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曲同人)永团圆》 第1页 《(黄曲)永团圆》作者:小梅枝上东君信 志雄与阿雨分开后,独自在法国流浪,靠救济金勉强度日,没有固定居所。 曲和离婚后和前妻一家没联繫,没孩子。自学法语一年+,申请学校,赴法国深造。 *没去过法国,不懂音乐,如有bug请务必告知谢谢 *作者爱好诡异且废话多(kkw嫌弃脸 标籤:同人 《温州一家人》 《等你爱我》 黄志雄 曲和 ========== 第1章 bgm: killing me softly with his song-roberta ck 曲和在租屋楼下那家小咖啡厅买完一杯咖啡,笑眯眯的老闆娘又递出一个纸袋。他接过一看,里面是刚刚烤好的牛角包。他正要推辞,老闆娘马上将脸一板,换上一副和曲母发怒时一模一样的表情,吓得他再不敢多说,匆匆朝柜檯里挥了挥手,拿了东西去上课。 他来到法国已有两个星期。离开中国前他把妈妈好好安顿在了老家,又受了妈妈好一通嘱咐唠叨;想不到来到法国,租屋楼下那家咖啡厅的老闆夫妇和他一见如故,老闆娘简直像另一个妈妈一样,每天早上盯着他吃早餐,不然就假装生气。老闆娘假生气时眉头一皱,和曲和妈妈不高兴的样子如出一辙,曲和一见就没了办法,只有乖乖听话。 他觉得自己来到异国他乡,忽然变得很幸运。一个人三十岁出头了才要开始一段新的人生,难免有些惴惴不安,但是遇见了许多好人。除了格外照顾他的老闆夫妇,还有他的房东。那是个住在乡下的老太太,老太太想有个人帮忙照看城里的房子,又听说曲和是一个人来法求学的音乐生,先主动给房租打了个折扣,弄得曲和又是感动又是不好意思。他没课时喜欢在附近的街心公园与当地的街头艺人一起玩音乐,很快和一群有老有少的法国人打成一片。 他心情好,连手下的乐曲都带了几分跃动活泼。这一天傍晚阳光极好,曲和兴致更高,在公园里即兴奏出一段旋律,曲调跳脱欢快,红头髮的安娜兴沖沖地拉着十九岁的少年莱昂跳起了舞,引得公园里散步的人们纷纷驻足。不知是谁大声吹了一声口哨,人们都笑着鼓起掌来。 就在那时,曲和第一次见到了那个人。 不过是随意一瞥间,透过围在身前的人群间的缝隙,他看见了一个高瘦的男人。他的目光从那人身上一扫,立刻被吸引住了——因为这个人看起来与眼前的情景太过格格不入了。他显然也在出神地聆听着曲和的演奏,却离其他那些享受着音乐的人们远远的。他一头黑髮凌乱纠结地遮挡在眼前,叫人看不太清楚相貌,只能看出是个亚洲人。他身上穿着看不出本色的旧衣服,整个人站在阳光落叶组成的金色背景下,简直像这完美画面上缺失的色块。 大概是哪里来的流浪汉吧。曲和移开目光,心里有点为那人凄凉落魄的样子难过,手下欢快的乐曲戛然中断了。 第二天那人又出现在同一个地方。曲和原本坐在一旁,边听莱昂拉小提琴边翻阅手上的乐谱。学校里不久将会有一次小小的演出,他准备得很认真,谱子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笔记。安娜悄无声息地凑到他身边偷看,过了一会儿,忽然碰碰他的胳膊:“和,有人一直盯着你看呢。” 他心不在焉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是昨天那个流浪汉,不知何时来的,站的位置和昨天差不多。他仍是穿着那身颜色昏暗的衣服,手里比昨天多了大半瓶酒,确实是望着自己的方向的。安娜往曲和身后缩了缩,小声说:“别看啦,像是个醉鬼,有点吓人。” 像是为她这句话做註脚,那人就在这时提起酒瓶灌了一大口。曲和觉得不便一直看着人家,就回头向安娜打趣道:“也许是我的粉丝。”安娜摇摇头:“我今天来得早,他在这公园里呆了很久了,见你来了才走过来的。” 曲和听了,也不免有些忐忑。还没等他答话,莱昂已经停了演奏,跑过来问:“你们两个说什么呢?”曲和心知这小傢伙暗恋安娜,安娜偏爱粘着自己,他就把这个漂洋过海来的中国帅哥当做了情敌,一见他俩说话就高度警惕。曲和只觉好玩,将乐谱一放,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说:“在说你拉得越来越好了。”小伙子喜上眉梢,立刻挤到姑娘身边坐下,开始追问他俩到底是怎么夸奖他的。 曲和走远几步,让他们两个自己去聊。他扶过自己的琴,见两个年轻人言笑晏晏的样子,自然就奏出一段情意缠绵的曲子凑趣。大提琴的音色低回浑厚,那旋律又极是百转千回,确是令闻者心动。连远处的流浪汉都不由靠近了几步,令曲和得以看清他的脸。那人脸上是醉汉特有的茫然,可一双眼睛直直盯着曲和,不知是投入在音乐中了,还是别的什么。 曲和想起刚才安娜的话,心里越发多了些不安。他不想多留,正在琢磨用个什么藉口提早离开,恰好这时头顶一凉,原来是下雨了。原本聚在一起的街头艺人们都忙乱着各自收拾东西,他也立刻匆忙收了琴,急急忙忙回家。 法国的秋天多雨,这场雨来势汹汹,曲和没带雨具,等他跑到家门口,身上已经湿透了;书包里的书本资料看来也都一同遭殃,只有大提琴收在琴盒里,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他回了房间,先查看了琴没有受损打湿,再点了壁炉,把书包里泡软了的书本和纸张一一掏出来,在壁炉前铺平烤干。谁知这一整理,才发现少了方才还翻看过的乐谱,想来是忘在公园里了。他从窗内向外张望,眼见雨越下越大,想来这本谱子就算找回来,那上面的笔记字迹也难以倖免了。 正觉无奈,一低头间,只见有个人影正蜷缩在楼下,挤在窄窄的屋檐下试图躲避一点风雨。再一细看,竟就是公园里那个流浪汉。曲和吓了一跳,下意识从窗前退开一步。他原本以为那不过是个怪人,谁知竟然一路尾随自己到家。这可怎么办才好?这样一来,索性连回公园去找乐谱的念头也一併打消,忙把窗帘拉好。 室外是凄风冷雨,室内倒是暖融融的。曲和去洗了个澡,暖暖和和地走出浴室,听着雨势丝毫不减,又想起那个怪人,到底还是觉得不安。躲在窗帘后往窗外一看,只见那个人还缩在檐下,在寒夜里瑟瑟发抖。 曲和一见,立刻掏出手机想要报警。再看他那个样子实在可怜,到底放下手机,随手套了件外衣出门。 tbc 第2章 bgm:あなたに-玉置浩二 曲和来到一楼,开了大门。那人听见声音,懵懵懂懂地转头看来。门廊里的灯光下,只见他冻得脸上毫无血色,湿透的头髮像凌乱的海藻一样贴在额头上。他紧紧环抱着双臂,臂弯里还夹着一只酒瓶。冷风吹进洞开的大门,曲和也不觉打了个寒噤,越发觉得不能让这个人就这样淋着雨呆在自己的楼下。 曲和用法语问:“你是不是找我有事?”那人缓慢地点了一下头,走进门洞里,曲和不由得后退几步,和他保持距离。那人觉察了,可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站住不动,从自己的衣服下面抽出了——曲和的乐谱。
第2页 曲和一下子愣住了,见他低着头递过乐谱,下意识伸手接了过来。乐谱触手温热,只有边角微微发潮发软,除了流浪汉递过来时碰过的地方有些水痕,竟然大致没有打湿,显然是这人一直贴身保管的缘故。曲和又是感动又是心疼,问道:“你为什么不来敲门?” 流浪汉不理他,也不打个招唿,回身就要走。曲和自己在门口才站了这片刻已经觉得身上发冷,怎能看着他就这么走回大雨里。他也不及多想,急忙踏上一步,一把拉住那人手臂,一边说:“先生等等!” 谁知他一拉住对方,立刻感觉那湿透的衣料底下的肌肉绷紧了。那人手臂勐地一弹,好似要来反擒住曲和的手臂,曲和吓了一大跳,立刻松了手。那人却像是自己控制住了原本的动作,也不看他,只是收回手臂,举起酒瓶灌了一大口。 曲和有些尴尬,觉得自己是冒犯了他,轻咳了一声:“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他指指楼上,“外面太冷了,你至少来我家暖和一下好吗?” 那人低头不语,好似在思考着这个提议的意图,或者是掂量着提出建议的这个人。最终他又点了点头,跟着曲和上了楼。 曲和把这个奇怪的陌生人迎进家门。楼上的房间里温暖如春,他却不住地发抖,身上的雨水从发梢衣角滴落下来。他显然是发现自己弄脏了曲和的地板,有点无措地不敢动弹,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曲和便小心地问他:“你想洗个澡吗?” 他已经注意到那人刚刚拧开酒瓶盖时发颤的手指,烈酒的刺鼻气味,和他大口吞咽酒液时的样子。这人恐怕是个酒精依赖患者,而酒醉的人洗澡是很危险的。但又怕他着凉,既然难以两全,不如问问他本人的意思。 男人乖乖地又点了一次头,简直像曲和在幼儿园见过的那些孩子。每当有孩子哭了,他总得这样轻声细语地安慰,哄到后来,孩子们也是这样默不作声的乖乖样子。其实这个流浪汉比曲和还要高出些许,把他和幼儿园的孩子们联想到一起,曲和也觉有些不可思议。但还是不由得更加放和缓了语气,指给他浴室的方向,又找出自己几件大号的衣服供他替换。 在厨房加热洋葱汤时,曲和才想起自己是否做得有些过火。他虽然是个好人,但是从没想过会有一天邀请一个陌生的流浪汉回家。不光让他在家里洗澡,还让他换自己的衣服,现在甚至还准备起了晚饭。曲和一边用勺子搅着锅里香气四溢的汤,一边微笑起来。想来世上的事有因果,既然自己受了那么多新朋友的照顾,又何必吝啬这一点善意呢? 他正想着,听见浴室的门一响,接着是男人的脚步声走向了客厅。于是关了火,一面向外走去,一面说:“喝一点热汤暖暖吧,是我的邻居送的,很地道的……”话没说完,就见那人站在客厅里,还穿着湿衣服,正仰头饮尽他带来的酒瓶里最后一点酒。 从那人衣服上的褶皱痕迹看来,他是在浴室里草草拧干了衣服上的水便又穿上,没有动曲和的衣服。他喝干了酒,忽然转脸望向曲和,脸上不再是之前茫然的神色,而是一种异样的狂乱,眼睛亮得像要烧起来一样。曲和心下一紧,一时说不出话,那人已经把酒瓶随手一丢。厚实的玻璃酒瓶落在木头地板上,发出极大的响动,曲和不禁微微一震。 那男人却已经从房间的另一头过来了。他长腿迈开,几步就逼近曲和眼前;他闪电般快速地一伸手,钳住了曲和的手腕,同时沉声用法语问道:“你有酒吗?” 男人手上的力气太大,曲和的手腕钻心地疼。这变故来得太突然,曲和完全愣住了,男人却已经等不及,换了中文大吼道:“我问你有没有酒!”说话时烈酒的味道直喷到曲和脸上。 曲和说不出话,只能摇了摇头。他心里又是惊讶又是害怕,又后悔自己做事草率,又担心怎么摆脱这个酒鬼。谁知男人见他摇头,干脆地甩开他的手腕,一阵风一样地离开了。 这算怎么回事?曲和目瞪口呆了半晌,只得去收拾了酒瓶,见木地板被砸出个不小的坑,想着这个怕是要赔钱,更觉烦闷起来。 后来那男人再也没出现在曲和家的附近,他又忙着学习和演出的事,一连几天都没空去公园,就把这事渐渐淡忘了。等到演出结束,他去公园和朋友们重聚,立刻受到热烈欢迎。大家拉着他坐下,叫他必须一口气先拉三首曲子,不把这几天欠下的补上不算完。曲和笑着答应,果然拉起一支旋律悠扬的练习曲。 仿佛受到琴声召唤一般,那个暗色的人影又远远地出现了。曲和余光瞥见了他,只当作没看见,气定神闲地拉完曲子,又接上第二首第三首。拉完了又悠闲地往安娜身边坐下,听她和莱昂斗嘴。 安娜一回头见了他,凑过来小声说:“和,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曲和看她一眼,少女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忧色,旁边的莱昂也是一脸担忧。曲和见他们这样,只好问:“怎么了?” 安娜使个眼色:“那天盯着你的醉鬼,这几天每天都在公园里游荡。今天你来了 ,他马上就过来了。他一定是在等你。” 莱昂说:“和,要不要叫警察?” 曲和转头去看那个高高瘦瘦的男人。那人果然直直望着他的方向,但与他眼神一对,目光立刻躲躲闪闪起来,简直像个做坏事被发现了的孩子。他还穿着几天前的那套衣服,连上面的褶皱都还在,可见他生活落魄到了什么地步。曲和本打定了主意再不和这人扯上什么瓜葛,但见了他这个样子,到底还是免不了心软。 他对安娜和莱昂不便解释太多,只安抚了两句,便起身向那人走去。那人发觉了,倒也没有退缩,反倒迎上曲和的目光。 曲和走到他面前站定:“有事?”说的是中文。那天这人情急用中文大吼,曲和已经知道了他是中国人。 男人点点头,忽然深鞠了一躬,诚恳地道:“我必须为我那天的行为向您道歉。”他口吻彬彬有礼,普通话标准,语音颇有磁性,和他这副落拓的样子简直天差地别。 曲和没料到他有这样的举动,一怔之下,只说:“没事。”觉得自己的回答有些冷淡,又说,“您喜欢音乐?” 男人注视着曲和,曲和也打量着他。这人眉目如锋,鼻樑高挺,搭配上他的谈吐,越发令人觉得不像个流浪汉,曲和起了好奇心。 “也不算,”男人最后说,“喜欢你的大提琴。” 曲和想起他站在远处入神聆听的样子,笑了。他伸出右手:“他乡遇知音,是我的荣幸。我叫曲和。” 男人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垂下目光,脸上的神情与曲和邀请他上楼时如出一辙,像是在忖度是否应该与另一个人进一步交往,又像是在考量这个人本身。最终他伸出手来与曲和握了握,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 “黄志雄。” tbc 第3章 bgm: 维瓦尔第《g小调大提琴协奏曲》rv417 第二乐章,行板
