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知道反派鲛人重生了》 梦境成真 长歌城。 酷夏难熬,尤其是正午,毒辣的阳光令人头晕目眩。 晋容出了一身薄汗,兴奋的小跑进衡王府。 作为当今圣恩最隆之地,衡王府内极为奢华气派,琉璃瓦镶金柱,地面的玉砖剔透洁白,一眼望去毫无纤尘,连阳光的燥热都被驱散。 “晋小少爷请留步。” 老管家笑眯眯的走过来,在他身后,一列衣着光鲜的小厮恭敬站成一排,齐刷刷的看着他。 衡王府的小少爷凌止乃是出了名的爱干净,半点脏污都受不得,为此王府上下没少折腾。 别人也就罢了,这位晋将军家的少爷爱到处跑,身上免不了沾些灰尘,每次来这都是重点清理对象。 晋容叹了口气,认命的拿起手帕擦汗,再低头认真洗手。 也不知道凌止这家伙怎么想的,以前跟个皮猴子似的领他到处跑,恨不得天天往泥里钻,就算这两年鲜少出门,也不至于养出一堆娇贵的臭毛病。 别人相信他喜洁,他晋容可是不太信。 然而不信归不信,他还是老老实实洗手,又让人换了外袍和鞋,确认看起来整洁无误,晋容这才前往后院。 和各大府邸惯用的假山不同,这里保留着一座真正的山,百年古树遍布山峦,浓荫如瀑,暑天待在这里尤其舒服。 他浑身清凉起来,沿着整洁的石阶往上走,离着老远便看到一抹火红的背影,热烈又张扬,比正午的太阳还耀眼。 “凌止!”他高喊一声。 那人转身,半张脸藏在阴影里,五官是极具冲击力的惊艳,他随意把玩着一颗翡翠,手背皮肤透着冷质色泽,仿佛生来便矜贵到骨子里。 然而晋容目光向下,看到了对方另一只手里握着的生黄瓜。 那黄瓜水嫩清香,被啃得只剩小半根。 他忍不住啧了一声,走到他旁边坐下:“你怎么天天吃这破玩意。” 凌止眼尾瞥他,声音懒洋洋的:“你都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美味,说吧!是不是又过来躲风头。” “才没有!我爹最近一见我就夸。” “不信,除非你同意娶妻了。” 晋容顿时瞪大眼睛,表情变得羞涩:“你猜的也太准了,我还真有喜欢的人了。” “嗯?” 这下换成凌止惊讶了,晋容整日乱跑不喜欢被束缚,就因为不愿意成亲还和家里吵了好几年,怎么突然转性了? 他狐疑的盯着晋容。 此刻晋容看起来不太对劲,似乎整个人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眼神带着疯狂的迷恋,清秀的面容有些扭曲。 “你是不知道我喜欢的女人有多美!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差点晕过去!都不好意思跟她多说话!” 他越说越激动,站起身唾沫横飞:“这几日我总去找她,此等绝世美人总被小人觊觎!没人保护绝对不行!” 听着听着,凌止心中划过异样,总觉得这些话好熟悉。 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下意识直起身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苏沫,在城东经营鲛绡铺子。” 苏沫!凌止一愣,脑海中陡然涌出一堆记忆。 他想起昨晚那个离奇的梦。 梦里这个世界只是一本小说,小说主角名叫苏沫,原本是个身份低微的半鲛人,普普通通的经营鲛绡铺子。 变故发生在成年后的某天,他忽然觉醒了魅惑能力,只要男扮女装便会疯狂的吸引所有人。 从此他一心一意当万人迷,从晋容开始攻略,成功拿下凌止、凌止的哥哥、太子表弟和皇帝叔叔等一众权贵,享受所有人为他争风吃醋的快感。 然而这些被攻略的男主们却性情大变,为了争抢苏沫把凌国搅合的天翻地覆,民不聊生,散尽千金只为博他一笑。 凌止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苏沫没钱他来给,苏沫有难他来抗,游走在众多黑化男主之间帮苏沫收拾烂摊子,是苏沫最爱的幕后谋士。 想到疼爱他的亲人们即将反目成仇,被苏沫玩弄于鼓掌之间,自己还帮忙周旋,凌止脸色青了又白。 真有这种预言梦吗?会不会只是巧合? 如果梦境是真的,晋容接下来会让他帮忙对付楼寿,千万别这么说。 这个想法刚浮现,晋容便气愤道:“最可气的是楼寿那混蛋也看上苏沫了,刚才居然还毛手毛脚的想占她便宜!幸亏被我拦住了。” 凌止手里的黄瓜裂了。 晋容越说越来气:“这会趁我不在估计又去苏沫铺子里了,他平时最怕你哥,你哥在府上吗?” “他不在!”凌止立马否认。 绝对不能让他哥去,梦里他们三个一起去了,结果谁也没逃过,彻底沉迷在苏沫的美貌中。 “那你陪我去吧!”晋容目光热切的看着凌止:“你小子可不是个好东西,当年没少揍楼寿。” 凌止脑海中快速闪过一幕幕剧情,指尖用力到发白。 片刻,他砰地一声放下黄瓜。 “走!” …… 午后,一辆通体洁白的马车来到城东,从车身到前方的高头骏马皆雪白,宛如从仙境走来。 马蹄踏在脏乱的街道上,溅起一阵灰尘。 长歌城内差异很大,城西是权贵居所,城东则是三教九流大杂烩的地方。 晋容在马车里有点坐立难安,生怕碰脏了哪,端正的坐了一会,他看向对面。 一片雪白中,凌止薄唇红如血,黑发如鸦羽,美的跟妖精似的。 “一看就不像好人,”晋容暗骂一声,就这还有大半个长歌城的姑娘崇拜他,真是没地方说理。 想到这他又忍不住道:“你也老大不小的都十八了,也赶紧找个喜欢的成亲吧,我原来也以为我不会有喜欢的人,直到我看见苏沫。” 他眼神变得无比狂热:“看到她的那一刻,我就觉得前十几年都白活了!为了她我什么都去做!” “等遇到喜欢的再说吧,”凌止说完忍不住拧眉。 晋容那么自由的人,像风一样谁也抓不住,却被所谓的魅惑能力困在苏沫周围,后来一辈子都没离开长歌城。 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晋容被迷惑下去,何况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必须尽快揭穿苏沫的骗术,绝对不能给她继续祸害其他人的机会。 那魅惑术也不是无解的,只有在他女装时才能发挥,众人爱慕的前提是以为苏沫是女人,所以他从不敢在别人面前暴露身份,无法真的和任何人成亲。 以至于他越来越贪婪变态,甚至想方设法杀了所有知道他是男子的人,包括远在外地的亲生父母。 如今凌止完全可以从一开始就扼杀剧情。 苏沫有一半鲛人血统,喉结很明显,脖颈处也带着鲛人特有的性别花纹,一看就能区分男女。 他平时用鲛绡遮住脖颈,他可以扯下鲛绡,让他当着晋容的面露出马脚。 凌止迅速计划,思忖片刻,将束在脑后的红色丝带摘下来,遮在眼睛上系了个死结。 柔软的丝质绸缎很轻薄,不会完全遮住视线,凌止努力睁开眼睛,能隐约看到晋容的大体轮廓,但是看不出脸长什么样。 这样应该就不会被魅惑了。 晋容看到他的动作,震惊道:“不会吧,城东脏到你看不过眼了?” “嗯,”凌止没解释。 晋容啧啧两声:“毛病真多,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他嘴上这么说,手上却利索的把翘起来的车帘按住,不让灰尘飘进来。 很快马车到了城东。 凌国的鲛人地位极低,从海洋里被捕上来后世世代代为奴,对很多人来说鲛人和动物没什么区别。 半鲛人倒是有不少去除奴籍的,可生存依旧艰难,通常只能去卖苦力,好一点也顶多在城东卖自己编织的鲛绡,很难发展其他行当。 车夫找到了个相对干净的街口停下,饶是如此,空气也弥漫着各种食物混杂的怪味。 晋容习惯到处跑了,很适应这样的环境,踩在灰突突的石砖上,下意识看向凌止。 凌止面无表情,隔着丝带环视一圈:“他在哪?” 看出他心情不太好,晋容不再耽搁连忙道:“跟我来!” 凌止走起路来衣袂生风,再加上他此刻沉着脸,路上不少人都躲着他走。 很快他们来到一个偏僻的巷子,店铺就在巷口,牌匾有些简陋,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苏氏鲛绡。 离着还有点距离,里面便传来楼寿特有的大粗嗓门:“我就是想看看你脖子,又不是要占你便宜,没见过哪家大姑娘害羞到连脖子都不露的,不是说了吗有疤我可以帮你治啊!” 凌止脚步一顿,差点笑出声,第一次觉得楼寿的话这么顺耳。 倒是晋容气的仰倒,满脸通红地飞奔进去。 “楼寿你放屁!” 里面的声音突然嘈杂起来,凌止紧了紧眼上的丝带,大步走进去。 此刻不大的铺子里混乱的可怕,晋容和楼寿完全没了往日的风度,疯了一样不顾形象的扭打在一起,桌椅被弄得乱七八糟。 没管他们,凌止隔着丝带仔细打量这间屋子。 苏沫在哪? 他心脏咚咚跳,往屋里又走几步。 视线慢慢移动,随后在看到屏风时猛地顿住。 屏风后躲着一位高挑的女子,脖子上围了一圈薄薄的鲛绡,轮廓很缥缈,模模糊糊的看不清面容。 凌止瞳孔微缩,低头不看他,袖口下的手紧紧攥拳。 缓了片刻,他再次往那边看了一眼,这次他发现对方肩宽骨架大,其实不难看出是男子。 看不清脸,心里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凌止呼吸逐渐平稳,松了口气。 第一步赌对了。 如今的苏沫还没后来那么谨慎,为了美观更是将脖颈的鲛绡系的松松垮垮,给他降低了很多难度。 不过鲛人力气普遍都很大,看骨架便知道,即便是半鲛人也比人类强壮不少。 苏沫若是有心护着脖子,凌止硬碰硬真未必能扯下。况且若是撕扯久了,其他两人绝对会过来帮苏沫。 他只能找机会偷袭,速度要快。 趁苏沫慌张的看两人打架,凌止假装着急的要拉架,脚下状似无意的朝苏沫那边走。 一步又一步,心脏几乎悬在嗓子眼里。 嘈杂的空气在他耳中安静下来,他就这么背对着苏沫,和他距离越来越近。 买下银发鲛人 屋子不大,慢慢地两人中间只隔一个屏风,凌止从侧面伸手便可以抓住鲛绡。 袖口下紧攥的拳松开,凌止假装要去抓楼寿拉架,实际上全神贯注的准备行动。 可就在这时,撕扯中的楼寿猛地把晋容撂到,两人一起朝凌止这边翻滚着摔过来,四仰八叉倒地。 楼寿好巧不巧的躺在凌止面前,一抬眼正好看到他。 “我靠你怎么来了!”楼寿迷糊的脑袋顿时清醒不少,眼睛瞪得溜圆。 被他突然这么一打断,顿时屋里几人都朝凌止看,众目睽睽之下凌止动作一僵,脸色彻底黑了。 见他表情不对,楼寿撒腿就往外跑。 “你小子跑个屁!” 晋容蹭地站起来就要追,然而余光见苏沫害怕的缩在屏风后,满腔战意顿时化为心疼,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你没吓到吧!” “没事,”苏沫开口,声音是性别难辨的磁性,带着些许楚楚可怜的意味:“多谢两位公子解围。” 他说完就端着两杯茶从屏风后走来,一阵淡淡的香气传进鼻间。 凌止手背绷紧,在苏沫走过来时迅速伸手抓向他脖颈。 与此同时,晋容也动了。 他喜不自胜的上前帮忙端茶,本来他就比凌止矮半头,又急匆匆往前走,头顶玉冠的镂空花纹恰好勾住凌止眼上的丝带。 勾住后晋容无知无觉的继续往前走,一旁的凌止指尖刚刚触碰到鲛绡,还未抓住,眼前便哗地一亮,系成圈的丝带猛地被扯歪。 空气死寂了一瞬,凌止猝不及防,近距离看清了眼前的人。 那是一位何等倾城的大美人啊! 他从未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略带骨骼感的脸有种坚定的力量感,气质却弱柳扶风,不大的眼眸含着一汪秋水,脖颈系着一条长长的半透明鲛绡,耳朵覆着尖尖的蓝色鳞片。 她安静的站在那里,便宛如天女的化身。 短短一瞬间仿佛过了好久,凌止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因为一个梦就这样伤害她的名声,苏沫分明就是真正的女人,一个辛苦经营铺子的可怜美人。 伸出去的手在空中顿住,随后无比自然的接过苏沫手中的茶杯。 凌止抬眸,上挑的眼尾勾魂夺魄。 “别怕。” 苏沫痴痴地对上凌止的脸,他平生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少年,仿佛从画里走出来,每一寸都是精心供养的细嫩。 他顿时自惭形秽,下意识低头不敢看他,片刻后反应过来少年的话,简直难以置信。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魅力有多大。 最开始他只是想散发魅力卖鲛绡,让生意变好,没想到越来越多的人被他吸引,被吸引的人也越来越优秀。 他以为晋容和楼寿已是极限,可如今连这样高不可攀的公子都被他迷倒了吗? 和充满纨绔气质的两人不同,眼前这位一看就是真正的顶级贵公子。 他震惊又迷恋的看着凌止,自信心前所未有的暴涨。 他不应该自卑才对,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他,他就应该和这样完美的人在一起。 咽了下口水,努力让自己表情淡定一些,可声音还是激动的颤抖:“真是太感谢你了!” 晋容第一次看到苏沫这么失态,以为他被凌止凶巴巴的气质吓到了,赶紧拉着凌止去旁边收拾屋子。 屋子本来就不大,还因为打架弄得一片狼藉,桌椅和鲛绡散落一地。 这样肮脏的地方是凌止以前绝不会踏足的,此刻的他却毫不嫌弃,无比认真的摆桌椅。 他动作利落,细白的手指被粗粝的木椅擦破了皮,伤口上沾了不少灰尘,即便这样他也完全无视,一心一意忙活。 晋容非但没发现凌止的异样,甚至比他更收拾的更投入。 看着这一幕,苏沫心中激动。 作为奴隶商人的半鲛人庶子,凌国最难翻身的身份他占全了,从小到大从来没人对他这么殷勤过。 他无视一旁忙活的晋容,诚惶诚恐地去拦着凌止:“公子请歇息,我整理就好。” 凌止坚决摇头,苏沫还要再劝,动作却忽然一顿。 眼前这公子即便干着粗活,也与周围简陋的屋子格格不入,就像被凡尘亵渎的仙子,他原本连和他对视的资格都没有。 可这样高高在上的人,如今只要他想,就能随意驱使他。 说不清此刻究竟是什么心情,苏沫手指无意识在袖口搓动,一眼不眨的看着这一幕,目光有些狂热。 片刻,他后退半步,静静地看他收拾。 …… 铺子里其实也没多少东西,两人很快就收拾好,许诺以后会常来看她,依依不舍的告别了。 他们同时踏出鲛绡铺子,浑浊滚烫的空气扑面而来。 坐进雪白的马车,马蹄踏着灰尘向城西走去,晋容脸上依旧是满足的微笑,凌止的脸色却变了。 他摸了摸滑到脖颈的丝带圈,又看到手上沾满灰尘的伤口,难以置信刚才的所作所为。 他只是一个照面就被迷成那样,完全失去理智! “快回去!”他催促车夫。 马车在晋容不解的目光中掉头往回走,凌止不愿放过这个对付苏沫的好机会,重新系上丝带,急的掀开窗帘往外看。 隔着丝带,视野殷红如血。 破旧的巷子重新出现在眼前,苏氏鲛绡铺子静静的立在巷口,这次门口多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苏沫背对他们摸着巷口庞大的石狮子,沉默片刻,浑身肌肉暴起,恐怖的巨力发动,硬生生将石狮子抱起来。 他脖颈长长的丝带扭曲着飘荡,抱着半人高的石狮子转身进屋。 不远处,凌止和晋容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 “……好、好厉害!”晋容咽了下口水,结巴着感慨。 凌止心有余悸地放下窗帘:“不用去了,我们还是回府吧。” 这力气也太变态了!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板,感觉对方轻而易举就能把他碾死。 还是先算了吧,如今立马回去可能会引起他的怀疑,硬碰硬抢更是天方夜谭,下次再找机会去见他。 到时候多带上些壮汉,每人都蒙上丝带不看苏沫,强行把鲛绡摘下。 不过他有不好的预感,刚才连着好几次巧合导致他行动失败,实在是不正常,恐怕剧情在干扰他。 下次万一又出意外了呢?若是彻底撕破脸,以后想偷袭就难了。 要不找一些眼盲之人? 凌止越琢磨越乱,真是奇怪,为何只有苏沫的魅惑能力如此强大? 他转头问晋容:“你听说过鲛人的魅惑术吗?” “当然,那玩意也就一般般吧,稍微带点脑子就不会被迷惑。” 晋容摇头晃脑,颇为得意:“想当年我走南闯北,各种各样的能力见过太多了,那套对我没用,你问这个干什么。” 凌止表情古怪。 不过他也没说苏沫有魅惑术,以他对原著的了解,晋容不但不会信,反而会觉得他脑子有问题要去伤害苏沫,万一防着他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时晋容想起来:“一会你陪我去趟奴隶市场吧,我打算买个鲛人送给苏沫,平时帮她干点活,要是苏沫被人欺负还能赶过来求助。” 他仿佛忘了刚才苏沫那恐怖的巨力,一心只觉得他柔弱。 凌止点头,疲惫地靠在车壁上。 看来只能等晋容送鲛人的时候再去试试了。 马车很快来到城东最大的奴隶交易市场。 市场内部非常庞大,一楼是奴隶贩子摆的摊,人类和鲛人族分别被关在不同的笼子里,绝大多数都是能干苦力的青壮年。 鲛人和人类从外表看很容易区分,即便幻化了双腿,他们耳朵上也会覆盖坚硬的鳞片,尖牙利齿,眼睛是野兽一样的竖瞳。 半鲛人的眼睛则是人类那样圆圆的,整体骨骼相对柔和一点,性格也没那么凶悍。 此刻一楼鲛人们的状态不太好,奴隶贩子不愿意花银子弄来水池,就每隔一会往他们身上泼水,然而这点水治标不治本,鲛人们个个萎靡不振。 两人衣着华贵,一进来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还没走几步,这座奴隶市场的老板便亲自过来迎接,带领他们上二楼。 二楼相当豪华,就连鲛人也都浸泡在水池里,修长的黑色鱼尾灵活漂亮。 前面的招牌介绍了这些鲛人的特殊能力,各种各样琳琅满目,绝大多数都是力气大速度快之类的实用能力。 “你们这里种类挺多啊!”晋容感慨。 那老板白白胖胖,满脸堆笑道:“二位小公子算是来对了,不是我吹,整个凌国的奴隶就属我们市场最全,尤其是这几日可来了好东西。” “哦?” 见两人颇感兴趣,老板表情愈发神秘。 他压低声音道:“我们抓到了罕见的银发鲛人!我保证整个凌国也就这一只,两位公子若是想买可千万不要错过!” 这下晋容不淡定了,瞪大眼睛道:“银发鲛人来自深海,只在传说中才有,我在外闯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 凌止不理解:“为什么这么麻烦也要去抓?是因为头发颜色稀奇吗?” 老板在旁边嘿嘿直笑:“小公子有所不知,这银发鲛人浑身是宝,银发能编织出防水袍,鳞片可以制成最坚硬的盾牌,就连血都能美容养颜。” “最重要的便是眼泪,那可是世间异宝,传说它们滴泪便成珍珠,吞下便可以在水下自由呼吸,延年益寿,抵抗其他鲛人的一切术法。” 凌止眼神闪烁:“抵抗一切术法?” “当然!”老板拍着胸脯保证:“银发鲛人可是纵横深海的顶级王者,鲛人族任何能力在它们面前都不堪一击” 凌止抿唇,心脏在胸腔咚咚狂跳。 其实老板的话未必属实,传说中的东西谁也不知道真假,可他还是心动了。 心中迫不及待,面上却愈发冷淡:“眼泪怎么卖?” 老板嘴唇嗫嚅了一下,满脸为难:“您知道的,让鲛人流泪很困难,我们又是才弄到手没几日,还没来得及处理他。” 他还没说完,凌止挥手打断:“把鲛人卖给我,今晚送到衡王府上,钱朝管家要。” 老板愣了一瞬,听到衡王府时眼睛都快冒绿光了。 他狂喜道:“鲛人还关在城外,今晚一定能给您送到府上。” 凌止看他一眼,强调道:“我要完整的、没被你们弄伤的鲛人,若有问题我一定会找你。” “当然,”那老板笑容满面:“小的拿性命担保,保证全须全尾的给您送到。” 梦境继续 确定好银发鲛人的归属,凌止陪晋容买了一只奔跑速度奇快的女性鲛人。 两人重新回到马车,晋容满脸不解:“你买鲛人干嘛?这种深海鲛人特别危险,眼泪更是难弄到,等过一阵子让他们给你送过来就好了。” 凌止摇头:“还是算了,谁知道那老板要用什么办法把鲛人弄哭,我自己试试吧。” “也对,”晋容点头认同,鲛人性格凶悍轻易不会流泪,奴隶贩子又普遍心黑,那些恶毒的手段连他都看不下去。 他了解凌止的傲气,肯定不屑用这种办法得到眼泪。 凌止问他:“对了,鲛人该怎么养啊?” 说到这晋容精神起来:“这玩意好养活,笼子结实点,每天给点鱼就行。” “我提醒你几句,那家伙可不是普通鲛人,刚买回来倒是不用担心,奴隶贩子肯定喂了不少软骨散,起码能管好几个月。” “不过以防万一,你最多两个月必须再喂软骨散,就算对它身体不好也一定得喂,否则王府那点人肯定制不住它。” 凌止忍不住皱眉,发现没他想的那么简单。 心中不停思量,很快马车就到了衡王府,凌止让车夫把晋容送回家。 晋容摆摆手:“我明天来找你,顺便见识见识银发鲛人长什么样。” “见是可以,到时候你小子不许偷薅人头发,”凌止强调。 晋容乐了:“放心,那家伙肯定凶的很,我可不敢靠近。” 忙活了一大圈终于回府,凌止快步往里走。 衡王府大门敞着,管家李伯正悠闲的坐在门后扇风看书,见凌止灰头土脸的过来,惊得手里的蒲扇差点扔了。 “快来人!少爷回来了!” 安静的王府瞬间沸腾,一群下人乌泱泱涌过来。 老管家满脸褶子皱在一起:“怎么弄成这样了!你们还愣着干嘛快给少爷备水沐浴!” 小厮们慌乱的忙活起来,刹那间王府里鸡飞狗跳。 凌止借着李伯的手赶紧把外袍和鞋都脱掉,感觉浑身都痒。 “别提了,这一趟太不顺利了,还好没受伤。” 李伯唠唠叨叨:“没受伤就好,快去洗个澡歇会。” 他两条腿倒腾的飞快,跟着其他人忙上忙下。 凌止喝着冰茶,心情好了不少。 他以前到处跑,王府大多数下人都是他在各种地方救下来的,和他一起长大,就像家人一样,每次回来都很放松。 他一口气喝完:“我哥在府上吗?” “王爷刚才出去了。” 凌止一惊:“他去哪了?没去城东吧!” “城东?没有啊,王爷去皇宫面圣了,”李伯不理解小少爷为何会提起城东,王爷怎么可能和这种地方有交集。 凌止还是不放心:“等他出宫,派人叮嘱他一定要避开城东。” 他穿着袜子快步往里走,地面的玉砖凉丝丝的,走了一路白袜子都没变脏。 凌止在王府的住处名为苍木殿,占地极大,内部还修了精美的浴池,此时里面已经放满了热水,四周摆了一圈水墨落地屏风,极具风韵。 其他人都走了,里面安安静静的。 凌止褪去衣物泡进去,温热的水流瞬间驱散了所有疲惫。 浴池就在后殿,也就是山脚下,推开门便满眼绿意,他洗完澡沿着山路往里走,打量着哪里适合养鲛人。 小星子见少爷出来,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他手长脚长,老远看像根晃悠的麻杆。 两人来到一处露天大水池前。 山是真山,河却没法有真河,所以他兄长让人在后山修了一个大水池,小时候他还有闲心去里面游游,如今已经废弃好多年了。 凌止绕着水池看来看去,这个水池够大了,位置也比较隐蔽,离他屋子还很近,养在这里不错。 他嘱咐小星子:“让人把这清理干净,把能填满水池的大鲛笼放进去,今晚之前一定要完成。” 小星子眼睛一亮:“少爷,您是要在里面养鲛人?” 凌止点头:“今晚鲛人就会运来,我对他们不太了解,你让人把这里布置的好看舒服些,现在光秃秃的。” 他对小星子的能力很放心,这是兄长亲自给他选的人,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不靠谱,实际上能力很强,这件事交给他绝对不用操心。 “少爷放心!保证安排的妥妥当当。” 凌止点头往回走,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困,交代完事情便赶紧回房睡午觉。 这一觉并不踏实,梦里他继续读那本小说,看到了一段新剧情。 就在三个月后,全书最大的反派出现了。 那反派名叫矜厌,是世间最后的银发鲛人,他负责掌管皇城禁军,深受皇帝重视,也是唯一大权在握、可在长歌城内带兵行走的将军。 然而此人睚眦必报,残忍虐杀了所有曾经买过他的朝廷官员,一度杀的长歌城血流成河,是人人谈之变色的魔鬼。 其中就包括楼寿的父亲当朝太师,当初苏沫亲自上门阻拦矜厌杀楼太师,可矜厌居然能无视魅惑术,差点连苏沫也一起杀了。 也是全书动乱的开始,皇帝纵容矜厌如此行事,一时间群臣进谏,朝廷积累多年的矛盾开始爆发。 而苏沫目睹楼太师被虐杀,吓的大病一场,铤而走险去诱惑皇帝,将这位全书最后一个攻略的男主纳入“后宫”。 从此楼寿暴走要复仇,男主之间闹的天翻地覆,和苏沫的感情日益升华,虐身虐心。 中间又发生了很多事看不清晰,最后矜厌结局不太好,被一位男主偷袭给杀了。 梦境只是一小段,读到这里戛然而止。 …… 不知过了多久,凌止从床上惊醒。 银发鲛人就是矜厌!他把这位煞星买回来了! 凌止一拍脑门,他也是服了自己了,这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按照时间来看,最后一个买下矜厌的正是楼寿的父亲楼太师,原著将他的死状描写的凄惨无比,稍微一回忆就头皮发麻。 抬头看天色已经黑透了,他下床就往外跑:“小星子!” 小星子就守在屋门口,听到声音连忙冲进来:“少爷怎么了!” “鲛人到府上了吗?” “到了!”小星子兴奋道:“鲛人已经成功关起来了,一切安排妥当,少爷尽管放心。” “快退掉我不买了!把老板叫回来。” “那老板连夜去东海进货,算算时辰已经离开长歌城了。” 凌止无语了:“大晚上去东海干嘛?” 他摆手:“那就先把鲛人送回奴隶市场,反正不能留下。” 这尊大佛不是他惹得起的。 “好,”小星子也没问为什么,转身就要走。 凌止依旧没有放松,说实话就算只买回来几个时辰也是买了,对一位掌权者来说相当屈辱,矜厌很有可能记恨他。 而且这么一退回去,苏沫那边他就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了,若是一直失败,后果不敢想象。 同时他还得劝太师府不要买鲛人,虽然楼寿这小子挺烦人……但也不至于需要像原著那么惨。 事情好多啊,凌止脑袋里乱糟糟的,余光忽然看到小星子手上拿着一本书,红通通的看着不太舒服。 “那是什么?”凌止叫住他。 “这个啊,听说太师府饲养鲛人很有一套,我下午找他们请教,据说这本是楼太师平时用的。” 凌止心中微动,接过小本翻开。 这是一本专门处理鲛人的书,年头已经很久了,从捕捞到饲养都有。 其中银发鲛人单独占据开头几篇。 传说银发鲛人身体恢复能力极强,不留疤痕,可每月修剪头发、去鳞,每日放血,施以酷刑逼出眼泪。 若实在无法逼出,迫不得已时可挖眼,能一次获得少部分眼泪,但双目不可再生,此法需谨慎。 凌止快速往后翻,后面几页全是各种闻所未闻的酷刑。 他震惊的看着这些话。 楼太师在他印象里很慈祥,甚至有些无欲无求,就算养鲛人估计也就偶尔去看两眼,根本不会做什么。 可这些文字实在颠覆了他的认知,矜厌就是经历了这样的折磨才报复回去的话,那也不奇怪了。 凌止咬了咬牙,叫住小星子:“等等,先别送回去。” 他在房间不停踱步,逐渐冷静下来。 想来想去,还真得留下才行。 如果矜厌是因为被虐待才报复,那凌止又没打算虐待他,用和平的方式得到眼泪,矜厌有可能不会记仇。 若是矜厌无差别虐杀,只要买了就杀,那他已经买过一次了,就算现在送走了也可能被记住。 更何况梦里矜厌能够无视苏沫的魅惑,他的眼泪可能真有作用,苏沫主角光环相当强大,凌止总觉得拆穿他没那么简单,那么这眼泪对他来说可就太重要了。 凌止没怎么犹豫,就决定赌一把试试! 他轻轻吐气。 原著三个月后是皇太后生辰,太后老人家会在生辰宴上提起银发鲛人,引起了皇上的注意,那时便是矜厌崛起离开的日子。 他不会阻拦这件事,也无法阻拦。 那就以三个月为期限,他尽量在这个时间里解决所有问题,若是成功,反派和主角的危害都将消失。 希望能保住所有人。 * 与此同时,凌国东海岸。 白白胖胖的奴隶老板瞬间出现在海边,他兴奋地闻着海浪的气息,一跃而下扎进海里。 待他重新露出头,赫然已经换了副模样。 一身白胖的肥肉尽数消失,他瘦骨嶙峋,竖瞳鳞耳,俨然是一只纯种深海鲛人。 平静的海面下,一群鲛人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边。 “王进入太师府了?” 仇列摇头,看向远方的陆地,笑容越来越大:“改为衡王府了。” 鲛人们微微一愣,随即也都笑了。 “衡王府……好地方啊。” 初见矜厌 凌止换上外袍,修长的手指细细整理衣领,提起一盏灯。 去看看矜厌怎么样了。 夜晚的山里有些凉,偶尔传来几声鸟鸣,凌止走在路上虽然警惕,但并无多少害怕。 矜厌肯定吃了不少软骨散,连奴隶贩子和楼太师折磨他都没什么事,估计不剩多少战斗力了,反正这三个月他不担心自身安全。 他自信满满,这样虚弱的矜厌就算面对面攻击他,自己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他很小的时候就敢独自出城历练,跟野兽和山匪搏斗过,经历过的事情绝对不少。 这几年大多待在家,对外号称喜洁不爱出门,不是被磨平了性子,而是那些老古董不敢让衡王府出一位掌握兵权的将军,有任何苗头都不行。 他只是考虑局势,想让兄长轻松一点罢了 矜厌崛起也是好事,他和衡王府都是皇系,而杀的那些人除了楼太师,大多都是丞相一脉,他们死了他就自由了。 他能理解原著中矜厌的一些作为,知道他看似疯狂的表面下是绝对很理智,非常有手段,否则也不会见一面就打动了皇帝,他那舅舅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想了想,他问小星子:“那鲛人状态如何?” 小星子摇头:“没看到,运过来的时候被黑布盖着一动没动,进水后再也没出来过,连头发丝都见不着。” 凌止点头。 不怕归不怕,跟矜厌单独打交道还得是小心为妙,表现的反常绝对会引起他的猜忌,那可就不好了。 不能太凶激怒他,但态度也绝对不能太温柔,正常点就行。 凌止叮嘱他:“你平时多注意,一定不要惹怒他。” 小星子挺奇怪的,不过还是认真点头。 两人转个弯,眼前豁地亮了。 黑暗中陡然出现一座深湖般的大水池,水池砌成规整的圆形,里面摆着一个无比巨大的金属鲛笼。 鲛笼大小和形状都跟水池完美契合,顶部超出水面一人高左右,衬的周围高耸的树林愈发漆黑神秘,一眼望去非常震撼。 此时水池里安安静静,里面似乎什么也没有。 凌止用灯火照了照,近看鲛笼愈发巨大,其中孔隙很小,只能勉强让胳膊伸进去。 他离笼子有一小段距离,看到鲛笼内部的平台上摆了个水桶,里面装满了个头很大肉质饱满的鱼。 “鲛人喜欢吃生鱼吗?” “应该挺喜欢,一般都喂他们这个。” 凌止觉得未必,他想起苏沫桌子上摆的海鲜宴,做法琳琅满目,而且全是熟的一道生食都没有。 他虽然只是半鲛人,但口味应该相差不大。 “你去厨房拿点熟鱼,我看看他更喜欢吃哪个。” “好嘞,”小星子急忙去拿了。 凌止站在不远处好奇的往里看。 原著里矜厌长得青面獠牙,模样如同最恐怖的魔鬼,能吓得小儿啼哭不止,随手一爪便能杀死成年人。 他觉得虽有夸张成分,但大致也符合现实,和其他浅海区鲛人不同,矜厌来自真正的深海,据说深海鱼类普遍狰狞,这矜厌怎么丑陋都不稀奇,就算长个鱼脑袋他都有心理准备。 他独自等着,水底幽深什么都看不到。 小星子的脚步声远去,林中逐渐安静极了,连风声都消失,透着几分诡异的味道。 下一刻,水面突兀出现一道人影。 浓黑的夜色里,那人银发湿漉漉的垂在脑后,露出极具侵略性的俊美面庞,耳朵覆着尖利的银白鳞片,皮肤苍白薄唇鲜红,极致的妖冶疯狂冲击人的视觉。 他静静的立在水中,周身拢着一层朦胧的银光,眼睛是野兽般的金色竖瞳,让他透着非人类的野性美感。 隔着鲛笼对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在凌止心头划过。 这时小星子拿着鱼过来,看到鲛人跟见了鬼一样。 他本身对情绪极为敏感,又作为死士训练了这么多年,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人,可从来没见过如此贪婪又恶意的眼神! 肆无忌惮的丝毫不掩饰情绪,仿佛要将他家少爷一口一口咬碎,连皮带骨全部吞进去。 小星子毛骨悚然,正要呵斥,想到少爷的话硬是忍住了,跑到少爷面前挡着。 下一刻,他浑身汗毛倒竖。 明明眼前这只鲛人没动,看的也不是他,可他仿佛被某种阴鸷的东西盯着,浑身都提不起力气。 这鲛笼是他准备的,也是整个凌国最结实、绝不可能被打破的那种,各方面来看鲛人都不可能给他造成威胁才是。 可他现在不敢确定了。 冷汗从额头上滚落,小星子剧烈喘息,手下随时准备掏出匕首战斗。 少爷是不是被人骗了,从哪弄到的这玩意! 他小声问:“少爷你没买错吧!” 凌止摇头。 光看脸他也差点以为原著搞错了,会不会还有一只鲛人……可那眼神,绝对是矜厌本人。 很危险的人物,比以往遇到的任何人都难缠。 饶是他看过原著,知道此时矜厌根本无力出来,也忍不住有些心悸。 不愧是全书第一大反派,即便虚弱期这气势也是足足的。 凌止轻轻吐气,盘算着该跟矜厌说什么。 他有点苦恼,从小到大无论到哪他都是被众星捧月的那个,习惯了别人绞尽脑汁和他攀谈,还是第一次试图找点话题。 想了一会他说:“你离远点。” “啊?” 小星子心中憋闷,意识到不对劲。 少爷可不傻,那么精的人绝对能看出来这鲛人有问题,那为什么还凑过去? 他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听从命令往后退了好几步。 矜厌从凌止过来,视线便始终钉在他脸上。 凌止长得极美,五官妖冶糜丽,每一寸都染上精致与傲慢,如同一朵肆意绽放的玫瑰,就算碾进烂泥里,那抹惊艳的鲜红也不褪色。 这样的人,前世却甘愿做苏沫的影子,甚至为了救他过来假意投诚,想跟他合作。 那是矜厌第一次见他,惊艳了很久。 明知人类最擅长谎言,明明看穿了他眼底的隐忍,可他仍旧答应了,也是唯一一次心软。 可转眼就是背刺心脏的一剑。 矜厌神情阴鸷,他自己蠢,死得不冤,然而被骗一次就够了。 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昏暗的水下,锋利的骨刺从指尖探出,利刃轻而易举便能割断这笼子。 水下修长的鱼尾绷紧,无声无息靠近眼前的人,作为最顶级的猎食者,恐怖的力量在水下蓄势待发。 与此同时,凌止也动了。 他转身接过小星子手里的盘子,夹了一块还在散发热气的雪白鱼肉,从笼子缝隙里伸进去。 “你爱吃这个吗?”他声音清清淡淡的,没什么情绪,不在意的随口一问。 矜厌动作微顿,看向伸到面前的那只手。 细长雪白,透着冷质的蓝色,比海底最纯净的珍珠还美。 心中升起强烈的破坏欲,他戏谑的张开嘴,准备咬下。 可下一刻,难以言喻的香气传过来,矜厌这才注意到筷子上白白嫩嫩的鱼肉。 并非生食,上面没有任何令人作呕的药味。 眼睛危险的眯起,他抬头,对上凌止漂亮的眉眼。 前世仅见过一面,可矜厌见过他很多情绪,祈求、仇恨、甚至是充血而隐忍,就像被困住的野兽,徘徊在疯狂的边缘。 唯独此刻他眼底清明,反而让人看不透。 何况今日他只是派人去试探几句,凌止就轻易买下他…… 反常必有所图。 矜厌定定的看着他,眼神如鹰一样锐利。 空气弥漫着诡异的危险感,仿佛无形中有一张蓄满的长弓,恐怖的箭矢即将射出。 然而凌止无知无觉,还晃了晃手里的鱼肉,皱眉问:“不喜欢吃水煮的吗?我不知道这个放没放盐。” 矜厌无声。 良久,他猛地转身扎入水中。 一丁点水花都没溅出来,凌止赶紧向下望去,矜厌速度奇快,他只看到银白的鱼尾一闪而逝,修长漂亮。 等了一会没看到他上来,凌止将筷子上的鱼肉吃掉。 浓香的鲜味在口中绽开,他细细品尝,觉得矜厌错过了这等美味实在可惜。 小星子也陡然坐在地上,冷汗打湿了后背的衣衫。 抬头见自家少爷神情冷淡,并无丝毫恐惧之色,小星子心中愈发佩服:“少爷,我们回去吧。” 凌止点头,也不管矜厌会不会吃,把那盘鱼肉从笼底的缝隙塞进去,摆到水池边缘的台面上,跟小星子往回走。 还算顺利,矜厌不接受他的好意很正常,以后慢慢来吧。 第二天,凌止早早起床,吃着黄瓜等晋容过来。 黄瓜独有的清淡香味在唇齿间绽开,让他浮躁的心也渐渐冷静下来。 不能将一切希望寄托在矜厌身上,这边也要努力揭穿才行。 他丝毫没有小觑苏沫,已经让小星子准备好了二十个蒙眼大汉,提前训练了一晚上,就等着一会出击。 这时有人敲门:“少爷,王爷回府了。” 凌止眼睛一亮:“让他过来!” 过了一会,屋门打开,进来一位身量修长的男人,他穿着暗紫色朝服,头戴乌冠,五官细看和凌止有些像,却少了点艳丽,更严肃一些。 凌渊一进屋,凌止就连忙拉着他坐下:“你昨日去城东了吗?没遇到特别的女子吧!” “我去皇宫面圣,没遇到什么女子。” 他顿了顿,继续道:“倒是太子昨晚突然要去城东转转,我想起你让人带的话,便劝他去了别处。” 凌止听着,心中暗道不妙。 他那可怜的太子表弟好端端去城东干嘛?按理来说他后期才会遇到苏沫。 难道是因为他改变了剧情没让兄长遇到苏沫,所以剧情自动做出修正,导致其他男主提前遇到? 若真是如此,他改变剧情越多,后面的剧情岂不是越来越难控制? 凌止焦头烂额,连忙再次叮嘱他:“你最近千万不要去城东那片,也不要逛街,坐马车的时候一定不要往外看。” 凌渊眉头皱得愈发紧:“你同我说实话,究竟发生了何事?” 凌止没打算瞒着他,准备把这几日的事都说出来。 小时候父母去世,他又失忆重伤,是哥哥努力将他拉扯大,独自面对混乱的朝堂,是他永远信任的人。 哥哥向来比他稳妥聪明,又没像晋容那样被苏沫蒙蔽,他完全可以和他一起商量对策,比他自己两眼一抹黑好多了。 他深深呼吸,小声道:“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有些难以置信,可我保证绝对是真的。” 见凌渊凝重点头,凌止心中安定,快速的把从昨天到现在所有事情都说了,包括梦境和他做出的种种改变,就连矜厌这个反派也没隐瞒。 他说了半天说的口干舌燥,充满期待的看着他哥。 凌渊刚才一声不吭,半晌才道:“你同我说实话,究竟发生了何事?” 凌止皱着脸,莫名其妙地问:“我不是刚说完吗?难道这还不算要紧事?” 凌渊摇头:“你分明什么也没说。” 凌止心中浮现不好的预感,他咽了下口水:“那我再说一遍,你中间和我讨论一下。” 他语速飞快地再次说了一遍,紧盯他哥的状态。然而凌渊全程一动没动,仿佛被静止了。 他有些失态,但仍坚持着说完,直到话音落下凌渊才动了。 他眉头紧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你同我说实话,究竟发生了何事?” 凌止汗毛都炸了。 怎么会这样! 三个计划 凌止第一次真切体会到他的生活只是一本书,周围的一切都围着苏沫转。 连时间都能倒退,他真的能对抗苏沫吗?不会在他摘下丝带的那一刻又退回去吧! 他心中产生了强烈的怀疑,闷闷的低头不语。 凌渊觉得他今日很奇怪,摸摸自家弟弟柔软的发顶,向来冷硬的声音里挤出一丝温柔:“没什么不好说的,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终于不像个人偶一样重复了,凌止叹气,决定用迂回的方式问问。 为了不被剧情判定为剧透,他仔细斟酌语言:“如果一个人太美了,只要看到他所有人都会爱上他,我不知道他平时去哪,又不希望周围的人喜欢他,那该怎么避开他?” 凌渊立马反应过来:“这就是你昨日不让我去城东的原因?她在城东?” “对!”凌止用力点头。 “那就不避开,送她离京。” “送他离京?”凌止念着这句话,眼睛逐渐亮了。 对啊,他脑袋糊涂了,完全可以做点手脚让苏沫出城,一纸文书下来苏沫不走也得走,起码能多争取一些时间。 至于晋容,可以等等矜厌的珍珠。 心中有了主意,他斟酌了一番道:“她叫苏沫,是城东一位半鲛人女子,很有手段,晋容楼寿都被她迷倒了,现在跟疯了似的抢苏沫抢的厉害。” “她这人有点邪,又很贪婪,我怕她再迷惑别人。” “放心,我会让人送她走。”即便这听起来很难以置信,凌渊却相信凌止的判断,没多问便答应下来。 见兄长这次没有重复,凌止终于放松了一些。 待会他带着蒙眼大汉行动,最好能当面揭穿,让晋容摆脱影响,回家再想办法弄到矜厌眼泪,兄长那边很快会让苏沫离京。 三个计划前后脚进行,他就不信一个都不成功。 “哦对了,我昨晚买了一只银发鲛人,养在水池里了。” 凌渊点头:“小心些,别被伤到。” 话音刚落他就反应过来,有些震惊的重复:“银发鲛人?” “嗯,”凌止怕他不当回事,到时候不小心去后山惹到矜厌,赶紧强调:“那鲛人有点凶,你最近千万别去后山。” 凌渊满脸不赞同:“知道凶你还养。” 凌止一个劲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我就养几个月,弄到眼泪就不养了。” 凌渊无奈,不过凌止向来有主意,即便自己反对他肯定还会养,与其偷着养在别处,还不如养在他眼皮子底下。 下了药的鲛人也没多大攻击力了。 他还是强调好几遍:“只给你半年时间,弄不到就送走吧。” 凌止眉飞色舞的答应。 等凌渊走了,凌止心情不错的吃着黄瓜,摆弄着一条薄薄的锦带。 透着日光,暗色锦带在手中游移,与细白的指尖形成强烈对比。 这时门被敲响了,小星子进门就笑道:“晋小少爷来了!” 终于来了,凌止理了理衣袍走出屋。 一到大门口,就看到晋容一边洗手一边嘟嘟囔囔的抱怨:“来一趟也太麻烦了啊!” 凌止没理他,视线看向他身边的女性鲛人。 这鲛人暂时幻化出双腿,穿着粗布短打,耳朵覆着火红的鳞片,手长脚长一看就知道跑的很快。 见凌止出来,晋容立马不抱怨了,转而兴奋的问:“银发鲛人在哪呢?” 凌止不放心他,以防万一道:“在后山,到了那你一句话都别说。” 晋容撇嘴:“不说就不说呗,我看看什么样就行。” 凌止这才点头,转身朝林中走,晋容乐呵呵的跟上。 然而走了几步,凌止回头,见晋容带来的那位女性鲛人忽然看向树林的方向,瑟瑟发抖起来。 “她怎么了?”凌止奇怪。 晋容想了想:“估计是害怕了,我们常见的这些鲛人奴隶实际上来自浅海,全名是浅海鲛人,力量说白了没比普通人大多少,所以才这么容易捕捉。” “你那银发鲛人是深海鲛人的一种,也有人管他们叫恶鲛,是浅海鲛人的天敌,类似大鱼吃小鱼的关系,有些深海鲛人经常猎食它们。” “怎么区分?”凌止对跟矜厌有关的事情很上心。 “挺不一样的,浅海鲛人蠢笨,但是深海鲛人非常有智慧,攻击力还特别强悍,体型更大,水中速度恐怖,据说还有锋利的骨刃,这些年根本抓不到连我都没见过。” 晋容摇头晃脑:“你这只也不知道怎么被抓住的,它们可是深海鲛人中的顶级王者,按理来说根本不可能才对,是不是年纪太大了?” 凌止摇头:“没有,应该是当初受重伤了吧。” 其实他也好奇这个,但梦里根本没提这茬,总不能直接问矜厌。 很快他们就到了水池旁。 凌止往水面下看,白天的水池没夜晚那么渗人了,然而水太深了,水底依旧模模糊糊,什么都看不到。 他又看了眼昨晚放在台子上的鱼肉,一口都没动。 晋容看着这巨大的鲛笼也是大开眼界,不过他面上吊儿郎当,实际心中一点也没小觑,甚至连鲛笼都没靠近。 等了一会见鲛人没出来,晋容也没催促,而是用口型说:“我们走吧。” 凌止挑眉,拉着他远离树林,这才问:“这么怂不像你啊,不去看看长什么样吗?” 晋容龇牙咧嘴:“算了吧,他不愿意出来我总不能进去把人拽出来吧,就算被下了药我也不敢啊。” “以后再说吧,反正有的是机会看。” 两人说着就走到大门口,晋容往外一看,惊得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不知何时,王府门口站着两排气势汹汹的壮汉,各个眼睛蒙着一层黑布,体型彪悍魁梧,胳膊比人大腿粗。 “这些人是?”晋容赶紧回头问凌止。 这一回头可倒好,他看到凌止眼睛也蒙着根一模一样的黑布,一只手还死死攥着布条,生怕布条滑落似的。 “你们这是干嘛!” 凌止皮笑肉不笑的转移话题:“太晒了遮一下,一会让他们去清理苏沫那条街。” 晋容顿时深以为然:“有道理啊我怎么没想到,的确应该打扫一下,她不愿意搬走,可美人毕竟不能总住在那么脏的街上。” 凌止点头:“苏沫是你喜欢的人,到时候你跟他说这是你带去的。” “好兄弟!”晋容心花怒放的撞了撞凌止肩膀,凌止举着丝带,他这么一撞差点脱手。 凌止扯了扯嘴角:“要不你也系上吧。” 虽然晋容被迷惑的太深,大概率蒙上也没用,不过还是试试吧,万一成功可就太省事了。 晋容挑眉:“我一个天天在外面跑的人还怕晒?” 凌止随口扯了一句:“我们都戴着布条,这些壮汉一看就是我的人,到时候苏沫怀疑你撒谎怎么办?” 一旦涉及到苏沫,晋容脑子就不好使了。 果然,晋容煞有其事的点头:“对对对,万一怀疑可就糟了。” …… 一行人沸沸扬扬朝城东走,等两人带着二十个大汉下车,站在门口的苏沫也看傻眼了。 凌止赶紧看向晋容,见他眼上的布条系的稳稳当当,却仍然一脸痴呆的看向苏沫,顿时有些无奈。 又转身看向那些大汉,见他们看到苏沫没什么反应,心中松了一口气。 还行,好歹成功一半了。 他暗戳戳踢了晋容一脚,晋容收到暗示,一溜烟走到苏沫面前,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别怕,这是我找来帮你打扫店门口的。” 苏沫目光在街上转了一圈,然后换上惊喜的表情道谢。 的确太脏,以前觉得没什么,如今一看,现在这样的地方真的配不上他了,落脚都嫌恶心。 最后他目光顿住,看向离他们有些远的人。 凌止静静站在街角,红衣绮丽,美如妖冶的火焰,即便遮住眼睛,那股肆意的傲慢也传递出来。 苏沫眼神慢慢变柔媚,昨日他打听了这位的身份,心中也是极为惊喜。 难怪如此俊美。 苏沫心中感慨,凭空生出一抹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也就只有这样的公子才能配得上自己了。 他扫了眼正忙前忙后指挥壮汉干活的晋容,一时间觉得他和自己已经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了。 不过留着他也不错,好歹多一个干活贴心的人,他心中思量着,招呼两人进门。 几人很快进屋,晋容嫌看不清脸,一进屋就把布条扯下来了。 凌止肯定不摘,苏沫看向他好奇的问:“公子眼睛这是这么了?” 凌止声音淡淡:“夏日阳光太盛,伤眼睛。” 他本来就是个精细人儿,养尊处优的名声在外,苏沫非但没怀疑,反而愈发觉得他雅致。 凌止说完便不再开口,高冷的样子反而让苏沫微微一笑,心中征服欲大盛。 与此同时,凌止也有些郁闷。 是他的错觉吗,苏沫为何总看他。 正想着,苏沫再次看过来,风情万种地捋了下长发,宽大的袖口垂下,露出略带肌肉的结实手臂。 晋容惊艳的眼睛都看直了,用尽浑身解数和他攀谈,他见识可比苏沫强太多了,说的好多东西都让苏沫大开眼界。 一时间气氛不错,很快两人聊到初次见面的印象,苏沫目光柔柔看向凌止,问道:“凌公子昨日初见,觉得奴家看起来如何?” 凌止沉吟片刻,实话实说道:“高大威猛,孔武有力。” 他话音落下,屋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晋容愣愣的看向苏沫,原本他一心觉得她身姿娇柔,美如天仙,可如今被凌止这么一说,也觉得哪里怪怪的。 感觉这仙子忒壮。 然而他看着看着就再次沉迷了,觉得女子这样才算健康美。 此时苏沫也木木的低头,将两人的体型和自己比对一番,脸色顿时有些微妙。 这些话是能对女子说的吗! 他有些憋屈,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凌止性格不会真这么傲慢毒舌吧!难道就好这口?在真心实意夸他? 还是说自己一直跟晋容说话,他生气了? 苏沫心情乱糟糟的,意识到自己还是操之过急了。 如今凌止才见自己第二次,肯定没有晋容对他的感情深,性格又孤傲,知道好兄弟晋容喜欢自己,恐怕没那么容易被拿下。 还是得从长计议,慢慢稳住才是。 凌止不知道两人心中的纠结,他刚才说的都是真心话,他是真的希望自己也能像苏沫那样壮一点。 要是能有矜厌的力气就更好了,单独对付苏沫轻轻松松,哪还用现在这么折腾。 他还挺羡慕未来的矜厌的,那可是苏沫克星,想抓人就抓人,想复仇有皇帝兜底,不想干了还能回深海,只要不出来根本没人找得到他。 就是最后被人偷袭杀掉有点憋屈,他有些恨铁不成钢,也不知道是他哪个倒霉亲戚干的,真是被苏沫忽悠瘸了,下手也太狠了。 意外 很快屋内恢复融洽的交谈,凌止不言不语,坐着等待。 直到门外声音渐渐平息,余光看到一群人整齐的站在街道对面,凌止知道他们干完活了。 他看向场中局势。 屋内三人各自坐在一个方向,距离不算近,而二十个壮汉全速冲进来,完全能打苏沫一个措手不及,将他按在椅子上。 到时候他躲远点,防止有人不小心撞掉他的布条,这样应该就不会有什么意外了。 成败在此一举。 凌止找准时机,在二人聊到某事对视而笑时,冲门外比了个手势。 二十个壮汉瞬间朝屋门口狂奔。 眨眼的功夫他们就要进屋,然而一位穿着衙门服饰的官差忽然急速从门口跑过,速度快的惊人。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两方同时狂奔,为首的壮汉根本来不及躲避,砰地一声跟官差撞在一起。 哐当一声闷响,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那位瘦弱的官差直接被撞飞进了屋里,窜到了三人面前。 死一般的寂静。 凌止震惊地张了张嘴,率先开口:“还不赶快把人扶起来。” 手足无措的大汉们顿时一窝蜂地涌过去扶那官差。 那官差哎呦哎呦地起身,满嘴的骂人话在看清凌止和晋容的衣着时硬是憋了回去,随后看到苏沫,眼睛一下就直了。 他震撼地盯着苏沫的方向,而苏沫则是风情万种的朝他笑了下,坐在原位看热闹。 晋容见“自己带来的人”不小心冲撞了官差,打扰了美人的雅兴,只好轻咳一声:“你们干完活就先走吧,不用等我了。” 壮汉们一时间不知该继续任务,还是听从晋少爷的,屋内顿时有些乱糟糟的。 凌止可没放弃,见苏沫注意力全被官差吸引,再次比了个行动的手势。 不少壮汉的余光都在凌止身上,见状就要再次冲上去。 “官府办事!此处禁止喧闹!” 一声嘹亮的呵斥陡然在门口响起,屋内猛地安静下来。 门口不知何时又冒出来一列队伍,这次足足有三十个全副武装的官兵。 为首的将军路过时见此地吵闹,顿时眉头紧拧的进来呵斥。 凌止心道完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然不可能再让人制服苏沫了,否则别管他是什么身份,只要一动手,这些官兵妥妥都会帮苏沫。 全副武装的官兵可不是他这些闲散壮士对付得了的。 他有些无奈,好在还有兄长在,能劳永逸把苏沫弄走,至于晋容只能慢慢等等矜厌了。 他开口问:“你们在此办何事?” 为首的将领看向凌止,愣了愣,又看了一眼惊讶道:“小少爷?” 凌止拧眉,隔着一层布条他看不清人脸,不过这声音有点熟悉。 这时那将领赶紧进屋行礼:“末将郑西,奉衡王之命,前来城东探查。” 凌止微愣,随后脸绿了。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他就说怎的如此奇怪,这些官兵八百年都不来一次城东,今日忽然成群结队的过来。 原来是他哥弄的啊,下手怎么这么快?他还以为起码得好几天之后呢!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凌止微微叹气,好在看样子苏沫马上就要离开长歌城了。 不想再看到苏沫,他简单寒暄两句就提前离开。 晋容聊的正开心就没跟他一起回去,苏沫原本还想跟凌止多待一会,可转念想到他刚才的话,心里又有点犯突突。 还是先算了,凌止这性格阴晴不定的,昨日那么热情,今日这么冷淡,嘴上又没个把门的,万一留下来再说点煞风景的就不好了。 让他回家缓缓吧,他有些无奈,或许下次来性格又好了。 