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见》 第1章 北郊 最熟悉的陌生人。 城北有一座不算高的小山丘。 这么一处形状奇特的风水宝地,在这以平原为主的城市里,变成了北边的标志,并且拥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凤凰”。 这里曾处于北郊地段。 山的左右两侧,还有一些尚未开发的空旷地带,简单、老旧,没有被开发。 从高空往下俯视,宛如繁华中的一块绿色疤痕。 随着城市的快速发展,无数居民楼、商圈与立交桥将其团团包围。 家属区落在凤凰山下,已经几十年了。 许愿和原曜不太对付。 这是家属区里的同龄人都知道的事情。 同在屋檐下,这两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明明住在一起,却总是一前一后地出门,再错开时间回家。 有时候家属区里的路灯都亮了,原曜还在街道路口站着吹风,迟迟不愿意回去。 许愿从小就在家属区长大。 原曜呢,是长大后搬进来的,两个人住在一间屋里,装得却像是陌生人。 在一起住了快一个月了,一直对许愿爱答不理的人是原曜,许愿脸皮薄,也有自尊心。 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人,谁都心气高,不搭理就算了,他就当自己一个人住也没什么。 一想起这个,许愿就来气! “啪。” 一颗快用完的粉笔头扔到桌上。 “许愿,”班主任对成绩有希望的学生走神往往比较严格,他低头看了眼手表,“你停笔超过十分钟了。” 尽管是在那么紧张的高三,也有同学扭头来看这个被点名的转学生。 许愿一下惊醒,把头抬起来看了眼黑板,才反应过来现在是晚自习。 他没再作声,在稿纸上潦草地写下几个字应付老师,再悄悄侧了一下头,从校服臂弯的缝隙里偷看了一眼他正在埋头认真刷题的后桌—— 也就是那个怎么看他都不顺眼的,原曜。 一个月前,高三即将开学。 那时候,正在享受暑假的许愿每天都要去体育公园的游泳馆锻炼。 暑假的最后一天,他游了泳回来,天已经快黑了。 环视了一圈空空荡荡的家,许愿决定先去收拾东西。 许愿埋着头,发梢上的水成串往下滴,收了一会儿,他打直背,要去衣柜里拿新的校服,后脖颈的水混着汗,一下子从弧度好看的脊背往后腰上落,最后滑进裤腰里。 裤腰垮在腰间,带子没系紧,他时不时要往上提一下。 家属院的房子小,□□十平,他在客厅收拾比较方便,所以门也没来得及关。 一起游泳的同伴在楼道里匆匆跑过。 少年脚步携带着风,从敞开的门里瞄他,一边笑一边喊:“许愿!你裤子没提!” “小声点!” 许愿这下知道害臊了,扭过头去吓唬人,“你再闹我把你裤子扒了。” “唉?” 原本嬉皮笑脸的同伴注意到他手上动作,陡然停下来,“你明天是不是要开学了?” 许愿点头,一脸死到临头的表情:“对。” 父母亲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 许愿检查了一遍冰箱,把过期的食物全部拿出来扔掉,又把在小超市买的食物放进去。 “哗啦——” 耳边传来水泼出去的声音。 许愿闻声抬头,从客厅的窗户里看见对面院子里住一楼的婶婶正端着盆,一瓢水泼上盆栽绿植,清水滴滴答答地往地上落,落出一小滩水渍。 大了的儿子泼出去的水啊。 许愿触景生情,悲从中来,感觉自己没人管,快被父母赶出去了。 婶婶抬头就看见了他,放大音量打招呼:“愿愿!你怎么在收书包,要去哪儿啊?” 许愿乖乖地答:“明天去学校!” 那一天是夏末,夜晚的空气仍然闷热。 傍晚的天空泛透橘色,星点微亮,客厅里明亮的光倾泻到许愿眼前的纸张上。 这是一张入学通知书。 姓名那一栏上写着:许愿。 许愿一晃手,纸张随着风哗啦啦地响—— 从懂事的那一天开始,许愿就没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叫个这么倒霉的名字。 因为他许的愿望从来没有成功过。 许愿成绩还过得去,长得好,听话乖巧,在家属院里基本就是“别人家的小孩”配置,从没让父母多操心什么。 前年,他提出想去国外念高中,于是他开始准备材料、强化外语,学校也很少去了,结果今年春天都还没开始,疫情席卷全球,哪儿也去不了。 为此,他爸还笑他,说许愿啊,你还是努努力考个国内的大学吧。 许愿心想,国内的大学好是好,但他不能半途而废啊。 那时候的他闭起眼,嘴里念念有词:许愿能出国! 然后今年国外的疫情好像更严重了。 于是他爸妈齐齐上阵劝说,表示还是希望他乖乖回归校园,做一个为学业发愁的高中生。 许愿经不住软磨硬泡,只得点头答应。 这一答应,再一参加入学考试,就换来了这张通知书。 白纸红字,让他明天一早就去。高三开学早,时间紧,报道完直接就上课了。 和他同届的高三已经毕业了,他只能接着下一届读。 学校是区上还不错的示范高级中学,离家也近。 可是问题就出在,许愿父母都是警察。 小时候还好,父母在家里的时间都多,现在却几乎不着家,常常忙得联系不上人。 七八月都还好,他上完课回家偶尔还有一口饭菜,现在临近高三开学,父母又被派去出差了。 最近父母都越来越忙,没什么空再管他了。 穿上鞋,许愿热得抬手抹了一把汗。 他的头发还没干,微微有些湿润,有一股冲完凉后的薄荷味。 “咚!” 门外传来陌生的声响,是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许愿心头发紧,以为是父母回家了,连球鞋鞋带都还没来得及系,转头朝门口望去。 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个和许愿年龄差不多的男生—— 这个人就是原曜。 与其说是“男生”,原曜看起来比十七八岁的同龄人更加成熟,形容他为“男人”更加恰当。 他戴着口罩,面生,头发剪成短寸,在楼道昏暗的灯光下只看得清露了一半的鼻梁与深邃眼眸。 个头虽然没高多少,但足够精壮、凶悍,以一敌二肯定没问题。 许愿下意识捏了捏自己的肱二头肌。 “你找谁?” 许愿不认识他,扭头折腾自己的书包,当这人是空气。 见门口的人站着不走,许愿心生警惕,接着说:“我家现在就我一个。” 许愿当时想,家里平时就自己一个人在家,肯定不是找他爸他妈的。 而且,像家属院这种地方,出现陌生人的可能性很少。 话还没说完呢,他不经意间瞥见了这人手上拿的钥匙。 他再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的钥匙。 一模一样? 许愿脑子里就蹦出两个字: 卧槽。 这人不会配了我家的钥匙吧? 还挺会挑地方,这里可是有门岗的家属院。 许愿一字一句道:“钥匙谁给你的?” “你是许愿?”对方答非所问。 许愿瞄了一下家门口斜上方的位置。 斜上方挂着一块牌子,金底红字,明晃晃的: ——光荣之家。 这是许愿爸妈退伍后去领的。 本来许愿想在门口挂两块的,说是双buff保险,谁都不敢来偷。但是当妈的嫌他,说一块儿就够你臭显摆了,搞清楚这牌子是以家庭为单位的! 见人不直面问题,许愿就当是在逃避问题了。 他深呼吸一口,语气强硬:“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知道。”原曜开口。 原曜穿了个黑背心,挎包斜斜地勒在胸前,胸肌也被绷出形状,手臂肌肉发达、线条漂亮,颇有些练家子的架势。 他另一只手还揣在裤兜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吊儿郎当的,但稚气未减,仍然看得出来是学生。 他没多说什么,扭头想要把行李放进来。 原曜气势太足了,像是要回头找家伙行凶。 许愿一怔。 本着从小家庭特殊带来的极高警惕性,他第一认知就将原曜划为危险人员,下意识认为对方会反手找出一个铁锤,手段残忍地把自己这样那样,然后入室抢劫。 况且对方还拎着行李箱,这波叫流窜作案。 事后,许愿也不明白当时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就那么自信地判断自己干得过原曜。 下一秒,都还不需要他再多说什么,许愿直接动了手。 只听一声闷响,原曜被许愿有力的臂膀猛地压上楼道白墙。 许愿的手肘横在彼此之间,白墙上的粉灰被震了出来,从两个人脸颊边往四处簌簌掉落。 许愿强迫着自己不喘气,声线很稳:“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我家的钥匙?” 原曜倒是淡定,不喘气,不害怕,也不反抗。 他摊开掌心,里面有一块攥出汗的钥匙。 把钥匙在许愿眼前晃了两下,他气势更足:“这是许叔给我的。” 原曜就像看戏的观众似的,看许愿上蹿下跳一顿紧张忙活,再抛出自己的底牌。 许叔? 是我爸吗? 许愿心里蹦出一行弹幕—— sos,不会是什么私生子十几年后趁我妈不在家来找上门鸠占鹊巢的戏码吧…… 虽然内心已经呆滞了,但许愿还是表面装作非常淡定,立马将钥匙从对方手里抢过来。 钥匙表面金属的光泽倒映出他的眼睛。 确实,这还真是家里的钥匙。 他没多废话,回头用钥匙插进锁眼,手腕一转,“咔”一声,门锁还真动了。 原曜打量许愿几秒,目光从他脸上挪到了别处,道:“是许叔和于姨让我来住的。” “但我爸妈没跟我说有人要来……” 许愿急于反驳,却一下子反应过来,话跑了半截又拽住。 来住? 这么一提醒,许愿才看到楼道里还孤零零地立着一个磨砂黑的大行李箱,很明显是眼前这个“不速之客”的。 意思是,这人是要搬进来? 一听提“我爸妈”三个字,肉眼可见,许愿注意到原曜笑了一下。 许愿心里发毛,对方像在调笑自己是个没断奶的孩子。 “你笑什么?”许愿不服,看他也不顺眼,“我爸妈真没跟我说有人要来住。” “哦。”原曜冷淡地一撇嘴。 “那么,我请你出去。”许愿也学他冷淡的样子,“私闯民宅后果严重。” 见许愿还保持怀疑态度,原曜继续说:“钥匙是许叔放在门口消防水管里的。” 不会错了,这是许愿爸爸的作风。 许愿都记不得自己有多少次忘带钥匙出门,父母都是用这个办法解决的了。 许愿还就不信了:“那你说,我爸叫什么?” 原曜抬起眼来,吐出标准答案:“许卫东。” 许愿停顿片刻,回头四处找手机,表情十分难看,“什么时候放的啊,怎么有人来也不跟我说一声。” 许愿的消息才发出去没几分钟,就立刻收到他爸回的语音。 语音六十秒一条,连珠炮似的发了三条。这是大部分中年人的习惯。 许愿皱着眉,在思考点开哪一条听。 他随手按了一条语音,又忘了关扬声,整个客厅回荡起他爸的大嗓门—— “许愿!原曜已经到啦?哎呀,这孩子随他爸啊,行动力和速度简直一流……什么?我没跟你说吗?你还记得小时候咱们院子里那个原叔叔吗?” “我……” 许愿按下语音键,正想回话,“嗖”一声,许卫东的语音又发过来—— “哎!我想着你原叔叔要出任务小半年,他们家里离学校又远,就邀请原曜借住在我们家!你们年龄差不多,可以一起学习,互相照顾一下,一起冲刺!对了,他是你小时候的玩伴,你还记得吗?” 玩伴? 院子里哪个同龄人他不认识啊? 许愿皱着眉,回头再看了原曜一眼,还是没看出来这是谁。 “小时候……” 刚才语音条中有提到一个名字,原……原什么? 等等。 许愿眯起眼,越看这人眉眼口鼻,越觉得眼熟。 冷静了一下,许愿开口道:“你叫什么?” 听到许爸爸发的语音后,原曜整个人的状态才松懈下来。 他把挎包随手放在了自己的行李箱上。 “原曜,原野的原,形容日月星辰的那个曜。” 他说话语气淡淡的,下巴微扬,拽得许愿很想给他一拳。 还是跨越时空的那种。 作者有话要说: 哈喽! 时隔两年我又开校园文啦。 这次抓来为大家演连续剧的是【原曜x许愿】 两个不太对付的主角-v- 因为题材限制所以修改了许多设定,若有不实之处请勿较真。 第2章 讨厌 别惹我! 嗡—— 许愿瞳孔地震。 他忘了谁,也不会忘了原曜。 这个小时候在家属院里天天为非作歹、煞他威风的原曜! 他讪讪道:“原来是你。” 原曜没什么表情,很随意似的:“我们认识?” 许愿憋出一个冷笑:“……” 对方的不记得,让他感觉自己是被渣了一样。 许愿沉默着回头。 不记得就罢了。 但是,他一定不能容许一个讨厌的人在自己家里兴风作浪。 而且,许愿有那么点委屈。 当爹的说“我记得我跟你说了”,那就是说过了。但许愿是真的不记得有这回事,想来是因为他们太忙,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给当爹的回完消息,许愿抬头悄悄地去看原曜,发觉这人有点回避自己的意思。 对方的行李箱还放在门边,整个人处于一种随时要撤离的状态。 “我以为,我们会是在外没有交集的室友。” 原曜的眼神落在沙发扶手上。 那里放着许愿还没有拆掉塑封的新校服。 原曜的眉心拧得更紧了,语气却很淡,“现在看来不是。我找错人了。” 不知道为什么,许愿觉得他想走。 果然,下一秒,原曜提起行李箱上的包,将包带挂在肩膀上,头也不回,准备走了。 看着原曜欲意离开的背影,许愿脑海中突然时空流转,场景重叠。 2008年,汶川大地震。 北郊临近龙门山断裂带,在此次地震中大受波折,好在这边受发展影响,大多都是震不垮的平房。 那时候,全市军*警力量纷纷投入抗震救灾行动,刻不容缓。 那一年许愿才刚满六岁,准备上小学。 记忆中,那一年的家属区变得空落落,昔日热闹的院子里足足安静了好几个月。 没上前线的大人们也在自己的岗位上奋战,吃喝拉撒睡几乎都没时间回家。 抗震救灾任务光荣结束,灾后重建任务也跟着来了。 随着北京奥运会的成功举办,街道社区里开始广播着谁谁谁夺下第几金的捷报。 与此同时,传来捷报的还有完成任务凯旋的家长们。 留守的家属们一颗悬着的心放下来,社区才又慢慢恢复了生机。 也就是那时候,平日和家里往来密切的原家说要搬走了,要离开这里。 后来听爸爸说起,许愿才知道原叔叔是要换单位了,要去别的市。 在岗位调动前,原曜还变成了单亲。 调动自然是要把家属院的房子还给原单位的,所以他们一家也要搬出去。 原叔叔转去了哪里,当了什么警察,许愿不知道,也没那个概念。 他只知道,那个天天蹬着自行车在街道里折腾打滚的小男孩儿消失不见了,并且在往后漫长的成长岁月中,他们彼此再也没有见过对方。 在许愿的记忆深处,“原曜”这两个字只是个小小的、单薄的背影。 当年,许愿比原曜要大那么一岁。 也就是这一岁,造成了他被大人念叨着“你要让着弟弟”的窘况,这一让就从襁褓让到会打架斗殴。 许愿也不是吃素的,身子骨还结实,在大人看不见的地方,在其他小伙伴的呐喊助威声中,捋起幼儿园校服袖子,和原曜开始摔跤大力士比赛。 小孩子,就算只差一岁,发育也差距惊人。 原曜聪明,脑子好使,知道“正面战场”吃不到甜头,就去学着做了个弹弓。 然后,他花五块钱买了十个橡皮擦,切成二十块,当子弹揣在兜里,趁许愿不注意就搞偷袭。 橡皮擦虽然软,但那么大的力气弹过来,还把许愿弹哭了好几次,回家想告状,就等着妈妈回来,但是妈妈总是不回家。 好不容易盼啊盼,盼到妈妈回家了,妈妈却总是说,愿愿要让着点小曜。 一回头,许愿就看见原曜扒在窗户边笑,笑得很欠打。 许愿刚想追出去,后脖子一把被当妈的像老鹰捉小鸡似的拎住。 妈呀。 许愿缩缩脖子,扭头看见自己穿藏蓝警服的妈,被威慑,吓得不敢言语。 …… 对了。 就是这个欠打的表情,怎么十多年过去了,原曜还能保持不变? 想到这里,许愿坐直了身子。 他陡然看见自己在稿纸上无意识写下的人名,是每次从后往前收卷子时会多看一眼的名字。 他马上用黑色中性笔将那两个字涂黑,再侧过头将下巴挡在肩膀那儿,若有若无地往后看一眼。 “砰。” 好端端坐着的板凳突然动了一下,想都不用想,是原曜在下面用脚推了一下他的凳子腿。 真行。 好,腿贱是吧? 许愿习以为常,把凳子往后挪了一下,推得原曜的桌子腿一趔趄,桌上堆积成山的书晃动一下,掉下去一本。 练习册落地声轻轻。 偌大的教室里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原曜:“……” 迅速撕下便签本的一页,许愿用荧光笔涂上几个大字,再把便签纸贴到自己的校服背上: ——别惹我。 原曜唇角翘着,了然,用笔戳了戳那三个字。 表示自己知道了。 许愿被戳得背心一疼,碍于自习怕打扰到同学,加之班主任的目光又如加特林扫射过来,只得悻悻作罢。 笔尖戳到下巴,许愿疼得“嘶”一声,把头埋得低低的,思绪再次飘远。 他在反省,原曜为什么一开始就表现出了对自己的反感。 话说回来,那天原曜抬腿要走人的时候,许愿张口喊他:“等等。你现在就这么走了,我怎么给我爸交代?回头别说我把你赶出去。” “我爸跟我说,” 原曜顿了顿,视线再次落到许愿的新校服上,“你在路中念书。” “没啊。”许愿指了指校服,“这是六中的。” 原曜:“……” 许愿:“……” 这么一沉默,好像双方都知道了父辈们的问题出在哪。 他们那种年纪的人,讲话大多是方言,或许是把“路中”和“六中”给讲混淆了。 铁路中学和第六高级中学都在离这北郊不远的地方,家长互相也就没有再细问。 而且,许愿转学前的确在路中念书,转学只是为了争取更好的学校。 许愿忍不住问:“那你在哪个学校念书?” 全市那么大,那么多中学,不可能就是六中的。 “六中。” “哪一级?” 印象中原曜是要小一点,老是被家长逼着喊自己哥哥。 嗯,比自己小还细皮嫩肉的,应该是高二。 “高三。” “……哪个班?” 许愿又心想啊,六中那么多人,不太可能就真的和自己一个班。 “一班。” 回答完问题,原曜才反问他:“那你是哪个班?” “还不知道,明天才报道,”许愿指了指新校服的包装袋,“我是转学生。” 在许愿眼里,原曜似乎是懒得和自己多废话的样子。 后者拉开挎包,从挎包里面拽出一截一模一样的校服袖子,道:“我不和同校的人一起住。” 许愿觉得这个理由很奇怪,问:“为什么?” 原曜说:“生活轨迹太近。” 许愿才不买他的帐,说:“你这个理由不足以说服我。” “我没有必要说服你。”原曜说。 他这么一回答,许愿才反应过来…… 这个弟弟还是和以前一样讨厌。 秉着“完成任务”的思想,许愿还是问:“你总得给我个交代。不然我怎么和我爸说?” 伸出手指,原曜修长的指尖拨弄下口罩的一边。 动了动嘴唇,他并没有发声,像藏着什么秘密。 见他犹豫,许愿懒得逼问,随手按开了客厅的灯,楼道里也有人经过,声控灯亮了起来,灯光一前一后,将原曜整个人照得清晰了。 这个时候,许愿才看清楚了原曜的长相。 现在的原曜面部轮廓俊挺,唇角上扬着,自带“生人勿扰”的气压,已经看不出什么小时候的影子了,不说话的时候还人模人样的。 只可惜啊,长了张嘴。 等了半天,原曜没说出个所以然。 看样子他也不打算说了。 原曜低头从裤兜里摸手机,一个后退要走出去,边走边说:“我会和我爸说清楚的,让他给许叔解释,和你没关系。” 许愿没忍住问:“你是不是还讨厌我?” 原曜挑眉,没懂他为什么用“还”这个字,只是反问:“我为什么要讨厌你?” 他表情极其无辜,许愿一时间分辨不出他是不是真的已经忘记了。 甚至反问得天衣无缝,让许愿不知道如何作答。 毕竟原曜搬走的时候,也才五岁半的年纪,记不住某个针锋相对的玩伴也很正常。 “记不住就算了。” 许愿脸皮薄,见对方一脸懵逼也就不再问了,猜是原曜烦他,心里意外地有点受伤。 正想着,手机微信一响,爸爸发来的超长语音条又蹦出来,许愿点了其中一条准备按语音转文字,却不小心直接放了出来—— “哎,你原叔叔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住。” 许愿一听,愣了,看向原曜的眼神更好奇了。 不是吧。 不会真有人这么大了还害怕一个人住吧。 还是小时候那么残暴不讲理的原曜?还是个一米八几的男生? 也就是这句语音,留住了原曜想要往外走的脚步。 他沉默着,像在思考、纠结。 他呼吸好像也快了一点,肩膀的起伏有所变动。 想了一会儿,原曜才把行李箱又拖进屋内,随手关上了家里的门。 这么一关,房屋为两个人与世界隔绝出了小小的空间。 原曜个子高,看起来不好惹,压迫感也很足,他这么一站,许愿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他可能以后不再是一个人住了。 会有人和他一起上下学,一起吃饭,一起睡觉。 许愿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在五分钟之内接受这个事实。 除了震惊和自欺欺人的抗拒之外,他还有点变态的小兴奋。 他得好好折磨折磨这个小兔崽子。 原曜仿佛对许愿内心的小恶魔毫不知情,把行李又往内推了推。 他花了点时间被迫接受这个现实,难得礼貌问道:“请问,我住哪一间屋子?” “我比你大一岁,”许愿觉得曾经的劣势也许可以转变为优势去占便宜,强调两个人的相处关系,“你应该叫我许愿哥哥,像小时候那样。” 原曜满脸问号。 他不屑道:“你在自嗨什么?” 许愿也不服气:“我在陈述事实!” “许,愿,”原曜把这两个字咬得很重,懒得鸟他,瞥了他一眼,“请问,我住哪里?” “这边。” 许愿不满地把他带向客房。 不叫就不叫啊,凶什么凶。 家属院分的房子都不大,他家还算可以了,但是客房几乎是没有人来住过的,收拾得非常干净,也没有堆什么杂物。 路过卫生间时,许愿给他指:“这里是卫生间。家里是三室一厅一卫,所以我们只能共用了。” “好的,”原曜把行李箱推到客房里面,顺手拿过了靠在餐桌旁边的扫帚,“以后家务我来做。” 许愿没反应过来,“嗯?” “好了,我收拾一下要去休息。”原曜看起来比较疲惫,在关上客房的门之前,他把门打开,追问了一句:“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你会做?” “叫外卖,我给钱。” 哦,许愿这下明白了,毕竟“寄人篱下”,原曜是想包伙食,再做点家务,好让自己的存在显得没那么突兀。 “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许愿在吃东西这上面没主见。 “嗯。” 原曜微微顿了一下,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笑着看了他一眼,随即关上了房门。 许愿一愣,感觉原曜那个表情怎么看怎么挑衅。 第二天一早,餐厅的桌子上果然多出了两份早餐。 一大笼包子,两杯豆浆。 它们冒着热气,看样子才送来不久。 大早上的,许愿为了避免和原曜一起挤一个卫生间,干脆犯懒,晚起了十分钟。 这一晚起不得了,原曜大早上还要洗个澡,正巧,和从次卧里出来的许愿打了个照面。 原曜下半身穿着校裤,上半身光裸着,只用浴巾象征性地遮挡了一下。 他一边走,一边用浴巾擦头发上的水,头稍稍低下去,后脖颈和后背脊梁骨显现出一个充满力量美的弧度。 不难看出,原曜还真是从小练到大的,一身肌肉精壮,没有一寸多余。 许愿心想,怪不得小时候揍他挺费劲。 但原曜身上有疤,还不止一处。 像是被抽打的,又像是什么利器所致。 那些疤痕宛如丑陋的长蛇,一条又一条地纠缠在他的躯体上,又仿若时光的烙印,像隐藏着什么故事。 许愿的眼神只在那些伤口上停顿了几秒,原曜却敏感地捕捉到了。 他稍稍侧身,立刻拿毛巾遮住了它们。 作者有话要说: 小霸王许愿也有今tia(磨刀 第3章 约法四章 校服是天空蓝和纯白的拼色。 那日,热气蒸发成白雾,绕在安静的晨间。 家暴? 应该不可能,原曜那么听他爸的话,应该和原叔叔感情还不错。 原曜这么浑,体格又好,会不会是打架打的? 有可能。 性格还这么惹人厌,说不定就是天天在外面和别人线下1v1呢。 但有些看起来像是刀疤啊。 “你……” 算了,问了原曜也不会说的。 况且他也没必要管,没必要关心。 许愿想着自己身上的肌肉,忍着想掀衣服攀比的心情,憋了一句:“你这么早啊。” “早。”原曜点头,抓过短袖穿在身上。 他非常自然地坐到餐桌前,未擦干的水珠从他喉结处往衣领里坠下,濡湿了领口。 他喝了口豆浆,眼神挪到卫生间门口的许愿身上,哼道:“你看什么?” 许愿没回答,冷笑一声,进了卫生间关门洗漱。 原曜听他冷笑,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穿没穿好。 看他那样子,许愿这回是真没憋住笑,直到自己进了卫生间洗漱,才看到镜子里喜气洋洋的脸,瞬间管理住了表情。 等许愿洗漱完,原曜已经吃完两个包子了。他手上还有一个,被咬了一口,里面不但有肉还有虾仁。 许愿饿得慌,也坐下来拿一个包子吃,一口咬下去,只有肉没有虾仁。 许愿拿着包子,在原曜眼前晃了晃:“怎么你吃到虾仁了啊。” “噢,只点了三个有虾仁的。”原曜说,“不好意思,先到先得。” “行吧,也是,这些包子看起来都一样,全靠运气。” 许愿知道这不是自己买的,也不挑剔什么,低头抿一口豆浆,发现这豆浆都没放糖。 他抬起头想要说什么,又被原曜抢了话:“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吃甜的,就点的无糖。嫌没味儿就去厨房加白糖吧。” “……” 许愿一听觉得怪有道理,只得去厨房加糖了。 吃完早餐,两个人同时换上了一样的校服。 现在是九月初,还未到白露,天气依旧炎热,他们穿的都是短袖校服。 校服是天空蓝和纯白的拼色。 衣服前后为纯白,领口以及袖口上的装饰线为蓝色。 这样的校服穿在原曜身上,让他整个人的气质都不同了,看起来清爽阳光了许多。 许愿悄悄打量着他,既然又一时没有挪开眼。 “别发呆了。” 趁许愿发呆,原曜手指轻轻点过许愿的后脑勺,走到客厅里。 他取下放在电视柜旁的皮质书包,甩在一边肩膀上搭好,手揣在裤兜里,冲许愿扬了扬下巴,“我先走了,你过二十分钟再出门。” 许愿一愣,低头看时间,现在出门起码早了半个多小时。 他还没反应过来,原曜已经拽着书包穿鞋了。 而自己嘴巴里的包子都还没吃完。 许愿飞快地把剩下的豆浆全部喝光,再把包子塞进嘴里,冲回房间去拿书包。 “对了,”原曜临走前停了一下动作,朝屋里喊:“我有事还要跟你说。” 小孩子事情还挺多? 因为小了那么一岁,好吧,其实就那么几个月,许愿就觉得原曜是弟弟,怎么想怎么稚嫩,于是自动将其划为小孩子行列。 动作迅速地往包里装好文具盒,许愿开始纠结要不要把耳机带到学校里去。 他抬头回了一声:“你说!” “我们得《约法三章》。”原曜语气很严肃。 “什么?” “第一条,不能在学校里表现出认识。第二条,不能在学校以外的地方表现出认识。第三条,不能让除了家属区以外其他的任何人知道我们住在一起。” 等他说完,许愿已经扒拉着书包从卧室里跑出来了。 “那……” 许愿停下动作,忍住想骂人的冲动,认真举手提问,“如果我在学校有事找你怎么办?” 原曜刚想说“手机”,却突然想起来高三年级是一开学就要禁止手机在教学区域出现的。 他想了想,说:“第四条,有什么事情我们天台见。” 许愿不满,想挥拳头:“你这是约法四章了!” 原曜只是说:“第四条很重要,记清楚了。无论如何,离我远点。” 许愿质问:“你是不是才从少管所出来?” “没有。”原曜否认得很快。 “你是抖*音网红?” “不是。” “你欠了网贷?” 许愿开始想,原曜身材这么好,可能是贷了什么校园裸*贷。 “没,”原曜看他笑容有点怪异,皱眉,“你今天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看到你就不舒服。”许愿微笑。 “真巧,”原曜说,“我也是。” “……” 许愿感觉自己在蓄英雄的技能,等技能满了就可以对着原曜放个大。 “你还有什么疑问吗?”原曜把公交卡揣好。 “你为什么要和我保持距离?”在人际关系中,许愿总是有什么说什么的那个角色。 许愿是好奇宝宝,越不想让他做的事他就越想去做。 看原曜这个样子,许愿想起他小时候被弹弓打得眼泪横飞的时刻,心里爽得不行。 不过很快,这种想法被磨灭得连渣渣都不剩。 他倒要看看,原曜能说个什么理由。 “因为你看到我就不舒服。”原曜照葫芦画瓢。 “这是理由一,”许愿不给他发挥糊弄学的机会,比划数字,“理由二呢?” 在许愿的注视下,原曜准备说话了。 “我……” “你怎么样?” 原曜口吻淡然,像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我喜欢男的。” 什么? 许愿再次瞳孔地震,条件反射地,后背鸡皮疙瘩冒出来了。 扔下这么一颗炸弹,原曜勾起唇角,哼笑一声,像是赢了一局,扭头就走,只留了个潇洒又无所畏惧的背影给他看。 果然,原曜还是那个原曜。 为了和自己保持距离,什么理由都编得出口…… 这就出柜了?不可能。 这人肯定有问题,但绝对不是这个。 许愿发誓,他爸肯定不知道这茬,如果用这个理由让家里拒绝原曜的借住…… 不行不行。 性取向不应该是排挤别人的理由。 原曜就是拿他在赌,赌自己不会转头就把这事儿告诉家里。 那就当他没说过好了。 从原曜恶劣的性格来看,许愿不得不怀疑对方是在找个借口搪塞。 他知道自己笨是笨了点,但哪有那么好骗! 一开门,风从楼道里过,一股潮乎乎的露水气味在晨间铺开。 原曜已经走远。 “我怕你?” 许愿嘀咕着,拉开鞋柜边的穿衣镜,整理了一下仪容。 盯着镜子里自己稍显清秀的长相,他撸起袖子,捏了捏自己紧实的肌肉。 他就没搞懂,为什么原曜会觉得他很好骗呢,是因为面相吗? 小时候他就被原曜仗着年龄欺负,长大了不能再任由原曜骑到头上兴风作浪! 在许愿的记忆中,他就打过原曜一两次,却被原曜这个记仇的小孩追着折腾了好几个月。 不由得他多想了。 许愿以最快速度把包子吃完,冒着被噎死的风险冲出家门,肩膀上挂着书包,一脸还没睡醒的样子。 夏末秋初,阳光充沛。 晨风迎面吹来,许愿被吹成了眯眯眼,又怕眼睛进沙子,只得遮着跑。 他跑了好久,背着书包一路狂追,总算在公交车站截到了原曜。 口罩戴着太闷了,许愿偷偷扯下来换了好几口气,才把口罩重新又戴上,再一打哈欠,一双眼带着泪,圆润有光泽,光明正大地盯着原曜看。 原曜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微微一怔,又把视线挪开,假装不认识他。 还真演起来了? 许愿内心的太鼓达人开始乒铃乓啷。 16路公交车刚到,候车的人都还在排队上车。 这班车的终点站是从社区发车的,排队等候的几乎都是许愿认识的人。大家一看许愿来了,都笑眯眯地给他打招呼。 “唉愿愿来了呀。” “小许中午上我家吃饭来呀。” “考了六中?真不出国了?” 打招呼的都是家属区里的熟面孔,都在惊讶于耽搁了一年功课的许愿要重新开始去学校念书了。 “不出了不出了,”许愿笑着,“想在国内考个军*校。” 从小到大,许愿在家属区里是各家各户小孩儿的榜样,才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奖状就贴了满墙。 上初中,许愿拿了个200米第一名,把这张奖状黏到卧室里最显眼的位置。 他还跟他妈说,看,这才叫牛。 然后差点没挨他妈一肘子格斗拳。 …… 原曜的眼神从始至终没落到许愿身上,神情冷漠,当没听见,排队在后面安静地上车。 他直径走向车厢最后一排,坐到了最靠窗户的位置。在众人对许愿簇拥般的招呼声下,他化作隐形人,把耳机塞进了耳朵里,然后扭头看窗外。 带着笑和大家问过好,许愿胸前抱着书包,急忙忙地往车厢尾部走。正想要走到原曜身边坐下,原曜像是才注意到他,握着手机的手突然抬起来一点,比了个“2”。 二什么二? 《约法四章》第二条! 你有病啊? 有。 两个人的眼神一阵激烈交锋。 许愿气呼呼地,觉得自己有点儿贱,现在的行为像上赶着倒贴。 他瞪了原曜一眼,做了个口型:你给我等着。 原曜冷笑一声。 这一句狠话像打在了棉花上,人家根本不在乎,继续假装四处看风景。 许愿只能坐在原曜前面的位置上。 “下一站,富力路。” 公交车在开动了,窗户外是蓝天白云,以及凤凰山脚下的处处绿荫。 在车窗的反射下,许愿只需要稍稍瞟一眼玻璃,就能看见原曜微微垂着的眼,线条明朗的下颌线,和白色蓝牙耳机, 清晨,阳光灿烂。 许愿突然很想知道原曜在听什么歌。 作者有话要说: 原曜:英语听力。 许愿:? 第4章 气死了 ——原曜拒绝添加您为好友。 在许愿的记忆里,两个人之间的梁子也就是高三开学的那一天结下的。 公交到站播报一结束,原曜就背着书包站起来了,许愿也站起身,跟着准备下车。 但是,车开了一会儿,原曜又坐下来。 许愿不得不以为他记错了站,也坐下。 谁知道许愿屁股刚落到凳子上,原曜“噌”地就站起身,等也不等他,直接从后车门下车。 许愿只傻了一秒,反应也快,跟着跳起来,朝司机喊,师傅,还有人要下! 原曜加快脚步走,许愿急匆匆地追。 下了第一趟公交后,他们还要再转第二趟公交。 许愿想开手机导航看,又偏偏信号慢,5g标志直接变成了个e,转了半天都转不出来。 他找不着路,只得跟着原曜,但两人之间永远保持近五十米的距离。 也不知道原曜是有意还是无意,可能是突然良心发现,走着走着就停下来一下,像是确定了许愿跟上来后,再往前走。 两个人早早地就到了学校。 在校门口,原曜头也不回,直接混入开始依次排队刷卡的学生队伍,排到了闸机口,刷卡入校,不再管许愿有没有跟上了。 几十个学生都穿着一样的校服,还戴着口罩,都在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许愿个头再高,也分不清谁是原曜了。 两个人一个从教学西楼上楼,一个从教学东楼上楼,最后就如同两条分流的河水汇入大海…… 最后,直愣愣地在高三年级一班门口相遇。 那一刻,空气停滞。 许愿满意地看着原曜一脸青黑,伸手比了个“1”。 他朝前走一步,故意气原曜似的,悄声道:“我宣布第一条作废。” 同班同学,能不认识吗? 原曜瞥他一眼,说:“我宣布第四条保留。” “你……上天台跳楼吧你。” 许愿剜他一眼,转身大步踏进了教室。 令人受辱的回忆彻底结束。 晚自习下课铃响起,许愿抬头,看班上值日的同学已经把高考倒计时天数的尾数减少了一天。 现在是九月底,开学已经差不多一个月了。 高三时间紧,同学们在放学后几乎没什么交流,走读的更是抓时间,书包都还没收拾好就抱着书包出教室了,住校的还好些,把课桌上的书码整齐了才将深夜复习要用的书装好准备带回寝室。 咦。 那个值日擦黑板的同学怎么是原曜。 许愿这才反应过来,看着值日栏那一格里填的“原曜”。 他磨了磨后槽牙。 爽啊。 有把原曜奴役到的感觉。 在想象中被他一口咬死的人,正将左手揣在校服兜里,右手拿着扫帚扫地。 原曜虽然扫得漫不经心,但还扫得挺干净。 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这小一个月里,原曜的表现和第一天开学一样,每天提前半小时出门,晚自习下课再第一个出教室,给许愿带过路之后就再也不理不睬。 只要在家,原曜的门永远是锁着的,偶尔敞开一次,原曜都是开着台灯在刷题看书,是比较踏实用功的那一类人。 两个人时不时在卫生间打个照面,原曜也只是略微点头,活像不认识的合租室友。 相比起初来乍到的许愿,原曜可是已经在六中念了两年书了。 在这种大家都一起闷头冲985211的校园氛围里,没有所谓的风云人物,也没有去个办公室都惹来女生们脸红尖叫的校草。 只是一班门口时不时有女生路过,都会下意识地朝教室里看一眼。 以前被参观的“景点”只有原曜,现在又多了个许愿,一班门口更热闹了。 许愿听同学们讨论过,说原曜有时候上完下午的课,还会去校游泳馆游泳。 游完了,他在肩膀上搭条毛巾往回走,会惹来不少人侧目。 这种“走秀行为”在别人眼里是帅,在许愿眼里就是装。 为此,许愿还问过和他隔了一条过道的同学李淳,原曜平时和你们关系怎么样? 同学们都不瞎,也看得出来这两人水火不容,关系不怎么好。 李淳警惕地看了看教室里的摄像头,再鬼鬼祟祟地把手机从抽屉里拿出来,把原曜给他讲题的语音转成文字,给许愿看,并且画蛇添足地比了个大拇指。 点点头,许愿装作了解了。 然后他低头,也悄悄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屏幕,微信界面上不断弹出来: ——原曜拒绝添加您为好友。 ——原曜拒绝添加您为好友。 ——原曜拒绝添加您为好友。 什么嘛。 许愿一张脸黑成了饼。 哦,许愿还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那原曜和班上男生关系都还挺正常的吧? 李淳一脸懵,没听懂他什么意思,说正常啊。 但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惹得许愿好奇心更甚,问他还有什么事? 李淳说,原曜身上的疤挺吓人的。 高一才入学那会儿,原曜第一次在游泳馆脱衣服,其他同学都吓死了,还有人跑去找老师。 许愿假装没见过那身伤,只是问,然后呢? 李淳说,然后班主任出面,说是原曜初中的时候见义勇为,被捅了好几刀呢。因为那身伤,一开始班上都没什么人敢跟他玩。 见义勇为? 许愿对着这四个字想了一会儿,保留怀疑态度。 现在,他看着原曜扫地的背影,突然就不想按照正常下晚自习的时间回家了。 原曜烦他,他偏要等着。 十五分钟过去,高三整个楼层的学生都差不多走完了。 保安大叔拿着手电筒,挨个教室挨个教室地巡逻,催着打扫卫生的同学们走。 高三一班的教室自然也空了。 原曜去男厕洗完拖把回来,看见许愿趴在课桌上,已经等得快睡着了。 许愿长得白,发色深,脸埋在手臂里,呼吸绵长,倒是比醒着的时候看起来乖得多。 时节已是秋初。 凉意入夜深重,许愿像不知道高三生不起病似的,手臂上鸡皮疙瘩都冷得冒了起来,还在穿短袖校服。 原曜沉着脸走过去,步伐很轻。他伸出手,指腹在许愿的胳膊上点了点。 许愿睡得迷迷糊糊,被如山重的教科书折腾得睁不开眼,只当是被蚊子咬了一口,伸手去挠了挠。 挠了两下,双肩突然被什么带着体温的外套拢住,许愿迷瞪抬头,看见原曜一个人站在教室前门,穿着纯白的无袖背心。 盖在他身上的是原曜的校服。 “回家再还我。” 原曜说完,伸手去按灯的开关,教室里骤然黑暗。 在这种室内的空间里,许愿有点怕黑。 原曜也不等他,直接出了教室。 教室里只剩自己一个人,许愿一下子就清醒了,慌慌张张地站起来抓书包。 见原曜已经出去了,他等不及,只得把书包和校服外套都搭在肩膀上,跟着跑出去。 闻着肩头校服传来的洗衣液香味,许愿有点恍神。 东楼里除了保安之外,学生基本都已经走空了。 原曜单肩背着书包,加快步伐往一楼走。 听见身后熟悉的喘气声,他才警惕性十足地望四周望了望,又抬头看一眼依次灭掉的楼道灯,放慢脚步。 整个高三都在教学东楼,从东楼去校门要穿过操场。 操场上的灯也灭了几盏,只剩一盏给保安队夜巡用的探照灯发着白光。 许愿是第一次这么晚离校,也第一次看见如此冷清的操场。 没有早恋散步的学弟学妹,没有苦练田径的体育生,只有光着臂膀的原曜在灯光照不到的暗处停下了。 那盏探照灯照着篮球场那边,足球场跑道这一片黑压压的,看不清人。 许愿只能依靠这一个月来的追逐确认原曜。 谁让原曜总是不等他,他只能看见原曜的后脑勺和背。 夜风一吹,许愿才感觉到冷。 他下意识地把校服外套抖出来,裹在怀里,朝原曜跑过去。 许愿跑过去,原曜又走动起来。 他像在挣扎,步履忽快忽慢,最终还是慢下来了。 探照灯照不到的足球场漆黑一片。 许愿气喘吁吁地跟上他,脚下踩得软乎乎,低头才发现在草坪上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在足球场上走,中间隔着的距离缩小到一两米。 “拿去。” 许愿想把校服外套扔给原曜,原曜却躲开了。 原曜出声提醒:“约法四章。” “操场这么黑,鬼看得到我和你说话啊,”许愿气得不行,“冻死你算了!” 原曜朗声回道:“好。” “家里可没有发烧吃的药。” “管好你自己。” “你……” 听原曜这么说,许愿气结,又说不过他,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忍住想去掐原曜后脖颈的冲动,攥着手上不属于他的校服袖口,语气凉飕飕的:“这句话该是我对你说吧?” 秋季的夜风自身侧钻过。 原曜没接他的话茬,突然出声:“你等我做卫生干什么?” 被突然这么一问,许愿立刻假装四处看风景打哈哈:“啊,现在社会新闻那么多,男生一个人回家也不安全啊,这么晚了,我得……” 原曜又重复一遍,语调似笑非笑:“你自己更危险吧。” 老被人调侃长得秀气,许愿也听懂他的意思,冷哼一声,懒得理他。 两个身形相似的少年人继续往前走,周围还是黑蒙蒙一片。 越是黑,人往往就在这种隐秘的环境里越想多说点什么。 怀里抱着暂时还不回去的校服,许愿也不想穿,冷得打寒颤。 他望着原曜的背影,想起童年的那件雨衣。 小时候,有次北郊下暴雨,家属院楼外的水管漏水,水管里往下排的水哗啦啦像瀑布,许愿领着一帮小孩子穿上雨衣去站在水管下淋水。 原曜就是其中的小孩之一。 但原曜没大人管,也没雨衣,只能站在社区小卖部的塑料雨棚下踌躇不前。 虽然常常互殴,但那次许愿不计前嫌,看原曜想玩的样子,像一只落水抖毛的小狗,同样小小的心忽然就软下来。 许愿把雨衣掀起一角,分了半截袖子出来,冲小卖部大喊,原小曜! 原曜那会儿脸皮比院墙还厚,一喊就冲出来,躲在许愿的“庇护”之下,两个人再如愿以偿地被水冲得全身湿透,一边淋水一边傻乐,得小红花都没那么开心过。 毕竟没被当爹的军*事化特训过,许愿身体相对差一点,回去就发了高烧。 于是,许愿只能额头贴着降温冰宝贴,一边在客厅的阳台上抚摸花花草草,一边看原曜屁事儿没有,在院儿里举着小红旗哒哒跑过。 看着可欠了! 他气得把茉莉花都薅秃了一株。 还有一次,许愿不小心扔了一颗皮球到小卖部的雨棚上拿不下来了,原曜抱着自己的皮球哼哧哼哧地跑来,说自己的球能扔上去把许愿的球打下来。 结果一扔,两颗球都在上边了。 众小屁孩沉默,面面相觑,一哄而散回家吃饭,只剩两颗球的主人在小卖部门口干瞪眼,原曜一愣,眼泪花包在眼里,继而放声大哭,吓得许愿自掏腰包,用一块五毛钢镚儿买了一根杨梅雪糕哄他。 小时候除了打打架,其实许愿自认为对原曜还是不错的。 可惜人家好像都忘了。 眼见着要出校门了,灯光一亮,许愿心想,原曜肯定又会和自己拉开距离,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许愿小步追上去,不死心地问:“我问你,你真不记得我了?” 被问到的人稍稍停下步子。 随后,许愿听见一句轻飘飘的话像从夜空中吹来:“当然记得。” 许愿瞪大眼,那你给我装?! 没想到原曜好死不死又补充一句:“小时候在院子里天天乱窜,还被狗咬。” 许愿想起小卖部那只咬破自己裤腿的小土狗,有点儿风吹屁股凉。 他忿忿道:“你就不能记得我幼儿园军训打军体拳第一名吗?” 小时候军*警还是一家,方圆几公里也没个像样的幼儿园,家属区里不少退伍下来的家长就把娃往稍微近点儿的部*队幼儿园送。 蓝天幼儿园的校服比较特别,小男孩儿的领口和短裤、小女孩儿的裙摆都是07式城市迷彩,蓝白黑斑纹交错,看起来非常有精气神。 原曜从小长得俊,一穿迷彩特别招眼。 许愿呢,样子乖,清秀得像女孩儿,在校帅不出气势,只得靠苦练军体拳博得第一名找存在感,从此走上小小男子汉的发展路线。 许愿正在这里得意,原曜却冷不丁来一句:“还有这回事?” 许愿差点气死。 他整理了一下被暴雨打落花瓣的心情,说:“我这次转学考试也是前五名。” 黑暗里,许愿忙着生气去了,压根没看见原曜微微勾起的唇角。 “哦。” 原曜还不咸不淡地添了句,“军体拳考试吗?” 许愿彻底气死。 作者有话要说: 许愿:扫一下我微信o( ̄ヘ ̄o#)。 原曜:我没微信。 许愿:?你有手吗 原曜:也没有! 第5章 走夜路 怕黑就跟着我。 那天两个人走出校门时已经十点了。 经过一个月的魔鬼高三体验,许愿已经靠着比较独立的性格,融入到了这种快节奏生活里。 一出校门,他也不用跟着原曜了,自己一边玩手机一边走路,轻车熟路地站在学校附近的公交站等9路。 没多久,车来了。 他们一起上了9路,还要去动物园转16路。 两个人看似紧密,却连一句话也不再说。 许愿知道就算自己主动搭话,原曜也不会搭理他,只得乖乖地坐在车厢尾部,盯着原曜的后脑勺发愣。 原曜后脑勺上的玉枕骨中间有一块凹陷。 看着看着,许愿忽然就很想摸一摸看,是不是反骨。 这人一上来就坐单排的位置,挂个耳机,眼睛朝着窗外,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过还好,原曜好像已经默许了今天的相处方式。 要是换作往常,原曜是愿意多等一会儿坐下一班的。 毕竟他还需要和许愿保持距离。 许愿被“冷落”在双人座上,盯着他看了会儿,一叹气,低头玩手机,突然发现微信弹出来新消息: ——原曜已通过您的好友验证。 终于加我了? 许愿本来有气无力地瘫在座位上,这一下子坐得笔直。 看原曜戴着耳机在微微点头打拍子,许愿一个月前的好奇心又冒出来,招呼也没打,第一条消息就是: ——你在听什么啊? ——听力 ——…… 许愿懒得回他了,又点开原曜的朋友圈,发现什么都没有,干净得就像他的房间一样,行李只有衣服、书,还有晾在阳台的几双球鞋。 许愿的头像是个挂在窗户边的晴天娃娃,背景蓝天白云,对比原曜的万花筒写轮眼头像,显得就像小学生。 算了,谁是小学生还不一定呢。 十点多钟的城市还沉浸在繁华夜色里,但是三环边的北郊不一样。 公交车摇摇晃晃,路灯愈发愈暗了,店铺霓虹灯和私家车灯的光线如潮水汹涌而来,簇拥着公交车往前行进。 过了繁华地段,车辆停到了动物园站。 原曜先下车,许愿紧跟上,两个人也没说话。 不知道今天是晚点还是怎么,等了快十分钟,下一趟公交车一直都没有来。 原曜侧过脸,稍稍朝许愿扬了扬下巴,拽紧书包带子,扭头就朝家属区的方向走过去。 裤兜里的手机一亮,弹出来一条消息: ——怕黑就跟着我。 还被看出来了。 青春期少男宝贵的自尊心备受打击,许愿心里臊得慌,低头只露个发红的耳尖。 这段路其实不远,走个二十分钟就到了。 走过一段全是商铺的夜市街,再往前从立交桥下穿过,就是家属区的社区街道了。 因为市*政规划的缘故,这里对比北郊的其他地方,显得格外荒凉。 像是想证明自己不怕黑似的,许愿依旧刻意和原曜保持了几十米的距离,只模模糊糊地从视线里逮着那个人影。 原曜腿长,走得快,在过街的人群里也分外惹眼。 但许愿还是慢了一拍,直接被人行道红绿灯挡下来,眼睁睁看着原曜往立交桥下走去。 立交桥下有供给行人休息的长椅,长椅旁有许多宣传示范栏,以往他们都是坐车出去,从来没见过这些宣传栏。 在许愿等绿灯的时候,原曜在宣传示范栏边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眯起眼,迟疑一秒,伸手把宣传栏上某一张纸给撕了下来,再揉成纸团,像在球场上投篮,纸团在空气中划出抛物线,最后落进垃圾桶里。 许愿看得一清二楚。 扔完之后,他看见原曜站在立交桥的桥柱边踌躇不前,似乎是在等自己。 绿灯亮了,许愿再次抓着书包带子往原曜那边跑。 一个身形颀长,干净清爽的男高中生一跑起来,好几个慢吞吞的路人都朝他那儿望。 还没跑几步,他感觉肩头一重,一条胳膊横在肩胛骨上,旁边比他矮了快一个头的小男生冲他笑:“愿哥!” “嗳你轻点儿轻点儿……” 许愿今天做了一天的题,后腰还酸疼着,承受不住这么大力气,“一上来就挂我,腰给我挂折了怎么办。” “愿哥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啊?”这小男生是家属院里的,还在念初中。 许愿脸不红心不跳:“我值日。” “哦……原曜那小子呢?” 小男生四处看,撸起袖子要干仗的架势。 因为这小男生一直是不认真学习又荷尔蒙分泌过剩型,常在家属区里领着比自己更小的小孩儿们打打杀杀,有次还做了个作战沙盘,所以江湖人称“小沙盘”。 当年原曜离开家属院的时候,小沙盘才开始记事,对这个大哥哥没什么印象。 再说了,他又是被许愿看着长大的,发现“大哥”家里多了个拽得二五八万的异类,一山不容二虎,自然有敌意和不服气。 “什么小子小子的,原曜比你大。” 许愿揪他耳朵,差一圈儿就能拧90度了,“还有,他一个能打你五个。” 许愿这话,说得有点护犊子的意味。 但他自己没发觉。 “啊,那那那那那么多个我啊……”小沙盘嘿嘿一笑,揉着耳朵站好,略微不满:“不对啊,你护他干啥?” 站在立交桥下的原曜,已经等了一个红灯变绿灯的时间。 待两人和自己的距离慢慢缩短,他才看清楚旁边那个小孩是家属院里的。 原曜想,既然有熟人一起回家了,那他也不用再等了。 然后,他直接过了马路。 “你今天怎么那么晚,现在初中也流行晚自习了?”许愿都没注意到原曜走了。 小沙盘速速接嘴:“愿哥你不知道?现在初升高压力可大了,我们00后压力大得很呢。” 许愿没吭声,脸上掉黑线,一脸“拜托我也00后”。 小沙盘话锋一转,笑得妈见打:“但我是去同学家打lol啦。” 点头表示了解,许愿脚下生风,面无表情地往前冲:“我得告诉你妈去。” 小沙盘嚎叫一声,拽着许愿的校服裤腿往回拖,但许愿根本不是要去告状,他是要去追原曜!!! 看着不再有的焦点,许愿叹气,这下好了,跟丢了。 他想起才路过的宣传栏,没管小沙盘了,回头去被撕下来的是什么。 宣传栏里面放了许多工作报告、片区公告与新闻,几乎都被开锁修锁通下水道的小广告给覆盖住了。 但有一张公告上面明显是有被撕了黏胶的痕迹。 许愿凑过去看,那张彩色公告的大标题写着—— “为无毒校园贡献青春力量龙泉中学将禁*毒进行到底”。 “愿哥——!” 小沙盘在人行道上一边跳一边喊他,“绿灯了!快走!” “别喊。”许愿小跑着跟上。 他和小沙盘你追我赶的,两个人一路闹回了家属区街道。 那条路很长,只能单向过车,也将家属区遮掩得很隐蔽。 许愿走了一会儿,走累了,又追着小沙盘疯闹到自己家属院门口。 不知道为什么,他鬼使神差的,推着小沙盘的背,说:“我把你送到你家楼下再回去,小屁孩儿这么晚了在外面蹦什么蹦?” 小沙盘对“小屁孩儿”这个称呼很不爽,但也怕许愿,只得被强迫着押送回家。 他家和许愿家没在同一个楼。 走到了社区活动中心门口,许愿才看见原曜在路灯下站着。 原曜裸着两条强健的胳膊,硬邦邦的肌肉块状分明,贴着一层薄薄的汗。 路灯下,汗水和他的眼眸一同泛光。 他像是不知道冷似的,眉头紧皱,把口罩捋开,将手指间的东西时不时地往唇角喂一口。 许愿猛地停住脚步。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看见了原曜一下子藏在身后的手,手里夹着烟。 许愿心想这个笨蛋,不知道藏起来也会冒烟啊! 抽烟这事,他都不会。 小半岁的原曜怎么就会了? 迅速挪开目光,许愿当没看见那支烟,把小沙盘送回了楼下,回来又路过活动中心前的路灯,发现原曜灭了烟,却还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许愿指了指院儿里,“你不回去吗?” “你先回去,”原曜居然搭理人了,“我出去转转。” 许愿皱眉:“这么晚你去哪儿转?” 手揣进裤兜里,原曜准备往外走,“你不要管。” “我还不想管呢!” “那你别问啊。” “我……你的衣服。” 许愿气结,一口血堵在喉咙里,气得把挂在胸前的校服三两下脱下来,揉成团给他扔过去。 “走了。” 原曜这回接了,但也没穿,把校服搭在肩膀上,朝社区外走了。 “快滚!” 许愿开心地跑回家。 他要享受一下来之不易的独处空间! 回家开了门,许愿却不那么开心了。 家里依旧空荡,没什么人气,和小时候自己每次回家一样。 以前父母工作都忙,基本一周回家一两次,平时蹭饭都得上隔壁家。 许愿是吃百家饭长大,但唯独没吃过原曜家的饭菜,好像在记忆中,原曜家里氛围不太好,原曜妈妈总是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想到这里,许愿幽幽一声叹,惨淡地脱鞋进门洗漱。 一整个月,当爹的出差去别的城市了,当妈的就出现过两次。 一次是周末回家休息了两天,许愿和原曜又天天要补课,就早晨晚上打了个照面。 可恶的是,那天原曜一见了许愿妈妈,笑得特别三好学生,连连喊阿姨好,许愿更加确定自己上辈子肯定和原曜有什么仇。 更可恶的是,当许愿狠狠质问他为什么区别对待时,原曜那讨厌的唇角又勾起来,说我对你不好吗? 许愿想伸手拿衣架打他。 第二次是妈妈来送月饼,说中秋节到了给俩孩子吃点儿。 结果中秋节都过了,许愿还在望着桌上的月饼盒发呆。 小的时候,一盒月饼都是家里人抢着吃,还特意把蛋黄馅儿留给他,现在长大了,他怎么吃都吃不完,多咬几口就腻了,太甜,只能等馊了把月饼扔掉。 人一孤单,月饼就变得不好吃了。 今天回家晚,许愿就不抽空看题了,直接抱着睡衣进浴室洗漱洗澡。 以前他每天都要等原曜先洗,现在终于拥有洗澡独立自主权了。 洗完澡,许愿穿着短袖出来。 看着鞋柜边摆放的球鞋,他知道原曜已经回来了。 许愿头发湿漉漉的,还在冒热气,水往后脖颈淌进背脊蝴蝶骨里。 他拿着毛巾一边擦,一边朝客厅趿拉着拖鞋走路。 “原曜?”他朝客卧内喊了一声。 “嗯,”原曜端着盆想去浴室,“回来了。” 待原曜从身边走过,穿堂风自客厅大阳台吹来,许愿闻到鼻尖一股汗味。 不是那种难闻的捂汗味,而是一种散在风里的燥意。 许愿下意识朝原曜宽厚的背看,发现这人像是水里淋了一遭似的,喘着气,腮帮子那一块都是绯红的,出了许多汗。 该不会是去夜跑了? 他突然发现桌子上几盒药,还装在塑料袋子里,有布洛芬、冰宝贴,还有一些他不认识的,功效都是退烧。 看着药,他脑海里闪过晚自习后两个人穿过操场时,自己说的那句: ——家里可没有发烧吃的药。 许愿内心有一点被触动到。 他停下擦头发的动作,翻过盒子看,一共三盒,每盒都贴了便签:原曜专用。 哈,果然不该感动得太早。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青春期的男孩子不是如胶似漆就是相看两厌-- 第6章 许个愿吧 一个人的天台。 放下了药之后,许愿发梢滴落的水浸湿了裤子。 因为擦得心不在焉的,那几团浸上去的水还挺多。 他看了一眼墙上挂的时钟,心想睡前应该是干不了了,还是换一条睡裤吧。 许愿看客厅的窗帘关了一半,也下意识没反应过来屋里还有第二个人。 他走到关上的窗帘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从沙发上叠好了还没来得及收进房间里的衣物中扯出一条球裤。 原曜洗完澡出来,刚好看到许愿在脱裤子。 这裤子偏偏还没脱下来,挂在小腿肚上,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那个,我裤子弄湿了,所以就换一条……我不知道你那么快就会出来。” 许愿声音听着可怜兮兮,像真做错事了。 胡乱解释一番,许愿倒也不脸红,被原曜折腾得脸皮厚了,心想都是男人,又不是没穿内裤,也不拿什么东西遮挡。 不行,不能这么扭捏。 喜欢男人的又不是我! 我害羞什么! 越想,他耳尖反而越不争气地红。 许愿仰起脸,大摇大摆地露着腿,继抬起脚把一只裤腿释放出来。 颇有一番用力过猛的架势。 在客厅不太明亮的单白炽灯光线下,许愿的腿白得反光,还细长,偏瘦的腿肌线条蕴藏爆发力,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 想起之前原曜说自己是gay的说辞,许愿又加一句:“我没有别的意思。” “哦。” 原曜但笑不语,眉眼里的神色坏得很。 不过他也不吭声,看许愿脱裤子,眼睛又悠悠地往许愿的内裤裤*裆看。 然后,他嗤笑一声。 许愿一听这嘲弄的笑意,“噌”一声穿好球裤,直接从沙发上跳起来,抓住原曜的肩膀就往沙发背上按。 “你什么意思?” 许愿怒了。 是个男人都知道他的这一声笑是什么意思。 还没继续放狠话呢,许愿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自己整个被烙了张煎饼,被原曜毫不费力地反客为主,压到了沙发上。 沙发的冰凉皮质沁得许愿一颤。 许愿一抖,稍长的睫毛也跟着动,那扑闪在原曜眼里,似乎就变成了另外一个意味。 原曜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许愿。 看了一会儿,他挑起眉,笑着说:“就这个意思啊。” 嗯? 许愿一个鲤鱼打挺,额头撞上原曜的下巴,想一口把这人鼻子咬掉! 还好原曜躲得快,一下子站起来,躲开了许愿的突袭。 他连着退了好几步,许愿也看不清他有没有在笑。 直到原曜转身进了房间,许愿都还在怄得直喘气。 他扭头往房间门上扑,想把原曜抓出来,结果原曜眼疾手快,一下子就把门给锁了。 许愿一巴掌拍到门板上! 真混蛋! 按了下门把手,许愿发现实在是打不开,咬牙切齿。 “缩头乌龟。” 早上六点半,天蒙蒙亮。 原曜也许是昨晚打架打累了,竟然没有提前半小时出门。 但他选择了绕路。 绕了一会儿,他明显感觉到了后面有人跟着。 小时候没怎么被父母关注,原曜一直安全感不太足,在母亲改嫁后,他更是独行惯了,在十多年的成长岁月中,他一直对被跟踪这件事比较警惕。 想了一会儿,原曜决定看看。 他掏出手机,用前置摄像头拍到了埋头在后面假装四处看风景的那个人。 蓝白校服,黑发,脸小得跟巴掌似的,口罩拉到鼻子下,戴得不标准。 还有,昨晚才被自己欺负过。 手指一滑动,原曜把这张照片发给了许愿: ——白天就不要跟着我了。 许愿秒回: ——我去上学,怎么能叫是跟着你? 原曜回道: ——@平安金牛 许愿: ——? 消息发过来了,原曜看见了当没看见,收了手机继续往前走,还是没回。 许愿又发一句: ——这种天气就是需要你的冷暴力你真贴心 “……” 原曜又把摄像头按开,手指滑动屏幕,放大放大再放大,果然看见许愿气得把口罩拉上去戴好了。 也许是想遮住自己在喷火的鼻孔? 原曜笑了笑,把脑子里冒出的这句话原封不动地发给了许愿。 “你给我站住!” 下一秒,许愿死死抓紧书包肩带,抬腿就朝他这边狂奔过来,要追着打他。 可惜他没追上,原曜一溜烟就跑远了。 追了一路,许愿伸着胳膊跑都抓不到人,吃了早饭还跑得肠子痛,没辙,只得随手拦了辆出租车。 他开着车门等了原曜一会儿,见人没有要过来一起走的意思,直接把车门一关,让司机师傅开车走了。 进了教室之后,许愿就没多少心思和原曜耗了。 早自习,他乖乖地走到座位前,趴在桌上缓了几秒,把书从抽屉里拿出来,翻扑克牌似的翻了一遭,再认命地开始背书。 “许愿来了啊。” “来啦。” “昨天发的卷子你写完没?借我看看!” “写了一半,拿去。” 许愿是新生,人乖,又爱笑,坐这一片的同学都爱跟他讲话。 隔壁桌的李淳也来了,冲他打招呼:“愿愿,早啊!” “早!” 许愿打个哈欠,扭头看看空空如也的后桌。 咦原曜怎么还没来。 但他注意到了原曜放桌子上的白花油见了底。 这玩意儿是高三党的必备,上课或者刷题犯困就拿出来闻一闻,有提神醒脑、缓解头痛的作用。 原曜虽然学习天赋高,脑子好使,但许愿偶尔也会看见他在闻白花油。 趁着同学们都在埋头看书,许愿眼疾手快,把自己满瓶的白花油和原曜的掉了包。 许愿安慰自己,算是还他昨晚的人情,万一哪天自己就发烧了呢。 刚换完白花油,原曜冷着脸戴着口罩从教室外进来了。 他手里还拿着不知道哪儿买的牛奶,喝完最后一口,把牛奶盒捏扁,投掷进了垃圾桶。 “咣”一声,还真投进去了。 许愿有点不确定原曜有没有看到他换了那瓶白花油。 没了白花油,许愿早上上语文课困得要死,估计被点名站起来也可以睡。 午休时间,他还没趴下去,困意就已经席卷而来。 但是以往他都是不睡午觉的,因为他的英语语文是每天都必须要花时间去背的,背书也慢,但是原曜看一遍就能记住。 有时候,许愿背到十二点起来上厕所,原曜房间的灯早就熄了。 早上他起早复习完背诵的内容,才听见原曜房间门开锁的声音。 许愿低着头打瞌睡,又想强迫自己清醒,看着□□,又想起那瓶“借”出去的白花油,突然想起昨晚被嘲笑的自己。 他忍住了想抓桌子上直尺量size的冲动,有点不明白…… 这哪里小了! 凭什么笑我啊。 既然如此,他还真就不睡了。 许愿要抓一个机会,一个原曜去上厕所的机会。 如果原曜去上厕所了,他就要跟着一起去厕所。 然后,他要在在原曜旁边的位置脱下裤子,假装无意地看一眼原曜的,再冷笑一声。 好,就这么办。 结果一直等到下午的上课铃都响了,原曜才慢悠悠地从桌子上坐直身子,也没有要去厕所的意思。 许愿咬咬牙,拳头在抽屉里悄悄挥了几下。 他肯定肾有问题。 许愿其实不在意这个大小,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但是嘲笑他的人是原曜,这就让他很难受了。 这节课又是自习。 许愿撕下一页便签纸,往上龙飞凤舞五个大字: 下课天台见。 没办法,一进高三教学区域手机就没信号了,还统一上缴在班级手机角,没手机的他们就是只能靠喊话联络的原始人。 他也没多想,直接把便签纸贴到背上。 刚一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班主任扶了扶眼镜,一脸瘆人微笑,抱着胳膊从后门走过来。 原曜听到脚步声才抬起头,一下子就看见了许愿背后的字。 他反应快,刚要伸手去撕许愿背上的便签纸,却被班主任抢了先。 教了三年,班主任认识班上每个同学的字,唯独不认识这个,那么很明显,这是转学生写的。 于是,班主任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着许愿,表情扭曲:“许愿,下课你和原曜来我办公室一趟。” 全班一阵窃窃私语。 “还有人想来和他们作伴吗?”班主任怒视一圈,“没有就安静!” 班主任一走,李淳第一个笑出声。 李淳一笑完了,周围的同学也憋着笑,忍不住朝他们俩座位这儿看一眼。 许愿甚至在憋笑声中听见了…… 原曜的笑声。 去办公室的过程自然不光彩,许愿却觉得跟走红地毯似的,被一群人围着进去,再围着出来。 班主任教育过去教育过来也就那么几句话,什么都高三了还想着上课传纸条你们多大了幼稚不幼稚啊?! 许愿当时很想反驳,老师,是原曜不跟我讲话的。 但他又换了个角度想,人家原曜为什么要跟你讲话呢? 班主任还话锋一转,把那张揉得皱巴巴的便签纸拍到办公桌上,问:“还有,这个‘天台见’是什么意思,约架?” 门外偷偷听的白条笑起来,小声接嘴:“难不成还是约会吗。” 惹来一众八卦同学们的哄笑。 这人是校游泳队队长,也是高三一班的,和原曜关系还算好,江湖人称“浪里小白条”,又是体育生,年级上都喊一声白条。 李淳经常说他,成绩差还花钱快,这是京*东白条。 班主任又一拍桌子,冲门外吼:“都回教室!” 门外众人一哄而散,安静下来。 “你们两个人的情况,家长都已经交代过了。” 班主任语重心长,声音放轻,“既然住在一起,就互相扶持一下,关系处好一点,这也是一段人生中难得的经历。” “明白。”原曜难得出了声。 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话,班主任才把原曜支开,往门外使了使眼色:“就这样吧。原曜你先回教室,许愿才转过来,我有话要跟他说说。” 等原曜离开了办公室,许愿竟然有点紧张了。 毕竟在陌生的环境里,唯一能让他有熟悉感的,是原曜。 班主任叹一口气,说:“许愿你才转学过来,可能对原曜的情况不太了解。原曜的父亲呢,具体干什么的我不清楚,问了也不说,工作比较忙,教了三年没见过,都是主动电话联系。明明很关心孩子,却家长会都不来开。” 许愿愣神,抬头道:“那谁来开?” “他妈妈……” 班主任托着腮,手指卷着头发丝一圈一圈地绕,回想道:“但是我也没见过几次。一般学期末才会来。他经常交上来的成绩单也是家长没签字的。” “这样啊。” 说到这里,班主任抬头,继续说:“高一的时候,原曜还因为不是直升生,在游泳馆和直升的同学因为游泳竞赛的问题打过架,身上背了处分。” 一听到这个,许愿下意识地想,原曜这么结实这么壮,应该不至于吃亏了吧…… “所以这孩子呢,相对其他的同学来说要叛逆一点,不好管教,”班主任说得很委婉了,“但他心很细,成绩也好,平时表现还是比较优秀的。” 心很细。 这一点,许愿注意到了,“确实。” 说完了想要讲的话,班主任如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笑道:“你出身双警*察家庭,应该和父母的沟通也不多。你们之间相处如果有什么问题,就找老师吧。” 许愿怔愣一秒,随即点头。 高三年级在下午的课上完之后,有一个小时的吃晚饭以及休息的时间,有闲心的人会去操场上走走,或者去运动放松。 许愿知道原曜不会赴约,便在吃完晚饭后一个人往学校顶楼跑去。 听李淳说,以前顶楼会有一些早恋来这儿约会聊天的小情侣,现在都被教务处棒打鸳鸯得差不多了。 今天有好天气。 现在正是傍晚落日之际,城市的天空呈玫瑰色,几抹火烧云如烟流,抹在泥金般的黄昏里。 从凤凰山上吹来的风带着厚重凉意,冷得许愿有点舍不得夏天。 许愿从小有个习惯,看到晚霞都会在心底许个愿,尽管基本都没实现过。 还没来得及许呢,他站在天台上往下望操场,看见教学楼被夕阳拉出长长的影子,原曜和一群男同学们踩在了影子上。 原曜应该是才从游泳馆回来,毛巾照例搭在肩膀上,人高马大的,走在一群人的最中间,比刚刚一米八的白条还高。 从天台的角度看,他甚至还能看到原曜没擦干的头发在泛光。 这时候,许愿双手合十。 他小声道:“希望这辈子不要再被原曜看到我脱裤子。” 作者有话要说: 反面教材 无效迷信啊这就是 第7章 签字 我们挺好的! 从小学到初中,许愿其实在爸爸嘴里也偶尔听到过原曜。 以前许愿爸妈还没这么忙,每天基本都能回家,自然也有时间去外面休闲娱乐。 有一次是许卫东去参加什么二十年战*友会,神神秘秘地说原曜爸爸经常在外地出差,这好不容易见一次,变化可大了,那才是最值得敬佩的人。 许愿年纪小,听得稀里糊涂,说爸爸你每天按时上下班不香吗? 许卫东摸摸下巴,说还是时刻奋斗在一线比较有成就感。 但他还说,这哥们儿还没搬走的时候就离婚了,自己天天在外面奔波,留个儿子在家里,哎呀,原曜这小孩儿还挺可怜的,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爹不管妈不疼的…… 许愿那时候还不太懂这句话的份量,只觉得嗯嗯是挺可怜的。 然后转头就忘了。 上晚自习的时候,班主任来过一次教室,发了开学第一次月考的成绩单,说要拿回家让家长签字。 高三一班都是些成绩还不错的,是实验班的范畴,同学们上晚自习还比较自觉,几乎不需要班主任守着。 班主任一走,班长就拿着成绩单挨个挨个桌地发。 许愿和原曜分别是班级第十名和第五名。 许愿这成绩考个211倒是没问题,但是想要稳上一所985,还需要再接再厉。 旁边的李淳看出许愿的失落,低声道:“没事,这才开学呢。我们还有一年可以努力。” “好,”许愿视线的焦点往自己的名字前挪了五名,“还差这么多……” 李淳看破他的意思,煽风点火:“差什么?你想考赢原曜啊?” “不是。”许愿反驳。 “哎哟,这有什么。原曜这成绩都下跌了,以前他可是第一名。” 李淳把《教材完全解读》卷起来挡住脸,东张西望,继续说:“他理综随随便便上270。” 许愿不得不点头,夸得勉强:“还行。” 只是他没注意到,后桌正埋头刷题的人摸了摸脖子,耳朵动了动。 许愿是英语好,基本都是140多分,所以当初才动了出国留学的念头。 他差就差在理综,原曜的理综分基本是他到高考那一天都考不出来的成绩。 但现在他更担心的不是这个,是这个家长签字。 他和原曜两个人都是没家长管的,上哪儿找人签字去啊。 如果原曜愿意求他的话,他可以大慈大悲发发善心,给原曜签字。 到时候,他一定要非常高冷地说一句: 求我。 就像玄幻小说里那些魔教教主惩罚教徒一样。 许愿越想越开心,忍不住笑了几声,看得李淳一个橡皮擦扔过去:“愿愿你笑什么呢,怪吓人的。” 许愿一扭头,也学着他卷了本教辅资料,露出小尖牙:“复仇计划!” 九点半,下课铃划破寂静的校园。 晚自习放学,两个人绕开校门口满心期盼着接孩子的家长,又一前一后地坐公交车回家。 下车的站点离家属区还有一段距离,今天原曜不知道怎么了,走路走得慢,就换成了他在许愿后面。 下午去游泳馆野了一圈回来,原曜浑身酸痛,走路也就慢了。 他这会儿在想,那张成绩单应该怎么办。 夜晚,昏黄的路灯像往常那样陪伴着他们。 原曜戴着耳机,双手插兜,尽量加快步伐往前走,耳机里在放和学习无关的歌。 突然,有一辆面包车停在许愿旁边。 那是一辆白色的面包车,正在环线路边停靠着,挂着外地车牌号,闪着应急灯,从后面挡风玻璃看不清楚里面坐了多少人。 原曜注意到了。 “天回镇?” 听不清驾驶座上的大叔说话,许愿只得艰难地重复一遍:“您是要去天回?” “对啊,”大叔粗粝的手指拨弄着手机上已经停止工作的gps导航,“我这地图卡住动不了了……” “去天回是往高架桥走,”许愿路感很强,他回头望了望不远处亮着绚烂灯光的体育馆,“看到那个发光体建筑了吗?从体育公园那边过去。” 大叔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那条高架桥是吧?” “是的。” “谢谢你啊小兄弟,我……” 许愿还没听完大叔说什么,突然感觉一股蛮力把自己拽过去。 他猛地一下子回头,发现是原曜把自己挡在了身后。 许愿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原曜微微喘着气,眼神戒备,嗓音很大:“你干什么的?” “我……” 被这么一吼,大叔吓得手里的手机都砸到了档杆上,“老子就问个路你凶谁呢?” “问路的?” “对啊!” “是问路么?” 许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原曜这个问句是对着自己说的。 “真的是问路?”原曜追问。 他眉心紧紧拧起,看起来非常焦躁不安,手也抓着许愿的校服袖子,整个人还处于一种护食的状态。 “是问路,”许愿不知道什么情况,只得先安抚他,“怎么了?” “没什么。” 听他确定了,原曜才把许愿放开,并且拽着他的袖子把人往人行道里带了点儿,当做什么事儿也没发生。 “快回了,跟上。” 原曜扭头就走。 他是一副矜贵长相,眉骨高、眼窝深,抬起下巴说话时总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显得有些许不近人情。 但是刚才在被原曜护着的时候,许愿是能感觉到对方的担心的。 “等等!”许愿跟着走小步跑上去,“刚刚怎么了?” 原曜不动声色,脚下步履飞快:“保持距离。” “喂,”许愿有点委屈,跟得都喘气了,“你怎么了啊。” 原曜状态不太对,看起来不是情绪不好,更像是生理上的什么不适反应。 再靠近一些,许愿感觉他在微微发抖。 许愿不得不问:“你抖什么?” 原曜只是说:“冷。” “你以为那是抢劫犯?” “没有。” “怎么会有抢劫犯呢。” 许愿跟在他后面,少年音色带笑,在夜间有一丝丝独特的慵懒意味,“我们这儿这么安全,不会有坏人的。” 不会有坏人的。 六个大字打得原曜心头一颤。 他一回头,望见许愿在没有其他行人的街道上站着对他笑。 许愿书包带子没有乖乖地背在肩膀上,而是懒散地挂在臂弯里,马路上的巨型路灯和车灯将整个画面的色调变得暖了。 人车过往川流不息。 只有这个人和身后的整片天空被定格在这里。 看他破天荒地停下来,许愿像被塞了颗糖进嘴似的,连忙追上去,“怎么啦。” 原曜没有马上回答他,只默默缩短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你不要随随便便和陌生人讲话。”他说。 “人家就问问路。”许愿不满自己好心办坏事了。 原曜停下来,反问:“万一把你拽上车拉去陌生的地方折磨你,再把你杀掉呢?” 许愿被吓一跳:“不会吧?” “嗯,不会的。” 沉默了几秒,原曜继续说,“走,回家了。” 许愿听不懂他自相矛盾的话。 回到家之后,许愿换好鞋,准备去穿拖鞋,余光却看见原曜帮着把自己的鞋也放进了鞋柜。 这人今天吃错药了啊…… 先是在路上冲上来神经质似的护着他,现在又帮他收鞋。 要知道以往原曜可不管这些的,最多在拖地扫地的时候,把不是自己的鞋往旁边带一带。 许愿把书包放下来,“来,把你成绩单给我。” 原曜一怔:“干什么?” “给你签字啊。” 许愿从书包里摸出一支中性笔,“你爸妈都不在,我不签谁签。” 这句话听起来跟占人便宜似的。 不过原曜没跟他计较,点点头,把叠得整整齐齐的成绩单掏出来,展开了给他。 原曜蹲下来,看许愿握笔如握剑,拔个笔盖都拔出一副迎战考试的架势,提醒道:“可是班主任已经认识你的字了。” “我用左手签。” 说完,许愿才想起来原曜是被判给爸爸的,问,“嗳,你爸叫什么?” 原曜沉默几秒,有些不情愿地说:“原向阳……向日葵那个向阳。” 原向阳你儿子摔跤喽! 向阳今天这么早回来了啊诶你媳妇儿呢? 小原你家小子额头流血了估计又在院儿里闹了…… 哎哎哎哎原向阳你儿子追着我家许愿干什么! …… 听他这么一说,关于原曜爸爸的记忆在许愿的脑海里又复苏了一点,依稀记得那是个又高又壮的叔叔,头发总是理得很短,侧面鬓角有一块长好的深疤,一身和警服不符的匪气,很爱笑,但一面对儿子就特别严格。 “原叔名字好适合当警察。”许愿笑了笑。 原曜迟疑一秒,“是吧。” “签好了,别谢我,真要谢就叫我哥吧。”许愿的字漂亮,用左手也签得龙飞凤舞。 “真行。”原曜看着成绩单上未干的墨迹,笑了。 “小气。”果然无视要求。 原曜继续无视,说:“你的呢,我帮你签?” 许愿脸一僵,收敛笑意:“没事。我去找我爸妈签。” 他说着,低头看一眼微信,爸妈都还没回消息。 原曜了然:“现在去吗?” 虽然他没去过许愿父母单位,但是也记得那里离家属区也就十多分钟车程,夜里骑车的话半小时就到了。 但是那一条路有点黑。 这个点了,活动中心的小卖部应该还开着门,路上还有一些在散步的行人。 想了想,原曜还是说:“我陪你去吧。” 许愿已经从客厅抽屉里翻了个光线超强的手电筒出来,“不用,我自己去。” 他像是怕原曜会追上来似的,把手电筒夹在咯吱窝里,用最快的速度穿上鞋,抓过鞋柜上的钥匙,晃了晃:“我去去就回。” 说完,门“砰”一声关上。 原曜站在客厅里朝外望,看见许愿高高兴兴地拿着成绩单,脚底抹油似的,一溜烟跑走了。 原曜心想,可能他只是想单独见一下父母吧。 半小时后,许愿站在单位门口,手足无措。 一到这儿,他就大概明白为什么爹妈都不回消息了。 单位门口围了一些特警,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一看见他,有个拿着防爆盾的叔叔就从岗亭里出来了,表情严肃,直接把许愿赶到立起来的黄色警戒栏外,“这里不能久站。” 许愿戴着口罩,眼睛亮亮的:“我找……我有出入证明的。” “今天是工作日,请尽快离开。”他摇摇头,做出让许愿离开的手势。 许愿低头看一眼脚下踩着的警戒线,挪了挪步子,一点一点地挪到了安全区域。 “是有什么事吗?” “保密级。” “好吧。” 他也不再为难别人了,只是抬头,看警戒栏内黑压压一片的建筑,忽然觉得冰冷。 特警的话像吹过原野麦浪的风,压得他这麦穗抬不起头来。 没办法。 许愿只得灰溜溜地跑回了家。 进屋之前,他在楼下的花坛边坐了好一会儿。 对门婶婶来收衣服,看到他坐在那儿发愣,又问他:“愿愿,大晚上坐这儿干什么?” 许愿收起满面愁容,笑得乖巧,嗓音脆生生的:“婶婶,我刚夜跑运动完,我歇会儿。” 他刚刚发泄似的跑回来,像没人要的小疯狗,头发乱糟糟,还弄了一身汗。 “哦,别吹太凉的风。回头感冒了可不好了。” 婶婶说,“你等我一下。” 没过几分钟,婶婶从楼上拿下来一包塑料袋装好的东西。 她献宝似的把塑料袋拆开,眉开眼笑:“这是我下午去排队买的闻酥园,排了好久,给我家姑娘买的。” 许愿闻着那香味,吞了吞口水。 婶婶看他有食欲,不好意思地接着说:“小时候你和原家那小子爱吃闻酥园鲜花饼得很,可惜今天卖完了,我就随便买了个。买的这个是什么拿破仑,也不知道起的什么洋名儿……” 许愿记得她女儿前年考上了大学,据说是去上海了,这个时间应该不会在家属院里。 那就是…… 还记得原曜吧。 原曜被除了自己之外的人记得,他还有一点欣慰。 心头一暖,许愿接过那袋闻酥园,低声道:“我和原曜谢谢婶婶了。” “哎呀,你们俩都是好孩子。父母太忙,怪辛苦的……”婶婶顿了顿,安慰似的,又说,“我听说,你妈妈国庆排上了假期,可以休息几天。” “好的。” 许愿手掌心里还攥着那张成绩单。 听婶婶这么说,他心头不免一酸。 临上楼前,婶婶加大了音量:“你俩好好相处啊,别像小时候那样闹来闹去的。” 许愿点头。 也是,小时候的仇不过就是谁看谁不顺眼。 这两个孩子在家属区里出了名地爱闹,为了抢个遥控挖掘机,一言不合就抱摔成一团,滚得一身泥不说,等打完腿脚手上都没劲儿了,还要张嘴拿牙咬。 许愿娇气,又经不起咬,手被啃出印儿了就哭,哭得双眼通红,还死犟,就瞪着原曜看,抢不过还不放手。 原曜是个机灵的,看他哭了,也哭,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恨不得咬死对方。 想到这里,许愿一低头,看膝盖上的一个疤,就是和原曜“决斗”的时候留下的。 那个疤也影响了他的人生走向。 可能婶婶误会他们是吵架了,所以自己才到楼下来散心吧。 婶婶说的那句话,他怕原曜听到,又怕原曜听不到。 “我们挺好的。” 许愿说着,挥了挥手,进单元楼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愿愿:我今天捉到一只蝴蝶。 原曜:什么蝶? 愿愿(扯过对方的耳朵大喊):沃斯尼蝶! 第8章 玫瑰小花 哦,好像还挺倒霉一人。 原曜今天有点学不进去。 每天晚上洗完澡后,他紧绷的状态才会放松下来,于是这些时间就被他拿来背背书,随便刷刷题,算是个自由散漫的学习时间。 但是今天,他拿着书发了好几分钟的呆了,只感觉今日学习效率还停留在最初。 因为父亲的关系,原曜本来想独来独往,那是他想要的高三生活,能抓紧时间去学习,才是现在看来,他原本给自己规划好的生活节奏还是被打破了。 原曜抹了把脸,烦躁地将模拟试卷合拢,坐着仰起头,再把模拟试卷整个摊开盖在脸上。 他轻轻呼气,呼吸在纸张与鼻腔间融化出热度。 想抽烟…… 但是在别人家里不可以。 只有在看书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自己的温度,但是现在好像不一样了。 他下意识地朝紧闭的房间门看去,门下那一条细缝,缝里还透着光,门外时不时传来拖鞋踩在地砖上的声响。 许愿还没睡? 这人也挺好玩儿,怎么吓唬都吓唬不走。 原曜觉得许愿有意思,像长了条毛茸茸的尾巴,一面对自己就翘到天上去。 他把模拟试卷收完放好,坐直身体,用食指去勾开书桌上放着的小抽屉,第一层被轻轻拉拽出来,里面躺着一块沉甸甸的二等功奖章。 2008年,父亲原向阳接受调动,开始在缉毒大队工作。 从那之后,原曜就没在家属区里待着了,而是去了妈妈家那边,念了一所寄宿初中。 也许是身为特殊家属的自觉,原曜不和周围人有过多进一步接触,也怕接到陌生的电话。 小时候被报复过的阴影化作如影随形的恐惧,缠绕着他一直长成了一个少年人。 但原曜始终放不下心。 时间来到2018年。 那年原曜初升高,通过自主招生考入了六中。 由于六中不提供住校,所以从儿子念高一开始,在一线奋斗十年的原向阳主动减缓任务,退居二线,回家的次数也变多了。 尽管是这样,原向阳也没去接过原曜放学,在外和儿子大多都是微信联系。 直到原曜升高三,禁*毒任务紧张,原向阳才不得不重新回归到战斗前列。 但是他一走,原曜独自居住,安全又成了问题。 要不是许卫东主动询问起孩子近况,再考虑到许家在家属区,日夜有门岗,原向阳都不会出此下策。 许卫东和原向阳曾共同执行许多次次轰轰烈烈的生死任务,是过命的交情。 那次二十年战友会上,许卫东主动询问过原向阳一天天在外省都在干什么,原向阳没正面回答,但笑不语,只是说活动在广西崇左,许卫东自然就懂了,对原曜也更多了分同情和爱护。 许卫东的心够大,觉得两个大男孩儿同进同出总归是安全一些,就主动说让原曜住自己家里去。 但是原曜的心很小,小得什么也也不敢装进去。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他了解过太多牺牲,也听说过太多令人心惊胆战的打击报复,所以他对许愿最好的保护方式就是保持距离,甚至远离。 自己如果出什么事,血也不会溅到许愿身上。 他那身伤就是十岁的时候留下的。 还好,他被原向阳的同事及时解救出来,保住一条命,却还是在医院里抢救了一整天。 他也不想让原向阳太担心自己。 缉毒是无声的战场,分毫的心神不宁,都容易出大问题,有时候危险往往发生在一念之间。 当时,原向阳打电话给他说,要他暂时去老战友家借住到高考。 原曜只是回了个,谁? 原向阳说,你许叔叔家。 原曜记得爸爸单位上也有姓许的同事,于是多问了句,哪个许叔? 原向阳顿了顿,开口说出那个被彼此封存在心底十多年的地名。 凤凰山。 这三个字像某种开关,原曜才想起来凤凰山的许叔叔家有个叫许愿的哥哥。 那时候,在原曜的记忆长河中,许愿还是一只不起眼的小帆船。 他记得家属院的天台,是小时候大家一起看飞机起降、一起约架的地方。 这一陡然回想起来“许愿”这个人,原曜脑海里的画面定了格。 一个小男孩和自己组合跳马蹲,上一秒笑得眉飞色舞,下一秒摔得哇哇大哭,膝盖全是血,也不知道留疤没有。 嗯,想起来了。 好像还挺倒霉一人。 每一天,高三教室的上午都非常统一。 班里大部分同学都会抓紧上午的时间睡觉,下课铃一响,仿佛一颗安眠药就来了,动作整齐划一,基本全趴在了课桌上。 原曜精力再好,课间都要补觉,因为睡醒之后脑子会清醒很多。 许愿今天连午休都不太睡得着。 虽然说父母平时不太盯着学习,也不管他,但是成绩单家长签字这种事情,父母亲还是没有缺席过的。 初来乍到,班上同学也不太清楚他家庭情况,这张单子没签字,都不知道怎么往上交。 今天一早醒来,许愿手机震动,一接电话是许卫东打的,在那头说话的语气都小心翼翼,问儿子还签字吗? 许愿当时没吭声,坐起身来拉窗帘,天都还没亮。 他叹一口气,说不用了,爸你忙了一宿好好休息吧。 哎,早知道昨晚就在单位门口蹲一夜的,总能逮到他爸上个厕所的时间。 午休结束,下午第一堂课准备开始上了。 班长这才开始收成绩单,一路从第一排收到许愿这儿,看了一眼他没签名的空白处,说:“许愿你这没签字啊。” 许愿刚想说什么,身后原曜突然打断他:“舒京仪,等会儿去游泳馆吗?” 第一次听到舒京仪这个名字的时候,许愿还以为班长是个女孩儿,后来发现班长个性温柔,待人接物有耐心,这个名字还挺衬他。 班长舒京仪像是没反应过来原曜忽然喊自己,愣了半拍,原曜又补充道:“今天老陈回来了。” 老陈是校游泳队的主教练,上周去省上参加培训,整整一周都没在队里。 一般情况下,老陈是不带着他们这些高三的非体育生玩儿的,但是只要原曜在,老陈还是乐意陪这群小子练一练。 “真的?” 舒京仪音量变大,又东张西望,捂住嘴,低声道:“别让白条知道!” 他话刚说完,屁股被白条抽一下,白条在后面粗声粗气地骂:“当我听不见?等会儿把你头按水里!” 舒京仪扭头,拿手里的纸张抽回去:“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白条一边说一边往后撤。 舒京仪收回了手,才发现手里拿的是原曜的成绩单,心虚地冲原曜笑笑。 他看见空白处签了字,惊道:“哇,终于有人给你签字了。你爸妈回来了?” 原曜皮笑肉不笑的:“嗯。” 舒京仪点点头,追白条去了,全然忘了还要收成绩单的事。 见舒京仪走了,原曜伸出手,压低嗓音,朝前桌唤一声:“喂。” 许愿打直了腰板,但没回头。 不知道为什么,许愿这截白白的后脖颈看得原曜手痒痒,他特别想伸手去把许愿的校服衣领理一下。 原曜知道这人摆谱呢,非要喊大名才能搭理人,只得叹一口气,又叫他:“许愿?” 许愿这才微微侧过脸,把脸蛋挡在卷起的《教材完全解读》后,特别鬼鬼祟祟。 许愿说悄悄话:“干什么?” 原曜问:“昨晚你没见到他们?” 这不废话吗? 许愿翻个白眼给他,把头扭过去了。 “反正你就直接这么交吧,班主任不会说你。爱听不听。” 许愿:“……” 连关心人的话都能被原曜说得那么别扭。 不过许愿还是点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在肩膀上,表示听到了。 晚自习前,教室里人不多。 原曜和游泳队的同学一起回来了。 白条嗓门儿特别大:“原曜你周末真不跟我们一起去体育公园游泳?” “补课。” 原曜把毛巾盖在头顶,头发照旧没擦干,进教室时都还在往鬓角滴水。 另一个同学起哄:“哎哟,偶尔放松放松不好吗?” 舒京仪忍不住也抬高音量:“在学校里还游不够吗你们?” “不一样,体育公园那是恒温的,学校这水温都要冻死我了……”白条边说边发抖。 眼神在教室里扫了那么一圈,原曜看见许愿趴在课桌上枕着手臂睡觉。 许愿大半张脸都藏在手臂里,长袖校服里面穿的是薄卫衣,帽衫扣在后脑勺上,碎发遮住半边鬓角。 原曜远远望去,只看得清对方的眉眼。 许愿还睡得挺香,但像被吵到了,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这时候,不说话的原曜突然开了口:“我刚在楼梯间看到何老师了,估计马上就来。” 舒京仪被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指挥:“安静安静。” 一群吵吵嚷嚷的人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许愿的眉心舒展开了。 坐回位置后,原曜把毛巾从头上扯下来,也懒得擦了,就搭在肩膀上。 第一节晚自习,物理老师进来讲了一节课的卷子,听不懂的内容把许愿念叨得更困了。 他捂住嘴打个哈欠,打完就听见背后一声轻笑。 笑什么笑! 许愿正想把那瓶白花油给讨要回来,后桌原曜的手就已经伸过来了,掌心摊开,再向下…… 啪嗒。 一瓶用了一半的白花油落到许愿臂弯里。 许愿一愣神,玻璃瓶装的白花油险些滚落到地上。 原曜又在桌子底下踢了许愿的凳子一脚,许愿被迫一动,把白花油揣稳了。 物理老师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看原曜吊儿郎当的样子,又看前面趴着捂肚子的许愿,停下了手中的粉笔,“许愿,你怎么了?” 李淳眼睁睁看到原曜踹了许愿,连忙举手解围:“老师他肚子疼!” 物理老师怒道:“我问你了吗?” “没有没有。”李淳立刻举起物理书挡脸。 “我没事,就肚子有点不舒服,”许愿被这么一闹腾才清醒了不少,抬头一脸认真的表情,“老师您继续!” 下课,收试卷。 试卷是从后往前传的,许愿无意间就看到了原曜右手掌心的笔茧。 那笔茧挺厚,像是写字写多了,写得又太用力,充血红肿,估计碰一下都疼。 “下课了,同学们多出去走走,放松放松,别天天在教室里刷题,”物理老师拿起保温杯,挺乐呵,“高三不但要学习,还要长身体。” “好——” 底下一群个头猛涨、营养丰富过剩的学生们齐刷刷地回答。 许愿的心思没在长高上,因为他身高也差不多了。 他现在在想,要不要把这卷防笔茧绷带给原曜裹上? 但一卷绷带就剩那么点儿了,他今晚还得刷题用…… 不过,这个东西裹在手指上,写字就不会疼了。但原曜那么讨厌自己,肯定不想让同学看到吧。 要不然…… 感觉到许愿欲言又止,原曜停下了笔,抬眼,“有事?” 还没等许愿说话,原曜抬了抬下巴,指天花板。 许愿了然,这是暗号,意思是天台见! 原曜收起笔,站起身,转了一下脖子,活动活动筋骨。写字写太久,他胳膊快废掉了。 然后,他率先出了教室。 目睹全程的李淳先反应过来,拽住许愿的衣摆:“你们俩不会是要干架吧?” 许愿倒没觉得原曜要揍他,“啊?” “他上课的时候不是踹你么,”李淳有点急,“他不会揍你吧?” 许愿一听,戏瘾上来了,哼哼一笑:“谁揍谁还不一定呢。” 舒京仪也围上来,善良建议:“要打架你们约周末啊,课间时间这么短,很难分出胜负。” 白条举起手,三指朝天:“我赌原曜赢。” 许愿不满:“原……” 原曜还在穿开裆裤就被他捏过脸蛋了呢。 但他没说,因为他已经把原曜的《约法四章》牢记在心。 不对,只剩三条了。 做人要有契约精神。 不过许愿也不在乎了,又不是真打不过,真干起来大不了四六开啊,他四原曜六的那种。 他无所谓,拿起水杯喝了口水,再把绷带揣进校服衣兜里,也跟着往楼上天台走。 舒京仪不放心,想跟上去,许愿回头阻止他:“班长你回去吧。” “别打啊。”舒京仪还是想劝。 课间十五分钟结束,原曜和许愿又一前一后地从天台上下来了。 等着决斗消息的热心群众们一时不知道采访谁,干脆分别把两个人都围起来。 李淳问许愿:“你们俩单挑了?” “这缠的是啥啊?” 白条直接没让原曜回座位,在过道把他给截了,一脸心痛地把原曜的手腕握起来,“许愿把你指头掰折了?” 原曜睁眼说瞎话:“对啊。” 白条震惊:“那么强?” 原曜遮遮掩掩的,白条都看不清他手上绑了个什么东西,只看到有个绑的。 绷带不但很软绵,上面还有小花花。 等白条失去好奇心回到座位上后,原曜面无表情,从校服袖口里探出手指,把绷带凑近了研究—— 还是玫瑰小花。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绷带在特签时期救了我orz 第9章 盘靓条顺 许愿没欺负你吧? 六中放了国庆长假。 前几年学校想补课,结果被高一的学生找来电视台采访,吓得学校赶紧照常放假,之后直接七天放满,自由安排。 放假前,白条还不死心,问原曜要不要去体育公园游泳馆,原曜说,不行啊,我手还折着。 白条发过来几个问号:???? 国庆小长假第一天,全班都知道许愿把原曜手给掰了这事,班级群里讨论得沸沸扬扬。 许愿无语,跑去敲原曜的门,让他出来一下。 处于休闲娱乐时间的原曜正盘腿坐在床上看电影,看昆汀的《无耻混蛋》。 忍着想拿片名骂人的冲动,许愿在门口挑衅他:“光传谣言多没意思?是真男人就出来单挑。” 原曜捏嗓子说话:“可我是妹妹。” ??? “看招!” 许愿拿起沙发上的软绵小抱枕,一抱枕飞进房门,砸进原曜怀里。 “招”字的尾巴还拖得很长,像子弹飞了一会儿。 还没飞完,客厅传来大门关闭的声音。 听见熟悉的响动,许愿从次卧里退出来,望着门口换鞋的中年女人:“妈?” 许愿妈妈点头。 她凤眼一眯,伸手用食指抹了一把鞋柜表面,“你……” 正想发作,她却发现干净得抹不出灰尘。 于岚贞认识许卫东是在大学军*营里,退伍后选择从警,没儿子的时候对老公严格,有儿子了对儿子严格,从个人习惯到家庭卫生,一直都把许愿管得服服帖帖明明白白。 她以为自己那么久没着家,家里鞋柜上的灰肯定都抹得出颜色了,结果才被打扫过。 一听许愿喊妈,原曜也踩上拖鞋走出了房间。 原曜换上年级前十的校级三好学生笑容:“岚姨回来了。” “小原啊,好久不见又长高了。” 于岚贞一看见原曜就眉开眼笑,怎么看怎么喜欢,“你在这儿住一个月了,许愿没欺负你吧?” 许愿略微有点紧张地看着原曜,他不确定是不是于岚贞听班主任说自己把原曜的手给掰折了。 不过应该是没有,不然于岚贞肯定直接就地一个擒拿把自己拿下。 结果原曜个杀千刀的,故意没回答,看了许愿一眼,像很委屈。 然后,他慢吞吞地说:“没有。” 许愿听得差点跳起来。 什么啊!这样表现得很像是饱受欺凌!你能不能加一句愿愿怎么可能欺负我呢阿姨愿愿对我那么好还给我裹绷带给我白花油给…… 咦,我对原曜好像还真不错。 趁于岚贞转头脱警服的空隙,许愿狠狠地瞪了原曜一眼。 很不幸,这一眼被于岚贞看见了。 “许愿,” 于岚贞用更恶狠狠的眼神瞪回去,“我眼皮子底下,你不要太过分。” “……” 许愿彻底成了一只被大雨淋湿的毛绒小狗。 晚上,于岚贞喊两个孩子出房间吃晚饭,她已经做了一桌子好菜。 饭桌上,许愿说起明天早上要去补课,想吃牛肉面。原曜没吭声,说自己路上买点包子吃就行。 因为补习班是原曜早就报了的,所以他们两个人没有在一起补课。 最开始,许愿本来想报市中心的补习班,被于岚贞说花花世界迷人眼啊,即将高考的学子还是别去市中心吧。 “天天吃包子怎么行,明早我给你俩煮面。” 于岚贞捋起衣袖,把水煮黑鱼推到原曜面前。 一提到面条,许愿又想他爸了,顺口提了一嘴。 于岚贞说:“你爸?去挺远的地方了,没个三四个月回不来。” “干狱*警去了?”许愿目瞪口呆。 “你爸一把老骨头了干什么狱警。”于岚贞一筷子尾巴敲在许愿脑门上,敲得许愿一声叫唤,捂着额头假装眼泪汪汪。 他被打了也不死心:“那他干什么去了?” 于岚贞瞥他一眼,语气严肃了点儿:“不该问的别问。” 听她这么说,许愿才罢休:“哦……”但他还是加了句:“我不配知道呗。” “你少在那激我。” 于岚贞笑了笑,给原曜夹了块肉,“嗳,小原,你多吃点儿。以前院里都喊你爸叫小原,现在小原变成老原,小小原倒是长那么大了。” 原曜怔然,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随即道:“谢谢岚姨。” 国庆七天假期,于岚贞只待了三天,十月四日早上就说要走了。 临走前,于岚贞还领着许愿去厨房,小声说冰箱里有做好的饭菜,然后又转了一笔钱给许愿,让他带原曜吃点好吃的。 交代过后,于岚贞穿好警*服,在门口穿鞋。望着她的背影,许愿突然觉得他妈好酷。 小时候,于岚贞一边摸许愿软软的后脑勺,一边说,如果愿愿是个女孩儿,妈妈肯定就舍不得当警察了。小男子汉要靠自己坚强地长大。 许愿为此还萌生过穿连衣裙的想法,以为穿裙裙就能变成女娃娃。 长大了他才发现,穿裙裙的也可以是男娃娃。 于岚贞穿好鞋后,原曜从卫生间里洗漱完出来。 “我送送岚姨。”原曜说。 “不用了,你俩赶紧收拾好去补课吧。”于岚贞指了指桌上煮好的面条。 “小原。” 原曜忽然被叫住。 于岚贞看了眼准备吃面的许愿,眼神柔和,声音很轻:“许愿要麻烦你了。” 原曜顿了顿,点头:“您放心。” “走了,”于岚贞提高音量,冲许愿喊,“你别老让人家小原做卫生。” 门关了。 “……” 许愿半口面还在嘴里,那话听进耳朵里,耳尖红得厉害。不知道为什么,那句话听得他有点害羞。 于岚贞一走,许愿放下碗筷,跑到客厅阳台上往外望。 他只看见于岚贞手里拎着公文包,干练的短发取代了童年记忆里由乌发挽起的发髻。 于岚贞略微低着头,行色匆匆地朝院外走去。 还没走到院门口,于岚贞忽然回了头,站在院门口朝家这边的阳台看了一眼。 许愿毕竟是满了十八岁的大孩子了,平时还装得独立,带着对家人依赖的眼神被长辈上,还有点不好意思。 他慌乱地挥挥手,假装在看院里的风景,余光却还是落在于岚贞身上。 那一刹那,许愿脑子里开始播放bgm,好像是叫《萱草花》。 下午,许愿补完课回家。 十月份的气温依旧带着热意,许愿又是跑回家的,热得喘气,去按空调发现家里空调坏了。 没办法,他去洗冷水头降温,洗完出来,头顶电风扇呼呼地转。 在等头发干的过程中,他发现今日的北郊迎来了难得的日落美景。 他突然想上楼顶看看。 打开家门,原曜站在门口,手里握着钥匙,看样子是才回来。 许愿管不了那么多了,怕晚霞离开得太快,拽着原曜的衣袖要上楼。 原曜被他拉着走上楼梯,“怎么了?” 推开家属楼天台的铁门,许愿回头,认真道:“今天夕阳很好看。” 天空是一片橙红色云蔼,夕阳在缓缓下坠,月色在悄无声息地爬上来。 风景里的万物被镀上了金身,一切都离城市中的狂噪远远的。 许愿是眉压眼,眼窝深,内眼角往下,眼尾斜着稍稍上挑,比较像于岚贞的凤眼,但眼白少,又多了份圆润和柔和。 许愿侧过脸又往前走,在这种背光的条件下,扭头的那一瞬间,睫毛好像在发光。 原曜忽然觉得许愿的眼睛长得很好看。 看原曜像在想什么事情,许愿加快步伐走到天台上。 这家属区的天台和学校又不一样了。 从学校的天台望出去,背靠的是城市,是高楼大厦,是川流不息,面前又是操场,是跑道,是在阳光下呼啸而过的三年。 相对学校来说,家属区的天台就显得落寞了。 这边没什么景点,只有大片大片未开垦的农田、平房,还有被废弃的空地。 还有一处修得辉煌现代的体育公园,每当夜幕降临,它便把北郊的天空照亮。 许愿抬头望了眼红色天际,眼神落在原曜身上:“原曜,你第一次上来?” 原曜被触动了记忆,说:“不是。” 小时候的凤凰山还不是这样,也没有修什么体育公园,但那会儿院里比较热闹,到处都是同龄的小孩子一起疯闹,大人总说山上有墓地,小孩子不能乱跑。 但这么一说,小孩子好奇心重,于是经常往山上跑,一到夏天的傍晚,他们就去山背后能爬的草坡上吃雪糕、看飞机。 “你记得小时候有次我们跳马吗?”许愿问他。 原曜点头:“记得,你摔得不轻。” “我膝盖上留了好长一道疤。回家之后我爸跟我说,有疤就不能开飞机喽。我哭了好久,把房间里的战机模型全部收起来送给家属院里其他小朋友了。” “怎么没送给我?” “当时都恨死你了。” 原曜一愣,想把烟摸出来,又忍住了,双手掌心交叠,像拢了一层橘红的光,“长大了还想去招飞吗?” “想啊,但是去不了。” 许愿一想起腿上那块疤,就跟心里有块疤似的。他顿了顿,说:“不过也没事,我不近视,能考个军*校也好。” 爸妈太忙,家里经常空空的,读个这种几年不回家的大学或许比较适合他,父母也会骄傲的。 原曜的评价很简略,“你还挺有志向。” 许愿一听他这语气,估计自己又被看扁了,“我在你眼里就没有优点?” “有啊。” “是什么?” “盘靓条顺。”原曜淡淡道。 “……” 许愿抗议,“不行,换一个。” “怎么不行了。”抗议无效。 许愿无语了,“没有别的?” 原曜想了想,表情真挚地憋出来:“全班第十名?” “再提成绩你就出去倒垃圾!” “本来就是我倒。” 许愿想起于岚贞走时说的话,反省道:“那,那明天我倒吧。” 原曜:“既然你这么想,我就答应你。” “……” 许愿觉得原曜肯定是上天派来给他的克星,果断选择转移话题:“别说成绩了,每次考试就没我会的,复习过的题都不考,从小到大运气就差,还叫什么许愿……” “是吗,”原曜看他一眼,“我运气还挺好的。” 许愿以为他在说成绩,“我知道!” 他话音刚落,看见对面楼的天台上多出了两个人,是小沙盘陪着他妈妈上来晾衣服。 楼间距近,两个人站在这一栋的天台上,能看到对面楼的天台晾了什么衣服。 小沙盘崇拜许愿得不得了,一看许愿在,冲他又跳又招手:“愿哥!来我家吃火锅不?” 许愿眼睛一亮,笑起来:“几……” 他后边那个点字还没蹦出喉咙,沙盘妈就捏着小沙盘的耳朵往回拽,一边拽一边教训他:“你许愿哥哥高三呢,哪有时间吃什么火锅,别影响人家!” 沙盘妈抱着塑料盆,又朝许愿笑,拉高嗓门:“愿愿,临时邀请怕打乱你们学习计划,明天中午想来我们家吃炸鸡吗?” 许愿也大声回应:“好啊!” 看着逐渐降临的夜幕,许愿赶紧抓住落日西沉的尾巴,在心里念了句,许愿要在下次考试多考一分。 他一直都要得不多。 高考成绩一分就是天差地别,他要在现在就重视起来。 天黑了,两个人一起下了楼。 捡起随意甩在沙发上的书包,许愿拉开拉链,想要拿一本习题出来做。 “等我一下。”原曜拍拍他肩膀。 “哦。” 许愿以为某理综大神破天荒地要和他一起做作业,便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来。 五分钟后,原曜从卧室出来了,手里拿着手机,像要出门的样子。 许愿取了半边耳机,问他:“你去哪儿?” “走,” 原曜穿了一身黑,卫衣帽衫把头顶罩住了,帽檐压得很低,还没戴口罩,一张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的脸帅得人神共愤。 他伸出手指,指尖点了点许愿的后脑勺,低声道:“复什么习,吃火锅去。”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快乐哈大家! (恰好挺应景哈^_^ 第10章 倒霉蛋 大恩不言谢。 临出门前,原曜看许愿穿得少,把沙发上的外套扔给了他。 “谢了。”许愿接过衣服,穿鞋跟着出门。 原曜回头,伸手带上家门:“大恩不言谢。” 许愿推了他一把:“那你想怎么样?” 躲过他推的那一下,原曜把口罩戴好,说:“吃火锅你给钱。” 