬷,是我们太太的陪房。”
王氏见状问那嬷嬷道:“嬷嬷贵姓?看着面熟,又似乎不是我们姑奶奶的陪房?”那嬷嬷笑道:“老奴姓王,原本是京城刑部的王大人家小姐身边的嬷嬷,后小姐嫁人,主家恩典,放了还乡。我回了扬州,正巧周府二爷找教养嬷嬷,我便去了,原本是为了调、教妾室,因二奶奶同我原来主家小姐是旧识,又怜我一把年纪,倒时常带我在身边,这回二奶奶回徽州,也带了我回来,一来帮着拘束下丫头,二来亲戚间走动我也方便替二奶奶出面。”
王氏笑道:“说起刑部王大人,那还是我堂叔呢。怪道看着嬷嬷面熟,原来是堂妹以前的嬷嬷,看我这记性,半天愣是没想起来。”王嬷嬷笑道:“夫人每日那么多事情要操心,哪里会记得这些小事。”
王氏道:“嬷嬷是堂妹身边的老人,如今又伺候我家姑奶奶,可见合我们家的缘分。有你在姑奶奶身边,我和家里太太也能放心许多。我家姑奶奶最是没心机的,以后凡事有劳嬷嬷多操心……”王氏待要说下去,猛的想起周家嬷嬷也在,便住了口,只笑道:“等改日你同姑奶奶来,我再说罢。今儿我这忙乱,也没心情说那些个事。”
周嬷嬷和王嬷嬷闻言忙站起来笑道:“是我们打扰夫人了。”王嬷嬷又道:“临来时,二奶奶还嘱咐我,怕夫人带的丫鬟奴才不够。若是缺少人手,夫人只管开口,二奶奶带来好些个丫头,先借给夫人使,就是不够家里还有丫头呢。”
王氏笑道:“若是别人我就推了,但是姑奶奶和我不是外人,我便开口说了,我带来的多是身边用的着的丫头管事的,粗使上的人还真不多。管姑奶奶借几个粗使婆子、小丫头使唤,把屋子好好打扫擦洗擦洗,院子、后院也得拾掇一番。待我人手补齐了,就将人送回去。”
周嬷嬷忙笑道:“夫人使着就是,家里的婆子多,她们在家也是闲磕牙的。”王氏笑着也没应声,两个嬷嬷见状便起身告辞。这时见一丫鬟从屏风后头捧了两个盒子过来。王氏坐在椅子上笑道:“嬷嬷也知我们刚到徽州,行李东西也没收拾出来,此时倒找不出什么东西好回礼。幸好府宅后院花园的几颗果树都结了果,刚才叫丫头们挑顶尖儿的果子摘了装两匣子,回去拿给太太尝个鲜,只是叫太太别嫌弃简陋。”
周嬷嬷、王嬷嬷笑着客套了一番,便随着小丫头从后门出了府宅。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周府果然差管事的送来婆子、丫鬟各十人。王氏忙安排到各院去扫洒,擦拭家具不提。
话说王嬷嬷回来正和姜玉春说去姜同知府上的事情,有一小丫头打帘子进来回道:“二奶奶,二门上说有一个同族的奶奶来找二奶奶说话。”姜玉春略一回想,估摸着是周峰的娘亲,前几日周峰和周天海说想跟着去扬州闯闯,可他娘亲惦记着他没娶亲,宁可家里生活的艰难点,也不肯叫他去。那日姜玉春包了好些个礼物让峰哥儿给她娘,还说了改日让她上门说话的话儿,想必这回便是她了。
姜玉春吩咐那丫头请她进来,一面又唤人烹茶。不多时,小丫头领了一年约四十来岁的妇人进来,半旧的衣裳虽然不时兴,但洗的干干净净,头上簪着两只银簪子,手里领着四个点心匣子。姜玉春见她进来,忙起身问好,又亲亲热热的叫了声:“嫂子。”
峰哥儿娘有些拘束,也忙笑着问了好,又将点心匣子递过来,脸上有些微红:“这是张家铺子的点心,在徽州也有些名头。我知道家里的太太、奶奶们都吃家里做的点心,怕外头的不干净坏了肠胃。我一早便去了点心铺子,看着做的,又挑着好的买回来的,给二奶奶尝个新鲜。”
姜玉春忙笑道:“嫂子客气了,我也常换个口味吃,又不好叫人去买,倒显得我馋了似的。回头我可得尝尝嫂子送来的点心。”说着便请峰哥娘落座。
思琴亲自烹了茶端上来,玉棋又端了点心、果子摆了,姜玉春笑道:“我屋里的思琴烹的一手好茶,嫂子也尝尝。”峰哥娘闻言忙应了一声,端起茶盏慢慢喝了一口,方才将茶盏放下,笑着道:“我平日里虽然很少喝好茶,但也知道烹茶的好坏来,思琴姑娘烹的茶难得的香甜。”思琴闻言一笑,落落大方地福了一福:“谢奶奶夸奖。”峰哥儿娘忙笑道:“不敢不敢。”
姜玉春知道峰哥儿娘这次来,必定是为了周峰的事,只是见她局促,也不好提,便先捡了些闲话说,渐渐地让峰哥儿娘放松下来,才将话题慢慢引到峰哥儿身上来。
“峰哥儿也算难得的,也能吃苦,族里像你们家情况的也有,但像峰哥儿这么吃苦的却不多。”
峰哥儿娘叹了口气:“也真苦了他。说起来不怕二奶奶笑话,我刚嫁进周家的时候,也过了两日好日子,但公公不善经营,家里没几年就落魄了。我家当家的也没什么能耐,守着点田地,能让全家饿不死就算好的了。庆幸的是,逢年过节族里都会帮衬,你们家老爷早些年又拿钱盖了家塾,只要是族里的孩子到了年龄都能去念书,读书的孩子每月还帮衬一两点心书本钱。就靠着这些救济,我才把这几个孩子拉扯大。峰哥儿到了十来岁,他二叔又帮衬银子教他做生意,如今虽然没赚下大钱,但也够家里吃穿用度了。”
姜玉春也跟着叹息了一番,又安慰道:“峰哥儿知道上进就是好的,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峰哥儿虽然吃了些苦,但也磨练了他的性子。昨儿他叔叔还和我说,峰哥儿虽然从小就是好的,可前儿看,比以前竟还好了,又有头脑又能吃苦的。”
峰哥儿娘笑道:“他二叔向来就疼他。”又道:“自打他二叔回来,峰哥儿就琢磨起跟着他二叔去扬州闯荡的心思来。我说如今咱也能吃饱穿暖,峰哥儿也到娶亲的岁数了,我这些年省吃俭用也攒了几两银子,正琢磨着给他说门亲事呢,谁知他非得想往外跑。其实他出去我也不反对,我知道他是有志向的,可是他还没娶亲,我就担心出去几年又把这事耽误了,一来二去的年纪大了,更不好说媳妇了。”
姜玉春抿了口茶,又拿起块点心递给峰哥儿娘,这才慢慢开口道:“其实峰哥儿在家跑营生,想攒起开铺子的钱,没个十来年是不成的,若是娶了亲生了娃,这嚼用花费就更多了。他若还是在家担着货倒来卖去的,不但比以前更操劳了,攒下的钱肯定也不如以前多。峰哥儿也是想到这点才要跟着他二叔出去做生意的。跟着他二叔旁的我不说,又学经验又能学到眉眼高低,况且他叔叔给他的工钱,肯定顶他自己跑生意的几倍。将来他想自己买铺子做生意,他叔叔也会帮衬银子帮着选铺子。”
峰哥儿娘忙附和道:“那是,他二叔对他是没说的,就连现在的生意本钱都是他二叔给的。”
姜玉春道:“族里的孩子也不少,但让他二叔这么上心的也就峰哥儿一个了,一来峰哥儿是他没出五服的亲侄儿,二来也是峰哥儿这孩子确实不错,是个好生意苗子。可我也知道,峰哥儿也到了该成亲的岁数了,这当爹妈的肯定着急,就连我们也整日想谁家的姑娘合适,好给峰哥儿说个好亲事。”
峰哥儿娘叹了口气,抹了把眼睛说:“也不怕二奶奶笑话,其实这亲事我帮着相看了一年多了,这家境稍微好点的吧,瞧不上俺家,嫌俺家穷,三代没个出息儿人。乡下穷人家吧,养的姑娘粗,峰哥儿还瞧不上眼。恨的我常骂他,说你有什么可挑剔的,乡下姑娘又能吃苦又能干活,虽然长的粗了点,可是是踏实过日子的人。他非不干,想找个合眼缘的人。他说这一辈子他就娶一个媳妇,将来即使有了钱也不想那些娶小妾的事。既然要守着一个女人过一辈子,可不得找个合心意的。可即使乡下那些长的好的姑娘,不是被爹妈嫁到有钱人家做小,就是自己眼高想嫁个大户人家,也并没有瞧上我们的。后来我琢磨着要不找个从大户人家做过丫头的姑娘,一来容貌肯定不差,峰哥儿能瞧上。二来性子规矩什么的都是好的,也有些见识,将来两口子也能有话儿说。可虽然我想的好,但这样的茬儿也难找。好些个都是打小就有婚事了的。不瞒您说,现在我还没相应的辙呢。”
姜玉春闻言,心中一动,捏了个点心慢慢地吃了半个,拿着帕子轻轻地拭了拭唇瓣,微微笑道:“嫂子想找个什么样的姑娘和我说说,我也替嫂子想想。”
峰哥儿娘道:“咱家的家境二奶奶也知道,只要姑娘别嫌家里穷,肯踏实和峰哥儿过日子,两口子能和和美美的,旁的我也没啥想法。”
姜玉春点了点头说:“我心里有数了,这事我帮嫂子留神。”峰哥儿娘喜的忙谢道:“有二奶奶帮着参谋,定能想个好的。”
两人说了这么大会儿子话,峰哥儿娘瞅着天估摸着快到晌午了,便起身告辞。姜玉春忙道:“嫂子吃了饭再回去,反正中午也就我一个人吃。”峰哥儿娘道:“多谢二奶奶留饭,家里头就我一个女人,也没个闺女帮衬,峰哥儿他爹还等我回家做饭呢。”
姜玉春闻言只得罢了,使了个眼色让思琴备礼,自己拉着峰哥儿娘又说了几句话。没一会儿思琴带着小丫头提着一个食盒进来抱着几个匣子一块布,自己接过来放到桌上,笑道:“这是我们二奶奶送奶奶的吃食。”一面说一面打开一个食盒,里面共三层:整只的肥鸡、肥鸭、肘子。思琴道:“奶奶回去做饭估摸着也得一会儿才得,如今都晌午了,没道理叫家里人饿肚子。这是小厨房刚做得的,我给奶奶装了一份,奶奶回家只炒两个青菜便可吃饭了,只是奶奶别嫌弃我备的礼粗俗就是。”说着将食盒盖上,又打开一个匣子:八样包好的点心。
“这是新做好的点心,我给奶奶一样包了一包,家里吃或者送人都是好的。只是不知道奶奶口味是什么样的,我甜的咸的各包了四样。”又掀开一个盒子道:“这是家里园子摘的果子,倒比外头的甜,奶奶也尝个鲜。”又拿过布来给峰哥儿娘看:“刚开柜子看到的五匹蓝布,二爷不爱这个颜色的袍子,因此这布白放了一年没用。奶奶拿回去给家里人裁袍子或者做门帘子正好能用上。省的白放着,占地方不说,又浪费了东西。”
姜玉春见这几样礼虽然过于朴实,但却比燕窝之类的更适合周峰家。思琴说的话又漂亮,让人感觉不出是接济,反而更有亲戚家亲密的感觉。峰哥儿娘自然心里念思琴的好,拉着她的手道:“模样好,心地也好,又会说话,怪不得是二奶奶身边的人。”
姜玉春笑道:“哪有这样备礼的,嫂子可别见笑。”峰哥儿娘拍着思琴手笑道:“二奶奶知道我家情形,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领思琴姑娘的情。”姜玉春笑了笑,让思琴送峰哥儿娘出去,又让两个小丫头帮着拿东西送出去。
思琴送了峰哥儿娘出去,回来就看见姜玉春在那愣神,便笑着唤道:“这说了一会儿话怎么倒让二奶奶发起呆来?如今饭得了,摆在哪里?”
姜玉春笑道:“左右也没人,摆炕上出罢。”等吃了饭,喝了茶,想了句话打发素儿去和太太说,独留了思琴、玉棋、巧书、云画四人在屋里。
“如今屋里也没外人,我就直说了。你们四个丫头伺候我这些年,最和我贴心,我一直和二爷念叨着要把你们嫁给靠的住的人。这阵子我冷眼看着,如今倒有两个人颇和我心意:一个是二爷身边的莫少青,你们也知道他,模样性格都好,又是二爷的心腹之人。二一个便是这峰哥儿了,这峰哥儿家里虽然穷些,可这孩子确实个能吃苦努力的,将来的日子也差不了。再有一个便是家里的管事的周华,人踏实办事也麻利,也是不错的人。或者有我没看到的,你们自己可心意的人也和我说,我给你们做主.。”
一番话下来,思琴几个面红耳赤,云画低头道:“自有二奶奶做主便是,奴婢们不敢有私情。”姜玉春闻言笑道:“我不是那种顽固不化的,也知道你们不会背着主子做见不得人的事。你们虽然是丫鬟,但也有自己的感情。你们觉得哪个合自己心意,只管大着胆子和我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若是不告诉我知道,错过了好姻缘,将来可要懊恼一辈子的。”
玉棋闻言先上前笑道:“我心里中意莫少青,但不知莫少青心里的想法。劳烦二奶奶替我问一问,若是也中意我,我便嫁给他,若是心里没我,我也不强求。二奶奶将来给我选别人就是,我再无怨言的。”
玉棋话音一落,还没等姜玉春张口,其他三个丫头都先红了脸了,思琴笑骂着拧了玉棋脸一把,羞道:“这也是女孩子当众说的话。”姜玉春忙道:“我就喜欢玉棋爽利的性子,这事没什么藏着掖着的,喜欢谁只管说就是,回头我就叫二爷替你问。若是你不放心,我直接叫他进来问也是一样的。”玉棋大大方方福了一福,笑着站在一边看那三人。
三个丫头都红着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没一个先开口的,再问,都摆手说心里没想法。姜玉春见状,便停了这个话,叫思琴伺候着换了衣裳歇晌。待屋里没人时,姜玉春拉着思琴道:“如今屋里没人,我便问你:你觉得周峰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些时候还有一更,补周末的更新
66两少年各有所求大丫头婚事初定
思琴脸上一红,低头不说话。姜玉春道:“那日你周峰来的时候是你将给峰哥娘的礼物送去的,人你也见了,他家情形你也知道,虽然现在穷点,但人确实踏实能干,将来不愁没好日子过的。况且你也听他娘说□了,将来纵使有银子,也不会纳什么妾,只想娶个可心意的,两口子和和美美过一辈子。他娘既然说了这话,便是心里对这话没什么意见,只盼着将来两口子好就是。我听着不错,只是你心里怎么想的?”
思琴闻言只红着脸低头不说话,姜玉春笑道:“就咱们两个,有什么好害羞的。怎么你倒不如玉棋大方了,往日我白夸你了。”
思琴红着脸看了姜玉春一眼,半晌轻声道:“我那日去书房瞧峰大爷,虽然常年风里来雨里去担生意的,长的却是斯文俊秀,说话举止也像读过书的。只是虽然他家穷,但也是二爷家正经亲戚,是当主子的,我一个丫头不敢妄想高攀的。”
姜玉春眉毛一斜,点了点她额头道:“他虽然是主家,但你有什么差的?跟在我身边又识文断字又能算账管家,模样气度又是一等一的好。满府里打眼瞧,比的上你的能有几人?如果说出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把身契给你一消,你也和他一样的人了。他能娶到你,我还说他高攀了呢。”
思琴闻言忍不住笑道:“奶奶这是哄我笑呢。”姜玉春撇了她一眼,哼道:“谁哄你呢,我这是说真的。那日二爷和我说起周峰的好来,你也不是没听到。等将来有了自己的铺子,也不比旁人过的差。况且你跟了他,咱俩可就是正经亲戚了。”
思琴闻言一扭身从脚踏上起身,给姜玉春掖了掖被角,红着脸道:“二奶奶又拿我打趣了,我可不敢想的。”姜玉春刚要说话,玉棋撩起帘子进来,笑眯眯地故作悄声地说:“二奶奶,那峰大爷又来了,在小书房和二爷说话呢。”一面说一面故意拿眼瞅思琴。
思琴知道玉棋猜到二奶奶和她说的话了,不禁红着脸啐道:“不知道二奶奶躺下歇晌了,又拿这些小事来扰人。”姜玉春忙撑起胳膊笑道:“这有什么。思琴,你去小书房伺候茶水去,峰哥儿是咱家正经亲戚,小书房的小丫头毛手毛脚的又没伺候过人,若是打翻了茶碗,看叫亲戚笑话。”想了想又说:“王嬷嬷拿回来的果子盛一盘子去,我叫送去的。”
玉棋闻言捂着嘴偷笑,思琴白了玉棋一眼,自去洗果子送去小书房不提。姜玉春躺下,玉棋坐在窗下编络子,时不时抿嘴微笑。
姜玉春躺了小半个时辰便起来洗漱,见伺候穿衣的仍是玉棋,满屋瞧没看见思琴,讶然道:“思琴还没回来?”玉棋笑道:“也不知二爷同峰大爷在说什么,二人说的可热闹了,思琴姐姐既然去伺候茶水了,客人没走她自然不好先回来。”又抿嘴笑道:“她也好些年没这样伺候过茶水了,不知站的受得了受不了。”
姜玉春也笑道:“我这是为了让她自己去瞧瞧,看看说话气度到底如何,看不看得上眼。”姜玉春停了话头,自己寻思了一会儿,和玉棋道:“你到小书房和二爷说,晚上留峰哥儿吃饭。都是自己家人也不用外道,叫峰哥儿万不许推辞。”
玉棋应了往外走,还没到门口又折回来,和姜玉春笑道:“不如我把思琴也叫回来罢,听这小半个时辰也估摸了解了性情了。”
姜玉春也笑,说:“可是呢。就和思琴说,我找个东西找不到,估计锁箱子里了,叫她拿钥匙来开。你把柳儿带去倒茶罢。”
玉棋笑着打了帘子出去唤柳儿去了,巧书和云画见玉棋出去了,怕屋里没人伺候便都进来了。倒是素儿,见今日姜玉春老支开她,便知道她和几个丫头有话说,也有那眼力介的不讨那个嫌,找个借口自己出去躲清闲去了,姜玉春也乐的她不在自己跟前晃悠,随她爱逛哪儿就逛哪儿去。
姜玉春见巧书两个进来不禁又笑了起来,说:“咱中午说的话你俩好生琢磨琢磨。虽说你两个比思琴、玉棋小一岁两岁,但也是我的一等大丫头,我待你俩也不比她俩差。”
云画笑道:“我俩还想多伺候二奶奶两年呢。况且,四个大丫头一起都放出去二奶奶身边就没可使唤的人了。倒不如再多留我俩两年,也能帮着带几个丫头来。”
姜玉春点头道:“你说的也是。不过我话放这,若是瞧见可心意的人,可得告诉我。”两人嘻嘻哈哈应了声,转了话头不提。
过了小半晌,思琴同玉棋两人回来了。一进屋儿,巧书和云画都捂着嘴朝思琴笑,倒把思琴笑了个红脸,啐了她俩一口,转身往姜玉春身边去了。
姜玉春使了个眼色,巧书、云画两个很有眼力介儿的转身出去了,玉棋却兴致勃勃地站在一边不肯走,思琴瞪了她两眼她也装作看不见。倒是姜玉春被玉棋眼巴巴等着听八卦的样子逗笑了,掩着嘴笑道:“罢了,你就让她听听吧。”
思琴啐了玉棋一口,姜玉春笑着拉着她在身边坐下,思琴这才开口道:“峰大爷说话倒是有些见识的,二爷同他说起会馆儿的事,他也能说到点儿上,二爷对他也是赞了又赞的。我送果子去的时候,他知道我是二奶奶身边伺候的,每次我倒茶倒水都起身道谢,眼睛也不乱瞄,可见是个守规矩的。”
姜玉春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就听巧书在门帘外头唤了声:二奶奶。姜玉春冲玉棋努了努嘴,玉棋过去撩起帘子笑道:“进来罢。”巧书笑着朝她做了个鬼脸,这才到姜玉春跟前笑道:“刚才二爷打发柳儿回来和二奶奶说:晚上多备几样菜,要和峰大爷好好说说会馆的事。又说莫爷也在呢,二爷也留饭了。”
姜玉春拍手笑道:“这下可巧了。巧书,多备几样酒菜,摆在咱自己院子的东边偏厅罢。”又亲自去小厨房看了下预备的菜色,估摸着时候,先打发人去请二爷到偏厅说话,自己带着思琴、玉棋几个摆碗筷。
周天海带着周峰、莫少青从小书房过来,见姜玉春亲自忙碌,不禁愣了一下,笑道:“倒劳烦你亲自忙碌。”莫少青、周峰见状连忙上前请安:“给二奶奶(二婶)请安。”
姜玉春笑着问了好,说:“菜还要等一会儿才好,不如先到那屋坐着喝会茶儿。”周天海点头说好,便领了周峰、莫少青先过去吃茶,姜玉春洗了手,也跟过去说话。
莫少青、周峰见姜玉春进来,连忙起身,待她坐了方才又坐下。姜玉春先和周峰笑道:“上午你母亲来寻我说话,我还同她提到你。”周峰闻言忙起身拱手道:“劳烦二婶多替我美言几句,好叫母亲放我同二叔出去学做生意。”
姜玉春笑道:“你也知道你母亲的心事。别说你母亲,就连我同你二叔也时常记挂着这件事。”周峰摇头叹道:“不怕二叔、二婶笑话,我也有些自己小心思的。虽不期望能寻个如花美眷,但也希望找个行为不粗鄙,说话做事大大方方的女子为妻。而我家情况二叔、二婶也了解,寻一个那样的女子又不是我这样家境配的上的,因此便耽误了。母亲虽然着急,但我也不想胡乱娶一个应付了事,定要娶一个可心意的才是。”
姜玉春道:“这可心意的最是难得。我问峰哥儿一句,什么样的女子可你心意。若说容貌俊秀,行为大方,家里夫人奶奶们的贴身丫头倒都符合。只是你是个哥儿,又未必愿意只娶个丫头为妻。”
周峰心里一动,脸上也有些微红,轻声道:“我算什么哥儿。家里没铺子没银子的,不过是看二叔家的份上,这么唤我一声罢了,我哪就这么不知轻重了。若是能娶个奶奶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我是可心意了,但哪家夫人奶奶愿意将自己贴心之人许配给我这样一个外人呢。”
姜玉春笑道:“只先说这个话罢了。”说着便转了话头。姜玉春话虽这么说,但在座的人都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不但周峰脸上微红,就连莫少青心里都转了一圈。而周天海自打姜玉春让自己大丫头到书房伺候茶水,就明白她的想法,他虽然觉得自己这个远房堂侄是个可造之材,配个丫头可惜了。可到底峰哥儿家过于穷苦了些,若想娶个知书达理的女子还真就得从大户人家女主人的贴身丫头选。旁人不说,就自家二奶奶身边的丫头,打小和主子一起长大的,吃穿用度也堪比一般人家的小姐了。说话做事更不必说,毕竟是官宦人家,对丫头的规矩要求严着呢,更何况小姐贴身伺候的,言行举止略微差一点就被换下去了,剩下又陪嫁出来的,个个是顶尖的。
姜玉春点了话里的意思,便不多说了,只嘱咐了句:“今儿有句要紧话忘和你母亲说了,明儿叫你母亲得空叫她来一趟。”
周峰应了一声,柳儿撩帘子进来道:“二爷、二奶奶,饭摆得了。”姜玉春先起身笑道:“你们先用饭,改日再说话。”周天海自去领着二人吃酒不提。
姜玉春回房吃了晚饭,带着丫头围着小院子溜了一圈,略微歇了会,便打发人到前院去瞧,看他三人吃完了没有。没一会儿小丫头回来,道:“二爷已经用完饭了,峰大爷回去有一会子了。莫爷还没走,和二爷在偏厅边上的屋子说话呢。”
姜玉春闻言便先去老太太、太太屋转了一圈说了会话,回来后又打发小丫头先打了水进来洗澡,刚沐浴过后换了衣裳出来,就听门帘子外面丫头给周天海请安的声音,接着有丫头打起帘子,周天海进来了。
姜玉春也不顾头发滴水,和周天海打了招呼,便伺候他去换衣裳。周天海忙握住她的手笑道:“你先去擦头发罢。如今天凉了,当心头疼。”思琴连忙拿了大手巾替姜玉春绞干了头发,又松松地替她编了个辫子。周天海见姜玉春都收拾好了,挥了挥手,几个丫头见状都退了下去,
姜玉春半靠在坐塌上,睨了他一眼,道:“有什么话不能说,还得背着丫头。”周天海靠在另一边,探头在她脸上啄了一口,轻笑道:“是好事。”
姜玉春撇了他一眼,故意气他,说“谁的好事?难道你看我想将丫头许出去,又舍不得了,想问我要哪个丫头不成?”
“哪呀!”周天海摇头笑了一声,“你还不知道我,是那种好色的人嘛。好男儿得将精力放在生意上,哪有天天琢磨自家老婆丫头的。”
姜玉春嗔笑了下,伸手捏了他脸一把,道:“这不是和你说笑呢嘛。快说吧,什么好事?可是峰哥儿和你说想娶思琴为妻了?”
周天海正捏了个葡萄吃,闻言连忙吐了葡萄皮,说:“不是不是,不是峰哥儿思琴的事?是少青,他和我说看上玉棋了。”
姜玉春闻言精神一震,忙笑道:“怎么回事?你细和我说说。”
周天海又吃了个葡萄,说:“少青说原本想回扬州说这事的,又担心峰哥儿明儿个说看上了玉棋,就赶紧和我说了这话,想向你求个恩典,将玉棋许了她。”
姜玉春闻言不禁捂嘴一笑,朝周天海招了招手,让他递过耳朵来。待周天海探过头来,姜玉春轻声道:“可巧了,今儿我问这几个丫头心里头的到底有中意的人没有。这玉棋就说看上莫少青了,倒让思琴几个笑了一回。我倒不知道,他俩什么时候看对眼了。”
周天海琢磨了一回儿,笑道:“原先在家时候,我和少青在书房说话,你每次送东西或者递话,多半是使唤玉棋来,想必是那时候瞧上玉棋了。”
姜玉春依言想了一回,也点头笑,说:“是呢!那回去庄子上,我怕少青在前头住东西不齐全,还打发玉棋去问了一会儿,那时候互相有意的也说不定。既然他俩都有这个心思,人品长相又般配,索性就成全了他们。只是思琴那事,你觉得如何?”
周天海点头说:“也罢了。峰哥儿回去定和他父母商议,明儿他母亲来就知道了。若是成呢,喜事一桩,早点成了亲同我去做生意。若是不愿意呢,再帮他瞧别家女孩罢。”夫妻两个商议定了,姜玉春亲自伺候周天海洗漱了,两人歇下不提。
翌日一早,姜玉春刚请了安回来刚吃了早饭,便有丫头来说:“瑜大奶奶来了。”姜玉春忙道:“是峰哥儿娘来了,快请进来。”
柳儿引着峰哥儿娘进来,姜玉春忙请她坐了,思琴端了茶上来,峰哥儿娘趁着接茶的功夫,拿眼仔细瞧了思琴几眼,方才含笑坐下。
67两家商议婚事思琴喜脱奴籍
姜玉春见峰哥儿娘的表情,知道她心里是满意的,故意笑道:“嫂子早上吃了东西没有?思琴一早蒸的水晶饺味道很是不错。”还未等峰哥儿娘搭话,就吩咐思琴道:“把你早上做的那几样点心端过来,给你瑜大奶奶尝尝。”
思琴应了一声,撩起帘子出去了,没一会儿功夫便回来在等峰哥儿娘手边的高几上摆上了四样点心:丹桂花糕、水晶饺、糖蒸酥酪、虾饼。峰哥儿娘因惦记着来和姜玉春说儿子的亲事,一晚上也没睡好,翻来覆去的想说辞,直到天明才打了个盹儿。早上起来发现睡的有些迟了,又匆匆忙忙洗漱了,早饭也没好生吃两口便赶来了。原本心里装着事,也没觉出饿来,直到思琴将热腾腾的点心摆上来,她肚中似乎察觉一般,竟然咕咕地叫了两声。
姜玉春只装没听见,笑着劝道:“这些小吃食刚蒸出来,味道正好,平常你忙里忙外的也没功夫做,今儿趁着热多吃两个,纵便是早上吃了饭也不怕,这点心才多大点东西,吃了也不占地方。”峰哥儿娘听了道了谢,也说尝尝思琴手艺。拿着筷子夹了一个水晶饺到小碗里,慢慢地咬了一口,只觉得口干爽滑,入口香气四溢,忙嚼了两下将口里的食物咽了,连声说好。姜玉春笑道:“我也觉得这个好吃呢。嫂子喜欢吃多吃两个。”说着又给思琴使了个眼色,思琴会意,待峰哥儿娘刚吃完那个水晶饺,又给她夹了一个。
峰哥儿娘每样都吃了大半盘子,这才觉得饱了,放下筷子用手帕拭了下嘴角,方才觉得不好意思,红着脸笑道:“这思琴做一手的好点心,我这吃了就住不下嘴了,倒叫二奶奶笑话了。”姜玉春笑道:“自家人有什么好笑话的,你吃的香甜我才高兴呢,说明没把我当外人。”说话间,思琴指挥着小丫头撤了吃食,又摆了果子上来,自己将峰哥儿娘手边半凉的茶换上新的,这才又立到姜玉春身边。
峰哥儿娘吃了半盏茶,将茶盏放下,脸上略带了两分尴尬,犹豫了许久方才道:“有件事想和二奶奶商量,就是不太好说。”姜玉春笑道:“呦,自己家人有什么不好开口的,只管说便是。”峰哥儿娘虽见她这么说,却依然没开口。姜玉春看了眼思琴,吩咐道:“昨儿想起来那一匣子手帕子还没找出来,你开箱子找找出,若是找到了,拿几个送瑜大嫂子。”思琴知道这是叫她回避,忙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带着小丫头都下去了。
峰哥儿娘见屋里没旁人了,这才开口道:“论理我是不该张这个口的,峰哥儿瞧上奶奶屋里的思琴了。昨儿他一说我就骂他,哪有侄子张口要婶子屋里的人的。峰哥儿说,他也没旁的心思,是想一心一意求娶思琴为妻。我想思琴是二奶奶的大丫头,一般大户人家奶奶的大丫头主子都是有安排的,我怕贸然张口惹了二奶奶不高兴。可峰哥儿这孩子二奶奶也知道,是个实心眼的。这两年为了他的亲事我操碎了心,如今好容易看上一个,我只得来帮他问一问,只求二奶奶别怪罪就是。”
姜玉春听了点了点头,半晌说:“嫂子不是旁人,我也不说那些客套话,就直说了:思琴是打小就服侍我的,容貌、性子都是一等一的好,这些年服侍我也十分尽心。原本她年龄也大了,我也正琢磨她的亲事呢。且不和你说我原先是怎么打算的,若是把她许给峰哥儿当正妻,我是愿意的。只是瑜大哥是什么意思?说起来,咱们是正经亲戚,峰哥儿在咱家也算一个哥儿,但思琴却是丫头,我可不想她受委屈。”
峰哥儿娘叹道:“也就是二奶奶拿我当正经亲戚走,旁人自打他爷爷那辈就疏远了。我们家什么底子您知道,我家当家的也是个老实的,对这事也没什么意见。说起来,思琴虽是个丫头,但跟着二奶奶长大,也是娇生惯养的,又识字会算账,能给我们峰哥儿,还是委屈了她呢。”
姜玉春笑道:“也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若是两人以后恩恩爱爱我看着也高兴。峰哥儿是个吃辛苦的孩子,他二叔也说他将来必有出息。只是若是他年峰哥儿得意了,嫂子可别又嫌弃我们思琴是丫头出身才好。”
峰哥儿娘忙起誓道:“我是那样的人吗?若是那样,只管让老天拿雷打我。”姜玉春忙拦着:“您看,咱这好生说着话,起什么誓啊。倒让我臊得慌。”峰哥儿娘叹道:“我虽是一辈子苦过来的,但也不是那等踩低捧高的人。思琴进了门就是我正经媳妇,将来若是峰哥儿有二心,别说旁人,我头一个就不依他。”
姜玉春点了点头,笑道:“有嫂子这句话我便放心了。我也不能亏了峰哥儿,回头我叫人销了思琴奴籍,收她做干女儿,正正经经让她嫁入你家。”峰哥儿娘原本只以为思琴能销了奴籍,没想到姜玉春倒愿意收她做干女儿,当下喜出望外:虽然二奶奶同思琴年龄相当,但有这个名头儿在这,便是代表着思琴后头有二奶奶撑腰,她那些妯娌间就想挤兑她娘两个儿,也会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底子。
两人商议定了,姜玉春扬声喊了句:思琴。思琴正在外头屋子炕上坐着绣花,听见屋里头叫她,忙放下绣架子穿了鞋过去。姜玉春见她,笑着将她拉到跟前,和她说道:“和你说个喜事。”思琴一愣,抬头见峰哥儿娘也喜吟吟地看着她,顿时有些不自在,刚要夺手出去,姜玉春就拽紧了她的手说:“瑜大奶奶儿想让你做她儿媳妇,你怎么想的?”