凌止走出屋门,感觉空气都清新不少。 这边暂时用不着他,得尽快回府,看看矜厌那边如何了。 要是能跟他合作就好了,然而现在还不到时候,原著里是苏沫屡次三番去掺和矜厌的事,甚至还试图勾引他,矜厌才厌恶的要杀他。 否则矜厌乐的看戏,看人类被苏沫耍的团团转才符合他的利益。 就算他跟矜厌说给他一滴眼泪就放了他也不行,矜厌若是愿意为了自由去哭,那他早就能回深海了。 凌止惆怅,摘下布条仔细叠好,这时余光见一位女子偷偷看向这边。 那女子一身粗布,腰间围了个碎花围裙,额头绑着碎花抹额,模样十分秀美。 他心中微动。 看这衣着打扮,应该是原著里的豆腐西施。 这豆腐西施可是苏沫前期的心头大患,苏沫刚从外地来长歌城的时候还是以男子身份示人,隔壁的豆腐西施那时便和他熟悉,清楚的知道他的身份。 第二日苏沫便觉醒了魅惑术,因为豆腐西施清清楚楚看过他的男装,知晓他的身份,所以魅惑术完全无用,她又看不惯苏沫到处骗人,没少去揭穿他。 只可惜其他人根本不信,豆腐西施前期拉够了苏沫的仇恨,剧情中期就被他弄死了。 凌止摇摇头,本来他还想和她合作,不过如今苏沫马上就要离开长歌城,倒也不用折腾了。 幸运的话他们以后再也见不到苏沫了。 不再多想,他很快回到王府。 王府刚好在准备午饭,人来人往相当热闹,空气里飘荡着浓郁的香气。 凌止鼻尖微动,朝后山水池走去。 银发鲛人的大秘密 回到王府,凌止一下马车就看到了不速之客。 楼寿懒洋洋的站在路边看他,一身华贵的锦衣蓝袍,面容邪气阴柔,气质不太正经。 凌止挑眉:“你不去守着苏沫,来我这干嘛?” 楼寿无奈摊手:“您老人家一直帮着晋容,我哪敢再去啊!” “切,这么容易放弃,看来你对苏沫也不怎么在意。” “确实,一个半鲛人罢了,就是看她长得漂亮随便玩玩。” 凌止一愣,看向他眼底。 楼寿笑了笑,一脸无所谓:“不是我说话难听,也就晋容那蠢货还真动心了,天天上赶着去城东,换成我早就抢回家了。” 见他真没撒谎,凌止有些恍然。 也是,他总把后期所有人对苏沫爱死爱活的剧情带进来,现在才初期,估计楼寿这家伙一开始真就是玩玩。 原著里他是幕后谋士,楼寿是浪子回头的渣男,晋容最傻,一开始就掏心掏肺对苏沫好。 心中也是有些无奈,这时楼寿问他:“那银发鲛人你买走了?” “对,怎么着,难道你还想要?” “哪有!幸亏你买了,要不然就被我家老爷子弄走了。” 楼寿一脸郁闷:“他为了研究鲛人都魔怔了,造那么多杀孽,你以后可千万别卖。” “放心,我卖谁都不卖你家。” 凌止摆摆手,心想还算楼寿有良心,没跟着他父亲乱来。 懒得再多说,他抬脚就走。 门口安静了片刻,楼寿却忽然道:“算了,要不我们做个交易?” 他语速飞快,像是生怕自己后悔:“你接下来别掺和我跟晋容之间的争夺,换银发鲛人的重要秘密。” 凌止脚步微顿,惊讶的回头看他。 楼寿来到他旁边,低声蛊惑道:“你就不想知道为何我父亲连朝政都不管了,整天到处研究鲛人吗?这是他最大的秘密!” 凌止语塞,把贴在他耳边的楼寿扯远点:“你可真是个大孝子,为了玩玩苏沫就把你爹卖了?” “对,”楼寿也不反驳。 凌止说是这么说,心里也知道估计楼寿是想打乱楼太师的计划。 反正他也不亏,苏沫马上就要离京,只是不掺和他跟晋容的争夺而已,不耽误什么。 凌止答应了。 事关重大,两人来到王府正殿关门关窗,屏退所有下人。 即便如此,楼寿声音也压得极低:“秘密就是,你每日触碰银发鲛人至少一盏茶的功夫,加起来至少一个月,便有一半的几率死而复生,触碰时间越长几率越大。” 凌止听得目瞪口呆:“……你别扯了,这也太夸张了!” 他本来以为就是个小事,没什么比原著还惊悚的了,没想到连死而复生都冒出来了! “肯定是真的!别忘了我楼家两百年前就是捡到银发鲛人发家的,这些东西家族珍本里都记着呢。” “不过前提条件很苛刻,不能老死,必须被人杀死才能复生,而且原本剩下多少寿命,复生后就会变成这只银发鲛人的年纪重活那些年。” “比如我爹若是复生,他的身体会变得非常年轻,直接返老还童到刚成年的时候,不过也就二三十年可活。” 楼寿越说越叹气:“本来一般人也不会真的狠心用这招,然而我爹有点心动了,想剥了银发鲛人的皮带回老家,然后赌一把让人杀了自己。” “反正我坚决反对,这不是害人害己吗?要是失败我就没爹了,成功了我爹也不敢再回京。” 凌止忍不住咧嘴。 死而复生,用年轻的身体活下半辈子确实挺诱人,不过楼太师的手段也太丧心病狂了,原著里死得不冤。 好在矜厌也是有点运气的,楼太师终究还是怕死,一直没下定决心赌命,所以还没来得及剥矜厌皮就走了。 他若有所思,忽然意识到这个挺适合他的。 每日想办法触碰矜厌虽然难,但也不是不能做到,这样就算计划失败他被矜厌杀了,也有很大可能复活。 多个后手何乐不为。 凌止摸着下巴:“谢了,你这个消息挺有用。” 楼寿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心情愈发轻松起来:“你要是想试试碰它的话,最好把那鲛人放出来,吃了药的鲛人没你们想象中那么厉害。” 他往椅子上一歪:“几百年前的药便能让银发鲛人变成普通鲛人,如今药力更盛一筹,估计他连你都打不过,你那小侍卫星子轻轻松松就能对付。” 高调的侍卫 凌止独自走向后山,楼寿的话依旧回荡在耳边。 他发现自己飘了,竟然真有点想把矜厌放出来。 摇摇头收起念头,虽说楼寿没必要骗他,但他的猜测又未必准确,万一错了死得可是自己。 不过隔着笼子确实不好接触…… 凌止揉了揉额角,先看看矜厌的情况再说吧。 山里清爽凉快,苍劲的树枝近乎遮天蔽日,即便是夏日也比较舒服。 然而水池那边就不一样了。 水池比不得湖,周围又没树木,此时日头正盛,水面波光粼粼,金属鲛笼在阳光的照射下亮的刺眼,远远看着像个大蒸笼。 凌止指尖在金属鲛笼上贴了一下,很烫手,又俯身拨动水面,发现已经微微发热了。 他拧眉,矜厌来自寒冷的深海,泡在这温水里必定难受。 这倒是个问题,一直养在外面受天气影响太大了。 可若是在水池外围修一圈屋子,岂不是真的跟坐牢一样了?现在起码还山清水秀的。 沉吟片刻,他让人送来几桶冰块。 衡王府每年冬季都会在冰窖里储存很多冰,不过凌渊很少待在府上,凌止又不怎么怕热,暑天也不难受,这冰块还剩下许多,现在用倒是正好。 提冰桶的大春子乐呵呵赶来,全府上下早就听说少爷买了银发鲛人,都激动的不得了,想见见这传说中才有的东西。 然而目前为止就小星子一人见过,他又闭口不谈,只说少爷封锁后山不许旁人进,弄得大家都心痒痒,好奇那银发鲛人是不是比普通鲛人还丑。 如今终于有了机会,大春子抢先领了这活计,带着众人的期待伸脖子往里瞧。 凌止见他贼头贼脑,扫他一眼:“专心干活别乱看!” 他薄唇红如血,眼尾上挑,天生自带几分傲慢,此刻看起来尤为不好惹。 然而大春子知道凌止就是长得凶罢了,也不怕他,嘿嘿笑着放下冰桶开始耍无赖:“少爷我能看看鲛人不?看一眼就行!保证不乱说话。” 凌止耸肩,用口型说:“我还想看呢!我都不知道怎么把他弄出来。” 大春子瞪大眼睛,也用口型说:“要不我试试?” “去去去!一边去!”凌止没好气的把他扒拉走。 大春子无奈挠头。 很快两大桶碎冰块顺着鲛笼缝隙泼洒,如同下冰雹一般噼里啪啦落进去,水池上空温度骤降。 等了一会鲛人并没有出来,大春子不得不叹息着离去。 凌止再次去试水温,水面是凉了,不知深处如何。 这也太折腾了,不出意外这三个月都很热,也不能天天洒冰块啊,况且也过不了多久就又热了。 凌止靠在鲛笼上思索。 他微微低头,露出纤细白皙的后颈,一缕黑如鸦羽的发丝缠绕其上,浓烈的对比交错出瑰丽的色泽,又流入鲜红的衣领里。 阳光细碎洒下,单薄的背影透着脆弱的美感,似乎一捏就碎。 空气里弥漫着独属于凌止的香气,味道很淡,却蛊惑十足。 这一幕带着致命的吸引,一道漆黑高大的影子渐渐将凌止笼罩。 那影子越来越狰狞,人身鱼尾,恐怖的压迫感尽数内敛,锋利的骨刃悬在他头顶。 时间都在凝固。 凌止无知无觉,心里想着楼寿的话。 的确该把矜厌放出来试试,无论是让他流泪还是跟他接触都方便很多。 以矜厌在原著表现的性格,就算他有能力反抗,也不至于这时候沉不住气袭击他。 况且这里可是凌国都城,他就算能变成人形,顶着一头银发也根本逃不掉,官兵挨家挨户查都能查到。 深思熟虑后做好决定,凌止也没转身,懒洋洋的继续靠着:“我知道你在水里也能听见,你想出去吗?” 声音回荡在后山,平静的树林陡然惊起飞鸟,黑压压的飞过头顶。 然而无人回应。 凌止继续道:“你性格沉稳,愿意的话可以当我的侍卫,虽然暂时不能让你出府,但是在府上还是可以走动的,干得好以后出府也不是不行。” 这是凌止琢磨半天的话,他寻思当侍卫总比当奴隶强多了,他又不会欺辱他,应该不至于引起仇恨。 他话音落下,半晌都没有任何声音。 等了一会,也不知道矜厌是沉睡了还是不同意,又或是压根不想搭理他。 凌止火气起来了,顺风顺水了这么多年,结果这几日遇到的这些人一个比一个难缠,这矜厌是他克星吗? 他也有自己的骄傲,还没人这么无视过他。 他就不信邪了,既然矜厌不回应,那就大喊几声,喊到他出来为止,睡着了也要把他弄醒。 怒气在丹田酝酿,凌止转身正要喊,忽然愣在原地。 分明是白天,他却仿佛看到了银白的月色,如隔云端。 矜厌静静的站在他身后,银发倾泻而下,一寸寸遮蔽身躯,透明的水珠顺着喉结流淌,美色动人,不像神明,像堕落的妖精。 昨晚烛火摇曳,他更多是被矜厌黑洞洞的眼神吸引,没办法多看,今日他才真正看清究竟长什么样。 好像所有光芒都聚集在他身上,完美的无可挑剔。 凌止恍恍惚惚的想,若是原著里人见人爱的主角长成这样,好像就没那么离谱了。 渐渐的他回过神。 “你……呃,你答应了?”凌止仰头看他,突然有些后悔了。 这样的人当他侍卫,是不是太高调了。 渴望 “嗯。” 矜厌没有拒绝,目光在凌止身上打量。 属于掠食者的竖瞳自带强烈的压迫感,换旁人与他对视都不敢,会与生俱来的感到恐惧和战栗。 然而凌止欣慰的一拍手:“对对对,就是这种眼神!” 他给矜厌画大饼:“以后要是干得好我可以领你出府,到时肯定没人敢再来搭讪我了。” 心里的火气早就烟消云散,凌止一边让人去找小星子拿钥匙,一边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矜厌。” 凌止心中重复这两个字,早就知道他的名字,可亲耳听到本人说又感觉不太一样。 平心而论,矜厌眼皮很薄,五官很有几分性冷淡的意味,相反的是他声音低磁,好听的让人心醉,若他是女子肯定受不了。 这时小星子拿着钥匙狂奔过来,苦着脸问:“少爷,您真要放它出来?” “嗯,”凌止接过钥匙麻利地开锁:“以后他就是我的贴身侍卫,你多照顾着点。” 小星子郁闷,正要再劝耳边就响起清脆的声音,大锁啪嗒一下开了。 此刻鲛笼大敞,矜厌再也没有任何阻隔,银发如瀑遮蔽身躯,修长的鲛尾轻轻摆动。 他走出了鲛笼。 这一刻,连阳光都黯淡下来,如同荒古巨兽破牢而出,扑面而来的侵略感几乎让人窒息。 凌止仰头看他:“那我领你在府上转转,小星子,你去挑几套新衣服给他。” 小星子欲言又止,不情不愿的去了。 “跟我来!”凌止摆摆手,领矜厌往回走。 林间小路铺着干净的青石板,凌止轻快的走在前面,身后却不断响起沙沙的地面摩擦声,距离极近,如同淬了毒的蛇,紧紧贴着自己的猎物。 偶尔有滚烫的呼吸喷洒在他后颈,凌止本来就怕痒,缩了几下脖子转头看去,一缕银发刚好擦过他脖颈,麻酥酥的。 凌止终于忍不住笑了,他嘴角微翘,唇瓣如染了胭脂的红,阴冷的空气都染上几分糜丽。 矜厌定定的看着他,眼神逐渐晦暗。 他第一次主动开口。 “你叫什么?” “凌止!” 凌止骄傲地扬起下巴,暖风吹动他的红衣,热烈如艳阳,照亮了整片树林。 矜厌错开视线,冷淡的应了一声。 凌止也不介意,慢腾腾的继续走在前面,两人很快来到大殿后门,后门上方也挂着个精致的小牌匾,名为听书殿。 凌止小时候不喜欢读书,一度很排斥这个名字,差点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将它改名为黄瓜殿,最后没改成他还很失望。 如今领着矜厌过来,凌止心里庆幸还好没改,矜厌是认字的,而且相当有文采,要是被他看到就丢人丢到家了。 他轻咳一声推开门。 入目是一条长长的走廊,雕栏画栋极为雅致,左侧是镶嵌夜明珠的墙壁,右侧则是几间屋子,尽头便是大殿前厅。 他挨个给矜厌介绍,最后来到走廊中间:“这是我的房间,你就住我隔壁吧,平时比较自由,有事我会叫你。” 说着他推开隔壁房门,这里是客房,里面有前厅有里屋,还有个相对较小的沐浴池。 虽然之前不住人,但依旧保持的整洁干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屋里没开窗有点暗,床上整齐的放着几套叠好的衣袍。 矜厌俯身去拿,床幔微动,暗色银发倾泻而下,露出一截苍白劲瘦的腰肢,上面覆着薄薄的肌肉,看着瘦却隐藏着恐怖的力量。 凌止不经意的看了一眼,指尖微动。 他还记得复活需要积累触碰时间,要不趁矜厌还没穿衣服碰一下? 他真有些意动,然而犹豫片刻,还是放弃了。 这么摸上去也太突然了,若是矜厌以为他要偷袭就糟了,还是找个机会隐蔽点吧。 又朝那边看了一眼,矜厌似乎也不介意他就在旁边,低头开始穿衣服,皮肤白的晃眼睛。 凌止默默转身往外走。 随手关紧房门,他转身才看到大殿门口全是人。 一颗颗圆脑袋挤在一起,背对着他伸长了脖子朝外看,明明乱糟糟的互相推,却愣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此时大家都很兴奋,刚才小星子突然去领了好几套比他和少爷身量都大的衣服,又急匆匆的往听书殿赶,明眼人都觉得不对劲。 虽然小星子捂着嘴死活不说,然而八卦还是传开了,都说少爷可能要把鲛人放出来。 这下大家坐不住了,都忍不住过来看几眼。 凌止看他们的背影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真是凑热闹不要命了,敢围观矜厌就等着被记仇弄死吧,幸亏他们刚才是抄近路从后门进来的。 他挨个打后脑勺。 “哎呦!” “啊!” “谁!” “……” 众人龇牙咧嘴的回头,然后震惊看着自家少爷。 “嘘!”凌止比了个手势,所有人顿时乖乖噤声。 他小声凶狠道:“赶紧散了,今后鲛人会以侍卫身份在府上行走,但任何人都不准把他当普通侍卫对待,如果有人敢围观挑衅惹怒他,直接驱逐出府!” 此话一出顿时吓到大家了,少爷从来没对他们这么严肃过,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见他们老实了,凌止把大门一关,终于舒服了。 估计时间差不多了,他走回矜厌房间。 屋里很暗,矜厌穿好衣服坐在椅子上,鲛尾化作修长的双腿,脊背挺直,银发与黑色衣袍交织在一起,闪耀如夜空中的星河。 此刻他手里拿着锦带,并未束发。 束发是件麻烦事,让小厮弄都要半天,矜厌自己肯定不好办。 凌止走过去拿起梳子,接过锦带。 两人面对着面,他动作很轻,柔软的指腹有些笨拙的穿梭在银发间,偶尔触碰到矜厌脸颊,带来难以言喻的酥麻。 谁也没说话,屋里静悄悄的。 渐渐的,他们距离越来越近,气息交织,体温交融。 阳光透过窗棂洒下,两人斑驳的剪影映在地面上,姿势如同拥抱。 不知过了多久,矜厌视线慢慢向上,仰望着面前高高在上、美如神祇的少年。 一股浓烈到名为渴望的种子在心中发芽。 疯狂的想杀死他,却又难以自持的渴望得到他。 复活的真相 银发太过顺滑,昏暗中如同流淌的月光,凌止几乎有些抓不住,试了好几次才勉强攥在手上。 过程中难免触碰到矜厌脸侧的皮肤,凌止平时很讨厌碰别人,稍微一接触都觉得恶心,甚至因为这个至今不愿成亲。 矜厌是深海鲛人,他原本以为他身上会很凉,甚至像鱼一样滑腻腻的,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 然而指腹下面的皮肤温润清爽,干干净净没有丝毫瑕疵,非但不让人难受,还有种奇异又陌生的感觉。 凌止心念微动,再次试了一下,指尖轻轻的擦过矜厌耳廓。 温热又酥麻,和他平时左手碰右手的感觉也不太一样。 这就是等待复活的感觉吗? 凌止有些明悟,看来复活时间已经在积累了,幸亏矜厌不知道复活的事情,对他时不时的碰触也没有抵触,否则就难了。 他心情大好,愈发磨蹭起来,梳个头费了好久的功夫。 束完冠他端详着矜厌的脸,满意点头。 矜厌变成人形后除了银发显眼,耳尖鳞片和骨刃都褪去了,和人类没什么区别,虽然过于俊美让他看起来有些凉薄疏离,却没那么有异族感了。 “好啦!”他欣慰的后退一步:“你每日需要泡水多久?” 普通鲛人差不多有一半的时间都需要泡在水中,否则皮肤会龟裂,精神也萎靡不振。 “一刻钟。” 凌止咋舌,这才是真的强啊,既然如此他就不用操心了。 从正门往外走,此时门口的人群早就散了,众人老老实实闷头干活。 凌止的吓唬相当奏效,听到两人从正殿走出,大家愣是头也不敢抬,一眼都不敢朝这边多看,只齐刷刷的低头说少爷好。 凌止失笑:“都聚过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矜厌,以后就是我的贴身侍卫,你们要和他好好相处。” 所有人原本低着头,闻言战战兢兢朝上看。 这一刻,整个王府都安静了。 众人表情各异,半晌都没人说话,就连小星子都目瞪口呆的站在人堆里。 乖乖,真是奇了怪了。 这家伙鲛人模样时明明那么恐怖,看一眼都让人胆寒,如今伪装成人类也太好看了!俊美的简直不像人。 小星子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站在自家少爷旁边非但没被比下去,还各有千秋的。 要不是他见过这家伙那么恶毒的眼神,还真要被他给骗过去,以为是个神仙似的人物。 一旁的大春子更是嘴巴张的老大,乍一看痴痴傻傻的。 “行了,看完就该干嘛干嘛去。” 见他们一个个这么没出息,凌止有点丢脸,赶紧摆摆手,在众人浑浑噩噩的震撼中走了。 此时已经是下午,凌止还没吃午饭,两人路过依旧残留着香气的厨房,他顿时心念一动,有了主意。 很快,他拿着两条已经处理好的肥美大鱼,风风火火地朝后山走。 作为贴身侍卫,矜厌不用他开口便紧跟在他身后,两人很快回到水池旁的空地上。 凌止找来两个干净的树墩,让矜厌坐在上面不要动,自己则坐在他对面熟练的用调料处理鱼,搭柴生火,细白的手指动作麻利,看起来对野外生存很了解。 跟外界的传得十指不沾阳春水完全不一样。 不一会,两条鱼被穿在剥了皮树枝上,均匀的翻转烤着,有些熏人的烟雾升空,渐渐飘向矜厌。 这是凌止刚才想到的办法,近距离用烟熏矜厌的眼睛。 很少有人能抵抗眼睛上的刺激,何况这样的意外也不涉及什么尊严,就算矜厌流泪大概也不会记仇。 他动作看似随意,实则很有讲究,选择木柴时特意用了略有潮湿的杨树枝,这样烧起来不但烟大而且还有异味。 今日有点小风,他还判断了风向,自己坐在对面的上风口,两人都离火焰很近,烟全都会朝矜厌脸上吹。 鲛人喜水,这样干燥又呛人的烟他应该受不了吧? 凌止心中忐忑又期待,笑眯眯地一边烤一边小心控制火焰,让烟大的同时不要火势太旺,以免把鱼烤焦。 这可是个技术活,还好他从小就到处跑,练就了一身好本领。 感觉吹的差不多了,凌止抬头去看矜厌。 矜厌坐在他正对面,一缕缕烟气笼在他周身,氤氲缭绕,乍看如天神下凡,美轮美奂。 然而只有凌止知道这样有多呛人,即便他在上风口,偶尔风停时蔓过来的烟也让他喘不过气。 矜厌倒是脊背挺直,一动不动的坐着,凌止感慨好定力,不过一时也不知道他哭没哭,又仔细看看地上,也没看到有掉落的珍珠。 他试探问他:“你能吃辣椒吗?” “能,”对面传来矜厌的声音,低低的很好听,说话的时候也没咳嗽,似乎没受什么影响。 大意了。 他为什么会吃辣椒?而且他忘了矜厌身体素质远超普通人,这些烟未必能让他流泪。 凌止无奈,只好一不做二不休,去附近摘了片大叶子当蒲扇,也不管这样烤出来好不好吃,使劲扇风加大火,把烟继续朝矜厌那边扇。 同时仗着矜厌看不清这边,偷偷往其中一条鱼的肚子里抹大量特辣的辣椒末,就算矜厌能接受一点辣,肯定也不能吃得了这么辣的。 为了防止引起怀疑,凌止在另一条里面也涂了薄薄一层,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手段,他不太能吃辣,但能让矜厌哭就值得。 最好能俩人一起哭,这样谁也别嫌弃谁。 呼呼的小风吹着,水池附近顿时变得烟熏火燎,配上周围的古树,好一幅仙家景致。 然而凌止猜错了。 矜厌并非如他想象的那般看不清,相反,一双金色竖瞳从始至终锁定在他身上,将一切动作看到的清清楚楚。 他想要复活和眼泪? 矜厌敛去眼底的戏谑,觉得有些可笑。 人类最擅长谎言和背叛,如今才过去几日,凌止尚且能体面的放他出来,想用这些取巧的办法得到眼泪。 可当这些方法都失败时,他会如何? 前世剜心,这次要挖眼吗? 楼太师的言论更加幼稚,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复活,真正的情况是,只有每日与他交欢的人才能真正获得悠长的寿命和青春。 凌止若是知道会怎么选? 矜厌盯着他过于漂亮的脸,不错过他脸上任何表情。 他倒想看看这位衣冠楚楚的小少爷今后打算怎样折磨他,又会不会为了长寿和永葆青春,委身于一个身份低贱的鲛人。 期待那一刻。 哭了 凌止来回不停忙活,累的都不饿了,终于把鱼给烤好了。 辣椒都涂在里面从外表看不出来,烤鱼的卖相还是相当不错的,而且香味扑鼻。 他迅速把火灭了散去烟气,矜厌俊美的面容逐渐出现在眼前。 即便是凌止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真是帅的惨绝人寰,要是搭配上魅惑术,怕是全世界都要沦陷了。 以前他捉弄过那么多人都没感觉,这次只是想把矜厌辣哭罢了,他竟难得有些歉意。 默默在心里说了声抱歉,他把那条爆辣的烤鱼递给矜厌:“尝尝我的手艺!” 骨节分明的手指接过树枝,矜厌低头咬了一口,红通通的辣椒被一起吃进去,慢条斯理的咀嚼。 凌止看着都觉得辣嗓子,一眼不眨的盯着他,心中不断祈祷。 矜厌其实很少吃人类的食物,也不觉得这东西好吃,然而这烤鱼外焦里嫩,香气浓郁,连里面的辣椒也风味十足。 配上面前凌止瞪得圆圆的浅色眼睛,矜厌第一次觉得人类食物也不错。 他唇角微勾,低头笑了下,好看到连阳光都要融化了。 “味道很不错,谢谢。” 这笑容看的凌止有点傻眼,他愣愣的咬了一点自己的烤鱼,整张脸渐渐通红,也不知是辣的还是被矜厌给笑的。 “呼!”他忍不住大喘气,抬头再看矜厌一点事都没有,第一个计划只能无奈宣告失败。 有点失望,好在他提前做足了心理准备,本来也不指望一次就成功。 不过演戏要演全套,总不能他自己烤的结果自己不吃。 看着剩下的烤鱼,凌止也是硬气,一口气都给吃了。 他吃的足够快,仗着没什么鱼刺简直是囫囵吞枣,过程中倒是没觉得那么辣。 然而吃完最后一口,他嘴肿了。 凌止顶着红红的嘴唇往回走,他唇形很好看,平日里如同青涩的花蕊,唇齿间暧昧丛生。 如今有点红肿,愈发显得饱满漂亮,如同夏日熟透的樱桃,让人看着就想剥开外衣,把甜蜜的果肉吞吃入腹。 凌止叹气,矜厌从刚才就一直盯着他嘴唇,估计心里觉得人类很奇怪吧,明明吃不了辣椒还放那么多。 倒是矜厌真的强,面不改色的把爆辣烤鱼吃光了。 复盘了下刚才的情况,他发现自己光顾着让矜厌哭,都没顾得上碰矜厌,白白浪费了大好机会。 这样可不行,得尽快让矜厌教他锻炼身体,那才方便接触。 正想着,管家李伯迎面急匆匆的跑过来,老脸苦着皱在一起。 “少爷!王爷刚刚在城东遇刺了!” “什么!”凌止脑海中轰隆一声,砸的他差点跳起来:“我哥怎么样了!受伤了吗?” “没有!王爷没受伤。” 凌止一愣,顿时长长的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李伯你能一口气说完吗?刚才吓死我了。” 李伯挠挠头继续道:“那一剑是被一位城东女子挡了,那女子手臂受了点伤,刚刚被王爷一同带回府上了。” 嗯? 城东……女子……挡剑?听着有点熟悉啊。 凌止愣了愣,记忆渐渐清晰起来。 原著的确有这段,苏沫在小巷看到一群亡命徒追杀一位公子哥,仗着身体强壮和魅惑术赌了一把,用手臂替那公子哥挡了一下,从此奠定苏沫善良和美好的品质,也开启一个新的男主支线。 然而苏沫替一个富商公子挡剑才对!怎么变成他哥了! 凌止心脏高高悬起来,连忙道:“快带我去找他们!” 很快,几人匆匆来到正院。 此刻正院门口人来人往,不停有大夫和奴婢出入。 凌止顾不得那么多,急急忙忙的冲进去,一进门就看到凌渊站在屋里。 他扑过去飞快的问:“怎么回事?你救回来的女子叫什么名字?” 凌渊被他这急吼吼的架势惊了下,随即沉稳道:“小事,那女子伤势不重,还不知名字。” 他说着,目光被凌止身后的矜厌吸引,又或者说整个屋子的人都忍不住去看矜厌。 此刻凌止看他哥这漫不经心的态度又有些狐疑了,若受伤的是苏沫,他会是这么平淡的反应吗? 不过他还是得去看看:“那女子在哪,我去替你谢谢她。” 凌渊目光从矜厌身上挪开,指了指里屋:“你敲门进去,切记要有礼貌,让这位留下,我同他谈谈。” 凌止连忙回头看矜厌,见他神色没有不耐,才小声跟凌渊道:“你对他态度好点!” 凌渊点头,和矜厌往外走。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凌止稍微松了口气,刚才他太着急,居然把矜厌也一起带进来了,差点让他碰到苏沫,还好他哥把他叫出去谈。 目前矜厌态度不明,可不能让他这么早见到苏沫,矜厌可不是晋容,一眼就足够他想到很多事了,天知道后面剧情会怎么发展。 他快速又熟练的把眼睛蒙好,站在里屋门前。 其实他更想踹门,要是里面苏沫正在换衣服更好,踹开门大喊一声,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男子。 可万一里面不是苏沫,那也太罪过了。 没什么犹豫,他老老实实敲门。 “请进。” 有些陌生的女声响起,温温柔柔的,跟苏沫特有的妩媚嗓音很不一样。 凌止风风火火进屋,锦带后的眼睛努力睁开,模糊间发现里面的人完全是女子身形,非常纤细瘦弱。 他惊讶地扯下锦带,看到了半个熟人。 依旧是那身碎花布料,面容秀美温柔,整个人阳光又清新。 这不是豆腐西施吗? “是你?”两人同时开口。 此刻豆腐西施也很惊讶,她上午在城东见如此俊俏公子也被苏沫迷倒了,气的直想冲上去,然而官兵就在附近,她只好远远看着没敢上前搭话,过后她还后悔来着。 没想到如此凑巧,这位竟是王府公子,听他的语气还认识她。 还好不是苏沫,凌止反应过来长长松了口气,先关心一句:“你伤怎么样了?多谢姑娘对家兄出手相救。” 豆腐西施的性格和外表截然不同,她豪迈地甩了被层层包裹的右臂:“这都是小伤,王爷对治理城东对我有大恩,公子不必多谢,叫我温秀就好。” 她顿了顿,还是忍不住疑惑:“听公子刚才的语气,可是认识我?” 凌止点头,他原本不打算跟她合作,没想到剧情居然变了,变成温秀救他哥。 于是他不再隐瞒:“我今早从苏沫家出来看到你了,我猜你是不是想说苏沫其实是男子?” 温秀顿时大惊。 “你……”她紧张又有些期待的看着凌止,不知道他相不相信。 毕竟指女说男这种事真的太匪夷所思了,任谁都觉得是她嫉妒人家美貌,瞧不起半鲛人才到处造谣。 凌止语速飞快:“我一开始也觉得他很奇怪,特意蒙上眼睛防止被他迷惑,最后发现他果然是男子。” “对对对,就是男子!” 温秀已经激动的不行了,终于有人赞同她了! 这些日子她受尽屈辱和白眼,苏沫明里暗里让人排挤她,所有人都不相信她,甚至很多时候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错乱误会了苏沫!否则为何只有她看到的不一样。 如今终于获得肯定,她顿时坚定了信心,冷哼一声:“这苏沫为人不行,我这些日子一直观察,他要是老老实实找人成亲也就罢了,勉强算是你情我愿。” “然而他贪得无厌,你那两位朋友明明模样家境都很好,对他也痴情,结果他又异想天开的去勾引你,真是匪夷所思。” 凌止稳住她:“苏沫那边你先不用愁,我尽量想办法拆穿或者将他弄走,你受伤了,就先在我哥这安心住下。” “好!真是太谢谢了!”温秀终于能出一口恶气,心情舒服了许多。 这时凌渊也回来了,凌止这才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城东就是个大染缸,很多罪大恶极的犯人潜藏在这边,这几日凌渊给城东来了个大清扫,揪出来不少逃犯。 其中就有一伙不要命的想袭击凌渊,虽然凌渊一直不下马车不拉车帘,但还是被盯上了,好在那一剑被路过的温秀抬手给挡了。 凌止越听越耳熟,这伙人的体貌特征和作案手段跟原著里一模一样,只是因为他的改变,让这起美人救英雄的主人公换了。 这也意味着他产生的改变真能影响苏沫,甚至接下来都不会再有这段剧情。 少一个被祸害的男主,这可是大喜事! 凌止心情相当不错,余光见矜厌没一起进来,小声问:“哥,你跟矜厌出去说什么了?你俩没吵架吧!” 凌渊没好气的拉他去旁边:“还说呢,不声不响地就把这么危险的人放出来了,也不怕制不住他。” 凌止挠头:“放心,他都喝药了。” “就算喝药了打你这小身板也绰绰有余,”凌渊有些无奈:“其实也没说什么,就是让他看着点,别让你总胡闹,干得好了以后可以把他放回海里。” “哦,”凌止默默点头。 等走出前院,他看到矜厌站在门外,周围不少来往的丫鬟都在偷看他,一个个小脸通红。 矜厌垂眸不知在想什么,银发雪肤黑袍,收敛了锋芒,整个人有种难以言说的、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梦幻,明明站在那里却遥远疏离,美好的不似真人。 然而没人注意到他的影子,漆黑阴暗,带着若有似无的扭曲。 凌止也没注意到,他只是脚步加快,走过去带着矜厌离开。 不知为何他不太愿意让她们盯着矜厌看,也许是怕如今他吃了药力气太小,万一哪个丫鬟疯了,趁他不在跑去欺负他怎么办? 路上凌止琢磨着问他:“你如今有多大力气?能打得过那些丫鬟吗?” “怎么了?”浅金色眼瞳看过来,纯净又漂亮。 凌止难得支支吾吾的,他感觉矜厌根本不懂男女之间的事,也没好意思跟他说那些丫鬟好像都在馋他。 “我怕你被丫鬟欺负了。”他含糊道。 矜厌闻言忍不住挑眉:“不会。” “我不信,”凌止伸出手:“看看你掰腕子能不能掰过我。” 凌止兴致勃勃,矜厌也只好随他,两人很快进屋,坐在桌子两侧公平对决。 然而矜厌似乎真的很弱,半晌过去他们也分不出胜负,凌止越掰眼睛越亮,最后跟矜厌比了个不分伯仲。 他兴奋的脸上红扑扑的。 没想到这药效这么强,如今矜厌跟他力气差不多,正好当他侍卫不担心攻击他,也不会被丫鬟欺负,不愧是奴隶贩子,药效掌握的就是完美。 想起奴隶贩子,他又回忆起那个胖老板的话。 “你们银发鲛人是不是能抵抗其他鲛人的任何能力?” “嗯。” “那你能使用这些能力吗?” “应该能。” 这也能吗?凌止惊讶了,想也没想的下意识问他:“那你会用魅惑术吗?” 空气静了片刻。 矜厌撩起眼皮看他,眸色惑人。 “你想试试吗?” 游泳好啊 凌止被这一眼勾的晕晕乎乎,下意识疯狂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真是要命了,连苏沫那半吊子都能迷惑他,要是矜厌顶着这张脸对他用魅惑术,他怕是当场就忍不住扑上去了。 到时候他那么冒犯人家,被杀了都没处说理。 说完凌止又觉得刚才的反应太没出息,于是微抬下巴,露出沉稳之色:“不必,我就是随口问问。” 矜厌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时凌止想起要紧事:“我看你身材好像挺好,平时都是怎么练的?我也想学学。” 矜厌沉默片刻:“我先看看你的肌肉。” “嗯,”凌止深以为然,把门关上开始脱衣服。 都是大男人他也不介意什么,纤长的手指飞快解开腰间束带,火红衣衫落地,里面是柔软干净的亵衣。 他平时爱穿红衣,气质张扬又热烈。然而如今身上只剩单薄的白色亵衣,整个人褪去了不少攻击性。 凌止低头掀起亵衣上摆,这个角度让他看起来有些温柔。 屋里昏暗,他衣衫半褪,露出一截细韧的腰肢,肚皮白白软软,嫩的跟豆腐似的。 明明没露多少肉,却让人升起难以言喻的欲念。 矜厌半张脸笼罩在阴影里,眼底幽深看不出情绪。 屋内的呼吸渐渐重了。 见矜厌目光似乎定在他肚子上,凌止用手指在肚子上比划:“我可不是没有腹肌!仔细看其实能看出一点轮廓。” 矜厌点头,真心道:“底子很好。” 凌止还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么高的评价,顿时得意的挑眉:“那是自然,我以前腹肌更明显,不比你差多少,就是这几年不怎么锻炼消退了。” “现在也很好看。” 这话夸的凌止有点脸红,自己这小身板他还是知道的,跟矜厌比起来实在是没什么看头,亏得矜厌这么给他面子。 心中默默感激,他把衣服放下,“你觉得该怎么锻炼?” 矜厌思忖片刻:“你会游泳吗?” 凌止愣了下,眼睛一亮:“小时候会一些狗刨,不过很多年没游了。” “无妨,我教你。” “太好了!”凌止相当惊喜,没人能比深海鲛人更擅长游泳了,以前他那根本就不叫游泳,顶多就在水面晃悠两圈,有了他的教导,以后没准真能在水里自由游动了。 矜厌居然这么好说话,本来他这个侍卫只是个名头罢了,凌止也没指望真让他干嘛,没想到他挺尽职的。 想到原著里矜厌虽然杀戮,却将其他事务都处理的很完美,理智的公事公办,他心中对矜厌的好感顿时增加了不少。 凌止跃跃欲试,恨不得现在就跳水里。 然而天色有些晚了,水池又被他扔进去不少冰块,估计温度挺低,他可不想为了锻炼身体生病,只好明日再说。 晚饭后凌止心情不错的坐在寝殿。 把矜厌放出来的第一天,两人可以说是其乐融融,愈发熟悉对方了。 而且今日收获也不小,积累的复活时间不短,还阴差阳错的弄没了苏沫的富商男主,简直是顺风顺水。 就剩让矜厌哭这个难弄了,不过凌止也有信心,实在不行到最后他跟矜厌好好商量一下。 他发现矜厌根本没有原著里那么可怕,乍看上去冷罢了,相处起来性格挺随和,万一答应帮他这个忙呢? 实在不行,他就哭着去求矜厌哭,甚至要哭的比矜厌还狠还丢人,估计矜厌就没那么排斥流泪了。 正想着,小星子突然敲门,说晋少爷来了。 凌止有点惊讶,天都快黑了,晋容怎么这时候来了?难道苏沫那边又有幺蛾子? 他赶紧去见他,避开矜厌,让晋容跟着他去偏殿。 晋容满脸苦闷,看样子来之前还喝了不少酒,一见到凌止就大吐苦水:“呜呜呜凌止!我完了啊!” “我爹过几日要去戍边,这次不知怎么回事非让我也跟着去,说是待半年多历练历练,实际加上耽搁在路上的时间,怎么也得将近一年了。” 晋容越说越难受:“我爹这回是铁了心让我去,谁劝都不好使,可我走了苏沫那边怎么办?那么多人喜欢她,要是被人娶走了我得后悔死。” 凌止听得有些心虚。 好家伙,不会是他哥劝老将军这么干的吧!毕竟原著本来没有这茬。 他心中佩服,这动作也太快了,说把晋容弄走就弄走了。 这对凌止来说可是个好消息,他沉吟片刻:“你觉得苏沫对你怎么样?会愿意和你订亲吗?” 晋容一愣。 他摸着下巴在屋里走来走去,随即转忧为喜:“你的意思是,让我提前跟苏沫订下婚约,把人拴住?” “对!”凌止一肚子的馊主意往外掏:“你走之前去找她一次,认真地问问她愿不愿意答应订亲,然后等你一年。” 凌止说是这么说,实则心中冷笑。 苏沫要是同意才奇怪呢。 原著根本没有哪位男主这么早就急吼吼的来提亲,如今苏沫还嫩,没有后期在众多男人之间流连的本事,也没有他在暗中出谋划策,未必应付的来。 他很有可能尴尬的拒绝,正好让晋容死心。 到时他会陪着晋容一起去,不给苏沫任何辩解翻身的机会。 他口不对心的劝道:“要不明日我陪你去问问苏沫吧,苏沫肯定会同意的!” “好兄弟!真够意思!”晋容感动的扑过来要抱他:“我走了你一定要帮我照顾她。” 凌止嫌弃的把他踹到一边:“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弟妹的。” 次日一大早,凌止就跟晋容来到城东。 他坐在车里掀开车帘一角,几日不见城东已然大变样,到处都在修建重整,甚至不少人都举家往外迁。 “怎么回事?”他一知半解的,只知道他哥在城东办事,但具体怎么弄他也没问。 晋容嘿嘿笑着:“这还多亏了王爷,最近有个罪大恶极的死刑犯躲到城东了,王爷上书表明此事,并以此提出城东近几年太乱,应该彻底整治一番。” “圣上允了?” “嗯。” 凌止也不奇怪,这城东历来都是那些老家伙管理的,背地在这处理很多见不得光的事,可以说如今的混乱就是他们故意放任的结果。 如今他哥和皇上要大力整治城东,肯定戳了那些老家伙的肺管子。 “我看过程没这么容易吧!” “对,”晋容咋舌,又有些无奈看向凌止:“这几日一帮人在朝堂上吵来吵去,我爹愁的焦头烂额的,一有机会就赶紧申请去戍边了,捎带着拎上了我。” 凌止干咳了一声:“不过你也算因祸得福了,要不然也不能这么快就去提亲。” 他又强调一遍:“苏沫那么善良有自尊心的女子,肯定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的恩惠,然而这些日子她居然一直接受你的帮助,可见她没拿你当外人,一定会同意的。” 晋容脸红的不行,摆摆手都不好意思说话了,眼中充满期待和喜悦。 马车很快来到苏氏铺子那条街。 如今这条街比其他地方更加萧条,几乎快被搬空了。 快下马车时凌止再次蒙上眼睛,晋容无奈的看了他一眼,不过他满心都是提亲的事,倒也没说什么。 随后他紧张的站在铺子门口,深吸一口气,轻轻敲门。 “苏姑娘,是我跟凌止。” 门很快打开,露出苏沫有些憔悴的面容,看在晋容眼里更是楚楚可怜。 她一见到二人就忍不住诉苦,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 原来城东人口超出负荷太多,又大多都是带有奴籍的零散鲛人,不利于治理,官府下令大赦城东,规定只要他们愿意离开长歌城,去往外地置业,就可以去官府消去奴籍。 鲛人大多都生意人,手里有点余财,就是地位太低受人欺凌。 这个告示一出,大量鲛人欢天喜地的搬走。 这本是好事一桩,然而苏沫铺子所在的这条街是城东中心地带,大改造的重要地段,官府强硬的要求所有鲛人和半鲛人在十日内全部搬走。 这下苏沫可就惨了,她本身不是奴籍,搬出去得不到丁点好处,又因为半鲛人的身份不得不走。 她哭诉着:“两位公子可否想想办法,奴家真的不想离开长歌城,不想离开你们!” 晋容本来就满眼同情的听着,听到最后一句更是眼睛红了。 他赶紧看向凌止:“凌止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这都是归你哥管的!” 此话一出,凌止还没说话,苏沫眼睛瞬间亮了,简直能放光。 “奴家求公子一救!”她拎着裙子小跑到苏沫面前,作势就要跪下。 凌止也没想到他演的这么入戏,说跪就要跪,正常情况下他肯定要抬手拦着,然而……他才不拦,就这么兴致勃勃的挑眉看他表演。 苏沫是真没想到凌止竟然不拦他,他为了逼真跑的又急,根本就没法停,而晋容还站在有点远的地方傻愣着。 众目睽睽之下,苏沫扑通一声,结结实实跪在凌止面前。 苏沫本人愣了,晋容傻了。 凌止憋着笑,假装刚反应过来急忙道:“苏姑娘这是作何!快请起!” 他也没亲手把人扶起来,就这么看着苏沫自己起身,然后义愤填膺道:“他们怎么能这样!我相信这绝对不是我兄长的本意,苏姑娘请放心,此事无须找别人,交给我处理就好。” 苏沫本来因为那一跪心里还有些怨怼,如今见他主动包揽下,顿时崇拜的看着他。 “多谢公子!” 暂时解决 随着凌止痛快答应,气氛变得轻快起来,几人各有心思的聊着,倒是愈发其乐融融。 感觉时机差不多了,晋容抿唇。 他平时虽然性格果断,可一涉及到苏沫就没法迅速做下决定,既期待又害怕受伤害。 他看向苏沫那张美若天仙的脸,整个人愈发僵硬,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开口。 好一会,他深吸一口气郑重道:“苏姑娘,接下来的话或许有些冒昧和突然,可这都是我的真心话。” “我从第一眼就开始喜欢你了……”他红着脸说了这几日的心路历程,最后郑重的问:“你愿意同我订亲吗?” “啊?”苏沫下意识惊呼。 突然的求娶把他直接弄懵了,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好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晋容怎么这么快就提亲了!他还没玩够呢! 苏沫心中慌乱,求救的目光下意识看向凌止。 然而凌止非但没拦着,还开口替晋容解释戍边的事,结尾不忘添油加醋道: “苏姑娘,晋兄对你一片真心,没有丝毫怠慢的意思,我作为他的好兄弟可以向你保证,你若是同意,明日他就能带媒婆正式过来提亲。” “对对对!”晋容急的一脑袋汗,点头如捣蒜。 这下苏沫彻底傻眼了,比晋容求亲还让他震惊,无比惊恐的瞪大眼睛。 怎么回事!凌止怎么会帮晋容劝他!他分明喜欢他啊!苏沫脑袋里嗡嗡直响,急的差点破音大喊出来。 难道是因为知道晋容喜欢他,凌止不愿跟兄弟抢人? 不对!之前那些喜欢他们的人连父子都能反目,魅惑术不可能有问题! 他咽了下口水,目光紧紧盯着凌止,心中忽然一动。 之前他没好意思多看,可如今他仔细看着凌止眼上的锦带…… 剧烈的心跳声忽然在胸腔响起。 他的魅惑术果真有弱点!凌止绝对猜到了!苏沫大口大口喘气,半晌说不出话。 场面就这么诡异的安静下来。 见晋容面色逐渐死灰,凌止正要再催促一句,就见苏沫忽然冷静下来,低着头声音温柔:“好,我愿意和晋公子订亲。” 晋容顿时嗷的一声跳起来。 “啊啊啊!太好了!” 这下换成凌止意外了。 也是,也许他之前想的太复杂了,如今苏沫一共就勾搭三人,楼寿太凶了制不住,他又帮着晋容说和,替富商公子挡剑的剧情也没了,苏沫不就只能跟晋容在一起了? 正想着,他发现苏沫一直在偷瞄自己眼睛上的锦带。 难怪……凌止忽然有点想笑,看来这是发现他蒙眼能抵抗魅惑术了。 苏沫这招是自作聪明,他以为他能暂时答应下来,等晋容走了再好好跟他掰扯。 然而凌止怎么可能给他这个机会。 这回可怨不得别人了,苏沫自己选择了订亲,相当于亲手打乱了原著剧情,一开局就跟晋容捆绑上了。 如今亲事已定,接下来就算晋容远在边境,苏沫再想勾搭别人肯定不行,凌止和将军府都不可能允许。 等一年后晋容回来,他很有可能已经把矜厌的眼泪弄到手了。 凌止松了口气,这几日忙的到处跑,接下来总算能安稳一阵子了。 此刻苏沫脸色有些发白。 不知为何他总有种不太好的感觉,仿佛冥冥之中失去了什么东西。 可反悔几乎不可能,晋容有权有势,一旦真惹他生气他根本反抗不了。 正纠结着,他听到凌止道:“这样吧,要不这一年把苏姑娘接去将军府?城东如今到处烟尘,没几年肯定修不好,就算我能将她留下,她一个人住在这边也不安全。” 按照凌国习俗,订亲男子远在外地,为了防止亲事有变,确实有不少女子提前住在男子家的情况。 “对对对!苏姑娘你愿意吗?”晋容也越想越兴奋,激动的满脸通红,一个劲在屋里转圈,要不是碍于男女大防都想去抱苏沫了。 苏沫尴尬的笑笑,心中暗恨。 凌止!都是你干的好事! 他心中冷笑,无数想法盘旋在脑海。 …… 几人简单的商量了一下,凌止和晋容便喜气洋洋的离开城东。 “真是多亏了你啊!以后你若是看上谁,我肯定帮你把人弄到手!”晋容在马车里乐开了花,拍着胸脯打包票。 凌止心情也颇好:“这下你能放心了,以后苏沫在将军府住肯定没人敢再来打扰他,回来刚好成亲。” 两人很快回到王府,凌止先下马车。 晋容正要让车夫送他回将军府,突然一顿,鬼使神差的掀开车帘。 他看到王府恢弘的正门大敞,管家李伯正站在里面,仰头跟一位男子说话。 那男子肩膀很宽,身量很高大,背对他们站在阴影处,只是一个背影都带着难以忽视的压迫感,让人看着都忍不住心悸。 “他是?”晋容忍不住问。 凌止挑眉:“挺明显的吧,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晋容一愣,随即瞪大了眼睛。 我靠!不会真是他想的那位吧!凌止不要命了? 他震惊的看过去,此时男人刚好转身,晋容看清了那一头瀑布般的银发,仿佛聚集了所有光芒,耀眼的能与日月争辉。 凌止疯了吗!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它直接生龙活虎的放出笼子啊!还站在门口,这是生怕鲛人跑不了吗? “矜厌!李伯!”凌止不知晋容的心思,冲那边挥了挥手。 李伯笑眯眯的叫了声小少爷,矜厌也点头应了一声。 还是家里温馨啊,凌止感慨着正要下车,突然被晋容抓着肩膀拽回车里。 车帘唰地放下。 见两人又回马车里聊天,李伯有些欣慰:“看来看去,还是晋少爷跟小少爷关系最好,小少爷那么喜洁,却愿意让晋少爷坐他马车,还同意晋少爷碰他,实在太难得了。” “是吗?” 矜厌竖瞳如鹰,始终盯着那辆关上的马车。 树影摇曳,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 “是啊!”李伯本来还有点怕矜厌,这会见他挺好说话的,这张出了名的破嘴又开始把不住门了。 “我之前还总说晋少爷要是女儿身就好了,长得也挺秀气,没准早就跟小少爷成亲了,俩人也不能都拖到现在。” 他嘟嘟囔囔的说了一大堆,矜厌静静听着,不再说话。 李伯说着说着,突然搓了搓胳膊,生生在大热天打了个寒颤。 他奇怪的看了眼天色:“好像要阴天了。” 此时车里。 “你干嘛!”凌止赶紧把他手扒拉开,感觉浑身难受的厉害,肩膀皮肤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太激动了,”晋容习惯了被他嫌弃,咧着嘴小声问他:“那是银发鲛人?” 凌止点头,声音压得很低:“放心,矜厌就是看着凶,其实性格很好的,力气也跟我差不多没那么危险。” 这还没那么危险?晋容急的直竖眉:“那可是凶物!你懂这是什么意思吗?就算它力气再小也有的是手段,只要想杀肯定能轻松杀了你!” “放心,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吗?说明他不想杀我呗!”凌止耸肩,他比晋容还知道矜厌的厉害,但这不是没办法吗。 晋容无奈叹气:“我是劝不动你,你自己一定得小心点,我可不希望一年后回来还得去你坟头拔草。” 凌止深以为然的点头,若他赌输了的确有可能,但若是能成功复活,晋容倒是可以看到他从坟头爬出来的场面。 “行了,改日见。”凌止挥手下马车,然后直奔矜厌:“我们一会去游泳啊!” “嗯。” 凌止期待的大步朝后院走,沉稳的脚步声牢牢跟在他身后,如影随形。 他心情很好,琢磨着一会该穿什么去水池。 不知过了多久,浓稠的乌云追上太阳,一点点将它包裹吞噬。 与此同时,一只冰凉的大手扣住凌止肩头。 天暗了。 学游泳 此刻城内其他人都在仰头望天,天空中聚集的乌云压下来,近到就在他们头顶,寒意不断下侵,让人仿佛难以控制的坠入深海。 他们震颤着。 长歌城很多年都没有过这样的大雨了。 不少城中百姓更是跪地祈祷,直呼神迹! 唯独处于风暴中心的凌止依旧平静,即便快下雨也兴致不减,毕竟游都游了,他也不在乎那点雨水。 倒是肩膀上那只手凉凉的,将之前晋容摸过的难受感尽数消除,取而代之是畅快的凉爽。 复活的感觉真好啊!今日恐怕还没游泳就能攒够时间了。 他没回头,抓紧难得的机会慢悠悠往前走。 偶尔低头,阳光黯淡下来,为玉白的后颈增添几分冷质的通透感,映着领口旖旎的红,有种令人窒息的冷艳和色气。 越是美丽,越能激起人内心深处原始的欲念,想要守护,又想狠狠摧毁。 肩膀上那只大手渐渐滑到后颈,隔着衣领摩挲捏动,带着占有与暴戾,几乎想将他在掌中揉碎,让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只有自己。 难以言喻的惊悚感笼罩在这片区域,让靠近的人都止不住心悸。 凌止被他按的有点舒服,他向来不愿让人触碰,还是第一次知道让别人给自己按几下这么解乏,跟自己瞎锤完全不同。 于是他微微侧头,低声问:“能不能也捏捏肩膀?” 见矜厌停下动作,凌止厚着脸皮继续说。 “坐完马车肩膀太酸了,能不能帮我捏一会?不行就算了没关系。” 矜厌眼底略带错愕,空气里的阴鸷都散了不少。 “可以。” 于是凌止人生第一次享受到肩膀按摩服务。 有一说一,矜厌力气大,力量控制的又很好,还很懂得肩颈构造,只是在肩膀捏动几下都解了大半的乏,让凌止浑身舒泰。 等两人到水池也按的差不多了,凌止痛快的伸了个懒腰。 这时空中的乌云开始散了,一缕缕浅金色的阳光照耀下来,其中一缕刚好照在水池上空,薄雾缭绕美轮美奂。 他眼睛顿时亮了,指着水池给矜厌看:“这也太漂亮了!趁它们还没消失我们快过去!” 矜厌看了眼那边,浅金的阳光映入同样浅金色的竖瞳,正在消散的黑云陡然停滞,那缕阳光也愈发灿烂。 凌止没注意到,还以为即将散开,站在水池边招呼矜厌过来。 阳光朦朦胧胧地照在他身上,如烟似尘,黑红浅金交错,浓墨重彩的色泽搅乱了一池春水,恍如降临人间的神祇。 朝他伸出的那只手细白柔软,萦绕着淡香,让人明知危险,却难以自持的想要吻他指尖。 矜厌上前将那只温软的手包裹,拢在掌心,微叹一声。 这一刻他也站在阳光下,连银发都镀上一层金光,气质似乎没那么凉薄了。 凌止晃晃两人相牵的手,感觉矜厌冰凉的体温被他一点点捂热,忍不住笑了。 “是要直接往下跳吗?” 矜厌看了眼凌止身上的长衫:“太长了。” 他话音落下,凌止早有准备的将外衫脱掉,里面是一件水青薄绸短打,如此水嫩的颜色映着他的脸,青葱的少年气扑面而来。 他还嫌裤腿不够短,弯腰往上挽了几下露出膝盖,又脱了鞋袜,露出白生生的脚。 他皮肤薄,连膝盖和脚趾也透着粉,像个含苞的骨朵。 凌止从小就因为模样好看有颇多烦恼,红色便是他最常穿也最能体现出张扬的颜色,省得总有不长眼的人打扰他。 如今难得换了个色,见矜厌一直盯着他瞧,他有点不好意思,低头左看右看。 正要问他这衣服行不,就见矜厌抿唇移开目光,跳入水中。 只一瞬间,他外衫脱落,银白亵衣陡然化为锋利的鲛鳞附在鱼尾上,狰狞的骨刃在脊背一闪而逝,在水下形成一道漆黑的神秘黑影。 “哇!”凌止眼露崇拜。 没人不向往强大的力量,矜厌的鲛人形态绝对是最完美的掠食者,若是在水中遭遇他,没有任何人能抵抗半分,光是后背那一排让人头皮发麻的骨刃就足够杀他们无数次了。 在陆地上肯定也是如此,以他对凌国的了解,即便是全副武装的战士,也难以对付鲛人形态的矜厌。 他有点后怕,晋容说得没错是他之前想的太简单了,矜厌即使吃过药,这身配置都不是他能抵抗的。 还好矜厌为人不错,愿意用这身杀人的本领来教他游泳。 等那头水藻般的银发出现在水面,凌止发现这水比他记忆里的深很多,小星子应该是让人把水池扩建深挖了不少,里面几乎有两人高了。 他微微抿唇,内心深处对水有种难以言说的畏惧。 小时候他的确总来这个水池玩,然而前些年他出过一次意外,还因此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他哥说那次是他朋友找他坐船出海玩,却不知怎么的沉船了,船上其他人都死光了,只有他福大命大被浪花冲到了海岸上,这才被人救起。 可能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太恐惧,他回来就彻底忘了那段记忆,唯独本能的对水感到不舒服,这个水池也就废弃不再用了。 如今他这么想跟矜厌学游泳,也有直面恐惧的意思。 凌止深呼吸几下,正要下水,就见矜厌游到他身边,伸出一只骨节匀称的手。 他小心翼翼地牵住那只手,另一只手扶着平台,慢慢进入水中。 矜厌的手非常稳,即便承受半个人的重量也毫不动摇,凌止原本只是稍微在他那借力,最后放心的将整个人的重心都靠过去。 下一刻,矜厌的另一只手牢牢扣着凌止的腰,将他一把搂住,稳稳圈在怀中。 