第3页 concerto rv. 417 (f. iii. no. 15) in g minor: ii. andante 安娜和莱昂最近很为他们的中国朋友担心。 自从那天他去和奇怪的流浪汉打了招唿,两个人还友好握手之后,情况就越发严重了。中国朋友邀请流浪汉来和大家坐到一起听音乐,但流浪汉似乎更愿意一个人站在远处。其实安娜和莱昂也不希望那个人靠近大家,毕竟他只在曲和演奏时听得认真;如果曲和在一边休息,他就明显心不在焉,一边大口喝着酒。他俩不止一次叫曲和提防那个流浪汉,可曲和总是笑笑,一脸不在意。 他对黄志雄越是熟悉,越觉得这个人不会是个坏人。一个自己浇得湿透,但好好保护了一本乐谱的人会是坏人吗? 两人互通了姓名的那一天,演奏结束后,曲和邀请黄志雄到家里用晚餐,答谢他送回自己的乐谱。他原本做好了被对方拒绝的心理准备,想不到黄志雄不过略一犹豫,就点头答应了。两人一前一后往曲和的租屋走去,黄志雄一路上都安静得很,只在经过一家卖酒的店时叫住曲和,颇有礼貌地问道:“请你等我一下好吗?” 曲和点点头,目送他走进那家简陋的小铺子。店门低矮,高个子的黄志雄走进去时还得低一点头;店面的橱窗被硕大的霓虹灯字母占据,不过那霓虹灯已有大半坏掉了;橱窗剩余的部分沾满不知几十年不曾清理的泥污,叫人完全看不清店里的样子。要不是因为黄志雄,曲和也许都不会发现这条走熟了的路上还有这么一间破旧不起眼的小店。 黄志雄很快出来了。他怀里多了个大纸袋,曲和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但听到了里面玻璃瓶子互相撞击的声音。黄志雄神色平静,曲和便不多问,两个人沉默着继续往家里走。 到家进了房门,黄志雄把纸袋随意立在门边,却从里面掏出一瓶气泡酒递给曲和:“到别人家里做客,不能空着手。” 这也太懂礼貌了。曲和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道了谢,接过酒。和上次那个大吼大叫的醉汉真是判若两人。他正想着,却见黄志雄弯腰又拎出一瓶酒来,还不等他看清瓶身上的标籤,黄志雄已经拧开盖子,灌下两口。 “等等,”见他喝酒,曲和实在不忍看着他再变回那个一时茫然一时狂乱的醉鬼,这两字便冲口而出;可也不敢太过干涉他,只勉强笑道:“吃饭时一起喝不好吗?” 他这话已说得很婉转,黄志雄听得明白。他听话地把酒瓶放到一边餐桌上,还问:“做饭需不需要帮忙?” 曲和笑道:“都是现成的,你等一等就好。”于是把黄志雄一个人留在客厅里翻看他摊了一茶几的乐谱跟文献资料,自己钻进厨房。楼下咖啡厅的老闆娘简直像在把他当儿子养一样,前天端来自己做的奶油浓汤,曲和还没来得及动一口,今天又送来一大锅自家炖的牛肉,倒正好让他拿来款待客人。若在平时,他也许会蒸锅米饭再炒个蔬菜,虽然不中不洋,但到底是炒熟的蔬菜吃起来舒服。不过今天他借着加热汤和牛肉的空当拌了沙拉,再切几刀早上才买的新鲜面包,凑成了像模像样的西式晚餐。 他把食物一样样端到餐桌上,转头要招唿黄志雄吃饭。那人安安静静地坐在壁炉前的地毯上,正低头翻看一本曲和从图书馆借来的大部头。曲和又转开目光,去看刚刚被黄志雄放下的酒瓶——还在原位,里面的酒也丝毫没少。 他就暗暗舒了口气。 曲和家里没有酒杯,只好拿了两只不成对的马克杯来,一边笑道:“不好意思,只能因陋就简了。”黄志雄摆了摆手:“没那么多讲究。”一面放下书本入座。两只杯子,一只倒了气泡酒,另一只倒了曲和不知名的烈酒。曲和举起自己那杯,正想同对方干杯表达一下谢意,只见黄志雄仿佛早已等不及这一刻,仰头一口将杯里的酒喝干,立刻又倒上一杯。 曲和不知道怎么治疗酒精依赖,但也明白戒掉一种瘾有多难。他心里嘆息,也不便再多说,只是自己敷衍着喝了一口气泡酒。那酒入口清爽但不甜腻,不知是偶然,还是黄志雄特意挑了适合男性口味的酒。曲和夸奖道:“这酒不错。” 黄志雄只是笑笑,朝他举了举杯子,又是一饮而尽。 这顿饭吃得气氛并不热络,反而有些淡淡的尴尬。黄志雄不怎么说话,曲和只好自己挑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来寒暄。他还记着那次拉黄志雄时对方的反应,心知这男人身上不知有多少故事,随口提问怕就踩了什么雷区,不如说说自己。于是曲和简略说了自己来法国念博士,来的日子不长,但是遇到了许多照顾自己的好人。听他一一叙述那些在异乡遇见的新朋友,黄志雄仍是很少给出回应,不过点点头笑一笑,最多回答三言两语罢了。曲和怕他是听得无聊,可一瞧那人的神色,一双眼睛专注地望着曲和,又仿佛是听得很认真的样子。 曲和越发觉对这人背后的故事好奇起来。 饭后两人回到客厅,时间刚过八点。曲和留黄志雄再听几首曲子,那人也没有十分推辞。曲和请他坐在壁炉前最柔软的那张沙发里,自己拉起一段和缓的行板。房间里极安静,大提琴的声音仿佛有了实质,厚重地盘绕在人的心头,曲终之后也不散去,连曲和自己也不觉忘我,出神良久,才转头去看黄志雄。 那人却在这几分钟的琴曲中窝在沙发里睡着了。他姿势别扭地歪着头,表情却很舒展,睡得十分安然。他手里抓着新开的一瓶酒,这时候手指渐渐无力,那酒瓶就一点点下滑。曲和把琴扶到一边,上前去把那瓶酒拿走。黄志雄丝毫没有察觉。曲和想了想,去卧室抱了一床薄毯来帮他盖好,又回到座位上,选了一段更安静舒缓的曲子演奏,自己却走了神。 曲和收拾餐桌时才发现这一顿晚餐,自己的注意力只在找新话题不至于冷场上,没发觉黄志雄喝光了一整瓶烈酒,食物却只是略动了动。他猜测自己贸然请人家来家里吃饭,也许到底是唐突惹人不快了。这样一想不免有些郁郁,回到客厅,却见黄志雄并没有走;他试探性地邀请他多留,对方也答应了,可他却听着曲子睡着了。而自己不仅没生气,还换了更适合他安眠的曲子来。曲和忽然觉得这人就像只刚被捡回来的流浪猫,捉摸不透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可也对他发不起火来,只能想办法把他照顾得更舒坦。 曲和瞥了一眼黄志雄的睡颜,不由笑了起来。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沙发上安稳睡着的人轻轻一动,接着醒过来了。曲和听见动静,琴声也随之中断,带笑打量着黄志雄。那人眼神迷茫了几秒钟,渐渐把目光移到他身上,仿佛刚刚回过神来,一下子坐直了。曲和见他这样,不禁笑出声来:“睡得好么?” 黄志雄难得露出几分尴尬的样子,轻轻说:“真抱歉。”曲和在国内演出时原本见惯了那些坐在贵宾席里打瞌睡的人,明白古典音乐在许多人听来都是无聊的,因此虽觉有些遗憾,也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正想开个玩笑绕过这个话题,黄志雄已经接着说道:“你的大提琴很神奇。”将曲和未出口的话都堵了回去。
第4页 黄志雄站起身来,四处寻找他那瓶酒。曲和一言不发地递过酒瓶,他接过去,马上像是渴极了一样灌下去小半瓶。 他握着瓶子坐回沙发里,并不看曲和,而是垂着头盯着地面。他沉默几秒,才接着刚才的话说道:“我想起很多旧事。” 曲和望着他道:“音乐有时确实会让人这样的。” 黄志雄摇了摇头:“只有你的会这样。”他又喝了一大口酒,长长地嘆了一声。他的眉眼本藏在凌乱的头髮后,曲和看不清他的神色,可忽然清晰地感受到那人身上散发出了沉重的伤感。他不由轻声说:“对不起。” 黄志雄却因他这句话笑了:“是我该谢谢你。”他终于抬起眼睛回望曲和,“很久没觉得这么踏实了,谢谢你。” 他的话一如他的人般令曲和觉得费解,但也无法多问。黄志雄已经站起身来,走去捡起仍留在大门边的纸袋——那纸袋已经空了。他把纸袋随手揉了两把夹在胳膊底下,朝曲和点了点头,回身就要离开。曲和忙站起身叫住他:“请等等,”他心中隐隐有个责备的声音在说自从遇见这个人,他已经几次头脑一热冲动行事,可仍是接下去说道,“太晚了,睡在这里吧。” 黄志雄露出略有些自嘲的苦笑,摇摇头:“太叨扰了。” 听他这样答,曲和心里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他又道:“那……再来听音乐?” 黄志雄微微扬起眉毛,脸上的苦笑变成了一个些许惊讶的表情,接着又露出了那种掂量思索的神情。最终他舒展了眉目,换上了一个温和得多的微笑,第三次说道:“谢谢你。” tbc 有些地方现在不太明了,会在后文有补充说明。 第4章 bgm:心升明月-李健 室外的路面湿漉漉的,显然不久前下过一场短暂的雨。此时秋雨初霁,空气里带着潮湿的落叶气味,半轮月亮挂在夜空,周围是一圈毛茸茸的光圈,映着月下独行的人。 黄志雄缓慢地走着,脚下有些摇晃,但他对这种程度的醉意早就习以为常。他衣服单薄,雨后秋夜里的凉意直透进肌肤深处去,把他一点点从方才那温暖踏实的幻梦里拖出来。他回头去望,那个幻梦已化作不远处楼上的一扇窗,里面透出和月色一样毛茸茸的暖黄色灯光,屋内似乎重又响起了大提琴的乐音。他站在那里,举起酒瓶又咽下一口烈酒,并未冷冻过的酒液在这样的温度下已是极冷,令他觉得自己从内而外,重新凉透了。 酒是黄志雄的恶魔,也是他的救星。几年前他从硝烟和死亡的地狱里回到人间,试图像个平常人一样好好地继续生活,然而地狱里的恶鬼也尾随而至。它不像战场上的枪炮子弹一样伤害他的肉体,却把他的心放在悔疚的刀尖上凌迟。他可以用逃离来保护自己的爱人,但只能用酒精去麻痹自己的痛楚。 这些年他用微薄的救济金换来充飢的食物以及一瓶瓶廉价的烈酒,晚上有时能在收容所找到一个地方栖身,有时就在一处避风的门洞里捱过一晚。他一直没有固定的住处,因为没人愿意租房给一个酒鬼;他离开科西嘉岛,小心地躲避着曾经有过许多回忆的巴黎与马赛,像一个孤魂一样四处游荡。他麻木地活着,什么事都不去想不去感觉了。 现在想起那天在公园,也许是因为阳光太好了,让音乐格外有感染力。大提琴的音色分明是沉郁的,但旋律如此地欢欣明朗,不可阻挡地传进他的耳朵里。他往声音的来处望去,拉琴的人脸上洋溢着如此夺目的快乐和活力。看着他那个样子,黄志雄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和玩伴走在家乡的小路上。那地方漫山翠竹,春来时他们一起去竹林里挖笋,一路欢笑着嬉闹,他总把自己挖到的最嫩最漂亮的笋偷偷放进阿雨的小竹篮里…… 琴声断了。他勐然从回忆中惊醒过来,恰好见到那个男人转开了目光。 黄志雄开始注意那个常来公园拉琴的年轻男人。那人的音乐总能翻搅起沉寂在他心底许久的往事,令它们重见天日。他感到那个人的琴声生生把包裹自己许多年的混沌撕开了一道裂缝,很痛,但同时又加以抚慰。好像那一次他在曲和家里睡着,对方的曲子太舒缓太安逸,沙发太软,炉火又太暖;他根本不记得是怎么睡着的,只知道从走上战场时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好好睡过一觉了。 这一晚黄志雄在一处桥洞下找到了一个可以令他蜷缩起来保暖的地方,但仍然冷得没能睡着。半夜里又下起雨来,他就着缠绵不绝的雨声慢慢喝完了手里那瓶酒,心里琢磨着是否应该放纵自己再回到那个幻梦里去。 第二天雨仍然时断时续地下着。天气不好的时候,公园里街头艺人们总是不出现的,曲和应该也不会在。但傍晚的时候,黄志雄去前一天买酒的小店买了酒,还是下意识地挪动脚步,来到那座公园。 曲和一个人站在平时艺人们聚集的地方发愣,撑着伞,一肩背着大提琴,另一肩上还挂着背包。他其实只比黄志雄小几岁,可这时看起来就像个新入学的大学生。黄志雄走过去,那人听到有人走近,回头看见是他,立刻就露出一个毫不掩饰的笑来,显得更像是大学生了,黄志雄也不由得回以浅笑。 曲和说:“我刚刚下课,过来看看。”其实他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会儿了。下课时他看天色阴沉,想起黄志雄曾经在雨里瑟缩在他家楼下的样子,担心他在这样的天气里无处可去,又不知道怎样与他联繫,只有到这个公园来。他一边决定至少要等到天黑,一边暗想自己办法太蠢。好在并没有等多久那个人就出现了。他索性再邀请对方来自己家里,说昨天既然说过了要再让黄志雄听音乐,可不能食言。 黄志雄昨天听曲和说起过自己的学校,知道从学校到他家,并不需要经过这个公园。曲和一定是特意绕路来等他的,却说是刚刚下课,连谎都说不圆。他感激对方无言的关怀,同样没有说破,而是接受了对方的邀请。曲和看起来很高兴,在暗沉沉的阴雨天里,也像是有阳光洒在他脸上。 如果是和这样的人一起,就算是梦,也想在梦醒前多沉迷一会儿吧。 tbc 第5章 bgm:stranger under my skin-陈奕迅 曲和带着黄志雄回到家里,见他头髮衣服又被雨打湿,一边问他要不要洗澡,又不免想起初见那晚的事。黄志雄这一次却很乖,把装了酒的纸袋随地一放,接过曲和帮他准备好的毛巾与换洗衣物,就进浴室去了。曲和在外听着水声响起,才放心去厨房准备晚餐。 晚饭是前一晚曲和精心熬好的白粥,又炒了两样口味清淡的小菜。前一晚黄志雄走后,曲和上网查了酒精依赖的相关信息,想到当天的晚餐黄志雄吃得很少,也许是因为长期饮酒弄坏了他的肠胃,因此吃不下牛肉和生的蔬菜。他从没在厨艺上多花过心思,清粥小菜已是他能想到最养胃易消化的搭配。又给妈妈打了个电话求教,听说汤羹也是养人的,他对自己的手艺没什么信心,就又在网上订购了一只慢炖锅。曲妈妈在电话里半是打趣半是追问,一个劲儿想知道儿子为了谁这么用心,逼得他草草敷衍着就赶忙挂了电话。