思琴闻言,红了脸低头不语,姜玉春拍着她手笑道:“是正经儿媳妇,你若是没意见,我便替你应了?”思琴脸越发地红,低着头,半晌才声音轻如蚊喃地说:“愿凭二奶奶做主。”她这话一落,姜玉春还好,倒是先把峰哥儿娘乐坏了。姜玉春见状笑着推思琴道:“去给你婆婆行礼去。”思琴红着脸,在峰哥儿娘面前福了一福,峰哥儿娘忙拉住她,拍着她手背,连声说:好孩子,好孩子。
两人虽私下应了婚事,但该有程序还是得有,这边瑜大奶奶告辞回了家,姜玉春就带着思琴、素儿几个丫头往老太太房去了。此时正是上午时候,大奶奶孙氏忙着操持家务,三奶奶于氏在自己院子里哄儿子玩,老太太屋里并无旁人,因此见她来了,丫头都笑道:“老太太正说闷了,可巧二奶奶就来了。”
老太太在屋里坐着,听丫头外面笑着说:二奶奶来了,也欢喜起来,忙叫进来,见姜玉春带着丫头进来,笑着招手道:“你早上请了安,在家里吃了饭也不好好歇歇,怎么又过来了?”姜玉春行了礼,在老太太下首的椅子上坐了,说道:“上午后街上的瑜大嫂子过来了,我同她说了会话,她家去了,我想着也没别的事,便来找老太太来说话。”
老太太靠着垫子,听她说瑜大奶奶,想了一回儿笑道:“是后街北面瑜儿家的媳妇?你乍一说我还没想起来是她。”姜玉春点头道:“是那户,这不二爷想带着她家峰哥儿做生意嘛,当娘的惦记,多来我这儿问问,顺便说说话。”老太太笑道:“亲戚家能帮衬就帮衬,那峰哥儿也是吃辛苦的孩子,当初那么小年纪,靠着天海给的几两银子担着货去卖,我听了也挺不落忍的。可这过日子讲究救急不救穷,平日里能帮衬就帮衬,可是真正能过上好日子还得靠他们自己家努力才成。”
姜玉春点头道:“正是老太太说这话。二爷看好峰哥儿,时常叫峰哥儿来家里吃饭,这瑜大嫂子得空也常来找我说话,这不上午刚和我说了个事,我想着和老太太说一说。”老太太听了笑道:“什么事啊?那瑜儿的媳妇,逢年过节也来给我磕头,我有印象的,不是那种不知礼的人,若是有什么事求你,你应了就是。”
姜玉春笑道:“瑜嫂子看上我身边的思琴了,想求了去给他家峰哥儿当媳妇,说待成了亲,就叫两口儿跟着二爷到扬州做生意去。”
老太太闻言一愣,先抬头去看思琴,只见她红着脸微低着头,倒真是一副好颜色。又想起她平日里看着也稳重,对待小丫头也和善,确实是个不错的好姑娘。只是……
老太太寻思了半晌,到底叹了口气,和姜玉春道:“说起来我和瑜儿他奶奶还是正经的叔辈妯娌呢,就他爷爷是个败家的,你看到如今……”老太太看了眼思琴,到底没继续说下去,只道:“那边到底是个亲戚,你打算怎么把思琴嫁过去呢。”
姜玉春忙说:“我想着给思琴脱了籍,收做干女儿。到时候让瑜嫂子打发媒人来提亲,正正经经地将思琴嫁过去。”
老太太点了点头,问:“她那卖身文书,你带着呢?”姜玉春看了思琴一眼,笑道:“可不是嘛。说起来这事还巧了,这次回老家,想那常用箱子里头都是经常使的东西,也没拾掇,直接上锁带着来了,可巧那身契匣子就在那里放着。”
老太太说:“合该着的缘分。回头你收了思琴当干女儿,我拿钱摆两桌,也叫家里人都知道知道,等思琴嫁出去的时候,瑜儿他两口子也有脸面。回头再我打发人给瑜儿家送一百两银子去,置办些东西好办亲事,你给思琴的嫁妆也好生准备,若是银子不够,只管问我要就是了。”
姜玉春笑道:“看老太太说的,我连这几个钱还没有嘛?况且思琴服侍我这么多年,我还能亏待她不成?老太太只管放心就是了。”
老太太听了这才罢了,又叫思琴到跟前,从匣子里拿了个金镯子套她手腕上,拍着她手背道:“你是个有福的,有个好主子替你打算。将来嫁过去以后好好伺候公婆照顾丈夫,往后日子会越过越好的。”思琴谢了赏,行了个礼又退到一边。
老太太叹了口气,和姜玉春说:“说起来还是没出五服的亲戚,想起他们家来,我心里也不好受。”姜玉春忙劝道:“我听二爷说,咱家没出五服的亲戚里,落魄的竟有二十来户,老太太若是为他们担忧,还不得愁坏了身子。你看瑜大嫂子家以前穷成什么样,可现在靠着峰哥儿的努力,也好歹让家里衣食无忧了。等娶了媳妇,跟着二爷好好做生意,出不了两年就能盖起大房子雇的了丫鬟小厮了,这好日子不就又来了。若是家里子孙只靠着族里的接济过活,不肯出去赚钱,那肯定日子越过越穷,就是我们家再怎么富裕,也只能逢年过节的帮衬,平常的日子不还得靠他们自己过。”
老太太听了点头道:“是这个理儿。行了,这事我知道了,你带思琴去和你家太太说一声。”姜玉春听了便起身,辞了老太太带着思琴等人出来。
这众丫头听闻思琴的事,个个心里都有思量,有的觉得靠思琴的容貌和姜玉春的宠信,若是跟了二爷不就是现成的主子,何苦还受两年罪。有的觉得思琴好运,这眼看着脱了奴籍,嫁了人就是正经夫妻,那峰哥儿听说也是努力的,将来有了钱不就是正经的主子奶奶。
且不管其他怎么想,玉棋、巧书、云画个个都是欣喜不已,都私下里和思琴道喜,几个人嘻嘻哈哈也不知嘀咕什么。素儿一边看着,心里也不是滋味:太太的意思她是知道的,想把她给二爷当身边人,可如今也没什么由头,二奶奶的亲哥哥又来徽州上任,太太也不敢这个时候招二奶奶不痛快。可等二奶奶自己提这个茬?素儿看着二奶奶又不像有你那个意思的。若是她想给二爷身边放人,那思琴、玉棋几个不比她强。可看二奶奶意思,竟是要将她们都嫁出去。等二爷揣摩太太意思和二奶奶提这事,素儿觉得希望更渺茫,平时在屋里,二爷的眼睛除了在二奶奶身上,旁人都入不了他的眼。她到二房里这些日子,虽然大丫头们不说,但她也能看出来二爷、二奶奶如何恩爱的。有时候小丫头嘴碎,听那话头,似乎在扬州宅子里,那几个姨娘也都是不得二爷的宠,二爷是一心扑在二奶奶身上的。
姜玉春纵着几个丫头嘻嘻哈哈说完了,才笑道:“这还在外头呢,幸亏没人瞧见,要不然还不得说你们没规矩。好了,赶紧到太太那去,说完了话咱好回家吃饭去。”几个丫头这才住了嘴,又扶着姜玉春往太太屋去了。
太太听了这事,倒没老太太感伤那么多,只说:“既然瑜儿他们两口同意便成。”又赏了二十两银子给思琴,听姜玉春说老太太让摆酒席,便翻了翻黄历:定在三日以后。
姜玉春回房以后,便拿了思琴的身契,打发人去府衙备案销奴籍。如今姜玉春亲哥哥是徽州同知,这等销奴籍的事,只花了半天时间就给办好了。虽然这几日思琴还在姜玉春身边伺候,但却不再是奴婢了。
68姜夫人登门拜访老太太怒骂于氏
思琴的亲事有了着落,玉棋和莫少青也相互倾心,姜玉春许了回扬州后叫玉棋和莫少青完婚。两个大丫头的亲事都有了着落,这大丫头的人选就要空出两个,姜玉春这两年冷眼看着,觉得二等丫头里柳儿和卉儿倒是稳重的,便有意叫思琴、玉棋几个多带带她俩,平日里日常伺候也多使唤她俩。巧书、云画两个也时常告诉她俩如何行事。
刚过两日,姜玉春正拿着新衣裳给思琴比划,看明日穿哪件衣服好看。就有小丫头进来回,说:“二奶奶,姜夫人来了,这会儿在老太太那说话呢,太太叫请您过去。”
姜玉春忙起身笑道:“二嫂来了,我也估摸着这两天该上门了。”思琴和玉棋忙找了衣裳给姜玉春换了,一行人往老太太房里去了。
一进院子,就听见屋里传来阵阵笑声,立在门口的丫头忙打起帘子,禀道:二奶奶来了。里面一叠声的:“快请进来。”姜玉春忙带着丫头进了屋,先和老太太、太太行了礼,老太太拉着她笑道:“你瞧谁来了。”
姜玉春见客位坐着一美貌妇人,头上戴着桃尖顶髻,绾着金绞丝灯笼簪,身着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下着撒花纯面百褶裙。眉似柳叶,面若桃花,未语先笑,温柔可亲,和姜玉春记忆里的二嫂分毫不差。
姜玉春忙笑着上前福了一福:“二嫂。”姜夫人忙起身扶住她,嘴里叫了声:“妹妹。”先上下仔细打量了姜玉春一番,见她脸颊红润、气色饱满,这才略放了放心,张了张口,眼圈竟红了。姜玉春见状,心里莫名发酸,忍不住眼泪就落了下来,握着姜夫人的手竟说不出话来。
众人见状忙劝慰了一番,姜夫人先收了泪,拿帕子拭了拭眼角,和老太太笑道:“老太太别笑我,这好几年没见到妹妹了,一见到她我这泪就止不住了。当初她成亲,我随她哥哥在任上,都没能回来送送妹妹。这几年每每想起这事来,心里都不是滋味。她一进来,我见她依稀还有小时候那模样,心里一激动就有些失态了。”
老太太笑道:“这有什么笑话的,你们姑嫂情深,我们看着也高兴。玉春,快扶姜夫人坐下。”姜玉春同姜夫人分别落座了,姜玉春问道:“宅子可都打扫好了?我这两日总惦记着去瞧瞧你,又怕你没收拾好屋子,去了倒耽误你的事。”姜夫人笑道:“都收拾妥当了。说起来还得感谢贵府借我那些丫鬟婆子,可是帮了我不少忙。我昨儿打发人和人牙子说有干净利索的婆子丫头带几个来给我瞧瞧,那牙子说得等几日呢。这些天我还得借那些丫头婆子们使,等我买了人,再将贵府的丫鬟婆子送回来。”
太太忙笑道:“看夫人这话说的,您肯使唤她们,是她们的造化。这从人牙子买了人也不知道是否老实本分,还得教规矩学分寸,用着也不上手。夫人若不嫌弃,那几个丫头婆子就让她们在府上伺候着,回头我叫人把身契送到府上。”
姜夫人忙推辞,姜玉春笑道:“依我说二嫂也不必推辞,哥哥在这边任上也就几年,等将来卸任回京述职,再将人还回来就是了。省的这回买了,等走的时候还得卖,没的折腾呢。”众人也忙附和,姜夫人这才罢了,转头和老太太笑道:“我也随我们家爷去了几处任上,只在这里一来就觉得心里踏实,丫头下人也凑手,说起来都是有亲家在的缘故,旁的地儿再没这样好处。”
老太太笑道:“这是两府的缘分,要不然怎么您们来这里,春儿她大哥大嫂又去了扬州呢。”姜夫人也笑道:“也没想到这么巧,当初旨意下来,家里也欣喜非常。尤其是母亲,又张罗着给亲家备礼,又张罗着许多药材让大嫂给妹妹带去。没成想妹妹回徽州过中秋,我倒比大嫂先见到妹妹了。我们家二爷知道了,也高兴的不行,只可惜刚上任,好些事情要忙,说让妹妹、妹夫晚些走,要请妹夫喝酒呢。”
太太笑道:“我们也说让多住些日子再回去。成亲这几年也没好好在家住住,我们也成日挂心。”姜夫人闻言和姜玉春笑笑,说:“如今我宅子已经收拾妥了,明日到我府上去坐坐吧。你哥哥从家里带了厨子来,你也尝尝家里菜肴的味道。”
姜玉春笑道:“说起来也好些年没吃了,被嫂子一说倒馋了。”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姜玉春又说:“只是明日不行,明日我要摆酒,收思琴做干女儿,嫂子若是有空,也来凑个趣儿。”
姜夫人闻言一挑眉,略有些惊奇地看了眼低头红脸的思琴,笑道:“我那日恍惚听谁说了一句,你叫人给思琴脱奴籍,当时我手头上事正多,也没细问。今日你又说要收思琴做干女儿,可是思琴有什么故事不成?”
姜玉春笑道:“没什么故事,倒有一宗喜事。我们家族里有个侄子,想娶思琴为妻。我想思琴打小服侍我的,跟我感情不同旁人,她如今有了好亲事,我自然要表示表示,因此便做主脱了她的籍。又想着她打小没爹没妈的,除了我就竟无旁的亲近之人了。索性就收了她做干女儿,等办亲事的时候也好有说辞。”姜夫人细一琢磨便猜到缘故了,忙笑着和思琴说:“当日伺候我们姑奶奶的时候,我就说你是不错的。如今有了好亲事,也是你的造化。”说着从头上摘下来个红珊瑚番莲花钗戴到思琴头上,又拍着她手道:“我活了二十多年,见到各家各户的丫头,竟没一个像你这么有福气的,有个如此疼你的好主子。将来成了亲,别忘了你家二奶奶就是。”
思琴福身谢了赏,又笑道:“夫人放心,二奶奶对思琴的大恩大德,思琴一辈子不敢忘的。不管将来如何,在我心里二奶奶永远都是我的主子。”众人闻言都笑着点头道:是个好孩子。姜夫人也和姜玉春笑道:“那明日我也来凑个趣儿。”
这屋里说的热闹,孙氏和于氏却有些插不上嘴。孙氏倒无所谓,她自知身份,虽是当家少奶奶,但人家却是为了二奶奶姜玉春来的。否则以周家的身份,哪能奢望让同知夫人登门拜访呢。因此她知趣地坐在太太下首,时不时附和地说一两句,又或是谁说了有趣的话,捧场地笑笑。
相比孙氏的无所谓,于氏却有些不是滋味,自打姜玉春回来,她什么事都拔不上尖。家里老太太、太太明显更宠爱姜玉春,即使她入门三年无子,也不见太太说什么。而自己都有了嫡子,太太还以自己两年无出为借口,给三爷塞了两个妾室。原本前任同知李大人看重三爷学问,连带自己偶尔也能参加李夫人的宴席。回来不仅可以在大嫂孙氏面前显摆显摆,连老太太、太太每次都一问再问。如今新来的同知却是姜玉春的亲哥哥,同知夫人都为了她上门拜访了,一进门先呈了厚厚地礼单,言语中也多是说到姜玉春,老太太和太太也不停地附和,直夸她好。自己就是有意将话题引过来,说自家三爷是举人,读书用功的话,姜夫人也不过赞一两句便又说起别的来,似乎将举人压根不上在眼里似的。
对于于氏的愤愤不平,众人都没有察觉到,只有老太太在她故意摆起脸色的时候眼含警告地瞪了她两眼,又有意无意地提了句:我们家老三还得劳亲家费心的话,于氏这才想起自家夫婿明年进京赶考还得住在姜府,姜父还要给引荐名师的事,忙转了笑脸,态度亲热地连老太太都有些起鸡皮疙瘩,看着这个没头脑的孙媳妇过于谄媚的脸,老太太不禁有些埋怨起太太:怎么当初就给说了这门亲事。
众人说了一会话,老太太估摸着她们姑嫂肯定有些私话要续,便让姜玉春带姜夫人到她房里去说话,又再三邀请了姜夫人中午留饭。待她们姑嫂一走,孙氏忙着去安排宴席,告了罪便走了。于氏也想回家歪会儿,正要走被老太太喝住了:你给我留下。
于氏见老太太脸色不虞,心里不禁有些忐忑不安,太太见状也不敢走,亲手斟了茶递给老太太,又安抚道:“她有什么不好的,老太太只管骂就是,只是别气坏了身子。”老太太指着于氏,和太太怒道:“看看你的好儿媳妇,还敢当着姜夫人的面儿摆脸子。”太太闻言楞然,忙赔笑道:“我倒是没注意,若是真这样,可却是她的不对了。”老太太冷哼一声,见于氏在低着头偷偷撇嘴,气的顺手将手里的茶盏砸了过去,蹭着于氏的衣服摔在她的脚边。于氏吓得一哆嗦,下意识跪下,哭道:“老祖宗……”
“给我闭嘴,我还没死呢!”老太太喝道,吓得于氏忙止住了哭,捂着嘴不敢出声。老太太指着她骂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还敢给人摆脸子,不就是没顺着你的话头夸你嘛,你那点小心思我都不好意思说。往常在家里妯娌们让着你,亲戚们捧着你,倒让你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一个小小的举人夫人就让你张狂成这样,等将来天宇真做了官,你还不知道怎么蹦跶呢。”
“孙媳妇不敢。”老太太的怒骂把于氏唬的不成,忙低头诺诺地辩解了一句。
太太怕老太太气坏了,也一味劝道:“我看她也不是那种不懂事的,后来说话不也挺好的吗?”
“挺好?”老太太冷哼一声:“我为了提醒她,故意说天宇将来得靠人家姜家帮衬,她才想起这茬来,你看她谄媚的,我都起了鸡皮疙瘩。也就是姜夫人涵养好,没说什么,心里指不定怎么笑话咱家呢。”
“姜夫人不会笑咱家的,她家姑奶奶也是咱家媳妇呢。”太太赔笑道。
“哼,你少替她说话。”老太太不耐地打断她,“你看看她,待客不知礼、自以为是、目中无人、前倨后恭,心里又没个成算。只一个举人夫人她就这样,将来天宇做了官,她指不定怎么给天宇拖后腿呢!天宇那么斯文的一个人,什么时候见人说话都客客气气的,为人谦逊礼貌,怎么就摊上了这样一个媳妇!她若一直这个德行,将来天宇的仕途定得毁在她手里。”
于氏被骂的面红耳赤,满眼泪水不敢吭声,太太对于氏也有些恼怒了。对于这个儿媳妇,太太不是不知道她品行,只是家里几辈经商,就出了天宇这么一个举人,因此她对这个小儿子是有些偏心的。爱屋及乌,平日里小儿媳妇纵使言行有些过火,对大嫂不甚礼貌,她也没多言语过。可老太太今天这一番说辞宛如当头一棒将太太喝醒,一想到于氏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性子将来对天宇仕途有影响,就恨得牙痒痒,也不禁骂道:“往日言行就是略过些,我不说你就罢了。今日来了贵客怎么也不知收敛?说话做事连个基本的眉眼高低都没有。”
“都是你纵的。”老太太看了太太一眼,又瞪了眼跪在地上的三奶奶于氏:“还不回你的屋子去。” 于氏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伸出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站起身行了礼,刚要出去,老太太又喝了一句:“看你蓬头垢面的,到后头屋子洗了脸匀了粉再回去,路上仔细着别冲撞了人。”
于氏忙应了是,带着自己的丫头转身往后屋去了,云雾朝丫头紫竹使了个眼色,紫竹忙跟上,到后屋里打发人打了水,看着她洗了脸,又找出了粉给她匀上。于氏重新挽了发髻,照着铜镜,看妆容发式都是好的,只一双眼睛红彤彤地,一瞧就是哭过的。
于氏回到前面小厅,和老太太、太太行礼,老太太瞧了她两眼,抿了抿嘴,道:“中午宴席你不用出来了。”于氏应了声是,告了罪慢慢地退了出去。
待于氏人走远了,老太太看了眼站在一边地看看,半晌叹了口气,抬了抬下巴:“你坐罢。”
又说:“那时候我就说过,这于家小生意家,养的女儿也小里小气的,不好。你不听,非要聘给天宇做媳妇。你以为我是贪财呢?嫌弃于家穷?不是这个理儿!我那时候就看她说话做事不大方,过于小家子气了。可你们夫妻两个自有主意,非要做这门亲事。你们的儿子婚事,我不好说话,就随你们去了。可今日看怎么样?可是我看错人了?”
太太忙起身笑道:“老太太看了一辈子人,自然是不会看错的。当时我和老爷也不是不知道于氏小家子气儿。只是那时候天宇只是个秀才身份,又不是做生意的料,一门心思只认准了要进学。可进学有多难老太太也是知道的,咱家几辈子也没出过举人,我和老爷心里没谱。想着给天宇娶个小门小户的媳妇,将来纵是天宇一辈子秀才身份,只看书作画不经商,那媳妇也能安安分分的陪着。谁承想,这媳妇刚进门瞧着还挺老实本分,等天宇中了举人,她就和变了一个人似的,张狂地不知自己姓什么。和她大嫂、二嫂说话也阴阳怪气的,幸亏她大嫂性格敦厚,不和她计较。她二嫂又不常在家,就是在一起时候她说一两句,她二嫂也不搭理。我看着好歹家宅和睦,时常也不说她。谁知竟纵的她越发胡闹起来。”
老太太叹了口气,说:“我也知道你两口的心思。如今这样也没法子,以后你多管教她。不指望她将来能帮衬到天宇,起码不拉后腿便是好的。”
太太应了一声,老太太发了一通火也乏了,面带疲惫之色,闭了眼道:“你回去罢,我也躺下略歪歪,中午还得陪客人吃酒呢。”太太答应着,扶着老太太去房里躺下了,看着她闭眼睡了,才悄悄地退了出去。
69老祖宗大摆宴席俏思琴认亲备嫁
话说姜玉春领姜夫人到自己院来,柳儿、卉儿几个忙烹水煮茶,思琴、玉棋又将新鲜瓜果点心摆上,姑嫂慢慢叙说离别之情,姜夫人又将家里的事一一诉说。姜玉春亲手给姜夫人斟了茶,笑道:“父亲、母亲身体好,我就放心了。”
姜夫人闻言嗔了她一眼,低声道:“你倒是放心了,可没想母亲心里多惦记你。年前好容易听闻你有了身子,还未等将给你的药材补品准备好,就听说你小产了,当时母亲急的险些昏厥过去。当时是怎么回事?听说是在冰上滑到了?哪个黑心的蹄子做下的事,可查清楚了没有?”
姜玉春黯然道:“我醒来已经几日后了,等身子好了想查那事,早被人收拾干净了手脚,哪里还查的到。自打那以后,我也打起了精神,将管家的权利都收了回来。过去的事不说,起码能保证以后不会有这样的事就成了。”
姜夫人叹了口气,也说道:“那黑心的人做事早晚会抓住把柄的,等以后查出来一起算。说起你身子,确实可养好了?母亲叫你哥哥四处打听些,若是有好的大夫,叫请来给你把把脉呢。”
姜玉春忙道:“我身子已经大好了。做小月子的时候我自己又留意,保养身子的药也吃了不少。如今不仅身子养好了,连以往身子里的寒气都没了。”
“这样我就放心了。”姜夫人笑道:“只是母亲交代了,你哥哥也不敢不听。等他寻来了好大夫,给你好好瞧瞧,让我们也跟着放心。”姜玉春只得应了。
到了晌午,老太太差人请姜夫人、二奶奶到卷棚吃茶。两人这才停了话头携手去了。卷棚里安放了两席,摆了各色瓜果点心、糕、酥、饼、卷、新鲜菜蔬,打眼瞧去,竟有四十余碟。待吃了菜,喝了茶,老太太又请到姜夫人到厅里递酒上席。
那厅里已经摆好了两案桌席。头一桌老太太、太太、姜夫人分主客坐了。旁边那桌只虚设位置,孙氏和姜玉春并不敢坐。只在老太太、太太身后站着服侍。老太太笑道:“今儿有客,也不叫你们伺候,坐下来一起吃饭说话,才热闹。”姜夫人忙附和道:“老太太这话很是,我们竟不需那些俗套,一起亲亲热热地吃了饭才有趣儿。”纵是这样说,孙氏和姜玉春仍先斟酒摆筷,方才去坐了。
宾客既已坐定,丫头们鱼贯而入,捧献珍肴。老太太递酒给姜夫人,笑道:“姜夫人尝尝这酒,是自家酿的木樨荷花酒。”众人随着姜夫人一口将酒吃了,姜夫人随即赞道:“贵府的酿酒方子却是不错,这荷花酒尝着十分特别。”老太太笑道:“应景酿了一些,夫人要是喜欢,叫人送几坛子到府上。”姜玉春接言道:“小时候记得家里也酿荷花酒的,味道比这个略重些。”姜夫人笑说:“家里娘的是透瓶香荷花酒,这次来任上也带了几坛子,明儿我打发人送一些让老太太尝尝我家的酒。”老太太笑眯眯地应了声好。
此时“五割三汤”早已端上,第一道是水晶鹅,接着烧花猪、烧鹿,烧羊、烧熊掌,皆是整只上来,随着五道大菜夹杂着上了三道汤。来了一打扮干净的厨娘,将五道大菜都分割好了才行礼退下。众人每样都动了一点,又吃了口酒,其他水陆珍馐陆续端了上来,有蒸的新鲜鲥鱼、捶熘凤尾虾、绣球燕窝、山药肉圆、虾爆鳝段、五彩乳鸽等三十来道菜。
姜玉春虽然回府的次数不多,但家里大小的席面也吃过不少,这么隆重奢侈的却是头一回儿见。趁老太太那桌说话,姜玉春低声和孙氏道:“不过才一个多时辰,嫂子竟备了两席这么奢侈的席面,叫您费心了。”孙氏微微一笑,也轻声说:“老太太早吩咐下的,各色东西我早都备好了,今儿一早收到帖子就叫人准备了,好在没出差错。不瞒二奶奶说,这样的席面,除了那年老太太六十大寿,招待族长、族里的老人那一桌,也就是这一回了。虽说是姜夫人年轻,但毕竟官家身份在那呢,又加上是头一回儿来家里做客,老太太嘱咐了好几遍叫按最好的席面布置。”
厅门口一些装扮好的小戏子,笙箫笛管地吹啦弹唱,厅内众人说笑吃喝,估摸半个时辰的功夫,姜夫人脸便有些春色了,摆手笑道:“这酒虽味浅,却也是醉人的,我却是不敢喝。”在座几人都是妇人,也没那么大酒量,虽然又拦着递了回酒,便也罢了。姜夫人叫人拿了些碎银子赏了那些戏子,便要回去。老太太苦留了一会,又叫喝了会茶,才将人送至二门处,看着姜夫人上车远去,才转头回来。
且说于氏,自己在屋里哭了一回,又觉得眼睛酸痛,倒在榻上眯了一觉,醒来就觉得肚中有些饿了。院子里没事的小丫头有好奇往前面去瞅的,回来说又有唱曲儿的又有弹琴的好不热闹。那大厨房端出去的菜,好些都没听说过。听厨房的小丫头说连熊掌驼峰都有呢。
小丫头在院子里说的热闹,于氏隔着窗子在屋里听的肚疼,吞了吞口水叫了声:“金杏。”一大丫头打扮的女孩闻声进来,忙问道:“三奶奶唤我。”于氏怒道:“都晌午了,怎么还不摆饭。”
金杏忙说:“小厨房已将饭菜送来了,摆在哪里?”于氏懒得动弹,挪了挪屁股道:“就摆这吧。”金杏答应着下去,一会几个小丫头拎着两个食盒过来,金杏掀了盖子,将菜饭摆上。于氏看了,桌上摆着:一碟头鱼、一碟糟鸭、一碟烧鹅、炖烂鸽子雏、银苗豆芽菜、一份八宝攒汤。于氏叫盛了碗饭,就着菜刚吃了半碗,忽然停了碗筷道:“前头摆的什么席面,我怎么听小丫头说又有熊掌又有驼峰的呢。”
金杏盛了碗汤递给她,一面笑道:“听说是那年老太太生辰,族长和几位老人儿来道贺,给他们准备的那种席面。在卷棚的点心菜蔬就有四十道,正经的席面又有四十品菜。”本来吃的香甜的于氏顿时觉得没了胃口,想那熊掌、驼峰的只听人家说了,却是从没吃过的。再看看桌子上这几样菜,到底有些不甘心,和金杏努嘴道:“去前面瞅瞅,若是席散了,给我端回来几样吃。”
金杏有些尴尬,忙说:“三奶奶,这样的席面剩下的菜都是有数的。若上头不发话,我不私自端回来的。”于氏闻言有些恼羞成怒,当下踢了金杏一脚,嘴里骂道:“叫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话。难道我不是主子,难道我在府里说的话不算。”金杏被踢的生疼,也不敢叫嚷,红着眼圈低着头出去了。
且说金杏奔前面来,前面正好已经散了席,老太太、太太已经回屋歇着了,孙氏正看着她们收家伙。金杏在门口在探头探脑地往里望,正好听见孙氏和一个丫头说:“把柳蒸勒鲞鱼、烧鹿肉、炸螃蟹、干蒸劈晒鸡、还有这盘子羊角葱火川炒的核桃肉给思琴送去,另外把香茶桂花饼、玫瑰八仙糕、菊花烧卖每碟子也给她送一份去。”待那丫头把东西装食盒里拎着走了。孙氏又点了几样菜叫给老太太屋里的云雾、太太屋里的素梅等人送去。金杏眼见着一盘盘字菜都被端走了,也不敢再藏了,赔笑着进来,给孙氏请了安。
孙氏眼角早瞄见她在门外头探头探脑的,也猜到她用意,故意不叫她,只问:“你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金杏讪笑道:“我们奶奶身子不适,中午躺下倒了一觉,这时候刚醒错过了饭点儿。小厨房叫人送去的几样菜色三奶奶不和口味,打发人叫我来前边瞅瞅,若是有相应的叫给她送去几样。”
孙氏笑道:“都是剩菜,且又凉了,怕是不好。”金杏忙道:“不妨碍,就是平常吃饭,老太太吃着好的菜也常分给各房的。今日除了姜夫人也没外人,倒不怕的。”孙氏笑了笑,叫人拿了食盒来,选了几样略微动过的,品相完好的菜装食盒里。她也知道于氏的心思,又让把几样昂贵难得的菜分了一份出来也装里了,使了个小丫头叫拎着跟金杏送去。
金杏刚出了前厅,正好姜玉春带着丫头进来,金杏和小丫头行了个礼匆匆地走了。孙氏见姜玉春来了,上前迎了几步,嘴里笑道:“你不回屋躺着去,又过来做什么?”姜玉春笑道:“累了嫂子一天,我给嫂子道谢来了。”孙氏忙拉着她,说:“你看你这话说得,见外了不是。姜夫人不仅是你嫂子,也是咱府里的贵客,再者又有老太太的吩咐在那呢。”姜玉春拉着她手说:“旁的不管,先谢你就是了。”
孙氏笑着拉着她后头屋子喝茶,丫头又端了点心酥卷上来,姜玉春喝了口茶,朝三房方向努了努嘴,悄声问道:“三奶奶怎么了?上午说话时候还好端端的,中午吃饭时候没瞧见人了。有客在,我没也敢问。”
孙氏见左右也没外人,便轻声笑道:“被老太太骂了,我本来有件事要回来和老太太说,丫头摆手说老太太生气呢,我在廊下听了两句,也不好进去,便走了。你猜老太太、太太骂三奶奶什么?”
姜玉春奇道:“骂什么?”孙氏扑哧一笑,轻声道:“烂泥扶不上墙,张狂地没个样子,说话做事不懂个眉眼高低……好些个话呢,我都不好意思学。”姜玉春闻言有些惊讶,忙说:“是为了什么骂的?竟然骂的这样狠。三奶奶恐怕得哭一阵子呢,连你都听见了,别说那些伺候的丫头们了。”
孙氏微微撇了下嘴,又说:“我也不知,恍惚是上午三奶奶对客人怠慢了的事。只是你说她伤心我却是不信的。你没瞧,”孙氏朝门外努了努嘴:“刚才还打发金杏管我要吃食呢。可见……”孙氏只说到这就不吭声了,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
姜玉春心里接道:“可见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眼皮子太浅了。”两人转了话题又说了些别的,直到孙氏的大丫头来回说:外头都收拾好了,桌椅器皿也都交回了,都挨样对了,并没有打碎毁损的。
姜玉春见状起身说:“行了,我回去歇晌了,大嫂也早点回去倒一倒。”孙氏客套了几句,看着她走了,又自己忙去了。
姜玉春回去略倒了倒便起来了,毕竟明日自己认女儿请客吃酒,这家里外头也会来些亲戚朋友。打听到孙氏那也起来了,便又过去商议了明日之事。
翌日一早,玉棋等人就将思琴装扮起来了,先给姜玉春磕了头,姜玉春又领她到老太太处请安,又给太太见礼。老太太、太太皆有赏赐,孙氏、于氏也都送了礼,各房丫头也有送荷包也有送针线的,都给思琴道喜。
中午搁花厅里摆酒席,有亲戚们来凑趣儿的,都叫孙氏、姜玉春、于氏在花厅陪着。姜夫人中午到了,送了礼和在上房和老太太喝了几杯酒便走了。待亲戚们都走了,姜玉春又在自己院里的偏厅摆了几桌席面,叫各房的丫头来吃酒,思琴、玉棋等人陪着,倒热闹了一天。
隔了几日,峰哥儿娘打发媒人来说合,换了庚帖,接着纳彩、纳征、请期。两户各备聘礼和妆奁。
除了老太太、太太及自己赏的头面首饰,姜玉春又叫人打了金珠梳妆全副、手镯、金钗、戒指耳环各四对。又有不同布料做的裙、袄、卦、衫三十套;不同花色样式鞋子四十只。因婚期赶的紧,箱柜之类的来不及打,姜玉春叫人量了尺寸买现成的。玉棋几个帮做荷包、打络子、绣手帕,思琴赶着缝了嫁衣。周峰家也将房子修葺了一番,新刷了墙、糊了窗户,挂了新的门帘子。待一切准备齐妥,只待吉期。
70思琴出嫁成新妇玉春诊脉得喜讯
婚前一日,周峰家带一桌酒席、雄鸡两只、鱼二尾、布二匹以及一些杂物送到周家二爷院里“催妆”。此时思琴的嫁妆摆在二房院子里的厅堂内,家具器皿都披挂红色彩线,衣服等薰以檀香,箱底放了银子,谓之“压箱钱”。
打发小厮携带妆奁、帷帐、卧具、枕席等嫁妆送到周峰家,两边鼓乐吹打,姜玉春坐了轿子也随着去了,给思琴送妆。因为峰哥儿家就在周府后头,姜玉春特意叫人绕了一圈才将嫁妆送去。峰哥儿娘早打发好了屋子,将姜玉春、王嬷嬷等人迎了进去,亲自泡了茶又拿了上好的果子点心招待。
嫁资搬到峰哥儿家,也摆在前院的小厅上,峰哥儿娘问姜玉春取了钥匙开了箱子,族里亲戚本家听了风声都跑来瞧嫁妆。姜玉春给思琴备的嫁妆原本就丰厚,加上老太太、太太、孙氏、于氏给的添妆又都是好金银首饰,嬷嬷丫鬟们送的多是精致针线,那些不富裕的看院子里摆的像模像样的嫁妆都有眼馋,有那家境富裕的又都夸姜玉春大方。待亲戚邻居的都看过了嫁妆,就有嬷嬷出来,指挥着婆子将家具摆设都抬了进去,又铺了新被褥挂了新帷帐。铺床已毕,姜玉春便带着众嬷嬷婆子们告辞了。
翌日便是十月初八,思琴成亲的日子,待思琴梳洗完毕便有喜娘用五色棉纱线为思琴绞去脸上汗毛,口里念叨着吉祥话。待梳妆完毕,姜玉春拉着思琴手,说:“往后和峰哥儿好生过日子,只要你过的好了,就不枉我为你辛苦一场。”思琴闻言,瞬间泪如雨下,拉着姜玉春的手,哽咽地叫了声:“二奶奶。”就再也说不出话。
姜玉春忙将她脸上的泪水拭干,笑道:“快别哭了,漂亮的妆都花了。”说完自己心底也感觉到有些心酸。从打自己穿越来,伺候在身边的人就是思琴。这将近一年的时间,两个人的情谊虽是主仆但和姐妹也差不多。想着以后她出嫁,也不能日日见到了,心里不免也觉得有些空落落的。玉棋等丫头见姜玉春脸上带着落寞,思琴又哭的和个泪人似的,一个个都忍不住哭了起来。
屋里正乱着,外面花轿已经临门,角门已经放炮仗迎轿了。姜玉春又忙叫喜娘给思琴补了补妆,又叮嘱了一两句,打发了个人去听外头的消息。
角门处的小厮见轿子来,故意虚掩大门“拦轿门”,峰哥儿家的喜娘忙塞入红包收了好些吉祥话,那些小厮们才笑嘻嘻地开了门。
花轿停下,轿门朝外,莫少青燃着红烛、持着镜子,向轿内照一下,才让峰哥儿家喜娘进了院子。因思琴并无父母兄长,姜玉春认了她做干女儿,给她喂了饭按照规矩嘱咐了一些话,又让莫少青行兄长之责,在峰哥儿家喜娘催妆三次后,抱着思琴上轿。
门口小厮燃起炮仗,又用茶叶、米粒撒在轿顶上,喜娘才让起轿,莫少青也骑马跟随送轿。直到送嫁一行人走的看不见了,小厮们才关上角门,兴致勃勃地取了刚才塞的红包分银子。
大红花轿绕了一圈抬到周峰家门前院,待轿落下,周家将马鞍放在轿前,有一盛装打扮的幼女开轿门轻轻拽了思琴衣袖三下,思琴扶着的幼女手出了花轿,迈过马鞍,意味着“平平安安”。喜娘快步上前扶住思琴,走过红毡,站在喜堂右边,新郎在喜堂左侧站定。自有主香公公按照规矩让新人“三跪,九叩首,六升拜”。
二人拜完了天地,思琴被送去洞房。徽州人有“弄新妇”的风俗,思琴早听人说了这事,成亲这日穿的衣服鞋子都特意缝的结结实实的,就怕被亲戚们给扯烂了。有昨日早眼馋那嫁妆的,故意戏弄侮辱思琴,思琴只低着头不吭声,有那和周峰家要好的,虽然凑趣却时不时拦着,不叫那些人拉扯思琴,好容易闹了小半个时辰才都去前边吃酒去了。
思琴成亲在峰哥家另有一番热闹。且说姜玉春待思琴走了,又叫人重新拾掇了屋子,一个人靠在榻上发呆。玉棋斟茶递给姜玉春,笑道:“思琴刚走一回,二奶奶就不适应了,可叫我们吃醋了。”姜玉春回过神来,笑着拧了一把玉棋的脸,啐道:“赶明儿你出嫁了,我也发呆,看你到时候有什么话说。” 巧书、云画闻言都笑了,握着嘴道:“明儿就替玉棋缝嫁妆。”小丫头在帘子外面听着都笑起来,倒让玉棋红透了脸,撩起帘子打发小丫头去干活。
姜玉春抻了个懒腰,看了眼屋里的包裹箱笼,和巧书道:“咱们的东西也该归置归置了。为思琴这婚事,推迟了一个月回扬州,等明儿我问问爷什么时候走,若再不走,天就冷了,河上也该结冰了。”
玉棋从外头进来,听见这话忙问:“不等思琴两口子守完亲一起走吗?”姜玉春道:“二爷说叫他俩搭船自己去就是了,若是等他俩倒耽误二爷的事了。”
云画说:“前几天姜夫人还叫人捎话来,说姜大人找了个好大夫,说给二奶奶把脉瞧瞧身子。因忙思琴这事也没得出功夫叫来瞧瞧,若是要回扬州,得先让大夫来瞧瞧身子才是。”
姜玉春听了笑道:“我也是略懂医术的,我自己身子自己知道,早都养好了。”玉棋听了忙道:“二奶奶平日里看些医书就说自己懂医术,岂不是让那些行医之人羞愧死?即使姜大人费心找的,医术必定有过人之处。即使二奶奶身子好了,叫大夫瞧一瞧,也让人放心不是,也不辜负了姜大人、姜夫人对二奶奶的一片心。”
姜玉春见玉棋絮叨开了,忙说道:“好了好了,我也没说不瞧呀。打发人去送帖子,说我明日过去。”玉棋应了一声,自去张罗。姜玉春听丫头们絮叨起身子的事,也状似无意地将手指搭在自己腕部,然后愣住了。
喜脉?