口罩一戴好,原曜整个人就像是夜行侠,从头到脚都裹成了纯黑色,只有口罩是浅蓝的,眉眼恹恹地低垂着,手揣在衣兜里。 只要人不往灯光下走,一米开外都没熟人认得出他。 许愿脸小,口罩戴上就只剩眼睛了。 他眼睛又大,盯着原曜看了好一会儿,跟着人追出家属院,边笑边说:“你这是大明星上街的打扮。” 停下脚步,原曜回头,顺着社区街道路灯的光瞧他,下巴冲跟前点了点,说:“嗯,保镖要走在前面。” 许愿被呛得一下子说不出话了,皱起眉凶他:“你还是不说话比较好。” 两人前脚刚走出家属院,后脚许愿的手机就响了。 他解锁了手机,发现是同院玩伴顾远航发来的消息。 顾远航和许愿一样大,但读书读得晚,现在还在私立学校上高三,节假日才会回家,所以平时很少见面…… 许愿想了想上次和顾远航见面的场景,就是开学前在楼道碰面的那回。 ——愿愿我看到你和原药出去了? ——曜! ——这个点了,你和原药去吃晚饭吗 ——是曜。。 许愿一边走路,一边打字,亮度太高的屏幕晃得他眼睛疼。 他眨眨眼,感觉眼睛干涩得不太舒服,努力逼着自己打了个哈欠才缓解了不适感。 本着保护视力的原则,许愿按下语音键,小声骂了句:“顾远航你个文盲。” 看他傻乐,原曜没忍住瞟了一眼许愿的屏幕。 备注栏里一个大大的“阿航”。 原曜看这个名字觉得耳熟,又一时间想不起来这个阿航是院里谁家的小孩了。 他口吻略有不爽地说:“阿航……他姓阿么?” “没啊。” 许愿嘴里还含了颗奶糖,说话不太清楚,“姓顾。” 原曜继续不爽:“那你备注得这么亲密?” “家属区里都这么叫他啊。” 许愿奇怪地看了原曜一眼,不明白他在呛什么呛,“怎么了,那你给我备注的什么?” “倒霉蛋。” “你他吗的……” 许愿忍下了后面的不文明字眼,动动手指,把手机屏幕遮了一点点,把置顶的原曜备注改成“傻儿子”。 没想到原曜不依不饶,又添了句:“哦,只是提醒一下你,真有‘阿’这个姓。” “不用你提醒。”许愿瞪他。 他正准备把阿航的备注改成“顾远航”,又突然停下。 不对,为什么原曜不爽他就要听呢,原曜越不爽他应该越高兴啊。 阿航:——我也想去! 许愿想都没想,回道:——算了 阿航:? 许愿抿着嘴唇想了一会儿理由,回复:下次我单独找你吃。 比起三个人一起,许愿更想和原曜两个人吃。 嗯? 这一想法惊得他冷汗涔涔,脑袋发蒙,跟着原曜走了一段路,一句话都没说。动动手指,他像想要说服自己似的,在输入栏里打了句“要不然你还是和我们一起吧”。 但就是…… 发不出去。 刚到火锅店,原曜就问服务员要了个包间,理由是安静。 吃完饭,原曜提前去结账,还给许愿拿回了一颗薄荷糖和一盒健胃消食片。 健胃消食片递过来的那一瞬间,许愿停下了摸肚子的动作,把衣摆迅速扯平。 “你吃得太多了,怕你不消化。”原曜说完,还很小声地学了声猪叫。 许愿黑着脸抬手,拿桌上的斥资两块钱巨额的纸巾盒砸过去:“拿命来!” 事实证明,原曜非常有先见之明。 那天晚上,许愿撑得难受,一直躺在床上揉肚子,边揉边看英语书,最后把英语书直接盖在了脸上,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这一觉还睡得特别香。 补习班在收假前两天不上课,所以许愿一觉睡到了中午。 原曜起得早,晨间做完听力,又回房间做题。还没到饭点,许家大门就被敲响了。 原曜取下耳机去开门。 门打开了,楼道里站着阿航和小沙盘。 小沙盘在低头打游戏,头也不抬,一边疯狂按屏幕,一边被队友气得咬牙切齿,说:“许愿哥哥昨天答应了要来我家吃饭。” 阿航穿了件牛仔蓝衬衫,冲着原曜微微一笑,抬手打招呼:“嗨。” 那么多年不见面不联系,阿航和原曜早就生疏了。 对方在彼此的记忆中都模模糊糊,没太多印象。 原曜点头,从门口让开,转身进客厅,指了指许愿的卧室房门,“进来等吧,许愿才起床。” “什么?才起来?” 阿航常来许家,也不束手束脚,直接脱鞋进屋,轻车熟路地冲到许愿卧室门口,敲门,“许愿!给你三分钟时间滚出来!” 小沙盘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还在打游戏。 “嚷嚷什么,你私闯民宅,小心我让原曜把你赶出去,”许愿在屋里手忙脚乱地穿衣服,“马上马上!” 第二次从许愿嘴巴里听到“私闯民宅”这四个字,原曜发现许愿这人心大,但领地意识还挺强。 在许愿卧室门口站了会儿,阿航抱着胳膊,扭头对原曜说:“原曜,下次愿愿要是起不来,你就跟他一起睡,你醒了就揪他腰,保证他立刻能跳起来。” 哦,原来腰是敏*感地带。 原曜抬起眼皮,抓住了这句话的重点,“你们会一起睡?” “会啊,初中的时候我经常来他家打游戏,打到半夜就干脆不回去了。”阿航笑嘻嘻的,忽然感觉原曜的眼神有点儿冷,下意识摸摸胳膊肘,“怎怎怎怎么了啊。” “没怎么。” 原曜低头转笔。 这次手法转得没以前花哨,也没那么丝滑,笔还“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原曜没由来地有点烦躁。 他没捡笔,直接换了一支。 十分钟后,许愿收拾洗漱完毕,往脸上抹了把水,从卫生间里出来了。 原曜还在房间里写题,没有要一起去小沙盘家的意思。 “原曜,一起去啊。”许愿埋头系鞋带。 许愿这么一喊,原曜才停了笔。 小沙盘在旁边头也不抬,一局王者还没打完,摸了摸鼻子,说:“对啊原曜哥,我妈买了四只鸡呢。一人一只,刚刚好。” “好。” 原曜合上卷子,把试卷和笔裹起来放在一边。 他就等许愿这句呢。 初来乍到,家属区里的一切对原曜来说熟悉又陌生,许愿就像一根线,牵引着他的手腕,带领他进入另一个他向往的世界。 沙盘妈妈有事要外出,于是提前点好了四只纸包炸鸡,还把网络电视调成了公开课的频道。 “我妈还是太天真了。”小沙盘嘿嘿一笑,手起刀落,用遥控板将电视换成了游戏直播。 此时,四个人面前四只鸡、八瓶罐装啤酒,整个客厅都飘着炸鸡的香味。 啤酒是阿航去小卖部买的,还求了好半天,让老板别发微信给家长说。 小沙盘像是要宣布什么大事,咬了一口鸡腿之后,正襟危坐,道:“哥哥们,以后不要叫我小沙盘了,我已经长大了。” “怎么,你交女朋友了?”阿航往手套里吹一口气,再戴上手套。 “也不是……” 小沙盘竟然还有点儿害羞,下意识地又去摸鼻子,压低嗓音,说:“哎,也算是吧。” “噗。”一口啤酒卡在许愿喉咙里。 原曜喝啤酒喝得猛,一口闷下去半瓶,袖子捋起来,摇着易拉罐直晃荡。听小沙盘这么说,他调笑:“算是?” 小沙盘,不,沙盘脸一红,辩解道:“就就就,就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但是没在一起。” “别在一起了。” 许愿一口在咬鸡腿上,眼睛满足地眯出一条缝,唇角弯弯,“早恋影响发育。” 阿航拍手符合:“对对对,早恋还影响学习。我和我前女友分手之后窜了好几十名。” 话音刚落,许愿和沙盘异口同声:“你那是因为心思都在女朋友身上了!” “呀。”阿航缩了缩脖子,像被说中了什么不好意思的事情,尴尬地冲原曜笑了笑。 原曜倒没觉得有什么,认真地把一罐啤酒喝完。 喝完啤酒,他抹去嘴角酒渍,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许愿看。 许愿被他看得不自在,叼着鸡腿肉,两三下把最后一个鸡腿吃完了,说:“听见没,原曜。你别给我带个儿媳妇回来啊。” 原曜没反驳,只是答:“我快十八了。”言下之意,他现在恋爱不算早恋。 一听他对早恋这事儿压根不抵触,许愿故意想套点话:“你也会恋爱?” 原曜不知道自己在许愿心里就是那种爱情绝缘体的性格,反问道:“为什么不会?” “因为你……” 许愿找不出合适的理由,也想象不出来原曜找的女朋友会是什么样子,只能硬找借口,“你高三了嘛。” 沙盘对新认识的人充满好奇,追击道:“原曜哥有女朋友吗?” 原曜正在喝第二瓶,听罢,没放下啤酒,只是动了动食指,朝许愿指了一指,问:“那许愿呢,他有吗?” “他桃花旺,但就没有过……” 阿航抢答,“愿愿你还不开窍?人生缺了点儿乐趣啊哎哎呀!” 许愿快亮刀子了:“滚!” 啤酒喝完了,阿航起身,要去厨房拿刚刚冻起来的可乐,沙盘怕他找不到,起身跟了上去。 等两个人都去厨房了,原曜才看了许愿一眼,低声道:“你忘了我跟你说的了?” 他们四个人坐在屋里,原曜是背对着窗户的那一个。 沙盘家窗帘没拉,今天阳光又特别充沛,原曜恰好背光,整个人都被光从身后笼罩着,脸上有阴影,看不出情绪。 这个时候,许愿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既然可以认为原曜是骗他的,那为什么又不能是真的呢? 许愿心里乱乱的,立刻说:“忘了。” “很好。”原曜点头。 “你不会真的……” 真的喜欢男生吧? 他放在肚子里的话还没说完,阿航和沙盘回来了,一人各扔了一瓶可乐给他们,两个人又盘腿坐下。 许愿不吃别的地方的肉,只吃鸡腿,还有那种偏嫩好咬的部位,所以一只鸡其实不够他吃。 吃了一会儿,他把不吃的地方都理到了纸上,准备等会儿收拾战场的时候拿去扔了。 喝一口可乐,他发现自己面前多了两个完整的大鸡腿。 只听原曜说:“我不爱吃鸡腿。” 说完,他轻轻歪着头,眼神聚焦到食物上,安静地在剔其他部位不能吃的地方。 “那个,我要发言。” 沙盘把自己的鸡腿牢牢地保护在手上,怕许愿抢他的,“其实,原曜哥挺适合恋爱的……这对兄弟多体贴,多好啊。” 许愿垂下眼,望着纸上热气腾腾的鸡腿,感觉有点烫嘴。 这鸡腿突然有点难以下咽。 “就是,”阿航附和,“原曜你要是有女朋友了记得跟我说说。” ……他才不会跟你们说。 许愿喜滋滋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吃鸡腿呢哼 第11章 睡着了 刀子嘴和豆腐心。 许愿盯着鸡腿发了会儿呆。 他想起七八岁的时候,自己在家属区外的环线路上救过一条被车撞得瘸腿的小土狗。 小小的他把小小的狗抱回家,再求于岚贞带他去诊所给小狗包扎。 因为爸妈没有精力养宠物,所以在给小狗包扎完伤口后,他把小狗放在了废弃的农田里,在接下来一周的时间中,只要是放学了,许愿就会去看看它还在不在那里。 直到有一天,小狗叼来一只脏兮兮的火腿肠,放在了许愿家门口。 之后,小狗就再也没出现过了,也不知道流浪去了哪里。 想到这里,许愿抬头,把眼神落在原曜身上。 他突然想把原曜的备注改成:小土狗。 “愿哥,再不吃就凉了。”沙盘提醒他。 “好哦。” 许愿最后还是把原曜给的鸡腿吃了,吃得心满意足,原曜没吃的鸡腿怎么比自己的还香。 他们四个人要是再聊下去,睡午觉的时间都快过了。 “愿愿,你昨天不是说要和我吃饭吗?明天一起去吃寿喜锅怎么样?”阿航使劲拧可乐盖,但是冻得都拧不开,“操,弄不开了还!” “我来。” 摊开手,原曜把可乐瓶接过去,费了点儿力气,拧开瓶盖,诱导般地问道:“昨天?” 阿航点头,“对啊。” “……” 许愿捂住脸,感觉大事不妙。 “昨天他和我去吃饭了。” 原曜假装没看到许愿的反应,把拧开盖的可乐瓶递给阿航。 阿航:“我知道!我就是看到你们俩一起出去了,我才问愿愿的。” 原曜:“你问他什么?” 阿航浑然不知自己被带节奏了,问什么答什么,“我说你俩吃什么呢带上我呗?他不乐意。” 许愿摸了摸额头,感觉自己现在需要一支测温枪。 不依不饶如阿航,他还用胳膊肘去碰许愿的,一边碰一边说:“愿愿,你是不是不乐意和我吃饭啊?” 如果说“不是”,许愿就得编出另外一个理由。 他总不能说,我比较想单独和原曜吃……吧。 好怪啊。 太怪了,再想一下。 最终许愿决定大义灭友,点头:“对啊。” 不知道是幻觉还是什么,他的余光瞟到原曜把手挡在了鼻子下面。 虽然手挡住了嘴唇,但能从眼神里看出来,原曜在笑。 沙盘在旁边围观全程,“原曜哥怎么这么开心?” “没什么。”原曜说。 原曜这人情绪不太外露,一旦都到了会被别人看出来的地步,那铁定就是有什么事儿了。 吃完炸鸡后,四个人由于学习任务繁重,只得取消娱乐活动,各回各家。 想起在沙盘家聊的内容,许愿愁了一下午,化学练习卷上的题目像忽然都变成了乱码,在纸张上不受控地跳动。 他在想,原曜说的那句“那就好”是什么意思?是不希望被别人知道,还是本来就是说谎吓唬他的呢? 初中的时候,初三年级就有两个男生在厕所隔间里躲着亲嘴,不知道为什么就被学校发现了,双双被请家长,其中一个男生在事发后一周就转学走了,听说是直接被家长弄到了隔壁省会,从此也和学校里的任何人断了联系。 那是许愿第一次认识到,原来真的有同性恋。 但原曜这么大方地“承认”,却是另外一回事。这个人离自己太近了。 这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深夜,月光温柔。 夜风顺着窗户没关的缝隙偷偷摸摸溜进来,翻开试卷的一页。 原曜准备睡了,起身关台灯,准备再去卫生间洗一把冷水脸。 洗完脸回来,他发现许愿的房门没有关。 许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跟上课睡觉的姿势一模一样。 停下脚步,原曜的视线从敞开的门缝钻进去,在许愿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有次早自习晨读,许愿为了让自己不犯困,身板打得挺直,结果敌不过英语实在是催眠,没一会儿就坐着睡着了。 他拿课本挡着脸,悄悄地闭眼睛,被原曜发现连书页都没翻。 原曜手长脚长,常把不写字的那边胳膊搭在许愿椅背上,就顺手碰了碰他脖子,想让许愿清醒,结果许愿倒好,稍稍侧脸,把脸倚在原曜手背上继续睡。 “哎。”原曜叹口气。 怎么这人才十七八岁瞌睡就这么多…… “咚咚。” 原曜礼貌性地敲了敲许愿卧室门,等个三四秒没人答应,他进去了。 许愿的书桌摆了超多教辅资料,没有文具盒,各种颜色的笔夹在试卷夹上。 想起传言中的“差生文具多”,原曜觉得好笑,但许愿挺聪明,就是容易犯懒,再勤快点儿肯定不止这个分数。 原曜连文具盒都没有,只有随时夹在书包内袋的几支笔。 他把许愿的试卷分类整理好,夹在了试卷夹里。 关上试卷夹的时候,原曜注意到了许愿的错题纸,上面都是记下来还没解的题。 想了一会儿,原曜还是推了推许愿的胳膊,“醒一醒。” 许愿和他个头差不了太多,人还这么沉,抱去床上肯定会醒。 推了两三下,确定没什么动静。 原曜稍稍弯下腰,把许愿手里还握着的笔□□放好,再伸手去勾他的胳膊。 左手从膝盖窝下穿过去,右手从后脖颈用力,原曜心底默念“3、2、1”,一使力气,就把人给抱起来了。 “这都不醒?” 原曜怀疑他在装睡,沉了语调,“我再数个三二一,就把你扔出去。” 许愿还是没反应。 相反,他倒是很享受这种躺平的状态,动了动脑袋,睡得很沉。 “……” 算了。 原曜想了想,还是挪动步子,把许愿放在了床上。 某瞌睡虫脚上的拖鞋已经在抱起的过程中掉在了地板上。 接下来,就是脱衣服、脱裤子。这个年龄的男生睡觉大多都是裸睡,只穿一条内裤,于是原曜也照做了。 反正许愿只穿内裤的样子他也见过。 不过还好,天气凉,许愿里面还穿了件打底的短袖。 原曜没脱他的短袖,扯过被子,展开铺平,给许愿搭在了身上。 还有什么没做的? 原曜看了看四周,把书桌上许愿的手机拿过来,充上电。 充上电的瞬间,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原曜看到许愿的屏保是一张好运符。 这说明,好运符的作用也不大。 安顿好许愿,原曜折回去看他桌上的错题纸,随手从笔堆里挑了只铅笔出来,也不坐下,站着,准备给错题写注解。 还没动笔,原曜瞥到错题纸下还压了一张白纸,打草稿用的。 草稿纸的右下角,有个胡乱画画的笔迹,画了一只奇形怪状的牛,旁边写了两个字:原药。 原曜:“……” 他回头,望了一眼在床上睡得不太安稳的许愿,把台灯的亮度调低。 刚刚就应该把他扔出去的。 原曜腹诽。 第二天一早,许愿睁开眼,花了几秒钟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在床上。 然后,他下意识地去摸□□。 原曜很善良,还给他留了条内裤。 上半身衣服还在,下半身没了。 他一动作,被褥被掀起一角,外面凉飕飕的冷空气灌进被窝,许愿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 闭眼前,他还在挣扎,在想要不要犯着困去床上趴着,但最终睡意还是战胜了疲惫。 他依稀记得,自己还被什么力气很大的人抱起来了。 但由于实在困得昏天黑地,许愿还是放弃了尊严,选择了安逸。 下床后,许愿扒在门缝听外面的响动。 没声音。 一点点声音都没有。 许愿觉得原曜应该是还在睡觉,便蹑手蹑脚地回到床上,把衣服裤子全部穿好,越穿越心惊胆战,无法想象这些衣物在昨晚是被原曜脱下来的。 换好衣服,许愿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洗漱完在客厅转了一圈,没看见原曜。 想了一会儿,他掏出手机给原曜发消息: ——你人呢 等了没几秒,原曜回复道: ——在你背后 许愿的第一反应是扭头看自己的背后,随即才反应过来被耍了。 然后他发现原曜站在家属院里的花坛边,拿着手机冲他招手。 秋季凉风徐徐,落叶一层又一层地叠在院落里,铺出金黄色的小径。 一双擦得干干净净的白球鞋踩上树叶,窸窸窣窣,原曜顺着树叶的痕迹进了单元楼。 许愿非常自觉地把家门打开,等着原曜进屋。 他今天一定要对原曜好一点,并且给原曜说一声“谢谢”。 原曜进屋,把手里拎着的两碗面放在桌上,冷着脸催促他:“快吃。” “你专门去买早餐了?”许愿被这香味弄得肚子咕咕叫。 “没有,我去晨跑了,顺便带的。” 原曜扯了一张纸擦汗,停顿了一下,继续说:“素面是你的,牛肉面是我的。” 许愿看着被推到自己面前的其中一碗,面条上只放了几根空心菜,再看另一碗面条里放的牛肉片,抬头和原曜大眼瞪大眼。 “你又区别对待!”他说。 原曜哼一声,“我才不给你吃我的肉。” 许愿:“……?” 而后,原曜心满意足地看见许愿如同被瞬间石化掉的小山,岿然不动,一抹绯红从他的腮帮子一直爬到耳朵尖尖。 “昨晚……” 已经大概猜到了原曜此时此刻被爽到的心理状态,许愿艰难开口,“谢,谢谢你啊。” 原曜坐下来把一次性筷子掰开,说:“是你梦游。” “我是真心谢谢你的。” “谢我什么?” “谢你把我……” 许愿顺着他的话说了半句,才反应过来,一下闭了嘴,低头搅合自己的面,“我特别要谢谢你给我买面!” “哦,不用谢。”原曜把还没吃的牛肉面推过去,“你吃这碗。” 许愿看着素面被换成有肉的,眨眨眼,小声道:“你终于良心发现啦。” “对啊,”原曜语气还是淡淡的,“给你吃我的肉。” 许愿一口牛肉噎在喉咙管里:“……” 完蛋了。 原曜在他草稿纸上变成牛牛了,这个梗肯定要被原曜抓着说一辈子。 毕竟原曜是个睚眦必报又刀子嘴的人。 刀子嘴倒是有了,豆腐心呢? 许愿想着,低头看了眼认真吃面的原曜,再看看自己筷子里夹的肉。 他果断张口,把原曜的豆腐心给吃下去。 啊,好小气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愿愿:我哪里对你不好? 小原:你在200x年x月x日上午x时将我引诱至家属院xx路x号门下,并且仗着年龄优势,向我传递战书…… 愿愿:????你能不能记点儿最近的事啊!! 小原(掏出记仇本):这还有 第12章 发射 你才是小狗呢。 十一假期还剩最后一天。 临近收假,沙盘又邀请阿航、许愿和原曜去了趟自己家。 这回,沙盘旁边还跟着一个刚满五岁的学龄前儿童,他说是家属区里的小弟弟,叫小虎,住南二号楼。 许家是在南一号楼的,所以许愿对这个小朋友还有点印象,经常看见他穿一身夏令营迷彩跑回家,手上拿着转得快散架的风车,疯跑到单元楼面前再刹车停下来,人又长得胖乎乎的,一脑门儿汗,哼哧哼哧直喘气。 沙盘家那天吃的是寿喜锅,是阿航叫外卖叫到家里来的。 几个人围成一圈,圈中间放着锅,吃得热火朝天。 原曜块头大,又怕热,就不跟他们挤,一个人端着碗坐在沙发上吃,看他们把电视频道调到了军*事。 报道节目开始播放,许愿自动变成了小朋友,和小虎分析到底苏35和飞豹哪个更帅。 “比什么,没得比,”沙盘塞一块薯片进嘴里,“当然是苏35啦。” “你说了不算,你不够客观!问新来的哥哥,”小虎拽着才学会的新词汇喊起来,“原曜哥哥!你说!” 被点名的原曜在回他爹的微信消息,没注意到争论到哪一步了。 他抬起头,随口问:“许愿说的什么帅?” 阿航提醒他:“飞豹。” 原曜点头,十分随意:“哦,那就苏35吧。” “不对不对,”小虎撅起嘴,不满,都快哭了,“你都没看电视呢。” 等到吃完饭回家过后,许愿才跟原曜说,小虎的妈妈在沿海一带做机械师,修的就是飞豹这一型号的。 小虎呢,自己一个人跟着爸爸在这边家属区住着呢,平时爸爸处理案子忙,没时间管他,他没人看着,只能去沙盘家,经常都是沙盘妈在带他,挺可怜的。 原曜愣了一会儿,没说什么,许愿也不知道他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开学后,两个人去社区活动中心领快递。 原曜领了个方方正正的盒子,拆开包装,拿了一把橡胶头玩具枪出来给许愿。 “干什么?”许愿见他主动递东西,还不太习惯。 “让沙盘转交给小虎玩。”原曜说完,快步从他身侧绕开,眼神还黏在枪上,“小孩子应该会喜欢。”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许愿一边走路,一边拿着枪在手里摆弄。 他看原曜对那玩具好奇的样子就想笑,故意板着个脸,知道原曜又是个口嫌体正直的人,专门说原曜不爱听的话。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是你自己想玩儿吧?” 说完,许愿笑得特别欠,眼睛又亮,像装了个聚光灯进去。 原曜不说话,把枪一把夺过来,泡沫制成的软子弹上膛,往后退几步,一枪崩到许愿后腰。 许愿躲不开,气得脸红耳朵红,“喂,你打我干什么!” “你让我玩儿的。”原曜说。 路灯下,泡沫子弹弹到了地上。 许愿捡起泡沫,回头往原曜头上扔,压低嗓子喊:“你敢偷袭我!” 原曜唇角一翘,沉默着不吭声,又举着枪瞄人,眼睛眯成缝,扣动扳机—— “砰”地一声枪响。 子弹跟拳头似的揍到许愿屁股上。 打完,原曜还挑衅他:“就打你。” “……” 许愿石化。 他感觉,原曜像是一巴掌往他屁股上拍了似的,此刻他像个黄花大闺女被小混混拧了屁股肉,羞愤得想找个树桩一头撞死。 结果原曜这坏蛋还火上浇油,故意挑许愿不爱听的说。 “你那么害羞干什么?” “我没有啊!” 许愿慌慌张张,扯校服衣摆来遮住屁股,企图用物理防御机制,还朝树荫底下躲。 不但如此,他还想凑过去抢走玩具枪—— 妈的,打我屁股他什么意思啊! 原曜今天心情好,随他闹,也让许愿把枪给抢过去了。 许愿还没念初中就已经玩过真人cs了,再加上有个会散打擒拿的亲妈,拿枪根本不在话下,他三两下把枪眼瞄准原曜,狠狠地打了好几枪。 两个人一追一赶地进了院子里,闹得一地落叶纷纷扬扬,院里买菜回来的家属们都拎着塑料袋望着他们笑。 “哎哟,好久没看见你们这帮大孩子了,”有个年轻姨姨讲话细声细气的,手腕上戴个绿镯子晃得人眼花,“愿愿都快一米八了吧?” 许愿喘着气,一只手撑着腰,还得笑眯眯地回话:“我差不多啦。” 原曜绷了一张死人脸,冲他抬下巴,“你有一米八?” 许愿中气十足地喊回去:“我知道你有!” 原曜学他讲话:“我也差不多吧。” 许愿一口气没提上来。 “你还跑呢?” 许愿再瞄,对准了在单元楼下站着歇气的原曜,挑眉道:“你还说不是自己想玩?” 原曜没理他,眼神瞄着别处。 “喂——” 许愿不爱喊他大名,故意没礼貌地喊“喂”,用枪杆再进一寸,激他:“认输了?” 正当他以为原曜可以随意拿捏时,原曜却忽然发力,猛地伸出手抓住他的枪*杆,再顺势把枪*杆连带着人往身前拽。 许愿没控制住,惊叫出来:“干什么!” 原曜回道:“你再打我就要负责了啊。” 你要脸吗? 许愿瞪大眼睛,这话他都还没说原曜倒先说了。 被这么一拽,许愿桩子又不稳,一个趔趄没站好,连着枪*杆子带人栽进原曜怀里。 怕硬物伤到人,他又下意识松了手。 玩具枪“啪”一声摔在地上。 许愿呢,放弃了反抗,干脆就整个脸都埋到原曜胸膛前了。 哇哦。 原来同龄人身上也这么烫。 这是许愿在这一刻脑子里唯一的想法。 夏天刚来临的时候,他跟于岚贞说身上发烫,然后展示了自己的绿码,于岚贞说估计是火气重,不要熬夜就好了。 许愿半信半疑,感觉家长可以把任何不对劲都归纳为熬夜熬多了。 哦,许愿还有一个想法—— 原曜的脖子连接锁骨那一块,有一种很特殊的气味,有点香,又绝对不是什么人工的味道。 像夏天的凉风吹过街道,雨水敲打在薄荷叶上。 是不是gay都喜欢喷香水啊。 但是真的好好闻。 他抱歉地带着刻板印象,忍不住动了动鼻尖,偷偷摸摸地,往原曜脖颈处嗅了一口。 趁他整个人重心还在前倾,原曜把他勉强扶稳,伸手把地上的玩具枪捡起来。 “闻什么闻,”原曜捏着鼻子,做出嫌弃的表情,“狗一样。” 许愿做着没用的反抗:“你才是狗!” 原曜继续喷他:“还是小狗。” 许愿无力地喷回去:“你才是小狗!” 原曜冷笑一声。 说完,他退后几步,报仇似的,泡沫子弹一枪打在某只小狗胸前的位置。 秋风又吹下几片叶。 许愿看着扛枪往单元楼里走的原曜,看着那再熟悉不过的背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好像是左边? 等闹完了,闹累了,许愿上楼拿饮料喝。 他单手拉开一瓶可乐,把另一瓶递给原曜,问:“怎么想起来给小虎买东西?” 原曜愣了愣,说:“觉得挺好玩儿的,小男生应该都会喜欢。” “是啊,”许愿说,“小时候我也有一把,枪管是金色的,看着特别拉风,我天天在院子里拿着炫。那枪打人不疼,我妈还老捏着我耳朵警告我,说拿枪指人不礼貌,不许拿来打小朋友……” 原曜说:“我知道。” “什么?” “我记得那把枪。” 也正是因为记得它,原曜记得当时内心对玩具需求的渴望,才给小虎买了这把枪。 不过他没多说什么。 秋季即将收尾,市里迎来难得的好晴天。 天气一热了,许愿又开始撒欢,天天穿短袖上学,出门前连天气预报都不看。 他露一截晒不黑的胳膊,手长腿长,校服拴在书包上再系个结,发顶被阳光融化成浅褐色。 用原曜的话来说,就是招摇过市,骚包。 原曜还是不愿意跟他一起上学,不过许愿也无所谓了,光着胳膊从家属院里过,好几个伯伯婶婶都对着他直摇脑袋,说高三可不能生病,要多穿点儿啊! 许愿笑着卖乖,说好的。 他还在书包里揣了瓶冰水,在教室里要是热了,就拿冰水冰额头。 有次班主任来随机测温,给他测了个二十多度的体温,吓得班主任绕着许愿的位置转圈圈,许愿拿出抽屉里的冰水,笑得一脸抱歉。 那天下午,学校开始组织让学生们打青少年批次的疫苗。 学生一多了,天气又热,怕有人中暑,学校只得安排学生在体育馆里排队,分批次接种,高三的就吃完晚饭再来排队。 晚饭后的体育馆拥挤无比,人声嘈杂,吊顶天花板挂着的电风扇转得徒劳,挣个场馆热闹得似乎连一直蚊子都飞不进去。 许愿在排队的时候,还有点焦虑。 “怎么了,”舒京仪在例行检查每个同学填的接种知情单,瞥他,“你在看什么?” “原曜打没打啊。”许愿嘀咕。 “快了吧,你看他都开始捋袖子了。” 舒京仪顺着他的视线朝另外一队望去,没忍住夸了句:“我靠,原曜真壮。” 确实壮,壮得校服袖子一捋起来全是肌肉,关键他肌肉还好看,匀称结实,不夸张,线条流畅自然,根本不像刻意练出来的。 原曜不白,肤色是在阳光下成长起来的颜色。 他才从游泳馆回来,头发没来得及擦干,还湿漉漉地贴在后面,应该是有一段时间没剪头发了,比刚来家里的时候长了很多。 许愿环视了一圈四周,发现不止一个人在看原曜,还有人拿手机拍。 原曜也不躲,当没感受到这么多目光似的,眼神全在前面医护身上,等着挨针。 他肯定故意的。 故意在摆pose给别人拍。 许愿这么想着,心里连连哼哼好几句。 “许愿。”舒京仪喊他。 周围太吵,许愿眼神还黏糊在原曜身上,灵魂出窍,压根没听见。 “许愿!”舒京仪掐他一下。 许愿这才跟回魂了一样,愣道:“怎么了?” “这儿,要填你的家庭地址。”舒京仪指着许愿没写字的空白处。 “好。”许愿推了推排在前面打瞌睡的李淳。 后者会意,稍稍弓背,让许愿垫着写。许愿把接种单铺到李淳背上,写下一串文字。 原曜往这边看了一眼。 “凤凰街道?”舒京仪抽出一张单子,“你和原曜是一个社区的?” “啊?真的吗。”许愿赶紧装蒙,诚实守信如他,时刻牢记约法四章,眼神又不敢看舒京仪,怕被看出来他在满嘴跑火车。 他不太会撒谎。 “对啊。”舒京仪低头核对信息。 “真是太巧了。一个社区那么大,好几百户人呢,我们都没见过。”许愿干巴巴地说。 “你们居然没碰过面么?”舒京仪问。 “没有,还不太熟。”许愿摆摆手。 “这里这里,门牌号也要写。”舒京仪提醒他。 “哦。” 他那串文字还没写完,也不知道原曜写的多少栋,只得把家里门牌号给改了。 又等了一会儿,终于轮到许愿了。 结果原曜那一队打得慢,许愿坐上凳子的时候,医生也才开始给原曜涂消毒酒精。 原曜似乎是看出来许愿怕疼,转过脑袋来看他,眼神幽幽地,很不屑,像在说—— 娇气。 许愿瞪他:才没有! 原曜挑眉,眼神挑衅:那你打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愿愿:我最喜欢打针了o( ̄ヘ ̄o#)! 第13章 距离感 居家好男人。 于是许愿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把短袖袖口捋到肩膀上,胳膊往前伸。 他再看原曜,打个针跟扎图钉似的,眉头都没皱一下,针已经推进去一半了。 都被扎了,原曜也还能空出精力笑话他。 臂膀上传来冰凉的触感。 许愿稍稍侧过脑袋,还是不敢看。 针扎进来的一瞬间,痛感明晰,但许愿控制住了面部表情。 他在校服衣摆下悄悄地掐住自己的肉,两边痛感一起袭来,负负得正,突然也没那么痛了。 原曜这人呢,打完了针也不走,以留观为由,在旁边塑料凳上坐着,那表情,像在看好戏,想看许愿会不会哭。 许愿坚强得很,当然不会哭。 所以在除了原曜以外的其他人看来,许愿打个针根本就没有什么问题。 李淳在旁边拿着接种单等许愿,一边扇风还一边说:“呀,没想到我们愿愿还挺勇敢。” 许愿摸摸鼻子,“别把我当小孩儿哄。” 他确实读书读得小,在以前班上就是年纪最小的,和现在班上的同学也差不多同龄。 “他看你长得可爱,就想逗逗你。”舒京仪接嘴。 “就不能说长得帅吗?”许愿哼哼两声,也拿着接种单扇风,风吹得他领口一翻一翻的。 “嗯……” 借着体育馆里敞亮的光线,李淳头一次这么认真打量许愿的五官,越看越想夸,“那就可爱与帅气并存吧。” 许愿没吭声,正襟危坐,学着原曜皱眉高冷的样子,想要自己看起来帅一点。 他跟着李淳在留观区坐下来。 高三打疫苗,相当于是白放了半天假,统一收取的电子设备也归还了,整个留观区分成两拨人,一拨人群里充斥着游戏开机、短视频的噪音,另一拨是拿着书背题的。 许愿拿着手机在这中间过道纠结万分,徘徊许久。 理智和玩乐的小人疯狂打架! 最终,他小心翼翼地端了根塑料凳子,找了本书挡住怀里的手机,一屁股坐在玩手机那一阵容,冲着瞪他的舒京仪心虚地笑。 不过刚坐下,他就开始找原曜在哪儿。 果不其然,原曜胳膊里夹了一本书,正准备翻开看,周围的人声鼎沸根本没对他造成任何实质性的影响。 原曜像是自动拓展出了另外一个世界,没有人能打扰他。 许愿忽然明白,这也许就是距离感。 总有那么些人,就算生活在一起,也互相认识,却怎么都捂不热。 “许愿,有人拍你。”舒京仪打断了许愿的思考。 许愿一愣,抬头:“嗯?” 他面前是一位拿着照相机的记者,胸前挂着出入许可证,应该是学校请来记录这次疫苗接种行动的。 许愿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手机就被舒京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换成了一本教辅资料。 摸鱼被现场记录的工作人员抓了个现行,许愿耳朵通红,不得不低头对着资料发呆,半个字都看不进去。 “愿愿,”舒京仪也跟着李淳这么叫他,嗓门儿很小,“你脸皮好薄啊。” “那是……” 许愿领这句话的时候脸皮可不薄。 当天晚上,下午疫苗接种现场的照片就被学校公众号和社区公众号发了出来。 晚自习之后的时间是可以用手机的,于是班主任就在群里发了好几张记者拍的照片,全是高三一班从排队到打疫苗的纪录。 这些人拍照也会找故事似的,刚好就把许愿看原曜打针的那一眼给拍了进去。 一张清晰度达到400dpi的相机照片里,许愿正掐着校服的一角,盯着隔了个过道在打针的原曜。 后者呢,表情管理大师,情绪无波澜,看不出结结实实挨了一针。 不过,同学们都没注意到许愿的小动作,倒是把目光集中到了许愿的脸上。 ——许愿好上镜…… ——单反拍下来脸都这么小无敌了! ——真人也好看啊prpr 许愿打了个“是吗”,又删掉,怕自己回什么原曜都得在后面贱兮兮地跟一个“装什么装”,自己又没原曜嘴皮子厉害,想了半天想不出要回复个什么好,只得把手机一扣,准备苦思冥想,完全忘了写了一半的物理卷子。 正想着,客厅突然传来关门的声音。 许愿往外望,发消息问原曜:你出去了? 原曜回:家里纸用完了。 许愿想了想,转了50元钱过去,识时务者为俊杰,发了个跪地求情的表情包,说: ——顺便再买点零食回来! 果不其然,原曜拒绝了他:我不吃 许愿不死心:?我要吃 然后,原曜退回了这50元钱。 意思很明显,我不买。 原曜刚走没多久,许愿有气无力地趴在客厅的桌子上写了几道题。 正是身体飞速发育的年纪,许愿实在是一点饿都受不了,肚子一咕咕叫起来,那叫一个前胸贴后背,根本没有办法集中精神写题。 他还真有点佩服班上还减肥的女生,怪不得舒京仪一天到晚给她们做思想工作还买好吃的。 他放下手中的纸笔,点开外卖软件,发现现在这个点基本都是卖夜宵的了,最快送过来也差不多要一个小时,更何况进家属区的路又窄又难找,骑手还特别容易迷路。 许愿打开微信,为解燃眉之急,直接给顾远航闪了个电话过去。 “你在家吗?”电话通了。 “在啊,”顾远航说,“怎么了,我家刚聚餐完呢。” “你家有吃的没,我来拿点儿,”许愿就差摇尾巴了,“再饿要晕过去了。” 顾远航一听,笑起来,“原曜虐待你啊?还不给你饭吃。” “他净身出户了,才不会管我死活。” 许愿趴在客厅的窗户边往外望,心想原曜这混蛋怎么还不回来,“我问你有吃的吗?” 顾远航那边乒乒乓乓一顿锅碗瓢盆的响动,“有有有,晚上锅里还剩了腊排骨,要么?” “要!”许愿欢呼。 “我给你送来吧,先把门打开。”顾远航说。 许愿对这种提前开门的举动还是有点警惕,“你干什么?” 顾远航哈哈大笑:“怕你没力气开门了。” 十分钟不到,顾远航拿保鲜盒装着一盒刚加热过的腊排骨来了。 许愿实在是饿坏了,接过保鲜盒就往饭桌上放,门都来不及关,不过家属院这种小区里,位置偏僻,都是几十年的老熟人,关不关门也没多大问题。 晚饭在家里吃得多,顾远航肚子里是饱的,就找了个垫子压在许愿身边,往地毯上坐。 他抱着膝盖,像小时候两个人在午休时说悄悄话那样,东张西望一阵,说:“原曜出去了?” “嗯,”许愿吃得心满意足,“阿姨做吃的还是那么好吃。” 以前于岚贞不做饭,许愿就爱当顾远航的跟屁虫,跟着去顾家蹭蹭虾片,蹭蹭南瓜饼,吃得满嘴流油地回家,再挨他妈一顿收拾。 窗外传来响动,树叶簌簌而落。 许愿抬起头往外望,似乎是下雨了。 他在想,原曜出门的时候带伞了吗?他是不是在小卖部,要不要去给他送伞? 如果去送伞,原曜会不会还自己一个惊天大白眼。 “对了,愿愿。我妈让我问你,和原曜相处得怎么样。”顾远航越说越小声。 他似乎也有点对原曜犯怵,毕竟是不太熟的人,这背后问人家情况呢,不太好。 “他挺好的,就是有点儿欠……”许愿顿了顿,“我还不够了解他。” 顾远航知道议论人家不好,声音更小了,蚊蝇震动双翅似的,“我妈说,原曜性格随他妈。他妈以前和院儿里的人就合不来。” 许愿仔细听着,翻他白眼,“谁说人就必须合群?” “我隐隐约约记得小时候,有次我们从幼儿园回家,”顾远航挠着脑袋努力回想,“原曜一直心情不好不说话,我们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我们一直问一直问,他就说,烦死了爸妈离婚了。” “然后呢?” “然后我们也不懂啊,不敢接话。” “幼儿园……” 许愿一边啃排骨,一边算时间,原曜那个时候应该也才五岁多,本应该还是什么都还不懂的年纪。 他正在沉思,楼道里传来几声熟悉的咳嗽。 脚步声也近了。 几秒后,一个浑身湿透的人站在半敞开的大门口。 原曜一身都湿透了,冲锋衣拉链大敞开着,臂弯里面护着一提抽纸,另外一只手里提着一大袋不知道什么东西。 他没说话,楼道里的声控灯灭过也就不亮了,黑漆漆的,看不清他手里拎的是什么。 他像座沉默的山,被大雨过境。 许愿从地毯上站起来,扯过湿纸巾擦手,看原曜慢吞吞地进了家门。 直到原曜进了屋,许愿才看清楚他一身淋得有多湿。 衣服面料全部皱巴巴地黏在皮肤上,裤腿像灌了铅,晾一宿估计都穿不了。 许愿皱着眉问,“你没带伞?” “没。”原曜把鞋脱掉,随手把抽纸放在门口的柜子上。 他的眼神落在许愿才吃过的腊排骨上,只停顿了两三秒,又匆忙挪开了。 原曜收回手,把原本要递给许愿的大口袋又放回身前,最后,他把目光放在顾远航身上,点头示意,算打过招呼。 他还是对许愿多问了句:“你吃过了?” “吃了,”许愿好奇道,“你这买的什么?” “零食啊。”原曜拆了一包抽纸,把脸上的雨水一点一点擦干净。 许愿看这塑料袋不是社区小卖部的,惊道:“你去外面买的?” 原曜是真的累了,脱衣服的动作都变慢,“嗯,前段时间国庆放假,小卖部没去进货,零食卖完了。” 他把湿透的外套都脱下来,冲许愿抬抬下巴,“我去换衣服洗个澡,你们继续聊。” 许愿望着那堆零食,再看桌子上的腊排骨,心里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看时间差不多了,顾远航给许愿道了别,借了把伞准备回家。 他刚走不久,原曜拿着干净衣服从卧室里出来,准备去冲澡。 突然,原曜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这铃声就好像某个按钮,把原曜身体里什么开关给按醒了似的。 他一下子侧过身,将还湿着的连帽盖在头顶,手机握紧在手中,神情严肃,打开了家门往楼顶天台走。 许愿看他不对劲,鞋也来不及换,跟着追上去。 他也不是想多管闲事,就是担心原曜。 原曜警惕性高,耳朵尖,一听后面有人跟着,便回头看了眼。 他一看,是许愿。 这人小猫似的跟着,轻手轻脚,眼睛睁得大,在坠入黑暗的夜空里,头顶像马上就要蹦出两只毛茸茸的耳朵。 这会儿他眼里到没有焉儿坏的意思了,明明白白写着担心。 原曜遮掩着手机,冲他抬抬手,示意他回去。 许愿也冲他做口型:你干什么? 原曜指指手机:接电话。 许愿想问是谁的,又觉得自己不能管得太宽,犹豫了几秒,一步步往楼下退,直到退回了家门口,听到原曜急忙跑上楼顶的脚步声。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小曜闷声干大事==+ 第14章 不许走 让你上次打我屁股! 原曜是上天台去接原向阳的电话去了。 原向阳在外执行任务,打个电话不容易,也是说打就打,不给原曜一点准备。 过了这么久,他才有时间空下来仔细向原曜了解一下最近的学习生活情况。 按照原向阳的意思,原曜和许愿正常来往就行,上下学还是尽量保持距离,别太近,也没有必要处得跟仇人似的。 而原曜则持反对意见,说既然不深交,何必要靠近? 原向阳也知道他这是怕了。 他身为父亲,对儿子的愧疚已经满到快要溢出来。他也没有办法对儿子说,那你去吧,站到阳光下去吧。 因为他自己都做不到。 原向阳还问他和许愿相处得怎么样,原曜说还可以,就是平时来往也少,不太讲话。原向阳说,许愿这孩子脾气随他爸,太好欺负了,你可千万别欺负他。 想了想许愿那纸老虎样子,原曜“嗯”了一声,算是默许了“许愿好欺负”这个事实。 雨已经差不多停了,潮湿的水汽像蛇信黏爬上原曜的全身。 他冷得发抖,烦躁地在天台上原地打转。 原曜一直都这样,一和原向阳通电话就静不下来,心里躁动,又无可奈何。 “爸,你那边任务什么时候结束?”他问。 原向阳在那边叹一口气,“我今年肯定回不来。” 原曜默数今年剩下的月份,说:“那你元旦后尽量回来吧,你回来我就搬出去。” “这么不想和许愿住一起?”原向阳问。 “不安全。”原曜低声。 随后,父子俩默契极了,一起陷入沉默。 原向阳的口吻带着愧疚:“那件事都过去很多年了。” “等你退了再说。” 原曜说完,看时间也不早了。 他站在居民楼顶,眼望着北郊这一大片没什么生机的破败空地,轻声道,“我去休息了,爸,你也早点。” 原曜在天台待了半小时,许愿就在家门口站着陪了他半小时。 他在楼下,听不见天台上父子俩谈论了什么,只隐隐约约听得见天上有人在交谈。 这时候,楼道仿佛是一个穿梭过十几年的时空隧道,把一些丢失掉的时光尽数捡拾回来了。 灯光昏暗的楼道里,原曜拾级而下。 许愿靠在门框边打哈欠。 看清楚那个逐渐熟悉的身影后,原曜愣神了几秒,随即招手,示意许愿进屋,“别站在门口。” 他朝四周张望了一下,像是故意似的,“顾远航呢?” 许愿说:“走了啊。” 原曜语气有点怪:“怎么不多待会儿?” “因为很晚了啊。” 许愿丝毫没察觉到异样,也没多想,看他脸色不太好,想说点什么活跃一下气氛,跟屁虫似的跟在原曜身后,语气异常温顺:“谁的电话呀。” “我爸。” “喔……”许愿估计也只有原叔的电话能让他那么急了,“你没告我状吧?“ 原曜秒答:“告了。” 不仅秒答,还神情真挚,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是在骗人。 “啊?”许愿一下子抬头瞪着他,有那么点紧张。 因为他害怕原向阳会告诉于岚贞,那到时候就不仅仅是挨一顿骂那么简单了,他妈能把他小命给揍丢。 “说下着雨你还让我去给你买吃的,说你不好好上学就知道跟踪我。” 原曜一口气说完这么长一句话,冲许愿露出一个前所未有的欠抽笑容,转身捏住衣摆一角,胳膊往上一抬,把被风吹得冰凉的湿衣服脱了下来。 他一脱衣服,许愿再一次看见了原曜身上的疤。 许愿本来想骂他几句,但注意力全被这身“战绩”给吸引走了。这身伤他早就看见过了,本没打算问,毕竟这不是他该管的。 他却还是没忍住问:“喂。” “怎么?”原曜把湿衣服拎在臂弯里,侧过脸抹头发。 “你身上的疤是怎么弄的啊,打架打的?” “不算。” “被打的?” “嗯。” 许愿睁大眼,“你爸?” “没,是放学路上遇到的小混混。我年纪小,又干不过,就任他们欺负了,”原曜的语气好像在谈论小时候和同学们的拔河比赛,“所以我努力锻炼身体,把自己练得这么壮,才不会被欺负。” “……” 许愿学着他平时的样子冷笑一声,“你当我那么好哄?这有几道是刀砍的。” “是吗,”原曜极其敷衍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眼神不自然地乱瞟,“没注意。” 许愿彻底失语,很明显看出来原曜并不愿意说。 不愿意说就算了吧。 看原曜一身戾气的样子,再加上他还不愿意和自己多接触,许愿不得不怀疑这人真的进过少管所。要么就是他自己,真的太讨人厌了。 想到这里,许愿的情绪低落了那么一点点,尽管他不愿意承认。 “我回房间了,你洗完澡叫我。” 许愿收拾好客厅桌子上的试卷、笔,拎起书包,关掉了客厅的灯,整个客厅陷入黑暗。 “嗯。”原曜抖着湿掉的衣服往卫生间走。 快十一点了,家属院里大家的作息都健康,楼宇间的灯火已然灭了个七七八八,许家的客厅实在是黑得几乎快看不清路。 原曜个又高,走路又莽撞,两人一个直走一个左转,没两步就撞到了一起。 偏偏原曜还撞到许愿打了疫苗的地方,疼得许愿倒吸一口凉气,一下子靠在墙边,捂着胳膊,也不知道是针眼肿了还是胳膊肿了。 其实也就疼了一下下,但他得抓住这个机会。 “疼……”许愿拽住他不让走。 不拽还不要紧,这一拽,他发现,他忘了原曜是没穿衣服的。 许愿的爪子动了动,捏了捏。 这人手臂肌肉结实,有弹性,淋过雨后冰凉凉的,还挺有安全感。 不要慌啊许愿,你们都是男人。 □□和衣服,没什么区别。 都是皮囊! 他掏出那句应对原曜时百试百灵的“你怕什么怕啊喜欢男人的又不是你”出来,强行让自己心如止水临危不乱。 可这句话他还没捋顺,就听见原曜冷飕飕一句:“你还要摸多久?” 许愿一窘,迅速从捏室友□□的变态享受中抽离出来,赶紧捂住自己的胳膊,“没有摸。” 原曜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良心发现,停下来问他:“很疼吗?” 趁他不注意,许愿拽起书包带子,把书包吊到原曜身后,用力往前一甩,书包一下子打到原曜屁股上! 让你上次打我屁股! 他这一下打得还不轻,打得原曜没站稳往前趔趄一步,双手伏在卫生间门框上,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许愿脚底抹油地跑掉。 他伸手去抓,连个衣摆都没够着。 许愿已经一溜烟跑进卧室了,悄悄打开门缝,卧室的光衬着他的脸庞。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第二天一早。 两个人的出门时间不再错开,许愿提前出门,跟上原曜的脚步。 原曜不让他跟着,自然加快了脚步,时不时在路边站一会儿,想着让许愿先走。 许愿也不搭理他,双手插兜,吊儿郎当,裹着松垮垮的蓝色校服,从领口里埋出一张白净的脸,在后面慢吞吞地跟。 原曜也放慢脚步,难得抽出空闲打量这个老旧的街道。 不少人围成一个圈,在社区体育彩票店旁边看热闹。 彩票店门口挂了个大黑板牌子,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笔大字:刮刮乐。 许愿还站在不远处的树下,也跟着看一群人聚在一起,完全忘了要去上学的事儿。 咦,原曜怎么也凑过去了? 原曜选了一张刮刮乐,拿出手机准备扫码付钱。 许愿赶紧掏出手机给他发微信: ——你也要刮?我想过来看你刮 想了想,他还附加了一个[可怜/]的表情。 原曜看到了消息。 结果可怜的表情也不起作用,原曜没回他,收起手机,冲他做了个“滚蛋”的手势。 “……” 许愿的心碎了一地,捡都捡不起来。 然后,原曜拿着那张刮刮乐,单手背着书包,另一只手拿着硬币,在木桌上费劲儿地刮那一张卡片。 再然后……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小小的欢呼,众人纷纷侧目,都在看这个面生的高个儿少年。 原曜呢,表情漠然,像中奖的人不是他似的。 体彩店老板是新到这个社区来的,并不是这里的居民,看中的就是这里年纪大的人多,流动性不高,爱买彩票的人多,结果这一来就中了个10元钱换500元钱的开门红,喜气洋洋,一边招呼客人一边说:“哎哟,学生运气好啊,考运肯定也好,大家看着没,我这儿刮刮乐都有搞头得很,都来试试,10块钱一张,买了不亏啊……” 原曜倒没听他招呼,等微信转账到手了,仔细核对了一下中奖金额,拿起自己中奖的那张硬纸卡片。 他问:“这个中奖的刮刮乐能带走么?” “这个不行,这个我们要留着的。”老板连忙说。 原曜点了点头,转身从人群中开了条道,也没等许愿,直接走了。 许愿费尽心思地正猜他中了多少钱呢。 他还没来得及发微信问,自己的手机躺在校服衣兜里,又诈尸似的震动了三下。 一,二,三—— 他划开手机锁屏,发现三条都是原曜的。 ——[转账]请你确认收款 ——倒霉蛋 ——给你转转运 作者有话要说: 愿愿:?我不要你的臭钱 第15章 情敌 就喜欢上你了。 月考是要换班级考的。 拿好准考条后,许愿去其他教室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望着坐满了人却没有原曜的教室,许愿还有那么点儿不习惯。他把这怪异感归咎为“雏鸟情结”,强迫着自己理解自己。 等试卷一发下来,他拿出笔就如刀剑出鞘,再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事情。 除了考试的其他时间,许愿都在想那500元钱。 许愿写字慢,心态平和,语文交卷也晚,硬生生捱到了交卷铃响。 这时候,所在考场班级的其他同学已经提前回来了,一大群人聚集在门口和窗户边朝里面望。 他收笔,抬头,目光迎面撞上好几个议论他的陌生面孔。 除了不认识的人以外,还有几个熟面孔,冲许愿招手打招呼,这都是许愿偶尔下去打球在球场上认识的新朋友。 不过许愿没当回事。 他戴好口罩,上讲台交完试卷,揣好笔走出考场。 上午考完试后,还有一节课的复习时间。 后桌的原曜比较高,手长脚长,写题写累了就趴着,另一只胳膊就得搭在前面,时不时会碰到许愿的肩膀。 随便他今天怎么碰怎么手欠,许愿也没生气,也没鸟他,只是侧过脸瞥一眼搭在肩膀上的手指,陷入沉思。 原曜运气真的好吗? 运气好还被砍那么多刀? 每天为了学习努力到那么晚,要不然拿钱给他称几斤核桃补补脑吧。 这钱,许愿还没点确认收款。 下午,当天的考试全部结束。 天色渐暗,橘子汽水在北郊的天空倾倒,晚风轻拂过秋季的黄昏。上晚自习前的这段时光,应该是上中学的学生最惬意的闲暇。 许愿才吃过饭回来,还在位置上认认真真地刷题。 白条在一班门口站着,跟门神似的,等原曜收拾完换洗的背包,两个人要一起去游泳馆。 现下已是十月,游泳馆离闭馆的日子也不远了,他们得抓住秋天的尾巴。 “许愿,”白条突然看见什么,冲班里喊,“有人找!” 许愿在学校认识的人都在班上了,头也不抬,“谁?” “我也不认……” 白条话说了一半,急刹车似的截住,从门口闪得没了身影,像是躲到旁边去了。许愿没听见下文,这才停下笔来朝门口望了望,只看见白条一个鬼鬼祟祟的背影。 他躲也就算了,还扭过头来坏笑一下,笑得许愿心底发毛。 不过,白条面前好像还站着个什么人。 李淳早就停下笔来看热闹了。 只这么一瞬间,原曜也陡然停下手中叠泳裤的动作,他不吭声,目光落到走廊上,若有所思。 一分钟后,白条晃悠悠地双手插兜,从门口进来了。他走过讲台,侧着身子从第一排过来,将手里的一张卡片往许愿这边递,“喏,给你。” 李淳说:“你给许愿写的啊?” “滚,”白条呲他,“别人让我转交的!” “喔……” 李淳吹了一声口哨,见许愿没去接那张卡片,搓搓手,跃跃欲试,“愿愿,我帮你看看?啧,不愧是我们人见人爱的愿愿……” 许愿刷题的笔还握在手里,汗涔涔的,这波刷题手感好得他舍不得挪开。 “什么东西啊?”许愿一边写字一边问,头都不抬。 李淳装傻,拿着卡片像做贼似的,一屁股坐到许愿前面的位置上,转过身子,把卡片摊在手里,“不知道。我打开了啊?” “嗯,”许愿小声,“你别念……” 他话还没说完呢,李淳已经同步同频,悄悄地念出了第一行字:“高三一班许愿同学,很冒昧打扰到你。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九月初开学的时候。从那时起,我就……我……” 李淳骤然停下,突然反应过来这还真是女孩子写的情书,这么念出来不太好,八卦是罪,要许愿自己一个人看才行。 他合上卡片,把卡片塞进许愿的练习题页里,“算了,太缺德了,你还是自己留着看吧。” 原曜在一旁看了挺久热闹。 他冷不丁地开口:“我就什么?” 李淳被他不太友善的语气吓唬住了,一愣,下意识道:“就……” “原曜!”白条在门口等得蜷缩成了一只虾米,唉声叹气地,“你收好了没啊?” “你去吧,我不去了。”把叠好的泳裤又放回书包,原曜手上的动作停滞一瞬。 “啊?” “我感冒了。” 原曜吸吸鼻子,紧皱着眉,看样子还真有那么点儿脆弱,“今晚你的值日算我的。” “这还差不多。” 白条看他脸色很臭,也当真信了他身体不舒服,只得将装泳裤的口袋甩上肩膀,冲他抬下巴,“那兄弟先走一步!” 白条前脚刚出教室门,原曜后脚就扭过头来,冲着李淳,一字一句重复道:“就什么?” “就,爱上你了?” 李淳说完,连忙从校服袖口里伸出两截手指指向一脸懵逼的许愿,“他他他,不是我啊。” 许愿被指着,眼神全落在状态不佳的原曜身上,后者的表情颇有一番不说实话不罢休的架势,比许卫东于岚贞管得还宽。 感冒? 白条也信?壮得跟牛似的。 他抿着唇,沉默半晌,喊人:“李淳。” 李淳这会儿也在围观他俩斗法呢,都没心思复习了,一被叫了名字就像被召唤到了一样,举起手:“在!” 许愿摊开手,淡淡道:“卡片给我。” “这里。”李淳将卡片从练习题里抽出来,双手奉上。 许愿的目光盯着原曜,接过那张卡片,徐徐摊开,再把焦距落在第一行字上,找到那个“就”字,顺着字往后念:“就很想认识你。” 两个人目光撞到一处,像冰块碰冰块,空气中隐约咣当一声响。 念完,许愿脸不红心不跳地,把卡片摊开放在桌上,扬了扬下巴,“你要不要看看?” 原曜顿了顿,“不需要。” 说完,他扭头坐下。 许愿也懒得理他,把卡片收起来压在练习题底下,重新握笔,敲了一下李淳的头,“还不快点复习,还在这儿看戏。” “哦……”李淳摸摸脑袋,也跟着坐下来翻开书页,总觉得有那么点儿奇怪。 他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附到许愿耳畔说悄悄话:”你俩不是合不来吗?他关心你收没收情书干什么?你是没觉得,刚刚你俩像闹别扭似的。”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许愿稍稍抬眼,甩了一记眼刀过去砍他,还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李淳:“那他那么关心干什么?” 许愿:“八卦吧。” 李淳一怔,笑得脸快变形了,不可置信:“哈?!” 原曜八卦,六中最大的笑话。 反观原曜,则当无事发生,戴上耳机继续刷题。 “看书,”许愿凶巴巴地训李淳,“不许看我了!” 说完,他把脑袋埋得低低的,直到额前的碎发扫下来遮住额角,遮住乱瞟的眼睛。 他把那张卡片压在书页上,从纸张边一点一点地露出字迹。 像拼命藏了个秘密。 他眯了眯眼眸,盯着卡片上的“就喜欢上你了”几个字发呆。 他刚刚明明可以把这六个字丝毫不遮掩地说出来的,毕竟这种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面对着原曜,就是说不出这六个字。 就喜欢上你了。 许愿再看一遍,把头埋得更低。 握笔的手掌心出了更多的汗。 他甚至感觉身后有一双充满情绪的眼睛在望着自己,像一千根刺,如芒在背。 他害怕。 有些事一说出口……就会变成真的。 以前听院儿里婶婶姨姨们聚在一起饭后唠嗑,就老说哪家男人怎么怎么的,也有叔叔伯伯会加入八卦队伍,大多都扯家长里短,有句话许愿记得很清楚,说是有些事儿你越想就越是现实。 不过,现在比这更重要的是,许愿不明白为什么原曜能对这件事这么打破砂锅问到底。 原曜才不是感冒了不想去游泳,就是想留下来逼问自己。 开学时,《约法四章》是原曜自己提的。 现在来八卦、来打脸的,又是原曜自己。 许愿带着一点点被爽到的感觉,趁着晚自习开始的铃声敲响,撕了一页便签纸,写下几个大字,贴在左边桌面和抽屉衔接的地方,坐直,稍稍往右边侧一点身体。 他敲了敲桌面,示意原曜看。 ——我高三不会恋爱的。 许愿背后传来低沉的一声:“嗯。” 他想了想,又写一张纸贴上去: ——你在生气吗? 刚刚原曜的脸很臭,应该是在默默地生气,然后默默地记仇,再找机会哪天报复回来,这就是原曜这人最恐怖的地方,此处无声胜有声。 等了几秒钟,身后的人没反应,应该是不想搭理他了。 许愿一脸迷惑,再贴一张纸: ——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女生? 想了想,感觉质问的力度不够强硬,不够压倒性,许愿又拿铅笔在“你”字后面添了个“t*m”,表示内心的满脸问号。 他刚贴上去一秒钟都还没有,屁股下面的板凳忽然被踢了一脚。 “……” 吗的。 许愿差点没坐住,连忙压住凳子才没发出过分声响。 随后,他撕下所有贴好的便签纸,没回头,抬起手冲后桌挥了挥拳头。 作者有话要说: 愿愿:反正不可能是喜欢我啊! 小曜:你说得对 第16章 流星 真要干架,谁也不怕谁。 许愿是真的被气到了。 他知道原曜要代替白条留下来做值日,今天也不眼巴巴地等原曜了,像刻意气谁似的,还没等晚自习下课铃响就收拾好了书包,一副迫不及待马上就要回家的样子。虽然气了半天气的也是自己,一团火焰堵在胸口无法发泄。 下课铃响了。 后面的人一只耳朵挂着英语听力磁带的耳机,另一只耳朵像听不见放课铃,手上做选择题的笔不知疲倦,也不曾停歇,全然沉浸在学习中去了。 他像没看见许愿准备走人。 许愿一鼓作气拎起书包带子,伸胳膊勾搭上李淳的肩膀,哥儿俩好,朗声道:“走,回家了!” “好!”李淳也跟着他喊,喊完味儿过来,“不对,不不不不顺路啊。我得坐地铁往东边……” 许愿搂着他脖子往教室门口蹿,头也不回,声音化成丝带往身后绕:“顺路!” 才放学没几分钟,许愿就跑没影儿了。 “哎,你说这算什么事儿啊?” 白条动作慢,收拾得晚,等教室人都走空了才解完最后一道练习题,收好书包,绕到原曜的桌前来还笔记本,一边原地瞎转悠,一边拿本子卷成筒状在掌心里拍得啪啪直响,“哪有高三还找人谈恋爱的?这不害人呢吗。” 原曜微微抬了下眉梢,问得漫不经心,“真是找许愿的?” “嗯,那女生过几天过生日呢,要搞什么party,要让她班上男生来帮忙请许愿去,”白条双手插兜,“就时不时和许愿打球那几个,领头的叫邱宁,记得吗?我今天游泳在更衣室听人说的。” 整个高三都集中在教学东楼,平时都在教室里埋头苦学,很少有人天天在走廊上走秀似的乱窜。原曜不太去球场,但也知道那几个人。 他稍微点头,没停下在书本上做记号的笔,“在哪儿搞?” “一群未成年,能去哪儿,学校外面小巷子里那个呗,没人查也没人管的。”白条还笑得挺暧昧,压低嗓音,“我看许愿那么乖,应该不会被哄着去吧。” “女生叫他估计不去,”原曜沉思,“男生叫就不一定了。” 白条“啧”一声,摇摇头,像挺惋惜许愿似的,说:“看你和许愿也不熟,天天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就别管这事儿了。对了,这周你去不去看比赛?我去你家接你啊。” 这周凤凰山体育公园有一场区级的游泳赛事,老陈昨天下午来学校给他们游泳队的人送了票。原曜本来想去放松放松,毕竟高三学习状态太过于紧绷也不是什么好事。 “不去了。” “怎么又不去了?” “准备一诊考试。” “一诊还早呢,得元旦后去了。” 白条说完,看原曜有心事,走到教室后面去拿了扫帚,拿着也不扫地,打断原曜的出神,用胳膊肘碰碰他,“你真不走啊?我没打算真让你替我做值日。” 原曜拉高校服拉链,冲教室外抬下巴,招呼他:“我等会儿还有事,不急回家。” “行吧……那我先走了啊。” 白条知道他人就这样,又犟又独,没办法,只得背着书包向他道了别。 从高一入学开始到现在,原曜一直都是他摸不清看不透的好友,独来独往,从不让人跟着,也很少答应课外时间的邀约。 他是和原曜一起徜徉在水中的战友,比谁都更清晰地触碰过那身骇人的伤疤。那正是那些痕迹,让原曜变得更立体,更加像个有血有肉的人。 不然,白条很难相信原曜这个人会哭、会受伤,会有心。 许愿到家早,照例先洗澡洗漱,完事儿了趴在客厅的桌子上挑灯夜战,战到困得不能再困,趴着睡了二十多分钟,最后被秋夜的凉意惊醒。 他刚醒,家里大门有钥匙扭动的声音。 原曜回来了。 许愿揉了揉眼,撑起身子坐直,嗓音软软糯糯的:“你回来了啊。” 说罢,他看了一眼时间,瞬间睁大眼睛,愣道:“你怎么才回来啊?” 都已经快凌晨一点钟了! 原曜低头换鞋,像ai机器人回话:“吃夜宵去了。” “那你不给我带……” 后面那个“点儿”还没说出口,许愿动了动鼻尖,小狗似的,闻到了一点点那么些不同寻常的气息。 不对劲。 他狐疑地站起身,一步步靠近原曜。 原曜很配合地站着没动。 许愿突然又上前一步,抬手直接按灭了客厅里亮着的顶灯。家属院路灯灯光代替月光,倾泻入一楼许家不算大的厅堂,将两个少年的轮廓映照出皎白。 原曜微怔,开口嗓音很哑:“你关灯干什么?” “黑暗中人的感官会更敏锐。”轻声说完,许愿将鼻尖凑近原曜的颈窝,语气带着一点捉到什么的兴奋,“你身上怎么有烟和酒的味道?干什么坏事去啦。” 原曜也不躲:“我说了,吃夜宵。” “你和谁?” “秘密。” “男的女的?” “……”原曜扯了扯唇角,“不都一样?” 许愿像被吃了颗枣子没吐核给噎在了喉咙里,吐也吐不出来,吞也吞不下去,哑火了,眼神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他这边火还没有消下去,原曜把校服一脱,气势很足,许愿下意识抬起胳膊挡在脑袋前,以为自己的越线行为把原曜惹毛了要揍他,结果原曜只是单纯脱个衣服,然后饶有兴趣地看他:“你以为要挨打了?” 许愿点点头。 原曜上半身稍微前倾。 他侧着头,猛地缩短了两个人唇与唇之间的距离,呼吸温热游离。 他问:“那这样呢?” 就算是仅仅借着路灯灯光,在他靠过去的一刹那间,他也看见了许愿条件反射下,微微闭了闭的双眼。 原曜笑一声,“悟性挺高啊。” 如果不是真的被逗弄了,许愿会以为自己在发高烧,耳尖连着耳垂都烫得厉害,胸口里的那个小怪物也在疯狂乱动。 像有一颗泡腾片被扔进平静无波的心底,一切都乱套了。 可能是年少的自尊心太过于易碎,许愿被彻底惹恼了,推开他,难得爆了粗:“你少他妈冲着我耍流氓。” 他喘着气,又感觉被一个大男人这么逗弄特别没有面子,有点儿羞愤,干脆捋起了袖口,把校服揉得皱巴巴的,抬手想要打原曜一拳。 原曜看出了他的意图,也不躲,就让他打。 真要干架,谁也不怕谁。 现在的许愿是被激怒的小兽,被踩到了痛脚,被一下子触碰到了不能触碰的禁忌地带。 原曜像月圆夜里站在山顶的头狼,整个夜空的光芒都汇集到他身上,而他却一步步地要把许愿往悬崖边上逼,逼得没有退路,没退路就算了,许愿还不敢往身后望。 身后是万丈深渊,他害怕。 等了一分钟,许愿那一拳头犹犹豫豫、软软绵绵的,也没舍得挥下来。一想到原曜那满身的伤,他硬生生下不去手了。 “对了,许愿。” 原曜见他僵住了动作,一把拽住许愿的手臂,语气像是警告:“我从来不管你的事,但是今天我还是要告诉你,少和三班的人在校外来往。” “为什么?”都说球品见人品,许愿没觉得人有什么问题。 “你乖乖上下学就对了,哪里都不要去。”原曜眼眸漆黑,眼皮微垂,让人看不清情绪。 许愿瞪他:“你别转移话题!” “回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事。” 说完,原曜把书包和校服挎在臂弯里,进了卧室,再找了一件干净的短袖出来,指了指卫生间:“我去洗澡。” 第一次。 原曜第一次,主动在许愿只问了一个“为什么”的情况下,和许愿说了那么多话。 许愿一下子气消了。 原曜的提醒虽然很凶很霸道,但他听得出来是关心。 可是,许愿还坐在沙发上回想。 刚才原曜突然靠近,那个游刃有余、说话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倒真的像是老手。 许愿的脑海里闪过很多片段…… 其中就有那天在沙盘家吃炸鸡时,原曜说的那句“你忘了我跟你说的了吗”。 怎么可能忘啊。 他天天都在琢磨这事儿呢!男人心啊,简直比数学卷最后一道大题还难解。 “哗啦——” 浴室门关上了,淡蓝色的光线透过浴室门玻璃,投射到了玄关处大理石地板上。里面花洒打开,响起了水淋过地板的声音。 一阵水流也好似在许愿心头淌过。 他鼓起勇气,大步走到浴室门外,想到什么就直说了,敲敲门,问道:“原曜,我一直有个事还是想问你。” 门内传来近乎成熟的磁性男音:“问。” 伴随着水流飞溅声,原曜这兔崽子的嗓音该死地更加性感了。许愿想起他有时候玩游戏听那些cv配的男神角色音,差不多也就是这种了。 许愿也不是什么多轴的人,继续道:“你是不是真的……” “喜欢。”原曜直接抢答。 “好吧,喜欢男的。” 许愿把剩下没说完的话说出口,被原曜更到了,缓了缓,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礼貌一点,怕踩到原曜的什么雷区,又问,“那你有没有……” “没有。” 浴室门又“哗”一声打开了,原曜站在门边,和许愿打了个照面,他像是突然脑子里的一根筋搭对了,知道要避嫌,上半身衣服穿得整整齐齐。 他才洗完澡,还很燥热,胸口起伏着,头发是湿的,水珠从脸颊往锁骨上坠落,再往下坠入深渊。 原曜像想到什么,突然笑了,“你想给我介绍一个?” “更没有!” 许愿突然像是g*点被戳到了似的,回头就往自己卧室走,走到门口,他一把抓住门把手要关上门。 关门前一秒,许愿还把脑袋探出来,威胁似的:“连门都没有!” 原曜特别不要脸地追问:“为什么啊。” 许愿没回答,关了门扭头就往床上扑,小声道:“住我家还想让我给你找对象,美得你……” 晚上躺在床上,许愿觉得闷,伸手窗户打开了。 打开了窗户之后,许愿思绪充盈,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干脆把窗帘也一口气拉开,想看看窗外的天空再睡觉。 北郊的夜空澄净,似乎很远,远到已经看不见星星。 突然,他看见一颗小萤火虫似的发光体从夜幕中倏地划过。 许愿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那是流星,他马上闭眼,想都没多想,内心闪过一行弹幕: ——我保证高三不恋爱,希望原曜也不要恋爱。 再睁眼,他拿被子蒙住脑袋,有点不敢面对这样奇奇怪怪的自己。想了会儿,他又画蛇添足似的再闭上眼,心道: ——还希望今晚没有蚊子。 作者有话要说: ?别许了你小倒霉催的 第17章 我们是兄弟 谁跟你是兄弟? 凌晨两点,夜雨急歇。 雨来得又快去得又猛,雨声打得家属院一楼的雨棚噼里啪啦地响。 原曜向来睡眠很浅,容易被惊醒。 他睁开眼,迷茫地看了一眼漆黑的屋内,再翻了个身,趴着,抓过被子蒙在脑袋上。他睡觉从来不睡床中央,从小就贴着床沿睡,这会儿已经有半条腿悬出去了。 原曜也不动,紧皱着眉头,呼吸很重。 梦里,他还是个小孩子,正在一片茂密潮湿的丛林中奔跑,身后是一群对他紧追不舍的人。 那些人一边追,一边对他泼洒一些磨成粉末的白色物质,嚣张地大喊,甚至还拿手*枪对着他。他的脚踝被滑腻湿黏的藤蔓缠住,跑不动了,一个扑腾跪下来。 回头,他望见黑黝黝的枪*眼。 砰—— 他背部中弹,子弹如利箭将他一下子从丛林带到凤凰山脚下。 还是那一拨人,还在对他穷追不舍。 他来到了六中门口,对面就是一家隐蔽的、对未成年人开放的酒吧,他在门口徘徊,又跑不掉,只得跪地趴在马路中央。 那些人从酒吧里鱼贯而出,数量增加,越来越多,密集地充满了整个街巷。 他们人手一把刀,从四面八方扑过来刺到了原曜的背上,不仅仅是刺,还用刀片一下一下地刮他的肉,用带着倒刺的木条抽打……这些画面,蓦地就和原曜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吻合重叠了。 “咚!” 原曜好歹有一百五十多斤,直接坠床的声响不小。 许卫东和于岚贞都是军*人出身,身体素质好,个头也高,家里的床全部配得高,这一摔可把原曜摔疼了,直接后脑勺着地,整个人瘫在地上还在发蒙。 厚重的被褥纠缠在身上,他暴躁地想要抽身,又扯不开。 原曜粗喘着气,大口大口地呼吸,像被人才掐过脖子,已经分不清现在是梦还是现实。缓了一会儿,他才想起来现在应该是还在许愿家里。 但下一秒,他又被拽进了梦里,那些手持凶器的人又如潮水般涌来,把他拍到了满是礁石的岸上。 墙上时针走到了凌晨三点。 今晚打扫完值日卫生后,原曜没有去吃夜宵,而是把书包暂时寄放在六中门卫保安室,然后按着白条说的那家“校外小巷子”顺藤摸瓜,找到了那家酒吧。 原曜问吧台要了杯金汤力,选了个不惹眼的位置,一个人坐到凌晨十二点多。 他这么一掉下来,许愿也醒了。 虽然没在同一个房间睡,但原曜掉地上的声音够大,许愿又被蚊子嗡嗡嗡地闹了一晚上,半梦半醒的,被惊醒时都还在挠腿上被咬的包。 “怎么那么多蚊子啊……” 许愿整个人都快缩进被子里面了,还是挡不住蚊子的声音。在这种时候,蚊子的嗡嗡嗡比交卷铃还可怕。 看来流星压根儿不起作用! 许愿仅仅迟钝了一秒。 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是为什么会突然惊醒,是隔壁有异样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摔下去了。 声响发生的同时,许愿还在睡梦里。 他不确定,那个声音是床上到地上,还是窗边到地上。 许愿来不及多想,睡觉穿的短袖也不换了,立刻翻身下床,打开卧室的门,冲到原曜的门外,敲了敲:“原曜?” 没人应答。 许愿心急如焚,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上手就去按门把手,按下去才发现原曜这人睡觉还锁了门。 这里可是家属院,他锁门干什么? 许愿从小在这种安全的环境下成长起来,对睡觉锁门这种举动只能有两个理解:胆子小、怕贼。 “原曜?”许愿又喊一声,拍了拍门板,力气逐渐变大,“你没事吗?” 还是没人回应,里面一片死寂。 整个许家安静无比,落针可闻,许愿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 房间里的原曜还在噩梦中,能听见许愿喊他,却也还身处在六中门口那个满是血和尖叫声的大马路上。 许家是在一楼,进入次卧的办法不止一个。 许愿也来不及进屋加衣服了,就穿着一件短袖和一条棉质短裤,跑去客厅把家里大门打开,门一开,十月底的寒风从楼道里呼啸而入,冷得许愿打了个寒颤。 他也没什么心思去感受秋夜是多么冷了,踩着室外穿的拖鞋,跑出了单元门。 凌晨,家属院里空无一人,几乎都没有谁家还亮着灯。 许愿先是绕到原曜那间卧室的窗户外,再伸手去拍防盗窗。 他感觉自己心率快超过一分钟一百次了。 这一拍,他力气又大,拍得整排窗户哗啦直响,许愿在那一瞬间想,如果这玻璃窗年久失修倒下来把他砸死了,自己这也算见义勇为吗? 许愿打开了手机手电筒,把微弱的光线往屋里照,只能勉强从窗帘缝里看见地上躺着个什么人。 “原曜,” 许愿头发乱糟糟的,眼神急切,轻手轻脚地想拉开玻璃窗,发现原曜连窗户都锁了的,“你怎么了?” 一束光线照进来。 光线犹如什么救命的绳索,一下子将原曜从无尽的黑色深渊中狠狠地拖拽出来了。他猛地睁开眼,双手还撑在地板上,眼睛睁大,镇静得吓人。 “我……” 他哑然,看了看自己躺在地板上的“造型”,又抬头看窗边。 许愿带着一束光,趴在了他的窗外。 第二天一早,原曜挺早就走了。 经过半夜那么一折腾,许愿起得晚了点儿,醒来的时候,家里已经空空荡荡,只剩原曜的拖鞋还整整齐齐地摆在门口。 许愿一看时间,离上课还不到一个小时,赶紧洗漱换衣服,早饭也来不及吃了,先冲去学校再说。 结果他就这么饿了一早上。 上午大课间,隔壁桌李淳正在享受好哥们儿顺路带来的早餐,是个热乎乎的花卷,一杯豆浆。 李淳见许愿眼巴巴地在看,以为是他饿了,得意道:“愿愿,你也想吃啊?” 许愿正想老老实实回答“饿了”,又瞥到后面的原曜停笔了,怕对方偷听对话,于是开始无效嘴硬:“我不想。” 他不但饿,还有点羡慕李淳还有人给带早餐。他一个转学生,又是高三,在班上已经不太能找得到1v1的好搭档了。 哎呀呀。 果然青春期的男孩子不是如胶似漆就是相看两厌。 在他们的认知里,关系好的男生就是“他是我兄弟”,关系不好的男生就是“他装逼”。 那有没有第三种可能性呢? 又如胶似漆又相看两厌,那不是打情骂俏吗,和他跟原曜一样啊。 ??? 不对。 许愿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惊出一身鸡皮疙瘩。 兴许是看许愿脸色不太好,都饿得嘴唇发白了,李淳问:“你没吃早饭吧?” “没。”许愿摇头。 天气变冷,赖床的行为也随之出现,他和原曜早餐都不一块儿吃,基本都是半路上随便买点儿。 “来,给你吃一个。”李淳把装在另一个塑料袋里的烧麦放许愿桌上。 他刚一放,正在发晨间听力试卷的舒京仪也把兜里揣的一盒真果粒给许愿,“愿愿,这个给你喝。” 没多一会儿,许愿桌上就堆了奶、烧麦,还有前桌一女生给的煮鸡蛋。 后桌的原曜微微抬了抬眼皮。 许愿眉眼笑得弯弯,一一接下了这些早餐,又在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跑去买了好几听饮料,挨个发给了给他早餐的同学。 一整天,原曜都没太和许愿讲话。 许愿想不明白,但也不想莫名其妙遭受“冷暴力”,于是在晚自习下课拿到手机后,给原曜发微信: ——昨天你睡觉滚下床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的 ——放心 许愿想了想,还怕他不放心,又加了句: ——我们可是兄弟 前两句发出去人家回都不回,第三句一发,原曜秒回道: ——谁跟你是兄弟? 许愿更蒙了,都住在一起那么久了还不是兄弟,那能是什么啊。 “他是我男朋友啊。”前桌的女生尽管声音很小,但还是被许愿的尖耳朵给听见了。 女生又继续说,“如果他的存在被我妈发现了,那我肯定手机都不能用了。所以我得小心一点儿,然后……” 一看旁边认真听八卦的李淳,许愿才发现是她在和李淳讲话。 许愿松一口气,虚惊一场。 自从这一天许愿没吃到早餐之后,许愿发现原曜比以前都起得更早了。 不过他早起不是为了避开自己早点去学校,而是每天都从社区的小面馆里买一些早餐回来,再准时叫许愿起床,像人工闹钟外加男仆,脸很臭地等着许愿吃完,然后去刷保温桶,最后提前出门,还是不等人,依旧一骑绝尘。 拽什么? 再拽也要给我打早饭! 许愿这么想着,越觉得早餐吃得好香,但内心又有那么一点点不踏实。 他怕原曜给他下毒,也怕自己欠原曜什么。 原曜看他吸溜面条的动作慢下来,拿筷子敲了敲自己的碗沿,“快点吃,又没给你下毒。” “此地无银三百两。” 许愿觉得这人可真不要脸,但还是发自内心地感谢有人给自己买早餐了,心虚地多问了一句:“你,你最近怎么起这么早啊?” “为了给你下毒。” 原曜扯了张纸,叠好擦嘴,动作从容不迫,说得跟真的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还不快以身相许? 第18章 腹肌 摸摸就摸摸! “北郊郊花许愿,人称凤凰山第一小……” 话说了一半,李淳食指放在嘴边,神神秘秘地不说了。 他对着围在自己课桌前的几个同学摆摆手,“小什么就不说了。” 许愿在旁边听得直翻白眼,手上写题的笔也没停歇,假装听不见。 自从李淳发现自己的好朋友是许愿的某位初中同学后,从好朋友嘴里了解到了许愿挺多初一到高二的事情。 什么英语考过年级第一啦,什么期末考试前一晚喝醉了第二天弃考啦,什么因为长得像漫画里走出来的被街拍了发抖音评论过万啦,还有他打球时等等聚众干仗的陈年破事…… 许愿把这些事情都归咎为自己当时年轻不懂事,肾上腺素分泌紊乱,做事不计后果。 但是体育竞技嘛,又不是国际赛事,面子只挂在自己脸上,哪有不干架的? 不过李淳这人爽快,也不藏着掖着,有什么要求证的就去问许愿,许愿也大大方方说。 舒京仪手里还裹着卷子,冲李淳头上一敲,“小什么,小帅哥?” “小霸王?学习机?”白条也凑热闹。 “小扫把星!” 许愿看不下去了,出声打断李淳的卖弄神秘,“因为我从小就是个倒霉蛋子,方圆十里出了名那种。” 李淳瞬间往后一缩:“那和你接触会倒霉吗?” “……” 想起原曜从床上滚下来的情景,许愿闭了闭眼,痛定思痛,道:“会吧。” 舒京仪举手提问:“为什么是郊花?” “因为我们在北三环。”许愿痛心疾首。 “三环怎么能叫郊区呢!”舒京仪反驳。 “以前嘛。”许愿说。 李淳倒不纠结北三环现在是什么地理位置,继续说,“愿愿,我朋友可说你以前在初中那可是风云人物,人长得好看成绩还好,英语说得比外国人还流利,球打得比cba还好,怎么现在到了我们六中,很少去球场,也不太展示特长了?” 许愿有点儿臭屁,抿唇,嘚瑟道:“低调。” “愿愿,你现在还运动么,” 刚开学的时候,白条对这个转学生还不太顺眼,现在时间长了,越看许愿越觉得有意思,主动邀请他,“没事儿就跟我去游泳呗?” 转学生在他们眼里就跟大熊猫似的,稀有珍贵,简直是宝。 “我才不去,”许愿意识到浪费了太多时间去聊天,赶紧低头努力刷题,“我怕原曜把我脑袋按水里淹死我。” 他的话这么一出,所有人都朝他身后的位置上看。 被cue到的人还在写物理卷子。 原曜手上在算复杂无比的公式,却丝毫没有被影响到,没有停笔,一边写一边冷声道:“你知道就好。” 小没良心的! 许愿在内心默默竖了个中指。 今天是周五,晚上放学轮到许愿做值日。 十一点,许愿做完值日准备走人,这时候整个高三各个班级的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同样只剩下打扫卫生的同学。 他走出教室,回头锁门,站在走廊上放眼望整个六中,发现教学西楼已经黑得看不见任何光亮,而高三所在的东楼还星星点点地亮着灯。 东西楼中央有上楼的通道,每一层都有一扇窗户,黑漆漆的,就像一把利剑,将同一个校园分隔开来。 一边是无忧无虑的高一高二,一边是压力重重的高三。 那晚,许愿一个人从东楼楼梯跑下去,感觉晚自习用脑过度,等会儿得买点夜宵吃。 一出校门,他在校门口站了会儿,决定去一趟火车北站附近的天街。李淳说为了鼓励疫情后的经济复苏,那里摆了一处夜市小吃街。 去不去呢,他人还站在“六中”两个大字下犹豫。 在他身后是校职工家属楼的停车场入口通道,旁边有个拐角,拐角上挂了落地的茶楼灯箱广告牌,还好茶楼名字够长,刚好可以遮挡住人影。 原曜肩膀上挂着书包,正埋头站在灯箱牌的后面。 他一动不动,双眼聚焦在许愿一个人略显单薄的背影上。 许愿这人长得好看,性格也好,成绩也还算过得去,走哪儿都打眼,走哪儿都有人看,饶是在这人来人往,车流众多的主干道上,他仅仅靠着一件蓝色校服,也是路人中最打眼的那一个。 这么晚了,许愿还要去哪儿? 原曜不敢有片刻恍神,但也很随意似的,手揣在校服裤兜里,球鞋脚尖踢开一粒小石子,稍稍侧身,怕许愿扭头过来发现他。 许愿实在是饿,站在校门口的公交站看了会儿站牌,上了迎面而来的公交车。 上车后,许愿朝车厢内望了望。 他总感觉有人跟着自己,但是又不确定错没错。 等买完铁板鱿鱼,许愿寻了个空桌子,一屁股坐上去,问老板开了瓶可乐,还要了冰块,一边喝一边开心得冒泡泡。 喝完一口,许愿还拿手机给冰可乐拍了张照片,想了想,“随手”发给了原曜: ——可乐不冰怎么喝! 没几秒,原曜非常礼貌地秒回: ——用嘴喝。 许愿发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回了句: ——我在外面要晚点回去 原曜:——嗯。 放在小木桌上的手机又震动起来,还是原曜追加的一句: ——早点回家。 也许是因为家里太久没人了,许愿看见这四个字,忽然有点儿鼻尖泛酸。 说原曜讨厌也讨厌,但他也感谢这个人,让凤凰街道家属院的那一处小天地变得不那么冷清,让他的课余生活显得也没那么枯燥了。 许愿看起来人缘还不错,一直属于是众星捧月的类型,但他和许许多多的人一样,会一个人放学回家,会一个人吃夜宵,会在人声鼎沸的夜市里给自己买礼物。 从小他就觉得,只要离开了凤凰山的家属院,自己就好像在另外一个世界。 现在,有另外一个人同时走进了他的两个世界。 许愿又看了一眼还没有熄灭的手机屏幕,看到那个人的名字,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找不到合适的位置给他,就想啊,都这么熟了,可以把对方当做弟弟来看了吧? 但许愿又想啊,哪有管哥哥管得那么宽的弟弟! 这家铁板鱿鱼还挺多人来吃的,小木桌支在雨棚下,顶棚挂了一盏盏裸露的电灯泡。 秋夜的风一吹来,塑料雨棚的料子也扑到背上,许愿搓搓手,有点冷,他又四处张望,看到隔壁桌有一家三口在分着吃同一份鱿鱼,看起来不太够,但是吃得很香。 在这种情况下,许愿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许卫东和于岚贞。 他相信,爸妈一定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而有些孤独他也必须忍受。长大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他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遇见什么人。 其实在许愿眼里,原曜也处在孤独的怪圈。 不为别的,只因为许愿见到他的时候,就感觉,怎么还有这种人啊? 还好,这些都不再重要。 想到这里,许愿一抬手,拽着校服袖口,冲老板喊:“叔叔,再给我来一盒,加一份鱿鱼的那种,打包带走。” 老板笑着点头,也顺带提醒他:“加一份鱿鱼十块钱,加打包盒一块钱。” 许愿忍住想捂住胸口的冲动,一阵心痛,点头:“没事,给我加!” 回到家,许愿把这盒斥巨资购买的铁板鱿鱼挂在原曜卧室的把手上,又敲了敲门,发现人也还没回来。 他就奇了怪了,原曜是不是背着他偷偷恋爱了啊,怎么这几天天天都那么晚回来? 正想一个微信电话打过去查岗,家里大门打开了,原曜裹着校服进来。 原曜埋着头,换鞋,然后进屋,从他身边掠过,点了点头,意思是:好我看到你了。 “喂,”许愿拽住他的袖口,“给你带夜宵了。” 说完,他又顶着薄得要命的脸皮添了句:“谢谢你早上给我带面哦。” “……” 原曜凝视了他一会儿。 许愿被看得心底发毛,以为原曜那张刻薄的狗嘴又要吐不出象牙,准备好了挨一顿怼,结果原曜只是问:“怎么想起给我买夜宵?” “买一送一。” 许愿一撒谎就坐不住,必须要做点别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心虚,径直走到餐桌边坐下来,低头玩手机,“是开业扫码的活动。” “哦。”原曜说。 我怎么亲眼看见你问老板买的呢,还多给我加了份鱿鱼? 不过他也知道许愿这人心宽,但是脆弱,不能太欺负,便把冒到嗓子眼的话给咽下去了,提了提那袋夜宵,冲许愿道了谢。 周六一大早,原曜要去补课。 许愿的老师临时有事,就把课给改到了下午,他上午没课,也没出门。许愿被原曜洗漱的动静吵醒,也跟着起了床,收到微信,是阿航的。 顾远航的妈妈让顾远航一大早来送才做好的蔬菜鸡蛋卷。 他换好衣服起了床,碎发还乱成鸡窝。 许愿随手拨弄了两下,跟在原曜屁股后面进卫生间洗漱。 原曜在洗脸,也不锁门,眼看着许愿挤进不算太宽敞的卫生间,伸胳膊去拿放在架子上的漱口杯。 原曜刚好往脸上扑完凉水,关了水龙头,抬头看向镜子。 嘀嗒—— 水珠顺着他高挺的鼻梁往唇珠上滑。 就这么一踮脚,许愿睡觉穿的短袖衣摆又短,一截劲瘦有力的腰身露了出来,短袖虽然短,但是够宽松,松松垮垮地搭在许愿肩膀上,卫生间背景的灰白瓷墙将他整个人显得…… 突然就有那味儿了。 原曜眼神变得微妙,伸出舌尖舔了舔落在唇边的水珠。 “别乱瞄,”许愿哼道,“哥哥我可以大大方方给你看。” 他说完,还真挺大方地把衣服捋起来含在嘴里,依着天花板不太明亮的光线,冲着镜子,露出自己有轮廓的腹肌,对原曜炫耀:“你看,我也是练家子。” “嗯,我没有。”原曜看他那样子觉得好玩,“给我摸摸?” 许愿觉得,看看倒没什么,但摸摸的意思就不一样了啊怎么能摸摸呢! “不行,”许愿赶紧把衣服放下来,“凭什么……” 他话音刚落,手忽然被原曜的手抓过去。 原曜挑眉:“那你摸摸我的看看?” “摸就摸,我怕你啊?” 许愿不甘示弱,觉得原曜在挑衅他,再接着,他软软的掌心被按在了一处又硬又热的肌肉上面。 是原曜的,腹,肌? 许愿一低头,看自己手下是一层薄薄的白色衣物,衣物之下,是原曜紧绷的小腹,那肌肉的沟壑可比自己分明多了,不用捋起来都能想象到是什么光景。 与此同时,许愿对原曜的那种异样情感又从心里生了根似的冒出来,藤蔓疯长,一下子顶到了喉咙,顶得许愿不知道说什么。 他只能猛地一下收回手,心脏狂跳,像被烫到了一样。 “嗯,不错。但赶我的还差点儿,” 许愿说完,还要假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表面不慌张地扯下自己挂在架子上的毛巾,“不闹你了啊,哥去我爸妈那边洗漱。” “还好意思自称哥。”原曜吹了声口哨。 等跑到了主卧那边的卫生间,许愿直接反手锁门,背靠在卫生间门上,呼吸急促。 在原曜吹口哨的调笑中,他想起来,自己还曾经有要和原曜在厕所比大小的想法。 还好原曜肾不好,不然简直危险啊。 他慌张到甚至拿错了毛巾,手里的这一条是原曜的。 操。 怎么回事啊。 许愿一侧身,望见了镜子里茫然失措的自己,脸蛋那叫一个惨白,耳朵红得那叫一个突兀。 他已经没什么心情再想别的,只想在这狭小的卫生间里释放一下情绪。 许愿一拳锤到墙上,掌心里紧攥着原曜的毛巾。 毛巾被他攥得太紧太紧,许愿一松手,毛巾上都还残留着原曜身上那股浅淡的薄荷味。 “愿愿!” 客厅里,顾远航的声音传来,“快出来,我妈做的饼快凉了。” “好!”许愿扯着嗓子回喊,声音有点儿哑。 不仅你*妈*的饼快凉了…… 我也快凉了。 “你怎么了?别躲在厕所不出来啊,你得评价完这饼如何如何我才能走。” 许愿一听顾远航这么说,也在想自己怎么了。 “我不知道啊……” 许愿声音很小,“我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愿愿:?我不对劲 阿航:???麻烦你先出来 (我也许个愿,愿这章没有口口。。 第19章 心动 变态跟踪狂。 没什么,欣赏帅哥是人类的本能。 就像看起来性冷淡的舒京仪偶尔也在课间操时间偷偷拿手机出来看抖音美女跳舞一样! 许愿又想,好看的人都是雌雄同体的,他不能因为性别去分辨喜好,他要把原曜的□□和原曜的灵魂剥离开来。 就好像,原曜人是坏的,□□是好的。 不对,原曜人也还…… 可以吧。 就是欠了点,对自己凶了点。 许愿快被自己绕成傻逼了。 想了想,他决定学舒京仪,多拿手机刷刷抖音帅哥,学习学习欣赏美,说不定就不对原曜那么感兴趣了。 陌生的悸动胡乱冲撞着,一天比一天明晰,也一天比一天危险。 “许愿。” 主卫的磨砂门陡然被敲响,外面是原曜的声音,“你在里面干什么?” 许愿明显感觉有热意从脖颈后爬山似的爬上耳根,连忙说:“马上出来,别催。” 五分钟后,一脸蛋疼的许愿慢吞吞地出现在客厅里。 门口,原曜拿着教辅资料正在穿鞋,马上就要出门了。 顾远航莫名有点儿怵原曜,在沙发上正襟危坐,冲门口抬下巴,示意许愿:“你怎么不去补课?” “课改到下午了,”许愿打个哈欠,“饼呢?” “这儿呢,我妈天天在家看韩剧,看完韩剧就做韩餐,泡菜吃得快把我噎死。” 顾远航眼尖,瞥到茶几上的硬币,那是昨晚许愿买完鱿鱼剩的,他笑起来,“家里怎么还有硬币啊?” 原曜系完鞋带站起身,随口接话:“硬币怎么了?” 他穿着低帮鞋,难得套了条校裤之外的球鞋裤,脖子以下全是腿,腿长人高,一出门不像是去补课的,倒是像去走秀的。 肯定很多人会看他。 许愿看他没戴口罩,跑到酒柜下去翻了一盒医用口罩出来,“口罩带上。” 原曜皱眉:“闷。” 许愿才不管那么多呢,就相信口罩能封印颜值,说:“最近疫情反复,你不要自以为是。” 原曜在防疫上从不马虎,点点头,还是听话地把口罩戴上了。 他一戴,许愿后悔了。 这样遮一半看起来更他妈帅了啊! 顾远航才没注意他们俩各自内心在加什么戏,一边吃饼,一边努力回忆,说:“我家不是住一楼么,以前门口有个雕花石鱼缸,许愿每回路过就往里边儿扔钱,求爷爷告奶奶地保佑自己考第一,结果每回都千年老二考不过我,然后我想也没什么用,就把他的钱都捞出来,还去肯德基搓了一顿。” 原曜在笑,但是笑得自以为很隐蔽,侧过身去面对着门,人在整理衣服,唇角却是勾着的。 肯定是在笑“千年老二”这四个字。 如果换做以前,许愿肯定直接跳起来掐住顾远航的脖子喊一声“阿航拿命来”,然后掐得他跪地求饶。 但是,现在他被顾远航当着原曜的面这么一说糗事,却感觉底气不足了。 “顾远航……” 许愿皮笑肉不笑,掀起眼皮睨他,忿忿道:“你揭我老底?” 顾远航还蒙在鼓里呢,完全不知道好兄弟的少男春心已经悄然萌动,傻愣愣地,说:“这也算老底?我还没说你小学干架干不过,气得啃课桌,哭了一公里路来找我帮你呢!” “我……” 许愿很想反驳,但是看原曜辛苦憋笑的样子,感觉反驳无效了。 许愿是不会撒谎的,因为小时候于岚贞吓唬他,说小孩儿撒谎尿尿会劈叉。 以至于他稍微大了点之后,都对这事儿有阴影,每次跑了满嘴火车后上厕所,都担心会尿分叉。 “还有,再说我那家门口啊,” 这一说起来没完没了的,顾远航继续讲,原曜也故意放慢动作,不急着出门了,“以前青石鱼缸里边儿有锦鲤,旁边还放了仙人掌,他放学了来我家看鱼,踩石头没站稳摔仙人掌上,那会儿又是夏天,裤子穿得薄,憋着眼泪回家不敢跟他爸妈说,晚上来我家偷偷地让我扒他裤子拔刺。” 前半截听着还行,原曜挺感兴趣的,后半截一听到“扒裤子”,脸色一变,拿余光瞥了许愿一眼。 这一眼像娇妻抓包出轨的老公,看得许愿越来越心虚。 他估摸着自己快没救了,小声抗议道:“我只露了屁股。” 前面那个宝贝可没给阿航看。 原曜怒极反笑:“屁股就可以给人看?” “小时候嘛。” 许愿再解释一句,又觉得画蛇添足。 跟原曜解释什么啊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关他什么事! 一把拽过顾远航,许愿低头拿筷子去戳蔬菜鸡蛋饼,鼻腔里一哼声,开始赶人:“你还不走?要迟到了。” “这不看你笑话吗?” 原曜说完,倒也没真生气,转身就走出了大门。 远离了剑拔弩张的气氛,顾远航赶紧喝一口水,道:“愿愿,你们俩平时就这么沟通的?” “对啊。”受气包就是我自己。 “不干架?” “我也打不过啊。” “嗯,你还是有自知之明。” 顾远航评价完,想起了今天一大早就杀来家里的另一个原因,拽住许愿的胳膊,伸长脖子确认了一下原曜有没有走远,轻声道,“我怀疑,原曜肯定想找机会收拾你。我昨晚回家,看他跟着你,不过还好,他没发现我。” 顾远航一周就回家这么一次,还是头一回单独碰到原曜。 许愿一听,皱眉道:“你是不是看错了?” “真的,”顾远航说,“我和你家不是对楼么?昨晚我跑天台透气呢,看见他一个人在天台抽烟,后来我又上楼去帮我妈取晾干的被套,发现他还在上边儿。” “他在上面待了多久?” “得有十多分钟。” 摇摇头,顾远航清醒清醒了脑子,又拽着许愿的袖子坐下来,表情非常之严肃,“他是不是想把你给黑了啊,那么晚还跟踪你。” 黑了,是热血小青年的行话,意思是趁人没准备的时候打一顿打完也不知道是谁。 “不能吧……” 许愿越想越瘆人,怀疑原曜最近突然对他那么好,是不是这一段友谊回光返照,送的早餐都是上路饭啊。 “或者,还有一个可能性。”顾远航神情真挚。 “什么啊?” “他是个变态,是个变态跟踪狂。” “……” 许愿陷入沉思,觉得原曜应该是个变态跟踪狂。 这时候,许愿的手机响了。 他也听不进去顾远航在旁边叨叨什么了,绝望地抓过手机,发现是才走出去没多久的原曜发来的,还是没用的屁话: ——你们在干什么啊 许愿眼珠一转,眸底那点亮晶晶的作乱心思被勾起来,非常勇敢地回复: ——干你 ——? 在收到问号之后,许愿速速按了锁屏,再看向紧闭的大门,有一种想去锁门的冲动,怕原曜直接折返回来揍他。 周末结束。 周一,月考成绩例行下发,原曜依旧稳定在班级前三,许愿的名次进步了那么一点点儿,也全是靠英语拉的分,理综还是不太能看,总分没太大变化。 不过许愿心态好,觉得能前进一分也是赚。 撇开理综卷不说,数学有道题他实在是不会,问了李淳李淳懵逼,问了舒京仪舒京仪摇头,那实在不行,只有问他身后的那尊大神。 他刚想问,斜对桌一个男生拿着试卷过来,倚在许愿课桌边,靠得有点儿近,“愿愿,现在有时间吗?” “怎么了?”许愿数学成绩也还行。 那男生说:“这道题我不会,你给我讲讲?” 许愿还没来得及看题,只听后面课桌动了一下,是原曜站起来了。 原曜人高马大的,又是游泳的,手臂长,站起来一伸手就够着了卷子。 “这你都不会?” 他瞟了一眼被红笔圈起来的那道题,“我给你讲。” 说完,一只手再捏住了许愿桌子上的草稿本。 原曜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一动就是道风景线,许愿一时没挪开眼睛,只听原曜问:“能用一下?” “好。”许愿点头。 许愿讲题是好,但有原曜讲题是更好的了,成绩好的学生自有一套解法,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那男生算是捡到大便宜,开开心心地就绕到后桌去,听原曜拿笔给他划错题。 那是道大题,一讲讲了挺久。 上课铃响,舒京仪才从办公室回来,怀里还抱着试卷,一脸不可思议道:“见鬼了,原曜给人讲题?” “他平时不讲吗?”许愿确实没见原曜给谁讲过。 “不啊,”舒京仪抿嘴,“也没人敢打扰他。” 等讲完了题,原曜过了好一会儿才把草稿本还给他。 草稿本物归原主了,许愿翻开他刚刚解题的那一页,发现原曜把解题步骤一字不落地全部写了下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比教材解析还要仔细。 心一跳,有点小动静。 许愿不笨,脑子也灵光,但是就是对聪明的人几乎没有什么招架的能力。 聪明就算了,还细心。 许愿很满意逐渐正常的原曜,比了个“ok”的手势放在肩膀上,往后背贴了一个便签,字又大又工整: ——谢了兄弟 刚贴上去十秒都没有,原曜应该是看到了,又一脚给他踹到凳子腿上。 原曜语气很冷漠:“叫同学。” “……” 许愿猛地抱住课桌,脑袋埋在桌面上,愤愤锤拳。 无语。 心动的感觉被踢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妈咪:你们年轻人谈恋爱不要打打虾虾好伐 第20章 土狗狗 他的临时监护人。 没过几天,白条说的事情应验成了真。 三班的人是在晚饭后的休息时间来找许愿的,四五个人站在一班门口,靠一颗斯伯汀篮球就把许愿叫去了球场。 那天天气好,太阳大,原曜和白条游泳去了,也不知道许愿答应了他们的邀约。 从球场上回来的许愿一身汗,球衣松垮垮地套在校服里层,正垂着眼,拉拉链。他垂下眼,睫毛又长又软,像盖了一把小扇子,晃得原曜不得不多看他几眼。 “去打球了?”白条端着水杯,随口问他。 “嗯,”许愿把领口往外扯,一弓背,脱下汗湿的球服,拿手掌扇风,”怎么都快冬天了还这么热啊。你呢,冬泳去了?”其实是想问原曜去干什么了。 白条点头,“嘿,过几天就游不了了。” 那会儿天空还没完全暗下来,许愿站在讲台旁的饮水机边接水,落日最后一抹余晖映照在他身上,他笑着,出挑又打眼,一看就是最招人的那个。原曜想起圣经启示录里的大天使,宽大的雪白翅膀自蝴蝶骨破茧而出,能飞去任何地方,能包裹住世间万物。 他羡慕许愿的阳光和自由,好像没有任何烦恼。 只有从小在爱里长大的人才有这种气质,有无所畏惧的坦荡。 晚自习第一节课结束的时候,许愿扭过头,拍拍原曜的桌子,冲天花板指了指,原曜心领神会,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往东楼楼顶天台走。 他们前脚刚出教室门,后脚李淳就抓过舒京仪,班长不好了! 舒京仪正站在教室门收上节课的作业呢,看李淳忧心忡忡的那样儿,笑起来,你放心吧他们才打不起来。 “你看愿愿那怂样,充其量也就是叫得欢。” 舒京仪给许愿批了一卦,摇头道,“可能是有事。”但李淳想不明白,他们能有什么事儿啊。 许愿把原曜叫上天台,不是想打架,也不是想谈心,是想求他,能不能等会儿放学的时候帮他把书包先背回家?报酬是明天早上许愿去买两个人的早餐。 “不用你买。” 原曜眼神很冷,转身想要走,“还有别的事么?” 他背脊打得挺直,肩膀宽厚,下午游完泳后的水干了又没完全干,校服料子薄薄的一层,紧趴在后背上。 手是揣在校服兜里的,往下坠,一下就把腰身从背后勾勒出来了。 许愿挪不开眼,又不能被原曜发现自己在看,只得一把拽住他,多问了句:“你算是答应了?” 原曜轻描淡写道:“你多久回家?” 问是这么问,但他也听出来了,许愿是想出去玩儿。 “不会太晚,就说去玩一下,邱宁过生日。”邱宁是三班打小前锋的一男生,看来不是说的那位女生过生日。 许愿眼睛大,脸小,笑起来眼尾和唇角一起往上扬,长相放在明星爱豆里就是有观众缘那一型的。他嘴巴硬,脾气硬,心却是最软的,也是最好说服的一个。 也很好骗。 俗话说三岁看到老,许愿也随他爸,原向阳说许愿好欺负不是没有缘由的。 三班的几个人就拿一颗球和他打了半把个小时,好说歹说就把许愿给忽悠了。玩儿么,高三了,就放松一下,去坐坐,很快就回去。 晚自习下课铃刚响,许愿人就不见了。 邱宁领着三班那几个人挎着书包,在门口吊儿郎当地等着,连带着没背书包的许愿也变得吊儿郎当的。 依照计划,许愿只需要把书包放在教学西楼已经走空的高一教室里,然后原曜绕开人群过去拿。有几个班是不锁门的,原曜知道。 奔出校园,北门的街道灯红酒绿,豪车如浪潮。 许愿似乎又变回了初中的那个许愿。 初中那会儿他还处在叛逆期,不太懂事,天天变着法子气于岚贞和许卫东,气又气不到点儿上,他爸妈对他那些小把戏根本正眼都不瞟一下。 许愿学了喝酒,学了打架斗殴,学了故意交白卷考吊车尾,学了和其他男生一起喜欢全年级最漂亮的女生,就是怎么也学不会抽烟,吸一口就被呛得眼泪直掉那种,还被同班的男生笑了小半个学期,说他不够爷们儿。 许愿特别无语,说我要那么爷们儿干什么,能当饭吃?谁说抽烟就爷们儿了,不抽烟我还省钱呢。 顾远航就是初中学的抽烟,他妈没从书包里翻到烟盒子,倒是从校裤裤兜里翻到了烟草渣子。想了想于岚贞暴怒的表情,许愿直打寒颤,才没那个胆子。 邱宁和几个同学领着他,几个人一起把校服脱了,没进校门口的那家大夜店,而是过了马路,往学校对门的小巷子里走。 巷子里的店特别多,有网吧,有足浴店,有烧烤店,还有开在负一楼的电动厅。 许愿听说过这儿有家酒吧,但也没来过,任由邱宁拽着他的卫衣袖子,往电动厅走。 越往里边儿走,许愿越发现里边儿大有乾坤,是一个不算大的小舞厅,也有喝酒的位置,其中有个很显眼的位置,摆着个插好蜡烛的生日蛋糕,旁边坐着好几个比较眼熟的面孔。 这间酒吧看着很旧了,才翻修过不久,应该是千禧年间就已经开起来的电子游戏厅,近几年才改造成喝酒的地方。 还不只是他们那个卡座坐满了人,旁边的卡座也是处处爆满,不少社会上的成年人,乱七八糟,烟雾缭绕的,像舞台上的干冰特效打开了,呛得他一时间喘不过气来。 天花板灯光暗,沙发上坐的人脸也看不清。 许愿这才注意到最中央坐着个笑得很甜的女孩子,挺面熟的,经常来球场看他们打球,看样子有点儿害羞,也不太敢看他,旁边的人都在起哄,连邱宁也跟着笑,说,欸,许愿请来了,你怎么不说话啊? 那女孩子支支吾吾地,说先吹蜡烛吧。 一看这情况,许愿不明觉厉,所谓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啊,一下子就明白了今天这局是怎么回事。 他抿了一口酒,被邱宁搂着肩膀坐下来,眯起眼睛,气质倒没有在学校里那么乖了,压着嗓子骂:“骗我?你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打什么招呼,不说我过生日你能来么?”邱宁从兜里摸一根烟要散给他,许愿推手拒了,说实在是抽不来,会咳出肺病。 女孩子脸皮薄,也不挑明了说,看许愿今天来了就开心,和另外几个人一起开始唱生日歌,许愿也跟着哼哼,精致的五官在烟雾里迷离得更锐利,看得邱宁唱跑了调,作弄他:“操。许愿,打球的时候没发现你长得还挺漂亮。” 许愿嫌他叼着烟,味儿呛,往旁边挪了点屁股,“以前我们学校都说我是花不是草的。” 