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妾又作妖了》 第一章 打开方式不对? “啊——” 凄厉急转的尖叫声如鸣笛,音落后还打了个转儿,飘有余音在屋子里。 阿兰从那黑漆漆的梦境中转醒,半坐在床上,用力的抓紧了身下的红绸棉被,额上发着细汗,微微的喘着粗气。 那是什么梦?怎么会这么恐怖。团团乌云竟幻化成了一条活灵活现的龙,衔了她便奔天而遁,冲入了一天漆黑而深邃的地境…… 被这声儿一刺,原本靠在桌上打瞌睡的绣儿立即惊醒,揉了揉眼睛就往床边奔来,一双黑亮大眼里写满了欢欣,道“周格格,您可算醒了,这些日子可把奴婢吓坏了。” 绣儿声音轻快,语调一高一扬的,像那树上黄鹂鸟儿似的,动听的很。 可此刻落在有些人耳中,却无异于天雷滚滚!阎罗索命! 阿兰无心再听绣儿的念叨,她掀开被子跳下床去,冲到妆奁前一坐,一挥手将那些个胭脂水粉的全数掀翻在了地上,噼啪一阵,绣儿打了个冷颤,看着面前的人,心想道这人才进府那日可不是这样的。 却说阿兰呆坐于镜前,愣愣的盯着镜中的人,阿兰彻底的绝望了。 原来那不是梦,她是真的被乌云化龙裹挟到清朝来了! 阿兰幽怨无比的欣赏着自己的面相:这人模样生的是真美,一妙肌肤,面若三月春花,鼻梁高洁,朱唇皓齿,尤其那双眼更是明眸善睐,微一流转,便如万千银河泄了决口,淌下万般星光。 她叹了口气,撑着脸颊,呆呆的望着镜面。 绣儿歪了歪头,以为自家主子是没能陪上主子爷去木兰围场冬狩,在闹别扭呢。便忙劝慰道:“格格,你烧了三天呢,能醒过来就是好事儿了,是高兴事儿,您先把自己顾惜好了,等爷回府了定会来看您的!” 听到这里,阿兰更是心中有泪,她想不通啊。自己才从老头子那儿拿了钱,准备开家超五星级的美容院,大展拳脚施展一番作为,扯掉自己混吃等死富二代的可耻标签。 可不过就是在古董店里买只玉手钏,还没来得及找那些狐朋狗友显摆下呢,可怎么就穿越了? 穿越就算了,可为什么别人穿越都是王妃,皇后,再不济也是个世家小姐。 可到了自己这儿,怎么打开方式就不对了!亏的她倒赶了三百多年的路,到了终点迎接她的就是个小妾牌面儿! 大清康熙皇帝第九子——人称毒蛇美人九的胤禟!的小妾…… 也不知道绣儿的安慰她到底听进去了几分,绣儿见她没开口,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再者说了,这次九爷只带了福晋一人去,连那兆佳格格也没去成呢。”绣儿说到这里似乎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挤眉弄眼的说道:“您是不知道,那兆佳格格脸都气绿了,昨个儿啊把屋里那一通乱砸,以为闹闹脾气能让九爷改了主意,结果没想到啊,九爷直接下令禁了她的足。” 兆佳氏?阿兰眼珠子转了转,立即搜刮着脑袋里那点浅薄的可笑的历史知识也愣是没找到一点关于这个女人的半点信息。 “她很受宠吗?”阿兰问。 绣儿点点头,说道:“可不是,爷但凡在府中,十有八九都是召的兆佳格格呢。” 阿兰掰着手指粗粗算了一下,现在这个身体的原主是个二八少女,选秀时因样貌动人,温声柔意被指给了九阿哥胤禟,可是啊这人身家背景不行,老爹一个汉军旗的五品小吏,所以只够格给个格格的封号。 一个小妾,是做什么的?阿兰算了算,九阿哥胤禟现时应是个十八少年郎,这年龄上的小伙子要这么多妾来做什么? 练手呗。 阿兰一边胡想,一边打量了眼自己居住的屋子。 几眼望去,阿兰的心是如坠谷底,发的是沉重,这简陋的……大概也就比前世自己没认祖归宗前和老妈挤的那合租屋强一些吧。 除了刚刚起身那张床是个好货,檀木座底,镂空雕花,四角还有拨翠宝玉点缀,四周脚塌边上还栩栩如生的镌着彩釉浪花纹和鱼尾戏莲图。 其余就再没个值价的物件儿。 她叹口气,望着铜镜中这张陌生的脸,又伸手去戳了戳,自言自语道“你说你啊,咱们是有什么缘分啊。” “你说你咋也不提前给我拖个梦?” “害的人家一点准备都没有。” 绣儿惊恐至极,瞪着大眼悄悄去瞧主子的动静,确信她的确是在自言自语之后,唯恐她是烧坏了脑子,于是,绣儿一咬牙,苦兮兮的劝道:“格格,要不,奴婢去求梁嬷嬷,找个大夫来给您瞧瞧?” 敢情这是把自己当傻子了? 镜中人余光瞥了一眼绣儿,清了清喉咙,微微回身,端着一副冷淡无波如高岭之花的表情说道:“瞧什么?你以为我坏脑子了?” 绣儿抬头,小心翼翼的回道:“奴婢不敢,只是昨个儿九爷走前吩咐过要好好照顾您,若您有个大小,奴婢可吃罪不起。” 罢了,罢了。 阿兰翻了个白眼,朝着额上细碎的发梢吹了口气,手又垂下捏紧了身下的裙边,若水双眸逐渐冷凝,坚定。 既然来了,在找到回去路之前,我就替你好好过活着吧。 她倾身向前,凑近了铜镜,懒懒的眨了眨眼,那眼尾泄出的眸光冷艳又锋利。 她点了点铜镜,一字一顿道:“我是、周、澜、泱。” 却说又过了两日光景,周澜泱在屋内呆着疲乏至极,都说这古时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给上一块儿布两根儿针就能在屋里待上数日。 周澜泱醒过来后的两日,只觉得这院子静的可怕,除了日常传膳的下人,就绣儿还有点热气儿。 也是亏了那小丫头,从她嘴里,得到了不少关于这阿哥府的消息,比如福晋是董鄂家的,人家老爹那叫一个气派,满清老姓,丛一品大员呢! 还有三个小姐妹,分别是隔壁荷花苑的兆佳氏、宫里阿哥所时便跟着九阿哥伺候的郎氏,再一个就是现在有了身孕的完颜氏。 “敢情我连个小三都算不上?排着小五上去了?”周澜泱啪的一拍桌子,心中愤懑脱口而出,那动静吓了绣儿一跳。绣儿愣了下,嘴唇抖了抖,满是疑惑的看着周澜泱。 第二章 采花贼 周澜泱啪的一拍桌子,心中愤懑脱口而出,那动静吓了绣儿一跳。绣儿愣了下,嘴唇抖了抖,满是疑惑的看着周澜泱。 后者咳嗽两声,有些尴尬的摆了摆手,“没事儿,没事儿,你接着说啊。” “说起来,那完颜格格也是运气真好,来了这府里也没多少时日,九爷也就才去过她院子三两次吧,竟就有了!” 绣儿说着话,转而拍了拍周澜泱的手,乌黑命令的大眼睛盯着周澜泱有些发毛,便听小丫头语重深长,用心良苦的说道:“等九爷回来,格格也要拿个气候出来,万不能叫别的院子比下去了!谁不知道咱们九爷是最能的,你可见其他哪个府邸连给格格的院落都是一人一院置的,便是贝勒府也不敢有这规格吧。” 说到后面,绣儿有些洋洋自得。 这一点,周澜泱倒是有些印象,九阿哥胤禟本就是最有钱的,脑子又好使,生意做的是风生水起,野史有说,康熙虽责骂儿子不务正业,不肖有形。但是并不妨碍老爷子军需急使时给九儿子开口要钱。 ‘脑子好使个屁!若是好使怎会站不好队呢!’ 周澜泱默默腹诽一句,嘴上也答着绣儿的话,“得了得了,那些话你就搁我面前说说就行了,让别人听到了,仔细怎么对付你!” 满意的看到绣儿脸上神色转为惊恐后,她憋着笑,端着正经平和的说道:“绣儿,能给弄点吃的来不?” “格格,这才用过午膳呢,您就饿了?” “不得喝点下午茶啊?”周澜泱笑眯眯的捏了捏绣儿的小脸蛋,哄道:“我知道这九阿哥府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好吃好喝的,您就上厨房去瞧瞧?” 绣儿觉得面前这主子有些不一样,和那日初进府中的病娇娘很不相似,那日的周澜泱娥眉带雪,眼如秋涴,细眉微微一蹙便是一副怜花仕女图。 却说,胤禟那日听说新人进府就病了觉着晦气,憋了一肚子气,可还未见着周澜泱的面,就被挡在门外,听得里头细若蚊蝇却又如猫咛嘤声,软软道:“妾身子不好,怕过了病气给爷,待妾身子争气些了,再来给爷赔罪。” 可现在这个周澜泱,虽然样貌还是美极,可绣儿总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还看着我干什么!还不快去!”周澜泱自然不知道绣儿心里将她与之前的原主比较了个遍,还以为这丫头呆了,细长的手指敲打在桌面上,连声催促。 “是,奴婢这就去。”绣儿行了个礼,退出了房去。 待绣儿出了去后,周澜泱实在憋闷的慌,她走去院中,又是抡胳膊,又是大劈叉的,身子骨爽利多了,可是心头的烦闷无论如何都消不下去。 忽然一阵风吹拂来,那如挂在穹端的银花树被带下一阵花瓣来,周澜泱伸手去接,那似有若无的香气隐隐约约飘了些在她鼻腔里。 别的不说了,这古时候的空气是真的好啊! “呼——”周澜泱嘟着嘴,凑在手掌上,吹洒了一片花炔。 周澜泱转了转身,左右手平合端着,又开始做起了体转运动,突然她眼一尖,瞥见了那栅栏内的一汪花,那簇娇艳红绿交替,还有些些蔓藤缠绕,将绽放的花儿压的紧致了些,那颜色在这冬日暖阳照耀下,似紫非红,夹杂着绿腾又有些泛着清幽。 让人爱不释手。 谁说红配绿赛狗屁来着?这不是美的很吗? 周澜泱亮黑的眸子咕噜一转,瞳孔中便绽放出一道算计的神色来。 她蹲下伸去,顺手拽了一朵花下来,仔细闻了闻,这花朵虽然生的奇怪,味道却是极好闻的,有些像玫瑰的浓郁,又似百合的清淡,后而还有些雨后青草的清新味。 而且这颜色,若是榨取成浆,用来做美甲,独特的靓丽色彩瞟着天然花香,那可真是不得了,了不得啊! 此时的周澜泱完全没有考虑此花出自何人之手,学名几何,价值几钱。只看着有天然材料高兴都来不及。 于是,当下便大快朵颐的当起了采花贼,三下五除二的将栅栏里的‘红绿花’折了个一干二净。 “哟,妹妹这是醒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空灵女声,周澜泱怀里捧着一堆花,慢慢站起身,回头。 便见眼前女子从院门莲步微至,由侍女搀扶着缓缓向自己走来,她头上梳着双云髻,对插着两枚翠玉宝光钗,一耳三坠,颗颗都是上品金珠。 周澜泱皱了皱眉,那人已经近了跟前,正以一种倨傲目光,细细打量着周澜泱。 “福晋说的没错,果然是个美人。就是那被禁了足那位,只怕在妹妹面前也要被比下三分去。” 女子笑了笑,虽是赞美的话,周澜泱却觉得她言语中尽是挑衅,眉眼上也全是嘲讽。 她压了压心绪,淡淡问着:“姐姐是?” 女子恍然一般,甩了甩绣帕,仰天笑了一声儿,捂嘴笑道:“瞧我,见着妹妹高兴的都忘了自报家门了。我母族完颜氏,妹妹不嫌弃,叫我一声琉璃姐姐,我便欢喜的很。” 哟呵,这就是那个中了奖的幸运得主? 周澜泱扬了扬眉,颔首温声道:“姐姐比我先进府,理应尊敬姐姐。” 完颜琉璃却是轻轻一笑,那艳红色的唇角在嫩白的脸颊上却勾勒出一副小人得志的嘲讽来。 周澜泱轻轻蹙眉,便听完颜琉璃的侍女说道:“周格格,您来的时日短,可能还不知道吧,咱们格格如今有了身孕,在你这站了半晌,也不见个丫头出来迎一下。” 原来是巴巴的上门来炫耀来了。 “姐姐来了是我这清漪院的荣幸,那绣儿丫头毛手毛脚的,别到头来恼着了姐姐。”周澜泱颠了下手里的花捧,眸子里的轻蔑若有似无的朝那丫头身上瞟去。 言语中便是不打算迎她完颜琉璃进门了。 那目光好似利刃割骨,片在那丫头面上,白一阵红一阵的好不精彩! “你!” “秋霜!” 完颜琉璃赶在秋霜撒泼之前拦下了她,她自然也没料到这才进府的周澜泱是个软硬不吃的,今日来一遭无非是来探个究竟,也好好炫耀一下自己得宠有孕,能打压打压新人的锐气是最好了! 她脸色微变,由方才的嗤笑转成了冷笑,眉中闪过一丝狠毒,竟还带着雀跃神色,她声音低沉了些,也转了个话头,指了指周澜泱的怀中,问道:“这些花都是妹妹你摘的?” 第三章 这是人吃的东西吗?! 周澜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点了点头。 须臾之间,周澜泱只觉得面前这女人定是会变脸!刚才还阴着的脸此刻犹如云开月明,粲然间透着明媚春光,完颜琉璃咧嘴一笑,美目剐在周澜泱面上,又还伸出手去,绣帕在周澜泱手背一拂,就听她柔声说道:“妹妹,姐姐是真喜欢你,只是不知道等主子爷回来见着这么个色如桃花的妙人儿毁了他最喜欢的花地,到时该如何好呀?” 周澜泱闻言如遭当头一棒,耳边又窜起银铃般的笑声儿。 完颜琉璃转身欲走,踏出两步,又幽幽回头,侧目微转,涔涔说道:“还以为这清漪定是要留着给那位住的,却不想来的竟是个没脑子的。好生无趣。” 说完,她带着秋霜大摇大摆的走出了清漪院。 周澜泱看着那道艳丽招摇的背影,深深的呼了口气,绣儿就急急忙忙跑了进来,手上还提着个小篮子。 她把篮子放在地上,小跑过来,扶着周澜泱左看右看,紧张的问道:“主子,那完颜格格来做什么?可糟践你了?” “她能欺负了我?”周澜泱瞪了绣儿一眼,笑的没心没肺,道:“估计她也就是来给新人个下马威,顺带炫炫肚子的。我才不稀得理会她。” “那便好,那完颜格格的肚子里毕竟是主子爷的第一个孩子,多少有些生娇呢。若是说了不中听的话,主子您左耳打进右耳出,全当空气了。”绣儿搀着周澜泱往院中石桌上走,甫一发现她怀里抱着一大捧花。 当即绣儿便变了脸色,小脸上写满了惊恐,颤颤巍巍的问道:“格格,这是怎么回事儿?” 周澜泱不明所以,顺着绣儿的目光看回来,才想起刚才完颜琉璃也是话里有话,便问道:“你说这花啊?我瞧着颜色独特,就摘下来了。回头你去给我弄点胶子来,我给捣成了花浆给你做美甲。” “美甲?”绣儿惊呼一声,奇奇怪怪的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周澜泱心里一咯噔,打着马虎眼道:“就是给你涂指甲,保证给你涂的漂漂亮亮的。” “奴婢怎么受的起!”绣儿躬下身子,连连推辞,“哪里敢让主子您伺候我呀……” 话说了一半,绣儿才回神过来自己被周澜泱带着跑偏了,她猛一抬头,苦大仇深的说道:“主子,现在不是这个指甲的问题呀,您把主子爷最喜欢的锦带全给摘了个,这可怎么办啊!” 周澜泱瞧了眼自己的犯罪证据,被绣儿哭的也发了怵。悻悻然的将花放在了石桌上,问了一句:“这花对他来说很重要?” “主子爷只要在府里就会来瞧上几眼,上次有个长工损了点花蕊,败了看相便被主子爷罚去了别庄。”绣儿低着头,不住的发出啜泣声。 周澜泱心头跳了跳,有些不自在的掐了掐手心,抿了抿唇,心里一时有些复杂。 可别还没找到回家的路,就为了几朵花损在这儿了,那是万万不能的! 抱着这般坚定的念想,周澜泱咬紧牙关,对绣儿说道:“你快起来,别瞎担心。” “可是……”绣儿嗫嚅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还没忘记周澜泱的下午茶,又去把小食盒提了过来,把里面的东西依次摆了出来。 一碗桂花藕粉,一碟核桃酥。 看着卖相倒是不错。 周澜泱顺手拿了块核桃酥往嘴里塞,一边囫囵不清的说道:“可是什么呀,别可是了,现在这清漪院是我的不?” “当然是格格您的院子了。” “那不就是了,”周澜泱被噎着了,拍了拍胸口,更下了喉头的残沫,又冲绣儿说道:“九爷既然把院子都给了我,那这些花就是我的了,我摘上几朵,有个什么大碍。给了别人的院子他好意思再来指手画脚吗?” 绣儿被她的理论噎的说不出话来,周澜泱的论调好像是没错,可是好像哪里又出了问题,绣儿说不上来。 她叹了口气,道:“罢了,好歹主子爷还有段时日才能回来呢,但愿他回来后能别想着这茬儿,格格您若是能及时求得恩宠,便最好不过,万无一失了。” 周澜泱舀了口藕粉,便皱紧了眉头,哐当一声,重重的放下那瓷勺,落进那藕羹中,闷声而入。 “这什么东西!这也是人能吃的?” 周澜泱眉飞二,星眸圆瞪,指着釉红盖瓷碗,对绣儿说道:“你们厨房就只能是这水准?” 前世的周澜泱是个美食家,因为从小过够了苦日子,认祖归宗成了富二代后便再无忌惮,吃了不少好东西,久而久之的,嘴也刁翘了不少,加上她自己爱捣鼓吃的,对这烹饪小食也还是自有一番心得。 绣儿无奈的叹了口气,目光有些幽怨的看了眼自家主子。 还在与她说锦带花的事儿呢,结果人家根本没听,转头又跟那碗藕粉较劲上了。 “平日的三餐正点难吃点就算了,我就忍了,怎么点心也那么寒碜?他胤禟不是富得流油吗?怎么舍不得多花两钱改善下伙食啊!” “格格,可不能直呼主子爷大名儿!”绣儿讨饶的给周澜泱拱了拱手,内心已是泪流成河了。 周澜泱越说越气,亢呲亢呲的站起身来,身上乳白披风一样,双手拢在袖中,对绣儿说道:“走,带我去你们厨房!” “啊?”绣儿怔然中,头脑混沌的被周澜泱扯着带了路…… 却说胤禟这一走,是有了些时日。 午膳时刻,周澜泱瘫在躺椅上,今日日头不错,这冬日里常有这样的天气才最好呢!她望着穹顶白日,眯了眯眼,就着伸了个懒腰。 自她穿越过来后的这十来日,除了前些日子那完颜琉璃跟个神经病似的来秀了一下肚子顺道莫名其妙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后,也没再有人往这清漪院凑。 使唤丫头和那些个嬷嬷婆子看着也脸善,不多言不多话的,让周澜泱觉着很是舒心。 “格格,传膳过来了。您瞧今日咱们这院里多一道菜,是铁掌勺特意给您做的,还说让您品品,给他点话儿……” 绣儿夹了几块条状物在小碟中,又送到了周澜泱嘴边,笑道:“您就尝尝?” 周澜泱一张嘴,咬了一口,砸吧两下就下了肚。 “恩,还不错,不过没什么肉味儿了,他定是将鸡肉榨的太碎了。”周澜泱又伸手抓了根鸡柳,囫囵两口,喃喃道:“哎,要是能有两壶酒该多好啊。” 第四章 主子爷回来了! 一听到这儿,绣儿脸都黑了,相处多日,她也算吃准了周澜泱面冷心热,不像这阿哥府里其他女主子那般,动不动对下人又是打又是罚的。 “您又打什么主意呢?该不会又想去偷酒吧?奴婢与您说过多次了,现在是主子爷和福晋都没在府上,其余几个也不是个管事的,下人们不敢拦您才由着您胡闹些时日,可等主子爷一回来,她们人人在主子爷面前参您一句,到时如何收场?” 绣儿嘴里虽然抱怨,手上却还是继续给她舀着羹汤,还细心的给她吹了吹,这才送到了她嘴边。 周澜泱微一侧头,一口将浓郁香甜的玉米羹喝进了肚,翘舌一舔,在嘴周化了个不明显的圈。她嘻嘻笑道:“哪有你说的那般严重?那我还教了老铁那么多菜肴呢,还教了寒梅苑的春菊绣花呢。这些还不值当他主子爷奖我两坛酒吗?” 说到这个菜肴和绣花,绣儿更是觉得惊奇不已…… 原来自打周澜泱那日端着没吃完的藕粉找到厨房时候,三言两语之下,那被胤禟重金聘来的大师竟然是对这小格格佩服的五体投地。 周澜泱给了铁掌勺许多她自己的秘方,什么香酥鸡柳、麻辣大鸡排、绝味小龙虾,玉米浓羹,干蒸蛋挞等等。 其中新奇古怪,饶是绣儿在九阿哥府伺候了三年连听都没听过! 然而这对于铁掌勺而言,简直就像江湖上一生追求武学巅峰的大侠,遇上本绝世秘籍,干柴烈火那都不足以形容他的狂热。 而那绣花一事就更稀奇了。 那是在一个残阳似血的黄昏,绣儿陪着周澜泱出了清漪在阿哥府的大花园里闲步,在经过明渠时,路遇一二八姝丽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呜呜咽咽的,好不伤心。 周澜泱心生好奇,让绣儿去问,才知起因不过是因为一块手巾。 “主子命奴婢作别致的花样,做不出便不准奴婢回去。”小丫鬟抽抽搭搭地说完,又哭了一通在寒梅苑伺候的艰辛与不易,哭诉完后才发现周澜泱早已埋下头去,就着小丫鬟的针线在那手巾上作弄着什么。 待她再拿回来时。洁白的手帕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些奇怪的东西。 “咦,周格格,这是什么?”小丫鬟擦了擦泪,疑惑的问道。 虽然看不懂,但是还蛮可爱的。 哆啦a梦,你认识吗? 周澜泱当然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便含糊其辞道,“这叫蓝胖子。是一种猫。” “啊?普天之下还有这般形状的猫?” “可不是吗,天大地大,稀奇玩意儿多着呢。”周澜泱冲着小丫鬟眨了眨眼,转身拉着绣儿走了。 结束了关于菜肴和绣花的回想,绣儿仍是止不住后怕,便劝道:“格格,主子爷快回来了,您就消停些吧,听奴婢的,这两日,咱不出清漪院了。” “笑话!”周澜泱蹭的一下站起身来,瞪的一双大眼,眸间五光十色,似有宝光流转。她挥着手,像是只张牙舞爪的野猫。 男人走到院门前时,便见到这般光景。 “爷,奴才去通报?” 一管家模样的憨厚男子甩了甩发辫,躬着身子就准备过去。 “不必了。” 却被男人拦住了。 二人就静悄悄的站在院门阴角处,看着那只小猫手舞足蹈的撒着泼,“开什么玩笑!凭什么他要回来我就不能出院子了!我是小妾又不是小偷,还能关我不成?” “格格,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主子爷快回来了,让他看到他的花坏光了,明渠里的鱼也没了,府里还多了些奇奇怪怪的花样儿,他定会生气的,您就当闭上门来想个对策,别出门儿了。”绣儿这方还在苦口婆心的劝道。 那方已经急不可耐的转了几圈儿,周澜泱捂着耳朵转着圈儿,嘴里不住抱怨道:“绣啊,你才多大岁数啊,整天念叨的跟个老妈子似得。” 绣儿噤了声,便听周澜泱满不在乎的说道:“这花是自个焉儿了,明渠的鱼自个游走了,再说那些下人们间游乐什么,我怎么管的着?” 强行诡辩! 绣儿被她气的连翻好几个白眼。 周澜泱又坐回了躺椅上,翘起二郎腿晃悠悠的打着旋儿,摇头晃脑的说道:“好了好了,瞧你急赤忙慌那样儿,那花都变成我手上的指甲香料了,鱼也早被烤来吃掉了,他大不了打死我呗,就算打死我了,还能让那些东西复原不成?” “呵。” 在门口听到她声声诡辩的人神色不明的发出一声嗤笑,一双狭长的凤眸眯了眯,精光流转,又平复为温然,静静的看着那女人作妖。 绣儿摇头,叹道:“格格,您这是不讲道理。” “怎么就不讲道理了?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拉出来的屎还能再坐回去不成?”周澜泱满不在乎的望了绣儿一眼,口中言辞略微……粗鄙。 莫说绣儿涨红了一张脸,就是那门口偷听的人也惊的一脸瞬白! 管家额尔萨脸大窘,擦了擦额前的细汗,断断续续的说道:“这位格格……实在是……实在是与众不同,与众不同……” “哼。”面前的男人冷哼一声,撩开了下摆,大步流星的进了院中…… 绣儿挥了挥绢子,红着脸嗔怪道:“主子,您也太不知羞了!什么屎阿尿的……” 下一秒,就随着目里余光触及到的另一人惨白了一张脸,几乎是下意识的腿一哆嗦便跪了下去,叩头道:“奴婢参见九爷!给九爷请安!” 正对着绣儿的周澜泱顿觉芒刺在背,身形一僵,也愣住了。 胤禟回来了,就在她身后? “没学过规矩吗?爷回来了,请安都不会?”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像是夏日渐渐冰化的寒露,有些低哑,又带着些许飘渺的魅惑。 周澜泱咬了咬牙,一闭眼,猛的转身,扑起一阵花漪浅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参……参见九……九……” 结结巴巴的问好还没请完,那人却没了耐心。 周澜泱下巴微微吃痛,一睁眼便见下颌被人挟制,被迫与之对视。 “方才见你不是伶牙俐齿,善辩的很么?怎么见着爷话都说不清了。”胤禟锢着周澜泱的下巴,那红唇微张,里间贝齿竟像是在微微打颤。 第五章 惹怒 周澜泱咽了咽喉头的唾沫,喊了一声,“九阿哥。” 胤禟松了手,神情淡漠的睥睨着她,说道:“你该叫一声九爷。” “是,九爷。” 她这时才看清面前的男子,他五官立体而深邃,皮肤白净却有几分冷硬,眼眸黑若曜石,深沉似幽渊,可敛尽星辰浩瀚。鼻梁高挺,柳眉秀气却又似剑气飞扬。 周澜泱埋着头却咧嘴一笑,都说九阿哥男生女相,漂亮的不可方物。古人诚不欺我! 这方周澜泱还在窃喜,胤禟已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跪在地上的人,神情淡漠,忽而又转眼去望了眼花圃,早已被折腾干净的花圃此刻也只剩了几根稀疏苗子。 “那是你弄的?” 胤禟冷冷的开了口,斜睨着周澜泱。 跪在地上的人一边手轻轻捶着膝盖,一边口齿飞快的答道:“回爷的话,是……是妾身瞧着花上有虫,为了打虫才将那些矜贵都采摘下的。” “是吗?”胤禟围着她转了两圈,干脆坐到了方才她坐的躺椅上去,闲适的翘起腿,眯着一双桃花眼打量着自己这个新进门的小妾。 “是,千真万确。那花儿被虫子咬的惨,可怜见的,可把妾身心疼坏了。” 周澜泱叩了个头,矫揉造作的仿佛那些花真是得了不治之症一般 胤禟眼底闪过一丝讥笑,只是一闪而逝,跪着的人自然更不得见。 还是绣儿跪挪着,递了杯茶过来。颤巍巍的举到了胤禟跟前,胤禟倒没为难小丫头,揭开茶盖就喝了一口。 茶香肆意,就是温度不够滚。 “那花呢?你摘下之后怎么处理的?”胤禟别开茶沫,那绿幽幽的汤面上映着他姣好面容,邪魅似柔,又不失男子英气。 周澜泱下意识的把自己萤红丹蔻的手指甲往手心里蜷了下,嘴上却是毫不马虎,一点结都不带打的回答说:“回爷的话,妾身听说您对那些花很是喜爱,怕您见了尸体伤心,所以妾身自作主张,将那些花儿给埋了。” 周澜泱心底不由得小小得意了下,这个时候,曹大人还不知道在哪里刻苦钻研呢,这黛玉葬花的美事儿就由我先做了吧。 “那你还真是体贴,如此为爷考虑。” 胤禟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又收回了目光,喝了口茶,直到觉得这不够滚的茶水的确是不怎么好喝。 那光秃秃的花圃看着着实令人来气。 好死不死的,周澜泱还腆着脸应了一声“妾身为爷考虑,也是应该的。” 突然,男人暴戾起来,脸色一沉,猛地将手中的茶碗摔在了地上。 哐当一声,砸起一沫子茶水和残砸,溅到些在周澜泱身上,因为一直跪着,连手上都染了些水。 “好,你很好。”胤禟呼了口气,又恢复了淡然冷静,又问:“那明渠里的那些雪鲤呢?” 周澜泱猛的抬起头,一双澄亮乌黑的大眼睛就直愣愣的望着胤禟,眸子里闪着无辜又迷茫的光彩,嗫嚅道:“雪鲤……什么是雪鲤啊?” 若不是在门口听了个一清二楚,胤禟只怕自己都要被这女人给哄骗了过去。 “哼。”胤禟冷哼一声,踏脚一迈,从那躺椅上直起了身子,半眯着双眸看着周澜泱,那狡黠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那位惠妃讲的‘小家碧玉,淑宜秀婉’。 还不是为了塞过来恶心爷的! 胤禟心里生起了一股气来。 他懒得再与周澜泱做戏,直接问道:“被你拿来烤了吃的那几条鱼就是雪鲤,那是去年皇阿玛南巡时一地方官员敬上来的稀罕物,拢共就那么十几条,爷得了四条。你倒好,全数给爷一把火烤了吃了!” 啊……原来是御赐之物啊……难怪呢。 怪好吃的…… 周澜泱的馋虫似乎又被勾了起来,咽了咽喉间的口水,嘴皮子却像是抹了油一般,利索的很,只听她说道:“妾身罪该万死!不认识那稀罕宝贝。还以为那小池子里就是后厨的养殖呢…妾身眼拙了……” “你这是承认了?” 胤禟转了转手指上的棕红玉扳指,垂下的长簇睫毛遮了着他眼底的阴翳。 周澜泱还没说话,绣儿先哭啼起来了,她磕了两个响头,抽噎道:“主子爷,都是奴婢不好,没有教给格格府里哪些地方不能去,哪些东西不能碰,都是奴婢的错,您就饶了格格这次吧。” 哎,这蠢丫头……周澜泱原还准备了一大串鬼话来对付胤禟呢,她倒好,一股脑全承认了。 胤禟神情倨傲,看也不惜的看绣儿一眼,冷声道:“你主子犯了大错,你以为你当奴才的还能逃的了?” 绣儿恐惧的身子僵抖起来,周澜泱倒是没什么多余表情,不过也悄悄抬头打量着胤禟的神色。 “额尔萨,将这丫头仗责四十,发卖了。周氏罔顾府规,任意妄为,抄十遍女则,罚于佛堂紧闭三日。” 胤禟掸了掸袖口,起身,吩咐完了后转身欲走。 “是。”额尔萨官方式的拱了拱身子,准备唤人来捉人。 “主子饶命啊!主子饶命!”绣儿哭嚎在地,恐惧的无以复加。 周澜泱急了,这算什么事儿?她都做好了被打死的准备了,可怎么到了了,对象换了人? 她一急,喊道:“等等!” 胤禟停住脚步,也没回头,只是阴涔涔的侧目探了周澜泱一眼。 可怜周澜泱还跪在地上,膝盖钻心的疼,心里骂了胤禟上百遍,偏面上还不能流露一点出来。 她求道:“爷要罚妾身,妾身认了,可这与绣儿没关系,她一个奴才,莫非我说要做什么,她还敢拦我不成?” “你那日进了府就是她在伺候你,她是你的贴身婢女,你肆意毁坏御赐之物,若是传了出去,丢脸的还是爷。今日将她发卖了去,也是在救了你。” 胤禟悠悠然的眨了眨眼,口气平叙直白,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绝对。 “那爷的意思是,凡是跟我有过交道,而没能制止我行为的人,都得挨罚?”周澜泱直起半个身子,冲着胤禟的背脊喊道。 胤禟皱了皱眉,终于慢慢的转回了身来。 他目光一凛,睨着周澜泱。 第六章 福晋 周澜泱立即抢白,嘴皮一翻,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我在钓鱼的时候,荷花苑的,还有寒梅苑的,甚至还有那管事的梁嬷嬷都瞧见了,爷要罚,把他们也发卖了去!” 胤禟双手背在身后,悄然的紧了紧拳头。 “还有这阿哥府里的下人,尤其是采办那一块儿,都学了我教的炸金花和乌龟牌,见天儿的没事儿就凑一堆瞎赌,爷要罚,把他们也捎上。” 胤禟闭了闭眼,听见自己呼吸声重了些。 “还有,爷那后院里的冬梨也是摘的,我矮了些,那搭上树的梯子还是那位老公公金老给递的。爷您看是不是……” 周澜泱话没说完,胤禟发怒了。 “闭嘴!”胤禟走近过来,居高临下的瞪着周澜泱,气的嘴唇发抖,道:“你自己听听你都干了些什么事儿!进了爷这门儿才多久啊!周大力就是这么养女儿的吗?还是说……” 说到后面,胤禟声音压低了些,他拽着周澜泱的手臂,将她提了起来,周澜泱甚至能感觉到胤禟的呼吸喷在自己面上。 “还是说,你本来就是来故意恶心爷的!” 胤禟说完,一把将人摔在了地上。 “格格!”绣儿一咕噜爬过去扶住了周澜泱。 周澜泱气急败坏的站起身,让开了绣儿的手,大声喊道:“谁故意了?你若是不乐意,干嘛让我进你的门!” “周格格!您别说了!”这回不止绣儿,连额尔萨都被惊的不小,忙打着手,劝周澜泱不要再说了。 周澜泱气鼓鼓的翻了个白眼,内心腹诽道‘像是谁乐意做你小妾似的’ “怎么?进了爷的门,你还不乐意?”胤禟像是会读心术,他冷着一张脸,盯着周澜泱的脸颊,轻描淡写的说着有些恶毒的话。 “不乐意给爷做妾,难道还做着白日梦想着去给人家做福晋?” 那双媲美女子的桃花凤眸溢出些嘲讽,却好像还有些狠毒和故意为之。 周澜泱脑子一懵,完全听不懂胤禟在说什么,她努力的搜索着脑子里原主的记忆,可是,大概真是被烧糊了,想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对于她的闭口不答,胤禟只当她是心虚默认了。 周澜泱身子一僵,头皮一震,却是胤禟突然伸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将人逼到了自己眼下。 他直直的盯着周澜泱,恶狠狠的说道:“你既然来了爷这儿,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就趁早绝了!爷倒要看看,是谁能恶心谁!” 周澜泱清楚的看见胤禟的眼中印着自己的缩小身影,也是这一回,真切的感受到了心底的一股恐惧。 胤禟很生气,可是绝不是因为自己烤了他的鱼,坏了他的花,摘了他的冬梨,教着那些下人赌博打牌。 “走!” 胤禟愤愤的瞪了周澜泱一眼,这次是真的出了清漪院。 绣儿扶起周澜泱,哭哭啼啼道:“格格快起来,腿疼了吧……” “你没事儿了吧?”周澜泱望着绣儿,眨了眨眼,放心了不少。 绣儿点点头,“奴婢没事儿了,若是有事儿,方才爷定是让人连奴婢一同抓走的。谢谢格格给奴婢求情……” 闻言,周澜泱像看怪物一样看着绣儿,笑道:“谢我?要不是我,你还不会挨罚呢,不怪我就算了,还谢我。你这人体质有点问题啊……” m体质??周澜泱腹黑的脑补道。 绣儿有些不好意思,便说道:“格格您是我见过唯一一个会为了奴才向主子爷求情的女主子,您不知道,这后院啊,好些个女主子,为了这这那那的,没少拿咱们做奴婢的当垫背的,绣儿跟着您真好。” 周澜泱听的似懂非懂,只好说道:“我没你想的那么伟大,不过那些事儿本来就是我做的,要你替我承罚,这说不过去。” 可是那小丫头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非是被周澜泱感动的不行不行的,当即就抱上了周澜泱的小腿,哭道:“主子,绣儿一定对您忠心耿耿的,只要主子能好,要绣儿做什么都成……” ‘送我回家成不成?’ 这话不敢说出口,周澜泱心底想想还是能够的。 被她哭的心烦了,周澜泱像拎小鸡似的把人拎了起来,故作凶狠道:“在我身边伺候不能哭哭啼啼的,再哭的话,我就找那主子爷把你送别的院子去。” “是。”绣儿立即收了声儿。 翌日。 竹华苑内。 胤禟被他福晋伺候着穿戴,闭着眼,模样倒挺舒坦。 正在系着腰带的女子就是九福晋,董鄂惠雅,小上胤禟一岁,可极其老成,端庄得体,秀外慧中,家里是满清老姓,祖父一等公哲尔本,父亲丛一品都统董鄂七十,而她堂姐董鄂月容正是三阿哥胤祉的嫡福晋。 家世厚着呢! “爷昨儿去见过那周妹妹了?”董鄂惠雅笑吟吟的拍了拍胤禟的前襟,温和的望着自己丈夫。“果真是个天仙儿呢。” 胤禟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手钏,往手腕一塞,应了声。 道:“生的好看有什么用,一点规矩也没有。” 董鄂惠雅笑了笑,仰头,看着胤禟像是在尊崇一片繁星明月,道:“爷您别生气,好歹是惠妃娘娘送来的人呢,就算不喜欢,也不能做太过了不是?” 说到这儿就来气,那日本是选秀过后,老爷子召了几个阿哥去,原来是惠妃给大阿哥选了一秀女做侧福晋,为了防止康熙老爷子说她溺爱老大,她还故作大方的把四阿哥,五阿哥,八阿哥,九阿哥,挨个塞了一个去。 若是塞了别人也就算了,偏塞了这个周家的来! 谁不知道她…… “说着爷就来气!那惠妃敢这般算计爷,偏生面上乖巧,额娘尽也一点办法也没有!”胤禟理着袖扣,准备出门了。 董鄂惠雅送他到门边,又说道:“这段日子没在府中,也不知道各位妹妹怎么样了。臣妾想待会儿去看看完颜妹妹,有没有什么短缺,那兆佳妹妹的禁足令,爷也给宽了吧……” 第七章 周格格,来几把? “恩,你做事爷放心。你拿捏便好。” 胤禟摸了摸有些僵痛的脖子,想到了什么,又说道:“那个周氏那儿,昨儿爷罚了她抄十遍女则,今日起去佛堂禁闭三日,你也去看看。” “是。”董鄂惠雅福了身,恭送着胤禟出了门。 却说清漪院这头。 “主子,东西都准备好了,咱们过去吧。” 绣儿抱着一摞宣纸,还堆着尖的文房四宝,甚至还贴心的带上了软垫。 那被罚的人只是看了一眼那些东西就觉得心烦,摆了摆手,认命道:“走吧走吧,只希望那佛堂里不要有耗子蜘蛛屎壳郎……” 说完,周澜泱迈出步子,大步大步的往前走了。 绣儿追上来,拔尖的物件儿里探出个小脑袋,笑嘻嘻的说道:“主子您别生气,您不是昨晚都抄了一些了吗,指不定用不了一会儿,九爷想着心疼就把您放出来了。” 听听,听听,听听这叫什么话啊! 身成皇子就是好啊!有个老爹是皇帝,想关谁就关谁,放你出来吧,你还得跪着谢谢他八辈祖宗,什么世道! “呸!” 周澜泱怒从中来,把原本计划在心头呸的,嘴上就呸了出来, “格格,您怎么了?” “没事没事……”周澜泱心绪不宁的拉了一把绣儿,催她快点,那小丫头倒还挺乐观,笑嘻嘻的还拿周澜泱的字打趣儿,“不过,格格,您的字写的也太大个儿了吧……” 绣儿心想着,周家小姐虽是汉军旗的,好歹也是个府邸小姐,这字儿怎么就能丑成这样? 只见那宣纸上面弯弯扭扭的张着十来个字,就占满了整个版面,活像是扭了脚的臭虫。 “哎哟!” 绣儿话没说完就崴了脚,原来是踩了块儿石头。周澜泱低头一看,哟,这可不是石头……是碎银子呢! 周澜泱咧嘴一笑,弯腰下去,捡起了银子,目光也随地打量着。 果然在那穿廊的角落里发现了几个人影。 那几位都是后厨和浆洗房的,都是些年轻小伙子,平日闲来无事就喜欢凑一堆打打牌,赌两手。 偶然间习得了周澜泱传授的金花牌和乌龟牌,约牌的次数更是多起来了。 胤禟还没回来的时候,周澜泱便召他们几个,以送膳或是收衣为名,在清漪院的小院子里赌的不亦乐乎,主子奴才脸上都贴满了乌龟条,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哟,哥几个乐呵啊……” 周澜泱钻了过去,抱着手嘻嘻笑。 几个人回头,见周澜泱惦着手里的碎银子,正笑吟吟的望着这边儿。 有个膳房的小厮掀开脑门儿上的白条,冲周澜泱行了个礼,道:“原来是周格格。格格来几把?” 周澜泱心里痒痒,可是接触到身边的幽怨视线,她也只能咳嗽两声,挥挥手,道:“不了不了,你们玩儿吧,我是给你们送这个来的……喏。” 她将碎银子扔了出来,被人一把接住。 “多谢格格!” 绣儿扯了扯她的袖摆,周澜泱才一步三回头的念念不舍的走了出去。 “哎。” 她仰头望天,叹息了一声。 “走吧,格格,咱们快点过去。”绣儿抱着一堆东西,劝哄的将周澜泱带去了佛堂。 虽然九阿哥府府楼阁邸的都较为娇奢,可这佛堂倒还是装整的十分贴像。 可惜周澜泱不是个佛弟子信徒,对着那描金慈脸的佛菩萨她也只当个泥人儿罢了。 绣儿把垫子给铺好,又把文房四宝摆放在垫子前方,努努嘴,示意周澜泱跪过去。 周澜泱不情不愿的,提着裙摆,扑通一声跪了上去。 绣儿陪她跪好,双手合十,对着金像拜了拜。对周澜泱说道:“格格,奴婢给您伴颂,您开始吧。” “开始?”周澜泱满脸疑惑,星眸亮瞳写满了不解,“开始什么?” “拜佛,然后佛前诵读女则,再开始抄写。” 绣儿解释道。 什么?! 还要读? 周澜泱一把抓起那本名为女则的书,随便一翻,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就觉得头疼。 “格格,您开始吧。指不定待会儿爷会派人过来检查的……”绣儿闭着眼,貌似虔诚,嘴上却忍不住催了周澜泱两句。 “知道了!”周澜泱只觉得自己要是能将火气具象化一定能把九阿哥府全部烧干净! 而确实受了胤禟的吩咐,前来佛堂看周澜泱的董鄂惠雅也在了路上。 只是被人在半路上给拦住了…… “妾给福晋请安。” 是那完颜琉璃。 董鄂惠雅由丫鬟扶着,目光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完颜琉璃脸上,保持着温和却疏离的笑容,道:“完颜妹妹不在院里歇着,怎么出来了?怎么?特意等我?” “是啊。”完颜琉璃也不掩饰,她捂嘴笑了笑,那墨绿色的袖口镶着淡红色的梅花,朵朵红鹊栩栩如生。 “不知道福晋见过那周氏了没?” 完颜琉璃脸上的幸灾乐祸太过于明显,想来应是知道了周澜泱被罚的事儿了。 董鄂惠雅眼神微凝,淡淡问道:“是你写信告诉爷府里的事儿的?” “是啊。”完颜琉璃答的干脆,她走了两步,抚了抚肚子,故意漾在董鄂惠雅眼皮下,慵懒的答道:“说起来也是玄乎,那几日肚子日日不安生,可是信给爷送去后,就悄悄的了,呵呵,想来啊,这就是父子连心吧。” 银铃般的笑声蹿进董鄂惠雅耳朵里,像是刺人的利刃在割她的血肉。 董鄂惠雅狠狠的呼了口气,正要说话,却又被完颜琉璃抢白道。 “福晋不会怪妾身没有过您的手,直接禀了爷吧?其实啊,妾说那周氏的事儿是其次,主要是想替腹中孩子给阿玛撒撒娇呢,福晋应该能理解妾身吧……” 一丝墨蓝色丝巾捂在嘴角,眼角却勾出嘲讽的笑意来,完颜琉璃自说自话后,又捂嘴惊呼一声,道:“哎呀,瞧妾这记性,福晋可是还没有孩子呢,想必是不能体会妾这种心思吧。哈哈哈哈……” 瞧她仰天大笑好不得意的样子,董鄂惠雅身边的丫头上前便要理论,被董鄂惠雅拉住了。 “妹妹初为人母,多为孩子考虑些是好的。”董鄂惠雅淡淡的笑,嗓音依旧温和。 第八章 大概是佛祖保佑吧 她哪里不知道这完颜琉璃是在奚落自己,身为嫡福晋,还比这些小妾先进府一整年,肚子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别说是皇子阿哥府邸,就是平常的大户人家,子嗣也是极其重要的,古往今来,多的是小妾有了孩子踩到正妻头上去的例子。 “妹妹若没事,回去歇着吧。” 董鄂惠雅别过她,就要开走。不想,完颜琉璃却不依不饶的追上来。问出的话更是像一枚重磅炸弹。 “福晋就别装傻了,您知道我在这儿等着您到底目的在何处。您装不懂,妾便把话说开了,您怎么能同意那姓周的女人进咱们九阿哥府来呢?谁不知道人家一门心思肖想的是四贝勒!进咱们府,不是丢爷的人吗!” 完颜琉璃嘴皮一翻,气急败坏的说了一大堆。 “当时那张绣帕传到了那么多人眼里,谁还不会不知道她的?一个五品小吏的女儿还敢……”完颜琉璃说的愤恨至极,终于被董鄂惠雅打断了。 “好了,你说的那个绣帕的事我也听说过,据说,那帕子上绣着诗词,前尾乃是四爷的名讳。可是你只要清楚一点,这人已经进了九阿哥府了,就是咱们府的人了。以往的事儿不许再提。” 董鄂惠雅挥挥手,有些不耐烦了,只想快些打发完颜琉璃走。 完颜琉璃福了福身,不情不愿的走了。 而被她们讨论了半晌的当事人,正在苦大仇深的佛前读着书。 “戒奢者,必先于节俭也。夫瞻素养性,奢靡伐德。人率知之……而取舍……取舍……” 周澜泱捧着书埋头苦读,却恼于根本读不通顺,她脸色越来越黑,加之腿疼的厉害,一股火起,读着读着,便啪的将书盖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玩意儿!狗屎吗?怎么又长又臭的!” 绣儿睁开眼瞧着周澜泱,脸色有些疑惑,有些好奇,几转神色后,小丫头嗫嚅道:“格格,您没读过女则吗?” 她心想不应该啊,可是…她字能写成那样,读不了女则好像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绣儿心里想着,又不由的看了眼那地上的纸,上面的字是真的丑,而且还是丑的让人心惊那种。 闻言,周澜泱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绣儿,指着自己,问她,“你看我像是个有毛病的人吗?” 绣儿摇摇头。 “既然我没病,我干嘛读这些又臭又长的狗屎!”周澜泱嘴一瞥,哼哼道。 绣儿还想再劝,门外传来了通传声。 “福晋到。” “糟了!福晋来了!”绣儿脸色霎的惨白,不安的搓着手,竟蹭的站了起来,来回踱步道:“怎么办,怎么办呀……” 周澜泱心里也微一咯噔,目光放在了门口。 朱色木门被推开来,先迈进周澜泱眼里的是一双淡青色的花盆底,前头坠着淡粉色的络子结,再往上一身旗装,领子上搭了条白绺子。 见她领边和袖口上绣着相应的松竹叶,苍劲墨绿,幽幽养眼。 周澜泱愣了半晌,还是绣儿扯了扯她,她才回神过来,俯身道:“给福晋请安。” “妹妹快起来吧。” 女声渺渺如烟,轻灵而温和,却有着明显的客套和疏离。 周澜泱起身,与董鄂惠雅面对面站着。 若说周澜泱醒来时在铜镜中见到的那张脸是为妖媚惑主的狐狸精,那眼前这位便是如月中谪仙,高贵典雅不可侵犯。 这大老婆样貌其实算不得漂亮,甚至和美之一字挂不上钩,但其人整体非常大气,或许这就是大家闺秀的气质吧。周澜泱心中默默评价道。 董鄂惠雅微微笑着,道:“爷让我来看看妹妹,女则抄的如何了?” “抄了些了……” 周澜泱指了指地上的一团邋遢。 见了那堆纸张,董鄂惠雅眼神明显变了,她指了一下,便吩咐身边侍女去拿过来。 看到那些出自周澜泱手中的墨宝时,董鄂惠雅嘴角不由的抽了抽,抱着一丝希望问道:“这是那丫头代抄的?” 她所谓的那丫头自然是指绣儿。 绣儿猛的摆手,周澜泱则是摇头。 “福晋明鉴,这确实是妾自己抄的。”周澜泱一脸真诚的望着董鄂惠雅,漂亮的大眼写满了认真和诚恳。 董鄂惠雅愣了愣,捏着纸张的手指不由的紧了紧,她嘴唇张了张,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周澜泱则不懂董鄂惠雅的沉默来源于无言以对,她一脸渴望的望着董鄂惠雅,说不定还等着别人表扬她呢。 “算了……这罚抄一事儿,等主子爷回来,我会同他说的,你就别抄了。” 董鄂惠雅的声音简直比那鸣提婉转的夜莺动听!比乐声悦耳! “谢谢福晋!” 董鄂惠雅瞧见周澜泱一脸谄媚,也被她逗乐了,只是她可不能像周澜泱那般大大咧咧的扯着嘴笑,她提着绣帕挡着嘴角抿了抿唇,继而又往旁边走,坐到了一把金丝楠木雕花椅上,望着周澜泱说道:“不过,我既然受了爷的吩咐,你也不要让我难办,我就考你几句,你若答上了,我也好去给爷交差。” 周澜泱还没反应过来这个考几句是什么意思,董鄂惠雅就自顾问开了。 “女则上说‘敦廉简之风,绝侈丽之费,天下从化,是以海内殷富,餍足给焉’。是什么意思?” “这……大概是说要节俭,不要浪费,然后就可以存很多钱起来,成一个大富豪了!”周澜泱笑眯眯且自信满满的答道。 董鄂惠雅皱了皱眉,又问,“锦绣华丽,不如布帛之温,珍馐美味,不若粒姿之饱。又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再漂亮的衣服也不如大花袄子保暖,膳品再多,还是不如大米饭能填饱肚子。” “噗……”倒是董鄂惠雅身边的丫头先笑了出来。 董鄂惠雅侧目一眼,小丫头便低下头去。 “虽然言辞粗漏了些,大概也就是这个意思吧。”董鄂惠雅对周澜泱招了招手,她上前去,又被周澜泱亲昵的握住手,丝帕在她手背滑过,董鄂惠雅望着周澜泱笑的可切可亲,缓缓说道:“妹妹既然来了九阿哥府,往后咱们就是自家姐妹,好好伺候主子爷,比什么都强。往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恩?” 周澜泱乖巧的福了个身,道:“多谢福晋。” 对于她的讨巧,董鄂惠雅满意的点点头,将手递给了身边的侍女秋音,准备出去了。 周澜泱望着她的背影,似在目送。 终于,在董鄂惠雅跨出门栏时,终于说道:“再跪满两个时辰,就回清漪院去吧。” “是,多谢福晋。” 周澜泱跪下谢恩。 待听不到脚步声后,绣儿才扶起了周澜泱,不解问道:“格格,福晋为什么要放过咱们啊?” 为什么呢? 周澜泱眯了眯眼,回头望了眼佛像,嘴角噙着一股冷笑,淡淡说道:“大概是因为佛祖保佑吧。” 第九章 原来如此 夜晚,书房内。 胤禟草草的翻着账本,脑海里回想着到家时董鄂惠雅那里的回话。 ‘周妹妹模样美艳好比天仙,臣妾在她眼前,被那双如水寒烟的眸子一瞧哪里还忍得下心罚她?只是也让她记个性,往后不能再没规矩,抽了她几句女则解义,真是……噗,好笑极了,任臣妾如何看也看不出来她是惠妃口中的‘琴棋书画,饱读诗书。’ 而对于周澜泱的字体,董鄂惠雅还给他学了个样,偌大的纸张歪歪扭扭的斜长了几条蚯蚓。 那张纸还摆在镇上,胤禟看了一眼,皱眉,朝门外喊道:“额尔萨!” 管家立即跑过来,躬身道:“爷,可是要传点夜宵?” “恩,传。”胤禟起身,理了理袖口,慢条斯理的看了眼额尔萨,补充道:“传到清漪院去,爷在那边用膳。” “是!” 额尔萨一个激灵,忙转身去吩咐一个小太监,道:“还不快去清漪院!让那位准备准备!” “得嘞!” 小太监也是个机灵的,自然知道这个时辰胤禟要过去用夜宵是什么意思,自己跑一趟传个话,那些女主子高兴了多半都会有个赏。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加快了脚步,兴冲冲的跑到了清漪院。 此时虽已深夜,却还星稀月明,拂下映辉在一地青翠上,清漪院里有一汪小池,水源也不知从何处延伸来的,清亮透彻,这池子不大,养了几条小金鱼儿,还有两个慢吞吞的乌龟,最讨巧的是,池子正中还矗着一颗柳树,瞭翘枝头,绿意滋润,枝叶垂在水面轻轻一点,拨起涟漪,就惊的那些鱼儿嬉戏追逐。 “原来这院子的名字是这么来的。” 周澜泱看着水面的动静,眨了眨眼,似乎心有所悟。 “啊?格格您在说什么?”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火舌声,绣儿抬起头来正好望着周澜泱的侧影,肤白貌美,神色动人,如果主子爷多来瞧瞧自家主子,一定会很宠很宠她的… 绣儿正在替自己主子胡思乱想着前程,那头就跑来了一个小太监。 “绣姐姐!” 绣儿回头,也乐了,招招手,道:“小柱子!我在这儿!”她站起身,放下手中的物什,擦了擦额上被明火炙出的细汗,又在腰间擦了擦手,喜笑颜开的问道:“怎么了?可是我家里来信了。” 原来绣儿和这叫小柱子的小太监都是一个地方来的,算个老乡,这个小柱子心思乖巧,颇的管家额尔萨提点,出府探亲的机会也比别人多一两次,所以绣儿几次送钱回家,家里捎物的都是这个小柱子办的。 “什么家里来信了,我今儿带的这消息肯定要比你家里来信了更让你高兴!” 小柱子双手拢在袖中,喜滋滋的看着绣儿,他心道:你主子今个儿若是成功留下了主子爷,你往后不也跟着鸡犬升天了?这可不比家里来信让人欢喜? “哎呀,我都被你说糊涂了,到底什么事儿啊?”绣儿见他还在挤眉弄眼的做鬼脸,不由的掐了他手臂一把,佯怒道:“何玉柱!你再不说我就真掐你了啊!” “得得得!好姐姐,我说我说……”何玉柱一边躲一边笑哈哈的说道:“是主子爷,传了膳到清漪院来,要周格格陪着用夜宵。” 果真,绣儿眼一亮,拍手喜道:“真的?主子爷要过来?” “可不是真的!” 何玉柱从袖中伸出两个指头,捏了捏,绣儿当即会意过来,笑骂道:“看你小子那样,今儿咱们哥哥得了宠,也少不了你好处。” 说完,便从袖囊里掏出一枚碎银子,递给了何玉柱。 何玉柱也不客气,喜笑颜开的接过来,然后才想起越过绣儿对身后那人打了个千儿,道:“周格格,奴才这话可给您带到了,您好好准备,主子爷马上就到了。” 周澜泱背着他们,挥了挥手。 待何玉柱走远后,绣儿再忍不得,兴高采烈的过来拉起周澜泱袖摆摇了摇,道:“主子,快进去,奴婢给您梳洗打扮下。” 不料,周澜泱却神情恹恹的摆了手,道;“别了,都什么时辰了,就陪他吃个宵夜而已,我还得去洗个澡净个身?那我要不要再做个谢天谢地祷告仪式什么的?” “可是格格……”绣儿想劝她整个阿哥府的女人都巴不得主子爷去自己院子,就能想办法留住人了,怎么到了自家格格这里,就是一副对九爷毫不感冒的样子…… “滋滋滋——” 肉片浸在瓦片上,被烤的滋滋作响,香气也出来了,周澜泱拿起旁边一个小刷子,就着在碟子里沾了点酱油,手法熟捻的往肉片上刷,没弄几下,她又拿起筷子将肉片夹起,左手拿过一片青菜叶就着考好的肉片一裹递给了绣儿,说道:“好了,不就是吃个宵夜,别弄的太复杂了,显得他真是个人似的。” 不急不躁慢悠悠的话,蹿进胤禟耳朵里,像是给他下了一道止步符。 他再一次做起了扒墙根的小贼,一如回来那日,站在清漪院门前的阴角里,望着院子里的主仆二人。 刚刚才嚼烂了肉没来得及咽下去的绣儿当即被周澜泱这句话吓的宕机了,猛烈的咳了起来。 周澜泱怒其不争的瞪她一眼,嘴里还骂道:“看你那点出息,几辈子没吃过肉怎么?” 嘴里虽然在嫌弃,手上却还是在给小丫头拍着背顺气。 好容易绣儿舒坦了,她望着周澜泱,目光十分复杂,说道:“格格啊,这人啊,活在世上得认命…您已经进了九阿哥府,就是咱九爷的人了,您心里头那个不可能的,就忘了吧…” 周澜泱仿佛自己听了一个鬼故事,她一边按着肉片在瓦片上,想象那是眼前小丫头的皮肉,她问道:“哪个不可能的?我心里有谁了?” 院门口的男人也是眉头一扬,打算听周澜泱怎么说。 “这里就咱们主仆两个,您不用瞒奴婢,您在选秀时,不是拖人将您绣的丝帕撞到了四贝勒手上吗?那上面还绣着什么什么真心啊什么的。” “什么!”周澜泱差点一口血吐出来,四贝勒!那不就是未来的雍正吗! “我心里有四贝勒!”周澜泱指着自己鼻子,在心里暗骂了一万遍原主这个红颜祸水,吃着碗里想锅里的。 难怪当时胤禟会对自己说什么,进了九阿哥府就别肖想其他了。原来茬在这儿。 第十章 要你侍寝 听绣儿讲明白了,原来,这原主一心爱慕四贝勒,选秀时还在绣帕上绣了诗词,拖人撞进了四贝勒手里,可当时在场的人太多了,这事儿就传了出来。 又听说,四贝勒还没来得及见见绣帕主人,绣帕主人便被惠妃乱点鸳鸯谱送到了九阿哥府。 弄清楚了来龙去脉,周澜泱仰头叹天,我见诸君如神经,原诸君见我应如是。 “以后这事儿别再提了,我心里没四贝勒,不仅没有四贝勒,五六七八九贝勒都没有。”周澜泱生无可恋的嚼着肉菜包,目空无一物。 绣儿嘻嘻笑,“格格,咱们主子爷还没封贝勒呢。” 周澜泱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又给她夹肉来烤。 和上次如出一辙,只不过这次绣儿看见胤禟时嘴里还塞着肉,她跪地叩头,囫囵不清的喊道:“给九爷请安……” 周澜泱感受到从头顶上传来的超低气压,生无可恋的回头,跪地,机械的说道:“妾给九爷请安。” 胤禟一抬手,额尔萨便带着几个近身伺候的退出了清漪院。 胤禟微仰着头,扫视着院中,最终目光落在了那堆火架子上,柴火上堆着瓦片,还有肉片在那作响扑腾,清洗后的菜叶青翠油绿,各类酱料更是应有尽有。 又来了,又来了,又是这样,话也不说,就这么围着人转,难道我是一坨屎吗? 周澜泱心中愤懑不平,偏面上半点不动声色。 而胤禟确实不知周澜泱心头在把他比作一只苍蝇,转而到了石凳上坐下,甫一眼又望见了先前种满锦带的地方放置了一尾秋千,胤禟眉头一扬,像招小狗那样召唤着周澜泱,“过来。” 周澜泱只好直起身子提着裙摆,跪挪到胤禟跟前。 “那是你弄的?”他指着秋千。 周澜泱点点头。艰难发声道:“还没完工呢,从佛堂回来才找好的板材,都是绣儿到后院杂物间找的。” 潜台词是没搞事儿,没捣乱。 胤禟自然听懂了,竟像是赞许似的点点头,又问:“你们那是在做什么?” “烤肉啊。瓦片烤肉,特别香。”原来是问bbq啊,周澜泱兴致来了,主动给胤禟介绍起来,“您别看瓦片脏,洗干净了,搁盐水里泡半个时辰,架着火一烤,那肉片香的不得了。” 眼前美人弯着一双眼,微微歪着头正冲胤禟笑。 “起吧。”胤禟伸出手,递到了周澜泱眼前。 周澜泱愣住,眨了眨眼,半晌没回神过来。 “还想接着跪?” 男人压了压眉头,调笑一句。 于是,周澜泱轻轻的将手放在了宽厚手掌中,嘴里说道:“妾谢过主子爷……” 不料,话音刚落,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周澜泱的呼叫声还没出口,便被人稳稳的收在了怀里。 这是胤禟第一次近距离且认真的看周澜泱,福晋没说谎,确是天仙之貌。 深瞳如海,稍一流转便能漾出倾天碧波,将人卷入其中。周澜泱秀眉微蹙,其实她很不喜欢与人近距离接触,现代时,与人握手,拥抱,她都尽可能的快速了事。 她下意识的便要挣脱。“爷……” 胤禟看她要躲,反而更紧了紧手上的力道,干脆的把人押在了自己腿上,紧扣住她腰身。 “躲什么?”他有些不满。这后院的女人有几个算几个,哪个不是眼巴巴的望着他垂爱两分。 偏眼前这个不识好歹,又说自己不像个人,又说心里没自己,还不稀得他碰。真是稀奇…… 莫不是什么欲拒还迎的戏码? 可是她眼中的无奈和眸底深处不明显的恐惧确不是在作假。 “爷,这样不合规矩……” 柔弱无骨的纤细手指紧紧攥住胤禟的衣襟,花容似遇水荷莲,雾朦月清。 “这里是九爷府,爷就是规矩。” 胤禟霸道的说着话,同时将那只柔夷握住,右手有力在那不盈一握的细腰上掐了一把,不意外的引来了周澜泱一声低呼和满脸的不安。 正在这时,传膳到了清漪院门前,绣儿机灵的上前接过,递了赏钱,提着那些吃食,不发一语的进了屋去摆膳。 周澜泱只觉心里像被蚂蚁啃咬,难受的紧,她能很明显的感受到那只手在她腰间乱摸,她扭了下身子,低声道:“爷……您的夜宵来了。” 胤禟兴致大好,相比牙尖嘴利的野蛮,自然还是眼前这个满目楚楚的可人儿更得他心,食色性也,他后院的女子都生的不赖,软玉温香在怀,他堂堂一个皇阿哥为什么要委屈自己? 想到这里,胤禟凑在周澜泱耳畔,吐气如寐语,道:“膳房的宵夜哪里有爷怀里这道秀色可餐?” 周澜泱猛的抬头,慌乱且用力的推了胤禟一把,胤禟没防备,竟被她挣开了去。 男人脸色一沉,好心情像一汪沉水被打乱,他看着眼前女子有些手足无措的站着那里,一时火上心头,不依不饶的上前握住她手腕,皱眉道:“不是说心里没有四贝勒?” 闻言,周澜泱抬头看他,只一眼,又低垂了下去。淡淡答道:“妾确实不认得四贝勒,更遑论其他了。今天妾身子有些不舒服……恐怕,恐怕伺候不好爷……” 周澜泱眉头微拧,手腕上施力更重,被迫抬头去看他,只见胤禟脸色奇差无比,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最好不要跟爷玩什么欲拒还迎的把戏!” “我没有……”周澜泱别过脸,语气颇为冷淡。 胤禟松手,坏心眼的用了些力,周澜泱没站稳,摔在了地上。 正巧绣儿从屋里走出来,见此情景不由惊呼了一声,“格格您怎么了?” 周澜泱摇摇头,面色平静。 男人背过身去,吩咐道;“去给你主子梳洗一下,待会儿爷派人过来接。” 说完,他踱步便走,丝毫不在乎周澜泱煞白的面容。 “是!”绣儿喜不自禁的应下了,都忘了问一句周澜泱为何会摔在地上,主子爷又为何一脸阴沉。 绣儿一边将周澜泱扶起来,一边说道:“格格,看样子主子爷是要让人接您去清风院宿呢。” 第十一章 回忆 清风院是胤禟的主院,和书房连在一块儿,整个九爷府的最中心。 周澜泱不知道,可绣儿清楚啊,以往爷在哪处院子歇了,也是极少留宿在那儿的,大多都要回自己清风院去。 “格格,看来爷对您有心了。”绣儿扶着周澜泱上了几梯阶梯,不想却被周澜泱推开了。 “你下去吧,我歇一会儿。” 显然那机灵的丫头会错了意,认为周澜泱是在养精蓄锐呢!福了福身,喜笑颜开道:“奴婢这就去给您准备盥洗用水!” 关上厚重门板后,周澜泱靠着褐色门板沉沉的呼了口气。 心头内里却是如猫抓,她死命的扯了扯袖口,又抓了抓腰间,那股烦腻感却始终挥之不去。 她其实不讨厌胤禟,虽然也不喜欢。但是她不喜欢和别人有近距离的肢体肌肤接触。 “即使你长的那么好看,也不行……”周澜泱眉眼微垂,睫扇如羽,遮住了眼底的一丝寒意。 她一边自言自语说着话,一边拉开了妆奁下的一个精巧的抽屉,拿开几柄银钗和水粉后,取出了垫底的那玩意儿。 一展开,竟然是一张图纸。 若是胤禟看见,不,不止是胤禟,哪怕是贴身相对的绣儿看见也会大吃一惊。 这图纸上画的像是地形图,各种标会十分详尽,各处小字也写的相当漂亮,很规范的正楷字。为了避免被人看见,周澜泱还在有些地方左右用了英文的缩写。 周澜泱举着图纸,神色凝重的一一扫过。这是九阿哥府的完整线路,这些日子她处处作妖,各院撺掇,目的不就在此处吗? 她记得很清楚,她突然穿越的地方是在那家常去的古玩店门前,那里有一颗上了年岁的大树,可恼自己平日没注意那颗树的种类,不过树的旁边还有一口已经被填掉的井。 要想回去,自然要从来时的地方找起,可是九阿哥府根本就没有参天的老树,也没有那口井。 这可怎么办? 周澜泱将图纸放了回去,望着镜中的自己,叹了一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吱——”绣儿探了个小脑袋进来,对周澜泱说道:“格格,水抬过来了,奴婢伺候您沐浴吧。” 她慌乱的将妆奁往里一推,却没有留意反而泄出了原本压在妆奁底下的薄薄的纸张。 “把水抬进来就行。” 绣儿歪了歪头,应了一声。她知道周澜泱从来不用别人服侍沐浴的,一开始她还自觉担心是哪里没伺候好,后来次数多了,她也习惯了,只当这主子凡事喜欢亲力亲为。 水雾缭绕,绣儿还贴心的准备了些花瓣洒在水面上,热气萦绕上来,迷了周澜泱的眼,她定定的看着面前用来遮挡的拱形屏风,上面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样,连那一汪春水都绣的栩栩如生。 怎么办?难道真的要跟那个主子爷发生点什么? 周澜泱思及此,用力的拍了拍水面,呲了一声。 她就算来了这里小满月了,但是并不打算在这三百多年前的皇家宅院里老死一生,所以她故作骄矜的阻了那完颜氏一次一次的挑衅,装傻充愣的躲着福晋的试探,更是变着花的作妖让那皇阿哥不喜自己。 可怎么就弄巧成拙了? “书上总说穿越女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各种和妖艳贱货不一样,哪那么神乎?这里这些人个个都不是好东西,我才不要呆在这里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周澜泱自言自语一句之后,将自己沉进了宽大的浴桶中。 水温适宜,舒爽的很,比现代时候的温泉水还舒服,周澜泱憋着气在水里,像蜗牛似的将自己环抱住。心里思索着各种能躲掉胤禟的可能…… 不管身处何地,何种面貌,要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发生那种亲密,她可做不到……更何况,她根本没办法和人发生亲密接触。 周澜泱浸在水里,却不由的陷入了一段回忆…… 那个时候她叫阿兰,她一直和母亲生活在那座城市的各个脏污角落里,她问为什么她没有父亲,她母亲就抱着她,盈着泪眼对她摇头。后来她渐渐长大了,从那个一个月来送一次钱的男人口中,阿兰才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她不仅有父亲,而且她父亲还是个非常成功的伤人。她无暇去过问自己母亲和他的爱情故事,不过这个成功商人是个渣男,玩弄了自己母亲,也害她背负着一个私生女的名头。 十七八岁的阿兰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在最底层,她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懂得了心机运算。 阿兰知道那个送钱来的男人是生父的司机,于是她对他说:“你帮我,我给你一百万。” 司机看着面前刚成年的少女,想嘲笑她。却被她下一句话震住。 “你当然可以拒绝我,如果你想一辈子给他开门关门当狗腿子的话。” 后续简直不要太顺利,司机甚至没有去质疑她有没有一百万能给自己。便将想方设法搞到的那个生父的艳照和种种行贿证据交到了阿兰手上。 成功的商人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如果阿兰没看错,那眉眼里似乎有一股欣赏意味。 “你要什么?”生父问她。 阿兰拍了拍白旧的衬衫裙,淡淡说:“我要认祖归宗,还要你补偿我们母女两。” “补偿多少?”那个男人笑了笑,没有否决阿兰。 “五百万。” 阿兰一笑,那笑容竟然与对面的男人如出一辙。她又补充道:“其实这些东西应该不止五百万。” 男人笑了笑,转眼去望窗外,没有说话。 第二天,阿兰和母亲被接到了一座豪宅里,里面的佣人叫她做周小姐。一百万,她一分不少给了司机,当然提了一个附加条件,要他永远离开周家。 生父发现司机不在时,并没有任何吃惊的表现,而是似笑非笑的对阿兰说:“阿兰,如果知道你这么像我,我会早些接你回来的。” 生父的原配早就离世了,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将母女俩接回来,除了男人本身性情薄凉,还有一个原因,他还有个儿子。原配留下的儿子,也是阿兰同父异母的哥哥。 第十二章 今夜月色真美 得知家里进了新人之后,那个大哥从国外连夜飞了回来,阿兰当时正在吃饭,而那个大哥进了门第一件事便是将阿兰暴打了一顿。 ‘贱人,渴求荣华富贵也不必拿着自己老子的前程去赌,你若害了老头子,整个周家都会遭殃。把那些东西的底盘给我!’ 生父不在家,母亲在楼上,听到了动静,却被人拦住不能下来。 阿兰扫视周围,那些人的冷漠和脸上的幸灾乐祸让她深深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周大少,才是周家真正的继承人。 ‘你的野心绝不只限于认祖归宗,下一步是什么?要周氏集团?’ 阿兰冷笑看她。 ‘第一次见面,我不想你对哥哥我的印象太差,来日方长,我会留在国内,好好照顾你,直到你打消你那个可笑的念头。’ 她的大哥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而阿兰也没有想到,她的哥哥所谓的照顾是那般龌龊…… 他带着阿兰到了他们老子的办公室,在阿兰没回神过来时,禁锢着阿兰将她扒了个精光。 ‘你要不要考虑下,做我情人算了,做什么妹妹?’周大少一边掐着她,一边嘲讽她。 阿兰死死的瞪着他,他却毫不顾忌,流连忘返的在她身上四处流荡,咬住她的耳垂,对她说:“我要你记住你在这里被我摸遍了全身,就算真有一天你坐在了那个位置上,我也要你不得安宁。” “滚!” “只要我愿意,我可以接着做下去,但是哥哥虽然不算个人,但也不至于是个畜生。你好歹是我妹妹,打消那种念头,我就停止对你的照顾。” 快要闭气了…… 周澜泱猛的使力,从水里蹿了出来,大口大口的呼着气,怒吼一声,“滚!” 再一回头环顾,这是在清漪院里。 周澜泱甩甩头,头发上的散满水珠被摇落下,她呼一口气,将那些不好的回忆强制抛开了。 就是如此,她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她要回去,三百多年后的生活里,还有许许多多的事儿等着她处理。 周澜泱捧起一把水往脸上一浇,沉静着自己心思。 全然没有注意到已经有人进了屋。 胤禟透过屏风,看着浴桶里的人,只是一个背影,瘦削的玉肩,湿润的乌发,漾在水面上就足够吸引人了。 胤禟自认不是个急色之徒,可此情此景,却也是忍不住心下一紧。 他将视线调转开,意外的发现了桌上那突兀的纸角。 他理所当然的走过去,移开妆奁,拿起那张纸。 “谁!” 水面上的人大喊一声,胤禟也展开了那张纸,照着上面的娟秀字体,一字一字读道: ‘此地动归念,不愿长年悲倦游。’ 周澜泱如遭雷击,连呼吸都慌乱了几分。 “呵呵……”胤禟笑了一声儿,声却极冷,他两指夹着薄薄的纸张,绕过屏风走了进来,扬了扬手里的物件,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浴桶里的人,淡淡的说道:“为什么装着不会写字?” 周澜泱偏过头,下意识的环住胸前,不答。 “王籍的入若耶溪,你加了二字不愿,怎么?就这么不想待在九阿哥府?” 男人声音越低,他可以忍受自己院中的女人任性玩闹,也可以将她们的勾心斗角当戏看,甚至可以不介意她们之前喜欢过谁,只要跟了自己,一心一意,懂得乖巧讨自己欢心便好。总之,养些个女人图的不就是身心愉悦? 天潢贵胄自认如自己这般的大气度实在是不易,所以对这个周澜泱,他现在是实在憎恶。 “爷……”周澜泱咬着薄唇,躬着身子侧了侧,却被胤禟一把捏住了下颌。 “看来你对老四是真真有心啊,要不然爷现在就把你给他送过去?” 说着,胤禟真的下手往水里来抓周澜泱,周澜泱惊的一躲,双手扣住桶沿,背对着胤禟,既羞耻又紧张的唤道:“不是的,不是,那句诗不是为了四贝勒写的。” 她惊慌至极,只想胤禟快些离开自己。 “那是谁!除了老四你还肖想谁!”胤禟双眼欲红,一把扯住周澜泱的长发,将人一提,那人便吃了痛,一声微呼,仰着光滑如玉的脖颈,被迫的仰视着自己。 一双眸子含雾欲怯,薄唇微启,微微颤抖着答道:“没有,没有任何人。” 被这楚楚可怜的模样激了心,胤禟双眉一拧,凑近了她耳畔,目光却死死的扣在前方的屏风的流水上,低语道:“你不稀罕爷宠你?” “爷的后院那么多女人,我不如其他姐姐机灵,爷天潢贵胄,龙子凤孙何必自找不痛快。”周澜泱保持着这个仰望的姿势,头皮又痛,又吃力,说话也断断续续的。 胤禟被她气笑,才知这回是真的遇上了硬茬。 这个女人是真不稀罕他的恩宠,她撞傻作妖不是为了引起自己注意,而是想让自己厌弃她,她装着不善书词,也是想让福晋放松对她的警惕。毕竟,一个各方面都不出众的女人,凭什么来争宠? “爷明白你意思了。你不稀罕爷是不是?” 胤禟将目光收回,含着淡淡的笑,把视线送到了周澜泱脸上。 他以目为笔,描绘着她的脸颊微光,眉眼动人。 周澜泱闭了闭眼,答道;“稀罕爷的人何其多,应当不差我一个才是。” “那你可想错了。”胤禟吃吃一笑。 手上动作流利又连贯,将人把浴桶中搂了起来,即使自己身上也被沾湿也毫不顾忌。 “放开我!” 那些不好的回忆又冲进了周澜泱脑海,她闭着眼,摇头拒绝。 胤禟哪里理会她,一把将人摔到了床上,冷冷道:“爷不是个怜花惜玉的,你最好乖一点。” 此时明显处于下风的人一把抓过被子裹住自己便往角落躲,瞪着一双水蒙蒙的眸子朝胤禟喊道:“爷……我不行……我有病……” 闻言,男人挑起那好看的眉微微一动,故意动作缓慢的爬上了床,双手撑在床上,身子却往前倾,刚好与周澜泱眼对眼,他笑:“那可巧了,爷有的是法子治你。” 怪只怪那被子质地太好,怎么扯也扯不烂,偏偏周澜泱力气肯定不如胤禟,三两下便被擒到了身下。 周澜泱脸埋进软枕里,使劲的偏开脸,喊道:“爷……爷,能不能,别……” 美背如玉,胤禟神色大震,知这人面相堪是绝色,不料内里风光更美妙。 媲美女子的细长手指自肩骨下移,像是在弹奏上古乐器般小心又享受。胤禟眼底惊艳感更盛,干脆一手扣着她脖颈,徐徐笑道:“爷尽量疼惜你,乖一点。” “真的不可以……唔” 夹杂着恐惧的求饶声淹没在二人唇舌的唇舌交缠中,周澜泱条件反射的便咬牙招呼了上去。 “嘶——”胤禟吃了痛,二人才分开来,他下意识的扬起手便想打,却见身下人如一只受了惊的猫,支立着毛发正狠狠瞪着自己,身姿却在瑟瑟发抖。 胤禟将垂下的长辫甩到了脑后,掐紧周澜泱牙关,对她吟吟笑道:“爷不管你什么毛病,进了爷的门,上了爷的床,一辈子就只能是爷的女人,今天不管你说什么,爷定要给你长个记性。” 屋内烛火摇曳,床幔春红,一屋香意萦晖。 绣儿坐在院中石凳上,遥望月宫,心叹今夜月色真美。 第十三章 搞点避子汤喝 翌日,晨曦逐散。 周澜泱头疼欲裂,连做梦都迷迷糊糊的,一会儿仿佛自己漾在潮水春意中呻叫求饶,一会儿又似在云巅之上飞奔跳跃。 又梦见甘霖露雨扑洒大地,她举着油纸伞尽可能的躲着,却被一个霸道的男人一把将伞掀掉。 她要骂,还没开口却被带进了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 “走开!” 周澜泱猛的坐起来,呼呼喘了两口气, 绣儿从门外进来,快步走过来,透着床幔笑问道:“格格可歇息好了?九爷走前特意吩咐不让吵醒您呢。” 粉绸帐暖,似水波纹荡了几下,随即便被从里面大力扯开,周澜泱抓住床寰,望了眼绣儿,声音有些沙哑,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大概寅时吧,应该回清风院歇整一会儿就得进宫点卯了。”绣儿将两边床幔拉开系好,蹲下身去瞧了瞧周澜泱,眼里闪过一丝玩味,道:“主子爷也太生猛了,格格您瞧您那颈上……” 闻言,周澜泱立即捂住脖子,杏眼圆瞪,道:“不许说这个!” 绣儿笑嘻嘻的去扶她,开解她道:“这有什么呀,主子爷宠您那是好事儿啊,您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啊……” 绣儿的话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了,因为她在周澜泱那张白如凝脂的脸上看到了不明显的泪痕和微微红肿的眼眶。 周澜泱坐到镜子前,对着铜镜摸了摸自己脸颊,稍一侧头,颈边果然像绣儿所说,尽是青紫痕迹。 一想到昨晚床笫之间,胤禟的种种疯狂行径…… “呕……” 她捂住嘴一阵干呕,硬是咳的一张脸青红交加。 “格格,怎么了这是……” 绣儿手足无措的拍着周澜泱后背,着急忙慌的道:“要不,奴婢去找大夫给您瞧瞧。” “啪”的一声,周澜泱的手拍在桌面上,她撑着桌子慢慢的直起身来,轻轻的摇摇头,道:“我没事儿。” “给我找件围领出来,这样子是肯定没法出去见人的。” 绣儿听她声音有些嘶哑,转身去倒了杯热水,递给她道:“奴婢知道了。对了,格格,早些时候福晋那边的赏赐就过来了,咱们待会儿还要过去给福晋谢恩呢。” 谢恩? 周澜泱握住茶杯使劲一捏,指尖泛白的点在杯壁的兰花草上,她轻笑一声,眸间尽是冷淡,道:“也真是委屈她了,只怕心里不定多想弄死我呢。” “格格您这是什么话!”绣儿捂住她的嘴,满眼惊恐的说道:“福晋疼您那也是好事儿,您怎么总是这般劝不听呢。” 周澜泱一愣,心道自己真是受了刺激了,怎么能将心里话说出来吓到了这小丫头了。 她叹了口气,伸出手去握了握绣儿的,道:“话虽然糙了点,也总是实话不是?绣儿,我告诉你,这九阿哥府,我只信的过你。” “格格信奴婢,奴婢也高兴,虽然奴婢不知格格为何不喜九爷碰您,但奴婢还是昨晚那句话。人啊……得认命。您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家里人想想不是?” 绣儿眼里浮出一抹心疼,她只道自家主子一颗真心全在隔壁的四贝勒身上,哪里能想到周澜泱是一心想回家所以不愿意和这些人有过多牵扯呢? 家里! 对啊,怎么没想到呢。 周澜泱眼前一亮,兴奋溢于言表,她拉住绣儿的手摇了摇,激动道:“对了,我家我家,你找的到我家不?” “这个……您进府时候,宫里也有些赏赐下来让九爷送您府上去,小柱子应该能找到,怎么,格格想回家?” 绣儿问,可是不等周澜泱点头答话,她又自顾自的否决了。 “格格,您若想回家那得主子爷同意才成。” 一边说着,一边把人又按回了原位,开始给她梳起了长发。显然在绣儿心里周澜泱回家一事并不现实,后院女人那么多,个个都像她一样闹着要回家,九爷不得被烦死? “我得去求他?”周澜泱冲着镜中扬扬眉,方才的坏情绪似乎已经挥散脑后了。 “是啊。” 既然这阿哥府没那颗树,没那口井,说不定自己家里有呢? 周澜泱点点头,心里默默做了个决定……等晚点看能不能见到胤禟,去求他!跪着求他! 可是一想到昨晚那人对自己做的过分事,周澜泱就气的二佛升天! “我是人家的小妾,人家对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我要学会接受,学会感恩,才能拥抱美好明天……”周澜泱闭着眼嘴里嘟囔着这一席话,话音落后,又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双手捂着胸前,再度睁眼时,面对铜镜里的人扯着嘴露出一个堪称丑陋的笑容。 “啪嗒” 绣儿木梳掉在了地上,惊愕的望着周澜泱,呆呆的眨了眨眼。 平息了好一阵,绣儿一边梳着一头如瀑的长发,一边问道:“格格刚才是在念叨些什么呀?” “唔……我在劝说自己要接受九爷,毕竟,我是人家的小妾,我在这儿的这段时间毕竟得看人家脸色呢,而且我回家是一段相当漫长的路程,少了九爷首肯,很多事儿我肯定办不成。” 周澜泱决定当一回阿q,只要能找到回家的路,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毕竟这驱壳算不得自己的,至于一被人碰就犯恶心这个毛病,她决定回家之后一定要找那个好大哥算算帐! 毕竟,胤禟真的长的挺帅的。 想到那张脸,周澜泱莫名的心情似乎好了些…… “格格能这样想就太好了,您将九爷伺候好了,要什么不比您一个人瞎想办法来的快的多?” 对于周澜泱能够想通,绣儿十分欣慰,虽然她明显理解错了周澜泱的回家意义。 就在心思胡乱流转时,绣儿已经给她输好了两把子头,钗了两枚简单的蝴蝶对钗,给她上了耳坠,也是极其简单的翠珠子。 “就这么点?”周澜泱对着镜子左右转头。 绣儿不明所以,愣愣说道:“格格您只带了这么几样东西过来呀?” “这是我自己的?”周澜泱将妆奁拉开扫了扫,虽然吧,数量还是有那么些,但是能登上台面的,实在太少…… 绣儿点头。 “爷没给点赏赐?”周澜泱挑着眉头问,有些不可置信。 “您昨晚才侍寝呢,福晋的赏赐就到了呀,爷没赏您避子汤就是最好的赏赐了呀。”绣儿转身去给她取旗装,选来选去,选了件淡粉色的,上面绣着几只乳白色的蝴蝶,和头上的发饰倒是相得益彰。 听到避子汤三个字,周澜泱脸色一白,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万一怀上了怎么办?难道挺着个大肚子回去? 她想到三百多年后的自己突然醒来,肚子大了一圈,然后去医院一检查,发现这个胎儿dna十分其他,严重古化,怎么办? 会被抓到研究室去的吧,把肚子切开做成切糕去奉献科学…… “咳咳……”周澜泱打了个冷颤停止了自己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默默的又做了一个决定,要尽快想办法搞点避子汤喝喝。 第十四章 贤八憨十(上) 许是得益于昨晚侍了寝,从午膳到晚膳,清漪院的伙食都比往常多了两道主食并上一盅甜品。 绣儿将福晋赏赐来的那些东西一一排列开,端过去准备放置进妆奁里,见那些都不是个凡品,特特端到了周澜泱面前让她过过目。 “格格您看,这个珍珠发簪真漂亮……”绣儿举起一枚精巧的发簪,在周澜泱发间空比了下,一会儿又取了个手镯,在她眼前晃了晃,道:“您再看看这个玉镯,颜色可真正气。” 周澜泱兴致缺缺的扫了一眼,点头恩了一声,心里却腹诽道:不识货的丫头,这些东西哪算得上好,看这些成色,这些做工,估计也是那好福晋自己嫌了不知几百遍的东西。 这边周澜泱还在心里回忆过去,自己那个大哥,虽然不爱干人事儿,但是和那个生父一般,在钱上面从不亏待阿兰,用周大公子的话说,只要阿兰别来野心周家产业,他愿意把这个妹妹当猪一样养一辈子。 周家生意摊子铺的大,珠宝也有产业,故而周澜泱凭着前世对珠宝古玩的拿捏,一眼就断定出了这些赏赐看似华贵,实则廉价不堪。 想一想,还是那串花了大价钱的玉手钏才漂亮呢…… 周澜泱砰的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方才的怏怏不乐一扫而空,取而代之是满脸的希冀以及某种不知名的跃跃欲试! “呀,这个才漂亮呢!” 绣儿早已习惯了自家主子的忽而咋呼,平平看了她一眼,拿起了一串手珠,递给周澜泱,道:“奴婢给您戴上试试?” 那是一串很简单的碧玉珠子,唯一亮点在于那串子结口那儿镶了个小葫芦,点点粲金,不显得张扬也不至于孤平。 周澜泱任由绣儿摆弄,举起凝脂般的手腕在眼前晃了晃,喃喃道:“也许不止要找到树和井,说不定那串手钏才是重点呢?” “什么?”绣儿瞪了瞪黑亮眼眸。显然没听清周澜泱的话。 那方周澜泱却一把将手珠拽了下来往绣儿手里一塞,问道:“绣儿,九爷回了吗?” “奴婢不知……不过奴婢可以去前院去探探。”绣儿当她是生了心思要主动创造机会与主子爷亲近,她作为伺候丫鬟当然乐得此见了。 于是,便见周澜泱挥了挥手,打发走了绣儿。 待屋子里只剩了她一个人,她又取出了妆奁底屉里压着的那张纸,接着又摸到了衣柜底下被藏起来的毛笔和一砚浅墨。 她倒是做不到古人以沫润笔,只好就着屋里冷掉的茶水化开了凝墨,凭着记忆中的模子,把那串玉手钏一笔一笔画了出来。 不一会儿,纸上便跃然出了玉手钏的样子,二十八颗羊脂玉珠,稀奇点在于每颗玉珠上头篆着栩栩如生的盛莲样式。 不得不感叹古人的独具匠心! 她当时重金砸下这手钏时便是看中了这一点,就是放大镜下才能看清那些荷花的美感,不知在古时,那些匠人是如何刻上去且还能如此逼真的。 “哎……老天保佑,让这荷花串出现在九阿哥府吧……” 周澜泱仔细的放好了大作,却发觉绣儿丫头还未回来,思来想去,决定出门去找。 从清漪院一路走过去,一路的仆人瞧着这位都知道她才侍了寝,指不定日后在九爷心头能够个什么位置,故而都还恭敬的行个礼唤一声周格格。 她一律点头轻应,走到了清风院门前却仍不见绣儿身影,不免有些奇怪。 “周格格来清风院找九爷吗?” 一道有些沧桑又附带半分尖利的声音蹿在周澜泱身后,周澜泱甫一回头,面前站了个笑眯眯的老头。 周澜泱认得他,这不是她爬树摘梨时给她搭梯子那个金公公嘛。 听绣儿讲过,这个金公公是以前胤禟还在阿哥所时伺候过他的老太监,为人忠厚老实,所以胤禟开府后,宜妃也将金公公指了过来。 “金公公……” 周澜泱福了个身,好歹是照顾自己便宜老公长大的老辈人,客气一些总是好的。 “格格快起,奴才担不起。”金老也不敢碰上贵人的身子,只是虚抚了她一下,又问道:“格格您是要找九爷?” “我是来找我那丫鬟的,绣儿丫头,公公可识的?” 金公公想了想,突然拍了拍额头,呀了一声,忙给周澜泱请罪道:“怪奴才,怪奴才,方才九爷派人回府传话,说八爷和十爷要来府里用膳,要府里派人去隔壁八贝勒府知会一声儿,奴才随便点了个卯,没成想就点到了那绣儿丫头。” 原来是这样…… “金公公不必忧心,我这边没什么大事儿。”周澜泱安慰一声。 瞧见那老人家一脸愧疚神色不像作假,又想起自己之前爬树捣腾,这个老人家还笑眯眯的给自己搭云梯,还夸自己灵动来着。 再是有气,也提不起来了。 “格格是在这里等九爷?九爷要您陪宴?” 周澜泱确信自己没有看错,老人家脸上竟现出了八卦的神采。 她刚张嘴,金公公又捂嘴一笑,道:“奴才多嘴了。” “公公先去忙吧……” 周澜泱抬了抬手,示意金公公可以先下去了,金公公给她的感觉不像电视剧中的那些老太监,尖嘴猴腮,厚粉扑面,一双眼活像个耗子,贼溜溜朝你一瞅就渗的人慌。 反而呢,他慈眉善目的,笑起来眯着眼看起来暖洋洋的,和一般的邻家大爷也没啥区别。 这时天已经快黑了,周澜泱已经用了晚膳,一阵风送过来,这春风惬意拂面,端着凉意半减,周澜泱深呼一口气,心道就当消食儿吧,在此走走…… 本来是决心走道打道回府的,可是她回身几步,却被树干角落里的蚂蚁搬家逗起了兴趣。 “嘿嘿……” 天知道周澜泱又起了什么坏心思,反正是见她随地捡了一根粗短的树枝,就蹲到了那处,戳戳弄弄的。 打清风院门口经过的下人们见此一幕各有心思。 ‘瞧瞧,这位为了引起爷的注意真是不择手段啊’ ‘什么啊,人家那是天性使然,和一窝蚂蚁也能玩半天,独具慧心啊’ 周澜泱正戳着那些蚂蚁劫道,人家要爬到家门口了,又被周澜泱一杆子拐到了别处去,不想回家的蚂蚁却被她戳着进了洞去。 “嘿嘿……蚂蚁搬家要下雨,黄狗打屁大天晴……” 周澜泱念着三百年后的儿时谚语,而后又捂着嘴,满脸娇羞,眉带惶恐,自言自语道:“哎呀,什么屁啊尿的,我可真是不知羞……” 她陪着一窝蚂蚁玩的不亦乐乎,直到真切的感受到身后一阵压抑感,和覆在头顶发丝的轻微热呼声。 树枝画圈的动作一顿,周澜泱缓缓侧头,捕上了一双浓亮大眼。 “有那么好玩吗?” 他问。 第十五章 贤八憨十(下) 说话人凑的极近,浅浅的呼吸声都能灌进周澜泱耳膜里,她忙的后退,最后踩到了裙摆,哎哟一声跌坐在了原地。 “你……你是谁?” 周澜泱警惕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却见他一身墨绿锦服,胸前织金端端印个福字纹,腰间束着玄色腰封,理着黄带子,坠着玉佩络子。 身形修长,面相英俊,浓眉大眼,却显得有两分稚气未脱。 “你又是谁?”他笑了笑,左手端在胸前,拇指上的褐红扳指晃了晃。 周澜泱一边警惕的看着他,一边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有些不悦的瞧了眼来人,道:“我在九阿哥府,自然是九阿哥府的人。” “哦……”他发出一声长叹,故意拖长了尾音,道:“爷知道了,你就是那个进了九哥的院门,病在床上好多天都起不来那位吧?” “我……” 周澜泱刚刚吐出一个我字,对面那人已经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算起来,爷要唤你一声小九嫂。” 何止是起不来,根本就是死翘翘了好吗……周澜泱心里翻了个白眼,木木然的看着眼前的人。 再一次领略到了他的抢白功力,“不过嘛,你一个小妾担的起爷唤你一声嫂子吗?爷怕折了你寿数。” 那真是谢谢你了啊。 周澜泱张了张嘴,却仍旧插不上话。 “你在这等什么?九哥叫你来陪宴吗?”他又问。 一双黑如墨潭的眼此刻在周澜泱眼里却显得贼溜溜的,那打量审视的目光过于明显,像恨不得将周澜泱拔干净了 似得。 “可是爷先前听说了,你喜欢老四不是吗?” “爷可警告你啊,进了九阿哥府就得收心,以前的事儿爷可以不计较,这往后你要是敢趁着两府隔得近,做些琵琶别抱的事儿,爷饶不了你。” 凶狠狠明晃晃的威胁。 周澜泱瞧了一眼他一脸正气凛然的傻缺样,心里不由叹了口气。 算了算了,眼前这人是傻的,老天爷向来都疼憨人的,她跟一个傻子计较什么?任他嘴碎吧。 周澜泱几番如此心理安慰之后,也就站在那里任其观赏。 方才她只是见着黄带子猜测,直到他一声九哥,周澜泱就确定了,这人定是那个史书所载,和老九胤禟感情好的穿一条裤子的十阿哥——胤俄。 “老十,你在那胡说些什么呢!” 一道声调不高,却张力十足的声音在胤俄身后发起,周澜泱与胤俄齐齐回头,见是这九阿哥府的主人和另一个穿着淡黄色锦服的男人。 说话的正是那人。 而周澜泱先对上的却是胤禟那道有些意外的目光。 看他们走近,周澜泱蹲身福了个礼,浅声柔意道:“妾身给爷请安。” “恩。” 胤禟短短的应了一声,却伸出手一把拉起了周澜泱把人带到了自己身边,又指了指身旁的淡黄袍子,道:“这是八贝勒。” 八贤王胤禩! 纵使周澜泱历史成绩再不好,也略有所知眼前这人的点点事迹,尤其是那不美好的结局。 看到八贤王,周澜泱才不得不想起一直被刻意压住的那些对于已知事件的怅然。 因为眼前八贤王,老九老十,还有那个自己还不曾见过的老十四,未来的日子都将十分不好过。现在还是康熙四十年,胤禟才十八岁,他还能活大概…… “小弟妹?” 这还是胤禩第一回见到这般女子,当着自己男人的面,就直愣愣的看着其他男人发了神丢了魂。他手握成拳,轻轻咳了一声。 周澜泱神魄归位了,被打断了胡思乱想,忙故作羞赫的低下头,再度行了个礼,道:“八爷安好,妾身失态了。” 起了身,她下意识去瞧胤禟的脸色,果然男人脸色有些不快,却像心有灵犀般,周澜泱去偷瞧他,他也正好回眼过来看她。 本看着这个女人大胆妄为,敢盯着八哥看,胤禟是一万个不乐意的,可是对上那双碧波敛眼的眼,胤禟的火气没来由的就消了一大半,语气也比自己预期的好了不知多少。 “你在这,等爷?” 周澜泱本是要找他的,想求他放自己回家,可这会儿这么多人也有些不好意思把话说出口,支支吾吾的,刚想了个吃饱了路过消食的说法,又被自大的男人抢先了。 “既然过来了,来给爷们陪个宴吧。” 胤禟说完,不由分说的拉了她便往院内走。 胤俄一脸奇观,还在不停的观察着周澜泱的侧脸,仿佛个看相师。 而胤禩则是低眉一笑。 所谓的陪宴,其实就是给他们倒酒布菜,连个坐处都没有,周澜泱端抱着酒壶,靠着柱子在心里吐槽那些女人就是倒霉催的,这么个苦差事还能干的光宗耀祖的。 “此番太子所为无非是笃定了皇阿玛不会责骂他,何况之前江南私银案才惩办了阿尔吉善和格尔芬,都知道他二人是得索额图举荐的,而索额图与太子的关系又是那般,一来二去,皇阿玛总得安抚下太子。” 说话的人是胤禩,他端着酒杯,拿起又放下,拿起又放下,终如此说道。 听他说话,周澜泱才把目光又放到了他脸上,果真是温润如玉,翩翩公子。胤禩脸相不如胤禟阴美好看,但也是个十足十的美男子,尤其那眉眼好似温泉暖眼,被瞧一眼,只觉让人如沐春风。 阿哥府的主人喝了口酒,重重的将杯子放在桌面上,声音有些低沉,道:“堂堂大清朝的太子,拿的出手的也只有皇阿玛的宠爱了,难怪老大那边死活不服气呢。” “可不是……”胤俄接了嘴,他吸溜一口粉条,沾了些油渍在他嘴角,他却不自知,而是大喇喇的说道:“虽然老大看着也不让人顺眼,可若和太子比,我反而觉得老大能干些。” 周澜泱不知他们在讨论些什么,也不敢问,只是凭借他们三言两语再在脑海里搜刮着浅薄的历史姿势,除了得出他们口中的老大胤褆确实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爵位,其余的一概不知。 果然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啊,他们说的到底是啥,完全听不懂啊…… 周澜泱嘟着嘴仰天叹气…… “你还愣着干什么?过来给爷斟酒。” 胤禟不悦的低气压声传过来,周澜泱压住心中不爽迈着小碎步过去给他们倒酒。 客为主宾这道理她还懂,所以她先绕了一圈,给胤禩和胤?倒了酒,低低的福了个礼,喊了声,“八爷,十爷。” 等到了胤禟那处,酒刚倒满,周澜泱却发现胤禟正瞪眼瞧着自己,她眨眨眼,不明所以,手腕却被重重一拖,胤禟将她拖到了自己腿上。 “爷……” 周澜泱气急,上手便要推他。 “你不是有病吗?爷给你治治。”胤禟凑近她耳畔,低声暧昧道。丝毫不顾面前还有一兄一弟在旁。 “爷在说什么,妾身听不懂。” 周澜泱脸红到了耳根子上,一边抵着胤禟的胸膛,一边往后退,却也不敢回头,唯恐看见另外两位爷似笑非笑的神情。 大手在她细腰上抚了一把,胤禟望着她的眼,对她说道:“你不是一被人碰就不自在,若是被别人瞧着不是更要犯病的厉害?爷给你以毒攻毒治治,不谢恩?” “这种时候,还是先别治病了,别因为妾身这点小毛病误了爷的酒局……”周澜泱小心翼翼的试探着脱离男人的怀抱,脸上挂着讪讪的笑意。 胤禟眼底泛起笑意,一转手把人推到了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收回了目光,淡淡的说道:“坐吧,瞧你都不知心底把爷骂成什么样了。” 周澜泱一愣,心底有些惊异,他怎么知道……难道我的幽怨表现的很明显…… “谢谢爷。”她冲着胤禟甜甜一笑,做作到了极致。 胤禟皱了皱眉,似乎极不喜欢周澜泱的假情假意。 还是胤禩先开了口,端起了酒杯,道:“小弟妹,爷请你一杯,可行?” 第十六章 明码实价,童叟无欺 万没料到,这个八贤王会将那酒杯举向自己。 周澜泱先是一愣,胤禟正要开口提醒她,却见她端了面前的茶水杯,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双手执杯,道:“怎好受贝勒爷的请,该妾身敬贝勒爷的。” 她垂了垂眼,扫过桌上的珍馐美味,咽了咽喉头的唾沫,又轻声细语的说道:“只是妾身不胜酒力,沾酒唯恐贻笑大方,还请贝勒爷准妾身以茶代酒。” “小弟妹说的哪里话,若是不胜酒力,自然不该勉强,请。” 而后,胤禩仰头将杯中酒灌下了口中,周澜泱也抿了口茶,才缓缓坐了下来。 只是,刚刚落座,脸上便被盯的紧,她都不用特意去看,都能感受到胤禟此时的目光相当戏谑且耐人寻味。 而坐她斜对面的胤俄也是一副不胜唏嘘的模样,这女人会变脸吧?这是那个刚才在院门前捣鼓蚂蚁那位? 见她此时拉着绢子轻轻擦拭着嘴边的水渍,坐姿也很得体。 当然他们也不可能钻到桌脚下去,自然也就看不到周澜泱交叠的双腿正在互相挠痒痒。 过了敬酒这一茬,兄弟三人也没再将周澜泱当一回事,转而又聊了些政务上的事,周澜泱乐的自在,悄然的吃着桌上的菜,心里评头论足道老铁手艺有进步啊。 “话也说回来,老九你还是给皇阿玛认个错去,总不能连累宜妃娘娘和五哥不是?”说话的是还是胤禩,他自己倒了杯酒,望着胤禟说话,言语腔调拿捏的是字正腔圆,却又徐徐如春风,虽是说教,却并不让人厌烦。 那边胤俄接了口,“此话八哥说的在理,怪只怪九哥你用人不小心,竟然将那户部图本善的人请去做掌柜的。” 周澜泱正大快朵颐,对于他们的谈论完全没有放心上去。 那些电视剧小说里的穿越女主按理此时是不是应该静静听着,然后插两句嘴随便就解决了个大问题? 她周澜泱可没那个闲心…… 胤禟也没有反驳胤俄的话,只是淡淡回了句。“此事是我粗心了些,可我那铺子的收成三分利我可都孝敬给皇阿玛了,只听那图本善一句阿哥骄子竟也从商重金,皇阿玛就要我卸了刑部的差事,可不是说不过去了?” “所以,哥哥才叫你去给皇阿玛认个错,你自前年开府后从商,皇阿玛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此事若不是那图本善发难,料想皇阿玛不会责罚你,此番不过是要拿个态度出来罢了。老九你也不必多心。”又是胤禩在劝他。 银筷刚刚夹上烤鸡腿,下一秒便被另一双筷子以极大力度插上挑走了。 周澜泱眼皮一跳,抬眼一瞧,正是那十阿哥,他把鸡腿往嘴里一塞,含糊不清的说道:“对对对,你就去认个错得了,宜妃娘娘向来惯乎你,会替你说好话的,皇阿玛有了个梯子下就将刑部差事还你了。” 向来平民庶府中父子有了矛盾也不见有老子来给儿子低头的,何况还是天家父子。 这些道理胤禟也懂,只是心里憋屈的慌。 他神色有些寡淡,喝了口酒,平铺直叙道:“知道了,明儿散朝后我便去求见皇阿玛。” 胤禩放下筷箸,欣慰的点点头,又支了一招,“若不然,你将五哥求上,五哥虽平日里与兄弟们都淡淡相交,但好歹是你亲哥哥,对你总比旁人要上心许多的。” 闻言,胤禟脸色有些奇怪,不过也只是一瞬,而后又笑了笑,举杯道:“八哥与十弟待我真心拳拳,我也是知道的。” 胤禩温和一笑,举杯与他相碰。 白痴,蠢货,你俩还嫌不够真心的?你可知道你一死没两日你这好哥哥就追着你来了,也是难得一见的兄弟情了。 听全了他们最后两句对话的周澜泱面上不动声色,嚼了口鸡肉丝,心中却有感念。 “嗝——” 一声响亮刺耳的饱嗝声,尾音似乎还有回转之势。胤禟嫌恶的皱了皱眉,不悦的瞪了一眼胤俄,道:“堂堂皇阿哥,能不能有点样子?” 胤禩还是温柔好哥哥的模样,递上了一张绢子给胤俄,笑道:“老十,慢点吃,这幅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少时日没吃过肉了呢。” “哎……”胤俄接过手绢,胡乱一裹在嘴角抹了抹,另一只手直接上去又抓了个鸡腿,囫囵道:“九哥,你这厨子哪儿找的?真好吃,能不能借两天使使,爷那府里的厨子简直废物,做的菜都淡出鸟来了!” “少在那爷啊爷的,哥哥们面前没大没小的。” 胤禟白了胤俄一眼,在对方嬉皮笑脸的攻势下后,仍松口道:“你若喜欢,叫你府里来两个学学。这些东西其实也算不得我府里掌勺的手艺。” “哦,这是为何?” 胤禩挑眉一笑,他虽不像胤俄没个吃相,但对这菜品还是很满意的。 说到这里,周澜泱嚼了嚼口中的青菜叶,只觉如嚼腊,脸色稍稍一变,果不其然,胤禟侧头看她,用一副如她方才同样的假笑,还握了握她的手,道:“都是这周氏的功劳,是她教会掌勺的,惠妃娘娘赐给我这小妾,当真好用的很。” 这个好用二字,堪称精妙,暧昧联翩,语带双关。 “噗……”胤俄一口酒喷出来,被呛的连连咳嗽,好一会儿顺气了,才埋怨胤禟道:“好用也是你两口子的事儿,值道拿兄弟面前来讲吗? 胤禩还是那般温润平和,只是脸上也止不住挑了些好奇的神色,道:“小弟妹还有这手艺?” “咳咳……”没料到再次被胤禟推上人面的周澜泱干咳两声,然后才慢慢解释道。 “算不得手艺。八爷谬赞了,只是妾身在家的时候吃过一些味道较独特的吃食,就记下了。” 周澜泱顺势耍了个心眼。 便见胤俄满脸好奇,连酒杯也放下了,只愣愣的望着周澜泱发问道:“你一个官家小姐,学什么不好,去学做厨子?” 此问一出,连胤禟和胤禩也转眼去看周澜泱,胤禟更是一脸兴趣盎然的,就要看这女人怎么答。 僵持的气氛沉默了小半会儿,周澜泱眨了眨眼。 却突然…… 她以绢遮唇,低下头呜咽起来,哭声婉转,好不悲怆。 “怎……怎么了这是?” 镌着银丝梅枝的蚕绢在那张如花似玉的脸面上左右拭了拭,周澜泱才柔声泣道:“十爷有所不知,妾身娘家大哥重病许久了,一直吃喝不下,家母为了大哥操碎了心,药材不得效,便学了做药膳,未选秀前,妾身也跟着学了许多,一来二去还有了些心得,大哥病好些了,胃口好了又嚷着要吃些奇奇怪怪的吃食,母亲向来疼他,自然肯了。只是澜泱身为人女,怎忍心母亲受累呢?所以这才捣鼓了些吃食出来……” 话音落末,胤禩嘴角动了动,抿紧了一张薄唇,似在憋力,说道:“原来如此,小弟妹可谓贤孝。兄病前能侍奉左右,母受累能甘以身替。” “八爷过奖了。”周澜泱点了点眼角,一双微红的桃花眼轻轻一敛,一副欲羞欲怯的模样。 “只是选秀起,妾身便进了宫,接着又进了九阿哥府,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我大哥好些没有……家母身体又可康健?” 周澜泱抽了两声,鼻翼发红。 “真是难为你了……” 说话的声音也夹了些更咽,周澜泱回头,见是胤俄,他就着刚才擦过嘴的绢子递给周澜泱,道:“那种至亲不在身旁相伴的感觉,爷也懂。” 周澜泱倒抽一口凉气,脚趾都抓紧了。原来入戏的人不止自己一个? 因着喝了许多酒,胤俄眼红通通的,又对周澜泱说道:“要不你回府去看看吧?” 周澜泱心头一跳,差点狂喜出声。 好在胤俄只是喝多没喝醉,他说了之后又转眼去看胤禟,诚恳道:“九哥,卖弟弟个面儿,让你这小妾回府去看看吧,她只是一个想娘的孩子啊!” 胤禩手握成拳挡在嘴边轻轻咳了两声儿,倒有些像在笑。 胤禟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瞟了周澜泱一眼,又回头瞪了胤俄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哥哥府上的事儿要你操心?” “我这不是看着她可怜嘛……” 周澜泱心里知道有了这个十阿哥的助辞,回家一事儿十有八九成了。心里按捺着窃喜,面上平静如死水。对他们接下来的谈话更是听不进去多少了。 直到宴席散后,她冲着两人福礼送别,对胤俄的态度都亲切了不少。 难道老天疼傻子,傻的挺可爱么不是! 若不是胤禟在自己面前,她真想伸手摇摆,对胤俄喊一声喜欢您来,喜欢您再来! 八贝勒与十阿哥没了身影,面前的男人也突然转过身来。 “做戏做够了?” 他先前还能是皮笑肉不笑,现在直接垮了脸,黑沉沉的像风雨欲来,白瞎了那么好看一张脸。 周澜泱退了两步,嗫嚅道:“爷在说什么呀?” “就两道菜你都扯那么远去……”胤禟想说些什么,可说了一半,却突然转了话头,他拉起周澜泱的手,道:“你想回家直接跟爷说不就成了,扯什么你大哥你老娘,温禧贵妃去的早,老十最是后悔没尽到孝。你在他面前哭那一通,难怪他脑子不清醒替你开口了。” 周澜泱听到十阿哥的身世也心中叹息了一声,也忘了去挣脱那手,呆呆的被他握着,又听他说道:“你今晚把爷伺候好了,明儿爷就派人送你回去,如何?” 你这是糖衣炮弹!是经不起敲打的空口主义!是对人尊严的剥削与践踏! 一串串控诉藏在周澜泱口中,红唇一张,却似不受控制一般,只有明晃晃的妥协。“真的?爷不骗我?” 胤禟揽过美人腰身,桃花眼盯紧了她,又在那额上偷了口香,许诺道:“爷做生意一向明码实价,童叟无欺。” 第十七章 回家 绣儿正在清漪院紧张的瑟瑟发抖,就去送个信的时间,回了院子就发现主子不见了,再一问,就听隔壁寒梅院的使唤丫头阴阳怪气的说是自家主子去清风院陪宴了。 当时就把绣儿吓的不清,唯恐周澜泱一个不小心干了蠢事得罪了胤禟。 可是当她在院子里踌躇了两个时辰后,清风院那边来了使唤丫头,说主子爷让自己去清风院伺候,她一颗心才终于落了地…… 相对于绣儿的又惊又喜,屋内自是别样风光。 “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胤禟坐在床榻边,冷眼睨着面前站着的人,话语冷淡,眉眼间已染上了丝丝不耐。 而被诘问的人却似乎没有一点自觉,而是小心翼翼的搓了搓手,嗫嚅道:“妾身……没准备好……” 胤禟懒懒的掀了掀眼皮,有了些火气,“这后院的女人哪个像你这般?还敢说没准备好?她们个个都该是期着盼着爷过去。” 越说越上火,刚才被眼前人撩起的大半情欲都消退了不少,起身便喊道:“来人,送周格格回去!” 门口的绣儿自然是惊吓有之,这个时候送回去,格格在院里还怎么立足啊?不得成个笑话吗! “诶!九爷,九爷!” 男人与周澜泱擦身便走,却不料手臂被一下拉住,侧过眼便看见周澜泱紧紧的闭着眼,把脸往胤禟那方凑,一副慷慨赴死的悲壮模样,嚷道:“来吧,爷!妾身准备好了!” 胤禟定定的看了她好一会儿,缓缓的抽出了被拉住的臂膀。 周澜泱一愣,缓缓睁开眼,那张阴柔清俊的脸便印入眼中,只见他似笑非笑的说道:“你到底是什么怪毛病?” 一边说着,胤禟一边捏了捏她的脸。 竟似好言相劝道:“爷挺喜欢你,你别总闹。” 才见我几回啊?睡了一觉就喜欢上了?你们这些天潢贵胄的喜欢真不值钱!周澜泱腹诽之。 忽而便觉身子一轻,怕要摔倒,甚至下意识的去搂住了那人的脖颈,胤禟很受用她这般服软,将她轻放到床上,又细细的打量了她好一阵。 那双眼似星河璀璨,此刻落进周澜泱眼中却让她产生了一种只容她一人的错觉。 她心头没来由的一跳,呐呐道:“爷……” 胤禟轻轻俯下,亲昵的在她唇上衔了一口,不意外的引来了一阵短促的颤抖,他摸了摸她的眉,道:“别怕……” ………… 他果真说到做到,周澜泱还是会有些心理上的不舒服,无非是拜她好哥哥所赐,犯恶心,可是却也不得不承认,生理上好像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愉悦的…… 一阵春风化雨,旖旎在屋内。 周澜泱躺在床上愣愣的盯着床面上,感叹这主子的床就是比清漪院的舒服,真是又大又软。 身旁的男人手支着自己往她这边凑,面上俨然一副心满意足的得逞样,戏谑道:“怎么?还想再来一次还是在等着爷伺候你起身?” 周澜泱回过神来,愣愣的望着胤禟,不明所以道:“起身做什么?” “不起身,你打算睡在爷这儿?”胤禟脸色一变,皱起一双好看的眉。 “来人!” 不等周澜泱开口,胤禟便唤了人,很快门打开进来两个小太监,两个丫头,还有自己的贴身侍女绣儿。 “主子爷。”五人恭敬的垂首站在门边,即使隔着很远一段距离,还有屏风隔障,可却也能窥见内里一片春色。 “送周格格回去。” “是。” 周澜泱猛的回头,瞪了胤禟一眼,可那五个人却像是习以为常,恭敬的跪到了屏风外,便听绣儿的声音软柔夹杂窃喜,道:“爷,格格,请准奴婢近身伺候。” “恩。” 胤禟躺回床上,双手枕在脑后,悠闲又自在。 另外四人则说道:“九爷,奴才去取水过来。” 才从一阵带着自我纠结的情事中清醒过来的周澜泱,此时愤恨的瞪了一眼胤禟,因为他答应让自己回家上升的那点好感此刻全数归作了零。 “格格?” 绣儿被轻轻推开,便见周澜泱快速的穿戴好了,她起身,撩了把长发,背对胤禟问道:“爷答应明儿派人送我回家,还作数吧?” “自然作数。”胤禟脸色也不好,不知道这个女人一张脸变脸似的又在搞什么名堂。 当真以为要她陪次宴,许了她回家,便忘了自己身份开始恃宠而骄了? 胤禟陷入了这般的思想情绪里,自然全然不知痛快走掉那人心里已经将他与种马挂上钩了。 自家格格脸色奇差无比,绣儿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主子可是在清风院召了她,这可是好事儿啊,这院子里那么些个女主子,能进主院去伺候的也就兆佳氏一位而已。 “砰”的一声,周澜泱一脚踢开了榻凳,坐在床上发怒。 “格格……怎么了?” 周澜泱瞧了她一眼,满腔怒火在绣儿一脸苦兮兮的惨相上也熄灭了一大半,算了,自己的心理活动在这个年代本就是另类,怎么能希冀别人理解并接受呢?又何苦让这小丫头每日跟着自己担惊受怕的。 “也没什么……就是……”周澜泱其实不想去计较那些,她绕是抱着阿q到底的精神:反正都和胤禟睡过了,何况自己要回去,总要这位主子开金口的,就当交易了,反正不是自己的身子! 可是又实在憋屈胤禟睡了人就赶人的做法。 几番踌躇,终于开口问道:“他为什么要赶我走?” 一听他,绣儿也明晓问的是胤禟。原来是在计较这个啊……绣儿解释道:“格格,咱家主子爷主院从不留人歇息的,毕竟传出去对主子爷声名不好。那主院和书房连一块儿,是清净干事的地……莫说九爷,只怕隔壁几位爷都是如此,这是不成文的规定。” 绣儿点到即止的提示道。 周澜泱默了半晌,原来是这意思。 她红了半张脸,自己也真够矫情的。她摆摆手,又在脸上扇了扇,似乎想把尴尬的气氛扇走些,口齿含糊不清道:“别愣着了,快去给我取水来,然后收拾点值钱的物件儿,明儿和我一块儿回去。” “好勒!”一听到能出府,绣儿一颗心就快跳了出来,小蹦小跳着出了屋。 翌日,天未亮。 周澜泱便被绣儿从被窝里扯了起来,她实在困乏的厉害,昨个儿被胤禟折腾了几个时辰,之后又仔细收拾了些自己的秘密物品,睡下时都很迟了。 “格格,快起来,主子爷说您再不起,就不许回去了。” 绣儿此话一出,效果堪比二十一世纪的闹钟。 周澜泱睁开眼,噌的坐起身来,吩咐道:“给我更衣。” 三两下的打扮好了,又将那些福晋给的赏赐全数打了包丢给绣儿,周澜泱快步奔走,走过长廊时,不禁抬头望了望天,虽未放明,却已可窥见湛蓝幕布,周澜泱此时特别想大喊一声:啊!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解放区的老百姓好喜欢! 欢喜雀跃的脚步止在踏出府门的那一刻…… 那个一身石青色朝服,褐红色顶戴,双手覆在身后,微微仰头凝视天穹的人,不是胤禟又是谁? 清确的听明身后脚步声顿住,胤禟回头,果见那人面上一脸茫然,顿时便心生不悦,皱眉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走。 周澜泱张了张嘴,连忙福身道:“是。” 此时还未入夏,晚春的时节该是昼短些的,可今日的天敞亮的格外早些,胤禟要按时上朝点卯,周家离九阿哥府也有那么些距离,便吩咐让周澜泱和自己一同出府,各乘马车。 “格格,请。”绣儿撩开马车帘子,那头何玉柱已经躬着身子,半抬着手,还让她借力。 却不料,周澜泱一手撑着座榻,起脚轻轻一跃,便跳了上去。 胤禟一愣,正逢周澜泱眼神望过来,似有感激,欢喜,还有些……内疚? “多谢爷,妾身会尽早回来的。” 末了,终于听她说了句好听话。 胤禟按捺住心头那股莫名的窃喜和得意,淡然的点了点头,道:“早些回府,不然后院个个都学你闹着回家,福晋那头也不好说。” “是。” 周澜泱钻进了马车里,却被眼前一幕惊了。 “这些是什么……”周澜泱指着那叠成堆的礼盒。 绣儿坐在马榻上,听周澜泱说话,掀帘瞧了一眼,道:“这是爷给格格准备的,说是格格第一次回府,不好空手。” 其实数量也不多,也就五六样。但是听到绣儿讲这是胤禟准备的后,周澜泱心里还是有些触动。 她干脆坐到了门边,撩开一个小口子,抿了抿唇,问道:“九爷他都是这样吗?” “恩?”绣儿不解其意,疑惑的望着她。 “咳……”周澜泱捂着唇咳了一声,道:“我是说,后院那些回家,爷都是如此吗?” “才没有呢!奴才在爷身边伺候许久,这是第一回。” 答话的人是赶马的,周澜泱有印象,似叫何玉柱,胤禟近身的小太监。 周澜泱闻言心头一震,退回了里间,却立时不自在了起来,她攥了攥手上的帕子,脸色意味不明,最后,只是望着这堆物件儿,轻轻呷了口气…… 却说周家那边,因为不知女儿会回来,并没什么准备,这周大力是个五品小吏,任个汉军旗的守备,算不得富庶人家皇亲国戚,但也是个正经官家,故而府邸比周澜泱想象中要好许多。 她下了马车,看着眼前这座落在近郊的一进小院,焦黄门栅,环了两棵果树,正有个穿着补丁衣服的在拾缀。 那人在马车驶来时就停了动作,这下看清了周澜泱便揉了揉眼睛,接着便喜出望外的仰天嘶吼道:“老爷,夫人,大少爷,小姐回来了!” 第十八章 大哥 现在的周澜泱自然是不认得他的,可人家如此热情,总不好随口就打发了别人。便挥了挥手,召来绣儿,递了块碎银子给那家丁,道:“有劳你了。” 那家丁眼一瞪,将银子推开,道:“小姐这是做什么?回自己家还需讲这些规矩么?” “叫你拿着便拿着,你眼前这位如今是咱九阿哥府的格格,自不会亏待你的。” 出声的人是何玉柱,他抱着一堆礼盒,走到了那家丁跟前,倒有几分狐假虎威的意味。 家丁有些尴尬,却仍是坚持不要那银子,绣儿也为难,回头看周澜泱,周澜泱还欲再劝,就从屋内走出一名妇人,由一个绿衫丫鬟搀着,口中就唤道:“可是我的澜儿回来了。” 甫一回头,周澜泱才将这妇人瞧清楚。 她穿着紫色旗装,梳着长把子头,头上只简单的坠了两枚钗子,耳上只有一耳一坠,镶着颗涅珠,就连领上的绺子都有些泛卷偏白了,脸上有些病态的苍白,此刻因为女儿回来了,眼里还闪着可见的泪光。 因前世的周澜泱与母亲相依为命,可那位母亲却是个十足十的弱女子,从小周澜泱便少有见她母亲脸上无泪,喜笑颜开的时候。 虽心里厌烦女人柔弱哭啼,可这位亲娘在眼前泪眼涮涮,周澜泱心底某处还是被荡软了。 她接过夫人的手,柔声应道:“额娘,女儿回来了。” “好好好,快进屋,你阿玛今日正好休沐,你大哥也是昨日才办完差,今日有半日的假。真巧到齐了,真好真好……” 周柳氏连连说好,擦拭着眼角,牵着女儿正欲进屋,晃眼间才看到何玉柱与绣儿,颇为惭愧的说道;“瞧我都高兴糊涂了,两位贵人快请进吧。” 何玉柱也是个嘴上会讨巧的,连忙低了低身子,道:“哟,瞧周夫人说的,奴才哪是什么贵人啊,都是今日拖了周格格的福才能出来溜达溜达。” 进了这周家,周澜泱心里却有些犯怵了,对于这家里她是一点记忆也没有,万一待会儿露馅了可怎么办? 只在她神思流转之时,一行人已经迈进了院中。 官吏之家自然比不得胤禟的皇子府,院落打扫的倒干净,院中一颗大树磅礴生姿,高耸如入云端,垂下大片阴凉,想来夏天来时,扫过阵阵凉风,该是惬意的很。 树下有石桌石凳,躺着些孤零零的落叶,往左是正院,往右走便是后院了。 周柳氏带着他们进了正院,一迈进去,便喜不自禁的喊道:“老爷,你看看谁回来了。” “恩。” 堂上的人穿着演武服,头上还大汗淋漓,他一边接过侍女递来的汗巾,随意的擦了擦,口上应着,眼神慢悠悠的晃过来,喉头动了动,最终只说了三个字。“回来了。” “阿玛。” 周澜泱福了个身,喊了个好。 前世的阿兰对亲爹没感情,这一世一来已经在了阿哥府,更是从未见过自己老子,初次一见,想装的父慈女孝也装不出来。 好在,周大力似乎并未计较到女儿的冷淡,只是说了句。“要好好伺候九阿哥,尊敬福晋,才能在那里头待的长久。” “是,女儿谨遵阿玛教诲。” 绣儿伸手悄悄掐了何玉柱一下,何玉柱连忙上前,躬着身子献上礼盒,大声说道:“周大人,这些是九爷交代周格格给大人和夫人带的一些小东西。” 周大力递个眼神,身边人就接了下去,他人也站起来,拱手应道:“下官多谢九爷。” “九爷说了,不当谢,只盼大人恪守本业就好。” “那是自然。” 眼前的人打着官腔,周澜泱看着也无聊,心里想着还是快些将正事办了才是。虽然她是有些奇怪这个亲爹怎么对这个女儿如此冷淡,不过也懒于去计较这些,只好悄走到了周柳氏旁边,低声道:“额娘,女儿想去后院走走。” 闻言,周柳氏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拉着女儿的手,笑吟吟道:“额娘糊涂了,澜儿是想见哥哥了吧,走吧。” “老爷,我带女儿先去后院了,你们聊。” “恩。”周大力点点头,却在看向周澜泱时,眼神像有些不喜,又带了两分无奈。 其实就算不是周澜泱自己提出来要去后院,周柳氏也不会带着她在那里逗留太久,她道;“澜儿,你也别怪你阿玛对你那个态度,哎,要不是当初你自个儿……总之,额娘下来会再劝劝阿玛的。” “哦,有劳额娘了。”周澜泱一边走着,一边将这眼前的陈设刻进了心里头,嘴上应答也有些敷衍。 只是周柳氏只顾说话,并未注意到女儿的情态。可是见女儿竟如此敷衍,周柳氏也有些气急上头了,她伸手一拽,将周澜泱的脚步生生拉停了。 “额娘虽然也埋怨,但你毕竟是额娘的亲女儿,若是九阿哥待你好,便也罢了。”周柳氏拍了拍周澜泱的手,眉间浮上一丝忧愁,说着说着,便要盈泪满眶,她抽泣一声,泫然若泣道:“可若是九阿哥忌讳你先前,你的日子可如何过呀,我的澜儿……” 又来了,又来了。老天,你就不能给我找个不爱哭的妈妈吗? 周澜泱无奈的轻叹口气,抽出了襟前绣帕,给周柳氏擦了擦,软语道:“额娘不必担心,九爷待我很好,您也看到了,这次我回来,还给我准备了许多东西呢。” “那便好,便好。”周柳氏这才展颜一笑,“若九爷能待你如此,额娘也放心了,你好好伺候他,早日为他生个一儿半女,九阿哥一高兴,你那位分自然就上去了,你阿玛想必也就不在恼怒了。” 一句话吊起了周澜泱的好奇心,她转头看向周柳氏,疑惑道:“阿玛是嫌弃我位分低了?” 周柳氏又是喟叹一声,好半天才出声答道:“也不怪你阿玛,谁家爹娘希望孩子给人做妾,虽然咱们周家只是汉军旗一个不大不小的守备,可是也没想过要你嫁进皇家去,若不是你自个儿搞了那档子事儿出来,那马齐大人可都与你爹说好了,嫁过去好歹也是个侧福晋呢。” 说着这处,周柳氏神色一动,拉着周澜泱的手都用力了些,眼底闪过一丝微浅的埋怨,周澜泱瞠目结舌,这些信息她可是始料未及。 “那个富察大人?”周澜泱怔然不已,指着自己鼻子,道:“我之前就有婚约的?” “倒算不得婚约,只是你爹一直不愿你离我们太远,咱们小门小户与富察家谈上亲也是高攀了,不是都与你说好了,你爹会想法周旋,撂下你的牌子回家婚配,你可倒好,非得去肖想那四贝勒!没肖想上不说,还闹那么大笑话,进了九阿哥府去,你这可不是让四贝勒和九阿哥都闹了个大笑话!” 周柳氏摇摇头,神色惧有严厉,可也只是一会儿,她兀自讲完了,又怕话说重了伤了女儿,慌慌的又拉女儿的手,柔声安抚道:“额娘也是嘴碎了,你别听心里去,事情总归过了,只要九阿哥疼你喜你,往后日子还是好的。” 原来中间还隔了这档子事儿,那这个人为什么不去给人做侧福晋,偏要去冲撞四阿哥?莫非真是心志高远? 周澜泱了然之后,只觉烦躁,她左右张望,很快将这些事儿泡诸脑后去了,脚下也快了许多,她疾步过去,确信刚才是看到了一口水井,就在一颗杏花树下。 “诶,这孩子,见着大哥就这般高兴。”周柳氏看着挣脱自己就快步小跑的女儿,轻笑着摇摇头。还以为这是兄妹情深,殊不知,周澜泱直冲冲的奔着那口井就去了。 那头站着个少年郎,约莫十八九岁模样,那架势刚练完剑,回头便见自己妹妹奔跑过来,脸上大喜过望,一把丢开剑便迎了上去。 “小妹!” 只是他的热情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他心心念念的小妹视他为无物,与他擦肩而过,径直扑到了井面前。 周澜泱心跳如雷,只觉心脏快要溢了出来,她激动的无语凝噎,手下轻抚着井沿,微颤着薄唇,喃喃自语道:“就是你,就是你……你果然在这里……” “小妹!你这是做什么!” 周澜泱被一把提起,面对上一张惊慌失措的脸。 此人面相英俊,五官标致分明,剑眉星目,是个得眼的美男子。他此时正盛着满眼的担忧望着自己,周澜泱动了动胳膊,那人才后知后觉,连忙松开她,退后一步拱手道:“请格格恕罪,奴才失礼了。” “你是我大哥?” 葱白纤细的手指愣愣指在半空,周澜泱神色中满是不可置信。 周清河眉头一皱,呐呐道:“小妹,你……” “你这孩子,当真糊涂了?”周柳氏走过来,将周清河护在身后,有些幽怨的瞪了一眼周澜泱,语气也生硬了起来,“难道真要咱们全家给你俯首称奴才,唤你周格格?” 这般面目俊朗,英气逼人的少年郎是自己的亲哥哥? 周澜泱咽了咽唾沫,神色却有些不明,口中答道:“额娘误会女儿了,女儿只是许久不见大哥,有些喜不自禁了。” 第十九章 温暖 “我就说,小妹还是小妹,怎么会因为嫁了皇阿哥就忘了哥哥呢?” 周清河很快恢复了一腔热情,再度上前,揽住了周澜泱双肩,周澜泱颇不自在,想甩开他,可一转眼便瞧见周柳氏那双泪眼。 显然周柳氏被自己儿子女儿兄妹情深的一幕感动到了,满是期待的望着周澜泱,似乎在说:快回应你大哥啊!展示一下兄妹爱啊! “我…”周澜泱扭了扭肩膀,很快便被周清河掰正,他双目炯炯,坚定而认真的对周澜泱说道:“你可好?那九阿哥可好相与?有没有欺负你?后院有几个婆娘?那嫡福晋可埋汰你了?其他女人可给你脸色瞧了?” 一连串问题像炮仗似的扑扑啦啦在周澜泱耳畔炸响,周澜泱张了张嘴,欲要答话,不想又被周清河自顾抢了。 “若是待你不好,你千万别忍着,只管回来告诉哥哥,哥哥给你出气!” “噗”周柳氏捂嘴轻笑,伸手点了点周清河的额头,嗔怪道:“你啊,就知晓说大话,你一个城门小侍卫,怎么给你妹妹出头啊。” “额娘放心,儿子一定好好干,早日升官,到时就好顾着妹妹,不叫她受欺负。便是九阿哥也不行、” 周清河坚定而语,手上的劲头也又加了几分。 一席话说的义薄云天,气震山河。周澜泱心头蓦的一软,本对上这个哥哥,她纵使没有万分的厌烦,也有百般的不乐意,谁叫前世的阿兰有那么一个好哥哥,叫她以为这世上的所有哥哥都该死。 “谢谢大哥挂念,小妹一切都好,九爷与福晋待我都好。” 周澜泱瞧着周清河眼中全然是自己的身影,那股担心与爱护,绝非作假能做出来的。 听到了满意的答案,周清河才笑了,松开了周澜泱,转身又说道:“你想必很快又得回去吧?下次回来也不知什么时候,我赶着去给你买些你爱吃的糕点,你好带回去。” “再去首饰铺给你买些首饰,胭脂水粉啊什么的,阿哥后院女人肯定多,我不能叫小妹被别人比下去。” 周清河拉过挂在树枝上的外衫一裹,火急火燎的就开跑。 “清河……”周柳氏伸手也拦不住,叹了口气,“哎,这孩子。” “他……一直如此?”周澜泱不知为何,心里酸的厉害,她提了口气,小心翼翼的问着周柳氏,唯恐颤音露怯。 “你这个哥哥你还不知道?从小到大沾着你的事儿就急的不得了。小时不懂事还嚷着不要你出嫁呢,说要等他长大赚很多钱,将你一直养着,不让其他男人祸害了你。” 周柳氏想起儿女小时趣事,直直发笑,可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神采,“后来啊,你爹打了他一顿,才叫他老实了,知道妹妹是必须要嫁人的,他才没闹腾了,那个时候他才五六岁呢,你也就三四岁的样子吧……” 没有再听清周柳氏后面的话,周澜泱偏过头轻轻的捏了捏鼻翼,唇角却莞尔一笑。 一时,她真羡慕这个原主,有个爱她怜她的母亲,有个疼她宠她的哥哥。 不过,她也没有忘记自己今日回来的正事。 “额娘,这口井一直在这里吗?” “又糊涂了?这口井从咱家搬过来开府立日起就有了,你小时候差点掉进去,还是你哥哥拼命拉着你的呢。”周柳氏不解的看着周澜泱,今日的女儿有些奇怪。 “那……咱们家有没有大树?一颗很大很大的树?” 周澜泱比划了一下,双手凌空画了个圈。 “前院那颗算不算大?”周柳氏指了前头。 “不是不是,是挨着井的,有没有大树?”周澜泱仿佛看到了希望,口气也急了许多,亮晶晶的双眼闪着希冀。 温热的手心摸上她的额,周柳氏纳闷道:“也不烧啊,今日怎么跟个傻子一样。” “额娘。”周澜泱跺了跺脚。 周柳氏也不耐烦了,甩了甩袖,狠狠的点了下周澜泱,怒道:“你从小在这皮到大,水井旁边哪有什么大树,不就这么一颗杏花树吗!” 那怎么不对啊。 周澜泱心沉了几分,又望了望那水井,绝对没错,井是这口井,可为何旁边没树啊? 算了,总算找到一处了,接下来再继续想办法吧…… 如此自我安慰之后,周澜泱的心也定了几分,她见周柳氏脸色不好,又摆了个如花笑脸,亲昵的挽着周柳氏,道:“额娘,女儿还有一事、” “又要找什么?”周柳氏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也不算找什么,就是额娘能不能帮我弄点避子汤来……”说到后面,周澜泱脸红了下去,语焉不详。 可还是被周柳氏听全了,她先是一愣,随后神情便趋于凝重,她握紧女儿的手,问道:“按理九爷没赏你避子汤是看重你,可你怎么自己要想……莫非……” 周柳氏拿捏着措辞,把心头忧虑问了出口,道:“你是不敢生还是不能生?” “唔……”周澜泱心道:我是根本不愿意生!生了没地儿养啊!难道一起带回二十一世纪去? 不过这种话自然不能说出口,不然非得把眼前的老母亲吓的半死。 “现在不能生,福晋尚未有喜,我们做小妾的哪里敢开怀呀,额娘您说是不是?” 周澜泱眨眨眼。 周柳氏一脸沉重的点点头,道:“额娘倒也知道那些高门望府内院争斗的戏码,也好,你还小,只要九爷喜欢你,孩子日后总会有的。行了,额娘不耽误你,这就去给你想想法子。” 她拍了拍周澜泱的手,满眼疼惜,周澜泱被她看的一暖,忍不住扑进了她怀里,撒个娇道:“额娘最好了。” “好了,多大的人了,也不知羞。”周柳氏很是受用这般,亲亲热热的揽住女儿,享受着这为时不长的天伦时光。 美好的时光总是飞速即逝,周澜泱得回阿哥府了,初次回来好歹印证了自己的一些猜测,避子汤也搞到了,便宜哥哥还真的风尘仆仆的去买了好些吃的穿的赶着塞给了自己,很愉快的一次回家之旅了。 周澜泱心头高兴,给父母行礼时,也带了八分真心实意。 “女儿要回了,请阿玛额娘照顾好自己。” “恩,回吧。” 周柳氏恋恋不舍的追了两步,周清河上来扶住她,也是红着眼眶对周澜泱说道;“小妹,记住大哥给你说的话!” ‘有大哥在,绝不让你受人欺负’ 周澜泱心头一暖,重重的点点头。 只有周大力,一直是颇为冷淡和疏离,周澜泱想,或许这位父亲还在生气自己女儿的所作所为吧。 她上了马车,放下了帘子,何玉柱与绣儿也分别一左一右的上踏坐好了。 “驾!” 何玉柱扬起马鞭,便要赶马。 “等等!” 却是周大力喊了停,“吁——”何玉柱有些不喜,却也不敢表现的明目张胆,只是硬生生的问了句,“周大人可还有事?” “劳烦公公稍等。”周大力客气的拱了拱手。 周澜泱自然也听到了动静,碍于礼数,不可再下马车,只好撩开窗布,唤道:“阿玛?” 周大力走了过去,在袖笼里摸了摸,望了周澜泱深深一眼,终是叹息道:“罢了,事儿过了就过了,好好伺候九阿哥,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这个看似严厉迂腐的老爹终究是心软了,他从袖笼里抽出一叠钞票从窗布里递了进去,口中说道:“你大哥能有几分俸禄?买的那些东西也不见得好,怕是要你在那阿哥府里丢人了,阿玛没甚本事,你拿些钱去,万事都好打点。” 周澜泱低头,看着手上的一沓银票,面额不一,有大有小,多的五百,小的一百,零零散散,估摸得有个两三千两。 她对这个年代的货币没概念,可是看这些银钱被捏的皱褶,想也知道这许是周大力的体己积蓄了。 “之前阿玛在气头上,也没给你备什么嫁妆,你只管拿着钱安心用,阿玛额娘都不求你飞黄腾达光耀门楣,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九爷若爱护你,你就早日给生个一男半女,后半辈子也有个依靠,若是争不过别人,就随他去吧,左右也别让自己日子难过,啊。” 周大力望着周澜泱,说了一席话,话音一落像是被风迷了眼,埋头狠狠的眨了眨眼,这才挥手道:“走吧,走……” “阿玛……”周澜泱鼻头一酸,真掉了两滴泪来。 马车开始行走,周澜泱坐了回去,捏着一把银票,又瞧了眼放置在马车上的成堆的吃食和一些胭脂水粉和布匹绸缎。 这样好的人家,可不比自己前世好多了?周澜泱心里又酸又暖,只可惜,我不是你们女儿,不然定要好好孝敬你们。 周澜泱低头抹着眼泪,后头竟还跟着周大力的吼声。 “澜儿!若是钱银不够使了,你只管派人回来说,阿玛给你备着!听到了吗!澜儿!” “好了,老爷,别叫了,都走远了……” 第二十章 回来就有好戏看 马车越走越快,周澜泱捂着嘴,眼泪成串掉。她自以为前世的阿兰早已看透世态炎凉,一直与生父较劲,可以不惜狠手的去暗算他,与大哥视为仇敌,兄妹俩不争不斗才不对劲。 可今日走一遭,她隐约想起,那个人渣生父也曾送她出国见习,亲自培养了她两年,并且在知道大哥欺负她后,狠狠的揍了那个好大哥一顿,打的他在医院住了三个月。哪怕是后来阿兰深觉自己不是大哥对手要去开美容院,老头子也是很爽快的给了大笔资金,隐隐嘱咐。 再说那个丑陋的大哥,也曾守着高烧不退的她两天两夜,也曾对那些恶言调戏自己的愤青挥拳胖揍。 她一直自诩自己不是个好人,尤其不信男欢女爱加之骨肉亲情。 可是或许,内心一直是渴望着被人爱护疼惜的吧…… 一阵风吹过,挂开了帘布,周澜泱擦干眼泪,往外一瞧,此时已驶进街道上,繁华两街,人声鼎沸,虽已至夜幕,可夜市上仍旧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以前只见清明上河图,现在亲眼所见,才知史书上言康熙盛世百姓安居所说不假! “停下!” 也不知周澜泱有瞧见了什么东西,何玉柱打住马,绣儿钻进去问她,“怎么了,格格?” 绣儿抬头一瞧,面前有处酒楼,唤珍馐楼,前头不远就是八大胡同,该不会这主子想在这溜达溜达吧? 周澜泱一看她面色不好,便笑:“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不乱跑,下去买个东西就上来。” 说完,不顾绣儿和何玉柱阻拦,跳下马车便往一个小摊贩那跑。 那是个卖精巧的摊子,摆着些小木槌,拨浪鼓,木子刀一类的玩意儿。 余下二人只见周澜泱在那挑挑拣拣,然后十分慷慨的丢下几枚碎银子,就回来了。 “格格买了什么?”绣儿笑问。 周澜泱把东西往怀里一裹,狡黠一笑,“不告诉你。” ………… 相比周澜泱今日愉快的归家一日游,府里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以至于她一进府门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似乎连空气中都透着压抑,个个下人更是静若寒蝉。 “秋音姐姐,府里怎么了?” 绣儿瞧见福晋身边伺候的秋音,上前就悄悄问了句。 秋音站在府门,像是在等人,这会儿看见周澜泱进来,才放松下来,看了眼绣儿,道:“别问了,我就是在这儿等你们的,福晋有令,周格格回府后,去竹华院一叙。” 说完,也不等周澜泱反应,转身便走。 “格格……”绣儿和何玉柱抱着一堆东西,看着周澜泱,似乎在询问先放东西还是先过去。 “小柱子,绣儿,你们将这些东西放去清漪院,我先去福晋那边。” 周澜泱说着,从袖囊里抽出两枚碎银,塞进何玉柱手中。 何玉柱乖乖巧巧的应下了,“格格放心,保证给您堆放的整整齐齐的。” 越是走近那竹华院,诡异沉重的气氛便越重。 “哐”的一声,像是杯盏啐碎了一地,周澜泱一脚还没踏进去,便被吓的一噤,门口候着的丫鬟更是怕的抖了一抖,见到周澜泱才回神过来,福礼道:“请周格格安。” “周氏来了,便进来吧。” 是那福晋董鄂惠雅的声音。 周澜泱走进去,莲步轻迈,埋着头,姿态恭敬。 等走近了正中,周澜泱取下手绢,打了个礼,福身道:“请九爷安、请福晋安。” 却原来,胤禟也在这处,他坐在主位上,董鄂惠雅便在旁边低一处的雕花木椅上。 主子没叫起,周澜泱只好蹲着,她面前还跪了一个人,正哭哭啼啼的。看那背影有些瘦削,周澜泱不认得这人。 “起吧。” 胤禟呼了口气,叫了起。董鄂惠雅这才指了个位置,道:“周妹妹看坐吧。” “谢福晋。” 周澜泱不知这出了什么事儿,可垂首间,余光端看这屋内,左手边坐着那位完颜琉璃,眼眶通红,似刚大哭过一场。 再前面一位,自己也不认得,对面也坐了两三位,看她们装扮,大都艳丽亮堂,应该都是后院的了。 周澜泱顺手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便蹙紧了眉头,心头呸了一声,难喝。 “妾真的没有推完颜格格,求主子爷明鉴!” 跪着那人叩头,匍匐着嘤嘤哭泣。 “不是你,莫非是我自己跌下去了吗!你多大的脸面,莫不是我为了陷害你,还拿腹中小阿哥冒险!”完颜琉璃一拍桌子,气氛的连连咒骂。 “早就知道你不安心我比你先怀,从我有孕那日起,你就处处使绊子,福晋宽厚,不与你计较,爷关你一段时日,却不想你还不老实!” 完颜琉璃一席话堵的可死,愣是让那跪着的涕泪美人辫无可辩,只晓得磕头求饶道:“妾身没有推她,没有推她。” “就是你,想害死我腹中阿哥!” 完颜琉璃站起身来,指着那人,双眼欲裂,红唇一番,便尽数吐出诛心之言。 哟,原来是瞧见现场版宅斗戏码了,周澜泱又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啧啧两下,似乎比刚才顺口多了…… 茶碗盖着她半张脸,余留了一双星璨瞳眸印在茶汤上,她眉头轻佻,神情自在得乐。一点不像其余几个,个个战战兢兢,唯恐今日触了霉头。 “都给爷闭嘴!” 胤禟将目光从周澜泱身上收回,这才凌厉的扫视在各人面上,一一流过。 “想来平日里,福晋待你们甚为宽厚,将你们惯坏了,才敢弄出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来。” 闻言,董鄂惠雅脸色一白,双手端在膝盖上平平一抖,只很快又恢复了过来,整个过程几无可察。 胤禟手肘靠在桌上,撑着额头,似乎有些疲惫,他半掀着眼皮,冷冷的望着跪着那人,又说:“兆佳氏,当时只有你们两个人吗?” 那兆佳氏抹了抹眼泪,点点头,嘴唇一咧,又流出泪来,更咽道:“是完颜格格唤人来派奴婢过去的,说是有孕之后,许多胭脂水粉也不敢用了,要赠给奴婢,奴婢才去的。” “哼。”胤禟冷哼一声,“你多大的傲气,时常福晋赏赐你都不放眼里的,又怎么会甘愿去要完颜氏不要的东西?” 兆佳氏脸色一白,生生逼停了泪花,牙关咬了咬节,断断续续的说道:“奴婢要东西是其次,主要想去沾沾完颜格格的肚子,盼着好早些开怀……” 兆佳氏垂下头去。 就连最后进来的周澜泱都知道整个阿哥府,兆佳氏最受宠,可肚子却不如完颜琉璃争气。这么一说,倒是说的过去啊。 周澜泱默默的点点头,肯定了自己的分析。 “是啊……”那方完颜琉璃又怪声怪气的说道:“可是你就趁着我去给你取胭脂的时候就趁机推我!要不是我面前有个小凳子趁手,只怕我早就扑地下去了。” “爷,福晋,您可得给奴婢做主啊,奴婢肚子里可是这九阿哥府里第一个孩子啊!” 完颜氏也跪了下去,哭声大有超越兆佳氏的趋势。 周澜泱叹了口气,无语望天,这他娘的都什么事儿啊,和我有什么关系啊,我只想现在回院子里去画画图,分析分析大树的可能朝向,顺便再估摸下荷花串的方位好吧…… “你这是做什么?既然爷都来了,定要给你做主的,跪着作甚?威胁我还是威胁爷?” 董鄂惠雅递给眼色给秋音,秋音便去扶了完颜氏起来。 接着,她目光流连过周澜泱身上,眯着一双狭长丹凤,又缓缓说道:“这叫你们过来,就是想让你们都注意着点,往后不管谁开怀了,都是九阿哥府的孩子,万不可有害人之心,听懂了吗?” “是,妾身知晓。” 几人齐齐起身,福了个礼。 周澜泱现在心里只想骂娘,你们爱生几个生几个,我保证躲你们远远的,扣着我一起听教育算几个意思? 而她脸上的小表情通通都没逃过胤禟的眼,他下朝回来后本就烦累的很,刚一到就被请到了竹华院,说是完颜氏差点被兆佳氏撞的流产了。 可这么一跪一坐的,互相指摘了一两个时辰,谁也没证据证明自己说的对。 原本胤禟想坐一会儿就走人的,他见完颜氏骂人都还能那么带劲能有什么毛病,那兆佳氏一直仗着自己侍寝次数多,恃宠生骄了些,磨磨锐气也好。 可这些个都到齐了,却少了一个,想到那女人今个儿欢欢喜喜的回了家,回来见到这一幕不知是个什么反应。胤禟生了个兴趣,决定等一等周澜泱。 胤禟以手做拳,挡在唇边咳了两声,可掩住自己的笑,可目光送到了周澜泱身上,却是自己都不可见的柔情。 喝茶,望天,抠手,挠耳。 可见人家是真无聊了,一点都没把这中堂的动静当回事儿。 许是胤禟的目光太过明愰,周澜泱有所察觉,抬眸扫来,便与他齐齐相对。 二人皆是一愣,周澜泱有些奇怪的盯着胤禟看,习惯性的眨了眨眼,胤禟却突然撤开了目光,转而倒像有些不自在,目光慌乱,像是无处安放,周澜泱心里嘀咕:这人突然脸红是几个意思? “好了,既然你也没什么事,下来注意些,爷叫府医每日去你院中问诊两次。兆佳氏,禁于佛堂十日,以作反省。” 胤禟起身,将此事拍板定音了。 “是。”众人又起身行礼作答。 “爷!” 完颜琉璃与兆佳氏齐齐发声,不过是一人不服,一人不甘。 “怎么?爷说的话不管用了?” 胤禟当即脸色一沉,双手负在身后,恼怒的瞥了她们两眼,这一瞪,立即见效,二人乖巧的应声道:“妾身遵命。” 第二十一章 强中自有强中手 董鄂惠雅也起身过来,附在胤禟身边,低眉顺眼的说道:“想来臣妾平日也疏于管理了,让爷烦心了。” 这后院不宁就是福晋的责任,不管是什么事儿,只要发生在后院,让主子爷不舒服了,不乐意了,福晋便是第一个被问罚的。 好歹这回没出事儿,若是出了问题有个什么,闹到了宫里去,那宜妃娘娘第一个罚的也不是那两个小妾,而是这位福晋。 越想,董鄂惠雅心里越是憋屈难受。 胤禟像是知道她心理活动一般,低睨着她,淡淡的说了几个字,“福晋知道便好。明日无事,进宫去陪陪额娘、” “是。”董鄂惠雅蹲低了身子,恭送胤禟出了他这竹华院。 趁着月光,那几位都慢慢踱步出了来,周澜泱走得快,此刻藏在柱子边上,将每人瞧了个遍。 先出来的便是那完颜琉璃,此时一张娇嫩小脸写满了不平和愤懑,目光中似还有颇多的不乐意。 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位年岁稍大的女子,虽谈不上倾国倾城,倒也眉清目秀,打个六分吧。 “郎格格,没事儿吧。”有一侍女过来扶着她。 周澜泱才将她对上号,是在阿哥所时就伺候胤禟的郎氏。 “没事,咱们快些回去。” 只见郎氏像是后面有狗追咬似的,拉着侍女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然后便是那位倒霉蛋,兆佳氏。 之前一直背对着,周澜泱还没看见脸貌,这在月光映照下,果然一副美人垂泪楚楚可怜之姿。 女子只是梳着简单的盘头,戴了朵粉花盘,泪眼朦胧,身子更是摇摇欲坠,侍女一把扶住她,也是担心神色,还劝道:“格格,没事儿吧,爷只是一时生怒,气过了就放您出来了。” 兆佳氏摇摇头,凄清苦楚,樱唇半张,抖出一句,“爷的心里从来没我。” 哎,真是我见犹怜。 周澜泱看完了大戏,赏遍了群芳,这才转身去,慢悠悠的开走。 却突然! 男人闪现在她眼前。吓的她惊呼一声。 看清来人后,周澜泱拍着胸脯,抱怨道:“人吓人,吓死人!知不知道1” 胤禟眉头一挑,周澜泱许才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太好,僵硬的福了个礼,道;“给爷请安。” “今日过的可还开心?” 闻言,周澜泱一愣,傻了一会儿,才答道:“很开心,谢谢爷。” “爷让你开心了,你怎么答谢爷?” 胤禟凑近,周澜泱仰头相对,月光下,二人藏在红柱之后,背靠绿荫繁花,一片石子路淌在身后,偶有鸟飞轻啼,为这处夜景多添意趣。 本想看她促狭反应,胤禟才故意这般逗弄她。 不料,这回周澜泱却很大方的答道:“自然要感谢爷,爷可以随我走一段路吗?” 胤禟明眸忽亮,含笑点头。 殊不知,二人的背影印在旁人眼中,是那般刺眼。 “周氏?” 竹华院内,听到侍女禀报的董鄂惠雅还有两分不信,秋音点点头,肯定道:“奴婢瞧的真切,定是那周氏。福晋,您说那女人没什么本事,可奴婢瞧,若是个废物,哪能得主子爷青眼呢。” 董鄂惠雅摇摇头,道:“那周氏确是个文艺不全的,可脸是真好看,许是爷看重她那脸吧。” 说罢,董鄂惠雅自嘲一笑,摇头叹道:“就如我这般,除了董鄂一族,哪里还能让爷多看我两眼呢? “主子别说这种泄气话,现在主子爷还年轻着呢,又才领了差遣,等真要大有所为时就会发现只有福晋您才能帮到他,自然就离那些妖精远了,再者说来,就算她们得意一会儿又如何,拿那个完颜氏来说,孩子生下来不还是得乖乖的交到您手上来养吗?” 秋音笑的诡异,她替董鄂惠雅捶着肩膀,这话倒没说差,提醒了董鄂惠雅。 是啊,这后院侍妾生再多,不都没那个资格养吗? “你说的是。”董鄂惠雅舒了口气,喝了口茶,又道:“那周氏方才神情你瞧见没?一点不惧,似是见过许多大场面那般,很是镇定。这个女人我只担心不是那么看起来那么简单的。” 董鄂惠雅又说,“每月初一十五才来竹华院,赶不上好运气,我能有什么办法,哎。好在五嫂也不争气,省得额娘恼怒肚子不争气的也不止我一个。” 她盖上茶碗,目光望向屋外院中齐树,似有所想…… 而月辉盈盈,衬着身围花簇,周澜泱脸蛋显得越发光洁,高鼻亮眸,胤禟瞧她侧颜,便觉得心里欢喜。 二人一路走来,竟没有多话一句。 却原来,一人在组织语言,一人在欣赏美色。 终于快走到清漪院门前,周澜泱站定之后,转了个身,面对着胤禟,却有些不自在,倒像是羞怯,她伸出指头挠了挠脸颊,道:“爷,那个……妾身回来时,路过贩巧,买个玩物,想送你。” “送爷东西?” 胤禟乐了,可从来都是他送别人东西,何时有女人给他送过东西。 周澜泱点点头,从怀里拿出一枚物件,还用她贴身的手帕裹着,她双手捧着,像献宝一般递到了胤禟眼前,温声细语的说道:“妾身听说您刚领了差遣到刑部供职,所以买了个这个,希望可以庇佑爷诸事顺遂。” 小女人低眉顺眼的模样实在讨巧,胤禟面含微笑,打开了那手帕,里头的东西慢慢的呈现了出来。 胤禟的笑容慢慢凝固,垮掉…… 竟然是一只雕刻的红木小猪,上头还缀着结扣。 “你就送爷这个?”胤禟提着那只猪,晃到了周澜泱眼下。 周澜泱抬头,答道:“啊,对啊,猪事顺遂嘛,爷您看这个兆头是不是挺好。” “你是……认真的?” 本来胤禟想发怒,可看见周澜泱一脸期盼的表情满是真诚,何况好歹是人生收到的第一份来自妻妾的礼物,胤禟收回了木猪,握在手心里。 “当然是认真的,妾身挑了许久,虽然知道爷身为皇子,自然金银不缺,可妾身送的是一个彩头,希望爷办差时可以顺顺当当的。” 周澜泱双手习惯性的交握成祈祷状,半仰着头,望向胤禟,盈盈双目不得语,此情尽付此景中。 她的声音又软又动听,穿进胤禟耳朵里,如流水滴石,轻音曼妙也不过如此。 胤禟被她瞧的心里一软,只觉夜景再美,不若此女。 他低下头,周澜泱一愣,睁大了眼,唇上便是一阵温热拂过。 “爷很喜欢。” 夜空寂静,胤禟流连过她唇边,如此答谢,不知那月儿如何像顽皮孩童,竟转到了二人头顶高照,胤禟清楚看到周澜泱的脸红润如霞。 ………… 谢天谢地那位爷还有事要处理,周澜泱一蹦一跳的回了清漪院,心道送他个东西,也算是为昨日自己的矫情表示了一遭,她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要列个计划出来,下一步要找大树还是荷花串,找荷花串肯定要求胤禟帮忙,是不是也要拟定个作战计划什么的,比如怎么求他,跪着求?哭着求?还是床上求? 被自己最后一个念想吓的打了个冷颤,周澜泱摆摆手,似要将那念头挥散开。 “绣啊,我回来了,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周澜泱推门进去,却看见绣儿抱着腿靠在阶梯上哭的正伤心。 “怎么了” 周澜泱快跑过去,扶了把绣儿,绣儿仰起头,却站不起来,她伸了伸腿,原来她腿像受了伤,正在流血。 周澜泱脸色大变,正色道:“这是怎么回事!” “是……是隔壁的完颜格格养的狗,方才奴婢去中院取衣服,那狗儿在那处玩闹,奴婢不小心踩到它了。可狗没叫唤,却被回来的完颜格格见了个正着,吆喝着狗咬了奴婢一口。” 真是岂有此理! 周澜泱心生怒意,脸色却还平静如常,只是看她眸色就可窥见里间不平静极了。 这本就是她生怒模样,大吼大叫的招式,她可做不出来。 绣儿抹了抹泪,道:“格格不必为奴婢担心,奴婢已经擦了药了。” 她可怜兮兮的望着周澜泱,“完颜格格有身孕,格格千万别为了奴婢去找她晦气。” 手被紧紧握住,周澜泱冲她甜甜一笑,道:“我知道了,你进去休息。” “恩。”绣儿擦了擦眼睛,撑着站起来,道:“格格您去哪儿?” “我饿了,去找老铁弄点吃的。” 周澜泱背对着绣儿,摆摆手…… 翌日,清晨。 “啊……” 一声凄厉惨叫震破云霄,响彻整个九阿哥府,绣儿刚换了药,奇怪的问道:“格格,您听到叫声了吗?好像是隔壁寒梅院传来的。” 周澜泱正仔细的帮她颤着绷带,答道:“听到了。” 没等绣儿再问,外头又传出更为惨烈的叫声。 “是谁!谁杀了我的果果!” 是那完颜氏的呼号声。 绣儿吓的一激灵,竟拉住周澜泱,双眼中情绪复杂,分不出是喜悦还是恐惧。 “果果就是完颜格格的狗,怎么被杀了?” 周澜泱收拾好绷带药瓶,双手一摊,满脸无辜的说道:“谁知道呢,也许强中自有强中手吧。” 第二十二章 杀狗 却说那膳房内,掌勺铁六贵颠勺甩锅的正在给各位主子做一道山药鸡肉羹,他手艺极好,做的菜肴色香味俱全,整个膳房都被一股清香味萦绕。 可他却有些不在状态,似在神游天际,摆盘时一朵萝卜雕花几次都没有摆正。 他的徒弟在旁边看不下去了,帮了把手,问道:“师傅,您怎么魂不守舍的?” 铁六贵白了他一眼,叹口气道:“刚才那阵动静你听到了吧?” “啥动静?”小徒弟挠挠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半天才反映过来,他张大嘴巴哦了一声,眼睛精亮,问:“你是说那完颜格格的吼叫声吧?哎哟,可难为这位主子了,怀着身孕呢,还能这么精神……” “不过那条狗怎么会被杀呢?虽然是爱乱吠了点,爱咬人了点,不过人家主子得宠嘛,狗仗人势是这么说的吧。嘿嘿。”小徒弟炫耀着自己的才学,冲铁六贵挤了挤眼睛。 而铁六贵却是心思凝重,他似乎知道杀狗的凶手是谁…… “如果感到快乐你就拍拍手……” 清漪院内,周澜泱正捣鼓着一瓶浆子,取着小刷子往自己脚丫子上作画。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格格,您这样会凉到的。”绣儿一瘸一拐的走出来,手里端着一叠点心,见周澜泱坐在石凳上大喇喇的光着脚在作,有些担心她。 “都快入夏了,凉什么凉。”周澜泱满不在乎的回道。 她轻轻抖了抖脚,唰的一下递到了绣儿面前,喜滋滋的问道:“好不好看?这个颜色是不是比上次那个好看多了?” 绣儿叹了口气,“好看好看,您这又是哪儿去弄的浆子?” 上次周澜泱对锦带下毒手被罚的事让她心有余悸至今,只怕这次不知又去哪儿弄的。 “大花园里的月季花,我就摘了一小些,你别瞎担心。”周澜泱捧着脚丫子,凑下去呼了呼,抬起头来笑着问绣儿,“你要不要来点?我给你涂点吧。” 绣儿将点心碟子放好连连摆手,答道:“奴婢受不起。” 转头绣儿去给周澜泱弄她的秋千架,周澜泱则是光着脚在一圈突出的石子儿地上走圈圈,时而手上还比划两下,她生的瘦削,即使是宽大臃肿的旗装在她身上也能衬出她一袭柳腰来。 那慢腾腾的动作不像是舞蹈动作,却又不似武艺,绣儿站在一旁看的稀奇,不由问道:“格格您这是做什么呀?” “我这个呀,叫瑜伽……” 周澜泱双手合十,举到头上,下一秒,又摆手画圈,却慢慢的双手撑地,一腿弯曲跪地,往后抬起了另一条腿。 绣儿一下扑过去,丝毫不顾自己伤口,将周澜泱按在地上,慌乱的摇头道:“格格您怎么能做这种动作呢?这大白天的,还在外头……” “哎,绣啊,我告诉你啊,我这是很标准的瑜伽动作……是一种运动,你懂什么叫运动吗?” 周澜泱处处行为都受管家婆绣儿的限制,终于打定决心要将新时代的思想传递哪怕那么一点点给她,效果却不尽人意,绣儿捂住耳朵,别过脸去:“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这些话头你竟是学的快得很!”周澜泱噌的站起来,提起一双花盆底,气呼呼的进屋去了…… 主仆二人在清漪院乐的自在,绣儿也很快将清早的岔子丢却了脑后。 可竹华院里…… 炉子烧着熏香,气味不浓不淡的很是宜人,烟雾从那孔洞里缓缓渗出,丫鬟在拿着细小的镊子取下那镶着红玉的盖子,又用木夹取了香片替换进去,盖好后才退到了一边。 丫鬟退开后,才见屋内主位上坐着的女主人。 董鄂惠雅吹着茶气,手指夹了块蜀绣丝巾,敛着凤眼,头也不抬的说道:“你有孕在身,本就不该养那些畜生,万一惊着伤着腹中孩子,确也不好。” “可是那毕竟是奴婢养了许久的,况且果果从不伤人咬人,主子爷也是很喜欢果果的!”完颜琉璃红着眼,瞧清楚了董鄂惠雅的态度,明显是不愿将事情闹大,她便将胤禟搬了出来。 “不伤人咬人?”董鄂惠雅放下茶碗,秋音及时的递了块温热湿巾过去,让她润一润手。 “那狗儿上个月咬了后厨的一个采办,前个月又吓的郎氏摔了个跟头,再前个月还在马厩咬了匹马崽,好在那匹马不是主子爷最爱的赤烈,不然……” 董鄂惠雅说话点到即止,将湿巾摔到了一旁的桌上,这才慢慢抬起眼来,扫了眼完颜琉璃。 她叹口气,似在替完颜琉璃惋惜,“畜生毕竟是畜生,也不能因为主子宠一些就忘了自己身份,过于嚣张的话,总要该死的。妹妹就别动怒了,仔细身子。” “你……福晋这话什么意思?” 完颜琉璃攥拳,指甲都掐到了手心里,这个董鄂惠雅话里话外,分明是在借狗来训斥自己! “姐姐的意思,自然是小事化了,你也该知道,最近主子爷事儿多,不太爽利,若是回来又听到你为了一条狗大吵大闹,你想他会如何?” 