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乌龙》 听说高级病房新来了一个帅哥 “听说高级病房新来了一个帅哥。” 全市最好的m医院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与此同时“急诊”、“车祸”、“帅哥”等关键词也传到了护士们的耳朵里。 上午8点,正是医院换早班的时候,结束工作的都恩雨推开办公室的门,刚好听到同事们正在谈论自己的名字。 “有多帅?有都医生帅吗?” 说话的姑娘叫胡晓晴,在m院工作已经四年有余,她年初交了个男朋友,正好是都恩雨同项目组的学长,两人本来关系就不错,这么一来更是亲上加亲。 “不能比都医生还帅吧?”,另一个小护士道,“前几天我一朋友还打听都医生来着,就是那张和高主任去n院交流的合照,已经在n院传开了。” 都恩雨,a大临床医学的直博生,凭借一张在n院大门口前拍的合影,在护士圈中一炮而红。照片上的人身穿白大褂,一双杏眼看哪儿都是软软的,鼻梁挺翘,唇角轻扬,清秀柔和的脸庞映出浅浅笑意。 这张照片被n院官方公众号做成了新闻推送的封面,当天就在整个院炸开了锅。 不过打听到m院的时候大家到是见怪不怪,都恩雨在m院实习了半年,这期间被病人问被家属问甚至被送外卖的小哥问,大家早就习惯了。都医生的办公桌上总少不了应季的水果、漂亮的花、偶尔也会出现几张要联系方式的小纸条。 比起照片来说,都恩雨本人更招人喜欢,他说话温柔,语气也总是不急不躁的,给人的感觉就像5月清晨的微风,又温暖,又清澈。 “有帅哥?谁呀?”都恩雨路过那群小护士,探过头插嘴问了一句,有几个护士笑嘻嘻地说“肯定没你帅”,还有几个护士问都恩雨要不要一起上楼看看。 “江翊……是叫江翊吗?”胡晓晴核对着刚发下来的住院表,从一摞病历本中抽出一份,“主治医生是高主任,负责人是高主任和……” “和我?”都恩雨接过来那份病例,有些奇怪道,“我还没接到通知呢……” “高主任就在楼上,你要不过去问问?”胡晓晴道,“我刚才下来的时候看到高主任在高病门口,好像正在和病人家属进行术后沟通。” 都恩雨道了谢,拿着病历本上了楼,他最近熬夜有些厉害,走快了就觉得心慌气短。电梯间里都恩雨忍着胸闷,草草地过了一遍病人的基本情况。 江翊,男,27岁,车祸,小骨胫骨骨折,小臂划伤,多处软组织挫伤,脑部ct正常,不排除轻微脑震荡,建议留院观察。 好像不是特别严重,为什么需要两位负责医生?都恩雨心里疑惑,加快了脚上的步伐。 还没走到病房门口,都恩雨在走廊就听到了高主任铿锵有力的声音,虽然还没听清说的是什么,但莫名显得很有权威。 “对,小江这个情况不严重,年轻人恢复的快,有后遗症的可能性也不大。但是您要是想彻底放心,住院周期肯定是长一点更好。” 都恩雨在病房门口站定,很有礼貌地没有打扰屋里谈话的人,透过半掩的门,都恩雨刚好和里面一双眼睛对视,对方愣了一下,接着友好地把门打开了。 那是一位40岁左右的女性,穿着朴素但是大方,带着一股亲和力。 “高医生,您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儿要忙?”这位女士用眼神示意都恩雨进来,笑意盈盈地站在了高主任的身侧。 “噢,恩雨正好来了,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病人家属江女士”,高主任抬起另一只手,接着道,“这是恩雨,我最得意的学生,平时我不在的时候,您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他。” 江女士看了一眼都恩雨的胸牌,笑道,“小都医生你好。” “江女士您好,您可以记一下我的电话,我随叫随到。” 都恩雨有眼力劲,觉出高主任对对方的态度不一般,也跟着恭敬起来。 “小都医生看着和我侄儿差不多大呢。”记录电话的空隙,江女士突然抬头看了眼病床的位置,都恩雨顺着对方的目光望了一眼,在纱布之余看到了浓密的睫毛和高耸的鼻梁。 这么优越的骨相,估计还真是个帅哥。 “小江年少有为,这么小年纪就接手安江了,有他爸当年的样子。”高主任道。 安江?都恩雨心里一震,是安江医疗的那个安江吗?这位病人是安江医疗的…… “可这么工作也不是个事儿呀,”江女士叹了一口气,“他这次真是把我吓坏了。” “现在小年轻都这样,”高主任道,“等小江醒了,我们和您一起劝劝孩子。” 几人道别后,高主任又额外叮嘱了都恩雨几句,“我最近研讨会多,有时不在医院,病人有什么问题你勤看着点,除了上午下午和其他医生一起查房以外,有事没事就多去问问。” 都恩雨应了,也不纳闷自己的名字为什么会出现在负责医生里了,不过安江是什么?是自己知道的那个安江吗? 安江医疗是本市一家有名的医疗器械公司,每个医学生平时接触的仪器器材,少说有一半都出自安江,像m院这类三甲医院,应该会和安江医疗有更直接的合作。 都恩雨打开浏览器,敲下了江翊的名字。 !!! 令他震惊的并非原来这位病人真的是安江的总裁,而是原来这位病人真的是位帅哥。 一张白底证件照占满了手机屏幕,照片上的人挺鼻薄唇,眉眼深邃,不过令人惊讶的是这样冷峻的长相竟然配了一双桃花眼,莫名中和了很多霸道的气息,可以瞬间拉进彼此的距离。 都恩雨gay了23年,不能不承认,原来天菜这种生物,是真的存在的。 他舔了舔嘴巴,下意识把这张照片保存到了本地。 漂亮病友 都恩雨觉得自己有必要请一个假。 昨天的胸闷气短今天非但没有缓解,睡了一觉反而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他最近课程多手术密,好巧不巧又多来了个vip病人,真是都赶到一块儿了。 掌骨内固定——李医生 高病查房 ct影像学大作业 都恩雨检查了一遍校园网作业平台,确定页面显示了“已提交”的字样,把便签纸最后一栏划了一条斜杠。 幸亏今天是小手术,都恩雨心想。 现在他闻到消毒水味儿胃里就直泛恶心,为了防止一会儿吐到手术室里都恩雨连口水都没敢喝,不过好在手术用时应该不久,今天跟台的实习医生也不止他一个。 另一位跟台的医生正好是他的同系同学,都恩雨跟对方打了个招呼,表明了自己今天状态不好,技术型工作还麻烦对方多费点心。 对方友好地答应了,还提前和李大夫说了一声,李医生也体谅年轻人辛苦,传话给都恩雨让他观察学习就行。 “诶呦,小都医生,昨天看你就没精神,实在不行就回去休息吧。”胡晓晴一贯嗓门大,这会儿刻意压低了声音杀伤力还是不小,惹得在一旁做准备的李医生忍不住多看了都恩雨几眼。 “没事儿”,都恩雨轻轻摇头,“李老师照顾我,几乎没怎么给我安排活,我可能只是没休息好,手术结束了以后回去好好睡一觉。” “那你可别逞强啊,不舒服了就及时回去休息。” 都恩雨笑笑,口罩遮住了口鼻,轻声说了句谢谢。 奇怪的是手术开始了以后都恩雨的精神状态反而越来越好,可能是学医以来养成的职业操守,只要人在手术室,所有的注意力便都在病人身上了。 手术完成后也没什么太累的感觉,都恩雨看了眼时间,11点刚过。 正好可以先去高级病房查房,回来以后抓紧时间吃饭午休。 都恩雨也不知道自己有了什么偶像包袱,自从上次看过江翊的证件照之后,总是不自觉地注重起来形象管理,上楼查房之前还抽空洗了个脸。 “小都医生来啦?”江女士听到动静以后朝门口走来,主动迎都恩雨进屋。 都恩雨和对方打过招呼,仔细瞧了瞧病床上的人。 昨天在病房里那匆匆一眼只能觉得五官突出,反而是看过照片以后才咂摸出对方的帅气,都恩雨脑海中回忆起手机里的证件照,转而又看了看还没有醒来的江翊。 原来是因为江翊的眼睛最好看,上吊的眼尾不轻佻,眉目间的正气显得越发英俊,薄唇让人觉得不易接近,桃花眼让人觉得多情浪荡,但二者结合到江翊的脸上竟然意外的合适,想同他接近的距离也舒服到刚好。 “来,小都医生,坐下说。”江女士待人热情,把都恩雨当作令人尊敬的医生,也看成了懂事亲近的晚辈,深秋的冰糖橘刚下来,江女士往都恩雨的手里塞了两个,转身就要给人倒茶。 “江女士,您不用麻烦了。”都恩雨在住院病历上填了几行字,朝对方低声说道:“您也坐,我主要是确定一下病人的情况,和您说几句注意事项。” 都恩雨在说话的时候同江女士对视,突然觉得江翊的眼睛可能像姑姑。 “病人醒来后请您务必联系我,我这边会再进行下一步观察,这段时间要尤其注意不能有大幅度的动作,有时候一个转身都有可能影响愈合。” 江女士表示明白,都恩雨又和对方客套了两句,站起身来。 就是一瞬间,后背的冷汗突然涔涔地冒了出来,紧接着耳鸣头晕接踵而至,都恩雨意识到是起身太急了,连忙扶住了一旁的椅子。 “小都医生?小都医生?”江女士发现对方面色不对,还没来得及扶人坐下,都恩雨却软绵绵地摔落在地上。 晕倒之后都恩雨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中的自己华佗再世大展医术高明,妙手回春救了一个惊天大帅哥,帅哥也不知道从哪儿听说自己是gay的事实,非要与他共结良缘以示感谢。这梦虽然不太靠谱,但是都恩雨意外觉得还挺甜。 “休息不足、过度劳累引起的低血糖。”李医生看了眼忧心忡忡的胡晓晴,道:“上午做手术的时候这孩子面色就不对,那会儿应该直接让他回去休息。” “现在的孩子们都辛苦。”江女士看着都恩雨手边的吊瓶,又看了看躺在一旁的江翊,道:“我家侄儿也是,为了工作把身体都操劳坏了。” 李医生点头表示同意,再次向江女士道谢。 都恩雨晕倒的时候李医生正在隔壁查房,江女士惊慌失措地声音碰巧召唤来了对方,结合上午都恩雨请假的情况,李医生赶紧把茶几上的巧克力往这位小朋友嘴里塞了一块,末了叫来胡晓晴给人输液。 中途都恩雨迷迷糊糊醒来一次,嘟囔着问高级病房的江翊病人没事儿吧,当时江女士便感动心酸热泪盈眶,说什么也不让其他医生把小都医生送到别处休息。 “小都医生还输着液呢,不太方便移动吧。” “就让小都医生在我们这儿休息吧,这里本来也有两个床,睡的舒服点儿。” “小都医生醒来我叫您。” 结果小都医生就在江女士的强烈坚持下又睡着了,说是睡其实是没力气,昏昏沉沉地躺在高病的另一张床上养精蓄锐。 不远处的江翊眼睫微动,试图从光怪陆离的梦境中醒来。 江翊的梦境同样荒诞惊人千奇百怪,一会儿是自己那位一惊一乍的母亲问他到底能不能谈恋爱了,是男是女牵出来看看,一会儿是小姑痛彻心扉地说有一个好心人为了救你丢了性命,不过得老天恩泽让他重生。过一会儿自己的妈又来了,说好心人已经重生了,赶紧领走以身相许谈恋爱…… 江翊在老妈易女士强行倒满的交杯酒中奋力睁眼,临醒时也没看见梦中的结婚对象到底长什么样。 意识归拢的片刻,江翊慢慢思考着唯心主义的三个终极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好像是开车去谈新合作,为了工作奔波,前半段堵车走不动,后半段为了赶时间着急狂飙,碰巧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一位也是为了工作奔波的外卖小哥,临近碰撞之前江翊飞快地打了转向,虽然避开了对方,但自己连车带人冲进了绿化带。 所以自己现在应该被送进了医院,放眼望去,洁白的房间,洁白的墙壁,洁白的被单,还有不远处洁白的……人。 说是洁白也不完全恰当,正午的阳关透过窗帘的稀释落在都恩雨的侧脸上,将他鼻尖与唇珠过渡成了温柔的弧线,皮肤白而清透,微蹙的眉头增添了一份生动与漂亮。 江翊当下就明白了此情此景,想必身边的这位就是自己的病友。 一位还挺好看的病友。 也不知道为什么身边没人,应该有陪床的医生护士吧?江翊一边用目光寻找着病床周围哪儿有呼叫铃,一边又看了眼另一床的都恩雨。 怎么这个小可怜也没人陪床? 顾及对方还在休息,江翊艰难地把手指朝着病床呼叫铃移动,尽量不发出一点儿声响。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么一个清境平和的当下,竟然随着江翊松开手指的瞬间,唱起了“恭喜你发财,恭喜你精彩~”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病床旁边那位好看的病友,竟然在这种诡异又喜气洋洋的氛围中,惊悚地睁开了眼睛。 两人对视,沉默,思考,再对视,再沉默,再思考。 江翊太了解这个从病房里醒来的心里路程了,看着对方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热心帮忙道:“这儿是医院,你在病房里。” 都恩雨懵懵懂懂地眨巴了几下眼睛,继而又盯着江翊。 “你……需要不需要叫一下人?呼叫铃在床头。”说话的功夫感官也在逐渐回笼,江翊这才感觉出后背有些不舒服,试图侧过身给自己抓两把。 可就是这一个侧身的动作不知道触碰了对方哪里的开关,只见那个人突然回神儿,有些着急道“你不许动!” 江翊也愣住了,翻了一半的身卡在半空中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望着自己被吊起左腿,江翊发觉在这一刻掌握了侧卧左侧卷腹抬腿的终极奥秘。 非常庆幸如此情景并没有持续多久,只见好看的病友坐起身,迅速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头,按着左手向自己走来。 直到都恩雨在江翊身边站定,江翊才发现这位病友不仅好看,还……好闻。 不同于被病房沾染的消毒水味儿,都恩雨身上总有股淡淡的植物香,医生当然不允许用香水,是都恩雨臭美自己擦的身体乳。 江翊好像被点醒了嗅觉,努力嗅了嗅好看又好闻的小病友。 “呼吸困难?”小病友一脸严肃,把江翊扶正躺平,拔下病床旁挂着的输氧管,塞进了江翊的鼻孔里。 我和你喝点 江翊觉得这个病友不太一般。 不知道是哪一步出了问题,怎么刚才还是一起昏着的人,我比你早醒,你到比我先站起来了?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小病友关切地问。 “哦……没有。” “没有就不能乱动,知道了吗?” “我刚才后背痒……” 江翊实话实说,却没料到小病友轻轻托住自己的腰,找了个空隙把胳膊塞进去给自己挠了挠。 “哪里不舒服你找我,不要自己动,腿上刚做了手术,小臂也有伤口缝合,需要注意伤口恢复。” “这样……谢谢啊。”江翊对这位小病友肃然起敬,如此善解人意为民着想,真是感天动地病友情。 小病友挠完后背人也没走,开始安静地在病床边站岗。 气氛有些微妙地尴尬,江翊眼神四处飘乎,没话找话道:“这病房可真大啊。” “这儿是高级病房。”小病友的目光炯炯,盯着江翊床边的输液袋子看。 “这袋子药可真白啊。” “这是脂肪乳,你睡了几天,没有进食,需要补充能量。” 小病友有问必答,江翊心生倾佩,还没来得及再次表达敬意,小病友又发话了。 “这袋子输完了,我帮你换一袋。” 江翊只顾着震惊了,心想在高级病房住院的门槛这么高了吗?还需要会拔针换药这种特殊技能?思绪间小病友已经雷厉风行地给他挂上了新的营养大袋,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站岗模式。 “你真厉害。”江翊真诚称赞道。 小病友微微皱了下眉头,好像并不理解这个夸赞的点在哪里,犹豫道:“这……很正常吧。” 还谦虚!江翊在心里呐喊着。 “不过说起来,咱们这个病房没有其他人吗?”江翊对这位好看好闻牛逼低调的小病友好感值顶格,发现对方好像有点内向,便主动引起了话题。 “一般是没有的,高级病房隐私性好,也要保证病人足够的休息空间,除去按时查房以外,只有你按呼叫铃,才会有护士或医生过来。” “原来是这样,你懂的真多!” “……”都恩雨现在也不疑惑了,真诚捧杀可能是每一个生意人的职业习惯,也是每一个商业老总的必修课。 “可是我刚才按铃了,怎么没人过来?”江翊道。 “……我不是在这儿呢吗?” 两人对视,沉默,思考,再对视,再沉默,再思考。 显然,这一次的脑电波交流以失败告终,江翊只从都恩雨的眼神中读出了“这人撞的是不是脑子”这一条信息,其他的别无所获。 可是总觉得怪怪的,江翊相信自己肯定漏掉了一个关键环节。 刚从昏睡中苏醒的大脑不适合思考,越琢磨越是头疼,一旁的都恩雨正在撕手背上的胶布,顺着白皙的腕骨,江翊瞥见了对方洁白的袖口。 终于!江翊灵光一现,就是它! “我们的病服为什么不一样?”江翊指着都恩雨的手腕问:“为什么你可以穿白色?” 都恩雨愣了一下,低头想了想,再抬头时看向江翊的眼神不再有疑惑,而是满满的笃定,甚至还夹带着不少……同情。 “唉。”都恩雨叹了口气,从兜子里掏出一摞便签纸,刷刷写下一行字,贴在了江翊床头。 江翊费劲瞅了一眼。 建议复查脑部ct 江翊觉得这是暗沙射影,刚想和都恩雨讨个说法,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怎么连门都不敲?江小老板继任家业三年有余,哪见过这么不讲礼貌的下属,正准备眯起眼睛和对方来一个有杀伤力的对视,却听到嘴巴不听使唤地喊了一声 “小姑!” “哎呀,什么时候起来的?”只见小姑手里拎着两个保温饭盒,忧心忡忡地往床边跑。 “起来了怎么也没叫我呀?刚才去给你取饭了,医院的食堂一般,这是家里厨师专门做的,清淡,考虑到你可能没什么胃口……” 江翊当即感激涕零,虽然失去了病友情,但可见人间自有亲情在,小姑温暖的声音犹如她最爱熬的玉米碴子粥,吨吨吨给自己灌了个饱。 只见小姑把饭盒放在茶几上,拉起都恩雨的手,温柔道:“快来呀小都医生,尝尝我家厨师的手艺。” ??? 小都医生??? 快来呀??? 江翊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为了吸引小姑的注意力,清了清嗓子,刻意道:“小姑。” “哎呀!”江女士连头都没抬,一边给都恩雨准备碗筷,一边回应,“你怎么也起来了?” “那个……江女士,劳您费心了,我还有工作,就……”都恩雨隐约觉得当下的气氛有点微妙,尤其是他背对着病床,总感觉身后有一道火辣的目光,并不友善。 “别呀,我让厨子给你做了玉子豆腐,鲜虾蛋卷,白灼西兰花,还有一个黄芪枸杞炖鸡汤,这是补气血的,你看你这小脸白的。” 这一幅母慈子孝的美丽画卷深深刺激到了江翊,只听床上传来一道声音,“小姑!那我呢?” “你?你不是输着液呢吗?”江女士终于愿意分给自己亲侄子一个眼神,只不过江翊并未感觉出温暖,“啊!输液,小姑忘了,好像你该换药了,小姑找护士去。” “我刚才换过了”,都恩雨朝江女士笑,善意地提醒道:“不过您还是需要多加关心病人的情况,有问题您可以按铃,如果不出手术的话,您这边按铃我会直接过来。” “哎呀,有问题我找护士就好啦。” “您不用担心麻烦,照顾好病人就是我的本职工作,病人的情况我也比较了解,所以您有任何小事都可以直接找我。”都恩雨道。 “鲜虾蛋卷就不要吃了,实在觉得胃里空,可以吃点流食。”都恩雨回头看了眼江翊,对方此时思路好像逐渐清晰,只不过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如一开始殷切。 “我是这里的医生,不好意思刚才占用了病房的床位休息。”都恩雨指了指左胸的名牌,顿了顿,“给你造成的误会十分抱歉,但是如果有问题,还是请第一时间联系我。” 都恩雨。 江翊在心里抑扬顿挫地念了一遍。 虽说还没有从失去亲情的悲恸中走出来,但都恩雨此时句句真切,字字关怀,更何况人家还和自己主动道歉,江翊也不大好意思再拉着张驴脸。 “哦……我还以为你是……” “我知道”,都恩雨忍着笑,俯下身把江翊床头的便签纸撕了,“所以才和你道歉。” “哪里还能让你道歉”,江女士道,“李医生今天都和我们都讲啦,你这突然晕倒呀,就是累的,就是因为平时对工作对病人太上心,小翊也是你的病人,是我们应该谢你才对。” 都恩雨有些受宠若惊,刚想和江女士说您的谢意言重了,却对上了江翊恩人般的眼神。 也不知道对方又是哪一环节没理解对,此刻上挑的眼尾都要开出桃花了,blingbling看哪开哪,眼看就准备姹紫嫣红万物复苏。 “小都医生,刚才太失礼了……”江翊略带歉疚地看着都恩雨,“我没想到……没想到你每天为了我日益操劳,这么辛苦,都病倒了……” ??? 都恩雨惊了,心里道我没有我不是别看我你两天前才撞的车做完手术送到病房我总共就进来四次好巧不巧正好晕倒我这是为科研献身为医学献身为工作献身但并没有为你献身啊。 “也不知道怎么谢你……”江翊压根没给都恩雨接话的空隙,自顾自地环绕一周,最后在不远处的黄芪枸杞炖鸡汤上定住了目光。 “要不,咱们就以汤代酒,我和你喝点儿?” 小都医生又晕了? 江翊说完那句话后都恩雨差点没绷住笑了,一看就是老板当的太多,人病着神经却还留着生意场上的条件反射。 最后都恩雨还是留下来和江翊一起吃了午饭,前半场主要给对方回忆这两天的点点滴滴,平息了人家对自己的一片恩情,后半场主要劝服江翊,这个汤的黄芪有点过于多了,实在不适合你现在的皮肤愈合。 “那也得感谢你”,江翊看了眼自己头上的营养大袋,无脑吹捧道,“而且你给我输液的时候我觉得特安心,以后我的脂肪乳都让你输。” 都恩雨有点哭笑不得,不过既然江翊提了,他当下便说了好,也因此发现江翊和江女士真的很像,大方,热情,活泼有趣。想了想手机里保存的那张证件照,都恩雨突然觉得那可能是对方最为严肃的时候了。 即便那种时候也不会有任何距离感。 都恩雨下午从病房里出来以后高主任刚好回到医院,听说了小朋友上午差点英勇就义,便赶忙让人放假回家。 “你赶紧回去休息,休息好身体再来,明后天我都在医院,高病我负责。” 都恩雨还想据理力争一下,不过被高主任以“年纪轻轻别总想着因公殉职”给拒绝了,“你看看自己的脸色,差的要命。” 都恩雨拿起自己的小镜子,一边扒拉眼下的黑眼圈一边嘟囔,“这么明显吗……” 他想到了江翊,对方虽然刚从昏迷中醒来,可是神采奕奕却没减多少,甚至和严肃板正的照片相比,还多了几分生动。 想到这儿,都恩雨打开手机又看了看照片,把刚才对方朝他乱开桃花的模样同眼下这个一本正经的形象结合,笑了。 反差还挺大,还……挺有意思的一个人。 第二天,江翊再一次和小姑确认了一遍那个关乎自己生死存亡的问题。 “小姑,你确定我妈不知道吧?” “当然,你都腿和胳膊都伤成这样了,你妈来了还得外加一项听力受损,别人不心疼,小姑心疼你呀。” 江翊的妈,易女士,独门绝技了事化小,小事化吵,因为家里工作原因,易女士近半年都在国外,江翊也难得享受一阵子悠闲时光。 可怜的是自己的堂妹,也就是小姑的女儿,堂妹在外留学,刚好和易女士所处一市,易女士和江女士约定了这半年易子而教,江翊感受到了真正的亲情,堂妹开始思考现在办理交换生手续最快能什么时候跑。 “小江,身体怎么样?”伴随着气沉丹田的尾音,高主任宛如检阅新兵一般走了进来。 “好多了,昨天醒的,高叔您坐。”江翊看到进来了三位医生,除了高主任这位旧交以外,其他两位都是生面孔。这三位医生都是身高马大一身正气,另外两位走在高主任身后,都有些像是护卫队,低沉的氛围让清冷的病房更加端庄肃穆,不禁让人怀念春风和煦笑靥如花的小都医生。 “嗯,恩雨和我说过你的情况了。”高主任飞快地扫了眼病历本,皱眉看向江翊,“我建议你不要着急出院。” “是,我肯定会等观察期过了再说,怎么着也是下周的事儿了。” “不仅仅是下周”,高主任道:“你应该也知道,伤筋动骨一百天,胫骨骨折这段时间肯定是没办法工作了,你在哪儿休息都是休息,我更建议你留在医院多住一阵子,一方面有问题可以直接联系我们,另一方面也对你自己是个调养。” “高叔,公司还得靠我扛着呢。”江翊无奈笑道。 “你们年轻人这个观念就不对,公司挺着,你倒了?”高主任给了江女士一个眼色,开始进行案例教育对病人心态影响的课题研究。 “恩雨,你知道吧?就是都医生。” 我知道!我可太知道了! 江翊在心中举手。 “恩雨昨天晕倒的时候江女士就在旁边吧?知道原因是什么吗?就是累的,昨天下午非要继续带病坚持工作,晚上直接就不省人事送到急诊了。” “啊?”江翊紧张道,“小都医生不要紧吧?” “现在还在icu躺着呢,你说要不要紧。” “小姑!”江翊看向江女士,“你一会儿去看看小都医生吧,昨天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 江女士一边脸红心跳地答应一边心想,医生从业门槛真高,眼来还有一门睁眼说瞎话的必修课。 “所以说啊,年轻不是资本,更不能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你看恩雨这孩子,才23岁,就……唉……” 高主任这口气叹的情真意切,旁边两位医生马上触景生情,纷纷低下了头。 “高老师,我来啦。”轻快的声音响起,五双眼睛一同看向门外。 也不知道怎的,都恩雨莫名觉得现在自己并不受欢迎。 院里本来给他放了假,但都恩雨发现原来睡眠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在睡够12个小时以后,他从苍白羸弱美少年再一次转型成了青春洋溢小帅哥。 赖在床上也没事做,都恩雨已经习惯了较为紧张的生活节奏,想着昨天江翊说的那一句“承包我的脂肪乳”,都恩雨偷笑,想去问候问候这位病人。 只不过现在这位病人看自己的眼神有不可置信,有有惊无险,还有一丝是我有问题还是你有问题的困惑。 “我是不是……不应该来?”都恩雨小声道。 “……恩雨啊,你这么快就醒了啊?”高主任一边说话一边给都恩雨使眼色,都恩雨发觉情况不对,硬生生地回道:“是,还有工作没完成呢。” “哎,说什么工作,还是要多注意身体。” “……对,要注意身体,不过……高老师,我觉得年轻人的身体还是抗的住的,我现在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可以继续工作。” 气氛不对,表决心肯定是对的,都恩雨心里这么想着,可是话说出来却觉得眼下的氛围越发古怪。 高主任听了直皱眉,江女士听了欲言又止,其他两位医生前辈听了也一脸“你瞎说什么大实话”的生无可恋,只有江翊听了一副“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的表情。 “小都医生,你就是我的榜样。” 你好香 “所以小都医生,你后来到底晕没晕?”江翊奉小姑之命盯着都恩雨吃水果,顺便和这位人生新知己聊着天。 “晕了……吧……”刚才被高主任拉出去教育了半天,医生不仅要愈病人疾患,更要解病人心结,都恩雨心想道理我都懂,可是也没人通知我刚进了icu啊,“但是吧,也没那么严重,而且我的确恢复的比较快,也是经过医生同意后才回来上班的。” “那你能同意同意我吗?我这星期肯定不乱跑,但是下周的确有个大合同要谈,一直线上太不方便。” “线上?你下星期想出院?” “嗯,也不会剧烈运动,但是不亲自见客户说不过去,有些具体细节也是当面敲定比较好。”江翊说正经事儿的时候干净利索,严肃的神情和静态的照片逐渐重合。 “那肯定是不行的,如果你说医院住的不舒服想回家休息,可以,但你要是说去工作,肯定不行。”都恩雨皱眉道:“先不说担心你的腿磕碰,轻微脑震荡也不允许你立刻投入到工作状态。” “嗯……你刚才是不是说觉得医院住的不舒服就可以回家?”江翊看向都恩雨。 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人在琢磨什么,都恩雨瞥了他一眼,用指甲抠了抠橘子最柔软的腹部,“你想回去需要主治医生评估,评估你当下的情况能不能出院。” “我的主治医生不就是你吗?” 你可把我想的太高端了,指腹分开橘瓣,都恩雨开始和上面的白色纤维较劲,“你的主治医生是高主任,我是高主任带的实习医生。” “哦……怪不得,听高叔说你好像才23?”意外的没再纠结什么时候出院的问题,江翊左右扭了扭脖子,继续偏过头看都恩雨吃水果。 高级病房的橘子汁水饱满,但今天这一个可能没挑好,稍微有点酸,都恩雨在冲击性极强的味觉中皱起了鼻子,鼻翼不由自主地抖了抖,没顾得上回答江翊的问题。 “23就当医生了,真厉害。”江翊看都恩雨皱成一团的样子觉得挺有趣,声音里不由得带了点轻快。 都恩雨把手中的橘子放在一边,答道:“也不算医生吧,就是学校安排的实习,毕业了以后才算正式入职。” “你是哪个学校的?” “a大。” “我发小也是a大的”,江翊笑,“不过已经毕业了,现在正在被资本主义剥削。” 都恩雨点头,没再继续话题,看了看一边的橘子,不想吃,又觉得剩在这儿不好。 “酸啊?”江翊早就发现对方在和这个橙色怪物作斗争了,便也不再看都恩雨,而是和他一起盯着橘子。 “有点。”都恩雨答。 “酸就给我吧,正好我这几天嘴巴没味道。” “可是……我吃过了。” “你不就吃了一瓣吗?我只听说过不能分梨,橘子还不能分?”江翊转回视线,认真地看着都恩雨。 “哦……那我给你剥开?”对方现在还躺着,左臂缝了针不能动,手上又打着点滴,唯一能活动的就是右手。 江翊愉快地挑了下眉毛,非常同意都恩雨的提议。 都恩雨剥橘子很有一套,他从空缺的一瓣下手,把圆滚滚的橘子剥成了弧形,橘子皮当作盛托果肉的碗,摇摇晃晃地排队在江翊腕边。 “这个能先取了吗?”江翊晃了晃拇指正在监测心电的指夹。 “可以。”都恩雨把江翊右手的东西取下来,意料之中听到了心电监护仪轻微又持续的滴声。 他把指夹套在了自己的拇指,等到心电监护仪再次显示出有规律的波形,才又把橘子往江翊手边推了推。 就在这样一个阳光正好的下午,大片温和的光斑落在病房的墙壁,都恩雨坐在江翊床边替他夹着指夹,江翊一边神游一边吃着橘子。 两人此刻的距离很近,可能是水果的味道驱散了病房的冷清,江翊突然想起都恩雨第一次向他走来时身上散发的植物香。 咽下口中饱满的果肉,江翊向都恩雨的方向嗅了嗅。 好像有淡淡的玫瑰味,但不是那种争奇斗艳的芬芳,好像在下了一层浅雪的初冬里,花园中碰巧遇到的偶然浪漫。 “小都医生,你用什么香水?”江翊的声音打破了当下的宁静。 “……我不用香水。” “你好香。” …… 都恩雨觉得身为一个思路正常的gay,这种话的暗示意味不言而喻,他看着心电检测仪上试图跃升的心跳,往旁边瞥了江翊一眼。 没想到江翊根本就没看自己,此时此刻还在神游,“你好香”这种话对江翊来说就和“这橘子好酸”是一样的,只是单纯地评价,并没有一丝暧昧的感情。 被都恩雨审判似地目光盯了一会儿,江翊也回神看向对方,此时四目相对,江翊依然是一副君子坦荡荡。 “你看我干嘛?” “……我检查检查你脑震荡恢复的怎么样了。” “你逗我”,江翊骤地一笑没人能接得住,眉目英俊,瞳仁发亮。 “……真的,顺便再看看你伤口恢复的怎么样。”都恩雨看江翊的橘子也快吃完了,二话不说又把指夹给人带回去了,他绕到病床的另一边,低头看向江翊左臂。 “还可以,但还是不能动,不能着水,还得忌口……” 笃笃笃 有人敲门。 “请进。”都恩雨和江翊一起看向门口。 只见来人穿着套头卫衣运动裤,身材高挑健硕,远看好像一个体育学院的大学生。 “攸宁?”江翊惊喜道:“这么早就来了?” “翘班来看你。”叫攸宁的年轻人虽然人高马大,但是长相柔和,笑起来嘴边有两个大大的酒窝,再加上颇有特色的单眼皮,很像是韩剧男主角走进生活。 “亏你还记得我,”江翊笑着让人坐下,主动给都恩雨介绍道:“这是沈攸宁,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发小,a大毕业的。” “这是小都医生。” 两人打过招呼,都恩雨不愿打扰好友闲聊,准备主动离开,临走时看到沈攸宁放在茶几上的手提袋,随意地问道:“这是什么呀,包装还挺漂亮的。” “蛋糕。”沈攸宁答,“我们单位楼下新开了家甜品店,味道很好,正好带来给病号尝尝。” “哦……”都恩雨没再说话,但也没有别的动作,只是看了看蛋糕,又看了看江翊。 江翊啧了一声,同沈攸宁道:“病号不能吃蛋糕,太油腻太甜的不利于伤口愈合。” 沈攸宁心说你和谁在这装乖巧呢?之前急性肠胃炎住院你都要偷我盒饭里的红烧肉,这会儿还会担心伤口愈合不了? 只不过多的话沈攸宁没说出口,他莫名觉得自己兄弟对这位医生有一种迷之崇拜,又或许是人到了岁数,真的会开始注重养生。 “不过你买都买了,就给小都医生带走吧。”江翊又道。 真不害臊!!! 回到宿舍以后,都恩雨打开了沈攸宁送给江翊,江翊又送给自己的小蛋糕。 不仅包装盒漂亮,蛋糕的内容也很实在,看似长条形的蛋糕其实是由两小块组成,一块是普通蛋糕胚,另一块是巧克力蛋糕胚。 没有多余的点缀,只是在表面撒了一层糖粉,不过糕身方正奶霜平整,倒有一种简约的好看。 都恩雨一边吃蛋糕一边想起来刚才去高病看江翊,那会儿沈攸宁还没走,坐在江翊床边和他嘻嘻哈哈,不过多数时候是江翊在笑,隔着半扇门,都恩雨看到了他生动的眼尾,又恣意,又飞扬。 都恩雨并没有敲门,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正好碰到刚打完饭回来的江女士,江女士留他一起用餐,都恩雨以下班还有事为由,借口离开了。 他不太愿意与江翊沈攸宁共处,就像不太愿意介入一对亲近的朋友,要是对面忽略他,他会觉得当背景板尴尬,要是对面太顾及他的情绪,他又担心人家聊的不痛快。 可能还有一点他不愿意承认的原因,明明觉得已经和江翊很熟了,但看到他和沈攸宁在一起的时候,才明白自己距离真正的江翊还差的远。 江翊对待自己热情又真诚,似乎还有那么一点儿敬仰,江翊也对他笑,不过总是很温和,没有那些放肆的神色。 他还挺喜欢看江翊那样……有点坏地笑。 想什么呢?都恩雨在心中默念医生执业行为十项准则,江翊是病患,自己是要尽职尽责为患者服务的白衣天使,怎么就扯到江翊如何笑去了? 再说自己的性格就是这样,对谁都温吞吞的,江翊住院不到一周,和他说的话都快比开学以来和室友说的多了,人家还送你蛋糕,这蛋糕这么好吃,改天得问问江翊在哪里买的。 小都医生想了一通只觉得对不起江翊,现在“普通医患关系”横在中间划了条明晃晃的白线,是自己在线的边缘反复踩踏,还探过脖子想看看对面究竟是什么景色。 这样的想法导致都恩雨第二天看江翊的眼神有些歉意,不过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江翊看自己,好像也有些惭愧,并且还躲躲闪闪的。 “来,伸胳膊。”都恩雨拿了一小瓶碘伏,准备给江翊小臂的伤口换药。 “这……现在就换吗?”江翊小声说。 “现在不能换吗?” “……可以,那个……昨天的蛋糕好吃吗?” “好吃,伸胳膊。”都恩雨扬了扬下巴示意。 “你还想吃吗?” “……”都恩雨不知道江翊为什么总是扯到蛋糕上,看样子对方也不像是真的馋了。 “我就知道你还想吃!”江翊眼神一闪,偏头叫道,“小姑!” “哎?” “攸宁单位楼底下新开了家甜品店,你帮忙给小都医生买个蛋糕吧,攸宁昨天来带了一块儿过来,小都医生说特别好吃。” “好呀,小都医生你喜欢什么口味的呀?”江女士放下手机,朝都恩雨笑意盈盈道。 “其实……” “最贵的!”三个字让江翊喊出了霸道总裁要掏卡的气场,“小都医生喜欢最贵的!” “好,最贵的!”临走前江女士给了都恩雨一个充满母爱的眼神,搞得都恩雨现在魂穿《美媳妇与俏婆婆》的晚八点剧场。 都恩雨没有拦着江女士,以小都医生这个智商到这里已经看出来江翊是有意支走对方,所以当江女士把病房门轻轻带上以后,都恩雨看向江翊,说出口的的第一句话是,“怎么了?” “先说好,你不准生气。” ? “我昨天从病床上摔下来了……” “摔?!”都恩雨声音都变调了,想给对方来个快速检查又不知道从哪下手,只见他一会儿拖了拖江翊的脚,一会儿又扶着对方的腰,活像一位笨手笨脚又溺爱孩子的母亲。 “腿有事儿吗?腿……看着没事儿啊……这绷带位置都没变……那腰呢?摔着腰了?腰疼不疼?” “没有,都没有。”江翊看着都恩雨忙上忙下心里一下热乎起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说出来的话却吞吞吐吐,“胳膊,好像是摔着胳膊了……” 胳膊?怪不得刚才换药的时候这傻子是那种反应呢,都恩雨赶快又绕到病床的另一边,絮絮叨叨地揭开小臂上的纱布。 “怎么会摔呢?晚上睡觉的时候打把式吗?江女士呢?不在你旁边?”说话的功夫伤口暴露在了空气中,都恩雨看了看伤口,又看了看江翊的脸色。 静了片刻,只听见都恩雨道,“江翊,你跟我说实话。” 认识都恩雨以来对方从来没有叫过自己的大名,江翊默认小都医生从不会生气,这种一字一顿的语气几乎让他立刻就拉响了警报。 “我……” “正常情况下伤口缝线是不会开的,你这缝线不仅开了,还开的很均匀,不可能是一次撞击崩开的,更像是进行了长时间某项运动的后遗症,你怎么摔的?把胳膊杵在地上摩擦了?” 果真平时看似单纯可爱的外表都是假象,此时小都医生有条不紊地进行推理分析,还差一只烟斗就是神探夏洛克。 江翊自知瞒不住,有点不好意思的说:“病房这么大这么空,白天的时候还好,晚上的时候我一个人,就觉得有点闷……” 咦?为什么小都医生要用怀疑的眼神看他? “正常人都有需求啊,我都被关了这么好几天了……” 咦?为什么小都医生往后退了一步? “昨天攸宁正好来了,我们俩就……找了点乐子……” 咦?为什么感觉小都医生满脸写着“快逃!” “停停停!”都恩雨一言难尽地看着江翊的左臂,“……你……就不能用右手吗?” “昨天晚上胡护士来,给我把输液管移到右手了……” “你……”,都恩雨咬牙道,“你洗手了吗?” “还得洗手吗……” “难道不用吗?!” 完了完了,这下小都医生真的生气了,兔子咬人什么样小都医生现在什么样,杏眼圆睁,脸颊也红扑扑的。 “这里是医院,你……你怎么能干这种事?”都恩雨小脸快皱成抹布了,说出了平生最过分的一句话。 “你真不害臊!” “我……我知道这么做不对,但是……我也没扰民什么的……” “没扰民是因为高级病房隔音好。” “我们也没发出很大声音……” “你别说了。”如果小都医生真是兔子,估计现在全身的毛都立起来了,“你这个人,就是道貌岸然!” “我怎么了?” “你说你怎么了?自己和沈攸宁干什么了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我……”江翊沉默,虽然他现在没理,但他觉得场面似乎有一些失控。 “黄赌毒现在全国都明令禁止,你们还在医院就……” “我没有!”江翊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怪不得小都医生如此激动,原来是小都医生误会他了。 “我没有!我和沈攸宁不赌钱,我俩只弹脑瓜崩!他水平太差,我这只胳膊不仅得打牌还得弹脑瓜崩,所以才……” “脑瓜崩?”都恩雨不可置信。 “对啊,争上游,赢的弹输的……你不知道?”江翊莫名其妙。 换药 害臊、羞愧、以及还未平息的激动,都恩雨同江翊四目相对,在对方坦荡又疑惑的注视中,慌忙低下了头。 “这事儿……有点误会。”都恩雨小声道。 “我懂!”江翊说:“你平时不怎么玩扑克吧?是不是以为只要打牌就是赌博了?”江翊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我说你怎么这么大反应,吓我一跳,还以为高病禁娱呢……” “是……我没反应过来……”都恩雨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顺着江翊给的台阶一路小跑,“不过打牌也要适可而止,你现在左臂有伤,不应该乱动的。” “对,所以我和你道歉。”江翊说的很慢,字里行间听的出真诚。 “江女士呢?也没有阻止你?”都恩雨蹲下注视着江翊的伤口。 对方的呼吸温柔的打在患处,弄的皮肉连带心思都痒,江翊不自在地动了动指头,“小姑没注意,以为我是用右手打牌,胡护士输液的时候也没注意,但是你细心,什么都能发现。” “……”被对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刚才还没冷却的脸蛋现在又有些发热,都恩雨想赶紧逃离这个是非地,迅速站起身来,“我把情况和高主任汇报一下,一会儿会有医生重新给你缝针。” 啪 话音刚落,都恩雨感觉手腕一下被人攥紧了。 “别,小都医生,我让小姑走就是怕被别人知道。”江翊神色紧张,手上的劲儿也跟着没松,“这次出车祸小姑已经很担心了,她怕我要急着出院,威胁我如果不配合治疗就和高叔一起告诉我妈。” “你可能不知道我妈”,江翊担忧道,“我妈要是真来了,我估计就得再去神经科走一趟了。” “那你想怎么办?”小都医生深刻体会病人疾苦,关切地征求对方意见。 “小都医生,这个伤……你能处理吗?” “能倒是能……” “那正好,小姑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麻烦你就趁现在,帮我重新缝上再盖个布,咱们谁也不说,就谁也不知道。” “但是这样不符合我们的规定。”都恩雨为难道。 “病房里没监控,我向你保证不会告诉别人,如果后面真被外人知道了,我也咬死不会承认是你,成吗?” “……”都恩雨艰难地进行着心理斗争,倒不是担心被发现,是这种做法的确有悖职业道德,但是一想起来自己刚才无缘无故污蔑人家,心里又总觉得过意不去。 显然江翊也发觉了都恩雨丰富的内心戏,趁热打铁改变策略,嘴角一撇,眼睛一耷,嘟囔道:“你原来不是这样的……” “你原来对我可好了……” “你原来为了照顾我,都把自己累病了……” 虽然听着不太对劲,但对方的语气让都恩雨的天平不断向另一侧倾,再一看躺在病床上的人,平时活力四射的青年才俊现在正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好像雨后被淋湿的大金毛,此刻正敞着肚皮求主人摸摸。 都恩雨立刻就心软了,“也不是说完全不行……” “那快点吧!小姑一会儿就回来了。”大金毛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都恩雨拿着医用托盘往病房走的时候,心想自己是不是被江翊蛊了?平时规则为上的小都医生,竟然因为对方短短几句话,就心甘情愿同流合污了? 秉持“仁心、仁爱、仁术”,时刻为病人着想,千方百计为患者解除病痛。 都恩雨在心中默背。 “要打麻药,会有点疼。”都恩雨盯着细小的针头,朝江翊说道。 “没事儿,我比较迟钝。”江翊继续没心没肺。 “现在疼不疼?”小都医生动作轻缓,一边打针一边观察江翊的反应,针头插入患处的皮肉,伤口的撕裂比都恩雨想象中还要严重,刚才消毒的时候还在轻微渗血。 “没有感觉。”江翊摇头。 都恩雨工作的时候严谨认真,注意力都在手上,这也留给江翊足够的空间,可以放肆地观察帅气又体贴的小都医生。 手指细长,指甲漂亮,动作干净利索,但白如葱根的十指却显得柔软无骨。 再往上,黑发轻软,眉目柔和,往常温润的杏眼此时略带严肃,因为内双的遮挡,只有向下看的时候才能发现对方纤长的睫毛。 口罩刚好遮挡住了卧蚕的边缘,看不到都恩雨下半边面庞,但在江翊印象中,那是圆润挺翘的鼻尖,和如樱桃一般的嘴唇。 “小都医生,你手指真白。”江翊感叹道。 小都医生顿了一下。 “小都医生,你睫毛真长。” 小都医生看向自己。 “小都医生,你眼神真温柔。” 小都医生摘下了口罩。 “小都医生,你脸蛋真红。” 小都医生拿起了针管。 “你再说话我就把剩下的麻药打你脑袋里。”小都医生咬着牙道。 江翊果然老实闭嘴,顷刻间气氛柔和光景正好,接下来的时间江翊没再扰人心绪,都恩雨顺利缝完最后一针,轻轻吐出一口气。 “上次也是你给我缝的吗?”江翊问。 “不是”,都恩雨道,“你送过来的时候我正在值夜班,不太清楚是谁缝合的伤口。” “你缝的比较漂亮。”江翊真诚地称赞。 “这有什么漂亮不漂亮的”,都恩雨稍纵即逝地笑了笑,“伤好了才是硬道理,别再贪玩给我增加负担了。” “当然”,江翊说:“但你缝合的确实漂亮,很整齐,而且你贴的纱布都是方方正正的。” “可能我有强迫症……”都恩雨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往门外看,也许是学医以来养成的敏感,都恩雨听见走廊里好像有动静。 “大侄子,小姑买到了全店最贵的蛋糕!” 果然,江女士欢乐的声音一时间填满了病房。 江翊紧张地看了都恩雨一眼,没想到对方神态自若地端着托盘,托盘上还欲盖弥彰地盖了层医用纱布。 “诶?小都医生怎么还没走呀?” “换药。” “换药。”两人异口同声道。 “刚才不小心洒了碘酒,收拾费了些时间。”江翊看向都恩雨,对方一边说话一边低头扫视自己的白大褂,好像真的在检查有没有沾上什么东西。 “哎呀,没关系的,小都医生也不用着急,什么时候换药都一样。”江女士丝毫没有怀疑,拎着蛋糕走到病床前,“正好你也别走了,吃完东西再回去?” “行,我先回去放东西,收拾一下再过来。”都恩雨道。 “好的好的,那你先回,我让司机送午饭。”江女士高高兴兴地跑到一旁打电话,都恩雨没有着急走,而是看了一眼江翊。 对方在床上偷偷给他比了一个大拇指,略带匪气地勾了勾嘴角。 是那种有点坏的笑。 都恩雨也心情大好,回给对方一个机灵又狡黠的眼神,他们没有多言,仿佛童年时期一同恶作剧的顽劣小孩,此刻正在分享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下楼的时候脚步轻快,都恩雨也不知这股莫名的高兴从何而来,但是在路过洗手间镜子的时候,突然停了停步子。 手指…… 睫毛…… 眼神…… 哎呀!也就还可以嘛! 我有对象了 活了23年,都恩雨第一次体验到了富人的世界。 不是第一次在高级病房吃饭了,但是此刻的都恩雨只敢盯着自己面前的一盘西芹夏果炒百合发呆,菜都是自己认识的菜,可是茶几中间那一坨金灿灿的是什么玩意儿? “来,小都医生,这是我专门给你买的金箔蛋糕和金箔巧克力。”江女士柔情蜜意,但是都恩雨总觉得那个笑容有点像白雪公主的后妈。 “那个甜品店里呀,最贵的竟然是金箔冰激淋,原本是没有金箔蛋糕的,不过那位帅帅的甜品师傅亲自给我改了改,可难为人家啦……” “江女士……您的心意我领了,但是这实在是太贵重了……”都恩雨目光躲闪,总觉得要被一片金光璀璨闪瞎了眼。 “哎呀说什么呢,不贵重,阿姨家里条件很好的。” 江翊抬头扫了他小姑一眼,平时健谈又客气的一个人,怎么突然说这么不合适的话,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江女士继续道。 “阿姨家呢,是普通的三口之家,阿姨的爱人,是一家国有企业的财务总监,我呢,在小江的公司帮忙,你叔叔呀,平时赚的钱比较多,小江又很能干,所以阿姨不需要太忙,闲暇时间就干干家务,也可以带带孩子……” 都恩雨莫名其妙,江翊暗道不好。 这个场景,别人不熟悉,江翊可是太熟悉了,如果说话的主角换成易女士,江翊可能会考虑坐上轮椅逃跑。 “恩雨啊,不知道你有没有兄弟姐妹?”江女士道。 “咳……”江翊闷声咳嗽,拼命给都恩雨使着眼色。 小都医生!看我!看我!这一题要慎重回答!你就说大哥好吃懒做二哥游手好闲三哥吃喝嫖赌,你是老四不仅养活自己还得一拖三,千万别说你家只有你一个啊! “我是独生子。” 江翊:…… “哎呀!那和阿姨家情况一样。”,江女士的眼睛一下亮了,乘胜追击道,“那你父母是做什么的呢?” 小都医生!看我!看我!这一题是重点难点易错点!你就说你爸妈因病不起卧床在家没有工作失业数年,说什么都好千万别说是医生老师公务员! “我父亲也是医生,母亲是大学教授。” 江翊:…… 小都医生!你平时不是很聪明吗!咱俩刚才不是交换过脑电波吗?你的信号站是不是该重建了?接收信息怎么这么不稳定啊??? 江翊内心咆哮,都恩雨也表示纳闷,这个傻大个又怎么的了,是线又开了还是头又昏了,不会是钢板裂开了吧…… “那阿姨也就直说了……阿姨家呢,有一个女儿。” 她来了她来了她带着她的女儿走来了! “年纪和你差不多大。” 小都医生!逃啊!还听不出来?快逃啊! “性格也差不多。” 完了小都医生绝对是没救了,可能不是信号站有问题,可能是小都医生安屏蔽仪了。 “咳!”江翊也不装了,再装明天可能就是一家人了,为了防止都恩雨还反应不过来,江翊对着空气大声道,“小姑,不合适吧,欢欢那么闹腾,和、小、都、医、生、过、日、子、不、合、适、吧。” 话到这儿都恩雨终于明白刚才那一股诡异的气息来源于哪儿了,怪不得感觉江女士一直笑里藏刀,果真天下没有白吃的金箔蛋糕! “怎么就扯到过日子上了?”江女士朝江翊一摆手,示意他别插话,“阿姨的意思呢,就是觉得你们两个性格挺合适的,一个静一点,一个动一点,认识认识交个朋友也不错呀,阿姨的女儿很喜欢你这样的男孩子……” “江阿姨”,都恩雨不知道怎么就被对方带偏了,也跟着改了称呼,“谢谢您欣赏我,但是很抱歉我不能接受您的抬爱,因为我……” 因为我是gay,我喜欢帅哥,您家有儿子可以介绍给我,小姑娘我就不耽误人家了。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却不能这么说,都恩雨停顿了几秒,继续道,“因为我有对象了。” 都恩雨机灵,但也不是信口胡诌不会脸红,他一边纳闷怎么频道怎么就突然转到了《心动的信号》,一边琢磨着怎么别被对方看出来。 “哦……已经有对象了呀……”江女士语气略带惋惜,但是很快恢复了情绪,“哎呀,怪阿姨没问清楚,恩雨这么优秀的男孩子,有对象才是正常的。” 哦……已经有对象了呀……江翊也在心里跟着念叨了一遍,怪不得小都医生刚才没接收到自己的信号呢,原来是根本不需要接收…… 小都医生喜欢的女生得是什么样呢?应该很漂亮吧,毕竟小都医生这么好看,说话声音也得是软软的,像欢欢那样肯定不行,一定也是高材生,小都医生学习那么好。 都恩雨现在埋头当鸵鸟,在江翊看来就是恋爱中提到另一半的羞涩,唉,小都医生真温柔啊,和这样的人谈恋爱得是什么感觉啊。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江翊身边也经常有成双入对的才子佳人,江翊见过,可也没有现在这般好奇、羡慕,甚至……还有些失落。 可能是觉得没有人能配得上小都医生吧,江翊心想。 借口 结束了尴尬难熬的午饭,都恩雨再次检查了江翊的伤处,叮嘱了两句便匆匆跑了。虽然都恩雨从来就不乏追求者,但到底都是同龄人,拒绝的话虽不好说,也总比现在轻松些。 都恩雨年纪不大,又还在上学,当然没经历过相亲。父母是高知分子,思想开明,也从来不着急他谈恋爱的事儿,自己孩子愿意吃爱情的苦那就去吃,想一直单着也无所谓,只要洁身自好,不搞那些有的没的,就算都恩雨决定明天和洗脸巾结婚,父母也只会说一句“你觉得开心就好。” 下午都恩雨没去给江翊查房,感觉面对江女士的时候还是有些尴尬。和江翊要近不近的关系也因为这上午这一番话暂时冷了下来,都恩雨又想起两人之间的那条白线,他现在缩着头往回撤,还以自己为圆心,围了一圈围栏。 他想过和江翊更加亲近,但又不知是否会打扰到江女士,江女士对她的欣赏不是假的,可不清楚是对小都医生的认可,还是对准相亲对象的满意。 后来的几天都恩雨都没有单独去过江翊病房,只有在和高主任一起查房的时候站在一列医生的最末,也不抬头,一直埋头写病历。 不过都恩雨担心江翊躺不住,还是嘱咐胡晓晴没事儿替自己去高病看看,发现什么问题及时和自己联系。 看帅哥谁不愿意看啊,胡晓晴春风满面喜气洋洋,进江翊病房前后就像盘丝洞里的女妖怪。 “小都医生,今天有情况。”仿佛特工街头,胡晓晴终于带来了一条貌似有用的信息。 “什么情况?”都恩雨从一摞厚厚的病历本中抬头,轻轻皱了皱眉,“江翊?” “嗯。”胡晓晴说:“高病那位姓江的帅哥今天说不舒服,想要复查一下。” “哪不舒服?联系高主任了吗?”都恩雨把病历本从座机上移开,准备给主治医师打个电话。 “没,先别。”胡晓晴阻止,“我问帅哥哪儿不舒服,帅哥怎么都不和我说。”胡晓晴顿了顿接着道:“他点名让你过去,不让告诉别人。” “让我过去?” “对,他说你知道。” 都恩雨立刻就想到这傻子是不是又争上游了?还是这次加上江女士,换成斗地主了。 “那我先去看看吧,担心出什么岔子。”都恩雨淡淡地道。 “嗯,他好像很信任你。”胡晓晴揶揄着,“这几天总念叨着小都医生哪儿去了,小都医生为什么不来,还说我绑的绷带死气沉沉,小都医生绑的都是蝴蝶结。” 都恩雨轻勾嘴角,心里也跟着动了动,“那我先上去一趟,辛苦晓晴姐了。” 高级病房的午后传来温柔的法语歌,可能是充满生活情调的小江总从办公室搬来了音响,舒缓的音符让病房的走廊不再冷清,一股一股地淌,好像在和阳光比谁剩的时间长。 都恩雨隐约感觉他能体会到江翊的不舒服来源于哪里,他站在走廊听了一会儿,末了轻轻扣了扣门。 “医生查房。” 声音比人先遇到江翊,熟悉的声线让江翊瞬间回神,都恩雨半个身子都没进来,就听见音乐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江翊略带欢快的声音。 “你来啦?”一道阳光正好打在江翊的眉头,此刻他应该有些睁不开眼,但还是看向都恩雨,呲牙咧嘴地笑。 都恩雨走进病房,拉上纱帘,再走近江翊床边,“怎么不听了?” “怕你听着烦。”小都医生给人的感觉就像小兔子,总是安安静静的,走路也轻,说话也轻,江翊担心动静太大,会惹人家不快。 “还挺好听的。”都恩雨示意江翊伸手,把托盘放到一边准备给他换药。 不一会儿,轻柔的曲调再次流进都恩雨的耳朵,沿着皮肤流,顺着喉咙淌,都恩雨觉得嗓子眼都跟着热热的。 拆开纱布,换药,不出所料,江翊的伤口并没有出现新的破裂,反而恢复的很好。 “江阿姨呢?”都恩雨轻声问。 “小姑回公司帮我办点事,晚上才回来。”江翊低声答。 “你不是老板吗?没有助理吗?”都恩雨突然抬起头看他,看他怎么答,看他什么时候说真话。 江翊面色不自然了一瞬,移开眼神,“小姑是自己家人……比较放心。” 都恩雨没再答话,低头给江翊涂碘酒,虽然手上力道很轻,但是表情冷冷的。 “……我把小姑支走了,担心你不太自在……”发觉对方态度急转直下,江翊也知道瞒不过都恩雨,只得老实道。 “别麻烦江阿姨”,都恩雨拉起口罩遮住脸颊,纤长的睫毛跟着抖了抖,“是我不太会处理这样的事儿……” “你太好欺负”,江翊失笑道,“小姑乱点鸳鸯谱在先,八字没一撇呢就着急给自家姑娘牵红线,让你难堪了,是小姑的不对。” “江阿姨是好心……” “是,小姑的确很喜欢你,只不过方式有些用力过猛,她想找个机会和你道歉,但好像把你吓跑了。” “……”都恩雨没作声,也不知说什么好,应该说没关系我没放在心上,但自己这几天的确刻意躲着对方,说没事儿显得不够坦荡。 江翊看着都恩雨手上的动作,小都医生正在给自己的换新的纱布,还是和从前一样,方方正正,干净漂亮。 “我替小姑道歉,那天太冒失了,还没了解清楚情况就和你聊这个,而且还涉及隐私问题了,很难招架吧?”江翊无奈地皱眉,继而又感同身受地看向都恩雨。 “其实是我有点矫情了”,都恩雨同江翊对视,眼神不自觉地退了退,“说道歉太严重了,只不过我也当了医生不久,还没和病人家属聊过这么……亲切的话题。” “我也担心江阿姨见着我别扭,所以想缓过这个劲儿。”都恩雨抬头,又低头,又抬头道,“而且吧……就没人给我介绍过对象,所以我一时有些惊讶,拒绝江阿姨的时候……也太生硬了……” “不会啊”,江翊宽慰着对方,“你有女朋友,这么说对女朋友也是一种尊重,又不是胡诌的借口……” “如果……就是借口呢?”都恩雨心虚地咽了口吐沫。 “……”江翊迟钝的感情神经此刻突然上线,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佯装镇定的小都医生,心中有一个答案隐隐约约冒出了头,“借口……借口也是个好借口,懂得用委婉的方式给双方解围,也是情商高的体现。” 都恩雨点了点头,又不说话了。 江翊等了半天,对面的人还是安安静静的,好像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只剩下循环了数遍的法语歌还在浅浅吟唱,快要停在末尾与前奏的空白。 “哎”,江翊终于忍不住了,趁着音乐停下的间隙,勾了勾都恩雨垂下的衣袖,“所以,是借口么?” 都恩雨看向对方,他挑着半边眉毛,好像明明知道答案,但顽劣地要自己亲自承认。 都恩雨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没说话。 “被我说中了?为什么啊?”江翊好像一下来了精神,后背挺得直直的,脖子也往前伸了伸。 “我现在不想谈恋爱,学校事情多,实习工作又忙,没空。”都恩雨道。 “这才更像借口。”也不知为什么,知道都恩雨单身以后江翊莫名心情大好,补充道,“幸亏你没和小姑说刚才那套理由,那番话已经被我用烂了。” 你愿不愿意 “江阿姨也……给你拉红线啊?”都恩雨试探地问。 “小姑还好,小姑更操心欢欢,就是我堂妹。”江翊解释道,“我一般是受我妈压迫,但我妈的杀伤力和小姑不是一个量级的,假如你被我妈看上了,那咱俩现在应该已经完成了见面、吃饭,马上就要手拉手看电影了。” 都恩雨的心跳突然快了一瞬,但马上又恢复了自然,江翊应该不是,他说这话的时候太坦荡了。 “那你应该很有经验。”都恩雨接道,“可是你年纪也不大,为什么阿姨要逼的这么紧呢?” “我也不懂,我一开始以为我妈担心家业没人继承,但后来所有姑娘几乎都说和我聊不来,没话说,我也对人家不感冒,于是我妈就转变了策略……” “让你自由寻觅真爱?” “开始给我介绍男孩。” …… 都恩雨又惊讶又费解,一般家里谁会想到这上头去啊?不过当下不是考虑江妈妈为什么思路如此开阔的时候,都恩雨更想知道另一个问题。 “那……男孩呢?” “男孩也不行”,江翊神色始终自然,无奈下又透露出点心酸,“我在感情方面真的不开窍,之前有一个相亲对象说,我和他聊天,就像谈生意,可是在我的思维定势里,相亲就像是一场任务,我可能会不自觉地带入工作的视角,尝试过克服,但总是忍不住……” “其实顺其自然是最好的。”都恩雨道。 “我也这么和我妈说,但我妈怕我孤独。”江翊叹了口气,“因为我父母工作也很忙,地点还不稳定,到处出差,我妈是老妈子性格,担心的多,又不能在身边照顾我,所以想让我找个伴。” “你确实挺需要人照顾的。”江翊碎碎念起来有种反差的可爱,都恩雨没见过他这一面,故意逗弄对方。 “也还行吧”,江翊完全没吃味,继续自顾自地念叨,“而且找个人照顾我这种事儿,保姆可以,管家也可以,唉,可惜他们年纪都大了,有些地方还是不够贴心……” 江翊一边说话一边看向都恩雨,随着语气的停顿,眼神越来越热烈。 “你干嘛?”都恩雨警惕地缩了缩肩膀。 “小都医生,要不再商量个事儿?”江翊谄媚地说。 都恩雨隐约猜到他要说什么,难道假扮情侣这种狗血戏码也要轮到自己头上了?虽然江翊帅气多金,脸好人好,但是自己又没谈过恋爱,既然是假扮情侣,在外人面前难免要牵手拥抱,那多不好意思呀,再看看江翊的脸,虽然好像自己并不吃亏……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江翊目光如炬,都恩雨心跳砰砰。 “别是太为难人的……”口头上拖延时间,都恩雨在心中疯狂纠结。 “不为难,其实算是一个询问,你答应不答应都可以。” 我该答应吗?答应吧,感觉很轻浮,一点都不认真对待感情,不答应吧,还不太情愿,也说不清哪里不情愿,好像生怕江翊找其他人扮演这个角色似的,可是答应……会不会以后要有比较多的肢体接触啊,虽然说和江翊肢体接触自己好像也不排斥…… 江翊显然没有发现都恩雨的纠结,他又用初见时那双招人的桃花眼,不由分说地往都恩雨脸上一顿开花。 “我就是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愿不愿意……” 都恩雨心跳加快,在这短暂的间隔中他脑补着可以接受的尺度极限在哪里,还没想明白脸蛋先红透了。 “你愿不愿意……” “做我的私人医生?” “哈?”都恩雨愣住了。 “就是那种随叫随到的私人医生。”江翊不明白都恩雨为什么是这个反应,只得更细致地解释道:“如果我生病了,不舒服了,会给你打电话,你来帮我瞧瞧,就是这样的医生。” 都恩雨依然没说话,在刚才的脑补中,好像只有“随叫随到”这四个字是符合的,后面那一通正经玩意儿……他压根就没往那处想。 “工资不会低的,我可以给你开市场价格的三倍薪水!而且你有学校的任务可以先忙学校,只要不是特别急的事儿,都可以把我往后放。” 江翊并不解都恩雨为什么愣住了,私人医生现在这么罕见吗?还是高校学子禁止外头接私活?为什么小都医生的表情好像自己给出的并不是职位邀请,而是包养合约? “小都医生?”江翊提醒对方,满脸疑惑。 “哦……那个……私人医生啊?私人医生可能不太行,我现在学校事情多,实习工作又忙,抽不出空。” “这样啊,没关系啊”,江翊总觉得这一段借口似曾相识,又一时忘了到底在哪里见过,“等你有空了想赚钱了可以来找我,或者不是工作,想玩也可以来找我。” “……行,也谢谢你对我的欣赏……”都恩雨缓缓回过了神。 “太客气了”,江翊摆手,“咱们之间不说这个。” 到最后江翊也不知道都恩雨当时到底怎么了,不过以他对小都医生的了解,那么谦虚、脸皮薄的小都医生,可能是觉得三倍薪水,太多了吧! 夜班 虽然差点误解对方的意思,但是都恩雨庆幸江翊并没有刨根问底,他总是这样,不管做什么事儿都会给别人铺好台阶,相处起来轻松又自在。 都恩雨反思自己满脑子的无用废料,同时因为和江翊的聊天而心情大好,搞得他现在一边在深刻检讨,一边为两人更进一步的关系而高兴。 他还在原地没动,是江翊走过来,越过那条线,拆掉他的围栏,问他要不要一起,邀请他去线的另一边看看。 刚才只顾着脑补狗血爱情独角戏,现在才想到江翊好像说了一句“没事可以来找我玩儿”,都恩雨细细咂摸,无论是客气还是真心,都是江翊向他发出了朋友的邀请。 话说开了,关系亲近了,都恩雨和江翊两人都自在,下午都恩雨再去查房的时候江女士已经回来了,不知道是不是江翊提前和江女士说了什么,关于那天的事儿,他们都没有人再提。 江女士依旧热情,笑呵呵的要留都恩雨吃晚饭,还问都恩雨金箔蛋糕吃没吃够,要不要再去订点儿。 都恩雨摇头说不行,再吃可能会发光,晚上夜班过走廊,监控室就有得忙。 江翊听了差点把嘴里的粥喷出去,小都医生开起玩笑来就像优等生偶尔的调皮捣蛋,当然对于江翊来说,这样的都恩雨还是可爱更多一些。 都恩雨也没完全跑火车,今天的确轮到了他的夜班,高级病房餐食丰盛,但都恩雨没敢多吃,担心晚上犯困。 值夜班的时候一贯枯燥乏困,都恩雨补病历、改论文,偶尔揉一揉酸痛僵硬的后颈,思绪飘到了高级病房里。 江翊应该睡了吧?睡觉老实吗?会不会突然按铃呢? 没想到今天还和江翊加了微信,他说会给自己推过来那首法语歌。 马上该做关节活动复建了,明天和江翊说一下吧,让大金毛有个心里准备。 明天上午还有个大手术得跟台,一会儿得再灌几杯咖啡,天亮了要先瞧瞧江翊。 转眼就快要立冬了,白天也跟着越来越短,外头雾蒙蒙的刚开始透亮,都恩雨一看时间,差一刻八点。 江翊可能还没醒,都恩雨上楼的时候脚步很轻,隔着一个走廊的距离,生怕吵醒熟睡的清晨。 “小都医生,这么早就来啦?”没想到江女士正在楼道里做早操,刚进行到振臂运动的时候,和都恩雨来了个四目相对。 “嗯,一会儿要出手术,病人……江翊没什么问题吧?” “没有,好的很,刚醒呢,小都医生要不要一起吃早饭?”江女士对晚辈表达关心的方式有点像自己的妈妈,有事没事留下来吃饭。 “不用了,谢谢您。”都恩雨没有吃早饭的习惯,谢过江女士以后同对方一起进了病房。 江翊的确是刚醒,头发睡的七零八乱,朝各个方向飞,两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发呆,浓密的睫毛偶尔下落,好像随时有可能又要合上了。 但当都恩雨走近的同时,江翊瞬间回魂,先是看着都恩雨愣了几秒,随后才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都恩雨刹那间有些失神,因为他回想起上周沈攸宁推开病房门的瞬间,江翊就是当下这个反应。 “来查房。”都恩雨压下上扬的嘴角,在病床一米远的位置站定,“有什么要和医生汇报的吗?” “没有。”江翊装的一脸冷酷无情,“你们医院上班时间这么早吗?天刚亮就给病人查房?” “高级病房要特别关注。”都恩雨跟着贫。 “那你前几天怎么不特别关注?”江翊瞪他。 “我……”都恩雨坏不过他,一时间没了话。 “承认吧”,江翊又露出来刚进门时的眼神,得意又欣喜,“你是来看我的。” 都恩雨觉得这话听着暧昧,刚想反驳,但转念又觉得江翊根本想不到这儿,更何况医生查房和看望病人也没什么两样,便默认般地继续下一个话题。 “明后天就要准备关节活动复建了,提前和你说一下。” “哦,行啊,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不需要”,都恩雨摇了摇头,有些怜悯地看着江翊,“可能有点疼。” “哈哈”,江翊好笑道,“你是对谁都这么体贴吗?还是我看着特别脆弱啊?” “……医者仁心,提醒你一下罢了。”都恩雨自觉没趣,又看了看江翊,后退一步准备道别。 “你还不了解我吗?”江翊一把拉着住都恩雨的手腕,把人往身边引,等对方靠近,弯腰,才用确保别人听不到的音量说道,“上次重新缝针的时候,我都没感觉。” 两人顷刻间离得很近,呼吸好像都要交缠在一起,都恩雨觉得不太自在,不露声色地从对方身边抽离。 “诶?你怎么了?”江翊没让都恩雨得逞,手腕上的力度又紧了紧。 都恩雨轻抬眼皮,疑问的意思不言而喻。 “你脸色不是很好。”江翊道。 都恩雨清楚自己一熬夜就会显得憔悴,但还是惊讶于江翊敏锐的观察,毕竟胡晓晴都没说他面色有什么问题,江翊只盯着自己看了几秒便下了论断。 “昨天没有休息好。”都恩雨没说值夜班的事儿,莫名不想让对方觉得辛苦,避重就轻道。 江翊朝着空气嗅了嗅,皱眉,“休息不好你喝什么咖啡啊?” ? 都恩雨这下真的有点惊着了,半是疑惑半是讶异的看向江翊,江翊也看他,目光黏着,就如牵着他的手腕,一直不松。 “昨天熬夜了,工作。”都恩雨先败下阵来,老实道。 “几点睡的?”江翊紧跟着问。 “……没注意,应该不是很早。” 江翊心说这不是废话吗,但教育在先,答疑在后,试图和对方讲讲“工作要适度,生活才幸福”的硬道理,又觉得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没有什么说服力。 “别那么拼命,前不久还晕倒一次。”江翊干巴巴地说。 都恩雨不在这上面争,只是乖巧地点头,继而疑惑,“你是怎么知道我喝咖啡了啊?” “闻着味儿了。”江翊上下扫视都恩雨,“喝了不少吧?” 这是什么狗鼻子?都恩雨心想自己那几包速溶正常人绝对闻不出来,可能是因为刚喝过不久?所以说起话来能闻到? “……我嘴巴里是不是有味道啊?”都恩雨小心翼翼地问。 “你凑近我闻闻。”江翊理所应当地答。 牵手 都恩雨最后当然没给他闻,用看变态的眼神剜了江翊一眼,挣脱开对方握着自己的手,跑了。 江翊当然也无所谓,他只是习惯了都恩雨身上总带着清新又温和的香气,对方一靠近他就化身傻猫吸薄荷疯狂上头,只可惜这次没有,小都医生看上去有些累,周围的气味也苦苦的。 都恩雨走了没一会儿胡晓晴便进来了,她是奉都恩雨之命来告诉江翊,复建之前这几天没事可以按按腿,促进血液循环,其实都恩雨刚才过来主要是为了说这个,被江翊一直打岔给打忘了。 “小都医生怎么自己不来?”江翊问。 “都大夫一会儿要跟台手术,现在在做准备工作呢。”胡晓晴对于江翊的问题内心早有准备,她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只需要把“为什么我要替小都医生来”解释清楚,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继续欣赏江翊的美貌。 “哦……那小都医生下午会过来吗?”江翊配合地捏了捏腿,微微有一点疼。 “不一定吧,我印象中高主任这台是个大手术,一上午……可能结束不了。”胡晓晴出奇的耐心,有问必有答。 “这样啊……我明白了,谢谢你。”江翊冲胡晓晴礼貌地笑了一下,胡晓晴顿时心花怒放,礼尚往来地补充道,“不过晚上都大夫肯定会过来的,只是不确定几点,都大夫今明两天都是夜班。” “夜班?”江翊皱眉,都恩雨不是这么跟自己说的,虽然他不清楚熬夜工作和夜班的具体区别,但二者的性质肯定不一样。 “你们夜班一般上到几点?”江翊问。 “晚八点到早八点。” “那就是一晚上都不能休息吗?”江翊的心揪了一下。 “原则上是这样,但我们没事儿的时候会眯一会儿”,胡晓晴没觉得不好意思,大大方方地说:“硬熬着谁受的了?也只有都大夫这种劳模。” “小都医生……昨天值的夜班吗?”江翊的思绪逐渐理清,憔悴的脸色,咖啡味,没休息好,大清早就来自己的病房…… “对呀,都大夫值夜班从不休息,从不浑水摸鱼,他心思细,担心病人出什么事儿,自己掉链子”,称赞起都恩雨来胡晓晴瞬间打开了话匣子,“都大夫年龄小,资历不高,但对病人其实是最关心的。” “可为什么要连着排两天夜班呢?”江翊语气有些不快,替不在场的人打抱不平,“医生关心病人,谁关心医生呢?我今早就觉得小都医生气色不好,再耗一晚上谁受的了?” “这个……应该是都大夫和别的同事换班了……”胡晓晴讶异于江翊的反应,赶忙解释道,“正常情况院里不会给一个医生连着排两天夜班的,但是我们今天值班的大夫家里有个刚出生的宝宝,这阵子闹病,都大夫就主动替了对方一次……” “那还出什么手术啊?白天也不知道休息休息……”江翊心里生气这是哪里来的冤大头,怪不得自己苏醒当天就看见这人在另一边躺着,俩人都是工作狂,他为金钱为事业为未来,这一趟病也让他知道了身体健康的重要性,不管怎么说这阵子还是适度工作,积极配合治疗。再瞧瞧另一位,为病人为老师为同事,就是不考虑考虑自己,当时信誓旦旦说要“注意身体”的人是他,结果倒都成教育别人的了,自己完全不落实。 “呃……换班的事都大夫没和别人说,今天的手术是高主任的很早以前就排好的……其实医护工作人员加班加点都是家常便饭,都大夫自己心里有数。” 江翊心道冤大头心里能有什么数?看小都医生那个软绵绵的样子,好说话,好欺负,再加上他还那么心软,指不定头上压着多少活儿。 不过当着胡晓晴的面,江翊没再展露自己的情绪,只是等人走了才把自己的小姑叫过来,赶在天色明媚之前,低声和江女士嘱咐。 那头都恩雨打了好几个喷嚏,也不知道大清早上谁没完没了念叨自己,想到今天手术时间长,他还未雨绸缪嚼了两条能量棒。 都恩雨一向会提前到手术室候着,看看自己能不能帮着做些什么,不过没想到今天高主任也提前到了,正在手术室外和人讲着电话。 “行,那我安排人过去。”高主任面露无奈,看到都恩雨过来的时候朝他招了招手,“正好恩雨来了,我让恩雨尽快上去。” “高老师,您来这么早。”都恩雨习惯性地走到高主任身后,“我帮您穿手术服。” 高主任自然地让都恩雨摆弄自己身后的两条带子,同时道,“恩雨,手术你别跟着了,上高病看看江翊。” “怎么了?”都恩雨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江翊最近是不是要做复健了?刚才江女士给我打电话,那小子说自己恢复的好,非要今天就开始复建锻炼,让他等两天,现在又闹着要出院。”高主任拧着眉毛,语气带着些教训,“他轴起来别人管不住,你一会儿就装模作样地给他做几个动作,安抚安抚他的情绪,估计是公司有什么事儿,他在这儿躺着急了。” “行,那我现在就上去。”都恩雨点头,“用不用再给您叫一位跟台医生?” “让护士准备吧,你去看看江翊。” 都恩雨也奇怪,刚才这人还好好的,怎么胡晓晴去过之后就吵着要出院了?是不是胡晓晴的爱慕之情过于明显,给人惊着了? 不过眼下不是说别人的时候,都恩雨几乎是小跑着往楼上走,他甚至觉得不是高主任安排自己去,而是江翊需要自己去。 走廊里静静的,不像起了争执,甚至连交谈的声音都没有,只有在靠近病房门口的时候,又听到了昨天那首法语歌。 这是不需要敲门的信号,都恩雨推门而入,看见江翊坐在一边洁白里,开朗地冲他笑着。 “嗨。”江翊就好像在等着他来,等待的空隙还洗了把脸,抓了抓头发,刘海都梳到了脑后,留着几根帅毛挡住了额头。 “江阿姨呢?被你气走啦?”都恩雨走到江翊身边,看他脸色不错,不像着急过的样子。 “怎么会?”江翊嘻嘻一笑,神秘地说道:“被我支走了。” “你又想干什么?”都恩雨警惕地打量着对方,心里想原来又是一出醉翁之意不在酒。 “诶,你帮我挂个免打扰的牌儿呗。”江翊商量着问。 “怎么了?又需要我给你打掩护?还是又给我找麻烦了?”都恩雨口气调侃,但还是按照对方的意思在门口挂上了牌儿,“你再这样我可要收加班费了。” “我给你加班费,你别干得了……”江翊小声嘟囔。 “说吧,又是什么事儿。”都恩雨没听见这人刚才碎碎念什么,自然在江翊的病床边坐下,缓缓吐出一口气。 “累吧?”江翊突然问。 “还行。”都恩雨有点好笑地看他,“把我叫上来不会就是为了交流工作感悟的吧?平时也是这么体恤员工的?” “……”江翊难得没有接他的话,只是跟着叹了口气,末了和都恩雨说道:“你上旁边睡会儿吧。” “什么?”都恩雨以为自己听错了,倾着上半身凑到江翊跟前。 这个距离可以看清对方的眼睫、发丝、鬓角,甚至还有耳廓上细小的绒毛,江翊声音很轻,低沉温柔的嗓音仿佛哄孩童入睡的摇篮曲,正好配得上并不热烈的雾天的光。 “你上旁边睡会儿,晚上还得值夜班。” “你怎么……”说了一半的话戛然而止,都恩雨觉得自己没有必要问了,他已经猜到了答案,可是江翊费劲演了一出戏为了什么?为的就是让任务繁重的自己可以短暂的喘口气?为的就是在噪杂忙碌的清晨留一处地可以歇息? 无数的问题一瞬间梗在喉间,都恩雨嘴边安静,心里却跳的很响,他口渴能忍,畏寒也能克服,可是江翊却看出了他的硬撑,不由分说地把人拦下,往手里塞了杯热茶。 “没别的事儿了吗?”都恩雨再开口,声音有点发哑。 江翊摇头,他说话依旧很慢,认真的语调和平时不同,“我原本就没有别的事儿,现在你也没有了,小姑晚上之前都不会回来,安心休息会儿吧。” 原本是应该拒绝的,这是不守规矩,这是消极怠工,可是都恩雨没有说不,反而抬眼和江翊笑,好像揉碎了一整个细雨的夜,轻飘飘地挂在眼角。 “谢谢,那天黑前别忘了叫我。”都恩雨纤细的五指落入江翊的手掌,握着他的拇指轻轻晃了晃。 来我这儿睡 咖啡的亢奋未消,指尖的余温还在,都恩雨把棉被拉到了下巴,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江翊好像把音乐调轻了,低低的更像是呓语,这个时间段并不适合入眠,但或许是昨晚工作辛苦,或许是和江翊的独处令人安心,都恩雨懒懒地卧在被窝里,打了一个小小的呵欠。 江翊看似放空,实则在用余光偷偷地瞧,等瞧到旁边的白色团子没了窸窣的动静,瞧到好像听到了规律绵长的呼吸声,才放开了胆子正大光明地看。 都恩雨安静,睡觉的时候更加老实,苗条的人缩成小小一只,将将占足一半床位。他完全躲在棉被中,从江翊的角度只能看到毛茸茸的脑顶,如果挺直了后背硬瞅,还能发现耳朵微微泛红。 好可爱啊。江翊由衷感叹。 他朋友不多,大多都有生意往来,相处起来不好完全交心,只有一个沈攸宁算是十足十的挚友,他见过沈攸宁休息,但对方无非是棉被过胸,双臂在外垂在身侧,比起自己多了一些斯文。 比起身边这个人…… 总之江翊是第一次见着这种沉浸式的睡法,把自己藏在床里,枕头里,好像他本身就是一朵柔软的棉花。 真的好可爱啊。江翊再次感叹。 他们在逐渐温暖的阳光中共享一整个清晨。 ———————————————————— 都恩雨是在低沉的话语声中醒来的,江翊在一旁压低了嗓子讲电话,应该是在谈公事。 都恩雨没太见过江翊严肃的样子,平时活泼爱笑的人现在只剩踏实稳重,认真的男人果真会有帅气加持,此刻江翊的侧颜线条明显,眉目鼻唇精致又充满力度。 都恩雨一时没挪开眼,等江翊挂了电话还呆呆地看着,直到对方一个响指打在空中,都恩雨才猛的回过神。 “吵醒你了?”江翊声音沙沙的。 都恩雨的心跳没来由地断了一秒,江翊眼神温柔,还有些心疼与愧疚,他并不多情,但此刻却被江翊电的噼里啪啦。 “……没……我自己醒的。”都恩雨别过脸答。 “怎么睡傻了?”江翊语气里带着笑,“你现在在医院,这里是病房,我是你的病友,我现在要动了,你是不是该阻止我?” 江翊调侃两人初次见面的的场景,明明隔了不远,但又好像过去很久,都恩雨想起第一次闹的乌龙,把脸埋在被子里哧哧地笑。 笑够了,都恩雨探出了脑袋。 “诶,那天你记恨我没有?” “为什么要记恨?”江翊的目光没有从对方身上移开,一直轻柔的将人包裹,“我崇拜你还来不及,拔针输氧输液一气呵成,我当时以为这位病友是来体验生活的。” “我让你重新复查脑部ct来着……”都恩雨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是不是挺损的?” 江翊微微皱眉,佯装思索道,“其实我也纳闷,你当时是出于对病患的关心?还是故意暗示我脑袋有问题?” “当然是关心你!”都恩雨着急道。 江翊挑眉坏笑,不可置否。 “你这个人……”都恩雨顿了顿,捂着抗议了两声的肚子,一时找不出别的形容词。 “我这个人刚才给管家打了电话,晚饭一会儿送过来,听说他还用高级豆做了馥芮白,专门为了今天还得值夜班的小都医生。”江翊略显苦恼地摇摇头,继而试探地看向都恩雨,“也不知道我这个人怎么样?” “你这个人……还行。”都恩雨咬牙憋出了两个字。 其实何止是还行,江翊细心、体贴,知道他连值夜班就把人叫过来休息,借口拙劣但是心意实在,他说自己神经大条,可都恩雨实实在在地看到了他的好。 他看到了不一样的江翊,不是没心没肺嘻嘻哈哈,也不是无趣单调工作至上,他温柔妥当,可靠担当,他诚心诚意地对待自己,远近适中的掌握距离,他开玩笑也坏,但让人心甘情愿被他戏弄。 或许都恩雨不知道的是,江翊在更早的时候就看到了不一样的自己。总是阳光明媚充满干劲的小都医生也是肉体凡身,也会脆弱,也会累,也会在休息时把自己藏起来,害怕被窝外突如其来的嘈杂。 在无意识间礼尚往来,江翊也看到了完完全全的都恩雨。 留在高病的晚餐气氛温暖,都恩雨心情放松胃口也好,今天破例吃了两碗饭。 “我感觉都站不起来了。”都恩雨没剩饭的习惯,刚才又是咖啡又是汤,彻底把肚子里填了个沟满壕平。 “咖啡是留给你晚上喝的。”江翊哭笑不得,“饭量一般,还眼馋肚子饱。” “高级豆就是不一样。”都恩雨两眼放空着感叹,“特别香,奶味儿重,甜,但不腻。” “你不是喜欢这种吗?”江翊一副早把你看透的表情,“小孩子口味。” “吃好喝好我得努力工作了。”都恩雨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洁白的病床,棉被里的温度几近散去,但刚才叠被子的时候还抓了一把余温留在掌心,他觉得这份热能留很久,久到可以见到下一个天明。 “对了,胡护士和你说了吧?没事儿要按腿,刚才就顾着吃了,又把这茬儿忘了……” 都恩雨走到江翊床边,十指轻覆腿面,把紧绷的肌肉一寸一寸推松了。 “说了说了,我会。”江翊装模作样地捏着自己,其实是故意和都恩雨的手指打架。 “那我明天来给你做复健,今天晚上没事儿你就自己揉揉。”都恩雨抽出自己的指头,无心陪江翊玩这种幼儿园游戏。 “明天你也早点来吧!”江翊手上动作不停,但看着都恩雨两眼放光。 “干嘛?” “来我这儿睡啊。” 都恩雨已经被江翊搞得几乎百毒不侵了,他压下自己掉头就走的念头,叹了口气艰难地道:“下次有别的医生在的时候,你能不能假装和我不熟?” 你都要把我掰弯了! 第二天都恩雨没有大清早就去高病报道,他怕江翊又把自己扣下休息,这种事儿偶然一次觉得舒坦,但做多了便会觉得良心过不去。 馥芮白一口气顶到上午10点,都恩雨面色红润神清气爽,去高病之前还在卫生间用水抓了抓头发,搞得走廊里好些做康复训练的病人议论纷纷。 “小都医生上午好呀,今天好俊哦。”高病单独一层,江女士可能闷得慌,正在在楼梯口和另一位病人家属闲聊。 “江阿姨上午好,江翊的腿恢复得不错,今天要开始关节活动复建了。”都恩雨温和地笑笑,笑的另一位病人家属过后直打听这是哪个科室的小帅哥。 “哦,听他说啦,昨天一直在揉腿呢,一会儿需要我帮忙不?” 都恩雨心里一痒,没想到还挺听话。复建锻炼的活他一个人就能做,和江女士说过后对方十分信任,压根没跟着进门。 进屋的时候江翊正在看电脑,察觉到门口有动静后便抬起了头,一瞧是都恩雨,这人急忙停下手里的活,把电脑放在了一边。 “是不是要开始了?”江翊摩拳擦掌。 “你还挺期待?”都恩雨没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关系正在逐渐拉近,现在连招呼都不用打了,他自然地帮江翊把电脑移到茶几上,征求般询问问,“要关吗?” “关吧,直接盖盖儿就行。”江翊大大咧咧地躺着,手指一下一下敲着床沿,目光跟随着都恩雨的动作落到了茶几上的果盘里。 “你先揣个橘子。”江翊说:“一会儿攸宁要来,他爱吃这个,见着以后估计就都包圆了。” “酸。”都恩雨不愿,有些撒娇的口气同江翊道,“我不爱吃橘子。” “那你爱吃什么?” “哈密瓜。”都恩雨眼尾扬了扬。 “行,记下了,我让秘书明天把你们医院后头那个小花坛清了,以后都种哈密瓜。” 江翊挑着眉起了总裁范儿,都恩雨笑骂他少贫,“赶紧的吧,咱们速战速决,不然你一会儿呲牙咧嘴就被沈攸宁瞧见了。” “他才不稀的见这个。”江翊一边说话一边配合地躺好,“我俩算是一起长大,彼此什么样儿都见过。” “你和沈攸宁是发小吗?” “是,攸宁和我是中学同学,当时我们学校是咱们市数一数二的国际高中,只招两种人,一种是特别有钱的,一种是学习特别好的。” “你应该不是第二种。”都恩雨插嘴道。 “当然不是。”江翊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继续道,“但攸宁是,他是我们班学习最好的,我俩是前后桌,我总抄他作业。” 好像每一段青春岁月的友谊都离不开抄作业,都恩雨弯了弯眼睛,安静地听江翊讲他不熟悉的差生心得,手上动作没停,间或抽空问几句“疼不疼”。 “不疼,我对痛觉不敏感。”江翊就着都恩雨的双手活动膝盖,话说着又想起沈攸宁,“攸宁也是,但攸宁不是不敏感,他这人总是喜欢硬撑。” “我们上学的时候,有一次攸宁被家里揍了出来,他嘴硬不服软,那段时间都没地方住。”江翊神色自若,心里偷偷叹了口气,“他住在我家,可没想到有一天被邻居家的大狗咬了,脚上的伤挺深,但他不说,一个人去打狂犬疫苗。” “后来被我发现了,我就赶紧告诉了我妈,我妈看了他的伤都直掉眼泪,说自己没照顾好他。” “正好那时候他家里也松了口,让他回去,但攸宁不回,又和家里闹了一阵儿,所有人都觉得攸宁是固执犯轴,但我知道,他是养好了伤才敢回去,怕家里自责。” “现在他脚腕上还有”,江翊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那么大一个狗嘴印子。” 都恩雨一向心软,听了更是直皱眉,他不禁问道,“感觉沈攸宁是那种很乖的学生,为什么家里会揍他?” “他在其他方面的确没话说,但他那件事儿吧……做法有点儿激烈了。”江翊顿了顿,接着道,“他那时候和家里出柜了……” “出柜?”都恩雨心里一惊,一时没控制住音量。 “是啊……你……”江翊发觉了都恩雨的反常,试探性地问,“你……恐同?” 都恩雨赶忙摇头,心却砰砰直跳。 他不知道自己突然慌什么,江翊最好的朋友喜欢男生,这起码能说明江翊不反感,但是不是更加佐证了江翊不是? 可是江翊是不是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迫切想知道答案,为什么又会觉得患得患失。 “他那时候有个小男朋友,人一般事儿还挺多,要攸宁证明对他的爱,就让攸宁和家里出柜,结果沈攸宁这傻子就跟被蛊了一样,当天回家就和爸妈摊牌,一般家里第一反应都是不理解,毕竟这事儿讲究个润物细无声……” “那你觉得呢?”都恩雨突然打断了江翊的话,手上的动作也不由自主地停了。 “我觉得?我觉得他憨啊,因为他当时那个男朋友也挺渣,后来竟把他给绿了,这种糟心初恋对他打击特别大,后来很长时间都没再谈恋爱。” 江翊意外发现都恩雨对这个话题还挺感兴趣,眼睛垂下又抬起,不知道究竟想说什么,只是睫毛微微地抖。 “这样啊……”好像突然放弃了什么,都恩雨小声说。 “其实攸宁的爸爸妈妈特别好,后来因为这个事儿很愧疚,也一直安慰攸宁,可攸宁就是不再谈恋爱了,他妈妈着急了,有一天偷偷问我是不是和攸宁在一起了。” ! 都恩雨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江翊却嬉皮笑脸地吐槽,“天啊,那一刻我真的害怕了,我和攸宁说你离我远点吧,我担心晚节不保。” “……你……不喜欢男生吧?”都恩雨终于鼓起勇气道。 “应该不”,江翊摸着下巴答,好似回忆一般缓缓道,“不过我也不太清楚,但我肯定不喜欢沈攸宁。” 一个应该,一个不清楚,对都恩雨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事了,他用袖子轻揩鼻尖的细汗,轻轻吐出一口热气,继续扶着江翊做关节活动。 “哇,你这么问突然提醒我了,攸宁不会是喜欢我吧?”江翊故意开玩笑,夸张地朝都恩雨使眼色,“怪不得他不谈恋爱?莫非是在等我?” 明明语气轻佻,明明知道是玩笑话,可都恩雨还是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失了分寸,扶着江翊的腿向里内折出一个略显过分的弧度。 “啊!”江翊终于嗷嗷喊疼,出口就是 “你都要把我掰弯了!” …… 病房内一片寂静,刚提着蛋糕匆匆赶来的沈攸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三双眼睛彼此万分尴尬,沈攸宁把手上的东西轻轻放上茶几,强压着震惊说道,“你们继续,沈攸宁没来过,沈攸宁不知道。” 心动 “什么时候来的?”江翊好笑地把人拦下。 “从你被掰弯了开始。”沈攸宁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斜斜地睨着江翊,“但也略微听到有人怀疑我喜欢他,诶?你伤的不是腿和胳膊吗?这几天怎么竟在这儿养脸皮了?” “边儿去。”江翊朝沈攸宁扔了一个橘子,被对方轻巧地接住,他示意沈攸宁站远点吃,低头和都恩雨解释道,“攸宁就这样,平时假正经,要损的时候可损了。” 都恩雨没抬头,小幅度地点了点脑袋,江翊知道这是刚才又把小都医生弄的不好意思了,毕竟和沈攸宁还不熟呢,小都医生怕生。 “怎么说到我了?”沈攸宁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下,十分明白江翊当下的意思,故意把话题往自己身上引。 “这不是复建无聊吗,和小都医生唠点儿有意思的”,江翊把手搭在都恩雨肩膀上捏了捏,“没什么不能说的,小都医生是自己人。” 沈攸宁无奈地笑,心想那你唠唠自己呗,和自己人说自己人多没劲呢,可是转念又发现这兄弟自己根本没有过任何能引起别人兴趣的感情经历,可能只有几个穷追不舍最后气黑脸跑了的相亲对象还值得一说。 “给你带蛋糕了,这次能吃了吧?”沈攸宁看都恩雨这边好像完事儿了,闲谈之间对方脸上的拘谨也褪得差不多了,便趁热打铁拉近距离,邀请他一起,“我把蛋糕拆了?小都医生忙不忙?坐下聊会天儿吧。” “我……” “你坐。”江翊握住对方的腕子直接把人留在了床边,抬头朝沈攸宁道,“给小都医生倒杯水,蛋糕别拆了,一会儿直接给小都医生带走吧。” 都恩雨心里熨贴,但也觉得不太合适,低声和江翊道,“不好吧……人家给你买的。” “我不爱吃甜的,他知道,你放心带吧,他买蛋糕本意不在我。”江翊安抚地拍了拍都恩雨的手背。 沈攸宁过来送水的时候正看到这一幕,有些揶揄地看着江翊,江翊也不甘示弱,先下口为强。 “你别这么看我,这三番五次的蛋糕我还没问是怎么回事呢?” 沈攸宁无所谓道,“没怎么回事,就是公司楼下新开的店。” “哦……这样啊,可是前几天小姑也去那家店看了看,听说做蛋糕的是一个可爱的小帅哥。” “是吗?那我回去得好好观察观察。”沈攸宁装傻。 “你跟我演可没劲了啊。”江翊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继而又八卦地问,“到哪一步了?” 沈攸宁不是不想说,但毕竟和都恩雨才是第二次见面,一上来就被江翊这混蛋扒个底掉,但他看的出江翊也是真诚地和都恩雨交心,一般对于这类私事,江翊嘴上把门很紧,估计连父母都不会告诉。 “还没开始呢。”沈攸宁不拂他面子,也相信江翊看人靠谱,主动全盘托出,“目前还是我单方面示好的阶段。” 江翊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过一会儿又严肃地说:“爱好怎么样?不会又是那种要追求刺激的吧?” “……不是。”沈攸宁都快被他整没辙了,江翊这是在暗示自己的上一段恋情,沈攸宁总共就谈过两段恋爱,除了那个糟心的初恋,上一段恋情发生在大学,这次那位不管怎么说是个好人,可是相处下来发现对方迷恋热情与激情,像沈攸宁这种温吞的性格使两人之间的感情愈发寡淡,最后本科毕业对方回了老家,至此和平分手。 “我还没机会了解到爱好”,沈攸宁老实说道,“我那应该算是一见钟情,不过能看得出他性子慢热,又总喜欢考虑别人,有时候挺让人心疼的。” 这个描述隐约有些熟悉,江翊觉得潜意识认识类似的人,不过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沈攸宁下一句话打断了。 “看照片吗?”沈攸宁说。 “看!”江翊一下来了精神,脑袋凑到沈攸宁的手机前,“这角度,偷拍啊。” 沈攸宁并不怯于分享,等江翊看完还把照片手机主动递到都恩雨手上,都恩雨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接过来,他知道沈攸宁这是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在场的几个是份量等重的朋友。 “怎么样?”沈攸宁这话是朝自己问的,都恩雨看着手机点头,真心实意道,“很漂亮。” 说漂亮不为过,照片中的背景是在地铁上,形形色色满脸倦容的上班族中,只有角落里一束鲜花开的正旺。捧花的人是一个年轻男孩,皮肤很白,发色不黑,大而精致的眼睛正看着手里的花束发呆,乍一看以为是一个漂亮的外国洋娃娃。 “你可真是个情种。”江翊即感叹又无奈,“还把人家的照片偷偷存在手机里?睹物思人呢吧?” “当然。”沈攸宁大方道,“可不舍得删呢。” “不过你就喜欢这一卦的。”江翊说道:“皮肤白白的,瘦瘦的,看上去乖乖的,还有点脆弱的,能激发人保护欲的……” 说到这儿江翊停了一下,看向旁边的都恩雨,对方还在用手机拍图识别,想要弄清楚刚才那一束花的名字。 白白的,瘦瘦的,乖乖的,脆弱的…… 江翊不动声色地把都恩雨往自己身后拉了拉,用大半个身子把对方和沈攸宁隔开,继而对后者道,“我不对你的喜好做评价,但是呢,兔子不吃窝边草,你追谁我都支持,只要别从身边下手……” 沈攸宁听懂他这话的意思,笑着让他滚,还扬言以后不再把蛋糕往病房带,要直接领小都医生去公司里吃。 江翊不让,微信都不让他俩加,沈攸宁说那你建个群总可以吧,我铁定不和小都医生私联。 沈攸宁临走前微信群建好了,都恩雨一看群名,三个小男孩的emoji。 其中一个是对着笔记本电脑的上班族,这应该是沈攸宁;另一个是身穿正装的商务人士,这应该是江翊;到自己应该是一个医生的表情,都恩雨心想,但没料到江翊放了一个小天使上去,天使身后还有一对可爱的小翅膀。 都恩雨心里就像装了一个裂了缝的蜂蜜罐子,丝丝缕缕地往出漏甜,可是还有调皮捣蛋的孩子过来轻轻地敲,敲得他的罐子笃笃的响。 从江翊病房出来以后,都恩雨便开始停不下来的胡思乱想,脑子很乱,情绪更乱,庆幸、喜悦、失落、不安,都恩雨不敢追根溯源这样的心情从何而来,却清楚的知道大概每一份心绪都会因为江翊的一句话而灌得更满。 他刻意不去想,掏出手机看相册,刚才图片里出现的花原来是白色风信子,过几天可以买一株放在办公桌上。 