说完,他抬了下肩膀,不太习惯地躲开邱宁搭上来的胳膊,“嗳,手放别地儿去,别搭着我,你重死了。” 酒吧dj背景音乐放得大,两个人声音不小,其他人都听见了,那个女孩子也望着许愿笑起来,另一个扎马尾的女生说:“许愿,我觉得你们班原曜也好看,帅得人神共愤能挂上微博寻人贴那种。” 一听有人夸原曜了,许愿心里又美又醋,还是趁机打听:“那有人寻过他么?” “有啊,在公交车上偶遇的,凭校服找到我们学校,结果被你们班班主任联系着删帖了,说影响到学生了。”那女生说。 “这样啊。”许愿想,原曜故事还挺多。 等寿星许了生日愿望,许愿被众人撺掇着,让在起哄声下和女孩子一起吹蜡烛,但是许愿没动,背靠在沙发上,嘴角带笑,表情挺淡然的。 邱宁还扯他衣袖:“你快点儿啊。” “不了吧,”许愿反将他一军,“不然你去?” “没劲啊你。”邱宁估计看出来他不乐意,只得打圆场,“来来来,我们一起吹吧。” 许愿这才愿意站起来,跟着大家一起,弯着腰,把脸冲着蜡烛,轻轻呼出一口气,也算是表明态度,把那女孩子心底的小火焰给吹灭了。 他才吹灭了蜡烛,就被邱宁拽着胳膊到了卫生间门口去。 卫生间门口还有许许多多学生面孔的人,要么吐,要么聊天,一看都是些天天在外边玩儿的人,许愿第一次感觉自己跟这些人格格不入,真发现自己变了。有人递烟过来,许愿连连摆手,是真抽不下,不是这个年龄干的事。 “你真不考虑考虑?”邱宁问,“你如果不喜欢她,那我另外一个哥们儿就要追她了。” “我不喜欢。”许愿回答干脆。 “我听说你初中就没谈恋爱?”邱宁说。 他初中长得好但是身高没跟上,还没长开,理所当然地没有和兄弟们一起追到那个年级上最漂亮的女生,不过如果让许愿现在想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他也记不起来了。 眨眨眼,许愿眼眸微弯,坦诚道:“我高一高二也没谈啊。” “你脑子不开窍啊你!”邱宁推他一把。 许愿笑着,被推到卫生间落灰的墙壁上,闷哼一声,倒也没生气,还被推得挺乐呵。他抹了抹衣服上的灰,说:“我……” 他一个“我”字还没说完,兜里的手机居然响了。 现在已经差不多快要十一点了,能在这个时间点打电话过来的人无非就那么几个,他爹妈,他发小,他的临时监护人。 手机一划,是他临时监护人,屏幕上三个大字:土狗狗。 邱宁咧嘴:“谁啊?” “我,我弟。”许愿说完,指了指手机,“我出去接电话去。” 走出酒吧,许愿还是觉得吵,他心虚,不敢在吵闹的环境下接电话,左顾右盼地,准备找一个足够安静的地方接。 巷子里黑漆漆的,人都汇集到室内去了,还下了点儿毛毛雨,雨丝丝斜斜地飘到许愿身上,打湿了他的发顶。 许愿遮着额角,没走出去几步,突然被一股蛮力钳住手腕,很疼。他被拽到了一旁,还没站稳呢,等借着路灯看清了拽他的人是谁,他才发现是原曜。 原曜脑袋上罩着个卫衣帽衫,校服挂在臂弯里,都不用许愿凑过去再细闻了,和自己一样,一身烟酒气,脸色还不好看。 “你怎么在这儿,你没回去?” 许愿被酒吧里面的音乐吵得头昏脑胀,又被烟味熏得不舒服,调整了一下状态刚想继续说话,又被原曜不由分说,拽着往小巷子里走,“你干什么……” “回家。”原曜脸很臭,身上也很臭。 “我还没玩儿够……” “你说了十点回去的。”原曜臂弯里还挂着许愿皱巴巴的书包,里面装着皱巴巴的书本,“我等了你好久。” 作者有话要说: 哇哈哈 愿愿不乖的一面--+ 第21章 滚蛋 有效沟通+1! 这话一出,许愿满脑子都在想。 我? 等我干什么? “你等我干什么?” 他脑回路够直,有什么说什么,也这么问了,问得原曜气不打一处来,也不愿意再跟他多说,狠狠地把书包扔给他,扭头往回家的路上走,似乎是不愿意再等他了,大有一番你爱玩儿多久玩儿多久的架势。 许愿也皮实,也不听原曜的,心想你要走走吧,我回去一下下就跟过来,我总不能招呼都不给人邱宁打一个就走啊。 于是许愿也转身,心又大,朝负一楼电子游戏厅的方向走去。 他这么一走,把原曜惹毛了,转身跑过来拉他,气得胸膛一阵起伏,语气冷得像进了冰窖:“你就不能不回去了?” “得给他们说一声啊。”许愿手腕疼,又甩不开。 “他们教你抽烟,你也跟着学?”原曜扣住他手腕不放。 “你观察我?” 他喝了点儿酒,语气也冲,怒道:“我抽烟怎么了,凭什么你能抽我不能抽啊?当那天我没看见你抽烟是不是?我送小沙盘回家那天,你明明就站在路灯下抽啊。” “那种地方的烟能一样吗?”原曜很凶,甚至可以说从来没这么凶过。 他本身力气就大,拉拽一个喝了酒的人更是轻而易举,三两下就把许愿给扯到马路牙子上,作势要打车,雨下得更大了。 这天气很像偶像剧,还是狗血偶像剧,要下倾盆大雨。 许愿被他牵着,雨淋打在眼皮上,很重,很潮湿。 他望着原曜的手握住自己的手腕,望着两个人接触的那一块肌肤,觉得烫,太烫了,恍惚间觉得刚咽下去的那酒比十岁那年偷喝他爹藏在柜子里的白酒的劲儿还他吗大。 这,不会是假酒吧。 这,肯定是假酒。 明天如果还有命去上学,他肯定要找邱宁打一架,怎么能给他喝假酒呢,什么玩意儿啊? “你别扯着我走。把话说清楚,”借着酒劲,许愿一抬下巴,雨水往卫衣领口里流,“你说,哪种地方?” 许愿最烦原曜这种什么都懂的劲儿了,把什么都拿捏得特别好,游刃有余又游离在外。原曜是威严的国王,所有人都是他的不二臣。 雨太大了。 雨水在两个人的脚边汇集成小小的溪流,往路边的下水道里灌,落叶堵塞在排水口下不去,许愿心里也堵了口气下不去。 “你怎么知道那就一定是烟?学生是没问题,但那酒吧里的其他人呢?”原曜反问他。 又来了,又是许愿讨厌听到的反问句式。 “那你觉得是什么?”他也问。 原曜瞪着他,喉结动了动,眼神狠厉:“那,万一是毒呢。” 隔着密集的雨帘,两个人像隔着雾,又隔着一座山,原曜站在山顶俯视他,居高临下,像小时候约架,不露怯,大刀阔斧地等着人来。 “我没有接邱宁的烟,我只是喝了点酒,“许愿喘着气,一张嘴说话咽下去的全是水,啐了一口,继续道,“也没有人给我递烟……” 说到这里,许愿有一点点没有底气。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他去上厕所等邱宁的时候,的确有个陌生的中年男人想给他散烟,不过许愿是真的不抽烟,所以婉拒了。 原曜没忍住,“你敢说没有人?” 这么一来,还真是落实了许愿的想法,从头到尾,从他进那个游戏厅,原曜就拿着自己的书包跟他爸妈盯梢犯罪嫌疑人似的,在酒吧不知道哪个位置盯着他全程呢。 他要是敢接那根烟,是不是就马上有便衣原警官蹦跶出来把他按在地上捉拿归案? “阿航说对了,你真是变……”许愿把“变态跟踪狂”五个字咽下去,气得眼睛通红。 “是什么?变态?” 原曜半睁开眼,眼神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要令人捉摸不透。 邪门了,许愿又想起小时候和原曜干架,这人从小就爱斜着眼看人,院儿里大人都说这娃阴森森的,长大了肯定是个不好惹的主,确实,不但不好惹,惹不起躲不起就算了,还喜欢主动来惹别人。 许愿深吸一口气,问出一直徘徊在内心的想法:“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我爸妈让你跟着我?” “……” 原曜这台机器人像被雨淋得进了水,罢工了。 “是不是?”许愿又近了点,张嘴还有酒气。 “那个夜店不干净,下次不要再去了。”原曜松开他的手,不愿意再搭理他,也不愿意再说为什么要跟踪的问题,“我从另外一条路回家。” 他说完,从自己的书包里摸出一把伞,扔给许愿,转身要走。 喝了酒的人反应慢,才愣神一秒钟,原曜就已经走出去好几米了。 淋了满脑袋雨,许愿又活得糙,才不在乎还再淋不淋一会儿,想着刚刚原曜那么拉扯自己,心里来气,一下子按开伞,迈开步子去追他,嘴里还喊。 “你给我站住!”见原曜充耳不闻,许愿打着伞,追上去。 他跟一朵暴风雨中狂奔的蘑菇似的,横冲直撞。 还是鸡枞菌。 看着原曜穿一身校服独孤求败的背影,许愿忽然就想起当年原曜坐着小皮卡离开家属院的场景。 那天院里好几个叔叔在帮原家往车上搬家具,原向阳手里攥着一张薄薄的纸,轻飘飘的,好像风一吹就破了,许愿和顾远航等等几个小孩儿躲在家门口看,问那是什么? 顾远航说,那是离婚协议书啊,签了那个,爸爸妈妈就不生活在一起了,各自重新再找一个,再组成新的家庭。 许愿问,那原曜咧? 顾远航一脸懵逼,年龄有限,没往那儿想。 许愿就有一丢丢愁,心想原曜会不会被扔掉啊。 如果扔掉了,他就回去求求爸爸妈妈,问问我们家能不能把他捡回来? 而且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生活在一起十来年的夫妻,能因为一张纸就变成相看两厌的陌生人。 等原家少得可怜的行李全部打包好了之后,原曜撑着铁皮边缘一使劲,一屁股坐上放皮卡里的布沙发,也不给小伙伴们打招呼,抱着膝盖坐在后面的货厢里,打量即将告别的小院。 因为自尊心,许愿领着一拨小孩儿不好意思上前,顾远航人小鬼大,说说不定这是我们和原曜最后一次见面了。 许愿抄着胳膊,五官拧成麻团,小声道,那才好呢。 原曜像是听到了,白他一眼。 神思游离间,许愿跌跌撞撞地追上了现在已经长成大人的原曜。 这里是主干道,车辆很多,人也很多,但还好是暴雨天,所有人都在赶路,没什么人注意到这边,偶尔有抢出租车的路人侧目。 原曜的衣服也湿透了,衣领扒在胸膛,显出轮廓,暴力和易碎的美学奇异地交汇在他身上,像什么被抛弃的玻璃工艺品。许愿突然很想再用力地拽一拽他,拽去他总是一切都恰到好处的该死表情。 “滚开。” 他甩开许愿的拖拽,气得路都像走不利索了,鞋带散在脚边,也不系。 他满脑子都是“变态”。 许愿说他是变态。 许愿不知道他表情难看地在想什么,只觉得现在的原曜看起来怪可怜的,好想抱一抱,酒精刺激了几乎不需要考虑后果的脑回路,他也那么做了。 在深秋下得过于暴躁的大雨中,许愿一个趔趄,跌进原曜的怀里。 他还不算喝醉,伞也还打得很好,刚好把两个人的脑袋遮得严严实实,稍微倾斜了点儿,但也往原曜那边靠,从伞面滑下来的雨水都浇花儿似的浇上了他自己的背脊。 酒精作祟,许愿浑身热乎乎的,雨水一打湿了后背,居然还有点爽。 原曜僵住了。 许愿这么一抱,好死不死,手臂恰好放在原曜的后腰,这越摸越好摸,下雨打湿了又滑,许愿一激动,手往上抬,冰冰凉凉的手就钻进了原曜的衣服里。 手钻进去了,也就摸到了那些不能见人的伤疤。 这是许愿第一次摸它们,像小时候伙同一群小屁孩儿泥里打滚儿,在凤凰山至真观后院的空地里挖蚯蚓,挖到的蚯蚓也是一条一条的,铁铲在土地上划出来的痕迹也是纵横交错的。 原曜厚实精壮的背脊就是那土,冒了蚯蚓,又有沟壑。 被摸的人也不敢动,摸的人手在抖。 许愿都想象不出来该有多疼,愈合的过程该有多漫长,应该是用年月来计算的。 “你是不是……” 他曾经想过,原曜这人是不是有男朋友啊? 男朋友不让原曜和其他男性同居,所以需要刻意避开两个人在外的接触? 但是他又想,原曜这么无聊的人,就算帅,也不会有男朋友的。 许愿组织了一下语言,“因为欠钱,或者惹过什么人,被□□打过,你才生活里那么小心翼翼,处处提防,害怕再被打一次?” 高三了可不能再被打一次,再被打一次就可能没胳膊参加高考了。 原曜还有小半个月就要满十八了,却还在读高三,要么是因为念书晚,要么就是因为被打得休学了一年。 香港那些暴力片,许愿都看过的,动不动就舞刀弄枪,那些被关在小黑屋里收拾的人身上的伤也和原曜的差不多。 雨下得疯狂,许愿觉得自己这个讨打的问题也问得非常疯狂。 如果原曜再让他滚蛋一次也不为过。 但他只听见原曜说了句:“都不是,我是怕你受伤。” “……” 冷空气如砌墙的批灰刀似的刮过身体,街边的绿植被打得抬不起头。 他再次进入狂风暴雨中。 作者有话要说: 愿愿:?你tm不早说 第22章 落汤鸡 忘了他,我偷茅台养你。 许愿听得有点呆。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呆逼,彻头彻尾还不拐弯儿的那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反应迟钝的缘故,他甚至不能完全理解原曜这句话。意思是千防万防,保持距离,是为了保护自己? 从小到大,到处都是揍他的或者被他揍的,从来没有怕他被揍的。 他小时候足够皮实,但靠一身细皮嫩肉没少受优待,还真有人对着他这张脸下不去手的,许愿也聪明,打人不打脸,打架斗殴把自己的脑袋保护得很好,打不过就先抱头。 顾远航经常说他认怂快,比兔子还精。 保护这个词语让他无比陌生,因为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他像藏匿在蚌壳里的珍珠,被原曜形容成了一种柔软的生物。 “保护?”许愿重复这个词,诧异道,“保护我什么?他们也会找我麻烦?砍你那些人也会砍我?” 原曜故意吓唬他,颇有几分认真,“初中学过历史么,这叫连坐制度。” 眯了眯眼,许愿也不太敢相信,说:“那,你这些伤,是怎么弄的?” 原曜迟疑一秒,摇摇头,还是不太愿意说。 “是欠钱也没关系,我先拿我爸的那几箱茅台去卖钱借给你,等你上大学了打零工再还我,不收你利息。或者……”许愿截住话,感觉兄弟做到这份上完全够格了,“你身材这么好,不会是真的借了裸*贷吧?” 一听许愿开始展开想象了,原曜也听得有意思,不急着反驳他。 “对了,你跑什么,生气了?”许愿感觉自己这话问得就好像恋爱中的“你又怎么了”,有点尴尬,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得趴在人怀里哼哧哼哧直喘。 原曜沉默几秒,才闷闷地说:“我不是变态。”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许愿这才味儿过来原曜估计是以为自己在暗指他的性取向,速速解释,“我是想说,变……” 变什么啊,还能是变形金刚吗,顾远航我对不起你但兄弟就是拿来出卖的! 许愿把目光挪向别处,道:“是,是有人说你老跟着我,我想说你是跟踪狂来着,没有别的意思。” “顾远航?” “……” 许愿这人脑子有时候迟钝有时候活泛,这会儿没法否认又不能真卖了,只得转移话题,说:“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弄的,见义勇为被人报复了?” 他发誓,如果有导演把这一段拍成电影,肯定都嫌他的台词转折太生硬。 “报复”这两个字像踩到了原曜的什么高压电线,他脸色变了变,答:“那还是借了裸*贷吧。” 此时此刻,雨滴落下的声音仿佛在为许愿的心跳敲打节拍,浮现在他眼前的第一句弹幕居然是:上哪儿能看? 许愿小声表示怀疑:“我不信,除非你给我看看照片。” “凭什么?” 原曜白他一眼,只是把他手里摇摇欲坠的伞接过来,另外一只手一把揪住他后脖颈,把人往旁边拖,“你还要抱多久?” 许愿赶紧松开他,指尖还残留着点温度,像那个刚见面的夏末,空气中都漂浮着潮湿和燥热。 被说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许愿下意识垂下眼皮,伸手用袖口抹掉睫毛上的水珠。 原曜的鞋带没系紧,在跑动的过程中散掉了一只,两根纯白的鞋带散在脚边,被地上的积水打湿,还沾了那么点儿泥。 许愿倒也没多想,就觉得举手之劳,一口气提高裤腰带,把裤腿攥到小腿,蹲下来,手指翻飞,把原曜的鞋带给重新系好了。 还打了个蝴蝶结。 许愿这会儿脸皮又薄了,有点不好意思,也没抬头看原曜的表情,站起来赶紧甩甩手,眼睛盯着过往的车辆掩饰自己的尴尬。 他这眼神一乱瞟,刚好看见邱宁跑出巷子找人。 这么冷的天,邱宁只穿了件短袖,东张西望,手里的手机还亮着,看样子挺着急。他个儿高,一出了那条路灯不亮的小巷子就特别打眼。 这时候,许愿衣兜里躺着的手机也响起来,他看都不用看,肯定是邱宁打的。 屏幕上还浮着几条微信消息: ——许愿你人呢? ——卡座上酒还没喝完 许愿来不及多想了,摊煎饼似的把原曜扳着肩膀转过来,左手扶着原曜肩膀,右手举着伞,也顾不上雨水往脸上扑了,一把拍过去:“你蹲下来一点点!” “干什么?”原曜稍微蹲了点儿身子。 一使劲,许愿直接跳到原曜背上,拿伞遮住屁股和背,催小马赶路似的,又不敢拍原曜的屁股:“你赶紧背我几步,等会儿邱宁见着我了。” 他说完,嘴里还小声念叨:“别怪我啊邱宁,我不是重色轻友,我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舍有得嘛……” “你说什么?”下着雨,原曜听不清他的嘀咕。 许愿肯定不敢光明正大地说重色轻友,只是催他,“没什么,快快快!” 看着精瘦,人还挺重?原曜觉得他沉,便在手臂上使了点儿力气,背他背得更稳一些。 许愿也乖,趴着就不动了,感觉到原曜的手卡在自己大腿间,紧张是紧张,但心里还有点儿美滋滋的,一时分不清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他冷,发觉眼前唯一的热源是原曜的脖子。 他也不客气,稍稍把下巴往前带了一点儿,侧脸紧贴着原曜的耳朵,胸膛贴着原曜的背,甚至连呼吸的起伏都不敢太大,想做一个完全透明的存在。 原曜年纪小,但肩背却很宽阔,又厚又有力量,他这么埋着,想起下雨时把整个人埋在柔软被窝里的感觉。 一下暴雨,主干道行车道就像被洒水车洗刷过了一遍,青黑的地面上泛着水光。原曜望着满目亮晶晶的路灯和雨水,并不觉得这是在下雨。 远处的人行道上有人没打伞,抱着公文包匆匆跑过,显得街道更空旷了。 许愿在背上,路在脚下。 这条路像没有尽头似的,可以一直这么走下去。 原曜看许愿拿出手机回消息了,但自己要看路,看不清屏幕上打了什么字,于是问道:“你怎么跟邱宁说的?” “说我爸妈来逮人了。”许愿说。 “你不怕丢人?”原曜知道这个年纪的同龄人把面子看得比游戏段位还重要。 “面子能值几个钱?”许愿揣好手机,声音带着少年时期特有的清脆,“要珍惜当下啊。” 手机屏幕熄灭了,借着路灯的微弱光线,他看见了自己被淋成落汤鸡的倒霉样子,原曜倒好,因为头发理得短,淋雨根本不影响颜值。他使劲搂住原曜的脖子,像落水狗扒住了浮木,要把人勒晕似的。 许愿忽然想起江直树和袁湘琴被大雨淋成落汤鸡的那个表情包。 原曜真的没有男朋友吗? 忘了他,我偷茅台养你。 许愿心想。 这一场暴雨,把温度拉低到了快20度以下。 那晚,许愿回去之后马上洗了个热水澡。 本来他想谦让一下发挥主人精神让原曜先洗的,但原曜看他浑身发抖的样子还是不忍心,说嘴唇都紫了的人就不要当活雷锋了吧。 许愿确实冷得不行,脱衣服时感觉臭烘烘的雨水全部黏在了身上,像螃蟹剥壳,皮肤冰冰凉凉。 也许是冷热交替得过于极端,许愿第二天一大早没能起得来,趴在床上睡得像陷入毛毯里的绒绒小狗,原曜敲门也叫不醒人,直接进了房间,把趴着的许愿翻个身,用手量了量许愿额头的温度。 “今天不用去学校了。” 原曜抬手,掌心探到许愿脖颈后面的那块小骨头上,摸了一手湿漉漉的汗和头发。 他这一摸,摸得许愿痒,缩了缩脖子,往床中心又躲了躲。 他也感觉到自己生病了,又不想承认,动了动眼睫,鼻音很浓,“怎么会发烧呢,我才打了疫苗。” “不是新*冠,是昨天淋了雨。”原曜无语,揪他一下,“有些人是断片儿了么?” 许愿来精神了,瞪大眼睛,反驳:“怎么可能,我还记得你背我呢。” 这一瞪眼睛,他感觉头昏眼花,伸手在床上乱抓,抓到昨晚不知道被自己扔到那儿的手机,打开微信搜健康通,看了一眼还是绿码,这才放下心来,担心是不是自己倒霉催的,昨晚扫了游戏厅的场所码,有人把他传染上了。 原曜看他紧张兮兮的,觉得好笑:“你怎么这么紧张。” “我怕直接通报我,许某,男,六中学生,到处乱蹿……”许愿松了一口气,小声嘀咕,“如果真是贪玩出了事,我妈就算虎毒不食子也得把我掐死。” “我去拿温度计,你躺着。”原曜起身,没坐床沿了,往客厅放药的柜子走。 他一走,许愿就盯着床沿被他坐出来的褶皱痕迹发愣,反应有那么点儿迟钝。 没一会儿,原曜拿着体温枪和退烧药过来了。 这体温枪还是社区服务中心给家属们发的,对面楼的小虎和沙盘没事儿就拿着这体温枪在门口查人,家属院里的人都看他俩凑一起好玩儿,还给发了两个红袖章,发了两袋藤椒牛肉面作为奖励,沙盘嫌少,还领着小虎去小卖部多薅了两袋干脆面。 不测不知道,一测吓一跳,许愿烧了个标准的38度,差点吓得撅过去。 原曜看不出来他在演戏,当真以为他被吓着了,还连忙安慰,说肯定不是别的,不然卫生院早就来人把你装走了。 许愿拿测温枪指着原曜的鼻子,忿忿道:“那你就是密接了,也不能去上学。” 原曜点头表示同意,说:“不上学好啊,我在家也可以给你补课,一节课一百,不过分吧。” 许愿:“……” 岂止是过分,简直不是人。 他看着原曜把退烧药上贴的“原曜专用”四个大字给撕掉,抱着手臂,还是听话地把药给吞了下去,有点儿得意忘形,道:“不是你专用吗?” 原曜冷笑,“生病了还那么多话?” 许愿抱着保温杯暖手,“你不能对病人温柔一点儿?” “不用太感动,等我发烧了你再还我一盒。” 原曜说着,把剩下的药一颗颗掰好,“这几颗等中午吃了饭再吃。你发烧了,我得去社区报备一下。” “你上次发烧是多久?” “高一。” “那没戏了。”许愿立刻掰着手指头算,感觉他和原曜情浅缘浅,估计友谊撑不到上大三的那年了。 许愿手机上设的出门闹钟响了。 原曜也不吭声,把校服外套脱了叠好,准备放回自己房间里去。许愿看他丝毫没有要去学校的意思,才问:“你不上课?” “昨晚背你把脚扭了,今天在家复习。”原曜回答。 “哈?” 许愿伸着脖子看来看去,没看出来他的脚哪里不舒服,甚至还非常灵活。 作者有话要说: 愿愿:怎么什么锅都往我头上扣tt? (不慌不慌还没有开始打直球捏! 第23章 求求你啦(三合一) 长久而永恒的爱。 早饭,许愿被塞了个包子,额头贴了冰宝贴。 这冰宝贴还是原曜拿去冰箱冻了十来分钟再拿来的,冰得透心凉,特别爽。 这么一来二去,许愿发现原曜还挺会照顾人。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越玩手机脑子越晕,他也不敢再睡了,怕一觉睡了起不来,发烧病人最重要的是要清醒。 安顿好他,原曜回自己卧室复习了。 许愿身上热,又口渴,保温杯里的水一会儿就喝完了,他下床去接水,正巧碰上原曜迎面走来,赶小鸡似的把他赶回房间里,还说:“社区的婶婶给岚姨打了电话了。” “我妈知道我病了?” “嗯,岚姨说让你自生自灭,不要耽误我学习。” “……”好一个自生自灭! “对了,刚刚社区来电话,说你下午得去总医院做个核酸。” 总医院离这儿不远,往日许愿去那儿都是扫个共享单车就去了,今天看来得打个车。 他站在客房门口,抱着胳膊看原曜刷题,“你真不去上课?哪里不舒服?” 原曜把他无处安放的大长腿从书桌下摆出来,眼睛看都不看他,“腿疼。” “你可以打车去学校啊。” “腿上的神经牵扯着腰,不能久坐。” “……”这话也就骗骗班主任了。 见许愿被自己给噎住了,原曜一边看书一边说,“你回房间,我马上来。” 脱掉袜子上床躺了一会儿,原曜抱着一摞教辅资料过来给他解闷儿了,跟戏班子搭台唱戏似的,臂弯里还拎了不少零食。 这人抱的书还都挺新,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字,工整干净,书脊上贴着非常漂亮的两个字——原曜。 原曜把书一放,又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说:“喝点可乐吗?” 许愿愣住,“发烧可以喝?” “看你难受,喝点儿醒脑子,”原曜坐到书桌前,开了瓶可乐给他,“你看我学习?或者聊点儿别的。” “你不会刚刚使劲摇过这瓶可乐吧?”许愿研究了一会儿,感觉气泡并不多,小心翼翼地把瓶盖扭开,一口闷下去,头突然没那么疼了。 他仗着自己是病号不会挨揍,藏在心底的疑问直接问出口:“别的啊……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 原曜瞥他一眼,根本不理他。 “你告诉我,我也跟你说我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并不感兴趣。” “看在我发烧的份上,求求你了。”许愿抓过他的手往自己额头上碰,拿人手充当测温枪,“嘀,38度。” 原曜顺势往他脸上贴:“嘀,40度。” 许愿:“……” 原曜提醒:“你脸更烫。” 许愿连忙说:“我知道!” 瞥了眼他那病恹恹的样子,原曜翻开书本,道:“我喜欢壮实的。” “哦。” 得到答案,许愿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就是像施瓦辛格那样强壮的男人,看向原曜的眼神带了点儿不可思议。 也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许愿放在身侧的手突然就挪到了自己的小腹上,气沉丹田,在被窝里悄悄地摸了摸自己成形的腹肌,不是特别满意了,又生怕被原曜看见这么个小动作。 又躺了一会儿,许愿翻来覆去地在床上打滚翻身,原曜雷打不动地坐在书桌前认真看书。 差不多快到第一节课上课的时间了,班上的同学都发现了原曜和许愿的两个位置空了出来,上交手机之前纷纷在班级群里@他们俩,问人去哪儿了。 李淳就是个操心命,看着舒京仪给两个人都私发了今日学习安排之后,李淳还去戳许愿,问他是不是和三班的邱宁干架了,是不是被揍得上不了学? 许愿气得快没从床上滚下来爬去学校,噼里啪啦地打字,说为什么这么说啊? 李淳说,昨天晚上有人看见你和邱宁一块儿走了啊。从早自习一直到现在,邱宁有事儿没事儿就从咱班门口过呢,眼睛一直往里边儿瞟,刚碰见班主任来上课,班主任问他鬼鬼祟祟在门口干嘛呢,邱宁说找你,班主任才说你和原曜都请假了。 许愿回复,哦,我是被雨淋的! 李淳回了个笑到桌子底下的表情包,说雨淋得上不了学?你还不如被揍了呢。 “……”这句话让许愿思考了一秒,觉得自己的身体确实有点儿差。 因为他没来上学,邱宁这才信了昨晚许愿是被亲爹亲妈捉回家的,还趁课间没老师查手机,拿备用机给许愿发慰问消息,说你爸妈没追究你吧? 于是许愿点开相机,自拍一张额头敷着冰宝贴的惨状,说在门口罚站了一宿呢。 邱宁发了几根蜡烛表示哀悼。 然后还跟了句,下回咱就不去那种地方了,上网吧玩儿去? 许愿对着手机发了会儿愣,烧得迷迷糊糊,又没力气打字了,语音转文字道:“我们高三了,兄弟。” “逮谁都喊兄弟,坏毛病哪儿学的?”一直没功夫搭理他的原曜说话了,说完还站起身走过来,拿掉许愿额头上已经变得温热的冰宝贴,给他重新换一张。 许愿烧得有气无力,眯起眼睛看书桌上堆放得整整齐齐的试卷,心想原曜搁这儿叠buff呢,才一早上就能写那么多。 他这么躺着实在是太无聊了,只得又求人:“陪我聊十分钟的天儿呗。没人理我我就犯困,一睡着脑袋更晕了。” 原曜点头,怕漏风,帮他掖被角,微笑道:“细胞核中分布着一些容易被碱性染料染成深色的物质,它们由dna和蛋白质组成,请问在细胞分裂期间,他们在变成染色质的过程中,是变粗还是变细?” “你……”许愿抬手抓过旁边的枕头往书桌旁扔,“变细!” 不过管它变粗还是变细呢,许愿蒙头又躲进了被子里,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再醒来已经是天黑了。 晚上他被原曜逼着结结实实洗了个热水澡,洗完降了点儿烧,这一晚睡得特别舒服。 听说许愿生病了,许卫东请假回了家。 但是许卫东已经被外派,路途远,等他赶回家的时候许愿已经恢复上课了。 还不止是许卫东回来了。 许愿还没放学的时候,顾远航就在微信上给他敲警钟,说我妈今天在院儿里看到你妈买菜回来了,买了好多,估计你爸也回家了。 于是许愿片刻不敢耽搁,晚自习刚下,也不跟着邱宁去校门口奶茶店喝奶茶,规规矩矩地往家里赶。 原曜走路慢,一声不响地跟在他后面,两个人隔着几十米远,一直到进了家属区,原曜才绕到小卖部去买了根冰棍咬在嘴里,冲许愿抬下巴,说吃完了再回去。 离家一个多月,许卫东回家第一件事儿就是检查家里的电器,有没有被两个臭小子折腾坏的,他一拿电视遥控板,发现上边儿还落着灰,一点人为触碰过的痕迹都没有。 他难以置信地看了看手里的遥控器,往厨房喊:“岚贞,高三的孩子都不看电视的?” 于岚贞在厨房里择菜,等着许卫东来炒,把才长到齐肩的头发用小夹子盘起来,“小原肯定是不看,可用功一孩子。愿愿我就不知道了。” 许卫东半信半疑,又去许愿卧室里摸电脑,一摸那键盘干净得很,桌上还摆了瓶开了盖的可乐。 哎呀,不愧是我儿子。许卫东心想。 一进家属院,许愿抬头往自己最熟悉的、生活了十来年的那一栋楼望,第一眼就看见了自家客厅里亮着的灯,心里竟然略微发酸。 他把手从衣兜里拿出来,调好书包带子,拿出手机照了照脸,又整理完领口,才非常隆重地踏进一楼楼道,掏出钥匙打开了家门。 许愿穿着一身蓝白校服,笑得一脸三好学生,还是区级的那种,整个一青春期阳光大小伙儿闪亮登场:“爸妈,我回来啦。” “洗手端菜,等会儿吃饭了。”菜全部都做好了,等着于岚贞摆盘。 过了十分钟,家里大门又被打开了,回来的是原曜:“我回来了。” 他的声儿一出,许卫东才从厨房里出来,解开腰间的围裙,冲原曜微笑点头,招呼他:“原曜回来了啊。欸,怎么不是我们回来了?” 说完,他用锅铲指了许愿一下,“肯定是你太招人烦了。” “什么啊?明明是他一开始就不愿意跟我一块儿走。”许愿正仰头喝可乐呢,被自己亲爸损了一把,气泡差点儿卡在喉咙管里,他推搡了原曜一把,“是不是?” “嗯,”原曜答非所问,“一般般烦人。” 许愿气结,也假装心胸宽阔不和他计较,去厨房把一盘盘菜端出来,再摆好碗筷,等着另外三个人上座吃饭。 等四个人都坐到了桌前开始动筷,许愿又去客厅把电视打开,说,对嘛,吃饭得有背景声,这样才有一家人聚一起吃饭的氛围。 他说出“一家人”三个字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原曜盛饭的动作却停滞了一秒。 然后,他对许愿摊开掌心,接过空碗,给许愿多盛了点儿。 “小原,来,快吃吧,别客气。现在是吃蟹的季节了,下午才送过来的。” 于岚贞把清蒸大闸蟹那一份挪到原曜面前,又拎了一只大的放许愿碗里,“你们俩孩子长身体呢,都多吃点儿。” “谢谢岚姨。”原曜笑得特别淡,但眼尾和唇角是一同上扬的,许愿几乎没见过他这么笑,是一种舒心且安心的感觉。 “你爸不在身边,要把这儿当成自己家,”许卫东把话头的长矛指向亲儿子,“许愿,你有空就在家里玩儿游戏?” 许愿手上还在剥蟹,一用劲儿把蟹腿给掰了下来,把肉多的那一只放原曜碗里,求助似的,真挚无比:“没呢。我都在看书,原曜可以作证!” “说到玩,你们还得小心点。就你们六中附近有个小酒吧,人乱得很,里面黄*赌*毒什么都来,就你们这些高中生不懂。那儿前几天才被一锅端了,老板还被押在我们辖区局子里呢。” 于岚贞这么一说,原曜眼神轻飘飘地落在许愿身上,后者紧张得不行,怕原曜把这事儿捅出来那就死定了。 但这也就说明,原曜不是他爸妈派来跟踪自己的。 看许愿那么紧张,原曜想逗他,便张张嘴,像要说话,许愿又紧张起来,结果原曜只是打了个哈欠。 许卫东观察力强,看出来这两个孩子在暗中传递什么信息,便伸手去夹了一块鱿鱼放在碗里,胳膊刚好挡住了许愿的视线。 他放下碗,拿出了点儿长辈的威严,厉声问道:“原曜,有什么事儿要说吗?” 完蛋,玩儿脱了。 原曜暗叫不好,正在想怎么开口,感觉小腿一热,旁边有人的小腿摩擦着他的,像求饶的小猫在挠人,温温热热的,有一下没一下,在他腿上不知好歹地蹭。 明明知道许愿只是在求情,但偏偏这个动作就有点儿不可描述的意味。 原曜手臂用力,收了收虎口,把差点儿没拿稳的饭碗端好,看了一眼许愿。 许愿表面上特别认真地在夹骨碟里煮得软糯的南瓜,夹了好几筷子都夹不上来,他仿佛才感受到原曜的注视,稍稍侧过脸,也没停下腿上的动作,看了原曜一眼。 眼睛一大,眼睛就会说话了。 许愿不是三白眼,瞳孔颜色偏浅,不近视的眼睛也通透,饭厅灯光一照就宛如泛泪光,看着更招人疼。 许愿又换了个姿势,撑着胳膊,冲原曜礼貌微笑。 我求求你了。 许愿这么一出,弄得原曜从不死机的大脑直接卡壳,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但原曜也没有动,就任由他胡乱出牌,都是些邪火旺的少年人,要不是知道许愿是个不开窍的人,他差不多该往别的地方想了。 原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于岚贞手一抖,木筷没能夹住大闸蟹肥美的蟹腿,一下子掉在了地上。于岚贞把凳子稍微往后挪了点儿,俯下身子弯腰去捡。 许愿在假装认真埋头吃饭,没注意到他妈的动静,但原曜是浑身寒毛都立起来了的,反应够快,一下子把自己僵住的腿收回来,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然,还跟着于岚贞看地上的蟹腿,随了句:“好捡么岚姨?” “好捡。” 起来之后,于岚贞用餐巾纸包着蟹腿,把纸团往垃圾桶里扔,扔完回头冲着许愿说:“你踢人家原曜干什么?” “我……”米饭噎在许愿喉咙管里,咽不下去似的,咳出来肯定就喷原曜脸上。 “我去帮许叔洗碗。”原曜打断他的话,把桌上的空碗都收起来,站直身体,还冲许愿抬了下下巴,“你还要吃?” “要吃要吃。”许愿确实没吃饱,见原曜给自己解围了,连忙跟小猴子似的顺着杆下。 没几分钟,许卫东就像是被原曜赶出来了,一边解开腰间的围裙,一边欣慰笑道:“原曜这孩子真是勤快啊,让他别忙活了还非要洗碗。欸,许愿,你俩平时做饭吃吗?” 许愿手里还有个才剥开的柚子,费劲得很。 听他爸说的这不食高三烟火的言论,许愿直接翻了个白眼,哼道:“我们都快冲刺百天了,还真没精力做饭,都在学校吃。有时候饿了就加个餐,叫个外卖打个包什么的。” 许卫东“哦”一声,笑得眯眯眼,和许愿同款的高鼻梁皱起来,冲厨房侧了侧脸。 他意有所指:“那你带原曜去社区吃过没?” 家属区的配套设施还算完善,医务室、小卖部、服务中心应有尽有,服务中心旁边有家小饭馆,老板娘是外地嫁过来的,从新婚少女到人母,这一开就是十几年。 饭馆不卖大菜,几乎只卖面条、小炒,许愿初三中考那段时间疯狂长个儿,每晚下了晚自习都要去饭馆要一份芽菜炒饭,碗底有巴掌那么大,还得加个油浸浸的大鸡排。 那会儿,吃夜宵是许愿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光。 他总是顶着月光奔跑去饭馆,祈求自己再长高那么一点点儿。那时候的许愿还是奏效的,初三暑假一结束,许愿发现自己能和他爸平着互相瞪对方了。 那家饭馆不但有许愿的回忆,也有原曜的。 小时候,因为蓝天幼儿园在旁边,也没什么外来的学生,社会新闻也没现在这么情况复杂,一到了放学的时间,校门口全是半大的小孩子,跟小蚂蚁搬家似的,一个牵着另一个,等着家长来领,没人管的就自己回去,他和原曜就是其中的两个。 那天他和原曜正处于休战期,谁也不乐意搭理谁,只是跟着人群的方向往家属院走,一路过社区活动中心门口,就看见饭馆里有一对年轻夫妇正在吵架,男的气得脸红脖子粗,女的边哭边骂,那时候饭馆老板娘也才结婚不久,没什么劝架的经验,提着一身不太应景的大红裙子,急得去旁边社区中心叫人过来。 那年凤凰山脚下种满了栀子花,雪白、纯洁,花一盛开,下雪似的,空气中时刻漂浮着栀子花香。 原曜那时候太小了,还瘦瘦的,小得根本无能为力,肩膀弱得扛不起任何东西。他只能停下脚步,表情呆滞地盯着他爹妈,看上去甚至有点儿木讷,闻不到花香。 那会儿他们好像才上中班,那也是许愿第一次对“吵架”这个词语有概念。 再后来,原曜走了,许愿也长大了点,有一次学课文,偶然间学到了栀子花,语文老师说它代表长久、永恒的爱。 许愿一闭眼,想起那次放学后吵闹的饭馆,又觉得好像不是的。 “没,我还记得原叔叔那次呢。”许愿声儿压得特别小,“你忘了?” 那次原曜他爹妈没动手打架,但是又吵又哭的,闹得街坊邻居都知道了,也预料到两个人要离婚,每家都有长舌的人,说话也不知道避开小孩,结果第二天一上课,幼儿园里好几个屁大点的孩子冲着原曜重复那些大人说的话。 许愿紧张地在袖口里搅动手指,盯着被伤害的人。 他以为原曜会一个暴起拿彩色塑料凳子拼命开他们的瓢,但原曜没有。 他像什么也听不见了,呆愣愣地坐在小凳子上,过了几分钟才低头,转过身去,偷偷地,拿袖口擦眼眶再也盛不住的眼泪。 “行啊,我还以为你是个小没良心的,这你都记得住?原曜也还记得?”许卫东抬手想揪他儿子脸蛋一把,结果人往后仰了一下,不让揪。 “记得吧。这种事儿都是伴随一生的,哪能忘记啊。” 许愿偷看了一眼厨房里那个默默洗碗的高大背影,心里忽然像有根鞭子,抽得他疼。 十多年前也是这样,那个默默转身躲着哭的背影特别小,还抖呢,像抖了一地冰凉凉的雪花。 盯了一会儿,原曜的背影变成重影了,许愿眯了眯眼,往前走一步,想把人看得再清楚一点。 原曜恰恰也是这个时候转身。 他手上的洗洁精泡沫才刚刚洗干净,掌心里全是水珠,腰间没系围裙,衣服却半点儿没沾上,一尘不染的,和他这个人一样。 他抬头往客厅望,也看到了许愿。 盯着自己发呆的许愿。 许愿触电似的一怔,想要赶紧挪开目光,但很明显已经来不及了。结果原曜没挑衅他,也没冲他用眼神竖中指,反而笑了,笑得好像和以往有点儿不一样。 “啊……” 许愿猛地转身,迎面又撞上拿着遥控板的亲爹,耳朵红得像充血了,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开始胡说八道:“什么味儿?谁家又种了栀子花啊。” “没吧?” “真有。” “嗬,”许卫东一脸懵逼地跟着动鼻子,手里抄着本军事杂志,双手被在身后,从一楼客厅的阳台往外望,“我儿子怎么长一狗鼻子。我怎么没闻到呢?这季节哪儿来栀子花啊。” 洗完碗之后,许卫东和于岚贞知道两个孩子要开始复习看书了,便商量着一起出门散散步,消消食。太久没有回归到正常的生活轨道,夫妻俩一时间还有点儿不习惯这样慢慢的节奏。 许愿在客厅里陪他*妈聊了一会儿天,就被于岚贞赶回了房间里关上门攻克理综。原曜犯困,去卫生间洗了把脸,一回房间,看见许卫东正站在卧室里。 “许叔。”原曜对许家能够收留他这点是非常感激的。 “你坐,”招呼着他坐下,许卫东坐上了书桌前的软凳,“你岚姨也跟我说了,说家属区里的人都说你们俩关系不太好,班主任也来电话说在学校里相处也不太愉快。但叔叔想,你肯定有你的原因。” “嗯。”原曜坐在床沿,没什么表情。 从搬进来的第一天开始,他就看得出来,书桌、凳子,全是新的,包括床也是专门有人收拾过的。 原向阳说,这些都是岚姨和许叔拜托熟人提前就收拾好了的,那段时间可能许愿被疫情憋疯了,解封后天天出去撒欢、出去野,也没进客房,没把这些小变动放在心上。 许卫东微微一点头,心里已经对这俩孩子水火不容的关系猜了个大概,又感觉不是那么回事儿,继续道:“许愿知道你爸是干什么的吗?” 原曜愣了半秒,随即坦诚回答:“我没告诉他。” “怎么不说?” “我觉得没必要说。” “嗯,这些事得你自己决定,”许卫东打量了一下这个干净整洁的房间,忽然就想起原向阳了,叹一口气,道:“你爸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从广西回来,估计这会儿都一口南普了吧。那天我给他打电话,他还说让你抽空去看看你妈。” 原曜沉默半晌,点头:“好。” 答应得倒是容易,做起来却很难。如果不是他爸妈真的离婚了,他有时候甚至会怀疑原向阳也会不想认他。 夫妻本是心连心,他们之间根本不该有关于孩子的某些秘密。 原曜永远记得初中时,妈妈自私翻阅完他手机网页浏览记录后的表情,震惊、愤怒,甚至是从喉咙呼之欲出的恶心。 他在妈妈超强的控制欲下感觉到窒息,又在成长的年岁中悲哀地看着自己身上倒映出父母的影子,那些不好的东西像岁月的藤蔓,是原生家庭给予的宿命,紧紧缠住他的脚踝,把他往深水区拖拽,他得靠自己拼命扑腾才能浮得起来。 他对许愿的控制欲是不健康的。 面对兄弟的儿子,许卫东也有许多说不出口的,父辈给予小辈的话,他望着已经逐渐成长为一个男人的原曜,压低了嗓门,带着些小心翼翼:“那叔叔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和许愿,是真的合不来?” “我不讨厌他。”原曜说。 “讨厌,这些队友会不会玩儿啊?” 听外面没什么动静,许愿还以为他爹妈出门遛弯儿了,放低戒备,把电脑给按开要打游戏,还设了闹钟打算放松一会儿。还真是一两个月不吃爸妈做的饭就想念爸妈的菜,几天不玩儿游戏就想念队友的菜了。 他刚刚选好英雄开局,房间门被敲响了。 “进来!” 喊完这一嗓子,许愿第一反应是收键盘关电脑,但他还是回头望了一眼,发现是原曜,松了口气,一边操作一边问,“怎么了?” 连麦队友问:“谁啊?” “我儿子来了。”许愿说完,感觉耳旁一阵风,马上缩了缩肩膀。 果然,一个小抱枕砸到了背上,不疼。 许愿“哎哟”一声,头戴式耳机被自己吓得掉了,扶好耳机继续打,回头看门口也没人了,原曜跟幽灵似的,出现一下又消失。打着打着,他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以前自己和好哥们儿连输了一把是谁的锅都能打起来,赢了是自己带飞输了是对方菜,现在打游戏的时候被这么一砸,许愿却完全没觉得烦。 “……” 神啊,我不会来真的吧。 他动了动喉结,紧张地抿了一口冰水。 本以为水的凉度能让内心的燥热降下来,结果丝毫没有半点儿作用。喝完水,因为他开小差,直接被击杀了。许愿趁着这死掉的时间间隙,决定拿一个最铁的兄弟做实验。 他抓过手机,点开顾远航的微信。 打了个字后,他又添两个字掩饰自己的尴尬。 许愿:——宝。在吗? 阿航那边隔了几分钟才颤抖着回复了一串问号:——????? 然后许愿继续打游戏,没空搭理顾远航。 顾远航又发消息来: ——怎么了,宝贝! ——谁欺负你,哥哥替你报仇。是不是原药? 咦,怎么觉得有点恶心? 许愿望着“宝贝”那两个字陷入沉默,没想到有点儿无法接受被这么叫。估计顾远航也被自己喊得毛骨悚然,平时不是叫愿愿就是叫死狗、sb的,什么时候叫过宝贝、宝这么黏糊的啊? 看了一眼又被击杀的自己,许愿叹一口气,给顾远航回: ——是曜!!! 第n次。 许愿已经是第n次纠正这个字了,顾远航也不是不知道,只是打字图个方便,怎么快怎么来,结果偏偏许愿这轴人每次都要跟他较真儿。 他有点想不明白,于是连发了两条微信过去戳许愿的痛脚。 ——靠? ——原曜又不是你老婆,你那么计较干什么 “……” 被这两条消息惊得瞳孔地震,许愿第一反应居然是在想,怎么不是了? 他和原曜同吃同住还是同学,还互相给对方买早餐,还有天台作为约会地点,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让原曜当老婆! 一米八七,一百五十多斤的老婆。 好可怕。 许愿打了个寒颤,想一棒槌敲在自己脑门儿上让自己醒醒,再拨通电话过去骂了顾远航一顿,言辞也很勉强,无非就是小尖牙露出来狐假虎威,说以后不许说这种话了,要是被原曜看见了阿航别怪他心狠手辣我救不了你! 顾远航还觉得挺好玩的,跟许愿说,男人么,不服就干,谁怕谁啊,整座凤凰山就你个怂包最怕他。 “我才不是怂包。”许愿不认。 “原曜可不这么觉得。”顾远航理性分析。 朝椅背上仰了仰身子,许愿尽兴地伸了个腰,嗓音也慵懒着,“你少背地里说我们原曜坏话。” “我们原曜……”顾远航听许愿话说得特别自然,也不知道他是抽了哪门子风,惊得一身鸡皮疙瘩,“有本事你当着他面这么喊啊?” “那还是算了,我是怂包。” 想了想那张零下二十四度的脸,许愿无言以对,非常丢脸,心想还不止我呢沙盘也怕他啊,给顾远航狂发二十个炸弹表情,毫无半点威慑力,不起作用。 顾远航还说,沙盘有次在街道外的墙根儿边撞见了一次原曜抽烟,之后便对大哥哥那颓废厌世、桀骜不驯的装*逼样子佩服得五体投地,临阵倒戈,简直快愿意当原曜的小弟了。 有次沙盘在家属区公交站牌底下叼了根狗尾巴草,学原曜,被沙盘他妈揪着耳朵骂了半把个小时。 家属区位置比较隐蔽,从三环外进来还要走几十米长只能过车的羊肠小道,许愿记得小时候道路还挺宽敞,这十来年无人专门看管打扫了,草堆长得杂乱,有些植被窜了人腰那么高,倒还是挺隐蔽的一处地方。 许愿对香*烟是真不太感兴趣,觉得那味儿呛,难闻,给顾远航下了通牒,说你别跟着原曜学。 顾远航从鼻子里笑了笑,说:“我学他干什么?” 许愿撇了撇嘴道:“你别碰烟。” 知道发小就是个心软病的操心命,顾远航也不多说了,点头连忙说知道知道瞎担心什么? 原曜来家属区有两三个月了,像忽然出现在许愿身边的定海神针,占了自己的位置,顾远航心里有点吃不得味儿,不太看得惯他,却又有点犯怵。 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学习又紧迫,不容自己多想。 挂断电话后,许愿对着已经结束的对战详情界面发呆,突然觉得这些数据像一团乱码,他有点看不懂了。 他满脑子都在想,什么时候可以也对原曜说出这样的话呢? 他一定好好说,轻言细语地劝,说能不能不要抽烟啦。实在想抽也行,等再大点儿再碰这些东西呗,现在还没完全长大呢。 他也想不明白,原曜这人对自己在酒吧接烟的反应那么大,怎么换他自己就能了。人都说借酒浇愁,烟也消愁,他或许是有很多不开心的事情吧。 其实在原曜那儿,抽烟确实是一种发泄的方式。 时间给他留了太多措辞难以下咽,他需要把情绪释放出来,就像把烟散在了风里。 最近他又开始夜夜做梦,但还好他睡眠浅,入冬风大,半夜常有风刮过树梢的响动,或者谁家衣架子刮丢了,都能把他从噩梦的深渊中扯出来。 以前原向阳还不是在广西,而是在云南,在临沧、普洱、保山、德宏等地都待过。 那几年滇缅边境不太平,危机四伏。 作为警方,稍有不慎都容易丢命,那会儿毒贩脑子也好使,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戒备起来,任务并不好完成。 在一次不慎暴露身份的活动之后,原向阳的化名也被一些毒*贩所知晓,对于他来说,被威胁到家庭是常有的事,那些人连他没有老婆都能打听到,自然也把目标放在前妻和独子原曜身上。 原曜那时候对父亲的职业认知还较为模糊,只知道爸爸是英雄,还去百度搜索过原向阳的名字。 什么也搜不到。 后来,原曜逐渐明白,这就是大多藏在暗处的“英雄”的一生。 原向阳还发过一次朋友圈,说山知道我,江河知道我,祖国不会忘记我。原曜对这句话的印象很深刻。 伤痕、死亡、牺牲和日复一日的劳累,都只能化为只言片语,像雪花,落在功勋章和肩章上。 同事在追捕过程中牺牲、在卧底过程中牺牲,这些事都没有动摇过原向阳朝丛林深处奔跑的脚步,前人用鲜血开拓道路,后人则需要不怕死的信念。 直到那年原曜被绑架,他才往回看了一眼。 这一看就是好几年,再后来,一道命令又将他召回了前线。 原曜还记得,原向阳临走的那一天,还把他们二十年战友聚会的合照拿出来指给原曜看,说这个人是因为什么牺牲的,这个人又是烈士,一口气说了很多很多,还说战必召,召必回。 原曜又去百度搜,搜出来下一句是:战必胜。 他把这三个字埋在心底,一埋又是小半年匆匆而过,在边境的那个人还没有回来。 但许愿不一样,那根烟是在不正规酒吧里由陌生人递来的,他居然不对陌生人有半点防备。原曜想过,是不是许愿被保护得太好,大部分事物在他眼里看来都是清澈的。 原曜仔细想了一会儿,想邱宁这个人,从高一入学到现在,几乎没跟自己说过什么话,但毕竟同级,免不了在走廊上碰见,邱宁总是拿吊稍的眉眼睨人,不太看得惯他,属于比较傲气的那一型,偶尔来往也就是借个球、用个投影什么的,没怎么和一班的人深交过。 还好,邱宁似乎已经没把兴趣放在许愿身上了。 许卫东和于岚贞这一回来,整个家属区都知道,许家有大人了。 对面单元楼住一楼的婶婶就说,天天在家里看着这单元楼里两个半大的孩子一进一出的,有时候下着雨还淋着回家、走夜路,还怪担心的。 婶婶还拉住于岚贞,讲岚贞呀,好几次看见你们家愿愿一边穿校服一边往楼外跑,嘴里还叼着个包子,准是贪懒起晚了不吃早饭,又说长身体的孩子呢,早饭还是要吃的。 她一讲,饭馆老板娘刚好也在,连忙说,没呢,小原经常早上来买面。 婶婶马上说,孩子天天早上吃那么油哪儿能受得了呀? 于岚贞倒没有操心该吃什么不该吃这么,抓住了老板娘话里的盲点,问,都是我们家小原来打包的? 老板娘眼睛一眯,笑着说是呀,小原模样长得可俊了,还特礼貌。 于岚贞也笑,感觉跟自己亲儿子被夸了似的。 第二天一早,许愿为此被于岚贞训了个狗血淋头,直接扯到以后老了得胃病怎么办,还说怎么天天让小原去买早饭,你有手有脚的不知道帮忙啊? “妈,我……”许愿愧疚心有了,“我俩是分工不一样。” “分什么工,你干什么了?” “我扫地了呢,家里地都是我扫的。” “怪不得,”于岚贞笑一下,看得许愿瘆得慌,“我说家里怎么跟没干的水泥地似的,一脚下去一个坑。” “哪有嘛。”许愿撇撇嘴,拿勺子不停地搅和碗里的白米。 原曜在旁边一边喝粥一边听,想乐又不敢笑,差点憋出内伤,又被许愿看出来了,倒没有再在桌子底下蹭他小腿,直接踩了一脚。 原曜停下筷子,冲许愿扬眉挑衅,穿个拖鞋你踩我又不疼。 许愿为此小声嘀咕了句“得意什么”,被于岚贞瞟到了,一巴掌轻轻敲在后脑勺上,“叽叽咕咕什么?” “我妈今天真美,美不胜收,”许愿喝了一口果汁,“我妈在家真好,好生之德。” “你爸呢?”许卫东在门口穿鞋,准备去局里了。 他申请了一个多月的休息,任务少点儿了,但每天还是得去上班,于岚贞干脆把年假给休了,说得花点儿心思调养调养身体再上岗。她这一休息,就准备每天换着花样给俩孩子做早餐,但许愿觉得他妈是拿他俩练手,做的饭还没他爸做得一半好吃。 许愿笑得很假:“我爸在家有如如虎添翼。” “行,晚上放学早点儿回来啊。”许卫东在关上大门前说。 “说得跟你不加班似的……”许愿小声道。 “人小原成绩好,特别是理综,愿愿你理综差,多向小原讨教讨教。”于岚贞看这两人还是不太熟的样子,难免多提醒几句,“家里打扫卫生的事,你们两个要高考的人就别管啦。我打算每个周末请保洁员过来,你们抽点时间在家里看着就行。” 原曜正想开口说什么,没想到许愿那双勾人的亮眼睛一眨,手臂搭在桌沿,给于岚贞夹一只水晶虾饺。 “没啊,妈。其实原曜人特别好,经常给我讲题,我不会的题他还帮我写解析,我们还坐前后桌。是不是?”他说完,双眼含笑,简直看不出来是演的。 “嗯,许愿人也好。”原曜在长辈面前终于摒弃了人冷嘴毒的人设,语调温温柔柔的,倒像是真话。 许愿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原曜,也给他夹了一只水晶虾饺。 “小心点儿烫。”许愿说。 “谢谢。”原曜也说。 他们两个人忽然兄友弟恭的样子的确把于岚贞给惊到了,开始琢磨自家儿子是不是生活费又不够花了。她一边想一边低头吃虾饺,在想这个牌子的虾饺还真挺好吃,下次去商场得再多买点。 她在吃饭,自然就没往两个孩子那边看。 原曜夹着虾饺往嘴里送,一边嚼,一边看许愿吃,看得许愿一下子就吃不下了,把伸出去的腿往凳子下缩了缩,怕原曜踩他。 塑料室友,夹个饺子还那么瞪人,是馅儿太小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饭桌下的秘密233333 更新稳定,不坑,感谢大家的喜欢和包容,^_^! ------ 第24章 柠檬茶 就是从小玩儿到大嘛。 今天是霜降。 霜降是秋季的最后一个节气,是一年之中昼夜温差最大的一段时间。随着冷空气的南下,深秋景象明显,单件的校服已经穿不住了。 许愿在校服里边把短袖换成了长袖,还加了双袜子,于岚贞早上出门买菜前还嘱咐他,记得把家里的厚被子给原曜找出来。 于岚贞还说了,霜降萝卜,立冬白菜,今晚夜宵就弄个白萝卜炖排骨吧。 从北郊到六中的那一条主干道上,城市绿化带都种上了明黄的菊花,李淳还带了柿子来教室里分给同学吃,舒京仪笑他,说霜降的柿子都是硬的。 许愿不挑这些,一边啃柿子一边翻书,还觉得挺甜。 快要入冬,天气凉,操场上玩儿球的学生明显少了许多,许愿也不跟着邱宁去闹了,大部分时间都缩在教室里刷题。邱宁还劝他,说你要劳逸结合,许愿皱着眉看自己的成绩单,说成绩不允许他结合。 冲刺百天,我起码得考个重本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较真儿,他甚至有点害怕原曜会考一个比自己好很多的学校,两个人的距离一旦拉远,说不定就真的等不到原曜发烧的那一天了。 所以,原曜在前面跑,他得在后面笨鸟先飞。 上午,邱宁因为和高二的学生在校外打架,教导处主任气势汹汹地去三班抓人,结果因为太生气,走错了教室,直接冲进一班大门。 那会儿许愿还在讲台上写今日作业,没看清进来的是谁,也没提醒,结果主任站上讲台,一拍桌子就问,你们班邱宁呢,给我站出来! 全班一阵沉默,所有人都坐着,眼神齐刷刷地往讲台上看,只有许愿一个人傻站在那儿,手里的粉笔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许愿当时语气非常诚恳,轻声说,老师我叫许愿。 大人的面子比千足金还贵重,主任意识到走错教室后,脸上挂不住,撂下一句“你等会儿和邱宁一起来我办公室”,又气冲冲地走了。 大课间,许愿乖乖站在一脸不服的邱宁身边,一声不吭,整张脸写满了倒霉。 许愿好欺负,但也没这么好欺负,班主任前来解围,许愿一下子就跟小公鸡有了铁喙似的,连喷了好几句,说我没犯错,您不该这样把我叫来。 主任一听,脸色更绿了,这正要发作,办公室门被敲响,是来交高三上个月操行分的舒京仪,身后跟着原曜。 一看到好学生,主任态度缓和了点,更何况是这两个也许可以为学校冲一冲清北的人才,他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只听原曜道,主任,这我哥,家里来电话说有点事,您让我跟他聊聊。 他这话一说完,邱宁瞬间瞪大眼睛看向许愿,还掐他校服袖口,卧槽这就是你弟弟?! “……” 许愿心虚,触电似的一下收回手,就当没听见似的。 主任扶了扶眼镜,心想没听说原曜有个哥哥啊,他只得把目光投向班主任,后者连忙点头,说就是啊这两孩子形影不离的,感情好得很。 邱宁更呆了,形影不离?没见着原曜多亲近许愿啊! 主任也知道是自己的问题,不再一时下不来台阶,赶紧挥挥手,让原曜把许愿给带走了。 一出办公室大门,原曜拎许愿就跟拎个袋子一样,直接把人拽到了走廊上,许愿还在想感谢的措辞,原曜也不听他的,把人往前推了推,说快回班里去。 许愿才不乐意自己回去,把原曜的胳膊一揽,“做戏要做全,我们一起回去。你的第三条算是作废了?能一起上下学了吧,为了庆祝,我明天早上给你买蛋挞去……” 把胳膊抽出来,原曜往旁边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能,我也不吃甜的。” 爸妈的出现是许愿的救星,他终于有足够的理由说服自己放学再也别去玩儿了,要早点回家。 一连着几天,任由邱宁怎么缠着他,怎么约他去上网、打球,许愿都不去。 邱宁因为打架的事还被记了处分,他完全没当回事,但还是乖了一段时间,每天准时准点出现在班级门口,绝不再犯错误。 晚上放学后,许愿在校外不远的街球场看见了练投球的原曜。 他一直以为原曜是不打球的。 当时邱宁正在拉他去买果茶,许愿说不喝,话才说完,就听见旁边的球场有熟人说话的声音,他一扭头,就看见白条领着校游泳队一群人站在一个篮筐下,球在原曜手上。 原曜很少打球,只是一入冬了,没办法,游泳项目只能换成篮球。他个高臂长,还灵活,手里拿个球,微微踮脚,投球,球从篮网穿空心而坠。 邱宁拉着看呆的许愿,笑得不行,说你怎么看个男的打球都那么起劲? 许愿正欣赏,突然被打断了,瞪他一眼,说男的怎么就不能看了,都是我们班的。 说完,许愿还特别神气地补充一句:“我看我弟,不行?” “行行行,”邱宁皱眉,还是一副怀疑人生的表情,“原曜是你弟?原曜怎么能是你弟呢,你俩怎么看也不像啊。重组家庭?” “表弟。” 许愿可嘚瑟了,“我俩从小比到大呢。” 他这句话说完,脑子里蹦跶出一排字:是挺大的,竹马竹马,就是从小玩儿到大嘛。 然后,这个“大”字还红字加粗。 许愿下意识猛地一低头,脸上发热,臊得慌。 “你干什么?”邱宁被他这一动静吓得跟着一抖。 “脖子疼,放松一会儿。”许愿垂着脑袋说。 邱宁:“……” 他们在果茶店门口,离街球场还有点儿距离,在砖红色的场地上,许愿只能依靠背影辨认原曜的走位。 有点奇怪。 记得一开始六中才开学那天,原曜也是这么穿着校服在前边,不一会儿就走到了教学楼下,如一条小溪,汇入无数同样校服的河流。 他那会儿是认不得原曜的背影的,但是现在好像就认得了。 而且,就像他打游戏似的,那个移动的背影头上仿佛写了“原曜”作为id名,旁边还有光圈为他锁定目标。 许愿赶紧低头喝了一口柠檬茶,把视线从原曜身上挪开。他试了试看白条,看舒京仪,最终目光都会回到原曜身上。 “怎么这么甜?我要的半糖啊。”许愿皱了皱眉,看被子上贴的标签,赫然写着“半糖”。 “没觉得甜啊。”邱宁在旁边玩儿手机,他也喝的半糖。 “是吗,”许愿又尝了一口还是觉得甜,不自在地摸摸下巴,“可能我舌头出问题了。” 邱宁看他余光还在往外边乱瞟,用手肘顶他一下,“你也想打?走,找他们去?” 许愿看了看时间,再晚点儿回去他妈得扒了他的皮,又想想原曜如果看见他和邱宁一起又要絮絮叨叨,摇摇头,说算了算了,我得回家。 许愿没忍住,又趁着邱宁在打包,往球场上看了一眼。 他听着篮球落地的声音…… 砰砰砰。 和他的心跳一样。 他在窗户那儿找了个位置靠着,环保吸管都被咬得软烂,总是在原曜转身运球过场时挪开目光,假装四处看风景。 虽然,和邱宁一块儿可能会挨原曜的骂,但是他还是好想去看一下原曜打球的样子。 不知道是什么动力驱使了他,许愿摸出手机扫了码,拽着书包带子对店员说:“再来杯柠檬茶,去冰,半糖。” 等柠檬茶做好了,许愿拍拍邱宁的肩膀,说:“欸,我去给他们送一杯。” 如果没有莫名其妙的《约法四章》,他就也可以给原曜买一杯。这杯本来是想给原曜的…… “行,你慢点儿。”邱宁提了好几杯饮料,说是等会儿去网吧喝的。许愿不去网吧,他得回家。 在班上,平时除了李淳,和他说话说得最多的就是舒京仪了,两个人也熟一些,于是许愿跑过去在球场边站着,拎了杯柠檬茶。 走过来的路上,他都在想,到底给谁呢,这样吧,从这儿走过去的步数如果是双数,就给原曜,是单数,就给舒京仪…… 一二三、三…… 二十四、二十五、二十七,不对不对,二十六、二十七…… 可他走了几步,脑子里连贯的数字就总是被场上原曜的背影所影响。 原曜本来在跑动,听旁边跑动的球员说了句“许愿来了”,第一个停下步子,抹掉鬓角的汗,朝场边望去。 许愿在冲舒京仪招手。 在许愿后边,邱宁站得远,但目标大,球场又空旷,原曜很远就瞄到他了。 许愿叫舒京仪过来的时候,场上的人自动都开始了暂停模式,等着舒京仪再上场。舒京仪是打sg(得分后卫)的,满场跑得跟小陀螺一样,早累得口干舌燥,许愿这杯饮料简直是甘泉,他一口气就喝了大一半。 场上,原曜没往这边看了,而是垂下眼看脚下的塑胶地板,小跑着倒退。他接过白条传来的球,往场中带了带,没有投球。他把球用掌心勾在臂弯里,喊:“班长,快点儿。” “来了!”舒京仪回答,“愿愿你来打吗?” “不打不打,最近我爸妈回家早,我不能在外面野了。”许愿给他们告别,“跟白条也说声,我先走了啊。” “成。”舒京仪点头。 九十点钟了,又是深秋,夜风刮过来都是钻心的冷,城北街道上打街球的人不多,基本都是流着汗的年轻人,原曜这一拨把校服都脱了,顺着篮球架绑在绿漆杆上,上边儿还挂着七零八落的书包,风一吹,拉链上拴的钥匙碰撞作响,像圣诞树的装饰。 许愿犹豫了挺久,走走停停,想回去跟着一起打,又怕原曜连球都不稀得传给他。 他想了想,还是乖乖回了家。他回家没十来分钟。原曜也穿着件短袖回了家属区,对面楼的婶婶又轻声细语地劝起来,说小原哪,天凉了,身体再好也别这么穿,高三可生不起病哟。 婶婶话音刚落,隔壁单元出来浇花的伯伯也说,小原是不是学习太累了,脸色都不太好。 原曜不太会社交,只得逐一摇头点头微笑说谢谢,攥着汗涔涔的衣服,逃也似地冲进了单元楼。 他刚进单元楼,就碰见到家门口撕春节对联的许愿,要不是原曜扶凳子扶得快,许愿应该已经在楼梯上捂着流血的额头了。 “我妈说新年新气象,让我换个喜迎元旦的。你说元旦还那么早,我妈让我贴这个干什么?这才十一月。”许愿眯了眯眼,凑近点儿看对联上画的莲花小人,后脑勺上却开了个眼,心思落在了身后人的身上,“你那么早就打完球了?” “不早了。”原曜看了眼手表,侧身要进里屋。 不对啊,原曜应该是看见了邱宁的,怎么不说他?许愿对疏于管教的自己有点儿心慌,又觉得自己贱,没人管还找人管,上赶着给人训,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不训还不舒坦。 情急之下,他一把扳过原曜的肩膀,“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有。”原曜点点头。 “说吧?”看,我就说山雨欲来风满楼。 “我也想喝柠檬茶。”原曜扔下这么一句。 他松了鞋带,还没来得及换鞋,又顿了顿动作,往身后露了个轮廓凛锐的侧脸,“对了。” 许愿下意识答:“嗯?” “今天这杯,本来就是给我买的吧?”原曜问。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还没喝到就有酸味了哼哼o( ̄ヘ ̄o#) 第25章 咯吱咯吱 要不你去我那儿睡吧。 原曜问得胜券在握,他不着急,也不逼着许愿要给个答复,看了许愿一眼,带着窥探心事的意味。 他低头脱了鞋,再把鞋放到柜子里,转身穿过餐厅与回廊,走进房间。他前脚刚进了次卧,许愿后脚就跟了上来。 许愿扒在门边,压低嗓门,小心翼翼地问:“欸,你怎么知道啊?” 原曜笑了一下,垂眼,收拾书包,又看了眼站在那儿的许愿,“你就说是不是?” 他这么一笑,似笑非笑的,许愿恍然大悟,“行,我明白了……” 许愿想,估计是因为那天在走廊上,原曜说了不吃甜的。这句话,导致了许愿在点单时下意识地冲店员喊了句半糖。 结果柠檬茶买到手了,自己又送不出去。 咬下一口于岚贞买的脆桃,许愿舌尖甜滋滋的,揶揄道:“某些人,怎么没喝到柠檬茶就有酸味了?” 原曜道:“反正我没有。” 他是很少去球场,常年都爱泡在冰凉的泳池里。 在大多数人的中学时代,送水似乎是一种表达倾慕的暗示,饶是原曜再不食人间烟火,他也明白。 他知道许愿个性直男成这样,对舒京仪应该是没有想法的,但看见许愿送水给别的人,心里就是不舒服。原曜虽然话少,但还算是个爽快的。 许嚢凨愿拆穿他:“不要嘴硬。” 原曜回击:“没你嘴硬。” 许愿慌不择路,反驳道:“你才硬呢!” “嗯,”原曜那张薄薄的嘴唇抿起来,语气很欠,“你知道得还不少啊。” 反应过来的许愿朝他扔抱枕,“去死吧你!” “扔又扔不准,还扔。”原曜抬起胳膊挡了,“你下次可以拿柠檬茶扔我。” 这人和柠檬茶没完了是吧? “人班长对我多好啊,多疼我,还帮我写作业布置,给我讲题,从来不欺负我,也不烦我。”许愿继续扒着门框,眼巴巴地望着,以防原曜随时把他扔出去。 原曜点头,用很大的力气把今晚要刷的题拿出来,脸色臭得肉眼可见。 “哦。”塑料室友喉咙里终于蹦出单音节的字。 许愿发现了他不对劲,觉得好玩,又马上圆回来:“但还是没有你对我好。” 原曜睨过去一眼,不相信。 有时候,他真的对许愿这些娇气包操作很无语,但是又不得不被吸引。他在透着光的地窖里生存,而许愿就是那个往下面抛来绳子的人。 “你俩快来吃夜宵了,”于岚贞在饭厅里喊,“等会儿许愿他爸回来,你们就没得吃了。” 许卫东一向信奉养生,觉得晚上是不能加餐的,前提是家里没有夜宵。一旦有了夜宵,两人份的饭哪够三个男人吃。于岚贞特意多做了点儿冻在冰箱里,想着如果夫妻俩被什么紧急派下来的任务召回了,两个孩子还能有东西吃。 他们和其他家长一样,不支持孩子点外卖,最好还是吃家里做的。 “妈,今天吃什么啊。”许愿把脆桃啃完最后一口,冲屋里招呼一声,“原曜你快点儿。” “好。”原曜点头。 吃完最后一口萝卜,许愿揉着肚子在餐桌边打盹,看得于岚贞恨铁不成钢,说给你弄夜宵不是让你睡的,高三生不是都要在夜里加班加点吗?许愿被一巴掌拍醒,特别委屈,说他得看状态,今天没状态就不学了! 于岚贞笑着骂,说你个兔崽子,天天都没状态。 说是这么说,等洗完了澡,许愿还是拿了一套题放在客厅里,盘腿坐上地毯,一刷刷了一个多小时,还碰上了他晚归的爹,竖着大拇指夸他是考985的料,许愿说不能985也行,好歹得考个589分吧,许卫东无语,589分都考不到? 许愿一张脸皱成苦瓜,你以为很好考吗? 十二点过后,原曜都已经看完作文素材准备去洗澡了。 零点了,家属区里静悄悄的。 院子里到了夜里也有门岗的射灯,照得路径明晰,时不时有冷风吹进来,冻得许愿往棉服里缩。这座城市没有秋天,每年夏季一过,紧接着就入冬了。 许愿写题,越写越趴着,屁股也越来越往别的地方滑,整个人快滑到桌子底下去,估计再刷半个小时就能睡着了。趴了会儿,有人拍他的肩膀,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他的好弟弟。 原曜拍了拍人发现不动弹,轻声道,“这次我可不抱你了。” “……” 许愿的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小台灯的白光幽幽地往试卷上照,许愿的红耳朵就显得略微透明。 他装满浆糊的脑子猛然清醒,逃也似地站起来,一边收拾茶几一边说:“你洗完澡了?” 原曜没吭声,脖颈上还搭着擦了头发的毛巾,嘴唇抿着,一脸笨蛋你难道看不出来吗的表情。 “哦,我去给你找被子。最近入冬了,天气冷,我妈说你只盖那床该着凉了。”许愿抱着一堆书和卷子,站起身往房间里去。 原曜只穿了件睡觉的短袖,根本看不出是准备过冬的人。这回轮到他靠在门边,认真地看许愿翻找厚一点儿的被子。 他发现于岚贞和许卫东还真是不太管许愿,在生活上也采用放养教育,叠被子、洗衣服这些琐事全让许愿自己弄,连过冬该换被子了也不会提醒许愿。许愿原来也没那么娇气,还是像个独立大哥哥的。 他一个人在储物间门口翻箱倒柜,一边找还一边愁,说记得去年是放这儿的啊怎么找不到了呢,原曜你再等等啊。 “没事,”原曜站直身体,客厅穿堂风过来,吹得他有点冷了,“我陪你找。” 又找了一会儿,许愿才从最顶部的柜子里扒拉出两条厚厚的冬被,少说也得六七斤,重得差点把许愿直接从凳子上压得摔下来。 有生活常识的人都知道,两个人弄被套比一个人快多了,于是原曜换好自己这边的被子,跟着去了许愿的房间。 许愿按开卧室的灯,整个房间整洁、简约,床品是蓝色的,床头还挂了一副蓝天白云的摄影,像是自摄。 原曜不是第一次来许愿的房间了,但却是第一次有时间打量这幅摄影图。大概原图像素不够,被放大了许多倍,仔细看还有像素模糊的颗粒。 “好看吧,”许愿见他在打量,莞尔道,“这是2010年11月19日,在珠海。” 原曜帮着换完了被套,许愿一屁股坐在木床上,冲他笑:“谢啦。” 他一坐上去,这木制的、资历老的床忽然发出了“咯吱”的声响,许愿一窘,又动作一下,床也很配合地给予了回应。 “怎么还带响的,坏了?”许愿无语。 “应该是什么部件松了,你平时睡着没感觉?”原曜问。 “没太大感觉,我睡着了就跟死了一样。”许愿小声说。 “要不你去我那儿睡吧。”原曜提议,像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对。 许愿一听“去我那儿睡吧”,大脑都宕机了一秒,随后他才反应过来原曜那舒舒服服的大床可是一米八的,马上说:“不用不用,那多不好意思啊。但如果你执意邀请我……” 原曜冷着脸,指了指客厅:“我去沙发睡。” “不能吧,客厅的窗户没关的,凌晨特别冷。再说了,我爸妈要是看见你睡客厅,不得削死我。” 许愿完全没管原曜有没有答应两个人可以一起睡这种说法,弯腰,非常自觉地一把抱起自己的被褥裹在身上,再扯过枕头搁在怀里,从被褥里露出一张脸,笑起来,“大恩不言谢,那今晚就打扰你啦。” 原曜看他这架势,一愣神,还没反应过来呢,许愿已经抱着全部家当,大摇大摆地进了他的房间。 看着…… 这小倒霉催的,坏个床还欢天喜地? “我还没答应你。”原曜拉开自己卧室的门,发现许愿已经裹着被褥,在床上趴成了一条软趴趴的毛毛虫。 一听这话,许愿埋在被子里,声音听起来困得下一秒就要睡着了:“真的不可以吗?” 从某些方面来说,原曜和许愿属于同一种人,嘴巴比什么都硬,心却比什么都软。原曜似在纠结,站在原地看了会儿已被霸占的床,叹气道:“算了,你睡吧。” “你别出去睡,这床太大了,我一个人睡着空。” 许愿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盲抓,一下子精准地拽住了原曜的手腕,“我换一头,各盖各的被子。” 原曜站在卧室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抬头,眼神落进了清清冷冷的客厅,心里空落落的。 他知道,今晚不应该答应许愿。 如果这是一个开头,那以后就不一样了。原曜三岁就和父母分床了,长大后更没有和谁一起睡过,连和原向阳住酒店都是开的标间,床上突然多出一个人,难免不习惯。但还好这床是一米八的,他担心的肢体触碰基本不会发生。 原曜进了屋,把门一反锁,走到书桌旁坐下来,说,“行,那你先睡,我再看会儿书。” “喔……这么晚了还学。” 许愿翻个身,乖乖给原曜空出一大半的位置,一个人蜷缩在床沿,睡不着了,盯书桌上那盏光线微弱的灯。 这盏灯的亮度被原曜调弱了,平时要亮敞得多。 他很想出声提醒一下原曜别在这么黑的环境下看书,但是又感觉管不了对方,也就蒙着被子没说话,但听着书页翻动、笔尖触碰纸张的沙沙声响,就是睡不着。 原曜独自趴在书桌前学习的背影很吸引他,认真、专注,是真的在用天赋和努力去拼搏前途的那一类人。 许愿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眼神落到卧室的窗户外。 他记得小时候,家属区里经常有外来的小动物,比如鸟、比如橘猫,常常路过家里每一扇小小的门窗,小孩子都想有个伴,许愿就格外珍惜和小动物独处的时光。 原曜在他心里,就跟小动物一样。 还是流浪街头的那种。 “还没睡着?”原曜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房间。 “没有,”许愿试着劝他,“学那么晚,第二天你肯定睡大觉。” 原曜道:“睡大觉的是你。” 许愿被噎住,辩驳道:“我只睡第一节课。” “睡觉还挑哪一节?怎么没见你体育课睡觉。”原曜又开始嘴欠,“有精力打球没精力学习。” “学习哪有打球好玩儿啊。”许愿不服。 原曜转过凳子,拿笔杆在肩膀上一下一下地敲,修长的手指夺人眼球,“是啊,和邱宁一起最好玩了。” 许愿的眼神焦距都落在那只手上,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你就是看不惯邱宁。” “谁知道他下次还带你去什么地方,那天不就把你哄去见那个女同学了么。今天去哪儿了,又去参加三班的聚会了?” “没,就我俩在校门口的果茶店。” 许愿有点叛逆心理,他在想,凭什么你不跟我一块儿走,还不让别人跟我一块儿走?那个女孩子还挺有礼貌的,不纠缠人,知道没戏就不再打扰他了,怎么原曜还老提这回事啊。 原曜又说:“晚自习下课时间晚,别跟着他跑太远,多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言下之意,高三了别想着搞对象。 “你怎么越来越像我妈了,”许愿自然是听出来了,从鼻腔里哼哼出两个音,催促道,“别说我了,你快睡吧。” “嗯。” 没想到原曜还真答应了,耳畔传来书页再次翻动、笔盖合拢的声音,凳子腿在地板上划出轻轻的尖锐声。然后,像有人拉下了衣服拉链,唰唰的,再是裤子,还有轻微的清嗓声。 许愿背对着原曜睡的那一边,脸埋在枕头里,大气不敢出。 他竖起耳朵。 再听见,被子掀开、合上,按下台灯按钮的声音。 “晚安。” 最后是原曜的嗓音,低沉、磁性,又湿漉漉的,像在热气腾腾的浴室里,若有回响。 他和原曜睡的第一晚,就在霜降的来临中度过。 窗外的夜风悄悄刮着玻璃,许愿听着身旁均匀的呼吸声,心中陡然生出了一种安定感。他没想太多,轻轻地翻了个身,借着家属区里足够亮堂的路灯光线,看见原曜是面朝着自己睡的。 “……” 不行不行。 许愿有点承受不住这样的美色刺激,又翻个身,背对原曜。 他刚翻过去,就感觉有一只腿往自己这边靠了靠,替他压住容易被踹开的被角。许愿心跳得太快了,快得这一夜几乎在眨眼间就要过去。 他压低嗓音,小声唤对方:“原曜?你睡着了吗?” 没有人回应他。 心脏跳动的节奏充斥在耳旁,许愿第一次发现在黑暗中人的感官能变得这么清晰。他第三次翻身,也面朝着原曜,紧紧闭上眼睛。 他想,这个人在眼前,他就总是梦回儿时那个无忧无虑、热闹和谐的凤凰山。那时候还不用面临高考,还有爹妈管着,还没想过自己喜欢谁…… 小半辈子也在眨眼间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度加载至80% 第26章 年下 狗倒是挺狗的。 李淳很早就到教室了。 他今天早上出门早,也不着急,手揣在兜里慢悠悠地等地铁,就两个站,一上车就看见挺多和自己校服一样的人,高三早自习要早半个小时,地铁上好几个同年级的跟他招呼。 有个人还问,李淳你们班许愿谈恋爱没啊? 旁边一个戴眼镜的小男生也问,李淳你们班原曜呢? 李淳戴着口罩,懵了,说你们怎么不问我呢。 第一个提问的人说,你又没他们俩帅。高一高二都知道你们一班有两个长得好的,还问我他们俩有没有抖*音号。 李淳眨眨眼,抖*音?这两个字跟原曜根本扯不上关系啊。欸,微信号倒是可以推给你,我得去问问本尊的意见,但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是不行。 “别。我没时间去闲聊。” 原曜在翻真题册,挨个用笔做记号,说话和做事都不耽搁。 “我就知道你不同意,”李淳拿书本掩住嘴,“等会儿许愿来了我再问问他去,也有人找我要他的。” 原曜这才停了下笔,抬眼往前座瞥,空空如也。 李淳正准备回到自己位置上,只听原曜喊了他一声,然后说,“是上次递情书那个女孩儿?” 李淳被他这一大跳跃跳得没反应过来,“问微信的?” “嗯。” “不是,是地铁上碰到的,不是三班的。” 原曜点头表示了解,往后靠了靠椅背,假装不经意问道:“许愿没和她谈?” 李淳没往试探的那方面想,挠挠头:“没有啊。我觉得,愿愿这种人,他要是真搞个对象,肯定天天笑得跟向日葵似的,周身都是粉红色的泡泡。” 原曜被他这样的形容逗得一乐,难得笑了一下,“是吧。” 没一会儿,许愿进教室了,校服衬得他气色挺好。 他手里还拿着一杯豆浆,校服袖口挽上去一小段,露出白皙的腕子,腕子上又挂着一袋饮料,勒出一道细碎红痕,分外扎眼。 “早啊愿愿。” “早!” 许愿给李淳打完招呼,看到后座上在看文言文注解的原曜,稍微俯下身,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得见的声音道,“有些人跑这么快啊,我是说怎么一出院里就没影儿了。” “……”原曜抬眼,没吭声。 同学们陆陆续续地进教室了,趁着大家都在收拾桌面,准备一天所需要的学习用具、材料,许愿眼疾手快,把买好的那一袋柠檬茶从桌子下面给原曜递过去。 原曜写字的动作停滞了一下,接了。 非常满意。 每个人的桌面上都有堆成小山的书本遮挡,课桌两旁还挂着瀑布似的书袋,还没人注意得到这两人在课桌下偷偷干什么。 许愿觉得刺激,转过身去,撕下一页便签纸,写了一排字,“啪”一声贴在背上: ——昨晚睡得很香^_^ 原曜一怔,一向清醒有条理的脑子犯晕,连踢他凳子的力气都不再有。 又“啪”一声,许愿背上再接一条: ——不要踢我 原曜经常都是左手放在腿上,右手手肘压着书本,单手写字,但他这会儿却把手拿上来了,用校服袖子遮挡住抿着的嘴,有点控制不住笑。 他也撕下一页便签纸,写了几个字,给许愿贴回去: ——那你别烦我 收到便签的许愿又被气得想在抽屉里挥拳头,但是想了想又算了,谁让自己上赶着去骚扰别人啊。 你回头瞪了原曜一眼,发现这人眼神直勾勾地落在自己背上呢,乐道:“那你别看我。”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原曜吐出的话似乎冰冷无情,“还有,你在我前排,我不看你看谁?” 许愿被气得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低声道:“你大爷的。你看李淳去。” 隔壁桌的李淳才傻了,一字一句听在耳朵里,心想这两位爷怎么又吵起来了,吵就算了还cue我? 许愿从书包里拽出一套题铺开在桌面上,才看了十分钟不到,脑袋小鸡啄米,迷糊地在选择题答题框里写了个”解“,哈欠连天,听得原曜瞌睡也来了,勉强坐直了身体才没跟着睡着。 等到上课铃响,铃声震天,许愿才晃晃脑袋,把瞌睡虫赶出去。 他刷了一会儿题,有道题怎么看都不会,只得拿着卷子去旁边找李淳给看看,李淳也属于理综成绩不错的那种学生,最大的问题就是贪玩。 “这题……有点难啊。什么卷啊这么逆天?”李淳说着翻过卷首看了一眼,转笔转了好半天,实在是不会做。 “你这么聪明,连你都不会?”许愿决定采取捧杀战术求人办事。 “我还不是最聪明的!你要不,要不……” 李淳犹犹豫豫,望向许愿的神情有点怜惜:“要不去问问你后桌那位同学吧,他参加cpho(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拿奖的时候,班主任还请全班狠搓了顿必胜客。” 这比赛,就算许愿没参加过,但也听说过,那都是出保送名额的巅峰赛了。拿了个奖就全班吃饭,那肯定还是什么大奖。 哇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既然是只有原曜才会的话,那许愿就觉得求人不如求己,不学到脑子短路就绝不向敌军挥舞白旗。 而且,打扰原曜确实会让他罪恶感飙升,仿佛自己在干坏事儿。 这题是真题,网上肯定有答案。 许愿朝周围张望了一下,看班主任在讲台上坐镇,面前摆了台笔记本电脑,头顶还有开机了没连接的投影仪。 他拿着卷子上去,和班主任说要搜一下这道题。 班主任是教语文的,也好说话,顺着搜索框把题给搜出来了,还站起来让位置给他,说先把过程抄下来,再看看解析。 他就这么在讲台前坐着了,班主任从讲台上下去,慢悠悠地在教室里转,看每个学生都在干什么,没转悠两下,被学生叫过去讲题了。 许愿站着趴在讲台上抄解析,抄完正准备看看解析,屏幕上方弹出来一条知*乎的推送,内容很简单: ——年下什么感觉? 他见过这个词,知道年下是对象比自己年纪小的意思。 许愿控制住面部表情,但是控制不住手,鼠标一摁,点开了推送,并且把页面缩小缩小再缩小,把光标挪到了关闭页面的位置。 但他没按下去。 他凑近了点儿,看推送内容里列了一排:[高亮]年下的重要tag!!! 第一条,帅、比自己高。 许愿都没时间望一眼原曜,全被这一串文字吸引了,但网页的字太小了,看不清,他又凑近了一点,下意识把原曜往里边套,发觉自己的塑料室友有点符合。 第二条,侵略性强、某方面优秀、狼狗…… 怎么每一条都对得上。 狼狗? 狼狗吗,狗倒是挺狗的。 粗跟鞋鞋跟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来,班主任讲完题了,正朝讲台的方向走。没有容许愿多想的时间,他的光标在关闭按键上轻轻一点,页面又返回到了真题解析。 许愿迎面给了班主任一个微笑。 班主任也没想到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怎么学生都爱用自己的电脑了。 刚刚的课才下了没几分钟,几百年不来一次办公室的好学生又亲自来办公室借电脑,说遇到了不会的题。连办公室另外一位理科老师都在想,哈,还有你们班原曜不会的题? 原曜是什么level的人物,班主任心想连他都不会,那估计科任老师也得想破头,只好把电脑借给他,自己在办公室沙发上坐着看会儿报纸。 五分钟不到,原曜用完了电脑,给班主任说谢谢,回了班里。 中午在食堂吃完午饭,许愿跟着邱宁在球场玩了半把个小时,追着一颗球较劲,被舒京仪一嗓子喊回了班上。 舒京仪看他满操场撒野的样子,无奈道:“吃完饭还去打球,你不怕胃下垂?” “你骂我的样子好像原曜。”许愿小声抗议。 “那也是关心你。”舒京仪说。 许愿哑火了,开始回忆,好像原曜每次逼逼叨自己都还听着挺顺耳的。 “怎么了?这么急。”许愿跟着舒京仪小跑起来。 舒京仪说:“开学的时候,学校收了你们的证件照,还记得吧?现在要收集的资料都收集齐了,学习要把剩的证件照发给你们。” 许愿问:“发多少张?” 舒京仪竖起两根手指。 他跟着班长进了教室,大冬天的,一脑门汗,一边拿纸擦,一边喘气,还在想念刚才在冷风中投球的快感。李淳还给他递了张卫生纸,让他擦快点儿,打完球又吹风,小心跟上次一样,淋一下雨就发烧了,你个脆皮! 许愿不服,说你知道那天雨有多大吗? 言谈间,舒京仪把每个人的证件照装袋发了下来,依次从前往后传,都留自己的。 许愿从几个透明袋子中扒拉出原曜的,指尖顺着封口摸进去,用指缝夹了一张出来。 证件照上的少年还是一副不高兴的表情,薄唇紧抿,眼神深邃。但他的眉梢和眼角均为微微上扬状,在不经意间练就了一种恣意飞扬,难以驯养。 原曜是看一眼就不会被忘记的长相,看起来不像好学生,但偏偏他还真就是。 许愿把这一张压在了草稿册里,想好了措辞,如果原曜问起来,就老老实实说被自己扣了,理由是坐在前边看不见他的帅脸,需要睹物思人。 证件照传到原曜那儿,就只有一张。 原曜不在乎这个,把袋子收好放进书包,也没问自己照片怎么少了一张。 晚自习拖到了九点四十才下。 讲完生物题的科任老师晕晕乎乎的,把作业布置得有点儿多,所有同学都急忙忙地收拾书包,心道作孽啊又是个不眠夜。 许愿动作也快,三两下就把书包甩上了肩膀,正把凳子推进去准备走人,只闻见一阵熟悉的薄荷香味掠过鼻尖,是原曜从他身旁的过道过去了。 出教室的人很多,像游出洞穴的小鱼,从河流的源头游向各个支流。 原曜走不动了,也不跟着一大拨人去挤,被卡在许愿与旁桌的过道中间。 他稍稍侧过身让后面的同学先过了,肩膀一动,嘴唇落在距离许愿耳旁不到二十厘米的位置,嗓音清清淡淡,“你喜欢年下?” “……” 手上的动作骤然停住,许愿抬头瞪着他,手心攥成拳,深呼吸一口气,缓缓道:“原曜,要不然我们干一架?” 作者有话要说: 愿愿:打不赢也不能丢失尊严 第27章 聘礼 他是神仙吗。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许愿的后糟牙在磨。 不止是牙,他的眼睛往原曜校服领口露出来的脖子上睇,下一秒快控制不住自己想一口咬死对方。 原曜被他这副小野兽出笼的表情逗笑了,“行,家属院天台见。” “你就是没种!” 许愿气了,“我爸我妈都在家,我才不敢在家里揍你。等会儿三打一,我干不过的。” “那你来我房间里打?” ??? 什么,房间? 许愿回想了一下原曜那屋,不大,除了一张书桌、一个衣柜,就是一张一米八的大床,日常生活都没什么下脚的地方,更别说一对一pk了。打什么打,等下如果扭打到床上去…… 许愿脸色铁青,感觉蒸汽从耳朵里冒出来,自己现在就是一列呜呜呜的火车。 他怒道:“你几个意思?!” 教室里人越来越少了,过道也不再拥挤,原曜没跟着人潮往外涌,反而停在许愿的桌前,摊开掌心,岔开话题:“你的。” 许愿戳着他喉结:“什么?” 原曜没回答,伸出手指来,从被许愿压在试卷下却露了个边角的照片袋里夹出一张证件照。 那是许愿的。 照片上的许愿被打光板照得皮肤更白,笑眼乌浓,清炯炯的,双眼皮的深痕快飞入鬓角,唇角上扬着,让人很容易有眼缘。当时于岚贞还说这张照片有点儿像市三好,许愿翻白眼,说妈你做做梦得了啊! 原曜盯着看了一会儿,手指并着一弯,合上掌心,把照片握在里面。 他今天换了单肩斜跨包,书本厚重地搭在后腰上,倒不像学生,又回归了初见时的你瞅啥瞅你咋滴的气质。 原曜随意地将肩带搭上肩膀,对许愿一抬下巴,“交换。” 许愿:“……” 他是神仙吗。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因为出校门的速度慢了那么几分钟,许愿被簇拥在校门口的家长挤着,着急,又跑不动步子,错过了原曜上的那一趟公交车。 他垂头丧气地等了一会儿,9路公交车姗姗来迟,车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回家的路上,要转一道公交车。 许愿在等第二趟公交车时看见旁边商圈搭了一个台子、一个大荧幕,许多穿着校服的学生在那儿拥挤着看,有人又吼又叫的,现场气氛高涨。许愿没忍住,也跑过去看,发现是手游比赛,在那儿一看就看了半个多小时。 贪玩的毛病到高三都改不过来! 许愿你个小废物。 骂完自己的许愿继续心安理得地看比赛。 看完比赛,许愿又没忍住在公交站台旁边买了套煎饼,加火腿肠的那种,还没吃到下公交车就已经饱了。 邱宁给他发消息,说这几天校广播站招人,要不要去玩玩儿? 许愿想了想念广播有点浪费时间,于是光速回复,你无不无聊?谁爱去谁去,别找我。 等他慢吞吞地回到家时,于岚贞已经在客厅里等得快要睡着。 许愿一开门,看他妈在沙发上半阗着眼快睡着了,动作幅度变小,轻手轻脚地换好鞋,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房间。 “站住。”于岚贞睁开眼叫住他。 “妈……这么晚了您还等我干嘛呀。”许愿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不敢动了。 “你还知道晚?”于岚贞喝一口玫瑰花茶,把头发捋到耳后根别着,“我看你今晚干脆别回来了,省得人原曜还给你修床。” “什么?” 许愿一听这个,不淡定了,也不管他妈揍不揍他,兴冲冲地往自己房间门口跑,果不其然,原曜好像刚拧好最后一个螺丝丁,穿着裸露臂膀的背心,从他的床边钻出来。 许愿觉得…… 原曜这么看着还挺性感的。 这就是神仙啊,跟自己说个话都相当于下凡的。 见他回家了,原曜微微一怔,道:“修好了,晚上应该不会再响。” 大概是动得热了,原曜抹一把头上的汗,锁骨连着肱二头肌那一块稍稍发红。 他握住被自己挪出来的床头,喊许愿:“还愣着干什么,来帮忙挪床。” “好。”许愿放下书包,配合着原曜把床给复原到了之前的位置。 第二天早上,于岚贞给他们准备了早餐。 她一边拿盛汤的瓷碗搅和面条,一边数落许愿,说:“你这孩子从小就不爱上学,怎么大了连回家都不积极了?欸,小原,我跟你说啊,你和你爸还在院儿里住的时候,你俩都是上的外面部*队的那个蓝天幼儿园,记得吧?” 原曜一听又有许愿的英勇事迹可以听,来兴致了,马上说记得。 “许愿闹着不愿意去上学,每天在家门口唉声叹气地叫,后来发现上学都要背小书包,有一天一大早他才喝完奶,就把书包给藏在沙发底下,我和他爸翻箱倒柜都找不着书包,最后他爸趴下来看地毯,才把书包给拖出来。” “你说这孩子怎么这么傻,以为没书包就可以不去上学了。” 一提起许愿的事儿,于岚贞总是笑着的,平时工作太忙,她有时候总是恍惚,不太相信当初那么小的肉球球一下子就变成翩翩少年郎。 但她觉得儿子帅这件事是肯定不会给儿子说的,免得许愿又瞎嘚瑟,尾巴一翘翘到天花板上去。 “妈,别说了,别说了,”许愿连忙给她打住,怕什么尿床的事儿都被说给原曜听,“你们一个个的,都卖我,都不给我留面子……” 原曜莞尔一笑,那张俊脸邪恶得像迷人的反派角色,“多亏岚姨分享,我们班同学都特别喜欢许愿,肯定也很想听。” 许愿:“……” 不过许愿自诩心胸宽广,大人不记小人过,心道原曜这人也不会浪费时间去聊自己的糗事。 为了报昨晚修床之恩,中午午休时间一结束,许愿在众目睽睽之下蹿去三班把邱宁喊了出来。 邱宁叫苦不迭,祖宗你要干什么啊?我昨晚打了通宵游戏呢,早上还没补够觉,中午还要睡。许愿认真道,我要翻出去买东西吃。 六中的走读生多,围墙也不高,学生翻墙出去买点儿吃的回来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高三实在是太忙,空闲时间少,高三学生基本都在食堂用餐。 但在这种尚且处在青春期的年纪,一到了开饭的时间就像打仗似的,往食堂去的路上基本是在疯跑的学生,稍微去晚了点就没饭吃了,只剩些汤汤水水可以下饭。 原曜那么高,肯定吃不饱。许愿想。 于是他背着已经空了的双肩书包,一脸乖学生,说,我要翻墙! 邱宁才犯了事,什么逾越雷池的事都不敢干,一听说许愿要翻墙,连连摆手,不不不不行,你这相当于让我把教导主任的脑袋拧下来当足球踢。 没让你陪我一起翻,许愿求他,我需要你指导指导我。 指导什么?邱宁呆滞。 五分钟后,许愿和邱宁一起来到了翻墙的位置,是隐匿于操场后的一个小栅栏,挺高的,旁边有不少裸露在外的石头遍布青苔,还有被无数人踩踏的痕迹,用邱宁的话来说,都踩得包浆了。 许愿捋起袖子,搓搓手掌心,把裤脚扎进高帮篮球鞋里,在墙下往后退几步,为爱走钢索,一副要直接跳过去的架势。 邱宁抱着胳膊望着他笑,说你这是要跳过去啊? 墙角下陆陆续续也来了其他学生,五六个人簇在一团看新奇看热闹,有人还喊,许愿没翻过吧,小心别摔着。 许愿心想,摔着没关系,脸不着地就行。 他费了点劲儿,在邱宁的赞许目光下成功地跃了龙门。 二十分钟后,赶在午休时间结束之前,许愿抱着书包出现在教室门口。那袋温热的鸡腿被他藏在校服里,像塞了个小枕头。 他刚站在门口,原曜就注意到他了。 迎上原曜探究的眼神,许愿指了指楼顶天台,没等他,沿着走廊从教学东楼的楼梯上去了。 今天天气有点阴沉,像原曜的脸色一样。 许愿在天台等了一分钟不到,原曜出现在天台半掩着的铁门外,双手揣在校服衣兜里,用脚勾开铁门下方,侧着身子走了进去。 许愿蹲下来,把专门问店员要的桌布铺开在天台边缘的围栏上,从里面拿出三个鸡腿,两杯可乐。 他买得并不多,一是因为原曜已经吃过午饭了,二是因为,他在想,如果原曜不去修那个床,如果等于岚贞买个新的,说不定两个人还能多挤一段时间。 他朝原曜笑,说:“这是昨晚的谢礼。” 原曜环视四周,“有别的人要来吗?” “没呀。”许愿坐下来,戴好手套,拿起一个鸡腿,再把剩下的两个鸡腿郑重其事地,下聘礼似的放在原曜面前,“你吃两个。” 这鸡腿是手*枪腿,立起来有许愿半个脸大,分量是绝对够格的。 他当时一落地就看见墙角边摆了不少共享单车,都七零八落的,像被遗弃的什么废品。为了赶时间,许愿随便扫了一辆,硬生生骑了将近两公里,骑到附近的橡树林小区,买好了再骑回来。 他一路骑得快,把德克士藏在书包里的,怕凉了不好吃。 原曜看向许愿的眼神复杂不明。 他没有推拒,接过来咬了一口,低声问道:“你午休跑去找邱宁就为了这个?” 许愿点头,没觉得哪里不对,“对啊,我看你去食堂去得慢,估计中午没怎么吃。” 原曜用手背碰了碰另外一个手*枪腿,说:“你去哪里买的,都没凉。” 许愿正在咕咚咕咚地喝可乐,没工夫搭理他。 “橡树林啊。” 他用指尖抹去唇角的水渍,很久没这么开怀大笑过了,“因为怕凉了,所以我骑得快!” 现在是初冬。 午后的阳光直射到六中东楼的天台上。 原曜的视野里,周围都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个许愿坐在视线最中央。 后者正眯着眼享受暖烘烘的太阳,瞳孔被光芒照射出浅淡的琥铂色,阳光是轻柔得没有重量的毯子。 原曜就这么看着他,忽觉时间静止了,他突然想起前段时间练阅读理解的时候,看到过一句汪国真写的话。 纵使黑夜吞噬了一切,太阳还可以重新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聘礼是一只脆皮手*枪腿啊哈哈哈 第28章 翻墙 这次的许愿应验了。 原曜的第二个□□腿还没开始吃,许愿就已经把可乐喝一半了。 小时候,于岚贞管他管得严,不让他喝可乐,说爱喝碳酸饮料的小孩儿长不高,吓得许愿马上扔了手里的可乐,然后他妈又说,在屋里打伞的小孩儿也长不高哟。紧接着许愿又把伞扔了,站在家里的客厅中央嗷嗷大哭。 等他成年身高达标之后,他就报复性*爱喝饮料。 初冬午后的天台视野很好,从高耸的教学楼望下去,能看见城北大部分老旧的楼房,阳光为红砖褐瓦蒙上一层层碎金。 以前这边有个军*用机场,所以限了高,房子都修得矮,机场占了太大一块儿地,这边发展得也不太好,但胜在人流量大,市政规划又在修地铁,北郊近几年也还算热闹。 许愿眯上眼晒太阳,第一次觉得校服也能这么暖和。 心在哪里,哪里就是马尔代夫! “你在六中读了两三年的书,以前也会来天台么?”许愿身子朝右边倾倒,用肩膀碰了碰原曜的。 原曜道:“不来,一般只有早恋的才来。” “那你还约我来……”剩下的话卡在许愿喉咙里,他想,你不觉得怪怪的吗! “所以我只能想出这么一个隐蔽点的地方。”原曜答。 “天台真是好啊,还能晒太阳。我家采光不太好,也不是南北通透的户型,冬天客厅里都晒不到太阳的。我妈跟我说,以前分房子的时候,为了选个好点儿的房子,街坊邻里都能吵起来……”许愿说着,“我记得你们那栋的采光还挺好?” “是。”原曜也喝一口可乐,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看白云被风吹成各种形状。 采光再好,家庭不和也没用。 许愿才说完天台好,没几分钟的功夫,阳光收敛,天色骤然暗沉下来,像被人拿粗布遮了大半边。 见太阳没了,许愿便和原曜一起收拾吃完的垃圾,把一袋子东西扔到了天台铁门边的回收垃圾桶内。 他们扔完垃圾,许愿准备把原曜拉到围栏边聊聊,结果天公不作美,秋雨绵绵而至,一颗又一颗地砸到了许愿的鼻尖。 靠。 他无奈地想,这也太破坏气氛了。 这时候,天台铁门被第三个人打开,来的人看起来挺着急,是来找人的。许愿微微眯了眯眼,定睛一看发现是舒京仪。 舒京仪跑得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刘海全飞起来了。 他险些被天台门槛绊倒,扶着铁门叫道:“原曜!我就知道你在这儿……班主任找你,说是你家里的事!” 他抛出的话像一枚炸弹,猛地在天台上空炸开。 周遭顿时遍布了猩红的烟雾。 许愿都还没来得及想原曜家里能有什么事,身边位置一空,耳畔阵阵风,原曜已经从铁门那儿往楼底下办公室跑了。 原曜一跑,许愿也顾不上鞋带系得紧不紧了,冲舒京仪一招手,“还愣着干什么,追啊!” 舒京仪还在撑着膝盖喘气,“他怎么这么急!” 他练体育的时间少,刚刚又跑着爬了楼梯,根本跟不上这俩人的速度,只得跟在许愿后面跑。 一时间,三个人你追我赶的,脚步声踩得整个楼道内乒乒乓乓地响,还好这个时间段六中东楼的走廊上没什么人。 原曜第一个到办公室,敲了门就进去了。 许愿跟在原曜后面抵达,急匆匆地一下子扑到办公室门框上,没过几秒,舒京仪也一下扑到许愿背上。 “里,里面……” 许愿抬手,手指软绵绵地望办公室里面指。 “累累累死我了……”舒京仪叫苦不迭,“愿愿你好瘦啊,撞你背上都硌得我胸肌疼……” “我背肌也很疼……”许愿一听这话,恨不得原地就把衣服脱下来展示肌肉,瘦什么瘦我走的是猛男路线! 两个人跟挂件似的挂在门框边直喘气,对视,大眼瞪大眼,再也说不出来一句话。 “跑什么呀,你们仨孩子,舒京仪呢?”班主任在改试卷,冲门外看了一眼,看样子并不着急,“原曜留下,其他人出去。” 原曜直截了当道:“老师,是找我的?” 班主任答:“是啊,刚刚我手机响了,说是找你的,好像是家里的什么事,你要回个电话吗?” “是谁打来的,有说吗?”原曜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急得朝前走了一步。 他淡定不了了,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往头部冲刺,眼部酸痛,胀得难受。 班主任沉思一秒,眼睛转了转,轻声细语的:“好像是区上的公安局。说什么我没听清,因为上课铃响了……” 她话还没说完,原曜一个利索转身,从办公室跑出去了。 “卧槽,他又跑什么啊!” 舒京仪傻眼了,看身边唰唰蹿过两道蓝色人影,朗声喊道:“欸,许愿你怎么也跟着跑了?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许愿追出去两步,又折回来拎住舒京仪的校服后领,“你也一起!” 舒京仪第一次发现许愿力气那么大,完全被提拎着在跑,边跑边喘:“你们两个到底要干什么……” 许愿冲他喊:“你去教室拿伞,然后扔给我!” 许愿的原计划本是想让舒京仪回教室拿伞,然后再递给自己。结果舒京仪临危受命慌不择路,在书包里翻了半天都没把伞翻出来,最后接了白条的。 上课铃才响不久,科任老师还没来,全班被这么一搅合全乱起来,闹哄哄的,来了精神,都在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条跟在舒京仪屁股后边,追着问:“出什么事儿了,你和许愿怎么都在跑啊,原曜呢?” “原曜真他*妈浑……” 舒京仪难得爆粗,手里拿着伞,冲坐在教室窗边的同学喊:“开窗开窗!” “开窗!”白条也跟着招手。 坐窗边的同学站起来把窗户给打开,走道上的寒气顿时汹涌而入,连带着丝丝细雨,把教室的空气浸透得潮湿了。 “这里!”舒京仪把折叠伞隔着窗户一扔,伞被许愿接了个稳,那众人瞩目的场面跟抛绣球似的。 许愿举起伞也冲里面道:“我先走了!” “你慢,慢点……”舒京仪知道他要去追原曜,也累得够呛,扶着课桌在旁边喘气。 李淳伸长脖子喊:“欸你去哪儿啊愿愿!现在是上课时间!” 他话还没叫完,许愿已经不见了。 高三一班地理位置正处于整条高三走廊的中间,距离东楼下楼的楼道还有一长截路要走。 一下雨,雨斜斜地飘进来,地砖湿滑,许愿不敢跑得太快了。 许愿在走廊上往操场望,果然看见濛濛细雨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焦急、迷茫,好像在一瞬间又回归到了初见时的样子,是被遗弃在谁家门口的毛绒玩具,在等待有谁去带他回家。 看样子原曜似乎是不打算走正门了,他要翻墙,直接从操场出去。 许愿明白他为什么会反应这么大。 当年于岚贞和许卫东本来不打算退伍转业,但考虑到双军*人照顾家庭不易,才双双选择复员。许愿作为警察的子女,在相当一段时间内都极为害怕爸爸妈妈的同事,怕他们带着同情、怜惜的眼神望着自己。 家属院里曾经有一个小孩没了爹,经常有一大堆领导和穿着警服的叔叔阿姨从门口进来,手里提着果篮、礼物去看那个小孩。 许愿都见过的。 许愿什么都知道。 公安局一个电话打过来找原曜,班主任又说不清楚怎么回事,原曜脑子里可能就只剩那一个念头了。 许愿现在只祈求原向阳叔叔没出事。 他的这次许愿,一定一定要应验才行啊。 锁定了目标,许愿从楼道里匆匆跑下去,来不及再多回忆什么了。 上次淋雨已经淋得发高烧,许愿这病才好了没多久,不敢冒险。但他学乖了,也庆幸今天的雨不算大,直接把露在校服外面的卫衣帽子往头顶上一扣,揣着伞也跟着冲进了操场。 原曜跑得快,许愿连着喊了好几声。 “原曜!” “你别发疯跑着去啊我给你打个车!” 他一边跑一边摸衣兜,想要把手机摸出来,摸了几下才反应过来手机都在办公室,现在是上课时间。也就是说,他现在跟着跑出来算是违纪了。 高三违纪不是小事,更何况他才转学过来。 许愿犹豫了一下,心里像有个拿着鼓槌的太鼓达人,在疯狂地往天秤左端的原曜身上敲。 越敲,原曜的份量越重。 从另一个方面来讲,他和原曜也是战友关系,如果原曜他爸真的牺牲了,他不愿意让原曜一个人去面对这样的事情。 他隔得太远了,原曜压根没听见他喊。 