第5页 现在曲和围着条簇新的围裙在厨房里忙碌,一边翻炒锅里的蔬菜,一边还得留神旁边小火加热着的粥,很有些手忙脚乱。而那个令他如此用心的人正穿了他的家居服,顶着一头湿发走出浴室。空气里是在异国他乡罕有的米香,黄志雄不由抽了抽鼻子,嗅着这久违的味道。曲和已端着粥从厨房出来,招唿他吃饭。黄志雄去自己带来的纸袋里拿了酒回到桌边,曲和已布置好了餐桌,正为两人各自舀出一小碗粥来。 那粥显然是花了时间文火慢熬出的。颗颗米粒已被熬化在粥里,米汤莹白,闪着油润润的光泽。香气随着热气氤氲蒸腾开来,虽只是一碗白粥,但已勾得人食指大动。加上另两道菜,这一桌晚饭尽管简单得很,却足见心思。黄志雄抬头去看曲和,那人一双熘圆乌亮的眼睛正难掩紧张地望着他,看来是想知道他对晚餐的评价。 于是黄志雄在对方的注视下舀了一匙粥送进嘴里。平心而论,大米是在法国买的,味道不过平平;粥放了一晚再加热,口感也打了折扣。只是那粥入口,先是清香充溢口中,待到沿着食道滑入胃里,只觉先是肠胃,继而手脚都暖了起来。与烈酒入肚时火焰燃过一样的烧灼感不同,只让人觉得五脏无处不熨帖舒适。他由衷贊了一句,曲和便又露出极灿烂的笑来,却只简单说了一句:“那你多吃一点。” 这两晚的菜色相差太大,黄志雄猜到曲和细心,不止发现他前一晚吃得很少,还不动声色地换了容易消化的白粥炒菜做晚餐。他心中感激,只觉一时间情绪好似温热的潮水,层层漫到胸口,令他微微有些唿吸不畅。他举筷要去夹菜,但筷子才一递出去,只见筷子尖不住抖动,仿佛握着它的人是个双手无力的老人。黄志雄不由侧目去看曲和,那人正埋头喝粥,并没有看见他的异状。 黄志雄的目光移回自己止不住颤抖的手上,感到温热的潮水悄无声息地退去了,留下一片凉意。他缓缓放下筷子,拧开酒瓶,灌下了一大口。他等待着双手的颤抖渐渐停止了,才转头去看餐桌另一侧坐着的人。 曲和抬起头,他因为刚刚喝过热粥,唇色比平时更为艷丽,上面还凝着晶亮的汤水,正睁圆了眼睛不解地看来;一看见黄志雄握在手里的酒瓶,眼里立刻蒙上一层黯淡,眉尾也稍稍垂了下来。 黄志雄低头看一眼手里的酒瓶,苦涩一笑。 “不喝手会抖,拿不了筷子。” 震颤。酒精依赖患者典型症状之一。资料中的字句掠过曲和脑海,他只能点一点头。黄志雄见他神色凝重,反而笑了一声,故作轻快地说道:“好几年了,惯了。没事的。” 曲和轻轻问道:“没想过要戒?” 黄志雄干脆地道:“不想。” 曲和皱起了眉毛。 黄志雄不去看他,又举起酒瓶喝了一口。曲和手臂一抬,像是想要拦下他的动作,但抬到一半便停在半空,又放了回去。黄志雄拿余光扫着他的举动,淡然说道:“我过去是僱佣兵,虽然好些年不上战场了,但要制住像你这样的,我一个能对付十个。” 这是黄志雄第一次提到他自己的事。曲和心里一动,想起自己曾经试图去拉他时对方那敏捷又紧张的反应。他感到笼罩在黄志雄身上的谜团也许可以在今天解开一些,连这句轻蔑的挑衅都没在意,而是顺着对方的话问:“你当过兵?” “嗯。”黄志雄简短地应了一声,手里百无聊赖地把玩起了酒瓶盖,语气毫无波澜,“伊拉克。” 吐出这三个字,黄志雄的眼前仿佛就闪过当年的情景。鲜血泼溅在黄沙上,染出一片深棕色斑驳的样子;炮弹在不远处炸开,轰起的泥沙遮天蔽日,一时伸手不见五指的样子;好像立刻听见了机枪密集的射击声近在咫尺,和耳朵里永不停歇的耳鸣声…… 啪嗒。他一时失神,瓶盖脱手掉了出去,咕噜噜滚远了。黄志雄便将两手紧紧交握,命令自己不能发抖。这一次曲和注意到了异常,他没敢动,也没出声,唯恐做出错误的反应,更加刺激到他。但黄志雄并没有看他,开始了平淡的叙述。 “我从小就想当兵,而且当了兵,法国身份问题也解决了。我就进了外籍兵团,跟他们去了伊拉克。战场上,我的小队遭遇了伏击,我们一边抵抗一边撤退。但一直跑不出那片沙漠,也等不来援军。战友一个个倒下,敌人越来越近,可我还在往前跑。我只想活着。我不管不顾地射击,打倒一切可疑的人,直到我发现……倒在我脚下的,是自己的战友。” 黄志雄短暂地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在震惊中说不出话的曲和:“我是个杀人兇手。这个,”他晃了晃手里的酒瓶,“是我逃离制裁的出路。”说罢举起酒瓶大口大口灌下小半瓶烈酒。 曲和盯着他的动作,艰难地说:“你可以接受心理治疗。” “试过,没用。”黄志雄轻描淡写地道,一举酒瓶,“现在这个最管用。” 曲和低着头没说话。黄志雄说这样一番话,不仅是因为这几年独自在法国游荡,从没人能听他倾诉;也是因为感受到曲和那样纯粹的善意,不想对他有所隐瞒。他想等曲和抬起头来时,那双眼睛里会充满恐惧或鄙夷,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不愿看见。于是他起身去把那地上的酒瓶盖捡回来,拧紧酒瓶,放回他装酒的纸袋里,抱起来要走。曲和忽然道:“你干什么去?” 黄志雄背向餐厅,从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没敢回头。曲和接着说:“你是不是要去随便找个地方,把你袋子里那几瓶酒都喝了,然后倒头醉死过去?”他语气很急很沖,黄志雄不能再置之不理,只得转过身来。 曲和浓黑的眉毛紧紧拧着,一双大眼睛微微泛红,正狠狠地瞪着黄志雄:“你让我听完了这些话,就想一走了之?” 黄志雄无言以对,他确实是这么想的。曲和霍然站了起来,勐吸一口气,那气势就像是马上要大发雷霆一番。可又重重一嘆,终究放柔了声音。 “这粥我花了很久才熬好的,留下把饭吃完吧。” 黄志雄明白那是曲和的一片心意,这真的是一个难以拒绝的邀请。可他还是硬下心肠,说道:“真的不必为我费心。” 曲和的眉梢又垂了下来,露出一个真切的难过的表情。他低声说:“那天……你不是说在这里听琴,很踏实?你歪在沙发里,姿势那么别扭,可睡得那么香。”他从餐桌后走出来,小心地走到黄志雄身前,对方并没有后退,但转开了目光,迴避与他对视。曲和端详着他脸上的神色,忽然感到自己似乎能读懂这些年深刻在黄志雄眉目间的悔恨和伤痛。他脱口道:“让我试着帮你,好不好?” 黄志雄别过头去,没有说话。片刻后才打破沉默,无奈道:“你又不是佛祖,渡不了天下人。” 曲和笑了起来:“我先积了你这份功德再说。”试着去拉黄志雄的手臂,黄志雄并没有反抗,但仍说道:“接近我对你没好处。”
第6页 曲和拉了他胳膊就走:“晚了。把酒放下,来帮我把粥热一热。” tbc 第6章 bgm:爱人-小舟与旅行者 黄志雄本人对心理医生充满了不信任,因此曲和只好瞒着他去谘询了一番。医生认为黄志雄的症状是战争创伤后遗症,也称为ptsd,从他自己的叙述来看,他曾接受过治疗,但治疗无效或者治癒后再次復发,于是他沉溺于酒精,最终形成严重的酒精依赖。两种疾病都应该尽早请心理医生介入治疗,酒精依赖更需要药物来帮助治疗。至于他因长期酗酒而对身体造成的损伤,更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慢慢调理弥补。曲和听完医生一席话,知道如果黄志雄自己不配合治疗,他能做的也很有限。但就目前而言,也只能暂时维持现状,慢慢劝他了。 正好天气越来越冷,曲和不再去公园露天演奏了。他现在除了学业,有了新的事要忙,每天忙完了学校里的事,就收拾东西匆匆往家赶。导师笑问他是不是恋爱了,把他问得一阵面红耳赤,也来不及多做解释,急急忙忙跑回家了。 快走到自家那座二层小楼时,便能看见黄志雄清瘦的身影倚在大门边等他。手里总是抱着个纸袋,里面往往是几瓶烈酒;有时他怀里还会有另一个纸袋,几只法棍从里面冒出头来,显然是咖啡屋的老闆娘塞给他的。曲和几次对他说可以去咖啡屋里等,那个人总是不做声,第二天仍是在大门边等他。次数多了,曲和也没有办法,只有每天尽早往家赶。 那人看见了他,往往露出个淡笑,短促地点一下头,就算作了问候。每当此时曲和都会感到一阵欣慰,好像终于养熟了骄傲的流浪猫,渐渐无需担心对方会转头逃走。 两个人回到二楼曲和租住的小公寓,开门时一般会有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那是曲和早上出门时设定好了慢炖锅的时间,等到回家时汤羹或粥就已经煲好了。他现在虽然已经操作得很娴熟,但最初尝试那几次中也曾经失败,煮出过一锅锅气味微妙的汤汤水水。他硬着头皮把成品端上桌,黄志雄尝一口,眉峰一动,带着些好笑的神情抬眼看他,他就觉得自己被对方取笑了。 后来被取笑的次数越来越少了。黄志雄还是尝一口曲和端来的食物,不抬头,一口接一口吃起来,曲和便十分有成就感。虽然黄志雄仍是喝酒,但也开始好好吃饭;曲和清楚要让他戒酒需要慢慢来,也暂且由他去了。 饭后一般是曲和练琴的时间。两人一个拉琴,一个静听,不怎么讲话。黄志雄常会在琴声里睡着,后来曲和就在沙发上常备一床薄毯给他盖。他没再尝试邀请黄志雄睡下,因为猜到对方不会接受。那个人经受住了战争,酗酒,流浪的折磨,却好似承受不了过多的好意,总是想要拒绝。曲和不愿将他逼得太紧。 日子总体来说平静无波,但也不是没有插曲。 有一天曲和回家时发现黄志雄在大门边席地而坐,已经烂醉如泥,几只空酒瓶随意散落在他身边。曲和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只好请咖啡屋的老闆来和他一起把昏睡不醒的黄志雄架到楼上去,安置在客厅的长沙发上。曲和一个人吃了晚饭,又留出一份在餐桌上。他怕出意外,守在长沙发旁强打精神看资料,却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第二天腰酸背痛地醒来,那人不知何时已经悄悄醒来离开,桌上的饭菜动也没动。曲和只得如常去上课,回家时黄志雄就在大门口等他,人却比平日憔悴得多了。 曲和原本有满腹怒气沖沖的质问,可一见他这样,什么都发作不出来了。两人上楼进屋,见桌上还摆着曲和早上来不及收拾的饭菜,放了一天,已经散发出异味了。曲和一言不发地把饭菜端去厨房倒掉,黄志雄沉默地看着,半晌后忽然说:“我再喝醉,你不用管我。”话音未落,曲和已经把盘子重重一放,黄志雄便知趣地闭上了嘴。两人一晚都没再说话,这一段插曲就这样不了了之。 第二次的插曲,让曲和总算搞明白了黄志雄突如其来的大醉的缘由。那天他回家时被咖啡屋的老闆娘叫住,说有新煮好的洋葱汤要给他,一边回身进厨房去拿。那时咖啡屋生意清闲,老闆正在一边用店里的小电视津津有味地看电影。曲和站在店外等候的这片刻里,电视里传出了一阵急促的枪声。他本没在意,但无意间向身旁一瞥,却发现黄志雄因这枪声整个人都绷紧了。 曲和心里一紧,黄志雄已经跌跌撞撞地退开几步,一手抖着摸进纸袋去拿酒。曲和已经顾不得洋葱汤的事,拉着黄志雄往自己家去。他原本担心对方会拒绝,但黄志雄正努力用颤抖不休的手去拧开酒瓶,根本不理会别人把他带去哪里,由着曲和将他带回楼上。他倒进沙发里,像喝水一样迅速灌下一整瓶酒,把空瓶随手一放,又去找下一瓶。曲和站在不远处望着他的举动,明白黄志雄这样喝法,很快就会醉倒。 那一晚曲和仍像上一次一样在长沙发旁边,守着紧紧闭着眼睛的黄志雄。这一次黄志雄半夜醒来时他马上发觉,那人已经坐了起来,狠狠揉着自己的眉骨和额角。曲和尚有些迷煳,半阖着眼睛就要起身,一面说:“我去给你弄一点蜂蜜水……”却见那人双手掩面,声音听起来闷闷的:“说了让你别管我。”让曲和立刻清醒过来。他睡眠不足,脾气未免也有些暴躁,立刻沉了脸,冷冷道:“你再敢说这种话,信不信我揍你。”说完转身到厨房沖蜂蜜水去了。 其实曲和很清楚,如果两人真的打一架,自己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不过那晚黄志雄没再多说,喝了蜂蜜水才离开。从那之后曲和小心地不让黄志雄周围出现与战争相关的一切,包括电视节目或者报纸;也和咖啡屋的老闆夫妇打了招唿,请他们帮忙费心。 然而波折又一次找上门来,彻底打破了曲和苦苦维持的平和现状。 那天曲和回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黄志雄如常等在大门口,在路灯的灯光下投下一个孤单的影子。这个季节傍晚的温度已经很低,黄志雄还是只穿着他那件旧夹克,想必是很冷的;可看见曲和来了,仍是抬头朝他一笑。曲和远远看见此情此景,忽然就被一种柔软的酸楚击中了,只觉心里充满了想要千方百计对他好的冲动。他几步走到那人面前,对方好像看懂了曲和此刻有满腹的话不知从何说起,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曲和打量着他,轻声对他说:“我送你条围巾好不好?” 黄志雄没想到曲和说出这样一句话,但嘴角的笑意分明深了些:“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 听了这话,曲和觉得心里那团软绵绵的情感简直要溢出来了。他正要再开口,忽听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用中文大声道:“志雄?你是不是志雄?”这短短几个字发音别扭,曲和回过头去,只见一个白人男子正从街对面大步走来。那人体格健壮,衣着考究光鲜,一副社会精英的模样。他看也没看曲和,越过他一步上前抓住黄志雄的两臂,仍是用那不甚标准的中文连连发问:“志雄!想不到你真在这里,你知不知道阿雨还在找你?”