可手指却没听使唤,不留神右滑过了头,都恩雨还没反应过来,江翊的一寸照便跃然于屏幕之上。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江翊时存的,那时对方还没醒,那时才是他与江翊真真正正的第一次见面。 存照片的初衷是觉得他长得帅,气质好,可后来发现江翊在生活中并没有这么板正,真人比照片更加生动,也更加招人。 现在都恩雨并不坦荡,存着人家的照片也觉得烫手,他点右侧想删除,却迟迟按不下那行红色的字。 “还把人家的照片偷偷存在手机里?睹物思人呢吧?” “当然,可不舍得删呢。” 上午的对话隐隐在耳边想起,都恩雨的拇指微微颤抖,他并不愿承认,也并不敢面对,因为前方未知,因为希望渺茫。 可情绪骗不了人,在江翊回答“不清楚是不是喜欢男生”那一刻的庆幸,在江翊开玩笑说“沈攸宁对我有意思”那一刻的紧张,想收到他的蛋糕,表情里偷到的甜蜜,不舍得删除的照片…… 他早就该发现的。 江翊让他心动,江翊让他心慌。 红色警报 都恩雨这周末要回一趟家,父母都在本地,他原本是一周一回,可是最近工作太忙,拖了将近一个月。 再不回去看看父母不合适,况且现在都恩雨意识到对江翊的想法并不单纯,寻思着应该找些别的事转移一下注意力。 都恩雨的父母都是教授,只不过父亲在医院工作,母亲在学校上班,一开始都恩雨总会“都教授”“安教授”的叫,但后来安教授追了《来自星星的你》,就坚定地让都恩雨改一改对老爸的称呼,听着总觉得幻想破灭,甚至想中途弃剧。 后来都恩雨就叫老爸“都大夫”,可是没想到自己这么快也成了大夫,在医院里听到相同的称呼时还有些回不过神。 还是小都医生好听,都恩雨暗自念叨。 “你们医院到底是有多忙,一个实习小医生怎么还能累成这样?”都恩雨一进门就被安教授唠叨着瘦了,非要给他熬骨头汤好好补补。 “你们坐实验室的哪里懂。”老爸从厨房经过,帮安教授拔了两根自家种的葱,“这才只是个开始,充其量就是手上要勤快些,现在的年轻大夫可有厉害的,脑子和手都好用,不到40当主任的也大有人在,恩雨吃的这点苦算什么。” “上学的时候辛苦,工作了以后也辛苦,当时就不应该读医……” “咱说这个就没劲了啊。”都大夫义正严辞地对安教授说:“现在家里有两名医生,你明显处于弱势群体,怎么还看不上我们伟大圣洁的白衣天使呢?” 说起天使都恩雨又想到了江翊给他在微信群中备注的emoji,不由自主地弯了弯眼睛,转头对安教授道,“妈,不用担心我吃苦,当医生我感觉特别幸福。” “呦,这是有什么幸福的事儿吧?”安教授太懂自家儿子了,都恩雨情绪不轻易外漏,鲜少用这种感情色彩强烈的形容,骨头汤小火在厨房里咕嘟着,安教授走到沙发旁边,一边剥花生一边和都恩雨闲唠,“讲讲吧,遇到什么好事儿了?有小护士给你送饭了?” 小护士当然没有,倒是成天去人家高病蹭饭……都恩雨赶紧把思绪来一个急刹车,故作自然道,“哪有小护士呀,是我感觉工作很顺心,院里主任、同事、病人都对我特别好。”都恩雨停下来想了想,接着道,“还交到一个特别好的朋友。” “朋友?是同事吗?男孩女孩?”安教授听闻立刻有了兴致,花生也不剥了,凑到都恩雨跟前说道,“多大了?老家是这边的吗?哪天叫过来家里玩儿呀。” 安教授的反应其实可以理解,因为都恩雨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口中的孩子,听话、懂事,他身边的同龄人不少,但是因为对谁都有股礼貌又疏离的劲儿,所以交心的朋友并不多。平日里问起来,都恩雨的描述大多是同学、室友、学长学姐,很少从他的口中听到朋友这两个字,更别说还带着特别好的前缀。 “是……院里的病人。”即便不提江翊的名字,都恩雨的语气也不由自主地上扬,“他车祸住院,小腿骨折,住在高级病房呢,算是重点关照对象,高主任是他的主治医生,所以平时他的病情问题、恢复情况就交给我管了。” “嗯……”安教授抿着嘴点了点头,又道,“是男孩子吧?” “是的,他只比我大三四岁,但是现在已经当老板了,一开始住院的时候还有事没事就想着出院呢,说是几千员工需要他。”脑海里浮现出江翊刚开始那副鞠躬尽瘁的模样,说着说着都恩雨就笑了,“但后来可能住得太安逸,他就想通了,安心在医院养伤,平时是他的小姑在照顾他。” “他还有个发小,来看过他两次,人也特别好,现在我们三个人还有一个小群……”提起江翊都恩雨就像开闸的小水龙头,滔滔不绝,他讲沈攸宁送的小蛋糕,讲江翊不好好休息打扑克,讲手臂裂开的伤口,两人秘密的缝针,拙略的借口,清晨的棉被,温暖的馥芮白…… 安教授只是静静地听着,等都恩雨终于觉得口渴喝水的间隙,才温柔地轻声开口道,“你应该很喜欢这个朋友。” 都恩雨刹那间被那两个字击中了,有些不敢对视妈妈的眼睛,偏过头说到,“……还好吧……” “妈妈最了解你。”安教授说。 ”讲起他,你好像特别开心。” ———————————————————— 本意是回家想要转移注意力,结果闲聊之间竟然也没离开过江翊。第二天都恩雨去上班的时候,安教授还给他带了一保温壶的骨头汤。 都恩雨进高病之前去了趟食堂,借微波炉把汤热得滚烫,才又给江翊送去。 “这是什么?”江翊两眼放光。 “骨头汤。”都恩雨给江翊盛了一小碗道,“吃什么补什么,喝了腿能快点好。” “哇!你煲的?”江翊眼里的光更亮了。 “不是,我妈妈煲的。”都恩雨主动向对方透露行程,“我昨天回家来着。” “阿姨手艺真好,喝完这壶我感觉能直接出院了。”江翊吨吨吨灌下一碗,都恩雨默契地又给他盛了一回,还把茶几上的纸巾盒递了过来。 “我妈妈说邀请你去吃饭。”都恩雨有点私心地说道,“我说在医院交到了很好的朋友。” “真的?”江翊开心道,“那我出院以后一定去拜访阿姨,你妈妈真温柔啊,怪不得你性格也这么好。” 现在听到夸奖都觉得不对味儿了,都恩雨右手不停地扣弄纸巾盒的一角,没几下就抠出了毛边。 “我也邀请你去我家,但我就不邀请你见我妈了,我妈过于奔放热情,估计能把你吵坏了。”江翊眼都没抬地抽了两张纸巾,只差一厘米就要碰到都恩雨的指头。 “那你……是更像阿姨一点还是更像叔叔一点?”都恩雨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我?我都不像。”江翊说到,“我妈特别吵,我爸又特别静,我好像像小姑多一些,但是我妈总说……” 嗡——嗡—— 江翊的话音未落,床头的手机响了,都恩雨递给他的时候扫了眼来电显示,上头只有一个红色警报的小图标。 果真,江翊在看到这个表情的时候好像真的如临大敌,一边给都恩雨使眼色,一边小心翼翼地接起了电话。 “喂?亲爱的母亲?”江翊说完话就把手机拉远,一开始都恩雨不懂其中暗藏的玄机,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 “两星期了一个电话都没有!你还要不要我这个妈了!”易女士声嘶力竭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那当然,妈,没打电话是因为工作忙,但你永远是我唯一的妈妈。”江翊已经习惯了这一套,有条不紊地应付着。 “少扯!小张助理说你最近根本不在公司!” 小张助理是易女士安排在江翊身边的眼线,江翊住院的事儿除了交心的秘书和小姑知道,别人一概没说。 “我最近出差呢,实地看项目。”江翊闭上眼睛鬼扯道。 “高病查房!”门外胡晓晴高亢的嗓音响起。 电话中短暂的沉寂,都恩雨急忙去拦正在开门的胡晓晴,可还是晚了一步,胡晓晴花枝招展地朝江翊抛了个媚眼,全然不顾一旁比手划脚的小都医生。 “高病?查房?查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听筒里的声音大到整个病房都能听见。 “住院查房!查江翊!”胡晓晴仿佛遇到了嗓门届的同道中人,都恩雨已经不得已上去直接捂嘴了,但看样子还是被电话那头听到了。 因为江翊此时生无可恋,直接把手机扣着压在了枕头底下,和都恩雨道,“小都医生,别管我了,快逃。” 照顾 最后那通电话都恩雨也不知道是如何结束的,不过经历了当天那次惊心动魄之后,江翊后来就没再接到电话,只是微信里多了大概几十条60秒的语音。他本人现在正坐在床头,苦兮兮的语音转文字。 “阿姨怎么说?是不是批评你了?”听着江翊一口一个叹气,都恩雨实在看不下去了,坐到这人身旁问道。 “她要来。”江翊生无可恋道,“我妈现在还在国外,这两天估计要把手上的生意收尾,最慢三天后也到了。” “你怕阿姨唠叨?”江翊眉毛都拧掉了几根,都恩雨好想伸手帮他抚平。 “不是唠叨,我妈来了很可能要闹事。”江翊无奈,“她就是那个性格,你想当初沈攸宁被狗咬了她都哭,现在看我躺在病床上,她很可能还要叫个唢呐给我送一程。” “别瞎说……”都恩雨轻轻戳着江翊摞在一侧的棉被,排忧解难道,“到时候我帮你劝劝阿姨。” 江翊一瞬间有些惊讶,拧着的眉毛终于松开,微微向上挑,“你还过来吗?我妈来了你可千万别过来了,我都嘱咐小姑让她远走高飞了,你这么好的男孩,别和我耗着了,赶快找个好下家……” 都恩雨笑着骂他说的是什么话,但还是贴心地为对方考虑妥当,“等阿姨到了以后,你按个铃叫我过来,一方面我是医生,可以说说你的病情并不严重,安抚一下阿姨,可能比较有可信度;另一方面阿姨看屋里有个外人也不好朝你发作呀,到时候我多待一会儿,等阿姨那个激动的情绪过去了,场面或许就没那么难以控制。” “唉!”江翊一把抓住都恩雨的手指,放在掌心里捏了捏,“大难临头夫妻都各自飞,你怎么能这么靠谱呢。” 都恩雨心里又酸又甜,手由着对方握,眼神却不知道放在哪儿,嘴边的话也不知道怎么答,“今天的复建要负重训练,下地行走,下午我陪你去后院走走,顺便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不会答就答正事儿,为难了就转移话题,这是都恩雨的一贯策略。 江翊就是随口调侃,压根没想着让他答,等都恩雨把双拐拿来就什么都忘了,嚷着要试,他之前也没拄过拐,试了以后还觉得挺有意思。 天气逐渐转冷,江翊有一阵子没出过门,都恩雨担心这人经不住风吹,专门把时间约在阳光大好的正午,他让江翊裹好大衣围巾,一起出去晒晒太阳。 “诶?我怎么觉得,我身轻如燕?”上午江翊和双拐玩了好长时间,现在俨然已经掌握了其中的秘诀要领,在楼廊里根本不需要都恩雨扶。 “等阿姨来了你可以表演一段,收拾收拾可以去参加残奥会了”,都恩雨在后面跟着,江翊的恢复速度快得惊人,身体素质也没话说,躺了这么久突然增加活动量,竟然脸不红气不喘。 “啊,怎么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踏出门外的一瞬间江翊贪婪地吸了口气,他单脚站立,把一边的拐当枪似的指向后院的小花坛,“就是这儿是吧!等着!都种哈密瓜!” 都恩雨没绷住笑,肩膀在阳光下一抖一抖的,他骂江翊神经病,自己一时间呼吸急了呛了冷风,没忍住咳嗽了几声。 “咳……咳……咱们是来复建小腿胫骨的,咳……不是来练背阔肌的。”他说话断断续续,在周围小朋友的追逐中眯了眯眼睛,“放一个拐下来,咱们沿着哈密瓜坛慢慢走。” 江翊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不过还是依言放下一边的拐,另一边小臂由都恩雨揽着,两人绕着花坛踱步。 离江翊很近,对方的气温都悉数传进自己的左半边身子,但都恩雨此刻却没有旖旎的心思,只把注意力全放在江翊脚下,走几步还问他可不可以,累不累。 “你步子小点,走得慢点,咳……咳……”江翊一副要早练完早收工的架势,一步走出了一步半的距离,都恩雨咳嗽没停,迎着冷风说话,有了愈发严重的趋势。 “嘘。”江翊目光突然有些严厉,用眼神示意都恩雨别就着风聊天,但腿上倒是放慢了步子,摸索着都恩雨的小臂捏了一下他的胳膊。 “就穿了件毛衣吧?”江翊的动作飞快,抓了一把就迅速收回手,一边示意都恩雨先停一停,一边揪着他白大褂的衣角皱眉,“是我与时代脱节了吗?现在医生的白大褂都防风又保温啦?是不是能在快0度的天气直接带到室外当大衣了啊?” 都恩雨一下反应过来他的阴阳怪气,有些不好意思的回嘴,“现在又不太冷,而且,我又不是病号……” “那你今天过后就可以荣升为病号。”江翊语气有点冲,睨了他一眼道,“自己什么身体素质没点数呢?” 都恩雨知道再唠肯定又要唠到晕倒,不过也怨自己,谁让江翊第一次见他就是在旁边的病床上,到底给对方落下这么个印象。 这边都恩雨还没想好怎么回,那边江翊已经在解围巾了,“别说不用,别说不冷,不用的人不会咳嗽,你要是跟我犟咱现在就回去。” 都恩雨看着对方的动作,嗓子眼儿里更痒了,可是当下却不敢出声。 江翊的围巾宽且厚,展开了就能当披肩,都恩雨体型小,长长的围巾绕着肩背可以缠一圈半。江翊把都恩雨整个人裹了起来,确定前胸后背都挡了个严实,才满意地停了手。 他从大衣内侧掏出个领带夹,就像小姑娘打扮洋娃娃一样给都恩雨别在胸前,吧嗒一下扣住了围巾。 都恩雨的话尽数卡在喉咙,懵懵地看着江翊的一系列动作,不知道究竟是谁在照顾谁。 江翊刚才有些凶,还有些威胁他,但都恩雨知道这是他独享的只属于江翊的关怀,也许对江翊来说依旧直白坦荡,可是有一份体贴的情谊,无论出于何种角度都令人温暖舒心。 其实当下江翊和都恩雨都不想让对方在室外待太久,于是两人一拍即合,趁着午休人少打道回府。 回去的时候江翊没了围巾的桎梏,再加上刚才活动开了,拄着双拐飞得更快了,都恩雨在后头小跑着追他,让他当心些,注意安全。 “就和哄小孩儿似的。”江翊在电梯口等他,在足够温暖的气氛中冲他眨眼。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远处却传来叮铃咣铛玻璃破碎的声音,都恩雨眉头一紧,继而听到嘈杂的争吵,尖利的叫喊。 “打人啦!救命啊!打人啦!” 这会儿正是中午,走廊里没什么人,都恩雨探出身子看,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追着一个护士打,旁边还有一个护士在拉架,但毕竟都是女孩子,好像没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应该是医闹。 都恩雨把围巾解开塞到江翊手里,头也不回地嘱咐道,“你坐电梯先回去,我过去看看。” 受伤 都恩雨跑到跟前的时候那男人正拽着护士的头发扯,小都医生虽然瘦,但胜在年轻,他掰开男人的手,用力推了对方一把,把哭哭啼啼的小护士护在自己身后。 “打家属!你们医生打家属!”男人气急败坏,看见都恩雨穿的白大褂登时来劲儿了,二话不说就要重新扑上去。 都恩雨瞧见远处有保安急匆匆地往来跑,知道自己不能和病人家属发生肢体冲突,所以拉着小护士顺着走廊躲。 “你们故意不给小花治!小花治不好你们就跟着一起死!”男人恶狠狠地朝都恩雨的方向追,走廊里停着几台康复训练用的轮椅,被他当作武器一般的推了出去。赶来的保安将男人按住,可是失控的轮椅却朝着都恩雨直直的冲撞过来。 都恩雨暗道不好,那小护士吓得路都走不动,身上也一直在发抖,都恩雨把护士拽到自己后方,咬着牙背过身去,试图用身体挡住激烈的撞击。 嘭的一声巨响,意料之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后背紧贴的一片温暖,和不知属于谁的激烈心跳。 “嘶……”耳后传来一声吸气。 都恩雨惊慌失措地回头,略微触到对方挺直的鼻梁,揽在腰间的手紧紧不松,指尖攥着的灰色围巾骤然散开。 “江翊!”都恩雨顷刻间失声地喊,不是让他回去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什么时候过来的?他腿还伤着怎么过来的? 不过此刻这些问题都没有江翊急促的呼吸让都恩雨不安,他用力转过身,一手扶肩一手搂腰把人拖住,焦急地问,“撞着哪儿了?疼不疼?” 肯定是疼的,因为都恩雨明显感觉他搂江翊的那一瞬对方颤了颤,江翊几乎是用右半个身体护住了都恩雨,左侧腰腹正好迎上冲撞而来的轮椅。 “腰?撞着腰了是不是?还撞着哪儿了?腿呢?腿疼不疼?胳膊呢?后背?” 江翊没说话,把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都恩雨身上,紧紧地抱着他摇头。 “要不要坐下来缓一会儿?”都恩雨搂住江翊的后背,听着对方逐渐平复的呼吸,察觉到颈肩的脑袋却依然小幅度地动了动。 保安、医护人员、帮忙的家属终于向这边赶来,江翊听见身后传来的急切脚步、杂乱呼喊,减轻了抱着人的力度,但身体还是同都恩雨紧紧挨着,手臂也依然环绕着对方。 “有没有受伤?”江翊深吸一口气,沙哑的嗓音说出了第一句话。 都恩雨摇头,只觉得心疼。 “怎么这么傻?”这是他说的第二句。 一场骚动交给医院保卫科处理,江翊已经被推到楼上做全身的再次检查,受伤的地方是腰腹处,因此都恩雨担心会伤到内脏。 江女士下楼的时候都恩雨正在彩超室外面等着,他愧疚、自责,看到江女士的瞬间就想道歉,可是却被对方的话抢了先。 “刚才听说有人闹事啦?你伤到哪里没有?”江女士过来拍了拍都恩雨的胳膊,好像确定对方毫发无损之后才放了心,“阿姨不好,刚才应该跟着你们一起出去的,遇到这事儿起码能帮帮忙呀。” 这番不必要的道歉把都恩雨紧绷的情绪撬开一个洞,歉意、难过、担心、后怕生生地一齐涌了上来,都恩雨鼻子发酸,强压着起伏的音调说道,“是我不好,江翊是给我挡着才受伤的。” 虽然不知道刚才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从报信的小护士口中江女士大概猜了出来,她拍了拍都恩雨的后背,像哄小孩似的说道,“那也不能怪你,你也是帮忙呀,况且小翊身强体壮,不会有事儿的。” 温柔的语气让都恩雨更难受了,他抽了抽鼻子险些掉泪,不想在江女士面前失态,谢过对方后去洗手间洗了好几次脸。 出来的时候鼻子红,眼睛也有些肿,都恩雨带上了口罩。 检查过后江翊又被送回了病房,庆幸的是内脏没有受伤,腿也没有撞着,腰腹间只是碰了皮肉,不过伤到够狠的,现在发红发紫,过后肯定得淤青。 都恩雨到高病的时候屋里已经攒了很多人,江女士、高主任、胡晓晴、还有几个刚才在场的医生护士。 都恩雨还在门口的时候就往江翊的病床上看,对方状态还好,虽然眉目间有些疲惫,但神情看上去依旧清明。 双脚不受控制地往江翊的床边走,路过几位医生护士都恩雨连招呼都没打,直直地在江翊身边站定。 “你……” “没事儿。”江翊知道他想问什么,主动替人答了,心有余悸的情绪没散,江翊直接去牵他的手。 都恩雨的手很凉,好像还有些湿漉漉的,江翊表面没什么反应,却将都恩雨的手握得更紧了。 “恩雨过来了。”高主任朝两人的方向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和我出来一下。” 都恩雨不舍地看了眼江翊,闻言就要跟着走,可江翊根本不放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耍赖。 “干嘛呀高叔?”江翊拿出了那副无所谓的腔调,“情况你都了解了,就是我和小都医生路见不平见义勇为,但我太傻把自己弄伤了。虽说伤的不重吧,可现在也还没康复呢,你不能把我的大夫叫走啊。” “好好养你的伤,别管医院里的事儿!”高主任声音有些重,胡晓晴在一旁抖了抖,诺大的病房也一下噤了声。 都恩雨扣了扣江翊的食指,示意对方松手。 “对啊,我是在养伤。”这种程度的示威对江翊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语气自然,理所应当,“但我现在不是还添了点新伤,得让医生看看嘛,小都医生在我跟前忙了这么久,当然是最了解的,可这还没关心病患呢,就被您给叫走了?我也很心碎啊。” “你……” “高主任”,一旁的江女士发话了,“两个孩子估计都吓得不清,您有什么事儿要不往后再说,现在先让孩子休息休息。” “……”高主任许久没有发话,过了一会儿才出声,虽然依旧严肃低沉,但总比刚才和缓了些,“恩雨照顾好江翊。” 高主任带着一票人马离开,江女士也跟着出门,关门时给江翊递了个眼神,两个人都心照不宣。 “刚才护士长送来了苹果,说是替小姑娘送的,点名要送给’都大夫’”,江翊朝茶几上的一片红艳艳努了努嘴,轻声问着,“你吃不吃。” 都恩雨摇头,江翊的掌心很热,从进门以后就包裹着自己的指头,他不敢抬头,那份热顺着皮肤流进静脉,生生把他的心烫出一个窟窿。 江翊同时也觉得都恩雨的手凉得惊人,而且还有未散的潮气,对方的口罩几乎拉到了眼睫,鬓角额头好像也湿湿的。 江翊心里猜出几分,都恩雨从进门开始就一直低着头,现在更是快把下巴杵到了脖子上。 他向前倾,伸手去拽都恩雨脸上的口罩,都恩雨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对方拉下来一点才向后躲。 可就那一眨眼的功夫江翊便发现了他红透的鼻尖,心里的猜想落实,江翊不由分说的又要扯他的口罩。 都恩雨又躲,江翊近乎霸道地拉着他的手,强迫把人领到自己面前,有点发凶地说,“过来。” 都恩雨躲不掉,任由对方摘掉他的口罩,江翊动作很轻,好像生怕弄疼了都恩雨的耳朵。 原来不只鬓角是湿的,睫毛、脸颊都有未干的水珠,原来也不只鼻尖发红,眼尾的一抹颜色好像窗外的落霞,分不清哪个更艳,但分得清哪个是为江翊独留的日落。 “都恩雨。”江翊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怎么了?” 语气轻的几尽温柔,都恩雨从来没有听江翊用这个口吻说过话,他握着江翊的手却越发用力,担心自己的情绪二次崩溃。 “刚才吓到了?”江翊发现了都恩雨的紧绷,安抚地揉着对方的指头,另一只手从身边抽了张纸巾,帮他揩去鬓间的潮湿。 都恩雨不出声,江翊就当不是,纸巾继续流走到睫毛,江翊让他闭眼睛。 “那是挨骂了?” 都恩雨还是沉默,面部柔软的触感像是洁白的纱布,正在一寸一寸遮盖情绪的伤口。 “都不是啊……”江翊口气佯装疑惑,在收回手的瞬间轻轻拨弄着都恩雨的耳廓,“那就是心疼我了?” 江翊料想对方还是装听不见,可不曾想都恩雨却突然抬起眼睛,鼻腔里混沌地发出一声嗯,他点头,用几不可闻地气音道,“我心疼你。” 喜欢 没料到都恩雨会如此直接,江翊一时竟也开不了口。 不仅是被那句“我心疼你”挠着心肝,都恩雨抬头看他,用通红的眼,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 两人的手依旧紧握,江翊被那双眼睛盯着出了神,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伸手揉都恩雨的头发,软软的发丝不一会儿便起了静电,有些不知所措地支棱着。 都恩雨不躲,老实地坐在床边,任由江翊折腾。 “我说了没事,那就是真的没事。”江翊柔声细语,听上去却不缺信服,“不过下次要是再出头,得先保护好自己,现在想想我也挺后怕的,万一当时对方身上有刀呢?” 江翊那会儿说他傻,其实是真心实意的,一个人赤手空拳地往过跑,这种情况还想着不能还手生要硬抗,本来江翊想等回来的时候教育一下傻小孩,但对方这可怜巴巴的模样好像受的伤比自己还重,江翊不忍,说教的话便轻飘飘地带过。 “嗯。”都恩雨乖乖答应,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没还嘴,那就还是不开心。 “嗯,记着就行了。”江翊看他兴致不高,又逗弄道,“坚强点,男子汉不哭鼻子。” “我没哭!”一句话正中红心,都恩雨刹时拔高了音调,刚才的落寞骤然上升成了着急。 江翊笑着不答话,目光就钉在都恩雨的眉目之间,肿未褪红未消,怎么看都是欲盖弥彰。 都恩雨被他看的心虚,松开江翊的手去捂对方的眼睛,掌心刚落到眼睫,被江翊毛茸茸的睫毛扫了两下。几乎是同时,江翊突然大声喊疼,说是扯到了伤口。 都恩雨赶快松手,不敢再打闹,着急地要掀江翊的衣服,手刚抓住衣角就被对方擒住了腕子,一把压进怀里搂着他哈哈大笑。 一面是刚才着急,一面是被江翊搂着,都恩雨脸蛋通红,一时间竟和眼尾那抹颜色融在一起了。 知道被他戏弄,刚才的自责与愧疚也跟着逐渐消散,都恩雨从江翊怀里挣出来,想骂他怎么什么事都喜欢开玩笑,可还没开口便又忍住了,只有一双杏眼瞪得圆圆的,不知道在和谁过意不去。 看他这样江翊略微放下了心,把人惹毛了还得主动求和,江翊打开音箱挑了首柔情似水的曲子,为当下注入一首温暖老歌。 “要不要一起吃个苹果?”江翊等都恩雨眼睛瞪累了,主动示好道。 “你是不是想吃?”都恩雨冷冰冰地问。 “是。”江翊点头,赖皮道,“你陪我吃。” 都恩雨从那一堆红艳艳里挑了一个个头最大长得最漂亮的苹果,拿了把小刀认命地坐在江翊床边削着。 可能当临床大夫必须手巧,都恩雨二十多年来削苹果从没断过皮,他以为这是人之常情,但对江翊来说绝对值得大呼小叫。 “哇,这皮不会断吗?”江翊挺兴奋地看着都恩雨灵巧的动作,仿佛对方正在上演曲苑杂坛。 “不想让它断就不会断。”圆滚滚的苹果在手里转了个圈,三分之二都漏出了白色的果肉。 “那这一长条还能拼回去吗?”江翊轻轻拽起苹果皮的另一端,小心翼翼地保护着。 “能。”都恩雨三两下削完最后一圈,把苹果皮留下给江翊玩。苹果在手里去了皮,剔了核,切成小块装在小瓷盘里,上面零星还插着几个牙签。 伺候到这份儿上了,江翊也不好意思再躺着了,刚准备坐起身来和都恩雨来个下午茶,都恩雨却不让他动,说要看看腰上的伤。 江翊撩衣服,都恩雨给他腰底下垫了个枕头,江翊还挺有包袱地绷了绷腹肌,结果用力过猛扯的他直皱眉。 “疼?”都恩雨满心思都是对方的一举一动,江翊的一个表情自然落入眼底。 条件反射是说不,江翊揉捻指腹,刚才给对方擦脸蛋时隔着纸巾的柔软触感,此刻却一丝一缕地冒出了头。 “有点。”江翊说。 都恩雨让人躺好,变戏法似的从白大褂里掏出瓶药酒,应该是趁江翊做检查时取的,“我给你揉揉,一天三次,睡觉前再让江阿姨给你揉一回。” “大概多久能好啊?”江翊把苹果嚼的嘎嘣脆,小都医生这个提议让他十分满意。 都恩雨弯腰,仔细看江翊腹部的伤,手掌大的一片皮肉发紫发红,撞得厉害的位置还有些肿,皮下丝丝缕缕渗着血丝,过几天完全散出来了估计看上去更严重。 “不知道。”都恩雨叹了口气,“撞得挺厉害的,晚上睡觉捂一个暖水袋吧,要不怕疼的厉害。” “行。”江翊答应,目不转睛地看着都恩雨的一举一动。 他拧开药酒,倒在掌心,捂热了,揉碎了,才敢覆在江翊的伤处。他动作很轻,像棉絮,像羽毛,像冬日里壁炉边的取暖,一寸一寸揉进江翊的骨骼。 柔软的按摩撩拨起些许困倦,江翊眯缝眼睛,一边品味果肉的回甘,一边悠闲地玩弄起都恩雨的指头,他把对方的手指当作琴键,就着音乐声一个一个地按着。 都恩雨任由他按,在江翊逐渐闭紧的双眸中,终敢漏出一丝爱恋。 他前几天知道自己动了心思,但却不愿意想明,他性格理智冷静,不会把自己放在前途未卜的境地。他不去想,心动却在后面追,他找小路避,可是终于在江翊为他拦下危险的那一刻听到了嘭的一声响,他躲不开,喜欢撞了上来。 他喜欢江翊,手机里的照片,想看他坏笑,为他扯的谎,留下来吃饭,要种哈密瓜,不想躲开的围巾,都是他喜欢江翊的证据。 敢于承认不是对未来有了信心,而是江翊从背后抱住他的那一刻,落下的气息化作一叶浮萍,让他找到了渺小的支点,心甘情愿地坠入湖中。 不谈以后,不论将来,只要江翊需要他的当下,他就会保护好这份珍贵的喜欢。 你每天在病房都是在干这档子事? 前二十多年也没喜欢过别人,都恩雨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份感情,但他知道他想对江翊好,无论是以医生的角度,或是以朋友的角度,亦或是……以爱慕者的角度。 第二天都恩雨早早就来到了病房,他也不管什么合不合适应不应该,踏入院门的那一刻就想往顶层跑。 “哎呀,今天来好早。”江翊已经醒了,捧着个小碗正有滋有味地喝粥,看见都恩雨进来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因为此刻对方身上裹着自己的大衣,难得没穿白大褂。 都恩雨和江女士问过好,又聊了几句江翊的情况,问他晚上疼没疼,还要再看看他恢复得怎么样。 江翊老实掀起上衣,眼睛吧嗒吧嗒地望着都恩雨瞧,“你今天怎么没穿白大褂?” “刚来医院,还没来得及。”都恩雨答。 哦!这是一过来就来看我了,江翊心里挺美,瞧着都恩雨也越瞧越好看,他手不老实去玩都恩雨大衣上的牛角扣,语气上扬道,“这是我第一次见你穿自己的衣服,真好看。” 都恩雨眸子一闪,自然是开心,本想有来有往地和他闲扯,可目光却被江翊腰上的伤钉住了。 怎么更严重了?虽说淤血会慢慢往开散,但一晚上的时间也不会这么显,都恩雨问他昨天疼还是今天疼,这傻子竟然说都不疼。 “是不是小姑给我揉得太使劲了啊?”江翊也低头,虽说痛觉并不明显,但伤的确看着怪瘆人的。 “我哪有使劲儿?”江女士不满道,“是你和我说不痛我才敢用力的,自己痛不痛自己不清楚喔?” 江翊啧啧了几声,故意比较起来,“恩雨揉的就很巧,不怎么用劲但是能活血化淤,恩雨揉的时候也没那么多问题,轻一点?重一点?上面?下面?” 江翊叭叭个不停,直接把江女士气走了,都恩雨朝他皱眉示意别这样和长辈说话,末了突然意识到江翊已经对他改了称呼。 恩雨。 十个人有八个这样叫他,但江翊叫的时候,心里还是滋滋的过电流。 “你要给我擦药吗?”江女士一走,江翊立刻变老实了,好像刚才那通只是为了气人。 都恩雨本来想回去换身衣服再下来,可江翊已经把药捧在手里巴巴地看着他了,都恩雨拗不过这位高级病号,脱下大衣洗净手给人擦药。 脱掉白大褂,都恩雨看着就是一个学生,他今天穿了件纯白的毛衣,显得又乖,年纪又小。 “诶?你在你们学校是不是校草啊?”江翊突然发问。 “不是。”都恩雨挽起袖口,怕毛衣沾上颜色,开玩笑道,“校草好像姓沈,只不过毕业好几年了。” 江翊听了咯咯直笑,说沈攸宁听了这话估计要给他发红包。 “不过攸宁刚入校的时候的确有不少女孩追,但他光速出柜脱单秀恩爱,问问你们往届的学长学姐,或许也听说过这样一个传奇。” 都恩雨给江翊捂着药,没功夫搭话,但江翊安静不了一秒,继而又八卦道,“那应该有不少女孩追你吧?” 都恩雨低头看伤,波澜不惊道,“没有。” “啊?为什么啊?你也出柜了?” 都恩雨手上一顿,抬眼瞪他,心里却慌,不想听这种玩笑。 “那……为什么?”江翊也意识到对方的不快,没敢再瞎说,刻意聊到自己身上着补,“像我就是因为情商低,不开窍,所以没女孩追我。” “因为我忙于工作,病人又不省心,根本没空回学校,根本没机会见女孩儿。”都恩雨损他,一来一回和他扯平。 无论是玩笑间的调侃,亦或是真情实意的教育,江翊从来不会因为都恩雨说他什么而有丝毫不悦,反而每次被说之后更开心了,上翘的眼尾就没落下来过。 都恩雨揉一会儿就要趴下来看看,这个间隙让江翊觉得伤处发凉,不一会儿却又因为对方的呼吸落了上去,热热的。 离得太近了还会觉得痒,江翊刚想笑着提醒对方,却突然听到走廊里传来一阵哒哒哒的高跟鞋声。 这声音有些熟悉,但落在高级病房的走廊里,却显得违和。 随着脚步声临近,江翊的心也悬了起来,他觉得不可置信,但又找不到除此之外的线索。 啪! 大门从外被用力打开,江翊看见来人之后,和对方四目相对了一秒。 易女士。 都恩雨还趴在他的腹部专心致志地研究伤口,江翊的第一反应是不能让老妈看见自己腰上的伤,要不然现在就得一哭二闹三上吊;第二反应是不能让老妈看见都恩雨,凭刚才的脚步也能听到对方来势汹汹,当下还没找到发泄口,都恩雨留下来绝对招架不住。 都恩雨也听到了门口的动静,疑惑地正要回头,但可能江翊从小养成了条件反射,几乎是同时把都恩雨按了回来,手一掀棉被,连人带伤捂住了。 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还挺自然地朝易女士sayhi。 而在易女士眼里,她火急火燎地来看住院的儿子,一开门就是一幅你侬我侬的良辰美景,自己儿子在病床上舒舒服服地躺着,不认识的小帅哥面朝他的腰胯,易女士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们到底在干啥,就见儿子做贼心虚地用被子遮,好像正在干啥或准备干啥也不言而喻了。 易女士霎那间觉得头晕,偏偏这个倒霉小子连一丝羞耻之心都没有,还佯装无事发生地和自己打招呼。 易女士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把她的高级限定包包挂在肘间,指着江翊的鼻子骂道,“我说你怎么肯老老实实住院了呢?你每天在病房都是在干这档子事?!” 是我男朋友 干哪些?是谁在说话?发生了什么?怎么自己刚刚还在和江翊的伤口亲切交流想让它快点好,突然间就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了?都恩雨听见外头的女声,反应过来之时,正好听见江翊叫了声妈。 “妈你想哪去了!”江翊不反思自己的脑回路,倒觉得人家易女士思想不单纯,被窝里窸窸窣窣地动了动,都恩雨探出了脑袋,双眼流露出不可置信的光芒。 江翊太熟悉这个目光了,两人第一次见面对方往他床头贴纸条时,都恩雨给他的就是这个眼神。 都恩雨说不出那么难听的话,但通过眼神却能传递过来:我看你的脑子是有问题。 “妈,这是小都医生,给我看病的。”江翊扫了都恩雨一眼,很好,唯一一次没穿白大褂就被他妈撞上了,再看这人当下又惊又懵,江翊认定此时此刻小都医生的智商肯定不如他够用,于是他低声向对方说道,“你先回去换衣服,我和我妈解释一下,一会儿给你发微信。” 虽然都恩雨想亲自解释,但是如此尴尬的场面让他更不想久留,他短暂地和易女士道了声好,蹬蹬蹬像兔子一样逃了。 都恩雨前脚刚走易女士后脚就给江翊头上来了一巴掌,声色俱下怒其不争,“我到底是怎么养出你这么个儿子的!乱搞怎么还搞到医生头上了!” “妈!没有乱搞!”江翊一边躲一边辩解,“你误会了!” 这句话一出易女士突然停了手,有些怀疑,有些期待,又有些不可思议地问,“你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江翊在一顿暴揍中找了个喘气的间隙,回答道,“没有谈恋爱。” “没有谈恋爱那还不是乱搞!”易女士一刻也不停地接着扇,“我有没有说过你干别的我不管!私生活一定要给我检点!我这头还给你约了四个相亲对象!你在病房卿卿我我像什么样子!” “妈,等等。”江翊意识到问题不对,“为什么又有相亲对象?” “为什么没有?我这次回来这么早还多亏了王叔叔派私人飞机来接,后天你跟我去见他家女儿朵朵,正好我和朵朵妈妈也叙叙旧。” “妈!我还在住院呢!” “你也知道你在住院呢!住院也不耽误你干那档子事!见朵朵就不行了?你坐着轮椅也得给我去!” 江翊脑海里同时浮现出面容模糊的可怖女子和笑靥如花的小都医生,顷刻间福如心至,蹦出了一个一劳永逸的想法。 江翊面不改色心不跳,严肃地看向易女士,“妈,既然这样,那我就实话和你说了。” “我谈恋爱了。” “刚才那是我男朋友。” 易女士当然将信将疑,问他为什么刚才不承认,是不是不想去相亲而胡乱找的借口。 “我是病人,他是医生,和患者谈恋爱传出去多不好,更何况我还在这儿住着,不想让他的同事太八卦。”江翊有理有据,易女士其实也不认为他儿子是那种乱搞的人,只不过凭空蹦出来一个男朋友,可信度也不高。 “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易女士狐疑地问。 江翊摸摸下巴,拿出了聊合同时的清晰逻辑,缓缓道,“在一起不久,这阵子都是他一直在照顾我,尽心尽力,可能是日久生情吧。” 易女士还有些疑惑,试图寻找出破绽,好巧不巧江女士正好从外头透完气回来,看到病房里多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身子一晃,掉头就想跑。 “兰清。” 来不及了,易女士微微眯着眼,一下叫住了人。 “嫂子来了?”别说江翊还真像他小姑,连对待易女士的套路都一模一样。 “小翊谈恋爱了,你知道吗?”江翊的妈终究是江翊的妈,从来不拖泥带水,直接进入正题。 多年的默契不是说着玩的,听闻这话江女士压下心中的震惊,第一反应先是去看自家的大侄子,果真江翊眼神一飘,话中有话道,“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小姑,不过小姑可能猜到了吧?都恩雨,小都医生。” 意想不到的是,江兰清听闻不仅没感到惊讶,反而觉得之前种种似有若无的迹象好像一下都有了根据。江翊本意是让小姑帮着圆谎,却没料到江女士压根就没怀疑。 “哎呀呀,我说呢!怪不得我当时给恩雨介绍欢欢的时候,人家恩雨讲自己有对象啦,而且说的还不是女朋友,是对象!” “真的有这回事儿?”易女士心头的疑虑慢慢缓解。 “真的呀!还有小翊受伤的时候恩雨都哭鼻子啦,我当时还奇怪呢,现在想想人家就是心疼男朋友啦。” 事儿都是真事儿,可江翊不知道是小姑讲的情真意切,还是他现在带着“恋爱滤镜”心术不正,总归之前觉得挺温暖的情节,现在回想起来都透着些许暧昧。 “哦!还有还有!好几次恩雨上来的时候小翊都要把我支走,小情侣是不是要过二人世界呀?” “小姑。”江翊急忙打断,差不多得了,再聊颜色就不对了。 话已至此易女士不信也得信了,其实江翊能谈恋爱对她来说就是感天动地的喜事,刚才那位小朋友虽然跑得挺快,但是一个短暂的问好也能看得出来很懂礼貌,白白净净的又挺漂亮,两人之间无论怎么看,也是自己家这个更不像好人。 言语间能感觉到这个小医生对江翊不错,身为见证人的江女士还想把自己女儿托付出去,看得出对对方还是比较满意。 那何止是比较满意,江女士听了刚才江翊和他妈闹的那一出之后简直哭笑不得,说咱们家这么做显得太没礼貌。反正现在话也说开了,江家输什么不能输排场,江女士说要带着江妈出去逛逛,给都恩雨买个见面礼,趁这功夫让江翊赶紧联系对方,给人家好好解释清楚。 当下这个情况,的确是得解释清楚…… ———————————————————— 江翊:都搞定了,快上来。 都恩雨:我能下午再过去吗?我觉得我需要消化一下。 对方回复的很快,好像刚才一直在手机旁边等着。 江翊:我妈和小姑出去了,你现在上来吧。 江翊:可能……有点儿别的事需要你消化。 两条消息是连着过来的,都恩雨刚发完一句“阿姨们去哪儿了?”才看到后一句,隐约间觉得留下江翊一个人解释可能是个错误,他把衣服捋顺名牌别好快步跑上楼,临走前看了眼手机,江翊又回过来一句。 江翊:给你买见面礼。 ———————————————————— 顶层的高级病房寂静无声,江翊给都恩雨把来龙去脉有理有条地详述了一通,中间还口渴喝了两次茶,不过他感觉都恩雨的消化功能应该还有待加强,不然怎么到这会儿了还是没有说话。 终于,都恩雨在江翊吸溜茶水的声音中叹了一口气,没来由地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其实脑袋有问题的是不是自己?不然怎么会看上一个傻子? “你是来通知我的?还是来和我商量的?”都恩雨缓缓地问。 “应该是通知你的……”,江翊有些不好意思,“好像你现在也没得选……” “你直接说我是你的医生就好了!为什么突然要掀被子?为什么还让阿姨去买见面礼?”都恩雨说的有些急,难得讲话声音这么大。 “我都说了啊,我不想去和相亲对象见面,歪打正着,正好永久性解决问题。”江翊被喊得愣了愣,心里还有点委屈,他本以为都恩雨听了以后会满口答应,毕竟如果角色互换他肯定会乐此不疲地给对方扮男友。 “就是假装谈恋爱,演给我妈看啊,我妈在的时间也不长,她不在的时候我们该干嘛干嘛就行了。” 都恩雨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毕竟在不久之前,他当真为这个问题苦恼过,那时的场景是会错了意,当下却又变成哭笑不得的无厘头。 江翊说是通知他的,可都恩雨却突然想,如果不是通知,是请求,那自己会不会答应。 答案是会,不仅会,还会带着开心、期待、雀跃,冲散那些荒谬、胡闹、不安。 “到什么时候?”都恩雨压下五味陈杂,淡淡地问道。 “到……”江翊想了一会儿,“到你有真正喜欢的人为止呗。” 都恩雨点头,心里回答了不能说出口的后半句。 可是我已经有真正喜欢的人了。 你拍了拍都恩雨 都恩雨把落在高病的大衣拿了回去,他脱掉白大褂整齐叠好,穿着洁白的毛衣再次回到了楼上,手里还提着原本打算下次回家送给老妈的按摩仪。 听说江妈妈给自己买了礼物,都恩雨自然不会空手过去,虽然是假扮男友,但诚意十足。 都恩雨来高病吃过很多次饭,头一回还得注重仪容仪表言谈举止,江翊也有几分紧张,虽说他内心觉得老妈对都恩雨应该很满意,但又怕对方热情过火搞出什么难以招架的幺蛾子,让这鸡犬不宁的一天更加兵荒马乱。 令人意外的是易女士并没有,江家两位阔太太进屋的时候都恩雨已经到了,易女士一改之前的风火作风,温柔和蔼地让都恩雨快坐,江翊发誓他上次听老妈这么说话还是中学第一次抄沈攸宁小测抄到满分的时候。 “恩雨坐,不用和阿姨客气。”易女士摘掉印着巨大logo的围巾,轻轻揽住都恩雨的肩膀,“刚才兰清和我说啦,这段时间多亏了你对小翊的照顾,但是也要顾及自己的身体,不能再累倒了。” 嗯,很好,看来小姑的洗脑很成功。 “应该的阿姨,江翊平时工作也很辛苦,我们俩前阵子还互相批评教育过了,以后都会注意身体的。” 嗯,不错,都恩雨不愧是你。 “兰清还讲之前想要把欢欢介绍给你?也算是缘分了,不管怎么说都是我们江家的人。” 还好意思说?不过幸亏恩雨当时理由找的合适,放到现在竟然还能串上。 “其实那会儿本来是想告诉江阿姨的,但我因为身份原因不太方便讲,就暂时瞒着您了,也得和您道个不是。” 啧,听听,多么甜的小嘴,啧,看看,多么绝的默契。 “哪里有的事,你就是心善替别人考虑的多,听说小翊受伤你还哭了?不瞒你说,小翊往医院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阿姨这是第一次知道除了我还有人这么关心他。” 等等,怎么这也说啊?恩雨招架不住吧?肯定会脸红耳热,我是不是得帮帮他? “嗯……是的,我们……感情比较好。” 没等到江翊插嘴,都恩雨先来了这么一句,其实只有这个问题他是没打过腹稿的,仅凭临场反应随机应变,再肉麻的话他说不出口,光是这几个字就搞得他惴惴不安。 不过当下的低眉垂眼,吞吐结巴倒像是热恋时的害羞,江翊看了心里嘿嘿傻乐,寻思这人戏还挺足,易女士自然更是喜欢这种伶俐又乖巧的小朋友,爱惜地牵着他的手腕,拉着人坐到江翊旁边。 “阿姨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易女士让江翊把大大小小的几包东西递过来,一边说话一边让对方帮着拆,“给你买了一套金首饰,这是我们江家的传统,第一次见儿媳妇要送这个,给你父母买了套餐具,听说你爸爸妈妈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可能也不兴太贵重的,阿姨就买了一套金玉包边的,平时吃饭就能用。” 都恩雨当下不知道那句儿媳妇更让他吃惊,还是眼前这些不菲的金银首饰让他吃惊,都恩雨寻思要不只收下那套餐具吧,再一看人家是用铁箱套木箱套玻璃箱盖好上锁的,顿时往江翊那头靠了靠,离那套餐具远远的。 “阿姨……”都恩雨咽了口唾沫,艰难道,“您的心意我领了,但这些都给我实在太贵重了,我们家就是普通工薪家庭,爸爸妈妈肯定也不敢收。” “而且我是医生,手上不能带这些首饰装饰。”都恩雨被那一箱子大敞四开的物什晃的直眯眼,余光看见箱子旁边有个小挂坠,与那些庞然大物相比顿时显得可爱,“要不这样,我把这个收下,可以带脖子上,就当是您的心意了。” 易女士失笑,她本想说这玩意儿是买这一箱赠的,在一堆挂坠里她就觉得这个头上顶着圈圈的秃头娃娃挺可爱,不过江翊没让她说,非常体贴地替都恩雨解了围。 “礼物就是个心意,恩雨愿意拿哪个就拿哪个吧。”江翊殷勤地给老妈拿过了都恩雨送的按摩仪,“况且在医院送这个恩雨也不好往家里拿呀,知道的是见面礼,不知道还以为收了贿赂。” 易女士觉得这点的确是自己没想到,她嘱咐江翊出院以后记得要拜访都恩雨的父母,到时候可以直接给老丈人送到家。如此一来,易女士当下便没强迫都恩雨再收,转而爱不释手地摆弄着手里的按摩仪。 “恩雨真贴心,阿姨平时工作忙,颈椎老不舒服,这个以后我就放车上了,上下班路上试试。” 都恩雨原本觉得自己的礼物相比之下太过寒酸,没想到人家有钱人家才不计较这个。易女士平日里接触的大多是豪门权贵的儿女,专横跋扈不懂礼数,能主动问个好就已经阿弥陀佛了,哪还敢奢求人家给你送个礼物。 几人安稳和睦地吃了一顿饭,都恩雨觉得易女士并不像江翊说的那样凶残无理,只不过有时候嗓门儿有些大,江翊也庆幸自己想出来的这个妙招,他妈目前看来满心都是对自己恋爱的喜悦,已经全然忘了儿子偷摸住院没告诉她这码事了。 “我觉得阿姨挺好的。”饭后都恩雨悄悄和江翊说。 “也不是说她不好。”江翊配合地和都恩雨咬着耳朵,“就是容易激动,有点吵。” “我下午还是老时间过来?” “你可以晚点过来,直接吃了晚饭下班。”江翊说道,“你以后一天三顿肯定都得在病房吃了,你要是不过来我妈会直接给你送下去。” 都恩雨料到如此,虽说男朋友是假的,但吃人嘴短是真的,江翊开解他放宽心,就算是患者对医生的感谢,顿顿请你吃饭也不为过。 都恩雨走了以后江翊有些百无聊赖,一方面觉得今天这场闹剧和做梦一样,莫名其妙就骗来一个男朋友,另一方面还对现在这个男朋友挺满意,毕竟以前都是站在朋友的角度看待都恩雨,今天偶尔几个瞬间真的带上了“另一半”的滤镜,才发现都恩雨确实哪儿哪儿都好。 有点高兴,可能是因为不用再相亲了,江翊想找人分享,欠嗖嗖地点开了沈攸宁的微信。 江翊:和你说个事儿。 江翊:不要惊讶。 沈攸宁看见了,故意不理他,不想看他卖关子,知道这人也憋不住。 江翊:我和恩雨现在是恋爱关系。 江翊:你别给我打电话,我妈在旁边,不能让她听见。 