姜玉春换了个手,自己又摸向脉搏,心里有些拿不准。琢磨了片刻,也不吱声,仍旧看着丫头们收拾箱笼。
翌日,姜玉春刚请了安吃了早饭,便换了衣服备了些礼物带着玉棋、巧书两个大丫头,卉儿、蝶儿几个小丫头坐轿去了姜同知府邸。姜大人听说妹妹来府里把脉,昨晚就将大夫接家里来了。姑嫂两个说了会话,吃了两盅茶。姜夫人才叫人去前院请大夫,几个嬷嬷将屏风挡了,又搬了桌子,放下帷帐,请了那大夫进来。
姜玉春早将小丫头都遣出去了,单留玉棋、巧书两个,又有王嬷嬷在身边。那大夫进来也不敢多瞄,弓着身子在桌子前坐了,将手指搭在姜玉春脉上,只感觉:应指圆滑,按之流利,圆滑如按滚珠。又叫姜玉春换了另一只手来诊。片刻后起身,隔着帷帐拱手道:“恭喜夫人,是喜脉,将将到一个月,脉象还不太显。夫人身子养的好,胎也稳,也不用开什么药,只管好生养着就是。”
姜夫人闻言大喜,忙叫人赏了大夫,领了出去。又同姜玉春道:“妹妹可谓苦尽甘来,回去只管养好身子,生个儿子将来便不愁了。”又要打发人去周府报喜。姜玉春忙拦住,因屋里也没外人,便也不掩饰,直接说道:“依我说,竟不用告诉府里。我同二爷本打算再有几日回扬州去,若是让家里太太知道我有了喜,定要将我留下的。”
姜夫人捂嘴笑道:“难道你就这么舍不得你夫婿,留下来也不过夫妻分开几个月。说这话也不怕丫头们笑话。”姜玉春笑道:“也不是什么舍不得。我只是想,这一有孕要九月才能生子,刚有了身子家里太太肯定不叫回去,怕坐不稳胎。等出了三四个月,肚子又显怀加上又到过年,更是不让回去。等生了子坐了月子,又要等孩子大些才肯让出门。这样算来,我要在这边住一两年才能回扬州。我们二爷是做官盐生意的,哪能老陪我在徽州,这一两年也就年节时能见到了。等我那时候回去,扬州家里指不定被那三个妾室闹成什么样。就是不说那边,单说这里,二爷即便几个月来一回陪我些日子,我大腹便便的,也不能伺候,夫人早想将素儿开脸给他放屋里,这回更有说辞了。说句实话不怕嫂子笑话,我是不想再往家里添新人了。因此我想悄不声息地,不叫府里人知道,等回了扬州,或是孕吐或是身子不适找个借口请大夫,再往家里送喜讯。”
姜夫人闻言倒有些不赞同,连连摇头道:“上一胎你滑倒小产,母亲闻言心急如焚。如今刚好了身子怀了胎,你又要一路颠簸回扬州,若是掉了孩子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好好在这呆着,等生了个哥儿再回扬州。就是这段日子妹婿宠了那些妾室,也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哪个能越了你去?如今你有了身子,又有娘家哥哥撑腰,将来周家谁敢为难了你?若是这个孩子再有什么意外,一时半会你又怀不上,周家到时候说什么话,就是你哥哥也没辙。”
姜玉春听了低头琢磨了一会,方抬头笑道:“嫂子说的话都是为了我好,我心里明白着呢。如今好歹还有几天才启程,到时再来你这叫大夫把把脉,若是胎不稳,我保证安安生生地呆在老家等孩子落地再回去。若是孩子和我都不碍事,我还是想回去。嫂子不知,我打成亲守完了亲就同二爷在外头住,上没公婆下无妯娌,一个人自在惯了,再这虽有长辈照看着身子,但终究还是不习惯。若是平常也就罢了,这有了身子,我只想心里舒舒坦坦地回家养胎。况且这从徽州到扬州,一路都是水路,不比马车颠簸,平稳地很呢。若是闷了就到船舱上透透风,若是累了只管回屋里躺着就是,比在这还自在呢。”
姜夫人见她主意已定,也不再多说,只嘱咐王嬷嬷多照看她,又打发人去和大夫说把孕妇忌讳的药物食物列了个单子给姜玉春。姜玉春自己虽然也知道这些忌讳,但感动于姜夫人的一份心,将单子收了。
姜玉春回府,将那忌讳的吃食给玉棋、巧书、云画三人看了,王嬷嬷之前在京城虽做的是小姐的管教嬷嬷,但小姐出嫁前有关这方面的事也是她教给的,因此也格外清楚。她虽有些不赞同姜玉春瞒下有孕之事,但觉得她说的理由也是有道理的。因此打起精神来,每日看管院里的小厨房,和玉棋两个一日三餐亲手做羹。
莫少青此次回来是为了招些同族同村落能干的少年去扬州,已经有二十来个人愿意去。周天海挨家挨户去了,和少年们的长辈签了协议,又给了银子。如今人手齐备了,只待预备好船,就叫莫少青带着这些人先行回扬州。
周天海晚上回来说了这事,姜玉春趁机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因为峰哥儿和思琴的事,已经拖到这时候了,再不回去天就更冷了,若水都冻上,船可就不好走了。”
周天海闻言笑道:“我这两天寻思这事呢,如今天已经有些冷了,怕你随船回去再冻着。要不然你就留这里罢,反正还有一个多月我也就回来过年了。省的你来回折腾,再冻坏了你。”
姜玉春一撅嘴,转身坐下,道:“家里一大摊子事,我哪里有那个心思住下。再者说,大哥上任,我们还一面没见,等年下各个总商家年礼也得预备,年前来往还得应酬那些夫人。我若在这里躲了清闲,等回去闹心的事就更多了。”
周天海道:“罢了,你说的也是。那赶紧收拾收拾,五日后我们就出发回扬州。”话音一落,姜玉春不禁笑了起来,满屋子丫头也面带喜意,只有一个人茫然了。
71老太太家训子孙三奶奶来访玉春
翌日一早,趁着请安的时候,周天海、姜玉春将五日后回扬州的话和老太太、太太说了。老太太虽是女流之辈,但从小精读经史,也有些丈夫气概。听闻夫妻两个不日便回扬州,旁的也没多说,只将家训一字一顿地给两人背了一遍,方才道:“扬州盐商行事奢侈无度,吾孙应谨记家训中“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这话,万不可过度奢靡,纵于享乐,应将心思放于经营事业、研读经书上头。多携带族里贫困努力的子孙,族人、亲戚、世交、同乡、朋友并重,广善良缘。”
周天海起身应了声:“是,孙儿谨记祖母教诲。”老太太又道:“你家中有娇妻美妾,切不可在外留恋美色,忘了章法。妾已有三人也足矣,婢美妾娇的,非闺房之福。要尊重嫡妻,夫妻和睦才是正理。”
周天海毕恭毕敬地又低头应:“是。”老太太示意他坐了,看了看姜玉春,示意她抬头看木雕的门罩、窗户等物,上面的图案多是“花卉果木”。因古语有:“石榴多结子,丹桂广生枝”的话,老太太这屋的各种雕花多是石榴、丹桂、葡萄等样式,意味着子孙繁衍。
老太太看着姜玉春道:“我如今这么大年纪,旁的念想也没有,就希望子孙繁衍,你们多子多福。为此我特意叫人在我院子的小厅堂梁枋上雕了一幅‘百子图’也是有替你们祈福之意。你们夫妻两人要举案齐眉、互敬互重,早日生个嫡子。切勿再闹那些妻妾争斗的事来,以免祸延子孙。”
姜玉春和周天海忙起身应:“是。”老太太这时才缓了颜面,笑道:“行了,我也不拿规矩都压你们。你们要回去了,想必你们太太有好些话和你们说,送你们太太回去吧。”太太闻言也起身,又给老太太斟了碗茶,才带着他二人出来。
回到太太院,姜玉春扶太太坐了,又洗了手亲手斟茶摆果子,太太接了茶抿了一口,将茶水放在手边的高几上,让他夫妻二人坐了,方才道:“刚才老太太的话你们也听到了,回去后不许再淘气闹出故事来。姜氏,你小产至今也休养个大半年了,身子到底怎么样?我一会打发人叫个大夫给你瞧瞧吧,若是身子没事,我和老太太也能放心,只等听你的喜讯。若是身子还有亏损,还得继续瞧病才是。”
姜玉春闻言心里一突,很不想自己的计划被太太改变,忙起身笑道:“媳妇在扬州时候一直是个挺有名气的老大夫给瞧,来之前还特意请他给瞧的脉,说如今已经调理的差不离了,回去再看回脉就成了,很不必再费心从家里找个大夫。媳妇琢磨着每个大夫都有自己的开药调理的习惯,若是再请个大夫调理的方式不一样,反而麻烦。”
太太听了觉得也有道理,便也罢了,不再提这事,只是瞧见姜玉春身后站着小脸煞白的素儿,这头就有些大了。当初周天海成亲之前,太太便想将自己身边的丫头给周天海做妾室,一个是自己身边的丫头自己心里放心,二个也是有点小私心,有这样一个人能帮自己了解儿子的后院之事。可当初老爷说儿媳没进门,长辈又不在身边,有这样一个出身的妾室只怕将来儿媳进门时妾室已经掌握了后院,若儿媳是那种绵软的,怕会被妾室吃拿住;若是厉害的,又是一番争斗,反而不美。太太也顾忌着儿媳出身太高,因此才将这念头歇了,从外头买了个贫家女调、教了十来日给儿子当了通房。可那样一个人,容貌一般,行为举止透着小家子气,别说儿子了,就她瞧着也不喜欢。另外两个妾室,一个瘦马出身,一个戏子进府,倒真的妖娆妩媚柔弱艳丽。可在老人儿眼里,这样出身的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反倒怕把儿子带坏了。因此听闻周天海不常去她们屋里,反而觉得心里踏实放心。可后院数起来,除了姜玉春一个正妻,就是这三个小妾了。一个容貌不佳儿子不喜,两个出身不好,太太不喜。因此太太便有了将素儿给周天海做妾的心思。
平心而论,素儿容貌、性子都不差,又打小服侍自己的,十分忠心。况且她老子娘也在府里服侍,就是素儿将来做了妾,得了宠,也能被自己拿捏住,不怕她张狂。因此这回周天海一回来,太太便把素儿拨去给姜玉春使唤,想着也不好儿子、儿媳刚一回来就塞妾,先将人打发过去,过一阵再将这事提了,也就成了。谁成想,姜玉春的两个兄长一个到了徽州做同知,一个到了扬州做了两淮盐运司副使。这下无论家里族里就是儿子盐运生意都要多靠这两个舅爷。再加上幼子明年春闱,又要靠姜父领着拜师,因此太太又将这话咽了下去。只想着等他俩回扬州的时候,顺势让素儿跟着去,示意下夫妻二人,这事也就成了。不成想早上请安,老太太又说了婢美妾娇的,非闺房之福,又说妾室三人如今已足矣,不可贪恋美色的话,这下可将太太想的法子给堵死了。老太太既然说了这样的话,她当儿媳的也不敢违背。可是就将素儿收回来,她也不甘心。这天海成亲三年,却还尚无子嗣,这当娘的如何不急。这媳妇身子弱,怕子嗣单薄,还得选两个身子好性子好的丫头送去,多开枝散叶才是正理。
太太这里胡思乱想,姜玉春见她一会皱眉一会努嘴,眼睛又时不时瞧向自己和素儿,哪里不知道她在琢磨什么。她又怕太太想出什么话来,让自己带了素儿回去,因此先开口道:“还有一事想请母亲示下。”
太太只得先将自己的思绪收了,和颜悦色地看着姜玉春,笑道:“有什么话你说就是。”姜玉春回头看了眼素儿,笑道:“我们夫妻二人回家,蒙太太宠爱,将大丫头素儿拨给我们使唤。这两个来月,家里上下有素儿帮忙打点,可是省了我不少事,因此媳妇自私不想将素儿还给母亲了,想留在身边伺候。”
太太、素儿闻言都面露喜色,姜玉春不待太太开口,又笑道:“我听说素儿在家里有老子娘的,我也不忍心她们骨肉分离。二爷盐运生意也有徽州这一块,时常运了盐回来带了货品回扬州,一来一去也得两三个来月。回家里吃住都有太太操心,可屋里伺候的丫头婆子到底差点,因此我想把素儿留在家里,依旧帮我们照看着屋子,等二爷回来的时候,有个稳妥的人伺候,太太也能放心。太太,你瞧这事如何?”
太太闻言犹豫了片刻:依姜玉春的主意,这倒是个好法子。虽然依旧当丫头这边看屋子,可等来年天海运了盐回来,家里又无妻妾伺候,到时候素儿近身伺候,只怕不等她说,天海就将素儿收房了,水到渠成倒比她硬塞人好的多,也避免了婆媳有间隙。
太太想罢,笑道:“还是你想的稳妥,就让素儿在你院里罢。你们不回来的时候帮着拘束小丫头,等你们回来也有稳妥的人伺候。”周天海知道姜玉春的小心思,因此只笑着不语,待他们婆媳商议定了才起身告退。
太太见状笑道:“我知道你好些事呢,你忙你的去罢,我留你媳妇说会话再走。”周天海侧头见姜玉春似乎面有疲惫之色,也不说旁的,只笑着嘱咐道:“别多扰了母亲,呆一会就回去收拾箱笼罢,让母亲也能歪会。”姜玉春笑着应了,送了他出去又回来坐下。
姜夫人叫人拿了垫子自己歪着,又让人上了各色瓜果点心给姜玉春吃,姜玉春只挑两样孕妇能吃的吃了两口,太太和她闲话了一会,又问道:“昨日你去同知府上,姜夫人可好?”姜玉春笑道:“嫂子一切都好,还说要请母亲有空多去坐坐,亲戚家都走动走动才亲热。”
太太笑道:“很是这话。你这就要回扬州了,后日我摆两桌席面,请你嫂子也来罢。”姜玉春忙道:“又让母亲操劳了,很不必这样麻烦。这马上要过年了,很快又回来了。等明日或后日,我打发人下个帖子,请嫂子来说几句话见一面就好了。”太太听了,觉得这样更亲近,便依了她。
姜玉春从太太院子回来,便换了家常宽松的衣裳,歪在榻上歇腿儿。玉棋见状忙拿了个薄被来盖着,不满道:“二奶奶也太不小心了,如今天已经冷了,怎么就这么躺在榻上,若是着凉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姜玉春睁眼瞧她一眼,笑道:“好聒噪的丫头。”
巧书笑道:“二奶奶,您若是困了还是到床上躺着罢,这榻上虽垫了褥子,终究还是薄,别冻着了。”姜玉春坐了起来,由着巧书替自己穿了鞋,嘴里笑道:“哪里就这么娇气了,往常我也爱在那躺的。”巧书嘴快,说:“这不一样,如今……”玉棋忽然插口道:“如今天可冷了,往常可没这么冷。”巧书眼角扫了眼立在门口的素儿,也附和道:“可不是,早上我穿着薄褂子出门,都觉得有些哆嗦。”
姜玉春依着丫头坐了起来笑道:“如今我也不困,倒觉得有些饿了,有温着的汤端上些来吃。”玉棋忙应了声,出去将自己亲手熬的淮山瘦肉煲乳鸽端了上来,又有几样清淡菜色,姜玉春见是姜夫人昨儿让人抄写的孕妇适合吃的汤品膳食里的菜,含笑看了眼玉棋,坐在榻上将东西都吃了。玉棋、巧书几个见姜玉春食欲好,吃的东西也多,都面带喜色,待她吃完了饭,也不肯让她出去溜食,只叫在屋里走了几圈,又叫她躺下歇着。姜玉春也知道丫头好意,便都依着她们。玉棋原本还怕素儿看出破绽,可素儿如今满脑子都是早上太太和二奶奶关于自己那段话,哪有心思想别的,姜玉春见她魂不守舍的,也放她去休息,只让巧书几个伺候。
歇了有小半个时辰,姜玉春起来,命人准备了纸墨,写了数十样药材,递给玉棋,吩咐道:“找个可信的人选上好的药材采买来,我们回去时候备着,若是有什么事也有个对策。”玉棋拿了单子,巧书在旁边笑道:“若说可信的人还是莫爷,二奶奶何不打发他去买?若是二爷问起来,就是回程备的药材,想必二爷也不会多说什么。”
姜玉春想了想也笑道:“巧书说的是,既然这样也不必打发人叫莫少青进来,等二爷回来我给二爷就是了,让二爷找人买去。”
几个人正说着,小丫头撩起门帘子,道:“二奶奶,三奶奶来了。”姜玉春挑了挑眉头,和玉棋几个笑道:“倒是少见,快请进来。”玉棋转身将单子收起来,三奶奶于氏进来了,见姜玉春慵懒地坐在榻上,嘴里笑道:“二嫂真是舒服,这会儿子就歪着了,也不出去转转?”姜玉春坐直了身子请她坐了,也笑道:“外头天怪冷的,懒怠着出去。”说话间,柳儿端茶上来。
于氏笑着将茶接了,上下打量了柳儿一番,和姜玉春笑道:“这是提上来的大丫头,看着怪俊俏的。”姜玉春道:“俊俏倒是其次,主要是行事稳妥,待人也和气。”于氏笑着喝了口茶,将茶盏放在炕几上,又道:“我早上到母亲那请安,听说你们过几日就要回扬州了,怎么不在家住到出正月再走呢?”
姜玉春笑道:“你不知道家里也一摊子事呢,这回去就年下了,各处官员、官员都得备礼打点,又有往来应酬,一样也不敢懈怠,还是早些回去准备才好。”
于氏闻言奇道:“如今你哥哥就是两淮盐运司副使,还用给旁的官员送礼吗?别的盐商不得都追着你们送礼啊?”姜玉春笑道:“哥哥在那位置上,只能说我们运盐买盐引更便利了,其他该打点的地方还得打点,要不然随便一个地方使个绊子,就够我们糟心的了。再者盐商有总商管理,扬州八大总商不容小窥,每年都得由他们将花名引数送盐政衙门备案,另外纳课杜私、承办报效、摊派杂费、参弹疲商都由总商说的算,因此更要打点的好了才成。别说年节了,就是往常我们也三五日宴请,又是游船又是宴席的,可不敢怠慢了。”
于氏闻言不禁咂舌道:“按你这么说岂不是那总商岂不是比盐政官员还难伺候?”姜玉春笑道:“倒不是难伺候,总商也得依仗下面盐商支撑,咱家二爷也是有名的大盐商了,他们也不敢随便为难,双方互相牵制而已。只是该做到的我们都得做到,让那些总商挑不出理来才是。在某些时候,总商甚至凌驾于盐政官员之上呢。”
于氏笑道:“听你说的这个热闹,我也不懂这些。既然这样,你回去可有的辛苦了。不过回去也自在,自己当家作主的,岂不快活。”
姜玉春含笑不语,于氏也察觉自己话说的不对,讪讪地笑道:“我的意思是自己住自在些。”话音刚落,于氏琢磨着自己的话还有歧义,又想解释,姜玉春打断她,笑道:“还是在家里住着舒坦,只是那边实在忙不开,要不然我也不爱走的,在家住着也没那些乱七八糟的糟心事。”
于氏忙笑着应了几句,拿起茶碗喝了口茶,四周看了一圈,放下茶盏问道:“怎么没瞧见素儿?她和你们回去不?”姜玉春拿了个苹果削了皮递给她,笑道:“我看她身子不太自在,让她去歇着了。早上回了太太要回去的事,太太说让她留这看屋子,等我们年节回来也有个稳妥的人服侍。”
于氏啃了口苹果,眼中闪过一丝羡慕之色,嘟囔道:“也就是你,要是搁我那,太太早给她开了脸送屋去了。”姜玉春笑着摇头道:“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当日太太拨素儿过来,也是因为我屋里的丫头都是从扬州带回来的,家里各色人都不认识各色事都不知道的,怕我们夫妻二人不便,才叫素儿过来服侍,按照这话也没有带她回扬州的道理。”
于氏咽了口苹果,轻笑两声:“就哄我罢。”姜玉春闻言笑了笑,便没接话。于氏吃完苹果,拿帕子擦了擦手,又提起周天宇的事来,只说:“明年春闱,三爷只怕要在京城呆好些日子呢,到时候得劳嫂子家照看了。”姜玉春奇道她能说出这样知书达理的话来,不禁挑了挑眉,笑道:“小叔读书做官也是为了家族兴旺,我们身为一家人只有鼎力帮忙的,哪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话。”于氏脸红了一下,笑道:“太太让说的,我也觉得不大好意思说出口。”姜玉春一听这话,倒乐了,这于氏虽然眼光短浅,又有些贪念,但真是没什么心机,要不然也不会因为喜怒形于色而被太太、老太太怒斥,今日也不会说出这句话来。
姜玉春摇头笑了笑,说道:“都是一家人,何必说这见外的话。”于氏见姜玉春说了这话,便放心了,下了塌穿鞋要回去。姜玉春忙留饭,说:“二爷中午在外头吃,我一个人在家,不如就在这吃饭罢。”于氏忙道:“不了不了,还得去太太那回话去,我家去吃去了,我得空再来找你说话。”姜玉春见状便罢了,打发柳儿送了于氏出去。
蝶儿见人走了,抿嘴和姜玉春悄声笑道:“这三奶奶也挺有趣儿的。”玉棋闻言呵斥了一句:“主子的闲话也是你说的。”唬的蝶儿不敢言语了,姜玉春抿嘴笑了笑,叫人摆饭。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更新咱启程回扬州~~~
另外备注下: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出自
72众人进府话离别夫妻乘船抵扬州
晚上周天海回来,姜玉春替他换了衣裳,就将要采买的中药名单递给了他。周天海略扫了一眼笑道:“二奶奶可是舍不得空船回去,想让我贩些药材回去卖?”姜玉春嗔了他一眼笑道:“二爷来往扬州徽州之间,哪次是空船来回了?做什么样的生意还用我插言?每每从徽州回扬州,不都载着满船的货品,或竹或木或是石料,有时候带药材、纸和茶叶,都是赚钱的营生。只不过我列的单子不是让你贩卖的药材,而是我们回程要备的药材,如今天气冷了,预备着万一有人着凉,我们在船上有药先扛着,也免得误了病情。”周天海闻言摇头笑道:“我们又没有随性的大夫,买了这些药材也没大有用处。若是担心有人病了,我让人配些药丸随着带着,岂不比这便宜?”
姜玉春要这些药材明里是说怕有人受寒生病,可暗里确实怕自己万一动了胎气,好有药材配安胎的药。因此故意瞪了周天海一眼,嗔道:“丸药也要配,药材也要备。若是谁真有个急症还得熬药才对症。再者说怎么没有随行大夫,我不就会诊脉吗?上回在那庄子上,大夫不说我开的药方对症吗?”
周天海闻言略有些哭笑不得,摇头道:“随手翻了几本医书就说自己会开方子了,也不人家正经的大夫笑话你。”又见姜玉春不甘地瞪他,连连摆手说:“好好好,就按你说的,按这单子上的药材多备上一些。只是该备的药丸我也一并准备了,可不准再乱给人家开方子吃药。若是吃坏了,可是大事。”姜玉春只得乖乖地点头,末了又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可得把我要的药材备好了呀,不许忘了。”
“知道了。”周天海捏了姜玉春鼻子一下,顺势将她抱在怀里。姜玉春怕他毛手毛脚碰了自己肚子,一转身从他怀里挣脱了出去,顺势在他手上拍了一下,嗔道:“人家和你说正事,你还闹?”周天海松了手,自己转身在榻上坐了,拿过茶来吃了几口,笑道:“那二奶奶给小生说说,还有什么要紧的正经事。”
姜玉春笑着躲到一边去,说道:“其实也没甚么要紧事,不过是如今天气冷了,我们来时候没带那么多大毛衣裳,这些天叫针线上紧赶慢赶做了一些,我得看着她们收起来。”周天海斜了她一眼,道:“你也是无事忙,这时候弄它做什么。若是没什么事,叫人做些汤来吃。晚上同爹说买新祭田的事,也没捞着好生吃。”
姜玉春听了忙让玉棋去准备,玉棋亲自看着小厨房做了菜,带着丫头端了上来,又将炉子上温着的汤给姜玉春盛了一碗,姜玉春陪着周天海喝了半碗汤。吃罢了东西,夫妻两个洗漱了躺在床上,嘀嘀咕咕地小声说着话。周天海自打回家来也没好生歇着,家里的生意,回程船上带的货物,加上族里的大小事忙的不可开交。只见周天海没说两句话,就渐渐没了声响,过了片刻,呼声传来,姜玉春知道,他就是又累的睡着了。
转眼四天过去,周天海各色东西都置办齐了,给姜玉春采买的药材品质更是上好的。因明天要启程了,姜夫人、思琴、峰哥儿娘等人都来府里看她。姜夫人趁着到姜玉春屋里说话,将厚厚一叠册子塞在她手里,悄声道:“上回让大夫给你写的孕期忌讳的吃食物件,毕竟那时时间仓促,许多吃穿的忌讳都没写全,我又让大夫补全了。又让几个懂医术的嬷嬷瞧了该添补的都添补了,订了册子给你拿来。回扬州后,吃食务必小心,行动间也多带些丫头嬷嬷,可不能再让那等黑心的小人算计了你。自打那日得知你有喜的事,我就叫人回京城母亲那送了信了,让母亲也替你欢喜欢喜。”
姜玉春感激地拉着姜夫人,言语中有些哽咽:“有劳嫂子替我费心了。”姜夫人摩挲了下她的额头,轻声道:“这是什么话,我是你嫂子,我能不替你操心嘛。”姜玉春闻言心中一暖,眼圈也红了,轻声道:“若不是有父亲哥哥撑腰,就冲我进门三年未生子嗣,还不知道怎么被婆家人为难呢。”姜夫人忙安慰说:“这不是怀了孩子嘛?这孩子来的多及时,就冲这可心劲儿,一定是个哥儿。”姜玉春笑道:“无论哥儿姐儿,我都喜欢。”姑嫂两个说笑了一番,姜夫人又将想到的话嘱咐了几回,才放心回去了。
待姜夫人走了,姜玉春把帮着收拾箱笼的思琴叫过来,见她眉目间带着笑容,脸色红润,一身红衣还逗着刚成亲的喜庆,忙笑道:“刚才光顾着和嫂子说话,也没顾上你,瞧你这模样,就知道过的不错。”
思琴笑着递了蜂蜜水给她:“知道婶娘如今喝不得茶,刚才冲的蜂蜜,婶娘尝尝。”姜玉春笑着接过来喝了,思琴又递过一杯白水服侍漱了口。玉棋拿过靠垫给姜玉春后头垫上,又笑思琴说:“如今你也是少奶奶了,还抢我们的活计。”思琴白了她一眼,笑道:“刚才不知谁在那偷懒,求着我收拾这个又拾掇那个的,偏生现在又说这样的话。赶明儿看我不在跟前儿,你怎么办?”巧书端着一盘果子进来,笑道:“姐姐还不知道她,平时最是能干的一个人,偏生在姐姐跟前就爱撒娇。自打姐姐出嫁,玉棋伺候二奶奶生活起居细说不说,各色东西也都理的样样清楚,昨儿二奶奶还夸她,说她稳重起来了,俨然又是一个思琴。可今儿你一来,她又懒惫上了,要我说,都是姐姐纵的。”
思琴笑道:“也不是纵她,当时咱从家里来徽州的时候,各色东西都是我整理的,如今二奶奶回去,我怕你们遗落什么不知道,我帮着看着,也放心。”玉棋闻言和巧书挤了挤眼,道:“你瞧思琴,还真有点少奶奶的架势。”姜玉春闻言握着帕子掩着嘴笑道:“”你就编派思琴吧,看等你出嫁了,巧书几个怎么编派你。”玉棋脸一红,嘟着嘴道:“二奶奶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怪臊人的。”思琴笑道:“你现在知道臊人了,当初扯着脖子喊要嫁给莫爷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臊得慌。”众人闻言都大笑起来,玉棋红着脸拧了思琴一把掀开帘子跑出去了,巧书伸脖子在后头喊:“别乱跑了,得空赶紧绣你的嫁妆去。”众人又是一片笑声。
姜玉春叫思琴坐下吃茶,思琴便在姜玉春脚底下坐了,巧书拿了条毯子给姜玉春把腿盖上,思琴上前帮着掖了掖被角,姜玉春笑道:“你先别忙活,我还有话嘱咐你。”思琴道:“婶娘有什么话嘱咐我?”姜玉春说:“原本你二叔说让你们小两口守完亲就去扬州,昨晚我们俩商议了几句,这眼瞅着还有两三个月就过年了,索性你们在家过完年再去扬州得了。”思琴笑道:“就是怕峰哥儿呆的心慌。”姜玉春道:“如今这月份,即使去了扬州也没什么大的生意做了,咱家也要筹备年货年礼了。你二叔要建的会馆得等明年开春才能营业,你就劝峰哥儿踏实在家过年吧,成亲头一年,正要在家里热热闹闹地过一个年。”思琴笑道:“成,我听婶娘的,回头我和峰哥儿说。”姜玉春又道:“等回扬州我和你二叔就搬新宅子去住。那里房子多,园子大,可家里统共就这几个人。你们去了扬州也不用另外赁房子了,我叫人在前院收拾出一个院子来给你们小俩口住。得了空他们叔侄也好探讨下生意上的事,你每日也能进来陪陪我。”
思琴红着脸笑道:“婶娘疼爱,只是我得回家问下峰哥儿。”姜玉春笑道:“行,你回头和他说,就说我说的:先在家里住着,等将来峰哥儿攒够了银子,自己开了铺子,你们再搬出去住。跟着你二叔学生意的时候,只管住家里就是。”思琴满脸喜色,起身福了一福,盈盈笑道:“多谢婶娘怜爱。”姜玉春叹道:“就将来玉棋嫁人后,也还是住府里的。有你们陪着,我心里也觉得踏实些。”说着右手不自觉的抚上小腹。
思琴刚才在里头收拾东西,也听见了二奶奶和姜夫人的话,知道她如今又有了身子。听她这话,怕是想起上回小产的事来,忙轻声安慰道:“如今二奶奶管家,那些奸猾的都差不多都撵走了,剩下的也都知道如今是二奶奶当家,料想谁也不敢豁出性命去替不相干的人害二奶奶。如今院子里的丫头都长进了,况且又有王嬷嬷帮着杜妈妈、郭嬷嬷照料您的起居,二奶奶定会平安生下麟子的。”
姜玉春脸色这才柔和起来,轻声笑道:“借你吉言,我也是有些过于紧张了。”两人正说着话,一个丫头撩起帘子笑道:“瑜大奶奶过来了。”巧书笑着推思琴道:“你婆婆来接你了。”思琴也顾不上和巧书斗嘴,忙笑着站了起来。
峰哥儿娘从外头进来,姜玉春坐了起来,嘴里笑道:“嫂子好。”忙让座,又吩咐碧儿倒了茶,峰哥儿娘笑道:“刚才见你屋里人多,我就到老太太那去说了会儿话。”又见塌上有条毯子丢在一边,知道她刚才必是躺着的,又笑道:“你依旧躺着罢,拿毯子盖上点。你们在扬州习惯了,受不了这的冷。”思琴虽不好明说,也劝道:“婶娘还是盖上些,这马上就要启程了,别再冻着耽误了行程。”姜玉春笑着告了罪,顺势又在榻上歪着,思琴帮她盖好了毯子。
三人说了些闲话,思琴又将姜玉春让他们夫妻二人过了年再去的话说了一遍,峰哥儿娘听了大喜,忙道:“前儿你瑜大哥还说:峰哥儿和他媳妇下个月去扬州,呆不了一个多月又得回来过年,可有的折腾呢。偏生峰哥儿不听,就怕耽误了他叔叔的事。”姜玉春笑着夸了峰哥儿几句,思琴见姜玉春这屋人来人去闹腾了大半天了,有心想让她躺着歇会,便就着话头顺势要告辞。姜玉春也觉得有些困倦了,说了两句客套话,便让巧书送思琴两个出去。
玉棋不知道哪里转了一圈回来,姜玉春已经眯了一小觉,醒来见她在跟前伺候着,便闭着眼睛问道:“东西可都收拾齐整了?”玉棋笑道:“二奶奶放心,都收拾好了。刚才我出去,叫人传话给莫爷,叫他船上多备几日的新鲜蔬果。怕二奶奶在船上害喜,好有清淡的东西吃。”姜玉春点了点头,看了看时辰,便让玉棋替自己换了衣裳,重新梳洗过,往上房去了。临别前的家宴,气氛不似刚回来时那样热闹,好在有于氏凑趣,又有老爷时不时宽慰老太太,氛围才稍微好些。徽州的女人,从年轻时就已习惯了家里的男人外出经商,虽舍不得但也没说挽留的话,只嘱咐周天海要争气,老爷也说了明日要带走的族里少年要好生培养的话,又同周天海吃了几杯酒,便叫散了席。
翌日一早,周天海夫妻两个给老太太、老爷、太太请了安道别后,便乘着马车去了码头,换乘船数日后,夫妻二人顺利回到扬州。
作者有话要说:上班这几年来一直没好好玩玩,离职在家趁着订婚前赶紧陪妈妈出去玩了一圈,身心放松。
73回府诊脉得喜讯三房姨娘各算计
府中三个姨娘一大早打发人到大门去探听消息,郭嬷嬷得了信,只冷笑一声,叫人不用管她们,自己同杜妈妈将从二门到正房的路仔细检查了一回,看地面扫的干不干净?有没有落叶?有没有泼上水。又到正房看了预备的新鲜点心和吃食,又叫人把煮好的燕窝粥放火上温着;杜妈妈和烹水预备煮茶的丫头嘱咐了几句,郭嬷嬷又亲自去看沐浴的水烧的如何。两人忙了小半个时辰,终于从大门传来信:二爷、二奶奶回来了。
郭嬷嬷闻言连忙叫杜妈妈去二门候着,自己又将准备的各样东西看了一遍,就听见说笑声从院门传来。郭嬷嬷忙撩起帘子去瞧,只见三个姨娘带着一堆丫鬟媳妇簇拥着二爷、二奶奶进了院门。
郭嬷嬷忙笑着上前请安,姜玉春忙吩咐玉棋:“快扶嬷嬷起来,天气凉了,可不好跪在地上的。”玉棋笑着将郭嬷嬷托起,趁机小声在郭嬷嬷耳边说了一句什么,郭嬷嬷一愣,回头去瞧玉棋,只见玉棋满脸笑容地朝她眨了眨眼,顿时脸上笑出花来了。
夫妻二人进了屋子,郭嬷嬷、杜妈妈亲自帮姜玉春解去大衣裳,周天海则被三个姨娘团团围住,不仅张雪雁、李嫣红打扮的花枝招展,连一直以老实面貌示人的王秋华王姨娘也画了精致的妆容。
三个妾室原本就有大半年没近周天海的身,这一回老家又去了两三个月,此时三人看周天海的眼神都仿佛恨不得立马将他揉在怀里一般。张雪雁三人原本这段日子为了管家安插人手的事就已经挣破脸了,又见到二爷回来,各个都想先得到二爷的怜爱,因此一个个都抢着替他更衣,又互不相让。
姜玉春自打小产穿越过来就不再用熏香,周天海已经习惯姜玉春身上淡淡的体香,又许久不见几个姨娘,已经有些不习惯熏香的味道。一进门闻到她们身上的浓重熏香味道就有些皱眉,偏生三人还三个香味,没一会儿功夫周天海就觉得被熏得有些头晕。再加上三个人争来扯去,半天也没将他外衫脱下,周天海正觉得有些烦气,此时也不知是谁力道大了一点,“呲拉”一声,就将周天海的半个袖子都扯了下来。
这下子不仅三个妾室愣了,在一边刚换好衣服的姜玉春也不明所以的望了过来。周天海一甩胳膊,将三个妾室都推开,怒道:“都给我滚出去。”
王姨娘被唬的白了脸,忙低眉顺目地退了出去。李嫣红有些不甘心,但她入府也有三年了,知道周天海的性子,也不敢硬撑着,只含着泪楚楚可怜地望了他一眼,才拿帕子拭了拭眼角,轻扭着腰肢,慢慢地出了屋子。
张雪雁见她二人走了,心里有些得意。她年纪本来就小,又被捧惯了,刚进府那阵子着实得了一阵子宠,后来虽被斥责了几次,但以得宠那段日子的经历,她总觉得二爷心里最爱的是她。
周天海见张雪雁不但没出去,反而一脸娇羞地靠到自己怀里,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偏生张雪雁闭着眼睛享受周天海温暖宽阔的胸膛,没瞧见他面上的表情,娇声道:“二爷,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可想死雪雁了。”
姜玉春被这娇滴滴地一句话雷到了,轻咳了一声唤郭嬷嬷道:“嬷嬷,我要沐浴,热水备好了吗?”郭嬷嬷忙道:“已经备好了,只是空腹沐浴怕是不妥,二奶奶不如先喝碗粥垫垫肚子。”姜玉春点了点头:“也好。”
周天海在姜玉春主仆说话时就将张雪雁推开了,张雪雁只当是这屋子人太多,二爷不自在,也不强求,又娇笑着去替他更衣。周天海忍无可忍,推了她一把:“出去出去,身上什么味,熏得爷头疼。”
张雪雁闻言顿时脸上一白,眼泪就下来了:“二爷,我身上熏得可是您最爱的牡丹香啊,您再闻闻?”
话音刚落,姜玉春忽然干呕起来,拿着帕子掩住嘴唇,朝着张雪雁挥手道:“你先出去,我闻着那香味恶心。”张雪雁嘴巴一撅,刚要开口,周天海忙喝道:“还不赶紧出去,打发人去喊大夫来。”
姜玉春干呕了几下,王嬷嬷拿温水服侍她漱了口,又捡了个酸梅子给她含口里压了一压,这才觉得好些。周天海这时已经换好了衣裳,坐在塌边拉住她的手,面上是掩不住的担忧:“怎么了这是?可是在船上晃的恶心?”姜玉春拿帕子拭了下嘴角,轻轻摇头道:“也不知怎的,突然就觉得不太舒服。”
郭嬷嬷道:“许是肚子空的,我端燕窝粥喂奶奶吃两口。”姜玉春点了点头,郭嬷嬷亲自去端了粥,看着玉棋喂着姜玉春吃了大半碗,这才稍微放下心来。没一会儿功夫,二门就有小丫头来院门口回话说:大夫来了。
玉棋忙伺候姜玉春漱了口,又将姜玉春扶到床上躺好,将镯子都摘了下来,放下床幔。原本廊下立着的三个姨娘也被请到厢房去避了,让柳儿带着卉儿、蝶儿去看着,不叫她们乱翻东西。
一会儿功夫,保和堂的吴大夫来了,丫头进来通报,周天海忙让进来。吴大夫常替周家人瞧病,也知道些内情。待姜玉春将手搁在脉枕上,先告了罪,方才坐下诊脉。周天海紧张地盯着大夫的面色,就怕看到凝重皱眉之类的表情。吴大夫两个腕都诊过脉,方才站了起来,拱手笑道:“恭喜二爷,二奶奶这是喜脉,已经一个半月了。”
周天海一愣,瞬间只觉得一阵狂喜:喜脉!这么说自己要当爹了!吴大夫见他笑的合不拢嘴,又笑着道了几声恭喜。好在周天海没被喜悦完全冲昏头脑,还记得自己的妻子刚走过数日的水路,忙问道:“我们刚从老家回来,虽不经车马颠簸,但数日水路走的也不舒坦。再者年初的时候,我家夫人刚小产过,不知这胎有没有什么妨碍?”
吴大夫捋着胡子笑道:“夫人脉象平稳,胎儿稳健,没甚妨碍。”周天海又问道:“不知可要喝安胎的药?”吴大夫道:“我一会儿写个安胎的方子,二爷、二奶奶若是不放心吃上一剂便是。”
周天海忙同吴大夫到外间屋子坐了,看着他写了方子,拿起来念了两遍,吩咐人拿了十两银子重谢吴大夫。吴大夫喜滋滋的揣着银子走了,得了信的三个姨娘都有些愣神。
姜玉春脸上挂着恬静地微笑轻轻摸着尚未鼓起的肚子,满屋的嬷嬷丫鬟都笑着给她道喜。姜玉春笑着谢了,又吩咐郭嬷嬷道:“这个月所有下人双份月例,每人一套新衣裳。我院子里的丫头媳妇婆子赏三个月月例银子,两套新衣裳。”郭嬷嬷笑着传出话去,又拿出来了好多铜板叫给各处的小丫头分。
三个姨娘从厢房过来,都给姜玉春道喜。姜玉春笑道:“旁的也就罢了,只是这熏香味我闻不得,明儿你们再过来,身上的衣裳都不许熏香了。”三人忙应了声是。姜玉春又道:“你们先回去罢,换了衣裳等吃晚饭时候再来。”三人闻言只得福了福身,就要告退。张雪雁有些不甘地看了眼二爷,只见他眼里只看着姜玉春,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自己这边连瞧都没瞧一眼,这才泄了气,低着头退了出去。
张雪雁回了屋子,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发现是半冷的,一怒之下摔在地上,骂留屋子的丫头:“连你们也糟践我。”说着又要打又要骂的,雅诗见状忙拦住劝道:“好姨奶奶,快消消气罢。这二奶奶刚传出喜讯,你这边又打人又骂人的,要是被二爷知道该生气了。”张雪雁冷笑道:“生气?他还记得我是谁吗?你看今日在那屋里,他可瞧过我?连二奶奶也……还说我身上的香味恶心。”
佳词见她落了泪,忙上前道:“奴婢要给姨奶奶道喜。”张雪雁瞟了她一眼,哼道:“我又没怀孩子,给我道什么喜?”佳词笑道:“自打二奶奶小产,二爷就一直守着那屋子,不但姨奶奶受了冷落,那两个也都不再得宠,二爷一颗心只放在了二奶奶那。如今二奶奶有了身孕,无论是哥儿还是姐儿,二爷都是看重的。姨奶奶您想,二爷还能歇在二奶你屋子吗?”