董鄂惠雅端坐正态,说话时也目视前方,点到了些重点字词才施舍性的将目光给些到完颜琉璃身上。 一直站在完颜琉璃身后的秋霜接受到主子悄悄传递过来的眼神,心下了然,立即走到中间,跪地匍匐道:“福晋明鉴,我家格格要您处理此事绝不是为了自己一人,而是为了整个九阿哥府的安危啊!” 闻言,董鄂惠雅眼亮了半分,直视秋霜,道:“哦?这话怎么说的?” “回福晋,奴婢清早过来伺候格格起身,却……却……”秋霜说到此处浑身都忍不住在发抖,颤颤巍巍道:“却在门前看到了果果的头!端端正正的就摆在门前!” 屋内人等一愣。 “若不是担心吓到福晋,奴婢真想把那可怜的果果拿过来给您瞧瞧,这凶手手段残忍,断不像个人干的事儿!可怜果果就剩了那么个脑袋!” 秋霜说完就开始哭,完颜琉璃也在一旁啜泣。 扰的董鄂惠雅心烦,可秋霜的话若是真的,也确实不是个小事。 “你是说,狗儿的尸身不见了?”董鄂惠雅慢慢站起身来,走下来。 秋霜抬头,答道:“回福晋话,是真的不见了,门前只留了个狗头,鲜血淋漓,奴婢连忙给遮了,不然完颜格格见到定要受惊吓的,可如何能安胎呀!凶手如此残忍,这次杀狗,下一次呢……” 一听到又拿孩子说事,董鄂惠雅方才心内提起的一点点可怜劲顿时消逝,不温不热的答道:“你家格格身子骨好的很,孩子定会无恙的。” 完颜琉璃脸色一白。 “若真有这么邪乎的事,是该查一查,你们先下去吧,主子爷回来我与他说说这事儿。” 董鄂惠雅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下。 很快,福晋要彻查果果被害一事便传遍了整个九阿哥府。 恰逢周澜泱刚刚饱餐了一顿杏仁酥,她拍了拍肚皮,瘫在躺椅上,美滋滋的说道:“吃太饱了,待会儿晚膳都用不下了。” 绣儿若有所思的收拾着桌上的残局。 “绣啊,你放那儿吧,待会儿我自己来。”周澜泱没把绣儿当下人,也没把自己当高高在上的主子。 那人却像没听到,端着几个空碟子,行尸走肉一般到了周澜泱跟前,问道:“格格,福晋要彻查此事。” “查呗,要查就查好了。”周澜泱伸手拽了根细枝把玩,丝毫不把绣儿的话放心上。 见她毫无所惧的样子,绣儿才放下心来。她心想:格格看起来毫不惊慌,应该与她没关系。 周澜泱却在想:今晚烤点肉吃吧…… 绣儿忙着给她收拾屋子,便没注意到,本在躺椅上悠闲自在的人不见了…… “你是说……是周格格干的?”问话的人睁大了眼,满眼惊慌。 铁六贵狠狠的拍了拍他脑袋,警惕的向四周瞧了瞧,道;“瞎嚎什么!” “师傅,没证据的事儿可不能乱说,那头福晋刚刚下令要彻查呢!” 掌勺扒了扒铁锅,陷入了来自昨晚深夜的回忆。 他正做完一锅宵夜,给各个徒弟让他们去分发下去,就瞧见周澜泱信步而来。 “哟,周格格,什么风儿把您吹来了?宵夜刚备好正要往您那边送呢。”铁六贵狗腿样十足,哪里还有在徒弟们面前的威严可言。 面前是一盅蜂蜜莲子粥,看起来便香甜可口,让人垂涎。不过周澜泱明显不是来与他讨论食谱的。 她一边自己取了勺子吃着粥,一边目光在刀架上闪过,淡淡说道:“老铁啊,借个东西。” “瞧格格说的,您都教了我那么多祖传的食谱,哪能用借字,要什么,你说个话……”老铁义薄云天的拍胸脯。 周澜泱喝完粥,指着一把明晃晃的砍刀,道:“就它了……” 手指在眼前晃了晃,老铁回过神来,下意识便去看刀架,昨晚被周澜泱拿走的砍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还回来了。虽然那上面锋利如初,不染丝毫痕迹,可老铁总觉得那上面沾满了狗毛狗血。 “哼,那条臭土狗死了也好,上个月还把二狗咬那么惨,怎么不见福晋彻查呢?真是人不如狗啊。”小徒弟摇头晃来的说着话,明显不服气。 “呸!你不要命了,这种话也敢瞎说!那畜生再可恶再该死,也是主子的狗。” 老铁义正言辞的教育着小徒弟,心里却是和小徒弟一个看法,那恶狗本就该死。只是他作为膳房的掌勺,管着好些人,总不能带头胡乱说话。 此时膳房没到上工时间,只有他们师徒二人靠着灶边说着话,你一言我一语中,来客登门了。 第二十三章 带上你的小妾过去吧! 小徒弟眼一亮,先转身打了个千儿,道:“给周格格请安了。” 老铁回头,刚要行礼,周澜泱摆摆手,道:“起吧,不用行礼了,老铁,你帮我个忙。” 老铁擦擦手,很谦恭的应道:“格格您吩咐。” “咚”的一声,周澜泱将手里提溜的一个黑布包裹往案上一摔,眉眼无波的说道:“给我宰碎,腌制好,我晚点过来取。” 这个周格格时而喜欢自己在小院子里做吃的,什么烤的,烘的,涮的,工具不够时就往膳房来,他们都习惯了,这次自然也没二话,老铁顺手就接了过来,保证道:“周格格放心。” 小徒弟从师傅手里拿过包裹,将那黑布一解开,看清里面内容,吓的一脸惨白,忙又裹上了。 “劳烦二位了。”周澜泱打了个呵欠,从袖笼里抽了几枚碎银子递给了小徒弟。小徒弟颤巍巍的接过来,眼睁睁看这位贵人若无其事的走了。 “师傅……我觉得你的猜测可能是对的……”小徒弟吞了吞口水,将包裹轻轻打开个角落。 铁六贵伸头一瞧,脸色也跟着一变,师徒二人间传递着一股诡异的气氛,最终,老铁压低了声音,道:“悄悄的,照她说的去宰碎腌制好。” “可是这……” “这什么这!你难道还想提着去福晋面前告她一状去?”老铁白了小徒弟一眼。 “那咱们要不要暗地里提醒一下周格格,她做事太为乖张,万一被福晋发现了,能有她好果子吃?”小徒弟其实就是怕惹祸上身,万悔不该接那赏钱哟! 想了一会儿,铁掌勺硬气地吼道“你是瞎的吗?你瞧见那狗头没有?断口凌厉,一刀齐切,那是个婆娘能干出来的事儿吗?这位周格格,我赌定她绝对不怂!你少操那股子心!别没事儿找事儿。” 那盆狗肉很快被腌制好,盛放在一个铜盆里,老铁还找了个盖子给合上,悄悄的放在了案桌底下…… 九阿哥府内因为杀狗一事是有人欢喜有人愁,还有人事不关己闲看热闹玩。却不知,宫里又正有事发生。 琉璃瓦,红砖墙。 古往今来多少人对此地向往不已,誓要扎身此地得道升天。又有多少人梦碎倾轧,绝了命途。 此时已快近晚膳时分,各处守值都换了班,朝臣早退了,可御书房内人却不见得少。 御案上头堆放着小山形状的奏折,高位之上的人拿着一本细细详看,地下跪着一位,旁边站着几位。旁边伺候的太监宫女被这诡异凝固的气氛吓的是大气不敢出一口。 唯有那总管梁九功气定神闲,偷偷拿眼神去瞧高位上那位,又瞥了眼跪着的人,抿了抿唇,心道九爷这回啊,没什么大事儿。且让他跪一会儿,此事就结了。 果不其然,奏折又被丢回了原位。九五之尊才慢悠悠的将眼神放到了那人身上,问;“往日罚你跪个把个时辰你都能说出一堆道理来避罚的,今个儿朕未罚你,自己还跪上瘾了?” 声音清徐,却很有一股浑厚,天子姿仪不怒自威便是如此罢。 康熙一身明黄龙袍,胸前五爪金龙雕绣的栩栩如生,昂然着睥睨天下,此刻也正睥睨着地下的人。 “皇阿玛明鉴,儿臣做错了事,自是该罚。皇阿玛龙体为重,不敢让皇阿玛闹心。” 说什么该罚认罚,口气里却是倔的紧。 康熙看了他好一会儿,呲笑一声,“行了,若说你多十恶不赦也不至然,挺大一个人了,做事儿也学不会聪明些。且看你在刑部多待些时日,能不能学点道。” 闻言,胤禟心中一喜,瞧来老爷子是不会让自己卸差事了。康熙也转头看向梁九功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把九阿哥扶起来看座。” “是。” 御前总管噔噔的小跑过来,躬低着身子扶起了胤禟。 “你们几个也别站着了,看茶。” 康熙端起案上温茶啜了一口,随手指了指,让另几个站着的坐下。 “谢皇阿玛。”几人齐齐躬身答谢。 刚才被放下去的那本奏折又被拿了起来,康熙扬了扬它,扫视众人,问道:“御史张瑗请毁前明内监魏忠贤墓,尔等如何看?” 座上众人各自对望一眼,很快又将眼神错开,皆垂眼不语。 康熙双手拿捏着,眯了眯眼,也不催促。 终有一人发言,却是坐在最首位的皇太子。他起身拱手道:“皇阿玛,儿臣以为,此事该允,那魏忠贤是个奸佞,留此人坟墓于我大清,实有些煞风景,更有些别有用心之人怕是以为我大清容得此刻污秽!” “恩。”康熙眉头一扬,点了点头,道:“皇太子言之有理,那依你看,此事派何人去处理较为稳妥啊?” “这……”胤礽愣了下,眼角一挑,像是思考了半晌,又躬身道:“儿臣以为此事应交于工部为好。” 此话一出,屋内众人神色各自微微变了下。不由的都去看康熙的反应,果不其然,康熙皱了皱眉,发声道:“工部……现下老八可是在工部?” 被点名的人也在殿中,只见胤禩面含微笑,站起身作答道:“回皇阿玛,听凭皇阿玛安排。” 不卑不亢,却偏给人一种稳重沉着的感觉,康熙瞧了眼这个出身不高的儿子,对他这不急不躁的反应很满意,笑容都明显了些,声音情态竟有了些慈父模样,“朕若没记差,你该是上月才去的?” “回皇阿玛话,确是上月。” “既是如此,必然还有很多地方需得你学学。便不让你亲自去,你下来安排两个得力些的就可。” 康熙站起身来,走下来还拍了拍胤禩的肩膀,意将此事全交给他。 “是!皇阿玛,儿臣定不负皇阿玛重托,”胤禩跪地答话,说到后面,他缓缓抬头,轻轻瞥了一眼有些微愣的胤礽。 “行了,各自出宫回府吧,朕可不留你们用膳!” 许是今日朝堂上诸事顺遂,各位皇子阿哥也乖觉的很,没闹什么岔子,康熙心情不错,还与他们说笑了几句,便打发了人走。 “恭送皇阿玛。” 待人走远后,胤俄一把拉住胤禟,喜笑颜开道:“看吧,皇阿玛气消了就没事儿了。” “恭喜九弟啊,皇阿玛果真是疼你,那图本善的折子写的可精彩,弄得哥哥我都想去你那些铺子里瞧瞧究竟是有多奢华,才值当他一个户部侍郎参你一个甚其市侩,与民夺利。” 胤礽走到胤禟身边,拍了拍他。 “哼。”胤禟冷笑一声,对皇太子的高贵身份丝毫不忌,答道:“多谢太子关怀。” 说罢转身便走,连同胤俄也跟着他追了出来。 “老九不过小儿心性,太子无须与他多纠缠。”胤礽身后站着一位文质彬彬,满身书卷气的男子,正是当朝的三阿哥胤祉。 看见皇太子一脸吃瘪的表情,胤祉心里却是暗笑不已,面上自然不会表露半分出来,他道了个辞,也退出了屋子。 回程的马车上,胤俄率先发声。 “呸!瞧他那样!牵到前朝破事就知晓按部门分工,有好事儿的时候怎么不想着?”说的自然是方才御书房内胤礽将毁魏忠贤坟墓一事推到了胤禩身上。 虽然是前朝的奸恶宦官,但毕竟是毁人坟墓,多少有些忌讳的,何况是龙子凤孙。 “好了,左右不是什么大事,我下来安排人手时仔细些就是了。”胤禩温和的笑笑,顺势拍了下胤俄,又说道:“太子定是还在记恨上次江南私银案,我与老九办了格尔芬和阿尔吉善,才处处为难。” “你们那也是奉皇阿玛的令办事儿,他那么能,怎么不记恨到皇阿玛身上去?”胤俄梗着脖子,一语惊人。 就是一贯胆大妄言惯了的胤禟也是一把勾住他脖子,捂着他嘴巴,威胁道:“十爷,说话前动脑子行吗?他是太子,他若记恨皇阿玛那成什么个说法了?” 胤俄眼珠子转了转,忽然瞳孔一缩,连连点头,示意自己懂了。并以眼神坚定保证自己绝不再乱说话,胤禟才松开了他。 眼前这二人就是活宝,胤禩一贯有此认知,脸上依旧漾着温和的笑,转了话题,问道:“对了,你们备的什么礼?” “一把金柄刺木罗菱扇。”胤禟撩开帘子瞧了眼,口中答道,“今个儿天怎么黑的这么早,分明才晚膳时间吧。” 胤俄就有些苦恼了,道:“我福晋说小姑娘生辰不好送太贵重,怕折了小孩子福气,便准备了一把桃木剑,取个辟邪增运的意味。可我总是觉得女儿家还是温婉些好,沾那些刀枪棍棒做什么。” 说完,胤俄一脸苦相。 胤禟与胤禩相视一笑,原来胤俄的福晋是草原上的女儿,阿霸垓博尔济吉特氏,乃乌尔锦噶喇普郡王之女。不仅身份高贵,身手更是不凡,两口子吵嘴动手是常事。 “吁……”把式太监停了马车,撩帘对他们说道:“是四爷。” 旁边的马车停了下来,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先回府,你们快些过来。” 胤禩撩开帘子,冲他喊道:“四哥。” “恩。”胤禛答了一声,又说道:“各位弟妹若是没事也定要一同来才好,小孩生辰未想大操大办,只因咱们几府隔的近些,便趁此聚一聚,万不要太拘谨。” “是,四哥。”三人齐声应道。 随着车轱辘声成串远行,胤禩和胤俄都将目光落在了胤禟身上。 胤禟垂着眼,满脸阴郁,因着周澜泱搞出的事儿,他现在和胤禛相对总是有些尴尬的,何况这位四哥除了栽在户部办公就是回府吃斋念佛,遛狗逗猫,平日里也玩不到一起,许是正因如此,兄弟之间虽算不得太亲近,倒也没红过脸闹过矛盾。 “怎么样?要不要把你那个小妾带过去?”胤俄挤眉弄眼的冲胤禟说道,“真想看看老四见到给他绣情诗的真人是什么表情,会不会一脸悔恨的叫你把人还给他!” 第二十四章 都说爱他 原本胤禟对于胤俄的提议没当回事,虽然那档子事是让他恼怒了一阵,连带怨了那多管闲事的惠妃好一阵,可人都进来了,而且…她也确实挺好用的… 胤禟表情生动的走进府门,眯了眯眼,瞅了眼院中一颗枇杷树,想起那个女人心情没来由的好了起来。 “主子爷,福晋在清风院等您。”大丫头秋音站在那当口,看起来是等了胤禟许久了。 “恩。”胤禟应了一声,便跟了过去。 董鄂惠雅很少这般追到清风院去等人的,想来也是因为待会儿要去隔壁四贝勒府赴晚宴才会如此……抱着这样的想法,胤禟跨进了自己院中。 董鄂惠雅坐在客位上,见人进来,连忙起身行礼道:“给爷请安了。” “起吧。”男人大步流星的跨到主位上坐好,何玉柱机灵的递过一杯温茶,胤禟接过抿了一口,道:“秋音说你有事等爷?是不是给四贝勒府大格格备的贺礼出岔子了?” “爷误会了,大格格的礼臣妾已打点妥当了,待会儿过去取出便可。”董鄂惠雅站了起来,神情有些焦急,偏偏眉眼中又尽是闪过惊慌,平了平心绪,他才缓缓把事情说给了胤禟听。 不料,男人却是不耐烦的放下了茶碗,那咚的一声像是一击重拳打到了董鄂惠雅心上,她微微一抖,闭了闭眼,便听胤禟不悦的说道:“爷早就与她说过那条狗是个恶犬,让她送走,偏不听话,她现今揣着爷的种,爷也不好与她讲重话,还正想着怎么处理那畜生呢,没成想还有人成人之美了。” 说罢,胤禟竟是轻笑一声,眉头轻佻的睨着院外的风光。 “可是,臣妾想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凶手手段残忍,若是下一次目标不止是畜生……”董鄂惠雅轻声细语的说着话,她本就是得体教养的贵门女子,虽是满人,身上却有一股子江南女子的婉约,仪态优美,声音也是一贯的如水流,细细甘泉,动听的很。 胤禟打断她,脸上那点少的可怜的耐心消失殆尽,他说:“一条畜生也值当福晋为她出头了?还是真担心那凶手下一个就冲着爷来了?” “爷千金之躯,自有神明庇佑。可是毕竟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又是爷的第一个孩子……被如此恐吓也可怜,若不拿个说法,只怕有心思的人有样学样,再去坑害她,岂不成臣妾的罪过了?” 这话她倒是说的真心实意,董鄂惠雅捏紧了绢子,紧张的看着自己丈夫。 “行了,你下来多给她赏点东西过去,此事作罢。那完颜氏开怀以后事儿就奇多,处处随她那还得了呢?”胤禟烦躁的摆摆手,示意董鄂惠雅退下,“福晋也累了一天了,先下去吧。” “是。”董鄂惠雅轻轻咬唇,正欲退出。 “等等。” 她眼中闪过惊悦,隐隐有了些期盼,回头问道:“爷还有吩咐?” 胤禟已经站起身,转到了一处架子上,不知在翻找着什么,口上问道:“今日你不是进宫见额娘了吗?聊的可还好?” 明眸之中的期盼一闪而逝,董鄂惠雅脸上浮着浅笑,答道:“额娘盛宠多年,风光无限,后宫多少人都可望不可即,自是好的……” 她话还没说到一半,便被胤禟再度打断了。 “这种话放府里说说便罢。”胤禟声音有些冷,董鄂惠雅尤带半分惊吓,抬眸去看他,他还在那里翻翻捡捡的。 褐色梨木柜架上多是摆放的一些古玩物件,有宫里来的赏赐,也有来自金成功里极具盛名的古董藏品店如意馆的珍品。 九阿哥府的宝物数不胜数,胤禟只放了些稍上心的在这架子上,偶尔把玩一阵。 “是,臣妾失言了。” 董鄂惠雅抽口凉气,才反应过来自己确实说差了,后宫之中,哪里有真正风光无限盛宠不衰的人呢?别说皇宫,就连这九阿哥府不也是一样? 董鄂惠雅心中默然一阵:这府里有五个女人,最先伺候胤禟的是郎氏,可那不过是个通房丫头,开府之后念她一直伺候主子有功才封了个格格,胤禟去她院子里的时日,半年也数不到一次。 再说现在有孕的完颜氏,去年进的府,不到小一年的时间,也是她运气好,胤禟去过两三次便有了。 兆佳氏倒是得宠,一个月能分到个八九日去,自己这头就更不用说了,胤禟除了守着规矩大时日、月一十五、其余时候根本不过来。 想到这里,董鄂惠雅也有些委屈。 她抿着唇,眼里埋着一丝浅浅的幽怨,道:“额娘也问府里的情况,还问那位周妹妹,因着上次的事儿有没有给爷添麻烦。” 终于,胤禟挑挑拣拣的,翻了个红木盒子出来,他吹了吹上头并不明显的灰尘,闻言侧目看了眼董鄂惠雅,示意她继续说。 “臣妾看那周妹妹也是个可心的,便答了额娘一切都好,周妹妹模样乖巧,很得爷喜爱。那事儿隔久了,做个玩笑话,散了便算了,也从未因此事与四爷那边红过脸。” “恩。福晋心思细腻,贤惠,难怪额娘喜欢你。” 胤禟这才施舍了她一个正眼,竟是赞了她一阵。 却不想,董鄂惠雅却一脸苦涩,道:“额娘是疼臣妾不假,只是臣妾只绝愧对额娘疼爱。今个儿五嫂也在,额娘不免又说起我俩,……” 说你俩…… 胤禟刚想问说你俩什么,就见董鄂惠雅轻轻的把手抚在了小腹上,虽然只是短浅的一个小动作,但是董鄂惠雅相信胤禟绝对看懂了意思。 “行了,去歇会儿吧,待会儿还要去四哥府上呢。”胤禟没来由的一阵烦躁,打发了人走。 “是。” ………… 分明快到晚膳时间了,可周澜泱非不让走膳,拉着绣儿到了常规烧烤定点处,熟练的摆起了架子,支起了火头,拉过旁边早备好的酱料碟盘。 “格格,咱们今天吃什么?”绣儿咽了咽口水。 周澜泱神秘一笑,“等着。” 没一会儿,她从围栏后面端了一个铜盆过来,兀自的放在架子旁,拿竹签子叉了一大坨肉起来就开始烤。 “哇,好香啊,这是什么肉啊?” 绣儿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此时夕阳未下,暖红余晖洒在院子中,柳树点清漪,波浪粼粼的打着光圈,而池子旁的围栏旁堆着火烤,周澜泱心道不能对她说实话,不然得把她吓死。 “就是肉呗,你管什么肉,好吃就行了。” 周澜泱仔细的做着手上的工作。 绣儿在帮忙,捣鼓着酱料,低头不语。 瞧她方才还兴致不错,怎么一会儿就焉了似得,周澜泱把肉串翻了个面,睨了绣儿一眼,问:“怎么了?” “奴婢是在想那完颜格格,也挺可怜的,估计被吓坏了吧,不过好在腹中孩子没事。”绣儿自顾自的说道:“主子爷回来少不得会去看看她,说起来,倒好像也不是坏事哈……”绣儿手指抵着下颌,自然自语。 “得了吧,那人后院这么多个婆娘,要一人被狗吓一次他就去看,个个有样学样的,你信不信有人见着猪都能去哭一场?” 周澜泱不屑的嘲讽着绣儿的心思单纯,顺道把肉串放嘴里咬了一口,咂咂嘴,似乎还不满意,又把它放回了架子上。 她见绣儿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接着说道:“我要是他,我才不去看完颜琉璃,给她惯的,怀个孕就那么能整事儿。” 胤禟第三次恰逢好处的扒了墙角,心道:这人懂爷。 他眉头一挑,唇角泄出两分笑,径直走了过去。 “这些女人也真是可怜,一辈子就望着男人,指着生个孩子,没别的盼头了。偏偏那个男人还是那么多个女人的丈夫,你说,图个什么呀?” 周澜泱把肉串递给绣儿,道:“熟了,吃吧。” 绣儿每天听周澜泱自言自语,刚开始时还会吓,习惯了倒不觉得她现在说的话有多么惊世骇俗。本来人家说的也是事实不是? “可是自古以来就是这般,难道格格还想和主子爷一生一世一双人啊?”绣儿也学着周澜泱的样子,挤眉弄眼的去揶揄她,还用手肘抵了抵周澜泱。“您进府也一会儿时间了,您有没有爱上咱们九爷啊?” 周澜泱与身后的男人同时一愣。胤禟心跳竟有些过快,他呼口气,准备上前打断她们这种毫无意义的对话。 便听到她很干脆的说:“没有。我和他才认识多久?我的爱高贵的很,并不会睡了两觉就给出去。” 她似乎怕胤禟的脸色黑的不够厉害,还补充了一句,“他有那么多女人爱,不差我一个。” 还是如上次床笫间同样的说辞。 胤禟的火气下了一半,忽然有些想笑,而且是那种轻蔑嘲讽的笑,他贵为阿哥,说爱他的女人不少,想来爬床的更多,周澜泱这般的,确没见过。到底为什么,她这般不稀罕他? 那头周澜泱吃完了一串肉,又架了一串。胤禟叹口气,出声道:“这次又在烤什么?” 二人回头,连忙行礼道:“给九爷请安。” 周澜泱一只手还拿着串,嘴上还有油,内心不断翻滚猜测刚才的对话这人听到了多少?若问了自己,要怎么狡辩呢? 温暖宽厚的手掌便递到了眼前,她愕然抬头,与胤禟相视,男人眉眼无波,淡淡说道:“起吧。” 第二十五章 珍馐楼 “谢谢爷。”周澜泱就着他的手起身,低眉顺眼的道了谢。 胤禟的手故意在那玉藕柔夷上停留了好一阵,直到感到她越发明显的挣脱,才故作潇洒爽快的松开她。 指了指火架子,又问:“在烤什么??” 周澜泱目光随他回到了火架子上,笑道:“好吃的。”她走过去,拿起一串差不多熟的递给胤禟,笑颜如花,道:“爷要试点吗?” 单说从胤禟府中的厨子配置就知道他也算个美食家,只是没到周澜泱这步,他一时来了些兴趣,接了过来,放在鼻尖闻了闻,香味扑鼻,更有些甘烈的辣味。让人食欲大振。 “挺香的,什么肉?”胤禟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拿着肉串轻轻咬了一口。 周澜泱挺欣赏他这样,分明吃的是上不得席的东西,他还可以端着一副贵公子的样子。 周澜泱看的欢喜,笑眯眯的答道:“狗肉。” 院内三人,表情各异。 绣儿一脸惊恐,恨不能将下肚的肉都吐出来,张了张口,凭空给自己施加了些呕吐感。 胤禟心下一跳,一脸平静,只问了两字,“是你?” “什么?”周澜泱一愣,满脸无辜,指着屋内说:“这狗肉是娘家带回来的,还有好多呢。” 看她一脸做戏的真诚样,胤禟被她气笑,道:“谁给你备的?你那个被你气的连告三天病的阿玛?还是重病在身的大哥?还是要忙着照顾大哥的额娘?” 周澜泱舌尖一滑,把口中的肉吞下了肚,又提了绢子擦了擦,不紧不慢的答道:“是府上管家备的,他知道我的口味。” 绣儿都快哭出来了,她闭着眼,都想把自己心跳声给摁灭,可是似乎她的心跳声过于吵闹,胤禟还是把目光放在了她身上,问道:“你的腿怎么回事?” “摔……摔的。”绣儿结巴了。 她虽然单纯,但是不傻,她一直在猜测狗是不是自家主子杀的,但是也侥幸觉得那不是个女人能做出来的事儿,可眼下还有什么不明白,周澜泱不仅把狗杀了,还剁了吃了。 虽然残忍了些,但是也是为了给自己出气,她不能出卖主子!绣儿如是想。 “可爷怎么看着像狗咬的。”胤禟瞳仁一移,不动声色的瞥向周澜泱,可她仍一脸平静。 “没有没有……奴婢没有被狗咬,绝对没有……”绣儿摆手的幅度堪比拨浪鼓。 周澜泱还在嚼着狗肉,看见胤禟眼神递了过来,她愣了下,然后把手上的肉串递到了胤禟嘴边,笑道:“爷还要来点吗?” “狗肉性热,你也少吃些。”平淡中却带着几不可闻的玩味。 胤禟伸出两指,轻轻推开面前的竹签子,顺势下移,握住了周澜泱手腕,胤禟弯唇一笑,道:“不过你若喜欢,下次爷打只野猫来给你吃。” “野猫?”周澜泱狐疑的瞧他一眼,“能好吃?” 胤禟傲然的点点头,眉眼带笑,故意压低了声音说道:“性子越野的猫,味越好。” 周澜泱再是不懂就该是个傻子了,她只觉味同嚼腊,脸上神色才不复方才自在,胤禟见她吃瘪,心情大好,畅快的笑了几声,然后掏出一个盒子,递给她,道:“吃过了就早些歇着,爷要去趟四贝勒府用膳,回来便来陪你。” “是。”周澜泱福了身,接过他的盒子,却是有些好奇,道:“这是什么?” 胤禟挑眉轻笑,就是不答话。 只说:“不许乱跑,爷会尽快回来的。” 周澜泱拿着盒子,一脸莫名其妙,莫非这人睡了自己两回才想着要付钱了?她一边瞧着胤禟身影走远,一边打开了盒子。 她大张着嘴,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还想了许多种可能性,没想到荷花串不仅在阿哥府,而且现在就在她手上! 她啪的一声关上盒子,伸手去拉绣儿,“绣啊,扶我进去坐会儿。” “狗肉不吃了?”绣儿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就过来扶着她。 周澜泱因极度兴奋而有些缺氧了,头晕眼花的,抓着绣儿的手,绯红着脸颊说道:“不吃了,狗狗那么可爱,怎么能吃它呢?” 那你还杀人家?绣儿苦闷的皱皱眉,总是弄不懂这一位,果然做奴才和做主子是有大差别的。 在床上歇了一小会儿,做了一百八十多个回到现代的美妙计划后,周澜泱兴奋的不知所措。 她计算着:自己过来这儿是因为荷花串、古玩店门前的大树和水井、可是为什么大树和水井不在一处呢? 周澜泱思索了许久,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一定是还没有出现!就像荷花串一样!”周澜泱大喜,索性下了床来,暗搓搓的计划道:既然荷花串也是自己找到的,那大树也可以自己找啊!找到之后往周家水井旁一栽不就结了!然后自己再往井里一跳!就回去了! 被自己这个假设性逗的乐不可支,周澜泱跳了几跳,风风火火的就出去拉绣儿,“绣啊,咱们出去走走……” 绣儿刚收拾好火堆子,瘸着腿,道:“去哪儿啊,格格,您还是别出去了,刚才主子爷不是叫您别到处乱跑?况且,您毕竟杀了……” “我杀谁了?”周澜泱脸一沉,凶巴巴的威胁绣儿道:“你有证据?没证据的话不能乱说。” 看那小丫头脸色一白一绿的,周澜泱噗嗤一声笑出来,拍了拍绣儿的小脑袋,像安抚宠物一般,道:“绣啊,主子爷不会管这事儿的,你别担心了,恩?再说,吃都吃了,难道你要我……” “打住!” 绣儿忙去捂住她嘴,想也知道她下一句不会吐出什么好话来。绣儿心底呼了口气,缓缓松开她,“格格您就这么肯定主子爷不会管这事儿?可早间那动静毕竟闹那么大。” “我说不会就不会,别瞎操心,走吧走吧,陪我去转转……” 倒不是周澜泱了解胤禟猜到了他心思,而是她明白一个道理,水满则溢。昨个儿完颜琉璃才和那兆佳氏闹了一波,今日又来?胤禟不仅不会管她,反而指不定多烦她。 即使已经坐在了街面上的晚茶摊子上,绣儿的状态还是浑浑噩噩的,周澜泱拉着她跑到了膳房后面的小门,那是平日用来运食材的,就在她满脸错愕夹杂惊恐的表情下,周澜泱慢条斯理的拿下了锁,顺路还来了个推菜的小厮,周澜泱还大大方方给人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 太刺激了…… 绣儿打了个冷颤,看面前的人在四处瞟。“格格,答应奴婢,下次要偷出来,好歹换下装束,万一被谁认出来,给了九爷知道,奴婢就死定了。” “想多了,谁认识我呀。”周澜泱喝着茶,身上罩着件浅蓝色的薄披风,还有个宽大的帽檐,为了方便,倒是把花盆底换成了平底绣花鞋。 此时宽大的帽檐罩在她头上,浅浅的刘海晃了一晃,那底下一双大眼乌黑亮人。 就是那双乌黑大眼,此刻正滴溜溜的往对面瞧。 绣儿顺着她目光望过去,珍馐楼。 可是京城最贵的饕餮府了,难道……绣儿的惊疑还没问出来,周澜泱已经放下两枚碎银,拉着她便过街。 “格格……不成不成!绝对不成!” 绣儿连连后退,这是她第一次反抗周澜泱如此激烈。好在此时已快夕阳落幕,整个街道人也不算多,坐在茶摊或酒楼里的人都各自欢愉,也没时间去往路上瞅。 “我要探听点消息,人多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上肯定有我要的消息,你就随我走一遭吧。” 周澜泱苦口婆心的劝到。 “不成啊,格格这里是……”绣儿拽不过周澜泱,说话间已经进了珍馐楼大门,绣儿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跑堂小二小跑过来,一甩汗巾,笑眯眯的问候道:“姑娘,几位啊?” “两位,我要坐楼上雅座。” 周澜泱丢出一锭银子,拉着绣儿便往楼上走。 绣儿一直低着头,自知拽不过她,也不跑了,像个提线木偶似的被拉到了一处落座。 且看这处珍馐楼,装潢奢靡,雕檐镶宝,画栋飞云。碧阑干低接轩窗,翠帘幕高悬户牖。而内里更是客如云来,已过了晚膳时分却依旧人声鼎沸,窗外正对繁华街道,可望一江烟壑,仰青天万云; “真是个好地方。”周澜泱双手交叠,半眯着眼望着窗外,拇指转了转,真心实意的赞叹了句。 绣儿低着头,坐她对面,还在劝:“格格,坐一会儿咱们就回去了吧……主子爷回来见不着你该生气了。” 其实周澜泱瞧着这里热闹是一方面,另一面这儿视野很广阔,人来人往能听到不少消息,她想着先踩个点,弄清楚最近的树材市面儿在何处,然后拿着自己的画作去挨家挨户问有没有那个树种。 买下来栽起来不就行了?不就齐活了? 周澜泱抚了抚手上的荷花串,不悦的瞪了眼绣儿,道:“怎么?这里有鬼?” “这珍馐楼其实是……” “啊!有蛇!” 周围突然一片闹哄,从包厢里涌出七八个人,三四个连滚带爬扑到了地上,身后几个也是惊慌失措的样,却也不忘叫道:“来人啊!把你们掌柜的给我叫来!” 第二十六章 打蛇打七寸 “你们这黑店!谋财害命的黑店!” 为首的一位年纪约莫二三十,穿着件宝蓝色长衫,腰间坠着两枚玉佩,一串红络子。 周澜泱喝了口茶,纹丝不动,任由周围闹腾翻滚。 “格格,出事儿了,快走。” 绣儿来拉她。 这时,周澜泱前面两桌也纷纷起身,躲避着乱追乱跑。口上喊叫道:“掌柜的!有蛇啊!” “报官!把这店铺给封了!谋财害命啊!” 周澜泱眼色动了动。那条小蛇从包厢里钻出来后便闲庭信步的四处游走,所到之处闹的人仰马翻,小二和掌柜的连忙上楼来,劝道:“这肯定不是我们店里的,我们店从来都……” “嘿,你这狗奴才,什么意思?难道这畜生我们故意带来的不成?”那宝蓝色中年男人横眉怒吼。 “哎呀,说那些做什么,快把这畜生捉住!” 说话的人像是他的小厮。他瞧望四周,那畜生像是极其机灵调皮,今日这针绣楼二楼客人并不算多,专往人多的堆里扎。此刻正飞速的游走到了周澜泱隔壁桌,那里的人早吓的跑半边去了。 不对劲啊……周澜泱眨眨眼,慵懒的掀了掀眼皮。 而她身后那桌,一名青年男子抬手便要拿剑,对身旁的锦衫少年问道:“爷?可需要奴才……” 那主子刚要点头。 却见周澜泱起身,那蛇正好游到了她脚边,正有蜿蜒而上的趋势,周澜泱顺手在绣儿发间一抹,突然抬脚,狠狠的踩到了蛇头上,那蛇尾飞快的摆动起来。 周围的人不禁脸色一变,就连身后那才本要执剑而出的青年也张了张嘴。 周澜泱拿着绣儿的发钗,往蛇七寸上钉,一下,两下…… 她盖着帽檐,众人看不清她脸貌,但肯定能知道这是个女人,可她下手决绝,手一起一抬,用劲十足,脸上披风上被沾了些血也丝毫不在乎,就看蛇尾也慢慢不摆了,直到落了气…… 周澜泱站起身,抓起死蛇,把蛇胆挤了出来,还挺大一囊。 “掌柜的,这个蛇胆留给你,蛇肉我买下,可以吗?”周澜泱把蛇胆朝那掌柜的一丢,掌柜的先吓了一跳,接着那蛇胆又丢烫手山芋似的给那小二,忙拱手道:“姑娘客气了,不必说买,这蛇本就不是我店里的……不知哪里来的畜生!” “你他娘的!不认账是吧!”那宝蓝中年又跳起脚来,还走过来拦住了周澜泱的去路,道:“这蛇你给爷留下,这可是爷告官的证据!” 周澜泱嫌恶的瞪了眼面前的粗壮手臂,退了一步,扫了一眼人,慢吞吞的说道:“这位贵人,这蛇是我打的,你要可以,拿钱买。” “格格……” 绣儿紧张的捏着手,心里思索着此事不能闹大,要不要去知会一下掌柜的,告知他周澜泱的身份,让掌柜想法将周澜泱先送出去。 她悄悄的往掌柜的那边走。 此时,一直静看热闹的那一主一仆也站了起来,悄悄的往中间移。 “爷,这位姑娘真是好气魄。” “这什扎海今日只怕是故意来砸老九场子的。”穿着月白色锦服的少年目光往那姑娘身上放了放,却不急着出头。 “拿钱买?”什扎海被气笑,“你知道爷是什么人吗?敢收爷的钱。” 他身后的一堆人也跟着笑,还有人言辞粗鄙,左右就是说周澜泱不识好歹,有眼无珠。 “既然贵人不想付钱,那就没的谈了。”周澜泱手提着蛇一扬,笑了笑,转身欲走。 刚才那一番,什扎海看清了周澜泱的面容,心里惊艳不已,连着那被提溜着的蛇都顺眼了不少。他旋身,再度拦住了周澜泱的去路,怪笑道:“诶,别急啊,爷只是要条蛇,好去报官,来把这谋财害命的地儿给关了!你将蛇给爷,也算为民除害啊。” 周澜泱注意到他说要将这关张的时候,眼神中显着幸灾乐祸,还下意识的去瞥了掌柜的一眼。 那掌柜的脸色灰败,气的胡须都翘了几下。 莫非,是惯犯碰瓷?周澜泱抿了抿唇,再抬头时眼神已是冷漠淡然,她张口,淡淡说道:“让个路。” “小姑娘脾气倒不小啊,你是哪家姑娘?家里是屠户?”什扎海绕着周澜泱转圈,手还摸着下巴,眼里竟是猥琐的笑意,嘴巴也越发的不老实,“爷家里蛇可多了,姑娘要不来帮个忙?爷那时就付你钱。” “哈哈哈哈……”他带来的一伙子笑的前仰后倒,有个嘴碎的还大笑道:“扎大人,你那府上的蛇专挑晚上出没吧,还是出没在你那床上,小弟可有说错?” “哈哈哈哈……”什扎海也跟着笑,摸了摸脸上的坑洼,伸手就要来拉周澜泱,哪里还记得蛇的事儿。 “去。” 一直在看戏的人吩咐了一声,身边侍卫就要上去。 却不料。 “啊!” 一声惨叫,却是什扎海发出来的。他躬着身子捂住下身,痛的咿呀叫唤,指着周澜泱,骂道:“你个不识抬举的臭婆娘,今个儿老子不办了你,就跟着你姓!” “哼。”周澜泱哼笑一声,眸中微光流转,轻轻的扫了人群一眼,慢慢的将手伸进了袖笼里。声色凌厉,“跟我姓?奶奶怕你福气不够大受不起,乖孙子!” 接着,她往地上丢了一锭银子,冷冷说道:“这钱是给你去瞧郎中,顺便让郎中给你好好看看脑子。” “你……”什扎海抖着手,指头尖都痛的发颤,身后的小厮连忙上来凑他耳边说道:“大人,咱们快走,方才似瞧见五爷了……” 什扎海一愣,连忙去人群中张望,像是心有灵犀,那人也刚好瞧了过来。 并甩一道不轻不重的声音说道:“一个野家奴才,也敢称大人了。” 说完后,那被称作五爷的人坐回了座位。 什扎海自然听到了五爷的话,可却也不敢叫嚣,更不能去攀一声五爷好,只能当没看见人灰溜溜的走了。 “小二,将茶水和菜都给我换了。”周澜泱也坐了回去,招来了小二,她把死蛇摆放在桌上,一点都不觉得影响食欲。 “好勒!您稍等。”小二端起茶壶和没动过的菜色就小跑开了,绣儿这时才带着掌柜的过来,周澜泱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掌柜便拱手道:“多谢周格格了,那什扎海已是第二次来闹事,奴才正不知该如何办呢,哎。” 尚未来得及去理他话中含义,周澜泱只是愣道:“你认得我?” 绣儿叹口气,凑到她耳边,悄悄说:“珍馐楼的老板是九爷啊……” 一语惊魂,如遭雷霹。 周澜泱气息不顺,挥了挥手,另一只手撑着头,语气颓丧的对掌柜的说:“今日,掌柜只当没见过我。” “这……”掌柜的噎住,接触到绣儿恳求神色时,便重重点头,“奴才知道了。” 这边周澜泱还在万般后悔,那蛇来时,也该学着躲一躲,跑一跑的,哪里还有这些事?不过……周澜泱念头一转,想到好歹这里也是便宜老公的产业,自己这么做也没什么不对啊。 这么想后,周澜泱心思活络了些,面上又笑了笑。 “爷,您都看出神了。” 侍卫无奈的看了眼五爷,五爷被点出了心思,有些尴尬的咳了两声,将眼神都别开了,说道:“爷只是未见过这般女子。” 言罢,便见那侍卫一副了然如胸的样子,点头道:“爷放心,交给奴才了。” 于是,他甚至来不及阻拦,就见他的忠心好手下已经走到了周澜泱那桌,见那姑娘先是一愣,朝自己这边看了眼,而后又用绢子挡着唇,与侍卫交谈。 片刻之后,侍卫回来了。 “怎……怎么说?哪家的姑娘?” 侍卫一脸沉重的摇摇头,答:“她说自己是个小门户丫头,不好自报家门。” “那名字?” 侍卫叹口气,很认真的答道:“狗剩儿。” “狗剩儿?”即便这位五爷九岁前从未学会汉文,现在汉文很多字义他也算不得精细,可也知道狗剩儿这种名字多取给男子,这么漂亮好看的姑娘,叫个这名儿? 那侍卫见自己主子脸色微变,像是知他所想,满脸真诚的解释道:“狗剩儿姑娘说了,家境贫寒,从小命贱,爹娘才给她取了这么个好养活的名字。” 五爷喝了口茶,趁着那间隙,又悄悄的去看了眼前桌。 却哪里还有人影?五爷一愣,那方才的一幕幕,真是精彩又稀奇。 他弯唇一笑,眸光明媚如星辰。今日本是听了额娘的话来这瞧瞧,却不想,就见到个有趣如此的女子。 他喝了口茶,脸上笑容越发的温和,看的侍卫发愣。 我弟弟这儿真是个好地方。 胤祺这样想道。 “哟,方才一阵闹哄,奴才没瞧见五爷,给五爷赔罪。” 掌柜的刚安抚好楼上的其他客人,这才看见胤祺竟然在这儿,连忙屁颠颠的跑过来认罪。 胤祺回神过来,淡笑道:“不妨事,爷只是路过这儿用个饭,掌柜的不必劳心。” “谢五爷体恤。”掌柜的认得胤祺,也对胤祺性子有些知晓,这位爷是自家主子亲哥,可是性格却是完全不同。他悄悄打量着胤祺。 见他身型颀长,面上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五官轮廓标致如斯,虽不至于貌比潘安,却也是个俊美无铸的少年郎,只可惜他眉梢有处刀疤,据说是征伐噶尔丹时战场上落下的。 胤祺看掌柜恭敬的垂手自然不知他正在心底评价自己,而是问了一句。“掌柜的,爷给你打听个事?” “五爷请讲。” 胤祺组织了下措辞,温和的问道:“狗剩儿姑娘,是你们的常客吗?” 第二十七章 哪一个才是真的你? “啊?”掌柜的愕然的张大嘴,思索了一阵,悻悻的答道:“回五爷话,奴才不记得有位叫狗剩儿的姑娘……” 胤祺脸上闪过一阵微微的失落,挥了挥手,道:“没事了,你去忙吧。” “是。”掌柜的退开了。 他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打量了胤祺一眼,心道:还能有叫这名儿的姑娘? 狗剩儿姑娘已没了踪影,胤祺突觉得这面前山珍海味都像缺了点味道。那小侍卫难得出来打打牙祭,倒是一口一口的吃的十分豪爽。 他撕着手里的肉干,往嘴里一丢,瞧见自己主子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笑话道:“主子,您是不是看上人狗剩儿姑娘了?” “胡说。”胤祺脸色微白,捏着筷子的手却不自在的紧了紧,莲藕灌肉糜浸着酸甜的茄汁,上面还漂浮着鲜红的碎椒,色相俱佳,胤祺却沾了沾那酱汁就没了下个动作,有些神游天外。 小侍卫也不去和他争辩是与不是,美食当前,大快朵颐为先。 胤祺吃了口肉,干巴巴的嚼了两口,再度开了口,“安里赫,你瞧这珍馐楼如何?” 正在埋头苦吃的小侍卫只觉的好,囫囵答道:“好的很,味道真不错!爷你怎么不多吃点?”说着,安里赫还十分贴心的将四五份菜样样夹了一些到胤祺碗里。 他垂下眼,敛了眼碗里的肉疙瘩,再看安里赫一脸油腻,闭了闭眼,嫌弃了一嘴,“慢点吃。” “爷不是问你味道好不好,若你是食客,你可愿意常来?” “当然愿意啦。味道又好,装潢奢华,哪里有不愿意的道理。”安里赫看胤祺的眼神一副理所当然。 胤祺放下筷子,喝了口茶水,那水温已经凉下去了,但丝毫不觉得涩口,反而凉菜更有股甜凉口感。胤祺一惊,抿了抿唇,回味了一阵,自言自语道:“这是雨前龙井……” “呵呵。”他笑了一声,继续说道:“难怪这里收费奇高,食客却依旧络绎不绝,老九倒是不黑心的。” 安里赫好奇问了一句,“爷,九爷这儿真的很贵吗?” 胤祺点点头,道:“就我们这一餐,少说也得七八两纹银。” “啊?”安里赫吓的嘴大张,好半天才咽下了喉头的残肉,“这么贵?多少人来吃得起啊……” 胤祺再度打量了各处陈设设施,心里有了计较,他心里也很明白上次江南私银案,胤禟得罪了太子,最近太子正在不停的找他的茬,那户部图本善是索额图的门生,就正拿着胤禟的几家铺子说事儿呢,参了他一个暴利害民,与民夺利。 “看来得去找老九谈谈了。”胤祺收回了目光,夹了筷子青菜,这才算用起了膳。 ………… “吱——” 周澜泱撬开了那道乌色小门,而后冲绣儿招招手,绣儿蹑手蹑脚的跟了过来。二人进来后,又仔细的将门关好。 却不想,刚一转身,却撞上一人。 完颜琉璃抚着本不突兀的肚子,脸上挂着恶毒的笑意,冷声道:“这么晚了,周妹妹去哪儿了?” “我家格格……”绣儿急着要出声。 却被一直手横在眼前,周澜泱放下手臂,根本不爱多瞧这完颜琉璃两眼,硬生生的答道:“去消食儿,怎么?姐姐是在怪妹妹没有交上你一块儿?” “哼,少在那里牙尖嘴利的。我问你,我的果果是不是你杀的?!” 完颜琉璃指尖正对周澜泱眉心。 后者眉梢慵慵一抬,目光似施舍性的扫在完颜琉璃面上,道:“谁是果果?” “你少装蒜!有人在腌臜里发现了狗肉,是你们清漪院收置出来的!”完颜琉璃走近了几步,周澜泱瞧她额头上都冒了几颗痘,又因她脸上粉扑的太厚,那痘痘闪着盈盈的光,活像个肉瘤。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完颜琉璃脸色大变,怒声更大。“你笑什么!你杀了我的果果,还敢笑!我告诉你,别以为福晋和爷不管这事儿就算了,我自要为我的果果找个公道!” “哦?”周澜泱嘴角一撇,习惯性的眨了眨眼睛,像个无害孩童般,慢吞吞的问道:“姐姐口口声声我杀了你的果果,可我却连果果是谁都不知道,我是吃了狗肉,可那是我娘家带来的,姐姐不信,可以去问爷,爷也吃过那肉……” “你说什么!爷也吃过果果!”完颜琉璃气的掉泪。 “恩。”周澜泱点点头,笑眯眯的答道:“爷还说好吃。” “你……”完颜琉璃抬起手便要一个耳光招呼过去,却被周澜泱轻松截住,她拉住完颜琉璃的手,也没起大力,只似笑非笑的说道:“姐姐有孕在身,还是好好养胎的好,这么晚了不休息,跑外面儿来乱跑乱逛的,伤着了可怎么好。” 说罢,周澜泱把她松开,并吩咐道;“绣儿,送完颜格格回院去。” “是。”绣儿福了个身,走到了完颜琉璃身边,低眉顺眼的轻声道:“完颜格格,奴婢送您回去吧。” “不必了!” 完颜琉璃一甩绢子,气呼呼的转过身,没走两步,她又回过头来,那眼神直直的扑给周澜泱,凌厉的像是淬过毒,她一字一顿道:“你给我记着!这梁子我与你结深了!迟早要你还回来!” “妹妹等着。”周澜泱眉眼一弯,笑容愈加甜美。 因着回府时,周澜泱看什么都欢喜,瞧什么都稀奇,一路街景闹市望回来,耽误了不少时间,这会儿到了清漪院门前时间已比绣儿预计的迟上了许多。 “都怨您,耽误了这么久,万一九爷知道了奴婢就惨了。”绣儿嘴上在抱怨,手却还是亲昵的扶着周澜泱,唯恐她累着。 周澜泱笑了笑,想着一路回程确实精彩纷呈,又提议道:“绣啊,你瞧那处什么胡同可还热闹?改明儿我带你去逛逛?” 绣儿脸噌的就红了,口齿打结道:“格格竟胡说,那八大胡同哪里是女人能去的地方!不知羞!” “哈哈哈哈……”周澜泱就喜欢看绣儿手足无措的娇羞样,这让她很有成就感,两人已走近屋门前,周澜泱抬脚便是一踹,将木门踹开了。 咚的一声,正坐在桌边的男人不悦的皱着眉,慢慢的回头…… 周澜泱默默的收回脚,脑子轰了一声,就着门槛跪了下去,细声细气的说道:“给九爷请安,九爷吉祥。” 绣儿自觉不妙,悄悄的望后退…… “还知道回来?” 即使周澜泱不抬头也知道胤禟的脸色不好看,而且是很不好看。他的声音低沉的像一块低着黑水的抹布,而且还是那种臭不可闻的抹布。 听见胤禟起身并走过来的脚步声,周澜泱脑子里闪现了几种可能性。因为自己没听话到处跑,所以男人可能会给自己一巴掌? 也可能,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在他铺子里为他打跑碰瓷惯犯,所以会给予一个爱的抱抱? 可事实是,来不及她多想。 人已经被扯起来拉进了怀里,撞上熟悉温暖的胸膛,周澜泱的心快要跳到了嗓子眼,她大睁着眼,缩在胤禟怀里,像只小猫一般,发出了一声嘤咛,“爷……” 一声呼喊叫的胤禟心里当下便软了几分,他低眼一瞧,他的小猫正瞪着一双如水的眸子瑟瑟的瞧着自己,丰若星羽的睫毛扫在她眼帘上,乖巧的很。 “你跑哪儿去了?” “我去……打蛇了。”周澜泱实话实说。 “打蛇?” 胤禟大惊,连忙松开周澜泱,扶住她肩膀,左瞧右看的,皱眉问道:“可受伤了?” “没有……”周澜泱粲然一笑,转了一圈给胤禟瞧,“一条小蛇而已,我待会儿便给膳房送过去,给爷做一盅蛇肉羹补一补。” 这时胤禟才注意到门槛边上的确放了个物件儿。 他别过周澜泱,走到门边,捡起那个被丢弃在角落边上的布袋子。 胤禟掀开一瞧,果真是条菜花蛇。 胤禟气的发笑,他转过身扬了扬手里的布袋子,对周澜泱半点气也提不起来,道:“你自己打的?” 那笑容里的玩味更重,周澜泱便有些尴尬,摆摆手推道:“诶,运气好,运气好……” “在哪儿打的?” 胤禟又问。 这……周澜泱脑子转,心道不能说是珍馐楼里,便胡说了几句,“啊……就在膳房小门边上……在那里游啊游的,绿幽幽的吐着光,可把妾身吓坏了……”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她还做作的抖了两下身子,胤禟当时没反应过来,便已经被人钻进了怀里。 他突的一愣,一手提着布袋子,一手愣在半空。 周澜泱听了胤禟的心跳声数下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个什么举动,立即抬头,伸手一推,离了几步,抿了抿唇,颇为尴尬道:“爷见谅,妾身只是想到那蛇的样子,有些害怕……” 害怕你还打蛇? 胤禟扯了扯嘴角,懒得去跟她计较。将手中的袋子随手丢到了桌案上,又上前来揽住周澜泱,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惠妃说你秀外慧中,琴棋书画。可你却装着才艺不全,尽做些杀狗宰猫的蛮事儿。说你爱慕四哥,今日爷说了要去四贝勒用膳,也不见你有任何反应,反倒趁机跑出去乱逛。装傻充愣,心思歪邪,蛮横善辩……” 周澜泱听的心跳如擂,怔愕中,脸被轻轻捧起。 胤禟双目直视着他的野猫,笑道:“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呢?” 周澜泱被那双深幽瞳眸瞧的心软了一片,毫无知觉中却已覆上了胤禟的手,冲胤禟笑道:“都是我,爷喜欢吗?” 第二十八章 阿澜 在面对所有人,甚至连那位高高在上的老爷子时,胤禟也鲜少有会心跳失常的时候,偏就是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小妾,笑眯眯的望着他,便让他像个丢盔弃甲的逃兵,一颗心仿佛溃不成军的城关,不堪一击。 胤禟狠狠的呼了两口新鲜空气,怕被眼前人瞧出了自己的窘迫,索性一把抱住了周澜泱。 好一会儿,他才讷讷道:“喜欢,爷很喜欢。” 两颗心相互碰撞,摩擦出强烈却不可思议的心意,周澜泱一边恼怒自己像被下了降头,一边却又惊奇的发现自己一被人就恶心的怪病似乎真的被胤禟……治好了? 你真是个没用的疾病,你不配叫做病。 周澜泱给那个已经陪伴了自己许久的怪毛病打了个差评。 就在胤禟思索着要做些什么不负春光的事情时,门被煞风景的人敲响了。 定是那个不懂事的绣儿丫头!胤禟咬了咬牙,刚要责骂,门外却是何玉柱的声音。 “爷,福晋差奴才回来问问您,可还要带着周格格去隔壁府?那边两桌酒宴都结束了,说是不好让人久等。若九爷不过去了,奴才就去回个话,也好让福晋有个话头先告辞。” 何玉柱也知道自己这一敲门指不定就敲坏了周格格的好事,不定这位主子就恨上自己了。 他也很苦恼,很绝望啊。何玉柱等着胤禟的暴怒声。 “爷是特意回来接妾身的?”周澜泱从他怀里起身。 胤禟别过脸,耳朵却红了红,他侧脸面对着周澜泱,周澜泱看他窘迫顿时觉得好笑,她差点忘了,这位妻妾成群,历史上极负艳名的九阿哥,这个时候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罢了。 她捂嘴一笑,又追问道:“是不是?爷是不是特意回来接我的?” 胤禟被她吵的没法,一把挥开她的手,恶声恶气道:“是是是!满意了吗!” 满意呀。周澜泱心里答了一声,脸上却写着受宠若惊,声色也紧了些许,惶恐说道:“爷这样可怎么叫妾身担当呢?爷要妾身作陪派个下人回来吱一声便是了,怎么好让爷亲自走一遭?” 胤禟脸颊红了一片,他怒吼一声,“你有完没完!” 周澜泱噗嗤一笑,福了一礼,道:“妾身知错。” “周氏,爷可告诉你,别太过了……爷今日可以宠你,明日就可以……”胤禟板起脸,决定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妾。 可是,他话未说完,就被周澜泱抢了白,“明日就可以宠别人,今日妾身还是爷的朱砂痣,白月光。明日就可以变成一抹就干净的蚊子血,是不是?” “但是……”周澜泱踮起脚尖,逼视胤禟的双目,那里似天河漫漫,星光熠熠,周澜泱不由的放缓了语气,道:“爷今日肯屈尊降贵的亲自来接我,我就很感动了,所以,我不想明日。” 胤禟一怔,愣愣的重复了一句她的话。 “不想明日?” “恩。”周澜泱眉眼一弯,问道:“爷还不出去吗?小柱子该等急了。” 四贝勒府就在九阿哥府隔壁,两个过道的距离,连上八贝勒府,十阿哥府,四处府邸之间的马厩还是共通的。之前便听绣儿说,夜深人静时,四贝勒府上的下人房里有时小话儿说大声了都能被九阿哥府的下人听到。 看来他们关系并不差,可是为什么最后会闹成那样…… 周澜泱跟在胤禟身后,心思又不由自主的飘到了那上边去。面前的背影颀长高拔,月光下,他甫一回头,面色阴柔华美,眼底多了几分不可名状的柔情。 “到了,跟爷来。”他牵住周澜泱的手。 周澜泱抬头一瞧,这四贝勒府外表看和九阿哥府也没什么区别,可或许是因为自己对未来的已知,她便觉得这个四贝勒府的门不好跨。 “爷……”周澜泱顿住脚步,望向胤禟,问他:“怎么想着回来接妾身呢?” 胤禟指尖点了点她的手心,垂眼轻笑,道:“福宁丫头想看焰火,可不时不节的,四哥又最是个讲规矩的,被几个孩子缠的没法了,才使人弄了些焰火在府上花园,又使人去禀了皇阿玛,得了首肯才敢在花园里放。” 啰里啰嗦一大堆,原来就是想带我来看烟花啊。 周澜泱心里顿时又酸又暖,眼底却是关不住的笑意,几乎是下意识的便握紧了胤禟的手,道:“谢谢爷想着妾身。” “你一会儿一个我,一会儿一个妾身,听那些下人说,有时还听见你在清漪院里一个一个老娘的自称。”胤禟想起那些从下人嘴里听来的小话,嘴角的笑意也更浓,牵着周澜泱往里走,一边陪她说着小话。 “也为难你了……” 周澜泱不解问道:“为难什么了?” 胤禟侧目,本就比周澜泱高了一个头的他此时显得目光倨傲了些,月光印在他衣袍上,衣纹云袖,清雅以极。 额头被轻轻一点,周澜泱一撇嘴,摸了摸额头,便听胤禟说道:“为难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嘴巧的很。” 二人走进了大花园,周澜泱看着乌压压的一片人,心头就没来由的紧了几分,她一路走来便注意到了,这四贝勒府各处布置都简洁雅观,与九阿哥府比是万万比不上的。 下人也似乎要比九阿哥府少许多。 她心头盘算了下,这个时候的雍正,也才二十三岁左右,那严谨恭勤,克己以礼的作风就已现了端倪了。 “怎么了?过去呀。”胤禟下了两梯后发现人没有跟上来,回头去探。 周澜泱却笑了笑,道:“爷,您去陪福晋吧,她等了您许久了,这般场合我贸然现在人群中也不太好。” “有何不好?”胤禟挑眉。 周澜泱低下头,夜风吹过她发梢,浅浅的刘海软软的呼过眉黛,她答:“怕别人说爷您宠妾灭妻。” 胤禟微愣,还没答话,周澜泱又补道:“爷放心,我就站在这边,一样能看清楚焰火。” “砰”的一声。 烟花炸开在半空中,姹紫嫣红蹿上广袤银宆,霎时泼亮了整个夜幕,孩童们的欢愉声,还有女人们凑堆的小话儿声裹进焰火声中,噼啪作响,不得真切。 胤禟心头没来由的一梗,终是冲周澜泱点点头,转身便往人堆里走去。 又是一串焰火冒头,周澜泱抬头望天,流光溢彩跃进她双眸之中,她嘴角挂着浅淡温和的笑意,胤禟再回头时,便见识到何为人比花娇。 可这样仰望苍穹的周澜泱却不自主的让胤禟有些心疼,至于为何,许是胤禟自己也说不上来。 可他偏执倔强的认为,这个时候安静的周澜泱,才该是最真实的她。 天空万紫千红,千姿百态的繁花染上黑幕,变成了望不到边的花河,周澜泱看的认真,却突然被抱了个满怀。 “爷?”周澜泱惊愕。 这人怎么又回来了。 胤禟抱住她,在她耳边低语道:“阿澜,你不要乱走,爷怕待会儿找不见你。” 周澜泱脑子里远比烟花炸的厉害,阿兰……他叫自己阿兰…… “爷知道我的名字?”她眼睛酸的厉害,都不敢去看胤禟。胤禟松开她,笑道:“自然知道,你叫周澜泱,爷就唤你阿澜,如何?” 周澜泱狠狠的吸了两口气,笑的却比哭还难看,她咬紧牙关,点点头,气如氤氲,道:“好。” 又占了些手上便宜,胤禟才走回了人堆里。 因为放焰火,四贝勒府特意允许了下人们都一旁观看,贵人们也打着堆,所以并未有人注意到廊桥上阴暗角落里的周澜泱。 而董鄂惠雅只是瞧见胤禟回来了,还特意往后看了眼,疑惑道:“怎么周妹妹没来吗?” “她在别处,福晋不用找了。”胤禟抬头去看烟花,并没将眼神落在董鄂惠雅身上。 董鄂惠雅咬咬唇,因为焰火声,她提高了些声调,道:“今日八哥府上的邱氏也来了的,就是惠妃娘娘一同赏下那位秀女。” 她言下之意其实在提示胤禟大可大大方方的将人带出来。 胤禟似有感悟的看了眼董鄂惠雅,又去找胤禩的身影,果然见他身边站了两个女人,一个妆容艳丽,姿态跋扈。另一个则是小家碧玉,内敛谦和。 “福晋有心了,只是阿澜自己不喜人多,爷不想勉强她。” 胤禟声音本就低淡,在嘈杂声中显的更沉。 可董鄂惠雅还是一耳捕捉到了那两个字。 他叫她阿澜。 董鄂惠雅只觉心碎的一片片的疼,她嫁了胤禟一年多,却从未听到过一声惠雅,从来都是福晋以称。 焰火升空,照亮了一大片,董鄂惠雅连忙低下头,趁势扫掉了眼角的泪。 今日的人其实不多,因着各家带了女眷,又凑到了一堆,周澜泱便觉得乌压压的让人心烦。可借着焰火光亮,她还是将各府主人都认出来了。 胤禩、胤俄、还有自己的便宜老公。最边上站着的,面前两三个女人,还有一个小男孩儿在举着个小玩意儿跑跳,应该就是四贝勒府的主人了。 未来的雍正帝啊,可惜他只有一个侧脸,又被那么多人挡着,还真瞧不清什么模样。 周澜泱呼口气,也不知这焰火要放多久啊。 其实自己并不喜欢看焰火,也不喜欢看这般阖家团圆的场景,可是胤禟却觉得自己应该如小女人一般,定会对这些感兴趣。 她低头一笑,心中那处空荡了二十多年的缺口似乎慢慢灌进了温水。 可是……周澜泱打了个冷颤,她不是这里的人,纵使她历史成绩糟糕,从未及格,她却也很明白这里每个人的结局。 胤禟下场很惨,她没那个心思陪他去同生共死,她想要回现代去的。 可是……心里莫名其妙的动摇了是怎么回事! 第二十九章 那条叫芊芊的狗 “啊!!”周澜泱越想越乱,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汪汪汪……” 狗叫声?周澜泱一愣,垂下手来,看脚下竟然来了条雪白的狗。正对着自己咬呢。 周澜泱看了眼周围环境不对,原来自己胡思乱想着,一顿瞎走,都不知这处是哪儿了。 “芊芊!” 顺着声源望过去,又跑来一个小孩子,想过来逮狗,周澜泱借着昏暗夜色,瞧了瞧他,戴着瓜皮帽,已快入夏了,长衫外头却还罩着青色马甲,印着个寿字,腰间小玉佩随着他跑跳也跟着一跳一跳的。 应该是这四贝勒府的小主子吧。 周澜泱没再多想,蹲下身去把白狗抱起来,顺了顺毛,等着小孩儿跑到了自己跟前,便问他:“是你的狗吗?” “是爷的狗!”小孩子伸出手接了过去。 周澜泱笑眯眯的说道:“既然是小爷的狗就抱好了,小狗万一乱跑咬到人了怎么办呀?” 不想,小孩子脸一横,奶凶奶凶的说道:“关你什么事!你哪里来的奴婢也该来质疑爷的狗!”说完,还狠狠的踹了周澜泱一脚。 我……你他娘的……周澜泱心里爆了个粗口,深呼吸了一口气,蹲下身去和小孩一般高,也不与他论狗了,而是好言好语,温和如春风般,问道:“那小爷您知道这边到花园怎么走吗?” “你去花园做什么?”小孩子眉一挑,抱着狗一摸一揉的,目光倨傲的瞥着周澜泱,那模样就像周澜泱是个被抓包的小贼一样。 “我迷路了。你家里太大了。”周澜泱狗腿子的补了一嘴。 小孩儿却似乎不吃这套,而是说道:“爷问你,你是哪家的奴婢?还是哪个叔叔的小妾?” 周澜泱还未答,他又说:“不过不管你是哪家的,奴婢也好,侍妾也罢。爷是四贝勒府里的大阿哥,你都该给爷行礼知道吗?” “让开!没规矩的奴婢!” 小孩儿站的笔直,闭着眼招呼周澜泱让路。 周澜泱悄悄的左右打望两眼,这边儿还能隐隐看到些焰火影子,料想那边还没结束。于是,周澜泱笑的越发甜蜜,挡住了小孩的去路,问:“大阿哥,您知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狗狗乖乖听话不乱跑呀?” “当然了,拴着它呗。”小孩儿不屑的翻个白眼。 周澜泱伸出指头摇了摇,俯身过去,悄声道:“奴婢这里有个好法子,保证以后狗狗就听你一人的话,绝不乱跑,大阿哥要不要试试?” 弘晖心动了,今日他本就是不高兴,阿玛竟然给那个臭姐姐办生辰宴,还放焰火,自己生辰却都是吃素念佛,一点都不热闹,自己抱怨两句,连额娘都要责骂自己不知好歹! 越想越生气,弘晖哼了一声,嘟囔道:“万一芊芊以后就听了我的话,阿玛要逗芊芊玩,便能多想我一会儿……” “行,试试就试试。”弘晖不过三四岁的模样,却端的像个小大人,他恶狠狠的威胁道:“可若是不管用,爷就收拾你!” “保证有用。”周澜泱眨眨眼,指天发誓。 弘晖把狗递给了周澜泱,周澜泱接过雪白的小狗儿,又蛊惑弘晖道:“大阿哥,奴婢这个可是仙法,神仙娘娘说了不许别人瞧着,不然便不灵了,您转过身去闭着眼好不好啊?” 弘晖满是不耐烦,可还是乖乖听话,转身去捂住眼睛。 周澜泱憋笑憋的辛苦,口中却真诚感慢慢,“大阿哥一定要闭的紧紧的啊。好了奴婢会叫您的……” 时间过了半晌,也或许更久,弘晖不耐烦了,都想撒尿了,又问:“好了没啊?” ………… “你这贱婢是不是诓骗爷呢!” ………… “爷睁眼了啊!” 弘晖松开两根指头,眼珠子转了转,没动静啊。 他缓缓转身…… “芊芊!” 弘晖大叫,惊恐不已,这哪里还有什么奴婢,哪里有什么仙法,只剩了一个被剪成了癞子狗的芊芊和一地的狗毛! 完了,完了,芊芊可是阿玛最喜爱的狗,被不知道哪里来的贱婢弄成了这样。 我完了…… 晕倒时,弘晖的念头只剩了这一个。 却说周澜泱,此时正蹿出了后院,走回了廊桥上,她举着一把金剪子吹了吹,几根零碎狗毛飘然落地,很快不见了踪影。 这时也听不见焰火声了,想来该是结束了。 “也不知绣儿丫头哪里来的习俗,夜晚出门放把金剪子,还说减邪气呢。”周澜泱像对待珍宝一般就着袖口擦了擦小巧的金剪,哈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减不减邪气,我倒不知道,减狗毛倒利索的很。” 她把金剪子放回贴身处,收拾了下情绪,踏上了廊桥。 “你是何人?” 一道冷漠至极的男声蹿过来,周澜泱抬头,却登时被钉在了原地。 面前这人,五官俊逸,英眉凛目,穿着一身紫红色福纹长衫,腰间黄带子坠着两枚玉,他正虚抬着手,漠然的端视着周澜泱。 他身形挺拔,周身气质冷如玄玉,站在周澜泱面前令她觉得面前的廊桥都变成了死人才去的忘川桥。 “爷在问你话,何人?”声音提高了些,也多了些不耐烦。 周澜泱蹲身,行礼道:“奴婢是……” “贝勒爷!不好了!” 男人转了个身,周澜泱跟着去看,两个女人正急忙忙的往这边跑。 “出了何事?” “弘晖……弘晖他……”说话的人搅着绢子,显得很不安宁,她正是这四贝勒府的嫡福晋,乌拉那拉氏,她行了个礼,道:“也不知那孩子什么时候从宴会上跑走的,下人说他去逗芊芊去了。结果……” “好了,既然是弘晖的事便是家事,此刻宾客还都在前头,闹腾什么?不怕闹笑话给别人看?” 男人语气其实不算斥责,可过于冷淡的平叙就比责骂还让人头皮发麻了。 只见那拉氏脸色一变,低声道:“是,臣妾知道了,这就去花园里陪各位叔婶。” 她走了,你怎么不跟着走? 周澜泱心底吐槽了一句,就见男人目光又幽幽的移回了自己身上,只好保持着姿势,行礼道:“奴婢给四贝勒请安,贝勒爷金安。” “你接着说,你是哪府的?” 胤禛也不叫她起身,有些像故意为之。 周澜泱蹲着脚发麻,又不好妄动,刚要说话,“奴婢是……” “是我府上的。” 熟悉的声音此时分外悦耳,周澜泱还未抬头,胤禟已经走过来挡在了她跟前,听他说道:“这人是弟弟的小妾,第一次出府,没个规矩,可冲撞四哥了?” 不知是不是周澜泱的错觉,她觉得此时的胤禟有点像护崽的老虎。 她低着头,埋在夜色里笑了笑。评价胤禟:还蛮可爱的…… “不曾。”胤禛面色不变,让了个路,道:“既然是九弟府上的,还是随九弟一道吧。” “是。”胤禟拱了拱手,拉过周澜泱便走。 与胤禛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周澜泱听见男人极低极低的话音,刚好只够他们二人听见。 胤禛说:“爷知道是你。” 什么意思?莫名其妙? 这生辰宴会便到了序幕处,董鄂惠雅还在与十福晋阿霸垓博尔济吉特氏正一块儿聊话,见那拉氏一脸沉闷的过来,都站起身来,关切道;“四嫂怎这般模样?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那拉氏强颜欢笑道。 八福晋郭络罗氏也站过来,问道:“对了,怎么没瞧见弘晖?” 听到这,那拉氏脸色更是唰的便白了,只她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强笑道:“小孩子顽皮,不知跑哪儿野去了,不妨事的,使了下人去找了。” “四嫂。”十福晋近了一些,悄声道:“是不是今日那李氏借着大格格生辰作威作福了?”说话间,她还瞧李氏身上望了一眼。李氏却是怀里还抱着个孩子,拉着那蹦跳的大格格正开心的说话呢。 郭络罗听到话头也小声告诫那拉氏道:“是啊,四嫂,可不能任由小妾蹦跶。这妾啊,始终是妾。就是个奴才秧子。” 她故意说的大声,胤禩身旁的邱氏脸色一变,低下头去便隐隐呜咽,红了眼圈。 “云珠。”胤禩皱了皱眉,喊了一声。郭络罗云珠才住了话头。 而她这一席话自然也被刚刚迎面过来的周澜泱听到了,可这位却是面色如常,胤禟都下意识的去看了她一眼,刚要开口,却听周澜泱先说话,她目光平看前方,语气淡淡道:“方才只是我迷路了才恰巧与四贝勒遇上,爷别误会。” 胤禟只是在生气胤禛故意为难周澜泱,看她此时还与自己解释,心情好了许多,手指轻轻点了点她手心,道:“爷自然信你。” 似乎感应到了周澜泱内心不愿过去与人群碰头,胤禟突然调转脚步,径直往大门走去。 周澜泱一愣,“爷?” “走吧,四嫂自会送福晋到门前的。” 宴会结束,各自散去,董鄂惠雅左等右等也不见胤禟的身影,正感尴尬,那头就来了个小厮,报道:“九福晋,九爷让奴才告您,他喝了些酒,有些晕了,就先回府了。” 董鄂惠雅心头一刺,面色如常,淡笑道:“知道了。” 第三十章 别给自己添堵 那拉氏见她脸色不对,也没有深问,与几位妯娌道了别,又亲送到了府门,才转过身去,此时她脸色已是大变。脚步也快了许多。 走进正院,四贝勒府哪里还有半点宴会上的喜乐。只见胤禛阴沉着脸端坐主位上,侧福晋和侍妾也乖觉的站在一边,那拉氏行了个礼,“贝勒爷,臣妾已将几位爷和弟妹送到府门了。” “恩。”胤禛低低的恩了一声,才慢悠悠的抬手,指了指地下跪着的小人儿,道:“看看你惯出来的好儿子。” “额娘……” 弘晖涕泪横流,望着那拉氏委屈至极,抽抽噎噎道:“芊芊的毛不是儿子剪的。” “呵,当时就连下人都得了贝勒爷的恩去看焰火了,只有大阿哥你一个人抱着芊芊跑开了,说不是你,还能有谁?” 侧福晋李氏今日借着女儿的光,得意坏了,此时说话也不免放肆了些。 “你胡说!胡说!小爷没有就是没有!还不是你这贱……” “弘晖!” “砰!” 那拉氏利声呵斥,胤禛已是砸了一壶茶,他站起身,冷冰冰的斥道:“大阿哥还是不清楚为什么会被罚跪,去佛堂,想明白了再起身。” “阿玛……”弘晖又是一声哭喊。 胤禛却是头也不回的走了,那拉氏恼怒儿子不争气,也不敢替他求情,只好抹着眼泪教训他,“平日额娘常教你要与人为善,不可作态,怎么都学进了狗肚子里?” 一直跟着胤禛伺候的太监叫苏培盛,他大着胆子说道:“爷,奴才想着,大阿哥该做不出这事。” “爷知道是谁干的。”胤禛摆摆手,懒洋洋的答了一句。 苏培盛一愣,胤禛遥了一眼月光,却像是借着月光再望远处,他目光锋利如刃,泠然道:“哼,仙法剃狗毛……老九这次怕是得了个祸害。” 苏培盛一愣,却也只是低下头没有多嘴。这做奴才是一门学问,主子想让你知道的,你才能知道。他不想让你知道的,你便别多嘴…… “福晋……” 那拉氏的丫鬟忧心忡忡的看着那拉氏,一边扶着她望外走。弘晖被带去了佛堂,走廊上却还能听到他的鬼哭狼嚎。 “这孩子自小身子不好,一直便待他粗养了些,唯恐他受不了大福气,却不知怎的这孩子性子如此暴躁了。”那拉氏蹙眉,轻轻摇摇头。 丫鬟萍儿劝道:“大阿哥毕竟只是个四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大道理呀,平日里您与主子爷待他严格,他只当自己不如大格格受宠,自然心里有气。” “再有气,也不能拿芊芊出气呀。方才还与侧福晋在堂上吼叫,贝勒爷瞧见只会怪我这个做额娘的不会教化。” 那拉氏轻叹一口气,她明白胤禛罚儿子跪佛堂不只是因为芊芊,还有弘晖待人的态度才是胤禛最不满的地方, 胤禛是个贝勒,往后再升一步便是郡王,弘晖作为嫡长子自然要成世子。 可他一副纨绔习性,怎敢让他当那个世子?再说后院这几个,哪个又是省事儿的料子? “走吧,悄悄去佛堂看看。”那拉氏带着萍儿往佛堂走去。 而九阿哥府门前,秋音在门前候着董鄂惠雅,董鄂惠雅心里明镜儿似的胤禟今晚会去哪个院,可嘴上还是似不甘心的问了一句,“爷可回了?” 闻言,秋音神色晃了晃,强笑道:“回福晋,九爷已经回来了,这会儿怕是都歇下了。” “是吗?” 董鄂惠雅握紧了秋音的手,二人默默的往竹华院走,途中谁也没说话,还是到了院门前,董鄂惠雅自个儿开了腔:“或许你说的对,主子爷只是一时被她们样貌迷住了。” 秋音一愣,尚未反应过来。 “她们得宠便得宠吧,若与她们相争,倒显得我是个妒妇了。传出去往后别人就不说八福晋善妒了,得把我一起编排上呢。哼。”董鄂惠雅哼哼一笑,眼角一弯。 秋音似乎悟出了一些道道儿,试探道:“福晋意思是?” 一道凉凉的目光洒过来,“让她们尽管去得宠,尽管开怀,有了孩子也没那个资格养,到时候那些个狐媚才晓得九阿哥府里哪个在当家。” “福晋说的是。”秋音一颤,心道自己主子终是开窍了。 清漪院内。 “你怎么会遇见四哥?” 胤禟替周澜泱解下披风,递给了绣儿,拉着她一起坐到了桌边,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周澜泱给他倒了杯茶,自己也端着啜了一口,缓缓说道:“我迷路了,然后走回来时就在廊桥上遇见他了,我开始也不知道是四贝勒,还是四福晋过来找时,才听到她唤了一声贝勒爷。” “你以前当真没见过他?”胤禟突然提高了声调,话中带笑。 闻言,周澜泱幽幽侧眼,美目扫了胤禟一眼,也跟着他笑,道:“确实没见过啊。” “那你为何给人家绣情诗?” 胤禟还急了,周澜泱心里偷笑,脸上却端的很是平静,甚至刻意放低了语速,道:“爷,您不是说不管我以前吗?怎么又回到那上面去了?” “哦……”周澜泱贴近了胤禟一些,调笑说:“我知道了,你在吃醋是不是?” “胡说……” 胤禟像是被踩了痛脚,突然站起了身来,全是被点穿心思的窘迫。 瞧着眼前这人的反应实在有趣,周澜泱心里莫名的舒畅,她跟过去,站在胤禟身后,凑过去瞧他拥有完美轮廓的侧脸,幽幽道:“我病了一场之后很多事,很多人都不记得了。尤其那个四贝勒,完全没印象了,所以爷以后可不可以不再拿他来给自己添堵了呢?” 什么意思?示好?告白?服软? 胤禟脑子里转了转,慢慢回头,倨傲的施舍了点眼神给周澜泱。 手忽然被一阵温暖裹住,周澜泱拉住他的手,虽然只是幅度很轻的小动作,却足够叫胤禟惊喜了。 她之前恐惧被自己触碰绝不是伪装出来的,就如现在,她愿意来牵住自己的手,也不是假的。 说不上为什么,但是胤禟就自信自己感觉到的是真的。 美人低垂着眼帘,唇角泛着温柔情意,柔柔说道:“四贝勒于我来说,只是个陌生人,可是爷不同,爷不是陌生人。” “那爷是你什么人?” 人在激动时,舌头反应远比大脑快。 周澜泱一愣,显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的答案。支支吾吾道:“爷是我的……我的……” 就在胤禟好奇宝宝一般的望着周澜泱等答案时,门板又被敲响了。 “主子爷,清风院那边儿来人了,请您快些过去。” 是何玉柱的声音。 周澜泱如获大赦,推了推胤禟,道:“主子爷有事,妾身就不留您了。” 她脸色微红,笑的讪讪的,大有劫后余生的痛快感。 胤禟轻笑,脸上挂着明显的无奈和淡淡的宠溺。 周澜泱背过身去偷笑,头发却被揉了揉,她听胤禟说:“那你好好休息,待会儿若晚了,爷便不过来了。” 好的!周澜泱心里痛快的答了一声儿。 可实际她却转过身去,缓缓,慢慢的拉了拉胤禟的手,像只小猫似的摇了摇他手臂,装可怜道:“爷若不过来,妾身都睡不安稳呢。” 明知她在做戏,胤禟心里还是很受用,他俯下身子,轻轻在她脸侧吻了吻,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极低气音说道:“若爷过来,你怕是更睡不安稳。” 话音落后,在周澜泱脸通红,呆愣无语的状态下,胤禟满意的出了清漪院。 第三十一章 川陕闹旱 “砰”! 是瓷器落地的响动,何玉柱身子一抖,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胤禟面色发黑,恼怒间又摔了手旁的紫砂茶壶,咚的一声又碎成了几瓣。 “都有些什么人?”胤禟声色玄冷。 珍馐楼掌柜的回话道:“回九爷,就是那什扎海,带了些七七八八的,奴才认不全。” “哼,狗东西仗着凌普是自个儿舅舅便无法无天的,也敢来找爷的晦气!”胤禟转了转手指上的扳指,眉眼间全是戾气,他想了想,又道:“你说五爷在那处?那可是五爷打发了什扎海?” 掌柜的拱手答道:“额……是的,全赖五爷。” 胤禟正在心烦,也没注意到掌柜的有些不自在,便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爷知道了,你先回去。” “是。” 待出了门,掌柜的才抹了抹额上的细汗,心道好歹九爷没与他多问多说,不然可不敢保证自己不露馅将那位周格格给供了出来。 何玉柱收拾着地上的残渣碎片,一边小心翼翼的询问道:“爷可要明日去见见五爷?” 一道森冷的目光像冰碴子似的打在自己身上,何玉柱一激灵,头也没敢抬,便听胤禟阴沉道:“狗奴才,话里带话的,你想说什么?” “嘿嘿。”何玉柱干巴巴笑两声儿,一手抱着碎茶壶,一手擦了擦额头,道:“奴才是想今个儿既然五爷在珍馐楼还为爷您赶了闹事儿的,爷何不借机多与五爷亲近亲近,好歹是爷的亲哥哥。” 胤祺。 一想到这人,胤禟就有些别扭。 是他亲哥哥不假,可二人并不算很亲近,至少比起胤禩与胤俄,胤祺就算是疏远的。原因有三,一个胤祺自小养在皇太后身边,九岁以前汉字儿都不认得一个,自小就玩不到一块儿。再一个,大一些了,胤祺领了吏部的差遣,身边围着转的都是些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子,和自己这般在刑部玩票性质的完全不同。最后一个嘛,胤祺自小乖巧温顺,性子温和,和自己更是天差地别。 偏偏,老爷子一提到老五就总要带上自己比较一阵,胤禟是越想越难受的慌。 “算了算了。”他摆摆手,将心底刚刚冒头的一点小心思扼杀在了摇篮里,推说道:“碰上头爷谢谢他一句就是了,没必要上赶着去给他示好。” 何玉柱笑,“爷,那是您亲哥哥,哪能用的上示好两个字呢。” “行了行了,你这狗奴才,倒编排起爷来了。”胤禟敲敲桌子,示意何玉柱近前来。 何玉柱捧着一怀的宝器碎片,小心翼翼的凑上去,做洗耳恭听状。 “那什扎海这次不成定还有下次,这段时间你多往珍馐楼走走,逮住机会就给爷收拾他一顿!管下死手,爷知晓兜底,懂了吗?” 何玉柱愣着。 啪的一声,桌上的毛笔飞到了他脑袋上,何玉柱吃痛,哎哟一声。 “你这蠢货!爷在跟你说话你也敢神游!”胤禟作势抓起砚台要给他招呼上去,何玉柱忙退了几步,苦哈哈的求饶道:“奴才知道了!方才奴才不是神游天外,是闻到香味了,馋了……” 他刻意夸张着吞咽的动作,可怜兮兮的说道:“奴才今个儿错过晚膳了,还没吃呢,爷可怜可怜奴才……” 胤禟一顿,似乎也闻到了空气中的香味了,料想应是膳房送夜宵了。便慷慨道:“行了,少装可怜。” 话音刚落,丫鬟便敲门送膳来了。 “主子爷,这是铁掌勺说特意给您炖的蛇羹。” 说着,丫鬟将托盘里的白玉花瓷盅捧了上来,盖子一揭,霎时药香味肆意洒在屋内。 何玉柱口水都快滴下来了,笑哈哈道:“爷……好香啊……” 他跟了胤禟许久,一直近身伺候着,除了管家额尔萨,就他离胤禟最近,平日里也时常装乖,胤禟出手一向阔绰,何玉柱也算捞了不少好处了。 可今日,胤禟却不像往常那般大手一挥就赏他了。 反而兴致勃勃的自己舀了一碗汤羹,美美的喝了一口,根本就不理会何玉柱。 “爷,好吃吗?”何玉柱不死心的舔着脸继续问。 胤禟笑眯眯的答:“好吃。” “这蛇肉味道不错哈……”何玉柱吞了吞口水。 胤禟的目光凉悠悠的瞟过来,冷冷道:“滚边儿去,爷准你明日去珍馐楼叫老柳给你装些点心,这蛇羹,你就别妄想了。” “是……” 好吧,珍馐楼的点心可也是珍贵的很的。何玉柱知足了。 就在何玉柱一脸期待的注视下,胤禟喜笑颜开的用完了那蛇肉羹,而后又吩咐道:“你明儿去珍馐楼之前先去趟如意馆,让你师傅挑些好的首饰带回来。” 管家额尔萨近日在如意馆处理一些账目,明日也该回来了。 “是。”何玉柱得了令。又听胤禟继续说道:“给清漪院送过去,就给周格格说‘下次打蛇要大条些的,不然不够吃。’听懂了?” 何玉柱刚要答是,浑身突然一激灵。 指着那白玉盅,颤颤巍巍道:“这蛇是周格格打的?” “恩。” “这……这……这位周格格……”何玉柱表情可谓五彩斑斓,却见胤禟脸上浮现出一抹从未见过的温和微笑,似乎还在回味那盅蛇肉羹。 却说清漪院这头,周澜泱心思有些动摇不假,可仍将栽树跳井回现代作为第一己任,天微微亮堂,便又起了要回娘家的心思。 可刚将话头一说,绣儿便摇头如风车,苦口婆心的劝她说,“格格,您回娘家的次数太勤了些,不成啊……” “傻孩子,我又不像上次一样大摇大摆的回去,悄悄回去还不成吗?”周澜泱对着铜镜歪了歪头,今天绣儿给她梳了个流云髻,她点了点镜面,说道:“绑个辫子呗。” “梳辫子?您都嫁人了还梳什么辫子啊。” 绣儿嘴里嘟嘟囔囔的,但是手上还是麻利的给她发尾梳了条漂亮的发辫。 等梳妆完后,绣儿才后知后觉道:“您又要溜出去?” “若是福晋知道了就完了!”绣儿跺跺脚。 周澜泱一边系着披风,扯了扯帽檐,道:“我原以为我才来不久,应该是最后一个看出来的,没想到你待了那么久都没发现啊。” “发现什么?” “福晋啊,她根本不管府里事儿的。”周澜泱带上帽檐遮住了脑袋,想了想,又说道:“也不能这么说,应该是只要别搞出大事儿,福晋还是很有容人之度的。” 是吗?绣儿冥思苦想,手被一拉。 “走啦!” ………… 朝堂之上,九五之尊正因一道折子龙颜震怒,弄得整个朝堂人人自危。 “这才四月,未到夏暑呢!就有民流田荒,稻土干旱,残破至极这类的说法了!朕不知是天老爷不眷顾,还是自有鼠虫为患!” 啪一声,奏折被不轻不重的扔到了御案上。 可就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谁也不知道老爷子到底在说什么事,都不敢妄动,唯恐暴露出了什么来,反而不美。 见群臣缄默,康熙冷笑一声,放低了声调,又问:“怎么?没人知晓朕说的何地?” 这谁能知道啊……知道了也不敢说啊……众人心里均有盘算。 “太子。” 康熙将目光放到了自己最宠爱的儿子身上。 胤礽出列,拱手道:“回父皇,儿臣大胆猜测,此奏折可是川陕总督席尔达所奏?可是川陕又闹了旱了?” 闻言,康熙眯了眯眼,脸上神色也分不出是好是坏。其余朝臣也是面色各异,有的一副了然,有的则是故作惊讶。 “恩,太子近日御书房的日子没有白待。”康熙忽而赞了胤礽一句,才说道:“四月,席尔达便说闹了大旱,民不聊生,自喟为官无用,要请罚请贬,更请朝廷放粮放钱去,诸位爱卿有何看法没有?” “皇上,臣以为,川陕之地素有流民皆因天灾所致,前几年大旱伤了元气,也怪不得席尔达大人。还请万岁开恩。” 出列讲话的是礼部一名官员,聪明的将康熙的话头从是否给钱粮转到了是否怪罪总督身上。 开了先例,其余朝臣也知晓说话避芒,一半一半的说道。弄半天就是没人敢耿直一句给还是不给。 “平日里见你们一个个会说的很,一遇正事,竟会与朕信口白话。” 康熙冷哼一声,显然对各人态度不满,起身便让梁九功退朝,另叫几位阿哥留下。 胤禟急着要去珍馐楼,一踏进御书房就沉下了脸。 “老九怎么脸色不好?莫非病了?” 胤礽笑的伪善,俨然一副好哥哥的模样。 “多谢太子关心,没什么大事,就是昨晚从四哥府上回家时,路过巷道,不知道哪里一条野狗,差点咬着我了。吓的我一晚上没休息好。” 胤禟直视太子,目光幽冷,口气也是生冷的紧。 刚好茶水上来了,康熙接过茶碗,似笑非笑的瞥了几个儿子一眼,没有去参与他们的对话。 “哦?是吗?若是有那等腌臜畜生敢找皇子阿哥的不痛快,老九你可别发善,该一刀剁了才是。” 胤礽笑的别有意味。 “多谢太子哥哥。”胤禟别开脸去端茶杯。 胤禛则是轻轻的皱了皱眉,胤禩则挑了些工部日常的事宜报给了老爷子听,没一点差错,老爷子面目也舒展了些,咽了一口浓茶,慢条斯理的赞了一句。“老八办事是个不错的。” “谢皇阿玛夸奖,儿臣愧不敢当。”胤禩连忙起身打礼。 康熙摆摆手,让他坐下,才回到了今日朝堂上的正题来。 “方才大臣们不说话,你们也不说话,非得让朕留你们过来?怎么?自家府上不开火的?” 众位阿哥纷纷垂首,并不觉得皇帝老子讲笑话是件愉快的事儿,何况他的笑话一向冷,冷的让人颤抖。 “说吧。”康熙把茶碗里的茶水喝了个干,梁九功连忙上来接过,又退去斟茶。 “你们有没有什么好的人选推荐?” 第三十二章 你怎么在这儿? “皇阿玛要下派钦差大臣?” 一直闷坐不出声的大阿哥胤褆想喊一声不可思议,他想着无非是钱粮问题,怎得不得就到了钦差大臣一步上去? 也不怪这位郡王爷,他自小便随君父马上打江山,提刀弄枪的不在话下,兵部由他掌权,那是一个顺风顺水,意气风发,可论着这些地政举措,他确有些力不从心。 康熙闻言瞧了他一眼,道:“直郡王有什么人选?” “皇阿玛,儿臣……儿臣……”胤褆被点名,一下站起来支吾不出几个字儿。 “行了,既然你没个人要举荐,那般吼叫做什么?” 康熙有些不满,可话说出后见胤褆一脸失望,又似有些后悔对大儿子说了重话,又补充了一句,“确也怪不得你,直郡王上了战场敢拼敢打,这下了战场也要跟着多学一些才好啊,不然我大清永固,天下太平,哪有那么多仗给你打呢?” 胤褆一喜,咧嘴一笑道:“是,儿臣谨遵皇阿玛教诲。” 康熙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来,微笑着点点头,道:“老大啊,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的很,别整日腻在兵部研究你那刀枪剑戟排兵布阵的,也多与你诸位兄弟走动。” “是。” 这话说的,让这些阿哥听了还得了。 尤其是太子胤礽,一张脸不叫铁青也叫寒了一半下去了。 太子储君之位,坐的牢不牢靠尚不可知,只是多人不服气是真的,直郡王胤褆,十五岁骑马上战场,随君父几征噶尔丹,沙俄阻击战,立下了不二战功,更不用数那些大动小乱的。 所以方才康熙这番话,自然叫大家有些想法了。 “皇阿玛,儿臣想举荐一人。” 从来不喜首个发言的四贝勒胤禛今日倒是难得了,康熙也有些意外,笑道:“老四想的是谁?” “户部尚书陈廷敬。”胤禛起身拱手,声音不高不低,但足以让众人都听明。 似乎因为有了胤禛开头,其余几个阿哥也点了几个大臣的名字。不过梁九功看的清楚分明,只有在胤禛提到陈廷敬时,老爷子眼亮了亮。 “哼,那都达墩是个蛮人,留在刑部干干砍人的活儿便罢,去做钦差大臣,只怕暴脾气一来要血染府衙呢。” 胤礽阴笑着睨着胤俄。 原是因为胤俄刚举了刑部员外郎都达墩。那个人是个狠人,也是个满人,官职不大,但敢做常人不敢做的事,敢得罪别人不敢得罪的人,多少案件到他手上反而显得好办的很。 可胤俄本就是随口一绉,只因为他也是刚到刑部,只和这个员外郎聊的来一些罢了。 “员外郎又不是刽子手,太子说别人做砍人的活,倒是将我们大清律法置为何物了?” 胤禟见缝插针,堵了胤礽一嘴。 “你……”三人互相瞪了好一会儿,谁也不嫌眼疼。 康熙见惯了儿子们斗嘴,也没有生气,他敲了敲桌面,只是天意难测,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胤禩又提了一个人名儿,兵部尚书马齐。老爷子微微点头,仍然没有说话。 胤礽心急,连连提了杜默臣、阿进泰、耿额等几位有过多次钦差经历的大臣,均没得到皇帝的正眼。 “皇阿玛,儿臣有个想法。” 气氛陷入静默之时,胤祺说话了。 他甚少发言,一开口,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康熙也抬头,笑了笑,态度比之前温和了不少,道:“老五倒鲜少与朕开口,说吧,你想到什么了?” 胤祺起身,拱手答道:“儿臣以为,四哥建议的人选便是儿臣要推的人选,陈大人刚正不阿,奉旨办公,由他做钦差是大好不过的,只是儿臣觉着,可以去一皇子同行,以示天家重视,看到的东西也或许比钦差大人看到的更独到一些。” 众人皆愣。 就连梁九功都忍不住腹诽道:那川陕之地常年闹灾,前几年的大旱可是更苦更痛,谁个皇子阿哥金枝玉叶愿去哟? “哈哈哈……”不想,康熙直接笑出了声,拍案道:“好!老五所言,深的朕心。” “老八。”他点了个名。 胤禩一激灵,起身做应。以为这差事掉自己头上了,不料,皇帝却说:“你紧着手上的差事去做,御史那头死催,魏忠贤墓不拆似挡了他家饭口。” “是,儿臣遵旨。” 康熙抬手,在半空游弋了一阵。 终于,点到了一人头上。 “你去吧。” 众人齐刷刷的将目光放过去,胤禟起身,脸色一白,沉声道:“儿臣?” “对,朕指的就是你。” “皇阿玛!” 胤祺低头,声音有些急切,“老九从未踏足过川陕,此次闹旱地在陕南,据闻最为干燥,地势也险峻,更常有流民乱寇,虽自有地方官员做保安陪,可毕竟老九未有经验,所以,皇阿玛您看是不是…换个人…” 康熙一皱眉,扫了一眼胤祺。 “哟,老五你这话说的,谁生下来就会打仗杀人了?小孩子吃饭也要从吃奶那儿变过来的嘛。让他去试试又何妨?”胤褆一挥手,气质豪爽,笑的很是爽快。 说完,还冲康熙邀功道:“儿臣是自知皇阿玛看不上儿臣粗使性子,不然也想请缨了。” 胤礽捂嘴咳嗽一声,半笑着,“大哥说的对,老九又不是小姑娘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总要多学嘛。” 康熙脸色越发的不好了。 “皇阿玛,不如儿臣陪陈大人走一遭。”胤祺想以身相替,“儿臣曾随皇父两次出征,虽不敢与大哥相比,但也不惧……” “皇阿玛!” 胤禟的声音直接盖过了胤祺,胤祺一愣,微微抬头去看胤禟,却见胤禟直挺挺的面对康熙,一字一顿道:“儿臣愿往!多谢皇阿玛信任!” “这样便好,朕会亲自找陈廷敬知会,待择出了吉日,你们便出发罢,你回府上也先准备着。”康熙脸色这才好了许多。 “是。” 出了御书房后,胤禟摔脚便走,便是胤俄在后面追喊也不搭理。 胤祺踏了两步,想追上去,却始终顿住了脚步。 “五哥不必忧心,老九他……”胤禩叹了口气,轻声道:“他小孩子心性,不懂得五哥是爱护他。” 胤祺苦笑一声,“我是没料到皇阿玛会让老九去,这下可好,额娘知道了又得念叨我了。” “弟弟下来劝劝他,还望五哥不要多心,您与老九同胞兄弟,没有隔心的道理。”胤禩声音温和,面上更如春风和煦,他安慰了胤祺一阵才拱手告辞。 ………… 八大胡同是个声色场所,香艳地儿。 拉着绣儿在珍馐楼角落里用过了午膳,又东逛西晃的,周澜泱最终停住了脚步于八大胡同跟前,并满脸艳羡的看着眼前一串串的红灯笼,飞蝶花。 “绣啊,咱们装个男人,进去瞧瞧?” 周澜泱兴致勃勃,跃跃欲试。 绣儿则是一脸正直,以身挡住了她视线,“想都别想,这次说什么我都不会被格格你说动了,那种地方有什么好的?任格格怎么说,我也绝对不陪你去。” 周澜泱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半个时辰后。 望着楼内平台歌舞升平,处处香烟缭绕,有人其间醉生梦死,女人笑脸吟吟,给人一种似真似幻的感觉。绣儿转了几个圈,这可比豪门大宅,奢靡的不是一星半点! “刚才你说什么来着?”周澜泱打扮的像个白面书生,穿着一身淡黄色长袍,头上戴了顶瓜皮帽,长辫子倒是一顶一的真实。 绣儿脸色一僵,假装咳了两声,没答话。 周澜泱眨眨眼,心道:没人违背的了真香定律,如果有,那就是给的好处不够。 虽然还是下午,可这儿已经是人满为患热闹非凡了。 老妈妈瞧周澜泱是个贵公子,忙上前招呼她,“公子里面请。” 周澜泱示意绣儿给钱,并笑道:“来两个嘴甜些的,陪爷逗逗趣儿。” “好勒!”老妈妈扭着腰走了。 没一会儿就来了两个姑娘,一紫一红,人没到,味儿先蹿进了周澜泱鼻子里,她脸色一变,扇了扇空气,拉绣儿到中间来隔了一下。 两位姑娘是角色之姿,身材柳条,眉目柔情,一双眼望着你,若是个男人就要感叹怎奈长天不得月,好叫我夜夜伴卿! “美人儿,坐啊,陪爷喝两杯?” 周澜泱已经许久没沾酒了,美色当前,正打算装一下大爷。门外便传进暴喝声,接着脚步越近,听着人还不少,周澜泱放下酒杯,遥遥去望。 只见长队军马由远及近,径直踏了进来。 “哎哟,各位官爷,这是怎么了吗!”老妈妈扭着水桶腰,跟着领头的小年轻撒娇。 那官兵黑着脸退了两步,道:“间常巡查!看看有没有可疑人等!” 哦,原来是日常扫黄啊…… 周澜泱把手里的酒喝了,又倒了一杯,权当看戏。 可那官兵的目光慢慢扫过来,看到周澜泱,先是一愣,然后揉了揉眼睛,满是不可置信。 周澜泱又喝掉第二杯酒,还在傻乎乎的和他对视,心道这人有点莫名眼熟 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哪里是眼熟,是真熟!这是自己大哥! “绣儿,快走!” 周澜泱拉了拉帽子,低着头趁着人乱便走。 那边周清河也不检查了,忙对身后说道:“各位兄弟,这家完了就收工,去与城岗的换班了。” “好勒!” 跑出了那春红楼后,周澜泱打算原路返回,心怒道:这八大胡同也太产业化了!这么多道道,若不是记着路了,不得走丢啊? 可惜,她再熟哪里能有时常在这一片的周清河熟呢。 肩膀被人从后面一拍,接着,听到一声咬牙切齿的询问。 “你怎么在这!” 第三十三章 自我怀疑的大阿哥 周澜泱慢慢回头,旋而转身。 站定在周清河面前,她呼了口气,一本正经的说道:“这位大人,您认错人了。” 绣儿一激灵,浑身像被电流扫过。 “小妹!” 周清河气的要掀她帽子,周澜泱连忙按住帽子,告饶道:“别别别……” “你一个姑娘家,穿成这样来逛八大胡同,阿玛额娘知道了得被气死!”周清河教训道,想了还是不放心,又问道:“还是说,你来这,是有事?” “恩。”周澜泱没想到大哥这么懂自己,便笑道:“本来是打算去珍馐楼,结果我在那儿用过午膳,人倒不少,就是没听到我想要的消息,这才转到了这边儿来。只是没想到还能碰到大哥你。” “你要什么消息?”周清河问。 要不要告诉他实话呢? 周澜泱想了下,简短说道:“其实我是做了个梦,神仙告诉我说要在水井旁种下一颗大树,就能保佑全家平安,保佑阿玛和大哥你官运亨通,保佑额娘身体康健。”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妹妹在鬼扯。 周清河眨眨眼,他面貌与周澜泱有些相似,此时静默着,与周澜泱竟有些像照镜子。 “所以,你想找那颗大树?” 周澜泱叹:大哥远没有上次见面那般傻啊!甚至有点聪明! “是啊,可是九爷那么忙,我也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麻烦他呀,索性府上也无聊……嘿嘿。” 若是这样,不过就是些小女儿心性也算不得大错,周清河松口气,道:“既不是什么大事,交给哥哥来办便是,你回头将树的模样画出来拖人来带给我,我隔一日守城门,隔一日巡街,都能碰上我的。” 周澜泱喜不自禁,连连道谢道:“谢谢大哥,谢谢大哥。” 她发誓,二十多年了,从未觉得有哥哥是件这么爽的事。 “快些回去吧,若是九爷瞧见你这样像什么话。”周清河低下头去在腰间摸摸索索的。 周澜泱好奇问道:“你在找什么?” 而周清河自顾自的搜着,嘴上还继续说教道:“你还能溜出来可见那位福晋应当不是个过严的,就是如此,你才得更小心,更谨慎,最好别出府来,你都嫁人了,这般瞎晃不好看,再有事你拖你这个丫头来找大哥。” 终于,他掏出一枚银子,递给了周澜泱,道:“钱银若不够使了,也来找大哥。” 那银子搁在手心沉甸甸的,周澜泱不争气,几乎是一瞬间就红了眼,忙把银子推了回去,几乎是用丢的动作,还给了周清河,转身便跑。 “不要你的银子!我回去了!” “诶!小妹!小妹!”周清河不屈不挠的在后面追。 只是这八大胡同人头蹿动,下午时候已经是摩肩擦踵的了,周清河追了一阵,竟然把人跟丢了。 “格格,您慢点!慢点!” 若不是周澜泱自己踩崴了脚,绣儿根本追她不住。“您跑什么呀?”绣儿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道。 周澜泱叹口气,有气无力的说道:“绣啊,咱们找个地儿换衣裳回府吧。” “珍馐楼呗。” 看样子果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绣儿也跟着学坏了,并且习惯了。 他们方才便是买了成衣借着人多,去珍馐楼里借着如厕换了衣衫。昨日绣儿还因为珍馐楼是自己主子的产业而颇为忌惮,今日已经全不当回事了。 于是,有气无力心事重重的周澜泱被绣儿带着再次走往了珍馐楼。 “格格,您坐着稍等,奴婢去找藏起来的衣服。”绣儿把周澜泱安置在二楼的角落里落座,周澜泱满心都在回想自己哥哥掏钱的模样,心里酸楚温暖皆有,正在复杂着呢,根本没注意身旁。 “哪里来的奴才!也敢冲撞咱们爷!” 周澜泱被大力推开,回神过来,道歉道:“对不起,不是故意踩着你的。” “狗东西!滚一边去!” 没想到那人却不依不饶的又推了周澜泱一把,直直把她推到了板凳上,背还撞上了棱角。 “陈卫!”那真正被踩着的人却是皱眉低斥道。 “我们是过来喝酒的,这里是老九的场子,你也多少讲些规矩,爷还不想与他……” 周澜泱起身,被撞的痛了,脑子也清醒了,瞪着那陈卫,怒道:“狗仗人势的蠢货,给你道了歉还要动手,你当真以为爷爷好欺负?” 不得不说,周澜泱的角色转换能力是真强。 她猛一想到,珍馐楼是胤禟的地儿,昨日还出了名,虽然掌柜的再三答应不会说出去,但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在珍馐楼里闹动静了。 于是,陈卫主仆二人就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转身欲走。 陈卫心道自己被耍了。 上前便揪住周澜泱的辫子,道:“别走啊!爷让你知道知道,谁才谁的爷爷!” 好吧,上赶着找死的可另外计算。周澜泱甩不开他的手,忍着头痛回身瞪他,道:“你想怎么来?” “爷,您想怎么来?” 原本胤褆是没心思和这人置气的,今日本是他们军中一位将士喜得麟儿,胤褆与将士们私下关系不错,也苦于连得了四女还没一个儿子,想着来沾沾喜气。 可是一想到这儿是老九的地界儿,恶趣味使然,正好瞧见桌上一坛上好的酒水,便道:“酒拳,小公子会吗?” 陈卫松开周澜泱的辫子,周澜泱甩甩头,瞥了一眼大坛子酒,道:“酒拳地方派别太多,这样,咱们用骰子,如何?” 开玩笑,三百年后的阿兰可是骰子高手,从来喝不醉都归功于她耍的一手好骰子。 “怕你?”陈卫嚣张的挽袖子,拉着周澜泱就进了就近的一间无人的厢房。 陈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招呼道;“小二,上酒!” 胤褆笑吟吟站在一边看,也不计较陈卫比他这个主子还先落座。行军打仗之人,不讲究穷酸规矩! “先说好,输什么?”陈卫目光像毒蛇,盯紧了周澜泱。 周澜泱冷笑一声,小二倒了十碗酒,她端起面前一碗就喝了一口,尝了下味。还不错,入口绵柔,也不辣喉,回甘悠长,看样子,便宜老公卖的都是好酒。 “我要是输了,就给你和你主子跪下磕头认错。”周澜泱咚的一声放下酒碗。 陈卫哈哈大笑两声,痛快道:“好,我要是输了,也给你下跪磕……” “别。”周澜泱手指在酒碗边上转了转,美目一挑,邪笑道:“你要是输了,我要你主子把裤子脱了从这倒爬着出去!” “你找死!” 陈卫唰的一身抽出刀来。 周澜泱躲也不躲,道:“玩不起?” 胤褆一怒,可心底莫名觉得有些想玩,且自信陈卫不会输,咬牙命令道:“陈卫,跟他赌!叫这臭小子把头磕烂!” 战况十分激烈,一炷香时间,陈卫喝完了剩下了九碗酒,正红着脸打着酒嗝。 胤褆呆呆的望着桌上的盘具。 周澜泱则是气定神闲的自己倒了一碗酒,喝的正香。 “愣着做什么?脱裤子啊。”周澜泱翘着腿,翻了个白眼给胤褆,像极了地痞。 纵横沙场数年的大千岁何曾有过这时候,此刻他已是自我怀疑大过于生气愤怒,呆了一会儿也没回过神来。 大清朝,天子脚下,他弟弟的场子里,有人,叫他,脱裤子? 屋内一片静谧,屋外则是冰火两重天。 请胤褆来做客的一帮人明明瞧见人进来了,却怎么不过桌上来,正在踌躇该不该敲门来请直郡王。 而去找衣服的绣儿则是被那位风风火火来店铺盘查的主子爷抓了个正着。 “你说她在哪儿?”胤禟瞪了眼绣儿,大有把她生吞活剥的架势。 绣儿苦着脸,“奴婢明明把格格放在那桌的。”她指着空无一人的桌子。 而那些求见大阿哥的人围着的动静让胤禟起了疑心。 “诸位这是?”他走过去,便有一位常年随胤褆进出宫的随身侍卫认出了他,忙行礼道:“给九爷请安。” “免礼,你们这是做什么?” 胤禟不喜被人知道珍馐楼是他的,更不喜有人在他的珍馐楼聚集闹事。 “今日本设宴在珍馐楼,请大千岁过来吃个酒,大千岁也给属下们面儿,不过上楼之后一直在这里头,属下们不敢打扰,可又担心……” 原来这样,“没事,爷去看看,你们先回去吧。” “是。” 待人散后,这角落包厢里就只剩了胤禟和绣儿,胤禟走过去靠近门边。便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 “你脱还是不脱?是不是输不起?” 周澜泱! 胤禟一脚踹开房门。 屋内两道目光望过来。 “老九?” “大哥?” 顷刻之后,周澜泱晃了晃脑袋,觉得那里面或许有点水吧,不然,她怎么敢叫当朝大阿哥脱裤子呢? 她悄悄起身,准备趁着兄弟相认的间隙走人。 “站住。” 胤褆发声了。“刚才爷没回神,现时清醒了,你再说一遍,是不是让爷脱了裤子从这儿倒爬出去?” “过了的事就不必再提了。”周澜泱双目清澈,面相端的是高深脱俗的大师。 胤禟气的脸色发白,直接拽过了周澜泱,拉到了自己身边,对胤褆说道:“大哥见谅,这个是弟弟府上的,平日里没管教她,才叫她乱跑冲撞了大哥。” 什么?! 女的? 胤褆陷入深深的怀疑当中,一个女人,装成男人,叫自己脱裤子? 为胤褆的怀疑敲下重锤的是来自一声亲情的呼唤。 周清河冲了上来,喊道:“小妹,你跑太快了,你东西掉了……” 了字发音未出,周清河守着城门,老爹好歹是个刑部五品,自然与一些大人物是相识的,忙打千跪地行礼,“给直郡王请安,给九阿哥请安。” 周澜泱头更昏了,她嘴角微抽,疑惑的看着周清河,眼神似乎在问:你们认识? 胤禟靠近她脸侧,咬牙切齿的说道:“不用爷给你介绍吧,这就是你口中病重缠身,时日无多的大哥。” 第三十四章 有错就认 手臂被重重的禁锢着,周澜泱低着头,作一副瑟瑟发抖的惶恐状,大眼睛左右游弋着,目光微颤,嘤声道:“爷,您拽的我手都疼了……” 胤禟一瞧,果真自己拽住她那纤细胳膊的劲大了些,看她一副弱柳寒颤模样,胤禟连忙松开了她。 可不过须臾之间,他就在那张娇花似的脸上瞧见了奸计得逞的狡黠笑意。 “你跑出来做什么!还敢冲撞直郡王!”胤禟下意识的把周澜泱往自己身边靠了靠,目光却是看向胤褆,还不待周澜泱答话,他便冲胤褆拱了拱手,语气颇为愧疚,道:“大哥,这次还请看在弟弟面上饶过她一回。” 胤褆倒也不是个拿捏作态的人,他大手一抬,把胤禟扶了起来,豪爽道:“都是自家兄弟弄的这么生分是做什么。既然不是外人,我又哪里还有斤斤计较的做法。” 说罢,他一掌将那个醉醺醺的侍卫提起来,怒斥道:“你个蠢货!瞎了你的狗眼,冲撞了九爷府上的贵人还不自知!” “啊…………”陈卫醉眼朦胧的看了眼胤褆,响亮的打了一声酒嗝,唤了一声,“直郡王……” 然后一栽头就倒下了。 “蠢货!蠢货!”胤褆气的照着陈卫的头重重的赏了两下。而后也向周澜泱拱手道:“小弟妹见谅,大哥确不认得你,这奴才以为你是个小公子,才这般无礼。” 周澜泱一激灵,忙行礼道:“直郡王折煞奴婢了,奴婢怎敢担上郡王一句见谅。都是奴婢不好,让郡王见笑了。” 胤禟轻笑着,点点头,将目光递到了周清河身上,道:“她什么东西掉了,给爷吧。” 周清河从袖笼里掏出一串络子,道:“是璎珞结。” “在哪儿掉的?你又是在何处碰到她的?” 万没料到,胤禟会清算起她的去处。 “大哥,你不是还有事要忙啊?络子送到了您就快走吧。”周澜泱连忙站到了胤禟与周清河中间,周清河自然也不敢告知胤禟自己是在八大胡同逮到妹妹的,忙拱手道:“是是是,奴才还有事儿,先告退了。” 哼。 胤禟哼笑一声,眼神一凛,睨着周澜泱头顶,淡淡飘来一句,“你给爷的惊喜真是层出不穷啊。” 周澜泱背脊一僵,缓缓转身,讪笑道:“谢爷夸奖。” “你觉得是在夸你?”高亢的音调自胤褆口中嚎出。 二人回头看他,直郡王笑的前俯后仰,拍拍胤禟肩膀道:“老九啊,你说同是我额娘赏下来的,怎么给你的这位就这般可心呢,哈哈哈。” 胤褆这话说的倒有几分真心,他行军打仗的人,就喜欢满洲女子的豪爽,府上也有几个汉军旗出身的妾室,美则美矣,却是觉得少了几分英气。 胤禟抿唇一笑,又说道:“既然碰见大哥了,不如弟弟做东,就在此用个膳?” “哈哈,行!赶巧了。”胤褆大喇喇的坐了下来,胤禟招来小二要了些招牌菜,又取了酒水,亲自给胤褆满上,笑道:“弟弟先敬大哥一杯。” 兄弟二人碰杯喝下。 周澜泱乖乖巧巧的坐到了胤禟旁边,低眉顺眼。绣儿悄悄挪过来,碰了碰她肩膀,低声道:“格格要不随奴婢去将衣衫换过来?” 胤禟自然也听到了,点了点头,周澜泱这才松了口气溜走了。 “呼……” 出了包厢后,周澜泱顺了口气,拍拍胸脯道:“我可真不知道那是直郡王,知道的话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叫他脱裤子啊。” 二人进了厕间,绣儿将衣衫递给周澜泱,嗔道:“格格您快去换吧,往后再不敢叫您出府了。” 却说包厢内头,陈卫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胤禟与胤褆则谈起了今日御书房的事儿。 “皇阿玛让你去陕南,你可有甚想法没有?”菜刚上来,胤褆夹了口菜,似随口问道。 胤禟倒酒的动作一顿,只一瞬间又继续灌着佳酿,轻笑道:“既然皇命,自然要去的。想法倒没别的,只是惶恐,怕办不好差事叫皇父责骂。” 胤褆点点头,他倒很能理解胤禟的心思,若叫他去做赈灾大臣他也不大乐意。 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官员圈子乱的很,若是些清白官员还好,可若是谁牵扯到了朝中几位,就不好处理了。 “那川陕总督席尔达我虽不了解,可据闻陕南巡抚布泰是东宫那位的人,此次赈灾,若只是天灾倒好,可若其中有些别的,你这差事确不好做。”胤褆话中有话的暗示着胤禟。 胤禟喝口酒,微叹一口气,目光精明了几分,缓缓说道:“谁说不是呢?听到那折子时我心里就有几分计较,便是大旱大灾,也不至于整个川陕府半口余粮都没了,还要请旨意去扶贫。怕只怕席尔达的折子看似是赈灾,实际是要皇阿玛派人去查些别的。” 闻言,胤褆眼眸一抬,别有深意的盯了胤禟几眼,忽而笑道:“你在刑部做事,按理这活该是老四或者老八去的,实在不行,也该有礼部的老三或者老七去,怎么就落在了你头上,你可想过没有?” 还能为什么?不就是借机敲打自己两分。胤禟失笑,口中却不答话。 胤褆倒是顺着说了出来,他又夹了块牛肉嚼了几口,道:“我看啊,八成是你生意做大了,皇阿玛在敲打你!” “提醒你别想着钱赚了往自己口袋里放,也多为天下黎明百姓想想,看似太平,实则受苦受难的老百姓还多喲!” 胤褆在倒酒,口中牛肉回味无穷,他赞了一声,“九弟啊,你这珍馐楼的厨子手艺不错,大哥爱吃,哈哈哈。” “大哥若喜欢,待会儿带些回府去,也给嫂嫂们和几位侄女尝尝。”胤禟受用一笑,接过了胤褆手中的酒壶,亲自给他又满了一杯。 “哈哈,行,就多谢九弟了。”胤褆抚了抚酒杯,手指在那杯沿上摩挲了一阵,目光微抬,扫在胤禟面上,压低了声音,问道:“不知九弟有无想过到大哥兵部来?” 胤禟一愣,状似愕然的反问道:“大哥瞧我像个能领兵打仗的吗?” “哈哈哈,怎么不能?我可记得你九岁那年大病初愈,随皇阿玛木兰围猎,便独中了两头麋鹿,皇阿玛当时乐的大赞你英勇。” 胤禟摆摆手,谦逊道:“那是皇阿玛怜我才好了病,故意让我显摆呢。” 罢了,此事急不得。 胤褆心中了然,想将胤禟争取到兵部来自然有他自己的深意,胤禟不缺钱,是兄弟之中最有钱的,额娘宜妃又盛宠多年,郭络罗氏一族虽不是权贵,可朝中能说上话的大小官员亦不在少数,若他到兵部,不管粮饷方面还是其他,对自己绝对有益无害。 胤褆正是清楚这些,才故意与他套话周旋呢! “行,你没那个意思大哥就不勉强,可若你在刑部待腻歪了,尽管来找大哥!”胤褆拍拍胸脯,豪爽的又自己干了一杯。 胤禟举杯一笑,道谢道:“谢谢大哥为弟弟考虑。” “叩叩——”敲门声响起,胤禟侧目看了眼门板上倒影,眉头轻扬,道:“进来。” 换好了女子装束的周澜泱穿着旗装,梳着双云髻,辫子斜斜的搭在右肩上,模样俏丽,似玉暖花柔。 她挽了绢子,温顺的行礼道:“给二位爷请安。” 胤褆酒杯贴在唇边,愣了半晌,周澜泱抬头,他才确认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小女子的确是刚才那个穿着男装翘着腿要自己脱裤子那位,心里又好笑又好气。招了招手,道:“别拘礼了,落座。” “谢直郡王。” 周澜泱起身,小眼神瞟到胤禟身上,胤禟冷着脸,也不与她说话,转过头去捻菜,周澜泱知道自己今天惹着这位爷了。 胤褆喝着酒,眼光却一直注意着周澜泱的动作,唯恐她下一秒又踩在板凳上大呼小叫的让自己脱裤子,胤褆觉得有些凉,灌了口酒,下意识的去瞟了眼自己下面,还好,裤子还在。 “爷,您吃菜。” 周澜泱死皮赖脸的挨着胤禟坐下,又拿筷子去给胤禟夹菜。 鲜绿可口的青笋放在了胤禟碗里,胤禟眼一低,淡淡说道:“爷不爱吃这个。” “那吃这个……”周澜泱又喜滋滋的夹了筷牛肉。 “太燥。”胤禟摇摇头。 “鱼汤。” “喝酒都喝饱了。” “枣仁糕。” “太甜。” 周澜泱筷子起起落落,就是没得胤禟一眼正瞧,终于她放下了筷子,眼里不耐烦的情绪丝丝延伸。 她深呼一口气,可怜兮兮的扯了扯胤禟的袖摆,“爷……九爷……” 胤禟这才慢慢侧目,施舍的给了她一枚冷漠的眼神。 谁知,周澜泱竟然抬手,捧住胤禟脸颊,吧唧的在那张俊脸上香了一口。 “咳咳咳……”胤褆噗的一声把刚入口的酒水喷了出来,洒的衣襟到处都是水星子。 “你!”胤禟耳根一红,一手捂住脸颊,活像个被调戏的良家妇女,一手连忙将周澜泱手打开,压低了声音,斥道:“简直……没规矩!” 周澜泱一抬眉尾,心里暗笑道:当初是谁说的‘这是九爷府,爷就是规矩’来着…… “放开爷的手!” 两人的手藏在桌下,胤禟手被周澜泱拽的死紧,周澜泱不依不饶的握住他,凑到他耳边,求饶道:“爷,我错了,原谅我这次吧。” 第三十五章 五福晋 “你先松手!”胤禟下意识的去看胤褆,对方只是低着头假意看不见他们的郎情妾意。 周澜泱则拽紧了他,可怜兮兮的说道:“爷不原谅我,我就不撒手了。” “松开!” 胤禟又想强硬的将手扯出,又担心劲使太大反而伤到周澜泱,还要顾忌让胤褆看笑话,一时间好生为难。 而周澜泱则是固执的践行着自己的诺言,眨巴着大眼睛,再度哀求道:“我真的知道错了,爷原谅我吧。” 胤禟深深的呼了几口气,道:“原谅你了,你松手。” 几乎是毫不犹豫,毫不留恋的,周澜泱松开了胤禟,下一秒便已经能一本正经,端着大家闺秀的气质的稳坐桌位上,小口饮茶了。 胤禟歪了歪头,仿佛刚才只是一场幻觉一场梦? “腻歪够了?” 凉飕飕酸唧唧的话从对面的直郡王嘴里冒出来,胤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敬了杯酒过去,道:“阿澜性子爱玩爱闹,进府时日短,我也没拘着她,一时叫她有些忘形了,大哥看笑话了。” 胤褆眼一抬,和胤禟碰了碰杯,道:“我是羡慕你啊,老九,得了这么个开心果。只是你也别忘了,咱们皇阿玛还得雨露均沾呢,独宠一人可不好。何况你这马上要去陕南了……后院女人的戏码多的很,啧。” 胤禟抿唇低笑,淡淡回道:“有劳大哥教诲。” 而坐在一旁的周澜泱听胤褆说着这话也不由想起,昨日那完颜琉璃确发过话要收拾自己的。 她才懒得和那些女人打擂台上演争宠的戏码,有胤禟在,她怕什么? 一嘴的清香味弥漫在口腔中,周澜泱嚼着青笋丝,里头竟还有些薄荷的淡香味,真绝了。 周澜泱又夹了一口爽脆瓜心,丝毫不在意形象的嚼的嘎嘣脆,心里赞道好味道…… ‘只要胤禟喜欢我一日,我一日就安全的很。’周澜泱想到这里,眼光又扫了一眼胤禟,男人正在与胤褆交谈些别的,侧脸真的是神颜了,痴迷了半晌,欢欢喜喜的就着胤禟的颜值,趁他不注意偷了口酒喝。 周澜泱有绝对深刻的自我认知,她的自我认识成熟就成熟在:做戏整全套,胤禟问哪个是真的她,她答说全部都是,确没撒谎,她不主动找人麻烦,所以可以扮弱小,可她也不喜欢被人找麻烦,所以出手死狠。 她于心里默默总结了自己穿越过来之后的一个来月的日子,赞叹自己保持初心从未改变,身处异世还是一如既往的……爱装逼。 “时辰不早了,我往那边包厢坐坐,都是一个军营里出生入死的兄弟,不露个脸也说不过去。”胤褆放下酒杯,面色红润,看样子心情很不错。 胤禟便起身来,拱手道:“既然如此就不多留大哥了,您过去坐坐,我吩咐下人给大哥做些点心,带回去给嫂嫂们和侄女尝尝鲜。” “哈哈哈,行。”胤褆开怀大笑,心里很满意这个弟弟还记得刚才的随口一句话,拱了拱手,便准备出去了。 周澜泱也连忙起身,蹲身行礼道:“恭送直郡王。” 谁料,胤褆走了几步,又倒了几步回来,站定在周澜泱面前,神情凝重,踌躇半晌,终于缓缓问道:“小弟妹,你那个骰子好生厉害,可有什么诀窍没有?” 什么?胤禟眼一直,目光似利刃蹭蹭的剐在周澜泱身上。好啊,还挺会玩。 “呵呵,瞎玩,瞎玩,运气好……”周澜泱埋着头垂礼,心里恨不得能一脚将胤褆踹出去。 胤褆摇摇头,一脸沉闷的踏出了包厢,口中还念念有词,“运气太好了吧……没道理啊,总觉得她作弊……” 回程的路上,周澜泱自然被逮上了胤禟的马车。 车轱辘压在官道上,摇摇晃晃的伴着吱吱呀呀的声儿,像一首异曲民谣,夹杂着外头沸沸扬扬的喧闹声,周澜泱几次想掀帘探热闹,都被眼前的低气压打消了念头。 胤禟靠着枕壁端坐,双手搁在膝上,闭目养神,不发一语。 气氛有些凝固,有些尴尬,周澜泱决定打破这个局面。 于是 她探过去半个身子,伸手在胤禟眼前晃了晃。“爷,您睡着了吗?” 胤禟缓缓睁开眼,不悦的瞥她一寸,淡淡说道:“你还有什么坏毛病?一次说完,省得爷下次受不住。” “没了。”周澜泱摆摆手,满脸诚挚。 迎上男人明显不信的目光。 “往后不许出府了。” 就在马车快到驶到九阿哥府门前时,胤禟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话,却等同于给了周澜泱死刑。 “哎呀……”周澜泱犯起无赖,手扶着额头,有气无力的靠着软壁,身子随着马车摇晃的幅度轻摆,闭着眼喃喃道:“您说什么?外头风太大了,我听不见。” 胤禟起身,撩起帘子瞥一眼外头,都到家门口了,哪里来的什么风声! 他瞪了还在闭着眼吟哦头疼脑热的周澜泱一眼,直接起身下了马车。 后者睁开一只眼睛,瞧见男人气急败坏的背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给爷请安,给周格格请安。”何玉柱在清风院门前接过了胤禟的披风,胤禟冷着脸擦过他直接进了院里去。 何玉柱看了看胤禟,又看了看周澜泱,心里思索着难道这位主子得罪爷了? 可却瞧见周澜泱一脸无害笑容,眼里全是坦荡,也不像是失了宠的衰样啊。 “看来爷不乐意待见我,既然如此,我先回院了。”周澜泱冲着何玉柱嘻嘻一笑,潇洒回身,大步流星的往清漪院走。 瞧见她的背影成了圆点,何玉柱才一拍脑袋,“哎哟,怎么把那事儿给忘了。” 书房里却多了两个人。胤禟一踏进来,瞧见那两人,第一反应却是怒吼一声,“何玉柱!” 何玉柱刚刚跟进来,手里抱着个盒子,点头弓腰的道“奴才在呢!” “有贵客到,你怎么不使人来告诉爷!”胤禟皱眉,气急败坏的斥责道。 “爷,奴才……奴才刚想说的,可您自己就进来了……”何玉柱委屈巴巴的解释道。 胤禟瞪他一眼,吼道:“还愣着做什么!不去奉茶!” “我与你嫂嫂也是刚到不久,你不用责骂他,九弟。” 坐在客首位上的人是胤祺,穿着一身淡紫色月袍,胸前印着个栩栩如生的蛟龙,领上绣着祥云,与手衬上的点翠丝相得益彰,衬的他整个人如皓月当下的清修翠竹,不染尘埃的干净。 而他旁边那位,则是一身枚红色旗装女子,梳的旗头也是诰妇的点金小翅头,胸前坠着一串透明的琉璃珠子,面上笑容甜美,一双丹凤眼敛着淡淡的暖意,唇上艳红,正拿一柄牡丹花薄纱扇打着风。 “是啊,九弟,都是自家人,搞的太生分岂不是不美?”她扇子捂住嘴唇轻笑。 胤禟这才与二位见了礼,道:“五哥五嫂到弟弟府上来,可是有什么事?还是额娘有什么吩咐要五哥带给我?” 下人刚端了茶上来,胤祺被胤禟的话激的,差点茶都没端稳,手微微一抖,好容易将茶放好,才将目光送到了胤禟脸上,微叹口气,低声道:“你这话说的,无事无吩咐,难道我就不能来你府上?” 说这话时,胤祺心里酸的直冒泡。 分明他与胤禟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可他不与自己亲近,与那老八老十,甚至小个好几岁的小十四倒是好的很! 老八大婚,胤禟又送重礼又挡酒,老十大婚,则更是阔绰,直接送了一个小别庄过去。可自己这个亲哥哥大婚,就是一座送子观音,还是从额娘那头转送过来的! 胤禟的差别对待十分明显。 “五哥说的哪里话,你愿意来弟弟府上,弟弟高兴还来不及。”胤禟喝了口茶,缓缓说道:“只是这么晚了,哥哥嫂嫂该不是为了来喝口茶吧。” 胤祺一愣,与他塔剌和晴对视一眼,他的嫡福晋和晴先开了口,打笑道:“这不是你五哥嘛,回府后就一直在后悔自己不该话多,竟让皇阿玛把那苦差事落在了你头上去,我一听他说完才知道这事儿,也担心你怪你五哥,不这就拉着上门来给你赔罪来了。” 他塔剌和晴娘家门第不高,父亲是员外郎张保,官职不算高,管事不算多。可当初宜妃就是看中了她的机巧能言,学识胆色不输男子,才指给了胤祺做嫡福晋。在她之前,胤祺已有了侧福晋和妾室,最受宠的那个侧福晋瓜尔佳式乃是太子妃的同族姐妹,却也没能越过他塔剌和晴去。 胤禟收回了思绪,面上浮起一层假笑,忙说道:“嫂嫂,瞧您说哪儿去了,皇阿玛下的令就是天命,天命难违,我自当好好办差。” 他塔剌和晴咧嘴一笑,张口还要说话,却被胤祺先开了口。 “那地方偏僻的很,你没去过,我担心你吃不消,今日过来就想和你商量商量,是否明日我去求皇阿玛收回成命,我替你一趟。” 胤祺嗓音温和透彻,却隐隐透着些担忧。 “既然偏僻,又哪里好让五哥你替累先行。”胤禟扫了一眼胤祺,虽然笑容还在,可眼底的疏离却过于明显。 胤祺轻轻蹙眉,也不再言语了。 见这兄弟二人又冷了场,他塔剌和晴搅了搅手绢,打了个空扇,笑道:“九弟啊,你五哥他也是担心你……也不晓额娘知不知此事,若是知了,怕也要心疼你。” 第三十六章 月色逊你半筹 胤禟攥了攥拳,张了张口。 何玉柱又在门前叫嚷了起来。 “爷,周格格命人送了夜宵过来,可准奴才端进来?” 胤禟眼帘一抬,道;“进来吧。” 何玉柱端着托盘呈了进来,是一盅小米粥,褐红瓷盅下还压着一张小字条。胤禟眉头一扬,扫了一眼…… “既然你打定了主意,时辰不早了,我便先回了。”胤祺起了身,声音淡下了几分,细听之下还有几分无奈。 他塔剌和晴行了个礼,脸上挂着不变的浅笑。 “五哥等等。” 胤禟突然起身,走至八宝架旁,取了一副字画,轻轻拭了下,走下来亲自交到了胤祺手中。 “这是?”胤祺疑惑道。 “上次我听额娘说起弘昇一直想要一副马远的画,我这正好得了一副马远的《晓雪山行》,五哥便带回去给弘昇吧。”胤禟说的轻松极了,似乎这宋朝名画在他眼中不过一顿酒罢了。 胤祺听的也是直摇头,道:“马远的真迹难寻,上次三哥找到一副山水之一便已欣喜若狂,足见其稀贵之处,孩子一句戏言,九弟又岂能当真?” “不妨事,弘昇喜欢,我这做亲叔叔的手里有,哪有不给的道理。”胤禟说完话,有些窘迫的低了低眼,忙转过身去回了案桌旁。 还是他塔剌知晓胤禟是在借弘昇与胤祺亲近,一手便按在了画卷上,冲胤祺笑道:“既然是九弟的心意,爷便受了吧。” 胤祺笑了笑,道:“既然如此,便多谢九弟。” 胤禟点点头,亲自送了两人到门前,胤祺走了几步,又回头说道:“去陕南的事,趁还未择期,你……你若不想去,便同我讲。” 方才笑吟吟的脸面霎时便落了两分,胤禟低低的恩了一声算是做了答。 送走了两人,胤禟又回到桌案上,这才将那纸条抽出来一看。 只见是一副小图,说是小图也不尽然,因那上面还配了几行字。 画了两个很抽象的小人,一个端着一盅吃食,还在那吃的上面勾了几道烟,算做滚烫的意思。而另一个小人则是呈跪伏状,匍匐在吃东西的小人儿脚边。 而那几行字,则是这般写的: 一日,奴才给主子送了吃的去,主子问‘这是粥还是汤羹啊?’,那奴才答是汤羹,主子怒骂她糊涂,分明是粥。奴才吓了一大跳,跪地求饶道:“错了!错了!奴才错了!主子说是粥就是粥吧!” 这什么东西! 胤禟将纸张丢到一旁,虚虚的打了几转,轻飘飘的落在了桌上。 胤禟喝了一口盅里的食物,抿了抿嘴,原是一道清甜可口的甜米粥,却是用了鲜嫩的鸡汤做底。 哼。胤禟被气笑了两声,再看那字条上的内容,心道好你个周澜泱,认个错还不忘给爷下个绊子! “何玉柱!” 胤禟又吃了几口粥,疾驰忙慌的到门口逮到了正躬着腰低着头在角落里偷偷吃点心的何玉柱。 何玉柱擦了两下嘴巴,迷茫道:“怎么了,爷?” “那东西你送过去了吗?”胤禟伸出手。 何玉柱瞧了眼自个儿怀里,忙将盒子递了过去,道:“还没呢,方才过去没见着周格格,绣姐姐说是去膳房讨吃的了,奴才还想着待会儿再走一趟。” 说完,他又机灵的补了一句,“爷赏下的这些都是宝物,奴才想还是亲自交到周格格手里最为稳妥。” 胤禟斜睨他一眼,笑骂道:“你个狗奴才,还是个机灵的。” “嘿嘿,都赖爷教导的好。” 分明想着要冷她周澜泱几日,好叫她不敢作天作地的成天搞事儿,可心底深处又觉着该去瞧瞧她,当面敲打她几下。 “呀,爷,您看,今夜月亮好圆呀。”何玉柱指着天空一轮明月,掰着指头数道:“这才四月呢,月就这般圆,明儿定是个好天气。” 恰时又有一阵清风吹来,夜凉如水,胤禟面前几棵大树打着风响,掉落片片树叶,风带过阵阵花香,像是月季,又像是海棠,细嗅之,连明渠里的荷花香都蹿了些味儿进来。 也是这般明亮时,胤禟脑海里不由闪过昨晚那人这般仰头望天,,在焰火盈盈错错的照耀下,整个人如月中桂仙,美艳的不可方物。 他低头一笑,问自己喜欢周澜泱什么?若是那张脸,却也见过美更胜她的容颜,是那乖张的个性?可满洲女子个个豪爽,文武双全的也不在少数。 胤禟轻轻摇头,心道:罢了,既然一时说不清摸不准喜欢她什么,便日后慢慢找答案吧。 他又进了屋,亲自研磨,提笔写了些什么…… 清漪院这头,周澜泱也借着月色,在躺椅上摇摇晃晃的吹凉风。绣儿端来碗凉水,叹道:“昨个儿还凉飕飕的,今日就热起来了,今年进暑怕是早了些。” “你都觉着热,说明这天儿是真热。”周澜泱笑眯眯的接过水,灌了一口。 因太大口,差点还呛了。绣儿提着绢子给她擦嘴,笑道:“格格您慢点,就一碗凉水又没人给您抢。” “对了,送过去的粥,主子爷喝了吗?”周澜泱接过绣儿手中的扇,自己打着风。 绣儿摇头道:“奴婢也没跟过去看啊,不过料想主子爷一定喜欢,毕竟格格亲自煮的。”她笑的贼贼的。 闻言,周澜泱懒懒的掀了掀眼皮,瞄她一眼,笑的同样玩味,道:“你怎么就这么自信九爷他宠我?” “看的出来呗,您这般胡闹,九爷都没一句重话,。”绣儿叹口气,坐到了地上,挨着和躺椅齐平,她说:“其实一开始奴婢真担心九爷不喜欢您,可是没想到他现在对您这么上心。就是那完颜格格有孕,一个月也见不到九爷两次。兆佳格格之前得宠,可您来之后,更没她什么事了。” 蓦的,周澜泱的笑容淡了几分下去,喃喃道:“是啊,这些傻女人。” 绣儿听她语气哀怨,怕她有什么不必要的负罪感,忙转头去,认真的劝慰道:“格格您可千万别觉得可怜她们,谁能得宠各凭本事,主子爷喜爱您那是您的本事。” 周澜泱但笑不语。 “您也该抓紧点,能开怀便更好了。”绣儿嘻嘻的笑,心里已经画了一片蓝图了。 “那种事也不是想就能想来的。”周澜泱语焉不详的打着太极,心中却是说道:谁愿意怀谁怀,我可不想挺个大肚子回去被解剖。 绣儿急了,“格格!您得知道,咱们主子爷才十八,往后院子里定然还有新人来,奴婢说句不该说的,您眼前得宠,可是日后呢?有个孩子傍身,才是最妥当的。” 周澜泱闻身而看,她捏了捏绣儿因紧张而皱成一团的笑脸,笑眯眯的说道:“绣啊,你一心一意为我考虑,我都知道,只是我从来不觉得靠孩子就可以绑住一个男人,胤禟……我是说九爷,他不缺女人,自然就不会缺孩子。” “随缘吧,我在一日,便享受一日。他喜我一天,我便得意一天。若一日他倦了,指不定那个时候我早不在这里了……” 凝望着高挂的圆月,鼻尖传进淡淡香气,周澜泱自言自语着,眉头却是自己都未察觉的紧锁。 绣儿没听清周澜泱后面说的话,却专注的看了她眼神,一双眼中藏着不易察觉的纠结和淡淡的哀愁,她心头猛的一跳,这才深觉近两次与她谈到主子爷,她最后都总会露出这个表情。 叫什么来着?情起而不自知! “周格格安好!”何玉柱跑跳过来,挤眉弄眼的递上了宝物盒子。 绣儿接过来,打量了一眼,顿时惊叫道:“这是如意馆的!” 何玉柱得意的挑挑眉,露出一个算你有眼光的眼神。 周澜泱依旧躺在躺椅上,摇摇晃晃的,只留了个侧脸过来,问:“什么如意馆?” 不等何玉柱答话,绣儿便喜不自胜的回她:“是九爷的一处古董店,里头的首饰宝物全是好东西!价高奇贵,京城多少名门淑女,甚至官员夫人都排着队买,却不一定买的了呢!” 看来这胤禟是真会做生意啊。 周澜泱笑笑,抬起手来借着月光欣赏了半会儿手腕上的荷花串,料想这东西也应该是那如意馆的了。 她递个眼神给绣儿,绣儿忙将赏银给了何玉柱,何玉柱也不客气,接过来不忘行礼,道:“九爷还有话给周格格。” “爷说什么了?” 周澜泱脚尖着地,停住了晃悠的摇椅。看向何玉柱。 “爷说过几日该是要去趟陕南,要周格格同行,您早些准备,不定哪日就出发了。”说完,何玉柱打个千儿,告退了。 待何玉柱走后,绣儿高兴的差点手舞足蹈,拍手道:“奴婢这就去为您收拾,万一明儿就要出发了呢?” 周澜泱却皱眉深思,也好,她想着该快些把那大树模样画下来叫绣儿交给周清河让他代自己去找,说不定从陕南回来后,一切便办妥了…… 她手里把玩着宝物盒子,啪的一声打开来,里头装了一柄华丽的宝石碧玺点翠簪,还有一把缂丝水墨团扇。果真如绣儿所说,一眼便知价值不菲,且不说别的,就这观赏性便是极高。 周澜泱看的喜欢,取出团扇把玩起来,那被团扇压着的纸张轻飘飘的落了下来。 周澜泱咦了一声,放回了团扇,捡起那张蝉翼,美目一扫,看清字里行间后,不觉浑身一震,目光却不自觉的柔软了许多。 那字体苍镌有力,行云流水,道: 今夜月凉如水,荷怜仰穹,晚风拂水漪,却这美景同你比,仍逊半筹。 第三十七章 下面子 一夜无梦。 就连吵醒她的鸟叫声今日听来也觉得悦耳不少,周澜泱在床上翻滚了几圈,伸了个懒腰,想起昨夜男人的告白,心里霎时又软的一塌糊涂。 嘴角的笑意也更盎然了几分,她哼着愉快的调子,唤了绣儿进来给她更衣。 而竹华院内的景象却是不同。 “福晋宽厚,从未跟咱们姐妹起些严苛规矩,可这初一十五的大日子,晨昏定省那位也不准时,怕真是有些过了。” 完颜琉璃让丫鬟给她打着扇,手里捧着碗水果粥正吃的香。 见无人理会她,她朝身旁的郎氏挤了挤眼,道:“郎姐姐,你觉得我说错没有?” 忽然被点名的郎氏微一颤目,哑笑两声,低声说道:“福晋宽厚是咱们姐妹福气,只是清漪院离竹华院最远,周妹妹步子跟不上咱们也不稀奇。” “行了,郎妹妹说的对,她那院子最远,迟一会子不是大事,何况你也不过也是才落座。”董鄂惠雅别着茶沫,眸光微是不满,淡声道:“完颜妹妹,你如今月份越发大了,往后也不用过来请安了。” “是。”完颜琉璃自然是巴不得。 “福晋,周格格来了。” 秋霜努努嘴,院中果真是周澜泱和绣儿的身影。 “妾身给福晋请安。”周澜泱进屋居中,蹲身行礼,声音清雅。 董鄂惠雅抬抬手,“周妹妹看座。” “谢福晋。” 下人给周澜泱端了茶上来,周澜泱顺手揭盖,准备品品,清香便扑面而来,周澜泱一喜,赞道:“这是什么茶?好香呀。” 闻言,董鄂惠雅也跟着笑,只是笑容相对收敛温和,细声答道:“周妹妹是个识货的,这个高纵水仙是上次我进宫额娘赏下来的,我不善茶道,一个人藏着喝也不热闹,逢这十五的日子,各位妹妹过来了就给大家都尝尝。” 完颜琉璃阴阳怪气的笑,“宫中的东西自然是好的,福晋每次进宫得了赏也不忘让我们尝尝,真是大方啊。”见她眼角上勾,似乎在说董鄂惠雅的大方仅是为了在她们一群小妾面前炫耀。 “周妹妹若喜欢,待会儿拿些回清漪院去吧。”董鄂惠雅摩挲着指甲上的甲套,上面金光璀璨,轻轻敲在桌面上,连带着她头上的银丝盘簪也跟着轻轻摆动。 “福晋大度。”周澜泱抿了口茶,甜津恣意洒在口腔内,她伸手接过绣儿手中的扇子,给自己打着风,也不与董鄂惠雅客气。反倒说道:“我昨晚睡前刚做了几坛梅子酒,都是我娘家带回来的鲜梅子,用米酒做的,不醉人,再搁两日入了味就给福晋送过来。” 董鄂惠雅怔然,正要说话时又瞥到了周澜泱手上的扇子,心头一窒。面上笑容也淡了几分,道:“妹妹还会做酒?” 周澜泱粲然一笑,爽朗答道:“自然比不得作坊的精良,味道胜在真实。” 董鄂惠雅手绢挂在甲套上抹了抹,笑意不达眼底,嘴角微勾,缓缓说道:“妹妹的心意,我且受了,只是我从不饮酒。” 顿时,完颜琉璃面色一喜,直接开口嘲讽道:“哎呀,拍马屁拍到蹄子上去了吧? “完颜姐姐,福晋准备了这么多吃的,怎么都堵不上你那张嘴啊?莫非真是有孕了嘴也别旁人大多了?”周澜泱哼哼一声,嘴里不留情的打击了完颜琉璃一句。 “行了,按理初一十五我该留各位妹妹在竹华院用个膳的,只是我实在有些乏了,这膳就取了,待会儿我自吩咐膳房多给各位妹妹加两道好菜,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各位妹妹请回吧。”董鄂惠雅起身,秋音扶住她。 “恭送福晋。” 三人起身行礼,慢慢往后退。 “周妹妹稍等。” 周澜泱起身站好,便见董鄂惠雅转了个身,莲步袅袅的往自己这儿走,董鄂惠雅身姿笔挺,虽是站在周澜泱跟前,却一点目光也不曾施给她,全全看那院中光景去了。 周澜泱眉眼无丝,淡然看她。 终于董鄂惠雅轻轻移了点少的可怜的目光在她面上,只一秒又移到了她手上那把团扇上面,周澜泱顺着去看,心下了然了几分。 “这把团扇做工细致,极是可贵。妹妹要爱惜才是。”董鄂惠雅抬手理了理发鬓,留下这么句莫名其妙的话便离身了。 “妾身自当好好爱护。” 周澜泱低身,一字一顿的回话。 她冷冷的看了董鄂惠雅的背影一眼,又扇了两腕风,淡淡道:“走吧,绣,回去了。” “咱们是不是哪里得罪福晋了?”两人在回清漪院的路上,绣儿小心翼翼的问道。 “为什么这么说?”周澜泱有一下每一下的打着扇,笑吟吟的看了小丫鬟一眼,绣儿咬咬唇,低声道:“您说要给她梅子酒她都不要,说是不喝酒,其实奴婢就见过不止一次她饮酒呢。” “我说要送她酒是因为她送了我茶叶,一礼还一礼罢了。她不要就算了。”周澜泱无所谓的啧了一声,手上幅度也越发大劲,脚步也快了许多。“赶着给福晋请安,我都没吃饱。” 绣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追上周澜泱的脚步,咬牙坚定的问道:“那奴婢也把那茶叶给丢了吧!” 周澜泱噎住,回头,看绣儿满目坚毅,她气的戳了戳她眉心,道:“有毛病?那么好的茶叶丢了做什么!” “她都不要咱们的酒!咱们也不稀她的茶叶!”绣儿气的嘟着嘴呼了口气,憋着劲,红着脸较劲道:“您现在有九爷宠着,要什么茶叶没有,不是有句话叫’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吗?’” 在沉默了半晌之后,周澜泱脸上挂了一种没救了的表情,她敲了敲绣儿的脑袋,玩味说道:“绣啊,你膨胀了。我告诉你啊,我从来不会和可得利益过不去,福晋今天是下了我面子,可是这并不妨碍我喜欢这个茶。与自己过不去的愤怒和较劲毫无意义,懂吗?” 绣儿歪头考虑了半晌,最后老实答道:“不懂。” 不懂算了。周澜泱也不打算继续和她讲解下去,摇摇头,率先走了。 自从昨日得知了胤禟要她陪着去陕南之后,她心里便打定了几件事,趁着闲暇,而且又出不了府,得抓紧办了。 所以,当绣儿看到一张栩栩如生的大树图时吓的捂住了嘴。 “别愣着了!我刚刚给你说的你记住没有?”周澜泱拉开绣儿捂住的手。 绣儿点点头,重复道:“将这画给周大公子,然后在您没回府时都待在周家。” 周澜泱满意的笑了声儿,“对,就是这样。” 第三十八章 出发(上) 皇宫,南书房内。 康熙端坐高台,天越发热了,他喝了口水镇过的奶子,抬首时嘴边还糊了一圈白沫,他抬起手巾擦着嘴,一边指着下面跪着的大臣,道:“起吧,老跪着做甚。” “谢皇上。” 起身的人正是户部尚书陈廷敬,他得了免礼,恭敬的退到了一侧,挨着胤禛站好。 “此次陕南的事儿已给你说明了,四贝勒荐你去,朕心里也是期许你的,你心里可有个数了?”康熙眼皮半掀,瞧了陈廷敬一眼。 “回皇上,老臣知晓。” 陈廷敬心里也明白,皇帝是觉着此次川陕总督的折子不止是要赈灾的钱粮,怕是要想查些其他东西出来。 “知晓就好。这次朕准备派九阿哥跟着你去,让他跟你学个样,你可别嫌他添麻烦啊。”康熙笑呵呵的说道。 陈廷敬连忙又是一拜,称道不敢当。 “九阿哥乃人中龙凤,老臣自当好生伺候着。” 说话间,康熙递了个眼神给胤禟,胤禟连忙冲陈廷敬行了个礼,躬身道:“有劳陈大人了。” “九阿哥折煞老臣了。” 见到胤禟这次难得的听话,态度更是一等一的谦逊,康熙满意的不行,连连赞道:“老九啊,陈大人可是咱们大清朝的中流砥柱,跟他办一趟差可抵上你待无逸斋一年啊。” “是,儿臣定不负皇阿玛嘱托。” 胤禟又将礼行到了康熙头上,才听他恩了一声,吩咐道:“灾情耽误不得,老四那边已经把钱银给安排好了,明日就出发吧。” “是。” 出了南书房后,康熙的目光却一直望着胤禟的背影,直至看不见,皇帝才轻笑着摇摇头,捡起了折子看。 梁九功小心翼翼的问道:“宜妃娘娘方才来过,说是天儿热了,亲手给皇上缝了一套衾衫,奴才收了放在后头呢,拿来给皇上瞧瞧?” 闻言,康熙眼底漫出一丝笑来,搁下折子,笑道:“宜妃素来是心灵手巧,便是瞧在她的份上,朕也不该太过苛责老九了不是?” 吓的梁九功浑身一抖,连跪地道:“奴才惶恐。” 只觉头顶上一道芒刺般的视线袭过来,梁九功浑身如坠冰窖,听康熙说道:“你惶恐什么?你私下不是与老八老九他们私交不错。” “哎哟,奴才不敢,奴才哪里敢和阿哥主子们私交。”梁九功眼珠子一转,就知道什么事儿都瞒不过康熙,便坦诚道:“是因着年前一次大雪天,奴才那侄儿到宫门逗了半晌,冻晕了过去,碰见了九阿哥的轿子,九阿哥问了一句是谁家奴才?听侍卫说是老奴的侄儿,九爷便给了些热浆子和饼子,奴才就……就记着了……” 康熙听后,与自己得到的消息倒是无差,心头不满消了大半,叹道:“你这老货,受了点恩惠就想方设法的替老九周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九阿哥给了你金山银山。” 梁九功擦了擦额上冷汗,笑的忐忑,话中却是真挚感满满,道:“奴才哪敢啊,只是听侄子说起九阿哥热心一举心中感念九阿哥的恩,阿哥还年幼,万岁当宽心啊。” “你可知此次老四给出了多少赈灾钱银?”康熙正眼瞧着梁九功,比了个数字。梁九功也是大吃一惊,支支吾吾道:“这……这……” 康熙冷笑一声,道:“国库粮饷吃紧,各地都在喊穷,老九一个皇子,挣钱倒挣的不亦乐乎。这次不让他去吃些苦头,他是不会懂的。” ………… 而胤禟回了府上,第一时间却到了竹华院内,他来时,董鄂惠雅正在用膳,瞧见他来,董鄂惠雅一喜,虽然知道不过是逢初一十五他才来,不过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欢喜惬意。 “爷回来了,用过膳了吗?臣妾不知爷何时回府,没有等爷,给爷赔罪了。”董鄂惠雅笑吟吟的起身迎过去,不料,胤禟径直擦过她的肩,往那主位上一沓,满脸乌云密布,本是阴柔俊美的面相此刻却如个活煞修罗。 董鄂惠雅心里一咯噔,面上还是端着柔美笑容,问道:“爷,这是怎么了?” 胤禟瞧她一眼,声音生硬,道:“皇阿玛要爷随陈廷敬去陕南赈灾,明日便出发。” “啊?”董鄂惠雅这下饭也吃不下了,干脆坐到了胤禟身旁,又是担心又是亲昵的抚上了男人的臂膀,语气里不无忧怯,“怎这般突然?” 胤禟沉着脸。 “就不能不去吗?”董鄂惠雅吞吞吐吐道。 胤禟一下就毛了,瞪着董鄂惠雅道:“什么话?你要爷抗旨不成!” “臣妾不敢!”董鄂惠雅连忙认错,解释道:“臣妾只是担心那些地方路途遥遥,山穷水枯的,爷如何吃得消!” “砰”的一声,胤禟几乎是一瞬间便将手旁的壶子拂袖一扫,砸碎了。 “爷是泥人儿不成!还淌不得水,翻不得河的!”胤禟怒气冲冲的起了身,第一次对董鄂惠雅发了大脾气,他指着董鄂惠雅怒骂道:“昨个儿五哥来一趟,话里话外的要替爷去办事,今日你也扭扭捏捏的。你们心里,爷就是个废物不是!” “爷!” 董鄂惠雅腿软跪地,仰望着胤禟,泪眼婆娑的恳求道:“臣妾不是那个意思,臣妾只是担心您……” 可胤禟心火难平,连初一十五的规矩也顾不得了,直接撂下一句,“爷今晚歇书房,福晋累了就歇着。” “福晋……”丫鬟过来扶她,她却浑身似没了力气,眼泪一串一串的掉,摇头哀泣道:“我只是担心他,难道错了?” “福晋没错,主子爷这不是心情不好吗。待他今晚气过了,明日一早醒来就念着您了。”秋音尽可能的挑着让董鄂惠雅顺心的话去讲。 可那张脸上哀怨却愈加明显…… 而此时周澜泱与绣儿都还不知道胤禟明日便要出发去陕南,还在商量着等绣儿去周家要如何与福晋讲呢,周澜泱刚说到又拿大哥说事,便被绣儿一口否决了。 “您又说大公子不省人事了怕是不太好吧,天底下哪有您这样的妹妹,成天盼着哥哥不好。”绣儿埋怨了一句。 周澜泱狐疑的探了她一眼,笑道:“小丫头,我发现你对我大哥是不是有点意思啊?” “哪有!”绣儿跳脚。 周清河样貌与周澜泱有几分挂似之处,惹的小女儿青眼也是正常,周澜泱也不逗她了,又郑重的嘱咐了一遍。 “记得那张图,一定要放好了,亲自交我大哥手里。” “恩。奴婢知道。只是格格为什么一定要让奴婢去周家待一段时间呢?” 绣儿不解。 要如何和她解释呢?周澜泱挑眉一笑,撇撇嘴,心道总不能实话实说怕我不在你被那完颜欺负。思索半晌,便推说道:“不是我不在,怕你孤单嘛。” “砰。” 门被一道毫不客气的力道推开,二人回头,便见阿哥府的主人正沉着一张俊脸,如雪中傲梅一般,直挺挺的站在门边。 “给九爷请安。” 这次却没有叫起,周澜泱抬眉悄然量了胤禟一眼,像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于是周澜泱递了个眼神给绣儿,后者会意过来悄悄退了几步。 “起来吧。”胤禟终于发声,却仍站在那处不动。语气也冷淡的紧。 “你去给你主子收拾下,多带些衣裳,再去膳房吩咐多给你主子带些零嘴。”这话是给绣儿讲的。 “是,奴婢这就去。” 周澜泱一愣,问:“这是要出发了?” 胤禟恩了一声,转过身,往院子里走,周澜泱连忙跟上。追问道:“怎么这般突然?” “皇命如此。”胤禟不咸不淡的答了一句。 周澜泱点点头,跟着胤禟坐到了石桌上,见男人始终一张所有人都欠他钱的鬼畜冷漠脸,周澜泱忍不住便问道:“那爷怎么一脸的不开心?有什么没准备好的吗?” “若有没准备好的,你要帮爷准备吗?”胤禟白了她一眼。 周澜泱理所当然的摇摇头,“不会。” 胤禟嗤笑,转身看她,道:“你倒干脆的很。” “妾身是一个小妾,最大的用处就是让爷看着妾身时心情能好些,而那些替爷分忧,为爷周衡的大事是福晋该做的。”周澜泱嘻嘻笑。 “你就尽管嘴贫吧。”胤禟修长的手指弯起,指节轻轻敲了她的额头。心情似乎好些了。 绣儿取了凉茶端出来,顺嘴问了一句,“九爷用过膳了吗?今个儿格格用膳早,若您还没吃,可需要奴婢去吩咐膳房做点吃的?” “不用了,吃不下,没胃口。”胤禟摆手,甩出一波傲娇三连。 周澜泱眼前一亮,撑着脸笑的满面春风,对着胤禟压弯了一双眉眼,道:“妾身这儿有个开胃的好东西,爷肯尝尝吗?” “哦?” 周澜泱风风火火的冲进屋去,抱了一泥巴色坛子出来,又端起绣儿准备的凉茶咕噜噜的一口干了。 那红绸子一揭开,酸甜的梅香裹着米酒的醇香味便蹿进胤禟的鼻腔里,霎时,像有馋虫裹进他心头,古人望梅止渴都能一解干渴。 何况这是实打实面对面的酸梅香味。 “这是你做的?”胤禟站起身,往那坛子里望了一眼。 周澜泱端起坛子倒酒,“只怕还不够入味呢,不过这酸梅我大哥买的个大,味正,泡了一晚上再差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 她捧着碗递给胤禟,邀功道:“爷尝尝味儿,等从陕南回来,这梅子就被米酒浸熟了,拿勺子舀了吃,一口一颗,保证酸爽的很!” 第三十九章 出发(下) 只是轻轻的抿了一口,那酒水漫进喉头就如干涸的山体来了清凉涌泉,虽是酒水,却并不辣口,因为梅子的香甜全全将酒味裹住了。胤禟又喝了一口,赞了周澜泱一句手巧。 “爷若喜欢喝,要不咱们带两坛子去陕南?”周澜泱明眸忽闪,脸上小小的得意和惬意被胤禟瞧了个一清二楚,可下一秒,她又泄了口气,嘟着嘴,囔囔道:“不过爷是去办差的,带上吃的喝的,传到了皇上耳朵里,怕是不美了。” 美人一脸遗憾,胤禟伸手在她高挺鼻梁上刮了下,笑她:“不过两坛子酒,谁还敢说爷的不是?” “既然爷都这么说了,我可紧着多带些好吃好喝的,不然可不能让爷辛苦办差,吃喝不讨好。”周澜泱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甜上心头的喝了起来。 胤禟手指敲了敲碗边,发出若有若无的声响,他问:“陕南离京城千里之遥,路远不说,那地方正在闹饥荒,你就不怕?” “怕什么?”周澜泱乐了,反问道:“有爷在,我有什么好怕的。” 胤禟其实想问,旁人都担心自己是泥人儿吃不消,你怎么不露出些担心爷的表现来呢? 而周澜泱倒像似看的懂胤禟内心一般,轻飘飘的补了一句,“莫说是闹饥荒,说句大不敬的话,便是兵荒马乱,有爷在,我也不惧。我相信爷定能摆的平。” 胤禟低头抿唇轻笑。为什么喜欢这个女人呢?好像找到一点点答案了。 “这会儿还不迟,你陪爷去个地方。” “诶……去哪儿啊……” 周澜泱的尾音飘散在风中,绣儿回来时只看见桌上留了半坛子酒水,而两位主子早没了踪影了。 “人呢?” 绣儿撇撇嘴,好不委屈,在风中凌乱了一会儿,乖乖的进屋给周澜泱收拾行囊去了。 上了马车,周澜泱才察觉要去的地方估计不近,便问:“爷这是要带我去哪儿?这么晚了,福晋该还在等您呢。” 今日十五,胤禟按规矩该去董鄂那边过夜的。 “去趟五爷府。”胤禟吩咐何玉柱赶马,一把将周澜泱按在了坐垫上稳稳坐好。 周澜泱对这个五爷似有些印象,听胤禩提过,那是胤禟的亲哥哥。 “这个时候去蹭饭也不在点上啊。”周澜泱嘟囔了一句,见胤禟没有要给自己解释的打算,也不追问了,靠着软壁,手指耷拉在帘子上,露了个口子,看着外面风景点点移动。 原来这五贝勒的府邸建在离铁狮子胡同数里之外,倒靠近周家那个方向去了,摇摇晃晃了好一阵,二人才下了马车。 何玉柱下来,上前给门口侍卫递了个牌子,道:“九爷过来给五爷问个好。” 侍卫瞧见何玉柱身后还站了两人,那面无表情身型颀长的人正是胤禟,忙给胤禟见了礼,“九爷请随奴才来……” “走吧。” 周澜泱还在左右张望,手便被胤禟轻轻握住了。她垂眸,不禁莞尔一笑,心里情绪已是别样万千。 听到弟弟来了,胤祺先是吃惊,因他开府以来,胤禟主动来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继而便是小小的窃喜。总算这个弟弟还是想得起自己这个亲哥哥的。 他放下手中的毛笔,亲自去迎。 “爷,您想必和五爷有要事相谈,不如妾身去四处走走?”周澜泱伸出纤细手指,指了指花园的方向。 这五贝勒府和九阿哥府院落布置相差不大,他们现在站在书房门前,往长廊一望,都能瞥见花园的入口处。胤禟紧了紧她的手掌,道:“你待会儿又到处乱跑,冲撞到别人。” 这时,何玉柱赶忙出声道:“奴才来过几次,还认得路,不如由奴才带着格格四处走走,绝不敢扰了五爷府的贵人休憩。” 周澜泱点头助威。 胤禟想了想,让她干坐一旁确也不得劲,便恩准的点了点头,只嘱咐道:“小刻便回,爷与五哥谈不了多长时间。” “是!” “那是谁?” 胤祺刚出来,便看胤禟盯着一人离去的背影发了神,不由打趣道。“可是咱们九爷的哪位心头好?” 胤禟回头,先给胤祺见了礼,笑道:“打搅五哥了。” “进来说话。” 等进了书房,胤禟找了个二当口的位置坐下,便开门见山道:“我明日便要出发去陕南,临行前有事儿想求五哥帮帮忙。” 这可是太阳打西边起了,胤祺料不到胤禟会有主动开口求他的时候,一时心头又是惶恐又是紧张,还带着些欢喜。 天知道,胤祺心里多想与弟弟亲近亲近。 “什么求不求的,你说就是了。”胤祺面上也浮起暖洋洋的笑意,温声道,“只要我办的成,难不成还会不给你办。” 胤禟垂眼一笑,将手搁在茶案上,身子往胤祺的方向探了探,说道:“这次去陕南,我想不过是皇阿玛想让我看看民生疾苦,况且老四那边才给了十万两白银,席尔达可说了,民不聊生,人恐食人,那十万两够个什么用?老四是真抠门。” 说着,下人正好上了茶,胤禟润了润嗓子。 胤祺则是一脸严肃的看着他,说道:“倒不是我替四哥开脱,最近户部帐头上吃紧着呢,又听说疆犁那边在闹动静,大哥想出兵,皇阿玛都给压下来了,只说过两月蒙古会省时再与草原上诸位亲王议议此事。大哥便猜该是户部拿不出钱了。” 他是想着胤禟平日里不爱管这些事儿,南书房议事,他大多都充当背景板的角色,跟着哥哥们喊一声参加皇父,皇父圣明,然后再恭送皇父,便齐活了。 可谁知,他话刚说完,胤禟便点头道:“正是这个理,我才想着,皇阿玛该是想让我出点钱出来。只是他肯定不能明着跟儿子要钱啊,不然大臣们怎么说?说国库空虚了?还是说我这九阿哥做生意就是好,改明儿文武百官都学着样去经商,到时御史可有得写了。” 他脸上挂着张扬的笑,眼里神采飞扬。胤祺琢磨出味儿来了,缓缓的欲证实自己的猜疑。 “你意思,让我去开口提捐银的事儿?” “就知道瞒不过哥哥。”胤禟正对胤禟,笑的人畜无害,“当然,哥哥放心,你出的白银,我一定补足给你。” 胤祺不作声了,心中叹了句胤禟脾气太倔。若是他自己去找老爷子提出要捐点钱出来充当赈灾银,指不定老爷子多欢喜呢,哪里还会舍得打发他去做这种苦差事。 而胤禟则是想,皇上首先是皇帝,然后才是他们爹,他爱足了面子,若自己主动提出要捐钱,皇帝定会觉得被打了脸,难道我大清国库没钱了?要你一个皇子捐钱?说不定起了反效果,反而不美。 而胤祺从来温顺,低调。康熙不止三五八次的当众夸他性子温良,贤德齐举。 罢了……难得跟自己开次口。胤祺笑了笑,问道:“明日早朝我便说要捐钱做赈灾银,行了吧?” “多谢五哥。”胤禟拱手道:“五哥给多少,弟弟回来通数补给你。” “不必了,虽然不如你有钱,可也不至于穷到那地步。”胤祺端起茶碗,也跟着胤禟笑。忽而他想到了什么,招呼胤禟再坐一会儿,说道:“你坐着等等,我去给你取个东西。” “什么东西?”胤禟好奇。 胤祺笑的有些腼腆,只说道:“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年前皇玛嬷赏了一套檀木香给我,那玩意儿用处大,安神静心,驱虫灭邪都有奇效。你此去远途,各处都跟府上没得比,我给你匀了一半出来,你带上去。” 说完,胤祺打开门便去取东西了。 胤禟扫了眼胤祺的书房,比自己的奢美精致,一半也比不上。连老十那样的糙人也爱做着附庸风雅的事儿,书房里整些名家字画挂着滥竽充数,显的自己也是个有大学识的似的。更别说老三那样自诩文人雅客的。 真是有些素了,回头得送些好的过来才是。胤禟背着手,踱步参观着他哥的书房。 而这时的周澜泱却走到了后花园里,何玉柱憋着脸惨白,绞着腿挪步行动,周澜泱奇怪的盯了他好几眼,终于忍不住问道:“小柱子,你这是怎么了?” “奴才……”何玉柱紧紧的闭着眼,气音答道:“奴才肚子疼……” 周澜泱无语的瞪他一眼,“那你倒是说啊!我不问你就不打算说是吗?你是想拉裤子里臭死我吗!” 说着,好像真能闻到什么臭味,周澜泱拿手做扇,在鼻尖扇了扇,嫌弃道:“还不快去!你要敢拉出来熏着我我要你好看!” “是!谢格格!谢格格!” 何玉柱答了谢,却还是抱着肚子,为难的看着周澜泱,周澜泱明白他意思,保证道:“我就在花园里转,你且放心去拉屎。” 而周澜泱自不知道再走几步,则会见识到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后宅大戏…… 一处藤甲栅子旁,延伸到一座红色的小拱门,应该是哪个院子的后门,胤禟的清风院后门便连着府上的大花园。此时月亮已高耀白光,那处却还举着灯笼照亮,还有人影盈盈错错的映在红墙上。 周澜泱眉头微蹙,循着长廊走了过去。 她走到长廊底,正好对着那小拱门的栅子竹篱,却原是站了几个丫鬟成排,面前坐了个女子,隔了些距离,周澜泱看不清她面容。 只听到隐隐约约的声儿。 一道女声,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屑、嘲讽,还有浓郁的狠毒 “不是喜欢穿你那霓裳羽衣跳曲儿吗?今儿就送你一身真真儿的羽衣。” 第四十章 恩宠即原罪 “呜呜呜……” 后者的声音很闷,像是激烈的惨叫被压在喉咙里出不来。 周澜泱越发的好奇,干脆翻过小栏杆,踏进了石子路上,又近了两步,才看清…… 虽然被几个丫鬟人墙挡住,但缝隙间露出的那女子疯狂摇摆的身子,周澜泱还是看全了。那是一个女人,披散着头发,只穿着件肚兜,下身一条衾裤,瘫跪在地上,身旁是一地的白色羽毛,像是鹅毛…… 周澜泱的心咚咚跳,快要溢出了嗓子眼,她这下明白了,自己撞上了五贝勒府的后宅事儿。 她又上前一步,顿时被眼前一幕吓的魂飞魄散。 原那女子上身皮开肉绽,有些伤口上被夹着那些鹅毛,而她嘴里被塞着一团黑布,只能窥见她脸上的绝望与恐惧,一双眼瞪圆了,眼珠子都快脱框而出了。 “愣着做什么?继续啊。”