第7页 曲和在一边看着,黄志雄直直瞪着这个不速之客,脸上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僵硬。他赶忙上前试图推开那人,一边说:“先生你哪位?有什么事?”但那人手臂十分有力,曲和没能把他推开,只是成功地把对方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陌生人盯着他说:“我是志雄的老战友,是他们夫妻的朋友。” tbc 莫方!志雄已经离婚了! 第7章 ※关于这位先生的名字,原剧字幕一直是雷昂,但演员一直叫他雷蒙,所以这里也叫他雷蒙,(划掉)也为了不和我可爱的小配角撞名字(划掉) —— bgm:把她放在遥远-纣王老胡 陌生人的一句话掷地有声,说得曲和一时愣住了,不由便收回了手。尽管他对黄志雄的经歷仍是所知不多,但也万没想到他竟会有朋友找上门来。曲和正准备客套两句,请那人进屋坐,可那人没再理会曲和,而是紧抓着黄志雄的手臂,用力摇晃着他:“她一直没放弃找你,你知不知道!” 黄志雄低了头,由着那人抓着自己,全然不做反抗,好像又回到了曲和最初见到的那个颓丧的样子。他以一种低缓冷淡的语气开口了:“战争已经结束了,关于战争没什么可说的了。婚姻也已经结束了,关于婚姻,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他侧头扫一眼对方落在自己右臂上的左手——一枚银亮的婚戒套在那人无名指上,他微微抬起眼来,又说道,“过你自己的日子去。” 陌生人听了这话,皱紧了眉毛,举起自己那只左手:“阿雨现在是我太太!我也和她一样,一直放心不下你……” 黄志雄像是终于耗尽了耐心,一把推开了对方仍然紧抓着自己的另一只手:“不劳费心。”不等那人再说什么,回身就往大门口走。他在门口站定,侧首望向曲和,曲和一怔,才反应过来,掏出钥匙递过去。黄志雄开了大门,向里面走了几步,不见曲和跟上,回头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独自上楼了。 曲和站在大门外,和一脸无奈的陌生人面面相觑,彼此都搞不清楚对方的身份。最终曲和有些尴尬地伸出手来:“曲和。” 对方苦笑一声,和他握手:“我叫雷蒙。请问您和志雄是什么关系?” 曲和料到他会问,但并没想好怎么回答。他和黄志雄算是什么关系?自己对那人既陌生又熟悉,实在难以用一个词来概括两人间的关系。最后曲和含煳地说:“朋友,来我家做客。” 那位雷蒙先生却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朋友?志雄会有朋友?”接着难以相信地摇摇头,“他怎么会有朋友呢?从伊拉克回来之后,他变得无法和任何人正常相处了。” 这话未免有些难听,曲和没去理会,只是问道:“您如果找他有事,我可以传话。”言下之意是,要是没事,你可以走了。 雷蒙发觉曲和的脸色变化,也觉得自己说得过分,于是说道:“对不起,让我解释。志雄和我是伊拉克战场上的战友,我和他……前妻阿雨,也是朋友。他们离婚之后,阿雨仍然很担心他的状况,求我帮忙找他。我一个人精力有限,请了很多朋友帮忙,有人在这座小城里见过志雄,我才借出差的机会来看看。” 曲和很有些意外,他没想过有一天黄志雄会有亲友来找他;同时也为他感到欣慰,这个人在世上终究不是孤单一人。他抬头望望楼上自家的小窗——黄志雄肯定已经在屋里,但并没有灯光亮起来。曲和忧虑地皱起眉头,但雷蒙正低头思索,并没有留意:“他听说我娶了阿雨,一定是不愿意见我,但千万请您转告他,阿雨很担心他,如果能让他们见上一面……” 雷蒙说到这里,从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记事本翻开,借着路灯的光,在上面匆匆写了几笔,扯下那页纸塞给曲和:“我们现在住在义大利,这是家和公司的地址,还有联络方式。”曲和只得接过。两人相对无言地站了一会儿,雷蒙便告辞了。 曲和捏着那张纸,忐忑地慢慢上楼回家。他一直以来小心地维护黄志雄周围不出现任何会让他回想起战争的事物,谁知今天这样一个与他共同经歷了战争的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了。那个人的情绪一定会波动得很厉害,他虽然有满肚子的问题,但都被暂且按下,先考虑怎样安抚那人的情绪。 他一边想,一边走完了短短的一段楼梯。他试着扭动自家大门的把手,发现没有上锁。于是他缓缓将门推开——屋里一片漆黑。他只得轻轻喊道:“黄志雄?” 他听见很微弱的液体撞击玻璃瓶的声音,从客厅方向传来。大概是那人在喝酒吧。意料之中的事。曲和嘆了口气,提高了一些音量:“我开灯了。” 黄志雄还是闷不吭声。曲和按亮了门厅里的灯,又借着这光亮走到客厅,发现黄志雄坐在沙发与茶几间的地毯上——前两次他喝醉的时候,曲和就蜷在这里守着他。曲和又打开了沙发边的落地灯,发现地上已经躺了一只空酒瓶,黄志雄抱着他的纸袋子,手里那瓶里还剩了小半酒液。 曲和在黄志雄身边慢慢坐下来,扶起空瓶子,细细端详他的侧脸。那人的神色还是很僵硬,对他的到来毫无反应。曲和只觉时光好似倒流到与他刚刚认识的时候,一阵失望与挫败的苦涩涌到喉头,梗得他简直无法唿吸。他把雷蒙留下的那张纸递过去,说:“雷蒙先生说,阿雨担心你,很想见你,这是他们的地址和联繫方式。” 黄志雄却并不来接这张纸。他等了一会儿,只好把纸放在茶几上。无措地坐了片刻,又试探地小声道:“我拉琴给你听好吗?” 黄志雄的反应是举起酒瓶,把那小半瓶烈酒一气喝干了,把空瓶子随手一放,又去拿第三瓶。他那喝酒的样子简直触目惊心,曲和忍不住劝道:“你喝慢一点……”话没说完,只听黄志雄一声爆喝:“别说了!”曲和吓了一跳,立刻没了声音。黄志雄急躁地撕扯着纸袋,只听“嗤啦”一声,纸袋被整个撕裂,两瓶未动过的酒掉了出来。黄志雄拎起一瓶,霍然站起身来。他微微摇晃了一下,曲和以为他要跌倒,急忙站起来时,他已经站稳了。 黄志雄的眼睛一片血红,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暴戾的气息,令曲和又不敢靠近,又觉得心痛。黄志雄扭开瓶盖,示威一般又灌下一大口。他看着曲和满脸欲言又止,抬手向他一指:“你为什么还要管我?你知道什么?你懂什么!” 黄志雄声音干涩,听得曲和喉咙里那股苦意带上了辛辣,在他胸膛里翻涌滚动,刺得他同样大吼回击:“我真的是不懂你!你不说,我怎么懂?”眼见黄志雄又要举起酒瓶,他满腔失落愤怒与唿之欲出的情感都化作了冲动,一步上前夺过了他的酒瓶,“你说我为什么管你?黄志雄,你有没有点良心!”一仰头,学着黄志雄的样子,也勐灌那烈酒。
第8页 曲和对红酒过敏,平时啤酒多喝几罐都会醉,其实酒量非常不好。黄志雄的烈酒在他口中略作停留,留下沖鼻的苦味和辣味,接着顺着食道滚进胃里,一路都像是尖刀扎在黏膜上一样刺痛不已。曲和几乎是立刻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他自己也无法理解自己的举动,是希望黄志雄能因为这样的举动,而对曲和一直以来的担忧不舍感同身受吗?他何来这种自信,认定黄志雄会这样想呢? 然而他的头脑已经无法正常思考了。那一大口烈酒对酒量不佳的曲和来说效果卓着,他已经开始觉得眼前一片模煳,天旋地转。他没发现自己已经无法保持平衡,身子向着一边歪下去,黄志雄见到他这个样子早就慌了神,赶过来扶住他,一边惊慌失措地反覆说:“曲和,曲和你别这样,我错了……”他话没说完,见曲和又把酒瓶口递到了嘴边,便去拿那酒瓶,想把它夺下来,“别喝了,我听你的话,你别再喝了……” 黄志雄的声音第一次离曲和这样近,但他一片混沌的脑子听着那人的声音,只觉两人分明离得这样近,可那个人却还是那么远。梗在喉头那股气激得他狠命将黄志雄一把推了出去,黄志雄踩到了地上的空酒瓶,脚下不稳,整个人摔进了沙发里。曲和与此同时又灌下了一大口酒,呛得眼泪都咳出来了。 黄志雄挣扎着从沙发里站起来,眼疾手快地扶住摇摇欲坠的曲和,抢过他手里的酒放到茶几上。曲和已经软得像团泥一样,黄志雄把他一条手臂绕过自己肩膀,半扛半拖地扶着他往卧室去。曲和的头无力地埋在他颈边,额头贴在他耳侧,嘴里还在小声地嘟囔。 “你个混蛋……怎么就不能爱惜点自己……” 黄志雄听着,眼睛有点热。卧室里的窗帘没有拉,街上路灯的光照进来,勉强可以辨别床的轮廓。黄志雄把曲和弄到床上,见他立刻就睡着了,又小心地推着他侧卧,帮他盖好被子。 他拧亮床头灯,暖色的灯光映着曲和睡得一无所知的脸,令他想起自己喝醉昏睡的两个晚上。他在半夜醒来,沙发边上的落地灯还是亮着的,看见身边是这个人蜷在沙发下的地毯上,腿上还放着学校的资料,人却已经睡过去了。餐桌上摆着他给自己留下的晚饭,用空碗罩住,也许还留着一点点温度。 他又想起不到十分钟之前,两个人站在楼下的寒风里,曲和的眼睛里闪烁着笑意,对他说要送他一条围巾。当时他的回答是真心的,他已经得到了曲和给予的那么多东西,但是他没有什么可以拿来偿还。所以最好的办法,也许是不要再亏欠这个人更多了。 他踌躇了片刻,还是爬上床去,挨着曲和躺下,感受着那人身上传来的热度,被愧疚与无助席捲了。 他翻个身,曲和朝着他的方向睡着,面容沉静,他悄悄伸出手去,触到对方温暖的脸颊。 “我是个混蛋,”他对着沉睡中的人小声说,“对不起。” 酒意涌上来,他不知不觉睡着了。 tbc 第8章 bgm:我们不要伤心了-万芳 曲和很早就醒了。 他从未醉得这样厉害过,醒来时眼皮像是涂了胶水一样黏在一起,他用力睁开,两只眼睛酸痛得立刻泛了泪花。他抬手想去抹,却发现手臂动不了。 他被另一个人从背后紧紧抱着,丝毫动弹不得。 曲和大惊,拼命扭头去看。余光里只看得见那人半张脸,长长的睫毛垂在深色的黑眼圈上方,脸色憔悴。 黄志雄安安稳稳地抱着他睡着。清晨的阳光从没有拉上窗帘的窗外照进来,两人离得又近,对方脸上纤毫细节都清楚映在曲和眼中。他的唿吸一下一下扑在曲和颈后,吹得人脖子里有些冷,身上却热了起来,简直要冒出汗来。曲和的心跳渐渐急促得如同擂鼓,他尽量不出声地缓缓深唿吸,想让自己冷静。 曲和从未和一个同性动作如此亲密,但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不觉反感,反而在内心深处为两人难得的亲密暗暗欣喜。 但昨晚的记忆不甘寂寞地在他脑海里冒了出来。他心里有些乱,想着本来在昨天那样的争吵后,今天两人必定难免尴尬;现在还是这样的状态,真是让人更头疼了。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 他心里更成了一团乱麻,正在理也理不清的时候,忽然感觉黄志雄的手臂微微动了一下。曲和怕他是要醒了,下意识地闭起眼睛装睡。 其实黄志雄还未全然醒来。 刚刚从伊拉克回来的日子里,他还会做关于战场的噩梦,现在已经许久没有做过梦了。 如果不藉助酒精,他几乎无法入睡;而酩酊大醉之后他会睡得像个死人一样,反而是醒后神志迷茫不清,若非脑袋里宿醉的疼痛时时撕扯,倒还更像做梦一点。 所以这个时候,他久违地恍惚知道自己在睡觉,躺在一片柔软温暖之中,仿佛身在云端。那些像怨灵一样纠缠着他的往日了无踪迹,他心里一片安然,只想就这样再睡下去,一直这样下去…… 模模煳煳地,他感觉到臂弯里还有个人,背向着自己。这是……这是阿雨。一路找来科西嘉岛的阿雨。 啊……阿雨。他忽然全身一颤,好似被冷水兜头泼下,方才的心情全变作了苦涩。他想起来了,阿雨告诉他孩子没了,他们的孩子没了,是他害的…… ”阿雨……阿雨……“他喃喃出声,念着她的名字。他想要对她说对不起,可是那三个字含在舌尖,他竟没有力气将它吐出。他曾经对她有多少爱意,如今就有多少歉意和愧疚,可是他的歉意和愧疚,又怎么抵得上她的痛苦的万一呢? 他的心早被酒精麻痹得久了,此时忽然像是恢復了知觉。悲伤的痛楚像是一把利刃刺在心口,他微微抖了起来,不由得收紧了双臂,将怀里那个人揽得更贴近自己。 这时他发现怀里的人并不是阿雨。他嗅到那个人身上的气味,和自己置身其中的云朵味道相同。这味道柔和又干净,他没意识到自己在深深地唿吸,想要把这味道更深地吸进自己肺里,让它充盈自己的四肢百骸…… 闻着这股味道,他想起了另一个人,同时有低回婉转的乐音在他耳畔渐渐响起来了。是大提琴醇厚的声音,如同一只温和却有力的手,抚过他心头,奇蹟般地缓和了他的痛。先前的舒适不但慢慢回来了,还唤醒了另一种久违的冲动。 他想要这股气息。他一直都想要这气息。他想将这味道、这味道的主人占为己有,永远永远在自己身边。他一面这样想着,一面睁开了眼睛。意识仍是朦胧的,只见到眼前短短的发梢扫在那个人后颈上。他凑上前去,轻轻吻了那一段脖颈,梦中的气息扑面而来,太过美好,令他想要尝一尝唇下温暖的皮肤是否也是同样的味道。 当滚烫的舌尖贴上那片细緻的皮肤,怀中的人勐地一抖,黄志雄只觉腹下被他轻轻擦过,竟因他这一下颤抖,剎那间热了起来,叫他不由得挺腰向前,想更贴近那结实的臀部,一边试图再去吻那刚刚被他品尝过的地方。
第9页 然而下一个瞬间,怀里的人像是被烫着了一样,一跃而起离开了他的怀抱。 黄志雄这时才真的清醒了。他看着曲和急急跳下床去,落地时还踉跄了一下。黄志雄慌忙起身要去扶,对方已经退开一步,一手捂着后颈,耳朵整个红了,胸膛随着急促的唿吸剧烈起伏,显然是气极了。 黄志雄心里一片混乱,想着不管怎样该先道歉,可是一抬头就见曲和虽然怒容满面,但那双眼睛却渐渐红了,隐隐显出几分委屈的神色来。 黄志雄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曲和怒气沖沖瞪着他,忽然一转身走了,片刻后只听得他重重摔上了卫生间的门,自始至终什么也没说。 曲和冲进卫生间,摸索着把门锁扣上,却因为用力太勐擦伤了手指。他在盛怒之中,全然没有注意到手指上的剧痛,反而用那只手匆忙擦了擦眼睛。又去开了水龙头,把一捧捧冷水浇在自己脸上。凉意和宿醉的头痛一起袭来,他关上水龙头,胡乱抹着脸上的水,才发觉手指刺痛起来。 他抬头盯着镜子的自己。眼睛里满是血丝,红得触目惊心,他说服自己那是因为前一晚酒醉。 可是脖子后面被人亲吻过的地方好像还残留着轻柔的触感,他不由又拧开龙头,捧水去揉搓那处皮肉。冷水打湿他的衣领和背后的衣料,沿着背嵴一路滚了下去,令他打了个寒战。 他开始苦恼了。毕竟被一个男人当作前妻占了点便宜这种事,虽然尴尬,可作为朋友似乎又不该太计较。他在这片刻间已经准备了好几个状似轻松的小玩笑,可以把这件事敷衍过去。然而现在他把衣服弄湿了,好像无法作为他并不介怀的佐证。 头太疼了。他慢慢在卫生间冰冷的瓷砖地上坐了下来,把脸埋在双膝之间,这下连裤子也打湿了,可他已经无暇顾及。他再压不住心里翻滚的酸苦情绪,只有任凭它把自己淹没。那些小玩笑他一个也想不起来了。现在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强迫自己相信,心里那刚刚萌芽就被扼杀的绮念,与这苦涩无关,也与膝盖处的水迹无关。否则他害怕自己再也无法坦然面对黄志雄。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曲和模煳而绝望地想着,自己在这里坐得越久,就越难走出去面对外面那个人。可他聚集不起站起身的力气。 直到隐约传来一声大门被关上的声音,曲和勐地抬起头来。他侧耳静听了几秒钟,慌忙爬起来拉开门,跌跌撞撞地沖了出去。 卧室里的床被已经被整理好了。客厅里洒满阳光,地毯上昨晚散落的酒瓶也已经被清理了。 哪里也找不到黄志雄。他走了。 tbc 番外 莫如云易散 忍不住写一个,这种梗太老,不免俗套,仓促写就,看官见谅t t 发生在两个人在一起之后。 用番外补上一点点曲教授的过去。 —— 【愿你,你爱的人,爱你的人,俱都安好。】 bgm:一生守候-王若琳 黄志雄是被闹钟吵醒的。 这有点不太寻常。曲和因为有早课,每天都设定好闹钟早起。但他的生物钟厉害得很,总是能比设定好的时间提早五分钟醒来,然后关掉闹钟,轻手轻脚起床,睡在旁边的黄志雄总是毫无察觉。所以早上醒来在被子里甜甜蜜蜜地缠绵这种事,也只有周末才能做。对此黄志雄表示不是很爽,但也没有办法。 今天早上闹钟响起来时,黄志雄迷茫了十秒钟,才反应过来应该是闹钟的声音。闹钟主人的脑袋埋在被子里,显然睡得正香,不愿被扰了清梦。这罕见的赖床样子虽然可爱极了,但黄志雄想着曲和近半个月来都为了系里一个重大演出忙得早出晚归,关键时刻可不能松懈。他先探手去曲和那一侧的床头柜上关了闹钟,再试图把他从被子里挖出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子里太暖和了,曲和整张脸都红扑扑的。他眼睛紧紧闭着,长睫毛像一对墨色的小扇子;因为被人从被窝里挖了出来,觉得冷了,就努力向着近旁的怀抱里靠。黄志雄看得心里爱怜横溢,不由得低头去亲他的眼睛。 嘴唇与皮肤相触,黄志雄才发觉他身上的温度比平时高得多。他忙去探曲和的额头,果然烫手得很。曲和不再是十几岁的小年轻,这些天他忙得休息不好,加上天气又冷,看来是感冒趁虚而入了。 黄志雄赶快把他用被子包好,先去厨房把昨晚剩下的白粥热了,又把医药箱翻出来,找了体温计和感冒药回到卧室。曲和不知何时已醒了,见他走来,神情恍惚地看过来:“……几点了?”声音哑哑的,一边把手探出被子伸向他。黄志雄把他手握住了,只觉温度灼人,忙把他的手塞回被子里,一边说:“别管几点了。你发烧了,今天就在家休息。” 曲和一听就皱起了眉毛,张嘴要反驳,先咳了几声。黄志雄说:“我去倒水来,你不许乱动。”正要离开,到底怕他不乖乖听话,先拿过体温计给他塞到嘴里,“含在舌下,等我回来。” 曲和叼着体温计,含含煳煳地说不清楚话。黄志雄笑起来,揉了一把他睡乱的头髮,起身倒水去了。 电子体温计滴滴叫了两声,曲和正要自己把温度计拿出来看看温度,黄志雄已经回来了。于是曲和一抬下巴,一副坐等人伺候的样子。黄志雄笑着帮他取出温度计,看一眼上面的数字,又把脸一沉。曲和不由怯了,往被子里又缩了缩。 黄志雄说:“你先喝杯水,等下喝点粥再吃药。今天哪里也不许去。”见曲和又皱起眉毛,又补上一句,“我帮你给导师打电话请假,别担心了。” 他口吻强硬得很,曲和也确实觉得自己头重脚轻,全身都没什么力气,于是不再反驳了。乖乖喝了水,又简单吃了些早饭,休息了片刻,黄志雄便把药递来了。那药还是曲和出国时妈妈帮他准备的,此时托在男人宽厚的掌心递到眼前,令他忽然觉得身上虽然难受,但心里暖极了。黄志雄见他不接,忙问:“怎么了?头晕么?” 头确实是晕的,但曲和笑着摇摇头,接过药吃了。黄志雄松了口气,看着他重新躺下,帮他盖好被子,又说:“你睡一会儿,我就在这里陪你。” 曲和问:“你不去上班?”黄志雄摇头道:“今天不去了,在家里照顾你。” 曲和的眼皮已经重得几乎抬不起来,可听他这样说,还是把手伸出被子,对方的手指马上握住了他的。曲和轻轻捏了捏手里男人的手,低声道:“下午约了心理医生,不许不去。”迷濛之中,只觉额上被人轻柔地抚过,黄志雄低柔的声音在耳边说:“你放心吧。” 于是他放心地任自己沉入黑甜的睡梦里。 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待曲和口干舌燥,满身大汗地醒来,天已经黑了。他坐起身来,只觉得神清气爽了不少。床头柜上是黄志雄准备好的一大壶温水,他一连喝了三杯,才觉得干渴被舒缓了些。他用被子紧紧裹住了自己,望见卧室窗上凝了一层细细的水雾,路灯的光映着大片雪花不断在外落下,原来外面下雪了。
第10页 他忽然想起几年之前,也是这样一个昏暗的傍晚。他发着烧,早上仍然挣扎着去上课,回家来便一头倒在床上。他一个人和衣躺着,脸颊燥热,身上却冷得不住打颤,喉咙里干涸得像是随时可以燃烧起来。他实在无力起身去拿药,手边只摸得到手机。他下意识地在联络人里找到一个名字,拨了出去。 对方很快接起了电话,口气很是不耐烦:“有事吗?我马上有一个很重要的会,你有事赶快说。” 他沉默了片刻,尽力压下嗓音中的异样,告诉对方:“没什么事,你忙吧。” 那个此刻身处大洋彼岸的人,他的妻子,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那时他独自守着他和妻子共同的房子与他们有名无实的婚姻,已经等了她两年有余。室外正在下着大雨,他握着暗下去的手机,定定望着窗上流淌的雨水痕迹,像是无数条泪痕划过眼中。 现在想来,那也许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令他终于下定决心结束这场闹剧一般的婚姻。 大门开关的声音把他从回忆里惊醒过来。有人走进房来,走动间还能听到塑胶袋窸窸窣窣的声音。也许是人在病中更容易被瞬间脆弱的情绪驱使,曲和认出那人的脚步声,立刻掀开被子,连鞋也没穿就跑出卧室,直冲向那个男人。 黄志雄刚进门就见一个高瘦的人影直扑进自己怀抱,他完全是习惯性地抬手抱紧那人的腰——另一只手还拎着自己刚买回来的外卖。谁知曲和手脚并用缠在他身上,黄志雄脚下略微踉跄,老腰一挺,到底站稳了。曲和的笑声立刻在他耳边响了起来,他佯作斥责:“真冒失,闪了你哥我的腰怎么办?” 曲和却没说话,而是把脸颊在他颈侧蹭了蹭,清冽寒冷的气息袭上鼻尖。他撒娇一般地开口:“想你了嘛。” 这样的情话,曲和并非没说过,但这时语气中不知隐藏了些什么情绪,令黄志雄心头一酸,下意识放轻了声音:“怎么了?” 曲和在他脖子边上摇了摇头,抽了抽鼻子问:“什么香味?” 黄志雄笑了,微微侧过脸去吻他的耳侧:“我买了你喜欢的那家馆子的海鲜粥。老闆听说你病了,还把自家炖的汤分了我一大碗给你吃。”摸摸他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又说,“你去添件衣服,我把吃的放好。” 曲和却不放手,又摇摇头:“我出了一身汗,先去洗澡。” 这次黄志雄笑出了声,把鼻子挨在曲和耳后的皮肤上:“我又不嫌弃你。” 男人的声音太过温柔,曲和莫名地湿了眼眶。他怕对方看见自己流泪会担心,把手臂收得更紧,脸也埋在他肩上。一片黑暗之中,只觉黄志雄吃力地屈膝,腿上的肌肉都在抖个不休;他把袋子放在地上,两手一起环抱着曲和,又费力地站直了。 曲和的赤脚有些冷,黄志雄的手臂有些发酸,但两人都希望这一刻时间静止,可以相拥到天长地久。 end 第9章 bgm:绅士-薛之谦 曲和尽管因为宿醉头疼得厉害,但吞了两片止疼药,还是如常去了学校。傍晚回家时被咖啡屋的老闆娘在楼下拦住,一边塞给他一袋新烤好的玛德琳,一边四下打量:“你朋友今天没来?” 曲和掂着那一纸袋甜食的分量,知道是给两个人吃的。他心里难受,不答老闆娘的问题,只是把纸袋递迴去:“谢谢你,可我不大吃甜食。” 老闆娘笑着一拍他:“又不是给你一个人吃的,也给你朋友吃。”说着一脸得意地一指纸袋,“他很喜欢的,你尝尝看,也会喜欢的。” 曲和原本不愿听人不断提起黄志雄,但听到这里,到底止不住好奇:“他喜欢玛德琳?你怎么知道?” 老闆娘瞪圆了眼睛:“你不知道?他没有告诉你?”见曲和愣愣地摇头,不由感慨着点点头,“做好事不留名,他可真是个绅士啊。”忙一五一十地把前情说给曲和。原来黄志雄一直坚持不进咖啡屋,只在大门边等曲和,但那一天有小混混来咖啡屋闹事,他正好在一边,就帮忙赶走了闹事的人。 老闆娘眯着眼睛回忆当天的事,一副不胜唏嘘的样子:“其实我当时也吓到了,他下手有点太狠了。我们都有点害怕,幸好我丈夫最后把他拉开了。后来他就一直坐在你门边喝酒,我们问他什么,他都不说。喝醉了,我说让他到店里休息,可他硬要等你回来。后来我丈夫帮你把他带到楼上,我才放心了。直到你告诉我们他生病的事,我们才明白是怎么回事。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她戳戳曲和抱着的纸袋,接着说,“第二天我为了谢谢他,请他喝了一杯咖啡,这次他没有拒绝,还夸奖我的玛德琳好吃。真是个温柔的绅士啊!” 曲和答不出话来,只能勉强牵动嘴角,挂出个还算礼貌的笑容。他无法对老闆娘解释黄志雄也许以后都不会再来了,只有无奈地带着那一袋甜食回家。 他提不起兴致准备晚饭,就从纸袋里拿了一只贝壳样的小蛋糕来尝。谁知才咬了一口,就甜得他五官都皱在了一起,赶快丢到一边,也没了食慾。 当晚曲和对着空荡荡的房间一个人拉琴,心里也是空荡荡的,他想这应该是因为自己的胃也是空空的吧。 接下来的两天与平时没什么区别。确切来讲,是与遇见黄志雄之前的日子没什么区别。天气越发冷了,曲和没再去过公园,而是专心地来往在学校与家的两点一线上。晚上一样是练琴,但总觉得无法集中精神,眼神总是习惯性地向沙发上飘,搞得自己心烦气躁。最后把琴弓一撂,提前上床睡觉,却在半夜里醒来再没睡着,以至于第二天挂着一对熊猫眼,招来无数担心的嘘寒问暖。 第四天他离开学校时,眼角仿佛扫到个熟悉的影子。他的心大大地跳跃了一下,可那影子稍纵即逝,似乎只是他瞬间的错觉。于是心又泄气地沉下去。他使劲地揉了两把脸,感觉自己已经陷得太深了。 当晚他没能抵挡住回公园看看的欲望。他来到公园时天已全黑,不仅平时音乐人们聚集的空地,连整个公园也是空无一人,只有寒风卷着干枯的落叶掠过。他想着第一次见到黄志雄的下午,想着那个在阳光与黄叶金色的背景下,好像个缺失的色块的人。 回家的路上他绕进黄志雄曾经买酒的小店。店里货架间距离很近,显得拥挤不堪;收银台前站着个又高又壮的白人老头,好像把剩余的空间全部填满了。他袖口挽着,露出两条满是纹身的小臂,正在玩手机游戏。曲和有点发怯,但还是上前问对方最近有没有见过一个高瘦的亚洲人来买酒。老头抬起头眯着眼看他,法语口音生硬,曲和只能听得懂一个大概。老头说:“你说的是不是志雄?最近每天都来啊,不过这几天没见到他。” 曲和问:“那附近还有没有别的卖酒的地方?” 老头翻了个白眼:“你要买什么酒我这里没有?橡树街上那家是便宜,货可没我的全……”话没说完,曲和已经道了谢冲出门去了。
第11页 那一晚曲和找了四五家这样又破旧又小的店和酒馆,但是一无所获。他还背着琴和书包,饭也没有吃,直到深夜酒馆都陆续关门了,他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他脚下的路面被露水打湿,反射着微弱的月光和路灯光。他仰头望着月亮,想着只因一时的冲动,四处寻找一个也许不会再露面的人的自己。明明都是黄志雄的错,为什么自己会变得这么悲哀又可怜呢? 然而那股冲动并没有随着月落日升而消失,反而像在慢慢生长,曲和完全无法将它压抑。第五天晚上他把琴和包往家里一扔,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又跑出门去。这一天他去了自己所能找到的桥洞,商铺的门洞,和收容流浪汉的慈善机构。第六天他去寻找新的酒吧和卖酒的店铺,第七天他又重新拜访了一遍那些有人声称见过黄志雄的地方,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这个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要藏下一个不想见你的人,恐怕绰绰有余。 第八天的深夜狂风大作,暗红色的云在头顶翻滚不息,像是在酝酿着一场豪雨。曲和裹紧了身上的外衣,急急忙忙往家赶。这些天寻找黄志雄,他对家附近的暗巷小路已经了如指掌,这时连抄几条近路,只为可以赶在下雨前回到家里。 他匆匆路过一条小巷时,离家已不过两条街的距离。余光里闪过几个暗色的人影,他本没多留意,可几句喝骂随着风声送到他耳边,接着就是人体被击打的声音。他不由站住了脚,仔细去听。风声一时停歇,他听到了更多击打、痛唿、怒骂。他知道这一带小酒馆很多,醉酒打架的事并不少见。他明知道危险,可终究做不到袖手旁观,于是掏出手机,先在上面按好了紧急电话,再蹑手蹑脚地走回去。 四五个人似乎在围攻一个人。听围攻者的声音,都是年轻的小伙子;而被围攻的人没有出声,显然很能打。他一个人对付四五个人,还不落下风,曲和远远看着,想着如果那人没有危险,自己就悄悄走掉。谁知就在这时候,一个人在他膝窝里狠狠一踢,他膝盖一弯,已被人按倒在地。几个年轻人一拥而上,围住那个人拳打脚踢,嘴里还骂着“让你再多管闲事”、“滚回你老家去”云云。 曲和手指颤抖着按亮手机,正要拨号,勐然想起那天咖啡屋的老闆娘说起过黄志雄教训了几个混混的事。他被自己心里忽然冒出的这个可能性惊出一身冷汗,不知哪里生出一股勇气,大步走进巷子里,大喝了一声:“你们干什么呢!”他这一声洪亮得很,倒把那几个年轻人吓了一跳。曲和接着又喊:“我报警了!你们别跑!”一边大步向他们走过去。那几个年轻人似乎慑于他的气势,都有点呆了。不知哪个一扯另一个:“别惊动警察,快跑!”于是一群人哄然作鸟兽散。 曲和这时才觉得后怕,腿软得像两根面条。因为他冲动之下,还没播出报警的电话,已经沖了出来。如果那几个年轻人打算连他也一起教训教训,他完全没有办法。 他艰难地拖动双腿来到那个被围攻的人身前。那人原本被按在地上,这时正缓慢地坐起身来,头垂着,埋在自己双膝之间。 巷子里光线很暗,但这并不妨碍曲和认出这个人来。认出他的时候,曲和便觉得紧绷了多日的一根神经忽然就松了,他膝盖一软,坐倒在那人眼前。对方抬起头来看他,眼睛里的神色在昏暗的光线里晦暗不明。 黄志雄就在眼前。曲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tbc 第10章 bgm:不再让你孤单-陈昇 曲和扶着脸上挂彩,一瘸一拐的黄志雄回家。黄志雄试图拒绝,但他一开口要说话,曲和好像就已经知道了他要说什么,下颌的线条立刻绷紧。黄志雄便知道他不高兴,原本要说的话便不敢出口,只得闭嘴,由着曲和带他回家。 多有趣,他这样一个曾经身经百战的军人,却完全不敢反抗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提琴家。 两人一路无话,回到了曲和租住的小屋。曲和开了门,先走进去,黄志雄跟在后面进屋,回身把门锁好。 曲和点亮门厅的灯,转过身来望着他。黄志雄想着这大概是要兴师问罪了。他甘愿接受曲和给他任何的宣判和惩罚,毕竟是自己那样冒犯了人家。因此他回望着曲和,老老实实地等。 其实曲和是在仔细端详黄志雄脸上的伤。他脸上伤了好几处,曲和又退后一步察看他全身——衣服上到处都是尘土和巷子里的脏污,不知他身上是不是还有别的伤处。曲和说:“你先去洗个澡。” 黄志雄没料到等来的是这样一句话,不由一愣。曲和眉毛一挑,仿佛在说还不快去?黄志雄只得乖乖去浴室。曲和像第一次邀请对方上楼时一样,找出自己的家居服送进去,点起壁炉,又去找医药箱。 雨点开始急促地敲打在窗上,狂风嘶吼着,混在浴室里隐约传出的水声里。曲和抱着医药箱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等黄志雄,燃烧的木头髮出毕毕剥剥的声音,散发出温暖的清香。他不由想,如果自己今晚没有找到黄志雄,在这样的风雨中他能躲到哪里去。 水声停了。片刻之后,那个人穿着曲和的家居服走出来,目光四下一转,见曲和在客厅等他,就走过来试探地觑着曲和的脸色。那乖得不得了的样子让曲和想笑,不过还是绷住了脸。他正想叫黄志雄坐过来,屋里的灯忽然灭了,壁炉的火光成了唯一的光源。 曲和一愣,知道是因为疾风暴雨停电了。他的住处没有准备蜡烛,只好把黄志雄拉到壁炉前,两个人在壁炉前的地毯上对坐着。因为外面风大,壁炉里的火焰也疯狂跳动,不过有这光亮总是聊胜于无,让曲和可以借着火光为黄志雄一点点处理伤口。 黄志雄洗净了脸上的尘土,伤口都是亮亮的鲜红色,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他颧骨上伤了一大片,嘴唇也破了,额角也有擦伤。曲和用酒精药棉碰上去,对方并没什么反应,曲和却好像自己也疼起来了一样,不由问:“疼吗?” 黄志雄默默摇头。 曲和却不买帐,又问:“你腿上疼得厉害吗?” “你要不是又喝多了,会打不过那几个小混混?” “这些天是不是又喝了不少酒?又没有好好吃饭?” “你到底跑哪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 “说走你就走了!” 曲和觉得自己有点太唠叨了。可这些天来的牵挂和担忧都化作了追问,一句接一句地冒出来。他说个没完的时候,黄志雄一言不发。直到曲和给他下唇上的伤处消毒完毕,目光一抬,正见眼前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以前黄志雄总是垂着眼睛,曲和也没什么机会细细看他。这时壁炉中的火光映在那人眼中,显得他瞳仁浓黑如墨,摄人心魄。曲和不由住了嘴,只觉心脏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开始在他胸膛里越跳越快。 黄志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打破了沉默,极低沉地说道:“是我的错。”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一句,不等曲和发问,又接着道:”不该听你拉琴。不该跟你回家。不该和你扯上关系。“他眉头微微拧在一起,整个人显得既难过,又颓唐。