张雪雁闻言转怒为喜,得意地点了点头笑道:“说不定二爷今晚就能歇我屋来,你们赶紧叫人预备着。”雅诗忙道:“我瞧二爷心疼二奶奶的样子,怕是今日不会过来的。”不等张雪雁开口,佳词先冷哼道:“这大户人家,哪家正经奶奶有了身孕,还留爷在屋宿的?”雅诗轻声道:“当初二奶奶小产的时候,二爷不也是在正房歇的?况且……”雅诗还要继续说,张雪雁不耐地打断她,冷笑道:“也不知道你是谁的丫鬟,自打我进这个家门,无论我做什么你都唱反调,我看你对二奶奶比对我忠心,不如我把你送给二奶奶去使唤?”
雅诗看佳词站在张雪雁旁边对自己得意的笑,连忙跪下,道:“我打小就服侍姨奶奶,对姨奶奶从无二心。我只是担心姨奶奶做的太过了,反而不入二爷的眼。”佳词插嘴道:“我们姨奶奶不入二爷的眼还有谁入?王姨娘吗?不是我说她,就她那相貌,虽说是有几分姿色,但看着就有些小家子气了。别说二爷,连我都瞧不上。李姨娘倒是婀娜多姿、风情万种的,可她进门多久了,二爷怕是早腻了。”
张雪雁点了点头,得意地笑道:“佳词,你姨奶奶我又要得宠了。
李嫣红回屋倒是没哭也没笑,只平静地打发人提了桶热水进来,将身上的香气都洗净了,从箱子里找出了一件颜色淡雅的衣裳,脸上也只淡淡地涂了一层胭脂,并没擦太多香粉。冰梅、兰枝、妙竹原本面上有几分忧色,但等李嫣红打扮完,反而眼前一亮,只觉得除了代表已婚身份的发髻,身材容貌皆如少女般清纯曼妙。
而王秋华回到屋里,把所有人都打发出去,自己从药罐子里取出一丸药,在鼻子下闻了闻,脸上布满了疑惑。
姜玉春吃了晌午饭,趁着日头好,沐浴洗头。郭嬷嬷亲自进去伺候,一边帮她擦洗后背,一边将家里这两个多月的事捡重要的都说了。姜玉春听见三个姨娘各处安插自己的人手,只轻声道:“先别言语,也别动,我自有安排。”郭嬷嬷点了点头,又道:“浆洗上的王妈妈、针线上的李嫂子、厨房的张嫂子,二管事朱妈妈和王姨娘来往过密。李姨娘虽这两个月没叫人去说话,但她的丫头妙竹经常趁人不注意和咱们院的小丫头黄莺接触,这黄莺性格好、嘴巴甜,二等丫鬟都喜欢她,怕是能知道不少屋里的事。另外李姨娘还派人去过厨房管事的王嫂子家里。张姨娘虽各处安插人手,但做的太明显,怕是那两位姨奶奶也都知道。她也拿钱买通过几个婆子,但瞧那架势并没有人对她死心塌地。”
姜玉春点了点头,从浴桶里站了起来,玉棋和郭嬷嬷连忙拿大毛巾给她擦干,换上干净的中衣。巧书拿毯子将她裹上,扶着她坐下,玉棋又拿大毛巾替她擦头发。杜妈妈倒了杯温水递姜玉春手里,姜玉春喝了半杯,将杯子放下,问道:“新院子收拾的怎么样了?”
杜妈妈道:“周华倒是个能干的,园子被他收拾的极其利索,二奶奶走之前叫买的唱戏的小丫头也买好了,在靠西角门的一个院子里住着,请了两个稳妥安生的师傅教唱戏。”
姜玉春点了点头:“收拾妥了就好,趁早搬过去,将她们几个远远地分在园子里,省的在我眼皮子底下闹心。”巧书将姜玉春头发擦拭的一点水珠都不见,才松松的替她挽了个髻,扶着她到床上歇着。姜玉春睡了有小半个时辰,才悠悠转醒过来,见周天海躺在外侧,正撑着胳膊看着她笑呢。
姜玉春脸一红,捏了捏他脸道:“回来也不好生歇着,又跑哪去了?”周天海握住她的手,道:“同少青到会馆瞧了瞧,房子建的不错,屋子也都拾掇妥了。前头大厅能容数十桌,又搭了个大戏台。楼上还有后头楼里的雅间修的十分别致,风格各不相同。我同少青说了,从老家带回来的孩子,甭管是族人还是买来的小子,都一视同仁,提拔的时候择贤录用。”
姜玉春笑道:“少青做事稳当,二爷只管放手叫他去做。上回我找人拾掇那个园子,今儿我问郭嬷嬷了,说周华料理的不错。我想着趁着天气还不太冷,早些搬过去才好。”周天海犹豫了一下,道:“你如今有了身子,现在搬过去怕累着你了。”姜玉春道:“我这还没显怀呢,这时候搬过去正好,等肚子大了,或者生了孩子再搬过去且有的等呢。再者说有丫头们收拾东西,也累不着我。”周天海闻言只得点头应了,又嘱咐道:“虽说如今不冷,但那边屋子一直没怎么入过人,只怕屋子冷冰冰的,先打发人去烧几日炭盆,把屋子烘暖了再搬过去。”
姜玉春应了,夫妻两个说了会话便起来了。当晚家宴,三个妾室都来了,因逢喜事,姜玉春也没叫她们伺候,都让坐了。张雪雁虽然想争宠,但又顾虑着上午被训斥的事情,也不敢太张扬,只时不时替二爷布菜。李嫣红笑吟吟地说着吉祥话,王姨娘凑了两句趣儿,方才大着胆子试探着问了一句:“二奶奶这么快有了喜讯,想是上回的方子有效。”
姜玉春含笑看了她一眼,轻笑道:“说起那个方子啊,当时雪雁配了药给各屋送去,我出门方才发觉发现把那装药的坛子落在家里了。”王姨娘一愣,心道:原来如此。又一寻思,二奶奶屋里的人都是稳妥不够的,怎么单把这个调养身子的药丸给落下了,难道二奶奶知道了什么?王姨娘一惊,抬头望向姜玉春,只见她似笑非笑地睨了自己一眼,王姨娘瞬间心里一凉。
74大夫人入府探小姑古嬷嬷来家管食膳
因姜玉春有孕在身,周天海怕她坐久了累着身子,吃了饭就打发妾室们散了。趁着周天海沐浴,姜玉春悄声把郭嬷嬷叫来,耳语道:“盯紧了王姨娘。”郭嬷嬷应了一声,忽然又道:“说起王姨娘,倒有件奇事。二奶奶可记得王姨娘有个弟弟?”
姜玉春道:“记得,前几个月不是还来过,从他姐姐那拿了许多银子,记得思琴说王姨娘还把自己的毛斗篷都包了给她弟弟,许是让他去变卖。”
“就是往年,她那后娘同弟弟也常来打饥荒。”郭嬷嬷轻声道:“可前个月,她弟弟来瞧她,送了二十两银子给她使。二奶奶你说这事奇怪不奇怪?”
姜玉春略微一迟疑,说:“上回不是说拿银子给她兄弟做生意?也许是做买卖赚到钱了?”郭嬷嬷冷笑道:“二奶奶还不知,就是把那些东西变卖了,再加上二奶奶赏的、王姨娘给的,还有家里攒的银子统共也就能有个百十两的样子。可做什么样的生意能这么几个月的功夫赚这么多银子?二奶奶还不知道她兄弟那德行,若不是赚到钱了,怎可能送回来二十两银子呢。”
姜玉春点了点头,轻声道:“安排个人去打听打听,看他做的什么营生。”郭嬷嬷点了点头,见姜玉春没什么其他吩咐,便轻轻地退了出去。
翌日一早,有二门的人递帖子进来,说是两淮盐运司副使府打发人送来的。姜玉春刚用罢早饭,闻言起身笑道:“可是大嫂的帖子?”玉棋将帖子呈上,姜玉春仔细一瞧,笑道:“果然是,大嫂也太心急了。我这昨天刚回来,今天就给我下帖子。原本我还打算这两日去瞧她呢,倒让她抢了个先。”
玉棋见二爷不在屋里,悄声笑道:“当初二奶奶在姜同知府上被大夫把出喜脉,姜二夫人就打发人回京城报喜去了,我估摸着扬州姜副使府上也给送了信儿了。”
姜玉春笑道:“快差人回帖子去,我请大嫂来吃茶。”卉儿应着去了。柳儿赶紧去大厨房安排茶点、又去安排午饭的菜色。不到半个时辰,全府上下都得了信,说二奶奶的长嫂要来府上。姜玉春又特意打发人去和三个姨娘说,今日不必到上房伺候。
巳时初刻,扬州姜副使府的轿子就上门了。门房上的人早打开大门将马车迎进来,换了轿子抬到二门后,粗使婆子将软轿抬到正房附近的廊下,才停了下来。姜玉春早带了丫头媳妇们在那等着,见轿子里出来一个端庄美貌妇人,嘴角带着笑容,显得十分和气。姜玉春便知道是自己的大嫂,忙上前去见礼。
姜大夫人回了礼,方才拉住姜玉春手,笑道:“我和你哥哥来扬州以后就打发人到你府上,方才知道你们回徽州老家了。我左等右等,没等来你,倒等来了你二嫂报的喜讯。”姜玉春笑道:“我也没想到大哥这么快就到任上。我和二爷回老家,正巧赶上二哥哥上任,我想着好几年没瞧见二嫂了,舍不得她,便多留了几日。”
姜大夫人故意嗔怒道:“你舍不得她就忘了我了,可苦了我,天天盼着你回来。”说着又拉着她手笑。姜玉春忙道:“我这不是想着以后可以长长远远地陪着大嫂,倒是二嫂,也只有回老家才能在一起聚聚。”
姜大夫人道:“罢了罢了,我不过逗你罢了,谁真和你计较这些。”姜玉春笑道:“瞧我这记性,光顾着和嫂子说话了,却忘了礼数,叫大嫂在门口站了这么久。”说着就拉着姜大夫人的手回屋去说话。
姜玉春怀有身孕,不敢吃茶,只拿红枣泡了水喝,陪着应景。姜大夫人叙了离别之情,拉过来身边一个嬷嬷笑道:“这是古嬷嬷。”
古嬷嬷朝姜玉春一拜,姜玉春忙叫起了,看着姜大夫人却不知她何意。姜大夫人笑道:“前两年母亲身子不大好,想请个药膳嬷嬷回家来调养身子。后来是大理寺卿于夫人推荐,聘了这个古嬷嬷来。这古嬷嬷原是郡王府负责老太妃药膳的嬷嬷,早年专门学过医学药理,又会把脉。后来老太妃仙去,郡王妃体恤,将服侍老太妃的人放出府去。这古嬷嬷早年丧夫,身旁并无子女傍身,母亲便将她请回家来。这两年多亏古嬷嬷帮着调养,母亲身子已大好了。因你成亲三年未有身孕,母亲担心你身体过于虚寒。后好容易听到喜讯,又听闻你小产之事,心里担心不已。又怕你年轻不知道调养,难免亏了身子。因此特意叫我带了古嬷嬷到任上送到你府里,专门帮你调养身子的。如今听闻你又有身孕,乃一大喜事,吃食尤其要慎重仔细,有古嬷嬷在你身边,想必母亲也能更放心。”
姜玉春心里一暖,有感慈母爱子之心、长嫂关切之情,忙起身郑重谢了姜大夫人,让玉棋请嬷嬷到西次间去坐,又让王嬷嬷陪着说话。王嬷嬷原本出身大理寺少卿谢大人府上,以前跟着小姐夫人到郡王府也做过客,两人又都是官宦人家出来的嬷嬷,很快就聊的投机起来。
当初这古嬷嬷听说老夫人要让自己服侍出嫁的姑奶奶,原本是有些不愿意的。她本是郡王府的药膳嬷嬷,愿意到姜府来当差本就是屈就了,因打听到姜府待人谦和,内宅安稳才去的,为的是找个舒服的养老地方。哪知刚服侍了两年多,这老夫人想让她帮着出嫁的姑奶奶调养身子。听说那姑奶奶嫁的是商贾之家,她便有些不情愿了。后还是老夫人好说歹说,她又想着扬州到底比京城适合颐养天年,才勉强跟着来的。
到这府上,见这二奶奶举止大方有礼,心里感叹到底是官家小姐,之前那不悦之心便去了两分。又到内室叙话,见这嬷嬷也是官宦人家放出来养老的嬷嬷,心里仿佛见故人般喜悦,那不悦之心又去了两分。等那王嬷嬷说二奶奶如何和善,待人如何宽厚,这不悦之心又去了一分。待说了一会儿话,古嬷嬷借着喝茶的空,打量了下屋里的摆设,但见那墙角的小书架摆了满满的书,打眼一瞅,竟大半是医书。这古嬷嬷心里一喜,叫随身的小丫头拿出眼镜戴上,细细一看,竟有几本难见的孤本。此时古嬷嬷的心里哪里还有不悦,净是满满的兴奋和惊喜。
王嬷嬷见古嬷嬷神色激动,忙笑着唤了她一声。古嬷嬷将眼镜摘了下来,问王嬷嬷道:“我瞧这屋子竟摆了许多医书,难道二奶奶也会医术不成?”王嬷嬷道:“我也不知,不过听说二奶奶时常闷了就拿医书瞧。也听几个小丫头说过二奶奶在庄子上避暑的时候给一个农妇开过个方子,连后请去的大夫都说好的。”
古嬷嬷道:“既这么说,必定是好的。只是我在姜府的时候怎么没听老太太提过二奶奶学过医术呢?一般官宦家的小姐,哪有让学这个的?”王嬷嬷道:“我听说以前二奶奶也不会这些,还是打那回小产,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忽然看起医书来。二爷见二奶奶喜欢,也花了好多钱淘换了些孤本回来。二奶奶时常说不过是看着解闷罢了,谁真要学那些呢。二爷也说看些医书也不值什么,难道还能真去给人把脉不成?于是就随她喜欢了。”
古嬷嬷啧啧赞了一番,又叹道:“我打小跟着父亲学医,进府后老太妃又专门请了宫里的太医教我们医术、请御厨教我们做菜。我一辈子针线女红都没碰过,唯一让学的东西就是医术和厨艺。小时候学医的时候只是觉得稀奇,后来也不耐烦,常常不专心看书,被发现了就或打或骂。直到大了,才学出了兴趣。只是身为女子,就是学的再好也只能呆在后院里做些药膳,帮着夫人奶奶们调理身子。自打我学做药膳后,正经的医书就没瞧过几本,这一晃几十年,这一瞧见二奶奶一书架的医书,倒让我惊奇的有些失态了,让老姐姐见笑了。”
王嬷嬷笑道:“你打小学这个的,喜欢这些也正常。我有好话告诉你,二爷买了个宅子,这几日就要搬过去,里头带着好大一园子。二奶奶早就吩咐要开辟出一快地方种药材,你若喜欢这东西,不妨同二奶奶说,让你去照看药圃好了。”
古嬷嬷刚面露喜色,但很快又迟疑起来:“老夫人叫我来是让我帮二奶奶调养身子的,况且如今二奶奶有了身孕,这孕期各种汤汁补药的都少不了,各色入口的东西也要严格防范。我既领了这件差事,照顾药圃的事自然也就落不到我头上了。”
王嬷嬷见她神色沮丧,忙安慰她道:“二奶奶是打算自己照料的,有了身孕虽说不能天天守着药圃,但隔三差五来看一回肯定是有的。老姐姐在二奶奶身旁伺候着,若是得空问二奶奶借那些书看,二奶奶又不是小气的,难道还会不给你看不成?得了空陪着二奶奶去药圃转两圈,指导下小丫头如何照料草药不更有趣。”古嬷嬷闻言面露喜意,言语间对王嬷嬷更亲热起来。
小厅里,姜玉春姑嫂也聊起闲话,姜大夫人随丈夫来扬州后,各大盐商家里时常有送帖子来,或是赏花或是听戏的。姜大夫人捡那总商家递的帖子应了两回,那些总商夫人也能对上名姓了。姜玉春两三个月没在扬州,便向姜大夫人打听这期间发生的事,姜大夫人把自己都知道的说了。
两人一会说些家里的事情,一会说些扬州盐商的闲话,不知不觉到了晌午,柳儿请了姜玉春示下,将宴席摆在小厅里。姜玉春又叫摆一席上等的席面,让郭嬷嬷、杜妈妈、王嬷嬷陪着古嬷嬷吃酒。古嬷嬷来谢了赏,又瞧了瞧姜玉春前面的菜色,点出了两样不适合孕妇吃的菜色,方才退下。
姜大夫人面带欣慰之色,悄声和姜玉春说道:“这古嬷嬷很有些本事的,她出郡王府的时候就被消了奴籍,并不是咱家下人。她只想有个舒坦的地方养老,其他的钱啊利啊,她都没那心思搀和,你只管放心用她。但有一条,你得好生待她才是,若是留不住人,再想请个这样的来家里,可就难了。”
姜玉春笑道:“嫂子还不知道我的性子,是那种会苛责下人的嘛?说起来,我家那个王嬷嬷也是同她一样的,官宦人家出来的嬷嬷。如今在我府里养着,平常只要略微帮衬着我些,我就能省不少的心。”
姜大夫人道:“古嬷嬷刚来的时候其实有些不情愿的,我瞧着她这会似乎欢喜了好多,想必你那王嬷嬷帮你分辩了不少好话呢。”
姜玉春叹道:“官宦人家出来的人,难免会瞧不上商贾之家。我也不强求,只以诚相待就是。”
姜大夫人想到小姑原本堂堂的官家小姐成了今日的商贾之妇,未免又觉得有些心酸,忍不住叹气起来。姜玉春忙笑道:“嫂子何苦叹气,你看我如今过的多好,我心里知足着呢。”姜大夫人也不便说公婆的是非,只轻声道:“你觉得过得好就好。”
吃罢了午饭,姜大夫人便回去了。姜玉春叫人给古嬷嬷收拾了屋子,又亲自选了棵人参拿盒子装了给古嬷嬷当见面礼。古嬷嬷谢了礼,又笑道:“我瞧见二奶奶屋里好多医书,不知可能借我一本瞧瞧解闷。”
“嬷嬷只管挑喜欢的去看,看完了来换就是。” 姜玉春笑道:“还有不少的医书我放在院子里的小书房里,嬷嬷也可以借去看看。”古嬷嬷闻言不禁喜笑颜开,再三和姜玉春道了谢,又上前给姜玉春把了脉,方道:“胎儿稳健,我晚上做几样汤水给二奶奶吃。”
姜玉春忙道:“不忙不忙,嬷嬷歇两天再忙活。”古嬷嬷笑道:“我在大太太府上已经歇了好些日子了,往后二奶奶的膳食只管交给我便是。”姜玉春这才罢了,亲自选了个干净的屋子给她,又叫人送了舒服的被褥,又加了各色摆设,方才回屋去歇着。
郭嬷嬷替姜玉春换家常衣裳,见屋里除了两个大丫头并无外人,才悄声道:“今日王姨娘趁着大夫人来做客,府里忙乱的时候,打发小丫头出了府。我派人跟着,那小丫头去了王姨娘的娘家,呆了有小半个时辰才回来的。”
姜玉春轻声笑了笑:“她这是慌了。”
75细访王氏兄弟生意事暗查三位姨娘养身丸
姜玉春依然让放在王姨娘院里的心腹盯紧了她,自己则不紧不慢地看着丫头收拾箱笼,待都收拾利索了,带着府里众人搬到新宅子里去。
姜玉春夫妇在主院住下,主院附近的院落都不叫住人,说是给未来的小主子留着,单在园子里选了三处连着的院落叫她三人搬了进去。三个妾室虽有满腹怨言,却不敢明说。就连素来有些张狂的张雪雁,也因自己并未像自己想当然那样重得周天海的宠爱而老实了许多。好在姜玉春也在园子里选了几处院落做为给周天海消暑用的住所,让三个妾室多少也有了些盼头。
待姜玉春在新房子里歇了两日,休养的精神头好些了,郭嬷嬷才将调查出来的事情禀给姜玉春:“这王中平和王姨娘是一奶同胞的兄弟,王姨娘的亲娘去世后,她爹又娶回来一个。这后娘一直没有生养,指望着王中平养老送终,加上王姨娘每年都送银子回家,因此对王姨娘这个弟弟倒是不差。上回王中平来找王姨娘要银子说做生意,当时二奶奶赏了五十两银子,王姨娘那时刚被罚了月例银子,只给了些首饰衣裳,估摸着也值个五六十两银子。王中平还打着二爷的旗号,问一些在二爷手底下过活的几个小盐商那又借了三百五十两银子,这前后加起来就有将近有五百两的银子了。”
姜玉春闻言冷笑道:“看他这敛财本事,还没等做生意,就先弄出这些钱来,比那些做生意的一年还赚的多呢。问那些小盐商借的钱,只怕二爷都不知道呢,他还真有胆子,真以为自己是舅爷呢?”
郭嬷嬷轻声道:“就是打着这个旗号借的银子,外头小盐商摸不清他的底细,只知道他是咱家姨娘的亲弟弟,又都不知道咱家里的姨娘不得宠,因此谁不敢得罪他。”
姜玉春点了点头,冷哼道:“二爷素来厌恶这样的行径,若是二爷知道了,只怕能扒了他的皮。你且往下说,他拿了那么多银子到底做的什么生意?”
郭嬷嬷道:“扬州多为盐商,他看惯了盐商的富庶,自然打的是行盐的主意。”姜玉春闻言不禁笑道:“呦,他也打起做盐商的主意了,那五百两银子够做什么的啊?买上船,雇上船工,还剩多少钱买引窝的。况且各处的盐引都有人领了,那些附在大盐商下头的小盐商也都有些资本的,早在大盐商底下挂了号的,为了拿多余的盐引。就他这百十两银子的,哪个大盐商愿意卖给他呀。”
郭嬷嬷赔笑道:“二奶奶说的是。这五百两银子虽然多,但是在盐商圈子里,根本不够看的,自然没有大盐商肯卖引窝给他。他在扬州转了十来日,也没寻到门路,便揣着银子去了浙江。二奶奶也知道,如今煎盐都用的是铁盘,这些东西也不值什么银子,小门小户就能置办,因此这盐的产量也比以前多了。虽说江浙相邻,但浙商的资本却不如扬州盐商资本雄厚,这灶户产的盐往往盐商没有资金全部收购,因此便剩下不少余盐卖不出去。王中平到了浙江,花了十来两银子请几个灶户吃了半个月的酒,私下里协商了拿银子买那些剩下的余盐。二奶奶不知,这盐场的灶户都是些穷人,他又请吃酒又给银子的,那些灶户哪有不依的,恨不得他将余盐都买了去,好解家中穷困之急呢。”
姜玉春缓缓地喝了口水,慢慢地说:“他是做私盐买卖了?”郭嬷嬷道:“正是。二爷做的是官盐生意,二奶奶也知道,这场价只怕就比灶户私下出售的价格就高了,再加上高额税负、卤价、驳船、载运、燃料这些费用,成本就翻上几番了。而贩卖私盐的,成本少又没有税负,高价卖到少盐的地区哪有不赚的。”
姜玉春问道:“可查到他卖到什么地界去了吗?”郭嬷嬷冷笑道:“说是卖到了安徽凤阳、寿州这些小地方去了。那些偏僻穷困的地方运去的盐是有限的,历来都是缺盐吃的地方。王中平带了私盐去,卖的盐价竟然是官盐价格的五倍,那里的百姓要吃盐,也没法子,只能向他买了。我打听说,他这几个月来回几趟,净赚了几百两银子呢。”
姜玉春诧异道:“竟然赚了这么多,怪不得那么多人冒死贩卖私盐呢。”郭嬷嬷道:“他那时只偷偷给王姨娘送来二十两银子,我还琢磨着这小子挺孝顺呢,知道心疼他姐姐,谁知道这二十两还不到他赚的零头呢。”
姜玉春若有所思,半晌道:“贩卖私盐本是重罪。他本金又多,短短数月又赚了那么多银子,只怕贩卖的数量不是少数。若是查出来,可不是杖责一百,流放三年就能解决的,只怕杀头都有可能。我且问你,你查的这些可属实吗?”
郭嬷嬷忙道:“回二奶奶,事情属实。这百姓素来都知道有私盐这回事,虽知道官府不许,但是贩卖私盐是怎样的重罪,这些市井百姓并不知晓的。这王中平买卖私盐并未刻意避人,因买的私盐量大,他买了船,还叫了从小玩的好的十来个人帮衬着,每次来回都有几两银子相赠。这王中平的后娘嘴也不把门,四下里说儿子贩盐赚了钱,要买房子云云。这些事只要稍微一打听便能知道,我怕王婆子言语不实,还花钱买通了几个跟着去贩盐的小子,那些小子喝了酒,都尽数说了,我将他们的话都对起来了,方才敢和二奶奶说。”
姜玉春半晌也没言语,郭嬷嬷见状悄悄地走到门口,掀起帘子朝守着门的玉棋招了招手,玉棋心中领会,将火上温着的鸽子汤盛了一碗端了上来。郭嬷嬷笑道:“二奶奶喝口汤。”
姜玉春回过神,见郭嬷嬷手里端的汤碗,不禁笑道:“这不早不晚的,喝什么汤,还不到饭点儿呢。”
郭嬷嬷看着她,眼里写满了不赞同:“二奶奶如今怀着身子,要多补些汤水才好。这古嬷嬷做的汤即滋补又不油腻,二奶奶喝上两口罢。”姜玉春听了只得将一碗汤都喝尽了,郭嬷嬷这才笑了。
玉棋上前伺候着漱了口,姜玉春又问道:“那药丸子的事可查清楚了?”郭嬷嬷忙道:“因二奶奶不叫声张,并未敢大张旗鼓的查,只差了人悄悄打探,如今只是有些线索。”
姜玉春道:“你如今只盯着王姨娘,见她的人最近都和什么人接触,你都一一记下来,顺着去查,八成就能查到了。”郭嬷嬷笑道:“原来我只当是张姨娘,叫人盯了一阵子,可是没瞧见张姨娘跟外头的人有什么来往。后来我想个辙,打听到张姨娘每日都吃那丸药,便让咱的人去偷一丸药出来,看是不是那绝育药。若真是,换药的凶手自然不是张姨娘了。可这事说是容易,办起来却有些麻烦。张姨娘屋里旁的丫头倒罢了,大丫头雅诗却把屋子守的紧。咱的人虽说是二等丫头,却从没进过张姨娘的卧房。好几回刚找借口进去就被雅诗给撵出来了。还好那个丫头聪明,见这阵子佳词跟雅诗争权已经闹到明面上了,便趁机抱了佳词的大腿,趁着雅诗被佳词挤兑的回屋哭去,劝着佳词伺候张姨娘去园子逛的机会,偷偷溜进去摸了张姨娘吃的一丸药回来。那药我叫人拿出去找个陌生的大夫瞧了,正是绝育的药,里面的成分和当日二奶奶说的差不离。”
姜玉春冷笑道:“这张雪雁虽然有些张狂,但心机却没那么深。她若是聪明的人,就不会让自己眼前的两个大丫头闹成那样。当日的方子是王姨娘说的,咱也找大夫瞧了,确实是个补养气血调养身子的方子。可配药的时候她建议府里一起配了吃,即便宜又方便。可配药这事偏生她又推了出去,让给了张姨娘。这李姨娘当年是从总商府里出来的,也是有些陪嫁的,前几年又是她管家,捞的银子可不少。张姨娘是名角出身,身家银子只怕比李姨娘还丰厚些。只有这王姨娘,小门小户的出身,只怕当年的卖身银子都没得一分。这些年的月例银子,多半都送回家去。全府里只怕有头有脸的管事娘子都比她手头宽裕。府里但凡一件差事,中间能得的银子都不少。按说她手头紧张,这件事应该争着抢着应下才是,偏生她给推了。当日我心里就有些怀疑了,因想看看有什么故事,便佯装不知,顺着她的意思教给了张姨娘,想必是王姨娘怕事情败露先找了个替罪羊。”
郭嬷嬷点头道:“若是李姨娘得了这个差事,怕王姨娘想耍些手段也不容易。论心思缜密,这王姨娘比李姨娘可差了些。只是有一事我不明白,这药若是王姨娘替换的,那她自然是不肯吃的了。李姨娘和张姨娘没有防备,若是吃了这药再不能生育,将来这事闹出来,大夫查那药自然知道不妥。给众人都把回脉,身子无碍的自然就是下药之人了。想她的计策,是想让二奶奶一并服用的。”
姜玉春疑惑地点了点头,思索了半晌,和郭嬷嬷道:“你让人把三个姨娘叫来,就说我闷了,让她们陪我说说话。我再使人把她们院里留守的大丫头调开,你趁机让三个姨娘院里的人各偷一丸药出来。”郭嬷嬷领命去了。
三个妾室在园子正闷的慌,张姨娘素来和人相处不好,一个人躲在屋子里睡觉。王姨娘拿了针线到李姨娘屋里说话,俩人正说着花样,就见二奶奶院里的两个二等丫头来了,笑着道:“二奶奶今日精神好,叫请姨奶奶们去说话。两位好姨奶奶快换了衣裳跟我去罢。”李姨娘闻言放下针线匣子,起身笑道:“二奶奶好兴致,我们这就过去。”王姨娘抚摸了下鬓角,笑道:“刚才去了园子里,怕衣裳沾了花粉,我去换身衣裳,这就过去。”那丫头笑嘻嘻道:“那劳烦王姨奶奶快些,我在院门口候着您。”王姨娘点了点头,和李姨娘打了声招呼便走了,李姨娘也转身回卧房换衣裳,自有李姨娘屋里的二等丫头拉了那两个丫头出来到外头屋子吃茶。
三位姨娘都去了身上的香囊,换了干净无味的衣裳,各带着两个大丫头出了园子往二奶奶屋里去了。
等三人请了安,姜玉春方才笑道:“我今日闷了,就想起你们来了。那园子你们可细逛了,有什么景致好看,和我说说。”三人笑着都说了一段,姜玉春又说张姨娘手上的镯子精巧,叫她到跟前,把手指搭在她腕上瞧了一回镯子。又让李姨娘、王姨娘也到跟前来,也搭上手去拨弄那镯子,夸了几句。
等说完了首饰,姜玉春又提议打牌,张雪雁笑道:“我们身上的荷包素来不装钱的,二奶奶一人借我们一串钱吧。”姜玉春笑道:“好小气,借你们有什么意思,只管先玩着,我打发人去让你们丫头送钱来。”
三个妾室见姜玉春难得好兴致,都不敢推辞,围着桌子坐了,身边的大丫头替着洗牌。郭嬷嬷见玩了一圈,又笑着提议道:“今日二爷说不回来吃晚饭,二奶奶一个人吃也怪闷的,不如留三个姨娘晚饭吧。”
姜玉春笑道:“这个主意好,能玩到尽兴,晚上你们就在这吃罢。”张雪雁玩瘾重,听说玩到尽兴,旁的都不顾了,只连声叫好。倒是李姨娘眼中划过一丝疑惑:这二奶奶有了身孕,若是闷了玩一会牌也就罢了,时间久了怕是会累着身子。怎么二奶奶身旁的老嬷嬷不但不劝着,反而纵着她玩呢。而王姨娘没什么表情,只无意间打错了几张牌,让姜玉春暗暗地冷笑了一声。
不多时,各姨娘留在屋里的丫头都出来送钱了,她们前脚刚走,后脚又有二奶奶打发的人到了,说晚上二奶奶留饭,叫姨奶奶身边伺候的人到厨房去点几样姨奶奶们爱吃的菜。这各屋剩下唯一剩下大丫头虽不放心,但也不敢违了二奶奶的话,只能把二等丫头叫过来,好生嘱咐了一番,才从匆匆跟着去了。
姜玉春带着三个姨娘打了两圈牌,就见古嬷嬷带着个小丫头拎着食盒进来。郭嬷嬷,忙回道:“二奶奶,古嬷嬷来了。”姜玉春搁在手里的牌,忙笑道:“请嬷嬷在小杌子上坐。”
古嬷嬷笑着接过小丫头手里的食盒放在桌上,揭开盖子,端出两份点心,一份汤来,说道:“二奶奶进些汤水,也不必吃的太多,时不时吃一点就是。”姜玉春借着这个话头,离了牌桌,洗了手去吃汤。
古嬷嬷叫了玉棋在跟前问:二奶奶牌玩了多久了,可不许久坐。又问了问吃汤水的情况。姜玉春喝了汤,吃了半块点心,笑道:“不过打了两圈牌解闷罢了,好嬷嬷,我今儿不玩了还不成。”古嬷嬷这才佯装息怒,赞许地夸了几句。
因说了留饭,三位妾室都没走,陪着说了会话,待晚上在姜玉春这吃了晚饭才各自回去。待人都走了,郭嬷嬷呈上三个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家里网络问题,所以一直没更新,今天更三章
76二奶奶用计诈姨娘周二爷情暖妻子心
姜玉春让郭嬷嬷把古嬷嬷请了进来,先请她坐了,方才笑道:“我请嬷嬷替我看几丸药。”古嬷嬷忙笑道:“不知是什么药?”姜玉春笑而不语,先将一个纸包打开,自己轻轻闻了闻,将药丸递给了古嬷嬷。古嬷嬷接过药,也先闻了半晌,又轻轻地咬了一口,细细地嚼了两下,方才将嘴里的药渣吐到玉棋捧过来的漱盂里。巧书奉上清水供古嬷嬷漱了口,姜玉春又将第二包药丸递了过去。古嬷嬷依然像刚才那样行事,待三包药丸都尝过以后,古嬷嬷漱了口,道:“三个药丸是一样的,都是滋补身子的药,女人吃了补养气血的。”
姜玉春轻轻点了点头,转头吩咐玉棋道:“把罐子里药取一丸拿来。”玉棋依言行事,取了一丸药递给了古嬷嬷,古嬷嬷只略微一闻,便皱紧了眉头,又略微舔了舔,冷声道:“这是让女人不孕的药。只要吃上七天,只怕这辈子就再也怀不上孩子了,将来不管吃多少补药怎么调养怕都无济于事。”
姜玉春将药递给玉棋,吩咐道:“仔细收好。”方才和古嬷嬷、郭嬷嬷道:“下午郭嬷嬷问我,这王姨娘将补药替换成绝育药,若是大夫把脉查出来,再一查这药,不就露馅了?当时我也想这个问题,后来才琢磨明白。”
郭嬷嬷忙道:“二奶奶给我们细说说。”姜玉春道:“当日我吩咐让张姨娘配三个月的药来,因为急着回老家,张姨娘只盯着药方的人配了一个月量的丸药。我和二爷回老家,本来打算在老家至少住上一个月的。若是我带了那药去,只怕回来药丸早就吃光了,家里的其他两位姨娘肯定也是如此。张姨娘后续让药房的人配的药,估计就是现在我们看的真的补药了。”
古嬷嬷眼中闪过一丝明了,道:“王姨娘肯定打着这样的主意:就算是请了大夫把脉,察觉身子有些不妥,但也不能肯定是吃了药的缘故,毕竟女人不孕的因素有很多,即使大夫也说不清具体原因。即便二奶奶怀疑到那药上,把药拿给大夫一瞧,已经都是没问题的补药了,自然不会有什么纰漏。”
姜玉春冷哼:“古嬷嬷说的没错。下午的时候,我借故看她们的镯子,轻轻地摸了她们的脉。李姨娘和张姨娘身子都有些不妥,宫寒之症尤为明显。只有王姨娘身子无碍,甚至比上回给她把脉还强了不少。脉象上的问题,想必王姨娘早就打探清楚了,只是只是她不知道,我拿回那药就发现是绝育药,根本没带去徽州,因此她慌了。”
郭嬷嬷道:“怪不得自打二奶奶回来,她屋里的大丫头越来越频繁的私下里接触咱院里的小丫头。那日二奶奶说忘了带药去的那句话,王姨娘隔天就派人家去了,她那后娘这阵子常去咱院子二等丫头明儿家里,又是带花布又是带酒菜的。前两天我派去盯她的人回来说,她后娘还买了银镯子送明儿家去了。二奶奶您说,她是不是打着让明儿来偷药的主意啊?”
姜玉春点头道:“只怕是想让明儿把那绝育药换上补药吧。我们只装不知道,看那明儿是不是忠心的。若真有偷药的举动,你们再来回我,这事我另有主意。”
郭嬷嬷忙应了一声:“是。”古嬷嬷道:“府里自己配药,那药材采购的人、制药的人、打下手的人,二奶奶都派人去查查,看哪个家里和王姨娘家里有牵扯。再者说绝育药里头几种成分都是其他药不常用的,府里配了四人份一个月的量,那采买的药材也不是少数。二奶奶打发人在城里各家药方都打听打听去。药方掌柜的定有印象,看是什么人买的,且不更方便?”
姜玉春点了点头,玉棋在一边冷哼道:“要我说,明摆着就是王姨娘,可有什么查的?二奶奶直接将药丸给二爷看,就说古嬷嬷说这药不妥。然后请大夫来给三个姨娘把脉,自然这事就清楚了。到时候让二爷把王姨娘打出去,不就轻松了。”
姜玉春笑道:“你说的倒是简单,但我想的不止是把王姨娘赶走这么简单。否则当日我发现药丸不对的时候就声张了,何苦等到现在?”
玉棋听了这才罢了,又咬了咬牙道:“这明儿我盯着,若是这小蹄子背主,看我不剥了她的皮。”
姜玉春瞪了她一眼,哼道:“你只管盯紧了,别露出来。你且看着罢,这事好玩着呢。”郭嬷嬷也跟着嘱咐了玉棋几句,玉棋才愤愤不平地应了,保证一定不让人看出异常。几个人商议定了,就听院子里有说话声,姜玉春估摸着周天海回来了,停了话头,改说些闲话。
小丫头打起帘子,周天海带着笑意进来,郭嬷嬷等人行了礼轻轻地退了出去。姜玉春上前替他换了衣裳,问会馆的情形。周天海道:“今日我让买回来的戏班子唱了几出戏,倒真是不错。那扮花旦的孩子长的极为美貌,声音又好,我乍一看还以为他们买了个女孩子回来唱花旦呢。就冲这孩子的天分,估计不出一年定成名角。”
姜玉春拿热手巾给他擦了擦手脸,笑着问道:“如今房子建妥了,伙计也都有了,戏班子也得了。二爷打算什么时候开业呢?”
周天海笑道:“找了先生算了,说十二月初一是好日子,就定在那天开业。如今还有些日子,让少青好生操练那些伙计,务必要能说会道有眼色。再者徽州老家我也请了几个名厨过来,做的一手好徽州菜。如今先让他们熟悉熟悉,看厨房里缺什么,好找人置办去。”
姜玉春闻言喜笑颜开,笑道:“如今二爷是万事俱备只欠开业了。”周天海点头道:“那是。打明天我就叫人写帖子,开业那天把在扬州的安徽人都请来吃酒。无论是徽商,还是小手艺人,或是安徽学子,甚至是跑堂的街头买菜的,只要是安徽人,都请来一聚。”
姜玉春道:“那我提前祝二爷开业大吉。”周天海扬声大笑,将姜玉春搂在怀里,大手搭上她的小腹,轻轻抚摸:“今儿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呕吐?吃了多少东西?”