下着雨,操场上没有别的人,原曜明明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许愿,但他没回头。 许愿深呼吸一口气,试着透过细碎的雨帘去看他。 这冬雨潇潇,冷得冰冷刺骨,淋得他睁不开眼睛。怪他睫毛太长了,一睁眼就跟拉了小雨帘似的,雨水落进眼底特别不舒服。 在许愿的注视下,三好学生原曜绕到了操场翻墙的位置边。 然后,他全然不顾青苔和泥泞,轻车熟路地从围墙上翻过去了,那样子绝对不是新手。 “……” 许愿跑动的速度慢下来,实在是累得不行了,怀疑原曜带了疾跑技能,“好啊你个原曜,原来你也会翻墙……” 今天是高强度翻墙的日子。 等到许愿从围墙的另一边下来,原曜早就没影了。 许愿张望了好一阵,原曜则已经过了马路,在校外这条小路的对街拦了一辆出租车。操场这边是后门,杂草丛生,一般没什么人来,许愿跟着出去到街上,也拦了一辆车。 “去哪儿啊?”司机回头看他一眼,笑了,“现在是上课时间吧,怎么穿着校服还跑出来了?哎呀,我也上过学呀,我上学那时候,城北这一片还是荒郊野岭哩,这解放北路都……” 许愿后悔自己没坐前排,只得趴在前排座椅靠背上,“叔叔,别说了,快,您帮我追前面那辆车!好像是去金牛公安局的!” 司机叔叔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看这孩子穿着校服一身正气,去的地方还是公安局,不明觉厉,立刻踩下油门以最快的跟车速度追了上去。 学校距离公安局足足有四点七公里,本来十分钟就可以到的路程硬生生被红绿灯拦截成了十五分钟。许愿急得捶胸顿足,怕等他到了原曜都已经emo上了。 辗转十来分钟后,许愿到了公安局。 出租车是开不进去的,只能停在院门口的位置。他摸了两张十块的纸币付了钱,打开车门下来,完全忘了撑伞。 原曜的背影飞奔进了公安局一楼大厅。 许愿没叫住原曜,心想干脆就在这儿等吧,跟着往楼上追也不太像那么回事。 “啪”一声,许愿按开了伞。 雨下得越来越小了。 雨越小,他在这儿站着就显得越尴尬,他心里想,雨再大点吧,不然自己举着把伞站在这里等人也太扎眼了。 结果十分钟不到,雨停了,阳光又悄悄地漏出来,刚才那场雨像是开玩笑一样。 “砰。” 关上大队会议室的门,原曜脱力似的靠在门框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人这一生所有无能为力的瞬间,都会组成向往自由的动力。他尚未长成一个完全顶天立地的男人,但已经懂了等待是生活里最为艰辛的事情。 给学校打电话的人是原向阳的领导,他还抱过小时候的原曜。 和领导沟通后,原曜才知道只是原向阳托同事带了礼物回来,任务期间不方便用手机,让同事帮忙转交给儿子。 原曜紧皱着眉,拎着一袋子广西特产下了楼。 袋子里装着三花酒、博白桂圆肉、钦州海鸭蛋、沙田柚,还有一盒柳城云片糕,上面端端正正写着字:给小愿的。 脑海里的危机警报解除,原曜的步伐轻快许多,穿一件校服在大厅里走着也特别扎眼。他心情好了不少,注意力分散了,自然也朝周围张望。 出了大厅,原曜准备拾级而下。 他才走下去几阶,眼神忽然瞟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两个人目光遥遥地对上。 许愿手里拿着坠有雨水的伞,迈开步子从空地上跑了过来。 他看原曜表情不太好,有点紧张,心里猜测着自己预想的可能性,张开胳膊,哥俩好似的,一下子把原曜的脖颈搂住,重重地拍了拍原曜的背。 许愿不放开他,也不敢再拍了,试探性地问他:“你怎么样?” 原曜垂在裤缝边的两只手僵了。 他也不动作,温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来给你送伞。” 许愿磕磕巴巴的,生怕被人看不出是在说谎。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愿愿还是有不是倒霉蛋的时候嘛!=w= 第29章 牵手 手心酥酥麻麻的。 “你们平时翻出去吃东西我们不管,但那是上课时间,成何体统!” 教务处主任再一次造访高三一班,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两个学生居然敢在上课时间,敢在监控摄像头下跑出去翻墙。 那堵墙的另一头没有摄像头,拍不到墙那一边的情景,但教务处又调查了挂在后门小街上的监控,能看见这两个人是打车走的,还一前一后,不知道是要去干什么。 许愿在前排,原曜在后排。 俩高个儿在座位上这么杵着,被训得面无表情。 许愿看着更可怜,额前细碎的刘海被雨淋得一缕一缕地贴在额前,他甩甩脑袋,想起小时候一下雨就跑院儿里去转伞,转得衣服湿透,回家妈见打。 班主任心急,知道许愿是跟着跑出去的,帮忙辩解道:“主任,他们也按时回来上课了,您看这,要不就暂缓处理?” 教务处来了好几个老师,正低头往花名册上扣这两个人的操行分。 主任瞥一眼他们,厉声厉色:“他们违反了记录!有哪个学生能在上课时间明目张胆从办公室跑出去的,怕老师看不见是不是?!” “喂,到底什么事啊……”白条把书举起来遮住半边脸,踹舒京仪一脚,“舒京仪你肯定知道内幕!” 舒京仪叹气,小声说:“别乱说。我真不知道。只是我没见过原曜急成这样,我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就跟着慌了。” 白条瞪了一眼教务处主任,忿忿道:“真是,没完了还。写个检讨了事。这事我熟,我那还有模板呢,可以给他们俩抄。” 舒京仪这才踹回去:“你闭嘴吧你。” 班主任急忙看了一眼半棍子打不出一个响的原曜,还在护犊子:“但原曜他真的是家里有事情,才会往……” “老师,”原曜出声打断了她的话,“我接受处理,这事确实是我不对。下课我来教务处接受处理。” 言下之意,这事和许愿关系不大,他就不用去办公室了。 许愿微微怔愣,举手道:“我也去。” 原曜感觉胸口有一团气在横冲乱撞,只恨自己是站着的,不能在桌子下给许愿一脚。 两个人都揽烂摊子的结果就是被通报批评。 因为高三学生上课时间逃课的影响太过于恶劣,年级组只能忍痛割爱,让两个孩子去操场翻墙的那个位置罚站,一直站到晚自习下课。 白条也猜对了,还得写两份检讨,写完了要在第二天晚间休息时间去广播站念给全校听,检讨复印双份张贴在年级公示栏。 这还算是从轻处理。 年级组长说考虑到都是成年人了有自尊心,就不用在全校大会上念检讨了。许愿心想,小孩子也是有自尊心的。 罚站的那一天晚上,许愿怕冷,里三层外三层地裹得特别严实。 操场上安静得只剩下教学楼里书本翻动的回响。 学校附近有一座电视塔,他站在操场的角落,仰头还能看见电视塔散发出的五彩光芒,天空被映射得紫红紫红的,唯独这一处如此黑暗。 他和原曜没挨在一块儿站,没机会搞小动作,只得迎风而立,盯着原曜看了两三个小时。原曜个杀千刀的,穿得少却站如松,微微侧着头不吭声,丝毫看不出是在罚站。 “嘿。”许愿喊他,尽量没动嘴型。 操场正对着教学东楼,教务处主任和年级组长那两个灭绝宗师正站在走廊上监视他们,脖子伸得老长,就差去天文社借个望远镜观察他俩了。 “嘘。”原曜轻声。 “……我好无聊。” 许愿音量很小,不着痕迹地朝原曜那边挪步子。冬夜的风是最冷的,每一下都往骨头里吹。 稍微侧了脸,原曜勾起唇角,笑了,把另一边耳朵上挂的airpods露给许愿看。许愿还他一个大白眼,怪不得你不觉得无聊。 晚上操场的照明灯不够给力,许愿在明处,原曜在暗处,互相看不太清对方的五官。 许愿正想再挪过去一点,只见站在东楼走廊上的教务处主任摆摆手,冲他们喊话:“靠那么近干什么!” 许愿低声抱怨:“靠那么近干什么,你说我干什么?我冷啊,无语。” 隔得太远,两个人前言不搭后语,在跨服聊天。 “真这么冷?” 原曜像是在寒风中听见了他压着嗓子骂人,轻笑一声,平时冷硬的轮廓柔和许多。他这一笑,许愿就感觉他在说:真的是冷吗是不是想挨着我啊? “哎呀。”许愿又娇了,打个喷嚏,“明天铁定发烧,这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原曜嘶了一声:“别乱说。” “说什么话都要管我。”许愿扭过头,发现原曜离自己又近了点。怎么回事我没动啊。 许愿垂下眼来,把注意力都放在原曜那双洗得雪白的球鞋上,果然,原曜在悄悄动自己的脚,一步一步往自己这边挪。 没两分钟,他们俩就挨在一起站了。 许愿是个怕老师又怕家长的,但关键时刻还是能壮起胆子。他担心原曜又被训,才问了一嘴:“会不会被骂啊。” “管他的,操场太冷了。”原曜迎着风笑了,随意的神态和平素截然不同,“没规定说不能挨着罚站。” 许愿第一次觉得动个胳膊那么艰难。 原曜还不是和他并排站的,稍微侧了侧身子,像一堵墙,为他阻挡住从一些北边吹来的风。他的手臂贴着原曜的,手冰凉,唯有贴着的那一片肌肤是热的。 走廊上的两个主任拼命挥手,做手势,示意他们两个要站远点儿。原曜就像没看见似的,把头看向另一边。 许愿的黑眼仁很亮,语调里带了做贼心虚的兴奋:“被看见了。” 他和原曜在众目睽睽之下做着不被允许的事情。许愿心上涌入怪异的禁忌感,他没觉得抗拒。 “看见就看见,我不想再照顾发烧的病人了。”原曜嘲弄道。 许愿想,这人嘴巴真硬,堪比钢筋混凝土。 他忽然就觉得这么靠着挺好的,这段罚站的时间像是他从原曜身边偷来的,他甚至希望,罚站的时间再长一点,长到太阳重新升起,冬夜漫长无眠。 许愿身体底子的确要差点儿,又连连打了两个喷嚏,打得原曜直接脱了校服外套,随意地扔给他。 攥着手里的校服,他想起才认识的时候,原曜也是这么把衣服脱给自己。 原曜还特别傲,特别高冷,扔完外套后仰起脸,无所畏惧地与教学楼走廊上的两个主任遥遥相望。他薄唇紧抿,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他里面只有一件打底加绒的长袖t恤。 许愿脑子浑了,用肘部把原曜的手臂往后顶,从袖口探出手指,在两个人的身后摸到原曜露出来的那一截手腕,指尖顺着温热的脉搏、掌心往上摩挲。 操场上还是很黑,唯有那一束光源照在跑道上,他也没想到老师能不能看得见了,紧紧地握了一下原曜的手,然后松开。 手心酥酥麻麻的。 原曜愣了一秒,道:“你干什么?” “看看是不是热的。” “热吗?” “没试出来,我再试一下。” 许愿觉得自己在占便宜似的,把原曜一只厚实又热乎的手捏了又放,放了又捏,捏了好几下,两个人一起笑起来。 那天,许愿仿佛有了最坚硬的铠甲。 他免他风雨,免他无所依。 可惜,成为铁甲小宝的后果就是再写一份检讨。 两个人的双份检讨变成了四份,那得花了不少时间,许愿想到淘*宝卖一种能够帮着抄双份的写字机器,搜了一下发现价格能抵小半个月生活费,还是算了。 罚站结束后,许愿一个人背着书包跑去办公室找班主任,问这事儿能不能不通知我爸妈啊? 班主任说年级组长已经通知了家长来学校,但你妈妈好像说得有空了再来。 许愿抱着胳膊在走廊上祈祷,上帝菩萨玉皇大帝都求了个遍,眉心拧成团,头一回这么期待于岚贞没时间搭理自己。 原曜那边应该不用操心了,找他爸? 连人都找不着。 晚上回了家,还没休完假的于岚贞早早地就在沙发上等着了。今晚的夜宵格外丰盛,还有两杯燕麦牛奶,许愿用手背一碰,是热的。 于岚贞听班主任描述的情况,大概能猜出来原曜没命地往外跑的原因是什么,心中怜惜之意又起,根本没提两个孩子在学校里被处罚的事情。 原曜看起来挺轻松,还把原向阳带的广西特产放到桌子上,说给叔叔阿姨吃,这是他爸托人带的。 许愿盯着云片糕上那张“给小愿吃”的小纸条,想起那几盒贴了标签的退烧药,心想原曜还真是跟他爸一个样。 等原曜去洗澡了,于岚贞才把许愿拉到厨房里去,轻声道:“小原他爸真没事吧?” “没事,”许愿催她,“妈你快去休息吧,我俩得写检讨了。” 因为两个人的任务量一样,许愿干脆就拿着纸在客厅的茶几上开始摆摊,也招呼原曜过来一起写,写完了好睡觉。 写检讨这种事全看天赋。 原曜写一些胡编乱造的台面话完全不打草稿,那叫一个行云流水、顺畅自如,根本不脸红。而许愿就惨了,写检讨都是他初中才干的事情,憋了半把个小时只憋出几行字,提了好几次“我错了”。 “你这不叫检讨书,叫道歉书,”原曜把自己写完的那一张纸递过去,“参考参考我的?或者你在网上查查,别浪费时间。” “我手机在你那儿。”许愿指了指桌子上唯一发光的物体,“我数到三,你得把手机给我。一,二……” 原曜一边写一边说:“马上。” “二点一,二点二……”许愿顿了顿,握住原曜的手腕,求他似的,“你不给我面子。” “这不是还没数到三么?”原曜没停下笔,笑容浅淡。 累了一天了,他疲倦而慵懒的声音回荡在客厅里,很是好听。 许愿的手扣在他腕上,他却还在写字,身体前倾,许愿的手背自然而然就碰到了原曜胸前那一块。 淋过雨才烘干的衣物炽热、湿润。 衣物下的皮肤也有一样的温度,好像有什么生物在等待破茧而出。 许愿想起早晨喝的白粥,一口从喉咙吞咽下去,烫得心口疼。 操。 他是不是在撩我啊。 许愿侧过脸去,盯着原曜奋笔疾书的样子,目光汇聚到那手上,想起今晚交握的双手,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他只感觉心跳得更快了,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快,快得像有一只藏了小鸟的闹钟,小鸟不停地从闹钟里弹出来,报的还是秒数,一秒一下,一秒一下,鸟喙里叫着…… 你喜欢他。 你喜欢他。 你,喜欢他。 没握住的笔一下滚落到茶几的地毯上,许愿睁大了眼睛。 第30章 我就是有病 你们学校校花不是你吗? 第二天下午放学,许愿和原曜被“押送”着去了校广播站。 他们一进广播站里去,好多下课了该休息的同学都不休息了,围在班级广播器下等着听。 高三的优等生念检讨,可以说是百年难遇。 白条更损,领了一拨游泳队里高一高二的小学弟到广播站门口守着,年级组长怎么骂都骂不走他们。 年级组长还是有点犯怵,毕竟这群小崽子也日益长大,个个都比他还高了,不能太得罪,高考完领毕业证那天打老师的新闻多得是,做事做得太过,保不齐这种事哪天就发生在自己身上。 “咳。” 原曜天生自带一种沉稳的气质,半点不怯场。他清了清嗓子,调试了下话筒,流利地把检讨书念了一遍。 他从翻墙的前景讲起,再讲到翻墙的地点,最后讲到领了一袋子广西特产回学校,为了凑字数,他还把什么特产都说得清清楚楚,跟报菜名儿似的,惹得围在门口的学弟们阵阵发笑。 那些笑都是憋在嗓子囔沨眼的,卡鸡毛了。 白条见年级组长转身过来要收拾他们了,于是先发制人,怒斥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注意素质!” 许愿半掩着嘴,憋笑憋得很辛苦。 原曜表面仍旧维持着镇定,并与许愿继续保持兄友弟恭的友好状态,念完后挪开凳子,对许愿做了个请的手势。 手上的稿子是原曜改过的,理由编得很牵强:因为原曜跑下楼的时候踩到了许愿一脚,所以许愿追着要去干架。 昨晚两个人想出这个理由之后,许愿问,那学校不会再给我追个寻衅滋事吗?原曜哼一声,说又没打起来。 况且,你打得过我吗? 说完他还故意逗许愿,朝人晃笔。许愿抬手抄起沙发上的抱枕,要和原曜决一死战。 “我一定好好改正,下次绝不再犯。检讨人,许愿。”许愿深呼吸一口气,坚定宣誓,整个校园都回荡着他清脆的嗓音。 他念完,在旁边监督的主任们散开,说许愿原曜你俩把检讨贴到年级公示栏上去。原曜没鸟他们,抬手接过许愿的检讨书,准备一块儿贴了。 白条还在门口喊,“卧槽真贴?那你得找个好位置,这检讨书一贴要贴一年的,明年你的喜报也可以贴在旁边!” 广播站站长是高二的学弟,长得挺好看,戴个枪色眼镜斯斯文文的,学校里不少人认识他。 一见那些什么主任啊老师的都走了,许愿抱着胳膊,走到站长学弟旁边,问他,能让我加入吗?小学弟脸一红,点头答应下来。 于是,许愿就靠着念检讨的那一口流畅、标准的普通话,“走后门”进了广播站。 为此邱宁还专门来了趟一班笑话他,说有些人打脸真是快啊,才说了没什么劲儿,转头就加入组织了,怎么,不想带我玩? 许愿说没有,就是觉得广播挺好玩的。想要说什么,都听得到。 一整天,许愿都不太能控制得住自己的思维。 他在回想昨晚自己琢磨出来的惊悚结论。 我喜欢原曜? 我有病吧我喜欢他。 我喜欢谁不好啊我喜欢他? 再扒着脑袋思考一会儿,许愿又觉得。 对,我就是有病。 要怪就怪, 年少的喜欢来得太快。 雨水打落院里的芭蕉,再大的叶片都接不住倾盆的雨,羞得许愿抬不起头来。他在懵懵懂懂间总算明白,邱宁说的“开窍”原来是这种感觉。 一个人的神思、情绪,连带记忆,都被另外一个人所牵动。 这是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事情。 以前顾远航总爱那他初中跟着一大群男生追的那个女生开他玩笑,但事实是许愿连那个女生的名字都记不起来。她宛如一个美好的符号,是某种象征,一直留在他们共同的青葱岁月里。 要不要下个小蓝交友软件了解了解? 许愿的手指在ap*p商店犹豫不决,还是下不去手,了解什么啊搜出来那些人也不是原曜。他的第二反应是开始在草稿本制定计划,画了个潦草的思维导图。 一,向原曜出柜。 出柜这一栏又分支出两个结果,要么收获一句“哦”,要么和原曜当姐妹。 当姐妹的这个推断,来自原曜说喜欢壮实型。 许愿腰身劲瘦,该有的都有,但肌肉都是薄薄的一层,刚好适中,肤色又偏白,绝对不是原曜形容的那种钢铁猛男。 许愿愁死了,心想要不然去健身房练练吧,唉,不行不行,哪有高三跑去办健身卡的,要是真拿课余时间去健身了,许卫东都得从局里赶回来抽他个底朝天。 二,喜欢就要冲,要向原曜表白。 想了想原曜一面对自己就高冷司马脸的情况,许愿就快把明年的气都给叹完了,表个屁啊。 他决定还是先把这个想法给按回襁褓里去。 这时候的许愿根本没想过,自己是个脸色藏不住事的人。 风吹过天台,初冬的落叶纷纷扬扬。 落日的余晖洒下来了,家属区天台上只有两个金色的铜像在栏杆边蹲着。 铜像之一的许愿仰着漂亮脸蛋,唉声叹气,脸颊被夕阳映射出酡红。 这天台是顾家楼顶的,视野比自家那一栋还要好得多,往外望能看到穿梭在后面小巷子里的车辆,还有路边随风倾倒的野草。 今天周五,为了减负,高三晚自习取消了,五点一下课就让他们该滚蛋滚蛋去。 冬天的天黑得早,这会儿才不到六点,城北的太阳已经开始自天空降落。 落到家属区西边的凤凰山上。 顾远航一听许愿有喜欢的人了,连说好几声终于终于,站起来说要先冷静,许愿问你冷静多久,顾远航比了个七。 许愿问:“七天?” 顾远航答:“七七四十九天。” “你练绝交丹呢,不行。”许愿恹恹地。 “你喜欢谁?你们六中的校花?”顾远航一点都不惊讶,手上还拿着手机,趁着这个谈心的时间打了把游戏。 许愿愣住:“我们学校还有校花?” 装好铭文,顾远航逗他:“你们学校校花不是你吗?” “我咒你拿不到一血。”许愿气了,“我说真的,我好像真有喜欢的人了。” “你不是初中开始就跟风喜欢全校最漂亮的那个吗,我这么说没毛病啊,”顾远航开始糊弄学,道,“行了,说吧,谁家姑娘这么有福气?” 许愿腹诽,我家! 对的对的,我家一米八七的大姑娘,原曜。 顾远航在专心打游戏,看许愿这坠入情网的样子有点自责,想草草打完了事,结果对面上路实在走位太秀,他单杀不了对方。 见他不理自己,许愿咬咬牙,抛出更多的信息吸引顾远航的注意力,说:“那个人,你认识。” “firstblood!” 顾远航的手机叫了一声。 紧接着屏幕变暗,顶端在显示被击杀后的复活时间。 许愿:“……” 顾远航:“……” “你自己菜,别怪我。”许愿火上浇油。 “我*操!我就是被你吓得手抖了一下,大招都没按出来!” 顾远航撑着下巴,绕着许愿走了一圈,开始掰着手指数家属院里的女人名字,一边数一边乐,“你看啊,我和你都认识的有饭馆的老板娘、我楼下的怡姐、安叔家的安亭、还有沙盘家……” 许愿跳起来捂住他的嘴,“你别乱猜!” 顾远航闭目养神,道:“我还没说完,你爸单位门口那只大橘也是女的。” 许愿抬手给了顾远航后脑勺一下:“你他妈的。” “你愁什么,有喜欢的人是很好的事。她成绩怎么样,能成为你的前进动力不?”顾远航总算正经了一点,抓住重点问。 “能,但是差距太远了,成绩我追不上。”许愿托腮。 顾远航抓着他胳膊追问:“不行,我太好奇了。我们是不是兄弟?” 许愿是卖队友卖得最快的,立刻回答:“不是。” 顾远航叹气,拿着手机重新出泉水,道:“你说说,她有什么特征?再让我猜猜。” 好狡猾! 原曜这人特征明显,如果自己多说几个字,以顾远航活络的思维保准能才到。不过顾远航没问是男是女,许愿就还不打算说。 想了想,许愿说了两个偏大众化的tag,“他啊,他长得好看,要抽烟。” “抽烟的?这女孩儿应该比较有个性?”顾远航摸摸下巴,“这样,你追不上就介绍给我。”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许愿一巴掌拍到顾远航后脑勺上:“我把大橘介绍给你!” 两个人拉扯间,对面楼的天台晃出一个高瘦的人影。 问题是这个人影嘴上还叼着一根烟。 一边天台一个人,另一边天台两个人。 三个人对瞪,空气凝固。 他在干什么? 他们在干什么? 落叶继续琐琐屑屑地回荡在楼房的间距里,空气中漂浮着各家饭菜的香气。 原曜才换了校服,身上套了一件灰色长袖底衫,像没看见他们似的,只加快了速度,没两下就把烟吸了半截,然后搓在掌心里灭了,准备下楼。 临走前,原曜冲对楼上呆住的俩木头人做了个口型: 你们继续。 作者有话要说: 阿航:怎么感觉哪里有点怪怪的。。 第31章 小跟班 是愿字里的原。 广西,崇左左江。 清晨,大雾未完全散去。 一辆辆卡车自公路上驶过,轮胎扬起的尘埃落到还热气腾腾的盒饭里。 盒饭里有几只饺子,灰蒙蒙的,和阴翳的天色一样。 “操,又吃不成了。”一个穿长袖衬衫的小伙啐一声,把手中的盒饭放到脚边的砂石上。 他挽起袖口,刷小视频的手指没停下来过。他们支队好不容易得到命令可以休息会儿,全队上下就这么一台备用机,他得抓紧时间玩。 “哇,原哥。”他喊。 “怎么,有饭你还不吃?”原向阳在吹风,发觉广西一入冬还不算冷,真是个好地方。 “这是不是你儿子?小曜是吧?就个儿特别高,长得挺帅那个,”小伙拧开保温杯,把手机递过去,“你看,定位也……” “啥?” 原向阳一听有关于自己儿子,傻了,赶紧放下盒饭朝屏幕看。 视频里,原曜戴个头戴式耳机,嘴唇边挂了麦克风,坐在校广播站里面,正在念检讨书,口齿清晰,完全看不出是犯了错误的人。 广播站在学校顶楼,座位又刚好背光,阳光从窗外洒进来衬托他高挺的鼻梁。 这是一条抖*音视频,点赞三四千了,从推荐里来,定位是六中,也不知道哪个兔崽子偷偷拿手机录的。 配的文案是: #反差萌学霸学长念处分!!!! 热一评论:侧脸优秀[点赞/] 原向阳给这条评论也点了个赞,对手下小伙微笑:“这孩子随我,随我。” “队长,”手下忍不住道,“你听内容了吗?” 五分钟过后。 “老子给你寄个广西特产你能激动成这样?课都不上了还去翻墙!你是不是以为你爹我要挂了,跑去奔丧……” “……” 突如其来的陌生来电把原曜听懵了。 电话那头传来青年男声:“原哥原哥!你训孩子干什么,他也是因为担心你啊!哎呀,我们说不得这种话,晦气。” “爸。”原曜喊了一声。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原向阳又道:“哦对了,这几天要出任务,提前给你说生日快乐。” 原曜怔了一秒,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日期,才反应过来自己没几天就要满十,朝四面八方飞去,情感绚烂,铺天盖地。 许愿根本藏不住心事,下意识就收回目光,像陡然撞见什么,险些握不住手里沉重的书籍。 他把目光聚焦在手里的书页上,假装看了好久的书,却没能记住哪一个主人公的名字。 这一页有一百三十五个字。 这一页第三排有一个词是原野,许愿就盯着那个原字看。 他想起长大后的第一次见面,原曜拎着行李站在落日后的楼道里,静静地等待他的收留。 许愿还记得自己对顾远航提出的疑问,还记得拉走原曜的那辆皮卡。 岁月弄人,许愿小时候萌生过的想法竟然意外地成了真。 原曜还说,那个曜,是日月星辰的意思。 许愿并没有往更深的意义想,而是还盯着那个原字,慢慢地就想明白了。 原曜的原,是愿字里的原。 许愿,许诺的许。 许愿的愿,是原在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 aaaaaaaaaaa 第32章 男人心海底针 半路杀出的程咬金。 干得好啊站长,不愧是新收的马仔。 但是许愿觉得歌里有一句歌词没唱对。 暗恋一点都不痛苦? 错,暗恋太痛苦了。 怪不得那些流行歌总拿暗恋、失恋说事,写的词也是最扎人心的,也怪不得学校不让早恋,这是真的影响学习。 除非找个成绩更好的,说不定还能互相监督监督。 想到这里,许愿脑子里还飚出来同一首歌的另外一句歌词: “高中三年我为什么不好好读书? 没考上和你一样的大学。” 于是连着两天,许愿三点一线,除了上课就是刷题,晚自习过后比原曜回家还要早,只要邱宁一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一班门口,许愿都不用人喊的,直接出去轰人走,说江湖凶险学习为重,我们就此别过。 我都掉下班级前十了你还约我玩? 是中国人就别约我! 邱宁气不过,在校门口那条小巷子里还真把许愿给堵了一回。 许愿下了晚自习后太饿,心想着买个串儿也用不着多少时间,单枪匹马地就往那危险区里去了。 他扫码付完款,被邱宁捂着嘴给拽到旁边的空地上去。 许愿被他一只手捂得出不了气,邱宁手上又有烟味,那味道呛得许愿连连咳嗽,双眼发红,眼泪含在眶里流不出来。 “邱宁!”许愿实在甩不开人,逼得手肘往后猛击一下,正巧捅在邱宁胃里。 “别回家了。”邱宁一下子被迫松开手,又也不生气。 “那去哪儿啊?”许愿挣脱开他,连退好几步,脚又踩在路沿上差点没站稳。 邱宁扶住他,手指有意无意地往许愿手背上碰:“跟我骑车去?” “真不去,”许愿不让他碰,往旁边躲,“我得回家了。” 他想起之前跟着邱宁去黑酒吧那次也是这样。邱宁把手臂放在他肩膀上夸他漂亮,当时他没多想,但是不太舒服。 “你弟又找你?”邱宁问。 这条小巷里灯光昏暗,经历过上次公安局的雷霆整顿之后,人员流动量大大降低了许多。 此时只有三两个穿着校服的同学骑着自行车从道路两旁过,后轮碾过街巷里满地的银杏叶,时不时有人回头往着暗处望,都被邱宁的眼神给吓得回了头。 许愿的眼神望着别处,“说到这个,我还得感谢你没把原曜是我弟的事给说出去。” “这有个屁好说的?”邱宁没忍住,“你以为原曜在我这算个什么东西。” 平白无故,骂原曜干什么? 许愿猛地推了邱宁一把:“神经!邱宁你找骂。” 如果换做最开始,许愿可能一点头然后跟着敷衍几句,譬如嗯嗯嗯你说得对是吧我也这么觉得,但现在不一样了。 原曜是他心上用血浇灌出来的花。 谁都碰不得一下。 邱宁没把这一掌推回去,反而还要拽着许愿走。 他犹豫着,扭头朝许愿一笑,口吻轻浮:“你随便骂呗,这几天在心里早把我骂好几遍了吧?许愿,我问你,原曜真是你弟?” 这句话有歧义。 许愿甚至从邱宁上扬的不正常语调听出了别的意思。 许愿诈他话,“那还能是什么?” 邱宁道:“还能是什么,你难道还没有我清楚。” 他脸色一变,猛地把邱宁推到地上坐着:“滚你*妈的!” 一班和三班之间不太来往,许愿略有耳闻,但从来没听说过邱宁和原曜有什么私仇,邱宁的态度转变得太快,许愿还没适应过来。 “这就生气了?”邱宁从地上爬起来。 他并不急着拍屁股上的灰,反倒拉着许愿的胳膊要往巷子里走,许愿挣不掉,直接取下书包往邱宁手背上狠砸了一下。 “许愿!”邱宁追了几步,不追了。 他跑了。 许愿头一次在街上这么没命地跑。 他算是看明白了,原曜不是变态,邱宁才是。 但这两个人没有可比性,完全是两种人。 邱宁自己深陷泥潭,成天浑浑噩噩,一仰头天空都是黑的,一定要把别人也不留余地地拖下去。 原曜却刚好相反。 跑出街道,许愿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开门上去。原曜今天值日,早知道邱宁要无差别发疯,他就该等着原曜了。 出租车往前飞驰,许愿越想越后悔。 他刚才就该给邱宁来点硬的,一拳头砸过去一损俱损,大不了两个人在街上打一架再被扭送进派出所,他爸妈赶过来接他还挺方便,下个楼就行了。 以前初中那会儿,许愿的房间一直是于岚贞和许卫东的三不管地带,只要成绩没有烂到地里去,习惯作风上没有什么问题,于岚贞绝对不管他。 不一样的是顾远航,收拾房间都要叫他妈妈来,许愿还说他是妈宝男。顾远航在那儿油嘴滑舌地狡辩,说妈宝男怎么了,有妈把你当个宝才能当妈宝男! 许愿一直觉得,他应该去保护于岚贞,而不是靠于岚贞来帮他擦屁股。 许愿想到这,唇角翘了翘,暗骂自己当时仗着年纪小,幼稚得不行,一天到晚不省心,就知道给身边人添麻烦。关于这一点,许愿还是有自知之明,自己的事情要自己解决,没事儿千万别麻烦别人。 人人都很忙,没什么闲工夫管别人。 闲得蛋疼的那种人除外。 邱宁就是这一类人。 奇怪的人还不止邱宁一个,许愿发现才认识的那个广播站站长也挺奇怪的。 站长是他们同级的学生。 这人叫什么他没记得住,只知道广播站微信群里都喊站长。 不知道为什么,广播站里那么多人,和他说话说得最多的就是这个站长。在群里有事儿没事儿就找他搭话,三天两头地来班级门口找他。 站长看着年纪小,戴个眼镜斯斯文文,认识年级上不少人,说话也温柔,也有人背地里说他交际花。 许愿倒没觉得膈应,反倒挺佩服有社交牛逼症的人。 比如现在。 上周才加入了广播站,这周站长就找来了,还只找他一个人。 下课铃刚响不久,站长站在一班门口抱着个比他脸还大的笔记本,轻声细语地问许愿:“今天想放什么歌,明天呢,后天呢?” 自从有了我居然也喜欢男人的设定,许愿看谁都不对劲。 但是许愿上周就加了站长的微信,私底下这小男生从来没有单独找过他。 这说明,站长对他没有兴趣。 许愿想了想,泰然自若:“今天放个暗恋的歌,特别激烈的那种。” “啊?”站长低头写字,“多激烈?” 许愿拍拍他肩膀,“爱而不得、追求无果,你回头看我已经走远的那种。” “我懂,就是虐一点儿的。”站长说。 “虐?”许愿没听懂。 站长解释,“我懂你意思,就是单向暗恋的歌曲。这种虐的歌词听着爽,越虐越带劲。” “行,今天就放个虐的。” 许愿对这个学校的制度规章还陌生,怕自己的胡乱指挥影响到广播站,多问了一句,“学校不找我们麻烦?” “不会,你放心,”站长收了笔,“我们好歹也高三了。而且,高三也有些同学快满十八岁了。” 由于那天晚间放的歌太虐了,整个高三年级下课的氛围都不是很好,像大家代入进去了似的,都望着教室里的音箱发愣。 要么想初恋,要么想眼前人。 许愿就是想眼前人的那一个。 为此,还没捱到下节课放学,教务处主任又单枪匹马杀去了高三二班,把站长抓出来在走廊上训了一节课,训得许愿都听见了豹子暴怒的嗓门。 许愿愧疚心起,正在想下课要找人家道歉去。 晚自习一下课,他不但没来得及去,站长还在班级门口把他堵了。许愿今天值日,擦黑板擦得一鼻子灰,抹布又臭,味道呛得他直咳嗽。 他被拽着衣袖去了楼道里。 许愿手掌心里一热,低头看,是一袋热气腾腾的奶酪火腿披萨。 站长不扭捏,稍稍推了推许愿的后腰,让他往回走,“拿去给你们班的同学分吧?或者你自己带回去吃。” “你买这个干什么,”许愿没懂,“一晚上都在上课,你去哪儿买的?” “这……你就别管了。” 站长看了眼楼道里。已经陆续有人放学下楼了,一个个都背着书包跑得跟追风少年一样,也不怕摔个大跤。 “哟,有好吃的?”班上一个男生从楼梯俯冲下来,到他们这儿刹住了车。 “见者有份!”李淳也正背着书包往楼下走。 “靠。哪里去搞的披萨?好香啊我都闻到味儿了!”又有人说。 只有舒京仪看明白了许愿的脸色不对劲,脚步放慢,不太放心地跟过来,稍稍把许愿往身侧护了一下,“愿愿,没事儿吧?” “没事,”许愿目光躲闪,“班长你先回去吧。” 舒京仪看了站长一眼,警戒心很强,“那行,你回家了跟我说一声。” “好。” 被邱宁莫名其妙地欺负了一回,许愿有点担心自己是不是拿了什么校园小说里的万人迷人设,但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如果站长喜欢的真是自己,那早就私底下给他发消息了。 男人心海底针,一眼真望不穿的。 见两个人像是有什么悄悄话要说,旁边围着的同学都散了,一个接一个地往楼下走,毕竟高三时间宝贵,看题需要争分夺秒,真给个披萨也只能边走边吃。 手里披萨烫手,许愿并不打算接,取了塑料袋要还给他:“不成,无功不受禄。” 站长连忙说:“确实有事想求你帮我。” 许愿盯着他,像催促似的:“什么事儿?你说。” 平时虽然是个倒霉蛋,但许愿这时候的第六感很灵,灵得他不敢非常友善地说: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帮。 这次,他难得谨慎地把这句话吞回肚子里去。 站长深吸一口气,复而望进许愿的眼睛,神情真挚,说:“你可以帮我把原曜约出来吗?” 我*操! 天道好轮回。 自己在原曜面前嘚瑟的时候,怎么就没想着有今天? 许愿连着“啊”、“呃”了两声,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最直白的肢体反应骗不了人,他已经开始对站长产生了排他反应。 爱情都是排他的! 许愿在心里默念,这不是他不讲哥们儿义气啊,这小男生一开始靠近他就是有目的的! “不行。” 许愿直接拒绝,再次把披萨还到人手上,话还说得有那么点委屈:“我和原曜关系一般般,我约他他会让我滚。” 站长怔了怔,脸色不太好看。 许愿不敢再直视眼前的这个人了,脑袋稍偏,眼神落到高三那一层往楼道走的出口位置,心想着,原曜这个杀千刀的怎么还不下来啊,平时不搭理我也就算了,怎么我被堵了也不管!!! 站长长叹一口气,说:“愿愿,你不愿意帮我。” “……” 许愿瞪着大眼睛看他,像见了鬼。 别叫我愿愿! 我是你情敌! 作者有话要说: 愿愿:追个男朋友怎么像升级打怪一样 第33章 打脸不疼吗 你答应了我高三不恋爱的! 救命。 这小站长那几句“愿愿”喊得比顾远航拿个软辅追着adc喊哥哥还要让许愿觉得无法接受。 夜里,教学东楼的四周已经没几盏灯还亮着。 许愿抬头望向楼道里的射灯,眼睛酸胀,还出现了重影,心道可能是有点畏光。 站长还是抓着他不放,“是吗?可是你们两个人翻墙去公安局的那天,我也在公安局。” 许愿一个反手把站长的胳膊也拉住,手上使了点力气,“你跟踪他?” 站长马上解释:“没有没有,我是去开户籍证明的。” 大意失荆州啊。 意思就是说,小站长肯定看见他和原曜哥俩好了,甚至看见自己在公安局门口举着把伞眼巴巴地等原曜,像个傻*逼。 但他当时搂上原曜肩膀的姿势实在是太直男,小站长都不曾怀疑他。 还是说,今天的谈话只是试探? 许愿扫了一眼站长手腕上挂的披萨,吞了吞唾沫。 披萨有毒! 许愿决定反客为主:“那我问你,你找原曜有什么事?” “想约他出来玩。”站长的眼睛在镜片下闪烁,看不清情绪。 许愿又道:“玩什么,去哪里,怎么玩,哪些人?” “……” 站长噎住了。 显然他编谎话之前根本没想过许愿会对自己来个连环四杀。 “你别喜欢他了,你没戏。” 许愿说得很直白,又不能替原曜把柜门打开,只得头疼地说:“他觉得拳皇泰森那种男人才帅!” “什么?”站长再次噎住。 两人正在僵持,只听一下下脚步声响,高三教室里第二批下楼的学生出来了,这些人是一定要把晚自习布置的题都刷完再撤退回家的,属于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类型。 原大学霸就是其中之一。 楼道里的光不算亮,原曜却宛如自带一束光。 他常年运动,一身肌肉长得均匀有力,就算穿了校服也难掩其锋芒。冬装一换,衣服料子够厚,衬托得原曜更壮,给人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他脸上挂着口罩,白色的,眉眼淡漠,没什么表情。 直到他看见许愿在楼道里门神似的杵着。 许愿不知道原曜是否认识这个站长,也不确定原曜会不会出声喊他,或者,打个招呼? 也许是为了吸引原曜的目光,站长在这时候拉起许愿的一只手,低声道:“就拜托你了。” 这声音楚楚可怜,甚至有点茶。 许愿触电似的把手抽回来,“我跟你说,我和他真的不熟,你找别人去。有很多人可以找啊,比如我们班白条,还有舒京仪……” 追人嘛,都是公平竞争。 许愿心大又心软,但还做不到把喜欢的人往别人身边推。 而且,他知道原曜喜欢男生,也就是说这个站长成功的几率还挺高的。嗯但是肌肉还要练练,不够壮,不够泰森。 “哥你还不回家?” 熟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一股薄荷味又钻进鼻腔。 许愿一愣,脖子又被人环住了,原曜像以往拎鸡仔那样把他搂到一边去,直接无视掉了站长,继续说:“走,回家了。” 许愿:“……” 站长:“……” 可惜了,原曜听不见这两个人心脏狂跳的声音。 啪,啪。 除了心跳声,还有两下打脸声同时在楼道里响起,一次是许愿的,一次是原曜的。 站长连忙瞪着许愿,你不是说你们不熟吗?! 许愿也对着原曜目露凶光,回个屁啊你自己制定的《约法四章》到底还算不算数?! 万恶的源头、始作俑者原曜像没事人,云淡风轻的。 他又催促了声:“岚姨和许叔还在家里等。” 于是这两人在站长的卧槽你们俩怎么看都不像啊的震惊目光中潇洒下楼。 一个月内,原曜第二次打自己的脸了。 许愿看他这发展速度,估计下学期就要蹬鼻子上脸,举个喇叭在全校面前大喊:所有同学大家听好了,许愿是我哥哥,我是许愿的弟弟! 哇,许愿光是想一想就爽到不行。 可是很快,他又不爽了。 自从那天原曜在楼道里美救英雄后,二班的小站长就默认了许愿和原曜是表兄弟或者堂兄弟关系,完全不可能有什么感情纠葛嘛! 于是更频繁地来找许愿。 简直欺人太甚! 得寸进尺! 不过美救英雄这个词是许愿单方面认为的,还未经过原曜的审核。许愿脑回路不一样,他恨不得给站长发宣战书。 开头几个大字: 近水楼台先得月,你懂不懂? 因为年级组调研,第二天上午高三都不上课了,也不用去学校。许愿以为原曜要和他在家里度过美好的二人世界,结果,才吃完外卖,原曜拎着泳裤和泳镜往外走。 许愿问:“你去哪儿?” 原曜从容回应:“我们游泳队里二班的人叫我去游泳。” 许愿提醒他:“现在是冬天。” “冬泳,刚好合适。”回答完毕,原曜低头穿鞋。 “你新买的题刷完了?” “刷完了。” “舒京仪替班主任布置的阅读也看完了吗?” “看完了,对了答案是满分。” “……你要不要先吃个饭再走?” “才吃完。” 许愿痛苦地看了一眼鞋柜边的外卖垃圾,看样子原曜打算顺便把它们扔出去。不错不错,从这些细节来看原曜还是居家好男人,怪不得有人跟他抢。 他豁出去了,鼓起勇气道:“不行,你不能去。” 原曜扫了他一眼,像真觉得奇怪,“为什么?” 许愿心想又不能直接问那个广播站站长在不在,也不能说二班有人喜欢你。想起上次被邱宁约出去吹蜡烛的事儿,许愿底气弱了,“你答应了我高三不恋爱的!” 没想到原曜一笑,反问:“我什么时候答应你的?” 许愿狠狠压下眉峰,很烦躁地扒拉一下自己的头发,差点没拽几根下来,“你意思是你要谈?” “不谈。” 沉默一瞬,原曜好像真的在思考。 他停下了系鞋带的动作,缓慢地重复一遍,“不谈,等满十八了再谈。” “……” 委屈到掉毛。 许愿真想把原曜反锁在房间里。 “咔。” 班主任关上教室厚重的门,指挥坐窗户旁边的学生,“大家都动一动,把窗帘拉上。下午太阳的光线足,不拉看不清投影。” 舒京仪从第一排第一列开始发宣传单,身后投影仪大荧幕的光线轻轻地落在他背上。 大荧幕上正在播放一部缉毒纪录片。 叫《中华之剑》。 他发下去的宣传单是市里教育局发给每个区中学的,上面讲的内容很重要,是禁毒。 老师们上午外出调研,下午回来应教育局要求放纪录片,这两个半天没怎么上课,老师和学生享受着难得而来的轻松。 舒京仪记得这是第二次禁毒宣传进校园,第一次的时候是高一,那个时候打击力度大,学校直接把全部学生都集中到了学校礼堂里听禁毒讲座,听到一半的时候,原曜就请假走了,说是胃疼。 这次又是这个理由。 舒京仪有些担心地看向原曜空着的座位,同许愿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去哪儿了?舒京仪动了动眉毛。 不知道。 许愿朝窗外望了一眼,碍于班主任严厉的眼神,他不敢动作太大,又恨高三要收手机,连给原曜发一句关心的话都做不到。 他正在想,要想个什么理由出去? 肚子疼还是头疼啊。 感觉头疼比较好演。 正想着,舒京仪把宣传单从他这一列的第一排传下来了,因为原曜不在,所以舒京仪从第一排走过来,帮许愿把宣传单递给原曜后面的同学。 “我去看看。”舒京仪按住许愿想举起来请假的手,掌心冰冰凉凉的,“你好好看看纪录片,区上要求每个人都要交观后感的。” “原曜那份我写吧,写完我交给你。”许愿接了宣传单。 舒京仪怔愣了片刻,笑了一下,用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我就知道你和原曜关系没有看起来那么差。 许愿摸了摸鼻子,讪讪道:“也,也没有。” 班长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但就是不给他面子,什么都要说出来。 纪录片还在播,舒京仪中途回来了一趟,说校医室没找到人,操场和体育馆都没有。许愿好不容易熬到了片尾播放完毕,直接跑了出去。 纪录片放了整整两个小时,他等得太久。 许愿跑得像一阵风。 他知道原曜在哪,于是他朝着他心里的那个答案飞奔而去。 从教学东楼的楼梯上去到平台,许愿推开那扇痕迹斑驳的铁门,天台上果然站着一个人,正在往下望。 原曜没在抽烟。 他靠在围栏处,放眼向学校背后的破旧楼房望去。 学校旁边有一个烂尾楼,附近的人说是地产商卷铺盖跑了,这栋楼迟迟没有爆破,风吹日晒,久而久之就被覆盖上了一层棕褐色的罩子,像生的铁锈,支架不牢固,雷一劈准得倒。 他高一那年,看见学校里经常有约架的,爱跑去这栋楼里。 后来教务处那些个主任老师也学精了,每天晚自习下课都拿个手电筒去“扫楼”,但他们也害怕,就不进去,在门口蹲人,一蹲一个准。 这一两年都没人去了。 原曜绝不是喜欢惹事的人,但他也不怕事。 除了这栋烂尾楼,六中门口还有一家大型夜店,夜店门口有个巨大的落地霓虹招牌,常有学生三两个地凑在一起,在招牌上的“bar”边拍照发微*博,校长一到晚上就定位搜微*博实时,心脑血管又不太好,被气得够呛,血压飙升,只身前去夜店交涉,让老板在门口再挂一个未成年禁止入内。 今天是十八岁的生日。 原曜心想,夜店可以去了,恋爱也可以谈。 “原曜!” 许愿走上前几步,喊他,“你不是真的胃疼。” “你怎么知道?”原曜问。 许愿闭了闭眼。 希望这世间没有反问句。 他扫了原曜一眼,“你身体素质好,我也没见你胃有问题。” 原曜收回远眺的目光,望向许愿的眼神略微复杂。他动动嘴唇,把许愿没拉上去的校服拉链拉到胸口,“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这人确实没有胃疼,但声音有点哑,许愿猜他是感冒了。 许愿低头。 胸口边那几只作弄的手指没有离开,而是顺着拉链的轨道滑落到紧实的腹部。 原曜不吭声,手从小腹滑到许愿的身侧,轻轻把许愿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握了过来。 他摊开掌心,目光落在许愿的左手手腕上。 许愿的手腕看起来没什么痕迹,白净、有力,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隐约可见,一点都看不出来是被用力攥捏过的样子。 那天邱宁的力气一定很大,一定把许愿的手掐得通红。 “许愿。”他忽然喊。 “嗯?”许愿不敢动,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别和三班的邱宁来往了。” 要命,感冒后的低音炮嗓音更有磁性了。 许愿一时语塞。 因为原曜的这句话让他再意识到,原曜那天看见了全程。 他喉咙发干,不知道要说什么去解释。原曜肯定是不想自己又说他是变态,才在暗处没有现身。 “那天你都看见了?”许愿吹一声口哨。 口哨是他跟着顾远航学的,但于岚贞总是不允许他吹,说小流氓才这个调调,以前在派出所的时候抓回来一群混社会的,就爱吹这个。 但面对这片被火烧云吞噬的橘红天空,夕阳无限好,许愿忍不住想吹一嘴。 “嗯。”原曜取掉一只耳朵上挂的耳机,把手揣进校服裤兜里。 他仰头,脖颈与下巴连接出弧度,喉结微微凸起,看得许愿挪不开眼。 “邱宁和我是一类人。”原曜说。 作者有话要说: 愿愿:掉毛中!勿扰qnq 第34章 拳皇争霸赛 这两个人脸上都挂了彩。 “你怎么知道?”许愿问他。 “慢慢就看出来了。”原曜脸色并不好看。 许愿脑子炸了。 他突然就明白了。 邱宁为什么带他去酒吧,为什么对着一个直男说你挺漂亮,为什么在许愿拒绝了女同学之后还天天等他一起玩儿,为什么说原曜不是真·弟弟。两个不同班级的男生,突然一下哥俩好了,邱宁那人也不缺朋友,肯定有问题啊。 最近他和原曜走得近了,邱宁多聪明,一下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也是,原曜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像许愿的弟弟。 什么弟弟,什么给舒京仪买果茶,什么翻墙? 都是打掩护。 所以邱宁生气了,没命地把他往巷子里拽。 对他的胜负欲来说,许愿只是一只到嘴边快飞走的烧鹅,食客可不管烧鹅的死活。 原曜紧拧着眉心,五官被情绪拉扯得不太好看。他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胸膛里憋着一股气,揉不开。 许愿在奇怪,原曜今天怎么没有拽得二五八万的? 天台的铁门又被推开了。 邱宁穿着单件篮球服,手里还勾着颗球,微微喘着气,一脑门儿汗。 他看见原曜时先是愣了一秒,随即将目光越过原曜,冲许愿招手:“打球么?高二有学弟点你名。” 点名,是学校篮球场里的喊法,意思是高二有人想和许愿一对一斗牛,单纯切磋球技,没有别的意思。 许愿现在看见邱宁的手就不舒服,“不去。” “高二的,你怕?”邱宁把篮球放在脚边,“我们几个好不容易给你占了半个空场。” 篮球放不稳,滚了几下,孤零零地靠在天台铁门边。 “真不去,以后都别叫我了。”许愿瞥他一眼,“你他妈手抓人那么疼,谁敢跟你打啊?” 原曜眼神浮动,没插话。 邱宁以为是他娇气,语气带了些哄,“哎呀,走。那天是我不对,不该不让你回去。主要是那天有人在等我,我又不想落下你,着急了点儿。” 那不是着急,倒是像当街强抢。 许愿微微歪了下头,下意识往原曜身边靠了靠。邱宁假装没看到原曜似的,看都没看原曜一眼,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许愿,盯得许愿害怕。 原曜也很淡定,抱着胳膊袖手旁观,脸上写着围观群众四个大字。 这四个字还很大,大得邱宁直接无视他。 夕阳还未完全退场,一天之中最浓郁的橙红色笼罩在他们三个人的身上。相比之下,原曜是一尊石膏雕像,许愿和邱宁是正在争斗的泼墨画。 原曜眼神冰冷,焦距点又落回校外那处烂尾楼。 见原曜并没有要帮许愿说话的意思,邱宁胆子大了点,脚尖轻踹了一下地上的篮球,篮球顺着地砖的线滚了几圈,最后停在许愿的脚尖前。 “拿上球跟我下去,”邱宁打个哈欠,“我真是所有耐心都拿来哄你了。” 真奇怪了,这人说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 “你别乱讲话啊邱宁,”许愿懒得多说,打嘴炮他谁都打不赢,“你自己去,我得回教室。” 说完,他伸手往原曜的背上推了推,“走了。” 原曜点头,听话地跟在他后面。 两个人如果往前走,就要越过那颗篮球。 如果是以前,许愿会很乐意把球捡起来传给邱宁,吹一声口哨再下楼。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当没看见那颗球,抬脚就往天台铁门的方向走。 邱宁朝前走一步挡住许愿的去路,陪个笑,“许愿你留下,我们聊聊?” 原曜没绕过那颗球,反倒把球捡起来。篮球表料的颗粒凸起摩挲在他的掌心,留下一层薄薄的灰。 聊什么? 被邱宁一碰,许愿条件反射地想起那晚的挣脱以及满鼻腔的烟草味,浑身难受,说:“不聊了,就这样。” 邱宁劝不住他,留人也留不住,按捺住怒火,像想试探出什么,走过来一把搂住许愿的脖子,真像好哥们似的,“你让你弟弟回去,我是真想和你道个歉。” 许愿突然被勒到了喉咙,气管呛得出不了气,一下子抬手抓住邱宁的手臂往下撇,“你放……”这人是不是有什么虐待倾向? 只听“砰”一声响。 那颗篮球拍上了邱宁的后脑勺,拍得邱宁的脑袋更像篮球,猛地往前趔趄一下。 他回头,脑袋发晕,肩膀又被人抓住狠狠往后拖拽,紧接着他看见原曜的脸。 原曜没同他多废话,直接一拳砸到他胸口上。 邱宁踉跄地往后退一两步,被这力道打得想吐血,抬手回了一拳往原曜眼角上招呼。他混得开,架也没少打,对比原曜的身形是弱了点,但反应快,这一拳打对了地方。 他没想到原曜竟然不躲,生生地挨了一拳。 不但没躲,原曜还还了一拳,丝毫不拖泥带水,迎着脖子来,一拳头把邱宁砸得往旁边撤,垂着脑袋疯狂咳嗽,咳得脖子快断了。 论身高,原曜也压他半个头。 他根本就不是原曜的对手。 许愿没见过学霸打架,更没想象过原曜打架。 原曜眼角被打得发红,一下子肿了老高,看得许愿脑子里那根理智的弦突然就断了,他才不管什么二打一不公平,不管什么对方没还手了,乱七八糟的规矩都去他的,捏着拳头扬手就往邱宁脸上招呼。 许愿刚迈开步子往前冲,后衣领又被原曜伸手一拉,比拎口袋还轻松,给直接拎到了旁边,“你别动,我来。” 邱宁咳了还没几声,天台的铁门又开了,突然冲出来两拨人,一拨是三班的,一拨是一班的。 不过一班那拨没什么气势,因为就白条和舒京仪两个人。 白条和舒京仪是上来找人的。 三班那群人是上来帮着干架的。 许愿愣住。 操,邱宁这玩意儿来阴的! 一上来就喊了人跟着,他知道原曜在上面! “班长,”白条被这阵仗整蒙了,扭头推舒京仪,“你下去叫人!” “来不及,直接上吧。”舒京仪有点紧张。毕竟高中三年他从没打过架,有点不知道拳头要怎么挥。 眼瞧着邱宁在边上咳得嗓子快破了,三班打球的那四个男生对视一眼,骂骂咧咧,抬腿往原曜所在的位置跑。 看着眼前的场面,许愿忽然就想起小时候家属院里一堆皮痒的小男孩打群*架也是这样,原曜总是一个人站在那儿等人来,满脸挑衅,不说半个字的废话,不主动点火,让人看了恨不得把他揍到地上喊爸爸。 一眨眼间,两拨人已经扭打起来了,有的人在外层,有的人在里层,都是些许久没有实战经验的生瓜子,只知道不能在脸上留痕迹。 可是邱宁第一拳就揍在了原曜的眼睛上。 原曜在最里层,拽着邱宁的校服前襟把人压在地上。 邱宁被他压得起不来,腿也被压住了,只得瞪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呼吸,双腿乱瞪,还不忘冲原曜的脸挥拳头。 原曜背后还有三班的人。 他这么蹲着挨了十几拳,没回头,也不还手,专门挑着邱宁打。 许愿也是个下手狠的,不管旁边的人都快把他校服撕破了,不要命,扑着过去要打邱宁的眼睛。 三班的人一看两个人都往邱宁身上扑,两个人又都是硬茬,怕闹出点什么事把邱宁给打出问题,于是一拨人抱着许愿的腰往外拖。 “别打了!”舒京仪在一堆人外边急忙忙地喊,“都别打了要打出事了!” 他说是这么说,却没轻没重的,连着好几脚踹在三班一男的背上,嘴里还说:“别打了别打了!” 白条个头高,游泳队的手臂都长,一伸手就够到了离舒京仪最近的那个三班的人,把人拉得摔了一跤,再拖到跟前来,把一拨群架变成了两拨。 眼看着战局混乱,守在天台楼梯的三班的人小跑着冲上来,不参与战局,而是急着喊:“卧槽你们都停一停,纪检的在东楼巡逻了!” 每天下午,学校纪检部的都会在校园里逛上那么一圈,专抓这些打架违纪的,这种三四人以上的规模性群殴,最少都是个留校察看。 打得最狠,最起劲的是原曜和邱宁,这两个人脸上都挂了彩。 他们俩如果不停手,这战况就还要持续。 邱宁成绩不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都考不上大学,他不介意把原曜和许愿也拉下水。 “原曜!”舒京仪叫道,“纪检!” 原曜置若罔闻,被白条拉着胳膊,红着眼睛还在往前挣。 舒京仪深知打架的严重性,直接扑进人群里拉原曜的手,“原曜停手!你不想上大学许愿还要上!” 原曜这才猛然停下。 他一停住手,又白白挨了邱宁好几下,但原曜也不还手了。 原曜垂着眸喘气,眼神阴鸷。 他低头,眼角边被邱宁一拳砸开的地方滑落几滴血。 血流到鬓角,再滴进许愿的手里。 许愿一看掌心里红艳艳的,脑子“嗡”地炸开,眼神狠厉,跳起来抬腿就要给邱宁一脚,被白条猛地往后拽,一腿踢了个空。 “愿愿算了,算了……”白条劝他。 邱宁也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一脸血,也分不清是谁的。 他手撑在背后,表情古怪地看着许愿。他校服被撕坏了,校服前襟皱成一团,拉链也没了,线头露了好几根在外面。 “啪。” 松开手,原曜扔了手里攥着的拉链,拉链掉到邱宁的胸膛上, 邱宁“噌”一声从地上跳起来,“你*妈的!” “谁*妈的?”原曜啐掉嘴里的沙子,口吻生冷,“你还要来么?” 又是反问句。 这次的反问句用得还不错,很有气势。 许愿被白条禁锢着胳膊,施展不开,满脑子都是原曜眼角滴下来的血。 三班风气差点,纪检一般就逮着三班的人查。没几分钟后,邱宁就领着一拨人下去了。临走前,三班上来报信的那个男生说邱宁就不回教室上课了,直接翻墙出去,你们记得请假,别和老师打照面。 “还真都是些善后的老手了……”白条嘀咕一句。 “我去请假,你们在一楼高一的男厕所里等我。拿到假条后,你们去校外的诊所处理一下,带好口罩走正门,不要去翻墙,我怕这段时间都有老师盯梢呢,”舒京仪看了原曜一眼,“你俩这一看就是参加了群体性青春期激素分泌的。” 还是分泌得太旺盛那一类。 心里有团火气没处发,得找事发泄一下。 今天原曜情绪本来就不对劲,邱宁又拿着球来缠许愿,也不知道是谁撞上了谁的枪*口。 “行。”原曜声音很闷。 他没觉得疼,只是觉得没把邱宁打服。 舒京仪拍拍他的背,“别想了,差不多得了。要不是我和白条看着三班好几个人往楼上跑,根本都不知道你们俩在这上面。” 许愿拉正了被扯歪的领口,吞了口唾沫,拍拍白条的肩膀:“谢了。” 白条抹了把汗,“都是兄弟,不言谢。” 许愿道:“谁是你兄弟?” 你帮我老婆打架,你就是我爹!!! 作者有话要说: 小曜:?你不是最喜欢喊别人兄弟吗 愿愿:好汉不提当年勇 第35章 夜奔 不知道是谁的掌心在冒汗。 读初中的时候,许愿班上也有几个学霸。 但他确实没见过原曜这样的。 现在,原曜一脸血地站在一楼男厕所的排气窗边抽烟,许愿实在是无法把这种形象和三好学生挂钩。 现在是高一的晚自习时间,男厕所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一盏不太亮的白炽灯、几个倒在水槽旁的拖把,湿哒哒地滴着水。还有蹲便抽水的声音回荡在空空的厕所里。 其实许愿特别想问一句你为什么要打邱宁啊,但是男生之间干架有时候不需要理由,有可能仅仅是因为原曜心情不好邱宁撞点子上了。许愿问多了怕原曜觉得他矫情,更怕自己自作多情。 许愿警惕性强,站在靠门的位置放哨,“在这儿待着没问题?万一年级主任进来怎么办?” 原曜从容道:“拿扫帚敲晕他。” 许愿无语:“……” “那高一的进来看到了回去告状怎么办?”许愿盯着地上滴的一点点血渍道。一缕白眼飘至鼻尖,他轻轻皱了皱眉。 “谁敢?”原曜把烟灭了。 “别抽了,过来擦脸。”许愿把纸巾放在水龙头下接水。 “你给我擦,我看不见。” 原曜眉心拧起,红褐色的血在他那张冷峻的面孔上格外突兀。 血已经凝固了一些,黏糊糊地粘在眼角。为了避免高一早恋,学校连一块镜子都舍不得在厕所安,没镜子确实不太好擦。 许愿急了,扑过去,“你瞎了?” “……” 原曜绷不住,被逗乐了,“对啊。” “你真看不见?”许愿比了个手势在他面前晃。 不对啊刚刚点个烟还行云流水的,怎么烟还没抽完就看不见了,熏的? “嗯。”原曜睁眼说瞎话,“还好,可能是充血了,特别模糊,走不了路。” 许愿的心跌落到谷底,比厕所洗手台上的砖还凉。 他瞟到原曜手上的电子手表,发现屏幕像是磕碰碎了,遍布着蜘蛛网状的痕迹。他扬下巴,提醒道:“取下来,我拿去修。什么时候买的?以前没见你戴过。” 原曜垂眼,盯着表盘看了好一会儿,指腹轻轻地拂过那一道道裂缝。这屏幕是不能用了。 半晌,他发呆似的,才回过神。 他把手表解开往衣兜里塞,“没事。我自己修。” 十分钟后,舒京仪送来了假条、口罩、创口贴还有手机,准备送两人出厕所。除了这些,还有在班上借的一件连帽卫衣,原曜用来遮鬓角用的。 “这是大彬的,准能遮住。”舒京仪催促,“快去吧。到了诊所给我发个消息。” 大彬是班上一个将近一米九的男生,块头还大,衣服都是xxl码的,原曜穿着刚好大两个号,帽檐宽,垂下来能把眼角遮住,学校的门卫大爷头发花白,眼神不太好使,学生只要没缺胳膊断腿的他就看不出来。 舒京仪交代完,站在厕所门口指了指楼上,“我先上去了,今晚老师在办公室改卷子,我还得守晚自习。” “成,你快去!”许愿说。 高中三年,舒京仪很少看原曜亲自动手。 上回打架是在校游泳馆里,那时候他们都才高一,年级上直升的人看不上他们从其他学校升来的,故意在泳池里溅水,水溅得他们满脸,快睁不开眼睛。 那天,原曜被干扰得游不下去了,咬着根冰棍坐到泳池边的凳子上,没吭声。等溅水的男生爬上岸,原曜把冰棍一扔,走到岸边,伸手一推,然后自己也跟着跳下水。 整个泳池的水面不再平静,刚入学不久的高一也不再平静。 原曜以压倒性的胜利打得对方两眼翻白,最后还是救生员拿着游泳圈赶来结束了战斗。 后来,年级上就说,一班那个长得帅的,别惹他,谁惹他他就淹死谁。 原曜来念高中也不是开擂台的,名声打出去没人敢欺负了就好。之后一年他认真学习,拿年级排名说话,其他无需过多言语。 “你看着点他,”舒京仪拿出点作为班长的威严,特别认真,“我不管你们俩刚才是因为什么和三班杠上,以后都别这样了。有什么仇等高考完了学籍调走了再折腾。” 许愿知道舒京仪是为了他们好,点头,“行。” 以许愿的性格,等高考完、学籍调走了,心里的气早就消散了。 他只后悔今天没能多打邱宁几下。 “走了,”许愿戴上口罩,给原曜贴上创口贴,扭头准备带着原曜往外走,“我们找间诊所看看。” 他刚迈出男厕所两步,校服衣摆忽然被什么力气拽住,他回头,是原曜的爪子。 不知道为什么,许愿想起小时候看的《动物世界》,里面豹子的爪子也这样,能精准地捕捉猎物,动作快,让人特想捏上那么几下。 许愿停下来。 他回头,心想着趁原曜眼睛不好使,指尖在原曜光滑的手背上摸了两下,吃个豆腐。 许愿装正经人,“怎么了?” 原曜反手握住他作乱的手指,镇定道:“我看不见,你得拉我。” “……” 许愿感觉手里湿湿热热的。 不知道是谁的掌心在冒汗。 拿着假条,他们顺利混出校门。 出了校门后,许愿和原曜站在“六中”两个大字下发呆,望着车来车往的主干道,像面前摆着道银河。他们头上扣着卫衣帽子,脸被口罩遮住,有点身为剑客出门已是江湖的感觉。 不对,是无家可归的感觉。 “我想到一个问题,”许愿喃喃道,“去完诊所,我们去哪儿啊?” 原曜半边眼睛肿得跟发面馒头似的,还没结血痂,这要是被爸妈看见了不得直接死翘翘?都不用邱宁亲自动手的! 原曜说:“没事,我说我摔的。” “这什么破理由?你这么说,我妈肯定觉得是我打的。” “那就说是你打的。” “原曜!” “干什么?” 始作俑者唇角勾了勾,跟没事人一样,伸手点了点许愿的后脑勺,指尖蹭了蹭那一撮头发,“快走吧,实话实说。就说干架了,还打赢了。” 怎么头发都这么软绵,他想。 原曜不知道的是,许愿天生发质就软,十一岁那年曾万分嫉妒顾远航的刺猬头,在卫生间里抹光了许卫东的进口发胶,于岚贞发现后不但没笑他,还说一点都不帅,好像四十多岁的。 许愿很伤心,再也没抹过发胶。 听原曜故作轻松地这么讲,许愿的情绪被调节起来了,笑道:“打赢了这个必须说。因为我妈肯定会问战况如何。” 舒京仪发来一条微信消息: ——安全! ——邱宁也请假回家了。 意思是他们打群架的事情学校不会知道,三班那边已经擦完屁股了。 许愿叹口气。 知道这人眼睛被血糊住了看不清楚四周,许愿按开地图导航,问:“你知道哪儿有诊所吗?” 原曜点头,“这片我比你熟。朝万达走五百米就是。” 许愿“哦”了一声,往原曜身边凑了凑。 原曜站着也不动作,等他眼巴巴地靠过来。 许愿把校服袖口扯得老长,伸胳膊去拽住原曜的臂弯,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 毕竟两个这么大的男生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影响不好。 还没到下晚自习的时间,夜空下,来往的车辆如流萤,街上一片明黄与黑暗在交接,他们在红绿灯前停下来。 高三还没放,但晚八点已经过了,过马路的几乎都是才下班的上班族。 原曜很配合,跟着许愿走,像真的看不清路。 绿灯亮了。 许愿带着他往斑马线上走,原曜装得尚且还有感光能力,知道车从哪个方向来,顺手揽住许愿的肩头,把自己调到车来的那一边。 许愿心一狠,想啊,怕什么呢。 我管别人看不看我干什么? 我管好原曜就好啊。 “牵好我。” 许愿说完,伸手去拉原曜的手腕,无视掉旁边的所有人,牵着原曜过了马路。 路两旁的树长得过于茂盛,路灯挂得又高,光线从树冠的缝隙跌落下来,在校服上投影成一颗颗微亮的小行星。 他们跟随着那些车流,在树荫下往夜色苍茫走去。 校门口这条马路一眼望不到头,朝南北两个方向延伸得很远很远。 许愿顺着原曜说的地方找,找到了一家即将打烊关门的小诊所。大夫一见是六中的学生,急得药盒都不收拾了,赶紧过来把两个孩子带进留观室处理伤口。 后来许愿才听原曜说,这大夫好老了,老到都快走不动了,但他的外孙是六中的学生,所以最见不得学生受点什么伤。 老大夫诊断了个眼睑裂伤,开了一堆药,让原曜这段时间洗澡洗脸都要注意别沾水,不然这么俊一张男娃脸,留了疤可不好看了。 出诊所之后,原曜看许愿那担心的样子,说这点疤不算什么。许愿闷着不吭声,用脚想都想得到原曜要说这种没什么卵用的安慰话。 原曜又说,都怪邱宁太欠了,早跟你说了别和他玩儿。 原曜还说,许愿,你怎么不说话啊。 我说什么? 许愿气鼓鼓地往前走好几步,想脱下书包砸原曜脑门上,又发现今晚两个人都没把书包背出来。 原曜看他一言不发地往前冲,急了,去拉他的肩膀,不会留疤的。 “原曜……” “你明明就看得见!你又骗我!再骗我就把你眼珠抠出来!” 原曜淡淡地“哦”一声。 他撒腿就往诊所外没什么人的小巷子里跑。 “你欠揍!”许愿也欢实了,提着自己还有点儿疼的腿去追。 这腿是下午被三班那群孬种给压的,打不赢就打不赢吧,在背后踩他的腿算个鸡毛本事? 十点前,两个人算着晚自习下课的时间回了家属院。 今天家属院里冷冷清清的,好几户常亮明灯的人家没在家里,许愿下意识往自家窗户一看,黑的。 他低头解锁手机屏,看到好几条未读短信,都是爹妈发来的。 大概意思是今晚不回来了。 许愿内心波动。 竟然有一点小窃喜。 回家之后,两个人对视一眼,又傻了。 走的时候太着急,他们都没有带书包回来,也就是说今晚根本就不用复习了。许愿第一次看见学霸这种无聊又吃瘪的样子,说你还是先去洗澡吧,对了记得别沾水啊。 “成。”原曜进了卫生间。 许愿没回卧室,在沙发上盘着腿给顾远航发消息,说阿航你帮我问问阿姨,家里有没有祛疤药? 那边顾远航才下课回宿舍,回得有点慢。 顾远航说,家里的早用完了,我妈今天刚好出去买药,买了一大堆跌打损伤的回来,还有红花油。你要不要? 许愿又问,阿姨在哪儿买的? 虽然顾远航这人成天吊儿郎当的,但真要求他点什么事还是挺靠谱。 顾远航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回来。 他说是那种民间小药房,估计十一点要收摊了,要去得赶紧去。 顾远航还加了句,这家的药特别管用,我从小到大出点什么事,家里都在这儿买药的。 许愿说,别扯其他的蛋! 地址呢? 不知道顾远航是网速不好还是什么原因,一下子给许愿发了七八条地址过来,内容定位还都是一模一样的。 许愿回复他: ——你刷屏呢? ——收到[ok/],谢了哥们 顾远航看他这着急的样子,好奇了,说谁受伤了?不会是我们愿愿吧我们愿愿那么好看的一张脸蛋怎么可以留疤,我不允许! 是啊,原曜那么好看一张脸怎么可以留疤? 许愿这么想着,按手机的速度快了,说我求求你你别弹消息了,我手机闪红快没有电了! 顾远航不依不饶地问: ——到底谁啊? ——反正肯定不是你,你对你自己的事情才没有那么上心。 许愿想了想,回复: ——我对象。 ——[害羞/] 手机屏幕的光线微弱地亮着,屏幕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只持续了一秒,那是顾远航呆滞住的那一秒。 ——?!?!?!?!??! ——卧槽卧槽 ——这周我要来你们学校围观一下! 他疯狂刷许愿的屏,直接把许愿的手机刷到了只剩百分之十的电量。 许愿回复: ——围观个屁你。 ——校卡都没,进都进不来。 “这都什么人啊……”许愿心想也来戁鴌不及了,看一眼卫生间,原曜还在洗澡。 卫生间的玻璃门盖的是磨砂的膜,虽然很模糊,但是许愿还是能通过那影子去肖想一下里面的场景。他深吸一口气,靠近了那扇门,敲敲,说:“我出去一下。” “什么事?”里面花洒放水的声音戛然而止。 许愿知道如果说去买药,原曜肯定不会让他去。 他只得说:“阿航找我,十二点之前就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阿航:嫂子一定很漂亮ovo 第36章如何征服英俊少男爱一个男人还不如爱一只被烤熟的母鸡。 在原曜十八岁生日这一天,许愿又倒了一次霉。 其实顾远航发的药铺定位离家属院没多远,但最近天冷,车不好打,手机快没电了也不敢喊网约车,他只得闷头往外走。 许愿穿得单薄,几乎是被风推着往前走。 他握着几张百元大钞,手背发凉。这些钱都是于岚贞给的生活费,许愿平时不怎么花,慢慢也就存下来了。 他没买过这种神药,不知道祛疤膏要多少钱。 街道社区的道路冗长、神秘,杂草疯长快到人腰,将这里掩盖成一处处普通农田,白墙上那些痕迹却记载几十年风雨岁月。 许愿等来了去时的公交车,却没等到回家的。 他往回走的时候,将近十二点,凤凰山最后一趟66路公交车早已光荣收班。 许愿只得在路边等着打出租车。 但这个地方偏,整条街道一看就是上世纪的老建筑,都是平房,门前还挂着茶馆的字样。许愿倒是不害怕,拿着药匆匆地赶路,想走到大路上去招一辆出租车。 顾远航住校,复习完教材,给许愿发消息: ——愿babe! ——买着了没? ——你明天去买不行吗,非要现在去买。嫂子伤着脸了? 等了半个多小时,许愿都没回他。 顾远航想,这么大人了应该没什么事。又等了几分钟,他实在困得坚持不住了,关掉宿舍台灯,搓搓手取暖,换了棉袜爬上上铺睡觉。 许愿并非不想搭理他,而是手机早没电了。 买药中途,原曜来过一次电话。许愿还没滑下接听键,手机直接卡死关机,再按开机键已经按不开了。 “北三环,到了动物园那边我再跟您说怎么走。”许愿对出租车司机道。 过了十来分钟,许愿从出租车上下车。还好他有在裤兜里揣现金的习惯。 他很少这么晚回家属区。 一到夜里,平素热闹的街道安静不少,路灯打得黯淡。夏天的时候还有流萤和飞蛾绕在灯光下转,耳旁阵阵蝉鸣,仲夏夜的风从机场的方向吹过来,能让杂草推着人走。 现下是冬夜,这片老旧的居民楼哑了嗓音,不再有生气。 于岚贞说,等明年年底这一片都要被拆了。许愿问为什么啊,于岚贞说是因为城市规划吧。城里这么一大片空地空着,地铁都修不过去,谁不眼红呀?时代在进步,城市总要发展,咱们这里早就不是北郊了。 许愿却还记得,他是生在北郊,长在北郊的小孩。 深夜,进街道的路早就没人了。 许愿一路小跑到家属院门岗,发现铁门已经锁上了。他握住大锁,轻轻扣出声响,门岗也没醒过来。 小的时候,这一片人多热闹,在门岗守着的都是些年轻小伙,现在搬走得没剩下多少户人家,门岗都变成大爷了。 他出门出得着急,连家里的钥匙都忘了揣。在潜意识中,家里是有人等着他的。 “秦爷爷,”许愿低声地喊,指尖在已被大家摸得快包浆的门锁上蹭,“您开下门啊,我再也不敢晚归了,就这么一次,我是许愿!这冬天这么冷,您要是不放我进去,我就……” 门岗室的灯没亮,无人应答。 会不会半夜三更把谁家叫醒了啊,这明天可是要在社区服务中心挨批*斗的。还得挨居委会的警告,说不定让写份检讨交过去。 一想到检讨,许愿头围大了一圈。 “你就什么?” 身后有人悄无声息地靠近,许愿吓得一跳,继而一束刺眼的暖黄色光线从身后照来,一下就把从大门进单元楼的路照出一条银河似的路。 拿着手电筒的人是原曜。 少年衣领凌乱,额间渗着汗,傍晚才流过血的眼眸发红,看起来状态十分不佳。原曜撑着膝盖,躬下身子在喘气,像是跑累了。 他不知道原曜是冷还是怎么。 原曜又在发抖。 神情很像那次在北三环路上被陌生车辆拦下问路的时候。 原曜只穿了一件纯黑色的衣服,面料很薄,像风一吹就会动的袍子。许愿想起神话故事里的神祗,总会穿着宽大的长衣下凡去拯救芸芸众生。 许愿看他这架势是出来找人的,胸口突然软软地塌陷下去了一块。 他接着念叨:“我就找原曜……” “明明是我找你。”原曜哑着嗓子骂他,今天的低音炮委屈得不那么好听。 “你是出去找我了?”许愿呆掉。 “你去哪儿了?怎么电话都打不通?”原曜握住他的肩头,力气用得重了点,疼得许愿“嘶”一声。 原曜不管捏疼许愿了没有,慌着动动手指头,把手电筒的光线绕着许愿全身上下转了一圈,审视、检查,还好配件都还齐全,确定没少胳膊少腿儿的。 他不是不相信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的治安,而是不相信自己。 或者说,不那么相信原向阳。 他不知道在广西执行任务的原向阳现在如何了,只希望不要再有人盯上他。原曜虽然不怨恨,但他认为是因为爸爸没保护好自身,才会造成信息的泄露。 多年前对他下狠手的那个团伙已经都判处了死刑,可那种长年累月的警惕把原曜的眼抹成灰色。 不知道这人扒拉着自己在研究什么,许愿奇怪道:“你看什么?” 原曜摇头,松了口气似的,“没什么。” “出去买了点东西。我手机没电了。”许愿感觉到了原曜的怒气,赶紧把手机掏出来一证清白。 原曜放开他,止住许愿握着门锁的动作,从衣兜里翻出一串钥匙。 今晚,他们第二次顶着寒风进家门。 许愿打了个哆嗦,准备去冲个热水澡。这一天过得太丰盛了,又看纪录片又打群架又逃课又出去买药的,折腾得他腰酸背痛。 许愿还是想先把药给原曜涂好。 他献宝似的把药从兜里拿出来,正准备开口,原曜却已经头也不回地进卧室了。 门关上还没一秒,原曜又打开门露个帅头出来,语调十分高冷,“水温调过了,别洗太热。我睡了。” 言下之意,别洗太热别洗太久,等会儿晕死在卫生间里可没人管你。 “……” 许愿握住衣兜里快被自己手掌心焐热的瓷瓶,叹了口气。 刘星说得对,爱一个男人还不如爱一只被烤熟的母鸡。 许愿扯过抱枕抱在怀里,顺猫毛似的弄抱枕的流苏,发愁了。 不对啊,今天都并肩作战了,怎么对我没兴趣呢。 喜欢是放肆,爱是克制,他一定是在克制。 他在沙发上躺着发呆。 家属院的探照灯又在凌晨亮起来了,照得花坛和院儿里的树冠也明晰。许愿用手心枕着脑袋,在想现在的自己一定脸色惨白得很吓人。 就像刚才在门岗“捡”到自己的原曜一样。 “土狗狗……该给你改个备注了。”许愿瞥一眼在努力充电的手机,长叹一声,逆子啊。 改个什么呢,曜曜?曜? 许愿想到顾远航天天在那“剑来剑来”的小学生样子,把这个备注给否认了。 要不然改成高考倒计时天数吧,少一天改一次。 不行不行,这样都不想和原曜说话了。 许愿想累了。 他舔舔嘴唇,突然口渴,打算喝杯白开水就去洗洗睡。 打开手机淘*宝,他想看一下网购的一件可口可乐到了没有,却意外发现首页给他推了生日礼物分类里的一本书,是手册。 叫,《如何征服英俊少男》。 操。 淘宝真是我的心肝小蛔虫。 我很需要啊! 当天夜里,原曜又做了不好的梦。 他梦到自己在满是迷雾的洞穴中找什么人。洞穴尽头有一束光顺洞口倾泻而入,光照耀在一个人的背影上。 于是背影也镶嵌上金边,像萤火虫落降落在裸露的岩石上。 但是距离太远,他走好久也走不过去。 梦里的他似乎认为那些迷雾有毒,不敢呼吸。但洞穴里的路途实在太长,他体力不支,跌跌撞撞地跪到地上。 潜意识里,原曜还在想,停下来不继续往前走就可以休息了。这一定是梦,但怎么做梦也那么累? 可他一休息,一团团灰黑色的雾气直直被吸入肺腔。雾气围绕在身侧,逐渐堆积成人形,掐住他的脖子不放。 “啊……” 原曜哑着嗓子喊出来。 他双膝跪地,双手交叠在胸前,手掌心全是汗,周围的空气慢慢稀薄。 叫出来,叫出来,叫出来就轻松了。 身边那些黑雾化成人形,揪着他的耳朵如是说。 原曜被揪得疼了,又呼吸不过来,他抓着缠绕住脖颈的物体,软绵绵的,迷迷糊糊间他知道那是被子,却又睁眼像看见黑乎乎的人影。 脖颈间的束缚越收越紧,像巨人的虎口,使劲把他控制住。 原曜从喉咙里憋出一股气,挣扎着想要脱开钳制,“谁……” 突然有一只温热的手落到他脸上。 他不动了。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想要睁开眼睛。 那只手在他脸上拍了拍。 在梦中的原曜尚且还残存思考的能力,这只手给他很熟悉的感觉。 他喘着气,在洞穴的泥地上往前爬了几步,跌坐在地上,一把拽过抚摸自己面庞的手,像忽然拉扯过来一个人影。 他抬头往洞穴的尽头看,最开始看见的那个人影消失了。 原曜垂着眼,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望着自己抓住的这只手,却看不见这只手的主人。 只有一个浅淡的黑影伫立在跟前。 原曜知道自己在做梦,但他醒不过来,只得努力伸手去拉扯这个黑影,直到把人影拉得绊了一跤,双双倒在洞穴的墙壁上。 耳边喘*息声不止。 卧室里不停走动的秒钟声也滴滴答答,清晰可闻。 外面下雨了,冰凉又有渗透性的风从窗户的缝隙吹进来。 原曜睁开眼。 眼前的确有个人。 自己的确还在许家次卧的大床上,脖颈和腰身裹了一层棉被。 棉被宛如想要了他的命似的,一层又一层地绞在身上,光看都知道刚才他与棉被发生了多么激烈的搏斗。 于岚贞心细,知道原曜块头大,最开始挑床选了张一米八的,想到方便孩子晚上睡前靠在床头阅读,还专门买了软包的皮床。 现下,许愿靠在皮质的床头上,整个背微微陷了进去。 他身上的睡衣被扯得皱了,碎发凌乱地搭在鬓角,惊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大半夜被喜欢的人一把拖到床上,他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不过他都想好了,如果等下原曜梦游打拳击,他也会赏回去一记左勾拳。 许愿在买家秀看《如何征服英俊少男》看到凌晨,困得不行了才洗了澡准备睡下,还没躺够十分钟,听见隔壁有喊声,他才下床过来看,碰巧今天原曜心神不宁,没锁门,许愿敲门没人应答,便自作主张地进来了。 进来后,原曜在床上紧皱着眉心,被子全部盖在头部,缠在脖子上一圈又一圈,他估计若是晚进来个十分钟,原曜就自己把自己勒死了。 然后,许愿被原曜莫名其妙地拽到床上又压上床头,吓得魂都不剩一匹,以为是擅自进房间要挨打了。 他见原曜睁眼,总算松一口气,又不确定这人到底是在梦游还是真醒了,小声道:“原,原曜你醒了没……你怎么做梦都在收拾我……” 原曜低声道:“醒了。” 许愿拉了拉被扯乱的睡衣,问他:“你做噩梦了?” 他现在很脆弱,快趁机征服他啊! 许愿眼前冒星星,好像有好几个小火柴人正举着那本书对他蹦跶。 “嗯。”原曜从鼻腔里挤出一个音。 “……” 他以为原曜会僵着张臭脸说没有啊怎么可能,结果原曜目光黯淡,承认了。 大笑话,原曜居然会因为做噩梦把自己差点闷死,居然会因为做噩梦吓得一身汗。这样的原曜更像大街上流浪的土狗了,还是被冬雨淋得毛毛全部滴水的那种。 许愿决定不改备注了。 他们的身体只间隔不到十厘米的距离,再多进一寸能吻到眉心。 原曜一脑门汗,呼吸热得烫人,身体却像施了定身法,不往后退也不靠前去。 尽管是漫长无尽的冬夜,夏天才有的血液跳动感也在此刻发生。原曜的掌心紧攥着被子,感觉有一股气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他第一次觉得许愿身上很香,有一股栀子花被阳光晒过的味道。 干净得让人想冒渎。 他是面朝许愿坐着的,刚惊醒,还在微微喘气,窗外路灯的光线落在他的鼻梁上,看得许愿又出了神。 许愿大方地张开手臂搂了搂他,安慰地哄道:“没事没事,我在呢。好点了没?” 原曜像是累了,额头靠在许愿的肩膀上。 睡衣上也有很好闻的气味,仿若月光在拥抱他。 “你怎么在我床上?”原曜坐直身子,没有拉开两个人的距离。 他抬眼看人的时候,眼角会上扬,长相自带的侵略性在黑暗中更加凸显。 “你半夜三更喊那么一声,我以为有小偷,就过来看看……”许愿说着,觉得这关心室友的原因些许蹩脚,家属院怎么会有小偷呢。 “我又看你快被闷死了,帮你弄了弄被角,结果你一下把我拽到床上。你可能正要揍我吧,就醒了。你是不是梦到什么拳击赛擂台了?” 许愿本来还想揶揄他一句,是不是还挺后悔醒那么快的? 但突然有一把刀,从天而降,直接砍断了言语。 这把刀是…… 许愿不敢动了。 他还正纳闷怎么原曜被噩梦吓醒了都跟个闷葫芦似的,还好都是男人,他这下子就明白为什么原曜不吭声了。 卧槽。 我要不要往后面挪挪啊! 于是许愿动了动屁股,发现背后是床头,往后靠也没路了。他只得硬着头皮说,“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做了什么十八禁的梦。” “我没有做十八禁的梦。” 原曜说,“我刚刚才这样。” “……” 许愿快瞪坏自己被无数人夸漂亮的眼睛,差点一口咬断自己的舌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原的g*点:许愿又跑哪里撒欢去了[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第37章 已征服 愿愿。我今天满十八了。 耳旁的呼吸更加粗*重。 许愿胆子也大了,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没事儿,都是男人。” 他才说完这句话就想反手甩自己一巴掌,许愿你他妈在说什么屁话!都是男人才奇怪啊! 原曜离得近了点,结实有力的手臂撑在床头,也跟着他笑,“你不怕我对你做什么?” 许愿:“……” 救命,这题我不会啊。 平时隔得远远地看都是一道风景线,更别说现在了。一张狙击摄像头的脸贴近了点,看得他的心脏卡在喉咙里,吞不下去,吐不出来。 许愿说,“你不会的。” 原曜心气高,平时拽得二五八万,最开始看得许愿经常想给他一拳,所以激将法对原曜很管用,许愿也赌对了。 “哦。”原曜低头盯着他,抬手抹开打湿鬓角的汗水。 为了掩饰紧张,许愿伸手去帮原曜解开缠在身上的被子,一边整理一边说:“被我说中了吧?” “错了。”原曜说。 “什么?”许愿愕然。 原曜摇摇头没回话。 他俯身,更一步了拉近了和许愿的距离。他稍稍侧着头,嘴唇停在许愿的脸颊边。 “许愿,第二次了,你又没有躲。”原曜的声音很轻。 说完,他抬胳膊掀开了被子。 被子还在降落。 原曜的吻比它更快地落下了。 许愿惊喘一声,很快地适应了贴在嘴唇上的温热。 偌大的被子宛如笼罩在头顶的天穹,遮盖住两个人的头顶,把他们的身体藏在了这一方小天地里面。 许愿这是初吻,不太懂得怎么回应,却无师自通,腿脚下意识地蹬了两下,反手抱住了原曜宽厚的肩背。 他亲得认真,眼睫闪动,一瞬间沉沦进了无比亲密的接触里。 他大脑一片空白,没什么心思再去想征服不征服了,整个世界只剩原曜的吻,青涩、热烈,带着少年人的莽撞和急切。他难耐地动了动腰身,怪原曜贴得太紧了,弄得他腿脚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放置。 这一定也是许愿十八禁的梦。 才睡下不久,两个人嘴里还有股茶香味。牙膏是许愿前几天在社区服务中心买的,当时只剩最后两根了,许愿觉得味道独特,干脆给原曜带了一根。 唇齿交接间,许愿在想,原曜自带的牙膏不是还没用完么,怎么就用和我一样的了? 原曜睡觉只穿了一件短袖,许愿的整个臂膀都能感觉到对方肌肤的炙热。热度和汗水混在一起,两个人像彼此互相撕咬的小兽,弄得睡衣被拉扯得不成样子。 雨斜斜地飘进来,雨水滴上许愿悬在床沿外的脚背。 冬天的爱情总是和风雨雪有关。 许愿想起有一年市里下雪,凤凰山靠北,东风渠都快冻上了,家属区里的雪积得挺高。南方的雪不大,融化得快,不需要人为去清理。院里一群小孩没见过家门口下雪,激动难耐,皮糙肉痒,全部跑到积雪的地方去掏脏雪。 许愿戴了手套,一只手往雪里凿进去,挖出来一小块雪。 他那会儿手还太小了,隔着手套都被冻得手发疼,却还是强忍着痛意把那一小撮雪扔到了原曜的背上。 原曜也在旁边蹲着,专心致志地掏雪。 他比较费劲,因为没人管也没戴手套,袖子挽得高,也掏了一块给许愿扔回去。 不巧许愿突然回了头,导致他这一下砸上许愿的脸,砸得许愿不知道顺着鼻子流进嘴里的是泪还是雪水,委屈了,嗷一声朝原曜扑过去。 两个半大的小男孩扭打在灰蒙蒙的雪地上。 那阵仗,和现在有点儿相似。 那时候许愿个头比原曜高那么一小截,手上力道更重,把原曜压得在地上扑腾不起来,小脸边堆了冰沁刺骨的雪。许愿还说,叫哥哥,叫哥哥就放了你,怎么人这么小,力气还那么大呀。 原曜那张巴掌大的脸蛋上湿乎乎的,他没吭声,倔得要命,一个鲤鱼打挺,一头撞到许愿的脑门上。 娇气得在方圆十里出了名的许愿又嗷一声,真哭了,疼哭的。 时光流转,现在的他却在想…… 原曜嘴巴那么硬,亲起来怎么能那么软。 五六斤重的棉被盖在他们身上,许愿却觉得它轻飘飘的,因为自己好像在做梦。 他懵懵地盯住眼前的原曜。 刚刚我们在干什么? 接吻吗。 我和原曜吗? 许愿轻轻喘着气,睡衣被胸膛带出起伏的小弧度,两个人不再靠着床头互相啃了,而是坐了起来,许愿想要窗外的冷风让脑袋清醒一点,指尖还没够着窗帘,又被原曜拖着腰身一拽,拉到了床边去。 接过了吻,原曜柔和多了,他拨开许愿乱糟糟的睡衣衣领,问:“拉窗帘干什么?” “我……”许愿不太敢看他,“我头晕。” 原曜用指尖抹了一下唇角,哼笑:“初吻是这样的。” 许愿拉住他短袖的衣摆,“你怎么知道就是初吻!” “感觉你什么都不会,和我一样,”原曜低沉的嗓音回荡在房间里,话语在黑夜中生出一番隐秘的味道,“只知道咬和舔。” 许愿脸上臊得慌,一把火烧到了脸上,“说这些话你怎么都不害羞。完了,我这算不算带坏未……” 原曜又笑了。 他拉过许愿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的双手,喊:“愿愿。” 他口中的这个称呼一出,听得许愿瞪大眼睛,见了鬼一样望着他,原曜这是在撒娇吗? 原曜继续说:“我今天满十八了。” 这会儿许愿才明白,为什么站长会轻飘飘地扔下一句,有些同学快满十八了。 操,那书白看了! 不用学教程,他无师自通,已经征服了全区最英俊的少男。至少许愿长这么大没见过比原曜好看的。 许愿重复一遍:“今天?” 他不知道原曜的生日还挺正常的,毕竟高三开学那么久了,他连原曜的身份证都没见过,唯独有一张证件照,还被自己夹在理综的书页里。 “嗯。” 原曜回应完,抓过棉被盖好许愿的腿,翻身下了床。 他没打开卧室的灯,而是按开了书桌前的一盏台灯,拉开了书桌上的塑料小抽屉,那是他拿来放重要证件用的,里面还躺着原向阳的二等功勋章。 在黑暗的房间里待久了,许愿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光线。 他看原曜从小抽屉里拿出了什么东西,原曜的动作小心翼翼,像捧着什么珍宝。 借着台灯微弱的光线,原曜坐上床沿,许愿也盘腿坐起来。 勋章被原曜找了丝绒布袋装着,布袋下垫有一个巴掌大小的牛皮纸袋。原曜丝毫不脸红,拉过许愿的手握在掌心里,捏了捏他。 “看,”原曜松开丝绒布袋的收口,动作谨慎,“这是我爸的。” 许愿一愣,目光落到这枚银色勋章上。绶带中间有一道赤红色的竖线,盘底为圆,中间放一颗端正的五角星。 它安静地躺在原曜掌心,宛若自带一束光。 许愿心跳得很快,一看到这么珍贵的物件,更紧张了,不由得往原曜身侧蹭了蹭,小声道:“原叔叔还有这个啊……” 他们好像在推心置腹,聊一些不可为外人道的事情。 原曜点头,打开牛皮纸袋的扣,从里面夹出来一叠纸,“嗯,这是原因。” 借助台灯温柔的光线,许愿看清楚了上面的字。 那些纸基本都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内容很一致,全和区上的禁*毒宣传有关,零零碎碎有二十多张,有的已经泛黄老旧。 报纸碎片的后面,是十来张纸,每张纸上都有个名字,全部是家长签字。 要么是姜瑶,要么是原向阳。 许愿摸着那些纸质,猜测是从成绩单或者试卷上剪下来的。 “姜瑶……是阿姨?” 许愿依稀记得院里的大人们叫过原曜妈妈的名字,在原曜还在襁褓中的时候。等原曜长成能满地打滚的小男子汉了,姜瑶就没有了名字,变成了原曜妈妈。 “是啊。”原曜动了动喉结。 许愿的手指落到那些报纸的碎片上。 他望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藏了无数血汗的文字,心里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许愿反手握住原曜的手腕,问得急切:“你身上的伤和原叔叔有关系吗?” 原曜直直地盯着许愿。 躲不过的,无法回避,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他张嘴,唇连着下巴被台灯照映出冷硬的弧度,说出来的话却那么委屈:“……有。” 许愿得到了最不愿意得到的答案。 “你转过来,”许愿喉咙发疼,眼睛倏地一下红了,他第一次有些惧怕看见原曜的身体,“衣服捋起来。” 原曜不捋,伸手按住了许愿在衣摆作弄的掌心,安慰似的摸摸他,“过去了。” 许愿快要咬坏嘴唇,忍着想跌出眼眶的泪,问:“几岁?” 原曜沉默几秒,扭头往窗外家属院里望,像要透过窗户玻璃去看当年的车窗玻璃,“十来岁的时候了。那天下了很大的雨,路上来往的车辆也很多,我分不清哪一辆是冲我来的。” 他这么一说,许愿才反应过来为什么每次下雨的时候原曜情绪都不太好。 他又想起那天自己在雨中摸到的、来自原曜后背的触感,像蜈蚣破土爬行在凤凰山后的空地上。 还有撕掉小广告后露出来的禁*毒宣传单、对校外酒吧的排斥、看到自己被陌生面包车靠近后的紧张、看不下去的纪录片,以及父母万分怜惜的态度。 一切的一切串联起来,只有一个答案。 他早该想到的。 见许愿难受得说不出话,原曜又摸摸他的手背,“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开始为什么那么不愿意和你亲近。” 许愿抽出手来捏住原曜发红的耳朵,咬牙道:“我以为你真讨厌我。” 原曜任他捏着,说:“你招人疼,不会有人不喜欢你。” 继续往后翻,许愿摸到一张硬卡片,抽出来一看是原曜的身份证。 这证件照有好几年没去更新过了,照片上的人还是初中的脸蛋,神情冷淡、不羁,嘴唇薄,眼角上挑,对照相机的态度都不友好,一看就是个不好管教的主。 看完那排出生年月日,许愿诧异道:“今天还真是你生日。” 原曜朝许愿那边靠一靠,不动声色,用手臂把许愿圈进怀里。许愿的注意力全在手里的身份证上,没察觉到两个人又近了。 原曜低声说:“我骗你干什么?” 许愿哼道:“你骗我还骗得少了吗。不过对不起啊,才成年的第一天就让你帮我打架。” 原曜点头,若有所思:“这不正好么。” “嗯?”许愿小心地收好身份证,发现有一张小照片从身份证后掉下来,掉到了床单上。 “成年的第一天,学会怎么保护喜欢的人。” 原曜说完, 许愿恰好也翻过了那张小照片。 是前段时间晚自习放课后,原曜从许愿手上拿走的那张证件照。 证件照上的少年有一对琥珀色的眼仁,唇角上翘,清瘦肤白,轮廓漂亮锋利,不笑也是副平易近人的亲切相貌。 许愿拿起这张照片,花了好几秒才确定照片上的这个人的确是自己。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原曜。 如果说刚才的吻是一时冲动、青春期荷尔蒙分泌上来了控制不住,那现在这张照片推翻了这些可能性。 一枚勋章一叠剪过的报纸和家长签字,组成了原曜的这十多年。 那么新放进去的这张证件照,意味着下一个十年的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题外话:n久没写文的人提问,现在停车场一般在哪? 第38章 泳池里的秘密 我没法陪你在水里玩啊。 也许是闲得蛋疼了,李淳怂恿舒京仪提前把毕业歌选好。 舒京仪说这都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现在得以学习为主。李淳反驳他,说人隔壁班的都选好了,班上同学天天拿着蓝牙音响放歌呢。 舒京仪不语,扭头瞪他,说我看谁敢把蓝牙音响带到学校里来! 可舒京仪的心和许愿一样软,经不起游说。 “难选啊,”李淳抱着胳膊在黑板边愁眉苦脸,“这几首歌都挺好听的。” 旁边一群同学把黑板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一起发挥网上冲浪的经验,想想还有些什么歌作为备选。 许愿在写卷子。 他每道题都会做,卷子上的字他也看得懂,但心里就是乱糟糟的,一道题也写不出来。 自从昨晚亲了嘴后,许愿一看到原曜就像火烧上耳朵,他肤色白,皮肤本就望着剔透,耳朵一红便更明显了。 他完全不敢往后望,两个人在班上也不说话,连平时的小打小闹都没了,看得李淳在课间把许愿拉到一边问,原曜是不是欺负你了? 许愿说,嗯,你要帮我报仇吗? 李淳一秒怂了,说好男人要学会忍气吞声。 许愿一个大白眼翻到他脑门儿上。 “让愿愿选呗,人新来的,”舒京仪抱着胳膊,冲许愿所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你选一首?歌名都在黑板上了。” 李淳忿忿道:“舒京仪你偏心眼。” 舒京仪怼回去:“长得好看我当然偏。” 许愿这才望了望黑板,下意识地眯了眯眼,自己没察觉。他瞟到一首歌的名字叫凤凰什么什么,赶紧喊李淳:“你往旁边站点儿……哦,那就《凤凰花开的路口》吧。” 他看到前两个字是凤凰,心思动了,鼓起勇气扭过头,从臂弯里偷看原曜的脸。原曜没像以前那样立书来挡脸,反而对他笑了一下,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许愿下意识往前一顶,胸口刚好卡在课桌的边缘,算是挡住了,再不挡他的心脏快跳出来了。 一整天下来,许愿没和原曜说多少话。 他总觉得,以他和原曜现在这种不可说不明说的关系,如果走得太近,难免会显得亲密,如果被邱宁那种人一眼看穿可就太麻烦了。 昨晚两个人聊着聊着都困了,正好许卫东和于岚贞不在家,许愿也黏糊人,干脆在原曜的房间睡下,还睡得特别安稳,再没了抢别人被子的陋习,反倒把原曜的被角掖得严严实实,风半点透不进去。 中午吃午餐,原曜依旧和白条一起去的食堂,许愿和李淳、舒京仪坐一桌,两个人之间只隔一个过道,还是以前经常坐的位置。 这时候,许愿才看出来原来原曜已经在隔壁桌坐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美其名曰是悄悄听他们讲话,其实连他每天中午打了什么菜都知道吧。 “欸,原曜,”白条往嘴里喂了块青椒小煎鸡,“广播站那个戴眼镜的站长说想和我们游泳队搞活动,要搞什么游泳竞技科普,说是因为我们六中有个游泳馆,得全民动员起来宣传宣传,不然那么好一个场地白白浪费了。他问我们有没有时间去一下,你怎么看?” 一听见“广播站”、“站长”这两个词,许愿毛都立起来了。 风水轮流转,这回轮到他偷听原曜讲话了。 他恨不能扯出白条的一只耳朵大喊,干嘛,原曜都要有男朋友了还觍着脸去问,问什么问! 原曜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地瞥了白条一眼,说:“你去么?你想去你就去。” “你不去?” “不去。” “不好玩吗?” 夹菜的手一顿,原曜漠然:“游泳好玩,人不好玩。” “啥意思?可是上次我们一起的时候你不是挺……” 白条顿了顿,又吃了块青椒,细嚼慢咽的,说话半天说不完,急得许愿要抠桌子了,那块青椒跟死活嚼不烂似的,就是不说上一次一起发生了什么。 他说一半,抿了口汤喝,“操,这青椒差点噎死我。” 许愿在隔壁桌以沉默抗议:“……” 你他妈说话能不能说完整啊! 原曜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好喝么?” “挺好喝的,就是今天盐放得有点重。唉,这食堂早没以前我们高一的时候做饭好吃了。”白条说着,筷子在碗里戳两下,“我还是喜欢吃我妈做的饭,每次蒸饭之前洒上点儿猪油,特别香。” 原曜抿一口汤,说:“我妈做饭也好吃。” 许愿:“……” “你怎么了啊,”李淳拿还没动过的勺子敲敲许愿的碗,“想什么呢不吃饭,一口饭在嘴里嚼了五分钟,你还吃不吃啊?” “嘘。”许愿的食指靠在唇边,“食不言寝不语。” 舒京仪是何等玲珑剔透的人,早就看出来许愿的心思往旁边桌子飘了,压低了嗓音,乐呵道:“我看他是在偷听隔壁讲话呢。” “别揭穿我啊。”许愿脸一红,忿忿地跟着戳了戳白米饭,用只有三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白条这人说话也不说全,急死人了。” “他这人就这样,可能上半句说完,下半句都忘了自己说过什么。”舒京仪给他夹个大鸡腿,“等会儿我问问去。” 下午上完课,舒京仪带着白条的答案来了。 “就三个字,”舒京仪比了个“3”,憋着笑,“他当时想说,你不是挺乐意吗?” 乐意? 是什么乐意啊,愿意去参加活动还是愿意和站长一起玩? 许愿一句话卡在喉咙里没说出来,抬手在草稿本上划了个巨大的叉。 原曜去办公室问题了,没在座位上,许愿的气压在心里发泄不出去,只得可怜兮兮地扯住舒京仪的袖口。 “班长。”他喊。 舒京仪回头,“怎么了?” 许愿看见了他手腕上挂的游泳装备,一条泳裤、一个潜水镜。 许愿问:“你们今天下午要去游吗?” 舒京仪点头,眼睛弯弯的,一看就是那种脾气特别好的人,“要啊。最近老陈要选人去参加区上的冬泳比赛,学校里泳池灌了恒温水,身体好点儿的人下去游没什么问题。” “我现在出去买泳裤,”许愿说,“你带我一个呗。” 今天天气好,太阳大,光线充足,照得游泳馆的透明顶亮亮的,水池波光粼粼。 不算大的场馆里,游泳队选了一拨拔尖的队员在深水区训练,浅水区是学校里一些来游泳放松的学生。 许愿花了十分钟翻墙出去买了泳裤回来,又抓紧时间跟着舒京仪去游泳馆。 他这会儿正泡在水里享受,手臂张开,靠在池边,看得舒京仪忍不住推他一把,说许愿你来泡温泉的啊? 许愿睁开一只眼,笑得很乖,说哎呀,锻炼身体嘛。 不刺骨的凉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簇拥着他,许愿打了个寒颤,精神亢奋,恍惚间想起昨晚原曜的吻,冰凉又缠绵。 “想不到你身材那么好,”舒京仪夸他,“可以去抖*音录腹肌视频了吧?” 许愿又臭屁了,仰起脸嘚瑟:“不行不行,要以学业为重。” 才泡了没几分钟,游泳队的训练暂停,在岸上买水的白条瞥到这边有熟人,惊讶道:“许愿?” 老陈是个有几根白头发的中年人了,见白条买个水还和同学搭讪,吹出一声尖锐的口哨。 “来了来了!”白条猛灌一口矿泉水,扔掉身上的毛巾跳进水里,溅了原曜一脸。 “喂,”他在水下捅了原曜一肘子,“舒京仪和许愿在浅水区玩儿。” 除了比赛时,原曜在水里通常都是个半死不活的表情,一听许愿的名字,他那张脸上才有些许细微变化,“许愿来了?” “对啊,我看他在浅水区扑腾呢。”白条丢下一句话,在老陈的催促下朝训练队游过去。 跟着游泳队又练了十来分钟,原曜练完全部内容,取下游泳镜套在白条脑袋上。 老陈叫住他:“不再多练会儿?离上晚自习还有半个多小时嘛。” 原曜说:“腿有点抽筋。” “你这理由唬我还不够格,”老陈拍拍水面,“下个月要代表学校比赛了,你没问题?” 原曜默了几秒,挑眉道:“冬游么,靠的是耐力,不止是技巧。随便练练差不多得了啊。” 老陈一时语塞,说不过他,摆摆手随他去了。 这学生是他当年在高一挑的好苗子,本想培养成体育生或者省级运动员,结果成绩好得拔尖,也没那方面心思,人根本不走这条路。 在水里待的时间久了,许愿才感觉到冷。 临近上晚自习的时间,浅水区的同学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三五个还在那儿扑腾水花,舒京仪早早地就上岸了,换好了校服在看台边玩手机,说再给许愿泡个十分钟的时间就得抓着人一起回教室。 许愿越泡,越觉得在水里舒服。 突然,他的双脚像被水草缠住了,有一股极大的力气在拖拽着他往水里去。 他一看,水里的那个人身形有点儿像原曜,便屏住呼吸,往下蹿,直到水没过了头顶,却睁不开眼。 水也漫过了耳朵。 他的神识在入水的这一刻被封缄,只剩下哗啦啦咕噜噜的水流声,刚被淹没的头顶仿佛是浪花拍打过的沙滩,一下又一下的。 原曜在水底睁开眼睛,摸了摸许愿的脸。 许愿闭着眼,快要憋不住气了,想冒头出去,却又感觉有什么东西触碰了他的嘴唇。 他不敢确定是被亲了还是只是手碰到。 下一秒,原曜往后游动几米,比他更快地冒出水面,然后顺着出水的爬梯上了岸,拿过岸边放好的毛巾围在腰间,直接往独立更衣室的方向走去。 许愿双手撑到岸边,满头的凉水正在一滴滴地往地砖上汇集。 他看了一眼仍然在低头玩手机的舒京仪,喊一声:“班长,我先去换衣服。” 舒京仪没事人似的,这才抬头看他,挥挥手,意思是快去吧。 许愿逃也似的裹着毛巾冲进更衣室。 游泳队换衣服的地方不一样,专门在活动室里设了每个人的衣柜,进门第一间大柜子里就挂着原曜的校服,柜门外的标签写着“原曜”两个字。 除了这个,许愿还是头一回看见原曜柜子里摆放的奖杯和奖章,虽然不多,但个个都是市级区级的,没有什么野鸡比赛。 原曜像是知道许愿会跟着来,为他留了门。 更衣室里也没有别人,更没有监控,原曜比谁都更清楚这个事。他其实很想等到晚上两个人回家了再去谈别的事情,但是今天于岚贞和许卫东要回家,他和许愿的单独相处时间太少太少。 许愿一踏进更衣室,像兔子进了狼准备好的窝,猛地被原曜勾住脖颈,反手压在不锈钢柜门上。 原曜手臂足够长,手一挥,门也落了锁。 他拿起许愿脖子上搭的毛巾,给许愿擦了擦湿漉漉的碎发,说:“你刚刚闭着眼睛,好像想要人亲你。” 更衣室里的灯没打开,原曜的校服还整齐地挂在柜子里,柜子底部有干净的挡板,上面搭着原曜洗干净还没换上的新内裤,这对许愿而言是极大的视觉冲击,来得太猛了,没有一点缓冲。 “那就再来一下。” 许愿又闭眼,原曜笑着,只得又亲了他一下。 