坐在座位上的女子轻描淡写的发号施令着。便有丫鬟领命道:“是。” 接着,周澜泱便眼睁睁的瞧着那个丫鬟从地上捡起两根较长的鹅毛往那女人伤口中戳,极其用力,竟真的生插进了肉里。 “唔……”那女子摇头痛呼,却被人按在地上,挣扎不得。 接着,又是第二根,第三根。 周澜泱觉得胃里翻滚,腹绞痛难忍。她连连后退了几步,耳边还听得那女子不屑一顾的声音。“看你穿了这身漂亮的羽衣,五爷还会不会继续疼你,宠你……呵呵呵……” “呕……”周澜泱跑回了长廊上,又跌跌撞撞的跑了几步,最终抱住转角的柱子,打起了干呕。 她以为,自己该是已经见识过人性了,以为自己已经经历过许多残忍和不堪了。可刚才那又是什么…… “呕……”一想到那女人浑身的鹅毛,周澜泱只觉得胃都抵到了喉咙眼儿上,可她晚膳吃的少,此时根本没东西能吐出来。 从自己屋里出来的胤祺正要直接往书房走,今日和晴回了娘家,他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那檀木香,还觉着耽误了时间,刚要加快脚步时,便看见有一女子依着他长廊转角的圆柱,好像是有些不舒服。 应是老九带过来那位吧?胤祺想着,要避嫌,自己还是别过去了。 可那人又起了身,似有些体虚不稳,步履蹒跚的往这边走。 刚刚走两步,又见她突然弯下腰去,“呕……”对着幽幽青草大吐特吐。 胤祺立即意识到了放任不管才是不妥! 周澜泱手指都泛了白,她盘着栏杆,吐了个爽快,可脑海里一旦闪过一地的鹅毛,拦成墙的丫鬟,面无表情的行刑者,稳坐长椅的那位,还有那个浑身被插满羽毛的女人。 便止不住的难受…… 她心头的恐惧也越来越盛,以往只在九爷府,不过是听听完颜氏的牢骚,见见董鄂氏的故作姿态,看看她们之间的戏作,她便天真的以为穿越生涯也不过如此。 “姑娘,你怎么了?” 一声突如其来的温声问候吓的周澜泱浑身一抖,仿佛身后的人正拿着长枝条的毛发要给自己戳进肉中去,周澜泱转身,警惕的盯着来人。 胤祺掏出手绢的手一顿,瞳孔猛的一张。 “是你……” 周澜泱万分恐惧中,根本不记得哪里见过胤祺,此时更是顾不得礼仪尊卑,别过胤祺,就往前头跑了。 看着那跑开的背影,胤祺愣愣的望着手中的手绢,捏了捏,缓缓的喊了一声儿那个名字。“是狗剩儿姑娘?” 等着那檀木香也等着有些不耐烦了,胤禟正走了出来,在小院子里仰望月空,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刚一回头,不明物体带着一阵风便撞进了自己怀里。 胤禟两手空愣愣的摆在半空,熟悉的清淡荷花香漫进鼻翼,胤禟皱眉问道:“怎么了这是?” 怀里的人噗嗤的喘了两口粗气,环在男人腰上的手却越发的紧了。 胤禟轻笑:“阿澜,你怎么了?难不成五哥府上有鬼?” 周澜泱紧紧抱着他,闷在他怀里,可怜兮兮的央求道:“胤禟,我们回家吧。” 男人不由的心头一跳,他俯视着怀里的青色黛顶,压低了声音,道:“怎么敢将爷的名讳大呼小叫的嚷出来?” 虽是责问,言语中却没半点怪罪之意,他拍了拍瑟瑟发抖的身躯,声线柔了几分,“待五哥将东西取过来,咱们就回家。” “现在就走吧,快走,我一点都不想待在这里……”周澜泱一直窝在胤禟怀里不愿起身,胤禟目光往左瞧了瞧,何玉柱正一边抖落着裤子一边跑过来。 “狗奴才!叫你好生伺候格格,还敢跑一旁躲懒,回府去爷不扒你的皮!”胤禟发作了何玉柱一通,何玉柱一脸茫然的看着眼前一幕,只好先认了罪,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胤祺过来时,见到缩在胤禟怀里的人心里却想到这狗剩儿姑娘果真胆大,便是数遍满洲女子,也鲜少有她这般忘形的。 “好了,快些起来,五哥过来了,这般怕是不妥。”胤禟轻轻把人从怀里提了出来,笑话她说。“若喜欢抱着,等回了府去,爷叫你抱个够?” 说罢,却没有在她脸上看到那抹熟悉的红晕,反而依旧是惨白着一张脸,只是眼底的惶恐稍稍好了些。 胤禟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心里泛起了疑云。 “老九,你将这个带好,回府后早些歇息,明日早朝,我依你所言便是。”胤祺将装成盒的檀木香递给胤禟,胤禟接过后,拱手道了谢,“多谢五哥。” 那呆呆站在一旁的姑娘低垂着眉眼,像是心绪不宁,胤祺想印证自己的猜测,故意问道:“这位是?” 胤禟拉了周澜泱一下,轻笑道:“这是我府上新进门的,就是前些时候惠妃娘娘赐下的秀女。” “阿澜,这是爷的亲哥,五贝勒。”他转眼看周澜泱。 周澜泱懵懵懂懂的回过神来,行了个礼,声音微弱的说道:“妾身见过贝勒爷,贝勒爷金安。” 而后她缓缓起身,口不对心的冲胤祺笑了笑,借着月光拂照,那张灿若春华的脸,流光十转的眼眸胤祺如何都认不错,心里跳了几转,就如被丢进湖中的石头,溅起大片水花翻滚之后又缓缓沉了下去。 果真是她。 那个在珍馐楼剐蛇打人的英气女子,是自己弟弟的小妾。 胤祺埋首弯唇一笑,便听胤禟说道:“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府了。” “好,我送送你们。” 待到了府门前,胤祺见胤禟一直握着那姑娘的手,先将她送上了马车,才转首同自己告别。 “我去陕南之后,额娘还望哥哥多照顾。” “自然,你且放心便是。” 马车开始动作,胤祺低眉颦蹙,转身便要进府,却似福至心灵一般,想当然的往马车离去的方向又瞥了一眼,正好便对上那道撩着帘子望回来的视线。 周澜泱盯着那鎏金朱匾,数下的满文她不认得,可此刻在她眼里,那上面就是写着食人乐园,她也信。 她目光下挑,蓦然间撞进了胤祺眼中,胤祺一愣,她为何这种眼神? 后怕、恐惧、愤怒。 周澜泱赶紧松手,转过身来平呼了几口气,胤禟从开始就一直没放过她每一个动作,这才问道:“说说看,在五哥府里撞见什么了?” “没什么。”周澜泱托词道。 “能叫你都害怕的,爷以为只有鬼怪了。”胤禟还在呵呵笑,手再度被抓住,却是用足了力,他甚至有些吃痛,低眉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周澜泱满脸紧张的对胤禟说道:“这世上,原就有比鬼怪更可怕的,爷信吗?” “比鬼怪更可怕的?” 周澜泱点头,絮絮的说了起来…… 而那头胤祺转身后也差点撞到迎面奔来的贴身侍卫。 安里赫忙慌张的凑到胤祺耳畔,“爷,不好了,方才趁着您与九爷在书房议事,侧福晋发作了柔姑娘。” 闻言,胤祺先是一怔,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庞上闪过一丝戾然,冷声道:“这几个,成天的不安生,请府医去瞧瞧。” “是。”安里赫低头应道,“那侧福晋那边儿?” 他头上一凉,抬眼一望,胤祺凉飕飕的目光便飞了过来,安里赫咯噔一声,断断续续道:“奴才懂了,等福晋明儿回来去处理……” 阿哥府里,绣儿在清漪院门前左右等,也没等到人,一会儿光景才看到何玉柱屁颠颠跑过来说是要她去清风院伺候。 回来之后,周澜泱心绪已平静了许多,只是再想着那女人的惨状,多少还有些怵得慌。 她一张脸上神色变转的厉害,胤禟才知这女人见天搞事的,确也是有怕觉的。 “爷竟不知,阿澜是个善人,瞧着有人受苦,也跟着心里不好受?”胤禟亲自服务,上手给她倒了杯热茶,塞进她手里。 平日里拿着热汤热水她都不爱喝的,今日倒乖觉的放进唇边啜了口,淡淡的开了口,“我可从未说过自己是善人,若是个善人,砍狗剐蛇的,该是做不出。” “只是……”周澜泱轻轻放下水杯,手里空了却像有些不自在,又捧了起来,只当暖手,也没有再喝。 “哗哗哗”茶水倒进紫砂茶杯里的声音很是悦耳,像涮涮水流冲击礁石一般,胤禟给自己倒茶,目光却一直放在周澜泱身上。 她蹙眉,面色闪过一丝后怕,而后却渐渐清明目光,嗓音轻轻许许,“只是我虽不知那女人做错了什么大事,该这般罚她。或许她的错只在于五爷宠她?一个男人的爱,对一个女人来说,却成了她的原罪,多可笑。” 她再度放下茶杯,闭上眼,眼中全是那女人闷哼的惨叫,和另一个女人的洋洋得意。 “我不允许别人来犯我,可我也从不主动招惹人。只是若有一日,因为爷宠我,我会不会也……”周澜泱笑的苦涩,摇了摇头。 胤禟自然不知她此刻心间波涛澎湃,却懂得心上人发愁时,是需得安慰的。几乎没有多想,胤禟握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触之冰凉,周澜泱顺眼看过来,男人对她说道:“胡想些什么呢?且不说九爷府没那等残忍之人,就是有,爷也定然将你护的紧紧的。” 第四十一章 董鄂惠雅的警告 周澜泱闻声而心动,心内再是流转,可终归因为眼前的男人而松了不少。 没有再多言其他,绣儿和其他下人一道准备好沐浴用品后便紧着往清漪院送,想着待会儿好让主子清洗一番,可再回头要去接人时,便听何玉柱喜上眉梢略带打窍的说道。 “绣姐姐,您早些歇了,明儿记得将周格格的行李收拾好些。” 说着,又挤眉弄眼的说道:“那位今晚就歇清风院儿了。” 绣儿点点头,哦了一声。不想,何玉柱又捂住嘴笑的嘤嘤的,“绣姐姐,您可是跟了位好主子呀。清风院从不宿人的规矩,爷也为她硬是破例了。” 说到这头,绣儿才问了一嘴。“你可知是为何?” “这……我哪儿知道,只是见周格格从五爷府出了之后一直心绪颇为不宁。”何玉柱低着头答话,绣儿也瞧不见他神情。 以往的阿兰,从不信什么男欢女爱,地久天长的。 即使她承认现在自己动摇,可那点少的可怜的感情不应该成为挡住她的绊脚石。 她是这么想的。 胤禟已经睡着了,她从他怀里起身,在塌边找了半晌也没找到自己的衣衫,干脆顺手将胤禟的披风拿起裹在了身上。 赤着脚便出了屋。 “主子……”何玉柱守在门前,还以为是胤禟,见到那张脸才咦了一声,便躬身笑道:“周格格怎的还不歇息?” “消食儿。”周澜泱嘴皮一翻,本是脱口白话,说出之后才觉得不妥,岂不是在说自己方才吃太饱了? 周澜泱懊恼的闭了闭眼,真是不知羞! 何玉柱是个阉人,思维更比常人敏感些,当即便捂着嘴坏笑。 走了几步,周澜泱背对着他,问道:“小柱子啊,先前在五爷府,你可有看到?” “什么?”何玉柱歪着脑袋,做一副思考状。 周澜泱旋即转身,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你若来寻我,定然会看到那处的。你看到了是不是?” 何玉柱一愣,眼神先是一颤,而后又缓缓沉了下去,他拱着手,低垂着腰,似是而非的说道:“奴才不懂格格在说什么,只是奴才觉着,毕竟是五爷府的事儿,您出了那边,就不应再想了。” 闻言,周澜泱唇角挑起一抹笑,睫毛微遮着眼中的无奈,遥视月光,道:“是,你说的对。” “小柱子啊,这些皇子后宅,女人固宠是不是就非得去伤害另一个女人呢?分明大家都是可怜人,何必为难彼此呢?”她又问。 何玉柱抬起头看了周澜泱一眼,笑道:“瞧格格说的哪儿话,您现今是主子爷的心尖尖,去想那些作甚呢?” 见他以为自己是在担忧以后,周澜泱解释道:“我并非是在患得患失,只是觉得这个地方,是真的不把别人做一回事,似乎只要你在高位上,为了满足自己,就可以将别人的尊严,人格,甚至性命,看做猪狗畜生。” 而何玉柱像是被戳到了内心的某根弦,鼻子酸了些,好一会儿才压低声音答道:“周格格,这种话可不能再说了,您口中的那个地方是天子脚下,莫说这大清朝四九城,往上几千年,不都是如此吗?做奴才的,就是当猪狗使唤的。” 现时的何玉柱也是个小年轻儿,周澜泱听见了他话中有些更咽,侧目瞧了他一眼,道:“九爷应当不苛责你们吧。” 何玉柱眼里亮起来,道:“当然了!您别瞧着平日九爷总是冷着脸,动不动就骂人,实际对咱们这些奴才可好可宽厚,跟着九爷,是奴才的福气。” 她欲往前走,何玉柱连忙过来扶她,她倒也没躲开。 清风院中有一处小凉亭,坐在那处,伸手就能摘到旁边的杏花,周澜泱心随所动,咔嗒一声摘了一朵小碎花,她盯着粉色小花,忽然说道:“我来这里之前也看过许多话本,那上面的女子些个个都聪慧非常,到了异世也总是能过得顺风顺水,不像我这般,见着一幕后院戏码就吓成了弱不禁风的弱女子。” “看来话本终究是话本,哪那么能处处遂人心愿。”周澜泱将手中花瓣碾碎,任风吹散。 何玉柱听的似懂非懂,只说道:“格格可不是弱女子。” “罢了,我要回房了,待会儿主子爷醒来见不着人该生气了。”周澜泱冲何玉柱笑笑,让他外边儿转着,自个儿回房了。 床上的男人还睡的正香,周澜泱坐上床边,看着静谧俊美的睡颜。心中有些复杂,手上动作倒比心头快,她伸手,摸了摸胤禟的脸,又拉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在我的家乡,虽然也恶臭阴霾,有龌龊肮脏,但生而为人,便该保障捍卫你的所有权力,尤其是关乎性命的大事,五爷府上的那个女人定是活不了了罢。说实话,在你与回家之间,我有过动摇。可我一晚上都在想,真的要在这种环境下过完不知寿数几何的人生吗?” 周澜泱的声音像是风儿吹打树叶之间掺着沙沙作响,轻音又空灵。 她放下胤禟的手,又双手捧着他指尖放在自己唇边轻轻一啄,继续轻声说道:“我想,我做不到的。我从没想过会来到这里,没想过会遇到你,所以我没那个胆量和勇气在这里陪你耗一生,就为了赌你那不知时限几何的宠爱。” 她见男人睡的很沉,一点动静也没有,才慢慢上床去贴在他怀里,自言自语的和他说着话。 “我现在的一切,都是很不容易才得来的,我不能就那么放掉不要。你能理解我吧?相比和其他女人去分享一个男人,渴求一点如烟花随时消散的爱意,我更相信自己已经握在手里的。所以,胤禟啊,陕南一行,大概是我最后的陪伴了。” 周澜泱环抱着胤禟的腰身,埋进他怀里,倾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告白道:“胤禟,我心里是有你的。” 已近寅时,周澜泱走了一大圈,睡意又袭了上来,瘫在温暖的怀抱里,很快又睡着了。 听见浅显而有节奏的呼吸声后,感受到那暖意喷洒在自己胸前,胤禟缓缓的睁开眼,打量着怀里的妙人,双眉微拧,胤禟方才在她进屋时就醒了,周澜泱的话,他都听全了。 什么叫陕南之行是最后的陪伴了?他眉头越揪越紧,深深吸了口气,下意识的抱紧了周澜泱,道:“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 轿子旁却早有人在等候了,胤禟理了理腰封,抬头就撞上的脸色苍白的董鄂惠雅。 “福晋?”胤禟皱了皱眉,显然没有意料到她的到来。 董鄂惠雅福了个身,轻声告道:“昨个儿爷也没到竹华院来,臣妾也不敢去清风院扰了您,只好等在这边,有几句话想给爷说说。” 胤禟大步迈出,口中语气有些生冷,道:“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董鄂惠雅追着他的步子,手里绞着绢子,神情有些急态。“爷真的要去那地方吗?不能再求求皇阿玛吗……臣妾实在,实在担心……” “给爷闭嘴!”胤禟本都掀开门帘要上马车了,听见董鄂惠雅呜呜咽咽的啼哭声,心头更怒,直接吼道:“有那个闲心胡乱操心,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把这后院给管好些!其他宅院里那些腌臜,九爷府里不许有!” 董鄂惠雅脸色一白,怯怯的应了声,“是,臣妾知道了。” 可怜她根本不明白胤禟说的腌臜是指哪些,她低头垂眸,盈盈若泣。 送走了胤禟,董鄂惠雅满心愁绪的回走,路过清风院,见就有下人进出,端水拿盆的。 董鄂惠雅心生疑窦,站在正中,“站住!” 各人忙停下来,给她请安。“参见福晋。” “这么急赤忙慌的,做什么?九爷不是已上朝去了吗?” “回福晋的话,九爷今日要出发去陕南,屋内是在给他收拾行囊,还有……”说话的小太监捏紧了面盆,放低了声音,“屋内是周格格,刚起身。” “什么!”秋音大呼一声,董鄂惠雅也是脸色一变,只是没有惊呼出来。 秋音气的跺脚,愤怒的喊道:“简直岂有此理!不要脸的狐媚子!清风院是爷办公事儿的地方,居然敢恬不知耻的歇着!” “走,去瞧瞧周格格。” 董鄂惠雅一撩帕子,便径直进了去。 而周澜泱刚穿戴好衣物,鞋袜未穿,赤着脚站在屏风后,董鄂惠雅抬手止住了下人的请礼,绕了过去,正好对上周澜泱。 一头乌黑长发垂在腰间,身段婀娜,面目清艳,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周澜泱一愣,随即请礼道:“妾身参见福晋。” 董鄂惠雅心中憋了闷气,她一向端的是自持稳重,从未与胤禟后院这些个女子有过争风吃醋的行为。她自问是个宽以待人的好福晋,其他宅院里闹过的秧子,她这里从未有过。 可是不是就因如此,才让胤禟离自己越来越远,随便一个小妾都能爬到自己头上去了! 董鄂惠雅越想越气,声音也冷了不止两个声调。 “抬起头来。” 周澜泱缓缓抬头,刚刚看清董鄂惠雅的面容,脸上便挨了结实的一巴掌。 “啪”的一声扇在脸上,直接把周澜泱打懵了。 她捂住脸,下意识便瞪了一道极愤恨的目光给董鄂惠雅,董鄂惠雅被那道眼神惊了一下,却仍是咬紧牙关斥道:“九爷宠你,平日里纵着你胡闹,我也不说什么了,可这清风院是什么地方?你也敢自荐枕席,坏了爷的规矩!” 第四十二章 捐款 周澜泱轻轻的揉了揉被打红肿的脸颊,幽幽的移开了眼神,冷笑一声。 “你笑什么!”董鄂惠雅猛的侧目,那眼神像是要将周澜泱生吞入腹。 周澜泱微仰着头,眼底溢出徐徐嘲讽,正眼也不瞧她主仆二人,淡声说道:“我笑福晋自欺欺人。” “什么?!” “你这贱人,好大的胆子!”秋音替主子出头,上手便要再摔周澜泱一耳光,闻到声动,周澜泱回身,稳稳的接住了秋音的手掌,眸里微光渐冷,她厉声道:“贱婢!哪里有你撒泼的份儿!” 说罢,她狠狠一推,将秋音推的踉跄几步,撞上了八桂桌的菱角上,见她吃了痛,哎哟叫唤,苦着一张脸更是五光十色的好看,周澜泱心里痛快极了。 “周氏,你可不要仗着爷的宠爱就得意忘形了,这九爷府,我才是当家主母!”董鄂惠雅怒其不争的看了一眼秋音,回过头来又是怒气冲冲的瞅着周澜泱。 周澜泱摸了摸自己的脸,对董鄂惠雅说道:“我从来敬重福晋,若有犯错,福晋要责罚我自然不敢有二言,只是因我宿了清风院,福晋就要赏我巴掌,又如何说的过去?” “所以我笑福晋自欺欺人,拿自己丈夫没办法,故而只会找我这个小妾的不痛快!” 周澜泱眼底讥讽太盛,分明她是挨打的那个,怎么就敢有这个底气与自己叫嚣。 “这九爷府里,妾室那么些个,我为何偏偏要找你不快?还不是你自己忘了形……”董鄂惠雅捏着绢子,指尖泛白,显然力度不小。 “左右您是主母,要怎么说自凭您张口。” 周澜泱冷哼一声,身姿巍然不动,二人身高差不了多少,可她站在董鄂惠雅面前,董鄂惠雅却觉得犹如泰山压顶,她盯着周澜泱那张洁白如玉的脸,心中只道这个女人真不是个省心的料子! 董鄂惠雅心中渐渐有了计较,她嘴角一弯,伸手理了理发鬓,道:“周妹妹,我也是为你好,主子爷这一去陕南,可没人再护的了你,你若不乖觉些,主子爷回来瞧着你哪里伤了磕了,怕是不太好。” 拐弯抹角的警告呢,周澜泱偏头一笑,冲着董鄂惠雅眨了眨眼睛,语气中满是遗憾的说道:“主子爷宠我怜我,偏生要我与他一道呢。” 董鄂惠雅不可置信的盯着周澜泱,张着嘴好半天才噎出一句,“爷去办差,怎会带着你……” 以往胤禟外出办事,或是奉随圣驾时,要带府上哪个女人出行也要与自己知会一声,这次怎么就越过她这个福晋去了? 周澜泱成心要气她,手指一弯,撩着发丝绕,脸上一副小人得志的奸佞神情,笑的越发甜美,道:“是啊,爷可黏我了,一刻都离不得呢。” “你……”董鄂惠雅手指颤抖着指着她,提了几口气才稳住了呼吸,连连说了三个好字。 “好,周氏,你很好,好极了。” 她转过身,秋音揉着腰身来搀扶她,董鄂惠雅走到门边,又露了个侧脸给周澜泱,低声道:“既然一道同行,可千万照顾好主子爷。” “是,妾身知晓。”周澜泱蹲身行了礼,送走了董鄂惠雅。 直到看不到那主仆的身影,周澜泱才咧嘴一呼,揉了揉脸颊,爆了个粗口,“傻娘们儿劲这么大,疼死老娘了……” 却说朝堂之上。 听闻五贝勒胤祺要捐银充作赈灾粮饷,康熙面上笑的和煦,嘴上却问道:“如何有这想法?” 五贝勒便答:“思及百姓受灾,愧无能做为,唯想略尽绵薄之力,捐出五千白银让陈大人充作官银,望皇阿玛允准。” 这番答案,既显的自己心诚,五千两数额对一个皇子身家来说,算不得多,也不怕引出诸如阿哥金铂有异这般的说辞来。 老九胤禟站在胤祺后面几个,听到胤祺与康熙的对话后,不留痕迹的笑了笑。 他可不急着率先跳出来,果不其然。 胤祺之后,老三胤祉不甘落于人后,出列便道:“皇阿玛,还是五弟想的周到,儿臣自愧不如,愿捐出三千白银用以赈灾,虽钱数少了些,但求皇阿玛成全。” 胤禟抿唇咬紧牙关压着自己的笑意。 而金銮宝座上的康熙神态则更为和蔼了些,冲胤祉笑的慈眉善目,却不接话头。 “皇阿玛,既然三哥五哥都以表态,儿臣自然也该有些表示,也愿出三千白银。”说这话的人是七贝勒胤佑,他天有残疾,素在兄弟间的存在感极低。 这也是难得一回主动发言,康熙脸上是越发满意。 一直坐如山钟的胤禩垂着眼左右轻移,先是有些疑惑的看了眼胤祺,又偷偷侧目打量了眼身后的胤禟,心头有了计较,不觉轻笑的摇了摇头,跟着胤佑的步子出列,表示愿意出白银四千两。 太子胤礽心里头很不是滋味,若不是他旁边的人是康熙,只怕他目光中的刀子早就具象而出给胤祺捅去了。 这个老五,平日不显山露水的,这回子搞什么捐银!平日也不见他这般好心过! 胤礽无法,可其他阿哥都表了态,他身为皇太子,再不有所言语,只怕要惹君父不满了。他转身,刚要开口…… “皇阿玛。”搞出这一捐银风波的正主这才慢悠悠的拱手行了礼,很是诚恳的拜倒:“儿臣惭愧,平日里也有些营生,竟不懂得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道理,今日被五哥点醒之后愧难以己,儿臣愿捐出白银二万两用以此行赈灾,请皇阿玛成全!” “哈哈哈……”一直只是保持笑容却未答口的康熙仰天开怀大笑,连说三个好字。 “好好好,九阿哥能有此觉悟,也不枉朕一番苦心了。哈哈,准了!” “谢皇阿玛。”胤禟连忙掀袍跪地。 胤礽气的牙痒,分明隽忖的一张脸貌此刻全如阴郁密布的晚天儿,难看的紧,一双深如幽海的眼眸更是蕴满了阴气。 他垂着头,冲康熙拱手,道:“皇阿玛,儿臣虽不如九弟富裕,可毓庆宫内也有许多赏赐,儿臣也想表表心,捐五千白银。” “哈?太子爷才出五千?这不是骂人吗?”胤俄嬉皮笑脸的站了出来,冲老爷子拱拱手,十分讨巧道:“皇阿玛,您知道的,儿子亲娘去的早,没人爱没人疼,可是穷的很,这回既然五哥牵了头,儿子就出个两千两吧。可是极限了,皇阿玛别嫌少啊。” 胤俄一贯胆大妄言,从小到大没个正形,温禧贵妃还在时尚能约束他一二,生母一去,康熙觉得这儿子怪可怜的,对他有过几次放纵,不想便酿成了祸根,小时候与老九胤禟一道凑堆惹祸,大一些了,在无逸斋里气的先生吹胡子瞪眼,而后年长了,便有小十四加入进来了…… “十阿哥也别哭穷了,你有你九哥时常惯着,能苦到哪儿去?”康熙吹了吹胡子,睨了他一眼,也不与他计较,对于他的两千白银捐款也是照单全收。 而至于他口中太子五千捐银少了,康熙也像是有些不满。竟对胤礽说道:“毓庆宫已是不宽裕到要靠着朕给你的赏赐过日子了?” 对于看到胤礽吃瘪,最高兴的莫过于大阿哥胤褆了,他连忙出列,高声参道:“皇阿玛!儿臣出一万两!” 自古储君,立嫡立长,按理胤礽有的他都该有,可他比自己多了一个死掉的老娘,这一点就是胤褆无论如何比不上的,每每思及此处,凡是能有机会在老爷子面前给胤礽上点眼药的,胤褆通通不会错过。就如此次…… “儿臣这些年因战功得的赏赐虽不比太子毓庆宫,但好赖儿臣那福晋是个持家的,一年到头,府上许多结余,出个一万两并不觉着日子难过。望皇阿玛允准!” 胤褆一番话说的是气壮山河,豪情壮举。康熙平日里训他莽夫,今日瞧着,倒也觉得这个大儿子是个懂情义的,知晓记挂天下苍生。 “恩,直郡王也有心。”康熙眯了眯眼,笑的和善。 “皇阿玛,儿臣……”胤礽一急,才知那句毓庆宫赏赐还多惹了皇帝不快,本是为了哭穷显得自己心诚,不想皇帝却深觉堂堂皇太子在群臣面前抹了他的面子。 胤俄嘻嘻的笑,退回了朝列,还冲胤禟眨了下眼,胤禟回以默契一笑。 “皇阿玛,儿臣有一个想法,不知是否可行?” “老四想说什么便说罢。”康熙将目光从胤礽身上收回,看着胤禛。 四贝勒依旧一脸平静,端的是一贯的稳重内敛,细细说道:“儿臣以为,既然诸位兄弟都有此意,是否该将人人列细于圣旨上,好让川陕大小官员乃至百姓都知晓我大清爱新觉罗家是记挂他们的。此等优渥殊荣,川陕当属头例。” 闻言,几位阿哥是表情各异,康熙想了想,答道:“四贝勒此言可行,命礼部着旨,陈廷敬亦一并带去。” “是。” 皇帝又敲了敲御案,眉梢一抬,又说道:“今日几位阿哥能在此难关头,为老百姓慷以援手,朕很是欣慰,通通有赏。” “谢皇阿玛!” 散了朝后,陈廷敬与胤禟便该出发了,皇帝留了他们又交代了几句,才放人离开,命他们午时在城门等候,胤禛会派人带去官银和圣旨。 而胤禛进南书房取圣旨时,康熙冷不丁的问了句。“今日朝堂上,你兄弟们都有表示,你为何不言?” 胤禛面无波澜,只拱手轻声答道:“回皇阿玛,儿臣已备了三千两,准备待会儿一起交到陈大人手上。” “哦?”康熙停下朱砂,似不经意的瞥了一眼胤禛,“你提及该将皇子们的善举据以恩智,还要御史书记,如何自己就不想留个善名?” 胤禛轻笑,目光里亦是坦然,道:“儿子近日温读《增广贤文》,其间讲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儿子” 康熙目光如炬的盯了胤禛好一阵,才说道:“朕知道了,你将东西带好过去吧。” “是,儿臣告退。” 第四十三章 十四爷 “这个带上。” “那个也装着……” “叫老铁多拿些杏仁酥,梨仁糖酪,青瓜脆,把我那八宝盒子给装满了。” 周澜泱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不忘指挥绣儿将金银首饰,吃的喝的全给带上。顺带还记着把周大力给的那些钱全揣进了怀里,想了想,她又抽出一张塞给绣儿,道:“绣啊,记着我交代你的事儿,一定帮着我大哥帮那大树给我找着了,若是要钱使,你就从这里头拿。” “这么多钱,您那是什么树啊?金树银树啊?”绣儿眼巴巴的望着面额为五百俩的银票,馋的直咽口水。 周澜泱戏谑的看着她,打趣道:“你将这事儿给我办好了,剩的就通通归你了。” “真的?!”绣儿一喜露笑,拍了拍手,道:“格格放心,奴婢一定给您办的妥妥的,你不在的时日里,也定然会将周老爷和周夫人给照顾的好好的!” “行行行……”周澜泱也嘻嘻笑,嘴一咧,那脸上的肿胀还未大笑,疼的她嘶了口气。 绣儿的笑脸一下就消下去了,不无担心的望着她,哀哀道:“格格……您脸还疼吗?” “不疼了,没事儿。” 眼瞧着那小丫头都快哭了,周澜泱心里暖了两分,拉过绣儿,吩咐道:“别瞎担心,去了周府也不能说这事儿,听到了吗?” “是,奴婢知道了。” 交代了绣儿两句,便又打发她去膳房取些点心,周澜泱又回身对着铜镜理了理妆容,往右脸上又扑了些香粉,想着怎么能再遮住一些。 “还没收拾好?” 胤禟跨进屋来,见周澜泱还在对镜贴花黄,便说道:“爷走时叫他们不准吵醒你,难道你起的很迟?” 不迟,你大老婆起的更早呢。呵呵。 当然这话周澜泱不好明说出来,只好笑了笑,行了礼道:“爷……我已经收拾妥当了,等绣儿去给我取点点心回来。” 胤禟点点头,便伸手来牵她,“走吧,八哥他们还等在府门呢。” “八贝勒也去吗?”周澜泱提起裙摆和胤禟一道迈出了屋,正好迎上绣儿风风火火提过来的八宝盒。 “八哥不去,只是来为我送送行。”胤禟越过周澜泱的手,率先接过八宝盒,周澜泱冲胤禟一笑,道:“有个事儿还想求爷成全。” “哦?”胤禟望着周澜泱,觉着好笑,这女人张牙舞爪时像只野猫,柔顺温意时又似乖巧的玉兔。“什么事,你说来看。” 周澜泱贴着他走,细声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这段时间我不在府里,想让绣儿丫头去周家帮帮忙,照顾下我额娘。” “怎么?你大哥又重病了?”胤禟目光扫过她脸颊,玩味一笑。 “不是……”周澜泱有些窘迫,低着脸,微微红润,促狭解释道:“就是想着我没在,怕她胡乱闯祸。” 这是什么理由?胤禟唇角微抿,道:“行,爷准了。”说话间,二人已快走到了府门前,绣儿忙跪地行礼道:“谢九爷,谢格格,奴婢一定好好照顾周大人和夫人。” “起来。”周澜泱转身将绣儿扶起来。 胤禟不经意的一瞥,才看见她脸颊有微微肿胀,便攀着她双肩,将人正到了自己跟前,“怎么回事?” “恩?”周澜泱抬眉与他对视,眼中流光溢彩,夺目耀人。 “你的脸怎么回事!”胤禟皱眉,双眸如幽墨石光,盯紧了周澜泱。倒让她显得有些窘迫了,她轻轻拂下胤禟的双手,轻笑道:“没什么,爷不用挂心。” “你说!”胤禟猛的回头,瞪着绣儿。 绣儿埋着头,支支吾吾道:“是福晋打的……” “她打你?”胤禟声调猛的提高,周澜泱却突然捂着他的嘴,冲他眨了下眼,吐气如兰道:“嘘,爷,人多。” 胤禟呼了口气,将她手拿下来握在手中,虽没有再问,脸色却端的似暴雨前的天儿,又黑又难看。 府门前确已停了两辆马车,还有十数人有序的站在周围,牵着各自的马匹。而马车旁站着几个男子,个个身型颀长,容貌出挑,气质高华。 天潢贵胄,果真如此。 周澜泱的目光却放在那些马夫身上,他们虽然穿着各自不一的衣衫,有的似商人打扮,有的似文弱书生,有的又像个草莽流寇,还有的直接蒙着脸,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算如此,周澜泱还是笃定他们定是世出不二的个中高手,因身上的气质骗不了人。想来,应该是皇帝派着随胤禟一道南下的护卫罢。 “九弟,此去路途迢迢,千万珍重自己,我别的倒不担心,就怕那些地方气候不舒爽,夏日里蚊虫多,给你备了些冰片膏放马车上了,看能不能用得上。” 那人穿着天蓝色锦纹服,一手负后,一手端在胸前,扳指今日换了个翠绿色,面色笑容一贯的温和爽朗,云淡风轻。说话声音也清徐的很。 “多谢八哥。”胤禟拱了拱手,望了一眼周澜泱,周澜泱会意过来,连蹲身行礼道:“妾身给各位爷请安。” “我道九哥此次差事去的好呢,听闻四川美人儿多,若是一路邂逅些个可是美妙事儿,怎不想,九哥还带了个小嫂嫂去。” 周澜泱闻声望去,只是低了眉眼,不敢动作太大,唯恐触了这些龙子霉头,倒平白给胤禟惹个不懂教化的名头。 “胡说。”胤禟轻笑一声,倒未置气。 那说话的人干脆走了两步,近身过来,将周澜泱打量了个一清二楚,眨着大眼,笑道:“之前便听说九哥得了个仙女儿,今日一见,果真美的很,我竟也喜欢的很,哈哈,赶明儿也得叫我额娘给我选两个来。” 周澜泱心头怨怼道:喜欢你个大头鬼!哪里来的小瘪三! 因他声音年轻的很,周澜泱扫了他一眼,见他一脸戏谑乖张的笑,模样也似还未长开,浓眉大眼,鼻梁高挺,眉梢处有个不明显的漩涡,咧嘴一笑,还有一颗虎牙,下颌线条略方正,却不仅不难看,反而更衬的他虎头虎脑的,一脸英气,活似个缩小版的小门神。 “小十四,你无礼了。” 胤禛端着手,冷冰冰的斥了一句,那说话的小少年脸一沉,说笑的语气也落了一大半,硬邦邦道:“四哥好无趣,出了宫里,还这般拘着压着,难怪没朋友。” “噗”周澜泱发誓自己绝不是故意的,她失态的噗了一声,随后立即做咳嗽状,拼命压着自己的尴尬。 原来这个小混球就是日后大名鼎鼎的大将军王十四爷啊……她看过的书也好,电视剧也好,都是说他和自己亲哥各种合不来,今日亲生得见,果真如此! “有趣与有礼是两回事,你在你小九嫂面前言不成形,还有理了?你在无逸斋学的东西都进狗肚子里去了?”胤禛扫他一眼,并未因弟弟年幼就松了口气。 胤禟失笑的瞧她一眼,握紧了她的手,对胤祯说道:“四哥不必如此,小十四也是小孩子玩闹两句,阿澜也不会计较。”说完,他试探性的看了眼周澜泱,冲她扬了扬眉头。 “是,十四爷乐意与妾身说笑,妾身就当十四爷高看了。”周澜泱面带微笑,柔柔的行了个礼。又转身向胤禛行了个礼,声音却不自觉的压的更低了。“还请四爷不要怪罪十四爷。” 可胤禛却是看也不看周澜泱一眼,转而对胤禟吩咐道:“皇阿玛的意思,你与陈大人该好好摸清楚些川陕的情况,可先去席尔达的总督府。至于其他,你多听陈大人的。” “是,弟弟知道。”胤禟面带浅笑,神色却颇为冷淡。 而胤祺与胤俄一直站在后面,没上前来与胤禟答话,胤禟越过胤禩他们,走到他们身边,才听到原是胤俄再向胤祺讨销账。 “两千两,那可是我全部家底了,回头木吉娜那恶婆娘又得找我不痛快,这事儿你必须得给弟弟个说法!”胤俄双手抱臂,死死的抵住胤祺的去路。 胤祺穿着身月白长衫,下摆已经被胤俄蹭了好些灰,他无奈的叹口气,道:“我捐我的,你捐你的,怎么就非得要我给你销账了?” 众人听明白了,原是胤俄捐了钱后悔了,恼上了提出捐钱的胤祺,正好缝上一块儿来给胤禟送行,便趁机讹上了胤祺。 “谁让你捐的?谁让你捐的?你不捐,我自然就不捐,那我的钱便还是我的。”胤俄气鼓鼓的瞪了一眼胤祺,见对方一脸平静,立马又换了个招数,一把抱住了胤祺,哀求道:“好五哥,你也知道我那个福晋是草原上来的大灰狼,我一小白兔哪里是她对手?你心疼心疼弟弟,将那数给我补了吧。” “哼。”胤祺被胤俄气笑,指着一众兄弟,道:“你倒比你九哥还会做生意,皇阿玛还夸老十顽皮是顽皮了些,正事儿还是有分寸靠的住的,左右你将名声取了,钱银却要我来出?” “老十,你胡闹够了。”胤禟拎住胤俄的衣领将人提了过来,胤禩与胤禛连忙将胤俄按住,以防他还要扑上去。 胤禟目光悄悄后瞄,瞥了眼身后众人,周澜泱像是心有感悟一般,径直站到了胤俄跟前,也正好挡住了胤禛与胤禩的视线。 “此事,多谢五哥了。”胤禟低着头,微微一笑。 胤祺目光比之方才凝重了些,道:“你与我还道什么谢,不过,今日太子挨了训,怕不大痛快,那川陕之地不乏人臣都是索额图的门生,你需得小心了。” 第四十四章 驶离京城 “是,我有分寸,五哥不必担心。”胤禟冲胤祺笑了笑,倒还算真心。 若是让别人牵头,别人定不会愿意,毕竟皇帝最是忌讳皇子与朝臣间来往过胜,而倒是喜欢看儿子们兄友弟恭,可八哥十弟平日离自己太近,由他们出面,老爷子稍稍细想,便能想到自个儿身上来。 可若是胤祺的话,反而避了嫌。只是这一来,只怕…… 胤禟眉头微撇,像是有些为难,道:“只是五哥,太子那头……” “不妨事。”胤祺却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反而安抚起了胤禟,说:“既然我应了你,自然也考虑过这些,左右会得罪些人,只是没想到到头来得罪的是太子,看似有些不好办,实则却不然。”胤祺弯唇一笑,对于胤禟的额挂心,他还是很受用的,语气也更加柔和了些,拍了拍胤禟的肩膀,说道:“你不必担心我,好生办差是要紧。” “是。” 胤禟转过身,唤了周澜泱,“阿澜,我们该走了。” “一路上,小弟妹可将九弟照顾好了。”胤禩微微一笑,虽是命令,却不让人生烦,周澜泱自然应承了下来,行礼道:“是,妾身知道。” “老九这个小妾,未免宠过头了。”胤禛注视着周澜泱与胤禟的背影,半眯着眼,这般说了句。 胤禩一愣,回头看了一眼胤禛,嘴唇一弯,淡声言道:“也许只是老九随意点了一个罢,四哥许是多心了。” 皇子凤孙出行,去的哪儿都是要有女人照顾伺候的,胤禩倒没觉出其他味道来。可胤禛却眯着眼,倒像是计较了许多。 “哼,四哥该不会是在后悔当初没早些注意到这个小嫂嫂,白让九哥讨了便宜吧。”胤祯哼笑一声。 就如大阿哥胤褆不放过每一个让太子胤礽不痛快的机会,十四爷也是如此,只要能堵上胤禛两句的场合,必有他的发言。 谁让平日里总装阴沉,端个老大师的模样成日的训人,和他这个亲哥哥在一块儿,哪里有和八哥九哥待一起来的舒爽痛快! 本想着胤禛该立马沉着脸斥责自己几句,不想,胤禛只是淡淡的瞟了胤祯一眼,说了句。“你又不了解始末,听了些道听途说,截了一半话头便走,任由着自己胡想。” 哦?事情不是想的那样?胤禩眉头一挑,压着眼脸唇角抹笑。或许,当初不是那个女人单相思? “行了,人送到了,我要回府了,你们要过来坐坐吗?”胤禛转身欲走,顺口问了他们一声儿。 “不了。”胤禩眯着眼笑,拱手答道:“府上还有些事要处理,改日再来叨扰。” “我也不去,我今个儿非得跟着五哥走!” 胤俄气鼓鼓的瞪着还在与胤禟交谈的胤祺,大有一副无赖架势。 “我要回宫去了,省的额娘又念叨。”十四爷如今还在无逸斋上学,待领了差遣才能出宫开府。因此依旧还住在乾西四所里。 他说着话,下意识的去瞧了眼亲哥,可胤禛的目光却似锁在周澜泱身上,胤祯觉得自己莫不是看错了,他揉了揉眼睛,胤禛已经转了身,淡声告辞道:“既然如此,我先回了。” “五哥,我们这就出发了。”胤禟朝胤祺行了个礼,周澜泱也低着头,温声道:“五爷,告辞。” 她缓缓抬头,不经意间与胤祺对视了一眼,她心头猛的一跳,深觉自己指尖都像颤了颤。 胤祺瞳孔一缩,今日再见她,仍是有些惊异感觉在心间。 那日在珍馐楼豪气满怀,英姿飒爽的女子,却变成了他弟弟小意柔情、貌婉青青的妾室。好半晌,胤祺才收回了眼神,平淡道:“告辞。” “你……”胤祺想问,那日在珍馐楼,对自己可有印象? 可周澜泱转身,冲他笑的那般坦然,有礼温和却疏离。“五爷还有吩咐?” “无事,千万照顾好九爷。”胤祺捂着嘴咳了两声。 “五哥!走,我等着你呢!”胤俄冲过来,又揽住了胤祺,撒泼道:“今日起我便住在你五爷府,吃你的饭,喝你的酒,还要睡你的婆娘……” 胤俄一愣,摆摆手,改口道:“算了,睡就罢了,你那些侧福晋妾室都不合爷的胃口……” “你是谁的爷!没规矩!”胤禟从窗帘出探出手来,敲了敲胤俄,警告道:“不许再缠着五哥,等我回来,补你些钱银。” “好嘞!” 胤俄喜滋滋的答了声好,变脸比翻书还快,欢欢喜喜的同他们道了别,转身去追胤禩了。 马车打了个头,车把式一扬鞭,马便跑起来,车轱辘压在官道上,碾起一抹灰尘,胤祺站在那处,看车队逐渐走远,心有所思。 方才那个五贝勒,分明是有话要对自己说。可是自己并不认得他啊,难道…… 周澜泱提了口气,猜想道:难道是他知道自己见到了他家宅不宁,要警告自己不许胡说出口? 她默默的摇摇头,不对,那个五贝勒眼神很平和温意,不似警告意味。 胤禟坐在正位上,看他的小猫一张脸色变动的欢脱,瞧着好看,终是没忍住咳嗽两声,牵回了她的思绪。 周澜泱一激灵,愣愣的看着胤禟,迷糊道:“爷?” “想什么都出神了,”胤禟的目光送到了另一人身上,周澜泱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马车上还有一人,正坐自己对面。 瘦瘦巴巴的身架上罩着件灰扑扑的便服,一脸的鱼网纹,一双眼睛却似沟壑中的清泉,炯炯有神的正瞧着自己,他伸手捻须,胡须夹杂了花白,下巴上的皱褶微微一跳,那胡须便跟着翘动,表情刻板认真,一看便是个老顽固。 “这位是陈大人。”胤禟介绍道。而对陈廷敬说道:“陈大人,这位是爷后院的,该不违规矩吧?” 陈廷敬捻须大笑,道:“九阿哥打趣了。” “妾身见过陈大人。”周澜泱点点头,算是见了礼。 胤禟也笑,摆手道:“此次出行,没有九阿哥,你只管当爷是你远房侄子,唤我应九就可。吩咐下人唤我九公子。” “至于她……”胤禟目光里如火焰在跳跃,笑的也有几分讥诮,道:“就做一回九夫人吧。” “那怎么成?我肯做个爷的贴身丫鬟,小猫小狗小耗子,也不敢做什么九夫人。”周澜泱捂唇轻笑,目光里却俱是不满和轻蔑。 凉凉的瞥了胤禟一眼,心道:谁他娘稀罕做你的九夫人! 胤禟像是读的懂她内心,当即便笑道:“依你便是,不做九夫人,做你的周姑娘可好?” “多谢爷。”周澜泱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胤禟甚至觉得她在翻自己白眼。 “公子,此次赈灾钱银有了几位阿哥支持,定是有多无少,只是下官想先去席尔达的总督府瞧个明白,老臣以为,里头道道儿怕是有些多,若贸然去了陕南巡抚那里,怕是要打草惊蛇。”陈廷敬拱着手,态度颇为恭敬。 而周澜泱悄悄瞧着,只觉得这位陈廷敬看似恭谨,实则却并未将胤禟放在眼里。 “陈大人既已有安排,照你的来便是。”胤禟眯着眼笑,模样犹如一只狐狸,“爷是第一次出来办差,不懂的地方许多。一切以陈大人为准。” “是,多谢公子信任。” 陈廷敬心头还是挺受用的,得了阿哥的首肯,这便准备闭着眼靠着软壁休憩一阵。 马车里挺宽敞,胤禟与陈廷敬都在闭眼假寐,唯有周澜泱,撩着帘子,看着马车驶出了城门,心里又是紧张,又是高兴,兴奋夹杂着忐忑,欢喜的不可自语! 她勾着手,摸摸索索的从一旁角落掏出了她的八宝盒,还有一壶封着布的竹筒。 周澜泱在耳边晃晃那竹筒,听的动听的水声,脸上带笑,悄悄的揭开布团,抿了一口,梅子被浸熟了些,加上这竹筒还有淡淡的清香味,味觉上简直是一大享受!她咽下甘甜酒水,兴奋的浑身颤栗。 胤禟靠着软壁,懒懒的抬开眼皮,瞄见那只小猫又在偷食,又见她将八宝盒打开,里面的格子间堆满了吃食,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 有几个,胤禟都未见过。遂问道。 “那是什么?” 周澜泱一激灵,手上东西差点没拿稳,涩声答道:“蛋挞……” “蛋打?” “恩,爷尝尝?”周澜泱自己嘴里叼着一个,一手拿着竹筒酒,一手递了一个给胤禟。 胤禟接过来,放在眼前瞧了瞧,这东西,造型怪异,像个元宝似的,可又外形圆润,倒像个压扁的汤圆。“又是你教膳房做的?” 周澜泱嘻嘻笑,吃了一口食物,瞧见陈廷敬也睁开眼看着自己抱一盒吃的,顿觉有些尴尬。 连忙递了个给陈廷敬,软声软气的问道:“爷爷,你吃吗?” 第四十五章 生意经 陈廷敬惊愕不已,胤禟也出言笑话她说:“怎能叫爷爷?” “我瞧陈大人年岁已高,叫声爷爷如何不妥?”周澜泱面上笑的如个小小孩童,顺嘴补了句,“陈大人面相和蔼,如我爷爷咧!” “哈哈哈……”陈廷敬抚须大笑,被周澜泱逗的乐不可支,手指直颤,脸上的褐斑被晃进来的阳光照的一点一点,周澜泱瞧见了只想着小时候在乡下常玩儿那个池塘中的小蝌蚪,太阳一照,它们就一跳一跃的。 “小贵人将老朽看你爷爷,倒是老朽的福气。只是,现九公子是老朽侄子,您怎好唤老朽一声爷爷呢?”陈廷敬笑着咬了一口蛋挞,酥脆的蛋酥皮沾的满口都是,陈廷敬赞了一声,道:“真是不错,老朽为官数十年,得皇上恩宠,也尝过不少好东西,这般稀奇的,倒是头一次。” “老伯若是喜欢,一路上歇站之时,我都可为老伯做上一二。”周澜泱吃完了一个蛋挞,又喝了口梅子酒,改口的很快,又唤了陈廷敬老伯。 胤禟哼笑一声,夺过她手上竹筒,细细一闻,便知她在喝酒,可也不好当着陈廷敬的面发作她,便低声斥了一句。“简直胡闹。” “诶,不妨事,老朽瞧这老伯的称谓就很好嘛。”陈廷敬搓了搓手,目光却落在了八宝盒里,周澜泱一瞧,咧嘴一笑,倒让陈廷敬老脸一红。 周澜泱慷慨的将八宝盒捧到她面前,道:“老伯爱吃哪个,只管自己拿。” “哎。” 本来手都已碰到糕点了,陈廷敬却突然顿了,继而退回了手。还叹息了一声。 “老伯?” “九阿哥……”陈廷敬又喊了胤禟一声九阿哥,说道:“阿哥可曾想过,若是此行查出川陕一带官僚相护,以民不顾,搜民脂民膏,享民生大计,当如何?” 说到末了,陈廷敬目光一凛,哪里还有刚才那个贪吃小老头的影子,老眼浑浊,却显露精光,盯紧了胤禟。 胤禟也与之对视,却缓缓的咬下一口蛋挞,闭嘴慢咽,慢条斯理的说道:“当记录卷宗,一一名列,回禀皇父。” 陈廷敬却是摇头。 “老臣是问,该如何处置那些贼人?” 盒子里有八颗话梅、六枚杏仁酥、还有数十颗梨仁酪、而周澜泱最喜欢的蛋挞只有两个了。纤细的手指敲打在边沿,周澜泱垂着眼眸,微一眯散,又是轻轻一口咬下,细嚼慢咽却觉不出味儿来了,她只觉,马车内气氛变了。 “若依着爷,该将他们千刀万剐。”胤禟笑极的模样似条狐狸,他将眼睁大了些,又不无遗憾的答道:“可惜皇阿玛此行之令,未给爷任何处置的权力,便是查出个什么,也该有陈大人决断,圣旨可是在陈大人手中呢。” 这个九阿哥,平日里看似不着调,实际精明着呢。 陈廷敬捻须轻笑,摇了摇头,道:“可是皇上只让老臣看着办,这三个字学问可就大了。” “哈哈,陈大人不须忧虑,等到了那儿再思虑不迟。”胤禟道。说罢,他又将目光放在了周澜泱身上,道:“阿澜,你可会觉得无聊?” 周澜泱抬头,冲他笑道:“是有一些。” “不如……我来给爷与老伯讲个故事,逗逗趣。”周澜泱将八宝盒盖上,放了回去,清了清嗓子,大有一副说书先生的架势。 “行啊。”胤禟来了兴趣,方才因为陈廷敬的试探而产生的不快也挥之即散。 陈廷敬则是撵着胡须,笑眯眯的望着周澜泱,笑的倒是和蔼。 将二人各自神态收于眼中后,周澜泱唇角一弯,抬手起势道:“话说,有一年生,有一朝。有一大官管着国库钱银。那朝是个儿皇当家,有一天啊,儿皇将大官喊进宫去。” 说到这儿,周澜泱停了一会儿,胤禟眉头一提,不悦的看着他。陈廷敬也被吊起了好奇心。 周澜泱噗嗤一笑,脸上表情也随着故事情节而一一变动,手上动作更是不停歇的配合着。 “大官见了儿皇,先是行了大礼,才问:‘万岁,您找老臣有什么事儿啊?’小万岁歪着脑袋对大官说:‘老官儿,借给我一些钱吧。’大官问:‘万岁,你要钱干什么’小万岁说:‘世人皆道,钱是好物,故而我也想要,是否钱能买万物?’那大官说:‘万岁要钱花,等臣领了俸禄借给你。’” 周澜泱又顿了顿,从胤禟手里夺过酒水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 胤禟听她的小故事入了迷,一时被她得逞了,而陈廷敬则是一脸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脸色变换好不精彩! 只见她身姿一正,脸上变的黑沉如幕,学样讲书道,:万岁怒斥:‘你的俸禄能有几个钱,我要国库的,有个三万,五万两,才能痛痛快快的玩几天。’老臣摆摆手,叩头说:‘国库的银朝廷有规定,谁也不能挪用。万岁,为臣不敢借给你啊!那小皇帝生气了,便说:‘胡说!国库的钱都是你在管!你不肯给我,是不是已经被你用光了!” 说完后,周澜泱喝了口酒,润着喉咙,美美的呼了口气。 胤禟听了个没头没尾,疑惑道:“没了?” “没了。”周澜泱摊摊手。 陈廷敬气如出道之人,淡淡开嗓问道:“小贵人这故事哪里听来的?” “怎么?陈大人也听过?”周澜泱脸上挂着招牌笑容,眼里闪着亮光。 陈廷敬被她气笑,指着她,你你你了几个字,便是说不出口一句话来。在胤禟愈加疑惑的眼神中,哈哈大笑,对胤禟拱手道:“九阿哥,老臣给您赔个罪。” “陈大人这是何意?”胤禟挑眉微笑,眼里余光却瞧着周澜泱。 “这位小贵人讲的故事,那大官正是老臣,那儿皇嘛……”陈廷敬意有所指。 胤禟抽了口凉气,惊道:“是皇阿玛!” “正是。”陈廷敬撵着胡须看着周澜泱,笑道:“当年圣上还年幼,老臣那时初任户部尚书,只是不知小贵人怎么知道此事的?” 周澜泱吓的连连摆手,道:“老伯可莫套我头上,这故事确是我小时在茶馆里听到的,觉得有趣才讲给你们听的。皇帝要钱,管那大官要,可是,明明大官要动钱也是要经皇帝允许的啊,这兜兜转转的,到底是谁该听谁的呢?你们说,有不有趣?可不可笑?” “阿澜。”胤禟出声制止,并轻轻的瞪了她一眼,“坊间听来的小故事,此类之众,往后不可再讲。” “是。”周澜泱应了一声,本来她也没想讲,只是因着方才陈廷敬话里话外都在试探胤禟,才拿着刺一刺这个老顽固。 陈廷敬自然也听明了,却也不和周澜泱计较,反而对胤禟说道:“方才老臣所言,句句皆来由今上,此时与九阿哥拖了底,阿哥便不要再埋怨老臣,好生办差吧。” 他笑的十分和蔼,平日朝堂上总是板着脸的刻苦之臣,难得一见如此温驯。 胤禟也回礼,道:“皇阿玛可还有交代?” 陈廷敬笑着摇摇头,道:“没了。” 不过是想看自己有没有争功夺利的心罢了。 胤禟笑了声儿,摆摆手,也不再言语了。 此时已是四月末,马车驶出京城后,自北往南而行,路逢渠利、过四川。因陈廷敬与胤禟都认为此行要保密,故而一处官驿都未下榻。 历四十二天,终于到了川陕界。 “陈大人,九公子,请先进屋歇息,属下去将帖子递到总督府。” 有一个马夫打扮的侍卫领着众人进了客栈,准备去总督府,不想,却被陈廷敬拦下,陈廷敬问胤禟,“九公子看?” 胤禟端着茶杯便喝,道:“伯父拿捏便好。” “好……”陈廷敬转身刚要吩咐下去,却听胤禟问,“你从未来过陕西吧?想不想出去转转?” 周澜泱被问的懵逼了,这一路上,她可累坏了好吗?头十天,还觉得处处稀奇,可越到后面,她越觉得简直折磨人,她甚至后悔为何要跟着来? 如果时光重来,她宁愿在府里被福晋天天殴打。 天已大热,周澜泱肤白貌美,连蚊虫都很是钟爱她,小脸上被盯了好几个红疙瘩,这会儿听见胤禟问她要不要出去转,她更是欲哭无泪,指着脸上的红疙瘩,对胤禟说道:“我说不想去,爷可同意?” 谁料,胤禟笑眯眯的握住了她的手,径直将人牵出了客栈, “既然想去,那便去吧。” 你耳朵是被耳屎堵坏了吗!周澜泱翻了个白眼,心底咆哮。 陈廷敬吩咐方才的侍卫,道:“你先去将帖子递了,便留在总督府等,悄悄的,除总督外,不可让二人知晓你身份,其余人等,余些距离护卫九阿哥。” “是!” 众人领命,火速的散开了。 一路上,倒也算人来人往,街道商铺的生意不算好,那些摊贩面上也不见焦急神色,像是平日里就是如此。还有三两孩童围着打转奔跑嬉戏,胤禟面色平静的左瞧右看,站定在一处酒楼前。 周澜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处酒楼有名妙味斋,是个二楼小肆,此刻还没到上客时间,跑堂的正挂在门前与隔壁胭脂铺的老板闲聊。 “这些地方,胭脂能卖上几个价?可惜了。”胤禟评价道,摇着头似很惋惜。 第四十六章 负心多是读书人 周澜泱默了一会儿,也道:“架上沾了不少灰尘,估计顶上的更厚,面前的散盒摆放零乱,极不规律,若不是老板是个大俗即大雅之人,便是这儿鲜少有人光顾他。可我瞧着四周生意虽不鼎沸,也不差劲,莫非是他卖的货不好?” 说完,她又摇头否决了自己的看法。 “不对,那些散盒做工精细,我们隔着街道都能瞧见,连盒子上的饰物都精雕细琢,内里更不会差。”周澜泱最终评价道:“也许是因为进价太高,而这里的人不愿出那么高的价购两盒胭脂水粉。才导致他生意难做。” 她啧啧的摇头,道:“太傻了。” “哦?你如何看?”胤禟一直在听她说,再次觉得这个小妾浑身是宝,三言两语间摆的头头是道,莫非也是个做生意的料? “我……” “救命啊!救救我娘!打死人了!” 二人齐齐回头,周澜泱神情一拧,陈廷敬与几名侍卫在他们身后,这会儿中间却隔了一个被打倒在地的妇人,她满脸是血的躺在地上,口中哀嚎不止。 不一会儿,一个小孩从里间跑出来,抱着妇人便哭,口中喊道:“娘,你没事儿吧,娘……” “呸!你个臭娘们儿,还敢来要钱,老子今天就打死你!” 出来一个身形瘦小,满脸坑洼的男人,穿着却是一身富贵,头上的发辫上还挂着枚翠玉,像是个家境殷实的。 身边很快聚集了看戏的人,周澜泱听身后的人说道:“哎,这个何秀才,还读过许多书呢,呸!” “爹,不要打娘,不要打娘!”小孩子用自己瘦弱的身躯抵挡着生父的折辱殴打,那妇人就一边抱着她,一边躲闪着殴打。 分明那个行凶者矮小,妇人若反抗还说不准谁输谁赢,可她为了护着自己孩子,而不敢起身反抗。 周澜泱心里气急,脸上表情也越发愤然。 胤禟手心吃痛,才发觉是周澜泱掐着自己。 “谁说不是呢,之前他家那么穷,要不是她婆娘接济,他能读书?能考学?还想进衙门供职呢?呸!” “就是就是,后来搭上了个寡妇,便休了糟糠妻,连孩子也不管了。” …………周遭人的窃窃私语让人听的个半明半白,胤禟看着陈廷敬,示意让他吩咐人动手。 身边人却冷哼一声,“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胤禟一愣,手便被松开,只见周澜泱快步过去,抬脚便踹上了那打人男子的胸膛正中,哎哟一声便倒了地。 “你……”被打的男子捂着胸口,痛的不轻,三两乔装后的侍卫上去,胤禟递个眼神过去,他们便知晓,将那妇人和小女孩扶到了一旁。 “哪里来的恶婆娘!老子的事你也敢管!” “你奶奶!”周澜泱杏眼圆瞪,抬起一脚,又给何秀才招呼了上去,再度将人踹到了地上,还不解气,上去一脚踩在他胸口上,俯身去问,“乖孙子,奶奶问你,那个小孩是你的不是?” “是是是……哎哟,奶奶您先将脚挪开,疼。”和秀才想将周澜泱的脚推开,不想那绣花鞋却碾的越重。 “既是你孩子,为何不给赡养银?”周澜泱一脚一脚的狠踹秀才,那何秀才脸色变的极其难看,胤禟连忙过来,一把将周澜泱拉开,言语苛责,却不无担心道:“阿澜,你过激了。” 周澜泱也知道自己过激了,狠狠的呼了几口气,背过了身去。 那地上的狼狈人起了身,指着胤禟鼻子怒骂道:“你们随我见官去!看老子不弄死你!” 一直站在人群周边上的陈廷敬对周澜泱的打人举动先还不满,听到周围人讲说何秀才入职衙门后便抛弃妻女,勾搭寡妇,不养老小,也是气的不轻,心头直恼这混蛋丢了读书人的脸! 此时听见他还嚷着要去见官,陈廷敬却有些犹豫了。 不料,胤禟却说:“好啊,爷随你去见官。” “滚滚滚,看什么看!”何秀才擦着嘴角的碎血还不往朝周围人耍威风。推了人群散开,大摇大摆的朝衙门走去。 可怜的妇人抱着孩子,望着那一行背影,欲哭无泪。 “娘……”小女孩拉着脏污的袖口给她擦着泪,妇人拍着孩子瘦弱的肩膀,心里多了许多安慰。 忽然,一袋钱银摆在眼前,妇人一愣,便听一苍老声音道:“拿着吧,去给孩子买些吃的,穿的。你那男人太过霸道,不会有好报的。” 小妇人推开陈廷敬的钱袋,哭诉道:“那何光不是个好东西,可仗着他现在的婆娘是县令的妹妹,有个县令舅子作威作福的,方才那位姑娘为妇人出头,却只怕……只怕……” “不碍事,夫人不必担心,那姑娘有贵人护着,伤不着,伤不着。”陈廷敬笑吟吟的将钱袋塞进了妇人手中,才起身,不慌不忙的跟着往县衙去。 途中,他招来身边侍卫,问:“现在这高陵县令是何人?” “回大人,现今高陵县令乃李硫正。”侍卫答。 陈老官捻了捻胡须,又问:“这县衙离席尔达的总督府多远?” “总督府在西安城内,距离这高陵县还有半日路程。 “那依你看,我派去送帖子的,晚上能到否?”陈廷敬问的语焉不详,那侍卫却是极懂他意思,直接答道:“定能到,故而咱们实在不宜在此耽误太久。” 言语中,侍卫有些埋怨周澜泱方才的冲动举动,害的他们平白在此耽误时辰。 陈廷敬却抬手,笑道:“话不是这么讲的,周姑娘一番冲动,说不定却是给我们此行开了个口子咧。” 一路官道上的生意铺子,胤禟都注意着看,周澜泱随他一道,也跟着左瞧右看。 胤禟皱着眉,眸光锐利的扫向一处楼。 周澜泱一愣,轻声道:“爷也注意到了?” 胤禟看她,听她讲道:“这个时辰,一路上的生意都不到上客时间,偏这艳楼人贯如流,而且门口没那些姐儿唱,比咱们京城八大胡同的姐儿们,业务可是忒不熟练。” 原他们眼前一处妓馆,外面看着漆静无烟,不如一般艳楼开门唱客,未进门,莺莺燕燕便扑到了你身上来。可它却生意极佳,短短时间内,进出了上十人。 对于周澜泱的调侃,胤禟笑而不语。牵着她的手,继续跟前走着。 终于,到了县衙门前,两旁的守卫个个都似无精打采,杵着杀威棒更像个趁手的拐杖,有一二还在打瞌睡,见着何秀才一身是伤,嘴一咧,正了正头上的帽子,屁颠颠的来搀扶他,道:“师爷这是怎么了?” 第四十七章 钓鱼执法 何光气的吹胡子瞪眼,捂着胸口直唤,大手一挥,道:“去把那两个给绑喽!” “是,师爷!” 一干人等正着衣帽,手持杀威棒气势汹汹便朝胤禟与周澜泱而来,周澜泱捏紧拳头,龇牙咧嘴的像只小兽,胤禟抿唇轻笑,伸手将她揽进自己身边,淡淡说道:“且慢。你们绑人也得有个缘由,既没有你们县令出具的公文,如何敢绑人?” “呸!”何光吹了口气,冲着胤禟不屑的啐了一口,脸上本就被周澜泱揍的乌青了眼圈,这会儿倒精神了许多,他指着胤禟的鼻子臭骂道:“你这说的可不是笑话!爷爷在此,就是公文,就是王法!” “你放肆!”周澜泱一把将那只手打开,顺势捏住何光的手指,使劲一捏,又往后一扭,疼的他脸当即变了形,哎哟叫唤:“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人给绑了!” “是!” 胤禟却没还手,任由他们将自己与周澜泱反剪捆了双手,推搡着进了县衙大门。 周澜泱一边打量着周围环境,两字足以形容,简陋! 她被推进了堂内,高堂上做了个年过四十,睡眼惺忪的中年男人,啪的一声怕响惊堂木! “堂下何人!” 周澜泱欲破口而出你奶奶,那边胤禟已是不慌不忙的答了一声,“应九,跑货客商,路逢宝地。” “你呢!”那县令翘着山羊胡,贼眉鼠眼的盯着周澜泱,瞧着他油头泡面,脸颊堆砌的肥肉不知是多少民脂民膏渠成的,嘴唇翻着油光,张嘴还能瞧见他蜡黄牙齿上挂着果绿色的不明物。 周澜泱闭了闭眼,万分嫌弃的报了个名字。“祖母绿。” “祖母绿?”县令李硫正狐疑的摸了摸小胡子,鼠目左右周转,呐呐道:“这是啥名?” “是个宝石名儿,大人若嫌懒得记,叫我一声祖母也成,我也应!”周澜泱面若三月桃花,笑的逢阳呼风,好不灿烂。言语间十分诚恳, “放肆!”李硫正打响惊堂木,“本县令的便宜你也敢占,真是活腻了!信不信本县令砍了你啊!” 胤禟瞥了一眼周澜泱,本还担心进了这类地方,多少要吓着他的小娇妻的。结果,却见周澜泱不仅不惧,反而还敢认这县令当孙子。 憋笑憋的辛苦。 “大人要砍我?我犯了大清律法哪一条该当斩刑了?”周澜泱眨眨眼,满脸无辜。 何光并出两指,直面她脸颊,怒道:“敢做不敢当怎么的?你以为揍了我不犯王法的!” 说罢,何光向李硫正哭诉道:“大哥,你可得给妹夫做主啊,方才在大街上,这女人突然冲出来对我是又打又踹的,她男人在旁边也不管,这高陵县,竟然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啊!大哥!” 何光哭的是声嘶力竭,涕泪连连,瞧那坐地拍腿的惨样,陈廷敬走进来还没瞧见那场面就被鬼哭狼嚎怔住了,若不是瞧见了这人当街毒打下堂妻的模样,此时听他哭嚎,还以为他死了亲娘呢。 “起来起来,叫唤什么!”李硫正啧啧两声,示意何光起身,一边捻着油腻腻的胡须一边瞪着小眼睛,不屑的瞥着周澜泱,问道:“本官问你,因何打人?” “他发妻来问他要女儿的赡银,他不仅不给,还动手打人,打的一个妇人满脸是血。且我可瞧着他是从赌坊出来的!他还是你这县衙的师爷,县令打人的择贤目光可亮的很。”周澜泱嘴角一挑,话中带刺,极其嘲讽。 “放肆!” 胤禟又慢悠悠的补充着,“若是他与他发妻子女家事不好摆明面提,那他当街打人也是真的?我夫人路见不平,讲了些江湖儿女的义气,便被你的人绑了进来,可你这师爷当街殴人,如何就无恙呢?李大人?” 李硫正被周澜泱和胤禟一唱一和的,堵的毫无还口之力,恼怒的瞪了一眼何光,干脆黑了脸,硬邦邦的威胁道:“本官还就告诉你了,在这高陵县,本官就是王法!本官说你们有罪,你们便有罪!” “可我记得,若是要判刑甚至问斩,怕是要县令大人你具案陈条报知州,知府,乃至陕西巡抚处吧、若案情重大,按察使搞不好还要陈以总督大人府上呢!怎么到了李大人这里,轻轻松松便定了我夫妻二人的罪了?”胤禟身形笔直,微微仰视着李硫正,目光中的傲然和不屑睥睨到李硫正头上令他如坐针毡。 不知怎的,李硫正心里猛的一慌,一个商人,怎还知晓其中规矩如此多?而且,李硫正小眼睛贼溜溜的转,方才认真注意起胤禟来,一身儒商扮相,年纪不大,却不似年轻气盛的人,倒更有些像是老谋深算的面相。且他腰上坠着的佩玉和璎珞皆不是次品,莫不是哪个豪门望族的公子哥? 李硫正到底官场混迹了多年,识人的本事还是有,当即便知晓此人不简单,待摸清楚底细再说。 于是,惊堂木一拍,道:“来人!将这二人押入大牢!” “是!”侍卫上来就要架着他们下大牢,胤禟缓缓抬手,极其缓慢的抬头瞧了一眼李硫正,似笑非笑的说道:”李硫正,今日你若将爷下了牢狱,可是要后悔的。” “放你娘的屁!你哪根葱哪颗蒜!也敢直呼知县大人的名讳!呸!”何光挽着袖子上前来,便要打到胤禟身上。 陈廷敬瞧完了全程,老头子这才背着手慢悠悠的踱步过来,声线浑厚,老态龙钟的制止道:“且慢!” 堂内众人闻声而看,李硫正眯着眼睛,却看不分明,只觉得那院中一步一步过来的老头子有些眼熟。 何光踏了一步,呸了一声,骂骂咧咧道:“又是哪里来的个老不死的?敢在知县大人面前喊慢!是不是想一起下大牢啊!” 陈廷敬并不理他,而是背着手,摇头晃脑似念经一般,“李硫正,康熙三十二年入仕,八年间升调一次,平调三次,四年前从凤阳县调任高陵县知县。无功无过,官历平平。李大人,老朽可有说错?” “你……是何人!”李硫正噌的站起来,心头有些发憷。此人怎会对自己仕途经历如此熟悉? “你近些来。”陈廷敬慢慢抬起头,眼角微微弯斜,笑容却是发冷。“看看认不认得老朽?” 李硫正忙走过来,盯着陈廷敬看了好一会儿。 陈廷敬也由他打量,而后,他脸上笑容慢慢不见,浑浊老眼暴发出阵阵精光,像芒刺一般袭向李硫正面上,他顿时大惊! 腿一软,扑通一声便跪地道:“下官高陵知县李硫正参见陈大人!” 何光虽没不知这个老头子是哪一号陈大人,不过,此时见大舅哥都下了跪,跟着跪准没错,便也跪下去,埋着首。 “李大人,方才听你讲要将这二人下大狱,还要砍他们头,他们是犯了何罪啊?”陈廷敬也不叫李硫正起来,盯着他顶戴上一绺孔雀翎问。 “回陈大人,这二人是因当街殴打无辜,无视我大清律法,才……才”李硫正磕磕巴巴的答道。 陈廷敬当即火大,还想着给这人个机会,瞧他是否说实话。不想,还在空口白话,这等人为父母官,一县百姓生涯如何以堪! “放肆!” 陈廷敬自诩读书人,老先生,从不曾动手打人过,今日却是动了脚,别看他一把老骨头,一脚踹到那李硫正身上,愣是将他踢转了个圆圈。 他指着李硫正怒气冲冲的骂道:“瞎了你的狗眼!当今九阿哥你也敢绑!” “啊?”何光和李硫正同时抬头,错愕不及。 胤禟站姿笔挺,睨了他们一眼,哼笑一声。 半时未有人反应过来,李硫正一巴掌拍到何光头上,吼道:“愣着做什么!还不给九阿哥松绑! 说着,他也爬起来,给就近的周澜泱解着手上的绳索。 麻绳被丢到了李硫正头上,胤禟转了转手腕,目光如利刃割在他面上,声音更如玄铁,道:“知县如此,你置百姓民生为何?又以我大清律法为何?” “下官知罪,下官知罪!”李硫正哐哐叩头,指着何光道:“都是这何光,常常惹事,借着下官名声肆意闹市,才才才…还请九阿哥明断…” “你也不必急着推。” 胤禟径自坐到了一旁的红木椅上,又冲周澜泱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 他面无表情的神在在道:“你二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叫爷碰上了自没有放过你的道理。” “九阿哥……”李硫正吓的瑟瑟发抖,心知自己这知县只怕是做到头了,他鼠目一转,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人,竟舔着笑脸问道:“对了,九阿哥和陈大人此行是来办差?可见过哈日根大人了?” 哈日根乃是陕西巡抚。胤禟闻言,心里嗤笑他这个蠢货,怕自己找他麻烦,慌着便将上头的人供出来了。 “李大人弄错了,爷此行是办差不假,不过目的不是你陕西,而是陕南。”胤禟故意露了一半话由给他。陈廷敬微有不解,却也没发声。 李硫正还在思索,胤禟又笑道:“爷一行还未找到落脚处,不知,李大人肯不肯借自家宅院给爷歇?爷还想着夫人去你这高陵街上四处转转呢。” 李硫正喜不自禁,认为胤禟忙着办差事儿,将方才那事儿翻篇了,连忙应道:“九阿哥肯住寒舍,乃是下官三生修来的福分!下官这就带您去后面歇歇!” “好,有劳李大人了。” 胤禟笑眯眯的应了一声,脸色全不见愤恨之意。 陈廷敬与他对视一眼,心头了然了几分,看来九阿哥是打算从这李硫正身上牵些陕西的蛀虫出来,也不算白被绑了一糟! 看着那人直挺的脊梁,周澜泱心笑道:这人怕不是想钓鱼执法。 第四十八章 受贿 这县衙前堂看着简陋无比,可抄手过来,进了后堂宅院,才知晓这里精妙。 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旁边一处小假山,细细水流,整个院落虽不算富丽堂皇,但却带三分华贵。 往东转弯,穿过一个东西的穿堂,向南之后,便是齐整的五间大正房。 一路过来,周澜泱清楚看见胤禟眉头越皱越深。 进了大厅,李硫正赶紧将胤禟迎了上位,亲自端了茶过来,点头哈腰道:“下官已吩咐厨房做了些吃食,粗茶淡饭,还望阿哥别嫌弃。” 胤禟接过茶碗,撇开盖子,放至唇边润了润,便立即尝出这是上好的明前龙井。 他心里越是恼怒,面上笑意却越是和善。 “李大人客气了,爷急着要办差,在你这处歇一歇脚,用过膳便要出发往陕南了,今日之事全当误会罢,爷不会计较的。”他笑眯眯的看着李硫正。 李硫正当即叩头大榭,道:“多谢九爷大人大量,奴才下来一定好好苛责我那妹夫!万不让他再惹事。” 还真是甩锅好手啊。周澜泱冷笑一声,也端茶喝了一口。 胤禟温和的摆摆手,道:“都说了是误会了,爷急着办差,路上只怕多要耽误些时候,又何必耽误李大人时间呢,是吧?” 李硫正擦着额头的细汗,起了身来,凑到胤禟身边,又向坐一旁的周澜泱和陈廷敬行了个礼,道:“奴才多嘴问一句,九爷与陈大人这是往陕南办什么差呀?” 闻言,胤禟手指一顿,拉着茶碗盖沿敲出一声脆响,又放回了案上,冲李硫正笑。 李硫正被那笑容刺的魂不附体,再跪道:“奴才多嘴!奴才多嘴!” 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周澜泱先是脸一红,有些尴尬,胤禟冲她一笑,侧头过来问道:“饿了?” “恩。”周澜泱没好气的应了一声。 正好下人过来说可以用膳了,李硫正立即狗腿子的躬身到周澜泱跟前,谄媚道:“今日之事全是误会,还请福晋千万不要放心里。” “福晋?”周澜泱哼笑,幽幽美目轻飘飘的瞥了眼李硫正,道:“不是与你讲了,我叫祖母绿,可不叫什么福晋!” “诶……”李硫正自是以为胤禟同来的定是他福晋,胤禟看见周澜泱的背影,一时心头竟有些堵。 他不由想起,刚出发时,歇在一处客栈时,他便急忙问了她脸上可还痛不痛?可当时,周澜泱的表情也是十分平淡,只答说不痛了。 再问她为何福晋要打她? 便只答一句,福晋要打要骂,自是该承着的。 胤禟知她心里有气,遂没有再提那事。可今日这个李硫正又唤她为福晋,却不知小心眼的人又要怎么做气了。 饭桌上的菜肴,上一道,陈廷敬的目光就沉一分,胤禟多次眼神示意才让老古板有些些收敛。 甜点足足有八道,多为蜜饯杏仁、柿霜软糖、酿玉葡萄干等出入酒楼菜谱的名品、更别说大食盘子里摆着的桂味多宝鱼、蟹黄鲜笋、肚条焖大豆、五香乳鸽等精品菜肴。 周澜泱吃过许多好东西,此刻也不免觉得这知县的伙食开的可媲美九阿哥府了。 “粗茶淡饭,九爷别嫌弃。”李硫正笑着告罪。 陈廷敬直想把筷箸糊他脸上,胤禟不动声色的碰了碰他,转手提杯笑道:“多谢李大人招待了,这酒水爷很喜欢,可是有些时候了?” “呀,九爷果真是天潢贵胄,龙子的舌头就是灵!这酒啊可是奴才藏了好些年的,顺治爷那会儿的老酒坊了!” 这个蠢货,还当是夸你呢? 周澜泱自顾自的夹鱼吃,刚才那李硫正唤自己一声福晋,她是觉得有些受刺激,不过只是一会儿,便又好过来了,她周澜泱可不是那等矫情人,自己本身就是个妾,也没啥说不得提不得的。何况,眼前一大桌美食在手。不与自己既得利益过不去,乃她当为人之准则。 用过膳后,李硫正又亲自给他们备了上好的马车,请了最好的把式要将他们送到西安城里去,他们也不退却,上了马车,还与李硫正大大方方的告了别。 马车驶出了县衙数里之后,那把式突然停下马车,掀帘探头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精巧的铁盒子,递给周澜泱道:“这位姑娘,这是我家夫人送给您的,希望您能喜欢。” 周澜泱看着胤禟,他微微点头。周澜泱便接了过来。 一打开,里头放了条珊瑚手珠,算不得贵重,真正的好东西被手珠压着呢。 胤禟伸手去取,陈廷敬睁大了眼!“乖乖,少说也得一万两了!” 胤禟手指摩挲着一大沓银票,笑道:“难怪八年时间,不愿想方设法的往上爬,宁肯卧在此处做知县呢,果真三年穷县令,十万雪花银。” “九爷,您就这般收了?只怕……”陈廷敬拱手,眼中焦虑明显。 “爷还道他是个蠢货,若是蠢人怎有那般心思,待人出了府衙,才给我这一万白银呢?” 胤禟见周澜泱有些迷惑,便解释道:“那李硫正将钱塞了出来,那这贿爷是受也得受,不受也得受,明面看,像是他在为方才绑了咱们赔礼道歉,实则啊,也是在拿钱堵爷的嘴呢,他是担心爷与他秋后算账,他便也能参爷一本收受贿赂,哈哈哈。” “奸贼。”周澜泱懒散的靠着壁,慢条斯理的说道:“咱们先前见过的那个妓馆,爷就不好奇吗?就这么走了?” “别人都送我们出来了,自然要走了。”胤禟伸手去捏了捏周澜泱的脸颊,笑道:“莫说你好奇,爷是有些好奇的。” “一个知县宅院竟如此堂皇,岂不知知府知州又当如何?”陈廷敬重重叹息一声。 胤禟手指竖在唇边,指了指外面,示意把式是李硫正派的人,淡淡一笑,只说道:“陈大人莫急。” 出了城门,换了他们自己的马车后,那车把式又行了个礼道:“贵人慢走,奴才这就回去复命了。” “好,有劳了。”胤禟亲自掏腰包给了赏钱,见那马车风尘仆仆的走远,三人才又上了自己的马车。 只见胤禟掀开帘子,对马车旁的一侍卫说道:“你往回跑一趟,爷的人此时应在城东那客栈里,就与他说爷请他去妓馆玩玩儿。” 说着,他拽下腰间一枚玉佩,递给侍卫道:“拿着爷的玉佩去,那人是个太监,叫何玉柱,你去了只管叫客栈掌柜给你最好的房间,他必定住了进去,就能碰头了。” “是,奴才这就去办!” 侍卫接过玉佩,走了两步翻身上马,一夹马肚,打马而行! “小柱子也来了?”周澜泱吃惊的瞪大眼,还以为真真就只有她与胤禟两个人呢。 “若全部一行,有些事儿便不好办了。”胤禟笑眯眯的答道,伸手又握着周澜泱手心撩拨了一番,丝毫不忌讳眼前还有个老古板。 马车继续往南行进,周澜泱继续百无聊赖的望风。 却在马车要拐道上林间小路时,她不知看见了什么,喊了一声,“停下,先停下!” 马儿受了惊,好歹是稳稳停住了。 “怎么了?”胤禟不由蹙眉道。 周澜泱抿了抿唇,将帘子撩开,指着一处茅屋,道:“爷,您看。” 原来那简陋的小茅屋前,有一瘦弱的小姑娘正在生火做饭,旁边一瘸一拐的妇人手上脸上还贴着药膏,正是那何光的发妻与女儿。 胤禟脸色霎时便不好了。 “你想如何?”他问周澜泱。 周澜泱答:“妾身想过去看看。”而后她像担心胤禟不同意,又怕陈廷敬觉着自己事儿多,忙保证道:“就一会儿,一刻钟,我保证!” “那伯父在马车上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是。”陈廷敬拱手应道。 那一处茅屋却并不只是有他们母女一间,而是整座破烂的旧房,顺连倒拐的,有四、五间房,建成一排,上下两层,上层是石头堆砌的,下面则是泥巴土墙,石头已经有点发黑,长了湿滑的青苔,土墙已经斑斑驳驳。 二人下脚之处也是泥坑满地,脏水成了沟壑,留了一道淌着油污恶臭! 再远一些有处塘子,里头全是些臭水,漂浮着各种物体,就是如此,仍有许多穿着简陋的小孩在捏着泥球互相扔,玩的不亦乐乎。 胤禟眉头揪紧,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只是纯粹生理上的不舒服。落在周澜泱眼中,却有些考究了。 她笑了声,胤禟瞟她一眼,问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周澜泱低垂着眉眼,提着裙摆,淌过泥地,走到了茅屋前。 那妇人先将周澜泱认了出来,两眼焕发出惊喜的神色,道:“姑娘!您没事儿吗!” 她迎上来,又是搓手,又是在脏衣服上擦的,很是拘谨,又紧张又忐忑的,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妇人还以为姑娘该被那何光找了晦气,也不知道如何回报姑娘大恩……” “夫人不必多心。” 周澜泱很自然的迎上去,握住了妇人的手,温婉一笑,浅声与她说着话:“他本就不占理,自然拿不了我麻烦。只是……”周澜泱微敛眼皮,抿了抿有些干涸的唇,心里有些不舒服,面上却不想被妇人看出来,只好简短说道:“没能帮你追到些孩子的赡银。” 妇人握紧周澜泱的手,神色竟是担忧,“那何光有他大舅子撑腰,恶贯满盈,一家人简直蛇鼠,若不是我病了一场,实在吃紧,也不愿找他要钱!” “娘,吃药了。” 胤禟被撞了一下,回头,正是那穿着麻布衣衫的小女孩,赤着脚端着一碗黑呼呼的药汤过来,见胤禟转身,小女孩显然怯他,嗫嚅了一声,“大哥哥,对不起。” “没事。”胤禟蹲下身来,神情放柔了许多,尤其当看见孩子脚上一片脏污,还有些血块时,眸中亦是心疼。 他望着小女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第四十九章 视为耻辱 “我叫丫妞,五岁了。”丫妞见大哥哥没生气,笑容立即甜了起来,消瘦的脸蛋挂着些伤痕,一双眼却明亮如圆月。 “丫妞,快谢谢哥哥姐姐,今日为了你的赡银,可把你那个狠心的爹给得罪了。” 妇人接过孩子手中药碗,要她向胤禟二人道谢。 谁知,方才还笑嘻嘻的丫妞一下便哭了起来,大吼道:“他不是我爹!我没那样的爹!” “丫妞……”妇人神情哀泣,声音也软了下来,女儿哭,她也跟着擦眼泪。胤禟还没有儿女,哄不来小孩,一时间被丫妞哭的又是心疼,又是心烦。 周澜泱俯着身子,轻轻给丫妞擦着眼泪,道:“丫妞,你能不能不哭了,给姐姐找点吃的呀?姐姐可饿了,方才揍那个何秀才,把力气都用没了。” 果真,丫妞停止了抽噎,红着大眼睛,断断续续的说道:“可是我家现在只有生地瓜,姐姐要吃吗?” “可以呀,生地瓜那么甜,我可喜欢吃了。” 周澜泱眸光柔软,面带微笑,亲昵的拍了拍丫妞的脸蛋道;“快去给姐姐拿吧。” 倒是那妇人很是为难,道:“那等粗食,怎么好让姑娘你吃……” “不妨事,我以前也和丫妞差不多,什么东西都吃过的。”周澜泱笑的十分自然,话语间也很坦诚,并无半点做作。 虽然这女人平日里惯会张嘴胡说打趣,可这回,胤禟却莫名觉得她没有说谎,而且她看丫妞的神情太过温柔怜惜。 春日里头江岸上的柳风习习,加之暖洋洋的微光,就是此刻周澜泱的眼神。 像是一碗烈酒,一触即醉。 “大哥哥,你的眼睛盯着姐姐都看直了哦。” 丫妞背着手嘻嘻笑着,胤禟被突如其来的丫妞吓了一跳,耳根一红,尴尬的咳了几声。 周澜泱顺眼过去正好看到胤禟一脸被抓贼的忐忑模样,心里好笑,只悄悄望了他一眼,只是目光中的柔情怕是自己都未发觉。 “给,姐姐,我都给你剥好了。”丫妞将手上地瓜拿出来,瓜皮已褪,只是仍有些囊皮,她小手本就脏兮兮的,自然不能指望这地瓜有多干净。 胤禟嘴角微抽,却见周澜泱很自然的拿起地瓜就啃了一口,笑的眉眼弯如皎月,叹道:“好甜啊,谢谢丫妞。” 那妇人笑眯眯的问胤禟道:“这位公子,可愿意尝尝?” 丫妞也大方的将另一个地瓜递给了胤禟,胤禟本不愿接来,瞧着那地瓜上面的泥印儿都吃不下去。怎料,周澜泱帮他接了过来,道:“哥哥已经吃饱了,姐姐先替他拿着。” 说着,她与丫妞对笑,爽朗至极。 胤禟背着手,左右打量了些时候,才慢吞吞的问那妇人,“那何秀才平日不给银钱,你与女儿如何过活呢?” 那妇人有些不好意思,埋着头,手理了理散乱的发髻,淡声说道:“不怕公子笑话,妇人平日捡些柴火卖,能卖些钱银供我和女儿吃喝,若是不好打柴时,便摘些野果子充饥。” “衣物呢?”胤禟又问。 “前面不远处有个大坑,里头都是城里大门户运过来丢弃的东西,有时还能捡到好些上好的布料,咱们邻里十数家,孩子十几个,谁家捡到了都从那里头分,都想着彼此呢。”妇人脸上尽是满足的笑意,语气也很平和。 胤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可却说不上来为什么,他掏出一袋银钱,递给妇人,道:“我与内人还有事要办,不宜久留,这些钱你拿着,好生改善下生活。” “使不得,使不得……”妇人连连推却,惶恐道:“今日在集市,已是遇上了好心的老大人,给了妇人好几两银子呢!够我娘俩一月用了!丫妞也不用再去药铺给我捡药渣了,可惜那老大人走的急,妇人未曾留个名字,不然,日后也该去城隍庙拜拜,求老大人平安啊!” 说着,妇人双手合十朝天一拜,眼含热泪。 胤禟看的心里微酸,心里自是知道了老大人是谁,当下便道:“接着吧,你放心,这钱我不白给你,自会让该还的人还回来的。” 妇人愕然不已,显然理解不了胤禟的意思,只能呆呆的接住了钱银。又怔怔的看着他们离去。 周澜泱走了两步,恋恋不舍的回头过来,又招招手,唤来了丫妞。 她取下项上一串珍珠,戴到了丫妞脖子上,强笑道:“好孩子,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娘亲知道吗?” “丫妞知道。”丫妞重重的点点头,眼神坚定不已。 周澜泱红着眼眶摸了摸丫妞头顶,更咽道:“不管多难多苦,都一定要活下去。总有一天,何秀才欠你和你娘亲的,老天爷会叫他还给你们的!” “恩!”丫妞点头如捣蒜。 那方又有孩童在唤丫妞去玩耍,丫妞扭头征求母亲意见,妇人慈眉善目的点点头,让她去了。 胤禟与周澜泱往马车那边走,周澜泱握着那地瓜翻来翻去的,情绪像有些低沉。 “你似乎对丫妞特别上心?”胤禟笑着问了句。 周澜泱抬起头,微微仰了眼穹顶艳阳,嘴上却似不经意的问了句,“爷定会拿那个李硫正问罪的是不是?” 胤禟收起了笑容,神情严肃,道;“是。” “那就好。”周澜泱笑,像是放心了许多 她刚往前走,胤禟却突然伸手,抓住她手腕,将人带回了自己身边,周澜泱吃痛,挣扎了下,瞪着眼,疑惑道:“爷?” “你还没回答爷,为何对丫妞如此上心?”胤禟皱着眉,他很不喜欢周澜泱越来越多的地方不在他掌控之中的感觉。 周澜泱也收了笑容,脸色平静,却趋于冷淡。 她不答这个问题,却面无表情的说道:“爷或许刚才没看见,丫妞其实准备的是两个地瓜,一个给你,一个给我。可是她为什么只给了我,她娘问你要不要尝尝的时候,她才怯生生的将地瓜给了出来。爷说,这是为什么?” 胤禟眉头微拧,深黑如幽海的眸子里蕴着不解、疑惑、还有些许的愤怒。 周澜泱轻笑,“那是因为她看见了爷眼中的不喜,我在接过地瓜时,爷不喜欢,不喜欢地瓜上沾着丫妞脏兮兮的手指印,不喜欢她母女二人的脏污不堪,不喜欢这腌臜场附近还有人依此而活。” “爷也不是不喜……只是……”胤禟叹口气,像被人看穿了手法的小丑,有些狼狈的解释道:“爷从未吃过这种东西,一时接受不了,也很正常啊。” “是啊,爷金枝玉叶,生来娇宠万千。所以有些东西您是不会懂得。”周澜泱望他笑笑,挣开了他的手,转身欲走,还一边说道:“所以爷不要再去思考我为何对丫妞如此上心了,您不会懂。” 男人有些气急败坏的再次追了上来,又扣住了她肩膀,将她转了个身,双手攀住她,气势汹汹的盯着她双眸,问道:“爷不许你这样!你的秘密太多了,爷不喜欢如此。” 周澜泱心里一咯噔,尚还来不及理清他都知晓了自己什么秘密,嘴上已答道:“爷真的想知道?” 胤禟看着她不说话,目光以深沉作答自己的决心。 “不知爷看不看的出来,丫妞今日身上的衣物有些裁边儿是寿衣身上剪下来的。那妇人脚上的绣花鞋亦是死人身上脱下来的。”周澜泱伸手指着远处,胤禟顺着看去,正是丫妞和一群孩童玩着泥仗。 他们二人此时已经走到了马车旁,与茅房堆有了些距离,方才身临其境未发觉,现在隔远了才看的分明,蚊虫苍蝇在半空中打着圈的乱飞乱咬。那些孩子似无所知,依旧嘻哈大笑,也或许,是早已习惯了…… “爷再看他们,这些孩子比之爷的侄子侄女们如何?”周澜泱咬了口那个属于胤禟的地瓜,目光冷漠,口气也有些生冷。 胤禟目光越发的凝重,喉头像被灌了铅,呢喃半晌,才答出几个字。“自无可比。” “那妇人耗尽家财供何光求学考学,替他生儿育女,如今就落个这般田地,他何光风光无限,可公然调遣衙门军从,就因为他大舅哥是知县大人,而他的发妻生女,却要食草荒,着祭服,孩子只能在臭水坑里和虫蝇作伴。这母女俩与爷那些叔嫂婶侄又如何比?”周澜泱又咬口地瓜,嚼了几下后,吞下肚后,替胤禟答道:“自无可比。” 胤禟攥紧了拳头,凑近周澜泱耳畔,气若氤氲的警告道:“你可知,你敢拿他们与我皇室宗亲相比,就已是死罪。” 地瓜咬在嘴里脆生生的,汁甜味美,周澜泱却有些味同嚼蜡了。 她眉眼一弯,目光平视着前方,笑道:“所以我才说,爷是不会懂我为何对丫妞上心的。人与人是不同的。” 周澜泱缓缓侧过身来,正面与胤禟相对,二人眼对眼,鼻观心。 她笑的清淡,目光里却满是不屑与轻蔑,说:“爷此时能站在这里,不过是因为你生就在高堂,你阿玛是皇帝,额娘是宠妃,外祖家官宦能臣,兄弟是龙子凤孙,朋友皆以你皇子身份马首是瞻。只这世上有人在庙堂,有人在茅庐,有人在闹市,有人在隐巷,您比他们好就好在,生来便命好。” “你放肆!”胤禟气的眼眶发红,猛的抬手掐住了周澜泱脖颈。他怒火在胸中翻腾,不知如何这女人敢说出这般胆大妄为的言论来。 可他不得不承认,心头已是巨震,周澜泱的话像是强有力的冲击。 周澜泱覆上胤禟的手,知晓他并没用力。轻松的将他手拂下,将手中啃了一半的地瓜塞进了胤禟嘴里,似笑非笑的说道:“不管是丫妞的脏手,还是这地瓜,或者是这残垣断壁,恶臭漫天。或是那何光那等狐假虎威,李硫正之为官不善,诸如此类,这些都该是你们爱新觉罗的耻辱。” 她声音很轻很淡,胤禟却像是被天雷击中,愣着半天没个动作。 直到感觉到唇边的圆滚滚的食物,胤禟才木然的握住地瓜,咬了一口下来,确实很甜。 周澜泱笑,这才开口解答了胤禟的疑惑。 “至于我为何对丫妞上心,我与她本就是同一类人,只是我那个爹与何秀才比,却好的太多了。” 胤禟略有惊讶,又啃了口脏兮兮的地瓜,狐疑道:“周大力官至五品,再肖一两年,还能升迁。你们怎么能是一类人?” 周澜泱转身,走了几步,准备踏上马车,见胤禟还没跟上来,她回头一笑,道:“既然爷都道我秘密多,便当再多一个吧。” 第五十章 忘忧膏 一座官邸宅院内,一大员穿着常服,正极其恼怒的摔打着茶案上的名器。 “蠢货!废物!那个陈廷敬是个什么人!户部尚书!最是自持勤俭刻苦的,还拿那么些酒肉招待他,还以为自己做的好是吧!” 啪的一声,拳头重重的擂向桌子,原这怒火冲天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被李硫正拉出来当做保护伞的陕西巡抚哈日根,哈日根原姓索绰罗,乃满清八大老姓之一,只是哈日根属了旁系分支,与当今朝堂中的那位索绰罗大学士属于八竿子打不着的旁亲了,可就算如此,他仍自诩满清望族,加之很有些手段,为官之路一直升迁,顺风顺水,从一莫名甲子坐到了这陕西巡抚之位上。年岁不过五十有五。 那来报信的人跪在地上垂着头,如丧家之犬,一抬起头露出整张脸来,却正是那何光。 “我舅子说了,那个九阿哥收了他一万两白银,若是他要翻回头帐,咱们也能参他一本索要贿赂!”何光眼珠子贼溜溜的转,一边打量哈日根的神情,一边说着李硫正交代的话。 “放你娘的屁!他九阿哥是什么人!是皇上的儿子!就算事情闹到皇上跟前去,你说皇上听你我的,还是听自己亲儿子的!”哈日根顺手一拍,又扫掉一碟糕点。 绿幽幽的葱饼糕滚了几圈,沾着些灰尘滚到了何光脚边。何光咬咬牙,小声嘀咕道:“可是他们走的急匆匆的,像是有什么要事办,就连咱们绑了他都不计较呢。” 哈日根微微一震,立马问道:“你可知何事?” “奴才不知,不过听那九阿哥说,是要去陕南,只是路过咱们这边儿过个道。”何光拱着手答。 不对,不对…… 哈日根站起身来,背着手,神情严肃的来回踱步。 何光跪在地上看着他走来晃去的,只觉得头都昏了。正要开口,“大人……” “莫非是有人递了折子上去!皇上是派陈廷敬和九阿哥来做钦差大臣的?”哈日根一手做拳击掌,连忙喊何光起身,“快快快!你快些起来,马上回去告诉你家大人,叫他一定把不该露的东西藏好喽!我这边立马收拾一番,就快马到你们县府,叫你大人随我去趟陕南!” 何光心跳的咚咚响,看哈日根神情慌乱像是有什么大事,也不敢耽误,立马起身躬着腰就退了出去。 ………… 进入城道之后,街道人来往不少,那些店铺生意比之在高陵好上了许多。 此时已天黑,远远还能看到些拿着花灯玩耍的孩童,马车驶进了一条巷道里,突然一个趔趄,周澜泱正准备撩帘外探,突然来一下,整个人没抓稳哐的一下便栽了过去。胤禟眼疾手快的一把扶着她手,一手揽住她腰,稳稳的将人接在了怀里。 对上那双深沉如海的眸子,周澜泱心头一跳,手不自觉的攀紧了胤禟的胳膊。 胤禟瞧她脸颊微红,心里有些好笑,恶意的在她腰间抚了一把,面上却端的像个正人君子般,道:“小心些。” 周澜泱轻推他一下,有些不自在的低头拍了拍衣衫,掸了掸本就不存在的灰尘,马车这才停稳。 那外间响起一道声音。 “陈大人,九公子,属下恭候多时了。”原是早前被陈廷敬先派过来的侍卫等在了后院口。 胤禟先下了马车,然后又恭敬的亲自扶了陈廷敬下来,陈廷敬连忙搭礼道谢道:“多谢九爷……” “不是说了,您是我伯父,侄儿伺候下伯父,该的。”胤禟面带微笑的说着话。 陈廷敬也笑着点点头。 胤禟准备转头再去扶周澜泱下来,她却已经自己撑着踏栏,曲腿跳了下来。 “九公子。”那侍卫径自走到了胤禟跟前,凑到他耳畔说了几句话。 只见胤禟神色平静,眯了眯眼,泄出一阵算计的精光,笑道:“知道了,未想到他俩动作如此快。” “爷,怎么了?”周澜泱问了一嘴,言语中不无担忧。 随即,手便被握住,胤禟带着她往里走,平声说道:“何玉柱到了。此时怕都已经坐着喝茶了。” “这么快?”周澜泱咋舌。 “一人一马,自然要比我们马车晃悠悠的走道快上许多。” 果真他们绕过长廊走进院中时,何玉柱和那先前派去寻他的侍卫都已经坐下了,各人面前摆了一盏茶,陈廷敬似喟叹口气,道:“堂堂川陕总督,竟就用这种茶招待人。” 他的话分明是在说这总督的不是,可周澜泱却听出了几分悲凉。 听见他声音,坐在主位上埋头写字的人抬起头,一见陈廷敬两眼放光,起身便快步过来,掀袍便跪:“参见陈大人!” 膝盖还未着地,已被陈廷敬双手扶住了,他道:“我与席大人同在朝为官,是同僚,且大人任职川陕总督,怎能对我行此大礼!” 怎料,席尔达却是红着鼻头,泪眼惺忪的道:“陈大人不知,下官此时见大人,犹黑夜踏破见得光明晨曦啊!盼着大人来了,下官便知陕南百姓有救了!” 那握在陈廷敬胳膊上的手非常用力,席尔达九尺男儿,身材硕大健壮,此时见到陈廷敬一枯小老头却真把他当成了救苦救难活菩萨一般,就差没对他上香参拜了。 “陕南如今,当真如此严重?可那方与此地不过半日距离,我们一路前来瞧的县到这城里,都还算平顺,未见你折上所言严重啊。” 陈廷敬拍了拍席尔达的手,满脸沉重。 周澜泱瞧见此景,脑海里顿时闪过一些高层领导部门责任人莅临基层的场面…… 席尔达擦了擦眼角,正要回话,眼角瞟到了一旁的胤禟和周澜泱。 “这位是……” 陈廷敬看向胤禟,见他轻轻的点了点头,遂答道:“哦,这是我一远房侄子,行九,席大人唤他九公子便好,那位是我侄媳妇,他们家里有些营生,想来这边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生意可带回去做,就跟着一道来了,还请席大人莫要介怀。” 说完,陈廷敬还煞有其事的拱了拱手,行了礼。 “哪里的话,既然是陈大人的侄子,亦是我的贵客,快快请坐。” 几人落了座,何玉柱与那侍卫才向陈廷敬行礼道:“大人,属下已候了些时候了,在那高陵县却如您所料发现了些事儿,就等您来了,一道与席尔达大人讲讲。” 陈廷敬听的糊涂,不过也猜出来是胤禟吩咐的,他眼角余光瞥向胤禟,后者微笑着点点头,只动作幅度很小,一闪即逝。 “是啊,不知是有何事要报?下官问了两次,这两位小官儿说要等陈大人到了才敢说。” 席尔达已经研墨,提起了毛笔,神情严肃的望着他们。 对于这一小小细节,胤禟唇角不留意的浮起一抹笑意。 何玉柱起身,道:“禀大人,奴才在高陵县内一处妓馆中发现那是挂着羊头卖狗肉!那里名是妓馆,实则是供人吸食忘忧膏的暗楼。” 胤禟一愣,问:“什么是忘忧膏?” 陈廷敬也同样不解,何玉柱答道:“先奴才也不懂,进了那妓馆,来了老妈妈,却是问我,要姑娘陪酒吗?奴才便答‘来你这,自然要姑娘陪酒吃啊’,那老妈妈又问‘客观要哪种酒’。奴才问她有什么酒’。” 周澜泱越听越糊涂,脱口而出道:“莫非这家妓馆,钱银几何不是看姐儿的身姿脸蛋,而是看酒水?” 胤禟剐她一眼,周澜泱冲他做了个鬼脸。 何玉柱回头冲她拱了拱手,笑道:“这位姑娘可说对了,奴才也是这么想的。” 原来你是这样的何玉柱!追着老娘格格前格格后要赏银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小柱子,你不去扮戏可惜了…… 周澜泱端了茶喝,默默腹诽着。却觉不出茶味儿来,咂了好几口,总结道这茶水应就比白水好一些罢。 “然后呢?”席尔达神情严肃的抬头扫了一眼何玉柱,提笔在记。 胤禟稍稍抬眼,便能看见他的桌案上铺着一本小折子,上头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然后奴才就问,什么酒水好一些?”何玉柱回忆道,“结果那老妈妈却突然变的很警惕,问奴才是否不是高陵人?奴才说是客商,路过这儿找个消遣,她放了心,便给奴才说天下最美的酒水当属忘忧膏!” 说着,何玉柱从袖囊里掏出一枚黄纸包,他展开来,放到席尔达案上,神色变的严峻,回身从陈廷敬报说:“奴才亲看见,那姐儿端了火烛进来,还有一细长竹杆子,这忘忧膏放在火烛上烧,不一会儿便能烧出袅袅香烟来,那姐儿将竹竿子递给奴才,示意奴才吸食,奴才闻到那味儿方觉不对!立马便借口她容貌不好骂走了她,又拿匕首刮了些忘忧膏,这才赶着过来!” 周澜泱大睁着眼,张了张嘴,怔怔吐出两个字来,“毒品?” “恩?”胤禟一时未听懂毒品什么意思,目光只在她脸上留过一霎,继而神情严肃的望着陈大人,手肘撑着桌案,靠他耳边,轻声道:“先时我与阿澜便都注意到那妓馆有些不寻常,却不料,竟有此等东西作祟。” “看来,这边百姓低事生产,与这东西当是脱不了干系。” 陈廷敬捻着胡须,神情凝重的点点头。而后他抬首对席尔达说道:“席大人,你可知此事?” 第五十一章 登徒子 “这……下官确不得知啊!”席尔达搁下毛笔,从高堂上走了下来,叹了口气,对陈廷敬说道:“陈大人,实不相瞒!那折子中,下官确有故意夸大言辞,那陕南的确是遭了旱灾不假,可是下官此举不止是为了要赈灾钱银,而是想求皇上派人来彻查那陕南巡抚布泰啊!” 席尔达一甩袖袍走到了门前,对着那圆月一拜,又作揖道:“皇上当知,前年川陕连连大旱,亏得朝廷救济,才缓过劲来,可是这几年赋税加重,百姓民不聊生也是真,更可恨!那布泰任了陕南巡抚以来,陕南一带,民不聊生之状,更是与日俱增。” 胤禟琢出了些道道儿,捻了捻指尖,又瞥了眼寡淡的茶汤,笑道:“席大人这茶叶,可有些不同寻常。” 突然被打断话的席尔达有些尴尬,仍是好言好语解释道:“九公子见笑了,我这府邸茶叶都是如此,冲了一泡便丢弃有些可惜,便着人篓出茶叶,晒干后再冲泡。你们今日喝的茶与本官自己喝的都是一样的。” 原来如此…… 周澜泱摸着粗制茶杯摩挲着手心,心头叹服一句:是个好官! “席大人,本官问你。”陈廷敬突然正了声色,言语严厉。 席尔达一愣,忙道:“陈大人请问。” “若是陕南巡抚当真有不轨之为,加之那高陵县令任由所辖管区毒物流蹿,祸害民生,你管是不管?” “下官官至川陕巡抚,川陕子民皆我衣食父母,父母为所害,为人子岂有不顾之理!”席尔达一脸正气,对于陈廷敬类似质疑的问法,似乎还有些生气了。 不想,陈廷敬却笑了,撵着胡须又问,“你可知那布泰上头是哪一位?虽人家官职比你小,可后台却比你硬朗不少啊。” 陈廷敬再探。 席尔达哼了一声,满脸硬气,朗声道:“下官以为,当朝官员,不论京官或是地方官,后台只有皇上一位!”他拱手作揖,朝半空举了举,言语凿凿,道:“陕南巡抚布泰、陕西巡抚哈日根、平复知府刘石九等蛇鼠一窝,下官有心为名!却次次苦于握不得证据,拿他们无法啊!” 他大叹一声,竟哭出声儿来,“无法啊!可叹下官自诩为官清廉刻苦,却斗不动他们沆瀣一气!眼看那布泰克扣官银,任由府人抬高米粮价、哄抬物价导致民不聊生、灾情大起,百姓却只能领到一碗白水做粥!可恼可恨啊!” 周澜泱见胤禟喝着那被别人喝过的茶叶水,却面不改色,不禁挑眉一笑,心道这才有点皇阿哥的样子嘛。 我这便宜老公,也并不是个只美色看的过去的无用男人。 她心里美滋滋的欣赏着胤禟的侧颜。 胤禟放下茶碗,插了句嘴,问:“所以,席大人才上折请罪,唯想皇上派人赈灾,彻查川陕官场贪觅民脂?” “正是!”席尔达点头道,“只要能将那些小人屠尽,还川陕百姓清净,我席尔达认罚!哎,我作为总督,却任由他们胡作非为,本就有罪。” “走路的敌不过驾马的,席大人不必自罪。”胤禟又喝口茶,慢悠悠的说了句。 意思劝他,人家团队作战,后头有人撑腰,自然不将你放眼里了。 席尔达这才觉出味儿来,觉得这做商人的九公子,未免有些自大了,陈大人还未说话呢,他就先开口问这问那了。 顿时,席尔达心里有些生疑了。再看胤禟一声英气,面相俊朗,周身一股非富即贵的气质,又哪里是普通商贾人家身上能比拟的。 陈廷敬看他在悄悄打量胤禟,慢悠悠的从怀里掏出黄稠来,站起身,一字一顿道:“川陕总督席尔达接旨!” 席尔达愕然之后立即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下道;“臣席尔达接旨!” “朕闻爱卿上奏所言,心中焦急万分,特派户部尚书陈廷敬携十万白银与尔赈灾,望爱卿兢业,朕心可安。钦此。” “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席尔达接过圣旨,激动的两眼纵泪,连连道谢。 “不急。席大人。”陈廷敬却不急着叫他起,而是慢条斯理的说道:“十万白银可供陕南受灾百姓度过饥荒,可若蛀虫不除,粮仓终不得稳!” 席尔达心中大震,就连周澜泱也听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顿觉热血沸腾! “皇上口谕。” 陈廷敬端端正正负手而战,其余人等全数下跪听旨。 “即刻起,令川陕总督席尔达兼任按察使,隶刑部听宣,朕让九阿哥来与你一道查害,若官场有人为非作歹,按察使秉公办理,若有违命不遵者,斩!” 席尔达直起身来,又是激动又是感动的。三叩首大呼万岁。 胤禟倒是一脸平静,十分坦然,虽然他事先并不得知老爷子还留了这么道口谕。 “席大人快起来吧。”陈廷敬笑着将席尔达扶起来,又给了他一张杏黄色纸张,道:“此次拨银十万,户部也吃紧的很,幸而有五阿哥牵头,几位皇子阿哥都慷慨捐赠,又多了几万两。你看看,这些都是阿哥们的心意,你川陕当属首例啊!” 直郡王胤褆一万两、三贝勒胤祉三千两、五贝勒胤祺五千两、七贝勒胤佑三千两、八贝勒胤禩四千两、九阿哥胤禟二万两、十阿哥胤俄二千两。 最大的金额便是胤禟与胤褆的。 席尔达激动的无以复加,拿着黄纸的手都在不停打抖,扑通一声对着门外天穹一拜,道:“臣代百姓们多谢阿哥们大恩!” “另还有三千两乃是四贝勒出的,他不愿留名,只说充银便是了。”陈廷敬说了一句。 闻言,胤禟与周澜泱皆是一愣,周澜泱嘴角勾笑,这个贝勒爷,这会儿还年纪轻轻的,就会耍这些心眼子逗皇帝开心,收买朝臣的心了。 他下意识的去看胤禟,眼中多了些遗憾和痛苦。 胤禟,那个人,你的四哥,日后可是你们最大的对手,会将你立于不可回身之地。你可知? 只是胤禟并未发觉,可他眼中仍闪过一丝异样情绪。不留痕迹的转了转朱红色的扳指。 “九阿哥如此慷慨大方,下官真是无以为表。便要前去陕南时,将此榜张贴于堂前,让老百姓们都看看。都记着。” 席尔达感恩了半忙,才问道:“陈大人,皇上口谕说派九阿哥与下官同行,那九阿哥……” 陈廷敬直着腰杆一笑,目光后移。 顺着看过去,席尔达哎呀一声,行九行九,不就是九阿哥吗! 对上胤禟似笑非笑的温润面孔,席尔达当即拜倒:“下官参见九阿哥!” “快起来,你现在兼任按察使,有权各地凭考调究,爷现在刑部当差,这回陕南查害,咱们是搭档,莫分主仆。”胤禟背着手,笑吟吟道。 “是,九爷。” 话归正题,胤禟正色道:“爷走时,故意给那高陵县令李硫正透了口风要去陕南办差,他自己讲说他上头人是陕西巡抚哈日根,若那哈日根真和布泰有勾当,这会儿他们也正趁着夜色往布泰那边儿赶商量对策呢。” 陈廷敬不觉一震,心头对胤禟又多了些佩服。 九阿哥年纪虽轻,智谋却足,运筹帷幄间似乎已织好了一张大网。 陈廷敬撵着胡须,看着胤禟笑。 席尔达会意过来,连说三个好字,道:“那下官这便派人随这位小官儿一道先去那妓馆抓人,逼他们供出幕后主使!趁着他们现在宅院空空,谁也救不得他们!” “正是如此。”胤禟笑眯眯的点头,“你安排人去抓人,看这黑夜月色,别有意趣,咱们也出发吧……” ………… 翌日,清晨,天微亮。 三辆马车停在一狭小巷道里,周澜泱浑身僵痛,动了动肩膀,慢慢的睁开眼,摸了摸手上搭着的东西,却原来不是软枕,而是一人的手。 她一愣,顺着望上去,胤禟也刚刚睁眼,正笑着看她。 “醒了?” 周澜泱连忙直起身来,看向胤禟,笑的腼腆,“爷,我怎么枕着爷睡了一宿,没把爷腿压疼吧。” 胤禟握着她的手,笑的温柔,道:“不疼,你改明儿让爷压回来就成。” 刚想说好啊。可周澜泱觉着胤禟这话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压回来……压回来…… 周澜泱噗一声笑出来,凑在他耳畔低声道:“皇阿哥说起荤话来也比那些登徒子好看。” “哪里好看?”胤禟轻笑。 “爷长的好看。” 软柔的气息喷在胤禟颈边,胤禟低眉一看,见她睫若丰羽,此时正温顺的敛在那双星眸之上,脸上的红疙瘩已不见了踪迹,又恢复了一贯的花蕊娇嫩,胤禟看的欢喜,拖着她下颌便将人捧到了眼前,问道:“除了爷,还有哪个登徒子与你说过这种话?” “现在没有。”周澜泱乖巧的仰着头,任他盯着瞧。却故意答道:“可若是爷哪日对我不好了,就不能保证了。” “你敢!”胤禟咬上那张总是吐露犀利言辞的薄唇,又怕真将她弄痛,流连片刻后,二人眼眸相对,胤禟轻轻的以鼻尖蹭了蹭周澜泱的,温声浅意道;“你老实些,别有太多秘密,爷就不会对你不好。” 第五十二章 吃味儿的样子真好看 “九爷,瞧见他们了!” 二人在马车内甜蜜蜜的正耳鬓厮磨,马车外侍卫的声音比雷声还大。 胤禟恼怒的很,掀开帘子,凶狠道:“在哪里!” “那……那边,李硫正为首,刚进去。” 胤禟正色起来,道:“走,过去!” 不一会儿,陈廷敬与席尔达都下了马车,集合到胤禟的马车前,胤禟一声令下,便径直登上了巡抚宅院的阶梯。 “什么人!” 那守门的家丁凶巴巴的恶言道,席尔达迈出一步,亮出手牌,冷声道:“川陕总督!” 家丁吓的屁滚尿流,结结巴巴道:“原来是总督大人,大人稍等,小的这就去回大人……” 话未说完,屁颠颠的便跑了进去。 那后院中,李硫正、哈日根、还有个小老头儿模样的正围着一个胖墩说着话,几人气色都显示焦虑,唯有胖墩还在逗着鸟,不屑道:“陈廷敬就是来了,我也还是那句话,没粮,没钱!那席尔达大不了只能上折替我陕南求粮,莫非他还敢胡说些别的!有证据吗他!” “可是那九阿哥分明说要往陕南来办事。”李硫正焦急的跺脚,“莫不会真知道了些什么吧。” 哈日根被说的心慌了,也补了句,“是啊,布泰兄,会不会我们高陵那档子生意也……” “怎么可能!” 布泰恼怒至极,将鸟笼推开些,拿着根狗尾巴草,来回晃悠,唾沫星子直飞,道:“就是皇阿哥来办案,也得有由头,有证据,又不是席尔达说什么,他们便听什么的!怕什么!” “要不……”那小老头儿是平复知府刘石九,他嗫嚅道:“要不先拿些钱银出来放些给那些灾民,这样就是九阿哥和陈廷敬走过来,也不怕嘛。” “放屁!” 布泰暴跳如雷,“你们也知道,上个月孝敬那位的数可不少,再放钱银出去,你不吃?我不吃?” “下官有个办法。”李硫正眼光一闪,想到个法子。 “说说看。” “下官曾硬塞了一万两给那九阿哥,就算他们真查过来,咱们照着再来一次,女人往他房里一送,钱往他口袋里一塞,到时谁由得他说什么!” 李硫正目光狠毒,言语坚决。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然后坚定的点了点头,。 “老爷,老爷,不好了……” 守门的家丁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指着外边,大气都没喘匀,道:“总,总督来了。” “什么总督!”布泰还没回过神来,家丁咽下唾沫,道:“川陕总督来了!” “席尔达!”李硫正猛的站起身来,哈日根与刘石九也起身,道:“咱们快走,不能让那闷芦子瞧见咱们都在这。” 布泰点点头,做个手势,示意家丁带他们从后门走。 然后,理了理衣衫,亲自出门迎了席尔达。 “哎呀,总督大人,什么风儿把您给吹来了?” 席尔达悄悄往后探了一眼,照着胤禟教的,凑到了布泰身边,悄声道:“布泰老弟,不瞒你说,是那户部尚书陈廷敬和九阿哥来了,说是要来你陕南赈灾。” “哦……”布泰眼珠子直转,假意道:“天家关怀,那是好事啊,怎么席大人却愁眉苦脸的。” “哎,那不是,陈大人与九阿哥对我一顿责骂,说是赈灾之后要撤我的职,这可怎么好啊!”席尔达按捺住心头恶心,对布泰说道:“我平日里有些迂腐,自持清高,可也不想真被解差啊!” 布泰左右瞧了一眼,拉着席尔达背过身,悄悄道:“那席大人意思是……” “我意思想着……”席尔达搓了搓手,做不好意思的模样,道:“你与陕西巡抚的哈日根老弟平日里不是聊的来吗?能不能与他说说,若是九阿哥问到你们,多替我说说好话。” 席尔达姿态谦卑,点头哈腰的模样让布泰神清气爽,舒坦的很,一时间都有些摸不着北了。谁叫这老顽固平日冥顽不灵!装着清高的不与他们来往,这一回,也知晓厉害了。 “哈哈哈……”布泰大笑道:“那有何难?若是席大人在总督位上坐稳,下官也安心不少啊。” “那是那是……”席尔达佯装紧张擦了擦额头,指了指马车的方向,道:“那九阿哥还在马车里睡呢,看那纨绔模样也不像个办实差的,吊儿郎当的,不过这样也好,这种人或许好打发的多是吧?” 他假装紧张的探问着布泰的意思,布泰思索一阵,道:“若真是如此,自然好办许多。” 二人下了阶梯,亲自到马车前迎了胤禟。 “恭请九阿哥。” 回答他们的,却是一道女声,骄矜十足。“九爷问,一路行来,乏的很,想先沐浴,用膳。可备好了?” 哟,你小子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布泰哼笑一声,面上恭敬的很,答:“不知九爷驾临,还未准备,请随下官进府,下官立即着人安排。” 还是那道女声答话,“九爷说,膳食不用太好,之前在李大人府上吃过五香乳鸽,蟹黄鲜笋味道便不错,照着备好便是。” “是是是……” 布泰点头答是,暗暗欢喜,这九阿哥若是这种人,果然就好收拾多了。 他还冲席尔达露个你放心的眼神,席尔达点点头,神情松脱了不少,心里却在憋笑。 终于,周澜泱撩开帘子,先下了马车,车把式弓着身,迎着胤禟踏了下来。 胤禟站定后,气定神闲的扫了一眼陕南巡抚府衙的牌匾,喃喃道:“好一个陕南巡抚。” “下官陕南巡抚布泰,恭迎九阿哥!” 他躲着偷瞄,纳闷道:“九爷,不是说陈大人也在吗?怎不见陈大人身影呢?” “哦。你说那老顽固啊。”胤禟动了动脖子,靠着车壁给周澜泱当了大半夜的人体枕头,确是累乏了。 “爷说东,他偏说西,爷与他过不了一块儿,便先走了,他此时怕是还在陕西体察民情吧!”胤禟背着手,大步流星,嘴里对陈廷敬是极近嘲讽,“那个老东西非与爷做对,那民情有什么好体察的!民好不好,爷不照样吃香的喝辣的?” 如此大胆言论,胤禟说的极其顺口,说完后,他还知晓假意掩唇,道:“爷方才说了些什么?两位大人听到了?” 席尔达和布泰连连摇头,道:“奴才耳背,耳背。” “哈哈哈哈哈,耳背便好。”胤禟抬首阔步的走进了府邸,布泰与席尔达对望一眼,布泰悄声道:“看这位九阿哥如此,陈廷敬又不在,此事儿,好办。” 他还不知,此时不见的陈廷敬,已在他后院率了十数乔装侍卫,等了着急了。 却说那李硫正,哈日根迈出后院小门,便被人拦住了。 “大胆!敢拦本官!”哈日根怒斥。 陈廷敬捻着胡须,缓缓走出,笑道:“李大人,好巧啊。这位想必是哈大人吧。不知这么早的,二位什么时候过这巡抚府衙的呀?” “陈大人……”李硫正登时面如死灰。 前院膳食走的正欢快,胤禟夹了口蟹腿,嚼了几口就吐了。 布泰紧张问道:“九爷可是吃不惯这口味?” “味不错,个小了。”胤禟又挑拨着乳鸽,言语中俱是不满。 布泰笑的诡异的紧,凑近胤禟道:“九爷,这早膳不满意不怕,午膳下官备好些的便是。” “好!”胤禟拍了拍手,道:“爷要沐浴了,想睡会儿。” “行,下官都安排好了。” 而后,胤禟起了身跟着下人带领去了个厢房。 留下一桌子没用几口的美食,布泰也是瞠目结舌,道:“皇阿哥真是个个如此啊……” 周澜泱也放下筷箸,跟着胤禟走了过去。 “这位是……”布泰指着周澜泱背影问。 “哦,许是阿哥的侍女吧。”布泰语焉不详的答道。 ………… 厢房内,水烟缭绕,香薰四起,房间陈设简单,气度却很有些华丽。 镂空的雕花窗桕中投进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正照进那宽大浴桶中,细细打量一番,旁边是一张柔软的木床,精致的雕花装饰的是不凡,侧过身看,古琴立在角落,还有两尊花瓶,挂了几幅名家字画。 一穿着暴露的粉衣女子梳着两把子头,却余下半头青丝,跪在浴桶旁,声音酥的让人发麻。道:“奴婢伺候九爷。” 胤禟站定在她头前,睥睨着她,沉声道:“你在这做什么?” “奴婢梦娘,奉大人令,伺候九阿哥。” 萌娘缓缓抬起头,一张标准的瓜子脸迈进胤禟眼里,好一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 娥眉轻瞥,唇色朱樱一点,女子咬着唇角,嘤咛间不经意的扯掉了外衫,任由其滑落半肩,“九爷不许奴婢伺候吗?” 可委屈死你了。 周澜泱抱着手靠着门板,挂着玩味的笑,看着屋内场景。 “你干不干净?”胤禟生意俞冷。 “奴婢,奴婢还是雏……”梦娘双目含泪,怯怯道:“求九爷可怜梦娘,若今日伺候不了九爷,奴婢怕是交不了差。” 哦?这是什么道理。周澜泱不动声色的继续观看。 “为何?”胤禟走到了床边坐下,抬眼间意外的看见了门边上的人儿。 不觉弯唇一笑。 梦娘唇被咬破,浸出血来,嗫嚅道:“奴婢不敢说。” “那你出去吧。”胤禟轻飘飘的扔来一句,直把梦娘打傻眼了。 她跪着挪步向胤禟,道:“奴婢说,奴婢说,九爷别赶奴婢走……奴婢是那万花楼的姑娘,那万花楼除了日常陪客人们作乐的,还有些如奴婢这般被养在阁楼的,都是为了布泰大人养的……” 胤禟轻轻蹙眉,又问:“他一个人用?” “有些是自己留在后院,有些是……”梦娘低着头,“像奴婢一般,留着伺候贵客时才用的,可若是贵客不用奴婢们,布泰大人便觉是奴婢们没用,都要受大罚的……” 梦娘说着便恐惧的直发颤,扣了头道:“求九爷可怜奴婢。” 那门边传来的目光越是炽热,胤禟起心要逗她,便对梦娘说道:“爷也想帮你,可是爷养了只猫,怕是不许。” “猫?”梦娘瞠目结舌,疑惑道:“猫还敢管主人?” “是啊,野猫,性子野。”胤禟笑眯眯的说完话,满意的看见周澜泱沉着脸进了屋。 周澜泱捡起浴桶边上的纱衣,往梦娘身上一套,梦娘吓了一跳,回头对上一张明媚动人的脸,狡黠眸光扫在自己脸上,正似关怀的说道:“姑娘,小心着凉。” “你!”梦娘裹着衣服,一把抱住胤禟腿,惶惶喊道:“你是谁!怎么敢进来!滚出去!九爷,您叫她出去。”她将周澜泱当成了来争宠的婢女。 先还有些可怜她的周澜泱噌一下起了身,冷着脸吓唬她道:“我还想问你,怎么敢碰我主子!我才该叫你滚出去!让那个布泰罚死你!” 梦娘吓的瑟瑟发抖,胤禟挥挥手,笑的温和,道:“出去吧,都与你说了,爷这猫儿急的很。” 梦娘像见了鬼一样,起身便往外跑。 “把我的甜食赶跑了,你高兴了?”胤禟虎着脸,来了个脸色大转弯,恐吓周澜泱道。 周澜泱方觉自己先前行为叫吃醋,阴着脸,回道“ 爷若喜欢,回了京城,我去八大胡同给您逮个十个八个回来,您天天用,用个够!” “哈哈哈……”胤禟起身过来,扑了过来,紧紧抱住周澜泱,笑的舒畅,道:“阿澜吃味儿的样子,原来如此好看,早知,该多瞧瞧你为了爷生气的模样了。” 一时,周澜泱心如沉冰窖。她怎么能?刚刚怎么能表现的那么明显?胤禟府里那么多女人,她自己也就是个妾。 “我怎么忘了……”周澜泱念念自语,心中后悔不已 第五十三章 收网却逢地动 怎么就忘了,胤禟与她不过露水情分,散则缘灭。 可是此刻,仍想贪恋这个男人的怀抱,久一点,多一点。 胤禟自是察觉到周澜泱时而不对劲的情绪,他甚至想问问她那晚神叨叨的念说陕南之后便要离开自己回家去,又是如何? 就算是胤禟休了她逐她出府,周家也不敢让她回去。那是丑事儿,丢人事儿。她不会不懂那些道理。 胤禟自知不算个有耐心的男人,养女人于他而言图个乐子身心愉悦,顺带给自己生点娃,就是最大用处,可周澜泱一出现,他觉得自己从小到大养就的皇子尊严秉性都渐渐变了不少。 他眸光深沉,看着窝在自己怀里神色多变的周澜泱,皱了皱眉。 “呜呜……那女子好生霸道,奴婢就这样被赶了出来。”梦娘跪在布泰脚边,啜泣声声,好不可怜。 “没用的东西,滚下去。” 布泰冷着脸斥退了她。 一旁的席尔达若有所思般说了句,“看来那女子不是一般侍女,既然九阿哥不需女子伺候,那可有其他法子……” 布泰沉默不语。 席尔达又补一句,“布泰老弟,你赶紧拿个主意啊,那陈廷敬若是赶过来可就没这一位好打发了!” 这才看见布泰眉头越皱越深,最终叹口气咬牙道:“下官老实与你说了吧,我这还有些钱两,不过不敢给这位拿多了,我那上头还有人要孝敬……最多也就这个数……” 他手掌大开,比了个数字。 席尔达心底一紧,面上都快压不住愤怒,几番调整才问道:“老弟还要孝敬谁啊?” 布泰没有明答,只叹口气,道:“唉,这个老弟就不能说了,总之这次我们得先想办法把这位打发喽!席老哥你那里就不能?” “我能有什么办法,唉,也怪我平日迂腐过了头!这不人家要下我差事一点才醒过神来……常说为民好为民好,哪有什么好的,自己都吃不饱呢!” 席尔达猛拍大腿,一副捶胸顿足的模样。 布泰笑,眼里更是嘲讽,道:“大人现在知晓个中道理也不迟啊。” “大人,那九爷在房间沐浴的好好儿的,他那侍女非让添点新鲜米浆子去。说要下水里去,说是对身体好。”管家上来颇为抱怨。 可现在布泰一门心思的,胤禟越是作,他越欢喜呢。有需求他才好办事儿,无欲无求才糟糕呢。 “那有什么难,吩咐膳房煮就行了。” 席尔达眯眯眼,心里明白胤禟的网差不多该收了。 房间内,周澜泱给胤禟擦着后背,那人自是舒坦的泡在浴桶中,闭着眼心安理得享受着周澜泱的贴心。 柔荑在肩臂上按捏,胤禟却更想她顾惜下别的地方。 胤禟缓缓睁开眼,眸中情欲已现。 他拉住周澜泱的手,哑声道:“总在那一处揉捏个什么劲?” 周澜泱还傻乎乎的回道:“那爷哪里还不舒服?我给爷捏捏。” 她可没忘九阿哥可是屈尊降贵的让她枕着腿睡了一晚上呢。 此时让她做些苦力,她也愿意的。 谁料,胤禟突然拉住她的手往水深处探,周澜泱被迫整个人都贴在了胤禟光裸的后背上,衣服前襟顿时湿了一大片。 “这里不舒服,你伺候伺候爷……”胤禟半眯着眼,靠近那张被水汽熏的红润的脸颊,轻啄了一口。 周澜泱俏脸一红,又挣脱不得,当即涨红一张脸,眼神乱颤,骂了一句:“你……你不要脸!” 管家带着下人抬着米浆子过来时,只听见门内传出女子压低的咒骂声,还有男人低沉的笑声…… 等了好一会儿,门才被打开。 周澜泱红着一张脸,略显手足无措,道:“抬进去吧” “是。” 胤禟心里美的很,那双手不仅纤细漂亮,而且好用,嗯,真好用! “九爷,我家大人请您沐浴后往后院一叙。” “爷晓得了,退下吧” “是。” 那管家退开后,周澜泱蹲下去舀了一勺米浆,乳色浆子浓稠鲜香,她轻轻一闻,皱眉道:“爷猜的没错,看来这布泰果真心黑,自己用这么好的米,却连老百姓的赈灾粮都要克扣。” 胤禟已经起了身,拿着宽大浴巾擦拭着胳膊,冷声道:“狗胆包天的东西,我要什么他都给的出,可见他的底子比李硫正可厚多了。” 周澜泱放下木勺,主动走过去取出换洗衣衫伺候胤禟穿衣。 “爷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不急,他找爷絮叨,定然还有其他东西要给呢。” 周澜泱尽管心里有准备,可当到了那后院凉亭中,布泰推给胤禟那盒子里,露出的一沓厚角,心里还是忍不住抽了一抽。 胤禟眼角斜挑,笑道:“布泰大人这是何意?” 布泰搓搓手。脸上肥肉油腻可见,道:“这是下官的一点小小心意。” 胤禟将盖子抽开,径直掐了出来,展眼一数,又塞回了盒子里,不满哼道:“哼,布泰大人是打发叫花子吗?往常给太子爷的也是这位数?” 一听这话,布泰还不知其中有诈,忙跪地求饶道:“求九爷可怜,真没余粮了,最近风头大,实在没多的了,求九爷将这一篇揭过了,往后定好好孝敬九爷。” “当真?”胤禟手慢慢移动,拿起了那装满银票的盒子。 “自然当真。” “好。”胤禟满意一笑。 胤禟递个眼神给周澜泱,周澜泱悄悄退到了一旁,不一会儿便从这后院遛了出去,陈廷敬的近身侍卫等在那处,见到周澜泱,二人交换了个眼神,周澜泱又若无其事的回了院中。 与周澜泱同时到达的,还有管家的通传声。 “大人,前头来了个老头儿,说是钦差大臣咧!请大人赶快过去!” “来的这么快!”布泰噌一下站起来,神色恐慌。可话音一落,当看见胤禟笑吟吟的表情时,他像吃了定心丸,笑道:“九爷可得帮下官多圆满圆满。” “好说。” 胤禟一字一顿,拍了拍布泰的肩头。 陈廷敬的派头大极了,见到胤禟也不问好请安,待布泰行了个礼,竟直接厉声道。 “布泰!你身为陕南巡抚!却大发民难财!克扣赈灾粮饷,公粮私用,抬高米价,哄抬市价,导致民不聊生,还官官勾结,任毒物流窜害民!豢养娼妓,你可知罪!” 布泰心里如擂鼓,却皮笑肉不笑道:“陈大人这话可得说稳了,没个证据,不是胡口八道吗?” “是啊。”胤禟轻飘飘的开了口。 布泰神色自得,洋洋得意,不料,胤禟接下来的话,却打的他措手不及。 “布泰大人,何等清廉,身为巡抚,府邸所有规格不过与爷那京城府邸差不多一般,所食膳食也不过与高陵知县所用一般,就连豢养后院的女子也不过一般绝色。” 布泰不可置信的看着胤禟,系心道这人才收了他那么多钱,却怎么能…… “百姓食米如登天难,这布泰大人要煮满一缸米浆,却是易事!” 胤禟声色厉疾,横指布泰,看他张口要狡辩,便道:“你那几位好兄弟都已被陈大人拿下了,你若有什么诡辩,不如同他们在大牢里商议一番!” “是这席尔达!都是他授意下官的!!”布泰面色如死灰。心里恨极了胤禟。 “席尔达兼任按察使,按察使做什么的,布泰大人不会不知吧?”胤禟冷冷的瞥着他。 好啊,原来都是圈套。布泰像想到了什么,突然爬到了胤禟脚边,拽住他的黑色足靴,颤声道:“九爷,您不能懂奴才,懂了奴才便是动了那位的钱袋子……” 胤禟笑了一声,俯身去看他,面色冷凝,道:“你将那位抬出来,以为爷就不敢动你了?” “陈大人!”胤禟一脚将布泰踹开,沉声吩咐道:“劳烦大人将这几位先请回后院屋里,爷立即起折子,快马传回京城,亲呈皇阿玛,后续赈灾事宜,就有劳陈大人与席大人了。” “是,九爷。” 此次虽惊了些波折,好歹也是大获全胜,陈廷敬与席尔达都不禁佩服起了胤禟。 周澜泱也笑眯眯的看着他,直至陈廷敬他们走出了拐角,胤禟突然喊道:“陈大人,记得将那个李硫正的妹夫也发落了。” “是,下官知晓。” 他还记得…… 周澜泱心里一暖,随胤禟走回了门边,刚要夸奖他两句。 突然! 只觉脚下不稳,继而四处乱晃,胤禟一愣,下意识的便抓住周澜泱。周澜泱心里一紧,立即意识到了这是什么。 “阿澜,这是地动!快跑!” 第五十四章 生死之交(上) 这日,紫禁城朝堂之上。 此时已是七月酷暑,不管是皇帝还是臣子,都换上了轻薄衣衫,连那些下人的宮服都采用了麻布料制,贴身感要舒适一些。 比之天热酷暑,更激烈的是朝中正在激烈争执的两派。 俱因今日天未拂晓,收到八百里加急急报,陕南地动,房舍倾倒无数,压毙人畜甚多。地裂深沟,缝涌黑水甚臭。伤亡之惨重、破坏之巨大。 更重要的是,前去赈灾的九阿哥与陈廷敬还在那处,皆生死不明! “九阿哥自有皇阿玛天恩庇佑,再者,他与陈大人一道出行赈灾乃是奉旨办差,怎能因此就忘了主次!应当以民为先,先派出前去赈灾的大臣和人选才是!” 胤礽态度坚决。 “那太子这意思,便是自家兄弟也不管不顾了,老九若死在那处,你负责吗!”胤祺横眉怒斥,众人都有些吃惊,五贝勒可是最和善那位,从未这般大动肝火过,更别说对方还是皇太子。 他掀袍跪地,道:“皇阿玛!儿臣请缨前去陕南赈灾,接回九弟!” “皇阿玛!儿臣也要去!”十阿哥胤俄跟着跪了下来,神色焦急。 康熙扫了几个儿子半晌,神情也十分凝重,他却吩咐道:“老四,你去一趟吧。” 胤禛一愣,随即便答道:“儿臣遵旨。” “皇阿玛!”胤祺与胤俄齐齐发声。 康熙冷眼一扫,二人立即噤声,似乎思考了好一会儿,康熙才沉声道:“将你五弟与十弟也带上。” “是。” “多谢皇阿玛!” 而后,康熙下令,命内阁、九卿、詹事、科、道满汉各官散朝后留下,由大学士明珠、李霨等人牵头,部署救灾,时效明显。 直郡王胤褆也主动请缨上前线,很得了老爷子的青眼,但却回了他,只说:“去了三个皇阿哥该够了,老大安心留在京城,还有其他事要你拿个主意。” “是,儿臣遵旨。”胤褆心中又是一动。反观胤礽的脸色越来越不好…… 此等大事,半分也等不得。胤禛再清点出二十万白银,便去南书房回话。 还未近门,便听到康熙的训斥声。 “全无为国报效之心!” “往为人臣!” 胤禛拱手道:“皇阿玛。” 梁九功悄悄递给眼神给康熙,康熙才止了话头,挥了挥手,让数名大臣退下。 “皇阿玛何事动怒?” “哼,工部两个大臣,位至侍郎位、竟与朕讲未历此事,深感惶恐!分明就是不愿去趟这苦差事!” 原康熙作出的“诏令”是:户部会同工部,“发白银二十万两”和救灾急需的粮食、医药和棺木,以赈恤灾民;胤禛那头已安排好了户部同行的官员,工部这边却是语焉不详。 一旁的八贝勒胤禩脸色也有些不好,告罪道:“都是儿臣平日做的不够好,这些大人才不愿听儿臣的……” 言语之中,惭愧之至。 康熙看他一眼,反而安慰道:“你才去几个月?这些老油子都当皇阿哥下六部是闹着玩,你素来性子软,好讲话,他们自然不当你回事。你该多学你四哥威严示下。” “是,儿臣知晓了。” 胤禩转过身来,面上噙着淡淡的笑,向胤禛拱了拱手,道:“四哥,原我此次甚想同行,只是……” “罢了,你不必说了,御史那边又给你带了不少差事我知道的,我与老五老十,一定会将老九接回来的。你且放心。” 胤禛笑了笑,安慰起了胤禩。 胤禩眼眶红了一瞬,又冲康熙道:“皇阿玛,儿臣先告退了。” “老八啊,上次魏忠贤捣墓一差,你办的很好。” “谢皇阿玛。”胤禩躬着身子,退出了南书房。 直到已经看不到人了,胤禛的眼神却还在追着走。 “你一直在看什么?”康熙拿起折子开始翻看。胤禛回头来告道:“儿臣是想,此次老八未能同行,应是遗憾,他与老九素来深厚,儿臣也很是感动。” 康熙头也不抬,恩了一声答道:“说也奇怪,老九老十两个从小就挨着近,打闹着长大的,却也没想到老八也能同他们一块儿去,呵呵。” 老爷子笑了两声儿,抬眼瞄了胤禛一眼,似笑非笑道:“你们四个都挨一起,上次你家大格格生辰不是还一起聚吗?” 胤禛抿了抿唇,也不言语。 “你啊……”康熙站起身来,走了下来,冲胤禛笑道:“你性子就是太过喜怒无常,孤僻了些,你与他们三哥挨得近就该多走动,兄弟间太生分还叫什么兄弟。” “是,儿臣知道了。”胤禛淡淡一笑。 “说起来,今日太子那些言论举动,才叫朕不喜!” 康熙哼了一声,他向来极其看重溺爱太子,这般在其他儿子面前数落太子的不是,还是头一回。 胤禛低垂着眼,面无表情,并不答话。 话音刚落,康熙也似觉自己有些失言,挥挥手道,“行了,你快些出发吧。” “是。” ………… 周澜泱昏昏沉沉的,只觉得身上像压了千斤巨石,想睁开眼,眼皮却比千斤更重。 迷糊中,她看到了地震来时的那一幕。 一瞬间,地动山摇,房屋成瓦砾,脚下地砖裂成深沟。胤禟抱着她往外跑,还没出这后院,那大门屋檐便砸成碎片掉落下来。 那檐顶一脆响,便砸了下来。 “阿澜!”胤禟抱住她往后一挡,周澜泱现时也没想明白,那等时刻,她是如何那么大的力气,将胤禟推了开,还反抱住他护着。 接着,场景一转,她在迷蒙中看到一片惨烈,陈廷敬满脸悲痛的站在自己面前,低低的看着自己,一脸伤痕的老头子命还是很硬嘛。 还有那个席尔达,一脸一身的血,还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周围人。 然后是胤禟,周澜泱从未在胤禟脸上见过那么恐怖的表情,他抱着自己,声泪俱下的吼道: “救她!快给爷叫大夫来!” “快来人啊!来人!” 周澜泱呼吸急促,手指乱颤,指尖生疼,恐惧忐忑中,手终于抓住了一处温暖。 那坐在床头的人一愣,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正被那看似柔弱无骨的女子紧紧抓住。 她眉头紧锁,樱唇微张,喃喃唤道:“胤禟……你快走,胤禟……” 胤祺一愣,随即低头一笑,看着周澜泱发了怔,也不知他是故意而为还是忘了,总之,却没将周澜泱的手拿开。 直到另一个大呼小叫的人冲了进来。 “五哥!九哥醒了!” 胤祺一转头,还未说话,只觉手心一紧,他回头一看,却是周澜泱也睁开了眼。 周澜泱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她看着床顶上灰色的床幔,简陋的床支,她扫了一眼周围,这屋子有些简陋,她不知现在在哪里,但是身上那种疼痛感让她惊喜又后怕。 她还活着。 眸子中盛满了雾气,周澜泱从床上坐起来,掉了两滴泪,喃喃道:“还活着……” 周澜泱因着内心激动,竟感觉牵扯到内脏都一阵阵的微痛。她自然激动不已,三百多年后的阿兰经历过一次大地震,差点就拜了个拜,好歹活了下去。 没想到,这里竟然还要来一次,他娘的!我命大啊!大难不死有后福啊!周澜泱眨眨眼,呼了口气。 “自然是还活着。”一道十分温和如轻吟慢诵的男声蹿进。 周澜泱一愣,随即侧过身子,一看床边还有个男人,有个男人不打紧,可是自己竟然还握着人家的手! 周澜泱吓了一跳,连忙将胤祺的手丢开,红了红脸,道:“对不起,我失态了。” “嘿,小九嫂,你不认得我们了?” 周澜泱晃晃脑袋,才看清眼前的人,立即要起来行李。 胤祺轻轻按住她肩膀,道:“这种时候,还讲那些虚礼做什么。” “十爷,您刚才说胤禟…我是说九爷,他醒了吗?”周澜泱满含期待的望着胤俄。 “嘿嘿,要不说爷是福星呢,你昏迷了多久知道吗?二十天!爷和四哥五哥,用了二十天就赶到了,爷一到,你就醒了,哈哈。”胤俄拍了拍胸脯,自豪感满满。 周澜泱迷惑的看着胤俄,又看了看胤祺,胤祺微笑着给她解释道:“我们是昨天到的,到的时候,你一直在昏迷,老九就守着你,陈大人和席大人都劳苦了好一些时间,又要安抚民情,还要想办法妥善之前的赈旱灾事,见着我们到了,大家便也松了口气。” “九爷他……一直守着我?”周澜泱鼻发酸,眼神闪烁。 “是啊。”胤祺笑,“昨日四哥与十弟架着他要他去歇息也不肯,结果自己却晕下了,方才醒呢。” “快走吧,五哥,咱们先过去,四哥还在那头等着呢。你老在这守着小九嫂也说不过去。”胤俄嘻嘻笑着。 原本男女有别,何况还是兄长与弟媳,只是此时大灾跟前,灾情无数,一时半会儿谁也没有去计较这许多,能互相帮衬照看,已是很得人感谢了。所以胤俄这话本无恶意,况且昨晚他也守了周澜泱半宿呢。 只是,听者有意,胤祺的脸白了一瞬,虽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第五十五章 生死之交(下) 虽然胤祺与胤俄劝周澜泱不要跟着过去,再休息一会儿,胤祺细心些,再又安排了人煮点稀粥给她。 可是周澜泱实在想见胤禟,在他们出去不久后,便拖着疲软的身子,偷偷跟了过去。 一路上,她甚至猜想了许多种胤禟现时的情况。 也许被震傻了? 正望着他的兄弟们流哈喇子? 也许,守了自己太久,突然昏迷过去之后,醒来之后,眼睛暴盲? ‘阿澜!阿澜,你在哪里!我看不到你!我好害怕!’ 周澜泱将某格格的剧集情节套在了胤禟身上,发现出奇的违和。 也或许,他醒来第一件事,还是嚷嚷着要找自己? ‘走开!爷要见阿澜!’ 被自己丰富的脑内剧场逗笑了,周澜泱也走出了老远,同时也打量出了现在所处的宅院里,应该是某处大户人家,所受灾害相比之下应该小许多,厢房较多,宅院宽敞,若不是地动灾难,主人应该将这院子弄的很大气漂亮。 她突然发现一件很尴尬的事,她找不到胤禟在哪里。 哎……周澜泱叹了口气,正好走来一个官兵模样的人,正指挥着将一些药材抬进抬出。 “请问……”周澜泱跟了几步,那官兵回头来拱了拱手,道:“姑娘有事吗?” “请问,您知道九爷在哪里吗?” 官兵想了想,眼神一亮,道:“是九阿哥吧!在四贝勒那边!” 周澜泱无语,又问,“那四贝勒在哪里?” “在那间屋子,您从这转拐过去,直走,重兵把守的那间就是了。” “多谢了。”周澜泱也微微福了个身。 可是,当周澜泱走近那屋的时候,她所预想的一切都没发生,胤禟已坐在桌边,与胤禛几位谈了起话。 周澜泱靠在门边,不敢进去,何况还有重兵守在门前,她只好贴在窗户边上,隐约听到…… “虽然那平复知府与李硫正都死了,也不算他们冤枉,做那么多祸害百姓的事,不死于地动,也难逃一斩。”这是胤禛的声音,平铺直叙的不带一点感情。 “四哥说的是,你当下还是紧着身体要紧,得知陕南遭了地动,额娘急的两宿都没睡,我出来那趟,拉着我哭了半晌,连说你若不好好回去,她便要死给皇阿玛看。”胤祺的声音有些发笑,道:“你说说,哪里有这种说法?” 然后是胤俄,道:“就是,就是,九哥你千万别累着,我听说撞着脑子的人不容易好,不能累着,不然以后就得变个傻子。你若成了傻子,我得心疼死的……” 而后,像是胤俄给他扑了上去,听到胤禛怒斥道:“没规矩,快些放开你九哥。” 周澜泱眨眨眼,心头暖了一阵,胤禟没事,还能与他兄弟们议事说笑。 接着,便听到胤禟有些沙哑的声音,淡淡说着话,“那布泰可有事?还关押着吧?” “自然关着。”胤祺接口道:“总之你别急其他,陈大人与席大人将他们的账本都收了起来,还有给你的那些银票物品都收着,虽然遭了地动,损坏了些,但大体还在,总能定他罪。” 对此,胤禛也附和道:“听老五的,你好好歇息,后续交给我与你五哥就是了。” 胤禟没了声音,又听胤俄咋呼道:“对了,我们过来这么久,小九嫂那边就没人照看了,下人都在紧着忙,没关系吧!” 周澜泱心里一咯噔,转身便要逃。 脚下却一扭,砰的摔了下去。 那守门的侍卫听到动静从后窗传来连忙持着长矛跑过来,指着摔在地上的周澜泱,瞪大双眼如牦牛,吼道:“什么人!” “你可知道这屋子里的几位爷都是什么人物,敢乱闯!” 周澜泱支吾着还未开口。 屋内的人对视几眼,胤俄先出了来。 “住手!”他呵斥退了侍卫,周澜泱也从地上爬了起来,瞧了一眼胤禟,行礼道:“十爷。”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胤俄大咧咧的拽了一把周澜泱的手腕,将她拉了进屋。 周澜泱却踌躇了几步,甚至连头也不敢抬。 明明那个人就在对面,就在眼前,可怎么却觉得距离那么远呢…… 胤禟皱了皱眉,他缓缓站起来,看着门前那人,脑海里突然就闪过地动那一瞬间,那屋檐垮塌下来,砸下来的一瞬间,那人将他一把推开反身过来死死的抱住自己。 生死关头面前,她保护了自己。 一瘦弱女子,以瘦削躯体欲为他抵挡灾难。 至此,她与他,不再只是一个妾室或是伴侣,他们成了生死之交。 胤禟心头也是狂跳,多少次身边下人都说也许周姑娘醒不过来了,可胤禟不行,时日久了,他甚至打算回了京城,便将她挪到清风院去,求皇阿玛每日派两太医来,用最好的药,亲自守着,一定有醒来的一天。 “久别重逢都傻眼了?” 胤俄伸手在周澜泱眼前晃了晃。又疑惑的看着胤禟。 周澜泱回过神来,咧嘴一笑,缓缓行礼道:“给各位爷请安。” “起吧。”先说话的却是胤禛。 胤禟走了过来,凝视了她许久。 此时两人心中都是情动万千,周澜泱眼红红的,很想伸手去摸摸胤禟的脸,人在情绪激动时,动作反应比大脑反应更快,周澜泱想着,便也做了。 她轻轻摸了摸胤禟的脸,笑道:“爷都瘦了。” “胡茬都长出来了。” 笑着笑着,却笑出泪来。 胤禟握紧她的手,眼中亦是泪光闪烁,气声答道:“先回去歇着,我待会儿便过来看你。” “恩。”周澜泱吸了口气,笑容璀璨,这才转身走了。 看胤禟盯着人离去的身影失了神,胤禛不留痕迹的皱了皱眉,淡淡说道:“老九,你对此女真真上心了?” 话音刚落,屋内气氛变的诡异且尴尬。 胤祺端起残破的茶杯喝了口白水,没有作声,却也望着胤禟,似也在等他作答。 胤俄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周澜泱与胤禛的过往,再看胤禟此时脸色十分不好,便打着哈哈道:“四哥,你看你这话说的,人家小九嫂都愿意为了九哥以命相护,九哥对他上心那也是自然嘛。” “我的意思……”胤禛垂下眼脸,轻声说道:“咱们兄弟后院都有些女子,老九你应当明白,有时你对她太过上心,反而是对她不好。” 胤禟突的转过身来,声音有些冷,盯着胤禛,一字一顿道:“我的女人,不劳四哥费心。” 胤禛眉头微挑。 又听胤禟沉着脸补了一句,“弟弟将话挑明了,就算她以往曾心悦过你,不过也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当时既无意,此后亦不该在意。” 说完,胤禟哼了一声转身便出了屋。 方才还在温声细气的商谈着事儿的几兄弟,陡然气氛便大变了。 胤俄性直,直接冲胤禛大吼道:“你说什么不好,与他谈周澜泱做什么!当时你与她那档子事害的她还不够惨?既然对人家无意,如今还不许她与九哥好了?” 胤祺刚要劝,胤禛突然生怒,一拍桌子起了身,恶狠狠的瞪着胤俄,吐气如云道:“你根本不知道我与她是怎么回事……” 话一出口,胤禛立马意识到自己激动了,他噤了声,瞟到胤祺和胤俄疑惑中带着探寻的眼神时,胤禛背过身去,皱眉沉声道:“罢了,往后我不再提她便是。” 第五十六章 她与胤禛(上) 比想象中快了许多,胤禟进屋的时候,周澜泱正捧着热粥吃,先前不小心被烫了一嘴,这会儿正举着木勺子小心翼翼的吹着烟。 男人的脚步急切,周澜泱举着木勺愣了一下,“爷?不是在议事吗?怎么过来了?” “我……”胤禟嘴一动,黯了下眼神,道:“我就是想过来看看你。” 咦? 这个小伙子可一直都是爷啊爷的,怎么这会儿自称都改了。 周澜泱觉得好笑,心里也暖暖的,喝了口粥,抬眼去看胤禟,笑道:“爷怎么都在妾身面前自称我了,这样与礼不符啊。” 胤禟叹口气,坐在了她旁边,捏了捏她脸颊,说道:“只你我在时就如此,没有关系。” “爷对我太好,怕是不妥。”周澜泱笑着睨他一眼,继而继续与滚烫的白粥较劲。 闻言,他脑子里突然闪过胤禛刚才那话来,不喜胤禛提及他,但更不喜胤禛的话里是在担心周澜泱。 水满则溢,物极必反。 男人的疼爱,对一个弱小的女人来说,便是一把刀。 胤禟语气生冷了些。“你不稀罕爷宠你?” 木勺子在嘴边顿了下,周澜泱一笑,缓缓的吞着粥,道:“稀罕,怎么不稀罕。我是个小妾,爷的宠爱便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 胤禟凝视着她,突然问道,“五嫂的父亲只是个从五品,还赶不上你阿玛的位分。但是她能做个嫡福晋,你却只能是个格格,你就甘心?” 周澜泱嘴里吞着稀粥,缓缓的搅了几下舌根,一边疑惑的看着胤禟,等粥下肚之后,她才问道:“五福晋吗?我都不认识她,她家世如何我更不清楚。” 她突然笑,“再说,我为何要去与她比。不是说我给你做小妾,是直郡王的额娘惠妃娘娘赏的吗?” 突然间,她敏锐到的捕捉到了一件事。 她压低了些声音,问道:“难道是因为当初我绣了什么情诗给四贝勒,才导致我只能做个格格?” 端视了她许久,胤禟看她认真的有些过分的表情,突然觉得她表情有些好笑,又觉得自己有些小心眼儿,便点了头。恩了一声。 “其实五嫂是额娘看上的,五嫂能言会道,心灵手巧,外向开朗。你也见过五哥,他性子温和,不爱与人交道。额娘觉得五嫂能与他补短,所以格外喜欢她。若不是额娘亲指,她的家世是做不了嫡福晋的,就你阿玛官职来讲,若没那档子事,你起码也该是个庶福晋的位分。” 胤禟叹口气,说道:“方才老四又说爷对你太过上心,怕是对你不好。他是在关心你,虽然摆着一张臭脸,像爷欠了他许多钱,但是爷听出他意思来了。你说说,他当初既收了你的绣帕,却没去争取你,反而任由你被惠妃指给爷做了个小妾,如今还有什么资格来指摘爷?” 呀,这是吃醋生气了。 周澜泱端详胤禟半晌,巴巴的搅着碗里的清粥,那粥本就清淡,一搅拌,更是水米分离了。 “所以呢?爷又生气了?又吃醋了?” 周澜泱叹口气,放下碗,伸手双手捧过胤禟的脸,对准他双眸,道:“不是说了,不能因为他与自己过不去,怎么又来了?胤禟,你又不是小孩子,你是个商人,而且是个奸商。怎么老是在这等小事上控制不住自己呢?” 还不都是因为你!胤禟刚要脱口而出,可听到她说自己是奸商,便改了口,“奸商?爷的生意明码实价的。” 他不满的瞪了一眼周澜泱。 “胤禟。”周澜泱突然严肃起来。 胤禟一愣。 只见周澜泱眉头轻蹙,突然换了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甚至还扑进了他怀里。 她抱住胤禟,小声说道:“你一定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胤禟低头瞥了一眼怀中青丝。 “以后的路,万不可走偏了。” 周澜泱闭着眼,呼吸间全是胤禟身上那股淡淡的檀木香味,她声音有些发颤,胤禟却未听出来。只听到她说着些自己好像有些听不明白的话。 她知道他结局悲惨,而她是要抽身而出的,她既然没死在地动中,便说明她是注定要回去的。 可她不敢对胤禟讲太多,一则她历史不好,对日后的走向无法知道的更确切,只知道一大结局和一些传闻轶事,却都是不能说的,提一稍稍怕都是要被当做妖女砍头了。 只能这样提醒他了。 “怎么突然说这些?”虽然不知为何,可胤禟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因为周澜泱这句话。 周澜泱从他怀里起来,冲他一笑,道:“因为我们是生死之交啊,我要保护你啊。” 呵,这算什么理由…… 到了晚上,几番岗位轮流值守,陈廷敬与席尔达惧以做好了陈条,要交于四贝勒手上。 “二位大人都是我大清朝的肱骨之臣,此番又逢地动,更是辛劳,皇阿玛定会行赏二位的。”胤禛收好他们的陈条,又嘱咐他们好好休息,又留下席尔达单独说了几句。 “陈大人两日后便要随我们回京城了,爷将户部侍郎张呷,曾凌布留下,这一担子可全在你身上了,席大人。” “四贝勒放心,下官定会好好办差的。”席尔达掀袍跪地,就差没指日为誓了。 他想到了什么,神情变得有些闪烁。 胤禛整理着桌上的奏章,说道:“席大人还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席尔达便咬牙说道:“那布泰可是直说过,他每月都要孝敬不少给太子殿下……这搜刮的民脂民膏,每次赈灾的钱粮及税收都经了他手,那又有多少最终是流入了太子殿下手中……” “席大人!” 胤禛突然起身,大声喊道。 席尔达一愣,却依旧躬着身子。 “此话不可再说。”胤禛闭了闭眼,拳头攥的很紧。 “贝勒爷!” 胤禛突然上前两步,亲自将席尔达扶了起来,语重心长的说道:“席大人,请你相信胤禛,此事我定会处理,不管是布泰还是其他贪腐官员,甚至是……总之,我会给你、给百姓一个交代。” 席尔达被胤禛眼神的坚定和周身难以言明却很是坚韧的气质震慑道,望着胤禛,竟许久答不出话来。 “相信我,席大人,时间不会太久,只是现在确不是时候。”胤禛紧紧拖住席尔达的手腕,二人四目相对一晌,席尔达最终颤了颤嘴唇,有些悸动,重重答道:“是!” 胤禛亲自将席尔达送出了这座小院,地动后几日,善后工作已进行的有条不紊,他们现在住的这里确是一户大户人家,主人家遇难了,原本一百多口人的庄子,只剩了三两仆人和一个公子,据说是个书生。 这位书生很有些气节,听说朝廷派来了皇子赈灾,与灾民们同食同住,还有因为查贪腐而遭了地动的钦差大臣,他怀着悲痛心情慷慨的捐出了还未倒塌的大半庄园,供给衙门办差居住。胤禛提出过要见他,只是几日这位书生都穿行在灾民大棚里帮忙,竟是一次也没见到。 当席尔达走远后,胤禛盯了他背影一会儿,眯了眯眼,眼底闪过一丝不可捉摸的意味,才缓缓转身。 只是没走两步,从圆柱背后竟走出一人来。 他确没意料到,她会主动来找自己。 胤禛瞳孔明显放大了一瞬,只是声音却依旧淡漠。“是你?” 周澜泱眉眼无波,她微微仰头,淡声道:“贝勒爷,妾身能不能与您聊聊?” 第五十七章 她与胤禛(下) 胤禛看了她半晌,她亦坦然回视。今夜的月光有些晦暗不明,洒些昏黄光晕在地上,二人站在平道上,周围是潦塌光景。 周澜泱一身布衣,头发也只梳了个半髻,潦草的束了个发辫在身后。 胤禛一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端在胸前,一贯冷然的模样,他擦过周澜泱肩头,哑声道:“跟我来。” 徐徐回廊穿过,周澜泱醒来两日,不知此处宅院竟如此宽阔,胤禛脚步越快,她都有些追不上,到了有些气喘之时,才发觉已绕过正院,路过花园,至了后厢僻静巷子里。 她左右张望,独巷尽头是一道小门,后处退去像是仓库之类的地方,左边一堵围墙,九孔花雕,此次受了宅,却还能依稀看见大概。 前头的人突然回身,周澜泱脚步一顿,往后一撤,肩膀却被一推,后背一痛,已被压到了残墙之上。 周澜泱眼神一凛,抬眸间,眸色利光尽显,“你……” 胤禛单手撑在墙面上,目光却盯紧了那张如花似玉的面容。 她仰着头,愤怒的瞪着自己,像只小兽。 胤禛皱了皱眉,眼底一黯,她真的变了许多,那双总是柔情似水的眼眸如何会露出这种目光来? “你…”胤禛开口,却是有些沙哑。 他偏了偏头,问道,“想与我聊什么?” 周澜泱侧目,扫了一眼他手指上的玉扳指,笑的有些嘲讽,轻声道:“贝勒爷原来喜欢这般和人聊天?” 胤禛眼神颤了一瞬,呼了口气,慢慢的收回了手,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望着周澜泱,冷声道:“说吧。” “我只是想知道……”周澜泱眼睫一扫,眼底半圈乌翳在薄光照耀下,有些明显,朱唇微启,泄出一串冰凉的话语,“贝勒爷与我,究竟是什么关系?” 胤禛眉头微拧。 周澜泱也缓缓抬头,与他对视。一字一字慢慢说着,“或者我这么问,周澜泱与四贝勒,之前有过什么,是不是?周澜泱想嫁的人,是四贝勒而不是九阿哥,闹的沸沸扬扬的御花园送情诗一事也并非像传言讲的只是周澜泱一厢情愿是不是?” 胤禛神色微动,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你现在是做什么?装失忆?” “我进了九阿哥府后就大病了一场,丫鬟说我烧了三天才醒过来,然后许多事我都不记得了。”周澜泱神情淡漠至极,瞥了一眼胤禛,“丫鬟只说我烧了三日,可九爷偶然间提过,我自进了府后十来日都病怏怏的,九爷那时嫌我晦气,直到去围场狩猎,都不曾见过我面。” 她话未说完,但她相信胤禛能听懂。 周澜泱早就有次猜测,只是不想去过问,怕言语不当露馅,让别人知道自己不是周澜泱。 “你真不记得了?”胤禛紧紧盯着她,意图不放过她面上任何一点变化。 “不记得了。”周澜泱摇头,“只是有一日,我在屋里清理东西时,发现了一样有趣的东西。”周澜泱嘴角扯起一抹嘲讽的笑。 “什么东西?” 周澜泱再仰头,笑道:“一封简短的信。” 这件事,周澜泱谁也没说,就连绣儿都不知道。正是那日周澜泱写下《入若耶溪》词那天,在妆奁暗格里发现了一张信纸,上面只有短短四个字,‘静止于安’ 胤禟像失控的野兽一般,突然动了怒。 他双手扣住周澜泱的肩膀,恶狠狠的盯着她,沉声道:“澜泱,你别装傻了行不行?让你嫁给老九并非是我本意!我准备要向皇阿玛开口时,皇阿玛便说惠妃已开口将你赐给老九了!绣花园那日的事我知道不是你,是有人故意偷了你绣帕,可当时人太多了!那人就那么直直的撞进我怀里来,绣帕就落在了地上,我还未伸手,便被旁人捡着了,我根本来不及阻止,第二天此事便闹的沸沸扬扬……” 原来还有这茬…… 周澜泱如遭雷击,她的猜测是准确的。原来周澜泱与胤禛,真不是她的一厢情愿,他们是互许彼此的。 她静默着不说话,信息量太大了,她短时间内消化不了。 “原先宜妃也是不肯,毕竟闹出那么大动静,她不想自己儿子脸上无光,娶个给我绣情诗的女人进九爷府。可碍于惠妃面子,皇阿玛便说左右做个妾,不好闹的太难看。” 原来是这样…… 周澜泱低低的叹了口气,忽然竟有些可怜这个原身了,身处这种时代,身不由己,情不由己,连心都不由己。 胤禛解释了一大通,脸色有些不好,“所以并非我未争取过,确是机缘巧合不对。” 周澜泱冷笑一声,瞧不出来,原你还是个情种。 “澜泱……” “贝勒爷!”周澜泱止住他的话头,行了个礼,道:“今日我找您,只想弄清楚事情原委,现在知道怎么一回事儿了,便够了。其他的话,贝勒爷不必说,我也不想听。” 胤禛瞳仁一颤,像是受了极大的震撼。 她已转身,侧脸过来,淡漠的扫了一眼胤禛,道:“总是周澜泱与四贝勒无缘,既然如此,往后贝勒爷便不要再提及周澜泱所有,尤其是,在她丈夫面前……” 可惜,她转身坚决,没走两步,却又被人扯了回来。 胤禛提着她手腕,将人押在眼下,咬牙切齿道:“你可知我为何要与你写静止于安!若你安稳便好,我未有再搅你之意!” “既然如此,便请贝勒爷放手!” 口上硬气,周澜泱心底却是忐忑的很。她见过几次胤禛,都是冷漠形象,却忘了,这人可是经过史书认证:出了名的喜怒无常!上一秒可以笑眯眯夸你,下一秒就能屠你满门! 胤禛点点头,像是极其无奈。他猛的松开手,任周澜泱离去。 却望着她背影,迷惑道:“有时我真觉得,你只是长了澜泱的脸,却不是真正的她。” 周澜泱闻言大震,心跳瞬间加速到不可控,似快要跳到了嗓子眼。 像逃开这里,可脚上却像捆了铁索,一步都迈不出去。所幸她是背对胤禛,不然,她脸上的惊恐定更加叫胤禛注意。 胤禛望着穹顶弯月,喃喃道:“那日见你在走廊上与弘晖交谈,只瞧你背影我便认了出来,我心喜极了,想假意平静的唤你一声,却发现,你竟然哄骗弘晖闭眼,剃了芊芊的毛。” 他看到了! 周澜泱眼一睁,脑子里突然闪过,那日在四爷府,胤禛曾在自己耳畔说过‘爷知道是你……’ 原来那个时候他都看到了。 “我觉着我应是认错人了,澜泱怎么会做这种事呢?那个在大街上被马匹惊到都会吓的梨花带雨的弱女子,哪会如此乖张。”胤禛嗓音淡淡的,他甚至没有在乎周澜泱有没有听,就那么自顾自的说着。 “看到你正脸时,我还是不死心,便问你是哪个府上的。你抬头明明看到了我,却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胤禛笑一声,摇了摇头。 “我不知你是真的病了一场失忆了,还是换了个人。” 周澜泱嗓子再度提到了嗓子眼。 “可那等玄乎之事,怎么可能呢?罢了,既老九对你好,愿你日后安生平稳。” 胤禛收回了目光,看着周澜泱慢慢走远,最终没了踪影…… 胤禛冷笑一声,还道她今晚要与自己说什么,却不料,是希望自己不要再在胤禟面前提起她,免得惹人家两口子闹不愉快。 多讽刺。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日: 闹市街头,一马匹惊失前蹄,一官家小姐跌于其下,他飞身而出,将她揽在怀里救下。 平安之后,那女子红了脸,柔柔道谢,‘多谢这位爷了。’ ‘不妨事’ 原本是萍水相逢,可没几日,胤禛去朝云寺上香,竟又碰上了她。她闭着眼虔诚祷告道:愿菩萨保佑恩人平安康泰,步步高升。 胤禛侧目看她,记下了她在佛前为自己虔诚的模样。 于是,在她出了寺院上马车之前,胤禛使人拦下了她,问她芳名。她瞧见自己先是一脸不敢相信,而后渐渐红晕了脸颊,继而低下头,温声细语道:“周澜泱,阿玛说澜沧之水,福祉泱泱。” 