嫉妒 此刻凌止头和肩膀露出水面,身后两只大手掐着腰将他生生托起,保持平衡的立在水中。 他身体不自在的僵了僵。 真是要命了,他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怕痒,矜厌的手很修长,两只手轻松地就能将他的腰环紧,身上的短打单薄,沾了水后更是几乎可以当它不存在,两人很多皮肤都是直接贴着,随便一动都痒的不行。 好在这样积累的时间非常多,他只好忍着,努力让自己转移注意力。 还没到中午,水稍微有点凉,他胳膊腿轻轻拨动适应水温。 然而这下更痒了,不知不觉间他耳后泛粉,和水青薄绸交织出绮丽的美景。 腰间的大手忽然紧了紧,良久,矜厌开口:“我带你先游一圈。” 他声音比平时低很多,带着些许沙哑,偏偏他语调清冷,强烈的反差带来难言的性感。 “好啊!”凌止期待着。 于是矜厌托着他在水池表面慢悠悠的转了一圈,他游的很稳,水下银尾轻轻摆动,没有激起一丁点浪花。 水流温柔地从凌止身上流过,他身体轻了很多,疲惫紧绷的地方不自觉放松,腰间也不怎么痒了。 此刻阳光竟没消散,暖暖的照在脸上,周围是青山飞鸟,一片大好美景。 凌止舒服的适应着,不知不觉间对水底的恐惧减弱了不少。 矜厌的确是个完美的老师,胳膊非常稳,带着他游这么久丝毫没有脱力,仿佛只要有他在就绝对没问题,安全感足足的。 他心中感慨,看来找他学游泳这个方法真是正确的,别的不说,起码这么一会的功夫,接触的时间就已经很久了,继续积累下去几日就能积满一个月。 心情不错的又游了一会,矜厌便让他尝试闭气。 这个他会,仗着有矜厌在身边,他直接弯腰把脑袋往水里扎。 脑海中仿佛轰隆一声,凌止正要尝试睁眼,一阵强烈的恐慌忽然从记忆深处涌上来。 失去那段记忆那么久,这些年无论做什么都丝毫无法回忆起来,可这一刻他好像回到了无边无际的大海,彻骨的冰冷将每一寸骨骼浸透,死亡的绝望霎时间笼罩上来。 他难以抑制的发抖。 矜厌立马发现他不对劲,迅速将他从水中捞出来,抱去一旁的平台上坐着。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凌止惊魂未定的出水,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此时的凌止跟个小鸡崽似的,浑身湿透的坐成一团,眼睛鼻子被呛的通红,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然而他神色凝重,还没等矜厌说话就率先开口:“我再试试。” 说完他直接跳进水里,冰冷的水从头灌到脚。 一切嘈杂都离他远去,这次他有了心理准备不再那么慌张,而是放任自己在水中沉浮,试图克服恐惧,看看能不能再记起点什么。 时间被无限放慢。 待了一会,可他依旧只能想起零星的混乱记忆,大多是在海水中不停翻腾的画面,真正深刻的其实是窒息感。 此刻随着他在水中时间的增加,凌止也切身体会到了那股窒息,意识渐渐有点恍惚,可他依旧努力睁开眼睛。 水很清,一缕缕阳光穿透水面照下来,唯美的如同梦境,模糊间有一道银白的身影朝他游来,长发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他指尖,灿烂如鬼神。 等他再次回神,发现自己已经被重新抱到池边的平台上。 身旁矜厌依旧在泡在水中,湿漉漉的银发垂在脑后,铺散在水里,他手肘撑在台子上,满脸不解的看着凌止。 “为什么?” 凌止突然觉得矜厌有点可爱,若是在野外遇到他肯定不会害怕,反而会觉得他像个小妖精。 “因为怕水呗,”凌止耸肩,他向来有这个理念,理直气壮道:“越怕什么我就越要直面它,你看这次我就不怎么怕了。” 矜厌挑眉,意外于他的想法。 像他这样出身优越的人类少年都很惜命,很少有人敢这样拼一把。 矜厌倒是很认同这个观点:“的确该如此。” 凌止得意的哼了一声:“果然我们想法差不多,之前我说过这话,结果除了晋容谁都不支持我。” “是吗?”矜厌眼神变得有些阴沉。 凌止没注意到,点头继续说:“对啊,我们本质上有点像,他算是从小到大第一个能跟我共鸣的人吧。” 他说着说着咳嗽起来,今日呛了不少水有点不舒服,摆摆手:“多谢你教我,我们明天再来?” “好。” 收好两人脱下的衣服,矜厌低头,掩去眼底浓烈的嫉妒。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疯狂的嫉妒晋容和苏沫,嫉妒的他们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凌止的信任和爱,嫉妒到想亲手杀了他们。 凌止无论是生是死,这双眼睛都只能看着他。 …… 回到寝殿后凌止泡了个澡,温热的水流比冰冷的池水舒服很多,让他身心放松。 等他从浴池出来,发现天气依旧很阴沉,原本正在散去的黑云反而愈发聚拢,十年难得一见的暴雨即将降临长歌城。 他莫名有点期待,下雨也好,最近确实太热了。 接下来该想想怎么让矜厌哭,这才是根本的计划,苏沫即将住进将军府,其他男主们倒是勉强安全了,可他怕将军府的人也被苏沫迷惑。 得尽快了。 凌止坐在桌边看着窗外的天发呆,时不时啃一口黄瓜。 就在这时,门被人敲响了。 “进。” 大春子一脸郁闷的进来,看到凌止的那一刻顿时垮了脸:“少爷!您可得替我做主啊!” “怎么了?”凌止有点意外,王府内部一向和谐,他这是和谁闹矛盾了? 大春子壮硕的身体软瘫在地上,面露苦色:“怜杏、瑰蓉、枫香……还有我妹大春女,都被那个鲛人给迷倒了,现在正聚在一起商量着想求您指婚呢!” “啥?”凌止手里的黄瓜掉了。 什么玩意? 他人傻了,过了一会,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好像一直都被原著洗脑了,觉得大家都很敌视惧怕矜厌,就算有暗恋他的女子也只敢偷看,没人会真的跟反派在一起。 甚至他还害怕大家排斥矜厌,提前去警告过。 如今听大春子这么一说他反应过来,也是,如今的矜厌还没做那些吓人事,这张脸对女子的杀伤力太强了,若他是女子也必然逃不过。 就是这指婚……凌止抿唇,他真的不想答应,但矜厌想娶吗? 他又不像自己这样讨厌与人触碰,如今只是府上就有这么多人喜欢他,以后出府当将军,提亲的人岂不是更多。 到时候矜厌会娶妻吗? 原著没提这茬,万一后来他连孩子都有了呢? 凌止忽然有点不太舒服,他定了定心神,跟着大春子先去看看。 此时前殿简直人头攒动,王府已成年可以婚配的年轻丫鬟几乎都来了,见他进屋,众人齐刷刷跪下行礼。 这场面,即便凌止早有心里准备也忍不住挑眉。 为首的大春女身量高挑,模样姣好,平日跟凌止也能说得上话。 此刻她眼含期盼:“少爷,我们是真心实意想嫁给矜厌的,就算不能为妻,为妾或者通房都行!只要能一直跟他在一起就好!” 她话音落下,其他人也齐声道:“求少爷成全!” 这声音震得凌止脑袋疼,他揉了揉太阳穴:“矜厌同意此事吗?” “这……还未,只是他和我等皆为奴籍,嫁娶自当由少爷决定。” 凌止闻言眉头紧拧,他知道这些丫鬟的考量也合理,若是换成其他清秀奴隶,这些陪自己长大的丫鬟如此心仪人家,自己估计随手就允了。 可矜厌不一样。 凌止有点生气,又不知道为什么生气,明明矜厌受欢迎是好事。 他更想直接拒绝,但也不能替矜厌做决定,万一他同意了呢? 疲惫的摆摆手:“明日我会带矜厌摆脱奴籍,你们自己去跟矜厌说,他同意我就同意,否则就算了。” 说完他也不想再看大家的反应,转身就走。 将身后的嘈杂声关在屋外,凌止转身往寝殿走,然而他刚转个弯,就差点撞到走廊上的矜厌。 矜厌逆光站着,红唇薄如血,苍白的面容在黑暗中显得有些病态。 “你刚才都听见了?”凌止有点忐忑,一眼不错的看着他。 “嗯,你把选择权交给我,希望我同意吗?” 凌止实话实说:“不希望。” 想了想他又添了一句:“而且如果你把她们都娶了,我一定会鄙视你。” 空气安静片刻,矜厌定定的看着他,然后笑了。 “我不会跟她们成亲。” 那笑容好看的让人发晕,还没等凌止回过神,矜厌抬手摸了下他的头,很快便收手。 他声音低低的。 “所以你也别跟其他人成亲了,行吗?” 改奴籍 凌止微怔。 他抬眼看去,走廊上暖黄的烛光照在矜厌脸上,柔和了他的轮廓,为银发添上几抹温柔。 发顶还残留着矜厌指尖的温度,酥麻感从头皮一路流过脊椎,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染上陌生的奇怪情绪。 凌止忍不住踮起脚尖,也摸了摸他的发顶,银发很柔软,像是有温润的月光在掌心流淌。 他不知不觉嘴角弯起,眼角眉梢都是艳色。 “好啊。” 随着他话音落下,窗外大雨倾盆而下,噼里啪啦的落地声响在所有人心头。 数道闪电划过天空,陡然搅乱了一室清净,也照亮了矜厌略带妖异的俊美面容。 矜厌嗓音低沉,带着难以察觉的满意和占有欲,宛如恶魔的低吟。 “不准反悔。” …… 这场雨下的极大,轰轰烈烈地笼罩全城,洗刷着污浊的空气。 本以为大雨会连下许多天,王府上下都做好了各种应急准备,然而仅是次日清晨,那乌云便离奇的散了,晴空万里。 凌止松了口气。 他昨日在众人面前夸下海口,说今天要领矜厌改奴籍,还好大雨停了,要不根本没法出门。 真是老天有眼啊。 凌止心情不错,一大早就收拾好东西,准备带着矜厌去户部。 然而等矜厌站到他面前,他开始发愁了。 这头银发也太显眼了。 矜厌本就长得夺目,路人想不看他都难,要是还顶着银发出去晃悠一圈,怕是全城百姓都知道他有银发鲛人了,岂不是很快就能传到皇上耳朵里? 那可绝对不行。 改个奴籍倒也不是不能让人代办,可凌止在家待腻了,真的想跟矜厌出去溜达溜达。 如今他很信任矜厌,也不担心他会跑,总不能因为这头银发以后都不让他出去。 凌止抿了抿唇,上上下下打量着矜厌,半晌有了个办法。 他弄来两件儒生白袍,小的那件自己换上,大一些的让矜厌穿,头上戴的儒巾刚好能将头发完全包裹住,又让矜厌佩戴宽边抹额,遮住英气的眉毛。 长歌城内书生很多,尤其是户部那边简直是书生聚集地,两人这身打扮根本不会引起任何注意,改完奴籍还可以顺便逛个街。 矜厌很快换好出来,这还是凌止第一次看他穿这么斯文的白衣,他身量很高,也不似其他鲛人那般壮硕,穿上这身儒袍后显得愈发清瘦,颇有有文人的清贵之感。 这模样只会让人觉得他要去户部任职,很难想象他是奴隶身份。 凌止满意的围着他转了一圈:“非常好,我们走吧。” 矜厌那双好看的眼瞳转过来,带着疑惑的注视凌止。 他原本以为凌止昨日只是随便说说,未曾想他真要带他去。 “为什么?” 矜厌很不解,目光有些审视。 改奴籍对他来说是好事,却给凌止增加了许多风险。 为何要这样做? 凌止其实也是一时冲动,不过冷静下来也不后悔这个决定。 以前他对奴籍不太了解,可昨日经历丫鬟们的求亲,他才知道矜厌只要一天是奴隶,那么路边随便一个人平民都可以欺辱他,若不是有凌止护着,任何平民女子要求矜厌娶他,他都不能拒绝。 甚至杀他都不需要偿命,只需要赔主人银子就好。 他想想都替矜厌来气,这么优秀的人不该被那么对待,即便还有两个多月他就能翻身成为将军,凌止也不希望他这几个月在他眼皮子底下受委屈。 凌止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是因为他怕矜厌报复他们,只是单纯不想他再遭罪了。 不过这些话没法跟他说,顶着矜厌疑惑的目光,凌止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摆摆手。 “小事罢了。” 户部离这非常近,走路只需要一刻钟就能到,今日刚好天气不错,走着去就行。 王府坐落在城西,周围都是各大官家府邸。 凌止跟矜厌并肩走在青石路上,两旁密集的树木掩映着一座座楼阁,若是夜晚必定灯火辉煌。 路上风景很好,却鲜有行人,大多是坐马车呼啸而过。 雨后空气清新凉爽,两人难得安静的一起走,平时凌止都是走在矜厌前面,偶尔矜厌影子笼罩着他,像极了内心挥之不去的阴影。 如今他走在身侧,凌止忽然有种能跟他成为朋友的错觉。 于是他大包大揽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说出来我都给你买!” 他也没指望矜厌会说什么,主要就是想逗逗他,以他的性格估计没什么想要的,就算有也不会跟他说。 然而矜厌脚步微顿,玩味的看着他:“想要什么都行?” 还真有?凌止顿时好奇又期待:“对,不过也别太夸张了。” “我想去席春楼。” 凌止猛地踉跄了一下。 “什么?”他震惊到差点破音。 “你要去席春楼?确定是这个名字吗?没被人骗了吧!” 他满脸的不可置信,席春楼可是长歌城最有名的花柳之地,他不少狐朋狗友都是那的常客。 矜厌这么清心寡欲的人要去那? 他傻了,顿时后悔的不行,矜厌到底要干嘛啊? 矜厌语气淡淡:“听曲罢了,你在想什么?” 凌止瞬间满脸通红,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来话。 还说什么听曲!谁去那听曲!那地方有什么正经曲子! 凌止一个激动顿时答应他了。 “好啊,我陪你去!我倒想看看你相中哪位名角儿了!” 很快他们到达户部附近。 比起刚才的安静,这边简直是人头攒动,门口到处都是身着官服或书生打扮的男子,个个步伐飞快,两人进去也没引起多少注意。 一路来到户籍处,好巧不巧,今日这里的主事竟然是赵西,凌止曾经的狐朋狗友之一。 去年他被家里拉去户部任职,还找凌止稀里哗啦的哭了一场。 如今他已褪去青涩,穿上官服后人模狗样的,听到有人进来,高冷的坐在正首头也不抬。 凌止本来就因为矜厌的事在生闷气,一进门看他这死样,拿起矜厌的籍贯纸就在他脑袋上拍了几下。 这劈头盖脸的一顿打把赵西弄懵了。 “我靠!谁他妈……”他顿时怒不可遏的站起来,这一下刚好对上凌止的脸。 一腔怒火瞬间熄灭。 “凌止!”他顿时满脸惊喜:“好久不见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凌止也不多说,指了指矜厌:“你把他奴籍改了。” “改奴籍!稀奇事儿啊!我在这一整年都没见到几个。” 赵西暧昧的看了眼他旁边的矜厌,凌止向来不与人亲近,没想到一阵子不见,也不知道从哪弄来这么俊美的奴隶。 果然他猜的没错,凌止并非不近美色,只是嫌弃那些人丑罢了。 赵西正要调侃几句,凌止立马瞪他一眼,用眼神警告他别乱说话。 这家伙平时男女不忌,又大嘴巴喜欢八卦,这要是对着矜厌说点不该说的就尴尬了。 赵西收到凌止的眼神,倒也没再说什么,嘿嘿笑着拿户籍纸开始翻阅。 然而他的笑容在看到银发鲛人四个字时戛然而止。 他震惊的看了一遍又一遍,猛地抬头再次看向矜厌。 之前对方眼神太冷,又是凌止的情人,他根本没敢细看,这次他对上了那双金色竖瞳,被摄的说不出话。 好半晌,他才震撼出声。 “凌哥你可真是……” 这也太勇猛了!果然这厮不是正常人。 他啧啧两声终究还是没说什么,转身去翻户籍存本,把矜厌的奴籍改过来。 顺利改完,凌止却高兴不起来。 两人站在户部门口,他郁闷的看向矜厌,蔫的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真要去席春楼啊?” 别告诉他矜厌不愿意娶那些丫鬟,不是因为他洁身自好,而是眼光高。 真是白费了他昨日一番苦心。 矜厌反问:“为何不希望我去?” 他似乎很在意凌止的回答,竖瞳执拗的盯着他,几乎要把人吸进去。 凌止张了张嘴,反而语塞。 对啊,他为什么这么介意矜厌去?明明这是他的私事,其他朋友去找乐子他也一直无所谓的。 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他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唉算了,随便你吧。” 于是两人还是去了席春楼。 矜厌带路,他对长歌城似乎比凌止还熟,一路兜兜转转走小路,很快便到了。 此刻站在席春楼的门前,凌止开始怀疑自己。 还真是他孤陋寡闻,脑子里不干净想歪了,席春楼原来不只有花柳之地,还有个戏曲分楼啊…… 这地方太偏僻了连个人影都没有,他也从没来过,这回丢人丢大发了,亏得他还信誓旦旦的质疑矜厌。 余光见矜厌一直盯着他看,凌止尴尬的脸越来越红,一路红到耳根。 白衣素净,更能显出脸上的艳色,像极了被迫绽放的花骨朵,颤颤巍巍的吐露花蕊,让人更想逗他了。 矜厌还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盯着他,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说:“我没走错吧?” 凌止开始捂脸。 “没有没有,我们快进去吧!”他大步往里走,那架势恨不得甩开矜厌自己进去。 矜厌忍不住低头笑了。 这家席春楼也不知矜厌怎么找到的,里面一共也没几人,看样子都快黄了。 此刻两人进屋,立刻迎来掌柜热情的迎接。 凌止不想多谈,语速飞快道:“来个包间,我们要安静的听曲。” “好嘞!” 老板也机灵,见两人书生打扮气度不凡,立刻给他们请进了店内最大的包间。 虽然店里人少,包间布置的却颇为雅致,桌椅干净,面前有个大屏风,屏风后面是戏台。 点菜时矜厌无所谓吃什么,凌止知道他不怕辣,也就没在吃的上面动手脚,正好他也很爱吃鱼,就老老实实点了个鱼肉火锅。 等到选曲时他看向矜厌,以为矜厌有想听的,然而矜厌摇头:“你选吧。” 这回凌止可来精神了。 他特意跑去后台跟老板交代一番:“曲目你们看着选吧,唯一的要求就是催泪,越感人越好!最好大家一起抱头痛哭。” 那老板从未听过如此离奇的要求,但还是自信满满拍了拍胸脯:“公子请放心,别的不说,我席春楼的催泪戏曲绝对是没问题的,保证让您笑着进来哭着出去!” 凌止塞给他一锭银子:“不是让我哭,是我旁边那位,你们要是能把他弄哭,每滴眼泪我给你们一百两。” 这下掌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颤颤巍巍的接过银子,激动的差点跳起来!就差抱着凌止喊恩人了。 凌止赶紧让他小声点,自己快速回到包厢。 此刻火锅已经烧开了,沸腾的水汽蒸腾起来,白雾袅袅,让矜厌看起来愈发清冷薄幸。 凌止心情不错的坐到他身边,想到一会就能把他弄哭,他也没刚才那么尴尬了,支着下巴去看火锅。 细白的手指撑在脸上,他眼尾微微上挑,带着若有似无的旖旎,勾的人心里痒痒。 如果说矜厌身上的气质是禁欲,凌止便是若有似无的色气,举手投足都带着风情。 偏偏他自己意识不到,此刻见鱼肉来了,一心一意去涮火锅。 袖口被细细挽起,露出白玉般的小臂,肌肤水嫩,只是看着都能想象出摸起来是如何光滑细腻,不见瑕疵。 这时矜厌攥住凌止忙碌着的手臂:“我来弄吧。” 他冰凉的大手不知何时变得滚烫,手背青筋暴起,泛红的指腹带着难言的性感,那股灼热能一路烧进心里。 凌止盯着矜厌的那只手看,脸上莫名热得慌,老实坐下。 “谢谢。” 然而矜厌依旧没松手,还捏了捏他的细胳膊。 凌止以为他是觉得自己太瘦了,于是也摸了摸他的胳膊。 不得不说矜厌的身体真是得天独厚,手臂修长有力,每一寸骨骼肌肉都长得恰到好处,让人感慨造物的神奇。 矜厌人又很好,任他胡乱碰也不介意,只是手臂肌肉绷紧,手感变得更好了。 凌止满脸羡慕:“我要是长成你这样就好了!” 矜厌摇头:“你如今就很好。” 凌止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不再说话,默默的看着他忙活。 他也是感慨,前几日他烤鱼时矜厌坐得笔直,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这次都主动上手帮他了。 正想着,面前的屏风打开了,露出里面的戏台子。 此刻戏台上满满登登的坐了很多人,各个扮相精致得体,妆容细腻,背景也被布置的十分宏大。 凌止几乎没怎么听过戏曲,此刻他看着这些人愈发期待起来。 余光见矜厌没反应,他心中切了一声。 一会有你哭的时候。 很快开始报幕,一切都好,然而戏曲的名字让人意外,叫鲛人泪,把凌止吓了一跳。 老板不会看出矜厌是鲛人,特意弄的这个吧! 他头疼的厉害,他忘记让老板别弄跟鲛人有关的了,现在可倒好,这么具有暗示性的名字,矜厌恐怕一听就知道自己想让他哭了。 心中郁闷,凌止面上努力维持镇定,夹肉时余光看向矜厌。 然而矜厌还是没什么反应,很自然的低头吃肉,也没看他。 这下他不懂了,矜厌到底是没猜出来?还是根本没注意刚才的名字? 他紧张之余也有点期待,他倒是希望矜厌看出来,直截了当的问他是不是想要眼泪,然后他肯定说想要,矜厌性格好,保不准会直接给他。 然而对方不说,他也不可能主动开这个口,万一失败就麻烦了,更不能撒谎说什么不要误会,自己其实不想弄眼泪的话。 于是他只能这样含糊过去,先当他不知道。 此刻包间窗户被关上,四周都拉上布帘,屋内很快就变得昏暗,只剩台上淡淡的烛光。 正式开演。 酒后失态 见台上已经开演,凌止笑眯眯地拿出之前管老板要的一壶酒。 他又不傻,待会万一自己也哭了怎么办?甚至因为哭的太丑,反而把矜厌逗笑可就糟了。 他以前有个朋友就这样,别人哭起来他就不想哭了,所以等会他就喝点小酒睡一觉,等矜厌哭完了把他叫起来就好。 他也不担心捡不到矜厌的眼泪,一滴眼泪一百两,那老板恨不得比他还上心,绝对不会漏掉。 “你喝吗?”他假惺惺的问矜厌。 “不喝,”矜厌摇头,然后挑眉问他:“你会喝酒吗?” “切。” 凌止从这话里品出一丝挑衅,立马当着他的面喝了一大口,辛辣的白酒从舌尖一路灌进喉咙,刺激的胃里也烧了起来。 他没喝过几次酒,每次也都是浅尝辄止,总觉得这东西实在难以下咽。 然而此刻他咕咚咕咚咽下去,面不改色地扬眉:“会啊,听戏配上点小酒最合适了。” 说完他又夹起一粒花生米,香喷喷的嚼着。 还真别说,这么搭配在一起味道是挺香的,他好像也没那么排斥这种略带古怪的滋味了。 于是他又喝了一大口,酒气上头,鼻尖嘴唇开始泛红。 矜厌拧眉:“别喝太多。” “嗯嗯我不多喝,接着听戏吧。” 于是两人不再说话,安静看着戏台子,凌止则慢吞吞地喝酒吃鱼肉。 桌旁最后一道烛光被熄灭,此刻包间里只剩高高的戏台上有光,其余地方皆是一片昏暗,能让人能全神贯注听戏。 大戏开场,咿咿呀呀的曲声有些哀伤。 《鲛人泪》这部戏讲述了一只鲛人的悲惨人生,也可以把它看成凌国众多鲛人的缩影,老板自信满满挑选这部,就是认定它足以引起任何鲛人的共鸣。 戏中主角很小就被人从海洋中抓走,独自卖到陌生的人类府邸。 这几年他受尽白眼和屈辱,却依旧坚强向上,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再去看看大海,寻找失散的亲人。 他干活得力,幸运的被主家赏识,很快便提拔成店铺伙计,甚至每月都能攒下三枚铜板。 本以为好日子即将来临,然而鲛人之间斗争太过激烈,没过多久他就被其他鲛人嫉妒暗害,染上了重病。 主家自然不可能花钱为他治疗,他攒下的那几枚铜板根本不够,绝望的到处求人救命却无人帮忙,最后只能含恨死去,被一张破席子扔到郊外,一把火焚净。 戏曲演到最后焚烧鲛人,火光冲天,凄厉的哀曲震动人心。 凌止从小就被人说面冷心冷,性格又要强,很少有事情能让他动容,就连上次吃那么辣的烤鱼都强忍着没流眼泪。 他这次本来也不打算看戏,只想大口喝酒赶快醉醺醺地睡过去。 可才演到开头,他就忍不住边看边喝,不知不觉看完了整部戏。 他有些触动,矜厌不也是这样吗?甚至因为银发鲛人的身份过的更凄惨,连努力干活的机会都没有,被虐待了好几年。 好不容易翻身成为将军,又不知道被哪个手欠的男主偷袭杀了,死都死的憋屈。 如果知道是谁干的就好了,他还能拦一下,结果这么重要的剧情他居然不知道! 若是拦不住,矜厌岂不是要重蹈原著覆辙? 凌止心里闷的难受,一口一口地喝着酒,入口却都没了滋味。 他忍不住转头看向矜厌。 模糊的黑暗中,矜厌苍白的皮肤几欲透明,细看泛着幽幽的蓝,一双竖瞳格外明亮。 他似乎早已对这些事麻木,台上的戏剧丝毫没有让他动容。 凌止怔怔地看着他,从没哪一刻,让他如此强烈的意识到矜厌并非人类,他根本不属于这里,而是被从小抓来强行关在这的。 原著里他一生那么短暂,所有痛苦都只是为了成全苏沫和男主们的幸福,如果换成他是矜厌,报复的会比他还过分。 凌止不知不觉眼眶泛红,眼睛酸的厉害。 然而他忙着替矜厌难过,却不知道有双竖瞳正意味不明地盯着他。 凌止美眸泫然欲滴,红唇沾了酒水后妖冶万分,淡淡的酒香混着体香在黑暗中蔓延。 他醉的连酒壶都拿不稳,透明的酒水顺着嘴角流下,一寸寸滑过优美的下巴和脖颈,打湿了衣领。 空气都染上几分诱惑。 台上烛光摇曳,斑驳的阴影映得矜厌瞳孔很深,他下颌紧绷,难耐的扯了扯衣领,伸手把凌止的酒壶拿过来。 他也不介意凌止喝过,仰头灌了两口,喉结滚动。 辛辣的刺激让他瞬间清醒不少。 此刻凌止见酒壶被他拿走,踉踉跄跄的把椅子挪的离矜厌近了点。 “你……别喝。”他想跟他说话,可台上还未落幕,曲声震耳欲聋,他刚开口嗓音就被淹没。 “什么?”矜厌凑近他。 屋里黑乎乎的,凌止原本还看不清他,可此刻俊美无俦的侧脸忽然放大在眼前,连天地都变得黯然失色。 他大脑嗡地空白,酒劲彻底涌上来。 克制了将近二十年的理智渐渐松动,他整个人都有些失控。 “哪来的大美人……”他含糊不清的嘟囔着,晕乎乎地往旁边倒。 矜厌将人稳稳接住,搂着腰往怀里揽。 太轻了。 入手他忍不住掂量几下,掌心的腰肢细的几乎要被折断。 矜厌动作放轻,正要带他起身离开,动作忽然一顿。 一只绵软纤细的手臂从身侧攀住他的肩膀,白腻的指尖顺着脊背逐渐向上,在他颈侧慢慢摩挲。 断片 柔软的指腹划过肌肤,所过之处泛起蚀骨的酥麻,烧的人浑身血液沸腾。 矜厌呼吸陡然粗重。 “别闹了。” 他低喝一声,额头青筋鼓胀,克制着体内强烈的渴望和暴虐。 凌止从未喝过这么多酒,早已醉的浑浑噩噩,根本听不清他的话。 渐渐的矜厌身体滚烫的可怕,他还以为自己抱住了一个硬邦邦的火球,赶紧撒手。 矜厌紧绷的下颌微松,把他扶到椅子上,面容冷肃的看了一圈。 “都出去。” 他眼神极具侵略性,宛如即将脱困进行杀戮的饿兽,吓得台上众人和角落里的老板匆忙往外跑。 包间内很快彻底安静下来,矜厌揉了揉涨痛的太阳穴。 他讨厌让身体失去掌控,前世的教训历历在目,这样的蛇蝎美人他无福消受。所以即便他再如何渴望,也从未真的对他做过什么。 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矜厌眼神冷厉如鹰,转身准备将人带走。 此刻凌止胃里的酒烧遍全身,热的他想脱衣服,可站也站不稳,手指抖的连衣带都解不开,只能胡乱扯着。 黑暗中他衣衫半褪,露出胸前大片雪白的肌肤,从纤长的脖颈到锁骨每一寸都美得恰到好处,满室旖旎艳色。 他眼角眉梢都泛着红晕,倚靠在墙角如祸乱世间的妖魅,容颜昳丽勾魂。 见矜厌转身,他撩起眼皮轻喘着问。 “能帮我脱一下吗?” 仿佛有无形的飓风拨动了心脏,矜厌冷冽的气质几乎被打碎。 禁欲与色/欲在脑海中扭曲交融,撕扯着他几近疯狂的理智。 …… 此刻席春楼老板正守在包间外面,焦急的走来走去。 真是要命了,他经营这席春楼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客人,吓得他现在都不敢进去。 本以为时来运转来了大恩人,没想到竟是催命罗刹!这家伙究竟是什么身份,那眼神不杀个几十人绝对练不出来!可他不是鲛人吗? 而那位有钱的小书生也实在是奇怪,让他们把鲛人唱哭,结果鲛人没哭,他自己居然在里面喝醉了。 如今里面就他们两人,那鲛人又不像好人,小书生不会被害了吧! 他担心的不行又不敢进去,这两位一看身份就不一般,这要是死在这儿他就彻底完了! 于是他一直在外面听着声音,心中默默等待。 要是再过一会儿还不出来,他就直接去报官。 时间渐渐流逝。 包间隔音不错,他站在走廊里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便有些鬼鬼祟祟的趴在门缝听。 随即他瞪大了眼睛。 里面似乎有轻微的哼声,很隐忍克制,时不时还有桌椅挪动的声音。 他瞬间想起各种在室内捂嘴杀人的场面,板吓得后退一步,赶紧让人去报官。 就在这时,门开了。 小书生看起来完好无损,只是醉到没力气,被高大的鲛人扶着走。 而鲛人面色凉薄,气质拒人于千里之外,跟刚来的时候没什么两样,身上也没什么血迹。 “老板,我们先走了。”那小书生含糊着开口。 老板顿时长长松了口气,还能说话说明挺清醒,看样子他们是真没什么事,倒是他想多了。 于是他赶紧摆手:“好嘞,二位客官慢走!” 笑眯眯的送走这两位瘟神,老板伸了个懒腰,让人进包间收拾一下。 正要转身离开,他忽然发现那位鲛人不太对劲。 耳朵为何这么红? 与此同时,凌止晃了晃沉重的脑袋,被矜厌扶着慢慢往外走。 他好像喝断片了。 凌止也是服自己了,关键时刻掉链子,不知不觉竟然喝了那么多酒。 记忆有些模糊,他隐约想起来自己因为戏曲想到了矜厌的人生,正替他难受着,就看到矜厌把他酒拿走了。 他不希望让矜厌喝酒,赶紧过去阻止他。 可后面发生什么来着?凌止拧眉,他好像醉的往旁边倒? 之后就彻底断片了,完全没有一点记忆。 凌止感受了下自己身上,也没发现哪里疼,顶多脖子肩膀有点痒,应该是矜厌及时把他接住了。 唉,幸亏有矜厌在。 他叹了口气,计划算是彻底失败了,矜厌肯定没哭,否则老板不会是那个反应。 他自己应该也没哭吧……努力忍着来着,也不知道喝醉后什么样,要是倒头睡过去就好了。 越想越愁,凌止转头看向矜厌,有点不好意思:“我喝醉后没撒酒疯吧!” 矜厌脚步微顿,也不看他,语气清清淡淡:“没有。” “那就好,”凌止放心了。 过了一会,他忍不住摆弄外袍。 外袍看着整整齐齐的,可他总觉得哪里别扭,里面的内衫不太对劲,弄得他不舒服。 是刚才弄乱了?可这得多能折腾才能把内衫拧乱啊……凌止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他不会真撒酒疯了吧! 抬头看了眼矜厌的表情,发现他看都不看自己,态度似乎有些冷淡。 凌止逐渐心虚,想赶紧看看怎么回事,然而现在还在大街上,只能等回去再说。 凌止的美名 这家席春楼位置偏僻,意外的是离王府不算远,一来一回的让马车过来接他们反而慢,两人也就走着回去,正好路上醒醒酒。 走了一会他更清醒了些,愈发怀疑自己之前耍过酒疯,也不好意思一直将大半重量靠在矜厌身上,就改成扶着他手臂走。 矜厌手臂修长,轮廓线条很有美感,握起来紧实有力。 凌止虽然脚步还有些虚浮,但是还算走的稳当,这附近半天都没几个人影,没人注意到他们。 忽略在包间疑似不愉快的事,此刻凌止慢悠悠的吹着风,还算安静惬意。 然而等他们来到靠近王府的繁华大街上,情况变得有些不同了。 二人穿着并不算显眼,却身材高瘦,光看轮廓都极为俊秀,这样的两人并排走在一起,带来的视觉冲击更是相当强烈,连背影都忍不住让人多看一眼。 而这一眼就足以让人疯狂。 凌止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惹眼。 红晕上脸,再加上那若有似无的妖冶气质,让日头一晃,素衣难掩倾城色,勾的不少人魂都快飞了。 身旁的矜厌跟他截然相反,高大冷峻令人不敢逼视,他们不敢看矜厌,那些若有似无的视线便一股脑的往凌止身上飘,燃烧着某些赤/裸的欲念。 或许是从小到大习惯了类似的目光,凌止还没感觉什么异样,矜厌立刻厌恶的拧眉,本就凉薄的眉眼显得愈发狠戾。 冷凝的目光环视一圈,但凡和他有视线接触的人都下意识躲开,冷汗不知不觉流下来,无人敢再瞧。 矜厌抬手遮住凌止大半张脸,也挡住了那些恶心的眼神,这一下两人距离又近了不少。 凌止缩在矜厌怀里,不明所以的被他搂着往回走。 等他们走远了,众人才敢小声嘀咕。 “我的天,刚才那是凌止少爷?”路边有人认出了凌止,顿时忍不住惊呼。 “原来是这位!我妹妹整天念叨他。” “难怪如此英俊。” 凌止在长歌城颇有名气,在场的男人们虽然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却都听自家女眷提过他的名字,据说身材修长极有气场,站在人群中简直鹤立鸡群。 听闻那二人中有凌止少爷,众人顿时再次看向他们背影……随后目光不自觉地瞟向矜厌。 这两人衣着服饰几乎完全一样,显然那位更高大一些的是凌止。 不少人啧啧感慨,这姿容气度实乃人中龙凤,当真不负盛名,难怪一举一动都有女子惦记。 只是传闻不都说他不近美色吗?怎么会搂着一位绝色美人上街? 众人纷纷八卦起来,不少人都有些感叹,恐怕这传闻半真半假,凌止少爷并非不近美色,只是喜好男色罢了。 此事若是传出去,还不知道会伤了多少妙龄女子的心。 不过这位大美人是从哪来的?如此美貌不应该没听说过啊? 如今乃是太平盛世,长歌城作为天子脚下那是相当的富裕,也有着八卦之都的雅称,百姓们消息十分灵通,不该凭空冒出来这么个绝色佳人。 大家纷纷琢磨着,就在这时突然有人道:“你们看他们来的方向,那边好像有个席春楼,应该是专门唱戏的分阁。” 什么?席春楼! 后面那句话直接被人忽略,席春楼三个字一出,人群彻底沸腾了。 众人将所有东西串联在一起,顿时明悟了。 好家伙,凌止少爷这是深藏不漏啊,光天化日之下从席春楼里赎回来一个妖媚大美人,看那离开方向,怕是要搂着回王府啊! 一时间凌止少爷、席春楼、断袖大美人这几个刺激的词频繁出现在大街小巷,种种话题都是众人议论的热点,很快各种版本的传言满天飞,越传越乱。 有人说凌止对那位大美人情根深种,千金一掷为红颜,带回家做正妻。 还有人说凌止私下里玩的很开,肯定早就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这美人迟早被他祸害死。 传言越来越离谱,无论哪种说法都让无数少女哭烂了手帕,迫切的打听传闻中那位大美人究竟是谁。 而亲眼看到此事的人毕竟人不多,那位美人的美貌渐渐引起无数人遐想,艳名远扬。 与此同时,昌盛街二楼,太子凌世镕正低调出行,坐在窗边吹着风喝茶,听楼下大堂的说书人绘声绘色讲述今日大事。 片刻,他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偶遇 另一边,城东也是热闹无比。 就在刚刚,众人目睹了一件堪称千古奇闻的大事。 身为堂堂将军嫡子,晋小少爷竟亲自带着聘礼来城东,以正妻之礼与一位半鲛人订亲! 据说此女容貌如天仙下凡,性格又清冷淡泊名利,令晋小少爷见之难忘,连续来城东照顾多日,才最终俘获美人芳心。 无数人好奇她的真容,可惜见过她的人大多都三缄其口,说不想乱传玷污了人家。 如此神秘的做派让大家更好奇了,苏沫二字短短时间便在城东扬名,消息甚至很快传到了城西。 于是城西彻底轰动了。 要知道在当今各大世家中,就属衡王一脉最是风光无限,凌晋两家乃是核心,整个长歌城都知道两家公子从小交好。 如今城西正八卦着凌大少爷怀里的绝色美人,又突然得知晋小少爷带回了城东美女,这下可算炸了马蜂窝。 大家都忍不住将这两位大美人进行对比,好奇究竟谁更美貌。 有人说凌大少爷本身容貌倾城,能让他破例赎回来的美人必定世间罕见,还有人说晋小少爷走南闯北眼光极高,能不顾身份迎娶半鲛人,那必然也得是惊为天人才行。 一时间大家讨论的沸沸扬扬,消息很快一层层传到上面,惊呆了两人一众好友。 将近二十年了啊!这俩人跟块木头似的不近美色,竟一天之内同时抱得美人归? 真的假的?太扯淡了! 外界风雨飘摇,当事人反而消息滞涩,此刻将军府的马车里,晋容满脸通红的坐在苏沫对面,就连苏沫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 他还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订亲排场,半个城东都挂上红色,简直就是扬眉吐气! 近日积压在心中的阴霾烟消云散,苏沫心中冷笑。 即便凌止能抵抗他的魅惑能力又如何?他每次都能幸运的提前遮住眼睛再见面? 来了城西,以后有的是机会偶遇。 婚期还有一年,这期间足够他好好谋划,让凌止彻底拜倒在他裙下,像其他男人那样跪舔自己。 他会以他为跳板,征服整个凌国。 马车慢悠悠的驶在城东,渐渐来到传闻中住着最多权贵的官府大道。 他伸头探出窗外,看到了在城东从未见过的繁华。 这里才是真正的长歌城啊…… 他有些感慨,深深的吸了一口这里的新鲜空气,野心愈发膨胀。 就在这时,路边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那背影清瘦干净,即便穿着朴素的儒袍,也美的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凌止! 苏沫眼睛一亮,笑容渐渐扩大。 “靠路边停一下。” 凌止正走着,就见一辆被装饰的红通通的马车停在他身边,车帘被一把掀开,猛地露出一张涂了口红的男人脸。 他来不及躲避,大脑顿时轰隆一声。 太美了! 凌止眼神逐渐痴迷,难以控制的上前一步。 就在这时,一道高大的身影忽然挡在他面前,阴影笼罩而下,漆黑的眼瞳几乎能将他吸进去。 “凌止!”近乎咬牙切齿的声音,像是从嗓子里硬生生挤出来,要将他撕碎般用力。 仿佛身体被浸入寒潭,凌止一激灵,刹那间清醒过来。 一只大手不知何时捏住他的手腕,手背青筋暴起。 凌止仰头看向矜厌冷冰冰的脸,心脏在胸腔狂跳。 他成功摆脱影响了! 这时耳边响起苏沫甜腻的声音:“凌公子可是要回王府?要不上马车我们送你一程。” 晋容也乐呵呵的伸出头,下一刻呆滞地看着背对他们的矜厌。 这背影化成灰他都认识。 这……这就带出府了?凌止这家伙都不怕死的吗? 见晋容傻眼了,苏沫也好奇的看过去,只觉得这位身材高高大大,本人必定英挺俊美,便柔柔道:“这位公子也上车吧!” 矜厌笑了。 阴鸷的目光从凌止身上移开,他转身,一双浅金竖瞳注视着苏沫的脸。 “好。” 那笑容俊美无俦,可苏沫却陡然瞪大眼睛,难以言喻的惊悚在心头划过,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不是人类!他是鲛人!银发鲛人! 苏沫在心中疯狂咆哮,嘴里却连丝毫声音都发不出来,即便他只有一半鲛人血统,对银发鲛人的恐惧却根深蒂固刻入骨髓。 他瞬间眼前发晕,大口喘息着,都不知道两人什么时候上来的。 苏沫脸色发白,一看便知道状态不对劲,而凌止和晋容竟然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甚至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银发鲛人正好坐在他对面。 随着车帘落下,马车内变得有些昏暗,映得那双金色眼瞳反射出幽幽的光,如同恐怖的深海魔鬼,在暗处窥视着他。 狭窄密闭的空间内,强烈的压迫感正一寸寸侵蚀他的理智。 苏沫从没有哪一刻这么害怕过,他盯着矜厌那双苍白到几乎病态的手,只觉得会随时化身利爪,狠狠掏碎他的脖子。 他控制不住的想狂奔下车,第一次连主动说话都不敢。 他后悔叫住凌止了。 矜厌的计划 此刻凌止坐在角落,心里忍不住犯嘀咕。 失策了,居然提前让他们碰面。 看矜厌刚才的反应,怕是已经看出来苏沫有魅惑术了。 按理来说矜厌乐得见人类被苏沫弄的团团转,甚至越乱才越符合矜厌的利益,他在原著一开始便完全放任苏沫,后期等凌国真正乱起来才开始对付他。 如今他们还没像原著后期那样结仇,若是他们联手,那再也没人挡得住。 凌止本来还因为矜厌随手帮他摆脱魅惑术而高兴,现在反应过来又开始后悔。 早知如此,他无论如何都不会上这个车! 此刻车内气氛有些凝滞,在场几人各有心思,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就剩晋容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他也不傻,矜厌一副要吃人的架势盯着苏沫,让他一下子想起来对方是深海鲛人,经常拿普通鲛人当食物! 差点忘了这茬!若是这会儿矜厌突然食性大发饿了,在场的几个人可谁都拦不住他! 晋容也深深后悔,刚才不他们上车多好,凌止眼看着就快到衡王府了,这么几步路又累不死人。 他一脑门的汗,赶紧给两人互相介绍缓和关系,语气客气的不行。 “矜公子,这位是我的未婚妻苏沫,她是一位半鲛人。” 他着重强调了未婚妻和半鲛人几个字,希望矜厌看在凌止和自己的份上嘴下留情。 然后又转头跟苏沫介绍:“苏姑娘,这位是矜厌,凌止的……呃,朋友。” “我是他侍卫。”矜厌纠正,随后看向苏沫。 “很高兴见到你……苏公子。” 苏沫浑身的血液轰地一声涌上大脑。 矜厌! 他怎么敢就这么说出来啊!苏沫快疯了!他在心中嘶吼着咆哮,赶紧看向其他两人的表情。 凌止也很意外。 什么情况,矜厌居然一上来就拆苏沫的台?他们也没仇啊。 难道是为了给他出气? 这个理由凌止自己都不太信,矜厌为人挺好但是性格真的冷漠,能随手帮他破解魅惑术就已经很不错了,说明两人这几日没白相处。 他可不能再想更多了。 此刻晋容也一脸懵:“这……你看错了吧,苏沫是女子啊!” “或许吧,以后就知道了。”矜厌语气淡淡,也没有多说的意思。 晋容也就当他开玩笑,嘻嘻哈哈的笑笑便过去了,一旁的苏沫努力扯了扯嘴角,笑的比哭还难看。 什么叫以后就知道了?他到底要做什么! 藏在袖子里的指甲深深嵌入肉里,苏沫气的想杀人,想把这张帅脸狠狠刮烂!亲手撕碎他! 可他最终连反驳都不敢。 面对矜厌,他好不容易积累的一切底气和傲气都荡然无存,什么权贵,什么将军夫人都跟纸糊的一样,毫无抵抗之力的被拖进深海。 这是他的克星!决不能让他活下去! 苏沫深深吸气,目光投向凌止。 不是凌止的侍卫吗?他对付不了,凌止还不能吗? 他眼神逐渐狠辣。 这么狼狈的经历不会再有下次了!等回去他就找机会堵凌止,让他杀了矜厌! 衡王府就在官府大道中央,几人说话的功夫,马车便到达王府。 马车稳稳停下,凌止先跳下车,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见矜厌也毫不犹豫的起身下车,苏沫心中长长松了口气。 下一刻,矜厌忽然朝他看来,声音宛如恶魔的低吟。 “五天。” 什么五天?他在说什么! 苏沫心中涌出不好的预感,银发鲛人能力极其诡异,是不是在他身上弄什么东西了? 他忍不住缩进晋容怀里。 旁边晋容没听见矜厌说话,倒是被突然压过来的苏沫吓了一跳,见矜厌只是路过都把他吓成这样,晋容顿时有点无语。 他自己性格要强,也喜欢和有闯劲的人在一起,即便深海鲛人克制普通鲛人,可他一个半鲛人也不该如此恐惧。 晋容低声慢慢安慰着苏沫,第一次觉得他好像有点怂。 而且他看着看着,总觉得苏沫似乎没那么漂亮了。 呸!他赶紧在心中大骂自己渣男!刚把小仙女弄到手就想变心!简直无耻! 晋容努力控制着让自己不要再多想,然而依旧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仙女有点重啊…… 下了马车,凌止回头看了矜厌一眼。 其实他看到苏沫被吓成那样还挺开心的,只是矜厌态度有些奇怪。 刚才的情景下,矜厌若是继续说下去,或许直接就能揭穿苏沫身份。 然而他没有。 仿佛不是真的要跟苏沫作对,而是在警告,或者说是逼迫苏沫合作? 凌止心情乱糟糟的。 他得加快进度了,必须尽快弄到眼泪从原著中脱离出去,否则最后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日头逐渐倾斜,高大的男人走在他身后,晦暗的影子刚好将凌止罩在里面,如同一座囚笼将人紧紧锁住。 矜厌思绪复杂。 其实他早该想到的,以前便觉得苏沫反常,只是那时像隔着一层雾,每当涉及苏沫连思维都会僵住,什么都看不清楚。 如今破开迷雾,他才觉察到魅惑术的痕迹。 他盯着凌止清瘦的背影,意识到自己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他。 前世他美则美矣,却如同提线木偶,连气质都黯然失色。 本以为临死前见到的他才是最真实的,没人会在死人面前说谎,所有恶毒的阴暗面都会尽情宣泄出来。 可眼前的人灵动,身上带着勃发的生命力,张扬肆意,热烈的像一团火。 他觉得杀人未必是凌止本意。 矜厌垂眸,心底涌出难以言喻的陌生情绪。 他想重新认识凌止一次。 苏沫的魅惑术会在五天后彻底消失,短时间内凌止收不到这个消息。 这次没了苏沫的操纵,凌止会怎样对他? 凌止没发现身后那道审视的目光,他蔫吧的往前走。 三个月太长了,时间越久变故越多,保不齐矜厌哪天就跟苏沫合作了,要尽快让他哭才行。 然而矜厌简直是铁骨铮铮,居然怎么弄都不哭,他都快江郎才尽了。 凌止揉了揉太阳穴,慢腾腾地走回寝殿。 疲惫的伸了个懒腰,他再次意识到亵衣不对劲。 差点把自己疑似耍酒疯的事忘了。 凌止赶紧驱退其他人,关好门窗,几下子脱掉外袍,露出里面白色的亵衣。 他脑海里顿时嗡地一声,终于知道为何不舒服了。 亵衣居然穿反了! 他震惊的翻来看去,原本外侧衣领该有个黄瓜形状的刺绣,不仔细看其实看不出来,如今这刺绣已经翻到里面了。 而且他这亵衣款式有些特殊,内外其实不太容易分清,甚至翻过来也能正常系带,只不过系好之后位置不对,穿起来很不舒服。 他敢肯定早上出门时自己绝对没穿错,那他喝醉之后干嘛了! 凌止忍不住双手捂住脸,露出来的耳根都红透了。 他这不是耍酒疯,是去跟矜厌耍流氓了吧…… 上药 他平时挺清心寡欲的,又恪守规矩,为何酒后会这样啊?而且自己应该不喜欢男人,会不会是醉醺醺的把矜厌看成女人了? 凌止有些后怕,希望没说什么过分的话,要不然矜厌恐怕要气死。 想了想,他脱掉亵衣,露出一身细嫩皮肤,来到铜镜前仔细寻找有没有伤痕。 果然,锁骨和脖颈上有不少小红点,深浅大小不一,腰上更严重,甚至还有几个青红交加的印子,像是被人捏住或者用力推开弄出来的。 这些伤痕让凌止愈发无奈,看的出来矜厌当时在死命拦着他了。 换位思考一下,要是晋容耍酒疯脱衣服扑上来,他肯定要当场暴揍他一顿,不打到他酒醒这事绝对没完。 想到回来时矜厌冷冰冰的表情,凌止觉得他脾气真的挺好的,他都这么过分了,矜厌居然愿意帮他解除魅惑术,又瞒着他没找他算账,只是摆个冷脸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又或者……矜厌帮他,不会是担心他被魅惑后,扑上去也对苏沫做点什么吧! 凌止嘴角抽了下,立马摇头。 不至于,他还是挺有审美的,就算耍流氓也是对着美人耍,原著里他都被苏沫迷成那样了,俩人硬是连手都没拉过就可见一斑。 身体的本能不会改变,或许他也是因为想要复活才接触矜厌,而酒后无限放大了这种本能。 凌止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稍微冷静了些。 那么只要矜厌还拥有复活能力,他下次喝酒恐怕还会这样,这东西以后绝对不能碰了。 他搓了搓脸,叹了口气。 这次矜厌没跟他计较,他却不能装傻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得去好好道个歉才行。 于是他洗了个澡,套件衣服去找矜厌。 矜厌就在他寝殿隔壁,连大门都不用出,凌止也就穿的比较随意,抬脚走几步来到他门前。 “咚咚咚!”他敲了敲门。 房门很快打开。 淡淡的冷冽香气扑面而来,那是矜厌身上特有的味道,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闻着就能让人冷静下来。 此刻矜厌低头看他,英挺的鼻梁在脸颊投下一抹阴影,轮廓瘦削利落,不见丝毫女气。 凌止也是奇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他看成女子的,就这体型和女人也不沾边啊,比苏沫还高许多。 喝醉的人难道都男女不分吗? 他拧眉思索着。 见凌止衣着单薄,还湿着头发站在门口,矜厌有些诧异,侧身让出一条路:“进。” 他房间不算大,却收拾的格外整齐,每个物件都归整的很有条理,就连桌椅方向和位置都一丝不苟,比凌止这个号称喜洁的人整洁多了。 凌止惊讶的进屋,正要到处看看,湿漉漉的头发忽然开始滴水,在干净的木质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搅乱了这一室清净。 凌止一愣。 失策了,他等头发彻底干透再来多好!没见过道歉还给人家添麻烦的。 见矜厌拧眉盯着他头发看,凌止愈发心虚,理了理头发不再走动,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 这样子若是让那帮狐朋狗友们看到,准要惊掉一众下巴。 好在矜厌也没有怪他的意思,坐在对面等他开口。 凌止犹豫了一会又觉得自己太磨蹭了,干脆直接道:“对不起!我为白天耍酒疯的事情道歉。” 他还是要脸的,没把话说的太直白。 然而矜厌却很意外。 他挑眉:“耍酒疯?你想起自己做什么了?” “没有,不过大概能猜到一点,应该挺冒犯的。” 凌止说着说着就尴尬的低下头,耳尖从湿发中探出来,泛着嫩嫩的粉色。 矜厌盯着他看了一会:“没关系,我没生气。” 凌止惊讶了。 “你不介意吗?” 矜厌语气平淡:“不是什么大事,身上还疼吗?” 见他居然还关心自己,凌止顿时觉得自己之前小肚鸡肠了,矜厌挺随和的没那么小气。 他也放松不少,细细感受了一下身上各处。 本来不疼,让他这么一问还真觉得浑身有点麻,他又挽起袖子,发现之前被矜厌抓过的手腕红了。 “不疼,稍微有点麻。”他实话实说。 矜厌点头。 “我帮你上药,”他没给凌止拒绝的机会,起身去拿跌打药。 凌止也不是矫情人,这点印子连伤都算不上,犯不着上药,不过矜厌难得主动开口,他肯定不能辜负对方美意。 于是他乖乖坐下等着,盯着矜厌的背影发呆。 矜厌的身形长得极尽完美,肩膀很宽很直,此刻他微微低头,露出后颈突起的脊骨,背影看上去很有安全感。 这些都是锻炼肌肉也无法练出来的骨骼感,和凌止那种单薄的身材很不一样。 凌止摸了摸自己的肩膀,有点气馁。 等矜厌拿着药来到他身边,发现他表情不太对。 “怎么了?” 凌止把手伸到他面前。 矜厌垂眸看过去,凌止手腕很细,如同精雕细琢的美玉,每一寸都生的恰到好处,此刻上面透着淡淡的红痕,打破了这份精致,反而多了些糜烂的美感。 然而凌止很不满意:“太丑了,跟你比起来一点力量感都没有。” 矜厌摇头:“我不知道你们人类的审美如何,可我觉得你更好看。” 他指腹沾着墨黑的药汁,仔细涂在手腕上。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黑红雪白交融,绽放出浓艳的色泽,让人完全移不开目光。 凌止本能的觉得矜厌不会撒谎,然而他说的话又太离奇,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信。 不过他心情倒是好了不少,毕竟没人不爱听大帅哥夸自己。 矜厌涂完又给他揉了一会,仿佛有热流从手腕流遍全身,让人浑身舒泰。 那药汁也不知是什么做的,效果相当不错,凌止手腕本来还有点酸,没一会就舒服熨帖起来。 “衣服脱了。” 矜厌低头拿其他药,薄薄的眼皮透着几分禁欲的冷淡,似乎毫不在意。 凌止点头,他脖子上的红痕看起来只是几个红点,完全不疼,可既然矜厌要给他涂药,估计是当时用的力气不小,没准明天就会肿了。 于是他低头解衣带。 以前他觉得他们都是男子,脱个衣服也没什么。 然而上午他才对矜厌耍完流氓,这个简单的动作如今做起来莫名多了点难言的意味。 好在矜厌看起来很冷淡,无形中冲淡了这份尴尬,凌止也不再多想,很快就脱去上衣。 和席春楼包间内的昏暗不同,此刻日头正盛,丝丝缕缕的阳光顺着窗棂流淌,将雪白剔透的身体照的纤毫毕现,暖光柔和,多了几分圣洁,恍如神祇下凡。 可仔细看去,从脖颈到锁骨都印着不少红痕,硬生生亵渎了这份神圣,疯狂撩动人的感官。 矜厌拿完药便坐到凌止身边,高大的身躯将他抵在椅背上。 