许愿如愿以偿,忽然觉得自己运气也没那么点儿背。 至少他喜欢的人也喜欢他,这是全天下最幸运的事情。许愿心里热烘烘的,比在社区中彩票店中个5000元的大奖还开心。 虽然他没中过。 原曜就是他的大□□吧。 原曜的眼睛才受过伤,今天被水这么一泡,他像不觉得疼似的,结成血痂的伤口也在往下滴水,许愿拿毛巾要给他擦,却被一把握住了手腕。 原曜说,“没事的,不疼。” “对了,”许愿任由他把自己的脑袋像颗粽子似的裹,瞪他,“你跑那么快干什么,我等了你快二十分钟。” 原曜很无辜:“我没法陪你在水里玩啊。” “啊?”许愿不理解。 “你忘了?” 原曜低头看了一眼围在腰间的浴巾,偏冷峻的长相在此刻生出可爱。 他头一次感觉脸上燥热,沉下嗓音道:“……泳裤是紧身的。” 许愿:“……” 作者有话要说: 愿愿(掐人脖子摇晃):????怎么回事你不是拿的禁欲男神人设吗!!!! 小原(被疯狂摇晃着):我不是啊。嘻嘻。 好的收到大家停车场信息啦。之后章节有赠送字数的话会说一声=//////= 第39章 公交车惨案 我们不是友谊了哦。 晚自习上课铃已经敲响,一拨人抱着衣服拼命往教学楼跑。 许愿和原曜是其中之二。 冬天天黑得早,夜幕已然降临,但天空还不算完全黑透,隐约泛着白昼与高楼大厦的灯光。 六中,一所存在于闹市区中的老牌中学,此刻显得无比安静祥和。 有一年刮大风,学校里的老树被风吹得呜咽,上一届高三一层楼的学生在精神紧绷的时候容易受影响,没心思再学,全部扭头往窗外看,讲课的老师也停了,说听听吧,以后都没机会再听这声了。 以前原曜最讨厌冬天,还讨厌下雨,冬夜无比漫长。现在他跟在许愿身后跑着,忽然觉得时间流逝的速度往往比步伐更快。 许愿和舒京仪更急,跑成并排,手里装泳裤的袋子在滴水,滴了一路。 许愿喘着气,问:“以前,以前……” 舒京仪恨不得抽出一只手给他顺顺气,“你慢慢说!” 要怪就怪游泳馆和教学东楼完全在整个学校的对角线上,太远了,撒欢跑起来像跑八百米似的。许愿调整了一下状态,“以前你们都是游到最后一秒才走?” 舒京仪体力要差点儿,跑一段距离喘得比许愿还厉害:“对啊,以前夏天的时候,年,年级组长天天来游泳馆逮人呢。” “哦……”怎么我看到的都是原曜先回教室?然后一脸欠了钱的样子坐到身后,转他那只永远有墨的笔。 冬季风大,亮着灯的教学楼暗沉得像蒙了层灰。七八个男生一起朝教学楼跑,有的边跑边穿校服,头发湿漉漉的。 靠,许愿想,冬天的天气比男人变脸还快,刚才还艳阳天呢,这会儿就透心凉心飞扬。 冲在第一的男生回头朝他们招手:“快快快,快点!我看到年级组长上去了!” 另外一个大高个儿喊起来:“我*操,赶尽杀绝啊这是要!” 舒京仪才喝了水,一跑起来岔了气,扶着腰,“知道队里最近有比赛,所以盯得紧……别聊了,快跑啊!” 他们总算比守晚自习的老师先一步到了教室。 一进教室,许愿一个匍匐趴上了桌子,伸手薅一把卫衣上的帽子,伪装成一朵蘑菇似的歇在那儿,大口大口地喘气,双颊通红。 李淳看不下去,赶紧拧开矿泉水盖递给他,“跑什么啊这么激动。” “我不想再写第二次检讨了……”许愿仰头抿一口水,爽了,趴在桌子上装死了好一阵才找出笔开始写卷子。 “你怎么湿得跟海底捞起来似的,掉食堂门口的池塘里啦?”李淳问。 许愿不说话,做了个蛙泳的动作。 “哦哦,我说呢。你怎么改去游泳了?”李淳朝走廊上望,哪壶不开提哪壶,“邱宁呢?今天怎么没见他来缠你。” 许愿一怔,嘀咕道:“你也知道是缠……” 怎么之前自己那么迟钝没发觉呢,邱宁这么一个混不吝的,放着一群兄弟哥们儿不陪,天天来找他玩,本来就挺怪的。 “游泳不好么,能和班长一起。” 许愿折起卷子的一页挡住脸,舒京仪心细,在上学的时间里,许愿喜欢和他待在一起。 “我看原曜这儿受伤了,指定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你别招惹他。”李淳指了指自己的眼角,“这哥发起火来不要命的,高一在游泳馆一战成名。不要被他的帅迷惑了双眼。” 在游泳馆打架? 许愿想象了一下两个穿泳裤的男生扭打在一起,觉得不太雅观,又有点醋,但还是问:“谁打赢了?” 李淳嫌他阅读理解零分,强调道:“一战成名。” “哦,”许愿暗暗磨笔,写字的力气大了,“是不是都没穿上衣?” 哈?? 李淳听得伸长脖子眯眯眼,一脸问号。 这是重点吗? 今晚守着他们上晚自习的是物理老师,是一个挺好玩儿的中年男人,常年拿个保温杯在学校里转悠,有当班主任的本事但就是宁死不从,据说当年拒绝年级组安排的理由是想永葆青春。他还经常说,教完你们这一届我就要下海经商咯,结果这句话每一届都听过。 物理老师拿着一沓试卷在教室里来回走动,说卷子问题太多,他不想改了,从前往后依次发下去吧,前后桌交换试卷,互相批阅,答案写在黑板上,有问题自己解决,解决不了再上来问我。 说完,他点了班长的名,“舒京仪,上来抄答案。” “好的老师。”和许愿一样倒霉的班长拿过粉笔,背对着同学们抄黑板字,被簌簌而落的粉笔灰呛得咳嗽。 物理老师宣布这一规则后,许愿认真地从第一排数到自己这儿,确认了一遍,他的卷子是给原曜改的。 如果错得太多会不会被骂啊。 放眼望去,教室里所有前桌都转头向了后桌,两个人一起趴在一张桌子上划勾,唯有他和原曜这最别扭的一对没什么动静。 许愿怕那种喜欢的氛围太明显,明白人一眼看穿。 李淳在给红笔换替芯,瞥了眼许愿,压低嗓门,说:“你怎么了,他不搭理你?要不我俩换换?改个卷子又不会中毒,不至于嘛。” 许愿递白眼给他:“……不用。” 他以最快的速度把卷子给了原曜,再抽走原曜的卷子,镇定下心神,对照着黑板上舒京仪写的答案把卷子改了。 二十分钟后,一套题改完,原曜错的地方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许愿自叹不如,他基本功练得扎实,实在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差了点火候。 许愿半侧身,露出藏在卫衣帽子下的一只白净耳朵,胳膊朝后伸过去,指尖捻着试卷的纸张,小声道:“喏,这是你的,改好了。” “好。” 原曜叠好许愿的那张试卷,搭在许愿肩膀上,手指指缝夹着纸张,敲了两下,“你的。” 纸张锋利的边缘划过许愿的脸庞,又酥又痒,像猫爪在挠他。 试卷到手,上面的笔迹勾画工整,不太看得出是学生改的,用舒京仪的话来说,原曜写字好看,随便潦草地写几个都像老师才能写出来的字。 试卷的空白处,有一排用铅笔写的字迹: ——家里天台等我 坦白了家庭情况,原曜也默认让许愿跟在后面。 六中门口人潮涌动,许多接孩子的家长望眼欲穿,眼神中是原曜没见过的殷切。 收到生日礼物后他和姜瑶联系过,姜瑶说等你爸执行完任务回来再说吧。姜瑶再婚了,虽然还没有小孩,但原曜也明白她的顾虑。原曜说好,妈等我来看你。 两个人双手插兜,从人群中穿过,他们表面没有太多交集,前后隔了个二三十米,一前一后地往公交站走去。 原曜上了公交车,许愿便也跑着去上车,三步并作两步,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到原曜身边。 两个人并肩坐在双人座上,校服又是同款,还互相瞪着对方,一看就是关系好得不得了的。 车上的车窗全部是打开的,冷风对穿而过,吹得许愿好不容易晾干的发稍发凉,下一秒快要结出冰棱。冬泳这种项目果然不适合他,这都是非人类才做的。 原曜望着坐到身边来的人:“……” 他眼睛长得好,威慑、有穿透力,看人的时候总是有审视的意味,像天生的上位者。许愿常在这种眼神下喘不过气来,却在今天看出了一种单纯的温柔。 迎上原曜的眼,许愿把打底衫立领立起来遮住脖子,声音闷在口罩里。 他说:“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怕我也被报复?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啊,我好歹也挺有劲儿的,小时候学过跆拳道的。你怕被报复第二次?” 原曜歪着头,唇角扯出一个笑,像在逗他:“就你?” “你又瞧不起谁,”许愿压着声音,往原曜的位置上挪了挪,“我现在就制造一场公交车惨案给你看,信不信?” 原曜被逗乐了,“怎么制造?” 许愿揉揉脸,“你等着。” 他说完,更卖力地贴近身体左边这个唯一的热源,额头够到了原曜温暖的颈窝,稳稳地靠在原曜的肩膀上。 许愿的手倒没乱放,没挽原曜,只是紧张地把口罩往上拉了拉,几乎压住睫毛。 他小声道:“好了。” 话音刚落,公交车平稳得驶入了二环至三环的一条下穿隧道,视线中昏黄的光线消失了,短暂的黑暗包裹住了较为空档的公交车厢,只剩隧道顶部的白炽灯一个一个如白鸽掠过。 这趟车是去北郊的,车上没几个同校的。 原曜沉默着动了动脖子,没推开他,反倒环视一圈周围的乘客,有几个人确实怪异地朝这边望了一眼,倒也没说什么,没拿手机拍,还有几个年轻一点的,目光中甚至带了点好奇。 确实。 这是公交车惨案。 校服、夜车、冬夜、依偎,虐得旁人体无完肤,硬喂一口狗粮。 “你胆儿挺肥啊。”原曜说。 许愿一下把头抬起来,手指戳上原曜的喉结,“没你胆子大,都这种情况了还敢一个人走夜路。那句话叫什么来着,久走夜路必闯鬼。” “鬼让我一个人闯就好。”原曜扫他一眼,“鬼又不是冲你来的。” 许愿眨眨眼,“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你怕再被报复一次?欸,你伤口好完了吗,回家给我摸摸。” “早好了。” 原曜一时语塞,想抬手弹他一个脑崩,又怕给人弹疼了,忍了,无情吐槽:“……那是说友谊的吧。” “啊。”许愿被原曜反驳得猝不及防,嗓音软下来,像儿时发现了爸妈偷藏在家里的糖果,口罩也掩不住笑,“我们不是友谊了哦。” 他也不确定这是疑问句还是肯定句。 原曜“嗯”一声,抓过许愿的手塞进自己的校服衣兜里。 许愿怔愣住,手被捏着,不敢动。 他没想到原曜还挺主动。 原曜掌心有一层薄薄的汗,汗蹭到了许愿的手背上,黏黏糊糊,像那天在被窝里抱住对方的热度。 为了避免被于岚贞和许卫东撞见两个人一起上天台,在进了家属区之后,原曜率先进了单元楼,许愿则在社区活动中心的小卖部和老板聊了会儿天,东扯扯西扯扯,从老单位门口的大橘扯到彩票店才来的老板,实在是编不出别的话了,喊一句叔叔晚安,过了十分钟才背着书包往单元楼里冲。 他不知道楼顶等待他的是什么。 他只知道他一定要去。 作者有话要说: aaaaaa有人偷偷约会啦! 上一章的口口是“乐*透”……祈祷这章没有口口! 第40章 男朋友 憋个十年我肯定心理变态! 许愿头一次觉得天台风大。 凤凰山地处北边,是平原盆地极少的一处丘陵,为山脚下的家属区阻挡不少来自北方的风。 附近以前有个机场,修得地势平坦,导致家属区附近除了居民楼没有别的建筑物,夜里风从北面来,吹得千丝万缕,倒大不小,足够把站在顶楼的人吹成面瘫。 比如现在。 “在想什么?”原曜问他。 许愿拨弄下口罩,往原曜身边蹭了蹭,说话声音瓮声瓮气的,“我们这儿一到冬天就冷。一下雨雨排不出去,一下雪雪堆得乱七八糟,当年地震还出了事,不算风水宝地……对了,我妈说明年这一片都得搬迁了,家属区估计也不会留着。” 原曜不同意他的话,“这里挺好的,什么都齐全。八十年代修的?” “嗯。如果真要走,还有点舍不得。”许愿也不知道到底是舍不得什么。 原曜掏出打火机按了几下,一簇小火苗蹿出来。 火光跃到原曜脸上,那种朦胧感看得许愿略微失神。 他不跟原曜扯淡了,拍拍校裤坐下来,坐到储水的石台上,仰头望天,有好几架从东北方向来的飞机在头顶打转。看着这些飞机,再看看身旁的原曜,他觉得自己肯定上辈子欠原曜什么。 这辈子才会每次都栽到对方身上,在不同的年龄段。 许愿喝完从小卖部买的最后一口可乐,舌尖舔过唇角的甜渍,“你约我上来干什么?” “等等。”原曜制止住他的话。 原曜把书包脱下来放到一边,挨着许愿坐下来。他从书包里利索地翻了一套生物卷子出来摊开在大腿上,又摸了支笔出来夹在指缝间。 “干什么?”许愿摘下口罩,“我*操,你是在打掩护吗?” “虽然没人会在天台讲题,但防患于未然。”原曜抬下巴,表示了一下对面晾成一排排舞台幕布的床单被套,“现在是临睡前的时间了,那么多被子还没收,随时可能有人来。” 许愿哼一声:“你经验好足。” 原曜难得好脾气地解释:“第一次。” 可是许愿望着他这张骗人的帅脸,有点儿不信他,“真的?” 原曜点头,“不至于这点事儿还瞒你。” 许愿哼哼唧唧的,“你瞒我的事儿还少么?” 天台上是能看见家属院其他楼里亮光的,许愿望着那一盏盏或明或灭的灯,忽然想起自己那不着调的亲爹,问原曜:“对了,既然是我们两家沟通的借住,那我爸知道原叔在前线从事的工作么?” “知道。有次许叔还问过我告诉你没有,”原曜说,“我说没告诉你。” 他自责时会垂下眼,眼中光辉不再,彻底变成一个没多大神采的模具,时刻准备换上套*弄过的表情。他对情绪的感知是模糊的,除了恐惧。恐惧会让他颤栗,在夜里唤起他潜意识中不好的回忆。 “我爸都放心让我们俩单独住在一起,让我们一起上学,说明没问题。”许愿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坐在这里和原曜交心,语气愈放愈软,“你一开始就躲着我,反而让我对你更好奇了。” 能互相吸引的人,怎么都能滚到一块儿去。 这是许愿坚信的法则。 “我不是躲着你。我谁也不能信任。” 原曜说着,手中的生物卷子也被他捏得褶皱了,许愿连忙拿手去抚平,却被原曜一把握住,“我爸一天在前线,我就一天有危险。只有保持距离才是保护你最好的办法。” 许愿摇头,不同意他的说法,“我不想这样。” 原曜一怔,眼神汇聚到许愿的唇珠上,两个人的距离突然拉近了些,近到腿上放的生物卷子掉到了地面。 许愿又站起来,绕到他身后,站在了水台上。 这里就与天台的围栏近乎齐平了,如果是有恐高人的人往下看一眼得撅过去,还好许愿从小就在这儿闹腾,让他坐在这儿都没任何影响。 “你想怎么样?”原曜问。 “我想当你男朋友。” 许愿从后面环住原曜的脖颈。 不仅是这样,他还想要一直这么趴在原曜背上,成为对方坚硬的壳。深吸一口气,他的掌心抚摸到原曜的背上,语气带了试探:“我想保护这里不会再受伤。” 掌心下的身躯动了动…… 又僵住了。 对于原曜来说,许愿像个小火炉,身热心热,连胳膊勒人都那么暖和,圈上来像围脖似的。 他拧紧眉头,捏住许愿一根捣乱的手指,说:“我爸现在是主力,起码还有十年才能退下来。” “你意思要我等你十年?不行!”许愿一使劲,差点勒死他,“憋个十年我肯定心理变态!” “不是,”原曜咳嗽了好几声,喘不上气,“你再用点劲儿就没人和你谈恋爱了。” 许愿不敢折腾他了,绕到身侧来乖乖坐好,手脚都放得好好的,紧张地盯着对面楼的天台,眯着双眼睛直瞅,生怕晾的床单后站了人。 他小声说:“我感觉我爱而不得,已经心理变态了。” 原曜坐直身子,表情比那天念检讨的时候还认真,“我是希望你要想好。” 许愿立刻接嘴:“我想好了。” “……” 你想都没想! “但你得给我一点时间慢慢适应。我没想过我会喜欢男生,不懂的地方还要慢慢学。”许愿说完,鼓起勇气补充一句,“我肯定是要负责的。” “你为什么负责,”原曜乐了,“因为亲了我?” 许愿点头:“对啊。” 原曜垂下眼睫,眼神越过远处的高楼,叹一口气,说:“不急,想好了再负责吧。我等你。” 许愿虽然反射弧长,但是脑子不笨。 他突然发现自己漏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关键点,怕人跑了,赶紧抱住原曜一只胳膊,“我还有个问题。” “还有什么问题?”原曜握着笔在试卷上画勾勾叉叉,写英文单词,又注意力恍惚,写完了反应过来这是生物试卷,做戏都做得不专业。 快速理清脑子里的思路,许愿掐住他胳膊,“你是因为原叔叔的职业问题才远离我的,那么你一开始和我说你喜欢男生,也是为了让我不理你?” “有这个原因。”原曜停笔。 “哦。”夜风吹得许愿眼睛酸涩。 他长了双线条饱满的眼,灵气、热切,定睛看人的时候,浓密的眉会稍稍下压,显得情绪更为浓烈。 原曜是被这双眉眼蛊住了,怎么也挪不开目光,或者说第一次见面时就被蛊了。想要远离的理由不仅仅是原向阳,还有他自我保护机制所发出的防御信号。 结果该来的还是要来,都不用他踹柜门,许愿直接做了扇从外面就能开的门,把柜子里的他拽出去了。 许愿是个情绪很外露的人。 他的心情大部分时间是好于平均值的,一旦有直线下降的趋势,反应会在脸上显露出来。但他也有调节的办法,无非是唇角忍不住往下撇,努力瞪大眼睛望远方转移注意力。 原曜心细,捕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 牵过许愿一只冷得发麻的手,原曜捏了捏他软软的指腹,目光同许愿的撞上:“但喜欢也是真的喜欢。” 许愿眨眨眼睛,突然没那么冷了。 “我确定。” 原曜音量并不小,像不怕被人听到。 对面楼上有人上来了。 上来的是院儿里的伯伯,也算是看着许愿长大的,和原曜打过几次照面。他年轻时受过伤,腿脚不太利索,微微佝偻着,手里抱个盆,正在从晾衣绳上取床单。 他眼神不太好,收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对面楼上坐着俩孩子,也没看清楚是谁,没打招呼,忙活完下楼了。 许愿吓出一身汗。 他刚刚本想亲原曜一口的,还好提前往对面楼望了一眼。 这一片的居民楼因为航线原因修得并不高,没达到安航空障碍灯的高度,但从天台望出去,能望到其他高楼大厦上闪动的障碍灯,那一盏盏小红灯呈深红色,跳跃在夜空里,像无数双在观察他们的眼睛。 许愿仰起脸,感受抚摸过脸颊的北风,说:“回家吧。我们不能顶风作案。” 他跟在原曜后面下了楼。 家属区是老居民楼了,楼道里的灯年久失修,有时候叫得亮,有时候叫不亮。原曜双手揣兜在前面一步一步地下楼,许愿在后边“哎哎哎”地喊灯,楼道灯一路从顶楼亮到一楼。 这时候,一楼许家的大门倏地打开,于岚贞抱臂站在门口,指甲一下下往栏杆上敲打,敲出叮叮咚咚的细微杂音。 “我说你们两个臭小子大晚上跑哪里去了,”她见两个孩子从楼梯上下来,弯腰从屋内拎两双拖鞋给他们换,“上天台了?” 她说完,还不得劲似的,继续道:“许愿要跳楼,小原你去劝他是吗?” “是啊,”许愿反应快,哼一声,“毕竟有个动不动就拿自己开涮的妈。” 于岚贞睇他,“少给我嬉皮笑脸的。这么晚了还上去吹风?” “在楼顶讲题,岚姨,”原曜开口,晃了一下手里字迹未干的试卷,“楼顶空气好,换个环境能听进去点。” 和于岚贞说话的时候,原曜稍稍侧脸,想遮掩住眼角的伤口。 但他眼角的伤没来得及贴创口贴,一下就被于岚贞1.2的视力给瞄中了,急得她开口一声“许卫东快过来”喊完,抬头就拿许愿兴师问罪,“是不是你打的?你们俩上天台约架了是吧?” 还真别说,楼顶天台地势宽敞,十多年前,家长们对小孩都是放养,安全意识不强,没装护栏的天台的确是擂台。 许愿没吭声,神情严肃,比了比自己和原曜的身高差、肩宽,我亲爱的妈,一切尽在不言中。 清者自清! 于岚贞觉得有道理。 收到老婆急忙忙的召唤,许卫东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握着保温杯,看清原曜眼角的伤口后发问:“怎么回事?” 许愿知道他不管说什么,爸妈都不会信的,干脆闭了嘴,把烫手山芋甩到原曜手里。 原曜面色一正,从容道:“是在教学楼楼梯间里磕的。我急着去学习,上楼太快踩滑了脚。” 这是什么鬼理由。 急着去学习那句大可不必好吗! 许愿扭过头看他一眼,拼命忍住笑,眼神往地上瞟。 于岚贞急得皱起眉,“处理过了?会不会破相?” 原曜立刻说:“昨晚放学去了六中附近的诊所处理,大夫说不碍事。” 于岚贞这才松了口气,拉过原曜要拍照,说得给你爸拍一张。原曜下意识想要制止,因为他怕原向阳担心。 但他又想,如果他不拍这张照片,日后真留了疤,被原向阳看到了,以他爸敏感的心思,难免会往别的地方猜想。 “拍吧,岚姨。” 原曜乖乖地取下帽衫,找了客厅里最白的一面墙做背景,让于岚贞举着手机拍了个怼脸照。 拍照的手机没放下去,许愿又挤到原曜旁边,“再拍个我吧。” 于岚贞瞪他:“拍你干什么?” 许愿一乐,眯着眼笑:“让原叔看看我呗。” 作者有话要说: 看你可爱-v- 第41章 顶风作案 许愿第一次这么感谢自己家住一楼。 “看你?”于岚贞瞪他。 当妈的虽然表面很嫌弃,眼底却暗藏笑意。 “是啊,原叔把儿子放我身边,那不得让他看看我多靠谱。”许愿又冲镜头笑一下,人甜眼弯,特别乖。 许愿臭屁死了,正在嘚瑟的劲头上,催着他妈给原向阳发好几张他的照片,还专挑好看的往那边发,就差让他妈把从小到大得过的奖状扫描一遍发过去。发完他还说,妈你得在原叔面前多夸我,于岚贞说,你成绩比小原还差一截呢,你有什么好夸的? 许家客厅难得灯火敞亮,电视机也开着,背景音为此情此景平添几分烟火气。 许愿在客厅里缠着于岚贞闹,原曜端了杯温水,靠在卧室门口望着他,手里还攥着没放下的生物试卷。 于岚贞翻个白眼给许愿,伸手要夺回手机,“你有什么好看的?拿来!” “嘿,你别说。我们家儿子就是比别人家的好看啊!”许卫东从卧室里出来,朝原曜所在的方向看一眼,原曜立刻收敛笑意,微微点头,许卫东继续说,“你看小原也是,那得比其他家小孩帅出一大截。” “是吧?” 伸了个懒腰,许愿从沙发上起身,用扶正抱枕的动作掩饰紧张,放缓语速,“我也觉得原曜好看。” 这句话讲完,他心跳却加速了,生怕第三个人听出什么端倪。 高三时间紧,原曜和许愿在客厅里待了一会儿便进屋准备洗漱休息。 元旦一过是高三第一次诊断考试,最近学习任务繁重,得把全部精力放在白天,晚上自然不学了。不然第二天许愿上课又打瞌睡,原曜要拿这事儿笑上一个月。 于岚贞和许卫东在沙发上看电视,看了十来分钟也犯困,想着明天还要上班,招呼了一声两个孩子,进主卧休息了。 一看爸妈进屋锁了门,许愿收拾好降噪耳机,蹑手蹑脚,关掉客厅的灯,摸到卫生间门口,带着换洗的衣服,要和原曜挤同一个卫生间。 “开门,”许愿说悄悄话,“我爸妈进去睡了。” 原曜犹豫着开了个门缝,许愿像兔子似的,直接从门缝钻了进来,按开换气扇,又把洗手池的水龙头打开。卫生间换气的嗡嗡声和水流声混杂在一起,压小了人声。 原曜声音也很小,“你都打开干什么?” “怕说话的声音太明显了,以前我躲浴室里打游戏就这么干的,我妈还以为我被马桶吸走了。” 许愿虽然爱闹腾,但这十来年没偷偷在爸妈眼皮子底下干过什么事,现在做贼心虚,得找点什么打掩护。 他往原曜身上挤,喜欢原曜刚脱衣服后身上那股味道,鼻子贴在人皮肤上使劲嗅了嗅,嗅得原曜推他脑袋,“你闻什么?小狗一样。” “哪有说男朋友是狗的!换一个。”许愿完全忘了自己给原曜的备注,重音咬字强调身份。 原曜摸他浑圆的后脑勺,“那就小猪一样。” “……” 许愿不反抗了,继续话题,“感觉你身上有味,香的。” 原曜挑眉:“什么味道?” 许愿也觉得神奇,诧异道:“反正别人身上没有……” 原曜一把捏住他脸蛋,“你还闻过谁的?” 他说完伸手试了试水,水温已经热了,往许愿肩膀上搭一块毛巾,还把许愿的外套拉链拉到底,催他赶紧去洗。 “自己的,自己的,”许愿心想我身边男生那么多,哪个都没这味儿啊,为保命转移话题,“你最近晚上是不是老做噩梦?要不我陪你睡?” 原曜有点架不住他,心想这人前一个小时还说要给点时间适应适应,结果又想摸背又想陪*睡的,到底还需不需要时间缓冲啊。 “还好,”原曜拿漱口杯接水,瞥他一眼,“你好好睡你的。” 许愿气得想拧他耳朵,“行吧。不识好人心。” 看他气鼓鼓跟河豚似的,原曜觉得好玩,故意沉下嗓子逗他,“又不是没睡过,还想跟我睡?” 许愿一听,耳朵发软,拿花洒的力气都没了,“谁,谁跟你睡过了,别乱说话啊。” 原曜笑了下,往门口退。 这时候浴室里的水已经热了,雾气氤氲,镜面上扑起一层薄薄的白色,像雪后的湖泊。许愿上半身脱得精光,也不害羞,冲原曜勾手指。 原曜不上当,按下了门把手,当没看见他作妖,说:“我先出去,你洗完了再叫我。等会儿岚姨许叔出来了看我俩挤一块儿洗澡不好解释。” 说完,他出去了,留下挤好牙膏的牙刷,还有接满水的漱口杯。 当晚,许愿回房间后睡不着,下床想摸鱼,发现原曜的房间居然没锁门。 这人转性了? 原曜没安全感,基本晚上进房间就锁门,窗户也会关上,许愿有时候都担心他会被闷死,但最近好像有点变化了,连着两三天不锁门,肯定是在邀请他。 客厅里漆黑一片,家属院里的夜灯是唯一的光源。 许愿都想好了,如果他爸妈醒了出来了,就说自己长个儿呢,大半夜被饿醒,想起来煮碗泡面吃。但他又想,家里的泡面吃完了,明天得去小卖部买点囤着打掩护用。 他一直不喜欢冬天,觉得夜里实在是太冷清,被窝也凉,没点儿温度,但现在不一样了,外面越冷,原曜的怀里就越暖和。 天气是冷的,人却是热的。 他屏住呼吸弯腰蹲下来,脱下脚上的拖鞋,踮着脚尖走到爸妈的房间门口,听里面已经有了许卫东打鼾的声响,再放心地回到原曜的门外,按下门把手,深呼吸,缓缓推开那扇门。 门刚一推开,他的肩背被结实有力的臂膀圈住。 原曜身上烫,吐息也温热,像淘*宝上卖的那种移动睡袋,又大又厚实,一下能把他整个包裹得密不透风。 他好一段时间没剪头发了,发茬黑硬,一簇簇地硌在许愿脸上,许愿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头,像摸篮球似的搓,柔软却不扎手,好摸得很。 原曜头发长得快,经常要去社区理发店修剪,这段时间那家理发店关门了,原曜也就没去。许愿打算在网上买个推子给他推,反正是寸头,三五分钟能搞定。 卧室里没开灯,原曜胆子也大,房间只和主卧隔一堵墙也敢把许愿往墙上顶,顶得许愿抱着他脑袋,附在人耳边说悄悄话,“我看你头发该剪了……” “你怎么才来啊,”原曜偏过头往许愿颈窝里拱,“我以为你刚睡下就会过来。” 许愿推他脑袋,推不开,拼命压小嗓音,“以前没看出来你这么黏呢……”心虚作祟,他总感觉于岚贞没睡,不但没睡,还在隔壁竖着耳朵听墙根。 “害怕?”原曜问他。 “废话!” 许愿扒着原曜的肩膀,手指揩过原曜后背上一层汗,呼吸乱成毛线团,感觉这人后背质感顺滑有弹性,像小时候院门口常被人牵着遛弯儿的大狼狗,“我爸妈早晨上班起床时间一般是七点,保险起见,我们设个六点半的闹钟吧?” “嗯,”大狼狗轻声应了他,闷着嗓又道,“你房间锁门没?” 许愿一愣,把这茬给忘了,得亏原曜心细,“没呢。” “窗户锁没?” “也没有!” “那你等一下我。” 松开许愿,原曜转身抓过搭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仰头把拉链拉到下巴,再穿上校裤,指了指床,指挥他,“你先上床。” 说完,原曜走到窗户边拉开玻璃窗。许家的窗户是做的推拉式,不管关上还是打开都有声响,原曜动作极慢,推得几乎没声。 冬夜月光浅淡,视线里的大部分光源来自院儿里的照明夜灯,一束束光芒汇集,从窗外往北的方向投映过来,发光的线条在暗色里勾勒出原曜背影的轮廓。许愿忽然内心的安稳。 “你穿拖鞋翻出去?过去锁门?” “嗯,明天早上你也从窗户过去。早点起来,声音轻一点儿,岚姨他们睡得沉,不会那么容易惊醒。” 许愿提醒他:“你看着点周围,我怕谁大晚上不睡觉出来溜达的。” “好。”原曜消失在窗边。 他走远了,远到路灯也不再为他留下影子的痕迹,像本就不属于这间卧室的人。许愿坐起来往窗外望,仿佛又回到很多年前的那些独自一人的夜晚。 家里没有人,只有路灯和附近机场里跑出来的小野猫小野狗陪他。 许愿不得不夸原曜想得周到,毕竟以于岚贞那个性,如果早起敲门没人应,铁定会开门进去,一开门发现儿子不见了,势必要满屋子找的。到时候找到在原曜床上怎么办,提前出*柜,含泪送双杀。 许愿第一次这么感谢自己家住一楼。 小时候他可不喜欢一楼了,平时不上楼不下楼,跑不出在楼道里成为一阵风的感觉,特别羡慕楼上的小孩儿总是风风火火地俯冲下来,再累死累活地爬上去,许愿为此还和于岚贞闹过,说如果我们家搬去顶楼,妈你信不信我能长到周琦那么高! 于岚贞回他一个白眼,为此还去搜了周琦有多高,搜完回来说除非你基因突变,不然咱家就算搬到电视塔观景台去也不可能。 但如果不是住在一楼,原曜可能要去买身蜘蛛侠的衣服苦练飞檐走壁。 南方的冬天多为湿冷,冬天不开空调根本过不去,但原曜仗着身子骨硬朗,经常回来懒得开,裹着被子就睡了。 许愿嫌冷,按开了空调,启动时那一声“嘀嘀”特别响,响得他光脚下床,趴在墙上听了一会儿隔壁的呼噜声响。还好,至少能确定他爸是睡熟了的。 空调的热风吹到身上,许愿昏昏欲睡。 没等一会儿,原曜从窗户翻进来了。 白天又游泳又百米冲刺,许愿已经困得只剩神智了,没翻身,强打起精神竖起耳朵听耳边的动静。 原曜坐在床沿脱衣服,再起身拉上了窗帘,一瞬间,房间里光线变暗,路灯的光不再透进来,四周安静得只剩衣物摩擦的声音。 被子掀开了,原曜温热的身体靠过来。许愿没有动,还是困,眼睛强撑着没有闭上,他不想比原曜先睡着。原曜的手臂先是搭在了他腰上,许愿炸毛了似的,身体一下子紧绷,呼吸也不再均匀。 感觉到了他的不习惯,原曜稍稍朝后挪了挪身体,留出一个礼貌的安全距离,上半身靠过去,歪着睡的,头靠在许愿的肩膀上,问:“这样舒服点了么?” 许愿的身体沉得像灌了铅,气若游丝,说悄悄话:“就这样吧。” 被原曜挨着的感觉很舒心,像小时候吃完午饭,总会在客厅里趴着晒太阳,等着小朋友来喊下楼玩。 原曜以为他要睡了,却听见一声低低地唤:“原曜。” “嗯?” “你真的喜欢我?” 许愿问得不太有底气。因为太困,他的嗓音听着发软,像是等人收养的小猫,用尾巴缠住主人的手腕,发出谨慎的试探。 原曜闭着眼回话:“还行。” 忍不住在被子里往后踹了一脚,许愿有点气,“什么叫还行?” 他这么一踹,被窝透了点儿风进来,冷得许愿鸡皮疙瘩起来,不满地朝另一个热源身边拱了拱,又在犹豫,靠太近了不太好。 原曜才不给他什么思考的时间,往侧边一翻身,从后面搭上他的腰,声音充满困倦,却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 “就是除了你以外,其他人都不行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睡觉的家长:? (为对付jj这个口口怪,我决定以后蹲点修改口口!) 第42章 悄悄 什么时候我们能一起上下学? 大概早晨六点,天还没亮,闹钟也没响,原曜已经醒了。 他听隔壁没有动静,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许愿喊起来。两个人头发乱糟糟的,对望一眼,困得没有互相说早安。 昨晚没休息够,许愿睁不开眼睛,倒头想要继续睡,被原曜托着脑袋又扶正。 他歪着头,就差枕在原曜手掌心上睡了。 早上气温低,原曜担心他受凉,说,要不然你还是走门吧,如果岚姨他们出来了就说早起上厕所。 许愿揉揉眼,这才醒过来,坐到床沿穿衣服。 还好一切顺利,客厅里静谧无声,于岚贞和许卫东都还没有起来。许愿解除警报,伸个懒腰,回房间里还睡了回笼觉。 这一觉睡得于岚贞敲门让他出来喝粥,煮的还是鱼片碎肉粥,说是提前起来熬好的。 除了这个,当妈的还说,你看人小原多早就起来啦?你还在睡!还是小婴儿的时候吵那么多瞌睡(口语,形容小孩子一到半夜就哭闹),晚上不睡觉,我就说是个小夜猫! 他妈说这话的时候,许愿在穿校服,一边穿一边犯困,还靠着衣柜小眯了几分钟。 这只夜猫不仅晚上要睡觉,白天也要睡觉。 十分钟后。 许愿一边喝粥,一边往餐桌对面的原曜那儿望,两个人一起心惊胆战,心想当时要是贪懒晚起半个小时,于岚贞准能听见翻窗户的声音。 许卫东在沙发上看新闻tv主持人的播报声响彻客厅。 他端正地坐着,问:“院儿里最近又有什么流浪的小动物了吗,昨晚半夜还听见窗户响。” 卧槽? 许愿下意识看原曜。 原曜抿一口粥,淡定地夹菜,小幅度地摇摇头,使眼色。 镇定一点,就说不知道。 许愿搅动着银色勺子,另一只手紧攥着校服袖口,低头喝了口牛奶,才幽幽地接他爸的话,“爸你起来看了?是不是小动物?我没听到。” 许卫东抿一口茶,说:“没有。我太困了,半梦半醒的。” 端着碗喝粥的人还有于岚贞,她嫌粥烫,就多搅了一会儿,去厨房夹了一叠泡菜放在原曜面前,兴许是昨晚睡得好,她气色也足,笑着说,“住在家属院就是放心,安全有保障,不会遇到小偷。所以说啊,院儿里不少人再有钱都不愿意搬出去,要不是想着工作,都不愿意在拆*迁统计上签字的。” 原曜一直没搭腔,这才插一句:“岚姨,这还可以不签字吗?” “当然有!” 于岚贞一听可以讲讲见闻,兴趣上来了,给原曜又盛了一些下粥小菜,指尖敲敲桌面,“就你们学校那边有条巷子,那里本来要拆的,结果有户人家一直死撑着不签字,想多要点儿赔偿,负责拆*迁的单位直接放弃了那块地。最后生活如常,谁也没得到什么。” 原曜点头,“家属区这片是都签字了?” “这事儿还没定呢,得明年了。”于岚贞吹了吹粥,“不过明年许愿都上大学了,我们家搬到哪儿都一样。” 是啊。 明年高考结束,许愿如果出了省念书,家里搬到哪儿都一样。 这句话一直盘旋在许愿脑子里,绕不开了。 他妈说得没错,高考是个分水岭也是新的起点,原曜住在家里只是暂时的。等高考完了,或是等原向阳回来了,原曜还是要走的。就算一直不走,大学如果没在一个地方,那也是分隔两地。 习惯了这种天天看见喜欢的人的日子,许愿现在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们有从前,更要有以后。 许愿不太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算在一起了。 他记得原曜说的“我等你”。 他能理解像原曜这种特殊情况,不习惯身边多了个人是正常的,毕竟提心吊胆地独处那么多年,需要去考虑的事情太多。 一想到这里,许愿心疼,胸口闷得慌,更加渴望从窗户翻进对方的房间。他本就不是直截了当地去开门落锁,而是在窗边静静望着原曜的那个人。 许愿想,如果自己那么快地去促成这段关系,原曜也不会相信他是真的想好了,所以还得和自己说的一样,要慢慢来。 客厅里有个穿衣镜。 许愿臭美,出门前总是在镜子前整理校服,特别在意自己今日的firstlook。 整理好领口,他扭头朝厨房看一眼,往穿衣镜边躲了下,企图用一人高的镜子挡住自己半边脸。 拉住原曜的胳膊,许愿问:“什么时候我们能一起上下学?” “现在就是。” “我是说……能一起走的那种。” “等我爸回来之后吧,好么?”原曜看一眼在厨房里收拾餐具的于岚贞和许卫东,没起身,朝许愿勾勾手指,示意脚抬过来点儿。 他的手指打理得干净、利落,在许家父母回头的前一秒为许愿系好了鞋带。 “还不走?再晚点要迟到了!”于岚贞随手把洗碗布扔到桌子上。 许愿猛地回头。 他刚才心虚地盯着厨房的方向,怕爸妈看他们出门没有,还好原曜已经挪开了手。 两个人一同跨出家门,大门半掩着,爸妈进屋拿制*服了。 许愿想起原曜问他的话,多问了句:“原叔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知道,我猜是元旦。今年过年早,他总得回来过年。” 跨年夜一过,等一月底就是春节。新春佳节,阖家欢聚,每年原向阳只要不值班,都会带原曜回一趟爷爷奶奶家的。 许愿问:“以前都陪你过了?” “对。每年大年初二的时候,他会给我乔装打扮一下,让我去给我妈拜个年。一般我也不进屋,就约个地方和我妈见面。有时候我妈来,有时候我妈不来。” “那除夕在哪儿过?” “得看情况,如果我爸年前处理好案子了,就回我爷爷奶奶家,如果没处理好,我爸和我过。” “这样啊。” 许愿羡慕家里年长长辈还健在的。毕竟他没见过外公外婆,许卫东当年又是从北方来南方入伍的,在驻地娶妻生子,工作不忙的时候一年才回家一趟,每年春节都是在凤凰山这个小院里和大家一起过。 自打那天起,原曜的微信资料变了。 头像不再是那个非主流写轮眼,而换成了一张潜水员下到海里深处的照片,不太清晰,像是叠加了好几层水印的包浆图片。 不过头像倒没什么,许愿比较在意他的微信名,是emoji里祈祷的图标。 图标双手合十。 看起来好像在许愿。 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悄悄地搞对象吗! “愿愿,快点儿,”舒京仪曲起手指敲敲桌面,朝门口望一眼,“交手机了,发什么呆?” “好。”许愿本来想给原曜发个[玫瑰/]的表情,但舒京仪收手机是从前往后挨着收的,要是他这边发了消息,后排手机再震动,那也太明显了。 白条坐在旁边那一列,一只手拿着手机打转,另一只手撑着下巴调笑道:“你换个什么头像啊,不好看,还不如我的熊猫头。” 原曜心情很好,锁屏递了手机给舒京仪,回白条一句:“确实没你的头好看。” 白条一愣,歇气儿了,忿忿地收拾文具,“操。原曜你这嘴就没饶过我。” 舒京仪收好这一列的手机,又往前走过来,轻声道:“他饶过谁?队里哪个不被他怼过。” 收手机的程序一般在早自习前就开始了,但今天班主任来得晚,教英语的老师要迟到,舒京仪心软,放宽时限,让大家都多玩了一会儿。 还有十来分钟早自习得下了,说什么也得把手机收齐了交到办公室去。 白条伸个懒腰,把他那本快翻得掉页的语文资料拿出来,掩着嘴说小话,“唉,这个看脸的时代啊。原曜你说长得帅如果能高考加分就好了,你看我们那个年级第一,多拽,每次路过我们班门口都要多瞪班长好几眼,上次月考瞎举报作弊还没成功,像怕谁考过他似的。他这么牛怎么没保送啊?” “别在背后说他了,等会儿又得去年级组告状。”舒京仪笑得把毛衣领口拉高,一巴掌拍到白条后背上,“是英语晨读。傻*逼,书都能拿错,还想考大学?” 白条赶紧换书,“好嘞。” 安静了一会儿,他闲不住似的,东张西望了一阵周围的环境,看同学们都在认真晨读,心想应该安全,看一眼站在过道里拿本书的舒京仪,“可惜啊,我出生的时候是阿坝州户口呢,为了读公立还是迁过来了,不然我高考得加五十分。除了这个,还有没有什么能加分?” 原曜趴在桌上做阅读,笔尖顿了顿,回答:“体育特长生。” “能让我保送不?”白条摩拳擦掌,有跃跃欲试的兴奋。 舒京仪瞥白条一眼,接原曜的嘴:“但你还不算。认真读书吧你。” “除了这就没别的了?” “归侨、华侨,哦,我记得还有烈*士子女。” 舒京仪说完“烈*士”两个字,许愿愣了一下,脑子里警报拉响,竖起耳朵继续听他们讲话。 他其实下意识想去看原曜的表情,但忍住了,他明白有时候过分的关心反而是一种伤害,若有若无的伤口在那里,只要不去戳它便不会疼。 “啊……”白条挠挠头,“我还是认真学吧。想加分还是有点儿费劲。” 一整天,许愿除了上厕所,屁股没怎么离开过板凳,全身心投入到了学习中。原曜也不是爱在教室走廊上打闹的主,想着一月份得诊断考试了,所有精力都得放在复习上。 每次许愿去厕所,都会和原曜示意一下,两个人并不过多交流。 高三的教室一向安静、井然有序,几乎所有人都在埋头刷题,分秒必争,说话声音太大都是影响,舒京仪嫌旁边三班的人在走廊上太吵,还让后排的同学关了后门,免得时不时扔颗球进来,得打扰不少专注的人。 也不知道是谁避着谁,许愿基本没和邱宁打过照面了,偶尔在食堂碰到,也不说话,直接绕开走。 写字写疼了,许愿准备看会儿书。 但书翻开没多久,他开始犯困。 学习的人一犯困就完蛋,笔不动了,头不动了,手上也不再有翻书的声响,凭着最后的意识在草稿纸上鬼画符,写出来的全是些飘在云端的文字,没什么力气,一撇一捺画得很长。 许愿脑袋微微垂着,努力睁大眼睛,偶尔清醒看看四周,怕被人看见在偷懒。 撑住啊许愿,考场就是战场,这么能打瞌睡怎么参加高考啊! “要茶包吗,”李淳扔了两袋给许愿,“普洱,提神的。” 语毕,他朝斜后方抬了抬下巴,语气神神秘秘地,说:“愿愿,另一包给原曜吧。你给他,主动点儿,冰释前嫌。” “啊,哦,”许愿一听,扭头以飞快地速度将茶包拍到原曜桌面上,控制住表情,“谢谢啊。” 李淳这是帮忙搞好他们俩的关系? 许愿想了想,忽然觉得有点儿对不住这么照顾自己的李淳,决定明天早上给李淳带一包家属区才卖的蜂蜜脆底小面包。 这要是以后知道了他们俩已经坠入爱河了,那李淳不得气得一巴掌终结了他。 许愿吞了吞唾沫,有点心虚。 许愿这么想着,把茶包扔进保温杯里,也不醒茶,仰头倒下去一大口。这茶还真管用,许愿确实清醒很多,但坐了一天板凳,腰酸背痛的,还想上厕所。 许愿又起身要往外走。 李淳在旁边“哎呀哎呀”的,揶揄他:“你是不是肾不好,一下午跑了四趟厕所了。晚上还得周测,你赶紧把该排的都排出去!” “我肾好着呢,别乱说啊。”许愿摸摸鼻子,心虚。 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样。 白条这人中午吃完饭摸去小卖部买了根冰棍,下午上课喊肚子疼,舒京仪骂他嘴欠,班主任特批了他去校门口诊所开点药回来。毕竟六中的人都默认外面的医生总是比校医室的更厉害,高三学生是宝,半点儿耽误不能,有病得根治。 他回来时还带了几盒芽菜炒饭,上边儿盖了层鸡排,一群人都没去食堂吃晚餐。许愿吃得又胀又爽,狠狠喝了好大一口普洱茶。 正趴在桌子上揉肚子呢,原曜轻轻地踢了一脚许愿的凳子腿。 于是许愿以吃得太饱为借口,跟李淳说得出去溜达溜达,白条还逗他,说遇到三班那群人得躲远点儿啊,不然你这1vn,我们赶不过来都帮不了你。 许愿握了握拳头,说我可以pentakill(五杀)!白条嘴角抽搐,说你那天可是godlike(横扫千军)。 那可不。 一向假装乖乖仔的许愿简直觉得自己是为了保护王子而和恶龙搏斗的骑士。 等许愿出去了十分钟后,原曜才收好笔,朝走廊上望一眼。 他拿了一套题卷在胳膊弯,说要去办公室问个题。 作者有话要说: 想吃鸡排+炒饭了(叹气 疫情反复,注意防护哦~ 第43章 地下情 以前的愿望都不灵,这次肯定会实现的。 教学东楼的楼顶视野开阔,场地也大,有不少高一高二的人怕被老师捉,跑到高三这边偷偷抽烟,一个个烟雾缭绕的,根本不知道抽的是个什么意思。 许愿上楼看见他们,随即往有遮挡物的水泥柱边走,刚好与那些低年级的学生成为一个对角线,柱体够大,遮住了他的身影。 等那些低年级的学生灭掉烟头走了,原曜才上来。 他的双手揣在校服衣兜里,兜里还插*了截露一半的卷子,远看吊儿郎当的,近看这人皱着眉,是藏了心事的人。 学校规定,学生只要一出了教室就得用口罩,所以原曜的口罩也戴上了。 他将口罩往下拉点,露出鼻子透气,“你上来吹风?” 许愿点头,往额前刘海吹气,看碎发飞起来,乐了,“你跟我说说吧,你想考哪个学校?” 原曜取出衣兜里的卷子往脸上扇风,“海大。” “哪个海?青海的海?” “……海洋的海。” 见他还在扇风,许愿推了他一把,“你热?” 原曜被推得一趔趄,任由他推,扯开敞开的领口继续扇风,“看到你就有点儿。” 其实他是刚才爬楼梯的时候跑动了几步,又不太好意思让许愿知道他那么急。 “滚,热就脱衣服!” 许愿攥他衣领,望着陡然凑近的面孔,强忍住想吻上去的冲动,松开手,又推一下,“我记得海大在山东?” “嗯,青岛。”原曜活动了一下肩膀,往水泥柱后的空地轻瞟一眼,往唇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有人来了。” 许愿也跟着瞟了一眼,有点儿紧张。 一般两个人到天台来只有两个可能性,一是恋爱中,二是约架中,他和原曜在其他人眼里显然不可能是第一个。但现在他没功夫去想这些了,整个人都陷入“原曜要去山东念书”的认知里。 怎么不是个北京上海的大学呢,那样他的可选择性还多一点儿。 许愿从小在省内待惯了的,甚至觉得考个省内最好的大学就行,没必要走太远,外地难混,买房不容易,他又是独子,等父母退休了还是会回来的。 正想着,天台的水泥柱上滴下一颗橙红色的水珠,里面是整个铺天盖地的黄昏。 许愿闭闭眼,再次许愿。 希望两个人可以考到同一所大学。 不知道是夕阳照射还是什么原因,原曜的脸颊有点泛红。 昨晚许愿在床沿脱裤子上床也是这样的,明明面前没镜子,但就是知道自己脸红了,双颊边是暖烘烘的烫。默默念完心中所想,他突然想起自己许的那些个愿望,譬如希望不被原曜看到脱裤子……希望原曜高三不要恋爱…… 没一个成了的。 这些愿望就像堆叠的被动小buff,全部都和往常一样不作数,甚至以另外一种方式去实现了。长叹一口气,许愿觉得自己这可能是在反向做法,不想的反而变成了真的。 他赶紧闭上眼又求了求,心地虔诚,没有杂念。 以前的愿望都不灵。 这次肯定会实现的吧? “得回去了,出来了快二十分钟,”许愿抹开袖口看一眼表,“还有十分钟班长要查人了。” “好。”原曜又朝空地望一眼,那些高一高二的学生还没走。 “对了。” “嗯?” “晚上回去记得提醒我去趟小卖部。我得给李淳带小面包,特别甜那个,好像只有我们家属区才卖那么古老的面包。” 原曜捉到盲点,神色微凛,语气略有不满,“为什么给他带?” “你说我俩都,都那什么了,人作为同学还以为我们俩关系不好,还主动缓和……我们好缺德。”许愿笑起来。 “是有点。”原曜沉思,突然说,“那要不然明天中午一起吃午饭?” “我和你?” “嗯。” 许愿摆摆手,“不行,男生和女生不一样,我总感觉我俩如果一块儿吃饭,那种我喜欢你的氛围肯定很明显。上次我看你吃饭,看得把生姜当肉吃了,李淳还笑我好久,他还以为我真在发呆。” “你不是最爱喊我兄弟吗?”原曜挑眉,唇角随之上扬,笑得特别坏,“吃饭的时候,你就把我当兄弟。” “你也太考我演技了,”许愿接过原曜手里的试卷册,裹成喇叭状,往原曜胳膊上打了一下,“他们都觉得我们打架才正常。” 他不是想收拾原曜,只是单纯地手欠。 因为他很想摸摸原曜的胳膊,又不能在公共场合乱摸,只能以试卷替代手,能接触到原曜就很爽。 原曜跟着乐,双眼皮的弯弧在笑起来时很深,“那要不然在食堂打一架,然后再握手言和?” 许愿想了想,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又裹起试卷,将其往原曜小腹上顶了顶,轻声道:“……那得是我赢。” 还得是赢很大的那种! 许愿心里一直有一团小火在作祟,那是他的好胜心。 不谈是不是兄弟,也不谈是不是情侣,他一直很想和原曜正儿上买了一百多两盒的饺子,说要请原曜吃顿好的,但现在各地疫情开花,我们还是少出去下馆子! 原曜尝了他煮的饺子,感觉这么贵的饺子并没有太好吃。 许愿问他,好吃吗!原曜点头,使劲蘸了酱料连吃两个,说好吃。 许愿拿起手机,说那我再多买点! 原曜:…… 于是那几天的夜宵几乎都是在吃速食饺子。 作者有话要说: 设置了仅粉斯可见。 啊,此波疫情形势严峻,大家一定要少出门勤洗手戴口罩-。-! 第45章 红鸾星动 他说要不然我们搞柏拉图吧! 许愿觉得原曜这人特别藏得住事。 钻完活动室的那一夜,原曜回来把衣服给洗了,第二天没得穿,只能穿许愿的校服去学校。 许愿还问,你看,和男同学在一起是不是特别好,衣服还能换着穿,情侣装!别人还看不出来。 原曜含着吸管喝豆浆,空出手往他脑袋上一敲,说,还好不是初中男同学。 许愿问为什么? 原曜说,你初中那件校服,衣服上不是写了个特别大的“愿”吗?中性笔画的,哥特式字体,挺好,特别潮。 操。 怎么这种小学生事件他也知道? 许愿脸一红,羞愤无比,恨不得追着他咬,你哪儿听说的! 原曜知道他跑不过自己,往前躲几步停了,说我们学校女孩儿传的,好几个班的群里都有你初中的照片哟,哦,白条发我的,你看。 他说着,准备伸手进衣兜拿手机。 这个“哟”,好欠,久违的欠揍感又来了。 许愿顿感无语,想捏住白条的脖子让他把前段时间吃的蜂蜜脆底小面包给吐出来! 双十二,天气更冷了。 现在上学里面套一件还不够,得再加件外套。 许愿属于要风度不要温度的,经常在教室里冷得发抖,但原曜也穿得少,学校又要求穿校服,总不能把里面的衣服脱了给他。 原曜因此养成了习惯,早上出门多拿件羽绒马甲,给许愿装袋子里拎好,要到学校了再给他。 许卫东说,高三得保护好身体,病不起的。 原曜深以为然。 高三拼的不止是脑子,还有身体。 吃过许愿带的蜂蜜脆底小面包后,舒京仪病了,连着好几天,班上同学都不太习惯班长不在,一切事务代交给李淳打理。许愿还以为是吃坏了胃,给舒京仪打了个视频,舒京仪才说是感冒了。 有一晚下自习回家,路上吹了风,家里停气,还洗了冷水澡。 屏幕中的舒京仪裹在羽绒被里,宛如陷进棉花。他吸吸鼻子,掐指一算,说愿愿,还有一个多月就得一诊考试了,你拜托拜托原曜,这几天考点的笔记记详细点儿,到时候我找他借啊。 许愿说,好啊。如果我拜托他也有用的话。 舒京仪扶正了歪斜的冰宝贴,说有的吧? 许愿望着他探究的目光,忽然不敢说话,紧张地坐直身体,乱七八糟地点头摇头,挂断视频通话。 十二号这天,原曜回家后,加了件羽绒服,裹着衣服上天台,想要给原向阳打电话问双十二要不要买点什么邮过去,但原向阳还在执行任务,手机打不通。 原曜想了想,给他微信发了两条消息: ——爸,广西冷不冷? ——冬装保暖,不要舍不得买。回来再带点上次的云片糕行吗。 他打开天气app,看了眼坐标设置在广西的那一栏,天气还好,是穿夹克冲锋衣的温度。他点开购物车,领了券,心一横,干脆把早早挑好的夹克买了。 邮寄填的收货地址是崇左市局,原向阳走之前说如果要寄成绩单或者什么东西,往这儿寄,会有同事交接给他。 原向阳走了那么久,原曜是第一次寄东西。 除此之外,原曜还趁着双十二打折,拿攒下来的生活费给姜瑶买了阿胶糕和护手霜。 他记得姜瑶的手每到冬天就会长冻疮,小时候总是拿手套遮着,也不透气,说担心儿子看了害怕。 其实他没怕过,妈妈的手总是柔软又温暖的,小孩子看了只想把脸往上贴贴,顾不上什么害怕。 点开订单,阿胶糕商品宣传图上还有一行红色大字,说“妈妈会落泪”,原曜凝视一阵子,还问许愿,你说,我妈会落泪么? 许愿对姜瑶的印象不深,只记得是个高挑漂亮的女性,原曜长得和她像,都山根高、眼窝深、眉眼间距窄,属于浓颜长相。都说长得像妈的儿子才有福气,怎么原曜不符合这条民间定律啊? 来凤凰山之后,原曜极少提起自己的母亲。 许愿把握不好两人的关系,只得说:“妈妈收到儿子的礼物,都会感动吧。如果你给我买个男朋友会流泪的,我哭给你看。” 原曜捏他后脖颈,仰在床上笑,“买了啊。” 许愿问:“你买的什么?” 原曜拿过手机,挑订单给许愿看,像献宝:“买套。还有教辅资料,买的双份。” “……” “怎么了?” “没什么,你真持家。欸上次原叔买的云片糕网上有卖么?家里那一盒基本都是我吃完的,再买点?” “行。” 事实证明,许愿没看错,原曜的确是个持家的。 他也没想到过原曜真的会做饭。 年底任务忙,于岚贞和许卫东一周只回来个三四趟,其他时候都住在单位,每逢周末,许愿眼巴巴地跟着原曜去社区中心的菜市场买点食材,两个人在家里简单地吃。 原曜做饭,许愿洗碗,每顿饭应付着过了。 近日疫情管控严格,在家属院点外卖只能去北三环的路上拿,那些外面来的摩托车,连社区的街道都进不来。也许是被韩餐伤了心,顾远航就爱吃外卖,点完外卖,去三环路上抱着胳膊等,戴着个口罩,常引来基层巡*查的工作人员把他往回赶,说谁家的孩子啊,快回去!再不回去社区通报批评啊! 顾远航心想,嘿,我还没受过这待遇,可以试试。 许愿干脆不点外卖,两个人每天三点一线,偶尔去社区饭馆里吃点儿,老板娘穿着红粉红粉的羊绒大衣,坐在饭馆门口,挨个查健康码。 顾远航吃不到外卖了,来饭馆里和他们俩拼桌,给许愿夹菜,喝许愿的水,完全没注意到原曜什么表情。 他还问许愿,咦原曜怎么又臭脸了。 许愿在桌下轻轻碰原曜的腿,对着顾远航说,这是他的终极形态。 值得一提的是,原曜双十二买的教辅资料被许愿扎扎实实地啃了一遍。 兴许是爱情的力量,爱情让许愿一下像打通六脉,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盯着原曜发呆,脑子里本该想的adc团战如何走位变成了真题,想那些破题该怎么解。 那些套却暂时没派上用场。 原曜买得也不多,不到二十个,但两个人怎么都成功不了,折腾得大半夜还一身汗,双双望着怀疑人生。 那晚,汗水顺着原曜鬓边滑至下颔,清晰勾勒出凌厉弧线,线条随喘*息波动。他不顾着热,开窗透气,风吹得身上冰凉,贴紧了又是舍不得挪开手的热。 许愿受不了了,猛地一下扑过去,结局还是以失败告终。 他发誓他不是娇气,是真疼。 他说要不然我们搞柏拉图吧! 原曜没意见,说也行。 可只要长辈没在家里,一回家原曜就按着许愿亲,亲得许愿校服拉链都崩掉了,说算了不柏了,快快快去衣柜拿一只出来我们再试试! 拉链扣不回去了,没办法,许愿只得找他妈给弄好。 于岚贞还问拉链怎么掉的,上回原曜拉链就掉了,你们学校校服是不是质量不好啊,怎么老掉? 许愿紧皱眉头,又甩出他假装深思时的专属表情,说就是就是,还卖那么贵,我看还不如拼哆哆上买的。 许卫东在旁边反驳,拼哆哆的东西我看挺好的! 瞬间,他妈的火力没再集中给许愿,扭头冲囡坋他爸骂,许卫东我警告你啊,别再在拼哆哆上往家里买没用的东西了!堆不下! 许愿跟着他妈乐了一会儿,累了,打算进房间看书。 于岚贞叫住他,“对了,愿愿。” “怎么了?” “你姑今天下午打电话来,说你爷想着孙子要高考了,让她去找人算算,能考个什么学校,”于岚贞用掸子打扫沙发上的灰,突然顿住,说:“许卫东,下回你在沙发上喝茶注意点儿啊。” 许卫东在拖地,停下来挠头,说:“怎么又是我,怎么不说是许愿弄的?” 许愿顺着她的掸子望过去。 布艺沙发上有一处眼仁大小的湿渍。还好没晕开,圆圆地一个,不太扎眼。 那是套子滴的油。 已经有一两天了,看来不拆了去洗是弄不干净了。 许愿和原曜对视一眼。 原曜马上说:“岚姨,是我吃零食不小心弄的油。明天早上我送干洗店去。” 于岚贞一怔,只当是原曜主动揽锅,消了气焰,摆摆手说:“没事,我明天休息半天,醒了就拿过去。” “对了妈,你话还没说完呢。我姑说什么了?” “她找人给你算了,说你努力就能考上。有点废话了。重点是,她让我提醒你,高三很重要,千万不要谈恋爱。” 什么? 许愿怔愣一秒,那句“她怎么知道我恋爱”卡在喉咙眼里,险些脱口而出。他调整好状态,问:“为什么说我谈恋爱?” “你姑找了个大师给你看紫微斗数,说你流年命宫红鸾星动,今年有桃花。” 于岚贞还松一口气,捏着手指头算时间,继续道:“还好还好,按农历算,今年没剩几个月了。你坚持住啊,抵挡住诱惑。” 许愿:“……” 第二天,原曜赶在于岚贞起床半小时起了,洗漱完,去沙发边站着,想怎么拆沙发套。 许卫东今天早班执勤,六点就出门了。 许愿见过爸妈拆沙发套,洗了手也跟过来。见四下无人,他嘴唇蹭着原曜的耳朵,“怎么不能让我妈送去?”经过上次的翻窗惊魂,现在只要爸妈在家,许愿都老老实实在自己房间睡觉。 “我怕岚姨觉得不对劲,闻这味儿。” “我妈鼻子有那么灵?” “怎么没有,”原曜拆下沙发套,“岚姨和许叔是干什么的?” 许愿一想到他爸妈的职业敏锐性,吓得不敢说话,帮忙把沙发套放入纸袋里。 因为爸妈职业素养,他没少受折磨,偷吃一块大白兔奶糖、打翻了订奶站送来的奶,就算收尾做得再干净,他爸妈总能神通广大地发现。 小时候有次他拿他妈的眼线笔在图画本上画乌龟,画着画着没墨了,许愿悲从中来,心想年仅七岁就要夭折,还好顾远航出了馊主意,说凑钱再去买一根。买是买回来了,但全新墨量足,于岚贞一涂知道不是自己的,把许愿从卧室拎到家门口,险些受他妈一套军体拳。 “以前我爸就特别能逮我逃课。一逮一个准。” 临出门前,原曜给他系鞋带。 许愿幼稚鬼,也非得给原曜系。但自己系鞋带的感觉和给别人系完全不一样,他系了一次没系好,动作又慢,赶紧来第二次,“你还逃课?” 原曜说:“逃啊。我也有叛逆期。” “也是,小男生嘛。”许愿觉得,他自个儿现在正处在叛逆期。 才系好一只鞋带,主卧的门打开了,于岚贞才起床,打算看看两个孩子走了没,一眼望到他们都在门口鞋柜边,一个站着一个蹲着。 于岚贞还没完全出主卧门,远远望见他们。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许愿指着原曜的鞋带就说:“你看,我就说你鞋带脏了!” 许愿再淡定地站起来冲他妈挥手告别,“走了!” 她视力再好,也才睡醒,睡眼惺忪,“……谁啊,小原吗?晚上回家拆下来放鞋柜上,我下班回来洗。” 原曜听见心跳震动的声音在刹那间环绕周围。 他大气不出,尽力稳下思绪,说:“没事岚姨,我自己洗就行。” 于岚贞打了个哈欠,挥挥手,往卫生间里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愿愿:论钢铁是如何炼成的 这章是日常~下章开始走剧情啦! 第46章 圣诞树 我许愿以后要快乐。 那一年是二零一六年。 那年,发生了很多大事,比如科比退役、里约奥运会女排夺冠等等。最重要的是,二胎政策全面开放了。 原曜上了初二,还未长成到完全明事理的年纪,尚处在叛逆期,怕爸妈再婚生子,又怕以后没人搭理自己,有几天课也不去上,天天泡在黑网吧里,不打游戏,开着机子播视频,播的还是竞赛网课。 两天,他只吃泡面,哪儿也没去。 因为没有身份证登记,原向阳找他花费了一番功夫,等找到了人,原曜微蜷在网吧的凳子上不吭声,又倔又恨地瞪他爸,原向阳给他面子,没在网吧直接拎人走,而是摸了根烟出来夹在指缝里,冲门外示意,说,我在外边儿等你,自己退机子滚出来。 原曜出来之后,原向阳没多说什么,开车送他回学校上课,车里有热气腾腾的肯德基,是原向阳来接儿子之前去买的。 原曜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听原向阳讲,爸爸妈妈是分开了,但不代表爸爸没权利管你。他猛地扭头望向窗外,眼中街景飞快倒退,眼泪却退不回。 他争气,随了原向阳的犟,是小男子汉了,没那么容易哭,一会儿就憋回了眼泪,喉咙更得发慌,再吃不下了。 那时候,原向阳和姜瑶也很默契,从来都没和原曜说过离婚协议书上原曜是判给谁的,原曜一会儿猜原向阳,一会儿猜姜瑶,两边也换着在带他,长此以往,原曜不瞎猜了,安安静静地跟着,不再多问什么。 下午教育局调*研,年级组出校考察,班主任给家长发了通知,说高三年级放半天假,让家长监督学生合理安排时间。 于岚贞只是让他们俩注意戴口罩,想去哪儿玩去哪儿玩,不一定要学习,但别往人员密集的市中心晃悠。得到了母后赦免,他们俩自由了,说要不然去看场电影吧,谈恋爱不都要先看一场电影么? 于是许愿戴了围巾、冷帽,跟在头顶扣了个鸭舌帽的原曜身后,进了电影院。他们怕遇到熟人,特意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地铁穿城,去了北郊的对角线。 那里有全内地吞吐量第二的民航机场,每五分钟就有一架次的飞机从头顶掠过。听着耳畔的轰鸣声,许愿想,明年上搜过,这所军*校在青岛,离海大主校区开车不到一小时,平时要见一面还是挺容易的。 他写在背后的愿望也单纯:喜欢的人能如愿以偿。 希望原曜也能考上好大学。 高三能念想的也就这个了。许愿本来想写和喜欢的人一直在一起,但是怕李淳那人不小心瞟到了,开始八卦起来,说完蛋了我们班有人早恋耶。 舒京仪又招呼他:“快点!” 许愿点点头,挤在人群里面去,手指分开金丝带,踮起脚,将自己的卡片挂在偏高一点的位置。他像是觉得,放高一点,就离天空更近一点。 有同学打开教室后门出去上厕所,门打开了,风钻进来。 无数张栓着金丝带的卡片在眼前翩翩。 有一张卡片快纷飞到鼻尖。 许愿的心骤然提到嗓子眼儿,紧张、悸动,不敢看。 那张卡片上的字体并不熟悉,明显是谁拿左手写的,甚至有点歪斜。 但许愿笃定那就是原曜的。 而且正面写着中国海洋大学。 许愿伸出手,出于窥探心理,他的掌心藏在了袖口内。手指捏着卡片轻轻一翻,用不着他使力,风将另外一面展现出来。 许愿微微睁大眼,看清楚了那八个字。 ——我许愿以后要快乐。 这八个字藏在许许多多人的梦想里,真挚而隐秘。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破镜重圆,我真觉得后面不虐哈(。 相信我是甜文选手-v-! 第47章 风雪夜 睡不着,好想你啊。 快乐总是短暂的。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全班开始打扫战场。同学们拿开遮住窗户的书包,再将窗帘拉开,一班教室恢复了原状。 班主任在讲台上改题、守自习,握着教鞭敲了敲讲台,说我知道你们都想出去玩儿,给我好好复习,再熬个四十分钟就可以自由飞翔了。 许愿刷完一套题,给原曜写了纸条。 他写完,假装转过头去和斜后方的同学搭话,并“顺便”把纸条塞进原曜的试卷夹里。他和原曜约定俗成,写纸条都用铅笔写,如果被班主任逮了还能拿橡皮擦快速销毁证据。 后者脸不跳心不红,眼神环视一圈周围,挪动试卷夹,轻轻翻出被压在最下边的纸条。 上面写: ——放学一起去天街吧,有圣诞活动! 晚自习下课铃一响,两个人装作不认识似的各走各出校。 门口等着接高三孩子的家长仍旧很多,原曜看着他们,心里却不那么难受了。 双十二后,姜瑶收到了他送的礼物,说等元旦放假,她来凤凰山接原曜去吃饭。姜瑶为了上班方便,买了辆小车代步,经常在朋友圈发她车里的卡通小装饰,原曜没坐过他妈开的车,一直特别想坐。 父母与子女的关系有时候就是这样。相互若是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地方,双方不再去提起,总祈祷时间能消磨它。 原曜当时特别想给姜瑶说,妈,要不然等月中再吃吧?我还得拿成绩单找你签字。 但他不敢。 他怕元旦一过,姜瑶便也不再主动联系他了。其实签字只是借口,他不过是想让姜瑶以他为荣,想让姜瑶看看他念书特别厉害。 绕过地铁站与公交站,路灯不密集的街道光线较暗。 附近见不着几个穿同样校服的人了。 许愿胆子大,才不管原曜说的什么上下学也不能一块儿走,非要当原曜的尾巴。 他调好书包系带,一路俯冲,扑到原曜背上,被文具盒硌得猛地一捂胸口,疼得想吐血:“我*操,你私藏暗器,谋杀亲夫……” 原曜回头,躲在路边树荫下,臂膀使力,一把抓住许愿挥过来的手腕,指端贴在对方校服衣料上,摩挲声沙沙响。他说:“这不是为了让你放纸条吗?以后就扔文具盒里吧,特安全。” “不会被班主任抓到?” “要不然你设置点密语?什么画个圆就是想你了,画个五角星就是今晚一起睡觉好不好……” “……”许愿沉默,更想打他了,“说好了一诊考年级前十再一起那个的……” 原曜捏他脸蛋,“我改主意了。” “疼疼疼,”许愿脸被捏变形了,嘴角歪着,也不躲,愣道:“什么?” “如果我考了年级前十,你给我*口?” 他说完,往天街的方向跑了。 “原曜你他*妈的!!!!” 学霸当街耍流氓! 许愿脱下书包,拎着书包带追了一路,还不容易趁路口红绿灯,冲过去拽住了原曜手臂,使劲把人往身边拖。原曜放弃反抗,任由他拽着,说亏你还是哥哥呢,拉我都那么费劲儿。 这个点,街上人不多,只有前方天街还有许多参加活动的人。 上次路过这儿的时候,许愿看见有那种投篮球的比赛,多少分钟内投进多少颗就得奖,送品牌方赞助的圣诞礼物。 体现男友力的时候到了! 捋起校服袖子,许愿拎着原曜排了个投球比赛的位置。 三、二、一—— 计时声响,许愿露出他平时不臭显摆的手臂肌肉,示威似的朝原曜挥了挥。他的手指修长匀称,牢牢地掌控住了球,仰头,往前投掷出漂亮抛物线。 颗颗进网,几乎都是空心球。 许愿拿了个mvp,品牌方给他送了一等奖,是一件挺厚实的飞行夹克,皮的,领口一圈绒毛,摸着都特别暖和,还是名牌,花钱买得上千。 许愿按照原曜的身高要了个码,拿到衣服后,比划比划,确定了原曜能穿上。 “给你了,”许愿眼睛亮晶晶,“赢给你的圣诞礼物。” 他听许卫东说,原向阳走之前拿给许家十万块钱,说是儿子高三住在许家的住宿伙食费,许卫东不收,原向阳还不高兴,说你必须得收着,我儿子在你手上呢,用多少是你们两口子的事儿。万一我儿子要谈女朋友呢? 许卫东哈哈大笑,说你这爹怎么当的。 原向阳每个月还按时给原曜打两千生活费,但这个月的生活费迟迟没来,原曜身上只剩一千多了,还不肯开口问许卫东要钱。 许愿让许卫东给原曜转了五千,原曜没收,说还想等等他爸。只要他爸给他转钱,他心里就是安定的。 比赛的场地是露天的,搭在天街商场外。 天街中心有一棵巨大的圣诞树,两三层楼高,不少人围在栏杆边和圣诞树合影。 原曜走在前,许愿走在后,相隔不足一米。许愿“得寸进尺”,加快了步子,凑到原曜身边,说以后都一起走吧,不管原叔多久回来了。行吗? 原曜望着他,说好。 天街提前为顾客们准备好的造雪花机启用了。 顷刻间,成千上万片人造雪花落下,摇摇晃晃,往圣诞树四周的人群散去。整个场地变作舞台,被搭建成了另一个北方世界。 雪花漫天飞舞,冷风未定,雪夜里的霓虹灯更加柔和,这时候,心上人的脸是朦胧的。 许愿一愣,鼻尖落了一片。 他想伸手抹下来,却被原曜抢了先。 原曜垂下眼睫,瞧指腹上的那一片白。他突然想起网络上很流行的那个说法。好像是讲,霜雪满头也算白首。 许愿拿出手机,两个人站在圣诞树下规规矩矩地站着,只是肩靠着肩,拜托一位路人女孩儿拍了照。 拍完合照,许愿警惕性强,下意识往周围看了一眼,圣诞树后站着两个也在拍照的人,其中一个是邱宁。他身边也有个男生,比他矮一点儿,穿的是其他中学的校服,两个人很是亲昵。 顿时,许愿的目光宛如触电,马上挪开了。 他脸上又挂上笑,跟着原曜往回家的方向走。走几步,他回头看看有没有被跟上,才松一口气。原曜问他怎么了,许愿摇摇头说没事,饿了。 原曜说去买吃的吧,想吃什么? 许愿说吃现捞,要鸡腿特别大的那种。 原曜也说好。 两个人在路边找了家生意火爆的现捞店,准备打包带回去,还顺便给许卫东买了一点儿,等着他爸下班回来吃。 许愿现在对爸妈于心有愧,心里过意不去,决定再乖再听话一点,恋爱上已经要让他们操心了,学习和生活上再不可以。 这里附近人多,往来复杂,原曜看了看时间点,说不坐公交车了,打个出租车回去吧。许愿抬手招过来一辆,说我们两个能一起坐吗?原曜说可以啊,一起坐后排。 刚上车不久,原曜犯困,靠在许愿肩膀上示弱,说眯一会儿。许愿摸摸他脸颊,觉得冰,便用手捂了捂,说行,到了我叫你。 等原曜睡着,许愿紧张地拿出手机,又不敢动,不确定原曜闭没闭眼,怕他感受到光线又睁开眼,只得换了左手点击信息看。 是邱宁发来的: ——你俩谈了是吧? 许愿先是一愣,但也不慌,心道关你屁事?管好你自己吧。可他不能这么回,这么回就相当于默认。 邱宁很快又发来一条: ——你俩是不是谈了。 扭头默默看窗外,许愿还是没回。他放了首吉他指弹音乐,将另一只耳机塞进原曜耳朵里。车窗外的风景疯狂倒退,车流和道路两旁栽种的树在恍惚间似是人影,在追着他们跑。 邱宁最后发了个晚安的表情包,说: ——看得出来。注意点儿吧。 说到底,许愿是个心气旺,憋不住事儿的。他想了想,采取一种变相否认的回复,说: ——??? ——你有病吧 “???”三个问号充分表现出他的无语。 北三环经常畅通无阻,算是市内三环路上车流量最少的一个方向。出租车很快驶进社区街道,但里面路窄、杂草丛生,不好调头,一般打车到街道外那条路许愿就会下车。 原曜睡了一会儿,醒了,摘掉耳机,见许愿还在望着窗外发呆,轻声道:“在想什么?” “下雪真好!南方的冬天无聊死了,只有烟花可以玩儿。”许愿回头看他,“原曜,你去过北方吗?” “没有。” 原曜拉着他下车,帮他背好滑落至臂弯的书包带子,语调平缓,“大学和我一起去北方吧?” “什么啊?”许愿戴好口罩,脚步轻快,嘴硬起来,“谁说肯定要和你一起。” “我看到你写的愿望了。” “什么时候看到的?” “第一节下课之后啊。圣诞树是我和舒京仪搬去老师宿舍的。” 原曜说完,笑一声,伸出胳膊去搂许愿的腰,搂了下想起来这是在外面,不是家里,只得挪到肩膀去,远看像哥俩好似的。 “下血本了啊?耽误课间十分钟,就为了看男朋友的圣诞愿望。”许愿任由他搂着,也大大方方地去握原曜的肩头,走路的步伐难免没那么顺畅。 “你看我们像不像喝了酒的醉鬼?”两个体型没差太多的男生搂在一起走路,的确摇摇晃晃。 原曜说:“像。等过年一起喝。我会喝白的。” “你那么牛?我不行,小时候我爸拿筷子蘸白酒给我喝,我妈说我舔完筷子就晕了,扒拉柜子到处找糖吃,吃完睡了一下午,拉肚子还拉了好几天。” “白的比较烈,上头快。喝酒么,不就图个醉?” “给我个把你灌醉的机会吧。” “凭你?” “对啊就凭我!” 两个人穿着同样的校服,手里拎着袋子和卤味现捞,走在进社区的那条小路上。 路灯永远昏暗柔和,冬夜不再有虫鸣。 身边的人将时光骤然回溯,许愿突然觉得这条路变得好长好长。 他甚至有点怕到家,有点怕许卫东凌晨回来。 因为他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是什么,有什么事需要凌晨当面说?被发现倒不太可能,不然匆匆杀回来砍他脑袋的还有于岚贞。 许愿想,嗯,还有可能是自己在班上表现太差,老爸为了给自己留面子,所以让单独出去谈话。 一定是这样! 这个夜晚,原本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按照许卫东的意思,许愿和原曜回家后分别洗好澡,吃了现捞,并且在客厅的茶几上一起刷了一会儿题。 原曜讲题认真,每道题的解法都给许愿说得非常仔细,许愿不停地问,原曜不停地讲,讲到最后也累了,靠在沙发上说犯困。 许愿从书包里拿出准备好的英语作文素材集,像骑士为他的公主献出装满宝藏的魔盒,说:“你拿走吧,为了你写的。” 原曜说,“这么大方啊?” 许愿拿书页遮住脸,闷闷地出声,说你不是要考年级前十嘛? 说出这句话的后果是被原曜按在沙发上亲了好久。许愿感觉到某个部位的苏醒,担心等会儿原曜更兴奋了睡不着,赶紧推开他,说不行不行,你考到年级前三再商量! 原曜当听不见,俯身亲他额头,“你别捂□□了。” 许愿瞪他,“我捂□□怎么了!别转移话题,年级前三行不行?” 原曜点头,郑重其事地收好书本,说:“你提出来的要求我肯定努力做到。” 已经差不多快零点了,许愿和原曜一起收拾好客厅里散落一地的教辅资料、套题,各自洗漱完,在卧室门口道了晚安。 许愿讲,明天早上一起上学哦,不许先跑,要守信用。 原曜“嗯”了一声。 等到许愿进了屋,他也才关上门。 关门后他不放心,出来开了一下许愿的门,发现门锁没锁上,说你把门锁了再睡。许愿对他略微有些神经质的警戒习以为常,马上从床上跳下来锁门,说放心吧,真有什么事儿我捶墙!不过我们这是家属院,很安全的。 这句话他说了无数遍,原曜根本听不进去。 许愿困死了。 他坐在床上打了把游戏,时不时看看微信,等着许卫东把他叫出去。在等待的中途,于岚贞发过一条微信,问你爸到了没?许愿说还没有,快了吧。 意思是,他妈也没睡觉。 凌晨一点,许卫东才来了消息,说到社区活动中心门口来。 许愿轻手轻脚地下床,趴在墙上听了好一会儿隔壁的动静,才放心地拉开衣柜,找了件厚羽绒服穿上,臂弯里还带了件更厚的棉服。许卫东身材和许愿差不多,穿这个刚刚好。 他拎着拖鞋,光脚走到卧室门口,再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扭开门锁。 推开门,客厅里的冷空气灌进来,冻得他差点儿打了个喷嚏。 还好拼命忍住了。 肺都呛得马上爆炸。 他捂着手机,怕他爸夺命连环催。许愿好不容易走到门口,鬼鬼祟祟,关上家里大门。 他在社区探照灯惨白的光下看见了许卫东惨白的脸。 以前这边有部*队,凌晨总有穿迷彩的兵在附近巡逻,红砖围墙上便会亮起探照灯,照得整个空间深邃、漫长。 老一辈总说那灯太白太亮,照着什么都看着瘆人。 今天这么一望,他爸确实跟大病初愈似的,说难听点像鬼,嘴唇冻得发紫,神情可怖。 许愿想喊一声爸,忍住了,抱着棉服飞扑过去,赶紧抖开棉服给他爸披上,也冷得哆哆嗦嗦,说,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家再说啊?喏,这是我和原曜去给你买的鸡腿,我一直放锅上开小火热着的,你才下班肯定饿了,你先吃点儿我们再说…… 拢了拢棉服的袖子,许卫东动动嘴唇,语气疲惫,说你这小子,怎么每天都那么开心啊? 许愿愣了半秒,冲他爸乐,遗传我妈嘛! 社区服务中心门口有公交站牌,小时候许愿会倚在上面,被许卫东打过背,说别动不动就靠着,给我站直了!站没站相!天天净犯懒! 可这会儿,许卫东也靠在公交站牌边,站不直身体。 他说,许愿啊。 许愿傻了,没听过他爸这么哑的嗓子,一个平日里干劲十足的中年男人苍老许多。他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上前一步,帮他爸挡风。 他双手捏住许卫东的肩头,定睛注视对方,说到底怎么了啊? 许卫东动动干裂的嘴唇,又喊,许愿啊。 许愿打了个冷颤,呆呆道,我在呢。爸你别哭啊。 他说,原曜爸爸可能牺牲了。 停顿过几秒,许卫东才缓缓抬起眼睛,瞧着许愿。 他还讲,崇左警*方联系不上人有一段时间了,这几天在给市局办交接。人回不来了,得给我们一个说法。原曜快高考了,局里在商量要不要瞒他。 最后,许卫东说,你先别告诉他。 没雪的冬天过于沉默,今夜似乎比往日更冷。 街道和时间一样漆黑而漫长,一眼望不见尽头。 明明没有下雨,寒冷的湿意却瞬间浸透许愿的全身。 他眨眨眼睛,眼前他爸萎靡不振的形象和记忆中的原叔叔重叠。他记得原向阳喜欢穿制服,肩宽个儿高,总是潇洒地走在院儿里,当年是好多小男孩儿的崇拜对象。 许愿陪着许卫东在楼道里抽了一根烟。 他们俩谁也不说话,也不觉得脏,屁股直接坐在楼道上。许卫东还是直不起身体,靠在楼梯栏杆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出钝响。 咚咚、咚、咚咚—— 许愿说,爸你轻点儿,原曜睡觉浅。 以往许愿闻不惯那味儿,许卫东几乎不在他面前抽烟。楼道里,烟雾缭绕间,父子俩沉默好几分钟,对视一眼,许卫东先开了口。 他问,你觉得这事儿多久告诉原曜合适? 许愿摇头,说现在最合适。 历年来高考前瞒亲人去世消息的多了去了,但是原曜心思如此细腻,瞒不了多久的。而且,如果有不对外、隐蔽的遗体告别仪式,原曜要是没参与到,对他更是双重打击。 许卫东摆摆手,说这几天先这样,先把元旦熬过去。这边禁*毒办的领导是原向阳的老战*友,市局也知道他们家里情况,还没决定如何通知善后。 一根烟抽完,许卫东捏着烟屁股,抹了把眼角。 他说你先进去,明天还要上学呢。我再坐会儿。 许愿麻木地点头,回了房间里,四周安静得像听不见自己的呼吸。 他上床后拿出手机看时间,感觉脑子里所有思绪乱成一团,现在已经差不多快凌晨五点了。除了时间外,他还看见原曜在十二点左右发来的消息。 ——睡不着,好想你啊。 后面跟了个“呜呜”的表情包。 是一只小柴犬双眼饱含泪花,正在求投食求爱抚。 许愿心头钝痛,将手机塞进枕头下,翻身裹住被褥,打了个颤,觉得冷。 他心疼得喘不过气,呼吸一抽一抽的,手抖,马上窒息了。他蜷缩在床上,死死地压住枕头,或者说是压住枕头下的手机。像拼命想压住这个秘密。 可是窗外天色泛白。 天快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 超长一章。 不想卡文让大家担心哈。 原爹这个情况铺垫了hin久。 不会分手不会瞎虐,甜文选手如是说-v- 第48章 飞驰吧少年 等等好像忘了什么!!! 许愿第一次觉得精神上的压力那么大。 但他必须很快地调整过来,他不能在原曜面前表现得太脆弱。原曜是为他遮风挡雨的男朋友,他也可以成为对方的英雄。 人这一生,关关难过关关过。 只有自己支棱起来,他才有足够强大的内心去照顾好原曜的心情。 而且许愿注意到了他爸的用词,可能、联系不上,不代表已经确认消息。 崇左市局也给了交代,说要找到底,找个五年十年也要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许愿和许卫东父子俩格外默契,两个人都一宿没合眼。 许卫东在楼道坐到天亮。 回家洗了把脸洗了个澡,他又去了单位。 他知道他也得振作起来,现在他是麾下有两个儿子的爸爸了。不管原向阳这一趟鬼门关是否有去无回,他都得代替对方把天顶起来。 他想起年轻时,曾和原向阳一同在阿里服役过一段时间,有次出任务,许卫东问他,如果回不来了怎么办?拿笔来,我得给我对象留封信。 原向阳笑他,说你怎么这么磨叽?青山处处埋忠骨,回不来就留在阿里。 那年,收到信后的于岚贞在干*部寝室哭得肝肠寸断,说如果能回来,我们打结婚报告吧。 许愿爸妈结婚结得晚,要他也要得晚,但由于多锻炼的缘故,两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好几岁。 砰—— 天快亮了。 黑夜不再漫长。 许愿躺在床上听关门的声音。 窗外太阳即将升起,他翻身下床,去主卧翻了点儿他妈的素颜霜涂在眼睛下面,遮遮黑眼圈。 以前他通宵打游戏,就是这么瞒他爸妈的。 可是这次的通宵更加难熬,所以眼下青黑不太能遮得住。 原曜起床洗漱的动作很快,许愿起得比他早,提前去社区买回来早餐,在饭桌边眼巴巴地等他。 吃早饭的时候,原曜捏着他的下巴,扳过来看,说:“你昨晚没睡好么?” 许愿挤出一个笑,语调刻意上扬,“和你一样!太想你了。” 说完他又趁着家里没人往原曜脖颈上搂,当挂件,伏在人耳边咬一口耳垂,小声说,我其实看到了消息的,本来想回,又怕你被通知声弄醒。 他本来想再亲一口原曜的,眼睛尖,瞥到对面楼的婶婶拎着菜篮子出单元门,吓得一下弹开坐回凳子上,老老实实地剥鸡蛋。 剥好鸡蛋,许愿把蛋白塞进嘴里,留了蛋黄放在原曜碗中,催着他吃。 临近元旦,许卫东更忙了。 双警家庭几乎都这样,越是节假日,爸妈越不着家。 但这次有突发情况,于岚贞便按正常情况调休,每天晚上都回来。 她和许愿似乎也在冥冥之中达成某种默契,只要原曜在家,就只字不提原向阳的事情。 中途许卫东回过家,一家四口人坐在一块儿吃饭,围了个圆桌。 他从外边儿打包了不少菜回来,也摸不准哪个是原曜喜欢的,更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能多给原曜夹几块肉。 吃着吃着,他会盯原曜发一会儿呆,咽不下去嘴里的肉,撂下碗,喝一口热茶,说,“小原啊,高三上期快结束了,下学期你得和许愿一起加油,考个好大学。” 原曜边吃边点头,特别喜欢一家人一起吃饭的氛围。 饭刚咽下去,他就说:“许叔你放心,我和许愿一定好好互相监督。” 许卫东望着原曜,心道时光流逝似水,水里有倒影,映出了老战*友的影子。 他又说:“等考了好大学,毕业找个好工作,日子就好过了。” 原曜没太听明白,以为是许卫东怕他嫌借住在别人家不太自在,连忙站起来给许卫东盛汤,“没有的事,许叔。现在日子也挺好的,我很知足。” 一向话多的许愿不搭腔,垂眼,用筷子将碗里的饭菜翻来覆去,心煎似火烤,两面都烧得糊了。 许愿去厨房帮着洗碗的时候,原曜去了厕所。 许愿趁机问他爸,“原曜妈妈知道么?” 许卫东沉思一阵,说:“应该还没通知你姜瑶阿姨,但原配有权利知情。再说了,没定下来的事,可不能给家属胡说的!” 许愿默默腹诽,什么嘛。我也算家属的。 整个元旦三天的假期,许愿和原曜配合防疫需求,没太出门,于岚贞也少见地在家休息了两天,变着花样给两个孩子做饭。 除了顾远航送来的金枪鱼石锅拌饭,于岚贞还准备了玉米羹、小煎鸡,专门订了个披萨,这桌上菜品中外结合,引得顾远航赖在许愿家不愿意走。 沙盘也是闻着味儿了,趁他妈回娘家探亲,也亮了绿码进屋,一边搓手一边流口水,说:“愿哥你家伙食开得也太好了,快赶上阿航哥哥家了!” 许愿揪他耳朵在门口笑,“社区都让别串门了,你还瞎窜!” 沙盘笑嘻嘻地抱他腰。 “愿哥,愿哥我好久没和你玩儿了,你高三这么忙,我都不敢打扰你……” 原曜在旁边正看书呢,见这情形,一怔,拎着人后脖颈,把人弄开。 沙盘懵逼了,许愿赶紧说,“你撒娇就撒娇,别动手动脚。多大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儿似的啊?” 整片家属院的小孩都知道,顾远航家好吃的最多,因为有个心灵手巧的妈。 这一天,于岚贞充当一回“顾远航妈妈”,好吃好喝,把几个小孩儿招待了个够。 吃饭的时候,许愿去关客厅半掩的窗户,回头问沙盘,“怎么没见着小虎?他没跟你一块儿么,平时不都是你的小跟班。” “他呀,”沙盘扒一口石锅拌饭,舔嘴角饭粒,“他妈从外省回来了,还说是休假,半个月呢。” “这样啊。” 许愿的目光不自在地从原曜脸上划过。 后者平静、淡漠。 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原曜给许愿翻了一套理综的题出来,说趁着岚姨在旁边监督,得教教许愿一些解题的思路。 为了方便两个儿子一起做题,于岚贞特意在客厅铺了一层雪白羊毛毯,这毯子是有一年许卫东去新疆出任务带回来的,说是阿富汗进口,于岚贞气得不行,说你买个什么带回来不行,非得带张毯子! 后来许卫东又去了新疆,回来待一把英吉沙小刀,说老婆给你防身用。 于岚贞哭笑不得。 这一天,许愿光着脚踩在羊毛毯上,舒服得不得了。 客厅里的窗帘被拉开了,阳光自窗外落进来,晒得羊毛毯暖烘烘的。 对于这座南方阴冷的城市来说,大晴天在冬日更显难能可贵。 休息时间,原曜放了部纪录片叫《蓝色星球》。卧室里开着投影仪,这是从主卧拿过来的,家里人都忙,投影仪上蒙一层灰。 许愿穿着袜子坐在床上,听原曜给他讲海洋。 原曜说,很久很久以前,人类还没有发明罗盘。 许愿问,那迷失方向怎么办? 原曜捏他耳朵,说维京人的导航是鲸鱼和星星。我喜欢水,也好奇海洋没有被发掘的那百分之九十。他还说他喜欢水,是因为每当□□潜入水里,水面之上的噪音再也打扰不了他。人在那时候,像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许愿想象原曜未来在探索船上出海的样子,想象被风惊起的波涛。 他想起老年古巴渔夫,还有那条巨大的马林鱼。那是个失败的勇者,但他想要原曜成为站在高处的那个成功者。 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一定要和原曜去一趟海边。 “你想过毕业旅行没?” 许愿伸长脖子朝卧室外看一眼,于岚贞还在睡午觉,便用双臂去环原曜的肩颈,温热的吐息如小蛇缠绕而上,“我们一起吧。” “去哪儿?” “海边。三亚怎么样?” “嗯。” 确定好毕业旅行之约,许愿打起十分精神、百分干劲。他得暂时烦恼抛至脑后,搞好现当下的事情。 等一集纪录片播完,两个人又回了茶几边。 许愿趴在茶几上看题,听原曜以一种和别人说话时不会有的温柔语调讲题,看原曜游戏建模般的脸,越看越觉得是在梦里。 他也那么睡着了。 直到于岚贞午觉睡醒,从主卧里出来,原曜才摇醒他,“许愿。” “嗯……啊,啊。”许愿揉眼睛,完了又瘫在茶几边,“妈你去哪儿?” “我出去买菜,”于岚贞低头穿鞋,戴好口罩、护目镜,全副武装,“你们两个晚上想吃点儿什么?” 许愿大喊:“都行!” “糖醋排骨吧,岚姨,”原曜鲜少地提要求,“还有回锅肉。” “那简单,我的拿手菜。”于岚贞给他们挥手,小拇指翘成兰花指,看上去心情已经好了不少。 “嗯,”原曜盖上笔帽起身,“麻烦岚姨了。” 他又起身往卧室的方向走,还回头招呼许愿,“许愿你过来,我再给你找一套题。” 于岚贞还未关上门,一听他这么说,连忙称赞,“对对对,小原你就是要这么监督他。愿愿你要跟着学,别让人小原浪费时间。” 许愿马上跟过去,“知道了妈,快去吧。” 一进了卧室门,原曜反手给门上了锁,检查一眼拉上的厚实窗帘,拽过许愿手腕,脚尖强势地勾开许愿的脚踝。 许愿站不稳,往身后大床倒去。 原曜曲起膝盖,气息不稳,以身体做棉被,覆了上去。 两个人双双倒在柔软的大床上。 现在还是白天,许愿不太习惯这种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的感觉,紧张得手脚僵硬,缓了几秒,才反手抱住原曜的背脊,以为他是想接吻了,慌乱地去亲原曜的嘴。 原曜却不为所动,放弃腿部支撑身体的力量,整个人趴在许愿的身上。 许愿听见他心跳得厉害。 扑通扑通,鹅卵石被扔进平静的湖泊。 “怎么了?” 许愿只得摸他的后脑勺,像顺小狗毛毛,手法轻柔,当真是在哄人。 他不会是知道了吧? “我心里慌……” 原曜憋闷,脸埋在他颈窝里,“我喘不上气,又说不出来。” “慌什么,”许愿故作轻松,才想起来常言道父子心连心,拍拍他背,“怕一诊考试?还是觉得痴心错付了?” “都不是。” 原曜亲他眼角,摊开的掌心贴上许愿的脸颊,蹭了蹭他,道:“只是最近都睡不好。” “你就是容易想太多,”许愿说,“要不要出去放松放松?” 看着成熟稳重,其实原曜也还是个没完全长大的少年人。 一听许愿说出去玩儿,眼底放光,头从许愿胸膛前抬起来,“去哪儿?” “去空港公园吧。”许愿捏他鼻尖。 十分钟后,原曜和许愿换好衣服。 原曜背了个甩在屁股上的挎包,装了好几盒冰箱里冰镇好的饮料,上身一件冲锋衣,拉链拉到领口顶端,微微扬着下巴,眼神挑衅,远看还是初见时那般模样。 他被许愿拽着衣袖,偷偷摸摸地往门口走。 恰巧于岚贞才从社区临时卖菜点回来,拎着排骨、猪肉,冲两个一股脑往外跑的孩子尖嗓子喊:“你们两个去哪儿!” “出去玩!”许愿鞋带跑散了,停下来系。 他系完又跑,这回换原曜拽着他的袖子。 今天天气好,阳光透过家属院茂密的树荫落成光斑,下棋子似的,在外套上连成线。 “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玩!”于岚贞在家门口打转,扭头又喊,“晚上要回来吃饭不?” 许愿的笑容和情绪会感染人,他一撒欢,原曜也跟着乐,喊:“要!” 于岚贞望着两个人跑远的声音,笑笑,又摇摇头。 对面楼的婶婶又在浇花,拎着水壶转悠,从阳台伸个脑袋出来,也朝两个孩子离开的方向望去,哎哟哎哟的,说:“岚贞啊,小原的孩子被你两口子带得好哩。看着都没处暑来那会儿那么瘦了。” 上了年纪的人总觉得,孩子若是不被养得白白胖胖,那就是瘦。 于岚贞长叹一口气,轻声道:“其实不靠我和许愿他爸啊。” 靠的都是许愿,因为许愿听话、懂事,原曜才过得舒心。 于岚贞一直表面上对儿子嫌这嫌那,怕原曜受欺负,其实她知道,许愿是善良的小孩,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会护着原曜的。 十五分钟后。 “您好,” 家门忽然被敲响,是社区里送顺*丰件的快递员,“您家有个到付的快递,上午才打了电话联系过。” “嗯,多少?”于岚贞看都没看是什么包裹,掏出手机要付钱。 “十八块,”快递员说,“我扫您。” 许愿和原曜互相拽着刚跑到社区公交站,等车,公交车迟迟不来。 两个人半弓着身子,弯腰,双手撑住膝盖,靠在公交车站牌下直喘气。 他望着原曜呼吸急促的样子,想到那天夜里的许卫东。他爸也是这样靠着公交站牌。 果然,昼夜有分,夜晚被孤寂与痛苦所管辖,发生的故事往往更令人神伤。 这时候,许愿的微信上弹出来一条快递签收推送,说货物已成功签收,感谢您的选择,期待下次服务! “……” 什么东西? 他想了一会儿,突然脸色一变,用手肘捅了原曜一下,“你记得上午给我打电话的快递么?” “送来了?”原曜皱眉。 “完了,我妈在家。” 许愿不敢想了,倒霉蛋体质作祟,转头冲家属院里飞奔折返回去,“我妈会不会拆我快递啊!!!” 原曜见他跑,没办法,也只得跟着,“你买什么了?” “你,你那个……” 许愿拼命使眼色,“不对,我们那个,不是用完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愿愿:下次还是去便利店买8 第49章 雨棚 你不需要成熟。 “你等一下!”原曜喊他。 许愿听不进去,还在跑。 原曜抓住他,把人往单元楼边停非机动车的雨棚里拖,“许愿你别慌着瞎跑!” 许愿喘得要死,一张白净的脸憋得通红,又羞又急,话都说不连贯,“来,来不及了,我妈如果,如果,你知道宇宙大爆炸是什么样子吗……不过我都想好了,如果我妈真的拆了,我就说我谈女朋友了。” “你笨死了。” 原曜又捏一把他脸,摸出自己的手机,拉着许愿躲到一辆特别威风的重机车后面,这机车盖了防尘布,车主一两个月没回院儿里了,机车刚好能遮挡住两个人的身影。 他拨通于岚贞的电话,往雨棚外看一眼,等电话接通,镇定道:“喂,岚姨。刚刚许愿说我快递到了,麻烦您帮我收着一下,我回来拆。” 于岚贞那边似乎在择菜,开了扬声,听原曜讲几句应了声,便把电话挂了。 许愿:“操。” 原曜:“快递惊魂。” 两个人胸膛起伏着,一同长舒一口气。 他们做贼似的,靠在雨棚里围起的塑料布上,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原曜用肩膀撞他一下,说:“人岚姨在厨房,没打算拆你包裹。自作多情。” “我妈那性子随意,万一呢?而且又不是没拆过我的包裹,高一的时候,我还和我妈冷战过一两天!”许愿说,“什么商家啊,发个避*孕*套还发顺丰到付,这不明摆着让人胆战心惊……” 原曜觉得他慌不择路的样子实在好笑,快憋出内伤了。 但还真是抿不住唇角,一下子笑了出来。 午休后没多久的家属院很安静,各家各户里的人还没全部起床。 原曜往周围看了一圈,眼神再挨个掠过每一辆停在这里的车,眼神阴森森的。 他转过脸,按着许愿的肩膀,把人更往雨棚里挤。 两个人躲在午后的雨棚内,遮雨的塑料布被太阳晒出温度,温度又隔着再往两个人头顶铺了一层。 原曜歪着头,往许愿的嘴唇上亲了一口。 蜻蜓点水,没有再进一步,贴住了,再速速分开。 许愿发呆一秒,没想到原曜胆子这么大,大白天的都敢亲他。 “我们不去空港花园了吧。” 原曜说完,捋开他鬓角的碎发,从头顶理出来一根,“你别动。” “什么东西?”许愿一闷哼,被扯下来一根头发。 “你长了根白头发。” 那根头发落在许愿掌心里。 许愿一怔,似乎是没想到这段时间的愁绪会这么一根平白冒出来,“……正常的,我爸说他也有少年白。” 少年白,年轻人才有的白发。身边的人几乎没谁长过,许卫东都四十好几了,还觍着脸说少年白。饶是许愿这么乐观的性情,终究还是愁了一根出来。 “弟弟就是弟弟,弟弟不懂,这是男人成熟的标志。”许愿画蛇添足。 “你不需要成熟。” 原曜像掐掉初生的新苗,把那根头发掐断。 许愿望着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赶紧抓着头发扔了。 “我就感觉你今天兴致不高,好像心情不太好。”他猫着腰,雨棚挡住天光,露了隐隐约约的亮来。 “别操心了你!好好考试,考完试过个好年。再过个春天,我们就可以去海边了。” 许愿的眼神清亮,在这一瞬间并没有压抑许多事,倒像一口*活井,井底自有一方水天。 那一年,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少了,房子也越来越老旧。 家属院里处处是童年时疯闹的踪迹,那些一起玩儿的伴却大部分已经搬走了。那天,他们躲在雨棚里接吻,在一个荒谬的大晴天。 小时候有一年过春节,同伴去家里切了根广式香肠,许愿爱吃得很,脸皮厚,跟着人家满院子撵,终于等一人分了一小块,一排七八岁的小孩儿躲在雨棚下偷吃香肠。 原曜那时候不合群,躲在警卫门岗里看电视,看春节联欢晚会。 许愿咬一口,舌尖甜滋滋,唇角油浸浸,幸福得不得了了,觉得过春节玩儿鞭炮收压岁钱就是人生最幸福的一大境界。 没过几天,家属区里有一位老人没能挺过小寒。 原本住在外地的家属全部回来了,一群没露过面的人,跪在楼下哭天喊地,看得许愿好不明白。 家属在街道社区里搭建灵堂,摆宴,请人做法,花圈一路从公交车站牌摆拢了社区服务中心门口,饭馆的老板娘嫌晦气又挡路,破口大骂,说能不能摆远点啊?大张旗鼓的,哎哟,孝顺得很!平时我怎么没见你们来?疫情期间白事简办!没规没矩的,搞得像整个社区都在办…… 居委会来调节的阿姨从后面捂她的嘴,苦口婆心地劝,说人家家里自己的事儿呢,摆个三五天要拉走啦。 社区来和稀泥,其他居民也只得忍着,等这一场闹剧过去。 于是接下来的三五天,许愿和原曜每天放学回来,看菊花花瓣黄白交错得铺了满路,再加之社区道路杂草遍地,路灯老旧,阴森森的,的确不好看。 连于岚贞也说,直接把花圈摆在小区里不太合适。 还好,那些东西只摆了一周,已逝去的老人便被家属送走下葬。于岚贞说,摆多久得看期会,期会到了,人就该离开了。 许愿想,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是这样,时辰一到,缘分尽了,该走的也都走了。 如果缘分还未尽,离开的人也会回来。 他和原曜的名字里面都有个谐音缘,这个字把他们绑在一块儿了,怎么也不会分开。 小寒后没几天是大寒。 大寒在年末岁终,是一年四季中最冷的时节。许卫东说,大寒要“打牙祭”,于是凌晨四五点摸起床,在灶上熬了三个多小时腊八粥,说要考试了,算是为你们两个臭小子践行。 许愿开开心心地在碗里放了好多白糖,一口气喝了两碗。 大寒结束后,冬去春来,万事万物会开启新的轮回。 但教育*局似乎不给学生这个机会,偏偏在大寒那天举行了高三年级的第一次重要考试,第一次诊断性考试。 这是统考,老师们加班加点地改出试卷。成绩下来那天,舒京仪代替班主任公布成绩,班主任板着脸,双手背在身后,眼下一圈青黑和那天熬通宵的许愿有得一拼。 舒京仪性子软,招架不住同学们的亲切问候,被挤在最中间。同学们纷纷围成一团,七嘴八舌地吵,谁都想先看自己的试卷。 “英语第一名不是愿愿啊?” “班长你太变态了,又年级前三。” “我*靠,我语文居然一百二!” “怎么可能,你这狗刨字。阅卷老师眼睛不好使吧?” 这次是大考了,在公布成绩的这一天,年级组根本管不住各个班学生乱窜,只得拿个喇叭在走廊上喊,各自回到各自的班级!不许串门! 白条在班级门口吊儿郎当地站着,唉声叹气,说,这疫情真没完了,上个月区上的冬泳比赛取消了也就算了,怎么我们在自己学校里还不能自由活动啊?! 他这一嗓子喊完,又心虚,马上钻进班级里。 沉浸在丰收喜悦中的学生也听不进去年级组喊话,自由如逛商场,拿着自己的成绩单到处对成绩,这对来对去的,二班的学生到了一班来,挤在舒京仪旁边。 “京仪,”一个女生喊,“你们班许愿英语多少分?” “142,”舒京仪说完,往后门的方向看,“快回去吧,年级组长要发威了。” 那个女生提高音量,口吻俏皮,“可惜了,我140,还差点儿。” 另一个男生接嘴:“2分可不是一点儿,高考的时候中间隔了那么多人呢。” “你们班这次考得比我们班就好那么一点点,下次二诊铁定追上。”女生说。 舒京仪抱臂而立,笑道:“拭目以待。” “谁让你们班学霸颜值都那么高?总不能什么好处都让你们班占尽啦。来,吃点糖。” 她说完,自校服衣兜里抓出一把草莓牛奶糖,洒在许愿桌上,笑得很可爱。她又在一班教室里转一两圈,和认识的女同学说说话,从后门出去了。 白条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撕一袋草莓牛奶糖剥着吃,“嘁。这小妮子,问什么题啊,找借口来看许愿的吧?” 被提到的人抬眸,看白条一眼,摇头表示不知情,继续划成绩单。 他许久没去剪发了,头发长得慢,脖根儿露一截乌黑的发茬,细长眼,脸型瘦窄,唇薄,在一群成天不太收拾的男生中确实好看。 窗户外,年级组喇叭喊声变成个中年男人的粗犷嗓音:都给我滚回去!!! 菜市场似的走廊逐渐安静。 这次原曜考得不好,成绩下滑趋势最为明显,被班主任点名批评了。 班主任语速飞快,说话稳准狠,教鞭在讲台上敲了又敲,顺带提了一句许愿英语没上145。考后总结讲了一整节课,下课后,原曜被叫去办公室谈话。 班主任其实知道他们打架。 她说私底下去和三班班主任对了下时间点,又注意到了几个孩子两上不同程度的小伤。原曜和邱宁伤得最重,还都在脸上,办公室里几个年轻班主任一闲聊起来,人证自然就有了。 但毕竟是老师,和学生有距离,也都没想明白邱宁和原曜能有什么矛盾,怎么打得起来。 班主任问原曜,是不是因为许愿?有一段时间看许愿和邱宁走得近。 这些老师都是当爹又当妈的,对班上一些重点学生关注得紧,和谁关系好,平时都干什么,全都一清二楚。 原曜说不是,是他和邱宁的私人矛盾。 班主任没多说什么,拿着原曜年级第二十的成绩单,让他回去反省反省,下次二诊考试得考个年级前五。 盯着自己前面那个“20”,原曜走了十分钟的神,根本没听班主任又念叨些什么。 已经半个多月了,原向阳没回过一次微信。 此次任务加密,原曜一个前线的人都联系不上,又不能贸然前往区公安局找那个认识的叔叔,只得忍着,憋气儿等他爸回消息。 等漫长的十分钟熬过去了,原曜走出办公室,一眼望见在走廊尽头偷偷等他的许愿。 原曜想起他们刚认识的那一会儿,自己每次走在前面猛地一回头,许愿也这样,不吭声地跟在后面当尾巴,冲他发火,他也不气,反倒又跟上来,说的话、做的事,能缓解掉原曜一阵天的不开心。 上课铃已响,年级组长消失在楼道里。 走廊上没有其他人。 在六中教学东楼的高三走廊上,原曜站在这一端,望见另一端尽头站着许愿。 许愿正低头往手心里哈气,脖子上围着羊绒围巾,半张脸埋进去,一看到原曜出来了,他马上招招手。 隔这么远都看得出来他眼眸弯起,在笑。 也就是那一天,原曜忽然明白。 有些人站在眼前,漫长的一生则变得太短太短。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被锁了不好意思qnq (改口口大赛 第50章 姜瑶阿姨 这孩子看着老实! 一诊考试之后,六中放了寒假。 成绩下降,原曜自然是知道为什么。 于岚贞收到一份班主任发的班级排名,附上一条长篇大论,具体分析了两个孩子这学期的情况。总的来说高开低走,下学期得把这收尾上扔的捡起来。 许愿英语单科掉到了第二,总成绩没什么变化。原曜直接跌出班级前三,勉强卡了个第六名。 于岚贞没多说。 许愿马上起立,去厨房泡一杯茉莉花茶,捏起成绩单给她扇风,“妈,你消消气,降一下火……” “嗯——” 于岚贞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手腕上墨绿发透的珠子撞得瓷杯叮当响。 她剜了许愿一眼,指甲敲打桌面,“你俩要不要吃面?许愿你爸买了点儿竹升面回来。” 许愿听他妈说,自从原向阳出了事儿之后,许卫东帮于岚贞顶了许多工作,为的就是让多照顾照顾两个孩子。 于岚贞放了短暂清闲,回家,戴喜欢的首饰,洗手作羹汤,看得许愿一愣一愣,不相信他的妈妈又回来了。 许愿一听眼睛了亮了,“我要!” “吃什么味儿的?” “番茄鸡蛋!” “小原呢,”于岚贞喝花茶,压下去心火,“你想吃什么味的?” 原曜怔愣片刻,道:“许愿说的番茄鸡蛋。” 还能选别的? “没事,你想吃什么味?阿姨单独做一碗就行。”于岚贞说从貂绒衫里拿出一根发绳,挽起刚齐肩的发,打了个小髻。 她扎头发动作时的模样,和原曜记忆里的姜瑶相似。 他妈妈,用现下时髦的话来说,也是和岚姨一样属于比较“飒”的类型,个儿又高,以往走在街道社区里,一些不认识她的人还以为是旁边单位出来的女飞。 面做好了,许愿饿得不行。 他抱着碗吃,恨不得把汤都吸干。 原曜看他吃得这么香,没由来地有点吃味儿,回头望一眼,于岚贞去了厨房。 他靠近许愿,捏对方放在大腿上的手,略微有些不满,耳语道:“我给你煮的面没这么好吃?” 许愿推他一把,“让你妈给你煮去!” 原曜进屋前就跟许愿说了,姜瑶约他明天去动物园那边的餐厅吃饭。 班主任估计是看不重视不行了,亲自给姜瑶打了电话,成绩单短信也发了过去。 在他很小的时候,原向阳忙,姜瑶一个人带着他。北郊这边以前还没开发得那么狠,只有个特别热闹的市游乐园,在猛追湾。 当时,交两块钱就能进去,能坐升降机还有电动摩托。 后来,原曜差不多五六岁,那家游乐园关闭了,他又瞄上旁边的游泳场,报名学游泳,姜瑶每周末骑车接送他,原曜小半个童年时期都交代在了那里。 “对了,”原曜也不恼,说,“跟你商量个事。” “干什么……”反应不过来什么事儿,许愿脑子里就只有那个了,拢了拢羽绒服,领口绒毛搔得他脸痒痒,“你没考进年级前十啊。” “……” 原曜本来想逗逗他,见于岚贞出来了,只得又把话憋在心里。 没过十分钟,于岚贞说要去单位给许卫东送饭,逼近春节年关,哎呀忙得不得了,你俩在家老实待着哪儿也别去! 许愿连连点头,盼着他妈快点儿出去透透气。 于岚贞一走,原曜拉上客厅的窗帘,捏着许愿肩膀,不由分说地拖进房间。 “慢点慢点,你别这么急啊!原曜你真行,平时看都看不出来这么急……” 许愿紧张得不行,以为要发生什么了呢,都准备好说要不要先去拆个套了,结果原曜把他往床上一按,说。 “愿愿,明天我去见完我妈,你来接我吧。” 许愿:“……” 原曜还以为他不答应,眉心拧紧了,捉他的手,立刻追加台词,认真道:“我想让我妈看见你。” “哎,这么帅还是个呆瓜。” 许愿叹一口气,“你这就跟拉着我钻被窝说,看!我的夜光手表一样。” “哦……” 原曜趴在许愿身上,稍微撑起来了一点儿。 他抿着唇角,浓眉上扬,往下挪了挪身子,眼睛生得又深邃,从下往上看时眼尾是微微上挑的,显得特别焉儿坏。和他人似的,阴着腹黑,有什么鬼点子从来不表露出来。 “这样啊……” 原曜垂下脑袋,往许愿平坦的、穿着羊毛衫的小腹上闻了一下,觉得好闻,亲了一嘴毛毛絮絮。 屏住呼吸,许愿不敢轻举妄动。 “你要求我考年级前十,”他拖长尾音,顿了顿,手攀附在许愿的球鞋裤裤腰边,轻轻一勾手指,拉出半指宽的空隙,往许愿腰上一截白吹气,“我可不要求。” 许愿浑身一抖,觉得又痒又舒服。 第二天,许愿掐着时间出了门。 他猜,他知道原曜的意思。 道理就和他让拍照给原叔看一样的,要让姜瑶阿姨看看他,看了才放心。 许愿特意换了件米杏色的外套,这衣服不耐脏,若非重要场合,他一般都不穿戴如此级别的皮肤。 此外,他还系了蓝灰围巾,再搭了双蓝灰色的鞋,冲客厅的穿衣镜展现出礼貌笑容,小声演习道:“姜阿姨好。” 不错,这孩子挺靠谱,盘靓条顺。 用他妈的话来说,就是这孩子看着老实! 哎,怎么像古装电视剧里的太子陪读一样。 许愿想着,手痒痒,想捂裤*裆了。 原曜这人最近那不要脸的做派,确实像太子。 临出门前,许愿去爸妈的卧室,把他今年给他爸买的蔚蓝止汗喷雾拿出来喷了一下身上。虽然于岚贞评价过,说你就是自己想用吧?还美其名曰给你爸买生日礼物,你爸用这玩意儿是暴殄天物! 许愿才不管他妈怎么说。 气味即自信! 晚饭点后,北三环堵了一阵子。 许愿提前半小时到了动物园门口那家餐厅。 不过他不用进去,打算站在门口等,也没给原曜说他已经到了。 他用围巾裹好脖颈,找了个有路灯的地方站好,不催,不急,等着原曜吃完再出来。 至于为什么提前半小时,因为他摸不准这母子俩的关系。 万一谈得不太开心,双方草草结束饭局,原曜如果一个人在街上走,还情绪低落,许愿想想都心疼。 就等着吧。 许愿搓搓手,哈一口白雾,捏起袖子闻闻,怕那清新的味道随风消散了。 等了快二十分钟,许愿快在风中站成冰雕。 这时,他抬头见那家餐厅的玻璃大门打开,他的心上人姗姗来迟。 原曜今天似乎也是打扮过的,一身深灰冲锋衣,头发理回寸头,穿得比平时周正,鞋带也系得对称,肩膀上还背着一只牛皮女包。 传说中的姜瑶阿姨走在他后面,原曜正为她撑开厚重的玻璃门。 台阶湿滑,原曜提醒她:“妈你慢点。” 本就阴沉的天色更暗,绵绵冬雨自北向南,噼里啪啦地敲在那扇玻璃门上。 原曜用背抵着门,伸手去扶姜瑶,像是在遮风又挡雨。 这座城市冬季湿冷,天气阴晴不定,许愿出门习惯了带伞。 他见下雨了,连忙把伞撑开,憋不住往前走几步,朝门口挥挥手,喊道:“原曜!” 原曜其实早就瞄到他了。 毕竟在街道偏冷色调的环境里,树冠那么绿,路灯光线那么柔和,他喜欢的人那么出挑。 原曜朝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姜瑶也顺着声源望过来。 许愿觉得,人一生有许多种可能,除了逃避生老病死。 姜瑶同他记忆中不一样了。 十多年过去,女人苍老许多,但身上那股气质犹存,仍然是在人群中一眼能吸引目光的美人。原曜的确也长得非常像她,深眼窝、高眉骨、高鼻梁,身上自带一种凌厉之美,母子俩连垂眸的神情都如此相似。 好幸运,他见过年轻时的姜瑶,也见过还是小肉球的原曜。 他突然在想,和伴侣从小认识的确是一种神奇的事。等以后到了爸妈的这个年纪,回顾他们的一生,会发现这是不同于别人的最漫长旅程。 原曜见许愿站在原地不过来,还以为他怯场了。 又叫:“愿愿,你过来啊。” 他那声“愿愿”出口时,姜瑶下意识抬头看了原曜一眼,后者神情自若,当没注意到,伸手把许愿拉过来带在身边。 原曜接过来他手里的伞,说:“你等多久了?怎么没跟我说提前到了。” 现在离约好的时间都还有几分钟,还没到呢。这根本不符合许愿喜欢踩点到的作风。 “没,我刚到。”许愿说完,脸颊被原曜拿手背试了一下温度,冰凉的。 原曜挑眉,道:“你当我傻?” “行了你,”许愿不跟他说话了,马上将目光投向姜瑶,微笑,“姜阿姨好。” 姜瑶虽然一直没插话,没主动打招呼,但她注意到了儿子与许愿的互动。她没问什么,睁大眼睛看了一圈许愿,笑着说:“你好啊。你是许愿?” 许愿一怔,“是啊。” “是住在一楼的那家吧。” “对对对,姜阿姨,”许愿点头,“是我!” “哎,你看这,十年也不算长。一晃眼,院儿里的小孩都长这么大了,”姜瑶说,“阿姨记得有一年你在院子里跑摔了,我过去扶你,你站起来才到我腰。你爸当时可着急,公文包都不要了,赶紧冲过来抱着你哄。” “啊……”许愿笑笑,贴在原曜旁边,“我也记得您。阿姨那会儿特别英姿飒爽,好多人以为阿姨是女飞。” 姜瑶掩嘴,被夸得有些羞敛,栗色卷发垂到胸前,“是吗?论气质,那还是没人比得上你妈妈。” 三个人,两把伞。 原曜很自觉,带着许愿一起打另一把。 他也不给他妈打伞,给许愿打。 三个人在雨中朝姜瑶停车的露天停车场走去,姜瑶一个人在左,许愿和原曜在右,中间隔着一条硌脚的盲道,像银河轻轻分离开他们,若远又若近。 许愿一路上陪着姜瑶叙旧,当姜瑶问他在哪儿念书的时候,许愿也老老实实说,“是在六中,高三了,我和原曜一个班的。” 姜瑶若有所思,点点头,“那可得多关照关照原曜。” 许愿说,“姜阿姨,我是转学生,都是原曜罩着我!” 原曜笑起来,突然没那么讨厌下雨天。 直到把姜瑶送上车,许愿的状态都很轻松。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见对象家长,也不知道自己表现得怎么样,就算是作为好朋友的身份出现,他也希望姜瑶可以喜欢他。以前顾远航总说,没有人不会喜欢许愿,但越是得到这么多的爱,他就越怕会漏掉谁的。 “阿姨好漂亮啊,”许愿还在伸脖子看已经远去的宝马mini,“你和阿姨真像。哎,我就又像妈又像爸的。像妈真好,有福气。” “是啊,遇到你就是福气了。” “……” 许愿瞬间僵住,猛地推原曜一把,“大街上不要说这种让人恨不得以身相许的话。” “回家再许,”原曜打着伞,拉他绕过溅水的地砖,“对了。” “什么?” “我妈知道我喜欢男的。” 许愿再次瞳孔地震,心道怪不得刚才阿姨表情有点紧张,“意思是……” 原曜捋开遮住他耳朵的连帽外套,捏捏他耳垂,道:“嗯。我让你来接我,就是这个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愿愿:突然变成了儿媳妇。呆滞.jpg 嘻嘻! 第51章 除夕 男朋友的一百种用法之一。 离春节不到五天了。 从去年发布双减政策开始,他们出去补课的次数也少了,没地方还敢办课外补习班。 再加上高三也明令禁止加课占用学生休息时间,寒假正常放,但是放不到元宵节就得返校。 许愿发现刚放寒假没几天,自己吃得有点儿肉了。 作为一个男朋友有八块腹肌的男高中生,他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年少发胖的。 于是他立下g,绝对不能再吃那么多夜宵。原曜一直以为他是个没什么毅力的人,结果许愿还真做到了。 春节即将来临,北三环上开了一家大型生鲜超市,两个人吃完晚饭,奉命去采购这几天的食品物资。 许卫东说今年天冷,过年早,得吃点好的。 一进生鲜超市,许愿看见在卖的手*枪腿,完全走不动路,在旁边看好一会儿,原曜拉都拉不走,只得说,就闻一会儿。 许愿说好。 原曜看不下去了,说要不然你吃一个吧。 许愿摇头,很有原则。 不行。 原曜捏一把他耳朵,感觉自己像出去遛狗,自家狗狗在追着闻别的狗狗屁股,哭笑不得。 临走前,许愿说明天我一定要来买。 第二天早上九点,许愿从床上弹起来,拉着原曜就往社区外面冲。二进超市,又是一番血洗。 那家超市才开张,折扣力度大,不少社区里的熟人也在这儿采购。许愿见到了沙盘一家,见到了顾远航一家,还见到了小虎一家。 小虎妈妈没姜瑶高,个儿在一米六五上下,理着干练的短发,浑身却散发出柔和的气质,牵着眼神殷切的儿子站在雪糕区。 小虎抱了一大盒雪糕放进购物车,他妈妈也没阻止。 如果是换作成其他家庭,在这个季节吃雪糕肯定是不行的,但是许愿明白他妈妈为什么允许。作为母亲,长年累月不在身边陪伴,自然于心有愧,小孩要干什么都会答应。 小时候,许卫东也很少回家,一个月大概就一两次,不过相对于院里其他小孩,许愿已经很幸运,至少他是爸妈亲手带大的。 许愿跟着原曜推超市的购物车,两个人在偌大的空间漫无目的地张望。 原曜驻足,远远地望着小虎。 他自己似乎也很开心。 许愿爸妈像是商量好了的,两个人轮班换,这段时间又换许卫东经常在家陪着两个孩子,给他们两个人做饭,原曜不再如之前那样沉默寡言,有时候还去厨房帮着收拾碗筷,主动学着做饭。 大年二十九这天,许卫东说,明天就是除夕夜了,是真正的除旧迎新,喏,为了祝贺你们两个考个好成绩,今天早上一人两个鸡蛋一根火腿肠,预祝你们考双百分! 许愿笑得脸抽抽。 他说:“爸,你知道双百分是什么年代的梗了么?你当我们还在上小学啊?” “怎么了,你意见那么多?”许卫东给他们的火腿是洒孜然粉。 “而且我们高考总分是七百五,你能不能走点心,摆七,应该买两个手*枪腿给我们!”许愿继续挑刺。 许卫东从鼻腔哼一声,系围裙准备午饭去了,还讲,“完蛋,我儿子怎么罗里吧嗦的,爱吃不吃,不识好人心。” 原曜一边剥蛋,一边乐,说:“许叔也是好心。” “你少调解父子矛盾。”许愿拿枪毙的手势指着他。 吃完火腿肠,许愿觉得好吃,舔舔唇角,朝厨房喊一声,“爸你歇着吧,中午我和原曜做饭。” 他也开始剥蛋,打算还是给点面子,把他爸敷衍了事的“考试餐”吃完。 许愿忘了上次,随口问:“你喜欢吃蛋黄还是蛋白?” “我啊,”原曜说,“我都行。” “我爱吃蛋黄。”许愿咬一口蛋黄,说,“蛋黄嚼着糯,像吃烤蛋糕似的。” 许愿愣了,他这才回想起来得到原叔消息后的那天早晨,他随手剥了个鸡蛋,把最好吃的蛋黄留给了原曜。 从小爸妈就说,蛋黄吃了好。 “蛋黄吃了好,”原曜复述出他心底同样的话,“你吃。” 许愿盯着那颗似月球般的小黄芯,鼻子酸酸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原曜都习惯了把最好的留给对方。 许愿他爸的状态比起前段时间好多了,面色不再蜡黄,只是干着急,成天魂不守舍。如果许愿不知道原叔叔的情况,恐怕都要怀疑他爸得了什么肝上的病。 不过他也理解,几十年前的战*友情出生入死,那得多珍贵,和现在是不一样的。他还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顾远航也失踪了,恐怕他也得有好几天都吃不下饭。 对了。 他这时候才想起顾远航来,打开微信看了一眼,这人说北郊荷花池那边有批发的烟花卖,问他等晚饭吃过了要不要一起去买点儿回来? 下一条消息是,哦,算了。我妈说现在城里都不让放烟火爆竹,抓到了要被罚的。那些个烟火摊也被取缔啦。 ——那我们除夕夜干什么呢? 许愿问他。 十多年前,北郊还是北郊,是属于城市的边缘地带,再往南走个几公里,靠近市中心一点儿,才是许愿童年记忆中的繁华闹市区。 现在居然直接被划进市区,还不让过年放炮。 许愿叹口气,心道今时不同往日,还说今年和原曜一起玩会儿,找找以前的感觉。小时候许愿白净,有一年被鞭炮炸得一脸灰,站在院儿里哭好久。 顾远航说,哎,明年九月份我们就要各奔天涯了,要不在家陪陪父母吧,我们初一再约出来玩。 许愿冷笑,装什么,万一你考个省内的大学呢? 顾远航回复,我才不会读省内的大学!太近了,我妈得管死我。 比起于岚贞,顾远航妈妈确实更严厉,对顾远航要求也高,整得顾远航从小在院儿里大人的眼里就是冲清华北大的料子,顾远航没上成学校清北班,他妈气了好一阵,韩剧都不看了,要亲自辅导他学习。 顾远航说,他妈也是大学本科毕业,还是重本,当年没上成清北后悔莫及,所以现在把梦想强加到他身上。 除夕夜当天下午,于岚贞才从单位急忙赶回来。 于岚贞和许卫东的工作不一样,一个是坐办公室处理事情的,一个是在前线。 现在因为要照顾家里两个高三生,两个人减少了工作力度,将能空闲的时间尽可能空闲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许愿总觉得他爸怪怪的,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盯着他俩。 每次出门前,许卫东都得问,去哪儿啊,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和什么人见面? 有一回许愿说要坐公交车出去买点柑橘,学校附近的那家柑橘好吃,许卫东居然一言不发地穿鞋,说要跟他一起去。 许愿听他妈说,她除夕夜可以在家里过,大年初一可不一定。今年疫情状况也不好,你学习任务紧张,再加上小原还在家里呢,就不回北方了吧。 真好啊。 许愿才舍不得把原曜一个人留在这儿,更不可能让爸妈带着原曜一起回老家。 听原曜说,姜瑶邀请了他今年也去拜年,但因为姜瑶过年要回父母那儿,考虑到安全问题,也就没有提除夕夜的事儿。原曜知道他妈的意思,便没有多问。 他想和许愿一起过年。 年夜饭大多菜品都是他们去超市买的现成,许愿还知道,除夕这天得上午就把菜都买齐,下午点儿是没有的。 许愿和原曜还一块儿从超市搬了两大箱饮料回来。 那时候许愿爸妈还在厨房里忙活,于岚贞回头看俩孩子拎着这么多饮料,还笑骂,说喝那么多,不怕长不高啊? 许愿学乖了,马上拉原曜出来挡刀,“他买的!” 原曜盯着许愿笑,于岚贞摆摆手,“哎呀呀算了算了,你这俩小子是玩儿熟络了。” 等妈妈又进了厨房,许愿扒在卧室门缝笑,说:“妈,外面脏,酒精消毒喷雾在哪儿?我俩喷完了再来厨房帮忙啊。” 于岚贞忙着,没工夫看他们俩在忙活什么,睇一眼过去,嗔怪道:“那你不知道在门外喷了再进来的?” 那就不能找借口悄悄进屋了,许愿腹诽。 他拆开一瓶蜜桃汁,拧完盖仰头喝一口,伏下身,慢动作似的,把门锁轻轻上了锁。 他招呼着原曜靠过来,小声讲,“如果我爸妈来敲门,你就说在换衣服。” 原曜捏他鼻子,一边退一边往衣柜上靠,“你现在专门拿我当挡箭牌了是么?” 背脊靠上木质柜门,撞得“砰”一声响。 “这叫男朋友的一百种用法之一,”许愿伸脖子吻上去,“帮我吸收火力。” 嘴唇甜滋滋的。 现在的年和以前不一样了,大多是一家人坐一块儿吃顿饭,再看看春晚,到了零点便进屋睡觉。 今年除夕,院儿里搬迁买了新房的人不少,新房图个热闹,许多人都没回家属院过年,安静的社区不复从前,显得冷冷清清。 许愿听他爸说,北方的除夕夜都会下雪,雪积得厚重,那叫瑞雪兆丰年,第二年才更好。 看春晚的时候,许愿靠在沙发上吃薯片,自己吃完一个,顺手想往原曜嘴里喂,又怕被看出端倪,忍了,只得换了种方式,把薯片袋子捏在手里往原曜那边敞开口,后者会意,也拿着吃。 对嘛,这样看着才像好兄弟。 也许是因为上了年纪,于岚贞和许卫东打算熬到零点就去睡觉。他们招呼着两个孩子过来,一人手上一个红包。 看来还准备了原曜的。 许愿乐了,说:“我都成年了还有红包啊?” “成年了怎么了?成年了你也还是小孩儿,还没上大学呢,”于岚贞弯着眸,口红抿得淡淡的,说,“只要你还没结婚,红包每年照给。” “那我不结婚了。” 许愿突然收了笑,也收住尾音。 作者有话要说: 小原:……(默默拼命把人往柜子里拖 第52章 新年第一亲 但他们还没试过在天台接吻。 “……” 全家安静一秒。 耳畔,春节联欢晚会主持人的倒计时喊声、窗外鞭炮声、楼上住户全家干杯庆祝声…… 虽然市里明令禁止不许燃放烟花爆竹,但是家属院里仍有半大的小孩儿在晃电子烟花。 那就是听个响看个光的,三五个穿羽绒服的小毛球,你追我赶地跑,旁边也没个大人,只有更大点的孩子,端根凳子坐在单元楼边当牧羊犬。 “四、三、二——” “一——” 电视屏幕里,穿红衣服的女主持人高声宣布,“新年的钟声已经敲响,我们已经来到二零二二壬寅年……” 还没等自己老婆反应,许卫东捏起红包,往许愿脑门上敲了一下,“说什么呢你傻小子。” “读书给脑子读傻了!”于岚贞佯怒,用红包掩嘴,笑道,“十二年一轮回,转眼又是壬寅年了……上一个壬寅年许愿还在念小学。欸,老许,你还记得吗,再上一个壬寅年,才九*八年,那会儿还没许愿呢,各地发大水,冲锋舟领着我们去救灾……” “爸,妈。” 许愿长长地呼一口气,责怪自己莽撞,继续道:“又是一年春好时了,新年快乐!” “岚姨,许叔,”原曜也跟着做拜年的手势,“新年快乐。” 两个长辈坐在沙发上,两个晚辈都站着,场面略微显得有点儿诡异。 许愿琢磨着,怎么这么像婚礼上接亲时两位新人一同敬茶的情节啊。 如愿发完红包,许愿爸妈进屋休息了。 临进门前,于岚贞给许愿说,不早睡的话,好好在客厅待着看电视,别乱跑,更别出去撒野,等会儿社区来巡查的人把你逮回去。 许愿乖乖点头。 他下巴埋在蓝灰色高领毛衣里,衬得脸颊更白,脆生生的。 许愿才不乖,许愿转头就带原曜上了天台。 除夕夜,往往是一年较为寒冷的时候,况且今年过年是一月份,算早的,夜里的冷风吹得他发抖。 刚翻过天台的小挡路桩,许愿就说要下去添衣服。 原曜二话不说,拉开羽绒服拉链,手臂一揽,把许愿整个人裹在里面。周身温热起来,许愿脑子有点儿发蒙。 “什么偶像剧里学的?我们两个男人,这衣服你也不嫌挤……” 许愿嘴上是这么说,手臂却绕到原曜后腰去,狠狠掐了一把,冲他笑,“那你就这么抱着吧,反正这么晚了也没人上来。” “没事,有人上来我就说你冷,我大方分享外套。”原曜说。 许愿无语:“鬼信啊。” 不过要真这么说,估计也有说服力,毕竟经常双排遇到队友,几个男生在全麦里宝贝宝贝地喊来喊去,也没人觉得有什么。 “那你靠我再近点儿。” “这样?” “贴紧一点。” “……这样?” “对,就是这样。” 在暂时只有两个人的环境空间里,原曜似乎特别放松,他搂着许愿靠在天台围栏边,仰脸吹了一会儿风,轻声道:“又过年了。” 许愿如他的意,往人脖颈处靠,大方地亲了亲,“新人换旧人。” 捕捉到重点,原曜敏锐地抓他尾巴,“你还有旧人?” “阿航啊,以前除夕……”许愿顿了顿,看原曜的臭脸,知道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只得讲,“不对,你也算旧人。那旧人岁岁又年年。” “语文学得挺好,”原曜冷硬的眉眼一下子生动起来,“你怎么不说长干行那个。” “什么?” “郎骑竹马来那首。” 许愿:“……下一句太那个了。” 原曜:“那看来你还是没学好语文。” 每次一上天台,许愿总能寻找到和原曜之间那种默契而熟悉的感觉,不管是第一次上来约架也好,还是第一次上来谈心也罢,每一次在天台的约会都显得如此重要。 但他们还没试过在天台接吻。 天台上除了他们,还有平时晾衣服的一些细绳细杆。 现在天台上只有一家人的床单被套没有收走。 许愿越看越眼熟,开了手机手电筒照光,才发现是自家的。应该是他爸妈主卧里的某一床,怪不得他觉得在哪儿见过。 许愿这才松一口气,说:“好险,安全了安全了,肯定没人上来收。我们出门的时候,我爸妈都睡了。他们俩不可能睡着睡着起来收床单。” “行。” 原曜牵着许愿的手,两个人绕到床单后。 许家的床单被套是分开晾晒的,中间隔出了一道宽松缝隙,如小小的走廊。 走廊分开他们与外面的世界。 他们勉强挤进去,好在被套够长,离地面仅仅半米,完全能遮住他们两大半个身子,但是十八*九岁的少年人身子硬朗,个儿太高,难免露个发顶在那儿。 见许愿担心,原曜揉了揉自己的发顶,“没事。我们头发是黑的,不明显。” 拽住原曜衣领,许愿的面孔陡然逼近。 他没憋住笑了出来,“你刚刚摸头顶的动作好傻。” 然后他侧着脸,错开鼻梁,青涩地亲上去。 他也不懂什么以唇舌攻城略地,只知道张嘴,渴求地去含对方的那两片,嘴唇舔得湿漉漉的。 他眼前景色模糊得可以淡化,脑子发昏,已经分不清是在哪里。 他曾经觉得谈恋爱非要一起过什么节日挺傻逼的,现在才明白,什么叫恨不得日日夜夜厮守在一起。爱如同命运给予的养分,是空气。如果能在重要时刻陪伴身侧,那是值得回味一整年的幸运。 明明是除夕冬夜,呼吸却滚烫挠人。 原曜配合地闭上眼,手上却闲不住,掌心托住许愿的后脑勺,往前按了点,化守为攻。 他们对彼此的需要度超出了所能想象的程度,也没经历过这样浓厚的喜欢,心中各自又压抑着情绪、冲动,一时不敢多动作,也不愿意停。 两个人到底年轻气盛,这个吻来得汹涌、狼狈,许愿被亲得求*欢似的哼哼。 忽然,面前的床单被风吹开了。 床单一吹开,两个人在碎花图案的被套边变得明显。 此时已然深夜,月光垂垂,只有附近高楼上的航空障碍灯还睁着眼。 可是对面楼也站着一个人。 是顾远航。 家属院楼间距近,是近到可以互相喊话的地步,许愿曾在这里和沙盘妈妈搭过话。 此时,好学生顾远航也不睡觉,正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朝这边看。 他听见顾远航脱口而出了一句:“我*操!” 顾远航穿着一件黑色棉服,指缝里夹了一根烟。 一根点燃的烟。 很明显,那边是趁爸妈睡觉偷摸上楼抽烟的好学生。 这边是瞒着爸妈搞断背山的小情侣。 许愿连忙抓住被风吹得合不上帘子的床单,一下子哑巴了。 现在,他和原曜还面对面站着,两人对视一眼。嘴巴倒是分开了,肢体却仍旧保持着亲密的姿势。 “完了,”许愿低声呢喃,“不过还好,得亏是阿航……” 如果上来偷偷抽烟的是其他人,明天整个院子得传开,许愿相信他爸妈不会想要这么一份惊天动地的春节礼物。 月黑风高,孤男寡男,本应是好兄弟一起诗词歌赋人生理想,现在却嘴唇贴在一起,原因不言而喻。 许愿赶紧拿床单又把自己和原曜遮住,像鸵鸟被悬崖上落下的石头一下砸懵,又刨不出土坑,不知道长脖子往什么地方放。 见鬼了。 今天风有点儿大啊! 正月初一早上,许愿蹲在自家单元楼门口吃红糖花卷。 这花卷是顾远航从小吃到大的,得大清早跑去北三环的另一个社区门口才能买得到。许愿排了十来分钟的队,又不敢贸然给顾远航发消息。 他只得在门口等。 原曜也陪着他静坐,抿着豆浆吸管,吹往脸上来的穿堂风。 “我觉得昨晚上的事儿是‘开门红’,没什么不好的。挺好!打响新年出柜第一炮。对吧?”许愿狠狠地咬一大口花卷。 “嗯。不过你打算怎么跟顾远航说?”原曜自己倒觉得没什么,主要怕许愿不自在,只得顺着毛捋。 “直说。” 许愿心想君子坦荡荡,又不是出轨给人当小三这种道德败坏的感情,找谁不是找,“阿航是我好兄弟,他迟早得知道。” 原曜摸一把他的背,“听你的。” 两个人跟要饭似的坐在单元楼门口,楼上居民进进出出,也不知道这俩人在等谁。 只有一个路过的姨姨猜测许愿估计是在等顾远航,指了指对面楼顶,说:“愿愿,你们俩在等顾家那小子吗?” “对呀。” 许愿笑起来,“佳姨新年好。” “哎,愿愿啊,你小时候不爱叫人,长大却长了双笑眼,谁看着都开心,还爱叫人了,”被叫做佳姨的女人生得漂亮,文静,不爱说话,在院里人缘不是特别好,鲜少主动和许愿搭话,“来,你们俩还没上大学吧?吃这个,抵红包了。” 许愿和原曜赶紧站起来接,是封好的一盒苹果酥、一盒蝴蝶酥,又是闻酥园的。好像全院都知道他爱吃这个似的。 每年正月初一,那家糕点店的生意都好得不得了,排队要排许久。 “谢谢佳姨。”两人一同道谢。 “对了,”佳姨临走前说,“我排队的时候看见顾家那儿子了,估计没在家里。你打个电话问问?” 许愿一愣,“啊,好。” 顾远航一向都是大懒猪,怎么今天还这么早起床。 还记得去年春节,顾远航除夕通宵,初一一觉睡到了傍晚,被他妈骂得一整栋单元楼都听得见,说大年初一要勤快,若是犯懒,一懒懒一年,懒死你! 顾远航跳起来,平生第一次给他妈顶嘴。我就是懒! 许愿摸手机给顾远航打电话。 听筒里,机械女声冰冷无情,“嘟——”了好一会儿才接通。 许愿捏着掌心里凉掉的花卷,心中忧伤,听那边人不吭声,才小心翼翼地“喂”了一声。 “有事说事儿。”顾远航没好气。 许愿怒了,决定先发制人,牵着原曜躲到雨棚那边去,捂住嘴和话筒,小声说:“你不爽什么,有气就发出来,我在你家楼下等着你。反正我这柜迟早得出,只是没想到那么快,昨天实在是没做好准备让你知道……” 顾远航沉默几秒,却冷不丁来一句:“你为什么不gay我啊?” 许愿瞪大眼睛,心想阿航肯定是被气得失心疯了,压低嗓音,“我他*妈不喜欢你我还gay你?不是,你纠结这个干什么?” “他就是你说的女朋友?”顾远航又问。 许愿眨眨眼,“我没说过是女朋友。” “操,好像是啊,你一直都说的是‘对象’。那天在楼顶你说的那些特征……我早该想到的!”顾远航还是接受无能,“你先告诉我,你们多久在一起的?” “去年。”老实人许愿如是说道。 顾远航惊呼:“意思是我当了一两个月电灯泡不自知?” “是的。” “我当原曜的面儿掐你搂你的时候呢?” “也在谈。” “我靠,许愿,我回来准得揍你,”顾远航恶狠狠的,“你给我等着。” 完了他又很怂地附加一句:“那个姓原的不得插手帮忙。” 原曜在一边听着他们俩battle,一边咬许愿咬剩下的花卷,听得认真仔细,该出现时就出现,“那不行,你要打我男朋友,我能不收拾你?” 许愿帮腔,“就是,原曜在我们学校可是拳皇。” “……” 顾远航沉默。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受不住“男朋友”这个称呼,还是受不住原曜是拳皇。 好像都有。 自己像一条走在路边的野狗,忽然被人莫名其妙踢了一脚! “等着我回来吧,我刚买好东西,”顾远航说,“老地方见。” 老地方,便是他们两栋单元楼中央的破旧小花坛,旁边有两颗活不了多久就会死掉的树。 “你买什么了?”许愿拎着两盒闻酥园,舔舔唇角,还馋。 “椒盐千层和蛋黄卷,”顾远航说,“买给你和原曜的。” “哦。”回答如此云淡风轻。 事实上,许愿怔了怔。 他低头盯住手心里已经捂不热的花卷,长叹一口气,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小原获得新皮肤——拳皇曜! 第53章 我睡不着 你也不要好睡! 那天,顾远航的表情难过得像拖欠了十个月工资的老板死了。 他急匆匆地赶回来,也没顾得上和原曜许愿多聊,看到他们俩凑在一块儿,不得劲,扔了两盒闻酥园过去,再抢过自己的花卷,扭头上了楼。 他给许愿说,要给自己一点时间冷静冷静,接受接受。 我有多直你又不是不知道,多年好兄弟突然蹦出来说是gay,那不得有个接受的时间吗? 许愿是个直接的,干脆问他,你是不是恐同? 作为许家俩模范儿子接吻现场的目击证人,顾远航认真回忆了自己当时的惨烈心情,觉得好像又没有。 只是震惊,也只有震惊。 恶心?倒不至于,也一点没有。 他只是有点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好兄弟身上,也不能接受自己如此蠢笨,一天到晚见那么多面儿,居然一点都看不出来。 他有时候觉得许愿和原曜太亲,还吃醋,觉得许愿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也只感觉他们哥俩好,还傻乎乎地安慰自己。 许愿和原曜住在一起又是同学,关系好是很正常的嘛! 现在想想,关系都确定了,嘴也亲了,那他*妈当然好啊。 想起之前许愿那么害怕原曜,顾远航放心不下,还多嘴问了一句,你不会是被他打了之后爱上他的吧? 许愿说,我可不像你。 然后他还加一句,我没有斯德哥尔摩。 顾远航初三那年早恋,谈了个外校的女生,被误会出轨,女生挑了个周五放学的时间在校门口堵他,当着所有同学的面,甩了顾远航一个响亮的大耳光。 为此,顾远航还回头找人家,说要解释,要再给个机会。 导致在那一段时间里,顾远航一碰见许愿,就听许愿在那儿捏嗓子说,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听得顾远航想给他一巴掌然后咬舌自尽。 放下手机,一摸自己的脉搏,顾远航觉得血压更高了。 整个大年初一到初三,本该走亲访友的日子,许愿都没再逮到顾远航。 不过,原曜一诊考成那个样子,他自己也没心思再多玩,潦草地过了个年,每天不出去瞎转悠。 这边的习俗是初一初二初三得走亲戚,但疫情原因,各家各户不愿意再多跑,几乎不太走动,院儿里时常有上了年纪的人支一块木桌、木凳,在坝子上坐着晒太阳、打牌、喝茶。 过年这几天天气好,许愿也不爱动,天天和原曜在卧室里刷题,比谁刷得多。 原曜的过年红包里放了六千六百六十六块钱,钱一下子多得他不知道怎么花,说给许愿买点冬天穿的衣服,许愿又不让。 原曜说那给你买皮肤吧,你挑四十个。 四十? 打到大学毕业都玩儿不完…… 许愿呆了几秒,没想到原曜是个能为爱财大气粗的散财童子。只得说游戏对我来说不重要,我们攒钱高考完出去玩吧。 他还说,你和毕业更重要。 于是原曜非常受用,把这钱存了起来,一分没乱花。 现在真真切切是男朋友了,许愿毫不客气,有题不懂就问,原曜也耐得心给他讲,讲累了歇会儿,凑过去索吻,许愿也给他。 许愿知道,原曜是那种必须得给糖吃的人,一直对他好,他就加倍好,如果出现迟疑和举棋不定,他会往后退九十九步,网上说这种叫自我防御机制,这样的人敏感多疑,和他们在一起会很累。 好像原曜不管提什么要求,许愿都会答应。 完了,已经完全栽进去了。 让许愿束手无策的还不止这个。 按照往年,他爸妈初二到初五必定是前后忙碌的,区上人多事儿多,几乎都忙得不着家,由着他蹭了东家吃西家,也不管。 但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于岚贞在家里一坐就是好几天,偶尔加班也是早早就回来,原曜和他几乎回归之前那种兄友弟恭的生活,只要一关上门超过半个小时,他妈信奉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准得来敲门。 许愿的衣柜太满,塞不下了,加之他妈偶尔要去收拾收拾,所以双十二囤回家的好几盒套,都放在了原曜的柜子里,放在日用品纸箱里,伪装成漱口水。 眼下根本派不上用场。 晚上一起洗漱的时候,许愿会刻意和原曜挤一间,并且弄出点儿“哎你快点儿出来啊”等等虚张声势的声响,表达出自己急着上厕所的意思,再在原曜还没出来时进去。 于岚贞盘腿在屋里剥橘子,“你急什么,等小原先洗!” “知道了妈,我……”许愿哑巴了,开始飙演技,“我牙膏用完了,要蹭他的。” 于岚贞说:“赶紧的。” 看许愿摸着门缝进来了,原曜伸臂用力揽过他腰,从后面抱他,嘴唇摩挲在耳廓,顺手关上浴室的门。 他倒是学会了许愿那招,把洗手台的水开到最大。 家里水龙头出水大,水热得也快,一小撮雾气很快升腾起来。 好不容易得到点儿独处时间,许愿又羞又怕,侧过头去亲原曜的下巴,两个人嘴唇一贴上再分不开了,拼命压抑住喘息,往墙砖上靠。 卫生间里开了浴霸,气温高,墙砖已被水蒸气雾得流水,轻轻渗湿许愿单薄的睡衣。 原曜说悄悄话,亲掉许愿鬓角的汗,嗓音低沉,“你不怕阿姨过来?” 许愿反手抱住他的背,“我妈在追剧,清宫剧,皇帝死了一个老婆就要求其他老婆全部长一个样那种,斗争特别激烈,比我们班争三好学生还激烈。” “嗯,还是只找一个老婆好。” 原曜自觉得到许愿真传,再把浴室换气扇按开,用嗡嗡声压住低语,“时间差不多了,再亲一下。” 他捧住许愿尖削又漂亮的脸,越看越觉得稀罕,刚想摁着下巴多亲几口,突然感觉到了什么顶着自己,笑出一道浅浅的弧度,“这么快又硬*了?” 许愿瞪他:“……你好意思说我?我一进来就顶着我的是什么,胡萝卜吗?” 那又能怎么样呢! 还不是得各回各的卧室! 他反客为主,学着原曜的姿势,捧住原曜的脸,捧到眼前来,恶狠狠地亲了一下。 “等过几天管控没那么严了,我们白天出去怎么样?”他说。 原曜明知故问,“带身份证那种?” “做梦,去咖啡厅互相抄作业吧!” 气得许愿转身拿清水泼了一脸,再用毛巾擦了擦,给了原曜一拳,开门出去了。 那晚上,许愿找了好多同性大和谐视频,在两个人还待一块儿看书的时候,偷偷用airdrop往原曜手机上传。 等各自回屋休息,许愿才给他发消息:——给你看个好玩的。 原曜回了个问号:——? 许愿:——你看你相册! ——我睡不着,你也不要好睡! 半分钟后,原曜发来串省略号,俗称点点点。 然后,隔在两间卧室之间的那堵墙被人敲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响。 许愿一想到原曜憋得捶墙的样子,笑得在床上打滚。 除了可以发颜色视频调戏男朋友外,许愿还发现,放假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原曜从来没有主动跟他提过原向阳的事,许愿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不幸。他怕原曜憋在心里,郁久成疾。 “明年初四了,看天气预报是大晴天,你们两个出去活动活动?” 于岚贞在客厅里收拾屋子,时不时朝屋内趴着写作业的两个背影招呼,“初四得打扫你俩的屋子,把去年不要的旧物杂物都收拾出来,这叫‘扔穷’。” “嗯,明天我俩也帮忙。”许愿脚尖点地,回过身,旋转椅轮毂轻轻擦出声响,“我爸呢?明天回来吗?” 原曜卧室里的书桌并不算大,勉勉强强能挤下两个人,所以他们靠在一块儿刷题、看书,只要不搞什么暧昧小动作,于岚贞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和怪异。 于岚贞迟疑几秒,叹一口气,“回吧?我还没问他。” 许卫东初二一大早被叫走了,说忙,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初四吃饭。 明晚顾远航爸妈请许愿一家去家里小聚个餐,说出差回来带了瓶好酒,零六年的飞天茅台,两家人没什么事儿可以小酌几杯。 不过让顾远航松一口气的是,原曜无法参与这场聚餐,因为他初四要去姜瑶那里。 今年原向阳不在,原曜只能自己和姜瑶约时间,恰好姜瑶晚餐时间才能从老家赶回来。 “我问问吧。” 许愿正想摸手机,却听于岚贞讲:“你好好看书,不要分心。” “顺手打个电话有什么麻烦的。”许愿又要去拿手机。 他的手一下子被原曜握住,再顺着腰侧放回大腿上。 “……喂。” 他悄声喊原曜,“你这样我怎么看书啊。” “我哪样了?”原曜偏过头,故意以脸对着他。 还是一张帅得很有杀伤力的脸,不笑时极具侵略性。原曜长得就不像好人,像爱玩儿的,情绪却平铺直叙,跟他没关系的事,他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 被接触过的那一片肌肤酥酥麻麻,许愿强忍着想十指紧握的冲动,把手老实放好。 原曜目不转睛地在看题,另一只手握笔写字,没停下。 只听他道:“让岚姨打吧。” 许愿点头,眼神掠过桌面上贴的海大的校徽,是蔚蓝天空下波浪起伏的海面。 前段时高三不少同学去校门口打印店弄这个以作激励,许愿也就给原曜做了一个。 他心里直跳突,下意识回头望了他妈一眼。 许愿长大后第二次见姜瑶是在大年初四的下午。 那是个无论过去多少年,许愿仍然会记得的午后。 那天天气不错,艳阳天,家属院里不少居民已经陆续从老家回来了,他们在社区活动中心里摆茶馆,或是支一根竹凳,在空地上晒太阳。 许愿也是个懒猫性子,只要阳光一好,身上一软,他就瘫在沙发上不想动了。 那时,他正坐在靠近落地窗的那个位置,睁眼能看见家属院大门,那儿有一只附近偷跑过来讨骨头啃的小流浪狗,白毛的,尾巴下垂,在地上扫灰。 他手里握一卷催眠用的《2021理综全解析》,微阗着眼打瞌睡。 原曜也没写字了,在卧室里看语文阅读。 于岚贞在餐桌边发微信,不知道在和谁聊天。奇怪的是,许愿打瞌睡,她也不喊。 家属院门口走进来几个人。 有年轻人,也有中年人,但一看就是公职人员。 因为除了带路的,其他年轻人都走在两位中年人后面,像是在办什么公事。 在他们其中,还有姜瑶。 姜瑶太高了,一米七的个儿,一眼便能望到。 许愿原本是困的,可一看到姜瑶他醒了,他坐直身体,一路见那群人从家属院门口走到家里单元楼下,那群人停住了步子。 他们围成一圈,在小声交谈。 家属院里的其他居民也注意到了,纷纷往这边望,却没人敢讨论,或者上前一步。 因为这种场景他们实在是太熟悉了。 许愿挪挪屁股,坐起身体,茫然地朝餐厅望一眼,声若蚊蝇:“妈。” 这时候,于岚贞才放下手机,做了嘘声的手势,口吻比任何时候都温柔,“别说,也别问。” 许愿怔愣。 原来他妈早就知道。 知道这些人在这一天下午会来。 许愿立刻下沙发穿鞋,鞋穿好了,他却迟疑了,要不要去找原曜。视线里,原曜仍然在看题,他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还没等得及迈步,家里的门被敲响了。 就如同半年前的傍晚,原曜也敲响了这扇厚重、赋予安全感的大门。 “您好,”是年轻人的嗓音,“请问原曜在家吗?” 许愿憋着闷气,很想说一句不在。 所以当原曜木着脸走出卧室时,许愿下意识抬起胳膊拦了他那么一下,微不足道的一下。 原曜却拍諵枫拍他的胳膊,让许愿放松。 “让我去开门吧,岚姨,”原曜也抬手制止住了要去开门的于岚贞,“我知道。” “嗯?”许愿倏地拽住他衣袖。 “我猜得出来,”原曜垂下眼,“我不傻。” 作者有话要说: 愿愿:怎么办在线等,急qaq 第54章 塌房啦 要是晚上睡不着,想我就敲墙。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姜瑶穿了一身深灰色的羊驼毛大衣,挎着黑皮包,神情憔悴,风尘仆仆。 看样子是从老家赶回来的。她早已提前到了,却没给原曜说。 一开门,那些个公事公办的人像水库大坝开洪泄闸,如鱼涌入客厅来。其中有人还拎了个挺大的行李袋,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许愿第一次觉得他们家采光那么不好,阳光晒不进来。 也第一次觉得客厅这么小,小到站不下那么些个人。 为首的是一位中年男人,和原曜认识,是之前在区公安局同他见过的禁*毒办领导。 两个人对视一眼,仿若心知肚明,微微点头,算打过了招呼。 原曜在此时也表现出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冷静、沉默。 他望向众人的眼睛不同平素那般漆黑发亮,如岩石被埋入泥土,等待雨水的冲刷。 他其实一直在等,等这一天的到来。 原向阳以前最多也就一个月不出现,可现在已经过年了。 他先对那个认识的中年男人说:“蒋叔,您先等一下。” 说完,他轻轻推着姜瑶的背,让姜瑶在沙发上坐下。 姜瑶全程没说话,低着头,眼神略微有些木讷,焦急地朝那群人望去,只有一个年轻的女人安慰性地拍拍她的背。 许愿知道,人是要长大的,很多事只能让原曜去面对。 他没插嘴,蹲到鞋柜边去取出一次性鞋套,分发给这几个人。 等他们都换好了鞋套,许愿往原曜身边靠了靠,说:“我先进屋,你们聊。” 原曜本来不想让许愿进去的。 因为他觉得没有什么回避的必要。 但他又想,自己承受的压力,不能让许愿体验第二次。 他只需要许愿回屋躲着,等待自己调整状态。 情侣之间的情绪往往是共享的,因为爱。也同样因为爱,他不愿意同许愿共享这种绝望。 他点头,当着所有人的面摸摸许愿的手背,觉得摸着软,便又捏了捏。 “去吧。” 他本还想多说点什么,声音却断在喉咙里。 许愿也没躲,任由他捏了个够,转身进了屋,关门。 门把手上还留有他掌心出的汗,湿湿滑滑的。 于岚贞没有回避,作为公*安民*警,又作为家里在场唯二的长辈,她招呼着几个人坐到沙发上去,原曜是晚辈,自觉地站了起来,一个人立在电视机前,眼神沉沉地扫过他们。 既然都猜了个七八分,原曜也不掖着话,他张口便问:“蒋叔,我爸的遗物都还齐全么?” 他此话一出,整个屋子的大人沉默半晌,眼神齐刷刷地望向被提问的大领导。 许愿在屋内。 他趴在门上,屏息凝神,偷听客厅里的人说话。现下,原曜这个问题抛出来,听得许愿死掐住手上的肉,顿时明白心绞痛是什么滋味。 “原曜,”被唤作蒋叔的男人终于开了口,“事情也许还没你想得那么不好。” 原曜艰难地挪动眼球,不再望着一处发愣。 他是已经沉入海底的溺水者,顺着洋流找到浮木,还未被宣告死刑。 “那您说吧。” 一直紧绷着状态,原曜才松了口气。 听了一会儿,许愿偷听累了,干脆搬了电脑椅过来坐着。其他人偶尔插几句嘴,姜瑶一声不吭,几乎全程是那个什么蒋叔在和原曜沟通。 原向阳现在大概的情况是联系不上人,最后显示的追踪地点在边境。 崇左市广西西南部,是广西边境线陆路最长的地级市,口岸众多,与越南谅山接壤,去年禁*毒活动打击毒品两千多公斤,缉*毒工作的危险性不言而喻。 在某次执行秘密任务的过程中,身为副指挥的另一名同事先发现联系不上队长原向阳了,但由于任务加密,当时也没办法,更不能暴露位置,副指挥也稳了几天才向组织汇报。 当地警方至今仍然在寻找过程中。 原曜想起他最后与原向阳联系的时间,是在十二月中旬之前。 “所以呢,我们对下结论也非常谨慎,现在暂时还不是时候。”蒋叔语速很慢,“原曜啊,等年一过没多久,你要高考了,我们不想让你一个人胡思乱想,所以还是决定先来通个气。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是支队的小英雄……” “别说了,蒋叔。” 原曜鲜少主动出声制止长辈讲话,“有什么需要配合的,您说吧。” 如果当年自己被报复的事儿又被翻出来讲一遍,那是对姜瑶作为母亲的二次伤害。更何况他现在有许愿了,许愿绝对也在听他们讲话。 他不愿意让许愿去听这些。 蒋叔轻叹一口气,郑重道:“你爸执行的任务还没结案,仍然有目标嫌疑人在逃。由于你刚刚成年,又在你许叔叔家借住,所以我们也征求了你妈妈的意见,希望你可以主动向我们申请保护。” “行,”原曜知道这种情况得更多加小心,心下了然,“方便么?” “方便的。” 蒋叔说着,又从随行一名女警手中接过行李袋,拉开拉链,“你爸没什么东西在单位,上次我们市局派人过去跟进,回来的时候,只收拾了一些生活用品和衣服回来,这里还有一件是新的。” “什么?”原曜抬头去看。 那是他双十二买的东西。 是那件全新冬装夹克,还没有拆封。 看着那件比自己尺码更大的衣服,巨大的悲伤涌上心头,像一只枯瘦的手,死死掐住他的咽喉。 他眼皮褶子浅,目光到哪儿都显得漫不经心,如今却定定地落在那件皮夹克上,黯淡无光。 “我给我爸买的。原来他还没穿上啊。” 他话音刚落,姜瑶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 约摸到了四五点,蒋叔才带着那群人走。 单元楼门口围了一些邻里,都抱着胳膊伸脖子往楼道里看,又不敢上前。 许家出什么事儿了? 怎么只见着岚贞呢,她男人呢?难道是她男人……! 不知道啊,这大过年的…… 他们窃窃私语着,眼瞧着蒋叔走出去,有眼尖的人认识他,才喊一声蒋主任,这是怎么了? “别问了,”于岚贞这时趿拉着拖鞋出来,没挽头发,颇有一番架势,骂她儿子时嗓门都没这么大,“大过年的,大家都街坊邻里的,嘴里讨个福气。没谁家男人死了!” 说罢,她莞尔一笑,颇为抱歉地扭头去看姜瑶。 “哎哟哟,岚贞这嘴厉害得,”对面楼的婶婶也帮着说,“都散了吧,别围在这儿,回家准备晚饭去吧都。” 姜瑶一个人在鞋柜边站着,手足无措,眼泪还未干,又把被儿子看见闹笑话,赶紧用指腹擦干。 原曜知道他妈想留下来坐会儿,但还是说,蒋叔说了还没结案,妈你还是先回去吧。蒋叔说他们送你回去。 姜瑶木然,点点头。 蒋叔还留下一个同原曜差不多高的男人。 这个男人身形健壮、偏瘦,身穿一身纯黑夹克、运动裤,不苟言笑的,头发理得露出青茬,颇有杀气。 他戴着口罩,许愿看不清他的长相。 他从衣兜里摸了手机出来扫原曜的微信,说他叫陈永言,是支队的人,主要负责原曜的这个寒假,如果要出门得和他联系。 等没几天他们高三开学了,陈永言得负责接送上下学,然后再去局里报道上班。 “你今晚出门吗?”陈涌言问。 “不出。”原曜说,“言哥,等我要出门再给你发微信?” “嗯,”陈永言应声,风从楼道吹进屋内,他闻到原曜手指上浅淡的烟草味,笑了一下,“如果平时我有事的话,也会有人帮我顶班,也是我们的人,到时候你让他亮工作证就行。” 原曜点头,道了声谢。 陈永言收好手机,双手插兜,叹了口气,说:“你不用谢我,我们都是自发的。一听说是阳哥的事儿,我们支队都抢着要来。而且,当年你那事儿,年纪大点的都知道,都挺愧疚。” “希望……”原曜沉声,笑了一下,“希望我爸只是躲着不出来。” 陈永言应声,忍不住叹气,从上衣兜摸出一包软中给他,“喏,还剩大半包,给你了。要高考的人了,少抽点烟。阳哥回来还得查你成绩呢。” “谢谢言哥,”原曜抽了一根出来,“一根够了。” 从那天之后,家属院的人都在传,许家出事了。 为此,于岚贞和许卫东也没过多解释,也不在乎。 又没过几天,逐渐有人开始说出事儿的是借住在他们家的那小子的爸,原向阳,特别高,以前总在院儿里拿个包,穿硬头黑靴,和他老婆离了婚那个……还记得? 不少人都记得。 有的人更关心原曜了,有的则远离,甚至楠夆不和他们家说话。 顾远航也听说了这事儿,想安慰原曜,又觉得别扭,只得干脆拉个微信群,再拉上沙盘与自己作伴,在群里发了个[抱抱/]的表情,再@了原曜。 原曜回了个:[抱拳/] 许愿百思不得其解,这就是男人之间的安慰方式?顾远航还把群名改了个“金牛社区同**友群”,引得许愿翻他白眼,说你能不能整个正常的。 顾远航说,这不是为了配合你们俩嘛。 沙盘也在群里,一脸懵,说这什么名字啊,我妈看到不得削死我。 不行,改个凤凰f4吧。 这几天,许卫东也回了家。 他和原向阳还有一些关系交好的战*友,有一个退伍后去做了砂石生意,这些年赚不少钱,工地上也有多余的车,说阳哥有困难,不可能袖手旁观,就说把工地上的车借给许卫东开半年,拿来专门接送孩子上下学用。 那人还说,许卫东你那车就别开了,免得被盯上,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个“保镖”,一个爹,一辆车。 原曜和许愿这下是彻底没了处对象的空间,又被迫回到那根线以内,准备每天我的好兄弟心里有苦你对我说。 许愿回想起除夕那天晚上自己的“我不结婚”,以眼下的情况来看,自己完全就是勇闯天涯,雪花喝多了。 当许卫东宣布了亲自开车接送两人上下学的决定后,许愿有那么点儿小紧张。 回自己卧室前,他去原曜的房间,深得真传,怀里抱了沓书。 许愿往他怀里凑,闻人脖子上的薄荷味儿,一边闻一边拱,唉声叹气的:“怎么办?” “随机应变。”原曜捏他腰,今天嗓子有点哑,“进学校就好了。” 许愿还往脸上贴金:“考验我奥斯卡演技的时候到了。” 不过他很欣慰,原曜处理被报复的方式,已经从单打独斗变成了愿意团战。 高三任务重,他们也不可能彻夜打电话聊视频,不然第二天精力不够充沛,根本学不动的。 现下什么事儿最要紧,两个人比谁都清楚,只有各自完成了目标,才有可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嗯。”原曜的情绪稳定,如往常那样亲吻他的耳朵,咬住耳廓又一轻一重地舔。 许卫东不爱在家里乱逛,这会儿正在卧室里叠衣服,于岚贞进浴室洗澡了,这段唯一的时间非常安全。 许愿实在不安分,窝在人怀里扭来扭去的,一副誓不扭到他妈洗完澡开门出来不罢休的架势。 原曜被他蹭出火星子,只得快把人按住,口吻带着哄:“要是晚上睡不着,想我就敲墙。” 许愿停下,望一眼那面阻挡住两人的墙,恨不得给挖通了。 他严肃道:“那这墙得塌。” 第55章 夜话 我不选,我就要你! 开学前一夜。 天台,一盏灯,三个人。 许愿和原曜并肩坐在小石桩上,顾远航蹲着,面前摆一无线小台灯,暖黄光的,照着外卖小哥刚送来的烧烤。 烧烤上冒出腾腾热气。 那盏灯是顾远航从家里来的,专门拿来照烧烤用。天台风大,三个人围成一圈挡风,怕烧烤没一会儿就得凉了。 许愿咳嗽几声,咳得顾远航毛骨悚然,忿忿道:“我发现我就是个电灯泡的命。” “我说了,你就把我们两个看成好兄弟,两肋插刀那种。”许愿的眼睛明明没在台灯灯光的照射范围内,却显得亮晶晶。 顾远航忍不住吐槽:“有你们这样的好兄弟吗?” “欸,”许愿这才动一下,嘴上这么说,身体却没挪开,“原曜你别搂着我。” 原曜讲话也理直气壮:“这儿又没别人。” 差点没把顾远航听得两眼一翻,气死过去。调暗一度台灯,他唉声叹气,“行,我现在是内部人士,知道了内情,我的确不是别人。我只求你俩别杀我灭口就行,我一定保密。” “你不也有把柄在我手上?”许愿做了个叼烟的动作,看着欠打,估计是和原曜在一起待久了。 他揉揉鼻尖,脸被冻得通红,瓮声瓮气道:“阿航我真受不了你,吃个夜宵还带道具。” “带道具怎么了,你吃个夜宵还带男朋友呢。”顾远航这会儿是阴阳师,用筷子扒拉几下烤韭菜,假一撮到许愿的一次性饭盒里,“来来来,你多吃点。” 原曜在一边没吭声,捋开上衣兜,从烟盒里摸一根夹在指缝里,朝顾远航那边递。 顾远航僵住几秒,也不知道接还是不接,许愿催促他:“接啊!” “那我就不客气了,”顾远航利索收了烟,撸起一串往嘴里送,作势要摸兜里的打火机,“现在点不点?” 原曜用肩头碰碰许愿的,摇头,“许愿在就不抽了吧。” “行。”顾远航似乎对他的回答比较满意。 “我*操,一直觉得你还是个嫩嫩的小学生,一拿烟看起来也太社会了。不抽烟永葆青春,你们俩还是少抽点儿啊。” 许愿不抽烟,顿时变得格格不入,他这会儿才想起来约夜宵的初衷。 抽烟的事儿他早就想问顾远航了,结果这人东躲西藏的,还说他妈如果看到他这么晚了还吃夜宵得把他削成一米四,所以只得点了外卖来上面偷偷吃。 顾远航还说,他们住宿学校经常都这样,吃东西得找地方。 天台这个地方,暂定为基地,已经取代了他们小时候集合的花坛。当年满院子乱跑的小孩们长大了,有更多的秘密,便需要一个更加隐蔽的地方见面。 虽然顾远航觉得,这两人是想约会,找他来打掩护。 许愿盯着顾远航手指间夹住的烟,咬一口烤得软糯的火腿肠,说:“阿航,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的?我居然都不知道。上回闻到你身上有烟味儿,你还说是去网吧的时候别人抽的。” “你看你都不专业,得这样……” 顾远航说着,下意识要去拉许愿的手指来做示范,又想起原曜在旁边坐着呢,只得悻悻道:“要闻手指才闻得出来。” “你跟你们宿舍阿姨学的吧?”许愿胃口小,吃几口,饱了,靠在原曜身边看他们两个人吃,心中有种莫名的满足感。 像一瞬间又穿越回了小时候,可窥见未来。 顾远航一边吃一边啧啧满足,取纸巾抹掉唇角红油,好奇道:“聊点儿别的吧。你们怎么打算的?准备报哪儿?” 许愿冷笑:“怎么,你还想当四年电灯泡?” “别啊,我这不是舍不得你们吗。如果不在一个城市,以后你要是被欺负了,谁走一公里路去帮你打架啊?”顾远航说。 许愿知道他是在影射当年打不赢别人气得啃桌的事儿,恨不得现在一头撞到顾远航脑门上跟他拼命,“你还说!” “原曜,”顾远航觉得逗许愿挺有意思,又不敢逗过了,只得问个靠谱的人,“你怎么打算的?许愿不是想考军*校么?” 许愿又急急要做男朋友的新闻发言人:“我们准备去青岛。” “青岛?那儿都是海*军吧,以后一出海就是一两个月,直接与世隔绝,你得想清楚。”顾远航仰头喝饮料。他自己是想当医生的,但这个成绩考个顶尖医学院还有点距离。 一直沉默不语的原曜忽然出声:“要不我们去北京吧。” 许愿顿住,毕竟原曜今天是第一次提,“什么?” 经历过如此大的波折,原曜似乎安静很多,身上也多了种沉着气魄。 他这几天烟抽得太多了,嗓子沙哑,没好全,沉沉又道:“我说,要不去北京吧。你的选择范围也更广一些。” 摇头,许愿呆了片刻。 他脖根发热,说出口的话掷地有声,像在国*旗下宣誓似的:“我不选,我就要你!” 顾远航一口脆骨呛喉咙管里,使了劲儿才咽下去,含糊着骂:“……他*妈的,愿愿我以前没发现你这么会。” 许愿差点冲他竖中指:“你配?” “不是,我是说学校。”原曜摸摸许愿的背。 许愿是有点紧张了,像小猫似的,背部僵硬,弓了起来。 “我不想考海大了。”原曜说。 他本来是想直接报个禁*毒专业全国第一的云南警校,但他还得考虑到许愿。专业排名第二的学校在沈阳,太远,他又考虑到冬天许愿容易生病,干脆就报到选择机会最多的人民公*安大学去,在北京。 这个意见还是蒋叔给的,他说大学学的专业其实和最后入职的专业大多不同,除非是定向生。而且,做这一行讲究实绩,得从基层干起,干得有那么点成绩了,支队才会敢要人,才会敢让去执行任务。 “海大?”顾远航插话。 “我想好了,”原曜仰头看天,难得冬季夜幕有零碎星光,“如果我爸真的回不来,我就报个毕业能当警察的大学,读他从事的专业。” 他总觉得,夜空没一颗星星是熟悉的。他找不到他爸注视着他的感觉。 “如果……” 顾远航顿了顿,串儿都不吃了,怕说错什么话,“警号是能进入特殊警号库封存的。” 最近院儿里都在传原家出了事,因为有人认出来了十多年未见过的姜瑶。出了什么事能让区上领导带着人前妻再次回到家属院来找儿子,年纪小点的沙盘都明白,更别说年长些的人。 顾远航不敢问,也不敢提,更不知道原向阳到底是干什么的,但他妈猜测,许家把原曜捂得那么严实,应该是非常危险且不能公开的那一类。 原曜说:“我就是为这个。” 他从小就知道,如果原向阳真出什么事儿了,警号是可以封存的。将封存警号重启的途径只有一个,叫传承。 从此,父母荣光如不灭薪火,融入血脉,成为后辈敢于拼搏的力量。 正月初七一过,高三开了学。 因为这个开学时间,李淳还在班级群发了好一会儿牢骚,说怎么才立春就开学,以前不都是要把元宵节过完吗?而且,你们看,正月初八,黄历上写的忌开市开业,也就是忌开学的意思…… 舒京仪直接回他一句,你如果不想参加高考可以回高二再读一年。 李淳说,你玩儿尬的? 舒京仪无语,在群里又发了一遍开学第二周即举行全市二诊考试的通知,说你们快点复习吧,时间不多了。 许卫东作为一个父亲,真正地做到了言出必行。他每天和陈永言一起提前半小时把原曜和许愿送到学校。 有时候,许卫东值班一夜未归,便由陈永言开车送。 陈永言是个老好人,以前是干刑*警的,有老婆有孩子,现在这半年任务不重,平时空闲时间还是多,几乎是随叫随到,一来二去,他和许愿倒更能搭得上话,说许愿性格开朗,私底下也和许愿发过短信,说多开导开导原曜。 二诊考试前一天,高三年级组破例让高三早半个小时放学。 放学的时间刚好踩到高一高二走空的尾巴。 昨晚倒春寒,下了雨,气温骤降五六度,地面湿滑,泛着湿冷凉意。教室里没开空调,窗户大敞开,说是要透气。 离下课铃响还有二十分钟,班上不算安静,有些同学会拿试卷去讲台问题,科任老师也耐心地讲。 过道上不断有人走动,校裤碰撞到挂在课桌边的书袋,不断有惊呼声响。 许愿撑着头,两只耳朵都戴了耳塞。这是原曜给他买的,说挺管用,等戴上了他才知道,原曜以前不是装逼不理人,是的确听不太清楚。 高三下,班上紧张气氛愈演愈烈。 他个儿高,坐直了身体放眼望过去,几乎是茫茫书海一片,下脚和放手臂的地方都稀缺,平时爱打闹的李淳也不偷闲,这会儿抄文言文注解抄得比谁都勤快。 许愿将课桌桌面收拾得很干净,只有几本需要的书。抽屉里倒是满得塞不进东西。 桌面上贴了枚校徽,也是蔚蓝一片海,风起波涛。 明天再找打印店老板换一个去。 北京,能报哪儿呢? 现在最让他困扰的问题不是原曜要去哪儿念书,而是他有点看不清黑板。 站在讲台上的一个个人脸还算清晰,但是他们身后的字,许愿看得费劲,得不自然地眯起眼睛才能看清楚。 那些字体的轮廓模模糊糊的,有重影。 最先注意到许愿眯眼睛的是舒京仪,因为他坐在前面,一回头就能望到。 许愿眯眼完全是不自觉的动作,看黑板时眯一下,又低头抄写,再抬头看,眼眸又窄一一些。 舒京仪只当他是知道眼睛不舒服的,往后挪了挪凳子,拿把直尺在许愿眼前晃:“你近视了?” 他眼里是许愿是一双清透大眼,影沉沉的,绝没有近视,更没戴过眼镜。 许愿茫然道:“没有啊。” “那你眯眼睛干什么,你看不见?”舒京仪皱起眉头,起身要走过来。 他着急,说话的嗓音也略微大了点,听得其他同学纷纷侧目。 原曜自然也听到了,停下了笔。 “不至于近视吧,”许愿仍旧挣扎,眼睛如虚焦般稍有些迷糊,“我,我调整一下还是看得清的。” “你刚刚眯眼睛了。你看看黑板上写的什么,还看得清吗?”舒京仪提醒。 许愿听不进去舒京仪讲了什么,大脑一片空白。 他捏住桌上草稿纸的页脚,越捏越使劲,掐得手指通红,手一抖,断了根弦似的,把草稿纸猛地扯坏了大半边。 作者有话要说: 第56章眼镜惹的祸“明天我穿这么高的领,这以下你随便亲。” 一圈人都注视着许愿的情况。 许愿越发紧张,手心和额头溢出一层薄汗。汗水湿透他的皮肤,宛如渗透进骨髓,湿哒哒地滴着水。 他打了个寒颤,觉得冷。 等高考成绩出来后,填完提前批,如果成绩达标,他七月份是要参加军*检的。普通军*检不同于空*军招飞,对视力和身体卡得没那么严格,但要求近视手术必须在半年前完成。 现在已经二月份,来不及了。 原曜深知不能急他,放软了嗓音,强压下急躁情绪,以连哄带劝的口吻:“你别眯眼睛,睁大,慢慢看,不要着急。” 许愿平时不是个急性子,现在却像被人往后脑勺砸了一棒槌,脑子里嗡嗡响,什么黑板字都看不清了。 其实他看不见黑板或者投影仪,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现在他回想起来,记忆中总有些片段是混乱模糊的。偶尔他看不清什么东西,也会下意识眯一下眼,自己根本不曾察觉异样。 许愿烧红了脸,咬咬牙,不愿意说有什么字,也不愿意看,倔得继续埋头用笔。 他做了两三道题,一道都没对,手还抖,不知道在草稿本上乱画什么,估计再没心情看书。 见他不对劲,原曜敲敲桌面,起身教室外走,不忘用手里的笔端点点许愿的胳膊,“你来一下。” 舒京仪是班长,平时对许愿照顾有加,这头一回看见原曜主动约许愿出去,不知道是要干什么,多问了句:“还没放学,你们去哪儿?” “去挂眼科。” 现在两个人同进同出的,还是家长接送,原曜不怕有谁看得出什么,他也不在乎了。眼下这种紧急情况,他必须得陪在许愿身边。 “要请假吗?假条在我这儿。”舒京仪从包里摸出一沓薄纸订成的小册子,摊开撕下一张,递到原曜手里,“填好了找她签字就行。” 舒京仪想了一下,改口道:“你给我吧,我拿去签。” “嗯,麻烦你了。”原曜捏着请假条,扶许愿的胳膊,悄悄在人胸前比了个“1”,说:“你先出去。” 意思是,你去高一教室等我。 一诊考试考砸被叫去办公室的那次,班主任给原曜说过,你和许愿家里情况特殊,平时有什么事儿要请假都可以,但是不能太明显,不然全班都知道他们俩开特例,准得背地里说什么。 五分钟后,舒京仪批好了假条,到门口去将假条交给原曜。 假条离原曜的手心仅一步之遥时,舒京仪倏地停了手,假条纸张被风吹得哗啦啦响。 他问:“要不然我陪许愿去?” “不用,”原曜微顿,直接拿过舒京仪手里的假条,“我的事。” 高一教室里黑漆漆的,人走空了。 学校门卫要等着高三走完了才回来挨个锁门。 高三放得晚,偶尔来高一说点什么事儿,已经成了他和原曜共有的默契。 现在,许愿一个人站在高一一班教室后门里放篮球的地方,背靠后门,茫然无措。原本对未来的计划被全盘推翻,让他坚持熬过高三的一半信念也坠落。 至于另一半,还剩原曜了。 一颗篮球滚落至脚尖,许愿轻轻踢开它。 原曜没让他等太久,拿到假条后背着自己的书包便下来了。走的时候他跟舒京仪说,如果有同学问许愿去哪儿了,就说有点发烧,回家了。对许愿能刨根问底的好哥们儿只那么几个,说发烧这理由准得信。 过来的时候许愿看过,高一这层楼是一个人都不剩,教室里又空又黑,只有校外的建筑透光进来,窗户外漫天紫罗兰。 原曜出现在教室后门边,周围静悄悄的,唯有对面楼的高三年级还亮着灯。许愿一见他,心头如同某个柔软位置塌陷下去,一下变得脆弱,迎面抱住原曜的身体。 毕竟是在学校,他还不敢像在家里那样抱腰或是搂脖子,只能像哥俩好那样,直接抱住两边胳膊,把原曜勒在怀里边锢得死紧,都抽不出手来安抚他。 “我怎么觉得,”许愿胸口发闷,再多说一句话像要死掉,“我怎么觉得我又有点看得清了……” “因为你哭鼻子了。”原曜低头,用鼻尖蹭蹭许愿的,抽出手臂,用大拇指抹掉他眼角不易被发现的眼泪,“怎么还哭了。” “我,我从小就,”许愿也捏住校服袖口,胡乱地往脸上招呼,擦也没擦干净,“就住在机场旁边……” 原曜明白他的意思,但许愿越想越难受,只得接过话茬,“膝盖摔了,有疤,眼睛又近视了,视力过不了。” “你强调一遍干什么,”许愿双眼通红,瞪他,“倒霉的总是我。” 干吗还重新给他捋一遍! “别想了,万一你只是阶段性眼花。” 原曜把许愿的帽衫翻过来,盖在头上。他从教室里带了件厚外套出来,那是高三生一般都会备在教室里的,有时候天气凉,晚上气温骤降,又生不起病,只得在教室里再放一件。 给许愿披上外套后,原曜从书包里翻出来一条围巾,系好,轻声道:“我给言哥说了我要陪你去医院。他在校门口等我们。” “言哥要是看出来怎么办?” “大方承认吧,反正我们也要上大学了。” 这个“反正”的句式,在以前听着很欠揍,现在怎么听怎么舒服。许愿想起他问过原曜,说要是爸妈发现了怎么办,会不会断生活费,原曜当时笑了一下,说,那我们一起想办法赚钱,反正日子总能过下去。 “原曜,”许愿忽然出声,眼泪全给憋回去了,一张脸通红,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委屈的,“你看我眼睛红不红?” 原曜倒还真配合地靠近凑上去,“红啊,兔子似的。” 许愿突然抬手压住原曜的后脑勺,亲在他嘴唇上。 远处,还有高三走廊上学生打闹的动静,他们所存在空间却寂静无比。黑暗中,人的感官似乎更敏感一些,原曜沉着地回应他,将后门关得掩住一半,手不闲着,绕到许愿后腰,圈住往身前送,两个人的体温更贴近了。 半小时后,陈永言靠在眼科医院门口抽烟。 最近去哪个医院都要扫场所码,陈永言不放心送两个孩子去综合公立医院,只得给送去民办的眼科医院检查。听原曜说,许愿应该是近视了,才发现的,但不确定,所以得验个光,做点眼部检查。 陈永言抽完一根烟,揉揉眼,拨弄头发。自己是不是上年纪,眼睛不好使了? 来的路上等了两三次红绿灯,一般情况来说他都会看窗外路况,但今天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的,往中间后视镜看了眼。他看见原曜闭眼休息,旁边许愿却在看着闭眼休息的人,眼神有点儿……他形容不出的怪。 睡个觉有什么好看的?! 许愿眼神还特别腻歪,不像平时那样是双笑眼,除了乐看不出别的情绪。 “言哥。” 他应声回头,许愿和原曜正从不远处往车前走。 这两个人靠得紧,才长成男人,身材是刚破土而出的笋,后腰挺拔、肩膀宽、体型匀称,又都身着打眼的校服,稍稍亲密一点儿都足够吸引眼球。 “结果出来了?怎么样?”他问。 原曜下意识看了许愿一眼,后者如霜打过的茄子,垂眼不吭声,睫毛在医院路灯的照射下往眼窝投出小扇子。 许愿深吸一口气,决定主动面对事实,“我的确是近视。” “那就好那就好,”陈永言还挺会安慰人,“眼睛没毛病就行。” 也是,如果眼睛出点什么问题那不比近视还惨?许愿这么想,心里堵着的那一块儿舒服了一点。 他攥着验光单,再长叹一声,“注定无法报效祖国了我。” “报效祖国多累呀,”陈永言觉得许愿好玩儿,也爱逗他,“你要不跟着原曜混吧,我观察过了,他特会照顾人。” 许愿拽过原曜胳膊抱住,丝毫不掩饰喜欢,嘚瑟道:“是原曜跟着我混!” 陈永言一边开车,一边说:“接这个任务之前,我们领导跟我说,阳哥给他提过,说原曜和许卫东他儿子关系不太好。现在看来不见得,你们俩亲得跟亲兄弟似的。” “是,是吧。”许愿有点心虚,紧张得捏了捏原曜的手,不敢再乱得意。 赶在十二点之前,陈永言把两个人平安地送回了院子里。 “言哥明天见。” 许愿对陈永言招手,陈永言点头,在街道社区狭窄的小路边倒车,左右打转好一会儿,才把车顺利地换方向开了出去。许卫东这一两天不在家,便让陈永言把车开回去,每天也方便。 最近原曜在家属院里遇到些邻居,有人还是会主动给他打招呼,看不出讲过什么闲言碎语。许愿说,院儿里的人其实没百分之一百的恶意,是太闲了,出于窥探的心思想要去知道。不过事儿都过了,他们也不会再说了,人生长短漫漫几十年,成千上万个日夜,没有人会一辈子记得别人的家事。 原曜心里明白,当初四下午的事没发生过。 原向阳这三个字却如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因为要陪自己,许愿也完全没了自由,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看着。他咬咬牙想,也只剩这么四五个月了。 第二天中午放学,许愿请假出去取眼镜。 他其实也才不到一百度,不戴眼镜完全能正常生活,但原曜说,这个年纪身体还没完全长成,如果不好好爱护眼睛会近视得更厉害。平时就不戴,备着,等眼睛疲劳的时候,或者上课实在看不清再戴上。 许愿吓怕了,只得搞个眼镜来戴。 眼镜是银色细框的,很轻,戴上显得斯文、干净,有股说不出的禁*欲味。他不笑时木着脸,唇角微翘,又不太习惯眼镜,目光游离着看人,像欲说还休的勾引。 配镜完当天晚上,原曜越看越难耐,趁家里没人,按着许愿在书桌上亲了好一会儿。 “你今天吃错药了……”许愿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对着眼镜起反应。 “没吃,”原曜咬他嘴唇,“就觉得看着*骚。” “你他*妈才骚……找借口吧你!” 许愿被亲得嘴疼,本来想拿衣柜里的套出来用,但掐指一算,时间不太够,也不急于这一会儿,干脆扒拉着原曜的校服外套,往上一推,露出原曜大半个背,低头一寸一寸地亲。 亲完背脊,他的指腹捻上那一道道如沟壑交错的伤痕,想起他们即将远赴的河山。 许愿掐住原曜的下巴,手上使了点儿力,“前面也留点痕迹怎么样?” 以前上初中,他见过那些早恋的同学被种草莓的脖子,不太能理解。但是如果被他留下印迹的人是原曜,他还是想的。 原曜默认他折腾,指了指领口的位置,说:“明天我穿这么高的领,这以下你随便亲。” 衣服是姜瑶才买的一件新小高领,羊绒的,直接寄到了许家。原曜看那偏灰调的颜色,知道是他妈的审美,让许愿拍了一张上身照,微信发给姜瑶。 于是,许愿作风勇猛,扶了扶快滑到鼻尖的眼镜,“唰——”一声拉下原曜的校服外套,翻身骑上去,稳准狠,先在饱满的胸肌上点点点,再在小高领以下的位置点点点。 原曜常年浸泡在游泳池里,上肢腰腹、胸膛的部位肤色偏白,这点点点的吻痕印上去,小猫爪绽开紫红色的花,如一出踏雪寻梅。 “手机响了,”许愿挣扎着去够甩在床头的手机,点开弹出来舒京仪在班级群的通知,“是群消息,我看看。” 原曜放他下来。 “通知:因为高三年级部分同学将在二诊考试后陆续离校,另作安排,故年级组决定将于明天上午拍摄年级毕业照、班级毕业照。” 下面还有一条—— “此次毕业照拍摄中,高三一班全体同学外着六中校服(秋冬款外套+长裤),内着高二时班级表演所用的白色长袖。明天由学委准备好全班同学的暖宝宝,也请大家做好相应保暖准备。” 过了没几秒,他的微信又弹出来舒京仪私发的消息: ——长袖是我们班高二元旦朗诵表演的时候订的,李淳有多的,我让他明天给你带一件。 “原曜,”许愿傻了,“那长袖什么样的?” 原曜的手指摸上喉结,骨节分明,看得许愿一时不知道看男朋友的手还是脖子。 只听原曜憋着乐道:“圆领的,到这儿。” 他一比划,恰好就比划在最上面的吻痕之下。 许愿一吞唾沫,“完了。” 第57章 毕业照 你嘴肿了,蚊子咬的? “你嘴肿了,蚊子咬的?”李淳问。 “傻*逼,冬天哪儿来蚊子!”白条在旁边吐槽。 “可是愿愿嘴巴真的有点肿,还很红。”李淳说。 “不知道什么虫咬的。” 许愿努力转移注意力不让自己脸红,“咬人这么疼。”说完,他从校服裤兜里摸出一只绿药膏,“看!我才买的,还没用。” “操。还好咬的是嘴,”白条说,“如果是眼皮就惨了,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咬了眼睛都睁不开,拍出来特别丑。” 李淳接嘴:“对啊。我们愿愿可是一班的门面。” “就是就是。”许愿连忙搭腔,用尽毕生演技。 一帮男生推推闹闹,你一句我一句的,比离凤凰山最近的社区菜市场九点开市还吵,旁边女生队伍安静得不得了。他们七嘴八舌地瞎聊了没一会儿,年级组安排的摄影师来了,各班班长迅速指挥秩序,让每个同学都站好。 许愿松了一口气,握紧手心里的绿药膏,包装上全是他手心里出的汗。 太险了。 这药是今早他让陈永言在附近药店停靠了一下去买的,不然搭配上原曜那全校瞩目的草莓脖子,还真说不清。 原曜脖子上就一个吻痕,但很打眼,稍微靠近点儿能看到,惹了不少人议论。他倒是觉得没什么,态度坦然,背着手站在最后一排的中央,压下眉看摄影师的镜头。 班上一米八出头的男生并不多,不到十五个,全站了最后两排。 许愿虽然瘦,但显高,再加之班主任私心,安排许愿站在了原曜身边。 高三时间紧,学校不留太多时间给他们折腾,让一二节课迅速拍完了事。 轮到班级拍照的时候,仍然不少同学对着原曜的脖子行注目礼。有的隔得远,不敢凑近看,窃窃私语。 “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 “有一点点呀,很浅。” “看不出来啊,掐的吧?” “肯定是女朋友掐的。” 同学们议论完,又是羞敛一阵,都笑嘻嘻的。班主任回头扫一眼,众人才纷纷噤声。 原本是很明显的。 昨晚还好许愿反应快,回了微信后,马上跑到他爸妈的主卧去,把于岚贞的遮瑕膏翻出来。他也不太分得清什么是遮瑕,在化妆台上找了七八管能挤出肤色的液体出来,拿着手机淘*宝识图,试了五六管,终于找到一管是遮瑕。 他挤牙膏一样,挤了一大截,扭扭曲曲,在手上虎口处,仿若是一条小虫子。许愿很满意,飞奔回卧室,一把将原曜压在床上,说抬头,我给你遮瑕! 原曜笑得不行,说你还会这个啊。 许愿说当然了,这不就跟小时候拿泥巴砌墙一样?来,多涂几层就淡了。 晚上试验了一下效果还不错,所以早上许愿又去拿了遮瑕来,哼哧哼哧给原曜脖子一顿抹,抹得那一块白了小半个度。 可是遮瑕力度不够,不能完全遮盖,隔近点儿还是看得到。 “三——二——一——” 许愿笑着,稍稍朝原曜身侧靠了靠。 “茄子!” 摄影师一声“茄子”喊完,许愿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用手指揉了揉笑僵的脸蛋,下意识往旁边位置看一眼。那人已经被白条等人包围了,瞎起哄,嗓门最大的就是白条,几乎快揪原曜的衣领了。 白条一胳膊搭上原曜的脖子,勒住他,“我靠你什么时候谈的女朋友啊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儿多了。”原曜冷笑一声,以依旧很欠的腔调。 “高三了,你临阵倒戈!”白条数落他。 “倒个屁,明明先不遵守高三不恋爱诚信守诺书的人是你好吧?”舒京仪难得爆粗,骂得还有点儿爽,“原曜,你到底谈没谈?” “这个问题问得好!”白条给舒京仪鼓掌,比个大拇指,扭头盯着原曜看,想看出什么谈了恋爱的破绽。 遮瑕遮得再厉害,也只是淡化了颜色。吻痕的形状,只要有经验,傻子都看得出来。别的理由根本用不上。 原曜面色微凛,整理一下被好兄弟抓乱的领口。他扫一眼周围认真等他答案的人,像是笑了。 “谈了。” 操。 怎么就承认了? 许愿在一旁低头抱着手机等摄影师发图,后背一阵酥麻。 这是他的一个战术性动作,其实正竖着耳朵偷听那边男生讲话。李淳陪着许愿坐在学校花坛边休息,拧了瓶矿泉水递过去。 “我去,原曜谈恋爱了?来,八卦八卦。”李淳回头朝那边望一眼,又靠过来仰头喝水,喝完抹一把嘴角,用胳膊肘顶许愿的,“你有线索吗?” “很明显……” “嗯?” “没有啊!”许愿不自然地捏住袖口,不敢直视李淳的眼睛,“我哪知道他和谁谈啊……” “感觉应该是外校的。”李淳推断。 “我感觉是本校的呢,”许愿又摸摸脖子,手上小动作不少,根本控制不住,“他对象一定很好看。” “是啊。原曜不得找个大美女?”李淳又喝一口水,招呼着他上楼去了。 不远处,白条一只胳膊还正搭在原曜肩膀上,一群人推推搡搡的,明显还在逼问原曜什么。 许愿缓缓挪开目光,去看校园里栽种的苍天大树,嘀咕道:“就是说啊。肯定是大……美女。” 学校请的摄影师出图很快,当天下午,毕业照已经发到了各班班长手上,舒京仪在办公室忙了一节课,帮各个同学修好脸上瑕疵,鼠标光标挪到原曜和许愿那一块儿的时候,舒京仪怔愣了一下。 嘴,脖子。 他都注意到了。 但他什么都没说,把许愿的嘴唇淡化饱和度,再给原曜消除掉了脖颈上不正常的一小片白。 回到教室后,舒京仪在班上说:“照片发班级群里了,你们回去看看微信。” 说罢,他挨个发新一轮的化学试卷。待发到原曜那一列,舒京仪走到他面前,停顿了步伐,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音量道:“班级毕业照我帮你修了,年级上的,我帮不了了。” 原曜道了谢,舒京仪敲了敲他桌子,继续往前发试卷。 当晚,许愿对收到的照片还比较满意。 照片上他是笑着的,笑得好看,脑袋稍微往原曜那边偏了一点点,一看关系就不错。 原曜呢,还是一张全世界欠他八百万的脸,狂霸酷炫拽,谁都不爱,在一群傻笑的男生中显得尤为突出。 又有小学妹不知道哪儿搞到了他们班的班级合照,往抖音上发,还把他俩专门放大圈出来,配了首讲暗恋的歌,直接上当地热门点赞排行榜,白条在群里感叹,说你们俩简直堪称流量密码。 点开热门评论,是发视频的账号发布的:右边的学长已经有女朋友啦→_→! 下面有人回复: ——求二位学长传送门[祈祷/] ——右边学长长得好高冷,看起来是不会用手机的亚子(。 ——左边的可爱!好阳光啊! ——楼上+1,是那种邻家gg的感觉有。 许愿倒不在乎这些。 原曜就在他隔壁认真复习,那是撬开少男心的密码。 他越看合照,越高兴,觉得他和原曜配了一脸,属于茫茫人海中最有夫夫相的。 他问舒京仪:——照片多久拿得到? 舒京仪回:——得下个月了。 这么慢啊。 干脆…… 许愿存图,把照片截了,刚好截成4:3的长方形,再存了图。 第二天,许愿拜托陈永言在离学校远一点的小区底商找了家打印店。他只跟原曜说是打印资料,关上车门匆匆跑下来。 打印店老板没见过许愿,只见到校服是六中的孩子,连忙招呼:“跑这么远过来打印呀?你们是不是快二诊了?” “考过啦,叔叔,”许愿笑着,扫码发文件,“我不是打印,我洗照片。” “这个照片?”老板给他展示发过去的图。 毕业照被许愿截得只有他和原曜两个人,并肩而立,一左一右。 可是旁边人肩膀挨着肩膀,有的露上半张脸,有的露下半张脸,许愿看着觉得不太好,说:“叔叔要不然你帮我把背景抠了吧。” “没问题,”老板问他,“就留这中间……你和另外一个男生是吧?” “啊,嗯。”许愿羞了一瞬,马上点头。 你害羞什么啊啊啊啊! 老板站在电脑前,也不坐,知道他急着上课,撑着手臂握鼠标,抬眼问他:“你要红底还是白底啊?” “白……” 算了,白底怪瘆人的,蓝底又像什么求职搭档。 许愿深呼吸,鼓起莫大的勇气,说:“红底吧!谢谢您!” 老板被他这气势充足、字正腔圆的六个字吓了一跳,摆手说不谢不谢,你等五分钟,马上就好,我去拿相纸。 “印几张啊?”老板问。 “两张吧。”许愿说。 过了五分钟,许愿握着一小包相纸袋,从打印店跑出来。肩膀上的书包压得他够呛,里面全是他妈给他准备的语文作文书。于岚贞说他作文写得不够好,要增加阅读量,别跟文化沙漠似的,只知道拽英文。 照片被抠了背景,变成红艳艳一片,许愿这才反应过来好像结婚照。 他见过远房亲戚在朋友圈发结婚登记照,也是这样的,两个人靠在一起,大红色的背景,一同对着镜头微笑。虽然原曜没笑,但他们俩之间已经有种磁场,单独拎出来看是有那么点儿明显。 许愿决定把照片藏在手机壳里。 不过他这时候才发现,他和原曜谈了这么些个月,都没有几张合照。唯一一张是去年圣诞节在天街拍的。那时候两个人还有些许拘谨,双双并肩而立,不敢太亲密。 可是现在看来,那时原曜的开心是真真切切的。 他眼眸微弯,嘴巴抿着,唇角带笑意,头还往许愿站的那边倾斜,肢体动作在表达亲昵。 像毕业照上的许愿一样。 等上了车,陈永言问他:“都搞定了?” “弄完了,言哥,”许愿往包里装相纸袋,“去学校吧。” “行,你俩后排系好安全带啊。”陈永言喝一口水,挂挡踩油门,准备走。 原曜注意到许愿偷偷往包里塞的东西,一下子抓住他的手腕,做口型道,什么东西? 许愿偷瞄一眼认真开车的言哥,伸出两只手指头,滑进相纸袋里,夹了那片处理过的照片出来。 两个人的红底合照,安静地躺在许愿的手里。 他眸底带光,看不出视力已然不太健康,眼神热切,充满赤忱与真挚,像勇士正在献上自己最珍贵的宝物。 原曜怔了片刻,用手指夹过那一张照片,指腹描摹过图上身边人的眉眼,仔细地看。看完,他又将目光落在许愿脸上,喉结滚动一番,低头玩手机,再扭头望窗外。 “嘀嘀。” 微信响了。 许愿默契地摸出手机,果然是原曜发的。 ——我好想亲你啊。 哎呀。 许愿趁着陈永言认真开车,转头往窗外看,手却停留在原曜手背上,掌心出汗,黏糊糊的。 他狠揪了一把原曜的手背,再拍拍,冲原曜对口型:真不害臊。 作者有话要说: 第58章 有奖竞猜 我其实是在偷偷看你。 “原曜恋爱了”这件事,成为高三年级枯燥无味的学习生活中一大乐趣。 除去外班一些和原曜不太熟的人讨论外,本班的议论更是激烈。白条作为原曜身边的心腹好友,被询问了无数次,一头雾水,表示没见过原曜身边有什么关系要好的女生。 以原曜三点一线的固定作息,无非就是两种可能,要么初中同学,要么高中同学,或者是放学路上被要了联系方式。 李淳也好奇,但不敢问。 许愿不表态,表面不好奇,一整天认真听课,等到白条他们开始讨论了,再偷偷竖起耳朵听。 行,他们乐意闹就闹吧,也不知道那个广播站小站长还喜不喜欢原曜。 好胜心起,许愿舒坦多了。 不过等天气回暖,大概四月份,原曜得代表学校参加全市中学生游泳接力赛。另外参赛的还有校队的三个人,全是高三的,堪称意义上的告别赛,许愿可不能再让人满身吻痕地上去。 至于遮瑕,得亏他妈心大,少了管遮瑕都没发现。他们那天早上出门太急,遮瑕掉到床脚没收拾,许愿回去路上都想好了,如果真被于岚贞看见,他就抹点锅灰在眼下,说是熬夜学习,拿来遮黑眼圈的。 毕竟二诊他们俩考得还不错,这个借口完全合适。 “我真的好好奇,你不告诉我我都学不进去了……”白条抓心挠肝的,见走廊上巡回视察的年级组长已经走远,搬凳子凑到原曜身边来,“你给点线索呗?” 停下笔,原曜瞥他一眼,冷声道:“那你别学了。高考不考我和谁谈恋爱。” 白条往嘴里撕面包吃,口齿含糊不清:“我总觉得三诊考试肯定要考你和谁谈恋爱!” 原曜摇头,恨铁不成钢:“那你交白卷吧。” 白条知道他没生气,扯他袖子,“哎哎哎,你透露一点儿?本校还是外校的?对了,高一还有人说见你和许愿一起走,年级上也说你和许愿住一个院儿……” 啊? 许愿全身毛发都快立起来了。 他马上将头埋得更低,原本压住书页的那只手挪了挪,手指捻住页脚,指腹不自然地在纸张上摩挲。 白条说话大喘气的,继续:“说不定许愿知道!你不说我问许愿去,是不是你们小区的?” 真厉害啊这些人,个个都是fbi的精英,范围直接从学校缩小到同一小区,全校和原曜同小区的只有他了啊。 许愿全身毛发又乖乖趴下去。 我不知道谁知道? “你做完这套题,”原曜从舒京仪桌子上拿过一张才发下来的试卷,往白条怀里塞,“做完我就告诉你。” 白条盯着怀里的试卷呆了一会儿,嘴上说着拒绝,“操。还是你狠!” 但他身体诚实,行动力一流,转头拿起笔就开始写。 许愿正在刷生物题,胸腔里那颗红心一顿狂跳,恨不得抢过白条的笔帮他写,他想知道原曜会给出什么答案。 过了小半节课,白条踩点交卷似的,“唰”一声把卷子摊开在原曜桌子上。 原曜脑子好用,扫过去几眼,浏览完前面的选择题,再翻页看后边,快速勾出几个错误点,再把卷子还回去。 “外校的,不同小区。”他绝不给敌人留一点儿可能性。 “我就说是外校的吧舒京仪!你非要跟我赌是本校的!我就没见过他在学校里和哪个女生走得近!”白条一声欢呼压在喉间,拿橡皮擦扔舒京仪,还扔得准,在舒京仪后脑勺上弹那么一下,“你明天给我买蛋挞哦,要肯德基新出的那个芒芒杨枝甘露蛋挞,六只装,谢谢。” “……” 二三四五六,舒京仪掰过一只手指头又掰一只,十块钱一只,在草稿纸上写了个六十,整整一天生活费。 他偏过头瞪原曜一眼,欲说还休,攥了攥拳头。 原曜乐着还添一句:“分我一只。” 许愿接嘴:“我也要一只!” “吃甜的对视力不好。”舒京仪戳他痛处。 恰好李淳在叫许愿,许愿泄了气似的,稍往侧面靠一点儿,帮李淳看英语作文。 教室里闷,原曜校服袖口挽至臂弯,手臂肌肉饱满有力,露出一截,引得许愿想看又不敢,只得拿余光瞟。不过他现在戴着眼镜,镜框边还能挡点儿视线。 “你看什么,”李淳用笔在他眼前晃悠,“你到底是近视还是斜视?” “近,嗯,可能有点儿斜。”许愿音量越来越小,肉眼可见地紧张,摸摸自己鼻尖,趁机往原曜那边再瞄一眼,“眼睛干,要这么转一下眼球才舒服。” 李淳似懂非懂,点头道:“哦。放学我带你去买眼药水。” 良心不安加上确实眼睛学得有点儿胀,一下晚自习,许愿跟着李淳去了离学校最近的药房买眼药水,买完后和李淳在校门口人行横道边说拜拜,等李淳人走远,许愿捏紧书包带子往回跑,做贼似的,一路跑到校门口一家理发店的旋转灯箱后面。 原曜在那儿叼着烟等他。 他知道学生抽烟的样子不好看,见许愿一脑门儿汗地跑来,倏地灭了烟,拉住许愿的校服袖子往人少的小巷子里走。 可许愿幼稚地觉得,原曜今天特别帅,下巴至锁骨那一处喉结线条完美,旁边萦绕白雾,像那种接学霸男友放学回家的社会小混混。可惜现实很骨感,他们的定位是反的。 陈永言今天有事稍微晚几分钟到,让他们在巷子另一头等。 这条巷子,是当初原曜跟踪许愿去黑酒吧的那一条。 如今片区已雷霆整顿,巷子里干净不少,但路灯光线仍然昏暗,偶尔有三两个才放学的人,各走各的,幸得校服一样,光也不亮,没几个人注意到他们俩。 “买好了?”原曜看他手里握的眼药水盒子,“回家我给你滴。” “我骗他的,”许愿往原曜那边靠,碰一下胳膊又躲开,双手揣兜,若有若无,碰得原曜心痒痒,“我其实是在偷偷看你。” 原曜被他撩拨得有点儿受不住,“是吗。” “当然!对了,你怎么就敢说了啊,现在年级上传得可疯,”许愿跑得喘气,一头汗,感叹今年倒春寒来得不猛烈,“班主任万一叫你去办公室怎么办?” “都高三了,只要成绩不下滑,谁还管谈恋爱。而且我是成年人。” 原曜在最后三个字上加重音强调,拎住他后衣领,手上使了点劲儿,“慢点,别跑。高三全部时间都拿来看书了,我们慢点走,让相处的时间多点,让高三也慢一点儿。” 他语毕,许愿用一种撞了鬼的眼神盯着他。 这人肯定背着他报了什么恋爱补习班,专门治闷骚嘴损的,一个疗程见效。 “时间都这么紧了,我们还搞对象,”许愿叹口气,“会不会复读。” 高三恋爱的结局大多不算太励志,要么双双落榜,要么一个考得特别好一个考得不如人意,毕业即分手。许愿一想到这些,默默算二诊考试与原曜的成绩差距。那得超常发挥才能追上。 “复读也行。” “别咒我!” “谁咒你了,别把学习不好甩锅给谈恋爱。”原曜语气强硬,“你乖乖听我话,我保证你三诊超重本线这么多。” 他张开手,比了个“5”。 许愿捏住他手掌心,就这么往他脸上拍过去,瞪圆了眼:“管好你自己!” 回家后,那张红底合照被许愿放在了复习专门用的书里夹好。 他设想了很多种可能性。 如果放在手机壳里,万一哪天手机丢了事儿就大了,又或者哪天李淳个手欠的说“欸愿愿你手机壳还不错给我看看”;他想放在枕头底下,又怕他妈哪天突然变勤快了去给他收床单,枕头一拿起来他的死期也到了。 唯独学习,是他爸妈十多年从来不管的。 许愿为此还问原曜,“那张照片你放哪儿了?” 原曜特别神秘,说:“你猜猜看?” 许愿说:“我猜啊。肯定在你桌上小抽屉里。和你爸功勋章我的证件照,放一块儿的。” 被猜中的人不说话了,哼一声,低头继续看书,半张脸埋在米白色书页里,耳朵却微微发红。 难得抓住原曜害羞的机会,许愿猛地一逮他小尾巴,一下往人怀里扑,胳膊刚吊上原曜脖颈,又弹开,跑到卧室门口往外望一眼,确定他妈在洗橘子,从床沿翻滚到另一边床沿,又坐回凳子上,再吊上原曜脖子,非常谨慎。 原曜看他一阵忙活,想笑:“……这么怕?” “你不怕?” 许愿松开手,一拳揍到他腹肌上,觉得硬,手痒痒,准备捋开原曜的校服往里摸,又听客厅里有脚步声,只得悻悻收了手,拿过一套题,压低嗓音:“我把这套题做完,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怎么样?” “什么问题?”原曜一心二用,手上笔不停。 “我们什么时候出去玩?”许愿也低头,假装专心写题,脚尖却去蹭原曜的小腿,越蹭越心猿意马,“用身份证的那种。” “明……” “小原!” 客厅里一声喊,是于岚贞的声音。 紧接着,于岚贞出现在卧室门外。她手里拿着还未熄屏的手机,语速如钢刀削萝卜,飞快:“你快点收拾行李,把身份证带上。等会儿你许叔来接你去机场和禁*毒办那个蒋主任汇合。” 许愿问:“去哪儿?” 原曜耳边嗡嗡作响,直戳痛点的信息量如洪水吞没神识。他没反应过来这么急的阵仗是在干什么,宛如被施定身法,不敢猜忌也不敢追问。 这时,他手机响起来,来电显示是蒋叔。 “去崇左。”于岚贞说,“小原他爸有消息了。” 许愿一下站起来,脑袋磕到书柜也不觉得疼,捂着头委屈:“那我呢?” “你就老老实实……” 手机再次响起,于岚贞低头扫一眼微信,算举手投降,“行吧,你爸说把你也捎上。” 作者有话要说: 愿愿:我不介意挤同一间房-v- 第59章 抱一抱 你不应该谢我,应该谢我爹。 凌晨一点,飞机落地。 幸好两省相隔距离不远,又是省会,航班次数多,蒋伯勋刚好买到了末班。崇左没有机场,他们只能落在广西省会南宁,再坐车往崇左去。 南宁吴圩机场到崇左人民医院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崇左市局派了辆mpv来接,凌晨的高速路上车少,速度可以开快点。 “小刘,我们大概几点能到?”蒋伯勋问。 开车的年轻人姓刘,也是市局派来的,专门负责家属的接待。 “三点左右!”小刘脑门儿冒汗,脚下油门踩得死,“我抓紧吧,蒋主任,我们这大晚上跑夜路,不能超速啊……” “没事,你稳着点开。”蒋伯勋拍了拍许卫东的肩膀,“老许,你睡会儿?你还带着两个孩子。” 蒋伯勋此次前来主要为了两边单位对接,许卫东就完全是受原向阳之前的委托,作为临时监护人,让他亲自带着原曜过来。 至于许愿,许卫东考虑到原曜还是青少年,出这么大的事,有个同龄人陪在身边总是好的。 况且许愿主动说了想去,如果不让他去,这小子得一哭二闹三上吊,闹得他妈在家不安生。 “许叔,蒋叔,”一直在最后一排不吭声的原曜开口了,嗓音裹挟浓浓倦意,“你们都睡会儿吧。” 凌晨的高速路漆黑、冷清,往前而去的长路遥远无比,似乎是连接两处时空的隧道,将他的爸爸再次拉扯回人间。 出发前,蒋叔打电话来,说原向阳是在谅山奇穷河边被找到的,还剩一口气。那里地势险峻,又是中越边境,搜救条件十分复杂,耗费了点时间,原向阳暂时还未脱离生命危险。 以至于现在,市局那边也再未打电话过来说明情况,只是隔一个小时打一次电话,追问还有多久能到。 姜瑶的电话一直没打通,等她接了电话,原曜一行人已经快登机了。到底曾经是夫妻,姜瑶说已经买了最早一趟航班,中午前一定到。 原曜和许愿手忙脚乱的,没收拾什么行李,都没等到许卫东来接,拿上身份证冲出家门,直接打车去了机场。 还好于岚贞心细,在两个孩子慌张穿鞋的时候迅速在许愿衣柜里抓了两件外套塞进行李包里,让许愿拎着走。 现在,许愿困得不行,抱着行李包靠原曜肩膀上,眼皮沉沉,一会儿醒一会儿睡。 他方才刚靠上去时,原曜身子僵了一瞬,下意识反应,去看坐在中间排的两个长辈。 好在夜里赶路太累,蒋伯勋和许卫东都打起了盹。 许愿小声嘀咕一句“哎好重好重”,也不知道是故意混淆谁的视听,将行李包放在自己和原曜的大腿上,再空出一点缝隙,温热的手掌从腿间穿过去,抓住原曜放在膝盖上的手。 “别紧张,”许愿捏他手心,用指甲刮那层薄汗,柔声安慰道:“你爸那么厉害,肯定没事儿的。” “嗯,你睡你的。” 车内没开灯,只有按钮键的光圈在闪烁,如航海家在夜里望见的指路灯塔,闪得原曜心烦意乱。 趁着四周黑暗,他稍微偏头,嘴唇干燥,吻了许愿的额头一下,“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说话。” 许愿确实困得快归西了,脑袋毫不客气地压在原曜肩头,心想反正也没人看见,干脆抱住原曜的胳膊,脸颊蹭在校服外套上,说话含糊不清:“他们……” “什么?”原曜曲起手指,碰了下许愿的脸,冰的。 “他们都睡了,我得……” “干什么?” 许愿发誓,现在困意比考试时听听力还要来得猛烈,眼皮近乎颤抖,“我得陪着你。” 原曜表面冷冷淡淡地“哦”一声,被许愿靠着的那只手却从许愿后脖颈处伸过去扣住许愿的肩,为对方调节一个更为舒适的倚靠姿势。 他轻轻地拍了拍,“好好睡,睡醒了才有精力。” 他说着,将嗓音压至细微,炙热吐息绕上许愿的耳廓,“陪我。” 许愿点头,保持最后一丝神智,心跳如雷贯耳,怕有第三个人听到。 凌晨三点左右,小刘同志以极快的速度将四个人送到了人民医院。 路上整整一个半小时,原曜没合过眼,也不困,半阗着眼皮望窗外,眼底是无尽的黑。 直到他望见黑夜中亮红色的医院灯牌,才陡然打起精神,推了推许愿,说到了。 “行李就别带了,等会儿要送你们去酒店,”小刘打着方向盘,“从急诊那儿上去,a区四楼,你们……” 没听小刘说完话,待车停稳,原曜率先跳下车,拢着件单薄的校服外套往急诊部冲,许愿随手抓一件厚外套在后面追他,刘海被夜风吹得竖在额头上,跑了个趔趄,差点滑倒,原曜又折回来扶他。 “等等,”蒋伯勋在后面喊,“你们俩跑那么快!” 早早守在急诊部门口接人的民警也困了,一望见两个穿校服的少年跑过来,瞪大眼,不知道谁是原向阳的儿子,便问:“是原向阳的家属吗?是他儿子吧?” “是是是,我们都是,”许愿喘气,推一把原曜的背,指他,“不对,这个是亲儿子,我……” 我也可以被当亲儿子使唤! 原曜点头,“我是原曜。” “行,蒋主任,”民警的眼神越过他们,锁定至蒋伯勋,“家属都到了?” “到了,上去吧。”蒋伯勋说。 上四楼有电梯也有楼梯,原曜看都没看一眼电梯,扶着栏杆往楼梯上跑,许愿也在后面跟着。 两个人一路风风火火地跑到记忆里小刘说的a区,隔挺远望见好几个身姿挺拔的人,都围在icu病房外。 两个人都在警察家庭长大,尽管对方未着警*服,也一眼分辨得出是什么人。 至此,原曜突然怕了,他猛地收住脚步,扶在走廊尽头的楼梯口边站好,不敢再向前。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极重,地板是一条条密集菱格,天花板白炽灯光线透亮,将黑夜变作白昼。 双眼朦胧间,白灯周围的眩光被拉长成各种形状,也拉扯着他的神经。 这一切在原曜的梦里出现过无数次,没想到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许愿屏住口鼻,生怕呼吸惊扰到他。 “砰——” 那群人围着的那扇门打开,里面走出几个医生,便装与白大褂混杂在一起,望得原曜有些恍惚。只见那群人全松一口气,爆发出小小欢呼,又都探头探脑地朝那扇门内的玻璃里看。 下一秒,原曜抬腿往那扇门飞奔而去。 许愿在门口等了十多分钟。 陪他一起等原曜的还有许卫东和蒋伯勋。 门口除了他们,原先那群守着的警察也留了几个下来,没人多说一句话,都朝原曜点头示意。其中一个是最先认出原曜的,说你就是原曜吧,之前阳哥还给我看你视频,说儿子成绩特别好…… 等天一亮,蒋伯勋得单独前往崇左市局做交接。医院的走廊上总是有一排排的塑料凳子,许卫东和蒋伯勋并肩坐在上面。 icu门口有一台小电视屏,还有个接电话的听筒,原曜见他爸没醒,也没打电话,就在屏幕旁边站着看。 视频内的画面仿佛是静止的,一个中年男人头部和胸腹全覆盖着纱布与设备,纱布不再渗血,呼吸微弱,旁边的心电监护仪是唯一波动。 原曜凝视着他,如同正在瞻仰一尊雕像。 时隔多年,许愿再次见到原向阳,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心中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心疼原曜,也为病房里躺着不能动弹的长辈惋惜,伤成这样,估计以后没办法再上战场了。 “别看了,原曜。”许愿拽他袖口,怕原曜看见这些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扭头小声喊蒋伯勋,“蒋叔……他一直盯着看没事儿吗?” 许愿说完,拧紧眉心,神色担忧,手伸到自己后背去划拉几下示意。 陈年旧伤如劈开往事的利刃,一道又一道,划伤彼此的心脏。 原曜对自己所遭受过的凌*虐只字不提,身边也没人敢提。 “小原,你们先回酒店休息吧,今晚我和你许卫东叔叔守,明天白天还得你来熬。” 蒋伯勋迈着沉重步伐,拍拍原曜的肩膀,“而且你爸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你不吃不喝地在这守着,别到头来把自己身体拖垮了。高三呀,你爸可是对你寄予厚望。以前那么苦都熬过来了,现在关键时刻可不能掉链子。” “寄予厚望”这四个字像是烫伤了原曜。 他骤然回过神来,抬眼去看许愿。 自己守着,许愿也倔强陪他,一双大眼下青黑一片。他再这么强撑着不睡觉,更没力气看见原向阳苏醒。 高三任务繁重、紧迫,年级组只给他们俩批了两天的假,等明天一入夜,他和许愿得连夜再赶回去。 “嗯,”许卫东帮腔,劝不了原曜只得劝他儿子,“许愿你快带着原曜回去休息了,等把早饭吃了再过来换我。明早你姜瑶阿姨还要来。” 蒋伯勋冲小刘招招手,指电梯门的方向,道:“小刘,你快带他们回去。” “走吧,”最先动摇的是原曜,他手臂稍往许愿后腰带一点儿,说,“我们回去睡觉。” 蒋伯勋手里握了一叠房卡,也是市局里的人去写的房间。 他抽出一张,询问道:“原曜你和我住还是……” 原曜没接那张房卡,挽起校服袖口,摇头:“我和许愿住。” 许愿身似火烤,连忙点头,“对对对,我要打呼,原曜睡着了什么都听不见,我只能和他住。” 在一旁闭目养神的许卫东睁开眼,朝儿子投去的目光里明写着“你什么时候打呼”的疑惑。 许愿马上又开始编:“就,就前段时间有的,可能是学太累了。” 许卫东明显松一口气,满意地继续闭目养神。 许愿也松一口气,不禁感叹,靠,顾远航教的办法果然管用,给爸妈找借口就说是因为学习。 “行,你们两个关系好,又是同龄人,互相照顾着点啊。”蒋伯勋换了张房卡给他,“回去之后早点休息!手机保持畅通,有什么事儿我马上和你们联系!” 标准的喊话式聊天,许愿从小到大听惯了他爸妈这么讲话,现在再听进耳朵里,不觉得烦,反倒很安心。 眼瞧着还剩几个小时天亮,许愿害怕自己忘记,给舒京仪发微信: ——班长,记得帮我和原曜留试卷和资料! ——蟹蟹! 高三耽误一天就是耽误好多套卷子,这些都得麻烦舒京仪帮他们收起来放抽屉里,等回去了再没日没夜地补。 等发完微信,许愿又反应过来。 如果这么说了,那舒京仪肯定也知道他们俩请假期间在一块儿了啊!班长如此聪明伶俐,会不会猜…… 算了,哪个直男会猜兄弟和兄弟有不寻常的关系呢。 许愿想是这么想,手指却很不听话地按了撤回,发现已经撤回不了了,长叹一声,默默又在心里祈祷,希望不要被舒京仪猜中他们在恋爱。 小刘带着他们从四楼下到一楼。 广西的夜风并不算太冷,没有盆地的那股浓郁湿气。风钻进他们的校服领口,许愿觉得冷,拉高立领,晃了下身子,去撞原曜的胳膊。 原曜攥着手机,怕有电话打进来,又怕没有。 他身上极少散发出如此阴沉的气息,表情冷硬,和第一天刚来许家的模样判若两人。许愿永远记得站在家门口那个朝气蓬勃又桀骜不羁的大男孩,绝不是现在这样颓丧的。 许愿夺过原曜的手机,“别老盯着看了,既然答应了回去就好好休息,明天你还要见原叔和姜瑶阿姨。” “嗯。”原曜木讷回应,像被抽空魂魄。 “好啦好啦。” 许愿说完,伸手去捏原曜的脸,冰凉,便用手去捂热对方的,眼神闪动,“我们能赶到崇左来,已经是好消息。你看看你,脸皱成一团,都不帅了……总不能让叔叔阿姨觉得我家虐待你啊,待那么久还变憔悴了?” 最后,许愿的手指落在原曜唇边,按住那微微向下撇的唇角,低声道:“嘴唇都白了。” 下一秒,原曜突然抱住了他。 夜风过境,吹落一地月光。 喜欢的人不在家乡而在身旁。 原曜抱人的力气不小,没有自知之明,扑得许愿往后退一步,好在马步扎得够稳,险些摔个屁股墩儿。 少年随年月渐长,肩背变得宽厚,似是一堵挡风的墙,又如禁锢身躯的枷锁,死死把许愿圈在了臂弯里。他像是想要哭,又没有,狠憋回去了难过,喘了好几口气。 “欸,这不是家里……”许愿贪恋这热浪,舍不得推开他,只得面红耳燥地,看看旁边假装四处看风景的小刘哥哥,反抗的声音细微得忽略不计:“原曜你他*妈发什么疯……” 原曜掐着喉咙,碾压出沉闷的两个字:“谢谢。” “你真疯了?”许愿怀疑原曜是不是什么异地登录故障,换了座城市直接换了个人,还跟他说谢谢。 原曜居然还点点头,把他抱得更紧,脸埋进许愿颈窝,闻那股让他熟悉安心的味道,“谢谢你陪我来。” “你不应该谢我,应该谢我爹。” 许愿放弃抵抗,任由他抱着,朗声道:“这么客气的话回去帮我写题吧!” “不行。” 原曜马上松开他,非常冷酷。 “你……”许愿咬牙,想追上去打他几下,又怕小刘哥哥觉得他欺负原曜,不敢动粗,毕竟现在非常时期,原曜是珍惜保护动物,“刚刚还真情实感地谢谢我呢。” 原曜见小刘去驾驶室启动发动机,转头摸许愿的腰,“谁让你趁机提不正当理由。” “我还有别的不正当理由!”许愿说完,伸手往裤兜里掏掏掏,费劲巴拉掏出两三个小塑料片,半遮半掩地藏在袖口里,只露给原曜看。 正方形的,中央有一圈圆形纹路,是套子。 原曜一怔,瞪他:“你带这个干什么?” “我,”许愿缩缩脖子,觉得凌晨的风似乎也没那么冷,“我随身都带啊。” 原曜:“……” 在小刘的催促下,许愿被原曜捉上了车。 车辆自视野中远去,许卫东掐灭手中的烟。 他皱起眉头,转身,医院巨大的玻璃幕墙上显出他的疲惫身形。他随手将烟头扔进垃圾桶的灭烟区,伸懒腰,准备离开露台。 四楼icu病房外露台的视野极好,能看见医院门口停车场里的动静。 许卫东刚转身,蒋伯勋自入口走来,问他借打火机,道:“怎么样,俩孩子处得还可以?” “比最开始好不少了,至少不打架,”许卫东长叹一口气,“但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动不动就抱来抱去的?” “那多正常,现在年代不一样了,表达方式也不一样啊,”蒋伯勋也点烟,“许愿这孩子人心善,共情能力强,说不定就感同身受了?原向阳那兔崽子不就是看中你儿子好相处,才送原曜去你家?还有,刘德华那歌不是唱吗,兄弟一场不分你我,手足一双从来不分右左……” “行了行了,”许卫东摆手,扶额,“可能还真是时代不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原爹:我发誓我只是让我儿子来读书的,没有泡你仔的意思(双指冲天 许爹:艹!! 第60章 你俩好上了 你到底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来酒店的路上,许愿靠着原曜,抓紧时间又睡了一会儿。 小刘把两人送上楼,在电梯口道了别,说明天早上九点以后再来接他们。 原曜垂着头,一副疲倦的模样,再抬胳膊搂上许愿的脖子,给小刘说谢谢。许愿差点被他勒得背过气去,往身侧撞一下,撞得原曜肩膀碰到墙上。 “你幼不幼稚?”原曜说。 “小弟弟还说我幼稚?”许愿反驳,再推他一把,“来劲儿了是吧啊?” 