胤禛心道是个好名字,而后与她交换了姓名。“胤禛。” 那姑娘当场便要下跪,被胤禛止了。 之后的故事如话本里讲的郎情妾意一般,二人极少再见,可会让各自信的过的人传些信件。如此三月有余,直到选秀开始。 一切都变了。 如今,她不仅嫁了胤禟,还与他情意绵绵,爱的以命相护。 胤禛闭上眼,叹了口气,终结了这场早已没了意义的回忆。 “呼——” 出了那巷子,小跑几步之后,周澜泱靠在一处柱子上,喘着气。 若早知这原主和胤禛还有那些过往,她宁肯不知道这些事,宁愿让日后胤禟老吃飞醋的好。 她直起身子,心中惊魂未定。她刚才干了什么? 和未来的雍正当面对峙了! 还在惶恐中,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此刻在她耳中也不亚于催命响号! “谁!”周澜泱低吼一声,回头便找声源。 那人有些尴尬,一脸歉意的困惑道:“路过,吓到你了?” “五爷?”周澜泱歪了歪头。腹诽道:今天什么日子,趁着胤禟在忙公事,哥哥们都赶着堆的来吓他小妾? 胤祺温和一笑,道:“小弟妹,对你不住,爷并非故意吓你,只是恰巧路过。” 周澜泱点点头,低头行了个礼,刚要说没关系,五爷您太把我当回事儿了。话未出口,突然脑子一激灵! 这条小路往后就只有方才的小巷子和那个被震垮了墙的仓库,他路过?打哪儿路过呢? 她慢慢起身,冲胤祺一笑,道:“既然都是碰巧,妾身先告退了,九爷还在与陈大人点算呢,若是回屋没见着妾身,又该担心了。” 她别过胤祺,径直直行。 身后的人像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道:“小弟妹……爷……爷并非故意偷听你与四哥谈话的……” 第五十八章 回京(上) 周澜泱连忙行了个礼,浅声道:“我与四爷交谈时,上有圆月,下承黄土,风过撩声响也无妨,便是问心无愧,五爷亦不必多虑。” 说完,周澜泱冲胤祺露了个礼貌却疏离的微笑,准备侧身离开。 “小弟妹……”胤祺却又叫住她。 周澜泱回头,虽有些疑惑,面上仍很规矩的温和,只笑,“五爷有何吩咐?” 胤祺视线落在她眼眸上又很快错开,眉梢微抬,那道刀疤也随之一颤,他面相俊朗,此时撑着月光洒影,怪不得有古语言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上次你在爷府里,是……看见了什么吗?”胤祺声音略低,果见周澜泱眉心微跳,缓缓答他,“不曾。” “真没什么?若没什么,怎么会不舒服成那样?” 周澜泱抬头,直视着胤禟,第一回认真的端视着胤祺,他与胤禟一母同胞,兄弟俩气质完全不是一挂,但面相上总有些许相似的。便是那双桃花眼,胤祺眼神温和平静,胤禟则多了些狡黠和阴冷。 “那姑娘还好吗?”她虽不知胤祺是怎么想的,总之今日像是不说实话自己看到了他便没个完了。 索性她也想关心一下那个女子。 胤祺怔然,左手拇指指腹捻了捻食指,仿佛有些不自在。“柔儿她……没撑过去。” 果然是死了。 周澜泱忽的笑了一声,发丝被风吹来绕进她眼角,刺的她眼珠子疼,她伸手一拂,“她是五爷的妾室吗?” “算不得是,柔儿是几个月前爷无意间救下的一名孤女,上不得玉牒,更入不得宗室。” 他竟说的如此平白无波,仿佛那个女人的死与他毫无关联。 “既如此,妾身也只能叹一句红颜薄命。”她行了个礼,淡淡说道:“告辞了,五爷。” “周姑娘!” 他又将人喊住。这次周澜泱只是顿住了脚步,却没有再回头。 但她停下脚步,胤祺便知她有意听自己再说下去。便问道:“那日在珍馐楼,爷便见过你了。” 珍馐楼…… 周澜泱想了想,侧目过来,轻笑道:“不知五爷说的是哪次?” “剐蛇那次。”胤祺认真说道。 他一脸真诚,让周澜泱立刻回想起了那日的情景!她这才回身过来,走到了胤祺三步远的距离,对胤祺说道:“五爷……九爷他还不知道此事……” 胤祺会意过来,轻笑道:“放心周姑娘,爷不与老九讲。” 周澜泱这才听明他唤自己周姑娘而不是那一声小弟妹,她倒没有多想,左右这些人是爷,是个人物,别说给你脸叫你一声周姑娘,就是叫你小猫小狗小鱼小虾,你不也得应着? “那五爷……” 周澜泱疑惑道。 她潜台词却是:那你不与他讲倒来问我是几个意思?威胁我?可自己有什么值得他威胁的…… 周澜泱的脑洞大开,联想走到了天外。 而胤祺也是微微怔住,似想了一会儿,才慢声说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罢了。” 突然间,周澜泱也想到了,那日曾有个少年来过自己桌。 “姑娘,在下冒昧,我家爷想寻一寻姑娘可是京城人士?” 周澜泱答是。 那少年又问,“敢问姑娘是哪家小姐?” “小门小户,不足为道,恐污贵人。” “那姑娘芳名……?” 周澜泱想了想,认真而坚定的答他。“狗剩儿。” 短风吹的她一激灵,原来那个人是胤祺的手下。 她下意识的去扫了一眼胤祺,后者显然也是想到那一幕了,却淡然许多,弯唇一笑道:“却也是缘分了,小弟妹。” 周澜泱轻笑做答:“是,缘分。” “那日你可知为首的人是谁?” 自然周澜泱撩不到胤祺会问她这些事儿,她只好老实答道:“妾身不知。” 闻言,胤祺露出个有些吃惊的表情,他原以为周澜泱是知晓那什扎海是太子的人故意砸老九场子的才去与他叫板的呢?没想到,只是个陌生人,她一女子也敢叫嚣。 当真胆大无比。 胤祺的笑容更深了些,像突然来了兴致,给她讲道。 “那是什扎海,乃是太子奶公凌普的外侄,有一间绸缎铺子。据说已去珍馐楼闹过两次了。” “哦,原来如此。”周澜泱的反应很淡,至少比胤祺料想中的反应要淡上许多。 她一时半会儿猜不透胤祺为何要与自己将这些,索性便什么都别说。 “爷只是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你并不认识他,不知对方是什么身份,就敢反与他唱反调。”胤祺像是读懂了她内心,又补了一句。 周澜泱睫毛清扫,眼底闪过两分讥诮。 缓缓说道,“听五爷这意思,莫非那日我该任由他将我的蛇抢走,任由他言语调戏我?” “自然不是,那时,爷已吩咐了手下动手。只是你更快了一步。” “多谢五爷当日好意了,不过,我并非五爷的柔姑娘,离了男人几步便任由别人作践羞辱,甚至最后活脱脱丧了命。我不犯人,却也就不会允许别人犯我。” 周澜泱面上在笑,言语中却尖酸刻薄,字里行间都在讽刺胤祺。 胤祺不怒反笑,道:“你在为她报不平?” “算不得。”周澜泱眼神微冷,二人相望,却各自心思。“没办法完全保障自己的时候,去可怜同情别人是愚蠢而没有意义的事。” 我是可怜我自己,来到你们这地方,小妾不如小偷。 “老九宠着你,自然会护你,你何必以己仿人?”胤祺脸上漾着温和的笑,如三月春风。 周澜泱心头一颤,触电一般抬眼去看胤祺。 他竟然看明了自己的心思…… 胤祺向前走了两步,把手负到了身后,月光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阴影盖住了地底下一团团刚破土而出的野花。 “我以为……五爷该是如四爷一般,爱惜羽毛的,未想,却是为了劝解我。”周澜泱合了合眼,无奈的笑了一声,有些惭愧,道:“是澜泱小人之心了。” 周澜泱给胤祺行了个礼。 胤祺神色微变,轻轻的呷了口气,“四哥这话头怎么说的?” 她说胤禛爱惜羽毛。 周澜泱知道胤祺听全了自己与胤禛的对话,她仰起头,瞭望月宫,清辉洒在她面上,似给她罩上了一层薄纱,整个人清丽又婉约,动人又神秘。 “他说他曾准备向皇上开口要纳周澜泱,可惠妃已赐了九爷。”周澜泱眨了眨眼。 胤祺看着美人仰月,心中蓦然一动。 她眼帘轻垂,笑的嘲讽,轻声道:“我听九爷说,以我的家世若没御花园丢脸那出事儿,我应该是个庶福晋的位分。说明不管绣帕的情诗对象是谁,女子怀春,选秀时日拖人送情投抱便是丢脸的,四贝勒不会再要一个令他丢了脸的女人。” 本来就是如此,胤祺当时听到他们谈话的第一反应也是如此,他们毕竟是兄弟,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胤禛从小皇后亲养长大,自持稳重,是皇子中从未出过幺蛾子的存在。他的人生低调却很顺行,周澜泱给他搞的这事儿,算是最大的一次波澜了。 “毕竟,他是贝勒爷,是皇上的亲儿子,若他真开了口,一个等不及要嫁,一个若有心要娶,哪里会有娶不到的道理。呵呵……”周澜泱笑着摇头,满眼叹息。 胤祺静静的看着她,也不插话。 “还有他给周澜泱写的那四个字。静止于安。”她说着,回头望一眼胤祺,微笑问他,“五爷以为,在于哪个字?” “安?”胤祺猜测到。 周澜泱摇头,声音软柔清澈,徐徐动人。“是止。” 胤祺瞳孔一闪,不得不承认有些受震撼的感觉,这女子有一颗玲珑心,万事尽可如此通透。 “分明你就是周澜泱,为何却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周澜泱不答,默默无言的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回到屋子时,胤禟像是也才到不久,本就大暑时日,晚上虽有风,却还有些闷热。胤禟灌着凉水,额上还有细汗,见周澜泱进来只是看了他一眼,继续粗鲁的往肚子里灌凉水。 周澜泱笑一声,拿出手绢走过去给他擦汗,一边笑话他,“爷是去了哪儿?满头大汗的。” 终于把一大壶水灌下肚之后,胤禟答道:“爷紧着把应办的办好了,最迟后日咱们便回京城了。” 第五十九章 回京(下) “你这个时辰怎么还从外面回来?”胤禟按住她的手,轻声问道。 “天太热了,我出去透会儿风。”周澜泱任由他大家自己的手表情柔和,笑了笑。 胤禟顺势把人带到自己大腿上搂住,桃花眼中满是玩味的笑,嗓音低沉道:“哦?只是透风,那可有遇见些有趣的事儿?” 周澜泱嘴角微勾,手也搭上胤禟的颈脖,道:“这世上还有比爷更有趣的人?” “你就尽说好话哄骗爷吧。”胤禟伸出在高挺的鼻梁上刮了下,周澜泱觉得有些酥痒,她摸了摸鼻尖,瞧见胤禟满脸坦然。 于是,她起身来,对胤禟说道:“我去见四爷了。” “然后呢?”胤禟闻言,侧目过来看她。 却听她答道:“我去问他,和周澜泱到底什么关系?” 你不就是周澜泱吗?胤禟挑眉睨她一眼,似有些生气,不过见她一脸坦诚,丝毫不惧的模样,他倒是好奇心更占了上风。 见胤禟没有答话,却也没有动怒,周澜泱便理所当然的讲了下去。 “四爷说,就因着之前的事儿有些恻隐之心,担心我不受爷的待见,而是他见爷疼我,心里就坦然了许多。”周澜泱张口说白话,脸都不带红一下的。 “他老四可是会动恻隐之心的人?”胤禟嘲讽的嗤了一声。 “人不可貌相,我家门前那个杀猪匠还不踩小蚂蚁呢。人性这种事,不好说,不好说……”周澜泱一边故作深沉的说话,一边绕着胤禟走了几圈。 胤禟被她走动转的头晕,也起身来,拉住人便困到了怀里。 周澜泱脚步不稳,双手紧紧的攀住胤禟的衣襟,仰头看着胤禟一张俊脸,眼底尽是疑惑。 “那日……你就不怕?”胤禟声音低哑,眉间闪过一丝惊慌神色,言语中也俱是后怕之意。“你小命儿若交代在这儿了,岂不是让爷的心不安生?” 周澜泱眨眨眼,笑的如繁星璀璨亮眼。她揽住胤禟的脖颈,亲昵的蹭了蹭胤禟的下巴,最近事太多,胤禟已久没休息好了,下巴上冒了些密密麻麻的胡茬出来,铬的周澜泱额头酥酥痒痒的,令她直发笑。 她笑道:“我也没想那么多,便那样做了。若我真死了,能让爷不安生,那也是我本事。” 烛火摇曳,幔下光圈做闪,胤禟轻轻拍着周澜泱后背,突然说道:“阿澜,给爷生个孩子吧。” 闻言,周澜泱如遭雷击,她猛的抬起头,像是没听清胤禟的话,怯怯的重复道:“什么?生个孩子?” 胤禟点头,道:“你生了孩子,爷便呈条至宗人府,立你为侧福晋。如今府中还没有侧福晋,你也是知道的。” “我……” 我才不要生孩子! 本应该是脱口而出的话,甚至周澜泱会觉得自己第一反应应该是相当排斥,可是她竟然动摇了。 拒绝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她愣愣的盯着旁边的矮旧架子,久久没有回声。 听不到料想中的回音,胤禟才松开她,蹙眉道:“怎么?你不愿?” “后院里几位姐姐都盼着能为爷开枝散叶,我……当然也想。”周澜泱的笑容有些苦涩,却也不知胤禟有无看出来。 “完颜姐姐有孕在身,那是否她诞下孩子后,爷会升她为侧福晋?” 胤禟答:“她的家世怎可同你比?她孩子生下来也是要交到福晋那里抚养的。” 看来有了孩子也成不了护身符,算不得大工德,这种地方,怕真是会出现‘子为王,母为奴’的情形。 周澜泱微微喟了一口气,胤禟不知她在想什么,总是脸色有些不好。 心头有些恼火,道:“你也知,后院哪个女人不盼着爷疼,盼着爷宠?偏就你,总是一副神秘莫测,万物都入不得你眼的模样。” 说到后面,他怒气却又消散了,无奈道:“可也是你,偏敢为了爷连命都不要了。” 周澜泱澄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盯着胤禟,软声道:“爷总说我不稀罕你,倒弄得像个小女人家似的,您后院那么多个女人,要怕也该是我怕,可是爷你却在怕什么?” “我怕有日你突然就不见了。”胤禟叹口气,认真答道:“阿澜,我与你说真的,半点哄骗意思都没有。我看不透你,且一直觉得你突然有天就会不见,我抓不稳你,抓不住你,便想你生个孩子,让那孩子来抓住你。” 胤禟的表情很认真,且坚定。少年清亮眼眸里,透着希冀的微光。 周澜泱心里又酸又温暖,嘴唇张了半天,最终说道:“那种事也急不来,看缘分呢。” ………… 回程历时三十余天,比来时要快上许多,胤祺一直担心胤禟身上有伤未愈,总想着进宫宣太医来瞧瞧才最好,才可安心。且陈廷敬携着布泰,握着一大箱子证据,不敢耽搁,出不得一点叉子,故而各人心中都比来时更加急切。 最热的时候都在途中度过了,他们进了京城时,日头也不大了,酷暑消去了五分,风头扫来,也能感受到些许凉意了。 周澜泱伸手接住了两枚落叶,又一吹,绿黄的树叶打了两个转,飘零不见。 她此时站在周府门前,因胤禟他们要先进宫述职,她便提出要回府来看看,胤禟自然允了,只说会来接她,要她一定等着自己,不可乱跑。 还是那天门口打扫的家丁,瞧见门前站着一个一身浅蓝棉麻衣衫的女子,简朴的很,不敢相信那是自家小姐,可她一转身,那倾色容颜,不是周澜泱又是谁? “小姐,您怎么站在那儿?”家丁连迎出来,扫把都丢到了一旁。喜滋滋道:“老爷昨儿还说您该是快回京了,没成想这么快,快些请进。” 周澜泱回过身来,淡淡答了一声好,一边进家门,一边问道:“我大哥在家吗?” “在呢在呢。青小姐回府了,老爷吩咐大少爷特意延了休,让陪陪青小姐去城里转转呢。”家丁把周澜泱迎着,一边给她讲道。 周澜泱脚步一顿,疑惑道:“青小姐?是谁?” 家丁瞠目结舌,苦着脸道:“小姐您不记得青小姐了?那是您大伯父家里的小姐啊,爹娘死后,便一直由老爷夫人接济着,养在乡下柳庄子里呢,逢时节呢,老爷夫人便命奴才们接青小姐来本家住几天,赶着过两日夫人生辰,这不就给接上来了。” 原来还有个堂妹哦……周澜泱没有将此当做一回事,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也没有再多问。 走到正厅里,周大力没在,想来还在办差,她额娘倒是在那坐着,正和颜悦色的与一女子交谈着。 旁边下人看见周澜泱,喜道:“夫人!小姐回来了。” 周柳氏目光一错开,看见周澜泱便立即起身奔了过来,周澜泱向她行个礼,道:“额娘。” “一路上可吃了不少苦吧,听你阿玛说陕南地动,死了好多人,额娘那几日是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怕我姑娘也遭罪,还好还好,阿弥陀佛……” “额娘放心,女儿这不是好好的。”周澜泱拍了拍周柳氏的手背。 身后那女子挪着碎步过来,向周澜泱行礼道:“青儿给堂姐请安。” 周澜泱看了她一眼,并不认识这个堂妹,可面上也不好露出来,仍是甜甜一笑,道:“自家姐妹,这么多礼做什么。” “小妹!” 周清河从内院跑来,一把拉过周澜泱,喜笑颜开道:“快来看看!庇佑周家的大树,原还真有!真被我找着了!” 周澜泱浑身一震,目光里满是惊颤,薄唇微抖着,不可置信的问道:“真的找到了?一样的?” “你若不信,待会儿问问绣儿姑娘,与你画上一模一样!” 第六十章 万事俱备 “澜儿!澜儿!”周柳氏追着喊了两声儿,可儿女已经走远,她无奈的摇摇头,却面含微笑。 身后的女子气质若温水,声音也独有江南女子的细腻,轻柔。 “婶娘,不用喊了,堂兄堂姐想来是有要事,青儿不碍事的。” 善解人意的一番话倒让周柳氏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亲昵的拉着周青的手,安慰道:“本叫清河陪陪你的,不想今日逢澜儿回府,倒叫你看笑话了。” “婶娘说的哪里话,自家人,说这些做什么。”周琴撵着绣帕捂唇一笑,姿态大方得体。 周柳氏看着这侄女越看越满意,也有些心疼这孩子从小父母早亡,并非没想过将其带在身边抚养,可毕竟当时已经有了周澜泱,自然想将所有好的都给自己女儿独一份。 这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说的。况且,那位于承德乡下的柳庄可是周柳氏年轻时的嫁妆,都一直给这周青居住着,待她可谓是问心无愧了。 周青自不知周柳氏的所想,只是笑容依旧恬淡,问道:“对了,婶娘,我在乡下孤陋寡闻的,还不知道堂姐嫁的是哪位阿哥?” “是九阿哥。”周柳氏答。 “哦。”周青点点头,羡慕道:“堂姐命真好,自小有叔叔婶娘与堂兄疼着,还能嫁给皇子做福晋……” 周青话没说完,周柳氏已是有些白了脸,道:“你堂姐她就是个格格,别胡说。” 周青面色一白,没有再搭话…… 面前的大树蔚然昂扬,挺拔峻绿,周澜泱仰着头,看满片绿荫,虽还未有三百年后的遮天蔽日之象,却已能初现轮廓,周围的枝桠树叶都呈伞状生长恣发着。 周澜泱满眼通红,抚了抚树干。它就靠在井边。粗壮的枝桠遛了一簇到井口。 “大哥,是在哪里找到的?” 她声音有些更咽,眼睛也一直落在那树上。 “嘿嘿,在云华寺后山。自拿了你这图纸之后,我便拜托了几个弟兄,找了十来日,才发现云华寺后山有,本想使点钱银与那主持买下,可那老和尚只问了缘由,我照实一说,他就让我移走了,还说了句什么求树人该心安则安。我料想,是这树真如你做梦一般,与我周家有缘……”周清河手指横着在鼻尖轻搓了一阵,笑嘻嘻的周澜泱道:“小妹可知这树的名字?” “苦褚。”周澜泱目光发直,手指抠着树干上的龟裂。那上头有一块虫眼,三百多年后已经形成了一窝斗大的洞,周澜泱曾任性的往里塞了一团纸,绝对不会认错。 就是这身干上有虫眼,却依旧不妨碍它放肆生长的苦褚带她来来这里。 “苦楚?”周清河愕然,这是什么怪名字。 周澜泱眨了眨眼睛,生生的把眼泪逼了回去。回头问周清河,“大哥,现在是什么时辰?” “估摸已是酉时了,怎么了”周清河以为是她舟车劳顿,回了府还没休息就被自己拉过来了,顿时惭愧不已,拍了拍光亮的脑门子,恼道:“哎!瞧我这人!还没用膳吧?你先回房间,我立刻命人给你抬水来梳洗,然后再吃点东西。绣儿姑娘应该还在屋内给你装药丸呢。” 说到后面,周清河捂住了嘴巴,并警惕的四处看了看。索性无人。 周澜泱一直在偷服避子药他是知道的,周澜泱一开始让绣儿回周府除了为了保护她,担心自己不在,那完颜氏或是福晋找她麻烦不得,而怪罪到绣儿身上。 另一个,也是要她趁此日子与周柳氏讲,弄点避子汤药来,制成一粒粒小药丸。 “小妹,你为何不愿要孩子呢?”周清河不是很能理解自己妹妹的想法。 他叹口气,道;“其实你与以前,真是大不同了,若不是这张如花似玉的小脸蛋,我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人是我妹妹了。” 周清河嘻嘻笑着,捏了捏周澜泱的脸颊。 周澜泱笑,望着周清河道:“大哥当我是妹妹,我也当大哥是哥哥。” 什么鬼?绕口令?周清河迷糊的拍了拍额头,还没回神,周澜泱就转身去了,“我先回屋了,大哥去陪那个青妹妹吧。” 她找到自己的房间,推门进去。 吱的一声,里头的人连发出惊惧的声音,道:“谁!” “是我。”周澜泱笑一声,这绣儿丫头还挺警惕。 屏风后传来脚步声,接着,小脑袋探了出来,看清周澜泱后,绣儿激动的手足无措,忙跳出来,擦着手,围着周澜泱转了好几圈,欣喜忐忑道:“格格,格格,您终于回来了,奴婢想死您了。” “好绣儿,我也想你。”周澜泱捏了捏她脸颊,调笑道:“你这段时间可好、” “好好好,奴婢好的不得了。”绣儿擦了擦额上的汗,笑弯了眉眼。说着话间就把周澜泱扶了进去,然后指着小桌子上的几个小纸包和一盅药说道:“夫人说,这是两月的量,奴婢也不敢装多了,怕是别人发现了不好。” “恩。”周澜泱淡淡的点了点头,看着那些小药丸,心头竟有些复杂,自己已经用不了。 “格格,您为什么非要吃这药呢?”绣儿苦着脸,叹息道:“九爷若知道了,该多生气……” “我又不会告诉他,我大哥我额娘也不可能说,你会说吗??”周澜泱咳嗽一声,戏谑的看着绣儿。 吓的绣儿连连摆手,道:“奴婢不说,绝对不会说的。” 开什么玩笑,说了的话第一个死的就是她。 “那不就结了。”周澜泱摆摆手,态度敷衍且无所谓。 绣儿还要再劝,周澜泱却突然神色凝重的拉着她的手,对她说道:“绣儿啊,以后要好好照顾主子爷知道吗?” “恩。”绣儿愣着点头。 “也要照顾好自己,我瞧后院那郎氏很老实,兆佳氏虽然受宠蛮横,但瞧着是个没脑子的,万不可离她太近……” 周澜泱断断续续的说话,这阵仗活像是在交代身后事。 绣儿大惊失色道:“格格,您怎么突然与奴婢说这些!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想对她说自己要走了,话到喉头却说不出口。 周澜泱摆摆手,让绣儿去给自己拿干净的衣物来换,打发走了她。 而她独留屋内,望着那些药丸,脑里闪过与胤禟的一幕一幕。 不得不承认,胤禟是个让她心动的男人,虽然有时有些恶劣,有些霸道,但也给予了她信任和恩宠。 他会想着她喜欢看烟花,便亲自来接。 她作妖惹事,他也从不怪罪。 便是牵扯到与胤禛的往事,他也只是恼怒吃味,绝不胡搅蛮缠。 他会亲昵的唤她阿澜。这是其他女人绝没有的殊宠。 周澜泱想到这些,顿觉全身无力,呆呆的坐在了凳子上…… 胤禟说过会来接她,即是她要回现代去只有现在这个机会了,若不然,往后再出府回来,自己若是心软了可怎么好? 或许说,她早就动摇了,在胤禟真心待她的每一个时刻。她就动摇心软了。 可是一想到他后院那么多个女人,五爷府中的残酷刑罚,他们兄弟间的勾心斗角,还有……胤禟日后悲惨的结局…… 周澜泱闭着眼,呼吸都带上了明显颤抖。她攥紧桌布,眼眶通红,却分外坚定。 “我周兰好不容易才得到该得的一切,凭什么要为了一个并不完全属于自己的男人而放弃!” 她一捶桌面,咬着嘴唇,却流下两滴泪…… ………… 而皇宫之中,翊坤宫内也是一家齐聚,热闹得很。 八仙桌上,菜肴珍馐,道道色香味全,令人垂涎欲滴。 主位上的女人约摸四十出头,却保养得当,虽不至貌若春桃比少女,但也是肤白凝脂风韵生。这便是翊坤宫的主位、五贝勒与九阿哥的额娘宜妃。 她今日穿了身梅红色的旗装,梳着大喇旗头,身上珠光宝气,却并不显得艳俗,反而当衬气质。尤其那一双泛着盈盈波光的桃花眼与她那两个儿子更是如出一辙,若周澜泱见到宜妃面相,定要感叹一声这就是基因优良的重要性! “多吃点,瞧瞧都瘦成什么样了。”宜妃亲自夹了两块肉放胤禟碗里,都快冒尖了。而后又转手给胤祺夹,却是埋怨道:“你说要要好好照顾你弟弟,便是这样照顾的,瞧瞧都瘦什么样了。” 胤祺也不恼,吃了口菜,笑道:“额娘骂的是,没照顾好九弟,是儿子的过错。” 宜妃嗔怒的点了点他脑袋,笑骂道:“你啊你,从小就是这般脾气,谁与你过不去也不见你红脸,额娘哪里会真怪你,都是我儿子,手心手背的,逗你呢。” “儿子知道。”胤祺温和的笑着,顺势瞧了胤禟一眼。 那人却似有些心不在焉。 他身旁挨着做的正是董鄂惠雅,见他这幅神游天外的模样心知定是又飘到那个周澜泱身上去了,便又给胤禟夹了菜,开口温声道:“爷若还有事,咱们快些用完膳就走?” “怎么?还有什么事?”宜妃愕然的抬了抬眼,有些不喜道:“回来便搁了南书房好几个时辰,是不是挨你皇阿玛责罚了?还要回去办差吗?” 胤禟这才笑了笑,冲着宜妃端的似个俏皮孩童,笑的狡猾,道:“儿子是要急着回府去办正事儿,好让您早些抱孙子。” 第六十一章 太后赐赏 “油嘴滑舌。”宜妃嗔了胤禟一眼,慢条斯理的喝了口汤,却说道:“虽是逗趣话,倒也是说出了额娘心头念想。” 宜妃说着,转眼看向胤祺,“虽说你已有了几个阿哥格格,但是至今没一个嫡子,面上也是有些不好看吧。” 闻言,胤祺倒没什么反应,只笑笑说,“许是缘分未到。” 而那身旁那个却是惨白了一张脸,不过很快便又恢复了张扬的笑脸,给宜妃夹了一筷子点心,讨巧说道:“额娘骂的好,儿媳让额娘和五爷面上无光了,待会儿回府就把自个儿罚进膳房里去。” “罚膳房里去做什么?”宜妃好笑的睨了一眼和晴。 和晴却道:“好好吃吃,补一补,吃成个大胖子,好叫别人以为妾身有了。” 宜妃一愣,见和晴说的一本正经,噗的一声笑出来,嗔道:“鬼丫头,你若吃成个那般模样,别人倒等着看你生个什么出来。” 虽然在骂,可宜妃脸色一直红润着,眉眼间也全是笑意。可见,他塔剌和晴居五福晋之位,一直无子傍身却安然无恙,定有她过人之处的,比如极能讨宜妃欢心。 “额娘骂的舒气了,儿媳就欢喜了。”和晴笑眯眯的又给宜妃舀汤布菜的,宜妃面上笑容就没停过。还是劝道:“有了几个孩子在你身旁养着,虽不是你亲生的,但你要待如亲生,你可知晓了?” “额娘放心,儿媳知道的。妹妹们为五爷生儿育女,把我这个嫡福晋做不到的都做好了,我都感激她们呢。” “那便好。”宜妃点点头,很满意和晴的回答。 却在她转眼来看胤禟与董鄂惠雅时,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董鄂惠雅,董鄂惠雅回以温文一笑。 “额娘,儿子用好了。”胤祺喝了碗汤,便放下了碗筷。 “吃饱了?”宜妃知道他是要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也不阻拦他,只试探性的看向胤禟。“老九也陪着去给你皇祖母请个安吧。” 胤禟一愣,倒也答应下了。 看着两个儿子远去的背影,宜妃轻轻放下了筷箸,口气也有些生冷了,道:“老七福晋昨日又给老七添了个小阿哥,你们两个真要抓紧些。别以为本宫在宫里就不知道,老五宠上个唱曲儿的?是不是有这回事?” 和晴脸色一僵,道:“是,不过那姑娘已经……” “已经怎么了?”宜妃问。 “哎,也是那日我不在府中,刘佳妹妹给发作了……”和晴叹口气,满脸愧疚。 宜妃先是有些微微愕然,随即马上便笑道:“罢了,自己个儿命贱。” “老九府上,那个周氏又是怎么说的?完颜氏的身子可好?”宜妃问的是董鄂惠雅。 “完颜妹妹一切都好,府医说还有两月便该生了。至于周妹妹,挺好的,九爷待她极上心。”董鄂惠雅微笑作答,再是心里不舒服,她都是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 不料,宜妃却是哼了一声,桃花眼里翻出几分不屑,扫了面前两个儿媳一眼,“按理,儿子的家事,本宫不该参与,可你们也该知道,咱们皇上,太后,极其看重嫡系传承,这是你们身为嫡福晋的职责所在,男人要宠几个小妾你们都该大度和善。” “是。”两个儿媳刚刚作答,不料,宜妃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道:“不过,男人总在那一两个人身上打转,便是你们的失职。” 和晴与惠雅对望一眼,像是有些不解。 宜妃有些失望的摇摇头,道:“罢了,你们好生记着本宫讲的话,其余的,本宫来做,不过本宫帮你们的,也只此一次,若还学不会如何平衡后院,便是你们自己不争气了。” “是,儿臣谨记额娘教诲。” ………… 胤祺自小养在皇太后身边,祖孙俩的感情十分深厚,便连太子都得不到太后什么好,偏对胤祺的赏赐,那是一串一串的。 这次也不例外,听说孙子外出办差受了苦,太后便是眼含泪花的拉着胤祺不住看,又用蒙语关怀了好些时候,胤祺也以蒙语作答,孝顺恭谨,祖孙情深的画面晃的胤禟眼睛疼。 他也是满蒙汉语都精通,不过和太后没那么多话聊。此时他坐在边上,心中开始捶胸顿足的后悔,不该来这趟的。 “九阿哥。” 终于,太后注意到他了,挥手让嬷嬷捧来两盒药膏,说道:“这是蒙古的膏药,对淤伤疤痕最有效了,皇祖母知道你比皇祖母可有钱多了,什么都不缺,但是这是皇祖母的心意。” 老太太笑眯眯的,胤禟忙下跪谢恩,以蒙语答谢道:“孙儿多谢皇祖母。” “快起来。” 太后亲自扶了胤禟起来,慈眉善目的笑起,脸上红光润照,身材丰腴健康,笑呵呵的便像尊活菩萨,她拉着胤禟的手往自己右手边座位上带,道;“平日胤祺经常来请安,太子偶尔也来,还有那个胤……胤……” 她想不起了,问嬷嬷,“惠妃那个叫什么来着?” 太后皱了皱眉,孙子太多了,想不起名字是常事,嬷嬷见怪不怪的提醒道:“直郡王叫胤褆。” “哦,对对。”太后恍然大悟般,“胤褆,他也来,不过那孩子嗓门儿太大,每次来都吵的老太婆耳朵疼。” 胤禟噗嗤一笑,道:“大哥是行军打仗的人,虽扰了皇祖母却也可见大哥孝心。” 太后也不反对,赞同的点点头,道:“还有那个胤……胤……”她又问嬷嬷,“德妃那个叫什么来着?” 嬷嬷面无表情的答道:“四贝勒胤禛,十四阿哥胤祯,同音不同字,常来看太后的是四贝勒。” “是了,是了,就是四贝勒。他常与老婆子聊佛法,小小年纪偏对佛法感兴趣,难得。”太后想起胤禛的时候,满脸的满意和欣赏,看来胤禛喜佛很对她的胃口。 画风一转,她又说道:“不过,胤禟你若与胤祺时常同来,皇祖母更高兴。” “是,孙儿一定常来。”虽不知太后为何突然要让自己常来,且先应下。 不一会儿,太后乏了该睡了,临时又让嬷嬷捧了两枚相同的发钗,笑呵呵道:“带回去给你们媳妇,说皇祖母赏的,改日把人带来亲自谢恩。” “是,多谢皇祖母。”胤禟道了谢后,胤祺又亲自扶着太后进了里间,一路说道:“最近忽冷忽热,嬷玛要注意些,好叫孙儿安心。” 胤祺与其他阿哥不同,他们只能毕恭毕敬的称呼太后为皇祖母,而只有胤祺才能像普通人家一般,称她嬷玛,这是殊荣。 出了慈宁宫后,月色已上头,胤禟心道耽误太久了,也不知那只野猫有没有乖乖听话呆在家里等。 想到周澜泱,胤禟嘴角就不自觉的上扬,胤祺见状,笑道:“想到什么高兴事儿了?” “五哥。”胤禟突然站定,面相认真的问胤祺道:“若是小妾无所出,可有其他办法升她位分?” 胤祺一愣,下意识的便要问’你要升周姑娘位分?’ 几番思虑后,他还是选择的就题作答,“若其家中有父兄建功立业,政绩斐然,也不是不可。” 一个管城里巡防物资的守备,五品小吏,官不大,事儿还多,怎么个建功立业法?最多再熬两年,别出差错,还有望再升一升,看来周大力那条路行不通了。 那她大哥周清河呢? 胤禟眼一亮,好像为周澜泱找到了出路。他摸了摸手中的长形花雕盒,嘴角浮笑。 只是此时的胤禟不知道,同片月色下,周澜泱所处境地却是完全不同。 第六十二章 她的选择 天色已全黑了,月光洒在大树上,片片光晕斑驳,四角回廊挂着灯笼,此时别添意味。 周澜泱手上带着荷花串,一步一步的绕着井沿走,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就看自己猜测是否正确。 跳下去,能否回到现代?若能回去,便最好。若回不去…… “淹死就淹死吧!” 周澜泱哼了一声,一脸坚定的站上了井台上。 荷花串在手上冰冰凉的,夜风似乎越来越冷,月亮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迅速移动着,繁星追逐,竟形成了一副众星拱月的美景! 只觉头顶光亮十足,周澜泱不禁抬头去看,透过树杈枝叶,她被穹顶那副景象震撼的无以复加! 只见那些星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移动重合,绕着月亮不停游走,周澜泱的心激动又紧张,快要跳出了嗓子眼。 突然,她手腕一紧,那手上的荷花串竟然互相碰撞,发出微弱的打铃声。周澜泱疑惑的抬起手,盯着荷花串看,却在抬手的须臾之间,她看见了井里水面上漾出的景象,吓的她突然颤停,一动也不敢动,恍惚间,已泪流满面…… 那水面上,竟然是现代的阿兰母亲!还有她那生父,正守着一张床,看不到床上是谁,但是周澜泱猜测那应该是现在同一时间内的自己。画面一转,竟还有她渣男大哥的身影,大哥臭着一张脸,张口大骂,对面站着两个穿白大褂的人,他烦躁的揪弄着自己的头发,十分失态。 他也会为了自己着急,紧张吗? 周澜泱破涕为笑,缓缓张开双手,脚步往前挪了一步,嘴里轻念道:“胤禟,再见了……” 她纵身一跃!跳进了井里。 刚刚路过的一个下人见到这一幕吓的屁滚尿流,立马爬跌着去报信,边嚎道:“来人啊,不好了,小姐掉井里去了!” 周澜泱只觉身子不停下坠,那种速度快的不可思议,仿佛身边的不是水,而是光流。她闭着眼,却仍能感觉周围一片明亮。 是谁?有个男人在自己面前。 他为自己撑伞,牵着自己的手,时而温柔,时而恶劣。而自己在他身边也一直在笑。是……胤禟? 场景转换的十分快,来这异世与胤禟经历的所有,一幕一幕,通闪了个遍,周澜泱心里越来越紧,也越来越疼。 她从来不承认,她爱胤禟。因为无法接受胤禟有其他女人,有其他女人生的孩子,所以她选择性欺骗自己,所以她才决心非走不可…… 耳边是胤禟发疯似的喊声,“阿澜!阿澜!你快醒醒!” “阿澜!” 她咬紧了牙关,突然画面又一闪。 “她死不了,周家产业还没搞到手,她哪舍得死?”是三百年后的那个大哥,冷冷的说着话,眼眶却有些红。 生父拍了拍母亲的肩膀,母亲向来软弱,只会捂着脸嘤嘤哭。 大哥突然上前,对着床边大吼道:“周兰!你给我醒过来,你若醒过来,周氏集团大股东我让你来做!听到没有!” “你想要的一切我都满足你!这一切不是你最想要的吗!醒过来!周兰!” 周澜泱掐紧指甲,眼睛想睁开却被眼前光亮震到心麻,根本睁不动眼,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睛睁开,就回到现代了。大哥说了,她只要醒了,想要的一切都能得到了,这是多么诱人的条件,她从小算计到大,为的不就是这句话吗? 可是,为什么…… 她的心在犹豫。 “阿澜!” “阿澜!” 身后那个男人一直跟着她追,他握住她的手,像受惊迷路的小孩,对她说道:“我怕你有日会离开我,我抓不住你,却又十分喜你。” “阿澜,有时候爷真不知道该拿你如何是好?” “你要什么?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想为你摘下来。” 男人的声音蹿进她脑海里,心脏似乎没那么疼了。随着这男人的声音越大,另一道声音却越小。 “周兰!” 周澜泱一激灵,她仿佛看见她那大哥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那双渐渐松开他的手。 原本他都拉住自己了,可是却被自己挣开了。 周澜泱握了握空空如也的手掌,看着大哥,泪流满脸,终于喊了一声;“大哥……谢谢你。” 说不上来为什么,可是最后关头,她听到大哥的声音越来越弱,胤禟声音越大,她便知道,是自己内心的想法导致了这种结果。 迷糊中,周澜泱彻底放松了自己,不知身在何处。 “阿澜!” 一声激厉呼喊,周澜泱猛的睁开眼,嘴一张,咳出一大口水,“咳咳咳咳…… 她捂着胸口侧身狠狠的吐了起来。 胤禟浑身颤抖,从未这般怕过,他忙去抱住周澜泱,道:“怎么会这样?阿澜,怎么会这样?” 周澜泱却一把甩开他,扑到了井边上,她望下水面,却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再摇了摇手上的荷花串,根本发不出任何动静来了。 抬头看,月亮光洁如昼,众星拱月,极美极盛。 周澜泱浑身一软,瘫坐在地,她呵呵的傻笑起来,借着月光照身,胤禟只觉心痛不已,此时的周澜泱脆弱的像是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他不知发生了何事,只知道从宫门一出,便被周清河拦下,跪着哭道妹妹掉井里了,好在周家水井宽阔许多,容下两人身形,换了两拨人才把周澜泱救上来。 “呵呵呵……”周澜泱抹了把脸,望月傻笑,笑声却刺耳又凄厉。 “还不快将小姐带回房去!”周清河双眼通红的吩咐道。 胤禟却拦住了周府下人,亲自上前,一把抱住了湿漉漉的周澜泱,微红着双眸,涩声道:“阿澜,先去洗个热水澡,我怕你着凉。” 周澜泱任由他动作,心中失落绝望,又纠结后悔,当贴近他胸膛,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声时,她的心慢慢平静了些。 她放松了身子,软绵绵的靠在胤禟怀里。 感觉到怀里人的松憩,胤禟稍稍松了口气,一脚踢开周澜泱的寝房门,跨进一步,胤禟听到周澜泱若有若无的声音传进耳畔里。 她说,“胤禟,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家乡。” 周澜泱不知梦到了什么,秀眉就未舒展过,酷暑九月,整间屋子却像浸在冰冷的窖库里,胤禟黑沉着脸坐在床边上,紧紧的盯着床上的人。 见她时而皱眉,时而微张着嘴像是在喃喃呼救,总之不管如何,那张脸上的失落感都显而易见。 屋外的训斥声响透了半个周府。 “混账东西!” 周清河脸偏到一旁,眼却通红的受下了这一巴掌,愧疚道;“都是我没有看好小妹,才让她摔了下去。” 周大力气的呼呼喘气道,“要不是你拉她到后院来,她也不会遭这魔怔!” 周柳氏早就哭昏了形被下人搀着去休息了,周大力起火除了担心女儿,再一个也怕胤禟怪罪。 不管身份如何,始终周澜泱现在是胤禟府里的人,若在这周府出了事,皇阿哥要追究下来的话,一屋子的人都得吃不了,兜得走。 “叫他们安生点,要打要罚,别处去。”胤禟侧目,眼神一凛,吩咐了一句。 何玉柱立即点头退了出去。 胤禟捧起周澜泱的手,他听到那些下人说小姐是突然掉进去的,可是…… 那口井井沿很高,差不多到了成人膝盖那个高度,若不是自己上去,怎么掉的进去。 “胤禟,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家乡……” 她昏迷前的那句话一直回响在胤禟耳畔。 “什么意思?你这句话什么意思?”胤禟鼻间发酸,怕极了这人会就此离开,莫名其妙的从自己身边消失。 胤禟吻了吻她苍白的指尖,轻声道:“你快些醒过来吧。” 梦中的周澜泱昏沉着似度过了许久许久,身上一会儿冰凉刺骨,一会儿火烧蚀心,总之忽冷忽热着,实在万分难过。 当她缓缓睁开眼时,目光触及之处竟是熟悉的粉色床幔,紫色流苏。 这里是在清漪院? 不对! 周澜泱猛的起身,抓了抓自己的手,又摸了摸头发和脸。她还在这里。 那些记忆如潮水般涌进了空白的大脑,她才想起来,自己留在这里了,她动摇了,明明可以回去的,可是在那一瞬间,她心头竟然全是胤禟。 周澜泱叹口气,看了眼手上的荷花串,踢开被子下了床,晃荡到了院子里。 此时天已微亮,空气中都能闻到饭菜的香味了。 “格格!”绣儿提着食盒进了屋来,见到周澜泱醒了,一时激动的上气不接下气,欣喜道:“您醒了?” 周澜泱笑笑,捏了捏绣儿的脸颊,声音却有些沙哑,道:“辛苦你了,绣儿。” “奴婢不辛苦,爷才辛苦了,您昏睡的这四五日,都是爷在照顾您呢,方才也是要上朝了,才走的。”绣儿扶着周澜泱进屋来,眼睛红的像兔子,道:“格格您说您怎么会掉井里去的,好端端的,可把大家吓坏了。” “原本是想摘些树叶下来做茶喝,结果踩滑了。”周澜泱柔柔一笑,反倒安慰起了绣儿,“没事了,不用担心了。” 像是为了让小丫头安心,周澜泱还补充道:“往后都不会了,以后都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那样最好了。”绣儿噗嗤一声,转哭为笑。 在清漪院呆了大半天,听绣儿讲才知道,原来那日胤禟不顾周大力的哀求硬把人带回了府,又是请太医,又是找那洋人教士,折腾到第二天差点没去上朝,还是福晋跪在院门前求了半晌,胤禟才满心不甘愿的离开清漪院。 那模样像极了那些话本里被美色迷住,从此不早朝的昏君。 周澜泱虽然想笑,但心里还是感到温暖的。 罢了,既然已经回不去了,往后便真要在这里过好周澜泱的一生了…… ………… “醒了?”董鄂惠雅别了别茶沫,润了润嗓子,笑道;“醒了才好,今个儿有好事儿,若是她昏着睡着,才叫不美呢。” “福晋说的是。”秋音给她捏着肩膀,添油加醋的补道:“主子爷说她若醒了,可以出府去走走,这会儿人家可就真的准备出去了呢。” 她话里有话,董鄂惠雅看她一眼,嗔道:“狗奴才,也学着拐弯抹角的撺掇人了?” 秋音捂嘴一笑,沉默等于默认。 “今个儿府中有大事,有好事儿,我才懒去见她找不痛快。”董鄂惠雅轻轻转着碗盖,有一下没一下的打在青釉茶碗上。 她眼神冷冽,红唇上挑,扯出一抹嘲讽的幅度,哑声道:“额娘说的是,既然爷做不到雨露均沾,便要换着花儿的让爷可心。” “是,福晋说的是,那个周氏,现在嚣张,无非仗着貌美年轻,性子活泼了些,若是来了比她更好更美的新人,倒看看她清漪院还留不留得住人!”秋音附和了两声。 却说周澜泱和绣儿的确是又出府了,不过可不同于往日的乱逛乱闯,周澜泱叫绣儿带着自己去了处玉器店。 本绣儿打算去如意馆,却被周澜泱阻了。 “那些东西爷都不稀罕了,我要找一块不以价贵的好玉。”周澜泱解释了一句,绣儿一边啃着包子,一边思考京城里还有哪家玉器店能与如意馆比。 想来又想去,最终得出一个答案,没有! “格格……”绣儿想劝她,却见周澜泱不知看到了什么,径直进了一条巷道里。 “等等我!” 闹市之中,却有如此隐蔽安静的店铺,这条巷道里都是些平民户,开头两家支着摊铺做了些小买卖,可周澜泱却找到了最里面。 绣儿气喘吁吁的追上来,见周澜泱盯着那前面的一家民宅,门前上挂了个红灯笼,大门大开,却坠着麻布帘子,上书:行家来。 “这是什么地方啊?格格。”绣儿抱着怀里的一些点心,往周澜泱身后躲了躲,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眼前的宅院。 周澜泱轻声道:“一家玉器店。” 绣儿睁大眼,“这么偏,卖玉?这也不像是一家店啊。” 不理会绣儿的疑惑,周澜泱撩帘进去。 一出一进的小落户,虽很逼仄,却打扫的很干净,架子上一尘不染,摆了些异于常物的摆件,有个男人正趴睡在红木桌上。 “谁啊……”听见响动,他伸个懒腰起了身,揉着惺忪睡烟,问道:“做什么的?” 周澜泱笑道:“买玉。” “买玉?”那男子恢复了些正色,冷笑道;“我这就是个穷铺子做些稀奇玩意儿售卖,都是我各处淘来的稀罕物。” “若不卖玉,你何必堂而皇之的张贴着‘进里二尺八,天下琼碧’”周澜泱踱步在这民宅改造成的小商铺里,指着那一颗玉白菜,道:“先生不光是个商人,更是个匠人啊。” 那男人许是经不得别人这么夸,语气好了些,道:“我的玉可不随便卖,你想要哪种?” “我要……”周澜泱想了想,忽而眼神一软,面色也松动了几分,道:“一枚随心佩。” 第六十三章 新人进府 “有的,你看看。” 掌柜的说着话,从架子上摸出一枚盒子,那盒子上沾了些灰,且模样简陋,绣儿瞧着,不由出声道:“这能是什么好东西?格格,咱们还是去如意馆吧。” “哼。不识货。” 那掌柜的嗤了绣儿一声,没好气的把盒子摔到桌上,嘲讽道:“那如意馆里的东西贵是贵,却就不见得真好啊,专坑你们这种钱多的没处花的主儿。” “你!你放肆!你知不知道如意馆是谁……”绣儿瞪着眼,斥责掌柜的胡说,气愤的要跳脚,却被周澜泱不急不缓的拦了下来。 “先生这话,我也是认同的,俗话说大隐隐于市,好东西藏的深呐。”周澜泱笑吟吟的说道。 说着话,她取出盒子里的玉佩来,竟然是对玉,一炔刻琴,一炔勾瑟。 质地致密细润,坚韧无比,颜色晶莹剔透,温润淡雅。果是极品。 周澜泱抚着玉佩,轻声道:“我要随心佩,先生如何给对佩?” “既是随心,对佩又有何妨?姑娘莫要介怀。”掌柜的大喇喇的伸出手来,嚷嚷道:“姑娘若不喜欢早该推了,却反复琢磨,分明也是很满意的。” 周澜泱心里确实喜欢,被点穿了心思,有些小小的尴尬,便答了声谢,问了价。 “五十两。” 掌柜的满不在乎的答了一句。 “五十两?你抢钱啊!”绣儿暴跳如雷,拉着周澜泱便要走,“小姐,咱们走,这人把咱们当傻子。” “临江之畔,璞石无光,千年磨砺,温润有方” 周澜泱把玉放回盒子,递给绣儿,道:“好东西,五十两应算先生贱卖了。绣儿,给钱。” “小姐……”绣儿不情不愿的给了钱。 “你知我这是好东西?”掌柜的眼一亮,万分欣喜,竟从里头走了出来。搓了搓手,对周澜泱说道:“这玉可是我前些时候去云南淘回来的,云南擅好玉。” “先生如此懂行,何故将店开到家里,如此偏僻,岂不耽误先生一身本事?” 周澜泱当然知道云南擅产玉,对于古玩她可是有心得的很。 “话这么说,可谁不知道,京城里的古玩玉器、珠宝首饰生意都被如意馆给垄断了,哪里有咱们的活路,罢了罢了,也就只能糊弄那些不懂古玩的蠢人,活该被讹钱。”掌柜的愤愤不平。 绣儿气鼓鼓的瞪了掌柜的一眼。 周澜泱却是轻笑,慢慢说道:“如意馆做的是赚钱的生意,当然以利图,先生做的是技艺生意,辩宝识珠,以行会友,不必与如意馆相比。” 掌柜的一愣,才回神这女子或许不是单纯为了来买东西那么简单。 “姑娘此话何意?” “没什么。今日认识先生也是缘分,得此好玉,多谢了。敢问先生尊姓大名,我那儿还有些好东西,改日带来请先生品品?” “鄙人姓何,单名一个照字。” 掌柜的微微躬了躬身子,对周澜泱拱手道:“姑娘是个懂行的人,期待姑娘再来。” 周澜泱笑了笑,微微福了个身,在绣儿搀扶下,出了这宅子。 “格格。五十两,您就买了这个东西,如意馆里要多少有多少……”绣儿嘟着嘴,翘起的样子都快挂起油壶了。 周澜泱打断道:“这东西在如意馆,起码得上千两,这个玉好得很,重要的是寓意好,爷会喜欢。” 原来,是要送给胤禟的。 突然说漏嘴。周澜泱脸色一红,眼底闪过一丝羞赫,绣儿坏笑道:“哦,原来是要送给九爷的,真是郎情妾意啊。” 二人一边走着,到了午膳时候了,绣儿才问:“格格,饿了吧?咱们回去了吧。” 周澜泱点点头,与绣儿一道往右走,准备抄近道回府。 二人从后门便悄悄进了去,路过膳房时,却见里头热闹的很,老铁亲自掌勺正忙的满头大汗,他几个徒弟也都是正裹着汗巾擦了汗,草草的同他打了个招呼,便又各自忙去了。 “今日府里有什么事吗?”绣儿好奇的嘀咕了一句。 周澜泱回道:“或许爷有什么宴请吧。” 周澜泱没将此当做一回事,老铁抬头时却正好看到路过的她,连忙使人去叫住她。而后把勺子丢给了徒弟,屁颠颠的跑了出来。 “给周格格请安。格格身子可大好了?”铁六贵关心了周澜泱两句。 周澜泱笑着点头,道:“落水伤寒罢了,没什么大事,老铁,有什么事你直说就是了。” “嘿嘿。”老铁暗搓搓的兴奋,挠了挠脸颊,道:“这不今晚主子爷有宴请,福晋吩咐了,说是一点要拿几道别府做不出的点心来,奴才倒也学了周格格两样好的,不过不是一段时间都没新意了……” 好家伙,偷师学艺还如此明目张胆,众目睽睽的,也不怕别人说他这个掌勺名不符实! 周澜泱噗嗤一笑,手一挥豪爽说道:“这有什么难的,正好今儿没事儿,午膳用过我来膳房亲自做两道,你学个样,保准一瞧就会!” “那就真是多谢周格格了!”老铁喜滋滋的道了谢,这才转身回膳房去忙了。 当察觉这场宴会的不同之处时,周澜泱已在膳房里挽着袖子做了两道点心成品了。 一道糯米椰蓉团,一道水果凉糕。 放在现代不过就是雪媚娘和钵仔糕,可这会儿原材料可比不了现代,因地取材做出来的模样也不难看,味道也不错…… 周澜泱舔了舔手指上用来充作椰蓉的饴糖丝,满意的啧了一口。 此时已快到了晚膳时候了,周澜泱在膳房里待了大半天,忙活完才想到今日还未与胤禟见过面,心头还有些想法想与他谈谈呢,她解开腰上的围布,往后一甩就摔到了老铁头上,老铁手一捞,道:“格格可是要去前院了?可否替奴才瞧瞧,宾客到齐否?问福晋一声能否先走甜点?” “前院?”周澜泱疑惑的皱了皱眉,“我不去前院,今日是何宴会我都不知道呢。” “那……”老铁脸色一下变的有些奇怪,便含糊道:“那奴才另使人去,今个儿辛苦格格了,明日奴才定有厚礼送上。” 周澜泱大气的摆摆手,道:“好说,好说。” 秉着一颗公益心的周澜泱做完甜品,享受了铁六贵的狗腿阿谀,哼着小调喜滋滋的往院里走,耳边却听到些小话。 ‘看她还能得意多久。’ ‘就是,听说这次这个可是宜妃娘娘亲自相的……’ ‘算起来还是九爷的表亲呢……’ 周澜泱有些疑惑,看了她们几眼,才推开了清漪院的门,嚎道:“绣啊,累死老娘了,快别绣帕子了,倒杯凉水出来……” 周澜泱往躺椅上一摊,两脚一踢,将花盆底甩了老高。 胤禟从屋内走出来,正瞧见周澜泱翘着二郎腿在抖脚,闭着眼睛正烦躁的扯衣领。 那晚在他怀里哀声呢喃的人仿佛与眼前的,绝非同一个。 胤禟失笑,走了过去。 “去哪儿野去了?” 听见这声音低沉却温润,周澜泱睁开眼,与低头俯身的胤禟正四目相对,她眨了眨眼,然后立刻起身,赤脚下了地。 胤禟以为她要请安,刚要开口说不要。却不料…… 周澜泱双手一伸,紧紧的抱住了他。 “爷。”周澜泱顿时委屈极了,声音都更咽着。 胤禟不解她的委屈从何而来,但还是柔声劝道:“怎么了?” 周澜泱扒在他怀里,想到几日时间,自己已经再无回头路了,希望全数破灭之后,此生此心都吊到了这个男人身上,她心里又酸又暖,又复杂,亦有对未来无知日子的恐惧。 “爷往后要好好待我,对我好。”周澜泱的声音闷闷的传进胤禟耳里。 胤禟喜欢她撒娇,笑道:“好。” “主子爷,宾客都差不多到齐了,您也该过去了。” 前院的太监来找人。 “对了,今日有什么贵客吗?膳房忙活了好久,我还去做了两道点心呢。”周澜泱掰着指头介绍给胤禟听,“一道糯米团子,一道……” “你不知何事?”胤禟声音很轻,细听之下竟有一丝无奈。 周澜泱老实乖巧的摇头。 胤禟笑了笑,刮了刮她鼻子,道:“待会儿你过来就知道了,八哥他们应该都到了,我先过去了。” “恩”周澜泱点点头,看胤禟走远,才进了屋取出今天买的玉佩,想着什么时候给胤禟比较合适呢…… 她甚至还打了好多腹稿,脑补着要如何借这玉佩向胤禟表白一下,顺便暗搓搓的告诉他自己为了他可是牺牲了很多很多呢! 可当她步入大花园时,立即停止了自己这一无异于傻逼的行为。 原这晚宴开了七八桌,不止自家那几个,其他府的女眷也坐了两桌,个个珠光宝气,金银锡赐,再扫一眼靠中心点的那桌,周澜泱都认得,是那些龙血凤髓,团团围着正不知说起什么,哈哈大笑着。 而主桌,坐着个身着大红旗装,小翅旗头上对插着金步摇,那金闪闪的绺铢刺的周澜泱眼疼。她旁边坐着的正是胤禟,面色和煦,眉带笑意。 “呵……”周澜泱深深呼了口气,道:“你怎么不告诉我?” 绣儿低着头,内疚道:“奴婢也是先前主子爷过来才得知的。” 那董鄂惠雅竟没差人来告诉她,怕是想等着看自己突见此景会不会与胤禟闹上一场。周澜泱冷笑一声,转身便走,道:“回院儿去。” “格格……”绣儿小跑两步拉住她胳膊,小心翼翼的劝道:“连那兆佳格格都来了,您不过去怕是不好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周澜泱不耐烦的抽出胳膊,甩了甩手,满不在乎道:“若是主子爷或福晋问起,就说我病了,昏了,疯了,死了,怎么都成……” “那……”绣儿知道周澜泱心里不高兴,可这皇子后院,哪家不是如此。 她忽然想起,周澜泱才进府时,那个兆佳氏也是如她这般的,这不,时日长了,习惯了便好了。 “您回院里去,也没其他吃的给您啊。” “去膳房弄点生肉,咱们烤肉吃。”周澜泱越走越快,甩下一句话,人已走出老远。 绣儿跟了上去,那转角阴影下。缓缓走出个人来,瞧着越来越远的背影,意味深长的眯了眯眼…… 第六十四章 换酒 这宴席上处处喜庆,人人欢悦,连下人们今晚的膳食都多了几道,董鄂惠雅说了这回进府的,是宜妃娘娘亲自相的,满意的很。若不是家世差了些,可是准备直接做侧福晋了。 却说那女子样貌虽不算倾国倾城,倒也当得起小家碧玉,眼眸乌黑,小巧樱唇,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鼻子有些塌,可她脸蛋小巧,倒也为她遮住了这一丑。 “听说这个刘氏是宜妃娘娘的远房外侄女,算起来,还是九弟远房表妹。模样是生的俊俏,就不知能独宠几时?” 郭络罗云珠手心捧着一打瓜子,一边磕着一边和身旁的十福晋木吉娜聊着话。 于是,木吉娜也随口夹了个白吞吞的糯米团子咬了一口,应上郭络罗云珠的话,目光轻轻瞟过那新娘子,嘴角挑笑,不屑说道:“不过就是个妾,九哥再怎么宠也改不了低贱身份!” “呵呵。十弟妹说的是。”云珠捂住笑,高挑凤眸目光凌厉带着几分嘲弄瞟向隔壁桌,那都些几位阿哥府中的妾室,较为得宠,逢这喜日子,便一道带了过来。 木吉娜话说的不错,就是再受宠,地位在那里摆着,如同今日,依旧不能与主母们坐到一桌去。 “我可听我家十爷说了,九哥现在心头好姓周,就上次四贝勒那个……”木吉娜说着话,悄悄的打量了眼四福晋。 正对她对面的人,扯嘴笑了声,打了个扇,那拉氏柔声道:“十弟妹,那事只是个误会,都过去那么久了,可别再提了。” “是啊,各位弟妹可不能在今天这种场合说这些话,未免九弟不高兴。四弟何许人?哪里会在意一个妾?” 说话的人是三福晋,董鄂月容,她与这九福晋惠雅乃是堂姐妹,自然不愿这几位今日这种场合胡说八道。 木吉娜与郭络罗云珠不再言语,只是郭络罗却明显不高兴董鄂月容,测过脸去,看着自家男人正举杯饮酒,意气风发的样子,笑了笑,吐了一句,“谁不知道三爷是个宠妾灭妻的,此时说这种话,也不知是为堂妹做想,还是借机为自个儿鸣不平!” “你!”董鄂月容心有不甘,却无力反驳,都知道她说的是事实。 她轻轻搅紧绣帕,低下头去泪光闪烁。 而那主位上,原本是轮不到那新人挨着胤禟做的,可今日的福晋特别给礼节,说妹妹虽是一顶青衣小轿就进门的格格,但好歹是爷的表妹,大喜日子,挨着夫君坐,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这才有了周澜泱方才看到那好似举案齐眉的一幕。 “九哥,弟弟敬你一杯。” 酒桌上跳的最欢脱的永远是老十胤俄,他举着酒杯,差点扑到了身旁的胤佑,虽然胤佑侧身闪过,却还是被踩了一脚。他皱了皱眉。小声不满道:“十弟……”| “嘿嘿。七哥不好意思啊。” 胤禟见状笑骂了他一句。“手脚莽撞。”与他碰杯后又对胤佑举杯道:“七哥,今日你能来,弟弟很高兴。” 原这七阿哥本就是个存在感极低的人,性子温和,动辄脸红,故而老爷子并不是很喜他。或许正因如此,其他兄弟与他算不上亲近。 此时也低声答道:“你纳妾是好事,哥哥当然该来。” “哎!这点心真好吃!九弟府上的厨子手艺就是好!”直郡王胤褆没有参与到他们拼酒中去,却是风卷云残的将面前的一叠糯米团子扫了个干净。 胤禟顺势望过去,也愣了,自己没吃过这道点心,膳食的新品? 他脑里突然一阵灵光,想到了这点心的出手处,忽而脸色沉了几分。 董鄂惠雅打着扇,环顾四周,后面桌是自己府上的妾室们,独差周澜泱。 “周妹妹怎么没见人影……” “对呀,那个小九嫂怎么没来?”胤俄放下酒杯,左右张望,在女眷那桌去找周澜泱的身影,确实没见到身影。 胤褆吞下点心,大咧咧的说道:“老九啊,你将你这厨子送大哥府里呆几天肯不肯?” 同样也尝出了味儿的胤禩笑眯眯的说道:“大哥啊,这厨子今日你怕是不好讨了。” “哦?这话怎么说?难道老九一个厨子也不舍得?”胤褆横眉竖眼,当即不满起来。 胤禩笑而不答,卖起了关子。 原本没看见周澜泱的身影,胤褆就心情不佳,此时还被胤褆提到了那糕点出自何人之手,心头更是有些堵得慌。当即便筷子一撂,冷冷的对董鄂惠雅说道:“今日府中进新人,福晋可是忘了告知清漪院了?” “怎么会呢?定是知会了的。”董鄂惠雅和颜悦色的答道。 突而,她脸色变的有些尴尬,紧张的说道:“会不会是……周妹妹闹脾气了?要不,臣妾使人去请?” “不必了。” 胤禟想也没想,直接拒绝道。他抿着薄唇,思考了半晌,转头对何玉柱说道:“你走一遭清漪院,就说直郡王喜爱她的糕点,问她讨个方子。” “是。”何玉柱领命而去。 听全了这些动静的郭络罗云珠笑了笑,嘲讽道:“到底是被宠坏了,各府主母都到了,她一个小妾倒是拿捏起来了。” 却说那后院里,因着前院有宴,大半下人都去了那边伺候,显得安静又沉静。 这倒衬了周澜泱的意,她架上架子,绣儿就把从膳房里偷来的肉片码好料给她堆了上去。 “格格,您说您这是何必呢?前头那么多好吃的,您不去,非留这儿吃这么燥的食。”绣儿嘟着嘴抱怨,周澜泱闻言扫她一眼,说道:“得了,改日出府我请你去珍馐楼吃一顿。” “真的?”绣儿兴奋的一蹦,裙摆差点扫到火堆上的瓦片。 月明星疏,风凉水动,周澜泱站在池边,不知是在望月还是看那拂柳打风,凝眉微语道:“往后如今日这般的日子,是不是还有许多?” 那扫在肉片的刷子一顿,绣儿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直起身子来望着周澜泱苦笑,道:“格格,您该早些开怀,为爷生个孩子。” “后半辈子才有依靠?”周澜泱声音极轻,自嘲的摇摇头,而后粲然一笑,指着那明月,一字一顿道:“今日我心中有他,才愿抛却所有,以他为家,若来日他负了我……” 突然,周澜泱语塞了,她失落的唤了口气,缓缓放下手来。喃喃道:“若他负了我,我又能如何呢?” “格格,在这皇子后院里,只要爷心里有您,便算不得负您,龙子凤孙,您怎能指望他一心只爱你一个呢?” “是。你说的对。”周澜泱一笑。 都道一旦心动便是自虐的开始,诚不欺人。 忽然! 周澜泱眼神一凛,微微侧目,往后看了一眼,对绣儿说道:“去看看是谁?在那站着等烤肉吃吗?” “是。”绣儿将刷子递给周澜泱,往那院门口的大树走。 站在阴影处的人看着绣儿的身影朝自己走来,一愣,自知被发现了,慢慢的走出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绣儿大吃一惊,捂嘴道:“五……五爷?” “咳……”胤祺捂嘴咳嗽掩饰自己的尴尬,将另一只手提的小坛子酒递给她,道:“送给你家格格,吃肉哪能没酒。” “这……”绣儿为难的转头去看那背着的周澜泱。 这里是九爷后院,他五爷怎么能独身转过来,若是被人看见,可就说不清了! 想到这里,绣儿飞快的接了过来,行礼道:“多谢五爷,只是这院子里如今就我与格格两人,还请五爷垂怜……” 潜台词是:快些走吧,别给我们添麻烦。 胤祺脸色一白,缓缓道:“是爷想的不周全,这就告辞。” 他转身欲走。 “等等!” 周澜泱站在那处,起身喊道。 胤祺一愣,缓缓回头。周澜泱轻笑道:“谢谢五爷的酒,我这里其实也有些梅子酒,若不嫌弃,我叫绣儿给五爷打一竹筒,带回府去与福晋尝尝。” “你还会做酒?”胤祺眼一亮,好奇又惊喜。 周澜泱答:“粗制滥造,登不得大雅之堂。” “那……多谢澜姑娘。” 胤祺眼神一黯,字里行间竟觉有些苦涩。 周澜泱招了招手,让绣儿进屋去打梅子酒,才对胤祺说道:“这种场合,五爷离席太久,没关系吗?” “今日除了太子,都到的差不多了,他们玩的正闹热,无人会注意到爷。”胤祺解释道。 见周澜泱神色恬淡,他不由又补了句,“见澜姑娘心绪不宁,独身而走,有些担心,所以便跟来看看……是爷莽撞了。” “五爷误会了,我只是有些不舒服,病怏怏的不想去扰了新人与九爷的眼,才没上宴席。” 周澜泱呼了口气,笑道:“五爷有心了,澜泱多谢五爷挂怀。” 两人交谈隔的好步距离,绣儿突突跑出啦,直接递了酒水给胤祺,道:“五爷,给,梅子酒!” 那竹筒是周澜泱亲自削的,打磨的很漂亮,竹节盖系着红绸子,满当当的酒水夹杂着淡淡竹香,豁进了胤祺的鼻尖。 “好酒,多谢澜姑娘了,告辞。” 胤祺握着那竹筒,缓缓的放进怀里,指尖却用力到发白。 周澜泱对着他背影福了个身,柔声道:“恭送五爷。” 却说胤祺刚出了清漪院大门没走两步便被一人急急忙忙的撞个满怀。 “哎哟……”何玉柱双手抱着头摸了摸额头,抬头想骂,却看清人后吓的腿软! 这不是五爷吗!这个时候来后院乱蹿什么! 胤祺左右瞥了一眼,似笑非笑的看着欲言又止的何玉柱,淡淡问道:“你见过爷?” 何玉柱脑子哐的一遭,忙摇头道:“没有没有,奴才瞎的……” 胤祺满意的点点头,背着手往前院去了。 第六十五章 妻妾斗(上) “这个五爷怎么感觉……”绣儿歪了歪头,似乎苦恼的嘀咕了一声。喃喃道:“有些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啊,别看了,人都走远了。” 周澜泱面无表情的淡声说着话,转身又去弄起了烤肉,绣儿跟过去,仍不放心又问道:“格格,咱们真的不过去了?今个儿可是到了好多人,听说除了太子,阿哥们都到齐了呢。” “咱们其实也该去高兴高兴。”绣儿其实是担心周澜泱不露面会惹胤禟不喜,才这般极力劝说她去。 不想,周澜泱无所谓的说道:“跟一群傻狍子吃饭有什么可高兴的?” 肥肉被烤的晶莹剔透冒着油珠,瘦肉部分也被炙烤的焦而不黑,散发出阵阵香味,周澜泱夹起肉片放进菜叶中,裹成一圈放嘴边吹了吹,见何玉柱忙慌跑了进来。 “周格格……那前头直郡王说想给您讨道点心方子,您看是不是过去一趟?”何玉柱点头哈腰,语气挺好。 周澜泱摆摆手,咽下菜肉包,道:“不去。” “为何?”何玉柱瞠目结舌。、 “去不了。”周澜泱看也不看他一眼,又去弄她的烤肉吃,动作十分麻利,那香味馋的何玉柱够呛。 “格格怎就去不了了?”何玉柱苦着脸,“您这不是让奴才为难吗?还请格格可怜可怜奴才。” “我腿折了,动不了地。” 周澜泱答道。 于是,在绣儿一脸无奈表示她也没办法之后,何玉柱只好耷拉个脑袋回去给胤禟回话。 “腿折了?” 胤禟眉头一皱,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缓缓偏头去看回信的人,眸光深沉而锐利。 何玉柱被他盯的发怵,恨不得把头钻裤裆里去,抖着声儿答道:“是这样,周格格是这样说的,说腿折了,动不了地儿,怕是过来不了了。” “噗……咳咳,咳。”胤俄闻言,一口酒当即就喷了出来。 才回席上不久的胤祺不经意的扯了扯嘴角,酒杯挡住了他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塔剌和晴刚好见他这般,眼里也是闪过一阵不明的深意。 “啊?怎么好好的就腿折了?请太医瞧了吗?可有大碍?”胤褆蹭的从座位上起身,惊恐的大睁双眼瞪着何玉柱,连连问道。 胤禩则温声道:“大哥不必担心,相信小弟妹应没大事。” “没大事?腿都折了还没大事?”胤褆一拍桌子,颇有微词。“老八,不是大哥说你,咱俩一个额娘养大的,你就总是这般温吞摸索!这么大的事儿还叫没事?” 胤禩生母位分不高,由惠妃养大,与大阿哥胤褆年龄差的较大,但还算是谈的拢,未曾像其他宫里一般。亲生的总要苛责抱来的一些。 而胤禛动了动唇,似乎想说话,却终究没脱口一个字。 “四哥想说什么便说啊。憋着多没劲,嘿嘿。”十四爷怪笑的瞟了一眼亲哥,唯恐天下不乱。 胤禟叫了何玉柱起身,淡淡说道:“告诉周格格,若今晚她的腿好不了了,明日起便也别再出府了,好好养病吧。” “是。”何玉柱悲催的又跑了一趟清漪院。 董鄂惠雅起了身来,对胤禟说道:“臣妾过去招呼着嫂嫂弟妹们,爷可千万顾惜着刘妹妹。” 她起身顺势拍了拍刘氏的肩头,惹的美人轻颤,点点头,声若蚊蝇道:“妾身多谢福晋抬举。” “说什么抬举,别人可抬举不了你,都是自己给的。”董鄂惠雅笑眯眯的看着刘氏,留下一席意味深长的话,便离开了。 胤禟吃准了周澜泱绝不敢拿禁足去赌,果不其然,没半柱香时间,周澜泱便跟着何玉柱过来了。 几桌酒宴吃的正欢,并未多人注意到她。 可她却很自觉的从袖囊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何玉柱,道:“去给直郡王交差吧。” 而后,便在自家小妾那桌找了个空位,屁股一抬就坐了下去。 “哟,这不是周妹妹吗?今个儿咱们府里进新人,周妹妹这么来的这么迟,也不怕爷不高兴?”完颜琉璃吃着水果凉糕,笑的眉眼如月。 周澜泱听她讽刺,倒也不恼怒,抓了几颗瓜子打发,嘴唇一翻,冲完颜琉璃笑的那叫一个灿烂,道:“姐姐吃的那点心,我做的,你不怕我下毒毒死你?” “你!”完颜琉璃脸色惨白,唰的放下了筷子,并死命的咳嗽起来,丫鬟秋霜连给她端水,给她拍背顺气。 “你!你!”完颜琉璃顺过气后,见周澜泱一脸奸诈的笑才后知后觉自己被她耍了,这种日子,她敢下毒?岂不是找死?偏自己真的就被她吓到了。 周澜泱眼皮一抬瞟她一眼,留了一枚嘲讽的眼神给她便不再理会她了,转眼去看小台子上的奏乐歌舞。 好家伙,娶个妾还搞那么大阵仗。 不知道自己进门儿时是什么光景?周澜泱顿时心里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好巧不巧的,收回目光时,又正好与胤禟看过来的视线相撞。 男人阴沉着脸,酒往喉咙里灌,目光却直落落的撞在周澜泱脸上。 胤褆擦了擦嘴角,一拍大腿道:“小弟妹!坐那边儿都无趣,你过来,陪大哥耍两把骰子!” “啊哈哈哈哈……”胤褆满面红光,憨笑不止,一看就已经喝的差不多了。 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脸一红,有些尴尬,咬着下唇数落了句,“这个人真是,喝高兴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哪里能叫小弟妹陪他玩骰子……” “大哥真性情。”那拉氏绣帕捂着唇角,眉眼灵动,笑的温柔有意。而后又疑惑道:“只是不知这位小弟妹怎么和大哥结识了?” 郭络罗云珠放下筷子,心里不痛快的很,最近胤禩对那个邱氏上心的很,两个月进她院子里的时间比自个儿小半年得的还多,不知明里暗里发作了邱氏多少。如今最听不得的就是这小弟妹三个字。 “哼,四嫂没听过一句话吗?”郭络罗氏声音提高不少,瞬间让全场目光都到了这边来。 她咬紧牙关,愤恨道:“妾通买卖,就是个以色娱人的货色,他们爷们儿兄弟间共通几个玩物有什么好稀奇的。” 话音刚落,众人表情皆有震惊,数秒之后,又各有变化。 有人露着赞同的表情,并目光坚定的赞赏的看着郭络罗,这是十福晋木吉娜。 有人露着意味深长的笑,眉头微舒,这是五福晋和晴。 还有人一脸得意,像是替她说出了心里话,这是三福晋董鄂月容。 至于女主人董鄂惠雅则是轻轻一笑,亲自给各个嫂嫂添茶布菜,仿佛没听见。 再看那些小妾,要不眼含泪水,要不目露凶光,却总是不敢动作,不敢言语。 而大福晋嘴唇一抖,被郭络罗云珠气的不轻,道:“胡说,八弟妹这是在说我家爷与九弟共通美色?” “我是说妾贱是实,大嫂何必往自己头上扣帽子。”郭络罗噗嗤一笑,毫不留情的嘲讽道,“谁都可能,大哥绝不可能,谁不知道大哥大嫂恩爱非常,大嫂可是连为大哥生了四个小格格呢。” “你!” 这席话成功把觉罗氏泪水逼了出来。,生不出儿子是她的痛,为此没少受惠妃苛责,如今竟被弟妹拿出来当众调笑。 “云珠!” 胤禩一拍桌子,震的盆碟做响,怒斥道:“今天什么日子!你太不懂礼数了!” “哼。仗着自己是安亲王外孙女,没礼惯了。” 周澜泱原本打算看戏,可身边那人却隐隐含泪斥了一声,“不满自己八爷府上的妾便罢了,我们又不是八爷府的,哪里轮得到她来编排?” 周澜泱闻言看她一眼,这才发现身边的小伙伴竟然是兆佳氏。 她叹口气,拍了拍兆佳氏,道:“当没听到就成了。” “你……你便不生气?”兆佳氏闪着泪盈盈的大眼睛看周澜泱。“她可是在说你与直郡王……” 周澜泱怂了下肩膀,道:“生气,可我不爱哭鼻子。” 兆佳氏生的确实漂亮,一哭便是梨花带雨,扶风弱柳之相。周澜泱端的像个痞子登徒子,抓了一把瓜子放兆佳氏手里,顺势在那如玉凝脂的葱指上摸了一把,占了些便宜后才摇头皱眉的安慰道:“好姐姐,别哭了,看的我心疼死了,你且坐着,不要害怕。” 第六十六章 妻妾斗(下) 兆佳氏神情凝重的望着周澜泱,就见她不慌不忙的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又提着绢子去擦拭嘴角,怡然自得的神态与在座的小妾通通不同,似乎八福晋的话对她并未起什么作用。 “爷教训的是,臣妾多嘴了,尽说大实话惹人垂泪,倒叫各位爷心疼这些妹妹了。”郭络罗氏嚣张跋扈惯了的,并不把胤禩的警告当做一回事。 史书都说胤禩是个惧内的,今日当见,果然如此。 周澜泱扬扬眉头,又动手去夹点心吃。 “行了,今天什么日子,八弟妹少说两句,平惹了九弟不快。”胤祉开了口,现在胤褆醉酒,一门心思闹着要周澜泱和他耍骰子,胤祉好为人师,自然要端起兄长的派头出来主持公道。 胤禟一张脸倒看不出什么表情来,他侧着身子,对着周澜泱招了招手,像唤条宠物一般,“过来。” 周澜泱咽下点心,打了个嗝,慢悠悠的起身过了那桌去。 她蹲低身子,请礼道:“妾身给各位爷请安。” “大哥有心想你与他吃两杯,你怎么说?”胤禟浅浅笑着,望着周澜泱。似乎全没把方才郭络罗氏的闹剧当一回事。 周澜泱咧嘴一笑,道:“听爷的,爷让妾身作陪,妾身便来。” 胤禟满意的点点头,吩咐下人加凳,让周澜泱挨着自己,“坐下吧。” 胤褆一下来了精神,递个盅给周澜泱道:“来来来,小弟妹,露两手,叫他们开开眼界。” 接过那木制的骰盅,周澜泱扬手一甩,那盅在半空打着花,骰子在那里头噼啪作响,像在奏响乐章,而开口朝下却不见掉落一颗。 莫说几位阿哥,就其他桌的人也不禁望了过来,一时间这主桌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咱们老规矩,小弟妹你说怎么赌?论酒还是论别的?”胤褆眼露精光,兴奋溢于言表。 那桌几位福晋私下又挤眉弄眼起来。 郭络罗氏阴阳怪气来一句,“看样子,这两人可不是第一次了。大嫂你就一点不知情?” 见觉罗氏眼色通红,嘴唇直抖,那拉氏一手轻轻按住觉罗氏的手臂,一边轻声说道:“大哥是个行军打仗的人,豪爽惯了,遇见合的来的,自然高兴,不拘小节。听闻这周妹妹之父是刑部守备,估摸也不是个作态小女,二人论酒言欢,不逾矩。” “四弟妹说的是。”觉罗氏感激的看了眼那拉氏。 那边厢,周澜泱啪的盖下了骰盅,笑道:“全听直郡王的。” “哈哈哈,好,那咱们就满酒,输一回干一碗,连输二回干两碗,如何?”胤禟不知是哪里来的自信,像是笃定周澜泱会输。, 连胤禟都皱了眉头,今日这酒可烈,他不知周澜泱酒量到底如何,若是输个几把下去,岂不是醉到不省人事了? “大哥……”胤禟刚要开口,就听周澜泱豪爽满怀的应道:“行!妾身加一注可好?” “小弟妹尽管说。” “若妾身侥幸,还请直郡王福晋允妾身一个好处。” 突然被点名的觉罗氏一愣,指着自己,“我?” “行,爷替你应了!” 周澜泱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手法娴熟,条理清晰的与胤褆互猜点数。 时间过的很快,那十碗满当当的酒水很快就消了一半,在众人瞠目结舌下,胤褆打着响嗝吞下了第八碗。 “亲娘诶!小九嫂也太厉害了吧!我还从没见过大哥喝成这个样过。”胤俄呆呆的望着周澜泱。眼里充满了崇拜。手轻轻的打着拍。 一旁的胤禛神色不明的看了眼周澜泱,像是不认识这个人。 “大哥喝多了……”胤禩则是有些担忧的看着胤禟。 胤禟忙去按着胤褆的手,道:“大哥,别喝了,尽兴就成……” 胤褆两眼发虚,却面带笑容,恍惚道:“爷还能喝!” 觉罗氏这时也过来,万分担忧的望着胤褆,劝道:“爷,您喝醉了,咱们先回了吧。” 胤禟给何玉柱使了个眼色,何玉柱心领神会的退出去准备马车了。胤褆靠在觉罗氏的臂弯里,吃吃笑道:“这不是福晋吗……嗝……爷今个儿高兴,酒逢知己……嗝。” 觉罗氏见他还认得自己,放下心来,又不解的望向周澜泱,道:“方才你说你若胜了直郡王,便要我答应你个好处。周妹妹想要什么?” 周澜泱连起身行礼,道:“大福晋抬举妾身,妾身素闻大福晋绣法高超,京城无人能出其二,想求福晋赐个样,妾身照着描。” 谁被捧着说话都高兴,何况周澜泱说的不是假话,觉罗氏眉眼一笑,柔声应道:“不是难事,不知周妹妹想要什么样?山水景色还是飞禽走兽?” “妾身想要个女福娃娃,大福晋连生四个格格,正是四全姑娘啊,福晋若肯给个样让妾身沾沾福气。” 觉罗氏一愣,愕然道:“这……” 世人都嘲她生不出儿子,这女人却说她生四个女儿是福气。 周澜泱见她迟疑,叹口气,佯装失落道:“若大福晋不愿便罢了,妾身便向八福晋讨要好了。” 郭络罗氏噌的站起来,指着周澜泱怒道:“贱婢!你什么意思!” 一瞬间,气氛陡然降温。 周澜泱不急不恼,冲郭络罗氏行礼,然后笑道:“妾身是想八福晋定然是要生十个八个儿子的,要不您怎么好意思嘲笑大福晋的四喜格格呢?沾您的福气定然更管用。” 八福晋无所出还跋扈霸道,占着八爷不让其他妾分去,是出了声响的。此时这个周澜泱分明就是在借故嘲讽她,还顺带替觉罗氏出了气,众人慢慢回神过来,脸上表情皆是五光十色。 “放肆!你一个贱妾,敢这样和我说话!还有没有点尊卑了!” 郭络罗氏万没想到会有一个小妾当众讽她,哪里受的了这气,当即上前来便一耳光甩了过来。 啪的一声! 周澜泱脸被打偏,心里骂道:他娘的,这些婆娘一个比一个手劲大。 “八嫂这是什么意思!” 胤禟站起来,护住周澜泱,眼色已是晦暗一片。 胤祺几欲起身,生生扣住指尖才没让自己有所动作。 到此时,酒席已是没法好好进行下去了。 下人来报,马车来了,大福晋行了个礼,又满是歉意的望了周澜泱一眼,最终架着醉酒的胤褆先走了。 胤佑与七福晋也站到了人群后,不愿参与此事。 胤俄哆哆嗦嗦的说了句,“八嫂怎么动手打人!”换来了自家福晋的一枚白眼。 “打她又怎么了?我是个什么身份?也是个贱妾可以指摘的!”郭络罗氏气的剁椒,指着周澜泱骂道:“别以为今日九爷护你就当自己是个角儿了!说到底就是个妾!就是个玩物!贱婢!” 周澜泱捂着脸,躲在胤禟身后,嗫嚅道:“妾身虽然是个妾,但也是爹娘生养的,从小爹娘捧在手心里疼着呵护着,便是方才喝了点酒口不择言了,也自有九爷与我家福晋教训,八福晋这样动手,未免太……” 美人垂泪,泫然欲泣的架势看的胤禟一团光火。他径直咬牙对胤禩说道:“八哥,看来八嫂喝多了,你还是带八嫂先走吧。” 自知这是胤禟做出的大让步了,胤禩也不愿郭络罗氏继续给他丢人,便拽住她手腕,冷声道:“云珠!跟爷回府!” “凭什么!”郭络罗氏一把甩开胤禩,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爷是打算帮着这贱人是不是!” “你……”胤禩脸色一白,忽而又变的紫红交错,被她的好福晋气的不轻。 话未说出口,周澜泱又柔柔弱弱的补了一句,“妾身在娘家也是个千金小姐,来了九爷府,福晋待妾身也很宽厚,愿与妾身姐妹相称,偏今日八福晋一口一个贱人,妾身才知道这京城府邸,妻妾之道是如此相与的。” 闻言,各女眷俱是一惊。 不由的去想自己平时在府里是不是也是如郭络罗氏这般难看?一时间,各家主母脸色多变。精彩纷呈。 “周妹妹说的哪里话,妻妾都是自家爷的人,当然相处的好,怎么会像你想的那般呢?都是八弟妹喝多了酒。”三福晋董鄂月容适时说了一句,以显自家府邸绝非如此。 “就是就是,平日斗嘴是有的,哪里有这样跋扈的。传到皇阿玛和额娘耳朵里,还得了?”七福晋站在人圈外,幽幽送来一句。 而那拉氏则是沉吟道:“八弟,还是带八弟妹回府吧。,她确实醉的不轻。” 看来,各位嫡福晋此时都不约而同对郭络罗氏不满起来,她一口一个贱人,一声一句尊卑,别人自该以为所有嫡福晋都是如此的,宫中知晓了,还得了?善妒可不是谁都承受的住的罪名。 “疼不疼?”胤禟侧身过来,满眼担忧的凝着周澜泱。 周澜泱甜甜一笑,道:“不疼。” 她突然提高了语调,挤眉弄眼道:“爷千万不要因为妾身生气,妾身阿玛额娘自小教育妾身,要与人行善交好,不要结怨。妾身一直记得。” 好家伙! 那一两桌小妾恨不得站起来为周澜泱鼓掌呐喊!话里话外,这是在说郭络罗氏没爹没娘,没人教养,才不懂规矩。 郭络罗氏气的发抖,指着周澜泱道:“你给我等着!贱人!”而后转身便走。 “云珠!”胤禩脚步一顿,回头尴尬的朝各位拱手道:“今日真是对不住了,改日我做东,向各位兄弟赔罪。” “八哥还是去看看八嫂吧。”胤禟脸色十分不好,生硬的回了一句。 气氛僵持了一小会儿,最后还是胤祉打破了僵局,假意无事发生的笑道:“行了,八弟妹是喝醉了,咱们可得注意,别醉了闹笑话。” “三哥说的是。” 不开口的胤禛补了一句。 “爷,妾身回房上点药。”周澜泱行了个礼,低垂着头,模样可怜的紧。 胤禟点点头,声音里全是担忧和心疼,“叫府医来瞧瞧?” “不必了。”周澜泱蹲身福礼,后退了几步,蹿逃出了宴会。 走到了清漪院前的转角回廊上,却听见身后有人唤她。 “周妹妹。” 是董鄂惠雅。 周澜泱心烦,却只能回身行礼。 “周妹妹巧舌如簧,好厉害,一时间便将八嫂置于了众矢之的,不仅各府小妾恨她,便是各府主母都怨上了她。难怪爷疼你。”董鄂惠雅笑眯眯的说道。 周澜泱也笑,道:“我就当福晋是夸我了,谢福晋。” 董鄂惠雅挺直脊梁,眼底全是嘲讽,轻声说道:“那些小妾定是对你感恩戴德了,替她们出了口恶气,就不知道今日主角刘妹妹会不会也感激你?还是会怨你出风头坏了她的喜事?” 第六十七章 她叫澜泱 面对董鄂惠雅阴阳怪气的嘲弄警告,周澜泱全不当一回事,回了清漪院就往躺椅上一瘫,摇晃着凉风招呼绣儿拧湿帕子来给她敷脸。 “格格,您这又是何必呢?那个八福晋就是个悍妇。您招惹谁不好非去招惹她?”绣儿轻轻的给周澜泱敷脸,言语中尽是担忧和心疼。 周澜泱龇牙咧嘴的叫唤了两声,然后把帕子扔给绣儿,答道:“她要说别人我才懒得出头,她当着那么多人面说我与直郡王有一腿,我不要面子,九爷也要的吧?” 想到那个女人的可恶嘴里和后面被自己气的花容尽乱,面色失常的时候,周澜泱是喜怒交加。 “九爷与八爷交好,许不好说什么,我可不受那闲气。”周澜泱以手扇风,抚着脸颊,又嘶了一声。 “肿成这样?格格您疼不疼啊?我进屋去给您拿点药,上次的擦伤膏还有,应该有用。”绣儿嘟着嘴,去给她拿点药。 却被她一把拽住。 “不用了,一会儿就消了,那药味道太难闻了。” 周澜泱笑了笑,也不知是安慰绣儿还是在警示自己,她牵住绣儿的手,握紧了,眸光逐渐锋利,嘴角含笑,一字一顿道:“放心,往后我不会再让人随便摔我脸了。” 绣儿点点头,掉下两滴泪来。 周澜泱进了屋,一眼便看见了摆在桌上的那方盒子,她迟滞脚步最终还是走了过去,拿起了那两枚玉佩。 琴瑟和鸣,应是缱绻情浓意,可那人,现时在何处呢? 周澜泱摸索着玉佩又出了屋,绣儿靠在石桌上有些打瞌睡了,周澜泱便又回身进屋给她取了条薄毯搭身上。 前院那头酒席还未散,只是气氛远不如刚才了。 胤佑与福晋说小格格晚间要找额娘,便告辞了。 接着,胤祉也说明日一早还召了礼部几位大臣议事,不好耽搁太久,带着董鄂月容也走了。 这下,便只剩了四贝勒、五贝勒、十阿哥三府的人了。 胤禟提了一杯,神色颇为冷淡,道;“今日各位来贺,有心了,老九记着。” “兄弟间说这些多生分。”几位嫡福晋已坐了过来,那拉氏柔声的说和了一句。可胤禟脸色实在黑沉的难看,那拉氏便又安慰道:“八弟妹今日喝多了,九弟可千万别计较。” 胤俄挠挠脑袋,也附和了一声,“是啊,好歹也看八哥面子。” “面子?”胤禟冷哼一声,“我若是不给八哥面子,她郭络罗云珠敢打阿澜,今日我会让她出不了九爷府!” 董鄂惠雅心底一震,强笑道;“爷你喝醉了……” 话音刚落,胤禟的冰凉目光却轻飘飘的落在了董鄂惠雅脸上。 “福晋,你觉着方才阿澜说的对是不对?妻妾之道,便是要随意拿捏折辱?” 闻言,众人缄默,那拉氏想再劝两句,被胤禛一枚眼神挡了回去。 “周妹妹是气急了,咱们做嫡福晋的,又不是妖怪,哪里会如此?各位嫂嫂,是也不是?”董鄂惠雅微微一笑,心里却很明白,上次她打了周澜泱,胤禟定是知道了,借着今日再为周澜泱不平呢! 她深深呼了一口气,漂亮的丹凤眼凝出一股薄薄的愠怒,心里咬紧了那人的名字! 周澜泱! 五福晋和晴笑道:“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九弟别往心里去。时间不早了,爷,咱们还是先回了吧?别耽误九弟今晚的春宵一刻。” 胤祺眉头微拧,看了胤禟一眼,喉头一动,似乎想说什么,可脱口,却只是一句,“改日都可再聚,我便先回府了。” 胤禟点点头,早在周澜泱离席后便想起身追上去,无奈宾客众多,面子还是要顾忌的。 此时他们主动开口离去,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好,改日我来府上叨扰。” 胤禟起身拱手,送别了胤祺。胤禛也起身随着一道告辞。 “诶,刘妹妹,听说你是宜妃娘娘的侄女?是九爷的表妹?”木吉娜睁着一双灵动的大眼,问话却别有深意。 早就被吓呆了的刘氏一愣,而后嗫嚅道;“回十福晋话,奴婢家族其实与宜妃娘娘已经旁了几系了,宜妃娘娘抬举奴婢而已,自然……” 说着,她怯生生的抬眼看了眼身边的男人,猛地羞红了脸,“自然也算不得九爷的表妹。” 木吉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也是,那八福晋毕竟也是郭络罗氏,若是你们同出一脉,料想她方才也不会那般了……” “行了!你添什么乱!”胤俄扯了木吉娜一下,又拱着手赔笑道:“九哥,那我也告辞了……” 胤禟点点头,起身便吩咐道:“先送刘格格回屋。” “是。”下人上来便要迎刘氏。 刘氏起身,朱唇一张,嘤咛了两声,空抬着手,却眼睁睁的看着男人走远了。 董鄂惠雅噙着笑上前来安慰她,“放心,今个儿是你的好日子,爷待会儿定是会过来的。” 刘氏怯怯的点头。 “不过啊……”董鄂惠雅笑道:“爷的性子说不准,今晚周妹妹受了委屈,若是爷安慰她今晚留在了清漪院,你也别太计较才是,往后日子长着呢。” “周姐姐她……”刘氏愕然道,说了几个字,却也只能点点头,应了一声:是。 喜席散去,董鄂惠雅神清气爽的走回了竹华院,秋音给她捏肩捶背的,好不殷勤,她不解问道“福晋方才为何开解那刘氏?若今日主子爷真宿在了清漪院,让刘氏去记恨周氏,不是挺好?” 闻言,董鄂惠雅冷笑着扫她一眼,调笑道;“蠢丫头,你要杀人,还会举着刀告诉那个人我要杀你吗?” “额娘指她来,定有她的过人之处,若是连几句话都不明真义,那也别指望她能对付周澜泱了!” 说话间,董鄂惠雅两指一用力,挤碎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绿葡萄,汁液粘稠沾着在她手上,她却不以为意的就着绢子擦了擦,嘴角笑意越来越盛。 几人府邸隔的很近,胤禛与那拉氏并肩缓缓走着,见胤禛眉头一直不舒展,那拉氏轻轻握住他的手,侧目看他,温柔问道:“贝勒爷心绪不宁,是因为周妹妹吗?” 胤禛一愣,看着那拉氏,却见对方依旧浅笑盈盈,笑颜如花。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胤禛不语,却默默的回握住那拉氏。 “周妹妹是个可心的,若不是……哎,与爷您该是相处的很好的。”那拉氏话音一转,像是在安慰胤禛,“不过瞧她言语犀利,极善应和,加之九弟妹一向和善,料想她在九爷府吃不了亏,何况九弟那么宠她。” 那拉氏温声细语的说着话,仰头探月,目光随着如绸薄云晃动,美人眉眼温柔,即使已生了孩子,身材有些微微走样,她一身柔约气质却是浑然天成的,叫人十分舒心。 “她今日虽是出了气,可得罪了八弟妹,有什么好?郭络罗云珠就是一个不讲道理的悍妇。”胤禛终于开了口。 那拉氏捂嘴一笑,灵动如少女。 “福晋笑什么?”胤禛不解道。 她却还是笑。 胤禛板着个脸,喊道:“茹栩。” 茹栩,这是那拉氏的闺名,听见胤禛唤她闺名,那拉氏脸一红,道:“臣妾是笑话您说八弟妹是悍妇,像是比我们这些女人家还嘴碎,说起来,贝勒爷好久未这般唤过我了,人前人后,您是贝勒,我是嫡福晋,总是不该有些不合身份的举动。” 她感叹道:“方才臣妾听九爷叫周妹妹阿澜,那是周妹妹的闺名吧,可见恩爱。” “澜泱。” “恩?”那拉氏一时未反应过来。 胤禛看她一眼,答道;“她闺名叫澜泱。” 那拉氏眼神一颤,愣然间,胤禛已先她一步进了府门。 第六十八章 深锁一院愁 与相邻的三府不同,胤祺的府邸则是与老大,老三,老七的他们在一处,在烧酒胡同,离这铁狮子胡同有些距离,还需乘小会儿马车。 他双手承在膝上,闭目不言。 他塔剌和晴一笑,挑起绢子给他擦汗,温声道:“瞧瞧,爷今晚贪杯了些,那酒太烈,这会儿觉得热了吧。” 胤祺缓缓睁开双眸,淡淡的扫了和晴一眼,言道:“无事。” “回府了臣妾便命人取点热水,好好给贝勒爷舒舒身子,散散酒气。”和晴又去理胤祺的衣衫前襟。 胤祺倒不拦她,只是突然问道:“八弟妹此人,如何?” 和晴微微一愣,然后笑道,“还能如何?安亲王的外孙女,身份在那摆着呢,自然要比旁人要霸道上许多,爷怎么想起来问八弟妹?” “只是今日见她泼辣,便问了一嘴。福晋不必挂心。”胤祺摆摆手,显然不愿就这个事与她深究下去。 和晴脸色有些僵硬,像是想到了什么,可眼色犹疑,又像不好开口。 “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说话吞吐了?”胤祺略有不满的扫了她一眼。 和晴才答道:“上次柔妹妹那个事,臣妾已罚了刘佳妹妹,要她抄佛经,可她总是说要照看弘昇,臣妾也不好……” 胤祺心有不耐,眼底闪过不喜,声线也冰冷了几分,道:“仗着自己生了大阿哥大格格越发的生娇了,去年便不该瞧她可怜让她把孩子领回去养。” 和晴垂眼不语。 “明日去把大阿哥和大格格接到正院,好好的孩子别教化成了生母一般的人。”胤祺叹了口气,又合上了双目。 “是。”和晴点头应声,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一直到了五爷府,夫妻二人都不曾再说过一句话,只是刚进府门,便听里头嘈杂忙慌的,见胤祺眉头拧紧,大有发怒之意,和晴忙唤来安里赫。 “怎么回事!” 安里赫本是胤祺近身侍卫,平日也兼着做些管家的活计,十分中心。 此时见主子回来,立即来报。 “五爷,福晋,大阿哥发烧了。” 胤祺一惊,脚步也快上了许多,往刘佳氏院子走,斥道:“府医可瞧过了?” “瞧过了,也用了药,李大夫说该摸几个时辰就能退烧……” 安里赫有些为难,和晴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藏着什么不敢说!大阿哥有事,你能承担?” “奴才不敢……”安里赫跪地,道:“是侧福晋在方格格房里搜出了一个人偶,说是诅咒大阿哥的脏术!这会儿正拿着方格格在审问呢!” “放肆!” 胤祺火气升头,大怒道:“什么时候五爷府可以滥用私刑了!” 和晴腿一软,忙跪地道:“都是臣妾的罪过!” 待三人急急去了正厅里,那坐在主位上的艳装女子一见来人,噌的起身便给胤祺扑了过来,哭呛道;“爷!可得给弘昇做主!” 胤祺眉头微拧,轻轻将她推开了些。 眸光一凛,嘲讽道:“你儿子都烧成那样了,你还有心思挑选装饰,穿金戴银?” 刘佳氏脸一白,原本如花似玉一张脸此时染上了些紧张忐忑的神色,好不精彩。 “正因为大阿哥病了,妾身才想精神些好……” 跪在地上的人低声呜咽着,原这方氏也是上次惠妃赏赐下来的,一个小格格,样貌不如刘佳氏,家世不如白佳氏,哪里来胆子去害大阿哥。 胤祺心头清楚,无非是这些日子,他召方氏的时日多了些,才叫刘佳氏留心上了。 “起来。” 宽大的手掌伸到自己面前,方式哭的通红的双眼像只小兔,颤巍巍的握住胤祺的手,却因为跪了太久,脚步踉跄,栽到了胤祺怀里。 “爷……奴婢失态了。”方氏呜咽着。 和晴忙亲自来扶过她,给她擦着泪,说道:“方妹妹,先别哭,究竟怎么回事,好好说与爷听。” 方氏行个礼,道:“奴婢本都要休息了,听说大阿哥病了,其他几个姐姐都去瞧了,奴婢便也跟着去了,可刚到那边没一会儿,就听见闹哄哄的,说府里有人要害大阿哥……接着,侧福晋便说从我屋子里搜出了……” “不是你还能是谁!”刘佳氏上前来,推了一把方氏,弱女子早就吓昏了头,被推却也不敢挡,呜咽了一声,幸好被和晴接住了。 这时,和晴脸上才露出了明显的愤怒。 “你放肆!爷的面前也敢动手。” 刘佳氏一向不把和晴放眼里的,翻了个白眼,便嘲讽道:“这贱婢害了大阿哥,福晋身为嫡母不为你儿子出头,倒护着这贱婢,果真是没当过母亲的人,不晓妾身此刻多痛!” 话音刚落,胤祺呼了一口气,上前一步,便直直一个耳光将刘佳氏打到了地上。 啪的一声,震回在屋内,胤祺收回手,双手负后,盯紧着刘佳氏,沉声道;“上次你对柔儿私刑致死,爷给你面子不与你计较,这回还敢算计在大阿哥身上来了,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般恶毒的母亲?” “妾身……妾身冤枉!”刘佳氏爬过去拽住胤祺裤脚,哭诉道;“妾身是弘昇生母,哪里会害自己的孩子!” 胤祺一脚踢开她,冷冰冰说道:“你说是方氏做了脏术害大阿哥,若不是她,你怎么说!” “若不是她,妾身……妾身……”刘佳氏眼光闪烁,答不出话来。 胤祺帮她补了下半句,“若不是她,便把大阿哥送到正院,还是由福晋抚养,你这侧福晋也别做了!一肚子坏水能教出什么好东西来!” 和晴立时叫人拿来笔墨纸砚,要方氏照着描。 方氏点点头,挽袖提笔。 刘佳氏见状大惊失色! 那方氏原是个左撇子! 写出来的字,看似没有大问题,却在尾脚朝向与常人写的字明显不同。 和晴吸了口凉气,抖着纸张对刘佳氏怒道:“侧福晋还有什么话说!” “爷……五爷,妾身错了,妾身知道错了……” 刘佳氏跪挪到胤祺脚边,胤祺却看也不看她一眼,道:“明日起,将大阿哥大格格送到福晋院里,刘佳氏居心不良,坑害阿哥,罚去后院禁三月!” “是。”众人应声。 胤祺离去后,方氏也被人搀扶着送回了屋。和晴微微一笑,眼神一亮准备提脚出门,却被人一把拽住。 一回头,刘佳氏疯了似得摇晃着她。 “你害我!你害我!” 和晴觉着好笑,眼神里充满了嘲讽,道:“侧福晋连亲儿子都算计,怎么就是我害你了?我早与你说过,那方氏不过是个格格,你与她计较什么,你自己不听,爷宠谁你就折腾谁,你说,爷能不怨你?” “都是你!”刘佳氏指着和晴,怒斥道:“你想抢我的儿子女儿,次次都给我扇风,让我去对付那些贱人,自己好收渔翁之利……” “是吗?”和晴提高了声调,反问一句。 她轻柔的给刘佳氏擦泪,笑道:“若是侧福晋没有害人之心,旁人说什么,你又何必理会呢?哈哈哈哈。” 书房内,胤祺擦拭着那日太后赏赐下来的簪子。 门便被叩响。 随后和晴走进来,胤祺把簪子放回盒子里收起来,双手交叠,神情言语都有些淡漠, “都处理好了?” “恩,刘佳妹妹哭昏了过去。”和晴有些愧疚,“臣妾身为嫡福晋,管理不好后院,还请爷责罚……” 胤祺展开镇纸,道;“爷不想下次府里再出这些烦心事,今日八弟妹如何你也看到了,爷不想哪日出门被人指着脑门子说爷的福晋也是个不省心的。” 和晴连忙跪下,再三保证道:“臣妾知道了。” “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 桌上的镇纸被移开,笔架搁到了一旁,和晴刚起身,便看见了露出来的那一副还未完工的画。 画中女子,螓首蛾眉,眉黛幽柔,神色灵动,却面含忧思,似在望月祈祷。 “倾国倾城,便是如此吧。”和晴大大方方的赞叹道。 那画中女子一头青丝,却插了一枚独特的发簪,和晴以为这是胤祺瞧上的新人。“这是方妹妹?” 见她上前来,胤祺却有些不自在的把画遮住了。 “无事福晋先去休息吧。” 和晴一愣,忙应道:“已很迟了,贝勒爷也早些休息,臣妾去命人备水。” “恩。” 在她走后,胤祺才展开那画,提笔写下两行小字。 “新妆宜面下朱楼,深锁春光一院愁” 而那清漪院中,胤禟却久久不敢踏入。 他站在树旁,便见周澜泱手中摩挲着一样东西,仰头望月,身姿清冷,万分惹人垂怜。 又走了两步,才看见她手上竟是两枚玉佩。 胤禟一震,喉头有些干涩,突然又见周澜泱扬起手,那玉佩瞧着就快脱手而出 胤禟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周澜泱又默默地收回手,把玉佩收回了袖囊里。 第六十九章 只此一心,与君长情 察觉到身后脚步声后,周澜泱回头,脚下一崴,正好被胤禟接住。 周澜泱身子一僵,回头转身便要推开他。 “放开我!” 嘴里喷出的酒香味洒了些在胤禟面上,他微微皱眉,瞥见了石桌上的竹筒,七歪八扭的倒着。 “你喝酒了?”胤禟问。 周澜泱被他拉住手腕,别过头去不看他,眼眶却蓦的红了,声音一梗,道:“不用你管。” 胤禟一愣。 “今日不是你娶新人吗?还跑我这里来做什么?”周澜泱以侧脸对胤禟,胤禟还是将她眸中的雾气看分明了。 “方才在席间,为何出头?” 胤禟不答她的问题,却是带着怜惜,轻轻用手背抚了抚她的脸颊。 “她说我与直郡王有一腿,我可忍不了。”周澜泱挣开胤禟的手,气呼呼道:“八贝勒倒是个温润如玉的,娶个婆娘跟个老虎似的,一口一句贱人,贱妾。有本事她倒是闹到皇上那儿去让皇上推行个一夫一妻制不是挺好?” 胤禟上手,揽住她,劝慰道:“说胡话呢。皇阿玛自己就后宫三千,能推行什么一夫一妻才有鬼了。那种事儿可能吗?” “当然可能。”周澜泱脱口而出,差点就说我们那儿都是如此。 “你阿玛还有两个妾室呢,我说错没有?”胤禟轻轻刮了下她高挺的鼻梁。 周澜泱语塞,确是如此,周家有两个姨娘,不过都没能生,至此也就她和周清河两个嫡出子女。 “行了行了,我不与爷争这个了,今个儿什么日子,您该去哪儿就去哪儿吧。”周澜泱转身摆摆手,大有送客的意味。 不想,未走两步,又被拉了回来。 “我既然来了,你却还赶我走?”胤禟眉头一扬,有些不悦。 周澜泱白他一眼,道:“可别,我才得罪了福晋呢,可不想又惹上那个刘妹妹。” “你瞧那刘氏也是个安分守己的,断不会搞怪。”胤禟戏谑一笑,眼里闪着莹莹的亮光,强硬又霸道的把人困在了自己怀里,玩味说道:“再说,有爷护你,你怕什么。” 周澜泱半推半就的贴在他怀里,二人在月光下,相依相偎,周遭万物都似浸在了一股暖意中。 “爷能护我多久?”周澜泱若有若无的叹气。 “天长地久如何?”胤禟唇角挂笑。 周澜泱直起身子来,嗤笑一声,道:“这种话你留着去对那刘妹妹讲,我断不相信。” 胤禟还急了,忙问道:“为何不信?” 周澜泱想了想,要怎么给他说明解释呢。 在心头组织了半天语言,周澜泱终是答道:“你这后院会陆续的进新人,你今年十八,十年后也才二十八,到时候后院里的女人怕是装不下,而我那个时候只怕已经老成黄花菜了,你哪里还会将我看入眼去?” “话不是你这么说的,我额娘四十有一了,照样得皇阿玛宠爱。”胤禟急了眼,甚至把宜妃搬出来说事,力图证明自己对周澜泱绝非说说而已。 只有这时候,周澜泱才觉得胤禟像是个十八岁的少年郎,她捂嘴一笑,狡黠乌黑的眼睛亮晶晶的,好比天下璀璨繁星,直直扑闪到了胤禟心里去。 “阿澜,爷是真喜欢你。不管今日,明日,今年明年。只要你心里有我,我绝不负你。”胤禟牵住周澜泱的手,像是个丢失玩具的孩童一般。 “我知道今日进来新人你不高兴了,我原本也以为会喜欢看到你吃味儿的样子。”胤禟目光一黯,闪过一阵心疼。声音也浅了些,他抚了抚周澜泱脸颊,道;“可我方才在门前,见你弄玉望月,独等一人的模样,我才知并不想见你如此伤心难过。” 周澜泱心砰砰跳。 “说来也奇怪,以往几次,我从未对任何一个人包括福晋有过这种感受,从未因为妻妾多而对一个女人有过愧疚,可偏偏这次……” 话没说完,纤长的手指抵住了他的嘴唇。 周澜泱一笑,柔声道:“我知道了,爷不用说了。” 他拿下她的手,紧紧握住,道:“生在天家,有些事我做不得主,但我可与你保证,自你之后,胤禟心中只你一个。旁人再入不得半分。” 周澜泱心绪大动,心头万转千翻,都只道留下来是命中注定,也是值得的。 她无法改变这个时代,也不能阻拦日后更多女人的可能性,可他却愿意对自己说只此一个这种话。 周澜泱吸了口气,点点头,默默的从袖囊里掏出一枚玉佩塞进了胤禟手心,她眸中泪光闪烁,更有胤禟看不懂的坚定与不悔,只听她低声道:“我也只此一心,愿与君长情。” ………… 翌日,因新人进府,胤禟得了一日休沐,竹华院内,也该是刘氏拜见福晋敬茶的时辰了。 胤禟却还未到。 看见刘氏孤零零的坐在位尾,小心翼翼的盯着自己脚尖,怯懦的模样让完颜琉璃好笑。 “刘妹妹,这意思,昨晚主子爷没在你屋里?”她撑着大肚子,故意问了一句。 果见刘氏脸一红,羞愧的摇摇头,似乎没能让胤禟进屋是她天大的罪过。 “哼,这个周氏也是太过分了,万分不讲规矩。福晋,您真该好好治治她了。”完颜氏甩着绢子,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落了座。 董鄂惠雅招招手,立即有婢女为完颜琉璃端上了蛋奶羹。 “行了,仔细爷听见不高兴你,刘妹妹才进府,日子长着呢,还担心以后没有见着爷的时候吗?”董鄂惠雅端起茶杯,绢子扣在尾指与无名之间,她垂首吹了吹茶沫。 雾气扑在她精致面容上,那头就听守门丫鬟拜倒“给主子爷请安,给周格格请安。” 男人大步流星的跨过来,众人连忙起身问好。 “给主子爷请安。” 周澜泱站在右边位尾的位置,正好与刘氏相对,给董鄂惠雅行了礼。道:“给福晋请安。” 董鄂惠雅一笑,柔声道:“昨个儿你受了委屈,还要伺候主子爷想必累着了,快坐吧。” 周澜泱自知她用意,甜甜一笑,行了个礼,兀自坐下了。 接着,刘氏给胤禟与董鄂惠雅奉茶,恭敬的跪倒在地,浅声吟哦,“妾身给主子爷请安,给福晋请安。” 董鄂惠雅接过茶,递一杯给胤禟,望着胤禟端着福晋温善贤惠的架子,道:“爷看给点什么赏赐?虽然昨晚未侍寝,但也是新嫁娘。” 周澜泱弯唇一笑,这个董鄂惠雅,明里暗里都在撺掇着刘氏记恨自己呢! 不过她可不在乎,胤禟昨晚就是清漪院歇的,又如何?脚长胤禟身上,她能管得了? “福晋安排吧。”胤禟接过茶喝了一口,这才正眼瞧上了刘氏,道:“抬起头来,昨日天暗,爷都未瞧见你模样。” “是。” 刘氏叩了个头,缓缓支起身子来。 胤禟脸色没什么变化,看不出满意还是不满意。可董鄂惠雅与完颜琉璃都看的分明。 胤禟的眼里,可没有当初见到周澜泱时那种惊为天人的惊艳感。 “往后在府里有什么事大可与福晋禀报,福晋宽厚,其他府邸多的严苛规矩,她都未设立,你要尊重她。”胤禟放下茶碗,言语中将董鄂惠雅抬高了几分。 好话谁都爱听,虽然这话里没几分真心。 董鄂惠雅将自己那杯茶捧在手里,笑盈盈的说道:“主子爷说的是,既然有缘,咱们往后就是姐妹,好好伺候主子爷,早日开怀,为皇家开枝散叶便是大功德。” “是,妾身记得了。”刘氏又叩了个头。 “起来吧。”董鄂惠雅招招手,秋音捧来一盘子首饰,端给了刘氏。 “还不知刘妹妹闺名?” 董鄂惠雅又问。 “妾身闺名兰心。”刘氏始终半垂着头,声音也很轻很轻。 “兰心……”董鄂惠雅复念了一遍。 胤禟皱了皱眉,还未开口,董鄂惠雅便侧过身子,贴着他,道;“这个兰字可是犯了周妹妹的名讳了,爷看是不是另赐刘妹妹个名儿?” 第七十章 要做生意 周澜泱一愣,心头火气,刚要起身说不。 便见胤禟点点头,像是很满意董鄂惠雅的提议,道:“福晋说的是,爷给你改个名儿,叫……” 胤禟想了想,脱口道:“叫意心吧。” 刘氏显然未料到还有这一出,可如今进了九爷府,哪里是她能说不的地方呢,只好抖了抖红唇,应道:“谢主子爷赐名。” 董鄂惠雅笑的慈眉善目,道:“快去与各个姐妹见见,她们可都备有好东西给你呢!” “是、” 先是郎氏,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她给刘氏送了个手镯,也没说什么话,就冲她笑了笑。 完颜琉璃则是送了张亲自绣的绢子,笑道;“手艺不好,刘妹妹别嫌弃。” 刘氏见那绢子却很喜欢,眼底闪过一丝惊艳,喃喃道;“这可是双丝绣,完颜姐姐手真巧。” 完颜琉璃得意一笑,用挑衅的目光去看着才赦了禁足令不久的兆佳氏。 兆佳氏白她一眼,递枚金钗给刘氏,语气不咸不淡,说些什么日后好好伺候主子爷,好好相处之类有等同无的话。 到了周澜泱这里,她才懵了,昨晚绣儿睡的早,胤禟过来时都很迟了,根本没与自己说要给新人备礼的事。刚个儿从清漪院过来时绣儿倒是追着说了些什么,可自己全没听清…… 她还在恼怒,刘氏已经过来给她行了个礼。 周澜泱连忙起身,回了一个。 可她手空无一物,贴身婢女绣儿被她发在屋里给她装酒,连个假意打圆场的人都没有,胤禟看了看她,咳嗽了一声……似乎要帮她解围。 董鄂惠雅与完颜琉璃则是等着看好戏。 只见周澜泱笑眯眯的,不慌不忙的取下了颈上的一串玉珠,亲自给刘氏戴上。 诚恳的说道:“刘妹妹,可原谅我今日走的急了,未曾选好赠礼就过来了。这串玉珠是我从小就戴身上的,今日见到妹妹一见如故,就送与你了,希望别嫌弃。” 刘氏捏了捏冰凉透心的玉珠子,心道这是个价值不菲的好物。 忙推辞道:“如此贵重,又是姐姐不离身的东西,妹妹怎敢受。” “好玉配美人,妹妹肯受,我心里便舒坦了。”周澜泱拍着刘氏的手,面上笑的如风和煦。心里却在肉疼,这哪是什么从小戴的,这是上次从陕南回京时,在途中一玉器店买的,胤禟看不上,因为他觉得三百两要价太便宜了。 犹记当时他一脸鄙夷的看着老板,大有这价格侮辱了他,应要涨价到一万才不算辱没他皇阿哥身份的架势。 而自己则是一口还了一个一百二十两,并声称爱卖卖,不卖拉倒,成功唬住了老板。 又在胤禟付钱的当口挡住了他,并给他普及了一些女性当自强,用自己的钱最踏实的知识后,在众人瞠目结舌,疑惑不解的目光下十分大气的付了这一百二十两。 可当她清理自己已经所剩不多的嫁妆私银时,才深觉后悔,每每午夜梦回,她总在抓心挠肝的痛悔:如果当时的自己,不要那么装逼就好了…… 胤禟偷偷笑,清楚看见周澜泱精彩多变的小脸色。 那头刘氏接下了这礼物,诚意满满的道了谢。 “那便谢谢周姐姐了。” 周澜泱撑着一张完美无瑕的笑脸,应道:“不谢的,不谢。” 待从竹华院散了后,胤禟特意亲自送了刘氏回院子,惹的她满脸羞红,差点走不动道。 而周澜泱则是一如既往的装瘫痪,躺在凉意上数云朵。 绣儿喊了她几声,都不见她答应。 最终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成功了拉回了她的思绪。 “怎么了?”周澜泱一激灵。 “奴婢唤了您好几声了。”绣儿委屈巴巴的指了指藏在手心里的东西,悄声问道:“如今格格还要用这东西吗?” 那乌漆墨黑的药丸是避子丸,周澜泱顿时心头一梗,想伸手去接又觉得手比铁还重,捞不起来。 可又想不到拒绝的词儿,她承认爱胤禟,可她确未想过孩子的事。 三百年后尚有生孩子送了性命的,更别说这个时候了。 想到这里,周澜泱烦躁起来,摆了摆手道:“放回去吧,要吃我自己去拿。” “哦。”绣儿乖乖的把东西放回了抽屉里,再出来时,顺手给周澜泱带了碗冰糖凉水。 “格格要不要吃点西瓜、待会儿奴婢去膳房拿一些。” “不要了,难得吐籽。” 绣儿歪着头,邀宠道:“那又何难,奴婢给您挑好,切成小块儿。一口一口喂您吃。” 摇椅晃动着,周澜泱依旧兴趣缺缺的。 “那苹果呢?格格要不要?听说是才从宁源过来的,可甜可脆了。” “或者格格您想吃什么?马上这夏日头过去了,再有些水果就吃不到了。”绣儿眨眨眼,看周澜泱一脸沉重。 其实这会儿已经快是秋老虎的尾巴了,根本算不得夏日头,只是天偶有炎热时,所以应急水果倒还没下市。 突然,周澜泱停住摇椅,直起身子,猛的一颤,像鲤鱼打挺一般,拉住绣儿的肩膀,道:“好绣儿,你提醒我了,我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 “我这几日都在想,我要做生意。可我暂时没想好要做什么营生,刚刚你却提醒我了。”周澜泱捏着绣儿的脸颊,绣儿也任她捏弄,只是疑惑道:“格格要做什么生意?怎么突然想到……” “傻孩子,我要挣钱啊!” 周澜泱松开她,起身,阳光洒在她身上,萦出一阵薄晖,她扬着手,比划着给绣儿说,“我要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你考虑啊,钱是万物的根本,只有挣了足够的钱,我们下半辈子才过的好,过的舒心。才不至于哪一日我若失宠了,让你也跟着没饭吃。” 绣儿眼圈一红,上前就死死的抱住周澜泱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格格您真好!这种时候都考虑到奴婢!奴婢一定好好跟着您,哪怕您有天失宠了,奴婢也绝对不抛弃您!” “哈哈哈……”周澜泱被她逗笑,俯身看着小丫头的头顶,笑道;“你还能不能盼着我好了。” “嘿嘿。” 绣儿抬头,冲着周澜泱笑弯了眉眼。 她突然又替周澜泱想到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格格要做生意,可是爷和福晋会允许吗?再者,您有本钱吗?”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更难倒了此时雄心壮志的周澜泱。 嘴角抽搐了几秒之后,周澜泱大手一挥,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我想办法!” 第七十一章 入股吧! 店铺的话,周澜泱已经看好了,就在八大胡同口子上,一家不大不小的茶铺,路过几次,那里生意都不是很好。以前周澜泱就想着那个老板不会做生意。 八大胡同门前,你卖茶给谁喝啊? 要是放三百年后,就卖什么计生用品的生意保管好呢! 周澜泱听胤禟讲过一些生意经,知道那些地方寸金寸土,若是要盘下来,没个五六万两,根本办不到。 然后再根据你自己要做的营生,还有一系列的成本开支。 总之……成本不低。 初初的准备个七八万两。 周澜泱打定主意后,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余额。 仅有八百多两了。 “格格,想什么呢?”绣儿给她端了些切好的水果来,周澜泱吃了一口西瓜,问她。 “绣啊,你给点钱出来入股吧。” 绣儿吓的一激灵,怯怯道:“入股?奴婢没钱。” “哎。”周澜泱叹息一声,大有恨铁不成钢的阵势,劝道:“你说你没钱就是在胡说了,上次我给了你五百两,你怎么的也剩了几百两吧。” “那平日里奴婢替你打赏出去的不是银子啊?”绣儿嘟着嘴,下意识的捂紧了钱袋子。 “诶,绣啊,帐不是你这样算的。” 周澜泱拉着绣儿坐下,语重心长的说道:“假设,你给我四百两,按照股权分配,你约莫就能有……”周澜泱心里掐着指头算,然后掐着尾指递到了绣儿眼前,“就能有这么一点点股份吧。” 绣儿急眼了,忙站起身来。 “这么一点点,格格您是不是骗奴婢呢……” “傻孩子……”周澜泱把她重新按下来做好,“怎么能骗你的,我这么给你说吧,你四百两本金永远都在,当存放在这里,如果生意好的话,一个月大概能分你好几两呢!甚至十几两几十两!” 绣儿被忽悠心动了,仿佛看着白花花银子在眼前转。 “真的?” 周澜泱收起笑脸,严肃道:“可不骗你,我这是首轮融资,机会难得,过了这次,再有人要入股,起码三千两。” “什么轮?什么资?”绣儿疑惑道。 周澜泱摆摆手,道:“那些你别管,我就问你想不想挣钱?信不信我?” 绣儿考虑半晌,然后坚定的点头,“奴婢信您!” “但是,格格打算做什么呢?” 绣儿疑惑道。 周澜泱嘿嘿一笑,指着桌上的水果盘,道:“我要开一家卖水果点心的铺子。” “水果点心?那是什么玩意儿?” 周澜泱起身,兴致勃勃的给绣儿梳理着自己的伟业蓝图,道:“我要卖切好的水果,冰镇着,按份卖,做拼盘。当季水果当季卖,换着花样去摆盘。再搭配着卖点心,卖那种只有我会做的点心!” 闻言,绣儿也跟着笑。“格格主意就是多,京城里从没有卖切好的水果呢,可是,大户人家都有下人伺候,一般百姓怕是又买不起。” “问得好。”周澜泱习惯性的捏了一把绣儿的脸颊,冲她挤眉弄眼的笑道:“可是八大胡同口子上,你说那些人买不买的起?” 千金难买红颜笑,若是讨的美人开怀,万金又何难! 周澜泱吃准了那些人群的消费心理,越想越满意。 “主意是不错,可是您一时半会儿去哪儿凑那么多钱呢?”秀儿问到了关键上。 “要不,找主子爷吧?他肯定给您。” 周澜泱考虑了半晌,问;“之前主子爷是不是说过,我可以随意出府这话?” 绣儿点点头,虽然她也不知为什么,但却是陕南回来之后,胤禟就说过,周澜泱可以随便出府,但要两三家丁远远跟着,且只有午膳后,晚膳前这个时间。 “那我回家去找我阿玛额娘要点。” 于是,周澜泱准备重操旧业,干起了坑爹的营生。趁着胤禟去八爷府议事,没时间往她这走,午膳后,她带着绣儿大摇大摆的出了府门,快马加鞭的直往周府赶。 之前吧,久不见女儿,想的厉害,偶见一次,还是觉得心疼心怜。 可次数多了,尤其得知她可以随便出府,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后,周大力夫妻二人渐渐就没那么热情了。 连一向疼爱周澜泱的周柳氏都一副你怎么又来了的嫌弃表情。 只有周清河做为万年妹控,保持着始终如一的热情热爱。 于是,周府正厅里,就出现了这么个诡异景象。 周大力喝着浓茶,不咸不淡的问道,“又什么事?” 周柳氏也说:“虽然九阿哥疼你惯你,由你胡闹,但你也不可时常如此啊,仔细福晋不高兴。” 周清河乐呵呵的说:“小妹天天回来我都高兴,九阿哥要愿意,跟着一起来也不是住不下。” 引来了周大力猛的一脚踹他身上。 “人家皇阿哥能到你家来住!那么敢想呢!” 周清河不甘的梗着脖子回道:“那八阿哥娶福晋时,还在安亲王府办的喜宴呢。” “人家是安亲王府的格格,你妹是个啥?”周大力瞪眼如统领,呵斥着周清河。 “我妹是我的心肝。”周清河回道。 周澜泱摆摆手,劝道:“可别提那个恶婆娘,提着我就脸疼。” “怎么了?”周清河紧张道。 倒是周大力像是一下就听出了原委,劝道:“人家是嫡福晋,八爷与九爷交好,你且为了九爷,少招惹她。” “女儿晓得。”周澜泱压下了此事不提,转而说起了正事。“这次过来,是想跟阿玛额娘借点钱。” “借钱?”周柳氏笑了,“说什么借,要使钱银给额娘说就是了。” 说着,她起身便吩咐道;“青儿啊,去给你表姐取五百两来。” “额娘……” 敢在周青起身前,周澜泱拦住了她,对二老说道:“女儿借的多,不是几百两了事。” “你要多少?”周大力隐隐有些紧张。 周澜泱嘴皮一翻,答道:“先借个三万两吧。” “噗……咳咳咳”周大力头晕目眩,颤抖着手把茶碗放平,问道:“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周柳氏满脸担忧,紧张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周澜泱忙解释道:“阿玛额娘别担心,是我想做点营生,缺点钱。” “胡闹!”周大力一拍桌子,桌几都跟着颤了颤,“你做什么营生?人九阿哥是少你吃还是少你穿了?” “阿玛!” 周澜泱也一拍桌子站起来。满屋噤声,周大力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女儿,记忆中,周澜泱从没这种时候。 “你糊涂!女儿不得为自己考虑?不得为你们考虑?若是一日失宠,我好歹还有钱啊。”周澜泱注意着他们的神色,半威胁半恐吓道:“若不然,等我半老徐娘了,还要回娘家来,吃你们的,喝你们的,到时候拖着这么个老妇,指不定闹的我哥也满屋不安宁……” “别说了,别说了……”周大力摁着眉心,脑仁疼的厉害。 周柳氏看他脸色,又看看女儿。 “你以为你阿玛一个月多少俸禄,开口就三万。”周大力叹了口气,瞪了眼周澜泱,“以往你可没那么多心眼儿,现看来,越发的会搞事儿。” “嘿嘿。”周澜泱心知事儿成了,笑的甜腻。 周大力伸出手,“只有二万两,老周家的全部积蓄了。” “或者,我给你五千两,算阿玛支持你的。不用你还……”周大力给了周澜泱两个选择。 不料,周澜泱根本不考虑,点头便道:“算我借的,阿玛放心,每月还你一些,一年必还清,另还给您分利。” 周大力瞪了她好一会儿,终是笑了出来,他摇摇头,吩咐周柳氏去取钱,叹道:“阿玛就想着你好,分不分利的有什么。你开心就行了。” 周澜泱心里一暖。 “留着用膳吗?” “不了,晚膳要回府去,九爷一般都在我那院子用膳,我得回去候着。”周澜泱状似无意的说道。 周大力踌躇半晌,道;“九爷宠你是好事,但是物极必反的道理,阿玛想你该是懂得。” 周澜泱点点头,又冲周大力笑,示意让他放心。 “你那店铺开营时,能不能看看让你堂妹去帮帮忙?” “恩?” 旁边的周青一愣,脸色一红,有些窘迫,又有些不好意思,她抿着唇,喊了一声堂姐。 周澜泱扫她一眼,道:“再说吧,若可以的话,我自不会推迟。” 第七十二章 你不也是乐在其中吗 清漪院内。 周澜泱满脸堆着笑,站在男人身后,乖巧的给他捏肩捶背。 “这是怎么说的?”胤禟手里捏着一沓厚厚的纸张,毛笔字写的相当漂亮。 他挑着眉梢,眼中含着笑回头来看周澜泱。 周澜泱坐下在他旁边挽了他手臂,撒娇道:“这是我备营手札,爷先看看,感不感兴趣?” 胤禟一愣,有些哭笑不得:“怎么想到要做生意?” “赚钱呀!店铺我都看好了,就在八大胡同边上,现在叫祥记茶铺。” 周澜泱粲然一笑,扬着手画圈,为胤禟讲解着自己的蓝图大业。 这副模样乖张又可爱,胤禟虽觉得她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却也没拒绝她,手上翻着那沓纸,听她在耳边絮叨。 越看却越觉得有意思。 原那纸上周澜泱详细的列了需要的银两,店铺营生的方向,所备物资,面对的客源人群,总之是面面俱到。 胤禟眼底的笑都快溢出来了,他挑眉一笑,打断了还在絮叨的周澜泱。 “你要多少钱?” 周澜泱先有微怔,而后扑倒胤禟怀里,像只黏人的幼猫,低声道:“不多不多,五万两就成,再不济,四万八也成……” 她拿脸在胤禟胸膛蹭了蹭,她不自知,胤禟却是被她蹭的一肚子邪火。 心头猛得一窒。 周澜泱还是不知好歹的作妖,纤纤素手揽着胤禟的腰,抱的紧紧的,手指往上游弋,食指挑着男人的发辫上的素玉络子绕着圈,眼里满是楚楚可怜的神色,继续哀求道:“主子爷放心,可不让你白出钱,算我借的,赚了钱还你……” 胤禟低眼瞧她,低声道:“还不起怎么说?” “怎么可能还不起!老娘经商天才!” 心里咆哮了一句,周澜泱终是不敢这么说。 眼珠子一转,她眨眨眼,捏低了嗓音,娇俏道:“那小女子只好以身相许了……” 胤禟笑出声来,直接上手把人搂住,眉梢一挑,眼神犀利的睨着周澜泱,豪气道:“乖乖给爷生个孩子,什么都好说!” “诶,不对不对,不是现在……” “要孩子这种事,择日不如撞日。” 周澜泱察觉不妙时,人已经被丢到了床榻上,后者更是饿狼捕食的扑了上来。 当周澜泱被胤禟半强迫着拖到某种强烈的快感时,她一把抱住男人光裸的后背,指甲在上面不客气的留上了道道划痕,更是咬了他肩头一口,恶声道:“你就不能轻点!” 胤禟被咬痛,嘴里微微嘶了一口气,仰头来见到周澜泱盛满水雾的眸子,才知怕是真的弄疼她了。 本想说些安慰她的话,可身在温柔乡里,一开口竟又是极具情色的浑话。 “我轻了你能舒服吗?” 周澜泱一张脸羞的通红,霎时便软成了一汪春水,偏嘴上不妥协,应道:“就是个登徒子!色坯子!” “阿澜说是什么,我就是什么。”胤禟得意极了,越是看着周澜泱一副不能自己的迷人模样,他心里越舒坦,折腾着几下,突然问道:“阿澜,你喜不喜欢爷?” 周澜泱被他折腾的三魂七魄丢了一半,双手架在他颈上,有气无力的搂着他,微微仰头,下颌处便勾出一段迷人的线条来。 她澄亮的眸子此时盛满了雾气,好似一张迷网,勒的胤禟叫他透不过气来,她轻轻一笑,樱唇微微张合,答道:“我不喜欢九阿哥。” “喜欢胤禟。” 胤禟心里一激,不由分说的吻了上去。 两人在屋内酣畅痛快了许久,等绣儿颤颤巍巍的敲门问是否需要伺候的时候,周澜泱已经靠在胤禟怀里睡着了。 “抬进来。”胤禟吩咐道。 周澜泱也醒转了,耳边是强有力的心跳声,一往上瞧,就是胤禟那张好看的过分的脸! “醒了?”胤禟一乐,一双桃花眼里写满了戏谑和满足。 周澜泱掀开被子一瞧,一身的青紫痕迹,像是遭了毒打。她愤恨的瞪着胤禟,怒道;“爷实在不规矩,说事儿竟就说到床上来了!” “现在倒是义正言辞的指摘起爷来了,”胤禟两指挑起她小巧的下巴,嘲道:“说的就像你没乐在其中似得?” 周澜泱脸一红,吞吞吐吐道:“我当然没有!” “真的没有?”胤禟眯了眯眼,显然不信。“刚才是谁抱的爷可紧,一口一声胤禟,胤禟,喊的爷骨头都酥了……” 周澜泱闭口不言,就是摇头。 “哦……”胤禟突然哦了一声,声调拉的老长,然后凑近了周澜泱,沉声道:“那就是爷本事不够,还得要与阿澜多练练……” 一个翻身,胤禟再度把人压到了身下。 周澜泱欲哭无泪,忙求饶道:“错了错了。妾身先胡说呢,妾身快乐,快乐的不得了,爷可怜可怜妾身……” 嘴唇被狠咬一口,疼的周澜泱双目泛泪,胤禟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得意洋洋的说道:“叫你不老实!” 绣儿在门口等了许久,终于得了首肯,带着另一个丫鬟进来伺候着主子梳洗。 又耽误了好长时间,等二人穿戴整齐,从房门出来后,便发现,天都黑了。 周澜泱噘着嘴,心情极不美丽,哀怨的看了胤禟一眼,低声道:“都怨爷胡闹,饭点儿都过了。” “哈哈哈。”胤禟得了好处,自然不会与她计较言语,爽快的笑了几声,豪气道:“有什么难的?爷带你吃酒楼去!” 说起上珍馐楼吃好的,绣儿才是最欢喜的。 到了那地儿,一会儿端茶,一会儿递水的,堪堪比那小二还勤快,胤禟都被逗乐了,笑话她说,“要不你别待府里伺候你家格格了,上这儿来做个女跑堂?” “嘿嘿……”绣儿憨厚的挠着脸颊笑了笑。 这珍馐楼要价奇高,来的都是些富贵公子哥,就是王爷阿哥的,也是常客。加之多少都有人知道这是当朝九阿哥的产业,甚至有些商贾想来凑热闹,逢个官员大臣的,以后做事也方便些门道。 所以尽管过了饭点,它依旧人声鼎沸。 周澜泱兴趣盎然的看着人来人过,胤禟不由问道:“看什么都出神了?” “我是在想,以后这些人都会成为我店铺里的主顾,会为我创造许多许多银子……”周澜泱双手在半空中画了个圈。 听到这里,胤禟才想起她要钱做生意的事,声音也多了些严肃感。 “八大胡同那地界儿,人是多,但是也很杂,并非你想的全是富人,的确有为了美人一掷千金买束花的,但也多的是小白脸顶个读书考学的名头,嘴里叨些情情爱爱,哄骗着靠那些姐儿养的。” 胤禟一边说着话,一面抽出筷筒里竹箸,左右瞧了瞧。 周澜泱笑,答道:“你这话可就错了,谁说我只赚富人的银子了?我可以将我的水果点心摆着名列的让人选,你有钱你就买大盒的,钱少你就买小盒的。偶尔针对那种钱少的,还嘴馋的,还死要面子的,我还以买一送一,听着多大气……” “当然啦,本钱我肯定要算在他身上去的。” 周澜泱絮絮叨叨的说起来,“我都想好了,我请个掌柜的,再配两个帮工,一个专门切果子,一个装盒摆盘。电心的话,我想在府里找个信得过的,教会他让他过去做主力,然后再招徒弟,收学费!我就教他做点心,然后下一步就是让人来加盟!我教技术教营销,教……” 周澜泱越说越高兴,吐出了一大串现代化语言才惊觉过来,连忙住了口。 可一看对面的男人却望着自己像出了神。 周澜泱顿时不高兴了,嘟着嘴抱怨道:“爷,你走神了。” 胤禟看她嘟嘟囔囔的说的不停,脸上神色可谓神采飞扬,眸中更有珠光流转,一时看的欢喜,竟浑然未觉她说了些什么。 只好含糊道:“好,你说的好,照你意思办。” 第七十三章 遇太子 周澜泱兴奋快要蹦起来,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自己还不忘问道“那爷您看这个钱的事儿……” “啊,好痛……”她捂住脑袋,哀怨的瞪着胤禟。 原是胤禟就着那筷箸敲到了她头上,嘲道:“看你那几辈子没见过钱的穷酸样,爷既然应了你,还有返反悔的道理?” “爷真好。”周澜泱狗腿子的谄媚着。 胤禟笑了笑,又说道:“不过,我这钱也挣的不容易,几万几万的给了你,也得瞧着成效才好。” 周澜泱歪了歪头。 “以后每个月,账簿要走我这儿过一遍。” 胤禟说。 想了会儿,周澜泱确信胤禟应该是比自己还会做生意的,而且他是阿哥,许多门道和心眼儿都不是自己能比的,左右人家出了那么多钱,看看账簿不过分。 于是,周澜泱便笑道:“这有什么难的!” 只她却没注意到,胤禟垂着深眸,弯唇一笑,那笑容里竟是有几分深意。 “去去去……一边去,赶紧给爷叫几个姑娘来陪酒!爷这里面儿有贵客,知道吗!” 吆五喝六的咆哮声,二人齐齐望去,周澜泱觉着这人有些眼熟。 胤禟已站起身,双手负后,冷笑道;“哪里来的野狗,敢在爷这儿叫嚣?” 那几个人回过来看,见到胤禟脸色登时便有些不好。 带头的那个就是什扎海,他被正主撞见捣乱,先是有一些惊慌,而后却镇定自若的道:“哟,这不是九爷吗?” “听闻九爷上次去了陕南赈灾,突逢地动,奴才好一阵担心,没想到九爷又生龙活虎的回来了,真是可喜可贺啊,可喜可贺。” 什扎海拱着手,对胤禟拜了拜,脸上横肉却堆着油腻的效益。 胤禟眯了眯眼,身后的人就开了口。 “哟,又是你这犯了眼疾的狗东西。” 什扎海踮脚往后一瞟,脸上神色顿时即变,指着周澜泱道:“是你?!” “就是奶奶,乖孙子。”周澜泱笑眯眯的走过来,到了胤禟身边时,突然换了一张脸,沉着气,扬手一指,在什扎海额头上狠狠的戳了几下。 端着一副恶霸的派头,硬气道;“上次教训是不够,还敢来珍馐楼胡闹,奶奶可没那么多穷酸规矩跟你胡讲究。” 什扎海隐约想起上次被这女人猛踹子孙根的惨痛,不由的往裤裆摸。 周澜泱瞥见他的小动作,笑了笑,眯着眼威胁道:“还不滚?奶奶的巴掌可不认人。” 什扎海嘴角一抽,却是对胤禟说道:“好笑话,从来只有客人挑店家的,九爷你这开门做店,莫非还挑客人?就是八大胡同的姐儿也没有挑剑恩客的道理……” 一听把自己拿着和那些烟尘女子相比,胤禟生怒,直接上前便要赏巴掌。 周澜泱快他一步,踢脚一踹将人踢到在地。 “狗东西,学不会教训是吗?”周澜泱抬脚踩在什扎海胸口上,俯身下去,对他说道:“别以为身后有一两个狗熊撑着腰就当自己也是个人物了,珍馐楼不是你该来的地儿,趁早滚。” 什扎海想推开周澜泱的脚,却使不上力,才发觉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力道竟是大的惊人。只能龇牙咧嘴的瞪着她。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与什扎海的质问声同起的,还有自最里间包厢传来的一道威严男声。 “珍馐楼一顿千金,却是这般待客?” 那道门被人从里敞开,主位上的男人摇着折扇,凤眼微凛朝胤禟看过来。 周澜泱也缓缓直起身子,跟着望过去。 只见胤禟脸色一沉,却浮起一抹冷笑,径直往那里头走去。 周澜泱跟过去,只听胤禟喊了一声,“太子爷。” 周澜泱浑身一震,里头那人是当今太子?! 胤礽摇着折扇,哈哈大笑几声,招了招手,让胤禟上前来,道:“今日本是应了老三邀约,去花诗宴上溜了溜,宴会散后,他们又想着要来京城第一楼试试,不想,竟还碰上老板了。” “你们愣着干什么?这位可是本宫的九弟,这珍馐楼的老板,当朝的九阿哥!” 一时间,那些文人墨客稀稀拉拉的起了身,一桌子人就还坐着两个,胤礽与对角位置上的胤祉。 周澜泱瞟了一眼胤祉,两面三刀之人就是如此。 “见过九爷!” 胤禟背着手,淡淡说道:“既然来了弟弟这,就吃好喝好。”他话锋一转,道:“不过,就是不知道外面那条狗是哪位公子带来的?” 胤礽脸色一变,正看见外间什扎海咿咿呀呀的走进来,捂着胸口,苦着脸,嚷道:“太子爷可得给奴才做主啊!这丫头太不讲理!” “哦?” 胤礽哦了一声,胤祉却是认出了周澜泱来。 周澜泱回身便是一耳光摔倒了什扎海脸上,“好啊!你个下贱奴才!横行霸道,吃霸王餐,乱咬人碰瓷,还敢占奶奶便宜,这会儿倒敢将自己和堂堂太子绑一块儿了!” 什扎海张开便要辩驳。 “太子爷手下能有你这样调戏良家妇女,霸楼横市,欺软怕硬的货色?” 周澜泱声音提的老高。 胤禟伸手拦她,故作深沉道;“阿澜,太子爷断不可能养这种人。” 胤礽脸色红白交替,怒其不争的瞪了一眼什扎海,这个蠢货,叫他来找胤禟的晦气,却不想,自己还栽了个跟头,听这女人意思,还不是一次两次了。 思虑间,胤礽把目光移到了周澜泱身上。 光是见那张娇俏容貌,胤礽心头怒气便消了一半去,笑道:“这狗东西是本宫奶公的外甥,听说本宫出宫了,便来请安,可得罪老九了?” “哦。”胤禟扬扬眉头,走了几步,打量着什扎海,似笑非笑的说道:“听这意思,太子哥哥平日里与他并不相熟。” “自然不熟,太子爷怎么可能和这恶霸相熟?”周澜泱笑里藏刀的补针。 胤礽强忍怒气,应道;“是,并不熟。” “既如此,这混账在这珍馐楼里闹事推搡,还叫嚣要美色作陪,当我这是什么地方了?这样的人,断不能容他。不如就报官吧,去那牢狱里消消脾气,长长记性,太子哥哥以为如何?” 胤禟噙着人畜无害的笑容望着胤礽。 却无疑是将胤礽架在了火堆上烤。 一面答应了不好,怕凌普那边多少面子有些过不去,怨他堂堂太子,护个奴才都护不住。 不答应也不好,这么多人看着,这些文人墨客嘴又没个把门的,往外一传更不知道给说成什么样! 胤礽心里千悔万恨,不该去劳什子的花诗会! “这里是九弟你的地方,当然你说了算。”胤礽强撑笑脸说道。 什扎海大哭大闹起来,活像个被抛弃的怨妇,嚎叫道:“太子爷!你不能不管奴才啊!都是你叫奴才……” 周澜泱闻声,转身便一个大嘴巴子抽到了什扎海脸上,大声骂道:“混账!还敢拉太子爷下水!太子爷何等尊贵,能像你这泼皮种子,干出这些龌龊不像人的事儿?” 胤禟笑出声来,转头去吩咐掌柜的带人上来提人。 没一会儿,几个精壮大汉便噔噔的将人带了下去,包厢里又恢复了初时安静。 “看这误会,闹了各位清净,先告辞了。”胤禟冲胤礽胤祉拱了手,拉着周澜泱便要告退。 胤祉再一次见识到了这周氏的伶牙俐齿,满口都是在为太子正名,而实则是把太子埋汰了个遍。于是,他便起身说道:“老九,这几位都是京城里极具名声的雅客,与我素来交好,不算外人,既然来了,不妨坐坐?” 胤禟刚要拒绝,胤礽又说道。 “正好,你新纳小妾本宫正忙,没去热闹,既然今天得见了这小弟妹。不如坐下,好好聊聊。” 他把周澜泱当成了胤禟新纳的刘意心。 “这丫头素来不讲规矩,又被我宠坏了,怕是要叫各位看笑话。”胤禟悄然握住周澜泱的手,眉眼无波的拒绝了他们的要求。 “哦?原来老九还计较这些穷酸规矩?可本宫听说那被你从陕南押回来的布泰,却未经会审就下了死牢,可有规矩可讲了?” 胤礽眼底怒意具现,脸上也是一片戾气。 闻言,胤禟也是一愣,而后声调都微染了明显的怒意。 “未审?为何不审!” 只要一审,便能审出他身后的人是谁,每月每年的孝敬了多少,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竟然不审! 胤禟握紧了周澜泱的手,周澜泱吃痛以极,不由的看了眼胤禟。 胤祉连忙制止道;“说远了,说远了,既然要聊,不如来看看我这幅牡丹图?” 他递给眼色给身边的人,那书生忙抽出一副画卷,展开来便是一簇盛开的牡丹,娇艳欲滴,栩栩如生。 第七十四章 牡丹一朵值千金 胤礽本就是没忍住怒,才脱口而出那些话,一出口便后悔了不该如此,至少不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些。 那书生再收到胤祉的一枚眼神,点点头,便起身道。 “九爷,请指教。” 胤禟看过去,神色却没什么变动,看他一脸平平无奇的,胤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遂问道:“如何,老九?你那如意馆多的是名画,不知这一副,你如何指点?” 胤禟轻轻一笑,道:“三哥说笑了,我是个俗人,只爱黄白之物,哪里做的了品鉴大师?” “你这就谦虚了,九弟,君父也曾赞你书法造诣颇高,有大家风范,书画不分家,你不肯赐教,莫不是看不起各位?”胤礽借故发作,笑着说话,言语中却尽是讽刺。 胤禟脸色微变,周澜泱轻轻碰了碰他,示意他莫在此时落人口实。 胤禟接收到周澜泱小心翼翼的提醒后,沉吟半晌,开口道;“画工精湛,有大师行作。” 那书生笑了笑,神色却有些尴尬,胤祉这时笑道:“李绂,九爷夸你画的好,还不谢九爷?” “多谢九爷首肯,在下李绂,江西人士。”李绂约莫年龄三十出头,在座之中,算是年纪大的,其他人,胤禟也认的两个,都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文人,自诩以文人雅士。背地里有多少龌龊勾当,不说也罢。 胤禟笑了笑,问道:“今日这牡丹便是你们花诗宴的冠主了?” 李绂拱手笑了笑,道:“都是各位承让,是三爷高看。” “哈哈哈哈,李绂,你既侍奉爷读书做学,便是有真本事的,不必过谦。”胤祉哈哈大笑,显然认为李绂给他挣了脸面。 原来都收为陪读先生了。 突然从外间急急忙忙进来一人,先行了礼,然后俯身到胤礽耳边说了些什么,胤礽脸色大变,也顾不得再与胤禟抬杠,起身便道:“本宫突然想到还有些事,就不陪各位了,诸位请便。” 胤禟随人群起身,道;“恭送殿下。” 胤礽急急忙忙的起身离去,脚却踩了周澜泱一脚。 后者哎了一声,只眉头微蹙,胤禟也未察觉,倒是胤礽,忙中抽闲的还回头说道:“小弟妹,对你不住,下次本宫与你赔罪。” “不敢当。”周澜泱连忙起身行礼,胤礽已走到了门边。 胤禟眉头一皱,问道:“怎么了?” “他踩到我了。”周澜泱不以为意答了句,胤禟却是不悦的哼了一声。 “话又说回来了,今日有巧,各位都在这冠主图上做了两句,不如九弟也赏他个墨宝,如何?” 胤祉突然发难。 面上却笑嘻嘻的。 胤禟已是不耐烦至极,面色端的再好看都有爆发之意,语气也不由的硬了几分,道:“写字不难,不过我吟诗作对什么的是不会的,以前无逸斋时,八哥可帮了我不少手笔,三哥你也知道。” “哈哈哈……”胤祉拍桌大笑,又问,“那小弟妹来两句可好?听你三嫂说,你福晋讲的这位格格可是秀外慧中,文笔卓越。” 周澜泱差点没把嘴里的茶水喷出来,什么鬼了就文笔卓越。 她渐觉出味儿来,只怕董鄂惠雅没少在三福晋面前编排自己,今日胤祉分明是明听过三福晋讲自己不善文笔,大字都写不了两个,才故意而为,好叫胤禟没面子。 她想反正小妾只要有美色就够了,不如就照装下去,让这三爷回去同三福晋一讲,三福晋再给她堂妹一说,姐姐妹妹开开心心的多好。 指不定董鄂惠雅还会觉得自己是个菜包子,往后少花心思在自己身上了。 就在周澜泱沉浸在自己计划幻想里时,胤禟却大方干脆的应了一声,“好。” 周澜泱大睁双眼,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不可置信的望着胤禟。 男人笑眯眯的看着她,温柔说道:“阿澜,既然三哥想看看你字,你就随便做两句吧。” “是啊,小弟妹,随意写,不妨事的.”胤祉将画拿到了一边的长案上。 其余几个备好了笔墨,聚在那处等周澜泱移步。 唯有画的主人李绂面色不佳,劝了句,“三爷,若是这位格格不肯,是不是……” 他怕周澜泱糟蹋了他的画,周澜泱懂。 她心底发笑,问胤禟道;“爷,若妾身写的不好,岂不是糟蹋了李先生的画了?” “糟蹋什么?爷给买下就是。”胤禟无所谓的说道。 李绂脸色一变,涨红了脸,声音也大了些,道“九爷!在下作画不为钱银,只赠知己,绝不售卖。” 闻言,胤禟挑眉一笑,唇角的幅度略微嘲讽。 他眼角轻描淡写的瞟了李绂一眼,显然在说他故作清高。 “李绂。”胤祉拧着眉头,不乐意的喊了一声。 他才堪堪止住了话头。 只见周澜泱提起毛笔,润了墨,盯着那画看了半晌,素手撵袖沿,巧腕一抬,下笔题写。 “雅色凭栏坠笔盈,从来不肯负声名。 名枝浮边却道无,牡丹一朵值千金” 胤禟轻念出声,笑意越发昂然。 而胤祉一开始还笑眯眯的等着看戏,见此诗一作,却直接变了脸色。 这个女人,在借诗讽刺李绂故作清高,讽刺自己假借文学会友实际结党营私! 真是好大的胆子! 第七十五章 特别喜欢你 “你……”胤祉不禁高了几个声调,却在看到胤禟戏谑笑意时生生止住了,只说了句,“原来小弟妹不仅善于文字,诗词造诣也是很高的啊。” 周澜泱起身行了个礼,道:“三爷夸奖妾身了,皮毛而已,不足登大雅之堂。” 胤禟手握成拳,掩住了唇边的笑意,他实在是乐于看他这个三哥吃瘪的样子。 人家走的是满腹经纶的文艺路线,动不动就红脸骂人确是做不出来,可见他脸色微变,还要拼命忍住,真是为难他了。 同时,周澜泱也是这般想法,心道:“看吧,这就是有偶像包袱的人,动怒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开口爽快骂人的。” 她甚至想哼出小调来愉悦一下。 “此诗分别是在说在下欲以画攀权贵,换金银!在下家境贫寒,进京考学已两年未及第,若是真如姑娘所讲是个攀附权贵的,早不知发达了多久了,姑娘此番,实在辱人!” 席间原本就不平静的气氛被周澜泱一席诗打破,那李绂起身,拂袖愤怒道。 胤祉不悦的皱了皱眉,堪堪说道;“周姑娘的诗旨在赞花,你莫要多想。” “说的是。”胤禟接腔道,他笑眯眯的看着李绂,说道:“李先生为人正直,高风亮节,若不然,三哥也不会叫你侍奉读书,你可别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自己脏了不要紧,仔细脏了三爷。” “哈哈哈哈哈……” 清脆的笑声爽朗的穿梭在屋内,周澜泱毫不客气的笑出声来。 “笑什么?”胤禟好笑的看着她。 周澜泱作势抹了抹眼角的泪,笑道;“妾身突然想到府里明渠的雪鲤,就是那个被妾身不识货烤来吃掉的那个。也是我不开眼。名贵东西大多不识的,瞧起来与池子里的也没什么区别,可惜它自己不会说话,不能告诉我自己是个名贵货,万万不能吃它。” 突然扯到那上面去了^ 胤禟先还有些疑惑,而后突然醒悟过来。 是啊,雪鲤多名贵,还不是被周澜泱一把火烤了吃了。 胤禟听懂了,其余人自然也听懂了。 李绂在胤禟跟前放肆,清高不可一世,这女人在敲打他呢! 胤禟微微一笑,握住了周澜泱的手,起身对胤祉说道:“三哥,不早了,弟弟要先回了,今日的账算我头上,各位慢用。” “哪里能算你头上,这是咱们诗会的钱银使的,万不能叫你结。”胤祉起身,干笑着与他打太极。 周澜泱试想,胤禟该是财大气粗的非要买单不可,谁料,这位主却是一口应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勉强了,各位慢用。 离开屋子之前,周澜泱特意去看了胤祉的脸色,臭的发黑。 她眼珠子一转,无语望天,心道都是偶像包袱害人啊! 二人在回府的马车上,有一出没一出的聊着天。 “怎么想到做那种诗?”胤禟望着周澜泱,以眼做笔,描着她的轮廓。 周澜泱正撩帘看夜色,头也未回,淡淡答道;“见不得这些读书人穷酸相。” “恩?”胤禟扬眉,笑了声。 周澜泱又继续说道:“我说的穷酸不是指没钱的穷酸,而是脑子酸,一点都见不得光,脑子也不开阔。分明自己想要钱,想要权,却装的跟个贞洁烈女似的。没劲。” 话是粗糙了些…… 胤禟点头赞同道:“话粗理不粗。阿澜,你活的比他们明白。” “当然。”周澜泱放下帘子,回头来冲着胤禟笑,甜甜的说道:“方才那书生与三爷明里暗里的给爷使绊子,我可看不过去了,我不读书,不讲究,非要与他掰扯掰扯。” 胤禟面色温柔,徐徐说道“可爷记得,你刚进府时,可是装着笔不能题,袖不能舞的。一直到现在,除了绣儿,怕没人知道你会写会画。怎么突然在三爷面前露真相了。” “我见不得他们揶揄你,怕你生气落了人口实。更重要的,我怕我说不会,便丢你人了。” 周澜泱语气平淡,一字一句却印到了胤禟心口里去。 胤禟嘴张了张,还未开口。 周澜泱却又说道:“其实我并不害怕别人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只是怕麻烦,可,如果有人想要借我对付你的话,什么麻烦我都不怕了。” 突然马车一个趔趄,周澜泱坐的位置倒是四平八稳,胤禟那方剧烈抖动一下,整个人都扑到了周澜泱这边来。 胤禟莫名的红了脸,突然觉得有时在周澜泱面前,自己倒像个小媳妇儿一样。 她总会保护自己。 周澜泱看见胤禟一副迷茫中又带着纠结,又夹杂着幸福感时。她噗的一声笑出来。 就着胤禟倾斜过来的身子,搂住他脖子,在他脸颊亲了一口,说道:“因为你是我的底线,我特别喜欢你。” 第七十六章 刘氏受宠 直到回了清风院,胤禟的脑子依然嗡嗡响,方才在马车上,他是被周澜泱调戏了吧? 怎么说呢,这种感觉意外的好。 胤禟嘴角始终挂着浅笑,何玉柱进来时差点被吓一跳。 最近主子爷心情是越来越好了,越发的慈眉善目了,何玉柱心想。 “怎么了?”胤禟发声问道。 何玉柱打个千儿,躬身说道:“刘格格那头说是烧着了,一直叫着主子爷,福晋说不敢擅专,让来问主子爷一声,您要不要去看看?” 胤禟略一思索,觉着有些烦躁,想了一会儿,终是应道:“你去趟清漪院,让周格格早些歇息。” “是。” 何玉柱微微有些吃惊,心里琢磨周澜泱到底是怎么个得宠法?主子不去都还特意去知会一声。 “不来了?” 听到这消息时,周澜泱刚刚洗漱好,披着件披风在院子里打凉风。她似乎有些讶异,轻飘飘的看了眼何玉柱。 何玉柱只绝头皮发麻,便道:“格格早些歇息吧。主子爷有事要忙。” 周澜泱微微一笑,吩咐绣儿给了赏钱,默默的进屋了。 绣儿跟在后头把门关好,有些担心,便主动劝说道:“许是真的有事,主子爷那么多生意,总有忙不完的时候。” “你不用安慰我,他就是去了别的院子又能怎么?连福晋都不敢有话说,何况我一个小妾?” 绣儿抿唇不语。 话是这么说,可终究是在宽慰绣儿,周澜泱看着紧闭的房门,不知胤禟此时在哪个屋子里,有没有时间抽空想想自己? …………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着,又过了近两个月,已近岁末了。 各院子里都备上了厚装,可周澜泱却并不觉得冷,她的店铺马上就快营业了,她忙的不亦乐乎。 胤禟给安排了府里厨子给他,是铁六贵的徒弟,另又找了个家丁,叫马三,给她店铺做帮工。 而周家那头,得到了消息,也把周青给送到了九爷府,说是让跟着先学学规矩。 周澜泱拒绝过一次,可拗不过周柳氏,便应了下来。 以至现在周澜泱身边有两个近身丫头伺候着。 三人正在院子里,说着事儿。 “离开营还有十日时间,青儿你是我堂妹,自家人我信的过你,到时候店里的钱银开支就由你来。所有需要我拿主意或者出面的,我会让绣儿时常来的,若实在要我,你便告诉绣儿。” 周澜泱吩咐着。 周青点点头,应了声是。 而绣儿却是有些忐忑,浅浅说道:“谢谢格格信任。” “哟,妹妹这里好热闹。” 一道刺耳的女声。 三人起身回头去看,周澜泱不耐烦的撇撇眉。 绣儿则是行了个礼,“给完颜格格请安。” 周青先是一愣,而后学着绣儿的样子,行了礼。“给完颜格格请安。” “这个丫头好脸生,莫非是福晋新赏的?”完颜氏捡着周青的下巴,打量着她。 周澜泱直接上手,把完颜氏的手摔了下来,淡淡说道:“这个是我堂妹,来府里小住几日,过段时间便要出府。” “原来是这样。”完颜氏笑了笑,捂嘴道:“还以为周妹妹也要学有些人,眼看留不住主子爷了,便拉着别人来争宠。” 周澜泱眉头微拧,“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不是很清楚吗?最近那刘氏可是风生水起的,你是没看见人家那些赏赐,像水流似的。原以为周妹妹一定固宠不衰,终究还是不如新人新鲜不是?”完颜氏嘲讽道。 第七十七章 难产 周青本低着的头微微抬了起来,透亮的眼中闪着惊讶的光,她看了一眼气焰嚣张,挺着大肚子的完颜琉璃。又看了一眼周澜泱,见她面色不善,眼中流露出几分担心和忧虑之色。 “堂姐……” 周澜泱此时抿双唇,眉宇间的怒气逐渐积攒,连日来的委屈和患得患失的心情,不知怎地,就这么堆到了她的心口,堵得她喘不过气来。 完颜氏见周澜泱面色已经变了,还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作用了。于是愈发地放肆起来。挺着个大肚子,像只得胜的斗鸡一般,支棱着浑身上下的羽毛向周澜泱走了过来。 “妹妹,你脸色可不大好,姐姐说的这些话虽然刺耳,但老话不是常说,忠言逆耳吗?这深宅大院之中,从来不都是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吗?妹妹,你可要好生保重身体。毕竟你除了这张貌美如花的脸可没别的东西傍身了。”说着,完颜氏涂着鲜红蔻丹的手竟抚上了周澜泱的脸颊。 周澜泱嫌恶地侧过脸避开她的手。开口嘲讽道:“什么新新旧旧的,姐姐倒是操心我的很。有这份来劝慰我的心,倒不如还是好好想想自己肚子里面的这个种…”周澜泱笑而不语。 完颜氏脸色一变,厉声斥道:“我怀的,可是这九爷府的长子!你少说胡话!” “哦?是吗?”周澜泱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朝倒退的完颜氏逼近。最后,将完颜氏卡进了骨椅之中,摸上她的肚子,眼光一凛,冷冷说道:“我听闻,这尖女平儿,姐姐你这肚子,倒是伶俐得很。九爷府长子?”周澜泱眼中闪过一丝受伤的眼神,但很快被她给掩盖了下去。 “我看长女到还是可能的。” 完颜氏冷静了下来,虽然还是被堵在骨椅之间,但她还是挺直了自己的腰板,挺起的大肚子几乎是硬戳到了周澜泱的手上。 “是儿是女也不打紧,那到底也是九爷府的头一个,我不像有些人,空有得宠名头,下半辈子连个依仗都没有,只有在这府之中孤独终老。日后想再见一面九爷,都如登天一般艰难。” 完颜氏凌厉的笑出声来,平日里最见不得周澜泱的便是她,新仇旧恨加在一块儿,此时有旁人受宠,周澜泱的清漪院不复往日热闹,她便是最开心的那个。 周澜泱抓着椅子靠背的手猛地收紧,想到日后或许真的胤禟怀里的人,身边的人不再会是自己时。她的心忽然弥漫过一阵疼痛。像是被人用绣花针细细地扎进了肉里一般。 周澜泱噌的直起身来,睥睨着完颜氏,话语冷如冰峰,道:“有劳姐姐费心了,没事儿就回你的院子去养着吧。别在我这杵着了。” “怎么?听不得实话?”完颜琉璃起身来,故意贴近了周澜泱,一字一字缓缓说道:“这侯门府邸就是这般,你得宠了这般久已是难得了,也不算辱没了你这张狐媚子脸。独守空房,苦等一人的滋味谁又没受过呢?” “说起来,还是怪福晋,都是她在宜妃娘娘面前嚼舌根,才让娘娘赏了这刘氏下来。妹妹要怪要恨,也别弄错了对象。”完颜氏牵起周澜泱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挑唆道:“妹妹有心要争宠,哪里争不过呢?只是别误会了姐姐我……” “行了,你消停些。”周澜泱不耐烦的抽开手,“福晋也好,你也好,刘氏也罢。我对你们不感兴趣,九爷爱在哪个院子都不是你我能做主的,你成天跟个蜇人的蚂蟥一样四处溜达,又能改变什么呢?就算你生下九爷府第一个孩子,爷一样看你不上眼。” 原本平铺直叙的实话听在完颜氏耳朵里就分外刺耳,何况周澜泱还补充了一句。 “你真可怜。” 这彻底刺激到了完颜氏。 “你闭嘴!” 完颜氏挥手便要摔周澜泱耳光,周澜泱反应迅速接过她的手,捏住她手腕,恶狠狠道:“那天那个恶婆娘打我一巴掌后,我就发誓,往后不再让任何人打我脸,便是九爷也不行,你是个什么东西?总想处处踩我脸上来!” 周澜泱把隐忍的怒气通通洒出了,一把将完颜氏推回到了椅子上,抬起她下颌,逼着完颜氏与自己对视道:“不要以为你肚子里面怀了九爷的种就可以到我这里来放肆!我办不了他,我还办不了你吗?给我滚出去!” 怀了孕的完颜氏在府里早就娇奢惯了。胤禟与董鄂惠雅都不与她多计较,如今被周澜泱这般羞辱,脸上怎么挂得住。 她腾地一下就从镶骨椅上站了起来一把推开了周澜泱,指着她骂道“你算个什么下贱东西?也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袖边扫过周澜泱的脸颊,周澜泱抬手一挡,啪的一声打到完颜氏的手上。 那人却直直往后倒下去。 “格格!” 赶过来的秋霜疯一般的喊了一声,便跑了过来。周澜泱伸手去接,完颜氏却惊叫着径直到了地。 