他伸手将凌止的湿发拨到蝴蝶骨附近,侧头细细瞧他身上的红痕。 滚烫的呼吸不断喷洒在凌止脖颈,带来一片蚀骨的酥麻。 凌止有点不自在,低头看矜厌。 矜厌的侧脸近在咫尺,薄唇形状很优美,又格外殷红,让他看起来少了冷意,多了些无可挑剔的精致。 好看到了这种程度,无论男女都忍不住想多看几眼,尤其两人还离得这么近,凌止不知不觉盯着他看了半天。 等他回过神,见矜厌半晌没有动作,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胸口看。 男人的胸有什么可看的,那里也没受伤啊? 凌止也低头看自己了一眼,有些奇怪,难道已经受了内伤? 他不觉得心脏难受。 正想着,就见矜厌拿出一罐红色药汁,空气中萦绕着清淡的草木香气。 修长的手指沾了一些,抹到凌止脖颈的红印。 稀薄的药汁被抹后滑落,顺着脖颈和锁骨一路向下,在雪白的皮肤上勾勒出一道鲜红的线条,极致的糜丽美的惊心动魄。 凌止刚泡完澡,浑身都热乎乎的,此刻冰凉的药水划过肌肤,触感格外明显。 他不适应的往后缩了一下,却避无可避,好在矜厌用软布将多余的药汁吸走,没有弄脏他的裤子。 接下来矜厌在其他地方也涂上药汁,柔软的指腹如羽毛般在肩颈滑动,弄得凌止痒的不行。 他默默咬牙闭眼,这可是在积累复活时间,他一定得忍住。 时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闭上眼睛后,每一次触碰带来的感觉更加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矜厌的手从他身前离开,肩颈的药水也干的差不多了。 凌止不由得长长松了口气,藏在湿发下的耳朵不知不觉红透了。 他身体往旁边挪,腰肢不自觉扭动,想脱离矜厌的笼罩。 矜厌忽然抬眼看他。 金色竖瞳不知何时变得漆黑,深邃如夜空,一眼几乎能将人吸进去。 如同黑夜中猎食的野兽,死死盯住自己的猎物,要将他剥皮抽骨,肆意舔/舐每一块血肉。 危机感在心头一晃而逝,凌止有种强烈的错觉,仿佛他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即便知道自己这感觉根本没来由,凌止也忍不住慌乱拿起衣服。 “那我先走了?” 矜厌看着他一点点穿上衣服。 “嗯。” 凌止简直是落荒而逃。 啼哭草 等矜厌的房门关上,他站在门口腿有点软。 脱离了那个幽闭的环境,他理智渐渐回笼,好像理解苏沫为什么那么怕矜厌了。 这家伙一句话都不说,直勾勾盯着人的时候确实吓人,明明应该没什么坏心思,也让人忍不住揣测甚至惧怕他。 凌止摇摇头,其他人怕也就罢了,他可不能这样,矜厌如今这么包容他,要是他也因为外表就胡乱猜疑,那也太忘恩负义了。 像刚才这种被吓跑的事绝对不能再发生。 回到房间,他一点点擦拭长发,又开始琢磨着该怎么得到眼泪。 这才是头等大事,偏偏进度最慢还没什么好办法。 目前他已经知道矜厌不会被轻易感动,不怕辣也不怕烟熏。 这也说明他从身体到大脑都非常理性,很难因为外界因素哭,凌止原本还有一些计划,但几乎都逃不过这两方面,就算实施也大概率失败。 凌止有点无奈,他以前想的太简单了,看原著里矜厌被那么折磨都没反应,就该知道这活不是自己能揽下的。 若是没有白天苏沫那茬,凌止真想仗着两人关系还不错,主动开口求他帮忙了。 可如今矜厌对苏沫态度成迷,他肯定不能直接说。 正发愁着,急促的敲门声忽然响起。 “少爷不好了!” “急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大春子满头大汗跑进来,喘着粗气道:“现在满城都在传流言蜚语,大家都说少爷您玩的花,光天化日之下从席春楼赎小倌回王府!根本没那么洁身自好。” “少爷您快想想办法吧!一世英名都要被毁了!” 凌止拧眉:“哪来的美人?我不是跟矜厌一起回来的吗?” 他也是服了,他们都是人云亦云瞎传吧,两个大男人走一起居然也能被误会,估计他们是把矜厌当成青楼小倌了。 不过也难怪大家误会,矜厌长得确实好看…… 他有点想笑,矜厌刚被喝醉的他当成女子,又被路人以为是小倌,也不知道那张冷冰冰的脸会不会破功。 “没事,不用在意。”他摆摆手:“回头我跟矜厌说一声。” 大春子看了眼自家少爷自信的眉眼,意识到他压根没懂怎么回事。 他也无奈了,咬了咬牙,实话实说道:“他们都说您搂着一个醉醺醺的大美人回府,少爷……他们该不会把您当成那个大美人了吧!” 凌止动作一僵。 他缓慢又震惊的转头看向大春子,嘴一点点张大。 “啊?” 大春子沉重的点了点头:“估计他们是把矜厌侍卫当成您了。” 凌止脑瓜子嗡嗡响。 挥手让小星子离开,他脸顿时垮了,赶紧又去镜子面前照了照,瘦弱单薄的小身板简直不能看,就算练出肌肉,也不会有矜厌那样高大的视觉冲击。 矜厌是怎么看着这身材夸他长得好看的? 他刚才不会在心里笑话他吧。 凌止赶紧摇头,停止这种胡乱揣测的行为,要是矜厌笑话他,还能那么尽心尽力给他涂药水? 诶?药水? 凌止一愣,突然有了主意。 “大春子,你快把刘大夫请来!” 刘大夫当年乃是御医,在老王爷出宫开府时跟着一起出来的,深受王府信任,凌止小时候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找刘大夫来解决。 很快,一个长须飘飘,颇有些仙风道骨的中年人拿着药包匆匆赶来。 凌止赶快去门口迎他,屏退其他人关好门窗。 见他如此郑重小心,刘大夫面容愈发严肃,压低声问:“少爷可是哪里不舒服?” 凌止摇头,跟做贼似的看了眼矜厌那屋:“我想跟你打听个东西。” “有没有特别刺激眼睛的药?最好能把眼泪熏下来,也不会对身体不好。” 刘大夫沉吟片刻:“这样的药材是有不少。” “那鲛人能用吗?”凌止眼睛一亮,急忙追问。 刘大夫顿时明白他要干嘛了,沉吟片刻,面色有些为难。 “鲛人体质和人类不同,尤其是银发鲛人……咳咳,身体格外健康,身体构造又无人清楚,若是他们自己不愿意流泪,寻常药材怕是难以刺激到眼睛。” “就算老夫能找出来一些,恐怕也都是大大伤身之物。” 凌止拧眉:“伤身绝对不行。” 见刘大夫已经猜到他的目的,他也不再隐瞒:“有没有其他方法能让银发鲛人流泪?不能伤害身体和感情。” 刘大夫见多识广,又跟矜厌不熟,总比自己一个人干琢磨强。 这可为难住刘大夫了,他不断摸着长须,低头思忖。 良久,忽然开口:“我倒是想起来,书上记载过一种草叫啼哭草,任何人和动物吃下它都会控制不住的流眼泪,无一例外,又不会伤害身体,据说以前经常有小孩拿它吓唬旁人。” 凌止相当惊喜。 “对对对,我就是想要这种!刘大夫你有吗?” 刘大夫摇头:“这东西生长环境苛刻很少见,也没什么药用价值,而且一旦摘下或者离开那个环境就不管用了,必须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吃掉。” 凌止思索,看来只能去现摘现吃? 他也不失望,等送走刘大夫,他神神秘秘的把小星子叫进来,让他安排人调查啼哭草的下落。 然而小星子沉吟片刻:“少爷,我知道一个地方好像有。” “快说!” “长歌城附近有个叫夜崖村的村庄,在山沟沟里非常偏僻,前几年我在山里训练时,倒是听人说那边的悬崖附近有一小片啼哭草,不知现在还有没有了。” 没想到这么顺利就得到消息,凌止念着这几个字,心情大好。 这个村子他以前听说过,离长歌城不算远,但是被包围在大山里只有一条官道,他还是因为那里闹鬼才听说的。 不过凌止才不怕什么鬼不鬼的,那里有山有水,正好方便他跟矜厌单独待两天,一边找啼哭草一边想办法多接触,尽快积累复活时间。 也能顺便隔开苏沫和矜厌,省的他们再遇到,简直是一石三鸟。 若是一切顺利,他目前发愁的一切问题都将解决。 “赶快派人去夜崖村寻找啼哭草,若是真的有就让人守好,过几日我亲自去一趟。” * 午后,将军府。 苏沫穿着无比精美的绸缎襦裙,坐在庭院里荡秋千,耳边是悠扬的戏曲,一旁还有丫鬟仔细的给他剥葡萄吃,简直是神仙日子。 然而他嚼着清甜的葡萄,却没那么高兴。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将军府人丁兴旺,光是嫡系一脉就有十几人,人际关系复杂的让人头疼,好在晋容是嫡长子,大家对他很尊敬客气,连带着对自己也很好。 然而问题就出在这里。 大家对他只是尊敬和喜爱,而不是疯狂的迷恋,不是个别人这样,是将军府所有人,这和他预期的完全不同。 怎么会突然这样?早上在城东的时候还好好的。 苏沫头疼的厉害,揉了揉脸颊,手却刚好和丫鬟喂葡萄的手撞到一起。 晶莹剔透的葡萄顿时飞出去,落在地上滚来滚去,沾了一圈泥。 这让他更加烦躁了,一脚把丫鬟踹到旁边:“滚开!” 他人高马大,随便一脚对小丫鬟也相当重,那丫鬟疼的不行又不敢出声,满脸惊恐的退下。 见状苏沫愈发郁闷了,不是应该感恩戴德的接下这一脚吗?怎么会这么害怕? 这时晋容刚好回府,一进门就直奔庭院。 “苏姑娘,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他兴奋的捧着一条长裙,上面的刺绣巧夺天工,银纹闪烁,阳光下耀眼夺目。 苏沫顿时把忧愁抛到脑后,惊喜的跳下秋千接过长裙,入手轻薄柔顺,细看更是美的醉人。 他把裙子在身上比量了一下,在晋容面前转了一圈:“好看吗?” “好看!”晋容竖着大拇指,眼里满是欣赏。 正兴奋的苏沫对上晋容的眼神,整个人猛地一震。 不对劲,晋容也开始不对劲了。 以前晋容眼里只有自己,随时随地都充斥的疯狂的爱恋,可如今他打扮的这么漂亮,晋容这是什么眼神?只是欣赏吗? 一股火顿时涌上心头,苏沫气的将裙子摔在地上。 “你给我捡起来!” 这般无理取闹的做派让晋容微微拧眉,但还是弯腰给他捡起来:“别生气了。” 苏沫伸手接过长裙,偷偷观察着晋容的脸色,随后彻底心凉了。 晋容居然敢皱眉! 他浑身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一屁股坐在秋千上,结果又差点摔了。 * 短短半日时间,长歌城内关于晋容和凌止的传言越来越广,甚至传到了凌渊耳朵里。 凌渊眉头紧拧,压根没信,只觉得荒诞。 他弟弟虽然爱胡闹,可若是有喜欢的人肯定会告诉他,不会这么莫名其妙的去什么席春楼。 然而这时太子凌世荣听见有人讨论这事,顿时也凑过来:“我也听说了,而且我还看到凌止背影了呢,确实跟一位男子往王府的方向走。” 众人顿时你一言我一语,有信的有不信的,但大多都没当成什么坏事,就是开开玩笑打趣一下罢了。 毕竟断袖又如何?如今太平盛世,世家的公子小姐断袖并不少见,从青楼买小倌就更平常了,不说别的,在场人这么干的都有好几位。 若不是凌止平日里不喜与人触碰,导致这种事发生在他身上太过反常,他们连惊讶都不会惊讶。 挑衣服 凌止还不知道自己那群朋友也在八卦他的事,此刻他让人把熟悉的老裁缝叫过来,给矜厌量几身合适的衣服。 矜厌现在穿的是统一的侍卫服,他个子高又手长脚长,小星子给他拿的都是最大尺寸。 这样长短倒是够了,却宽松肥大,穿着也不舒服,全靠腰带和矜厌的好身材硬撑着,换个人穿就是灾难。 白瞎了矜厌那张脸。 老裁缝很快到了,还带来了一本厚厚的小样,上面画着琳琅满目的男子服饰,都是当今最受欢迎的样式,看得人眼花缭乱。 “你想要什么样的衣服?”凌止把画本拿过来,挨着矜厌坐下。 矜厌摇头:“我都行。” 凌止早就猜到他会这么说,于是美滋滋的替他选。 现在天气还热着,太厚的肯定不行,黑色虽然符合他的气质,但太沉闷了得少来几套,白色倒是挺不错,还没见矜厌穿过呢。 他不时的抬头打量矜厌,想象这些衣服穿在他身上是什么样。 看着看着他又忍不住感慨,这身材简直就是衣架子,估计穿什么都好看,能给他充足的搭配余地。 于是他大胆选择,银发配银色长袍看上去应该挺神圣,还得再来几套方便运动的短打,顺利的话过两天他们就要去村里,那边都是大山。 手里的画本被翻得哗哗作响,凌止不断跟裁缝要这个要那个,越挑越停不下来,不知不觉选了好几十套,个个用料顶级,比很多世家公子的都强。 老裁缝连连应下,笑眯眯的不停给凌止介绍。 慢慢地,凌止理解赵西那家伙为何总喜欢给美人挑衣服了,真的好上瘾啊,比给自己选有意思多了。 然而矜厌却不理解他的高兴,很早就开始拦着他,见凌止非但不停下反而越选越多,伸手将画本从他手中抽走。 “这些够了。” 凌止有些可惜:“你真不会打扮,这才哪到哪啊!” 他转头叮嘱老裁缝:“那就先做这些,多用点人手要尽快,三天之内至少做出十套。” “我们绣峰楼的能力您就放心吧,做出来一套我们就送来一套。” “那就更好了。”凌止满意的把画本还给他。 日头渐落,屋内有点暗不太方便量尺寸,几人便来到院子里。 矜厌站在白玉砖上,银发自带星光,铺散如银河,却不及他眉目耀眼。然而他气质过于冷峻,让人难以靠近。 那老裁缝一开始给他量的时候手都有点抖,可当正式测量起来,他眼睛亮的惊人。 他在这行做了几十年,里里外外量过那么多人,还没见过身材条件如此完美的。 在此之前他见过最优秀的人是凌少爷,可如今一看,就连凌少爷都要比这位公子逊色几分。 不得不说,银发鲛人在这方面真是得天独厚,普通鲛人可没有这么好看的。 他心中感慨着,动作却半点不拖沓,赶快量完站到一边。 凌止也敬重这位老裁缝,一边跟他商量细节,一边亲自送他上马车。 等他走了,凌止正要转身,就看到不远处一个人影朝这边走来。 依旧是熟悉的淡蓝色碎花长裙,走动间衣摆飘动,明明不是什么好布料,穿在她身上却格外温柔。 豆腐西施? 有些日子没见了,想到她替自家兄长挡了一剑,他关心的问:“温姑娘,你的伤怎么样了?” “多谢凌公子挂念,已经好多了。” 温秀没想到会突然见到凌止。 这些日子她都在王府客房住着,作为王爷的恩人,府上大家待她都很好。 刚才她回城东找朋友,发现自家铺子已经被拆了,便高兴的从官府那拿了一大笔补偿银,跟几位好友去酒楼吃饭庆祝。 于是她们也听到了长歌城内的流言。 凌止虽说这几年不怎么出府,却依旧有大量爱慕者,她周围朋友没几个不喜欢他的,如今陡然听到那些传闻,一个个心碎痛哭起来。 等她们知道温秀住在衡王府,更是拉着她问来问去,让她来打听是怎么回事,个别情绪激动的还在诅咒那个大美人。 温秀有些头疼,她看向凌止比女子还好看的脸,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两人又没什么交情,问这些太逾越了。 况且她也不理解她们的想法,即便流言是假的凌止也不可能喜欢她们啊?本质都是陌生人罢了,关心他和谁在一起根本没用。 然而也不能不给好友一个交代…… 凌止看出豆腐西施欲言又止,便问:“是不是有什么事?” “对,”温秀低着头纠结该怎么开口,两人慢慢往回走。 管家李伯见凌止和温秀一起进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少爷难得跟女子接触一回,此刻男俊女美,画面很是养眼。 他有些感慨:“这温姑娘人品正直,性格又勇敢有冲劲,虽然家世和容貌比少爷差了些,但我看比外面传的什么大美人强多了,好歹是女子。” 李伯说着就看向不远处的矜厌:“你们年轻人主意多,你觉得这温姑娘怎么样?” 矜厌沉默了。 他声音难得有些迷茫:“是不是女子,有那么重要吗?” “重要啊!少爷可是嫡子,得传宗接代的。” 李伯是个很传统的人,也不喜其他世家公子小姐的做派,不像个样子。 “外面的说法挺扯淡的,你是不知道每年有多少俊朗青年来求亲,少爷要是真喜欢男子早就同意了。” 正说着,凌止便笑着走到矜厌旁边,温秀也正好看过来。 她早就听说府上有银发鲛人,可她向来对这种凶物避之不及,一直没见到。 如今她怔怔看着两人并肩而立,微风拂过,冷冽与妖冶逐渐缠绵入骨,矛盾又和谐。 大脑轰隆一声变得空白。 她自认不是喜欢看脸的人,即便对着凌止这样的神仙颜值也能保持冷静,不像其他女子那般陷进去,也向来秉承着不管陌生人闲事的准则。 可此刻看到他们站在一起,平静了许久的心脏在胸腔咚咚狂跳。 温秀的脸一点点涨红,呼吸都变得急促。 要是这两人能成亲该有多好! 喝血 温秀看人的直觉向来敏锐,她就觉得他们之间不太对劲。 凌止气质其实挺盛气凌人的,也不怎么爱笑,看着就不太好惹,她第一次在城东见他的时候都没敢上前搭话。 结果他在矜厌身边笑的眼角眉梢都柔和了,俩人也没说什么啊,就那么开心吗? 可惜她不太了解矜厌,气质太锋利了不敢多看,以后得找机会好好观察一下了。 她忍不住想起之前的事,当初王府的丫鬟还跟她抱怨过,说两位美少年整天形影不离,根本不给她们接近的机会,甚至大家去求凌止想嫁给矜厌,凌止都否决了。 以前还没觉得有什么,如今亲眼见到两人,她便忍不住有点想歪了。 温秀双手捂住通红的脸,露出的眼睛却亮的惊人,目光偷偷在两人身上来回转。 这两人平时待在一起都干嘛呀?今日沸沸扬扬的传言是不是也跟矜厌有关? 她终于理解自己那帮好友为何那么关心陌生人了,好想把他俩按在一起啊,明明离得那么近。 这时凌止察觉到她的目光,低声问:“你刚刚想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温秀狂摇头。 见她这反应有点奇怪,凌止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温秀一直在偷看矜厌。 好吧,又一个被矜厌迷倒的,难怪突然支支吾吾的。 凌止有些无奈,不过矜厌见谁都是冷冰冰的表情,他想象不出来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是只喜欢银发鲛人,还是人类女子也行? 会不会最后跟温秀在一起了? …… 晚饭后,凌渊一回府就直接来找凌止。 屋内茶香阵阵,凌渊喝了一口热茶,见凌止坐在对面闷不吭声的啃黄瓜,有些无奈。 这个弟弟总是不让他省心。 他放下茶杯:“城里的流言是怎么回事?传的这么广应该不是空穴来风。” 凌止自然不可能跟他哥撒谎,省略眼泪的事大概说了一遍,还很气愤那些人居然认错了。 凌渊听完沉默了许久。 他指尖轻轻敲击茶杯:“你真不喜欢男子?这些年你也不与女子接触,会不会其实喜欢的是男子,只不过自己没发现?” 还没等凌止说话,他又说:“如果你真的跟矜厌在一起……我也不反对,总比一个人孤独到老强。” “啊?”凌止愣了:“你希望我跟矜厌在一起?他可是银发鲛人,你不怕他偷偷害我吗?” 凌渊瞥他:“你不是都跟人家单独出门了吗?喝成那个死德行,他没杀了你跑路居然还把你送回来,我感觉这人挺靠谱的。” “说实话,你到底喜不喜欢他?” 这话给凌止问住了。 他低头沉默着,脑海里不断回忆着跟矜厌有关的种种,手里的黄瓜被无意识捏碎,流出汁水。 凌渊也不说话,静静地等着他的答案。 屋内安静极了。 良久,凌止摇头:“应该没有,我不喜欢男人,矜厌也未必喜欢人类。” “我知道了。” 凌渊深深看了他一眼,起身准备离开,临走前见凌止还在纠结,补了一句:“以后别反悔啊!那么帅的家伙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凌止笑了,摆摆手:“我才不会。” 门很快关上,屋内恢复安静。 *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 期间晋容突然提前去戍边了,据说走的很急,连跟朋友们告别的时间都没有,被大家好一顿吐槽。 凌止派出去的探子也有了收获。 夜崖村还真有啼哭草,可惜藏在深山老林里离村子太远,数量也不多,现在已经派人在附近守着了。 这对凌止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 他立马让人收拾东西,准备明早就跟矜厌动身。 提前跟凌渊说好要出去玩几天,凌渊早就习惯他这样,随口问了一嘴要去哪,听到就在长歌城附近,不在意的让他去了。 之前给矜厌订做的衣服也已经送来了十几套,这几天肯定够穿了。 一切准备就绪,凌止顺手带着衣服去找矜厌。 然而他错估了自己的力气,一拿起来才发现这些衣服那么沉,就这么几步路他都手酸,险些抱不住。 可喊人帮忙也太没面子了,凌止反正拉不下这个脸。 于是他勉强用脚尖敲了敲门,站的哆哆嗦嗦。 矜厌开门后愣了下。 一摞叠好的衣服把凌止从头到腰都遮住了,要不是最下面伸出了几根细白的手指,他都认不出这是谁。 很快凌止手上一轻,衣服被矜厌接过。 矜厌臂展很长,个子又高,很轻松的将衣服抱在怀中,转身放到一旁。 凌止赶紧坐到椅子上歇口气,随手倒了杯茶来喝。 然而他嘴唇刚碰到杯沿,猛地发现杯里并不是茶,而是浓郁的猩红色液体。 凌止皱眉,没敢喝:“这是什么?” “鱼血。” “鱼、鱼血!直接喝血吗?” 凌止震惊了,这才发现平时矜厌一直化作人形,他差点忘了对方是大海中赫赫有名的凶物。 他不止会喝血,还会用利爪撕碎猎物,啃食入腹。 “嗯,”矜厌接过凌止手中的杯子,也不介意他嘴唇碰过,仰头一饮而尽。 被浸润过的薄唇格外殷红妖冶,一滴鲜血顺着喉结流淌,在苍白的皮肤上红的刺眼。 见凌止半天不说话,矜厌问:“怕了?” 凌止乖乖点头:“有点。” 矜厌用软布擦拭流出来的血:“不用太在意,跟你平时喝黄瓜汁没什么区别。” “确实,”凌止点头,也觉得很有道理,总不能用人类的食谱去看待鲛人,那样太不公平了。 矜厌有些意外他的回答,很少有人类会认同鲛人的饮食习惯。 狭长的凤眼看过来:“你想尝尝吗?” 凌止想了想:“好喝吗?” “难喝。” “这么诚实吗?”凌止咧嘴,摆摆手道:“那我就不喝了。” 这时他想起正事来。 “对了,我想去夜崖村玩几天,明天就出发,你能陪我去吗?” 矜厌挑眉:“夜崖村?你了解那边吗?” 凌止心虚摇头:“不了解,就是听说那个村子在山沟沟里,想去爬山溜达溜达。” 矜厌笑了。 不了解也敢去,就这么想要啼哭草吗? 他低头敛去眼底的情绪,前世他去过那个村子,习俗很特别,每到月底都会发生一些趣事,配上啼哭草,凌止恐怕要后悔了。 “好,我陪你去。” 黄瓜的气味 凌止确实不太了解夜崖村的情况,不过那应该不重要。 村里的住处已经约好了,他又有附近山里的地图,早就背下了啼哭草的位置,就等到时候大显身手。 好巧不巧,小星子在调查过程中发现豆腐西施也是夜崖村人,凌止对她印象还挺好,于是顺口问她去不去。 温秀简直惊呆了。 她心脏狂跳,有些不敢置信的问:“矜厌公子也去?” “对啊!”凌止话还没说完,就见温秀狂点头,一副想家想的不得了的样子:“我想去!你们打算到那待几天?” “看情况吧,爬个山也用不了多久,大概两三天的样子。” 温秀算了算日子,眼睛忽然亮的吓人。 她咳嗽了一声,强行按捺住心中的喜悦:“明天就是月底,正好赶上我们村一月一次的天黑游戏,还挺有意思的。” “还有游戏?” “对,全村男女老少都会参加,”温秀努力保持镇定,藏在头发下的耳朵却红透了,“咳咳,到时候你跟矜厌公子能来玩吗?” 凌止最爱热闹了,闻言也是有些惊喜:“我肯定参加,不知道矜厌愿不愿意,我尽量劝劝他。” “那太好了!我代表夜崖村热烈欢迎二位!” 等凌止一走,温秀顾不得手上有伤,在屋里激动地狂拍大腿! 靠啊!居然真去了! 她马不停蹄的收拾行李。 次日,凌止早早就起床了。 夜崖村比较远,马车需要赶大半天路,他们得早点走,尽量在天黑之前到达村子。 他第一时间去敲矜厌的门,来过太多次,几步路他走的无比熟悉,感觉闭着眼睛都能找对地方。 “你起床了吗?” 没人回答。 又敲了一遍还是没人理,正疑惑着,修长的手从身后搭上他的肩膀。 凌止猛地回头,看见一道人影逆光而立,白衣不染纤尘,皎若白月,冷如雪松,只是静静的站在那,却让人有种膜拜的冲动。 他有些看呆了。 直到那只手拾起他肩膀上的落发,凌止才回过神。 “你……”他上下来回看,只觉得之前的衣服太埋没矜厌了:“你穿白色也太好看了吧!” 矜厌眉眼柔和了下,恍若天人。 “衣服很合身,谢谢。” “不用谢,”凌止的眼睛仿佛被粘住了,怎么也没法从他身上移开。 他发现矜厌的脸不会因为看久了就渐渐习惯,相反越看越帅,每次都能惊艳到他,一举一动都引人着迷,如今换了合身的衣服,更是将他的好身材完美显现出来。 难怪吸引了那么多女子的爱慕,也不知道最后便宜了谁。 凌止想了想又摇摇头,恐怕这家伙一直没娶妻吧,他想象不出来矜厌喜欢一个人的样子。 “不用谢,你以后多穿点浅色吧!” “好。” 此时小星子已经在王府门口守着了,他驾着凌止他们坐的那辆马车,温秀则单独坐在后面那辆。 这次的马车并不是凌止常坐的雪白色,而是没有任何衡王府标志,相对低调的棕色。 不过说是低调,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车不凡,用料做工都极为讲究,连前面拉车的马都是名种。 很快一行人上去。 车里相当宽敞,平时坐好几个人都丝毫不挤,然而矜厌太高了,又自带强烈的压迫感,他一进来顿时显得车内逼仄许多。 换成其他人单独跟他坐一起肯定不自在,凌止倒是心大,反而期待的看来看去。 马车很快动了。 因为着急赶路,马车速度很快,便没有平时那么稳,晃动之下凌止有点迷糊。 他打开车里那个精致的饭盒,从里面拿出一块洗干净切好的黄瓜,咬了一大口。 清冽的黄瓜香顿时充斥在口中,凌止精神一震,也没那么晕了。 他看向对面的矜厌,忽然想到他昨天的比喻,笑着问:“你要尝尝吗?这可是跟鱼血差不多的黄瓜。” 矜厌挑眉:“好吃吗?” “非常清甜!吃多少都不会腻。”凌止大吹特吹了一通,拿了一根比较嫩的伸到他面前。 “你闻闻看怎么样?” 他也有点好奇,一直没见矜厌吃过素,黄瓜在他眼里会不会跟草差不多? 矜厌微微偏头,英挺的鼻子凑近去闻,本是冷峻的面容,又因为一缕银发垂落美的像妖精。 下一刻,矜厌拧眉。 “有点苦。” “啊?”凌止以为这根黄瓜坏了,也凑过去闻了下,然而鼻间还是很清香。 鲛人的嗅觉和人类还真不一样啊。 凌止有点失落,他最爱的食物就是黄瓜,其他人不理解它的美味也就罢了,居然连矜厌也觉得不好,看来是没人懂他了。 他有些不死心,要不再让矜厌吃一口?万一闻着苦吃起来香呢?反正也没毒。 两人都凑到黄瓜旁边,凌止心里琢磨着事,没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无限接近,他仰头正要说话,鼻尖便轻轻擦过矜厌脸颊。 两人都愣了下。 凌止的鼻尖有点翘,睫毛如鸦羽,此刻他红唇微张,像猫一样勾人。 脸侧还残留着明显的触感,矜厌喉结微动,冷凝的气质几乎要被那暖暖的体温融化。 马车轻轻晃动,夏日的风透过车帘钻进来,不知不觉吹动了人的心底。 凌止也没想到会撞到,心有萌生了某种奇怪的感觉,却又抓不住。 他往后退了退,在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耳尖开始红了。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会儿,见矜厌眉头微蹙,凌止有些无奈。 好吧看来矜厌还是有点嫌弃他的,不过他非常理解,以前被朋友们不小心碰到,他也恨不得赶快去洗澡。 矜厌那么爱干净,若不是在马车上没办法,恐怕就要冲下去洗脸了。 于是他递给他一条湿手帕。 “嗯?” “擦擦脸吧,没关系我懂这种感受。” 矜厌难得愣了半天。 等反应过来凌止是什么意思,他脸沉下来:“不用了。” 这下换成凌止惊讶了,见矜厌那么好脾气的人都有点生气,他更不理解:“为什么不用?你不介意我碰到你吗?” “嗯。” 矜厌声音闷闷的:“不介意,你呢?” 车厢内安静了一会。 凌止抿了抿唇,嘴角还是不自觉往上翘。 “我也不介意,看你刚才不说话,我还以为你嫌恶心呢。” 矜厌忽地抬头。 “我没有。” 凌止心情一下子格外好:“哦,那我们就谁也别嫌弃谁?” “嗯。” 车内的压抑瞬间散了。 …… 时间缓慢的来到下午。 马车在崎岖的官道上颠簸,凌止本来还有些困意,硬是给颠精神了。 他拉开车帘往外看,官道两侧都是高耸的峡谷,只有这一条路通往村庄,远处不时传来阵阵兽鸣,听着有些渗人。 不过凌止并不害怕,他自己以前也在野外露宿过,更何况如今身边还有矜厌和小星子两大高手,他不信那些野兽拼得过矜厌的利齿。 “还有多久到?” “快了!越过前面那个坡就是。”小星子满意的看着这匹好马,“这宝贝脚力快,比预期提前了许久。” “很好,辛苦你了。” 凌止松了口气,继续懒懒的回车里摊着。 细白的手指轻敲膝盖,他浑身都要散架了,跟自己以前骑马在外面溜达完全不一样。 倒是矜厌依旧坐的挺直,气度非凡。 “你不累吗?” 矜厌拧眉不解:“坐着为何累?” 凌止噎住,不知道该怎么说。 倒是矜厌先笑了:“逗你的,过来我给你捏捏。” 凌止忍不住拍了他一下,笑眯眯的背过身,侧头看到矜厌的手搭在他肩膀上。 不得不说,矜厌的手长得极好看,苍白中透着淡淡的冰蓝,连骨骼都像是冰雪凝铸,每一寸都恰到好处。 他动作时轻时重,凌止舒服地闭着眼睛,很快便解了大半的乏。 “谢谢,幸亏有你。” 过了一会,他将车帘拉开,坡下风景尽收眼底。 群山掩映着一座不大的小村庄,这村子的结构有些古怪,远远看去像一个被挖空的圆形,中间修了块方形平地。 渐渐离得近了,他发现村里的房屋也不似其他地方那样多为木头或草房,这里几乎都是石头建的,每家每户都大为不同。 古怪的游戏 很快马车来到村口附近。 村口聚集了一大堆村民,为首的正是李村长,他早知今日有贵人到来,老远看到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便赶快带人过来。 夜崖村已经很多年没来过贵客了,不用村长多说,村民们纷纷拖家带口的过来接人。 马车稳稳停下,车前的高头大马无比英武,一看就知不凡。 众人都相当期待,不少小孩更是骑大人肩膀上,伸长了脖子往那瞧。 然而下一刻,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温秀从车上下来。 温秀兴奋地闻着家乡的空气,对着人群中的帅大叔大喊:“爹!我回来了!” 村民们脑瓜子顿时嗡嗡响。 什么情况出来的怎么会是秀丫头?不会她就是那贵客吧!他们夜崖村居然有大人物了! 村长也惊了,立马把温秀拉到一边,正要问她怎么回事,就见另一辆马车从里面掀开,露出一道白衣白袍,银发雪肤的身影。 他抬眸,天空仿佛暗了下来,星河降临,一眼便是永恒。 全场寂静。 他们呆呆地看着那道人影转身,护着一位大美人走下马车,那美人一身火红衣袍,浅金色暗纹如流波,容貌艳光不可逼视。 难以形容此时的震撼,夜崖村里美人很多,最美的温秀去了长歌城也是有名的豆腐西施,他们也一直以美人村自居。 可如今见了他们,才知何为摄魂夺魄,一眼荡魂。 这时温秀开口介绍:“刚才没来得及解释,这位是我们村的李村长,这两位是凌止公子和矜厌公子。” 不表明身份是凌止的意思,他很喜欢各地风俗,每次出门都会去体验当地风土人情,尽量融入其中。 要是上来直接把身份摆出来,那也不用交朋友了,大家跟他相处肯定有顾忌。 众人这才纷纷回神,然后震撼的看着温秀。 秀丫头在长歌城待了几年,居然交到了这等神仙人物! 虽然没交代他们的身份,但大家也不傻,村长红光满面的上前一步:“我代表全村欢迎二位到来。” “这几天拜托了。”凌止露出笑容与他寒暄。 他五官略带攻击性,笑起来却会柔和很多,过于漂亮的脸让人忍不住想亲近他。 周围村民本来还不敢接近,见他语气和善,便也稍微放松了些。 不过他们还是不敢看矜厌,甚至因为有他在,其他人都不敢交头接耳说小话。 众人簇拥着他们往里走,温秀跟村长走在两人旁边不停介绍。 很有意思的是,他们都不约而同的选择站在凌止这一侧,就连周围人群也不敢接近他,矜厌旁边硬是空了一小圈,只有凌止跟他挨着。 凌止有些无奈,但又有点习惯了。 不靠近也挺好,他目光不留痕迹的转了一圈,村里年轻姑娘太多了,不能让她们也被迷倒。 一行人往里走,夜崖村偏远却并不贫穷,村里猎户很多,家家户户常有肉吃,附近山中多怪石,村民们便主要用石头来建造装饰房屋。 整个村子设计的很有意思,所有房屋围成一圈圈圆形,就连道路都顺着圆形而建,用不规则的石板铺就而成,很是干净整洁。 村外便是连绵不绝的青山,此时是傍晚,家家户户升起炊烟,路边立着各种形状嶙峋的奇石,走在村里别有一番乐趣。 他们很快来到最里面那圈,一座修的很平整的广场出现在面前,正中央立着一座高大粗糙的雕像,那雕像头上盖着一块布,身上的衣服看不出性别。 村长适时给他们介绍:“这是村里平时聊天和烧烤的地方,游戏也会在这里玩。” 凌止点头,饶有兴致的看来看去。 整个村子都有世外桃源的清净感,还带着几分原始的古朴。 他挺喜欢这里,村民生活压力也小,难怪个个看起来精神饱满,每个月底还能玩点游戏,似乎比长歌城百姓还八卦。 很快其他人散去,几人来到村长家。 村长家相当阔气,连着两大间长长的石屋,里面好几个房间装饰的很古典,此刻一进屋,浓郁的肉香扑面而来。 小星子派来的那个探子出手大方,给了村长家一大笔银子,足够他们好几年的开销。 村长老婆和弟弟激动地准备了一大桌子美味,腊肉排骨数不胜数,听说有鲛人,还特意去河里抓了几条肥美的大鱼。 他们自知是粗人,也没敢跟两人一起吃饭,交代几句就赶快离开。 温秀更不可能留下耽误他们的二人空间,笑眯眯的一步三回头走了。 于是很快屋内就剩下凌止和矜厌,耳边终于清净了下来。 凌止转头看他,矜厌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刚才大家都聚在一起他一句话都没说。 此刻只有他们俩在,矜厌低头认真的洗手,又换了另一身雪白的外袍和鞋子,看起来纤尘不染。 凌止这个假喜洁遇上真爱干净的人顿时有点脸红,跟着他一起换衣服洗手。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他没话找话。 “挺好的,”矜厌低头擦手:“怎么忽然想到来这?” 凌止早有准备,说出来编好的话:“晋容那家伙推荐的,他说这边山里挺好玩,明天我们去爬山?” 矜厌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好。” 很快两人开始吃饭,这一桌子菜实在是有点多,好在路途颠簸两人都很饿,又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努努力硬是给吃完了。 当然大半都是矜厌吃的,凌止扒了三大碗排骨就不行了,坐在旁边小口小口喝着热水。 他也发现矜厌除了鱼肉也吃其他肉,只是不吃素食,桌上那盘清炒黄瓜他一口没动,都让凌止吃了。 等他们全部吃完天已经黑透了,窗外越来越吵闹,似乎相当热闹。 凌止一下子想起温秀说的天黑游戏。 他们也是走运,居然一来就能赶上活动,这种热热闹闹的好事他可不能错过。 他扒拉着矜厌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往外面看:“温秀说今晚有游戏诶!好像要开始了!” “这游戏怎么玩?” “不知道,温秀说很有意思,年轻人大多都会参加,我也想玩,我们出去好不好?” 凌止声音不自觉放软,磨着矜厌想跟他一起去。 他知道矜厌应该不爱往人堆里挤,但他真的想跟他一起玩,这里多有意思! 矜厌盯着凌止软软的发顶,眼神渐深。 昏黄的灯光下,他的尖牙有些锋利:“可以,但是去了就不能反悔。” “好嘞!”凌止顿时开心的拉着他出门。 村长家大门正对着广场,屋门一开,外面简直人声鼎沸。 此刻村内灯火通明,数不清的年轻村民穿着一模一样的大红长袍,手上拿着一块黑布,还有人站在雕像旁唱着有些阴森的小调。 这么正式吗?凌止下意识捏着矜厌的手臂,兴奋的看来看去。 矜厌好脾气的任他捏,被他拉着往前走。 两人一到广场顿时吸引了无数目光,不远处的温秀更是立马过来。 啊啊啊果然好看的人就得跟好看的人单独出来玩!这才一天的功夫都开始拉拉扯扯了!再待两天还了得? 她穿着大红袍,努力克制自己激动的嗓音:“你们也来参加天黑游戏吗?” 她的声音有大半淹没在吵闹的人群中,凌止也没听出什么异样,大声问:“对!游戏什么时候开始?怎么玩啊?” “待会戌时一到,所有站在广场上穿红袍的人都默认参加游戏,一共有很多种类型,每晚不同,我也不知今天晚上都玩哪几样。” “游戏开始后需要保持安静,会有人站在雕像旁讲述规则。” 她目光燃着熊熊期待:“你们考虑好了,一旦参加就不能退出,得尊重规则。” 见凌止在思索,温秀故意苦恼的说:“这游戏很受欢迎的,年轻人几乎都会来玩,除了太胆小的不会来。” 凌止眉毛一挑:“那我也参加。” 反正就是一个小游戏,就算真闹得过分了,他想反悔大家也不会说什么。 此话一出,附近那些偷听的村民瞬间躁动,个个兴奋起来。 凌止转头看向矜厌,温秀也紧张的看过去。 说实话凌止好劝,可她连话都不敢跟矜厌说,万一他不愿意,或者问上个月玩的什么游戏可就糟了。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矜厌今日格外好说话:“他去我就去。” 温秀激动的差点蹦起来,周围人群也有些沸腾。 靠啊居然同意了!她努力不让自己嚎出声,目光偷偷在两人身上打转,期待一会他们会怎么玩。 众所周知,这个天黑游戏私下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情侣游戏。 不再耽搁,她赶快去旁边拿了两套长袍,两人披在身上,手里各拿着一块黑布,成功融入人群中。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朝广场聚集,视野中村外群山的轮廓模糊幽暗,如同暗中窥视的荒古巨兽,而村内红通通地灯笼挂满广场,将一位位大红袍照的有些渗人。 戌时一到,浩大的钟声响彻村落,全场寂静。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广场正中的雕像,那里站着一个戴面具的红袍人。 洪亮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回荡。 “天黑游戏已开始。” “接下来不得中途退出,不得违逆规则,请村民们全程保持安静。” “第一个游戏:广场上最俊美的人,请选择一人接吻。” “规则是,被村民集体选中的人必须选择场内一人亲吻,被选之人不得拒绝。” 接吻 凌止震惊的睁大眼睛。 玩这么大吗?他还以为是类似蒙眼捉迷藏的游戏。 目光在场上转了一圈,其他人听到后依旧很镇定,就连矜厌也没什么表情。 凌止顿时有点怀疑人生,难道是自己太玩不起了? 不过也是,这些村民肯定有自己的一套内部规则,应该不会选他们两个外人,他们来就是凑个热闹。 正想着,面具人的声音还在继续。 “请各位互相观察,然后指向你觉得全场最俊美的人。” 他开始倒数。 “十、九、八……” 凌止看向矜厌,用口型问:“你觉得谁最帅?” 矜厌面上冷峻,修长的指尖却指了指凌止。 凌止心情大好。 不管是审美有问题还是故意让着他,总之被矜厌选择还是挺开心的。 于是他也乐呵呵的指了指矜厌:“那我也选你,你最好看。” 矜厌凉薄的表情有些松动,他唇角微勾,一双眼瞳灿如星海,让人忍不住坠进去。 场中也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倒计时还在继续。 “三、二、一,请所有人立刻选择。” 他话音刚落,村民们纷纷朝两人看过来,无比默契的同时指向矜厌,甚至都不用数,矜厌获得压倒性胜利。 全场欢呼。 凌止愣了愣,猛地看向矜厌。 居然真选他们了! 他以为矜厌会坚定拒绝,或者干脆退出游戏,然而都没有,他脸上虽然看不出什么情绪,却也没有厌恶。 他要去亲人了吗? 也是,矜厌既然不讨厌和他接触,肯定也不介意和别人接触,这里美女这么多,随便找个亲就好了,在大众眼里他一个男子算是赚了。 凌止左右环视一圈,看到了周围女生狂喜兴奋的神情,似乎所有人都很期待他的吻。 他有点恍惚。 这些日子矜厌一直跟他在一起,和他一起吃饭,一起游泳,一起出门,也不怎么和其他人接触。 这样安逸的日子让他差点忘了对方根本不属于王府,两个多月后就会离开。 凌止长睫低垂,有些失落的低头,没发现矜厌一直在看他。 心中无比后悔,早知道不拉着他来好了。 他有种强烈的把矜厌拽走的冲动,可冷静下来一想,他凭什么呢,难不成真把人家当侍卫了? 此刻广场上年轻人集体期待着,不停地跟身边人猜测他会选谁,嗡嗡地声音有点吵。 温秀站的有点远,几乎要按捺不住喜悦,恨不得踮起脚尖去看他们的反应。 矜厌居然没反对!她简直要高兴的晕了,计划进行到这里居然那么顺利,接下来就看他会选谁了。 然而就因为太过顺利,让她有点担心。 她其实一点也不了解矜厌,一切都只是本能的猜测罢了,对方不会选择其他女子吧……那可真是为别人做嫁衣了。 她心中疯狂祈祷。 很快,雕像旁的面具人开口,让场面再次安静下来。 “全场最俊美的男人已经出现,第一轮游戏正式开始。” “接下来请其他村民用黑布盖住头,等待男人的选择。” 还要遮上脸? 凌止心想也行,眼不见为净。 又忍不住朝旁边看了一眼,发现矜厌也在看他,凌止立马扭过头,用手上的黑布把脑袋蒙住。 那黑布很大,从头到脖子都能盖住,低下头也只能勉强看到自己的脚尖。 一张布仿佛将他和广场其他人隔开,眼前顿时陷入黑暗。 所有人噤声。 广场上铺着干净的石板,柔软的鞋底踏在石板上不会有丝毫声音,他本来还想听听矜厌去哪个方向了,结果听了一会没听到,只好作罢。 耳边安静极了。 凌止有点生气,又不知道自己哪来的气。 他低下头,默默地用鞋尖蹭着地砖,等着计时结束。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蓦地一黑。 一只大手隔着黑布轻轻遮住他眼睛,熟悉的体温透过单薄的布料传来,烫的人脸颊发热。 凌止脚尖顿住,心脏几乎漏了半拍。 黑布被掀起一角,露出桃花般绮丽的嘴唇,殷红的烛光柔柔照过来,黑红浅金交错,妖冶醉人。 视野漆黑一片,所有感官便愈发集中,空气温度逐渐攀升。 一股温热的呼吸逐渐靠近脸颊,他闻到了若有似无的冷冽香气。 夜色迷离,夏蝉幽幽低鸣。 嘴唇触碰到了柔软的东西。 和矜厌禁欲冷漠的外表不同,他的唇很软,几乎有种不真实感,让人忍不住沉沦。 只可惜这个吻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 还未等凌止叹息,薄唇再次落下。 这一次和刚刚截然不同,带着无尽的欲望,极度缠绵的用力碾磨,蚀骨的麻痒传遍全身,难以言喻的感觉直冲大脑。 凌止根本招架不住,被吻的浑身都软了,一只大手紧紧箍着他的腰,不让他有丝毫退却。 两人呼吸错乱,彻底沉溺其中,空气变得无比燥热。 直到一声钟响,凌止才陡然回神。 薄唇已分,耳边不断传来说话声,大家失望于那人不是自己,都在猜测矜厌刚刚吻了哪位女子。 黑布从头上滑落,凌止指尖轻轻攥着布料,转头看去。 矜厌静静地站在人群中,侧脸拢着一层薄薄的光,白衣如隔云端,似乎任何人都不可染指,谁也不会得到他的垂怜。 然而他淡色的薄唇有点红。 场中混乱起来。 众人审视的看来看去,无比迫切地想知道到底谁得到了那位神仙的一吻。 不少人将酸溜溜的目光投向温秀。 温秀今日可是跟两位贵客一起下马车的,谁知道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而且她也是夜崖村男女老少公认最好看的女子,若是在村中挑一个,她的几率可太大了。 此刻温秀的反应更让人确信这点,她脸红的都快爆炸了。 好家伙!真的就是她! 周围人顿时扼腕叹息,温秀也是村里不少青年的暗恋对象,此刻见她还一直伸长了脖子使劲朝矜厌那看,顿时无奈了。 嫉妒这种情绪通常只会对比自己强一点的人产生,若是对方各个方面比自己强太多,那也只剩仰望了。 若是温秀真的心仪对方,他们只能作罢。 然而温秀哪有心思管他们,她都快激动的冒烟了。 啊啊啊她刚才偷偷掀开一角看到了!矜厌居然去亲了凌止!而且亲了那么久! 饶是温秀一直暗戳戳觉得两人关系不对,也万万没想到这么猛。 要不是还得保持镇定,她真想绕着广场嚎一圈! 这个游戏其实并不是真的强制,就是搞个花头罢了,对村民来说,说白了村里大家伙都互相认识,能来一起玩的基本都是夫妻或情侣,又或者就差捅破一层窗户纸的暧昧。 所以私下里也叫情侣游戏,不可能真有谁仗着游戏欺负人,否则男女老少都不会容他。 对两位贵客来说就更不用在意规则了,只要他们说不想玩了随时可以抽身。 可他们没有!矜厌居然真的遵守了规则!凌止也真的让他亲了! 估计只有她知道,矜厌亲完凌止后笑的有多好看,像是动了凡心的神祇,跟现在冷冰冰的表情完全不一样。 众人的喜怒并不相同,游戏在哀嚎中继续。 “接下来,请刚刚被帅哥眷顾的人上台,抽取礼物和下一个游戏。” 此言一出,广场上瞬间跟下饺子一样乱了。 “卧槽!” “这次玩的这么大!以前不都是偷着吗?” “这下温秀可要脸红了。” “啊啊啊便宜死她了!” 众人瞬间齐刷刷看向温秀。 温秀没动弹,老老实实在原地站着,连目光都不敢瞎看。 见无人上台,凌止有些怔忪。 刚才真是矜厌…… 嘴唇上还残留着矜厌的体温,丝丝缕缕的融化在心头,将整个人缠绕包裹。 大家都在等着,他暂时抛开思绪,朝雕像走去。 突然的动作让周围人一愣,随即一个个目瞪口呆。 居然……两位大美人内部消化了吗? 原本该是暴殄天物的事情,可她们愣愣的看着凌止,又看了看矜厌,突然觉得好像就应该这样才对。 的确是他们最般配,其他任何人掺和进去,都如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般。 全场都在看他。 凌止没表情时还是很有气场的,在所有人的注目中走到面具人身边,连面具人都凝滞了一下。 很快,他将一个木箱子放到凌止面前。 “请这位幸运儿抽取下一轮游戏题目。” 见他没多问什么,凌止放松不少,纤细的手腕伸进木箱抓了一个。 面具人将纸条展开。 “第二轮游戏:月下捉鬼。” “每两人一组在村内各处躲避,不准进入房屋院落,三位猎人会亲自下场抓人。” “被抓到需要进行决裂小游戏,也就是组内两人互相扇耳光,留到最后的那组有神秘礼物哦!” 凌止原本还漫不经心的听着,在听到互扇耳光时精神了。 面具人将另一个木箱捧到他面前:“接下来是您的神秘礼物,您有两种选择,一种是不接受礼物,继续玩游戏,另一种是接受礼物,现在便脱离游戏。” 凌止不想再玩了,下面那个游戏若是他和矜厌被抓到,对着那张脸他真的扇不下去。 这神秘礼物虽然也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不过能赶快脱离游戏就行,这些游戏都太古怪了。 “我选择接受礼物。”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透过面具人眼睛上的两个窟窿,他总觉得对方在笑。 他看了眼台下的矜厌,离得有点远看不清,但总觉得他也在笑。 自己好像有点魔怔了,哪哪都让他觉得怪怪的,就连广场周围红通通的颜色看着都不舒服。 不再多想,这次他在里面精心翻找,拿了一个手感最好的纸条。 将纸条递给面具人,那面具人低头看了一会,便意味深长的还给他:“这次不用念出来,自己看完就可以跟那位帅哥离开了,会有猎人监督礼物的接收情况。” 听着就不一般,凌止拧眉,把纸条接过来看。 恭喜村民抽到今晚最大奖品。 夜崖村精心准备了一间房,请您和接吻对象小住一晚。 凌止松了口气。 说实话,要是一男一女就麻烦了,但他们两个大男人住一间房也还好。 走到广场边缘,一个全副武装猎户打扮的中年人过来,乐呵呵道:“请二位贵客随我来。” 他在前面带路,凌止跟矜厌并肩走在后面,在所有人好奇钦羡的目光中离开广场。 温秀已经快不行了。 她当时撺掇凌止来也只是希望他们亲一下罢了,结果连最终礼物都接受了吗?她可是知道礼物没那么简单的。 他们俩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温秀蹦着高看来看去,恨不得长着翅膀跟他们一起飞进去。 此刻气氛有些凝固,经历过那个吻两人谁也没开口,难得安静的走了一会。 “是什么礼物?”矜厌率先打破沉默。 见他还和之前一样,凌止把纸条拿给他:“不是什么大事,你不介意跟我凑合挤一晚吧!” 矜厌接过纸条看了一眼:“嗯。” 凌止松了口气,古怪的心情稍有缓解。 他真的没想过矜厌会亲他。 然而冷静下来发现矜厌选他很有道理,他不是那种孟浪的性格,肯定不会随便亲人家女子,败坏她们名誉,其他男人矜厌又不认识。 换成是他,怕是也会选矜厌。 至于后面加深的吻……或许是第一个不符合规则吧。 凌止有些感慨,矜厌这长相这吻技连他一个男的都时不时感慨,也不知道以后便宜了谁。 忽略心中若有似无的悸动,他很快轻松下来,环顾一圈。 终于离开那个广场了。 几人左转右转,来到外围一座偏僻的石屋前。 这间屋子外面没挂灯笼,乍一看黑漆漆的,与盛大到宛如过年的其他地方格格不入,连窗户被封死了,简直是个大鬼屋。 果然,他一猜就知道那游戏没那么简单,要考验胆量吗?他可不怕鬼,就是希望这鬼屋的床别太破烂了。 那猎人走到门口就停下了,将钥匙递给他们笑眯眯道:“我就住在隔壁屋,二位如非必要尽量不要出来,有事可以隔着门喊我。” 他说的好听,其实就是来监视他们,这也是规则的一部分。 凌止礼貌道谢,跟矜厌推门进去。 入目就是一片火红。 和外面的阴森截然相反,屋里简直称得上花里胡哨,红色绸缎挂的到处都是,地面还用粉色花瓣摆了一个大大的囍字。 整个屋子相当大,然而床非常小,上面只有一张被子,两个人并排躺下估计就没空隙了,倒是外面的帷幔层层叠叠,相当有韵味。 等他进屋才发现地面还铺了一层乱石,穿鞋走在上面都有点硌脚,要睡人更是不可能,逼的人只能睡床上。 这屋子简直就是个情侣大房。 凌止傻眼了,进屋看来看去,越看越震惊,甚至他想坐椅子上歇会都不行,屋里只有床。 他只好脱去外袍穿着亵衣坐到床上,火红的衣服跟这个房间格外搭配,面前是缥缈的红色帷幔,连床柱都贴着大大的囍字。 两个大男人住这? 凌止终于忍不住看向矜厌,矜厌也拧眉看这床:“太小了,你睡吧。” “那你呢?” “我不睡也行。”矜厌背靠在双人浴桶旁,微微合上眼帘,看样子真不打算睡了。 那怎么能行? 凌止急了,本来他也觉得床小睡不下,这下赶快道:“没关系挤挤就睡下了!” 见矜厌还没反应,他起身把他往床边拉:“你要是不睡我也不睡了。” 高高大大的人硬是被他拽过来,凌止不断催促:“快上床去。” 矜厌任由他拉扯,眼尾染上笑意。 “好。” 石屋 在床上歇了会脚,凌止视线转来转去,忽然发现角落里有一个门,像是石板打造,跟周围墙壁几乎融为一体,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两人试着去推门,果然能推动,里面居然是一个挺小的房间。 房间里一前一后摆着两个相当大的木质浴桶,一层轻薄的鲛绡将它们隔开。 此刻木桶里已经放满了热水,上面还骚气的撒了不少玫红色花瓣,在周围古朴的石头墙衬托下显得十分缥缈。 凌止眼睛一亮,走到里面的浴桶旁试了下水温,稍微有点烫,泡进去肯定舒服解乏。 太好了,他刚才还在发愁怎么洗澡,下午在人堆里挤了那么久,还穿着不知道多少人碰过的红袍子,一想想就浑身难受,不洗根本没法睡。 “趁水还没凉我们现在就洗吧,正好你今天还没泡水。” “好。” 凌止边说话边脱衣服,虽然浴桶中间只隔着一条鲛绡有点尴尬,但说白了他们都是男子,他那身材也没啥可看的,矜厌估计都懒得管他。 他也不看矜厌,几下将亵衣脱掉,背对着他泡进浴桶里。 浴桶里的凳子很高,他坐进去上身还有一大半露在外面,好在小房间里非常暖和,水也相当热,倒是不觉得冷。 他不断撩起水花洒在身上,一股股暖流传遍全身。 矜厌在他刚准备脱衣时便避开视线,转身去关门。 身后不断传来衣料摩擦声,握着门栓的手微微用力,他闭了闭眼,下颌有些紧绷。 时间仿佛变得无比缓慢,直到身后传来入水声,他才转过身。 脚步却猝不及防地顿住。 屋内氤氲缭绕,黛青色帷幔摇曳,朦胧间映出一道裸露的瓷白背影,一缕湿发蜿蜒地垂在蝴蝶骨中央,绮艳夺魂。 