沈攸宁本来也没法给他打电话,他现在正在开会,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就不错了。 沈攸宁:你是不是酒后乱性了?还是把小都医生霸王硬上弓了? 切,我们这种正经人怎么会干那种勾当,江翊不满地撇撇嘴,把上午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 沈攸宁看着那长达两页的纯文字输入,就和做阅读理解题似的,费劲提炼出了关键要点。 沈攸宁:总的来说,就是你俩在假装情侣,为了给相亲的事儿永绝后患。 江翊:bingo 沈攸宁:凭什么啊? 江翊:凭恩雨性格好长得帅招长辈喜欢啊,难道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吗? 沈攸宁:我是说人家小都医生凭什么啊? 沈攸宁:追着相亲的人是你妈,和小都医生又没关系,人家年轻貌美的黄花大后生,为什么要陪着你演戏? 沈攸宁:你给他钱了? 江翊:你看不起我俩谁呢! 沈攸宁:那凭什么? 江翊:凭为朋友两肋插刀!如果今天遇到问题的是恩雨,我也会帮他演。 沈攸宁:那要是换成我呢? 江翊想了想,浑身不自在。 江翊:你好恶心。 沈攸宁:…… 本意是分享快乐,但江翊觉得沈攸宁现在应该并不怎么快乐。光说自己多了个男朋友好像有点儿欠,江翊过后欲盖弥彰地说只是通知一下沈攸宁,让他在易女士那儿别说漏了。 沈攸宁苦思冥想想不通,是当今直男的脑回路太难琢磨了吗?怎么自己看来这就好像是小情侣打情骂俏的小情趣呢? 沈攸宁没加过都恩雨的微信,实在想琢磨清楚小都医生到底是如何心地善良,怎么就能和江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点开了三个人的微信群,群里目前只有三个人一人发的一个表情包,应该是刚建群那天发的,大家为了活跃气氛,互相捧场。 都恩雨的头像简单可爱,好像是一个小小的漫画听诊器,沈攸宁戳了戳人家的头像试图窥探对方的朋友圈,却不小心却连点了两下。 你拍了拍“都恩雨” 死扣 下午的时候都恩雨有场手术需要跟,和李医生忙活了半天才回到办公室,等换好衣服以后时针已经走向五点,都恩雨心想休息一会儿应该可以直接上楼了。 打开手机,都恩雨在几个院系群里打卡回复“收到”,末了他的目光落在了群名是三个emoji的对话框中。 “沈攸宁”拍了拍我 都恩雨纳闷,在群里回了一句,还礼尚往来地拍了回去。 都恩雨:有事嘛 “都恩雨”拍了拍“沈攸宁” 是江翊先看到的消息,他之前好歹还需要处理些工作,现在老妈来了便由对方全权代劳,他闲着没事做,微信消息基本都可以第一时间看到。 还拍了拍,江翊笑,沈攸宁的时候他觉得人家幼稚装嫩可耻,反过来都恩雨拍的时候他就觉得好合适好可爱。 你拍了拍“都恩雨” 江翊不甘示弱地拍了回去,好像拍到真人似的,笑的更开心了。 沈攸宁:不好意思刚才手滑了 都恩雨:喔,没关系哈 江翊发现都恩雨发微信的时候语气词很多,好像和平时那个内向安静的形象不符,不忍心让都恩雨做话题终结者,江翊随便配了一个小熊跳舞的表情包。 沈攸宁这位贴心大暖男一下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正好他人在甜品店,直接就地取材在群里发了一句 沈攸宁:小都医生要不要吃蛋糕。 沈攸宁:「图片」 都恩雨还没来及婉拒,江翊还没来及让他快滚,沈攸宁就把菜单照片发过来了。 江翊:你不要撬墙角!!! 江翊有点愤怒,这不合适吧?虽说和都恩雨也不是板上钉钉的关系,但明面上好歹是一对儿呢,即便沈攸宁要献殷勤,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吧? 都恩雨在屏幕另一边好像看到了江翊的抓狂,忍不住哧哧地笑。 都恩雨:谢谢你,不过现在不需要啦,我还在上班呢,想吃我会自己去的! 江翊看了看都恩雨那一行话,又看了看沈攸宁刚才发的菜单,注意到菜单下有一行小的数字,想了一会儿便拨通了电话。 接电话的声音不大,软绵绵的像个小孩,江翊和对方说明自己的要求,问能不能提供外送服务。 “请问配送地址在哪儿呀?”对方问。 江翊回答了以后对面有点为难,说离得实在太远了,这距离骑电车来回可能得两个小时。 “我知道离得远,这样,你打车来回,我给你出车费,然后再按蛋糕的五倍价格给你出配送费,你看行不行。” 对面一听更为难了,估计心里琢磨这是诈骗还是碰上冤大头了,江翊理解对面的沉默,继而解释道,“我对象在医院上班,累了一天了,他平时就爱吃你们家蛋糕,我这边是走不开,所以请你们帮忙送过来。” 说完之后他还自己脑补了一出霸道总裁挥金如土哄娇妻的剧情,觉得自己这番说辞更有说服力了。 对方反应也快,一下就明白了,转而问江翊用不用写个小纸条啥的,或者给带朵花。 “行啊,带只花吧。”江翊对这个安排十分满意。 他了解都恩雨的口味,嗜甜,还不要太腻,他看着五颜六色的菜单看不出个所以然,就直接让对方推荐了,电话那边态度也很好,说没问题我按照您说的做。 挂了电话江翊又开始无所事事,再看手机发现群聊里又有新消息,是都恩雨回复的,一个小兔子捂嘴笑的表情包。 啊,好可爱。江翊快速收藏。 有点像他。江翊想。 不想还好,越想越看这个表情包就觉得心里痒痒,心里痒手就跟着不听使唤,江翊点开都恩雨的头像,戳进去私聊。 江翊:在干嘛? 都恩雨伏案专注于刚才的术后病历,没有第一时间看到,起来喝水的时候扫了眼手机,才发现江翊十分钟前发的消息。 都恩雨:写病历呢,才看到你消息。 都恩雨:怎么啦? 江翊:什么时候上来啊? 对方几乎是秒回。 江翊:我好无聊。 都恩雨:无聊你就下地走,保证活到九十九。 江翊:那你给我拿拐上来。 都恩雨:你现在得逐渐脱离双拐了,让易阿姨扶你。 江翊:我妈视频会议忙着呢。 都恩雨:江阿姨。 江翊:小姑嫌我妈吵外面躲着呢。 都恩雨:…… 江翊:「小熊跳舞.gif」 都恩雨:我还有一段没写完,写完上去吧。 江翊:「小兔子捂嘴.gif」 都恩雨:你真的很影响别人工作! 都恩雨:「小兔子生气.gif」 消息虽是这么发,但都恩雨内心其实并不生气,不仅不生气,还因为对方的几句话觉得解乏,如果真的能和江翊谈恋爱的话,或许能怡悦在分秒之中。 都恩雨上楼以后易女士还在开会,看到对方来了用眼神打了个招呼,从靠江翊那头的沙发移到了另一边,还挺老练地把摄像头背对他俩。 都恩雨一时间没适应角色的转换,易女士在场还稍显拘谨,江翊在病床上坐着,他就往沙发边移,屁股还没落下,就被江翊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了过来。 “合适吗?我往这儿,你往那儿,合适吗?”江翊压低声音对人说道。 “啊……那我?” “身份,注意身份。”江翊直接让都恩雨在病床上坐,两人面对面,腿挨腿,说话不能让易女士听见,还得头碰头,“你要和我亲近一点儿,你想啊,咱俩是在谈恋爱,见过别人谈恋爱没,一进来就躲,不知道还以为吵架了呢。” 都恩雨想说我还真没怎么观察过别人谈恋爱,但和江翊保持亲密距离正是他求之不得的,虽然偶然还是会慌乱,会无措,但心却涨的满,也控制不住想再近一点。 “我……还得再习惯习惯,可能过一阵子就好了。”都恩雨有些害羞地笑了一下,但还是往江翊那头挪了挪。 江翊对对方的表现非常满意,甚至可以说心生欢喜,他撇了眼易女士的方向,和都恩雨说起了悄悄话。 “我妈好像特喜欢你。”江翊道,“中午你回去以后她就顾着开心了,都没有说我车祸瞒着她这回事儿。” “真的?我没收礼物阿姨没生气吧?”都恩雨其实对于上午的“豪华见面礼”还是心有余悸,他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有没有拂长辈的面子,还好江翊替他解了围。 “当然没有。”江翊摇头,“我妈还坚定了你不是贪图江家钱财的信念,一中午都在问我‘恩雨到底看上你哪儿了?’” “可能我医者仁心吧,救济困难群众。”都恩雨和他贫,继而又想起来中午其实从江妈妈那里拿了一个小吊坠,虽说是赠品,但毕竟是千足金,对他来说也价格不菲。 想到这儿他一摸兜,小东西还在,都恩雨拿出来看了看,放在手心里摆弄着。 江翊见对方眼睛亮亮的,看样子很是心仪手上这个小玩意,不禁有些好奇,“你真的喜欢这个?” 都恩雨点头,他是真的喜欢,当时拿的时候是随手拿的,回办公室了才发现这个吊坠是一个眯着眼睛的天使娃娃,有些像微信群名里的那个小天使emoji。 江翊想了想,从他手里拿过了那个娃娃,对着都恩雨的脖颈处比了比。 都恩雨是真的白,趁着黄金竟然也不显黑,反而锁骨的线条更明朗,中间点缀上一点亮显得又纯真又招人。 “你带肯定很好看。”江翊摆弄完人家之后又开始使唤人家,“你帮我拿一下那个公文包呗,沙发上那个。” 都恩雨不知道对方要干嘛,但十分配合地从易女士身边拿走了江翊口中的公文包,易女士的视频会议应该快到了尾声,商业女强人正在慷慨激昂地总结陈词,丝毫没意识到旁边有人经过。 “不知道是不是在这儿。”江翊一边念叨一边伸手往包里掏,掏了外侧掏内侧,最后好像挺开心地摸到了啥,“找到了,看来小姑给我收起来了。” 都恩雨看向江翊摊开的掌心,一个小小的玉石圈,不大,但很青翠。 “这是平安扣。”江翊解释道,“小时候我妈给我求的,不知道是不是迷信,好像还真挺有用的。” “车祸的时候它是不是也保护你来着?”都恩雨看着江翊的护身符觉得漂亮,询问道,“可以摸一下吗?” 江翊示意没问题,直接把东西递给了都恩雨,“我觉得是,那会儿做手术的时候医生说不让带这个,小姑还有点担心,贴身不行那就贴包吧,就给我收起来了。” 平安扣摸起来凉凉的,捂在手里过一会儿又发温,江翊等都恩雨看够了,把东西接过来摆弄,三下五除二解开了拴着的绳子。 那是一根细线,不粗,但挺结实。 都恩雨不知道他要干嘛,只见对方把平安扣又装回了包里,单择出来那条线捋了捋,捋顺了之后把线拴在了黄金娃娃的圆形吊环上。 “你干嘛呀?”都恩雨有些不解,又想看江翊在鼓弄什么名堂,顷时离对方更近了。 江翊打了个自认为很满意的结,先把娃娃固定,又对着都恩雨的脖子比了比,“给它配个绳子,不是要带吗?” “那也不是现在带啊!”都恩雨惊了,江翊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一通折腾原来就是要给这小东西配个绳子?还用自己护身符上的绳,这也太大张旗鼓了吧? “这儿现成有根绳,你就带着吧。”江翊示意都恩雨背过身去,继续道,“反正我最近也不带,过几天让小姑配个新绳就行了。” “可是我自己配个新绳也行……”都恩雨犹豫,“平安扣的绳儿可以随便解吗?” 江翊笑他太封建,说我就是给你个绳又不是要给你个扣,再说了我解都解了你就放心戴吧,当然最后还拿出了杀手锏,用易女士说事,“我妈送给你的时候是中午,如果你晚上就能戴着了,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都恩雨觉得脸热,但内心的想法是真不愿拒绝,虽然江翊只是送了他一根绳子,但那是曾经戴在江翊脖子上的,与他肌肤相贴,或许还听过颈间的脉搏。 江翊直接把都恩雨转过身去,背对着自己,同时念叨他以后不用这么小心翼翼,“我给你什么你拿着就好了,推辞会让我很难过。” 都恩雨一时噤了声,江翊鲜少说带有消极色彩的词汇,可能他真的觉得小事上无需纠结,又或许被自己接纳会让他感觉到满足,都恩雨隐约能揣测其中的原委,认为江翊是需要自己的一份心安理得。 “我给你比比啊。”江翊一只手捏着绳的两端,从后向前探头去看吊坠的长度,太短了招摇,肯定有小护士要问,太长了遮挡,衬不出都恩雨皮肤白,江翊调了一个若隐若现的位置,就着一个似是而非的拥抱。 算不上拥抱,胸膛与后背还有一段距离,只不过江翊凑近时留下带有温度的呼吸,暂时填补了原有的缝隙。 “我系死扣了?”江翊看似询问,其实动作比嘴巴快,已经拴好结了。 金属质感靠近皮肤微微发凉,江翊手上劲儿不轻,颈周被线剐蹭的一圈都有些痒,都恩雨丝毫不在意,声音听起来愉悦又轻松。 “好啊,就系死扣吧。”他说。 花 易女士的会议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大概有小一会儿了,她坐在一旁没出声,但眼神里全然是喜悦与激动。 她看着两个孩子头靠头说悄悄话,大多时候是自己的儿子在说,另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弯着眼睛认真地听。江翊手不老实,总是对都恩雨动手动脚,都恩雨也不反抗,就老老实实地任他摆弄。江翊盯着都恩雨的脖子看,人家可能是嫌他离得太近了稍微偏了偏头,但身子还靠的很近,等听到江翊大喊“太适合你了”的时候,又特别开心地转回了脑袋。 江家人生性就闹,小辈里江翊还算是比较踏实稳重的,易女士自己性子烈,却又偏爱那种安静内向的小孩,此刻她看着都恩雨,像是了却了多年的一桩心愿,恨不得当下一纸婚书下到都家。 满意地欣赏自己家的儿媳妇儿,易女士一时连电脑都忘了关,后来还是听到敲门声,才急吼吼地起身往门口走,“是不是兰清回来了?怎么还敲门……” 江翊和都恩雨听到动静也往门口看,易女士给儿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你好好谈你的恋爱,这里一切有妈妈处理,转身门把手一拉,听见了老熟人的声音。 “阿姨好。”沈攸宁风度翩翩地站在门外。 “攸宁来啦!”易女士挺热情地把人迎进来,江翊则皱眉嘟囔“你来干嘛?” 沈攸宁耳朵尖听见了,再一看床上肩贴着背的两个人,非常揶揄地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听说有人给自己对象订了蛋糕,我来送外卖。” 江翊吃瘪,沈攸宁高兴,露出两个大大的酒窝。 不仅如此,沈攸宁还变戏法似的从大衣里掏出一支花,递给都恩雨说“小都医生辛苦了。” 都恩雨纳闷,江翊抓狂,说你还有完没完了? 沈攸宁乐子也找够了,于是见好就收,表面是和易女士解释,其实是想让该听的人听到。 “易阿姨我就不留着吃饭了,晚上公司要加班,我还得回去。” “也不是专程来看江翊,我这次来主要是给人送蛋糕,诶?我是不是记错了?江翊不是不爱吃甜食吗?怎么特别嘱咐蛋糕要甜,香,但还不能腻呢?” “而且还说要带只花儿,我一看,白玫瑰,也不像是送您的啊?” 江翊越听感觉越不对味儿,沈攸宁这孙子绝对没好心到帮忙在这儿演戏,一通阴阳怪气越听越像是臊白他的,不过老妈倒是挺受用,乐呵呵地说我们小翊也会心疼人了,再说当事人嘛…… 当事人低头摆弄着手里的花,看样子很宝贵地嗅了嗅,再抬头刚好对上江翊的眼睛,很甜地冲他抿了抿嘴。 靠,江翊胸腔一股热血直直冲到脑顶,原来都恩雨和人谈恋爱是会这么笑的?这他妈谁受的住啊? 他平时最多就是觉得人家好看,可爱,逗起来还特别有意思,这还是头一回感觉都恩雨眼尾一弯是在朝他放电,电的他脑瓜子也懵,听沈攸宁说话还嗡嗡的响。 “江老板?江老板?”沈攸宁受不了这人一脸痴汉,上前拍了拍江翊的脑门让人回神,“醒醒,江老板,结账了。” 江翊登时一个激灵,有点呆地张口,“啊?” 沈攸宁给他扶上下巴,伸了个巴掌在面前,“打车钱,还有蛋糕的钱,这个。”他晃了晃五个指头。 江翊有点烦地说你是打车来的吗,沈攸宁说那你就报销油钱,江翊其实知道对方什么意思,给沈攸宁三个红包发到顶,还特别刻意地加了句话。 江翊:不准私吞,不准退回,转交甜品店。 沈攸宁一看,乐了,拍了拍江翊肩膀说兄弟真懂,乐乐呵呵地拎包走了。 江翊知道沈攸宁当然不差那个油钱,五倍蛋糕钱也完全可以替他出,他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份聊天记录,让最终的收款人心安理得。 回去加什么班,塞翁之意不在酒,指不定是要陪陪那位传闻中的小漂亮。 小漂亮,谁没有似的…… 江翊看向自己屋里的这位小漂亮,都恩雨正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个饮料瓶子,灌水,小心翼翼地把花插好,原先的包装纸被都恩雨的巧手折了几折,就着旧胶的黏性摇身变成了瓶子的装饰。 都恩雨捧着那一支花朝他笑,说他最喜欢白色,要放到办公室里。 一瞬间江翊觉得都恩雨握瓶子的双手也和洁白的玫瑰花瓣一样,柔软、圣洁、又脆弱。 他是真的开心,看到江翊给他买的蛋糕更高兴了,挺惊讶地说这块个头好像比以前的大。 江翊想问他你怎么这么容易开心,一块蛋糕就开心,一根线也偷乐,连一朵附带的花都要好好照料,可能没几天就谢了,你却那样笑着,就好像它永远不会凋落。 但江翊没有问,那一刹那,他突然想给都恩雨买好多好多朵花。 假扮情侣 假扮情侣的日子比都恩雨料想中容易,他只需要每天按时上楼打卡,中午和晚上留在高病吃饭,再比平时多抽出一点儿时间陪江翊待着,虽然表面上看是完成任务,但其实他自己心里也乐此不疲。 对江翊来说也是如此,自从都恩雨走入老妈的视线之后,他终于逃脱了没日没夜奔波于相亲的苦海,老妈也终于了却了一桩心事,唠叨少了,人也不吵了。 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天,转眼间到了江翊拆线的日子。都恩雨拿着小托盘上来,易女士笑着打趣自家人办事就是放心。 江翊也轻车熟路地掀衣服垫枕头,长叹一口气道,“我是不是终于快要出院了。” 好像已经习惯了和江翊的朝夕相处,这几天都恩雨几乎快要忘了对方将要出院的事实,江翊的话一语惊醒梦中人,都恩雨想了想,看不出情绪道,“不到一周吧。” 不到一周,也就是说和江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子还有将将七天,说难过显得矫情,但都恩雨此刻确实有很多落寞,出院了以后多久才能再见呢?还需要自己陪着他演戏吗?当时说好还要去他家玩,现在还作数吗? 但江翊显然没有想过这些,他满心沉浸在自己将要重获自由的喜悦中,“终于,可憋坏了我了。” 江翊伸胳膊,对方拆线他就碎碎念,让都恩雨猜出院后他第一件事儿会干什么。 “去公司吧。”都恩雨压下心中的情绪,“你不是工作狂吗。” 江翊点头,对方说的没错,他不仅得回去跟跟几个一直挂念的项目,更重要的是还得在员工面前刷刷帅脸,免得他们有人忘了老板本人妄图篡权。 “我要去找一趟攸宁。”江翊有点八卦地说,“我准备去他公司楼下的甜品店瞅瞅,看看究竟是谁让他鬼迷心窍的。” 都恩雨顿了顿,回忆着照片中的精致侧脸。 “你不是见过照片吗?”都恩雨问道。 “光照片不行,攸宁看人不准,以前那两个男朋友都一般般。”江翊撇撇嘴,挺知心大哥的来了一句,“我得替他把把关。” 都恩雨说他你还挺闲,江翊答也是忙里偷闲,末了又问对方要不要跟着一起去,正好和沈攸宁一起吃个饭。 都恩雨脑海中瞬间飘过的是doubledate,不过只闪了一下就觉得自己想得太远,两边都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儿,现在看来好像还都是单方面的暗恋。 人家沈攸宁最起码还有些追人的趋势,都恩雨却连这点魄力都没有,反而是江翊每天碾着他跑。 他会不会也有点喜欢我? 都恩雨突然没来由地想到了这儿,但瞬间又推翻,江翊愿意和他待在一块儿是因为觉得开心,非要说喜欢,也是喜欢小宠物、喜欢好朋友的那种喜欢,江翊说自己不开窍说得没错,他的好意都直白又坦荡,并没有暧昧中的试探,心动下的不安。 都恩雨面色平静地给江翊拆完了线,婉拒了对方的邀请。 江翊也无所谓,只当都恩雨不是那个看热闹的性子,他懒洋洋地晾着手臂,问都恩雨能不能给他削个苹果。 “要皮不会断的那种。”他说。 都恩雨心想我还会雕花儿呢,不过当下也不是施展才艺的时候,都恩雨收好东西洗净手,坐在江翊旁边慢吞吞地削起苹果。 还是老规矩,削好,切块,插牙签。 吃水果不能只惦记着江翊,都恩雨叫了声“易阿姨、江阿姨”,想问问两位长辈是吃苹果还是吃梨。 “啧啧啧,这小朋友感情就是好。”易女士摆手说不用管她,用响亮的嗓门和都恩雨道,“恩雨你放那儿让他自己吃,我当年都没这么喂过小翊他爸。” 喂?都恩雨看着自己手捧小瓷碗坐在江翊身边,好像下一步是要给人喂嘴里的架势。 江女士听闻也看他,笑着说哎呀我侄儿刚刚拆了线,恩雨肯定心疼了嘛,不想让男朋友乱动才要亲自喂水果,多好多甜蜜呀。 易女士一听又觉得有道理,人家小情侣恩恩爱爱的自己掺和啥,毕竟原来在病房里再激烈的可能都干过,现在这么健康温馨的画面倒是难得一见。 江女士双目炯炯,易女士神色如炬,两道目光一齐扫过来的时候,都恩雨手上这碗苹果端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他求助似的看向江翊,没想到这人竟然憋笑,还跟个大爷似的四仰八叉地展了展,末了朝自己的嘴巴处点了几下,“来吧,心疼心疼男朋友。” 每当江翊这副模样的时候,都恩雨又是被迷的厉害,又是恨他怎么就不开窍,两位长辈一边窃窃私语一边朝他们这边看,都恩雨只能硬着头皮把果肉送到江翊嘴里。 汁水充盈,果肉饱满,江翊嘴里酸酸甜甜的直打架,还嘲笑说都恩雨动作太生硬了。 “吃东西话还这么多。”都恩雨小声磨牙,动作却不敢重,江翊每次接的猴急,都恩雨担心牙签把人戳着。 江翊接二连三吃了几块,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咀嚼的间隙他看向都恩雨,对方一脸英勇就义的模样在旁边支棱着,江翊挑着眉毛,故意和人讨骂,说你这样适合给人假扮孝子,不适合假扮男朋友。 都恩雨烦他,发现两位长辈也不往这头瞧了,小碗一放往江翊那边一推,低声说我不伺候了。 他说话的功夫没留意江翊的动作,话音刚落,唇瓣还没来得及合上,嘴里就被填满了,江翊往自己口中塞了块苹果,没用牙签,直接用手喂的。 果肉发凉,可是江翊的体温却很热,好像碰到了下巴,又好像触到了牙齿,嘴唇肯定是被毫无保留地碾过,烫的都恩雨一时间没了反应。 江翊本意是想让对方看看男朋友的投喂是什么样,可是空有理论,操作起来也没显得多熟练,有点急了,乱了,像是给人硬塞进去的。 动作幅度太大,一路上磕磕碰碰的,江翊往人家口中送,三根手指瞬间压过嘴唇。 有些凉,还很软。 江翊过电似的激灵了一下,指尖的触感陌生,心里的感觉也不大熟悉,那一刻他的脑子也不转了,只想着这么嫩……自己下手是不是太重了,会不会把人弄疼了。 两个人相顾无言地静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都恩雨先反应过来,懵懵地嚼着嘴巴里的东西,慢吞吞地问你干嘛呀。 都恩雨软绵绵的声音让他又一个激灵,不过这次把脑袋激灵光了,江翊刻意用着平日里懒洋洋的语气,佯装无所谓道,“你也吃,不能光让你伺候我。” 都恩雨哦了一声,继续慢吞吞地咀嚼,口腔动作的幅度很小,像小兔子偷吃东西时的窸窸窣窣。 残存的触感还留在指尖,江翊轻捻指腹,试图找回刚才那一刹那的光景。 丹粉、饱满、柔软、潮湿…… 思绪让江翊指尖发痒,头脑发热,鬼使神差地想再摸一次。 他也的确这么做了,食指的第二个关节拖住都恩雨下颚,拇指指腹在对方唇上抚过。 这次是温柔的,片刻的,故意的。 都恩雨瞪起圆圆的眼睛看他,不清楚江翊一来二去是怎么了,对方的动作太过暧昧,让都恩雨很难猜出用意。 江翊的流氓本性作祟,编胡话说你吃到嘴上了,都恩雨将信将疑,可到底是因为喜欢,并没有和他深究。 他喜欢江翊,当然也会喜欢江翊的触碰,喜欢面对着面的时光,喜欢到虽然害羞但却忍住不躲,虽然被占便宜但却心甘情愿。 可江翊的本意并不是占便宜,他只是惊讶于心里的那份触动,遵从于行为暗示的本性。 他想触碰都恩雨,就像触碰春天里早开的樱花,带着怜惜,惊奇,和一整个寒冬从未体会过的快意。 那小江喜欢你吗 都恩雨说服自己要冷静,两个大男人,肢体接触实属正常,再加上自己现在还担着个男朋友的头衔,略微暧昧也无伤大雅。 不过江翊也并非真的流氓,在那天“苹果事件”之后一直老实又本分,即便是必要的近距离接触,也还是退回了朋友的位置。 其实江翊也纳闷自己那天究竟怎么了,好像毛头小子,太不绅士。不过都恩雨没和他计较,又或许根本没放在心上,江翊觉得不能仗着人家脾气好就逮着欺负,本来打算在玩笑间道个歉,可一想那个场景,又担心会把简单的事情处理复杂,明明相安无事都过去了,他还非得折回头去在那事儿上划个重点给都恩雨复习,结果大概率是对方红着耳朵说没事,反而给人徒增窘迫。 江翊平时不是这么纠结的人,他原本是直来直去的性子,可能是住了个院把人住矫情了,现在总是思来想去顾虑很多。 马上到了周末,都恩雨按惯例要回家,不过想到下周三江翊就要出院了,心里隐隐约约已经提前开始不舍,安教授打电话过来的时候都恩雨说最近有些忙,周日晚上再回去。 安教授听孩子说忙,担心他把自己累着,可是平时看不见摸不着,只能在饮食上给他着补。前几天学生送来好些大闸蟹,安教授赶在周日下午一锅蒸了,都恩雨走在楼道里就闻着味儿了,却没成想是自己家里传出来的。 “我还想是哪位大户人家这个季节吃螃蟹呢?”都恩雨噔噔地跑进厨房,给老妈手边放了一个精美的小箱子,说是病人给的。 “这是什么呀?你们医院不让收礼吧?”安教授看那包装觉得价格不菲,有些吃惊地问。 “是一套挺精致的餐具。”都恩雨道,“不算收礼,就是病人表达感谢的,和那些鲜花呀果篮呀性质是一样的。” 安教授听了挺开心,这说明儿子在工作上得到了人家的认可,餐具也是真的漂亮,洁白的瓷器,勾着淡雅的素青色边,隐约见能看见钴蓝色的纹理,很是符合书香世家的审美。 这套厨具是江翊下午托小张助理精心挑选的,都恩雨中午和人说晚上不在高病吃饭了,江翊自然要打听对方去向,一听到是回家,快马加鞭地安排小张去选了一套价格适中、朴素典雅、精致不俗的厨具,同时还避开了易女士,担心对方把那套保险柜里的镶金碗筷再拿出来展示。 都恩雨根本不知道这茬,不然肯定要和江翊说不用麻烦,对方之前送过自己妈妈按摩仪,一码归一码江翊也要回礼,况且以后说不定要去都恩雨家做客,不如提前刷刷存在感,希望都妈都爸能喜欢。 都妈确实很喜欢,摸着瓷碗的边缘爱不释手,一边摸还一边念叨,你比你爸强多了,他干了30多年的医生,也没见着多少病人说诚心诚意地谢谢他,倒是医闹的见过几次,你说他水平是不是不行? 都恩雨笑了,特别开心地凑到老妈身边,说那是都大夫高风亮节,和我这爱占小便宜的不一样。 安教授眼睛尖,都恩雨一凑过来她就看见了儿子脖子上有根黑线,手上还占着,她用眼神看向都恩雨的脖颈,开玩笑道,“这也是占便宜占的?” 小天使吊坠。要是安教授不提都恩雨估计都忘了这茬了,江翊给他戴上以后都恩雨就没取下来过,小天使平时可能会露个脑袋,今天的毛衣领子将将盖着锁骨,所以安教授并不知道都恩雨戴了个什么东西。 都恩雨老实说也是病人送的,还挺欲盖弥彰地补了句“小玩意儿”,安教授听闻并无心过多纠结。 等饭的功夫都恩雨坐在餐桌旁看手机,发现江翊在半小时前给他发了条微信,问他到没到家。 都恩雨:到啦。 都恩雨:「小兔子回家.gif」 过了几分钟,都恩雨收到了回复。 江翊:才到?不是说你家在景翠花园吗?堵车了? 都恩雨:没有呀,我回来有一会儿啦,刚才给妈妈看你送的碗来着。 江翊:哈哈,怎么样,阿姨喜欢吗? 都恩雨:特别喜欢!我妈都说舍不得用了,想当装饰品。 江翊:那挺好的,阿姨喜欢就好。 都恩雨回了个表情包,帮忙去端螃蟹了。 回到餐桌上江翊没有回复,都恩雨以为对话到这儿就结束了,没想到他刚卸了两只螃蟹腿,手机屏幕又亮了。 江翊:晚饭吃什么了? 江翊:有没有一点想念高病的晚餐。 江翊:「图片」 都恩雨定睛一看,土豆炖牛肉、鲜虾鸡蛋羹、豆豉油麦菜,也就那样嘛。 都恩雨:「图片」 简单粗暴,他发送了那一盘子螃蟹。 江翊:!!! 江翊:懂了,知道为什么高病留不住你了。 看了江翊的抱怨都恩雨咯咯直笑,嘴里嘬着蟹腿也不耽误他回微信,他发了几个大笑的表情包,问江翊要不要看直播吃蟹,江翊说你变坏了,你原来不是这样的。 安教授在一旁静静地没出声,和都大夫对视了一眼,两人估计想到一块儿去了。 饭后都恩雨收拾好碗筷,期间手机又叮铃叮铃响了好几次,都大夫绕着茶几做饭后运动,安教授继续不作声地看着一本杂志。 都恩雨擦干净手回到茶几跟前,安教授说你刚才好像收到了好多消息。 都恩雨拿起来手机看,看着看着眼睛又弯了起来,江翊在和他吐槽神江妈的土豆炖牛肉,牛肉竟然是七分熟的,末了还狂甩好几张图,分别是饭后面色不悦的江家三人组。 等儿子笑完了,手指头鼓弄完了,安教授终于有空插话了,她佯装不太在意地随口问道,“跟谁聊天呢?” “好朋友。”都恩雨答。 安教授看过来,有些揶揄,有些试探,这回开门见山,直接要害,“儿子,是不是谈恋爱了?” ?! 都恩雨刹那间有些惊讶,虽然他和江翊算不上真正的恋爱,但自己满心思春是肯定的,只是……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停顿不能过长,越长越像有所掩饰,都恩雨也不能和自己老妈说什么假扮情侣的戏码,安教授绝对会觉得他脑子有泡,但他又不会对父母说谎,最后只得老实道,“没有谈恋爱,但我有喜欢的人了。” “是上次说的那个病人吗?姓……江?”安教授又问。 ?! 都恩雨这下怀疑老妈是不是都知道了,故意在这儿套他话呢,做学术研究的人逻辑思维能力就是好,环环相扣总能得出结论。 “是的,妈,你……怎么猜出来的?”都恩雨放弃挣扎,如实相告。 安教授浅浅笑了一下,把杂志合上了,并没有回答儿子的问题,“厨具也是他送的吧?还有你脖子上戴着的?是什么?戒指?” “不是!”怎么还能是戒指呢,都恩雨急忙解释,“是一个小娃娃,是他妈妈送的,应该也是为了感谢我的照顾吧……” 都大夫听着八卦也不锻炼身体了,赶紧坐到沙发上和安教授一起欺负自己的儿子,“谁喜欢谁?你喜欢人家?我听这话怎么像他喜欢你呢?” 都恩雨摇头,给爸妈讲了讲江翊的一家,多金、客气、热情,所以自己才会总是礼物不停。 安教授也不反驳,问出了下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那小江喜欢你吗?” 又是一起吃饭 江翊喜欢我吗? 都恩雨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能这么快就从别人口中听到,不久前他自己也思考过,答案是否定的。 都恩雨垂着眼睛,想了一会儿道,“应该不吧……” “为什么不?我觉得他好像也挺喜欢你的。”安教授道。 “他和我关系是挺好的,但不是那一种喜欢。”都恩雨把感情的刨白历程讲给父母听,试图用更多的证据表明江翊根本没动心思。 都大夫听着听着就懵了,说恩雨这话怎么好像害怕人家小江喜欢上你似的。 安教授知道儿子为什么会这样,他是不想让希望落空,所以根本就不去想,不仅不去,还要消极对待,用一种本就不会属于自己的心态,好像就不会体会到失去的难捱。 “那他喜欢男生吗?”安教授又问。 “他自己都不知道。”都恩雨苦笑了一下,“他是真的一丁点儿这方面的意识都没有,我以前问过他喜欢男生吗,他说应该更喜欢女生吧,但后来又说不清楚。” “应该喜欢女生……不清楚……”都大夫听了以后眼睛一亮,头头是道地分析,“会不会小江一直觉得自己喜欢女生,但他突然遇到你了,所以就不清楚了。” 都恩雨无奈,说江翊也没喜欢过女生,就是没喜欢过人,估计所有心思都放在事业上了。 “所以越是这种就越是容易天雷勾动地火。”都大夫一直觉得都恩雨各方面都像他妈妈,所以非常相信儿子的魅力,“你们这种类型就很容易让纯情少男坠入爱河,以前没人喜欢是因为没遇见,遇见你以后铁定得欲罢不能。” 安教授也无奈,让都大夫还是绕着茶几遛弯儿吧,别插嘴了,转过头又跟儿子总结当下江翊对他的看法,很要好的朋友,但是估计暂时还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都恩雨点头,接着就听安教授说道,“那可以试一试呀。” “试……试什么?” “试着追求,试着让他把你不仅仅当作好朋友。” “不要了吧……”这实在是太为难都恩雨了,他生性冷淡,做事被动,有时候江翊撵着他他都躲,更别提主动追人了。 安教授不赞同儿子的看法,温和地劝道,“如果你想和他在一起,那就应该试试,妈妈说的追求不是让你献花示好那一套,而是主动增加和对方的相处时间,感情这东西都是处出来的呀。” “可是他两天后就要出院了……”都恩雨撅嘴道,“平时他工作很忙,估计也很难再见面。” “工作再忙也有休息日,他要是真的乐意和你相处就无需担心这个,你可以提前打探一下他每周什么时候休息,工作日里可以约个晚饭,休息日你就约人家看电影打游戏什么的,也可以叫到家里来玩,妈妈做好吃的招待他。” “那他要是不答应呢?” “那就不答应呗。”安教授笑了,有时候自己儿子的心思过于细腻,不知道这习惯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不是所有的拒绝都是因为你,有可能他那阵子真的工作忙,有可能他对这个电影题材没兴趣,他拒绝了就下次再约,你又没什么损失。” 都恩雨想了想,小声地嗯了一声。 其实他知道老妈说的在理,自己也会忍不住总往江翊身边凑,只不过他想的要更远一些,思绪总会飘到如果被发现了怎么办,如果江翊说不行怎么办。安教授知道他的顾虑,最后和他讲道。 “努力了,但没得到,你可能只会酸一阵子,但如果连尝试都不敢,带来的也许是永远的遗憾。” ————————————————————— 第二天都恩雨起了个大早,没成想安教授起的更早,还非要开车送他,都恩雨原本纳闷,下车时被老妈往手里塞了两个大保温袋,一下就知道什么意思了。 “这是在给我助攻吗?”都恩雨看着手里两大袋子东西,体积和上次的排骨汤相比翻了两番。 安教授温柔摆手让他快走,说再晚人家自己的早饭估计也送到了。 上电梯的时候都恩雨还碰到了胡晓晴,对方眼睛瞪的大大的问他手里拿的什么,都恩雨说是高病定的早饭,他在楼底下碰见就顺便拿上来了。 胡晓晴啧啧两声,说高级病房就是气派,一顿早饭都比她们科室聚餐吃的多。 平时都是江女士晚上陪着江翊住,都恩雨进门的时候易女士正在楼底下按电梯,她最近抗了江翊的活,国外那头的工作又有时差,晚上指不定会接到几个电话,住在高病担心影响儿子休息。 江翊看都恩雨把好几个大包拎进来的时候有些吃惊,一边帮忙一边说你这是要请全院吃早点吗? 刚好易女士也进门了,一进来就说刚才好像看见恩雨了,再看当事人就在茶几旁站着,笑眯眯地和自己说早。 “就是我呀易阿姨,我昨天回了趟家,今天是妈妈送我来的。”都恩雨帮易女士把大衣和围巾挂好,邀请对方尝尝妈妈的手艺。 “哎呀,这是你妈妈带的好吃的?怎么这么多呀?” “就是普通的早点,我妈平时除了读书就最喜欢琢磨这个了。”都恩雨嘴甜,把易女士和江女士哄的合不拢嘴,“我和妈妈说您二位平时很照顾我,江翊还给妈妈挑了一套特别满意的餐具,我们都说也来不及准备什么,早餐就算一份小小的心意吧。” 易女士高兴,拉着都恩雨的手道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末了又瞪了江翊一眼,无声地质问他餐具怎么回事儿。 江翊不敢说话,埋头苦拆包装袋,别说都恩雨的细心估计是遗传了妈妈,为了保温,为了汤不撒,一份早饭包的堪比那套保险柜里的金碗。 “我们三个人怎么吃得了这么多呀,恩雨留下来一起吃吧?”江女士一看茶几上的阵仗也懵了,江家长久以来的气派,好像在这一刻败了。 都恩雨不吃早饭,又不能拂长辈面子,谎称在家里吃过了。 江翊终于把两袋子东西分类摆好了,都恩雨话音刚落他就接过来道,“那怎么是四份?” 都恩雨一下也愣了,他根本就不知道老妈的早餐原来是按份算的,再一看可不是呢,四份主食、四份汤、还有四份小菜。 估计老妈这是创造机会让两人一起吃饭呢,可殊不知都恩雨早就一天两顿都在高病解决了。 “你吃两份,我妈担心你大病初愈吃不饱。”都恩雨快速反应道。 江翊狐疑地看他一眼,又看了看几个保温盒,“只有三个保温盒写着‘小江’,你哄谁呢?” 不必吧?都做到这份儿上了?都恩雨想不会每个餐盒上都标了名牌吧,再一看幸好没有,但的确给江翊分了单独的三份。 “哎呀,恩雨妈妈好细心。”江女士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估计自己以前也这么干过,“小翊的应该是病号餐,所以特殊标记了。” 几个人围着茶几看,可不是呢,别人的主食都是四个蟹黄包,但恩雨妈妈估计是担心江翊吃蟹太多发的慌,所以只放了一个蟹黄包让他尝尝鲜,其他三个分别是鸡蛋木耳、鲜虾荠菜、土豆泥香菇牛肉。 这下两位长辈都相顾无言了,终于明白恩雨妈妈为什么能养出这么贴心可爱的小朋友了。 江翊心里也熨贴,但当着老妈的面不太好意思显示出对别人妈妈的向往,只是把目标放在刚才说谎的人身上,“行了,被我破案了吧?留着吃饭。”江翊搂住都恩雨的脖子不让他走,揽着人让他往沙发上坐。 “可是……别了吧,我不太想吃。”都恩雨为难。 “你妈妈做的饭都不想吃?” “不是……”都恩雨抬头,在江翊耳边小声道,“我没有吃早点的习惯。” “为什么不吃早点?”江翊权当对方的扩音器,这句话一出易女士江女士齐齐看过来,毕竟对长辈来说,不吃早点、晚睡、玩手机,三者并列为所有恶性疾病的始作俑者。 都恩雨没辙了,和易女士江女士说不是不吃早点,是有的时候早上不太有胃口,而且吃了容易犯困。 易女士听了只咂嘴,江女士听了也直皱眉,说这样可不行,你这样营养跟不上,还会低血糖。 江翊更是懒得戳穿他,那句“没有吃早点的习惯”就他一个人听见了,谁知道这破习惯什么时候养成的,江翊心说你还当医生的呢,这习惯让病人听见都得怀疑你是个江湖骗子。 最后都恩雨没辙,硬着头皮留下来吃了两个蟹黄包,汤喝了半碗,小菜没怎么动。 一点点不开心 那天的中午饭都恩雨吃的也不多,江翊真是服了,说你那是什么小鸟胃? 都恩雨咬着筷子低眉丧眼的,过一会儿用筷子的另一头戳了下江翊的大腿,“多少年都这样,我的胃早就适应了,早上消化功能不好,你就不应该逼我……” “怎么就适应了?你采访人家了?”江翊握着汤匙柄对准都恩雨的腹部,像举着麦克风似的拿捏起记者的腔调,“胃先生,请问您是适应了吗?” “咳……咳……没有啊,我的主人虐待我,搞得我现在都要罢工了。”江翊模仿的绘声绘色,颇有几分年老体衰的味道,都恩雨知道这是拐弯抹角教育他呢,虽笑江翊幼稚,不过却欣然接受了。 相安无事又过去一天,眼看着到了周二,上楼的时候都恩雨心想,江翊应该是明天上午办出院手续,那今天就是最后一天在高病和江翊吃饭了。 老妈让自己要主动,要不然就以经常吃人家江家的饭为借口,以后再请回来? 或者借口看看他腿上的恢复情况,把人约出来? 啊,那天江翊还主动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找沈攸宁呢,哪根筋搭错了为什么要拒绝啊! 都恩雨暗自检讨自己的不争气,快走到办公室才发现门口杵了个人。 英俊挺拔,倚墙而立,江翊没看见都恩雨,玩着手机打了个哈气。 都恩雨不知道他来干嘛,但大清早就能看见这人挺开心的,他伸手在江翊面前晃了晃,一边开门一边说道,“干嘛呢?杵在这儿罚站呢?” 江翊也笑了,自然地搂上都恩雨的肩膀,靠着人家往办公室里挤,“我锻炼身体,散步呢。” “锻炼身体还能走到办公区来?”都恩雨被他压的有些热,拍了拍江翊的手示意他松开,“走廊里还贴着闲人免进呢,也不怕高主任说你。” “啊,你觉得我是闲人了?”江翊佯装不悦,“好歹我现在也算是个形式上的家属吧?虽然说这里没观众,但小都医生你也得稍微入点戏吧?” 都恩雨觉得他肯定没正事儿,即便不想撵人走,可一会儿的工作时间江翊要还在这里赖着也不像话,都恩雨脱大衣换大褂,和江翊说该上班了,让他先上楼,自己一会儿再过去找他。 “行,小都医生勤勉尽职劳模典范。”江翊把手上的袋子轻放在都恩雨的办公桌上,来回打量了这人几眼,柔声道,“早点给你放桌子上了,记得吃。” 都恩雨这才反应过来,眼看江翊长腿一伸一脚踩在门外,他又赶忙去拉人,握着江翊的袖口不让他走,眼神里充斥着惊讶、欣喜、以及犹豫,“你来……是来给我送早点的?” 都恩雨的表情让江翊很受用,好像是第一次收到零食奖励的动物幼崽,兴奋中又透露着不可置信,你要是和他点点头,他就能开心地竖起耳朵。 “是,顺便看看你多吃一顿长胖了没。”江翊反握住都恩雨的手,细若无骨的触觉让他心里痒痒,趁着话头又去捏人家的脸,留下亲昵又不显得突兀。 都恩雨心里满满都是大清早给自己送早点的江翊,对方现在牵他的手,抚他的脸,虽说害羞,但却叫人不想躲。 “小都医生,高主任说有一个关节置换手术挪到今天上午了,让我来提醒……”胡晓晴没说完,在距离都恩雨办公室门口还有两步远的地方停下了。 是最近睡眠质量不好出现幻觉了吗?小都医生也会偷偷在办公室和人手拉手搞对象了? 再说这对象…… ??? !!! “哦……我知道了!谢谢晓晴姐。”都恩雨眼疾手快,松开江翊的手,往门口处退了一步。 “……”胡晓晴还没反应过来,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游移,她想问,又担心万一真是撞破了什么徒增尴尬,只得欲言又止地点了点头,疑惑地转身准备走。 “江翊明天出院,来和我问问相关手续。”都恩雨心虚,没来由地解释了一句。 不说还好,这句话说出来反而有欲盖弥彰那味儿了,胡晓晴神经大条察觉不出,听到解释还感觉挺有说服力,给都恩雨发了一张出院流程图就去忙自己的了,反而是江翊,听到都恩雨说自己是来问出院的,几不可闻地皱了皱眉。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当下只是不理解都恩雨为什么要说慌,我是来给你送早点的,为什么要说是问出院呢? 假扮情侣这事儿需要避嫌,知道的人多了闲话多,这些江翊可以理解,但是我和你关系好是实打实的,这个也需要避嫌吗? 江翊不懂,但都恩雨那句解释越品越觉得是在外人面前把他往外推,明明自己之前对这些不太敏感,可现在却因为一句话而患得患失。 胡晓晴走了,江翊也没多留,嘱咐了都恩雨趁热吃东西就拔腿上楼了,都恩雨还没来及再和他说几句,江翊的背影却摇摇晃晃地离他越来越远。 都恩雨察觉出江翊走的急,但只当是胡晓晴的突然袭击让氛围有些尴尬,他没再多想,趁着还有半小时上手术的功夫吃完了江翊带来的早点,末了拍了一张空盘照片发了过去。 都恩雨:[图片] 都恩雨:好吃!我最喜欢喝鸡肉茸玉米粥啦 都恩雨:[小兔子吃饭.gif] 等了一会儿江翊没回复,都恩雨把手机调了震动,临进手术室前才按灭屏幕。 江翊并非没看到,而是正盯着都恩雨发过来的三条消息发呆。 他心里不舒坦,生闷气,本来是不解都恩雨刚才的态度,但是这会儿看见对方发的表情包,肚子里的闷瞬间压下去一半,突然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矫情了,刚才平息的感情反复翻涌,变成了对此刻自身状态的厌恶。 江翊生平最怕麻烦,但当下他觉得自己就好麻烦,心里头两个小人举着旗子在嚷嚷,一个说“他急着和你撇清关系就是不想和你深交!”另一个反驳道“人家对你什么样心里没数吗?随口说的一句话至于这么小心眼吗!”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争的江翊几乎分裂,刚才那些闷现在全涌到了嗓子眼,他灌了两杯凉水往下压火,拨通了沈攸宁的电话。 “喂?”沈攸宁温和的声线从听筒那边传来,江翊确定了对方当下不忙,又让他找个没外人的地方和自己唠唠。 “不能在微信里说啊?”沈攸宁也纳闷,也不知道是江翊最近太闲还是住院住得转了性子,怎么大早上竟然有空唠闲嗑? “攸宁,我感觉我现在整个人有问题。”江翊开门见山道。 “怎么了?是不是明天要出院,对外面的世界太过期待了?”沈攸宁轻车熟路地走到公司一层的甜品店,推开门便看到店里的漂亮男孩朝自己熟捻地笑,用口型轻问着“还是要拿铁吗?” 这头的心上人分散了沈攸宁一半的注意力,再反应过来时江翊已经在电话那头开始长篇大论了,沈攸宁急忙回过神来抓重点,总结概括为一句话,小都医生不愿意和江翊显得亲近,江翊生气了。 “我真的不太明白,为什么呢?”江翊越说越委屈,这头又开始吨吨吨给自己灌水,“恩雨和我关系好是实打实的,为什么不愿承认呢?而且这明明是件芝麻大点的小事儿,我又为什么要耿耿于怀呢?” 听完这两句话沈攸宁算是彻底明白了,只得感叹一句爱情摧人心智,平日里那些钦慕江翊的男男女女告白失败哭的梨花带雨这位大哥还得皱眉问一句“你哭什么?”,现在终于因为小都医生的一句话,铁树也要吃爱情的苦了。 沈攸宁旁观者清,先给都恩雨开脱道,“这个事儿吧,小都医生肯定是没问题的,毕竟小都医生那个性格你也知道,他应该是觉得和病人私交好会被同事说闲话,所以才解释了一下,你想想,你大清早堵人家办公室门口的确会引人遐想,现在医院又严厉打击私联病人乱收红包,小都医生可能仅仅是担心同事误会。” 江翊在电话那头眉头紧缩,理智上认为沈攸宁说的有道理,但感情上还是觉得非常不爽,“那是我小心眼吗?是不是我的问题?” “也不能这么说。”沈攸宁答,“普通朋友间不会计较这个的,你可以把小都医生置换成我,脑补一下我说这种话你会是什么心情。” “……”江翊没什么心情,他只想搞明白自己现在的心情,沈攸宁瞅着时机差不多了,循循善诱道,“所以说,既不是小都医生的问题,也不是你的问题,只是你看他的角度,可能并不仅仅局限于普通朋友了。” 不仅是普通朋友?那还能是啥? 手臂上的疤,共享一个秘密,腰腹的淤青,患难时分的守护,没了红绳的平安扣,交换体温与情感,这的确不像是普通朋友。 江翊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最好的朋友! 不对,那攸宁算什么?如果沈攸宁说这话他只会觉得对方脑子犯轴,骂一顿就好了,完全憋闷不起来啊? 被拿来当参照物的沈攸宁根本不知道江翊的大脑此刻风驰电掣飞速运转,只当是对方还悟不出来,便主动又向他抛出一条线索。 “小都医生还在和你假扮情侣吗?会不会受这个影响……” “啊!”江翊一拍大腿,彻底明白了,“攸宁!我懂了!” 