姜玉春将手覆在周天海手上,轻声道:“宝宝很乖,没有闹腾我。古嬷嬷做的汤水极好,每个时辰给我吃一回,即使吐了些东西也不妨碍,二爷只管放心就是。”姜玉春说完,犹豫了一下,轻轻问道:“我很好,只是不知道二爷好不好?”
周天海一愣,抬眼往姜玉春看去,只见她眼中似乎含着泪,瞬间明白她的心思,忙把她抱在怀里,轻声道:“只要你陪着我,我就好。玉春,我们成亲快四年了,虽然四年跟一辈子比起来不长,但这四年足以让我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成亲头三年,我虽有美妾环绕,跟你却一直有着隔阂,外人赞我们相敬如宾,我却无奈于我们生疏的感情。那样的日子纵使身边的女人再多,可总觉得心里缺着什么。而今年,自打你小产,我看着你身下都是血,我第一次觉得慌了,也明白什么对我来说最重要。我照顾你陪伴你,你安慰我劝慰我,我第一次觉得我们走进了彼此的心里,打那以后的日子,我们更是有说有笑有喜有怒的像一对真正的夫妻。玉春,如果说这辈子我会爱上一个女人,这个人不会是雪雁不会是嫣红,只会是你。我爱上你,不仅因为你是我的妻子,而是因为我只有在你身上才能感觉到那种夫妻间甜蜜的恩爱,只有你让能让我松懈下来,忘记一切心烦的事情。”
周天海顿了顿,轻抚着姜玉春的头发,叹道:“上次你说了两个人一辈子的话,我应了你。自打那以后,无论是家里的姬妾还是外头逢场作戏的女人,我一概都没再碰过,因为我对你承诺过!我知道你心里总是有些不信的,因此今天才拿这话试探我。对于我来说,她们不过是奴才玩物,而你是我的相爱的妻子,再没有为了奴才而伤了妻子的心的道理。扬州城里,叱咤风云的大盐商有不少,可有几个能像我们这样夫妻恩爱的?还不都是家里姬妾成群的伤了妻子的心,夫妻俩没有恩爱不说,反而成日算计起来。再者妻妾争斗祸延子孙的事也不在少数,这哪门哪户妻妾小产、孩子夭折的事都时有发生,我们在外头吃酒,说起这种事来也都唏嘘不已。但那有什么办法,男人本来就不管后院之事,即便查清楚了是什么缘故,估计寒心的还是自己。因此打上回你说了如果我宿在妾室屋里你便自求下堂的话,我细细想了,我宁愿一辈子只守着你一个人,让家里没有那些肮脏的争斗,让我们的孩子能健康平安的出生、长大,我便知足了。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说什么自求下堂的话,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怎会让你下堂而去?”
姜玉春泪水溢出眼眶,她哽咽地点了点头,将脸埋在周天海的怀里,小声的啜泣。周天海忙扶起她,擦拭她脸上的泪,轻声道:“说的好好的,怎么又哭了,快擦了泪罢,你怀着孩子,可哭不得。”姜玉春含泪笑着点了点头,用帕子将眼角的泪水拭去,又靠在周天海怀里。是夜,两人相拥而卧,姜玉春虽然动情,但顾忌着身子,不敢肆意妄为,只用别法替周天海纾解了一番,此处不再细说。
夫妻俩经过这一番谈话,心比以往更贴近了许多。一早,周天海吃罢了早饭,神清气爽地出门了,姜玉春依旧按着时辰吃汤水,又不时地在院子里转上两圈。接连几日,府里看似一片平和。
某一日下午,姜玉春歇晌,玉棋、巧书两个不敢走远,只在外头的屋子里绣花,云画这两日头上有些发昏,古嬷嬷给她把了脉,说是着了凉,叫她在屋里歇着,怕过了病气儿给旁人。柳儿正带着几个二等丫头,擦拭小厅、西次间的瓷器、桌椅。
巧书竖着耳朵轻轻听那屋的动静,许是知道二奶奶在睡觉,丫头们并不敢说话,连手脚都放轻了许多。玉棋嗤笑道:“这能听到什么,不如你在这坐着,我去那屋瞧瞧去。”巧书忙悄悄摆手说:“别去,就怕你去了明儿不敢动手了。”玉棋冷笑道:“她都敢接那些银子,还怕这些?若不是蝶儿机灵,听到王姨娘屋里的红叶嘱咐明儿打碎二奶奶的那个药坛子,再故意泼上水去,只怕我们还以为她拿补药回来换那绝育药呢。”
巧书悄声道:“院子里这么些人,她又不是自己一个屋,那药也有个几十丸呢,她就是拿回来放哪呢,一不小心只怕就被当成贼了。就是没被人发现,想拿那药去换出绝育药来,也不是那容易的。咱这屋里,无论什么时候都留着人呢。”
俩人正说着话,就听隔壁“哐啷”一声,俩人对视了一眼,玉棋刚要起身,巧书就按住她,轻声道:“你这火爆的脾气再忍不住,我去。”玉棋只得抿嘴又坐下了,巧书下炕穿上鞋,掀了帘子往那屋去了。
西次间一片狼藉,满地地瓷器碎片不说,还有几十个药丸滚落在地上的污水里。巧书一见这情景,便竖起了眉毛,压力声音道:“怎么回事?不知道二奶奶在歇晌吗?”柳儿瞪了眼站在一边瑟瑟发抖的明儿说:“也不知道这小蹄子怎么回事,让她挪花盆她非跑来擦柜子,擦柜子也不好生擦,把二奶奶的药罐子给打翻了。我还没等说她,她倒唬的什么似的,一脚把地上放的涮抹布的水盆给踢翻了,你看看这屋里被她糟践的。”
巧书冷着脸,瞪了明儿一眼,转头和柳儿说:“先让人把这地扫了,别扎着人。剩下的事回头再说。”明儿听了赶紧上前说:“姐姐我错了,我这就扫。”柳儿一把推开她,冷哼道:“你别搅和了,先到一边跪着去。”说着亲自扫了,将地上的药丸、碎片倒在脏水桶里,卉儿和蝶儿一起把脏水桶拎了出去不知往什么地方倒去了。
屋里几个二等丫头手脚麻利的将屋里都收拾干净后退了出去,巧书见明儿仍然跪在一边,便到她前面,围着她转了两圈,嘴里冷笑道:“本来看你勤快又机灵,才把你提拔上来补了这二等的缺,怎么才一两个月功夫就越活越回去了。从今儿起,你依旧降为三等,给我扫院子去。”
明儿闻言,浑身抖如筛糠,满眼的不可置信:这院子无论是二奶奶还是一等的大丫头,都是出了名的和气好心。即便是脾气火爆的玉棋,也是十分心软的,真有什么急事求她一求,八成就成了。以往小丫头们打碎东西的事也不在少数,不过是说上一嘴,骂上一顿就罢了,怎么倒降了她的级去。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可是想到家里收到的五两银子,想到自己枕头下面的金簪子,她咽了咽口水,终于低下了头,什么都没说。
巧书眼里闪过一丝失望,转身朝柳儿走去,只甩下一句话:“还不赶快起来。”明儿撑着地刚要站起来,忽然试到手边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她抬眼望向巧书和柳儿,只见她们说着什么,并没注意这边。她轻轻低下头,见自己手心里压着的正是一丸药,眼里闪过一丝喜色:王姨奶奶特意吩咐要拿回来一丸药给她瞧,她正愁着药丸都被扫走扔了,自己没有东西交差。谁知这药还滚到这边一丸,可是帮了她的忙了。
明儿将药丸轻轻拢进袖子里,柳儿转过头来,斥了她一句:“还不赶紧滚出去?”明儿忙低着头跑了出去,巧书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77王中平散尽家财买私盐王姨娘自掏箱底助娘家
东次间,姜玉春正枕着胳膊闭目眼神,巧书掀了帘子进来,回道:“二奶奶,明儿拿到那丸药了。”姜玉春睁开眼睛,巧书忙扶着她坐了起来,嘴里问道:“二奶奶不再睡一会?”姜玉春摆了摆手道:“心里有事,也睡不着?我大嫂子那边可有信送来了?”巧书道:“二奶奶睡下的时候,姜府派人请了郭嬷嬷去,估计已经准备妥了。”姜玉春点了点头。
王中平最近可算意气风发,贩了几个月私盐,赚回来不少家当,如今在他家那片,谁见了不叫声王爷啊,就连他嫁进周大盐商家里当小妾的姐姐也指望着他做事了。
这日王中平中午吃了酒回家,就见他后娘正喋喋不休地和他爹说姐姐的事:“这大丫头最近越发不晓事,上回我去给我十两银子,倒为她自己的事花了七八两,我还为她的事赔着笑话费着口舌,又赚不下什么东西。”
王中平皱了皱眉头,随手将门关了,和他后娘道:“你说话时好歹把门关上,看让人听了去。”说着自己在桌前坐了,倒了杯茶,都喝了,又和他后娘道:“姐姐原本打的好盘算,指望着把人家老婆小妾的肚子都绝了种,自己好生下周家长子继承家业。当日爹和娘都是赞同的,如今这算计差一筹,她们家奶奶偏生忘了带药去,如今不但怀了孩子,那绝育药还在屋里放着呢,你说姐姐能不急吗?若是那二奶奶察觉到什么,只要让大夫看下那药,不但连姐姐,就咱们一家都跑不了。”
王老娘吐了口唾沫,哼道:“我这不是为了这事跑了好几回明儿家了嘛,她家银子也收了,事情也应下了,就不知道能办的怎么样。”
王中平摆了摆手说:“府里姐姐盯着呢,差不了。”王老娘冷哼了几声,骂道:“当初我脑子拿屎尿糊住了才信了她的话。如今可好,不但怀孩子没抢上先,前前后后还为这事费上了十几两银子,如今还拿钱擦屁股呢。还指望生周家的长子,也先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王老爹本来就气不顺,听见老婆这么说,不禁喝道:“行了行了,她也不是为了家里好嘛。当日你也为了吃香的喝辣的才跟着搅合的,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现在中平也能赚钱了,咱也不指望周家了,这事了了再不管她就是了。”
王老娘这才罢了,又和王中平道:“她在府里买通下人,也少不了银子,我觉得她月钱未必够花,你可别往她那搭钱去。有那钱还做生意的,不许填那个无底洞。”
王中平听了不耐地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说着又不耐烦在家呆了,抬脚又出去了。
这刚出胡同口,就见这附近一个小混子李全福凑上前来,谄笑道:“王爷,正要找你去呢,可巧就碰上你了,走走走,跟我去聚福楼喝酒去。”
王中平瞅了瞅他,似笑非笑地撇了撇嘴:“呦,你请我吃酒啊?怎么发财了?”李全福忙赔笑道:“是有个发财的路子,不过还得指望您王爷搭把手,咱俩酒楼里说去。”王中平正闲的发慌,就顺着话跟他往聚福楼里去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道,王中平剔着牙抖着脚,斜着眼瞅李全福:“我这菜也吃了,酒也喝了,怎么着,该和我说说发财的事了吧。”
李全福忙道:“前几天我在城里吃酒,碰到一旧时朋友,许多年没见了。我问他忙什么呢,他说跟着主人做走盐的买卖。我知道这是发财的事啊,忙问能不能带我一个,反正我闲着也没事。他说哎,发财也得看命,主家刚买了两万斤私盐,一高兴喝多了酒,脚下打滑摔坏了腿。他主家的哥哥闻讯来了,打算带他主家回老家养病去,可他全部身家都压在盐上呢,因此兄弟俩商议着要将船带着私盐都低价卖了。我打听说,比从灶户收购的价格还便宜呢。我那朋友托我找买主,说事成了给我赏银,我想到王爷您了,就应下这事了。这事成了,王爷您怎么也得赏我一两二两的是不?”
王中平冷笑道:“你倒贪财,不过这货怎么样还得看看再说。今儿你先过去递个话,明天我去看船验盐谈价。”李全福忙应了,又倒酒给他吃。王中平摆了摆手,只说:“今日已经吃醉了,不吃了。”又随手丢了一块碎银子在桌上,笑道:“你平日又没有买卖营生的,我怎好意思吃你的酒,这顿算我请了。”李全福见那块碎银子怎么也有一二两重,喜得都不见眼睛了,一个劲哈腰点头的,奉承的话一串一串的从嘴里出来。王中平得意地大笑,摆了摆手,摇摇晃晃地家去了。
闲话少叙,且说翌日上午,李全福果然来寻王中平了,说去邹老板家吃茶,谈好价格再去验货看船。王中平收拾利索了,随着李全福到了城南一个一进小院子里。这小院的主人姓邹,如今摔断腿在床上歇着,他兄长邹言出面,俩人商议了价格,最后以两文钱一斤盐的价格谈妥。邹言又带他去码头看了船,五艘八成新的大船,市价怎么也得七八十两银子,王中平以总计两百六十两的价格谈妥。俩人又去仓库看了盐,皆属上等食盐。王中平心里略微估算了一下,自己每斤盐比从灶户那里还便宜一文,虽说买船要花上自己大部分积蓄,但只要有了这些船,自己能运出的盐量就更为可观了。估计不出几个月,就能赚回本来了。
俩人回了邹府,签了契约,王中平从贴身的衣裳里取出三百两银票付清了船和银子的钱。邹言另请他吃了酒,到晚上方才散了席。
王中平醉醺醺地回了家,王老爹听说他把银子都换成了船和盐,不住的皱眉,连声道:“如今已经冬天了,哪里那么好走船的?”王老娘也不禁咂舌埋怨:“刚赚了些银子就都花进去了,我都和街坊说了咱家要买房子了,你都买船了,咱家拿啥买房子?”
王中平不耐地道:“趁着还不太冷,我还能走一遭船,过年就能回来,这年前只怕盐价会更高。等赚回来了银子,给你们置办新衣裳,再给娘打两个金镯子带。”说着晃晃悠悠地进屋睡觉去了。
王老娘听说给她打金镯子这才觉得稍微舒坦了些,但一想着三百两银子就这么没了,又觉得肉疼的紧。王老爹看他老婆抽动的嘴角,自然知道她在琢磨什么,只说:“儿子也是去赚钱的,有了船将来能赚大钱呢,家里剩下的银子都给中平带着罢,等拿回钱来再置办年货。”
王老娘一听心里更疼,忙道:“家里原本也没剩下许多,这阵子为了大丫头的事已经糟蹋了不少银子了。”王老爹喝道:“少给儿子拉后腿,他赚回来银子有你花的。若是没钱,问闺女要去。她们家二奶奶好几个月没在家,她管家还能摸不到银子?再者说她月例银子就够咱家活大半年的了。你顺便问问丫头,那事了了吗?”
王老娘应了,自去厨下收拾了饭,两人吃了也歇下不提。
第二日一早,王中平出门去找旧日跟着自己出门贩盐的小子,王老娘换了身半新的衣裳,雇了辆车往周府去了。周府新宅园子里有个角门离几个姨娘院落最近,王姨娘刚搬过来的时候就将角门上的人打点了,叫有家人上门时行个方便。
王老娘坐着车直奔那个角门,敲开了门,先塞了四五百钱请那些人吃酒。门房的管事掂了掂钱,随手搁在桌上,请她进来,打发了个人到二门去通传。王老娘吃了两杯茶,那人方才回来,和王老娘道:“和二门的人说了,老娘只管坐着等就是。”王老娘只得又坐了,管事的拿了些瓜子果脯请她吃,略坐了两刻钟,便有个婆子来请她。
王老娘谢了门房的人,跟那婆子到了二门,有个小丫头在那候着,见王老娘笑盈盈地行了个礼,扶着她胳膊一边走一边道:“王姨奶奶刚去二奶奶那请安回来,这会儿正吃早饭呢。老娘可吃早饭了?跟着姨奶奶一起吃罢。姨奶奶最近食欲不好,您老陪着姨奶奶吃着也香甜。”
王老娘笑着拍那小丫头手道:“你这小丫头倒是挺伶俐的,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那小丫头笑道:“我是扫院子的,里头姐姐伺候姨奶奶吃饭呢,便打发我来接老娘了。”王老娘哼道:“她们是嫌接我没赏钱,不爱动腿罢。”那小丫头笑道:“老娘想差了。”王老娘哼了哼,又问那小丫头名姓,一路说着话往王姨娘院子去了。
王姨奶奶刚撂下筷子王老娘就到了,王姨娘笑着将她迎在屋里,请她坐了。又问她吃饭了没有,说早上厨房送来几笼新鲜点心,还热腾着,若是没吃饭就吃两块。王老娘心里有事,没心思吃这个,只说:“都包起来,我拿家去吃去。你先和我到屋里,我有话问你。”
王姨娘闻言只得让人包了点心,扶着王老娘到了内室,王老娘见屋里没人,才悄声问道:“那事怎么样了?”王姨娘道:“老娘放心,明儿将那药罐子打碎了,那绝育药已经扫了扔了。”王老娘追问:“确定是那药无疑?”王姨娘笑道:“明儿偷偷藏了一丸药在袖子里,我闻那药丸的味应该是那药。”说着把药丸递给王老娘:“要不老娘拿回去找个郎中验一验?”
王老娘冷哼:“闻着是那味就错不了,我没那闲钱给你找郎中。你兄弟昨儿拿了全部家当都买了船和盐,我和你爹家里吃饭的钱都没有了。”王老娘想了想,又缓了语气,道:“你兄弟身上的银子也不多,你若是有闲钱,拿些出来,帮衬下你兄弟。再者你爹年龄也大了,做不了什么活计,家里没有额外的进项,你兄弟一出去就几个月,我和你爹也得吃饭不是。”
王姨娘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包银子,递给她老娘说:“昨儿刚送来的月例银子,老娘拿回去给我兄弟使。”又打开柜子里一个小匣子,取出来几个荷包,倒出来五六个银裸子,都是一两重的,也一并给了她老娘:“这搬了新家,二奶奶特意叫人打的银裸子,赏了几个。”王老娘将银子都收了,脸上又有了笑意。王姨娘问了问王中平衣裳行礼可备妥了?又问可寻到帮手了?什么时候出发?王老娘一一说了。
王姨娘又压低声音问:“上回我让老娘把我那罐子药拿回去,老娘可都扔了?”王老娘眼神飘忽了下,嘴里说:“你放心,都扔了。”又道:“费了好些银子的,其实不必扔,私下里卖给那些想寻这药的人,还能得不少银子哩。”王姨娘脸上现出一丝焦急,忙道:“若是缺银子,我给老娘便是,请务必将药扔了,若是被人得了风声可是不得了的事。”王老娘胡乱点了点头,说:“我早都扔了,不过是白说一句罢了。”王姨娘这才舒了一口气。窗外,一个站在窗户一边,看着小丫头打扫庭院的二等丫头嘴角也露了一丝笑意。
王中平寻好了人,置办好了东西,雇了些干苦力的,将一袋袋的盐背到船上。王中平在一旁吆喝着,不时催促一声,又让自己兄弟在库房守着,怕人偷窃了去。才运了几十袋,就见一队官兵吆喝地走来,见这些人搬运着麻袋,就喝了一声:“麻袋里头是什么?”一苦力忙道:“说是面粉。”
“面粉?”领头的嘴角撇过一丝冷笑,喝道:“这是谁的船?”王中平忙低头哈腰地过来,一边拱手作揖叫道:“官爷官爷。”一边从袖子里摸出来一绽银子,约莫五两重,暗自咬了咬牙,偷偷塞到为首的官爷手里,轻声笑道:“运了点面粉到乡下卖,还请官爷高抬贵手,行个方便。”
领队的官爷收了银子,笑容大了些,只摆手道:“只是例行检查而已。”说着回身使了个眼色。一官兵抽出腰刀往一个麻袋上扎去,还未等王中平喊出声,就见白花花的食盐撒了出来。领队的官兵瞬间冷了脸,冷笑道:“不知这位爷怎么从这个码头运盐,难不成是私盐?来人,把他带回衙门。”
众官兵喝了一声,将王中平绑了起来,那些苦力又将麻袋背回库房,王中平眼睁睁地看着官兵在库房的大门上贴上封条。
78王中平贩私盐进大牢姜夫人凑牌局唬姨娘
王中平那些狐朋狗友见官兵绑了人,都唬的四下散了,有的外头躲了,有的回家藏了,有的还记得去王中平家告诉了一声。王中平老爹听说儿子被衙门抓了,唬的身子都软了,跌在地上。王老娘还撑着,问了个仔细,忙往周府赶去。
到了角门,也来不及喘气,就请门房去帮忙通报,那门房笑吟吟地去了,过一会儿回来说姨奶奶不舒服,正躺着呢,这回怕是见不着,改天再来罢。王老娘闻言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忙拿出几百钱塞他手里,道:“他兄弟出了事,麻烦兄弟通报给姨奶奶知道。”门房掂了掂钱出去了,过一会回来,说传话给里头了,让等信儿。
王老娘这一坐就是三个时辰,眼见着天都快黑了,里头还没传来信,恨得牙都咬碎了,又央求那门房:“大哥,再去帮我问问,什么时候能接我进去?”门房的人挑了挑眉:“都帮你问了五回了,姨奶奶不接你进去我们有什么法子。这马上就掌灯了,就是姨奶奶请您进去,只怕你走不到院子就被人请回来了”
王老娘中午饭都没吃上,空着肚子等了一下午,最后被请了出去。王老娘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一进屋就坐在了炕沿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王老爹见她回来了,旁的没说,先问她:“大丫头怎么说?什么时候能把中平救出来?”
王老娘冷哼一声,沙哑着嗓子道:“就知道你闺女儿子,没瞧见老娘我要干渴死了,等了一天功夫没见到你闺女不说,连晌午饭都没吃上。”王老爹忙去厨下把剩的面条盛了一碗,王老娘此时也顾不上不嫌那面条都粘在一起了,三口两口就将已经冷却的面条吃下了肚,王老爹又端来一杯茶,她也一仰脖都喝了,这才开口道:“大闺女也不知什么缘故,一会儿推说身上不爽一会没功夫,连二门都不让我进。我瞧着她也是没良心的,前脚把做药的事抹干净了,后脚就翻脸不认人了。”
王老爹急道:“她打小疼她那兄弟,知道她兄弟犯了事,还能不理会?”王老娘冷哼道:“我特意请人传话说:她兄弟出事了,也没见请我进去。我冷眼瞧着,她只怕还没有我对中平那么上心呢。平时说的像花似的有什么用,一遇见事就瞧出来这人了。”
王老爹焦躁地围着屋子转了两圈,道:“今天她们府里许是有什么事,她不方便接你进去,明日你再瞧瞧去罢。”
王老娘冷哼道:“为了你儿子,老娘辛辛苦苦去求你闺女,还吃了闭门羹。既然她都不心疼她兄弟,我也犯不着费那力气。明儿我不去了,你爱去自己去。”
王老爹一听也急了,上去就打了一巴掌:“你敢不去,儿子若是死牢里,看将来你指望谁去。”成亲这些年,别说挨巴掌了,王老爹在家里就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当年王老娘做主卖闺女,王老爹也由着她去了,如今敢对她动手了。王老娘憋了一天的气终于发泄出来,光着脚跳下地,顺手抄起地上的鞋就往王老爹身上招呼,一边怒骂道:“你前头那个短命的婆娘生的儿子闺女,我辛辛苦苦帮你拉扯大,一点福没享到不说,整天净跟着收拾烂摊子了。”
王老爹气的直拍自己大腿,骂道:“你说这话亏心不亏心,闺女哪个月不给家里拿银子回来,就说小子前几个月赚了银子,不还给你置办衣裳打收拾什么的嘛,你怎么就翻脸不认呢你。”
王老娘听了也气的回嘴道:“这些年你就没个正经营生,大闺女不拿钱回来,家里靠什么吃喝,小子又是个嘴馋的,隔三差五要吃肉,你天天又喝个酒,难道指望我挣去?小子刚赚回来那么些银子,还没等捂热就都买了船、换成了私盐,没给家里剩几两银子不说,还把自己折了进去,指望我们两个老的捞他出来。你闺女让我在门房等三个时辰,没给我一茶一饭吃,她还真当自己是姨奶奶啊?别忘了,年前她们二奶奶小产的事,前个月配绝育药的事,都是谁帮她操心的?”
“行了,行了!”王老爹叹了口气,声音也软了下去,“如今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想法子把儿子弄出来再说吧。给我点银子,明日我去衙门口打点打点,你再去周府里找闺女,务必这事告诉她。只要她和二爷说了这事,二爷和衙门里打个招呼,中平就能给放出来了。”
王老娘想了想,只道:“既然这么着,明日我仍往周府去找大闺女,你去衙门口问问就行,也别拿银子了。咱家剩那点银子还不够给他们塞牙缝的,白打了水漂。王老爹闻言只得罢了,又嘱咐她明儿务必和闺女交代仔细了,别耽误了让中平在牢里遭罪。王老娘到底也指望着王中平养老送终,把满肚子的怨气也忍了,胡乱应了王老爹。翌日一早,王老爹起来去厨下烧饭,王老娘趁机把前儿王姨娘给王中平的二十两盘缠还有那几个银裸子都找了出来,又翻出家里还剩下的五两银子一并藏起来了,嘴里嘟囔道:“幸亏把银子藏了没给他,要不然如今这银子早进了官差的荷包里了。”
一会儿王老爹做好了饭,老两口吃了,王老娘换了出门的衣裳,拿头油拢了拢头,打开一个小布包,从里头数了二百个子给王老爹,自己也揣了两百个,各自出门不提。
姜玉春用罢早饭,玉棋轻声回道:“王姨娘的后娘又来了。姜玉春轻轻笑道:“先晾着她,一会儿你拿我帖子请大嫂来说话。”玉棋答应下去了,
姜大夫人接了帖子果然来了,姜玉春叫了三个妾室来陪着,两人说了会儿话,姜大夫人要打牌,姜玉春让三个妾室陪着打,自己坐在姜大夫人身后瞧牌,又趁人不注意朝玉棋使了个眼色,玉棋心领神会地出去了。
王老娘在门房坐了有半日,终于见一小丫头来了,一进门先笑着问了好。王老娘见是那日接她进去的小丫头,方才舒了口气,却也笑不出来,上前先骂道:“怎么叫我等了这些功夫,还不赶紧领我进去,我找你们姨奶奶有事呢。”
那小丫头忙上前赔礼,又道:“我哪敢怠慢老娘,只是上头姐姐不吩咐我不敢出来。”王老娘只哼了一哼,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浮尘,撇了撇嘴道:“还不赶紧带路。”小丫头扬起笑脸,殷勤地扶着王老娘往二门走。王老娘见她言语恭敬,心中怨气便去了两分,只问她:“昨儿我来,你们姨奶奶为什么没派人接我进去?”那小丫头巧儿道:“我也不清楚,见人进去通报了,但没听姨奶奶派人接您。我只在院子里伺候,也不知什么缘故。许是姨奶奶身子不适,懒怠着见客罢。”王老娘闻言怒气又上来了,冷哼道:“我可是她娘,居然这样不把我放眼里。”
小丫头只点头哈腰道:“老娘别气。”二人到了王姨娘的院子,院子里静悄悄地,屋里也不见有大丫头的身影,那小丫头拽过来一个打扮体面些的丫头,问:“上头的姐姐们呢?姨奶奶的娘来了。”那小丫头不耐烦地甩开袖子,道:“刚才姨奶奶带着上头的姐姐们到二奶奶院子打牌去了。”王老娘闻言上前拽住那丫头的袖子,道:“她不知道我来?还去打牌?”那小丫头脸上虽有些不屑,但言语上还是不敢冒犯王老娘,只笑道:“姨奶奶若不知道怎会打发人请您老人家进来。”王老娘怒道:“知道我来还去打牌,你去请她回来,说我有要紧事和她说。”那丫头听了,笑道:“成,我替老娘走一趟。”说着转身出了院子。
小丫头巧儿请老娘在小厅里坐了,摆上各色茶点吃食,也退了下去。王老娘早上没好生吃饭,见那茶点精致,一顿都吃了。待吃饱了肚子,喝好了茶,才发现已经过去两三刻钟了,也没见王姨娘回来。
转眼到了晌午,小丫头提来食盒,在小桌上摆了六样菜,一份面食一份米饭。老娘叫那小丫头道:“巧儿,先前去请王姨娘丫头回来没?”巧儿笑道:“回来了,说姨奶奶手气正好,玩的起兴,让老娘先吃了饭,她一会儿就回来。”王老娘见那几碗菜,有鱼有肉有山珍有海味的,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自己拿碗拨了碗饭,夹了块鹿肉吃了,才同巧儿道:“我先吃着,你去和你们姨奶奶说:他兄弟被官差抓了,让她赶紧回来,别打什么劳什子牌了。”
巧儿忙道:“姨奶奶应是知道这事,我昨儿听人说了。老娘别急,我这就请去。”说着抽身走了。王老娘将各盘子菜都扫了大半进肚,巧儿才回来了,一见老娘便为难道:“我同姨奶奶跟前的姐姐说了,姐姐回了姨奶奶,只说今日有事,让老娘先家去,改日再来。”
王老娘听了忍不住怒上心头,当场骂道:“为了打牌都不顾她兄弟性命了,也不管娘家人死活了,当真是好姨奶奶。有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将来少指望我替她做那些断子绝孙的事。”
巧儿见她话里有话,忙递过一盘糕点,笑道:“这话怎么说的,姨奶奶最是慈善的,还能做损阴德的事不成?”王老娘冷哼一声:“这里头的事你不知道,我且等着瞧她管不管她兄弟这事。若是她指望不上,我也豁出去把她的事也抖一抖,看我们两个到底谁她娘的狠。”说着也不看那点心,甩袖子走了。巧儿嘴角划过一丝冷笑,转瞬又换上亲热地笑脸,扶着王老娘送她出去。
话说这王姨娘一早来二奶奶屋里请安,刚回了屋吃罢了早饭,就被丫头请到二奶奶屋子陪姜大夫人打牌。姜夫人不过玩了一把,就叫自己大丫头上牌桌顶着,她歪在一边同二奶奶说着闲话话,偶尔瞧一眼牌,说一句打哪张好,就撒手不管了。
几人玩到中午,三个姨娘刚伺候完午饭,估摸着主子们该歇晌了,自己也能回去倒一倒,打了一个多时辰的牌,肩膀脖子都僵了。哪知二奶奶赏了菜,叫吃完了继续玩,她也凑两把趣儿。
主子发话,三个姨娘只得应了,退到外头屋子去吃饭。春桃瞧见王姨娘从二奶奶屋子出来了,忙上前在她耳边轻声道:“老娘来了,问姨奶奶什么时候家去。”王姨娘琢磨着绝育药的事了了,他兄弟又贩盐去了,估计家里没什么事了老娘找她来说闲话,便不以为意,只道:“二奶奶这要玩牌,我走不开,你给老娘要几个菜,让她吃了家去,说改日再来罢。”
春桃应了声,挑帘子出去自去吩咐来报信的小丫头。吃罢了饭,二奶奶那边又在叫,几人又上了牌桌,只是姜夫人的大丫头换了下来,玉棋上桌说玩两把。
姜夫人侧着头瞧了几眼牌,笑着说玉棋手气好,又和姜玉春闲话道:“小姑可听说如今在查私盐的事?”王姨娘闻言手里一抖,刚摸的牌掉了出去,玉棋见是个“肆条”忙笑道:“正差一张,我和了。”姜玉春闻言探头看了一眼,笑道:“你也没趣,这么小的和也要。这才摸了两圈,依我说自己摸和才好玩呢。”姜李夫人笑道:“她手气好,一上手牌就齐整,也怪不得她和的这么快。”玉棋笑道:“管她大小,有的赢就好。”姜夫人笑道:“很是,难道你还怪玉棋给你赢的少不成。”姜玉春笑了笑,喝了口水,在王姨娘眼巴巴地期待下,终于拾起了刚才的话题。
“昨儿我听二爷说了,说抓了好些个人呢。”姜玉春微微一笑。
“可不是,这私盐历来是重罪。前头不是有个总商因夹带私盐数量过大,不但罚没了家产,人也都发配了。”姜夫人拿帕子沾了沾嘴唇,抿了一口茶。
李姨娘听她们讨论自己原先的主家,也不禁恍惚了一下,嘴角溢出一丝悲哀。汤总商当初把自己送给二爷,一来是为了收买人心,二来也暗示了自己要随时为汤府打探消息。如今汤家没了,自己在周府的地位也越发尴尬了。自己虽是瘦马出身,身材妖娆容貌美丽,但没有二爷的宠爱没有二奶奶的信任,自己在这家里不过是一尊美丽的花瓶,摆设起来给外人看的而已。
“这回为什么缘故严查私盐的?”姜玉春又问。
“谁知道。”姜夫人道:“恍惚听说是巡盐御史下了令。你家二爷下头也附着不少小盐商,保不齐就有走私盐的。若是谁家犯了事求到你们头上,可记得别应。上头要严查的,犯不着为了旁人的事连累了自己,不得好不说,指不定也会受牵连呢。”
姜玉春笑道:“昨儿二爷也吩咐了,说不论是谁来求,都不能应。嫂子也知道我这人不好言辞,我怕应对不好,耽误了二爷的吩咐,借着害喜的缘故叫他们闭了府门,谁来都不见。”
道:“这就对了。我冷眼瞧着这两日的动静,估摸着这回主要是针对那些大盐商的,那些小打小闹的不过是顺带,估计罚些银子就能了事了。”
王姨娘闻言稍微舒了口气,脸上的焦虑淡了几分,只是眉目间仍有些担忧。姜玉春和姜夫人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姜夫人打了个哈欠,掩嘴道:“如今日头短了,吃了饭就困。小姑你有孕,没事也多歪着才好。”姜玉春笑道:“成日歪着呢,嫂子放心。”姜夫人道:“我这说困就睁不开眼了,我家去睡觉,你也眯一会儿。”姜玉春道:“我叫人收拾客房,嫂子随便倒一会儿,等醒了再家去罢。”姜夫人摆手道:“我坐轿子里也能闭眼歇会,不碍事。”说着起身就要走了。
姜玉春带着众人送到院门处,方才回了,三位姨娘收拾了牌桌,服侍姜玉春睡下了,这才悄悄退了出去。一出了房门,王姨娘也不顾旁人,急匆匆就走了。张姨娘撇了撇嘴:和李姨娘道:“她比姐姐还后抬的姨娘,眼里没我就算了,怎么也没姐姐?”李嫣红轻哼了一声,道:“你不知道吗?她那弟弟就是贩私盐的。”张雪雁一愣,随即也掩嘴笑了:“这么说,有好戏瞧了。”
79王姨娘挑拨离间捧雪雁老夫妻心生怒意恨亲女
王姨娘回到院子,忙叫守院子的丫头到跟前问:“老娘这次来可有说什么事?”巧儿回道:“老娘说姨娘的兄弟被官差抓了,叫姨娘拿主意呢。”王姨娘心里正担心的事被证实了,不禁唬的腿脚发软,两色苍白。春桃和夏菡忙将王姨娘扶到坐塌上,红叶端了热茶上来喂了王姨娘两口,王姨娘似乎才缓过神来,可刚喘匀了气,又想起自己兄弟刚出息了,就被抓进大牢,这心里就像针扎似的疼,又想起刚才二奶奶说二爷不叫管这样的事,不禁又悲从心来,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春桃忙使了个眼色给二等丫头石竹,石竹忙打了盆温水进来,夏菡劝王姨娘道:“刚才姜夫人不是说主要是针对大盐商的嘛?王大爷才走了几趟盐,不过是被殃及罢了。等风头过去,姨奶奶求求二奶奶,再往衙门里送些钱,大爷就被放出来了。”
王姨娘渐渐息了哭泣,石竹忙端着脸盆过来,春桃拿了手巾帮王姨娘在颈处围好了,又服侍她洗了脸。王姨娘将脸上哭花的妆容都洗净了,素着一张脸,也不涂胭脂水粉,靠着引枕发呆。
红叶见状小心翼翼地道:“如今大爷到底是什么情形,姨奶奶也不知道,不如将老娘请来,细问问,姨奶奶也好有应对之策。”
王姨娘闻言点头道:“幸好有你提醒,我这脑袋里乱的和浆糊似的,什么都想不起来。石竹,你收拾个包袱家去,说你娘病了,和我告了假,回家看看老子娘就回来。你出了府往我家去,给老娘传个话,说我请她过来。”
石竹轻声道:“姨奶奶怎么忘了,我们这些以花草命名的丫头并不是府里的家生子,是二奶奶那回去庄子上将我们带回来的。我回家得出城的,一个人背着包袱又没个家里人来接,那门房上的人定是不信的。姨奶奶不如叫巧儿家去,她家离姨奶奶娘家并不远的。”
王姨娘点了点头,忙让守门的栀子叫巧儿进来,嘱咐她家去的事。王姨娘刚说了几句,张姨娘就嗑着瓜子摇摇晃晃地进来了,听见王姨娘正吩咐的话,不禁吐了瓜子皮笑道:“王姐姐难道不知,这几日外头乱的很,二奶奶下了令没有她的允许不许下人擅自离府的。姐姐急着打发巧儿家去有什么事要做啊?不如姐姐说给我听听,我替姐姐想个法子。”
王姨娘见张姨娘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屋里,当场就唬白了脸,一面起身请她坐了,一面扫了几个丫头一眼:“外头怎么也没个人通传一声,也没人打帘子,就让客人自己进来,一点礼数都没有。”张姨娘笑吟吟地摆手道:“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客人,难道我还会笑话姐姐这屋里大丫头小丫头挤一堆没规矩不成?”