小刘远远望见这两人走得摇摇晃晃,嘀咕道:“应该没喝酒啊……” 视力不好了但听力尚可,许愿立刻回头小声喊:“小刘哥,他太困了,路都走不利索,我扶他回去就行!小刘哥你也快回去休息吧,明天我们自己打车过去也行……” “我得光荣完成组织任务,”小刘挥挥手,还是不放心,“真没事儿吗你们?要不我在旁边开个房……” “啊,不用!”许愿恨不得把原曜背起来跑,“晚安!” 刷卡、开门、踩掉鞋带松散的球鞋,再把许愿扛起来往床上扔,整个流程动作被原曜做得堪称一气呵成。 酒店房间插卡来电,脱了鞋踩在地毯上,脚底毛茸茸的。整个房间充斥昏黄暖色调,如月光透过深秋的落叶。窗户半掩,高楼闪烁陌生城市的灯光。 许愿眨眨眼,觉得他们俩像旅行来外地偷情的小年轻。 “你……你再折腾几个小时天都亮了,”许愿推不开他,轻喘,扭头不让亲,又躲不开,干脆用手掌把人整个脸都捂住,“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没想到原曜马上在他掌心舔了一下,湿湿热热的,惊得许愿收手,手刚一挪开,侧脸就被原曜摁着亲了一口。 许愿想屈起膝盖抵他,“小流氓……” “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原曜捏住他下巴,捏得许愿脸蛋嘟起来,唇色鲜艳,轻泛水光,是附了层水的红玉髓。 许愿知道他想问什么,脸也红了,艰难道:“你别恶人先告状。” “你随身带着干什么?”一只手顺着侧腰拨开裤兜,修长手指从其中夹出两片薄薄的塑料包装。 “这叫有备无患,怕你哪天随时随地来感觉。”许愿重新拉上被扒下的校服外套,圆润的肩头半露,偏白肤色与大床相融合,更加刺激原曜的神经。 “随时随地?我有这么禽……”原曜话还没说完,剩下的话更在嗓子眼。 原曜动了动喉结,心虚地往后退半寸,没什么用。 两人于沉默中对视一眼。 许愿又开始蹬腿,抓过被子要蒙脸,强迫自己不去看原曜校裤下饱满的一团,“禽兽,我没错怪你!” “那你带这个,”原曜改变战略方式,用指腹缓慢地揉搓他的耳垂,再俯下身,将那两片东西捏着,磨蹭在许愿侧脸,“是随时随地都可以的意思么?” 那塑料片包装轻薄,边缘锯齿状,轻轻地刮在许愿白净的脸颊上,留下一道道浅淡绯红,痕迹又很快消失不见。 许愿的呼吸随着轻刮慢蹭而急促,如被黑夜点过眉心,颤栗几分。 酒店的床太软了。 比家里的床还要软。 因为许愿娇气,于岚贞总打趣说家里出了个豌豆公主,床垫用得比其他人更厚。许愿那张床铺了两三层垫子才够他睡的。 他现在整个人快陷进柔软中,舒服得想哼哼,又拼命咬紧牙关,认真答题:“我这不是怕进不去很疼吗,万一你像小说里写的那种主角一样兽性大发失去理智那不得疼死我……” 原曜从鼻腔里闷出一声“嗯”,讨食撒娇似的拱他,呢喃道:“我现在就兽性大发了。” “你真不睡觉啊……” 许愿想跑,没跑掉,腰被原曜捏着一翻身,整个人趴在了床上。 他的手臂在被套上下意识乱抓,突然摸到两张身份证,是开过房后登记用的,一进房间便随手扔在了床上。 广西的冬天并不算寒冷,大多室内没开空调,风蹭着月光自床边悄然钻入,铺到许愿露出一截的后腰上,柔软似油画的笔触。 他浑身一颤,如过电般酥麻,也不知道是原曜的呼吸灼人还是夜风太凉,浑身毛孔乖乖舒张开了。 原曜的校裤系绳坠落下来,摇晃在他眼眸间。 许愿不禁怀疑是不是他家那床真的风水不好,试了那么多次都没进去,怎么这次到酒店就成了,以至于结束战斗早,两个人搂着一觉睡到九点过。 天朗气清,有人敲响房门。 睡眼朦胧间,许愿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已经不在家里,下意识直接翻身下床,背肌挺直,坐在床边盯着房门发愣,在敲门声里缓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现在他们在酒店。 “怎么坐着?”原曜揉揉眼,手肘撑在床单上,被褥自他胸腹滑下,落至腰胯,露出常年锻炼养成的匀称腹肌,“谁敲门?” 许愿视线一时挪不开了,想起昨晚腰腹带来的撞击,脸一热,“不知道。小刘哥吧?我以为还在家里,吓得直接醒了。” 原曜吐槽他:“笨蛋。” “傻*逼。”许愿回击,扔了个枕头过去砸他,“快起床了,别懒!看你爸去。” 原曜正想把枕头扔回去,只听门外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女音,“小曜。” “……”他陡然停住动作,望向许愿:“是我妈。” 许愿也犯懵,悄声:“啊?姜瑶阿姨怎么直接来酒店了?” “我妈毕竟和我爸离了婚的,不太好直接去医院吧,想找我一起。我妈就这性格。”原曜迅速翻身起床,弯腰在地毯上捡衣服,一件又一件,全是昨晚发疯乱扔的,满地都是。 许愿也跟着要捡,却被原曜一巴掌按回床上,“你躺着休息,我来。” 说完,原曜捡完一地的衣服,冲门外喊:“妈你等等,我收拾一下。昨晚睡太晚了,乱着呢。” 蒋伯勋联系的房间是套房,床边是带茶几沙发的小客厅。 原曜将衣服搭上沙发椅背,把通风开到最大,再去推窗,回头问许愿:“房间里还有味儿么?” “我把垃圾桶弄一下,”许愿扯下一沓卫生纸,揉皱往垃圾桶扔,想挡住明显才用完的“作案证据”,“你把衣服穿上。” 原曜压低嗓音:“垃圾袋打包带走,等会儿出去扔。” “阿姨不会起疑心?” “我妈看得出来。” “……” “主要是别让酒店打扫清洁的人知道,就怕有人问。” 原曜说完,加了句:“很多事情你以为父母不知道,其实心里门儿清。” 毕竟偷偷谈了那么些个月,就算是再隐蔽,原曜也不敢拍着胸口说许卫东和于岚贞当真是一点都没觉得异样。 十分钟后,原曜给姜瑶开了门。 姜瑶只是问了句,你一个人住? 原曜说没呢,我和许愿一起。 姜瑶愣神半秒,随后点点头,靠在门口看手机,颇有些急切,说那我就不进去了,你俩快收拾了出来。 刚到医院没多久,许愿手机震动,收到了舒京仪清早回复的消息: ——我就知道。 许愿以为要问“是不是和原曜一起出去玩了”或者“你们两个家里有事吗”云云,结果舒京仪发来的下一条消息彻底让许愿懵逼: ——你俩好上了! 许愿秒回: ——…… ——??? 哎,那天许的愿望又失效了。 同学里面第一个发现他们的居然是班长。 许愿看舒京仪就像看他亲哥似的,竟有点儿愧疚。果然班长就是班长,体恤民心,对新事物接受得也这么快。 舒京仪都说到这份上了,许愿也不怕他知道,拿手机给原曜望一眼,后者像早已预料到,点头应允,说:“没事,你告诉他吧。” 可许愿还是想不明白,悄声耳语:“他怎么会知道?” “舒京仪是谁,这世上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对哦。” “别想了,谈个恋爱而已,”原曜没所谓的,毫不顾忌,当着姜瑶的面去摸许愿的小腹,“你饿么?早饭都没吃。我去给你买碗粉?” 许愿任由他摸,心虚地瞥一眼闭目养神的姜瑶,“算了,都到医院了。” 在重症监护室门口嗦粉,他爸得抽死他。 整个白天,许愿都陪原曜在监护室门口的长椅上坐着,像无数部电视剧演的那样,亲属脸上愁云密布,四目相对,却不吭声,屏息等待里面传来的消息,也不知是好是坏。 在他们到之前,崇左市局负责此事的相关人员也到了,一群身着藏蓝色制服的人将原曜和姜瑶团团围住,手里抱着资料,交代前因后果,再交代事态进展。 许愿撑着膝盖坐在长凳上,望着他们发呆,也听不清他们都说了什么。 他只想所有的危险离他的原曜远一点。 许愿抬眼朝监视器看去,房内医护人员拉开的垂帘,黎明如利剑劈开混沌,一束阳光洒在原向阳身上。 沉睡的人舒展眉目,眉毛上的血渍还未完全擦干。 原向阳的胸膛起伏着,手腕干枯,面黄肌瘦,与许愿记忆里那个高大威猛的男人完全不搭边。 中午吃盒饭,原曜领着许愿去露台吃,两个人蹲在台阶上吹风,阳光晃眼,许愿边吃边乐,说:“医院的饭比学校食堂的好吃多了。” 原曜把他吹到鬓角的碎发捋好,捏他耳廓,“你多吃点。” “好。”许愿这几天折腾得瘦了。 “你屁股还疼么?”原曜冷不丁问一句。 许愿蓦然烧起来,一口米饭卡在喉咙管,呛到,憋得眼睛发红,又抬不起头,捧平安夜苹果似的捧着饭盒,“还行,就,就坐着有点疼。” “怪不得你要蹲着吃。”原曜说。 许愿立刻瞪回去:“你看这儿有凳子吗?” 原曜躬背,手上拿着饭盒,埋头,脸快埋进膝盖里,口吻带笑:“你坐我背上。” 看着原曜在这儿缩着身子扮乌龟,许愿哼哼两声,心里舒坦点儿了,“王八蛋。算你还有良心。” 等吃完饭,原曜主动去扔了两人的饭盒,要搀扶许愿进医院走廊,许愿本来想享受一下特殊待遇,但看原曜小心翼翼得像他要生了似的,不自在,说:“你别这么夸张……” “要不我背你吧。”原曜说,“如果有人问,就说你昨晚洗澡摔到屁股了,坐浴室里哭了好久。” “别……”许愿无语,想踹他小腿泄愤,“最后一句可以不加!” “加上才足够生动。” 原曜才不管他怎么反抗,继续扶许愿往走廊上走,一眼望见正低头匆匆朝重症监护病房外走的蒋伯勋。 才处理完两边单位交接事宜,他一夜未合眼,此刻面容已些许疲态,许卫东跟在他身后,轻轻咳嗽两声。 许愿先喊:“爸!” 原曜也叫人:“许叔,蒋叔。” 姜瑶才倒了盒饭回来,安静地坐在座椅上,见两个人来了,点头示意。没过一会儿,蒋伯勋又把原曜和姜瑶请到一旁谈话,这次许愿倒是偷听成功了。 蒋伯勋说,过几天得转院去南宁,省会的医疗条件更好。等完全稳定下来了再转回省内,挑个离北郊近一点儿的好医院,原曜可以随时去探望。转到南宁也方便,什么时候想来看了,让许卫东买张飞机票就来了。 “你听什么,傻站着干什么?”许卫东按住儿子肩头,一把将人按上座椅坐好,“给我坐端正!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吊儿郎当的,像什么样子!” “……” 许愿屁股疼得闷哼一声。 要命,怎么他爸越来越像他妈了。凶残又独*裁,还看亲儿子不顺眼! 许卫东奇怪地望着他:“你叫唤什么?” “凳子,”许愿缓了缓,长舒一口气,“广西的凳子有点硬。” “就你屁股金贵,”许卫东扔一瓶可乐给他,也不知道摇没摇,“坐个凳子还嫌硬!” “我……”许愿嗓音软软的,眼眶湿润,像真弄疼了,拿眼尾瞅他爸,委屈又可怜,“我昨晚在浴室里摔了,摔到屁股。” 他那叫一个声情并茂,说得跟真的一样。 恰巧,原曜与蒋伯勋那边刚沟通完毕。 原曜回头追了句:“嗯,还坐在地上哭了好久。”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 感谢评论! 第61章 一千米 我刚刚是不是很装逼? 许愿的屁股疼了一天。 晚上,许愿和原曜被小刘哥送到了机场,蒋伯勋也跟着送。许卫东和姜瑶还在医院守,说都请了年假,等过几天再回去。 临走前许卫东还给许愿交代,你俩好好看着点妈妈,别让妈妈多操心。 许愿说知道! 这一出来两天,留于岚贞一个人在家里待着,许愿还有点儿不放心。 登机之后,许愿走在前面,原曜走在后面,两个人依次落座,原曜紧张得不行,扶着许愿的腰。 他们坐的是小飞机,除去他们两个人,旁边还有一个位置,那人神情异样,以为许愿是看不见还是腿脚不方便,赶紧站起来让出一条足够宽敞的通道。 “当心脚下。”原曜提醒他。 “你别整得像我坐月子似的,”许愿憋着想笑,“我就是单纯屁股疼……” “腰呢?”原曜略微期待地望着他,就像在说“不疼就是我不够厉害”一样。 绝对不给男朋友牛气的机会。 许愿本来想说不疼,但手臂没使上力气,腰间的酸胀感自后背往头上传,疼得他一激灵。 他只得老实承认:“疼。” 原曜点头,俯身帮他推开遮光板,结实臂膀撑在窗户边,悄声:“我叫美*团送了药,要不去厕所帮你上药?” “我上你……”下一个音节还没蹦出,许愿想起来这是公共场合,只得挥挥拳头,“你又想上抖*音热门了?” 原曜端正坐好,安全带穿过腰腹前的空隙,再掀眼皮看他,从臀一路至嘴唇。 过后,他拧开矿泉水喝一口,说:“想啊。和你一起上,什么内容都行。” 许愿听罢,甩他一个白眼,理都不理他。 “盖一下腿,别着凉。”接过空姐递来的毛毯,原曜将其铺开、摊平,放至在两人的大腿上。 飞机上的毛毯暖烘烘的,毛边掉了一条线下来,许愿用手指卷住它,一圈一圈地绕,直至手指被勒出红痕,才放开。 他像在思考什么。 机场的晚班飞机排队滑行进入跑道,指示灯点点,如一艘艘漂泊星际的夜航船。 机舱内温度很高,捂得许愿脸热,他不耐地掀开一丝缝隙透气,又被原曜悄悄在毯子下握住手心。 “……” 许愿猛地扭头望向窗户外,想笑。 原曜瞧他心情好,总算松一口气,抽出前座座椅靠背里的机上杂志,摊开,挡住脸,“你笑什么?” “你肯定,”许愿拖长尾音,语气懒散,“爱上我了。” 从头到尾,他们只说过喜欢。 在这个尚且未完全长大的年纪,许愿一直是认为双方还没有能力去提爱这个字的。但是这几天,他慢慢将原曜的心意感受得更加深刻,在细枝末节中把隐忍的感情品得更深。 他说出这句话,其实也是抱着试探的意味。以原曜的别扭性格,他很好奇会得到怎么样的答案。 许愿转头来看原曜的眼睛很亮。 原曜想起那天他于噩梦中坠地,许愿趴到窗户边拿手电筒望他。 眼神干净、澄澈,一尘不染。 飞机已渐渐滑行,准备起飞,因为夜航的缘故,机舱内的灯光全部关闭,只有窗外机场的大射灯取代月光。 在轰鸣声中,滑轮离地,机身尾部陡然向后倾斜。 原曜愣神片刻后,竟然有些羞敛。他弯起眼眸,笑得口罩都被拉扯出了动静,嗓音低沉,如同在角落诉说秘密:“有那么明显吗。” 许愿故意不答,留作原曜猜想。 他只顾望着窗外傻乐,肩膀抖动几下,也不知道在乐什么,明明飞机已经穿入云雾,外边儿黑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片刻后,飞机稳稳地进入飞行航程,机舱里播报声起,不少乘客已经闭目睡觉,只有空乘在头等舱那边收拾推车,准备询问第一排的乘客要喝什么饮料。 许愿一口深呼吸,问他:“你还去北京么?” “我觉得我爸能挺过来,”原曜一路紧绷,这时才似松一口气,长长喟叹,偏过脑袋看许愿,“你说是吧。” “会的。原叔困在边境那么多天都缓过来了,”许愿说,“这趟鬼门关肯定没有大问题。” 原曜突然问:“你最想考哪个大学?” “你隔壁的,”许愿不假思索道,“或者和你读同一所。警校我这眼睛是不可能了,就看能不能考个旁边……” “不用,”原曜拖长尾音,眼睛在漆黑的机舱内找不到焦点,“我跟着你考。” “我?”许愿错愕。 原曜成绩一直领跑在前头,目标又明确,怎么说都应该是他在追着原曜跑。 “考个海边的就行,”原曜说,“等下次坐飞机,就是我们一起去念大学了。” 许愿笑了,“行啊。” 他们这次过来广西才知道,一同消失在谅山奇穷河山谷中的不止有原向阳,还有另外两位同样是前线人员的警*察,其中一个年纪小,才退伍下来帮忙,体力尚佳,最终坚持到救援来临的那一天,也是他救了原向阳。 另一位年纪比原向阳还大,是经验丰富的老战*士,永远地留在了他守卫的土地上。 原向阳被找到时浑身是伤,已经还剩最后一口气。 许愿眼睛不好,走得匆忙没戴眼镜,看icu的监视器也看不清楚,可他仍然要走到最近的位置看,想要把原叔受的每一处伤都看仔细。 如果不是此行前来崇左,他从未想过那些血腥与伤痛能离自己那么近。 今日傍晚闲谈间,蒋伯勋和许卫东又去露台抽烟,顺便叫上了许愿。 许愿那时才知道,原曜当年才十岁出头,背上被刀刃划出数道深痕,还都很深,导致如今用指腹按下去还能感觉到微微的凹陷。 但原曜从不害怕被人看到,也没放弃游泳。 原曜那会儿还没变声,嗓子软,说话音调有点像女孩儿,一喊疼就特别娇,浑身包着纱布,一直问姜瑶,妈我多久能去游泳啊,这伤能好吧? 姜瑶拧干毛巾擦他的口鼻,满眼是泪,一边哭一边擦,病床边垃圾桶内还扔着擦了血的卫生纸。 她说,能好啊。等出院了还去游泳,好吧? 原曜乖巧点头,疼得直抽气。 同样也就是那时候,原曜第二次撞见他爸妈爆发式的争吵,只不过这次是单方面碾压,姜瑶抓起在医院打饭的不锈钢碗,往地板上砸,原向阳一句话没说,捡起碗去打开水要洗。 门口一群同事如惊弓之鸟,速速散开,面面相觑,给原向阳空出一片洗碗的地。 蒋伯勋那时候还年轻,抱着胳膊在旁边看,心下叹气。 姜瑶和原向阳也曾经是被众人所津津乐道的一对金童玉女,相亲认识的,一起躲在露天电影的幕布后牵过手,一起掰着吃单位发下来的花生米饼……如今因为职业矛盾,日久恨深,最终闹到了这副田地。 那一年也是深秋,也是在车流量不大的放学路上,也是一辆白色的面包车。 许愿才顿悟,那天在北星高架边问路的中年男人,触发了原曜某一根绷紧的神经,稍稍用手指一拨拉,就断了。 他在恍然间,想起长大后的第一面。 原曜一身黑衣站在楼道里,灯光颓颓,空气里漂浮着楼道的粉屑与灰尘。他那样小心翼翼,那样不愿意迈出第一步。 他本该踏光而来,站在太阳下。 返校后的日子漫长又难熬。 六中的高三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一如往日三点一线,所有老师都状态紧绷、神经加压,害怕这群熊孩子在高中的最后阶段出什么差错。 半个月前,广西特大跨境贩*毒案告破,嫌疑人全部落网,自此,陈永言也不用再跟着他们了。 但是原向阳长期奋战在缉*毒一线,声名大噪,怀里揣的陈年旧案也多,许卫东还不太放心,怕这人又牵连着孩子,时不时自己会开车来校门口接一下。 接的次数多了,许愿也说,爸你歇着吧,我和原曜俩一米八几的个儿,真有什么不比你好使? 许卫东为展示自己宝刀未老,给许愿表演了一手军体拳。 许愿看那军体拳,捂着脸,偷偷望着原曜笑。 原曜也对他做口型,说我记得你第五名哦。 看招!许愿差点当着亲爸的面掐死他。 在原向阳转院回省内的这一个月,原曜每天下了晚自习都去操场跑一千米发泄,美其名曰快游泳比赛了,得增强锻炼,不能给六中丢脸。 有时候原曜中午也请假,出校门坐车去医院看原向阳。他回来还奇怪,怎么一周去三次,三次我妈都在? 许愿说,你问我没用,问你爸去。 原曜耸肩,说,没辙,我爸话还讲不利索。我妈那性格,我问不出一句话。 晚上他跑步撒野去了,许愿也不拦他,买一罐旺仔牛奶坐在操场边看星星、看学校、看原曜。 他脑子里循环播放bgm《等你下课》,长叹,再不进入高三冲刺状态的话,以原曜如此拔尖的成绩,他真的只能去原曜在的大学当保安了。 恋爱好难,和学霸男友恋爱更是难上加难。 许愿是不会居安思危的人,在遇到原曜以前从没想过一定要冲多少分,感觉考个一本就足够了。 高中嘛,他得体会一下青春飞扬的感觉。 在不被他妈打的前提下。 偶尔舒京仪也跟着他下来,嘬一口手里的芬达,张口说话一股橙子味儿,“大晚上喝这么甜的奶?你要干什么,喝了这杯奶忘了那个仔?” “忘不掉啊,班长。”许愿猛吸一口,眼神还是黏原曜身上,“你看他跑步的姿势多帅!” 舒京仪作为班上唯一一个知道这俩滚到一处去的知情人,不免浑身颤抖一下,骂他:“你想破我防是吧?” 许愿伸出一根手指指他:“那你别挑拨我们情侣关系。” “你俩真打算就这么藏着?等考完出个柜吧,如果总分能上六百五的话。”舒京仪再吸一口饮料。 “你这条件有点苛刻。” 许愿也把旺仔牛奶喝完了,捏扁易拉罐,抬高手臂,红罐子在空中甩出完美抛物线,应声落入垃圾桶内。 他扔完,还问舒京仪,“我刚刚是不是很装*逼?” 舒京仪非常认同地点头。 许愿又说:“哎,和我男朋友在一起久了,就是这样的。” “操,”舒京仪又被逼得爆粗,拎住他后脖颈的肉要把人往上提,“你有完没完啊!” 许愿笑得不行,拽住舒京仪的校服袖口,朝操场跑道上嘶吼:“原曜救我!!!” 操场那么大,原曜自然是听不见的。 不过没过一两分钟,他倒着从内圈跑了回来,一身汗,撑着膝盖,站在跑道边喘气。他喘气喘得急,汗水顺下颔线划过,流淌进锁骨的旋涡。 那一瞬间,许愿呆住,瞥了舒京仪一眼。 如果这人不在,如此良辰美景佳人,我肯定不顾一切啵上去! 舒京仪从衣兜里找纸,诧异道:“你瞟我干吗啊?” “没什么,”许愿接过舒京仪的纸帮原曜擦汗,“谢谢班长!” 舒京仪:“……” “我……”原曜喘够了,直起身子,眼神茫然,“我妈刚刚给我发消息。” 许愿“噌”一声站起来,“什么?!” 刹那间,“原叔是不是出事了”和“原叔是不是想见我”两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想法在许愿脑海里反复横跳。 原曜把他按下去坐好,紧张地喝了口矿泉水,说:“我妈说,想和我爸复婚。” “啊?” 许愿再次“噌”地站起身。 作者有话要说: 愿愿:那你还住我家吗?!?!?!??!?!!!!!(嘶吼 第62章 栀子花开 等到了夏天,花就开了。 许愿属于幸运儿。 从小到大,于岚贞和许卫东几乎没在他面前吵过嘴,偶尔气得脸红脖子粗,爸妈也不会当着他的面开始战斗,有什么问题都私下解决,具体有过一些什么矛盾,许愿也不清楚。 而且他爸妈一致对外,妈妈是家庭主心骨。 这个“外”也很明确,就是当儿子的许愿。 没见过家庭矛盾,让许愿的性格直率、乐观,根本想象不出来离异家庭是怎么样的。 所以原曜一说,姜瑶想复婚,许愿脑内嗡嗡作响,张张嘴,只能干巴巴地想到一个词:挺好的。 是挺好的。 但他又想,那如果姜瑶和原向阳又以一个家庭为单位了,原曜是不是就得回家住了。毕竟按照原向阳的现况,再上一线执行任务已不太可能。 那晚原曜没忍住,又跑了一圈四百米当做发泄。 许愿也跟上了,跟在他后面,运动天赋还是足,没几步就挨在原曜身边并肩跑。 才放晚自习不久,六中操场上还有一些成双成对散步的高三情侣,他们不像高一高二那些躲着早恋的学弟学妹,倒是挺大方地走在操场巨大的射灯之下。 教务处来巡查的老师也不管,对高三学生恋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时不时吹吹哨子,让都别逗留,赶紧回家复习去。 冬天已然结束,操场晚风轻柔,射灯在朱红色跑道上投下一处处暧昧的影子。 许愿和原曜也不躲,挨在一块儿跑步,跑得一身汗,刘海和校服领口全部翻飞起来,像两个小疯子,又或者说像舒京仪形容的那样,像两只逃出屠宰场在乡野小径上狂奔的狼犬。 许愿跟着原曜混得牙尖嘴利,说那你就是在旁边围观的单身狗。 舒京仪只恨自己不是高压水枪,不然一口芬达喷死他。 就算吸引不少人侧目,两个一起跑步的男生也并不会让人怀疑。 许愿喘着气,拉住拉链往下拽,挽起一边袖子,脚下不停歇,问他:“要跑完这圈吗?” “这圈跑完就回家。” 原曜微微昂着头,操场的射灯自前方往后落下光圈,衬得鬓角汗液闪烁发亮,性感与青涩在他面孔上交替。 许愿动动喉结,感觉有点反应,又马上朝四周转移注意力。 原曜放慢速度,“累不累?” “不累!”许愿看着跑道上分布的人群,心中充斥隐秘的雀跃,喊道,“还有一百米,我们比一比?” “好。” 原曜话音刚落,许愿陡然加速朝前飞奔,跑得原曜一边追一边笑,“你耍赖?” 许愿也不否认,回头冲他乐。 两个人都是长腿,蠰平蒶时还爱锻炼,原曜虽然起步慢一点儿,落后了一点儿,但没几步就把许愿追上了,一时跑得不分前后,几乎同时冲刺过终点那一道粉笔画出的白线。 原曜记得那是去年校运会的时候划的线,白条和他参加了班级一百米接力,他跑最后一棒,那会儿也是这么第一个冲过这一道线。 运动是他的发泄方式,游泳和跑步都是。 自从遇见许愿之后,原曜运动得也少了,再加上学习任务繁重,他几乎分身乏术。这段时间家庭突生变故,心中如有一口陈年老井不见天日,被藤蔓杂草覆盖。 许愿撑着膝盖在终点线边歇了一会儿,抹掉一鼻子汗,脱掉校服搭在肩膀上,回头喊人:“拿东西,走了?” “嗯,”原曜指挥他,“衣服穿上。这么会着凉。” “哎呀。”许愿自知拗不过他,只得又重新穿上校服。 在操场上被原曜披外套已经经历了两次,他不想再经历第三次了,搞得像他永远是被照顾的那一个。 他们回到之前放书包的台阶边,舒京仪已经走了。 许愿掏手机给舒京仪发消息: ——咦你人呢? 舒京仪秒回: ——我tm不走还留在那儿看你俩比翼双飞? 许愿:——这词不错![害羞/] 舒京仪:——……无语[擦汗/] 周五中午在学校吃完午饭,姜瑶给原曜发来消息,说你爸想你了。 原曜当时正在倒餐盘,没空看手机。等看到了消息,他才突然停住脚步,略有些懵,看了许愿一眼,像是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许愿心细,马上看出来他有事,撇开正在抢汽水喝的李淳一行人,把原曜往食堂边的树荫下拽,问怎么了? 原曜摇头,说我妈说我爸想我了。但这个月我请太多假了。等放学再去医院,你跟我一起么? 许愿立刻说好。 心脏却扑腾扑腾跳。 自原叔出事后,他还没见过完全清醒的原向阳。 自从一起去过了崇左,两个人请假时间一模一样,几乎全班传遍了他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所以才住在一起,也有帮忙交疫苗接种表的同学叫起来,说怪不得,我去年就发现他们俩的家庭住址是一样的!舒京仪嫌班上吵闹得不可开交,一拍桌子,说,不是的,他们不是亲兄弟,他们是…… 当时许愿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恨不得马上捂舒京仪的嘴。 舒京仪说,父母是好朋友,借住在家里。 许愿为此还问他,你怎么知道?舒京仪说我是班长,我有什么不知道的?白条扑上去差点把舒京仪晃出脑震荡,说还是不是好兄弟啊你早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舒京仪闷笑着不吭声,心想还有更他妈劲爆的你要不要听? 许愿正乐呵呢,肩膀被人拍拍,是李淳,问他,原曜女朋友到底是谁啊?许愿笑容一下收住,趴桌上乱写乱画,说我不知道。 李淳撑着下巴陷入沉思,怎么能不知道呢? 那天放学早,许愿没能和原曜一起去医院。 因为他被爸妈逮回了家。 于岚贞说得一家三口去探望比较合适,一家人要整整齐齐。 回到家后,于岚贞往他怀里塞了一束粉色康乃馨。许愿脸蛋被花衬得红彤彤的,但他颇为不解,问他妈:“我抱束花干什么?” “就是说啊,”许卫东搭腔,穿好鞋,开始清点要提过去的水果,“不知道你妈买束花干什么。原向阳那人哪会喜欢这种东西。” “什么东西?花怎么了?花是给病人的,又不是给你的,”于岚贞在传外套,“花开着,病人看着心情好,是祝他早日康复的!” “也对,”许愿趁机拉踩,“放点儿花在病房里生机勃勃,还是我妈想得周到。” 许卫东摇摇头,指向客厅阳台上栽种的一盆虞美人,说:“我看这也挺好。” 于岚贞白眼一翻:“你自个儿抱着去啊,别说我们认识你。” 许愿躲在他妈背后笑。 半小时后,他跟着他爸妈来了医院。 住院部里人很多,所有病人家属手上几乎都有一个保温桶,许愿抱着一大束粉色康乃馨站在楼道里,表情虔诚、庄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上医院来求婚。 不仅如此,许愿手腕还挂着一袋子水果,说是菠萝蜜,特别甜,他爸专门去北三环那家生鲜超市买的。除了菠萝蜜,家里还买了好几样水果,也难为这么多年过去了,许卫东还记得原向阳爱吃什么。 他们刚到病房门口,原曜听着声了,马上来开门,只听病床上传来虚弱男音,沙哑、低沉,和原曜心情不好时如出一辙:“是老许吗?” 许愿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好在他今天打扮得很乖,校服没来得及换,书包还在肩膀上,虽然没放几本书,但还有副学生的样子,和第一次见姜瑶一样。现在姜瑶不在病房,原曜说是买饭去了。 原向阳今天醒了挺久,一望见许愿抱着花进来,扯着唇角动了动嘴,说许愿来了啊。 许愿一张脸躲在花后面,把花放上病床床头,颇有些羞敛,说原叔,祝您早日康复。原向阳盯他许久,咳嗽,说,这孩子长得像岚贞,性格倒随了他爸。 许愿点头,心想原叔怎么也知道我好欺负! 明明是探望病人的一出场景,偏偏被许愿脑补成了双方家长见面,紧张地凑在原曜身边不敢多说话,没平时活跃了,看得原曜想笑又不能笑,问他,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怕我家给你家下聘啊? 许愿伸出手指往他额头上戳戳戳,说你这算入赘。 过了会儿,许愿和原曜被三个大人支开去病房外的走廊上,说有事儿要商量。 “我靠。”许愿呼吸加快,捏住原曜胳膊,“不会是商量我们俩的婚事吧?” “有可能。”原曜撕一块面包往他唇边放,“张嘴。” 许愿伸出舌尖舔到一口甜腻的酱,躲开不吃,“太齁了。” “你没吃晚饭吧,吃点儿垫肚子,听话,”原曜见他不吃,往自己嘴里塞了,撕了片没蘸酱的给他,“等会儿我带你去吃串串香,特辣的。” 一听有串串香吃,许愿来劲了,吃了那片面包,“你今晚不待在医院了?” “我妈不让我守。她说她守。”原曜伸手捏他脸蛋,“我明天来换她。” 许愿觉得他手干燥、够大,捏得舒服,干脆头一偏,脸颊躺在他手心里,再往手心亲一下,“那我就在家认真复习,下次理综争取跟上你。” 原曜凝视他几秒,耳朵通红,看着软趴趴的。 他扭头看向其他地方,装作云淡风轻道:“这是医院。” 没过几分钟,许卫东和于岚贞一起出来了。 于岚贞看见姜瑶拎着饭盒从电梯里出来,便去帮忙整理,一起提进病房里去。姜瑶稍稍点头算打过了招呼。 许愿和原曜站在露台透气,安全通道的门挡了原曜整个身子。 许卫东隔老远看到他儿子在那儿站着,小步上前,拍拍许愿的肩膀。 “怎么了爸?”许愿问。 “你原叔说,”许卫东咬上一根烟,又不方便当着儿子的面抽烟,只得叼着过嘴瘾,“他想和你姜瑶阿姨复婚。” 他说完,猛地瞥到原曜还站在背后,吓得一颗老心脏狂跳,连忙拍拍胸,“哎哟,小原你怎么也在这儿啊?” 许愿挑眉,“因为我在这儿。” “那个,”许卫东一见原曜听到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哥俩好似的勾住原曜肩膀,“小原,你……” “我知道的,许叔。”原曜说,“我妈也这么跟我说。” “但是你爸不确定你妈答不答应。”许卫东咬咬滤嘴,感觉这么吊儿郎当地在孩子面前影响不好,忍痛把烟给扔了,扔得原曜眼皮一跳,没好意思承认自己也要抽。 原曜皱眉:“他们没商量的?” “都离婚十多年了,这种事儿怎么好商量……”许卫东叹气,“你爸呀,这人就是轴。他执行最后一次任务之前,还托在云南做玉石生意的战友挑了块好几万的料子,要给你妈打镯子,准备回来重新求复合的。结果镯子打好了,人差点没了。” “镯子呢?”原曜一愣,从没想到过他爸有这样的心思。 自知插不上什么话,许愿在一边啧啧暗自感叹,这上了年纪的中年人是不一样啊,求婚都弄保值玉镯子,不买大钻戒的。 许卫东道:“他说过几天让人送来,想在你高考前给你妈求婚。” 原曜垂眸,“我没所谓的。” “不是,那求婚得单膝下跪啊。”许卫东摇摇头,“你爸现在那样子,下床直接扑通一声双膝下跪。而且,你妈再婚离了也没多久……” “很久了。” 原曜嗓子有点像被谁掐住,满是愧疚,“只是我以为我妈讨厌我,就没太主动联系过她,她也没跟我说。我一直以为我妈有人陪着,直到今年我第一次和她单独吃饭,她才跟我说离婚有一两年了。” “一两年?”许卫东说,“你来我们家没多久,你妈妈找过你岚姨,当时都没提过。” “她……找过岚姨?”原曜错愕抬头,嘴唇抿得很紧。 从生日的手表到主动联系,那些关心如今想起来有迹可循。他想起他对许愿说的话,很多事儿大人其实知道,只是不说。 大概晚上十点多,原曜和许愿一起出了医院。 于岚贞要值班,走得早,许卫东多待了一会儿,说也得回单位了,还有事情没处理完。许愿如获大赦,拉着原曜就跑,说要去吃夜宵,吃不饱没精力学习。 医院外的棚改区仍有不少未搬走的人家,十几年前的院落,总是有一些空出来栽花种草的地方。 花盆旁,浇水壶挂在篱笆上,才浇过的泥盆边缘有细细水流,往不远处地势低洼的井盖积水。 许愿的鞋尖踩到水,便下意识朝水流的来处看去。 他看到那一大片花盆里栽的植物,绿油油的,花骨朵尚小、饱满,一粒一粒,又或者说未完全长成花。 恍然间,他觉得这花越看越眼熟,捏紧书包的带子,问原曜:“你认得出么,这是什么花?” “认得出。” 顺着许愿的眼神望过去,原曜启唇,语速缓了缓,“是栀子花。凤凰山开过的。” “我记得花期是在五六月份,还有一两个月,”许愿说,“等到了夏天,花就开了。是吧?” 那成片的绿色将原曜骤然拉回十多年前的某个时空。 他怔了怔,过往车辆和人群已然化作背景板,场景回溯到那年社区街道里满目的雪白与苍绿,还有不算宽阔的小路,以及午后阳光下一个个奔跑的身影。 想到此处,他把眼神挪回许愿身上,眼前身形颀长、面容姣好的少年似乎和那些摇曳的花瓣重合了。 “对啊。是夏天。”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愿愿(默默画饼:将来我也要给他买大钻戒………… 第63章 六中必胜 最高最帅那个! 人间四月芳菲尽。 班主任说得没错,高三的时间总是飞快。 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一晃眼,所有同学换上了短袖,外边只穿件长袖校服都足够。 许愿是个没什么季节变化概念的人,穿两件长袖跑去上课,上午阳光又烈,被热得一脑门儿汗,课间跑去厕所往脸上扑凉水,回来到处借纸擦脸。 擦脸的纸被他揉成一团,湿漉漉的,许愿的抛物线扔偏了,恰好落在原曜身后的垃圾桶边。 垃圾桶前,是原曜无处安放的大长腿。 他勾勾脚尖,球鞋推过纸团来到脚旁。他瞄了一眼地上,弯腰把纸团捡起来,再放进垃圾桶里。 许愿羞敛,立刻回头。 四月,高三进入最后的冲刺阶段,没有人再敢浪费时间,课间几乎都不走动的,全部趴在题海书山中奋斗。 所幸,年级组长来巡查的次数也少了,原因是各班班主任都嫌他打扰学生。 许愿也几乎向书本注入全部精力,偶尔摸摸鱼,望一望教室外的绿树休息眼睛。 他自觉得保护好这双眼睛,不然以后近视度数越来越高,他陪着原曜去潜水都不方便。 李淳看他擦完脸,拿回来剩下的手纸,手上笔没停下,“你跑八百去啦?” “没,太热了,去厕所洗了个脸,”许愿拿机读卡扇风,“班长,什么时候开风扇啊?热得我……” 他刚说完,手指灵活地摸上校服衣领,把拉到胸口的拉链再往下拉,稍显健硕的胸肌将内里打底的短袖撑得凸出来一点儿。 他还完全不觉得有什么,敞开衣服站起来,去饮水机接水,接完晃悠回座位上,往嘴里塞一块曼妥思薄荷糖。 “要吗?”许愿吃完,往周围一圈儿人桌子上都放一颗。 李淳被薄荷糖凉得说不出话,疯狂拍胸口,瞪着许愿发呆,忍不住道:“愿愿我怎么感觉你越长越帅了呢……你是不是季节性动物,夏天和冬天长得不一样的。” “冬天不好看?”许愿问。 “不是,”李淳眯眼,拖长语调,一时恨自己语文学不好词穷,“冬天你好像要温顺一点儿,看着乖。” “现在呢?” “朝气蓬勃!” 许愿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抹了把额前的碎发,眼若灿星,转笔,点了点空气,“毕竟要高考了,得积极向上。” 他说着,用连贯的语气迅速往背后的桌子上也发一颗糖,和其他人不一样,是可乐味的。 “你也吃,”许愿收回手,“别跟我客气。” 原曜挑眉,谁跟你客气? “衣服,”原曜接过糖,抿进嘴里,抬眼瞥他一下,“要么拉好拉链,要么脱了。” “衣服怎么了?”许愿没反应过来,拍拍前座女生的肩膀,“小菡,有镜子吗?借我用一下。” “给你。”小菡头也没回,从抽屉里摸出一把卡通毛绒镜。 许愿一看那迪士尼的标签,知道这镜子贵,照得小心翼翼,从下往上晃了一圈才发现拉链拉得低,但也还好,不算衣冠不整。 “我说……”许愿握着镜子转身,突然顿住了动作。 镜子光线反射成一块小光斑,摇摇晃晃的,落在原曜唇角的位置,如铺开一层碎金。 原曜自知被许愿注视,不习惯地敛目,睫毛盖过浓黑深邃的眼睛。 可他唇角勾起的弧度掩盖不了,还正巧被光斑圈了个正好。 “那我脱吧。” 许愿说完,把校服外套脱掉塞进抽屉里。 “脱呗,”李淳帮腔,“这几天年级组来得少,不穿外套应该没人管。” 许愿翻页,手肘压在页脚,小声道:“成,主任来了你再叫我。” 脱掉了衣服他还是热,也不知道是真流汗还是无端燥热,手放在小腹前,时不时扯一下短袖衣摆。 透气,让风从领口灌进去。 他腰身弧线劲瘦诱人,被衣物勾勒得明明白白。 光从背后看,腰有多细,臀部多饱满,一眼就望得出来。 原曜轻咳一声,摸摸鼻尖,喉结动了动,眼神有点挪不开。 这人肯定故意的。 许愿扇完风,在机读卡上用2b铅笔涂了个爱心,往后面传。 原曜拿住机读卡,圈住了机读卡上“请使用2b铅笔”的“2b”,再回传递给许愿。 随后,许愿往后挪了挪凳子,椅背“咣”一声撞在原曜的桌沿边。 原曜刚看完生物题,看许愿垂脑袋在抽屉里转笔,眼神毫不避讳,盯他那一截露出来的素白脖颈,笑道:“那么大脾气。” 许愿稍稍偏头,暗骂:“你才二*逼。” 原曜给他顺毛:“放学买肯德基去。” “好哦。”收买许愿也很简单。 “什么时候买?下午放学吗,翻墙带我一个,”白条过来问原曜借测量尺,握着尺子在课桌边沿剐蹭,没察觉这两人说话氛围怪怪的,“可是老陈让我们放学去游泳馆。” 舒京仪已是局中人,托腮往这边看,啧啧叹气,对白条的迟钝感到无语。 四月,校游泳馆经过一系列打扫清洁,已经重新开放。 现在天气不冷不热的,室内恒温游泳正好,再加上下周要代表学校参加比赛,校队教练老陈抓训练抓得很紧。 “练多久?”原曜问。 “一小时,”白条竖起手指,“说练完给我们买披萨吃。” 许愿掩住嘴,“我也想吃。” 原曜这才给白条作答复:“那去吧。就一个小时,练完走人。” 周一买披萨,周二买鸡腿,周三买炒饭,老陈无所用之不及,总算从高三学生的手里抢夺下时间,在连续不间断半个月的训练中迎来了全市中学生游泳比赛。 往年,原曜一向是男子单项的夺冠热门,可考虑到训练时间不够,今年的单项报名机会都给了校队高二的学弟们。 原曜和白条一同作为高三主力,搭配另外两个高二的学弟,要出战男子4x200的自由泳接力赛。 为了不影响学习,游泳比赛定在四月的第三个周六下午,场地恰好在凤凰山体育馆。 许愿呼朋引伴,就差没把全社区的人都叫去体育馆加油,反正近,顾远航也考不上清华北大,他干脆还拉上了顾远航。 顾远航还挣扎,说许愿,别什么清华北大了,我要是考不上985我都赖你! 许愿抬眸,那你去不去? 顾远航一笑,去去去!兄弟媳妇比赛,我怎么能不去呢。 许愿满意点头,允许这个称呼安在原曜脑袋上! 因为体育馆也在北郊,班上同学家大多离得近,所以高三一班也来了一些人,零零散散十多个,一起在体育馆门口集合。 顾远航被许愿拖着,极好地融入了班级氛围,完全看不出来是外校的人。 “靠,我们学校也有人参加啊,”顾远航不得不临阵倒戈,“你要我跟着你吼六中加油?” “对啊。” 许愿不由分说,接过舒京仪在网上团购的小发箍,往顾远航脑袋上套一个,握拳,“六中必胜!” 他笑得甜,让人不忍心拒绝。 顾远航遥望游泳馆门口飘扬的外国语学校旗帜,陷入沉默:“……” 发箍是一个红色箭头往下指,能让六中游泳队的选手在赛场里一眼望见看台上的人。 舒京仪也给白条和原曜说了,脑袋上有红箭头的就是我们班的人,你俩到时候上领奖台,记得冲我们挥手。 听到消息时,白条掩面,嘀咕:好傻。 舒京仪咳嗽一声,继续说,对了,如果不是最高的那阶领奖台,就不用挥手了。 顾远航:“……” 我去,你们班的集体荣誉感那么强的吗? 比赛开始有一会儿了。 才四月中,偶尔有凉风,但体育馆内人多,温度有点儿高,许愿热得脱了外套,里面一件薄长袖,被一鼓作气捋到臂弯。 男子女子单项比了挺久,比得许愿坐在凳子上眯眼睛小睡了一觉。又过了几分钟,李淳才匆忙回头把他摇醒,“来了来了!” 许愿猛地惊醒,“哪儿?” “最高最帅那个。”李淳第一次嫌自己吵,但忍不住喊,“看到没,那个是我们一班的!” 和李淳关系不错的另外一个女孩也叫起来,眼眸亮亮的:“是原曜!” 李淳看她可爱,逗她:“那么激动?不知道的还以为原曜传说中的女朋友就是你。” “啊,”女孩子羞了,声音小了点儿,“那也不错。” 顾远航听得想笑,用胳膊肘推许愿一下,冲他做口型:你们班人不知道? 被推的人挑唇,回他:肯定啊!还做了个划脖子的动作。 敢说出去你就死定了。 不过他倒是毫不在意,心知飞醋不能乱吃,只悄悄地想—— 是我啊! 场馆内人声嘈杂,鼓点声起。 透明的天花板上,池水波光粼粼,如大蓝闪蝶悬停于平静湖泊上。 最受关注的接力赛即将开始,这次比赛不少市里的学校都派了队伍来,先是私立出场,再是公立,六中又排在第六个,让人一阵好等。 白条今天穿了条深红泳裤,上边缀有金黄色花纹,赛前他说这是舒京仪给挑的,像国家队的,看起来更厉害。 白条比原曜还高出一点点,肤色没那么白,第一个从更衣室走出来,戴着耳机,也是跟着国家队学的,放没放歌就不知道了。 “你冲我们这边招个手,”舒京仪对手机说道,“我让人给你拍照。” 负责抱着个长炮拍照的同学抬手比个“ok”手势,许愿这才明白白条挂着微信打语音呢。 他一挥手,看台上六中的一拨人也开始躁动欢呼,其中不乏好些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 许愿看呆了,小声问李淳:“我条子哥这么受欢迎?” “他和原曜,黑白双煞,高二的时候特别受欢迎,有时候校队表演赛,还有人拉横幅的。现在还好,高三了,一般都不会主动打扰他们。”李淳分饼干给许愿吃,“现在我们班又多了个你,堪称帅哥云集,男团配置。” 许愿摸摸下巴,觉得白条裸着个上半身蓄势待发的样子,是挺帅的。 他才出场没多久,高二另外两个学弟也出来了,都戴着耳机,想是第一次参加比赛,略微有些紧张。 “这十八岁和十七岁果真是一道坎啊,”李淳感叹,“你看原曜和白条明明只大一岁,但成年了怎么看都不一样了。” 他说罢,原曜在最后面走出来,姗姗来迟。 许愿暗自对比,确实,和高二两个小学弟面容青葱相比,原曜更显成熟、稳重。 站在游泳赛场上的原曜气质飞扬,大放异彩,和平时是截然不同的两种迷人。 “白条第一棒,原曜最后一棒。”舒京仪对同学们说完,朝微信听筒小声说:“挂了,好好比赛,别丢人。” 他们所在的城市毕竟是省会,学校众多,长得好的也多,其他学校很少有认识原曜的。 但他这一出场,其他看台上也有人交头接耳,游泳馆内看台的气氛被瞬间推上一个小高*潮。 原曜的泳裤是幽深的海蓝色。 他没戴耳机,泳镜也没戴,反而随意地挂在手腕上,宽肩窄腰,腿和手臂似乎是比其他人要长那么一点,安静地垂在大腿侧边。 他光脚朝白条的方向走两步,像交代什么,另外两个人也聚拢过来。 四人握拳,拳头碰在一起,算互相加油打气。 场边的老陈举起手中矿泉水,朝他们远远地干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许愿本来兴高采烈地,但一看见原曜转身背对他,目光锁定到原曜大方敞露出的伤疤上,心里一阵抽疼。 不过隔这么远看过去,倒不是特别明显,只模模糊糊看得到背上有纵横交错的痕迹,浅褐色的,不仔细看就不打眼。 一看就是刀砍的。 李淳忍不住再次评价:“每次我曜哥一脱衣服就跟黑**社**会似的。” “操。”顾远航也出声,“原曜背后的疤好酷。” “我也觉得。”许愿说。 “他的疤跟他爸有关系吗?”顾远航问,“愿愿,你只需要回答yesorno。” 许愿抿直嘴唇,点了点头。 顾远航长叹一口气,调试了一下不太舒服的头箍,“我就说嘛……我大概猜到了,我妈还不信我,说原向阳那么张扬的性格,怎么可能干那个。” “人会变的,”许愿说,“为了信念。” “哎,好,”顾远航调试几下还是不太舒服,“我能把这玩意儿取了吗?” 许愿看他耳朵勒红了,不忍心再欺负发小,“你取嘛。” 这种批发的发箍基本都是均码,班上好多男同学脑袋大、骨架大,戴久了挤得疼,好几个人都取下来了。 女生又都挤在同一排,这么看下来,这一排男生只有许愿还戴着。 “你戴着不难受?”顾远航问。 “不难受啊,”许愿眨眨眼,“挺合适的。” “这就是人家天生头脸小,精致,没法儿比,”李淳插话,把头箍放在屁股边,“看,快开始了!” 游第一棒的选手已经就位,白条将泳镜扣好,弯腰弓身,做着时刻准备入水的姿势。 “砰——” 发令枪响,第一棒八名选手几乎同时入水,水花飞溅,瞬间点燃场内气氛。 白条身体灵活,动作敏捷,真如外号一样是“浪里小白条”,靠着出色的臂长与体力,很快占了上风。 许愿参加过以前学校的校运会,一直觉得一百米比爆发,八百米比耐力,二百和四百米一向是田径赛中难度较高的。 这游泳要游两百米,他根本无法想象。 观众的声源热浪灼烧耳膜,很快,白条以第一的成绩游完一个来回,率先抵达终点,手掌心碰到游泳池壁。 高二学弟紧接着纵身入水。 白条取下游泳镜,朝看台边高三一班的位置招招手。 第三棒的学弟也站上竞赛出发台,有些紧张,白条被拉拽着上了岸,拍了拍他的背。 泳池赛道里,第二棒的学弟已经开始返程,旁边学校的选手与他即将持平。 等第二棒抵达,第三棒往前一跃,入水慢了。水花溅到岸边,流向原曜的脚踝。 原曜踩住那滩水,动了动腿,揉捏手腕,踏上竞赛出发台。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眉心微拧,鼻尖滴下热身往身上扑的凉水,硬朗眉目在池面的波动反射下竟显得柔和了。 他朝看台望,一眼在十来个黑脑袋中找到被红箭头指着的许愿。 这下他没绷住,被逗笑了。 怎么能这么显眼啊? 没办法就是这么显眼啊。 许愿撞上他的眼神,心跳漏掉一拍,连忙比了个“1”。 要拿第一。 原曜也懂他意思,幅度不大地点头,手攥成拳,轻捶两下胸口。 第三棒已经返程过半,作为最强实力的第四棒们蓄势待发,看台上的观众也跟着噤声。 “快被追上了,”舒京仪见高二看台气势低迷,“愿愿,你看老陈多淡定。是因为原曜压轴?” “但是落得太多也不好反超。” 许愿有点急,眼睁睁看着第三棒的学弟被旁边学校反超了,还落后了大半个身子,“学弟是不是有点儿紧张?” “那小子其实挺厉害,但没参加过大比赛,可能太紧张了,超他的学校也特别看重游泳项目,是夺冠热门。” 舒京仪也心跳加快,继续说:“原曜发挥得好的话,说不定能……” 他话还没说完,在一阵激动的呐喊声中,最后一棒的八名选手陆续入水。 作者有话要说: 我喜欢的校园热血情节-v- 第64章 三张合影 当年蓝天幼儿园的毕业照在里面。 原曜是第三个入水的。 好在第二和第三差得不多,游出去不到五十米,原曜在汹涌波涛中超越了第二,但和第一还有好一段距离。 他臂长优秀,身高也够,皮肤如今看是泡在水池的冷白。 阳光透过游泳馆顶部洒落,漂浮在他背上,宛如艳阳天里的云朵,悬浮于白昼。 原曜抬头换气,发梢短硬,甩起一圈波浪似的水花,继而,他在水中展露出臂膀、肩颈,以及微微隆起的背肌—— 许愿想起丹麦童话中的人鱼,大概就是这样,会在海边让来往船只迷航。 他现在就是那个被男色所迷的舵手,分不清方向。 他嫌自己看不太清楚,从衣兜里掏出眼镜戴上,有点恨自己近视,镜框阻碍视野,看得都不够宽阔。 “我*操,”班上有男生开始喊,“曜哥干他!” 另外的男生也跟着叫唤,挥起手里拿来做战旗用的校服,舞得耳旁风声阵阵,“超他!” “有点素质你们!” 舒京仪瞥他们,忍不住了,见对面学校喊得猛烈,也叫起来:“六中必胜!!!” 在高三一班的强势带领下,六中看台沸腾了。 铺天盖地的加油声中,许愿震得脑子发蒙,拽住顾远航站起来,以小时候在家属院里喊“我妈来了”的音量—— “原曜!!!!” 少年音色蓬勃清逸。 他也不喊别的什么,只喊这两个字。 “你好得意啊许愿,”顾远航跟着他晃,大喊一声:“原曜加油!” “原曜!”许愿又喊。 “原曜冲啊!”顾远航也跟着。 喊完他马上压低嗓音,皱眉,“你他*妈是拉我来当掩护吗?” “不然呢!”许愿继续呐喊助威。 顾远航白眼一翻,很想把“没回就是在学习”的表情包贴在脸上。 他造了什么孽要来当狗,舒舒服服在家吃亲妈做的石锅拌饭不香吗。 前一百米游完,原曜足尖点上游泳池壁,回头立刻旋回赛道,腿部发力,猛地蹬出去一截,又马上进入最后一百米冲刺。 渐渐地,原曜果然不负众望,在六中学子豁出命去的呐喊声中,与目前的第一名仅仅只差半臂长—— 最后五十米。 一向习惯在教练席里装高深的老陈再按捺不住,握着矿泉水瓶跳起来,手背青筋暴跳,旁边还有个踊跃呐喊的白条—— “超他!”白条喊完,被老陈按回板凳上。 最后二十米。 原曜已反超成功,领先于第二名,优势却并不明显,随时都有被反超的可能性。 许愿不再喊了,而是浑身紧绷,坐在凳子上望着终点发呆,胸腔里凶猛的小兽快要破笼而出。 最后十米。 第二名似乎力不从心了,明显动作变缓。原曜像是留了点气力,突然一个加速,又快了半臂长—— 他如翻涌的海浪,努力向前伸出指尖,以绝对优势,第一个触碰了终点的池壁。 仰头出水,原曜如一把洁白的匕刃。 他一只手搭在泳池赛道的分水线上,另一只手举起来,朝六中看台边简单地挥了挥,却勾起众人最为沸烫的赤忱。 “第一,我们是第一!”李淳尖叫,一把抱住许愿的脖子摇晃,“原曜第一!” “是第一吗……” 许愿胡乱敷衍一句,脖子被勒住,脸和李淳的紧贴在一起,一脸无辜,眼睁睁看着原曜面容沉寂,抱歉地笑了一下。 回去肯定要被打屁股。 顾远航见状也抬胳膊,把被扯到一旁去的许愿抢过来,心想被我搂总比被同学搂好吧,“原曜看这里!” “肯定是第一啊,”李淳开始随周围人一同海豹拍手,指大屏幕,讲解道:“我们这一组本来实力更强,下一组没什么戏的。” 最后成绩按照秒数来排,但按照现在的情况,六中接力第一没跑了。至少和下一组第一仅是冠亚军之争。 许愿这才松一口气,看原曜被白条拉上岸。 两个身形高大的男生站在泳池边,背对着看台准备进更衣室。 原曜脖子上挂了条毛巾,围脖似的绕一圈。 许愿想起他在家里每次洗完澡的模样,眼神不受控地多瞟几眼,动动喉结。 他抿嘴,舌头舔湿干燥的唇。 唇角弧度上翘,想忍,又压不下去,留下唇边一处小漩涡。 他这点小动作,自然是被顾远航发现了。 “你能不能收敛点啊,”顾远航小声耳语,“你看你们班男生,知道是冠军之后都开始玩手机发庆祝红包了,就你还盯着人看,眼神又明显,望夫石似的,生怕别人……” “这样的眼神呢,”许愿转头看他,“够不够冷酷无情?” 顾远航泪流:“靠。你看我当然无情。” “嘘。” 一根食指抵上顾远航的唇,许愿眼神剔亮,对着泳池挪不开目光,“我在欣赏。” 话音刚落,原曜的背影闪进更衣室不见。 他在进更衣室之前还回头望了一眼。 下一组比赛如李淳所说,选手水平大多不相上下,最后一棒也不够给力,第三棒还未交接时,第一名已超第二名五六米,大局已定。 接力比赛全部结束,大屏幕上弹跳出各学校排名,六中校徽赫然在前三行顶端。 观众席上又欢呼起来—— 男生们吹响口哨声。 六中只有男子接力和女子单项拿到冠军,男子单项只拿了季军,老陈已经非常满意,站在台下拍手祝贺。 颁奖仪式结束,现场秩序开始乱了,不少同学从看台上下来,到第一排护栏边张望。 许愿越看越想笑。 原曜跟个机器人似的,被白条和老陈簇拥在队伍最中间。 他笑得勉强,鼻骨挺直,下颌紧绷着,手还放在胸前比了个大拇指,像给某品牌站台的男明星。 “好了,换男子接力组,”负责拍照的人指挥他们站好,“单独来一张。欸,陈教练,你们学校男生长得都挺不错啊。” “那是,”老陈得意,“颜值与实力并存。” 许愿听他们夸,心里也高兴。 他正看摄影师准备就绪,突然被舒京仪拍一下肩膀,身前递过来一束花,是黄玫瑰配北美冬青,开得盛大、饱满,鼻尖立刻萦绕开玫瑰花香。 “喏,”舒京仪说,“去送吧。” 许愿迟疑一秒,“我?” “没什么,”舒京仪朝身侧使眼色,另一位负责献花的女同学已经捧着同样的花束过去了,“班费买的庆祝花,早就安排好了。” 白条接过那束花,朝女孩儿道谢。 女孩儿也是第一次负责献花,脸颊一红,捂着嘴匆忙从镜头内跑出,拍拍胸口。 一支没修剪到位的北美冬青高出半截,张牙舞爪地晃在白条怀里。 红色枝条擦碰到原曜裸露的臂膀。 周围人声嘈杂,原曜感觉到痒。 他看见舒京仪和许愿交谈,感应到了要给他送花的是许愿,满怀期待,眼神朝这边打望。 他的头发还没完全擦干,有剔透水珠自他脖颈后的皮肤往背脊滑。 “给我吧。” 许愿接过舒京仪递来的花,鼓起勇气,向原曜所在的位置走去。 所有人都没觉得有什么异样。 异样的感觉仅仅存在于许愿和原曜心里。 身旁如庆功宴般,人群往来如织,高朋满座,许愿却只需要把花送到原曜怀里。 原曜也很大方地接了花,对他说谢谢。 说谢谢的时候,原曜弯了下唇角,接花的手指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触碰到许愿的手背。 原曜才从水里出来不久,手指很凉。 许愿扬眸:“恭喜啊!” 原曜心领神会,再摸摸他手背,“托你的福。” “这么多人你不怕……”许愿意识到白条在旁边,马上把花猛地塞进原曜怀里,督促道:“你快站好,你俩要合照了。” 许愿转身准备走。 “班长想得真周到,”白条摸下巴,“知道原曜有秘密女友,就不让班上的女同学来送花……” 原曜忽然出声:“许愿。” “嗯?”许愿才走出去几步,回头。 “咳,”原曜清嗓,朝前走两步,脱离出队伍,单手抱花,另一只胳膊伸出去握住许愿手腕,往身边牵人,“一起照相。” “什么?”许愿没反应过来,已经站在原曜旁边。 原曜和白条个儿高,站在两个学弟的后面那一阶,又在边缘,都穿着长袖校服外套,挤一个许愿在旁边压根儿不违和。 白条也让出一点空隙,笑出一排牙:“切,早知道我也让我女朋友来。” 他下意识说出这句话,说完,咂咂嘴,来回在脑海里咀嚼,总感觉有点儿怪,有点儿不对劲,又说不出来是为什么。 “我捧花,”原曜动手臂,抬起花束,浓艳的鲜花开在他胸前,他再单只胳膊搭上许愿的肩膀,“你比耶。” 突然被叫着一起合照,许愿有点懵,但还是按照原曜说的,比了个耶。 在两人之间。 原曜挺直腰板,扬起脸,搂他搂得那么天经地义,大方自然,不知道的估计还以为和原曜游接力的是他。 “大家看镜头哦!” 摄影师对安插进来的陌生面孔并无意义,只是没忍住扭头又对老陈感叹,“陈教练,你们学校学生平均颜值高啊。” 老陈拧起眉,打量许愿那张青涩面孔,说:“这个……咦,有点眼熟。” 咔嚓。 等这张照片发到班群之后,李淳打趣,说白条你看着像个局外人。 白条速速发了个表情包在班群:一瓣蒜夹在几瓣橘子里。他说就算挤进去也是橘外人。 舒京仪高深莫测,回复:你知道就好。 班群里发的图被压缩了,放大看不太清楚许愿和原曜的脸。 当晚,许愿登上学校官网,点开最新资讯,再打开“我校游泳队在第七届全市中学生游泳赛中斩获佳绩”页面,滑到最底端的男子接力组合照。 他把那张照片下载保存了下来,存到手机里一个名为“和原曜”的相册里。 尽管原曜吐槽过这个合影相册的名字太没创意,许愿还是不想改。 没有比大名更直观的认知刺激了。 “原曜”这两个字,和一切表达爱意的词语划上等号。 他点开相册,划拉一下,只有三张合影。 一次是平安夜,一次是毕业照,还有的就是这张赛后留念了。 三张也不错。 许愿想着,坐端正,眼神乱瞄,锁定了客厅里一直用来堆放杂物的斗柜。 好像…… 当年蓝天幼儿园的毕业照在里面。 作者有话要说: 愿愿:重金(全部生活费)求我男朋友哭鼻子的照片=w= 第65章 2008留念 不对啊,小时候不是我欺负你吗? 斗柜被翻了个底朝天。 许愿翻出爸妈结婚照、退伍转业安置证明、自己的出生医学证明、已经随时间推移而变色的领花,还翻出小学一年级当小队委的袖标…… 愣是没找见蓝天幼儿园的毕业照。 斗柜深处还有一叠小册子,翻开是许愿从小到大拍的证件照,大多是笑着的,那些个年纪的小男孩儿大多贪玩开朗,一笑露八颗牙,乍看傻里傻气。 操。 这也太二了。 许愿藏了那袋证件照,怕原曜看见。 原曜在卧室写题。 全市第三次诊断考试安排在五一过后。那是高考前最后一次大考,高考大概能考多少分就看这一次。 原向阳还在医院住着,三诊过后能出院。 原曜不想拿着成绩单再把他爸给气回住院部去。 而且现下,爸妈都有复婚的念头,他现在是家里的希望,得完全把自己照顾好,爸妈才没有后顾之忧。 注意到许愿翻箱倒柜的动静,原曜脚尖轻蹬桌腿,滑轮电脑椅滑出来。 他腿长,写题的时候基本是侧身,往旁边放腿,姿势别扭惯了,一时动作起来还有点儿酥麻。 原曜伸脖子喊他:“愿愿你找什么?” 这黏腻称呼从原曜嘴里出来,许愿耳根子也酥麻了,忙不迭回应:“毕业照!” 原曜提醒:“舒京仪不是说等高考完出分去学校领成绩那天再发?” “不是,”许愿停下动作,手指在一层叠得整齐的书册边拨弄,“我要找的是幼儿园毕业照。我们是一个班,你记得吗?” “记得。” 原曜想和他讲话,又怕下午的题看不完,只得把桌面摆的书拿起来卷在臂弯里,时不时朝许愿看一眼,“你找那个干什么?” “好奇。我小学毕业的时候,我妈翻到过一次,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了。”许愿说。 原曜本来没打算管他的,让他找,也不催他学了,看了一下午书总要有点放松的娱乐活动。 但原曜突然想起什么,迟疑着,问:“……你真要找?” “要!多有意义,”许愿睨他,“你紧张什么?” “因为那天……” 原曜的手腕落在书桌边沿,手中水性笔停下旋转。他思忖几秒,弯了下嘴角,音色略沉:“你好像被我欺负哭了。” “你?欺负我?”许愿用的是疑问句。 “嗯。”原曜用的是肯定句。 不可能。 念幼儿园的原曜还是一颗青葱小豆丁,天天扮大人阴沉孤僻,小炮仗似的,一言不合就干架,和年龄相仿的小男孩一起滚到泥地里,屁股和裤脚常年沾灰。 而且他妈妈温柔,说话轻声细语,爸爸又经常不在家,是家属院一众小孩儿的羡慕对象。 许愿好歹大了一岁,裤子都比他穿大一个码,怎么可能被打哭? “只有我妈能把我整哭。” 许愿捏捏拳头,隔老远对着原曜挑衅,“以前我和阿航去超市买雪糕吃,一买买四五个,躲门口雨棚里吃,吃完了回家还以为不会被发现,结果犯急性肠胃炎,还没等到我妈打我我就疼哭了。” “我记得那次,”原曜挑眉,“超市老板以为是雪糕的问题,去你家登门道歉。之后整个夏天,我妈都不让我吃雪糕。” 许愿说:“我还记得那雪糕叫,绿色心情。应该叫黑色心情比较应景。” 原曜沉默几秒,突然问:“你记得你给我折芦荟么?” “啊?芦荟……”许愿思来想去,有那么点儿印象,“在单元楼门口?” 那个年龄的小男生翻脸比翻书还快,经常突然你一拳我一拳地打起来。 有次两个院儿里的小孩在旁边摔跤比赛,另外一个无聊,抓着原曜衣领要跟他比赛跑。 那时候地势并不平坦,小区门口的路未曾整修过,两个人又小,刚跑出去就都摔了,跪在地上,膝盖破了好一层皮。 原曜不哭,忍着坐地上站不起来,另外个男孩儿哭得整个家属院都的听得到,许愿在旁边加油喝彩呢,见这情况,赶紧跑回家,掰了一大瓣芦荟下来。 于岚贞跟他说过,芦荟可以消毒,掰开抹在伤口上,液体滑滑的,微凉。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许愿年龄稍大点,自觉肩负重任,就先蹲着给摔哭的男孩儿涂药,涂完了才回头看原曜。 许愿犹豫,问他,你要么? 原曜奶声奶气,说不要。 他像没摔出感觉似的,一下站起来,板着脸,一撅一拐地回家了。 满脸写着倔,写着犟。 许愿那时候不懂,只觉得这弟弟脾气怪,自尊心强,自己不能热脸贴冷屁股。 思及此处,许愿才问:“你当时为什么不要我的芦荟?” “因为你没有先给我,”原曜说这话时口吻稍显稚拙,一哼声,“小时候么,什么事都想争第一,想在别人心里排第一位。” 许愿想了一会儿,确实是从那次被拒绝之后,自己感觉有点委屈,也自尊心作祟,有好一段时间没理原曜。 再后来,家属院里没有原曜了。 “当年你还真是臭小孩,”许愿笑骂,再翻开另一本小册子,“生气也莫名其妙。” 他说着,指腹捻过泛黄的书页。 年月深久,纸张表面已落不少粉屑。 摸到一张塑封膜,许愿眼神一亮,将塑封膜包裹着的长方形照片拿出来。 原曜学累了,鲜少这样,完全没心思看书,知道再继续看也没什么效率,便放下书本站起来活动筋骨。 见许愿神情讶异,他走出房间,“找到了?” 许愿:“……” 他手中躺着一张幼儿园毕业大合影。 往些年洗出来的照片都是拿塑封封好的了,纵是十几年过去,也未见什么风霜。 这所蓝天幼儿园依附附近驻扎的空*军部队,和地方上的幼儿园不一样,学生少,大多出自附近的军*警家庭,一个年级只有一个班,十来个人,管理模式类似现在的“小班制”,家长之间也都熟络。 照片上,许愿和原曜站在第二排c位,挨着的。 毕业季在夏天,都穿的短袖校服,是短袖白衬衫和及膝短裤。 那时候,小孩儿们的衬衫领口和短裤花纹都是87城市迷彩,等到许愿和原曜上大班以后,幼儿园才跟着全军统一换成07式城市迷彩。 许愿想想,记忆有点错乱。 这张照片顶端,写了“2008·6留念”,是地震后的那个月。 那年他们即将幼升小,原曜也离开于那个漫长、沉重又满是憧憬的暑假。 照片上,原曜的模样与记忆中无差。 小脸骄傲地昂着,唇线抿直,只一边唇角带笑,过早地表现出一副大人神色,手臂垂直向下放在裤缝,腰身挺拔,站如松。 和其他虎头虎脑的小男生比,原曜面部五官已初具立体轮廓,帅得很突出,属于现在发网上也会有人很想看这小孩妈妈有多美的那种类型。 旁边的许愿就有点惨了。 他倒没把手放在身侧,而是背在身后,像是才哭过,脸蛋小小的,一双水汪汪大眼红红的。 年纪小,皮肤薄嫩,一哭起来眉毛那处绯红一片。 他背着手,稍稍低头,眼神直愣愣地盯镜头,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怎么看怎么委屈。 像等摄影师一收相机,他马上就能哭出来。 不过哭起来还挺可爱,白净精致,像家居市场兜售的瓷娃娃摆件。 “……” 操? 我怎么哭了? 许愿一愣,拉近视野,还发现照片里的自己手上还拿了一坨擦得皱巴巴的餐巾纸。 小男孩儿嘛,擦鼻涕眼泪用的。 擦完还不能扔,因为等下没准儿又要哭。 再配合原曜耍酷的表情,许愿抬头瞪向对方:“我哭什么?” “啊。”原曜张嘴。 “啊什么啊,你肯定记得,”许愿捏他,“不然你刚才那么心虚干什么?” “没有心虚。”原曜摆摆手。 “怎么……”许愿迷惑得昏了头了,“看起来我也没比你高多少?” “我一直都比你高啊。” “你确定?” “确定。” 原曜一脸无辜,躲不开男朋友的揉捏,只能让许愿一把捏住脸,扯着嘴角道:“我……我记得那天你和我抢什么东西,老师想着我要离开家属院了,你又比我大,就劝你让给我。” “抢的什么?”许愿问。 原曜想了想,道:“好像是架苏-30模型,双座双发。” “我记得!”许愿脑海里碎片化的信息被拼凑成一幅幅连贯的漫画,“我出生前两年,苏-30是珠海航展新交付的机型,那几年到处都没这个模型卖,班上有同学是军属,从家里带了一架来放在学校里分享。” 也就是那架苏-30,那片独属于凤凰山的机场,让许愿心中关于蓝天的梦想生根发芽。 天台是他最接近天空的地方,小时候偶尔爬上楼去坐着看飞机起降,一看就是好几个小时。 市里南北边各一个军*用机场,南边的绝不往北边飞,北边的绝不去南边凑,北边的常年在家属区头顶盘旋,许愿仰脖子看,看得晕晕乎乎,脖子疼了都没发觉。 可惜,小时候和原曜跳马摔出了疤,现在备战高考又近视,连敲门砖都摸不到了。 现在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和原曜的口供对上了。 他印象中,毕业的时候确实和谁为了架飞机模型打了一架,可他记不得是原曜。 许愿傻了片刻,皱起眉,好气又好笑,“所以真是我和你打成这样的?” “嗯,”原曜底气越来越弱,真怕许愿现在算旧账,“老师把模型给我了,你不服,嗷一口咬我手上。” 原曜抬起手腕指了指,仿佛那处仍有牙印,“比我姥爷家小狗咬得还重,特别疼。” 许愿三观仿佛被颠覆,脑海里疯狂回想自己骑在原曜身上揍对方的场景是否真实,重复确认道:“不对啊,我记得小时候不是我欺负你吗?” 完蛋,这人是我童年阴影? 我不会是因为被欺负惨了所以成长之路出现幻觉了吧?! 原曜闷着乐,道:“你在梦里呢,还欺负我?” 作者有话要说: 快夸夸我斥巨资搞的封面1.0版!还没等到排字555! (乖巧求夸.jpg 第66章 立夏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说完这句,原曜马上把手伸回来,学着照片上mini许愿可怜兮兮的模样,背手朝后,怕许愿抬头过来再咬一口。 “不行,我得捋一捋。” 许愿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捏住原曜下巴,把人脸扳过来,努力靠着这张脸开始回想。 原曜也配合他,不敢造次,任他捏。 “我没欺负过你?那为什么……我记忆里,都是我把你按在地上揍?”许愿问。 原曜小声问:“旁边有别的小朋友么?” 许愿以为他要说什么惊天大秘密呢,下意识也压低音量:“有啊。” “那就对了。”原曜闭了闭眼,长舒一口气,高深莫测。 “嗯?”许愿愣住。 “你每次单挑都干不过我,会哭着去找顾远航他们帮忙。” “……” “但你始终比我大一岁,我不是每次都打得赢你的。你只打赢过我两三次,每次都被岚姨发现。” “……” “有次你被岚姨揍哭了,被禁足,趴在一楼阳台往外望,我举了一面小红旗,故意从你家门口跑过去。” “……” 忍着想暴打原曜的冲动,许愿顺了顺胸口的气,不解,“我印象里也有这个桥段。” 原曜托腮,沉思道:“看来印象挺深。” “可是为什么我记得是我带你去堵排水管道的水?淋了雨后,我发烧了,趴阳台看你摇的小红旗。” 原曜牵起许愿的手,用脸颊去蹭他手心,“两次。” “什么两次?” “我第一次发现你看到我举小红旗会生气,我又想故意惹你生气,就跑了第二次。” 许愿彻底无语:“……” 他稍微把手心靠后一点儿,轻轻拍上原曜的脸——那张从小到大都非常欠揍的脸。 经过原曜这么一“提点”,他似乎是想起来了。 记忆里原曜手抄一杆小红旗从阳台边哒哒跑过的场景,有两回,一冬一夏,长袖和羽绒服皆有,不落一次。 原曜觉得许愿吃瘪的样子好笑,抗议道:“打人不打脸。” 许愿悻悻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原曜摸他后脑勺,“别气了,等高考完你怎么报都行。”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好几步,后背靠墙,冰冰凉凉,除了进卧室便没有退路。 于岚贞和许卫东早就出去上班了,高三没有五一假期,连着三天都要关在家里看书。 在这段冲刺的时间里,许愿极少有时间和原曜这么疯闹,最近书看得多,他感觉眼睛度数又涨幅了一点,等考完试还要重新去配镜。 顾远航的妈妈也不再有闲心看韩剧、做韩餐,大部分空闲时间拿来找家教、找老师,想着在最后关头巩固一下顾远航的成绩。 被巩固的人似乎也消失在了家属院,说是妈妈在补课老师家附近租了房子,每天学校、租户小区三点一线,补课快补吐了。 于岚贞问过许愿,要不要找老师私下补补? 许愿拒绝了。 离高考还剩最后一个月不到,临时抱佛脚不太靠谱,还不如多花点时间刷题,查漏补缺,不浪费任何在路上的时间。 “你在想什么,” 两个人靠得太近,原曜条件反射地,朝阳台外的单元楼门口望,怕家长突然回来,“先点外卖还是把第三套题做了再点?” 现下已经是春末夏初,一切似乎又回到他初次来到许家的那个傍晚,蝉鸣月夜,晚霞紫红,如蛋糕店丝绒慕斯的配色,笼罩整个北郊。 “先吃饭吧。” 许愿抓过他作乱的手放在胸前,一下一下地给自己顺气,越顺越来气,还没想出来惩罚对方的法子。 原曜那只手倒是会找地方,顺着顺着,往腰腹顺,最终挑起衣摆,自侧腰最漏风的空隙钻了进去。 不愧是游泳池里泡大的手,匀称、灵巧,带着些许少年不该有的指尖凉意。 原曜搂住他胳膊,手里还捏着那张幼儿园合照。 他越看,越觉得照片上的许愿可爱,心里猫抓似的痒痒,有某种难耐的、不合时宜的**破土而出。 原曜放低嗓音,促狭道:“小时候哭起来就很好看。长大了被欺负哭是什么样?我还没见过。” “哭有什么好看的!” “小时候那么爱哭,当哥哥的在弟弟面前哭,一定觉得很丢脸吧?” “你变*态啊……” 许愿面色微红,呼吸变急,双眼皮够宽,扬眸看人显得眼睛更大,“还没点外卖……” “你先点,”原曜仍然不放下那张照片,侧身抓过桌上的手机递给他,“点完让我先吃。” 许愿选择困难症,懒得重新勾选了,直接点开昨天吃的一单黄焖鸡双人套餐,摁了个再来一单,顺手把手机扔到床上。 原曜又看一眼照片上许愿小哭包的样子,吻了吻他的脸。 许愿挣脱不开,只得任原曜前襟衬衫纽扣,“吃什么吃,送还需要一段时间啊!” 原曜没有说话,喉结滑动一下,像不理会他,在他侧脸蹭来蹭去。 最后一口咬上许愿的耳朵,手往下探。 “吃这个。” 他话音刚落,外卖骑手到店取货的消息弹出来,手机屏幕亮了。 那一圈光照映在辅导书的封面上,书旁躺着去年全市三诊考试的真题卷,许愿刷得快把题背下来,脑子里只剩“三诊”两个字。 有时候打瞌睡,他都能梦到三诊的成绩单。 真正见到成绩单的时间,是在五一后的那一周。 母亲节当天,三诊成绩下来了。 三诊考试那天立夏,许卫东又提前出门买了包子油条回家。 他对两个孩子目前的成绩没什么概念,拎出两根炸得发亮的油条,往盘里一放,说,一人一根,代表考一本,再一人两个包子! 许卫东攥起拳头,说,代表零漏题!零失误! 许愿:“……” 原曜:“……” 抽动了一下嘴角,许愿很想问,一本,爸,你是不是对我们两个的成绩有什么误解啊?我们高三刚入学就稳上一本了好吗! 不仅如此,原曜高三一诊超了一本线不少分,是一袋油条换不回来的优秀型选手。 原曜憋着笑,也不去损他许叔的面子,说谢谢,然后猛吸一口牛奶,眼神投向同样猛吸了一口牛奶的许愿身上。 许愿见他腮帮鼓鼓的,嘴唇湿润,还挺可爱,乐得差点一口牛奶喷他亲爸脸上。 许卫东还挺纳闷,他们俩瞎乐什么呢? 出成绩那天,班主任特意把原曜叫去办公室。进办公室前,原曜紧张,估计许愿考得不怎么样,不然班主任不会单独把他叫过来。 不过从高三下开始,姜瑶也来学校开家长会了,于岚贞和姜瑶说说笑笑,年级上的流言蜚语越传越歪,再加上之前暗恋原曜的广播站小站长跳出来作证,不少人更加确信原曜和许愿是亲戚。 “老师,”原曜在办公桌旁边站好,背脊挺直,“成绩出来了?” “嗯,第一。” 班主任整理完一沓卷子,递给他,“等会儿抱去给舒京仪,让他发下去。舒京仪这次掉到第二,平时他有什么不懂的题都得问你了。” 原曜点头应允,“没问题。” 班主任搓搓手心,仰头看他,“原曜,你从高一入校以来表现一直非常优异,老师也庆幸,你不是个浮躁的孩子,和同学之间的摩擦没有影响到你。” “……嗯。”原曜了然,估计又是在说之前和邱宁打架的事情。 邱宁这人成绩一般,想走艺体没走成,上个月被家里接走去外面上小班补课了,大概能冲个本科。 “当然,满了十八岁去恋爱,老师是不反对的,”班主任斟酌措辞,“但是需要分清楚先后顺序,现在更重要的是即将面临高考。只有考上好大学,才更好地给那位女生未来。” 原曜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愣了半晌,才想起来都是那枚吻*痕惹的祸,便点头当听进去了,“老师说得对。” 班主任见他听得进去话,继续说:“你这次三诊成绩687分,在校排名靠前,年级组商议过,建议你可以努努力冲清北。” 可原曜知道清北没那么容易冲,自己也没有特别想去上的**。模拟考可以有很多不一样的结果,可高考只有一次。 他面色凛峭,只得回答:“我试试看。” 况且,他知道许愿考不上。 班主任看出来他的敷衍,叹气,道:“高三,最好还是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你还有上升空间,最后逼自己一把,上700是有可能的。” “老师,”原曜拧紧眉心,手上来回翻阅试卷,浑身放轻松一些,问,“许愿多少分?” “许愿啊……我看看。嗯,刚刚610。排名变化不大,但是有进步。” 班主任从电脑椅上慢悠悠转过来,手中的钢笔不停,在紧锣密鼓地登记班上学生成绩,“可惜了,许愿的上升空间并不大。他英语已经上了145分,语文成绩也不错。这些都是他的强项。可他理化生一般,数学分低,说明这一块学习能力不是很强。” 原曜音色略沉,问:“数学多少?” “比你低20分。”班主任说完,“距离高考只剩不到半个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愿愿:说好的一起上海大,你却成了清北预备qnq 再感叹一下我滴漂亮封面!) 第67章 临考前夜 许愿你跟我睡吧。 今年的五月拥有前所未有的燥热。 才刚五月底,室外温度向上爬升,气象台预估高考那天会出现高温。 学校考虑到久坐容易闷汗,还给每个班级配发了降温贴。 空调这个东西,开低了怕家长说小孩儿感冒,开高了又怕不起作用,只得弄个25度恒温,再把电风扇打开最低档。 风慢悠悠地转着,人的思绪也慢悠悠地飘着。 许愿走神,瞥一眼教室窗外的树冠,满眼青绿,权当放松眼睛。 夏日光斑落在校服上,晒久了,拉链微热,泛起亮晶晶。 教室里无比安静,只剩笔尖摩挲纸张的回响。 黑板上高考倒计时的天数已经变作个位数,教室里还剩一些留校备考的同学,差不多十来个。 许愿前后左右只剩李淳和原曜,上课变成小班制,直接全部往前挪。 他笔一停,凳子腿被后座用脚尖靠了靠。 “你脚痒是不是?”许愿回头小声道。 “早晨给你那套做完没?”原曜手腕撑着头,装作不经意地样子,将嗓音压到最低,却还是惹来舒京仪一阵侧目。 看什么? 原曜抬眸,盯了回去。 舒京仪做贼心虚,马上扭头摸后脑勺,手在后脑勺上,比个中指。 靠,不要在教室里秀恩爱好吗。 “做完了,”许愿上半身稍微往后靠一点儿,伸从抽屉里扯出一张试卷,试卷上密密麻麻写着字,“你什么时候看?” “回家看。”原曜取下一边耳机,扯纸抹掉鼻尖的汗珠,“你把不懂的先圈起来,回去我给你讲。” 学霸男朋友就是好! 许愿听到叠纸的动静,偏头看了一眼,“热?” “还好,”原曜再拿一张纸,擦脖颈和耳后的,“算不出来,有点躁。” 许愿问:“算多久了?” 原曜怔愣片刻,看一眼腕上电子表,“一个小时了。” “去楼顶站站、放放风?”许愿长叹一口气,揉揉眼,感到酸涩,“我们俩今天除了上厕所,一整天都没出教室。” 最近市里也没疫情,年级组为了让他们节省时间,统一订购食堂的盒饭,让在教室里吃,吃完了趴桌上午休,午休完了继续看书,不让耽误半秒的。 舒京仪挑食,这不吃那不吃,为了不和时间较劲,懒得去换盒饭,还是强忍着吃了。 自从上次排名掉到原曜后面,舒京仪一度没想明白,为什么偷偷谈恋爱的人还能跑到前边儿去。 许愿一直知道,高三谈恋爱的前提是不能被影响学习,但他时不时还是会想原曜在干什么,所以偶尔停笔往回望一下,原曜现在胆儿肥了,总瞪他,一瞪给他瞪得心花怒放,只恨自己高一高二的基础打得不够扎实,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废寝忘食地提分。 许愿还问过顾远航,以前你校园恋爱怎么谈的?怎么才能全心全意进入状态! 顾远航高深莫测,一摸鼻尖,问,你和原曜的座位隔了多远? 许愿说,他就坐我前面。 顾远航痛心疾首,那魂不守舍的应该是他啊,你个没出息的! “哗啦——” 坐在窗边的同学拉开了半遮半掩的窗帘,小声嘀咕着窗帘碍事儿。 “今天天气好,”原曜盖好笔帽,站起身,凳子脚在砖地上划出轻微声响,“走吧,去天台。” 窗帘一拉,教室里光线敞亮许多。 傍晚来临前,最后一缕阳光如利箭射进教室内,恰好照在摆放着班级荣誉奖杯的木柜上。 奖杯有好几排,几乎都是运动奖项,最大最亮眼的那个就是四月份在凤凰山体育馆拿的,金光灿灿,奖杯双耳各系一根红色绸缎,在落日余晖下愈发愈亮。 这奖杯是和高二的学弟们一起得的,但考虑到高三快走了,校队商量先放在高三,等毕业了再交给高二。老陈说这叫薪火相传,下一届的苗苗又得在高一挑了。 望着奖杯上硕大的“冠军”两字,许愿心中似激荡起一团火。 高中有比赛,大学自然也会有。他第一次见证原曜的冠军时刻,决不能让它成为最后一次。 窗外天空呈大片紫红,浮云勾勒鹅黄色的边,如同博物馆展出过的油画。 许愿越看越晕乎,脸被晚风吹得发热,浑身放松下来,长长地打个哈欠。 这近小半个月,他天天和原曜窝在房间里复习,于岚贞时不时端一盘水果进来,他们也不好关门,不互相动手动脚,更不敢浪费时间,常常一看书便看到深夜。 洗漱完,许愿倒头就睡,早上又很早起来上早自习,时间一久,眼下一圈青黑。顾远航有次回家属院来拿换洗的被套,隔老远就喊,瘦得跟狗一样! 许愿本来想回击,你才是狗! 累得没力气。 看一眼外边炫丽夺目的天色,他只祈祷考试前能睡个好觉。 临考前一天,北郊下了场大雨。 那天是芒种时节,气温明显再度升高,雨量更为充沛。 为了让考生好好休息,学校按照往年惯例取消了下午和晚上的课程,中午吃完午饭后便开始放假、收拾教学楼,整座校园即将在天亮后迎来外校的考生。 考虑到班上人不多,班主任牵头叫了一顿必胜客,两个人分一个披萨,有人吃到一半,抹眼泪,越抹越多,最后李淳都包不住泪水,趴桌上难受了好一会儿。 许愿坐没坐相的,一屁股靠在课桌边,认真打量这间包容了他将近一年的教室—— 昨日恍然如黄粱一梦,似要时光倒流,重头再来。 白条心态好,成绩不太好,压力不大,落得轻松。 他抱着一大摞书,兴冲冲地跑到走廊上去,要和其他班的学生一起扔书喊楼,年级组说撕书不吉利,让保护好教材,等考完再撕也不迟。 白条只想解放,没想别的,抬手一挥,一本《中学教材全解》飞出走廊护栏,书页翻飞,降落伞似的张开双翅—— 下一秒,他被舒京仪揪着后衣领拎回教室,说傻子,等出成绩了我们还得回学校,你别疯跟着疯得那么早,有个词叫得意忘形你知不知道? 白条留下一句“你说得对”,飞奔下楼捡书。 许愿一边啃披萨,一边望着他们乐。 原曜窝在读书角的位置边翻书,望着许愿乐。 那些飞在楼与楼之间的书本纷纷落地,被大雨淋了个通透,湿乎乎一片,像真没人要的废纸垃圾场,堆成小山。 中途,保洁阿姨来看了一眼,笑着,说等太阳出来干一点儿再打扫。 等明日太阳升起,那些书本仍然是他们十七八岁的青春。 六中对应的考场设置在区上另一边的高中,同样是公立的,但是车程大概有十多二十分钟,舒京仪和白条家住得稍微远一些,便一起写了酒店在考场附近。 许愿和原曜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回家住。 “你们回家住?学校不是让你们订那个什么酒店吗,”于岚贞那头还在处理公务,人声嘈杂,一扯到孩子的事儿她也急了,“万一明天堵车怎么办?” “明天会交通管制的,妈,”许愿深吸一口气,“我打电话来只是想问,明天我爸能不能送考?” “送考?”于岚贞迟疑一秒,“开车送你们去,还是在门口等着考完穿旗袍那种?” “妈你要穿旗袍也行,”许愿被逗笑了,知道他妈在放松他紧绷的状态,“记得叫上我爸一起穿。” 于岚贞正在那边对着手下新入职的小年轻发火呢,被儿子乐得差点没憋住,“给你损得!” 姜瑶也打了电话来问要不要送,可原曜沉思半晌,决定还是想和许愿一起。 经过将近一年的朝夕相处,许卫东和于岚贞两人的身影在他心中变成安心的存在,如果是姜瑶送考,原曜会更紧张,心理压力更大。 似乎是知道院儿里有好几个明天一决胜负的小孩儿,今天的家属院里没有人吵嘴,没有人饭后乱逛,各家早早回去洗漱,保持安静,生怕一点动静影响了考生。 这一夜,许愿翻来覆去睡不着。 上床之前他还敲了敲墙壁,一句“我想你了”憋在喉咙里,原曜似乎也才刚睡下,听到他这边动静,也咚咚咚,敲回去。 许愿安心不少,闭眼想睡,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放,像一下连睡觉都不会了。 脑海里不断闪过一道道刷过的题目、重点,下笔每一寸都与心上人有关。 原曜给他讲题时总是认真,眼睛低垂着,也常为他的悟性强而笑。 他记得他中考前一夜也这样,没休息好,第二天顶个黑眼圈上战场,上午作文踩点交卷,下午英语放听力,那人声听得他险些睡过去。 于岚贞和许卫东早早回了家,夫妻俩坐在客厅里聊天,茶几上摊着去年填报志愿的杂志,是单位的同事给的。 同事说去年自家小孩儿才高考完,成绩和许愿差不多,600左右,可以参考一下,填志愿讲究保稳冲,看许愿想怎么选。 许愿一听他爸妈聊天,卧室门开了条缝,从里面探头,“我要冲。” “觉都不睡还想冲,冲什么冲,”于岚贞扭头瞪他,气不打一处来,“我说许愿,你还考不考了?还不睡?你以为高考考谁睡得久啊?” “睡不着,”许愿打哈欠,“我老想着明天……” 他已尽量压低嗓音,隔壁卧室的门却还是开了。原曜露一张半梦半醒的脸靠在门框边,手心里握着那块发亮的电子表。 时间显示,22:12。 原曜晃了一下表,嗓音慵懒,道:“明天六点半要起哦。” “吵醒你了?”许愿问。 “我睡眠浅,”原曜说,“没事。” “小原,”许卫东忙说,“你进去睡,别被影响到了。” “要不然……”原曜单手撑在门口上,站直身体,揽过许愿肩膀往自己卧室门口推,力道不容拒绝,“许愿你跟我睡吧。” 许愿:“……?” 原曜的眼神从他头到他尾巡视一圈,勾起唇角,故意说给家长听,也说得跟真的一样:“你如果偷偷玩手机不睡觉我就监督你。” “行了行了,去吧,”于岚贞赶紧招呼他们俩,也不管怎么样才睡得着了,“你俩挤一块儿聊聊天,一会儿瞌睡就来了。” 原曜一笑,“岚姨放心。” 结果一进屋,原曜半个字没跟他多说,也没锁门,拉着许愿往床上躺,按灭顶灯。 双双再次陷入柔软大床,暧昧氛围铺天盖地。 两个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一起贴在被窝里干瞪眼。 被窝甚至还留存余温,有一股原曜身上好闻的气息。许愿竟然平静下来。 原曜一言不发,亲了亲他的脸。 “别,不行,”许愿嘴上这么说,却任由他亲,“明天还要考试!而且你没锁门。” “我没想干什么,就亲一亲,”原曜一张脸往他颈窝钻,蹭两下,“门不能锁,明天还得等许叔叫起床。不然万一睡过了怎么办?” 他说完,不给许愿讲话的机会,神情真挚,“明天正常发挥,勇敢下笔,别的不要多想。不要想能不能和我考到一所学校,也不要想上次考多少分。每一次考试都是新的开始,而这次是新的终点。不管结果如何,要全心全意面对它。实在不行就报同一座城市,去哪里都行。” 他沉默几秒,“有你就行。” “好,”许愿脑子暂时空白了,“那么……” “晚安?”原曜侧身躺在他枕边,“说完晚安我要转过去睡了。” “我也是。”许愿笑着,“面对着你我睡不着。” 望着漆黑一片的卧室,想着星星从这头滑落到那头,许愿突然心安许多。 小雨淅淅沥沥,不断拍打着一楼许家的雨棚。 之前的感觉不是慌乱,而是兴奋和紧张。他们将脱开牢笼,去到一个更为广大的世界。 原曜裹着被子,朝他那边挪了点儿,耳语:“靠着呢?靠着是不是更好睡。” 他歪了歪头,耳朵搭在原曜肩头,周身舒畅,不再胡思乱想,“那就靠着。” “再晚安?”他听见原曜超级小声地问。 像小时候说悄悄话。 “晚安。”他也用悄悄话的音量回。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晚了一点点qwq! 第68章 夏风飘飘 高考都快结束了,我怕什么? 翌日,下一整夜的雨停了。 大概是太紧张的缘故,时针还未指向六点,许愿早早地醒了。 他抬眼看天色蒙蒙亮,旁边的原曜仍然熟睡。许愿撑着手臂爬起来,指尖轻点床头电子表,屏幕晕出黯淡的光。 5:50。 如果第二天有大事,许愿一般都会提前醒,大不了躺在床上看看天花板,时间也匆匆流逝。可他怕考试时打瞌睡,只得重新躺下来,挨着原曜再眯一会儿。 电子表被设置了常亮,得手动熄屏。许愿认命,睡意全无,听着耳旁均匀安稳的呼吸声,看时间慢慢变到6:30,断定原曜才是适合大考的人才选手。 闹钟响了—— 于岚贞准时敲响房门,让他们俩磨磨蹭蹭快起床,早饭做了馒头和包子。 许愿麻溜儿爬起来,趴在床沿研究了原曜好一会儿,这人睡着的样子倒是人畜无害,气质柔和,乖多了,再加上五官矜贵,不睁眼瞪人时竟然有种“人傻钱多”的气质。怎么不喜欢金融工商呢?说不定以后还能当个霸道总裁…… 观察完毕,他拍拍霸道总裁的脸,催道,“高考了,宝贝。” 总裁小原闭眼不答,眉目舒展,仿佛还没醒。许愿看了眼时间,抓过衣架上昨晚准备好的全套衣服蒙他脑袋上,“你快给我起来!” “怎么不叫了?”那件天蓝色短袖下传来闷闷人声,“叫声老公听听。” “考上660我就叫。”许愿双手交叉在胸前,仰头脱掉睡衣,套上一件清爽白t。 原曜犯懒,任由脸被蒙着,属于身体醒了脑子还没醒,“你还说考了年级前十给我……” “今天可不能赖床呀,”门口传来女音,于岚贞手上拿着牛奶杯,“许愿你起来没?” 许愿崩溃了,火速穿上长裤:“妈!赖床的是原曜!” 赖床的始作俑者不但不吭声,还闷在短袖下发笑,笑得许愿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把他扛去卫生间洗漱。 十分钟后两人洗漱收拾完毕,许愿没见着许卫东,一问才知道他爸六点过就起来了,吃完早饭从工具箱里翻了把卡钳出来,去车位边转转悠悠,检查车有没有问题。 吃完饭,检查一边准考证、文具袋,许愿又冲进卫生间拿凉水薅了个发型,穿着纯白短袖,干净、清爽,于岚贞越看越欣慰,在恍惚间惊觉儿子真的已经长成了大人。 临走前,许愿坐在鞋凳上穿鞋,原曜匆忙灌完最后一口牛奶,把杯子递给于岚贞,“麻烦岚姨了。” “不麻烦,等下午考完我和许愿他爸来接你们。中午在外面吃对吧?”于岚贞笑着,一身旗袍,侧腰绽放大朵大朵深红芍药花,岁月在她面容留下并不深刻的痕迹,一如印象中飒爽英姿。 “对,”原曜说,“我们和同学一起,在考点附近将就吃点。” 于岚贞点点头,说:“小原呐,你许叔一听说要送考,哎哟,紧张得不得了,他昨天借了车回来,说还想去扎两朵大红花在车头,古装剧里不都那么演么?状元要披花红,还要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许愿换好鞋站起来,一愣:“借车?” 五分钟后,许愿看见了他爸借的车。 他爸手上有块擦车布,崭新的,标签都还没取。 他擦得满头大汗,一看俩儿子来了,高兴得不得了,邀功似的,拍拍引擎盖,像车展临招的车模,一屁股靠在车门边,扬起下巴:“马自达,不错吧?” “挺不错。”许愿无言以对,又舍不得灭他爸兴致,绕过去伸手拉车门,原曜跟在他后边,冲许卫东比了个大拇指。 许卫东擦擦手心,坐进车内,踩下刹车点火,得意道:“可以吧?我管我们同事借的新车,马,自,达,到达的达。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这寓意多好。” 原曜一路憋着,不敢笑出声。 许愿听他爸说得胸臆大开,紧张的情绪也消散不少,直接道:“今天上午考语文,你和我妈就开始给我拽古诗词提供作文素材是吧?” “是啊。”许卫东说,“语文考太好别谢我。” “爸,你今天怎么没弄油条什么的,不是要保佑我和原曜过一本线吗?”许愿损他。 许卫东脸上挂不住,连忙摆手道:“哎哎,我知道你俩能考多少分了……还真有出息啊!” 托他爸马自达的福,一路上没出什么状况,提前一小时到了考场。 许卫东说他也不走了,在门口等着,刷视频时间过得快,中午吃饭不用管他,让许愿和原曜吃完饭回车上休息一会儿,再去考下午的科目。 考试是好几个学校混着的,按学号来排,不同学校的考生挎着帆布包,有说有笑地往考点内走。 市里的公立高中修得差别不大,校门口都是一路爬满青绿藤蔓的长廊。那些藤蔓恣肆生长,翠色缠绕上教职工居民楼的窗。窗前衣物还未晾干,在晨光中,随夏风飘飘—— 许愿的心也飘飘。 他和原曜没在同一间教室,更没分到同一层楼。 进到考场楼内,仪容镜前挤满了人,如今还未到考试时间,楼道里人多嘈杂,汗水流了满背,原曜取一张湿纸巾递给他。 白条穿着便装短袖,从二楼跑下来,对他们招手,招呼着原曜快上去,得坐好等发卷了。 临走前,原曜迈腿先上一蹭阶梯,在白条的督促下回头望一眼。许愿像被扔在路边的小狗,神情惨淡,眼睛水汪汪,扒门框边给他说再见。 原曜就这么望着他。 许愿愣神一秒。 晨间逐渐浓烈的热意四散,阳光自身后的窗户透进来,勾勒出原曜的整个身形轮廓,真诚、炽热。 幸好,有这个人在,他的少年时代永远不会结束。 许愿眨了眨眼,眼睛干涩,推推鼻梁上轻巧的镜框。他一定要好好发挥不让自己失望。 青春是容许自己犯错,但高考场上绝不可以。 他现在身体里有一股冲劲,像冲动推使他在告白那晚跑出社区去给原曜买药,推使他一拳揍到邱宁脸上,推使他站在天台上遥望晚霞,想让远处天际下的群山听见呼喊—— 每年冬天,站在家属院天台上,待万里晴空,能望见远处茫茫一片雪山。书里说窗含西岭千秋雪,许愿觉得美,却没和原曜一起看过。 等明年一起放寒假回家,要一起看雪。 两个“一起”,是许愿这一天在高考考场许下的愿望。 白条傻在旁边不知道这两人搞什么飞机,拽原曜衣袖都拽不走,“喂,许愿脸上有答案啊?差不多该进考场了哦,你看人都走空了。嗳这考场怎么那么热……” 原曜点头,对许愿做口型:走咯。 许愿也点点头,转身进了考场。 连着两天,许卫东精心准备的马自达成了两个儿子认真复习的战场,虽然说临时抱佛脚没用,但原曜坚信多看点儿书保持状态总是好的。偶尔班级群有人发网传答案,原曜总不让许愿看,说影响状态,要对答案等考完了再对。 班上有心理素质不好的,语文错一大半,已经哭了小半天。 两个人没心思见缝插针地恋爱,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以外,都缩在车里,时不时看看书,聊聊天,看车窗外人来人往,期盼八号下午快点来临。 七号晚饭时间后,班级微信群里弹出消息。 李淳发的,说是重要通知!重要通知! 见此条消息,许愿从原曜怀里挣扎着爬起来,坐直身子看手机,心想是不是突发疫情不考了,结果李淳发一句: ——考点对面小吃街那家冒菜别去吃,吃了拉肚子!sos!我下午写理综题的手都在颤抖! 其他同学: ——…… ——??? 原曜看许愿幸灾乐祸,掏出手机动动手指,发了个冷笑的表情。 李淳气了,在群里@原曜,@出来一个emoji里祈祷的图标。 是“许愿”的意思。 许愿浑身汗毛倒竖,扭头望一眼在车外路边站着抽烟的他爸,对原曜说,“你的微信名会不会太明目张胆了?” 还好,李淳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问了句什么时候这么迷信了,还改了个求稳过的名字。 原曜没理他,手指拨弄许愿鬓角的发,见他出了薄薄一层汗,问:“我还好。你怕吗?” “不怕啊。”许愿笑了,“高考都快结束了,我怕什么?” 收卷封笔的那刻起,他们就具备了真正可以独立的能力。 八号下午,许愿追着原曜一路狂奔,随一众考生鱼贯而出。 看着考生们铺天盖地的欢呼,许愿也激动,不知道跟着大部*队瞎跑什么,反正就是爽,身体里有发泄不完的力量。 “啧啧,看这些孩子跑得,不知道的还以为少管所倒闭了。”有个家长捂着嘴乐。 于岚贞柔声提醒:“确实倒闭了。” 校门口站着耐心等待孩子的家长,其中不乏一些穿旗袍的妈妈,于岚贞就是其中之一。 她一见原曜来了,赶紧搂住“小”儿子的肩膀,朝已闲聊多时的另外几个妈妈炫耀,“这个,也是我家儿子,发挥好了考得到七百分呢。” 众阿姨一阵惊呼,狂夸原曜,全是些这么帅还成绩这么好等等字眼。 说完,她再抓过许愿,“这也是我儿子,哎呀,成绩一般般,发挥得一般般的话六百多吧。” 那些阿姨又惊呼,呀,岚姐,怎么你这么好命呀,两个儿子都又高又帅还成绩好哩!于岚贞得意,也开心,说主要还是儿子独立,没让我们操什么心。 许愿要笑死了,想,原曜那六百七八也叫七百分?六百七和七百分好歹还是差了十个清华北大吧。而且自己发挥超常才六百多! 他抿着嘴笑,很乖,嘴又甜。 随后,他又默默地想: 确实,让你们操心的事儿还在后面。 他一口一个阿姨叫得他妈心花怒放,眼眸澄澈如波,看得有个阿姨越看越欢喜,说自己家有个女儿,才考完,可以认识认识。许愿一下子收了笑容,和原曜对视一眼。 于岚贞知道高考完的孩子们是要闹翻半边天的,便说:“你俩晚上有安排吧?要回一趟家么?” 许愿点头,说爸妈你们先上车等我们,我们给同学打个招呼。 他和原曜并肩站在一处,衣摆翻飞,是一道□□。 考点门口的记者们扛起摄影机,尽心捕捉有可能成为状元的优秀人选。兴许是原曜长得太好,没人觉得他像成绩拔尖的,也没来采访。 就这样,两棵小白杨站在夏风中,迎着夕阳,想放飞自我的心情蓬勃欲发,等来另外几棵考得昏天黑地的小歪脖子树。 歪脖子树一号满脑袋汗水,热得短袖背心贴在身后,汗渍浸透出一片湿润,一边拿准考证扇扇子,一边说:“靠。考场真他妈热啊,要是我没考好准怪没开电风扇……” “考点哪能开电风扇,”白条瞥李淳一眼,“声儿大了很影响选择题判断。” 舒京仪冷酷无情:“你错一两道题也没什么区别。” 他说完,问原曜,挑衅似的:“考得怎么样?比我考得好吗?” 原曜也刺激他:“肯定啊。” 注意到白条和另外几位同学怀里装了东西,许愿好奇地指了指,“你抱的什么?” 白条交卷早,估计是早早出来呼朋引伴去家里车上拿的。他爸妈也是守着陪考,来了两天了。 “五粮液啊,”白条说,“我老家酒都的,你忘了?” “啊?不是,”许愿有点犯怵,“吃散伙饭你拎四斤五粮液干什么?” 白条笑出几颗牙:“喝啊!” “……” 舒京仪害怕了,手里半臂长的玻璃瓶差点没抱住摔地上。 “那就这样说好了!我和舒京仪家有点远了,就不回去了,我们找个网吧开两把等你们。” 白条指了指考点学校门口的网咖,笑容灿烂,“七点半,小江湖菜馆门口见,不见不散!” 作者有话要说: 喜闻乐见的喝酒情节belike 第69章 原曜真醉了 别都找许愿喝啊。找我,来。 许愿回家换了件橙色短袖。 鲜亮色彩衬得他肤色更加白皙,在人群中一眼望到。原曜没怎么见他穿过,觉得好看。经过一年魔鬼高三的洗涤,许愿身上多一股沉稳气质,清透、干净。 许愿解释道,这种局就是要穿不喜欢的衣服,免得一个二个吐他身上,衣服不用洗,回家前直接扔垃圾桶,裸着撒欢回去。 他又想了想,说,不行,裸*奔挺不文明的。 原曜搭腔,对,你不能裸给别人看。许愿回嘴,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穿泳裤到处晃悠我还没说你呢。 小江湖菜馆在六中对面,紧挨一片老旧居民楼,油烟味重,却深得学生喜爱。 从高一到高三,原曜听说过不少饭局都在那里展开。 高一的时候,隔壁班一群半大的臭小子学大人的样子在那儿请客吃饭,喝醉了好几个回不了家,被年级组挂在告示栏上通报批评了一整周。 现在是高考结束的当晚,没有人能管得住心绪飞扬的高三毕业生。 也没有人再能批评他们。 包厢内,一桌子菜,烟雾缭绕。 桌上烤了不少烧烤、炸串,说是下酒用的。许愿就纳闷了,那怎么不喝啤酒啊。 李淳说啤酒来得慢,白酒几杯下去气氛直接烘托至高*潮。 现在年轻人流行电子烟,那些纯白的雾轻飘飘的,闻着倒没多大味道。 许愿靠在椅背上,夹了几口菜,不饿了,眯了眯眼,准备喝酒。 许愿眼瞧着这十个都在泳池边见过的面孔,更加确定了和原曜玩儿得还可以的基本都是游泳队的。 整个包厢内没有女生,清一色的男生,一个个坐没坐相,身前酒杯已倒满,偶有三四个叼了烟,原曜反而没抽。 李淳一进屋就问,怎么没女生? 舒京仪说人女孩儿有女孩儿的玩法,你管那么多? 李淳想想也是,才刚高中毕业,家长防火防盗防男同学,肯定不让喝酒。况且他们几个男的喝多了必定丑态频出,不能让女神们看见。 “那温小菡他们呢?”李淳问。 “我们班女生组织着吃海底捞去了,说吃完开个包房唱歌,问我们要不要过去,”一个男生拿出手机回复消息,抬眼问舒京仪,“班长,我们去吗?” “你就说,等吃完了饭,如果我们还能独立行走就去,”舒京仪的眼神来回晃荡在桌子中央的几瓶五粮液上,唇角带笑,“这些酒喝完再说呗。” 五粮液一斤一瓶,一瓶一千多。 四瓶就是四千块钱。 按白条的说法,他那成绩估计出不了省,报个省内的本科读读就行。 游泳梦是没办法继续了,待来年盛夏,凤凰山体育公园游泳馆再见。 这一次散伙饭吃完,下次聚齐不知道是猴年马月,在座都是成绩优异的,远大志向的,这一顿酒权当他坐庄,为兄弟践行,等明年春节放假,有缘再聚。 舒京仪也算了他的分,擦边一本,只能报个稍微好点儿的二本。桌子上的人成绩都还不错,扎堆玩儿的,一本线到六百多不等,这么看下来,白条可能还真是留守本地的那一个庄家。 “别光聊天啊,快再吃点儿。等肚子垫饱了,我差不多要开始了。” 白条起身去按空调,把度数调到23度,回头小声问许愿,“你会不会冷?” 许愿怕凉,风吹点儿容易感冒发烧的,他早听说了。白条这人精,早察觉出原曜对许愿的重视,不敢多怠慢,照顾得周到。 “不冷,你调低就行。”许愿说。 这种气氛,他身上只有热,只有快从喉咙里呼之欲出的烈性。 “许愿第一次参加我们的活动吧?没想到是吃散伙饭。高三这一年太紧了,都不敢出来玩儿……” 李淳说着,贴心又护崽,先让服务员上了几盒酸奶,往许愿面前摆一盒,小声提醒他:“愿愿,等会儿你喝一口白酒再喝一口酸奶,这么不容易醉。” 许愿点头,对自己的酒量还是有信心。 但众人似乎不罢休,留了两个酒精过敏的,剩下八个人瓜分四斤酒,一人半斤,许愿和原曜恰好同一瓶。 半斤52度的高度白酒不算多,喝下去许愿能走直线回家,但白条招手又要了十瓶歪嘴,二两一瓶。 这么算下来,一人得喝个七两。 “救命啊,”许愿挪凳子,往原曜那边靠了靠,“一斤我肯定直接断片儿了!” “没事,喝不下就不喝了,让原曜替你喝,”白条拿湿纸巾擦汗,转头对他笑,酒杯中透明液体自带一股浓郁香甜,“就疯这么一次了!咱敞开喝!” “原曜很能喝?”许愿喝了有二三两,全身渐有燥意,耳根漫上绯红,如有被狠狠亲吻过的痕迹。 被议论的人在旁边薄唇紧抿,一边夹菜一边笑,微挑眉梢,避而不答。 他夹的还都是凉菜,这一顿吃得也少,估计是怕吃得多吐得也多。吐得越多越难受。 “王者级别的,”白条与许愿碰杯,“没见他醉过。两斤不是问题。” “两斤?”原曜忍不住,掀起眼皮睨他一眼,冷笑,“我要能喝两斤,这会儿就不至于不敢吃菜了。” 白条仰头将手中白酒一饮而尽,许愿也痛快,一口干掉杯中酒。 包厢内灯光并不算明亮,墙上人影幢幢,顶灯光线暖黄,如碎金铺洒到他脸上。 舒京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乐了,跟着起哄,也倒了酒找许愿喝,问原曜:“意思是你准备好了是吗?” “别都找许愿喝啊,”原曜往后推开凳子,拎一斤白酒站起身,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面容带笑,“找我,来。” 原曜一牵头,饭桌上气氛活络起来,凳脚划过地面的声音陆续响起,几乎都站了起来。 平素稳重担当大局的舒京仪一改常态,首先轮流打桩,同每人喝一杯。 许愿也喝酒,还听李淳的话,一口白酒一口酸奶,等白酒入了喉,也不觉得火辣辣的,逐渐习惯喉部传递来爽烈的灼烧感。 他同李淳勾肩搭背,在包厢里轮流找人喝。 一杯杯酒灌下去,他仰头看出现重影的灯,浑身毛孔舒张开。 刚跨入成年人门框的大男孩儿们推推搡搡,一边喝一边笑,笑得想流泪。 曾经是多么想逃离牢笼般的高三,当真正要离开时,却仍有不舍。 这一年,原曜的挑战是寄人篱下,在陌生的环境中生活,许愿又何尝不是。 好在他和原曜都克服了所惧怕的,适应了新的环境,并且以自己的方式融入进去。 也许,年少的意义正在于无所畏惧。 许愿想,成长的脚步或许就是这样,一边拖拽着身躯,一边又驱使他前往更加广阔的世界。高考仅仅是个开始,绝不是结束。 不管这次成绩如何,他都应该有更明确的规划,而不是浑噩度日。 他也感觉,原曜背上的疤痕似乎淡了。 原曜在以一种自己的方式和世界和解。 “原曜以前参加你们的活动么?”许愿问李淳。 “很少。” “这样啊……” 李淳一抹眼角,身上短袖已经不知道被谁扯皱了,“愿愿,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特别好……我那会儿还觉得,你肯定能和我成为好朋友。” “为什么?”许愿张口,呼出一股子酒气,嫌难闻,狂喝几口酸奶。 “因为原曜踢你、欺负你,你都不反抗的,还天天笑眯眯的,人特别好……”李淳拖着嗓,举起杯盏,酒壮怂人胆,朝桌上另一边喊,“喂!原曜,你开学那会儿为什么对许愿那么凶啊?” “牛啊李淳!”一个男生喊起来。 “你要为了许愿挑战原曜吗?牛逼。”另一个帮腔。 白条也笑起来,“原曜喝他!” 唯独舒京仪脸上的表情有点儿古怪。 他也不吭声,递一杯倒满的酒给原曜,慢条斯理道:“李淳我劝你别拱原曜的火啊,这人今晚大开杀戒了的。” “就是啊,你为什么欺负我,”许愿没辙,只得推开李淳自己挡上去,侧过身,换了个干净酒杯,倒满,“应该我和原曜喝吧?” “行啊。”