身后半晌没有声音,凌止等了一会,有些奇怪的回头看去。 隔着鲛绡和升腾的热气,他模糊间看到了一个高大暴戾的身影,仿佛融合了最原始邪性的欲念,恐怖的视线死死盯着他,几乎要克制不住冲动化为魔鬼。 这一眼让凌止瞳孔骤缩,下意识避开视线。 等他定了定神再抬眼看过去,发现一切如常,矜厌背对着他低头准备脱衣服。 呼,看错了吧。 他转过头将上半身沉进水里,只露出脑袋小口小口喘息,看来今日真是太累了,泡个澡居然眼花成这样。 凌止晃晃脑袋,问矜厌:“这水温对你来说会不会太热了?” 隔着一层鲛绡,身后的声音有些缥缈。 “还好。” 凌止莫名放心了,不再想刚才的事,低头把水里的花瓣一个个挑出来。 也不知道大家什么毛病都喜欢放花瓣,看着怪怪的还碍手碍脚。 屋内渐渐安静下来,只剩水流的哗哗声,听得让人身心愉悦。 凌止也没泡太久,觉得差不多了便准备出来。 身后一点声音都没有,他偷偷转头看了一眼,发现矜厌不知何时变成了鲛人形态,耳上覆着尖尖的银白鳞片,银发铺散在后背,看上去像一只妖精。 他忍不住笑了笑,用软布擦好身体和头发,换上干净的衣服走出来。 路过矜厌的浴桶时,他表现出了完全不好奇的模样,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伸手去拉石门。 然而那石门纹丝不动,凌止不信邪的用力拽了一下,居然只是开了一点小缝。 不愧是石头做的这也太重了,进来的时候主要是矜厌推开的,看起来挺轻松的啊,他根本没发现这么沉。 这下凌止尴尬了,在原地一遍遍拉门,可每次都只能拉开一点点,吱嘎吱嘎的声音刺的人耳朵疼。 身后忽然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一具略带水汽的滚烫躯体忽然贴近凌止后背,高大的身躯将他整个人罩在里面,属于矜厌的气息铺天盖地将他包裹。 鲛人形态的他比人形大了一圈,更是比凌止高了一头多,在他面前凌止仿佛瞬间回到了童年时代,手无缚鸡之力的面对成年人。 他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矜厌有多高。 凌止呆呆的仰头,苍白的大手从他脸侧伸出来,矜厌身体微微朝他倾斜去拉石门,动作间有温热的水珠滴在凌止眉心。 矜厌似有所感地低头,看到那滴水珠顺着凌止眉心缓缓滑到鼻尖,映着他的脸晶莹剔透,在简陋的石屋内绽放出惊心动魄的美。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指腹轻轻擦过凌止鼻尖,抹去水珠。 “抱歉。” 被碰过的地方微微发麻,凌止咽了下口水,心脏跳的有些快。 “没关系。” 矜厌抬手轻松的将门拉开,一股凉气渗入小房间中,凌止赶快独自往外走。 温暖的湿气离他远去,他脚步顿了顿,忽然开口。 “你的力量是不是早就恢复了?” “对。” 凌止嘴唇抿了又抿:“那你为什么不走?” 空气逐渐凝滞,屋内变得落针可闻。 矜厌沉默了一会:“不知道。” “不过有时候觉得,给你当侍卫也挺好的。” 石门在身后逐渐关闭,凌止站在门前没动。 片刻,他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忍不住激动的在原地蹦了蹦,蹭蹭跳上床,声音大到连门后的矜厌都听见了。 矜厌低着头,眉眼柔和了许多。 …… 大屋内有些空旷。 离开了热气腾腾的浴间,凌止独自缩在床里侧,村里准备的棉被和褥子相当厚,他整个人都埋进去,心脏抑制不住跳的有点快。 可能是泡太久了吧,他晕乎乎的闭上眼睛,仿佛做了一场盛大的美梦。 不知过了多久,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床边。 屋内的烛火熄灭了不少,只剩门口还有最后一盏,细碎的光投过来,隐约照亮床上少年熟睡的脸。 他睡得头都歪着,半张白嫩的脸深陷枕头中,像是来祸乱世间却贪玩的妖精,将冷冰冰的房间都染上温馨。 不知站在床边看了多久,矜厌俯身将凌止乱踢的鞋摆正,起身上床。 木质的老旧床铺传来吱嘎吱嘎的响声,颠的有些厉害,凌止睡眠浅,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屋里很暗,视野非常模糊。 借着一点点灯光,他转头看到矜厌闭目躺在身边,身上单薄的亵衣连一丝皱褶都没有,眉目清俊极了。 凌止看了一会,忽然意识到所有被都在自己身上盖着…… 他一下就精神了。 村里的晚上还是挺凉的,大屋也不例外,甚至还有隐约的风透进来,两人刚洗完澡很容易染上风寒。 见他似乎睡着了,凌止悄悄起身,尽量不弄出声响,小心翼翼地把弄乱的被子从身下抽出来。 床依旧发出了刺耳的响声,听的人直牙碜,矜厌似乎睡得很沉,这样都没被弄醒。 凌止松了口气,继续摆弄被子。 这被子虽然厚重但并不算大,两个人盖只能说是勉勉强强,他也有点冷,就分了一半盖在矜厌身上,自己也钻进被窝里。 刚才他睡得迷糊没注意,如今躺到床上他才意识到两人挨得有多近,他左半边身子挨着墙,右边手臂就完全紧贴矜厌胳膊。 也幸亏矜厌睡相好,手臂一板一眼的垂在身体两侧,身下的被褥连多余的皱褶都没有,否则他胳膊只要稍微伸开一些凌止就没法睡了。 唉。 他认命的侧躺将后背靠墙,这样还能松快一点,但也没强多少,石头墙又凉又硌让他很不舒服。 几年不怎么出门历练,过惯了娇气日子,他发现自己也不太适应这样的地方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又过了一会,他发现了跟矜厌一个被窝的好处。 他身上好热啊,跟个大火炉似的连带着他这边都暖了起来,凌止不自觉地从墙边离开,朝矜厌那边挪了挪。 暖洋洋的体温从两人紧挨的手臂传来,凌止长叹一口气,渐渐放松身体。 折腾了半天他睡意全无,目光无聊的转来转去,最后停在矜厌脸上。 烛火微弱,昏暗中他皮肤透着幽蓝的苍白,细看似乎还泛着点荧光,银发如星河般铺散,若是在黑暗的大海中看到他,怕是要被美的晕过去。 凌止撑着下巴看他,矜厌平时气质太冷峻了,无形中有种肃杀的冰冷,一般人都不敢靠近他。 然而睡着后褪去攻击性,薄薄的眼皮很有几分清冷意味,只看脸像是个饱读诗书的公子,生来就该受尽世人爱戴。 凌止歪着头靠在墙上,想到他居然愿意待在他身边,心里就被暖意填得满满的。 不过他也有些心疼,这么厉害的人不该被埋没,当一个区区的王府侍卫。 心情有些复杂,凌止默默的盯着他看,时间一点点过去。 看着看着,他发现矜厌睫毛好像不太对劲,有一根和其他睫毛比起来格格不入,虚浮在上面。 他精神一震。 矜厌银发很美,他其实很多次都想捡一根拿来玩玩,可他平时根本不掉头发,完全找不到,如今好不容易见他掉一次,虽然只是睫毛,也让凌止立马兴奋起来。 他尽量不弄出声响,侧着身朝矜厌那边挪,慢慢地凑近去看。 若有若无的冷香钻进鼻间,矜厌的睫毛是淡淡的银灰色,又长又翘,漂亮的有些不真实。 凌止屏住呼吸,细长的手指试图拿起那根不合群的睫毛。 可惜屋里太暗了,他睫毛又非常密,找到一根错开的不太容易,于是他又凑近了些,上半身撑在矜厌枕头旁,眯着眼全神贯注去拿。 碰到了! 他眼睛一下子亮了,正准备小心地将它拿起来,矜厌忽然翻身转过来。 凌止万万没想到他会动,他手肘撑着身体本来就不稳,矜厌肩膀又宽又坚硬,转身时突然一撞,他胳膊顿时软了,整个人直接趴到矜厌肩膀上,嘴在他脸上不轻不重的亲了一下。 这一刻全世界都安静了。 凌止浑身血液轰地朝脑袋上冲,他愣愣的低头,对上矜厌逐渐睁开的眼睛。 矜厌静静地看着他,忽然笑了。 “下午没亲够吗?” 凌止的脸顿时红到爆炸,慌慌忙忙从他身上下来:“不是不是,我就是看到你睫毛掉了想帮你摘一下。” 矜厌似笑非笑移开视线,倒是没再说什么。 然而这样还不如再问点呢,在凌止看来他就是压根没信,这下他更无奈了,至于好不容易找到的那根睫毛更是不知道弄哪去了。 回到自己的位置后凌止唉声叹气,一点困意都没了。 嘴还有点麻。 最近他是怎么了,在长歌城内名声差也就罢了,现在连矜厌也误会他。 还好矜厌不是大嘴巴的人,倒不至于往外说。 不过他的脸好滑啊…… 屋内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两人浅淡的呼吸声。 就在凌止以为矜厌已经睡着的时候,听到他低低的嗓音:“谢谢你刚才帮我盖被。” 凌止摆摆手,语气有些无所谓:“小事罢了。” 顿了顿,他又忍不住解释:“我真是不小心碰到的,你睡得好好的怎么突然翻身了?” 矜厌语气淡淡:“我感觉有人碰我脸。” 这下凌止彻底说不出话了。 还真是。 倒是矜厌笑了:“逗你呢别当真,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凌止的尴尬减退了一点。 他睁眼说瞎话:“可能是有点认床吧,刚才不知怎么的醒了,不过现在我又有点困了。” 说完他就闭上眼睛一副即将睡着的样子,只是他睫毛一直在轻轻颤动,像是要起飞的蝶翼。 黑暗中有双眼睛一直盯着他瞧。 凌止其实只是想装睡躲避尴尬,不过他躺着躺着就真睡着了。 清晨。 石屋的窗户被石头堵死了,白天烛火熄灭,一丝丝阳光顺着石头的缝隙照在床上,也正好照在凌止眼睛上。 凌止眼皮微动。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出来,挡住了斑驳的阳光。 没了阳光晃眼,凌止嘴唇鼓了鼓,又安心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醒来。 这一觉睡得特别香甜,这床虽小,却足够他翻腾着舒展四肢,昨日疲惫了的一天的身体彻底放松,简直浑身舒泰。 凌止迷迷糊糊的感慨着,随后微微一愣。 这么小的床他怎么舒展四肢? 意识逐渐清醒,他一下想起自己身在何方,震惊的睁开眼睛。 等看清了眼前的场景,他目瞪口呆,第无数次后悔来了夜崖村。 此刻矜厌板板正正的躺在床外侧,眉目如画,两人距离极近,连他根根睫毛都能看清。 本该无比美好的画面,可凌止正跟个八爪鱼一样缠在人家身上,矜厌一丝不苟的亵衣硬是被他弄得无比凌乱。 凌止张了张嘴,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我的天。 上山 他半边身子都压在矜厌身上,左手还放肆的搭在他胸膛,那触感比自己的好了不知多少,滚烫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凌止觉得自己一辈子的尴尬都在这几天用完了。 他闭了闭眼,幸亏矜厌睡得死,还来得及补救。 有了昨晚的经验他轻手轻脚的挪回去,可能矜厌被压一夜已经习惯了,过程中并没有醒。 凌止苦中作乐的想,好歹这事只有他自己知道,也不知道这一晚上积累了多少复活时间,恐怕早就攒够了。 也算是因祸得福。 挪走后他本来想直接下床,不过矜厌睡在外面,要绕过他下去声音肯定很大,只能先作罢。 于是他也板正的躺着,假装一晚上都是这个姿势,不知道矜厌什么时候睁眼,只好闭上眼睛默默等待。 凌止从有记忆起就自己睡,甚至从来没跟别人一个房间住过,这晚的经历也是头一遭了。 抛开床铺太小和他睡相不好的问题,睡觉时旁边有人感觉意外的还挺不错,暖暖的很有安全感。 他这一觉睡得挺香,也幸亏身边是矜厌,趴他身上都不觉得别扭,换成其他人他早就要疯了。 凌止有些感慨,这应该是人生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跟别人躺在一张床上了,以后都不会再有这种新奇的经历。 看来这点时间也算是挺珍贵,就连身边人均匀的呼吸声都让他莫名安心。 突然觉得夜崖村之行也没那么糟了。 没过多久身边传来响动,凌止也迷迷糊糊的睁眼:“早上好啊!” “早上好,”矜厌说完扫了眼凌止的姿势:“睡相不错。” “咳咳,那是,”凌止就当他在夸他,红着脸率先下床洗漱。 他速度飞快的收拾完,便赶快推门走出去。 外面相当暖和,晴空万里,远远看着连绵的青山,凌止心情也变好了,那些尴尬也不知不觉散去。 又是新的一天! 他在门口伸了个懒腰,倚靠在石墙上等矜厌。 温秀一直远远盯着这间房,见凌止出来她假装倒水路过,实际上眼神一直有意无意往他身上飘。 石头外墙很粗粝,灰白的颜色古朴略带死寂,凌止的到来让这里多了一抹浓墨重彩的生机,画面陡然活了起来。 温秀咧开嘴,真好看啊随便一站都那么有气质,难怪连矜厌那样冷情的人都被他迷住了。 这时凌止也看到温秀,心情颇好的打了个招呼。 温秀笑笑,站在旁边跟他聊几句。 凌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你们平时玩游戏都这么刺激吗?万一真有人不愿意怎么办?” 温秀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不会不会,这个游戏就是玩个花头听起来刺激罢了,实际上谁不认识谁呀,乡里乡亲的没人会互相为难,趁机欺负人会被群殴的。” “你们是村里贵客,更是可以随时拒绝或打断的,怎么可能真的为了玩个游戏伤感情。” 凌止愣了愣,好像还真是这样。 只不过游戏氛围做的太足把他给唬住了,实际上他看大家玩的都挺高兴。 凌止揉了揉太阳穴:“早知道这样我就不遵守规则了。” 温秀惊讶,他这是后悔了吗?还是没意识到自己对矜厌的特殊? 想想也是,凌止以前应该对感情一窍不通,也不能指望他这么快反应过来。 于是她感慨着:“唉,应该是因为矜厌公子长得太好看了男女通杀,昨晚若是换成晋公子或者其他人想亲你,没准你早就坚定拒绝了。” 话糙理不糙,凌止点头觉得有几分道理,他确实忍不住看脸。 昨晚若是换成晋容想亲他,肯定会被他满村追杀,更别说后面这些了。 “也是。” 两人说着矜厌便从身后出来,看着比石墙还高不少,并不特殊的劲装黑袍穿在他身上却格外有魅力。 旁边的凌止身材清瘦,红衣潋滟,像一团能融化坚冰的火焰。 这两人站在一起简直美翻,温秀眼睛舒服了,按捺住激动,打了声招呼赶紧溜了。 矜厌问:“今天去爬山?” “对,”凌止有些期待:“这边的山很特别,我们早点进去转转,尽量在天黑之前回来。” 趁着时间还早,两人吃完早饭便出发。 啼哭草的位置凌止早已熟记于心,便有意无意的朝那个方向走,矜厌也随他领路,并未说什么。 夜崖村附近的山非常陡峭,好在那条路线大多在两山之间,坡度并不高,爬起来倒是不累。 两人安安静静的翻山越岭,时间很快来到中午。 暂时一切顺利,凌止悠闲的看来看去,耳边充斥着清越的鸟鸣,这样的环境让人心情很好。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他们刚才到达的这座山大多是参天古树,密集的枝丫遮天蔽日,昨晚又下了点小雨,林中潮湿阴暗,凌止的鞋没一会就沾上许多泥点子。 他眉头拧了拧,转头去看矜厌的鞋,上面干干净净。 不只是鞋,矜厌爬了这么久的山,衣服也没什么皱褶,身姿挺拔,配上那身劲装简直英气逼人。 于是凌止也不再懒洋洋的,而是学他的标准姿势落脚走路,一开始有点别扭,走了一会发现泥点子真不朝鞋上蹦了。 他开心的甩甩脚,矜厌见状笑了下:“不累吗?” 凌止脚腕确实有些酸疼,这里距离啼哭草又相当近,他就不着急了:“有点,那我们休息一会?” “好。” 两人在河边停下,山中乱石很多,奇形怪状的很有意思,矜厌给凌止搬来一个相对平整的石墩子坐着,自己则拿着一根细长的树棍站在河边。 凌止撑着下巴好奇的看着他,想看看鲛人会怎么抓鱼。 结果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嗡地一声巨响,那根树枝不知何时已经钉进河里,刺中了一条鱼。 凌止张了张嘴,他从头到尾一直盯着看,都没看出矜厌怎么动作的。 “好厉害!”他蹭地站起来,赶紧跑到河边。 矜厌力道极大,树枝深深插入河底,他试着拔了拔,竟纹丝不动。 “你现在的力气究竟有多大……”他震撼的转身看他。 “不清楚。” 矜厌来到他身边把树枝拔下来,上面挂着一只挺大的鱼,已经死透了。 见凌止准备动手清理,矜厌摇头:“我来就好。” “你会烤鱼吗?”凌止狐疑的看着他。 “可以试试。” 见矜厌开始处理鱼,凌止也没闲着,转身去附近捡些树枝来烧。 地面有点潮湿,他只好挑着找一些干燥的树,费力的从上面掰几根树杈,走着走着就有点远。 渐渐的他拿了一大把,正要往回走,余光看到不远处的树上有一个标志,位置很隐蔽,不熟悉的人几乎看不出来。 那是衡王府的暗号。 探子给他留的!凌止精神一震,到那棵树旁转了一圈仔细搜寻,最后在角落翘起的树皮中发现一张纸条。 他放下树枝去拿,眼神一凝。 啼哭草被人一位商人的马糟蹋了,现在还剩最后一株。 呼,他微微松口气,还剩一株勉强够了,不过这也说明啼哭草距离他现在的位置很近。 凌止有了主意。 他抱着树枝继续朝记忆中的位置走,没多大一会,就看到地图标注的那棵歪脖子松树。 松树下还长着几朵蘑菇,五颜六色的非常显眼,可惜这里的确被马践踏过,地上一大片被嚼碎踩烂的草叶子。 凌止蹲着在树底小心翻看,片刻,他看到了一棵形状特殊,只有一片圆叶子的草。 走过去轻轻将那片圆叶摘下,他放松了不少。 计划已经成功大半。 出来也有一会了,他抱着树枝赶快往回走。 等回到河边,矜厌已经干净利落的将鱼处理好了,凌止对他烤鱼的技术没什么信心,但绝不会怀疑鲛人处理鱼的手段。 果然,剥皮去内脏和小刺,此刻白白软软带着点透明的鱼肉相当诱人。 把找好的木柴放下,凌止拿出一个小小的香囊:“我知道中午得在外面吃,还特意带了调料。” 说完他打开香囊,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调料,还有他刚刚混入的啼哭草。 豁出去了,要哭一起哭,省得矜厌到时候生气。 矜厌扫了眼那片圆圆的叶子,有些玩味道:“应该会很美味。” “那是,”凌止扬起眉毛,把锦囊递给他然后去河边洗手,准备等矜厌不会弄时搭把手。 让他意外的是,矜厌的手法一开始生疏,但很快便找到技巧,利落的抹调料放盐,就连啼哭草也被均匀的放了进去。 随后他搭柴生火,全程没用凌止上手。 凌止也乐得歇着,撑着下巴看他,浓浓的烟雾升起,两人面对着面在水边烤鱼,这画面跟他第一次让矜厌哭时非常像。 不同的是这次是矜厌烤,没当初凌止那么缺德故意弄烟熏人,而是调整方向,让烟雾随风从两人身侧飘过。 上次计划宣布失败,只是这次应该就能成功了。 两人谁也没说话,噼里啪啦的烧火声有着浓郁的生活气息,此时是正午,阳光透过枝杈的缝隙一缕缕洒在他们头顶,颇有些唯美梦幻。 阵阵浓烈的香气传入鼻间,鱼烤好了。 凌止眨眨眼:“这鱼看着好嫩,烤熟了吗?” 矜厌低头闻了一下,又轻轻咬了一口,尖尖的牙莫名有点可爱。 凌止屏住呼吸。 矜厌咽下鱼肉看他,浅淡的金色竖瞳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泪光。 “熟了。” 凌止心碎了。 怎么回事难道起效没那么快?见矜厌低头吃第二口,凌止也拿起自己那半片鱼,假模假样的吃了起来。 他演的还挺像,假装从背对着矜厌的那面肉开吃,红唇嘟在一起,腮帮子鼓鼓的嚼空气。 矜厌吃着吃着忽然抬头看他一眼,片刻又看了一眼,低头忍不住笑了。 他笑的连眉眼都弯起来,脸颊轮廓不再凌厉,低低的笑声还挺好听。 凌止第一次见他这么开心。 这不是啼哭草,这是微笑草吧…… 看来这次计划还是得宣告失败,估计探子弄错了,或者是那商人的马已经吃光了所有啼哭草。 不过美色动人,见矜厌那么高兴,凌止也忍不住笑了笑,低头舔了一口鱼肉。 一滴晶莹的眼泪流了下来。 凌止愣了一下,瞬间真的想哭了。 他真是要疯了!这居然是真的啼哭草!为什么对矜厌没用? 这跟刚才他以为是假啼哭草完全不是一个概念,真的也不哭,意味着恐怕没什么方法能让矜厌流泪。 凌止忍了又忍,眼眶真的开始红了。 矜厌恰好抬头,看到凌止鼻尖眼尾通红,如同一朵绽放的深渊玫瑰,危险又透着脆弱,想让人狠狠欺负他,又想用力揉进怀里安慰他。 他叹了口气,抬手抹去凌止脸上的眼泪,语气难得没那么冷。 “怎么哭了?” 凌止扁扁嘴,又抿了抿唇,声音里还是带着化不开的委屈。 “辣的,你觉得辣吗?” 矜厌低头又咬了一大口,面色如常:“不辣。” 凌止更想哭了。 回去的路上他心情一直不太好,说实话他基本黔驴技穷了,几乎没可能再让矜厌流泪。 可苏沫还虎视眈眈的盯着,等他回了长歌城随时有可能偶遇苏沫,到那时可就完了。 要不直接跟他说想要眼泪?矜厌脾气真挺好的,也很让着他,会不会愿意给他? 不行不行,凌止冷静下来摇头。 说实话矜厌那么聪明的人,会不会早就看出来他想要眼泪了? 若他早知道了却不愿意给……那他到底什么意思? 他越想越郁闷,目光时不时看向矜厌,就没怎么注意路,赌气似的越走越快。 没过多久他脚下猛地一滑,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往旁边树上撞。 矜厌眼疾手快的拉住他,可凌止的脚腕还是重重磕在树墩上,咚地一声听着都疼。 凌止咬咬牙忍了,反倒是矜厌眉头紧锁:“磕到骨头没法走了,我背你回去。” 凌止心情不好,本来还不想让他背,结果磕到的右脚刚落地又崴了一下。 无奈他只好骑在矜厌背上。 矜厌的肩膀很宽很直,骨骼分明轮廓非常好看。 不过这些都是骨头,他以为会很硌,然而等真背起来,他才发现他后背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看着不明显,摸起来却能感觉到很有力量。 凌止跟寻常男子比起来算挺高,看着轻其实很沉,背起来肯定不轻松。 矜厌两只手没有托着他的大腿,而是握拳放在腰两侧,脊背挺直,全靠腕力支撑他的重量。 这样陡峭的下山路,矜厌背着他居然还能走的这么稳,凌止也顾不得郁闷了,有些羡慕的按了按他脊椎两侧的肌肉,手感极有弹性。 没人不羡慕这样的体力,而且他速度相当快,比刚才他们一起走都要快很多,显然之前一直再等他。 “哇!”凌止看着两旁飞速后退的树木,忍不住眼睛发亮:“你怎么这么快?” 矜厌低头看了眼凌止的脚腕:“得赶快回去上药。” 他嗓音很低沉,凌止脑袋在他颈侧,能看到他说话间滚动的喉结,即便以他一个男子的眼光来看都觉得相当性感。 “哦。”凌止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这里离夜崖村挺远,两人来的时候花了一上午时间才走到这,然而矜厌背他这么一会就已经走一半了,可想而知得有多快。 温柔的暖风吹在凌止脸上,鼻间充斥着林中潮湿的青草味,还有淡淡的属于矜厌身上的冷香,夹杂在一起很好闻。 凌止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 他眯了眯眼,好奇问:“现在是你最快的速度吗?” “不是,太快了风会很大。” 凌止这就不服气了:“我好歹也骑过马……呃不是说把你当成马的意思,就是马跑的那么快我都没事。” 见矜厌闷声在那笑,他晃了晃他肩膀:“你就带我试试呗!要不我脚腕太疼了,想赶紧回去上药。” 他说完露出痛苦之色。 矜厌这下点头:“那你坐稳了,我跑回去。” “哦哦。” 因为矜厌后背挺的直,所以凌止并没有趴在他身上,只是双手搭在他肩膀上而已,闻言他两只细胳膊攀上矜厌脖颈,搂的紧紧的。 “你跑吧……啊!”最后一个字消失在呼啸的风声。 凌止只觉得自己好像要起飞了,两旁树木的残影根本看不清,呼啸的风声不再温柔,而是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他脑袋晕乎乎的,被吹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力搂紧矜厌,把头埋在他肩膀后面。 思念 没一会的功夫,矜厌渐渐放慢脚步,从这里能看见不远处的山村。 风终于没那么大了,凌止疲惫的伸出脑袋,他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印了个衣服红印,那模样好像跟人打了一架。 见矜厌依旧从容淡定,他狠狠的慕了。 “你在地上都这么快,水里是不是更快?” “嗯。” 凌止这下动了心思,矜厌不但跑得快还挺轻松的,早知道这样,何必坐一整天马车过来,颠的人都要废了。 那点路程,恐怕他不到一炷香就到了。 “那你跑这么远累吗?” 他说完还要继续问几句,就听矜厌淡淡道:“不累,但是快被你勒死了。” 凌止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用力的搂着他脖颈。 “哦哦,对不起啊。”他连忙放松力道。 见矜厌颈侧都被他弄的有点红,凌止窘迫的给他揉了揉,顺带学着他给自己按肩膀那样,也笨拙的给他按了几下。 矜厌眼底露出笑意,回头看了一眼。 见凌止头发炸着毛,脸蛋红扑扑的,托着他腿的手忍不住紧了紧。 他保持一开始的速度朝村子走。 凌止按着按着,意识到矜厌刚才跑了那么远,呼吸居然都没有凌乱,看样子是真的不累。 他越想越疑惑,矜厌这个速度和力量怎么会被人偷袭杀掉?被军队追杀都跑得掉吧!到底是他哪个亲戚干的? 得为以后做打算了,如今他未必能得到眼泪,原著中的一些情节或许还会发生,矜厌依旧很有可能含恨死去。 虽然这位大帅哥心思重,似乎不太愿意给他眼泪,但凌止还是大度的想救他。 早点分析出来是谁干的,以后可以提前布置或者干脆到场拦一下,没准矜厌一感动,就心甘情愿主动抱着他哭了呢! 凌止有些期待那画面,心中默默盘算着。 凶手首先肯定排除他自己,一百个他都杀不了矜厌,况且他们在原著都没什么交集,见没见过都不一定。 他哥凌渊也可以排除,那小身板就算了还不如他呢,杀个鱼都不敢。 皇帝叔叔应该也不可能,他就算杀人也不会亲自动手,没那个必要也没那个本事,况且以他对矜厌的了解,他在皇帝面前必然不会放松,几乎没可能被偷袭杀掉。 想来想去,可能性最大的人只剩下两个。 太子凌世荣,和那位被苏沫美人救英雄的小商人。 凌世荣的几率先不谈,凌止主要怀疑的是那个商人,他隐约记得他家是靠当奴隶贩子发财的,类似楼太师祖上,银发鲛人对他们的吸引力肯定不小。 这也就意味着,即便凌止已经改变了小商人和苏沫相遇的剧情,小商人最后还是有可能动手杀矜厌。 甚至他们或许知道银发鲛人的某些弱点,所以才能那么快狠准的下手。 凌止表情凝重起来,他不知道那商人长什么样,只知道名字。 敌暗我明,万一对方早就盯上了矜厌,若是突然来袭击他拦都拦不住,等回到王府得提前派人调查一下才行。 不知不觉他们走进了村子。 现在差不多是午饭时间,村里家家户户升起炊烟,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两只黄毛小狗懒洋洋的趴在路边晒太阳,见到生人路过也不害怕,气氛祥和安静。 然而等他们进入村长家大门,这份安静被打破了。 凌止现在的形象太有欺骗性了,头发和衣服都乱糟糟的,表情又很沉重,再加上被矜厌从山上背着回来,任谁看都是受伤了。 村长家里人满脸紧张,一窝蜂的涌过来问怎么了,同时村长心中无比后悔。 早知道派个有经验的村民跟着好了,山里那么复杂,两位公子初来乍到搞不好迷路一直转到现在,这下又受伤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对他们村印象不好。 见他们鸡飞狗跳的就要去叫郎中,凌止赶紧摆手:“不用不用,就是脚磕了一下,拿点药送来就行。” 两人回屋,矜厌稳稳地将他放在床边,村长很快就送来了一堆跌打药。 村长弟弟和儿子也总上山打猎,受伤对猎人来说都是家常便饭,屋里常备许多药材,倒是方便了凌止。 跟村长寒暄几句,等人走了,矜厌来到凌止面前蹲下,低头准备给他脱鞋。 凌止惊讶的挪开脚:“我自己来就行。” 他说着就想从床上下来,矜厌的手却牢牢箍着他小腿,语气有些凶。 “别动。” 矜厌虽然平时脾气很好,但一强硬起来凌止也没办法。 他乖乖的伸脚给他,声音有些委屈:“我没把你当侍卫,你不用做这些。” 矜厌动作顿了顿。 他声音缓和许多:“我知道,只是你自己不方便揉。” “也是。” 凌止的靴子脏了,袜子却干干净净,矜厌将他的脚放在膝盖上,褪去一截白袜,露出匀称秀美的脚踝。 他骨架偏细,肌肤细嫩又柔软,握在掌心时像一块精心雕琢的羊脂白玉。 不过侧面的一道淤青破坏了这份美感。 矜厌拧眉,淤青里透着隐约的黑色,在白生生的脚踝上显得有些狰狞。 “疼吗?” “有点,但也还好吧,”凌止颇为自豪:“这点疼不算什么,想当年……嘶!” 他话还没说完,矜厌就在淤青处按了一下。 凌止倒吸一口凉气,还没等他质问,就听矜厌满意道:“还行,没骨裂。” “……我真的谢谢你。” “不客气。” 矜厌拿来一个狗皮膏药贴在淤青的地方,把凌止的脚放在怀里,很有技巧的为他揉开淤青。 他低着头,光从侧面照在他脸颊,明暗交织柔和了冷冽的轮廓。 凌止歪头看着矜厌,心中有些感动。 扪心自问,他做不到为别人这样揉脚,即便是他亲哥也不行。 他很理解为什么那么多女子喜欢矜厌,即便同为男子他有时都招架不住,如果自己也是女子怕是早就沦陷了,成为暗恋大军的一员。 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矜厌的发顶,矜厌似乎笑了下,也没阻拦。 两人这么一接触,不知再次积攒了多少复活时间。 渐渐地,膏药被揉化开变得热乎乎的,淤青也不疼了。 矜厌为他穿好袜子:“先睡一觉吧。” 凌止点头,他也有点困了,脱去外衣躺下睡觉,看着矜厌离去的高大背影,他轻声说了句谢谢。 等矜厌从房间里出来时,门外的小星子眼神不对了,眉头皱得紧紧的。 他一听说少爷受伤就忙不迭的赶来,正好看到矜厌背着自家少爷进屋的那一幕。 小星子从来没对矜厌放松警惕。 这家伙现在装的挺像个人,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让少爷把他从笼子里放出来,还把府上其他姑娘小伙也迷得不行。 可他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矜厌时有多震撼,那样毫不掩饰恶意的眼神,就差把他们全都抽筋剥皮了,他当初吓得一连做了好几天噩梦。 他不信这么几天的功夫矜厌就能改邪归正,肯定是另有所图,尤其他最近总找机会跟少爷单独在一起,实在是不太正常。 他想到昨晚的事。 那个什么游戏他没参加,也没去观看,其他人跟他说的那些事他之前压根就不信。 黑灯瞎火的他们怎么就知道亲了?而且昨晚住一屋就更没什么了,那石屋他从外面看到了,那么大,里面少说也能放下三四张床,住一晚压根就没什么。。 然而现在他拿不准了,这几日的种种事情少爷身在局中可能意识不到,但他从小跟少爷一起长大,能感觉出来他对矜厌很特殊,特殊到有些不正常。 如果他们说的游戏都是真的,小星子忍不住看向矜厌的背影,几乎有些不敢想。 他头疼得厉害,等回去之后得赶快告诉王爷才行。 希望王爷没被那家伙迷惑住。 …… 长歌城内。 距离将军府轰轰烈烈的把人接来,已经有四日了。 城里的流言已经平息的差不多了,可城东百姓仍旧记得那天有多震撼,一辆辆高头大马拉着聘礼,足足排满了一条街。 苏沫之名响彻城东。 本以为他来了城西也很快弄出点大事,然而几日过去,将军府古怪的很。 先是订亲的主人公晋小少爷在第三日匆匆离府,连那帮好友都没来得及给他践行,等人走了所有人才知道。 据说那天早上不少人听到了将军府混乱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哀嚎。 而第四日更夸张,府内哭声不断活似闹鬼,下午突然宣布暂时闭不见客,让那些打着做客实则想看苏沫的公子哥们跑了个空。 据说隔壁太师府的楼寿公子也在探望的人当中,没见到人似乎脸色很臭。 不少人心中都在嘀咕,将军府这是要金屋藏娇啊!苏沫得有多美啊都不敢让外人见,又或者这美人太能作妖了? 真是怪事。 这些疑惑藏在大家心里,同时凌大少爷那边也没动静了,好像领着那大美人出去玩了,很是悠哉,完全没受到城里言论的影响。 很多人感慨还是他会享受,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搞不好是跟那大美人动真感情了。 …… 不知过了多久,凌止浑身酸疼的醒来。 真是缺乏锻炼了,居然连爬个山都累成这样,还好最后是矜厌把他背回来的,否则这会儿应该更难受。 他缓慢地坐起身,视野里无比昏暗,一丁点月光透过窗棂勉强照进来,让屋里透着几分苍白。 借着那点微弱的光,凌止勉强穿上鞋和外衣,摸索着往外走。 嘎吱一声,他推开屋门,发现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 村子里不复昨晚的热闹,此刻青石巷里连个鬼影都没有,耳边安静极了,路口挂着一盏红灯笼,摇摇晃晃的有些渗人。 凌止纳闷,睡之前还热热闹闹的,一觉醒来怎么这么冷清。 矜厌去哪了? 奇怪的看来看去,村长给他们俩安排了同一个屋子,用屏风隔开两张床,刚才在屋里没看到他。 大晚上的能去哪?看起来这也不是饭点。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少爷你醒啦!” 凌止回头,看到小星子从厕所方向出来,心中松口气,总算见到个活人了。 “你知道矜厌去哪了吗?” 小星子见他第一句就提起矜厌,忍不住脸色发苦:“少爷你怎么就知道问他啊?唉其实我也不知道,下午他从房间出去后就没回来过。” 顿了顿,他没忍住道:“该不是趁机逃了吧,这边连绵的大山可太适合躲着了。” “别胡说,”凌止下意识反驳,然而被小星子这么一说,他心里也有些没底。 不会真走了吧。 他突然有点慌,赶快回到房间点起了油灯,仔细翻找一番,看看矜厌行李还在不在。 暗黄的灯光照耀下,他看到自己枕边放着一张叠得很整齐的纸条。 凌止把纸条展开,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 矜厌说临时有事要出去一趟,三天后会直接回王府,让凌止不用等他。 凌止懵了,攥着纸条反反复复的看。 好半晌他哦了一声。 “他还挺忙。” 他把纸条仔细收好,去收拾东西洗澡,给自己脚腕换药。 一切如常,好像旁边有没有矜厌都没什么分别。 忙活半天他终于躺到床上,一个人享受着村长家的大床,虽然不及王府的柔软,却胜在厚重宽敞。 舒服的在上面打着滚,他使劲伸展四肢,浑身的酸痛也缓解了不少。 玩了好一会,凌止停下准备好好睡一觉,正要去熄灭油灯,却正好看到对面空荡荡的床铺。 心脏陡然跟着空了一块。 他眨了眨眼睛,就这么盯着那张床看了好一会,才关灯睡觉。 屋里再次暗下来,偌大的床上只有他自己,耳边也只剩他自己的呼吸声,凌止自己身上凉,被窝也怎么都捂不热。 熟悉了将近二十年的睡眠环境变得陌生起来。 凌止叹了口气,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好像知道思念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似乎早就习惯矜厌在他身边,似乎比家人还亲近。 喜事啊 凌止虽然平时总爱去凑热闹,也喜欢交朋友,但私下里性格有点独,从小就不喜欢靠家里,一般都是独自闯荡,就算对他相依为命的亲哥都没什么依赖感,离开家也不会想念。 这才几日的功夫,好像就有点变味了。 跟矜厌相处的点点滴滴回荡在脑海,偶尔凌止也觉得自己对他不太正常,尤其是经历过那个游戏,也想过自己会不会喜欢矜厌。 然而不太对劲,他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但总觉得不是自己这样。 他好像只是本能的欣赏矜厌的脸,想要亲近他,这种“喜欢”很肤浅,像是对待一个精美的艺术品,实际上没有欲念。 凌止想了很久,认为本质上他们还是属于兄弟情。 一夜无梦。 矜厌这一走,凌止也没什么事,就放纵自己睡个懒觉。 脚腕上的疼痛基本消除,换药时他发现淤青也消了不少,矜厌揉得很有用,很快就可以正常下地走路了。 于是晌午吃完饭,他在村里溜达溜达。 这里白天没什么人,男人打猎,女人在家缝缝补补,小孩要么满村撒欢跑,要么跟着上山转转。 倒是有不少年轻姑娘开着窗户坐在窗边,时不时地往这边瞧,脸蛋泛红。 凌止习惯了这些目光,不在意的继续沿着石路走,耳边越来越吵闹。 几个半大的孩子在路边玩过家家,两只小黄狗扮演神犬,一帮人又是玉皇大帝又是王母娘娘的,光是嫦娥仙子这名号就有好几个人争。 要是凌止以前肯定凑过去看,此刻他却有些提不起兴致,绕了一下躲过去。 几个小孩却突然回头看他,嘟嘟囔囔地念叨,还有人指着他说像嫦娥。 凌止吓得拔腿就跑,一口气跑到村外面才停下。 心中有些无奈,漫无目的在附近晃悠一圈,他叹了口气把小星子叫来:“我们现在回王府吧。” 小星子惊讶了:“这么快就回去?不去山里逛逛?” 凌止看向远处的青山。 其实山里还挺有意思的,他又有地图,去逛逛也不是不行。 可惜也许是习惯矜厌在旁边跟他聊天,如今一想到自己进去就觉得没那么有趣了。 “算了,”他摆手,兴致缺缺:“我们回去吧,问问温秀走不走。” “好。” 温秀得知这个消息后也不怎么诧异,天黑游戏玩了,山也爬过了,他们这边也没什么大湖可游,是时候该走了。 于是她收拾行李准备跟着一起回去,等到了马车旁才发现只有凌止一个人在。 她奇怪的问:“矜厌公子不一起回去吗?” 凌止耸肩:“这位大忙人有点事,不用管他。” 话里有些怨念啊…… 她想了想,故意慢悠悠道:“唉,矜厌公子独自出去,还不知道又要被多少姑娘表白,昨日你没出来不知道,半个村的姑娘都去偷看他去了,喜欢的不得了。” 凌止切了一声:“这算什么喜欢,她们都不了解矜厌,就是看脸罢了。” 从小到大无数人光看着一张脸就过来提亲,凌止向来对此嗤之以鼻,这根本就不是喜欢。 所以他也不觉得自己对矜厌是真的喜欢,本质上和其他肤浅的人一样,只是因为脸好看想亲近罢了。 温秀挑眉,她也没有寻常女子的顾忌,大大咧咧什么话都往外说。 “这怎么不算喜欢?喜欢他的脸其实就相当于馋他身子,喜欢他的气质就相当于欣赏他性格,那不就是喜欢这个人吗?” “是吗?”这一套把凌止说懵了:“那要是不馋身子还能算喜欢吗?男人的身体有什么可看的……” 这话一出,温秀简直眼睛亮了,好家伙,凌止是在纠结这个吗? 大脑疯狂旋转,她轻咳一声,状似不经意的随口一句:“馋不馋的,隔着衣服也不知道啊,有机会的话看看不就得了。” 她说完脸红到爆炸,趁凌止低头赶快跑进马车里,激动的疯狂锤大腿。 啊啊啊她居然对着凌止说了这些话!她一边觉得有些亵渎这么干净的人了,一边又期待他的反应。 这话给凌止当头一棒。 好像挺有道理,又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他琢磨着上马车,一时间有些迷茫。 今日走得有些晚,都中午了才开始出发,小星子快马加鞭往回赶,否则等到宵禁就麻烦了。 这边山路非常陡,车里颠得不行,把凌止那点思绪全弄没了。 他脑袋有点晕,拉开小窗帘透透气。 外面风景极好,两旁树木飞快倒退,凌止对比了一下矜厌的速度,还是觉得马车慢了,又慢又颠。 矜厌这家伙,该不会是不想背他回城才借口溜了吧! 正想着,马车后忽然传来马蹄声。 凌止好奇地往后看去,一匹纯白骏马从身后加速奔过来,上面是一位白衣公子。 那公子模样普通,气质斯斯文文的像个读书人,骑马的架势却不赖,马儿在路上飞奔,溅起一片尘土。 凌止连忙把头缩回去,正要放下窗帘,那匹飞驰的白马开始放慢速度,最后跟马车平行。 那白衣公子看到凌止时眼睛一亮。 “冒昧问一下,您是去长歌城吗?” “对。” “那个,请问能顺路载我一程吗?”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指了指身下的马:“我的马好像病了。” 凌止顺着他的手往下看去,差点乐喷了。 那马在旁边张着大嘴眼泪鼻涕口水一起流,它跑的又快,小风一吹,脏东西全都吹白衣人裤子上了。 远看不知道,离近看他裤子都黄了。 凌止不留痕迹的把头往后收,又看了眼这白衣人来的方向,总感觉马的状态像吃了啼哭草。 不会吧……他嘴角有些抽搐,但也不能确定:“也行,不过你得跟小星子坐前面。” 那白衣人看凌止的相貌衣着便知他身份非凡,见状也不奇怪,点头道谢:“非常感谢您。” 这边没处放马,几人继续并排前行,凌止放下车帘以免鼻涕飞进来。 很快路过旁边一座客栈,白衣人把马寄存在那,转身跟小星子坐到马车外面。 那人也健谈,没一会就跟小星子聊起来,两人说了一路。 不过他没表面上那么老实,话里话外的有些想打听凌止身份,小星子道高一筹,自己没说什么,倒是引得那家伙说了不少。 凌止因此知道了不少消息。 原来白衣人是布料商人,听说夜崖村那边的山里有能染色的上好材料,便独自去看看,结果迷路了好久,马又突然这样了,只好无功而返。 凌止在车里一边竖耳朵听,一边摸摸下巴。 还真是这家伙干的。 不过这倒也没什么,他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就是没想到啼哭草这么有效,马都哭一整天了吧,矜厌倒是什么事都没有。 凌止有些无奈,拿出一根黄瓜慢慢吃着,百无聊赖的望向窗外。 听着两人叽叽喳喳的声音,渐渐地他有些困意,半梦半醒的睡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马车紧赶慢赶总算到达长歌城。 他们从东门进去,没走一会便到了城东的地界。 几日不见城东简直天翻地覆,夜里灯火通明,老旧的贫民窟大多都拆除了,整体干净亮堂了许多。 这时白衣人开口:“麻烦小兄弟在这停就行。” 他生怕小星子误会自己是城东人,又补充道:“我来这边进点鲛绡,临时住几天。” 城东鲛绡?凌止一下子就精神了,掀开车帘往外看。 马车靠街边缓缓停下,那白衣人下车,转头对凌止抱了抱拳。 “感谢公子出手相助,我这些日子会住在城东的盛装铺子,您若是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找我。” “好说好说,公子你叫什么名字?” “白胜康。” …… 马车继续行驶,凌止的心情却无比震撼。 他居然就是白胜康!那个疑似杀了矜厌的凶手男主,居然这么巧被他碰到了,得来全不费工夫。 只是……这家伙能杀得了矜厌?他有点怀疑,又觉得矜厌死得太憋屈。 算了下剧情进度,凌止大概猜到如今发展到哪里了,就是苏沫即将英雄救美那里。 苏沫不在城东,这段剧情算是废了,不过此时的白胜康还没暴富,以后肯定会去城西做生意,倒是不知道会不会再次偶遇苏沫。 他招呼前面的小星子小声道:“回去之后派人调查这个白胜康,过往的一切能查出多少查多少,今后我要知道他每天的行程和接触的人。” 小星子表情立刻郑重起来:“是。” 凌止说完便不再掀开车帘,还把窗帘也按的紧紧的,生怕露出一点缝。 他可不想在大街上偶遇苏沫,也不想再听大家胡乱编排了,被认成席春楼小倌实在是奇耻大辱,幸亏矜厌不知道这事,否则肯定得笑话他。 果然这招有用,他马车上又没什么标志,回城西的路上风平浪静。 天色彻底黑透了,即将宵禁,马车也回到了衡王府。 小星子一进府便急匆匆的去正院。 趁着矜厌不在,他得赶快把自己的怀疑告诉王爷才行,绝对不能让他得逞! 正院还亮着灯,王爷没睡。 小星子进屋便扑通一声跪下:“属下有要事禀报。” 紧接着他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一股脑说了,并附上自己的猜测:“王爷,矜厌此人定然别有用心,若是他还敢回来,得尽早关起来调查!” 他话音落下,屋里安静极了。 茶杯被放在桌面上,凌渊转动着手上的扳指,眼神如鹰。 “你说他们单独进山,矜厌还把凌止背着走回来了?” “千真万确!少爷居然愿意让这家伙背,实在离奇。” “他们还亲上了?” “那矜厌主动亵渎少爷!简直罪不可恕!” “凌止没拦着?” “没有!这才是最吓人的地方,我怀疑少爷都被矜厌哄骗了。” 小星子义愤填膺的看向自家王爷,希望他能主持公道。 然而凌渊脸上一喜,拍手道:“好事啊!” 出发 小星子吓得张大了嘴巴。 “啊?” 凌渊收起笑容,表情严肃:“此事你做的很好,接下来由我监督,你不必再管。” “是。” 小星子表情古怪的应下,心中沉甸甸的。 完了,王爷的反应怎么不太对劲?该不会他也看好矜厌吧! 不行不能这么想,王爷在官场纵横多年肯定比自己看得远,他说会处理就一定会好好监督矜厌,不用他操心了。 强迫自己忽略王爷开始那句话,他低头退出去。 此刻凌止泡了会澡,穿着单薄的寝衣半躺在软塌上看书,旁边还放着厚厚一摞珍本。 这些都是跟银发鲛人有关的书籍,只可惜人类对他们了解甚少,即便银发鲛人在各种传说中经常出现,真正记载的有用知识也不多,甚至很多都是错的。 就比如居然有人信誓旦旦的说,银发鲛人雌雄同体不分男女! 书上讲得头头是道,说他们靠自己就能生下孩子,但只有孩子死去才能再生,所以数量极为稀少。 这么扯淡的话直接给凌止看乐了,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比他被人当成小倌还惨,这要是被矜厌看到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默默把这页夹根书签,他笑眯眯的在书签上画了个猫头,盯着看了一会又没忍住笑出声。 只可惜在烛光下看书很累眼睛,他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不知不觉把书扣在脸上,就这么睡了过去。 夜渐渐深了,空气安静下来,偶尔有鸟鸣盘旋在林间。 凌止翻了个身,青丝铺散在软塌上,一只纤细的手臂垂下软塌,指尖搭在地面的黑色绒毯上,白的晃眼。 长歌城没有山里那么冷,一夜无风,直到后半夜,烛光轻轻晃动几下,又很快恢复正常。 次日一早,凌止在暖阳的照耀下缓缓睁眼。 入目是床顶繁复的花纹,整个人陷入柔软的绸缎床褥中,浑身上下都被暖意包裹。 睡得真舒服啊,他在床上伸了个懒腰,震得两旁帷幔慢慢飘动。 正要下床穿鞋,他微微一愣。 对面的软塌上摆着一摞厚厚的书,最上面那本还夹着一根书签。 对啊,他什么时候跑到床上睡的? 凌止陡然一震,连忙下床跑到门口。 “小星子!昨晚有人进我屋吗?” 小星子正兢兢业业的站在大门口守着,闻言悚然道:“您睡觉的时候不是从来不让人进吗?我就一直在这守着,绝对没人!” “哦,”凌止挠挠头:“没事了。” 又失忆了?看来最近脑袋不太够用,什么时候回去的都不知道。 迷迷糊糊的回到房间,凌止抱着那摞书放,把他们整整齐齐的摆回书架上,等拿到夹书签那本时发现有些不对劲。 他画的猫头没了。 凌止赶快把那页翻开,看到里面夹了张纸条。 熟悉的字体力透纸背,相当潇洒。 “别听上面乱说,我不是。” 凌止噗嗤一声笑出来,捏着那张纸条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眼中溢出笑意。 “还挺爱面子。” 他哼了一声,把纸条整整齐齐叠好,放到攒金丝小匣子里,然后出门去矜厌门口看了一眼。 房门紧闭,看来还没回来。 唉。 走廊里的过堂风呼呼吹着,凌止发丝微乱,有些失望的退后几步,可下一刻,后背撞上一具高大的身躯。 鼻间嗅到了熟悉的冷冽香气。 凌止愣了愣,陡然回头。 矜厌站在那笑,所有冷硬全部融化,像清风一样吹走所有阴霾。 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凌止扑过去狠狠抱了他一下。 矜厌身上凉的彻骨,却让人感觉无比温暖和安心,劲瘦的腰肢被凌止紧紧搂着,他先是绷紧肌肉,然后逐渐放松,最后抬手轻轻拍了拍凌止的背。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凌止声音闷闷的。 “提前忙完了,”矜厌扫了眼凌止柔软的发顶:“还好回来的早,别瞎看那些书。” “哦,”凌止憋住笑,从他怀里出来。 他正要打趣矜厌几句,殿门口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小星子跟见了鬼似的看着矜厌,手里的水果撒了一地。 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寝殿就一个大门,他一直待在门口守着,这家伙难道翻窗户进的? 可是开窗户的声音很大,他没道理听不见啊? 凌止摆摆手:“你别忙着惊讶,去小厨房给矜厌拿点吃的。” “哦。”小星子下意识捡起水果离开,等出了门才满脸郁闷。 他不但只能眼睁睁看着矜厌勾引少爷,还得给他端茶倒水喂饱了……希望王爷能狠狠处理这家伙。 矜厌归来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府,也传进了凌渊耳朵里。 他略一思索,便起身去找凌止。 此时凌止正跟矜厌一起吃早饭,两人面对面坐着夹肉吃,偶尔还聊几句天,对视一笑。 这根本不像是少爷和侍卫,简直比新婚夫夫还黏糊。 凌渊在门口看了一会。 他之前就想撮合他们俩,还找凌止谈过一次,不过凌止说他不喜欢男子,他也就没再说什么。 只是昨夜听了小星子的话,他觉得自己弟弟好像要打脸了。 矜厌的来历他查过,没什么问题,又难得能在相貌上跟凌止相配,这个人选他还算满意。 而且他们单独去大山里,矜厌非但没做什么还把凌止背下山,昨日都离开了今日居然还能回来,起码暂时没有坏心。 就算他以后真有什么企图,王府也有本事给凌止担着,不必顾忌那么多。 想到这他轻咳一声。 吃饭的两人同时看过来,饶是凌渊也被这两张脸惊艳了一下。 “过来一起吃啊?”凌止咬了口喷香的五花肉。 他原本没那么爱吃肉,结果最近总是跟矜厌一起吃饭,他也大鱼大肉的吃起来,竟然越吃越香,就连以往觉得一般的鱼也变得格外好吃。 凌渊看了眼那满桌子肉,摇头。 “算了,我过来是告诉你一件事,”他坐到软塌上,也不避开矜厌。 “明天是斋月第一天,按祖规每个府都要派人去大昭寺拜佛,今年我准备让你去。” 这个是凌国的老传统了,□□打下江山后没几年便出家为僧,就在城北的大昭寺里,所以定下每年的九月为斋月,京城里每个大府都会有嫡系去大昭寺住几日,拜佛求签。 以往都是凌渊去的,今年他打算让凌止去一趟。 凌止肯定会带着矜厌一起,这也是凌渊的目的,他有心撺掇却不想干涉太多,就让他们两个多相处吧,至于发展的如何,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凌止听到他的话,顿时来了兴趣。 他还没去过大昭寺拜佛呢,都说那里风景美斋饭香,斋月期间各家都会派人去,寺院里相当热闹,最有名的是灵签,据说非常非常准。 “太好了!”他欣然答应:“要住多久?” 凌渊斜睨他一眼:“随你,最短住三天,最长的话,你就是直接出家当和尚都没问题。” “咳咳,那我明天就去。”凌止琢磨着该带点什么。 然而他看了眼矜厌,有些为难:“我想跟矜厌一起去寺院,但是他吃肉怎么办?总不好在人家寺庙里吃。” 凌渊也愣了下,他倒是没想到这点。 “那他还去吗?” 凌止睁大眼睛看向矜厌,一时间场面有些凝滞。 倒是矜厌先开口:“没关系,我可以出去吃。” 凌止自然懂他这个出去吃是什么意思,觉得也有道理,反正他跑得快,去外面一小会就吃完了。 于是他也点头:“到时候我们一起出去吃。” 见状凌渊笑了下,还行,没白费他一番苦心。 随后他又对凌止道:“圣上倒是向着你,昨日还在念叨你呢。” “嗯?”凌止好奇:“叔叔说我什么了?” “你在城里那些传言连圣上都听说了,说这次让我们府上的人求签时给你求个姻缘签。” 凌止尴尬了,下意识看向矜厌,见他表情没什么变化,这才松口气。 千万别让他知道这事,要不然他准保猜出来那大美人是谁。 不过也幸好这传言离谱,没有提到和银发鲛人有关的词,否则要是造成矜厌提前离开可就糟了。 他有些后怕的揉了揉太阳穴。 “行,到时候我自己去求签,我倒要看看我的姻缘如何。” 