为什么都恩雨和沈攸宁不一样,因为前者平时还得和自己演戏啊,这下子全都说得通了,原来是自己入戏太深,不自觉冒出了那么点占有欲。 沈攸宁还不清楚江翊这大傻子完全和自己背道而驰,心里还赞许对方孺子可教,挂了电话咖啡也冷了,沈攸宁刚准备喝,吧台里的小漂亮走到面前问着需不需要热,沈攸宁笑着说稍微热热就行,末了又觉得自己得未雨绸缪,提前问道,“能做10寸的大蛋糕吗?洞房花烛夜吃的那种?” 迷魂香 挂掉沈攸宁的电话,江翊发现还没回复都恩雨的消息,赶紧发送出“好的”,然后开始巴巴地等着都恩雨过来吃中午饭。 他现在胸也不闷了,气也不短了,认定自己刚才那一通异常都是一时昏了头,现在不仅清醒了,还坚信都恩雨和他是天下第一好,搞得整个人都有些亢奋。 半髋关节手术置换时间不久,但因为病人身体原因,中间出了点小差子,原定中午之前就能结束的手术生生拖到了下午两点。 都恩雨离开手术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取手机,中午没去高病吃饭,也没来得及告诉江翊,估计这人会着急找他。 没想到半天过去了,手机上竟然只有两条消息,一条是江翊临近中午回复的“好的”,另一条是沈攸宁在他们三人群中发的一个爱心表情包。 都恩雨不解,敏感如他当即就察觉到了微妙的气氛,从手术室直接上了楼。 进屋的时候江翊刚挂了电话,好像脑袋顶长眼睛似的,这头都恩雨推门,那头江翊就看了过来,见都恩雨来江翊还挺惊讶,疑惑道:“怎么刚下手术就过来了?” 都恩雨也纳闷,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刚下手术?” “那会儿你中午没过来,我就直接去办公室找你了,你同事和我说的,听说遇到困难了?一切顺利吧?” 都恩雨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江翊没给他发消息呢,感情是直接登门拜访了。他挺乐意江翊对自己上心,不过不好意思说出口,小声道,“你给我打电话就行啦,跑来跑去多麻烦……” 江翊一颗跌宕的心好不容易被抚平,都恩雨现在的口是心非听到他耳朵里可全都变了味儿,江翊愣了一下,停顿了好久才吞吞吐吐地说道:“你……是不是不愿意让我找你啊?” “什么?”都恩雨没听懂,不明白江翊从何得出的结论。 “我是想问……”江翊不再矫情,憋了大半天都快把他憋死了,“如果周围有外人,你是不是更愿意我和你保持点距离?” 都恩雨这下捋清江翊什么意思了,他急忙摆手解释道,“没有的事,我是真觉得你楼上楼下跑太费事,如果你想找我,那随时可以来的。”都恩雨说完话和江翊交换了一个眼神,发现对方神色里还是带着纠结,便又补了一句,“我……不需要保持距离。” 江翊没答话,看似沉重地托着腮帮子思考,实则内心满是懊悔,两个举着旗子的小人终有一方战败,而胜利者现在正指着江翊的脑袋对他进行严厉抨击,“我说什么了?这么点破事儿还要问问问!刚才攸宁和你白说了?这下好了,小肚鸡肠的形象在恩雨面前做实了!” “江翊?”眼看江翊半天没作声,都恩雨有些着急,向前一步握住江翊正托腮的手腕,问道,“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啊?噢……没有。”江翊这才反应过来,放下手任由都恩雨握着,无所谓道,“我就是有些不明白,现在清楚了。” 都恩雨不信,觉得江翊不会因为这样一句话就反应这么大,试探道,“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事儿了?让你不开心了?” 说话的人眉头轻蹙,神色紧张,平日里好看的杏眼此刻因为疑惑睁的更圆了,一对黑漆漆的瞳仁一错不错地瞧着江翊,仿佛从他脸上就能找到答案似的。 都恩雨现下这个模样江翊哪还有辙,他觉得自己这一通折腾就是闲得蛋疼没事找事。江翊反握住都恩雨的手,放在掌心里轻轻捏了捏,又用拇指去抚对方的眉头,试图把那些不快通通用指腹带走。 “真的没有,我就是今天听攸宁说现在医院打击私联病人拿好处什么的,担心和你走的太近惹你被说闲话。”江翊没把真相全盘托出,捡了一部分听上去有理有据的当作自己的措辞。 都恩雨眨巴了几下眼睛,看似没有完全被说服,“但我觉得你心情不好……” “真的没有!”江翊肯定道。 都恩雨想了想,虽然琢磨不出问题的关键,但隐隐觉得是自己早上干了什么坏事儿,让江翊心里不舒服了,只不过对方善解人意,不想让自己跟着纠结。 “对不起。”都恩雨冷不丁地嘟囔道,“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不太会直接表达自己,可能做了什么让你误会了,但那一定不是我的本意。” 没想到都恩雨会道歉,江翊现在悔到恨不得以头抢地,他把都恩雨一把拽进怀里,揉了两把对方的头发,继而又怜爱地拍着怀里人的后背,轻声道,“既然这样那我也得说对不起了,我太爱表达自己了,说的话没过脑子,想到哪儿就直接说了。”江翊发觉都恩雨整个人暖融融的,不自觉的又抱得紧了些,“我说话背后没有那么多深意,都是字面意思,越是亲近的人我说的越直接,所以你不用多琢磨,我要是真不高兴了肯定会告诉你的。” 都恩雨点点头,因为窝在江翊怀里声音有些闷闷的,“在外人面前我们也不需要保持距离,就是……有的时候我可能有些害羞,所以会显得特别被动……” 他猜到了。江翊已经释怀的问题被都恩雨挖了出来,如果真的有心结,他不会让江翊自己消化,他要亲手把疙瘩解开。 “嗯。”江翊缓缓吐出一口气,温柔地顺了顺都恩雨的刚才被揉乱的头发。 “小翊,楼下餐厅说没有骨汤的啦,小姑换成了清汤……”江女士开门轻手轻脚的,进屋丝毫没有前兆。 江翊面对病房门口,和江女士的眼神撞了个正着,他突然想到都恩雨说过自己害羞,即便来人是小姑,江翊也松了臂弯的劲儿,手掌不动声色地从发顶落下,松松垮垮地在都恩雨腰间垂着,好似方便他随时挣脱。 可都恩雨并没有,他依然老实窝在江翊怀里,江翊不松手他就不会往后退,但他依然害羞,他的耳朵尖都红了。 江翊低头看他烧红的脸颊,看他扑簌的睫毛,好像严冬时刻木屋里壁炉的火苗,又滚烫,又闪耀。 江翊心里也好像被添了一把火,从上到下都冒着热气,两人心照不宣,江翊收紧了环在都恩雨腰间的手,低头把下巴埋在了对方颈间。 怀里的人好像被江翊的呼吸烫了一下似的,在对方靠近的时候轻颤了几秒。 江女士的眼神里也掠过几分惊讶,不过更快就被欣慰取而代之了,她没和都恩雨打招呼,静悄悄地把手里的东西放到茶几上,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再一次回到了两人独处的空间,都恩雨就老老实实地任由江翊抱着,直到江翊感觉对方的呼吸声比刚才急促,这才恋恋不舍地把人松开。 “我让小姑帮忙买了碗阳春面,先吃点儿吧,要不一会儿坨了。”江翊把都恩雨领到茶几旁,自己坐在旁边帮他解袋子拆筷子,再看都恩雨两颊还是红彤彤的,坐的特别端正,好像一个正等待提问的小学生。 其实不是端正,而是兴奋,是紧张,都恩雨觉得自己现在幸福的快昏过去了,江翊抱他,还在他耳朵边上喘气,江翊身上不知道有什么迷魂香,搞得他现在都有些神志不清。 他终于尝到一次主动的甜头,其实都无需主动,只要他原地不跑,江翊就会往他嘴巴里喂糖。 零距离 “中午没吃饭吧?吃点这个垫垫肚子。”江翊把餐盒打开,从茶几底下摸出一个纸杯,挑了几根细面进去,分出来一小杯陪都恩雨一起吃。 都恩雨显然还沉浸在刚才的“幸福相拥”中,小痴汉似的盯着江翊的手看,直到人家把筷子塞到他手里,把餐盒推到他面前,都恩雨才好像大梦初醒般的回了魂。 “想什么呢?”江翊看着他笑,坐在一旁拿长腿碰了碰都恩雨的膝盖。 都恩雨低头吃面,没敢说自己正脑补和江翊你侬我侬的缠绵戏码,这要是真把人追到了,以后亲热的时候是不是得常备呼吸机啊? 下午都恩雨没什么事儿,查完房之后绕了一圈又回到了高病,再回去的时候江女士和易女士都在,都恩雨便先和两位阿姨打了个招呼。 “恩雨,一会儿先别着急走。”易女士从笔记本电脑里抬头道,“我晚上9点有个会,得回趟公司,正好路过你们a大,阿姨送你回去。” 都恩雨不想麻烦易女士,下意识推脱道,“不用了阿姨,我坐地铁就能直接回学校,特别方便。” “这不是主要想让你和小翊多待会儿”,易女士一副我懂得的表情,“明天小翊就出院了,他忙起来没个谱,听兰清说你俩上午还依依不舍来着?其实出院了也没关系,你想小翊了就来阿姨家玩儿,阿姨家都是大床房。” 都恩雨听出了易女士的用心良苦,但“大床房”还是让他为之一震,和着江女士这是把上午的所见所闻向上传达了,两位长辈理解他们小年轻干柴烈火,特地给他俩留下一个二人世界。 都恩雨肯定不能拒绝,但答应的话也不知道怎么说,他只得再次看向江翊,满脸写着“救我”。 江翊心有灵犀地朝都恩雨挑了下眉,揽过人说道,“我最近正好有个特别想看的电影,晚上你陪陪我。” 都恩雨被江翊带到病房紧里头,远离了长辈们熊熊燃烧的cp之魂,江翊和他小声咬耳朵,说你都不知道小姑是怎么和我妈编排的咱俩,我妈现在都觉得让我出院就是棒打鸳鸯。 都恩雨也悄咪咪地和江翊抒发感想,“那也太夸张了,怎么……怎么突然就说到大床房了?” 江翊被他逗得弯腰直乐,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这还夸张?你要是来我家过夜那肯定要和我睡一屋,我妈没别的爱好,就乐意看我搞对象。” 想到和江翊同床共枕都恩雨有些脸热,但真到了那一步肯定更多的是期待,都恩雨下定了决心要有所行动,便努力不放过任何一个上赶着的邀请。 “那……那也行,我不太介意。” 这话要赶在上午说江翊估计还会惊讶,可当下两人却都心照不宣地拉近了这场戏份之外的距离,江翊更是无所顾忌道,“周末没事儿就来玩,提前和我说一下,我就不加班了。” 都恩雨点头,听江翊继续补充,“怎么也得一周来一次吧?咱俩这戏份得做足了,要不我妈会怀疑咱们吵架。” 都恩雨继续点头,一周一次,他正愁江翊出了院以后怎么和对方继续保持联系呢,邀请函就这么明晃晃地砸到脸上了,他原本还担心江翊出院之后就忘了他,现在只觉得江翊真好,真的好喜欢他。 俩人窝在角落里有一句没一句地唠嗑,正好快到饭点了,江翊就没让都恩雨走,给人脱了白大褂让人赶紧下班。吃饭的时候易女士和江女士坐到茶几的另一边,给这俩人留足了独处的空间。 饭后两位长辈没动弹,易女士接着看电脑,江女士抽空给她女儿视频。 江翊算是看出来了,反正这个晚上亲妈和亲小姑是准备将沉默进行到底,将存在感降到最低。都恩雨坐在茶几边削了几个水果,切好块儿,准备一会儿看电影的时候和江翊吃,“咱们在哪儿看?茶几这边吗?” “坐床上看吧,我妈工作呢,咱俩离太近容易打扰她。”江翊看老妈嘴角的弧度忍不住向上弯,就差把“我哪有什么工作啊我就是故意坐这儿想把你俩送上床”几个字刻在脸上了。 江翊拿出了前几天卧床不起的小桌子,把水果碗和ipad都放好,再扶正靠枕,伸着两条长腿进了被窝。 “来。”江翊拍了拍旁边的空床,示意都恩雨也过来。 都恩雨一时不知道老天这是三番五次地考验自己还是青睐自己,虽说衣冠整齐,虽说光天化日,但再怎么说这也是一个被窝,距离到不是问题,尺度也仅仅是盖到腰腹以下,难捱的是这个氛围,黏黏糊糊的,让人辨不清真假的暧昧。 都恩雨慢吞吞地拖鞋,又小心翼翼地挪到江翊身边,两人间的缝隙好像都变了味儿,要碰不碰的,颇有几分欲语还休。 江翊倒是完全相反,他巴不得和都恩雨挨的近点,中间微妙的空白江翊怎么看怎么碍眼,他一伸胳膊揽住都恩雨的腰,连拖带拽的让人往自己这侧靠。 都恩雨原本就没坐稳,被江翊这么一拖更是没了重心,他小声惊呼,整个人向江翊怀里倒去。 始作俑者却像是早有预料般做好了准备,江翊伸出另一只手环住都恩雨的肩膀,把人稳稳当当地接了过来。 “你……”都恩雨趴在江翊怀里轻呼出一口气,抬起眼用好看的眸子怪他,怪他闹,怪他没个正形,可又不是真的怪,像是虚张声势,又像是舍不得恼。 电影片头已经响起,江翊其实压根不想看这种清新脱俗的文艺片,他喜欢看打打杀杀的英雄主义,但是觉得自己看爱的电影都恩雨肯定觉得闹腾,就挑了个和对方性格相符的小众影片。 都恩雨已经坐直了,他趁江翊不注意偷偷去掐对方的手腕,报复他刚才猝不及防地吓唬自己。 江翊冷不丁地“嘶”了一声,都恩雨却像没事人似的目不斜视,只在听到江翊的动静时弯了弯眼睛。 江翊佯装大度并不计较,眼睛直直盯着ipad屏幕,嘴里嘎嘣嘎嘣地嚼着水果,嚼的两人鼻尖都萦绕着一股清香。 都恩雨发现江翊看的挺投入,少有的调皮心思这会儿占了上风,他余光看见江翊垂在一旁的手臂,想趁人不注意再挠一把。 偷袭也要讲究技巧,指尖向上勾便可以抓到他的手腕内侧,抓完就跑,双手交叠抱胸藏好,让江翊根本无力回击。 都恩雨想的挺美,窸窸窣窣地开始行动,没成想指甲盖将将碰着江翊的皮肤,就被江翊反手一把握住了。 “诶!”都恩雨心里一惊,做坏事被抓了个正着。 可不想人家江翊就跟无事发生一样,该看电影看电影,该吃东西接着吃东西,只是手上的力气不见减轻,将都恩雨的指头完全包裹进了掌心。 都恩雨想逃,江翊就握的更紧,一边享受着他的无用挣扎,一边歪过头朝他有点儿坏地笑,“我怎么没发现你还挺记仇,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吧?” 都恩雨挣的满脸通红,小声道,“你松手……” “不松。”江翊接着坏。 “我也想吃这个,你松手让我吃一个……”都恩雨指了指面前盛着水果的小碗。 “你张嘴我喂你。”江翊清楚他心里的算盘,变本加厉不放人。 都恩雨快被欺负死了,只能改变策略以退为进,他争不过江翊,心不甘情不愿地老实待着,准备一会儿等对方松了力气再顺势逃走。 江翊还以为都恩雨认输了,现在瞧着闷闷不乐很是可怜,他不动声色地松了手,把指头嵌入都恩雨五指中,改为十指相扣。 这还不够,刚才使坏的拇指现在正温柔地摩挲着都恩雨的手背,无声地把委屈带走。 都恩雨呼吸一滞,江翊是在和自己……牵手吗? 有了当下的认知,刚才的窘迫也忘的一干二净了,都恩雨轻扣四指,给予对方回应。 两人并肩陷在柔软的靠枕里,目光双双聚集于屏幕,可当下却无人在乎电影中的凛冽冬日,漫天雪花。 江翊在想不知道这个冬天什么时候下雪,之前和沈攸宁在a大旁边吃过一家小火锅味道不错,等初雪的时候可以和都恩雨一起去。 都恩雨在想江翊的掌心为什么这么烫,他又为什么会喜欢浪漫文艺的影片?是不是江翊本身更青睐安宁平和的氛围?那对人呢?他会不会也更喜欢内向安静的人? 手中的温度绵延而上,烤的左半边身子都暖融融的,都恩雨在希望与怀疑并存的遐想中,往江翊那头偏了偏脑袋。 江翊正在琢磨吃完火锅配什么饭后甜点呢,突然感觉肩膀一沉,绵长的呼吸渗入脖颈。 都恩雨睡着了。 出院 第二天都恩雨是在高级病房醒来的。 这是他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三次在高级病房睁开眼睛,迷迷糊糊间不禁怀疑,我是又晕倒了吗?还是江翊又在包庇我偷懒呢? 门口的敲门声让都恩雨从半梦半醒中抽离,他揉了揉眼睛,看见江翊正站在病房门口听人说话,对面可能是下属,隐约听到那人叫着“江总”。 江翊没再穿病号服,换上了一身笔挺的西装,刘海也利落地抓成了逗号形,露出一片光洁的额头。 他一手拿着一沓薄薄的纸张,另一只手在身侧转着一支圆珠笔,在他身后放了两个不大不小的行李箱,应该都是住院以来的日常用品。 都恩雨坐起身,托着下巴看向不远处江翊的侧影,他彻底清醒过来,也终于意识到,原来江翊要走了。 不能说是形影不离,但起码也算得上是朝夕相伴,而这样看似平淡的日子,这样的三十个日夜,竟然这么快就结束了。 江翊把手上的材料递给对面,有人伸手把行李箱带走,都恩雨强迫自己回神,在江翊转过身之前下了床。 “我是不是又把你吵醒了?”江翊笑眯眯地看着都恩雨穿鞋,“你睡觉好轻。” “没有。”都恩雨起身整理床铺,背对着江翊道,“江阿姨昨天在哪里休息的?” 江翊绕到都恩雨正面,帮他拽着另一边被角,不停在人家面前刷存在感,“小姑回家了,你昨天睡得熟,没忍心叫你。” 都恩雨有些不好意思,问江翊电影看完了吗?没看完他下次再陪江翊补上。 “不用,咱们下次看个别的,你来我家,我们家有家庭影院。”江翊答道。 都恩雨朝江翊弯了弯眼睛,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江翊原本是打算等都恩雨醒来和他打个招呼就走,但现在又觉得太匆忙太敷衍。他问都恩雨有没有空和他一起吃个早饭,卖阳春面那家茶餐厅的早点也很不错。 都恩雨说好,和江翊一起下了楼。 江翊点了一碟马蹄糕,一笼奶黄包,一笼虾饺,一小碗云吞。都恩雨盯着菜单出神,江翊问他还想吃什么,他只加了一碗甜粥。 吃饭的时候都恩雨也安安静静地不说话,一般都是江翊问他在答,其实以往两人的相处状态也是江翊说的多,但今天这个氛围,江翊却微微觉得有些别扭。 都恩雨埋头喝粥,江翊点的东西他几乎没怎么碰,江翊给他往碟子里夹了一个马蹄糕,都恩雨看了看,吃了。 又夹了一个虾饺,都恩雨抬了抬眼皮,又吃了。 江翊还想让他尝尝自己的小云吞,都恩雨终于摆手,说自己吃不下了。 江翊结好账回去,发现都恩雨还是有些心不在焉,他在都恩雨面前打了个响指,冲着人家捋了捋领带。 “好看吗?” “什么……”都恩雨抬头。 “我。”江翊大言不惭道,“没见过我穿西服吧?我每次穿正装去攸宁他们单位,都有好多小姑娘和他打听我。” “好看。”都恩雨终于笑了笑,从江翊扯着领带关节分明的手指看向他的喉结,下颚,目光向上延伸至瞳孔,匆匆对视了一眼就躲开了。 迟钝如江翊也终于发现哪里别扭了,都恩雨好像想和自己说什么,或是,希望自己主动说什么。 司机就在餐厅门口等着,江翊却执意要把都恩雨再送回医院,他腿没好利索,都恩雨就和他并肩压马路。 北方初冬的清晨一向是最冷的,好在医院附近有所高中,上学的孩子,晨练的老人,早起的商贩,都用烟火气稀释了寒意的浓度。 江翊穿着高级的手工羊毛大衣,鼻尖呼出白色的雾气,他扭头看了看都恩雨,发现对方还穿着之前那件薄绒外套,最上头的牛角扣还没扣上,脖子都有点被吹红了。 江翊突然想起自己复检那会儿都恩雨也是这样,不知冷热似的穿了件单衣就下楼,那会儿他把围巾解下来给都恩雨带,深灰色的,衬着对方更白了。 他脖子上现在这条是黑色的,正派商务没什么花样,肯定是不如那条深灰色的好看,但羊绒比那条更好,也更保暖。 江翊把围巾摘下,绕在了都恩雨颈间。 “怎么每次都穿这么少?不冷吗?” 江翊系围巾的动作让都恩雨也回到了那个复检的午后,他们绕着花坛散步,回去的时候还遇到了医闹,江翊当时像一堵宽厚的屏障,帮他挡住了未知的伤口。 而当下,同样帮他挡住了临近的冰寒。 都恩雨被脖颈间的温度烘出一股热劲儿,他突然握住江翊的手腕,有些着急地说道,“你……你平时自己也要注意腿上的伤,不要剧烈运动,不要着凉受风。” “好。”江翊应道。 “还有记得定期复查,我会提前给你发微信,你记得安排好时间。” “好。”江翊又答。 “还有……还有不要总是熬夜,少加班,注意休息……” “好,我都记着了。”江翊低头看向都恩雨,在对方关切的话语间,弥漫出一丝难以形容的滋味儿,好像突然就没人管他了,没人管着他忌口,没人盯着他伤口恢复的怎么样,也没人在他开线的时候偷偷捧着小医药箱,一边责怪他一边帮他把痛处治好。 像是失落,又像是不舍。 “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江翊不喜欢当下有些伤感的氛围,他笑着给都恩雨捂了捂手。 “你……”都恩雨被江翊捧在掌心,那股热气儿噌的点燃了心口,他看着江翊的眼睛,小声问道。 “你说要给我种哈密瓜,还算数吗?” 不知道是被哪个关键词击中了要害,江翊胸腔里突然一闷,刹那间他突然明白了都恩雨一整个早上的欲言又止究竟是为何,也在此刻终于拥有了和对方共情的能力。 他刻意忽略的那些伤感都是真的,他们日后当然还可以谈笑嬉闹,大男人腻腻歪歪也显得矫情,但他就是控制不住地觉得不舍,即便都恩雨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他却已经开始想念。 “当然算数。”江翊一手握着都恩雨的指头,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肩膀揉了揉,“放心,明年夏天一定让你吃上。” “那你别忘了。”都恩雨小声说。 距离医院还有不到两百米的距离,两人却都很沉默,快到门口的时候都恩雨刚准备解围巾,却被江翊阻止了。 “送给你了,你平时脖子上都没个东西。” “我有……”都恩雨不是不想收,主要是觉得价格不菲不能收,他解释道,“这太贵重了。” “不贵。”江翊坚持,“你带着好看。” “可是我收你太多礼物了……我什么都没送过你。” “那给你个机会”,江翊眼尾一挑,和都恩雨透露道,“我下个月23号的生日,你可以提前准备准备。” 江翊的话顷刻间打消了都恩雨的犹豫,他当然喜欢江翊给他的好,更何况围巾还带着江翊的气息,好像是须后水和香水掺在一起的味道,反正就是那种把都恩雨迷的找不着北的香。 江翊自然也想要都恩雨的礼物,但他发现自己好像更想加深两人之间的牵绊,他留下围巾给都恩雨戴,对方的脖子上还系着他亲手拴好的细绳,如果分开注定会有空白,那他要努力把所有的缝隙都一点点填满。 小兔子亲亲 离开医院之后,江翊就立刻投身于繁忙的工作之中,都恩雨也是一样,少了高病专职看护的活,高主任又给他多排了几次手术。 不大相同的是,都恩雨比之前江翊没来的时候更忙了,他有点害怕自己闲下来,害怕自己没事儿就想找江翊,不工作的时候他就拼命地赶论文的进度,本打算明年春天投稿的论文,估计年初就能发了。 而江翊却比住院之前要轻松很多,这次车祸虽小,但让家里人都担惊受怕,以易女士为首的一群长辈对江翊拼命三郎的工作作风进行了严厉抨击。江爸还从集团里抽调出一位得力助手给江翊做执行总裁,可以减轻他小半部分的压力。 而这位助手太过得力,以至于江翊上午刚把自己住院期间的遗留工作分配好,中午李副总就告诉他,“已经都安排下去了。” “行,辛苦了。”江翊看了眼日程安排道,“下午我还有个会,如果有问题邮件联系。” “下午的会我替您去。”李副总道,“江董嘱咐过,往后不是非您本人出席不可的会议都由我来代开。” 江董就是江翊的父亲,他老爹奉行的工作原则就是减少一切不必要的形式主义,李副总在集团总部的时候就经常给江董开会,现在这优良传统又要继承到江家儿子身上了。 江翊没推辞,李副总比他大个几岁,二十多岁的时候就进了安江,当时他上企业管理课的时候还是李副总帮他批的作业,说是执行总裁,其实更像是安江集团称职的董秘。 有了李副总的帮忙,江翊难得偷闲一个下午,不过易女士估计也是掐好点了,趁着江翊坐办公室的功夫过来视察了一趟工作,又嘱咐了他要注意身体不要操劳过度。 “对了,我安排了司机从明天开始给恩雨送早点,那孩子总不吃早饭不行,小胳膊细的一看营养就跟不上。”别说易女士除了关心则乱真没别的缺点,无论是当妈还是当婆婆都挺靠谱。 江翊谢过老妈的妥帖,可惜也少不了被教育一顿。 “医生这个职业本来就忙,你是人家男朋友,平时就得多关心着点,这种事儿自己不上心还得我给你安排。谈恋爱必须从一而终地对人家好,到手了就不管了那不成渣男了?” 江翊真是佩服老妈的脑补能力,他和都恩雨满打满算也就两天没联系,怎么就莫名其妙背上负心汉的名声了?这两天他忙着规划工作安排,想必都恩雨也在适应新的任务,真情侣也不能24小时无间断联络吧,更何况他俩现在还名不符实呢。 不过这种事儿说来也奇怪,江翊是真的爱工作,一旦投身于赚钱大业,那点小燥动就被压在心底了,可是这东西却不经提,一提就不由自主地冒出点别的想法,就像都恩雨这个名字一样,他听老妈提了一句,就按耐不住地想要联系人家。 正好得告诉他明早取早点的事儿,江翊还给自己找了个借口,继而才点开微信。 江翊:干嘛呢? 江翊:忙不忙? 江翊算着时间差不多是饭点,如果都恩雨没手术的话,应该回得不会太迟。 果不其然,手机不过五分钟就响起了提示音。 都恩雨:准备去吃饭。 都恩雨:还行吧,有那么一丢丢忙。 都恩雨:「小兔子吃饭.gif」 其实都恩雨没想到江翊会主动联系自己,这会儿捧着个手机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看,他这两天好几次都想联系江翊,问问他工作累不累,腿疼不疼。但早上担心对方还没起,中午又想着不要打扰人家吃饭,到了晚上又琢磨他会不会在加班,硬生生拖了两天没说话,问候的心情到先被对面表达了。 江翊:我也是,有点儿忙,但比之前好多了。 江翊:公司最近新来了个副总,帮了我好大的忙,估计不用再整天加班了。 都恩雨:嗯嗯,少加班,一定注意不能熬夜。 江翊:我特别注意来着,连着两天都是12点前睡的。 江翊:你呢? 江翊:你这几天按时吃早点了没? 江翊问到这儿发现对面卡壳了,对话框顶端时不时就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但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消息过来。 江翊心知肚明,别看都恩雨表面又乖又听话,实际自己肚子里的主意可多呢,他没等都恩雨编排出理由,以通知的口吻回道。 江翊:明天早上8点,会有司机给你送早点。 司机联系方式:xxxxxxxxxxx 车牌:xxxxxxx 都恩雨当下都不知道回什么好,虽然条件反射想说不用麻烦,可是江翊这一通安排让他觉得又暖心又惊讶,对方怎么能把霸道和体贴融合的如此微妙?原来这就是年轻总裁的卓越魅力吗? 都恩雨感觉自己被下蛊了,当即心里想什么微信里就直接发了出去。 都恩雨:你真好。 都恩雨:我以后都会好好吃早点的。 都恩雨:「小兔子亲亲.gif」 江翊看到最后那个表情愣了一下,心里也被甜的不行,他推翻了自己刚才的想法,都恩雨就算自己主意再多,本质还是一个甜心。 江翊礼尚往来,也回了他一个亲亲。 都恩雨捧着脸整个人都要冒烟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手里攥着的是发热贴。江翊最后给他回的表情激发了都恩雨的斗志,江翊忙,那自己就黏糊着点儿,他想江翊一百次,起码要让对方知道一次。 其实连都恩雨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在这份喜欢的催化下,由退缩变得主动,由胆怯变得无畏,起初他一躲再躲,之后敢立定不动,而现在终于学会向对方透露自己的心思了。 他想,明天取上早点以后要和江翊汇报,这不是又有了一个能聊天的机会吗?下午江翊给他发的几条微信维持了都恩雨一整个晚上的好心情,心情好觉就睡得香,导致隔日都恩雨在第二个闹铃响完之前才起来。 都恩雨平时最迟7点50也能到医院,但今天起晚了些,连锁效应两次地铁换乘各耽误了十分钟,最后司机给都恩雨打电话的时候他才刚出地铁口。 “我大概七八分钟后到,您要是着急可以直接把东西放在传达室。” 不过估计是老板特别嘱咐了一定要送到本人手上,对面说他等着都恩雨来,还说已经找到了停车位,让都恩雨慢点过来也行。 司机师傅光听声音感觉像是中年人,说起话来不急不慢,性格应该特别好。可能真的是人以群分,都恩雨觉得江翊周围就没有不好的人。 担心耽误人家的其他工作,都恩雨是从地铁口小跑到医院的,刚跑到停车场就听到不远处有两声鸣笛,都恩雨对了下车牌,看到一位中年人从一辆黑色幻影上下来。 “真是不好意思,我有些迟了。”都恩雨朝司机师傅点头致歉。 “没关系,都先生太客气了。”司机两手空空,给都恩雨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都恩雨以为对方要给他拿东西,就老老实实站在原地没动,没料想这位司机大哥也没啥反应,两人就大眼瞪小眼地在冷风中站着。 “请您……进去坐。”对面先开口道。 都恩雨不太明白送饭为啥还要进去坐,疑惑地把车门拉大往后坐瞅了一眼,但就是这一眼,都恩雨却好像被冻住似的,维持着开门的姿势没有再动。 车后座放着他的早餐,有餐盒也有小碗,它们整齐地摞在保温袋里,袋子上还有可爱的蓝色小花。 而这么可爱的保温袋却被一位年轻潇洒的男人放在了腿上,他丝毫不担心弄皱自己昂贵的西裤,此时朝木头似的都恩雨眨了眨眼睛。 “冷不冷?”江翊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看着都恩雨笑了。 约定 心上人从天而降谁能受的了,都恩雨看到江翊的瞬间就像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直到对方那双桃花眼噼里啪啦地朝他放电才将将回过神来。 是真的江翊吗?江翊来了? 昨天没说他要来啊,怎么突然就过来了? 江翊来了!没想到出院以后的第一次见面竟然来的这么快! 都恩雨利索地上车关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他刚才跑得太急了,现在情绪又激动,还没开口先咳嗽了两声。 “不是和你说别着急吗?”江翊温柔地给都恩雨拍了拍后背,不加掩饰地打量着一旁的人。 刚才那两声鸣笛之所以来的及时,是因为江翊一直在盯着地铁口的方向,早上行人匆匆,但他却能准确捕捉到那个格外灵巧的身影,由远及近,由一个小黑点慢慢变成了一个干净柔和的少年。他看到都恩雨向自己跑来,对方终于换上了厚大衣,脖子上系着的围巾还是两天前自己亲手给他戴上的。 此刻他正摆着手示意自己没事,冷风中的奔跑让他鼻尖发红,衬得一双眼睛愈发楚楚动人了,江翊在这样的眼神里莫名心慌,一直停留在人家身上的目光欲盖弥彰地落在了手里的保温袋上。 “我来上班”,江翊顿了一下,看了看都恩雨,又垂下眼眸,“顺路给你送早点。” “你怎么昨天不和我说呀?”都恩雨显然特别开心,说话的语气都是上扬的,他把江翊手里的保温袋接过来放到自己的另一头,挪了挪屁股和江翊挨得更近了。 江翊当然没办法提前给人通知,因为他压根就不顺路。虽然说m院的确在他家和公司的路程之间,但是江翊工作日里一向都是在公司住,也就是说这一大清早,江翊是从公司出发,给都恩雨来送个饭,见到人之后再回去。 这种看似诡异的路线江翊没办法给都恩雨解释,因为他自己也解释不清。昨天和对方发完微信以后,江翊满脑子想的都是都恩雨拿到早饭之后的场景,表面上他会和司机师傅特别客气,但心里估计能乐开了花,都恩雨高兴的时候眼睛就会不自觉地弯成半月牙,卧蚕在那个时候更明显了,鼓鼓的显得特别可爱。 有多可爱呢,江翊想不出来了,想不出来他就难受,难受到想亲自过来看看。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江翊先觉得自己有毛病,急忙自我否决了,但否决了以后那股子劲儿更上头了,上头到江翊昨天一晚上没怎么睡好,一大清早就让司机先来公司把自己接上,如果他今天看不见都恩雨,估计心里痒痒到要寝食难安。 反正这阵子好像一直有点什么毛病似的,不差这一次两次了。 结果好不容易见到了人,却因为刚才的一个对视差点乱了手脚,以前也总这么盯着都恩雨看,怎么心里没有那种麻麻的感觉? 是不是太长时间没见了?江翊想着,又看了都恩雨一眼。 上一眼是双瞳剪水,这一眼就是目若秋波了,都恩雨往前就满目灵气,只不过现在这堆灵气正哐哐的照着江翊心口砸。 这边都恩雨还等着回答呢,那边江翊满脸思春地不知道想啥呢,都恩雨往他身上挤了挤,歪着脑袋问他走什么神儿呢。 江翊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不过精英人士的仪态管理可不是盖的,几乎是瞬间的功夫江翊就恢复了正常,特自然地问都恩雨刚才说什么来着。 “问你怎么昨天没告诉我今天要来呀?”都恩雨又重复了一遍。 “给你个惊喜。”江翊平下心绪,刚才没想明白的准备放到以后再想,当下和都恩雨肩膀贴着肩膀,倒也不必过分在乎额外的答案了。 而都恩雨估计是真的冻着了,在车里坐了几分钟后就有些流鼻涕,他吸溜吸溜地问江翊要纸巾,江翊把自己的手帕给他了。 “我想擦鼻子。”都恩雨没要江翊的手帕,挺坚持地想要纸巾。 “就是因为你想擦鼻子才给你这个的。”江翊知道都恩雨什么意思,直接把手帕塞人手里了,“冬天这么干,总用纸巾的话容易破皮,鼻子底下的皮肤可嫩了,这个软乎,用着不疼。” 说完江翊还挺酷的补了一句,“干净的,没用过。” 虽然心里负担挺大,但都恩雨觉得也可能是富贵人家活得精致,车里不备纸巾这种东西。他安安静静地接受了手帕,末了问江翊,“能不能把这个也送给我呀?” “当然能啊,你喜欢这个手帕?”江翊挺惊讶,都恩雨根本没和他主动要过什么东西,没想到竟然对一个手帕情有独钟? “不是”,都恩雨有些害羞道,“我不太好意思再还给你了。” 江翊听了之后哈哈一笑,觉得都恩雨真是可爱的有点儿过分了,他和都恩雨说你想还给我或者想自己留着都行,如果你还想再多拿几个我这里也还有。 说话的功夫江翊默不作声地调高了车里的温度,他给都恩雨倒了杯热水让他在手里抱着,怕人压着冷气了特意嘱咐道等会儿再喝。 都恩雨看了看时间,再和江翊待个五六分钟估计就得上楼了,不能辜负对方大早上送来的温暖,都恩雨和江翊保证吃完早餐会立刻给他打卡的。 “嗯,以后我每天都要检查空盘作业的。”江翊说道。 “每天?”都恩雨正撅着嘴吹手里的热水,有些不相信似的侧过脸问,“爱心早餐每天都会有吗?” “当然,这个时间合适吗?还是再早点儿?你不用考虑我的时间,我什么点儿去公司都没人管。” “你的时间……”都恩雨停下来想了想,“你的意思是你每天都来吗?” 音色清亮,语调上扬,江翊听出了都恩雨话里头藏着的欣喜,特别配合地点了点头,“我上班顺路,每天都能来看看你。” 看看你这三个字说到都恩雨心窝里去了,他哪儿舍得让江翊每天来就是为了看看,他问江翊在哪儿吃早点,要不以后和自己一起吃。 要不说还是都恩雨心思细腻人也甜呢,这么一来不仅能增加两人相处的时间,也不耽误江翊的工作,吃早点的功夫又能顺便交流感情,然后鸡血满满各上各的班。 江翊别提多满意这个安排了,当下就应了下来。 “那以后7点40停车场见?想吃什么头一天微信和我说。” 生病 于是江翊和都恩雨都没想到,出院之前一起吃饭的传统竟然在某一个清晨之后又延续了下来,只不过两顿变成了一顿,太阳从西边跑到了东边。 当然李副总也没想到,自己的老板为什么昨天英式纯黑基础款,今天意式古典短上衣,明天优雅高定燕尾服,每天清晨和一只公孔雀一样要出门巡一趟街才能再回来上班。 他更想不到的是,这只公孔雀会在m院门口停留半个小时,为的只是和一位年轻貌美的男青年在劳斯莱斯幻影上共进早餐。 不过司机师傅算是看出端倪了,他每天把江翊送到之后都会特别自觉的到隔壁茶餐厅看会儿早间新闻,等主要内容播报完之后,他刚好往回折返。 司机心里感叹江总果然不一般,谈个恋爱都能谈的这么健康。 而都恩雨更是抓住了每天的早餐时光,吃饭聊天关怀卖萌一个不落。 “昨天医院又有病人闹事儿,不过辛亏没有动手,听说在住院部吵得很凶,晓晴姐说把她们一个新来的小姑娘都骂哭了。” “最近天气冷,我给你带了发热贴和泡脚药,你腿上的伤不能着凉,发热贴隔着衣服贴,晚上回去要记得泡脚。” “啊……高老师昨晚说我了,昨天的急诊手术我犯了一点小错误……” 江翊每次都是一边剥鸡蛋一边听都恩雨讲前一天发生的种种,有愉快也有抱怨,有眉开眼笑也有嘟嘴皱眉。 都恩雨以前都不会主动挑起话头,这阵子倒变成了分享生活的那一个,不过他还是说的不多,如果江翊不接着问,那这个话题就算结束了。 好在江翊对都恩雨的方方面面都十分感兴趣,他说有医闹,江翊就问那会儿你在哪里;他说要贴药,江翊就说我不会你给我示范一个;他说挨了骂,江翊就说怎么能这样我立刻就给高叔打电话。 总之两人每天在车里度过的二十多分钟都是暖意融融的,有茶香有米香,有轻声细语也有开怀大笑。 也不怪都恩雨最近话多,虽然这一周俩人每天都在一起吃早点,但除此之外的联络其实并不多。江翊嘴上说自己工作压力减轻很多,但都恩雨还是觉得对方并不轻松,有时候上午发的微信江翊可能下午才能回,还有两次晚饭过后他想和江翊聊天,对方快12点了才说刚忙完。 这个时候都恩雨就要担心皱眉,第二天给对方好一通苦口婆心的教育,江翊每次会用没熬夜,身体好,忙完就睡了来回应,都恩雨却觉得这都是借口。 但人家江翊真没说谎,忙完的确倒头就睡,身体也是真扛得住。反观口头养生的小都医生,说起来倒是一套一套的,实际自己根本没付诸行动。 因为之前论文的进度一直在赶,快收尾了都恩雨也不想拖了,干脆熬了两个通宵利索收工,之后就可以多空出点儿时间琢磨别的了。 但都恩雨体质的确不行,熬夜不仅上脸,连带着抵抗力也特别差,论文完稿后都恩雨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早上醒来就有点儿头疼。 吃早点的时候江翊问他是不是感冒了,怎么说话声音闷闷的。 都恩雨那会儿还觉得是熬夜后遗症,搪塞江翊自己是冻的。 结果又一晚上过后,当都恩雨早上起来鼻涕喷嚏不停,眼睛也肿的像水蜜桃,他才意识到,原来真的被江翊说中了。 按往常一样都恩雨今天还是要和江翊在停车场碰面,但他不太想见江翊,一是生病了担心人家念叨他,二是感冒了不太好看,不想让江翊看。 当然也挺怕传染人家的,都恩雨怎么想都觉得今天的见面还是算了,等吃了药好点了再说吧。 这头江翊还在精心打理见面的头发,发胶还没抹完呢,手机却先收到了都恩雨的消息。 都恩雨:刚才临时通知有个急诊,吃不成早点啦。 都恩雨:你别来啦,科室给我们发了早餐,马上就要上手术台了。 江翊当下有点失落,不过却没怀疑消息的真实性,他还是坚持说司机会把早餐送到传达室,手术完了时候让都恩雨热着吃。 因为他太清楚都恩雨的小毛病了,科室发的早饭估计对方动都不会动,还是得送到了吃完了让人拍照过来才算放心。 而都恩雨正晕晕乎乎地刚吃完感冒药,热气蒸的让人舒服不少,不过身上还是软趴趴的,都恩雨没坐地铁,打车去的医院。 但感冒这个东西,真是说不明摸不透,明明在宿舍的时候都恩雨觉得自己还可以,结果到了医院头越发晕了,鼻子也堵得没知觉了,在办公室里裹上了大衣,可他还是觉得冷。 都恩雨一上午都在给自己狂灌热水,祈祷感冒药尽快生效,药劲儿上来以后人难免觉得疲乏,都恩雨就趴在办公桌上浅浅眯着。 不闭眼还好,一旦合上眼就越发睁不开了,都恩雨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梦境中仿佛坠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冰窟窿,周围寒意刺骨,逐渐吞噬了所有知觉。 都恩雨后来是被胡晓晴大声喊醒的,他的意识根本没法归拢,醒来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发烧”、“输液”、“暖手宝”等字眼。 多亏都恩雨病在了办公室,护士长立刻就把针给他扎上了,小姑娘们还给都恩雨充了个暖手宝让他捂着,病房多余的棉被也被搬了过来。 都恩雨在办公室的小沙发里蜷着,体温归位的同时稍微恢复了些意识,他缓慢地把手机从衣兜里掏出来,心想着看一下时间。 屏幕上的数字让他吓了一跳,不仅仅是因为现在已经将近下午六点,更令人心惊的是一连串的消息与未接。 江翊:吃了吗?别忘了拍空盘反馈。 江翊:「小兔子吃饭.gif」 江翊:手术还没完? 江翊:人呢? 未接来电江翊 江翊:看到了给我回复。 未接来电江翊(2) 未接来电江翊(5) 未接来电江翊(3) 最后一则电话差不多是不到半小时之前打来的,都恩雨这段时间一直睡着,自然是什么都没听见。 但满屏幕红色的字眼刺着他的眼,都恩雨强行打起精神,在微信里给了江翊回复。 都恩雨:才看到,手机静音了。 都恩雨:今天有点儿忙,我没事。 他不敢给江翊打电话,现在这有气无力的样子,对面一听就能听出端倪,他也害怕江翊来电话,他会忍不住想接,想说自己发烧了,不舒服。 不过江翊没有回复,因为他现在刚坐上车,在晚高峰的拥堵中驶向医院。 江翊是中午发现不对劲的,那会儿司机给自己发了个消息,说送过去的早点还没人拿,江翊想着都恩雨可能是忘了,就给对方打了个电话。 没料到大中午的竟然没人接,江翊想会不会是手术还没结束,所以一时就没再打扰。 但到了下午四点手机上竟然还没一点儿动静,微信不回,电话不接,江翊隐隐感觉心里发慌,找到之前存的医院电话,直接打到了护士那里。 小护士说都大夫今天来上班了呀,你稍微等一下吧,我帮你问问。 结果一问就问到胡晓晴了,胡晓晴本意是去告诉都恩雨有人找,却正好发现了办公室里高烧不醒的小都医生。 然后这才有了后面的扎针输液盖棉被,遇上这个接电话的小护士还挺尽职,给江翊又回过去一个电话说,“都大夫今天生病啦,你改天再找吧。” 结合前一天都恩雨那张憔悴的小脸,江翊当下心里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问对面都大夫是回去了吗,还是现在还在医院呢。 “在医院呢,不过今天不能见病人啦。” 听到对方还在医院江翊稍微放下些心,二话不说抓起外套就叫车离开,当时李副总正在和他商量晚上会议的主要内容,江翊接到电话后却直接告诉人家,您看着办吧,我这边得走一趟。 “男朋友生病了。”江翊想都没想,自然而然道。 我担心你 都恩雨握着手机,抬头看着输液瓶里透明的液体,每下落一滴他就在心里记一个数字,安静地等待着手机里的回音。 估计是还在忙着,都恩雨心想,但他又不敢睡着,怕江翊再来消息的时候自己没有及时收到。 明天估计是上不成班了,就和江翊实话实说自己感冒请假吧,后天就是周末了,那就又要连着两天见不到江翊,满打满算就是四天了。 冰凉的药液一滴一滴注入自己的静脉,在数到第1255滴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了。 都恩雨以为是护士或者同事过来看他,没力气扭头向门口瞧,依然盯着输液瓶发呆。 门口的脚步声停了停,这人来的时候好像很急,开门的瞬间都带着一股寒意,可他进门了以后又变得小心翼翼,缓慢地向都恩雨走来,生怕惊醒了窝在沙发里的安静。 都恩雨蜷在棉被里,余光里的视线都被挡住了,他还在专心地数着药滴,直到面前站立了一个身影。 肩膀宽阔,脊背挺直,熨贴的西装因为路途奔波起了细小的褶,光滑的额头因为脚步急促落下几缕碎发。 他像冬天的青松,也如夏日的垂柳,每当都恩雨受伤不快,他都会如当下这般直立在对方眼前。 他眉头紧蹙,努力克制着还未平息的呼吸,在看到都恩雨的瞬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江翊……”都恩雨试探性地唤他的名字,这人来的毫无预兆,都恩雨一时间分不清他是实实在在地降临到了自己跟前,还是病的已经出现了幻觉。 高烧和感冒让他喉咙发哑,往前叫过无数次的名字现在也显得有气无力,都恩雨轻轻咳了两声,继续道,“你怎么来了?” 江翊在听到都恩雨叫他之后眉头拧得更紧了,双手握拳攥紧,只有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我担心你。”江翊说道。 其实江翊不只想说这个,他在来医院的路上看到了都恩雨的微信,对方竟然还在和他说“太忙、没听到”,他理解都恩雨不想让自己着急的心情,却在那一刻为不能成为对方的依靠而恼火。 他甚至有些想质问都恩雨,你不愿麻烦别人,对我也非得这样一视同仁吗? 你生病了、不舒服了、难受了,为什么非要咬着牙自己扛呢? 你需要人陪,那个人又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他不懂,也不甘,他风尘仆仆地赶来,一路上心里波涛汹涌五味陈杂。 他推门,他站定,所有想问的话,所有未解的情绪,却在看到都恩雨的瞬间通通噤了声。 他看到都恩雨孤独地缩在沙发里,目光空洞地望着手边的输液瓶,脸颊因为高烧泛起了红晕,干涩的嘴唇轻轻翕动,叫着他的名字。 听到都恩雨出声的那一刻,江翊心里的问题被全盘代替,嗓子怎么哑成这样?身上冷不冷?还有哪儿难受? 不过他没问,他有点舍不得再让都恩雨出声,他满腔的酸苦,此刻化成了最直白的关切。 我担心你。 他用四个字将都恩雨温柔包裹。 情绪波动的不止江翊一人,都恩雨的心脏一下一下跳的厉害。他惊讶、暖心、又少不了担忧,江翊怎么突然来了?他怎么知道我生病的?我和他撒谎了,他应该会生气吧? 都恩雨等着江翊问他,不管江翊问什么他都会老老实实回答,但没料想江翊根本没提他说谎的事儿,只是给他掖了掖被角,转头叫胡晓晴过来了。 “胡护士,今晚有空余的高病吗?我想订一间。”江翊说道。 胡晓晴一下就明白江翊什么意思了,其实她也挺心疼小都医生的,刚才还准备给人安排个空床躺着,小江总这一来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胡晓晴赶紧翻阅起住院名单。 “高病都空着呢,没住人。”胡晓晴说道,“等输完液您就带小都医生上去吧,我这边叫护士跑手续。” 都恩雨窝在沙发里一言不发,抿着嘴乖巧地听从江翊的安排,他虽然是病号,但还是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感到心虚。 “现在能上去吗?”江翊看瓶里还有一大半药液,实在不想让都恩雨就在沙发里耗着,“或者等这边办好手续?麻烦胡护士了,我还是想尽量快点儿。” “现在就能住,我和小护士说一下。”胡晓晴挺热心地和江翊道,“那我帮忙拎输液瓶吧,您得扶着点小都医生。” 都恩雨老老实实的就被这俩人安排了,他现在浑身发软,一个人走的确有些吃力,江翊微微弯腰,看样子准备扶他起来,都恩雨顺势把没扎针的手揽在了江翊脖子上。 但另都恩雨没想到的是,他准备借力起身的同时,双脚却离了地。 江翊把他抱了起来。 都恩雨小声“诶”了一下,心里很是惊讶,江翊却以为是把他弄的哪里不舒服了,沉声问道,“难受?” 都恩雨摇了摇头,把江翊的脖子搂得更紧了。 作为旁观者,胡晓晴看到这一幕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表面上特别专业地把输液瓶提高,心里却被这俩人的互动萌的花枝乱颤的。 