王姨娘屋里今日当值的二等丫头只有石竹和栀子两人,而石竹正收拾水盆,栀子刚替自己传了话此时正在屋里,王姨娘脸上不禁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的,一来怪自己唬没了神,连守门的丫头都给使唤了,一面又瞪了春桃几个一眼,心里怪她们太懒,什么事都支使下面的丫头,自己除了会说几句好话,什么事都不动手。春桃见状,忙使眼色让丫头们出去,只和夏菡两个在屋里伺候茶水。
张姨娘在坐塌上坐了,见王姨娘脸上没有妆容,素黄着脸,不禁笑道:“姐姐怎么也如病西施一般素着脸了,只是姐姐姿色过于清秀,素着脸倒显着老成,怕二爷见了不喜呢。”王姨娘见张姨娘话里指自己容貌平常,心里大怒,刚要发火,又想起自己平常温婉的性子,到底把那股怒气压了下去,只淡淡地说:“我姿色本就不如妹妹,我见妹妹这两日画的妆容倒和平常有些不同,看起来更为俏丽,只是不知道二爷喜不喜?”张姨娘闻言,正往嘴里塞瓜子的手一顿,脸上似笑非笑地露出了几分怒色:二爷不待见妾室已经是府里公开的秘密了,自己因仗着容貌好又会唱戏,便经常和二爷“偶遇”,可每回二爷都不拿正眼瞧她,从不为她停留一步。这几日府里因为这事都暗暗嘲笑起她来,说她当众邀宠的偏又没入二爷的眼。
张姨娘见王姨娘都敢话中带话的讽刺自己,脸上也带了几分怒色,将手指捏的那颗瓜子送到嘴里,轻轻嗑了,将皮吐在地上,冷哼道:“二爷就是看在吴总商的面上也不会对我不喜,听说姐姐的兄弟如今也长能耐了,姐姐有亲兄弟撑腰,想必二爷看在姐姐兄弟的面上,也会对姐姐‘另眼相’的。”张雪雁说完,又细想了一番,越发觉得这样的情景好笑,不禁“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王姨娘被张雪雁一番话气的又羞又怒,可她心里记挂着兄弟的事,又见张姨娘话里总是已有所指,也不敢再惹她了。张姨娘的脾气又直又爆,是府里众所周知的,万一自己真气着她,她将自己兄弟的事告发到二爷、二奶奶那,自己的处境就很被动了。
王姨娘端起一旁的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张雪雁瞧见她端杯子的手不住地颤抖,不禁心满意足地笑了,又从荷包里抓出一把瓜子,一颗一颗地嗑着。
王姨娘慢慢地喝了半盏茶,算是平静下来了,放下茶盏,脸上带着笑意,言语中又透着几分讨好,道:“如今这家里,除了二奶奶,哪个比的上妹妹。无论是容貌、身材还是那伶俐的性子,妹妹都是头一份,况且妹妹身后可有总商做靠山的,姐姐小门小户出身的,兄弟又是不成才的,哪里敢和妹妹攀比呀。”王姨娘笑了笑,又道:“妹妹还不知道我,眼界最是狭窄的,以前妹妹没进门时候,我瞧着李妹妹的的容貌身材,心里还琢磨着说她是‘天下第一人’估计也当得。等后来妹妹进了门,我才知道自己眼界浅了,原来世上还有更好看的人,最难得是那嗓音,宛如黄鹂出谷一般轻灵,别说是二爷,就是我见了妹妹心里也忍不住喜欢呢。”
张雪雁虽知道她是在奉承,但听着心里也不住地高兴,忍不住道:“原先我唱戏的时候,二爷每场必到的。”忽然又想到自己如今并不得二爷喜,又把那笑意去了几分。王姨娘最会察言观色,忙道:“如今……”王姨娘住了嘴,拿手指轻轻比了个“二”,接着道“二爷看中子嗣,难免疏忽了妹妹。我是不指望什么了,我本就年长你们,姿色又是最差的,以前就是有那份争的心思,如今也没了,只想着安安稳稳的活一辈子就算了。而妹妹不同,有才有貌,又是一等一的伶俐人,等二爷会馆的事上了正轨了,这心思又放在后院上了,第一个想起来的人定是妹妹。”王姨娘观张雪雁神色,又道:“虽说李妹妹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又是瘦马出身,惯会做股妖娆劲,又学过那百般淫巧懂得如何讨好男人,可她毕竟不如妹妹气质浑然天成,性格又爽朗可爱,我想二爷心里也偏向妹妹的。”
张雪雁颦了眉头,冷笑道:“惯会做那种下流样子,有什么好,我是不喜的。”张雪雁忽又掩嘴笑道:“我听说瘦马那样娇弱都是打小故意给饿出来的,要不然哪有那样柔弱地姿态呢。”
”王姨娘叹息道:“妹妹说的是,可男人就喜欢这样的,咱也没法子不是。我是没什么资本和妹妹争得,可旁人就不同了。”张雪雁猛地站了起来,忽然又想起什么,愣了一下就坐了回去。
王姨娘笑了笑也不言语,只拿眼瞅张雪雁,只见张雪雁似乎在琢磨着什么,雪白的贝齿时不时咬着下唇,似乎有些苦恼。王姨娘心里冷笑:白学了那么多年戏,还不如平常丫头能藏得住心事。
张姨娘也不知想什么,半晌才道:“二爷最近对二奶奶过于看重了些。”王姨娘忙道:“哎呀!妹妹你想想。”王姨娘压低了声音,说:“二奶奶嫁过来三年,之前一直无出,上回好容易怀了一个谁知又掉了。如今二奶奶肚子里的,可是二爷命根子,就怕出什么意外。说起来,家中就咱们几个女人,二爷又是看中子嗣的。以前只是过于重视嫡庶,所以二奶奶生养前不许咱们怀孕。”王姨娘抿了抿嘴,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又道:“等二奶奶生哥儿,有了嫡子,妾室就可以怀孕了。我的身子那回大夫说的时候,妹妹也听见了,怕是不好受孕呢。将来府里添子嗣还得靠和你李妹妹呢。只是妹妹还得多些算计才好,别让旁的妹妹抢了先。二爷多重视子嗣,妹妹也看到了,心里也该有个成算了。”
张雪雁连连点头,无论是从容貌还是娇柔妩媚,她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李嫣红。如果自己在李姨娘之前生下儿子,除了了二奶奶,这些妾室都越不过自己去了。而王姨娘年纪最大不说,也姿色平平,就是想争也没资本。想到这,张雪雁忽然觉得自己来王姨娘院里挤兑她没什么意思,明摆着失宠的人,哪里值得自己费心思跑一趟。
张雪雁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抖了抖身上掉落的瓜子皮,道:“我这会儿觉得有些困了,回去歇晌去,姐姐忙你的事吧。”说着扶着佳词扭着腰走了。
王姨娘看着张雪雁走了,气的牙直痒痒,心里暗骂了两句,又想了个法子对付她才算解了恨。只是自己被她闹了这一下耽误了不少功夫,盘算着就是派丫头出府,等请了老娘来也不知什么时辰了,只得做罢。石竹站帘子外头道:“姨奶奶别急,听巧儿说老娘明天还来呢。到时候让巧儿一早到二门候着去,听老娘来就请了她老人家进来,姨奶奶觉得可好?”
王姨娘点了点头,夸了石竹两句,又叫巧儿进来仔细吩咐了一番才放了心。
王老娘回家,正好在巷子口遇到王老爹,王老爹见他老婆,忙扯着袖子问:“怎么样?闺女怎么说?”王老娘闻言火冒三丈,朝着王老爹就吐了一口痰:“呸,别给我提你那闺女。知道我去了,还跑去打牌去,玩的老子娘都忘了。我叫丫头催了几回,只说玩的手兴,叫我等。我只当到了晌午定会回来吃饭罢,到时候就见着人了,哪料中午就给我送来几个菜,让我吃完了就打发我走了,还说叫我明日再去。呸,她以为她是什么东西,老娘是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
“行了行了,少吵吵两句。”王老爹低着头嘟囔了两句,到了家门口拿出钥匙开了锁,和他婆娘说:“给我做点饭吃,还没捞着吃饭呢。”王老娘一边进了厨房一边伸脖子问道:“不是给了你两百钱让你吃饭用,你没买饼子吃?”王老爹“嗐”了一声,到水缸旁拿起水舀子舀了半勺水“咚咚咚”喝了,才抹嘴道:“别提了,人家衙门口的官差根本不理人,不等我问话呢就撵开我了,我只得把那两百钱拿出来给那官差。唉,那官差掂了掂钱,转身就走了。我见旁边有个大哥,塞了那官差有四五两银子,那官差就让他进去了。明儿你给我些银子,我也进去瞧瞧儿子在里头怎么样?”
王老娘一听这话当下就竖起眉了,厉声道:“就是瞧了又怎样,咱家那几两银子能把他捞出来?看那一眼有什么用,不过是白搭钱。”
王老爹一听也火了:“你又和闺女怄气,又不许我瞧儿子,难道要让小子死在牢里不成?你手里攥着银子有什么用?银子能给你摔盆哭丧还是能给你养老送终?我和你说你也别指望你娘家那些侄子,他们还不如中平呢。”
王老娘也怒了,骂道:“这些天我为了这事去求你闺女,你闺女不管我又有什么法子?难道我不想让小子从牢里出来?”
王老爹骂道:“你不是有的是能耐嘛,还拾掇不了那死丫头?打小给她吃给她喝,现在用的着她了,竟敢给老子撒手不管。我和你说,你明儿就跟她说:她要是不把她兄弟弄出来,我就让她陪葬。”
王老娘一震,嘴角也露出一丝狠意:“死丫头敢折腾老娘,看我怎么收拾你。”
80王老娘入府怒骂姨娘爆过往罪姨娘入狱恨后娘祸殃全家
王姨娘一夜未眠,想着如何救弟弟出狱。平日里二爷的面她是见不着的,也不敢贸然去书房找,况且听说二爷近日早出晚归的,怕是去了书房也见不到二爷,还白担了风险。如今唯有求二奶奶一路了。
想到去求二奶奶一事,王姨娘又踌躇起来,二奶奶昨天话里话外都表示府里不会掺和私盐的事,甚至为了躲避有人求上门来,特意以养胎为由闭了府门谢绝访客。自己去求二奶奶,二奶奶会同二爷说这事吗?
若是一年前,王姨娘根本不会顾虑这些,二奶奶在她眼里懦弱而没有主见,可今年二奶奶自打那回小产就和换了一个人似的,不但手腕强硬起来,对妾室也时有拿捏。可若是不求二奶奶,她又没别的门路救弟弟出狱。
王姨娘正琢磨着,石竹提了食盒进来,递给春桃,甜甜地笑着:“今早厨房新做了点心,我多拿了一些回来,一会儿给老娘捎回去。”
春桃接了,白了她一眼,道:“就你会讨巧。”石竹笑道:“姐姐们伺候姨奶奶辛苦,这些小事自然不敢劳烦姐姐们烦心。”王姨娘在一旁听了点头道:“石竹倒是个机灵孩子。”春桃笑了笑,掀开食盒给王姨娘瞧了眼里头的点心样式,王姨娘道:“这点心看着平常,春桃,你那日做的点心很好,再做些来。”春桃答应着去了,石竹见屋里没有旁人,殷勤地倒了杯茶递给王姨娘:“我看姨奶奶气色不太好,要不要再倒下眯一会?”
王姨娘摆手道:“我是想着娘家的事,一晚上没睡好,等午后倒一会儿就是了。看时辰,估摸着老娘就要来了,我睡下倒不好。”石竹道:“有什么不好的,老娘见姨奶奶面色不好,也是会心疼的,哪有不疼闺女的妈。姨奶奶还是睡一会儿罢,等老娘来,我叫姨奶奶起来。”说着拿过引枕给王姨娘垫在后面,王姨娘顺势半歪在上面,叹道:“你哪里知道我家的事,这刚过了两天消停日子,我弟弟这又出了事,偏生二奶奶昨日发了话,说二爷说了不管私盐的事,我这愁着到哪里求人帮忙,哪还有心情打盹。”
石竹见引出王姨娘这句话来,忙凑近轻声道:“虽说二奶奶说了这样的话,但为了这事姨奶奶没有越过二奶奶去求旁人家的道理。”见王姨娘叹了一口气,石竹顿了顿,才继续道:“ 姨奶奶,虽说这事必然得求二奶奶操心,但却是不能贸然去求。姨奶奶也说了,二奶奶昨日才发下这个话来,今日姨奶奶就去求这事,若是被其他两个姨娘一撺掇,二奶奶只怕认为姨奶奶是有意去打二奶奶的脸面呢。依奴婢看,姨奶奶不如每日常去请安,看哪日二奶奶心情好,屋里又没旁人,私下里求一求,这事就成了。二奶奶娘家哥哥是官府的人,就是不通过二爷,直接往娘家递一句话,小舅爷就放出来了。”
王姨娘闻言半喜半忧,忙道:“你这法子可行?”石竹笑道:“姨奶奶想想,怎么不可行?二奶奶说不管私盐的事,不过是二爷怕下面盐商有贩私盐进去的都来咱家找门路,所以才放出这样的话来。姨奶奶私下里求二奶奶,又是走二奶奶娘家的路子,并不连累二爷什么事的,就是二爷事后知道了,不过是说上姨娘两句也就完了。”
王姨娘略微点了点头:“你说的是这个理儿,我只担心二奶奶不帮这事,我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石竹忙道:“姨奶奶您想,二奶奶若是不管这事,那您肯定也得去寻别的路子救小舅爷出来,若是传到外头去,反而对二爷的名声不好。那些夫人最喜欢议论这样的事,只怕也会说二奶奶的不是。二奶奶是个聪明人,怎会不想到这些,只是碍于自己刚说了这样的话不好行事就是了,所以我才建议姨奶奶寻着二奶奶心情好时,私下里求一求。既不让旁人知道,又能救小舅爷出来,岂不两全其美。”
王姨娘闻言,细细把石竹的话反复想了几遍,笑容满面地点头道:“你说的是,我倒不知道你是这么聪明的。只是有句话我嘱咐你,你是个机灵的孩子,在这屋里叫声小舅爷就算了,别在外头叫出去。若被人知道了,笑我轻狂不说,若是被二爷、二奶奶知道了,连我也不得好。”唬的石竹忙说:“姨奶奶吩咐的是,是奴婢疏忽了。”
王姨娘摇头道:“唉,我毕竟是个姨娘,上不得台面的,兄弟也是不成器的,哪比的上二奶奶的兄弟。算了,不说这个。昨儿二奶奶免了今日的请安,你一会儿去瞧瞧,二奶奶吃了早饭在做什么?”石竹一讪,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低头揉着衣角,嘟囔道:“我怕那院的姐姐打我出来。”王姨娘闻言,顿时又气笑了,点她额头道:“刚夸了你聪明,你偏又愚笨起来。哪有让你直接去问的,一会儿我拿几个花样子给你,你去那院里,说我想孝敬二奶奶衣裳,又不知二奶奶喜欢什么花样,因此特意让人在外头找了几个新鲜样式的,请二奶奶瞧瞧。”石竹这才又欢喜起来,忙连声应了这个差事。王姨娘道:“若是二奶奶叫你进去瞧花样子,你细细留心二奶奶神色如何。若是她心情尚好,我一会儿好求她去。”
石竹应了,拿了花样一路往二奶奶院去了,到了院子,只见几个小丫头在洒水,门口立着一个丫头正是她同庄的小伙伴,如今唤作海棠的在守门。石竹忙过去,笑道:“海棠姐姐。”海棠笑道:“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石竹举了举手里的东西,道:“姨奶奶想做件衣裳孝敬二奶奶,叫我拿花样子给二奶奶瞧,看二奶奶喜欢什么花样儿。”海棠看了几眼那花样子,进屋和外屋伺候的水绿说了一声。没一会儿水绿出来笑道:“二奶奶叫你进去呢。”
石竹应了一声,进了屋子,水绿只送到内室门口就止住了脚,轻轻回了一句:“二奶奶,王姨奶奶屋的石竹来了。”柳儿撩起帘子笑道:“进来罢。”石竹笑道:“有劳姐姐了。”说着进了屋。玉棋见她进来,朝柳儿努了努嘴,柳儿会意,出了内室,坐在门口的凳子上绣花。石竹见二奶奶坐在榻上看书,忙上前行礼道:“石竹给二奶奶请安。”
姜玉春将书放在榻上,嘴角带了一抹笑意:“起来罢,你们姨奶奶叫你来有什么事说?”
石竹将花样子呈上,回道:“姨奶奶说趁着最近得闲想做件衣裳孝敬二奶奶,又不知二奶奶喜欢什么样花色,叫奴婢拿样子给二奶奶瞧。”姜玉春点了点头,仔细瞧了瞧那几个花样,冷笑道:“她倒是有心的,还真找了些时兴的花样子。”石竹笑道:“孝敬二奶奶的衣裳,姨奶奶不敢不用心。”
姜玉春略点了点头,随意拣出一个花样子给石竹道:“就这个罢,也不指望她有空做出衣裳来。”石竹道:“二奶奶说的是,如今姨奶奶为了她兄弟的事吃睡不香的,哪还有心思缝衣裳。”姜玉春问道:“王姨娘那头怎么样了?她老娘今日又来了吗?”
石竹道:“这两日王老娘来都被挡在外头,昨日因姨奶奶在二奶奶这边打牌,巧儿便领了王老娘进来了,坐了一上午又被撵家去了。二奶奶放心,巧儿这两日煽风点火,把那王老娘的火气已经惹出来七分了,只要今日姨奶奶再一推脱,只怕那王老娘的火气就能发出十成来。”
姜玉春点了点头,道:“你和巧儿都是个机灵的,该怎么拱火不用我教。王老娘估摸着也该到了,你赶紧回去罢。”石竹行了礼,拿了花样轻轻地退了出去。
石竹回王姨娘的院子时留了个心眼,故意慢了几步,远远地瞧见巧儿和王老娘过了二门,才笑着迎了上去。巧儿见她手上拿着一些花样子,问道:“姐姐往哪里去了?拿这些花样子做什么?”石竹道:“姨奶奶说近日闲的腻歪,想做几件衣裳孝敬二奶奶,让我拿了花样子给二奶奶瞧。”巧儿笑道:“姨奶奶真是有心的,昨儿陪二奶奶打牌,今日又说给二奶奶做衣裳。我瞧三个姨娘中,没一个像咱们姨奶奶这么有心的。”石竹笑道:“正是这话,今日还有个姐姐笑姨奶奶,说她这心里除了二爷、二奶奶,旁的什么也入不了她的眼了。”
王老娘在一旁听了,冷哼道:“捡了高枝飞去,旁的可不是入不了她的眼。”石竹忙笑道:“姨奶奶就是府里的主子,哪有什么捡高枝的话。”王老娘撇嘴冷笑道:“她倒打了想当正经主子的盘算。”巧儿抿嘴一笑:“这话可说不得,老娘想偏了。”石竹瞅了巧儿一眼,巧儿会意,引着老娘往一小路走去。
石竹故意问道:“怎么从这走?这条路虽然近一半,但不算好走。”巧儿忙道:“我是瞧着老娘心里着急上火,也顾不上什么好走不好走了,从这条路过去,转个弯就到了。”王老娘说:“我打小什么路没走过,这条路不过是没铺石头罢了,也算不上难走。少说闲话,赶紧带我去见你们姨奶奶要紧。”俩人闻言不再言语,只笑着带路。
约莫走了一半,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说话的声音,俩人对视一眼,故意走近。只见一座假山后头有人道:“这姨奶奶明知自己兄弟有难,为何故意不救?”另一人道:“这话我只告诉你,你别同旁人说:咱们姨奶奶好几宗针对二奶奶的阴私事都是她后娘和兄弟帮着做的,如今二爷专宠二奶奶,即便二奶奶有孕在身,二爷也不愿去几个姨娘房里歇息,可见二奶奶在二爷心中的分量。姨奶奶见无望压过二奶奶,便担心有朝一日自己做的事被揭发出来,二爷不饶她。因此有意将经手的人都除掉,将来即便查到她身上,也死无对证了。”
另一人吓道:“这话可不能乱说,旁人除掉倒还罢了,那可是他亲兄弟啊,姨奶奶怎么下得了手。”
那人又道:“上回她兄弟来,姨奶奶还和他吵了一架,不满她兄弟赚的银子不给她,都送回家去,还说什么将他贩卖私盐的事告诉官府。她兄弟听了当即恼了,威胁姨奶奶说将她做的事告诉二爷,姨奶奶这才消停了。我猜着姨奶奶还是顾虑着将来她兄弟为了什么事告发她,所以想趁机将他兄弟远远发配了,自己以除后患。说到底,兄弟姊妹什么的,远不如自己重要。”
另一人道:“这么说她后娘岂不是也……”
那人冷笑道:“亲兄弟都如此,何况当日对她非打即骂的后娘。姨奶奶是个隐忍的人,表面上看着对她后娘恭敬,心里指不定多恨她呢。不止这些,就连当日替她打翻二奶奶药丸的明儿一家,不都莫名的消失了。”
王老娘闻言心里一寒:明儿母女是她亲自拿钱收买的,前几日去她家都不见有人在,当时还听邻居说了一嘴,不知道一家人哪儿去了,当时她也没在意,今日一听这话,却是对上了。
石头后面又道:“那我们知道这些事,会不会……”
“我是姨奶奶身边的大丫头,姨奶奶好些事都指望我去做呢,她自然是不会动我的。而你,姨奶奶又不知道你晓得这些,你只管放心就是。只是有一条,不许将这话同旁人讲去。”
巧儿和石竹脸色都有些难看,拉着王老娘就要走,王老娘气的脸色发黑,却也知道不能出声,只得跟着走了。三人走出百米远,王老娘才甩开石竹的手,怒道:“你们姨奶奶竟打的如此好主意,算我白养了她一场。”石竹忙道:“老娘息怒,姨奶奶万不会如此做的,不知是哪里的小蹄子诬陷姨奶奶,老娘可千万不要信。”巧儿惴惴不安地看了一眼石竹,小声道:“我听那声音像是春桃姐姐。”石竹挑眉道:“胡说,只是声音像罢了,春桃姐姐素来稳妥,自然不会在外头胡乱嚼这些舌根的。”
王老娘冷笑道:“我也常来你们家,难道春桃的声音我听不出来?刚才那人必是春桃无疑,连春桃都这么说,我可算知道你们姨奶奶打什么主意了。怪不得我三番两次来都被她堵回去,明摆着不愿意救她兄弟,只怕她兄弟进大牢这事也是她背后做的。”
石竹慌道:“老娘万不可乱说。姨奶奶只有这一个兄弟,她哪里舍得将兄弟送入大牢。”
若是让姨奶奶知道我俩引你来的路上听到这些话,不仅对老娘不好,连我们俩也脱不了干系。”
巧儿也求道:“许是有人故意害姨奶奶乱说呢,老娘千万别当真,只求老娘一会儿见姨奶奶时候别露出这些话来,只冷眼瞧着姨奶奶说话行事,再下结论。”
老娘沉默片刻,冷笑道:“也好,我倒要瞧瞧她怎么做戏。”石竹和巧儿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一路说着好话忙引着老娘往姨奶奶屋里去了。
二奶奶房里,姜玉春歪在榻上看一本书,郭嬷嬷杜妈妈两人坐在小杌子上看花样子。郭嬷嬷选了几样好的,递给杜妈妈瞧,只见杜妈妈似乎有些不安,自己忍不住和姜玉春道:“老奴还是有些担心,若是王老娘不信那话,岂不是打草惊蛇了?”姜玉春纤纤玉指翻动着书页,心不在焉地道:“故意挡了王老娘几日,她心里早已经又慌又恨又怒了,听了那话,自然把话往自己心里的事上靠,石竹和巧儿越是劝她不信她就越相信是真的。说到底,这事若是放在一个心思缜密的人身上,只怕多有疑惑。而这王老娘,本就是市井粗人,哪里知道宅门里头的事情。纵使被王姨娘带着做了几宗事,到底心里也是个没主意的。她原和王姨娘有些龌龊,俩人以前合谋,本就不真心,不过是一个为了银子,一个没有帮手只能找她,王老娘之前对王姨娘就是说翻脸就翻脸的,况且连吃几日闭门羹,她已经怨恨上王姨娘,今日又听这话,哪有不信的。”
郭嬷嬷闻言点头道:“是我多虑了。”姜玉春笑道:“嬷嬷也是为我操心罢了。估摸着时辰,王老娘已经快到王姨娘院子了。打发人去前院请二爷回来,就说是备大舅老爷寿礼的事。”
且说王老娘到王姨娘屋子,只见门口守着个二等的丫鬟在做针线,见她们来了,忙上前问好。石竹朝里努了努嘴道:“老娘来了,姐姐回一声。”那丫头为难道:“姨奶奶睡着还没醒,刚才春桃回来了一趟,见姨奶奶睡着又出去了,只叫我守着屋子,不让吵醒姨奶奶。”
还未等石竹开口,王老娘就冷笑道:“真有姨奶奶的谱,日上三竿了还睡着,把她老娘晾外头。”说着也不等那丫头回话,自己打帘子就进去了。那丫头见状,顿时急了,也跟了上去道:“老娘轻声些。”此时王老娘已经几步到了床前,上前两下就撩起帐子,一把拽起王姨娘就骂道:“多早晚了还在挺尸,还不赶紧给老娘起来。”王姨娘刚睡沉,冷不妨被人拽起来,又听见铺头盖脸的骂,顿时也怒了,甩来她老娘的手道:“老娘有没有规矩,这是我的屋子,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任由你打骂的小丫头呢。”
老娘上前往她脸上拧了一把道:“好呀,长本事了,想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是吧?老娘怕你怎么着?”王姨娘被掐的有些疼,加上听着话不对这才清醒了,忙拢了拢头发起身道:“老娘别气,我刚才睡糊涂了。春桃,给老娘上茶。”守门的丫头忙上前道:“姨奶奶忘了,您打发春桃去给老娘做点心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王姨娘道:“石竹,你去倒茶来。”自己整理好衣裳,又和王老娘赔笑道:“刚才我是睡糊涂了,老娘别生气。春桃新会做一样点心,我尝着味好,叫她给老娘做来尝尝。”
王老娘在椅子上坐了,石竹上了茶了,老娘喝了几口,将茶碗放在一边,问道:“我也没那功夫给你打谜语,我只问你一句,你救不救你兄弟?”
王姨娘忙笑道:“怎么能不救,我就这一个兄弟,他进了大牢,我听了急的和什么似的,哪能不救他?”王老娘上下看了她几眼,道:“又是打牌又是睡觉,我怎么瞧不出你是怎么急的?”王姨娘闻言脸上多有不自在,忙辩驳道:“因是昨晚没睡好,今早才打了个盹。说起来,中平的事如今是怎么个情形?”王老娘眼睛一红,落下泪来:“已被抓进去几日了,你爹天天去衙门口,也没能进去瞧一瞧。听官府说,贩私盐是大罪,你去求一求二爷,救救你兄弟罢。”说着就站起来拉着王姨娘往外走,唬的王姨娘忙叫道:“老娘慢点慢点,你听我说?”
王老娘心中一冷,松开手看着她道:“你不肯去?”王姨娘别过脸,摇头道:“老娘不知道府里的情形,这事不能让二爷知道。”王老娘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那你跟我去求二奶奶。”王姨娘想起昨日二奶奶说的话,心里更乱了,一把甩开王老娘的手,道:“这事急不得,不能贸然去求二奶奶,且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王老娘冷笑道,“这府里能救你兄弟的除了二爷就是二奶奶,我问你你怎么个从长计议?”王姨娘道:“昨日二爷刚说近日官府追查私盐案件,叫府里不许参与进去。这时候我拿这事去求二爷、二奶奶,岂不是故意打二爷、二奶奶的脸。我想着,等哪日趁着二奶奶高兴,我私下里求一求,这事就成了。”
王老娘顿时大怒,顺手将茶碗摔在王姨娘身上:“你们二奶奶哪日高兴?只怕等你们二奶奶高兴,你兄弟已经死在牢里头了。”
王姨娘心中对自己兄弟的事情也着急上火,但府里的情形她比谁都清楚,如果直接去求二爷,只怕不但兄弟救不出来,二爷也会彻底厌烦了自己,到那时自己未来真是彻底没了指望。王老娘见她眼神飘移,神情躲闪,立马想起了刚才在路上的话,当下忍不住问道:“你不会想故意让你弟弟死在大牢里头吧。”
王姨娘立马喝道:“老娘胡说什么。”见老娘冷着脸,王姨娘也叹了口气,转头朝石竹等人喝道:“还不出去瞧瞧你春桃姐姐点心做好了没有,人死到哪里去了。”石竹答应着下去了,刚到外间屋子门口,正巧春桃端着点心进来,石竹忙接过点心递给巧儿,自己拉着春桃到一边轻声道:“老娘和姨奶奶为了她兄弟的事吵起来了,刚才老娘对姨奶奶又掐又打的,还将茶碗泼在姨奶奶身上。不如一会儿我陪老娘在外头坐坐让老娘消消气,姐姐伺候姨奶奶洗漱换上干净衣裳。”春桃听了忙道:“这老娘也太不知事,为她兄弟的事姨奶奶整夜没睡,早上好不容易眯一会,她又打又闹的成什么样。”石竹忙道:“可不是,但那是姨奶奶的娘,又有什么法子,只先将老娘拽出来劝劝,等消了气好想法子。”说着又接过巧儿手里的点心递给春桃道:“我同姐姐进去。”
春桃点了点头,巧儿忙上前打了帘子。俩人一进去,见老娘正坐在骂娘,王姨娘身上狼狈,头发蓬乱,春桃忙放下点心,到王姨娘跟前道:“姨奶奶没事吧?我服侍姨奶奶换身衣裳罢。”
石竹上前扶起王老娘道:“老娘别生气,姨奶奶就是同您去求二奶奶,也得换身衣裳才能去,我先扶老娘出去吃点心。”王老娘听这话只得起身,石竹端着点心扶着她往外走,刚出了门,就听里头春桃说:“姨奶奶,您何苦受她的气。”王老娘大怒,刚要回去大骂,就被巧儿捂住了嘴,只低声道:“老娘息怒,救小舅爷要紧。”说着半推半扶着王老娘坐下了。
石竹见王老娘气不顺,忙倒了茶请她喝,又亲手拿起一块点心递给她道:“新做的点心,还热着,姨奶奶吃一块。”王老娘接过来顺嘴咬了一口,骂道:“春桃那死蹄子不是好东西,她一进屋我就听她说话,果然和假山后头一个声音。”正说着,老娘忽然顿了下,似乎是想起春桃在假山后头说的话,忙将嘴里的点心渣子吐了出来,从头上拔下个银簪子就插在点心上,果然银簪子慢慢变黑了。
屋里的几个人脸都黑了,巧儿喃喃地道:“怎么会儿,春桃姐姐亲手做的点心怎么会有毒?”王老娘一扬手,将点心碟子掀翻在地上,大骂:“王大妞你个狗娘养的,居然害了兄弟还想害老娘。”
周天海小心翼翼地揽着姜玉春在园子里散步,姜玉春一边说自己大哥月底生辰需要备的礼,一边将他引到姨娘们的住处。俩人走近了那几座院落,就见张姨娘在王姨娘院门口东张西望地,似乎在看什么,又听见有吵嚷声传来。姜玉春皱眉道:“这些姨奶奶们又在闹什么幺蛾子?”周天海也冷了脸,俩人往王姨娘院子走去。
刚到院门口,就听见屋里有人又哭又闹地喊道:“黑心肝的玩意,过河拆桥的东西,你也不想想,这些年你在府里干的那些事都是指望的谁。当初你说你有孕了,要先二奶奶生下长子,就让我趁着进府瞧你的时候,从外头带了个小丫头进来,背人在二奶奶院门口洒水结冰。你说要将补身子的药替换成不孕的药,是你兄弟替你一家一家的跑药行,收买你府里头管药的管事。你说二奶奶没吃药,让我收买明儿府外头的家人让明儿将二奶奶的药打翻,好无对证……但凡你说的,这种损阴德的阴私事我和你兄弟都替你做了,谁知你翻脸不认人,你兄弟入大牢你故意不救,又让春桃给我下毒,我的好姨奶奶,你好盘算啊。若不是我来时候听到春桃背人的话,还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呢。”
王姨娘忙不迭地怒喝:“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害我兄弟,春桃怎么会给你下毒。来人,还不赶紧将老娘的嘴给我堵上!”只听里头传来砸桌子摔瓷器的声音,王老娘又骂道:“堵上,我看谁敢堵我嘴?今日我豁出去了,你让我死,我也不让你活。我倒要闹一闹,看看二爷怎么处置给自己身边的妻妾下毒,害他子嗣的恶人。”
姜玉春闻言身子都软了,周天海一把将她抱住,只见姜玉春满脸泪水道:“原来那日害我小产的人竟然是王姨娘。”原本看热闹的张雪雁听了这些也惊了,几步进了屋子揪起王老娘道:“不孕的药是怎么回事?”王老娘冷笑道:“这位姨奶奶你还不知道吧,当日各屋都吃的补身子的药,早让你们的王姨奶奶换成绝育药了。那药丸只吃上七日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
唬的张雪雁跌坐在地上,半晌没声音,吓得佳词忙伸手去扶她,刚一碰到她胳膊,就见张姨娘嚎的一声哭出来,撑着地爬起来揪着王姨娘头发就打,嘴里也不住地骂道:“王秋华,你个贱人,居然敢给我下药!”王姨娘一边躲着张雪雁的手,一边招呼旁边吓傻的丫鬟:“赶紧把院门关上,别让人进来。”又回头安抚张雪雁道:“我老娘狗嘴吐不出象牙来,她说的话你也信,我是最老实不过的,怎会害妹妹?”
张雪雁哭道:“谁是你妹妹?你连二奶奶孩子都敢害,何况我一个没依没靠的姨娘。今日咱就到二爷、二奶奶跟前去评理去。”说着拖着王姨娘就要往外走,王姨娘一听要闹到二爷、二奶奶跟前,顿时慌了,再三拉不住张雪雁,顺手从梨花桌上抄起一前朝瓷瓶,朝张雪雁额头砸去。
周天海刚安抚好怀里哭泣不住的娇妻,就听王姨娘屋里传来尖叫声,有丫头喊:“杀人了,来人呢,杀人了!”郭嬷嬷忙道:“二爷,听声音似乎是张姨娘旁边的佳词。”周天海一顿,吩咐郭嬷嬷道:“扶你二奶奶回去歇着,我自去处理。”姜玉春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用帕子将泪水拭去:“事关我之前的孩儿,我不能回去。二爷,你就让玉春任性这一回,让我明白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周天海回头见姜玉春执拗的眼神,只得妥协了,吩咐跟着的人道:“照顾好二奶奶,别让那些小人碰着。”郭嬷嬷、杜妈妈、玉棋等人忙福身应“是”。
周天海一甩袍子就进了王姨娘院子,只见里头挤满了丫头,伴随着尖叫声,哭泣声和咒骂声。周天海皱眉喝道:“都给我滚出来。”顿时屋子里一片寂静,二三等的丫头们一个个低着头从屋里溜了出来,周天海也没功夫管她们,扶着姜玉春进了屋子。只见张雪雁倒在一片血泊中,白皙的脸颊枕着一些碎瓷片昏厥在地上。佳词正拉着王姨娘拼命,王老娘也一身一脸的狼狈。
见周天海进来,王姨娘瞬间跌倒在地上,脸上充满了恐惧。周天海皱眉看了眼血泊里的张雪雁,弯腰将她抱了起来,放到一边的软榻上。郭嬷嬷忙吩咐道:“来人,去请大夫。”又问:“谁将张姨娘伤成这样?”佳词闻言忙跪在地上哭道:“二爷、二奶奶,要为我们姨奶奶做主啊。我们姨奶奶听说张姨奶奶给她下了绝育药,便要找二爷告发此事,谁知王姨奶奶急了,拿着花瓶就朝我们姨奶奶额头砸了上去。”
周天海黑了脸,刚要开口,姜玉春忽然干呕起来,杜妈妈忙道:“二奶奶有身孕,哪里见得了血腥,还不赶紧收拾出干净屋子让二奶奶歇着。”姜玉春摆手道:“就去张姨娘屋子罢,我略歪歪,也将张姨娘抬回去,等大夫瞧了病再说。”周天海虽恨王姨娘,但更担心姜玉春的身子,听她这么说,忙点头允了。
姜玉春在暖阁里躺了一会儿,觉得身上好些了,便问玉棋:“大夫来了吗?”玉棋道:“大夫还没到呢,郭嬷嬷用药粉先帮张姨奶奶止了血。”姜玉春点了点头道:“把王秋华带来,我有话要问她。”
周天海皱了皱眉,脸上有几分不赞同的神色:“你身子要紧,别为这些乌烟瘴气的事劳了神。”姜玉春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二爷,我有些问题想问她。”周天海见她脸色虽然苍白,但神情坚定,只得吩咐人带王秋华来,自己拿了引枕替她在后头垫了。
没一会儿功夫,王秋华被带来了。此时她身上被五花大绑,头上的发髻早已散开,上头的首饰早都不知被谁顺走了,面上因未施粉黛显得有些暗黄,眼皮红肿,脸上还有一些耳光的痕迹。
周天海看了她一眼,就厌恶地别开了眼,王秋华眼神一暗,不禁有几分绝望。姜玉春默默地看了她片刻,才轻轻问道:“你将给府里配的调养身子的药换成了绝育药?”王秋华一愣,她以为二奶奶会先问去年小产之事,却不想二奶奶似乎更关心绝育药的事。王秋华眼珠一转,以为二奶奶没有听到前头的话,心里不禁冒出了些许希望,忙道:“二奶奶明鉴,是我老娘和我俩人在屋里说的玩笑话,不想张妹妹信以为真,跑进来拉着我喊打喊杀的,我一着急才误伤了她。婢妾在府里做人一向谨小慎微不争不抢的,哪里能做出那些黑心肝的事来。”
“是吗?”姜玉春冷笑一声,“依红,将我那药罐子取来,一会儿给大夫瞧瞧那药到底是什么成分。”依红应了声“是”,转身走了。王秋华见状有些茫然,姜玉春冷笑道:“当初因二爷不爱那药味,我让思琴将药放旁的屋去了,谁知第二天去徽州就忘了带药回去。等两三个月回府后,我已经怀有身孕,便让人将那药罐收起来了,明儿打碎的那罐子药是新制的人参养荣丸。”
“不可能。”王姨娘尖叫起来,“明儿还偷了一丸药回来,明明是绝育药,怎么可能是人参养荣丸。”王姨娘话音刚落,就明白自己中计了。姜玉春冷笑道:“刚才还说自己不会做这种黑心肝的事,才一会儿工夫就露馅了。来人,将王姨娘给我拖出去,先关到小柴房里,找几个婆子看着她,不许她给我寻死。”杜妈妈忙叫了婆子来,将王姨娘拖了出去。玉棋在一旁轻声道:“好险,若是当初思琴带了那药,那二奶奶岂不是……”
“住口。”周天海喝道:“不许胡说。”姜玉春眼圈一红,落下泪来:“玉棋这也是后怕,我何尝不是如此。若是我真吃了那药,那我这腹中的胎儿,岂不是又没了?就和去年他哥哥那样,还没见天日就被人害了命去。”
周天海忙给她擦泪,哄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她残害我子嗣,我定不会轻饶了她。”
暖阁内,周天海好容易将姜玉春哄好了,大夫也来了。大夫先给姜玉春看了脉,开了两副安胎药,又去瞧了张雪雁的伤。姜玉春隔着帘子问道:“大夫,我家姨奶奶脉象上可有什么不妥?”大夫闻言忙躬身道:“回奶奶话:这位姨奶奶之前不知吃了什么药,身子损伤极深,已再无怀孕可能。”姜玉春又道:“大夫,帮我瞧瞧这罐子是什么药?”