周澜泱心头大震! “啊!” 完颜氏倒在地上惨叫出声,她捂着肚子,痛的脸色发白,吟哦道:“来人啊!来人!我的孩子!” “格格……”绣儿惨白着一张脸靠近周澜泱,周澜泱呼了一口气,瞪着完颜氏,嘴角一抿,道:“愣着做什么?快去告福晋,请府医来!” “我的孩子……周氏……你好狠毒……”完颜氏眼神涣散,手指颤抖的指着周澜泱。 周青还是个姑娘家,没见过这场面,只见不断有下人涌进清漪院,将完颜氏扶回了她的院子里。 “堂姐,怎么办?”周青瑟瑟问道。 周澜泱定住心神,闭了闭眼,方才她没有感觉出错,绝对没错! 她本来是能拉住完颜琉璃的,可是完颜琉璃藏在袖中的手打开了自己! 她是故意摔下去的!根本就是故意的! 周澜泱捏紧了拳头,硬声道:“没事,别担心。” ………… “不是说还有半月,怎么这么突然?” 胤禟急急忙忙的走进府内,董鄂惠雅早就在街边迎了他。 听他语气不善的发问,便忙解释道:“哎,完颜妹妹自己追到清漪院去,不知和周妹妹说了些什么,两人吵了起来,就……” 胤禟一愣,站住了身子,刚要说话,错过董鄂惠雅的身形,刚好看到了跪在正厅中的人。 他一惊,快步走了过去。 却被董鄂惠雅一把拉住。 “主子爷!且让周妹妹跪上一会儿,臣妾并非故意罚她,只是在她院子出的事,那秋霜又一口咬定是周妹妹推了完颜妹妹,您总要让臣妾这个福晋有个态度给下人们看吧。”董鄂惠雅薄唇微抿,说的头头是道。 那眼神里的希冀和胆怯恰到好处的显示着她身为嫡福晋却处处被周澜泱制衡的苦楚。 一时,胤禟竟迟疑了。 “主子爷!福晋!求你们快过些看看吧!完颜格格情况不太好!” 董鄂惠雅一惊,拉住胤禟的袖摆,哭到:“主子爷,咱们快过去吧!这个时候,听到您的声音,完颜妹妹也要好过许多呀!” “恩,”胤禟恩了一声,二人便随着下人走了过去。 那被罚跪在正厅的人自嘲的笑了一声。 她的胤禟,视她为无物。 分明方才二人的眼神已有交汇,他看到了自己跪在这里。可他还是选择了任自己跪着。是不是他也信了是自己推的完颜氏,要害他孩子? 十一月的京城已是寒冷,周澜泱的心却比寒冰很甚。 第七十八章 反击 “啊!”完颜琉璃的喊叫声震荡了整个院子。 胤禟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面色冷峻,仿佛置身事外一般。但他紧紧握成拳的双手,关节交界处指骨泛白。 房门哗然一下被人打开。接生的稳婆举着染满了鲜血的双手,慌张地出来说道:“九爷,福晋,格格她,她受惊过度,胎位不正。恐怕这孩子很难生啊!” 胤禟的眉毛皱成了一团,漆黑如古井的眸子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只听他缓缓开口,冷静的声音中不带一丝的感情,冷冰冰的,仿佛金玉掷地:“额尔萨,拿爷的令牌,即刻进宫请旨,请太医院太医来此。半个时辰之内,给我将人给带回来,否则你们都别回来了。” 胤禟眉眼一横,冷峻的眼神扫过缩成一团站在旁边的几个下人。那几个下人顿时噤若寒蝉。一时手足无措。额尔萨恨铁不成钢地走出来大声说道:“还站在这里做什么?都不想活了吗?快跟着来!” 下人们得了指令,忙不迭地奔了出去。 额尔萨话音刚落,完颜琉璃的叫喊声从屋子里面再次传了出来,董鄂惠雅瞧了一眼眼神越发深沉的胤禟,额头上落下一滴冷汗。 周澜泱跪在冰冷的地板上,风从下人们忘记阖上的窗户中吹了进来。冷冰冰的风撩起她乌黑的发丝,卷得浑身都染了寒气。 门外的人往来匆匆,多半的人都是朝完颜氏的院子冲去。被这场变故弄得手忙脚乱的他们。无意间看到堂上跪着的“罪魁祸首”时,皆忍不住翻上一个白眼。 又过了好一阵时辰。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至近响起,忽然周澜泱的肩上落下一只纤纤玉手,拥有这般美丽的手的女人性格却并不温柔。她一把转过周澜泱的身子。 端庄美丽的容颜胤因为愤怒而变得愈发地扭曲,这般模样猝不及防地落入了周澜泱的眼中。董鄂惠雅二话不说抬起另外的一双手边重重地落到了周澜泱的脸上。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空空荡荡的厅堂内响起。听起来尤为刺耳。 , 周澜泱的头被打得偏转了过去。嘴角落下一滴鲜血,血顺着她光洁的下巴滴落。霎时,周澜泱的目光锐利得像是一柄长剑。 董鄂惠雅抬起那只扇周澜泱的手,恶狠狠地说道:“好个恶毒的女人!平日里只是因为你不过是爱耍些小聪明罢了,没想到你竟是这般恶毒,连九爷的孩子都敢害,往日我说的话你全当没听过是吧!今日我便不能再纵然你!” 说着董鄂惠雅抬起另外的一只手,手还未落下。周澜泱便已经甩手一挡,顺势抓住了董鄂惠雅的那只手,随后用空着的那只右手狠狠地在董鄂惠雅的左脸甩了一巴掌。 用的力度比之前董鄂惠雅所使的力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董鄂惠雅本人都惊愕不已。 周澜泱松开禁锢着董鄂惠雅的左手,冷峻的面色竟有三分与胤禟相似:“我周澜泱虽比不得福晋你家世高贵,但也不是任由别人拿捏欺负之人,福晋尚未弄清缘由就认定我是凶手,罚我一跪倒无妨,只是我立誓绝不让人再打我脸,这一巴掌,权是我还给福晋你的!” 周澜泱说完,转身背对董鄂惠雅又重新跪在了厅堂上 董鄂惠雅捂着左脸的一片绯红不可置信地瞪着一双杏眼。望着面前这个散发着与胤禟相同气息的女子,董鄂惠雅的气焰莫名灭了一大半。 她不敢再与周澜泱硬碰硬。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她的后背说道:“好,好你个周氏!如今整个阿哥府之中。除了九爷,只怕你是对谁都敢动手,对谁都敢欺辱的了。你既然不把我这个福晋放在眼里。那你也别妄想有什么好日子过。你一个失了宠的妾室,倒看你拿什么在这九爷府立足!” 董鄂惠雅转身便走。她的随从秋音对着周澜泱呸了一口后,又似乎要怕周澜泱打她,连忙缩着脚,紧跟在董鄂惠雅身后走了出来,厅堂上很快又只剩下了周澜泱一个人,董鄂惠雅前脚刚刚离开。绣儿后脚便跑进了大厅 她气喘吁吁地到处东张西望,直到看到周澜泱的背影。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担忧道:“格格,你还好吗?九爷回来就真的太好了。待那完颜格格生了,九爷定会给你个公道。” 周澜泱笑了笑说道:“我没事的,你放心吧。回去好生看好院子。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冒冒然地出来。公道不公道的,无所谓的。” 绣儿的心中咯噔一下。她抬起头,犹豫地开口道:“格格您可千万别说这样的话。福晋只是一时在气头上。所以才让你跪在这里,等完颜格格的孩子平安出生以后,格格你也会平安的。” 周澜泱没有说话,只是安抚式的笑了一声,倔强地将后背挺得笔直。 绣儿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厅堂,廊桥之上,白胡子的太医被人拖着急急忙忙地穿过回廊直奔完颜琉璃的院落而去。 九阿哥府的第一个孩子,谁都知道这个孩子的重要性,没有一个人敢怠慢。时间就这样,像是将整个九阿哥府丢到沸腾的鼎中熬煎一般,艰难地渡过了又一日。 太阳逐渐西沉,夜晚来临,繁星如水。星河在漆黑的夜幕上尤为醒目。月光从窗户里面洒了进来,周澜泱惊醒一般抬起头来望着窗户外面皎洁的明月。 完颜琉璃的院子就在不远处,此刻哪里一片灯火通明人影憧憧。 窗户被风摇动着落光了叶子的木枝鬼手一般的倒影在地上蔓延。 绣儿送来的饭菜摆在周澜泱的身后,温度与大理石板别无二致。周澜泱已经两日都不曾进过一水一饭,身子本就不大好的她,此刻仿佛已经快要到了极限。 周澜泱眼前像是被缓缓拉上了一层黑幕,眼中的光一点一点地消失,最后眼前只剩下了一片黑暗。她身形一晃,支撑不住终于倒了下去。 时间静静地流淌着,黎明时分,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了黑暗。 光从天幕的裂缝之中倾泻而出,人间乍然间苏醒了过来。 稳婆怀中抱着一个红色的襁褓高声吆喝道:“给九爷道喜喽!添丁进口!” 为着这九爷府第一个孩子,胤禟竟也是生生守了两日,吃睡都在别院里,刚刚醒来,便听见一阵道喜声,才踏进院中,那稳婆笑逐颜开地快步走到了胤禟的身边,将怀中呱呱啼哭的小孩抱到了胤禟的面前。 “恭喜九爷,贺喜九爷!九爷府里有大格格了!” 胤禟的面色此刻也终于雨过天晴,一丝尚算明媚的笑容绽放在他的嘴边。他伸出手,手法有些生疏地接过稳婆手中的小孩。 望着襁褓之中粉色脸蛋,尚且还没有睁开眼睛的小婴儿,胤禟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几分柔情。 稳婆笑道:“九阿哥瞧瞧,小格格生的真漂亮。” 听到是个女孩,周围站着的一排人,面色可谓是各有不同。其余的几房妻妾,脸上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而董鄂惠雅脸上更是毫不掩饰地扬起了一抹笑意。 胤禟听了是个小格格脸上的喜悦之情没有任何的变化。拍了拍怀中小人儿,熟睡的小脸道,淡淡笑道:“好,格格好。平安就是好的。” 第七十九章 去给完颜氏认错 董鄂惠雅脸上的笑容被其他的几人瞧了去,董鄂惠雅知是自己喜形于色犯了大忌,转头便对身旁的胤禟说道:“恭喜九爷您喜得千金,上天保佑完颜妹妹两人母女平安。如今完颜妹妹已经为九爷您诞下一女了。臣妾这边还有个喜事儿呢!” “哦?”胤禟拍了拍婴儿,深眸一亮,笑道:“还有什么好消息?” 董鄂惠雅捏着绢子,掩唇而笑,道:“刘妹妹那头方才来报,有了!不过才月余,不敢断定,还是碰巧太医在府内,又给诊了,喜脉呢。” 胤禟一愣,心里竟有些恍惚。 他不过去过那院子两次,刘氏就有了。而那一位专宠的,却迟迟没有动静。 胤禟真心实意的想让周澜泱为自己生个一儿半女,可对方却始终不那么热枕,甚至可以说是反感不喜,说了三两次,倒显得他一个男人家比那些后宅女人家还盼求子女。 见胤禟不语,董鄂惠雅又加紧说道:“明年入秋时,刘妹妹想来就该要生了。到时候若是给爷您生下一儿子。不就刚好凑足一个好字吗?正可谓好事成双。说来,自从这刘妹妹来了之后,咱们阿哥府便一直交好着好运。刘妹妹,说不定就是爷您的福星呢。额娘的眼光,总是好的。” 这好事成双四字,董鄂惠雅自认可是指着男人的心思说了,哪个男人不想自己好事成双,儿孙满堂。又把宜妃一道夸上了,可胤禟的表情怎么总是淡淡的…… 一时琢磨不透男人的心思,董鄂惠雅便选择了闭嘴不言。 “福晋说得不错,刘氏有孕是好事。今日府里大喜。传令下去,所有人有赏,特赏刘氏,她的赏赐,便由福晋你亲自去操办吧。” 董鄂惠雅福了福身子说道:“是,臣妾遵命。” 屋子里面九死一生的完颜氏刚从昏迷之中醒转了过来。隐隐约约听见胤禟说的这些话,不禁气急攻心。忧愤郁积。她拼死拼活生下孩子。没成想竟是为了他人做嫁衣。 正巧稳婆将孩子给完颜琉璃抱了进来,完颜琉璃抬起头嘴角呛着一抹苍凉笑意:“怎么是个格格呢?” 稳婆本来高兴的神色微微一愣,逐渐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说道:“回格格的话,您生的就是个小格格。生的很漂亮,九爷很喜欢。” 完颜琉璃的笑容凝固在了嘴角,她抬起的手陡然落小,嘴里一遍遍地默念道:“格格?怎么是个格格?明明就是个小阿哥。我那日做梦梦见的,明明就是个小阿哥啊。” 稳婆见完颜琉璃心神不稳,自然是不敢将小格格抱到她的跟前,转手过给了旁边的侍女,吩咐她将小格格给带到屏风后面里屋去,好生照顾着,不得怠慢。 完颜氏见她们抱走了自己的孩子,一时失声大喊道:“怎么是个格格!是个阿哥才对啊!” 模糊的声音传到了外面,阻挡了胤禟离去的脚步。他转过头,双眸森冷地望着禁闭的房门。 董鄂惠雅走上前,眉宇见带着几分悲伤地说道:“完颜妹妹一直念着要给爷生下长子,只怕这会儿是有些气急了,总之是她自己生的,天下没有不疼孩子的母亲,时日长了便好了。” 胤禟恩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他走后,董鄂惠雅脸色渐沉了下来。 那稳婆出来禀道;“福晋,大格格已经送到里屋了,可以让乳娘去喂奶了。” 董鄂惠雅点点头,却眯了眯眼,淡淡说道:“完颜格格这次难产怕是伤了她的根基。诞下大格格已是首功,日后若是还想要再为九爷您生儿育女,恐怕就难了。” 说完,她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稳婆。 那婆子满脸的褶子,一笑,竟更添了分诡异。“奴婢晓得,福晋放心。” 晨起的阳光落进厅堂,周澜泱的眼上被阳光铺满,她逐渐在这一片光中慢慢睁开眼。 大丫头秋音走进屋来,拿捏腔调道;“福晋有令,起来吧。” 周澜泱理也不理她,看了看外面的日光,撑着手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唇色惨白的她看上去无比的虚弱。这时,一阵熙熙攘攘的人流声在厅外响起。 还没有有等周澜泱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厅里忽然就涌进来了一堆下人。他们脸上个个都带着笑意。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胤禟和董鄂惠雅穿着相同服饰元素的宝蓝色烫金华服,从门外并排走了进来。 董鄂惠雅怀中抱着完颜琉璃刚刚诞下的女儿,两个人姿容样貌出众,堪堪一副郎才女貌。 周围的下人们见到两人过来了,立刻便安静了下来。站得整整齐齐,齐声道:“给九爷请安,给福晋请安。” 周澜泱站在角落里,淡淡的注视着这熙攘热闹,董鄂惠雅在人群中,眼神也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周澜泱的身上。一看到那双淡漠高冷的眼眸,董鄂惠雅便觉得自己的左边脸颊一阵微烫,想到那一耳光,董鄂惠雅抱着孩子的力气都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 她不告诉胤禟自己挨了周澜泱的打,可不代表她就这么算了。 只因她知道,上次她打了周澜泱,胤禟对她便很不满,这次又是她先动手,讲给了胤禟听,怕男人又会不满,才不会心痛她也挨了打。 怀中的孩子被这力气给惊醒,发出几声啼哭,董鄂惠雅这才撤了自己的力气。若无其事地跟在胤禟的身边,走到了主位上。 其他几个院子的格格都从各自的处所赶了过来。胤禟扫一眼自己右手边的那一群莺莺燕燕,发现里面并没有周澜泱的身影。 他本来施展开的眉头不自觉地锁在了一起,心中竟然隐隐有些恼火。 所有的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待到犒赏完所有的下人之后。董鄂惠雅亲自将下场犒赏几个院子里的格格们。其中唯以刘氏的犒赏尤甚。 “多谢主子爷,多谢福晋。”各方妾室谢了赏,下人们也逐渐散去,周澜泱才显了出来,只她位置还在方才那角落里,显得与众人格格不入。 “瞧,大格格多俊啊,那鼻子就像主子爷,挺翘的很!”一向不多话的郎氏也夸赞起了小孩子,引得胤禟也是笑意连连。 “是吗?这么小就能看出像爷了?”胤禟转头笑问郎氏,那一抹笑让郎氏羞红了脸,忙低头道:“妾身不敢撒谎,大格格确实像主子爷。” 董鄂惠雅趁机将孩子抱到了胤禟跟前,道:“来,大格格,看看,这是你阿玛。” “哈哈哈,爷当阿玛了!”胤禟笑道,初为人父,喜悦感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下的。 胤禟顺势将孩子抱了过来。周澜泱望着抱着孩子,一脸幸福的胤禟,心中忽然觉得有些微的刺痛。其实胤禟的幸福,和她周澜泱好像并没有什么关系。只要他愿意,这样的幸福,会有大把人大排长龙捧到他面前。 而她周澜泱好像只是这队伍之中的其中一个人。想到这,周澜泱闭了闭眼,看着眼前的欢声笑语,只觉自己实在多余。 忽然,她听到自己名字被董鄂惠雅温和的嗓音给念了出来。周澜泱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穿过面前的人,目光落到了前面的董鄂惠雅身上。 只见她故作小心翼翼地说道:“爷,您说要犒赏全府,臣妾准备了所有的赏赐之物,但唯独一人的赏赐我没有准备,还望爷您见谅。臣妾作为管理这宅子内院的人,觉得这人实在是不应该得这赏,所以便擅自做主将她的名字给划了去。” 胤禟的长眉一挑,瞟了一眼淡然如仙的人。 “此事……”胤禟刚刚开口。 董鄂惠雅又语速飞快的说道:“便是口角也不该推人,完颜妹妹本就未足月,就算是她言语不当,周妹妹也不该下那般狠手。” 周澜泱冷笑一声。抿了抿唇角,没有说话。 胤禟看她一副豪无所谓的样子,心头有些恼火!就从未见过她服软妥协的样子! “既然如此,赏赐就免了,阿澜……周氏好生在清漪院静心思过,没有爷的允许不准出来。”胤禟下了令。 “是不是让她去给完颜妹妹认个错?”董鄂惠雅道。 胤禟张了张嘴,还没开口。 周澜泱的声音像是忽然从寂静高岭产生的轰鸣,清脆又刺耳,“我没错。” 所有人都转过头来望着不远处的角落里的人。 几人情色各不相同,董鄂惠雅是嘲讽的笑,郎氏则像是有些疑惑,唯有兆佳氏,小脸上仿佛是担忧。 董鄂惠雅嘴唇微挑,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笑意,视线在面色逐渐冷峻下去的胤禟和眼神倔强的周澜泱之间逡巡着。 胤禟将孩子交到了董鄂惠雅的手上,背着手,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周澜泱面前,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说什么?” 周澜泱扬起自己倔强苍白的小脸,用同样的语气,坚定地说道:“我说,我没有错。” 看着她这般苍白的面容,男人心底不自觉地一抽,但被人违抗的愤怒叫他忽视了心底这一不同寻常的活动。 胤禟伸手抬起了周澜泱的下巴质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完颜氏是自己跌倒的?她为了陷害你,不惜用自己未足月的肚子,还有自己的性命来赌吗?” 周澜泱偏过头去,对胤禟的话不置可否。 胤禟动作稍显粗暴地将周澜泱的头给转了过来:“回答我。” 周澜泱盯着他,淡淡地开口道:“九爷置身朝堂,或是商场,都能所向披靡,只您却似乎不懂这些后院女人,心肠一个比一个黑。” “你……”胤禟心跳猛的漏了半拍。 “再者,”周澜泱正眼看向胤禟,眸底蕴着浅浅的悲伤,她问,“爷信我吗?” 面对周澜泱的反质问,望着她那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眸,胤禟忽然觉得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渐地流走。可是他不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等他反应过来时,对于怎样去挽留,更加是束手无策。 胤禟松开了捏着周澜泱下巴的手,微微叹了口气,道:“忤逆我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 周澜泱袖子中的双手倏地收紧,眼中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逐渐堆积。她扬起头,嘴角无缘无故地绽放出一抹绝美的笑容:“瞧爷说的,妾身哪敢忤逆您?不就是道歉认错吗?好,妾身去。” 周澜泱一点点地挪动着已经僵硬了的双腿,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厅堂,这一刻,周澜泱忽然明白了母亲从前讲的安徒生童话中,小美人鱼走路时所承受的锥心之痛。小美人鱼踩着刀尖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的王子。而她周澜泱,此刻却仿佛一步一步地离去。 直到走出众人的视线,她才终于支撑不住脚上的疼痛,跌倒在了尖石遍地的小道之上。手上一片刺痛,鲜红的血液从手掌皮肉上渗了出来。 周澜泱面无表情地重新从地上爬了起来。脊梁骨挺得笔直。就像她前世一样。不论是活在最卑微的社会底层,还是毫无温情,尔虞我诈的豪宅富院之中。 她始终不会让自己的脊梁弯下去! 第八十章 七出之罪 孩子方才已经由乳娘喂了奶后抱给福晋那头了,故而完颜琉璃的院子比起凌晨时的闹热,可谓冷落。除了下人们进出之外,再没有别的人来这里。 所以,当完颜氏院子中的下人们见到周澜泱的时候,眼中都透露着几分惊讶。 恰巧,完颜氏身边的侍女秋霜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她端着一铜盆子冒着热气的水,见到站在院子中间,身上既无披风也无御寒的绒衣,只有套淡薄的旗装裙。 秋霜眼底的警惕减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不屑与瞧不上眼的情绪。 她把铜盆斜挎在腰间。扬起下巴,故作娇声的对周澜泱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清漪院的周格格。不知道周格格大驾光临,可是有何要事?若您有事就先告诉奴婢。我家主子刚刚生下大格格。身子虚弱得很。恐怕不是很方便见您。” 周澜泱顿了顿,淡淡开口道:“我就说几句话,请行个方便,通传一声。” 周澜泱何时这般客气过?秋霜有些狐疑,挤眉弄眼的挑了周澜泱一眼,见那张面无表情又清冷绝美的面容确定是周澜泱后,秋霜胆子壮了许多。 冷哼一声便道:“就凭你这个犯了大错,即将失宠的妾室,也配见我们家格格?也不好好瞧瞧自己的模样。”说完,秋霜冷哼一声,将挎在腰间的铜盆一挥,盆子里的水泼洒到了地上,溅起的水珠甚至还洒到了周澜泱的裙摆上。 秋霜进了屋子里,靠在床边闭目养神的完颜琉璃睁开眼睛问道:“方才是在同谁说话呢?怎得听起来像是在吵架?” 秋霜冷哼一声,走到旁边去把关了的窗户给打开一条小缝道:“喏,还能是谁,不就是清漪院的那个?” 完颜琉璃的眼睛倏忽之间睁大,声线凌厉:“是她?她来干什么?” 关上了窗子,秋霜嘻嘻笑道:“其实奴婢方才就听从大堂上回来的小朱子说了,是九爷让这狐狸精来同格格您道歉认错呢!” “道歉?!”完颜琉璃的声音变得异常地尖锐起来:“她推倒了我,害得我和孩子鬼门关前徘徊了两三日,就一句道歉就完事了吗?” 秋霜思索了一会,开口道:“只怕九爷目的就在此处,想让这狐狸精服个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猜也知道。完颜琉璃极其不顺气,冷哼一声道:“去,把周格格请进来。” ”是。”秋霜也不知道自家格格到底是想干些什么,只是应了吩咐,便下去办事去了。 周澜泱望着裙摆上的水渍,心头生怒。 这些女人一个个的不让人省心,为了陷害别人,不惜拿自己和腹中骨肉相害。这般歹毒,可算是生错时候了! 那房门紧闭,周澜泱眯了眯眼,冷哼一声,转身欲走。 可刚一转身,胤禟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在她的耳边回响起来。若还想在这府里待下去,就要听他的话。周澜泱冷笑一声,心中的一角仿佛被扯痛。 一双被冻得青紫的双手,如今又被捏得煞白。 ‘你不过就是仗着我喜欢你罢了。’周澜泱低声自语了一句,眉眼中闪过一丝愁绪。 当初若是心念坚定一些,离开这个阿哥府,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去自己一方天地,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到那时,哪里有这些烦人的东西,恼人的事儿? 正好,这时身后的房门被人给人从里打开。秋霜站在门口,见到周澜泱时,脸上的不耐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谄媚的笑容:“周格格,我们格格正要请您进去呢,方才是奴婢失敬,还希望周格格您见谅。” 周澜泱瞧也不瞧她一眼,径直的进了屋。 水粉色的丝质床帘下,完颜琉璃带着一条天鹅绒嵌祖母绿翡翠的抹额。 完颜琉璃闭着眼,满脸惨白,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叫周澜泱有些想笑。 可她一句话就叫周澜泱笑不出来了。 “不是要道歉吗?干站着做什么?”完颜琉璃嘴里吐出一句冷冰冰的话。却又带着胜利者的骄矜。 周澜泱压下心中的怒火,尽量用平淡的语气说道:“完颜姐姐,你难产的事情,我很抱歉。好在大格格平平安安的,待我回去之后,一定好生管教院子里面的下人。叫他们下次都放机灵些,看着您摔了一定要来及时扶住。” 完颜琉璃猛的睁开眼,本就在气头上,如今听周澜泱这一番话。气自然是不打一处来。 她冷哼一声道:“管教下人?周氏难道你忘了,真正害我们母子二人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人是谁了吗?如今你倒好,把责任全部都推给了你院子里的下人!你觉得我会随随便便地原谅你吗?” 周澜泱抬眼,眼神冰冷,眼神像是看着一只胡闹乱吠的恶犬,充满了厌恶与不屑:“那你还想怎么样?” “哼。”完颜琉璃重重的哼了一声,一手抓紧了身前的绒被,一手指着周澜泱,骂道:“我要你给我跪下,磕三个响头!” 你可真敢想啊。周澜泱被气笑了,哼哼道:“好啊,不是难事。不过这磕头三响一般不都是拜死人的吗?我肯拜,姐姐敢受吗?” 那张脸上再度浮现出乖张笑容,一如平日。哪里有半点犯错受罚者的恐惧之意! “你!”完颜琉璃气的牙响。 周澜泱扬了扬头,声音更加清晰,慢慢说道:“再说了,我可一点也没忘到底是谁害得你们母女二人鬼门关前走一遭的。姐姐心够狠,若身成男儿,怕是个做大事的人哟。” 完颜琉璃一听见那母女二字,仿佛跟炸了毛一般,她一把将面前的水碗给推翻在了地上,发了疯般地咆哮道:“周澜泱,你够了!都是你,在我生产之前就诅咒我怀的是个女儿。都是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周澜泱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缓缓弯下腰,将身子低到了完颜琉璃的耳边不慌不忙地开口说道:“完颜琉璃,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真的是可笑,大阿哥,大格格不都是你自己生的吗?天下竟有你这样的母亲。你也不想想,当时我若是任你摔倒,不叫人来,你可就真的一尸两命了,你该感激我才是。” “若不是你嘴贱,我就是该生大阿哥的!” 周澜泱笑,假意想到了什么,笑眯眯的说道:“什么阿哥格格,生下来,是你的吗?还不是得给福晋养,你又何必纠结呢?” “贱人!你这个贱人!”完颜琉璃在她身后气的摔碗打碟的,说是来给她道歉,可她却气的更凶。 周澜泱说完,转身欲走,对身后情绪失控的完颜琉璃根本不予理会,当她前脚踏出房门,抬头却看见胤禟和董鄂惠雅,以及其他的几名妾室,此刻正端站在外面。 天空竟在这时逐渐下起了小雪。 看来最近是真的时运不高,前脚被押过来给人认错,认完错出来还得遇见这群阴魂不散的家伙。 董鄂惠雅听见屋子里面完颜琉璃的哭声,心里一阵揪紧,面容也染上了两分担忧,两分愤怒。 她转眼,望着胤禟,道:“爷,您看这……” 男人抬起手,止住了董鄂惠雅的话头,却望着一脸轻松的站在不远处的周澜泱,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开口说道:“过来!” 周澜泱定定的看着他,神色似乎有几分凝重。脚步并无动作。 胤禟眉头一皱,语气重了些,重复道:“过来!” 终于,周澜泱迈开虚浮的脚步缓缓地朝他走过去。刚要走近时,秋音却伸出脚来,周澜泱未注意到,一绊,砰地一下摔倒在了地上 “阿澜!” 话音刚落,胤禟的脚步已经伸出了半步。手也递了过去,他脸上露着担忧的神色。 可手还没碰到周澜泱,那人已经自己站起来了。 胤禟手一顿,默默收了回来,眉眼间多了几分怒意。 周澜泱站定后,默默转头去看秋音。后者嘴角一弯,冲周澜泱笑的猖狂,半分没有点奴婢的样子。 其余两名妾室,郎氏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而兆佳氏,脚步一移,似乎想上前去,却被她的婢女拉住了衣袖,冲她轻轻摇了摇头。 周澜泱抬手,啪的一声,又快又狠的落在了秋音脸上。 秋音尖叫一声,眼神颤抖着,双肩耸动着,不可置信的质问道:“你……你打我?” “周氏!你好大的胆子!主子爷面前也敢动手!”董鄂惠雅踏出一步,一副要为秋音主持公道的样子。 周澜泱笑了声儿,神情傲然,淡淡说道:“虽然说打狗要看主人,可是这狗爪子绊着人了,便该是人人打得的。” 董鄂惠雅见她竟然还还在笑,抬手指着她鼻子骂道:“好!你打个奴婢不与你计较,可你怎么还有脸笑?九爷吩咐你到这来道歉,你倒好,反倒来给完颜妹妹添堵。你是非得要了她的命,你才肯善罢甘休吗?” 周澜泱扬起脸,毫无畏惧地对上了董鄂惠雅充血的眼睛。她淡淡地开口道:“福晋你说得不错。妾身只是遵了九爷的吩咐来这里同她道歉的。她伤心难过就一定是因为妾身吗?” 董鄂惠雅被她一番话给弄得摸不着头脑,开口驳斥道:“你从完颜氏的屋子里面走出来,她便伤心欲绝,你觉得你能脱得了关系吗?依你的意思,难不成是我欺辱了她,叫她日夜啼哭的吗?” 周澜泱笑容更盛,开口道:“我也没有说是福晋,只是福晋你要对号入座,我也没法子,毕竟叫完颜氏骨肉分离的人不是我。” “够了。爷来这里。不是听你们二人吵架的。”胤禟这时候终于开口了。 他看了眼周澜泱,眉头拧紧,却不经意的捏紧了拳头,再度对周澜泱说道;“你进去,好好的给完颜氏道歉认错,她不说原谅你,便作不得数。” 周澜泱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胤禟似乎咬紧了最后几个字。 她偏过脸去,满是不耐烦:“爷要妾身道歉,妾身来了,只是奉爷的令罢了。爷想看妾身道几次歉,都行。妾身这便再去。” 胤禟将这话听得明明白白,她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 他眉头紧锁目光复杂,望着周澜泱的目光中,夹杂着怜惜,也有几分的不耐。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兆佳氏挥开婢女的手,上前来挡在了周澜泱跟前,满目担忧的看着她,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好妹妹,你别与主子爷犟了,他都是为了你啊。” 周澜泱眼神一震,却疑惑的盯着兆佳氏。 兆佳氏抿了抿唇,继续说道;“宜妃娘娘已经知道这事儿了,说你这是七出之罪,要爷一定要发落了你。爷说完颜氏能原谅你,娘娘那头才松口……” 第八十一章 无妄之灾 周澜泱柳眉一挑,视线直接略过了兆佳氏,落到了胤禟身上,口里却对兆佳氏说着话:“今日我成众矢之的,姐姐好心相劝,我记着了。” 兆佳氏见董鄂惠雅那不善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眼神躲闪着又悄然说了句,“妹妹好生些,我能说的仅止于此。” 而后她又退回了原位。 郎氏以手挡唇,轻声问道:“你与她说什么了?” “没什么。”兆佳氏语焉不详的回答。 并非没有察觉到她那道目光,可胤禟却没有说话,周澜泱便将目光收了回来,眼神之中充满了浅显落寞,自嘲的勾了勾嘴角。 她近乎决绝,转身重新走进了完颜琉璃的屋子。秋霜见周澜泱又重新走了进来,顿时警惕地望着她问道:“周格格这一去一返的,可是为了何事?若是没有事,格格你就请快些离开吧。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周澜泱没有理会秋霜的冷嘲热讽,径直走到了桌子旁,倒了一杯水出来,这才掀开帘子到了里间。 地板上的水渍早已经被温暖的炉火给烘干,水印痕迹在灯火的照耀下泛着一层白圈。完颜氏被周澜泱的脚步声给惊醒,她睁开的眼眸中满满的都是不加掩饰的嫌恶:“你还来这里做什么?是非得要我将你撵出去,你才肯罢休吗?” 完颜氏话音刚落,胤禟的身影从屏风后面晃了出来。见到胤禟来了。完颜氏脸上的刻薄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生育过后无限的羸弱与病怜。 周澜泱不以为然地扫了她一眼。 端着手中的热茶走到完颜琉璃的床边,转过身,深深地看了一眼胤禟,随后将茶杯举于前额,颇为恭敬地行了个礼,却用一种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完颜姐姐,当日你难产,实属妹妹之过,还望姐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姑且放过妹妹。妹妹在这里跟您道个不是。” 完颜氏听见周澜泱这番话,一时可谓是被震惊到了。要知道这周澜泱是乖张倨傲惯了,竟然真有这么软贴的时候。 随后,完颜氏的目光落到了胤禟身上,仿佛一切都懂了。 这是这个男人的缓兵之计,为了周澜泱。 完颜琉璃真想放声大笑,笑胤禟的不公,笑这后院女人的薄幸。 “既然她已认错,完颜氏,你怎么说?”胤禟的声音不高不低,却隐隐含着警告的意味。 可面上却是一派温和。 望着胤禟俊美且难得温和的脸庞,完颜琉璃的心软成一片一片的,她才为这个男人生下女儿,好日子还在后头,何必在这个关头惹他不喜?不如卖个好给周澜泱,也能落个善解人意的名声不是? 端着这般想法,完颜琉璃不禁喜不自胜,喜滋滋地接过周澜泱手中的茶,一饮而尽,说道:“当日姐姐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是我脾性过大,这才引致周妹妹你与我争吵。其实都是自家姐妹,本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今日我喝了这杯茶,前尘往事就一笔勾销了吧。” 完颜琉璃语气温柔,颇为善解人意地说着这番话。可是眼神所指之处却并不是周澜泱,而是站在不远处的胤禟。 董鄂惠雅这时候也进来打了个圆场,说道:“是呀是呀。都是自家姐妹,那有那么多事情好计较的呢?都说家和万事兴,只有我们后院和睦,主子爷在外面办事也才更放心啊。完颜妹妹,你放心,我已经同宜妃娘娘求了位御医来专门为你调养身体。你还年轻,好好将养身子,假以时日,一定能够再为爷诞下子嗣的。你也不必太过伤心了。” 声音多么温柔,言辞却透着彻骨的冷酷。 周澜泱抬起头厌恶地看着董鄂惠雅,这女子真的是一刻也不想让她安生,什么家和万事兴,她分明就是想要这家地覆天翻。周澜泱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茶杯。直捏得指骨泛白。 完颜琉璃的娥眉聚拢,眼神逐渐由迷茫转为悲痛:“什么叫调理身体?再诞子嗣?福晋的意思是,我以后……都很难为爷再生下子嗣了吗?” 董鄂惠雅一惊,看了看胤禟,转过头来欲言又止地说道:“我……我这嘴,哎……我胡说的,妹妹别上心头去。” 几乎是一瞬间,完颜琉璃情绪失控,上前来攀抓住董鄂惠雅的手,嘶喊道:“福晋,您什么意思?您倒是说清楚啊?福晋?!” 胤禟不耐烦地打断了完颜琉璃的嘶吼,低沉着声音说道:“周氏既然已经与完颜氏言好,此事便揭了过去了。今日开始,周氏禁足于清漪院中,没有爷的命令,不得出。” 说完,胤禟背着手转身离去。情绪失控的完颜氏从床上一跃而下抓着周澜泱的手,不依不饶地大喊大叫道:“贱人,你这个贱人!你还我的孩子!你还我的阿哥!周氏!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周澜泱一根一根将搭在自己手腕上的完颜氏的手指给掰开。一字一顿道:“姐姐不是原谅我了吗?怎么又犯疯了?月子里,可别动气。” 完颜琉璃陡然虚脱,倒向了床上,哼哼笑道:“周澜泱,你放心,我不会如你愿的,我一定好好将养身子,再为爷生几个阿哥,而你这辈子都无儿无女,孤苦老死!” “自己作孽,还真入戏算我头上来了?”周澜泱摇摇头,叹道:“那我们尽管拭目以待,看看到底是谁先不得好死。”说完,看也不看哭得撕心裂肺的完颜氏,转身就出了她的院子。 初冬的冷风灌进周澜泱单薄的衣裙之中,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周澜泱的心中迸发而出,直席卷她的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接近三天粒米未进的身体仿佛像是一根即将燃尽的蜡烛。 刚刚触到清漪院的围墙,周澜泱只觉得眼前的光芒逐渐从身体里面逃逸了出去。黑暗完完全全将她给笼罩,只听见咚的一声,她一头栽倒在了小路上,额角破损出有点点鲜血流了出来。 在周澜泱昏迷之前,她分明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她面前一闪而过,她含含糊糊地开口道:“爷?” 这用尽了周澜泱全身力气所发出来的声音,在正常人听来,比蚊呐声音大不了多少。北风呼啸,这声音被撕碎了,裹挟进了满天的飞雪之中,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等到周澜泱再次转醒时,窗户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夜寂静得仿佛能听见火焰在风中摇动的声音。 昏黄的烛光下,绣儿趴在桌子旁边,已经睡了过去。周澜泱撑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脚上和额头上的伤痛,将这连日来的回忆以及伤口带来的疼痛,一股脑地全部塞到了她的眼前。 周澜泱沉默地坐在床边,已经醒转过来的绣儿看到周澜泱坐了起来。连忙倒了一杯热茶疾步走到她的床边,自责地说道:“是奴婢该死,伺候格格您,竟然自己先睡着了。格格,先喝口水吧。” 周澜泱点点头接过水杯道:“没事的。对了。周青呢?” 绣儿说道:“这几日这般乱,我嘱咐过她不要乱跑,她担心格格您,倒还是听话,没有出过院子,之前也一直在这守着您,本来坚持要在这里等你醒过来的。但是撑不住,奴婢便先叫她回去睡了。格格您是有什么话要同她说吗?要不要奴婢现在去将她喊过来?” 周澜泱摇了摇头道:“不用,我没什么要告诉她的。让她好生歇歇吧。这几日恐怕将你们两个都吓坏了吧?” 绣儿接过周澜泱手中的水杯,点点头道:“格格,您下次,可别再这样犟了。您唯一靠着的不就是主子爷的宠爱吗?这一回,谁都看的出来,主子爷是想让您服个软便成,他心里,是替您想的。对了。格格,您睡了这么久,要不要吃点什么?奴婢现在就让厨房那边去帮你做吧。” 周澜泱道:“不必了。我现在不想吃东西……”忽然,周澜泱脑海里闪过昏迷前看到的那抹身影,她立刻便开口问道:“绣儿,你可知道,是谁将我送回来的吗?” 绣儿回道:“哦,是九爷身边边的额尔萨总管。他说,他在巡查院子的时候,刚巧看见格格你晕倒在了门外的路上,这才命人将你给抬了进来。格格,怎么了?” 周澜泱摇了摇头,垂下眼睑,想要掩饰自己目光中的落寞:“没事。” 她顿了顿,又说道:“兆佳氏也与我说,主子爷是为我好,才叫我去认错。” 绣儿点点头,认可这个说法。 “可是,我本就没错,为何要逼我认错。”周澜泱垂下眼脸,轻轻笑了笑,翻身又躺到了床上。 绣儿默默地叹了口气,上前来将周澜泱的被子角给掖好。 第八十二章 买炭 清风院中,胤禟手中握笔,饱蘸浓墨的笔头迟迟不肯落下,一滴漆黑的墨汁就这样落到了微黄的宣纸上,墨水逐渐晕染开来。 额尔萨在一旁看到这副场景,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爷,那个……” 胤禟回过神来,装作漫不经心地回应了一句道:“什么事?” 额尔萨回道:“清漪院的周格格早些时候醒了。也真是难为了她。竟生生地在厅上跪了两天两夜,这就是个干惯粗活的汉子都受不住。她一个女子。唉。” 胤禟没有回答,只是低头将已经弄污了的宣纸给撤了下去。 额尔萨继续说道:“爷,您要不,就去看看周格格吧。说不定您去了,她也会高兴些。” 胤禟躺起头来看了额尔萨一眼,额尔萨识相地闭了嘴。跟在胤禟旁边多年,他自然是知道胤禟的这个眼神意味着什么。今日是他自己多言了。 约摸过了半刻钟,胤禟心烦意乱地丢下了手中狼毫笔,对站在下面的额尔萨说道:“伺候爷更衣。” 额尔萨忙不迭地点头称是。赶紧跟了过去。 路过条案时那白纸黑字分明是个澜字。 “何玉柱那边怎么样了?”胤禟突然问道。 额尔萨答:“昨日信中说一切都顺当,扬州那边的货确实挺好,用不了多久能回京了。” 胤禟点点头。 冬日里的夜晚尤其沉寂,就连天空也要比其他的季节看起来要黑沉。黄昏过后,又下了一点小雪。洁白的雪堆积在地上,掩盖了小道上的枯枝败叶。 长靴踩上去嘎吱嘎吱地响,不知道是雪在响,还是这白雪底下的树枝断裂发出的声响。 胤禟走到清漪院外,才注意到这院内的梅花已经开了,一团一簇的,周澜泱的屋子就掩盖在一片红梅之下,虽然时节还不是特别冷,红梅还未开放全,可昏黄的灯火流泻带树枝上的白雪上,也别有一番辉煌。 周澜泱的身影出现在了窗户旁边,她裹着一件白色的绒毛披风立在碎雪中,伸手接花。略显苍白的脸色叫她看起来更像是一朵不胜凉风的水莲。 一个站在门内,一个站在门外,一个望梅,一个望人。却似乎走不到一处。 风往大了来,周澜泱转身准备走进屋子,余光却恰好看见了站在拱门外的胤禟。两相对望,一时眼波流转,周澜泱眼圈微红,一股无名的怒火忽然涌上心头。她转身离开,进了屋去。 绣儿站在门边,疑惑周澜泱的去而复返,一抬眼才看见胤禟,吓的连忙对胤禟行了个礼,又颇为抱歉地对胤禟笑了两下,默默的关了门,跟着周澜泱进了房间里面。 绣儿不解地说道:“格格,那不是九爷吗?格格您为何不出去迎接呢?这样,您就不怕九爷怪罪吗?” 周澜泱举起勺子将面前的白粥轻轻拨开,舀了一勺放进了自己的嘴里。颇无所谓地说道:“怪罪?他若是气急,到底不过就是要了我的命,我本来就不该是活在这里的人,我又何必怕?我只怕,伤了自己的心罢了。” 说到后面,她声音慢慢轻了下去,周澜泱话音刚落,敲门声忽然响起。胤禟方才站在门外,见到周澜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下意识地就走到了她的门边。竟然做起了正人君子,问起了门来,可他敲了一阵过后,没有见到来开门的人,只看到门内的灯光陡然之间全都熄灭了。 胤禟收回了放在门上的手,眼眸中有怒气在翻腾。他一转身,披风的边角扫起一层薄薄的雪。 直到胤禟的脚步声消失在院子里面,周澜泱的房门依旧是紧紧闭着的。 绣儿颤巍巍的道:“格格,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有什么关系。”周澜泱神情恹恹的说了句。摆摆手,又示意绣儿重新把烛火染上。 半晌一阵风卷着枯叶在门前飘过,门被人从屋子里面哗啦一声打开,周澜泱依在门边目光恬淡。 院子里面一片空空荡荡。周澜泱收回视线,关上了门,重新回到了屋子里面坐着。 绣儿添了几块炭进炉子里面,很快,一阵轻烟冒了出来,逐渐的这烟越冒越多。周澜泱被呛的咳起来。 绣儿疑惑地拿起身旁的炭来查看道:“不应该啊,这可是银丝炭呀。按理说烧起来是没有一点烟才对啊。这会怎得会冒这么多的烟出来?” 周澜泱轻咳了几声,看了一眼绣儿手中的炭,默默地开口说道:“哪是什么银丝炭,不过是膳房里常用的柴炭罢了。” 绣儿震惊地抬起头来道:“柴炭?怎么可能呢?奴婢记得,之前府里大厢房里来的确确实实就是一百斤的银丝炭呀。奴婢每领一次都是记得清清楚楚的。这才领了不到二十斤,怎得就给换成柴炭了?” “不过是看菜下碟罢了,这有什么的。”周澜泱倒回了躺椅上,幽幽的望着房顶,眨了眨眼,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这时,周青也进了屋,捧着厚厚的裘袄。 “怎么了?”周澜泱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周青踱步过来,轻声细气的说道:“堂姐,我在隔壁屋都闻着呛鼻子了,把炭火灭了吧,我这里有套厚袄,你拿去垫垫。” 说着,她把裘袄递给了周澜泱,小脸红红的。 周澜泱却不慌着接,而是定定的看了周青好一会儿,直把周青看的羞红了脸,嗫嚅道:“堂姐,怎么了……” “没什么。”周澜泱别开眼神,也不接她衣物,她脚尖点地,继续望天,淡淡说道:“你留着穿吧,没想到你跟过来就见着我落魄了,委屈你了。店铺那边还有大哥忙活着,也不知道他知不知我如今这景象。” “堂姐放心,堂兄那边我去照应,虽然这几日府里那些人见着我都翻白眼,但因着我不算府里人,倒也没为难过我,我出府应该不会有人阻拦。”周青声音虽轻,却掷地有声。 闻言,周澜泱想了想,却是说道:“青儿,你去找大哥时顺便再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周青眼睛黑亮亮的,全没有胆怯。 周澜泱笑,道:“去柜子里取点银子,去买一百斤煤炭,但要模样好一些的,懂了吗?” 周青似懂非懂的歪了歪脑袋,周澜泱轻笑的看她,一个笑容却令周青心里似乎安定了不少,遂答道:“青儿知道了。” “还有,要不要回去告知下二叔与婶娘……” 周澜泱打断她,“不用了,这点小事。也别让我大哥知道。你叫卖炭的把炭送上门来就行,你这几日不用回来了,回周府吧,甜心斋那边还要你打点。就算我被禁足,也不能影响店铺开营。” 她语气轻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周青点点头,应道:“好,我明日一早便出门去办。” “好,去休息吧。”周澜泱冲着周青笑了笑。 待周青出门后,绣儿说道:“格格,您买那么多炭是做什么?” “我之前见闻过库房那边的小顺子好几次,或许府里每天要进出许多东西,送菜的,送米的……根本不点数,不见票据,就那么直接入了库。”周澜泱笑着摇摇头,“也不知道每个月九爷查帐时,福晋那头是怎么给做的,竟然一次都没出过岔子……” 绣儿听的迷糊,又好像有那么些懂了。 思考了半晌,绣儿问道:“格格您意思是福晋她……” “嘘。”周澜泱手指抵在唇边,神秘的冲绣儿眨了眨眼。 “可,这与格格要买那么多炭有什么关系呢?” “我不是说了吗?小顺子不点数,不查票的,只要是送进来的东西,他就敢收。”周澜泱叹了口气,目光移到到还未熄彻底的炭盆里,艳丽的桃花眼眯成了一抹危险的幅度,她声音清冷,缓缓说道:“这么好的东西,合该全府享用。” “啪”的一声,炭盆里爆出一声响,窜起了些飞灰。 第八十三章 雪中送炭 “进—进—”库房门前,几车炭被运了进来,管库房的小顺子站在那处手指点了点,掏出一本厚簿,勾画了两下,又塞进了怀里,就算完事儿了。 暗处里,一道悄然的目光正观察着这处。 清漪院内。 如今被冷落的门庭竟稀奇的来了客。 “周格格。” 一声清脆的女音,正在踮脚摆弄梅花枝桠的周澜泱一回头,便见兆佳氏带着她的丫头站在院中。 她怎么来了? 周澜泱心下狐疑,面上却不动声色的与她行了个平礼,问了声好。 “姐姐今日怎么想着到我这冷清地儿来?”周澜泱笑的双眼勾月。 兆佳氏今日穿了身淡紫色旗裙,罩着乳白色的毛鼈斗篷,头上梳着简单的两把子头,钗着两对金步摇,干净简洁,又明亮夺目。 她微微抿着薄唇,眼中关切愈现,娥眉蹙涟漪,宛若仙姿。 之前与她有过两次近距离接触,今日再见,周澜泱依旧觉得这女子才当得起国色天香四个字。 兆佳氏先是回了个礼,然后伸手将丫鬟秋梅手上的篮子接了过来,递给周澜泱道:“妹妹将就着,度过这几日,等爷气消了,也就没事了。” 那篮子上罩着层蓝底碎花布,周澜泱两指轻掀,只开了个角,便见是黑压压一片。 周澜泱一愣,微微有些诧异。 兆佳氏竟然是来给她送炭的。 “你怎么……给我送炭来?”周澜泱问。 兆佳氏像是有些为难,几番踌躇,终还是说道:“那日秋梅去领炭,回来便告诉我说,见着那几个下作东西背着绣儿挤眉弄眼的,我猜想便是有鬼,所以这才……” “只是我的份例也不多,你也知道,如今府里好的东西都去了完颜氏和刘氏那里……”兆佳氏苦笑一声。 定定的看了她许久,周澜泱突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兆佳氏疑惑道。 周澜泱灿笑着解释道:“我在笑,她们都说我来抢了你的位置,夺了你的宠爱,本应你是最恨我那个。可现在看来,倒不像那么回事。” 听她这么说,兆佳氏的笑容却更加苦涩,轻声解释道:“什么宠爱呀,你没进府时,九爷是来我的院子时候多些,不过也并非她们传的那么夸张,只是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家世位分比不上福晋,资历比不过郎氏,自然要紧紧抓住九爷那一丁点的垂怜了。” “如今人人望我如落汤牲畜,唯恐沾着我就倒霉,你怎么还送上门来?” 兆佳氏叹口气道:“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刘氏进门那日,你替我们出气来着。” 周澜泱一怔,眼神一颤,自嘲的笑着, “好人?我可是九爷府的罪人,不然九爷为何禁我足呢。” “我之前不是也常被禁足吗?只要沾上那完颜琉璃就没好事。”兆佳氏想到完颜琉璃,仍旧是愤恨难平。“上次非说我推了她,我根本就没有!所以我信你也没有!定是她自己搞鬼!” 先前还只是有些愕然,现下却是有些些感动。 周澜泱打死也想不到,第一个明确表示相信自己的人,竟然会是这个从未有过深交的兆佳氏。 “兆佳姐姐,多谢。” 兆佳氏捂嘴轻笑,道:“几块炭而已,谢什么。” 那装满炭的篮子却被推了回来。 兆佳氏一愣,好半天没缓过意思来,便听周澜泱解释道:“我这小屋里还有些积存,不碍事的,你拿去自己用吧。你份例本就不多,我怎好意思拿你的,姐姐的心意,我且受了。” “我留着有,够用的,这篮子里的也就够你用个两三日,别推辞了。”兆佳氏苦口婆心的劝道,“要不我去求求福晋,让她查查库房那些人……” 这个天真的兆佳氏,还真以为福晋是表面好人。 周澜泱呼了口气,心下微微回暖,将篮子塞回给了秋梅,朗声道:“姐姐听我一次,这炭你拿回去,肯定用的上的。” 其实周澜泱是知道,这些炭也定是兆佳氏平日里存下来的,如今冬日,炭都是两日一取,按份例分配的。兆佳氏和自己一样,只是个妾,自然不敢和福晋的用量相比,这一篮子,烧就三两日完事了,可存起来却着实困难。 她抬眼,扫了眼兆佳氏。小姑娘心底单纯,虽传她以前仗宠跋扈,可脸相如此,她有那个资本。可就凭着那日周澜泱出头,她就记挂上了。 这一点看,兆佳氏心性干净。 周澜泱怕兆佳氏不接,忙又补了一句,“我都被禁足好几天了,也许主子爷今日,或者明日,后日,气消了,那些人便不敢再搞鬼了。所以,姐姐你还是将炭拿回去吧。” “这……”兆佳氏双眸思虑,贝齿扣在了唇瓣上,好些纠结,才点点头,声若蚊蝇道:“既然如此,我就愿妹妹早日得赦吧。 “告辞了。”兆佳氏行了个礼,带着秋梅转身便走。 待走到院门时,周澜泱突然转身,冲着她背影喊道:“兆佳姐姐!” 兆佳氏脚步一顿,身子半转,回过头来。 便听周澜泱说道:“落井下石易,雪中送炭难,姐姐的情意,我记着了,来日必报。” 雪风吹过,带了些雪进兆佳氏的领子里,也不知是被雪冰着,还是被周澜泱的话逗着,她咧嘴一笑,在雪地里自成一景,刻进了周澜泱脑海里。 等清漪院又恢复宁静后,绣儿摸了进来。 周澜泱打理着一身的雪花,瞥了她一眼,道:“瞧清楚了?” “清楚的很!那小顺子果真胡乱点了两下就记账簿上了。”绣儿回忆道,“还让送炭的去账房支银子呢,也不知那卖炭的是否心黑,真去领了。” “不会的。” 周澜泱拍了拍下摆的梅花瓣,才不慌不忙的说道:“周青给了他两倍的钱。” 绣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遂问道:“可是格格,咱们这样做,若是主子爷知道了,岂不是……” 她恐惧的噤了声,后面的话她不说,周澜泱也懂。 “他这两日在忙什么?”周澜泱突然问道。 绣儿先是一愣,然后辛苦的想着,最终尴尬的摇摇头,答:“奴婢不知具体,不过听前院的红儿说了几句,像是八爷那边有什么事儿要主子爷帮忙,所以这两日该是在那八爷那处吧。” “八爷……”周澜泱默默的念叨了一句。 “怎么了?”绣儿问。 周澜泱摇摇头,神色却有些凝重。 ………… “咳咳咳……” “这什么炭!怎么这么呛人!” 完颜琉璃一挥袖,甩掉了面前的参汤,怒气冲冲的质问道。 秋霜连忙跪地,颤颤巍巍的解释道:“奴婢是才领到的炭啊,小顺子还说是今日早晨才来的呢。” “你!你去把那个狗奴才给我叫来!我要问他,怎么敢拿这些劣炭给我!难道不知道我才生下大格格吗!”完颜琉璃猛烈的咳嗽了几声,颐指气使的吩咐道。 “这……格格,那小顺子毕竟是福晋的人。”秋霜有些为难。 原来那小顺子并非是个太监,而是董鄂惠雅娘家带来的人,从小便是董鄂府的家奴,因为机灵,便跟了董鄂惠雅一起过来阿哥府,因为长相清秀,身材短小,说话声音又娇滴滴的,像个阉人。便有人叫他小顺子,一来二去的,竟也就忘了他的真名了。 “福晋的人?我还是大格格的生母!”完颜琉璃听秋霜拿福晋压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抓起厚重的引枕便给秋霜砸了过去,叫骂道:“还不快去!”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秋霜逃也似的遁了出去。 而另一边的竹华院,也同样受这炭的影响,董鄂惠雅先前还忍着,可烟越来越大。 还伴有噼啪作响声。 原本端坐着喝茶的男人终于脸色沉了下来。 “福晋勤俭是好事,可是否也顾惜下身子,用这种煤炭,就算你身子吃的消,就不怕把屋子烧着了吗?” 胤禟放下茶杯,不重的声响,却像敲到了董鄂惠雅脸上。 她扯起笑脸,柔声应和道:“许是库房那边的人粗心了,将膳房用的和屋里用的弄混了。” 胤禟闻言,意味深长的瞧了她一眼,淡淡出声道:“但愿如此。” 董鄂惠雅微微一笑。 “叮’茶盖又扣了回去,一声叮咛。胤禟目光深邃悠远,声气低哑,缓缓说道:“额娘召你明日进宫,问及完颜氏与周氏一事,福晋准备如何说?” 哟,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起后院的事儿了。 董鄂惠雅心底暗暗的嘲讽了胤禟一声,面上却依旧挂着温婉的笑意,一字一顿,:“自然照实说。” 胤禟眉头轻挑,以余光度着董鄂惠雅。 “周妹妹真心实意的知错了,也挨了罚,完颜妹妹也原谅她了,大格格生的健康漂亮,一切都好。”董鄂惠雅笑吟吟的望着胤禟。 此话倒是得了胤禟的好。 他脸色稍微回温了些,却又一皱眉头,道:“这几天冷的厉害,福晋下来敲打下库房的人,怎的发放个炭火都能弄错。” “臣妾知道了。”董鄂惠雅行了个礼,温温柔柔的送胤禟出了竹华院。 看着男人毫不留恋的背影,董鄂惠雅的笑容消失了,转而眼里全是悲凉。 都不用跟上去,都能猜到胤禟的去处。 定是清漪院,虽这两日他很忙,似乎差事很多,生意上的事儿也很多。可并不妨碍他每晚深夜归家,仍要先去清漪院门口站一站。 只是胤禟自然不知,他在望别人,也有人在望他。 “不,他不是不知道,是根本不在意。”董鄂惠雅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语了一句。 胤禟确实走去了清漪院。 他站在院中,望着门板上的倒影,二人似乎在交谈着什么。 “您是没看到,那完颜格格气坏了,直把小顺子骂的狗血喷头,多么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小顺子气的顶了两句嘴,立马就被砸了个血窟窿,估计可找福晋哭坏了。”绣儿兴奋着,手舞足蹈的给周澜泱汇报着情况。 周澜泱听了乐子,也没发言。 “倒是那位郎格格,好像没什么动静,估计她还以为是今日库房弄错了,不知明天会怎么样。”绣儿搓了搓手,似乎很期待郎氏的反应。 周澜泱眯了眯眼,终于开了腔。 她缓缓说道:“差不多就行了,我的目的并不只在于让她们被炭熏。” 而在于让胤禟彻查府里的账目! 一想到胤禟,再想到那人已冷了自己好些日子了,周澜泱突然有些后悔被禁足的第一日不该故作骄矜,赌气不见胤禟的。 可是立马转念,想到他竟然不管真相,就让自己去认错,心里的委屈劲又上来了。 周澜泱摇摇头,也好,还想不到如何去面对胤禟,让两个人都冷静下吧。 第八十四章 圈套(一) “咳咳咳……” 穿着一身碎花旗裙的女子在丫鬟搀扶下,走在碎石路上,方向是竹华院。 “格格,要不请府医来瞧瞧吧?”丫鬟有些担心的看着她。 郎氏一把按住她的手,摇摇头,哀怜道:“现在全府上下都在紧张着刘妹妹的肚子,我这点小病,便不要去惹人嫌了。” 丫鬟呸了一口,道:“也太过分了,就因为九爷不来咱们院子,连炭都给咱们用煤炭,这次到福晋那,您可得好好哭一通。” 郎氏抿着嘴角,轻声说道;“只要福晋可怜,去库房那头说一说也就行了。” 二人刚走到竹华院门口,又碰上了秋霜。 秋霜撞上了郎氏的丫鬟秋思,立即骂道:“不长眼吗!” “你!”秋思欲与她理论,却被郎氏轻轻拉下,秋霜又横了她一眼,草草的给郎氏行了个礼,先进了屋去。 秋思委屈巴巴的,郎氏安慰道:“跟着我这个没用的主子,委屈你了。” “格格说哪里话,奴婢是委屈您……”秋思反转过来安慰着郎氏。 二人互相搀扶着往院内走去,便已听到秋霜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那小顺子苛待她们完颜格格,让人在月子里就被煤炭熏着头了,头痛的昏了过去。 郎氏与秋思互看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惊诧。 原来不止她们院中领到了煤炭。 “小顺子的头都被你家格格砸了个血窟窿出来,也算出气了,如今哭到我这里来,还想如何?” 那坐在主位上的人语气不咸不淡的,却透着明显的不耐烦,董鄂惠雅白了秋霜一眼,抬手让秋音扶着便想回里屋了,却又瞥见郎氏二人,她绣眉一簇,淡淡道:“郎妹妹怎么过来了?” “给福晋请安。”郎氏行了礼,起身来,轻声细语的说道:“妾身是为了炭的事儿过来的,那小顺子许是忙了,将煤炭给了秋思丫头,一个晚上熏的满屋臭……” “行了。” 董鄂惠雅闭了闭眼,深深的呼了口气,直接打断了郎氏,她指着那铜盆说道:“我这里也是煤炭,是那小顺子大意了,将用的炭和膳房的弄混了,我已经说过他了,今个儿下午你们再去领,决计弄不错了,委屈你们了。” 闻言,郎氏将正欲开口的话又咽了下来,福了一礼,乖顺的退了出去。 秋霜不服气,还想跟上去争辩几句。 “福晋,福晋……” 追到屏风后却看到董鄂惠雅侧着身子,满脸严肃的对秋音说着什么,秋音也是警惕极了,在董鄂惠雅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秋霜皱了眉,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回了院子去。 而清漪院这边。 因未生炭火,满屋的冷气,即使周澜泱身上搭了两床厚被子还是不禁冷的打哆嗦。 绣儿脸上淌着泪,跪在床边不停的给周澜泱掖着被子,哭哭啼啼道:“格格,这样不行啊,奴婢去求求九爷吧,让他来看看您,才一晚上就凉着了,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呀。” 床上的人一脸苍白,唇上毫无血色,她微微睁开眼,那双眸子却依旧明亮澄净。 听清了绣儿的话,周澜泱摇摇头,声音嘶哑道:“我没事,你别去找他。” 绣儿直起身子,要与她争辩,手却被周澜泱一把按住。 绣儿一愣,直勾勾的望着周澜泱,似乎傻了。 却听周澜泱平淡的说道:“还不是时候。” “什么意思?”绣儿疑惑不解,“您都病成这样了,还不是时候?” 周澜泱顿了顿,幽幽说道:“你先去求福晋,让她找府医来给我瞧瞧。” 绣儿马上便要转身,又被周澜泱拉住。 “记住,要用求的。” 虽然绣儿不明白周澜泱的用意,不过她一心想着周澜泱快些好起来,还是点点头,马上照做了。 ………… 可董鄂惠雅那头正在大发脾气,怒斥小顺子。 “照你的意思,那送炭的不是平日那家?”她气的双目圆瞪,一脸怒容。 小顺子颤巍巍的点点头。 “你怎么也不好生清点下?看着脸生的也敢让他往里送!居然还蠢到煤炭木炭都分不清!” 董鄂惠雅在人前鲜少有这发怒的时候,小顺子有些惊诧,怎么这回…… 他嘟囔着,“那家煤炭制样挺好,和那木香炭也没差多少……” “还敢狡辩!”董鄂惠雅一拍桌子,手掌都被震麻了,那案几上的茶碗震了震,小顺子这才惊觉事态严重,腿一软就跪倒了地上去。 “福晋息怒!息怒!” “息怒?”董鄂惠雅走到他跟前,伸出细长手指来狠狠的戳着小顺子的额头,怒道:“一燃起来,那味道能把人熏死!前头刘氏院子里来说不对劲,直说肚子疼,我才将我房里积存的兽纹炭给了她一些,好歹没让她闹出动静来,回头完颜氏又找上你了,今日郎氏也来了!整个府里,除了被禁足的周氏,全都被你这该死的煤炭熏昏头了!” 小顺子框框磕两个头,哭丧个脸,狡辩道:“福晋,奴才实在不知道是哪家送的炭……还以为就是往日那家,再说,不是让他去账房领银子,他也去了吗……” 领了个屁。 董鄂惠雅踢了他一脚,嘴张了张,却没把话说出来。 “滚下去,把煤炭拉膳房里去,好生将炭火分发下去,九爷要知道了这事儿,你就死定了。”美丽的面容上怒意一闪,取而代之的是森然的冷意。 丹凤长眸沉过几分凉意,董鄂惠雅低声警告道:“你死了不打紧,可别牵扯出事儿来才好。” 小顺子瑟瑟发抖道:“奴才这就去将炭火重新分发过。” 董鄂惠雅递了个眼色,秋音过来踹了一脚小顺子,低声道:“还不快走,我随你去看看,库房里可还有其他东西有变化。” “没了。”小顺子头摇的像拨浪鼓,指天发誓道:“就这么一样东西变了。” 董鄂惠雅摆摆手,示意小顺子走人,继而才对秋音说道:“太奇怪了,那人不去领钱,说明炭钱已经有人给过了。” “福晋,奴婢也觉得分明是有人在故意搞事。” 秋音一拍大腿,笃定道:“一定又是清漪院那个贱人!” “她被禁足在院子里,身边丫头又半傻不痴的。能吗?”董鄂惠雅眯了眯眼,对秋音的分析将信将疑。 “哼。”蚯蚓嗤笑一声,哼哼道:“福晋您忘了,前几日她不是来了个妹妹吗?在咱们府上住了好几日。您还说是客人,不用管束。” 那个姑娘…… 被这么一提醒,董鄂惠雅脑袋里依稀勾勒出了周青的相貌来。 金丝绣帕被她攥的勾了线头,她倒吸一口凉气,缓缓说道:“若真是周氏做的,她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仅仅是为了恶作剧一下吗?” “肯定是了,不过就是看着如今自己失宠了,到处撒气呢。” 秋音不屑的翻了个白眼。 门外丫鬟进来报道:“福晋,清漪院的绣儿跪在院外求见您,说是周格格病了,请您让府医去瞧。” “病了?那贱蹄子病死才好呢!”一听闻周澜泱生病了,秋音笑的乐不可支,连连拍手。 董鄂惠雅不慌不忙的端热茶,吹了口气,姣好面容映在茶汤上,就见她嘴角微勾,淡淡说着:“我太困了,要歇午觉了。” 那丫鬟点点头,会意过来,道:“奴婢这就去打发绣儿走。” 过了没一会儿,董鄂惠雅却听见那绣儿的声音穿破半堂,传了进来。 “福晋,福晋!求求您可怜可怜我们格格吧!她真的快病死了!” 绣儿哭的好不凄惨。 董鄂惠雅花容显烦,秋音挺起胸膛,半吊着眼白,傲然道:“没用的蠢货,打发个人也不会,福晋放心,奴婢这就去将那个绣儿赶走!” 院子里,薄薄的雪晕开在石砖上,一片萧条,竹华院内的名贵植被不少,有些骄矜的,还被精心呵护,罩上了厚厚的黄纸,四个下人守在石拱门处,都穿着厚厚的棉衣,却冷冷的注视着跪在院中的女子。 雪水遇着温热的膝盖早就化成了水,绣儿几乎是跪在水滩里,她一双搭在身侧,袖口都被雪襦湿了一片,另一只手胡乱的抹着眼泪。 “福晋,求求您开恩,可怜下我们格格吧。” “福晋,求求您了……” 绣儿哭诉连连。 秋音走出来正好看着她一脸狼狈的惨样,不禁乐了。 她踱步到绣儿跟前,嘲讽道:“哟,这不是周格格身边的绣儿吗?怎么跑我们院子来了?” “秋音姐姐,求求您通报一声,我家格格病了,求福晋开恩,让府医去瞧瞧吧。”绣儿跪挪两步,攀住了秋音的腿。 秋音眼神倨傲,笑了笑,却径直对着绣儿啐了一口,高声道:“呸!你家格格正被九爷禁足,九爷不开口,谁敢去瞧她?别以为福晋不知道兆佳氏那个小蹄子前两日给你们送了东西,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这好人,是那么好做的吗?” 秋音抬手理鬓发,面带微笑,回想起昨日自己去荷花院警告兆佳氏时,那小蹄子一脸紧张的惨样,心里就一阵暗爽。 生的美有什么用?身段好又有什么用? 主子爷不宠了,便是连下人都不如! “呜呜……”绣儿擦着泪,哭道:兆佳格格也是可怜我家格格,秋音姐姐,就求您通报……” “啊!” 话未说完,便被秋音踢到在地。 “滚!福晋正在休息,再敢在这里吵,小心你的狗命!” 秋音转身便走,绣儿不死心的又抱住她的小腿。 “你这贱婢!还学着死皮赖脸的是吧!谁让你跟错了主子!滚远些!那周氏不是要死了吗?你快些回去,说不定还能守着她最后一口气……” 绣儿被秋音又踢又踹的,在雪地里打了好几个滚。 旁边有下人看不下去,却又不敢上前制止,只好别开眼神,假意没有看到。 看着绣儿没了力气再来纠缠,秋音满意的拍了拍手,扬起辫子转身欲走。 没两步,却被一道大力拉制住肩膀,被迫转了过身来。 秋音一踉跄,还没站稳,没开口,小腹便挨了结实的一脚,直直把她踹的飞了半丈远。将她摔的七荤八素的。 绣儿倒在地上,眨了眨眼,觉着自己眼花了。 那人转过身来,走到她跟前,也不理会身后秋音哎哟哎哟的惨叫声。 “你说,她怎么了?” 低沉又焦急的声音。 绣儿愣了半晌,在胤禟快要发怒时,终于醒过神来,一咕噜爬起来滚好,叩头道:“主子爷!您去看看格格吧!她病了!屋里没炭火,奴婢求了好久,福晋也不肯让府医去瞧瞧格格,求求主子爷可怜可怜格格!” 第八十五章 圈套(二) 闻言,胤禟拔腿就走,绣儿跌跌撞撞的起身跟着追上去。 而被胤禟一脚踹到的秋音则是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恐惧的无以复加,不敢再犹疑,她踉跄起身,便往室内跑,急忙禀报给董鄂惠雅听。 当胤禟踏进那如冻库一般的屋子时,胸中的火气便蹭蹭蹭的往上冒,若是可以具化出来,足以将这寒冰消化。 “你们屋子里没炭吗?!”他怒吼道。 绣儿跟在身后嗫嚅道:“本是有的,可是那炭太冲鼻子了,格格受不了,便不让点了,奴婢去找过小顺子,小顺子说全府都用的这个,没道理……” 她说话故意顿了一半,暴怒中的男人哪有那么好的耐心听她慢慢扭捏,直接一声暴喝:“不许吞吞吐吐的!照实说来!” 绣儿的头埋的更低了,才说道:“小顺子说没道理只有咱们院子受不了,还说咱们格格如今已经失宠了,没资格用银丝炭,都要给刘格格那边留着……” 这些话绣儿说的颤颤巍巍的,胤禟听着只觉这小丫头吓的不轻,哪里会想到绣儿是因为撒谎而紧张,她根本就没有去找过小顺子,自然小顺子也不会对她说那些话。 而这些说辞,通通都是周澜泱教的。 ‘你记住,若是主子爷来院子了,问起来,你就得这么说。’ ‘那主子爷什么时候来呢?若是不来怎么办呢?’ ‘不来……我自会有办法让他来。’ 绣儿不禁回想起发生这段对话时,周澜泱的一脸平静和骨子里透出的坚决和笃定,仿佛万事都在她掌握之中。 “混账东西!” 胤禟咬牙切齿的骂道。 却在走到床边时,一阵骂人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心疼的看着床上满面病容的人,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前后不过五六日时间,不过是想晾她几天,怎么就病成了这模样。 胤禟轻轻的坐在床边上,周澜泱还没有要醒转的迹象。 “阿澜……” 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胤禟手指一抖。 怎么会这么烫…… “阿澜!” 胤禟急了,又喊了一声,周澜泱却仍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死气沉沉的闭着眼,昏睡着。 胤禟又探了探她的额头,滚烫的厉害。 “她烧了多久了?”胤禟转头问绣儿。 绣儿猛的抬起头来,答道:“奴婢出门时还……烧的不厉害……” 胤禟起身来,俯下去将人打横抱起,转身对绣儿吩咐道:“将那斗篷拿着,跟爷去清风院伺候格格。” 闻言,绣儿一愣,一时间,鼻子酸的厉害,眼泪直接涌了出来。 “是,奴婢遵命!” ………… “什么?去清风院了?”董鄂惠雅噌的起身,眉眼间写满了不可置信、 忽而顿觉此举失态,她微微理了理发鬓,又缓缓坐了下来,瞟了一眼那坐在客首位上的女子,平平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回福晋,就在方才。妾身过来时瞧的一清二楚,看主子爷那情态急的不行。” 说话的人温声细语,面貌也温婉清秀,一抬首,正是如今有了身孕的刘氏。 董鄂惠雅不禁吸了口气,心口突突的跳了两下。 “福晋……”秋霜捂着胸口瑟瑟开腔,想说些什么,却被董鄂惠雅给回了。 “你给我闭嘴,出去赶人,便是给爷看的?” 董鄂惠雅瞪了她一眼,暗暗的思索起来。 她不禁又看了眼刘氏,这个刘氏本是为了求炭而来,却看似意外的将这个消息带了过来。真的只是她随口一说吗? 董鄂惠雅轻轻蹙着眉头,不过一闪即逝。 “刘妹妹,你且回去好好歇着,待会儿我便让人将好炭火给你送院子去,天寒地冻的,你可小心肚子。”董鄂惠雅笑的亲切和煦,在这寒冬腊月里,像是一团温暖火焰。 刘氏点点头,笑的更加甜美动人,道:“妾身多谢福晋。” 她起身走了两步,突然又回头,面容戚戚的说道:“对了,福晋,妾身这肚子月份还不足三,能不能求福晋给个恩典,让府医日常问诊,一日都不可落下。这几日肚子时常不舒服,妾身有些担心。” “自然可以。你且放心,府医一切以你先。”、 缓缓说完话后董鄂惠雅笑容明亮了些。 看着刘氏越来越远的背影,董鄂惠雅觉出味儿来了。 “呵,额娘眼光就是好,这哪是给九爷送的妾,分明是给那周澜泱送的克星呢!”董鄂惠雅扬了扬绢子,屋内炭火烧的旺,她还觉着有些热呢。 之前本还在为秋音撞上了胤禟紧张,还在想胤禟怎么还没找上门来训斥,不想就等来了刘氏,等来了刘氏不打紧,还意外的发现了这位新宠的些许面貌。 可不是那外表瞧着软弱可欺呢! 董鄂惠雅笑出声来。 “福晋,你笑什么?”秋音疑惑道。 董鄂惠雅看她一眼,慢悠悠的说:“我是笑,这后院越来越热闹了。” 这九爷府的府医姓李,与那五爷府的府医是两兄弟,是胤祺介绍过来的,一直以来本分老实,医术虽不算在世华佗,也倒还精湛。 他此刻便正在为周澜泱把脉。 “如何了?”胤禟虽端坐雕花红木椅上,却是丑眉紧锁,声色紧张。 府医收回手,又取下了那张避嫌的丝帕,拱手对胤禟说道:“回主子爷,周格格是感染风寒,服两贴药也就没事了,主子爷别太过担心了。” 闻言,胤禟才松了一口气,便道:“既然如此,你便开药方吧。药材要最好的,若府里没有,你只管告诉爷,爷去宫里求皇阿玛赏。” “是。”府医提着药箱子告退了。 胤禟又坐回了床榻上,深深的呼了几口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不可言说的后悔与愧疚。 他小心翼翼的执起那人的手,时而冰凉,时而滚烫,让胤禟的心都揪到了一团去。 “阿澜,都是我不好,不该逼你去给完颜氏道歉,你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承认自己没做过的事呢。” 胤禟一边说着,一边将周澜泱的手贴在了自己额头上,与她诉说,更像是在道歉。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额娘也知道了,为了尽快揭过此事,为了保护你,我只能这么做。对不起,对不起……” 胤禟握紧了她的手,后悔不已。 “我也不该与你置气,明知你心里有气,我还躲在一旁不来看你,你快醒来,痛痛快快的骂我一顿……” 他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忽然一阵虚弱的声音传进他耳朵里。 “你捏的我手好痛。” 犹如天惊! 胤禟猛然抬头,睁大了眼,一眨也不眨,仿佛眨一下眼睛,眼前这人就不见了。 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丰若星宇的睫毛微微一扫,撇在有些肿胀的眼脸上,撑着她疲惫至极的笑意。 “爷怎么都呆了?” 胤禟只觉口干舌燥,嗓子干痛的厉害,仿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开口,只能“你……你……” “爷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周澜泱冲着胤禟笑了笑。 胤禟握着她的手,眼底竟有泪光闪烁,他点点头,哑声道:“你受委屈了,爷补偿你。” “补偿我什么?”周澜泱笑容里都带着柔弱,让胤禟好一阵心疼愧疚。 “你想要什么?” 周澜泱似认真的思考了好一阵,道:“要一个孩子吧。” 闻言,胤禟直接呆住了。 若不是幻觉,她怎么会主动说要生孩子呢? “不肯就算了。” 见他好一会儿都没响应,周澜泱将手从他手中抽出,闭上了眼。 胤禟一急,像是丢了糖的小孩,急切的又捕住了周澜泱的皓腕,点头道:“肯,怎么不肯,你生的孩子,爷都不知得有多疼她。” 周澜泱噗嗤一笑,又实在又累又困,遂闭上了眼睛。 “府医去给你熬药了,你先好好休息一会儿吧,爷守着你。” 说着,胤禟将她手松开,放回了绵软厚重的被子里,又仔细的给她掖了掖被角。 周澜泱点点头,却突然说道:“爷的院子就是好,炭都比我那院子里的好的多。” “那库房的小顺子已经被罚了,你且不要生气,过两日,我将府里剩的兽纹炭都赏给你。” 胤禟亲昵的蹭着她高挺的鼻梁,讨好道。 “兽纹炭?挺贵吧。”周澜泱睁开眼,无辜的望着胤禟,小声说道:“别了,听绣儿说其他府里,都是用的木香炭,咱们用的银丝炭本就奢侈,再换什么兽纹炭,不是平白多开支吗?” 胤禟乐了,“还真为我省钱,放心,再贵,爷都乐意给你。” “不成,我可不想又成活靶子。”周澜泱叹口气,声音微弱却充满了调侃的意味。 “可别到时候福晋审账本时发现我的院子开支最大,那可怎么行。” 她状似无意的说了一句。 “账本都是爷在看……福晋只管钱银支使。” 周澜泱还是拒绝,“那更不行了,万一我只用了三两的兽纹炭,福晋却在那账本上给我算成了五两,怎么办?爷看到了怕是要不高兴我。” “怎么会不高兴……”胤禟脸上还挂着笑脸,可话说到一半,他声音顿住了。他眯了眯眼,眸光锐利。 周澜泱见他盯着一旁案几上的琉璃架出神,眼珠子一转,侧了侧身子,瓮声瓮气道:“这几日妾身都吃的跟猪食似的,可惜被爷禁了足,若不然宁愿自己花钱去珍馐楼搓一顿,吃个百八十两的,才爽快。” 话音刚落,她肩膀便被胤禟攀住,将她转了一转,她缩在被窝里,可又落进了胤禟的臂弯中。 “阿澜,那个煤炭是当做日常发放给你们的?”胤禟问。 周澜泱愣愣的点点头,道:“是啊,爷怎么突然问这个,不是说小顺子弄错了吗?难不成还特意买这种炭来给我们取暖用吗?那也太黑心了吧,这个东西这么便宜,听那价钱也不该是给人取暖用的啊……” 周澜泱点到为止,打了个呵欠,闭上眼,道:“好困。” 胤禟拍了拍她,像哄孩子一般,柔声道:“睡一会儿吧,待会儿药来了我再喂你。” “恩。” 她侧着身子,背对着胤禟,缓缓睁开眼,满目都是算计的神色和玩味的笑意。 而胤禟也半眯着眼,冷冷的扫着那尊琉璃架子。 第八十六章 甜药 “不喝了,好苦……” 那药的味道确实有些涩口,喝了几口后,周澜泱便推开了面前的碗。 胤禟将手中的勺子递到了自己嘴边,轻轻抿了一口,皱眉道“是有些苦,不过良药苦口嘛,你不喝药,怎么能好呢。” 周澜泱盘腿坐在床上,身上裹着厚重的被子,娇小的身躯缩成个团子,苦着脸对着胤禟摇头。 “苦,太难喝了。” 胤禟乐了,笑道:“难道药还能是甜的?” “爷,等我病好了,是不是还得继续回清漪院去关着呀?”周澜泱脸往胤禟的方向凑了凑,狡黠的眨了眨眼睛。 “你……”胤禟脸上有些挂不住,声音放低了些,便道:“还在生我气?” “我怎么敢……” 周澜泱偏过头,念叨着,“这些日子都没出府,都没能去店铺里瞧瞧,该是把我大哥和妹妹累坏了……” 原来是想着那头呢,胤禟抿唇一笑,又舀了勺药递到了周澜泱唇边,好言劝哄道:“这个不难,你乖乖把药喝了,明日好了爷就带你去瞧瞧,这几日后厨的小桂子都在那边帮忙,所有的成品和该进的货都在跟着来的路上,别担心。” 话音刚落,胤禟便噤了声,脸色颇有些不自在。 一时嘴快,可不就是告诉了周澜泱,她被禁足这些日子,自己都安排了人手为她那小店铺忙里忙外的吗。 于是,男人脸色一时白,一时红,好精彩! 周澜泱乖乖的喝了口药,眼底堆着粲然的笑意,如含星辰。 那药勺空了胤禟都未反应过来,还是周澜泱推了推勺子,才将他喊回魂来。 胤禟一愣,慌着又去舀了一勺药水,周澜泱笑道:“爷可未做过这种伺候人的事儿吧?妾身该是荣幸的很。” “乐意伺候你,行了吧?”胤禟看着眼前妙人儿恃宠而骄的傲娇样,又气又笑,可被周澜泱依赖,喜欢看她撒娇,胤禟心头的暖意还是一片一片的漾着,他又喂了一口药给她,又用指腹给她擦了嘴角的药汁,轻笑道:“不过倒宁愿你一直无病无痛的,爷更乐意。” 闻言,周澜泱脸一红,直接将那碗汤药捧了过来,两口就吞下了肚。 只是苦味从喉间蔓到了心尖尖上,她咽了咽唾沫,可怜兮兮的望着胤禟。 “太苦了,真的是太苦了。” 胤禟招手,绣儿就捧来一小碟果糖。 花花绿绿的,竟是那些孩童的最爱。 “这个糖可不常见,我小时候不肯吃药,额娘便拿这个哄我的,特别甜。” 胤禟拿起一枚糖,却不急着喂给周澜泱。 周澜泱张着嘴,手指的方向对着自己嘴巴,眼神像一只渴望投喂的小兽,呜呜咽咽的望着胤禟。 胤禟一笑。 下一秒,他却将糖丢进了自己嘴里,周澜泱眼神一颤,刚要争执,下一秒,便被他揽上了脖颈,唇边一阵温热。 胤禟吻住她,汲取他嘴里的苦味,也将那颗糖慢慢的渡给了她。 周澜泱含住糖,抿了两口,也不知是刚喝了药还是因为胤禟的吻,一张脸蛋总是红扑扑的,像是傍晚天外的红霞覆在蓝天上,美丽动人至极。 她嘎嘣一口咬碎了果糖,瞟了胤禟一眼,喃喃道:“不得体。” “恩?”胤禟坐到了她身边,凑近了她,二人四目相对,周澜泱在胤禟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形。 才听他问道:“甜不甜?” 周澜泱嚼着糖果渣,哼了一声,却止不住上扬的嘴角,只好应道:“甜。” 一旁立着的绣儿捧着糖盒嘿嘿傻笑。 安抚好了生病的小猫,胤禟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又嘱咐了绣儿几句好好照顾格格。更说了这几日不急着回清漪院,就在清风院住着,才对周澜泱说有事要处理,晚些回来陪他。 之后便出门了。 ………… “听说那女人病了,快死了?” 美丽的女人斜斜靠在躺椅上,有婢女给她捶着腿,艳红的嘴上正磕着光子,一口一口的吐着碎屑,说起周澜泱,更是高傲的翻了个白眼,明显看她不上。 “八嫂,你可小声点。”坐在客位上的也是个福晋装扮的女子,只是她的眉间多了几分英气,她抱着暖炉,领上一圈厚厚的兔毛,衬的她脸蛋小巧精致。 “怕什么?”郭络罗云珠笑了声,嗤笑道:“莫非还怕隔壁听到不成?” 忽而,她嚼着瓜子,不屑道:“听到了我也不怕。我可不信九弟还真能为了一个妾与我过不去?她不看我的面子,也得看我家爷的面子。” 十福晋木吉娜脚尖抬了抬,那上头坠着一串蝴蝶样式的络子,她抬脚瞧了瞧,忽然说了句,“其实我瞧那个周氏,倒不像是个任人欺负的,那么伶俐个丫头,怎么这次能干出这种蠢事?” “女人争起宠来什么不敢做?”郭络罗云珠见木吉娜有心帮周澜泱说话,顿时有些不喜,轻飘飘的扫了她一眼,如是说道。 木吉娜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变的有些奇怪,眼底却是闪着八卦的光芒。 她站起身来,走近了郭络罗云珠,低声说道:“对了,之前我听我家爷说,九哥拿了不少钱给那个女人,好像是要做生意,若真是如此的话,倒有些趣味,八嫂,不如……” “不如怎么?” 郭络罗云珠一下坐直起来,狐疑的瞧着木吉娜,上下打量着她,仿佛不认识这人了。 “你可别告诉我,你想入股她?你堂堂一个福晋,能和那些贱妾裹一堆去?” 木吉娜叹口气,争辩道:“我这不是想为我家爷想想法子吗?八嫂你也知道,三个爷走的多近,关系多好啊,可是人家九哥就是有钱啊,有时候没钱使了,什么尊位架子,管用吗?” “随你便,总之别想拖我下水。”郭络罗云珠白了木吉娜一眼。 闻言,木吉娜声音冷了些,有些不高兴道:“哼,八嫂何必自欺欺人呢?谁不知道八爷才遭了皇阿玛罚,停了半年俸禄,八嫂你日常娇奢惯了,府里就算是有些存银怕是也撑不了多久,到时候如何?又向九哥伸手吗?” “你……” 郭络罗云珠气的绞帕子,花容失色的怒道:“你要去和那贱妾打交道你去就是了,你不顾身份地位,不要脸面,你别拖着我也去!八爷府如何,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木吉娜有些好笑的看她一眼。 果真是出身优越,永远不懂得思及当下,未雨绸缪! “告辞。”木吉娜行了个礼,转身便走,态度决绝。 府邸间挨着,木吉娜平日没事也爱与郭络罗云珠走动,两人在妯娌之间关系算是不错的,今日这般红脸争吵还是从未有过的。 郭络罗云珠说着是因为周澜泱,而木吉娜可不这么认为。 没多少时间,她就回了十爷府里。 而十爷府的主人胤俄正在与七阿哥胤佑喝茶聊天,看见胤佑夫妻两,木吉娜有些愕然,随即才行礼道。 “七哥,七嫂。 七福晋立马过来扶了她,还了一个平礼,笑道:“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说来还是我与你七哥搅扰了。” “搅扰什么,七哥七嫂愿意来,我与十爷高兴呢,是不是,十爷?” 木吉娜握着七福晋的手,将她往桌边带。 胤俄扬了扬手中的帖子,笑道:“七哥七嫂是亲自上门来送帖子的,明日是弘曙生辰,邀我们去聚聚。” “原是这样,七哥七嫂真是有心了。”木吉娜笑道。 七福晋也跟着笑,只她眼眸一垂,突然问道:“对了,听说上次你们府上殇了一个小格格,我与七爷那时去了天津,也未能来瞧瞧……” 闻言,胤俄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胤佑立即瞪了一眼他福晋,七福晋才马上噤了声,好一些尴尬。 “七嫂有心了,是那孩子没福气。”说起那孩子,木吉娜也是叹息一声,勉笑道。 那郭络罗氏是府里的一个妾室,比木吉娜这个福晋要先进府,伺候胤俄两三年了,胤俄有些宠她,而且这还是十爷府的第一个孩子,没想到,十天不到,便殇了。 胤俄与木吉娜都失落了好一阵。 七福晋说错了话,面上有些挂不住,便说道:“七爷,咱们还要去八弟和九弟那里,就不打扰小两口了吧。” 胤佑便起身道:“行,十弟,弟妹,先告辞了。” “七哥慢走。” 望着两人的背影,胤俄的神色却还是戚戚然的,木吉娜攀上他肩膀,安慰道:“爷别想了,都多了这么几个月了,郭络罗妹妹还年轻,待养好身子,再能为爷生好几个阿哥格格呢。” 胤俄叹口气,道:“哎,但愿如此吧。对了,你不是去与八嫂聊话去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八哥可在府上?” “没瞧见八爷,许是为了被责罚的事还在奔走吧。”木吉娜避重就轻的答道。 胤俄思衬道:“其实也没多大一回事儿,只是八哥身在工部,被牵连了罢了。” “那本《普世录》可是准备要送到草原上去的,人家三哥忙活了那么久,就让工部镶金择定一番,都能给弄坏”木吉娜对此次胤禩挨罚的缘由颇有微词, 原因不过她本就是草原上的格格,此次康熙命胤祉组织人重修太祖普世录,送至蒙古各部,既是以显亲为一家,也是一种警示。 可是到了工部镶金择定时,却不小心损坏了页面,令康熙勃然大怒。 狠狠的责骂了胤禩一番,并罚了他半年俸禄。 “又不是八哥弄坏的。” 胤俄不以为意的说道,他倒是想到了明日的宴会,说道:“哎,红曙生辰,送点什么好呢。” “送什么!能不能不送?府里都穷成什么样了!”木吉娜跺了跺脚,噘嘴抱怨道。 胤俄摸摸下巴,嘿嘿笑道;“爷去找九哥借点……” 说着,他竟迈步便走,被木吉娜一把扯了回来。 “你给我回来!” 木吉娜瞪着她,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动不动就给九哥伸手,人家欠你的还是怎么?虽然九哥不说什么,可次数多了,你自己好意思吗?若皇阿玛知道了,还得怪我这个福晋不持家。” “皇阿玛还怪罪?好意思吗他老爷子?” 胤俄指着自己鼻子,眼睛瞪的老大,气呼呼的说道:“额娘死后,那宫里的珍贵宝贝,私人体己爷一分都没见着!全被皇阿玛拿去充国库了!这么多年,才从未管过爷,好意思怪罪爷?穷也是罪?” 木吉娜急的挥着绢子,要去捂胤俄的嘴。 “你小声点!” “怕什么?”胤俄却越吼越起劲,大有一副很不得康熙听见的架势。“还不许人说实话了?皇帝的儿子富裕的富的流油,穷的啃树皮,不知道谁该怪谁!” 木吉娜一跺脚,上手便一拳揍到了胤俄胸口上,。 “咳咳咳……” “你……”胤俄痛的连摸带揉的,哀怨连连的直咳嗽。 木吉娜瞪了她一眼,气道:“越说越没个正形,臣妾有个想法,爷听一听?” 第八十七章 你值得信任吗? “什么想法?”胤俄咳嗽了几声,一边灌水一边疑惑的望着木吉娜,。 木吉娜抿了抿唇,又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说好一阵才缓缓说道:“昨日臣妾不是听爷说,九哥府上的周氏开了间铺子吗?” 胤俄点点头,“恩,就在八大胡同边上,不过这几日小嫂嫂被罚了禁足,那店铺都是她大哥在帮忙,九哥好像派了他府里好两个人去帮着呢,怎么想到问她。” “我是想,爷能不能与九哥说说,让臣妾也去入个股,臣妾这里还有些私己……” 话没说完,胤俄便急匆匆的打断她,“你想入股?” 木吉娜点点头。 “不成,你上次还帮着八嫂揶揄人家来着,九哥能答应才有鬼了。”胤俄摆摆手。 “臣妾没有!”木吉娜解释道:“臣妾只是没有帮忙,又没有帮着八嫂……”说着说着,木吉娜的头也低了些下去。 胤俄看了她好一阵,问道;“真想入股?” 木吉娜仿佛看到了希望,猛的点头,笑道:“若是能有点利,日长久了,也能帮着补贴府里一些。” 闻言,胤俄心里一阵酸意。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草原女儿英姿飒爽,眉目万种风情,身姿窈窕绰约,不管面容还是才艺,木吉娜不输任何一个皇子福晋,可她运气不好,被指给了自己这个最没用的。 胤俄随心而动,牵起木吉娜的手,揉了揉那双柔夷,说道:“福晋,跟着爷,委屈你了。” 木吉娜不禁愕然,接着,酸涩直冲鼻腔,她差点没忍住,眼里却还是泛满了泪。 “爷说的什么话?嫁给你是臣妾的福气,怎么会委屈呢。” 胤俄却垂着眼,只是不停的揉着她的手,轻声说道:“你可是阿壩亥的格格,从小锦衣玉食,从不受委屈,跟了爷,不仅要受累管着这么一大家子人,还得算计着钱银开支,往日吃上一顿好的,你比爷还心疼……” 木吉娜掉了两滴泪,可她立马又笑道:“没事的,爷还年轻,才领差事不久自然不会有太多银子,咱们又不像九哥有那么多生意,也不如八哥,还有个安亲王府做支撑。臣妾只恨臣妾的阿玛额娘离的太远,不能像八嫂娘家,时时救济咱们。” “哎。”胤俄叹口气,抬起头来,笑着看向木吉娜,感叹道:“平日那些人都说十福晋凶巴巴的,还敢与十阿哥动手,他们哪里知道,爷是心甘情愿呢。这么好个女人,去哪儿找?那些府里的脏污事,我们府上从来没有。爷没本事,不能让你像八嫂一般娇奢华丽,也不能让你九嫂那样不为钱银焦心。只能任打任骂的,讨福晋开心了。” 一席话逗笑了木吉娜。 木吉娜噗嗤一声笑出声,轻轻的捶了捶胤俄,两颊羞红道。“爷尽讨臣妾的玩笑。” 胤俄一把将人揽进怀里来,紧紧抱住。 这个草原来的格格,虽日常凶巴巴的,可骨子里却是真的为自己为这个家操坏心了。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而被他们谈论到永不缺钱的九哥,却在府上查起了账来。 尽管现在岁末寒节,额尔萨仍时止不住脑门的汗。 他就着厚厚的袖口擦了擦脑门子,怯生生的问道:“爷,可是出什么问题了?” 书房里,胤禟端坐在太师椅上,可一张脸却是越来越黑,直像沉到了潭底的淤泥里。 账目明面粗粗一扫没问题,可细节上却有些经不起推敲。 菜银支出一个月总帐是五十八两,上个月是五十六两。再往前几个月,都是差不多这个数目。 肉类银钱支出一个月上百两,每月如此。 再来就是各院女眷的床褥被单之类的用银,每个月更是超了五百两。 九爷府开支一向巨大,胤禟又爱讲究吃好喝好用好,可是这些账目金额仍是让他心惊。 额尔萨眼尖,在胤禟合上账目的时候,看清了本子上写的库房二字。 这些都是库房这边的钱银记录。 好在,与自己这边的现银没关系。额尔萨微微松了口气。 “这两日府里的炭钱支出怎么没有在这上头?”胤禟扬了扬本子,问额尔萨。 老管家紧张的答道:“奴才问过了,小顺子说是写漏了,回头补上。” “补上?”胤禟反问一声。 他冷笑一声,沉声道:“是把爷当傻子了?这个狗奴才!” 没有多话,胤禟便让人去将小顺子提了过来,小顺子仍是一口咬定绝对没有搞鬼,每个月库房进出就是这么多钱,何况,那些货人都是直接去账房领的钱银,又不过自己手,难道还能黑钱不成? 额尔萨对此也点点头,附和道:“说的是啊,九爷,账房那边,我问过钱先生,都是照着单子付的,一分也不敢多给。” “有什么难的。”胤禟不置可否,笑的更响亮了,直接嘲讽道:“小顺子,要不要爷给你说明白?” “这几家送货的都是后来换的,大概四月的样子是不是?” 胤禟问。 小顺子的心都快被揪烂了,可面上半点色不敢露,只好点点头。“是。” “换的都是给福晋娘家送的是不是?”胤禟又问。 原本胤禟未往这边想,可从五月起,每月的钱银支出就出奇的一致,不分寒暑,肉类和菜类竟然都能统一一个金额。 这才让胤禟生了疑。 他才想到当时,董鄂惠雅与他提过,想换成给娘家送货的那几家铺子,价格公道,还与董鄂七十的老丈人,也就是董鄂惠雅的外祖家有些亲戚关系。胤禟没当一回事儿,便允了,让她自己看着办。 “是。”小顺子又答。 “可是……”他突然开始狡辩起来,“可奴才与他们从未有过私下联系,绝对不敢在这上面动手脚,黑您的钱啊!求九爷明鉴!” “明鉴?” 胤禟反复咀嚼着他这两句话,随后便随手翻开一页纸,指着上面的竖栏,道:“这几笔明显潦草,字体封口都一个样,明显是你后来补上去的,每日库房进出那么多,你记性能这么好?你分明是与那些送货的串通好了,每月都是相同的单子,领的钱银他再回扣给你!” “啪”胤禟擂向桌子,站起身来,双指并向小顺子的脑门,怒道:“狗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爷耍弄手脚!” “九爷……” 小顺子吓的一抖,浑身颤抖着,哀求道:“九爷,奴才这是,这是……”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好如踩在风尖上,胤禟目光顺着望去。小顺子也堪堪止住了话头。 便见董鄂惠雅带着秋音疾驰而来。 一向自持稳重的女人此时却有些失了花色。 她踏进来,扬手便摔了小顺子一耳光。 “你这奴才!瞧你做的好事!” 小顺子被打懵了,捂着脸,颤巍巍的看着董鄂惠雅,“福晋……福晋……” 胤禟站起身,单手覆在身后,眯了眯眼,目光有些危险,看着董鄂惠雅。声音不疾不徐,却不带一丝感情的问道:“对了,福晋,爷屋里的那尊琉璃架是爷自陕南回来时,你说从你一远方表兄那里收购的,是吧?” 董鄂惠雅眼角微颤,强撑一丝笑意,道:“是啊。” “要价几何?福晋还记得吗?” “这……好些日子了,都快半年了,臣妾有些记不清了。” 董鄂惠雅垂下眼帘,睫毛扫在眼脸下,目光游弋。 “福晋记不清了,不要紧,这簿子上记的清楚!琉璃架支取现银三千两!” 说着,胤禟语气加急,抬手便将桌上厚重的几本账簿摔到了地上。桌上的砚台笔墨也耷的到处都是。 就连胤禟身上那间黑底紫纹的蛟龙袍都被沾上了碎墨,可他的脸色却比墨色更沉,眼底更是蕴着喷薄的怒意。 “啊,对,就是三千两。”董鄂惠雅笑道,她打起精神,冲胤禟笑道,“爷可是觉得贵了?当时臣妾与爷讲的时候,您还说随臣妾心意就行呢。” “那表兄可感激臣妾了,一时间董鄂一族都说臣妾福气好,嫁给爷做嫡福晋。想要的东西,应有尽有。”董鄂惠雅语带双关。 她眸光沉着,定定的看着胤禟,早已没了刚来的那股心慌。 “他们却不知,除了钱银自由,臣妾哪里有什么应得的呢。应得的,可根本未得到过。”她嗓音清透,化着更咽。 胤禟绕过长桌,缓缓走到董鄂惠雅跟前,沉声道:“福晋的意思,嫁爷后悔了?当初可是你阿玛求到皇阿玛跟前,说你日夜思念,寝食不安,非要嫁爷的不是吗?” “可爷作为丈夫,却从未给过臣妾一点应给的爱意和关心。”董鄂惠雅眼含泪水,双眼通红的看着胤禟,更似有些恨然。 这些话,她以往从未敢说。可却藏她心里很久了。 “你做为嫡福晋,应该有的尊贵和地位,管家的权力,入宫的腰牌。爷哪一样没给你?”胤禟挺直了脊梁,微微仰头,目光斜下,轻飘飘的看着他的正妻。 “呵,是啊,爷给了我很多,可这么多东西,却不如爷对那个人的言笑三句,关爱两语。”董鄂惠雅哼笑一声,低声的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胤禟双眉一蹙,没有听清她的话。 董鄂惠雅抬头,笑出泪来,哼哼道:“臣妾说,既然爷给了管家的权力,查账又是做什么?不相信臣妾?” 相信? 胤禟深呼吸一口气,盯紧了董鄂惠雅的面容,反问道:“福晋,你值得爷信任吗?” 第八十八章 十福晋要入股 就在夫妻二人剑拔弩张,整间屋子都陷在一种极度冷凝的气氛里时,十爷夫妻二人登门来访了。 胤禟将目光从董鄂惠雅脸上收回,吩咐道:“送福晋回竹华院,将这狗奴才拖下去关柴房里。” “是。” 额尔萨得令后一挥手,召来了两个身强体壮的家丁,一左一右的将小顺子架了下去,一路上小顺子哭嚎不止。 “主子!奴才是冤枉的,奴才是被冤枉的……” 而这一幕正好被胤俄与木吉娜瞧见,二人互相对望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疑惑,接着,更看到董鄂惠雅一脸沉静的走出来,不发一语,往日脸上挂着的温婉笑容也不见了。 “九嫂。” 胤俄与木吉娜走上前去。 董鄂惠雅回头来,勉强的笑了笑,道:“十弟与弟妹来了,是要找你九哥有事吗?” 胤俄点点头,倒是木吉娜想是看出了董鄂惠雅心情不佳的样子,试探着问了句,“九嫂怎么这般神情?与九哥吵架了吗?” “没有,我只是有些不舒服,既然有事我就不耽误你们了。改日再聊。” 董鄂惠雅理了理领前的结扣,在秋音搀扶下走开了。 对于二人的登门,胤禟也是有些出乎意料,他扫了二人一眼,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 胤俄咬咬唇却不开口。 木吉娜扯了扯他的袖口,他还是不发声。 胤禟看见他们的小动作,笑了笑,道:“有话就说,再这么干坐着我可不奉陪了。阿澜还病着呢。” “对对对,就是阿澜!”胤俄突然开口。 胤禟皱了皱眉,半是不解,半是不悦的扫了一眼胤俄。 “嘿嘿。”胤俄傻笑两声,立即改口道:“我是说小嫂嫂。我与我福晋就是为了她上门来的。” “找她做什么?” 胤禟眼里闪过一丝讶异,脸色顿时变得有些警惕。 见胤禟满心满眼的警惕,胤俄甩甩手,吐槽道:“瞧你那样,就像狼狗护狗屎一样,我还能吃了她不成。” 身旁的木吉娜见自己丈夫嘴臭不会说话,伸手便拧着他耳朵,骂道:“你怎么说话呢!” 她嫌弃满满的把胤俄挡在了身后,转而对胤禟说道:“九哥,其实是臣妾想与周妹妹搭个股。” “搭个股?”胤俄有些惊奇,想起了自己曾在八爷府时与胤禩和胤俄都讲过拿钱给周澜泱做生意的事。 “怎么想到入股了?你们俩之前可还笑话我唯利是图来着。”胤禟端起案上的热茶喝了一口,却发现茶已经凉了,便拧着眉头放置到了一边。 木吉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轻声解释道:“九哥一向待胤俄比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还好,臣妾也不瞒您,其实臣妾就是想放些钱在周妹妹那里,挣点闲钱补贴补贴家用。” “是这样吗?”胤禟询问式的目光瞟向胤俄。 后者点头如捣蒜。 不料,胤禟却是微微呷了口气,道:“没钱了你与我说就是了。” “不是的,九哥。”胤俄抬头,心内暖洋洋的,鼻尖竟有些发热,他横着手指搓了搓鼻子,嘿嘿笑道:“木吉娜说的对,我总不能时常靠你救济过日子,虽然皇阿玛不疼我,好歹每年还是能有那么些俸禄领,只是平日我太过于铺张,人情来往又多,所以才拮据了些。” 胤禟靠着椅背,双手交叠着转了转手指,笑道:“突然转性了?” 被这么埋汰一句,胤俄也不生气,反而梗着脖子,赌气道:“哥哥就说让不让吧,若是不让,往后没银子使了我还来管你要。” 胤禟早被胤俄这般无赖惯了,便道:“你们去问阿澜吧,毕竟那是她的生意,不是我的。若她愿意,我自然也没有二话。只是这皇子重商的名声可不好听。”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胤俄。 木吉娜接声道:“九哥考虑的是,所以臣妾才想由臣妾出面,拿些体己给周妹妹,入个股,只是平日里可能就辛苦周妹妹一些了。” 胤禟想了想,对木吉娜说道:“阿澜在我清风院歇着,本该她来向你请安,只是这两日她病了,怕是不方便,若十弟妹有此意愿,倒是可以去与她聊聊。” “行,臣妾这便去。” 木吉娜灿烂一笑,起身便出了书房。 望着木吉娜远去的背影,外面的雪早停了,只是仍是素白一片,冷的刺骨,胤禟收回了眼神,像是不经意的说了句,“十弟妹倒像是不在意阿澜的妾室身份。” “我福晋才不会呢,虽然她与八嫂交好,可是性子却是不同的。”胤俄为自己的福晋说着话。 没有再与他争论他福晋好还是不好,胤禟起了身来,转而坐到了胤俄身边,他侧过头去,问道:“八哥那边,最近如何?” “还能如何?皇阿玛罚了他半年俸禄你也知道。不仅如此,不知怎的,皇阿玛这次可谓是大发雷霆,不止在南书房当众斥责八哥,而且还牵连了大哥和惠妃。”胤俄摸着下巴,啧了两声,忽而眼睛一亮,总结道:“要我说,就是老三那王八羔子搞的鬼,那么厚几本书,怎么就初订那么不严实呢?哪里不坏,偏偏就坏了老祖宗的圣象那几页。” 胤禟轻轻摇头,目光锋利似短刃,道:“我倒觉得皇阿玛不独独是因为八哥的事才牵连大哥与惠妃的。” “咦?”胤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一向对这些事反应较慢。 胤禟轻轻敲了敲他脑门,解释道:“疆犁那边在闹动乱,老大一直吵着要起兵,本是一片赤胆忠心,可是国库吃紧呐,打仗此等,又不似我上次去陕南办的那种赈灾之事,可以靠几钱捐款就给办好的。老大一直嚷嚷出兵,皇阿玛多要面子的人!他能明着告诉老大国库没钱了,不能打仗吗?” 话未说完,胤禟点到为止,而胤俄也是细细的思考起来。 “哦!” 他手掌一拍,顺着胤禟的话总结道:“我知道了,定是大哥纠缠不休吧,皇阿玛便上他火了。又逢着八哥这出了这档子事,便连着一块儿办了。” 胤禟点点头,看着胤俄的眼神隐约透着孺子可教的意思。 胤俄思索一阵,盯着胤禟,问道:“那九哥,你意思这次八哥惨了?该不会真失圣宠了吧?” “圣心难测。”胤禟悠悠言道。 “咱们帮帮八哥吧。”胤俄笑道,“若是咱们去求求情,也许皇阿玛就不那么生气了。” “蠢蛋。这种时候什么话都别说,就是对八哥最好的帮助了。”胤禟似笑非笑的。 ………… 对于木吉娜肯屈尊降贵的来看自己,周澜泱说不吃惊是假的。 尤其是听她说要入股自己的甜心斋时,更是可谓震惊! 她身上罩着毛茸茸的兔毛披风,捧着绿油瓷杯,热气漫在她脸上,双目因有疑惑更先氤氲。 “十福晋可是与妾说笑?” “不说笑,不说笑。”木吉娜起身移了个位置,挨在了她相邻位置上。 连连保证道:“我是认真的,真想与你入股,只是钱不多,就一万两你看成不成?” 一时间,周澜泱有些摸不准木吉娜的想法,她见惯了自家的嫡福晋佯做善类的样,也见过八福晋唯我独尊的蛮横,对这位十福晋,她虽印象不深,却还记得她是与八福晋交好的。 木吉娜被她瞧的尴尬,摸了摸脸蛋,大眼闪了闪,疑惑道:“小弟妹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吗?” “十福晋,是在开我玩笑?”周澜泱再度试探道。 “你以为我是像八嫂那样,想寻你开心是吧!” 木吉娜站起身来,一脸都写着不高兴。她撇了撇嘴,又突然像丧气一般,小声道:“我与你说我也想挣钱,你信吗?” 周澜泱直接怔住了。 “你不信?”木吉娜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还是觉得女人挣钱很可笑。” 周澜泱回过神来,笑道:“怎么会呢?我若这么觉得,自己就不会想做生意了。十福晋既然有心,我当然乐意,只是实不相瞒,我现在银子够了,店铺过几日就开营了,十福晋此时给这么一大笔钱,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用到什么地方。” 原来这些皇子福晋,也不全是没脑子的嘛。周澜泱悄悄打量了一眼木吉娜,心头给她加了几分。 “这……”木吉娜也愁了。 果然,拿钱上门,也不一定人家收不收。 “而且,我也是第一次做生意,万一亏了这……”周澜泱一边问,一边仔细观察着木吉娜的神色。 不想,木吉娜豪气的一拍胸口,朗声道:“有九爷罩着你,你可别怕生意不好做。” “那你与十爷,怎么没想过在九爷店铺里入股呢?”周澜泱问出了心中所想。 木吉娜叹口气,道:“哎,九哥都是做的大生意,我们这一二万两还不够人家周转的。而且,我们也不想老是被九哥照顾,给他添麻烦。” 周澜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对木吉娜说道:“这样吧,十福晋,明日我要去店里瞧瞧,再看看有什么需要完善的地方,争取把您这银子用在刀刃上,若是真的挣钱了,每月定按份额足足的分给您。” “你答应了?!” 木吉娜一喜。竟一把握住了周澜泱的手,笑嘻嘻道:“放心放心,我怎么不放心。只是平日就辛苦你了。” 看着交叠在自己手上的手,再对上面前的笑脸,周澜泱竟意外的不讨厌这种感觉。 第八十九章 肚子又不舒服了! 对于这意外收获的一万两,周澜泱是惊喜交加,喜则喜于十福晋头脑开阔,不如那些后院女人一般迂腐,惊则在于要好好思考将这一万块钱用在什么地方才好。 胤禟得知她答应了木吉娜的入股请求后,倒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二人去那小店子时,胤禟似无意的提了一句, “是不是人手太少了?” “少吗?”周澜泱扫了一眼眼前的人,九爷府后厨的小桂子,周青,还有两个家丁在那忙活着。 坐着开业前最后的准备。 胤禟环视着四周,转头来对周澜泱笑道:“若是生意平淡,这些人肯定够,但是若你生意好时,能忙过来?” 闻言,周澜泱也不由得思考了起来。 周青管钱,小桂子做点心,两个家丁小甲小乙一人切水果,一人装盒。看似分工明确,可若是生意好时,确实可能忙不过来。 “九爷,周格格……” 小桂子是老铁的徒弟,平日里早和周澜泱混熟了,此时见着二位主子来了,也笑嘻嘻的凑了上去。 “这段日子辛苦你们了。”周澜泱笑眯眯的掏出几枚银子,对小桂子说道:“这钱你拿去给小甲小乙分一分,天冷了,买点羊肉吃,热和热和。” 小桂子喜上眉梢的接了赏,招呼来小甲小乙,三人一人接了枚银子,齐齐跪下谢道:“谢九爷,谢周格格。” “好好在这做事,府里的工钱,爷照给你们发。” 胤禟平淡的说了这话后,三人更是喜不自禁,恨不得将地砖砸出个坑来。这等好事儿,竟叫他们遇上了1 “多谢九爷!” 只有周青在一旁擦着柜台,悄悄的做事,并没有因为这边的热闹动静而过来瞧一眼。 胤禟目光扫到她身上,不由瞥了瞥眉,“这个是你堂妹?” “你说周青?”周澜泱顺着望过去,点头道:“是我堂妹,我大伯伯母去的早,一直在我额娘的乡下庄子养着,这不今年也快十六了,额娘便让来帮帮我,给个事儿做。” 听到了谈论自己,周青不能再做没听见,便放下抹布,莲步轻移,从柜台里走了出来,距离二人几步远后,行了个礼,轻声道:“给九爷请安。” “起吧。你既是阿澜的妹子,多余的话爷也不与你说了,你好好做事,爷和阿澜不会亏你。”胤禟的声音虽然很轻,却透着一股严肃。 周青低眉顺眼的应道:“九爷放心,周青会用心的。” “这孩子手脚挺麻利的,模样也乖巧,过些时候还想请九爷给个恩典,为她择个好些的亲事。”周澜泱脸上挂着柔和的笑。 对于周青,她不如一般姐妹意义那么感情深,但是接触时日,这孩子不作妖,心眼好,值得她信任。 听见周澜泱的话后,周青不由的脸一红,抿了抿唇,却没有做声。 倒是胤禟笑道:“十四弟如今还未娶亲。” 十四阿哥…… 不料,周澜泱却是一口回绝道:“我只是随口一提,爷不用这么急着就找人选了,况且,我也不愿青儿嫁到你们爱新觉罗家来。” 胤禟眉头一挑,“为何?” “我……”周澜泱却没有明确回答原因,而是摇摇头,不愿再提这个事。 周青似乎看出了周澜泱的情绪因为胤禟的话而有些变化,便再度行了礼,乖巧说道:“那边还有桌子没抹呢,九爷与堂姐四处转转吧,青儿先去忙了。” “好。你去吧。” 待她走了几步后,周澜泱却又跟了上去。 “青儿” 周青一回头,周澜泱已经走到了她跟前,周澜泱掏出一锭银子塞给她。 “堂姐,这是?”周青疑惑不已。 她摩挲着那沉甸甸的银子,不明白周澜泱为何突然给她银子。 周澜泱轻轻一笑,温声道:“天冷了,你拿去置两身厚衣服。” “不用,”周青低下头,像那钱银有些烫手,手忙脚乱的塞还给周澜泱,连连说道:“我来之前,叔叔和婶娘已给了我好几十两银子了,怎么的都够使了。” “拿着吧。这是我给的。”周澜泱把银子强塞进她手心,按住了她的手,又说道:“他们是帮工,我才给打赏,但是你是我妹妹,这不是给你的赏钱,是我的心意。” 周青眼眶红红的,应道:“谢谢堂姐,青儿一定好好跟着你做事。” “恩。”周澜泱弯唇一笑,这才放了周青离开。 这个店铺并不算宽大,只是桌子还是有那么些数量,周澜泱看着一屋桌椅,突然发现一个问题,她卖的是水果点心,这么多桌椅,如果全部做满的话,那当日的生意定然很好,水果点心便肯定不够买! “发现了?”在她身边,胤禟双目含笑。 周澜泱点点头,双眉紧蹙,很是严肃。 “我要再卖茶水,卖甜酒!”周澜泱选而转身,披风在原地画了个圈,她仰着头望着胤禟,满眼的志在必得。 胤禟想了想,又问:“我知道你会做酒,可是这茶水有什么稀奇?” “水果茶,你喝过吗?”周澜泱狡黠的眨眨眼,转身又去找了小桂子,把他唤过来,在他耳边耳语了一阵。 胤禟狐疑的看着。 接着,便见小桂子高兴的差点蹦起来,忙拱手道:“多谢周格格信任!奴才一定好好学!” 在店里溜达了一圈后,周澜泱的收获可是很充足,找到了营业后的新项目,木吉娜给的钱也便有了支出的地方。 那么,回府之后便要好好拟一份股份书出来,给人家瞧瞧。 周澜泱心满意足的哼起了小调。 终于二人下了马车后,胤禟忍不住问道:“你刚才对小桂子说了什么,他那么高兴。” “我说除了做点心,还教他做水果茶,但是呢,做为学费,他每月的工钱我就要扣一半,如果他帮我满三年,我就将那些部分足额发放给他,另外还给他技术分红。如果没满三年,那些银子我就当学费收了。” 周澜泱打了个哆嗦,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见她似乎吃了冷,正好一阵寒风吹了过来。胤禟自然的揽过她肩膀让她贴紧了自己。 却对周澜泱的话有些疑惑,他皱着眉,重复道:“技术分红?是什么意思?” “恩,就是赏钱,您这么理解就成了。” 二人说说笑笑的进了清风院,接着,其他院子便接到了消息。 首先便是刘氏那边的丫鬟。 “主子爷,我家格格说肚子有些不舒服,主子爷能去看看格格吗?” 第九十章 锱铢必较 小丫鬟跪在地上一边轻声细语,可怜兮兮的祈求着,一边又悄悄打量着周澜泱的神情。 现时的周澜泱正在替胤禟解下他的斗篷。 那丫鬟话音刚落,胤禟便觉脖子被人勒的喘不过气来。 “咳咳……”胤禟脸色大变,猛烈的咳了几声。 柔嫩白净的手指在他衣襟上打着绕,她解下斗篷后,顺手挂在自己臂弯上,皮笑肉不笑道:“爷去看看刘妹妹呗?” 胤禟顺过气来后,对那丫鬟说道:“回去好好照顾格格,不舒服就找府医去瞧,找爷有什么用?爷又不会医。” 可是……”小丫鬟直起身子,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可是什么?”胤禟沉下脸,低声斥道:“怀个孩子这般娇气,干脆就别怀了。”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小丫鬟哐哐叩头,忙改口道“奴婢这就回去好好照看格格。不让主子爷烦心。” 等人走了老远,周澜泱还在隐隐笑,阴阳怪气的说了句,“人家肚子里可是爷的种,万一是个阿哥怎么办?爷这么不上心好让人家伤心。” 胤禟乐了,一把拽过背对着自己的女人。 双手一箍,将人扣在了自己怀里,调笑道:“那你方才勒我做什么?若是要我去,就大大方方的送我过去呗。逞什么能。” 周澜泱别开脸,低哼了一声,道:“哼,脚长你身上,还要我送你去,你想的可美。” “哈哈哈哈……”胤禟开怀大笑,抱得周澜泱原地转了几圈,像是逗弄小孩一般。 “放我下来!做什么你!” 周澜泱被转的昏叨叨的,嫌恶的瞪了一眼胤禟,那人却半点自觉都没有,还捏着周澜泱脸颊摇了两把,笑眯眯说道:“爷真稀罕你。” 周澜泱不作声。 这时胤禟才凑在她耳边,认真的解释道:“阿澜,我与那个刘氏不是下人间传的那样,什么荣宠,我就去过她院里两次。之前八哥出了些事,一直在为他奔走来着,哪里来的时间去专宠她?那段时间我连你院子都少有去的不是?” 一听到八哥两个字,周澜泱的心就紧了两分。 她历史不好,不知道他们八爷党是什么时候开始走下坡路的,为此,一听到胤禩出事,周澜泱比谁都惊慌。 “八贝勒,出了什么事?解决了吗?” 她声音颤巍巍的。 胤禟以为她是担心胤禩,便轻松笑了笑,安慰道:“你不用担心八哥,已经没什么了,就是被罚了半年俸禄。不是大事。” “不过……”胤禟摸了摸下巴,似百思不得其解,慢吞吞的说道:“我去过她院子里两次,她就有了,可你怎么就……” 接触到他那枚不怀好意的眼神,周澜泱脸色噌的红了,咋呼道:“就什么就?那种事不得看缘分吗?” 周澜泱低着头,气息微乱,心头却还在为胤禩的事情有些作梗。 “主子爷,福晋让奴婢过来问问您,要不要看看为七爷府大阿哥备的生辰礼?” 忽然秋音的声音在门外想起。 胤禟脸色一变,这才想起,董鄂惠雅那边还没有个解决法子。 她倒像是没事一样。 周澜泱问。“今日爷有宴会要赴吗?” “七哥府上弘曙生辰,昨日来送帖子时,你睡下了。”胤禟答道,“是晚宴,不着急,你可以再休息一会儿。” “恩?”周澜泱没回过神来。指着自己鼻子,“我?” 胤禟却已经拉开门,站在门边上,背着手,像望着一堆脏污,睥睨着秋音,冷冷说道:“你回福晋,不必看,爷这边自己备了礼,让她好好在院子里歇着。” 秋音愣住了。 “主子爷的意思是……” “放肆!”胤禟直接斥道,“爷什么意思还要与你一个奴才禀报不成?你滚回去照爷的话回就成了!” “是。”秋音脸上还有伤痕。 正是那日被胤禟一脚踹的。 “站住。” 秋音刚转身,却被一道骄矜的女声喊住了。 她一回头,周澜泱已经站在了胤禟身边。 “我病着那日,你打了绣儿是不是?” 周澜泱毫不客气,并不顾及胤禟在她身边。 秋音梗着脖子,按捺着心头的紧张,答道:“是又如何?主子爷已经罚过我了。” 潜台词不过是胤禟已经罚了,轮不到你周澜泱来做主。 不想,周澜泱却并没继续与她纠缠,而是点了点头,爽快道:“好,既然主子爷已经罚过了,我便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回去吧。” 秋音再度转身。 “站住。” 她烦躁的转过身,瞪了一眼周澜泱,却见她轻轻笑道:“你还未与我行礼。” 秋音心头愤怒到了极点,可胤禟也在那里盯着她,她不敢有半点表露,只好生硬的冲周澜泱行了个礼。 “这就对了,你也是府里老人了,万万要记得,主仆有别,即使主子倒霉了,生病了,那也还是主子,而奴婢始终是奴婢。”周澜泱笑眯眯的说道,“又不是说奴婢伺候的主子身份高一些,她也就成主子了。对吧?” “周格格教训的是。” 秋音眼底冲泪,咬紧了牙关,转身决绝,逃也似的离开了清风院。 “阿澜到底是个记仇的。” 胤禟伸出手,轻轻弹了下周澜泱的脑门。 周澜泱哎哟一声,而后摸了摸额头,笑道:“是吗?我自己不觉得。对了,主子爷今晚带我去赴宴,不带福晋,好吗?” 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 胤禟一时似神情有些飘渺,好一会儿,才闷闷说道:“若是你一日突然发现,你一直比较信任的一个人,一直在和外人连起来诓骗你,你会怎么做?” 休妻。 周澜泱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她自然知道这点小事儿不可能让胤禟休妻,就凭胤禟的钱都是生意所得,本就为一些人所不齿,若是因为福晋坑了你一点钱你就要休妻,传到皇帝耳朵里只会再给你扣一顶重利的帽子。 “我会……”周澜泱眯了眯眼,答道:“不再给她诓骗我的权力,这样她就没有能再骗到我钱的机会。” 周澜泱笑容如春日恣意,忽而,她嘴角笑容僵住了。 胤禟缓缓的偏过头来,盯着她姣好侧颜,慢慢问道:“我有说过是钱吗?” 周澜泱眨眨眼,呼了口气,突然笑道:“我猜的,我喜欢钱,你知道的。” “呵。”胤禟冷笑一声。 他强硬而霸道的抬起周澜泱的下颌,对她说道:“这一切都是你布的局?为了让我查账,查到福晋擅动钱银。” “什么?”周澜泱无辜的皱皱眉,楚楚可怜的说道:“爷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你!” 胤禟一怒,盯了周澜泱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捏了捏她脸颊,叹道:“锱铢必较,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吧。” 第九十一章 夫妻情趣 七贝勒府与九阿哥府相比,显得节俭了些,虽是如此,可这七福晋是个会持家的,整个府邸虽称不上富丽堂皇,倒是极具烟火气,周澜泱一踏进来便觉得暖融融的。 “九哥!” 二人还未落座,桌上已有一少年站起身来,兴奋的冲胤禟扬了扬手,正是那十四阿哥。 周澜泱低身行了个礼,她手上还提着个小篮子,只好低眉顺眼的轻声道:“给几位爷请安。” “小九嫂也到了。”胤祯笑眯眯的让了个座给周澜泱,周澜泱却扫到了隔壁桌的女眷,轻咬嘴唇做一副温婉吟哦状,笑道:“多谢十四爷好意,只是这不合规矩。” 胤禟刚要说话,却又被一道女声盖住了。 “周妹妹!这边来坐!” 原来是十福晋木吉娜,她今日化了个梅花红钿妆,套一身梅红色鹅绒斗篷,相得益彰。 周澜泱以眼神询问胤禟的意思,见他含笑点点头,周澜泱才迈开步子,往木吉娜身边走去。 “快来。”木吉娜伸手拉过她,她刚要落座。 “站着。” 众人循声望去,那郭络罗云珠似笑非笑的说道:“十弟妹,这座是咱们坐的,你若想挨着她坐,该去做那桌才是……” 说着,郭络罗云珠指着后面那桌,那是七爷府内妾室的位置。 尴尬顿起。 木吉娜脸一红,咬牙道;“八嫂,莫非我连请个人落座的资格都没有?这里可是七爷府,七嫂都没说什么呢。” 刚刚带着弘曙走过来却又正好目睹了这一切的七福晋哈达那拉氏一愣,随后立即反应过来,顺手点了个将,在小妾那桌拉起了一名女子带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大方笑道:“八弟妹,今日是家宴,就没讲那些虚的了,这位妹妹是万琉哈氏,可是我家七爷的心尖尖,酒量可好了,今日便由她来陪各位。” “妹妹,可得陪各位福晋饮到尽兴。” 巧妙聪慧的化解了这一尴尬,毕竟人家主人家都拉了个小妾来做东,谁也不好再阻挡。 周澜泱闻言,挑眉望着七福晋笑了笑,后者也回以一笑。 郭络罗云珠尴尬的咳了两声,别开了眼神,也不再做声了。 “十福晋,你看。” 周澜泱举着手里的小提篮,狡黠的冲木吉娜眨眨眼。 木吉娜好奇道:“这是什么东西?” 周澜泱努努嘴,示意木吉娜自己打开。 “搞什么东西?”郭络罗云珠斜着目光瞟过来,吐了一句。 正逢木吉娜打开了篮子,顿时目露喜色,惊笑道:“哇,做的好精致。” 她随手拿了一枚点心出来,半举在眼前,欣喜道:“不仅做的精致,味道也很好闻,入口定是更不错。” 原来是点心,郭络罗云珠哼了一声,不屑的偏开了头。 倒是四福晋那拉氏有些好奇,遂问了句,“这是周妹妹自己做的?” “回四福晋……”周澜泱刚要说,却被木吉娜一把抢了先。 “是啊,周妹妹手可巧了,四嫂你尝尝。” 木吉娜反客为主的,将那枚点心递给了那拉氏,那拉氏接了过来,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小口,顿时,目现惊艳,抿了抿唇,连连称赞道:“入口化渣,香而绵软,回味无穷。真好吃。” 下一口,那拉氏都不自觉的咬的大口了些。 “谢四福晋夸奖。” 周澜泱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拉氏双眼含笑,赞叹道:“周妹妹手巧,难怪九弟宠爱呢。” “哼,不过就是会些投机取巧。”郭络罗云珠见缝插针的吐槽道。 木吉娜白了她一眼,自从二人因为入股周澜泱的小店之事吵了之后,便恢复不到之前那般好了。 她适时的将第一格的点心直接取了出来,摆到了桌上,邀道:“各位嫂嫂,都尝尝周妹妹的手艺。” 本在招呼走膳的七福晋好奇的凑过来,拿起一枚点心,疑惑道:“这个是什么名儿?小巧精致,挺好看的。” “回七福晋。” 周澜泱起身来,从七福晋行了个礼,道:“这叫蛋黄酥,本是做给十福晋凑个嘴的吃食,没想喧宾夺主,请七福晋责罚。” 七福晋哈哈一笑,扶起了周澜泱,转头去另一桌的爷们儿笑道:“九弟,瞧你这个心肝儿多会说话。” 胤禟微微一笑。 “责罚什么,你给大家开了眼,开了口,我这做东的高兴还来不及呢。” 说着话,七福晋也咬了一口蛋黄酥,霎时香味弥漫整个喉间,她兴奋的点点头,毫不吝啬的赞赏道:“真好吃,虽我们这七爷府不敢说吃遍了山珍海味,倒也尝过了许多美食,这般独特味道,倒是头一次尝到。敢问周妹妹,这是怎么做的?” 周澜泱扬眉一笑,爽快介绍道:“回七福晋话,这蛋黄酥是用咸蛋黄和面粉做的,做法简单,可诀窍在于咸蛋的成熟度和上面那层油的热度,就连最后洒上的芝麻也要讲究呢,炒熟的芝麻虽香,可生芝麻更合咸蛋黄的咸香味。” 听完方子后,七福晋摇头苦笑道:“看来我只是个贪吃的,这般精细讲究,我可学不会。” “哈哈哈……” “七弟妹说的是,我们也就只能吃吃,做是万万学不会的。”四福晋那拉氏手里拿着还剩下的半枚蛋黄酥,与七福晋一道说起了笑。 一时间,席间气氛竟还活跃的不错。 木吉娜看到那小篮子里还有第二层点心,心下一动,直接抽了出来,给男人那桌送了过去。 “来来来,各位爷都尝尝周妹妹的手艺,我一人可吃不下这么多。” 其中当以胤祯眼光放的最亮,直接抓起一枚就往嘴里塞,胡乱嚼了几口便下了肚,不意外的称赞道:“好吃,小九嫂好手艺。” “十四弟若是喜欢吃,往后就得拿银子来买。”木吉娜笑的开怀。 “拿银子买?”胤祯疑惑不解。 其余几个爷也一同望向木吉娜,木吉娜眼珠子一转,语速飞快,像那歌唱的黄鹂鸟儿一般,叽叽喳喳的便吐露出了自己的心思。 “过几日八大胡同边上要开一家甜心斋,里头的掌柜的手艺是跟周妹妹学的,各位爷要想吃,就花钱去买。” “八大胡同?” 三福晋董鄂月容惊呼一声,作态道:“那种地方怎么能去得?” “去不得?”木吉娜故意高声的嘲笑了一声,语调还打了个转儿,她笑道:“三哥那几个诗词好友可是爱的很。” “三爷是三爷,他朋友是他朋友。”董鄂月容花容失色,哼了一声。 木吉娜声音敞亮,那桌的胤祉自然也听到了,想斥责木吉娜,可那胤俄又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若和一个女人家开口,岂不是显得自己没了教养? 便只好忍着气喝了一口酒,脸色晦暗不明。 周澜泱吃着点心憋着笑。偶像包袱的人真是难受。 “阿玛,我也想吃。” 一道软糯的童声又夹杂着骄矜,人们才将视线放到了胤禛身边的小包子身上。 原本胤禛不想带弘晖来赴宴,可他听闻弘曙生辰,也想来和弟弟玩玩,那拉氏拗不过,这才求着胤禛一起带上了。 “小孩子吃甜食不好。”胤禛看他一眼,语气和神情都很恬淡。他夹了一块蔬菜饼给他,道:“吃这个。” 弘晖小脸拉的老长。 周澜泱偷偷移眼过去看自己的便宜老公,可胤禟正与胤禩在交谈,不知说些什么,总是不见笑脸。倒是被弘晖一眼瞧见了。 “是你?!” 弘晖一下跳下凳子来,指着周澜泱大喊道:“是你……” “弘晖。” 胤禛的声音冷的吓人,又满含威严,吓的弘晖一下就噤了声。 “弘曙在那边,你去和他玩儿吧。” 正被教习嬷嬷拘着的弘曙看见哥哥,兴奋的同他挥手,弘晖始终是小孩子,心性大,忘形更大,得了阿玛首肯,便往弘曙的方向奔了过去,没再理会周澜泱。 “周妹妹认得我家弘晖?” 那拉氏有些好奇。 周澜泱干笑两声,应道:“回四福晋,是那日福宁大格格生辰,妾身有幸见过大阿哥,大阿哥以为妾身是您府上的丫头,便拦下问了两句,适才所见,可能是有些没想到吧……嘿嘿……” 那拉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摇头道:“我这儿子一向顽皮,若有得罪之处,小弟妹你可别介意。” “怎么会,怎么会。”周澜泱嘿嘿干笑着。又应和了两句,随便找了个借口便离了席。 木吉娜坐到了胤俄身边,与那几位喝起了酒来,草原儿女一向善饮,胤佑连吞了几杯后,摆手道:“只今天大哥未在,不然十弟妹你可没对手。” “对啊,大哥怎么没来呢?”胤俄后知后觉的问了句。 话一出口,他心头便又梗了下。 才想起,胤褆被康熙责骂,要他老实在家里反省几天。 这一提到胤褆,一直沉默不言的胤禩脸色一变,不过很快便又恢复了过来,浅笑温声道:“虽然大哥不在,今日弘曙生辰,咱们也该尽兴。” 胤禟提着酒杯喝了一口,侧头对胤禩用只有二人听到的声音说道:“八哥不必担心,大哥那头我去一趟,定叫他不牵怒于你。” “本就是受我牵连,大哥骂几句也就算了。”胤禩笑着摇摇头,却透着一股浓浓的无奈。 那被木吉娜端上来的点心很快见了底,胤祯不满道:“九哥,你在府里经常能吃到,怎么也和我抢?” 胤禟碗里放着最后一枚糕点,他瞪了一眼胤祯,仍将那枚夹给了他。 “嘿嘿,九哥最好了。”胤祯笑嘻嘻的接过来一口咬下。囫囵不请的说道:“这个叫什么名儿?就是要拿钱买,也得弄清楚品名不是?” 胤禟答道:“梅花酥,这个点心是阿澜取了她院中的梅花泡茶,取那梅花水又混了蜂蜜做成的。” “哟,九哥还知道的很清楚嘛。”木吉娜挤眉弄眼的揶揄道。 胤祉沉下脸来,端起兄长的做派说道:“君子远庖厨,老九你可不能陪着你小妾做些不得体的事。” 胤禟不慌不忙的喝了口酒,酒杯挡住他唇间,众人都看不见他唇边挂起的冷笑,直那双眼却仍盯着胤祉,冷淡的说着。“君子与否,全看对面的是什么人,阿澜是我心上人,在她面前,即便不得体也是我们夫妻间的情趣。” 夫妻二字分量可是够重。 胤祯回口余香,拍着肚子叹息道:“哎,真想那甜心斋快些开业,我要每天派小泉子出来买个十斤八斤的。” 胤禛冷冷的瞥他一眼,胤祯回视一眼,不自觉的便坐好了身姿。 可只是刹那间又想道:我凭什么要怕他! 随即,胤祯又软趴趴的没了个坐像,他还想故意去看看胤禛的反应,可一瞧,席间却哪里还有胤禛的身影? “咦,四哥呢?”他左望右望。 胤禟回道:“许是去如厕了,怎么?你想他了?” 能想他?那个总是黑着一张脸,像所有人都欠他几百万两似得。胤祯脑补了一出自己对着胤禛撒娇,抱着他胳膊叫哥哥的画面,便不由的打了个寒颤。 看见胤祯反应,胤禟觉得好笑,噗嗤笑了一声后转头去找自己心上人的声音。 这一下,他可笑不出来了。 周澜泱也不见了。 第九十二章 被看见了! 周澜泱坐在一处木栏上,仰头望着那一弯雾蒙蒙的月,黑沉沉的天空中一颗星星也找不着。 她今日穿的粉色,领上一圈毛茸茸的围脖,因为冷,整张脸都恨不得缩进去。 她捧着手哈了口气,在月晖斜映下,灵动如脱兔。 “怎么就这般喜欢在别人府里乱跑,万一又迷路了怎么办?” 周澜泱猛的一震,几乎是吓的从木栏上蹭就起了身。 她一转身,身上披风跟着在地上漫开了一朵花。 看清来人后,她不免有些吃惊,又夹杂着难以言明的忐忑。 来人一身墨蓝色蛟龙袍,罩着同色的斗篷,本很老气的裘毛帽盖在他头上却很合贴,只看得他一双眼淡漠如寒霜。 “四爷。” 周澜泱行了个礼。 胤禛口一张,却是说道:“头几日听说你……病了?” 万没料到他平日还会留意自己的消息,周澜泱心头惶恐更甚,头也埋的更低,一直躬着身子,答道:“谢四爷记挂,妾身一切都好。” 却不知,胤禛隐在斗篷中的手攥紧了。 “方才十弟妹说的是怎么回事?那甜心斋,是你开的?”胤禛又问。 虽然也许是关心的话,可被这么一个沉着脸,冰冷的像冰碴子一样的人说出口,怎么都觉得令人瘆得慌。 “是。” 想说不是,可话到喉头,周澜泱却觉在胤禛面前撒谎不太明智。 “怎么想到……”胤禛话锋一转,却又道:“罢了,有些话不该是爷过问的。” “你……” 胤禛明显还有话要说,周澜泱却又行了个礼,苦着脸道:“四爷,妾身有些不舒服,请恕罪,失陪了。” 说完,她与胤禛擦肩而过,胤禛脸色一僵,鼻尖只蹿进了淡淡的荷花香,身边的人却早已跑远了。 再回头时,周澜泱已经走的很远了。 他缓缓的伸出手来,指尖上捏紧了一枚褐色的瓷瓶。 那是他府里上好的补药,那拉氏生产后一直用这人参丸补身子。 深邃悠远的目光淡淡的从瓷瓶上移开,他望向蒙蒙月色,心头竟有两分莫名的惆怅。 周澜泱回到席间,脸色却有些不明,她像是有些心绪不宁,坐下之后,身边的四福晋主动问道:“周妹妹怎么脸色不好,不舒服吗?” “啊只是刚才差点崴了脚,谢四福晋关心。”周澜泱答道。 她的目光却一直在四处搜索着。 谁不见了? 她刚才,正在与胤禛交谈时,明显看到不远的树丛里有人影一闪而过!还是个女人!鬼鬼祟祟的,明显是跟着自己来的。 可是是谁呢? 周澜泱心底暗自叹息,自己真是对这些人都不熟,长什么样出了门估计都要忘,可是,是谁要跟着自己走呢?还撞见了她与胤禛的相遇。 若是被有心人渲染,说她与四贝勒有什么苟且那多麻烦。 周澜泱皱着眉,清丽的面容映在茶面上,她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哐。” 一声酒杯砸地的碎裂声。 众人一惊,原是胤俄摔碎了杯子,他目光却是阴冷的瞥着主位上那人,森森道:“你再说一遍。” 周澜泱也是一震。那人不是太子吗!自己溜达这一会儿,怎么这个大佛也来了? 胤禟一把扣住胤俄,低声道:“老十,别放肆。” 可他自己的目光也是紧紧的锁在胤礽身上。 “我说,这等宴席你该是最喜欢参加的,权当打牙祭了。”胤礽悠然自在的坐在主位上,神在在的又重复了一遍。 他瞥了眼地上的残砸,笑道:“我这句话又没有恶意,咱们都是亲兄弟,你若是钱银上不方便,便大大方方的与皇阿玛说,凭着温禧贵妃生前荣宠,皇阿玛怎么可能会不疼你呢?” “……”胤俄上前抬手要揍人,木吉娜一把抱住他,低声哀求道:“爷,这是太子!你不能动手!” “来,老七,本宫来迟了,祝愿弘曙侄儿福祉绵长。”胤礽根本不理会胤俄的暴跳,却还在那端着酒和胤佑喝。 胤佑喝了一口酒,脸色极不好看。 这个皇太子!拆台找人不愉快也不分场合! 周澜泱深深呼了一口气,自然不满意胤礽将胤俄一家比作叫花子,可是,她一个小妾,能怎么办? 这时,一道女声爽朗的响亮在院落中。 “太子是不是在哪个小官儿那里已经用过膳了,怎么一开口竟是酒话?” 竟是那郭络罗云珠。 八福晋起身,一脚踹开了面前的六角檀木凳,几步走到了胤禩身边,与他并肩而站,直视胤礽道:“还是说太子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瞧见那个姓柳的小官儿就已经醉了。” “你胡说什么!”胤礽沉下脸来,阴云密布的看着郭络罗云珠。 胤禟转着手中的酒杯,笑意昂然。 上次在那劳什子花诗会上,胤礽突然走人,就是被老爷子急招回宫去训话了! 皇太子好男风不是什么秘密,可他养了个姓柳的小官儿在城外庄子上,那柳小官儿仗着姘头是皇太子,嚣张跋扈的很,不知怎的,这事儿被捅到了老爷子那儿去。 “臣妾是不是胡说,太子心里不是明镜似得?”郭络罗云珠甩甩绢子,泛着白眼嘲笑他,半点情面也不留。 周澜泱默默地舒了口气。 难怪说底层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呢?看看人家这气魄,皇太子都敢怼。 “老八,你可管好你的福晋!今日是弘曙生辰,由他放肆?”胤礽将怒火对准了胤禩。 “原本一切都好的很,也不知是谁喝了两杯酒胡乱开口吐碎了人才让大家不愉快了。” 七福晋气势满满的吐了句。 她甚至在内心反省是不是他们两口子平日就胆小怕事惯了,才让人人都敢在他们席上乱来胡来。 “太子教训的是,臣弟下来一定好好说说她。”胤禩拱手,态度敷衍的认着错。 “哼!”胤礽筷子一扔,起身背着手就走了。 七福晋这才惊觉害怕,凑近了胤佑,瑟瑟道:“爷,您说,若是太子回去在皇阿玛面前告一状,岂不是……” “他不会的。” 众人循声望去,整个饭局一直鲜少发言的胤祺开了口。 他见众人或疑惑或赞同的望着自己,才笑道:“就因为八弟妹说的那个事儿可是板上钉钉的,他不敢再去触怒皇阿玛。” “呸!”胤俄气鼓鼓的望着大门的方向呸了一口,眼眶却红红的。 周澜泱叹了口气,趁众人又三两的谈起了自己话后,才悄悄走到了木吉娜身边,轻声说道:“十福晋宽心,那种色欲熏心,满脑子男欢女爱的傻蛋子嘴巴里能吐出什么好话来?” 木吉娜原本也红通通的一双眼顿时一亮,看了周澜泱一眼,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又狠狠地吸了吸鼻子,重重的点点头,对周澜泱的话表示认可。 “等咱们甜心斋生意好了,赚很多很多银子,谁也不能再揶揄你们十爷府!”周澜泱拍着胸脯保证让木吉娜赚到钱,逗的木吉娜花枝乱颤。 周澜泱顾着逗木吉娜开心,也没注意到身边不远处一道目光一直时有时无的在自己身上转。 “爷,时辰不早了,臣妾有些不舒服,能先回去了吗?” 胤祺回头,见是和晴一脸倦容。 这两日她有些伤风感冒,胤祺便点点头。转而对胤佑告了辞,便要离步。 倒是胤禟喊住了他。 “额娘这两日身子有恙,咱们明日一道进宫给额娘请个安吧。” 胤禟看着自己亲哥哥,上次他帮过自己两次,因而胤禟对他的态度也好上了许多。 “好。”胤祺点头答应了下来。 五爷府与七爷府就在两条街的距离,和晴靠着胤祺,似很疲惫。 “福晋不舒服吗?”胤祺侧眼看着靠着自己的女人。 和晴勉强一笑,“臣妾只是觉得有些累,睡一觉就好。” “对了爷,等那甜心斋开业,臣妾也去买些点心回来,看看是不是味道一样。”她像是在试探什么。 胤祺站定脚步,默默的看着她,眉头轻蹙。 “说起来,臣妾今日在七弟那儿,遇见一个稀奇事。”和晴笑的甜美动人,声音却襂着冷意,“臣妾看见,清濛月光下,那七爷府花园中,四哥和那周妹妹独处私语呢。” 第九十三章 胤禟是我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胤祺眉头微蹙,神情颇为厌倦。 和晴捂唇一笑,娇俏道:“臣妾只是路过那里,当个乐子说与爷听的,爷不用在意。” 霎时一阵冷风吹来,和晴却觉得心头更冷,她在府门前便福了福身,与胤祺道:“臣妾先回房了,贝勒爷也早些休息。” 她转身,一步一顿,心头又痛又惊。 思绪被拉扯回那日在胤祺书房里,见到的那副惊为天人的画像。原以为是胤祺的新宠。 可今日仔细的看清了那个因为点心而出了风头的周澜泱后,和晴才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 那副画分明就是周澜泱! 胤祺的心头,竟然还藏着自己弟媳! “哈哈哈……”和晴突然仰头笑了声,她使劲眨了眨眼睛,把泪生生逼了回去,。 她可以忍受自己因为生不了孩子而被胤祺无视,也可以接受府里有其他女人与胤祺谈情说爱。 可她决不能接受,胤祺将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藏给了一个永远不可能的人! 那才是比府里任何妾室都要打她这位五福晋的脸。他宁愿肖想自己的弟媳,也不愿正眼瞧自己一眼! 多可悲,可笑! ………… 从七爷府回家后,胤禟依旧带着周澜泱回了清风院。 绣儿喜笑颜开的去准备热水,看着绣儿的背影,周澜泱有感而发道:“我再留宿您这清风院,怕是说不过去了,明日我还是回清漪院去吧。” “回去做什么,你身子还未大好。” 胤禟从身后搂住她。 周澜泱一笑,回身过去与胤禟拥抱,笑道:“早好了,九爷给用了那么好的药,早就好了。” 二人轻轻以额相触,屋内烛光摇曳,时节虽寒,人心却暖。 翌日。 周澜泱从棉被里醒转过来,身旁的人已没了踪影。 绣儿进屋来,却有些忙里忙张的。 “怎么了?” “福晋过来了。”绣儿苦着脸。 周澜泱叹口气,招招手,让绣儿为自己穿戴打扮。 而胤禟与胤祺则是在散朝后,如约往翊坤宫向宜妃请安来了。 “你们都有心,额娘就满意了。”宜妃喝了口热奶茶,脸上有些些病态,却仍显得很精神。 看着眼前,一左一右端坐的两个儿子,越看越满意。 “额娘身体康泰,才是我们兄弟最大的福气,不是有俗话说‘娘在是福’。”胤祺笑吟吟的,捡着高兴话说给宜妃听。 宜妃指了指胤祺,嗔笑道:“你如今也学着你九弟,油腔滑调。” 胤禟被点了名,也跟着笑,“五哥那是说的实话,额娘每日开开心心的,就是咱们兄弟的福气。” 闻言,宜妃却眯了眯眼,似意味深长的说道:“你们皇阿玛儿子多,可你俩是一母同胞的,虽差了几岁,可都是额娘肚子里出来的,额娘希望你们一定同心。” 胤祺与胤禟皆是一愣。 又听宜妃慢悠悠的说道:“别像那老四与老十四,一个额娘,却像是仇人似的。” “四哥自小由先皇后养着,可能生疏了些。”胤禟道。 胤祺也点点头。 “若只是生疏倒也没什么。”宜妃凤眼微凛,话语中饱含暗示性,“可是老四和老十三走的那么近,却连给自己亲弟弟指点下功夫的时间都没有,你说,算什么事?” 闻言,胤禟心头一咯噔。 “敏妃娘娘去后,老十三无人照拂,可怜了些。” 宜妃摆摆手,显然不想与胤禟讨论十三可怜与否。而是径直说道:“就拿你来说吧,你时常救济老十,额娘从不说什么。可这次老八被罚了半年俸禄,你皇阿玛又下旨让他自掏腰包重塑《普世录》,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啊。你老实与额娘说,是不是又打算慷慨解囊?” “我……”胤禟双手扶在椅侧,起身欲要辩解。 宜妃又说了。“你也该弄清楚谁才是你亲兄弟,你别以为半年前你陕南那遭的捐银动静怎么回事额娘不知道,你那会儿在陕南,天远地远的,却不知道,你五哥牵头弄一出子事来,可得罪了老二那头。你五哥不如你圆滑,好花一些时间才让太子没话说。” 说着说着,宜妃真真有些动了怒。 “可你在陕南出了事,谁来接你回来的?还是你亲哥!” 胤禟的手攥紧了拳,深深的呼了几口气。 “你把人家当亲哥哥,可人家怕只是把你当跳板。”宜妃斜了眼胤禟,冷冷的嘲讽了一句。 见母子二人气氛不对,胤祺适时转开了话题,道“额娘,弘昇那小子说想祖母了,您若方便,儿子让他塔剌氏带进宫来陪你聊聊天?” 听到孙子,宜妃果真心情一下就好了,眼一放光,笑道:“那感情好。” 说着,她还问起了胤禟府里最近才添的大格格。 “对了,你那大丫头,取名字了吗?” 因为是格格,名字该有胤禟自己取。阿哥的话,便得由康熙择名。 “还未起名。”胤禟低头答道。 宜妃脸色一下就沉了下去。 冷哼道:“听说前些日子赏你的刘氏也有了,你该好好照看些。别一门心思宠着那个不知规矩礼数的。” “阿澜她不是……”胤禟蹭的一下起了身,与宜妃对视道。 “你可叫的亲热!还敢说不是专宠!”宜妃一拍桌案,气的直咳嗽。 “额娘!” 胤祺连忙上前给她顺气,并以眼神示意胤禟别再说了。 胤禟不甘的别开了头,拱手告退道:“儿臣告退。” 宜妃恨恨的瞪着小儿子远去的背影,恨铁不成钢的恼怒道:“你弟弟就是个傻子!根本不懂得如何平衡后院!” “额娘别气坏了身子。”胤祺有些担忧的看着宜妃。 宜妃坐正后,他才退到了一边。 忽然,宜妃目光染上了些悲哀,喃喃道:“你额娘我也是个妾,怎么会看不起妾呢?到底是胤禟喜欢的,我也想见见那周氏到底有什么名堂,可是他已太宠爱周氏,让周氏陷入了不知多少人的青眼中,我再流露出对周氏的半点喜爱,那孩子只怕真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宜妃直摇头。 胤祺目光一震,微叹一口气,缓缓说道:“额娘深思熟虑,老九会理解的。” 看着这一向听话不惹事的大儿子,宜妃的心才好受了些,摸了摸胤祺的脸颊,道:“还是你不让额娘忧心,后院里头懂得平衡。” 闻言,胤祺不禁自嘲一笑。目光里充斥着浓稠的无可奈何。 道:“儿子只是对她们都没感情罢了。” 宜妃不禁一震! “若是有感情那位在我府上,我不一定能有老九做的好。”胤祺深邃瞳孔像惹上一抹粉色身影,久久挥散不去。 她先是一阵愕然,而后像是释然一般,又像自言自语一般。“没感情好……” 而九爷府内,董鄂惠雅正如看着滔天大恨的仇人一般睥睨着周澜泱,冷声道:“好手段啊,周氏。如今爷赴宴都不带我这个嫡福晋,而带你一个小妾出门。” “恩。”周澜泱笑眯眯的点点头,眼波流转间,一阵戏谑和玩味充斥其间。 她故意慢吞吞的说道:“能怎么说呢?可能就是因为我比福晋年轻两岁,这张脸比福晋好看那么一点点吧。” “哼,你尽管巧舌如簧好了。你以为你搞些手段,你那位置还能越过我去不成。”董鄂惠雅不屑之。 “确实不能。”周澜泱微微一笑,须臾间,目光却锐利了几分,她凉悠悠的看着董鄂惠雅,道:“妾身自然知道福晋位置无可撼动,即使您做了些对不起九爷的事,也顶多让九爷厌烦您,而决计不为威胁到您的福晋尊位。可那又如何呢?” 董鄂惠雅一惊,看来果真是她搞的鬼! 还没来得及骂她手段下作,那人已经贴近了自己身边。 覆在自己耳畔,低声道:“九福晋的位置是你的,而胤禟,是我的!” 第九十四章 真正的狗咬狗 董鄂惠雅闻言,身形巨震。 她差点没缓过这口气来,她走了几步,直到退到了门边后,才一手在秋音搀扶下,一手抬起来指着周澜泱,点了点她,却没有说话。 闭了闭眼,下阶梯时差点没踩稳,花盆底一崴,若不是秋音及时的扶住她,只怕董鄂惠雅得结实的摔个大跟头! “福晋……”秋音担忧的看着董鄂惠雅,同时抬头,愤恨的瞪着那屋里的人。 周澜泱却无所谓的耸耸肩,笑容更为乖张。 绣儿回来时,紧张兮兮的问道:“格格,福晋可有为难您?” “没有。”周澜泱摇头。 “对了,您让奴婢这两日隔些时辰就去喂狗,奴婢去了,可是这马厩隔壁毕竟是四爷府,万一真把四爷府的狗引过来了怎么办?” 绣儿胆怯极了。 周澜泱命她隔几个时辰就带些好吃的点心排骨去喂狗,可九爷府内没有狗,唯一的狗不是都被周澜泱宰了吗。 “傻孩子,我就是为了要引四爷府的狗啊。”周澜泱神秘兮兮的冲她一笑,没有对她说的更详细。 绣儿似懂非懂的摸摸脑袋,对周澜泱这个看似有些无理的过分要求参不透。 马厩隔壁就是四爷府的后园子,一大片地让胤禛撒开了养狗,品种多,种类多。 这本是偶尔一次胤禟在周澜泱面前吐槽胤禛爱狗像爱儿子一样,周澜泱当时并未留意。 只这两天,才慢慢琢磨出了一个好法子。 狗咬狗的好法子。 “如果你感到快乐你就拍拍手……”周澜泱呼了口气,哼起了小调。打发走了绣儿,又关上了房门。 门被关拢就被抵住了。 周澜泱回头。 男人一脸黑沉,道:“干什么!把你男人关在外头像话吗?” “我也不知道爷今日能回来这么早啊,还以为是福晋呢。” “她来找你做什么?”胤禟解下身上厚重的斗篷,遂问道。 “她就是知道了煤炭的事是我做的局,骂了我一顿。”周澜泱态度懒散。 胤禟闻言,不由笑了一声,“你把爷都一起算计上了,倒还真的无所谓得很。就不怕真的把爷惹怒了。” “怕什么,又不是我在坑你钱。”周澜泱嘻嘻一笑。 见到眼前的可人儿,胤禟心情说不上的舒爽,可一想到方才翊坤宫宜妃的警告,胤禟的心也不由的失落了半晌。 多可爱的阿澜,要是自己额娘也能喜欢她就好了。 “阿澜。” “恩?”周澜泱刚刚挂好胤禟的斗篷,回头有些疑惑,胤禟的语气怎么有些失落落的。 “爷怎么了?”她凑近胤禟,逗笑道。 胤禟决定实话实说。 “今日额娘训我,对你专宠太过了。” 周澜泱听罢,依旧笑眯眯的,笑道:“宜妃娘娘说的实话,爷何必苦恼。” 这娘门儿真心大。 胤禟撇撇嘴,才说道:“若升你位分,定得额娘同意才成,我想额娘可以喜欢你。” 周澜泱摆摆手,嘴一撇,像是见到了鬼一般,打了个哆嗦道:“算了吧,我就做个以色惑主的小妾挺好的,自古婆媳是天敌,宜妃娘娘不喜欢我就不喜欢吧,正巧我也见不着她老人家,不至于碍着她眼。” “……”胤禟被她堵的自己倒说不上话来了。 只好将话题带了回来,“你下次不许再把爷一起算计进去,话又说回来了,你是怎么知道福晋和那小桂子有问题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周澜泱笑了声,撑着脸靠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懒散的给胤禟倒茶,解释道:“绣儿几次去库房领东西,我发现物量总有苛漏,其他院子也是一样,听过郎姐姐对福晋说过两次,福晋却是一副早知如此的神情。细细观察几日,哪里有不能发现的道理。” 她伸出手指摇了摇,道:“只是爷平日太过信任福晋,才没往那边儿想。” “福晋她……” 一提到董鄂惠雅,胤禟不禁叹息了一声,道:“其实钱银不多,只是爷不喜欢别人坑骗我。若是福晋娘家有什么需要,大方说来,我又不会不给。” “那您倒是对福晋很好。”周澜泱酸溜溜的冒了一句出来。 胤禟白她一眼,捏着她脸颊揉捏,道:“给不了人家爱,总得给点嫡福晋应有的尊荣不是?” 