胡晓晴暗下决心,从明天开始,她就要努力帮小都医生挡下所有非江翊之外的烂桃花。 江翊脚下稳当,心里却叹了一句怎么能这么轻,他连人带被子的抱着都恩雨,怀里人的却轻飘飘的如一团棉花。 进电梯的时候遇到了其他科室的医生,江翊本来就引人注目,现在怀里还抱着人,更是惹得人家多看了几眼,胡晓晴和同行的医生打了个招呼,都恩雨悄悄把手从江翊的脖颈上移开了。 他窸窸窣窣地将棉被拉高,盖住了自己的半张脸,这才又重新搂上江翊。 他只露出两只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江翊,江翊也发现了他的小动作,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 姑且也可以称作是一个笑,在江翊来到医院的这段时间里,他紧绷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这几不可闻的裂缝被都恩雨捕捉到了,他也更放心地往江翊怀里钻了钻,用亲昵的姿态来示好。 其实他还是挺担心江翊会拿他问话,不过看样子这事儿起码今天是就此翻篇了,因为江翊把人送到高病之后,除了喂水捂手,偶尔问几句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就再没别的话了。 江翊给都恩雨裹了个严实,对方还扎着针的手握着冰凉,他麻烦人家胡护士又给借了两个暖水袋,连带着还有刚才那个暖手宝,一个捂手,一个捂脚,最后一个让都恩雨抱着。 还是高级病房的软床舒服,都恩雨身上热了,江翊又在旁边,就算不说话,也让他觉得特别安心。 江翊问都恩雨是不是一天没吃东西,都恩雨乖乖地点头承认了,江翊怕他胃里空输完液会难受,就问都恩雨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我不太能吃进去……”都恩雨答道,“就喝个粥吧。” “白粥吗?要不换成甜米糊吧。”江翊想了两秒,“嗓子疼不疼?” “不疼,有一点咳嗽,不厉害。”都恩雨清了清发痒的喉咙,“我吃甜米糊。” 都恩雨偷偷看了江翊一眼,发现对方神色现在好多了,他便跟着放松下来,在柔软的棉被里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睡会儿吧,等会儿饭来了我叫你。”江翊搬了把椅子坐到都恩雨身边,看着对方扑簌的睫毛不太安稳地忽闪着,便把手伸进棉被给他握着。 都恩雨把暖水袋放在了肚皮上,一只胳膊改为搂着江翊的手,他在一片温柔的注视中闭上了眼睛,浅浅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 等都恩雨睡熟了,江翊把棉被给人盖好,算了算时间,离开了病房。 后来都恩雨是在胡晓晴给他拔针的时候醒来的,再看江翊站在一旁,等胡晓晴拔完针自己的手就被江翊接过去压着了。 都恩雨输完液又睡了一觉好像没那么烧了,江翊握他的手也觉得没那么凉了。 但江翊的手很凉,都恩雨碰到他的时候觉得对方周身都带着些许寒气,不禁疑惑,“你刚才去外面了吗?” “嗯,去给你买了点儿吃的。” 都恩雨点头,活动着有些发麻的手指,“是甜米糊吗?我现在好像能吃进去一点儿。” 江翊嗯了一声,把茶几上的袋子拿了过来,示意都恩雨往里面看。 最底下的一层用保温袋包着,应该就是都恩雨的甜米糊了,可上面一层还单独放了个小餐盒,包装还挺漂亮。江翊注意到都恩雨好奇的视线,把那个小餐盒拿出来,在他面前打开了。 “这……”忽然间都恩雨的鼻子有些发酸,“你在哪儿买的?” 餐盒里绿的晶莹剔透,那是排好队的哈密瓜球。 睡前故事 “楼下甜品店买的。”江翊一句话轻松带过。 实际这盒哈密瓜的来头可是费了老劲。都恩雨睡着以后,江翊回忆自己发烧那会儿总想吃黄桃罐头,每次嘴里又苦又干的时候,吃完的确从喉咙到胃就都舒服了。他下楼去超市,路过水果店想起来哈密瓜这一茬,可是大冬天的去哪儿买哈密瓜,江翊给助理给老妈打电话,问了一圈都说不知道没办法,后来还是沈攸宁给出了个注意。 “你去甜品店问问,一般做蛋糕的店会备着非应季的水果。” 当然沈攸宁公司底下那家甜品店也有,对方说他能给走后门,让江翊先在附近找找,找不到他再开车给送。 好在隔一个十字路口就有家卖雪冰的,于是江翊花98块钱买了一份哈密瓜雪冰,还特地嘱咐人家店员不要雪冰。 他风尘仆仆地赶回来,生怕都恩雨在自己回来之前醒了,不过好在对方睡的熟,他推门进来的时候,都恩雨还把脸蛋往枕头里拱了拱。 想到都恩雨看到哈密瓜时的欣喜表情,江翊眸色动了动。 不过当下都恩雨好像并无欣喜,他盯着哈密瓜愣了会儿神,一伸胳膊把江翊抱住了。 江翊不说,但他也知道,大冬天能买到哈密瓜绝对不容易,对方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可身上未消的寒意却是最好的答案。 “对不起。”他在江翊耳边小声说。 是撒谎隐瞒的不安,是惹人担心的歉意,是心疼江翊的内疚,都恩雨自己都分不清哪一层感情更重,只能朴实又直白地说着对不起。 但江翊分得清,他微微僵了一秒,双手立刻搂住都恩雨的腰,他温柔地蹭着对方的鬓角,轻声道,“我住院的时候,不是也总让你担心吗?” “我们扯平了。” 江翊说的没错,原先住院时的场景好像昨日重现,只不过两人身份对调,当时躺在病床上的现在正尽心竭力地照顾人,而当时一身白大褂的现在缩在被窝里变成了小可怜。 米糊有些温了,江翊不放心,托护士又帮忙热了热。等米糊的过程中都恩雨尝了两块哈密瓜,甜甜的,有些凉,唾液分泌刺激食欲,吃了几口都恩雨竟然觉得有些饿了。 甜米糊上来的时候都恩雨把哈密瓜放在一边,刚准备接过来的时候却被江翊抢先了一步。 “烫。”江翊手上垫了层保温袋当隔热层,小心翼翼地端到床边,“你张嘴就行,我喂你。” 都恩雨现在迷江翊迷的不行,心里甜的发痒也酸的发软,江翊怕米糊烫,每一口都得吹几下才能喂到都恩雨嘴里。 江翊看他的时候都恩雨看米糊,江翊看米糊的时候都恩雨看他,两人的视线好像刻意避开了一般,当下的气氛好像黏牙的软糖,甜里头还带着点不自在。 好在都恩雨胃口没受太大影响,一碗米糊喝的剩了个底,他摆摆手说不喝了,想给哈密瓜留点肚子。 江翊收拾饭后残局,都恩雨盯着他的背影瞧,瞧着瞧着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你吃晚饭了吗?” “吃了。”江翊给都恩雨晃了晃手里的袋子,“给你买米糊的时候顺便买的。” 江翊没乱说,他等都恩雨醒来的功夫的确先给自己垫了垫,一来人也不是铁打的,二来江翊猜到了都恩雨会问他,所以提前替对方想到了。 得到了肯定答复,都恩雨果然放下心,坐在床上继续安安静静地吃哈密瓜。他咀嚼和吞咽的幅度都不大,但小嘴巴吧哒吧哒没停过,江翊转身的时候都恩雨正在偷看他,结果被人抓包了以后惊的还呛了一下。 “慢点吃。”江翊给都恩雨递水,帮他顺了顺后背。 “咳……”,都恩雨摆了摆手示意没事,把剩下的两个哈密瓜球朝江翊推了推,“你、咳……你、吃吗?” 问完之后都恩雨琢磨着不对,“哎呀,我感冒了,你别吃了,早知道应该先给你尝两个的。” 但江翊没等他说完,径自把其中的一个捻起来放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吹凉风吹出来的感冒也会传染吗?嗯?小都医生?” 才不是吹凉风,都恩雨心里暗自反驳,是熬夜熬的,但这原因听着还不如吹凉风呢,大丈夫能屈能伸,都恩雨抿了抿嘴巴,没说话。 哈密瓜嚼的人一片清爽,美中不足的是江翊觉得有些甜,吃完糊嗓子,江翊倒了杯水清口,也让都恩雨漱漱嘴。 “你一会儿还走吗?”都恩雨把水杯放下,抬头看向江翊。 江翊摇头,喉结一动,“我今晚在这儿睡。” 高病有两张床,一张专门是用来陪护的,一想到今晚又能和江翊当室友了,都恩雨现在突然又多了几分精气神。 与此同时,身体的各种机能也慢慢恢复运转,刚才又是热水又是米糊,都恩雨慢吞吞地翻身下床,准备去个卫生间。 江翊原先只是在一旁摸暖气,发现都恩雨的动静几乎是立刻大跨步到床边,把人扶好以后问道,“上厕所?” 都恩雨点头,他刚穿好一只鞋,另一只鞋还在手里拿着,就被江翊半路截胡了。 江翊给人穿好鞋,搂着对方的腰又把人抱了起来,每次江翊抱他都让人猝不及防,都恩雨脑子没反应过来,手倒是条件反射地一把搂住了江翊的后腰。 到了卫生间把人放下,江翊问他需不需要帮忙,都恩雨急忙摇头,再帮别的忙他可是太害臊了。 江翊挺绅士地站在卫生间门口等,等听到冲水声以后又敲门问都恩雨可不可以进。 于是仅仅是上个厕所的路程,都恩雨基本脚没怎么沾地儿,江翊现在抱人也是越来越得心应手,抱上床以后脱鞋摆枕头掖被角一条龙服务,等都恩雨被裹成个粽子躺好了,江翊才又坐到他的床边。 “是不是有点儿睡不着?”江翊看都恩雨没闭眼,眨着眼睛好像在冥想,但瞳仁躲闪,又好像三心二意并不专心。 都恩雨点了点头,如实道,“今天睡太多了。” “那……聊会儿天?”江翊想到都恩雨有些咳嗽,还是别让他多说话了,于是又换了种说法,“这样吧,你躺着听,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 他想吻他 “好啊,讲什么。”都恩雨眸子亮了亮,侧身面向江翊。 “安江集团创业初期艰苦之路、少年江翊留学期间友情坎坷、凄惨攸宁感情生活一波三折。”江翊给都恩雨把被窝重新理好,顿了两秒问道,“想听哪个?” 都恩雨笑得眯缝起了眼,故意道,“我想听少年江翊感情生活一波三折。” “那没有”,江翊不上他的当,“只有少年江翊感情生活一片空白。” 都恩雨笑得更开心了,缩在被窝里的团子一抖一抖的,高兴完了带着笑意道,“那还是听你的。” 江翊的故事说实话没什么卖点,没狗血没刺激,一句话概括就是他在留学期间和最好的朋友闹掰的故事。 但是这个闹掰来无影去无踪,两人之间没有激烈的争吵,江翊甚至觉得自己都没有参与,就莫名其妙被对方疏远了。 故事的主人公叫刘望,是江翊留学期间的室友兼好友,刘望之所以能和江翊熟悉是因为两人家世背景相同,都是为了继承家业才出国读的管理,更有缘分的是两个小孩在国内也见过,应该是在某个商业聚会上一起吃过饭聊过天,总之能在异国他乡遇见这么个朋友实属不易。 刘望性格内敛话不多,很多事儿都不和江翊直接表达,江翊也不善于揣测别人心思,但他为人真诚,有什么事情都会告诉刘望,两人之间从未发生过什么误会。 在外留学有这么一个老乡陪伴其实是很重要的,彼此照应相互扶持,生活上精神上都能有个寄托。 当时江翊一度以为刘望就是他继沈攸宁之后的又一位知己了,如果没有发生后来那件事。 安江在不到十年前发生过一次债务危机,当时集团的现金流十分紧张,资金链中途崩断的风险很大。 那会儿江翊正在国外念书,因为家里出了事情,他整个人的状态都很低迷,刘望问他出了什么事儿,江翊也如实说了。 没想到刘望当时就给家里打电话,让他爹帮扶安江一把,这个举动虽说感人,但是也很幼稚,安江那时的处境就是谁伸手谁扛风险,况且以刘望他们家的经济实力扛起安江,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以蛇吞象,刘望父亲自然没同意儿子的请求,只是说日后可以照顾一下。 江翊得知了以后也挺感动,谢过刘望之后也和他客观地说明,你的心意我明白,但现在这个情况不是咱们小孩子一两句话就能掺和进去的,况且你是我兄弟,没有把兄弟往火坑里推的道理。 刘望一直是个好说话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一次就犯轴了,他问江翊你是不是担心欠我的,怕以后还不清。 江翊更是纳闷,他就是单纯觉得这种事情他们并没有发言权,以他和刘望的交情也不足以让对方一家为自己抛头颅洒热血,但怎么说刘望这么做归根到底还是为了自己,江翊肯定不会乱说话伤人心。 江翊再次重申了一次就算是交心的知己,他也不能不顾对方安危而接受人家的好意,刘望当下没再坚持,江翊还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可没想到刘望在不久之后却和江翊说自己要搬走,理由是表弟也来这边念书,需要他去照顾一下。 当时江翊还在为家里的事情焦头烂额,对刘望搬家也没太上心。 最后好在江父名声好能力强,力挽狂澜把公司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等所有的一切恢复正轨,江翊才想起来自己有好久没同刘望联系了,本来是打算叫人出来一起吃饭一起玩的,却总被对方三番五次的拒绝。 后来江翊实在不解,课后堵着刘望问自己是不是做错什么事儿了,刘望说没有,只是觉得不太适合再在一块儿玩了。 这还不是最终的结局,最后是毕业回国,有事情再需要联系的时候,江翊才发现他已经被刘望删除好友了。 江翊千不懂万不懂,找到沈攸宁答疑解惑,当时对方两句话就点透了真相,只不过江翊却花费了好久才能接受事实。 都恩雨是这个故事的第二个听众,江翊略过了一些他和刘望的相处细节,但以都恩雨的敏感心性,好像也把握到了重点。 “刘望……把你当朋友了吗?”都恩雨拖着脸蛋,“我的意思是,他只是把你当朋友了吗?” 江翊眉毛一挑,有些意想不到地看了都恩雨一眼,因为现下这句话,和沈攸宁当初问的一模一样。 “刘望应该是在追你吧?结果你一口一个兄弟算是把人家给回绝了,估计人家压根没想和你当朋友,那既然已经没戏了,就会觉得再相处也没有什么必要了。”这是沈攸宁当时的解释。 江翊那会儿不太能相信,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个结果却还是觉得自己委屈,他好像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外人,被朝夕相处的朋友单恋、放弃、拉黑名单,他竟然完全没有参与的意识。有时候江翊也恨自己的迟钝,有时候也会怪对方为什么不能把话说清,更多的时候是为彼此开脱,把一切归结于性格不合而衍生的后果。 都恩雨给江翊的问题暗示性明显,江翊觉得他猜的八九不离十了,便同样暗示了回去,“我当时没有意识到。” 怎么可能意识到,都恩雨心里想,少年江翊只可能比现在的江翊更简单更纯粹,你直接跟人告白他估计都消化不了,更别提整这一出暗恋里的独角戏了。 都恩雨一边对刘望的境遇表示理解,毕竟他自己也是一个追求者,另一边又觉得对方这事儿做的不地道,江翊这么好,就算只是待在一起也很开心了,怎么能狠下心来老死不相往来呢? 都恩雨没想明白,暗自摇了摇头,把棉被拉到下巴打了个寒噤。 “冷了?”江翊刚才只顾着说话,没留意到都恩雨的半个膀子在外面漏了老半天,估计已经把刚才吃饭时留的那点热乎气儿都散没了。 “还行,暖水袋好像不太热了。”都恩雨在被子里摸索着,刚确定了热源,却没想到被对面反握了一把。 江翊的手和他在棉被里相遇,碰到了也不惊奇,倒是纳闷他怎么就捂不热。 “手这么凉?”江翊眉头微蹙,“暖水袋还没我热呢。” 都恩雨心里一动,隐约觉得如果自己说些什么,刚才那个冒出脑袋的念头说不定就会成真。 “嗯,是有点儿冷。”都恩雨顿了两秒,补充道,“暖水袋凉的快。” 江翊想了想,脱下西服外套,从旁边病床搬了个枕头过来,“我给你捂捂。” 眼神里没藏住开心,都恩雨欲盖弥彰地揉了揉鼻子,等江翊过来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一片空床。 江翊摆好枕头,躺下,把都恩雨搂进怀里,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到都恩雨还没来得及害羞,自己已经能听到江翊的心跳了。 都恩雨伏在江翊的胸口,两人之间还隔着他的一条胳膊。 他慢吞吞地在江翊怀里动了动,看似调整舒服的姿势,实际却不动声色地环住了江翊的腰。 “少年江翊的故事还有吗?”都恩雨轻声问。 江翊像在哄诱入睡前的孩童,一只手有规律地拍着都恩雨的后背,另一只手让对方的身体紧紧贴着自己,“这一章暂时结束了,要是还想听别的,等病好了我再给你讲。” 可能是江翊的体温太过温暖,又或者是心上人的怀抱让人心安,本以为的脸热心跳都被江翊温柔的安抚取代,身后的节奏和着江翊缓慢的呼吸,成为了最好的摇篮曲。 都恩雨睡着的很快,感觉到怀里的人慢慢放松下来,江翊垂下眼皮,盯着都恩雨的头顶发呆。 他刚才说了个小慌,那一篇章的故事其实并没有讲完。 他和刘望在一年前见过面,当时是企业家感恩晚宴的现场,刘望可能是稍微有些喝醉了,散席前竟然找到江翊,问他,“你是不是到现在都不知道。” 江翊记不清自己当时回答了什么,可能是如实说了自己的心情,也可能是委婉地表达了感情神经的空白,但他记得自己最后说了一句,“我察觉不到,不太明显。” “我以为已经够明显了。”刘望自嘲地笑了笑,“想要时时刻刻保护对方的心,真的察觉不到吗?” 那句话在他心里像是白纸上的划痕,平时看不见摸不着,只有对着光才能透出痕迹。 危急时刻条件反射的抵挡,不吃早饭担心他低血糖,看不得他受冻,生病的酸疼好像都挨在了自己身上。 他不可能再察觉不到,因为都恩雨就是那道光。 江翊向后退了退,看都恩雨略显凌乱的刘海,看他纤长又安静的睫毛,看他因为重感冒而揉得发红的鼻子,看他躲在一半棉被下,柔软而圆润的唇珠。 他热烈的心脏因为对方而毫无章法,却在夜色降临的当下,光是看着他便得到了一片安宁。 所有的琐碎嘈杂好像离他远去,只剩那个直白的念头在脑海里低声吟诵。 他想吻他。 视频电话 江翊最终没有任何逾越的举动,从小养成的良好家教让理智占了上风,他把头埋在都恩雨的肩颈,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想多求一份平静。 都恩雨睡的不太安稳,棉被里出汗、口鼻发干让他醒了好几次。幸亏江翊脑袋里一直绷着根弦,基本上都恩雨一动弹就能有所反应,偷踢被子就给他盖好,口渴了就扶起来喂几口水喝。 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都恩雨还在江翊怀里窝着,只不过这回是后背贴着对方的胸膛,江翊的手臂在自己的腰间环着。 都恩雨缓了半天神,这才意识到身后躺着的是谁,这一大清早的,未免有些太过刺激。 他小幅度地动了动身体,想扭头看看江翊。 没想到刚转身却发现人家江翊神色清明,估计是早就醒了,不知道盯着他看了多久。 都恩雨像翻烙饼似的立马又转回去了,摸了两把自己的脸,确定没睡出口水鼻涕。 江翊在他背后嗤嗤地笑,刚起床的声音发哑,低沉着嗓子问他,“睡的怎么样?” 都恩雨背着他嗯了一声,感觉到江翊撑起一条胳膊,半直起上身,手掌覆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好像是不烧了。”江翊摸了摸都恩雨,比对着自己的体温道,“今天要多喝水,昨晚出了好多汗。” 都恩雨望向江翊,发现对方的衬衫已经皱的不能看了,隐约间觉得罪魁祸首就是他本人。 “我……昨晚是不是特别闹腾啊?” “没有。”江翊笑道,“特别乖。” 都恩雨心尖一麻,伸手够到手机,“那我……我先请个假,今天会好好休息的,你不要担心。” 江翊对都恩雨的自觉表示认可,点了点头道,“不用请假了,昨天我和胡护士说了,她说会替你和高叔说一声。” “你想回宿舍吗?还是继续在高病住着?”江翊接着道。 继续在高病肯定是不合规的,都恩雨现在能站能走的,除了身体有些乏力以外没什么大问题,他说想回寝室,江翊说那一会儿送你回去。 都恩雨看了看表,发现已经10点多了,他这一通生病耗了江翊大半天,也不知道把对方的工作耽误了多少。 “那你上班是不是迟到了?”都恩雨问道。 江翊慢悠悠地看过时间,无所谓地回答,“老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上班没有时间。” “那你还成天加班……”都恩雨小声嘟囔了一句。 “得挣钱呢。”江翊靠在沙发边上,视线扫过都恩雨的全身,“挣钱养你。” 不对劲,绝对不对劲,从今早睁开眼睛都恩雨就觉得江翊身上有种不一样的气场,他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江翊的眼睛好像勾子,挠挠这里逗逗那里,偶尔还有些轻佻,好像故意调戏他似的。 但这个不对劲的状态不会持续很久,大多数时候江翊还是踏实又可靠,不经意地耍个嘴皮子也都在他俩一贯的玩笑尺度内。 江翊把都恩雨送到宿舍门口,为了防止出什么岔子他还留了宿管阿姨的电话,雷打不动的早点今天也没缺席,只不过江翊不能跟着一块儿吃了。 “回去先吃东西再睡觉,醒了以后别忘了给我发个微信,如果又不舒服了直接给我打电话。” 都恩雨谨遵江翊的嘱咐,回到寝室先把称得上是午饭的早饭给吃了,又给江翊拍了空盘照打卡,最后才回复昨天工作室老板发来的微信。 这位老板是位设计师,自己开了家工作室专门接受私人订制,江翊那会儿和都恩雨说了自己的生日,都恩雨一直挺用心地琢磨该送个什么,最后决定送江翊一个领带夹。 这个领带夹心思其实挺多,复检那会儿,江翊给都恩雨戴围巾的时候给他脖子上别过一个,当时都恩雨摸了摸,觉得这个小玩意是有温度的。 那它一定能离江翊很近,再加上看得出来江翊是随身携带,那它一定也能陪江翊很久。 都恩雨抱着心里的小想法联系到了这家工作室,他想在领夹上刻一个jiang,手写的花体,是他自己写的。 其实还想更有意义一些,都恩雨问工作室能不能指导他亲手做这个领带夹,老板说整个领带夹制作费时费力,如果他实在想参与的话,可以过来给半成品刻字,估计一个下午就能结束。 人家工作室档期也比较满,昨晚发微信过来和都恩雨确定时间,结果都恩雨在帅哥怀里赖了一整夜,这会儿才想起来给对方答复。 都恩雨:周日下午吧,我两点去找您。 约好了时间都恩雨又等了会儿消息,江翊那头没动静,估计因为照顾自己在公司那边又欠了一屁股债,这会儿正忙着找补呢。 都恩雨:我先休息啦,你也记得按时吃饭。 都恩雨:醒来以后给你发微信。 江翊那头的确不轻松,他先得把昨晚的会议记录再一次过目,接下来还有几个字要签,李副总得知小江总原来还有位男朋友以后,把周末的安排都挤到下一周的工作日了,可谓相当的助人为乐。 但江翊还是绷着根弦,他原本今晚要批两个报告,可是心里头却像糊了一团透明的浆糊,又清晰又乱的慌,他决定现在加班加点把报告看完,晚上叫上解惑大师沈攸宁给他缕缕情绪。 两人一个闷头大睡一个埋头苦干,都恩雨翻身的时候江翊捏了捏酸痛的脖子,都恩雨爬下床取外卖的时候江翊刚好合上了电脑。 江翊在两小时前给他回复过消息。 江翊:好,我还有一个报告要看,7点后找你。 都恩雨一边吃外卖一边算着时间,现在是6点40,他准备7点整再给江翊回消息。 都恩雨:我醒啦。 都恩雨:已经吃过饭了,吃的是牛骨汤泡饭。 都恩雨:「图片」 都恩雨:好香啊 江翊这会儿刚收拾完东西,他和沈攸宁约的是7点30,没想到对方又被老板压榨加班,无奈两人又往后推了半个小时。 没想到手机上先到来的是都恩雨的消息,江翊自己都没意识道,他在回复都恩雨时的神态,要比平常更柔和。 江翊:你这是掐点醒的? 江翊:今天怎么没发表情包? 江翊:「小兔子问号.gif」 都恩雨:「小兔子思考.gif」 都恩雨:你忙完啦? 江翊:嗯。刚完事儿。 都恩雨咬了咬嘴唇,想了想,手指敲下了几个字。 都恩雨:那可以打个电话吗? 都恩雨:「小兔子眼巴巴.gif」 打电话的本意是想和江翊解释清楚昨天扯的那个谎,江翊不提是他的善解人意,但这并不代表对方心里也是波澜不惊的。都恩雨将心比心,觉得自己不说清楚实在不妥,可是微信一发出去,心里的那些情绪却又平添了几分依赖,就跟病好了以后得和男朋友补个撒娇似的。 江翊的电话几乎是秒回,都恩雨接通了以后才发现,竟然还是视频通话。 暂时没工夫欣赏江翊的帅脸,都恩雨赶紧拨了两下头发,又把手机举高了些。 “寝室没人吗?”这个角度江翊可以清楚地看见都恩雨身后的背景,应该是他室友的床铺,上床下桌,但是好像没瞧见人影。 “没有,我室友在忙项目,每天都早出晚归的。”都恩雨先把自己的脸调大,对着摆弄了好一会儿,觉得没问题了才把主屏幕换成江翊。 江翊这种直男脑并不知道都恩雨在对面干嘛,在他看起来对方好像在对着自己的眼睛照镜子。都恩雨小脸巴掌大一点儿,摆好角度以后显得下巴更尖了,一对杏眼圆滚滚地盯着江翊瞧,直接把江翊斩了个体无完肤。 “感觉好点了吗?”江翊喉咙有些发哑,喝了口水继续道,“听声音像是好些了。” “基本上全好了。”都恩雨说,“我每次病好的都挺快的。” “嗯。”江翊微微颔首,眼里一片柔和。 “所以,我……我平时体质的确不好,总生病,但基本吃个药输个液就好了。”都恩雨抬头看了看江翊的眼色,又垂下眼睛接着道,“没和你说是我的不对,对不起,也不是故意要和你撒谎的,因为你工作已经很忙了,我不想让你再多操心了。” 江翊许久没有作声,他其实并不需要都恩雨的解释,他曾经也无奈过,不解过,但这些情绪和心里的那个认定相比,既不值一提,却又是因果轮回。都恩雨的话并不能抚平当时的情绪,反而加重了既定的心意。 都恩雨没听到答复,江翊的表情也并不像没放在心上,原先眼里的温和没了一半,多的是为难当下的欲言又止。 都恩雨想到江翊昨天刚到医院时的冰冷气场,小声问道:“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江翊摇了摇头,看他,好像放弃了什么,又好像决定了什么。 “你没有惹我生气。” “你让我心疼。” 如果说深夜会放大情绪姑且还可以当作昨晚的借口,那么今天清晨刻意流露出来的挑逗,午后坐立不安地等待消息,当下留存的满腔怜惜,都在告诉江翊那并非一时冲动,而是积攒已久的感情,终于破土而出。 江翊也终于清晰地意识到,不只是昨晚想吻他,只要看到他,即便是隔着屏幕,都想吻他。 都恩雨嗫嚅着“那我以后不会了”,江翊把拇指覆上摄像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印下一个炙热又安静的吻。 彻底开窍 都恩雨没发现手机屏幕暗了一秒,自顾自地消化了一会儿江翊的话,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不过这次不是轻佻,反而变得沉重又深情。 “明天接着休息吗?”江翊平下心绪,不着痕迹地换了个话题。 “休息。”都恩雨转而问了江翊一句,“你呢?休息吗?” “嗯,工作安排微调了,以后周末应该都不用加班。” “哇,这么好!”都恩雨看起来挺开心的,主动邀请道,“那要不要一起玩呀,我周末也不上班。” “本来是想一起的”,江翊用指尖摩挲着屏幕上的小脸,“我原先打算这周带你出去玩,但现在你的病刚好,出去玩又怕你着凉。” 都恩雨暗自怪自己病的真不是时候,怎么跟掐好了似的倒在了周末边上,他没把失落藏着掖着,嘴巴一撇独自神伤。 江翊原意想让他再多养一天身体,但现在对面撅起的小嘴巴能拴油瓶了,他实在于心不忍,折中道,“要不明天来我家?来我家看电影吧,我家有家庭影院。” “!”都恩雨就和坐过山车似的,脸上的表情随着心情一起忽上忽下,他都忘了答应江翊了,直接回答道,“中午吗?还是下午?你家怎么去方便呀?记得发我一份地址。” 江翊在对面佯装不悦地嘶了一声,皱眉道,“就这么想自己过来?” 很明显是话里有话,都恩雨福至心灵,试探地问,“那……你方便不方便接我呀?” 两个人气场太过合适,基本上江翊给个暗号都恩雨就能接收到,都恩雨问完之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江翊说明天中午在宿舍门口接他,让他穿好了裹暖了再下楼。 —————————— 沈攸宁8点十分才到达约定地点,这是一家音乐酒吧,有牛排有洋酒有音乐,特别适合借景抒情聊生活,顺便吃吃爱情的苦。 一般江翊不约他这种地方,好兄弟聚会都是吃喝为主,过的是撸串火锅烤肉的凡人生活,把对方约在这种地方见面,说实话江翊还挺不适应的。 不过沈攸宁适应,男人,被恋爱冲昏头脑的男人,都是脆弱的、感性的、需要人安慰的。 沈攸宁到的时候江翊应该已经自己喝了一会儿了,他把菜单递给沈攸宁,抿了口杯子里的暗色液体,开门见山道,“我想和你说个事儿。” 沈攸宁看了他一眼,转而又看向菜单,点了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我喜欢都恩雨,我要追他。” 江翊满脸严肃,没料到沈攸宁这回连头都没抬,盯着菜单上的两个沙拉纠结。 “攸宁?”江翊直觉被忽略,把对面的菜单扣了下来,“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听了,你喜欢小都医生,然后呢?”沈攸宁莫名其妙,“他们家的主厨沙拉是不是更有名?咱们要不要换一个沙拉?” “不是……我说我喜欢恩雨,是、是那种想谈恋爱的喜欢。”江翊难得有些结巴,刻意和沈攸宁错了下眼神。 “不然还能是什么喜欢啊?”沈攸宁乐了,“你怎么回事儿?今天怎么这么呆啊?” “你怎么不惊讶?”江翊问。 “我为什么要惊讶?”沈攸宁反答。 “我说我要开始追恩雨了!” “???你难道不是一直在追吗?” “我什么时候一直在追了?!” “和人假扮情侣不是追?每天巴巴的给人送早点不是追?大冬天的非要找卖哈密瓜的不是追?”沈攸宁更疑惑了,凑到了江翊跟前道,“你不会觉得纯真的友情能到这个份儿上吧?” “可是、可是我昨天才……意识到我有非分之想的。”江翊也向前凑了几公分,低声同沈攸宁道。 “昨天?你那次大早上魂不守舍和我告状的时候我不就提醒你了?” 还有这回事儿?江翊在脑海里回放着,好像的确有一天早上,应该是他出院的前一天,他去都恩雨办公室送早点,碰巧被胡晓晴撞见,都恩雨当时说自己是来问出院手续的,他当下感觉被疏远,沈攸宁说了一堆开解他,都恩雨向他道歉,他还抱了人家,都恩雨抱起来好像没骨头,软乎乎的…… “思什么春呢?”沈攸宁在江翊面前打了个响指,“你这个表情不会是在想我吧?” 江翊骤然被拉回思绪,那天沈攸宁和我说什么来着?好像是说这段关系不仅仅是普通朋友?还说可能是假扮情侣给我带来了影响? 我怎么理解的来着?不是普通朋友,原来是最好的朋友,假扮情侣的影响,原来是我入戏太深一时恍惚。 不是这个意思吗? “我那天不就和你说了,你对待人家小都医生已经超越了友情,有了爱情的苗头,可能和你俩假扮情侣有关吧,一不留神就假戏真做,动了真感情。”沈攸宁道。 江翊皱着眉头紧盯沈攸宁,缓声道,“你当时有说这后半句吗?” “这……还用说吗?”沈攸宁无奈地轻笑,“我以为以咱俩的默契我已经表述的很明确了,原来真得有人趴你耳朵边一字一句地告诉你‘你喜欢都恩雨’,您老人家才能发现啊?” 很显然沈攸宁高估了自己的感情神经,江翊心里偏向都恩雨近乎没有原则,可是大脑却迟迟没有接收到信号,让人误以为一切只是遵从本心的体贴。 但这也不能怪人家沈攸宁,江翊想想觉得自己的确挺傻的,好像是刻意避开了正确答案,勉为其难找了个不爱的借口。 “我这边订好了大蛋糕,准备等你俩关系确定了庆祝一下,合着您老人家刚认清自己的心意?”沈攸宁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话锋一转道,“不过好饭不怕晚,而且你这么上赶着体贴人家,估计小都医生的心也或多或少有点儿融化,再接再厉就行。” 听闻沈攸宁的一番话,江翊挎着的一张帅脸这才有了些许改观,他赞同道,“恩雨应该对我也挺有好感的,我给他买哈密瓜他还抱我来着,然后今早他还觉得弄皱我的衬衫不好意思……” “他为什么会弄皱你的衬衫?”沈攸宁发现了盲点。 “我俩一起睡的啊,他冷,我抱着他睡的。”江翊理所当然。 “……”沈攸宁隐约觉得江翊不是在和自己分享单向暗恋的苦,而是按头让自己吃两情相悦的甜。 “你抱着人家,人家没推你,也没有不情愿,就接受了?” “是啊,当时恩雨还揣着暖水袋呢,我说这暖水袋都不如我热,恩雨说是挺凉的,暖水袋凉的快,然后就顺理成章,我抱着他睡了。” “……”沈攸宁深吸了一口气,“你当时什么感觉?” “感觉?感觉就是恩雨也太乖了吧,他睡觉就缩起来,小小的一团,呼吸特别轻……” “你当时心里就没觉得异样吗?”沈攸宁打断道,“普通朋友说要抱着你睡一晚上,你接受吗?” 沈攸宁指了指自己,“接受吗?” 江翊的脸又垮了,看样子肠胃都跟着不太舒服,“好好说话干嘛老用自己举例……” “接受吗?”沈攸宁又问了一次。 “那肯定不,多奇怪啊。” “对,所以,江翊,都到这儿份上了,你为什么还在想怎么追人呢?现在不是万事俱备只差表白了吗?” 这进度突然就赶的有点儿快了,江翊一时间消化不过来,但是转念想想,沈攸宁说的并非毫无道理,都恩雨的情感肯定比自己细腻,他都觉得奇怪的事儿对方应该只会更疑惑,那么他并没有推开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说明…… 不过都恩雨性子软绵绵的,万一是不忍心把自己推开呢? “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恩雨是因为拉不下面子?” 沈攸宁懒得理他,掏出手机发了条微信,问道,“蛋糕你想吃什么内陷的?” 带你回家 沈攸宁也不明白,江翊平时自信又张扬一个人,怎么到了紧要关头反而畏手畏脚的? 他先是帮江翊回忆了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又让江翊转换角色将心比心,最后还和他一起分析了一通都恩雨微表情背后的含义,终于让江翊相信原来这并非他一人的独角戏。 沈攸宁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如果他和江翊角色互换,只要发现两人之间是双箭头的话,他绝对毫不马虎立刻告白,少一天在一块儿他都觉得亏的慌。但是江翊不一样,没谈过恋爱的母胎solo还挺讲究仪式感,他觉得干巴巴地说喜欢体现不出对人家的重视,非得让沈攸宁再给想个告白的点子。 “无人机送戒指、烟花拼字love、西餐厅乐队奏婚礼进行曲。”不愧是恋爱大师沈攸宁,哄人的招数张口就来。 不过江翊好像并不满意,沉思了一会儿道,“好土。” 沈攸宁:…… 沈攸宁:“我就多余管你。” “不是,不是土”,江翊解释道,“我觉得恩雨不会喜欢这么浮夸的,有没有那种温和一点儿的,浪漫一点儿的。” “那就是数星星看月亮送玫瑰弹钢琴。”沈攸宁不假思索道,“表白其实注重的是个氛围,氛围到了自然就浪漫了。” “我觉得送玫瑰好”,江翊赞同道,“而且我准备送一后备箱,恩雨打开一看,啧,多么顺理成章。” 沈攸宁:…… 请问哪里温和了?哪里浪漫了?这还不土吗?这还不浮夸吗? 最后江翊和沈攸宁约好周日一起去花店,沈攸宁说不能明天吗?江翊说明天恩雨要来我家玩。 江翊他们家除了沈攸宁之外就没进过别的同龄人,沈攸宁当下觉得儿大不中留,看来自己也得加快进度,还是甜品店里的小漂亮靠谱。 他打开微信又开始和人家聊扯,特别强调预定的10寸大蛋糕要哈密瓜内陷的。 第二天江翊起了个大早,非常离谱地从头发丝收拾到脚心底,发胶须后水香水一个不落,他还臭美地上了点眉粉,平日里原本就有神的眼睛这会儿更是看哪儿电哪儿。 原本自从上次车祸之后,易女士是反对江翊亲自开车的,但这回接都恩雨算是二人正儿八经的第一次约会,易女士看见自己儿子竟然在休息日里灰色大衣配黑色高领,那还是别让司机师傅再去当电灯泡了。 “你开什么车去?”易女士留在家里监工午饭,顺便代表江家招待一下自己家的准儿媳。 “就开上班的车。”江翊说。 易女士悄咪咪和儿子道,“我看别的小年轻约会都是开跑车的,你开上班那辆,会不会太板正了?” 江翊告诉老妈不需要太操心这个,其实他自己心里早就打好算盘了,开跑车太轻浮,在校园又招摇,都恩雨肯定不会喜欢,相反开个黑色商务,又成熟又内敛,还特别配自己今天的高领内搭,从头到脚都是对时尚的精细把控。 江翊和都恩雨约好了11点,10点40江翊就到宿舍楼底下等着了,没想到刚等了5分钟都恩雨也下来了。 江翊看到他在楼梯口玩手机,觉得在学校里鸣笛不好,便给他发了条微信。 江翊:抬头。 估计是没想到江翊来的这么早,都恩雨看见车的时候还挺惊讶的,他习惯性地去开后门,江翊却提前从驾驶位上下来了。 “你来这么早呀?”都恩雨看见江翊就开心,对方今天绅士又优雅,感觉比平时帅的更鲜活。 再加上江翊还亲自下车给他开了车门,简直风度翩翩没话说,都恩雨心里高兴,双眼也被迷的不行,一对小月牙对着江翊晃呀晃,把江翊也晃的五迷三道的。 “你、你每次都提前”,江翊难得结巴,“我也是刚来。” “今天是你开车!”,都恩雨惊喜地发现,“我还没见过你开车呢。” “也没坐过副驾驶吧?”江翊朝都恩雨眨了眨眼睛。 天啊,今天气氛怎么更怪了,江翊也……太会放电了吧…… 都恩雨一边点头一边嗯嗯嗯嗯,说除了家里的车这是第一次坐副驾驶。 天啊,他说话的语声音怎么这么软,都恩雨也……太乖了吧…… 两人沉醉在对方的一举一动中无法自拔,江翊在那儿单手转方向盘的时候都恩雨心里大呼好帅,都恩雨在十字路口倒数信号灯秒数的时候江翊盯着人的眼睫毛直咽口水,这一路上心情都够波澜起伏的,差不多到了大院门口这俩人才双双平静了下来。 江翊家是独立别墅,院里有游泳池有露天广场还有一片耕地,耕地原本是江父种豆子养大葱的私人领土,但因为近几年集团越做越大,田园牧歌的生活不得不暂时搁置了,家里阿姨心灵手巧,把耕地变成了花田。 都恩雨下车的时候有一位中年人给他开门,江翊叫了声王叔,给都恩雨介绍这位是家里头的管家。 在厨房忙活的是王姨,平时给家里做饭打扫卫生,和王叔是夫妻俩。 “我妈今天也在,她说你第一次来我们家,没个长辈招待说不过去,不过我妈就和咱俩一起吃饭,其余时间你当我妈不在就成。”江翊引都恩雨坐到沙发上,上楼喊易女士下来。 都恩雨环顾四周,发现灯是水晶的,沙发是黄花梨的,玄关处的瓷器好像是古董,楼梯旁的油画还带着拍卖纪念。虽然知道江翊的身份,心里也有个大致的预判,但是这种超出凡人的富贵都恩雨的确是没想到,不过他对这种东西不会艳羡也不会感叹,只是有的东西他没亲眼见过,所以还挺有兴趣。 易女士和江翊下楼的时候都恩雨正盯着玄关处的瓷器看,他挺喜欢这种淡雅素色的瓶瓶罐罐,那会儿江翊给他家送的厨具就是这个风格的,都恩雨当时就觉得好漂亮。 “这是越窑青瓷,是这位女士的收藏品。”江翊把老妈带到都恩雨跟前,同时向两人道,“易女士不给我们的小参观者讲解一下展品的来历吗?” 易女士直接越过江翊,来到了都恩雨的另一边,拉着人家的手把对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通,“恩雨是不是又瘦了,听小翊说前几天生病啦?唉,江翊这孩子就是不会心疼人,关心一点儿都不到位,恩雨要不请几天假在这里调养调养吧?喜欢这个瓶子?喜欢这个瓶子临走的时候带上……” 都恩雨招架不住易女士,对方的热情让他都不知道该从哪句回答,只得先捡最重要的说,“易阿姨,江翊对我很好的,那天还来医院照顾我来着,是我不好没有和江翊说,害你们担心了。” “其实我已经完全好啦,生病是因为前几天赶论文有些熬夜,后段时间就没什么事情忙了,我也会好好注意身体。” “瓶子、瓶子我就不带了,太大了不太好搬……” 话说到这儿,都恩雨的眼睛又往江翊那儿瞅了瞅,他每次为难的时候都会给江翊发射出求救信号,江翊总能在第一时间接收到并且反馈回来。 但这次江翊反应有点儿迟钝,他曲起食指抵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看上去有些出神。 而另一边易女士已经把话头聊到今晚得留下来过夜的问题了,都恩雨没想这一茬,他本以为今天的行程最多到晚饭,因此连过夜的东西都没有准备。 “过夜啊……会不会不太方便?”因为一旁的江翊还没反应,都恩雨就差偷偷掐他了,不过没料到江翊对这俩字倒是挺敏感,听到“过夜”的时候突然又重新上线了。 “方便啊,哪里不方便?”江翊道,“你都来了还不睡一觉再走?” 这话说的有歧义,易女士在一旁直咂嘴。 ??? 都恩雨脑顶三个问号,心里却笃定江翊一定是转性了!过分深情是他,过分流氓也是他,但自己太没出息,这两种偏偏都无力回击。 宠 “我没带睡衣……”都恩雨只能小声对江翊道。 “穿我的,有纯棉的、丝绸的,或者也有那种……白衬衫?”江翊也偷偷耳语。 易女士露出一副又欣慰又听不下去的表情,意味深长地哎了一声,走了。 都恩雨这会儿是真的有些恼羞成怒了,猫猫拳不轻不重地打在了江翊胸口,双颊粉红,杏眼圆睁,“你好不正经……流里流气……” “还行吧”,江翊被说了还挺开心,抚了抚刚才被都恩雨打过的地方,心里砰砰直跳,“小情趣嘛,你不喜欢啊?” 这人简直不能正常交流!都恩雨决定不理他了,绕开杵在一旁的臭流氓,跑到餐厅去帮王阿姨摆碗筷了。 江翊就巴巴地跟着人家,寸步不离,都恩雨前脚刚把瓷碗放好,江翊后脚就把碗往里推推,一双筷子才落到箸枕上,立刻就被江翊用拇指给对齐了。 都恩雨都快被气笑了,剜了江翊一眼,“你是闲的没事做?还是有强迫症?” “我在用实际行动赔礼道歉。”江翊说道,“为我的出言不逊,为我的轻浮浪荡。” “噗哧”,都恩雨这回是真笑了,笑过后还又说了江翊几句“烦人”,末了撅了撅嘴巴,“你不准取笑我”。 情人眼里出西施就是这么个出法,人家都恩雨的意思明明是嗔怪,但硬是被江翊看出了撒娇的韵味儿。直男性子的江翊哪里受得住这个,连声应了几句好,指头顺着都恩雨的头发滑到了对方的鬓角,最后在耳廓上拨弄了一下才收手。 三人围着餐桌吃午饭,这样的场景好像昨日重现,只不过那时候是坐在高病的小茶几旁,都恩雨可能还没来得及脱掉身上的白大褂。 家里阿姨的手艺一如既往,这次是有客人来了,还特地做了几个硬菜,一顿饭吃的既可口又温馨,饭后都恩雨撑的不想动,感觉前几天生病消耗的身子全给补回来了。 都恩雨挺着后背坐在沙发上,其实心里好想靠着椅背瘫一瘫,江翊看出来他懒洋洋的,问他要不要上楼午休。 “不困。”都恩雨摇了摇头,“但是好撑啊,我都快坐不住了,只想躺着。” “那去我屋里躺着?或者去休闲室?能躺的地方可多了。” “休闲室是干嘛的?” “看电影、打游戏,你要是想还可以叫个按摩。” “那我们看电影吧。”都恩雨一下子来了精神,“我这次不困了,保证不会睡着。” 他说的是上次在高病陪江翊看电影,那是出院前的最后一晚上,江翊处心积虑地挑了个都恩雨可能会喜欢的片子,却没料到把对方给看困了。 这次江翊学体贴了,直接把遥控器递给都恩雨让他自己挑,不过没想到的是,都恩雨看着挺有艺术涵养一人,竟然挑了一部无脑爱情电影。 这种东西江翊初中就不看了,他去外头倒了两杯可乐进来,发现都恩雨看的还挺入迷,就识相地坐在一旁没打扰。 故事的开头是男女主角的一系列沙雕操作,江翊觉得既迷惑又脑残,却看到都恩雨笑的很开心,特别高兴的时候他还会像水獭拍肚皮似的拍一旁的沙发,江翊默不作声地靠在了他的身边,有一巴掌直接打在了江翊的手背上。 都恩雨咯咯笑的更欢了,眼睛没离开屏幕,把江翊的整条胳膊揽过来给他揉。 到了故事中间两人分手的时候,江翊尴尬的脚趾抓地,却看到都恩雨眼眶红红,他赶忙给对方抽了几张纸巾,都恩雨把纸攥在手里,瘪着嘴巴不停吸鼻子。 江翊安慰般地拍了拍都恩雨的肩膀,如同触到开关一般的拍落了几滴泪,都恩雨特别自然地往江翊的怀里靠,两人胸口贴着后背,距离近到江翊喜上眉梢,却只敢在背后偷笑。 最后结局皆大欢喜,都恩雨终于破涕为笑,他和江翊感叹真是部好片子,江翊违心地说是啊,又盯着对方补了一句,“真好看。” 江翊好像突然理解那天看电影都恩雨为什么会睡着了,毕竟当初他的确没摸透对方的品味,不过现在拿捏准了,得赶紧抽空把豆瓣评分3分以下的言情片补一补。 江翊同时发现都恩雨好像不一样了,具体来说是他见到了别人见不到的都恩雨。 他不仅仅是理性的、平和的、疏远的,他也会喜欢爱情电影,也会时哭时笑,也会耍赖撒娇。 他无意间把完整的自己展现给了江翊,或许那些与日增长的依赖连他本人都毫无意识,但是江翊发现了,也因此没有辜负这份信任。 江翊爱上了真实的都恩雨,漂亮可爱,生动鲜活。 一部电影把都恩雨看的心里跌宕起伏,缓了一会儿才觉得嗓子里又干又渴,吨吨吨把一杯可乐灌了下去还觉得不够,转手又想拿江翊的。 江翊把他拦了,“刚才舒服点,解解馋就行了。” “待客不周。”都恩雨朝他皱鼻子,自己倒挺听话地去饮水机旁接了杯热水。 饮水机右侧的小圆台上立着两个游戏手柄,都恩雨好奇地摸了摸,戳了两下上头的十字键。 “你平时玩儿什么游戏?”江翊低头翻抽屉,找出来一摞游戏卡,“我那屋还有几张,我给你拿去。” “我平时不玩这种。”都恩雨答道,“其实我不太玩游戏,就偶尔打打手游……” 也是,可爱宝贝肯定不喜欢这种打打杀杀的,江翊选出来几张画风卡通休闲益智的游戏卡,摆出来让都恩雨挑,“这几个都特别简单,好上手,你要是想玩儿我教你。” 都恩雨想玩儿,他从没接触过游戏手柄,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哪儿抗拒的了新鲜设备的诱惑。 看着对方从几张游戏卡里挑了张小动物打架的,江翊不禁又在心里感叹,啊,真是太乖了,连格斗都要选小兔子的。 都恩雨聪明,上手的确很快,两人选的模式是双人对战,一开始都恩雨输了几次,后来又连着赢了几把,有几回都恩雨赢得莫名其妙,不禁余光看向江翊,“你放水了?” “没有啊,你好强。”江翊答得坦坦荡荡,自己一跤摔死在都恩雨的脚下。 都恩雨:…… “别让我,不然不好玩儿了。”都恩雨说。 江翊重开了一局,声音似有若无地道,“我真的没放水,也没让你。” “我就是想宠宠你罢了。” 一起睡觉 都恩雨屏幕里的人物突然不动了,江翊便跟着停了下来,他知道都恩雨听见了,也知道冷不丁说这个可能有些唐突,但他没忍住,他从都恩雨上车的那一刻就在忍,他当时就想和对方说要不我们别假装情侣了,我给你当真正的男朋友吧。 不过看都恩雨现在的这个反应,那会儿没说应该是对的,再浓厚的感情要摊牌肯定需要前情铺垫,更何况江翊还从未主动表达过些许心意,可能连最隐晦的暗示都没有。 