于是行程就这么定下来了,大昭寺内禅房有限,去太晚只能住偏远的房间,凌止决定明日赶最早的那批出发。 吃完饭两人就各自准备东西,他把小星子叫来,小声嘱咐:“白胜康那边你继续盯着,一旦有什么异动,即便我在大昭寺也要把消息送进来。” “是!”小星子在这方面还是很靠谱的,当即应下。 一夜风云变幻。 凌止倒是不知道外面的事,还准备低调出行,然而他要去的消息一出,今年前往大昭寺的女眷数量激增。 饶是如今凌止流言缠身,还被许多人传是断袖,也依旧没有撼动他在女子心中的地位,反而又引起不少公子们的注意。 在他甜甜睡去时,各大府邸经过了好一番勾心斗角才决出了最终人选,不少府上今年去了好几位公子小姐。 次日一早,凌止火速起床。 他们可得早点走,占个中央位置风景优美的好客房才行。 收拾完推开门,见矜厌也刚好出门,凌止连忙道:“来来来,我给你准备了儒袍,把帽子也戴好。” 这次去大昭寺那么多人,不能让大家看出来矜厌是银发鲛人。 然而矜厌摇头:“这次不用了。” 说完,他银白的头发和眉毛陡然变深,同时一双浅金色竖瞳化为人眼,从头到尾彻彻底底变成人类模样。 这一幕简直玄幻,凌止睁大了眼睛看着。 如果说他银发时是神圣与妖邪融合,如今就是彻头彻尾的坏人模样,漆黑的眼瞳仿佛来自深渊的魔种,让人不寒而栗。 “好家伙!出去一趟你居然这么厉害了!”凌止惊喜的揪着矜厌一缕头发看来看去。 和外表截然相反,矜厌好脾气的任由他摆弄:“能看出来吗?” “不能,”凌止摇头,又看了看他的耳朵,也是人耳形状,无论从哪里都看不出丝毫异常。 这下能放心的跟他去各种地方了。 他有些感慨:“你这侍卫领出去也太拉风了,肯定没人敢惹我。” 矜厌无奈:“本来也没人惹你。” 两人快速吃完了早饭,并肩往外走。 最大的问题解决了,凌止心情很好,此刻他心爱的纯白马车停在王府外,下人们忙忙碌碌的准备东西。 见他们出来,丫鬟们打完招呼后习惯性的偷瞄几眼,却在看到矜厌时先是一愣,随后无比震惊。 把头发染色了吗?我的天真好看啊! 之前矜厌身上的非人类感太浓烈了,那头银发时时刻刻提醒大家他是鲛人。 如今变成人形,俊美的简直无可挑剔,凛冽如天神,看一眼都死而无憾了。 大家在心中感慨着,没忍住又多瞧了几眼。 渐渐地觉得有些不对劲,矜厌眼睛怎么也黑了?这还能染? 丫鬟们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赶紧摇摇头,肯定是逆着光看错了,低头继续干活。 此刻凌止正要上马车,就见刚下朝的凌渊匆匆进来,拉着他单独到一边。 “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 凌渊沉声:“圣上听说你这次也要去,跟我说大昭寺后山有个有趣的小玩意,让你没事去转转,有缘分的话也许会找到。” 凌止眼睛一亮,这挺好,他最喜欢寻宝了。 “还是叔叔想着我,”他开心过后又提醒凌渊:“你这几个月不要在他面前提银发鲛人。” 凌渊点头:“这个我知道。” 凌止放心了,等他去门口找矜厌,凌渊目光也看过去,这才发现矜厌的异常。 饶是他早已历经风雨,此刻表情也有些震动。 彻彻底底变成人形吗? 他叹了口气,银发鲛人确实恐怖,还好数量稀少,否则当世主宰可未必会是人类了。 * 衡王府正门前有一条无比宽阔的石板路,这便是赫赫有名的城西官府大道,沿街都是朝廷重臣府邸,无数人削尖了头都想钻进来。 往日里路上几乎见不到行人,只是偶尔有奢华的马车匆匆经过。 今日则是例外,官府大道格外热闹,各家府邸门前都停着好几辆马车,盛装打扮的公子小姐们在一群人的簇拥下上车。 那架势不像是去礼佛,简直就是相亲比美去了。 不过大家也确实有点这意思,能去大昭寺的可都是高门大户,一旦促成了可就是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年年斋月期间都会出来几段美满姻缘,各家也愿意让适龄小辈过去。 跟他们比起来,凌止这边就要低调许多了, 就一辆马车不说,他连侍卫都只带了矜厌,两人穿着低调的白衣简简单单上车。 然而他们低调不代表无人关注,没人不知道这辆属于凌止的标志性纯白马车,只要它一出现,到哪都是中心。 此时也是如此,小星子今日同样穿着一身白,在前面稳稳当当坐好。 他正要驾车,一辆马车从旁边慢悠悠驶来,里面传来清越的笛声。 伴着清晨鸟鸣,悠悠回声沁人心脾。 凌止也是好奇心重,没忍住掀开窗帘往外看,听到旁边两个婆子捧哏:“这是礼部尚书家蓉儿姐的车吧!” “是啊,除了她,长歌城内也没哪位小姐在笛子方面有如此深的造诣了。” 吹得的确不错,凌止点头,心中佩服。 正想着,那边又来了辆车,一路过便是铺面而来的黄瓜清香。 凌止没忍住又伸头朝那边看去,挺翘的鼻尖耸动几下。 好香啊! 正陶醉这,身后一只大手忽然将他拉回马车,关上窗帘,隔绝一切打扰。 矜厌沉着脸,有些不爽:“专心坐车。” 到达 “诶?”凌止坐回矜厌身边,没忍住盯着他多看了几眼,总觉得这语气不太对劲。 “你不高兴吗?”他想什么就直接问了。 矜厌沉着脸说没有。 凌止更确认他心情不好了,从对面挪到他身边,想了想问:“你是不是讨厌闻刚才的黄瓜味?” 见他就知道惦记黄瓜,矜厌无奈道:“不用乱猜,我真没生气。” “哦哦,那就好,”他大大咧咧没多想。 与此同时,外面不少人都在震惊。 刚才窗帘掀起时,他们隐约看到车里还有其他人,只可惜看不到脸。 什么情况,除了晋容不是没人能上凌止的小白车吗?晋容早就走了肯定不是他,怎么还有别人? 想到他今年破例来礼佛,还带这个来路不明的人,不少探子都麻了。 不会是城里传的那位大美人吧。 喜欢到这种程度,特意领着来大昭寺玩吗? 消息一层又一层的传出去,路上看似平静的马车内部,不知有多少人狠狠咬牙。 说实话,凌止受欢迎不只是因为外表,还因为他是皇帝一脉地位特殊的核心人物,又身无官职,跟他联姻对很多世家都有大好处。 没几个人愿意放弃这滔天的权势。 他们绝对不允许他单身一辈子,或者离奇的跟个小倌过一生。 忽略掉暗地里的勾心斗角,这一路上相当热闹。 官府大道很宽阔,十几辆马车同时往前走都显得稀稀拉拉的。 可当队列来到外面的大街上,跟其他去大昭寺的官家马车汇合时,那奢华无比的场面震撼了无数人。 轰隆隆的马蹄声和车轮滚动声不断,沿路其他马车和行人纷纷躲避让路。 不少人站在路边羡慕又好奇的看着。 很多时候一辆马车代表了府邸的风格,有些喜欢张扬,有些则是低调的奢华,有懂行的更是如数家珍。 “你们看,最前面那辆马车肯定是礼部尚书大人家的,形制标准到挑不出一点毛病,不过具体是哪位公子小姐的就看不出来了。” “镂空雕花的应该是公主府女眷,或许里面是宝儿郡主。” “敢用战马拉车的肯定是将军府,晋小少爷走了,这次来的不知道是谁。” “中间最显眼骚气的大白车肯定是凌大少爷的,这位今年怎么有闲情逸致去了?稀奇事啊!” “会不会是要去求姻缘签?大美人不会也在车里吧!” 一时间众人热火朝天的讨论着,调侃归调侃,大家还是很激动。 马车里是整个凌国最有权势的一批人,就算有人在心底酸溜溜的嘴几句,也没人不想成为其中一员。 从城西到城北需要路过许多闹市,这次小星子没法驾的那么快了,跟着大部队慢悠悠的朝城北走。 大昭寺真正算起来其实并不远,但是人多车多,还得花费很多时间上山,年年都要等到傍晚才能到达。 车里准备了不少吃食,凌止刚才闻着黄瓜香,馋瘾被勾起来了。 听矜厌说不讨厌,他也放心的拿了根黄瓜开始吃。 食盒里还有许多其他零食,凌止一边吃黄瓜,一边把装满鱼干的那层递给矜厌:“你也吃点吧,得晚上才能到。” 矜厌摇头:“我还不饿。” 也是,矜厌早上吃了好多,饭量大到抵得上好几个成年人了。 凌止独自啃着黄瓜,外面马蹄声和说话声太吵,弄得他心也飘了,目光无聊的在车里左转右转,最后看向矜厌。 矜厌阖上眼帘靠在车壁上,黑发如鸦羽,在一片雪白中混入了浓墨重彩的色泽,极端的对比诞生了极致的惊艳。 似乎感受到凌止的目光,矜厌睁开眼睛,漆黑的眼瞳有些妖邪。 凌止忽然好奇:“你能变成人形,其他方面是不是也更厉害了?力气有没有变大?” “是大了点。” “那我们掰腕子啊!”凌止早就想试试他的力量。 矜厌摇头:“不行,会弄伤你。” “不会的,我小心点就行了,大不了直接松手。” 凌止正起劲呢,矜厌拗不过他,便随他一起把折叠木桌拿出来摆上,高度刚刚好。 多了个桌子马车里顿时拥挤起来,凌止撸起袖子手肘撑在桌面上,气势汹汹:“看看我能坚持多久。” “输了别哭。” “切,我才不会。” 两人掌心相交,矜厌的手足足比凌止大了一圈,手指很修长,皮肤透着冷质的淡蓝,掌心冰冰凉凉,像个精致的冰雕。 跟他比起来,凌止的手则是玉一样温润的白,热乎乎的,又软又滑几乎攥不住,有种即将融化在掌心的错觉。 矜厌下意识握紧了些,凌止调整好角度:“不用让着我,开始吧。” 他说完就开始用力,矜厌倒是没主动往下压他胳膊,只是定在那防御。 凌止的力气在同龄人中还挺大的,看着瘦但是晋容都掰不过他,否则也不敢经常独自一个人出去。 然而任凭他怎么用力矜厌都纹丝不动,不是手腕青筋暴起的抵抗,而是根本没用劲就挡住了。 凌止不信邪的两只手用一起掰,甚至到最后站起来按,仍旧无法撼动分毫。 这下无奈了:“行了我认输。” 矜厌松开手,凌止的手背红了一大片,都是他自己用力来回蹭的。 甩了甩脱力的手,凌止捏了捏矜厌的手腕,上面也没什么肌肉,皮肤比剥了壳的煮鸡蛋还滑溜,为什么那么大力气? “你用力攥拳试试。” 他话音落下,掌心下的手腕肌肉绷紧,仿佛酝酿着无比恐怖的力量,感觉那一拳能把他打穿。 凌止心有余悸,默默放手不说话了。 倒是矜厌安慰他:“没必要追求力量,你平时又不打人。” “总有你不在的时候。” 凌止声音有些失落,忽然想到距离矜厌离开只剩两个月了,希望他们关系能再变好一些,让矜厌即便离开王府也能跟他当朋友。 一个时辰后,车队渐渐来到城北。 城北多是商人居住,两旁都是密集的商铺,路上马车和运货板车很多,道路修的相当宽阔。 车队来到这里明显加快了速度,还有超车的现象发生。 马车之间离得近了,偶尔凌止还能听见争执声,他忍不住竖起耳朵,隐约能听到什么庶女,裙摆之类的词。 他有些咋舌,衡王府人丁稀少相处的很和谐,其他大府尤其是那些氏族人丁相当兴旺,里面的勾心斗角连他都有所耳闻。 如果让他经历这些烦心事,还不如去夜崖村打猎呢。 过了一会,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似乎就要超车了。 凌止一听这声就知道是赵西那家伙的骚气马车,掀开窗帘往后看,果然,一辆如同孔雀开屏的马车从后面呼啸而来,上面缀满了珠宝铃铛。 车还没来,香味先顺着小风吹过来了。 赵西本就爱玩,估计这半年在户部天天给人办户籍憋坏了,一有能光明正大出来的机会就使劲搔首弄姿。 等马车渐渐近了,他发现赵西连窗帘都没拉,从这都能看到他圆圆的后脑勺。 他有点想笑,随手从食盒里拿了个小核桃,等马车从他面前路过时,嗖地一下将核桃顺着窗户扔进去。 突然有一个东西擦着后脑勺飞进来,赵西吓了一大跳,赶紧回头,看到雪白的窗帘在眼前关闭。 凌止的小白车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赵西眼睛一亮,让车夫慢点开。 两辆马车渐渐并排,距离很近。 赵西伸出头:“凌止!等会分完禅房后你等我一下,我有事要跟你说。” 雪白的马车在他眼前晃晃悠悠,里面漫不经心的传来一声好。 “别忘了啊!” 赵西把头缩回去,还不忘把窗帘紧紧拉上。 * 下午,马车队列来到颠簸的山路上。 大昭寺位于北部的霞光山上,勉强属于长歌城的范围内,不过跟主城区距离不短,还有一段非常陡峭的山路,年年走这条路时都有不少娇贵的公子小姐唉声叹气。 凌止最近总坐马车,倒是被颠的习惯了,感觉还好,捧着一本书在车里看。 还是那本瞎讲银发鲛人的。 忽略掉一旁矜厌的视线,凌止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憋着笑。 终于他忍不住问他:“上面说深海鲛人歌喉动听,一开口就是天籁之音,是真的吗?” 他说完,目光滑向矜厌的喉结。 矜厌黑着脸抽走他的书:“这本书上说的都别信。” “还没看完呢,你还我,”凌止有心想逗逗他,正要去抢回来,就听前面传来一阵说话声,随即马车轰隆一下停下来。 “又有什么事?”他真的累了,无奈的掀开车帘去看。 人多就这点不好,乱七八糟的事情好多,光是宫心计他就听一整天了,比唱戏还精彩。 这会又有什么幺蛾子? 人群在前面围了一大圈,小星子立马下车去挤,他是凌止的贴身小厮又穿着一身白,不少人认出他来,跟他说了怎么回事。 他赶紧回来:“前面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一头鹿,惊到了丞相府的马,现在马停在那不走了。” 凌止环顾一圈发现山路还挺宽敞:“那我们从旁边绕过去吧。” 换成其他车夫或许不敢在陡峭的山路上绕,不过小星子艺高人胆大,早就受不了慢悠悠的速度了,闻言兴奋道:“是!” 他重新坐上车,乐呵呵地驾着雪白宝马从旁边绕过去。 越往前走越热闹,路中间停了不少马车,不断有人出来交涉。 凌止也没有看热闹的意思,他和丞相府的人不怎么熟,那周齐山年轻有为早已入仕,跟他不是一路人。 可就在马车即将绕过去时,人群分开一条路,周齐山亲自过来了。 他相貌堂堂,一身官服非常惹眼,此刻目不转睛地盯着大白车,看到雪白的车帘被掀开,露出半张昳丽的面容。 太阳光一晃,那张脸比花还娇艳。 喉头不自觉紧了紧,他声音清越,听着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凌公子?” “对。” “叨扰公子了,我府的马受惊,这附近又都是女眷,方便载我一程吗?” 他说话礼貌,却让凌止犯难了。 周齐山身份不一般,上车的话肯定不能让人家坐车外面,可他不想让人上自己心爱的白车。 环顾一圈,周齐山倒没说假话,好巧不巧这附近车里都是女眷,肯定不能载他,周围荒山野岭的也不能把他扔那。 这下凌止算是被架到火堆上,这么多人看着这边,若他不让人上车实在过分了。 他有些无奈,果然人再怎么潇洒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正要让这家伙上来,矜厌忽然从马车里出来,冷冽的气场瞬间镇住周围人。 难以形容此刻的震撼,人群陡然安静了一瞬。 “我能去看看吗?” 周齐山也愣了愣,随即眼底划过一抹戾色。 车里果然还有其他人,这家伙从哪冒出来的?袖口下的手紧紧攥拳,他面上依旧保持得体的微笑:“当然可以。” 凌止也好奇矜厌要干嘛,跟在他身后一起去。 马车附近围了不少人,矜厌和凌止一来,不少女眷看的眼睛直了,周围人下意识让开一条路。 此刻那马确实很焦躁不安,不断在原地徘徊跺脚,高大的身躯相当有压迫感,一旁的马夫疲于安抚,却没有丝毫作用。 矜厌走到他们身边,出乎意料的是,那马见到他就不断后退,细看马蹄还有点抖。 他抬手,在马头上轻描淡写的按了一下。 在所有人震撼的眼神中,马儿瞬间平静下来,在马夫的牵引中回到马车旁。 周齐山脸色瞬间黑的吓人,语气却无比平静。 “请问这位是?” “他是我的贴身侍卫!”凌止此刻满脸自豪,说完就转身跟矜厌上车,也不管外面众人如何惊呼,小白马蹄子一甩扬长而去。 经过这么一段插曲,凌止也觉得走在车队里有点烦,于是趁着上山路宽,让小星子加速超车,尽早赶到大昭寺。 其他府的马车也不是不能超,可一加速就颠簸的更厉害,马夫也没那个技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辆白车远去。 于是衡王府的马车在天黑前第一个到达大昭寺。 已是傍晚,山中空气无比清新,霞光山以落日霞光闻名,站在山顶看更是尤为壮观。 他们从车上下来,入目就是宏伟肃静的大昭寺,寺内一尊巨大的石佛立在山顶,从他们的角度望去,佛像后面霞光漫天,恍如神迹。 悠远的钟声在山间回荡,驱散了心底的浮躁。 凌止本来坐了大半天的马车还有点累,很快就简直神清气爽。 他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转身看向矜厌:“你喜欢这吗?” 身后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他眼底清亮干净,比落日还耀眼。 矜厌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笑了:“很喜欢。” 凌宝曦 凌止也忍不住笑了。 两人边说边往前走,很快来到古寺门前。 见有施主到来,寺庙门前的小和尚立刻回去通知,住持亲自来迎接。 大昭寺的住持乃是凌国德高望重的大师,凌止在他面前也不会跳脱,礼貌问好:“仰照大师好。” 仰照大师面容苍老,眼睛却神采奕奕,他视线在凌止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在矜厌身上多停了一会,目光显得有些深邃。 不过他没说什么,和蔼点头:“阿弥陀佛,两位小施主请随老衲来。” 大昭寺内部相当庞大,足足占了一整片山头,里面佛堂数不胜数。 寺内安静祥和,进入其中不自觉心情变好,整个人变得安逸下来。 此刻是晚饭时间,寺内有许多僧人来回走动,还有小和尚在扫地,见到住持纷纷问好。 随即不少人好奇的看向凌止和矜厌。 虽说色即是空,可两位小公子的皮相实乃世间罕见,还一来就是两位,有些年纪比较小、心志又不太坚定的小和尚盯着久了点,被其他师兄敲脑门。 “别叨扰到人家。” 小和尚们反应过来,赶紧低头默念佛经,摒除杂念。 凌止也不介意,他们的眼睛清澈干净,里面只是纯粹的好奇和欣赏,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大昭寺是前朝就存在的古寺,香火鼎盛,本朝每年斋月都有很多人来拜访,所以禅房非常多,寺内以中央大石佛为核心,周围一圈圈分布着各种佛堂和禅房。 大佛远看威严,近看更是尤为壮观,凌止使劲仰头都很难看清全貌。 和尚不可能因为施主的身份高低来分配禅房,只会按照到达时间来安排,于是凌止他们来的早得了便宜,可以随便挑选。 他也不客气,笑眯眯的选择了离大佛最近的那间,矜厌就住在他隔壁。 “阿弥陀佛,等会钟声响起,两位施主便可以来主寺用斋饭。” “多谢大师。” 禅房内干净整洁,被褥也叠的无比整齐,跟矜厌房间有的一拼,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檀香。 这里位置果然很好,从窗口就能望见石佛的衣摆,旁边是一株百年银杏树,风景极佳。 其他人纷纷离开,凌止拉着矜厌进自己的禅房,把门一关,长长松了口气。 “唉,一直挺直腰板端着说话好累啊。” 矜厌坐在桌旁倒了两杯温水:“过来喝水。” “哦哦,”凌止乖乖走过去,山里喝的都是泉水,比长歌城的要甜一些。 他喝完咂摸咂摸嘴,又来了一杯。 正要说话,外面传来轰隆隆的脚步声,凌止赶紧端着水杯去窗口听,一开始大家还安静,没一会要分房间了,不少人在低声交谈。 渐渐地,说话声变得有点大。 这些人是同一批来的,小和尚也不可能挨个分房间,就让施主们自己决定。 最里圈的禅房风景优美,距离主寺也进,缺点就是数量少,一共只有五六间。 很多人抱着找姻缘的想法过来,谁都不愿意当众出丑,于是公子们或有风度,或不甘心的主动去第二圈。 可剩下的女眷还是很多,光是来自官府大道的就有将近十家,家世大差不差,彼此之间有嫌隙的还有关系好的,便没那么和谐了。 好在现场人多,大家都顾忌着面子,有不少女子也主动让到第二圈,没发生什么丑事。 凌止没开窗户,就这么听着墙角,默默在心中感谢小星子高超的驾车技术。 于是第一圈就只剩凌止和矜厌两位男子,不过倒也没人有异议,分房间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众人各自去修整,人群散了不少。 凌止也从窗口回来,从食盒里拿出葡萄来吃:“你能吃水果吗?” 他仔细的剥了一颗葡萄放到掌心,举到矜厌面前:“闻着苦吗?” 矜厌垂眸看去,嫩绿的葡萄肉晶莹剔透,躺在凌止掌心像是放在白玉盘子里,润泽光亮。 他俯身,鼻尖凑近闻了一下,有点奇怪。 然而看着凌止期待的眼神,他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他舌尖很红,皮肤又苍白,明明舔的是葡萄,凌止指尖却微微蜷缩,觉得有点痒。 “怎么样?” “有点酸。” 酸?凌止惊讶:“我吃着特别甜来着。” “什么是甜?” 这话把凌止问住了,想了想问:“你是不是感受不到甜味?” “嗯,”矜厌点头。 凌止顿时替他觉得可惜,虽然他也不怎么爱吃甜的,但是这和感受不到是两码事。 下意识把掌心的葡萄扔嘴里,甜甜的味道绽放在舌尖,凌止嚼了几下,等看到矜厌陡然变深的眼瞳时才陡然反应过来。 葡萄咕咚一声咽了。 凌止被他那眼神看的有点窘迫,然而吃都吃了总不能丢面子,他只好强装镇定:“不能浪费。” 说完他就脸热的厉害,不敢再看矜厌,赶紧站到窗边开窗户。 夹杂着草木香的清风拂来,也吹散了脸颊不知何时升起的红润,身后一点声音也没有,凌止没敢回头,假模假样的继续站着。 就在这时,热闹又来了。 窗户对面有一片密集的树林,此刻里面聚了几个人,有男有女不知在说什么,这些人看到站在窗前的凌止,还不时的朝他看过来。 凌止有点好奇他们在干嘛,再加上想逃离这个尴尬的氛围,抬脚就要出去。 窗户却砰地关上。 下一刻,凌止陡然被人箍着腰抱回床上,矜厌欺身上前,牢牢挡住他的路。 凌止感觉自己飞起来了,直到坐到床边他脑袋都是懵的,仰头看着矜厌高大的身躯,危险的感觉在脑海中一闪而逝。 肩膀还被人按着,他第一次有点结巴。 “怎、怎么了?” 矜厌逆光看不清表情,声音却低哑的厉害:“长点心眼,别再被人骗出去了。” “哦,”凌止老实点头,肩膀还被那只大手攥着,他怂的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随后矜厌放开他,身上的压力陡然一轻,凌止稍微放松了些,又暗叹自己胆子小,居然被教育几句就不敢动了。 见矜厌坐到他身边不说话,凌止转头看他。 此刻也没那么怕了,就伸手捅了捅他的腰。 指尖的肌肉紧实有力,触感很好,他又捅了几下:“生气了?” “没有,”矜厌有些无奈:“有些人心思不正,故意引你过去,不要接触他们。” 听他这么一说凌止才反应过来,随即有些后怕。 想想也是,那几个人都已经去树林里密谈了,为何不去深一点的地方,偏偏站在他窗口能看到的正对面说话?还特意说的有些大声,生怕他不过去似的。 “我知道了,接下来保证不会乱出去!”凌止低头思过。 矜厌揉了揉他的脑袋:“行了,等着吃饭吧。” “嗯。” 过了一会,耳边响起沉闷的敲门声。 凌止拧眉,难道那些人不死心还想把他叫过去?奇怪,他们到底想干嘛啊? 给了矜厌一个让他放心的眼神,他深吸一口气起身去开门。 门口的是赵西。 白天时他只在窗口露出一颗头,倒是看不出什么,此时凌止才发现赵西穿的有多骚气。 一身金丝暗纹长袍,腰间和抹额都镶满各色宝石,顶着白玉冠的脑袋晃晃悠悠,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 凌止忽然不想跟他说话了,抬手就要把门关上,然而赵西一溜烟挤进来,正嘿嘿笑着,目光陡然跟矜厌对上。 他笑容僵了僵,下一刻反应过来什么,陡然瞪大眼睛。 当初解除奴籍可是他给办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矜厌的身份。 此刻他目瞪口呆的看着黑发黑眼的银发鲛人,仿佛脑袋被人打了一拳,晕乎乎的。 “知道怎么回事就好,你可别乱说啊!”凌止在旁边说了一嘴。 这家伙虽然缺点多,但是当朋友还是很好的,很向着他嘴巴也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赵西疯狂点头,不过还是对矜厌又惊又怕。 他不复第一次见面的调侃,躲着他来到墙角小声道:“凌止你出来一下,我有事想跟你说。” 凌止立马摇头,大手一挥:“我不出去,你就在这说就行,没什么事需要瞒着矜厌。” 听到凌止这么说,赵西反而嘿嘿一笑放松下来。 “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直接说了。” 他语速飞快,五官活灵活现的乱飞:“哈哈哈你跟我说实话!城里那个流言传的那么广,大家是不是把你当成青楼小倌了!” 啊! 凌止一听脑袋就要炸了,他居然忘了这茬,赶紧去看矜厌反应。 矜厌低着头,肩膀有些颤抖。 这下彻底没脸了,凌止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就去踹赵西。 赵西熟练躲过,见他臊的满脸通红,赶紧哈哈大笑讨饶:“我提醒过你了,这可是你让我说的。” 随后他清了清嗓子:“其实我来是有正事的。” “少废话!看招吧!” 赵西一边躲一边小声道:“公主府的那个宝儿郡主你认识吗?” 凌止停下来:“认识啊,我表妹。” 赵西语速飞快:“她不是喜欢游泳吗?不知听谁说你有银发鲛人,想找你换一滴眼泪,这样她服下后就能在水下呼吸了。” “长公主之前一直拦着她,怕她到时候天天去游,所以她没机会找你,不过这次她也来大昭寺了,估计会找个机会拿东西跟你换。” 他说完扫了眼矜厌,对鲛人来说流泪是非常屈辱的,尤其是被当成物品跟人交换,算是一种羞辱了。 凌止似乎是真的很宝贝他,舍得让他哭吗? 正想着,就见凌止义正言辞的拒绝:“怎么可能,那些都是书上唬人的玩意,银发鲛人根本无法流泪,压根就不会哭。” 赵西惊讶了:“真的?” 凌止睁眼说瞎话:“当然了,书上还说银发鲛人雌雄同体呢,你看他像吗?” 赵西愣愣的摇头:“不像,太爷们了。” “这不就对了,以讹传讹的东西居然也有那么多人信,等她过来我跟她说。” “原来如此!”赵西一拍脑门,他原本还以为凌止会各种纠结郁闷,毕竟一个是表妹,一个是心爱的美人,没想到压根就没有这玩意。 “那行,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搞了半天是个乌龙啊。”赵西乐呵呵走了。 门在眼前关上,屋内陷入绝对的寂静。 凌止转过头,就见矜厌一直盯着他。 “怎么了?” “她是你表妹,为什么不同意?” 凌止耸肩:“你那么坚强,哪能因为这种小事让你哭。” 见矜厌依旧定定的看着他,就像第一次认识他一样,凌止抿了抿唇:“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啊,在我心里你比那些亲戚重要的多。” 他还从来没说过这么肉麻的话,说完也有点不好意思,心脏咚咚直跳。 正好钟声响了,他拿着食盒逃命似的飞奔出门:“我出去拿饭。” 他离得近,跑的又快,等到饭堂时那里还没几个人,站在门口还能看到不远处三三两两的大部队。 大家都是体面人,没人像他这样跑着抢饭,为表尊重,甚至打饭都是亲力亲为,没有让丫鬟小厮代劳。 凌止赶快对打饭的小和尚道:“麻烦来份斋饭,我想带走。” 小和尚脑袋圆圆的,笑眯眯的往他食盒里装了满满的饭菜,又看了眼朝这边走的人群:“施主跑的可真快。” 此刻凌止也从脸红中缓过来点,打到饭也不着急了,慢腾腾的收起食盒,得意道:“我不跟他们一起挤。” 人群离得近了,不少人跟他打招呼,凌止也摆摆手,然后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头也不回的进禅房。 耳边清净了。 他也没刚才那么尴尬了,进屋便道:“我们一起出去吃吧!” “好。”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矜厌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眼底有了一点温度。 凌止又看了他一眼,这次又觉得没什么变化。 错觉吧。 等大部分人都进了饭堂,两人并肩逆行往外走,一路上吸引了无数目光。 然而矜厌气场太强,有他在旁边,众人即便有话也有点不敢上来说,犹豫的功夫他们就走远了。 离开禅房区域,剩下的地方大多都是清修的和尚,偶尔有小和尚端着碗坐在台阶上吃,非常有生活气息。 凌止心情颇好,走着走着,看到前面的树下站着一位有点熟悉的女子,远远看去珠光宝气,婀娜多姿。 宝儿郡主,凌宝曦。 凌止其实跟她不怎么熟,十岁之前见过几面,可能还一起玩过,后来男女大防就很少接触了。 来都来了他也不可能躲着,等离得近了,就主动过去打了个招呼:“宝儿妹妹,好久不见。” 凌宝曦长相凌厉不好惹,笑容却很甜:“的确好久未见,兄长为何饭点往外走?” 她说完,目光投向矜厌:“这位是?” “这是我的贴身侍卫,山里空气好,我们出去转转再吃。” 凌宝曦点头,打趣道:“你们这一走,那些等着偶遇的小姐要失望了。” 凌止无奈:“她们来也是白来,我要是想成亲早就找了,何必等到现在。” “也是。” 简单寒暄几句,她便说起了正题:“听说兄长那里有一只银发鲛人?” “嗯。”凌止见她不知道矜厌就是银发鲛人,稍微松了口气,起码这个没有传太广。 “实不相瞒,我想要他的眼泪。” 见凌止要说话,她再次开口:“别急着拒绝,我拿宝贝跟你换。” 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匣子,精致的指甲轻轻扣动打开,刹那间绽放的光华迷人眼。 里面是一颗无比璀璨的冰蓝色珍珠。 凌止瞳孔微缩。 凌宝曦把匣子递到他面前:“这是由无数颗鲛珠凝练十年才能有的鲛珠王,我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得一颗,它的作用和银发鲛人的眼泪大体相似,唯一的区别就是服下后无法在水下自由呼吸。” “我知道银发鲛人不轻易流泪,我也不会坑自家人,只要你愿意把它借给我一个月,无论我是否能弄到眼泪,这颗鲛珠都归你,我还会答应你一个不过分的条件。” 她笑容有些蛊惑:“对兄长来说,这是稳赚不赔的好买卖。”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让人无比心动的交易。 若是凌止得到了鲛珠,目前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他不必再发愁原著的事,而代价,只是区区的把矜厌租出去一个月罢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若是这次拒绝,他很有可能重蹈原著覆着,一切功亏一篑。 空气有些凝滞。 矜厌闭了闭眼,低头等着他的决定,心底却没抱什么希望。 很难有人抵得住这样的诱惑。 凌止也清楚的明白利弊,理智上也知道自己该好好考虑考虑,可他不知为何,还是想也不想的拒绝了。 “我不会换。” 矜厌骤然抬头,目光难以置信。 凌宝曦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做好决定,拒绝的又如此干脆,整个人愣了下:“你确定?” 凌止点头:“抱歉,我不会换。” 说完他仿佛放下了什么沉重的担子,整个人都轻松了。 凌宝曦也是绝顶聪慧之人,怔愣过后忽然问他:“那银发鲛人好看吗?” 矜厌本人还在旁边一眼不眨的盯着他,凌止笑了下,第一次大方承认:“比我好看多了。” 凌宝曦低头不知想起什么,噗嗤笑了下:“原来如此,倒是我孟浪了。” 她说完便潇洒的转身离去,留下凌止一脸不解。 “什么意思?” 凌宝曦背对着他摆摆手:“没事,唉游个泳嘛,大不了我不游了。” 姻缘签 凌止看着宝儿郡主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刚转过身想问矜厌,忽然被他揉进怀里狠狠抱了一下。 腰被两只手臂紧紧箍着,矜厌力气大到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揉进去,凌止发顶蹭到他下巴上,忍不住缩了缩头,麻痒从头皮传遍全身。 心脏乱了一拍。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矜厌就已经放开手。 凌止头发被他蹭乱了一点,惊讶的仰头看着他。 树影昏暗,在矜厌眼底投下斑驳的阴影,他下颌紧绷,浓黑的眼瞳低垂,似乎在隐忍克制着什么情绪。 凌止渐渐懂了。 矜厌不知道那鲛珠对自己来说有多重要,但他依旧为了这点小事在感谢自己。 他忽然有些替他难过,被人类抓走当成奴隶售卖的经历一定很难让人释怀,即便在凌止看来他们关系已经很好了,可矜厌仍旧没有安全感,总觉得自己会轻易卖了他。 凌止深吸了一口气,他不能这样大大咧咧的了,以后得经常照顾矜厌的感受,给他信心和安全感才行。 他拍拍矜厌的肩,难得认真郑重道:“不用这么感动,你可是我的好友,不把你借出去不是应该的吗?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去受罪。” 见他薄唇抿的发白,凌止摆出一脸轻松的样子安慰他:“而且我要那鲛珠又没什么用,没什么东西比你重要。” 矜厌表情微微动容。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凌止为他放弃了什么。 值得吗? 眼底难得有些迷茫,他一直以为眼睛是一个人最真实的模样,可在看到曾经的凌止时动摇了,以为他最擅伪装。 这次他重新看向他眼底。 清清淡淡,没有任何恶意和心机,有时候像个小傻子。 相处的这些时间里,他偶尔想用小聪明得到眼泪,失败了也没有恼羞成怒,更没有在山穷水尽时将他租给其他人。 这才是他真正的本性吗? 他忽然有些心疼凌止。 这样肆意洒脱的人前世却被苏沫迷惑成那样,他当时会是什么感觉? 矜厌叹息一声,仿佛跨越了前世和今生,心底的隔阂烟消云散。 “谢谢。” “没关系,”凌止说完又不太习惯这么郑重,赶紧拉着矜厌继续往外走。 “我都饿了,快去吃饭吧。” “好。” 接下来他们谁都没再说话,树影摇曳,佛音阵阵,气氛分外和谐。 两人很快来到大昭寺门前。 小和尚见他们要出去还惊讶了一下,不过也没多说什么,礼貌问了声好就打开门。 离开了大昭寺的灯光,外面愈发昏暗,树林里野兽很多,耳边不时传来古怪的声音。 走着走着,矜厌随手抓了一只鸡。 凌止相当震惊,矜厌真的就是看见鸡了随手一抓,鸡就跟自己扑腾过来了似的。 想到马儿也很快被他安抚,他好奇了:“你这个是什么特殊能力吗?” 矜厌想了想:“嗯,不过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有时候能简单的操纵动物,但是太复杂不行。” “这么厉害!那你能操纵人吗?” “没试过。” 凌止这下来劲了:“来来来,我想试试看。” 矜厌勾唇,笑容有些妖异。 “怎么试?” 凌止目光在林中转来转去,最后转回矜厌身上。 “这样吧,我就在这站着不动,你在心里想一个动作让我做,不要提前让我知道,看看我能不能按照你说的去做。” 他说完就兴致勃勃的站到矜厌对面,闭上眼睛不看他。 山里风大,裹挟着落叶呼啸而来,吹得凌止雪白衣摆飘动,皎如朗月不可亵渎,周身叶片盘旋,像是要羽化飞仙。 矜厌站在他面前,同样的白衣却截然不同,黑暗中有如引诱世人的妖魔。 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他沉默片刻,笑了。 指尖微微蜷缩。 凌止站着站着,忽然有些恍惚。 好像回到了孩童时期的某个夏日,跟小伙伴在河边玩水,却无意间看到了一颗漂亮的石头,小小的一粒静静躺在河水中,如玉一般温润的白。 那一瞬间的喜悦简直无与伦比,比得到任何珍奇异宝都开心。 他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这种感觉只是一瞬,他很快便回到现实,可脑海中的喜悦仍旧回荡着,止不住的开心。 凌止睁开眼睛有些感动,他还以为矜厌会弄个恶作剧,没想到他这么好。 “谢谢啊,看来你成功了!” 矜厌点头:“以后多笑笑吧。” 还从来没人跟凌止说过这样的话,他唇角翘了翘,心情也明朗起来。 “好啊!” 接下来他们找了个空地,这边山里没什么石头,矜厌便给凌止寻了个干净的木桩坐着,自己则开始烤鸡。 凌止打开食盒里的斋饭,之前他还没注意,现在看真的很丰盛。 煎春卷,什锦豆腐羹,烧春菇等,一打开扑鼻的香味就传过来,旁边是一小团晶莹剔透的白米饭。 他连着吃了许多天大鱼大肉,偶尔闻到纯粹的素食还挺有胃口的,拿起筷子尝了起来。 味道的确不俗,比他小厨房做的好吃。 凌止吃饭比较磨蹭,细嚼慢咽不着急,一口一口吃的很香。 他吃相好,长得又好看,不止一个人说过跟他吃饭很有食欲,不知不觉就能咽下三碗大米饭。 凌止自己倒是不这么认为,吃个饭有什么好看的,低头默默咀嚼,从不在意。 然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矜厌也时不时看向他。 等凌止吃的差不多了,鼻子忽然闻到浓郁的肉香,他赶紧抬头,就见树枝上串的烤鸡已经熟透了,烤的直流油。 即便他已经快吃饱了,也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你这水平很有进步啊。” “还行,”矜厌笑笑,拿了一个鸡腿放进他食盒里。 “小心烫。” 那鸡腿进了食盒都还在呼呼冒烟,然而矜厌手指连红都没红。 凌止有点习惯矜厌的强悍了,见他已经趁热开吃,凌止也用筷子戳了戳,外皮很有韧性,筷子捅下去还在冒油。 他轻轻咬了一小口,眼睛一亮,不知不觉就把鸡腿吃光了。 凌止舔舔嘴唇有些感慨,好像没什么事情是矜厌做不好的,就算不会也很快就能学的很好。 想到这样的人居然不自信,他赶紧使劲夸他:“你会的可真多,还好有你在。” 矜厌低头笑笑没说话,凌止却觉得他害羞了。 看来他的做法没错,果然还是多鼓励夸奖才行。 等他们吃完回大昭寺,天已经黑透了。 寺内僧人睡得早,只有这些小施主们的禅房还零星亮着,两人往回走,偶尔听到角落里传来说话声,有些禅房还人来人往的很热闹。 在这佛教清净地,男女大防反而弱了不少,只要克制守礼,说个话也不会有人管什么,所以不少人来这里都有点这个意思。 凌止快步从旁边走过去,折腾一天他也有点累了,得早点去睡。 一夜安眠。 清晨,凌止睡得正香,没想到一大早就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了。 今日是传统的抽灵签环节,各家公子小姐都会来主寺上香求签,捐很多香火钱。 凌止的屋子就在主寺旁边,这会儿人一多,光是脚步声就足够吵的,更别提大家还在解签闲聊了。 他一脸无奈的起床,迅速洗漱出门。 门一推开,音浪铺面而来,似乎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旁边的禅房也打开,矜厌从里面出来。 “我们也去抽个签吧!”凌止虽然对求姻缘签没什么兴趣,可这是皇帝亲口提的,他若是不去肯定落人口实。 “好。” 主寺就在大石佛脚下,此刻里面热闹的很,衣着华贵的俊男美女进进出出,有些笑意盈盈,还有些则满脸沮丧。 在场凌止熟人不少,见他来了纷纷跟他打招呼,女子们则面若芙蓉,有些羞怯的看过来。 很多人来这最大目的就是凌止,然而……他身边的侍卫也实在惹眼,一出现仿佛所有光芒都集中在他身上,简直是鹤立鸡群。 虽然他只是侍卫,可美貌的力量实在太强大,只是看着就让人脸红心跳,很难不让人动心,尤其是那些涉世未深的小姐们更是脸红心跳。 要不是矜厌气质过于冷冽,让人不敢接近,又一直跟凌止走在一起,肯定有不少人过来搭讪聊天。 在场人各有心思,倒是赵西大大咧咧:“来来来,我刚抽完,你们俩也快过来试试。” 一时间抽签的其他人纷纷让开,满脸好奇的看过来。 这里的姻缘签是出了名的准,大家也想知道他们的姻缘究竟如何。 架子上的签筒有足足好几排,每个都一样,随即选择就行。 凌止不怎么在意灵签,就是当着大家的面走个形式罢了,于是随便拿了一个,矜厌拿的是他旁边的那个。 签筒里面放着许多竹签,凌止先来,他双手握着,在心中默念姻缘二字,然后轻轻摇晃。 众人屏住呼吸盯着。 他动作很标准,没有故意瞎弄,看着就虔诚。然而不知是不是老天在和他作对,签筒里半晌都没有竹签掉下来。 不会吧! 不少人心中一沉,面露凝重,凌止不会真的没有姻缘,以后孤独终老吧! 矜厌脸色也不是很好,拧眉看向那竹签。 凌止是在场唯一轻松的人了,这个结果他一点也不奇怪,本来就不打算成亲,没有东西掉出来更好,省得有人总惦记他。 这样一看,大昭寺的姻缘签果真是不负盛名,相当准确。 凌止啧啧感慨,随即在众人失望的目光中不再摇晃。 比起自己,他其实更想知道矜厌的。 他凑到矜厌旁边,正要开口让他也试试,却一不小心碰到手里的签筒。 那签筒一歪,就这么正正好好滑出来一根。 竹签啪嗒一声落地。 全场寂静。 解签 所有人呆呆的看着地上的竹签,本来他们都放弃了,没想到又阴差阳错的掉出来,真是天意啊! 没人不好奇上面的内容。 凌止也惊了下,竟然还真有姻缘!他眼露兴味的捡起来,上面的字很小,他仔细辨认一番。 有缘人就在身边。 就在身边?凌止环顾了他周围密密麻麻聚集的人群,顿时无奈了。 这是啥呀一点也不准。 矜厌离他近,自然看到了竹签上的内容,也看到了凌止那满脸不信的表情。 修长的指尖在竹筒上扣了几下,随后捏紧。 见周围人都伸长了脖子瞧,凌止随手把竹签递给赵西:“你们看吧。” 赵西一脸期待的接过来,结果他近视看不清,眯着眼睛都快把竹签贴脸上了,见状其他人急了,纷纷接过竹签,脸上一喜。 “有缘人就在身边!” 场面有点轰动。 这个身边的范围可是相当大啊……别的不说,光主寺的女眷就几十人了,看来在场人都有希望。 甚至前面也有两个人抽到同样的签,一时间殿内紧绷的氛围一松,众人的目光随即转向矜厌。 他一直沉默的站在那,脸上没什么表情,却像一柄锋利笔挺的剑,无人敢忽视。 说实话,这位看起来比凌止成亲的可能性还小,他要是摇不出来谁也不奇怪。 也不知道凌止从哪找到这样的狠角色当侍卫。 可许多人还是忍不住翘首以待,没人能抵抗住这样俊美到极致的人,即便他只是个侍卫,也有大把官家小姐倒贴也想嫁给他。 凌止把自己的签筒放回去,不知为什么心情有点复杂。 他既希望矜厌能摇出来,又希望他没有。 矜厌手很大,一掌便能将签筒握在手中,他漫不经心地晃了几下,看那角度一根都不会掉。 下一刻,两根竹签悍然落地。 场面顿时一片哗然,众人面面相觑,之前无论他们怎么摇都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要么没有要么就一根,这也是大昭寺灵签的神奇之处。 他居然出来两个,是灵签不准吗?还是有什么特别的说法? 凌止也被吓了一跳,小声问矜厌:“两根签,你以后不会成亲了又和离吧。” “不会。”矜厌很笃定,随即视线紧锁地面。 是两世灵签的意思吗? 他拧眉,苍白的手指略微绷紧,在众人的讨论声中俯身将竹签捡起。 其中一根竹签空白无字,他没什么意外的看向另一根竹签。 上面跟凌止一样,都是有缘人就在身边。 矜厌挑眉。 凌止也看到了,哦呦一声。 旁边也有不少人凑过来看,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好巧不巧,今日抽中同样灵签的四人刚好两男两女,人数对等,可就和刚刚的概念完全不一样了。 看来真正的大赢家出现了啊…… 众人隐含羡慕和嫉恨的看向那两位女子。 其中一位是礼部尚书家的蓉儿小姐,早在刚出发时,就有人看到凌止从马车里伸出头,专门去听蓉儿姐吹笛子。 当时就有许多人心生不满,觉得她耍心机故意勾引人,偏偏还成功了。此刻见她抽签居然还跟凌止一样,顿时有人冷哼一声。 而另一位更巧,正是丞相府的德馨小姐。 昨天丞相府的马车坏了之后,矜厌眨眼间征服骏马,当场俘获了许多女眷,就包括这位德馨小姐。 一时间,连德馨的兄长周齐山都面色复杂。 此刻两位小姐脸颊都浮上薄红,见大家表情不太好,孙蓉儿语气镇定:“这只是抽签的结果罢了,还要去解签,或许每个人的解法都不同。” 她说完,目光有意无意的看了眼凌止,随即秀眉微蹙。 凌止低头摆弄灵签,一眼都没看她。 旁边的德馨早就脸红的说不出话来了,都不敢看矜厌,听到孙蓉儿的话连忙点头。 这话也提醒了众人,他们开始撺掇凌止跟矜厌去隔壁解签。 凌止心中叹气,早知道挑个人少的时候来多好,这下弄出这么巧的结果,倒是让大家误会,为此耽误人家女子的名誉可就不好了。 于是他也解释了几句只看灵签不准的话,然后赶紧拉着矜厌离开。 等出了大殿,鼻间浓郁的女子粉黛香气渐渐散开,凌止才陡然松了口气。 见矜厌回头看了一眼,凌止下意识拧眉:“怎么了?你不会是在看那位德馨小姐吧。” 矜厌不解:“谁是德馨小姐?” “哦哦,没事了,”凌止有点尴尬的摆手,“我们去隔壁屋子吧。” 抽完签需要去找大师解签,同样的签每个人的解法不同,所以光自己看竹签上的字一般看不出什么。 解签在单独的小屋,每次只能进一个人,矜厌有心事就让凌止先进。 凌止原本都懒得过来解签,准备抽完就走的,不过闹了这么个乌龙,他肯定得过来解一下。 屋子里坐着一个模样清秀的年轻和尚,不过他面容严肃,气质有点少年老成。 虽然年轻,可能担任解签的都是了不得的大师,凌止礼貌问好,坐到他面前的蒲团上把灵签交给他。 慧灵和尚从凌止进来目光就一直盯在他身上,直到他递来灵签,这才低头去看。 他眉心微拧,随即又松开,表情放松下来。 “这份姻缘很好,也是你的正缘,大概一年内就会成亲。” 凌止眼尾抽了抽。 他一年内成亲?怎么可能?不会是赐婚吧…… 想到今日抽到的竹签,若是传到皇帝耳朵里,不会真想给他赐婚吧! 于是凌止又问:“大师,请问这份姻缘是我自己选择的吗?” 慧灵和尚笑了笑:“天机不可泄露。” 等出了屋子,凌止脑袋嗡嗡地,一边觉得灵签未必准确,一边又觉得万一真赐婚了呢?真的有可能啊。 见他魂不守舍,矜厌问:“如何?” “他说我会一年内成亲,”凌止眉头皱的死紧,“我怕到时候是赐婚。” 说完见矜厌拧眉,凌止就赶紧推着他进去:“不用发愁我,你看看你的怎么样。” 门轻轻关闭。 慧灵和尚闻声抬眸,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矜厌。 手中转动的佛珠顿了下。 矜厌倒是礼貌,将手中的灵签递给他,然而慧灵接签的时候手不自觉有点颤抖。 被矜厌拿过的竹签冰凉刺骨,一如他这个人,外表没有一点温度。 慧灵拿着竹签细细看了良久。 他轻叹一口气。 “施主,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是吗?” 矜厌点头。 慧灵笑笑:“您无需我解签,遵从本心就好。” 再次做梦 凌止在外面等矜厌时,脚下无意识的碾着碎石子,心事重重。 就在这时,小星子朝他大步跑过来。 “怎么了?” 小星子左右看了看没人,走到他身边小声道:“白胜康去城西了。” “他先是在城西准备开铺子的事,然后又不知怎么的搭上了太子府的人,应该是去里面给人订做衣裳。” 小星子一脸疑惑:“从太子府出来,他又去奴隶市场打听,据说他问了那老板还能不能再弄到一只银发鲛人。” 凌止瞳孔微缩,握紧拳头。 他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我知道了,继续派人盯着,把他每天的行程都告诉我。” 等小星子一走,他深吸一口气。 果然是动心思了,可他究竟怎么杀的矜厌?凌止拧眉,这部分他没有梦到真的很麻烦,就算每天派人盯着也不放心,防不胜防。 而且太子府的人居然也知道银发鲛人的事,也不知道会不会传到皇上耳朵里。 凌止疲惫的叹气,麻烦事好多啊。 很快矜厌从屋里出来,凌止问他:“怎么样了?你的是什么意思?” 矜厌扫了凌止一眼:“就是字面意思。” “还真在周围?”凌止也惊了,转头朝不远处的主寺里看,里面莺莺燕燕美女如云,好像还有很多人喜欢矜厌,要说有也的确有可能。 “别看了,”矜厌拧眉。 “哦,还害羞了。” 凌止有些惊奇,酸溜溜的又朝主寺看了一眼,下一刻就被矜厌拉着往后山走。 他力气很大,凌止毫无反抗之力,只好乖乖跟着他走。 急什么啊,不会真被他说中了吧! 凌止顿时更郁闷了。 不过今日都来抽灵签了,也得去后山看看皇上交代的小玩意,他对后山的东西没多大兴趣,自己应该没什么缘分会碰到。 后山风景倒是不错,还有一个不小的莲花池,亭台楼阁比较秀美,大概是先帝曾经待过的地方。 这里大清早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清风徐徐,倒是让人放松了不少。 莲花池中央还修了一座石桥,两人顺着石桥走,尽头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写着许愿二字。 许愿碑吗?凌止倒是听说大昭寺有个许愿碑,不过准确性未知。 “我们也来许一下吧!”他有点好奇。 “好。” 凌止双手合十,他想要的东西有很多,斟酌半天,还是在心中默默祈祷。 “希望我爱的这些人都能幸福。” 他想着想着,忽然朝旁边瞄了一眼。 矜厌站在他身边,闭上眼睛不知道在许什么愿,侧脸轮廓被映有些柔和。 风从他身边吹过来,带着微微的冷香。 凌止笑了笑,在心里悄悄补了一句。 “包括矜厌。” 日头渐渐升起来,为山里添了几分温暖。 两人接下来又在后山逛了好一会,这里其实相当大,深处还有个挺宏伟的宫殿,不过大门紧闭。 凌止也没进去,万一叨扰别人就不好了。 他找来找去没发现什么特殊的小玩意,倒是注意到了宫殿旁边的凉亭。 凉亭比一般的大不少,无数藤蔓从凉亭上方垂下来,上面开着淡紫色的花,就留了一个进出的入口。 这里倒是挺好玩的。 凌止跟矜厌一起从入口进去,里面别有洞天,中央是石桌石椅,旁边居然还摆着一个软塌,看起来这里的主人相当会享受。 他坐到软塌上,细碎的阳光透过藤蔓缝隙照进来,让亭内同时呈现出昏暗与光明两种感觉。 不知怎么地,凌止忽然困了。 怎么回事?他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这花香有点刺鼻,站起来正要往外走脑袋就一晕。 意识逐渐消失,凌止上半身朝软榻上重重倒去。 矜厌一把接住他。 怎么会忽然晕倒?矜厌眉头皱的死紧,握着凌止腰的手力量大的惊人。 正要带他去找大夫,一阵细微的呼呼声从凌止嘴里响起。 他睡得香甜,脸颊还带着笑意。 然而此刻凌止正在做梦,梦里可没这么舒服。 模糊间他仿佛回到府上,一切都是灰暗的,他的心情也很压抑,仿佛被什么事情束缚着,不得解脱。 前方小星子紧急跑来,脸色惨白:“不好了!” “说。”凌止听到自己冷冰冰的语气。 “白、白胜康家被那矜厌狗贼屠光了!满地的血,尸体碎得都拼不起来!” “什么!”凌止猛地将手中的杯子摔碎,感觉自己浑身涌出无穷的愤怒,似乎不属于自己,却无比激烈。 他咬牙切齿的问:“苏姑娘怎么样了?” “苏姑娘吓得哭晕了,太子殿下去紧急去找太医了。” …… 不知过了多久,凌止浑浑噩噩的睁开眼睛。 等意识到自己梦见了什么,他蹭地从软榻上坐起来,脑袋嗡嗡响。 凶手居然不是白胜康! “做噩梦了?”矜厌不知从哪弄来一杯水。 凌止赶紧喝下,他脸色发白,拿着水杯的手都有点抖。 “嗯,做了个噩梦。”他嗓子有点哑,还沉浸在梦境中出不来。 跟以前读小说时只能看到文字完全不同,这次他真真切切梦到了画面,体会到了被苏沫控制的毫无自我的感觉。 梦里的绝望让他醒来也无比压抑,心里很难受。 呼,凌止深吸一口气,乐观的想自己戏还挺多,明明就是没发生过的事情,他硬是脑补出画面和感觉了,居然还管矜厌叫老贼。 不过这次的梦境虽然跟以往不同,内容肯定是准确的。 看来凶手真的不是白胜康,他紧抿着唇,想到刚才小星子说的太子府的事,心中一紧。 凌世荣是不是盯上矜厌了? 糟了,他得尽快回府一趟。 