周澜泱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冲胤禟竖起了大拇指,赞道:“九爷真男人。” “少拿爷打趣。”胤禟松开手,瞪了一眼周澜泱。“爷不喜欢别人骗我,这点你也记住。你明明可以直接对我说你发现库房可能有鬼,却偏设计这么一出?若不是完颜氏闹这一出,罚了你,你记恨上了她,你岂不是也一直瞒着我?” 当然了,我可懒得主动惹事。 周澜泱心里头默默腹诽了一句。 而是择重点回答道:“事情说一千遍不如真实看一遍。” 胤禟细细的咀嚼着她这话,点头认同道:“阿澜说的有道理。” “不好了!不好了!” 绣儿的尖叫声响彻耳畔。周澜泱拉开门,与胤禟一道站在门边上,不满道:“嚷嚷什么!” “竹华院的……”绣儿撑着腿,气喘吁吁的说道:“就是福晋身边的秋音姐姐,被狗咬了,好惨!手上,脸上,脚上……” “天啊!”周澜泱捂住嘴,满是惊恐的问道:“怎么好好的被狗咬了呢?” 绣儿低着头,大概因为惊吓过度,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胤禟先迈出一步,沉声道;“去看看。” 周澜泱跟了上去,拉了绣儿一把,“别愣着了,走吧。” “格格……”绣儿其实是担心被人发现那引来狼狗的吃食是自己喂的。 可就在周澜泱拉上自己手的一瞬间,绣儿的心莫名的稳定了不少。 那场面着实惨烈。 咬人的是条黑色的大犬,被后厨三两壮汉拦住,却无人敢动,只因人们认得它颈上的项圈,是四爷府的。 旁边的下人禀报道:“这狗儿这两日时不时的都要蹿过来叼吃的,因是四爷的狗,而且也从未吼过,咱们府里有些下人还要拿吃的去喂它,它也不刁嘴,逗它摸它都不哼哼,还以为该是和我们混熟了。也不知怎么把秋音姐姐咬成这样。” “还能为甚么?秋音踢了人家。” “怎么可能?秋音也认得这是四爷的狗。” 下人间开始说起了小话。 府医草草的包裹着秋音的伤口,秋音躺在地上嚎啕大哭,胤禟有些嫌恶的皱了眉。哭的跟奔丧似得。 周澜泱凑过去看了一眼,左脸被咬了一大条口子,左胳膊和左腿也是鲜血淋漓。 她叹息一口气,似乎很惋惜同情秋音的遭遇。 “绣儿,看见没?”周澜泱碰了碰绣儿的胳膊肘。努努嘴往躺着的秋音那地儿,慢悠悠的说道:“这就是真正的狗咬狗啊。” 第九十五章 绣儿的来路 “狗咬……”绣儿大呼一声,腰间被周澜泱重重一掐。 一张小脸顿时痛的变形。周澜泱则是若无其事的往胤禟身边靠了靠。 其他人狐疑的看着惊叫出声的绣儿。 绣儿咽了咽喉头,呐呐道:“狗咬的真厉害,把秋音姐姐咬的这么惨。” “九爷,这丫头伤势有些重,奴才只是草草包扎了下,还得进屋去细细诊治。”府医上前来报。 胤禟挥挥手,示意其他人帮忙把秋音抬回屋去。 “秋音!秋音!” 那头,董鄂惠雅闻讯也赶了过来,惊慌不已。 秋音是她娘家带过来的丫头,自小一同长大,总是有些情分的。 见人被咬的这么惨,‘肇事狗’还在一旁好端端的,当时便气急败坏的要宰了那狗! “来人!”董鄂惠雅指着大黑犬,愤怒出奇,厉声道:“给我把那畜生打死!” “福晋。” 胤禟慢悠悠的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的说道:“这狗打不得。” “为何打不得?”董鄂惠雅气息不均,显是气的不轻。她略是心疼的看着被人抬走的秋音,更咽道:“这孩子与我自小一同长大,伺候了我许多年,莫名其妙的被狗咬成了这样,难道连打发条狗都不成?” 藏在绣儿身后的周澜泱慢慢的走出来,弯抿的唇角勾勒出一抹淡笑的幅度。她向董鄂惠雅行了个礼,低声说道:“福晋,这狗儿可是隔壁四爷府的。” 闻言,董鄂惠雅眼神一颤,下意识的去看向那条黑犬,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才又蹙紧了眉头问道:“既然是四爷的狗,为何会跑到我们府上来?” “时常乱蹿的,前几日也都来,却没有咬过人。”有后厨小厮答了话。 “就说是秋音踢了它,它才突然发疯似的咬人的。” 另有两名婢女悄声的重复着刚才的言论。 董鄂惠雅瞪了他们一眼,嘴一张,便要说话。 不想,却被胤禟抢了先。 “应该命不大碍,福晋总不能让爷为了一个丫鬟而上门去向四哥讨说法吧。” 他单手成拳,端放在腰间,转身欲走,仍不忘轻轻扶了周澜泱一把。 周澜泱故意露出一枚讥诮的笑容,得意洋洋的看了眼董鄂惠雅,气的后者牙痒痒。 回到书房后。 “额尔萨。”胤禟喊来了管家。 “将马厩后头的围栏再搁置一下,往后隔壁的狗若再跑过来,下药毒死!”胤禟说着话,顺手搭开了桌上的奏章本子,发出啪的一声声响。 “啊?”额尔萨抬头,不可置信的望着胤禟。 “没听明白?”胤禟一皱眉,不喜的压低了声音。 “是,奴才明白了。”额尔萨拱拱手,退了出去。 周澜泱噗嗤一声笑出来,“爷怎么要毒死人家的狗?” “他的狗咬着我们府上的人了,就是不找他要说法,也不想再有第二次,这是咬着别人了,万一若是咬着你了怎么办?” 胤禟横眉冷眼的,像是那养狗为患的胤禛就站在自己跟前似得。 周澜泱心底暖洋洋的,上前去给胤禟捏胳膊,笑眯眯的说道:“不会的,我可是人称狗见怂,任何狗见着我都只有怕的份儿。” “真的?”胤禟回过头来,狐疑的挑着眉梢看她。 后者回他以坚定点头。 这个,周澜泱确实没说谎,三百年后的周兰,自小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就是在野狗嘴里抢馒头这样的事情也是做过的。 大概她天生一身的狗贩子气,任何狗儿在她面前都立马变的乖巧柔顺起来。 胤禟又沉默的自己思考了好一会儿,却起身道:“不行,这个事我得去同老四说说,就是你不怕狗咬着你,我还怕被误伤呢!” 说完,他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正了正厚厚的绒帽,拉开大门便灌进一阵风来。 “我去去就回,你呆在屋里不要乱跑。” “砰”大风被门吹拢,周澜泱眨眨眼,无奈的对着刘海吹了口气,准备还是收拾收拾回自己清漪院去得了。在这儿,多不自在,走一步,都得被人告知给胤禟听。 她可不想如此。 突然,她眼前一亮,再度拉开房门,唤来了额尔萨,说自己要带着绣儿回清漪院去做点心,不用派人跟着伺候。 额尔萨虽怕胤禟回来在清漪院见不着人责罚,但是更怕这位祖宗在清风院搞出什么事儿来,连忙点头应下了。 而周澜泱确实是回了院子做点心,顺道还让绣儿打两筒梅子酒出来。 那酒水已经半年多了,还有最后一些底了,可越久越香,不仅不醉人,而是把那鲜梅泡成了陈梅,酸香四溢。 另外还有两坛竹黄酒,是用清漪院中的垂柳树上结的新叶时,取下来过茶水,取茶汤,加了点黄酒泡制而至。 绣儿听周澜泱的话,一样打了一筒,照旧用红绸封了盖。 她把两竹筒酒水放到了桌上,又帮周澜泱和面,小脸上写满了不解,问道:“格格,您说,秋音怎么会被咬成那样?就算是她踢了狗,也不至于……” 不等她问完,周澜泱便解答了她心中疑窦。 “因为她脚上沾了母狗尿。”周澜泱还是一贯的随口屎尿屁,半点不知羞的觉悟都没有。还能顺手抹上糖水,在醒好的面团上浸了浸。 “母狗尿?”绣儿瞪大了眼睛,更不明白了。 周澜泱点点头。解释道“她不是每天都要去给福晋那匹小白马亲自喂草料吗,而那匹马的草料在库房后头的耳房里,这几日风大雨大的,耳房门口到处都是深浅不一的坑。一脚踩下去,谁知道沾的是尿还是水?” “这么说……是格格你……”绣儿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张大了嘴指着周澜泱,眉眼中的喜悦神色却出卖了她。 “她狗仗人势的,因为自己伺候的人是福晋就成日里耀武扬威的。不止打了你,只怕那日兆佳姐姐给我送炭也没少被她揶揄嘴酸。哼。”想到秋音那狐假虎威的丑恶嘴脸,周澜泱只恨四爷的狗太善良了,就咬了她那么几口。 绣儿点点头,默默的对周澜泱竖起了大拇指,套用着从周澜泱那里学来的现代语言,称赞道:“格格牛逼,格格碉堡了。” 对于绣儿的画虎不成反类犬,周澜泱哭笑不得,只好一边抓着糕点上的花纹,一边故作淡定的回道:“过奖,过奖。” 没多少时间,新鲜的枣仁糖糕就在清漪院的小厨房里出炉了。 “好香啊……”绣儿嘴馋的咽口水。 周澜泱眼神示意了下食篮,说道:“允许你吃一个,剩下的都装好,和酒一块儿,给兆佳姐姐送去。” “嘿嘿,格格真好。”绣儿心满意足的抓着还滚烫的点心,吹了吹气,便胡乱的塞进了嘴里。 “好吃,真好吃。” 周澜泱嫌弃的看了眼身边的小丫头,心头却被填的满满当当的。 这个傻丫头…… 周澜泱早从别的下人嘴里听说了,自己刚进府时,不得宠爱,又病怏怏的闹情绪,还把自己锁屋里不见胤禟,那个时候的周澜泱很不惹胤禟欢喜,根本没人愿意伺候自己。 绣儿虽自九爷府开始筹建就在这儿了,但一直做些人下人的杂活,她脑子笨,嘴又不讨巧,刚被浆洗房那边做了大半年,所有活儿都她做,吃的还最少,还傻呵呵的,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额尔萨问哪处能抽调出人去清漪院伺候,点了个叫小翠的卯,那丫头不想去伺候个注定不得宠的,便诓骗绣儿周澜泱是个新进府的,注定风光,绣儿便喜滋滋的打包行李过来了。 大概,傻人有傻福吧。 “好绣儿,有我在,万不会叫人欺负你。”周澜泱突然有感而发,双眼微红的说了句。 “恩?格格说什么?” 绣儿啃着点心,抱着食篮,傻乎乎的抬眼瞧着周澜泱。周澜泱笑了笑,摇摇头,“没什么,走吧。” 第九十六章 找个红姐儿吧 荷花院里,兆佳氏身边的丫鬟贴心的给桌上布了厚厚的绒巾,又准备了热奶茶给二位下点心。 兆佳氏看着面前一碟满当当的糕点,也被那香味馋了鼻,搓搓手,期待道:“以往可还不知周妹妹这般好手艺。” “尝尝。”周澜泱撩起袖摆,亲自夹了块枣仁糖糕给她。 兆佳氏咀嚼了几口,细吞慢咽之相也是柳眉轻扬,红唇慢嚼,极具美态。 “兆佳姐姐生的美,吃东西的样子都好看。”周澜泱真心喜欢兆佳氏这水灵灵的女子,像是江南女子婉约纤柔,让人生起浓浓的保护欲。 她痴汉笑的撑着半边脸望着兆佳氏。 兆佳氏被她逗笑,惦着绣帕擦了擦唇边,嬉笑道:“尽胡说,这狐狸精的名头可是你的,我不抢。” “我是狐狸精,兆佳姐姐是仙子,行不行?”周澜泱伸手给兆佳氏擦着她未擦净的那边嘴角,又暗暗占了些便宜。 “你也别兆佳姐姐兆佳姐姐的叫了,你就唤我楚宁吧。” 兆佳告知了自己的闺名,又问周澜泱,“我就唤你澜泱行不?” “那感情好呀。”周澜泱捂着嘴笑。 原本见着周澜泱来,兆佳氏请了人进屋上座,可周澜泱看她院子里花蕊繁多,绕是胜寒冬日,也有许多不知名的野花成簇,一时兴起,拉了兆佳氏起身,指着屋外道:“楚宁,我取雨水为你烹茶如何?” 兆佳楚宁眼一亮,应道:“那自然好。” 于是,绣儿便守在屋檐下,见着了美人取淌雪化雨水,吊炉生烟煮的美景。 那明亮的火焰升起,吊炉随风摆晃着,水被煮沸,周澜泱放进去些茶叶,又滴了滴蜂蜜,清香味便随着转过来钻进了绣儿的鼻腔里。 “那日你救济我几颗炭,可是受委屈了。”周澜泱一边搅动着吊炉,一边似不经意的说了这么一句。 正在摆茶杯的兆佳楚宁一愣,遂笑道:“没有的事,你别多心。” 见周澜泱一副我都知道了的神情,兆佳楚宁才换了话说。“我都不在意,那些下人本就是踩低捧高的。” “倒是你,我听闻昨日七爷府有宴,主子爷带了你去,这一出,只怕福晋得记着你了。”兆佳楚宁放下茶杯,有些忧心的看着周澜泱。 后者倒是颇为无所谓的说道:“怕什么,我再怎么也夺不了她福晋的尊位,有什么好值得她惦记的。” “这后院里,我从未想过能和谁像这样坐着品茶聊天的,有了澜泱,我心里满足的很,也不想论其他了。”兆佳楚宁拉着周澜泱的手,笑意延延。 其实兆佳楚宁年岁与周澜泱相差不了多少,过了这个年头,就是……十七。 周澜泱突然恍惚,多年轻啊。 如花的少女,却一身都被禁锢在了这红墙侯府里。 她心头一酸,不禁侧目看了眼兆佳楚宁,少女明媚娇艳,正是如花好年岁。 “楚宁。” “恩?” “你来九爷府,是自愿的吗?” “哐”的一声,兆佳楚宁手上的杯子未稳,差点被摔碎,周澜泱手疾眼快的抓住了,垂首道:“我说错话了。” 兆佳楚宁笑着摇头,目光却遥想远方,轻叹道:“是不是自愿的又有什么紧要呢?总之来了,便是我的命。” 她粲然一笑,也不知是在说服周澜泱还是在说服自己。 “虽不如你得宠,好在我看的开,既然恩宠不再,守着我这小院子过小日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你就不怪我?”周澜泱对这问题一直有些纠结疑惑。 兆佳楚宁却更显不解,敞亮答道:“他要宠谁是他自己说的算的,若是哪个女人凭着脸相身段就将他勾了去,那成什么话了?他可是九阿哥,什么美人没见过?又不是色中饿鬼。” “茶好了,楚宁,你尝尝。” 周澜泱端了杯茶给她,轻飘飘的将这话题揭了过去。 却在看着兆佳楚宁品茶吃点心时,心头突生一计! 若是有这样的美人给自己的店铺打个广告,那多好! 不过,兆佳楚宁身在九爷后院,固然不可行了,可是那地儿不是有那么多美人吗? 周澜泱眼珠子一转,喝了口茶,笑的甜美又狡黠。 ………… 隔壁四爷府。 对于胤禟的到来,胤禛本就有些觉得惊奇,尤其当听到自己的狗咬了人后更是噎的差点说不出话来。 那拉氏也恍恍惚惚的。“怎么会跑到你府上去?这……” 她搅了搅帕子,一边打量着胤禛的目光,生怕被扣上一个管家不严的罪过。 胤禛盖上茶碗,沉声道:“若真是如此,你看,我赔偿那丫头多少钱银合适?” 胤禟摆摆手,财大气粗道:“钱银不必了,四哥,我不是来找你要银子的。只是你能不能将你那些宠物狗看好一些,万一哪日咬到阿澜……咬到我怎么办?” 听清了他的话头,那拉氏抿唇一笑,揶揄道:“原来九弟是担心心尖尖受伤,放心,四嫂这次知道了,下来一定将狗舍命人看严实。” 胤禟点点头,起身告辞道:“那也没其他事,四哥,四嫂,我先回去了。” “留下用膳吗?”胤禛抬眼问他。 胤禟答:“不用了,阿澜还在等我。” 说罢,他转身便走,遁出这沉闷的屋里。 出了四贝勒府后,还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呼……心里还赞扬了那拉氏几句,四嫂真是厉害,在那阴沉沉的老四身边,性子还能不受半点影响。 日子就这么悠悠哉哉的过了几日,甜心斋开业了。 做工精良,样式新奇,开张那日便排起了长龙,周澜泱与木吉娜藏在马车上,停在不远处观看,木吉娜看的欢喜,周澜泱却是愁眉苦脸的。 “怎么了?生意这么好你不高兴?” “当然高兴。”周澜泱指出了不足,“可是你看,那么多人没买到,不免失望,听了九爷的劝,咱们人手是够的,所以我估计是因为做的太少了。 木吉娜点点头,说道:“可是咱们也不知道第一日到底生意好不好啊,总不能做太多出来,万一卖不完,坏掉了怎么办,是吧?” 她冲着周澜泱眨眨眼。 后者却依旧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正好这时,有两个中年男子骂骂咧咧的走马车旁经过,二人便清楚听到他们骂道:“还不是看新鲜,才想买的,结果我想买的那个杏仁酥居然就卖光了,呸!白等那么久了!” “是啊,这么冷的天,下次就是送到我家里来让我吃,我也不吃了!” 两个大男人甩着辫子骂骂咧咧的走了。 木吉娜与周澜泱对望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可奈何。 “你看,店里的座也坐满了,你那些茶水应该卖的也不错。”木吉娜摇着绢子,宽慰着周澜泱,“管他呢,不可能讨全天下人满意的,有人买不到正说明咱们生意好啊……” 周澜泱却坚定的看着木吉娜,郑重其事的说道:“十福晋,我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木吉娜被她看的莫名有些紧张。 “我们推出外卖。” “外卖?!”木吉娜杏眼圆凳,双眉微拧,“什么东西?” 周澜泱神秘一笑,解释道:“就是我们将东西送到顾客的家里,送到手上去。若是十爷要吃饼,是不是要派下人出来买?” 木吉娜点点头。 “若是我这儿可以像那些送菜送炭的,给你送到家去,你乐意吗?” 木吉娜老实点头,“这样我府里下人懒得走,钱银还不担心经那些奴才的手,当然乐意。” “这就是了,我是这样想的,从招募会员做起,会员,享受外送到家服务,我还可以凭借他会员身份,送他赠品,比如可以是新品尝鲜,可以是我的梅子酒,可以是竹黄酒,桃花茶等等等……”周澜泱兴致勃发,脑子里灵感一波接一波,将三百多年后的所见所闻全搬了过来。 可就苦了她身旁的人了。 木吉娜苦着脸,拉着周澜泱的胳膊,道:“慢点说,你慢点说……什么什么会员,什么什么服务?”木吉娜头上冒着数十个问号。 周澜泱叹口气,这才一步一步慢慢给她解释了起来。 “首先,咱们拿十天来做免费外送,在店门前搁个大簿子,有需要外卖的,提前一天在簿子上写明地址,需要的点心和数量,并写明希望我们什么时候给送到家。十天以后便进入创始会员招募期,十两入会,买三送一,买五送二。十福晋,你觉得如何?” 她充满希冀的望着木吉娜,大有一副她不点头就立即跳车的架势。 终于,木吉娜点点头,道:“虽然我还是没听懂你在说什么,但是仿佛是个不错的办法。” “不止这个办法。”周澜泱眼里闪着精光,像天上繁星那般耀眼,她指着八大胡同的当口,说道:“我要找个红姐儿来当我们的托儿!” “托儿?”木吉娜再一次星眸倒竖。 周澜泱此时已忘却了身份尊卑,大大方方的搂着木吉娜的肩膀,苦口婆心的解释道:“十福晋您想,这里头可有的是花大钱买红颜笑的主,若是花魁一句想吃甜心斋的状元盒,我就是卖五十两一盒!只怕也有人买!” 木吉娜有些心动,她一转眼,眼珠子也滴溜溜的转,望着周澜泱,此时的周澜泱在她眼前已经不再单纯的是个九爷府的小妾,而是发着光的财神菩萨。 “办法是好办法!可是人家红姐儿也不一定愿意啊,平白无故的凭什么帮你忙!” 木吉娜点到了重点上。 不想,周澜泱嗤笑一声,邪气一笑,像个登徒子似得,摸了摸木吉娜的下巴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有好处拿的事儿哪个红姐儿不愿意做?” “哦……”木吉娜也不推却周澜泱的手,而是喜笑颜开的拉长了声调,一手做拳,一手击掌,道:“卖五十两一盒,咱们就分她个三五两……” 她的猜想被周澜泱无情打碎。周澜泱咋呼道:“分给一二两就差不多了,还三五两,十福晋您是不做生意不知道本钱高啊,我的手艺要钱不?我的独家配方要钱不?……” 她噼里啪啦念叨了一大堆,木吉娜秀眉一挑,无语的望着她,叹道:这个与九哥,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第九十七章 说那么多就是想要钱! 木吉娜被周澜泱那道直勾勾明晃晃的眼神盯的有些害怕,她不由咽了咽喉头的唾沫,涩声道:“周妹妹,你若有什么话想说,大可直接说的,不必这般看着我。” 她身子一抖,却是手又被那人牵住了。 周澜泱真诚满满的看着她,一字一字的缓缓说道:“既然十福晋也认可我的想法,那么,这前期的免费外卖,咱们得至少聘请两个小二来专做配送,另外若是找到了合适的红姐儿,开头不得也给人家一些好处?这些种种都要银子……” 木吉娜表情一下淡了许多。 她缓缓抽出自己的手,清了清嗓子,道:“你说这么多,就是想要钱吧……” “十福晋,您入的越多,往后生意越好,您分的才越多啊,这等好机会可不是时时都有的。” 周澜泱苦口婆心的又劝了一顿。 不料,木吉娜的反应十分坚决。 “没有。”她摇头,乌发上的金流苏一闪闪的差点晃瞎了周澜泱的眼睛。 “没有?” 木吉娜确定肯定的点头,“确实没有!” 她苦下脸来,对周澜泱说道:“九哥那么疼你,都把你当他正妻了,我可不是嫌你身份低在这诓骗你呢,若是有那想法,我也不会找你入股了。我是真没银子了,十爷府没余粮啊!你也知道十爷他是个讲吃讲穿的夯货,老爷子又不疼……” “行了行了。” 周澜泱一把拉住木吉娜的手,打住了她的话头,不想再听她祥林嫂一般的念叨。 “傻人有傻福,你们的福气在后头,生活是充满光亮的,加油。” 说完,她便撩开帘子下了马车,直到十爷府的马车调转车头,往回走了,这位十福晋才慢悠悠的反应过来。 “傻人有傻福?她敢说我和十爷是傻的?!” 木吉娜在马车里怒骂出声。 那赶车的车把式掏了掏耳朵,像是早习惯了如此。 “小妹!” 本在甜心斋里自愿当监工的周清河看着周澜泱的身影便跑了出来,看着自己许久未见的妹妹,越看越欢喜,却越看越心疼。 突然! 他抽出随身佩剑,哐当一声,明晃晃的剑刃闪在周澜泱眼前。 周澜泱一把按住他的手,惊恐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我听说前几日你病了,还挨了罚,我这就去找那九阿哥,要他给个说法,说不清楚我就一剑劈了他!管他什么皇子阿哥的!” 周清河气的直喷唾沫,心里是真的很不得将胤禟给活吞了。 周澜泱像个老太爷一般,沉着脸,拍着周清河的肩膀,道:“你是个大人了,又不是个小孩子,怎么能这么莽撞呢?那只是个误会。” “误会?!误会你能跪两天!我都听说了,你别想瞒我”说完,周清河像是周澜泱误会周青,连还解释道:“你也别以为是青儿说的,是你们那九爷府的下人自己说小话才传了出来,阿玛额娘不敢说什么,我却敢!” 是啊,你敢,你多能啊。 周澜泱叹了口气,依旧保持着沉重的语态,对大哥说道:“大哥,那是皇子,你要一剑劈他,我们全家九族都得陪葬。” “怕什么!”周清河梗着脖子,红着眼粗声粗气的吼叫,“砍死他那些媳妇儿婆娘,算够本!” “大哥啊。”周澜泱再劝,“你一个守城门的小侍卫怎么那么有骨气呢?您应该去征战沙场,建功立业啊。” 周清河眼前一亮。 周澜泱摇摇头,一副你不争气的样子,慢条斯理说道:“九爷昨日才与我说,要想法子将你调去直郡王的绿营,让我问问你意思,愿不愿去?” “去!” 几乎没有多话,也没有半点犹疑,周清河脸色一变,喜上眉梢。 “刚才你还要砍死人家全家?”周澜泱搓了搓鼻尖,对自己大哥十分不齿。 周清河却是脸色突变,喜滋滋的改口道:“好端端的,我砍人全家干嘛?再说,你不是也在他家?” 周澜泱翻了个白眼,对自己大哥的认识又多出一个新高度。 兄妹二人站在边上聊了一会儿天,周澜泱看着店里的火红生意,默默的又将对木吉娜的问题抛给了周清河。 “大哥,有钱吗?” “有。”周清河往怀里摸,掏出一枚钱袋子,递给周澜泱,笑道:“只要小妹要,哥哥愿意都给你,家里枕头下我还藏了一些,回头就取出来给你。” 只怕对如今的我来说,够塞个牙缝。 周澜泱噗嗤笑一声,推回了钱袋子,笑道:“逗你的,我不缺钱。” “倒是有其他事要你帮忙。” 她俯在周清河耳边对他低低而语。 听完周澜泱的话后,周清河的一张脸涨的通红。 连连摆手道:“我怎么可能知道哪个姐儿最当红!” “真的不知道?”周澜泱眉头一压,嘴角一撇,大有一副要哭的架势。 周清河沉默的摇头。 周澜泱甫一转身,大声嚎道:“好,我这就回家告诉阿玛额娘,你床底下大石头下压着的可不是什么武功秘籍,是春宫图,三十八式呢!不知多精彩……” “唔!” 她的嘴被一把蒙住。 周清河惶恐的瞪着自己妹妹,哑声道:“胡说什么你?你想让阿玛揍死我?” 周澜泱费力的掰开他的手,冲他眨了眨眼睛,道:“带不带我去?” 周清河纠结半晌,最终点头,“去!我带你去还不成吗!” “还不快走!” 直到周澜泱跑出了老远,周清河都还在抓心抓肝的疑惑,“她怎么知道那本是春宫图?” 以前那个单纯的小妹,真的不见了! 花红楼。 这里是八大胡同里生意最好的一家,这里的姑娘个个琴棋书画,身段婀娜,面貌倾城。 这里是真正的销金窟,温柔乡。 在周清河的指引下,身着男装的周澜泱财大气粗的递了枚金子给鸨儿,道:“把琴娘给小爷唤来。” “哎哟,小爷!可不赶巧,每月十五,琴娘都不见其他客了。”鸨儿暧昧的冲着周澜泱笑。 周澜泱先是疑惑了一阵,而后在那艳俗的笑容里读懂意味。 这个琴娘应该是被哪个富贵公子包了,每月十五是谢恩客的日子。 是什么公子哥儿还那么讲究?床事还看时辰?非得每月十五来? “那劳烦妈妈,帮小爷瞧瞧,那位主顾可在?若不在,我就与琴娘说一小会儿话,绝对讲理,不敢乱来。” 说着话,周澜泱又递了一枚银子给她手里。 “哎哟!” 想说不行的话立即噤声在喉间,鸨儿笑眯眯的甩了甩绢子,难闻俗腻的脂粉味儿扑进周澜泱鼻腔,周澜泱被熏的眨了眨眼,便听鸨儿笑眯眯的答道:“小爷好客气,奴家这就去替您问问!” 第九十八章 琴娘 房间里,红绸暖帐,淡淡熏香。 入眼处没有想象中的庸脂俗粉,却是些山水画程,别有一番意境,就连屋子正中的香炉也是由一尊楠木架搁着的,左边垂着一副渔翁垂钓图。 上面是娟秀字体写书: ‘老翁不知家何处,河鱼以伴无处眠。’ 原本是雪夜垂钓的图,以为是美景,却被这诗词一坠,显的那么悲哀。周澜泱眉头一皱,像在这图里看到了一个无处归家的老人,陪着他的只有鱼儿。 他把鱼钓了起来又放生,循环往复,只为了他们能陪伴自己多一会儿。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袅娜琴声,悦耳嘤咛,似将人带进了温暖故乡中去,眼前是小桥流水,不远处还有袅袅炊烟人家,三两孩童奔跑,四五老妪生火,夕阳西下,家家户户都充满了温气。 竟然被这样一道琴声激起了对平凡生活的无限向往!周澜泱愣了好久,才从琴声里抽离出自己的意识,慢慢将目光往屏风后望去。 她脚步越慢,琴声也越慢。 终于,她轻轻一推屏风,人站定,琴声也止了。 周澜泱眼前一亮! 眼前女子穿着一身碧绿翠纱裙,裙据上绣着几团鲜艳牡丹,天气寒冷,她仍胸光半放,肩若削成腰若约素。 乌黑的秀发只是简单的绾成了如意髻,仅仅一枚银梅花钗,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 看见周澜泱明显惊艳的神情,女子淡淡一笑,肤色白腻如脂,红唇绛如丹果,一双眼微微一挑便是风情万种。她起身无言的行了个礼。 周澜泱心中不由赞道:娇媚无骨,艳入三分。 “你就是琴娘?” 琴娘笑着点点头,再施礼,浅声道:“奴家就是琴娘,不知姑娘今日大费周章来此,所谓何事?” “我……”话一出口,周澜泱才被噎住。 她指着自己鼻子,愣然道:“你知道我是姑娘?” 琴娘捂唇一笑,呵呵道:“姑娘生的这般貌美,琴娘只觉在姑娘面前,自惭形秽。” 周澜泱被拆穿后,有些尴尬,她自顾自的坐到了琴娘对面,纤长手指敲了敲桌子,仰望着琴娘,道:“姑娘是个聪慧人儿,我也不绕圈子了,省的耽误你时间,听鸨儿说,你恩客今日要到,咱们开门见山,不耽误彼此时间。” 其实,说完后,周澜泱就有些后悔了,不该如此直愣愣的提及人家恩客的事。 可那琴娘只是莞尔一笑,点点头道:“姑娘说的是,有何见教,请说便是。” “有个赚钱的活儿,姑娘愿不愿?” 周澜泱双眼亮莹莹的,她望向琴娘,却觉对方的眼似比自己更亮。 琴娘一笑,柔声道:“奴家在这花红楼,可是最赚钱的那一个。” “姑娘说的不差,可是您就当这个乐子,不是挺好?让那些每日围着你抛金洒银的公子哥儿们,像猴子一样被你耍弄着招呼着去给你排队供你差遣,难道不比你在这儿弹琴作画的娱乐他们有趣?” 周澜泱笑眯眯。 正在提着茶壶倒水的琴娘手一顿,却只是半晌她立即又恢复了过来。 她抬眼一笑,道:“听起来有些意趣。” “谁说只有女人是玩物?姑娘生的这般貌美不是错,沦落风尘是这世风日下,那些男人见色眼开,妄图以钱银买姑娘真心,姑娘便不如自己找他们乐子,才叫趣味呢。” 周澜泱步步为营的给琴娘下着套。 茶水未满八分,周澜泱接过蓝底水花纹的茶杯,琴娘笑脸依旧,不咸不淡的语气却温和的叫人如沐春风。 她也举起一杯茶与周澜泱碰了碰。 “姑娘说话能击人心底,我愿意帮姑娘。” 她柔婉一笑,霎时三千花树无颜色。 周澜泱被美人的笑击中了新房,愣了愣,而后才笑道:“那就多先谢姑娘了。其实需要姑娘帮忙的很简单,您只需要对那些公子哥儿说您想吃甜心斋的状元盒就行了。” 她狡黠一笑。 琴娘噎了一口,恍惚道:“原来那甜心斋是你开的?” “嘘。”周澜泱抵住嘴唇,故作神秘。 琴娘噗的笑一声,周澜泱继续说:“一盒我给姑娘二两银子,虽然不多,但是找个乐子还有钱赚,岂不是美哉?” 故作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琴娘答道:“是,美哉。” 而后。二人对视一眼,都哈哈的笑了起来。 只是,好景不长,鸨儿的声音在门外焦急响起。 “琴娘,你快些收拾收拾,那位公子来了。” 周澜泱有些尴尬,仿佛被人抓奸在床一般,她连忙起身,对琴娘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了,还望姑娘记得咱们今日约定。” 琴娘点点头,冲周澜泱行了个礼,道:“姑娘慢走。” 周澜泱从后门遁出离开,那位所谓贵客则是从大门进来,好在二人未碰上…… ………… 等晚上胤禟回府后,从周澜泱嘴里听见这一出时,吓的喷出了嘴里的茶。 “简直不成话!” 胤禟瞪了一眼周澜泱。 周澜泱狗腿子似的递给胤禟一枚点心,讨巧笑道:“这不是都是为了生意嘛,为了赚钱……” “照你那么弄法,你可还得再塞些银子进去才行。”胤禟一针见血的指出。 周澜泱搓了搓手,贼眉鼠眼的望着胤禟,笑道:“所以,爷你看是不是……” 胤禟幽幽的望着她,觉得好笑,道:“阿澜,你这人……” “九爷!九爷!不好了!” 二人的话未说完,那头额尔萨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疾驰忙慌的跪地便报道:“宫里刚刚来人了!皇上突然昏倒了!请各位爷速速进宫!” “什么!”胤禟神情一震,踏出一步,满是不可置信的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宫里的公公才刚走,想来才发生不久!” “备马车!” 胤禟急急忙忙下了阶梯,仍不忘回头嘱咐周澜泱道:“别乱跑,老实待着!” “哦。”周澜泱乖巧的点点头,甜甜一笑,示意胤禟安心。 胤禟满意的笑了笑,慌乱的心似乎都因为周澜泱的笑容而平静了不少。 在胤禟走后,周澜泱却收了笑脸,问额尔萨。 “最近,九爷是如何和直郡王走近的,您知道吗?” 胤禟不可能只为了周清河的差事才去麻烦直郡王,这里头定然还有其他事。 额尔萨有些为难,却被周澜泱的眼神看的发麻,只好将胤褆被皇上责罚,因而迁怒胤禩的事说了一遭,胤禟为了当这个和事老,给胤褆送去了一尊纯金打造的送子观音,莲花底座还塞着一万两银票。 “糊涂。” 周澜泱听的皱眉,她虽然不知胤褆是什么时候开始被康熙厌弃的,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却实在不宜对康熙明确表示讨厌的人有讨好的举动。 胤禩,胤禩,又是因为胤禩。 周澜泱深深的呼了一口气,似有些疲软的坐到了椅子上,心头又开始莫名的恐慌复杂起来。 ………… 畅春园。 以往都是要开春入夏,康熙才搬到畅春园来办公的,可许是今年事儿特别多,他嫌乾清宫烦闷,早于十月就搬了过来。 几个成年皇子跪在龙榻边上,康熙靠着明黄色的引枕,刚刚喝了一碗药,将空碗递给了梁九功。 “都起来吧,也没什么大事,哪个多嘴多舌的把你们闹进宫来了?” “皇阿玛龙体有恙,儿子们理应侍奉在侧。”胤祉最是喜欢说这些漂亮话,一口一句丝毫不作梗。 其余几个只好附声道:“三哥说的是。皇阿玛保重龙体。” 说着多事,可康熙看着跪一排的儿子,还是很欣慰的笑了。 胤褆、胤祉、胤禛、胤祺、胤佑、胤禩、胤禟、胤俄,还有还居住在阿哥所的几个小阿哥都到齐了。 “行了,都有心,朕无大碍,只是今日书房里头炭火烧的太旺了,闷着了。” 似乎担心儿子扪心,康熙好意的解释了自己的昏倒原因。 闻言,几位阿哥才放下心来。 康熙挥了挥手道:“没什么事儿了,都回家去,别在这儿守着,再晚些,你们福晋们该担心了。” “是。”众人又齐齐叩头。 “老九等等。” 胤禟一愣,侧眼一望,悄悄的和胤禩对视一眼,也没有错过胤褆意味深长的目光。 “是,儿臣遵旨。” 待屋内只剩他们父子二人时,康熙目光幽幽,慢慢问道:“你大哥八哥之前被罚,你可知因为何事?” “因为八哥主持的择定普世录出了问题,大哥身为大哥,该有连责。”胤禟拱手,一板一眼的答道。 闻言,康熙却是定定的看了胤禟许久,而后嗤声一笑。 淡淡说道:“老九,你没说实话。” 第九十九章 快过年了 胤禟哐的一声跪倒在地,叩头道:“儿臣惶恐。” “惶恐什么?”康熙嗤笑一声,嘲道:“你给你大哥送纯金菩萨时,怎不惶恐?” 胤禟盯的那青红地砖要发了懵,身边暖融融的炭火烤着,脚下地龙烧着,他却觉得遍地生寒。 他与胤褆那一次,那么隐蔽,就连直郡王福晋都不知道他们二人在书房里谈了些什么,老爷子怎么知道? “哼,你为了让老大原谅老八倒还大方的很。”康熙慢悠悠的言道,“你如何对老八这般上心?” 胤禟额头紧贴地砖,涩声道:“因为儿臣小时,八哥曾救过儿臣一命。” 闻言,康熙似沉住了。 此事属实,胤禟被不知哪个嬷嬷带到了御花园后的池子边上,将他溺了进去,那个时候的胤禟才八岁。是胤禩路过才救起了他。自此之后,胤禟一直对胤禩如亲哥哥一般。 “你们都是朕的儿子,朕并非偏颇谁,只是……你八哥他日益有些狡猾了,你且淡淡与之相交吧。” 康熙闭眼,摆摆手,道;“退下吧。朕乏了。” “是,儿臣告退。” 根本来不及梳理康熙话中的意思,胤禟便已应了下来,转身慢慢缓缓的退了出去。 很意外的,门外却还有一人等着他。 “没事吧?” 胤禟有些愕然,仍答道:“没什么事,五哥不用担心。” 胤祺放心下来,才叹了口气,道:“走吧,我送你回府。” 于是,便看到九爷府的马车里坐着五爷与九爷,五爷府的马车空荡荡的跟着那后面走的景象。 “老五等着他?”康熙虽是疑问,却好像并不惊奇。 梁九功在炉火边上打着小扇,抬头答道:“是如此,万岁。” 康熙沉沉的叹了口气,眯了眯眼,道:“兄友弟恭,本就该如此。” “太子爷那头?” 今日太子未来御前服侍,不是不想来,而是被康熙罚了禁闭,其他人不知罢了。 “再让他反省两日吧。”康熙脸黑了一半。“一国太子,竟然能干出这等丢脸事儿!他那毓庆宫,朕是去一次气一次!上次是和宫女,这次是和太监!不知下次是什么……” 梁九功不敢再提及太子的事儿,只好换了个人,道:“直郡王这次怕是长了记性,应该知晓不再与您提要发兵的事儿了。” “哎……” 康熙却是重叹一口,倒像是有些愧疚,缓缓说道:“说来是朕严苛了老大,他一心杀敌,也是为了大清为了朕,只是,实在他也太不理事,全不知如今国库艰难啊!罚他冷静了几日,却不想,老九还是个喜欢送上门找事儿的。那么大手笔。” “万岁爷宽心。”梁九功打着扇,宽慰了一句。 而胤禟回府后,周澜泱早已睡下了,且还不是在清风院,而是回了清漪院。 额尔萨颤颤巍巍的,以为主子爷要将人提回来,不料,胤禟只是摆摆手,略微有些疲倦道:“让她好好休息了吧,今日外出跑了一天,也是累着她了。” 神情中还隐隐有些笑意。 额尔萨赔笑道:“主子爷对周格格是真好。” 而在睡梦中,周澜泱却做了个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面,胤禟被粗大的铁链困在一处黑漆漆的屋子里,四周密不透风,更有蚊虫乱飞,蟑螂乱爬,一向尊贵无比的九阿哥,沦落至此成阶下囚,奄奄一息的靠着墙壁。周澜泱就在一旁,声嘶力竭的嘶吼。 “来人啊!救救他!你们救救他!” 忽而又有一行人经过,胤禩与胤俄,站在那头,周澜泱扑上去跪求哀声道:“你们救救胤禟啊!” 不料,胤禩却弯下身子来,将周澜泱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神情冷淡的和胤俄离开了。 “八爷!十爷!” 周澜泱仰天长叹,哀泣连连。 忽而,又有人进了来。 周澜泱定睛一瞧,却是五爷胤祺! “五爷!您救救胤禟,您可是他亲哥哥!” 胤祺神情悲痛,却一板一眼道:“他不尊今上,谁也救不了他。” 接着,整间屋子又陷入了一片黑暗,周澜泱伸手去拉胤禟,却只能抓到一把虚无的空气! “胤禟!胤禟!” 周澜泱猛的从床上起身来,冷汗直流。 屋内空无一人,窗外还是沉沉的黑。 看来是做了一场梦。 周澜泱掀开被子下床,摸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已经凉掉的水。 她咕噜咕噜的灌下了水。这才觉得好受了许多。 那是什么梦? 难道……是胤禟的以后? 周澜泱惊恐的无以复加,她拍了拍胸口,忽而生起了想要为胤禟做些什么,改变他的结局的想法。 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呢? 突然! 她的目光落到了妆奁处,那里头还压着未来雍正皇帝的墨宝。 “或许,可以让他与胤禛走近一些?” 带着将信将疑的心,周澜泱自言自语的一句,她转而望着窗外漆黑的夜,今日积攒了一天的好心情,都因为半夜这场噩梦,荡然无存。 ………… 接连又过了十来日,日子看似风平浪静,无甚异常。 整个九爷府,除了偶尔听下人传话,那刘氏的肚子不安生,完颜氏在月子里老发脾气,这快要出月子了,整个脸却生了疮,府医说是气急攻心,什么时候气顺了,脸自然就好了。可那位是个不信邪的主,非让府医给自己配药,至于是什么药就没人知道了。 周澜泱一连许久,都未曾到过店铺里,今日她靠在门边上,看院子里洒着碎雪,还有一副下大的趋势。 “好冷。”她裹紧了身上的毛领,叹了一句。 绣儿在屋里给她吊着炉子煮粥,听到她说冷,探个小脑袋出来笑问道:“格格再等等,热粥好了喝上一碗就热和了。” 周澜泱恩了一声,专心致志的仰头看着天空飘下的鹅毛。 连门边进来一人都没发现。 直到身子被人轻轻一拉,鼻尖随即蹿进一股熟悉的木子香味。 她抬眼一瞧,男人深邃的目光就正落进她眼中。 “这么冷,在外面站着做什么?”胤禟像是才从外面回来,一身风尘仆仆的,即使雪天里,他仍一身火热。 躺在他怀里,听到他的心跳声,周澜泱嘴角上扬,笑道:“穿的很厚,不冷的。” “快过年了。”胤禟一手揽住她,目光也随她落在院中那棵已经覆满雪霜的垂柳上。声音淡淡的,却透着唯有周澜泱才能感受到的温度。 “过几日要进宫去随皇阿玛守岁。” 周澜泱则回道:“听说每年过年,皇上要赐字给各府,以示期许祝福。” “是啊。”胤禟言语却有些恬淡。 他慢慢的松开周澜泱,从怀里掏出一枚精致的木盒。递给周澜泱。 “这是什么?”周澜泱眉头一扬,有些疑惑。 胤禟笑道:“上次太后赐的,让我回来送给媳妇儿,过几日我不能同你守岁,就算先给你赔礼了。” 守岁,自然胤禟是要带福晋进宫的,本来周澜泱也未朝那面想,只他却记心上了。这很难不叫周澜泱心动感动。 “既然爷都给了这么大一礼,回头我也给爷备一个。”周澜泱打开木盒,被里头精致碧玉点翠金钗惊艳了一把。 胤禟含笑点点头,又牵起她的手,道:“这几日事儿多,都没能好好陪陪你,正好今日不忙,我陪你外出转转?去你店铺里瞧瞧如何?” “爷有兴致,自然怎么都好。” 周澜泱也回握住他得手,紧紧扣住,二人慢慢的出了清漪院。 绣儿喜滋滋的跑出来,高声喊道:“格格!粥好了!” “咦?人呢?”绣儿拿着勺子,左右张望,没瞧见周澜泱的身影,失落的拉下了脸,嘟囔道:“又跑哪儿去了。” 天寒地冻的,甜心斋的生意倒是红红火火的。 二人进去选了个最角落的地方落座,小二上前来招呼道:“二位客官瞧瞧,本店招牌水果点心,还有水果茶,搭配起来口感一觉,您瞧瞧……” 还在介绍着,周澜泱掀开帽檐,瞧了他一眼。 小二眼一亮,道:“哟,这不是……” “就来你们这什么一壶鲜果茶和一份玫瑰酥吧。”胤禟指着那菜单上的第一道名儿。 这个菜单是周澜泱粗略给了个图纸,从三百多年后照抄过来的,很多人为了瞧这个什么套餐菜单,都乐意在这儿坐大半天。 周澜泱撑着脸,扫了一眼高朋满座的热闹生意,对胤禟笑道:“爷的如意馆,也可以择一间屋出来做茶客室,让人一边喝着茶吃着点心,一边选珠宝首饰,岂不美哉?” 闻言,胤禟眉眼一动,有些动心,笑眯眯的睨了周澜泱一眼,道:“好主意。” 忽然,他眼光一动,扫到了店门前有个熟悉的人影。便撂下了周澜泱,走到了摆放着点心的前柜边上,咳嗽了两声。 那刚刚排到位子的人被吓了一跳,“九爷……” 周澜泱隔的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只是见一会儿,那人提到了买到的点心就走了过来。 胤禟坐回了位置上,问那人,“十四在哪儿?” 十四?这人是十四爷的人?周澜泱啜了口茶,也瞟了那人一眼。 “在……在宫里。” “不说实话?”胤禟冷笑一声。 “回九爷,奴才不敢瞒您,确实是在宫里。” “小泉子,你和十四就像黏一堆的一样,他去哪儿都得命你跟着,怎么可能让一个人出来?老实说,他是不是又跑出宫来了!” 因为周围人多,胤禟的声音不敢放太大,却足够震慑这小泉子了! 他都快哭了。 “九爷,奴才真没骗您,这次十四爷真没出宫,他只是命奴才来这儿的状元盒,给人送去……” 说完,小泉子嘴一捂,显然自己说漏了。 胤禟一愣,周澜泱更是一震! 十四要买状元盒送人?!这个信息量可太大了! 第一百章 宫中守岁 “哎哟,九爷,奴才这边儿再耽搁,宫里头该下钥了,您看是不是允奴才……” 小泉子磕磕巴巴的想走人,眼神哀求的看着胤禟。 胤禟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待他出了这甜心斋,胤禟和周澜泱却眼尖的发现他分明是一倒拐,进了八大胡同。 “你说,十四的状元盒是送给……”胤禟眯了眯眼,试探性的望着周澜泱。 周澜泱眼神游弋,摸了摸下巴,假意不知,“也许是自己吃呢?” “还不是你胡闹。”胤禟轻轻敲了敲她额头,言语也有了些严肃。 周澜泱反驳道:“怎么能是我胡闹?我那么做也是想多挣钱罢了,不信待我翻账簿给您瞧,可多的很的状元盒卖出。” 其实所谓状元盒,也就是周澜泱的几样招牌点心,包装的盒子精巧秀美,里头叠成了个塔尖,取个及第的名头,这才有了状元盒的称谓。 而琴娘也确实帮了她,由琴娘这么一提,其余姐儿也都闹着要让那些恩客公子们去买状元盒,这么十来天里,小店里可谓日进斗金。 “我也该算算该给人家琴娘多少钱……”周澜泱掰着指头算起来,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语道。 忽然,她又想到十四爷,问道:“爷,你说,若是十四爷这东西真是送给琴娘的怎么办?” “怎么办?”胤禟闻言嗤笑一声,无所谓的说道:“能怎么办?送了就送了呗,难不成,还要将她娶进宫去?”没来由的,周澜泱心里一冷。 “对了,上次我说可以让十四纳了你家堂妹,你为何吞吞吐吐的不愿?”胤禟突然问道。 周澜泱笑容消失了一半,像是自嘲道:“给人做妾有什么好的?” 胤禟手上的动作一顿,那茶壶都似抖了抖。他放下精巧的茶壶,没有再做声。 倒是周澜泱似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又讨好道:“我是担心她不如我运气好,能遇见您这么好的主子……” 胤禟却兴致没了一大半,只轻轻的拍了拍周澜泱的手,没有再做声。 回程路上,周澜泱心里一直像吊了几桶水一般,七上八下的。一又觉着自己说错了话让胤禟不高兴,一又觉着自己说的也是事实啊…… 而胤禟则是拿着甜心斋的账簿细细的翻阅起来。 刚到九爷府门口,他的账本也翻完了,胤禟合上账本,递还给周澜泱,道:“往后每月账簿自一本,送我这儿来。” “你……要来做什么?” 几经犹豫,周澜泱还是把心头疑问问了出来。 自上次,他也这样说过,可当时周澜泱只当人家是出了钱,自然有权看自己的生意如何,可这一次,自从从额尔萨嘴里,听过了他为了胤禩给胤褆送重礼时,她的心没来由的就提起来了不少。、 胤褆像是也没料到她会有此一问,他眉眼无波的淡声说道:“我出了钱,自然有权收账簿。” “哦,知道了。”周澜泱应承了下来,心里却隐隐生出了淡淡的不安感。 可那不安感因何而来,她也说不上来。 只是,她看着眼前的男人,总感觉他离自己其实挺远的,这段时间他在忙些什么,自己一概不知,总是如此,周澜泱却越觉得危险。 转眼便到了除夕。 四九城里,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街道两旁也都挂起了红通通的灯笼,以庆又度过一个平安年,河边上还有老妇人在放河灯,以求来年安生,阖家圆满。 胤禟带着董鄂惠雅连同刚满月不久的大格格进了宫,康熙坐在龙椅上,身旁左右各坐着四妃。 成年的皇子们携着嫡福晋坐在下一首座上,按秩序长幼分列而坐。 胤褆旁边坐着的是胤礽,对于这一位置安排,有人吃惊不已,这个可是太子爷,平时都是靠在康熙身边的。 而有人则是不动声色的看着,都知道最近太子不得皇帝喜爱,挨了好几次训斥。 而那些孙子辈的阿哥格格们则团坐在几张大圆桌上,愉快机灵的剥花生瓜子吃,还有些繁多颜色的果糖,就连糕点都是可以偷偷尝两口的。 不过这限于还有教习嬷嬷看着的年岁小的,上了六岁的,便是不敢如此,哪怕嘴里馋的要命。 弘晖才四岁多,翻了这个年也才五岁,他馋的很,看着堂兄弟弘曙,弘曦,弘晴他们都拉着糕点瓜果吃,咽了咽口水也想吃,可他一回头,见到自己那位板着脸看歌舞的阿玛就默默的打消了这个念头。 “弘晖弟弟,你怎么不吃啊?” 有一只小手戳了戳他,弘晖回头,见是大伯家的四姐姐,便拱了拱手,道:“福瑢姐姐好。” 这叫福瑢的是直郡王胤褆的四格格,乃是伊尔根觉罗氏所出,才有资格进这皇室家宴上来。 福瑢递了块糕点给弘晖,“弘晖弟弟,你吃啊。” 弘晖摆摆小手,都快流口水了,可还是端起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说道:“阿玛说,皇玛法未喊开膳,不可独食,否则便是不礼不孝。” 说着,二人一道往龙椅上瞧。 康熙笑吟吟的抚着胡须,看着那正在唱大戏的台子,不时还侧身去与太后说着话,还有宜妃在一旁逗趣,乐的老太后频频发笑。 “没事儿,皇玛法瞧不见咱们。”福瑢又递了下手中的糕饼,硬塞进了弘晖嘴里。 弘晖推却不及,咬了一小口,却忍不住回头打量看有无被发现。 见自己阿玛额娘也在说着小话,并未注意到这边,心头一块大石头才落了地。他拍拍胸口,道:“真好吃,谢谢福瑢姐姐。” “这个嘛也就那样吧……”福瑢撑着半边脸,一手拿着饼子咬。 忽然神秘兮兮的对弘晖说道:“我可知道有处糕点才好吃呢,下来你回去叫四叔给你买呗。” “哪里?在哪里?”弘晖心痒难耐,忙问道。 “就在什么什么胡同边上……”福瑢皱着眉,小脸揉成了一团,拼命的回忆着,“不过我额娘说,那店铺生意好的很,每次我与姐姐们想吃了,都是额娘命人头一天就去那店铺写上要吃什么,然后第二天就有人送到我们府上来了。” 弘晖舌头一伸,在嘴边画了个圈,若有所思的点头道:“还能这样……” “是啊,不过每次送来的都被我阿玛吃了一大半,你说我阿玛那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抢吃的呢?真是没羞没躁的。” 福瑢端着一副大人模样,回想着平日里自己额娘对胤褆的吐槽,重复起来毫不生疏。 七岁的弘皙举起手来,接腔道:“我知道,我知道,福瑢姐姐说的那儿我知道……” 弘皙乃皇太子胤礽之子,身份尊贵,或许其他府邸的皇孙们都受过诫,不可与弘皙太近,太熟捻,以免哪里得罪到就不好了。 故而,福瑢和弘晖都脸色有些尴尬,改了话题,说起了其他事。 弘皙小脸拉的老长,还是胤褆的大格格福佳夹了块点心给弘皙碟子里,道:“弘皙弟弟,你尝尝这个。” 弘皙脸色一变,喜滋滋的道谢道:“谢谢大姐姐。” 不料,那碟子却被一下端开,那身边的嬷嬷板着脸训斥道:“大阿哥,皇上未叫开席,您不该如此,太子爷平常是如何教导您的,您都忘了?” 弘皙眨眨眼,可怜兮兮的垂下了头。 “呸!” 距离皇孙们座位较近的那桌是年岁较小的皇子们,胤俄本轮不到这一桌,可十四拉着他一道,他也舔着脸坐了下来。 “自己就不是个好东西,能教出什么好儿子来!”胤俄嘀咕道。 身旁的胤祯手肘捅了他一下,示意他闭嘴,看康熙的方向。 这一桌还有两个奶娃娃,是康熙帝幼子,十六爷胤禄和十七爷胤礼。 他们正互相往对方脸上抹着酱汁,还乐的哈哈笑。 “十六,你力气大些,让着十七点。” 有一人把胤禄从板凳上抱下来搁在了自己腿上。 胤禄一回头,嘻嘻一笑,喊道:“十三哥。” 这人便是十三阿哥胤祥,听闻了胤俄与胤祯的话,他也顺着望了过去,仍不由的看了胤俄一眼,劝道:“十哥,说话小心些。” “怎么?”胤俄挑眉一笑,他比胤祥大了三岁,可胤祥却时常一副比自己还年长的模样,他不是很喜欢胤祥的小心翼翼。“你去皇阿玛面前告我啊!说我不敬储君!” “十哥,看你说的什么话……” 胤祥无奈的叹了口气。 倒是胤祯再碰了下胤俄,低声道:“看,老大那样子像不像吃了糖了?哈哈,笑那么开心。” 原不过就是胤礽如今和皇子们坐到了一块儿,没了皇太子应有的天子御下的殊荣,有些人开心罢了。 “皇上,您看,不仅天下太平,百姓安乐,您更是子孙绕膝,儿孙满堂,实乃可喜啊!” 宜妃起身,行了个礼,说着逗趣话,惹的皇帝哈哈大笑。 可没一会儿,他的笑脸便收了。 喃喃道:“可刚才朕所见,孩子那桌都闹得欢喜,偏偏弘皙想吃块糕饼都被嬷嬷端了去,可见太子日常对弘皙的教导仍是严厉的。” 宜妃眼珠子一转,又笑道;“谁说不是呢?天下哪个父亲不是为了儿女操碎了心,皇上您富有四海,对这些皇子阿哥不也是操心关怀的吗。” “你啊……”康熙笑吟吟的点了点宜妃,“就知道捡朕爱听的话来说,罢了,你说的对,就看在太子对弘皙教导有礼的份上,朕也不该再冷着他了。” 宜妃回了一声是,坐回了座位上。 心里却冷笑连连。 一处桌有一处景,胤禟身边的董鄂惠雅抱着孩子,逗着孩子咯咯笑。 对胤禟说道:“九爷,您瞧,大格格越发的像您了。” 以前那些事,他们默契的不去提及,虽然心中已有了梗迈不过去,但对董鄂惠雅来说,似乎什么也算不上,胤禟不在乎被她诓钱,她也不在乎被胤禟继续冷落。 总之,这样重要的场合,胤禟身边的人也只能是她不是吗 “老九,将孩子抱来我瞧瞧。” 宜妃在那头说话了,她声音足够大,将本与太后说话的康熙目光也唤了过来。 康熙也是一乐,伸出手来,“来,也给皇玛法瞧瞧。” “是。”董鄂惠雅起身蹲了蹲身子,将孩子抱了过去。 “可起名儿了?” 康熙接过孩子,只是抱了那么几秒,摸了摸孩子的小脸蛋便又递给了宜妃。 “回皇阿玛的话,起了,是九爷起的,叫善喜。” “善喜……”康熙点点头,满意道:“这是个好名儿,这样,今日难得阖家大团圆,朕赐个小名儿给这孩子,就叫永保吧。” 闻言,董鄂惠雅大喜,连宜妃也未料到,当即便搅紧了帕子,兴奋溢于言表。 “多谢皇阿玛!” 胤禟与董鄂惠雅齐声道。 “有了皇上赐名,永保格格定然健康成长!”董鄂惠雅磕了个头,而宜妃也一脸殊荣的抱着孩子,目光仍不忘轻轻地扫了一眼其他妃嫔。 那些已有了孙子孙女的妃嫔更是恨不得立即让自个儿儿子再立马生个十个八个出来,撞着老爷子心情好,也给赐个名字。 第一百零一章 祝福 按规矩,各府邸的爷们儿带着福晋和侧福晋进了宫,其余的妾室们也该聚在一起,等着主子回来。 九爷府也不例外,可是完颜氏刚出月子又染了风寒,兆佳氏和郎氏聚了个头,各自领了菜肴就回了自己院子。 周澜泱准备了一大堆点心,装在了每个篮子里,对绣儿说道:“待会儿你将这些点心送到各个院子里去,我去趟甜心斋。” “哦。”绣儿乖巧的应下了。 她一边打包着篮子,一边回头问周澜泱道:“格格,不用奴婢陪您吗?” “不用了。你就好好在府里待着吧。” 说着,周澜泱起身,递了个荷包给绣儿,道:“这里有些银子,算给你的压岁包了。明日爷和福晋定然有赏,我就给的少了些,你且接着就是。” 绣儿喜滋滋的接过,行礼道:“谢谢格格,奴婢要伺候格格一辈子。” “好了,你提着东西去吧。” 绣儿点点头,提着几个食篮挎在手上,又有些苦恼,“格格,若是人家不要怎么办?尤其是那个完颜格格……” “不要就算了,拿走便是。”周澜泱无所谓的摆摆手,挥别了绣儿后,自己又裹紧了一身裘袄,偷偷从膳房后门遛了出去。 街道上,一片银装素裹,早已没了几个人影儿。 周澜泱熟捻的走到了一条巷道里,这里头住的是这条街上的流民。 平日里外出乞讨,回来就缩在草堆里过,再往外一点,还有个烂庙堂子是他们的聚集点。 周澜泱悄悄的把提篮里的盆子端出来,放在了入口那里。便又躲到了一旁,很快便有蓬头垢面的乞丐出来端了点心走。 周澜泱这才转身走了。 不料,却有人扯住了她的斗篷下摆。 她低头一瞧,见是个乞丐儿。 脏兮兮的一身,小脸被冻得通红,手上脚上都有溃烂的冻疮。 “怎么了?”周澜泱笑眯眯的问道。 乞丐儿一身漆黑,唯独那双眼透亮,他坚定的看着周澜泱,恳求道:“姐姐,我知道是你时常放吃的在我们那巷子里,你能不能救救我娘亲?” “救你娘亲?” “她病的很严重,快死了,可是我们没钱,没人愿意救她。” 乞丐儿双眼泛泪,拳头攥的紧紧的。 周澜泱叹了口气,从袖笼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了乞丐儿,道:“我只带了这些钱出来,你拿去吧。” 乞丐儿破涕为笑,拱手谢道:“多谢贵人!” 周澜泱转身往店铺里走,此时街道上没有其他人,唯有她一人而已。 其他店铺早关了,回了家里与家人团聚了。而甜心斋亮堂在街道上,和旁边八大胡同蹿出来的光景似有融合之象。 “周格格安。” 小甲小乙原本守在柜台前打瞌睡,见周澜泱来了,都打了十二分精神,连忙将她迎进来,一人给她接斗篷,一人直接将炭盆子端到了她跟前。 周澜泱指着桌上自己带来的篮子,道:“那里头是我自己做的一些点心,虽然你们日日都能吃着,但小桂子的手艺和我始终有些不同的,且尝尝。” “谢周格格!” 这时,从后面也有人打帘而出。正是周青。 今日周青穿着件大红色的棉袄夹子,梳着两把子头,特别可爱。 “堂姐怎么来了?” 她一喜。 周澜泱这才起身,从怀里掏出几个红纸封好的信封道:“给你们送红包来。” 说着,几人凑上前去,一人领了一个,不管里头多少,大家都欢欢喜喜的,认定周澜泱是个好老板,好主子。 “今日点心还剩多少?”周澜泱拉开柜子望了眼展柜上的点心。 几人围着火炉数钱吃点心,小甲回头答道:“回格格,就只剩了两个状元盒和一些核桃酥了。状元盒一直都卖的不错,不过,今日确是做多了。” “不碍事。” 周澜泱想了想,道:“小甲,你跑一趟,拿一盒状元盒给花红楼琴娘送去。” “是!”小甲起身,拍了拍手,接过东西就开走。 “等等!” 周澜泱转身,进了里间,提笔研磨,在一张裁剪好的红纸上写了一句。 ‘今古偏同此夜,贤愚共添一岁,贵贱仍偕。 互祝遐龄,山海固难摧。’ 而后又落笔:澜泱恭新好。 又细细的将它折叠好,放入盒子内,才又递还给小甲,催了他快行。 打发走了小甲,周澜泱坐到了炭火盆前,抓起了一把花生,笑嘻嘻道:“今儿咱们一道守岁!” 剩余几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感动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怎么愣着了?为了陪你们守岁,我可是把绣儿都丢府里了。”周澜泱看他们反应,乐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找找呼呼的又说了些笑话,他们这才打开了话匣子。 “那日,来了个肥婆,非要买状元盒,说是要瞧瞧里头装的什么迷药,迷的她男人五迷三道的,非把家里钱都拿出来买状元盒了。” 周青讲起了平日趣闻。 手上动作还不少,吸引着周澜泱聚精会神的听着。 周青站起来,学着那肥婆的仪态,逗得众人前俯后仰,哈哈大笑。 “对对对!有这事,我当时还说她,要买就买,不买就算了,后面那么多人排着呢。” 小乙接腔道。 周青立即换了副嘴脸,重复着那肥婆当日言行。 “你们这就是个黑店!一盒子点心要卖人五十两!还有没有王法了!我要去高官!”周青横眉冷对,声线抿的老长,又尖又细。 小乙马上回道:“我说,这位夫人,您要不买就后面去成吗!” “天啊!救命啊!不仅黑店卖高价,还要打人呀!”周青故作惊恐的高叫一声,然后往后起跑,跳了几步。 逗的周澜泱捧腹,她擦了擦眼角,问道:“然后呢?” 周青一笑,道:“然后啊,她就被那些排队的人赶跑啦!堂姐你说的没错,物以稀为贵,咱们每日只卖十盒状元盒,嫌贵你就别买。就是如此,每日还供不应求呢。” 周澜泱满意的点点头,操起官方化的语言对他们说道:“你们好好做,生意好了,给你们分红。” “谢格格!” “对了,青儿。”周澜泱突然对周青说道:“我已经许久没回家了,这过年呢,都没能回去看看,你明日替我回去瞧瞧吧。” “恩。”周青点点头,又说道:“其实前几日我回去看过,二叔和婶娘都好,自从堂兄去了绿营之后,忙了许多,倒是没见着他,不过请叔叔说,堂兄很得重用。” 闻言,周澜泱才舒了口气,笑道:“如此甚好。” 几人围着又说了些逗趣话,外面有雪花飘落,灯笼的昏红光照映在白皑皑的街道上,欢声笑语从甜心斋内传出,飘出了很远,忽而又有一辆马车驶过,道上有被马车轱辘压出的路子,没一会儿也被雪铺满了。 “停在这里吧。” 马车里的人说道。 赶车的人却有些担心,不禁道:“爷,您留下福晋替您守在宫中,这会不会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爷拜过了皇阿玛和玛嬷,拜过了额娘和兄长,守岁该完成的礼节一样不落。” “可您分明是……” 马车里的人挑帘而出,瞪了他一眼,冷冷道:“安里赫,你越来越胆大了,还管起爷来了?” “奴才逾矩。”安里赫摸了摸鼻子。 第一百零二章 澜 时间已经很晚了,大概过了子时了,周青在后台煮酒,小乙和两个小二在摆着点心,充做消夜果。小甲从后院蹿了进来,抖了抖身上的碎雪,说道:“格格,琴娘要奴才替她传话,说谢谢您的厚礼,回了您一饼老茶,望您千万别嫌弃。” 小甲回想着琴娘收到东西,展开那红纸时,满脸感动,眼中还有微微惆怅,又补了一句,“琴娘看似很感动呢。” 周澜泱让他把那饼老茶叶放到后院去,转而自己仍趴在前柜台上,叹了口气。 这是自己穿越过来之后过的第一个年,没有父母家人,没有老公儿女,哎……往后许多年是否都是如此呢?自己一个小妾,胤禟是不可能陪着自己守岁过年的。 她摸了摸发间的发钗,又无奈的笑了一声儿,算了,他心里,第一个想到的总是自己,已属难得了。 周澜泱环了一眼忙碌的几人,心中又舒蔚了不少。 她仰头看了眼被雾笼罩的月,嘴角微挑,轻声低念道:“竹爆惊春,竞喧填,夜起千门箫鼓。流苏帐暖,翠鼎缓腾香雾。停杯未举。奈刚要,送年新句。应自有,歌字清圆,未夸上林莺语。从他岁穷日暮……” “纵闲愁,怎减刘郎风度。屠苏办了,迤逦柳欺梅妒。宫壶未晓,早骄马,绣车盈路。还又把,月夜花朝,自今细数。” 突然,一道温润男声,接了她的下半阙词。 “澜姑娘好词意。” 随着人越走越近,周澜泱也缓缓地站起来,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人。 溯雪中,他举着伞,穿一身淡蓝色蟒袍,眉目温润,翩翩风度,正望着周澜泱浅笑而语。 “五爷?” 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宫中守岁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澜泱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可出现幻觉也不应该是看见胤祺啊。 胤祺低低一笑,道:“没有看错,确实是爷。” “那……”周澜泱一时更词,呐呐道:“不知五爷想买些什么?” 话一出口,她又马上补道:“不过只有一盒核桃酥了,行吗?” 胤祺点点头,掏出了银子付了账。 从她手里接过核桃酥时,周青从后头打帘而出,高声道:“屠苏酒好喽!” 周澜泱回头一喜,转眼对胤祺说道:“五爷来的赶巧,不如进来用一杯酒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胤祺含笑点点头,踏进小店时,却是有些小心翼翼的忐忑。 “参见五爷……”几个下人行了礼,胤祺摆摆手道:“不必拘礼,若是我来了,你们倒不尽兴了,岂不是罪过了。” 几人互相望了几眼,又坐了下去。 温热的酒水捧到各人手里,人人说了一句祝酒词。 诸如新年安乐,安康吉祥之类的喜庆话。 到了周澜泱这里,她说了句祝自己挣许多许多钱,惹的众人大笑。 等轮到了胤祺,他微微一笑,淡淡说道:“祝一生喜乐。” “这是什么词?” 周澜泱酒量很好,可今日不知是周青在酒里加多了料还是她兴致高了些,几杯酒下肚,她却像是有些上头了。 她醉眼朦胧的撑着脸,望着胤祺笑,嘻嘻道:“五爷,你可真不像你弟弟。” “哦?哪里不像?” 胤祺仍是雅正清风,端坐着不苟言笑,只是语气中却藏着淡淡的温柔。 周澜泱嘟着嘴吹了口气,挑眼瞧着随风动的刘海,默默说道:“哪里都不像。” “堂姐,你喝醉了。”周青呵呵笑道,“快些回府吧,九爷回来见不着你,你就惨了。” 周澜泱摆摆手,哈哈大笑道:“哈哈哈,怎么会呢?他今晚可要陪他大老婆,这是祖宗规矩,哈哈哈,他再宠我也不敢和老祖宗过不去啊,哈哈。” 胤祺心里莫名一紧,手肘被人咚的一撞。 他侧目,周澜泱一双眼笑出了泪来,问他:“我说的对不对?五爷。” “对。”胤祺垂下眼帘,淡淡答道,“却也不对。” “恩?”周澜泱疑惑的歪了歪头。 胤祺起身,一把扶起了周澜泱,面无表情的对周青他们说道:“爷送她回府,你们不用担心了。” “是,多谢五爷。” “对了。”胤祺转过身来,又补充道:“为了不给她添麻烦,你们今晚全未见过爷,懂了吗?” “是。” 周青几人面面相觑。 胤祺扶着半醉半醒的周澜泱,走到了马车旁,安里赫躬着身子,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砖里去。 胤祺撩开帘子,却突然一顿,对安里赫说道:“爷记得,这附近有一处卖花灯的?” “都这个时候了,人家都关门回家过年了,主子爷。”安里赫苦大仇深的说道。 “爷不管,半个时辰内,你一定要将花灯给我买回来。” 抛下这么一句话,胤祺不管不顾安里赫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转而扶着周澜泱上了马车。 雪夜里,安静的街道,一辆马车孤零零的停在街边上,里头的人却觉得心里被装的前所未有的满。 胤祺侧目看着躺在自己肩头上的人,又转眼望了下帘外的月光。 孤影清清,此景此人却是他终不可得。 在无数个夜晚里,胤祺甚至想过许多次,如果那一天,没有突发奇想的如珍馐楼就好了,这样就不会遇见狗剩儿姑娘,或者,那一次,胤禟不要带着周澜泱来自己府上就好了。这样,他也不会发现自己原以为很好找到,很容易纳为己有的,是自己的弟妹。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安里赫揣着两枚小船样式的花灯回了马车边儿上。 再没一会儿,周澜泱醒了。 她眨眨眼,猛的一下直起了身子。 疑惑的看了看四周,这是个什么鬼地方? 天寒地冻的,怎么把自己拉河边上来了? “醒了?” 周澜泱一转身,欲要起身行礼。 却被人一把按住,胤祺道:“澜姑娘不必多礼。” 周澜泱顿了顿,缓缓开口道:“以往,五爷总是唤妾身小弟妹的。” 闻言,胤祺目光似有错愕,只一会儿,他嘴角一弯,又转过身去埋着头理着手里的东西,答道:“称谓而已,你很在意吗?” “不不不……”周澜泱对着胤祺的背影连连回道:“称谓而已,自然随五爷乐意。” “您在弄什么?” 她好奇的凑了过去,见胤祺支起了两枚纸船,递了一个给周澜泱,道:“这个给你,陪爷放个花灯吧。” 借着盈盈月光,周澜泱瞧了眼手上的纸船,上还写着几个字。 一生喜乐。 怎么感觉有些熟悉? 胤祺先走到了河边上,拿火折子点亮了纸船里的芯子,轻轻放到河边,顺水一推,那花灯就缓缓漾走了。 “一生喜乐,这个愿景,应是很多人的一生所求了。”胤祺的声音缓缓散过来。 他的喉间还有淡淡的酒气,随风一散,混着河边的湿草味,又吹却了。 周澜泱点燃自己的花灯,也蹲下去,将它顺水飘走,一乐,笑道:“那我只当这是五爷送我的新年愿景了,谢谢五爷。” 胤祺借着昏暗光线,肆无忌惮的看着她的侧颜,微微一笑。 忽然,周澜泱疑惑不解道:“那个字……” 她不解的望着胤祺,温声道:“五爷是不是拿错了?花灯上怎是我的名讳……” 原胤祺飘下的那枚花灯上,浅浅写着个澜字。 胤祺定定的看着花灯飘出视线范围内,目光仍凝向河面上,回道:“没有错,那个就是我的愿景。” 周澜泱如遭雷击! 她惊震的无以复加。 可胤祺那恬淡安静的模样,却又实在不像说笑的样子。 “五爷…”最终,周澜泱只能低低的唤他一声,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胤祺也不看她,而是默默地转了个身,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马车上,胤祺闭目养神,方才一幕对他来说,似乎无甚挂碍。 而周澜泱却迷茫不解,可回忆与胤祺相识后的一幕幕,又似乎觉得有那么些许迹象可循,哎。这叫什么事儿…… “吁……” 安里赫的声音低低的。 “到了。” 周澜泱下了马车,对车内的人行礼道:“多谢五爷相送。” 她转身,那人的回声这才传来。 “如果今晚的事让你困扰了,那么,我很抱歉。” 周澜泱眼神一颤,默默地捏了捏手心,仰头看了眼自家府邸的牌匾。 胤祺的声音随马车起赶的轱辘声一道传进耳畔。 “可,我的愿景是真的。” 第一百零三章 噩耗 对于现在所处这种没有具体时间概念的地方,周澜泱用了很长时间才适应过来。 所以,她从后门偷遛进来后,见还各处亮着灯,倒有些意外了。 她摸摸索索的进了自己院子里,也没去和绣儿打招呼,偷偷的上了床,很快便睡沉了。 翌日,天未大亮。 府里就闹哄哄的热闹起来了。 “绣儿……绣儿……口渴。” 周澜泱张嘴便唤,从被子里伸出手去等着接杯子。 可半晌,都没有人给她递杯子来。 周澜泱不得已睁开了眼睛,坐起来,又高声唤了句。“绣儿!绣儿!” 仍然没有人回应她。 气得她裹了件披风,穿上鞋就开门去准备到隔壁逮人。 可门一开!却撞上了好久不见的何玉柱! “小柱子!”周澜泱一喜,“你不是去扬州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段时间了。” 何玉柱点头哈腰的应和道,可脸上的神色却是有些尴尬。 “主子爷命您去趟清风院。” 周澜泱点点头,心里还估摸着是不是大年初一要打赏全府,于是便转身说道:“那等等,我收拾打扮一下。” “诶……周格格,不用打扮了,这就随奴才去吧。”何玉柱低下头,脸色不明。 周澜泱的心咯噔一下,顿时心里充涌着不好的感觉,便问道:“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这个……”何玉柱眼珠子一转,抬眼来小心翼翼的打量了眼周格格,低声道:“昨儿个深夜,刘格格那头闹肚子疼,府医忙活了半宿,还是没保住……” 什么?! 周澜泱闻言,大惊失色! 刘氏流产了! 她愣愣的指着自己,疑惑的皱紧了眉头,问道:“难道,这次又是我?” 何玉柱脸色灰败,意味不明语焉不详的答道:“总之,格格快随奴才来吧……” ………… 胤禟手里摸着一枚漆黑的药丹,面色沉如深海,像是能拧出黑水来。 尤其那双眼更是冷淡的可怕,比那外头树梢上挂着的冰碴子还冷人。 董鄂惠雅微微挑眉,气定神闲的望着屋外。 今日没下雪,却也没出太阳,大年初一,胤禟休沐,本该是阖家欢乐的节日,可九爷府里却冷气层层的。 那人从外头踏进屋来,便行礼道:“给主子爷请安,给福晋请安。” “起吧。”胤禟的声音仿佛极其用力,周澜泱有些疑惑,不由的悄悄看了他两眼。 刘氏坐在那头低低的哭,头上还抹着一根蓝色抹额。郎氏贴着她的肩膀,安慰她道:“妹妹,别哭了。身子要紧。” 兆佳氏则是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 周澜泱作为当事人,则是一脸懵逼,满心茫然。‘难道这次刘氏流产,真的又是我干的?’ “昨晚你在何处?”胤禟问。 周澜泱回过神来,答道:“回主子爷的话,妾身昨晚在甜心斋陪他们守岁。” “那昨日你可有做什么东西分发给府内的人。” 胤禟又问。 周澜泱老老实实答道:“做了些点心,每个院子都送到了,竹华院福晋未在,我也嘱咐绣儿放到了院子里,还用绒布盖着呢。” “确有此事,可现在,也不该是谢谢周妹妹好意,还是庆幸我还未吃你那点心了。” 董鄂惠雅深呼吸一口气,慢慢说着话。 “什么意思?”周澜泱脑子像被撞了好几下,愣是琢磨不懂她的话。 这时,一道幽怨的女声飘渺泣泪,哀怨道:“周姐姐好狠的心,怎么能在点心里下那么毒的堕胎药……” 周澜泱猛的侧头,看过去,只见刘氏双目垂泪,哭的无声泪流。 “放你娘的屁!” 周澜泱起了身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刘氏跟前,指着她骂道:“自己连个孩子都保不住!还怪在我点心上!我就是倒霉催的,还想着大过年的,与你们各位交个好!” 她气不打一处来,凌厉的目光扫向各位,质问刘氏道:“你说我给你下了药,别人吃了我的点心怎么没事!” “对啊,我也吃了那点心,好端端的。”兆佳楚宁帮腔道。 郎氏拍了拍刘氏,也安慰道:“虽然我还没吃那点心,不过,兆佳妹妹不是没事儿吗……” “可兆佳姐姐也没怀孕啊。”刘氏提着绢子擦眼泪,转头又跪下了,对胤禟和董鄂惠雅道:“求主子给妾身和那可怜的孩子做主啊。” 周澜泱冷笑一声。 却被头顶那道冷冰冰的目光固住了。 她一抬眸,正好与胤禟锐利而冷酷的目光相对。 她愕然道:“你不信我?” “我信你?”胤禟像是突然泄气一般,他缓缓的起身来,走到了周澜泱跟前,举起手里的物什,递到了周澜泱眼前,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问道:“那你先回答我,这是什么东西!” 周澜泱脑子轰的炸开了! 避子丸! 怎么会在胤禟手里! 她几乎下意识的,便要上手去抢。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周澜泱扑了个空,胤禟收回了手中的东西,冷笑道;“好啊,那么一大瓶避子丸,你准备要吃到什么时候?” 周澜泱心头咚咚乱跳,蜷了下僵硬无力的手指。 胤禟掰过她的脸,双目通红,眼眶欲裂的怒道:“我想要一个你的孩子都想疯了,你却是这样回报我的?” 周澜泱无力的摇摇头,许多想要解释想要争辩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此时,她的心中却在无限懊悔,怎么不早些把这东西丢掉?怎么不早些丢掉? “要不是你那个忠心耿耿的丫头拿出来,我都不敢相信,我的阿澜,竟然一直在吃这种东西。”胤禟在笑,可他的笑容不达眼底,在那张英俊阴柔的面容下显的那般可怖。 周澜泱咽了咽喉头,终于开口,却是哑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的,胤禟,你听我解释……” “你还要解释什么!” 胤禟勃然大怒,将袖笼里的一大瓶药丸砸到了周澜泱身上,他手肘一扬,打到周澜泱的胸前,将人撞翻在地。 “咳……”周澜泱捂着胸口咳了几声。 那些乌黑的药丸霎时像雨点一般洒在地面上,滚了几圈沦到了门边上,有些洒在周澜泱面前,她眼睛定定的看着,却痛的闭上了眼。 胤禟蹲下来,逼近周澜泱,声音低沉不已。 “阿澜,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让你为我生一个孩子竟是一件让你不齿的事吗?” 周澜泱摇摇头,可或许那弧度太小,也或许胤禟早已看不见她的争辩动作。 “我曾为了和你的未来,做过无限多的设想,却从未想过……一人在做,一人在躲。” 他起身,毫无留恋的转身。 “胤……” 周澜泱伸出手,想抓住胤禟的下摆。却又听见更惊悚的消息。 董鄂惠雅端坐在首座上,像看着流浪的猫狗一样瞧着周澜泱,那目光里充满了不屑和故作的怜悯。 “清漪院周氏在点心下涂抹堕胎药,致使刘氏流产,已有贴身丫头亲承罪过,新年不沾血,九爷宽厚,特令周氏下承德庄上反思省己。” 周澜泱缓缓的坐起身来,反问道:“什么叫贴身丫头亲承罪过?” 董鄂惠雅一笑。 看来,还不担心自己即将到来的凄惨处境呢。 “绣儿已经承认了,你命她在给刘氏的点心上下了药,她看着刘氏吃了后才回院子去的,然后你故作无事的出了门。昨晚半夜,我与主子爷回府时,刘氏刚刚闹肚子,原以为不是大事儿,可是没想到还是没保住孩子,满了你的歹毒心意!” 董鄂惠雅像讲故事一般,声音缓慢又动听。 “我便立即提审了绣儿,那丫头便什么都招了,还将你吃的那药都交了出来。你的贴身丫头一直伺候你,她既然能接触到你悄悄吃的药,更没有必要骗我们吧。” 兆佳氏高声喊道:“此事定有误会蹊跷!何不叫绣儿来对峙!” 周澜泱感激的看她一眼,笑了笑,也缓缓沉声问道:“绣儿在哪里?” “你要对峙?” 胤禟双手负后,面对着的方向在高堂,而不是周澜泱。 “是。”周澜泱盯着他的挺直脊梁,道:“我要问她为什么害我。” “好。”胤禟闭眼道:“传那丫头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周澜泱身上,只有兆佳楚宁在担心周澜泱时,却不经意的瞟到了刘氏。 她提着绢子捂着嘴角,眼底却似有一抹狠毒闪过。 兆佳楚宁的心突的一跳。 片刻之后,等来的却是下人惊慌失措,连滚带爬的喊叫声, “不好了!不好了!” “绣儿在柴房上吊死了!” 周澜泱一咕噜转过身,脚下却差点踉跄,她一把揪住报信的下人,恶狠狠的问道:“你说什么!胡说什么!谁死了!” “狗奴才!大过年的,也不嫌晦气!” 董鄂惠雅怒骂一声。 胤禟则是一脸阴沉,浑身充斥着不尽的戾气,怒道:“不要命的狗东西!敢在大年初一给爷添晦气!给爷丢去后山喂狗!” “不可能!” 周澜泱惊声尖叫道:“昨晚绣儿还好好的,怎么可能会死!” 说完,她疯了似的,拔腿就往柴房跑去。 一路上,她只觉腿如千斤压重,可越近柴房,她的心越是不安。 终于,她一边拨开那些看热闹的下人。 一眼就看见了绣儿。 她的傻丫头,悬在高高房梁上,一身脏污,灰败的闭着眼睛。 第一百零四章 再遇小乞丐 昨日,分明绣儿还为自己煮了一大锅热粥,等着她回去吃呢。 递给她一枚糕点,她便嘻嘻笑着,感动的涕泪横流,说要一辈子跟着自己,要好好伺候自己。 怎么突然就死了? “绣儿……” 周澜泱脑袋剧痛,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是黑白不明的一片光地。 耳边传来一些,按时服药,心神受损之类,断断续续的话。 周澜泱脑子一痛,缓缓地睁开了眼。 “绣儿!” 她坐起来喊了一声。 “格格您醒了?” 身边的小丫头有些脸生,她怯怯的看着周澜泱。 周澜泱一张口便问道:“绣儿呢?” 小丫头低下头去,怯怯答道:“格格,您已经昏睡两日了,绣儿姐姐的尸体已经被丢去乱葬岗了。” “绣儿她真的死了?” 周澜泱挥了挥手,仿佛想确定眼前是不是一场梦境。 小丫头点点头,突然笑道:“不过您别担心,已经没事儿了,绣儿一死,死无对证,没人能硬说您是害刘氏流产的凶手。” “你怎么这么高兴?”周澜泱淡淡的问了一句,她靠在软枕上,觉得有些浑身乏力。 “绣儿跟了格格这么久,却陷害格格,如今格格没事儿了,我笑老天有眼。” 小丫头给周澜泱捏着手臂,却被周澜泱懒洋洋的抽了回来。 “刘氏被我害的流产了,我又成罪人了,你跟着我也不讨好,你走吧。” “可是格格……” 小丫头刚要说话。 门被人大力的推开。 “她不想人伺候,你就走吧!” 胤禟踏了进来,今日难得出了太阳,大好的日头,胤禟的出现,却让这屋子里更像添了冷气。 周澜泱也不起身,也不行礼。 胤禟皱了皱眉头,挥了挥手,让那小丫头离开。 丫头起身行了礼,默默的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二人一立一坐。许久,却是无言。 终于还是胤禟先开口。 “安生些,你怀孕了。” 周澜泱一震,回头来,终于看向胤禟,满眼写着不可置信。 呐呐道;“你说什么?” 胤禟冷笑一声,“怎么?怀了我的孩子,很不乐意?吃那么多药也没挡住他的到来,是不是叫你失望了?” “呵。”周澜泱淡淡的哼了一声。“是没想到。” 气氛又陷入了冷凝里。 胤禟攥拳,捏的死紧。 原那日,周澜泱晕倒后,胤禟本生气至极,可还是担心的唤了府医去诊治。 听到喜脉后,胤禟有一瞬间的恍惚,接着,便是一阵狂喜。 而后,却又陷入了无尽的愁绪里。 这个孩子,他盼了很久,可是周澜泱却一直吃着药躲着这个孩子到来。 那些避子丸就像一根根针,插在胤禟的心窝里,叫他痛不欲生。 “刘氏不是我害的。” 忽然,周澜泱淡淡的说了句,“虽然你不一定再信我。” “你那贴身丫头什么都招了,如今又死无对证。你让我如何做?” 胤禟叹了口气,直直的望向周澜泱。 周澜泱无言的看着他。 干脆又倒回在了床铺里。 “是你不信我。” 胤禟深深的呼了口气,又说道:“守岁那晚,五哥去了你甜心斋是不是?” “是。”周澜泱点点头。“五爷是给弘昇小爷买核桃酥的,怎么?” 出了这事儿后,她的行踪定然会被查个底朝天,更何况,她与胤祺,问心无愧,更不必瞒他什么。 “没什么。在你生产前,你哪儿也不许去,甜心斋那头,爷会派人顾着。” 胤禟像是在吩咐办理公事一般。 周澜泱别过头,靠着床榻,将目光躲进了里侧,好一会儿,才应道:“好。” 她不知道胤禟什么时候走的。 总之感觉过了许久,她昏沉沉的又睡了一会儿,醒转时,外头仍旧日光高照,她的手摸到枕头低下像有什么东西…… 她掀开枕头,将那东西拿出来。 是一张废旧的纸张,上头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字。 竹华院内。 董鄂惠雅喝了口清茶,笑吟吟的对胤禟说道:“主子爷,虽如今她有了身孕,也是件喜事,可是,刘妹妹那头却不能就这么揭过了吧,那丫头是死了,罪有应得,可是,她作为主子,此事是否仍应追究,不然整个府里没个规矩,往后有人学样,又该如何?” “福晋意思呢?”胤禟站在门边,望着门外。 太阳那么大,他的心里依旧觉着冷冰冰的。 “臣妾的意思,还是该照您之前说的,罚去承德庄子上,孩子生了,再将孩子接回来便是。毕竟,母亲的罪过,与孩子无关。” 董鄂惠雅笑眯眯的盯着男人的后背。 胤禟侧目过来,缓缓道:“此事,容爷再想想。” “是。” 而屋内的周澜泱看清那字体后,抱着哭的痛不欲生。 那上面是绣儿咬破了手指,写着鲜红的对不起。 “傻丫头,有什么你大可对我说啊……” 至此,周澜泱心头的疑问终于有了解。 定是绣儿有什么不可言的苦衷,做了不利于自己的伪证,又交出了避子丸,最后,上吊自杀了。 脑子里转着与绣儿相处的一幕一幕。 周澜泱哭的快接不过气来。 “绣儿,傻绣儿……” 哭了个痛快后,周澜泱擦了擦眼泪,眼底闪过一丝坚定。 她发誓,一定要此事弄的水落石出! 还自己,还绣儿一个清白! 为此,她首要先将肚子里的孩子给顾惜好。 她摸了摸肚子,老实说,对于这个孩子的到来,周澜泱是没有意料到的。 其实避子丸她早就没吃了,怀孕是迟早的事儿,只是现在和胤禟的关系像陷在了冰里去,借着怀孕邀宠的事儿她也做不出来。 这后院因为一个孩子,能搞出的事儿实在不少,不然,她也不会一次一次的被扣上凶手的罪名。 ………… “想出府?” 胤禟一愣,眉头微挑着,斜睨着下方的人。 “恩,想去庙里上个香,主子爷若不放心我……您的孩子,大可派人跟着。” 周澜泱神情恬淡,话中改了口。 胤禟又在账本上记了几笔,不慌不忙的说道:“去吧,让何玉柱陪着你去。” “是,多谢主子爷。” 二人简短的说完了话,周澜泱退出了他的书房。 可在清风院门口,却又碰上了刘氏。 刘氏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周姐姐真是好运气,我这刚掉了孩子,你又有了。” 周澜泱冷冷的白了她一眼,准备与她擦肩而过。 “等等。” 刘氏喊住她,她未回头。 刘氏见她脚步停了,便加快了语速说道:“你本是罪人,害我流产,主子爷却并不罚你,莫非就因为你有了身孕?那是否我也可以害了你的孩子,转眼再想办法怀上孩子,就可以无罪了?” “这样的问题,你应该去问主子爷。” 周澜泱皱了皱眉,迈开了步子。 走了没两步,她自己却又停下了。 她回头,阴狠的瞪着刘氏,冷冷说道:“你的孩子究竟是怎么没的,只怕你自己心里清楚的很。” 刘氏头皮一麻。 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周姐姐说什么呢。” 周澜泱也回以淡淡一笑,低声道:“刘妹妹,做人不实诚,可是要倒大霉的。” 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镇住了,刘氏好一会儿都没缓过劲来。 看着周澜泱已经离去的身影,刘氏勾唇,莞尔一笑,道:“那我们便瞧瞧,是谁先倒霉。” 对于刘氏的到来,胤禟有些意外。 但想到她才小产,语气也不由的好了些。 “你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 刘氏跪在地上,啜泣道:“并非妾身得理不让人,只是,周姐姐如今有了身孕,只怕更加肆无忌惮,求主子爷……” “她如今怀了身孕,为了腹中子嗣,爷也不便将她赶去庄子上。” 胤禟不等她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 “可是主子爷,您该想想,让周姐姐离开,并不只是为了妾身,周姐姐得宠已久,您让她远离九爷府,实际是让远离是非啊!待她生下孩子后,您再寻个由头接她和孩子回来,到时已过了那么些时日,妾身心早就已该宽了。福晋那头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刘氏说的似乎句句在理。 胤禟放回账本,言语中更多了些不耐烦。 “这些不是你该考虑的!回你院子去!” “是。” 刘氏吓的一抖,起身便走。 出了他的门后,刘氏的嘴角再次上扬起来。 点到为止,这便够了。 “格格笑什么?”她的丫头小春问道。 刘氏看了小春一眼,点了点她额头,笑容甜美,宛若骄阳。道:“我是笑,这个周氏,也并非福晋讲的那般厉害,漏洞多着呢。” 小春哦了一声,也答道:“可是主子爷事到如今,依旧顾惜她的很。” “怕什么?”刘氏笑,“信任这个东西,一旦有了裂痕,撕毁起来,便快得很。你瞧那避子丸,不就是个好开头吗……” 小春点点头。 “你再让你那表哥想办法送点次那个药进来,悄悄的。” 二人若无其事的走着,刘氏吩咐完后,面上挂着浅浅的笑,迎着日光,回了自己院子。 手被捏的很紧,小春低声应道:“是,奴婢知道了。” 却说周澜泱这头,她在云华寺上了香,又求了签。 竹筒摇转,她捡起一枚签。 她将签递给和尚。 那老和尚看了看签,又看了看周澜泱,缓缓说道:“女施主,心空即自在。” “敢问大师何意?此签如何?”周澜泱疑惑。 “此签,心安即上上签。心烦则下下签。”老和尚双手合十,说了串莫名其妙的话,令周澜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何玉柱守在门外,看着周澜泱都快走出来了,却从中横插一人,挡住了他的视线。 周澜泱也是一愣。 “四贝勒?” 胤禛点点头,对那和尚做个礼,才转眼对周澜泱说道:“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你了,你来上香?” 废话,不然来出家? 周澜泱腹诽了一句,“是。” “这里山路崎岖,爷送你下山吧。”胤禛选择性的无视了何玉柱,何玉柱自然不敢多言,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自己一个奴才多嘴多言的,才叫惹人嫌。 今日的程咬金,似乎特别多! 刚走下山,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冲出了一个小乞丐,高声嚷道:“姐姐!姐姐!菩萨姐姐!” 看着那冲向自己的小叫花子,周澜泱一时没回过神,胤禛已挡在了她眼前,斥道:“哪里来的小叫花子!” 那小乞丐堪堪止住脚步,胡乱抓了把头发,不满的瞥向胤禛,道:“我才不小,我都十三了!” 周澜泱认出了他来,笑道:“是你?你娘亲好些了吗?” 第一百零五章 赐名 “你认识他?” 胤禛皱眉,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不可言喻。 一个九爷府的侍妾能认识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 “恩。”周澜泱浅浅的恩了一声。 那小乞丐听到问及自己娘亲,顿时便耷拉了个脸,道:“没了。” “恩?”周澜泱一时未反应过来。 身旁的人惜字如金的吐了两字。“节哀。” 周澜泱才会意过来,她眉眼间染上了一抹心疼,叹了口气,微微伏低了身子,对小乞丐说道:“不好意思啊,你节哀。” “没事。”他突然仰头一笑,又恢复了活力。“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周澜泱顿了顿,扫了眼四周,瞧这儿也不像有乞丐窝点的地方呀,又问道:“你就一个人吗?在这里做什么呢?” 小乞丐搓了搓鼻头,手指上连带出一串晶莹剔透的鼻涕泡,他咧嘴一笑,裂开的嘴角牵出一道殷虹的血丝来,不过他仿未察觉,仍兴高采烈的对周澜泱说道:“今日寺庙有庙会,达官贵人特别多,我便来碰碰运气。” 胤禛本想赶他走人,可身边这人却似乎和他聊上了,周澜泱眉眼一弯,笑的特别和善,还追问起了结果。 “结果呢?运气好吗?” “恩!”小乞丐点点头,眼里像闪着万千星星,他从破烂的裤袋里掏出几枚碎银,对周澜泱炫耀道:“瞧瞧,有这么多呢。” 周澜泱还准备说些哇你运气真好,你好棒棒之类的话后便与他告别的,毕竟胤禛还在一旁站着,总不好让人一贝勒爷陪着自己在这和乞丐聊天吧。 那头,小乞丐却自顾自的说上了。 “我不是说了,庙会来的达官贵人多,那些人模狗样的东西总想在菩萨面前装的一副怜悯众生的道貌岸然的模样,好叫菩萨保佑他们升官发财。” 小乞丐拿着碎银哈了口气,擦了擦又放进了裤袋里。 “你……”周澜泱悄悄的瞟了眼胤禛的反应,见对方似乎无所异常,才稍稍放下心来,对那乞丐说道:“话也不能这样说,这天下还是有很多好官清官的。” “你拿了别人的银子,收了别人的好,背地里,却说别人道貌岸然。你这小孩儿可真有趣。” 胤禛端手在前,拇指上的红玉扳指晃了一晃,小乞丐眼一亮,微微抬眸扫了眼胤禛,玩味说道:“哟,你看起来是个大官。” “你怎么知道?”胤禛淡淡看他,不急不躁。 那语气平淡的像是和一位多年不见的老友聊天。 “见得多了呗。” 小乞丐双手枕在脑后,无所谓的说道,眼里闪着戏谑的光,半点没有恐惧害怕的意味。 “那个……” 周澜泱插声道,“四爷,时间不早了,妾身要先回府了。” 胤禛望了望天,合计着此时确实应不算早了,便点点头,道:“需要爷送你一程吗?” “多谢四爷,不必了。马车就在街上候着。” 她微微行了个礼,走了几步,又回头对小乞丐笑了笑,从袖里掏出了一锭银子,塞到了他手里。 笑颜如花,温声道:“我不是什么好人,却绝不道貌岸然,真心实意的想替你买两身衣服,拿着吧。” 小乞丐一震,看着手中的银子,愣住了。 “对了,四爷能否借一步说话。” 胤禛稍有意外,仍点点头,另走了几步。 那小乞丐迷惑的看着不远处的二人,不知谈了些什么,总之就见周澜泱行了个礼,然后转身,这回是真的走了。 胤禛走回小乞丐身边,小乞丐却是有些警惕的看着他。 “你说你十三了?” “恩。”小乞丐愣愣点头。 “京城人士?” “铜山人。” 胤禛又问:“为何到了京城?” “逃难来的。” 二人你问我答的,终是小乞丐没忍住,停止了回答,反问道:“你问这些干嘛?我虽是乞丐,又没杀人防火犯法的。” 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到胤禛身上,他顿时变的像只刺猬,充满了防备。 胤禛上前一步,丝毫不介意他身上的脏污,挨近了他,笑道:“爷喜欢你这个眼神,要不要跟着爷?” 小乞丐头皮一麻,却用了很快的时间便反应了过来。 应道:“要!” “你倒痛快!”胤禛哈哈一笑,双手负于身后,又围着他转了两圈,道:“你倒是说说,你会些什么?” “爷需要奴才做什么,奴才就会什么。” 小乞丐眼神异常坚定,改口的特别痛快。 “哈哈,刚才不是还说当官的都道貌岸然,如今怎么改口的这么快!”胤禛仰头一笑,心情被这小乞丐逗的不错。 “那姐姐还说了,这天下也有好官清官的,若是爷肯培养奴才,说不定奴才将来也能做个好官,大官!” 胤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像是认真的考虑了半晌,嘴角含笑的问道:“你想做多大的官?” “恩……反正要比爷您小就成了。” 胤禛被这小乞丐认真模样逗的直乐,他招招手,“跟上来。” “是!” 小乞丐丢下手中的破棍子,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姓李,不过幼时家乡遭难,便流落多年,早不记得了,主子爷赐奴才一个名儿呗。”小乞丐很恭敬,虽然兴奋难耐,却很好的克制着距离,只敢跟在胤禛脚后四五步,半步不敢逾矩。 胤禛点点头。 走了几步,却又问道:“你可知刚才你口中那位菩萨姐姐对爷说什么了?” 小乞丐摇摇头。 胤禛回头看他,似笑非笑道:“她说,希望我可以给你找个安顿的地方,若要钱银,她愿替你出。” “这……为什么……” 小乞丐先是震惊,然后便是满满的心酸和感动充斥胸前,嘴唇嗫嚅了两句。‘明明只是萍水相逢,而且我还骗了她。我娘亲早就死了,那晚我是看她一个人在街上溜达,故意诓她的。’ 胤禛听见了他的话,却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笑了笑,径直上了马车。 而马车摇摇晃晃的,却将胤禛的思绪牵回了刚才与周澜泱的交谈中。 他也问周澜泱为何帮小乞丐说话,难道看不出来什么母亲死了都是假话吗。 怎么可能会有人亲娘死了半点悲伤都没有的,况且,他嘴角手上还有油腥,显然伙食混的还不错。 胤禛幽幽的叹了口气,眯起了一双深邃眼眸,周澜泱当时就看了他一眼,然后移开了眼神,轻轻一笑,柔声道:“你们这个地方,阶高一级压死人,有真情实感有人情味的人都是底层人士,他们比你们更懂的人间疾苦,更懂喜怒哀乐。” “这算什么答案?”胤禛拧着眉头,狭长眸光锋利而充满了审视意味。 周澜泱依旧不疾不徐的说道:“那晚我就知道这孩子在骗我,若母亲病重,怎可能除夕晚出来乞讨钱银去治病呢?命在旦夕,应该去跪求大夫才是。” 她笑着回忆那晚,摇了摇头。目光中充满了真实的怜悯和温度。 胤禛不由心头一跳,遂问道:“既然如此,骗了你,你也希望我为了他找个安顿地方?” “他才十三岁,流落街头,可怜了。” 说完,周澜泱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胤禛缓缓睁开眼,撩开帘子,那小乞丐就跟在马车旁边快步走着。 “你说你姓李。” “是。”小乞丐点点头。 胤禛沉吟半晌,道:“今日起,你便叫李卫吧。” “奴才谢主子赐名!”李卫兴奋的摩拳擦掌,恨不得上前给胤禛耍两套拳脚以报厚爱,证明自己不是个吃干饭的! 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周澜泱的面容,心里暖洋洋的。 然而,此时的周澜泱自然不知,她无意救下的一名乞丐儿日后会在大清朝掀起怎样的惊天巨浪,更预料不到,今日的乞丐儿日后真的能拳脚打天下,步步高升,做到了大官的位置…… 第一百零六章 就只记得这些吗? 周青会出现在九爷府里是周澜泱万没意料到的。 刚到府里,额尔萨就过来告知她说,她妹妹来了,正在清漪院候着呢。 “你怎么来了?”周澜泱疑惑的看着周青,周青连忙起身来,走到了周澜泱身边,小声对她说道:“是九阿哥派人来店里找我,说是堂姐你有事,让我过来的。” 周青脸上同样写着不明所以,她一开始还担心是周澜泱出了什么事儿,见她好端端的,这才放了些心进肚子里。 “九爷让你过来定然有他的用意,你先坐吧。” 周澜泱示意周青坐下,如今她没了贴身丫鬟,也不愿意再添人手,细致活儿都是自己在做。 此时就连端茶送水的活也不例外,她给周青倒了杯凉茶,递了过去,道:“我这几日心烦气躁,大冷天的,也不爱喝热水,你能喝凉茶吗?” 虽然接过了那瓷杯,但周青忽然眼底就生出了一丝担忧,她隐隐看了眼周澜泱,悄声道:“堂姐是否哪里不舒服?这么冷的天怎么还喝冷茶?九爷也不管管你吗?” “他……” 周澜泱话头一顿,无言的望了眼门外边,簌簌寒风,初几头的日子,九爷府却因为刘氏的小产和周澜泱的有孕,莫名陷入一种人人恐慌的境地。 “府上一个侍妾原本有了几个月的身孕,结果,没了。”周澜泱的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说着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一般。“绣儿说是我让她下的毒。” “九爷信了?”周青不可置信的站起来,一双星眸惊诧的如铜铃大小。 周澜泱摇摇头,道;“他信没信我不知道,不过,我之前吃避子药的事被他知道了。他……很生气。” 应是美人愁烟空,周澜泱此时的心境或许便是如此。 “堂姐你吃那个东西干嘛?”周青对此很不能理解。 周澜泱重重的叹口气,只说了句,“以往和现在不一样,以往我没想过会留在这个地方啊。” 而,胤禟站在拱门外,中间隔了一栅篱笆,上头铺满了分辨不出来处的落叶和一些碎小的花瓣,屋内的人影正好倒影在花面之上,不管见她几次,相拥几回,胤禟觉得自己总能对她保持纯粹的爱恋和热情。 可,为什么,她却不能呢? 胤禟早知周澜泱有许多秘密,她曾会说梦话时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但总之万变不离其宗的便是要回去。 他唤了口气,默默的走过去。 刘氏小产,他相信不是周澜泱做的,可是,那一粒粒避子丸,却始终像针一样扎在他心头。 姐妹二人浅浅的说着话,周澜泱背对着门边,还是周青先一激灵,反应了过来,立即行礼道:“参见九爷!” 周澜泱回头。 见到胤禟,先是一顿,然后缓缓的行礼,“给主子爷请安。” “起吧。” 他对周青使了个眼色,周青有些担忧的看了周澜泱一眼,便退出了屋子,还关上了门。 然而周澜泱始终保持着恬淡的神色,似乎眼里也没了从前面对胤禟时的流光溢彩。 她比胤禟矮了差不多一个脑袋,正好能倾听他的心跳声,可二人距离却像有些生疏。 “你如今有了身孕,身边不能没个伺候的人,爷让周青过来伺候你,你自己堂妹,该是放心些。” 胤禟端着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周澜泱道:“是,听主子爷的。只是,甜心斋那边……” “放心吧,爷让何玉柱去那儿看着,你生产后,再让周青回去。” 对此,周澜泱毫无意见,总之,大老板怎么说,她便怎么应,经上次完颜氏一事,与这次刘氏一事,周澜泱深刻明白的发觉了一个道理。或许,也是胤禟希望她发现的一个道理。 那就是:不要妄图挑战胤禟的权威,他能宠你,信你,爱你,疼你,只在于他愿意而已。 他们两人之间,从来就不是公平的。 她爱胤禟,爱到可以以他为家,赌上一切。 “多谢主子爷。”周澜泱道了谢。 二人就这么干站着,谁也没让谁落座。 胤禟看到凉茶,才皱眉斥了一句。“简直胡闹!有了身子怎么能喝凉茶!” 随着他的目光,周澜泱瞟了一眼茶壶,又轻轻看了她一眼,依旧是不咸不淡的神色,声音,应答道:“是,妾身注意一些。” “你!” 胤禟陡然生怒,一把扣住周澜泱手腕,怒道:“你非得这样跟我说话吗!让你怀着我的孩子是不是委屈你了!” 瞧瞧,他从来就不曾了解过她,不然怎么会发出这样可笑的质问来。 于是,周澜泱冷笑一声,轻而有力的挣开了胤禟的手,答道:“是啊,委屈。” “你放肆!” 胤禟怒极,抬手作势便要打。 周澜泱躲也不躲,却直直迎上胤禟的眼睛,笑道:“九爷,你看我们的感情多脆弱,多可笑啊。” “脆弱?可笑?”胤禟气笑了,他摇摇头,指着周澜泱,声言中俱是神伤。“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为何要瞒骗我那么多事?这次发现的是避子丸?下次呢?会不会什么时候你人不见了我都不知道!” 周澜泱眼神一颤。 见状,胤禟冷笑声更烈,他嘲道:“之前从未问过你,你一直说要走,要离开,要回去。我全都知道,可我选择装聋作哑,我舍不得你,不敢想你有会离开我的一天,可你!” “我怎么?”周澜泱眼角一痛,她清楚的看见了胤禟眼中的疏离像是天边一朵卷残的云,逐渐成型,催化狂风暴雨。 “可你从未想过与我坦诚相待!” 胤禟双眼通红,仿佛受了重伤,眼中血丝也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着。 周澜泱抬起冰凉凉的手,摸了摸脸颊,那上面怎么爬满了泪? 她慌乱的偏过头去,背对着胤禟,双手捂着脸颊,却面如死灰。她心跳的速度很快,可却是一种伤心难过的节奏。 “你……你就只记得这些吗?” 胤禟眉头一沉。 周澜泱就着袖边上镶着的灰色兔绒,擦了擦脸上的泪,又问道:“我们之间经历过那么多事,我对你说过那么多话,对你做过那么多动作,你就只记得我有秘密,只记得我计划要离开,只记得这些吗?” “不然呢?我从来都看不透你!” 也不知胤禟是不是气上了心头,脱口而出着,吼出了这一句。 周澜泱捂住嘴,眼底的液体像是崩溃的决堤,汹涌的洒着。 不过很快,周澜泱就擦了擦眼睛,双手紧紧的铰在一起,她盯着屏风上的花案,声音哑然却决绝,道:“既然如此,妾身无话可说,九爷话已带到,请回吧。” “你凭什么赶我走!” 胤禟不依不饶的绕过她,上前来一把攀住她的双肩,却意外的发现她通红的双眼。 顿时,他心里又慌乱又惊惧,复杂的难以自控。 “你,阿澜,你……” 周澜泱再度挣开他双手,偏过了身子,冷冷道:“不是故意赶爷走,只是妾身有孕在身,也没法伺候爷,爷还是去其他姐姐院子吧。” 一大串要说的话被周澜泱这席话堵在了喉头,胤禟点点头,眸光深绝,缓缓的倒退了几步,等退至了门边,见周澜泱也没有半点要回头的打算,他终于开口,道:“好,爷如你所愿。” 第一百零七章 小产 却说甜心斋那边,小甲在第二天清理外送簿时发现了一笔来自四爷府的单子,他挠了挠脑袋,有些迷惑,这个单子写的实在有些考量人。 上头只写了个要少许点心,送到四贝勒府,分量,品类,一律没写。 小甲抓着脑袋去找何玉柱给意见。 何玉柱一边把着算盘,头也不谈的说道:“大概是那弘晖小爷要吃吧,你随意择些品相好的,咱们卖的不错的给送过去就行了。” “那钱银约几何?奴才也好有个数。” 何玉柱停下手中动作,抬头定睛思考了一会儿,道:“看着办吧,一二两银子的便行了。” “奴才这就去装盒。”小甲点点头,去准备装盒外送了。 不多时,等四贝勒府的苏培盛接到这一盒子点心时,也是一脸迷茫,同送餐的小乙二人大眼瞪小眼,对望了好一会儿。 “恕咱失礼,可,这却非是四爷府所买的呀。”苏培盛是胤禛贴身的,又管着贝勒府的大事小情,不记得什么时候要过点心。 “这……”小乙犯了难,他对苏培盛拱了拱手,才说道:“要不,烦请苏公公问问各院贵人,可有人订买过?”苏培盛想了想,也只好如此,不弄清楚,这钱就得他自己掏腰包了。 府里有做点心的师傅,况且胤禛一向节俭,一向不喜欢外面买东西吃,府里也没谁敢犯他的忌。 苏培盛一边带着小乙走,一边心里也在犯嘀咕,却琢磨不出是谁胆子这么大。 他们走的急,却没发现身后不远处的角落里缩着一大一小两个尾巴。 “大阿哥,若是贝勒爷知道这事儿,奴才就死定了。”小太监抽抽巴巴的,眼里都写满了恐惧。 弘晖心头也在打鼓,可美食当前,却自觉不能怂! “怕什么!爷是府里的大阿哥!莫非还支点银子的权力都没有!你等着,爷这就去叫苏培盛把点心拿出来!” 说完,弘晖一拍胸脯,豪气云天的冲了上去。 “苏公公!” 前头二人齐齐回头,见是气喘吁吁的弘晖,忙打千儿作揖道:“给大阿哥请安!” “大阿哥叫奴才可是有何吩咐?”苏培盛端着那盒点心,躬着身子笑眯眯的问弘晖。 弘晖眼神略微躲闪,昂着小脑袋,硬气道:“你手里那东西给爷瞧瞧?” 苏培盛一愣,虽有疑惑,却还是毕恭毕敬的把东西递了上去。 弘晖把那细长麻绳一解开,就要开始扒纸。 “诶,大阿哥!这东西还不知道是谁的,待奴才问清楚后再……” “爷的!就是爷的!是爷买的!” 弘晖把那纸盒子扒的见了光,摸出一枚精巧的杏仁酥,张嘴便咬了一口,喜滋滋道“真好吃真好吃!” “大阿哥……”苏培盛像有话要说,满脸焦急。 却被弘晖不耐烦的打断:“去给人支银子,跟着小爷转悠什么!你放心,阿玛怪罪下来,你只说小爷使人去偷买的就成,绝不让你为难挨骂!” 说完,弘晖抱着点心,撒开小短腿就开跑。 苏培盛追了两步硬是没追上。 小乙在后头只担心今天这钱能不能收上。 好在,苏培盛叹了一口气后,还是转身来,指着前头,道:“走,我带你去领银子。” “多谢苏公公。” ………… 怎料,当天晚上,弘晖便上吐下泻,虚脱的倒在床上没个人形儿。而胤禛却是有事被叫停在了宫内,据回报的太监说,阿哥们都被皇上叫到了南书房,说是要商议开春赴草原诸部会谈的事。 那拉氏不敢派人去御前打搅,可也实在担心弘晖,只好守在弘晖床前哭红了眼。 “回福晋,大阿哥可是吃了什么东西?导致他浑身发红斑,且肠胃脾虚,才上吐下泻,奴才需得知道大阿哥吃了什么导致过敏,才好对症下药。” 府医诊治为食物过敏之症。 那拉氏皱着眉头思虑了半晌,道:“大阿哥的饮食与日常无异,并未吃什么不该的东西呀。” 说罢,她唤来了弘晖身边的太监侍女,挨个问了个遍,却个个都是一问三不知。 这时,那拉氏身边的侍女萍儿突然咦了一声,道:“对了,福晋,晌午时,听到账房那边讲,说不知府里哪个贵人买了二两银钱的点心,还是送到府里来的呢,您说,会不会是……” 弘晖? 那拉氏还在想会不会是自己儿子,苏培盛那头已经跌跌撞撞的滚了进来,二话不说,一头便跪了下去。 “怎么了?”那拉氏双眉一拧,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事。 苏培盛却是涕泪横流的连扇了自己几巴掌,痛哭道:“都是奴才没看住大阿哥,才让他吃了那点心1” “什么!”那拉氏蹭的站起来,却又差点栽了下去。 “那点心是哪里来的!” “这……”苏培盛挠挠脑袋,回想道:“店铺在哪儿奴才忘了问,只是,那送东西的,倒有些像九爷府的。” “九爷府的?” 那拉氏睁大了眼睛。 同样的夜晚,像一块透不进风的黑幕,周澜泱躺在躺椅上,一晃一晃的,望着头顶上的房梁,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青在隔壁熬好了药,给她端了过来,却发现她的姿势神情从自己去熬药前到现在一点也没变过。 她微微叹了口气,把药送了过去,“格格,该喝药了。” 周澜泱面无表情的接过药碗,搅了搅调羹,突然侧头看了眼周青,问道:“你怎么突然这么叫我?” 周青嘿嘿笑了两声,道:“我见府里人都是这样叫的,我也这样叫,免得给你添麻烦。” 周澜泱笑了声儿,轻叹道:“你未免也太警惕了。” 她仰头,咕哝咕哝的喝了安胎药,咂咂嘴,道:“这药怎么这么苦。” “良药苦口嘛。”周青接过空碗,又给周澜泱擦了擦嘴角,解释道:“这药是府医今日给您换过的,他说您身子骨虚,便给多添了味药材。方子我看过,都是好药……” “哦。” 周澜泱沉闷了应了一声,装作不经意的瞟了眼窗外,黑夜里除了屋檐的灯笼照亮,依稀能看见院中的飘渺景色,其余再无一人一物。 “听说宫中有事,九爷被留下了。”周青看懂了她眼神里的失落和期盼,连忙把今天从其他下人那里听到的小话说给了周澜泱听。 仿佛在为她极力找着证据证明,胤禟并非是故意不来这里的。 周澜泱神色变的极不自然,她心里唾弃愤恨这样的自己。 什么时候,她也变成了其他院子的那些女人 在夜里,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胤禟的到来? 她绝不能这样! 意识到了自己心里的变化,周澜泱明白自己对胤禟开始患得患失了,她猛的从躺椅上站起来,攥紧了拳头,眸光聚利,道:“他来不来都无所谓,我才不在乎!” 周青叹一口气,毫不留情的揭穿了她,道:“格格您就尽管嘴硬吧。” “我……” 周澜泱一转身,想说我没有嘴硬。 可刚说了一个我字,她脸色霎时变的十分难看,她缓缓下滑,一边抓紧了一旁的桌布,只觉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拼命的往下涌,全身力气仿佛都坠到了下半身。 “格格!” 周青吓的瞪圆了眼睛,看着周澜泱滑到在地才扑过去扶住她。、 “格格,怎么了,怎么了!” “堂姐!” 周澜泱手颤抖的不成幅度,她摸着小腹,咬牙道:“肚子……疼。” 周青看她小腹处,却发现,有腥红液体慢慢的弥漫到她雪白色的衾衫上。周青心脏狂跳,一时张着手,不知该往哪里摆放,“堂姐,怎么办,怎么办……” “去找胤禟……找他……” 周澜泱撑着说完这句话,便昏了过去。 第一百零八章 你不是该高兴吗? 宫内,康熙留了阿哥们在南书房,商议了一番开春后巡行塞外事宜,无非也就是留谁监国留谁辅政的问题。 敌对的自然还是胤褆与胤礽,先前还有克制,可逐渐有兄弟在后面帮腔,你一言我一语的,大有动肝怒火之势,康熙愤怒的出奇,砸碎了两个紫砂茶杯,斥责儿子们的声音震耳欲聋,梁九功生生的打了几个冷颤。 “混账逆子!” “尔等俱为亲兄弟,竟如此相斥!争的面红耳赤!” 康熙气的胡须发翘,本就威严的眼神扫到儿子们身上像是具化出的一根根钢刺毒针。 只好个个跪在地上,通通不敢再发一言…… 胤褆与胤礽跪在最前面,还在互相瞪着。胤祉在其二排,眼神有所游弋,却低垂着眼眸没有做声。 “说啊!怎么不接着说了!”康熙啪的一声摔了几本奏折,挨着挨着点名骂道。 “老三,你方才不是帮着太子说话吗?不是斥你大哥心不敬吗!” 胤祉肩膀一抖,将头垂的更低了些。 康熙冷哼一声, “老八你倒会说话,总之一个劲帮着你大哥说就对了。你一吆喝,老九老十就跟着你蹦跶!” “简直是岂有此理!” “皇阿玛恕罪!” 几人齐齐叩头道。胤禟与胤俄互相望了一眼。康熙沉默了半晌,未叫起身,他们也不敢动,终于在众人脚痛发麻时。康熙拍板做了决定。 “太子留下监国,另外老四也留下,朕有其他事要你办。” “是,儿臣遵旨。” 这样的结果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胤礽扬眉吐气的轻飘飘的瞟了一眼胤褆,胤褆则是咬紧了牙关,拼命压着眼底的不得意。 而九爷府的竹华院内,周青跪在地上哭了好一通,大丫鬟秋衣才施施然赶过来,打着呵欠道:“福晋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实在是等不得明日啊!我家格格肚子疼,都见红了,怕是,怕是……”周青哭诉道。 秋衣脸上明显有错愕闪过,却突兀一笑,道:“哟!周格格身子骨那么好呢,怎么也会保不住孩子!” “咳咳……”她捏了捏嗓子,咳了几声,才作态道:“既然是大事,那你等着,我这就去找福晋。” “是,多谢姐姐,多谢。”周青双手合十,不停的朝秋音叩拜着,全将希望落到了她身上。这个秋衣也是董鄂惠雅娘家带来的,虽之前位置不及秋音,可秋音被狗咬后,脸上留了大疮疤,已没办法再在董鄂惠雅贴身伺候着,这才提拔了秋衣起来。 所以对于周澜泱,她倒是没有秋音来的那么恨意使然,只是董鄂惠雅不喜欢的,她自然也不会喜欢,虽然做不出来故意不报,但慢悠悠的去报她还是能的。 平日几分钟的路程她愣是转了小半个时辰。 董鄂惠雅躺在床上侧着身闭着眼,平声问道:“什么事?”、 “回福晋,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那周氏怕是要小产了,她的丫鬟来求福晋。” 闻言,董鄂惠雅蹭的一下便起了身,一把掀开被子,不可置信的反问道:“什么?周氏小产!” 不等秋衣回答,董鄂惠雅便拍着床板,怒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府医!” “哦哦哦,是!”秋衣忙不迭的抛开了,董鄂惠雅起身,一把抓起了斗篷披上,头发也未再梳理,便急急往清漪院赶去。 没一会儿功夫,其余院子的女眷都听到了消息。 “大概这就是恶人有恶报吧。”完颜氏气色还未大好,可听见周澜泱小产,硬是兴奋的如补了大气血,顿时便容光焕发的起身赶路,是第一个到的。 郎氏倒似真心有些担心的模样,还不由劝了完颜一句,“完颜妹妹还是别说这种话了。” 刘氏倒没发一语,只是眼神似很急迫的盯着那紧闭的门板,仿佛很担心错过些什么似的。 另一个,兆佳氏则时不时的将目光落在刘氏身上,弄的她身边的贴身丫鬟好奇的问道:“格格,您总看着刘格格做什么?” 她摇摇头,低声道:“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总之就觉得自从她小产那次,她便有些不对劲。” “吱——”门终于被打开了。 府医李大夫背着药箱走出来,董鄂惠雅便急急问道:“如何?周格格腹中子嗣可无恙?” “哎。”府医摇摇头,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叹气道;“奴才无能啊,格格吃的药乃是慢红花,此药入肚,胎儿定保不住的。” 他低着头,不住的叹气,一副医者父母心的作态。 “什么?” 董鄂惠雅杏眼圆瞪,一手揪住了那府医,道:“你说清楚?你意思,周氏自己吃的堕胎药?” 府医连连摆手,身子直往后躲,道:“奴才……奴才不敢这么说,只是小产迹象乃是服了慢红花所至,此药非是一粒一丸就能见效,定要服了个三五帖才……” 原来是这样。董鄂惠雅皱着眉头,缓缓的松开了他,摆摆手,道:“下去吧。” “原来,周姐姐竟对自己的孩子,对九爷如此狠心。九爷如此疼爱她,她竟真连自己骨肉也下的去手。”语调哀叹的女音似婉转鸟啼,刘氏揪着帕子拭泪。道:“如今妾身也不知是该心疼那可怜的孩子,还是心疼九爷的一片心情。” 她话里话外便是都给周澜泱定下了罪。她似乎就是自己吃药堕胎的。 “话不能这么说!你先前小产还说是周妹妹做的呢!谁知道这次是不是你……”兆佳氏急急上前两步,指着刘氏,气的浑身颤抖。 刘氏张大了嘴,眼里闪烁着楚楚可怜的泪花,反问道:“若我要报复,会这么几贴几贴药的下吗?直接一剂猛药不是更好?况且,福晋现在在这里,不如让人搜一搜我那里,可有什么叫慢红花的药!” “好啊,就让福晋搜一搜!” 以往兆佳氏只与完颜氏过不去,如今,倒是处处都护着周澜泱,倒叫人有些看不懂了。 完颜氏捂着嘴直笑,最后干脆大大方方的笑出声儿来,道:“这是怎么说的?兆佳楚宁,昨日九爷不是在你那儿歇的吗?如今周氏小产你该是最高兴的呀,怎么还倒像心疼她一般了?哈哈哈哈”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心思歹毒……”兆佳氏横手一指,冲着完颜琉璃再不忍让,怒骂道。 董鄂惠雅闭了闭眼,呼了口气,最终,双眉紧扣,薄唇一张,厉声斥道:“全都给我住嘴!” 第一百零九章 当时的周格格 福晋发了大火,虽然众人不知她这是为了什么,不过,倒是能瞧出来一些端倪,譬如这屋内的周澜泱,怕是真的要倒霉了。 上前坑害刘氏小产一事还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可这次简直是自寻死路,竟然拿药把自个儿给灌了。 “你说不是你,敢让人搜你那住处?”董鄂惠雅回头,问的是刘氏。 刘氏福了福身,浅声道:“妾身敢。” 董鄂惠雅微微仰头,目光有些凛然,她淡淡说道:“这周氏在爷心中的分量,各位妹妹也都清楚,况且我说过许多次,九爷府的每一个孩子,都无比尊贵,任谁也不可对孩子起心思!” “是,福晋说的是。” 众人应了下来,董鄂惠雅转身,道:“便叫管家使人来看着,去刘格格院子搜一搜。” 兆佳氏心头安定了些,目光也更加笃定,似认准了刘氏那院子能搜出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出来,可她目光太过坦荡,那般模样倒叫兆佳氏刚安定下的心又起了波澜。 “福晋且等等。” 完颜琉璃不紧不慢的开了口,董鄂惠雅回头,狐疑的看她一眼。 她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温声开口,道:“若是刘妹妹那里没有,洗脱了这莫须有的罪名,那这屋里是不是也该搜搜。” “怎么可能……”兆佳氏连忙上前一步,挡在了完颜琉璃跟前,后者嘴角一勾,冷笑以对。 董鄂惠雅站直了身子,秋衣扶着主子的手,手背微微吃痛,只听董鄂惠雅应道:“是该如此。” ………… 屋内的人在一片快近麻木的痛处中幽幽转醒,耳边嗡嗡声不绝于耳,却是听不分明。 “青……” 想唤周青,嗓子却也干痛的厉害。 周澜泱挣扎着靠坐了起来,稍稍有了些动作,那下面像是水流一般汹涌,周澜泱抚了抚小腹,直觉也知,孩子怕是不在了。 她愣愣的拍了拍自己的脸,怎么一点泪也没有? “这是我与胤禟的孩子,没了,我怎么连哭一哭都做不出来?” 周澜泱喃喃自语一声,一滴泪也掉不下来,可那心头痛楚却像是一根纤细绳索勒住她的心脏,疼痛感感蔓延全身。 她不知道此时到了什么时辰了,不过瞧那外边漆黑黑的一片,屋内摇曳烛火根本也照不出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昏沉沉的,周澜泱仿佛又听见了周青的声音。 她大喊冤枉,陷害。 “福晋明鉴,这都是府医那里领来的安胎药啊!” “府医会给你堕胎药做安胎药?”董鄂惠雅冷笑道,“你当我是傻子吗?” 又有一道女声插了进来,“福晋,在那小花圃里,找到了一堆药渣,府医说正是那慢红花。” “胡说!你们这是陷害!”周青哭的涕泪横流,挣扎不得,还是被拖到了正厅里。 听到这动静。 周澜泱咬破了嘴唇,沁出了几缕鲜血,拖着疲软的脚步,从床上滚了下去……眼前一黑,又昏死了过去…… 眼前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兆佳氏只觉得像是跳进了一圈怪圈里,一环接一环,可是一时半会儿,她却摸不得出口在哪里。 “你过来。”她招来梅儿,在她耳边耳语几句,郑重神色的吩咐道:“快去,小心一点。” 梅儿点点头,悄悄的从人群中退去了踪影。 当兆佳氏看到刚一踏进府门就被拥到了正院的胤禟时,心里的疑窦就像蝉蛹一般,被揭开了一个口子,慢慢的露出了真容。 “你说,她小产了?”胤禟眸光通红,更深露重,他的脸色亦是苍白。 董鄂惠雅垂着头,轻声道:“是啊,在清漪院都搜出了那药……” 胤禟猛的起身,一步一步逼近董鄂惠雅,声音低哑,仿佛被灼伤了喉咙一般。 “为什么是清漪院搜出来的?福晋这话什么意思?” 刘氏见机,忙上前,补了一句,“回主子爷,府医说,那药要三五帖才能见效,应是周姐姐早就在服用了。” “府医就在外头,主子爷有什么话,都可问问李先生。” 董鄂惠雅行了个礼,却不由分说的招手吩咐府医跨了进来。 接下来,府医的话胤禟都没有听全,只听到府医说了‘周格格服药已久,胎儿注定不保’。胤禟只觉得脑子轰的便炸开了。 他背过身去,手紧紧的攀住那张雕空篓花红木椅,董鄂惠雅在侧边站着,看着胤禟骨节分明的手泛了白,足见用力。 “服用已久……”胤禟缓缓的重复这几个字。 府医叩了个头,浑身抖如筛糠,像是担心胤禟将怒火洒到他身上,断断续续的答道:“应是有三四服了。” “咚”的一声,胤禟一拳砸到了桌案上,那声响刺耳又惊人,屋内的几个女人顿时便受了惊,那完颜氏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全被胤禟这一怒给噎了回去。 “都给爷出去。” 胤禟声线绵长,他抬手,背着他们挥了挥,兆佳氏捏紧了帕子,咬紧了牙关,随着几人一同行礼,道:“妾身告退。” “福晋还有事?” 董鄂惠雅未离去,只对着胤禟的后背,目光坚定,说道:“她闹的太过了,自己骨肉下的去手,这回,主子爷怕不能再纵她了。” 骨肉二字,深深的刺痛了胤禟的心,他闭着眼,深深的呼了口气,眼再睁开时,却透着半抹伤心,他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爷不明白。” 董鄂惠雅弯唇一笑,道:“周妹妹向来乖张,心比天高,谁得罪了她,她定是要有所回报的,且不论手段如何,筹码为何。” 说完这一席话,董鄂惠雅福身,告退道:“臣妾先回了,还是先打发周青回去看着周妹妹,免得又做出其他傻事来。” 胤禟无力的挥挥手。 门一被关拢,屋内烛火被风打灭,胤禟将自己一人关在了这森黑寂静里。 翌日,天未大亮。 兆佳氏从床上猛的坐起,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梅儿听到动静,赶紧扑了过来,忙问道:“格格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知道了,我想明白了……” 兆佳氏一把抓住梅儿的手,目光有些颤抖,手劲却很大,“叫你拿的东西,拿到没?” 梅儿点点头,警惕的往门窗的方向望了眼,凑到兆佳氏耳边,说道:“拿了,怕被发现奴婢只拿了一些,未煮的药材里拿了一些,还有那花圃了里被翻出来的药渣,奴婢也取了。” “你且放好,天亮我就去找九爷,让他另找人验。” “格格您意思是……”梅儿疑惑道。 兆佳氏握紧了梅儿,道:“这是构陷,一定是!府医他……” “格格!”梅儿一下捂住兆佳氏的嘴。眉眼间满是惊恐,她低声劝道;“格格不能再说了,您也看到了,为何周格格一出事,福晋立马便要彻查,之前府里有个什么事,她不都是等主子爷回来再发话的?” 此话像是一根针,将兆佳氏先前就冒出头的一些浅显思绪慢慢勾勒成了一条完整的线。 她惊愕的睁大了眼。 “你是说,福晋她也……” “嘘。”梅儿抵住下唇,担忧的看着兆佳氏,道:“今晚的事,除了您与郎格格,只怕都有参与,有人负责望风,有人负责堆柴,有人负责点火,总之就是要赶着主子爷回来便定下周格格擅自堕胎的罪!主子爷一旦先入为主,哪里还有可开脱的道理……” “可是!难道我就这样看着吗?那日宴席之上,只有周妹妹一个人为我们这些做妾的说了话!她们几个倒全不记得了!”兆佳氏哭了出来,激动着便要下铺来。 “格格,此时没有办法!只怕主子爷正在盛怒中,您说什么他都是听不进去的,不如再等等……等过几日主子爷气消了,您再想办法。” 梅儿好不容易安稳下了兆佳氏的情绪,将她被子给盖上,这才回了侧屋去。 她轻轻带上兆佳氏的房门,可一转身,看见院中的那处假山,脑子里却突然想起,那日在大花园,明渠旁。 “你在做什么?”周澜泱带着绣儿,眨了眨眼睛,好奇的望着自己, “主子命奴婢作别致的花样,做不出便不准奴婢回去。”梅儿抽抽搭搭地说完,搅紧了绣帕。突然,手一空,她哭诉完后才发现周澜泱抢过了自己的物什,已埋下头去,就着针线在那手巾上作弄着什么。 待她再拿回来时。洁白的手帕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些奇怪的东西。 “咦,周格格,这是什么?”梅儿擦了擦泪,疑惑的问道。 虽然看不懂,但是还蛮可爱的。 “这叫蓝胖子。是一种猫。” “啊?普天之下还有这般形状的猫?” “可不是吗,天大地大,稀奇玩意儿多着呢。”周澜泱冲着梅儿眨了眨眼,转身拉着绣儿走了。 结束了回想,梅儿眼睛有些湿润。 那个时候的周格格,漂亮又动人,充满了活力,比那天上的仙子也不差啊。 第一百一十章 你走吧 日头渐出,难得是个好天气。 周澜泱坐在椅子上,左手滑动着右手手腕上的荷花玉手钏,晶莹碧珠互相摩打,发出哒哒的脆响声。还伴着另一人低低的呜咽声。 “快些起来,别哭了。”她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周青。 周青抬起头,一双眼哭的红肿不已,像个成熟饱满的蜜桃。 “都是我没有仔细小心,才让格格喝了那药。”周青狠狠的抹了把脸,泪却制止不住。 “快起来。” 周澜泱面色惨白,浮在脸上的笑容都显得那般虚弱勉强。 周青起了身,呜咽道:“昨日我去找主子爷,可他不在,听说一直在宫中未回来,所以我才找了福晋,没想到却……” “你不用说了。”周澜泱笑了笑,勉力道:“福晋是一府的主母,有事她做主,是该的。” 闻言,周青仿佛吃了一只活苍蝇那般难受,周澜泱何等放肆张扬,如何今日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再瞧她,脸色灰白,身形虚弱。 昨晚自现在,除了一些补气血的药方,就连一碗鸡汤也没人送过来。周青眼里迸发出一阵慑人的精光来,她偏过头去,瞪着那桌上的几包药,恨的咬牙切齿。 “总有一日,我定会让陷害堂姐那些人百倍偿还!” 周澜泱震惊,她幽幽的看着周青,伸手抚住了她。 “是我不好,不该让你进府来的。你待在我阿玛额娘那里,才该是最好的。” 周青猛的摇头。 却突然! “砰”的一声— 门被从外一脚踹开,极度暴烈,周澜泱听见动静甫一回头,胤禟满脸怒容的出现在屋内。 “你,来做什么?”她问。 胤禟捏紧了手心,盯着她乌色发顶,问:“是不是你?” 周澜泱直想笑,也确实笑出声了,只那声音里却似乎全是苦涩,她点头,道:“是。” 接着,她只觉得一阵凉风掠过,还没回过神来。 啪 脸上便挨了重重的一耳光,径直将她打倒在地。 脸上顿时一麻,她连安抚自己的动作都没精神去做。 她趴在地上,愣愣的抬头望着胤禟。 “你打我?” 虽眼前的男人一副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愤怒模样,她还是不敢相信,一贯将她捧在手心的男人,居然就这么……打了她? “格格!”周青上前来扶,还没近身便被胤禟一脚踢开。 周澜泱终于捂了捂脸,火辣辣的疼,她眸中蕴着不解的悲凉,她看向胤禟,还欲开口说话。却被暴怒中的男人抢了先机。 “谁给你的胆子!敢药了爷的孩子!”胤禟此时怒火中烧,见那人柔柔弱弱的半摔在地上只觉她装模作样,一贯便是这幅模样在骗自己,将自己当傻子一样哄! 什么天之骄子,什么皇子阿哥,在这蛇蝎心肠的女人面前,狗屁都不是! 胤禟越想越是出离的愤怒,他大步上前,蹲下身去,又伸出手去一把拉起周澜泱,那一贯阴柔的目光此时却锋利如利刃,毫不怜惜的往周澜泱心头戳去。 “说!谁给你的胆子!” 胤禟拽住周澜泱散乱的长发,重重一提,将人拉到了自己眼下。 “为什么要流掉孩子?你就那么不想生爷的孩子?”胤禟的腔调有些发颤,言语中尽透着薄薄的失望,甚至心痛难过。“他都已经在你肚子里了,你怎么就忍心不要他?” 而被桎梏住的人难受至极,她身子微抖,尽管竭力平复掩饰,却依旧泄出丝丝恐惧与难堪来。 胤禟浊重的呼气声喷在周澜泱面上,那般灼热,她睫毛一颤,默默的闭上眼,偏开了头,一字一顿回道:“因为你给过其他女人的,我不要。” “不要?” 此时的胤禟宛似被扰了冬眠的毒蛇,他听见周澜泱的说辞,怒不可遏,当即脸色便愈沉了几分。 偏生周澜泱半分不懂得适时服软,她睁开眼来,眸色中却透着几分嘲讽,胤禟恨毒了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仿佛任何事在她眼里都不过尔尔,世间万物都入不得她的心,都不值得她动上一点情绪。 周澜泱就那么淡淡的看着胤禟,嘴角泄出若有若无的轻笑。 那种淡漠至深的眼神似乎还裹着浓浓的轻蔑,那双如水的秋瞳极有灵性,仿佛在说“你不配。” “不准用那种眼神看着爷!” 胤禟手腕施力,拖住周澜泱长发往自己怀里贴紧了些,他凑上自己的唇,贴在周澜泱耳畔,吐气如氤氲,却十足恶劣。 “爷给了其他女人的东西你不稀得?” “那爷在床上疼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不要?怎么不说不稀罕?!” 话音一落,胤禟突然重重的咬了一口周澜泱的耳垂,满意的听到她的痛呼声后,一把又将她推倒了脚榻边。 “砰”—周澜泱的额头直直撞到了笨重的廊角上。 她吃痛的闭眼蹙眉,微微呷一声儿。而胤禟还是没有准备放过她,他像是围剿猎物的猎人,轻松的擒起地上的人,掐住她的下颌,恶狠狠的说道:“爷给你的东西,你要得要,不要也得要!” “你想要?我偏不留他!” 周澜泱开了口,却是嗤笑一声,眼里的光又直又利,嘴角微勾,笑的讽刺。 “你住嘴!” 而胤禟反应相当迅速,他一把将周澜泱拽起来。他灼热的呼吸似火焰正起,浇灌在周澜泱脸上,周澜泱冷冷的看着他,目光淡漠的像看一个陌生人,只听见男人慢吟吟的问道:“你是不是根本从没断绝过要离开这里的心!” 这可吓坏了一直瑟瑟发抖的周青,她怕胤禟还要和周澜泱动手,此刻她再顾不得其他,只晓得跪下一个劲的磕头,求饶道“主子爷,您放过格格吧,别打了…格格才掉了身子,您别再打她了…” 周澜泱慢慢仰起头来,缓缓的盯紧了胤禟。一字一句道:“胤禟,你是个疯子,更是个聋子,瞎子。” 你记不得了我曾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看不见我为了你连家都不要了。留在这么个吃人的地方。 说完话后,周澜泱推开胤禟,一闭眼,便是无语泪流。 胤禟也同样是仿若不识此人,他哑然道:“阿澜,我是不是从来都没认得过你?” 闻听此言,周澜泱踏步上前,狠狠的推了一把胤禟,横手一指着门外,声音尖利刺耳,“滚!” 胤禟被推的一趔趄,他退了几步后,站稳在门边,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周澜泱,最终转身出去了。 可没两步,他的脚便像灌了铅一般,重达千斤。 他抬头,看着今日这样的好天气。 若是以往,阿澜定会扭着闹着,要自己带她出去逛逛,看看。 胤禟低下头,突然就哭了,他狠狠的吸了口气,带着无尽的不解和伤心,声音不高,却足够让后面屋子里的人听见。 “你走吧。我放你走。” 第一百一十一章 春日好 三个月后。 残云带雨,微雪轻飘,柳芽初吐,色如黄金。 已是早春,乍暖还寒。一少女穿着薄棉麻衣衫,臂上挎着竹篮子,篮子上的竹头已有了些卷翘。 “吱——”她推开掉漆的朱色大门,现出一间独进院落。院子里有一株傲然仰天的槐花树,此时已结了细小的花蕊,花叶换了新芽,一片复苏景象。 有人蹲在树下,旁边放着小桶和铲子,正细细打理着。 “姐姐,今日市场上已没了什么好菜,只买到了两捆空心菜,我给做个小炒吧。”少女正是周青,她把篮子放到了院中的石桌上,对着树下那人说道。 那人回头,笑的眉眼一弯。道:“好。” 此处位于承德乡下,是胤禟的一个别庄,名为繁庄。约十里开外,还有些小一些的庄子都是他的,只是早租给了农户,收个租子,并不住本家人。 大门敞开着,隔壁的农户走此经过,听得她们闲聊道。 “听说当今圣上即将巡行塞外,是要走到草原上去咧!” “是吗?那可会经过咱们这儿。” “城里肯定要经过的,来不来这乡头边就不好说啦!” 声音越来越远,院里的人可也听全了前面几句。 周澜泱还记得,她小产那日,周青没能见到胤禟,就是因为皇上要商议巡行事宜,将皇子们都留到了宫中。 到了乡下这些日子,有时到了晚上,周澜泱也会忍不住去想: 若是那日胤禟在府上,是不是他们的孩子就能保住了? 也或许,什么都不能改变,毕竟胤禟那么坚定的认为,是自己害了他们的孩子。 “姐姐,我买菜时也听到一些话,说是皇上要带着阿哥们巡过承德,还要到木兰围场春狩。说不定,九爷会来接您……” 周青一边打量着周澜泱的神色,一边悄悄慢慢的说道。 “他来了我也不见他。” 周澜泱声音冷淡,像是在谈论天气如何,吃了与否,总之,再谈到胤禟,她总是无法再提起哪怕那么一点热情来。 “格格,都这么久了,九爷也该消气了……” “消气?” 周青的话止住了周澜泱转身迈开的脚步,她回头来,提高了声调,眼神一厉,道:“要说消气,也该是我才对!” 说罢,她进了内屋,关上了门。 刚刚与院中光景一隔绝,她便靠着合拢的门板,浑身一软,缓缓的滑坐到了地上。她习惯性的摸了摸手腕,却发现那上头空无一物,都三个月了,还是没改掉这个坏习惯。 三月前。 胤禟说出要放自己走的当天晚上,额尔萨便送来了不少金银,说是给路上用的。周澜泱二话未说,只叫周青全部收下,到了第二天一早,正院的人又来了,说马车就在门口,随您什么时候动身。 “格格,咱们什么时候动身?”周青其实已经收拾好了包裹,就只有二人随身的一些衣物。 周澜泱环视着屋内陈设,把妆奁里的一些杂件全拿出来,点了火烛一把火给烧了。 “格格这是在做什么?” 周青略有不解。 她摇摇头,“没什么。” 而后,她又取下了手上从不离身的荷花钏,连同其他胤禟赏下来的宝物全放到了一堆。 “走吧,这就走。” “格格不带那些走?” 二人已走到了门口,周青扶着周澜泱,唯恐她身子弱的连门槛都迈不过去,听到周青问,周澜泱才回头,又扫了一眼那些金银珠宝。眼底忽而生起一抹浓愁,她轻轻唤了口气,道:“不带了,我来时什么也没有,走时什么也不稀。” 那日天又下起了毛毛细雨。 周澜泱小产后不用一药一补,别说什么护额护膝,就连身上衣物比秋冬时更也要单薄。 周青扶着她,靠的她很紧,似乎如此,就能将身上的温度渡一些给她。 “周格格,周格格等等。” 二人在雨中回头,原来是梅儿追了上来。 手心一重,周澜泱望着手中的钱袋,上头绣着一只略为粗糙的蓝胖子,还没来得及诧异,便听梅儿急急说道:“我家格格说,繁庄只有一个老婆子,没旁的下人,怕是要委屈周格格了,这点钱银拿着使吧。” 周澜泱掂了下钱袋,笑道:“当日我不过随心几句话,倒叫你家主子记我这般久,多谢了。” “我家格格还说了,周格格是有福之人,请您一定要将养好身体,好好待自己,她一定会想法子求九爷接您回来的。” 周澜泱唇一张,心间像有一抹暖流涌过。 她道:“好,谢谢你家格格。” “周格格保重。” 梅儿行了个礼,像是担心被旁人看见,又火急火燎的跑开了。 “以往那么多人受了格格您的好,如今落了难,倒也不见几个人影了。”周青呸了一声。 周澜泱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从来都是落井下石易,雪中送炭难,无碍。” 却不想,还有人在那府门口等着她,就不知是为她送行还是为了其他了。 “给福晋请安。”周澜泱携着周青行了个礼。 董鄂惠雅亲自扶了她起身,握住了她的手,带着护甲的手指轻轻在周澜泱手背上点了点,她笑起来温柔极了,浑身如月中桂仙,散着盈盈光芒。 “此次你一去,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咱们姐妹什么时候能再见了。” 周澜泱笑笑,道:“有时候再见不如不见,妾身会在庄子上,为主子爷,为福晋日日祈福。” “如此甚好,妹妹有心了。” 周澜泱手一动,刚要抽出,却又被董鄂惠雅一把握住。 她用了大力,尾指紧紧的扣在周澜泱手背上,玳瑁护甲尖利的倒刺在周澜泱手背上,拉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周澜泱蹙眉。 “那乡下庄子上,到底不如京城趣味多,我这里给妹妹备了几卷佛经,妹妹权当打发打发时间吧。”、 董鄂惠雅招了招手,便有人捧着及大卷经书和笔墨纸砚往马车上送。 “这……”周青急要阻拦。“福晋送上这么多经书和笔墨,·马车都堆放不下了,咱们格格坐哪儿啊?” 却被周澜泱一把拉住了手臂。她没说话,只淡淡的瞥了一眼董鄂惠雅。 “妹妹说是为我祈福,不如说为了那可怜的孩子祈福。”董鄂惠雅轻轻抚上周澜泱的肩头,掸了掸那本不存在的灰。 “是,多谢福晋指点。” 周澜泱福了个身,站起后,董鄂惠雅又凑到她耳边,笑如三月春花,声音宛如莺鸟动人,她说道:“现在,你还敢说,胤禟是你的吗?” “哈哈哈哈……” 董鄂惠雅转身,难得的笑出了声来,那声音尖利又犀利,在空中久久未散。 周澜泱闭了闭眼,缓缓说道:“走吧。” “可车上那些东西……”周青撩开帘子,马车已经被堆了一大半了。 周澜泱扫了一眼,让周青坐到了车把式身边,自己坐到了侧榻上,无所谓的笑道:“这样不就行了,走吧。” 只是她不会知道,从她上了马车,车把式扬起马鞭启程后,大门后这才缓缓又走出一人来…… “姐姐,吃饭了。” 周澜泱停止了离京那日的回想,轻轻在眼周点了点,转身来拉开了房门,迎了周青进来。 “去叫阿婆吧。” “好。” 阿婆就是这繁庄上的老婆子,一直守着这庄子许久了,隔几月,胤禟会使人给她送些钱来,除了日常庄子的开支修葺,其余的便是她的工钱。 这样一份不费力还有钱拿的活儿,阿婆干的很欢喜,就是觉得一个人多少有些孤单。 周澜泱来了后,填满了她的孤寂。 虽然知道周澜泱是个被罚下来的不受宠的格格,但并不妨碍阿婆对她的恭敬。 “奴婢不敢坐。” 这不,阿婆过来,连连摆手,就是不坐。 周青无奈的望了周澜泱一眼,周澜泱笑了笑,道:“我不是说了吗?这里没什么主子奴婢,阿婆您就坐下一块儿吃吧,每天都要这么你推我请的,您不累,我都累了。” 阿婆脸一红,嗫嚅道:“那奴婢就坐下了……多谢格格。” “阿婆……”周青唱长了声调,“不是说了吗,唤我姐姐澜姑娘就好。” “哎哟,奴婢这不是岁数大了,记性不好。”阿婆颇为埋怨的瞪了周青一眼,周青也鼓着眼瞪她,可没一会儿,一桌三个人又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饭后,阿婆去了后厨收拾碗筷,周青又进了屋给周澜泱缝制衣衫,独留了她一个在院中继续弄土弄树,大有一副要打造出大号花园的架势。 不多时,沉重的木门发出一声闷响,周澜泱躬着腰正在锄土,见到有人推了门,站在那门口,唤道:“有人吗?请问可是九阿哥的庄子?” 周澜泱站起身来,将垂下来的长发往后一甩,就着发髻上的发带胡乱的绑了个辫子,擦了擦脸上的细汗,才走了过去,答道:“是九阿哥的地界儿,您是?” “奴才是五贝勒身边的人,使奴才过来问问,可否方便让我们进来用个水,歇歇脚?若方便的话,能住一晚就最好了。” “什么?”周澜泱大呼一声,她指了指院子,睁着大眼,不可置信的问道:“我这儿就四间厢房,怎么住的下这么多人?” “不多,不多的。我们是先行部队,也才十来号人。” 那侍卫模样的小伙子连连解释道。生怕周澜泱赶人。 “五贝勒的人?那意思,你们没和大部队一起?” 周澜泱警惕的问道。 小侍卫点点头,道:“大军估摸得明日晌午到了,一路疲乏,五爷说前头这处繁庄是九阿哥的地盘儿,才让奴才来问问,不知贵人可否给个方便?” 不方便!不方便极了! 周澜泱心一横,淡淡答道:“你们可进来用个水,歇一歇,住一晚就算了,这庄子只有三个女人,传出去,于你们名声怕是不美。” “什么不美?” 突然,一道略为高阳的男声传了进来,“这春日风光无限,处处都一个好字,哪里不美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策马 声音由远及近,那人穿披一副铁叶攒成的铠甲,腰系一条镀金兽面的黄色束带,前后两面青铜护心镜; 头上一顶银色盔甲,缨枪流苏,护颌扣折挡住了他半张脸。 他越走越近,身后还背着一张黑色大弓。 “五贝勒!”那侍卫立即拱手低头,行了个礼。 周澜泱眼色一亮,却又下意识的侧了侧身子,只低垂着头,低声道:“参见五贝勒。” 胤祺先前听到声音还有疑虑,此时见到了人,心却从欣喜到了疑惑。 此处偏远,她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胤祺取下头盔,递给了那小侍卫,紧接着,身后的人便跟连着涌了上来。 “五爷,五爷,等等奴才……” 原是那安里赫。 他气喘吁吁的跟上来,重心不稳差一点就撞上了胤祺。 周澜泱缓缓退了几步,浅浅说道:“五爷带着兄弟们到大厅里歇坐吧,我让青儿煮茶来。” “有劳了。” 看着周澜泱的背影,胤祺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心痛感,她对自己为何在此避而不答,见着自己更是如躲洪水猛兽。 莫非…… 胤祺脑里突然闪过一阵精光! 他不由的想到是否是因为那一晚,自己借着酒后上涌的心性,拉着她去放了花灯,可若是因陪她守了岁,而让她被胤禟发落到这地方来的话,岂不是害的她不浅! 想到这里,胤祺再也闲坐不住。 刚煮好的茶才斟满茶盅,那茶盅边缘还有破口,周青把着杯壁,刚放上去。却突然! “哐”的一声。 安里赫摸摸脑袋,道:“嘿嘿,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 周青微微颔首,算受了他这一声不好意思,又抱着茶盘退了出去。 可还未走到门口,便又被喊住了。 “等等。” 周青回头,略有疑惑的看着眼前这个与胤祺面貌有些许挂相之处的男子,问道:“五爷还有何吩咐?” 胤祺起身,一步一步慢慢向她走去,周青步步后退,脚后跟一崴,差点就要摔下去。 “小心!” 好在胤祺伸手一把拉住了她,将她扶住站稳。 周青却在那一瞬间,心跳如擂动,磕磕巴巴的道谢:“多谢五爷。” 胤祺一手握拳,端在胸前,拇指上的红玉宝石扳指闪着盈盈亮光。 而他眸光却更似深沉。 “爷只是想问一问,她如何在此处?” 周青闻言,脸上闪过一抹诧异神色,她讶然道:“五爷不知?” 胤祺被她问的一愣,心里不免更沉了几分。他摇摇头,声音有些低沉,“到底怎么回事?” “五爷这边说话。”周青看了眼厅内和院中那些清一色的兵士,将胤祺引到了一旁,并慢慢的往最里间的厢房走去。 “他们都说是姐姐自己药了孩子,九爷都没问过姐姐一句,就这么定了她的罪,将她发落了过来。” 二人站在一处窗寰边上,一人在讲,一人在听。 胤祺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手缓缓的抚上了窗沿,青绿的蔷薇藤架结了骨朵,泛着青黄色的节珈正垂在胤祺手边上,。他反手一拽,扫了一眼突然闯入的异物,正要掐断它的根茎,却在快得逞时突然住了手。 “若那晚,九爷在的话,姐姐就不会出事了。”周青双手搅着,眼中恨意滔天。 胤祺无言。只静默的望着屋内的人。 她站在案桌旁,手执一枚细长毛笔,隔的虽远,可胤祺仗着身高优势,依稀能辩的她是在誊抄经书。 那抹眉目中像是一泓清泉,生着清冷的水烟。 字体圆润,力道精巧。 周澜泱一手携着袖摆,将笔搁在了架上,甩了甩手腕。不由的扫了一眼旁边书架上的经书,这一打佛经抄谒下来,手不废也得残。 董鄂惠雅的阴招真是一环接一环的。 对于那日的事,周澜泱在屋内痛着,屋外的情景她并不得知,不过想来也定有福晋的一份心力就是了。 “明日老九便到了,驻扎的地方在往前十里地,你可让澜姑娘寻个办法,与老九见一面。总不能……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待着。” 胤祺侧目扫了一眼周青,如是说道。 周青顺着他的目光,又看回了屋里,点点头,却半是无奈的说道:“只怕她现在已没了那心力了。” 胤祺皱眉。 才听周青接着说道:“她连自己孩子究竟怎么掉的都不愿意去想去计较了,你说,她该得是多伤心呀。” 究竟你与老九,是如何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的? 胤祺缓缓松开了贴着窗寰的手,旋而转身,面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翩翩公子,可心头的某处地方却似酸涩了起来。 “这庄子上,有没有其他门进出?” 看似不经意的一问,却叫周青生出了些许警惕。她愣然道:“五爷想做什么?” 胤祺瞥了她一眼,或许是那道不怒自威的目光让周青一下便噤了声,她低下头,语速疾快的说道:“有,后面有道小门的。” “你去厅里看着吧,那群粗人莫不要损坏了庄上东西。” 周青点点头,即使知道胤祺是在故意支走她,却也毫无办法,只能对胤祺的话照做。 另还有一点更重要的,不知为什么,周青似乎能在胤祺身上看到一些希望,关于周澜泱的希望。 而其实,周澜泱早就发现了窗边的两个人。只是没有料到,此时她这般处境,胤祺还敢这样找上门来。 她背对着门外,想对那脚步声充耳不闻,假意不知他已经进来了。 可她明显紊乱的呼吸声却出卖了她。 “五爷有何事?” 周澜泱眸中如冰化春水,氤氲着无尽思绪。她声音恬淡,却比鸩酒还毒。 胤祺转动手上的扳指,微微抬头,问道:“你会骑马吗?” “骑马?” 终于,随着周澜泱的满心狐疑,她转过身来,胤祺这才得以仔仔细细的看清了她。 清瘦了不少。 胤祺看愣了,好在周澜泱一个笑容又被他牵了回来。 “虽然一直很想试试,可我不会骑马。”周澜泱嘴角一弯,笑了笑。 “不难,若你愿意,我可以教你。”胤祺再往她面前走了几步。 这个……好像挺不错的。 “听起来倒很是有些趣味。”周澜泱捂着嘴,眉眼中笑意动人,“只是我这庄上没有马,学会了日后也没得消遣,就不平白耽误五爷的时间了。” 胤祺状似苦恼的摩挲了下手指,下颌一抬,瞟了一眼周澜泱,道:“真的不想试试?” 心中两个名为去与不去的小人打起了架,斗的你死我活,最终,叫去的小人胜利了。 周澜泱也往胤祺的方向走了两步,爽朗道:“去!” 律回岁晚冰霜少,春到人间草木知。 来了这地方三个多月,周澜泱还从未出来这后山上转转,草木繁盛,空气清新,若再有等个十来天一个月,定然是一副草长莺飞,鸟语花香的景象。 周澜泱坐在马上好奇的盯着马蹄子看,突然出声道:“浅草没马蹄。” 胤祺笑:“之前还以为你是个无知无才的,现在看来,你还不算才疏学浅。” “无知无学也没什么不好,太聪明反而受累,你看像四贝勒那样,可不就是聪明惹的祸?” 不知为什么,在胤祺面前,周澜泱总觉得特别的放松,想到什么都可以肆无忌惮的说出来。 果真,胤祺也不急,而是淡淡的笑着,问道:“你这话又是怎么说的?” “之前我就有些耳闻,他如今看似与太子站成了一线,弄得八爷为首的几个阿哥与他的关系霎时就像结了冰,以往,挨着的几家还有走动,现时,只怕瞧着都尴尬。” 胤祺更乐了,一手牵着缰绳,还不忘回头看向马上的人,笑道:“你消息倒是灵通的很。恩,还有呢?” “可是,他真的是太子党的人吗?”周澜泱叹了口气,眨眨眼,说道:“皇上说他是,他就是,皇上说不是,就不是。为什么,皇上不说别人呢?怪只怪四贝勒太聪明……” 周澜泱摇头叹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哈哈哈……” 原本胤祺是打算他带着周澜泱出来骑马散心,没想到自己倒先被她逗乐了。 “澜姑娘口舌依旧会辩,可见日子过得还不算太苦。”胤祺眼里放着光,温柔的看着周澜泱。 周澜泱垂首一笑,道:“心不苦,日子就不苦。” 闻言,胤祺的心突的一跳,他攥紧了手中的缰绳,突然踩着脚蹬,长腿一迈,翻身上了马。 在马儿的嘶鸣声和周澜泱的惊呼声中,他坐稳了身姿,将周澜泱纳进了怀中。 “那你的心,现在苦是不苦?” 他垂眼探着,覆在她耳边问了一句。 周澜泱咧嘴一笑,答道:“苦。” “那前头有很甜的果子,我带你去摘,吃两个,就不苦了。” 说罢,胤祺扬手打马,一手勒绳,“驾——” 马儿一仰,长长的嘶叫一声,然后马落前蹄,又疾速奔蹄,飞快的奔跑起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护你周全 乡间的空气总归是要好些的,连着河水都是碧阴阴的;看起来厚而不腻,薄薄的阳光下如金粉所凝,那漾漾的柔波恬静,沉沉水光象梦一般。 ????周澜泱的足尖轻轻触着绿幽幽的小草,唯恐弄伤了它们。胤祺拴好了马后,走到她身后,默默的看着她的背影。 