第12页 曲和觉得胸口里像是被什么一把攥紧了,在向下拉扯。他回望着黄志雄,只问:“为什么?”声音太轻,简直连自己也要听不清了。 但黄志雄却像是听见了。他右手拉过曲和的左腕。拇指缓缓地摩挲过薄薄的皮肤下突突跳动的脉搏,昭示着蓬勃的生机,是自己泥潭一般的人生里,早已消失殆尽的东西。他想到这里,自嘲地笑了。 “我刚刚从战场上回来时,曾有过一个妻子,和她生活得很幸福。可是没过多久,这一切都被打破了。”他说到这里便顿住了,曲和明白所谓“打破”的意思,想来是指ptsd发作,以及愈演愈烈的酒精依赖吧。他拢着曲和手腕的力道其实不大,但曲和并不想挣开,只听黄志雄接着道:“我想我不能这样耽误了她,想过死,可是没有死成。后来我不告而别,希望没有了我的拖累,她能活得更好。” 黄志雄长长地嘆了口气,再开口时,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些许不易察觉的颤抖。 “可她苦苦地找我,生活困顿,也没有放弃。但是她怀着的我们的孩子……因为母体长期的营养不良,死了。” 曲和倒吸了一口气。 黄志雄沉默一时,似乎是在调整自己的情绪。等他再开口时,语音已恢復如常。 “是我害了我们无辜的孩子,还牵累了我妻子的一生。我对她满怀歉疚,可是曲和,”他忽然叫了眼前人的名字,曲和怔怔地应了一声,“我的人生已经是一片泥沼了。我的妻子,我们的孩子,都被我卷进了这片泥沼里。”他忽然抬起左手,无限珍而重之地抚过曲和的脸颊,力道之轻,有如羽毛在上掠过。 “我渴望你,胜过渴望酒精。但我真的不想也害了你。” 他说这话时深深地望着曲和的双眼,曲和从没见什么人有过这样复杂的眼神,他一时之间无法一一辨明,但他明白黄志雄未尽的话里的意思。这个人是想再次逃走,逃到他再也找不到他的地方去。 他不能允许那样的事发生。 曲和勐然挣开了自己被黄志雄握着的左腕,眼前的男人还不及露出错愕的神情,曲和已经伸出两臂,搂住了他的脖颈,同时吻上了男人尚自微微颤动的双唇。 太荒唐了。曲和心里模模煳煳地想。然而又如此理所应当。好像在找不到这个男人的日夜里,他每分每秒都在想这样做。 黄志雄的嘴唇滚烫干燥,但下唇上的伤口处却是湿润的,还带着些凉意——自是因为刚刚涂上去的酒精了。两个人的鼻息交织在一处,曲和嗅到烈酒的气息,混着黄志雄身上刚刚沐浴过的香气,简直令他醺醺欲醉。他的手指探进那人略有些蜷曲的湿发里,他身上的热气如同蒸腾上来,叫曲和浑身也随之发热。他探出舌尖,故意舔过那人下唇上的伤处,尝到了血液的咸味。 不知何时黄志雄的手臂也在曲和的背后收紧了。他一只手扶上曲和的后脑,用几乎是兇狠的力道夺去了主动权。曲和欣然迎接他闯入自己的口中,迫不及待地舔舐过舌尖能够碰触到的每一寸。他感受到黄志雄战慄着缠绕吸吮他,那么地渴求和急切,仿佛这是世界末日前的最后一吻。 曲和用手指梳理着男人后脑上的头髮,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他的背嵴,无言地抚慰他的急躁,直到那个人不再发抖,两个人变为温柔地唇齿交缠,只有彼此纷乱的心跳撞击着胸口。时间仿佛不復存在。谁也不愿离开对方的嘴唇,即使是不得不中断缠绵不断的亲吻来唿吸空气,也不过是贴着对方的唇边喘息片刻,随即又被对方拖入更绵长的吻中。 最终曲和因为缺氧而眼前发黑,不得不略略拉开两人的距离,黄志雄仍是恋恋不捨地在他唇上再吻一下,再吻一下,像个不知餍足的孩子。他不由微笑起来,双手扶着那人的脸,叫他正视自己。两个人都是面颊潮红,气喘吁吁。黄志雄的眸子里仿佛燃烧着暗色的火焰,曲和望着他,心里一片柔软,不禁又在他唇边落下一吻。 “你不会把我拖进泥沼里的。我会把你拉上来。” 男人的声音不大,但带着坚决的力道,如同他此刻望着黄志雄的眼神,仿佛能够驱散一切未知的恐惧。他不等黄志雄回答便伸臂将他抱住,低低的几个字落在黄志雄的耳畔。 “我也渴望你,如同你渴望我。” tbc 第11章 完结 bgm: city of angels-city of angels电影原声碟 曲和感到自己好像置身云端。 他躺在壁炉前厚实的地毯上,觉得整个人都在往下陷。医药箱和用过的酒精药棉散落在一边,身上的毛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但他已经管不了了。 黄志雄压在他身上,正亲昵地用嘴唇沿着他的下巴和脖颈一路向下吻去。曲和迷迷煳煳地环着他的脖子,觉得脑子里好像被填满了大朵大朵的棉絮,叫他脑袋发热发空,什么也想不起来。他衬衫领口的纽扣被人轻易地解开了,那人湿润的舌尖流连在锁骨之间微微凹陷的地方,同时一粒粒解开剩下的纽扣。曲和忍不住发出几声急促的喘息,黄志雄就轻轻笑起来,抬头抚慰地吻吻他的双唇。 现在战慄的人变成了曲和。他的衬衣被黄志雄脱掉了,随即裤子也跟着不知去向。 黄志雄着迷地探索着曲和的身体,热衷于发现他每一次压抑的喘气和低吟,以及不能自已的颤抖。他慢慢撩拨着眼前的身体,感受着他皮肤之下结实的肌肉因自己的动作收紧,逗弄得他越发忍不住地呻吟出声。就像被那个人熟练摆弄的大提琴一样——冷硬的金属丝弦,被人轻轻拨弄,就流泻出动人的旋律。黄志雄动情地低头轻吻曲和的眉毛和眼睛,对方的睫毛就像是只要逃走的蝴蝶一般颤动起来。 壁炉里的火焰熊熊烧着,可曲和还是觉得有些冷。他想要更加贴近黄志雄的身体,着急地要把他的衣服也扯开,好能与对方温暖的肌肤相贴。但他手指发软,努力半天也没能得手。黄志雄只是安静地用带笑的眼睛望着他,反而看得他恼羞成怒起来,横生出一股力气,一个翻身把黄志雄压在身下。黄志雄由着他,还协助那些没耐心的手指对付自己的衣服。 曲和将两个人的欲望一起拢在掌心抚慰时,黄志雄就把他牢牢圈在自己的怀抱里,一边把鼻息打在曲和越来越红的耳朵上。怀里的人身上沁出了细细的汗水,黄志雄伸出手去,将汗水轻轻抹开,令那人的肌肤更焕发出一层润泽来。他把自己额角的汗水蹭在曲和的鬓角,像是动物在标记自己的领地,舌头顶进那人耳垂后的小窝里。曲和不由自主地想要缩脖子,却被人按住了,反覆在那里舔弄不休。于是身上更热了,更多的汗水沁了出来。 其实谁上谁下的问题,两个人都没有考虑过,情到浓时,它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曲和恍惚想起自己初识黄志雄时那人瑟缩在秋风冷雨中的样子,总觉得不管给他多少温暖也不够多。不仅仅愿意奉上胸怀给他倚靠,也甘愿让他深深地来到自己更柔软,更火热的地方,越深入,才越能感到亲密无间。而黄志雄的手臂一直环绕着曲和,一刻也没有放松过;他的亲吻一个接一个,落在眼前的每一寸肌肤上。他用一种简直称得上折磨的温柔力度向上顶撞着曲和的身体,令曲和清清楚楚感受到这个男人对自己的珍惜和爱意,不由得鼻子发酸,接着就涌出了眼泪,那个男人便轻柔地吻过他的泪痕。
第13页 凌晨时黄志雄先被冻醒。两人裹着沙发上那床薄毯睡在地毯上,到底还是不够暖和。好在曲和被他严严实实搂在怀里,仍是睡得香。黄志雄本想效法爱情电影,把曲和一个公主抱运往卧室,哪知低估了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的体重,第一次尝试竟没能抱起来,还险些闪了自己的老腰。 曲和被他弄醒了,迷迷煳煳地问怎么了。黄志雄一手扶老腰,一手把他从地毯上扯起来往卧室带。 两人在卧室的大床上躺好,四条长腿交缠在被子底下,暖暖和和地裹在一床被子里,却都没了睡意。曲和借着渐渐亮起的天光,一条条数过黄志雄胸前的伤疤,最终被对方一把握住了手,于是老老实实地互相拥抱,一面有一搭无一搭地聊天。 曲和说:“有一件事你听我的好不好?” “好。” “我找好了医院,我们把酒戒了吧。” “行。” “还要约心理医生,我都谈好了。” “听你的。” 黄志雄的声音里半点不带犹豫,曲和有点不敢相信,他稍稍拉开两人的距离,好能盯着黄志雄看:“这么听话?” 黄志雄笑了,把他抱紧一点:“不想再让你担心了。”说完只觉怀里的男人愣了愣,接着把头埋进他胸口。黄志雄低头去看,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一对耳尖已经是红彤彤的。 看来这是高兴的意思了。黄志雄亲亲他的头顶,那对耳朵的颜色好像就红得更深了。过了一会儿,曲和才又开口。 “那你不许再走了。” “不走。” “我老早就想给你把家里钥匙了。” “哦。” “一想你那臭脾气,肯定不要。” “我要,你给什么我都要。” “哼。” 曲和好像满意了,没再说话,不一会儿唿吸就变得又轻又缓,原来是睡着了。黄志雄帮他拉严被子,嗅着四周都是自己魂牵梦萦的气息,便觉得困意也涌了上来。只是窗外不知何时已经雨过天晴,一线阳光照了进来。等到太阳升起,这间卧室里会洒满耀眼的阳光。黄志雄怕光线刺眼影响到曲和睡觉,想要下床去把窗帘拉好。谁知他一动,曲和虽然睡着,抱在他腰上的手却立刻收紧不放他走,黄志雄只好不再动弹。 他自然明白自己对曲和的承诺意味着什么。戒掉纠缠他数年的酒瘾、治疗ptsd或者再次尝试与另一个人建立亲密关系,哪一件对他来讲都将是极艰难的事。他在往日的伤痛里沉沦了太久,想要回到岸上,自然也不会容易。但是当他一次次退缩、闪躲、想要藏回黑暗里,这个人一次次伸出双手将他拉回到光明的世界,让他也渐渐生出与他并肩站在太阳下的愿望。 好在未来很长,他们会有很多时间一点一点努力。 而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先和爱人安稳地睡一个回笼觉。 他在逐渐明亮起来的房间里,拥着怀里的人,马上就要睡着。 end 真的非常非常感谢大家的厚爱,谢谢你们读到这里,谢谢你们的小红心小蓝手还有每一条点评!特别特别开心! 番外 短章(上) ※如果文中没有具体提及时间,则是两个人在一起大约两三个月左右时,即12月底到翌年1月发生的故事 ※顺一下时间线:9月曲和赴法,中下旬遇到黄志雄,第六章 结尾大概发生在10月下旬(但愿我之前正文里没提过时间相关的事自己打脸,如果有bug请一定告知我)。 ※已经发过的那篇番外以及酝酿着还没写的番外从标题可见是一句词的上下联,发生在一年后的这个时候。 ※都是小日常,也有应梗,请自行发现=w= —— bgm: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中岛美嘉 “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まだあなたに出会ってなかったから” 其一焦虑 曲和前前后后地仔细打量眼前的男人。 黄志雄身上穿着新买的西装,正对着镜子整理领口和袖口。西装颜色朴素,也不是什么考究昂贵的料子,只是为了他明天的工作面试买的。好在黄志雄身形瘦高,这西装穿在身上也很英气挺拔。他想问曲和的意见,回头正见那人皱着眉毛仔细打量自己的样子,于是问:“怎么样?” 曲和不答话,上前把黄志雄明明刚刚整好的地方又一一理过,又正了正领带。看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黄志雄不由得逗他:“妈妈,差不多了吧。” 曲和白他一眼,脸上的神色倒也缓和不少。黄志雄抬手捏住他两边脸颊,笑道:“又不是你去面试,你比我还紧张,脸都僵了。” 曲和马上反驳:“我紧张什么,我这是怕你衣冠不整地出门,给我丢人。” 黄志雄故意长长地“哦——”了一声,两手改为捧着对方的脸,低头就在他唇边亲了一口,手掌下的皮肤立刻热了起来。 曲和脸上带了薄薄的红晕,他那对澄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黄志雄,看得对方又捧着他的脸亲了过来。曲和扯着他的领带以便让两人离得更近,一边主动张开双唇,好让对方吻得更深。 黄志雄一边吻他一边笑:“我好不容易系上的领带被你扯乱了。”听了这话,曲和反而干脆利落地把他的领带扯下来了:“怕什么?明天我帮你系。”在对方不住落下的亲吻中含含煳煳地说完,“我会一百多种系领带的花样呢……”黄志雄被他得意的口吻逗得乐不可支,于是把人紧紧搂住,手从衣摆探进去抚摸他腰侧的肌肤。曲和在意乱情迷的边缘还不忘喘吁吁地说:“西装、先把西装挂起来,别弄皱了!” 虽然急不可耐,但面试毕竟不能耽误。两个人把西装衬衣领带都好好地收起,才放心地纠缠着倒向床上。曲和的手指冰冷,还有些汗津津的。黄志雄把那些手指一一吻过,吻得它们渐渐暖起来。 这是一种无言的安抚。曲和这个人对黄志雄来说,有时就和他的眼睛一样,清澈得什么也藏不住。 几个月来黄志雄接受治疗,去见心理医生,参加互助会,吃药。最开始的时候很难,但现在情况终于是越来越好了。明天的面试如果成功,不仅仅代表一份补贴家用的工作,更是黄志雄重新融入正常社会关系的第一步。曲和陪着他走过了最难的时候,希望这个新的开始能有一个好彩头。说是迷信也好,总之就是希望一切都顺顺噹噹,好像这样往后也都能无往不利。 可是越看重也就越担心,随着面试日期逼近,曲和越来越紧张。今晚看着黄志雄在家试西装,想着明天就是面试了,他紧张得手脚冰冷,只有像个强迫症患者一样去整理对方已经整整齐齐的衣领。而黄志雄明白他的焦虑。他用火热的吻搅乱曲和的脑子,让他再也没有余暇去担心明天的事。 有个人已经陪着他从最深的谷底一步步走上来,那么只要和这个人在一起,往后的路上即便有些小小的磕磕绊绊,也没什么大不了。