演戏 当天,凌止跟矜厌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提前回府。 不少人试图劝他们留下多待几天,就连赵西都惊讶的不行,然而都失败了,凌止去意已决。 马车悠悠地开下山。 回去没人跟他们挤,小星子驾车又稳又快,下午便到了城西。 听着耳边沸腾的闹市声,凌止依旧没敢拉开窗帘往外看,心情有些不平静。 现在事情都堆在一起了,他得去试探凌世荣的态度,还要想办法防止皇上赐婚,矜厌的眼泪还不知道怎么办,苏沫那边一直没动静,但她显然不会就这么安静下来。 他揉了揉太阳穴,想了半晌都没个着落。 真愁人啊。 他目光转了一圈,尝试求助矜厌:“万一皇上给我和蓉儿小姐赐婚怎么办?” 当时他虽然没抬头,但是听孙蓉儿的解释似乎对他也并无心思,这不是一下子耽误了两个人吗? 圣旨又不能改变,他总不能提前跟皇帝说别给他赐婚,那也太不像话了。 耳边默了片刻,矜厌问:“还记得前几天城里的流言吗?” 凌止脸一僵:“这种事我是不可能忘的,传出流言的人也太眼瞎了。” 矜厌笑了。 “何不将计就计。” 他话说的简单,凌止却愣了一下,随后眼睛亮了。 对啊!既然现在大家都说他是断袖,那他就将计就计到处宣扬自己是断袖,把这个名声跟自己彻底钉死,大家都知道自己有爱人的话,皇帝肯定不会再给他赐婚。 反正他也不打算成亲,外面怎么传其实都无所谓。 “不过那样对你不好,”凌止拧眉。 若他一承认,别人肯定说他喜欢的人是矜厌。 矜厌本来名声清清白白,要莫名其妙跟他这个“断袖”扯到一起了,如果矜厌本身喜欢女子可就麻烦了。 “没事,不用管我,”矜厌看起来毫不在意。 凌止有些感动。 他抿了抿唇:“谢谢。” 马车即将到达官府大道,耳边安静下来,凌止沉下心,背靠着车壁思索具体该怎么说。 原本传的青楼小倌太委屈矜厌了,也没人信,干脆就说自己喜欢的是鲛人得了,反正大家也都会猜到矜厌身上,起码别让其他人觉得矜厌跟青楼有关系。 这样一来,困扰他的一个问题立马解决。 凌止佩服的看着矜厌,只可惜其他几件事没法跟他说,否则矜厌肯定有办法,也不用自己这样干想了。 很快两人就到了衡王府,等回到熟悉的寝殿,凌止长舒一口气。 呼,果然待在府上最舒服。 凌止把小星子叫进来:“白胜康那边如果还跟太子府的人有接触,一定要告诉我。” “是!” 凌止顿了一下,语气淡漠:“这几天对外放出消息,说我是断袖。” 小星子正要习惯性点头,随即吓了一跳。 “少爷您确定?这可是关乎您名誉的大事啊!” “对,”凌止咬了咬牙:“就说我对女子压根就不感兴趣,那天带回来的不是小倌,是一位男鲛人,我对他情根深种,不希望其他人乱传身份毁他名誉。” 小星子咧嘴,他也聪明,顿时联想到矜厌侍卫身上:“那他们会不会猜出来您喜欢的是银发鲛人?” 凌止想了想,然后点头:“猜出来也好。” 他也想通了不少,反正矜厌的存在早就瞒不住,有心人一打听就知道,只是没传到皇上耳朵里罢了。 这样的话,大家一定会将他喜欢的那只鲛人跟银发鲛人联系到一起,一旦他们觉得他喜欢矜厌,下手肯定就会有顾忌。 他说的就是凌世荣那家伙,要是他都说自己喜欢矜厌了,对方还打矜厌主意,可别怪他翻脸不认人。 …… 小星子的效率相当高,当天晚上,流言传遍皇都。 一时间百姓人人皆知,那位备受爱戴的凌大少爷……真成断袖了。 据说凌止亲口承认自己喜欢男子,否则不会耽误到现在不成亲,而那天他搂着的不是青楼小倌,而是一位清清白白的男性鲛人。 他表示不希望自己心爱的男子被人污蔑。 这消息一出,当晚无数女子痛哭抹泪。 不过也有不少人夸奖凌止是个难得的情种,不顾身份差距爱上了一位鲛人,甚至还为了他特意出来解释,有担当有责任心,是真男人。 众人也忍不住感慨,鲛人普遍容貌怪异,这么多年都地位低下,被压制的死死的,从来没人咸鱼翻身。 今年城内倒是出了一男一女两位貌美之人,竟然把权贵们迷得神魂颠倒,偏偏他们都没看到长什么样,真是怪事。 流言在城里传的沸沸扬扬,衡王府的下人们也自然听说了。 此刻他们表情有些古怪。 众人的目光忍不住看向正在院中弄烤串的两人,俩人边聊天边吃,看着是挺亲近的,然而全程都没触碰几下。 外面都说少爷已经情根深种,真的假的?看不出来啊? 其他人摸不着头脑,矜厌听到凌止解释了那个流言,倒是一笑。 “多谢你帮我解释身份。” 凌止闻言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说实话,被传小倌的本来不就是他吗?矜厌人好没点明罢了。 “没事没事,”他摆摆手,正要说话小星子突然过来。 “少爷,太子殿下来了。” 嗯?凌世荣这家伙速度倒是挺快,一听到流言马上就来了。 会是他干的吗? 凌止思忖,让人先把烧烤撤了,自己拉着矜厌去旁边。 “能陪我演一场戏吗?” “好。” 于是凌世荣一进主殿,就见凌止舒服的靠在椅背上,身后一位俊美无俦的银发男子给他捏肩,画面无比和谐,亲密又自然。 下一刻,那人抬头看他。 仿佛瞬间坠入永夜,所有璀璨的星河都集中在他身上,饶是见惯了美人的凌世荣都晃神了半天。 等他反应过来,不自觉有点结巴:“这、这是银发鲛人?” “我靠!你喜欢的那个鲛人居然是银发鲛人!” “嗯,”凌止点头:“多好看啊!” 说完,他状似熟练的摸了一把矜厌的手背,又冰又滑,像一块冷玉。 凌世荣看得眼睛发直,下意识点头:“确实美貌。” 说完他又觉得这么说不妥,又道:“所以你这次是为了他解释的?” “对。” 凌世荣点头坐到他对面,喝了口茶冷静冷静。 “你做得对,这事传出去也好,之前可有不少人听说你有银发鲛人,都想朝你买来着,这下他们肯定就消停了。” “买他干嘛?”凌止不爽的问。 “啧,”凌世荣放下茶杯,指尖在桌面上敲:“不说别的,就光美容养颜这一条宫里就有的是人心动,更别说其他的了。” “就连我母后都想要呢,被我拦下了,我说她那么大年纪了没必要,而且那银发鲛人是男的,也不好活着带入宫里。” 好家伙!凌止不自觉挑眉,听得有些后怕。 幸亏抓紧时间把矜厌跟自己绑定了,身为他的情人,别人不可能再把他当成奴隶买卖,否则可就有麻烦了。 那么多宫里的娘娘若真要跟他买,饶是他也得焦头烂额。 呼,他长出一口气:“多谢。” “没事,我们俩谁跟谁啊。” 凌世荣算是凌止堂弟,俩人从小就经常一起玩,长大虽然来往的少了,但感情还在。 凌止本来就不想怀疑凌世荣,见他这么说心里更打鼓了。 反正起码目前来看,凌世荣并没有伤害矜厌的心思,根本没那个动机和必要。 那他或许是因为苏沫才动的手? 这次没有了苏沫的干扰,两人未必会结仇,毕竟跟他都是一派的。 凌止暂时放心了不少。 挥挥手佯装霸气的让矜厌先下去,他小声问:“说实话,那些人真死心了吗?” “未必,谁知道你是不是一时兴起呢?恐怕不少人等你玩腻了接手。你最好让流言传的再深情一些,说什么你非他不嫁……咳咳,非他不娶。” 凌世荣想了想,又道:“或者你俩干脆订婚成亲也行,那样他可就是堂堂世子妃,正经的皇家人,谁要敢再提这茬那就是大逆不道!该斩!” “确实。”凌止若有所思地点头。 凌世荣这个主意的确挺好,甚至矜厌若是真成了世子妃,苏沫再低调一些的话,矜厌肯定不用死,自己也不必担心赐婚一事。 然而他不能这么办,矜厌又不会永远是侍卫,两个月后他可是大将军,掌握生杀大权的朝廷命官。 如今只是外面到处传自己喜欢他还行,若是矜厌真成了名副其实的皇室之人,皇上肯定不能用他来当那把刀,搞不好原著大变。 虽然凌止觉得刀口舔血被万人惧怕的日子太辛苦,可谁知矜厌的想法? 他可不能自以为是的替矜厌下决定。 于是他想了想:“订亲先算了,你帮忙多宣传一下我很喜欢他就行。” 反正两个月后矜厌就走了,自己拖住两个月还是可以的。 等凌世荣走了,凌止暂时轻松下来。 一石二鸟,他发愁的事情暂时解决了两件,唯独苏沫那里平静的很诡异。 然而将军府又不见客,就算见了苏沫也是在内宅,不可能见他这个外男。 他也不清楚怎么回事,探子也只说前几天将军府吵了一架,最近倒是很太平。 要不还是问问晋容吧。 他给晋容写了封信让人传过去,随后活动了一下肩膀。 还真别说,矜厌做样子给他捏的这几下真舒服。 暂时没什么事,他心情颇好的哼着歌去隔壁,矜厌房门紧闭,他伸手敲了敲。 然而明明没使劲,这门就自己开了。 意外 凌止拧眉,轻手轻脚的推开门。 屋内一切物品排列的整整齐齐,就连茶杯和壶嘴的摆放都完美的一丝不苟,床幔规整垂下,被褥没有丝毫皱褶,像是没人住过的样板房。 “矜厌?”他问了一句。 屋里安安静静,无人回答。 奇怪,若是出去怎么不锁门?还在屋里的话为什么不应声? 凌止拧眉,快步走到床边往里看,上面空无一人,倒是隐约听到里面的小隔间有声音。 矜厌的小隔间里是什么来着?书房? 这里构造跟自己房间不太一样,凌止奇怪的推开隔断进去。 隔间内很昏暗,入目是一个深深陷入地面的水池,矜厌化为鲛人形态背对着他彻底浸入水底,银发水藻般铺散在水中,鲛尾修长边缘锐利,本就苍白的皮肤在水中更显阴冷。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他脊背上那排锋利的白色骨刃。 骨刃狰狞又极具力量美,从苍白的后脊皮肤上穿刺出来,昏暗的光线下透着无言的冷肃之气,一击必杀。 冷魅,邪异,深海中顶级的掠食者。 凌止咬紧了牙关,额角青筋跳动。 好厉害! 他想夸点什么却一句都说不出来,跳动的目光紧紧盯着那些骨刃,激动的热血沸腾。 矜厌似有所感的在水中转身,透过碧波荡漾的水面,看到了凌止模糊的轮廓。 细细的一缕红,美如妖冶的火焰,照亮了整座房间。 鲛尾瞬间绷紧,随后一摆,化作长裤和人腿。 湿漉漉的银发垂在脑后,露出锋利的眉眼,矜厌赤着上身从水中走出来,大滴水珠顺着全身肌肉轮廓滑落,空气都染上滚烫的潮湿。 凌止还是第一次这么清晰正面的看到矜厌的肌肉。 指尖微微蜷缩,他眼底溢出惊艳之色,然后目光躲来躲去,就是不朝他身上看。 这反应让矜厌拧眉,想要收回骨刃:“害怕了吗?” “没有啊!” 凌止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赶紧绕到他身后,眼睛放光:“这多厉害!” 离近看他才发现那骨刃边缘无比锋利,还带着尖利的勾刺,表面苍白透着莹莹的淡蓝,和矜厌的皮肤颜色很像。 “我能摸摸吗?” 矜厌意外于他的反应,低头笑了下:“可以,小心割到手。” 凌止也怕被割到,不敢碰那个尖尖,就轻轻摸了下侧面,入手细腻光滑,冰凉的像一柄屠刀。 仔细看它是从脊骨延伸出来的,肯定要割开那里的皮肤。 凌止忍不住咧嘴:“出来的时候会疼吗?” “不会,”矜厌收回骨刃。 凌止眼睁睁的看着骨刃从脊骨中抽回去,最后一点利刃消失,原处的皮肤完好无损,一丝伤口和缝隙都没有。 鬼使神差的,凌止抬手摸了摸。 指腹轻轻擦过骨刃所在的肌肤,顺着脊背而下,受到刺激,矜厌后背的肌肉骤然绷紧。 他肩膀很宽,腰肢劲瘦,背脊骨骼分明,肌肉线条流畅漂亮,蕴含着恐怖的爆发力。 此刻上面大颗水珠滚落,禁欲与色气疯狂冲击着人的视线。 凌止不自觉嗓子发干。 直到收手,指腹还残留着肌肉充满弹性的触感。 袖口下的指尖微微蜷缩,他轻咳一声,嗓子有点哑:“不疼就好。” 随后他转身就走,近乎落荒而逃的回到房间。 扑通一声,凌止整个人重重砸向床铺,震的他本就晕乎的脑袋嗡嗡响。 柔软的被褥将他缠绕包裹,他脸埋进去,露出的耳根红得厉害。 算了,赶紧睡个午觉。 凌止脱去鞋袜好好躺着,心神放空的盯着床顶的镂空花纹。 没一会,脑海中不自觉映出矜厌的后背。 苍白的,滚烫的,没有丝毫女子特征,纯粹的男性爆发力,让周围的空气都烧了起来。 凌止的脸也不自觉发烫。 意识到自己有点莫名其妙,他摇了摇头,把思绪弄走抿唇继续躺着。 半晌,他忽然起身,几下子脱掉了自己的上衣,站到铜镜前。 模模糊糊间,里面隐约透出一具纤瘦的身体,同样的宽肩细腰,可凌止还是皱紧了眉头。 不一样,他们长得不太一样,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同。 这念头一直在凌止脑海中盘旋着,让他这几日做什么都心神不宁,动不动就想起那白花花的身子。 也许是因为自己肌肉太少了。 于是他上山下湖,每天坚持锻炼,日子就这么平静的过去了几天。 期间苏沫那边毫无动静,老实的让凌止几乎以为他死了,白胜康依旧在到处打听银发鲛人的事情,却没有再跟太子府的人接触。 倒是挺多朋友来问凌止跟银发鲛人的爱情故事,还想让他带着矜厌出来一起玩,都被凌止推了。 现阶段还是得低调,而且总不能回回都出去演戏。 好在流言的效果还是很好用的,没人敢来问凌止卖不卖矜厌,更没人再提那天抽签抽到女眷的事情,让他很是轻松了一阵子。 然而等到傍晚,他收到了一个噩耗。 “太后生日宴席提前了。” “什么?”凌止脑袋轰地炸开,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凌渊拉着他去屋里坐下,语气有些高兴:“太后这几日多次被先祖托梦,地点就在大昭寺内,这可是大吉之兆!预示着我凌国昌盛。” “她老人家决定过几日就去大昭寺潜修礼佛,大概待半年左右,生日宴便提前两个月操办,就在明晚。” 他话音落下,空气里安静极了。 凌止手指僵的厉害,深吸一口气。 “这样啊……” 凌渊见凌止脸色不太好看,有些奇怪:“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就是有点突然,” “的确,为此今年没有像往年那样大办特办,而是一切从简。不过她老人家向来惯着你,知道你不喜欢那种场合,说到时候你可以不去,私下单独去皇宫祝寿就行。” 凌止勉强笑了下:“那挺好,我明晚就不去了,怪吵的。” 凌渊也笑了:“那行,别忘了准备寿礼。” 等凌渊一走,凌止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 明晚就大办宴席,矜厌恐怕后天就要走。 他不理解太后为何会突然梦见先祖,原著明明全程都没有这事,难道是他改原著改的太过分了? 凌止嘴唇抿的发白,喉咙仿佛一只大手攥紧,良久,才长呼一口气。 既然如此,他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接受。 考验他跟矜厌友谊的时候到了。 凌止握紧拳头,他倒想看看,矜厌这家伙当了官还理不理他。 恭喜 抱着这样的想法,凌止反而没那么焦虑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反正他也改变不了。 次日傍晚,凌渊早早就去参加宴会。 凌止独自坐在寝殿前的石阶上一口一口吃着黄瓜,清香的气息充斥口鼻,让他的心情也冷静下来。 过了一会,矜厌来到他身边。 “你为何不去?” “太吵了,无聊。”凌止抬头看他,视线不自觉往下瞟,绕了一圈然后收回。 矜厌挨着他坐下。 天上没有云,星空格外明亮,照得他皮肤泛着点点蓝光,像是细碎的鳞片,又像是海面的粼粼波光。 这样的矜厌看起来格外不真实,明明就坐在他身边,却仿佛游荡到了深海,隔着遥远的距离,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凌止低头使劲咬了一口黄瓜,心想果然什么都是短暂的,能永远陪伴他的只有美食。 凉风在耳边呼啸地吹着。 矜厌忽然低头,金色竖瞳映出一点绿。 “我能尝尝吗?” 夜色融化了他的嗓音,如同低沉的海浪。 凌止有些惊讶,点头道:“可以。” 黄瓜已经被吃了大半,他伸手掰下另一端没啃过的地方给递他。 本就挺小的黄瓜在矜厌手里显得愈发小巧,外皮翠绿,里面是嫩嫩的芯,连空气都散发着一股清甜味。 修长的手指拿着翻看了一会,矜厌低头吃下,细细咀嚼。 凌止睁大眼睛看着他。 “怎么样?吃起来苦吗?” 矜厌喉结微动,咽下黄瓜,淡色的薄唇染上一点红润。 他轻轻摇头:“挺香的,不苦。” 明明只是在说黄瓜,可凌止嘴角依旧忍不住牵起,笑容越来越大。 风吹动矜厌的一缕银发,滑在凌止肩头,一点点跟黑发缠绕交织。 凌止把剩下的黄瓜一口扔嘴里,两人谁都不再说话,安静的坐着看天空。 当晚无事发生。 第二天清晨,凌止起了个大早正要出门,就见小星子急急忙忙跑过来,满脸慌张。 “少爷!” 凌止动作微顿,心中涌出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糟了啊!王爷刚才派人回来,说皇上点名要见矜厌侍卫,让他现在进宫。” 小星子满脸复杂,人人皆知当今圣上不喜鲛人,矜厌又是这么珍稀的银发鲛人,此行恐怕要糟。 他虽然不喜欢矜厌,甚至是很惧怕他,但这家伙说到底也没对王府做什么坏事,他最坏的想法也就是把他赶回大海,从来没想过要把他送出去折磨。 然而圣上旨意无人能抗。 凌止脑袋轰隆一声。 即便他早已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此刻浑身血液还是疯狂的往头上冲,所剩不多的理智都岌岌可危。 他连忙奔出去,就见隔壁房门被推开,矜厌从里面出来。 矜厌没有穿凌止给他订做的那些衣袍,而是一身简单的侍卫服,脊梁挺直,如同一柄永不弯折的剑。 他步伐很稳,从容不迫的出门。 凌止心慌的厉害,想也没想冲过去狠狠抱了他一下。 那么大的冲击力也没有撼动矜厌,他搂住凌止轻抚着他的背,嗓音缓和:“别怕,不会有事。” 凌止闭了闭眼。 原著到如今已经面目全非了,他真害怕出什么意外,若矜厌没有被重用,等待他的下场简直不敢想。 比起矜厌当官后还愿不愿意跟他来往的事,他现在还是觉得好好活着更重要。 “你还会回来吗?”他声音闷闷的。 矜厌叹了口气,也用力抱住凌止,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一定会回来。”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 这一天,凌止过的心神不宁,连带着小星子都发愁。 等到了晚上矜厌还没回来,见自家少爷居然在书房很有闲情逸致的练书法,小星子实在忍不住了,悄悄过去问:“少爷,矜厌侍卫怎么还不回来?” 凌止的手不自觉一顿,浓墨突兀地滴到纸上,染黑了这个好字。 他垂眸,看似不在意的继续写下去,长睫如蝶翼般轻颤。 “放心,不会有事。” 原著里这部分没细讲,凌止并不知道矜厌多久才会出来,只知道他是以将军身份出宫的。 凌止默默低头写字,让自己静下心不要急,过去一天了没消息反而是最好的消息。 凌渊还在宫里,若是矜厌出事,他肯定会派人告诉一声,也会劝阻几句。 正想着,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凌止脸色一变,蹭地站起来往外跑,毛笔被啪嗒一声扔在纸上,墨迹染成一团。 院内,管家李伯带着一群小厮轰隆隆往这跑。 “怎么了!” 李伯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喘了几口气才道:“少爷!有几位公公求见。” 他话音刚落,就见凌止大步朝外走。 此刻王府门前很热闹,穿着红色圆领窄袖的小太监站成一排,一看就是专门在御前侍候的。 为首的大太监春德更是一身无比贵气的紫色明服,威风凛凛,即便对着很多宫里娘娘都能颐指气使。 见凌止出来,春德脸上立马挂上笑容,奉承的弯腰行礼:“世子爷好!” 凌止的身份严格算起来是世子,只不过平时很少有人这么叫他,一般都是宫里人比较严谨的这么说。 凌止嗯了一声,事到如今反而冷静下来。 他没表情时看起来很不好接近,气质又凌厉,后面几个小太监都不敢抬头。 “春德子,来这什么事?” 春德拱了拱手,笑眯眯道:“恭喜世子爷贺喜世子爷!您府上出来大贵人了!矜厌公子被特封为殊王!诏书明日就能下来!” 他话音落下,凉风习习,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一群人面面相觑,傻了。 凌止也愣了,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狂喜又有些难以置信的问:“殊王?矜厌是殊王!” 春德子立马笑着答复:“是啊,殊王殿下深受圣上重视,现在还留在宫内交谈呢,今日恐怕不回来了,圣上派人去给王爷开府,明日就昭告天下。” 他回头看了眼这几人,乐呵呵道:“咱家也是奉命来给世子爷道个喜,顺道取一下王爷的东西,准备开府用。” 赐婚 凌止惊呆了,随后狂喜。 殊王好啊!异姓王跟将军的概念完全不一样,这意味着矜厌不用再像原著里那样杀人,被满朝文武百官恐惧,也必然不会死了! 大脑被这喜悦冲击的发晕,凌止嘴角笑得最来越大,收都收不住。 “快进!”他让出路,亲自领春德子他们进去。 小星子一帮人在后面跟着,直到如今他们都没反应过来。 天啊……封王了! 小星子长舒一口气,感觉自己都在瞎操心,难怪矜厌要来接近小少爷,原来如此啊。 他飞黄腾达也好,如今少爷身上没什么他可图的了,以后大概就会远离了吧…… 不少丫鬟更是忍不住想起前一阵子,她们集体求少爷让她们嫁给矜厌的事,一时间忍不住暗骂自己太荒唐了。 那可是未来的王爷啊!还好当时没同意,否则一群丫鬟成王妃,这事要是传出去,她们怕不是要被打杀发卖了出去。 众人心思各异,凌止倒是没想那么多,人逢喜事精神爽,让小星子给他们一人包个大红包,沾沾喜气。 他边走边问:“具体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春德拿着手里沉甸甸的荷包连忙道谢,见世子爷那么高兴,他也长长松了口气。 流言传的那么广,他早就听说世子爷跟殊王关系好,赶紧赌一把抢先过来报喜。 事实证明他这一步走的没错,否则若是他们关系不好,仇可就结大了。 春德兴奋起来,点头哈腰的解释道:“具体的咱家也不清楚,殊王殿下跟圣上在屋内单独谈了很久,随后圣上龙颜大悦,特意派人过来告知世子爷一声。” 这两人都说什么了?凌止摸不着头脑,又有点高兴。 皇上才不会特意叮嘱这种小事呢,肯定是矜厌开口提的。 他嘴角不自觉翘起来,看来矜厌这家伙还行,还记得派人知会他一声,没直接把他忘脑后。 见他高兴,春德子感慨:“殊王殿下可真是一表人才,不愧是衡王府出来的人。” “那是,”凌止自豪的扬眉:“我看人很准的。” 几人说着就到了矜厌门前。 今非昔比,小星子他们不能再进矜厌房间,凌止就跟几位公公进去。 春德眼睛毒,一看里面这布置就知道世子爷对殊王相当不错,这可是正经的王府客房,又在世子爷房间旁边,两人可谓相当亲密了。 他想起坊间那些流言。 太子爷经常在宫里嘟囔,现在流言已经传遍皇宫了,有很多人不太信,若是他们能看到屋子,肯定也会多信三分。 他忍不住看了眼凌止的背影。 世子爷可真是天生好命格,生来就受尽宠爱不说,买了个银发鲛人当情人玩玩,居然就成异姓王了,这找谁说理去。 他态度愈发恭敬,指挥人小心收拾。 屋里其实没有多少东西,最多的便是凌止给他订做的那些衣服,足足装满了一个大柜子。 如今身份不同,矜厌以后未必会穿这些了,但凌止还是让人通通收起来,就算不穿也不能扔。 其他的就是一小箱白花花的银子,那是凌止给的,矜厌一分都没花,两人总在一起他也没有花钱的地方。 东西很规整,几个小太监很快就动作利落的收拾完毕,全程都没有发出声音,屋内依旧干净,只是空荡了一些。 等太监离开,这消息瞬间传遍全府,一时间府上热闹的不行,大家都喜气洋洋的。 凌止也很高兴,大手一挥:“每人赏一年月例沾沾喜气。” “啊啊啊少爷最棒!” 此事很快在朝中传开了。 时隔多年,皇帝突然再封异姓王,又是敏感的鲛人身份,这件事在长歌城惊起了一片狂风浪潮,引得无数猜测和忌惮。 暗地里风起云涌。 不论是何心思,总之当天很多人上门来恭喜凌止,就连凌世荣都亲自来了一趟。 当晚诏书下来,这下子全城百姓也知道了,纷纷惊愕不已。 好家伙!那个殊王是凌大少爷的情人矜厌吗?这么牛啊! 当时还有不少人说一个鲛人配不上他呢,搞了半天原来傻子是他们。 众人忍不住感慨,据说那殊王容貌极为俊美,否则也不会被认成青楼小倌,如今他位高权重,跟凌大少爷的确相配。 傍晚,凌渊一回府就来找凌止。 凌止眼睛一亮,赶紧把他扯进屋:“矜厌怎么样了!” “以后别再直呼大名了,礼貌点叫人家封号,省得又被抓话柄。” 凌渊教育他几句,又揉了揉太阳穴:“放心,殊王好好在皇宫待着,这小子有点本事,你还是多考虑考虑自己吧。” “考虑我干嘛!我又没虐待矜厌!”凌止语气有些不快:“他还想报复我不成?” “想哪去了,人家矜厌怎么可能像你这么小肚鸡肠。”凌渊横了他一眼。 “哦,”凌止摸摸鼻子,他也是有点激动,总觉得矜厌不想再理他了。 捧着热茶喝了一口,心情逐渐冷静下来:“那什么事啊?” 凌渊拧眉,轻轻转动手上的扳指。 “陛下有意给殊王指婚。” 凌止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 “什么?”他呛得满脸通红,脸色很快又变得煞白。 凌渊一直在观察他的反应,闻言点头:“而且婚期很紧,这几天就会定下来。” 持续了一天的喜悦荡然无存。 凌止愣愣的端着茶杯,手被烫红了都没反应过来。 他到底改变了什么,为什么会跟原著差别这么大?一直以为被赐婚的是自己,结果居然是矜厌…… 嗓子干的厉害,缓了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指给谁啊?” “若是女子,可能是德馨小姐。” 见凌止低着头不说话了,凌渊赶紧道:“别急着难受,皇上让我问你那天的流言是不是真的?” 凌止声音闷闷的,一股火憋在胸腔,他故意赌气道:“我才不难受呢!他都要成亲了还管什么流言,你就跟他们说都是假的,让他跟德馨成亲去!” 凌渊瞟了眼他的表情,有些无奈。 “你啊就是太冲动了,还不明白皇上的意思吗?” “赐婚肯定是要赐的,不过选择权在你手上,你若是否认流言,赐婚对象大概率是德馨贵女,若是承认……” 他摸了摸下巴,笑了:“陛下不可能夺人之美,若流言是真的,他肯定要给你们两个赐婚。” 凌止懵了。 “给我跟矜厌赐婚?” “是啊,”凌渊挑眉:“如今就看你同不同意了。” 凌止蹭的站起来,心脏在胸腔狂跳,热血在体内横冲直撞。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凌渊:“矜厌怎么说?” 圣旨 凌渊牢牢盯着凌止的眼睛,声音不紧不慢,在安静的屋子里徐徐回荡。 “殊王说,他只想跟你成亲。” 语毕,屋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凌止睫毛颤了颤,心脏好像有某处蓦地陷下去,沉寂的地方一点点被唤醒,最后融入骨髓。 脑海中不自觉的把这句话转换成矜厌的嗓音,只是这样代入一下,指尖都微微发酥。 好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没逗我?” 凌渊摇头,认真道:“他亲口跟我说的,我一个字都没改,你可要仔细考虑好了,愿意跟他成亲吗?” 他话音还没落,就见凌止低声呢喃:“应该愿意吧!” 这么随便? 凌渊立马挑眉,指节在桌面上轻扣两下,提醒道:“别冲动,成亲不是闹着玩的,你若是答应下来,除了不能生孩子,其他该做的可一样不能少。” “咳咳咳。” 凌止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雪白的脸蛋逐渐涨红,一路红到耳根,连后颈都变得粉粉的。 也不知怎么回事,脑海中一下子想起矜厌光裸的后背,极致的美感疯狂冲击着大脑。 凌止闭了闭眼,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忽视心中强烈的感觉,他此刻才真正的意识到,自己虽然不喜欢其他男人,但是矜厌跟他们都不一样。 他好像只能接受矜厌。 凌止以为自己会犹豫纠结很久,会仔细思索自己跟矜厌的关系,可情况摆在眼前,若是他不答应,矜厌就会跟其他人成亲。 他一想到那个画面就要疯了,几乎没什么犹豫便重重点头:“我答应。” 凌渊深深看了他半晌,见他神色坚定,才终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好弟弟,看来你也长大了。” 他有些欣慰,之前的撮合不是白用功,两人居然真的成了。 “行,我也觉得这人也挺不错的,长得好看有能力还很看重你,出人头地了也愿意跟你在一起,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他起身整理衣襟:“明日早朝散会,我就私下跟皇上说这件事,你今天晚上再考虑考虑,我走之前你都有机会反悔。” 说完他表情有些无奈:“殊王这家伙……把府邸就设在咱们王府旁边,若是你们成亲了,在两家院墙那开个大门,倒也可以随意走动。” 凌止乐了:“还真是。” 等凌渊走了,凌止在房间来回走了一会,总觉得脚下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云端。 直到现在他脑袋都发晕,前几天还想着要独身一辈子,绝对不能被赐婚,如今眼看着就要成婚了,对象居然还是矜厌。 回忆以往那些事,凌止有些咋舌,难怪他跟矜厌抽的灵签都一样,看来那个大昭寺还挺准的。 想着想着,凌止忽然抿唇。 他现在也算是反应过来了,矜厌这家伙肯定能看出来他想要眼泪,一直假装不知道呢! 嘴里说什么只想跟他成亲,结果连眼泪都不给他一滴…… 他握了握拳,忍不住切了一声。 以后一定得让他哭个够。 * 皇上即将给殊王赐婚的事,除了几位当事人其余谁都不知道。 众人只觉得皇上对殊王格外特殊,非但一连几日将人留在宫中议事,就连开府也准备的无比迅速,短短两天功夫就在官府大道选好了位置,将前任国公府的地方挪给了他。 那可是官府大道的核心之地,就在衡王府旁边,这亲近之意不言而喻。 都城上下无数双眼睛盯着,就等着殊王什么时候出宫,他们好赶快派人来道贺试探,甚至不少人都打起了跟殊王府联姻的意思。 事到如今有心人早就看明白了,凌止跟矜厌的传言本质就是个阴谋,用流言掩盖即将封王的异动罢了,若是真信才傻呢。 长歌城明面上依旧安详,背地里却暗潮汹涌。 数不清的人将目光投向皇宫。 然而等着等着,殊王好不容易出宫了,一道堪称晴天霹雳的圣旨也降了下来。 皇帝亲自下旨赐婚,将衡王府的凌止世子嫁给殊王,婚期就在三日后。 此旨一出,朝野大震。 * 凌止倒是顾不上其他人的想法,此刻他惊讶的接下圣旨,被里面那个嫁字深深吸引了。 自己嫁给矜厌?他有点郁闷,又无可奈何。 行吧目前论身份的确是这样,谁让他连个官职都没有,也从来没有王爷嫁给世子的道理。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早点跟他成亲,那样好歹是矜厌嫁他…… 抛开这一点不论,成亲的日子也是够近了,三日后来得及吗?没见过成个亲这么赶时间的。 凌止不理解,凌渊倒是不奇怪。 等传旨小太监走了,他低声道:“的确得早日完婚,你们两人身份特殊,无数人在暗中盯着想要阻止,越早完婚变数越小。” 他眉头微皱:“若是真按照正常流程,那些老东西肯定不会轻易罢休,三日正好,他们没扯完皮你们就洞房了。” 这话把凌止闹了个脸红,他哑口无言了半晌,才正色道:“别总提洞房,我才不跟他洞房呢。” 凌渊似笑非笑,见他耳根都红透了,倒也没再逗他。 婚事有条不紊的准备着。 即便矜厌和凌止同为男子,按照礼制,成亲前他们也不能再见面了,于是矜厌出宫也不能来衡王府。 凌止不知道矜厌那边什么情况,不过这一天他忙的团团转。 婚期将近,不断有宫里出来的公公嬷嬷教他成亲流程,他还得试穿各种男式喜服,简直忙的脚不沾地。 直到天黑他才终于能喘口气,泡了好久的澡,然后重重摔在大床上。 成亲好累啊。 他浑身像散架了似的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屋内烛火摇曳,明灭的火光交织在视野里,有点刺眼。 凌止眯着眼睛,正要喊小星子让他吹灭蜡烛,一缕微风吹过,四根蜡烛同时熄灭。 屋内陡然暗下来。 苍白的月亮高悬窗外,陡然照亮了床边那道高大的人影,昏暗中他神色不明。 凌止先是惊讶,随后看出这道熟悉的轮廓,顿时放下心来。 他懒散地侧躺在床上,伸手拍了拍矜厌的腿:“不是说成亲前不能见面吗?你怎么来了?” 矜厌坐下,银发顺着身躯流淌,冰冰凉凉的滑落在凌止手背上,冷冽的淡香萦绕在两人之间。 他嗓音糅合了夜色的低沉,在安静的屋里听起来格外好听。 “就是忽然想来见见你。” 凌止白天一直在忙,根本也没空多想,此刻见到矜厌过来,心底仿佛有什么地方被填满了。 成亲 矜厌的确只是来看一眼的,很快就走了。 两人从头到尾都没说几句话,甚至因为太暗凌止也看不清什么,可他此刻仰面躺在床上,听着窗外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觉得从没有哪一刻这么满足。 其实原本矜厌说只想跟他在一起他挺惊讶的,也有点不敢相信,总觉得有种摸不着底的慌乱。 可刚才见了一面,所有的不安定和突兀都消失。 他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他想跟矜厌成亲,不是什么赶鸭子上架,是真的想跟他待一辈子。 想通了这一点,凌止闭上眼睛,神情无比放松。 三日时间转瞬即过。 清晨,轰动全城的婚礼开始了。 可惜这次绝大多数百姓无缘看见,官府大道不是普通人能去的,不过城中讨论度仍旧居高不下。 “你说他们谁上谁下?虽说名义上是凌大少爷嫁给殊王,但从之前那流言来看,殊王貌美瘦弱,也攻不起来啊。” “我也觉得凌大少爷在上面,我可见过他本人,那气场简直太有压迫感了,远远朝这边一看我都快喘不过气了。” “确实,凌少身量很修长,力气也大,肯定不甘于下。” 外面沸沸扬扬的讨论着,还以为婚礼早就开始了。 然而直到日上三竿,凌止才起床。 婚期太紧,他又不喜欢繁文缛节,就让人省去了绝大多数步骤,矜厌作为新郎有不少环节,然而他作为“新娘”等着一会入洞房就行。 此刻洗完澡穿上繁复的喜服,在一群小厮的簇拥下坐着。 凌渊站在他身边,一副嫁女儿的表情摸他头发,凌止忍了一会最后实在忍不了,横他一眼。 凌渊笑了:“唉,没想到有一天你也会成亲。” “我也没想到,而且还是嫁人……”凌止对自己嫁给矜厌这件事简直耿耿于怀,扬眉道:“不过我才不会遵守什么三日回门呢,顶多就是去隔壁住一晚上,明日就回来。” 反正他在夜崖村都跟矜厌一起住过了,睡一张床也没什么关系。 凌渊似笑非笑看他一眼,“行啊,到时候可别不回来了。” 凌止摆摆手,毫不在意道:“不就这两步路吗?小星子早就把中间的墙凿开了,不会的不会的。” 正说着话,时辰到了。 凌止也没像寻常女子那样化妆,他素净着一张脸,穿着大红衣服就往外走,觉得自己跟平时没有什么区别。 凌国的习俗很复杂,接亲时有很多流程,后面就简单了,夫妻两人自己在洞房拜天地就行。 凌止省去了前面,如今直接坐着花轿进洞房。 此刻他被一群人围着往外走,肚子有点饿了,只能到了屋里再吃点东西,要不是那么多人看着,必须得风风光光的从正门走,他都想直接钻两墙之间的小门进去了。 不过他也挺好奇殊王府里面什么样,他都没过去看过。 等他出了衡王府,外面唢呐顿时响了起来。 周围到处都被装饰的喜气洋洋,视野一片火红,无数祝贺声混着敲锣打鼓声融在一起,气氛无比热闹。 凌止心情也敞开了,本来只是走个过场的婚礼让他开始期待起来。 坐进红通通的轿子里,车帘被放下,仿佛隔绝了耳边的喧嚣。 轿子稳稳被人抬起,慢慢朝殊王府走。 凌止坐在里面,第一次有了强烈的真实感,原来他真的成亲了。 可惜殊王府距离衡王府的确很近,还没等他多感受一会这个气氛轿子就停了下来。 细白的手指拨开车帘,他被小星子领着下轿,一袭满江红艳丽夺目。 红唇雪肤,黑发如瀑,容貌比烈日还耀眼。 场面安静了一瞬,随后无比喧嚣。 凌止没管他们,大大方方地往里走,殊王府跟衡王府的布局很像,但整体布置要沉稳许多,有种大开大合的冷静肃杀,没那么精致秀气。 整体很有矜厌的感觉。 凌止还挺喜欢这里的,应付完接亲嬷嬷之后一路走到寝殿。 门在身后关上,耳边彻底安静下来。 他好奇的左看右看,矜厌的寝殿相当大,由于他个子高,床也比衡王府的大许多,总体布置的简单大气,没有什么零碎的小玩意。 不过此刻屋里挂满红绸,贴着大红囍字,显得热闹了不少。 他视线转来转去,看到了桌子上的吃食。 其他人成亲时桌上摆的都是酒水,或者是冷食糕点,然而矜厌桌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肴,还在冒着热腾腾地白气,旁边是一小碗晶莹的米饭,看着就相当有食欲。 凌止嘴角牵了起来。 还算他有心。 走到桌边坐下开吃,桌上除了他平日爱吃的肉菜还准备了许多素菜,正是他在大昭寺说好吃的那几样。 他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成亲也挺好的,还有人在这么小的地方关心他,替他准备好。 小星子虽然也关心他,但从来不会这样。 夹起一块豆腐在口中慢慢咀嚼,暖暖的热气流入四肢百骸,浑身温暖起来。 吃完饭凌止百无聊赖的靠在椅子上,想到矜厌等到晚上才能过来,顿时有点无聊。 他还不能出这个屋。 叹息一声,凌止起身转转这个寝殿,这里好歹也算是自己家,得多了解一下。 然而转着转着,他忽然发现一件事,寝殿里挂的所有红绸和囍字都好整齐。 虽然乍一看跟衡王府的没什么区别,可仔细看去,每一条绸缎的高度长短完全相同,甚至连垂落的几层皱褶都一模一样。 他绕过屏风去后面的小房间,这里布置了一个喜堂,上面贴着大大的囍字,桌子上按照传统摆了枣生桂子,这些吃食也齐的令人头皮发麻。 像极了某人的手笔。 凌止脑海中浮现出矜厌冷着一张厌世脸摆弄这些的画面,顿时笑了出来。 成亲好像挺好玩的。 转了一会,他去书架上拿书看,里面有不少他爱看的游记,一时间读的津津有味。 天色渐渐黑了。 他将烛光点亮,静静的坐在桌边看书,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远处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凌止精神一振,立马把书放回去,乖乖到床上坐好。 这时他才发现床边还有一个红盖头,盯着看了几眼,凌止切了一声。 他们俩谁不认识谁啊,不必弄这些花样。 默默的低头盯着自己手指,凌止有些走神,外面的喧嚣忽然散了。 下一刻,耳边传来鞋底踏在地砖上的声音,明明不大却异常清晰,仿佛每一下都踩在他心脏上。 凌止下意识攥了攥袖口。 脚步声越来越近,马上到达门口时,他鬼使神差的把盖头蒙在脸上。 眼前一片旖旎的火红,他耳朵热的厉害,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门吱嘎一声开了。 凌止闭了闭眼,等再次睁开,脚步声已经停在面前。 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夜崖村的那个夜晚,他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狂跳。 时间变得无比缓慢,不知过了多久,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掀开盖头的一角,苍白与殷红形成极致惹眼的对比。 盖头被掀开,明灭的烛光照清了彼此的脸。 红罗纱帐下,美人抬眸,一眼荡魂。 好像从来没有哪一刻,彼此那么陌生又熟悉,如初见般刻骨铭心。 矜厌俯身,情不自禁的吻他唇角。 凌止指尖颤的厉害,却没有抗拒,仰着头任由他动作。 良久,他红唇染上一抹姝色,眼角眉梢都是艳丽。 矜厌喉结微动,声音糅杂了夜的低语,沙哑的厉害。 “我能碰你吗?” 凌止先是愣了下,然后脸红的快爆炸了。 他没做好心里准备,正要开口拒绝,看着矜厌灯光下俊美无俦的脸,脑海中再次晃过他的身体。 心底诡异的溢出一点渴望来,凌止有点犹豫了。 他红唇抿了又抿,被矜厌用那样炽热的目光看了半天,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小声说:“我不知道,我好像还没准备好。” 他声音如蚊,连自己都不确定。 矜厌竖瞳变得细长,如狩猎的野兽一样危险,手上却轻轻摸他的头:“没关系,那介意我到床上睡吗?” 凌止连忙松了口气,脱鞋坐到里面:“没事睡吧。” 他把厚重的喜服脱下去,只穿单衣缩到靠墙最里面,心脏仍然跳的很快。 矜厌放下床帐,安安静静的躺在他身边,这张床可比夜崖村的大太多了,上面还有两张被,两人连衣角都摸不到。 这么待了一会,凌止忽然有点不满足了。 好像有点太远了。 他状似无意间朝矜厌那看了一眼,矜厌闭着眼睛平躺着,正在睡觉。 凌止想了想,翻了个身来到他身边躺着。 这下两人距离近了不少,然而矜厌对他的动作毫无所知,依旧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这也太快了。 凌止无奈,矜厌这家伙也太没情调了,这就是所谓的洞房花烛夜吗?居然这么随便的躺床上睡着了,好歹跟他聊会天…… 他郁闷的缩在被褥里,第一次有点后悔刚才没答应矜厌了。 唉。 默默叹息一声,凌止起身去把烛火灭了。 矜厌睡在外面,他小心的往外挪尽量不碰到他,好在大床非常稳不会随便乱响。 外面的帷幔平时看着很漂亮,这会就麻烦起来了,凌止费劲的拉开一角钻出去,挨个把烛火熄了。 然而他没什么经验,又心不在焉的,最后一个熄灭的是门口桌上的那盏蜡烛。 寝殿窗户都挂着大红绸,挡住了仅有的一点点月光,这下他眼前一片漆黑,站在原地距离大床很远。 啧,他一边摸索着回去,一边忍不住怪自己猪脑子。 好不容易挪到床边,他再次掀开帷幔准备钻进去。 这次却直接钻进了一个滚烫的怀里。 下一刻,凌止脑袋里瞬间天旋地转,矜厌将他抵进被褥里,身上独有的冷香此刻却无比滚烫,像火一样燃烧着。 被这样的气息包裹缠绕,两人只隔着单薄的衣料紧贴,凌止也忍不住喘息起来,哑着嗓子问:“你没睡着?” “嗯。” 矜厌埋首在他颈侧,深深吸了一口。 黑暗中他额角青筋暴起,忍了一会,又硬生生克制着让自己起身离开。 他刚起来点,凌止就下意识回抱住他,把人往怀里搂。 随后两人都愣了愣。 安静的环境里,他们的喘息声缠绕在一起无比清晰,听得人浑身血液都烧了起来。 矜厌喉结微动,舌尖抵了抵利齿。 他埋在凌止耳边再次问了一遍:“我能碰你吗?” 或许是夜色太撩人,连空气都变得旖旎,让人忍不住放纵自己沉溺进去。 凌止闭了闭眼,浑身都红了。 “可以吧。” …… 帷幔摇曳,绽放出糜丽的色泽。 次日中午。 日头正盛,连窗户上的红绸都无法阻隔,浓烈的阳光铺天盖地的涌进屋里。 凌止慢慢睁开眼睛,他被矜厌紧紧搂着,只有一条细白的胳膊露在被子外面,上面布满了红痕。 浑身像散架了似的,什么力气都没有,一下都不想动。 眼睛肿了嗓子也哑了,他懵懵地躺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昨晚都干了什么。 我的天…… 他忍不住捂着脸,红晕从脸颊一路蔓延到脖颈,连手背都粉了起来。 缓了好半天,他仍然心有余悸。 抢主动权失败了,矜厌说好了让他在上面,结果关键时刻就反悔。 矜厌这家伙都不会累的吗?反正他真的不行了。 郁闷的仰头看了一眼,正对上矜厌的喉结。 阳光丝丝缕缕照过来。 昨晚黑灯瞎火的其实看不太清什么,此刻这么亮,他清楚的看到喉结上那个浅浅的牙印。 记忆 凌止喉结微动,不自觉舔了舔嘴唇。 他错开视线,小心的从矜厌怀里出来,背对着他穿衣服。 阳光下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冰雕玉琢每一寸都无瑕,然而细看布满了红痕,玷污了这具完美的身躯,妖冶至极。 两只细胳膊将大红亵衣披在背上,一截白腻的腰肢若隐若现,上面还带着淡青色的指印。 身后一道浓鸷的视线紧紧盯着他。 凌止把上衣系带弄好,正要穿裤子,忽然警惕的回头,就见矜厌光明正大的看他。 他眼瞳幽深,如同觊觎猎物的眼神,带着某种难言的危险。 “你!”凌止的脸一瞬间爆红,拿起被子把自己腿盖住,羞赧的想钻地缝里。 大白天跟昨天什么也看不清完全不一样,太冲击了,要是还看不出来矜厌这眼神是什么意思他就是个傻子。 想到以往他见过这种眼神好多次,凌止逐渐反应过来,狐疑的问他:“你是不是早就心思不正。” 矜厌笑了,目光愈发放肆,透着赤.裸.裸的侵略性:“看自己夫人也算心思不正吗?” 这下凌止连指尖都红了。 他干脆缩进被窝里,就露出一个脑袋控诉他:“那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我想要眼泪?” 这话让矜厌的笑容收了收,认真点头:“嗯。” 果然如此…… 凌止气不过的说道:“你昨晚把我欺负的哭了那么多次,你今天也得哭,要不然以后别碰我了。” 他说完话,余光扫了眼矜厌。 本以为矜厌会犹豫一会,谁知他干脆利落的点头:“哭可以,不过别把眼泪浪费在苏沫身上,他的魅惑术早就消失了。” “嗯?”凌止愣了下,缓了半晌才逐渐反应过来,眼睛亮的惊人。 “你干的?” “嗯。” “难怪他最近没动静了,我就说怎么这么奇怪。” 最大的麻烦被除掉,凌止越想越开心,扑过去抱着矜厌“啵”地一声亲在他脸上。 矜厌垂眸,银发被揉的有些凌乱,露出的那点耳尖越来越红。 凌止没注意到,还在激动中。 这下他担心的所有事情都消失了,计划大成功啊,早知道这样当初想办法不让晋容走多好,苦了这孩子。 不过魅惑术突然消失的话……难怪晋容跑的那么快,也怪不得将军府封锁了。 凌止有些无奈,这下晋容可要尴尬死了。 他伸手去挠矜厌痒痒:“你也不早点告诉我,折腾我这么久。” 然而矜厌不怕痒,他这样去抓他腰,反而让他浑身肌肉紧绷,眼神暗了下来。 凌止也反应过来,立马要收手,却不料被矜厌反制住一顿折腾。 …… 两人一天都没出门,凌止第二天简直没脸回衡王府。 早知道不在他哥面前夸下海口了,这下打脸怪疼的。 想了想,他自己没回去,让小星子跑腿把太后的寿礼拿来,直接去了趟皇宫。 他小时候经常进宫找凌世荣玩,宫里人也都熟悉他,如今过来简直轻车熟路,顺风顺水的来到清宁宫。 老远就有人通报凌止来了,太后的大嬷嬷亲自过来迎接,乐呵呵道:“凌世子,太后娘娘已经在里面等您了。” 凌止跟她寒暄几句,很快进屋。 清宁宫正如其名,殿内檀香袅袅,太后一袭绛紫长裙无比贵气,正坐在软塌上看书。 见凌止进来,太后放下手里的书卷,笑眯眯的招呼他:“快过来。” 凌止放松的坐到她对面。 “哀家有日子没见你了,模样比以前更标志了,果然成亲了就是不一样。” 这话给凌止闹了个大红脸,连忙摆手。 见状太后喝了口热茶,感慨道:“殊王这孩子不错,你们两个好好相处。” 两人笑着聊了一会,太后忽然问:“你上次去大昭寺,发现后山的妙处了吗?” 凌止拧眉:“没有,应该是我没缘分,我什么都没找到,大殿我也没敢进。” “唉,你这孩子。” 太后叹气:“不在殿内,妙的其实是后山那座凉亭,不知你注意过没有,上面垂了很多药用藤蔓,有些奇妙的功效。” “在里面睡一觉容易梦到前尘往事,后山今年才对外开放,哀家想着你失忆了一阵子,便让皇上找个由头跟你说一声。” 这话不亚于惊雷响在耳边。 凌止恍然大悟,难怪他之前一进去就困得不行,还梦见原著的事情了,原来是藤蔓的关系。 他顿时有些后悔,早知道多睡几觉好了,他是真的想知道自己失忆时发生了什么。 或许是童年小伙伴的死带给他的阴影太大,让他当时选择性忘记那些。 可如今他已成年,肯定可以接受这些,就算梦不到,多读几段原著也行啊,让他找找有没有漏掉的敌人。 凌止有些无奈:“现在后山还开吗?” 太后冲他眨眼:“等过几天我去那就不能开了,不过在这之前你可以跟殊王去住几日,就当新婚溜达了。” 重返大昭寺 从皇宫出来,凌止脑海里依旧回荡着太后的话。 的确,刚好最近矜厌比较清闲,一封王就成亲,皇上似乎给他放了好几天假,他们倒是可以一起去看看。 凌止也总觉得原著没有这么简单,主要是结束的太顺利了,让他有些不敢相信。 而且他对原著了解的太少,得再做几次梦才能放心。 慢慢悠悠的坐着小白马车往回走,路过衡王府的时候凌止往里看了一眼,一切平静,似乎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想了想他还是没进去,马车直接驶入殊王府。 一墙之隔,两座府邸气氛截然不同。 虽说刚成婚全府上下装饰的喜气洋洋,但殊王府的下人个个训练有素,干起活来利落安静,整体氛围很肃穆,不像衡王府那么懒散安逸。 就连小星子来殊王府都内敛了些,不像以前那样偶尔对着凌止没大没小的了。 凌止走在路上,看到门口有不少士兵当值,也不知道矜厌当这个殊王都会做些什么。 众人见了他纷纷行礼。 凌止高冷的点头走过,对这样的氛围有些新奇。 很快他回到寝殿,离着老远看到矜厌穿着简单的白袍,坐在桌边看书。 阳光柔柔滑过他的侧颜,勾勒出令人叹息的轮廓。 凌止嘴角微勾,轻手轻脚的朝他走,柔软的鞋底踩在地面上,没有发出丁点声音。 他绕到后面正要伸手捂住他眼睛,矜厌忽然转身一把搂住他的腰,把人往怀里揽。 这下换成凌止吓一跳:“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矜厌双手搂紧他的腰,跟野兽似的埋在他胸前嗅了嗅,银发黑发渐渐交织:“你一进来我就闻到黄瓜味了。” 凌止震惊,赶紧闻自己身上,什么味都没闻到。 他只是去皇宫的路上吃了一小段而已,这都半天功夫了。 “你是狗鼻子吗也太灵敏了。”凌止无奈,挣扎着要从他身上下来洗澡。 矜厌箍着他不让他动,还把头埋在他颈侧深深吸了一口:“别走,让我抱会。” “不苦吗?”凌止奇怪。 矜厌薄唇很红,尖利的竖瞳盯着他,像是蛊惑世人的魔鬼。 “单闻着苦,但是你身上的好闻。” 凌止被这眼神看的有点害羞,避开视线嗯了一声,耳尖不自觉红了。 过了一会,他忽然想起正事。 “我刚才进宫,太后说在后山亭子里睡觉能想起很多往事,我就说我怎么一进那个亭子就晕了。” “她说过几天后山就得封,封之前我们去住几日好不好?” 矜厌点头:“好,那我们明日就出发,不过你想记起什么事?” 凌止没法跟他提原著,就跟他细细讲了自己失忆的事情。 “我十岁时跟朋友去海边坐船玩,后来那一船就我活下来被冲到岸边了,醒来之后那段记忆没了。” “之前跟你学游泳时我想起过零星一点,好像是我在大海里窒息,但除此之外什么都想不起来,记忆缺了一块感觉很不舒服,我真的好想回忆起来啊。” 他拧眉有些苦恼,没发现身下的人骤然僵硬。 屋内陷入诡异的沉默。 矜厌愣了很久,然后忽然问:“是在东海吗?” “对,”凌止两只细胳膊攀着矜厌肩膀,“所以我很想再去亭子里睡一觉,看看能不能想起来。” 他放松的坐在矜厌怀里,细腰软得像淬了毒的蛇。 矜厌神色有些古怪,低声呢喃:“居然是你。” “什么?”凌止没听清,凑近他耳朵。 他耳垂又白又软,离近更是晶莹可爱,看得人心都快化了。 矜厌叹息一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没什么。” 他垂眸掩住眼底的情绪,用力搂紧了怀里的人,像是要把人揉进骨髓里,死也不会放手。 “我也想知道当年的真相。” 次日清晨,小白马车悠悠出门了。 虽说凌止已经算是殊王府的人了,按理来说应该坐殊王府的车,然而他坐心爱的白马车早就习惯了,就没换,反而把矜厌带的也总坐这辆车。 此刻凌止困倦的坐在车里,累的浑身都提不起劲。 也不知道矜厌怎么了,明知今天要出门也不知道节制一下,跟条疯狗似的抱着他乱啃。 正想着,矜厌从对面坐到他身边,要给他揉腰。 小白车内部也皆雪白,矜厌银发银袍的过来,无比高洁缥缈,然而细看他竖瞳如蛇,像堕入深渊的神祇。 “不用不用。” 凌止赶紧躲开,缩在角落里警惕的看着他。 矜厌勾唇,露出尖利的犬牙:“我又不会在马车里对你怎么样。” “你还提!”凌止红着脸控诉他:“害的我早上差点起不来。” “我错了,”矜厌声音低低的,顶着那么高冷的脸粘过来,伸手给他揉肩。 