杜妈妈将依红取来的药送了出去,大夫开了罐子,取了几粒丸药逐一查验,半晌方道:“回奶奶,是掺了柿子粉的绝育药。”姜玉春点了点头,又让人请了李嫣红来,大夫隔着帘子也给把了脉,道:“这位姨奶奶同刚才那位一样,已经伤了身子,以后不可能再有孕了。”
李嫣红闻言身上一抖,眼泪已经滑落下来,也不顾二爷、二奶奶在场,忙问道:“若是吃药可否能调养好?”那大夫问:“那药丸只要吃上七天,就会终生不孕。”李嫣红一听,眼白一番,当场昏了过去。
王姨娘被婆子们同王老娘塞进一个柴房里,王姨娘见四下无人不禁哭骂道:“都是你作的,如今不但我兄弟救不了,连我也完了。”王老娘见自己也被牵扯进来,正懊恼呢,听见王姨娘骂她,不禁恼羞成怒道:“你说的好听,本就想让你兄弟死在牢里,我都听春桃说了。”王姨娘哭道:“春桃一直忠心耿耿,言语又谨慎,她怎么会说这样没头没脑的话。你在何处听见她说的?”王老娘道:“来的路上,听见假山后头有人说,虽没看见人,但却是春桃的声音无疑。”
王姨娘疑惑不解,半晌才轻轻地道:“二奶奶身边的连翘善仿人音,别说是春桃,连我的声音都学的极像。原来这事二奶奶早就知道,我早该想到,思琴那么谨慎的人,怎么会忘了带药去徽州。原来二奶奶从那时就设了一个局……”
两人在柴房里昏昏沉沉地躺了两日,期间也无人送水送饭。过了两天,周天海想起这对母女来,命人打了王姨娘五十大板,又让人拿了名帖,将这对母女送到衙门。衙门接了案子,一开堂先让打了三十大板,王老娘招架不住都招了,王秋华被判了斩立决,只是还未到行刑日子,王姨娘就因前后连着挨了八十大板高烧不断,没几日就去了。王老爹同王老娘一同被发配两千里,王中平因贩私盐罪,被判了仗一百,徒三?
??,流放两千里。
作者有话要说:来一章大章节
81络版大结局
周天海的会馆开业了,徽派的房屋样式,高高的马头墙,正殿奉了朱熹像。在扬州的有点名头的徽州人都收到了请帖,有那不知名的徽州小商小贩看了告示也来了,都被请入堂内吃酒畅谈,一时间周天海风头高涨,没多久在扬州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转眼春节将至,徽州老家收到了周天海夫妇送回来的年礼,送年礼的林管事道:“二奶奶身子沉重,二爷不敢让二奶奶远行劳累,今年就不回来过年了。”周太太闻言脸色有些不愉:“她若不便只管歇着就是,那几房姨奶奶也可陪着回来。”林管事低头回道:“王姨娘被查出给其他两个姨奶奶下了绝育药,去年又害了二奶奶小产,已被二爷送到衙门去了,关在牢里没几日就去了。张姨奶奶因被王姨娘打伤,又被花瓶碎片伤了颜面,落下几条疤痕,成日关在屋子里不肯见人。李姨娘因绝育药之事也受了打击,病了一场,如今仍有些见不得风。”
周老太太一听,也顾不得念佛,忙问道:“怎么回事?给我细说说。”林管事将事情经过说了,周太太不禁唾骂道:“该死的小蹄子,当初买她进府里,只当是个好的,谁知竟是披着人皮的狼。”周老太太也道:“她如今死在牢里,也算恶有恶报了。只是你们二奶奶身子怎么样?没被连累着吧?”林管事道:“当日受了些惊吓,吃了安胎药已经大好了。二爷也是为了二奶奶肚里的哥儿,不敢让她远行。”周老太太道:“孩子要紧,就是她要回来我也是不依的。”周太太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倒是一回头端茶时候瞧见身后立着的素云,倒想起一桩心事来。
待林管事退了出去,周太太同老太太商议道:“当日我想着将素云给了天海,因顾忌着儿媳兄长刚来任上,不便提及此事,只将素云拨到他屋里使唤,并未明说。如今天海三个妾室,一个去了,一个脸上落了疤,剩下那个好的也不能生养。依我说,不如将素云开了脸,给天海放屋里。”
老太太想了半晌,轻轻摇头道:“我冷眼瞧着,天海似乎不喜欢素云。我也知道你的心事,将素云留到这么大为的是什么。如果你想给天海,我也不拦你,你就将素云送到扬州去。咱们且看天海如何安置她罢。”周太太见老太太不阻拦,欢天喜地的替素云置办了几身皮毛衣裳,让林管事回扬州时候带了素云回去。
林管事带了素云回来,姜玉春虽有些不悦,但也不能打发了她回去,思索了片刻便让她顶了大丫头的名号。如今不在徽州老家,姜玉春也少了顾忌,不再做表面功夫,只白养着她,平日里内室是不许素云进的。
素云有时候闷得慌会往两个姨娘的院子里走走,张雪雁面上依然有狰狞的疤痕,她把能看见的镜子都砸碎了,成日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一日三餐都让三个丫头送进房去吃。素云来了几回,院子里的大小丫头没理她的,她也不好进去,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地回来了。李姨娘病了一场,身子比以往更为娇弱了,素云来瞧过她几回,都叫进去了,只是说话时候李姨娘经常心不在焉,面上也没有什么笑容。
这日素云领了个给李姨娘送皮毛的差事,又往李姨娘屋里来了。李嫣红摸着新送来的皮毛,忽然问道:“素云,你为何来我们府里?”素云一愣,瞬间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嘴唇轻轻动了两下,到底没说出什么来。李嫣红看着她,冷笑一声,道:“你是为了当姨娘来的?”
见李姨娘说的如此直接,素云不禁涨红了脸,小声辩解道:“是太太吩咐素云来伺候二爷的。”李姨娘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你也是个有野心的,只是心思用错了地方。”素云一凛,忙问道:“姨奶奶这话是什么意思?”李姨娘恹恹地摆了摆手,道:“我且问你,我容貌比你如何?”素云仔细打量着李嫣红的脸,虽面带病容,眉头微微蹙起,但更显她的风流袅娜,宛如病西施一般惹人怜爱。素云脸色一白,轻声咬唇道:“姨奶奶比奴婢美上数倍。”李嫣红轻笑两声:“这是实话。你见过张姨娘吗?”素云摇了摇头:“张姨奶奶自打伤了脸,便不见人了。”李嫣红轻轻叹了口气,似乎在回忆什么,半晌才说:“她容貌还胜我些,又有一副好喉咙,可惜了……”
素云见她不言语了,只得小心翼翼试探地问道:“姨奶奶怎么忽然提起这个?”李姨娘将落在脸颊的发丝拨到耳后,道:“你知道二爷多久没进过我的屋子?”素云一愣,脸颊瞬间红了起来,刚想羞涩地说些什么,就听李姨娘道:“十一个月。你知道二爷多久没进张姨娘的屋子?”素云不知她想说什么,顿时愣住了,李姨娘也不管她,只看着窗外,静静地说:“十个半月。二爷的心都在二奶奶身上,后院的妾室形同摆设,即便二奶奶怀有身孕,二爷也仍宿在二奶奶屋子。连我们都尚且如此,何况是你。”
李姨娘直白地话刺的素云又羞又愧,忙起身道:“素云从未敢奢求二爷怜爱,只盼能长长久久服侍二爷、二奶奶,素云就知足了。”李嫣红撇了撇嘴,冷笑道:“你若是个聪明的,就不该存了做姨娘的心思。姨娘有什么好,处处低人一等的,哪有那些市井上的普通夫妻过的自在,他们纵然是贫苦了些,但却有个贴心的人知冷知热地疼你,不比我们强上数倍?”
素云低头细细地想了一番,仍旧低声道:“我不求二爷宠爱,只愿长长久久地服侍二爷一辈子。”
“傻子,真是个傻子。”李嫣红咯咯地笑了起来:“罢了,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不劝你,你若是想守一辈子活寡,就嫁进来做姨娘吧。”
素云脸上虽然含羞带怯,但眼神里却带了几分期待,只道:“我又不是那种轻狂的人,只尽心尽力地服侍二爷、二奶奶,难道二奶奶会容不下我?我……我可是太太送来的……”
李嫣红怜悯地看了她一眼,半晌才道:“你回去罢,我累了。”素云只得起身福了一福,轻轻地退了出去。
素云回了屋子,细想了一番李姨娘的话,心道:“李姨娘倒比二奶奶还爱吃醋,二奶奶尚未说什么,李姨娘倒想先绝了我当姨娘的念头。还说什么不如外头平头夫妻好,那贫民小户虽然一夫一妻,但连吃住都艰难,又有什么可羡慕的?姨娘虽说也算半个奴才,但总归是锦衣玉食,有丫鬟婆子伺候着,若是将来有一男半女的,不就混出来了?如今王姨娘死了,张姨娘又毁了容貌,二奶奶又有身孕,府里只有李姨娘一人可以伺候二爷,想必李姨娘是怕我分了她的宠,才借故说这些话罢。她却是个可笑的,难道以为我会信这些不成?”
素云兀自在屋里琢磨这些,却不知二爷、二奶奶私下商议了,准备将素云嫁出府去。正巧那日周天海同几个朋友吃酒,其中一个有个于姓的盐商说,他家金银铺子的掌柜的去年丧了妻子,亡妻留了两子一女,想娶个续弦照顾孩儿。周天海心里一动,忙道:“我府里有个丫头,正想将她嫁出府去,若是同你掌柜八字相合,倒也是一桩好姻缘。”
一李姓盐商笑道:“周爷府里丫鬟无数,怎么偏生这个要嫁出府来?可是做了什么事被嫂夫人撞见了,不得不割心头之爱了?”周天海忙道:“李兄说笑了,我又不是毛头小子,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于姓盐商笑道:“是不是处子倒无妨,我那掌柜的原还打算娶一寡妇做续弦,只是没遇到相应的。若是周爷真愿割爱,回头给我个话,我同我家掌柜的说。”周天海忙应了,几人又吃了些酒,方才各自散了。
周天海带着一身酒气回府,姜玉春忙煮了浓茶给他醒酒,又替他换了衣裳,周天海吃了两杯茶,吩咐丫头叫了素云来。素云闻言二爷叫她,忙欢天喜地扑了些胭脂,又拢了拢头发,柳儿在一边看着,不耐烦地催道:“二爷又不是叫你侍寝,你有什么好收拾的?赶紧过去回话去,难道还让主子等你不成?”
素云闻言脸色有些不好看,但也不敢得罪二奶奶身边的丫头,只得放下梳子,同柳儿去了二奶奶的屋子。周天海见素云来了,也不等她福身行礼,直接就道:“如今你年龄也大了,又是母亲身边的得意人,也该到说婚事的时候了。”素云面上一红,福身道:“素云愿凭二爷做主。”周天海看了她一眼,垂下眼帘道:“于盐商家里有个金银铺子,那金银铺子掌柜的原配去年病故了,留下两子一女,想娶个续弦。你是母亲身边的得意人,若是胡乱把你配了小厮母亲也是不答应的,那掌柜的虽然年纪大几岁又有子女,但在扬州城还是挺有名头的,把你嫁给他也不算辱没了你。这门亲事你觉得如何?”
素云听到这话,宛如晴天霹雳一般,登时跪下哭道:“太太把我送到扬州,是让我服侍二爷的,奴婢不敢违了太太的意,求二奶奶不要将奴婢嫁出去。”姜玉春见她忽然扯上自己,轻轻笑了一声,道:“这原是二爷的主意,我也是刚知道的。说起来,二爷也是看重你,才费心亲自替你选了个夫婿,你也不要辜负了二爷的一片心。”
素玉摇头哭道:“太太已将奴婢给了二爷,奴婢就是二爷的人。求二奶奶发发慈悲,让奴婢留在二爷身边,奴婢一定老老实实地伺候二爷、二奶奶,绝不同二奶奶争宠。”
姜玉春正在喝水,听了这话一口水喷了出来,玉棋忙上前拿帕子替她擦拭,姜玉春也拿了手绢拭了嘴角,忍不住笑道:“你也在太太跟前伺候了近十年,怎么还会说出如此可笑的话来?”素云一想自己的话,才发现实在是不妥,她原是想打消二奶奶对自己的猜忌,却不料情急之下说出如此惹人耻笑的话来,登时脸上涨的通红,眼泪顺着腮边流了下来,滴到了地上。
姜玉春道:“二爷也是为你好,你回去仔细想想,明儿来回我。”周天海冷声道:“这事我已经应了,没什么好商量的,你回去准备吧。”素云听了,只得磕了个头,掩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素云回到屋里大哭了一场,擦了泪却想不出什么法子。若是往徽州送信,只怕信送到了,她人早都出嫁了,更何况她一个丫头而已,家里的管事哪里会肯给她送信。可若是真嫁给那掌柜的,自己的往日的野心不都成了笑话?素云左思右想,终于被她想起一人来。
且说李姨娘正歪在塌上看书,就见冰梅进来回道:“姨奶奶,素云来了。”李姨娘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道:“让她进来罢。”冰梅犹豫了片刻,轻轻走进了几步,凑近李姨娘悄声道:“我听正院传来的信儿说,二爷要将素云嫁出府去,素云不应躲在屋里哭了一下午,这会儿来,许是求姨奶奶说情来了。”
李嫣红撇嘴道:“她真是一个傻子,我不过是一个妾室,能为她求什么情。罢了,她既然来了,你让她进来吧,我且听听她怎么说。”冰梅应了声,撩起帘子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就见素云进来,先恭恭敬敬请了安,又跪在地上哭道:“姨奶奶救我,二爷要将我许人呢。”李嫣红只瞧着手上的书,连看都没看素云一眼,直到素云跪的腿都快酸了,才听李嫣红慢悠悠地道:“是什么样的人家啊?”
素云眼泪吧嗒吧嗒滴在地上,抽噎着说:“说是个金银铺子的掌柜的,原配去年亡故了,留下两子一女,要娶个续弦打理家事。”
李嫣红轻轻地点了点头,说:“不错的亲事,配你也算妥当,你有什么好哭的。”
“姨奶奶,您知道奴婢的心事。求求您,同二爷说说,让我留下来吧。”素云爬到李嫣红脚底下,连着磕了几个头:“姨奶奶若是为我求情,将来太太知道了,也会厚待姨奶奶的。”
李嫣红将书阖上,看了素云几眼,缓缓地说:“你先回去我细想想。”素云还要说什么,而李姨娘已经起身往内室去了,素云绝望地看了李嫣红背影一眼,磕了个头退了出去。
翌日寅时,李嫣红便起来了,她洗漱后坐在梳妆台前一点点精心描画着自己的容颜,又换了新鲜颜色的衣裳,待到卯时初刻,便去上房请安了。姜玉春见李嫣红盛装前来,不免有些惊讶,李嫣红仿佛不知,只认认真真地伺候姜玉春穿衣洗脸,待姜玉春穿戴好了,李嫣红上前行了个大礼:“婢妾给二奶奶请安。”
姜玉春心里诧异不已,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只让她起了。李嫣红行了礼后,垂手站在一边,轻声问道:“听说二爷、二奶奶有意将素云嫁出府去。”周天海正吃着茶,听闻这话,将手里的茶盏重重地往桌上一放:“你是来替她说话的?这事我已经应了于大爷,没得商量。”
“婢妾是为这事来的,却不是为素云求情。”李嫣红昂头道。
姜玉春微微眯着眼看着李嫣红,嘴角带着一抹微笑:“妹妹此话怎讲?”
李嫣红缓缓跪在周天海夫妇前,磕了个头,道:“婢妾愿意替素云出嫁。”
“荒唐!”还未等姜玉春开口,周天海先黑了脸,一甩袖子将桌子上的茶盏打翻在地。
李嫣红见那茶盏跌在地上摔的粉碎,面上却不带惊慌,只静静地道:“二爷二奶奶伉俪情深,婢妾心虽羡慕却不敢妄想。婢妾伺候二爷三年,也了解二爷的性子。如今二爷心里只有二奶奶,我们当妾室的不过是给外人看的摆设。婢妾虽出身卑贱,但也不愿一辈子呆在一个小院子里孤独一生。素云既愿意当姨娘,二爷、二奶奶何不成全了她?一来不得罪夫人,二来后院有位姨娘在外人也不会说二奶奶善妒容不得人。”
周天海闻言勃然大怒:“你即是我的妾室,如何能改嫁别人?纵使我一辈子不碰你,你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当你的姨娘,不该有这些大逆不道的想头。”说着竟拂袖离去。
李嫣红跪在地上无动于衷,直到听到周天海的脚步声消失了,李嫣红才抬头道:“二奶奶,婢妾打不记事的时候就被拐子拐了,六岁就被汤家买去,因容貌姣好,从七岁起就当瘦马来调习,每日天不亮就起来,学习歌舞诗词,学习琴棋书画,为了身子柔弱,婢妾从进汤府起就没吃过饱饭,为了将来不被卖进窑子,婢妾比别人更加努力的练习举止投足,让自己的一颦一笑都带着媚骨。因婢妾容貌出众,自身又十分努力,因此婢妾成了汤家数一数二的瘦马。在十五岁那年,汤总商为了笼络二爷,将婢妾送给了二爷当小妾。婢妾虽是瘦马出身,但对男女之情也有着自己的幻想,刚入府那两年也得了二爷的宠,加上二奶奶让婢妾帮着管家,一时间府里数婢妾风头最盛。自打二奶奶上回小产后,二爷和二奶奶都有些变了,二奶奶掌府的手段越来越高明,二爷的心也都放在了二奶奶身上。婢妾曾因这事惶恐过担忧过嫉妒过,就连上个月婢妾还在想如何趁二奶奶有孕在身将二爷拢过来,直到婢妾知道了王秋华给婢妾下了绝育药。”
李嫣红轻轻低下了头,一行清泪从脸上滑落:“当婢妾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时候,觉得人生都无望了。婢妾为此大病了一场,每日以泪洗面,浑浑噩噩过了好些日子,忽然间就想明白许多事。在这府里,即便婢妾没被下绝育药,婢妾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因为二爷除了二奶奶之外根本不会再碰别的女人了。二爷原是无情之人,无情之人动情便是最痴情的人,婢妾不愿意一生都在等待中。”
李嫣红重重地磕了个头,坚定地道:“打婢妾记事起,婢妾的人生就是被人操纵的,如今汤家已经没了,二爷心里也只有二奶奶一人,婢妾留在府里也没什么意义。请二奶奶容奴婢放肆一回,让婢妾另嫁他人吧。”
姜玉春轻轻叹了口气,下了软榻,亲自将李嫣红扶起,道:“你的话虽有些惊世骇俗,但我却能理解你的苦衷,也欣赏你不顾世俗的胆大。你是个聪明的女子,守着空房孤独一生也是委屈了你。你放心,我自会说服二爷成全你,让你也能为自己活一回。”李嫣红闻言脸上这才露出几分真心的笑意,她轻轻抽回手,给姜玉春行了个大礼,方才退了出去。
两个月后,二月十六那天,李嫣红以素云的名义嫁给金银铺子的掌柜做填房。素云改姓李,以李姨娘的身份住进了李嫣红原来的院子,成了梅苑的新主人。素云开脸那日,特意换了粉嫩的裙袄,描绘了精致的容颜,静静地坐在床边等待二爷。可她没想到的是,她枯坐到天明,也没等来二爷。
天刚破晓,素云便换了衣裳,准备去给二奶奶敬茶,还未等出门,柳儿就来传信道:“因李姨娘冲撞了二爷,二爷责令李姨娘禁足梅苑,没有吩咐不得出院。”素云只得又回到屋子,每天次痴痴地等待二爷解了她的禁足,等待二爷踏入她的屋子,这一等就是三十年,直到素云老去闭上了双眼,也没能再见二爷一面。
思琴和峰哥儿过了正月就坐船来了扬州,姜玉春从前院指了个二进的小院给峰哥儿夫妻住着,另派了几个小丫头过去伺候。周天海带峰哥儿熟悉了下扬州城,便让他到会馆做了二管事,思琴虽脱了籍,但仍每日都来姜玉春屋里伺候,顺便调教主院的小丫头。
二月二十六这日,玉棋嫁给了莫少青,俩人也在周府前院单独住了一个小院,同峰哥儿夫妇比邻而居。玉棋换了妇人发式,在姜玉春的院子做了管事媳妇。姜玉春给巧书和云画也订了亲事,一个许是个自家铺子的掌柜的,另一个配给了府里的管事,婚期都订在了年底。
炎炎夏日来临,姜玉春临盆,两个时辰后,生下一男婴,周天海忙差人回徽州老家报喜,又在洗三那日大排筵席,庆贺麟儿诞生。
日子一天天过去,周天海、姜玉春感情越来越融洽,夫妻恩爱无比。此后五年,姜玉春又生下一儿两女,太太也终于熄了往儿子房里塞妾室的想法。而嫁出府去的李嫣红,虽自己不能生养,但对待丈夫亡妻的子女十分疼爱,视为己出。她在家里有丫鬟婆子伺候,出去旁人也都客气的称呼声奶奶,过的好不惬意。
周天海自打开了会馆,自己手中富裕的盐引都在会馆里交易,渐渐地也形成了一种风气,若是有想买卖盐引的,都往徽州会馆里来,周天海也成了扬州名噪一时的大盐商。七年后,吴总商病逝,吴家长子继承总商一位,因他资质驽钝,又不善经营,手里的生意逐渐呈现衰败之像。他听从小人谗言,从盐场夹带私盐避税。莫少青查到线索,一举将吴家击败。因吴家倒了,总商一位又有空缺,因周天海家大业大,名下附着的小盐商十分众多,又因徽州会馆交易盐引已成惯例,周天海名正言顺地拿下总商之位。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文历时一年多终于完结了,当初开这个文的时候,我还是独身一人在北京做编辑,没有爱情却有一帮志同道合的朋友。随着小说故事的进展,我经历了调换岗位,外派长期出差,以及离职回家等一系列的事情,而感情世界也从单身到了现在已经订婚待嫁的新娘。
这个文陪伴我经历了人生很重要的一个环节,我也感谢各位读者不离不弃的支持,在我因各种私事断更的情况下,还能坚持陪我到最后这本书完结,我十分感谢大家。
第81章 一家人的幸福
远远地传来二更的钟声,几个守夜的媳妇张头往外望去,一媳妇道:“远远地瞧见灯光,怕是二爷回来了。”几人闻言都去瞧,果然见几盏灯笼晃动,众人忙轻轻开了院门,又往屋里传了话去。
周天海披着斗篷,扶着个小厮,跌跌晃晃地往前走。前头几个打灯笼的,后头又有两个搀扶的。到了院门口,几个小厮住了脚,那几个媳妇扶着周天海进了院子,关了院门。
如今思琴、玉棋、巧书、云画几个都已出嫁了,柳儿、蝶儿、水绿、依红几人成了姜玉春的贴身丫头。今夜柳儿带着几个小丫头值夜,见周天海回来了,忙扶了进来,去了斗篷,又将炉子上热着的醒酒汤端来,周天海喝了一碗,又拿着帕子洗了手脸,觉得精神略微清醒些,才悄声问柳儿道:“二奶奶睡下了?”
柳儿点了点头,应了声:“是。”又道:“二姑娘也在房里。”周天海愕然,随即笑着摇了摇头:“这小丫头。”
试着身上的寒气散了,周天海才起身往东次间内室走去,房里只点了两支蜡烛,昏昏暗暗的烛光引得周天海打了个哈欠。轻轻走到床边,只见姜玉春乌黑的头发散落在枕头上,双目闭着脸上带着微笑睡得无比满足。她臂弯里一个二岁的女童也同样姿势躺着,和姜玉春有七八分相似的脸上也挂着甜甜的笑意。
周天海看着床上的母女,心里充满了幸福和满足,他轻轻地上前,将小女儿抱在怀里,又从床尾拿过小棉被将她包上,唤柳儿道:“把二姑娘抱回去。”柳儿应了一声,连忙把明月接了过来。
周家二小姐周明月如今刚过两岁生日,还住在父母屋里的西次间。因冬天天冷,姜玉春怕她冻着,特意将她挪到西次间的暖阁里。奶娘沈妈妈正歪在榻上打盹,听见脚步声赶紧起来,见柳儿抱回明月来,不禁轻声笑道:“我就知道早晚得回来睡,偏二小姐又闹,以为自己睡下了,二爷就不会撵她回来。”一面说着一面将被子掀开,把被子里的汤婆子拿了出来,柳儿摸了下床铺,试着被窝里暖暖地,不禁夸了句:“有心”,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明月放到床上,奶娘将明月的被子盖好,将帐幔轻轻放下来。
柳儿轻声道:“沈妈妈早些睡吧,我先回去了。”奶娘道:“我沏了茶,喝了两回刚出了色,姑娘喝一碗再走。”柳儿摆手道:“都二更天了,怕喝了又睡不好了。二爷这会儿估摸着已经躺下了,我也赶紧到外间屋子倒一倒去。”奶娘忙说:“那我就不留姑娘了。”往外送了几步,这才回来歇下了。
且说姜玉春睡得虽然香甜,但也不忘身边的小闺女,迷迷糊糊地一翻身,就想把闺女搂在怀里。谁知入手的不是软软糯糯的小丫头,反而是一片硬邦邦地肌肉。姜玉春按了两下,才半睡半醒地睁开眼,朦胧间只见周天海正支着胳膊看着自己笑。
姜玉春嫌弃地在鼻子前摆了摆手:“一股子酒气,又喝了多少酒啊?可喝了醒酒汤了?”周天海道:“一杯接一杯的,谁记得喝了多少酒。这还是我装醉先回来的,那几个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
夫妻俩说了两句话,姜玉春也清醒些了,见床上已经没了闺女的身影,不禁笑道:“她好容易来这睡一回,又让你给送回去了,只怕明日醒了又要闹。”周天海笑道:“这个小丫头忒黏人,她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小时候都没像她似的,睡到半夜就偷偷跑来。一个奶妈,几个丫头都看不住她。你说你这有什么东西那么吸引她?”
姜玉春笑道:“明月不过是喜欢让我抱着罢了。”
翌日一早,姜玉春就醒了,见周天海还在熟睡,便蹑手蹑脚地穿了衣裳,到外间来梳洗。柳儿一边帮姜玉春梳头发一边笑道:“二奶奶今儿起的早。”姜玉春道:“昨儿为了哄明月睡觉,早早地就躺下了,谁知她睡得倒快,因此我也睡得早了些。倒是二爷,近日刚升了总商,来往应酬不断,我真怕他身子吃不消。柳儿,你让厨房做些好克化的清粥小菜,二爷昨日光喝酒没吃多少东西,一会醒了只怕胃不舒服呢。”
蝶儿正掀帘子进来,闻言笑道:“那我去厨房瞧瞧,顺便瞧瞧哥儿姐儿的点心可做好了没?”说着径直去了。
这边姜玉春刚拾掇好,那边就听见二姑娘起来的声音,姜玉春刚带了柳儿过去,明月正拿着裙子要自己系,奶娘怕她冻着,一边给她套上小袄,一边哄着把裙子要了过来。明月见姜玉春来了,扁了扁嘴,朝姜玉春伸出手。姜玉春替她裙子系上,将她抱了起来,笑道:“怎么一大早就不高兴呢?”明月揉了揉眼睛,撅嘴说:“娘亲要陪明月睡。”
姜玉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道:“明月睡在娘亲那里,爹爹回来没地方睡了呀。明月长大啦,以后都要自己睡了,好不好?”明月歪着头想了想,努了努小嘴,到底也没应下来,姜玉春笑着将她放下来,嘱咐道:“赶紧梳洗,一会哥哥姐姐就过来了。”明月听了,这才又高兴起来,转身去拽着奶娘要洗漱。
姜玉春嘱咐了奶娘两句便先回了房间,见周天海还睡着,将床幔放了下来,又将门掩上,坐外头榻上吃茶。也就一刻钟功夫,七岁的年哥儿和五岁的宇哥儿领着四岁的明烟来了。三个孩子像模像样地请了安,明烟偎在姜玉春身边,奶声奶气地问:“娘,妹妹起了吗?”姜玉春摩挲着明烟的小脸笑道:“起来了,想必这会子也该过来了。一会儿你给妹妹说故事好不好?”明烟点了点头,认真地说:“讲书上的故事。”
“哟?”姜玉春笑着搂住明烟:“我们大姑娘会看书了?”明烟闻言红了小脸,在姜玉春身上蹭了蹭,才轻声说:“哥哥教明烟念的。”姜玉春笑道:“是嘛?真好!”又把两个儿子叫到跟前来,逐一问了功课,又嘱咐了几句:晚上不要看书太晚,晌午要记得睡觉,下午日头好的时候要到园子里跑一跑。见两个儿子都说每日都是如此,这才放下心来。
说着话,明月也过来了,正儿八经请了安,又和哥哥姐姐问了好,就拉着明烟两个人到一边也不知道叽里呱啦说啥去了。
蝶儿领小丫头摆了早饭,姜玉春又看着孩子们洗了手,方才领他们坐下。四个孩子挨个坐着,连明月也有模有样地拿着勺子自己吃饭,只是手不太稳,经常会洒在奶娘给围的兜兜上或者桌上,有时候也会甩到一边的明烟身上,明烟也不生气,拿帕子自己轻轻地擦掉。两个哥哥也会时不时地将妹妹够不到的菜夹到她们盘子里,看着自己的四个孩子和睦友爱,姜玉春满足地笑了。
想她刚穿越来的时候,自己腹中孩子刚刚滑落,夫妻感情生疏,三个妾室各有算计:李姨娘独揽掌家大权,张姨娘恃宠而骄,王姨娘内心阴毒害死嫡子。她在这艰难地处境里,仗着丈夫对自己仅有的敬重,一点点收回府中的权利。又逐渐转变性格和处事方法,一改以往的懦弱和木讷,让成婚三年的丈夫不断地发现自己的亮点和与众不同,慢慢地吸引着他,最终将丈夫的心牢牢拴在自己身上。
还记得自己刚怀长子年哥儿的时候,那个小小的生命在自己的肚子里孕育发芽,一点点长大。虽然这个小家伙折腾的自己都吐出苦胆汁来,但摸着肚子一天天变大,为人母的喜悦和幸福可以让人忘记一切,似乎只要有了这个小家伙,自己就拥有了一切。
自打怀孕的消息传出府去,总是有些想拉拢、讨好、攀交情的盐商往周府送各种来历的美貌女子。可周天海一律谢绝,即便是总商送来的姬妾也照样被周天海送了回去。日子久了,扬州城内的都知道,盐商周天海夫妇伉俪情深,周天海为爱妻谢绝美人的事一时传为佳话。
姜玉春摸着明月的小脑袋,目光温柔地看着儿子、女儿吃早饭。周天海从内室出来时,正瞧见这样的情景。年哥儿先看到父亲,忙将手里的点心放在一边,站起来叫道:“父亲。”姜玉春闻言,起身回头笑道:“好容易今儿没什么大事,怎么不多睡会儿?”周天海道:“昨晚没吃什么吃食,一早便饿了。”
柳儿忙打水伺候洗漱,周天海洗漱完便在年哥儿旁边坐下,蝶儿奉上干净的碗筷,又盛了粥,周天海端起碗喝了口粥,顺手拿起个小笼包递给边上的年哥儿,问道:“先生讲的课都听的懂?书背熟了吗?”年哥儿朝包子上咬了一口,嘿嘿笑道:“爹只管考我便是。”
周天海道:“明日下午我检查你这个月功课。”又转头对宇哥儿说:“宇哥儿明日下午把这个月写的大字给爹瞧瞧。”宇哥儿说了句:“好。”忍不住又道:“先生说我的字有进步。”
周天海闻言哈哈大笑,点头赞许道:“有进步就好,回头爹好好瞧瞧。”姜玉春嗔了周天海一眼,道:“行了,好好吃饭罢,功课的事吃完饭再说。”周天海连声称是,低头吃饭不提。
两个哥儿吃完饭自去了先生那上学,两个姑娘在母亲屋里的榻上玩帕子说故事,姜玉春同周天海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吃茶。
姜玉春问道:“如今你已是总商,拿到了吴总商之前的引窝,你是打算照往年惯例那样分给之前下头的小盐商还是准备新出个什么章程?”
周天海押了口茶,抿了抿嘴道:“如今咱家的徽州会馆交易盐引已成惯例,依旧叫那些小盐商到徽州会馆来买引窝,有徽州的老乡又有些资本的,倒不妨多放些引窝给他们。”
姜玉春抿嘴道:“你当上总商了,只怕以后更顾不上家了。”周天海摇头笑道:“如今最劳心费神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总商之位已经到手,徽州会馆日益壮大,往后我就悠闲自在地守着你和儿子女儿过自在的小日子就行了。”
姜玉春嗔笑地看了他一眼,周天海伸手轻轻覆在姜玉春手上,望着她的脸,轻轻地说:“玉春,我从没有想到我有一天可以这么幸福。想刚成亲那三年,我们夫妻情薄,十来天见一次也未必说的上几句话,我虽有貌美姬妾,却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直到你那次小产,我才有机会接近你,慢慢走进你的心里,我才发现你是如此聪颖可爱的女子。当我慢慢爱上你的时候,你不知道那种感觉有多美好。那时候我才知道,爱上一个人,才会让心里充实起来。爱上一个人,纵使再有更多的美人也入不了眼,眼里心里只有那一个人存在。玉春,我何其有幸,今生遇到了你。”
姜玉春俏脸通红,双目含羞地看了周天海一眼,轻轻道:“我又何曾不是幸运的,有你将我捧在手心里当宝,有可爱的四个儿女,有你们我一生足矣。”
周天海轻轻握紧了姜玉春的手,正要说什么,忽然明月跑过来,抱着姜玉春的腿冲着周天海喊:“爹爹放手,娘被你捏疼了,脸都红了。”夫妻两个闻言一愣,周天海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倒让姜玉春更不自在了。
周天海拍了拍明月的脑袋,道:“去让嬷嬷给你穿上斗篷,爹娘领你和姐姐到花园去玩。”明月闻言开心的扑向奶娘,明烟也面带喜色,笑道:“爹爹终于可以陪我们去玩了。”
周天海哈哈笑道:“爹今天陪你们玩一天。”姜玉春轻轻摇头笑了,拿出斗篷给周天海系上,自己也穿戴好了,俩人一人领着一个女儿,往花园走去。
看着领着的两个小丫头一会跳一会笑,一会跑到前头躲迷藏,一会又跑回父母怀里撒娇,夫妻两个心里暖暖的。平常的日子简简单单,可就这是他们心中最幸福的生活吧!