舒京仪也笑。 喝了酒,人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和表情。许愿完全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多么温柔、雀跃,脸颊通红,眼神透亮。 原曜也站在桌边等他来,手里握着酒杯,遥遥一望。 咣当。 清脆的碰杯声起。 不知道谁先掏出手机摄像,边摄边说:“靠,快发班群让那些没来的女孩儿看看,两大班草对决,嗳,愿愿你的手再过去点儿……” 许愿反应慢,但是清醒,努力睁大眼睛,想调整遮不住的爱意。 只听摄像的男生打趣似的,朗声道:“光碰杯感觉你们好生疏啊,来个交杯酒的姿势算了!” 许愿还没反应过来,原曜搂住他腰往跟前一送,举起酒杯,轻而易举地绕过许愿的手臂,将杯沿递到唇边。 因为隔得太近,许愿清楚地看见原曜眼中醉意。 他呼吸温热,嘴唇沾着湿润,喉结动了动,垂眼定了定神,复而抬眼,眸光清亮。 “我干了。”原曜喝完了杯里的酒。 一群男生又开始欢呼,说这叫冰释前嫌,还扳过原曜肩膀问,是不是挺后悔之前那么对许愿啊?你对人家转学生可冷淡了,我们都看在眼里的。 原曜点点头,叠好纸巾擦嘴,眼神混乱,轻笑道:“确实挺后悔,应该一开始好好对他的。” 他喝得又猛又快,喉结微凸,在他脖颈至宽肩的线条上滚动得性感。 酒渍明明滴在下巴上,他手上的纸却往唇角擦。 许愿闻言一怔,也管不了旁边有没有人了,再叠一张纸巾,抬手帮原曜擦掉了唇角的酒水。 他手刚放下来,手腕猛地被原曜捉住。 两个人对视一眼,眼神在酒味与白雾中激烈交汇、纠缠,像极力忍耐着什么。 最终,一个转身去找舒京仪喝,一个松一口气,强压下*体内熟悉的悸动。要瞒着所有人搞对象可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酒过三巡,不知道是谁牵头嚎一嗓子唱歌,唱的歌词颠三倒四,含含糊糊,许愿听不清楚,也不知道什么歌,只记得一句—— “带你抛下课堂,翻过围墙,只为了一片大海。” 他下意识抬眼去看原曜。 原曜也在看他,以朦胧的眼神,真切、热望,像曾经两个人在操场上罚站那天一眼,周遭的灯光只能做为氛围的烘托。 一时间,在操场上飞奔的身影钻入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记忆中,黑夜鼓动起少年校服的衣摆,飞机起降轰鸣,有人在耳畔哼起唱诵青葱岁月的歌。 全世界在这一刹那静默下来,仙人掌悄悄开了花。 “你喝醉了?我看原曜已经上头了,他喝了有七八两了,”李淳凑过来小声说着,给许愿再开一瓶酸奶,插上吸管递到他嘴边,絮絮叨叨,“你还行不行?男人也可以说不行,喝不下可以不喝的,我们不劝酒,别喝进医院了。” 桌上白酒瓶早已空空,许愿干了半斤酒,现在胃里胀得不行,还好没感觉到难受。 “我……” 许愿呼出一口热气,面色酡红,他喝酒很上脸,但真的还清醒,“我还行。原曜真醉了?” “绝逼。他喝多了不脸红,话不多,不发酒疯,但是眼神……”李淳说话也不利索了,伸出手指比了个“2”,指指自己眼睛,又指指许愿的眼睛,弯曲手指,“眼神出卖了他!” 许愿唇角弯了一下,提起点兴致。 作者有话要说: 愿愿:喝醉了能喊我哥哥吗o( ̄ヘ ̄o#)! 小原:老婆! 愿愿:???? 第70章 叫哥哥 不能再等下一个十年了。 如果说喝前半斤酒时,众人还略显拘谨,那半斤一过,几乎都喝开了。 一群人坐不住凳子,站起来到处找酒喝,桌上大瓶小瓶渐渐见了底,只有原曜还坐在板凳上,手里握着酒杯,别人让他喝他就喝,不躲酒也不主动。 在许愿眼里,他和小时候约架的气势一般,坐在那儿,不说话,大刀阔斧等人来。 找原曜喝酒的还不少,人人东倒西歪,一杯接一杯连着灌,灌得多了,一些来不及吞咽下去的酒从他昂起的下巴流至胸口,短袖布料濡湿一片。 喝完,他放下酒杯,用手背去擦唇下的酒渍。 若是在清醒的状态下,原曜应该不会擦得这么简单粗暴,擦出一副狼狈相。 许愿以手拖着脑袋,歪半边身子,靠在椅背上打量对方。 “你瞅什么呢?” 李淳凑到许愿身边,捋起垂在地上的桌布,从桌下踢出一瓶没拧盖的矿泉水出来,捏着嗓子骂:“我*操,这群人都喝疯了!我对你酒量没数,管不住你,你要不往杯里兑点儿水……?” 许愿小声道:“喝醉了还挺可爱。” “啊?我啊?”李淳呆滞一秒,指指自己,又顺着许愿的目光往原曜那边望—— “……嗯,”许愿一下子清醒过来,左手掐右手上的肉,疼到打个颤,“别怀疑,就是你!” 说罢,许愿侧身去躲李淳递来的矿泉水,“不要不要,人结婚婚宴才这么干,我又不是什么新郎……” “愿愿,等你以后,等你以后……” “什么?” “那个,”李淳挂一条胳膊在他身上,已经进入说胡话阶段,“以后结婚的时候,我一定为你冲锋陷阵,为你火拼岳父岳母家……” “傻儿子,”许愿薅他脑门儿碎发,推人,“没那一天。” 李淳斜了下身子,任由许愿薅他头发,靠在凳子边发愣,酒精作祟,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啊?” “啊什么啊,你才少喝点吧。” 许愿喝得脸红耳热,该躲的酒都没喝。 他看原曜那双眼找不到焦距还强装镇定的样子,大概猜出来这人已经喝下去七分醉,今晚于岚贞和许卫东还在家里,他和原曜总得有一个人清醒。 如果互相搂着回去,喝醉了难免不会遮掩情绪,被看出来就完了。 而且对于酒量好点的人来说,断片不恐怖,恐怖的是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断片,有时候上一秒还清醒,下一秒直接断了,毫无意识,不知身处何地,更不懂自救。 原曜能放开了喝,他不行。 白条和李淳算是酒量好的,两个人已经重新勾上肩膀哥俩好,管服务员要了五六个骰子套盒,要摇骰子报数喝。 “原曜……”舒京仪趴在桌上,醉眼迷蒙,拿筷子夹菜,手和筷子一起抖,“我……” “干什么。”原曜瞥他一眼,扶着桌子站起来帮他把那盘菜端到跟前来。 “我……”他咕哝了句听不清楚的话,吃一口菜,喝得双眼红红,不去参加另外几个男生的战局,“我喝不下了。” 舒京仪讲话吐字清晰,原曜却花了好一分钟才反应过来,断断续续,冷酷回话:“那,那就不喝了……再喝成什么了?傻,傻了都。你吐几次了?” “三次了。”舒京仪比个手势,却发现原曜问完问题后压根儿不看自己。 舒京仪问他:“喂,你醉没?” 他老老实实答:“醉了。” 他说完,还想撑着桌子站起来,又站不了,脱力似的跌回凳子上,深呼吸,放松。 高三一年没怎么喝过酒,他明显感觉酒量不如从前,只得靠缓冲让自己保持理智。 许愿在旁边竖起耳朵听着,没憋住一声笑。 以前他跟着爸妈参加战友会饭局时听说过,酒桌上最怕这种大方认醉的人。 虽然酒桌文化是糟粕,但原曜倒是把保命这一招学了个透。 李淳说原曜喝醉了就是这样的,乖,也不闹,眼神飘飘然,反应迟钝,高深莫测,等回去了倒头就睡。有时候旁边如果有沙发,也能盖件衣服睡着。 “不行,”舒京仪站起来,“愿愿!” “怎么了?”许愿连忙伸手去扶他,顿感一阵压力压上肩胛,一团烂泥,险些扶不住,“能站稳么?” “能,”舒京仪不忘提醒他,“你撑住我啊,喝醉了的人是最重的。” 包厢内空调开得低,时不时传来几声咳嗽。 舒京仪喝了酒,身上发烫,闹着要睡觉,让许愿扶着他去沙发上躺好,刚一躺下,舒京仪直接睡了。 毕竟是夏天,没人带外套,白条寻一圈未果,只得出包厢搞了一条铺桌子的绸缎长巾给他盖上。 许愿见白条眼神还算清明,问道:“就等他这么睡?” “嗯,班长酒量还行,就是吐得多,睡得也多。等他睡醒了差不多酒也能醒。你呢?”白条扬下巴,指了指趴在桌上喘气的原曜,示意许愿,“你们还住一起吗?” “住一起的,我带他回去,”许愿问,“喝完酒你们去哪儿?” “女生那边……嗯,不去了,我们喝得一身酒气多丢人,”白条和李淳对视一眼,喊道:“我们去上网!” 许愿点头表示了解。 得,通宵网咖,全校男同学的家。 等过几年估计就没这体力了,玩儿到凌晨准得元气大伤,还上什么通宵夜网。 现在已经十二点过了。 历年来,高三这一晚狂欢夜都会出不少事儿,于岚贞和许卫东毕竟放着两个孩子在外面野在外面浪,不放心,发消息来说非要等他们到家了才睡觉。 “舒京仪,”许愿蹲下来推舒京仪,捋开这人眼皮看看还活着没,“你跟白条他们去网吧打游戏还是回家?还是给你开个房间睡觉?” 舒京仪努努嘴,眼睛睁不开,一听上网却来了力气,“去网吧……” 见鬼了,大学霸居然脑子里只有打游戏,这就是人前人后么?许愿没多说什么,光是和李淳一块儿傻笑,笑够了他也放心点了,绕到桌边去,一把捞起昏昏沉沉的原曜,朝白条打招呼:“我俩爸妈还在家等着,那我先带原曜回去了。” “我去,还是许愿靠谱啊。”有男生嘀咕。 挨个和同学道别后,许愿才感觉到原曜真有点沉。 这人喝醉了像变了个人,黏黏腻腻的,仗着喝醉了,从出包厢到出菜馆都靠在许愿身上,走路也不走直线,皱紧眉心,看上去像吃了过期食品,非常难受,吐又吐不出来。 小江湖菜馆内热闹非凡,人声嘈杂,聚了好几桌高三毕业生,许愿粗略扫一眼,有几个面熟的脸孔……但没有邱宁,更没有那个广播站小站长,也没有隔壁班喜欢他的女生。 整个明亮厅堂之下,目所能及的空间内,他和原曜是此时唯一能彼此依靠的人。 推开菜馆玻璃门,夏夜中并不沉闷的凉风吹拂脸颊。 许愿闭了闭眼,扶稳原曜靠过来的腰。 眼前马路上已没多少车辆,耳旁呼喊声阵阵,却一眼望不到声源。 学校门口的夜宵店也开着几家,有转第二场吃烧烤的校友。 啤酒瓶被不小心踢倒在脚边,夜空中传来一声声叮咚脆响。 许愿长叹一口气。 在深夜里碰杯,他们也经历过了。 “想吐么?”他贴在原曜耳畔讲话,“能自己走吗,不能走我背你。” 原曜掀眼皮看他一眼,声音闷闷的:“……我重。” 许愿笑出声,又知道喝醉的人不能逗,忙道:“不重不重,试试?” “算了,”原曜拼命站直身体,眼尖,看见菜馆门口有花坛,挣脱开许愿的胳膊,步态散漫,径直走过去一屁股坐下,“我坐会儿,透透气。” 许愿小跑几步跟过去,背心出汗,短袖黏在背心上不太舒服。 “这么坐我难受,想吐。你坐着。” 说完,原曜突然站起来,“噌”地一下,吓许愿一跳,连忙问他:“你要干什么?” “你坐,”原曜伸手,站得笔直,尽管喝醉了也如同一棵劲拔松柏,“请。” “你……”许愿被直接按着肩膀一屁股坐到花坛边。 他难耐地挪挪屁股,觉得这大理石又凉又硬,还没揉完屁股,只见原曜蹲在花坛边,双臂交叠—— 像趴在课桌上睡觉那样。 趴在了他怀里。 许愿怔怔地看他,想起无数个在教室里午休的午后。 每次全班同学都趴在桌上午睡了,许愿睡不着,总会扭头,从臂弯里偷偷看后面的人在干什么,睡着没有。 偶尔他被原曜抓包,挑眉做嘴型:你看什么看? 许愿放在抽屉里的手会握成拳头,凶巴巴地小挥几下,再回头学所有人那样趴着,唇角却是带笑的。 “原曜?”许愿试探着喊。 “嗯……” 原曜也不答话,呼吸越来越急沉,像喝多了难受时的快喘,肩膀随气息起伏,宽阔成一条弧线。 许愿心中打鼓:“很难受吗?” “……还行。”还知道回话。 他喘了好一会儿,缓缓抬头,露一张迷茫不知事的脸。 眼底神采复苏,原曜嗓音发哑:“愿,愿愿。” 他的呼吸不受控制地变烫,周身好似酒精燃烧,温热吐息尽数拍打在许愿的腿根。 腿一抖,许愿像合不拢它一样。 少年呼吸又急又快,好像在所到之处化成水珠,打湿了运动裤。 “再喊一遍?”许愿轻轻捏他脸,拍了拍,“喊,哥哥?” “哥……男,男朋友,”原曜仍有点神识,还是犟,妄图扭头避开对方的手,不服,“不是哥哥。” “喊哥哥就带你回家。”许愿垂下头,眼见着原曜双眸已泛出潮意。 那是喝醉的人才会有的,是酒精冲上头顶时控制不住泪腺的急迫。 他感觉有风,稍微侧身往原曜脑袋边挡了挡。 喝了酒的人不能吹风,一吹风真得完蛋,没断片都得给吹成不省人事。 原曜仰起头,好不容易将焦点锁定在眼前人脸上,“回什么家?” “凤凰山,”许愿小声,捧住他的脸,“凤凰山的家。” 原曜就这么仰着脸看对方。 菜馆门口有一盏高耸的路灯,它原本只是这条街上百十个路灯中不起眼之一,如今却明晃晃地立在许愿身后。 顶灯在黑夜照耀下光芒,爱人在眼中镀了金身。 视野里,他好像出现了幻觉。 不符季节的金黄银杏叶落下来,铺了许愿满身,月亮挂在咫尺间。 原曜在恍然间,知道自己醉酒,但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回溯过去。他好像又看见无数个日夜如白马飞驰而过,快得身后少年追不上—— 许愿额头贴着冰宝贴,趴阳台上冲他皱小鼻子。 许愿手里拿了发光的手电筒,爬上他的窗沿,带一束光来到他的世界。 许愿靠在天台的护栏边,勒着他脖子说再等十年要心理变态。 所以,不能再等下一个十年了。 “……哥哥。” 原曜终于喊出口,酒后红潮遍布脸颊,呼吸渐重。 他也任对方捧着脸,没了平时的傲气,倔强地、郑重地,低声补充:“也是男朋友。” “啊,真乖。” 许愿一乐,觉得这顿酒喝得值,起身捞他起来,“别蹲着了,喝多不能吹风,回家洗热水澡吧。” 靠近一点,他故意朝原曜耳旁吹气,“我陪你洗。” 原曜的那只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弟弟就是弟弟! 逗一下就不要不要的了。 “等等。”原曜靠在他肩膀边,腿一软,站不好。 “怎么了?要不然我背你?” “你背不动,”原曜酒醒了一点儿,嘴就开始欠,“我,我腿麻。” 许愿:“……” 站了一两分钟缓缓,原曜能独立行走了,许愿扶他也扶得舒坦,两个人靠在路边,如胶似漆地,招手打了个空出租车。 高三毕业夜,喝醉的两个男生,缠在一块儿并不会引起太多人注目。 可是白条看见了,他刚才出来接家里夺命连环催,话没说几句,望见菜馆侧门出去花坛边熟悉的身影。 原曜趴在许愿腿上,两个人状态亲昵。 有点儿怪。 “喂,妈,啊我等下回来,”白条眼睛没离开那两个远走的背影,嘴里应付着大人,“我喝挺多了,如果实在回不来我就睡酒店去。行行行,到酒店给你发定位,你放心吧。” 把手机揣回兜里,白条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马路边,有点儿恍惚。 他拍了拍自己脸蛋,啪啪啪的,很使劲。 他在想,到底谁喝醉了?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原:我耳朵红是因为……喝了酒。(小声狡辩 第71章 白云朵 等人长大了,梦变成了天上的云。 前几天才下过阵雨,街道那片无人处理的杂草疯长。 凌晨的家属区街道没有人,只有路灯孤零零地立在道路两旁。 路灯只有几盏,间隔几米远,光线在照不到的地方昏沉,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那里。 才下了出租车,原曜借着酒劲,搂许愿的腰,一口吻上他脖颈,又用力,炙热的酒气与呼吸一同汹涌上脸颊。 原曜身上很烫,像发着高烧。 他第二次在许愿面前表现得如此失态,狼狈、无助,孤立无援。 第一次是在那个突然下暴雨的夜晚. 他站在许家大门口,手里拎着才买回来的零食,浑身被雨淋得湿透。 许愿站不稳,两个人左脚踩右脚,双双跌进草丛里,运动鞋鞋底踩上一层松软泥泞。 单手撑住靠上前的结实胸膛,许愿躲他,力气又不够大,咬牙道:“原曜你别发疯啊,我们还没到家,这是社区……刚才你车上还好好的,我不信一下车就……” “风太大了,这风。这风吹得脑袋疼。”原曜下巴搭在许愿肩上,说话黏黏糊糊,“意思是……回家就可以发疯了吗?” “不是!” 这小子明明已经清醒了。 许愿怕他真上了头不管不顾,只得认真强调:“我爸妈还在家!” “鞋……鞋我明天洗,一定给你洗得特别干净。” 原曜只差左右摇晃尾巴了,剪过短寸的脑袋毛茸茸,往许愿颈窝里拱,“是叫了哥哥就干什么都可以吧?” “也,也不是……”许愿仰头望路灯,推搡不开,只得认命让他抱着。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原曜这会儿还真是成了爱黏主人的大狼犬,喝醉了酒,声音听起来又沙哑又可怜。 弟弟的头发短硬,蹭到脸颊上却极为舒服。 路边,半人高的杂草随夜风摇曳,影子投射在白墙上,像有人在奔走。 杂草一如风动,草尖、叶片,不停地摩挲过许愿裸露在外的手臂、小腿,痒得他一激灵,浑身打颤。 痒的好像不止手和腿。 许愿再清醒,那也是喝了半斤多白酒的人。 他在原地任由原曜抱着亲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痒的还有脖子。 俗话说得好,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这话放在许愿这儿,能给替代成,原曜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原曜亲他脖颈,亲了那么久不动,原来在用牙一寸寸地轻磨慢捻,很快被吮*吸出一个指甲盖大的印儿。 许愿一愣,后知后觉才感觉到疼、痒。 皮肤被硬物轻轻叼着,拉扯出痕迹,对方湿润的舌尖也时不时舔舐上来,在裸露的肌肤上画圈。 “你不也给我种过吗……”原曜闭闭眼,眼皮烫得厉害,“大家都知道我有对象了,但不知道你有没有。” 许愿想起来,考前有隔壁班不认识的同学在□□上加他好友,备注消息是:许愿考试加油^_^。 “你吃醋?” “没有,”原曜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梨阿加,“宣誓主权罢了。” “幼不幼稚啊你。” 许愿骂他一句,扛起他脱力的胳膊往肩膀上放,默念一二三,使劲,推着原曜踩上街道的路面。 如果真沿着草丛泥地走回家,他怕他爸妈觉得这俩孩子是不是喝多了摔泥坑里去了。 “你不是让我当弟弟么?”原曜抱怨,“怎么还有嫌弃弟弟幼稚的人……” 原曜身上的温度太高了,又牢牢地贴着他。 两具年轻的身体暴露在夜风中,东倒西歪,贴得一股热气冲上许愿的脊梁骨,某个部位微微抬了头。 “等等。”原曜陡然停住脚。 “干什么?”许愿扛得费劲,没办法,跟着他停下来。 “哥哥硬*了。”原曜轻吐出这四个字。 “……你别说了,”许愿大脑嗡嗡作响,“不许叫我哥哥了。” 不行。 哪有喝醉了两个人在外面乱来的啊! 社区里这几年陆续撤出警卫、保安,家家户户的安全问题成了重任,街道办在片区安了不少摄像头,但许愿不知道摄像头在哪儿。 他巡视一圈周围,觉得看什么发光的点儿都像摄像头。 “为什么?” 原曜比他高点儿,脑袋稍垂,往侧面偏一点儿,张嘴要去含他耳垂,吐字不清晰,“硬*了又不丢人。” “……” 许愿眼底窜出火,不知道是羞的还是被自己的不合时宜给气的,伸手把他嘴巴掐成鸭子。 “你闭嘴!” 凌晨的家属院静悄悄。 膀上搭着原曜,许愿掏出钥匙,开了家门的锁。 客厅里的灯已经熄灭了,主卧的光还亮着,许愿猜他爸妈在床上等着他们回家。 他扶原曜先回了房间,再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许愿用手指擦去镜面的雾,抹出一块清晰的空隙。 他朝侧面仰头,脖颈处果然有一块被啃过的痕迹,比上次原曜的还要明显。 完蛋,还得去给爸妈请安啊。 他深呼吸,呼出几口酒气,调整了一下演戏状态,敲开主卧的门。 “妈?”许愿推开门,留出一条缝,靠在门边,“我,我带原曜回来了。” 于岚贞靠在床头昏昏欲睡,一见许愿来敲门了,勉强撑起头,“喝疯了吧你俩,凌晨了才回来。还结巴上了?” “脸这么红?”许卫东坐起身,按开卧室顶灯,“喝了多少?” 卧室灯光一亮,许愿眼睛不太适应,抬手挡了挡光,猛地想起什么,侧过身往门口退,试图用黑暗遮住脖子上的痕迹。 他还是一副喝得困倦的模样,揉揉眼,嗓音拖沓,“半斤吧……尽在掌握。” “才半斤你就规矩了?滚去睡觉!”于岚贞盖好被子。 许卫东还没说完,许愿脚底抹油,挥挥手要溜:“不行了,爸,妈,我困得睁不开眼。原曜已经睡了,我也洗洗睡去。” 临走前,他扔下一句:“你们俩也快睡啊。” 溜回房间后,许愿发现原曜好像已经躺在床上睡了。 “咦,”许愿退出房间望了一眼,小声迷惑:“刚刚是扶他进的他自己房间啊……怎么跑我房间来了?” 原曜这坏蛋,睡也不睡好,趴在床边,腿跪在地上,整张脸埋在被褥里。许愿想了想,怕他闷晕过去,还是费了劲儿把原曜推上床。 这下,帅哥睡成了四仰八叉的姿势,但紧闭着嘴和眼,只有发红的脸和脖颈能看出来他喝了酒。 “原曜,”许愿坐到床沿,拍拍他脸,“起来喝点蜂蜜水么?” 没反应。 许愿又靠过去捏他耳朵,往耳朵里喊:“原曜!” 还是没反应。 估计困得直接归了西。 许愿认命,只得退下来站到床沿,先帮他解开鞋带,脱了鞋袜,再……把手指挪到对方的裤腰,动动喉结,手指灵巧一动,解开系成结的裤腰带。 他想起活动室那一晚,校裤腰带松垮垮,垂垂地,搭在膝盖边。 还好夏天不似冬天,裤子好脱,三两下他把原曜扒了个精光。 脱完衣服裤子,许愿去了趟卫生间,用热水打湿毛巾,再给原曜擦了脸。 那张原本代表薄情的嘴唇微张着,看得许愿没忍住用手指戳了戳。 “这么帅一张脸,可惜这张嘴。”他边戳边骂。 许愿突然发现这人唇角的弧度变了,一愣,顺手掐住原曜的脸蛋往旁边扯:“原曜你是不是没睡!” “……” “不回答我就去你房间睡。” “我……”原曜闭着眼,笑容还是熟悉的欠揍配方,“我就是想让你伺候我一下。” 许愿翻身骑他腿上,拿毛巾卷成条,使劲往原曜小腹上抽,“你找打!!!” 那日第二天晨起,于岚贞在饭厅喊了好几声,没人应,她便去敲原曜的卧室门,敲完发现没人应,直接推开了许愿的房间门。 还好,两个人都在床上。 许愿扒床沿趴着睡,原曜背对着他,呼吸重,好像很难受。 于岚贞按开顶灯,许愿才悠悠醒过来,一看见他妈满脸严肃,吓得直接清醒了,抓过被子装懵,说,妈我难受,昨晚断片了,今天要躺一天才行。 而且他想,他那被大狗啃过的脖子,只能靠装醉才能混过去。 现在不是冬天,戴个围脖像傻帽一样,此地无银三百两。 想到这里,许愿没忍住,在被窝里踹了原曜一脚,后者直接被踹醒,瓮声瓮气地,说岚姨我想喝蜂蜜水。 好哇你,还趁机撒娇。 接下来连着两天,于岚贞和许卫东照常上班,不少单位同事纷纷慰问,说你们家两个高三的小孩儿呢,考完了吧?是不是玩得特别疯?现在高中孩子可会玩了,又喝酒又ktv的。 于岚贞点头,说可不是么,我家那两个在家里躺了两天了! 两天内,许愿和原曜除了吃饭和上厕所都没下过床,两个人理所应当地在床上躺着。 许愿打游戏,原曜睡觉。 许愿看视频笑得被窝漏风,原曜也还在睡觉。 真喝多了的人就是这样,第二天第三天都不舒服,化解的办法只有拼命睡觉和吃药,把身体内的酒精代谢掉。 等到彻底恢复元气的那一天,许愿给舒京仪发消息,说我再也不喝酒了。舒京仪发了个嘲笑的表情包,说等出成绩了还要喝呢! 许愿泪目,决定先揣一盒头孢。 夏风轻轻,时间被推动着往前走。 整个六月过得很快,等待出成绩的日子还不算难熬。 招飞定选和军校体检双双结束那天,许愿在天台和顾远航并肩坐着,仰头往天上看。 两个人脸上愁云密布,各有各的忧伤。 都高考完大半个月了,顾远航还在费劲巴拉对答案,一会儿对出来985,一会儿对出来211,最后痛定思痛,觉得能上个本科线不错了。 许愿对他竖大拇指,说,“如果你能上985,我也能上620分。” 顾远航说,“你上620分干什么?你不是读什么野鸡大学都可以吗?” “我倒没所谓,但原曜在乎啊。不然我高三下期那么拼命白学了……”许愿说,“去年海大的投档线是620呢,如果我没上这个分,今年一点希望都没有。” 但他仰着头,仰得脖子疼,揉了揉,又犯愁了。 原曜三诊考那么高,读海大会不会有点浪费分数?国内海洋科学top2的院校是厦大,厦大自己肯定是报不上的…… 天际湛蓝,蓝得和他们的校服一样。 许愿长长叹一口气,第一次开始为志愿填报而发愁。 一到夏天,从北郊上空飞过的飞机少了,只剩一朵朵雪白的云。 云同样在天上俯视他们。 顾远航说,那是小时候做的梦。 等人长大了,梦变成了天上的云。 等考上大学去报道的那一天,飞机钻入云层,云徘徊在机舱外,梦想触手可及。 六月过半。 原曜不在的时候,许愿和顾远航在家属院里并肩蹲着,研究《招生考试报》。 家属院里的伯伯婶婶都说,“报清华北大呀。” 许愿笑眯眯地应,“好的好的。” 顾远航特别小声地吐槽,“吗*的,真能考上谁不报啊……” 在空闲的时间里,许愿和原曜躲在父母的眼皮底下,天天出门往外跑,要么去游泳馆,要么去找舒京仪他们上网打游戏。 原曜时不时缺席,去医院看他爸,说七月份就得出院了。 他整个高中基本都在学习、运动,对电子竞技懂得少,什么也不会,打游戏的时候只得拿个辅助跟着许愿,看许愿在前面讨好似的逞威风,拿了人头还在他面前耍帅。 不过,原曜很快掌握了游戏技巧,也在许愿面前秀,秀得许愿无语,仰天长叹,普通人和学霸果然是有壁的。 在游泳馆的时间久了,一来二去,许愿也学会了一些游泳的姿势和技巧,和原曜比试,比完了两个人又趴在泳池边,望着对方笑。 盛夏多逢艳阳天,天气一好,万里晴空,阳光自场馆内透明的顶部倾泻而下,池水波光耀眼,像那个夺得冠军的午后一样。 月底,高考出了成绩。 作者有话要说: 阿航:?我考个700分吓死你 第72章 victory! 打完团再看成绩! 出成绩当晚,夏夜寂寂蝉鸣。 城市上空天际线闪烁一处处红点。 许愿、原曜、顾远航三个人蹲在天台苦苦等待。 沙盘虽然年纪小,离高考还早着,但已经耳濡目染,早早感受到了高考压力,自告奋勇,要和三个哥哥们一起等成绩。 他还特别惊讶,说,“啊?你们都不是清北?” 顾远航:“……?” 许愿感叹一句,“真好啊,我年轻的时候也觉得自己起码考个清北吧。” 去天台还是顾远航提出来的,他生怕家里信号不好,教育厅招生考试局的短信发不过来。 许愿说,你这根本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哎,自从机场搬迁废弃,我们这儿都看不见飞机了,”顾远航抱着胳膊,仰头望夜空,脖子酸,紧攥手机,“保佑保佑,我一定要考个可以学医的分数!救死扶伤是我的使命!” “你怎么从小就想学医啊,我没明白。”许愿问。 顾远航答:“和你一起玩儿芭比娃娃抢救游戏玩儿的……” “你别当着我男……”许愿顿住,反应过来沙盘还在,吞下去后半句话,“警告你啊。” 原曜掩着嘴笑了一下。 “你想报哪里的?”许愿问。 “想报个好点的医科大学,”顾远航说,“这样才能学得更好嘛。” 三个人又蹲成一排,百无聊赖地等。 沙盘的情绪都被调动得紧张起来,时不时跟他们一块儿看看手机。 许愿和原曜他们班上已经有一些同学收到了短信,微信群里哀嚎声和欢呼声此起彼伏,考得好的报喜,考得不好的只发表情包,许愿心中一默,光看消息便能猜出个大概。 等了好一会儿,顾远航长长叹一口气,说:“好事多磨,要不然我们开一把游戏吧。” 许愿掐着时间算,也在想怎么短信还没发过来?原曜心态更好,知道自己估计没超常发挥,成绩和平时差不了多少甚至更低,不然各个名牌大学的电话已经提前打爆了家长的手机。 没有比等待更煎熬的事情。 忘记煎熬的唯一办法就是打游戏转移注意力。 许愿拿的adc,原曜上单,顾远航打野,三个人开了把三排。 沙盘怀里抱一袋薯片,在他们仨面前来回奔走,上蹿下跳,小猴子似的,嘴里不忘呐喊,“这一把一定要赢!” 于是许愿一顿操作,紧张专注,只留一片光洁额头感受夜风的吹拂。 开局二十分钟不到,许愿手机突然一阵震动,振铃响了两三秒。 教育厅通知成绩的短信来了—— 不过是在他们打团战开龙时发来的。 许愿一怔,匆忙瞟了一眼短信开头的几个大字:【省教育厅招生考试局】。 战局激烈,他没反应的空档,下意识一动食指。 就这么把短信窗口给滑了上去了。 “一不小心”滑上去窗口的同时,许愿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嗡地一声炸开,无数烟花绽放在头顶上空。 怎么挑这个时候来啊啊啊! 他空不出时间去看另外三个人,手上忙着操作走位,狂按平a键的手指仿佛不是自己的,意识和肉*体已经分离开了。 “你走a抖什么啊?”顾远航用手肘撞他。 “我,我刚刚收到成绩短信了。”许愿说。 “啊?”顾远航拿稳手机,停滞一瞬,手指按得屏幕噼啪作响,“怎么样啊多少分?” 原曜闻声,侧目而视,“怎么样?” “我他*妈没看清楚啊……”许愿凑近屏幕,面对双发逼问,大脑一片空白,小声指挥,“原曜你走我前面杀他们,我往后拉一点儿,有人控住我了,我太脆了一碰就没了!” 顾远航笑得想死,“许愿你牛啊,高考成绩都不看?” 原曜也觉得他好笑,又不敢真停下来带着队友一起送死,“要不我们投了吧?” “这不是打团么,”许愿说是这么说,心脏却已经狂跳起来,“好像我看到是六开头,但我不确定是第一位还是第二位……” 高考这种人一生就一次的大考,能稳定发挥已经算是成功,许愿三诊才610分,最后如果真能上600分,完全是得偿所愿。 “到底第几位啊你给个准话!”顾远航催促。 许愿鼓起勇气,“第一位吧!” “真的?”原曜问。 “我猜的!” 许愿忙不迭,手掌心和后背全是汗,往裤缝上擦了一把手,“原曜你冲前面扛塔,阿航和我推中,快快快!” 在敌方水晶爆掉的那一瞬间, 在“victory”的播报音响彻整片小小天台的那一瞬间—— “叮!” “叮咚。” 原曜和顾远航同时收到了成绩短信。 顾远航稳定发挥,没意外也没失望,645,顶级院校是上不了了,但恰好到了能从他妈妈那儿那一块免死金牌的分数线。 他怔怔地坐在原地,望着手机上的成绩,马上将界面调回战局回顾,盯着自己刚刚打出来的“16-4-5”的战绩,低声呢喃:“还行,这分能报南医大……” 另外,原曜671,许愿631。 原曜的分没三诊那么高,但这个分数也算是他的正常水平。出分后,他没多大情绪变化,倒是更为许愿的成绩感到高兴。 许愿这分算是高三一年内所有大大小小考试的最高分,是他考前没有意料到的。 有原曜陪着,考试那天他确实状态比较放松,满脑子想着高考完怎么玩儿,下笔也就更自信。 四个身高参差不齐的男孩儿自楼顶飞奔而下,跑得整个楼道里脚步声阵阵,声控灯应声而亮,灯笼串似的,蓦地全亮了。 顾远航一边跑一边在家属院里撒欢,举起手中发光的手机高喊:“妈——!” 许愿怔愣着站在自家大门前,手扯着原曜的短袖衣摆,一时敲不下去,也有话堵在喉咙说不出来。六百七十多,可比三诊的六百八*九低了十来分,这在高考中就是落后于成千上万人。 他想起运气的借调,想起李淳那句“是不是和你接触也会点儿背”,越想越难受,一头栽进原曜怀里:“你的运气是不是都给我了。” 他说话的声音太小,楼道里的灯早熄灭了。 周围只剩院儿里的路灯还亮着光,光从楼体镂空的石膏窗落进来,斜斜地映射在墙壁上。 原曜摸他后脑勺,觉得软,拍皮球似的拍拍,“是都拿来遇见你了。” 六中放榜那天,阳光灿烂,气温高达三十度。 许愿穿一件短袖,拿着手机站在校门口的超市冰柜边买雪糕。他挑了根绿色心情,绿豆沙味的,递给原曜。 原曜接过雪糕,对着耳机麦克风讲话:“嗯,成绩昨晚出来的。今天就是让来领成绩和志愿指导的。” 电话那头是姜瑶。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听儿子考得还行,姜瑶音量提高不少,但还是说:“快到了。怎么比三诊低那么多呢?是因为高考更难吗?” “妈,”原曜笑一下,放慢脚步,“十来分,其实没低多少。” 许愿听着他的话,有些焦躁地扭头,寻找他爸妈的身影。今天区上有来指导志愿填报的老师,所以要求家长尽量都到校,过一会儿姜瑶也要来。 李淳还开玩笑说,这种全年级学生家长都坐一块儿开会的大会议,应该是不少情侣的双方父母第一次见面。 许愿听着,心里偷偷想,那我们俩家十多年前就见过了。 “怎么样,”白条追出来,递过去打火机,“报哪儿?想好没?” “还没。”原曜本来想摸烟的。礼堂里开会的气氛太闷了,许愿被于岚贞紧盯着走不掉,只得原曜一个人出来透气。 白条跟他一起趴在围栏上吹风,“还是海大?” “还没想过别的。”原曜环视一圈四周,把烟揣回兜里,低头喝饮料。不然等会儿许愿闻他手指又要闹。 “海大去年海洋科学报的最高分才……多少来着?你这分有点儿亏。咱能学会变通么,别一脑门子热要去读哪儿。别浪费了分数啊!”白条说。 原曜皱眉,“我一直都想读。但……” “但许愿只考了631是吧?他倒是能上,”白条咬一口滤嘴,说话时心如擂鼓,怕原曜一巴掌扣他后脑勺上,“你可不能为了爱情赌上前途。” 原曜:“……” 一口冰可乐留在喉咙里冒泡泡。 他松开吸管,瞟白条一眼,强装镇定,“你都知道了?” “靠。”白条一抹脸,“还真是啊?” “你难道不是志在必得了才这么问我的?”原曜好奇过后,才惊觉自己被诈了。 “没呢。我在试探你,哪儿知道你大方承认了?”白条无语。 原曜沉默一瞬,坦然道:“没什么扭捏的。你们又不是家长,我和许愿还是有信心面对。” “国内海洋科学专业第一是海大,毋庸置疑,去专业性最强的学校肯定能得到最好的学术环境。而且我记得海大是物理海洋学,你应该也比较感兴趣。考虑好要读博读研了吗?”白条又问。 “如果真读这个专业,博是要读的。” 原曜猛吸一口饮料,含几块碎冰在嘴里咀嚼,腮帮凸起一小处,挑眉笑道,“怎么,你对这些这么熟?” “百度的嘛。”白条搭他肩膀,“兄弟的事,我必须上心。毕竟自己的成绩没什么选择的余地。” 原曜其实知道,他这个分数还有别的选择,有更多好就业的打算。但是他和许愿一开始约定的就是这个,他们努力的目标也是这个。 去青岛,未来也可以有无限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白条:cp竟在我身边(⊙…⊙) 第73章 蓝色船舶 2022级新生,许愿就位! 按舒京仪的话来说,原曜这人就是犟。 他是建议原曜报厦大的,不为别的,就为了就业找工作,虽然说海大的专业性更强,但是就业肯定是厦大更好。原曜倒是认为,海大毕竟是专业top1,多年来的主要研究方向和涉及领域也是海洋,既然要读这个专业,就要读最强的。 海大好歹是985,他这分不亏。 而且许愿的分达不到厦大投档线,不可能让他去投个福大。许愿这分能上个985也挺好。 舒京仪见劝不过他,认了,说你俩最好是能好一辈子。不然一个学校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好好的兄弟别处成仇人。 原曜默默将手中报纸卷成条状,往舒京仪头上给了一下,说,能不能往好的想? 填志愿那几天,许愿愁坏了。 愁到肯德基新出的新品都食之无味,他咬了几口,饱了,拿薯条蘸着吃,猛喝冰可乐。可乐在这会儿对他来说有一种一醉解千愁的作用,心情烦闷时,一口可乐吞下去,天灵盖都被冲得快飞起来。 志愿填报截止的前一天下午,他、原曜、舒京仪还有白条四个人坐在肯德基大落地窗边的吧台椅上怀疑人生。 北郊一进入夏季,日照总是充沛。 阳光毫不吝啬地倾泻到街道上,再透过巨大的玻璃窗,落到他们桌前。 光线笼罩着《招生考试报》封面五个大字,再顺着报纸摆放的方向往前望去,六中下一届准高三生还没放假,正准备进入学校大门参加暑假前的期末考试。 那些即将升入高三的学生们成群结队,在校门口买笔、买纸,说说笑笑,有的在拿试卷扇风,有的叉腰刷手机。 夏风吹过他们的发顶,吹走声声叹息。 “哎……真好啊,高中三年真是最美的时光,什么都不用担心,只担心学习成绩就行了,”舒京仪感叹一声,嘴里番茄酱酸酸甜甜,“也是最好的我们。” “别看了,人家学弟学妹青春正盛,风华正茂,我们一过花季雨季就是在大学染缸里洗涤的大白菜了,”白条说完,喂他一根薯条,“等明年寒假再见面,我们肯定个个焉不拉几,歇菜。” 白条报了本地一所师范类院校,说是女生多,最重要的是毕业了想当体育老师,教游泳的那种。 舒京仪吐槽,重点是女生多吧? 也许是三诊受了一定挫折和打击,舒京仪高考成绩异常突出,朝前发挥,考了个比原曜还高十来分的分数,二话不说报了南京大学。 班上的同学为此还讨论过,说班长这三年都是在做好事攒人品叠buff,等buff叠满了,好运自然来。 为此,白条还问他,说你怎么不报个北京的学校? 舒京仪想了想,拿薯条夹在指尖充当烟,吹一口气儿,神态忧郁状,说,去北京挤什么啊我,反正毕了业还要回来的。 原曜不吭声,低头喝橙汁,眼神锁定在舒京仪夹住薯条的手指上。 这好学生抽烟动作这么熟练、自然,原来班长也有不少烦心事。他想。 “你确定报海大了?去青岛我们网鱼去?”许愿学着白条,往原曜嘴里塞一根蘸满番茄酱的薯条,腻得原曜一咳嗽。 “嗯,遵守承诺。”原曜垂眼,“这也是我最好的、最初的选择。” 和你一样。 是我最好,最初的选择。 那天下午,原曜在吹满冷气的肯德基窗边,托着腮,就这么看着手握志愿指导书一脸苦相的许愿,内心突然蹦跶出这么两行字。 许愿手指划过海大后面的“985”标识,兴奋得手一抖,道:“报什么专业呢?这么多可以选的,计算机或者金融怎么样,感觉特别好找工作……” “你先看看哪些你能报得上,”白条打断他,“你的分擦边上,得选个分低一点儿的。” 舒京仪插嘴:“山大呢?是985,我看高铁也就三四个小时。” 原曜瞥一眼去年投档分数线,摇头,“他分不够。” “要不我报个水产养殖吧……”许愿已经脑补出风吹日晒的渔民大学生日常,假装被海风吹得眯眯眼,“没事儿养点贝壳,养点鱼什么的。” 舒京仪问:“北极贝么?给我预订点儿。” 许愿一怔,好奇道:“那玩意儿是养出来的?” “是来自北大西洋深海的,长得慢,要长十二年。而且人工淡水养殖不太具备做刺身的条件。” 原曜摸摸他后脑勺,曲起手指弹了一下,“放弃吧。” 十二年,足够让原曜从一个小萝卜丁长成大男人。 十二年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算了。 许愿被他摸得脊梁往后脖颈一阵酥麻过电,缩缩脑袋,对着手里的《招生考试报》陷入沉思:“……” 白条吃完鸡翅,在旁边出馊主意:“要不你报个大气科学?听起来多大气。” 舒京仪无语,“去年最低分都630,他报这个太悬了。而且按他的性子,相关课程能听得进去才有鬼。” 许愿问:“船舶与海洋工程怎么样?” “也很悬。”舒京仪总结。 “那我报会计吧,宇宙的尽头是会计。”许愿说。 能把数学学明白的都是聪明人。 “你高考数学那个分完全就像是’许愿’得来的,你知道吗,”舒京仪说,“你还学会计?” “你喜欢哪个?”原曜听不下去了,问他。 “我都行,”许愿摩拳擦掌,“我这人属于学什么专业都成,让我去学我都乐意,前提是得有意思。你不是报海洋科学么?那我报个能跟着一起出海的!” 出海的? 整个崂山校区都是临海的,或者说整座城市都在海边。 那里有松软沙滩、海星烧烤、樱花大道,还有夜空下无尽绵延的浪花。每天下课,如果有时间,能一起去看红瓦绿树,碧海蓝天。 原曜“嗯”一声,修长的手指敲打上桌面报纸,朗声道:“那报个悬的。” 白条和舒京仪不禁同时吐槽,原曜你他*妈够双标的。 填报志愿不只是许愿一个人说了算的事儿。 回家之后,于岚贞和许卫东对儿子能报上985而感到激动,并且询问了一下许愿想要报考的专业,许愿没多说,把能够选择的专业摊开铺平在他爸妈面前展示,自己和原曜宛如犯错的小孩儿,在桌边正襟危坐。 许愿本以为他妈妈会强烈要求他报考会计、法学或者是环境、土木类、专业,因为考虑到未来走向体制内的可能性。 对,许愿还忘了一点,宇宙的尽头除了会计,还有考公考编。 结果,于岚贞和许卫东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报个你喜欢的吧。 七月中,原向阳光荣出院。 原向阳是个好面子的人,觉得自己受了伤还要儿子照顾,心里过意不去,说等他自己回家里休养几天,适应适应伤退生活,再让原曜搬回家住,他可不想变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怪老头。 原曜听他爸的理由,又气又好笑,只得答应,顺便也开始着手在许家收拾行李。毕竟住了快一年,书都堆成小山,也愁找不到低年级的送。 录取通知书下来的那天,快递员蹬着家属区谁都不骑的凤凰牌二件上。 蓝色文件! 肯定是喜报。 他鞋也来不及换了,扭头喊一声“原曜”,从自家正大门俯冲出单元楼,举起手,“我!我的!” 快递员核对完信息,将录取通知书塞到他怀里,笑眯眯的,“恭喜啊。” 看他笑,许愿想起上次送货到家的套,脸一热,“辛,辛苦您了。” 顾远航前几天就收到南医大的录取通知书了,这会儿家属院里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要过来望一眼。 现下,他正在超市买雪糕,听到人吆喝,给完钱,一路小跑回院子里,抢过许愿手里的文件,“我靠,我看看,中国海洋大学,哎哟,双一流!985!牛啊许愿!” 他这一嗓子叫出来,院里当看客的众人都满意了,毕竟都是些眼瞧着许愿长大的,不禁感叹许家两口子好福气,养个这么白净净的儿子,还能是个考上名校的苗子。 许愿莞尔:“2022级新生,许愿就位!” “想入伍想疯了你,”顾远航看一眼他的通知书,扭头瞪他,“国际贸易专业……你脑子秀逗了啊?” “我分低,不太稳,得报个稳点儿的。再说我英语那么好,不从事一点儿相关专业岂不是浪费了?”许愿说。 顾远航点头,“也是。欸,我跟你说,今天我们院儿里的人都特别开心,你发现没?我悄悄跟你说啊,我妈说是因为……” “嘘。”许愿伸出食指抵在他唇边,“没有什么事儿比我给我男朋友报喜更重要。” 他现在没空和顾远航打嘴炮。 他想第一时间,把这份快乐分享给原曜。 于是他头也不回地抛下好兄弟,穿着拖鞋往回走。 他冲进卧室的时候,原曜正在自己的房间叠衣服,叠好准备将衣服装回行李箱里。 他们住在一起的时间只剩最后三天,等三天期限一过,原曜就该回到他原本的家了。 “我给你看个东西!” 许愿直接冲到卧室门框边站好,手里蓝色的通知书绚烂夺目,不停地在原曜眼前晃荡。 “录取了,”许愿藏不住眼眸中笑意,“你看,如果我考得和以前一样没什么进步,我肯定连门槛都够不着。” “我也给你看个东西。” 原曜说完,变魔法似的,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张一模一样的快递塑封袋,拿出里面一张深蓝色的录取通知书。 通知书打开,卡片中浮上一艘正在航行的船舶。 校园卡、银行卡、报到须知,还有一张校内风景明信片。 一模一样的高校录取通知书。 这是多少高三“早恋”学生所梦寐以求的。 许愿一时说不出来心中滋味,碍于这会儿是下班时间,爸妈随时会回来,只得上前一步,直接扑进原曜怀里,使劲拍了拍他的背,拍得原曜差点儿吐血,说你怎么还不高兴了。 “太高兴了,”许愿脸埋在他肩膀,声音很小,“我他妈恨不得亲死你。” “晚上亲。” “什么时候收到的?怎么没告诉我?” 原曜松开他,不捧脸了,捧住许愿两侧软软的、发热的红耳朵,认真道:“想等到你的一起。” 他还想继续说什么,只听许家大门传来开锁的声响。 一切都和往常相同,但许愿想来点儿不一样的,告诉他妈这个惊喜,我和原曜能让同一所大学。 可是,于岚贞回家的声线分外高昂,神态分外喜庆。 她进屋先脱外套,随后往桌上放两把钥匙:“今日昭告,我们凤凰片区家属院,准备拆*迁啦!” 作者有话要说: 这波叫双喜临门-w- 第74章 告别家属院 他是他的梧桐树,想成为他的凤凰山。 原曜搬走那天,北郊阴雨连绵。 那是许愿第一次发现原来夏天也会白昼阴沉如黑夜。 乌云臃肿,像一块浸泡在阳光中的面巾,吸走铺天盖地的金黄色。 他坐在沙发上往外望。 家属院楼与楼的间距不算宽,两栋单元楼对着修,中间是一方小小的花坛,其上布满青苔,边缘滴着雨水,已然老旧。 石头虽然冷硬,但那光滑圆润的弧度,是在众多个日日夜夜里,被小孩儿们的屁股“打磨”出来的。 平时有许多人路过这里,却从不曾看它一眼。 现如今,有个男人正蹲在花坛上抽烟。许愿见过他,是隔壁单元三楼大伯的长子,前些年读完博士回市里,却极少回家属院。不少从外地赶回来的熟悉面孔正打着一把把伞,站在楼宇中央,指指这里,指指那里。 这些人现在还能看到。 等一搬了家,所有人都住进密密麻麻的小窗户里,乘电梯上下,在地库出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邻里之间,谁也看不见谁了。 流浪在家属区乃至整片废弃机场的小猫小狗冒雨跑过,抖抖身上的毛,卷卷尾巴,不懂他们在聊什么。 许愿心情低落,甚至觉得他就是那只小狗,趔趄地跟在前方小猫身后。 也许是对这一片区还尚有留念,那天他妈回家宣布拆迁时,许愿心中并无太大波澜。 虽然早已得知消息,许愿却仍有无法接受的理由。 他在这“城中村”已经待了十几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感情,一时间不太能面对现实。 如果从这里搬去高楼里,和阿航见面没那么容易了,社区也不再热闹,邻里间不再熟悉…… 甚至,现在新兴住宅的天台大多闭锁,根本不让人上去。 只有老旧楼房的楼顶,能用来改作花园,作晾晒衣物的平台。 这一片区一向是市政规划的“眼中钉”,从几年前就有不少高层前来游说,与各级单位交换条件。 城市发展日新月异,高速列车跑得太快太快,这里终究没能追上时代的脚步。 在万物更替间,人与物的矛盾点就在这里,人总是不愿割舍掉旧的,却又无法抗拒新的。 有一个穿梭过草丛与神秘长廊才能回去的家,一直是许愿心中挺有意思的事情。 他眨眨眼,感受从雨中吹来的风。 许是因为下雨的缘故,这一缕缕风饱含眼泪,分外潮湿。 眼瞧着原曜拖行李箱走出房屋,许愿回头道:“收完了?” 好巧不巧,原曜穿的正好是一年前来许家时那件黑色连帽衫,裸露的手臂微微凸出肌肉的轮廓。 一年匆匆而过。 他的行李没多没少,整个人的气质倒是有所改变。 他身上多了股这个年龄本该有的朝气,状态上扬,比一年前更像是少年。 “收好了,”原曜将行李箱的拉杆放长,将其随意靠在沙发扶手上,走过来靠在许愿身边,也看阳台外面,好奇道,“今天又这么多人?” 许愿皱眉,“对啊。我妈不是说都签字了?我看了那个拆迁条款,没什么好挑剔的。哎,但我……” “但你不想搬,”原曜想办法安慰他,“这楼年龄比你还大,地震都不安全,也住不了多久了。” 许愿垂眼,雨点拍打在许家阳台的雨棚上,噼里啪啦。 他动动嘴,轻声说:“这里破是破了点,可是有人味儿啊。你说以后逢年过节,我哪儿还能家家户户都蹿一通……” 往年春节,学习任务还不太紧张,他总是和顾远航、沙盘一起,叫上三两个好不容易除夕回来陪老年人过年的儿时小伙伴,从一单元蹿到四单元,几个人蹲在院儿里放炮,放完又摸黑去机场爬铁丝网。 现在,铁丝网拆了就算了,连家属区也要拆。 “人总要长大,也总要学会舍弃。” 原曜的嗓音给他一种安心的力量,尽管他是讨厌长大与舍弃这两个字的。 后来许愿想明白了,拆迁搬新这事儿就和念大学一样,告别旧的,离开新的。谁能说高中不好呢,但大学说不定还有更丰富多彩的。 哎,聪明人不做无谓的挣扎。 许愿吸吸鼻子,不浪费和原曜相处的时间去伤心了,歪头看一眼原曜收拾好的行李,一切恍若隔世。 他也不顾窗外是否有人能看到屋内,一把拽住原曜的手腕,手上使了点儿力气,“姜瑶阿姨来接你?” “对。”原曜转头,再望一眼他待了一年的小屋,“她说九点多下班再来。” 掐指一算还有两个小时,许愿满意了,“行,我妈说今晚要给你践行。” 到了下班的点儿,于岚贞和许卫东一起回了家,手上拎了不少菜,都是打包盒装好的,说下班晚,没时间做饭了,怕饿着两个孩子,干脆直接带回来吃。 此次设宴的餐标高过了许愿十八岁生日。 于岚贞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还说,哎呀,院里围那么多人也不知道干什么,那些小辈儿总觉得赔得不够多,想再闹闹,可长辈都是些明事理懂知足的,谁能任由他们胡来呀? 许愿捧着碗笑,说,“你看我就不闹!” 许卫东给原曜夹菜,非常满意,说:“我儿子这点胜过许多人,容易知足,给点儿甜的就心软了。” 许愿一口饭卡在喉咙里,咳嗽好几声,顿时有种“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的错觉。 他爸还说,“小原呐,你和许愿既然读了同一所大学,要多照顾照顾他,可别去了大学天天玩儿然后挂八科劝退……” 许愿暗自戳米饭,应该不至于吧? 原曜一口一个答应,听得许愿心中发毛,怕原曜把大学当高三那样练他。临考前那一两个月简直生不如死,睡觉说梦话都在背公式,好在分数没辜负他。 一定是他临考前没上天台对着夕阳许愿,所以才这么幸运。多亏考前一天心慌得完全忘了祈福这件事。 瞎许愿这个习惯不好,以后要戒掉。 夜里九点,雨小了些。 阳台上垫花盆的石板一片薄光,一股独属于夏天的潮湿气蔓延入屋内。 原曜重新将帽衫的帽子扣到脑袋上,遮住他才理过的一头黑硬发茬。 他那对耳朵卡在帽衫边,耳垂连着下巴的线条比一年前更加明显,个头也冒高那么一小截。 他来过不到三百六十五天。 却已经脱胎换骨成为了一个完全有能力谈自由、谈担当的男人。 原曜那么随意地站在许家大门边,单手往外提行李箱,楼道的灯光打在了发顶上—— “走了哦。” 他朝许愿打招呼,又对从沙发上起身的夫妇挥手作别,“岚姨,许叔,有空我一定多回来。” 耳旁传来一声嘀嗒巨响,阳台上一颗水珠顺叶柄落进土壤。 “有事儿我微信找你?许愿?” 听到有人点名,许愿这才如梦初醒,喉咙更得难受。 他回过神来望着对方。 在太阳还未落山的时候,原曜问过他,要不然今晚跟我回家住?就给岚姨和许叔说,说是想去我家看看。 当时,许愿伸手捏他衣领,指腹挨着喉结一寸一寸地轻揉刮蹭,故意似的,说,不太好,你回家第一晚,还是好好陪陪原叔和姜瑶阿姨吧! 现在…… 许愿有点儿后悔。 如若真不撒腿跟上,今夜必定辗转难眠。 他和原曜在自己家里待了一年,其实也挺想去对方家里看看。 许愿这人虽然性子软,但一向是个言出必行的主。 他回过神来,没搭理原曜的话,转身进屋收了件睡衣和底裤,拿口袋装好抱在怀里,同于岚贞对视一眼。 还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于岚贞一挥手,腕子上青玉镯子反射出客厅顶灯的光,“滚蛋!” 被看穿意图,许愿一颗心脏砰砰直跳。 于是他头也不回,夺过原曜放在行李箱上的旅行包,一个俯冲跑出单元楼。 然后和顾远航撞个满怀。 许愿往后退几步,急得口罩戴反了,“阿航你去哪儿?” 顾远航盯梢似的,盯他俩这一身离家出走的行头,眼神从上到下扫射一通,冲原曜抬下巴,火力扭转到许愿身上。 他太着急,没注意音量,“该是我问你吧愿愿?八月中才开学,你们这么急着出去同……” “嘘!” 许愿恨不得把口罩揉成一团塞进顾远航嘴里,“原曜爸妈回家了,他不住我家了。我送他回家。” “今天就走?” 顾远航一愣神,指着许愿怀里抱的换洗衣物,“送人回家你用得着带换洗的衣物?你明天晚上不陪我上网了?” “天天就知道上网,你这种医生不叫妙手回春,叫辣手摧花,”许愿绕开他,将旅行袋扛过肩,“我今晚住原曜家去。” 说罢,许愿身扛旅行袋,身段潇洒,绕过化成石像的顾远航。 顾远航一声骂:“……许愿你真他*妈野。” 整个高考后的夏天无比漫长、燥热,潮湿的阵雨在北郊接二连三地下,疫情阻碍了几乎每个人的毕业旅行。 李淳他们在班群里哭天喊地,狂发委屈熊猫头表情包,说要不然我们市内n日游吧,每个人家里住一圈儿? 许愿说:别来我家就行。 舒京仪问:为什么? 许愿在群里发个五十元巨额红包:我家拆迁了! 班群里炸锅,又是一阵哭天喊地。 幸亏原曜家离许愿家近,两个人成天来回跑,最后达成共识,吃完晚饭就回凤凰山住,等早上起来再回原曜家。 当年,原曜家搬走后,新分到的房子也是公安家属房,但楼房比较新,红砖红瓦,是新小区。 绿化虽然欠妥,但有一排底商,家属生活比凤凰山更为方便,十年过去了也仍然跟得上时代审美。 许愿想,原曜真当是从山里飞出的小鸟,十年后涅槃长成了能展翅高飞的威凤,再栖息回梧桐树上。 时过境迁。 原曜不再是无脚鸟。 许愿是原曜的梧桐树,想成为原曜的凤凰山。 关于化茧成蝶这回事,不止许愿一个人这么想,原向阳单位的人也这么觉得。 原向阳腿脚不方便,却不妨碍他发朋友圈炫耀儿子的高考成绩。 底下还有评论,说:我阳哥又生龙活虎啦?在崇左干盒饭的时候你就到处秀小曜成绩!苦尽甘来,厉害! 原曜趁他爸拄拐棍上厕所,看过一次他爸朋友圈评论,一脑补出他爸蹲着捧一份盒饭还不忘和同事聊自己的样子,心里有点难过。 从苏醒至今,原向阳没提过半个苦字,更没给他说失踪到险些牺牲那段不见天日的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向阳知道,自己多说一个字,就是多扎在儿子背上一根拔不掉的刺。 他说原曜变了,却又不太看得出哪里变了。 出院后,原向阳正是恢复期,行动还不太方便,得儿子照顾。 姜瑶上下班忙,于是许愿和原曜每天回去路上就带吃的打包,等吃完了下午再去运动消食。 市局常有原向阳的旧相识上门来访,几个中年人在客厅一坐就是一下午,唠嗑唠家常,还夸原曜沏茶沏得好。 原曜不是健谈的人,他有时陪着他爸和战友同事聊天,有时和许愿在房间里看书。许愿看《青岛文化地图》,原曜看《高等数学》,许愿瞥一眼封面想掐人中,说高考完了你还看数理化干什么,原曜说,可能考研要学。 许愿无言以对,默默合上彩插书页,靠原曜肩膀上,抱他胳膊,和他一起看高数。翻了没两页,原曜发现许愿睡着了,便把人抱回床上躺好。 再一睁眼,已经是晚上。 再一闭眼,梦中少年飞奔踏浪,远处海面宛若悬空,浮沫纯白。原曜穿着六中校服走在浪花里,三处蓝色融为一体,港口停靠一艘回港的船。 大学开学前的假期时间也这么在一睁眼一闭眼中匆匆过去。 开学前几天,整片家属区通知搬离,七八辆小型货车堵在北三环进街道社区的那一条小路上。 一众半大的小孩儿站在路灯下,看大人们忙前忙后,光看热闹也帮不上什么忙。许愿认得其中一两个孩子,恍惚几年不见居然一下子长得那么高。 他脑子里的bgm按下播放键。 多年前某个午后,他曾经和原曜、顾远航等几个小屁孩跑去顾远航家里,偷听阿航妈妈弹钢琴。许愿依稀记得,阿航说那首叫《风居住的街道》,还说风为啥要住在街道? 那时候原曜小小的,抿着嘴不吭声,许愿以为他是没听,现在想起来,可能是小朋友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现在这首曲子,再听他也能理解了。 数十个推车轮毂在凹凸不平的道路上滚出声响,路灯投射出他们的影子。 当年原曜离开的那天,也是一群小孩儿扒在路口张望。 只不过这次,承受数十载风雨的院落送走的是所有人。 为了方便规划与搬迁,那些半人高的杂草已被修剪成平地,只留光秃秃一片青翠的绿。 许愿想起于岚贞手上的镯子。 “嗯,我们差不多得搬走了,最迟五天内。许愿你赶紧收东西,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书啊玩具啊什么的,该扔扔该留留,不然家里堆都堆不下!” 于岚贞擦擦汗,手镯磕碰上桌面,留下一串叮当作响的钥匙,“单位分了过渡型安置房下来,期限三年,每个月交五百物管费。等拆迁赔的房子修好了我们再搬进去。” 于岚贞和许卫东一向踏实求稳,没选钱,没选棚改,一切听安排,两个体制内的人也不求拆迁发财,只想有个地方住。 许愿望着桌上的钥匙,眼花了,“几套?” “两套。”于岚贞一乐,“要么选三套小的,要么一套大的一套小的。我这一家三口呢,肯定选nb啊。” 许愿挑挑唇角,“我妈还会说n呢。” 于岚贞睇他,回嘴:“我还会说,silly。” 许愿:“……” 他又忍不住追问:“新家多大?还在北郊?” “一套一百二十一平套三,一套九十二平套二,”于岚贞说,“什么北郊北郊,现在这片是三环内,是闹市区。等家属院一拆,机场一改,地铁一号线修过来,北边可要大变样了。” “……这样啊,”许愿忍不住一叹,“以后估计这片也热闹了。” 这片虽然在三环内,但十多年来一直保持原样,算是闹市中的一片净土,平时鲜少有外头的人进来,也安静,不会被车流人潮所打扰。 “小原啊。”于岚贞突然出声叫原曜。 “岚姨。”原曜立刻应答。 于岚贞将另一串钥匙抓过来,翡翠绿手镯再次碰撞出脆响,女人一双手生得干练、修长,年轻时常年握*枪练出薄薄一层茧。 此时,整座家属院闹哄哄的,窗外不断传来居民们的吆喝声、汽车鸣笛声。 岁月不再是停泊在港湾的小船。 它今夜离港,要载着童年的梦,扬帆起航了。 它也不只是杀猪刀,还是断舍离的温柔刀。 家具电器重复装卸,老旧的杂物被摒弃,楼道里老式声控灯被一次又一次喊亮,忽闪忽闪的—— 只听于岚贞从容道:“依我看,安置房也不能出租。所以,一套我和你许叔留着,另一套呢,先空着。留着你和许愿放假回来住,怎么样?” 许愿一愣,忍着想和原曜对视的冲动,没明白他妈是否话里有话,到底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愿愿:有房可以娶原曜进门了! 小原:? 第75章 坦白从宽 原来他们早就开始怀疑了? 什么情况? 两个人同时微怔。 与其说是怔住,不如说是傻掉形容得更为贴切。 许愿脑袋朝旁边侧了侧,逼迫自己不去看原曜的眼睛。这时候如果对视,无异于不打自招。 他这时成了童年时期捣蛋调皮被发现的小孩,竟垂下眼,顾着看脚尖。 现在承认,还不是时候。 于岚贞开明,姜瑶开明,不代表许卫东和原向阳能接受。原向阳才大病初愈,刚从鬼门关出来,不可能又被气那么一通。 许愿更不能确定,他妈是真觉得俩孩子关系好可以住一块儿,还是察觉出了别的什么。按理说于岚贞可是人民警察啊,有什么逃得过她的法眼?但孩子同性*恋这事儿并不寻常,至少在观念传统的家属院里是这样。 也正是因为于岚贞是警察,许愿估计他妈在诈他。 许愿立刻调整好心绪,试图用手上的动作转移注意力。他伸手薅过那串钥匙,在掌心里掂量几下,握了握。 温热的。 本该冰冷、坚硬的钥匙是温热的…… 说明于岚贞早已握了钥匙许久。她是在思忖?还是什么。许愿不确定。 于岚贞抛出的话是对着原曜说的,钥匙也是想给原曜的意思,下一句理应由原曜来接。 “岚姨,每年寒暑假我们都争取回来。”原曜从容不迫,从许愿手心里拿过钥匙,晃荡几声脆响,“不过,岚姨,钥匙给许愿保管吧。” 这两人推来推去,许愿又被掐住了命运的咽喉。 他动作快,抢回钥匙,“行,我收着。” 于岚贞不说话,微眯着眼,对许愿进行新一轮的审视。 她眼睛生的大,是下三白眼,眼尾稍往上挑,眯眼时皱纹深一些,如飞鸟的翅膀往后延伸,平添几分威慑力。 许愿从小是个妈见打的,怵他妈,每次于岚贞一这么看他,仿佛看穿一切,他都要老老实实把自己兜个底儿掉。 但现在不行! 于岚贞扫开眼,不去看他了,轻声道:“由于我和你爸决定二人世界,所以要求你独立门户,你和小原住去。你今晚还回他家不?你住哪儿?” 这句话缩短成七个字:我有话要和你说。 “我,”许愿顿了顿,这才敢和原曜对望一眼,在两家间乱窜了数天,多少有点儿不像话,“我今晚回家住。” 他说完,推了推原曜胳膊,故作轻松,“你回家吧。昨天原叔说今晚让你帮他做康复训练。” 原曜点点头。 许愿拖鞋踩掉了,往后退一步重新穿。 原曜的胳膊伸到身后,条件反射地往许愿腰上带一下。两个人动作极其自然,像日常琐碎便就是这样。 到底是不是因为二人世界,许愿心里没底。 耳听着窗外家属院里动静闹得越来越大,家门被一位脸熟的姨姨敲响,楼道里想起女人柔软的嗓音:“岚贞姐——” “哎!来了来了,”于岚贞瞪一眼许愿,颇有些秋后算账的意思,“我去看看。你们俩着手开始收东西,能收一点儿是一点儿,开学前得叫货车来拉走。” 于岚贞从桌前绕开,往门口走,一边走一边念叨,“这些人真是,大晚上搬什么家啊……吵得人头疼……” 一辆辆小型货车、面包车停在家属院门口,车灯灯光映到院内的树冠上,树冠再被拓印到楼体,留下一团团像在白炽灯照耀下的影。 人和车一动,影子开始晃荡,摇啊摇,不知道要再启航去何处。 许愿和原曜趴上客厅内靠窗的皮质沙发,看院儿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上次这么热闹还是我初中毕业那年春节,”许愿剥一颗话梅糖塞进嘴里,“院儿里周伯家嫁女儿,周怡然,你记得吗?挨家挨户送喜糖,新郎还来接亲,一大拨人,乌泱泱的,穿得红的白的,快把空地全部塞满了……” “那会儿我就和阿航趴在这儿,看新郎讨媳妇。新郎好像是外地人,福建的吧,给怡然姐弄得一身金子,咣当咣当响。那新郎一个滑跪在她面前,面前一个箱子,一打开里面全是房产证、钥匙啊什么的……” 窗外空地上摆放着凌乱、笨重的老式家具,地上被扔了些不知道谁家小孩儿不要的过期书本。 几十个人聚集着,忙前忙后,朗声吆喝,捆家电的麻绳如废弃机场钻出来的小蛇,吐着蛇信待在他们脚边。 这些热闹仿佛与他们无关。 原曜也不看院子,偏过头看许愿。 他只想听他讲话。 “阿航就跟我说,讨对象是要有房的,”许愿握着那串钥匙,在原曜眼前闪亮亮,悄声道,“这算吗?” “……算。” 原曜拖长尾音,耳廓发红,“大学四年那么长,我们攒点儿钱吧。” 今晚家属院无眠,太吵,出去的路也不大好走。人车一多,平日里下雨积水的地面更显坑坑洼洼。 许愿跑着将他送到北三环上了车,敲敲车门,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原曜心领神会,让他回去记得保持联系。 许愿没在身边的这一晚,原曜想了很多。 等上了大学,他和许愿便成为了独立的个体。两边家庭收入都不算高,父母平时又辛苦,再加上原向阳伤退,能少花家里一点儿是一点儿,兼职肯定是要做的。未来要买房、考研读博,等真正重新回到这座城市扎根下来,他和许愿才能算是有了自己的家。 许愿什么也没想。 送完原曜之后,他一路跑回院儿里,于岚贞才送走来家门口的那位姨姨。 说是她之后不住在安置房了,要回老家,远亲不如近邻,这些年多谢岚贞姐一家照顾。这一走不知道这辈子是否还能再见到云云,说得于岚贞心里一难受,对这住成老破小的楼房又生出些留恋之情。 许愿这才发现,原来长辈也是会念旧的。 只是他们不喜欢说,也不愿意将那些感情说出口。多年来的理性思维推动着他们去选择更好更舒适的,但不代表对这里没有丝毫感情。 于岚贞嘴上总说着,哎呀快搬吧这破院子,要什么什么没有,买菜都不方便,人车也不分流,许愿你说你以后生个小孩儿在院里瞎跑多危险…… 但其实她也舍不得。 “哟,都在呢。” 许卫东推门而入,低头换鞋,“愿愿,稀客啊。什么风把你吹回来了?” 许愿手里拿着钥匙,烫手,嘴巴上不敢过多造次,只得愤愤剥一块柚子,讨好似的递给他妈,说:“爸你就损我吧。你肯定对我住原曜家怀恨已久。” 许卫东脱下警帽,薅一把头发,“人原叔叔休息呢,你去添什么乱啊。” 许愿这才借着光发现,他爸头顶平平铺开一小层渐变黑灰白。他想起舒京仪家养的猫,缅因,浑身毛发就这么个色。 许愿青春期那几年,许卫东经常拿入警誓词教育他,什么不仅是警察,他作为警察子女,也要做到三个忠于,要好好学习,做社会的建设者、捍卫者。 他爸妈几十年如一日,时刻奋斗在前线,在基层,为的也是那个入警誓词。退伍不褪色,那是他们一生的信念。 “爸,”许愿有点儿后悔刚没给他爸剥柚子,“入警誓词把你摧残成这样了啊?” “不是,”许卫东摇头,指他,“是你。” 许愿一时半会儿反应慢:“我?” “在崇左的时候,我和你蒋叔在住院部露台抽烟,”许卫东也不顾院儿里人多了,砰一声关上大门,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凌晨四点,你和原曜为什么在楼下抱着?” 许愿一愣神。 我*靠。 原来他们早就开始怀疑了? “……我冷。”他小声回答。 “少来!去年秋天,吴婶送了十只大闸蟹,记得那顿吗还?”于岚贞默契跟上,语速均匀,谈吐清晰,神色严肃,胳膊抱在胸前,“好好吃顿饭,你腿往原曜腿上蹭什么?” 许愿:“……我腿痒。” “还有,”于岚贞与丈夫对视一眼,手指掰了一点儿柚子往嘴里送,“大半夜不好好睡觉,翻窗户、敲墙壁好玩儿是吧?高考前把腿摔折手弄断了我看你怎么考。高考现在能语音输入了是吗?” 许愿:“……不能。” “我知道。”于岚贞瞥一眼窗外,指挥许卫东把窗帘拉上,“老许,拉窗帘。被邻居看见这么大孩子了还挨训多不好。” 她整理衣襟,缓了口气儿。 “还有些事儿,我懒得说。最后,你一直是没什么野心的小混蛋,初中那会儿说要么读军校要么在省内读,争取报南边儿那个武*警学院。结果近视之后考不了军校,这么高的分也没见你留下来。你倒好,一溜烟报山东去了!为什么?凭你长得比那边葱高吗?” 于岚贞噼里啪啦一顿怼,怼得许愿直接死机,准备重启。 啊。 被我妈审问的嫌疑人得有多窒息。 于岚贞扬起下巴,“你在听没?” “在。” “没什么想说的?认罪还是反驳?” “……” 他爸妈从头到尾没提一句“你们在一起没”,但话里有话,明显就是要从他自己嘴巴里得到肯定或否认的回答。 承认了,兴许挨顿男女混合双打;不承认,他和原曜这辈子总不能这么躲躲藏藏。 于岚贞见他硬的不吃,只得来软的。 她叹一口气,道:“那几年你爸和原曜他爸服役的时候,单位里有个人,人很热心肠,谁的忙他都乐意帮。” “但是啊,那个人命不好,一九九*八年抗洪落下病根,回去没几年牺牲了,留了他处的对象在部队里,没待几年也退了,后来杳无音信,战友会没人联系得上他。” “他们两个人仗义、无畏、无私,和千千万万人没有什么两样。” 许愿恍然大悟,怪不得除夕那夜他说不结婚,他妈莫名其妙提起壬寅,提起那年抗洪救灾。 作者有话要说: 愿愿:?为啥我没遗传我妈的嘴 第76章 许我得偿所愿 他要让背后的疤痕变成翅膀。 当晚,许愿往嘴里塞了两颗褪黑素都没能睡着。 他躺在从小睡到大的床上,心绪混乱,辗转难眠。他胸口里纠结一股气,是自责,也是舒坦。 盆地本应夏季干燥,冬季湿冷,却有一年冬天整季不下雨。每逢夏夜,楼里排水管道簌簌作响,天际闷雷滚滚,瓢泼大雨而至,整片家属区静悄悄。 经过一两个小时“严刑拷打”,于岚贞和许卫东没明说,也没指责他什么,只留眼神给他自己体会。许愿了解自己爸妈,知道他们是在让步,是一种无奈、无力的让步。 于岚贞根本连在没在一起都没问,只问他多久了?有一年吗?许愿想了想自己对原曜早期情愫萌芽的时间,点点头,说差不多。 于岚贞还说,我记得你初中不是喜欢女孩儿么,被怀疑早恋,班主任还请家长,让你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许愿一挺腰板,觉得这事儿不能软处理,说,那不是没恋吗。我现在喜欢男的了,真的。 都说父爱如山,父爱不多言,许卫东自老婆亲自上阵后确实没怎么再吭声,只在两人battle过后幽幽添一句,哎,得亏是原曜啊。 是啊。 得亏是原曜,也只能是原曜。 连阿航也这么说。 许愿给顾远航发了消息,说爸妈差不多都知道了。 顾远航一边无语他单纯过头什么情绪全写在脸上藏不住事儿,一边问你现在在哪个医院啊?许愿说我妈没打我。 顾远航一身寒毛倒竖,说我岚姐肯定在筹划更恐怖的刑罚。 许愿说,这回真不一样,我妈好像对我没有办法了。 南医大开学早,顾远航前天已经到了广州。 他一路玩儿得精疲力尽,却被许愿吓得睡意全无,也没心思和许愿说接他的学姐有多漂亮了,绞尽脑汁想了好几个应对措施出来都宣告无效,气了,说明天醒了再跟你谈! 许愿却还是睡不着。 被褥裹到小腿,他滚来滚去把自个儿缠成了螃蟹。 他想起吃大闸蟹那顿两人桌下轻蹭的脚踝,脸上一阵燥热、羞敛,只叹陷入热恋中的人没什么把控力,小动作不分场合。 果然,爸妈永远是对自己孩子最关心的,很多事和情绪完全瞒不过。 他捋开捂住口鼻的枕头,一头热汗,转眼去看被随意卷进被子的手机。 手机屏幕还亮着,光线幽暗,屏幕图标闪动,如变化莫测的万花筒,将光芒投射到了天花板上。 看到这些光,许愿想起那个故事,那个用什么东西可以将屋子填满的故事。唯有光,能将漆黑的房间照亮。 他划开接听键,是原曜打来的。 “要不要我现在过来?”那头说。 许愿拿被子蒙头,小声道:“不用!我爸妈都睡了。依我看,我爸妈没打我没限制我出门也没让我改志愿,意思是随我便了,他们不管。但我总感觉我爸妈不太想和我说话了,得花点时间消化。” “那我明天早点过来。行么?”原曜说。 “大后天得去报道了,你行李都收完了吗?”许愿随口问一句。 他们的机票买的晚上的,便宜点,等落地青岛再在机场附近住一宿,第二天去学校。姜瑶说想送原曜去上学,原曜拒绝了,他说沿海城市多发疫情,妈妈还是待在内陆比较安全。 “收完了,我也没什么东西。”原曜声音沉沉,带着困倦,“那我先睡,明天七点来找你。” “七点?”许愿本来想反抗一下,又想到这几天家属院搬迁,那些邻里基本每天早上天一亮就开始乒乒乓乓,“行,给我带碗面。” “好。” 许愿本以为原曜要挂掉电话了,翻个身准备继续陷入失眠状态,只听电话那头喊他:“……愿愿。” “怎么了?” 每次这个称呼从原曜唇齿间说出来,许愿就头顶过电,像有人用粗粝指腹轻轻揉弄耳后的柔软部分。 “我现在经济不独立,说不上长大成人。等上大学我兼职多赚点钱,明年春节,我带礼物去你家给岚姨许叔拜年。当作第一次正式上门拜访,好不好?”原曜语速很慢,像下一秒快要睡着了。 尽管如此,他也一定要说完自己想说的话。 “好啊。”许愿笑了,“那我也要兼职!” “你不用。我赚钱给你花。”原曜说,“你都出婚房了,哪能还让你出钱啊……” 一张脸埋进枕头里,许愿抱着被套一顿笑,笑完了揉揉脸,抬手往手机话筒打了一下,拍出一声响,“快睡觉吧你。” 他话刚说完,那头已经没声儿了。 合上手机,许愿望着因窗外微弱光线而逐渐明晰的天花板,所处空间一片寂静、安逸,如躺在漫天繁星与银河中央。 他一边发呆,一边听耳旁电话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心中久违地感受到踏实与心安。 大学会是什么样的,许愿没想过。 未来是怎么样的,他更没想过。 无论过去或是以后,只要原曜在身边,家属院就仿佛还没有拆迁,这片世外桃源仍然存在。 活生生地存在。 凌晨三点,许愿爬起来静坐,看月光洒满了床。他拿过床头上放的两张录取通知书,指腹碾磨过纸张,一次又一次地确认是不是真的。 人在深夜总会这样,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录取通知书是原曜放在他这儿的,让他保管好,说出发的时候放书包里,等报道再拿出来,别搞丢了。 许愿打开录取通知书的同时,里面掉落下一些纸张。 这次不再是剪下来的报纸,而是一些高三的缴费单、高考准考证,以及于岚贞和许卫东将剩下的九万块钱汇回给原向阳的单据。 还有原向阳曾经手写了贴在柳城云片糕上的那张纸条——“给小愿的”。 纸条下是许愿那张证件照。 证件照已经被揉得软了,相纸背面有黑色笔迹,还没干就被人用手摸过,墨水晕染开一片浅灰。 照片后,原曜字迹端正,笔力却不似往常遒劲,写得轻飘飘的。 “感谢你。 许我得偿所愿。” 落款时间是在一起那一天。 开学前夕,机场。 许愿手里捏着两张机票,一晃哗哗响。登机旅客后的姓名熟悉、好听,曾在心底辗转过千百回。 他们仿佛在做梦。 今晚于岚贞和许卫东加班,都来送不了,许愿只拜托姜瑶把车停在单位门口,跳下车,冲他妈办公的窗口大喊一声,妈我走了! 下一秒,开着灯的那扇窗户打开,身着警服的于岚贞低头朝楼下观望一阵,发去微信:——快滚![微笑/] 然后,她转了两千块钱给许愿,说是断绝母子关系费用。许愿回复,我就值这么点儿钱?! 于岚贞回一句语音,是一声冷笑,还有一句,学费多少钱记得跟我说。 临近开学,机场里许多两大带一小的,基本都是送孩子去念大学的家长,有的人在入关闸口抱着长辈哭,哭得双眼红红;有的人迟迟不进关,趴在机场巨大的落地玻璃窗边看飞机起降,兴许是有些舍不得这座城市。 他和原曜就不一样了,两人大包小包,脸上带笑,像是参加什么旅行团的。他们站在机场落地窗边以无数民航航班与夜空为背景,照了张相。 拍摄者是姜瑶。 她拍完照,开玩小曼头正理笑说你们俩笑这么欢,一看就是考上好大学的。她还拍拍原曜的肩膀,说,要好好照顾许愿,两家人才能放心。 原曜弯起唇角,“好。” “阿姨,我也会照顾好原曜的。”许愿迎上原曜“拉倒吧你”的眼神,拿机票往他脸上打一下,打得原曜趁姜瑶不注意,手往许愿屁股上捏一把。 许愿疼得往旁边跳,“你……” “我什么,”原曜作无辜表情,“我怎么你了?” 许愿:“……” 离登机还有一个半小时,原曜走到一旁人少的空地去,接了原向阳打来的视频电话。他爸行动还有些不便,不方便来送行。 偌大的候机厅,许愿身边认识的人只剩姜瑶了。 他手心全是汗,拎行李拎得掌心一道红痕,正想着要和姜瑶说点儿什么,没想到姜瑶先发制人,喊他:“许愿啊。” 许愿啊。 这三个字,小时候于岚贞无奈又气愤时爱这么喊他。 等他长大点儿了,皮实了,于岚贞极少这么“婉转”地跟他说话,大多是严厉的。这三个字从姜瑶嘴里一出,许愿听出那么点儿柔软与恳求。 “阿姨。”许愿望一眼靠在墙边打视频的原曜,紧张地捏捏衣角。 “原曜这孩子倔,从小都倔,受了苦和伤害喜欢往肚子里咽。你们要互相包容,你也要多跟他讲话,不能冷战。” 姜瑶目光殷切,长叹一口气,“都说孩子是前世来讨债的,可他不一样,他是来还债的。我和他爸欠他很多,我们只能努力还。” 这趟航班是夜航。 飞机在爬升前,关闭了整个舱内的灯光。旅客们闭着眼休息,只剩许愿还睡不着,全程在那儿拿手机看搞笑视频。 许愿一笑,肩膀就抖,原曜脑袋有点儿重,多抖几下还是给他抖醒了。 “什么视频这么好笑?”原曜睁开眼,粗略瞄了几下,弹个脑崩儿给许愿,疼得后者“嗷”一声,“你想当高度近视么,这么黑还看手机?” “你还不让人笑。”许愿握拳锤他两下,“后天才报道,我们明天去干什么?” 原曜轻声道:“我挂了青医附院的号。” 许愿紧张起来:“你哪儿不舒服?” “我背全是疤,留着也不好,”原曜靠他肩膀上,用手安抚许愿的手背,让他不那么紧张,“所以……我挑了个离学校最近的医院,挂的皮肤科。祛疤是条超长战线,找近点儿的方便。” 许愿愣住,他记得原曜一直比较抗拒提到那些事。 “我总要重新开始吧,”原曜面容沉静,眼神带笑,“我想站到太阳下。” 像曾经他给临出任务前的原向阳说过那样。 他要站在太阳下。 他要让背后的疤痕变成翅膀。 作者有话要说: 愿愿:我要写个简历去海洋馆兼职美男鱼,时薪很高哒。 小原:????不能给别人看半*裸! 愿愿:?游泳不是一样的? 小原:不一样!!! 在每一秒钟里(终章) 第七十九章 飞机落地时,机舱外是一片蓝黑之景。 与凤凰山脚下的无数个夜晚一般。 那些夜晚,他们看书、复习,他们将秘密诉说在天台,也将秘密藏在天台。 他们拥抱在一起,呼吸火热,背脊湿漉漉的,黏着汗液,肉*体和灵魂一同交融,以最直白的方式表达喜欢。 现在的蓝黑,是夜晚的大海。 许愿突然明白了,他在毕业那顿散伙饭听到的歌词,那句“只为了往一片大海”,并不仅仅是表面含义。 原曜从小所向往的、渴望去探索的,其实不止是大海,还是未来。 他从小男孩变成男人,小帆船变成巨轮,岁月为他装上桅杆,装上甲板,免他暴雨与风浪。 原曜说得对,伤疤会变成翅膀,也会是勋章。 不朽的勋章。 在去航站楼的摆渡车上,许愿困得不行了,原曜站得笔直,手扣住拉环,稍稍把许愿往身前带了带,低语道:“靠我怀里睡。” 许愿一闻到他身上那股安心的味道,睡意席卷,脑袋往前倒,一头栽进原曜怀里,“我眯一会儿。” “嗯,”原曜抬起头看车内昏暗光线,“到了我叫你。” 夜航结束后的摆渡车太挤,乘客们相拥成沙丁鱼罐头,还都舟车劳顿,犯困,没人会注意到他们。 原曜突然想起那无数个一同坐公交车的夜晚,有次许愿也是这么往他肩膀上靠,笑容灿烂,还特别小心翼翼地,我们现在不是友谊了吧? 随后,公交车驶入隧道,一排排白灯照耀出光圈。 车辆前行,他们仿佛置身于时空隧道。 挺后悔的,原曜当时只说了个“嗯”表示肯定。 如果再给他一次再来的机会,他会像现在这样,勇敢地抱住许愿,再说一句—— 当然不是啊。 从一开始就不是。 到了酒店之后,原曜先去卫生间洗澡,许愿靠在床头上刷手机,掐着手算报道时间。 明后两天,哪一天去都行。 许愿想,能在外边多待一会儿是一会儿,决定后天下午再去学校,把费用缴了名报了再出校玩儿。 现当下可是没疫情的日子,多一天都是恩赐,要抓紧时间,说不定哪天又封校了。 舒京仪特别贴心,在班群里发了大学生报道所需物品清单,让大家报道的时候都买齐,别到了宿舍全懵逼。 舒京仪还在朋友圈分享了一首歌。 是许愿选过的那首,《凤凰花开的路口》。 配的文字是: ——此去一程,天高海阔,后会有期。祝同学们前程似锦![握手/] 许愿点了个赞,评论: 你也是!多谢班长一年来的照顾![呲牙/] 舒京仪要去南京念书,班上同学报南京的少,白条说还有点儿担心老好人班长被欺负。 听白条说得这么天真无邪,原曜发了个微笑的表情,说你放心,舒京仪精着,属于杀人不眨眼的。 结果才报道完一两天,舒京仪发来消息,说我晕啊,我t*m又当班长了。 高三一班一众人在班群里狂发“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曜再次给他添堵,说你看你,操心命。 “到了没?住下没有?酒店定位发一个给我,” 于岚贞打来电话,“记得反锁门,检查检查摄像头。你们俩男孩儿住一起,要小心那种入室抢劫的。” “妈!” 许愿笑一声,打开扬声器,返回聊天界面给于岚贞发定位,“发给你了。哎没事,我和原曜那么大高个儿的,谁敢大晚上行凶。” “山东男孩儿都是你们俩那个头的,拽什么啊!” 于岚贞说完,噼里啪啦发来几个短视频,全是她亲自录的,一边录还一边讲解,奈何中年人用手机的摄像技术一般都不太行,摇摇晃晃又不对焦,许愿看得头晕眼花。 视频点开,全是今晚的家属院。 凌乱、嘈杂,真像是即将被废弃的一片无人之境。 明明他们下午去原曜家吃了饭才走的,短短几个小时,那一片十多年未动的街道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许愿啊,你看,”视频里于岚贞在讲话,“喏,这些灯,全给绑上了,听说国庆前得拆光,下次你们回来可就看不到咯。” 是那些路灯。 每天目送他们上学,又陪伴他们放学的路灯。 许愿小时候绕着它们疯跑,还看流浪的小狗在灯腿儿下撒尿,看顾远航“砰”一脑袋撞到灯柱子上,哭声震天,阿航妈妈惊慌失措地跑出来,以为孩子被路上的车给碾了腿。 冬日昼短夜长,在努力冲刺的那一段难忘时光里,许愿经常跟着原曜天没亮就起床,天没亮就出发去学校。 清晨的北风极冷,沿着校服领口往体内钻,许愿冻得手脚冰凉,原曜总是一言不发,牵过他的手往自己衣服里塞。 许愿问他,你不觉得冰吗? 原曜嘴唇发白,赶紧呼一口气暖暖身子,再点头,说有点。 但仍旧不把许愿的手拿出来。 望着原曜的暖手举动,许愿想起自己上一年级的时候,穿少了怕冷,爸妈没空,自己又不敢给老师说,学着高年级哥哥姐姐的样子,拿矿泉水瓶装开水,装完往衣服里塞,结果不小心瓶盖开了,水浸透了毛衣、保暖衣,淋湿整条裤子和鞋。 当时,许愿惊慌失措,站在教室里抹眼泪,直到于岚贞带了一身干净衣服匆匆来学校,没骂他,只是说,以后冷的话,让老师给妈妈打电话。 许愿一委屈,嘴撇下来,哭得更凶了。 比被人欺负了啃桌子还哭得凶! 视频里于岚贞还在念叨,“可惜哦,这些路灯还能用,处理了多浪费。还不如安到我们单位去,那警局后边儿黑漆漆的,我每次下班你爸如果有事不来接,我都害怕……” 以前有几年许愿他爸任务重,于岚贞下夜班太晚,都是许愿骑自行车去接。 现在许愿上大学去了,他还真有点担心他妈妈一个人回家怎么办。 路灯昏黄,灯杆边挤满了人、车,这是它最后的热闹。 那时候,许愿抬头望天,真就经常分不清现在是去上学了呢,还是已经学了回来。 那会儿是真的早出晚归,到校开始上早自习了,北郊才迎来第一缕阳光。 如今,仲夏夜蝉鸣阵阵。 他们走了,路灯也要走了。 于岚贞又将镜头对准院内,好几栋楼已然熄灭全部灯光。 她说:“你看,家属院楼基本都搬空了,今晚还有六户人家在院儿里,还能待个三五天。” 这里承载许愿的旧时光和梦,亦是永恒净土。 记忆里月光满地,年龄相仿的小孩们成群跑过,远处机场夜航训练的飞机平稳起降—— 这世界的高楼大厦与这里无关。 这世界的灯红酒绿也与这里无关。 高楼楼顶的航空障碍灯不再是窥探他们的红色眼球,而是一颗颗跳动的鲜活心脏。 许愿问了句:“妈,阿航家还和我们一块儿么?沙盘呢?” “沙盘?秦姐家那儿子吧?不了,他们家不住北郊了。说她儿子高中要住校,另外买了别的地方。” 于岚贞回忆道,“阿航家还是住安置房,但我们新小区挺大,估计俩家也挨不到一块儿去。” “哦……”许愿有些失落。 以后吃闻酥园也不方便了。 “没事嘛,你们俩都上大学去了,放假回来再约着玩儿呗。他妈妈老说,她儿子要当医生怎么怎么的,问我你去海大是不是搞科研,我怎么说啊?” “你说我经商的,”许愿一下被逗笑了,“下海经商!” 这时间,许愿忽然明白,他舍不得的不止是那一草一木,那楼房,那街道与路灯,或者说是那个废弃掉的、破旧的机场……更多的,还是家属院的人。 阿航、沙盘,邻里婶婶姨姨,还有一些很少回来却经常联系的儿时伙伴,一些他不太认识却能喊他一声“愿愿”的人们。 好像只要家在,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也就还在。 现在他才懂,风居住在街道里,街道也住在风里,就像凤凰山滋养他们长大,他们也守着那片土地。 “经商也行。其实,我和你爸一直不太希望你真的报军*警专业,”于岚贞语调转下,幽幽叹气,“我们一直把你养得这么娇气、良善,就是不愿意让你去吃这份苦,不愿意让你见到那么多黑暗面。” 在挂电话之前,于岚贞还说,你平时多开导开导小原,他的事儿我们都知道了,身上有伤就去治治,别拧巴。 “好!” 许愿有些惊讶于他妈第一次在自己出柜后主动提起原曜,“他已经挂了青岛医院的号了,明天去看。” “那可好,”于岚贞嘴里念念有词,舒心道,“那可好……” 第二天,原曜身上那身伤去青医附院看过了,医生一看他整个后背被砍成那样,直接把老花镜翻出来戴上,让他去床上躺着。 许愿手里拿着门诊挂号单,站在旁边,脸上难掩心疼之色。?? 医生看他情绪不好,随口问了句,“你们是今年大一新生吗?哪个学校的。” “中国海洋大学,大一新生。”许愿换上笑,“从南方来的。” “哟,好学校呀,好眼光。” 医生推了推眼镜,坐下来,手指一寸寸地在原曜背上按压,一边摇头一边道,“这么深的疤,难搞!你是他什么人?” 突然被问话,许愿连忙接上:“我是他哥哥。” “兄弟一起考上的?缘分,”医生说话很慢,“这辈子能做兄弟,是上辈子修来的缘分……” “您说得对。” 乖乖回答完毕,许愿扭头对原曜抬眉挑衅!你看你,之前还不喜欢我叫你兄弟。 是兄弟又是爱人,这叫亲上加亲。竹马么,谈不上,毕竟中间缺失那么多年,得用往后余生去补。 那天医生说,不是没救,还能治疗,但这么大面积这么深的疤,恐怕得做植皮手术。原曜说回学校再想想。 去海大报道的当夜,两个人趁着没封校,又跑出来。 他们在学校附近的商圈住下,吃完饭找了个人少的海滩散步。 一般一入夜,海滩边是要封锁禁止人进去的,所以留给他们踏浪的时间就那么一两个小时。 等到太阳落进海面,夜晚的大海将变得凶猛、危险。 远处海天悬挂落日,万千金光破云层而出。 许愿一脚踏进金灿灿的散沙里,手中拎着球鞋,走在原曜前面。原曜单肩背着擦脚的湿纸巾,拿手机给他拍照。 “你在拍什么?” 镜头里的许愿回过头来,唇角上翘,鼻梁挺拔,眉目清秀,眼睫在阳光下投一片影。 他迎着海面,发丝摇动在耳畔,耳廓覆盖上似血的残阳红。 “拍你啊,”原曜再按一张,“拍完发朋友圈。” 许愿傻掉了,“啊?” “屏蔽掉长辈和亲戚,”原曜笑起来,“怕他们看了血压飙升。” 许愿问:“那大学同学和老师看到怎么办?” 原曜仰头,“无所谓。” 许愿也跟着他笑,脚陷进沙子里,多少摇摇晃晃,有点儿站不稳,“那你拍帅一点儿。等下我也给你拍,拍完我也发。” “你真要跟着我发?”原曜被他站不稳的样子逗乐了。 “我发!” 许愿一举手,扬起一抔沙,音量大了点,“别人怎么看,都去他*妈的。我不在乎。” 拍完照,两个人蹲在沙滩边选照片,最终挑出来几张。 一张是两份海大录取通知书的合影。 一张是在青岛胶东国际机场拍的夜景。 剩下两张,许愿挑了那天游泳比赛夺冠时的合照,原曜挑了凤凰山家属院的路灯。 除了这些,还有对方在沙滩夕阳下的剪影,眼尖的人能看出来。 两个人各发各的,文案不一样,乍一看没什么问题,可是细品就有点儿明显了。 原曜发得很利索,文案就四个字:得偿所愿。 许愿很直男地评论了一句:沙发! 原曜无语,扭头看他:“你能不能说点儿别的?” “好,我再评论一个爱心……”许愿愁了,“我用什么文案呢。原……原什么,原来是你?” 原曜的毒舌技能又开始:“略土。” “那我想想……” 许愿凝视他的脸,想起原曜来家里的第一天,那个又装逼又酷炫的自我介绍。 好,他发了个:日月与星辰。 这两条朋友圈几乎同一时间发出去,隐晦又甜蜜。发出去没多久,舒京仪在两条下面评论:呵呵。 李淳评论:????哪里怪怪的 白条评论:艹。。。。 顾远航评论:我在叙利亚打仗都没受过这么重的伤呜呜 小沙盘评论:青岛有好吃的吗哥? 顾远航回复他:傻孩子啊,你就知道吃!!!! 一滑动手指,原曜评论区更新了,是他忘记屏蔽的陈永言。 陈永言回了四个字:一语双关? 原曜手一摊,把手机递给许愿看,“你看。我们真的很明显。” 斜阳晚照,沙滩上的人逐渐变少。 许愿让原曜走在身侧,两个人并肩而行。 原曜个头高,从许愿这个角度看过去,后背刚好遮挡住一半海上落日的金光,再加上他自己近视,那些光芒若有若无,如利箭,真像翅膀一般自原曜肩胛骨的位置蔓延开。 或许,他的少年真的已经脱胎换骨了吧。 许愿怔了怔。 “怎么了?”原曜问。 “突然想聊聊。”许愿说。 原曜点头,放慢步伐,“聊什么?” “在遇见你之前,我特别喜欢许愿。特别是在落日时分。那时候,天会变得金光闪闪,和现在一样。橙红双色的云漂浮在我摸不着的地方,好像神明降世,我说什么都会实现。” “后来我发现,我这人特别倒霉。许什么愿望都不会成功。” “再后来,我所求的越来越少。因为还没来得及期盼,它就已经实现了。” 在太阳即将陷入海平面的时刻,原曜回过头来接话,侧脸逆着光,“许了什么?” 许愿站定身子,眼神真挚。 “在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里,你都是我向时间许下的愿望。” 爱是比时间更难握住的东西。 人们因为念旧而与时间厮磨,却仍要不停前行。 在未来四年里,太阳每天都会落下,原曜也每天都在身边。 只要他们愿意,大海永远敞开怀抱,陪他们等一场日落时分。 “海大那么大,能上的天台应该也挺多。” 许愿牵着原曜找了个海边的小酒馆坐下,打算吃点夜宵。晚上不让进沙滩,但可以在警戒线以内的地方看看夜色。 “不一定,现在高校为了防止学生跳楼,可能锁了不少。但是可以找找看。”原曜递过去一杯加冰可乐,“那就……” 许愿接上:“天台见?” “嗯,” 原曜仰头灌口啤酒,指腹抹掉唇角白沫,眼眸弯了一下,“天台见。” 许愿深吸一口气,视线中,原曜与大海几乎融为一体,夜晚来临,海风在呼喊他们的姓名。 我们要相爱,要相约去看海。 他总觉得,只要前往天台的那一道门关上了,青春好像就结束了。 可是现在他突然不那么认为了,最好的时光就是现在。 只要原曜在身边。 这些快意日子又飞驰前行起来,并且穿梭如风,永不停歇。 (全文完) 番外1 临近春节,各地大学陆续放了假。 看班群里讨论这一波疫情什么时候能够过去时,我想了想,估计有几个风险地区的兄弟是回不来了。如果非要回来,14+14的隔离一整,寒假也没了。 还好许愿他们两个在山东,还算安全。 南医大比海大放得早,为这事儿所以我朝许愿炫耀了挺久,以童年一贯的幼稚思维去考虑,总觉得我比他先回家属院那就是我赢了。 小时候,我们每天下午从蓝天幼儿园回家,那一条凹凸不平的路…… 我们是年复一年比赛着跑过的。 不同的是,我妈总在路边等我,许愿则是自己回家。 为此我妈老是说,要找时间和岚姨聊聊,生得这么金贵可爱的一个小孩儿,才多大啊,就算在社区也不能自己上下学啊,给人拐走了怎么办? 我那会儿还小,想了想许愿那肤色那脸蛋,确实容易成为坏人的目标。 记得才上高三那会儿,有次我回家,发现许愿和原曜并肩走在那条道上,心里还有点不舒服。 不是说吃醋,只是感觉,好朋友有了更好的“朋友”,担心自己被抛下。我倒没想那么深入,没觉得两个人有什么不对劲。 我还安慰自己,友谊中的三角关系最为稳固。 以至于在那段时间里,我如此纠结原曜的曜,到底是哪个曜。 好像对许愿来说,是曜,也是药。 他也说过,那是表示日月星辰的意思。 这次寒假从广州回来的飞机落地之后,我还给许愿发语音,说这新机场也太远了吧,我爸接到我都深夜了。 回城区的高速一眼望不到头。 无边的黑色弥漫梦境,我坠入安心的夜里。 新家属院是开发商交接的精装房,比以前的房子小一些,但装潢布局什么的都好多了,人车分流,更趋于一个现代化的新小区,也更随处可见。 相对的,什么社区服务中心,什么配套的幼儿园都没有了。 我们仿佛一下子被时光拉回现在。 再回头已经看不见往昔。 拆迁正好发生在我们离家念书的这一年,说巧也巧,离家时机窗外的云层透过金光,这时候我们对未来正是憧憬。 可真的在外地待了一学期后,才明白家乡即是桃源,那种安心感只有和旧人联系时才会有。 所以我经常找许愿,问他在干什么,在和原曜吃什么,青岛海边的海星剥开好不好吃,是不是和蟹黄一个味儿?原浆啤酒能带上飞机吗,给我提一袋回来! 许愿还是经常回我消息,其间夹杂着数条“你烦不烦啊”、“顾远航你上大学不谈恋爱吗”云云。 我的家乡太大了,大到整座城市日息万变,我心里不变的其实只有凤凰山。 还好。 还好不出我所料,机场根本没拆成。 我分析着,说这儿历史悠久、背景复杂,当年那谁就是从这儿登机起飞逃亡小岛的,哪儿能说拆就拆啊? 头头是道地讲完,我盯着许愿手里拿的饺子皮,突然有点馋。 我舔舔嘴唇,许愿下意识把包好的饺子保护好,又瞪着我。 他这人从小就这样,一不爽了老拿眼瞪人,自以为很有威慑力,奈何眼仁太亮太水灵,除了让人更想欺负他之外没有别的作用。 我只得解释道:“我爸说的。” 许愿捏捏饺子皮,瞥一眼在旁边全神贯注包饺子的原曜,示意我,接着说! 看他那样子,我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印象中,原曜一直没我高,后来长大了一见面,比我高一截壮一圈就算了,还成了发小的男朋友。 “哎。”我没忍住叹口气。 许愿小肚鸡肠,拿面粉往我脸上呼,“你盯着我叹气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我又叹一声,“要是没原曜,你肯定跟我上广州了。” “是你自己不愿意跟我俩一起出海。”许愿反呛我。 “你有你的北极贝养殖事业,我有我的救死扶伤精神……医学的尊严和神圣,敬佑生命、平等仁爱,你不懂吧。” 等我得意完,许愿一个眼刀飞过来砍我脖子上,挑眉,“什么北极贝?我记得我是和我们班同学聊的啊,你安监听了?”? 这种危急情况下,我不得不为了保命出卖兄弟,赶紧说:“原曜说你要去青岛养北极贝的。” 许愿深吸一口气,把手掌心里的饺子皮捏了个大变形。 原曜现在脾气好多了,听我卖他也不恼。 他坐在旁边偷笑。 他笑时唇角翘起来,眉眼飞扬,终于有符合年龄的朝气了。 看来青岛的日照充足啊。 等笑够了,原曜继续拿长木筷搅拌盆里的馅儿。 原曜确实长得帅,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他一直留检验真帅哥的短寸头,没怎么留长过。不过这发型也符合他的气质,不笑时不怒自威,笑起来稍微憨一点儿,和一年前的阴郁不搭边了。 听说,他爸爸恢复得还行,现仍在休养中,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留下病根可不得了。下周,他要参加年前公安局的表彰大会。原曜知道我有单反相机,拜托我去帮忙拍照。 我以为他让我拍他爸,结果他说,多拍拍妈妈。 他说历年来都是颁奖给先进个人,很少有注意到警属的,虽然他爸妈离婚那么多年了,但这次他爸伤退,照顾他爸是他妈的功劳。 原曜人高马大,指节也粗壮,精细活做着繁复,包饺子包得不好看,许愿就把搅馅的活儿给他了。 说实话,我只谈过女朋友,两个男的之间谈恋爱的相处模式我也不懂,他们像兄弟又像情侣,不太吵架。许愿说,这一年多来吵架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清。 我才放心了一点点。 “欸,阿航你还没说完呢,”许愿抬眼,“咱那机场怎么办啊?叔叔说没有?” “我爸说的话也不一定全对,”我说,“只是还没元旦的时候,区上文物局的去了,左看看右看看,说不能拆。” “也是,还有那么多破旧飞机,应该改造成飞机公园。”许愿说。 原曜附和:“那和成飞公园差不多。” “不拆还好,时不时能回去走走,”我朝窗外看一眼,如此密集的人流量依然让我不太习惯,“旧房子住久了,突然搬到新楼里……” 许愿挨个数饺子,一边数一边乐,嘀咕道:“山猪吃不了细糠。” 我忍。 我忍住把他那张好皮囊按进面粉盆的冲动,按完肯定和去年流行的面膜特效一模一样。 包完饺子,我带了一簸箕回家。 以前要带一簸箕饺子回家很方便,楼与楼之间的间距不宽,家属院小花坛占地小,邻里间总看见我抱着簸箕往家里跑,还会随口问一句什么馅儿的。 现在要坐电梯下楼,还得在小区里走几分钟才到得了。 电梯门刚闭合,又被人按开了。 许愿拎着一袋不明物站在电梯门口,气喘吁吁,跑得额前碎发乱了,鼻尖冻得发红。 快正午,阳光从楼道通风口倾斜,他头顶被铺满薄薄一层浅金色,看起来有点儿傻气。 许愿傻在我眼里也不是一两天。 我朝他挥手,“这么近还要送?” “谁送你,傻儿子,”许愿把手里那袋东西系在我怀里的簸箕上,“今早上原曜排队去买的,你拿着。” 电梯门徐徐关上,我低头看。 是一袋闻酥园。 等回了家,我妈还问我,“家里板凳烫屁股是不是,一大早跑个没影儿到处乱蹿……许愿怎么样了?在青岛过得还习惯吗?哎哟,好久没见到岚贞了,顾远航你爸说找时间请他们一家人吃顿饭……” 两家人聚餐,是每年的惯例。 我闷不作声,把那一簸箕饺子递给我妈,说:“许愿好得很,被海风吹得白白嫩嫩。喏,这个,他和原曜包的。午饭煮这个吃呗。” 我妈一愣,说好。 我又低头换鞋,穿棉袜的脚踩在毛绒拖鞋里,心里既再次涌上安心情绪。 我望着我妈准备去厨房忙碌的背影,突然想说点儿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紧张作祟,我跑去饮水机倒了杯白开水喝,等温水吞咽入喉,我也酝酿够了,我才说,“妈,让我爸也叫上原曜吧。” 我妈表情古怪,瞪我,“人原曜爸妈都复婚了,肯定要回去团年呀。” 我说:“又不是除夕吃饭,怎么不能一起吃了?原曜好歹在咱院里住了一年,我待见他。” 我妈想了想,也乐,说:“我以前撞见他,他都不出声的,脸色也不好,这念了大学回来,撞见我还要叫声阿姨。”? “什么时候?” “今天早上啊。” “哦。” 我把闻酥园糕点拿出来摆在桌上,“他排队给买闻酥园的。” 临近年关,这些知名糕点铺可不是那么好排的,少则十分钟,多则半小时。他买的是榴莲酥这种热门难抢的品类,还是花费了一番心思。 “哦哟,你们关系那么好啦。”我妈也笑,“真不错。” 今年春节和往年有些不同。 今年没有大年三十,二十九就是除夕。 于是在大年二十八那晚,我爸挑了以前家属区的那家饭店做根据地,邀请了许愿全家和原曜团年吃饭。 家属区的人是搬空了,遗留下来的小超市和服务中心还健在,老板娘说了,政*府对门店的安排还没落实下来,蓝天幼儿园也还在正常上课,有家属接送孩子,现在小店勉强还能经营。 一踏进店内,我仿佛又闻到十几年前的栀子花香。还好原曜已经长大成人了。 吃饭的时候,两家大人侃天侃地,聊一些我们三个大学生不太听得懂的话题,无非是时*政、军*事,以及一些家长里短,前两个我都不太感兴趣,没听。 面对原曜,许愿爸妈也表现得非常自然,我爸妈应该没有看出来两人关系的不寻常。但这些对于许愿和原曜来说,也不重要。 来之前许愿和我在公交站等车闲聊,说父母之间往往不会有关于孩子的秘密,既然姜瑶阿姨知道他们两个人在一起,那原向阳叔叔肯定也知道。 我问许愿,那你去他家,原叔没把你赶出来? 许愿说没有,他那天还拎了一袋柑橘去,敲门的时候,手心里全是汗。 我说我要是你,直接开门大喊一声,爸,给你拜年了。 许愿笑得前仰后合,公交站台的凳子又没靠背,险些往后仰得摔过背去,还好原曜在后面一下子搂住他胳膊。 许愿抬头,从下往上看他男朋友的脸,可能是觉得帅吧,还挺开心。 那天吃完团年饭,家长们说以后可能没机会来了,想转一转,看看人走楼空后的家属院是什么样的。 我们三个小的触景生情,悲从中来,不愿意去,干脆三个人蹲成一排在大铁门外面发呆。 原曜的手指下意识往裤缝擦了一下,我看得出来,他想摸烟。但兴许是想着许愿在旁边,又把手揣回去了。 今年春节过的是虎年。 我开玩笑说,许愿这么虎的人,今年不得穿条红内裤过本命年啊? 街道里路灯不再昏黄,而是根本不再亮,只有月光迎接着我们。 我抬头往天上看,夜色是墨蓝的,风是冰凉的,月亮也还是这月亮,景却不是这么个景了。 许愿朝我递过来阴森眼神,趁原曜在回手机消息,把裤腰往下拉了点儿,说想得真周到,看,我们高中班长买的。 他说完也觉得好笑,笑得眼睛又弯成一条缝。 我说,你知道么,红内裤一般是父母买。 哦。 许愿耳朵发红,抓起手机要给他那个什么班长发消息,我继续逗他,说被占了便宜还不知道? 原曜拔下在充电的手机递给他,又对我说,许愿不禁逗,再说得生气了。 我哈哈大笑。 家长们还穿梭在楼宇间,对那一个个血红色的“拆”字不知作何感想。我们的腿全蹲麻了,便跑去超市门口看看。 老板许久没见到我们了,他看起来年轻不少。想想也是,生意不好就不怎么上班,不上班当然会变年轻。 他也认得出我们是哪家孩子,笑眯眯地问都考上了什么大学。 我们一说,老板连忙拿了一个福字宫灯递过来,说送我们,说这可了不起啊,都是为国家做贡献的人。 我朝原曜使眼色,说给许愿拿着玩儿吧。 许愿也不客气,再买了一把点燃会闪光的小烟火。我说这不是仙女棒么,我五六岁的小侄女喜欢玩这个。 许愿睨我一眼,说不玩滚蛋。 我当然是要的。 于是他管原曜要了打火机,站在超市门口街道上点烟火。曾经,数千个日夜,这条路被路灯照亮,现在一眼漆黑望不到尽头,前面不再是机场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许愿没再长高,眉眼仍和夏末离家时一样。他手里拿盏福字宫灯,灯光微红,往身侧划出弧线,像土星光环。 他朝原曜招手,说给他照张相,留念一下。 夜风阵阵,我搓搓手心,还有手机散发的热度。 原曜调整好摄像头,找好角度,对我说:“我还记得你跟我说,许愿是个倒霉蛋。” “啊,你说小时候扔硬币那事儿吗?” “对,他也总觉得自己倒霉。” 我以为原曜要找我算旧账,马上说:“现在呢,他还这么觉得?” “应该没有了。发生在他身边的都是好事,”原曜低声道,“坏事发生转机都是因为他。” 他说着,我也朝许愿站立的方向望去。? 原曜忽然把拍照的手机塞到我手中,说:“阿航,帮我俩照个合照吧。” “行,”我拿稳手机,猛地有些紧张,“你们站好了叫我。” 许愿看见原曜走过去了,停下步子,转身伸胳膊,把原曜的脖颈往怀里搂。两个人靠在一处,相视一笑,胆大地摆出了兄弟之间不会做的拍照pose。 其实就是…… 肩膀挨着肩膀。 胳膊挨着胳膊。 手也挨着手。 手指勾在一起,藏在衣兜边的隐秘角落。 按下快门的那瞬间,原本沉寂的北郊天空突然热闹起来。 出城方向的天际绽放出烟花朵朵,色彩绚烂,绽开后又如流星坠落,将凤凰山照耀出白昼般的景象。 我的目光落在许愿手里的福字宫灯上,心里被原曜的说法触动了。 许愿以前也常常问我,为什么他那么没运气。说的时候唉声叹气,却又励志要当逆境里的乐观主义者。 我想,原曜经历了那么多,原本如坠深渊,或许是许愿在悬崖边拉了他一把。 漫天烟火渐渐落幕。 将手机交还给原曜时,我思虑几秒,正想要说点什么,只听原曜说。 “许愿是福星,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