凌止被他揉的浑身都软了,有什么脾气也发不出来了。 然后他听矜厌跟他解释:“刚成亲我们就要去寺庙……我舍不得你。” 凌止恍然大悟。 也是,到了寺庙肯定得规规矩矩的,他倒是忘了这茬。 仅有的那点脾气也消散了,凌止懒懒的靠进他怀里,一口一口吃着黄瓜。 矜厌垂眸,深邃的目光一直盯着他。 良久,他微叹一声,大手将人牢牢的拢在怀中。 小白马车中午就到达大昭寺。 凌止为了一会去凉亭睡觉,特意在车上忍着没睡,此刻他从马车上下来闻着山中清冽的草木香,精神了不少。 门口的小和尚见到他们这时候来有点惊讶,但还是热情的迎接。 第二次进来可就熟门熟路了,凌止再次选择上回住的那两间,随后迫不及待的跟矜厌去后山。 凉亭依旧是老样子,无数藤蔓垂落,上面开满了淡紫色的小花,唯美梦幻。 两人从入口处进去,凌止躺到软塌上,顿时有点困。 还真好使。 他赶紧招呼矜厌过来:“你也来躺着睡一觉吧。” 矜厌摇头,微风吹起层叠的花瓣,其中一朵落在他肩头。 他坐在软塌旁边看着凌止,笑了笑道:“没什么可回忆的,你睡吧,我在旁边守着你。” 这个笑容看的凌止有点心疼,拉着矜厌的手握了握,还没等说什么,眼前忽然一黑,晕倒似的进入梦境。 正午,万里无云。 “凌止!快上船呀!” 兴奋的声音响在耳边,凌止呆呆的低头,小小的鞋面沾了不少沙子。 他抖了抖脚,稚嫩的嗓音中气十足:“你们去吧,我不太想去。” “为什么!”旁边带着小圆帽的白胖小孩睁大眼睛:“花了好几天才到海边,不坐船多可惜呀!” 凌止抬头看向远方,海风呼啸着扑面而来,他白嫩的脸上露出不符合年龄的沉思。 蓝天大海连成一线,完全望不到边际,感觉不到深浅, 大海比书上更大,也更吓人,让凌止在短短的十年人生里第一次胆怯了。 他摇摇头,实话实说:“我不敢上。” 白胖小孩挠了挠头,忽然眼睛一亮,凑到他身边小声道:“你想不想看鲛人?不是那些丑陋的奴隶鲛人,而是深海鲛人!” 他摇头晃脑,声音带着点蛊惑意味:“据说这片海域有人目睹过深海鲛人,银色的头发超级好看!你难道不想亲自去找吗?” 凌止顿了顿,忽然有些动心。 他转头看着小胖子的圆脸,粉嫩的嘴唇嗫嚅着,开始犹豫了。 见状小胖子赶紧招呼他船边走:“去吧去吧,深海鲛人也偶尔来浅海捕食的,我们也不走远一会就回来,鲛人可漂亮了!” 凌止也被勾起了兴趣,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他。 第47章 这艘船是小胖子让人找的,是当地出名的游船,里面又大又豪华,甲板上的桌子摆满了美味吃食,还有人在烧烤,袅袅香气扑鼻。 此刻上面已经有了不少人,个个衣着华丽谈笑风生,相当有气氛。 上船的台阶对两个小孩来说有点高,扶手也高,此刻他们踉跄着往上走。 船工赶紧过来帮忙,把小胖子抱上去,要抱凌止的时候被他拒绝了,自己咬着牙走了上来,累得小脸红扑扑的。 他们个子矮,一进人群就被淹没了,然而周围大人笑眯眯的给他们让路,甚至像跟大人说话那样跟他们攀谈起来。 大家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小胖子的身份,那可是京都贵客,没人真把他当普通小孩。 至于小胖子领来的那个朋友就更贵气了,白白净净漂亮极了,一看就身份不凡,搞不好是哪个大京官的嫡子。 两人对东海附近的风俗也很好奇,兴致勃勃的跟他们聊了一会,船开始行驶。 凌止把沾了沙子的鞋换掉,跟小胖子站到甲板边缘,扒着木板垫脚好奇的往外看。 海面不太平静,而且风太大了还有点腥,凌止呆了一会就受不了了,奶声奶气的说:“你要是看到漂亮鲛人就招呼我。” “好嘞!”小胖子还扒着在那瞧。 凌止独自回船舱待着,他的小屋干净整洁,里面五脏俱全,此刻船晃晃悠悠的,他躺在床上看着略带潮湿的天花板,脑袋有点晕。 太不适应了,他摇了摇头,心想以后绝对不能再来坐船,幸好时间短,要不然他都怕自己吐出来。 如今他渐渐反应过来,鲛人看到这么大一艘船过来,肯定都是躲着游,他们看不到的。 有些后悔,他迷迷糊糊的睡一觉,越睡身上越沉,船舱又潮又晃又阴暗,躺着很不舒服。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嘈杂的叫喊声,还有叮叮咣咣的桌椅倒地声。 凌止警惕的醒来,他刚起身,木门猛地被人推开。 小胖子抖入筛糠的冲进来,满脸惨白的靠在门上,压低的声音都在颤抖。 “凌止怎么办啊!海盗来了!东海的海盗上船了!” 还没等他说完,嗡地一声,一根□□骤然从门后穿透他的喉咙,将小胖子死死钉在门上。 凌止登时瞳孔骤缩,浑身血液疯狂朝脑袋上涌,这一幕无疑给十岁的小孩带来巨大的冲击。 他死死捂嘴抑制住尖叫的冲动,拼命朝小屋的窗户跑。 下一刻,门被一脚踹开,正在开窗户的凌止听到身后传来破空声,想也没想的捂着头蹲下。 一根箭嗖地一声扎在他原来脖子的位置。 见他躲得快,那海盗也稀奇,啧了一声提起长剑朝他走。 “没想到你这种娇气的小少爷挺有本事,来跟我过两招。” 凌止连头都没回,开了窗户撒腿就往外跑。 此刻外面的甲板上一片血腥和惨叫声,数不清的人被搜刮完财物,紧接着被一剑捅穿扔进海里,画面如同人间炼狱。 海盗们正疯狂的杀人灭口,见有一个小孩还在跑,顿时有不少人朝他追来。 凌止满眼红血丝用尽全力朝船边跑去,一丝一毫都不敢分心停顿。 好在他的位置距离船边很近,他平时又总锻炼身体,跑得快,险之又险的躲开射来的箭,翻过木栏一跃而下跳进海里。 大脑轰隆一声,凌止深深坠入海中,仿佛一切事物都离他远去。 剧烈的寒冷让他大脑一片空白,但强烈的求生本能还是让他拼了命的浮起来往远处游。 不远处的船上,那些海盗看到他个小孩往大海深处游,嗤笑一声没管他,继续杀人。 凌止依旧往前游,不知过了多久,等大船在视野里远去,他才终于松了口气,用技巧让自己漂浮在海面。 此时一松懈,他才意识到海水有多冷,冻得四肢几乎失去知觉,麻木的躺在水面。 朋友就死在他眼前,临死前目眦欲裂的模样一遍遍回荡在脑海,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他闭了闭眼,不知不觉温热的眼泪顺着脸颊留下,跟冰冷的海水混在一起,心脏灼烧的厉害。 不敢再去回想那些,船不知何时已经开走,凌止置身于茫茫大海,周围除了腥咸的海水什么都没有,彻底分不清方向。 就算他知道位置,凭他迅速流失的体力也回不去了。 这种极度绝望的时刻凌止反而平静下来,仰望着头顶的蓝天,第一次觉得它离自己那么遥远。 他好像快死了。 就这么平静的躺了不知道多久,一道巨浪忽然打来,凌止再也没有力气抵抗,小小的身躯像一片落叶,毫无抵抗之力的被卷进冰冷的海水里。 彻骨的冰冷浸透了每一寸骨骼,强烈的窒息感让凌止陡然精神,用最后一丝力气挣扎了起来。 他拼了命的睁眼想往上游,可浪头不断翻滚着将他打入水中,极致的痛苦让他意识都开始涣散。 模糊间,他在水下看见了一道光。 那么唯美皎洁,像是触不可及的水中月,又像是海洋的妖精,美的如同幻觉。 那道光团转瞬即至,分散出丝丝缕缕的银发缠绕在他手腕,凌止指尖微微蜷缩,被一只大手抱着往上游。 时间仿佛被无限放慢,他看到了此生最难忘的一张脸。 意识消失前,他脑海里只剩了下一个想法。 死而无憾了。 这个梦境很长,直到天黑凌止才慢慢睁开眼睛。 他恍惚的躺在软塌上,大脑无比混乱复杂,一时间都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直到他余光看到一缕熟悉的银发,意识才陡然回归现实。 凌止转头,看到矜厌撑着下巴侧躺在他身边,高大的身躯蜷缩在小小的软塌上,漂亮的眼睛紧闭。 跟小时候长得好像啊。 凌止怔怔的看着他,少年时期的矜厌和如今的矜厌逐渐重叠,融合为同一张脸。 他眼里逐渐盛满雾气,一滴眼泪无知无觉的滑下。 原来他们那么早就见过了,矜厌救了他。 凌止指节泛白,想扑过去紧紧抱住他,却浑身好像僵硬了,连动都不敢动。 脑海疯狂涌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矜厌会不会是因为救他才被抓的?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再也止不住,凌止心脏几乎停跳,忍不住思索当初那个奴隶老板的话。 他说矜厌几天前才从海里被抓住,真是这样吗?光是原著里矜厌就辗转了好几个地方,奴隶老板已经是最后一个去处了。 凌止想起小星子曾说过,白胜康家以前是奴隶贩子,更早甚至当过东海海盗。 而白胜康出现的时期,正是矜厌说有点事,要离开他三天的时候。矜厌会不会也怀疑是白胜康的家人杀了他? 最重要的是,原著里矜厌突然杀了白胜康全家。 凌止嘴唇忽然失去血色。 他好像害了矜厌。 安慰 凌止陡然想起楼太师那本手册。 那么多恐怖的刑罚,原著里的矜厌硬生生受了三个月,即便如今他没经历那些,可在来衡王府之前他也被很多人囚禁过了。 就算他们没楼太师那么过分,也绝对不会对矜厌好,不知道多少个夜晚,凌止想到矜厌受的苦就辗转难眠,只有抱着他才能放松睡着。 如果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凌止顿时头疼欲裂,仿佛再次被翻滚的海水浸没,铺天盖地的潮水将他包裹,冷的刺骨。 痛苦的内疚让他几乎难以承受,比亲眼看到好友死去更加冲击和震撼。 如玉般温润的皮肤很快褪色,变得无比苍白。 他怔愣许久,用力揉了揉脸颊。 不行,他不能再瞎想下去,一切必须等矜厌醒了再说。 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看向身边熟睡的人。 昏暗中矜厌睡得很沉,难得没有板板正正的平躺,高大的身躯勉强窝在短小的软塌上,紧挨着他侧躺。 晚上有点凉,凌止脱下外袍给他披上,就这么默默看着他,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不知过了多久,矜厌才指尖微动,缓缓睁眼。 入目就是凌止憔悴的面容。 矜厌摸摸他泛红的眼尾,拧眉问:“想起那些记忆了?” “你先说你梦到什么了。”凌止有些紧张。 矜厌垂眸掩去眼底的疲惫,语气轻松道:“没什么,就是一些小时候的事。” 这话却让凌止哑然。 他沉默着,忽然问:“你是不是梦见小时候救我了?” 矜厌陡然看他,愣了好一会。 凌止语速飞快:“我刚才梦到我被海盗逼的跳海……是你救了我,但是后面没了,应该是晕过去不记得。” 他闭了闭眼,声音很轻:“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为了救我才被人抓住的?” “别乱想,不是因为你。” 矜厌回答的很干脆,没给凌止任何瞎想的时间:“我以前的确随手救了一个小孩,把他放到岸边就离开了,太久远我都快忘了这件事,原来是你……” 夜里浅浅的风声将他声音吹得有些飘忽。 “我去年才被抓住,跟你没关系。” 凌止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见矜厌满脸无奈,长长松了口气。 忍不住扑过去狠狠抱了他一下。 “吓死我了!没被我害了就好,”他声音闷闷的,还带着后怕的颤抖:“真的谢谢你,否则我当初死定了。” 矜厌揉了揉他的脊背,然后把凌止的头扳正,跟他对视,浅金色的眼瞳无比认真。 “听着,遇到你才是我生命中最幸运的事,我从来都没后悔过,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就算当初真的导致我被人抓住,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也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救你。” 矜厌一直是冷冷的,话也少,很少有这样坦述心事的时候,凌止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么认真的说这些。 心底最后一丝不安渐渐消散。 他紧紧抿唇,抑制住自己想哭的冲动,然而下一刻,就听矜厌苦恼道:“你小时候跟现在长得太不一样了,像个小白萝卜。” “你!”凌止顿时横眉竖眼,蹭地压到他身上,两只手使劲挠他痒痒。 “我是萝卜,你就是萝卜须子。” 第二天一早,凌止神清气爽的起床,两人重新去主殿抽签。 很多人在灵签准了之后都喜欢回来还愿,顺便再抽一次看看结果,于是他们按照惯例过来一趟。 凌止也好奇在已经成亲的情况下,再抽一次会是什么签。 门口的大和尚看他们已经眼熟了,乐呵呵的问好。 凌止也笑眯眯的打招呼,上次主殿内人山人海,热闹的不行,如今安静冷清了许多,偶尔有施主来抽签,也都各自低声交谈,很有佛寺的庄严肃穆。 这样的氛围让凌止舒服很多,矜厌在他耳边低声问:“你先抽?” “好。” 架子上所有签筒都是一模一样的,凌止上次随便拿了一个,这次他则精挑细选,挑了自己潜意识最想要的。 双手握着签筒轻轻摇动。 和上次摇了半天都没掉完全相反,他刚晃几下,一根竹签啪嗒掉落在地。 还没等凌止捡,一只修长的大手将竹签拾起,拿在手上翻看。 矜厌盯着那根灵签看了几眼,低头笑了。 凌止也凑过去看,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恭喜。 凌止挑眉,心情更好了:“还挺准,你也快抽。” 矜厌也重新抽了一遍,凌止顿时有些紧张。 他还记得上次里面掉出来两根,其中一根是空白的,他当时还笑着调侃他是不是二婚。 如今凌止笑不出来了,他表情有些僵硬,忍不住闭眼祈祷千万不要。 矜厌的灵签掉的也很快,凌止只听见清脆的一声,然后赶紧睁眼。 地上不多不少,只有一根灵签。 矜厌微愣,凌止则兴奋的蹲下把签捡起来,上面也是同样的恭喜二字。 这下他终于放心了。 接下来的环节就变得有些无所谓,凌止问:“我们还需要去解签吗?” “去看看吧。” 凌止意外于矜厌的反应,不过也没说什么,跟他一起去隔壁解签。 这次是矜厌先进去,里面依旧是那个年纪轻轻却显得老成的和尚。 那和尚见到矜厌,向来古井无波的面容有些崩塌,眉尾抑制不住的抽了一下。 手上的佛珠不自觉转的快了些,他先是深吸一口气,这才看向手中的签文。 微皱的眉头却松了。 他将灵签还给矜厌,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你的心结已解,无需我多言。” “恭喜你,跟过去彻底割裂,重获新生。” 矜厌低头,静静的看了小和尚好一会。 他释然一笑,点头道:“多谢。” 此刻凌止站在门外好奇的张望,见矜厌出来时心情不错,他也放心不少。 心情好就行,要不然他还以为矜厌有什么心事。 独自走进小屋,那和尚一见他就笑了:“你的签文也是恭喜吧。” “还真是,有什么说法吗?” 和尚摆摆手:“珍惜眼前人,好好过日子就行。” 出了木屋和尚的话仍旧回荡在耳边,这次他心中不再有任何顾虑和疑惑,整个人都开阔了许多。 慢悠悠地跟矜厌回到禅房。 寺内的僧人种了许多樱桃树,如今刚好成熟,禅房的桌上也被人摆了一盘洗好的樱桃,鲜嫩的粉红色晶莹诱人。 凌止拿起一颗水灵灵的樱桃放到矜厌面前,期待的看着他:“你闻闻这个苦吗?” 矜厌微微俯身,鼻尖凑近闻了一下。 “有点。” 唉,凌止有些失望,他是真的很想跟矜厌一起体会所有美好,可惜有些东西矜厌感受不到。 遗憾的把樱桃扔嘴里,细细咀嚼。 甜美的味道回荡在唇齿间,鲜红的樱桃流出汁水,凌止绯红唇瓣惑人,连空气都染上糜丽的氛围。 矜厌喉结微动,忽然低头克制的亲了他一下。 阳光霎那间迷晕了视野,凌止微怔,听到他在自己耳边轻叹。 “我好像尝到甜味了。” 是他杀的? 凌止先是恍了恍神,然后立马激动了,转身去拿盘子。 僧人自己种的樱桃有大有小,有青有红,他从里面精挑细选了一颗又软又红的樱桃,确认这颗一定会甜,拎着柄举到他面前。 “咬一小口尝尝?”他满怀期待的看着矜厌。 晶莹剔透的深红色果肉轻轻晃动,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矜厌薄唇轻启含住樱桃,他尖牙竖瞳,撩起眼皮时像是要将人吞吃入腹的妖孽。 不知怎的,凌止嗓子有点干,舔了舔嘴唇问:“甜吗?” “没有你吃的那颗甜。” 矜厌嗓音低低的,像是雪落在松枝上,清清冷冷,偏生他眼眸越来越深,两股截然不同的气质在他身上交融。 明明两人什么都做过了,可凌止还是因为他这句话而脸红。 “咳咳,可能是没挑好吧。”他转过头不好意思再看,连着吃了好几颗樱桃,其中就有青的,酸的他直喝水。 矜厌笑了下,佛门清净地也不会做什么,就跟他一起在桌边吃。 满室甜香。 快秋天了,外面的树叶渐渐变黄,偶尔打着旋落在地面,别有一番景色。 等到天色暗了,凌止又动了去凉亭睡一觉的心思。 矜厌虽然不愿意让他再想起伤心事,但也知道这是心结,若是不让他去以后还会惦记,就只能同意。 再次回到这个地方,凌止触景生情,立马想起那些童年阴影。 好友死在面前的坎没那么容易过去,即便他已经成年了也忍不住浑身发寒。 傍晚的凉风吹过,太阳渐渐落下。 心境不同,这里看起来非但没以前那么仙气飘飘,反而阴恻恻的,还好矜厌陪他来了。 他转头道:“你这次还是别进去了,省得再睡着被迫想起那些不好的经历。” 其实矜厌对那些往事早已麻木无所谓了,但看着凌止关心的神情,还是点头道:“好,那我坐凉亭对面看着你。” “嗯,”凌止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递给他,然后独自走进去。 凉亭里没有蜡烛,周围密密麻麻的藤蔓遮住了所剩不多的阳光,显得里面愈发昏暗,从外面看就像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口。 走着走着,凌止回头,看到矜厌站在荷花池旁静静的注视着他,所有光芒都聚集在他身上,银发银袍无比圣洁。 凌止忽然没那么怕了,独自去角落的软塌上睡。 平躺在上面,原本他还觉得自己不困,会不会失眠睡不着,结果脑袋刚沾枕头上就跟晕过去了似的。 梦境再现。 这次的开头跟儿时的不同,里面无比压抑,天空灰暗扭曲,凌止也似乎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压得死死的,莫名喘不过气来。 他一身劲装,独自走向一座恢弘的府邸,上面的牌匾清楚写了几个大字。 矜将军府。 将军府门前站着全副武装的士兵,此刻他们拿着武器警惕的看着他。 凌止仿佛连情绪都被掠夺,没什么表情的冷声道:“我是凌世子,要见矜将军一面。” 其中一位士兵立马去通报,很快就回来同意他进去,顺利的让凌止都有些意外。 这点意外的情绪转瞬即逝,他用力攥紧袖口的匕首,跟着士兵往里走。 今日必须救人出来,否则苏沫一定会被矜厌杀死。 此刻将军府的主殿大门开着,凌止隔着不远的距离看到了坐在主座的人。 这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矜厌,跟想象中的杀人如麻的恶心形象完全不同。 模样似乎过于俊美了。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死死压制住,浑身血液 瞬间凝结,让他的心情愈发平静,没有任何起伏。 不再犹豫,凌止率先开口说明了来意,表明自己其实一直厌恶苏沫,不愿意被他控制,这次过来就是想加入他这一方。 “若是可以,我想亲手杀了苏沫。” 话音落下,殿内无比安静。 屋里有些暗,矜厌黑洞洞的目光一直看着他,没有出声。 良久,他走到凌止面前,高大的身躯极具压迫感,居高临下的打量他。 仿佛被饥饿的野兽从上到下舔了一遍,那眼神看得凌止后背发毛,见识过无数人对苏沫的沉迷,这种眼神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 他心头恐惧,生怕对方真的做出什么事,要不是心中有一股力量压制着他,他都想转身逃跑。 时间仿佛变得无比缓慢,不知过了多久,矜厌忽然点头。 “跟我来。” 也不知是信还是没信,他说完转身就走。 凌止紧绷的身躯微松,抬脚跟上他。 两人距离越来越近,他盯着矜厌挺直的脊背,脑海中仿佛有一个声音拼命嘶吼,吵得他理智全无。 诱惑他,杀了他! 反驳的念头微微闪烁就再也消失不见,凌止遵循着那个荒唐的想法,试探的抬手摸上了他的后背。 矜厌身体一僵,浑身肌肉陡然绷紧,后颈的银白鳞片几乎要显形。 凌止心脏狂跳,就在他以为矜厌觉得被冒犯到了,要回头杀人时,矜厌却慢慢放松了身体。 没有迎合他的动作,却也没有拒绝。 看着他背对着自己放松,那样的信任让凌止咬紧牙关,手上却继续笨拙的抚摸。 饶是他满腔恨意,也不得不承认掌下肌肉纹理匀称,蝴蝶骨优雅漂亮,很难有人能逃过这样的魅力。 凌止心中划过一抹陌生的感觉,几乎有些下不了手。 下一刻他陡然清醒过来,特质匕首瞬间出现在掌心,来不及思考,用尽全力猛刺下去。 鲜血涌出的瞬间,他仿佛在黑白世界中看到了颜色,没有想象中的恐惧,只觉得无比畅快和自由。 那匕首无法刺动骨骼,却能划破皮肉,流出鲜血。 它是白胜康家被灭门前给他的,上面涂了专门针对鲛人的剧毒,刺破表皮必死无疑。 殷红的鲜血刺激到了他的视野,凌止陡然从梦中惊醒,大口喘着粗气,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是他杀了矜厌!竟然是他自己干的! 凌止又气又郁闷,用力揉着太阳穴,匕首扎进心脏的画面一遍遍在脑中回放。 想到梦里他如同提线木偶被操控着杀人,凌止浑身出着虚汗,无比庆幸改变了原著剧情,让本该发生的事情变成了一场梦。 坐在软榻上缓了半天,他脸色才好看些。 再也不想过来了。 凌止浑身都没了力气,慢慢的走出凉亭。 视野慢慢变亮,出去的那一刻,他看到矜厌完好无损的站在那看书,一切噩梦都散去,现实美好的不可思议。 凌止嘴角无意识牵起笑容,忽然释然了。 只是梦罢了,人还是要朝前看。 做了这个梦也好,起码他知道最大的恶人就是他,原著里不会再有什么意外害死矜厌了。 凌止一身轻松的走过去,像梦里那样慢慢摸着矜厌的后背,摸着那块他刺过的地方,低头轻吻了一下,然后紧紧抱住他。 矜厌没有回头,全身肌肉都放松着,像是被顺毛的野兽。 “我们回去吧。” 矜厌背对着他,笑的无比温柔:“好。”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回了长歌城。 几天时间转瞬即过,矜厌短短的假期结束了,开始正式忙起来。 凌止也抽空回了趟衡王府,收获凌渊一个大白眼。 “你还知道回来?” 凌止难得有些尴尬,坐到他旁边猛喝了一口茶,想了想问:“皇上到底给矜厌安排了什么任务?他怎么这么忙?” 说到这凌止又有些微词,矜厌最近忙的早出晚归,两人本就见不了多久,他还一见面就总想着那事,都没什么机会好好聊聊。 想到原著里矜厌似乎也很忙,他有些紧张:“皇上不会要让他去做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吧。” 凌渊无奈:“你不要瞎想,殊王负责调查今年的科举舞弊案,你不关心朝政不知道,皇上前一阵子为此焦头烂额,如今殊王接手,案件才终于有了眉目。” 他说着说着就有些咋舌:“能力的确强,也难怪陛下信任他。” 告一段落 等他回到舒王府,小星子说晋容回信了。 自从知道苏沫在将军府当众暴露了身份,凌止面对晋容总有些心虚。 早知道不让他跟苏沫成亲好了,这下怪丢人的,连晋容这么厚脸皮的人都连夜逃到边境了…… 凌止无奈的打开信封。 晋容的情绪相当激动,信里字迹潦草,甚至完全没有按照规格去写。 “凌止你敢相信吗?苏沫这家伙居然是男的!那天我们在马车上分开时还好好的,到家之后我越看他越觉得不对劲,总觉得好像差了点什么,长相和性格跟在城东时都不太一样。” “我当时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是渣男,就对他越来越好,拼命给他买漂亮衣裙弥补他。” “结果好家伙,没想到才几天的功夫这家伙就卸去了伪装,他居然是个男人!货真价实的男人!比我高大壮多了!” “我知道我这么说你肯定不会信,太离奇了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甚至我家里人也惊呆了。” “我也是越想越来气,寻思了一晚上,最后将死骗子送到外省关起来当和尚,每天强制他抄一本佛经,抄不完就打,省的他再祸害人!” “唉,我都不用听你说话,一猜你在看这封信时肯定会心疼苏沫,甚至还想去找他。” “但是现在去已经晚了,寺里的住持前几天来信说苏沫倒霉,去山里砍柴时遇到劫匪,被发现的时候尸体都碎了,你就节哀顺变吧。” “行了你也不用挂念我,就当我去旅游。本来我只是被吓一跳,连夜躲去边境,没想到边境还挺有意思的,风景和这边完全不一样,你都不知道在草原上撒欢骑马有多爽。” “你最近怎么样了?希望你没被矜厌这凶兽吃了。” 凌止坐在窗边认真看着这封信,心中的担心不知不觉消散。 看来晋容还挺乐观,边境也不错,正好适合他那样无拘无束的人。 至于苏沫死的那个时间……凌止冷哼一声。 不管他是真被劫匪杀了,还是被矜厌弄死的,他都想拍手称快。 原著因为他的私心害得无数人家破人亡,害了凌止所有在乎的人,即便如今他还没来得及做那些坏事,凌止也完全不觉得他死得可惜。 一月时间转瞬即逝,天空一连下了好几天的细雨,雨停后渐渐转凉。 秋分那天,伴着呼啸的狂风,发生了一件波及朝野的大事。 今年轰轰烈烈的科举舞弊案终于被破,一连查出数位官员,人赃并获证据确凿,这些人甚至跟去年的私铸铜钱案也有关。 皇上大怒,将名单上所有人下了大狱,不日就要审判,并借此机会彻查朝野,一时间人人自危。 凌止自从知道这个案子是矜厌查的,就格外关注案件的进展,等他看到下狱抄家的名单,眉头微挑。 好巧不巧,折磨过矜厌的几位都在里面,让他意外的是里面居然有白胜康,他居然也参与了。 凌止对这几个人恨得牙痒痒,原著里矜厌手段血腥,如今用了名正言顺的手段对付他们,非但没被人恐惧,反而名声大噪。 他这下终于放心了,兴奋的吃了一整个西瓜。 随着苏沫当和尚,其他人伏法,原著压在他身上的阴影逐渐散去。 而作为案件的调查官,矜厌被皇上大加赏赐,成箱的奇珍异宝送入王府,数目之多让凌止都有些咋舌。 作为王府的“当家主母”,这些自然是要凌止分配入库的,然而他可没那么多耐心,挑着感兴趣的把玩了一阵,就全交给小星子处理。 这下给小星子忙的焦头烂额,都没时间往他身边凑了。 这一大案件结束,也终于让矜厌暂时闲了下来。 当天晚上,矜厌风尘仆仆的回府。 他穿着一袭黑色劲装,披着攒银纹黑底斗篷,高大的身躯从夜色中走来。 这一面恍如隔世,凌止抿了抿唇,扑过去狠狠抱着他。 怀中的身躯很冰冷,却将他的心渐渐捂热,凌止拨开矜厌有些凌乱的碎发,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亲了一口。 “累吗?” 矜厌被亲后舒服的眯了眯眼,然后埋头在他肩膀,鼻尖蹭了蹭他颈侧。 他声音闷闷的,又低又软,语气近乎撒娇。 “累死了。” 向来冷硬的人忽然抱着他示弱,凌止一下子心疼的不行,赶紧拉着他进屋,难得亲手帮他换外衣。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屋内传来清浅衣料摩挲声,安安静静很温馨。 凌止原本只是想帮他换件外袍,然后就跟他一起去吃饭,谁知矜厌动作不停,还要继续脱里面的单衣,人还一直朝他这边蹭。 凌止眼尾一挑,立马控诉他:“不是说累死了吗?前几天也是,你本来回来的就晚,一回来就要睡觉,我都没时间跟你聊天了。” 他两只细胳膊软软的推他,被矜厌抓在掌心吻了一下。 “别生气了,”他凑近凌止,低声哄着他:“我也是为了让你长寿。” “嗯?” 凌止懵了一会,反应过来后咳嗽一声,有点不好意思的问:“那个,我听楼寿说跟银发鲛人接触能复活,跟长寿有什么关系?” 他本来都快忘了这茬了,毕竟早就不用担心被矜厌杀死,复活也就成了天方夜谭。 矜厌似笑非笑的看他:“复活?所以你之前让我教你游泳,是有这个心思?” “是啊,”被他戳破,凌止反而理直气壮起来:“怎么了?你不乐意?” “我自然很开心,不过楼家教你的说法错了。” 矜厌对楼太师嗤之以鼻:“他们自己传下来的书都是错的,根本没有所谓的复活,真实情况是,只有每日与银发鲛人交欢的人才能获得悠长的寿命和青春。” 他勾唇看向凌止,笑的有些不怀好意:“你难道不想长寿和永葆青春吗?” 凌止被这话臊的脸红。 谁不想啊,原来前提这么苛刻,难怪矜厌每天都缠着他…… 本来应该很感动的,然而顶着矜厌那样炽热的目光,凌止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这家伙绝对有私心。 无奈的闭了闭眼,凌止认命的小声道:“那,那你随便吧。” …… 矜厌难得放假不用出门,夜里就可着劲的折腾凌止,两人一夜无眠。 第二天凌止原本约好跟赵西出去吃一顿,也因此黄了去不成。 赵西虽然不知道凌止鸽他的具体原因,却并不意外,殊王立了大功刚放假,凌止肯定要抓紧时间跟他待着,才不会单独出来玩呢。 不来也好,他还怕凌止把殊王也带出来。 成亲真好 过了好几天,凌止才终于抽出空跟赵西吃饭。 两人约了常去的那家福荣客栈,位置就在三楼窗边,视野很好正对着下面繁华的主干道,小半个城西一览无余。 凌止心情很好,慢悠悠往那走。 离着几米远他就看到窗边那道熟悉的身影,赵西依旧是穿金戴银的老样子,不过今日他也不知怎的,格外贼眉鼠眼,一见到他就紧张的东张西望,引得不少人朝这边看。 “你怎么回事?”凌止脚步停了一下,忽然觉得有点丢人。 赵西赶紧招呼他过来,压低声音问:“殊王殿下没来吧。” 他是真的怕他,虽然殊王肯定早就忘记自己了,但他可记得自己曾经把人当成凌止的小情人,嘴里还不干不净的,想想就尬的要窒息了。 也幸亏他俩真成亲了,还算勉强说得过去,否则换个心眼小的还不知道要怎么对付他呢。 “他来干嘛?”凌止奇怪的坐到他对面:“放心吧他不来,在家练剑呢。” 有了凌止的保证赵西终于放心了,挺直的背脊顿时佝偻下去,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 两人点了几道招牌菜,边吃边聊。 赵西嘬了一口小酒,开始感慨起来:“晋容这家伙突然走了,扔下他那没过门的小媳妇,长什么样我们都不知道,当初弄得那么轰轰烈烈,现在也太低调了。” “你知道晋容什么时候回来吗?” 凌止心虚的喝了口茶,呐呐道:“他这性格你还不知道,在草原简直如鱼得水,明年就回来了不用操心,至于那个苏沫……等晋容回来再说吧,俩人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 “也是,晋容一直嚷嚷着不成亲,这突然订亲又搞得人尽皆知,没准只是为了暂时应付家里罢了。” 凌止连忙点头。 说着说着,赵西的话题又转向矜厌。 “我也在朝廷当值,对殊王最近做的事情有些了解。” 凌止一听就来兴趣了,他平时很少问矜厌官场上的事,不希望他回家也惦记那些东西,矜厌也很少跟他提起,就算说也是报喜不报忧。 他虽然已经不再担心矜厌的安危,但还是想多了解一些。 赵西感慨:“你看人的眼光真是不错,殊王此人能力强下手也够狠,这次的科举舞弊案原本没牵扯这么多人,估计就连皇上原本也没指望能把丞相伤筋动骨。” “但殊王硬是同时申请调查去年私铸铜钱一事,两项大案一起查,把丞相那一脉连根拔起。” 他又喝了口小酒,热气一上头说话也自在了许多:“丞相那老家伙这些年做了那么多缺德事,朝堂上官官相护抓不到足够的证据,皇上盯着他好些年,如今总算快倒台了。” “你都不知道,他那儿子周齐山在家一直摔东西骂人,结果真见了殊王连大气都不敢出,还得毕恭毕敬的行礼,也就窝里横。不过他父亲倒了,他以后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周齐山?”凌止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这才想起来去大昭寺的路上马车坏了,就是他非要上他的小白马车。 凌止冷哼一声:“这位心术不正,挫挫锐气也挺好。” 两人大中午聊了一会,赵西就得去上值,凌止打包两份这里的特色肘子,拎着一小盅果酒慢悠悠往回走。 官道两侧种了密集的树木,秋风凉爽,落叶飘飘荡荡,满目金黄。 凌止好几天没出门逛街了,心情不错的左看右看。 今日他没穿自己那标志性的红衣,所以路上也没什么人认出他来,又因为他的气场不敢多朝这边看,难得没人打扰他。 刚拐进官府大道,凌止就迎面碰到了一个人。 依旧是一身熟悉的碎花裙,头上包着一块碎花头巾,脸颊白如雪,连秋风都温柔下来。 跟以往相比,她身上多围了一条纯白围裙,看上去像刚从厨房出来。 凌止有点惊讶,过去跟她打招呼:“有些日子没见了。” “是啊,”温秀眼睛一亮,乐呵呵的过来。 她到现在都有些难以置信,这两人居然真成亲了,这几天激动的干活都充满力量。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全程都没赶上。 前些日子她刚从夜崖村取钱回来,准备去开自己在城西的豆腐店,王爷好心帮她找了中央大道上地段极好的店铺,给她激动的不行,一心想好好干。 于是她亲自去隔壁盛产大豆的小城转了转,想从源头上进货,这样价格便宜质量也有把控。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谁知一个月后她一回来,王府就彻底变天了。 皇上居然给他们俩赐婚!几天的功夫就这么直接成亲了! 她听到这消息是都不敢相信,这进展也太快了。 可惜好巧不巧,赐婚的圣旨在她走的第二天下来了,但凡她晚去半天都能赶上。 如今她既高兴又惋惜,她没参加婚礼,凌止也搬走了,偶尔两人一起回衡王府她也碰不到,这是一个月以来见的第一面。 这应该也是她最后一次回衡王府,能见到凌止也不虚此行了。 两人边走边聊,温秀跟凌止说了自己开店铺的事,又感慨道:“不嫌弃的话你跟两位王爷可以来店里尝尝,我请你们吃招牌菜。” 凌止顿时欣然应下,原著里豆腐西施家的豆腐就很出名,她能把豆腐弄出很多花样,美味至极,就连苏沫都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他本来还可惜她的店没了,没想到又在城西开店,那样可就方便多了。 两人走着走着就到了衡王府门前,温秀看着眼前的大门,一时间有些怅然。 “我手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以后就不在府上叨扰了。” “啊?”凌止有些意外:“不多住一阵子吗?” 温秀笑着摇头,声音和秋风混在一起,温温柔柔的。 “我以后住在店里就行,这样也方便干活,这次回来就是搬东西的。” “那我找几个小厮帮你搬。” 凌止记得她那些东西挺沉的,之前城东店铺拆了,做豆腐用的工具都放在王府,她一个人可拿不了。 “好,那真是谢谢了。” 凌止点头,正要抬脚回殊王府,忽然想到这几天他翻阅书房那些杂书,其中有一本各地豆腐菜谱,对他来说没什么用,给温秀倒是正合适。 于是他跟她说了,温秀自然激动的不行,连连道谢。 殊王府就在旁边,凌止问她:“你是想去殊王府取,还是一会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他就是随口一问,还以为她很忙会选择让人送过去,没想到温秀眼睛一下就亮了,立马狂点头。 “我自己去殊王府取!” 凌止失笑,跟她一起往里走。 一进府,温秀就感受到了这里与衡王府截然不同的肃杀之气,她嘴角的笑容忍不住收了收,腰板也挺直了些。 越过高大的树木,她听到不远处传来长剑破风声。 那声音苍劲有力,冷冽如寒潭浸月,只听声音便能想象出执剑人是何等专注狠厉。 温秀脚步微顿,有些惊讶。 是殊王吗? 这时两人转过弯,视野一瞬间暗了下来。 仿佛置身于一望无际的大海,一道银月自海面缓缓升起,那么耀眼夺目,令人永生难忘。 温秀怔怔的盯着那只执剑的手,下意识转头看向旁边。 凌止安静的站在金黄的梧桐树下,一双眼睛无比明亮,一眼不眨的仰头望着矜厌,微风拂过他的衣摆,木质的青涩伴着淡淡的果酒味,糅合出令人迷醉的冷香。 温秀心底仿佛被轻轻扯了一下,有些感慨。 成亲真好啊。 重返夜崖村 接下来的日子就比较清闲了。 案件已经移交上去,事情太多牵头扯尾的,皇上有意锻炼太子,这一阵给凌世荣忙的焦头烂额。 凌渊最近也忙,随着丞相的倒台,改造城东的计划愈发大刀阔斧起来,他几乎每天都泡在城东指挥,连城西都回不去。 唯一舒服的就是矜厌了,他在家跟凌止待了几天没待够,申请延长假期,皇上允了。 傍晚,两人坐在院子中央的石桌旁,美美的喝着果酒看日落,顺便对长歌城附近的地图研究一番。 “这附近我几乎都去过了。” 凌止有些苦恼,细白的手指不断在地图上点来点去:“太远的地方又不划算,总不能把假期都浪费在路上。” 矜厌没看地图,而是一眼不错的盯着凌止,修长的手指轻敲酒瓶。 他喝果酒反而容易醉,此刻酒气上脸,冷白的皮肤都透着一层粉。 “想不想再去一趟夜崖村?” 凌止顿时心念一动,嘴角忍不住牵了起来:“想去。” 夜崖村对他来说是个特别的地方,度过了跟矜厌的许多第一次,真的很难忘记。 如今他们已经成亲了,再去一趟也好。 两人说走就走,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发,凌止对小星子的驾车技术很满意,这次依旧让他驾车。 这可苦了小星子,他以前一直对殊王有偏见,虽说现在偏见没了,可他反而更怕殊王了。 如今这位今非昔比,自己的小命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小星子平时尽量躲着他,偏偏少爷还总让他往前凑。 此时此刻小星子在前面备马,身后的车里坐着少爷跟殊王,他后颈的冷汗一滴滴往下流,都不敢回头,总觉得那双竖瞳要吃人。 还好到最后殊王也没说什么,而自家少爷很快放下了车帘,薄薄一层布分隔开两个世界。 小星子轻松不少,发挥出毕生技能驾车,一路行驶的平平稳稳,就想早点下车跟他们分开。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前些日子连绵的细雨造成了部分山体滑坡,通往夜崖村的一条峡谷官道被堵死了,他只好苦兮兮的绕路。 直到天色彻底黑了,他们才远远看见夜崖村。 凌止其实不太习惯上次那么大张旗鼓的迎接,他知道矜厌肯定也不喜欢,所以这次没提前通知人来接,小白马车低调的往那走。 然而马车真的太显眼了。 正值月末,一月一度的天黑游戏又开始了,大半个村的年轻男女都聚集在广场上。 他们玩的正高兴,不少人余光一瞥,就看到远处漆黑的山林里冒出了一点烛光,映照出一辆幽幽的马车轮廓,想不关注都难。 等离得稍微近了,大家纷纷认出了那匹雄赳赳气昂昂的大白马。 众人真没想到他们还会再来,顿时兴奋起来,对视一眼纷纷有了主意。 马车稳步朝村落驶去,快到时小星子隔着车帘跟两人说了一声。 凌止迷迷糊糊的从矜厌怀里醒来。 矜厌平时皮肤很凉,如今被他抱着靠了好几个时辰,身体变得热乎乎的,又香又有弹性。 不舍的离开温暖的怀抱,凌止懒洋洋的拉开窗帘往外看。 今晚阴天没月亮,树林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不远处的夜崖村却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红灯笼,那些灯笼随着风轻轻摆动,很有几分诡异的氛围。 凌止平时不记日子,看到那些灯笼才想起来现在是月底,他们居然又赶上天黑游戏了。 他顿时有些怀念,虽然只是两个月没来,但是此时的心境跟上次太不一样了,如今他也是成亲的人,终于能光明正大参加这个“情侣游戏”。 期待的放下帘子,马车轰隆隆的驶向村口。 本以为会听见沸腾的游戏声,然而越往村里走耳边越安静,就连小星子也奇怪道:“路上怎么没人啊?” 一听这话凌止又拉开帘子往外看,目之所及的村子外围居然一个人都没有,路上呼啸的过堂风听着有些渗人。 好在不少村民家的灯还开着,路上的灯笼也亮着。 “奇怪,人都哪去了?” 凌止一脸好奇,上次他们玩游戏时路边站着不少观看的人,这次居然这么空荡,难道是在玩捉迷藏?还是什么不知道的神奇游戏? 矜厌也往外看去,随即像是猜到了什么,低头笑了下,然后淡淡的说继续走吧。 他的声音融入夜风中,听着就沉稳安逸。 小星子自己坐在车帘外本来还有点瘆得慌,听到这个声音顿时冷静下来,于是他也不着急了,马车悠悠的驶到村长门前。 村长家在最里圈的广场旁边,这附近确实挂满了红灯笼,但是人一个都没有。 连广场上也没有人? 凌止挑眉,惊讶的跟矜厌一起下车,还好村长家的灯也亮着。 小星子有心展现自己的价值,轻盈的跳下马车,率先去敲村长家前院的大门。 原本他只是准备轻轻敲两下,结果手刚一碰到大门,那门嘎吱一声大敞四开,一排排穿着红斗篷盖着红盖头的人顿时映入眼帘。 饶是小星子胆大,也被吓的一抖。 昏暗的视野里突然冒出来这么多红色,凌止也下意识后退半步撞到矜厌身上。 矜厌倒像是早就猜到了,稳稳抓住凌止的肩膀,还特意侧头去看他表情。 凌止躲着不让他看,耳尖有点红。 里面的年轻人们顿时绷不住了,纷纷摘下盖头乐呵呵道:“欢迎贵客再次到来!” 大家都很高兴,两位看起来冷冰冰的,上次来也走的早,没想到居然还能来第二次,这不就意味着很喜欢他们村子吗? 人群热闹的不行,大家七嘴八舌的欢迎着他们,很快村长费力的从里面挤出来了,众人让出一条路招呼几人进去。 凌止其实很喜欢这样打打闹闹的氛围,一边走一边跟他们聊,见凌止没架子,其他人顿时觉得他更亲近了。 村长知道两人舟车劳顿一天,赶紧安排他们吃饭。 这次来的突然,他们没时间弄上次那么丰盛,但也尽量给客人最好的,村长老婆连夜拿出家里新攒的腊肉开始炒,村长弟弟在那炖大骨头汤。 凌止其实没那么饿,在车上吃了不少东西,趁着还没开饭跟矜厌出去溜达溜达。 还是山里空气清新啊! 凌止深吸一口气走出门,夜晚挺凉的,他出门前被矜厌裹了一层厚衣服,被大风吹着也不冷。 矜厌自己倒是穿的很单薄,身上也冰冰凉凉的,让凌止拿不准他到底冷不冷,时不时转头看他。 周围人挺多的,还都在看他们,凌止脸皮薄的走了一会,最后没忍住偷偷捏了捏矜厌的掌心。 指腹传来热乎乎的温度,他顿时放心了。 正要松手,矜厌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轻轻拢在掌心。 源源不断的热度传递过来,勾着他的心也痒了起来。 完结 两人袖下的手紧扣,并肩往前走。 此刻天黑游戏刚结束上一轮,也不知是怎么玩的,数不清的红衣人正从村落的四面八方赶来,准备玩下一场。 看到两位贵客紧挨着走,不少人会心一笑,有大胆的甚至拿着红斗篷上前问他们要不要一起玩。 凌止自然乐意,矜厌接过红斗篷仔细的给两人穿好,两人很自然的融入人群中。 随着众人聚集到广场上,说话声和走路声都逐渐平息下来,很快变得鸦雀无声,很有夜间游戏的氛围。 熟悉的面具人来到台上,宣布今晚最后一轮游戏开始。 他当着大家的面从箱子里抽出一个纸条展开,冷冷的声音回荡在众人耳边。 “这一轮游戏针对全体成员,两人一组进行推手游戏,赢的一方可以在接下来的十二个时辰内,要求输家做任何事。” 居然是体力游戏?凌止看了眼矜厌的身材,顿时有些无奈,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你能让着我点儿吗?” 矜厌笑着摇头:“各凭本事。” 凌止失笑,好家伙矜厌是对他有什么不满啊,想这时候找补回来? 那也好,他也想知道矜厌会命令自己做什么。 见其他人都开始玩儿了,他们两个也有样学样儿的开始。 推手游戏很简单,就是两人掌心相抵,腿不能动,看谁能把谁推倒。 凌止都不用想,跟矜厌玩自己肯定输,果然矜厌一开始压根就没用力,只是正常的站在那,任凭他怎么推都纹丝不动。 试了一会凌止没劲了,闭上眼睛无奈道:“你推吧。” 矜厌挑眉,然后轻轻一用巧劲儿,凌止就无可反抗的后退一步,输的彻彻底底。 凌止也不奇怪,抱着膀子等着他下命令。 他倒想看看矜厌要干嘛。 因为是最后一轮游戏,决出胜负之后就可以离开,广场上太多人看向这边,两人只好先回屋。 此时饭菜已经做好了,腊肉炒辣椒的味道巨香,大骨头棒是用大铁锅熬出来的,浓郁泛白看着无比诱人,最适合天冷的时候喝。 凌止进屋闻到味道顿时胃口大开,赶紧换衣服洗手。 两人安静的吃着,凌止忍不住抬头看矜厌一眼,见他闷头吃饭也不说话,心里有些嘀咕了。 矜厌是真有事想跟他说,还是只是跟他闹着玩? 不过矜厌不开口他也不急,慢悠悠的吃着,然后磨磨蹭蹭去洗澡,全程矜厌还是没说话。 很快两人就都洗漱完毕躺到床上,烛火熄灭。 眼前昏暗下来,凌止舟车劳顿一天也有些困了,没功夫去想矜厌,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睛。 矜厌从后面抱住他,冷冽的香气铺天盖地将他包裹。 凌止舒服的转身朝他怀里拱,发旋抵在他下巴上,两人谁都没有开口,气氛格外温馨。 不知过了多久,矜厌突起的喉结微动,声音糅杂在夜色里。 “说句我爱你吧。” 凌止微愣,怔怔的仰头看他。 矜厌目光紧锁着他,昏暗中看不清表情。 凌止心中忽然有些酸涩。 他其实一向觉得这种话肉麻,几乎没说过,矜厌也不对他说,他一直以为他们俩这方面很有默契,却差点忘了矜厌是那么没安全感的人。 两人又是赐婚,矜厌不会以为自己是凑合着答应的吧。 鼻尖酸了酸,他撑起身用力抱住矜厌,用指尖轻轻描绘他五官的每一寸轮廓,从没有哪一刻那么认真的盯着那双眼睛。 “我爱你。” 矜厌眨了眨眼,尖利的竖瞳都微微扩散开,像只被摸顺了的猫,凌止抱着他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重复,最后在他唇边轻吻了一下。 “我最爱你了!永远都爱你。” …… 经过了昨晚的事,凌止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没事就拉着他表白。 他自己脸皮薄,其实很不好意思说这些话,然而看矜厌被他说的耳尖泛红,又忍不住一直听下去的模样,反而不那么害羞了,愈发想逗他。 接下来的两日他们在夜崖村待的很开心,去山里转了一圈,又去河里泡了一下午,直到回城心情都很不错。 在假期的最后一天,他们一起去了趟温秀的豆腐店。 继矜厌能尝到甜味后,最近又吃了不少蔬菜,其中就包括豆腐,正好温秀店里的豆腐花样多,凌止跟他一起去尝尝。 豆腐店就在中央大道最繁华的地段,她手艺相当不错,开店没几日生意就很火爆,店里坐满了人,还不断有人排长队打包带走。 豆腐这种东西大家都吃得起,她家做的比肉都好吃,价钱便宜,又有王府在暗地里照应没人敢找麻烦,生意简直红红火火。 温秀最近每天都在店里忙碌着,日子过得充实又幸福。 此刻老远见两人过来,她脸上的笑意收都收不住,立马给他们请进单独的包厢。 凌止的那本豆腐菜谱给了她很大帮助,王府也一直庇护者她,这些事她心里都记得,一直想着有机会请他们吃饭。 怕他们来了没位置,她还特意空出一个安静的包厢,没想到真的这么快就来了。 她亲自给他们上了许多特色菜,凌止看到这满桌子全豆腐宴都震惊了,见她还要感谢菜谱的事,连忙摆手说不用,催她赶快去干活,店里都忙不过来了。 温秀眼里都是笑意,看着凌止跟矜厌面对面坐在桌边,逆光的剪影无比美好。 最后深深的看了他们一眼,她转身离开,飞扬的裙摆都在雀跃。 这一顿凌止吃的很开心,就连矜厌也挺爱吃,打包了几样带回家。 短暂的假期转瞬即逝,矜厌重新上朝,不过没之前那么忙了,经常能早早回来。 当天晚上凌渊也难得回来一趟,三个人在殊王府边吃边聊,凌渊习惯了跟凌止说朝堂上的事,随口谈起进展。 “兵部尚书最先被审理完,皇上将他全家发配流放,这家伙路上一直找机会逃跑,结果没跑多远就被马贼乱刀砍死了,也真是活该。” 听他提起这个,矜厌瞳孔微缩,立马看向凌止。 本以为他会被吓到,没想到凌止赞同的点头:“这些杂碎被流放都轻了,死得好。” 这个兵部尚书原著死的可惨了,仅次于楼太师,可想而知他当初怎么虐待矜厌的。 说实话皇上虽然没追究,但明眼人都知道根本没有马贼,肯定是哪位官员干的,凌止觉得保不齐就是矜厌。 他不赞同原著里矜厌那近乎自毁前途的复仇方法,如今这样暗地里就挺好。 凌止故意摇头晃脑的感慨:“唉,也不知哪位英雄好汉干的,真是大快人心。” 矜厌笑了,低头抿了口茶,紧绷的身躯放松下来。 平静的日子转眼过去几月。 冬季,大雪飞扬。 在所有朋友都不知道的时候,晋荣提前赶回来了。 此刻他迎着风雪停下马匹,看向前方城门上长歌城三个大字,心中也是有些感慨。 终于回来了。 凌止这个臭小子,他才走多久啊居然就成亲了,写信还说什么自己是自愿的,很喜欢矜厌,他对此真的很怀疑。 没人比他清楚凌止有多不想成亲,如今就这么突然的嫁人,成亲对象还是那银发鲛人!简直荒唐! 他就怕是矜厌去求的赐婚圣旨,强迫凌止嫁给他,凌止为了不让他担心才说是自愿的。 如今矜厌已为殊王,又立了那么大的功,就连衡王都奈何不了他,凌止打也不可能打得过,若是真被欺负了都没处告状。 虽然晋容也奈何不了他,但还是越想越放心不下,赶紧跟他父亲说要回来看看。 还好他在边境表现良好,最近边境又太冷待不下去,他父亲就同意了。 想到这他狠狠的啃了一口肉干,骑着大马风风火火进城。 马蹄呼啸而过,一路奔向官府大道。 午后他到达衡王府门口,管家李伯认识他,正要激动的喊人就被晋容拦下了,他小声跟李伯解释说要给凌止惊喜。 都是熟人李伯忙点头,晋容从马车上下来跟着他进入衡王府,然后钻小道去殊王府。 见这里居然专门开了一个小道,晋容更生气了,生怕是矜厌用来监视凌止的。 他嘴唇紧抿着进入殊王府,一墙之隔景色大变。 大雪滚滚而下,跟衡王府把雪清的干干净净的精致不同,殊王府满目雪白,苍茫大气,很有将王风范。 都说府邸能代表主人的性格,晋容一进来就感受到了冰冷的肃杀之气,过热的头脑顿时冷静下来,气也消了一点。 也是,他有些太想当然的觉得对方是渣男了,实际上能以鲛人身份打破世俗歧视直接封王,又以极快速度破获大案,矜厌此人绝对很强。 皇上挺向着凌止的,能赐婚也说明矜厌为人不错,若是他真对凌止好……不行不行,还是得看凌止自己的意思。 他很快坚定下来,这时李伯在他耳边小声道:“少爷跟王爷这会应该在后院。” 晋容点头,两人径直朝后院走。 渐渐的,他察觉出异样。 地上原本整齐的雪逐渐凌乱,像是有人在这里打闹过,分布的不均匀,有些地方都露出了石砖。 他脚步放慢穿过一道长廊,长廊尽头摆着一个圆溜溜的雪人,还带着帽子,脑袋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晋容也忍不住笑了下,心想这绝对是凌止的手笔,这个笑脸跟他小时候捏的泥巴人一模一样。 越往里走雪人越多,每一个打扮的都不一样,简直丑的千奇百怪,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每个雪人都相当大,跟人差不多高,肚子胖胖的。 直到拐过一个弯,他脚步顿住了。 纯白的雪地里,矜厌一袭漆黑衣袍,背对着他站在那滚雪球,一旁的凌止裹着一件雪白裘衣,手上拿着暖汤,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晋容愣了愣。 他从来没见过凌止这么温柔的眼神,好像整个人都拢着一层柔光。 雪簌簌地落在肩头,晋容就这么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 良久,他笑着摇摇头,放心的大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