第82章 李嫣红番外
`p`*wxc`p``p`*wxc`p` 我叫李嫣红,打记事起我就生活在一个肮脏的小院里,一个屋里睡着十几个孩子,我们共同管一个胡子拉碴的老男人叫爹。有大几岁的姐姐偷偷告诉我们,那个人不是我们亲爹,只是一个拐子而已,我们都是他拐来的孩子。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睁着眼睛透过房顶的大洞看天空的星星,顺便努力回想自己被拐之前的事情,可是无论我怎么回想,脑海里都是一片空白,只隐隐约约记着自己姓李,可父母亲的长相却想不大起来了。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一年,拐子爹的媳妇来了,烧了一锅开水,将十来个女孩都洗了个干净,又拿出几件干净的衣裳给我们换上。我惊喜地看着身上的衣裳,打我记事起,我就没穿过这么干净的衣裳,而且还没有补丁。
我带着满足的笑容被拐子爹赶到一个平板车上,同我的十几个小姐妹一起被送到了一个漂亮的大宅子里。拐子爹的媳妇见我们好奇的东张西望,挨个狠狠地掐了一遍,并低声嘱咐:“不许乱看,低下头,一会儿问话都好生答着。”
我们胡乱应这话,这时过来一个穿着很漂亮的大娘,蔑视的扫了我们一眼,摆摆手吩咐道:“到那边小厅候着,一会儿太太过来细瞧。”拐子爹的媳妇忙点头哈腰地答应了,跟着那大娘到了一处精致的小厅内。也不知站了多久,听见有人轻声喊:“太太来了。”就见一群丫头端了好些个漂亮精致的点心摆在小案上,又有人把烹好的热水提来煮茶。
拐子爹的媳妇小声地咳嗽了一声,我们忙低下了头。只听见一串脚步声传来,然后就是一片寂静。过了一会儿,才听见有个温柔的女声传来:“都抬起头来。”我胆怯地先看了一眼拐子爹的媳妇,只见她正满脸奉承地笑着,顺便偷偷给我们使了个眼色。我见她瞪了我一眼,连忙抬起头来,只见上座坐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夫人,衣服上有漂亮的花纹,头上戴着让人眼花缭乱的头饰。
我看了看她身上的衣裳,又想起自己今儿也穿着一件干净衣裳,忍不住裂开嘴笑了。我笑起来很好看,这是一起住的姐姐们告诉我的,我没有照过镜子不知道自己笑起来什么样子,不过我想真的很好看吧,因为上头坐着的那位夫人指着我说道:“这个丫头笑起来倒是有好看,眉眼间也有股媚劲,长大了定是不差的。”刚才带我们进来的那个大娘忙笑道:“这群丫头里就这个漂亮。”那位夫人点了点头,又选了两个出来,便让拐子爹的媳妇带着剩下的小女孩退了出去。
我站在华丽的屋子里,看着那个虽然对我们恶毒但却唯一熟悉的人退了出去,不禁有些茫然,转过头看了看主位上漂亮的夫人又回头看了看那群一起住了一年多的姐妹们,忍不住扁起了嘴。
“不许哭!”一声厉喝让我把刚流了两滴的泪水吓的立刻收了回去。我忐忑不安地揪着袖口,望着满脸厉色的大娘,再也不敢将委屈露在面上。
夫人带着嗔怪的眼神看了大娘一眼,又转过头来,轻声细语地问我:“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我缩了缩脖子,声似呐蚊般回道:“我姓李,没有名字。”
夫人点了点头:“以后就叫嫣红吧。”又朝大娘吩咐道:“分到上等去。”
从那时起,我便有了名字:李嫣红。而买了我的这家人,姓汤,据说是扬州数一数二的大盐商。我以为汤夫人买了我们去是叫做丫鬟的。可汤夫人不但不叫我做事,反而请了师傅们认真教习琴棋书画,吹箫围棋。偶尔我也会遇到同我一起卖进来的女孩,只是她们有的只学习女红针凿、油炸蒸酥,听管我们的大娘说,那是下等资质的女孩。
在汤府里,我每日穿着漂亮的衣服,带着精致的首饰,但却从未吃饱过饭。虽有每日两餐,却只有一碗汤水,我从小就生的弱小,随着年龄增大,又吃的不够,越发有些窈窈弱态了。
在我眼里,虽然吃不饱,但穿的漂亮又不用干活就是很幸福的生活了,和在拐子爹家相比,简直是仙境。可突如其来的一家事情打破了我对“仙境”的看法。在我十岁那年,有两个姐姐忽然消失了,听说是犯了错被卖进了窑子。当时年幼的我不知什么是窑子,好奇的去问看管我们的大娘。大娘冷笑一声,在我脸上掐了一把,阴森森地笑道:“窑子就是让你们这些小姑娘生不如死的地方。你若不乖,将来也和她俩一样,被卖进那地域一样的地方。”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虽不知那里是做什么的,但生不如死恍如地域一般,已经让我对这个地方有了恐惧之心。我努力让自己的一颦一笑带着师傅讲的媚骨,让自己举手投足都符合标准。即使学习百般淫巧时,也克制住给自己带来的羞耻,争取样样做到最好。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头,大娘说,什么时候你被夫人召见了,就说明你熬出来了。
终于有一天,我又见到夫人了,她依然是八年前那样和颜悦色,瞧了瞧我的手和脚,又让我行礼走路,见我都做得很好,才满意地点头,和我笑道:“嫣红,汤家养大了你,又把你教的样样齐全,也算对你有再造之恩了。往后即使嫁到别家,也要记得汤家对你的恩情。”
我忙福身道:“谨遵太太教诲。”
夫人含笑点头:“这几日先在我身边伺候着,带你认些人,过些日子你就要嫁人了。”
“嫁人?”我心里带着疑惑,却也放下了心事。嫁人意味着我不会被卖进窑子,只是不知道嫁的那人多大年纪,好不好服侍。可我的身份注定没有资格过问太多,我只守着本分呆在太太身边,听她每日给我灌输着汤家对我的恩情,要努力回报的话。这样过了一个月,我坐着一顶小轿,出了汤府,进了周家的大门,成了姨娘。
我嫁的人是周二爷,也是扬州城内有头有脸的盐商,原本我以为二爷年龄很大,却发现不过是一不到二十的少年。那夜,我含羞带怯地看着他那俊朗的脸,使劲浑身解数来服侍他,在他进入我的那刹那,我的心跟着身体一起沉沦。
二奶奶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温婉善良。可是在我看来,未免有些木讷以及懦弱。这样的主母对于妾室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因二奶奶对我们一再纵容退让,我渐渐地有些争抢好胜起来,甚至对她有些不屑。可这些年被教导我清楚的知道做妾的规矩,纵然我有些轻视她,却不敢做得太过。只一点点借着帮忙打理府里的事物,来给自己培养些用的上的人。
就这样过了三年,二爷待我虽不甚热络,却每月也能在我房里歇上七八日。二奶奶因身怀有孕,更是将家里所有的事交给我打理,在我风头正旺的时候,一个叫张雪雁的戏子被抬进府里,成了府里的三姨娘。张雪雁因戏唱的好,人又长得美,一时间得了二爷的宠。二爷连续半个月都宿在她屋里。我心里急,可我知道那个相貌只能算清秀的王姨娘更急,原本就不如我,如今又来了个张雪雁,只怕她往后的日子更难过了。
就在我暗暗猜测二爷哪日会离开张雪雁的屋子来寻我时,府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二奶奶小产了。我得知了消息,连忙披上斗篷,急匆匆地往二奶奶院落赶去。可在门口时,却被二奶奶的嬷嬷给拦了回去,我瞧见院门处一片冰面上有些刺目地血迹,我心里一惊,猜到二奶奶小产这事必定另有蹊跷,只是不知这事是谁做的,希望不要牵扯到我身上才好。
果然不出一日,就传来二奶奶是在院门口滑到才导致小产的消息。我连忙叫人把洒扫上的婆子媳妇们捆了,又想了说辞,预备着二爷的盘问。谁知二爷还没等问什么,二奶奶先发起了责难。
当二奶奶眼里闪着厉色,冷笑着问我道:“那些洒扫上的婆子都被你捆了卖出去了吧?”,我不禁一愣,也忘了尊卑,直愣愣地抬起头来打量二奶奶:往日性格敦厚,待人又和善到有些懦弱的二奶奶似乎不见了。今日的她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声音冷漠、问题尖锐,偶尔扫过来的眼神都仿佛能将人看透一般。我想的说辞和请罪的话完全派不上用场,二奶奶冷冰冰地命令我:十日内查明原因,否则将给赶出周家。
这句话仿佛一盆冰水浇在我身上,将我这些年做的梦唤醒,把我打回原形。被赶出周家,意味着我将被送回汤家,汤家对于犯错送回的瘦马,向来只有一种处置方法:卖到窑子里去。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忽然觉得自己自己这三年的生活都是假的,我依然是那个终日惶恐不安看不到未来的汤家瘦马。
十日期限,仿佛一座大山压着我,白日里我挨个查问那些婆子媳妇,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睁着眼睛看着头上的床幔怎么也睡不着。一如十多年前,住在拐子爹家里的破屋子时一般。我这时只盼着二爷什么时候能拿我屋里一回,好让我有机会为自己辩解几分。可一连数日,二爷不但没来我屋里,就连得宠的张雪雁也有了不是,被二爷发作了一番。我查不出害二奶奶小产的人,只能偷偷买通了下人,请人去汤家找汤夫人求助。
许是我对汤爷还有些用处,在我觉得自己定要被赶出周家的时候,汤爷居然替我说话了,因为汤爷的面子,二奶奶没在深究这件事,只是将管家的权利收了回去。
打这件事起,我忽然看清楚很多,姨奶奶的身份不代表我可以高枕无忧一辈子,只有银子和二爷的宠爱可以保证我的未来。如果有银子,将来纵使被出府,我也能活下去,不至于困死在窑子里。我借着陪二奶奶出去应酬的机会,请汤夫人帮我把银子换成银票,我缝了口袋贴身收着。
许是察觉我爱钱,汤夫人让我撺掇二奶奶买一处园子。那园子挨着瘦西湖,占的地儿又大,园子也盖的极好,我心里喜欢,见二奶奶也中意这园子,便向顺水推舟,一方面是汤夫人的安排,另一方面也讨了二奶奶喜欢。更何况汤夫人许诺,此时成了以后给我两万两银子做抽头。
两万两银子,我眼睛一亮,如果单纯我攒月例银子和汤家每年给我红包,我一辈子也攒不了这么多钱。而如今只要动动嘴皮子,我就能拿到两万两银子。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却不想这一切都是个圈套。
汤家和李家携手卖园子只是为了将二爷的周转资金套牢,然后放一把火烧掉周家的盐船。也不知二爷什么时候看出了汤家和李家阴谋,将计就计,将汤家一举打垮。我背后的靠山,名赫一时的汤家就这样在扬州消失匿迹了。
没了钱,没有靠山,我收敛了自己所有光芒,不敢像以前一样耍手段争宠夺权了。而二奶奶自打小产后不再懦弱无闻,她变得聪敏有主见,明事理又有才情,处事果敢干练,不仅府里的事打理的井井有条,据说二爷生意上的事也常常问二奶奶的意见。二奶奶嫁进来三年多,一直活的像脸谱一样,从没有像如今一样活的鲜明,活的恣意潇洒。
二奶奶的转变,把二爷的心牢牢占据了。二爷的眼里不再有我们这些小妾,他的笑容他的温柔他的爱都给了二奶奶。我虽然不甘,却不敢争宠,而刚嫁进来就失宠的张雪雁却不愿被冷落,她使劲手段引二爷注意,三番五次对二奶奶摆脸色。二奶奶心情不好时就罚她两回,有时也会当着二爷的面捉弄她一下。二爷只是对二奶奶宠溺的笑,而见到张雪雁只剩下无尽的厌烦。
有了张雪雁这个前车之鉴,我每天更尽心的服侍二奶奶,只盼着二爷看到我的好,能在二奶奶小日子的时候来我院子里宿一宿。可我等啊等啊,直到二奶奶传出有喜来,二爷也仍宿在她的院子里。
对于二奶奶有孕这事,我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我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如果我有了孩子,我一定给他所有的宠爱,让他不再受我当年受过的苦。
可我的梦很快就破碎了。
王姨娘把我和张雪雁的补药都换成了绝育药。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了三个月,大夫说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我听了心如死灰,接着就大病了一场,觉得人生无望。
也许是心死了,所以看得更透了。我忽然明白,即使我没吃绝育药,在这个府里,我也不会怀上孩子,因为二爷这辈子都不会再来妾室的院子。
我哈哈的大笑,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我们到底争的是什么?王姨娘为了想生长子,之前害二奶奶小产,如今又给我们下药,可最终也只有个凄惨死去的下场。而张雪雁,心气儿那么高,人长得那样美,却和王姨娘争吵时被推在地上毁了容貌,自己把自己幽闭在小小的院落里,不肯踏出一步。
我想我一辈子也就这样子了,没有孩子,没有宠爱,和张雪雁一样,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孤独到死。
我忽然觉得这个院子这个周府像一个牢笼,我突然有离开这里的想法,可是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奢望。离开这,没有钱没有背景没有亲人,我只能沦落到窑子里,下场会更加凄惨。
我每天像行尸走肉一样生活着,每次吃着精致的饭菜,却食不知味。
就在我被这样的生活折磨的窒息的时候,有一个人竟然还想着嫁进来做姨娘。她叫素云,是太太的大丫头。
我不忍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孩和我走一样的路,于是我好心劝她,告诉她二爷心里只有二奶奶,你纵是嫁进来也守着活寡,倒不如嫁个奴才,也比现在活得自在。她看着我,眼里带着戒备,我知道她是不信我的,她的虚荣心让她看不清事实。
我叹息,既然她一味地要进这个牢笼,我又何必拦她。
直到有一天,她哭着跪在我脚边,说二爷要把她嫁给一个金银铺子的掌柜的做续弦。我不解她哭闹什么,嫁出去做正头夫妻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她一个丫头嫁的如此已算很好了,她有什么可哭闹的。
望着脚边的素云絮絮叨叨的哭着说要伺候二爷、二奶奶一辈子,我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穿上最艳丽的衣裳,精心地描绘了我的妆容,在二奶奶刚起身的时候,就去伺候她梳洗。待二奶奶梳洗打扮妥了,我才小心翼翼地问起素云出嫁的事。许是以为我在为她说情,二爷、二奶奶的脸色都不太好看。直到我跪下缓缓地说出:“我愿代素云出嫁。”
说完这句话,我看到二奶奶惊奇的表情,看到二爷愤怒的脸,我忽然觉得我不再胆怯不再害怕,我终于敢说出自己的想法,最坏的结局也不过是被丢回那个小院子。但如果我赌赢了,也许我就有了不一样的人生。
我跪在二奶奶脚边,细细地讲了打小被买进汤府调习成瘦马的事,慢慢地讲了我在这府里这些年的日子,见二奶奶似乎有些动容,我重重地磕了个头坚定地说:“打婢妾记事起,婢妾的人生就是被人操纵的,如今汤家已经没了,二爷心里也只有二奶奶一人,婢妾留在府里也没什么意义。请二奶奶容奴婢放肆一回,让婢妾另嫁他人吧。”
出乎我的意料,二奶奶并未斥责我,反而亲手将我扶起,许诺会考虑我的想法。我回到我的小院子,焦躁不安地等待着,在我三天三夜没睡后,终于等来了消息。
二奶奶亲自来了我的院子,告诉我:“我和二爷说好了,两个月后你替素云出嫁。至于于掌柜那里你也不用担心,二爷亲自去和他说了。”我闻言欣喜若狂,硬撑了三天的身子再也坚持不住,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第二天我被药香味熏醒,冰梅见我醒了,忙叫小丫头将火上温着的燕窝粥端来,一边倒茶水服侍我洗漱一边轻声道:“姨奶奶吃了些粥吧,昨儿姨奶奶昏过去唬的我跟什么似的。二奶奶忙叫人请了大夫来,大夫说是思虑过重所致。二奶奶吩咐姨奶奶好生将养,别想太多。”
我缓缓地点了点头,坐在榻上,冰梅端着燕窝粥喂我,我许是心情好,许是饿了太久,居然吃了一碗。兰枝将熬好的药端来,又拿了蜜饯过来,轻声道:“姨奶奶不是什么大病,大夫开了补养的药,二奶奶让喝上几天,调养调养身子。”
我缓缓地喝下,冰梅拿了帕子替我拭掉唇部的药汁,犹豫地问道:“姨奶奶真的要嫁人?”我点了点头,扬起笑容:“是。”看着眼前有些落寞的丫头,我犹豫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你们伺候了我这些年,我有些舍不得你们。只是我出嫁有些不同,不知是否能带你们去。”兰枝走过来轻轻地摇了摇头说:“二奶奶说姨奶奶屋里的细软首饰都叫姨奶奶带走做嫁妆,她另有添妆的东西。只是姨奶奶以丫鬟身份出嫁的,我们不能跟着嫁过去。”
看着兰枝红了的眼圈,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不跟着我也好,二奶奶是个宽厚的人,不会委屈了你们的。说起来你们和思琴、玉棋差不多年龄,如今她俩都有了着落,我还没来得及为你们打算呢。趁我在府里还能呆两个月,也要给你们先找好婆家才是。”
冰梅、兰枝闻言红了脸,一个个都跑了出去,还不依不饶地嗔道:“姨奶奶就知道打趣我们。”我轻轻地笑了,心情是从未有过的愉悦。
二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终于到了那天,我穿上嫁衣,坐了轿子,从府中后门抬了出去,开始了我新的生活。
我嫁的人姓于,是于姓盐商家金银铺子的掌柜的,结发妻子抛下两子一女撒手人寰了,二爷做的媒保的这桩婚事。
我毕竟不是女孩之身,又不能生育,虽二奶奶说二爷亲自和于掌柜知会过了,但我依然有些忐忑不安。
新婚之夜,他掀开我的盖头,入目的是一张硬朗的脸,看着我娇靥如花的容颜,他忽然笑了,笑的很温柔。我也笑了,我不再是一个低三下四的姨娘,从此我也有了我的夫。
第二天我见到了他的孩子,五岁的长子、三岁的次子和刚刚蹒跚学步的幼女。当丫鬟将带奶香的女儿放在我怀里,两个儿子糯糯地叫了声娘亲的时候,我的心都软了。
我不能生育,但这三个孩子弥补了我不能做母亲的遗憾,我尽心的呵护着他们的成长,每日亲自检查长子的功课,手把手教幼子写字,教女儿说话走路……我从来没有生活的这么幸福满足过,回想起我在汤府的日子,在周府当姨娘的生活,如今的我,宛如新生。
七年后,我随主家的夫人应邀游船,又见到了已经成为总商夫人的二奶奶。岁月格外厚待于她,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她怀里搂着年幼的女儿,指着不远处老爷们做的船,似乎是告诉女儿父亲在哪里,也不知那孩子说了句什么,惹的她咯咯笑了起来,脸上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容。
我站在船舷的另一边望着她,丫鬟端茶过来,我接过送给她的茶盏,亲手捧了过去。见到我,她眼中闪过一丝惊奇,随即微笑地点了点头:“嫣红。”
我笑着行了个礼,道:“给二奶奶请安。”二奶奶对怀里的女儿轻声吩咐了一句,那女孩乖巧地点了点头,对我微微一福身便去找同龄的女孩玩去了。二奶奶指着旁边的椅子叫我坐了,看了我半晌,才轻轻笑道:“看你面色便知你过的不错。”
我也笑了,道:“嫣红能有今日,多亏二奶奶成全。二奶奶的恩情只怕嫣红一辈子也还不完了。”
二奶奶轻轻摇头道:“我成全你也是成全我自己,让一个年轻轻地姑娘守一辈子活寡我也不忍心,可是丈夫只有一个,我是不会把他让出去的。其实二爷早在我有孕之前便同我许下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我那时就有心将你们都放出去,免得误了你们一辈子,只是我那时顾忌着太太、老太太的想法,便一直没有付诸行动,结果害了你也害了雪雁。”
我闻言叹息道:“我虽不能生养,但好在有三个胜似亲生的子女,这一生也足矣。”二奶奶点头道:“你待孩子们好,于掌柜的自然也念你的好。”我想起那张硬朗地脸,忍不住满足地笑了:“虽不及二爷二奶奶琴瑟和鸣,但夫妻也算和睦,我能过上现在的生活,已经很满足了。只是不知雪雁如今如何了?”
二奶奶眼神一黯,轻轻拿起茶盏啜了口茶,才轻声道:“当年的碎片扎的有些深了,如今还留着疤痕,拿粉也只能勉强盖住,细看却也是能发现的。她的性子如今阴沉了许多,整日把自己关在院子里闭门不出。我也曾去瞧过她几回,问她愿不愿意改嫁。她说她毁了容貌,改嫁也不会得宠,倒不如这样过一辈子,反正有好吃的好喝的伺候。”二奶奶摇头叹息,“估计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吧。”
想起那个及美丽骄纵于一身的女子,我轻轻一叹,纵使当年彼此勾心斗角的那么厉害,如今想来,也不过是过往浮云了。
“母亲。”那个女孩又笑嘻嘻地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个草编成的小兔子递给二奶奶看:“哥哥帮我赢来的。”二奶奶笑着拿帕子轻轻拭了拭她额头的汗水,道:“哥哥真厉害呀,给妹妹赢了这么漂亮的小兔子。”女孩举着小兔子笑着蹭在母亲怀里。
我起身,向她又行了一礼,在她含笑的注视下,回到于太太身边。看着旁边那艘船上夫君的身影,我觉得我和二奶奶一样幸福。
`p`*wxc`p``p`*wxc`p`
第83章 素云的自白
我叫素云,素云这名是二奶奶给改的,服侍太太的时候我是叫素玉,而我真正的名字其实是周小玉。我是周家的家生子,打出生起,就注定了我一辈子是奴才的命运。我爹是府里的二管事,娘是针线上的头儿,这在奴才里头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了。因我打小颜色就好,爹娘对我宠爱有加,家里的大小活计都不许我沾手,只叫我跟着娘学做针线。等到我五岁时,娘便把我送进了府里头,在针线上学手艺。
两年后太太生辰,因是整岁数,府里大摆宴席,娘亲同莲花姐姐一同绣的吉服花色繁多、精美非常,让太太大放异彩。宴席散了,太太唤了绣这衣裳的人来,我因跟着绣了一些花边,也同娘还有莲花姐姐便去了太太屋里。
母亲是针线上的头,太太对她是极熟的,只夸赞了一番,重赏了她而已。而莲花姐姐豆蔻华年,正是美貌的时候,加上她肌肤丰盈、温柔可亲,太太一见便喜欢上了,问了一些话,便将她留在了身边。
我那年虽然才七岁,但容貌已经出落的眉目如画,我又比莲花姐姐活泼,言语间又有孩子气的天真,说的言语惹的太太笑声连连。太太笑罢了,才拉我手仔细打量了一番,只道:“这么个伶俐的孩子,放针线上可惜了,不如就搁我屋吧。从今日起,改名素玉。”娘大喜,忙领着我磕头。我心里也暗自高兴,因为我知道,在太太屋里,用素字的丫头,都是二等丫鬟。而令我奇怪的事,莲花姐姐并未改名,太太也没说叫她做几等丫头,只每日带她在身边,教些礼仪规矩,过了几个月,太太把莲花姐姐给了大少爷,隔日莲花成了莲姨娘。
姨娘,我没有想到从前和我一样只是下人的莲花成了姨娘,成了主子。我闲着去她屋里说话,见她身边也是丫鬟伺候着,出行也有媳妇跟着,也吃着燕窝喝着雪蛤,穿的是绫罗绸缎了。而努力做事,往上爬了一辈子的爹娘,还没吃过一口燕窝。我趁着丫头出去拿点心,悄悄地求她,也给我一口燕窝粥尝尝,莲花姐姐笑着点了点头,将剩下的小半碗燕窝粥递给了我,我品不出什么口感,只觉得满口甜滋滋的。
从莲花姐姐那回来,我满脑子都想着她房里的各样好东西,一不留神,竟撞在树上了,正觉得头昏眼花,眼前满是星星的时候,一双手将我扶了起来。我睁开眼睛,看到一双带着笑意又包含关心的眸子,只见那双眼睛上下打量,见我无事,方又笑成一弯新月:“你这丫头却是有趣,这么宽的路不走,偏往树上撞去,可是这树是什么宝贝,如此吸引你不成?”
我定了定神,见扶住我的是二少爷,忙行了一礼,唤了声:“二少爷。”二少爷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轻笑道:“你都晃晃悠悠地了,还记得请安问好,真是难得。”我被他打趣的话臊的满脸通红,扁着嘴扭过头去。或是二少爷见我性子直爽可爱,并没怪我失礼,只问道:“瞧见你眼熟,可是母亲房里的丫鬟?”
我面上虽带着不忿,心里却注意着他一举一动,见他问话,忙转过头去答道:“我是太太房里的素玉,二少爷认得我?”
二少爷轻轻笑了一声,见我脸又红了,便也不再逗我,只说:“母亲那的姑娘们有的虽不熟悉,但每日请安时都见的,因此都极为面善。”
我见他言语间没什么威严,也不再紧张,笑嘻嘻道:“往常姐姐们说二少爷惯会绷着脸,像个大人一般。今日细瞧,二少爷也是极好相处的。”
二少爷摸了摸脸,想了想,又笑道:“我往日在外头跟着父亲跑生意老被他们笑像女子一般俊俏,因此习惯绷着脸,并不是针对母亲房里的姑娘们的。”
他同一边我说着话,一边往太太院子去了。进了院子,伺候太太的大小丫鬟都为我和二少爷一同回来而惊奇,二少爷又同我笑了笑,拍了拍我的脑袋就进了屋子,我捧着脸一脸傻笑。
打那以后,我便留心二少爷,或是因为我年龄小言语天真,他每次来太太院子请安,都会把我叫过去,和我说一些趣事,同屋的素雨私下里笑我道:“二少爷谁都不理,偏生爱和你说话,难道将来我们这院子又要出一个姨娘不成?”
我笑着扑过去撕她的嘴,嘴里笑着骂她小蹄子,可心里却有一丝丝的喜意:当姨娘?我有一天也可以当姨娘吗?身边有丫鬟伺候着,还可以吃燕窝吃点心,还能每日见到二少爷。从那天起,我便升起了当姨娘的念头。我经常借着去大少奶奶屋里传话的机会去找莲花姐姐,也时常在莲花姐姐来给太太请安时候偷偷观察她,学习她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莲花姐姐是温婉娴静的女子,在我模仿她的一颦一笑的时候,我也长成了温婉女子。太太喜我稳重,在大丫头们纷纷配人后,将我同素莲、素雨几个一并提成大丫头,那年我十一岁。
二爷打十岁就跟着老爷学做生意,这些年越发沉稳老练,随着他日益长大,他不再经常叫我到一边说悄悄话,总是略微点一点头便匆匆走了。我心里忍不住失落,素雨知道我的心思,私下里劝我说:“二爷已经开始做生意,在家里外头要有当爷的样子,自然是不会和你说悄悄话了。你没见,他连屋里的丫鬟都打发出去了,只有几个小厮伺候,也定是这个缘故。”我虽然有些黯然神伤,但我坚信二爷还是念着我的,要不然他怎会独独对我点头微笑呢。
二爷十五岁那年随着老爷去了扬州,便留在那里做生意,起初只是听老爷、夫人只言片语中了解到二爷居然做起了官盐生意。我心里不由担心起来,二爷在扬州做盐商,是不是以后便不回徽州了?我一日一日地等待,二爷只过年时回来几天便又匆匆走了,我想问他什么时候才回徽州,可是却从未有独处的机会。过了一年又一年,直到有一天,老爷同太太说起二爷的亲事,我才意识到二爷也要娶亲了。
自打那以后我便多了许多心事,有时在想未来的二奶奶是怎样的人,是否得二爷喜欢?二爷娶了二奶奶后,还记得我这个小丫头吗?太太打算将谁给二爷当房里人?在我整日胡思乱想之际,二爷的婚事定下来了,据说未过门的二奶奶是个官宦人家的嫡出小姐。
消息一传出,登门贺喜的人络绎不绝,都夸二爷好福气,太太也满心欢喜,为二爷的婚事做准备。因二爷的生意都在扬州,成亲后多半也生活在扬州,太太顾忌着没人帮他打理府中事物,又担心丫头婆子偷懒惯了,等二奶奶嫁过来瞧着不像样子,因此将急匆匆同老爷一同到了扬州。于是在二爷成亲那年,我终于见到了二爷在扬州的家。
我还记得那日到扬州时候是晌午,二爷满面欢喜的接了老爷、太太,我站在太太身后,忍不住偷偷打量二爷,只见他比以前越发俊朗,也许是要娶妻的缘故,面上还带着几分喜色。我思及此事,竟忘了身在何处,忍不住盯着二爷看个不停。素雨偷偷拽了我衣角一下,我才回过神来,连忙低下头,没人看到我面上的惆怅和忧伤。
太太来二爷府上十来日,将府上的事物理了一遍,又见二爷身边伺候的都是小厮,纵有几个丫头也不过是三等的粗使丫头,没有一个长相身段看着让人得意的,心里不免有些着急起来,时不时说上一句:“府里竟没有个能看的丫头。”
那日趁着老爷在家,太太悄声和老爷说道:“天海都要成亲了,这屋里面都没个通房丫头,将来儿媳妇嫁过来屋里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还不让人小看了去?不如从我身边的大丫头挑一个给天海做通房,教导他人事儿。”
我站在门口伺候,预备着老爷、太太要茶水,听太太说要在我们四个大丫头中选一个给二爷做通房,心里忍不住心跳,太太的话像一缕朝阳唤醒了我沉睡已久的心愿。我敛声屏息,静静地往门口又站了一步,贴在帘子上,只听太太说:“素玉这丫头打小就伺候我的,模样性子都极好,难得的是天海幼时也爱同她玩的,想必和她也能相处的来,不如就把她开了脸放天海屋里,一来天海有个贴身服侍的人,二来等媳妇进门时也不至于房中无人。”
我脸上一热,心里仿佛喝了蜜一样甜,我要去伺候二少爷了,从今以后我就是二少爷的人了。
我正咧着嘴止不住脸上的笑容时,忽然听到老爷道:“你的丫头虽然是知根知底模样又是上上选,但是给天海却是有些不妥。将来天海跟他媳妇是在扬州过活的,一年也回不了老家几次。你把你的大丫头给儿子当通房,将来那丫头要是有个什么不好,因是你赏的人,媳妇也不好处置,没的让小两口为难。依我说,还是买个模样性子看着好的,你放身边教养两天,再给儿子放屋里算了。将来若是有什么不好,随便卖出去也就是了。”
我一愣,只听太太说:“老爷说的也是,那我这两日看看有没有清白人家的女儿,选个好的回来。”
我直愣愣地跪在在地上,也不知跪坐了多久,直到有人伸手扶我,我才无意识地靠着她身上起来。那人扶我到了后面的小屋里,推了推我道:“你怎么了?怎么坐在太太门口,若是让人瞧见了,只怕会挨说的。”
我呆呆地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素雨?”
素雨嗔怒道:“可不就是我,你怎么了这是?可是太太说你了?”听她一问,我再也止不住泪水,扑在榻上,忍不住哭了起来。
素雨轻轻拍着我的背,直到我再也哭不出眼泪,断断续续把听到的话说了,素雨打水洗了帕子递给我,轻声问道:“嫁个管事的不好吗?你就那么想当姨娘?”
我愣然,半晌才缓缓地道:“我只是舍不得二少爷。”
素雨摇了摇头,说:“赶紧擦擦脸吧,回头到屋里倒着去,我替你去当值,若是太太问,我只说你有些头疼。”我点了点头,看着素雨出了屋子,心里一片空洞。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想起素雨问的话:你就那么想当姨娘?
我突然很想问自己,自己是真舍不得二少爷还是因为想当姨娘?
太太身边的大丫头,原本是能嫁给年轻的管事的,或是求了太太恩准嫁个普通人家做平头夫妻也未尝不可。只是自己从小在府里长大,虽说是个丫头但也是锦衣玉食的,再加上夫人又不是苛责的,自己的日子只怕比小户人家的小姐还要舒坦。若说配出去,以后少不得要操心吃穿衣食,哪有如今这么自在的日子。可若是配了管事的,就是一辈子的下人,将来的子女也跟着做奴才。虽说跟了二爷是妾,但将来有了子女也是府里的主子,自己也能跟着风光风光。
我忽然明白了,原来我爱的不只是二少爷,还有那风光和脸面。
我洗干净了手脸,又拿井水冰了冰眼睛,见看不出红肿了,又重新上了妆梳了头发,依旧到前头去伺候。
太太见了我,怜惜地问道:“你不是头疼,怎么不好生躺着,这会子过来做什么?”我笑着递过茶去:“略歪歪已经好了,想着太太这为娶二奶奶好些事情要忙,太太都没空歇着,我们当丫头的哪能为了这一点小事就去躲懒。”
太太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我,叹息道:“多好的丫头,可惜了。”我心里一痛,面上却故作不知般笑道:“太太说什么?”
太太摇摇头道:“往后再说吧。”
就这样,我将自己的念头深深地埋在心里,只是伺候太太的时候表现的更加稳重和乖巧。我看着二爷纳了通房,娶回二奶奶。看着二爷、二奶奶新婚翌日携手而来给老爷、太太磕头。我心里隐隐约约的痛,可我依然带着喜悦的笑容恭喜太太,恭喜二爷、二奶奶。
一天天过去,我过了十五岁、十六岁……在我觉得我到了年龄快要配出去的时候,二爷和二奶奶回老家来了。而太太居然在二爷回家的第一天,将我拨过去伺候他。
我成了二爷的贴身大丫鬟,我满心欢喜的搬去二爷的院子,可二爷第一句话就是我的名讳冲撞了二奶奶。二奶奶不甚在意地说:“那就改名叫素云吧”。
作为丫头,主子给改名是恩赐,我只能跪下磕头。
许是太太拨我伺候二爷的意图太明显,二奶奶的丫鬟有意识的将我同二爷隔绝起来,偶尔能见二爷,也只能看着二爷、二奶奶一同翻书一同写字或许窃窃私语,无论我的眼神多么炽热二爷都视我如无物。我忽然惊慌了:二爷难道真的忘了小时候的情谊了吗?
在我迷茫不知所措的时候,二爷同二奶奶回扬州了,临走时二奶奶借口我是家生子,不忍我同父母分离留我在徽州看房子,二爷也一脸赞许,太太无奈,只得留下了我,只私下里安慰我:过年时候吧,到时候正儿八经给你开了脸伺候。
有了太太这句话,我心里这才一块石头落了地。
就在我私下里欢喜的绣肚兜、手帕的时候,扬州传来二奶奶有喜的消息,伴随而来的王姨娘下毒害两个姨娘不孕,又牵扯出当年害二奶奶小产之事。据说二爷大怒,将王姨娘送进了衙门,没几日便没了。
我心里忽然涌出一阵狂喜:两位姨奶奶都不能生产,将来我开了脸,那便可以压她们一等,如今二奶奶有孕,只怕二爷的心思就会放我身上了,将来若是也能生个一男半女的,在府里的地位就能稳住了。
按太太的吩咐,我随船去了扬州,满怀欣喜地等着做二爷的姨娘。可二爷却冷漠地告诉我他要把我嫁出府去。我慌了,我是要当姨娘的呀,太太许诺过我的。
我哭着去求二奶奶,二奶奶只是一脸微笑地看着我,说这是门好亲事。我想去求二爷,可是,二爷连我的面也不见,只让人传话出来让我好生备嫁。
我无法,只能去求见过几面的李姨娘,希望她能替我说几句好话,哪怕只当个通房丫头我也知足了。
我跪在李姨娘的脚边,将自己的心事和盘托出,李姨娘有些怜悯地看着我,问我说:“嫁出去当正头夫妻不好吗?”
我将李姨娘的同情、怜悯看在眼里,心里不明所以,嘴里固执地道:“奴婢只想伺候二爷、二奶奶一辈子。”她闻言忽然大笑起来,直到眼角笑出泪水。
两个月后李姨娘以我名义出嫁,而我以李姨娘的身份搬进了梅苑,成了姨娘。
虽然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但好歹我成了姨娘,圆了我这辈子最大的梦。
我羞涩地穿上最美的衣裳,坐在屋里,静静地等待二爷。
天明了,二爷没来,只叫人传来一句话:李姨娘冲撞了二爷,二爷责令李姨娘禁足梅苑,没有吩咐不得出院。
我心里委屈,眼泪落了下来,冰梅递过帕子,淡淡地说:“姨奶奶习惯就好了。”说着转身出去,吩咐小丫头摆好早饭。
我坐在桌前,看着前面摆着的燕窝粥,忽然笑了起来:还是孩童时的我兴起当姨娘的想法,就是因为一碗燕窝粥而已。而如今燕窝粥摆在了我面前,我却没有了想吃的*。
我静静地坐在窗前,我想二爷很快会来看我的。二奶奶有孕在身,张姨娘又毁了容貌,我很快就会得宠的。
我等啊等啊,一年过去了,冰梅四人都出嫁了,二爷还是没来。
在冰梅出嫁那日二奶奶来了,她给冰梅添了妆,转身对我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你嫁出府去。
我摇头:我是二爷的人,我要等二爷。
她摇头走了,我继续苦苦地等待。
五年过去了,院子外面偶尔会听见小孩子跑闹嬉笑的声音,可是二爷还没来。
而这五年,二奶奶每年都来一次,问我是否愿意嫁出府去,我笑她傻,我是二爷的姨娘,怎会嫁给别人?
我想二爷只是气我没听他的安排,等有一天他的气消了,就会想起我来,因为我是府里最美的姨娘。
十年过去了,二奶奶终于不再问我是否愿意嫁出府去了,我想我赢了,我可以稳坐姨娘的宝座了。
我趴在院子的门往外看,只有一些丫鬟匆匆而过的身影,忽然想起曾经的自己,又想起李姨娘问我的那几句话:“嫁出去当正头夫妻不好吗?”
心里涌上一丝丝悔意,我连忙摇头将这念头驱除掉,如今我过的很好不是吗?我穿的是绫罗绸缎,头上插金戴银,吃的是山珍海味,身边有一群丫鬟伺候,这是我从小就梦寐以求的生活啊!我拿起帕子胡乱擦掉脸上的泪,努力扒着门缝往外看。
忽然有一天,隔壁院子传来哭喊的声音,一个小丫头连忙打开院门,在我羡慕地眼光中跑了出去。过了一个时辰,那丫头回来说:“隔壁张姨奶奶没了。”
我缓缓地转过头,看着镜中苍老的自己。将近二十年,我和张姨娘比邻而居竟从未见过面。我是只能呆在院子里出不去,她是毁了容貌不肯出去,也不知我们两个谁更可怜。
可怜?我忽然一惊,我心里居然觉得自己是可怜的。
可是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不是吗?当李姨娘告诉我嫁进来也是守活寡的时候我是怎么说的?我说:我只想伺候二爷、二奶奶,别无他想。
我忽然大笑起来,眼泪流了下来,我真的有些后悔了,二爷你真的不肯再看我一眼吗?
张姨娘被挪到城外庵里,停了几天就下葬了。隔壁原本有些人气的小院迅速地冷落下来,适龄地丫鬟们都出嫁了,小丫头们也分到别处去。四周静悄悄地,显得我的小院孤零零地。
在我每晚枯坐看星星,白天无聊地扒门缝的时候,忽然我的院子来了一个人。
她姣好地面容看到我跌坐在院门口的土地上,显得有些惊慌,一个老嬷嬷连忙赶来,扶着她笑道:“二奶奶,您怎么走这来了?”
那位年轻的女子有些惊疑未定,拿着手帕的手抚着胸口道:“闲逛到此,见有几处院落,便想过来瞧一瞧,谁知里面竟是住着人的。”
那老嬷嬷忙道:“这几处院子原是老爷的姨娘住的,那边院落的老姨奶奶故去了,这个院子是这位李姨奶奶的。因年轻时犯了错,被老爷关在这里几十年了。”
她看了看我,眼中闪过一丝同情:“多亏嬷嬷相告,是我冒昧了。”
那嬷嬷扶着她奶奶缓缓而去,我茫然地坐在地上,问:“她是谁?怎么也称是二奶奶?之前的二奶奶呢?她是二奶奶的话,我得给她磕头敬茶的,二奶奶还没吃过我的茶呢!”
丫鬟扶起我道:“姨奶奶糊涂了!您是二老爷的姨娘,怎么说起给晚辈的奶奶磕头敬茶的话了。姨奶奶忘了?您都嫁进来近二十年啦,当初的二爷早成二老爷了。”
“哦!怪不得那嬷嬷说是老姨奶奶。”我蹒跚着回到屋里,心里叹了一口气:想我嫁进来时,二奶奶还未生产,如今二爷的儿子都娶了媳妇了,我却仍未见到二爷一面。
之后的每一天,一如这二十年来的每一日一样,我依然孤独地生活在这个小院里。一年年过去,外头又传来孩童的嬉闹声,丫头们说:那是老爷的孙子孙女们。
如今他都成祖父了。
而我也没有力气坐在院落里听墙外的声音了。
我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打开尘封已久地箱子,从里面取出当年我亲手绣的鸳鸯肚兜,粉红嫁衣。丫鬟们打水伺候我沐浴,我换上当年穿的衣裳,照着镜子,和身边的丫鬟说:“你知道吗?当年我是穿着这身衣裳搬进梅苑成为姨娘的。”
丫鬟淡笑道:“哦,是吗?很美!”
我坐在椅子上,让她帮我把白发挽起,梳上发髻,我拿出胭脂匣子,点了一点胭脂晕染开涂在唇上。
我站起来看着盛装打扮的自己,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满怀希冀的少女。
三十年了,我等了三十年,被禁足了三十年,二爷最终也没来见我一面。
我和衣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我魂魄悠然离体,看见丫鬟们惊慌地去报的丧讯。我看到二奶奶来看了我最后一眼,吩咐将我的身体送到城外庵里做法事,便叹了口气走了。
我跟着她回到主院,终于见到了等了三十年的二爷。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可是他的眼睛却仍然和我记忆中一样,闪闪发亮。他温柔地揽过二奶奶,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又亲自拿帕子替她擦手脸。
二奶奶轻声道:“她和雪雁一样,都是可怜人。”
二爷抿了抿嘴,只道:“是她自己选的,怪也只能怪她自己。”
二奶奶摇了摇头:“人都去了,别说这些了。”
二爷的眼神望向我,似乎看到了我一般,忽然叹了口气说:“听闻她去了,我忽然想起小时候第一次见她的时候,眉目如画的一个小丫头,却有些鲁莽贪玩,我一时兴起,多逗了她几句,谁知竟惹出这一辈子的债来。”
我痴痴地看着二爷,眼前也闪出几十年前的画面:一双带着笑意又包含关心的眸子关切的看着我,见我没事方又笑成一弯新月:“你这丫头却是有趣,这么宽的路不走,偏往树上撞去,可是这树是什么宝贝,如此吸引你不成?”
二爷,你还记得我,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