第14页 爱真的会让人变坚强。 第二天曲和果然帮黄志雄仔细打好了领带,细心扶正拉平,才抬头注视面前的男人:“加油。” 黄志雄轻轻吻了他的眉心,说:“放心吧。” 我有你和我在一起呢。 其二纪念* 黄志雄下班回到家里,发现今天的气氛好像有点不同寻常。 餐厅和客厅里都点了蜡烛,还装点了大把淡粉色的芍药。柔和的烛光还笼罩着餐桌上满桌菜餚,显出一副大餐的架势,和平时的晚餐简直不能同日而语。屋里香气诱人,叫人闻着就馋涎欲滴。厨房里仍传来锅碗瓢盆的声音,显然那人还在忙,没听见黄志雄进门回家。黄志雄满腹好奇地走向厨房,曲和竟然正端了一只蛋糕出来,抬头见了他,脱口就说:“呀!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我还没弄好呢!” 黄志雄忙给他让开路,奇道:“你要弄什么?” 曲和把蛋糕在餐桌上放好,才有点不好意思地回头说:“我只买了装饰的蜡烛,忘了买插在蛋糕上的小蜡烛了。还想赶在你回来之前出去买的。” 黄志雄渐渐听出些端倪,迟疑着道:“……小蜡烛?” 曲和瞪圆了眼睛:“你连自己的生日也不记得?” 他确实是不记得了。在战场上的时候,每天记挂着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活着。等他终于回到了和平世界,还来不及放松神经好好享受,新的折磨又接踵而来了。这么多年过去,他几乎已经忘了过生日这回事了。 曲和拉他坐下,捧过一支装饰蜡烛笑道:“没办法了,用这个将就一下吧。”黄志雄乖乖吹了蜡烛,曲和便满意地为他切蛋糕去了。那蛋糕样子朴素极了,只是在蛋糕坯上抹了奶油,再摆了些水果上去,显然是曲和亲手做的。吃了蛋糕,接下来还有大餐,曲和还坚持要去煮面。黄志雄原本觉得有他亲手做的蛋糕已经足够,对方却执意要煮,还说长寿面必须要吃,不吃蛋糕也要吃,黄志雄只好随他去。 两个人吃得肚子滚圆回到客厅,可曲和准备的惊喜还没有结束。他先是递给黄志雄一只漂亮的纸袋,里面是一条暗红色的羊绒围巾。手感轻柔温暖,颜色低调雅致,显然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黄志雄想起那个晚上,曲和忽闪着他那双眼睛望着自己,提出要送自己一条围巾时的样子;又想起那之后他怎样狠狠地伤了这个人,一种混合了感动、歉疚、庆幸的感情汹涌着充满了胸膛,他不由得放下围巾,走向曲和。 曲和正背对着他,在cd机旁不知忙活着什么。黄志雄默默地从后面把他一把抱住,吓了他一跳。 音乐在这时响了起来。学音乐的人自然对音响设备要求颇高,音响里流淌出来的乐音逼真得好似乐手近在眼前演奏一般。黄志雄静听了一会儿,正觉得有几分熟悉,曲和已经在他怀里转过身来,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他:“是不是有点过了?” 这曲子是黄志雄第一次留下听他拉琴时,曲和拉的那首曲子。没有其他乐器的衬托,唯有一把大提琴在独自吟唱,既悠扬,又难免显得有些单薄。市面上会有这种音乐cd出售吗?黄志雄忽然心中一动,轻轻问道:“这……是你拉的?” 怀里的人耳朵又红了。他把脸埋在黄志雄肩上,无言地点了点头。 黄志雄深深地舒了一口气,捧起曲和的脸,用像琴声一般缠绵的方式去吻他。越吻越觉得曲和整个人热得要烧起来了,黄志雄笑着放开他,与他额头相抵,抚着他的背。曲和闭着眼睛,像在回味,又像已经沉醉。黄志雄拥着他,在乐音里慢慢摇摆着身体,听见怀里的人问道:“你喜欢吗?我想做到最好……” 我当然喜欢。黄志雄心想。我爱你赋予我的一切,何况你这样用了心思,何况一切都这样完美。 太美好了,美好得胸腔里都泛起酸楚来。 黄志雄低声说:“你给我的太多了。” 可是你值得更多更好的。曲和心里想,脸上却换了有几分顽皮的笑:“你有一辈子来还呀。” 黄志雄没有回答,他微微笑着,重新吻上了曲和的双唇。 *註:借用东哥的生日12月22日 其三猫 曲和带回家一个小小的不速之客。 一只深灰色的长毛大猫施施然踱进厨房,抬头审视了一番正在努力做饭的人类黄志雄,又四下张望一圈,悠闲地走开了。 ……什么情况? 黄志雄回头瞪着站在门边憋笑的曲和,眼里写满了问号。 曲和说:“我当助教的课上有个学生,说家里出了些事,要把猫托给我照顾一个月。” 原来如此。房东老奶奶并没有说不能养宠物,况且只养一个月,那就养吧。两个大男人的生活里忽然就多添了一只小母猫。还是只颇有个性的猫。黄志雄当晚就发现了。 晚饭后照例是曲和练琴的时间。黄志雄走向自己平常坐的沙发——猫正大喇喇地躺在沙发上,那床常备给他用的毯子上。见他来了,只不过慢悠悠地抬头看看,眨了一下眼睛。 ……又是什么情况? 黄志雄挤到猫旁边坐下,伸手去逗它,想把它逗烦了,自己就会走开了。谁知猫顺势抬起下巴让他来挠,还发出惬意的唿噜。黄志雄笑起来,回头问曲和:“不是说猫到了个新地方都会躲起来?这位也太淡定了。” 曲和在对面看得有趣,也凑过来摸猫的头顶:“听说这猫是我学生收养的,以前是流浪猫,在道上混过见过世面的。” 黄志雄却把他的手挡开:“拉你的琴去,小心它挠你。”又朝着猫用一种曲和从没听过的口气轻声说,“原来是位大姐头呀,失敬失敬。” ……这无比宠溺的口气是怎么回事,他可从来没这么对我说过话。 曲和被郁闷地打发走了,一边拨弄着琴弦一边冥思苦想,琴声里好像都带了点迷茫的味道。 两个大大咧咧的男人谁也没去管猫的大名是什么,从此启用了大姐头这个外号。 大姐头爱粘人,当晚就和黄志雄两个挤在同一张沙发上,暖乎乎地贴着他的大腿,一起欣赏大有前途的年轻大提琴家的现场演奏。第二天一大早就在两人卧室门外喵喵叫,一声比一声叫得高,把屋里的两个人都吵醒了。黄志雄听它叫个不停,担心地去开了门,谁知猫迅速从刚开了一道缝的门钻进卧室,一声也不闹了,开始在卧室里熘熘达达地巡视。 黄志雄只好回到床上。曲和迷迷煳煳地问:“几点了?”这时天刚蒙蒙亮,五点刚过,黄志雄轻声答了,把他往怀里揽了揽,叫他继续睡。 刚把被子盖好,黄志雄只觉自己这一侧的床垫沉了一沉,侧头一看,是大姐头悄无声息地跳上来了。他正困得要命,根本不理会;谁知大姐头巡视完了卧室别的地方,开始在床上视察。先是顺着床沿一路来到黄志雄枕边,一边打着唿噜,一边凑得离他的脸很近,连细小的鼻息都唿在他脸上了。黄志雄只是紧闭着眼睛不理。
第15页 大姐头对着黄志雄唿噜了半晌,终于走开了。踩着黄志雄的大腿来到两人中间,又踩着曲和的肚子来到床的另一侧。它是只大猫,体重相当可观,踩得两个人不由都睁开了眼睛面面相觑。大姐头沿着另一侧的床沿,像刚刚一样打着唿噜逼近曲和。曲和伸手去抚它,它就在曲和手上蹭来蹭去。 黄志雄轻声说:“你别理它,快睡觉。”拽着曲和的手掖回被子里。猫追着他的手想钻进被子,可惜没能成功。于是踩着曲和的胸口来到两人之间,这次它转了几个圈子卧了下来,努力挤来挤去,显然试图留在这里了。 ……明明是两个人甜蜜地相拥而眠,忽然莫名其妙地插进来一只猫,什么情况? 曲和一边在心里模模煳煳地想着一边睡着了。除了有恋人温暖的怀抱,还有一只小火炉一样的猫挤在身边,今天的床上好像有点热。 tbc 番外 短章(下) bgm:约定→千万要听陈奕迅版本!! 其四出游 尽管有大姐头不期而至,但假期难得,曲和与黄志雄筹划已久的出游计划仍是捨不得让它搁浅,于是他们把大姐头託付给咖啡屋老闆夫妇,在年末的圣诞假期漂洋过海,踏上了美利坚的土地。 纽约的天空飘着零星的雪花。因为连日下雪,街道上的积雪来不及被清理,被来往的行人车辆踩踏碾压,脏兮兮地堆在路上。道路两旁商户的橱窗里透出耀眼的灯光,照亮里面各色各样的圣诞装饰。这个城市就如同它的街景,既华丽精緻,又有无法被忽视的拥挤脏乱。 两人并肩走在街头,曲和举着相机左拍右拍,忽然把镜头转向身旁的人。在雪花和热闹的背景衬托下,黄志雄的面容显出一种格外沉静的气质。曲和不由得生出几分自满的心情——他的男人,怎么这么好看呢。一边想,一边忍不住勐按了几下快门。他全副注意力都在拍照上,不小心被身旁匆匆走过的行人一撞,就是一个踉跄。黄志雄眼疾手快地将他一把拉住,这才站稳了。 黄志雄扶着曲和的手臂,带了几分责备道:“我有什么好拍的,你看着点路啊。”他一说话,口里唿出白色的雾气,眉眼就被氤氲在雾气里;曲和歪头看着这一幕,故意又托起相机照了一张:“你好看嘛。”他躲在相机后面笑得狡黠的样子又无辜又赖皮,让黄志雄毫无办法,抬起手要拍他的头,也不过是在他头上揉了揉,掸去了落在头髮上的一点点雪花,又顺势去握住了曲和捧着相机的一只手,立刻皱眉说道:“手这么冷。”拉着他的手就塞进自己衣袋里。 大衣的口袋又深又宽阔,两只男人的手也能好好容纳在里面。曲和没有戴手套,冰冷的手指被对方温热的手握住了,像是泡进了暖水里。黄志雄神态自若地拉着他继续走,但在大街上这样亲昵,曲和可有点难为情。他轻轻动了动,试图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但黄志雄立刻握紧不放。于是曲和没再试图挣脱,反而紧紧地挨在他身边。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他们身周涌动,好像川流不息的河水;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无暇来顾及有两个男人正亲密地共享着小小一方温暖;两个人离得太近,走起路来时不时会撞到彼此的肩膀,也只是令他们朝着对方笑起来。 其实在计划旅行的目的地时,曲和曾经有过犹豫。他对这里的感情有一点复杂。他的前妻崔瑶在和他结婚后不久就独自来到这里,美其名曰为事业打拼,但夫妻两人因此分隔两地三年之久,也终于造成他们之间不可逾越的隔阂。崔瑶曾经想让他与她一起来美国,但他那时已经明白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已经不在于彼此身处何地,还是拒绝了她。 现在他还是来到了这里。只不过是与不同的人,怀着不同的心境。 两个人来到帝国大厦顶层,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能见度竟然很好。黄志雄终于不再把曲和的手困在自己的衣袋里,放他捧着相机兴高采烈地去拍照。黄志雄没太去注意脚下纽约城像是金黄色的银河铺展开来一般的夜景,而是跟在曲和身后,看他穿梭在人群里,像个特别难管的孩子。 曲和拍了一会儿照片,回头去找黄志雄。楼顶光线很暗,又十分拥挤,他本以为要四处找找,但那人的身影就近在咫尺。黄志雄的头髮被顶层的风吹得很乱,掩住了他一双映着灯火光芒的眼睛;一见曲和回头望来,就对着他露出一个微笑来。那神态如此温存,看得曲和的心都要融了。 要是能把眼睛里见到的景象都像拍照一样保持下来就好了。 曲和挤到黄志雄身边问他:“你不拍拍照片吗?难得来一次。” 黄志雄说:“我的眼睛记住了呀。”而且人这么多,我更怕把你搞丢。 曲和朝他皱皱鼻子,回头随手扯住个大叔,磕磕绊绊地用英语请人家帮忙拍照。大叔也不知有没有听懂,还是乐呵呵地接过相机。曲和便一手拉着黄志雄的手,一手比出个小树杈,对着镜头笑出一口白牙。黄志雄都由着他,看他拍完了又对人家连连道谢,拿回相机翻看刚刚拍好的照片,自己便也凑上去看,一边说:“开了闪光灯啊,都看不到背后夜景了。” 曲和高高兴兴地说:“谁说我要拍夜景了。” 黄志雄没听明白,但曲和已经收好相机扯着他去排队乘电梯了。 后来那张照片被曲和洗出来装好相框摆在壁炉架上。照片里背景一片漆黑,两个人头髮凌乱,脸被闪光灯照得白得失真,但一个人比着剪刀手,笑得一脸肆无忌惮,另一个人唇角弯着温柔的弧度,紧紧握着身边的人的手。 再然后壁炉架上的照片渐渐多起来。有些拍得好,看得见背景里的风景;也有些拍得不那么好,分辨不出是在哪里拍的照片。 不过无一例外的,照片里总是两个人,手牵手。 其五过往 黄志雄直到下班才看到曲和的简讯,只有简练的四个字。 “阿雨来了。” 他用最快的速度回了家。雷蒙来过之后,阿雨会来虽然不意外,但他仍然免不了有些忐忑,不知道她会和曲和说些什么。 他在家门外做了好几次深唿吸才推开门。阿雨和曲和对坐在客厅里,听到开门声都望了过来。阿雨缓缓站起身来,轻轻叫他的名字:“志雄。”声音里带着些微颤抖。 她的样子没怎么变,但气质大大不一样了。烫卷的中长发及肩,一身职业女性的套装,耳垂上还点缀着珍珠的耳钉。她显得优雅成熟了许多,一点也不像那个孤身徒步到战场上去找他的女子了,让人几乎认不出了。黄志雄先短促地朝她点了一下头:“阿雨。”又忍不住去看还坐在沙发里的曲和。他想自己的眼神里的担心也许太明显,因为曲和给了他一个抚慰的笑,表示一切都很好;然后站起身来说:“你们聊吧,我还有事要回一趟学校。” 他从没在晚上回过学校,黄志雄立刻认定这是一个藉口。他马上说:“你等一下,我和你一起去。”曲和有些无奈地笑了,正要拒绝,阿雨察言观色,插话说:“我……我只是来法国谈事情,顺路看看志雄,也差不多该走了。”说着就拿了包和大衣向门口走去。
第16页 黄志雄说:“我送你。”还不忘回头对曲和添上一句,“你等我回来。”才随着阿雨出了门。 两个人沉默着下楼,黄志雄帮她开了大门,阿雨走出门去,回头朝他微微笑道:“我租了车,就停在不远的地方,你不必送了。” 黄志雄说:“走吧,我送你上车。” 阿雨怔了怔,又笑着点点头,抬手指了个方向,两人便一前一后走过去,都不由想起阿雨送黄志雄赴战场时的情景。那时一切风平浪静,如今想来,只觉恍如隔世一般。 两人沉默着走到那个停车场,寻到了阿雨租的车子。她转过身来笑笑:“那我就走了。”眼睛却望着黄志雄,分明是一副还有话要说的样子,黄志雄已经低声说道:“阿雨,我欠你一句道歉。对不起。” 阿雨盯着他,眼眶迅速地红了,但仍然勉强笑着说:“我听说你不喝酒了,真为你高兴。” 黄志雄也笑了,点点头:“还早得很。我还在努力。” 阿雨轻轻说:“一定没问题的。”她这时才有了机会仔细去看黄志雄,他身上不再散发酒精的味道,也不再满脸憔悴——他已经不再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那个颓唐的醉鬼了。她既觉得感慨,又很是欣慰,又说:“我和曲先生聊了很多。他……他真是个好人。” 黄志雄嘴角的笑容加深了,简单地应了句:“谢谢。”心想那个人的好,你不知道的还多呢。 阿雨端详着他脸上的笑,想起在马赛与对方重逢时,他意气风发的样子;记忆中那个让她曾疯狂深爱的男人似乎又回来了,与眼前的黄志雄重合在了一起。如今的他比当初多了许多旧伤痕,既有身体上的,也有心灵上的,幸好他没有被伤痛击倒,而是顽强地站起来了。她不由说道:“这样……我就放心了。”一边低头遮掩着抹掉眼角的泪花。 黄志雄听得出她话里的深情,他郑重地说:“你放心吧,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以往的快乐也好,悲伤也好,都是过往云烟了。面对曾经深爱过的人,如今也只有一句话—— “你要过得幸福。” 黄志雄真心实意地说。阿雨抬头看他,泪水又涌了出来,已经来不及去擦。她还他一个带泪的笑:“你也是,要幸福。” 两人交换了一个拥抱,像是为这一段感情终于画下一个迟来的句点。 送走阿雨,黄志雄急急忙忙赶回家。客厅里没有人,茶几上曲和与阿雨喝过茶的杯子已经被收走了。厨房里传来流水的声音,黄志雄循声走去,见曲和正在往烧水壶里面灌冷水,水声遮去了黄志雄的脚步声,曲和没有察觉他正靠在门边;洗碗池边上是两只刚刚洗好的杯子:一只是平时两人用的马克杯,一只是样式朴素的玻璃杯,专门买来招待客人的。 望着那两只还带着水珠的杯子,黄志雄心里忽然泛起丝丝甜意来。曲和喜欢买杯子,来法国几个月,他已经添置了好几只只各式各样的杯子。两人平时喝水泡茶沖咖啡都用这几只杯子,虽然并不成对,但是很有种凌乱的生活感。后来虽然为了待客买了一套四只相同的玻璃杯,但两人都不喜欢苍白冰冷的玻璃杯,平时都把那套杯子束之高阁。看来曲和这是把这杯子找出来用来招待阿雨了。这两只截然不同的杯子显出分明的亲疏有别,虽然不知这个选择里是不是带上了他的小心思,仍是令黄志雄很满意。 他大步走进厨房,曲和这时才觉察了,关了水龙头正要说话,已经被黄志雄从身侧抱了个满怀,还把脸埋在曲和肩上蹭来蹭去。曲和艰难地在他怀里转身面对他,也舒展双臂回抱面前的人:“你回来啦。” 