她背着手,稍稍弯着身子垫着足尖点在草地上,而周围绿水和山,风叶和花,包括眼前的人,胤祺只觉得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理所当然,若这一辈子的时间都可过这般简单的生活倒是挺好的。可惜……胤祺摇摇头,不愿再去想象。 ????“五爷说的果子是不是那处?”周澜泱扬起手,指着那边一株果树,上头结着一些青色的小果子。 “前两年我曾来过这边,偶然路过,摘来吃过,隔的久了,我都忘了是不是那一株了。”胤祺往那果树那边走,直到瞧见那青绿果子的模样,他像是有些失望,叹口气,道:“怎么才这个模样。” “哈哈哈哈…” 胤祺望过去,就见周澜泱捧着肚子笑的前俯后仰的。她指着胤祺,笑哈哈的说道:“傻子,现在是什么时节?哪有春天结果的果子?哈哈哈” 胤祺脑子轰的炸开了,他脸一红,不自在的捏了捏高挺的鼻梁,他默默的又走回了周澜泱身边。 “你刚才叫我什么?”他身形颀长,站在周澜泱面前,眼帘一垂,端着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凝着周澜泱。 周澜泱猛的捂住嘴,眼神惊恐的摇摇头。 “恩?”胤祺逼近,周澜泱便后退。 那双大眼睛闪着黑亮的光,冲着胤祺眨啊眨的,那一霎,胤祺只觉,天上星辰不过也就如此吧。 “爷问你呢,刚才叫爷什么?” 胤祺温和一笑,声线中的柔软怕是自己也未察觉。 “还想再听一次?”周澜泱疑惑道。 胤祺不语。 周澜泱松开手,一边用小心翼翼的眼神打量着胤祺,一边缓缓的重复道:“傻子?” 气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凝固中,周澜泱提着一颗心七上八下。 突然,胤祺却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周澜泱撇撇嘴,心道: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要求。 待他笑够了后,才问道:“你怎么也不问问我关于老九的事?明日他可到了。虽要扎营,可你们可以见上一面。” “然后呢?”周澜泱语气淡了不少下去。 她看了一眼胤祺,笑道:“见了之后又如何?” “他若接你回去,岂不是比你在这里好过许多?”胤祺剑眉微瞥,眼底生出一股复杂神色来。 周澜泱声音又缓又慢,她反问胤祺,“五爷觉得,京城的阿哥府里,真的就比这乡下庄子上好过吗?” ????胤祺回过神来,正好对上周澜泱如烟迷蒙的清秀眸子,鬼使神差的,他竟摇摇头,伸出手拂上了周澜泱耳边的碎发,轻柔的给她别在而后,道:“你不喜欢京城…” 被他突兀举动惊了半着,一时竟也忘了推却。她摸了摸自己耳廓,那上面似乎还沾了些胤祺手指上的温度。 周澜泱脸色一变,悄悄的退了几步,答道:“以前是喜欢的,京城很热闹,我喜欢热闹。” “那现在呢?” “现在……”周澜泱眼神突然变得很迷茫,她摇头,“我也不知道。” 二人一前一后的走到了河边上,周澜泱先坐了下去,手一伸出去,就拽了把狗尾巴草,她摇了摇那把狗尾巴,递给胤祺,道:“或许,五爷认为,这狗尾巴草在京城里会长的更好?” 胤祺不解,便答道:“这种草何处都能生长吧。只是乡下应是更合生一些。” “对啊。”周澜泱粲然一笑,有些小蚊虫在她周边飞绕,她伸手一抓,捏死了一只蚊子,顿时成就感慢慢,她吹了口气,把蚊子的尸体从手掌上吹了下去,才不慌不忙的对胤祺答道:“我也是一株杂草,哪里都能过,只是觉得这里更轻松一些。” 闻言,胤祺有些意外,他三步并作两步,干脆坐到了周澜泱身边,与她一同在草地上席地而坐。 他曲着长腿,手放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突然转眼望着周澜泱,问她:“你真的就不想回去?不愿意回老九身边?你可知道,阿哥后院年年月月进新人,你在这里待久了,难免有一日……” 身边的人突然蹭的起了身,胤祺怔住,也止住了没说完的话。 周澜泱目光闪烁,突然河中一条鲤鱼打挺,一跃而上,衔住了立叶的蜻蜓。又扑通一声回了水里,见到这一幕,周澜泱的眼神莫名坚定了些。 她攥紧了拳头,声音稳足,“五爷可知,从前的我,泥泞里打滚,与野狗抢食,抱着一心不甘活了十八年,然后一朝跃升,我可酒足饭饱,金银珠宝,那时的周兰天高海阔,脚下之处便是无数种可能,我所拥有的一切与现今而比,岂是一句天上地下?” 周家? 胤祺愕然,虽他印象里,周家不是如此,可此时的周澜泱断不像魔怔说谎的样子。 “我本有回去的机会,可我为了他,放弃了一切。而他,却连一句解释的机会都不愿给我。” 周澜泱呼了一口气,笑中带泪。望向胤祺,说道:“所以,我不怕乡下苦,也不怕京城府院宅门如吃人炼狱,我只怕……我全心信任守护的人,不懂我。” 她仰头,一望无垠的苍穹还有些烈光,她眯了眯眼,正欲抬手挡在眼前,却突然身子一歪,周澜泱瞪大了眼,还没回过神来,便撞上了结实的胸膛。 胤祺一把抱住了她。 听得那强烈的心跳声,周澜泱猛的直起身来,上手便是一推。 “五爷!” 皓腕却被胤祺一手扣住,他拉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胸前,深眸捕住周澜泱脸上的惊慌。 “澜儿!你听我说!” 周澜泱头皮一麻,彻底怔住了,他唤她澜儿。竟这般亲密。 胤祺握住她的手,深沉而认真的说道:“我无意挑拨你与老九的关系,他是我亲弟弟,我待他比所有兄弟都要上心都要好,若他待你好,我乐得见你开心见你快乐,可若老九非你良人,我亦可护你周全。” 这算是…表白? 周澜泱没有再推开他,若是三百多年后,你对我不好,我就离开你,就分手,有对自己好的人出现,大家自然可以进行下一段。可是这个朝代,这些男人,哪一个不是妻妾成群,三妻四妾? 胤禟做不到的,胤祺也同样做不到。 周澜泱摇摇头,轻声道:“现在这里若有第三个人,传了出去,我小命儿就没了。” 闻言,胤祺缓缓松开她的手,有些无可奈何,他微微敛眼,垂首道:“悔不该那日去了珍馐楼。” ?天公不作美,先前还有艳阳当空,此时却霎黑了一片,周澜泱喉头一动,正要说话,却在这时,淅沥沥的下起了雨,雨水不一会儿便爬满了她整张脸颊。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胤祺携着飞奔了很远了。 “好在没有走太远。”她冲胤祺喊道。 胤祺解下缰绳,把马牵了过来,又扶着周澜泱让她上了马。雨越来越大了。 “驾—” ????胤祺打马而行,周澜泱只能窝在胤祺怀里,露出两只眼睛,瞅着这随风的雨,心里叹道:如今这身子骨不争气,可别着凉了才好。 ????“澜儿。”胤祺淡淡的开了口。 ????周澜泱顺势看着他,胤祺的侧脸真是俊的不得了,尽管突如其来的雨水正顺着他的脸颊沾湿了他的衣襟。“如果你现在不愿意回京,不愿意见老九,只想待在这里,那如果你需要什么,便派人来找我,我一定不遗余力。” ????突然而来的感动涌进了周澜泱的心窝,她放肆的放松着自己,在风中瘫在胤祺怀中,贴着他的胸口,闭上了眼。 ????“谢谢。” ?????直到感觉身上的人越来越烫,胤祺终于也抱着周澜泱赶回了庄上。 ????“主子!”安里赫连忙打着伞从里屋赶了出来,一眼见到这样诡异的场面,吓的手一哆嗦,差点掉了手中的家伙。 ????胤祺白了他一眼,斥了一声儿,“闭嘴!” ????贵为贝勒的男人自然没有多少照顾人的经验,所以,当他把湿漉漉的周澜泱塞进被窝时,让闻声而来的周青吓了一大跳! “贝勒爷!请让奴婢来伺候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胤禟来了(上) 夜幕又一番来临,淅沥小雨,无月深空。 有人快马传信问胤祺是否寻好了驻扎地,胤祺便下令让安里赫带着十来人马去了前头一座平山里,驻扎营帐,等候大军到来。 周青在一旁悄悄的偷听着,捕捉到了一个重要信息。 皇上来了,那是否,九阿哥也来了? 她顿时变得兴奋起来,可眼神一移,看到了床上还在昏睡的人,心又一下跌宕了下去。 “周青姑娘。” 她还在埋着头不知想些什么,胤祺便又走了过来。 “五爷请吩咐。”周青赶紧行了个礼。 胤祺说道:“是这样,我们要在这里待个两天左右,一些女眷不好随我们住营帐,所以要在这繁庄歇,澜儿现在病着,所以还得麻烦你与那个阿婆拾缀一番。” “是。” 周青连忙应了下来,道:“奴婢这就去收拾厢房,只是,这里……” “你且放心,若有事爷再来唤你。” “是。” 周青这才退了出去,她走在碎石甬道上,才没忍住回头打量了一眼。 她确信自己没有听错,方才五贝勒唤了自己姐姐叫澜儿……这可怎么好? 周青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按捺着心头的一丝异样,甩了甩发辫。 按说,处理好了驻扎的事,胤祺该是松了一口气了,可是,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女子,他的心情无论如何都好不起来。 他坐到了一旁的独凳上,脑海里不由回想起在河边时,周澜泱曾遥望远方,对他说道; ‘从前的我,泥泞里打滚,与野狗抢食,抱着一心不甘活了十八年,然后一朝跃升,我可酒足饭饱,金银珠宝,那时的周兰天高海阔,脚下之处便是无数种可能,我所拥有的一切与现今而比,岂是一句天上地下?’ 据胤祺所知,周澜泱才十七,可她怎么会说自己活了十八年,口中的周兰又是谁? 胤祺想不明白。 可是,他也不打算深究。 “没关系,我想不明白便不会再想,你既然那么说了,便一定是那么回事。我信你。” 胤祺自言自语着,他伸出手,轻轻的抚了抚周澜泱的脸颊。 ………… 大军一路行进,紧赶慢赶的,意在天亮赶到驻扎地。 康熙的马车在队伍最中间,宽阔舒适,大的可以横睡下几个人。 皇子们大多骑马前行,带了家眷的则将女眷安置在了后头的马车里。 “九哥,你这一路上怎么脸色都这么臭啊。”胤俄骑着马赶上了胤禟,两列的火把高举着,映在胤禟姣好面容上。 胤禟横了他一眼,没有答话。只是脸色依旧不好看。 “我还没问你呢,怎么这次不带小九嫂?”胤俄不屈不挠的继续追问道。 胤禟皱眉,答道:“她没在府上。” “那她……” “老十。” 胤禩追上来,喊住了胤俄,“你就别问了。”说着,他对胤俄轻轻地摇摇头。“方才我上来时听见你福晋像在喊你,你还不回去看看。” “有吗?”胤俄眉头一扬,将马调转了回去,往木吉娜的马车赶去。 胤俄不知道周澜泱的下落许是木吉娜也不得知,木吉娜虽爱四处走动,可并不是爱对别人府邸的事深追刨底的,但自己那个好福晋就不同了。 周澜泱走的第二天,胤禩就从郭络罗云珠口里听说了。 他还记得几个月前,自己福晋脸上那种幸灾乐祸的表情。那日的八福晋眯着狭长的凤眸,冷声嘲道:“我说过什么来着?妾就是妾,九弟宠她一日,还能宠她一辈子?!别人有了子嗣巴不得藏起来安生养着,她倒有脸,还敢自己药了?” “八哥。” 胤禩回过神来,“恩?” 胤禟目光悠长,在夜空里,也不知他在望何处。只听他说道:“阿澜在繁庄里。” 胤禩早就知道了的事,但胤禟从未自己讲过,所以他也从未开口问过。 “发生了什么事呢?”胤禩问。 “她……她一直不想要我的孩子,即使都有了,她都不愿要。她一直都不想安生待在我府里。” 说这话的时候,胤禟脸上明显闪过一抹很透彻的失落和明见的悲伤。 胤禩叹了口气,道:“会不会有什么误会?这次来了,你不如和她好好谈谈?” 胤禟摇摇头,手上一挽把缰绳套在了自己手腕上,微微一提,马的速度就慢了下来,直二人平行在了一起。 “什么误会?她吃避子丸是误会?药了孩子也是误会?”胤禟声音提高了些。 说完后,他仍警惕的往后面看了看,以防有人听了他的话。毕竟周澜泱此举若是传到了宫里,可不是一个发下庄子能完事儿的。 胤禩眸光下扫,微一侧眼,声音温吞以极,缓缓道:“总归,你心里已认定了小弟妹是那样的人,我再多说也无异。索性我便不言了。” 胤禟一愣,愕然道:“八哥这话,什么意思?” 胤禩微微一笑,“有时候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冬日河面厚冰下层也还有鱼虾呢,你惯是咱们兄弟间最有脑子的,怎么一撞上周澜泱,就全不动脑了?先入为主可一定是好事情。” 关心则乱。 胤禩一席话像是一把重锤敲到了胤禟脑袋上,他只觉耳边嗡嗡的响。数月前与周澜泱的种种都一一闪在他脑海里。 瞧着差不多得了,胤禩才转开了话题。 “这次皇阿玛留着四哥在京里,你可知何事?” 胤禟摇头。 帝王心术,从来深不可测。只是近来,胤禛办的差事都与胤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可以说最终得益者都是太子。 “我倒有所耳闻,据说是要四哥率人重查户部税收。”胤禩皱眉说道。 突然,骏马仰天嘶鸣一声,胤禟手一重,将缰绳重重一带,马儿扬蹄缓冲了一瞬,才平静下来。 胤禩皱眉,“好端端的,怎么受惊了?” “没事。”胤禟眉头微皱。 胤禩想了想,还是说道:“你在扬州的生意,要不先稳一段时日,何玉柱上次去呆了太久,只怕已有人在皇阿玛面前上了眼药,况且,江南府从来都是官场的重灾地。你实在该少沾惹。” 他在劝胤禟点到为止,不要将生意铺的太大。 闻言,胤禟笑了,他转头望着胤禩,问道:“八哥,你莫不是忘了?上次大哥那里,我送的那尊送子观音价值几何?皇阿玛斥我,我也无所畏惧。” 生意做小了?你们要钱时从哪里拿出来?他的潜台词很明显,胤禩自然听懂了。 “你为八哥做的,八哥都知道。”胤禩语重心长的劝道:“正因如此,我才觉着,是否扬州那头先放一放?” “多谢八哥,我想想。”胤禟语气淡了下去。 “罢了,你不想听,我也就不说了。” 胤禩拍了拍胤禟肩头,驾马前行,与他拉长了距离。 此时,胤禟的心头却回转着胤禩的那些话。 厚冰之下还有鱼虾,先入为主并非好事。 可是,若是误会,她为何连解释都不愿? 第一百一十五章 胤禟来了(下) 周青忙前忙后,又打草药去煎,又取冷水镇了帕子给周澜夜覆在额头上,阿婆听见动静也来帮忙。可就是半点不见好转。 “周青姑娘,这样不行,澜姑娘烧这么厉害,就靠着这么一点野草药可怎么行?”阿婆取下周澜泱额头上的帕子又放铜盆里浸水,搅了搅,颇为不安的对周青说着话。 是啊,这十里八村的,这半夜,上哪儿去找药材找郎中? 突然!一个身影闯进了周青脑海里。 五贝勒! 或许,他应随身带着药材,搞不好,还有御医大夫呢! 周青给自己打了打气,让阿婆看好周澜泱,自己去去就回。 驻扎营帐的地方不算远,可周青一个小姑娘,脚力有限,走了许久只觉得腿脚肿痛,可哪里能看见半分营帐的影子? 天公偏还与她过不去。没走到一步,又下起了倾盆大雨。周青一仰头,雨水顿时浇遍了她全身,漆黑的夜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影儿都没一个,土地被雨水冲刷成道烂泥,周青突然委屈极了,可怜周澜泱,也可怜自己。 “姐姐!我该怎么办呀!”借着雨水,她痛哭出声。 她一脚深一脚浅的踩到泥地里,缓缓移动着,忍不住,出声大喊着。“五贝勒!五贝勒!” 回音飘在空荡荡的山间,周青回想起自己从小父母双亡,被养在乡下庄子上,虽也又仆人看顾,总归不是自己的家,做什么都得小心翼翼的,本是一次探亲,可却被留在了京城里,守着甜心斋的日子,周青是开心且心满意足的。 她认为周澜泱对她很好,二叔婶娘还有堂兄周清河对她都好。 可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没好报呢? 周青哭喊道:“五贝勒!你在哪里啊!” “五贝勒!我姐姐病了!你救救她啊!” 不知过了多久,大雨有了歇停的迹象,她一边喊,一边找,终于…… 传来一阵男声。 “何人高喊!” 周青头昏脑涨,此时听到回声,却兴奋的溢于言表,她强打起精神,道:“奴婢有急事,要找五贝勒!” “放肆!一个山野村姑也敢来找五贝勒!快滚!这里是禁地!” 周青追着上前,又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斥责那人道:“无礼!这位姑娘说了有急事求见贝勒爷,耽误了你可承担?” 接着,那人小跑过来,借着蒙蒙的光,周青认出来了,这是安里赫。 “姑娘怎么淋成这样?这么大的雨找贝勒爷何事?若不是我出来碰见你,你可怎么办。” 周青像看见了救星,欣喜若狂道:“我姐姐病了,我们没药没大夫,求求贝勒爷带人去救救我姐姐吧!” “周格格病了?”安里赫知道胤祺对周澜泱的心思,也不敢耽误,忙将周青带进了帐篷,又给了她一张干帕子,道:“你好好擦擦,我这就去找贝勒爷,别急。” 周青擦了擦身上的湿迹,没一会儿,便听见马蹄疾驰的声音。 她连忙丢下帕子掀开帐篷走出去追,只见此时天已蒙亮,雨也停了,两匹马已绝尘而去,她终于放下心来。 ………… 周澜泱浑身酸痛,缓缓睁开了眼睛,脑袋便是一阵晕眩,好不容易缓过来。 “澜姑娘,你醒了?”阿婆守在床边,喜滋滋的,连忙转身去捧了一碗粥,“奴婢才熬好的,放凉了温度将将好,您吃点?” 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总之,周澜泱确实是饿急了。 她吃了几口后干脆把碗接了过来,三下五除二的喝了个干净。嘴一抹,她才问道:“阿婆,我睡了多久?周青呢?” “哎,昨晚您突然又烧上了,周青姑娘为了给您找大夫找药。去找了五贝勒,此时周青姑娘还没回来呢……” “还没回来?” 周澜泱急了。 门被推开,胤祺走进来,忙劝道:“你别急,我走时已嘱咐安里赫好好照顾她,你妹妹为了救你,昨晚淋着大雨在山路上走了半宿,太医说若再晚来一会儿,你得烧糊了。” 见她精神状态好起来了,胤祺有心逗逗她。 闻听周青为了自己淋着大雨半个山头的找胤祺,不知一路多辛苦。周澜泱心里酸涩极了,自己前世好歹也活了二十几岁,可这个时候的周青却实实在在的只是个十六七的小姑娘。 “怎么了?不是说了爷那边有人会看顾她吗。还担心?” 胤祺坐到了床边的独凳上,笑了声。 而院外。 “吱——”大门被人推开,胤禟疑惑的看了眼没关紧的房门,缓缓走了进去。 “九哥愣着干嘛?快进去啊,五哥不是吩咐好了吗?女眷们住你庄上,快些进去,我福晋可累着了,急需歇一觉。”胤俄伸着脑袋往里瞅,不停的催促道。 胤俄和木吉娜在他身后,再往后还有些侍卫下人。 “进来吧。” 胤禟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跟进来。 阿婆正好出来打水,突然见着这么一大群人出现在院子里,吓的哐当一声掉了盆儿。 “参见九阿哥。”阿婆连忙跪下行礼。 “急急忙忙的做什么?周格格呢?” 故意按捺着心头的激动和忐忑,胤禟压低了声音,皱眉责问道。 阿婆咬咬牙,答道:“周格格她病了,在屋里休息呢。” “病了?”胤禟一惊,脚步也快了许多,他直接走了过去,瞪了婆子一眼,“你怎么照顾的?!” 说着,他上了阶梯便要开门,阿婆喊了一声,“九阿哥!” 却没来得及,胤禟已一把推开了门。 屋内的人同时看过来,周澜泱已起了身,她长发及腰,面色有些苍白,像是才睡醒起身,就罩着披风坐在桌边喝药,胤祺则坐在她对面。 胤禟看清二人后,血气上涌,只觉得快要气的晕过去,他上前几步,一把摔碎了周澜泱的药碗。 “周澜泱!” 周澜泱抬头,眼神一颤,望着他,声音缓和,道:“你摔我的药做什么?” “你那是什么药?”胤禟指着一地药汤,低头看着周澜泱,质问道;“迷药吗?” 周澜泱一愣。 又听胤禟继续说道,“将我五哥迷的神魂颠倒的,你可以啊!这几个月天天见不着我,不用伺候我,你是不是心里特痛快?” “老九!”胤祺一拍桌子,起了身,“凡事不分青红皂白张口便是妄语,成何体统!” “你倒是给我说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胤禟怒从中来,直接绕过周澜泱,逼到了胤祺身边,他赤红着双眼,愤恨的瞪着自己亲哥哥,怒道:“皇阿玛让你先行择营地,择女眷住所,你择了我的庄子倒也没什么。怎么?哥哥还顺道将我这小妾择到床上去了?” “放肆!” 胤祺扬手便要一耳光给胤禟呼过去,可快挨着脸时又生生止住了。 胤禟回以嘲讽目光。 “你可知,她昨夜病重,是她那贴身丫头寻了半宿才找到我,求我带太医来为她医治,太医说,若再迟上一会儿,人都没了!” 说完,胤祺狠狠的推了胤禟一把。 胤禟愣住了,他脚步一踉跄,目光落到了一旁的周澜泱身上。 从开始,到现在,她连一个正眼都不曾给过自己。 第一百一十六章 对峙 胤禟盯着眼前的人,她与自己不过就是几步距离,可怎么却又仿佛隔了那么远。 他往她身边走了几步,周澜泱却纹丝不动,依旧偏着头,目光落在一旁的书架上,那上面堆满了经书。 看见胤禟充满攻击性的步伐,胤祺唯恐他冲动之下又做出什么事儿来,跟着也上前了一步。 可他的步伐刚刚迈出,胤禟的声音就冷冷的传了过来。 “哥哥还不出去在等什么?” 胤祺微一抬头,目光便与胤禟扫过来的阴骘眼神对上了。 他的心头一沉,周澜泱也回过头来,对他微微一笑,仿佛在叫他放心。 最终,胤祺深吸了一口气,开门离开了,他才刚踏出几步,胤禟的冷笑声就从他后背蹿过来,“十弟与十弟妹在门前,若是碰见你从我小妾房里出来,不知五哥你心性甚善,谦谦君子的名声还要不要?” 胤祺背着手,头也不回,淡淡答道:“我问心无愧。” 门一关拢,屋内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气氛中。 “好一个问心无愧。”胤禟突然冷笑道。 周澜泱闻言,神情淡漠的瞟了他一眼,仍不答话。 突然,下颌被人用力一箍,胤禟捏着她精巧的下巴把人拖到了自己眼下,“你刚刚不是还对着他笑的那么开心吗?怎么爷面前就换了副表情?恩?!” 那双以往总是流露出古灵精怪的眸子此时却冷的像一口干涸掉的枯井。眼帘一抬,轻轻缓缓的瞧了一眼胤禟,任由着被桎梏住,薄唇一张,平铺直叙的说道:“我什么表情你也要管吗?” 胤禟被她堵的噎住,讨厌她这种时候都还在与自己争辩,她的伶牙俐齿向来便可恶的很。 心有所动,思念了多日的人就在眼前,胤禟抱住她,深深的吻了下去。 周澜泱瞳孔猛的一颤,胤禟的吻充满了攻击性和掠夺性,再不复以往温柔,当唇上感觉到明显的痛感时,周澜泱伸手推拒着胤禟。 “唔——”她的手捶到胤禟的胸膛上,那等力气无异于蚍蜉撼树,以卵击石。 胤禟被她捶打了几下,先时不以为意,可一直肖想着的人在怀里撒泼扭捏,胤禟只当她的抗拒是在为自己助兴,是一种勾引。 于是,他手一下滑,紧紧的扣住她的腰身。终于才松开了她的唇。 周澜泱眼里氲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胤禟声音却已染上了情欲的沙哑,“再动下去后果是什么你知道……” 裹着,周澜泱不敢再有任何动作,只能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胤禟。 “为什么不派人来找爷?”胤禟扫了一眼屋内的陈设,这繁庄未有住人,本就较为破败。 周澜泱回道:“这庄上只有阿婆一个人,我派谁来?” “况且,真派了人来找你说我病了,说我过得不好,你信吗?你有时间搭理我吗?” 周澜泱冷笑着嘲讽道。 “你非得这样和我说话吗!”胤禟气急,又提高了声调。“你与老五怎么回事我还没置喙你呢!你还跟我做起脸色来了?” 闻言,周澜泱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胤禟,笑了一声,道:“怎么回事方才五爷已经说了,你若不信就算了,何必再多问。” 胤禟深呼了一口气,努力的调整着自己的情绪,控制着心头那股快要喷薄而出的怒火。 “那若我这次不来,你是否打算一辈子待在这里,再也不回我身边来?” 他问。 周澜泱微微垂眸,敛住了一些胤禟看不懂的情绪神色,淡声答道:“是。” “究竟为什么!”胤禟忍了半晌,想与她好好说,可拼命压抑的怒火都因为她一个是字而再度爆发出来! “为什么你宁愿呆在这里,过这种日子都不愿意……” 周澜泱突然仰头,打断了他的话。 “我在这里,我过这种日子,不正是拜你所赐吗?你现在在问我为什么?”周澜泱呵呵笑,明眸皓齿此时却像是一株清冷易折的花,“我还想问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不信我!” “孩子掉了难道我不伤心吗?你一回府就定了我的罪,是你从来没信我,现在却来质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再也忍不住,周澜泱掉下泪来,伸出手狠狠的推了胤禟一把,一如离开当日。 可这次,胤禟却接住她的手。 他总是见不得周澜泱哭,她一掉泪,他便急慌了。 “阿澜!阿澜!你听我说,我……我当时是气急了,我一听到孩子没了,我急的不得了,上次还有避子丸,所以我……”他语无伦次的解释道。 其实在路上,胤禩的那些话便让胤禟反思了一阵,确实当日回府便听到了周澜泱自己灌药小产,而却从未问过她一句,听她说一言。 “是我错了。” 胤禟眼睛红红的,他握着周澜泱的手,再度重复道:“是我错了,阿澜。” 周澜泱回首冷冷的看着他,笑出泪来,她问:“你记不记得以前你答应过我什么?” 胤禟一愣。 “你说你会好好待我,对我好,信我,爱我,疼我。” “可你信我吗!避子丸在你眼前,绣儿也死了,我孩子没了……”周澜泱转过身,往书架方向走了几步,却步履虚弱,她攀住红木书架,紧紧的攥着镌刻成蔓藤模样的把手,声音发颤,继续说道:“是啊,那种情景下,信我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仿佛一切就是我做的,我害刘氏小产,我吃避子丸,我自己灌药药了孩子,我还一直一直想要离开你,我有许多秘密……” 突然,周澜泱回头,望着胤禟,看见男人脸上一片复杂神色,可那双眼中还有担忧。周澜泱多日以来的委屈通通爆发了出来,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喊道:“可是为什么,你就不能信我一次呢?为什么要帮着她们欺负我啊!” 周澜泱泪如雨下,在那处手足无措的站着,痛快的嘶吼哭泣。 那模样就像是被抢走了糖的孩子。 胤禟再也忍不住,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人抱在了怀里。 他把下颌抵在周澜泱头顶上,收紧了这个怀抱,仿佛一松手,这人就会消失不见一般。“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不信你,不该不冷静。” 忽然,周澜泱伸手狠狠的捶打着胤禟,“道歉多容易!说一句对不起,我受的委屈就当没受过吗?” “我补偿你,补偿你好不好?”胤禟受了她的打,也不挡不拦。 “呵。”周澜泱住了手,擦了擦眼泪,冷笑了一声,嘲讽道:“多简单啊,九爷。您财大气粗,把我当您的宠物一般,喜爱时就召来摸一摸揉一揉,惹了您疑心惹了您生气,就打骂责罚,发现事情不对,又一句道歉一点补偿,此事便当揭过了……” 胤禟闭了闭眼,恼怒的驳斥道:“我没有拿你当我宠物!” “小妾可不就是宠物?” “你!”胤禟瞧见周澜泱眼神讥讽,才想到自己刚进门时摔了她的药不说,还对着胤祺说了那些话。 “我那是气昏头了……”胤禟有些不自在的别过身去,双手覆在身后互相搅搓着,说道:“一大早的,你们两人就在一间屋子里,我……我是误会了,我口不择言……” 胤禟保证,今日道的歉应是有生以来最甚了。 周澜泱幽幽的望了他一眼,转身回了凳子上坐下,她瞟着桌布上的淡色碎花,忽而轻声说道:“最近甜心斋怎么样?我阿玛额娘怎么样?” 闻言,胤禟不由的一喜,他也跟着坐过来,一把牵住周澜泱的手,喜道:“你不生爷的气了?” 周澜泱抽出手,男人力气大,拽的她生疼,她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微微恼怒的瞥了胤禟一眼,道:“你先说,说完我再决定要不要继续生你气。” “好好好。”胤禟把头点的像捣蒜,他说道:“你那店铺生意挺好,周清河很得力,老大连提拔他两级,直接把人带身边了,你阿玛额娘也好……还不知道你在繁庄上。” 周澜泱放下心来,点点头,心头舒畅了些,“那便好。” “至于孩子的事。”胤禟心里顿时内疚不已,声音竟也有些更咽,“你放心,回了府去,爷一定彻查此事。” “查?”周澜泱眯了眯眼,神色恹恹。 她说:“三个多月了,谁做的会傻到把证据留下来等着爷去查吗?刘氏小产那次,若真是我做的,我可不会傻到让人查到我身上来!” 胤禟闻言大震,慌慌张张的又握紧了周澜泱。周澜泱一愣,却见胤禟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神色里满是紧张。 是啊,她多聪明一个人,怎么会留下蹩脚明显的证据叫人逮住她呢? 像是看穿了胤禟的内心所想,周澜泱轻笑,右手轻轻摸了摸胤禟的脸,道:“爷之所以会信是我所为,是因为从没有相信过我会老实留在你身边吧。” 第一百一十七章 解释不通 ‘叽叽——叽叽——’ 石桌上一匡精致的鸟笼,胤俄正拿着一株狗尾巴草不停的挠着那紫色小鸟的痒痒,弄得那小家伙叽里咕噜的乐的发颤。 “你还真把这累赘带来了,若是皇阿玛瞧见,定得责骂你。” 木吉娜坐他对面,颇有微词的瞪了他一眼。 胤俄嘴里吹着愉快的口哨,眼色轻快,无所谓的耸耸肩,说道:“爷就是不逗鸟,皇阿玛也喜欢骂我,左右都是骂,随老爷子高兴吧。” 木吉娜无奈的摇摇头,“不上进的东西!” 许是夫妻二人相处模式就是如此,胤俄对于福晋的恼怒并不以为意,他突然伸手拽了拽木吉娜的袖子,冲她挤了挤眼睛,神秘兮兮的说道:“方才那个人,是五哥没错吧?” 木吉娜左右张望了眼,点点头。 她眉头一瞥,只觉从胤俄那张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来,果不其然,胤俄笑了声儿,贱兮兮的说道:“大清早的,从小九嫂的房里出来,也不知道两个人……” “怎么可能?定是有什么误会吧。”木吉娜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口中却道。 “什么误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歇了一夜,除了那档子事还能是什么?研究诗词歌赋?得了吧,又不是三哥。” 胤俄将那逗鸟的狗尾巴草叼在嘴里,白了木吉娜一眼,眼里写满了对胤祺的不满。 倒是他口中的三哥把木吉娜逗笑了。 他们兄弟间都有小话,说是胤祉在那花诗会上与个名貌才女有了苟且,又被人撞了现行,三福晋董鄂月容问他,答说只是以诗词会友。 “哈哈哈哈。”木吉娜捂嘴笑道:“得了吧你,我可是现在想起三嫂的那张脸都觉得精彩呢。红红绿绿的。爷,您说这三嫂当初也是声名在外的才女啊!董鄂鹏春的掌上明珠呢!可如今怎么就这么入不得三哥的眼呢?” 对此疑问,胤俄手一摊。道:“这有什么想不懂的?家花没有野花儿香嘛。说不定五哥就是……” “我怎么了?” 胤俄与木吉娜脑子一懵,默默的回头一看,就见胤祺负着手,站在他们面前。 “五哥……”胤俄摸了摸光亮的脑门,似乎有些被人撞破了现行的尴尬。 木吉娜也干笑着行了个礼,“五哥好。” 胤祺淡漠的扫了他们一眼,眼帘一扫,温声说道:“凡事知未全,又何必言论。” “我,我那就是图个嘴快,嘿嘿。”胤俄悄悄的扯了扯胤祺的袖子,像个小孩子撒娇似的,胤祺垂眼看他,抿唇一笑。没再说什么。 “对了,五哥,五嫂他们应该都快到了,您要不去接一下?” 木吉娜指着门外,巴不得将胤祺赶快哄走。 胤祺点了点头,没与他们计较方才的那番家花野花的言论。 屋内的相处氛围好上了许多,胤禟痛心疾首的承认着自己的罪过,大有一副要跪下磕头谢罪的架势,那模样让周澜泱联想到了三百多年后被人们称为渣男的那批人。 她噗嗤一声,被自己的脑洞逗笑了。 胤禟倒是有些紧张,桃花眼里闪着一些些忐忑,他凑近了,问她。“你走时为何将我送你那些东西全数放在屋内?” 周澜泱头一偏,嘴角一撇,道:“不稀罕了。” 闻言,胤禟一急,手也往袖囊里探,嘴里念叨道:”你怎么能不稀罕呢!别的就不说了,这玉手钏可是爷珍藏了许久的,都赏你了,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突然手心一沉,周澜泱俯眼一扫,时隔多月,再次见到了那熟悉的玉手钏。 “要不是它,我也不会过成今天这样。”周澜泱轻蹙眉头,眼底蕴着淡淡的哀愁,自言自语道。 胤禟听到她的话,疑惑道:“什么意思?” 周澜泱咬咬牙,突然生出了一种想要把全部都说给胤禟听的冲动,她眼珠子一转,笑道:“若我说了,爷可别被吓着。” 还搞的神秘兮兮的。胤禟嘴角一弯,那抹标志性的笑容带着半分邪气,眼底闪着周澜泱熟悉的光彩。道:“行,你说便是。” 为了烘托气氛的诡异,也或许是为了平复心头的紧张,周澜泱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她覆在胤禟耳畔,咽了咽喉头的唾沫,紧张兮兮的,声音悄瑟道:“其实这个手珠,我早就戴手上了,爷未给我之前,我就已经有了。” 什么? 胤禟被周澜泱绕口令似的话给弄懵了。他摇摇头,一手拍在了脑门上,闭着眼睛叹道:“等等,你等等,慢点说。什么叫我没给你,你就有了?这手珠可一直在我手上。” “整个事情的关键点就在这里。” 周澜泱噌的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胤禟,胤禟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的一愣,抬起头来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秘密吗?其实就是这个手珠带我来到你身边的。” 她目光澄明,坚定的看着胤禟,她捏着拳头,全身似乎都在颤抖,尽管她竭力保持平静,可不想,还是被胤禟按住了肩膀。 “你抖什么?”胤禟笑出声儿来。 一瞧他反应,周澜泱就知道这人不信自己。也是了,若是换身而处,只怕她也当对方是在说鬼话瞎扯呢! “那我问你,你说手珠是你的,那怎么一直好好的在我书房里呢?难道是你卖给别人的?可我这手珠可是花了大价钱从倭国收来的。莫非,阿澜是倭国人?” 胤禟伸手在周澜泱那高挺的鼻梁上刮了一下,又点了点她额头,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原本准备全数告知真相的周澜泱突然就焉了,她神色像是泄了气,轻轻叹了口气,笑道:“我与爷说笑呢。” 要怎么解释那串手钏的由来?怎么说明自己是三百年后的人?说不清的,就如胤禟的认知,手珠一直在她手里,怎么可能眼皮子底下到了别人手中呢? 闻言,胤禟眼里写着我就知道,他笑着,又揽住周澜泱的肩头,可突然又红了眼眶,他分外真诚的说道:“日后不管何事,我一定都站在你身后。” “九阿哥!” 胤禟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了侍卫的喊声。 胤禟有些担忧的看了周澜泱一眼,周澜泱拍了拍他的手,“你去吧。” 原是康熙已到了驻扎地,要全数过去汇合。 第一百一十八章 谁比谁高贵 整个庄子上的人瞬间走完了,周澜泱趟回床上去歇了歇,正打算闭着眼睡一会儿。 那头门又敲响了。 周澜泱下床去开门。 见着眼前的人,周澜泱的眼一下就湿润了。 是周青! 她身上还穿着昨日那件衣服,淋了大雨。湿了又干了,此时站她面前,周澜泱都能闻见一股酸味儿。她连忙把周青拉进屋来,又去柜子里给她找衣服,一边急急说道:“你先换身衣服,我去给你煮碗姜汤。” “你这孩子,真是太乱来了……昨晚你那样,若是出了什么事儿,我该怎么办才好呀。” 周澜泱把衣服放在周青手上,催她换衣服。 “姐姐别担心,我在五爷帐中,那个安侍卫还安排人给我用了姜汤和药,我好好儿的,一点事也没有。”周青倒反过来安慰起了周澜泱。“好在昨晚找到了五爷,不然那后果我才真是不敢想。” 周青拍了拍胸脯,笑脸灿烂如星河,道:“五爷真是个好人。” 闻言,周澜泱点点头,表示赞同,又捏了捏周青的脸颊,道:“快去将衣服换了,我去给你煮碗姜汤。” “恩。”周青甜甜一笑,抱紧了手中的衣服。 ………… “宋时郭熙便曾言‘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欲滴。’果真如此,上次来时还是冬日里呢,白雪茫茫,如今眼下,又是苍翠一片,美不胜收啊!” 这处地界儿,两岸青山对峙,绿树滴翠。抬头奇峰遮天,脚下清流潺潺,怪石卧波。难怪胤祉有大好兴致诗词歌赋。 “恩,确实不错。” 突然,一阵威严的男声响在身后,胤祉连忙转身,见是康熙带着儿子们也走到了这处望山景,连忙叩身道:“儿臣参见皇阿玛!”、 “起来吧。”康熙爽朗一笑,背着手站在了胤祉之前那处位置上,睨着满眼美色,赞道:“这乡野之间还有如此景色,美哉!美哉!” “老五眼光独好。”一片赞后,康熙回头对身后的胤祺扬了扬头,表扬道。 “儿臣不敢居功,此乃天地自然风光,都是皇阿玛福荫所至。”胤祺谦逊的推了功,倒更得康熙满意。 君父满意,做儿子的自然就放下了心,原本康熙定的是去了草原各部回程时再春狩,可行到了这处,又觉得时节正好,待回程再猎怕就不美了。 他捻了捻胡须,唤来了胤褆。“老大,你瞧,若是这处狩猎,与木兰围场相比何如啊?” 突然被点名,胤褆有些出乎意料,可突然的狂喜却占了上风,他忙拱手作答:“儿臣以为,此处虽比不得木兰,可也天地广物,独有灵气,闻听此处山涧许多灵兽专挑夜间出没,既然咱们此次路急,不如也试一试夜猎,添一番意趣,皇阿玛您看呢?” 夜猎? 果见康熙来了兴趣,不止是他,身后的众位阿哥,包括在远一些的武将能臣都一副跃跃欲试之样。 “大哥这个提议甚好!” 胤俄兴致勃勃的往前踏了一步。 突觉脸上一道凉悠悠的目光,胤俄不自在的咂咂嘴,默默的又退了回去,康熙瞟了他两眼,笑话道:“你?” 胤俄脸一红,梗着脖子道:“儿臣怎么了?儿臣也能独中个两元三元的呢!若皇阿玛不信,就与儿臣赌上一赌?” “老十!放肆!”胤祉沉着脸,斥责到胤俄,“君父之前,怎可如此无状?” “无状也轮不到你来教训。三哥好大惯了。”胤禟连忙上前,将胤俄护在了自己身后。冷哼一声,眼里全是戏谑,“三哥若是不乐意,不如趁着今晚与老十较量一番?” “你!” 胤祉上前一步,胤佑也连忙上前挡住他。 方才还好好的,又因为几句话又闹成了一片。胤祺扯了扯胤禟的袖子,眼睛瞅着康熙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众人这才稍稍收敛了,各回了各位。 康熙的眼神怒其不争的扫了各位龙子一眼,哼道:“一两句话都能吵的不可开交,你们可真是兄友弟恭的好兄弟啊!” “谁让你生那么多……”胤俄埋下头,眼神却颇有怨怼的瞟了一眼康熙。 康熙自然听不见他的话,可胤禟倒听分明了,连忙又拽了他一把,瞪了他一眼。 康熙望着儿子堆里,来回扫了几眼,脸色越是不喜,沉声道:“十四呢?” 胤禩连忙拱手答道:“回皇阿玛,十四弟在途中有些发昏症,此时已在帐中歇下了。” “昏症?” 闻言,康熙脸色一下就变了,方才还因为没见着胤祯而有所恼怒,此时天颜却又似乎有些担忧。 “可唤太医瞧了?”他问道。 “皇阿玛不必担心,儿臣方才已唤了太医去为十四弟瞧了,没有大碍。”胤禩面色如常,挂着浅显的笑意。可胤禟在一旁看着,却是看的皱眉。十四一路上都藏在队伍尾巴上,叫他赶齐也不上来,胤禩则是与自己一道在中间路段。自己不知胤祯有了昏症,胤禩如何知? 心有所想,胤禟眨了眨眼,轻轻的摩挲着手上扳指,意味深长的看了胤禩一眼…… 而女眷们则是到了繁庄里,周青心有不愿,还是规规矩矩的接待了她们,收拾好了四间厢房。 周澜泱在屋内抄经书,周青擦着额头的汗,进屋来,不高兴说道:“姐姐,九爷既然已经来了,你们也已经说和了,你还抄这东西做什么!” 周澜泱一笑。 抬手就着毛笔就在周青鼻尖点了个黑点。 突然被作弄,周青不高兴的跺了跺脚。“姐姐!” “哈哈哈……”周澜泱畅快的笑了出声儿,才解释道:“虽然福晋是在折腾我,但这几个月,我也确实从中找到了一些意趣,难怪有的人整日佛语不离口呢。” 说话间,周澜泱眯了眯眼,才缓缓继续说道:“静心养性,挺好的。” 话音刚落,周澜泱便又埋下头抄誊起来,周青拗不过她,只好站在一旁给她研磨。 “周格格,福晋请您大厅一叙。”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进屋内,周青丢下研石,瞪着眼便一副要出去跟人干仗的架势。 “回来。” 周澜泱头也不抬,轻声唤道。 周青回头站住,见周澜泱一笔一划极其有力,笔锋有则。“让她叫吧,你也别出去和她吵。” “我怎么不能和她吵?那日要不是她为难,姐姐你的孩子说不定就……” 笔锋突然一歪,周澜泱在听到孩子两个字后,突然心绪不宁,重重的落了墨。她放下笔,拿起那张快要誊完的纸张,眉眼一啖,一把将它揉碎了。 那眼神中的冷漠和戾气让周青莫名的打了个颤,她住了口,嗫嚅道:“姐姐,我……” “你不用自责,已经发生的事没什么提不得的。”周澜泱一边说话,一边又取了白纸,拿镇纸镇上,又重新润墨,重头抄起。 “所以我才气不过,那日她们过分如此,如今倒是能像没事人一样了……”周青抬手擦了擦快要掉出来的眼泪。 “周格格!” 秋衣的声音大了许多。 周澜泱依旧不为所动,继续对周青说道:“你放心,我可不是那种任人宰割的傻子。” 闻言,周青像吃了一颗定心丸,她抬眸一笑,周澜泱脸上的镇定莫名的让她心中安定了不少,这才是周澜泱该有的神色。 周青心道:我就知道是这样,姐姐只是对九爷失望伤心了,才不是任由那些恶人蹦跶。 “周格格!你是聋了吗!” “此事隔了许久,要再追查,有些吃力。如你所言,那日就算不是秋衣阻拦,只怕也是一样的结果。”周澜泱淡淡的说道。 “难不成就让福晋这样坑害您?”周青气急,瞪大了眼。 周澜泱摇头,笑道:“福晋?你怎么能因为秋衣阻拦便认定是福晋害我呢?子嗣不旺,福晋是当罪责的,就算她要害人,也不会自己动手。” 也不知道周青听没听明白,周澜泱没再与她解释。 直到秋衣直接拍响了房门,大咧咧的骂道:“周氏!你别给脸不要脸!现在几位主母都在正厅里,你一个小妾去请个安都不会吗?” 门突然被大力打开。 周青端着化开的墨水往秋衣头上就泼了过去,“贱婢大胆!”周青挎着盆,幸灾乐祸的睨着秋衣。 “周青!你知不知道我是福晋的人?” “所以你刚才那些话是福晋的意思吗?” 轻飘飘的女声由远及近,周澜泱将周青轻轻推开,站在们中间,直直的望着秋衣,轻巧问道:“你一个奴才,也敢在我面前提那个妾字?是不是福晋教你的?” 她一边望外走,秋衣见她逼近自己,突然捂住脑袋,生出了一股周澜泱要给她打下来的感觉。 不料,周澜泱只是与她擦身而过,秋衣缓缓的松开手,与此同时,周澜泱也顿住了脚步,幽幽回头,慢条斯理的对秋衣说着,“你怕什么?放心,我不打你,你一个奴婢,还不是主子怎么说你就怎么做。打你岂不是脏了我的手?” 她极冷漠的收回了眼神,径直往厅中走去。 倒是周青,竟没有跟上去,而是堵住了秋衣的去路。 “你干什么!”秋衣瞪着周青,声音却略有些颤抖。 周青笑了笑,没说话,却突然!扬起手一耳光便给秋衣摔了上去! 真爽! 这是周青第一次动手打人,还是为难过自己的人,真爽! “你敢打我?”秋衣满脸不可置信。、 周青拍拍手,挑眉道:“打你就打你,还有什么敢不敢的?” 秋衣扬起手,便要回击。 周青逼近一步,厉声吼道:“你敢!” 这一声,竟叫秋衣堪堪住了手。 “你最好搞清楚,你是福晋的一个奴婢,我是周澜泱的妹妹,再是奴才,也不是你能比的!” 秋衣一愣,突然哈哈大笑,她捧着肚子笑出声儿来,指着周青,笑的上起不接下气。 她的笑声太过渗人,周青莫名起了层鸡皮疙瘩,她不自在的摸了摸手背,硬声道:“你笑什么!” “我笑什么?”秋衣手指点着眼眶,擦了擦泪,道:“我笑你天真!你是周澜泱的妹妹又如何?难不成你也能嫁给皇子做妾?我听福晋说过,人家可是五品官家的大小姐,你是个什么东西?也和我一样就是个奴婢!” “我是她妹妹!” 周青气急败坏,眼里逼出两颗泪来,她却倔强着没让它掉落。 “妹妹又如何?归根结底,你只是她身边做粗活儿的,与我一样,都是奴婢,我伺候的是福晋,你伺候的是一个小妾!你说,咱们谁比谁高贵啊!哈哈哈”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夜猎 “你……” 周青气的浑身颤抖,咬牙切齿。秋衣还在那笑,嘴里继续吐出如利刃一般的话语。 “你以为府里的人不知你的身份来历?你是周家养在乡下庄子上的孤女,虽是周澜泱堂妹,身份却与人千差万别,不然,为何一个嫁阿哥,一个却为婢呢?” “啪”的一声,周青又打了秋衣一耳光。 秋衣受了这一巴掌,捂着脸笑的更猖狂了,她指着周青气的铁青的脸色,嘲讽道:“你瞧瞧你这幅模样,比那日跪在我脚下求救还要可笑!” 一语将周青的思绪牵扯回了那日。 自己跪在地上,抱着秋衣的裤腿声声哀求着。 “总有一日,我会让你也跪下来求我的!”周青的眼神宛如一把杀人的利光,在逼视了秋衣一阵后,又以肩膀狠狠的推了她一下,才走开。 正厅上。 三福晋董鄂月容坐在主位上,客座上坐着五福晋,七福晋,八福晋,还有自家那位九福晋。 周澜泱走近,便听见董鄂月容端着一副笑脸,绣帕挡在唇边细声说道:“本是九弟的庄子,却让我坐在这主人家位置上,实在叫人难为情。” 周澜泱差点没忍住就笑了出来。 难为情你倒是下来啊。她幽幽美目投射出一阵讥讽笑意,心道看来这个三福晋与三贝勒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人,最好这些表面功夫,一个破败庄子的客座之分,也叫她难为情出了皇后宝座的意味。 “三嫂说的哪里话,大嫂和太子妃都未来,现在咱们妯娌间,您是最大的,自然该坐那里。”他塔剌和晴说了句劝和的话。其余几个也点点头表示附和。 董鄂月容刚要说话,就瞧见了缓步过来的周澜泱。 “这不是……”董鄂月容把眼神移到了董鄂惠雅身上。她一回头,周澜泱刚好踏进来。 董鄂惠雅脸上浮现出一股莫名的笑意,更似一种痛快神色。 “妾身给各位福晋请安。” 周澜泱一个深蹲万福,极为恭敬。董鄂月容与董鄂惠雅对视一眼,却并未睬她,而是对七福晋说道:“对了,七弟妹,听说七弟府上又添了个小阿哥?” “是啊,七爷高兴坏了,这下咱们府上也算热闹了些。”七福晋回道。 董鄂月容点点头,又拉起了其他家常。“上次我在娘家带回了一些茶叶,是我阿玛办差外出带回的,这次我也带了些来,听说晚间他们爷们儿要去夜猎,不如,我们姐妹就围炉夜话,岂不美哉?” 剩余几人你看我,我看你,都点点头。 “三嫂果真和三哥一家人,最是风雅了。”董鄂惠雅喝了口茶,抿了抿唇,脸一仰,笑道:“瞧瞧,听着三嫂那里有好茶叶,我这现喝上的都不稀奇了,倒觉得无味。” “哈哈哈……”七福晋说了句,“九弟妹惯会说笑,谁都知道你啊,是在你们府上好东西用多了,吃什么都觉着不稀奇,我瞧着这茶叶口味还挺清淡。” 周澜泱蹲的脚麻,心里骂了她们一万道草泥马,可面上自然半点也没有表露出来。 董鄂月容是打定了主意要配合自己妹妹收拾她,周澜泱懒得搭理她们,索性也当无视她们。 倒是有一人,从一开始就没参和到她们的对话中去,此时也是端着有些缺口的茶杯啜了一口,冷声冷面的开了腔。 “这茶是你煮的?” 周澜泱一愣,侧头去看,竟是那郭络罗云珠! “回八福晋话,这是阿婆煮的,妾身炒的茶料。”周澜泱垂首作答。 “都有些什么?” 郭络罗云珠便是如此,她从不会理会在场的都是些什么人,乐意搭理你就搭理,不乐意的话便是不会开口一言,虽然她们在讲什么围炉夜话,她偏喝着茶好喝,要打破话题问个究竟,只图自己高兴。 “八弟妹……”七福晋坐她旁边轻轻的推了推她,并以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劝道,“你瞧瞧三嫂脸色,怕是……” 不高兴三个字七福晋还未说出口,郭络罗云珠已是挑眉一笑,狭长的丹凤眼中流转着轻蔑与嘲讽。 “各位嫂嫂,你们谈你们的,我问我的,怕是不干预吧?” 她的目光一一掠过几位妯娌身上,嘴角牵起的弧度更是傲然。 周澜泱蹲跪在地上,此时也不禁仰头看向郭络罗云珠,这是她第一次仔细的看着这个嚣张跋扈的女人,不知为何,周澜泱心里此时竟为郭络罗云珠添上了‘难得放肆’四个字。 是啊,人生在世,难得放肆! “自然,是不干预的。”董鄂月容脸色不佳,却仍强撑着笑意。 郭络罗云珠继续问道:“你说,都有些什么料。” “炒薏仁,干桃叶,还有少许糙米。”周澜泱答。 “那你随我来。” 郭络罗云珠突然起身,让周澜泱起了身。 “是。” “八嫂等等……”董鄂惠雅站起来,勉力笑道:“瞧我,与各位嫂嫂聊开心了,竟一时忘了周妹妹还在这里,不过,我唤周妹妹过来是有事要询的,此时八嫂贸然将她叫走,是不是……” “九弟妹先前也没说过要有事找她呀,我就问她要个茶方子。九弟妹要问话,莫非就在乎我这一时半会儿?” 董鄂惠雅被郭络罗云珠堵的说不出话来,只好捏紧了手帕,眼睁睁看着郭络罗云珠带着周澜泱走了。 却说二人走到了周澜泱门前,周澜泱推开门,温声道“八福晋请进。” “不进了。”郭络罗云珠嫌恶的往屋内瞧了一眼,挥手在鼻间扇了扇,仿佛这面前的屋子是猪圈一般。 “那,茶方子?”周澜泱试探道。 郭络罗云珠瞪她一眼,冷声道:“什么方子?你那么多鬼心眼儿,莫非看不出来你那主母和她姐姐是在故意收拾你?看不出来我是在帮你?” 周澜泱忍着笑意,福了福身的,道:“妾身看的出,多谢八福晋。只是,八福晋分明很不喜欢我。为何今日?” 闻言,郭络罗云珠脸上似有些不自在,言简意赅的解释道:“上次圣上责难,是九弟帮过我家爷一次,我知道他看重你,所以便也还他一次,你可莫要想多了,你们这种人,我是最最看不上的。” 她特意咬重了这种人三个字。 “是,妾身知道。”周澜泱还是想笑。 郭络罗云珠转身便走,看着一身张扬的玫红身影,头上金钗步摇飞炔,那抹背影越走越远,周澜泱心中却生出了一丝淡淡的怜悯,未来的八福晋,毕竟下场是那般凄惨。 周澜泱进了屋,她知道董鄂惠雅不会这么放过自己,八福晋解的了自己一次围,解不了两次三次…… 果然如她所料,已到了晚膳时候。周澜泱舀着饭,还在问周青怎么一个下午没瞧见人,贵客便登门了。 “妹妹怎么不来同我一道用膳?” 董鄂惠雅在秋衣搀扶下直接进了屋来。 周澜泱起身行礼,浅声道:“规矩不敢忘,福晋的菜肴,妾身不敢食。” “规矩?”董鄂惠雅自顾自的坐上了桌,一面扫着菜肴,一面言道:“周妹妹什么时候也成了讲规矩的人了?爷喜欢的,就是你的不羁洒脱,恣意任性呢!” “那不是妾身刚进府,不懂事吗?”周澜泱脸上挂着轻笑,拿起空碗,给董鄂惠雅舀了一碗苦笋汤。 递给了她,道:“这笋可是周围农户自己种的,保比府上的好吃。福晋尝尝?” 董鄂惠雅也不拒绝,笑眯眯的接了过去,她尾指高高翘起,护甲玳瑁正好对着周青的方向,周青眯了眯眼,莫名的攥紧了拳头。 本她是要坐下与周澜泱一起吃饭的,可董鄂惠雅带着秋衣来了,她自然便不敢坐了。 ‘你只是她身边做粗活儿的,与我一样,都是奴婢,我伺候的是福晋,你伺候的是一个小妾!你说,咱们谁比谁高贵啊’ 秋衣的话又出现在她脑海里,周青突然发力,攥紧了自己的手指甲,竟一用力,生生在那上头掐出了一道血痕。 董鄂惠雅瞧了她一眼,没将她放心上,答着周澜泱的话,“周妹妹都说好的东西,自然好。我这就尝尝。” 说完,她舀了一口,细细品尝后,赞道:“味道果真不错。” “福晋若喜欢,我们回府时带些回去如何?”周澜泱脸上的笑容从董鄂惠雅进来就没变过,温和平淡。二人在桌上相对而坐,喝着汤,说着话,就像是讨论日常的好友一般。 舀汤的勺子突然一顿,董鄂惠雅的神色一瞬间就恢复如常,笑了笑,喝着汤没说话。 可心里已是狂风乱作!她说我们回府,她要回府,胤禟要接她回去! 她仪态优美的喝完了一碗汤,似不经意的说道:“对了,你在这几个月了,恐怕也不知道京城里的事儿,兆佳妹妹也有孕了。” 周澜泱指尖一颤,抿了抿唇,笑道:“好事,主子爷子嗣兴旺,是喜事。” “谁说不是呢。”董鄂惠雅眉眼一弯,道:“兆佳妹妹一直记挂你呢,之前还为了你的事和爷吵了起来,若不是顾惜着肚子,只怕爷会连她一块儿罚。” 楚宁她…… 周澜泱脑海里浮现出那明媚女子的面容,心里涌起暖流。 “所以,妹妹还是暂时别回去了吧,为了你的好友那肚子,妹妹就暂时委屈一下,继续在这庄子上如何?”董鄂惠雅丝毫不避讳面前还有周青与秋衣,话里已经不能算是暗示了。 周澜泱也不恼,只淡淡反问道:“福晋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若你回去了,兆佳妹妹的孩子也保不住了该怎么办?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董鄂惠雅的威胁太过明显,周澜泱若听不出来就是傻子了。 她突然抬手,迅速的伸到了董鄂惠雅面前,董鄂惠雅一惊,瞳孔一缩,直接愣住了。 面前的温婉笑脸柔柔一展,那手抚上了她额前的乌发,轻轻拈起了一枚不起眼的枯藤,周澜泱递到董鄂惠雅眼下,轻笑道;“福晋也太不小心了,瞧瞧哪里沾上的烂叶子藤?” 董鄂惠雅还没来得及答话。 周澜泱又笑开了。 “烂叶子藤倒不怕,捻了便是,若是沾上了一些不好洗去的龌龊,怕是才麻烦呢。” 第一百二十章 素素 周澜泱轻飘飘的将手上的那一抹灰拍掉了,明明是那么小一点脏污,却像是被无限放大的巨虫,竟叫董鄂惠雅惊恐似的起了身,甚至还踉跄了两步。 秋衣连忙去扶住她,“福晋小心。” 好一会儿,董鄂惠雅才缓过劲头来,她似笑非笑的点点头,伸手指了指周澜泱,披风一扬起,离开了这屋子。 周青还紧紧盯着她们背影发愣,手却被轻轻牵住。 “怎么回事?”周澜泱低着头,拿手绢给她擦那条淡淡的血痕。 周青有些不自在的抽开手,不答话。 周澜泱皱着眉瞪了她一眼,又把她手拉了过来,继续给她擦着,追问道:“好一会儿没见你人影儿,你去哪儿了?刚才又在想什么?” 周青倔强的盯着地面上的缝隙,眼眶红红的却不答话。 周澜泱轻笑道:“不想说就算了,我也不逼你,我去给你煮碗面吧。” 她收回绢子,转身便走。 “姐姐!” 终于在她要踏出屋子的时候,周青喊住了她,声音却带着哭腔。 周澜泱回头,也不再发问。 周青把头埋的极低,手指绞着,眼泪却一串一串的往下掉。 “那个秋衣,说我与她一样,是个贱婢……还说我爹娘死的早……说我……” 周澜泱笑了笑,走过去,揽住了她的肩膀,道:“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个!?周青猛的抬头,眼眶发红,眼神里写满了不可置信。周澜泱竟然说就因为这个?从小没有父母寄人篱下是她的痛,如今被人戳着痛处说,还被骂是贱婢,可她姐姐却说:就因如此? “姐姐觉得秋衣说的对?”她愣愣的问。 周澜泱摇头,轻柔的给她擦着眼泪,柔柔安慰道:“我不觉得她说的对,你是我妹妹,不是奴婢,我信任你,你也待我好,你又何需他人说什么。至于你爹娘……你是孤女是事实,没父母的孩子是可怜人,这不丢人,不要怕人说。” “姐姐当真觉得我不是奴婢?”周青的眼神像是一张迷网,似要把周澜泱网住在里面。 周澜泱刮了刮她鼻梁,笑道:“当然不是,傻丫头。” 可是我却觉得秋衣说的对极了。周青面色沉静了下来,心里却似乎陷进了一种怪圈里,无法自拔…… “好了,别胡思乱想了。”周澜泱把绢子递给周青,道:“快自己擦擦,多大个人了,还哭鼻子,我去给你煮面,你歇一会儿。” 周青怔然的看着周澜泱袅袅身影,又回想起方才董鄂惠雅和秋衣在屋内的场景,周澜泱与董鄂惠雅坐着,自己与秋衣却只能站着,周青捂住脑袋,似乎在拼命阻止什么东西,可那奇怪的念头往自己脑里蹿,她突然抬起头,眼神空洞的望着已无人影的院内,自言自语道:“既是姐妹,为何我就是伺候人那个呢?” 晚膳用过后,夜色慢慢黑了下来,周澜泱取了烛火燃在桌上,又翻开夹着树叶书签的那一页,提笔抄了起来。 誊的是地藏经,周澜泱笔尖一抖,忽然想起前世曾听人说过,有许多堕胎后的妇女会为苦命的孩子做超度,念经超诵,就是地藏经。 ‘若未来世,善男子、善女人,闻是菩萨名字,或赞叹、或瞻礼、或称名、或供养、乃至彩 画刻镂塑漆形像,是人当得百返生于三十三天,永不堕恶道。’ 放下毛笔。 她的手不自觉的抚上了小腹,那里头早已没了能与她感知照应的小生命。他来的太快,也太短暂。 周澜泱甚至还没有从中体会到一点点喜悦,他便又没了。 “总归父母子女一场,今日这经,全为你罢。”周澜泱眼帘请垂,遮住了一圈暗红。 夜凉如水,周澜泱静心抄经,过了许久,再抬头时,窗外已是全黑了,可隐隐却能眺望到一些星红点点。 那是什么? 周澜泱搁下笔,走到了窗边,远远一眺。 这间屋子的后窗能望到一座后山,只是看不分明罢了,周澜泱这里看着,也只能依稀辩的两侧火把,像现代的霓虹灯一样,行分两侧,井然有序。 身后脚步声轻轻响起,待周澜泱警觉时已太迟。 她转身,胤禟那张阴柔俊逸的脸放大的闪现在她面前。 “阿澜。”胤禟咧嘴一笑,撒娇似的唤了她一声。 周澜泱呼了口气,推了胤禟一下,嗔怒道:“你走路都没声儿的吗?” “你自己看窗外看的太入迷了。”胤禟装做吃痛,揉了揉肩头,作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少装可怜。”周澜泱翻他一个白眼,绕过他,走回了书桌旁,嘴上却又忍不住还是问道:“这么晚了爷不在帐里待着跑回庄子上来做什么?” 说完,她眼望胤禟,眼里盛着狐疑和不解,还有一丝丝警惕。 胤禟却是勾唇一笑,笑容中有着可见的邪气和玩味,他一步一步逼近周澜泱,周澜泱步步后退。 “咚”的一声。 终于是将人给抵到了墙上,周澜泱呼吸紊乱,心跳如擂,她眼神慌张的四处游弋,嘴里也结结巴巴道:“你……做什么?” “你问爷回来做什么?又拿那种眼神来看爷。好像在你眼前的,是个趁夜乱入的登徒子。” 胤禟声音掠的极低,说着还上手轻轻抬着周澜泱的下颌,不由分说的凑上去咬了她一口,满意的听到周澜泱嘶了一声,才慢悠悠的吟道:“这般防着爷,难不成怕爷霸王硬上弓?” 成功而满意的看到周澜泱脸色红了一瞬,又霎的白下。胤禟噗的一声,爽快的笑了出声儿,停止了对周澜泱的作弄。 “好了,不逗你了。”胤禟捏了捏她的脸,笑道:“皇阿玛令我们夜猎,又给分了队,我运气不好,和十四分到了一队,这不回来找你来做帮手了吗?” “你夜猎带我去做帮手?”周澜泱指着自己鼻子,满脸都写着你脑子没烧坏吧? 她耸耸肩,手一摊道:“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能帮九爷做什么?” 胤禟一把揽住她,朗声道:“你就靠着爷身边,给爷笑一个,你一笑,我就有的是力气打猎了。” 周澜泱一笑,心中却是腹诽道:还嫌弃人家十四,可不知道人家日后战功赫赫,横扫边塞呢! 夜猎已经开始,岗哨步兵有序,周围还有太医带着竹躺架候着,隔十来步便有侍卫候在一旁,旁边是巨大的竹笼,想来是接收阿哥们的猎物,以便最后清点的。 等胤禟趁着夜色带着周澜泱赶到了猎场时,已经快要开弓了。 几个阿哥两人一队,胤褆与胤祉、胤祺与胤祐、胤禩与胤俄、而胤褆便是与胤祯。 直郡王军功赫赫,少年时便称将军王出战沙场,几个阿哥连着和他打怕也不是对手,可偏偏这次搭上了一个只重文礼的胤祉,心里的憋屈可不是一两句就能说清的。 趁着夜色,还能看见直郡王脸上的愤懑和不满。他擦拭着长弓,大声喊道:“三弟!你待会儿可别拖我后腿!” 正在仰头望月吟诗的胤祉一顿,侧过脸来阴涔涔的瞪了他一眼。 而在他们对面的是胤祺与胤祐,胤祺也曾两次出征噶尔丹,还有大小地方祸乱都能有五贝勒的身影,身手自然不俗,而只有胤祐天有残疾,向来对这些猎事不怎么有兴趣的。 见他兴致不高,做在那石头上,胤祺笑了笑,递了一只箭矢过去,温声道:“七弟不必忧心,我们还从没夜猎过,这次就玩个尽兴吧。” 他咬重了那个玩字,胤祐接过箭矢,嘴唇一动,干笑了声,说:“我是怕拖累了五哥……” “莫要给自己添烦。”胤祺拍了拍胤祐肩膀,转而才去整理自己的箭篓。 在那边的周澜泱虽听不见胤祺说了些什么,可月光火把的映照之下,那人温润如玉的模样,依旧冲到了她眼里去。 她呼吸慌乱了一瞬,捏紧了拳头。 周澜泱自认绝非水性杨花的花心女人,可胤祺此人,温性厚德,心性良善,品格贵重,他若给哪个女人表白示爱,怕是很有人抵挡的住。 可是…… 周澜泱收回了目光,将视线转到了身前男人的身上,心底默默的叹了口气。谁说爱情没有先来后到。是有的,胤禟先出现,她的心里刻了一道痕,便再揭不过去了…… 罢了,胤禟此人,便是她的劫吧。 似乎感应到她心有所想,胤禟转身来,牵住了她的手,笑道:“怎么了?在想什么?” “没什么。”周澜泱也跟着他笑,“那八爷是和十爷一起吗?” 胤禟点点头,指了个方向。 “难怪今日庄子上没见十福晋,原来在这里!”周澜泱一乐。 那女子穿着大红色的骑行服,身背长弓,手里拿着箭比划着,解下了大翅头饰,转而梳了个马尾辫搭在肩上,明眸善睐,怎一个英姿飒爽了得! 周澜泱还在四处张望,“那怎么不见十四爷?” 胤禟没说话,带着她走了另一个方向,却绕过了猎场周边,似乎越走越偏。周围的哨兵都少了许多。 正要周澜泱发问时,胤禟拉着她往前一指。无奈道:“那不是十四爷吗?” 周澜泱终于知道为何胤禟要叫唤自己运气不好了,别人都在忙着整理兵器,再不济像十爷那般,也还有个福晋在一旁照应着。而这位十四爷,似完全还在状况外。 一座巨石之上,胤祯坐在月下,他穿着白色铠甲,腰佩长剑,正神色飞扬的对身旁的人说着什么话,眼里的光彩都快溢出来了。 他身边的小侍卫却有些眼熟?周澜泱疑惑着。 两人越走越近,胤祯看见胤禟,连忙喊道:“九哥!九哥!” “小九嫂也来了?” 周澜泱行了个礼,“十四爷。” 胤祯拉了一把那小侍卫,爽朗道:“给你介绍下,这位就是爷的九哥,九阿哥。那位是小九嫂,你就唤她……” “澜泱?” 女声空灵,周澜泱完全怔住了。她讶然道:“是你?琴娘……” 琴娘脸一红,道:“十四爷给奴婢赐了名,叫素素。” 第一百二十一章 金屋藏娇 闻言,周澜泱略有怔愕。 古往今来,勾栏女改名换姓是怎么个意思,都是个很明显可见的事情。她不由将目光落在了胤祯身上,只是身份毕竟有别,她不敢多看,很快又收了回来。 好在胤祯并未注意到她,只与胤禟说起笑来。 “九哥说去找帮手,怎么把小九嫂找来了,她能打猎?” 说着,胤祯玩味的瞟了一眼周澜泱,后者老实摇头,道:“不能。” “会武吗?”胤祯又问。 依旧是老实坦诚,“不会。” “那你进了猎场,会做什么?”胤祯眼底流露出一丝不屑和狐疑。 周澜泱仔细思考了半晌,最终,眸光坚定的答道:“会叫救命。” 素素被她逗笑,这才对胤祯说道:“不如我陪澜泱择处地方坐着看星星等你们?” 胤祯眼一亮,道:“这个主意好。” “不行。” 可是,胤禟却冷冷的压制下了素素的这个想法,他都不瞧素素一眼,对胤祯说道:“快过来将你的武器收拾好,拖了我后腿仔细我怎么收拾你。” 说罢,胤禟转身顺道拉了周澜泱一把,二人便走开了。 “澜……”素素张口,没将澜泱二字唤出,那人已经被扯出了老远一段距离。 那只凝在半空中的手,手指一曲,讪讪的又放下。素素脸上划过一抹苦笑。 “素素,你不要在意,我九哥就是那个脾气,对谁都那个脸色,你千万别在意。”胤禛拉过她的手,重重的捏了捏她的手指,冲她一笑。 素素也回以温柔一笑,声音轻妙,像一阵古琴音,道:“奴婢怎么敢和九阿哥计较。我只是有些没料到会在这里碰见澜泱,十四爷,奴婢先时与您说过想吃甜心斋的点心,您却没告诉我那甜心斋就是澜泱开的。” “嘿嘿。”胤祯默默了后脑勺,模样憨态可掬,傻呵呵的笑道:“那不是我不敢让九哥知道吗……” 说完,他猛地捂住嘴,像是自己说漏了什么,他眨巴眨巴眼睛,十分忐忑的望着素素。 素素噗嗤一笑,拉下了胤祯的手,轻轻摇头,神色温柔,右手也轻抚着胤祯脸颊,道:“十四爷不必这般,您贵为龙子,若我是你兄弟姐妹,也肯定不愿你踏入流连烟尘地。” “不是的,素素。”胤祯急的揽住了她,眼里闪着真诚真挚,“爷从未那般想过你,爷知道你和那些女人不同,否则也不会为你赎身了。” 素素点头,轻柔道:“奴婢知道的。” ………… 胤禟收拾着箭笼,脸色似有些不清明。周澜泱则在一边帮他点数,偷摸的瞧了他好几眼,终是问了句,“爷好像不高兴?” 胤禟手上动作一顿,轻轻哼了一声,将周澜泱递过来的箭矢泄愤似的摔进了箭笼里,道:“十四胆子太大!” 话一脱口后,胤禟也知道自己有些急态了,他左右张望了一眼,似在察觉有人听见没有,所幸无人注意。他才压低了声音。 “前段时间来找我要银子,开口就是三万两,我问他用来做什么?他一个未开府的毛头小子,竟说是瞧上了宝物稀奇,非弄到手不可。我手上有事也没多问他,过了些时日才听见一些言语,才知道,他口中的宝物……哼!” 胤禟抬起头来,哀怨的瞟了一眼周澜泱,道:“还着被你猜对了,他上次派小泉子来买那状元盒就是为了去讨好那琴娘的。” 周澜泱沉默了半晌。 “可不就是宝物!又是赎身又是换名的,好像那人一出去,别人就不知道她以前是个勾栏女!”胤禟哼了一声,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捏的咯咯响。 “爷家财万贯,何必在意那三万两银钱。”周澜泱嘻嘻笑着,同他打哈哈。 胤禟白了她一眼,道:“你装傻?你明知我不是为了钱生气。” “那就是生气十四爷瞒了您?”周澜泱挠挠脸颊,继续撞傻。 胤禟怒气值横飙,“我是生气他不该为了个勾栏女闹出如此阵仗!他自己未开府,为了置办那女人,还在近郊购了处宅子,大有一副等着开府了便要娶进门的架势。” “他一个毛头小子,学那些土豪大户搞什么金屋藏娇?莫说皇阿玛与德妃娘娘,便是老四知道了,定是第一个掀了他那藏娇的屋!” 胤禟越说越气,连连喘了几口气,面前的人不说话,就睁着一双水蒙蒙的大眼睛看他。 被周澜泱这么静静瞧着,胤禟的火气去了一大半。叹了口气,突然伸手! 周澜泱被拉扯的转了一圈,最后稳稳的落在了胤禟的大腿上。 “说话就说话,非得动手?”她怒瞪胤禟。 胤禟脸色缓和了下来,在她脸颊上偷了口香,道:“回京之后,你也少与她来往。” “人家可帮了我赚了不少钱。”周澜泱愤愤不平道,见胤禟张口要辩,周澜泱语速疾快,又补充了两句,“你可别说什么不稀罕之类的话,您是商人,咱们商人爱什么?爱真金白银!我只取黄白之物,管她身份地位做什么!” 一席商人重金论堵的胤禟说不出话来,他气呼呼的瞪了周澜泱半晌,才妥协下来。捏着她鼻尖,道:“也不是不让你理会她,只是,需得注意分寸。” 对此,周澜泱还是能理解的,毕竟这种时候,身份地位就是千山万壑,难以逾越。别说现在,前进三百多年,素素的出身依旧是让人诟病的,莫说天家,凡夫俗子家怕也看不上她。 周澜泱对这类人物只能称无感,不讨厌,却也不喜欢。原本对琴娘就是个赚钱的生意伙伴心态,可如今她和十四爷搭上了一块儿,那么,还真的需保持距离才好……她自己无所谓,可是,胤禟不能。 想着,周澜泱从他腿上起身,站在旁处默默的看了一眼胤禟,男人已经装点好了箭笼。 突然,“咻”的一声! 原本寂静黑沉的天空炸出一道五光十色的焰火,在空中停留了不少时候,照亮了整片大地。 胤禟起身一望,脸色转喜,对周澜泱道:“开始了,阿澜!走!爷带你去夜猎!” 说罢,已有人牵来了胤禟的坐骑,胤禟欲将周澜泱扶上去,可周澜泱却拒绝了。 她笑着摇头,道:“爷,我和你一道只会拖你后腿,你去便是,那处不是有座凉亭吗,我在那等你。”她手指了个方向。 胤禟顺势一望,却似有些担忧,神色犹豫。 周澜泱踮起脚尖,凑到他脸上亲了一口,道:“没事的,你去吧。” 得了好处,胤禟摸了摸脸,满意一笑,才翻身上马,打尘而行。 火光映照下,胤禟策马前行,意气风发,少年英勇。周澜泱才知胤禟也并非只是会赚钱而已,骑射武功应当相当不错的。 “澜泱……” 周澜泱转身,果真是素素。 她不知在那等了多久,浅浅笑着。周澜泱走了过去,问:“十四爷呢?” “已经出发了呀,命我在此等他。”素素脸上的笑意始终温婉动人,若非出身难听,这样的妙人儿试问谁能不喜? “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你。” 周澜泱却径直抬头直视着她,没有接她的话头,而是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十四爷尚未开府,尚未娶亲,你该知道,就算他为你赎身,为你置宅,也不一定能。” 话未说完,已被打断。素素笑道:“我知道,没关系的。” 周澜泱微微一震,素素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她仰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叹这夜色美妙,慢条斯理的说:“若非我自己愿意,他就是皇子阿哥,也不一定真能带走我。” 周澜泱眉头一皱,“你想说,你爱上他了?”她心内腹诽道:开什么玩笑,现在是十四爷就一个十五岁的毛小子,能懂真爱就鬼了! 她继续摇头,表情丝毫未变。回周澜泱:“澜泱,我这么和你说吧。我在花红楼多年,卖艺不卖身,曾有恩客十万黄金求我一夜我也未允,胤祯是我第一个男人,也是唯一一个男人。若我不愿跟他走,他便是拿他皇子阿哥身份压人又有何用?强权之下,大不了一死。” 周澜泱则是被素素完全镇住了,以往相谈,只知此女不似一般勾栏女色,却不料,竟也有着这般热血心肠。 第一百二十二章 九阿哥受伤了?! 过了良久,周澜泱才低头笑了声,道:“是我小人之心了。” 素素摇摇头,毫不在意,问道:“对了,你怎么会在此处呢?” 这要从哪里说起呢?周澜泱弯唇一笑,爽朗道:“说来话长,不如不提。” 素素也不追问,转而又同她聊了些别的,大多是从胤祯嘴里听到的。 什么某日十爷又和十福晋动手打架了,天还未黑却又腻歪起了,又比如八福晋又发落八爷的哪个妾室了,还说到了四贝勒家里的弘晖小爷嘴馋,叫人学样去甜心斋送了甜点,结果半夜闹了肚子,上吐下泻的,闹了好一阵。 听到这里,周澜泱吃了一惊,忙问道:“后来呢?怎么会这样?我竟不知此事。” 一说出口,她自己也想到了,怕是弘晖出事的时候和自己出事的时候撞到了一块儿,她没几日便被赶来了承德,想来就是那个时候错过了这事儿的。 “你别担心,已经没事了。” 素素连忙安抚着周澜泱,轻轻拍了拍她手背,劝道:“你别急,听我慢慢说。” “听十四爷说,四爷那次发了大脾气,重重责罚了那个帮弘晖小爷买点心的太监,又罚了他那管家。那些福晋们声事,你推我我咒你的,说是给弘晖小爷下了毒,好在府医查出来是因为他吃了杏仁酥。那孩子不能吃杏仁酥,一吃便过敏,喂了些白水,缓了阵便也就好了。只是……” 周澜泱听的心惊肉跳,怎一个跌宕能解。 “只是什么?”她不由的催问道。 素素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说道:“只是听胤祯说,四福晋本要责骂甜心斋那送货人,结果被四爷拦了,还斥四福晋当额娘的也不知晓看顾好孩子,任由得他乱闯乱做。四福晋被冷落了好一阵,那阵子,没少受四爷府那位李侧福晋揶揄。” 奇了怪了,听闻胤禛与他福晋一向琴瑟和鸣,恩爱有加,怎么会因为这事儿闹红了脸。 周澜泱歪了歪头,想不明白所幸就不想了。 “好在没事儿就最好了,照这么说来,我回去后得多弄点新品出来了。”周澜泱拍着胸脯,庆幸没事。 素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脸上还挂着隐约的笑意。 “还有话说?”周澜泱乐了,素素这表情分明就是在勾引自己问下去,她便配合她,道:“可不许瞒我,快说。” 素素手指微曲,兰花指勾勒着浅点幅度,掩唇一笑,缓声道:“九爷私下去找过四爷,不知兄弟二人怎么谈的,从十四爷口中,倒是听的,九爷说不想让这店铺惹上事儿,希望四爷不要为难,这店铺必须好好一直开着。” 周澜泱一愣。 怎么会呢?那个时候,她分明已经被扣上了擅自堕胎的罪名了。 胤禟当时都恨毒了她,怎么还会……为自己去求胤禛不要为难? 她眼眶略红,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胤禟多么骄矜自傲一个人。 ‘你不过就是把我当做你的宠物!’ ‘我从没有把你当做我的宠物过!’ 周澜泱闭上眼,心头不好平静了,两人的对话里,她一次次的质问胤禟。 从来都是她说胤禟不信自己,那自己又是否真的全心全意信任他呢?周澜泱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陷入了一阵反思之中。 ………… 那猎场之中,虽有成列火把照耀,可毕竟已是深夜,加上人又多,虚晃光影不少,令人有些看不分明。 不过这丝毫不影响阿哥们的兴致,开猎半时辰,胤褆已是中了数元。 ‘咻’的一声,一只穿云箭划破夜晚的冷雾,准确无误的又射中了一只野兔! 连忙便有侍卫去取了那野兔,高声道:“直郡王,射中野兔一只!” 胤褆嘴角一咧,笑的张扬。 “大哥果真好身手!” 胤祉一向与他不对头,可此时跟着在他身后,也不由真心的佩服起来。胤褆闻言,回头也冲他点点头,算是应承了他这声赞好。 突然,又是一阵高声报。 “五贝勒,射中夜鹰一头!” 胤褆与胤祉脸上皆有一阵错愕之色,又有人驾马赶上,扬起马鞭,啪的一声在空气中打出了个空花,接着便是一阵兴高采烈的道喜声! “五哥!厉害!” 原是胤俄与胤禩。 把手拱成喇叭状的人望着四处喊叫的人正是胤俄, 胤禩微笑的摇着头,对胤俄此举十分无奈。 “瞎嚷嚷什么!把猎物都惊走了!” 胤褆不满的瞪了一眼胤俄。 胤俄冲他做个鬼脸,道:“大哥冲我喊什么!不乐意五哥超过你,你也去打两只夜鹰来!” “你这臭小子!怎么跟大哥说话呢!”胤褆被戳着心说话,当即便要扬鞭做打,胤俄摔马便跑,一边还不死心的冲着黑夜里喊道:“五哥!你多打些鹰,也分弟弟一头!” 胤禩冲胤褆与胤祉拱拱手,道:“大哥见谅,老十一向口无遮拦。” 胤褆摆摆手,示意好说。 那小子就是草包一个,谁都知道的事儿,他不会计较。 “驾!”爽朗的女声伴着马蹄声奔驰而去,在胤褆面前都不带停。胤祉差点被惊,却听胤祉拍手叫好道:“好!十弟妹巾帼不让须眉!好!” “九阿哥!射中猎犬一头!麋鹿一头!” 胤禟那边也有动静了,胤祉叹道:“这个老九,还是个会一箭双雕的。”胤褆不语,驾马而行。 胤祉却不死心的跟了上去,一边追赶胤褆,一边问道:“对了,大哥,上次老九送你那送子观音有用没?他那个小妾的大哥今日可跟着你来了?” “有精力废话不如去打几只鸟回来!也不怕你那篓子里空空如也,君父会生你气,到头来可别十四弟都比不过!” 胤褆怒目而视,连珠帯炮的骂了一阵后,绝尘而去。 瞪着胤褆策马扬鞭的背影,胤祉危险的眯了眯眼睛…… 猎场之上,报声一阵传一阵,各位都显得很尽兴。 那声浪一波传一波,连在猎场外的素素和周澜泱都听的欢喜。 可,还没等周澜泱吐出一句‘我男人就是厉害’的自夸话。猎场中又传了一个大消息出来! “太医!快到这边来!九阿哥受伤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盛怒的宜妃 周澜泱大惊失色!起身便要冲进猎场,素素一把拦住她,对她摇摇头,并往一个方向使了个眼色。 周澜泱突然醒悟过来,勉力笑道:“多谢了!” 原是她关心则乱,根本不知最近的帐篷在何处,而素素则是由胤祯带着转悠了大半宿,自然比她更熟。 周澜泱一路小跑,终于跑到了一处简易帐篷边上。 那边有有人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九阿哥!九阿哥!振作一点!”侍卫们虽有慌乱,但还不至于乱了阵脚。 那伤号被两人一左一右的架着,面色有些发白,眼神却依旧冷冽,斥责道:“嚎什么!爷死不了!” “胤禟!” 这道女声里充满了焦急与担心,胤禟顺眼一抬,周澜泱已经冲到了自己面前。 “怎么回事?严不严重?” 胤禟失笑,假意怒道:“没个规矩,谁允你直唤爷的名讳的?” 周澜泱自然晓得胤禟是故意如此,示意自己没事,还能与她说笑,可她哪里还顾得了这许多,她目光四处搜寻在胤禟身上,见他腰腹一片血红,登时便急的惊叫,“怎会伤这样?是遇见什么可怕的猎物了?” “不是什么猎物……”胤禟很想伸手去捏一捏那张脸,可惜现在站立都要靠人扶着,实在勉强。故而心里暗自想着等好了一定要拉着周澜泱揉着她脸十七八遍的。 “先别说这么多了,快将九爷扶进帐里去!” 身后蹿来一道严肃凌厉的男声,周澜泱一惊,是胤祺的声音,听起来似有些急迫和不安,这与一贯温雅谦和的他,全然不同。 “爷……”周澜泱要跟上去,胤禟却阻了他,冲她笑笑,道:“帐子里都是男人家,你就别跟进来了。” 周澜泱脸上写着不情愿,眼眸底也尽是担心。 胤禟很是受用她这小媳妇儿的模样,放柔了声线,安抚道:“听话,爷没事儿。” 那交织着淡黄花纹的营帐帘门被掀起又落下,透过盈盈火光,周澜泱看见胤禟被人扶在了一座凳子上,然后有太医打开了药箱,摆了些瓶瓶罐罐,然后递了个长短不明的物件儿给他。 没一会儿时间,便听到一阵沉闷而压抑的叫声。那声音像是一壶烧开的沸水,锅盖却被拼命按住,想出而不得,周澜泱头皮一麻,忍不住想往里面看,可又不敢让胤禟见到自己分心。 只好左右走动,挥散着自己内心的不安。 “澜儿,别急。” 周澜泱一抬头,却略略有些惊讶,若不是亲眼所见,怕是不敢相信,胤祺脸上会出现这般忐忑的表情。 他端着长弓,左手紧握成拳,虽在叫周澜泱,可却目光下斜,似乎不敢与他对视。 “五爷,到底怎么了?”周澜泱不由追问道,“难道是遇到了什么凶猛异常的猎物?” “并非……是野兽。” 胤祺看起来有些吞吞吐吐的,周澜泱眉头一簇,眼里闪烁的光像是疾亮疾灭的蜡烛,她按捺着快要涌出来的心脏,逼迫自己耐着性子等着胤祺的话。 最终,胤祺抬眸扫来,轻缓的在她脸上擦过一阵。 “是我拿箭射中老九了。” 周澜泱如遭一棒!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话音刚落,她余光瞥见胤祺身后走出来一个人影,低着头绞着手,一派拘谨恐惧。她越走越近,周澜泱的眼睛也越睁越大。 “周青?!” 周青从胤祺身后莲步微挪,走了出来,涩生生的打量了周澜泱一样,像是周澜泱脸上有什么可怖的怪物,很快又低下了头去。 “姐姐……” 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像是春笋一般在周澜泱心中破土而生,越蹿越猛,她轻轻抚住胸口,仿佛这样就能叫自己安生好受一些。最终,还是没忍住,吼了周青一声:“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青一抖,更咽道:“是我,想偷偷来找姐姐,结果不知怎的进了猎场,还迷了路,四周都是人,还有那么多大大小小的野兽,我怕极了,然后我看见我旁边有头野狼,我就吓的大叫九爷救命……” “我没看见她,只是那时候我的箭已经射了出去,只是没料到老九会突然蹿过去……” 胤祺说完了周青没说完的话。 “你!”周澜泱恨铁不成钢的道:“你没事乱跑什么?这么迟了不好好在庄子上呆着。” “姐姐我错了。”周青嘴一撇,哭了起来。 这一通哭的周澜泱心烦气躁,摆摆手,道:“好了,好了,别哭了。” 好不容易,周青的哭声止住了,周澜泱正打算等她平静下来后再问她胤禟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她身边,胤祺那边又开腔了。“澜儿,我……” 周澜泱将目光放了过去,竟见此时的胤祺真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孩一般,脸上写满了不知所措。 “五爷不必担心,相信九爷会没事的。”周澜泱安抚式的对胤祺笑了笑,转眼又紧张的观察着帐内的情形,胤禟的闷哼声停止了,再看那些人影,仿佛是太医已在为他缠裹绷带了。 她的心才刚刚放下。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一回头,那边胤俄与胤禩已经追了上来,身后的侍卫跟着他们狂奔,提着两个笼子,里面装了些大大小小的猎物。胤俄看起来十分焦急,上前来便一脚踹上了一个侍卫。 “跟在九阿哥身边,你怎么伺候的?” 胤俄怒气冲冲的斥道。 胤禩要阻拦却没拦住,见他一副火大,也知劝他不住,便收回了空在一旁的手轻轻的摇了摇头。 那被踹到的侍卫不敢躲,连忙起身重新跪好,高声道:“奴才知罪!” “小弟妹?”胤禩走了几步,上下打量了一眼周澜泱,确认自己没有认错。 周澜泱行了个礼,道:“妾身给几位爷请安。” “不必多礼,你可知老九这是怎么回事?” 胤禩皱眉问道。 如何说? 说是胤祺射的?还是说因为自己堂妹乱走迷路,胤禟为了救她而不幸被胤祺射中? 似乎不管说前一个还是后一个,周青与胤祺都会脱不了干系。胤祺好说,毕竟亲兄弟,又在猎场上,一时手误也还能说的过去,只是确实会对五贝勒声名有损。 见她脸色游弋,难得的多见了些光色。胤禩唇角一压,隐现了两分不耐,声调也提高了些。 “小弟妹?” 周澜泱回过神来,冲胤祺温吞一笑,淡声道:“回八爷,妾身也是刚到这边,还不知究竟怎么回事呢。” “老九怎么样了!” 一道粗犷的男声音乐夹杂着一丝担忧,众人回头一看,见是胤褆,也提着弓赶了过来。 此时,胤禟也从帐子里出声了,他高声道:“各位哥哥不必担心,没有大碍的。” 此声刚落,胤祺的脸色倒像是更白了一分,毕竟射伤了胤禟的人是他自己。 “夜猎还未结束,诸位还是继续吧,若是皇阿玛得知个个都为了老九在此耗着,怕是要责怪的。”最后跟上来的胤祉适时说了一句,胤俄先不同意,胤禩倒拉了他一把,道:“走吧,你的猎物可还没有木吉娜的多呢。” “谁说的!她一个女人家,爷还比不过了?”胤俄梗着脖子,与胤禩争的面红耳赤。 胤禩笑笑,估计激着胤俄将人带走了。 胤褆再确认了胤禟确实没大碍后也跟着胤祉离开了。 末了,他回头问了句,“老五,你不走?” 胤祺嘴唇一动,便听胤祉答道:“老五老九毕竟同胞兄弟,心疼弟弟,便让他留下吧。” 待人只剩了他们三个后,周澜泱不经意的与胤祺对上了眼,只是二人眼中神色不同,却没有相问。眼下,最重要的是看着胤禟真平安无事的出来。 可比胤禟先来的,却是一个大大出乎周澜泱意料的人物! 那厢传来一阵通传:“宜妃娘娘到!” 三人俱是惊愕,猛然的抬头往那边望去。 一美貌妇人已经卸了旗头,披散着长发在腰间,罩了件墨白色披风,在嬷嬷的搀扶下快步走了过来,脸上惊恐担忧十分明显。 周澜泱还没来得及看清自己婆婆的长相,便已经随着胤祺一道跪了下去。 “儿臣给额娘请安。” “妾身给宜妃娘娘请安。” “起来。”宜妃的声音似乎在咬着牙隐着怒气。 起身后,周澜泱正打算偷窥一下自己婆婆是何等的惊艳绝色才能盛宠数十年不衰,可她刚看到宜妃一张侧脸确实惊为天人,还没来得及多感叹两句,便见高贵冷艳的妇人抬起那只还没来得及取下玳瑁护甲的手,啪的一声! 落了一耳光在胤祺脸上,胤祺被打的脸一偏。 即使在如此月光火光昏昏照下,周澜泱还是一眼看见了胤祺脸上立即浮现的五指印,可见宜妃这一巴掌用了多大的力。 胤祺保持着脸被打偏的动作,愣了半晌,抿了抿唇,唤了一声。“额娘……” 第一百二十四章 偷看了爷就想走? 第一百二十四章 被宜妃这一巴掌打懵的不止是胤祺,还有一旁被吓傻的周澜泱,她吓的一颤,捂住了嘴。 周青更是悄悄的躲到了周澜泱身后去。 “是不是你拿箭射伤你弟弟的?”宜妃双目中闪着愤怒的火焰,手指直指胤祺面上,那分模子像是对面的人不是她儿子,而是个血海深仇的仇人。 “是……”胤祺薄唇一张,刚刚吐出一个是字。 那方周澜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叩头道:“宜妃娘娘明鉴,恕妾身失礼,此事许有误会,九爷现下还在里头疗伤,不如待九爷出来后……” 闻言,胤祺立即将眼神落在了周澜泱伸手,神情紧张的冲她轻轻摇头。 可惜她说完话后又立即埋下了头。 一道轻飘飘,凉悠悠的目光像寒风一般飘刺过来,宜妃目光倨傲,半抬着眼扫了眼跪着的人,身旁嬷嬷要来扶她,也被她一把推开。 嬷嬷禀着手退了几步,也不敢言语。 那步子的声音踩在黄土地里,可一道一道的更像踩在周澜泱心尖子上。 周澜泱埋着头,微微一抬眼,就映入一双绣着牡丹花纹嵌着银珠的花盆底。 她的心猛的一沉,头顶如压了密云。 “抬起头来。”宜妃的声音清冷中透着严厉。 周澜泱缓缓抬头,那模样虽做的忐忑怯生,可宜妃却一眼瞧出她眼底的不卑不亢。 “哼。”宜妃嘴角一挑,哼笑一声。缓缓伸出手去。 “额娘……”胤祺在身后紧张的声线都略为颤抖。 宜妃对他的喊声置若罔闻,而是用那毓顶泰斓的护甲尖轻抬起了周澜泱的下颌,周澜泱顺势抬头,这才看清了宜妃的面容。 可叹是风情万种、眉眼如画。 “九阿哥宠你非常,便是给了你忒大的胆子敢在本宫与五贝勒说话时出声置喙?”宜妃眼脸一横,面上在笑,却冷的让人发颤,似寒风刺骨。 宜妃知道自己是谁!周澜泱浑身一震。 面前的人身在皇帝后宫,几十年盛宠不衰。即使她只是轻描淡写几句话,周澜泱也能清楚意味到那话里间的不满和怒意。 宜妃娘娘可以要了她的命。 周澜泱心头猛的划过一个念头,心头一颤,抿了抿唇,拼命压下了那股恐惧感,轻声答道:“回娘娘,妾身不敢,只是……只是妾身以为,五爷与九爷亲生兄弟,感情甚笃,是其他阿哥比不上的,若是让二位爷有了嫌隙,岂不是不美?” 宜妃松开她的手,将周澜泱的脸摔到了一边。 “果真是个极能辩的。”宜妃虚抬手腕,道:“起吧。” “谢娘娘。” 周澜泱起了身来,面对宜妃行了礼。 “那你可知,九阿哥是为何受伤?”宜妃又问,眸光锐利的扫到了周澜泱面上。 周澜泱声音虽低,咬字却清楚有力。“回娘娘,妾身不知。” 字里行间毫不拖泥带水,若不是胤祺亲口对她讲自己射伤了胤禟,怕此时真会被周澜泱瞒骗过去。 宜妃侧过身子,挥了挥手,“你且退下,本宫有话要与五贝勒讲。” “是。” 周澜泱转身,周青却还在那方愣着,目光惶惶的,全一副未回过心神的样子。 突然脚下一歪,迎面便吃了周澜泱一记眼刀。周青低着头,才随周澜泱退到了一边去。 二人站在一棵大树下,与宜妃和胤祺的位置隔了三步哨兵。自然没法听清母子二人的谈话,不过倒是能瞧见整个过程,胤祺都半低着头,未发一言,而宜妃嘴皮上翻下阖的,显然是怒骂了胤祺一通。 周澜泱深吸了一口气,看来,自己方才那般并未起到什么实质性作用。宜妃像是吃准了射伤胤禟的一定是胤祺。 她不由的捏紧了指尖,不禁对胤祺担忧。 接着,从那帐子里,太医也出来了,先是对宜妃与胤祺行了礼,说了几句话后,而后低头告退了。 周澜泱转眼看过去,见帐上人影没了,便直直往帐子里去。 “爷……” 这次,没人再拦她,她打帘而进。 可一声爷还没喊出来,就被面前场景惊住了,一时,心疼有之,担忧有之,庆幸有之。 就地扎营的帐篷自然没有什么规格豪华可讲,就只有两把架子放置了些瓶瓶罐罐,和一些趁手的武器,另一方一座凳子,一张简易的木架床。 胤禟就躺在那床上,已经睡着了。、 身旁的小太监给胤禟掖了掖被子,回头对周澜泱行了个礼,道:“周格格。” 周澜泱的目光全在胤禟身上,此时听见那小太监唤她周格格,才掠了他一眼,道:“你认得我?” “奴才是在九爷府上的,许是格格您不记得奴才了。”小太监低着头,笑吟吟的答道。 周澜泱点点头,也没放心上,问了句,“九爷如何了?” “回格格,您不用担心,太医说伤不重,只是出血多,看着吓人,上了那金创药。” “那九爷如何昏睡着?” 小太监抬起头来,笑的却有几分油腻,“出那么多血,昏睡也是正常的。太医已去开方子煎药了,待会儿醒来服两贴药定然会好。” 周澜泱松了口气,可目光却一刻也从胤禟身上撤不下来。 “那格格陪九爷坐会儿?奴才去瞧瞧药煎好了没。” 周澜泱摆摆手。 那太监低着头往帐外走,与周澜泱擦肩而过。 床上的人唇色发白,闭着眼陷入了沉睡中,周澜泱坐他旁边,止不住的心疼。 她轻轻摸了摸胤禟的脸,左看右看舍不得移开眼。 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周澜泱撩开胤禟的被子,看见腰腹上已经缠上了厚厚的白布,略略放下了心来。 再看胤禟,还在睡着,周澜泱起身,准备退出帐子去。 突然,手腕被拽住。 “偷看了爷就想走?” 周澜泱一惊,猛然回过头去,胤禟伸出一只手扣住周澜泱,缓缓睁开眼,面色虚白,却在微笑。 她嘴一咧,眼里像进了沙子,揉了揉眼眶,才没让那几滴泪掉下来。 “到底怎么回事啊?” 周澜泱坐在胤禟旁边,盯着他的脸看。 胤禟眼神一瞬间变的锋利如刃,瞟到周澜泱脸上,声音沉了两分,“老五拿箭射的。” “好端端的为何射你?周青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哪儿知道怎么回事!”胤禟一激动欲要起身,周澜泱赶紧给他按了下去,“你说就是了,动什么动!” 胤禟抬手挡住眼睛,嘟嘟囔囔的,“谁知道你那丫头怎么蹿进猎场来了?我正瞧着那头狼崽子,跟了半天才跟上去,为了不打草惊蛇,我还下了马呢!结果那丫头突然从一块大石头后面起了身来,直直就给我扑了过来,还叫救命!哪是救命啊!我瞧着分明是想要爷的命!” 第一百二十五章 帮她说谎 “是周青给爷扑过来的?不是爷扑过去救她的?”周澜泱心里一咯噔,又问着确认了一遍。 胤禟撤下手来,瞪了一眼周澜泱,闷声道:“你那丫头多金贵?值得爷拿命扑上去救她?再说我都根本没瞧见她!还不是她突然蹿出来,引了那狼崽子,正好老五也瞄了那狼崽子,结果就射我身上来了!” 原来是这样…… 周澜泱脸色一沉,隐隐觉着有一团乱麻出了引子,需得牵理。 那一方,胤禟还在抱怨。“不过,谁知道老五是不小心射偏还是故意的!” “怎么能是故意的,爷别往那方面想,你一过来,五爷接着就来了。宜妃娘娘也来了……” 周澜泱很自然的拉过胤禟的手,安慰他道。 “额娘来了?”胤禟一愣,立即问道:“那你可见着额娘了?她可为难你了?” 他向来总是流露出高傲不屑目光的眸子此时却盛着诸多担忧后怕,这个认知让周澜泱又感动又想笑。 揉了揉他手腕,将他手贴在自己脸颊,柔柔笑道:“爷别担心,宜妃娘娘未曾为难我,只是……” “只是什么?”胤禟眉头一簇,略一沉吟,道:“再一个,她怎么会知道我受伤了?” “不止是知道了,还打了五爷一耳光。”周澜泱思虑半晌,还是说了出来。 胤禟眼眸一颤,愣愣道:“打了五哥?可是……” “可是我中箭后便把箭拔了出来,额娘在那边帐篷里,怎么会知道?” …… 周澜泱惊讶不已,尚来不及思考胤禟的话中有几层深意,帐外那小太监的声音又传了进来。 “周格格,九爷醒了吗?太医过来了,说是纱布该是被浸了血了,得再换一次药。” “进来。”胤禟声音略有些哑。 那小太监提着药箱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太医。 “九阿哥,您感觉怎么样?”那太医问道。 胤禟白了那白胡子的老太医一眼,冷冷道:“痛。” “痛是正常的,那箭头被您硬力拔出……” “放肆!” 太医慢悠悠的,说话像吟诗,话没讲完,胤禟便发了火,他撑着手肘在床上侧身而起,横指老太医,怒道:“爷说了,这伤是被那狼崽子拿爪子挠的,你再敢胡说,仔细爷扒了你的皮!” “是是是……”老太医忙不迭的跪下,颤巍巍的认着错。“是是是,老臣技艺不精,眼拙了……” “哼。” 胤禟哼了一声,才在那小太监搀扶下慢慢躺了回去。 “阿澜。”他喊了周澜泱一声。 从方才就似在神游天外的周澜泱回神过来,“爷?” “你先出去,爷将药换了。” 胤禟转过头,冲着周澜泱笑,笑容甜腻宠溺,像个无害儿童一般。 见她有欲开口拒绝之象,胤禟沉下脸来,硬声道:“听话。” “是。”周澜泱福了个身,退出了帐子。 可踏出来后,却是一步三回头。 直到面前被人挡住了去路,“姐姐…九爷怎么样了…”周青的声音里充满了悔恨和愧疚。 看着眼前的周青,周澜泱很难下决心去验证自己的猜测。 可是,如胤禟所言,是周青给胤禟扑了过去,而不是胤禟主动救她,那便是周青害了胤禟! 一个皇子阿哥,身份贵重,他肯舍身相救是品格贵重,诚待下人。可若是被牵连受伤,那后果又完全不一样! “你对我说实话,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周澜泱声音略低沉,面上也没了常挂着的温意笑容。 周青肩膀一抖,涩生生的瞧了周澜泱一脸,却被那张如冰如寒的脸色吓了一跳,不自在的又低下了头去。 “就是刚才我说的那样,我看见狼了,然后九爷救了我。” 不说实话。 周澜泱闭了闭眼,心头已生出几分不耐。她抬起手,打断了周青的话头。“好了,你不用说了。” “姐姐……”周青欲言又止。 “青儿。”周澜泱呷了口气,斜斜的睨了周青一眼,淡淡说道:“你可知道,五贝勒是宜妃娘娘亲儿子,她都下的去手去打,何况我们对九爷来说,只是一个伺候的下人。” 此言一出,即如五雷轰顶。 周青吓的哭出来,一把拉住了周澜泱的手,哭诉道:“姐姐,我是太害怕了,我知道若说了实话,我害了九阿哥受伤,一定就没命了,我,我是太害怕了!” “你现在瞒有什么用!难道你是赌九爷醒不过来了?”周澜泱气急。 周青连连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怎么敢盼着九爷醒不过来……” “那你也该知道,九爷一醒,上头问他是如何伤的,他照实一说,你一样小命难保!”周澜泱狠狠的戳了她额头。 “那五贝勒……” 突然!脑子里像古琴断弦,嘣的一声,周澜泱眼神一颤,堪堪止住了话头。 “你在这儿候着,看看里头需不需要帮忙,我去去就回。” 说完,将周青晾到身后,周澜泱直直往前头走去、 磅礴树下,月影星移,斑驳着一阵阵细碎的光打在树干上,透着枝桠缝隙落在那人身上,两旁火把映照,更添光亮。 周澜泱走近后,胤祺仍旧微微仰头,神情恬淡的望着被浓密树叶挡住的桂宫。 一张白色绣帕递到了自己眼下,胤祺低眉垂首,顺着那方帕子看去,周澜泱站在身旁,浅声道:“擦擦吧。” 胤祺接过帕子,在脸上那道细长的血口擦了擦,那是方才宜妃那一耳光,被那护甲刮伤的。 “多谢。”胤祺道了谢。 “刚才五贝勒,为何帮周青说谎?”周澜泱直接问道,“分明是她给九爷扑过去,那狼崽子受了惊吓跃过去,你的箭才射偏的。” “老九醒了?”胤祺不答反问。 周澜泱点点头。 胤祺略一沉吟,才淡淡说道:“你妹妹当时吓傻了,我忙召了人来将老九扶了过去,正要跟上……” 胤祺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 “五爷!”周青在后头一把抓住了胤祺的长弓,胤祺回头,皱眉看着她,不解其意。 “求五爷帮帮奴婢,害了九爷受伤,奴婢一定会没命的!”周青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悔不当初。 “你确不该那般莽撞,你什么时候进的猎场?周围侍卫竟没拦你?”胤祺问。 周青摇头。却显得有些语无伦次,“奴婢迷路了,奴婢想来找姐姐,可是没找到,就……然后我看到九爷了,正要喊他,却才看见有狼跟着奴婢,这才……” 她浑身颤抖,哭的我见犹怜。胤祺叹了口气,道:“起来吧,本是爷射中了老九让他受伤,爷不会推到你身上。” 说完,胤祺迈步而走。 第一百二十六章 偏心 “五爷可知,九爷受伤后没走两步便自己拔出了箭头子,还说他的伤是狼崽子挠的,并且对近身人下了死命令,不许有人提及箭伤。”周澜泱说这话时,心头也是感叹万千。 这两兄弟真是别扭的厉害,保护彼此的方式简直奇葩的令人发指。 “什么?!老九他,”胤祺闻言,瞳孔都紧了两分,显然不敢料到胤禟会这般做。 忽而间,两个人的目光又缓缓对上。都从对方眼中找到了相同的疑惑与警惕! “宜妃娘娘是怎么知道的?” “额娘是怎么知道的?” 二人异口同声道。 胤祺眼神一凛,与方才那副恬淡安静模样完全不似一个人,他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有人故意为知。只是猎场里人太多,我都不记得当时身边有些什么人,可是瞧见老九中箭的,绝没别人,只有近身三两侍卫和你妹妹。” 周澜泱陷入了沉思里,是谁呢?瞧见之后第一时间便去报给了宜妃听。 “你莫想了,此事我知晓如何处理,额娘只是生我气,但她应不会主动向皇阿玛提及是我伤了老九。” 胤祺这话,也不知是安慰周澜泱,还是安慰自己。 细听之下,竟有几分无奈。 “宜妃娘娘是气急了才会动手,五爷莫往心里去。”周澜泱为宜妃找了个借口,好叫胤祺好受些。 不料,胤祺只是淡淡笑着摇了摇头,转而走了几步,径直盘腿坐到了地上。坐定后他才抬头对周澜泱笑道:“澜儿,你家有几个兄弟姐妹?” “我有一个大哥,五爷应是见过的,如今在直郡王手下做事。府里两位姨娘皆无所出。”周澜泱老实答道。 胤祺点点头,道:“我们兄弟多,一母同胞的倒少些,比如四哥与十四,再比如我与老九。” 瞧着周围没人,周澜泱实在脚痛,便也坐下,只是挨的胤祺远一些。静静的听胤祺说话。 “生四哥时,德妃娘娘还只是个贵人,没资格抚养皇子,皇阿玛便将四哥给了佟皇后抚养。”胤祺眼里蕴着微光,像讲故事一般将自己的过往讲给周澜泱听。 “我出生时,额娘位分也不高,不过皇阿玛没有将我给哪位娘娘抚养,而是给了太后。” 周澜泱插声道:“太后娘娘那可是比皇上还大,说明皇上很看重宜妃娘娘和您啊!” 闻言,胤祺只是低笑,对周澜泱的认可既不认可也不反对。 “太后是蒙古人,宫中许多保留下来的蒙古习俗都是因她为尊,她待人极好,半点架子也没有,对谁都慈眉善目的,自我懂事起,她的宫中从未出现过一例责罚下人的事儿。”说起太后,胤祺眼中的光线更柔软了几分,“玛嬷待我很好,即使现在,皇阿玛也常说幸得我在太后身边长大,不然性子定比老九娇贵。” 周澜泱听的入迷,主动问道:“那宜妃娘娘会来看你吗?她想你吗?皇上呢?他想你吗?” 胤祺殊不知,她这是想到了那时候的周兰。 以前,周兰也会想,生父不来看自己,会不会想她?会不会担心她? 胤祺转眼看她,目光比天上朦胧月光更柔,眼前人抱着腿,双手抱着,脸就懒懒的撑在膝上,眼中闪着好奇的光芒,狡黠的像只小猫。 他一笑,恨不得将这人刻进自己眼中,心中。 “除却军国大事,皇阿玛每日都来与太后请安,我自然日日都能见到皇阿玛,我额娘那时位分低,没有单独给太后请安的资格,只有趁嬷嬷带我去御花园走动时,我额娘会用各种蹩脚的理由来与我撞见。我刚见她时很害怕,因为她一见我就哭,哭个不停,我不明所以,也跟着哭。后来大一些了,太后才告诉我那是我亲额娘,若我愿意可以回她身边去。” “那你回去了吗?”周澜泱化身成了小迷妹,紧紧跟着胤祺的故事走。 胤祺摇摇头,“本是要回去的,太后都与我安排好了,可是,那一天突然有人来报喜,说额娘又有了,皇阿玛担心她未带过孩子照顾不好我,也怕我闹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便要我继续待在太后身边。” “然后,额娘便不再来看我了,我那时想她,便央着嬷嬷带我去偷偷看她。她……”说到这里,胤祺脸色一变,徒添几分苦色。 周澜泱的心也跟着一抖,她不由的伸手拍了拍胤祺的手背。故作大意道。“算了,五爷不用讲了,我不想听了。” 胤祺盯着那放在自己手背上的手,一笑。 后者立即意识到不妥,忙收了回来。 胤祺也不恼她,仿佛这个举动不曾有过,他接着说道;“她给我看了许多小衣服小鞋子,全是她亲手做的。后来又隔了几年,我见到那身漂亮的红色棉袄在老九身上穿着,那是老九会走路后我第一次见到他。那天下着大雪,他穿着红棉袄,像个瓷娃娃,一摇一摆的在雪地里走,可爱极了。” 周澜泱看的仔细而分明。 谈到胤禟时,胤祺脸上的笑容温柔又刻骨,眼里的光彩像断线的珍珠直淌,挡都挡不住。 “然后他摔了,我就去将他抱起来,也许抱的他不舒服,他挥手踢脚的要下来,我对他说‘弟弟,别动,我是你哥哥。’他就真的不动了,就真的安静下来悄悄的看着我。看的我心都化了。我当时便暗下决心,这一辈子,一定要保护好他。” “可后来……”胤祺苦笑一声,“额娘来了,她问是不是我将老九推到的,我说不是,可她还是很生气,似乎伤了老九的,真的是我。老九当时还不会说话,可是听到额娘骂我,他竟然伸手往我身上扑,叫着‘哥哥,抱抱。’额娘没再与我计较,抱着老九走了。” “然后您就一直在太后身边?”周澜泱很好奇接下来的走向。 胤祺笑着点头,“恩,大一些了,阿哥该进阿哥所,太后舍不得我,虽说着搬阿哥所,可我一月,仍有二十天住在太后那儿,皇阿玛尊敬太后,便由他去了。我九岁前都不认得汉字,对于汉文教习,皇阿玛也要求顾先生让我通义即可。” “可是我觉得您汉话讲的很好啊!”周澜泱兴奋起来,她猛地想起,守岁那晚,胤祺准确无误的接下了自己半阙词。“听说您还出征过许多次,立下过许多战功!” “许多不敢说,小小几个还是有的。” 胤祺笑吟吟的,似乎很享受周澜泱的吹捧。 他学着周澜泱的样子,把腿曲着,觉着这般的确比盘腿打坐更舒服。他看了一眼周澜泱,又垂首看了一眼自己,不由失笑。 “然后呢?您就一直在太后身边直到娶妻生子吗?” 胤祺摇头。“二次征伐噶尔丹后,我受了重伤。”说着,他指了指眉毛上那道伤,“皇阿玛便给我开了府,那年我十七岁,第二年奉命娶了嫡福晋。” 他自顾自的讲着,没有察觉到周澜泱的神色,甚至她什么时候挨到自己身边来的都没发现。 突然只觉眉上被轻柔一触。 “疼吗?”周澜泱问。 胤祺一震,心头软的一塌糊涂,用了好大力气,才按捺着没让自己去拉住那只一触既收的手。 “不疼了。”他笑。 周澜泱这才咧嘴一笑,眼含星辰,面如春风,道:“五爷与我说了这么多,我也与五爷说一句。九爷他这人别别扭扭的,你们自小没有一块儿,但是骨子里可是最亲的,他是敬重你的。” “你知道刚才额娘对我说什么吗?”胤祺不答她的话,反而问了句。 隔那么远,我怎么知道?周澜泱摇摇头。 胤祺眼色一黯,“她说就算老九不是我伤的,我隔那么近,竟也保护不好他。” 周澜泱心底一抽,这个宜妃真是太一言难尽了。 “其实老九大一些后,大概是七岁还是八岁,我也记不清了……总之那时候起,额娘见我喜爱老九,也经常来接我去翊坤宫和老九同吃同住,我们兄弟俩还是很好的,后来十四出生,德妃娘娘与四哥关系却势同水火,额娘还经常感叹,好在我们母子三人不像他们那般。” 停顿了半晌,胤祺笑了一声,半仰起头,道:“其实我知道,虽然额娘一直想平衡我与老九在她心里的位置,可是一个离开了那么久的儿子与从小抱在怀里的心肝一比,怎么可能平衡的了呢?额娘她,从来都是偏心的……” 说完后,胤祺垂下头,不自在的拿手指点了点眼眶,好似这样,周澜泱就瞧不见他眼底蕴着的浅显泪花。 “你们是最亲最亲的兄弟,这一点,五爷无需置疑。” 周澜泱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道。 “那,你视我为什么?澜儿。”胤祺许未察觉,自己话里含有几分希冀与期待。 微愣一晌,周澜泱笑,坦然答道:“引你为知己。” 第一百二十七章 割舌 很快,胤禟受伤的事就传到了康熙耳朵里,圣上闻言大怒,立即停止了夜猎。 本就已至了深夜,若没有胤禟受伤这一出,该是个圆满结局的,尤其是,胤褆拔得头筹的情况下,他更有些微词。 “到底怎么回事!” 康熙震怒,那声音沉闷的像是要将地皮震穿。 那老太医趴在地上,瑟瑟发抖,道:“回皇上,九阿哥是被那狼抓伤的,所幸伤口不深,用了药,也服了汤药,已没危险了!” 闻言,康熙脸色有些错愕,似有些不敢相信,好一会儿,才慢悠悠道:“九阿哥,连头狼崽子都制服不了?” 他扫了一眼各人面前的兽笼子,胤褆最多,胤俄其次,当然那里面还有十福晋的份儿。而原本康熙寄予厚望的胤祺,却只有五六样。 康熙眉头微拧,道:“老五?” 简单两个字,可那声调中已透露出了不满和失望。胤祺低头拱手,道:“儿臣无能。” “皇阿玛,不是这样的,九哥受伤后,五哥就赶去照顾了!” 胤俄连忙发声道,为胤祺辩解。 “是这样吗?老五。” 康熙问,似乎想从胤祺嘴里听到答案。 胤祺嘴唇一凛,轻声道:“是。” “恩……”康熙捻了捻胡须,脸上多云转晴,立即换了副表情,道:“五贝勒对兄弟能有这份情谊,实属难得。” 众人微愣错愕。 果不其然,康熙转身就斥道:“不过是场玩耍夜猎,你们一个个的,非的拼出个死活!你们弟弟受了伤躺在帐篷里,你们就能那般安心?” “儿臣知错,皇阿玛恕罪!”其余几位阿哥连忙跪下请错,脸上表情却各自精彩。 胤褆从鼻尖泄了一声轻哼。 康熙扫他一眼,刚要斥责,却发现他脚边堆满了奇珍异兽,心头火气才消去。说了句,“直郡王还不错,打的最多。” 此话一出,胤褆的脸色也如刚才他爹那般,多云转晴,立即笑开了,谢道:“多谢皇阿玛。” “老三呢?就这么几头?”康熙走到胤祉身边。 胤祉垂首,道:“皇阿玛恕罪,儿臣无能,不过也是牵挂九弟伤情,实在无心猎赏。不过,儿臣实在疑惑,那狼崽怎么会突然给老九扑上去?” “猎场人多兽多的,听说九哥当时下了马,两条腿的人跑的过四条腿的狼吗?” 对于胤祉阴阳怪气的质疑,胤俄嗤之以鼻,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照你的意思,你九弟的伤另有隐情?”康熙眯着眼睛,意味深长的问道。 “这个……”胤祉抬头来,冲着康熙笑了笑,慢吞吞的答道:“儿臣不敢这么说,只是好奇,毕竟老九每次狩猎,那可是能和大哥不相上下的,突然会犯这般错,实在叫人想不通,狼崽子扑跳起来怕也不过是半个人高,怎么能伤到他腰上?” 说着,胤祉脸上便流露出一副不解的表情,好似真叫他苦不堪言。 康熙思虑半晌,原本要向胤祐面前走的脚步也顿住了,而是慢慢转身,又走回了胤祺身边。 “可别是,被咱们哪位不小心射中了吧?”胤祉的声音幽而深远,月光照到他头顶,胤褆在他身边,不确定那一眨眼间是否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诡异的笑。 胤祺退了一步,拱手唤了一声。“皇阿玛。” “你一直在胤禟身边,可看清了究竟怎么回事?” 胤祺深吸了一口气,缓声而沉重道:“回皇阿玛,其实是……” “皇阿玛!” 突然!胤禟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众人回头,侍卫们自觉的给他让开了一条路。 胤禟在周澜泱搀扶下,慢慢吞吞的走过来。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胤禟先给康熙请了安,康熙连忙叫梁九功扶他去落座。 他身上披着件披风,半扶着腰,周澜泱小心翼翼的搀着他一边手臂,又仔细的给他拢了披风结,待这一系列动作做完后,周澜泱便老老实实的退到了一旁,充当起了背景板,根本不敢抬头去看康熙。 那可是康熙大帝!尔等屁民岂敢直视! 周澜泱低着头不由的咽了咽紧张而产生的唾沫,盯着自己脚尖数起了花瓣。 “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受伤?”康熙神情语气虽不至急切,倒是一副慈父模样,显然对胤禟还是很紧张的。 “回皇阿玛。儿臣的伤……”胤禟一边作答,一边缓缓的环视着各位兄弟,眸中流出一阵狡黠与玩味,最终,他将目光定在了胤祉身上,弯唇一笑,尽是嘲讽弧度。道:“是狼崽子挠伤的,那狼崽子好生厉害,跳起来有个壮汉那般高,儿臣不慎,被伤到了,实在惭愧。” “真是狼崽子伤到的?”康熙重复问道。 胤禟点点头,面上挂起了一副无辜模样,道:“皇阿玛为何这样问?儿臣自然是被挠伤的,难道……有人在皇阿玛乱嘴乱言了些什么?” 说到后头,胤禟拉长了声调,黑亮的眼眸再度扫到几位兄弟身上。 康熙似松了口气,道:“那便好,回去好好休息吧。今天就到这里了,各自回帐吧。” “是!皇阿玛!” 众人恭送了康熙离去后,各自上前来安慰了胤禟几句,也四下散去了。 胤祉在人群外,眼神微冷的瞟了一眼胤禟,即要迈步。 “三哥。” 他眼色一冷,身后的喊声绵长又慵懒。胤祉深呼了一口气,转身后,面上已是柔光一片。“九弟受了伤就该好好休息。” “是啊。不过我来时听见三哥对我受伤一事十分紧张,弟弟十分感动,特别送了个礼到三哥帐子里,希望三哥能够喜欢。”胤禟笑眯眯的说道。 闻言,只见胤祉脸色瞬间便白了一瞬,他如鲠在喉,吐了两字。“多礼。” 看那慌慌张张的背影,胤禟靠在那椅子上,冷笑一声,极尽不屑。 “爷,咱们回去了吧。”周澜泱扶住他。 胤禟点点头,拉着周澜泱的手,正要起身,面前的光线却被挡住。他一抬头,就见胤祺满眼担忧的看着自己。 “你还好吗?”胤祺声音温润中透着浓郁的内疚感。 胤禟眼神飘到了一边,冷冷道:“死不了。” 胤祺嘴唇微抖,眼中情绪也有几分复杂,几番踌躇下,他终是开口道:“方才……多谢。” “不必谢,就当我还你救了阿澜的恩情。” 胤禟脸色依旧冷淡,他拉住周澜泱,头也不回的走了。 周澜泱回过头,含着歉意冲胤祺笑了笑。 “你们兄弟俩真够别扭的。”周澜泱挽住胤禟,笑嘻嘻的说道。 不料,胤禟却没答她的话头。而是扫了一旁的火把一眼,淡淡问道:“你那妹妹,你如何处理?” 周澜泱一怔,“爷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她出现的时机巧合的不正常。”胤禟瞧了一眼周澜泱,如是说道:“你是个聪明人,我不信你想不到。” 闻言,周澜泱只觉寒意直达心底。她倒吸了口凉气,沉声道:“我知道了。” 夜落稀疏,月移风动。 夜猎结束后,哨兵撤了不少,用以标记猎场范围的火把也撤了近一半,整个山头瞬时便暗了一半下去。胤祉一掀开帐子,便见里头摔着一个大麻袋。 “这是什么?”胤祉扬起下巴,问守帐侍卫。 “回三爷,这是九爷那边给您送过来的。” 胤祉捏了捏拳头,眼色晦暗不明,挥手道:“打开!” “是!” 那侍卫上来三两下便解开了麻袋。 “呜呜……” 随即便传出一阵闷哼的呜咽声,有个小太监被堵着嘴,眼神惊恐的猛摇头。 胤祉一皱眉,又吩咐道:“给他取了。” “是。” 谁知侍卫一取下那塞到太监嘴里的白布就惊叫一声,“三爷,三爷!” 胤祉不耐烦的一把掀开侍卫,踏出一步,也被眼前景象惊的头皮发麻! 只见那小太监嘴里一片黑森,还往外淌着污血,他被人割了舌……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夜谈 周澜泱扶着胤禟走回了帐子,那侍卫周澜泱看着脸生,只听胤禟沉声问了句,“送到了?” “是,已经送过去了。”侍卫拱手作答。 胤禟恩了一声,挥挥手,便示意他退出去。 胤禟坐到了床上,周澜泱蹲在地上给他脱鞋,一边问道:“诶?那小太监呢?” “狗奴才许是去哪儿偷懒了。”胤禟垂眼看着正伺候自己的周澜泱,心里泛起阵阵暖意。嘴里也不以为意的说着话。 周澜泱没有再问下去,将胤禟扶到了床上躺下,又说道:“我去看看药好了没,爷喝了药就早些睡吧。” 说完,她转身便走,只是手腕却又被扣住。 “你再陪陪爷。” 胤禟躺在床上,像个孩子似的与她撒娇耍赖。 周澜泱依言坐下,她任由胤禟牵着她的手,忽然说道:“爷,我想求你一件事。” 胤禟一乐,道:“难得你也有开口求的时候,说吧,什么事。” “等回了京城,爷做主为周青找个婆家吧,不求王侯富贵,普通商贾,或是文人秀才都可,只要人老实,家里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父母恩爱,家世清白。”周澜泱声音放的很轻,一旁的烛火照着,在她脸上打出一圈淡淡的光影。 帐外月亮的清辉洒不进来,可胤禟却觉得周澜泱的心就该是如月一般,澄亮透静,万事看的分明,知世故却不世故。 他沉吟半晌,手摸了摸周澜泱的青丝,笑道:“若你真有此意,回京之后,爷便找你阿玛额娘谈谈。替周青掌掌眼。” “谢谢爷。”周澜泱拂下那只在自己发间作乱的手,握在手里,轻轻的在唇边吻了吻。 她看胤禟的眼神如水柔意,胤禟被她看的发慌,心头又恼怒自己不分场合,都伤成这样了,却还想着办法去占周澜泱的便宜! 只是,胤禟又转念一想,自己又不是圣人,是周澜泱的男人,想占她便宜不是很正常一个事? 心之所动,胤禟反手扣住周澜泱手腕,往自己被子里塞。 “爷?”周澜泱被突如其来的反转和胤禟的莫名举动惊到,脑子里还没回转过来,手就碰上了一处火热。 周澜泱的脸便像那帐子外头的火把,蹭蹭蹭的往上烧,光焰飘在她脸上,又似晚霞拂边,动人而不艳。 男人的声音似压着水汽,轻而低沉,传进周澜泱耳朵里,更像是催情的毒药! “阿澜,我们今天试试你在上头如何?” 周澜泱面色猛红,哆哆嗦嗦道:“你不知羞!” 她不由的回想起,曾随他去陕南时,他也这般像个登徒子似的调戏自己来着,于是,周澜泱的脸更红了。 她低低的埋着头,想把手抽出来,胤禟却攥的极紧,嘴里还不停的哄道:“好阿澜,你试试,那种滋味很奇妙的,真的,保证你试了一次想二次,回味无穷,欲仙欲死!” 却看胤禟面相阴柔俊美,一双桃花眼凛然亦夺目勾人,可周澜泱素来知晓,这人在床上极不克制,嘴皮一翻什么淫词浪语都吐的出来。 一如此时。 “你……你……你给我闭嘴!”周澜泱直发颤。 胤禟心底偷笑,直接直起了半个身子,把人拉着往自己床上拽。 “心肝,你就疼疼爷……”一边说着,还凑到周澜泱颈间一阵密密麻麻的轻吻。 周澜泱被他作弄的直躲,可颈间的酥痒却让人难耐。 “你都伤成这样了!你还行吗!”周澜泱终于挣脱魔爪,双手反扣在胤禟胸前,直起身子,盯着胤禟眼睛质问道。 胤禟一愣,随即咧嘴一笑,眼里似星河决口,闪着盈盈亮光,声线更透着柔软的甜腻。 他如猎人逗引已入圈的猎物,道:“你试试?试试看我行不行。” “你无耻!下流!不要脸!” 周澜泱捶了他一拳,气鼓鼓的瞪了他一眼。 可那拳头其实并未使力,胤禟受用的拉着她的手,作态忸怩道:“啊,对对对,就这样,再给爷揉揉……” 正在二人嬉闹时,那帐外传来了侍卫的通报声。 “九爷,有位姑娘说要见周格格。” 周澜泱反应过来,连忙站了起来,整理了下衣衫,对胤禟说道:“都怨你,我都忘了周青还在外头等我。” “阿澜!”胤禟拉住周澜泱,不愿放人。 周澜泱回身来,俯身在胤禟脸上,额上,各亲了几口,安抚道:“爷好好休息,我待会儿就过来陪你。” 说完,像躲瘟神一般逃开了胤禟身边。 “诶……” 胤禟的手半伸出去,那人已经撩开帘子出去了。 呵,胤禟哼笑一声,嘴角却噙着半抹甜蜜。 可蓦然,却又陷入了一种后怕的情绪里,还好赶上了,还好阿澜还好好的。只差那么一点,他就弄丢他的阿澜了。 胤禟突然脸色一变,又恢复了一贯的阴冷,冷声道:“来人。” 门外的侍卫进了一个,跪地道:“九爷请吩咐。” 胤禟半眯着眼,道:“悄悄的,跟着周格格身边那丫头。” “是!” 躺回床上,胤禟闭着眼,脑子里却还是猎场方才的情形,当时身在其中还不得知,现在想来,一切都仿佛是一个圈,狼崽子的出现,周青的出现,胤祺的出现,似乎都是既定的,就等着胤禟往里钻呢。 胤禟眼神一冷,兀自拍了拍额头。 不对,不是在等自己,毕竟就算周青料事如神,也不可能就笃定出现在那儿的人是胤禟。 胤禟神思渐渐清明,似乎知晓了周青不顾一切偷进猎场,设计这一切的用意了。 胤禟对周澜泱的聪明灵锐从不怀疑,所以,他现在想明了,那阿澜一定也想明白了吧。 否则也不会让自己为周青择婆家了。 “哼。”胤禟冷哼一声,低声自语道:“害爷受了伤,还拉上了五哥垫背,如此心机。自然要给你找个好婆家!” 而周澜泱也带着周青走到了一处小河边上,周围还有零散的侍卫,倒不担心会有危险。 周青脚都走痛了,于是她顿住脚步,捶了捶腿,有些抱怨的看了一眼前头的周澜泱。 周澜泱似乎感应了她的目光,也跟着停下,回头看了她一眼。 周青心里一咯噔,莫名有些做贼心虚。 “累了?”周澜泱浅浅一笑。 “有点。” “那坐会儿吧。”周澜泱说着,自己靠着一处大石头坐下了。周青也跟着坐下。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此时空中月亮已移转了半个方向,周围星星忽闪忽亮,周澜泱仰头望天,忽然开了口:“我已与九爷说了,回了京城,他会为你择一家适龄公子,到时我再找阿玛额娘做主,该走的礼数,该有的嫁妆规格定然只多不少。” 周青闻言,浑身一颤,眼底写满了不可思议。 “定不会叫你丢人。”周澜泱回头来望着周青笑,依旧温柔,却多了半分疏离, “姐姐,”周青的心快要跳出了嗓子眼,虽然她自己也说不清是因为恐惧还是不满,“这是什么意思?为何突然要将我嫁人?” “你都快十七了,不小了。”周澜泱依旧眉眼染着暖意,笑吟吟的说道。 “你放心,定然会给你择一位家世清白的公子的。” 周青笑了声,声音却有些断断续续的。“可上次,九爷说过,十四爷也还没娶妻,姐姐你不也只是个格格吗,九爷照样疼你。” 话里意思很明显了,她愿意做妾。 周澜泱眸子神色一涣,一种名为失望的情绪浮在她心间,她微微叹了口气,又挨的周青近了些。拉着她的手,劝道:“青儿,你也跟在我身边伺候这么久了,你应当看的明白,皇子后院并不是明面上那么好的。” “若是不好,姐姐又为何愿意跟九爷回去?”周青一急,眼里冲出了泪花。 周澜泱摇摇头,攥的周青的手,也更紧。“青儿,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周青呼叫一声。 周澜泱手再用力,周青有些吃痛。脸色一变,只听周澜泱说道:“你还小,若进了那皇子后院,心性……只怕还会剧变。” 趁着还能改,改过来吧,找个好人家,安生过日子。 这是周澜泱的心里话,她自然不会说出来。 她清楚而分明,周青在猎场就是一个局,一如当时周澜泱被人偷了手帕在御花园撞上了胤禛,周青在此处,怕也是为了邂逅到哪位阿哥! 如此拿命相博,实在可怖! 第一百二十九章 总会再有孩子的 “姐姐觉得我心性不好?还是和那秋衣一样觉得我出身卑微,从小靠你阿玛额娘养着,所以才活该为奴为婢?”周青眼底蕴满了泪水,她甚而有些慌乱的摇着头,似乎对周澜泱的这话感到十分心寒,难过。 周澜泱不会做安慰人的活儿,何况此事,她仍认为错在周青。 于是,见周青哭诉,周澜泱也似无动于衷,而是暗自收敛了眼中的光彩,转变的有些淡乏。 那哭声一串接一串的,直扰心灵,周澜泱摁了摁额头,叹了口气,仍是宽慰的说道:“我从来没有将你看做是奴婢,不然来了这繁庄也不会让你改口叫我做姐姐了。” “那姐姐为何不愿为我搭线嫁阿哥,而是…” 周青话没说完,周澜泱便打断了她。声音是越发的冷然,“你今日做了这蠢事,九爷五爷未与你计较是你运数好,若你进了其他阿哥院子,还照旧耍弄这些心眼,那下场如何我真的是不敢想。” 闻言,周青立即噤了声。 她当时心里凉飕飕的,只有一种想法:周澜泱知道了,她都知道了…… 周澜泱一席话讲完,才转身回来,走到了周青身边,轻轻的拉起她的手,道:“我知道,你本性很好的,不然也不会为了我受一次一次委屈,不会为了救了我半夜去找五贝勒,所以我希望你能过的好,而不是卷进那些宅院风波里去。” 周青的心如石沉大海,一顿再顿。 半晌,她才扯开一抹笑容,柔声道:“好,我知道了,姐姐,但凭姐姐与九爷安排。” 周澜泱笑了笑,点点头。 到了第二日清晨,因着昨晚未尽兴,便准备将夜猎的猎物烤了分给全军人食用。周澜泱自然便带着周青回了庄子上。 原以为回了庄子,要找自己不痛快的定然是自家的好福晋,不料,找麻烦的人没来,倒是迎来了木吉娜。 “周妹妹!” 木吉娜提着裙摆便跨进了屋,周澜泱收好桌上的经卷,迎了上去。 “给十福晋请安。”周澜泱规矩的行了个礼,身后的周青也跟着一并。 木吉娜笑呵呵的扶了人起身,“快起来。” 接着二人在桌边落座,周青去泡了一壶茶来。 木吉娜喝着口味有些独特,便问道:“这是个什么茶叶,我竟从未喝过。” 木吉娜本就生的漂亮,大眼睛亮闪闪的像映着光,此时眼中更盛满了旺盛的求知欲,周澜泱也不知自己哪根弦没搭对,竟然狗胆包天的往十福晋那小脸上掐了一把,笑嘻嘻道:“并不是什么茶叶,而是晒干的鱼腥草。沸水一冲,代茶饮用,清肝明目。” “哦,我从不爱吃鱼腥草,以往菜肴上看着就想吐,被你这么一捣鼓,倒还有些清香味。”木吉娜乐呵呵的笑道,又喝了一口茶,忽然醒悟过来周澜泱的动作,摸了摸脸,有些嫌弃道:“你这些个登徒子的动作莫不是跟着九哥学的?” 周澜泱尴尬的傻笑了两声,奉承道:“澜泱只恨自己不是个男子,莫不然看着十福晋绝色,定还要孟浪一些。” 闻言,木吉娜也配合的呸了她一声,笑道:“不知羞的破皮浪子。”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笑罢后,木吉娜才说了正事。“你几个月没在京城,甜心斋生意好的不行,每个月我都赚的盆钵满载的,本钱早收回来了。” “是吗?那是好事啊!”听见生意好,周澜泱自然心情也好。 可是,木吉娜的表情却似有些欲言又止。 “十福晋还有什么话,说便是了。”周澜泱也收起了嬉皮笑脸,正色道。 木吉娜看了周青一眼,意思很明显。 若是以往,周澜泱定会让周青留下,会说不是外人。可出了昨日那遭事后…… “青儿,你去看看厨房里还有些什么点心没有,给十福晋盛点过来。” 周青面色未变,柔柔一笑,福了身道:“是,奴婢这就去。” 屋子只剩两人后,周澜泱道:“可是店铺出什么事了?” 木吉娜摇头,“现在那一直是何玉柱在那主事,出不了什么事,不过,我这也是听到的一些小话,我不敢与十爷讲,全与你说笑听,周妹妹只当留个心眼。” 究竟什么事,搞得如此严肃,周澜泱也没来由的跟着紧张起来。 她点点头,木吉娜便附唇过来,依在她耳畔,轻声说道:“此次巡行,听闻皇阿玛将四哥与太子留在了京城,说是之前有官员检举税收问题,这是留着四哥查税呢!就要从京城里的那些大商户查起……” 周澜泱脑子一懵,还未回过神来,见她呆愣,木吉娜只好又将话头点明了些。 “你说,我们甜心斋会不会……” 周澜泱心里莫名一紧,看向木吉娜的神情也严肃了些。好一会儿,她才慢悠悠的说道:“甜心斋就是个小铺子,怎么查也查不到我那头上去吧。” “可毕竟好多人知道那里的何玉柱是九哥的人。”木吉娜叹口气。 周澜泱沉吟半晌,终是笑道:“十福晋放心,之后我会探探九爷的口风,应当没事的,十福晋就别担心了。” 虽嘴里说着不让她担心,可周澜泱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看来得与胤禟好好问问此事。 胤禟的生意那么多,若是真有什么问题被胤禛查出来,牵一发动全身,那还得了? 可平日见胤禟总是一副行的端坐的正的模样,估摸倒也让人拿不到什么问题。 想到胤禛,周澜泱眉头一簇,随口问了一句,“敢问十福晋,莫非,四爷现在与几位爷的关系当真势同水火?” 端到口中的茶杯一顿,木吉娜也没再喝,而是放了下来。 那咚的一声,周澜泱只觉听着发闷。 木吉娜提着绢子擦了擦嘴角,脸上神情略微惆怅,叹道:“倒不至于势同水火,总之回不了以前就是了。四哥现在与太子走的太近,而太子一向与八哥九哥不对付你也知道,而我家十爷一向与两位哥哥交好……” 说到喉头,木吉娜摇摇头,无奈又苦涩的叹道:“说是兄弟,这天家哪有什么兄弟,今日好,明日就……” 话未说完,手心被人狠攥,木吉娜一吃痛,才噤了声。 木吉娜猛的一怔,抬眸一看,周澜泱正对着柔柔一笑,谨慎道:“十福晋慎言。” 木吉娜往门边一看,那门大开着,虽院中空无一人,可谨慎些总是好的。 “瞧我,说这些做什么……”木吉娜摸了摸唇角,有些尴尬,又有些后怕。 倒能理解她的心情,胤俄虽是个阿哥,可生母早去,再是有个贵妃名头又如何?生母不在,儿子多少受人苛责,好在胤禟一直疼着胤俄,两兄弟感情是真真好。 周澜泱把她刚才放下的茶杯又端给她,安慰道:“九爷将十爷看作亲弟弟,有九爷在,十福晋只管安心。” “说的是。”木吉娜松了口气,蓦地笑了出声。 而后,似乎想调转着尴尬话头,木吉娜又问道:“你这次可是要随九爷回京城?” 周澜泱点点头。 “回来就好,哎,你的事我也有听说,怪只怪那孩子命不好。不瞒你说,我们府上前几个月也是连着两个妹妹小产,十爷也发了大脾气,责骂了我好一通。所以,你别与九哥见气。” 自然,周澜泱知道这是木吉娜为了安慰自己,连自己与胤俄的私事都拿了出来说。心下也放开了不少,何况她本就打算回府之后要好好清算此事,自然没必要现在明面上。 于是周澜泱轻巧一笑,道:“十福晋说的是,好在我还年轻,调养好了身子,总还会有孩子的。” 第一百三十章 求药 见周澜泱似乎确实没什么伤心神色,木吉娜只当她是从那悲伤情绪里走出来了,便又说起了其他事。 “对了,这次跟着你入股讨了甜头,不知回了京城后,周妹妹还有没有什么打算?“木吉娜双眼发光,就差没把我想赚钱写脸上了。 周澜泱噗嗤一笑,道:“十福晋可太看的起我了。” “好妹妹,可不许唬我,你若还有其他打算,定要知会我。”木吉娜拉着周澜泱的手,亲昵的握了握,两人宛如一副好姐妹的模样。 周澜泱自然点头含笑的应下了。 送走了木吉娜后,周澜泱本想追去营帐看看胤禟的伤势,可却碍于与礼不符,她长叹了口气,又走回了书桌旁,提笔誊抄起了经卷。 过了多时,只觉有些口干,周澜泱放下笔便唤道:“青儿。” “青儿?” 连连喊了几声,却没见回声,周澜泱放下笔走出了屋子,四处张望了下,依旧没见到周青的身影。 “周青!” 她不由提高了声调,喊了两声,终于一路走到周青的小屋时听到了一阵低低的呻唤。 周澜泱敲响房门。 “青儿,你在吗?” “姐姐,我在……”周青的声音闷闷的从屋里传来,却似乎透着一股隐隐的痛感。 周澜泱有些担心,声音也大了些,问道:“你怎么了?” “我不小心崴了脚,姐姐你进来吧。” 周澜泱推门而入,便见周青半倒半坐的在床榻上,正在揉着脚踝。 “怎么回事?严重吗?”周澜泱连忙蹲下身去,探查她的伤情。周青却像有些尴尬似的,仿佛周澜泱是什么碰不得的毒物,手一挡便将周澜泱挡在了外边。 可就在那么一瞬间,周澜泱还是发现了周青脚踝上的一片腥红。 “到底怎么回事!”周澜泱语气急转,脸上神情也愈现严肃。 见状,周青也不敢再瞒,许是心中本就委屈,才抽抽噎噎的说了起来。“就在您和十福晋交谈时,我走过东厢房,遇见三福晋刚起身埋怨这庄子上没丫头,我便主动问三福晋要做些什么,我可代劳。她说让我给煮锅沸水,我也去了,可是这庄子里的井水本就是田间水,与京城哪里比的,三福晋非说是我故意在水里搀了东西,便要我……” “要你什么?!”周澜泱蹭的起了身,满目通红。 周青见她垂在两侧的拳头捏的作响,便上前拉了拉周澜泱,劝道:“算了,姐姐,别为了我与三福晋讨说话,我们做奴婢的,讨不过去的……” 话没说完,便被周澜泱厉声打断。 “你说,三福晋要你作什么!” 周青垂下头,捂着眼睛,哭道:“三福晋要我当着她的面把那沸水喝下去,那么滚烫的水怎么能喝,我不愿,她便让她贴身丫头给我泼了过来,这才如此。” 说着话,周青把裤腿捞起来,一双原本修长细嫩的小腿此刻红肿一片,春天本就穿的单薄,这么滚烫的水泼在身上,这个董鄂月容,说她不是存心的谁信! 周澜泱转身便走,刚要拉开门,脚下一重,周青给她扑了上去,死死的拽住她的裤腿,哭喊道:“姐姐别去!眼看九爷接您回去了,万万不要因为我在这个时候再惹出事端啊!” “那我也不能任由那三福晋这么欺负你!你就是真做错了事,自有我责罚,她凭什么!”周澜泱眼睛微红,看着周青一腿红肿,说不心疼是假的。 周青只是摇头,道:“别去,姐姐别去。”她只晓重复这两句话,周澜泱心酸不已,她蹲下去,轻轻给周青盖上裤腿,柔声道:“跟着我委屈你了。” 周青笑中带泪,摇了摇头。 周澜泱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我去给你找点草药来敷一敷。” “草药怕是不管用,”周青面露苦色,这庄子上没个下人也不行,我若在这躺久了,福晋又得拿我生事,问你个不管教的罪名。” 这个倒是真的。 周澜泱面露苦色,见周青眼色一变,周澜泱遂问道:“你想说什么?” 周青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道。“能不能求姐姐找五贝勒要点膏药?那晚为了您的病我去找他时,听那个安里赫大哥说起,五爷帐子里随手都有膏药。” 五贝勒,胤祺? 周澜泱心下狐疑,昨晚那出事周澜泱自然还没有忘,可周青此时伤痛难行,若只是因为胤祺手上有方便的药膏,倒也不是什么过分要求。 见周澜泱顿住了动作,跟在她身边伺候许久的周青自然猜出了她的狐疑。 她咬了咬唇角,面露羞愧,低声吟道:“是我不好,是我痴心妄想了,昨日那事是我做错了,姐姐放心,我听你的,回京之后凭你与九爷做主,不会再去肖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 言罢话落,周青眼神发颤,像只可怜的幼猫。 被那股可怜兮兮的眼神一望,即使心中再有疑惑疑心,周澜泱也只好放了下来,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我与五贝勒私下见面实在与礼不符,我去找十福晋,她那有马,由她带着我去营帐,也说的过去。” 闻言,周青感激一笑,道:“多谢姐姐,等我好了,一定好好伺候姐姐,听姐姐话。” 她脸上又浮现着乖巧听话的笑容,那一抹灿光,让周澜泱将眼前的周青与当日在甜心斋穿着碎花棉袄,梳着小两把头的周青重叠在了一起。 心性不坏。 周澜泱默默的给周青戳了个章。毕竟是冒着生命危险救了自己的人,去问她求管药膏,并不是难事。 安抚好周青后,周澜泱便马不停蹄的去找了木吉娜,木吉娜倒是个热心肠,二话不说,带了周澜泱骑上马便赶往了营帐。 此时,帐中已经分割好了肉食,各处都在架火忙碌,四处弥漫着烟火气,一派忙碌景象让周澜泱不禁联想到了春游野炊上。 “你们这算是春游吧?”周澜泱笑道。 木吉娜伸手接住她,把她带下了马,道:“算是吧,总之还是挺热闹。” 刚把马交给侍卫,木吉娜听闻周澜泱是来找药膏的,便直接带着周澜泱去找太医。 “五哥此人细心,每次出围狩猎,他总喜欢在身上带着些常用的伤药膏,一来二去的,皮外小伤大家都只管找他取药。”木吉娜随口说了句。 “到了,你等着,我去替你要。”木吉娜说着话,便把周澜泱带到了一处帐子旁,随后让周澜泱候着,自己便撩开帐子进去了。 这些随行人员都知每次出行,十阿哥总是要将十福晋带上,原因不过女眷之中,十福晋骑射是最厉害的,康熙都当众夸过她许多次,那太医自然不敢不给木吉娜面子。 “澜姑娘?” 周澜泱只听得一声喊,转身一看,胤祺已经走到了自己对面。 “五爷。”她连忙福身,请了个安。 “快起。”胤祺往帐子望了一眼,顿时便有些担心,问道;“如何?你受伤了?你不是应该在庄子上吗?” “五爷挂心了,我是来替周青取药的。”周澜泱解释道,“她腿受伤了。” 就在二人说话间,木吉娜拿着几瓶药出来了。 “周妹妹,你看看,够不够?” 她献宝式的把药罐子捧到了周澜泱面前,周澜泱失笑道:“十福晋,哪里能用这么多?” 木吉娜呵呵一笑,道:“太医正忙着呢,我随手就拿了几罐。”说完,木吉娜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周澜泱见她模样俏皮,心下一软,心道这十福晋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 “十弟妹还是将这药给太医还回去吧。”胤祺也摇摇头,笑了笑。 木吉娜哦了一声,乖乖的把药还了回去。 “你那妹妹如何伤的?” 胤祺问道。 “烫伤。” 周澜泱老实回答。 却见胤祺神情微变,似有些沉重,好一会儿,他才说道:“我那里有一瓶上好的药,你随我去取吧。” 周澜泱一愣,笑道:“原本周青也是叫我来求五爷,只是我不敢来搅你。” 第一百三十一章 没有伤 “不敢……搅我?”胤祺闻言,有些微微怔住,眉眼间似错愕,也似失落。 周澜泱伸出指尖轻轻挠了挠脸颊,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本是想找胤禟的,可是昨晚的事,胤禟对周青意见很大,我担心他扭扭捏捏半天,耽误了时辰。” 她说着话,又瞧了一眼胤祺,笑道:“可是五福晋还在庄子上呢,未知会她,我来找五爷,也说不过去。” 虽是实话,可胤祺心中仍是失落惆怅。 可他面上未露出来,他苦笑一声,伸手往怀里拿,可却脸色一变,为难道:“在帐子里,不若我待会儿派人送回来?” 正好木吉娜也走了出来,还嚷道:“你不去看看九爷吗?” 周澜泱思虑一会儿,便行了个礼,应道:“那便有劳五爷了。” ………… “什么?去庄上了?” 胤禟的帐子里,周澜泱与木吉娜眼对眼,都错愕不已。那侍卫点点头,道:“十爷来看九爷,说想福晋了,非要回庄子,九爷拗不过他,便安排了马车,一块儿去庄子上了。” “九爷身上伤可好些了?”一提到胤禟,周澜泱便是担心他的伤势。 那侍卫爽快一笑,道:“周格格只管放心吧,九爷已经没有大碍了。若不是十爷阻拦,人九爷还想骑马呢!” “胡闹。”周澜泱脸一红,低声埋怨了句。 木吉娜也在一旁搅了搅帕子,一跺脚,嗔道:“这个胤俄,尽胡闹,九哥还有伤呢,怎么能拉着九哥到处走!” 嘴里说着抱怨的话,可木吉娜的脸颊上却飘上两朵红云,像那傍晚拂霞,映着朦胧光晕,更胜一片美景。 见她一副含羞带怯,偏还故作生气的样子,周澜泱噗嗤一笑,对木吉娜说道:“没听人说了?十爷是想福晋了!” “哎呀!”木吉娜跺了跺脚,羞红了脸,拽过周澜泱的手就往马棚走,取下了马绳,带着周澜泱又原路返回了过去。 只是设想了许多种在庄子上与胤禟相见的场景,却没有料到,会是如此…… “只要你点头同意,爷立即派人送你回京城,你且在周府待着,安心候着出嫁便好。”胤禟翘着腿,手里端着热茶,却也不慌着喝,而是揭了茶盖,嗅了嗅那气味。 转而对身旁的胤俄说道:“你尝尝?这一定是阿澜的手艺。” 胤俄也听话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咧笑道:“鱼腥草?小九嫂这是将它晒干了用作茶饮?我可是很喜欢这玩意儿的,可惜我那福晋吃不惯,为了她,我府上确是没这东西。” 地上还跪着一个人,她垂着头,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眼底浮出一抹浓浓的不甘却被胤禟一眼瞧见了。 胤禟余光瞥了她一眼,放下了茶杯,缓缓的起身,又慢慢的走了过去。 周澜泱正好瞧见这幕,便要进去,却被木吉娜一把拉住。 “看看再说。”木吉娜冲她摇摇头。 地上的人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胤禟伸出手,一把捏住她脸颊,逼她抬起头来! 周青眼一抬,便见胤禟满脸阴沉,眼底全是阴骘傲然。 “若不是因为你是阿澜的妹妹,你昨晚那点把戏,害了爷受伤,爷就能要你的命,皇阿玛知道了,诛你九族也不一定。” 胤禟冷笑一声。 周青眨了眨眼,似乎有话要说。 下一秒,胤禟又狠狠的松开手,周青倒在了一旁。“九爷是为了不牵连五爷罢。”她声音冷淡,言语中更有些不领情的意思。 闻言,原本转身的胤禟又转了回来,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周青。好一会儿,才问道:“你这人如此不识好歹?你口中的五爷是谁?那是爷的亲哥!是皇阿玛的亲儿子!就算爷说了是五爷刺了我,怪罪下来,你觉得吃不了兜着走的是你还是五爷?” 胤禟坐回了椅子上,简直要把周青气笑了。略微有些烦躁的拍了拍额头,斥了一句。“不过是个奴才秧子!命好,偏又是阿澜的妹子,爷舍不得阿澜,莫非还能舍不得你一个奴才?” 周青眼神一颤,垂在腿侧的手一紧,仍是没有作声,只是却咬紧了牙关。 那边胤俄也接嘴了,道:“敢搞出这种动作,来日再有二心,怕才是真的要害了小九嫂。” “我没有!我不会害我姐姐的!”周青扬起头争辩道。 “哪个坏人要说自己是坏人?”胤俄嗤笑一声。 胤禟则是直接冷下了脸色,开口道;“话已与你说明了,那刑部范杵范大人虽然年岁大了一些,可胜在会疼人啊,府上的姨娘个比个的过的好,主母早去,又还没个一儿半女,你嫁进去,若是能生个儿子,你的地位可还有的升。” 他话里再带着笑意。 周澜泱直觉听不下去了,周青是做错了,可是胤禟为她安排这种人家是什么意思? 她欲要进去,被木吉娜再次拽住。 木吉娜声线严肃平稳,道:“我听明白了,你也别慌着进去,依我看,你这个妹子绝不简单,九哥这么做,定有他的道理。” “可是刑部那个员外郎范杵?”胤俄哈哈大笑,“哈哈,那老头都五十多快六十了吧。” 胤禟微微一笑,道:“若你不愿,不是还有铜锣巷子那位赵老板吗?那人年轻,三十不到,还未婚娶。你该满足了?” 周青面无血色,忽然笑道:“好,单凭九爷安排,奴婢谢过九爷。” 她缓缓起身,转过身出门。 木吉娜拉着周澜泱绕了几步,躲到了另一边。 周青刚走到门边,只听得胤禟的声音传了过来。 “人有野心是好事,可也不该拿人做垫脚石,你说你不愿害你姐姐,今日不愿,明日呢?你这样的人,我留不得你在阿澜身边。” 周青捏紧了拳头,没有再说话。 就因为,她想嫁个皇子做妾?便是痴心妄想? 就因为,她不想做奴婢,便是心性不正? 就因为,她想过得好一些,穿的好一些,也想尝尝被人伺候的滋味,便要让这位九爷如此践踏!? 周青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消失在了庭院中。 木吉娜拉了拉周澜泱,轻声道:“我们进去吧。” “原来九爷是过来逼周青择亲的。”一进屋,周澜泱便对胤禟开了口。 她面色分不出好坏,胤禟却也不急不气,甚至没问她是否听到了什么,而是淡淡的恩了一声,说道:“我不能留她在你身边,你要将她嫁人也是为她好,不想她学歪了,不是吗?” 周澜泱点点头,目光却似有些飘渺。 胤禟见状,不由担心,便起身来,走到了她身边,眉眼关切。“阿澜,怎么了?” 前一会儿,周澜泱还在生气胤禟不该拿那些人家去让周青选,分明是一种折辱。可现在她却不这么想了,甚至,她在怀疑,自己从头到尾,有没有认识过这个堂妹? “周青,她的腿,没有受伤。”周澜泱闭上眼,呼了一口气,却难掩失望。 第一百三十二章 因为爱她 胤禟眉头微蹙,揽过了周澜泱肩膀,低声道:“明日爷派人送她回京城吧。” 周澜泱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若是周青能嫁给平凡人家,安稳一生,倒也算是对的起她了。 此时的气氛实在算不得好,虽然安静,却正因这安静反而透着一丝淡淡的诡异。木吉娜咳嗽两声,拉了拉胤俄,道:“爷,咱们先回去?” 胤俄点点头,刚要说话。 却有人开口赶人了。 “爷也先回营帐?”周澜泱看了一眼胤禟,胤禟眉头一挑,把手搭在腰上轻轻拍了拍,脸上神情俱是玩味,道:“怎么还赶人了?爷伤成这样了,回去也做不了什么事。不如好好在庄子上陪陪你。” “……” 话没说出口,身子一歪就被人拉过去,脸上便挨了一口。 周澜泱捂住脸,微微红了一瞬,瞥了一眼胤禟。 后者一脸得逞的笑。 “爷过来了?” 门外,董鄂惠雅带着秋衣也跟着过来了。 她一脸笑容,面上端的还是那副得体的姿仪容态,她发间钗了一枚翡翠玉钗,并在一头盘发上,衬的她整个人贵气逼人却不艳俗。 进了屋,董鄂惠雅的眼便没有从胤禟身上移开过。 周澜泱行了个礼。“福晋。” 那人眼皮微撩,扫了一眼周澜泱一眼,柔声道:“周妹妹起来吧。” “爷怎么突然想到到庄子上来了?” 董鄂惠雅挽住胤禟的手臂,故意挤到了周澜泱身边,周澜泱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微微敛了眼神,低声道:“妾身先告退了。” 闻言,董鄂惠雅轻飘飘的望了她一眼,却也只是一瞬间,很快便收了回去。 原本此次带着董鄂惠雅出行只是因着按规矩办事,加之知道了自己与周澜泱的孩子小产并非周澜泱自己喝了药,胤禟心中早已掀了些波澜起来。 只是,现在不是处理那个事的时候,继而对与董鄂惠雅的热情,他确也提不起半分热情来。 “阿澜。” 胤禟伸手拉住了周澜泱,“你等等,我送你回屋去。” 周澜泱若无其事的看了眼董鄂惠雅,抿唇一笑,道:“妾身在屋外等您,福晋该是有话要与您说吧。” 胤禟点点头。 不用低头去看,都能想到董鄂惠雅此时脸色十分难看,果不其然,胤禟垂眸一探,董鄂惠雅面间便是青错一阵。 “福晋有事?” 董鄂惠雅脸色突的一变,退了几步,满脸惊慌的问道:“爷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受伤的?” “小伤而已。”胤禟回应的颇为冷淡。 “这到底是怎么弄的?那些近身的侍卫怎么伺候的!”董鄂惠雅双目怒焰,恨恨道, 胤禟攥了攥拳头,甚至有些用力的推开了董鄂惠雅刚伸过来的手。 董鄂惠雅一愣,万没想到胤禟会推却她的一点安慰之意。 可胤禟却是沉着脸,目间染怒,道:“爷是泥人吗?猎场上刀枪剑戟,又有凶猛异兽,受伤不是很正常的事?!” “臣妾……臣妾只是担心爷。”董鄂惠雅收回手,有些无力。 “用不着!”胤禟似乎还想说什么,可只说了一句用不着后,便是脸色一变,改了话口。“无事福晋先回屋吧,爷还有事。” 说完,他与董鄂惠雅擦过身便走。 “九爷!” 董鄂惠雅挡住了他的去路,她指着门外,目光也逼视着胤禟。“爷为何要将周澜泱带回去?她上次害了刘妹妹,还擅自药了孩子?难道爷……” “阿澜的孩子真的是她自己喝药掉的吗?”胤禟森然冷酷的打断了董鄂惠雅的话。 董鄂惠雅眉心一跳,眨了眨眼,声音哑了些。“难道此事有蹊跷?” 她做的无辜且疑惑,眸光一转,又拍了拍胸脯,自言自语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若不是她自己,难道府里有谁生了害人之心?” 胤禟听的心烦气躁,他摁了摁眉心,闭着眼也眉头未舒,淡淡问道:“福晋,阿澜未进府前,爷一直敬你是个好福晋,可是。” 他没把话将完,说了一半,他就相信,董鄂惠雅能听懂。 “可是你为何容不得她?”胤禟叹了口气,缓缓睁开眼,。 那道森冷直接的目光像一把利箭刺穿了董鄂惠雅的胸腔,她一开口,却是自己都未察觉的颤音。“爷为何这样说臣妾?这两年,爷的后院进的这几位妹妹,臣妾是苛待谁了?那郎姐姐在阿哥所时就伺候您,臣妾更是敬重她。” 她话锋一转,提高了声调,道:“为何我容得别人,容不得她,爷怎么不问问她自己?” “哼。”胤禟冷哼一声,俯眼一探,道:“这个答案你不是很清楚吗?” 董鄂惠雅直接被胤禟质问的傻了眼。 “臣妾清楚?”她眼神一黯,继而浮现出了些许忐忑与伤心。 胤禟薄唇微张,道:“因为我爱她。” 这声突如其来的告白,让董鄂惠雅连连退了几步。她像看着陌生人一般,指着胤禟,连颤道;“你爱她?” 胤禟未再答她,而是直接轻扫了她一眼,迈步离开了。 可他的眼神太过生冷,陌生。董鄂惠雅捂着胸口咳了几声,秋衣连忙跟进来,给她顺着背。 “福晋,您没事吧?” 董鄂惠雅一把拽住秋衣的手,道:“他居然说他爱她?” “啊?”秋衣迷茫道。 董鄂惠雅又是一笑,却透着浓烈的悲怆和自嘲意味。“是啊,以往的人我能容,因为我知道他不爱她们,所以大家都是一样的,我自然有容人之量,可是他居然说他爱她!” 那手腕被董鄂惠雅攥的生疼,秋衣也不敢躲,只好咬紧牙关默默承受。 其实对于这样的答案大家早就心知肚明,可是亲耳听到胤禟说出口,董鄂惠雅还是控制不住心头的那股凉意直往头顶冒,刺的她遍体生寒。 胤禟陪着周澜泱用了晚膳,便准备回营帐。 周青未在旁伺候,自周澜泱回来后一直没见过她,阿婆做了几个菜,胤禟倒也不挑。 “乖乖待着,爷晚上偷跑回来。” 胤禟起身,周澜泱给他擦了擦嘴角,听他用上了偷跑二字,便笑道:“爷偷回来做什么?” 原本已经迈开步子的男人咧嘴一笑,眸光锐利而狡黠,他飞快的退了一步,微微后仰,与周澜泱轻轻的接了个吻。 哄道;“偷回来陪你睡觉。” 周澜泱噗嗤一笑,轻轻推了推他,催促道:“行了,快走吧。” 第一百三十三章 私会?! 入了晚,夜间更显春寒料峭。 周澜泱依在窗边望着营帐那头的点片火光,心里仍是在思索着是否要去见周青一面。 周澜泱一闭上眼,全是那孩子,满脸惊慌泪水的哭着喊着姐姐,可一转,周青却又变的满目心机,全然深沉的算计。她缓缓睁眼,丰若星宇的睫毛轻缓一敛,这才挡住了她眼底的半色乌青。 哪个才是真正的周青? “吱——”门被推开,周澜泱回头,周青就站在门外。 “姐姐。” “进来吧。”周澜泱坐到了桌边,她下意识的瞧了眼周青的腿,道:“你的腿能走动了?”