都恩雨眼神木木地盯着大屏幕,心里来回翻腾,他没听错吧?江翊说要宠他? 他知道这话有歧义吗?还是故意说出来给自己听的? 江翊不是轻浮的人,没必要开这种玩笑吊着自己,要么,他就是那个意思…… 可是怎么就突然……是因为生病吗?还是一起吃早点?难不成还能更早?难不成又是一句玩笑? 都恩雨想不出个所以然,转头看向江翊,两瓣嘴唇开了又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我先洗个澡去。”江翊没多解释,不说是玩笑,也没再重申。 其实点到为止就够了,说透了都恩雨没法消化,再打马虎眼过去又对不起真心,江翊把参透的权利交给了都恩雨自己,尊重并相信对方得出的答案。 明显的逃避让心里的预感更加强烈,都恩雨坐不住了,跑到露天广场给自己吹冷风透气,出了门才知道原来天色已经这么黑了,再一看表竟然都已经过了9点。 “都先生怎么过来啦?”旁边一片空地窸窸窣窣有声响,原来是王姨在那儿浇水。 “哦……江翊去洗澡了,我出来转转。”都恩雨和王姨打了个招呼,走近了看对方浇地。 “饿不饿呀?我看你们也没下来吃饭,是不是玩儿的高兴忘啦?”王姨朝都恩雨笑眯眯道,“我煮了骨头汤在锅里,现在要吃我给你热热去。” 都恩雨摆了摆手,“不用了王姨,我等等江翊,一会儿他洗完澡再一起吃。” 江翊家的露天广场视野开阔,抬头还能看见几颗星星,今晚月色皎洁,清朗的月光洒在地面,留下几道溶白的痕。 “这里一直是您在打理吗?好干净啊。”都恩雨感叹。 “都先生是说这片空地吗?”王姨收起手上的水管,给都恩雨比划着,“这里原来是一片耕地,连着远处那一片,都是,江先生闲下来的时候喜欢种地,不过后来比较忙,也顾不上了。” “那现在是您在种吗?” “对,几年前我把这里改成了一片花圃,你看,正对着小翊的房间,他站在窗边就能看到。”都恩雨顺着王姨指的方向看去,江翊的屋子拉着窗帘,流出一股模糊又带着暖意的光。 “真好”,都恩雨羡慕地说,“您今年种的什么花?等花开了我想再过来看看。” “今年不行啦。”王姨答道,“小翊可能真是随了江先生,连爱好也是一模一样的,今年原本打算种郁金香的,种子都埋下去了,前阵子却又被小翊铲掉啦。” “哈?”都恩雨觉得好笑,“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铲了呢?” “我也不知道小翊怎么想的,非说要把花圃改成果园,以后都种哈密瓜,可咱们这儿气温低,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的了。” 都恩雨怔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为……为什么要种哈密瓜?” “不太清楚呀,小翊出院以后回来就开始忙活了,种子呀肥料呀都是他自己买的,还买了一堆种植的书呢,看着都比江先生年轻的时候上心。” 夜色渐浓,原先掉落的几抹月光现在融成了片,正好化在孕育着生命的泥土里。 眼前景色安宁,可单单是看着那一片空地,都恩雨都没有办法平静。 他明知故问,甚至他可能是唯一的知情者,江翊为什么会种哈密瓜。 自己说过一次爱吃他就能在寒冬腊月里把哈密瓜送来,偶尔的打趣也能被人念在心里,亲手让玩笑成了真。 可能不是生病,应该也不是吃早点,一定是更早,在那个复检的午后,江翊指着医院的花坛朝他笑的时候,就埋下了比哈密瓜更早的种子。 所以刚才打游戏时江翊的话也是真的,因为他从来不会食言。 都恩雨觉得是自己之前太笨,为什么偏偏要纠结一个已知的结果,有些感情可能在当事人都不知道的时刻悄然发生,如果非要等来完全确定的答案,可能也会错失爱人。 他和王姨道别,去厨房温好汤,给明天约好的工作室发了一条微信。 都恩雨:您好,原先定好的图案可以有一些细微的改动嘛?我想在jiang的后面加一个小小的love。 对面不一会儿就给来了答复。 工作室:您好,可以是可以,但是我们不太建议。再加四个字母的话整体图案会变得过长,不美观,如果调小前面的姓氏又会显得喧宾夺主。 都恩雨:这样喔,那您能帮我想想别的方案嘛,或者改一下排版? 都恩雨: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但是这个领带夹对我来说真的挺重要的。 都恩雨:它是我的告白礼物。 打完这一行字都恩雨觉得有些脸热,虽然决定是一时冲动,但是感情还是实实在在有基础的,他也找不到更合适的机会,趁着江翊生日的时候便最好不过了。 工作室也很上心,不一会儿就帮都恩雨重新画了副图,虽然乍一看和原先没什么两样,但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在jiang的后面多一颗小小的爱心。 都恩雨捧着手机,盯着一副草图满脸明媚,江翊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沙发上的人蜷着双腿,不知道正被什么哄的开心。 江翊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的选择没错,无论是毫无保留的表达,还是毅然决然的相信他。 “你洗好啦?”都恩雨收起手机,跑到厨房关火,“王姨煮了骨头汤,我给你盛一碗吧,正好可以当夜宵了。” 江翊看着对方在厨房忙里忙外,一时间有些恍惚,竟分不清谁是主谁是客了。 “你吃了吗?要不要端上去?”江翊走过去帮忙,头发上还滴着水。 “你头发没擦干。”都恩雨直皱眉头,“这几天这么冷,当心感冒。” “这不是熬了骨头汤吗,不会感冒。”江翊和他贫,其实是懒得再擦了,他有时候冬天也洗凉水澡,所以一直不太计较这个。 都恩雨只盛了一碗汤,示意江翊端到餐桌上,“你先喝,家里吹风机在哪儿?我帮你吹吹头发。” 江翊的左眼突然跳了一下,感情现在这情况比自己料想的还要好?对方不仅接收了自己的信号,还不经意间回复了一个收到。 “我要和你一起”,江翊把汤接过来放到一旁,“那就先吹头发,吹完再一起吃。” 江翊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都恩雨的伺候,在融融的暖风底下天马行空胡思乱想。 他的动作好轻啊,怎么感觉脖颈有点儿痒呢?是鸡皮疙瘩,鸡皮疙瘩起来了。 好香,是他身上的味道吗,这到底是什么味儿,怎么这么上头? 他好温柔,他是在给我按摩吗?他的手特别好看,以前牵的时候怎么没再仔细看看。 “你是不是要睡着了?”都恩雨关掉吹风机,想看看江翊是否还醒着,就略微往前探了探。 “嗯,快了。”江翊闭目养神,也朝身后的方向靠了靠,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都恩雨来不及躲,鼻尖碰到了江翊的脸颊。 都恩雨愣了下神,佯装无事发生起身站好,把吹风机放回到原处。可另一头的江翊就不淡定了,因为刚才闭着眼睛,他只知道自己好像碰了都恩雨一下,却不知道碰到了哪儿,额头吗?还是脸蛋?感觉热热的,不会是…… 这种事儿不能细想,一想就容易血脉喷张,江翊努力控制住平静的面色,为了缓解燥热,把家里的地暖给关了。 后来两人各怀心思地喝了骨头汤,给客厅关灯的时候两只手一齐按上了开关,要放在平时估计是都恩雨像兔子受惊似的躲开,江翊就当没事人一样该干啥干啥,但当下两个人却都没有动,江翊覆着都恩雨的指头,吧嗒一声关上了灯。 黑暗将暧昧值拉到了顶格,江翊顺势握住都恩雨的手,拉着他往楼上走,几级台阶不长,卧室的灯还亮着,映着彼此的心绪愈发明朗。 上楼以后江翊松开了都恩雨的手,他观察对方的反应,发现都恩雨只是微蜷指头,也会和江翊对视,只不过看久了会抿一下嘴唇。 伤口撕裂重新缝针,情急之下假扮男友,冷冬的围巾,张扬的拥抱,黑暗的牵手,都恩雨全部都没有拒绝。 江翊也是在那一刻坚信,他始终不会被都恩雨拒绝。 快了快了 “洗澡去吧,洗漱用品在置物架上,睡衣在浴室柜里,衣服放到脏衣篮里就行。”江翊刚才就把一切都打点好了,为了都恩雨用浴室的时候不凉,还额外开了好长时间浴霸。 都恩雨洗澡之前看了一眼浴室柜,从内裤到睡衣,都已经一件不落的摆放整齐。 他又想感叹江翊真好,忘记了屋外的人暖心之余也偶尔会有些别的想法。 江翊在外头好整以暇,无所事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刚才把地暖给关了,正准备下楼再打开的时候,脑子里灵光一现,眉毛轻挑,坐在原地没挪窝。 都恩雨出来的时候床已经铺好了,江翊正半躺在被子里,腿上还放着笔记本电脑。 江翊少见地在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此刻正从镜框边缘偷偷瞟着刚从浴室出来的人,说出水芙蓉有些夸张,毕竟人家都恩雨是擦干身子烘干头发出来的,但是那种洗过澡后的柔软与松弛,相同味道的沐浴露,挽起的袖口,洁白的脚踝,都让江翊很难说服自己是一个正人君子。 “是你的衣服吗?有点儿大。”都恩雨笑着晃了晃空荡荡的袖子,一双白嫩的手腕若隐若现。 江翊点了点头,他喉咙发痒,有些想咳嗽。 都恩雨看江翊好像在忙工作,便安静地坐在一旁玩手机,玩了一会儿都恩雨偏过头看了看江翊,似乎想问什么。 “是不是冷了?”江翊合上笔记本电脑,把都恩雨脚底的棉被给人拉了上去,“刚才王叔说地暖好像出了点问题,已经叫人来修了。” “这样啊,我说呢。”都恩雨拽了拽被子道,“可是都这么晚了……来得及吗?” “不能保证,先凑活凑活吧,开空调吗?给你加床被子?”江翊顿了顿,“或者……” 他一把搂住了都恩雨,“这样也行。” 都恩雨没想到,但不惊措,他顺势靠着江翊道:“也还行,那就凑合一下吧,别麻烦了。” 他们在清醒时分相拥。 后来江翊偷偷给王叔发了消息,让人帮忙再重新打开地暖,在温度回升的当下,没有人先松开手。 这一天对江翊来说算是里程碑的一天,以至于他第二天约沈攸宁出门的时候过于春风得意,对方一度怀疑他是不是趁人之危了。 “你不对劲儿啊”,沈攸宁从上到下打量对方,“难不成昨天没做人?” “可能吗?”江翊白了他一眼,“我就是势在必得罢了,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哦,那江君子说说,这一晚上的功夫,能发生什么正经的好事儿,让您势在必得呢?” 江翊倒也大方,择了几个重点给沈攸宁情景重现了一遍,沈攸宁让他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你说个大概就行了,不必给我描述的这么详细。”沈攸宁把江翊的胳膊从自己肩膀上掰下来,“不用和我说你俩是用什么姿势睡的,也不用和我分享你家小可爱是什么味儿的体香,江翊,你真是不把我当外人啊。” 江翊嘿嘿笑了两声,他意在和人炫耀,当然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不过说起来体香,江翊倒是有一个新想法。 “我之前问过恩雨,他说不喷香水,身上的味道可能是身体乳。”江翊道,“然后我查了一下那款身体乳,是一家法国的小众品牌,主打白玫瑰系列。” “所以……”沈攸宁隐约猜到了。 “所以我就想,既然要送恩雨花,不如就送白玫瑰,打开后备箱一车白玫瑰,是不是还挺壮观?” 壮观那是肯定壮观,不过沈攸宁觉得现在这个想法起码比送普通玫瑰花好,一是更用心,二是颜色或许也没那么……土。 “我觉得行”,爱情专家沈攸宁拍板下了结论,“要不我帮你问问唐诺?他之前在花店上过班。” 唐诺,地铁上的逆天侧脸,甜品店的绝美可人,也是每天把沈攸宁勾的魂牵梦绕的漂亮宝贝。 江翊没见过唐诺,不过对方倒是帮过不少忙,蛋糕里送花,哈密瓜的主意也是人家想的,这回也是一个电话的功夫,唐诺就帮两人约好了全市里最新鲜的白玫瑰。 “这么大的数量都得提前定”,沈攸宁挂了电话道,“唐诺帮你直接联系了花卉交易中心,最快明天就能到位,不过不能保证百分之百盛开,避免不了花骨朵。” 花骨朵不是问题,本来999朵完全盛开的玫瑰后备箱也装不下,不过能有如此靠谱的朋友,江翊真是无比欣慰。 “替我转达一下感谢”,江翊拍了拍沈攸宁的后背,“你也尽快搞定人家,我好请你俩一起吃饭。” 订花的大事被沈攸宁三言两语解决了,空出的时间江翊决定去看望高主任,老妈很早以前就嘱咐过,天天往医院跑,也不知道去和你高叔道声谢。 到了医院后江翊给都恩雨发了个位置,卖关子似的没多解释,美滋滋地等着对方过来问。 江翊到的不巧,正好碰上高主任在出急诊,他把谢礼送到了对方办公室,还特地给那几个经常照顾他的护士赠了面锦旗。 原本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们看到江翊进来都噤了声,隔着口罩你来我往地使眼色。 江翊大方地放下东西,想和胡晓晴单独道个谢,却被告知对方今天请假了,江翊笑着说合着今天白跑了,高主任出急诊,胡护士请假了,你们都医生也没来吧。 他就是刻意要提一句都恩雨,人家今天来不来他早就知道了,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一段对话好像还是在被窝里说的。 听到都恩雨的名字,姑娘们更是七嘴八舌了起来,有一个胆大的直接说了句“所以晓晴姐才请假呀”,大家一片嬉笑,闹的更欢了。 江翊这会儿不迟钝了,敏锐地捕捉到了八卦的气息,他眯起眼睛,佯装随意道:“胡护士和都医生……” 小护士们就爱说些有的没的,一会儿说她们晓晴姐对谁都泼辣,唯独对都医生柔情似水;一会儿又说他俩平时沟通最多,日久生情也很正常;还有个最离谱的说胡晓晴和都恩雨,一个晴一个雨,名字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或许还真是命中注定。 “而且晓晴姐请假的时候神神秘秘的,问她她还不好意思说,我们都猜她是和都医生约会去啦。” 神神秘秘? 不好意思说? 江翊突然想起来昨晚问都恩雨今天有什么安排时,对方先小声地说“不告诉你”,然后脸红扑扑的背过身了。 …… 心中警铃大响,江翊看了眼手机,意料之外并没有收到都恩雨的回复,他一个电话给人家拨了过去,上来就劈头盖脸地问,“你和谁在一起呢?” “我?我一个人呀。”都恩雨莫名其妙,按着刚贴好的创可贴找了个安静的地方道,“你找我啦?我这头吵,刚才可能没听到。” 今天是都恩雨约好了给江翊做礼物的日子,他哼哧哼哧忙活了老半天,不小心把其中一刀刻在了自己的指头上,刚才包好伤口,这会儿正欣赏自己用心良苦的礼物呢,江翊一个电话就打进来了。 “这样啊……我给你发了条微信,看你没回,以为出什么事儿了。” 听到都恩雨的声音江翊平静了许多,刚才真是太冲动了,这容易上头的毛病以前也没有,怎么遇到都恩雨就…… “我没事。”都恩雨柔声道,“看来我回消息慢这个毛病得改改,不然总让你担心。” 他善解人意地把江翊的来电当作关怀,对比之下江翊更是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他一面责怪自己幼稚,一面又感叹都恩雨为什么这么好。 方寸失乱转瞬即逝,心内熨贴片刻之间。 情敌? 后来挂了电话,都恩雨又立马回去看江翊给自己发的消息。 江翊:[位置] 江翊:本来想去医院看看高叔,但他今天出急诊,没见到面。 第二条消息是刚刚发的,电话里他俩只顾着听彼此的呼吸,其他事情都是挂了电话才回过神来。 都恩雨:高老师周末一般都会排手术,你下次提前和我说一下,我帮你查查排班表。 都恩雨:你是不是改名字了呀? 都恩雨:江……太阳? 都恩雨:[小兔子疑惑.gif] 江翊原先的微信名就是自己的大名,可能是为了工作方便,他的微信经营的比较商业化,现在“江翊”这俩字后头却突然跟了个小太阳的emoji,俏皮之余,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江翊:这个是“晴”的意思。 江翊:希望公司每天都是晴天。 都恩雨笑他迷信,但过后还是真诚地夸赞,挺可爱的。 —————————————————————— 周一,安江医疗每周的例行会议上,大老板却意外的不见了踪影。要知道即便是江翊住院期间,就算是远程江老板也会视频连线,保证每周一次在员工面前露脸的频率。 而此时的安江领头人小江总,正在他那辆价值不菲的迈巴赫屁股后头倒腾,999朵玫瑰哪里是那么好收拾的,更别提他还要按照手中的图纸,零星摆上满天星和尤加利。 劳模沈攸宁今天也难得请假,帮江翊跑前跑后的张罗,最后到了插花环节,江翊说什么也不让沈攸宁插手了,一个人对着图纸一点一点地抠,良苦用心显而易见。 图纸是唐诺给画的,遇到不明白的问题沈攸宁就负责传话,视频来来回回打的太频繁,后来两人干脆不挂电话了,没事的时候唐诺就继续招待客人,有事的时候沈攸宁会叫他。 “希望你的好朋友告白成功。”江翊忙活完之后,听到沈攸宁的手机里传来这句话。 “借你吉言。”江翊朝着话筒喊道。 “紧张吗?”临近傍晚,江翊在医院楼底下等着都恩雨下班,沈攸宁给他来了个电话,意在鼓舞士气。 “还行,感觉势在必得。”显然以江翊的自信,好像也不太需要被鼓舞,豪车里的帅哥降下一半车窗,一手撑在方向盘上,一手接着电话,路过的男生都要回头看眼车,女生都要回头看眼人。 江翊和都恩雨约了晚饭,他自认为非常浪漫的把约会地点选在了旋转餐厅,顶层的阳台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夜晚,又计划饭后来一个江边散步,把气氛烘托到浪漫的最高点,最后玫瑰花海车前示爱,步步为营攻得人心。 江翊想的挺美,上扬的嘴角也一直没下来过,墨镜摘了在齿间叼着,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医院的大门。 不一会儿门口便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可惜并非心上人,而是昨天刚把人家当成假想敌的胡晓晴。 胡晓晴平时作风的确雷厉风行,只见她风风火火地走下楼梯,从蓝衣小哥手里接过了一捧东西,又抱着那捧东西折返而去。 如果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一束鲜艳的红玫瑰。 医院为什么会出现红玫瑰呢? 难不成…… “胡护士!”江翊飞快地下车关门,叫住了正要转身离开的胡晓晴。 “小江总?”胡晓晴兴奋起来声音更大了,“你怎么来了?来复查吗?” “不是,我约了恩雨吃饭。”江翊上来就宣示主权,说完还特地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噢,都医生啊……”,正主一来就给发糖胡晓晴当然开心了,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激动,一句“都医生”叫的意味深长。 但这话到了江翊耳朵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可就太多了,他无意识地轻皱眉头,扬起下巴盯着胡晓晴怀里的花。 “这是给都医生的。”察觉到江翊的目光,胡晓晴自然接道。 江翊面露不悦,什么话都没答,背过手去攥了攥拳头。 这是什么意思?有必要这么光明正大吗?医院是工作的地方,现在还是上班时间,你整这一出恩雨只会下不了台,万一有心之人再刻意传播什么流言蜚语,你还让不让他继续干了? 玫瑰?为什么偏要送玫瑰呢?你就不担心万一别人也想送,你俩撞车了,不尴尬吗? 江翊心里波涛汹涌,脑子倒是格外清醒,电梯门一开他就快步冲在了前头,胡晓晴在后头紧追不舍也没跟上,没几个人能是那两条长腿的对手。 江翊没敲门,直接推门而入,都恩雨当时正在柜子跟前整理档案呢,一个低头的功夫,身边就传来一股熟悉的味道。 江翊的须后水。 都恩雨前天在江翊家过夜时特地把洗手间的瓶瓶罐罐都闻了个遍,最后确定经常在江翊身上出现的味道,就是他须后水的味道。 “我还没下班呢。”都恩雨眉眼弯弯地转头看向江翊,却意外发现对方神态并不轻松,好像有些急躁,又好像攒着一股劲儿有话想说。 “怎么了?”都恩雨把手中的东西放到一边,拉着江翊坐到沙发上,结果屁股还没挨稳,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了。 “都医生,是我,胡晓晴。” 江翊双眸一沉,赶在都恩雨让人进来之前挡在了门口。 “我来给你送……”捧着一束玫瑰的胡晓晴欲言又止,因为此刻对面的人正面色不善地看着她。 “胡护士”,江翊透露出少有的严厉,“我认为您是一位专业的医护人员,那么至少,在工作时间,是不是应该暂时搁置一下私人感情?” 私人感情?胡晓晴莫名其妙,这是磕cp太明显打扰到正主的日常生活了吗?不然私人感情又是什么意思? “或者你也应该考虑一下别人的处境,在医院这样的大环境,你的一言一行都会被放大。”江翊看了一眼胡晓晴手里的花,接着道,“这么张扬的做法,你有考虑过流言蜚语对恩雨的影响吗?” 果然!是我平时太不克制了,让帅哥担心自己老婆了,啊,好羞愧,啊,好甜。 “你们……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屋里的都恩雨坐不住了,不理解此刻江翊为何要剑拔弩张,更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和平时几乎没有交集的胡晓晴对峙。 而江翊也不理解,他觉得自己已经把话说的够清楚了,可对方现在一脸暗爽是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胡晓晴磕饱了,语气中也透露出欣慰,并且十分有眼力劲儿地决定暂时先不打扰小两口独处,“我就是路过,你们先聊。” 说完这句话胡晓晴便以光速离开了,花也没送,只留下一道让都恩雨无比费解的背影。 终于! “她怎么你了?”都恩雨皱眉看向江翊,想到对方刚才口中的“恩雨”,又道,“还是……她怎么我了?” “胡护士平时和你关系好吗?”江翊不答反问。 “挺好的,晓晴姐很照顾我,她男朋友是我课题组的学长,所以……” “她有男朋友?!” “对呀。” 江翊叹了口气,一脸三观被震碎的表情,心想这都什么事儿啊。 “以后再和你解释吧,你记得最近先离她远点。” 都恩雨看江翊暂时不想说,便也没再多问,因为他发现江翊情绪实在不高,就觉得让人家心情变好才是头等大事。 “今天是几号?”都恩雨状似随意问道。 “好像是20。” “噢~那还有三天。” “还有三天什么……”江翊沉着脸,算了算,在都恩雨期待的目光下试探道,“23号……我生日?” 都恩雨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笑意盈盈地问他,“你有别的安排吗?” 在对方的甜心攻势下,江翊拉长的脸终于有了缓和的迹象,他神情松动,柔下声音道,“没有,你要约我吗?” “要,我想请你吃饭。”都恩雨瞒不住事儿,故作神秘道,“我可以先给你透露一点点,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小惊喜。” “能不能再透露一点点?” “嗯……昨天你不是给我发消息了吗,那会儿我正在给你做生日礼物呢,所以没看到。” “做?”江翊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是什么?” “不能再说了,再说就不是惊喜了。”都恩雨倒了杯热水,递到江翊面前。 江翊接过杯子,放到一旁,没动,转而拉过都恩雨刚才递杯子的左手,“你指头怎么了?” 都恩雨的无名指上粘着创可贴,这是昨天不小心用刻刀误伤的,江翊火眼金睛,在他面前一晃就被人家抓了个正着。 “……不小心弄的。” “昨天弄的?”江翊心疼地摸了摸创可贴之下的伤口,“是不是下午弄的?上午的时候还好好的……疼不疼?” “不疼。”都恩雨飞快地看了江翊一眼,又被对方关切地目光烫了回来,低头小声道,“你别问了。” 脑海中一道白光闪过,江翊突然攥住都恩雨的手,反应出来了事情的始末,“做生日礼物的时候……对吗?” 他忽略了都恩雨指头上还有个口子,神经一紧的同时手上也失了分寸,都恩雨被捏疼了,条件反射地缩回手。 都恩雨没回答江翊,看了看指头上的创可贴,因为刚才的一通蹂躏,伤口好像有轻微撕裂的迹象,创可贴的边缘也洇出些许红渍。 “对不起对不起。”江翊手足无措地杵在都恩雨面前,这下他也不敢碰人家了,只能盯着对方不停渗血的伤口干着急,“要去医院吗?不对……我去叫医生,也不对……” “江翊”,都恩雨软软地唤他,“抽屉里有新的创可贴,你帮我重新包一下吧。” “好,好……”江翊撕创可贴的手有些抖,靠近伤口的时候连呼吸都不敢了,屏着气用面前的小胶条裹住了都恩雨的指头。 “再轻按一会儿,止住血就好了。” 江翊小心翼翼地把都恩雨的左手放入掌心,他生怕把不好力道,拇指刚贴上对方指腹就紧张地问道,“疼不疼?会不会太重了?” “不会。”都恩雨突然向前一步,骤然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手上的口子是昨天不小心划的,虽然很疼,但一想到可以给你过生日,就很开心。” 江翊心里又酸又软,盯着都恩雨的伤口许久没有出声。 “可是我不希望你也疼,如果让你疼了,我就不会开心了。” 他用开心一词草草带过,看似轻松无比,背后究竟藏了多少朝夕相处的心动,日积月累的想念,孤注一掷的勇敢,和死心塌地的选择。 江翊听懂了,他为错过的心意而懊悔,为孤独的等待而心疼,他不愿再等,也不忍让都恩雨再等。 或许应该更早,趁某一个共进早餐的清晨,趁那个兵荒马乱的夜晚,趁任何一次牵手、拥抱、确定心动的时刻,趁都恩雨等待的每一个瞬间。 趁现在。 江翊缓缓吐出一口气,和都恩雨十指相扣。 “我妈下周出国。”他没来头地说了一句。 “嗯?” “我们不用再演给谁看”,江翊顿了几秒,忘向都恩雨的眼底,“恩雨,我想和你谈真真正正的恋爱。” “我想让你真真正正的开心。” 都恩雨温和的神色凝固在脸上,似是没料到江翊突如其来的告白,又似不敢深思江翊话中的含义。 “我想先和你道歉,其实早该发现的,但我偏偏没往那方面想。” “我以为只是跟你特别谈得来,我以为只是我们之间的气场特别搭。” “刚开始的时候,只要能和你待在一起,我就会特别高兴,后来不仅仅是高兴了,有时也会着急、会心疼、想照顾你、想保护你。” “前几天你生病的时候,本来我都着急坏了,但看到你,心里就能莫名的平静,说来奇怪,如果原本没有什么事情发生,看到你,我又会心跳很快。” “喜欢你很早,但发现的太晚了,让你等了这么久,现在开口还来得及吗?” 往后的许多日子里,都恩雨总会想起江翊那天说的话,其实他应该告诉江翊,在这一段暗恋中,他好像从未觉得在等,即便等,江翊的每一次回应都让等待变成了期待,这样的时光与漫长无关,只会让人窝心不止,频繁想念。 “我也是。”都恩雨扣着江翊的五指,“我也在很早的时候……喜欢你。” “怎么会来不及呢?即便你一直发现不了,我也要告诉你的。” “江翊,能和你在一起,永远都不会迟。” 有突如其来的惊挫,也有剖白心声的羞赧,都恩雨的声音有些发颤,握着江翊的左手也渗出丝丝缕缕的细汗。 但毫无闪躲的眼神不是假的,在确认相爱的每一个瞬间里,江翊总会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 里面盛着江翊,里面盛着欢喜。 要约会啦 江翊从未想过,脱单以后的第一回二人世界,竟然是从帮男朋友整理档案开始。 好在江翊头脑伶俐、四肢发达,临下班还有20分钟,两人的工作便提前完成了。 “能早退吗?”屋里的沙发那么大,江翊偏要腻歪的和都恩雨挤在一块儿,两人窝在一起掰指头玩。 “能吧……但会不会扣钱?”都恩雨为难道,“可能还会挨高老师的批评。” “批评?高叔总说你吗?”江翊现在蒙了层滤镜,觉得自家小男朋友柔弱娇气,成天在外头受欺负,当下整个人的保护欲十分旺盛。 “还行,但早退是原则问题诶,除非是有特殊情况什么的……” “我给你打掩护。”江翊说,“要是问起来了我帮你说。” “说什么呀?”都恩雨眼睛亮亮的看向江翊,“给我求求情?” 怀里的人满脸依赖,话里也透露出似有若无的撒娇,江翊感觉浑身都被电了一下,一阵酥麻从尾巴骨直直窜到头皮顶。 他压不下心中的痒,轻刮了一下都恩雨挺翘圆润的鼻尖,“如果你需要的话,我随时可以和高叔说,让他平时多照顾照顾我的男朋友。” 都恩雨不需要江翊的人情,但对方的承诺还是让他觉得心里发甜,都恩雨握住江翊刚才摸他的手,小声应着好。 两位劳模最终还是没有早退,在6:01分的时候锁上了办公室的门,等电梯的时候难得没人,两人便靠的很近,小指时不时会勾在一起。 勾的江翊心神荡漾,热血沸腾,眼看整个人都快着了,耳边却传来叮的一声响。 是电梯到了。 好巧不巧,从里头出来的人,正是抱着一束鲜花的胡晓晴。 ??? 怎么还阴魂不散呢? 怎么还把玫瑰换成百合了呢? 胡晓晴本来想把花放在都恩雨办公室门口,没想到正好在电梯口遇见了两人。八卦女孩神经敏感,立刻就闻出了空气中弥漫的恋爱气息,胡晓晴顿时两眼放光,是真的!是真的!她搞的cp是真的! 不过江翊的眼神看上去依旧不甚友好,胡晓晴猜测对方还是惦记老婆那些事儿,急忙解释道,“小江总,你放心,在医院碰到你的事我不会和别人说的。” 停顿片刻,她又道,“你和都医生在一起的事……我也不会和别人说的。” 江翊懵了,他和都恩雨确定关系满打满算也就40分钟,胡晓晴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在办公室安监控了? 他还没来得及问,胡晓晴这头先滔滔不绝了起来。 “我以前也没说过你俩的事,放心,连我男朋友都没告诉。” “其实之前我就觉得你俩般配,但是又担心你们不是,想多了感觉有些变态……” “但我发誓我都是一个人偷偷磕的,绝对没让第二个人知道过!” “不过小江总你是怎么知道的?是我表现的太明显了吗?” “知道什么……”江翊听的云里雾里,但总觉得自己离正确答案只有一步之遥。 “知道我磕你俩cp呀。”胡晓晴道。 江翊,年27,一位刚正不阿的男青年,因为一位名叫欢欢的表妹,有幸在对方朋友圈见识过什么叫做磕cp,当他第一次接触到这个陌生词汇时,直接被“磕”这个字眼吓得一激灵,生怕欢欢在留学期间沾染上什么不良嗜好。 不过他那时倒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机会成为这里头的主人公。 “所以……” 所以胡晓晴每次超乎寻常的热情都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办公室为什么会有她和都恩雨的流言蜚语?刚才那束玫瑰又是怎么回事? “小江总,其实我特别理解你,因为我和我男朋友也没有公开,他年中要过来实习,让人家知道了难免说闲话。” 合着还没公开呢?那也不奇怪了,一个对外单身的女青年,动不动就对另一位帅气男同事额外关照,逮谁看见也会觉得不正常。 “刚才的玫瑰……” 江翊寻思这里头也有误会,语气中透露出一点似有若无的尴尬。 “拿错啦”,胡晓晴道,“本来病人订的是百合,送花小哥给拿混了,我还纳闷呢,头一回见病人送玫瑰的。” 胡晓晴转向都恩雨,“原本想给你送到办公室的,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了,你方便带走吗?要不还是先放我这里,你抓紧约会去。” 都恩雨没接花,也没答话,用一种充满怀疑的眼神看向胡晓晴,自己错过了什么?为什么胡晓晴和江翊的对话他一个字都听不懂,百合这段倒是听明白了,不过江翊刚提醒过自己少和胡晓晴接触,要不这花还是别接了?感觉当下的氛围的确有些不正常…… 都恩雨拽了拽江翊的胳膊,半个身子躲在了对方的臂膀后。 !!! 胡晓晴立刻就精神了,满脑子飘过的都是“磕死我了”,好在江翊现在完全参透了对方如此激动的真实原因,赶忙把话接了过来。 “那就麻烦你了,花……暂时先放你那儿吧。” “好嘞!”胡晓晴满是慈爱地看了两人一眼,无比满足地离开了。 “晓晴姐……好奇怪……”刚上电梯,都恩雨便问道,“她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呀?我……一句都没听懂。” 江翊先给都恩雨科普了什么叫磕cp,之后又详细描述了一番胡晓晴当下的心态,最后总结道,“年轻女孩儿,可能比较喜欢这个吧。” “这样啊……”都恩雨似懂非懂,“你让我最近离她远点儿,也是因为这个?” “不是”,江翊想到自己闹的乌龙,哭笑不得地说,“我以为胡护士在追你。” “哈?”说话的功夫俩人走到了车门口,都恩雨惊的向后撤了一步,江翊想要搂人的手扑了个空。 “车里说。”江翊用停在半空中的手尴尬地抓了把头发,过后又绅士地帮都恩雨打开副驾驶的门。 江翊略去了办公室听到的八卦,用“感觉胡护士对你的关注度很高”一笔带过,“然后我上楼的时候刚好遇到胡护士,捧着一束玫瑰花说要送给都医生,我就自然而然……” 都恩雨听了以后先是愣了几秒,紧接着便笑的花枝乱颤,“这也太巧了,要是让晓晴姐知道被你误会了,以后估计都不好意思和咱俩说话了。” “你千万别和胡护士说,太尴尬了。” 江翊面露窘色,都恩雨倒是开心得很,眼睛一眯道,“不能和晓晴姐说?那我要封口费。” 他在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请我喝奶茶吧。” “好”江翊怜爱地摸了摸都恩雨的脸颊,“只喝奶茶吗?还有没有别的想要的?” 江翊的本意是希望都恩雨多和自己提些要求,可都恩雨却只想到了光喝奶茶是有些腻,再来点别的配着可能更好。 “那……再来个烤冷面吧”,都恩雨道,“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要一份锅包肉,还有炸蘑菇、炸豆腐……” 江翊失笑,这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的,你要是真的喜欢这些安江再开发个餐饮副线也不是不行。 “好,还有呢?” “炸鸡、披萨、甜甜圈”,都恩雨有些苦恼,“垃圾食品我都想吃,可是咱俩一顿也吃不完吧,会不会有些浪费了……” “吃不完打包”,江翊启动了车子,“你想喝露水我都能给你弄来。” 还是约会 7点一刻,a大校外停车场,一辆迈巴赫低调地停在角落,偶尔有几个学生路过,会被三角形的车标吸引去目光,多看两眼,议论几句,嘻嘻哈哈打闹着离开了。 不过倒是没人想到,看似纸醉金迷的表面,背地里有多么接地气。 烤冷面、锅包肉、炸串摆满了迈巴赫的后座,驾驶位还放着披萨和炸鸡,颇有几分把小吃街搬到车里的架势。 “好香。”都恩雨咬下一块儿刚出油锅的炸蘑菇,面衣裹满调料金黄酥脆,蘑菇软嫩鲜香,烫的都恩雨连话都说不清了。 “什么?”江翊没听明白,探过头去,顺便给都恩雨递了张纸。 “我说……香。”都恩雨哈出一口热气,接过纸巾攥在手里。 “是吗?我以前都没吃过。”江翊凑的更近了。充满暗示意味地看了看都恩雨,又看了看他手里的炸蘑菇。 “我点了两串呢,你也来一个。” “我吃不完一整串,尝一口就行。” 话说到这份上了,都恩雨再不明白什么意思可就说不过去了,他低头抿了抿嘴,一手虚虚脱着,另一只手把炸蘑菇递到了江翊的嘴边。 江翊就着对方的手,一探脖子,美滋滋地吃了。都恩雨之前也喂过他,但确定了关系以后感情终究是不一样,江翊觉得自己心里好像盛了一罐煮沸的蜂蜜,正在咕噜咕噜的冒着泡泡。 “好吃吗?”都恩雨看江翊满脸洋溢着幸福,料是这炸蘑菇挺合对方胃口,他在一旁傻乐,歪着脑袋可劲儿卖萌。 小情侣浓情蜜意,无论吃什么都要你一口我一口,等两人吃的差不多了,才发现原先按两份点的东西,几乎是每一样都只动了一份,另一份连餐盒的塑封都没拆开。 “你带回去吧,晚上饿了当夜宵。”江翊下车扔垃圾,一回头瞅见都恩雨正趴在车门框上,细腿窄腰,怎么瞧都让人春心萌动。 他不动声色地往人家身边靠去,手顺势搭在对方腰上就不挪地了,都恩雨也没觉得不妥,还特自然地揽上了江翊的肩膀,道,“都说劳斯莱斯幻影有星空顶,咱家这辆有吗?” “……有。”江翊心花怒放,一个“咱家”对他的杀伤力可太大了,再加上都恩雨不经意间依赖的小动作,对方靠过来的时候他贴着人家的半边身子都麻了,这身段,软的就像没骨头。 “我想看。”都恩雨抬眼看向江翊,眼波流转,语调轻盈,三个字被他说的每个尾音都带着钩子,把江翊的魂儿都勾散了。 “……”江翊傻站着,双眼一错不错地盯着都恩雨开合的唇瓣,一定是出现幻觉了,不然零下十度的寒冬,他怎能闻到阵阵馥郁芬芳。 都恩雨也不明白江翊怎就怔住了,不过对方呆呆的模样难能一见,很是可爱。 “嗯?”他从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继续用原先的眼神望向江翊。 江翊听到这一声哼之后顿时一个激灵,接着就跟发癔症似的收紧了环在都恩雨腰间的手,一副生怕人跑的架势。 都恩雨小声哎了一下,不过这回的声音又急又短,他根本没来得及作出别的反应,嘴唇先被江翊吻住了。 江翊和个毛头小子一样不懂得怜惜,重重碾过对方的唇瓣,他在都恩雨生病的那个夜晚就曾这样想过,但当时更多的是期望,现下多了一份渴求。 香的,湿的,软的,会上瘾的,要人疼的。 江翊也被自己的反应吓了一跳,本能和理智在不停地撕扯,一边要他先停下,一边要他再一秒。 一个吻来的又急又重,好像一杯没来得及吞的烈酒,虽没渗进五脏六腑,但却辣的人嘴唇发麻。 “江翊……”,不只有被碾过的唇发烫,江翊炙热的眼神好似要把都恩雨生吞活剥了,眼睛落在哪里就在哪儿烧出个窟窿。 “抱歉……宝贝,我没忍住。” 他的声音也热,浓重的气息落在都恩雨耳侧,染红了爱人清透白皙的皮肤。 “没……没关系”,都恩雨的声音有些发抖,但面色上除了发红依旧强装镇定,不就是……被亲了一下,以后亲的机会多的是呢,不能慌…… 可是他刚才有些坏,还凶凶的,真的好喜欢啊…… 他叫我宝贝,是宝贝吗?呜呜呜呜呜我是他的宝贝了…… 江翊看都恩雨还是懵懵的,把人抱在怀里顺了顺后背,“真没关系吗?没害怕?” 落入江翊怀抱的瞬间,都恩雨小幅的颤抖便不自觉地止住了,他赶忙回抱对方以示胆量,“没、没害怕,我就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嗯。”江翊轻言细语,带着气音在都恩雨耳边念叨,似要把人温柔化了,“刚才想看什么?” “想看……看车顶,星空顶……” “好,进来。” 江翊智商归拢,亲完人之后立刻变得神清气爽,美名其曰要展示幻影星空顶,实际却让人家坐在腿间,后背得贴着胸膛,肩膀得让他放下巴。 光是抱着人家还不够,江翊和条大狗似的去嗅对方的领口,用鼻子轻蹭细腻的肌肤。 都恩雨平时爱穿毛衣,领口不大不小刚好让锁骨若隐若现,脖子上挂着的绳是江翊原先给他亲手系上的,一缕细细的黑色衬的他皮肤更白,江翊的占有欲在此刻达到峰值,不轻不重地在对方脖子上留下一个牙印。 “嗯……”都恩雨这都让他闹,只是被咬的不舒服了才小声嘤咛,江翊轻舐雪白的脖颈,再一路吻到嘴角。 “太乖了……”他喟叹道。 还还是约会 江翊对今天的约会很是满意。 旋转餐厅没吃成,但是路边小吃也毫不逊色;江边散步没走成,但是星空顶让他吃足了豆腐;玫瑰花海没送成,但是…… 靠!玫瑰花海?怎么把后备箱那一堆玫瑰忘了? 被恋爱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江翊早把刚才精心准备的玫瑰忘的一干二净,不过他也感叹情意果真要大于仪式感,他好像只是说了几句心里话,就轻松得到了对方肯定的答复。 “其实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江翊恋恋不舍地从都恩雨的颈窝里抬起头,“要不要现在看看?” “嗯……怎么又送我礼物呀?” “告白礼物”,江翊失笑道,“本来准备给你送完礼物再告白的,结果刚才太激动忘了……” “是什么?”都恩雨想到自己也有一份礼物没送出去呢,不禁好奇道,“贵不贵?不会是大珠宝大钻石吧?” 江翊说不是,牵着对方的手下车,他不卖关子,直接和都恩雨说礼物再后备箱里,你想自己开还是我帮你开? 都恩雨答要亲自开,其实江翊说“后备箱”三个字的时候他心里就猜着个八九不离十了,但惊喜却一分都没少,还是觉得江翊好浪漫。 打开后备箱,冲进眼帘的是层层叠叠的白,满天星在玫瑰的纯白花海里点缀的恰如其分,好像冬日雪地里落下的晶莹雪花。 “这是……是玫瑰吗?”都恩雨头一回见到这么多白玫瑰,喜欢的忍不住伸手去抚离得最近的花瓣,抚完了又去找江翊的手牵,问他为什么选了白玫瑰。 “觉得像你”,江翊道,“模样漂亮,颜色温柔,味道也好像你,香香的。” 都恩雨没说过,其实他最喜欢的香味就是白玫瑰,平时用的身体乳也是这个味道,难得江翊竟凭空就闻出来了。 “我好喜欢,我可以摘一束带回寝室吗?”都恩雨问。 “当然,本来就是送你的,其他的我先让王姨打理着,哪天给你一并运回家。” 原先布置的时候江翊生怕这车玫瑰散了,所以捆的时候用足了蛮力,现在要拆了还挺费劲,鼓弄了半天也没拆下来。 江翊让都恩雨先回车里等着,他琢磨着要是一时半会儿拆不下来男朋友在旁边看着岂不是很尴尬,毕竟刚确定关系还没多久,需要给帅哥保留一些偶像包袱。 都恩雨倒也贴心,进车前和江翊嘱咐道,“实在不好弄就不要弄了,当心伤了手。” 和江翊一起待了将近三个小时,都恩雨这才得空看一眼手机,除了几条班级群的消息常年不断,竟意外收到了沈攸宁的问候。 他和沈攸宁没加好友,对方是在三个人的群里发的消息,第一条是一个问号的表情包,都恩雨看了一眼就笑出了声,原来是江翊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三个人的群聊名字改了,原先三个小男孩的emoji被换成了两个,一个是一对儿拉着手的小男孩,另一个是一只孤独的小狗头。 第二条是沈攸宁发的一张图片,都恩雨点开放大,认出了是江翊的背影。 照片是不久之前拍的,冬日的寒风里,江翊只穿了衬衫,他半跪在后备箱前,西服外套挂在臂弯,一只手拿着大大的一张图纸,另一只手正摆弄着几株玫瑰花。 应该是忙了有一会儿,他的衬衫不再熨贴,清晰的褶皱堪比那天都恩雨发烧时的更狼狈,但每一缕不平整,都是爱人被珍视的证明。 都恩雨眼神柔软,用指腹轻轻摩挲手机里的照片。 “早知道不捆那么紧了,给你摘了一束大的,99朵。” 车门打开又关上,江翊带着一身寒气坐回到都恩雨旁边。 “能给我拍张照吗?”都恩雨接过玫瑰,把手机递给江翊,“我想合个影。” 他小脸巴掌大,躲在一大束玫瑰后头衬的脸更小了,他歪头微笑,动作俏皮,但眼神里全是幸福。 江翊又被萌了一脸血,他先用都恩雨的手机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又用自己的手机录了一段像,非要带回去留念。 太可爱了,他实在太可爱了,他怎么能笑的那么甜呢? 他的眼睛弯弯的,嘴巴嘟嘟的,啊,好想亲一口。 怎么回事?不是刚亲过吗?怎么又想亲了? 江翊,稳重一点,这才是在一起的第一天,咱们稍微省着点亲。 “你真好看。”“稳重”的江翊非常内敛地表达了自己的感想。 两人又抱着说了会儿话,腻腻歪歪的谁都不想走,可都恩雨明天清晨排了个手术,江翊担心对方回去晚了休息不好,便主动提出送对方回宿舍。 “我送你到宿舍楼下。”江翊道。 “不用啦,你这车上次进我们校门就被围观了,万一遇到熟人说不定还会问我……” “嗯,那把车停这儿,我和你一起走回去。” 都恩雨想了想,接着摇摇头,“这个点儿宿舍楼底下都是情侣,人太多了,分开的时候想抱抱都不行……” 江翊深吸了一口气道,“那我不送你进去,在这儿让你抱够了再走。” “嗯!”都恩雨双手环住了江翊的脖颈,在对方的肩膀上蹭了蹭。 临走的时候两人还是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终于道了别,江翊看都恩雨走进了校门,这才长叹一口气回到驾驶位上。 说不出当下究竟是什么感觉,好像既有恋爱之后无法平息的冲动,又有重回理智之时的怅然若失。 江翊明白自己肯定是更离不开都恩雨了,他得到的明明比原先多,但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觉得不够。以前只有早上能见到,这几天几乎有一半的时间可以黏在一起,但江翊贪心,现在就想着什么时候可以把人带回家同吃同住。 “作为一个绅士,这种事情不应该由我提……”江翊默默地念叨了一句,正准备驾车离开,却听到一旁传来几声“笃笃”。 他一扭头,发现都恩雨正在敲自己的车窗。 “怎么了宝贝?忘拿东西了?”江翊情不自禁的眉开眼笑,降下车窗,刚准备下车却被对方按住了。 “没……没,我就是、我有话忘和你说了。” 都恩雨估计是跑回来的,小脸通红,说话还有些喘,江翊问他怎么不打个电话,不至于跑的这么着急。 “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走了就改天说……” “嗯,”江翊一只手架在车窗边上,探了半个身子出去,“宝贝有什么事儿?” “……”回答江翊的却是短暂的沉默,他刚想抬眼,却被一片毛茸茸的头发挡住了视线。 都恩雨飞快地在他的脸颊边印下一个吻,又飞快地跑掉了。 “说完了。”他临走的时候道。 生日愿望 江翊被甜傻了。 男朋友急匆匆地原路返回只是为了献吻,这个事实让他的少男心弦再一次被轻易撩动。 江翊未经情场,大多数时候和都恩雨一样不经撩,只不过他胜在面子上不显,有时候内心已经波涛汹涌翻滚不停了,表面还能维持“呆楞呆楞”的稳重样。 但现在四下无人,江翊在车里幸福得直捂心口,整个人摊在座椅里跟个傻子似的,直到听到了手机提示音才如梦初醒。 有消息?会是自己宝贝发的吗? 是不是汇报他已经到寝室了?会不会顺便再表达一下爱意?有没有小兔子亲亲? 江翊满怀期待地解锁手机,映入眼帘的却是沈攸宁最诚挚的问候。 沈攸宁:[大拇指.jpg] 沈攸宁:还是你有一套。 