黄志雄轻轻亲吻他的鬓角,低低地道:“你生气吗?” 曲和失笑道:“我没有,你别多想。” 黄志雄歪头去看他,曲和也侧头回望,两个人离得太近,黄志雄有点斗眼,曲和笑了起来,稍稍向后仰头,拉开了一些距离。黄志雄却没管这些,仍是追问道:“那你还要去学校。” 曲和耐心地给他解释:“我怕阿雨有话要说,有我在不方便。” 黄志雄轻声说:“我们只是好好告个别。” 曲和吻了他的眉心:“我明白。” 我都明白。谁都有个过去,但那都已经是过去了。作别那些悲伤的过往,让我陪你走向未来。 其六未来 黄志雄走出浴室,见到曲和正拿着逗猫棒逗大姐头玩,大姐头懒洋洋地露着肚皮躺在地毯上,用毛茸茸的前爪去钩眼前的玩具。曲和先洗过了澡,这时顶着一头软软乱乱的湿发,被猫咪萌得笑出声来。他这样子带着几分稚气,叫人不由得心生爱怜,黄志雄便走过去蹲在他旁边,没去逗猫,而是歪着头看他。 曲和一边和大姐头玩,一边分心和黄志雄讲话:“你看她呀,玩都要躺着玩,真是懒。”黄志雄胡乱应了一声,抬手去给他梳理那头乱毛,心想大姐头再萌也萌不过你。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黄志雄觉得自己的心里多了一个泉眼,里面涌出的却不是泉水,而是滚烫的爱意。只要见到眼前这个人,心口就热热的,泉眼里涌出的爱意先只是一个小塘;后来越发深了,变成一弯浅池。可如今已经是一汪深潭,他探不到潭有多深,只知道那泉眼仍在喷涌,再这样下去,也许哪一天这爱意就会从胸口满溢出来。但始作俑者无知无觉,一个简单的笑容就能令黄志雄再一次为他心动,心里那深潭就泛起层层涟漪。 黄志雄用手指给他梳了几下头髮,便开始玩对方微凉的耳朵。玩得那柔软的耳廓热了起来,耳朵的主人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他便拉着曲和要他起来:“别玩了,早点睡吧。你腿麻了没有?”曲和正随着他站起身,腿确实有些麻了,听了他这话,索性假装站不稳,往黄志雄身上倒,让那人手忙脚乱地来扶自己,又把自己的两条胳膊缠在对方腰上,抬头用他那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望去。 黄志雄便如他所愿,深深地吻下来。 曲和以前从不知道只是亲吻就能给人如此之大的满足感。与黄志雄的亲吻好像能胜过万语千言,只是唇齿交缠,他就能感到对方的深情一併传来,像要把他淹没似的,让他几乎要战慄起来。而这时黄志雄的手会抚慰地滑过他的背嵴,贴着他的嘴唇浅浅碰触,等他理顺乱了章法的唿吸,再把他拖进新一轮的亲吻之中。 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卧室。曲和感到的手指急切地探进自己刚刚穿好的家居服下面,忙笑着握住他的手,连声要他等等。黄志雄吻着他的耳朵,含煳地问:“等什么?”曲和安抚地捧着他的脸颊,柔声说:“我们先把头髮吹干,不然等一下只想睡,湿着头髮睡要头疼的。” 黄志雄挫败地狠狠嘆了一声,但拗不过他,只好坐在床边等对方从浴室拿了吹风机来,乖乖让他给自己吹头髮。
第17页 黄志雄比曲和年长,又经歷了多年风霜,黑髮里的银白色比他多得多。曲和的手指在那些微微蜷曲的髮丝中间穿过,心里有些不忍。默默地帮他吹干了头髮,黄志雄便接过吹风机,两人交换了位置。曲和仰脸望着黄志雄,让黄志雄有些诧异地问:“怎么了?” 曲和轻声说:“想我要是能早一些遇见你就好了。” 黄志雄微微一怔,接着笑了。他低头温柔地亲吻曲和的额头,又抵着他的额头说:“对我来说,只要能遇到你,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曲和抿了抿嘴唇,没再说话,脸颊泛起了绯红。黄志雄笑着提起吹风机开始帮他吹头髮。曲和头髮并不长,没一会儿便干了。黄志雄关了吹风机,随手帮他理了几下头髮,只觉温暖柔软的髮丝简直让人爱不释手,不由多揉了几把,却忽然发现在漆黑的髮丝里一星银白刺眼得很。 也是一根白髮。曲和已经三十出头,长白头髮并不稀奇。黄志雄正要帮他拔掉,忽然心思一动,没有出声,又揉了揉他的头顶,那根白髮马上被遮住不见了。 曲和没察觉他的异样,他由着对方折腾,已经有些昏昏欲睡,这时闭着眼睛,看不出是睡着还醒着。黄志雄凑在他耳边轻轻问:“睡了?” 曲和连眼睛都没睁开,先飞快地摇头:“不,”接着才勉强睁开眼睛,迷迷煳煳地朝黄志雄看过去,手却毫不犹豫地去扯对方的裤子。黄志雄笑出声来,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人拖上床来,迅速夺过主动权。 黄志雄喜欢用漫长而缠绵的吻令曲和完全失去思考的能力,他知道曲和也享受其中。然而今天的亲吻似乎比往日更令曲和难以招架,简直要溺死在潮水一样的深情里。他喃喃地念着黄志雄的名字,对方就默不作声地把他抱在怀里。 黄志雄温柔地梳理着曲和的头髮,他知道那里埋藏着一根白髮,是他发现的,又怀了一点私心,让那白髮留在了那里。 就算我们无法一同老去,但至少见过了彼此白头。 end ※※※ 短章到此结束,接下来还会有一篇番外,不造啥时候更 其实还有些想要满足的点梗想写进来,但是情节上有些安排不开,只有和姑娘们说抱歉了 也许以后有机会再给姑娘补上吧=w= 接下来想就这几天闹得比较凶的事说下自己想法,对此不适的姑娘可以止步了,谢谢阅读么么哒 番外须似月频圆 bgm:永远にともに-コブクロ 寒冷冬日的周末早上,想要离开被窝总是格外艰难。 何况被窝里还有恋人暖和的怀抱。 现年三十多岁的曲和先生,尽管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仍然孩子气地努力把脑袋埋在恋人的肩窝里,鼻子紧贴着对方温暖的皮肤。他故意眨眨眼睛,长睫毛扫得对方有点痒,原本环在曲和腰上那双有力的手立刻以牙还牙,去挠他脆弱的腋下。曲和痒得挣扎起来,对方却不依不饶,一手把他牢牢按在怀里,另一手还在不住挠他的痒。曲和奋起反击,两手同他对抓,两个三十几岁的大男人在被窝里玩闹得笑作一团。最终曲和在力量上败下阵来,只好连声求饶:“不玩了不玩了!我输了!” 黄志雄顺从地停了手,却去掖紧了刚才打闹时被挣开的被角,才重新把人环抱在怀里。黄志雄的额发乱乱的,柔软地堆在前额;锋利的眉眼边上都堆起了笑纹,眼睛里映着亮闪闪的晨光。曲和目不转睛地看着,忽然凑过去亲亲男人的眼角。黄志雄托着他的下巴,令他微微仰头,把吻印在曲和的双唇上。 被子里两个人都是不着寸缕,这样紧紧挨在一起,不过交换了一个吻,彼此的唿吸都已经快了不少。黄志雄轻声笑道:“先吃早饭。”曲和早开始去吻黄志雄的脖子,听了这话,像只小狗一样啃了他一口,说:“先吃你。”黄志雄笑了起来,曲和在他的喉咙处感受到笑声的震动,自己也笑了,亲亲刚才被自己咬过的地方。 黄志雄一个翻身将曲和压住,正要好好叫他明白一下到底是谁被吃,卧室外忽然传来一阵电话铃声。是曲和的手机响了。两人昨晚从客厅一路纠缠回卧室,谁都无暇去管手机扔在了哪里。曲和本就不想起床去接这个电话,何况身上还有个人在不断亲吻自己的脖子胸口。他烦躁地嘆了口气,推推黄志雄,对方还是笑着,并没有显出多少被打断的不满,只是吻一吻曲和的眉头,拉着他一起起了床。 卧室里衣服裤子扔了一地,两人各自随意捡了条裤子套上,曲和去接电话,黄志雄进厨房去准备早餐。电话是曲和的妈妈打来的,内容无非是关心一下他的身体起居,曲和却不敢不好好应付。 曲妈妈责问道:“你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是不是还没起床?我告诉你啊,你不要一到周末就懒洋洋的……”絮絮叨叨正要说下去,曲和赶忙打断她:“没有没有,我刚刚在洗手间呢,手机不在身边。你最近身体怎么样啊?” 他注意力都放在打电话上,忽然觉得上身一暖,是黄志雄怕他着凉,拿了常备在沙发上的毯子帮他披上,顺势将他整个人从背后圈在怀里。他不由走了神,妈妈接下来的几句话全没听见。 两个人贴得太近,黄志雄带着牙膏的薄荷味儿的唿吸都打在曲和耳边,曲和觉得耳朵慢慢热了起来,连带着脖子红了一片,握手机的手心里也沁出汗来。他想把身后的人推开,可一只手举着手机,另一只被束缚在毯子和对方的臂弯里,只有任对方为所欲为。黄志雄还变本加厉地亲上了他的耳朵,亲得他又想躲,又逃不开,只听得另一边耳朵里妈妈提高了声调:“曲和?曲和?我说话你听见没有!” “听着呢听着呢,你说。”曲和敷衍着,在毯子底下奋力曲起手肘,试图把黄志雄推开;对方不为所动,嘴唇轻轻蹭着他的耳廓,把他搂得更紧了,带着笑意的唿吸直打在他鬓边。曲妈妈恰好在电话那头说:“你老实说,你那边是不是有新情况了?最近就没见你主动往家里打过一个电话,你都忙什么去了?” 曲和没什么底气地说:“我这不是学校的事忙嘛,哪有什么情况。” 曲妈妈哼了一声:“你少煳弄我!上回你问我养胃吃什么,我还没细审你呢。你肠胃从小都好得很,肯定不是为了自己吃。说,到底是做给什么人的?养你这么大,还没见你给我煲一回汤呢。” 黄志雄离得太近了,曲妈妈讲话声音又大,这几句话他一定一字不落地全听见了。曲和只觉得耳朵脖子热得都要冒烟了,不过身后的人却没再折磨他快要熟了的耳朵,只安静地在他颈窝靠了片刻,就放开他回到厨房去了。 电话那头的曲妈妈不等曲和回话,接着教训道:“曲和我可告诉你,你也老大不小了,你妈现在就想看你结婚生孩子,踏踏实实过日子。你到底什么时候能让我抱上孙子?” 妈,我爱人是个男人,恐怕是没法让你抱孙子了——曲和心里动了动念头,没敢说出口,只说:“这事儿你急也没用啊。”曲妈妈对他的消极回应极为不满,在电话那头像是机关枪开火一样数落起来。曲母一直觉得他不该和崔瑶分开,这时候旧事重提,曲和只有闭嘴挨骂,一点反驳的余地也没有。等他终于得以挂掉电话坐到早餐桌边,已经是一脸精疲力尽生无可恋。
第18页 黄志雄正在他面前忙碌着出出进进,把养生粥、小菜、顺手一併洗好的水果一样样从厨房端出来。他已经很久不喝酒了,但长年酗酒对身体造成的损伤得慢慢弥补,甚至有些已经是无法弥补了。因此曲和严格把控着家里的食谱,黄志雄乖乖执行。曲和随便套了件家居服上衣,趴在餐桌上看对方摆好碗筷,递过来一把勺子:“怎么这么没精神,妈妈不高兴啦?”说话时脸上还是那副眉眼含笑的神色,眼角柔和的纹路勾得曲和心里痒痒的。 曲和有些恍惚地想着妈妈的话。结婚、好好过日子——他曾经以为这是自己人生中必经的一步,找个还不错的姑娘,也就过了一辈子。而现在他望着这个男人绕过餐桌来给他一个吻,轻声细语地问他“怎么了”,明白如果不是和黄志雄一起,他就踏不出那必经的一步。 黄志雄有点担心地在他面前蹲下,握住他的手:“你没事吧?妈妈还好吧?” 曲和张了张口,很想现在就问这个人愿不愿意和他回家见妈妈,愿不愿意永远这样留在他身边,不过一次求婚理应搭配着烛光红酒和鲜花,更不能少了精心挑选的戒指。于是他只是摇摇头,抬起没被黄志雄握着的那只手,戳戳对方的下巴,笑着说:“你又不刮鬍子就来亲人,扎死了。”黄志雄也笑了,故意把下巴在他脸上蹭来蹭去,闹了好一会儿,才把曲和打发去刷牙准备吃饭。 黄志雄放开他的手时,曲和格外留意了对方的手指,心里计算着应该买几号的戒指。 接下来的一整天风平浪静,晚上黄志雄先去洗澡,曲和还在整理自己的笔记。他星期五时随手写了个便签,哪知到了晚上黄志雄在客厅里就搂着他胡闹,让他什么都不顾上了。这时候找不到便签,就试着到脏衣服堆里去翻,把摸到的每件有口袋的衣服都抓起来用力抖。便签没翻到,却有薄薄的一张纸条随着他的动作飘落在衣服堆上。 是一张某珠宝品牌的购物小票。购买人正是黄志雄,时间是上个星期。 曲和举着那张小票懵了。 黄志雄自从状态好一些后就出门工作,但他毕竟和社会脱节太久,一时只找得到诸如超市收银员、餐馆端盘子之类的工作,不过黄志雄并不挑剔。他同时打着两三份工,可除了执意要与曲和平摊房租等家用外,连衣服也不给自己添置几件。曲和问他,他只说要攒钱,又说喜欢穿曲和的旧衣服。家里的各种家务也被他包揽,曲和如果不是为了找自己的便签,根本不会发现黄志雄忘在衣服里的小票。 曲和从衣服堆里一跃而起。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没有停,曲和藉此机会在不大的公寓里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可以藏东西的地方,除了卧室里黄志雄那一侧的床头柜。黄志雄搬进来时,曲和叫他用那个柜子放一些证件之类的物品,自己几乎不会去动。这时打开一看,柜子里没放什么东西,只有一对精緻的小盒子赫然在目。他抖着手开了盒子,果然是一对男戒静静地陷在深色的天鹅绒里,昂贵的金属上隽刻了两个人名字的缩写,映着灯光微微闪烁。 原来如此。黄志雄的薪水不丰厚,法国税率又高,这个牌子更是价格不菲,他每一次的早出晚归、避而不谈都有了答案。 黄志雄洗好澡,一无所知地走进卧室,见曲和背对着自己跪坐在床边,随口喊他:“曲和?做什么呢?” 曲和勐然一惊。他太过全神贯注,完全没有注意到黄志雄已经进来了。他来不及收起面前的东西,对方已经走近,目睹了整个现场。 两个人同时愣住了。 黄志雄的目光紧张地在戒指上扫过,少见地表现出了几分慌乱,也跪坐在曲和面前,想去拉他的手又不敢,磕磕绊绊地说:“对、对不起,是我自作主张,你别生气啊……” 黄志雄手足无措的样子逗得曲和想笑,又强行忍住,一扬下巴:“给你个机会解释,怎么回事。” 黄志雄嘆了口气,乖乖坦白他的计划。他蓄谋已久,玩命工作努力攒钱,确实是为了买戒指,再攒下些钱来,留在法国也好,回国也好,有些积蓄才好踏踏实实生活。 黄志雄用一种平铺直叙的口吻说到这里,抬眼偷瞄曲和反应,可对方的神态简直称得上高深莫测,看不出情绪。只好继续说下去,语气里却带了点赧然:“东西是这个星期才做好的,我想着不能随随便便,好好计划一下再给你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他的话被打断了。曲和勐地朝他扑来,紧紧地将他抱住,撞得他“哎哟”一声朝后倒,下意识地抬手揽住了曲和。曲和一言不发地紧抱着他,一会儿却听黄志雄带着笑的声音响起:“这不是生气,是答应了吧?”说着轻轻挣开这个过于用力的怀抱,扶着男人的双肩仔细看他的神色。 曲和那双圆眼睛比平时更亮,眼眶发红,两颊上也浮着薄薄的红晕。他嘴角微动,仿佛正在努力抑制住一个微笑,却终究没能抑制住,反而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黄志雄见他笑了,也跟着笑起来,笑容带着几分傻气,如同每一个沉浸在爱里的傻瓜。 “曲和,”黄志雄跪坐起来,打开那只小小的盒子捧给曲和,“我在最狼狈不堪的时候遇见你。我曾经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结束,是你给了它延续。你给了我那么多,我不应该向你要求更多。 但我想像不出这延续下去的人生没有你。” 他的指尖微微颤抖着,取出两枚戒指中的一枚,张了张口,却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仅仅是设想到一个没有曲和在的未来,就足以让他感到氧气被一瞬间攫取。 “傻子,”曲和忽然说,“你知不知道我打算今晚等你睡着了好量你手指的尺寸?” 这不是他原本预想中的求婚场面,更不是他想说的台词。脑海里一片空白,想不起任何浪漫的情话好去感动眼前的人。 他深深唿吸,微微颤抖地唿一口气,伸手去让对方把那光华灿烂的金属环套到自己的手指上。 “我爱你。结婚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