江翊问他在打什么哑谜,问完又忍不住点开都恩雨的对话框,他的微信置顶常年只有文件传输助手,现在终于可以多加一个无比迷人的男朋友。 他在列表里寻找那个熟悉的卡通听诊器头像,却意外发现都恩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头像换成了自己的照片。 这是…… 这好像是刚才抱玫瑰拍的那张?江翊点开大图,都恩雨一双笑眼明晃晃地映在屏幕上。 江翊瞧着稀罕,反复退出来又点进去好几次,中间不小心拍了拍对方,他便如实解释道:在看你的头像,实在是太喜欢了。 都恩雨估计还没到寝室,等消息的功夫沈攸宁好巧不巧又过来八卦,他先问江翊你什么时候换头像,又打听情侣头像是谁的主意。 江翊这才看到沈攸宁不久之前发的背影照,也顿时明白为什么在他回来以后都恩雨突然要拍照片,原来是这个意思!真是多亏了爱情大师沈攸宁,要说懂还是你最懂! 江翊美滋滋地把自己的头像也换了,和沈攸宁臭显摆这回是男朋友主动,不过贴心的男朋友何止主动这一回?晚上江翊到家以后还接到了都恩雨的视频邀请,两人连着视频一直聊到睡觉。 —————————————————————— 接下来的几天二人一直维持着高强度的恋爱模式,早上一起吃个早饭,晚上共进烛光晚餐,吃饱喝足后江翊还要带着人兜风看电影,各回各家后忍不住要视频电话互道晚安。 一晃眼就来到了江翊的生日,往年的这个时候江爸江妈都要回家陪江翊吃顿饭,但今年两人都在国外,很是愧疚不能亲自给儿子庆生。结果江翊直接在家庭群里发了张都恩雨系着围裙给他煮长寿面的照片,看的江爸江妈只能感叹儿子真是长大了。 易女士:小翊生日快乐!恩雨好乖喔,一会儿有空我要给恩雨打个视频电话。 江父:儿子生日快乐。你不要站在一旁光拍照,你也帮帮忙,咱们江家的男人都要疼老婆。 易女士:要是动刀动火的就你来,恩雨是当医生的可不能伤着手。 易女士:!!!我怎么看着恩雨手上好像缠着胶布?是已经伤着了吗??? 江翊把三人的聊天记录给都恩雨看,都恩雨咯咯笑着用语音回复,“阿姨别担心,是我前几天不小心划伤的,已经好的差不多啦。” “阿姨和叔叔在国外要注意身体,江翊这边有我陪着呢,你们放心吧。” 易女士在手机的另一端,只觉得自己儿子前27年的桃花运不是不旺,而是都攒着给今天,才能和都恩雨谈上恋爱。 论长相有长相,论学识有学识,除此之外还大方懂事体贴贤惠,如此宝藏的儿媳妇,何德何能让她给赶上了。 “今天不回了吧?在这儿住?”江翊站在都恩雨身后,看着对方往锅里打了三个鸡蛋。 “我还怎么回呀”,都恩雨小声念叨,“一进屋就让我换睡衣……” 原本都恩雨想着今天江翊过生日,他得打扮的好看点,于是他穿了一件特别漂亮的白毛衣,还破天荒地戴了一条亮晶晶的银手链,晚上约会的时候灯光一打,一闪一闪肯定勾人。 没想到江翊却说要带他回家吃,王姨张罗了一桌子菜,每年生日都是如此。 回家吃都恩雨也很开心,王姨定了蛋糕,备了香槟,菜也准备好了,但唯独没有面条。 在都恩雨的印象里,过生日不吃面条不算过生日,他偷偷让江翊留点肚子,晚上给他下碗面。 “你亲自做吗?”江翊两眼放光,“那现在就煮吧!我今天可馋面条了。” 都恩雨拗不过他,撸起袖子就要下厨,江翊却巴巴地拿出一套家居服,和他说先换衣服,别把毛衣弄脏了。 都恩雨其实不想换,他平时简单惯了,好不容易穿的精致一回,江翊却没夸他,还着急让他换家居服…… “……哦。”都恩雨勉强点了点头。 不过换衣服的时候,都恩雨却惊讶地发现,这套睡衣好像是专门给自己买的,尺码……意外的合身。 然后都恩雨又轻而易举地高兴了,江翊家里有一套属于他的衣服,这样的归属感让他觉得可以始终离江翊很近。 他推开卧室的门,江翊就倚在门外等他,都恩雨看到江翊先诶了一声,然后就抿着嘴巴不说话了。 江翊和他穿着一模一样的家居服,他的是水蓝色,江翊的是深蓝色。 “情侣睡衣,喜欢吗?”江翊一挑眉毛问。 都恩雨轻轻点了点头,依然没答话,眼神忽闪,嘴角微翘,一直到进厨房都没再主动说起睡衣的事。 江翊知道他羞,也识相地装傻,等和老妈发完微信,三颗鸡蛋被打入锅中,都恩雨终于提起了这茬。 “为什么我的是浅色?”他靠在橱柜边,围裙的细绳系在身后,把盈盈腰身勾勒的更加动人。 江翊忍不住去抱他,双手把人锁进自己怀里道,“你皮肤白,穿浅色好看。” 都恩雨偷偷笑了,轻拍江翊的手,示意他自己要关火盛汤。 王姨给熬了骨头汤,都恩雨直接加工成汤底,在里头煮了西红柿、青菜、和豆腐,最后还加了大大的两勺红烧牛肉。 他包了三颗荷包蛋,江翊两颗,自己一颗。 面条劲道爽口,牛肉软烂入味,骨汤醇厚鲜香,两颗鸡蛋都是溏心的,江翊吸溜吸溜的根本不顾形象,都恩雨坐在对面托腮笑着看他。 最后两人都没肚子再吃蛋糕,不过都恩雨喜欢甜食,没忍住尝了尝上头的奶油,江翊看他甜的眼睛都眯起来,刹时间心情很好。 “你猜我刚才许了什么愿?”江翊突然问道。 “生日愿望不能告诉别人,说了就不准了。”都恩雨赤脚坐在客厅地板上,有些犹豫地舔了舔勺子。 江翊想了想,又道,“那我不说,给你透露个线索,行不行?” 都恩雨纠结地往江翊身边挪了挪,好像生怕别人听到似的,压低声音道,“那……透露一点点吧。” “有你。” “什么?” “我说”,江翊和都恩雨咬着耳朵,“我的生日愿望里,有你。” 亲亲 干嘛呀这人……怎么动不动就说情话? 可偏偏自己还就吃这一套,恋爱之后的心动时刻丝毫不减,反而越攒越多,满的就快要溢出来。 都恩雨不会回应,哼唧了半天也没说明白,他整个人蜷在江翊怀里,用鼻子轻蹭对方的下巴。 一个似示好又似撒娇的动作,江翊懂了。 “生日礼物……”都恩雨埋在江翊胸口闷闷地问,“要现在看吗?” “要。”江翊老实答,“早就想看了。” 都恩雨从自己的小书包里掏出一个白底银边的手提袋,袋子不大,但是拿着还挺有份量。 手提袋里装着一个绒面首饰盒,盒底压着一个信封。江翊摸着信封里硬硬的,里头应该有张小卡片,不过他刚准备拆信封的时候却被都恩雨阻止了,对方轻按着他的手道,“你一个人的时候,再、再看吧。” 江翊愉快地挑了挑眉,又把信封放回原位,转而拿出首饰盒问都恩雨,“那这个呢?现在可以拆吗?” “这个可以。”都恩雨把装着信封的手提袋藏在沙发后面,示意江翊快拆,“你先看看喜不喜欢。” “那我肯定喜欢……”江翊一边说话一边解开首饰盒上的花结,心里暗喜,首饰盒!这可是首饰盒!首饰盒里装啥他能不喜欢。 虽然心里早有预期,但是看见礼物的瞬间江翊还是没忍住惊喜,刹时间眉开眼笑。 “是领带夹吗?光泽度太好了吧?这是……是自己做的吗?” 江翊记得都恩雨手上的伤是因为给他准备礼物,当时还说了是做东西。但领带夹的精美程度称得上是高定级别,一般的私人定制都不见得能做出来,自家宝贝手巧归手巧,但这种专业性的东西应该不容易实现。 “不是我做的,不过我参与了一小部分。”都恩雨下巴垫在江翊肩膀上,凑近和对方一起看着他手上的领带夹。 “那我仔细瞧瞧……”江翊把东西转了一圈,指腹轻抚上头的刻字,温柔道,“这是你刻的?” 领带夹上印着江翊和都恩雨两人的姓氏,中间用一颗爱心相连,字不大,正好落在领带夹的尾巴。 “是。”都恩雨点头,笑着和江翊说,“而且我总共去改了三次。” “为什么要改?” “因为一开始只有一个jiang,然后……然后我打算在你生日的时候……告白来着,就去补了一个小爱心,再然后,我们在一起了,我又去把自己的名字补上了。” 江翊听着也觉得有意思,逗他道,“是不是后来都改崩溃了?巴不得我快点过生日呢?” “哪有”,都恩雨软软地剜他,“不过就是太不好意思了,工作室的老师说‘你俩这进度还挺快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答……” “快吗?”江翊用鬓角轻蹭都恩雨的头发,顿了几秒。 “等了很久吧。” 两人都安静了一瞬,都恩雨反应过来以后亲了一下江翊的脸颊,“我说过的,我从来没有觉得很久,我也从来没有觉得在等。” 他主动吻过江翊两次,都是落在脸颊。 江翊把都恩雨连人抱起,让对方面对面地坐在自己腿上,他一手摩挲着柔软的腰际,另一只手轻抚着脆弱的伤口,他的嘴唇点在都恩雨的脖颈、鼻尖,只差一点就要碰到嘴角。 “我要亲你了,这次不要害怕。” 都恩雨抽出双臂,搂紧了江翊的肩膀,“我才没有害怕……” “那上次是谁躲了?” “那是、那是因为……你亲疼我了。” 江翊低低笑了一声,转而柔声哄道,“我这次轻一点。” “但你要张开嘴巴。” 仿佛在试探含苞待放的花朵,江翊轻吮都恩雨的上唇,细润的水声让怀里的人呼吸灼热,不自觉地探出了舌尖。 江翊含他的唇,勾他的舌,舔舐他口腔里每一寸湿润的肌肤。 这是一个细腻又绵长的吻,长到再害羞的花瓣也会情不自禁地绽放,那是惹人疼惜的粉红色,莹莹的还挂着独属于春天的露珠。 一吻过后,都恩雨伏在江翊肩上轻轻喘息,他的手还抓着对方的小臂,把江翊的衣服抓皱了,也把指腹的创可贴抓掉了。 江翊就像抱树袋熊似的抱着他,去药箱里找出新的创可贴,江翊给他包指头的时候偷偷问,“正好是无名指,你看像不像戴戒指。” 都恩雨忘记那一晚是怎么睡着的,他穿着和江翊一样的睡衣,枕在江翊的胳膊上,江翊在临睡前讲笑话逗他开心,又在他快睁不开眼睛时轻吻他的额头。 他最后有意识的瞬间是江翊轻声一句“宝贝”,他在梦境的边缘呓语,小声说着“我好爱你。” —————————————— 附小贺卡 江翊: 生日快乐。 没有想到竟然真的和你在一起了,虽然这么说很土,但是真的真的就像梦一样不真实。 我没想到你会先说喜欢我,本来我打算今天和你告白,为此还买了印着风信子的信纸,没想到最后竟然不需要了。 其实我还有很多没想到,没想到会在高病遇到你,没想到遇到危险时你会站在我面前,没想到真的会有人给我种哈密瓜,也没想到只是贴了创可贴都有人会为我心疼。 如果这些我能早一点想到,或者没有那么畏手畏脚,我们应该很早就能相爱了。 你总说我聪明,其实我笨的很,这么一目了然的事为什么会发现不了呢? 不过现在我也已经很开心啦,能和你在一起,我一定是全世界最最最最最幸福的人。 我平时不太会表达,很多话都说不出口,但可以偷偷告诉你,我笑的时候,有些害羞的时候,牵你手的时候,都是特别爱你的意思哦>< 我特别爱你。 都恩雨 12月23日 同居 12月24日,平安夜,星期五,也是江翊生日的第二天。 大忙人沈攸宁提着生日蛋糕姗姗来迟,为表歉意还在路边给江翊带了俩烤红薯。 往年都是这样,江翊在生日当天会回家吃饭,沈攸宁自觉排在第二天再给好兄弟庆生。 但往年也不全是这样,往年沈攸宁迟到的时候,只需要买一份烤红薯。 “第一次正式见面就迟到,真是不好意思。”沈攸宁把烤红薯扔给江翊,颇有礼貌地和都恩雨点了点头。 “没劲了啊”,江翊帮沈攸宁接过蛋糕,“怎么和我处就怎么和恩雨处,干嘛非得搞的这么正式。” 都恩雨在一旁小鸡啄米似地点头,补充道,“刚才江翊和我说啦,你工作总是特别忙,迟到一会儿没关系的。” 沈攸宁听了之后会心一笑,说难得江翊替我说话,看来在爱人面前,人的确会更宽容。 三人吃饭的地方是a大附近的一家川菜馆,地方是都恩雨挑的。a大周围美食不少,不过大多是苍蝇馆子,这家川菜馆难得味道和环境都不错,算得上是a大学生正经聚餐的必来地。 沈攸宁自从毕业以后就没再回来吃过饭,今天故地重游还有点想这一口,都恩雨一看也是这里的常客,点的几个菜都是必吃的招牌。 三人开了两瓶啤酒,江翊和沈攸宁不想喝太多,主要是助个兴,都恩雨压根不碰酒,点了杯酸奶在那儿小口小口地嘬。 辣子鸡香酥可口,毛血旺麻辣鲜香,红烧肉肥而不腻,水煮鱼肉质软嫩,三个人吃的有滋有味,都恩雨还问江翊能不能打包一份红糖糍粑。 “当然可以,你要是爱吃这个可以和王姨说,王姨尝一次就会做。” “那给我也来一份。”沈攸宁朝服务员说道,“两份红糖糍粑打包,分开装。” “啧啧啧”,江翊在一旁直咂嘴,“要我说你直接把人带来呗?就说是我,成功了,请你俩吃饭以表感谢,顺便交个朋友,以后有空大家一起聚着玩玩。” “目前还不太行”,沈攸宁低眸,“他性子内向,可能招架不了这种场合。” 都恩雨在一旁听了个大概,用口型问江翊是不是唐诺,江翊和都恩雨提过对方的名字,也说了自己后备箱的999朵白玫瑰多亏了人家的帮忙。 都恩雨先前见过唐诺的照片,那会儿还是沈攸宁初遇人家在地铁上偷拍的,当时他对唐诺的第一印象就是漂亮,像洋娃娃一样的漂亮。 后来江翊和他聊起沈攸宁的时候,也会偶尔提起对方,一开始的代称是“攸宁正在追的那个男孩”,后来知道人家的名字了,叫唐诺。 虽然没和唐诺见过面,但可能是漂亮宝贝之间互相吸引的磁场,都恩雨莫名对唐诺印象很好,每次听到这个名字都会多留神关注一下。 现在都恩雨偷偷问了,江翊便在桌子底下偷偷捏捏对方的手,肯定的意味不言而喻。 “你自己掂量着就行,这方面我指导不了你。”江翊看了看沈攸宁,又看了看他带过来的10寸奶油哈密瓜大蛋糕,“但是吧……你也别太端着了,反而耽误了。” 沈攸宁瞧着江翊还想说什么,但是又生生忍住了,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沈攸宁觉得对方话里有话。 “直说吧,想说什么?” “……”江翊有些尴尬地看了沈攸宁一眼,“你是真没看见吗?先声明不是我故意要看的,可是这……面朝上……你一路提着这玩意都没发现?” 都恩雨听到这话,条件反射地扫了一眼桌子上的蛋糕盒子,这一扫不要紧,一张被缎带绑着的小纸条正正好好被他瞧见了。 攸宁哥,谢谢你,平安夜快乐。 ——唐诺 娟秀的字体旁边还画了一个可爱的卡通圣诞老人,把前面的11个字营造的暧昧感满满,看起来不像是什么正经的小纸条。 都恩雨赶紧别过眼去,偷看别人隐私什么的也太不礼貌了……可是刚看向别处,又突然和沈攸宁的目光碰了一下,都恩雨低头说了好几次不好意思,坦诚道,“我也不是故意要看的……的确是……太、太显眼了。” 沈攸宁笑着说没事儿,不过也奇怪对面这俩人看到什么了,当江翊把纸条递给他的时候,沈攸宁先是愣了一秒,然后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嘴角。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温柔,好像是突然见到爱人的那种温柔。 “小诺可能以为我是要自己吃的”,沈攸宁把纸条放在贴近胸口的口袋,轻声道,“我没和他讲清楚。” 江翊心里想,攸宁哥,小诺,都这样了还能清清白白?莫非沈攸宁是在欲擒故纵? 江翊其实还想问什么,不过都恩雨觉得当下这个气氛不合适,非常体贴地转移了话题。收到纸条之后的沈攸宁明显开心了很多,那种高兴是不经意的语调上扬,时不时露出他大大的酒窝,眉目间都闪烁着幸福。 “明天不加班了吧?”江翊问道,“吃完饭回家?还是送你的红糖糍粑去?” “送这个。”沈攸宁指了指一旁的袋子,“小诺和我是邻居。” 邻居,不错不错,近水楼台先得月。 “你呢?直接回家?”沈攸宁也问道。 江翊点了点头,听沈攸宁又问,“那小都医生?回学校吗?” “嗯,我回……” “恩雨和我回家。”江翊没给都恩雨答话的机会,直接插嘴道,“恩雨最近住我那儿。” 这人一看就没提前和人家商量,直接把都恩雨说懵了,都恩雨盯着江翊看了一会儿,小声道,“我还有好多东西在学校呢,住你那里不太方便吧?” “这不是正好过来了吗?”江翊一搭都恩雨的肩膀,似是早有准备,“你一会儿去收拾收拾周末用的东西,这周末就先住我家吧。” 沈攸宁看都恩雨好像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便在一旁状似无意地感叹道,“有了爱情的人就是不一样,竟然都不住公司了,竟然也知道回家了。” 都恩雨听了之后果真动了动,转身看向沈攸宁,“谁住公司?江翊?” 沈攸宁不知道江翊在这里头撒的谎,还以为自己是神助攻,便夸张道,“是啊,小都医生不知道?这位大忙人之前都是住公司的,但无论风吹日晒雨淋,每天还是巴巴的跑到m院给心上人送早点。” 江翊这个大傻子还乐呵呵地盯着都恩雨瞧,早就忘了自己先前的那一通“回家、不远、顺路”是怎么和对方编排的,直到都恩雨有些情绪不高的皱了皱眉,他才反应过来情况好像哪里不对。 “我还以为你是真的顺路。”都恩雨说。 完了完了完了,忘了这一茬了,江翊阿巴阿巴了半天也没接上话,沈攸宁也感觉到气氛不怎么和谐,不过那一抹低沉稍纵即逝,都恩雨立刻恢复了原先的正常情绪,只是在沈攸宁没发现的时候软软地瞪了江翊一眼。 这一眼江翊就知道他没真的生气,拉着人家的手攥的可紧可紧,当下也顾不得沈攸宁在不在场了,江翊有些着急地黏在都恩雨身边,急匆匆道,“我错了,我回去和你好好道歉,但是你别不和我回家,你要是今晚住学校了我估计一晚上都睡不着了。” 沈攸宁简直没眼看,连人带糍粑的跑了,都恩雨佯装嫌弃地推了推江翊贴在自己颈边的脑袋,嘟囔了一句。 “回去就让你跪搓衣板。” 嘶哈嘶哈 “宝贝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沐浴露怎么也拿了?我家的用不惯吗?” “宝贝你为什么要背电脑?周末不放松一下吗?” “宝贝你明天想去哪儿玩,我带你滑雪去吧,去不去?” 上了车以后江翊便一刻不停,生怕自己少说一句话都恩雨就不理他了。 都恩雨一开始还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后来被他问困了,闭目养神窝在座椅上消食。江翊还以为对方是烦了不想搭话,挺郁闷地闭了嘴。 以前都靠在他这边的,这次竟然靠着车窗了。 还是不高兴了吧,一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 都恩雨其实根本没想那么多,只是随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倒着,他一在江翊身边就泛困,后来还迷迷瞪瞪打了个盹。 下车之前,都恩雨自己醒了,他走进江翊家的大别墅还有些晕头转向,而江翊却老老实实在他身后帮忙提着行李箱,肩上还背着他的笔记本电脑。 “回来啦?哎呦,怎么拿这么多东西呀?”王姨出来接两个孩子,看到江翊提着大包小包后叫王叔出来搭把手。 都恩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带了行李箱,他两手空空地下车,早把这茬忘得一干二净了。 王叔接过了行李箱,都恩雨也准备自己提着电脑,可是江翊却快步走进里屋,一边放东西一边问道:“王姨,咱家有搓衣板吗?” ??? “这年头谁还用搓衣板呀?”王姨笑眯眯地说:“咱家的洗衣机可比搓衣板好用多啦。” “不是洗衣服……”江翊欲言又止,站在书房门口看了都恩雨一眼,“没有搓衣板,你看……键盘行吗?” 都恩雨定在玄关处,疑惑地看了江翊许久,又好像终于想到什么,解开了微蹙的眉头。 他咬着下唇,憋红了脸,眼睛眯成一条细缝,抖着肩膀嗤嗤偷笑。 “啊?”江翊不明白对方到底什么意思,原地不动进退两难,王姨倒是好像听明白了,双手一拍恍然大悟道,“小翊是不是做错事了呀?那家里能跪的东西可多啦,键盘鼠标遥控器,还有我新买的两颗大榴莲,够不够呀?不够我现在再去买两颗。” 王叔在旁边一听也乐了,拿出手机道,“赶紧给先生和夫人录个视频吧,他们肯定没见过这个。” 江翊:…… 都恩雨憋不住了,跟着大家哈哈笑出了声,笑够了又跑过去扑进江翊怀里,抱着呆不拉几的人亲了一口,回头和王姨王叔道,“我和他闹着玩的。” “我可舍不得。” 江翊这傻蛋被都恩雨小手牵着回了房,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好像想错了。 “你是不是……没生气?” 都恩雨看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心想自己刚才白亲了,于是又用软嘟嘟的嘴唇碰了碰对方的脸颊,哼唧道,“我哪有那么小心眼……” “可是……回来的路上你一句话都没和我说。” “回来的路上?我那会儿睡着了呀。” “你没靠着我睡,你靠着车窗睡的……” “我随便一躺……”都恩雨好笑又无奈,只得道,“那我记住啦,以后要靠着你。” 江翊问完了,不过心里还不踏实,停顿了几秒道,“但归根到底我还是说谎了,得向你道歉。” “我保证没再和你说过其他谎话,可当时不知道怎么了,可能太想每天都能见到你了……就找了个理由……” 都恩雨眼睛一转,慢吞吞道,“那你……那个时候,会不会就有、有一点点……喜欢我?” 江翊被问住了,他之前从未想过自己究竟是在哪个时间点对都恩雨心动的,只知道肯定比想见他的那一刻更早。 “不是一点点喜欢,那个时候已经很喜欢很喜欢了。”江翊如实道。 “嗯?”都恩雨好奇起来,“那你是什么时候有一点点喜欢我的?让我假扮男朋友的时候吗?” “更早。” “为我受伤的时候?” “可能还要更早。” 的确,如果不是过分在意,谁会不顾自身安危去保护旁人,即便是交好的朋友也得掂量几分,更何况他们那时才认识不久。 “具体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江翊爱惜地摸了摸都恩雨的眼角,“凡是我能想到的时间点,即便再向前推移,对你的喜欢也从来没有减少。” “好像没有过‘一点点喜欢''的时候,好像只要喜欢,就已经是很喜欢了。” 都恩雨抬起头,把脸蛋贴在江翊的掌心蹭了蹭,“那和我差不多哦,我还没见到你本人的时候就已经超级喜欢你了。” “嗯?”江翊附身询问。 都恩雨把自己第一次搜江翊照片的事儿给对方讲了,还洋洋得意地把手机里存的一寸照给江翊看,“你看这个时间,11月初,应该是咱们正式见面的前一天。” “一见钟情了?”江翊挑了挑眉毛。 “嗯!”都恩雨毫不吝啬地称赞,“太帅了!” ———————————— 太帅了的江翊美滋滋地去冲了个澡,洗头的洗脸的洗澡的都偷偷用人家都恩雨的,磨砂膏是冰激凌味的,沐浴露是水蜜桃味的,身体乳是白玫瑰味的,好精致好讲究的俏老婆。 江翊随意擦了擦头发,踩着湿淋淋的拖鞋走进卧室,都恩雨正躺在床上打着游戏,听见房门口的动静,盯着手机屏幕道,“江翊快帮帮我,我快死了……” 江翊长臂一伸,都恩雨也顺势递过手机,可目光刚落到江翊身上,都恩雨就怔住了。 江翊没穿上衣,仅仅在腰间裹了一条毛巾,湿润的头发频频掉落水珠,沿着肌肉的纹路汇成一条小河,水珠最后在人鱼线处聚集,藏匿在白色的毛巾里。 都恩雨的脸腾就红了,绯色一直蔓延到耳朵根,他把手机慌乱的扔到江翊怀里,掀起被子整个人钻了进去。 “你……”都恩雨探出头来,刚想说什么,却因为看到江翊再次心跳加速,赶忙又蒙着脑袋躲起来了。 虽然说江翊是故意的,但也没想到都恩雨会有这么大反应,会……这么纯情。 “宝贝。”江翊拽了拽都恩雨头顶的棉被。 “你先穿衣服……”对方闷闷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传来。 “我也没光着”,江翊笑了,“再说了,早晚也得给你看。” “早晚什么?”都恩雨没听清,警觉地从被子底下露出一只眼睛,“你想干嘛?” “不干嘛”,江翊一只手探进去捏了捏都恩雨的脸蛋,“逗逗你。” 都恩雨拽着他的手轻轻咬了一下,一边说他好讨厌,一边又爬起来给人吹头发。 江翊说不干嘛,虽然好像是松了一口气,但为什么又会隐隐有些失落…… 晚上睡觉的时候江翊依旧没穿上衣,只穿了条短裤就把都恩雨揽进怀里。江翊的怀抱好像比以往都烫,不知是因为亲密接触的肌肤,还是因为逐渐升温的爱意。 都恩雨觉得稍微有些热,在江翊怀里小幅度地扭了扭。 一个吻迎面而来,他尝到了漱口水清凉的薄荷味,却无法中和滚烫的舌。 …… “睡吧。” 江翊低沉的声音轻抚在耳畔,像一片羽毛安慰着刚从顶点降落的身体,温存着比今夜更为炙热的爱情。 好学小江 第二天早上,江翊先睁开了眼睛。 怀里的人睡得很熟,睡衣大敞四开,袒露着雪白的胸膛,睡裤低到不能再低,是谁昨晚被占尽了便宜不言而喻。 江翊从背后抱着都恩雨,一只手环着细软的腰肢,另一只手覆着对方腹部,犹记得最后几次他说实在不行了,捂着下腹说酸,江翊就一边哄他,帮他揉,一边还挑逗着人家再来一次。 算不上吃干抹净,这对江翊来说才哪儿到哪儿,不过该摸的差不多都摸过了,更深入的他也得再做做功课。 “唔……”都恩雨翻了个身,哼唧了两声像要醒了。 江翊埋在人家的脖颈里猛吸了几口,直到都恩雨迷迷瞪瞪间感觉喘不过气,软软地推他,始作俑者才就此罢休。 都恩雨微微睁开眼睛,看到是江翊,嘴角一翘又赖在对方怀里了。 醒来就能看到江翊一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事,都恩雨心里美着,就是今天肚皮好凉…… 肚皮……他觉得不舒服,伸手抓了一把。 !!! 怎么回事?睡衣为什么会这样? 我怎么…… 都恩雨这下完全醒了,他惊恐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下,又在江翊餍足的笑中回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 昨晚……他和江翊…… 都恩雨羞到捂脸,他昨晚最后被弄到神志不清睡着了,但是江翊这个大猪蹄子怎么也不帮忙穿好衣服啊! 肉贴着肉,江翊还用那样的眼神打量自己,都恩雨受不住,想从江翊怀里挣。 “我要起床了……”他把手隔在两人中间,试图扣上扣子。 “宝贝”,江翊轻哄道,“让我再抱会儿。” 又柔又沙的声音轻而易举蛊到了都恩雨,他把脸枕在江翊肩上,嘤咛着,“那你让我穿好衣服……” “不用这么害羞。”江翊啄吻着对方的耳朵,“我不逗你,咱们就这样躺会儿。” 都恩雨小声诽谤怎么可能不害羞,江翊看他好像真的快冒烟了,笑着说那我不看你。 他让都恩雨下巴挨着自己颈窝,腾出手来一下一下轻拍对方的后背。 直到把人安抚好了,他才又腻腻歪歪的和人家说了会儿情话。 最后都恩雨的衣服还是没能穿上,不过经过这一趟折腾以后他好像很少逃了,也不会躲了。再有江翊解他扣子的时候,都恩雨像是任人宰割的小白兔,他会老老实实地躺在江翊怀里,只不过耳朵红红的,眼角也红红的。 关系走到这步也算是有了质的飞跃,但是江翊不满足,这根本不够,如果说吃干抹净是终极目标,那江翊觉得自己现在顶多算刚尝了尝前菜。 接下来的一周里都恩雨都是在江翊家住的,谁让他上周把行李箱都搬来了,江翊怎么可能轻易放人走。 “你想回学校啊……那也行,那我明天还是把早点给你送到医院。” “不送可不行,担心你不好好吃,而且我想见你。” “我住哪?住公司吧……你不在家我也不想回来……” “要是你住下?那当然是咱们一起吃过早餐,我把你送到医院,各自工作以后,晚上我们再快快乐乐地一起回家。” 他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就知道都恩雨肯定会答应,果不其然,对方当时苦恼了一会儿,后面几天却陆陆续续地把自己宿舍里的东西都搬过来了。 都恩雨琢磨的是做实验的事儿,万一导师的新课题冷不丁需要人手帮忙,他在校外住着不太方便,但是如果继续在宿舍住,看江翊的意思是还准备折腾。两个人刚在一起不久,多黏在一块儿肯定更利于培养感情,更何况他哪里舍得让江翊再两头跑,最后选择的结果肯定是江翊优先。 于是江翊就过上了抱得美人归的生活,白天抱抱贴贴,晚上亲亲摸摸,很是逍遥自在。 表面上还是岁月静好,但江翊已经把他的“用餐计划”提上了议事日程,他不是不急,他都快馋死了,可问题的关键是…… 他太纯情了,他不会。 男人那点小心思,第一次肯定想给对方留下些好印象。除此之外,江翊也清楚自己那点定力,如果前期不把理论知识学透彻,等实践的时候再冒冒失失把人弄伤了,那就更加得不偿失了。 于是,在这个紧要关头,江翊肯定得把沈攸宁叫出来吃一顿饭。 当江翊表达完自己的诉求之后,沈攸宁人都傻了。 “不是吧?兄弟,这种事儿……你也问我?” “除了你我更没人问了,快和我唠唠,和我你害什么臊呢?” 沈攸宁喉结动了动,看表情是十分的欲言又止,他缓声艰难道,“你……先提出你的问题吧,总不能让我干讲吧?” “哦,问题是有的。”江翊掏出笔记本电脑,打开了word文档,“你看,我都列好了,总共36条,是不是还挺清晰明了?” 沈攸宁草草扫了一眼,得,的确是够清晰的。从前期准备到事后清洁,36个问题囊括了个全,简答题他也就忍了,怎么还有一道不同姿势疼痛度和快感度的排序题? “……毕业论文都没这么认真吧?”沈攸宁无奈道。 “还行,你是知道的,我勤奋刻苦惯了。” 沈攸宁没答话,认命地把文档拷贝到了自己的u盘。 “等我回去整理整理发给你,这东西,我实在没办法……口述。” 江翊爽快地答应了,末了又问,“顺便再给我发几节优质的视频课呗?就你平时偷偷学习的那种。” 那个那个 沈攸宁真不愧是中国好兄弟,办事速度快效率高,第二天中午就把一个500g的u盘交给了江翊。 “已经按照姿势类别分好了,都是我多年积攒的精品课。” 江翊如获至宝,谢过沈攸宁以后苦心钻研,只不过工作时间他不能干这个,回了家以后大多时间都在陪心爱的小宝贝,只有趁人家洗澡的时候才偷偷摸摸看几眼。 说来奇怪,江翊看这玩意儿的当下是没什么感觉的,可能满脑子都是求学上进的心,只想弄清楚其中的操作要领。但是晚上一旦睡在都恩雨身边,视频课里的精彩片段就不受控制地往他脑海里淌,淌的他面红耳赤,淌的他心神不宁。 表面上风平浪静,心里却天人交战,他的腰好软他的身上好香我不想不做人了,不行明天还要上班我的理论知识水平还不够不能让宝贝不舒服。 如此的纠结根本藏不住,江翊有一晚揽都恩雨入怀的时候,竟然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都恩雨当下腾的坐起来,满脸不理解地问江翊,“你怎么了?” “啊?”江翊都没意识到自己这几天的种种行为在对方眼里有多不对劲,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对方饱满的唇珠道,“我……怎么了?” 都恩雨其实老早就想提了,他发现江翊这几天总是走神儿,白天的时候还好,只要一到晚上,对方那叫一个魂不守舍。 “你有心事?”都恩雨皱着眉道,“能和我聊聊吗?” 江翊寻思我当然有心事啊,我满脑子都想着是怎么吃掉你,但这事儿能和当事人聊吗?和你聊你还敢在我枕边待吗? 江翊嘴比脑子快,自然而然回了一句没什么事,都恩雨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哦了一声,背过身躺下了。 江翊察觉到气氛不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又说胡话了,都恩雨那么聪明,既然都已经问出口了,肯定是心里头已经有答案了。 “……宝贝。”江翊从后探出来一只胳膊,试探性地搭在都恩雨的腰上。 都恩雨没挣,但也没理他,背着他哒哒哒地打着手机上的键盘。 “我的确是有些事儿没和你说,但是吧,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都恩雨明显顿了一下,依旧沉默,直到等了江翊半天都没有下文,他才继续浏览着手机屏幕。 江翊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对方的搜索框赫然出现几个大字:男朋友对我没兴趣了怎么办? 江翊简直哭笑不得,这误会可闹大了,他赶忙整个人拱到都恩雨身上,连着叫了好几声心肝宝贝。 “我很无聊吗?”都恩雨整个人被江翊圈着,突然问了一句。 “当然不是,”江翊用蛮劲把都恩雨翻了过来,直视着对方的眼睛道,“你特别可爱特别有趣,和你在一起我每天都很开心。” “可我觉得你最近不是很开心,你好像在想什么事,我猜不到,你也不愿和我说。” “宝贝,我承认我的确有想法没告诉你,但是,没告诉你不一定是不愿意告诉你,也可能是……不好意思告诉你。” “……什么意思?” 江翊没有立刻回答,顿了片刻,在都恩雨耳边低声道:“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都恩雨一错不错地看着江翊,看出了对方眼底的情愫,也品出了对方话里的意思,但他却一歪脑袋,嘟着嘴道,“所以呢……” “所以我想干点以前没干过的。”江翊不再掩饰,直接道,“我想好好疼你。” 这话意外的没吓着都恩雨,对方听了以后反而像早有预料似的点了点头,但都恩雨不解,“你想干这档子事,和你最近这么……冷淡有什么关系?” “不是冷淡,是我担心控制不住自己。”江翊说:“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馋你,又怕把你吓着,我就得克制自己,这么一克制……可能就克制过头了。” “嗯。”都恩雨顺着他的话道,“过头到都没有亲亲了。” 江翊笑了,赶忙亲了亲都恩雨的嘴巴。 “就只是亲亲啊……” 对方佯装不满,江翊便加深了这个吻。等把人亲到的头晕目眩气喘吁吁,小脸蛋也升起红太阳,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暧昧又黏腻。 “你……想那个什么我啊?”平复了一会儿呼吸,都恩雨先开口道。 “我想,但当然还是要征求你的意见。” “我……”都恩雨顿了一会儿,为难道,“不是说不行,是……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现在弄的话,我也没准备……” “不是现在,也不需要你准备。”江翊吻了吻他的发顶,轻声道,“只要你觉得可以,我会找更合适的时间,你也不需要提前准备什么,我来就好了。” “你……会?”都恩雨眨巴着水汪汪的圆眼镜望着江翊。 “之前也不会,但我最近学了。”江翊的吻落在睫毛上,掠走了最后一份迟疑。 “那你……你上次……也学了吗?” “上次什么?” 都恩雨脸红了,低头嗫喏道,“就上次……碰我那次……” 江翊一时有点血热,手顺着都恩雨的睡裤就探进去了,流氓似的揉了两把,蛊惑道,“上次没学过,要不这次……都老师看看我进步没?” ———————————————— 转眼又来到了周五,自从江翊上回和人坦白以后,现在每天晚上可是肆无忌惮,都恩雨从没想过都没到最后一步竟然还可以玩出这么多花样,他每晚我为鱼肉任人摆布,睡着之前几乎都是没意识的,等早上再一次被江翊用“恶劣”的方式弄醒以后,不禁有些怀念前几天冷淡的对方。 “腿还疼吗?”江翊起床前仔细瞧了瞧都恩雨腿根的嫩肉,他昨晚难得做人,也是担心再没羞没臊可能就把人家蹭破皮了。 “不疼了……”都恩雨没骨头似的推他,“王姨说周末要教我做红糖糍粑,下班后陪我去趟超市吧。” “ok。”江翊当即应下,提前通知司机晚上不需要接。 等到傍晚时分,他自己开车去医院接到人,请都恩雨吃了个高级牛排,两人又一齐朝江翊家的方向驶去。 江翊家的位置算得上是市郊了,去超市采购这种事他很少亲自出马,以前是王叔每周去一趟,现在都是网上购物直接送货上门。 但都恩雨显然过惯了普通人的日子,下班以后逛个超市对他来说再寻常不过了,平常琐碎的生活用品,也没必要回去再给王叔列个shoppinglist。 回家的路上刚好会经过一家d-mart,都恩雨以前总和家人来这儿买东西,靠近停车场还有一家麦当劳的汽车餐厅,都恩雨一般会买一个甜筒,边吃边逛。 江翊纵他这些小习惯,甚至觉得可爱的不得了,他不太喜欢这类甜食,但每次都恩雨问他“你也来一个吧”的时候,江翊又会不由自主地陪他吃一个。 两人双双举着甜筒,牵着手在超市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周五晚上逛超市的人不少,偶尔会有人向他俩投去好奇的目光,二人也丝毫不在意。 江翊吃的快,空出来一只手正好推购物车,都恩雨纯粹把逛超市当成饭后消食,只是跟着江翊瞎走,没想着带路。 江翊一趟直线,径直从入口走到了结账处,大约还有四五米就快到出口了,都恩雨牵着江翊准备掉头。 但是这一拉还没拉动,江翊好像看到了什么,在原地怔了一会儿。 都恩雨朝他的方向看去,也没瞧到什么人,不禁奇怪道,“怎么啦?” “你等我一下。”江翊捏了捏都恩雨的手指,快步走到收银台跟前,在货架旁边停了一会儿,又急匆匆地折回来了。 他往购物车里放了几样东西,又跟没事人一样地回牵都恩雨的手。 都恩雨往购物车看了一眼,傻了。 这是……这是…… 都恩雨没见过大世面,平时走到计生用品的货架旁边都会刻意避开目光,可现在…… 这玩意就明晃晃地躺在自己的购物车里…… 他小脸通红,从身边最近的货架取了两提卫生纸,欲盖弥彰地挡住了购物车里的难为情。 “……你……这……临走时再拿也可以啊……”他半个身子躲在江翊后头,仿佛购物车里有个火团,他一靠近就觉得烫得慌。 “可是我有点等不及。”江翊笑着说道。 完结章 从生鲜区走到膨化区,看着购物车被渐渐堆满,都恩雨终于没那么害臊了。 他也是发现逛超市的人大多都在关心自己,并没有人会在意别人购物车里装了啥。 但是……但是…… “这个……以后还是网购吧……”都恩雨略带哀求似的看着江翊。 “可是家里一般都是王叔网购”,江翊故意逗他,“我都不会上网买东西。” “我买,我来买”,都恩雨偷偷举起小手,“我会买,麻烦让王叔别拆我快递就行。” “哦……那收件人写你?” “……行。”都恩雨一咬牙,“回头我和王叔要个地址。” 江翊快被他逗死了,飞快地在他颊边亲了一口,“我故意欺负你的,你也信?” 都恩雨一只手依旧被江翊牵着,另一只手抱住了对方的胳膊,撅起嘴巴撒娇道,“我哪儿知道呀,你那么坏……” 话音刚落,又一个吻落下,江翊刚想把都恩雨拖进货架后面好好亲一亲,却意外听到好像有人在叫对方的名字。 “恩雨?”身后传来不确定的声音。 二人回头,江翊发现是一对中年夫妇,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对方,就听见身边的人弱弱地叫了一声“妈”。 “……你们怎么来这儿了呀?” 都恩雨没想到会突然碰到自己父母,脸色一时有些慌乱,他刚才和江翊一直腻歪……爸妈是不是都尽收眼底了? “瞧你说的,我们怎么就不能来了呀?”安教授笑的很温柔,也发现了自己儿子的不好意思,刻意说道:“这不是咱们原先经常来的超市吗?怎么今天我们就不能来了呀?” “……”都恩雨语塞,欲言又止地看向江翊。 只要和谈恋爱不沾边的事儿,江翊的脑子真是时刻在线,都恩雨只是看了他一眼,他就立刻礼貌又亲切地和都爸都妈问好,一副中国好女婿的模样。 “叔叔阿姨好,我叫江翊。” 因为不知道都恩雨有没有和爸妈说过自己谈恋爱的事儿,所以江翊点到为止,没表明身份也没多说别的,仅仅是谦逊又得体地微笑着。 “小江你好,我和恩雨爸爸听说过你的。”安教授佯装埋怨地看了看自家儿子,低声道,“恩雨,怎么不介绍介绍?” 都恩雨也望向老妈,光看对方的眼神就清楚她肯定是知道了,先前和爸妈都做过铺垫,这会儿又被人家正逮着在超市打情骂俏,遮遮掩掩才显得有问题。 “这是江翊,我男朋友。” 都恩雨从江翊身后站了出来,手还和对方牵着,转头道,“这是我爸妈。” “你也别逗儿子了”,都大夫适时地给自家孩子解了围,“你妈妈老早就知道你谈恋爱了,故意和你说着玩儿呢。” “……妈?” “你不是换头像了吗,妈妈一下就看出来了,就等你主动承认呢。” 安教授这是头一回见江翊,之前听都恩雨描述只是觉得对方为人应该不错,但是没见过本人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担心。 这次一瞧,这孩子人帅个高性格好,绅士体贴讲礼貌,第一印象直接就飙到了120分。 安教授知道自己和都大夫出现的不合时宜,估计弄的两个孩子都挺局促,于是说了几句客套话就离开了,临走时安教授也嘱咐了都恩雨,下个周末要邀请江翊来家里做客。 目送爸爸妈妈走远了,都恩雨又像棉花糖似的粘回了江翊身上,双手搂着对方的腰,脸颊紧贴他的胸膛,“好尴尬啊……我妈还拿我寻开心。” 第一次见家长竟然是在如此猝不及防的场合,江翊也挺无奈,亲了亲都恩雨的发顶道,“是啊,也不知道我表现的怎么样……” “那肯定是不错的,我妈妈之前就对你可满意啦。” “之前?” “就是……就是之前我喜欢你的时候,有和爸爸妈妈提起过,他们知道你。” “夸我来着?”江翊心情大好。 “嗯!夸的天花乱坠。” 两人结账的时候都恩雨已经快把刚才的尴尬处境忘的差不多了,站在江翊身边帮对方撑着塑料袋,耳边每响起一回滴声,就是收银员扫过一件条形码。 都恩雨原本毫无思绪地盯着塑料袋发呆,突然目光一紧,脑海中一道白光闪过。 “完了。”他攥住江翊的袖口。 “嗯?”江翊没搞懂对方突如其来的紧张,一手提起两大袋东西,另一只手反握住都恩雨的手腕,“怎么了?” “刚才……会不会……购物车里……我妈看到?” 都恩雨说的语无伦次,但江翊懂了,原来是担心这个。 “不会的,放心吧,当时叔叔阿姨的注意力都在我们俩身上,不会关心我们购物车里装了什么的。”江翊柔声细语,抚平了都恩雨的些许慌乱。 “也是……而且藏的那么底下……” “……嗯。”江翊憋笑,被对方的小心思逗得不行,欲盖弥彰地摸了摸鼻子。 “……?”都恩雨发现了江翊的小动作,当时就不乐意了,一会儿说你太讨厌了以后还是你自己网购吧,一会儿又说你要是再偷偷欺负我我就不让你那个那个。 “真的没有欺负你”,江翊赶忙解释道,“你太太太可爱了,我看你可爱才会忍不住逗你的。” “怪就怪我,不关那个那个的事。” 两人回到家以后,江翊先去洗澡,都恩雨在露天广场边给哈密瓜浇水。 他也不知道北方能不能种的出哈密瓜,但是园圃里的种子已经长出了绿苗苗。 时间过的好快啊,好像江翊指着医院花坛说“都种哈密瓜”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当时约定的承诺都快开花结果了。 时间过的好慢啊,他原本的计划是等江翊拆钢板之前搞定对方,可现在,江翊还没来得及到医院进行第一次复诊,他已经住到人家家里来了。 是爱意让等待更短暂,是爱意让相处更永久。 都恩雨正想着,手机里却突然传来了老妈的视频电话。 他料想到妈妈肯定会问,只是没成想对方竟然这么沉不住气。 “妈妈,”都恩雨接起电话,语气里藏不住笑意,“你也太着急了吧……” “你这是在哪儿呢?怎么黑布隆冬的?” “江翊家,我在他家的大花园呢。” “哦……”安教授停顿了片刻,试探性地问道,“今晚……要过夜?” “嗯,我们已经住在一起了。” “都住在一起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安教授有些惊讶,她倒不是保守封建,只是自己儿子刚换头像没多久,估计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也不是很长,这就同居了,会不会太快了些? “半个多月吧,”都恩雨如实道,“江翊每天都会给我送早餐,如果不住一起的话,他来回来去跑的太麻烦。” “哦……”显然送早餐这个理由并没有完全说服安教授,对面继续问道,“那你去医院方便吗?江翊家离医院远不远?” “方便的,虽然离医院挺远,但是江翊每天都管我接送。”都恩雨和妈妈说着悄悄话,“他可好了。” “看得出来,”对面也笑了,“虽然今天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但能感觉到,小江很喜欢你的。” “那是,他超级爱我。”都恩雨调转摄像头,给安教授指到,“妈妈你看这片地,都是江翊给我种的哈密瓜。” 安教授理解小情侣之间的浪漫,也由衷替儿子开心,不过她清楚自家孩子毕竟是初恋,有些事情还是要多嘱咐几句。 “你也要关心关心小江,两个人之间的照顾是相互的,可能爸爸妈妈平时太宠你了,总感觉小江要照顾你多一些。” “我明白的妈妈,其实我挺不会表达的,但是……江翊好像都知道诶。” 安教授说他都超级爱你了,那肯定知道你在想什么,两人又聊了聊闲杂琐碎的小事,临挂电话前安教授再三叮嘱要请江翊回家做客。 “知道啦妈妈,我会和我家那位说的。” 挂了电话,都恩雨刚把水管放回原处,身后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影把他抱住了。 熟悉的味道和触感,都恩雨被对方箍在怀里脱不开身,笑着嗔怪道,“你偷听我讲电话。” “让你家那位听听吧,平时你也不和我这么肉麻。” 都恩雨笑了,“从哪儿开始听的?” “从江翊超级爱你开始。” “那你没听全喔。” “怎么?” “都恩雨也超级爱你。” ————————————————————— 全文完 番外 浴室的水声戛然而止,头顶的取暖灯散发着温暖的光,都恩雨的脸蛋升起两团红晕,不知是热的,还是另有隐情。 其实在江翊买东西的时候,他就预料到今天会发生什么,虽说心里已经做足了准备,但是真走到这一步的时候还是会不由自主的紧张,当然不是对江翊紧张,他对江翊有十足的信任,他是担心自己,会不会太过生涩,会不会表现不好。 “宝贝?洗好了吗?”江翊隔着门叫人,都恩雨进去得有一个钟头了,他一直留心着里头的动静,这水声停了也有好一会儿,却怎么还不见人出来。 “哦……好、好了。”都恩雨仓促应着,拧开了门把手。 浴室里水汽未消,随着都恩雨开门的动作,氤氲的热气一股脑地扑到江翊的脸上,瞬间点燃了原本就在冒烟的神经。 都恩雨裹在洁白的浴袍里,袒露的胸口略带粉色,那抹颜色蜿蜒而下,十分惹人遐想。 他应该刚涂完身体乳,熟悉的白玫瑰香弥漫在两人之间,逐渐上升的体温让气味更甚,此时的都恩雨就像一块热气腾腾的点心,正等着被江翊剥开细细品尝。 “先亲亲?还是先去床上?”江翊问的直白,实际却没给都恩雨回答的机会,都恩雨还在思索怎么开口,嘴巴却已经被江翊堵上了。 江翊的吻来的很温柔,他轻舐都恩雨的唇瓣,偶尔挑逗一下瑟缩的舌尖,这样细密的吻好似春雨刚落,每一声滴答都是爱意的证明。 都恩雨不由自主的放松了神经,他喜欢江翊这样的吻,缱绻而柔情。 …… 江翊拭去了对方的泪水,他恨自己为什么只有一张嘴,不能一边亲吻爱人的唇瓣,一边告诉他我也爱你。 他漂亮的白玫瑰,在寂静漆黑的夜里,扑簌落下花瓣,每一片都洁白,又柔软。 他在被疼爱中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