她并没有说自己回来时便碰见了胤禟与她的对话,权当这一下午没找她是默认了她在养伤。 “好些了。”周青笑了笑,挪着腿缓缓走过来给周澜泱倒了杯茶。 思虑了一阵,才说道:“其实九爷来过庄上时,正赶上姐姐去给我找药,九爷找过我了,说是给我定了两门亲。” 那捏着杯沿的指尖泛白,周澜泱抿了口茶,茶汤漾了个圈,依稀映着周澜泱的如花面容。 见她不说话,周青咬咬牙,继续说道:“一个年岁有些大,是个官员大人,一个是个商贾老板,年岁而立。” “那,你更属意哪一位?”周澜泱的声音轻轻软软的,仍如平常姐妹二人聊天那般。 周青眉眼温和,笑的却不似个少女娇羞,而是大大方方道:“我觉得,都行。” “都行?” 莫名的,周澜泱被周青这股气势震了一瞬,她咽了口茶水,却更绝口干舌燥,她不想让周青看出自己的不自在,便只能别开了头。 “九爷说明日派人送我回京城,姐姐身边没我照顾,真的没问题吗?”周青突然蹲下身去,小脸上写满了紧张和担忧。 她眼睛里还是有对周澜泱的担心的。 周澜泱握住周青搭在自己腿上的手,轻笑道:“青儿,你能理解吗?我与九爷,将你嫁人,都是为你好。” 感到手心中的指尖一颤,却也只是一瞬间,周青笑道:“我知道的,谢谢九爷,谢谢姐姐。” “五爷说晚些时候会派人送药膏来,待会儿若送过来了我便给你上药。” 哪怕已经知道了周青的腿伤是骗自己的,可她明日便要回去了,就当是一个孩子一时冲动犯的错吧。好在五爷九爷不计较,已是万幸。 周澜泱思及此处,心里长舒一口气。 “姐姐,茶壶没水了,我再去为你取一些吧。”周青起身后,看了眼茶壶快干了,便拿了过来。 “好。”周澜泱点点头。 今夜的风比往日更大些,周澜泱被一阵风袭来,不禁打了个冷颤,小产之后,她的小月子没有坐好,许是落了病根,但凡冷上一会儿就觉得心窝子都疼。 她双手交叠捂了一会儿,便走到窗边把窗合拢。 窗一关上,突然却传来一阵唰唰的风声,接着还有一阵短浅的口琴音。 周澜泱心下狐疑,突又想到,胤禟离开时,满脸堆笑的神情,‘晚上爷偷跑回来陪你睡。’ 想到那人,周澜泱心间泛软,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她拉开房门,走出了屋,直到进了院子却也没看胤禟的身影。 此时各厢房都没了动静,应是已经入睡了,周澜泱觉着是胤禟又闹什么新花样,心头是又惊又忧。 直到转到了院中那棵歪脖子树后才从那里走出来一个人影。 他穿着深紫色的蟒服,腰间坠着白玉络子,袖口上的银丝鹤纹印的栩栩如生,月光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圈出一抹浅显光影在脸侧,模样更是温润少年,淡漠如玉。 “五爷?”周澜泱差点惊呼出来,她捂着嘴,硬生生把声调降了下来。 胤祺神情平淡许多,他抿了抿唇,却也是有些腼腆,递过来一瓶药,道:“一直都在忙着,本想派人送过来的,可是我还是想亲自过来一趟。” 周澜泱微怔,伸手去接,口中答谢道:“谢谢五爷。” 晚色朦胧清轻,心上人正在眼前,许是风凉刺了心,也许是心头悸动早欲招摇破土,那只纤纤素手递了过来,似乎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去考虑,胤祺一把就握住了她。 周澜泱手中拿着那瓶药膏,那应当是瓶上好的药,光是拿捏着那瓷瓶都能感到一股强劲的冰凉。 可是她的手背却如被架在火堆上炙烤。 “五爷?!”周澜泱忙把手往后撤,总是挂着淡漠镇定的脸上也染上了半抹惊慌。 一声呼唤,似乎将胤祺的神智拉了回来,他猛的松开手,却又流连那还散在空气中的温度,最终,也只能垂眸道歉,“爷逾矩了。” “多谢五爷的药,我先回屋了。” 周澜泱神思不清,不敢再做逗留,深更半夜的,庄子上还有其他几位福晋,若是被瞧见了胤祺与她私会,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可谁知,她刚小跑到屋门口,一推开门正要进去,却不知为何,脚下一崴,便直直的摔了下去。 “啊!”周澜泱一声惊呼,下意识的拿手去撑着地面,那手上的物件儿便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倒也没摔碎。 身后的胤祺见状,连忙大惊失色的奔了过去。 “澜儿!” “姐姐!”此时,从另一边,也跑过来一人,是周青。 她惊声疾呼道:“姐姐!你怎么了!” 周青欲上前扶住周澜泱,胤祺的动作却更快些,一个箭步跨过去,便已经将人揽在了怀里。“澜儿,还好吗?” 周澜泱忍着痛,摇摇头,咬牙道:“我没事,五爷你……” “五爷怎么在此?”周青声音略高,周澜泱一把拉住她,斥道:“闭嘴!” 可她话音刚落,院子里又出现了几盏灯笼光照,从各厢房涌了些人出来,似都被吵醒了。 周澜泱眉头一跳,轻轻推开了胤祺,正要往周青身边靠。 可周青却蹭的一下起了身,愣愣的望着由远及近的几位福晋,似很愕然。 最先看清这一幕的是三福晋董鄂月容,她眉头蹙紧,脸上却浮着不可思议的冷笑,道:“五弟?你不在帐中,怎么到庄子上来了?找五弟妹吗?” 说着那五弟妹三字,董鄂月容的目光轻轻的往右边那人身上移去。 他塔剌和晴脸色一僵,嘴边挂起一抹生硬的笑,也轻声问道:“爷怎么过来了?” 胤祺此时还背对着她们,听到董鄂月容不怀好意的问话,他才缓缓转过身去。 “弟弟做什么,必须知会你吗?三嫂?”胤祺目光泠然。 董鄂月容掩唇一笑,脸上讥光更显,声音更是大的响彻整个院落。 “五爷要做什么自然不必知会我,只是现在这庄子上全是女眷,五爷深夜独来,若是寻五弟妹倒还说的过去,怎么偏和九弟的这小妾搅和到一堆了?” 听闻那小妾二字,周澜泱倒是眉眼无波,她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周青像是才反应过来,连忙去搀扶着她、 “姐姐,你没事吧?”周青眼底闪着厚重的担忧。 周澜泱面无表情,轻轻推开了她。 周青望着自己空愣愣的手,不禁愕然,嘴角却挂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 “爷是认错地了吧?”他塔剌和晴有心帮胤祺辩解,毕竟,她不愿意自己丈夫被人指点和自己弟妹扯上了关系。 董鄂月容又说了,“五弟,莫说三嫂嘴碎,这个周妹妹可是犯了事儿被九弟罚在此处的,你可千万别……” 她絮絮叨叨的讽刺之词还没说完,胤祺便淡淡的打断了她。 “三嫂此话何意?” “何意?”董鄂月容笑声刺耳夸张,她指着周澜泱,说道:“好,既然五爷听不懂,我便再说直接点,我作为嫂嫂,也倒想问问,五爷今日此举,可妥?兄长深夜私会弟妹,可妥?” “三福晋误会了,此事与五爷无关。” 周澜泱上前,挡在了胤祺面前,先是给几位福晋行了礼,而后便低眉顺眼的解释道:“妾身根本不知五爷在院中,只是出来闲走,偶然碰上的。” “这二位……倒真是有趣。” 董鄂月容嘲笑道,她回头看了眼几位妯娌,见他塔剌和晴低头不语,神色也不分明不知在想什么。 “既然如此,不如我便将此事禀告给宜妃娘娘!此次巡行,只有宜妃娘娘她老人家跟着皇阿玛来了,更是因为宜妃娘娘是您与九爷的亲生额娘,由她处置,想必应妥当吧。” 胤祺闻言,伸出两指轻轻的将周澜泱推却开了些,走了几步,到了三福晋跟前,笑道:“三嫂,凡事做的太过并非好事。” 然而,董鄂月容本就是存了要将事闹大的心。此时根本不惧胤祺的威胁,反而胤祺再护着周澜泱,她更笃定这二人有鬼! “三嫂。”董鄂惠雅走出来,开口了,“此事依我看,五爷倒更像是被蒙骗的,谁都知道我们周妹妹以往心眼儿多,主意多,最能讨九爷欢心了,失宠了也不怕,也多的是法子,这一回,便不知是什么法子,将目光放到五爷身上去了。” 闻言,周澜泱轻轻一笑,根本不屑作答。 “你还敢笑?”董鄂惠雅见到周澜泱的面容就生厌,看她还笑的云淡风轻的,更是怒意滔天,她虽直觉自己不能失态,可却是忍不住,扬手便要给她打去。 周澜泱抬手欲挡,却有人先她一步。 一只沉稳有力的手挡住了董鄂惠雅的胳膊,在她的错愕目光之下,胤祺松开她的胳膊,淡淡说道:“九弟妹,有话好说,何必动手。” “哈哈哈哈哈……”董鄂月容笑的花枝乱颤,她拉了下他塔剌和晴,道:“五弟妹,你看到没?这般,你还认为你家五爷是走错了吗?” 第一百三十四章 愿娶她 “何事这般热闹啊?” 胤禟的声音从远而至,像一道闪电劈来,凌厉又颇具声势,周澜泱眉头一簇,身子也不由的紧绷了些。 董鄂月容更是嚣张,回头见,果真是胤禟进来了。 “九弟也回来了?今晚上这庄子上是真热闹啊。”董鄂月容讪笑道。 先还未看清,只听到一些嘈杂声,近了看明,胤禟心头便蹿起一股火来。 又是老五! “九爷。”董鄂惠雅与周澜泱都与胤禟行了个礼。周青也微微的福了身。 “五哥怎么在这里?”胤禟自然的走到了周澜泱身旁,并伸手拽住了周澜泱手腕,将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话音刚落,董鄂月容便答道:“五爷为何在此处,怕是九弟要问问你的这个心尖尖了。” 她的眼神直直的落在周澜泱面上,射来的目光比刀尖锋利,像要将周澜泱捻穿一般。 胤禟的目光望过来,周澜泱不由的攥紧了袖摆,尽管她与胤祺什么都没有,可三人成虎,胤禟这次,会如何? 似乎感受到了那手腕的轻轻挣扎,胤禟不喜的掠过一眼二人手的交握处,而后才懒懒的抬眸应道:“莫非,五哥是来找阿澜的?” “这不是很明显吗?” 董鄂月容今日似非得与周澜泱杠上了,她指着那地上的小瓷瓶,阴阳怪气的嘲道:“看样子,像是来送药的呢,不知道这位周妹妹怎么了?莫非得了什么不好言说的病症,不敢让你家福晋知道?” 你他娘的才有脏病! 周澜泱眼皮一抬,愤恨的目光不加遮掩的投到了董鄂月容身上。 冷冷说道:“三福晋多心了,妾身没病没痛的,好得很。” “哈。”董鄂月容又是一笑,那脸色变的比翻书还快,转眼间便是劈头盖脸的一阵怒骂,道:“那你倒当着你家主子爷和你家福晋,还有五福晋的面,好好说说,你既没病没痛,那五爷为何寻你!” “那瓶子里装的又是什么!” 董鄂惠雅立即以声附和着,姐妹二人今日像是吃准了周澜泱与胤祺有私情,非得抖落个一清二楚不可。 “吵什么!”胤禟当即怒吼一声。 董鄂惠雅虽被吓了一着,却仍梗着脖子,脸色不变,甚至还浅笑盈盈,继续逼迫道:“爷生什么气?莫非你就不想知道五哥到底和你这心肝儿宝贝是怎么一回事吗!” 不想吗? 胤禟被问住了。他当然想,不止今晚,不止昨日在房中的二人,甚至很早之前,胤禟就发觉自己哥哥对周澜泱不对劲。 他对所有人都是语笑温意,翩翩君子,似乎无二差别,可周澜泱这里,他的眼神更柔更软。 胤禟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敛眼一收,道:“阿澜,究竟怎么回事?” 那握着她的手还没放开,甚至还握的更紧,周澜泱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对上胤禟略带忐忑的双眸,答道:“是我求了五爷,让五爷送药来……” “都是奴婢不好!” 突然间!周青的哭声再次刺破了喧嚣的气氛,她跪下哭诉道:“是我,都是我。” 她跪在地上捂脸痛哭。周澜泱后背一凉,像是被人刺了一针正中脊柱,痛寒交替,她猛的回头去,不可置信的看着地上哭泣的人儿。 “是你?”董鄂月容狐疑的扬眉一笑。 一直未说话的他塔剌和晴此时才迈开步子,走了过来,却是柔声问道:“你且不要哭,你慢慢说。” “回五福晋,是奴婢腿受了伤,让我姐姐去找五爷求药的。”周青声线更咽。 “为何找五爷不找九爷?不找福晋?”他塔剌又问,“分明我们几位福晋都在庄子上的。” “因为……因为……” 周青呜咽着,神情紧张,身子抖的像是雨中挣扎的小兽,周澜泱心头一紧,正要开口。 却不料,另一道声音直接劈了过来。 “我想见的人本就是周青,那药瓶也是因为她受伤了,给她带来的。” 胤祺手负在身后,那双总是盛满笑意的眼此刻却是那般冰凉。 周澜泱闻言大惊! 周青也抬起头,似十分错愕惶恐,“五爷……” “就是这样,凭着一个药瓶你们就能编排出我与小弟妹有私情?分明在场我们三个人,你们的眼睛为何偏盯在小弟妹身上?” 一边说着,胤祺的声音却越来越冷,他转了半个身子,目光打在董鄂惠雅与董鄂月容姐妹二人身上。 董鄂月容微微张着嘴,脸色比吃了整个儿苍蝇还难看。青绿红白交错一阵后,才说道:“没想到,五弟深夜来此,竟是为了会一个奴婢?” 周澜泱慢慢侧目,看了周青一眼,却见周青脸上挂着泪珠,可眼底却似有什么东西愈加显形了。 “三嫂未免管的太多了!难不成五哥要与谁相好还要经过你了?你是宗人府的?”说话的人是胤禟。 他本就嚣张跋扈惯了,自然也不会像胤祺一般说话总要考虑一下是不是会伤到对方。 董鄂惠雅咬咬牙,一甩绢子,道:“是不用经过我,不过这周氏养的婢女居然勾引皇子,岂不是更是大罪过!” 看样子,今晚是非得咬着周澜泱不放了。 胤禟握紧周澜泱的手,目光如冰如霜,冷声道:“知道三哥现下宠妾灭妻,最疼的那个小妾曾经是三嫂房里的丫头,所以三嫂才见不得别人好。” “你!” 胤禟乐的见董鄂月容憋亏,眉头一挑,笑的更张扬了。 他塔剌和晴闭着眼沉吟了半晌,缓缓睁开眼帘,轻声道:“事情已经闹成这样了,若是进了额娘和皇阿玛耳朵里怕也不好,爷您看?” 她试探性的看了眼胤祺。 周澜泱也看他,眉眼中却尽是抱歉和内疚。 胤祺摩挲着扳指的手指一顿,似是用了极大力气扣在那红宝石上,此刻院落里静的能闻听落叶声。 他听见自己鼻息气音,带着紊乱和不甘。 “福晋看着安排吧,回京后将周青姑娘迎进府邸。” 周澜泱踉跄一步,胤禟的手正好扶在她腰身。 不禁有些担忧她。 胤祺说完后,直接迈开步子走人了。 他塔剌和晴倒是十分淡定,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她微微一笑,对着胤祺的背影行了个礼,道:“臣妾知道了。” 对于这个结果,倒是大大出乎了董鄂两姐妹的意料,胤禟的眼神冷的要结冰,董鄂惠雅今日才与她起了争执,自然不敢再触她眉头,她也乖顺的退去了。末了,还不忘留了句,“没想到五哥和周妹妹的丫头还有这故事,翻身了也是好事,来日你进了五爷府做了格格,你姐姐见着你还得与你行礼呢。” 董鄂惠雅留下一串银铃笑声,挽着董鄂月容也回了厢房。 月色落幕,陡然的凉意又扑面盖来,周澜泱吸了口气,道:“还不快起来。” 周青缓缓的起了身。 胤禟刚要开口问话。 却不料,周澜泱抬手,啪的一耳光打在了周青脸上。 周青措手不及,脸面瞬间便肿胀了起来。她捂着脸,颤声道:“姐姐?” “你利用我。”周澜泱咬紧牙关,目光直直的逼视着周青。 第一百三十五章 都是真的 周青的指尖轻轻在脸上抚触了一阵,唇角一咧,泄出一阵薄凉的笑意来。 “你没话说?”周澜泱眉梢微抬,一敛眼,揉进了月色。周青却不答话。 胤禟也有些微怔,他咳嗽一声,然后拉了周澜泱,“阿澜,进屋吧。” 并且拉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周澜泱与周青擦肩而过时,目光像是一把钝刀砍在她身上,虽不锋利,却更让人钝痛。 一阵风来,院中只剩了周青一人。 她看着周澜泱关上门,透过那略窄而暗黑的缝隙,周澜泱的眼神里透着厌恶和浓厚的失望。‘砰’的一声,门关拢后,周澜泱却依在门边,半天回不过神来。 而胤禟则是亲力亲为的去将桌案上的烛火又换了一盏,他拿着银制的刀勺鼓弄着罩子里的烛油,轻描淡写的说了句。 “你这个妹子,真是够能的,当初爷就不该让她进府来伺候你了。” “别说了。”周澜泱转过身来,坐到了床榻边上,却神情恹淡。 胤禟放下手上的物件儿,靠到了周澜泱身边,轻声道:“行了,都已经这样了,五哥说要迎她进府,她也该心满意足了。” 周澜泱不语。 胤禟笑了声儿,伸手轻轻抬起周澜泱下颌,柔声安慰道:“她心眼儿比你不是更多?莫非你还担心她进了五哥府里过不好?” “我自然不会再担心她?她哪里需要我担心?”周澜泱哼了一声。 “好好好。”胤禟挨着她坐下,亲昵的揽住了她的肩膀,哄道:“左右现在人是五哥府里的人了,你便别理会了,省的自己生闷气。” “我没事。” 周澜泱转眼,身子一软,靠进了胤禟怀里。 过了半晌,闷声道:“我就是觉着对不住五爷……” 突然,胤禟眼神一变,怀里的软玉温香似是一团烈火,灼的他烧身,他身子一僵,上手便将周澜泱推开了。 周澜泱一愣。 “你什么意思?!”胤禟眼神凌厉,声线亦不复温柔存在。 “我……”周澜泱莫名其妙。 “我只是觉得分明五爷是好心送药来,结果却和我一道掉进了周青的圈套里去。”她不解的望着胤禟,方才在外头院落,面对那些福晋的咄咄逼人,胤禟还是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周澜泱便满心以为他不会多心,不会误会。 胤禟嗤了一声,笑道:“我还以为阿澜是不满五哥要娶周青。” 他笑容里有深意,周澜泱自然看的分明,可她什么都不能说。 胤祺与胤禟是亲兄弟,她不愿让他们有隔阂。 “其实我知道。” 身子被轻轻揽住,纳入了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 周澜泱一愣,便听胤禟轻声叹息,道:“我知道五哥一定待你是不同的,毕竟我的阿澜这么好。” 她靠在他怀里,听得他心跳声竟如山川不绝,波涛扑石一般。莫非,他在害怕? “我与五爷,清清白白,日月可鉴。”周澜泱终于说了一句胤禟最想听的话。 “当真?”胤禟双目夺光,满眼都是周澜泱的身影。 周澜泱吟笑颔首。 没人知道周青在门外站了多久,她看见屋内的烛火弗浓拂淡,没一会儿已经熄了。 她转身,伴随着深夜风吟呼号,压下了心头最后的一点不舍。 ………… 那间屋子还是那般窄小,周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天空翻起了鱼肚白,周青才意识到已经快天亮了,该起身了,去为周澜泱取水煮一锅茶,然后做点她爱吃的点心,虽然那些做法都是周澜泱教她的。 曾在甜心斋时,周澜泱总会找些理由给她一些钱银和其他东西,比如首饰,比如衣物。 “谁?”周青看见门外晃了个人影。 “我。” 竟是周澜泱。 周青一咕噜从床上翻身坐起,拉过单薄的衣衫罩在外头,道;“姐姐进来吧。” “吱——”周澜泱踏进屋来,周青冲她笑笑。 姐妹二人相伴数月,周澜泱今日竟像头一次认识她。 “你明明答应我,会回京嫁人的。”周澜泱攥紧拳头,面色似有不甘。 周青轻笑一声,敛下眉眼,却没有答话。 “为什么?为什么要利用我!如果昨天来的人不是五爷,你还会跳出来作妖吗?”周澜泱斥道。 她想了一整晚,除了想到周青确实不甘屈于人下,却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周青能计划的这么好,能这般天衣无缝。 听到问话,周青弯唇一笑,眼色是与她年龄并不相符的晦暗算计。 “为什么呢?”周青嗓音甜腻的重复着周澜泱的话。 “姐姐这么聪明,不如猜猜?” 周澜泱慢慢往她床边走,眼神也愈现锐利。 “你是笃定了五爷会亲自送药来?你的脚没受伤?” 周青摇头,解释道:“伤了,确实被三福晋拿热水泼了。” 见周澜泱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周青好心的继续解释道:“三福晋那等人,要刺她生气发火不是什么难事,何况热水也确实是我故意烧沸了再端上去的。” “然后等姐姐来找我,我便求你去求五爷。出了那日那档子事,我吓破了胆,你就算有心怀疑,定然还是不愿多想。姐姐就是这么一个好人啊。” 周青捂着嘴笑。 “若五爷不来呢?” 周澜泱身上披着披风,可身体的冷意却还是挡不住,铺天盖地的卷来。 她微微一颤,猛的提高了声调! “我问你若五爷不来,你又欲如何呢?这次不来,你是不是还有下一次,下下一次,在我身边便要利用我!” 周澜泱失态了。 周青微怔片刻,而后噗嗤一声笑出来,她眼里流转出刁俏神色,“姐姐,我可从未见过你这般着急。哪怕当初被人陷害,被人下药小产,被九爷误会,被赶走,你都不曾发过脾气呢。看来被信任的人欺骗利用,才是你的致命伤呢。” “你……”周澜泱无法否认周青的话。她嘴角抑制不住的颤抖,从那薄唇里吐出几字来。 “周青,我对你不好吗?” 周青脸色一白,答道:“好。” “我对姐姐的好也是真的,我关心你,担忧你,愿意为了你付出所有努力,九爷后院那些女人欺负你,害你,我也恨她们!也愿意为了你去求她们,去对付她们!”周青说到激动处,也从床上下了地,站到了周澜泱面前。 她眼含热泪,一字一顿道:“我虽然利用了你,可我!对你的好也是真的!” 语毕,周青陡然转了脸色,孤傲的笑了一声儿,赤脚围着周澜泱转了几圈。 她道:“姐姐很想知道若五爷没来,我会如何?那我告诉你,若五爷没来,那便还有下次,还有下下次!我认了十七年的命了,我不会再认命听九爷的话回京城去嫁给一个老头子!” “而且,五爷怎么会不来呢?”周青笑的掉泪,“五爷喜欢你,他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单独和你相处的机会的。哈哈哈。我就是笃定了这一点,整个计划才会这么顺利的啊。” 话已至此,周澜泱还有什么不懂的? 周青比她想像的还要可怕,还要有心机。 “周青,你已达到了目的,进了五爷府,就好好过吧。五爷是个很好的人,你好好伺候他。” 周澜泱转身,留了一句似在诀别的话给周青。 她刚跨出门槛,却被周青一把拽了回去。 周澜泱重心不稳,差点踉跄,她回头,也伸手狠狠的推了一把周青,一直紧绷的情绪终于爆发。“滚开!离我远些!” “姐姐何必拿那种眼神看我?我就想自己过的好些,有错吗?你若肯大大方方的让九爷纳了我,又哪里有后面这些事?那个秋衣一口一声叫我贱婢,奴才,那些福晋个个作践我,你呢?你能为我做什么?姐姐!你醒醒吧!你嫁了九爷这么久了,怎么还不明白万事要争这个道理。” 周青的语气似怒其不争,她直勾勾的盯着周澜泱。周澜泱听的心烦,反手拽住她的胳膊,将人提到了自己跟前。 冷冷说道:“争?我从来不怕争,不怕斗,我是心寒!我很少会全心信任一个人,我信你对我好,真心待我,可你的回报就是利用我当你的垫脚石!还拉着无辜的五爷!周青,你的心何其深沉!” “是!”周青惊叫道,并一把甩开了周澜泱的双臂。 她脸上挂着冷如冰霜的表情,抬手理着胸前因为拉扯而删散掉的结扣。道:“我心机深沉!活该被你义正言辞的指摘!可是针不刺在你身上,你怎么知道痛呢?” 一语如惊雷,周澜泱瞳孔一阵紧缩,半分踌躇,却再找不出辩驳周青的话来。 末了,她背过身,一步一步缓缓向外走。 高高的花盆底踩到门栏上差点被绊。 “姐姐!”周青一声惊,脚步还没迈出却堪堪止住了。 周澜泱抓住门把,眼色游曳在门栏边的青苔之上。 昨晚她为何突然摔倒,出门时特意去寻了一遭,果见昨日摔倒那地方,那些地砖上头有些青苔泥屑,周边还有些许被踩散的水油脂。它们遍布躲藏在地砖周围,夜色下,谁又能看得清? 呵。周澜泱呼了口气,叹周青果真厉害。 日头翻出了晨曦,周澜泱仰头,望了眼苍穹无垠,终是给周青留下一句,“你自己保重。”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有没有人说你脾气不好? 一直到了晚间。 周澜泱再未见过周青,倒是听阿婆说,被五福晋唤去了,说是让先跟在身边学学规矩,待回了京城就一顶青衣小轿进五爷府的后门儿。 “青姑娘心性高,进了贝勒府里,不定是好事啊。”、 说话的阿婆连连叹息,她摇摇头,似对周青的突然之福颇有微词,神情中还透着惋惜。 周澜泱侧过头,望进阿婆那双浑浊的双眼,笑道:“阿婆不必多虑,既是自己的选择,必然要承受到底。” 闻言,阿婆喉间再度闷出一口叹息,点了点头,起身道:“格格坐会儿,奴婢去给您端碗甜羹来,昨儿摘下来的甜菜,您今天不吃,往后怕就吃不到了。” “好,谢谢阿婆。” 那碗甜菜羹确实又香又甜,就是长在田间的野菜,样貌粗鄙,胜在味道可口。 胤禟今晚依旧偷回了庄子上,刚偷摸进来就瞧见周澜泱正捧着瓷碗大快朵颐。 “吃什么呢?”胤禟凑过去,故意躲在周澜泱身后吓她。 周澜泱回过头来,笑道:“爷尝尝?” 说着,她便将瓷碗捧到了胤禟跟前,胤禟却俯下身来,在她唇上流连一阵,一脸满足的回味道:“恩,味道果然不错。” 周澜泱咚的一声放下碗,起身便一巴掌打在胤禟肩膀上,嗔道:“不知羞!” “嘿嘿……”胤禟躲着她的手,嬉皮笑脸的继续说道:“明儿要拔营了,爷带你去大草原看看去。” 一路上不定得多辛苦。 周澜泱心眼里其实是不愿意的,可胤禟一脸兴奋,眼都在放光。周澜泱不好拂了他的心意,便点点头,道:“谢谢爷想着妾身。” “咱俩谁跟谁呀?客气什么?”胤禟大大方方的把人搂在怀里,周澜泱闷在他胸前,心里却在想胤禟这种性子,若是落在三百年后,应该算个人格分裂吧。 疼你的时候你说什么都是对的,疑你的时候,很不得把你皮肉拆分。 她叹了口气。 那声微弱气息被胤禟捕捉住,男人蹙眉道:“怎么了?阿澜为何叹气?” 周澜泱双手揽在他腰间,摸到了衣衫里的绷布,声音不由放软,问道:“爷的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胤禟亲昵的拿鼻尖去蹭周澜泱的,模样乖巧的像是邀宠的小狗。 “胤禟,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胤禟点点头,十分爽快。“你问。” “有没有人说过你性子有问题啊?比如,说你喜怒无常什么的。”周澜泱一边说,一边还不忘观察着胤禟神色。 没想,胤禟却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 道:“皇阿玛和额娘都是这样说爷的,说爷娇生惯养,脾性恶劣。喜怒无常倒是没有的,那个是四哥的戳儿。” 周澜泱噗一声笑出来,很想告诉胤禟三百多年后,胤禛的标签可不就是喜怒无常? “笑什么?”胤禟眉头微抬,拉着周澜泱便往床边上赶,嘴里还颇为不满的说道:“我不是喜怒无常,我就是脾气不好,对谁都不好,可我乐意对你好,我想看你笑,可是有时你又会惹我生气,偏偏我还想惹着,不愿意再发生上次那般事情,所以你才觉得我喜怒无常吧。” 胤禟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像绕口令似得。 可周澜泱还是听懂了,她很温柔的摸了摸胤禟的脸,笑的眼如弯月,轻声吟吟道:“爷的意思我明白了,爷的脾性大,暴躁无常,可是对我却不想发脾气,想温柔些,是不是。” “是是是。” 胤禟点头如捣蒜,火急火燎的要去扯周澜泱衣衫上的盘扣。 “你等等!”周澜泱拦住他的手,“你还受伤呢!敢不老实我便不随你去大草原了。” “我没事了,真的没事了……”胤禟捧着周澜泱的脸胡乱一阵乱亲,弄的周澜泱又痒又酥,忍不得一阵笑。 ………… 而同是深夜,营帐里却还是一片喧闹氛围。康熙面前都盛了一碗烤肉。 “此次,阿哥们可玩的尽兴了?”九五之尊微捻胡须,即使在笑也是威严更甚。 “回皇阿玛,儿臣们很是尽兴。” 胤褆代表兄弟们答了话。 “恩。”康熙点点头,满意的扫了一眼各个儿子,忽然脸色便不好了,问道:“老九去哪儿了?还躺着吗?” “回皇阿玛,九弟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喝了药,疲乏的厉害,怕是还在歇息。”答话的人胤禩,二人帐子相近,由他回答,倒不让人生疑。 康熙神情放缓了些,可却仍是担心,遂问道:“太医可瞧过了?确无大病症?” “皇上放心,确无大事。只是顶多留点疤。”那太医也答了话,算是给康熙吃了定心丸。 胤褆立即接声,他拍着胸脯,豪爽说道:“我们爱新觉罗家的儿郎!生来便是要跨在马背上的,一点点伤疤算什么!” “哈哈哈,直郡王这话说的好啊,好。”康熙仰头大笑,被胤褆的话逗的直乐,还招了招手,让梁九功把自己面前的烤肉给胤褆端了过去。 胤褆喜滋滋的接了烤肉,高声道:“谢皇阿玛赏!” 第一百三十七章 胤祯的愿望 烤肉么,其实也就那个味儿,不都一个样?可这碗是皇帝赏的,那就是味道大不同,感觉吃起来都要比其他碗里面的油多又香。 胤褆脸上堆满了笑意,扫了一眼各位兄弟。 胤禩浅笑延延,道了句,“还是大哥会讨皇阿玛开心,弟弟们自愧不如。”这话其实说不上多好听,可一配上胤禩那张脸,旁人便没法子往歪处想。 而胤俄还是胤俄,撇撇嘴,吐了一句,“不就是鹿子肉?爷这碗里也有!” 身边的人还没来得及紧张,连胤褆都为他捏了一把汗,胤俄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康熙自然听到了他这话,便指着胤俄的桌案,斥道:“十阿哥,你且看清楚些,你那叫碗吗?你那个是盆儿!” 众人又把目光落到了胤俄桌案上,那个如面盆大小的铜盆堆满了各类烤肉,旁边还摆了些酒水,尽皆大笑失色。 胤俄红了红脸,把面前装着肉的盆儿往自己面前挪了挪,高声唬道:“可别当我盆儿的主意,皇阿玛也不行!” 康熙被噎的咳了几声,指着胤俄点了点,笑骂道:“你啊你!都娶妻了,还跟个孩子一样,你几位哥哥可都有儿有女了,你慌是不慌啊?” 怎么的将话题扯到这上头来了? 坐在最末的胤祯嚼巴着嘴里的肉,似乎有些不对他口味,小脸上没个半点神采。 “回皇阿玛,儿臣还年轻着呢,想要个儿子那不是小事儿一桩?”胤俄抹嘴,大咧咧答道。 “十弟此言差矣,身为我大清朝的阿哥,多诞子嗣,绵延福泽乃是天生职责所在,你可得放心上当做一回事儿啊!” 胤祉喝了口酒,笑吟吟的指教着胤俄,那酒杯从唇间抹出,发出刺儿的一声响。 “是啊,三哥府里那么多个婆娘,子嗣多不是挺正常的事儿。”胤俄回呛一句。 这次胤祉倒不生气,脸上还是笑的温和如三月春风,也不再理会胤俄了,转而却对胤祺说道:“说起妻妾多,听闻五弟近日得了个美人儿?怎的也不与兄弟们讲讲?不与皇阿玛讲讲?求他老人家给个一二件赏赐不也是喜庆?” “哦?” 康熙好奇的亮了亮眼,笑道:“这穷乡僻壤的,老五上哪儿得的美人儿啊?” 胤祺一向得圣心,此等美艳之事若是换了旁的阿哥,康熙定不是这般反应了。众人心里如是道。 “回皇阿玛,并非什么美人,只是……”胤祺拱手作答,脸色似有一丝不明快,嘴角的笑意都是那般勉强,他答:“是九弟府上一位丫头,儿臣见其模样乖巧,便给九弟讨了来。” “哦?是讨了来?不是夜半私会被五弟妹堵了个正着没办法才开口纳了人家的?” 胤祉此话一出,康熙脸色蹭的变了。 “三哥管天管地,还管起五哥纳妾来了?真是稀奇。自己府里的妾怕是一双手都数不过来吧。” 胤俄立即跟紧,咄咄逼人。 康熙摇摇头,伸手摁了摁眉心,语气颇为寡淡。“怎的每次聚到一堆非要吵?朕还在此处坐着你们都如此,哪日朕没气儿了,你们是不是得在灵前打起来?” “哐哐”几声。 几位阿哥贝勒忙不低的从座上起了身,立即匍匐在地,唤道:“皇阿玛息怒!皇阿玛保重龙体!” 保重龙体?康熙冷笑一声,一双看透万事而深邃的眼里闪过一阵精光,帝王的视线落在各个儿子身上。最后轻轻点了个人,“十四,你陪朕出去走走。” “是,儿臣遵旨。” 意料之外的胤祯起了身来,却是一脸懵懂,他上前扶过康熙,跟着一道出了营帐,留下一屋皇子,你看我,我瞪你,最后也不知该怪谁搅了这场宴会。 “那么多吃的也堵不住三哥你的嘴!当真太子不来,你便以为你自己最大了?”胤俄率先开口。 胤祉冷哼一声,“你管我?你知不知道自己行几?哥哥们说话总要见缝插针的出来挑唆几句?是不是以为除了老九真的没人治你了!” “吵什么!还不消停!”胤褆捶了一拳,终于拿出了大哥的架子,指着胤祉,道;“老三,不是我说你啊,你多大了?跟个地痞之徒,次次都拿话言语人,你生怕气不着皇阿玛是不是?你当真以为皇阿玛不知道你话里话外的意思吗?” “上次是老九,今日是老五,怎的就这么不待见老九了?” 说到气头上,胤褆端了酒给喉咙灌了一口。 胤祉眉头一扬,笑道:“哪里不待见老九了?大哥别胡说。” “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胤俄筷子一扔,拉起胤禩,道:“八哥,我们走!找九哥去!” 胤禩这才起身来冲着胤褆与胤祉拱了拱手,道:“失陪了。” 余下了胤祐与胤祺,则都是不发一语,胤褆看看左边的,又看看右边的,越来越来气,也扔下碗筷,怅然道:“算了算了,白瞎了这么多好酒好肉!” 帐幕之外,康熙带着胤祯走了很长一道,此时月明星稀,光照温意恒升,挡了不少春寒。 胤祯都快忍不住叫唤了,老爷子才终于慢悠悠的开了口。 他背着一身黑金披风,扬风打了一个卷边儿,刚好没过胤祯的脚面,胤祯连忙后退一步,以示尊敬。 “你也十五了,朕且问问你,若让你当差,想寻个什么差事?” 胤祯一喜,道:“儿臣这是可以不用读书了?” 康熙哼笑一声,作势要给胤祯打下去,道:“朕五岁上书房,至了今日,依旧每日温书,遇上难懂之义,照旧要诵读一百二十遍,默读一百二十遍,再背个一百二十遍,你才多一会儿?竟视读书以苦!” “儿臣不敢辩驳,不过儿臣确不是读书的料,若要差事,不如皇阿玛将儿臣扔到军营里去吧,儿臣想跟着大哥!” 康熙闻言回头,见少年眼里了闪着亮盈盈的光彩,更有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韧劲正在隐现。 “为何想跟你大哥?”帝王问他。 他便答:“征战沙场!” “征战沙场为何?”康熙又问,只这一话,目光藏了不少深沉情绪,似希冀,似期盼。 胤祯昂首挺胸,正对姣姣明月。朗声答道:“为保家卫国!为黎明百姓!为皇阿玛万世明君!” 康熙神色一凛,随即眉头渐渐舒展,宽慰的笑脸现了形,他点点头,温声道:“回京后,寻你大哥替你安排。” 许久之后,胤祯搂了一人便要上榻,那人却笑话了他。柔柔说道:“十四爷,不可急色。” “素素,一日未见,爷好想你。” 听了素素话,胤祯当真就只抱了人在怀里,左右亲昵,像个赖皮的猫狗一般,蹭在素素胸前撒着娇。 素素噗嗤一笑,掩唇道:“还不都是怕给爷添麻烦嘛,妾身也想十四爷,可也担心出了帐子被谁瞧出个一二来。” 胤祯嘿嘿一笑,掰过素素的脸香了一口,给她讲起了今晚帐子里又吵起来的事儿。 外头,侍卫却通传道:“十四爷,八爷来了。” 素素连忙躲开,胤祯却安抚道:“怕什么?八哥又不是不知道你。” 他咳嗽一声,朗声道:“快将八贝勒请进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八爷此人,不可深交 胤禩进了帐子后,胤祯便行了一礼,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八哥。” 尚还穿着太监服女扮男装的素素也低下头,请了个礼。“给八爷请安。” “素素姑娘不必多礼。”胤禩笑吟吟的虚抬了下手,素素退到了一边,给兄弟二人留了足够的空间。 胤禩眼色不明,像是有些欲言又止,他的目光却一直落在素素身上,只是不好深看,短浅须臾,已经够让胤祯瞧出个一二来了。 “八哥怎么了?有话不妨直说。”胤祯半是疑惑的望着胤禩。 胤禩收回目光,压低了声音,道:“你九哥可瞧过素素姑娘了?” 胤祯点头。“早瞧到了,小九嫂也看见了,素素与小九嫂竟还是认得的,早就知瞒不过我九哥,还不是八哥你,非让我瞒着。”言语中颇有不满。 闻言,胤禩轻轻一笑,道:“我也是担心你九哥见着素素姑娘会与你生气,你该知道的,胤禟他不喜欢你流连勾栏地。” “行了行了,八哥也被九哥传染了不成?勾栏地又如何?如今素素已然赎身,可不许你们再提那事儿。”胤祯皱眉,不满的挥着手,模样有些像个撒泼的小娃娃。 胤禩掩唇一笑,带着些许宠溺,道:“好,不说便不说了,你九哥也是怕你四哥知道了怪罪你。你且莫要多心,你该想想,你那白银可还是你九哥给的。” 话音一落,像一把铜锁将胤祯的嘴巴锁了个严实,原本准备了些许说辞,竟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就是如此吧。 胤祯脸色一白一红,撇撇嘴,道:“大不了我以后还他。” 对此,胤禩只当自己听了个笑话,转而神情严肃了些,问道:“方才皇阿玛与你说什么了?” 胤祯想了想,老老实实的答道:“和八哥你猜的差不多,就是问我想要什么差事?可有打算?” “那你如何答的?”胤禩眼神微凛,连语速都不由快了些,似乎对于胤祯接下来的谈话有些紧张和忐忑。 少年眼珠子一转,流泄出一阵机灵狡黠的光晕来,那抹眼色落在胤禩脸上,仿佛将他整个人都看了个明白。胤禩不由,竟被胤祯望的心里一跳。 好在,胤祯并没卖关子,而是老老实实的答了话。 “我就照八哥你教的,说想跟大哥一道出征,想保家卫国。”胤祯咧嘴一笑,眉眼间全是少年人的风度神采,他拧了拧鼻头,嘿嘿笑道:“其实八哥不这么教我,我也打算这么说。” “哦?”胤禩眉头微拧,面上依旧笑的和善。 “因为我觉着跟着大哥打仗定是挺好玩儿的,总比待什么工部户部刑部要好的多吧!八哥你也知道,我闲不住的。”胤祯摸了摸耳廓,烧烫的厉害,少年人的视线不由的落在了一旁静默的女子身上,一眼一思,看着素素,胤祯便觉得自己的心软成了一道一道的柳条子,素素一言,便随风一摆。 胤禩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嘴角浅笑依旧,缓缓问着自己感兴趣的话:“皇阿玛应了?让你去绿营还是丰台大营?” 胤祯挠挠头,面色闪过一丝迷茫和苦恼。答道:“不知。” 他突然醒转过来,狐疑的瞧了胤禩一言,问道:“八哥怎么如此上心?” 胤禩一愣,眼里瞳孔明显一阵紧缩,可也只是瞬息,胤禩很快便恢复如常,他拍了拍胤祯的肩,对他说道:“十三才接的差事,在丰台大营,你该知道的。” 闻言,胤祯不由的攥紧了拳头,,心头像被压上了一颗巨石。 “四哥素来与他交好,待他比待你这个亲弟还好。”胤禩声线温柔,目光也从未离开过胤祯的面颊。 点到即止,胤禩又笑了,“行了,我只是希望你能争口气,好好跟着大哥干!毕竟眼下,我与你,还有你九哥十哥,早就被打成一派了,都盼着你好呢!早些休息。” 胤祯却垂首握拳,神情依旧不展。 甚至连胤禩何时离开的都未察觉,手掌被一阵温暖包裹住,胤祯眼一挑,便见素素不无担忧的道:“十四爷,您怎么了?八爷与您说什么了?怎么这般苦恼。” “爷不是苦恼,是生气!” 胤祯反手握住素素的手,说道:“十三进了丰台大营!别人不说未必爷还不知道吗?他凭的是谁?是那早死的敏妃娘娘吗!才不是呢,凭的是我四哥!现在四哥又与太子极其交好,哼!凭什么?四哥到底知不知道谁才是他亲弟弟!” 这算是,吃醋了? 素素笑着摇摇头,眉眼温柔动人,她轻轻的拉着胤祯的手,劝慰道:“爷,您想想,若是四爷主动为你筹谋与你参详,给你安排差事,你可会应?” “凭什么要应!爷自己有的是主意!”胤禛眼一瞪,梗着脖子便吼出了声。 “那不结了?”素素噗嗤一声,笑声如黄鹂鸟一般,她点了点胤祯眉心,递上了自己的红唇印在胤祯脸侧,笑话道:“分明是您不愿意亲近自己亲哥哥,现下又还不许其他兄弟亲近他?天下可没有这个道理吧。你事事自有八爷为你筹谋,九爷为你善后,人家四爷又可曾说过你半句不是?” 仔细一想,好像……的确那么回事。 胤禛也曾有过教习自己,培养自己的举动,不过都被自己推了就是了。 未出京时,胤禛也曾亲自找过额娘,问到差事一些事宜,也同样被德妃挡掉了。 胤祯摆摆手,意图把自己心头刚冒头的那点愧疚于胤禛的念头打消掉,嚷嚷道:“行了,行了,别说了。素素你未见过四哥,怎的处处帮他说话。” “妾身不是帮四爷,是帮十四爷您啊!”素素眼波微转,思考了半晌仍将心头疑虑告知给了胤祯。 “八爷像是早知道皇上会问您心属哪种差事?定是猜到您左右也不想去六部,便教你那般说,您应了,还照着他的话讲了。若心想事成了,是否还成了您欠他一个人情了?” 胤祯听的糊涂,呆呆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素素镇定神色,神情严肃,道:“妾身的意思,您听好了。八爷只是吃准了您的选择,故意顺着您的意思教您一套说辞,造了一个您欠他一个人情的假象。他欺您年幼,您不能与他深交!” “胡说!” 胤祯横眉冷对,声线冷的结冰如霜。脸上表情也一瞬间沉了下去。 “爷几个感情好的不得了!素素你再胡说,小心爷与你生气!”胤禛一甩袖袍,背过了身,留了个气急微颤的背影给素素。 素素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不信就算了,哪日我定要找了澜泱,好好询询她,您就知道我是不是胡说了。” ………… 虽然躲回了庄子上,还如愿以偿的抱了美人同眠。可胤禟的心情却似乎并不怎么好。 月挂枝头,铺下一地金黄,比昨晚的绝色更动人,也更清透。 周澜泱躺在床上,对着那大开的洞窗,伸出手,五指一握,似要将那月光凝结于手心一般。 身旁闭着眼的男人懒洋洋的抬起手,放在她手心,充当月光与她交握。 周澜泱一笑,握紧了胤禟的手。 胤禟却是枕了只手在脑后,眉凝不展,悄声问道:“阿澜,爷一直想问你个问题。” “爷问就是了。”周澜泱侧着身子,眼里印满了胤禟俊美阴丽的面容。 真好看,我这便宜老公真好看!周澜泱心头一甜,笑眯眯的。 胤禟缓缓睁开眼,盯着帐顶流苏,声线平稳,却似透着迷茫。道:“你觉得,八哥此人如何?” 万没料到是这个问题,周澜泱心头不免紧了几分,她靠近胤禟耳畔,贴的极近,纤长浓密的睫毛扫在胤禟的侧脸上,弄的他一阵酥痒,这才微微侧目,留了个柔情似水的眼神给周澜泱。 “爷要听我的实话吗?” “自然。”胤禟握紧了她的手。 她凑在他耳畔,言简意赅。“我觉得,不可深交。” 第一百三十九章 乌珠穆沁部 “不、可、深、交。” 胤禟另一只手的手背轻轻覆在额上,棱骨分明的纤长手指弯曲着轻轻敲着额心,似在呢喃。 周澜泱凑过去轻轻吻了吻胤禟的脸颊,柔声道:“爷不生气?我以为我这般说,爷会生气的。” 他摇摇头,侧眼看向周澜泱,道:“那个女人早就与十四一道来了,我竟是最后一个得知的,八哥明明知道,却瞒我,连一开始十四来问我要银子,八哥该也是知晓的,他却偏生不与我说。” 周澜泱静默的听着,胤禟的表情倒没什么变化,可是那眼底的疑惑和淡淡的恼怒却叫周澜泱瞧了个分明。 “爷认为,是八爷教十四爷瞒着你的?” 闻言,胤禟瞬有怔愕,他微喟了一口气,竟似染上了几分怅然,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二人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胤禟突然抛出关于胤禩为人如何的论证问题是周澜泱万万没有料到的。 就她所知,此二人可是好到了一定境界的,她不由的又想起半年前自己曾做的那个噩梦,心里一紧,随即便漫出一阵疼痛来。 感觉到那手心一疼,竟是被周澜泱握疼了,胤禟讶然道:“怎么了?” “没什么。”周澜泱笑的有几分勉强。 不过,胤禟确没再逼她说下去,许是因为此时胤禟自己也是心绪不宁。他便主动给周澜泱讲开了。 “我小时候,八哥曾经救过我的命。” 他语气乏淡,周澜泱却听的瞠目。“八爷救过您?” “恩。”胤禟恩了一声,将小时候差点被嬷嬷溺死而被胤禩救起的事说了一通,周澜泱哑然无语。 若是救命之恩,胤禟多年来,一直不改初心的帮着胤禩,支持着他。该是也够了。 她垂下眼眸,敛下诸多不可言说的神色,淡声道:“爷怎么突然谈到八爷为人如何了?我与八爷并不熟识,你还问我,就不怕有失偏颇?” 胤禟沉吟一阵,而后答道:“当局者迷吧,我怕我自己对八哥看的不够清。” “之前皇阿玛也曾说过八哥日渐圆滑,要我与他淡淡相交。”他呷了口气,绵长而无尽的情绪都咽在了喉底。 “不止皇阿玛说,其实之前有些事都有些苗头,让我不得不去疑心我对八哥的了解到底够不够?” 向来自负的男人竟也有了这般疑心自己的时候。 周澜泱却仿佛在胤禟的话里看到了一个化为晨曦的希望!“那,爷不如就试着和八爷淡淡相交也好,有些事别去参与的好。” 胤禟苦笑一声。 他转了个身子,与周澜泱面对面,四目相望。 “我早把太子与老三得罪了个彻底,素来都知我与八哥十弟交好。哪里有我不参与就可不参与的好事?” 周澜泱却慢慢琢磨出他话里头的意思来,她咂咂嘴,愣然道:“爷的意思是,八爷是想拉拢十四爷?” “或许吧。只是我还想不明白八哥为何这么做。” 胤禟答的有些有气无力。 “真的不明白?”周澜泱轻笑一声,“我不信爷真不明白,八爷为何那么做,无非是心有所想,有所愿图罢了。” 胤禟眼神一震,闷声道:“太子虽然行事荒诞,但是皇阿玛一手亲抚长大,混账事做的再多,自有皇阿玛为他兜底,储君之位哪里是能轻易撼动的?”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嘛。周澜泱心里腹诽了一句。 “瞧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胤禟突然回过神来,自觉不该与周澜泱讲了这许多朝廷宫闱之事,忙换了个话题。 与周澜泱聊起了生意上的事儿。 可是一提到生意,周澜泱倒是又想起了木吉娜与自己说的话,便试探道:“听说四爷留在京城里查各大皇商的账,爷有问题吗?” “我能有什么问题。”胤禟噙着一抹浅笑,轻轻拍了拍周澜泱后脑勺,把人按在怀里,道:“睡了吧。明日还要启程赶路。” ………… 一月半后。 浩大的队伍自北而下,一路西行,终于在炎日冒苗的前夕到了漠南蒙古境。 “一望无垠,青草黄沙竟可以交融如此。”周澜泱从马车上搭开一条缝隙,兴奋的往外瞅。队伍十分壮观,拉起长列人群车马,与翠芒青山一般连绵不绝,更有旌旗飘扬,各旗子弟都是神采奕奕。 十年前有多伦会盟,将漠南蒙古五部笼络了个一团紧,可时日久了,总不得来,多少让这些蒙古亲王伤心,说好听些那是怕他们寒心,说实在点,就是怕他们生异心。 落脚的地方在乌珠穆沁部,现任的首领乃是巴力图布亲王。早率了族亲部下恭候康熙大驾。 女眷们被带到了各处的帐子歇息,木吉娜则是兴冲冲的第一时间找了周澜泱,嚷着要带她去骑马。 周澜泱苦着脸摆手,“可别,十福晋,这一路我都快吐成狗了,我就不去了。” 见她说话时,一翻一合的嘴皮苍白病态,木吉娜才放缓了调子,担心道“可有大碍?要不我找个草原巫师为你瞧瞧?” “不用了。”周澜泱倒退几步,一下瘫到了矮床上,闭着眼叫唤道:“我就睡一会儿,睡一会儿就好了。” 帐子内突然安静了下来,周澜泱都以为木吉娜走了,她一睁眼,却瞧见木吉娜还在那塌边靠着,撑着脸,小脸上写满了苦恼。 周澜泱又从床上爬起来,以膝挪步,爬到了木吉娜身边,下巴搁在那案榻上,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问道:“十福晋,您怎么了?” 木吉娜瞧她一眼,又叹了口气。 “心绪不宁呢,叫你陪我去策马散散心,你竟还嫌懒得动弹。” 周澜泱挠挠脑袋,苦恼道:“可我真的不想动,要不,你去找我家福晋陪你?或者,八福晋?五福晋?” 闻言,木吉娜脸色一下就变了,蹭的一下就站起了身,不高兴的噘着嘴,说道:“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明知八嫂九嫂现在可不乐意我了。” 周澜泱抿了抿唇,苦笑道:“我知道,都是因为我,十福晋受委屈了。” 因为木吉娜与自己交好,还拿银子出来一道做生意,传到了别人耳朵里,可不就是十福晋自降身份? 十福晋沉默不语,眼里蕴满了不满。 周澜泱坐直了身子,仰头望着木吉娜,问道:“十福晋何事心烦,不如说与我听听?” 几经踌躇纠结,木吉娜还是松了口。 “知道这次为什么选在乌珠穆沁落脚吗?” 周澜泱摇头,心道我第一次来呢,我怎么知道? 木吉娜转个方向,遥望着帐外的绿草漫波,因着康熙的到来,到处都是一片热闹景象,草原儿女能歌善舞,这时候早已经各围各堆,凑到了一起用自己的方式欢迎着贵宾。 “巴力图布要给自己找女婿,要将女儿嫁到京城去。” 木吉娜口气烦闷。 “诶?”周澜泱一时脑子没转过弯,呐呐道:“嫁她的呗,你不开心个啥?” 木吉娜闻言,怒其不争的望了一眼周澜泱,更是伸出手戳了下她眉心,叹道:“你说我为什么不开心?这次来的阿哥里,除了十四弟,个个都娶了嫡福晋了,可那巴力图布家的小格格都快二十了,总不能嫁给十四吧。还不是只能指给那几个……” 说到后头,木吉娜愤恨的搅了搅帕子,恨恨的跺了跺脚。 她话里弯弯绕绕,来来回回的,周澜泱眼前一亮,干巴巴的哦了一声。 安抚道:“十福晋,你别多想,也不一定就要在这几位里头选?再说,就是在里头选,也不定就能选到十爷。” 木吉娜杏眼圆瞪,眉梢一抬,满眼都闪着锐利的傲气,她嘴皮一翻,道:“还不一定?你随我去看看,胤俄那眼睛都快掉人家身上去了!呸!” 第一百四十章 瑶玲格格 说着,木吉娜便不由分说的拉着周澜泱出了帐子。 两个美人儿打帘一出,便被那外头的热闹气氛蹿上了脸,随着闷热的风丝过来的还有一丝奇怪的味道,有些腥,有些香甜,总之十足怪异。周澜泱挥挥手,想将这股奇怪的味道挥散开。 木吉娜见她不舒服,指了个方向,道:“那边在煮马奶酒,你要不去看看?回头也学着做做?” 周澜泱翻个白眼,“可别,我闻着这味儿就不舒服,想吐。” “那就别废话了,随我去走走。”木吉娜再度扣上周澜泱的手腕,拉着人往前走,一路上来往不少人,男女老少都有,蒙古人不像他们满人那般讲究,将女儿藏的跟什么似的,出个门也得是侍女跟着,侍卫守着,唯恐被哪家的猪瞧见就拱了去,多看个几眼也是与理不符。 而这些草原上的女子们,个个容貌出挑,身姿镌逸,她们或围坐在一堆,随行而舞,高声歌唱,或是拉着那些八旗子弟们策马比试,好不潇洒自在。 难怪,当初周澜泱傻傻的等着胤禛来娶自己呢?敢情是救命之恩,被个男人抱了一抱便当定下了终身了。从此再也不能看其他男人一眼了。 啧啧,真是无聊且狗血。周澜泱撇撇嘴,一旁的木吉娜倒是不知道周澜泱此时所向,而自顾自的用手肘抵了抵周澜泱,道:“你看看,你还能安慰我说不一定选上胤俄吗?” 顺着她目光望过去。 只见胤俄穿着一身紫红色的长袍,胸前明晃晃的勾勒着金丝绣龙,腰间上两块玉珏系在络子上,随着他起跳的动作,一下一下的打在他大腿上。 周澜泱满头黑线。十阿哥正在和几个蒙古小姑娘踢毽子…… 笑的那是一个眉开眼笑,叫一个开心。 “呸!”木吉娜啐了一口,眼眶红红的,撸了袖子就要过去拽人,绕是周澜泱眼疾手快也没抓住她。 “哟!十爷来这大草原上可玩的欢啊!”木吉娜悠悠然的走过去,轻飘飘的赏了胤俄一记白眼。 见是木吉娜,胤俄停下了脚上的动作,把那鸡毛毽子人扔给了一旁的小姑娘,就着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冲着木吉娜笑道:“福晋来了?一起玩会儿?” “玩儿什么玩!”木吉娜脸上神情多云转阴,龇牙咧嘴的斥了胤俄一声,刚要准备再牙尖嘴利的数落他一些身为皇子,不知跟随君父身后尽忠尽孝,反而在这儿和这些小姑娘们玩乐。 那边却已经有一道女声传了过来。 “木吉娜妹妹?” 是个蒙古姑娘,她本站在胤禟左侧,这时踏了几步出来,站到了胤禟前头几步,周澜泱本能的反应这女子不是个弱茬。 木吉娜眉梢微拧,杏眼中流出一抹轻微到不可闻见的轻蔑来,语音也低下了不少。 “哈珠尔珍?” “我阿布给我起了个汉名儿,早不叫哈珠尔珍了,我现在叫瑶玲。” 周澜泱在一旁默默地打量着这名叫瑶玲的蒙古女子,一身彩色裘袍,头上梳着满头的辫子,额上垂了两枚羽毛配着水晶坠子,手上颈上都挂着夸张的银铃配饰。 果真是……摇铃儿啊…… 木吉娜冷哼一声,嘴角微勾扯出一抹嘲讽意味浓厚的笑意来。“看来巴力图布亲王是早就想好了要将你嫁给皇阿哥了啊?可是我就很奇怪啊,若是今年皇阿玛不来你们乌珠穆沁部,你怎么办呢?难道把自己像蘸肉一样打包成卷送到京城给皇阿哥们挑选吗?” “噗”周澜泱没忍住,她只知道木吉娜嘴不饶人,对胤俄也尝是一怼到底,可这如此数落一个女子,周澜泱还是第一次当见。 听见那声笑,瑶铃横了周澜泱一眼,又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木吉娜对面,开始用蒙语交谈。周澜泱听着叽里呱啦的,头都快昏了。 胤俄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的绕到了周澜泱身旁,充当起了实时翻译。 “哪怕你是阿巴亥的格格,也没有你这般辱没人的道理。” “我说的是实话!哪里辱没了?”木吉娜轻飘飘的回了一句,也是用的蒙语。 瑶铃却在这时,若有深意的望了一眼胤俄,道:“你别自作多情了,方才不过是妹妹们瞧见十爷欢喜,才闹着一起玩了会儿。可不是你想的那般我就要嫁给十爷了。他已娶了你做嫡福晋,我哪里有上赶着给人做妾的道理。” 木吉娜笑的更欢了,高声道:“你们乌珠穆沁一向不是最爱做上赶子生意吗?” 这话可就过分了! 胤俄高声一喝。“福晋!适可而止!” 许是没料到胤俄还敢明目张胆的帮腔,木吉娜冲过去,伸手狠狠的推了一把胤俄,哼了一声,转身就跑。 快走没几步,才想起掉了什么东西,于是见她又调转了方向,三步并作两步的回来一把拉起还在状况外的周澜泱,将人拉到一匹马旁,拽上了马,而后她也上马,打马而行。 “驾——”木吉娜一拍马背,那敏捷的骏马就带着她二人在这大草原上飞驰起来。 “福晋!”胤俄跟了几步,手放在嘴边大喊道:“你小心一点!九哥待会儿找不见小九嫂要急的!” 回应他的只有无边的滚滚沙尘和越来越远的背影。 “木吉娜妹妹还是老样子,嘴不饶人。” 瑶铃站到胤俄的身旁。胤俄侧头看了她一眼,有些抱歉,道:“不好意思啊,瑶铃格格,你别介意,我家福晋就是那个性子。” 那人缓缓一笑,应道:“我知道,阿巴亥格格任性刁蛮本就是整个漠南五部都出了名的,我与她自幼相识,不会介意。” 说着,瑶铃眼神微黯,叹道:“再者,她也没说错,我们乌珠穆沁部本就如此。” 她走到了一旁的岩石上坐下,仰头望着蓝天白云,还有遍地牛羊,成群结队而有条不紊的勇士队伍,各个帐顶上牵出长传的彩旗,串结而连,最后落在了那座有着高耸顶帽的帐子上,那里便是整个乌珠穆沁部的中心。 此时,巴力图布和康熙应正在会谈。 胤俄一愣。 而瑶铃的目光从那豪华巨大的帐篷上滑到了身侧两匹小马身上。 “阿布想把我嫁到京城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放眼整个漠南蒙古,科尔沁与阿巴亥不用说了,就连土汗图谢部去年都嫁了两个格格到你们进城去,只有我乌珠穆沁部……” 瑶铃从腰间的小荷包里掏出两枚果子,给那马儿扔过去,那马儿自顾自的便衔了吃。 胤俄语塞,也知瑶铃此时心情不好,可更忌讳自家福晋的脸色,便问道:“那瑶铃格格可有中意的人选了?” 她欲摇头。 突然从那拴着马儿的树后远远过来一个人影,不及近处,便可瞧见他满脸不善,眼底阴骘满片。 “阿澜在哪儿?” 胤俄侧头,喊了一声,“九哥。” 胤禟站了过去,睨了胤俄一眼,道:“我从皇阿玛那出来便去帐子找她,侍卫说瞧见十福晋带她出去了。人呢?” “骑马去了。”胤俄老实答道。 “胡闹!”胤禟不乐意道,“阿澜又不会骑马,带她去骑什么马?” 胤俄挠挠脑袋,刚要说自家福晋骑射功夫那么好,你有不是不知道。 却已经有人帮她接腔了。 “木吉娜妹妹骑射一流,那个妹妹跟着她,没事儿的。” 胤禟眼神微动,睫毛垂敛着眼底的半分担忧,漫不经心的扫了胤俄一眼。 后者会意过来,介绍道:“这位便是巴力图布亲王家的小格格,哈珠尔珍。” “瑶铃。”瑶铃打断了胤俄的话,并声音大有盖过她的趋势。 胤禟慵然的转了转脚尖,这才与瑶铃正面相对。他手覆于胸前,有礼且疏离,向着瑶铃微微颔首,沉声道:“瑶铃格格。” “这是我九哥。”胤俄站在一旁,喜滋滋的介绍道。 “我去找阿澜,老十,你陪瑶铃格格聊吧。” 话音未落,人已离了半丈远。 瑶铃看着那藏青色的背影,方才那张映在骄阳下的俊脸又唰的回闪在她脑海里。他在树下缓步走来,艳阳照在他身上,便是给他做影打光,勾勒出他标志面容,深邃眼眸。 瑶铃有些怔然。 “小时候额捏讲故事,汉语里有话叫‘惊世公子,皎皎明珠’是不是?” “啊?”胤俄没挺清楚她的话,疑惑的啊了一声。 瑶铃突然转过身来,笑道:“十阿哥刚刚问我什么?” 胤俄眯了眯眼睛,疑惑的反问道:“我刚刚说‘啊’?” “不是,上一句。” “格格可有中意的人选了?” 瑶铃粲然一笑,爽朗道:“有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不是九爷就是十爷! 木吉娜带着周澜泱策马一扬,跑出了老远,周澜泱被颠簸的厉害,感觉五脏庙都移了位,混着脸侧作响的风声,她终于忍不住,大声喊道:“十福晋!能不能停了!我难受!” 驾马的人不满的看了眼周澜泱,可终究还是将马吁停了。 “呕……”周澜泱下了马就靠着一块大石头干呕起来。 木吉娜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抬起手来给她顺了顺气,像是在摸一只小猫一般。 “这么点路都受不了,你可真金贵。”木吉娜撇撇嘴,有些埋怨周澜泱坏了她的兴致。 周澜泱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一边拍着胸脯,一边微微喘着气,道:“我又不如十福晋你,从小马背上长大,我多娇嫩一朵小花啊,哪能这么折腾?” 一直气鼓鼓的木吉娜这才笑出了声来,手上的力道也重了些,在周澜泱背上拍了两下,嗔道:“还能逗我开心,说明你没事儿。” 周澜泱顺着那大石头,背靠着坐了下去,此时其实已快到了晚膳时候,可草原上日头高照,半点看不出时间性来,周澜泱的背抵在那粗糙的石壁上,略略吃了痛,她曲起双腿又抱住。 问道:“十福晋,你们府上有几个妾室啊?” 闻言,木吉娜虽有不明,但还是数着指头给周澜泱听。“四个,大多都是以前阿哥所里就跟着胤俄的。比我还先进门呢!” “那在您之后,十爷未曾纳过新人?” 木吉娜摇头,“怎么可能没有?前不久宫里头还送来一个呢,我们府上现在还没个子嗣,我知道皇阿玛一直都不高兴着我呢。” 她说着话,却又垂下了头,干脆挨着周澜泱坐了下去。 周澜泱不善安慰人,可此时见木吉娜也确实苦恼伤心坏了似的,便劝慰了一句,“你们都年轻着呢,再说我们九爷府上也只有一个大格格啊。” 哦,不对,楚宁也有了,估摸着又是岁末,就得添人了! 想到兆佳楚宁,那个之前有着跋扈专宠名声的女子确实整个后院里,唯一给了周澜泱光芒温暖的存在。 她的孩子,若是个女儿一定会和她一样漂亮吧。 周澜泱呼了一口气,将下颚抵到了膝盖上,目光悠远,木吉娜侧目看她,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好在,周澜泱没有给她发问的机会,而是把话题转回到了她身上。 “那为何,十福晋不能接受那位瑶铃格格嫁给十爷?”周澜泱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连连摆手,慌乱的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如果她心意之人是十爷的话……” “哎……” 木吉娜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尾音拖的绵软又懒散。 她往后一倒,双手枕在脑后,睡在了草地上。 “我与哈珠尔珍自小相识,每年部落会盟,都能碰面,她就大我两岁,自然凡事儿都容易被拉到一起比较,其他人我都无所谓,就哈珠尔珍不行。” 木吉娜噘着嘴,那模样才与她实际年龄能相当。 “原来是这样。”周澜泱点点头,无意的提了一句,“那十福晋您大可不必焦急,若论年岁的话,此次随行的阿哥中,该是五爷与七爷适宜呢。” “不会的。”木吉娜打断了周澜泱。 见她脸上写满了疑惑不解,木吉娜给她解释起来,“七哥天有残疾,你也知道的,乌珠穆沁部可也是漠南蒙古的大部落,别说巴力图布亲王不愿,皇阿玛定也不会指给七哥的。” “再说五哥吧。他才得了个美人儿,怕是也轮不到他。” 说完话,木吉娜直起身来,却突然对着周澜泱面门伸出了手。 随即,抚下了一弯黄叶。 那随风扑到周澜泱发间的叶瓣被木吉娜轻轻一扔,随它落地的还有木吉娜笃定的声音。 “所以这次,不是胤俄就是九哥。” 周澜泱星眸一怔,竟没回过神来…… “喂。” “喂,周妹妹?” 一只精巧白嫩的手在眼前晃阿晃的,把周澜泱神游的思绪拉了回来,她一偏头,便看见木吉娜不怀好意的笑,揶揄道:“怎么?心里不舒服了?” “我哪有,我自己不也是个妾,哪里管的了这种事。”周澜泱慌乱的别开眼神,撩了下耳边微乱的碎发,垂首敛眸着,却又浮有半点淡淡愁绪,那模样像极了这夏日里头始初争艳的荷莲。 带有三分显露的羞涩,三分对未知的惊恐。 “哦,没有啊……”木吉娜眨了眨眼睛,凑近了周澜泱,似乎要将那张微红的脸看透一般,眼神更像利针,刺的周澜泱头皮一麻。忙解释道:“真的没有!” 木吉娜懒得再逗她,笑道:“以往见你倒是个嘴碎胆大的,什么事儿都敢做,什么话都敢说,这次是怎么了?莫非被九哥罚了一回,真的长记性了?” 周澜泱一愣,随即问道:“那依十福晋之言,我该是个什么反应?” “一哭二闹三上吊啊!”木吉娜眯起了双眼,言语虽有玩味,倒更是她的实话。“你一闹,九哥便怕了,什么都肯依你了。” 在周澜泱还未来得及开口时,木吉娜又补充道:“九哥对你真真有心,我们都瞧的见呢。” 那两个人坐在一块儿聊天,闲淡又舒畅,胤禟在一旁看着,一时竟不知该不该上前去,唯恐扰到了他们。 “行了行了,我们不谈这个了行不行?左右我们说的也不算啊。” 周澜泱不想再与木吉娜进行这种没意义的话题,突然换上了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问道:“十福晋,回了京城后我想再做个生意,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再入股啊?” 听到入股赚钱,木吉娜眼前一亮,什么哈珠尔珍,什么大草原,什么嫡福晋侧福晋的,全都被她抛到了脑后去。 她一咕噜凑到了周澜泱面前,闪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问道:“有兴趣有兴趣!你说说?” “咳咳。”周澜泱故意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的开了口,“我是想……” “阿澜!” 马蹄声响,枣红色的骏马慢悠悠的骑行到了二人跟前,胤禟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二人。 “九哥,你怎么过来了?”木吉娜下意识的望他身后望了眼,见没一个人,不由的有些失望。 自然胤禟没错过木吉娜的小动作小眼神,便笑道:“老十可还在和那个瑶铃格格聊的火热呢,十弟妹还不去看看?” “他!”木吉娜瞬间气红了眼,眼含热泪的跺脚道:“胤俄这个混蛋!” 骂了一句,木吉娜起身去牵马,飞速的离开了这里,往胤俄方向返回了。周澜泱望着木吉娜风风火火的背影,不由叹了口气的,道:“爷为何要吓十福晋?我刚才瞧见,人十爷根本没那个意思。” “有没有那个意思,是他说了算的?”胤禟像是听见了个笑话,嘲了一声,一边向周澜泱伸出手去。 “走,回去了,爷带你去烤肉。” “烤肉?” 周澜泱又喜又惊。 胤禟把她安置在怀里,调转马头,笑道:“之前在府里,你不是挺爱自己烤肉吃的吗?这边地势可比清漪院宽阔,天时地利的,让你吃个痛快。” 第一百四十二章 康熙大帝,请你吃烤肉 烤肉滋滋发出声响,一滴热油顺着饱满的肉的纹路慢慢滑下,落进炭堆里,发出一声响,然后升起一抹细细的白烟。 虽是夏日里头,可这大草原上,晚间的风远比白昼刮的更猛。顺着风向,那肉香味飘出了很远。 胤俄一嗅,馋道:“好了没?好了没?” 这牛肉烤起来本不费劲,可周澜泱讲究,非与他论道什么火候,什么部位,什么配菜。馋的胤俄不行,眼睛都快掉进去了。 周澜泱拿起旁边的青菜,夹了块肉一卷就递给了木吉娜,道:“十福晋尝尝?” 于是,胤俄眼睁睁的看着那第一块儿肉掉进了自家福晋的肚子里。又馋的咽了咽口水。 这一口下去,木吉娜似忘了所有的不快,兴奋的如同羽化飞升,连连赞道:“好吃好吃!” 周澜泱得意的挑了挑眉头,笑道:“试问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吃好喝好更重要呢?还有什么能比大快朵颐的吃肉要快乐呢?” 木吉娜被她逗的哈哈大笑。 胤禟坐在周澜泱身旁,悄然打量着她。 火光下,周澜泱的小脸被映的红通通的,眼眸却更显的乌黑亮丽,她就梳了个简单的发辫,半髻上钗了一枚木钗,胤禟突然想起那枚被太后赏赐下来的翠玉簪,上次给了她后,她欢喜的日日都戴着,后来……又被她弃了。 他的阿澜,合该拥有最美最好的。 “嘿,那块儿是我的!”在胤俄不甘心的呼叫下,周澜泱把肉递到了胤禟嘴边。 胤禟回过神来,便映入了周澜泱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眸中。 “爷在想什么?都愣了。”她笑眯眯的问道。 “想你。”胤禟淡淡一笑,回答的却很是真心。 周澜泱脸一红,尽管在红火下,没被人瞧出来。 “哎哟,九哥你酸死了。” 胤俄大咧咧的调笑着胤禟,胤禟也不恼,张口便吃下了周澜泱手里的烤肉。 或许是这肉香味太过勾人,又可能是这大草原的夜空引人,繁星璀璨,月亮如昼,原本四个人的席位竟又吸了旁人来。 这原本是胤禟特意择的地势,离自己的帐子不远,却远离了康熙和宜妃的那顶帐,四处也随处可见守夜的侍卫。 “是老九老十吗?” 一道浑厚的男声像是一道惊雷劈在夜空,打乱了本有的宁静,也扰乱了四个人原本静谧愉快的气氛。 只见胤俄脸色一变,慌张的吞下了那块还梗在喉间的肉,然后麻利的转身下跪,整个动作行云流水。 “参见……”刚刚喊了一声参见,那本该咽下的肉却梗在心口的位置,不上不下,胤俄急的翻起了白眼,猛烈的咳嗽起来。 只见他嘴里不住的往外喷油,其余人都不忍直视的闭了闭眼,颇有些嫌弃的意味。 “爷,您没事儿吧!”木吉娜担心的忙去给他顺气,也顾不得下跪请安了。 胤禟则是放下手里的物什,规矩的起身,走了两步,近了那人跟前,下跪请安道:“儿臣参见皇阿玛。” 竟然是康熙! 周澜泱只觉眼前一黑,腿脚发软就跪了下去,嘴唇嗫嚅着却喊不出一个字来。 那方胤俄终于咽下了那块肉,干巴巴的喊道:“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给皇阿玛请安。”木吉娜也叩了个头。 “起吧。”依旧是浑厚的嗓音,听他说话,周澜泱便觉出了一股子强硬来,那是种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就像是这草原上的猛兽之王,不用言语动作,他就往那里一站,便是不可侵犯的高贵威严。 “参……参……”周澜泱舌头打结,很不得摔自己两耳光。好叫舌头捋直一些。 可这人是康熙大帝啊!那个从小刚到老的爱新觉罗玄烨啊!他此刻就在自己面前,怎么办?要不要悄悄抬头看他一眼?可是好像不合规矩吧。不对,我好歹也算他儿媳妇啊,看一眼应该没事儿吧。 就在周澜泱天人交战,内心无比纠结,两个小人打来打去的时候。 她心中的盛世明君康熙大帝已经瞧见她并且向她走来了。 胤禟身子一僵,几乎下意识的就想扑过去挡住康熙的路,他故意先行了礼,不过是想着老爷子是路过此处打个招呼就走,怎么也没料到,他竟然会注意到角落里的周澜泱。 “这个女娃娃是谁?你们哪家的?”康熙微微弯腰,看了眼周澜泱,又回头看了眼两个儿子。 胤禟拱手道:“回皇阿玛,是儿子家的。” 被点了名,周澜泱再无法装死,只好磕磕巴巴的请了个安。 “参见皇上,皇上洪福齐天,皇上万福金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咚的一声。 周澜泱一头叩在地上,痛的咬紧了牙关,却不敢做声。 胤俄吃惊的张大了嘴,不解的望着木吉娜,道:“请个安要这么实诚的吗?” 木吉娜憋着笑,轻声道:“周妹妹应该是第一次见到皇阿玛,紧张害怕。” 康熙虽被周澜泱的磕头大礼有些惊到,但心里只想着这个女娃娃礼数够了,也没为难她,道:“起来吧,既然是老九家的,那也算朕的儿媳,不必拘礼。” “谢皇上!” 胤禟连忙上前来扶起周澜泱,周澜泱靠着胤禟,刚刚站起来,正好康熙回头来又看了她一眼,突然的对视让周澜泱头皮一麻,胸口一窒,脚下再次不稳,腿一软又要滑到。 好在这次胤禟抓住了她手臂,还稳稳的扶住了她腰身,皱着眉头轻声道:“阿澜,你怎么了?” “我……”周澜泱吞了吞口水,道:“我害怕。” 只觉头上发丝被一阵轻吟带起,胤禟笑的比这夜色更柔,安慰她道:“不怕,有我在呢。” 康熙已经落座在了之前胤禟的位置上,指了指那火架子上烤的肉片和一些菜品,笑道:“你们兄弟俩倒有闲情逸致,谁弄的?” “我……”周澜泱弱弱的举起手。 几道目光唰唰的望过去,周澜泱被康熙的眼神再次震到了,忙改口道:“是奴婢做的,皇上要不要尝尝?” 胤俄的眼睛再次惊的像一个铜铃! 胤禟也压低了声音,一把拽了周澜泱的袖子,道:“阿澜,不得无礼!” 周澜泱才回过神来,她居然敢和康熙对视,还居然敢叫康熙吃她的烤肉。 “皇上恕罪,奴婢,奴婢无心之言,奴婢不是想让您吃烤肉……”周澜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胤禟拉都拉不起来,只好任由她跪着。 她慌乱的解释道:“奴婢不想给您吃,啊,不是不是,奴婢意思是,您别吃……您也可以吃……啊喲。”周澜泱自暴自弃的叫唤了一声,认命的闭上了嘴,同时在心里唾弃自己果然是个登不得大堂的小妾,见到皇帝吓的腿软发抖不说,还话都说不清楚了。 周澜泱可怜兮兮的望着胤禟,胤禟会意过来,连忙单膝下跪,到了周澜泱身边,冲康熙抱拳拱手道:“皇阿玛见谅,阿澜第一次得见圣颜,惊大于喜,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言说,手足无措了。” “梁九功,你去给朕弄两块儿来尝尝。” 不急着叫人起身,倒是尝起了烤肉,在胤俄胤禟又是担心又是忐忑的目光下,康熙已经把肉下进了五脏庙。 “恩,味儿还不错。哈哈,跪着做什么?起吧。”接过梁九功递过来的帕子,康熙擦了擦手,又捻净了胡须上的油渍。 “你是哪家姑娘?父母可在京城?”康熙将目光对准了周澜泱,言语中竟颇为和善温煦。 周澜泱低着头不敢看他,胤禟拉了拉她的尾指,她才怯怯的抬头瞧了康熙一眼,答道:“回皇上,奴婢的阿玛是刑部守备,周大力。” 官员太多,康熙自是不能个个都记住,不过谈到刑部,能说上名儿的就那么几个,康熙想了想,很给面子的笑道:“恩,朕有印象。” “皇阿玛,这么晚了您还不休息?”胤俄讨好的又递了一块烤肉上去。 康熙接了过来,语气却缓了下去,瞄了一眼胤俄,又看一眼胤禟。说道:“巴力图布亲王与朕谈到,说他家的小格格瞧上了朕的儿子,要随着一道嫁到京城去。” “她瞧上谁了?三哥还是五哥?”胤俄抹了抹嘴角的油,故意问的大声,好显的自己绝无那般心思,叫木吉娜生气。 木吉娜剐了他一眼,嘴角却是不可抑制的扬了起来。 康熙摇摇头,道:“不是你三哥,也不是你五哥,是……”他抬起手,指着胤禟,笑道:“是老九,胤禟,那瑶铃格格瞧上你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钻戒 胤禟眼神一震,指着自己,反问道:“我?” 康熙点点头。静静的看着胤禟。 “那可不巧,儿臣已经有嫡福晋了,府上还有好几个格格,您说若把这瑶铃格格指给儿臣,不大合适吧,皇阿玛?”胤禟笑嘻嘻的拒绝了。 “朕已说明你有了嫡福晋,瑶铃格格愿给你做侧福晋。巴力图布亲王只她一个女儿,养在身边二十年都未出嫁,可见是疼爱非常的,老亲王已开口了,胤禟,你该分得清轻重。” 康熙脸色未变,只是话语里头多了些警告意味。 而从康熙说那瑶铃格格看上了胤禟后,周澜泱心里就咯噔一下,蛮不好受。 草原上的格格,自愿给你做侧室,可不得分清轻重嘛。周澜泱抿着唇,咬紧了牙关,才忍住没让自己那声呸啐出来。 “那瑶铃格格就见了儿臣一面,怎么就非儿臣不可了!”胤禟梗着脖子,粗声粗气的吼道,装起了泼皮赖子的行径。 “大哥三哥,五哥七哥,还有八哥老十,哪个不比儿臣好!” 胤禟嘴皮一翻,便是一阵严词拒绝。 周澜泱悄悄看着,心道胤禟耍起赖皮的模样比胤俄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胡闹什么!” 谁知,康熙发了火,他起了身,怒斥道:“满蒙联姻实在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事!人家可是亲王家的格格愿意给你做侧室,你还不满意什么!” “儿臣不是不满意,儿臣就是……” 胤禟追了几步,慌忙解释起来。 “别就是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咱们还要在这儿待好些日子,你空闲时多与瑶铃格格聊聊!”康熙撂下一席话后便迈开步子大步流星的走了。 “皇阿玛!” 留下四人在原地,胤禟不甘心的叫唤道。 “哎。”胤俄叹口气,走到了胤禟身边,遥望着康熙的背影,叹息道:“九哥,这是好事儿啊,恭喜了。” 闻言,胤禟回头狠狠的瞪了一眼胤俄。 那原本香喷喷的烤肉此时嚼在最里面却如同嚼腊,周澜泱蹲在火堆旁,一边翻滚着烤肉,一边往嘴里塞,却越吃越不是味儿。 “阿澜。” 胤禟坐到了她身边,“你不开心?” 周澜泱一愣,默默的侧头看了一眼胤禟,心里顿时委屈的不行,明明这个男人是自己的啊,可为什么不顾他的意愿还让他娶别人啊…… 眼眶一热,许久以来的委屈都在这一刻涌上了心头。周澜泱拉着袖子擦了擦眼睛,撇嘴道:“也没有不开心。” 一旁的木吉娜微微垂眸,轻轻的拉了拉胤俄,示意先走。 而空旷的草地上只剩了周澜泱与胤禟后,气氛却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里。 火堆还在燃烧,烤肉的味渐渐从香变成了难入鼻的焦味。胤禟当然不会傻到去问周澜泱你为什么不高兴? 于是,他小心翼翼的揽住了周澜泱的肩膀,指着星空,问她,“阿澜,你喜不喜欢看星星?” 周澜泱眨眨眼,意图通过快速眨眼把眼睛里那点水蒸气给蒸发点。 闷声答道:“星星有什么好看的。” “可在府里时,我常来见你都在看星星看月亮。” 周澜泱苦笑一声,终于转过头去看胤禟,她一字一字的答道:“胤禟,你这傻子,我不是在看星星,看月亮。我是在等人啊。” 闻听此言,胤禟仿佛惊呆了,一时间,他竟说不出话,似没了力量。 直到愣着把人抱在怀里,感受到了周澜泱乱而猛烈的心跳时,胤禟才回神过来,鼻尖一酸,似恍恍惚惚的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明知道娶妻纳妾都不由我,可是我怕你伤心,比上次刘氏进门还要怕。” 周澜泱抱住胤禟,撑起一个笑脸,勉声道:“是我胡闹了,皇上金口玉言,况且又是那瑶铃格格亲自指了你,哪里由的你要不要。” “不急不急。”胤禟在她耳畔劝慰道。“我有法子。” “恩?”周澜泱疑惑的望着他,被他笑容抚慰。 忽而间,胤禟的手被周澜泱举了起来,对着漫天繁星的夜空。 她选了颗耀眼的星星,把自己的无名指印在那上头。“胤禟,你看,我的钻戒。” 胤禟不解道:“钻戒?” “恩。”周澜泱眼里闪着温情蜜意,她又把胤禟的五指张开,为他选了颗同样夺目的星星,把他无名指印在那星星上,笑道:“这颗给你。” 胤禟疑惑,眉头一簇,嘴角的笑意却没消却过。 他问:“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周澜泱握的他手极紧,眉眼温柔的望着那两颗虚无的星星钻戒,轻声解释道:“我知道一个地方,在那里,相爱的人要为彼此戴上钻戒,钻戒一生只能给一个人,丈夫只能娶一个妻子,如果他们后来爱上了别人,那么会分开,会重新变成陌生人。” 话音刚落,胤禟却捧着她的脸,狠狠的吻住了她。 糅合了所有的心痛,不甘,还有深切浓厚的爱恋和热情。 一吻终了,胤禟保证道:“阿澜,我不会再爱上别人,我们也不会分开的。” “所以,你也不能爱上别人。” 从来嚣张纨绔的少年,此时眼里闪着不明显的泪光,眉眼都写满了对周澜泱的心疼。 周澜泱眼一红,压着哭腔更咽道:“你说,你爱我?” 胤禟点头如捣蒜,涩声道:“爱。” 要知,从她在这大清朝醒来之后,一直到今日,胤禟从没有对她说过爱字。 “我对你而言,不止是所有女人中的其中一个是不是?”周澜泱的声音带着不确定的忐忑和一些希冀。 胤禟一笑,点点头。“你从来都是独特的,唯一的。你与她们都不同。” ………… 却说这瑶铃格格的动作是挺快,当第二日,周澜泱在帐子里见到和董鄂惠雅一道前来的瑶铃,吃惊不小。 “妾身参见福晋,参见瑶铃格格。” 董鄂惠雅笑的依旧温柔,“起来吧,以后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周澜泱起了身,下意识的打量了眼瑶铃。 后者倒没多为难她,而是带着好奇和疑惑,围着她转了几圈,那双黑亮瞳眸闪着玩味的光芒,终于在周澜泱表情略有变化时,她缓缓的开口,道:“听说,九阿哥很宠你。” 周澜泱扬起嘴角一笑,答:“大概是吧。” “凭什么呢?”瑶铃笑呵呵的点评道。 “大概……”周澜泱眼珠子一转,拿之前堵过董鄂惠雅的话来堵瑶铃,笑嘻嘻道:“凭妾身岁数年轻,样貌好,身段好吧。” “胡说什么你!”董鄂惠雅急忙斥责道。 不料,瑶铃却毫不介意,竟是畅快的哈哈大笑。 “哈哈,你真有趣。我闲来无事,便拉了九福晋一道散步,九福晋说你是最得九阿哥宠爱的,我得来瞧瞧日后的头号情敌是什么样。”一席话被瑶铃说的那般理所应当。 周澜泱话还未答,她又开了口。 “不过,我不讨厌你,以后我们一定会相处的很好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你的绢子挺不错 “瑶铃格格高看澜泱了。”周澜泱福了个身,浅笑吟吟,明显不愿和她多谈。 不过瑶铃倒也不恼,耸了耸肩,问道:“你不愿意随我一道去走走吗?” “格格有我家福晋相伴,妾身自然不敢叨扰。”周澜泱低着身子,恭敬的说道。 董鄂惠雅扯起嘴角微微一笑,表情好似在说算你识相。 “瑶铃格格,既然周妹妹不想出去,那不如我陪你去走走吧。”董鄂惠雅挽住瑶铃,走出了周澜泱的帐子。 看着二人背影,周澜泱不由的笑出了声儿,这个董鄂惠雅,别的不说,表面上倒确实是个很称职的嫡福晋。 昨晚胤禟说他有办法让瑶铃改口不嫁自己,周澜泱却并没抱希望,毕竟,胤禟认知她不是女人中的一个,而是唯一,是独特的。 这便够了。 周澜泱走到了座位上,想起昨晚的星空,钻戒,胤禟的表白,一切便觉得,该是够了。 白日里,阿哥们总要随行伴驾陪着康熙在帐子里接受蒙古各部亲王的朝见,周澜泱无所事事的也出了帐子,准备四处走走。 就在她走到一处帐篷旁,却听得一阵细碎的争吵声,隐约还夹杂着小孩子的哭嚎声。 周澜泱一时好奇,便绕着栅栏转了过去。 入目的,却有些令人吃惊,是三四个小孩子,围着一只小兔子,正呜呜咽咽的哭的伤心。 原来是那小兔子受伤了,脚脖子一块血污,皮毛都被鲜血浸湿了,周澜泱走过去,听的那些孩子咿咿呀呀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蒙语,她也听不懂啊。想帮忙也帮不上啊。 “她们是在争论,谁去救这只兔子。”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女声。 周澜泱一愣,忙回过头去,却是她意料之外的两个人。 他塔剌和晴和周青! 自从繁庄一事,她已许久没见周青了,一来没见面的时机,再一个,她也不愿意去见周青。 周澜泱自认自己不可能是什么圣母,对周青的所作所为,不追究已经对她曾帮过自己最大度的回报了。 “妾身给五福晋请安。”周澜泱给和晴行了个礼。 “起来吧,周妹妹。”和晴笑的和煦,她一手扶着周澜泱,一手拉来周青,笑道:“你们姐妹也好久没见面了吧,没想到出来走走,倒遇上了。” 周青噙着温和的笑,规规矩矩的给周澜泱行了个平礼,道:“姐姐安好。” 可见这些日子,他塔剌和晴确实教了她不少规矩,她应当也学的很快。 整个人的气质都有了明显的不同。 周澜泱回了她一礼,脸上的笑却透着嘲讽,客气而疏离的说道:“虽说你是五爷府上的,可大家位分也差不了多少,往后见面这礼就免了吧。” 闻言,周青脸色一白,眼底一抹伤心转瞬即逝。嘴上却爽快的应下了。“好。听姐姐的。” 意外相见的三人气氛陡然陷入了尴尬里,周澜泱回头,那几个孩子已经抱着受伤的兔子离开了此处,正说着蒙语,叽里呱啦的拥着去了别处。 “听闻,巴力图布亲王的格格要嫁给九弟,周妹妹听说此事了吗?”和晴笑吟吟的问道,那语气随意的就像是一句你好,你吃饭了吗? 这位五福晋,看着极好相处,一说一个笑,面上端的是仪态温和,气质雍容。与胤祺可谓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可周澜泱总觉的这一位极不简单,尽管她说不上来为什么…… “回五福晋,妾身不曾听闻。”周澜泱眉眼无波的答道。 “那可是好事。”和晴捂着嘴笑,“往后九爷府上可就热闹了。” 周澜泱笑眯眯的回道:“现在也热闹的很。这不回了京城,周青正式进了五爷府,你们府上也肯定热闹得很。” 他塔剌和晴眼色一凛,面上笑容却纹丝不变,心头恼道:牙尖嘴利! “福晋,三福晋不是约了您做纸鸢吗?”周青挽着他塔剌和晴,意有所指。 他塔剌和晴想起此事,道:“对,差点忘了,咱们去寻三嫂吧。” “五福晋慢走。”周澜泱行了个礼。 不料,没走几步,他塔剌和晴突然回头,侧目望着周澜泱,笑容带着几分凉意。“对了,周妹妹,你的绢子样式十分精美,回了京城,可否为我送点样式来?我学一个。” 绢子?周澜泱脑子飞速转动,却一时半会儿实在分辨不出她的意思,口上只好应道:“是,五福晋。” 看着周青和他塔剌和晴走远了。 她眯了眯眼,心想不知周青用了什么法子,短短时间,竟和五福晋的关系搞的这般好了。 这大草原上走着,周澜泱只觉的牛羊马儿都一个样,帐子也都差不多,若不仔细着,怕是要迷路。 耳畔冲进一阵打斗声,原是她走到了一处擂台旁。 那里人堆人挤的,各个都喊着听不懂的蒙语,虽不明其意,倒是能听出来很激动,周澜泱狐疑的挠挠脸颊,猜测他们喊的应该就是加油一类的吧! 她扒开两人,也往人群里挤,却意外的发现挤到了胤俄与胤祯身旁。 周澜泱一喜,拍了拍胤俄,高声喊道:“十爷!” 胤俄侧目扫她一眼,大声回应道:“你看上面!” 顺眼一望,原来,和那个蒙古汉子在比试的人,竟是胤禟! 他汗流如瀑,已褪了长袍,赤着上身,腰间系着白色的布撘,刚好挡住之前在猎场受伤的伤口,就着了一条乌青色长裤,踩着黑靴,胤禟身形颀长,偏阴柔的面相此时却是一副鹰视狼顾之相,正紧紧的盯着对面的人,犹如猎人掠夺猎食前的警惕与危险。 此情此景,周澜泱只能心头叹一声:真帅! 第一百四十五章 拒绝 原来这就是布库啊! 周澜泱眼冒桃心,充满崇拜和爱意的眼神直直跟着胤禟转,心里甜蜜蜜的腻道:想不到这个娇生惯养的爷还挺厉害的嘛。 那蒙古汉子身形高大威猛,比胤禟壮实不少,可或许就是因为太过魁梧,身体的巧劲和柔韧性远赶不上胤禟。 胤禟下盘稳固,上身动作行云流水,几个来回就把那蒙古汉子按在了地上,任凭他怎么使劲也起不来身! “好!九哥!好样的!” 胤俄与胤禛带头喝彩,充当起了小迷弟。兴奋的像是赢了的人是他自己似得。 胤禟双膝抵在那汉子下盘,一手摁住他脖颈下三寸,顺而伸手把发辫扬起绕回了脑后,额上晶莹豆大的汗珠一颗颗的砸到毡毯上。 听他轻笑一声,眉眼裹着不明显的戾气和张扬,问道:“服不服?” 那蒙古汉子颓然的闭着眼,捶了捶毡毯,示意认输。胤禟才缓缓的松开了他。 周澜泱被此时的胤禟迷的五迷三道的,张嘴便喊道:“老公!你帅惨了!” 话一出口,她立即噤了声,好在身边人闹哄哄的,没人注意到她一个女子说了些什么,倒是胤俄回头吗,疑惑的看了她两眼,迷迷糊糊道:“什么公?” 周澜泱假意没听到,偏过头去没理会他。好在胤俄也没追问下去,反而是一把抓过她,一块儿往那擂台前方挤了过去。 最先下来的是胤禟,当他看到周澜泱时,眼前明显亮了一瞬,笑容也生动柔软了不少。 “阿澜,你怎么过来了?” “我瞎走,就逛过来了。”周澜泱立即贴到了胤禟身边,掏出绢子给他擦汗,一边不无担心的问道:“你的伤没问题了吗?怎么还能去和人家摔跤啊。” “爷就是伤着,照样把巴浑济那小子揍趴下!”胤禟伸手揉了揉周澜泱头顶,笑的分外宠溺。 原来和胤禟比试的那汉子正是这乌珠穆沁部的贝勒爷,巴力图布的小儿子,也是瑶铃的哥哥。许是这边动静太大,先前随董鄂惠雅一道散步的瑶铃竟也出现在了此处。 见到巴珲济被人搀扶着,瑶铃连忙跑了过来,贴切的关怀着:“哥哥!受伤了吗?” 巴珲济有些不自在的挥开了瑶铃,干巴巴的用蒙语答道:“没事。” “九阿哥好生厉害,巴珲济佩服!”巴珲济转身,冲胤禟拱拱手。 胤禟回了一礼,笑道:“是贝勒承让。” 瑶铃一眼便看见了胤禟身边的小女人,她眼神一黯,却跳出一抹戏谑的光彩来,她走近巴珲济,笑道:“九阿哥好厉害,居然能打败我哥哥,我哥哥可是我们草原上的巴图鲁!” “是贝勒承让,胤禟侥幸。”胤禟面无表情的微微颔首,再度重复了一遍谦逊说辞。 他突然像想到了什么,转而对胤俄和胤祯说道:“你们带着阿澜先回帐子,我有点事。” 胤俄和胤祯点点头,胤祯还悄悄对周澜泱说道:“小九嫂,不如去爷的帐里?素素挺想你的。” 倒是许久未见素素了,周澜泱心头一喜,应了下来。“好。” 却不料,胤禟则是走到了瑶铃兄妹面前,拱手温声道:“瑶铃格格,能否借一步说话?” 瑶铃眼一亮,按捺不住心头的惊喜,笑的如花灿烂,点头爽快。“行!” 倒是那巴珲济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本意并不愿意让妹妹去给人家做侧室,可是妹妹自己开了口,他也没有办法,就是憋着不服气,才想着找胤禟的茬。 没想到,自己却丢了个大脸…… 走出了一段距离,远到巴珲济只能看见两人的背影,他们站在一颗树下,绿荫蓬勃,脚边有条浅浅溪流,是这草原上难得一见的水色。 “你这是什么意思……”瑶铃有些惊讶的张大了嘴,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男人居然拒绝了自己。 “就是字面意思,瑶铃格格,胤禟不能娶您。我已有嫡福晋,即使您做个侧福晋,不过也是形同妾室,格格身份高贵,何必呢。” 胤禟表情平淡,却是极近耐心的劝解着。 听完胤禟的话,瑶铃深深的呼了一口气,一阵闷燥的风刮过来,瑶铃垂首理了下耳边碎发,轻声道:“是为了那个周姑娘吗?” 胤禟一怔。 “九阿哥是因为那个周姑娘才拒绝我的吗?”瑶铃的身姿跟着胤禟的目光走,胤禟望前方,她就走到前方,胤禟收回目光,她便退了一步。 “我阿布可是蒙古亲王,我都不介意做小,你为何不愿娶我?你可知,娶了我,就等于得到了整个乌珠穆沁部的支持……而图谢尔汗部一向与我部交好……” 竭尽所能的,瑶铃都在往好的方面讲给胤禟听,神情不见焦躁或失落,她就那么轻声细语的,像是个开解人生的智者。 可惜,话没说完,便被胤禟打断了。 “瑶铃格格,我知你生来便背负着日后要与我爱新觉罗联姻的责任,我也相同,若是格格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嫁我,婚后的日子,堪比活寡。即使这样,格格也觉得没关系吗?”胤禟皱眉,面色也沉暗了几分。 瑶铃张了张嘴,没去关心胤禟话中的警告,而是不依不饶的问道:“你就是为了那个女人?所以拒绝我?” 胤禟点点头。“是。” “真是笑话。”瑶铃不解的摇摇头,道:“你身为皇阿哥,大清皇帝的儿子,居然耽于儿女情长,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女人,便能让你拒绝蒙古的格格?九阿哥,你好天真。或许你还是不知道娶了我会得到些什么?” “我知道。”胤禟点点头,神情寡淡,“可是我没有兴趣。” 见瑶铃像是失魂一般,胤禟望了她两眼,终究不忍心做的太绝,走前还留下一句。“你我不过匆匆一面,我一身臭毛病没什么值得格格动心的,我几位哥哥个个都比我更适合格格。” “告辞。” 瑶铃怅然若失的望着胤禟离去的背影,竟不知是应该恨这个不知好歹的九阿哥,还是嫉妒那个叫周澜泱的女子。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咔嗒。 瑶铃猛一回头,斥道:“谁在那里偷听!” 慢慢的,从树后走来一人,穿着薄荷绿的长袍,胸前映着仙鹤腾云,腰间的黄带子异常耀色。 瑶铃皱了皱眉,恍然道;“你是八贝勒……” 十四阿哥的帐篷里,几人凑在一堆吃着点心瓜果,聊着天,不时又笑成了一片,老远就能听见周澜泱悦耳如铃的欢声。 “阿澜。”胤禟一进去,便沉下脸警告性的唤了她一声。 周澜泱正端着点心盒子和素素一左一右的剥瓜子吃,见胤禟进来,立即起身迎了上去。 “爷过来了。” “老远就听见你笑声了,怎么这么没规矩。”胤禟虽说她没规矩,面色却不见任何不喜,还伸手在那高挺的鼻梁上刮了下,眉眼温情,淡淡柔意。 “不妨事,没有外人,我们是在听素素姑娘讲笑话,可逗趣了!” 说话的人是十福晋,她与胤俄坐在一起,替周澜泱开脱了一句。 闻言,胤禟才看到那素素,胤禛的手还搭在她肩上,她就穿着简单的粗布麻衣也懒挡那倾国倾城的绝色容颜。 胤禛眼神一凛,胤祯立即不自在的把手从素素肩头放了下来,目光游弋。 素素也起了身,走了两步,近了胤禟跟前,恭敬的请了礼,“妾身给九爷请安,九爷吉祥。”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我那方面不行! “起来吧。” 胤禟却看也不看素素一眼,拉了周澜泱去了另一个位置上,二人并肩而坐。 “你不是去和那瑶铃格格私会去了?这么快就回来了?”周澜泱挤眉弄眼的揶揄着胤禟。 “恩。”胤禟淡淡的恩了一声,抬眸间,那犀利而薄凉的目光若有若无的往素素身上瞟去,旁人若觉着他是以色养眼,周澜泱却深知胤禟是在不喜素素。 倒是木吉娜没关注胤禟的神色,反而兴冲冲的对素素说道:“素素姑娘,你接着说呗。” 素素盈盈一笑,红唇一张,又讲了则笑话。 是道:“有一日,富商提着鸟出门了,那些三朋四友的都凑到了一堆来看这高价鸟儿有个什么本事。那富商便吹嘘说这鸟能分得清高矮胖瘦,男女老幼。于是,有人就不信了,非要试试,那个人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他上前去,拽着那小鸟的翅膀,说‘鸟儿鸟儿,你知道我是谁吗?’” 说到这里,素素故意停顿了半晌,其余几人都聚精会神的听着,生怕错过一点字句章节。 “快说,快说!”胤俄兴奋的搓搓手。 素素清了清喉咙,才继续讲起来,“那鸟儿并不理会那男子,那男子又拽了鸟儿另一边翅膀,恶言恶语的威胁道‘孙子!问你话你怎么不答呢!你不是神鸟吗!’” “结果那鸟儿还是没理他。最后青年男子生气了,就一把拽住鸟儿要摔死它,这时,鸟儿终于说话了,它说……” “孙子,你是孙子!” 素素学着那鸟儿的尖叫声,绘声绘色的讲完了这个小段子。 “哈哈哈哈……”一时间,帐子内笑的是前俯后仰,胤祯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被呛的连连咳嗽。 胤禟攥了攥拳,瞪了一眼周澜泱,周澜泱拿着绢子擦泪,对胤禟悄悄说道:“爷,您就别憋着了,想笑便笑吧。” “我才不想笑!”胤禟偏过头,脸上却闪过一丝不自在,他自言自语的低声斥了一句,“始终是个勾栏女!” 而胤俄和木吉娜还叫着让素素再讲两个笑话,胤祯却心疼了,他挡在素素跟前,道:“不讲了不讲了,这些本来都是只讲给我听的,都是便宜你们的。” “爷,”素素起身,轻轻的推了推胤祯,语笑妍妍的劝道:“总之都是些逗趣玩意儿,大家图个乐呵罢了。你不必心疼妾身。” “哼。”胤禟突然起身,满脸阴云密布,一把就拽起周澜泱,冷声道:“我带阿澜先走了,你们慢聊。” “诶,九哥,九哥!”胤俄跟着追了两步,望着胤禟气急败坏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的摸了摸光亮的脑门儿,想不明白哥哥的怒气是从何来的。 胤祯脸色也不是很好,唰白了一阵,咬牙道:“这个九哥到底是个什么烂德行!” “算了算了,你也知道九哥就是这么个脾气,谁也不知道哪里就惹到他了,不用理会啊。”胤俄转身去揽住胤祯,安慰了他几句。 素素却是微微一笑,胤禟的突然离场对她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你干嘛呀!” 进了帐子后,周澜泱一把甩开胤禟禁锢的手,像个气鼓鼓的肉包子。 她揉着手腕,满不乐意的看着胤禟。 “十四这个混账东西!越发明目张胆了!若是被皇阿玛瞧见,我看他如何交代!”胤禟坐到茶座上,一手捶向桌面,砰的一声吓的周澜泱不禁一抖。 周澜泱心里一咯噔,自然知道胤禟的担心不无道理,“若是被瞧见,大可说是宫里贴身的侍女呀?” “哪有带着侍女出巡的!” “这不是还没被发现吗?”周澜泱讨好式的拉着胤禟的胳膊撒娇,一张小脸上堆满了笑容。“爷就别生气了。” “当初我若不给他那笔钱就好了!”胤禟有些自责。 周澜泱却摇摇头,笑道:“若您不给,怕十四爷还要去想别的法子,到时若捅出来大篓子才叫不美,好歹现在只有你们几个哥哥知道,十四爷不是回京便要领差事了吗?到时候身边多个伺候的,谁还能说上两句不成?” 你倒想的细心。胤禟心里腹诽了一句。 心头万千火气,可一看见这张明媚如花的笑脸,心头的怒气便逐渐消散殆尽了。胤禟拉过周澜泱的手在自己手心捏了两把,语气好上了些,“说的可容易,你可知道未大婚前,阿哥们身边伺候的那都是得宫里头挑的,岂是他一人说了就能算的。” 周澜泱一乐,不由逗道:“那意思你后院这么多个竟没有一个是你自己求来的?” 闻言,胤禟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见他沉默以状,周澜泱不觉有些紧张,她紧紧的盯着胤禟,生怕错过他一个表情一个动作。 好一会儿,胤禟才笑开了颜,点头道:“有一个。” “谁?!” 胤禟眼睛在她脸上转了几圈,伸出手去点了点她额头,朗声道:“自然是你啊!蠢蛋!” 周澜泱撇撇嘴,道:“谁当初都不稀得看我一眼的?” 胤禟无语,道:“胡说,一开始明明是你在躲着爷好吗?” 就在两人互相打趣时,帐篷外竟然响起了梁九功的声音。 “九阿哥在吗?” 胤禟连忙起身,亲自出去将梁九功迎了进来。“公公有何吩咐?” “不敢不敢。”梁九功躬着身子,声音是特有的尖细,“是万岁爷那边儿有请,命九阿哥去一趟。” 周澜泱一怔,不由的有些紧张。 “敢问梁公公,可知何事?” 梁九功抿了抿唇,纠结半晌,仍是靠近了胤禟耳畔,轻声以告道:“是那巴力图布亲王说瑶铃格格不嫁你了,说之前看错人了,她想嫁的人是八贝勒!” “八哥?”胤禟眉梢一拧,心头起了些疑虑。 梁九功点点头,“九阿哥快随奴才走吧,可不好让亲王好等。” “好,公公请。” 胤禟回头望了眼周澜泱,用口语警告道:不许乱跑。 周澜泱小跑过来,拉住他袖摆,柔声问道:“你与那个格格怎么说的?怎么她真的就突然不嫁你要嫁八爷了?” “我说……”胤禟转了转眼珠子,流转出一抹狡黠,他凑近周澜泱耳边,吐气如兰,语气更是万分委屈。道:“ 我跟她说,我那方面不行!” 周澜泱:“啊?” 在她万分迷惑,犹如在风中凌乱时,胤禟已经离开了帐子跟着梁九功一道出去了。 周澜泱百无聊赖的端着果盆吃瓜果,满口香甜,滋味自是好极,这大草原的果子就是要比四九城的香! 哎。周澜泱突然叹了口气,好想念甜心斋的点心和水果茶啊,还有自己清漪院里那两缸酒。 就在她吃的起劲时,帐篷里迎来了第二位客人。 周澜泱见那帘子被打起,随即进来一身材娇小,色如春花的美人儿。 “素素?”她起身来,万没料到素素会主动过来找自己。 像是知道她所想,素素走过来,笑吟吟的拉住她的手,又将她按回了原位,“方才有人来将十四爷叫走了,我一个人待得无聊,便偷偷来找你了。” 美人双眸盈着浅如萤火的光,灵动的能掐出水来。周澜泱看的欢喜,也任由她拉着手,问道:“找我可不是因为无聊想叙旧这般简单吧?想说什么,说便是了。” 素素也不做作,笑了笑,便讲开了。 大意不过就是胤禩教了胤祯如何在康熙面前答话,她认为胤禩不是能深交的人。 “我便觉得,八爷不过是看着胤祯年岁小,想利用他罢了。我便劝胤祯莫与八爷深交,可胤祯竟还生气了。” 闻言,周澜泱脸上的笑容渐渐冷凝,而后收却。 素素皱着眉,问道:“澜泱,你怎么这般表情?莫非我说错了?” 周澜泱不留痕迹的压下了眸里的深意,勉笑道:“素素,你听我的,若你真想与十四爷好好在一块儿,便不要去理会他这些事。” 第一百四十七章 终回清漪院! 素素眼神一黯,浓密睫毛扫在眼脸上,为她遮住了些许难过情绪。 “澜泱也觉得,我逾矩了是吧?”她苦笑一声,“是啊,我于胤祯来说,既非明媒正娶,连个妾都算不上,实在不该去多嘴多舌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澜泱按住她的手背,轻声安抚道:“只是这毕竟是他们爷们儿的事,宫廷秘闻,兄弟阋墙的,咱们别去理会。万一因着这个与十四爷闹矛盾多不划算?” 闻言,素素张了张嘴,却终究没再说什么,只好点点头。 看着素素略有失望的背影,周澜泱心里却道:初识素素,分明是个七窍玲珑心,怎么不懂得何事该说,何事不该说的道理? 想了半天,周澜泱最终只能得出一个结论:爱极必昏。素素是昏了头了。 ………… 帐子里,主座上坐的人自然是康熙,下一个阶梯的位置坐的是巴力图布亲王。站着的则是几位随扈的阿哥,还有那位瑶铃格格。 巴力图布亲王觉得脸上不光彩,自己女儿点了一个阿哥不算数,又点一个。 倒显得他们乌珠穆沁部不识好歹,堂堂皇阿哥是拿来挑捡的不成? “大清陛下,小女年幼,糊涂,都是臣下给惯坏了,还请陛下与阿哥万万见谅!”巴力图布微佝身子,左手做礼给康熙行了一揖。 康熙虽心有不喜,明面倒没显露出来,淡淡一笑,道:“亲王不必多礼,既然瑶铃格格开口上次是认错人了,现下又与八阿哥你情我愿的,朕自然不会干涉。” 那几兄弟个个心怀其意,诸如胤褆在想:怎么和八弟搞一堆去了? 胤祉:胤禩得了个郭络罗的外孙女不够,又收个蒙古格格,真是什么好事儿都让他赶上了。 胤俄:不是说看上九哥了吗?难道被拒绝了退而求其次?那为什么不选我? 胤禟则是神色不明,表情也颇为平淡。 “谢谢皇上!臣女心仪八贝勒,定是要嫁他的,不介意做小。”瑶铃行了个礼,声音清脆,像悦耳鸟鸣。 众人具是神色一变,哪有女孩子大喇喇的叫着自己不介意做小的,还是个格格呢,传出去不叫人笑掉牙? 人一女子都发了言,胤禩再没有闭嘴的道理,他也向前迈了一步,拱手道:“皇阿玛,亲王殿下,胤禩定会照顾好格格,不叫她受半点委屈。” “如此……便依了罢。”康熙表情淡淡的,胤禟注意到天子脸上似乎并没有一点因为和乌珠穆沁部联上亲而该有的开心喜悦。 更多的反而是种无可奈何。 就这般,胤禩得了个蒙古格格,回京后便正式迎进府尊为侧福晋。 “恭喜啊恭喜啊,这回你与五哥才是运气好,都领了个美人儿回去,八哥,羡煞弟弟了。”胤俄拍了拍胤禩的肩膀,脸皮扯着笑,出了帐子没几步就拉着胤祯一溜烟的跑了。 胤禩与瑶铃耳语了几句,瑶铃便羞红了一张脸,笑眯眯的离开了。 目睹了这一切的胤禟眼神一凛,桃花眼中闪过半抹不明意味的戾气,转身便走。 “九弟。” 是胤禩走了过来。 他依旧是眉眼温笑,气质上佳,典雅如明月清风一般。“急着走什么?可是在怪八哥?” 胤禟嘴角牵起一抹浅笑,淡声道:“怎么会呢?我本就不欲娶那瑶铃,八哥这般,可算是解了我的围了,弟弟谢谢你都来不及。” “如此便好。”胤禩手握成拳,擦在嘴角挡住了笑意,温声道:“其实我也未意料到瑶铃格格会突然提出要嫁我,只是你也拒了他,若我再拒,怕是说不过去对吧。” “是。”胤禟颔首,对胤禩的说法不置可否。 ………… 整个行程亦进了尾期,当离开的那早,天未亮,周澜泱在胤禟怀里被外面声响吵醒。她揉了揉眼睛,只见帐外烛火分明。 腰上的手轻轻一动,拍了拍她。胤禟瓮声瓮气道:“再睡会儿吧,还早呢。” “今日拔营?”周澜泱又缩回胤禟怀里,男人有力的心跳和温暖的胸膛让她依赖又迷恋。 “恩。再睡会儿。不然路上颠簸,怕你又睡不好。”胤禟闭着眼,迷迷糊糊的,却毫不差错的吻上她的额头,轻声安抚道:“乖,我抱着你,再睡会儿。” 又是两月左右,在暑夏最烈时,康熙巡行塞外的队伍回到了紫禁城。 夜幕降临,天空的霞光渐渐淡下去,当一切红光都消失了的时候,天空中便映出了璨璨金星。明亮而夺目,共月交辉,放射着令人注目的芒照,似一盏盏明灯。 所有随扈的阿哥还要随行进宫述职,周澜泱是随董鄂惠雅一道回府的。 天色已暗,秋衣迎接过董鄂惠雅,直直望着院中景致,语气冰冷的说道:“妹妹既然回来了,就好好歇息吧,往后日子还长,妹妹可得好好养足精神。” 周澜泱定定的看着那高挂的牌匾,一步一步踏上去,望着董鄂惠雅紫金背影在亮光下犹如一团浓墨搅散,她微微仰头,月光如华织,侧脸与脖颈间的纤细线条似盈着微光,优美且迷人。 她在月光下轻语:“我自然,会养好精神,才好叫你们做的孽,诸数得报。” 已是半年未归,九爷府的格局布置都未有变,只是这次,周澜泱心头多了些东西,那弥漫在胸腔挥散不去的情绪叫警惕、谨慎、还有,心狠。 “吱——”推开清漪院的院门,夏日荷花开的繁盛,入目便是满池青红,盈香袅袅,那栅栏里。以往被周澜泱随意播种的花圃已是开繁了簇,红紫簌绿,美不胜收。那荷花池中的柳树像是更抽条了,洑水枝条随风一摆,带出清漪随波走,碧绿荷叶映着娇花,又成一片美观。 周澜泱看的欢喜,干脆拉了那条总是被放在栅栏旁的独凳坐下,双手撑着下颌,静静的覆月赏荷。 以往,她总是在这里和绣儿一道烤肉吃,或是在院子里强制绣儿学些瑜伽动作,要不就一起捣鼓着做指甲,做面膜,总之,绣儿在时,快乐真的要多许多许多。 可是…… 周澜泱眼眸一垂,神色也黯淡了不少。可是绣儿已经不在了,她死了,且死的不明不白,她出卖了自己,只留下一句对不起。 周澜泱鼻尖酸涩,有些不自在的掐了掐手心,喃喃道:“我不怪你。” “快进去看看,是不是真的回来?”门外传来一阵小话声儿还有急促的脚步声, 周澜泱擦了擦眼睛,也没起身,回头一看。 便是兆佳楚宁带着梅儿过来了。 周澜泱一喜,几乎是从凳上弹跳而起。 “澜泱!”兆佳楚宁不顾梅儿的拥促,三两步便跑了过来,她一把握住周澜泱的双臂,上看下瞧,将周澜泱打量了个遍,更塞道:“下人说你回来了,我还不敢信,非得来看看,好在是真的,真的是你,真的回来了。” “是我,是真的,回来了。”周澜泱双眼发热,眼神一移,便瞧见兆佳楚宁已经出怀的肚子,她轻轻的伸手去摸了摸,笑问道:“几个月了?” “才不到六个月呢。”兆佳楚宁反客为主,一边说话一边带着周澜泱往里头走,推门便说:“你不在的日子,我一直让梅儿悄悄的来扫着你屋子,就怕哪日你回来,脏兮兮的没法住。” 周澜泱心里一暖,扶着兆佳楚宁坐在了软凳上,柔声道:“姐姐有心了。” “其实不止是我,九爷未出发前,也经常派人来清漪院打扫的。”兆佳楚宁握紧了周澜泱的手,“你能与九爷和好,真是再好不过了。好好调息身子,早日开怀。” 说起孩子,周澜泱在大草原上一直没往那想,回了清漪院,倒是有些触景生情了,她想哭,可又怕惹了面前的孕妇。只好强撑笑脸,道:“好,沾沾你的喜气。” “我?”兆佳楚宁面色却是一苦,苦笑道:“我这是运气好,就那晚九爷与你吵了后到了我院里,竟就有了。” 她摇着头,心头却是苦涩。 “楚宁……”周澜泱语塞,她不知该如何安慰兆佳氏。 “好了,不说这个了,这个孩子我也盼了好久,能平安将他生下,我后半辈子有个依靠有个念想,这辈子就知足了。”兆佳楚宁笑的真诚,握紧了周澜泱的手。 说到后头却脸色一变,似有些紧张。直到周澜泱意识到她脸色有变,靠近了她,才轻声告知道:“我那里其实一直都捡了一些东西起来,你回来了,我便将它交给你。” 第一百四十八章 游戏开始了 府医李大夫背着箱子佝偻着快步的往清漪院赶,只知道昨晚主子爷与福晋回来了,还在疑惑怎么会在清漪院传唤人,再一打听才知道不止是主子爷,福晋回了,连那被打发到承德庄子上的周格格也回来了! 既然人能回来,那便说明,九爷始终是看她最重的,李大夫不敢多耽误,连忙快步赶过去了…… 却说院内,兆佳楚宁今日带了个小丫头来,那丫头身材瘦小,形似枯槁,不像个十多岁的少女,倒更像个病重的老婆婆。 只那一双眼却是十足的灵动有神,精气神十足。 周澜泱笑笑,道:“你几岁?” “十五。”那丫头脆生生的答道。 周澜泱微微有些讶异,看这身形还以为最多十二三呢,她放下手中的茶杯,指了下装满点心的碟子,道:“想吃就自己拿。” 那丫头也不客气,抓了就开吃。 兆佳楚宁有些急切,忙喊了一声。“小翠!” 那丫头不慌不忙的看了兆佳楚宁一眼,干巴巴的答道:“主人家说可以吃,我便拿了吃了。” “有趣。”周澜泱眼眸半敛,内中含笑,侧着身子与兆佳楚宁交谈道:“我身边没人照顾本都习惯了,楚宁却是哪儿去为我寻了这有趣的丫头来?” “梅儿老家一个远方表亲,闹饥荒,家里人都死光了,偏她脚快,硬是逃了过来。”兆佳楚宁解释起这丫头的由来,她又看了眼小翠,模样也不乖巧,身材瘦弱的像提不了半袋米,也怕周澜泱嫌弃。 心下更是生了自己管错了闲事的内疚,便又说道:“若是你嫌弃便罢了,我也是瞧你身边没个伺候的,多少不放心。这个不成改日我再为你寻个,若不然,我院里的秋叶也可给你差来。” 周澜泱轻轻拍了拍兆佳楚宁的手臂,转而问那小翠。“你就一个人逃出来了?” “是,爹娘早死了,爷爷奶奶也有病,逃不了太远的。他们拖到大伯家了,我就跑来寻梅姐了,活一个总比拖家带口全死的好吧。”小翠说起这些时只是眼神有过一丝难过,不过也转瞬即逝。 她眼神除了机灵还透着坚韧。周澜泱很有好感。 周澜泱敲了敲茶盖,眼珠左右一转,像在思考。 终于,她喝了一口茶后,笑眯眯的对小翠说道。 “你就跟着我吧。” 兆佳楚宁一喜,“你若肯收留她,便再好不过了,你放心,梅儿说了,小翠她能吃苦,脏活累活都能做,你下些心思好好教导一阵,不比那个绣儿差。” 话音刚落,兆佳楚宁捂住嘴,脸上闪过内疚神色,周澜泱恍若未觉,淡淡笑道:“没事,绣儿那个事我自会弄清楚的。多亏了你拿着的东西,楚宁,你有心了。” 没想,兆佳楚宁却是一脸内疚,轻声说:“是我没本事,空拿着能为你找清白的东西,却不敢去与九爷说……” 她的手轻轻的放在凸出的腹上,轻缓的叹了口气。 “没事。”周澜泱伸手在兆佳楚宁脸上占了点便宜,“你为我做的,已经够了。这些日子,你与腹中孩子都还好吧?” 自然是不怎么好的。 此话,兆佳楚宁没有讲出来,只是语焉不详的答道:“都知我不得宠,我自己多加小心,十分注意,没出什么事儿。” “你与主子爷都回来了,我的心便更安定了。”兆佳楚宁一笑,两侧酒涡便如漾开的轻舟,别致的很。 那小翠突然插声道:“主子,你要不要帮我改个名字?” 周澜泱一愣,抬眸惊笑道:“怎有这要求?” “小翠不好听。”小翠说的一脸正直,理所当然。 逗笑了兆佳楚宁与周澜泱,二人互看一眼,还是周澜泱说道:“你是兆佳格格送我的,这名儿,便让兆佳格格为你改吧?” 兆佳楚宁也不推脱,仔细思考了一下,眉梢一扬,道:“那不如,就叫明玉吧。” “好名字!”周澜泱立即捧场,还鼓起了掌,她挑眼睨着小丫头,道:“明玉,还不谢兆佳格格赐名儿?” “奴婢谢兆佳格格!”明玉行了个不太标准的礼。 这院里头是笑意延延,外头的人却是急的满头大汗,李大夫在门外踌躇,喊了几声却也无人回应,他又不敢擅自推门进去,只好又喊了一声。 “周格格!奴才过来给您请脉了!” 兆佳楚宁眼神一飘,止了笑意,问周澜泱,“再冷他一会儿还是如何?” “明玉,去请李大夫进来。” “是。” 当李大夫看见那八仙木桌上摆放着两团药渣时就傻在当场了,这东西,怎么隔了这么久还在! “李大夫,不是要请平安脉吗?来吧。”周澜泱坐在雕花长椅上,挽袖露出白皙的胳膊,手心朝上放在了案上。 李大夫压下心头忐忑,假意没看见那些药渣,将软枕垫了过去,仔细的问起了脉。 时间却慢的像滴水缓慢。 “如何了?”周澜泱冷不丁的问了一句,李大夫没来由的心头一抽,身子一抖,颤声道:“格格一切都好,回头奴才开两幅安神药,服下养一养更好。” “是吗?” 周澜泱慢悠悠的收回了手,系着袖口,一张如玉面孔却冷的结冰挂霜,眼神更是空的让人生却惧意。 那府医抖如筛糠,只好连连重复道:“是,格格没有大碍。” “那……”周澜泱压低了声音,眼神似随意飘渺,落在了李大夫脸上,慢条斯理的问道:“那我之前服那些慢红花就没留下些许症根?” “这……”李大夫腿软发颤,踉踉跄跄道:“没有的,没有。” 闻言,周澜泱温和一笑,道:“好。那便谢谢李大夫了,你去开药吧。” “是,奴才告退。” 屋内的人看着李大夫的背影消失,气氛也渐渐松活了些,兆佳楚宁问:“澜泱,你看他可是有鬼?” “没鬼才不正常。”周澜泱压下心头火气,淡淡说道:“我故意将你给的那药渣放在桌案上,那般明显,他却是瞧都不敢瞧一眼,死命要装作没看见。” 兆佳楚宁点点头,“这些分明就是他之前给你的安胎药!” “楚宁,我想求你再帮我一个忙!”周澜泱突然起身,走到了兆佳楚宁身边,一把便拉住了她的手。楚宁神情稳重,应道:“你说便是了,只要我能做到。” 二人一阵耳语…… 入了夜,胤禟才回府,待他进了清漪院后,欣喜的发现屋内烛火还没熄灭,心上人还依在门边望月。 “阿澜。” 周澜泱回头,迎了上去,柔声道:“今日这么晚?” 胤禟揽过她,先在她脸上送了一吻,与她讲,“明日五哥要迎周青进府,五哥不欲操办,五嫂却说周青一个姑娘家,好歹要顶小轿,还择了个庄子用以给她做出阁。” “五福晋贤惠,是周青的福气。” 一语揭过,周青假意听不懂胤禟话里的意思。无非是在探她是否要周家出面为周青操持婚事。 “好了,你不愿理会咱就不理会,明日去道声恭喜也就罢了。”胤禟在周澜泱肩头蹭了蹭,撒着娇,“阿澜,爷累了,你伺候爷沐浴好不好?” “……”周澜泱刚要应声,明玉急匆匆的钻进屋来,禀报道:“格格,出事了。” “这丫头是谁?”胤禟皱眉。 “是楚宁送我的丫头,叫明玉。”周澜泱点了一下名儿,更关心明玉说的事,“你说,出什么事了?” 明玉见到胤禟,眼神却没落在他身上太久,只草草的行了个礼。问了声九爷好。 这才绘声绘色的讲起了她听到的见闻。 “听说那刘格格用的夜宵里,瓷盅里舀出那么大一条耗子!”明玉两只手在空中打了个圈,比划了个超大圆。 “耗子?”胤禟不禁讶然。 周澜泱则是自顾自的领了胤禟进了屏风后,吩咐道:“去备水给九爷沐浴,少听那些碎话。” 明玉也不恼,嘻嘻笑道:“才不是碎话呢,是实话,听说那耗子长了个人脸,和个孩儿大小呢!” “这么邪乎?”胤禟不禁出声,眉头一挑,一双桃花眼写满了惊异。 胸前衣扣被缓缓解开,周澜泱素手作拂,轻轻为他解着衣衫,一边轻笑道:“下人间传的小话哪里能信,爷不放心,待会儿沐浴后,我陪爷去看看刘妹妹。” 胤禟恩了一声。 周澜泱微微侧头,冰冷玩味的目光似要透过屏风穿到对面院子去,面若春风却笑脸寒霜。 刘妹妹,猫捉老鼠的游戏,开始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一报还一报 先时胤禟只觉得那个叫明玉的丫头夸夸其谈,这世上哪里有那般邪乎的耗子? 可眼前的一切却还是超出了胤禟的认知。 那镶金碧罐的瓷盅里满满一锅山药鸡汤,还有一条被煮去了皮肉的耗子,只剩了个骨架,耗子嘴里的尖牙还尖耸的挺立着,做一副龇牙咧嘴。 “呜呜……爷,吓死妾身了。” 刘氏给胤禟扑了过来,撞了个满怀,胤禟皱眉,轻轻的推开她,指着那桌上还有一只硕大的耗子,问道:“怎么回事?” 桌上的耗子皮肉未熟透,乌漆墨黑的脸上倒似被可以划烂了似得,恐怖又恶心。 “不是说耗子人脸吗?就是个普通的耗子嘛。”周澜泱拿绢子别着嘴,眼神微顿,好似有些恐惧不敢看。 “回主子爷,这盅汤端上来,我们一打开就看见了一条大耗子飘在上面,把我们格格吓坏了!”刘氏的贴身丫头立即跪下哭泣道。 刘氏也泪眼汪汪,可怜兮兮的冲胤禟说道:“膳房的也太不谨慎了,是不是故意的?爷您得为妾身做主!” 胤禟还未开口,周澜泱贴近胤禟,轻声道:“不如叫铁掌勺来问问?” 胤禟一沉吟。道:“去把掌勺传上来!” 没一会儿,铁六贵被人传了上来,可他一口咬定,汤在膳房从制作到成品,都没有出国一点意外,谁知道这耗子怎么来的? 这时,铁六贵的小徒弟嚷了一句,“快七月半了,谁知道是不是刘格格做了什么坏事儿,冤孽缠上门来了!” “你胡说!”刘氏尖声叫道,以往那张脸上总是慈眉善目,笑意浮生的,这时却宛如嗜血的女修罗,眼神却是颤的厉害。 胤禟瞟了一眼那小徒弟,淡淡说道:“乌邪之事,不可擅言。” “可是……主子,我好像也听过这么个说法。”明玉悄悄的抵到了周澜泱身后,轻声细语中又带着一些跃跃欲试。 胤禟回头看她一眼,问:“什么说法?” “就是坏事做多了,自然要得报应呗,主子爷您看那耗子的模样像不像个刚流出来的胎儿?” 明玉歪着脑袋,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 “明玉,你放肆。”周澜泱压低了声音,气若氤氲。“主子爷哪里见过那些脏东西?你讨打吗?” “奴婢知罪。” 明玉并不坦诚的认了个错。 忽而间,似电光火石流转,胤禟慢慢缕清了今晚的一系列事,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周澜泱。后者却只直直的望着那刘氏,并未注意到胤禟的眼神。 “来了,来了,府医来了!” 没一会儿,李大夫也被传了过来,他细细的把了下刘氏的脉搏,然后告了平安。 “只是受了些惊吓,没有大碍的。” 李大夫拱着手,姿态谦卑到很不得埋进地缝里去,胤禟恩了一声,却再度看了眼周澜泱的神色。 见她眉眼无波,眸中含笑,盈盈双眸正望向刘氏。 “刘格格身子骨可还好?上次小产至今也许久了,可有后遗症根?”胤禟突然发问。 突然间,整间屋子都变了动静。 刘氏一张脸色惨白到无以复加,李大夫则是瑟瑟发抖,周澜泱先有微微错愕,随即抿唇一笑。 “怎么?没听清爷的话?”胤禟沉下脸,加重了语气。 “回主子爷,刘格格一切都好。并未有后遗症根。”李大夫话声刚落。 门外突然传来一道骄矜女声,“有没有后遗症还是好好查一查的好!” 众人望去,见是兆佳楚宁抚着肚子一脚迈了进来,她规矩的给胤禟行了礼,“给主子爷请安。” “起吧。有着身子怎么还到处跑?”胤禟声音不咸不淡的,倒也算是一种关切了。 兆佳楚宁柔柔一笑,道:“今日妾身娘家送来一老大夫,是妇科圣手,不如让他给刘妹妹把把脉?主子爷看行吗?” “不必了!”刘氏腾的一下就软凳上起身,她扑到胤禟脚边,跪倒便是一阵哭诉。 “爷是何意?为何又将妾身小产之事提及?莫非还嫌妾身被周姐姐害的不够吗!?”刘氏抓住胤禟的裤脚,哭的是我见犹怜。 可惜,胤禟此时一门心思全在周澜泱与兆佳楚宁身上,他轻轻挥开刘氏的手,往门边走了两步,一抬手。 “诊。” 兆佳楚宁给她身后那老爷子递了个眼神,他立马上前,按住了刘氏的手腕。 略一沉吟,那老爷子便换了脸色。 “放开!你松开我!” 刘氏尖叫扑腾着,眼看便要挣脱开那老爷子的桎梏,周澜泱默默的看了一眼明玉,后者立即上前,按住了刘氏的肩膀,道:“刘格格,好心给你诊治呢,你倒是怕什么呀?” 过了一会儿。屋内的气氛沉溺而诡异。胤禟背着手,望向门外,脸上神色复杂,深邃眼眸阴戾不已,他眼神一凛,冷声道:“如何了?” “回九爷……”那老爷子慢吞吞的起身,冲着胤禟拱手,缓缓说道:“这刘格格脉象较弱,应有体寒之症,之前有孕该是服了些坐胎的偏方,可身子骨弱了,确是不好保的。” 刘氏一愣,立即起身怒骂,尖叫道:“你胡说!我从未吃过什么偏方!你是谁派来的!为何胡说!” “脉象较弱?”胤禟转过身来,那脸上的怒意叫众人心生畏惧,就连周澜泱也不由的心头一跳。 “你的意思,刘格格即使有孕也无法保住?”兆佳楚宁先胤禟一步,问了出来。 老太爷点点头,意味已是十分明显。 “胡说!胡说!不是的,爷,这是构陷!”刘氏跪挪到胤禟跟前,她突然转眼,恶狠狠的瞪着周澜泱,斥道:“是你!周澜泱!你去哪里找的江湖骗子,竟如此构陷我!你害了我孩子,还敢去逮些死耗子来作弄我!装神弄鬼的什么胎儿显象!你恶毒!” 周澜泱捂唇一笑,声音轻缓。“刘妹妹可误会我了,这位老大夫是兆佳姐姐娘家来的,我都不认识呢,我还有药材要给老太爷辨认呢。” 说着,周澜泱一挥手,明玉从怀里掏出一枚包裹,打开来递给老太爷。 虽已是药渣,那老太爷细细一闻,仍辨别道:“这是慢红花!少许几贴,必至孕妇小产!” 胤禟大惊失色,回头来,逼近了周澜泱,道:“哪里来的?” 周澜泱一笑,“李大夫给的呢。” 那道如刀锋利刃的冰冷的眼神直直的剐在李大夫身上,胤禟一步一步走过去,那人已是吓的浑身打颤,叩头道:“奴才不知啊!这都是刘格格给的!不关奴才的事儿啊!” “刘氏?”胤禟冷笑一声,直指那地上的女人,怒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刘氏跪坐在地,冷笑连连,像是乱了心神一般,只重复着,“我没有服什么偏方,没有!那孩子是我该得的!我该得的!” 闻言,周澜泱缓缓走过去,她靠近胤禟,亲昵的靠着男人的肩膀,笑的温柔和意,望着刘氏说道:“刘妹妹,原来你才是那狠心的人啊!自知孩子保不住,便要嫁祸到我头上,还药了我的孩子,你的心肠,怎么就这么毒呢?” 刘氏惶恐而紧张的摇头,时而又自言自语,根本不理会周澜泱。 “来人。”胤禟一手紧紧的握住周澜泱,一边吩咐道。 额尔萨从门外进来,“主子爷您吩咐。” “刘氏谋害皇嗣,善妒搬弄,大罪不赦,先关到禅房,明日请福晋拿爷手令奏疏宗人府!” “是。” 宗人府!刘氏浑身一震,疯了似得挣脱起身,指着周澜泱,怒道:“周澜泱!你好心机啊!一回来便搞了这些阴谋诡计?你害了我你也别跑,宗人府咱们一起进!” 刘氏转而对胤禟说道:“主子爷可知,去年守岁那日,您的这位宝贝儿心肝是和谁一起过的?” 突然!刘氏噤了声。 她惊恐的发现,周澜泱手里正把玩着一枚熟悉的物什,周澜泱摩挲着手中的一枚有了缺角的玉佩,笑吟吟的望着她。“说啊,刘妹妹,您说,我是和谁一起过的?” 第一百五十章 开家超市吧! 刘氏的惊恐无法言表,她此时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周澜泱手上的玉佩,那枚缺了一角的玉佩,是她的祖母的。 她虽明面上是宜妃娘娘的远亲侄女,不过却也是隔了许多房许多系的,真要清算起来,怕是连一个旁支也算不上。 而她家中却只有一个祖母和一个瞎了眼的祖父罢了。 他们分明远在乡下,怎么会在周澜泱手里? “说。” 众人沉默时,胤禟却是沉下脸来,声音冷的近乎逼问。 “妾身……胡言乱语。”刘氏垂下眼脸,缓缓的喘出一口粗气,双手无力的撑在地面上,眼里似有千言万语,还夹杂着隐忍的怒意,最终却仍是再也没有多说一句。 “当真只是胡言乱语?”胤禟上前一步,一股逼仄之气直扑刘氏面门。硬声道:“刘意心,爷再问你一遍,你当真知晓去年守岁,阿澜与谁在一起?” 身后的人只知死死的握住那枚缺了角的玉,用力到指尖泛白,可面上却没露怯半分。 对于胤禟投来那道若有若无的目光也全当没察觉。 “刘意心?”刘氏低低一笑,狠吸一口气后,道:“爷还记得为妾身赐的名儿呢,可惜,妾身不叫刘意心,妾身叫兰心,就因为犯了周澜泱的澜字,音同字不同,爷便改了妾身的名字!为何不改周澜泱的!” 刘氏指尖颤抖的直指周澜泱,怒气冲冲道。 胤禟懒再与她废话,朝额尔萨挥挥手,道:“拖下去。” “是。” 刘氏如行尸走肉一般,任由被架着出了这屋子,却在踏出门槛那步时,突然回头,目光冰凉的看着周澜泱,说了句。“若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我是如此,你也如此。” “受教了。”周澜泱微微一笑。 她看着刘氏的背影消失在黑沉的院中,心中原本该松活的,可怎么也高兴快乐不起来。 “散了散了,都散了。”有另一名侍卫在院中打发走了看热闹的人群,再回首时,屋内哪里还有周澜泱与胤禟的身影。 竹华院内。 “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我?!”董鄂惠雅气急,挥手便摔碎了床案上的一碗汤羹。 鲜美的汤汁裹着地上的尘屑,渐渐变的黏糊,秋衣不禁一抖,董鄂惠雅一向极其注重自身形象,这般大动肝火,并不常见。 她便急忙解释道:“福晋,这事儿发的突然,只说刘格格汤里出了耗子,没一会儿下人们就在传说那耗子长了小孩子的脸,是来找刘格格索命的,接着,周氏便与主子爷一道过去了。这还不算,谁知那兆佳格格挺着个大肚子也跟过去了……” 听得秋衣细细一解释,董鄂惠雅便渐渐琢磨出味儿来了。 她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只觉得这九爷府里,连空气都快变味儿了。 “哼。”董鄂惠雅轻哼一声,凤眼微凛,在昏暗烛光照下,眼角的阴影平添了几分戾气,她慢悠悠的说道:“既然主子爷不经我这个福晋就处理了刘氏,便由他去吧。” “那个刘氏,被押走前就没说些什么?”董鄂惠雅半眯着眼,拿眼白去棱着秋衣。 秋衣想了想,以为自家福晋是在问那刘氏可有说什么福晋教唆之类的蠢话,便摇头,道:“这倒没有,那刘氏竟就任由被带走了,只是走前似乎嚷了几句什么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绝对没有提到福晋!” “放肆!” 董鄂惠雅闻言,浑身一激灵,差点一耳光就给秋衣盖了上去。 她冷声斥道:“蠢货!我手上干干净净的,她能提我作甚?” 秋衣不敢言语。 “不对。”董鄂惠雅哑声着,自言自语道:“守岁那夜,便是看准了周澜泱不在府内,刘氏才敢动手的,自己都栽了,依她性子,如何会不拉周澜泱下水?” 而对于董鄂惠雅的言语声,秋衣更是不解,只能挠挠头,干脆沉默到底。 “行了,此事便当做不知道。”董鄂惠雅摁了摁眉心,挥退了秋衣。她靠回床榻边,却是如是想道。 刘氏本是一把好刀,可谁知,刚刚出刃,便卷了刃…… 已是夜半三更。 二人同榻,周澜泱却明显的感觉到胤禟的呼吸声不似睡着时那么平稳温和,而是带了些故意为之的急促。 她侧眼,看着背对着自己的人。 起了坏心眼,周澜泱伸手去环住男人精壮有致的腰身,果然惹来那人一道压抑的低呼声。 周澜泱吃笑,心道自己这回也学了那登徒浪子,胤禟则是平白充当了无辜弱小又可怜的小媳妇儿。 居然,装死? 周澜泱吃了瘪,反而却越战越勇,她干脆伸出长腿,搭在了胤禟腿上,恨不得整个身子给人贴上去。 胤禟明显一颤,呼吸都乱了两分,却仍是闭目不言。 “爷……”周澜泱学着平日胤禟的样子,轻轻咬了咬他耳垂,故作娇吟婀娜。 见那双媲美女子的双眸缓缓睁开,继而轻轻往后一瞟。胤禟压低了声音,极低的气息喷在周澜泱面颊。“你做什么?” 做什么不是很明显吗! 周澜泱在胤禟脸上吻了吻,嘻嘻笑道:“我在表达我对你的喜爱呀。” 闻言,胤禟定定的看了她许久。 久到周澜泱都察觉了一抹尴尬,甚至开始反思是不是今晚自己太过热情,而让胤禟怀疑自己换了魂魄。 “……”她刚要开口。 下一秒已经被反客为主的压了过来。胤禟单手捏住她下颚,居高临下的冷声道:“为何讨好爷?” 周澜泱讪笑。“不是见爷不高兴想哄爷开心吗?” 胤禟松开手,却没起身。 “爷如何与你说的?不是让你凡事交于我吗?你以为今日刘氏遭殃是谁的手笔爷瞧不出来?”胤禟声音平稳,却带着冷清。 是啊,他如此聪明机灵,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周澜泱倒也坦诚,大大方方的答道:“这点小事儿,哪里需得主子爷动心思费脑筋?” 胤禟瞪了她一眼,“你倒是强大无所不能,不需要爷护着你?” “需要爷护的时候再说吧,我知道凡事都瞒不过爷,也没打算把爷当傻子,您看您一问我,我不就老实招了?”周澜泱巧言善辩本就是出了名的。 她微微仰头,捧着胤禟的脸,在那张俊脸上一阵乱啃。放出了大招。“爷,不说这个了行不行?现在时辰可不早了。” “胤禟……”周澜泱瞅着胤禟,那眼神柔的快滴出水来,像是森林里迷路的小兽。 胤禟被她激的一阵火热,一把扯开她的手,唇便吻了上去,声音哑到似被情欲灼伤了喉。 “你可别后悔!” 两人折腾了许久,胤禟压着那人,恨不得将之前错失的那些日子全讨回来,周澜泱心里后悔不迭,只好腆着脸求饶道:“不玩儿了,你松开我。” 胤禟冷笑,“那你倒先跟我说说,去年守岁和谁一起过的?” 怎么还绕到这里来了?周澜泱心下无语,却老老实实答道:“不是说了嘛,在甜心斋。” “真的?”胤禟提高了声调,明显不信。 周澜泱脑袋晕晕乎乎的,只觉三魂七魄去了一半,心头不免感叹,龙子的精神果然是好啊!不与寻常论道。口上再度咋呼道:“真的真的!你松开我,我不玩儿了,改天再战行不行?” “放了你也不是不行。”胤禟俯身下身,笑的宛如一个顽皮孩童。“那你亲亲我。” 周澜泱听话的在他眉心吻了吻,笑容疲惫却带着甜蜜。 待一番沐浴梳洗后,日头已经翻出了鱼肚白。 胤禟揽着周澜泱,摸了摸她微湿长发,柔声道:“好好睡会儿吧,爷在陪你一会儿得去上朝点卯了。” 乖巧温顺的人儿窝在他怀里,却说道:“爷,不如我们开家超市吧!” “超市?”胤禟惊奇又狐疑。 第一百五十一章 老铁 “那是什么东西?”胤禟经商多年,产业遍布各地,所涉足的行业五花八门,多少都有。 可这超市二字,却是如此陌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见胤禟脸上露出疑惑又渴望求职的表情,周澜泱捂嘴一笑,窝在他怀里与他详细解释了起来。 “我告诉你啊,超市呢就是指卖的东西五花八门,开放陈列,让客官自己挑选,然后标明售价,概不议价,再由掌柜的统一清点结算,这样呢,咱们可以省人,省力,省时,雇佣小二的成本会下降许多呀。” “什么都能卖?那咱们卖些什么好呢?”胤禟其实倒没有多动心,毕竟他还远不能理解周澜泱口中的‘方便快捷’。 周澜泱瞧他一眼,一副我早都给你想到了的神情。自豪的说道:“爷的生意那么多,什么珠宝玉器,绫罗绸缎,胭脂水粉,都可以呀。我还能将甜心斋的点心匀一部分过来。若是九爷有门道,什么瓜果蔬菜都是可以的呀!” “这样也行?”胤禟挑眉一笑,心里思索了一阵,揽住周澜泱,笑道:“行,你若有心做生意,爷就支持你,你下来好好计划一下,爷得空回来再与你参详参详。” “真的?!”周澜泱又惊又喜。没想到胤禟这么好说通。 要不说是商人呢?对于能挣钱的商机总是特别敏锐! 她往男人怀里钻了钻,撒娇道:“爷真聪明,天生的钱袋子,我就这么简单一说,您就懂了!” 人在得了好处时,是不介意多说好话漂亮话的。 可谁知,胤禟只是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说道:“我还不是很明白你那个超市究竟怎么一回事儿,不过你若有心,便去做吧。” 周澜泱一愣,全没料到胤禟的爽快只因为是为了满足她的念想。 她鼻尖一酸,钻进了胤禟怀里,闷声道:“胤禟,你真好……” 靠在温暖靠实的怀抱中,周澜泱美美的睡了过去,做梦都梦到超市开张,她翘着腿躺在贵妃榻上,数着一大把银票。 天大亮,周澜泱睡醒时早是日上三竿了。 明玉跌跌撞撞冲进来,扑到床边,大声嚎道:“格格!不得了了!” “怎么了?”周澜泱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 “听说福晋在前院里召了郎格格和兆佳格格还有完颜格格,派下了些字帖要照着临摹,那完颜格格问你怎么没在,福晋居然说你是贵人,不用去和她们一道。”明玉歪着脑袋,噼里啪啦的便说了一大堆。 周澜泱揉揉眼睛,慢吞吞的起了身。“那你怎么不来叫我?” “奴婢并不知道此事啊,方才纯是碰上的。”明玉无辜的摆摆手。 这个董鄂惠雅…… 周澜泱心头觉着好笑,派字帖什么的倒是小事,无非是想借刘氏一事警告下府内众人,顺便再明里暗里的提醒着各位,她周澜泱才是头号宿敌。 “对了,明玉,你收拾一下,随我出去一趟。” 明玉点点头,“不用让管家安排马车吗?” 周澜泱摆摆手,“不必了,出去逛逛,拖着马车才不方便。” “对了格格,昨晚那些东西要不要顺道带出去处理了?”明玉压低了声音,有些紧张的问道:“毕竟那些东西放手里就是个烫手山芋。” 哦对了,还有这事儿呢。 周澜泱笑嘻嘻的捏了捏明玉脸颊,道:“明玉啊,你太瘦了,回头我叫老铁做点补的给你吃吃。” “谢格格。”明玉一笑,却有些无奈,道:“不过,格格,奴婢可是与您说正事儿呢。您只让我逮耗子,我逮了一窝,到头您就用上了两只。” 闻言,周澜泱不禁失笑,她撑着脸笑眯眯的看着面前的小丫头。道:“明玉啊明玉,你可真实诚,你别可告诉我那剩的耗子你还养着呢。” “可不是吗!”明玉脖子一梗,一脸理所当然,义正言辞道:“奴婢还特意寻了个铁箱子呢!” 周澜泱无奈的抚了抚额头,凑近明玉耳畔,低语了几句。 只见明玉脸色突变,先是惊愕,而后恍然,最后凝重的点点头,面上还带着几分刺激欣喜。 她得了令,起声道:“奴婢这就去办!” “回来!” 周澜泱唤住了疾步欲走的人,话中带有几分玩味。“你见过杀人越货的大白天动手的?” 说着,她指了指房顶。明玉顺势一望那漆黑的房顶,转瞬间便会意过来,与周澜泱相视一笑。 就在明玉为周澜泱梳头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小太监的声音。 “周格格,您午膳还未用呢,我们师傅给您留了一盅米羹和笋丝肉糜,您看这会儿给您端来吗?” 这些个本就是看菜配碟的主,以往失宠时段,可不见得有这般好的。不过周澜泱倒没计较,而是吩咐了下去, “去叫老铁亲自给我端来。” 那小太监明显愣了神,这多大的派头。明玉高声道:“怎么?没听清?” “清楚了,奴才这就去。” 今日是胤祺迎周青进府的日子,周澜泱虽说懒得再理会周青,可毕竟主人是胤祺,她私心里,还是想亲自为胤祺准备样合乎心意的贺礼的,而她的目的地,仍是那个叫何照的商人的玉器店。 明玉给她挽了个祥云髻,青丝尽绾,又取了那枚翠玉簪钗进了发丝,简单而典雅。周澜泱对着镜子左瞧右看,满意的点了头。 这时,铁六贵也端着膳食进门了。 “周格格安好。”铁六贵拖着托盘做了个揖,明玉忙去接了过来。 周澜泱坐在烟罗软凳上,缓缓转身回头,冲着老铁一笑,道:“好久不见了。” 铁六贵躬着身子,揉了揉眼睛,道:“格格回来了便好。” 周澜泱一愣,心里泛起一阵暖意,噗呲一声笑出来。从妆奁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了铁六贵。“拿着。” 铁六贵不禁怔然,摆摆手道:“这怎么成!奴才就恨自己是个破厨子,帮不了格格别的……” “说什么呢??”周澜泱故作凶狠的恐吓道,“不是老娘老爹快撑不住了吗,拿着给家里带回去。你是个好人,家里二老也会好的。” 铁六贵红了眼眶,颤抖着手接过了银票。不住道:“谢谢周格格。” “咱们互帮互助罢了。”周澜泱眨眨眼,模样十分乖巧。 铁六贵想了想,似有话要说,却又踌躇不好开口。 终于是在周澜泱似笑非笑的眼神下,说了出来。“以后周格格的事儿就是奴才的事!” “行了。”周澜泱打着哈哈,“说的像老娘要你杀人放火似的。” 突然,她话锋一转,幽幽道:“不过,昨个儿的事……” “昨个儿怎么了?”铁六贵抬起头一派迷茫。 周澜泱伸出手指点了点他,嗔道:“去忙你的吧,忙过了这段儿,我教你调个锅子料,保证和现在这锅子味儿大不同。” 闻言,铁六贵眼前一亮,大咧咧笑道:“那敢情好,格格的本领一向是奴才佩服的。” 懒再与他贫嘴,周澜泱打发了他出去。 拉着明玉一道用膳时,小丫头丝毫不扭捏,就坐了下来。周澜泱不由的一笑,想起昨日叫她吃点心,她也是毫不胆怯。 “格格笑什么?奴婢脸上沾了饭?”明玉迷糊的摸了摸脸颊。 周澜泱摇头,道:“没有,我只是想起了一个人。” 想起了绣儿,那个胆小如鼠,忠心耿耿,却被逼出卖了自己还丢掉了性命的丫头。 以往她总对绣儿说‘傻人有傻福。’ 可绣儿那么傻,怎么半点福气没尝到就走了呢? 周澜泱往嘴里塞了筷肉糜,有些无味,再冲明玉笑道:“快吃吧。还有事儿要办。”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七夕(上) 已是大半年未见,但何照还是一眼将周澜泱认了出来。 “姑娘许久未见了,还劳姑娘还记得我这破店。”何照笑呵呵的将周澜泱与明玉迎了进来。 周澜泱坐下后,径直开口道:“我要送人新婚贺礼,你给我找点来看看。” 何照略一思索,转身从架子上头拿了座送子观音。 “和田玉的,好的不能再好了!”何照拉过一条帕子仔细的擦拭着那尊送子观音。 周澜泱只细细看了几眼,便断定这是极品货色,当下便掏了腰包,拍出了一张银票。 “就它了。” 见周澜泱连价都不讲就花了大价钱,明玉却是丝毫未有反应,反而气定神闲的看着何照。何照狡黠一笑,道:“姑娘这次带的这丫头,胆色可比上次那个好多了。” 周澜泱笑笑,点点头算应了何照的应承。 明明交易已完成了,可周澜泱却不慌不忙的坐在那里喝着茶,一双眼在这狭小的店内四处打量。 “姑娘还有东西要购置?”何照兴奋的搓搓手,态度与第一次可谓大不同。 “不是。”周澜泱慢悠悠的起身来,转着他的货架打量,突而说道:“何照先生,你考虑把店铺生意做大做强吗、” “恩?”何照一眼迷茫的望着周澜泱。 下一秒,却又变成了警惕。声调也变了许多。“姑娘何意?不妨直说。” 周澜泱知道他是将自己当成了同行,不由的声线放软了,走到了何照面前,直截了当的说道:“何先生,我近日要做个营生,缺个掌柜的,你看你有没有兴趣?每个月俸银你自己开便是。” 天下还有这般好事?何照的心从狂喜到警惕再到迷茫,不可谓不精彩。 他疑惑道:“是何营生?我虽然生意不好,但可也图个自在。去替你做事,怕也是规矩严苛。” “不会。”周澜泱好脾气的笑着,耐心的解释道:“其他的不打紧,主要我那营生里有一些玉器售卖,请个不懂得做掌柜,我不放心。” 这一席话可谓是拍马屁拍到位了。 何照心里美滋滋的,眉头都跳跃了几分,他闭着眼,摸了摸根本不存在的胡须,爽朗道:“答应姑娘倒不是难事,只是我这店铺里毕竟还有许多好东西,若是就此闲置了岂不是可惜?” “那有何难,我全数收了便是。” 周澜泱挺直了腰杆,摆出了家缠万贯的架势。 何照睁大了眼,都结巴了。“真……当真?可是当真?” “自然当真。”周澜泱点到即止,故意就此收了话头,对何照说道:“先生尽管好好考虑自己的俸银几何吧,过几日我再来找先生。” “不用几日,我一晚上就能想好,那我明日去何处寻姑娘?”何照垫着脚尖,追问着已经出了木门的周澜泱。 周澜泱没有回头,沉吟半晌,掷地有声道:“我姓周,家住九爷府。” “九爷府……” 余下何照一人在这逼仄小屋里,他恍恍惚惚的转了两圈,突然一拍脑门,反应迟钝的嚎叫道:“居然是九阿哥府里的人!” 回府路上,明玉竟然有些打瞌睡了,走路都走不稳了。周澜泱看的好笑,直接扶住了她。 腰被一撞,明玉清醒过来,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格格,奴婢太困了。” 周澜泱摇摇头,神色温柔的安慰道:“没事,待会儿你休息一会儿吧。” 这个丫头给周澜泱的第一眼印象就不差,甚至能说很好。胆大无比,敢说敢做。一点都不像个没有见识的小姑娘。 若是绣儿,一路上定会问她‘格格为何要请他做掌柜?’‘格格要做什么生意?’‘格格你怎么都不和他讲价?’诸如此类的问题。 可明玉从一开始便表现的十分平淡,似乎,只要周澜泱说了的话,就是理所当然的。 她悄悄的看了下眼皮打架的明玉,心里稳了不少。 但愿这次,用对了人。 本以为紧赶慢赶应该是差不多少时间的,可她们捧着巨大的礼盒进屋时,还是被那个男人一脸黑沉的冷凝气势吓的噤了声。 胤禟手指敲着桌面,不喜道;“跑哪儿去了?” “爷……”周澜泱上前行了个礼,然后招呼明玉摆出了送子观音,笑道:“为了给五爷备礼,我可是花了这么多呢!” 她伸出手,比了个三。 胤禟打开盒子,粗略的扫了一眼,周澜泱清楚的看见他眼底深处流溢出的那股惊艳。 果然,胤禟盖上盒子,转眼赞扬道:“阿澜果真识货。”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七夕(中) “是吧?我就知道这尊玉观音不错。”周澜泱笑嘻嘻的靠近了胤禟,二人间都透着亲昵感。 胤禟伸手在那高挺的鼻梁上刮了下,笑道:“爷正好不知送什么好。” “爷与我还客气什么?”周澜泱撑着半张明媚如花的笑颜,撒娇的模样像只小猫。 入了夜,宴席间已是觥筹交错,屋内也是红绸帐暖,软玉温香。 大红盖头下,周青一脸平静,可微勾的嘴角却还是泄露了她一丝悸动。 五贝勒,那样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如璞玉,似暖阳。谁能不动心呢? “周格格,福晋让奴婢带您出去与宾客们行礼呢。”有一小婢女突突跑进来,恭敬的给周青行了个礼。 周青掀开盖头,露出一张浓妆艳抹的面容,眼神似水温柔,点了点头,道:“好,那我们这就去吧。” 她跟着侍女出了这所小院,上了回曲长廊,穿过花园才到了那宴席所在的院子。 这五爷府虽不比九爷府奢华,倒也是有那么宽阔恢宏。周青已经重新盖上了盖头,被侍女牵到一个位置后,就留了她一人了。 耳边能听见人群的嬉笑声,谈论声。 可似乎就时没有胤祺的声音,周青不由的有些忐忑,握着绢子的指尖都略略颤抖。 他塔剌和晴走到她身边,柔声道:“主子爷,快些将周妹妹盖头掀了,好叫新人给各位兄嫂叔婶见礼。” 她是在与胤祺说话吗? 周青的心开始扑通扑通的跳动,隐隐生起了些期待。 忽然,她垂下眼,从红绸盖头下瞥到一双黑色足靴,胤祺身上传来一阵淡淡的荷花香味。 似乎有些熟悉。周青细细一嗅。 下一秒,头上盖头被揭了开,周青缓缓抬头,却对上胤祺一张深邃标致却面无表情的脸。 “来,周妹妹,我带你先去给各位兄嫂见礼。”他塔剌和晴并非对胤祺身上散出的冷酷气息未察觉,可她只是视若无睹的,带着周青去往了第一桌主席位上。 “这是直郡王与直郡王福晋。”他塔剌和晴先行了个礼,又端了酒杯给周青,让她学着自己样子行礼作揖。 “妾身给直郡王请安,给直郡王福晋请安。” 周青恭顺的端着酒杯,奉道了胤褆跟前,胤褆接过喝了下去,算是应了她这礼。 接着,又从胤祉身边走过,一圈兄弟走了个遍。周青动作规矩,挑不出半点差错来。 十福晋那拉氏轻声与胤禛说道:“本听说这位周氏是九弟府上的一个丫头,还想着粗鄙,这一看,倒还是个妙人儿。” “未必。”胤禛声音清冷,眼神一抬高,飘到了邻桌去。 周青也正好将酒杯端到了胤禟与董鄂惠雅身旁,“给九爷请安,给九福晋请安。” 胤禟接过酒杯,放至唇边一抿,眼神薄凉的投到了周青身上。酒水下肚,胤禟递还杯子给一旁的下人,轻笑道:“恭喜你啊,小五嫂,心想事成了。” 这一句话说的有些玩味,内里不管是嘲讽还是轻蔑都透了个十成十出来,连坐到另一桌的周澜泱也不由愣了下。 她放下手中的筷箸,慢慢回头一望。 只见周青一身大红嫁衣,肩头绣着百子成福的祥云图,头衬银冠,流苏半垂,杏眼含情正默默无言的回视着胤禟。 她不仅没有因为胤禟的话有过半点不恰当的表现,就那么淡然轻巧的望着胤禟,微微福礼,道:“多谢九爷。”就在周青起身回首的一瞬间,正好与周澜泱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周青神色微动,抿唇笑了笑。 周澜泱嚼着嘴里的糕点,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她偏回头来,叹了口气。 “周妹妹怎么了?” 说话的人不是旁人,正是那位随着胤禩一路回京择日成婚的瑶铃格格。 她筷子还塞在嘴里,砸吧了两口,问周澜泱,“不是听说新人是你妹妹吗?怎么你这个表情?” “我是高兴的都说不出话来了。”周澜泱脸上张起明显的假笑,干巴巴的回了句。 瑶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那下月我与胤禩大婚时,你可也得高高兴兴的才行啊。” “那是自然。”周澜泱心头想起一件事,不由问道:“瑶铃格格,妾身能不能问问?” “你想问什么?”瑶铃爽朗一笑,双眸映水。 “您为何突然改了主意要嫁八爷?”周澜泱问的轻声细语,唯恐被身旁的人偷听了去。 刚刚夹住五花肉的筷子像打了滑,肉片掉回了碟子里,瑶铃慢条斯理的凑到周澜泱耳畔,轻声道:“我想嫁的本是九爷,可是他不喜欢我啊,那反正都要嫁给阿哥,不如挑个稍微看的过眼,性子好的嫁了呗。” 是吗?周澜泱心有疑窦,却只能点点头,道:“那先恭喜格格与八爷了。” 新人敬酒已经过了全桌,周澜泱看着宴席上热闹开了,胤祺却从始至终没讲过一句话。 看着那人沉闷的坐在位置上,却一脸淡然,透着些不易察觉的阴骘。 此事,终究是自己连累了胤祺。 周澜泱趁着人多热闹,无人注意到她们这桌,她悄悄的起了身,凭着上次的记忆走到了那处花园里。 上次,在这里见到了那位刘佳氏,胤祺的侧福晋,是如何折磨那名女子的,据说那女子是名戏子,因为音柔笑貌,被胤祺宠上了天去。可终究,不也是红颜薄命? 周澜泱叹了口气,不自觉的摸进了袖中,那里藏了一串菩提手串。 身后脚步声顿起。 周澜泱猛一转身,却惊讶与眼前的人。 “周青?” 周青笑了笑,微微咬住下唇,模样有些可怜。“姐姐为何不愿看我?” “那里不愿看你,你得偿所愿,也是好事,往后好好照顾五爷,早日添个孩子,就最好了。”周澜泱也笑,却是那般陌生疏离。 她转身,道:“你还是先回宴席吧,若是五福晋与五爷找不到你可是不好。” 周青捏了捏掌心,突然开口说道:“姐姐,过几日我想给五爷求个恩典,回趟周府,您看……行吗?” 说到后头,周青的声音低沉了不少,甚至近乎请求。 周遭空气滞留了数秒,接着,周澜泱听到自己的声音如炸醒清河的鱼雷。 “不必了。” 不、必、了。 周青眼神一黯,苦笑道:“是吗?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来碍姐姐与叔叔婶婶的眼,还有堂兄。” 周澜泱提步要走。 “若是日后姐姐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来找我。”周青对着她背影喊道。 周澜泱选择假意没听见,拐过了长廊。 宴席上,热闹还在继续,女眷们凑到了一堆说着各府里的小话,周青走那旁边经过。便听见董鄂月容突然拔高的声调。 “站住。” 周青眼神一冷,却也依言停住了脚步。 董鄂月容起身,一晃一扭的走到了周青身边,细长的手指戴着宝蓝色护甲,她伸出来抬起了周青的下颚。 慢悠悠的说道:“想不到啊,柴火丫头打扮起来还是有几分姿色。” “谢三福晋夸奖。”、 “不必谢我,你要谢都该谢你那堂姐,若不是为了护她,五弟怎么会娶你呢?”董鄂月容睁着明亮的大眼,却满是刻薄轻蔑。 周青睫毛一扫,行了个礼,道:“妾身还有事,先告退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七夕(下) “急什么?今晚是你好日子,难不成你还怕五弟不进你房间不成?” 董鄂月容伸手拦住了周青的去路。 周青不耐烦的瞥了她一眼,那眼神,竟与不耐烦到了极致时的周澜泱如出一辙! 一旁的董鄂惠雅也不由心头一跳,轻轻拉了拉董鄂月容的袖子,才让周青离去了。 看着大红喜服的背影,董鄂月容恨恨的说道:“不过是个丫头!也能飞上枝头去不成?” 说着有心,听者更是有意。 一直没做声的七福晋与十福晋对望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戏谑和嘲讽。 而彼时的胤禟与胤禩、胤俄、胤祯则是进了胤祺的茶房说是有事商谈,以至周澜泱回到席间时并未找到人。 席间唯一与周澜泱交好的木吉娜又被七福晋拉着话起了家长里短,周澜泱不好去打扰,挠了挠脑袋,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往向何处。 却有一侍卫悄悄近了周澜泱身侧,低声道:“澜姑娘,我家爷请您去后花园一叙。” 周澜泱一看,居然是安里赫! 她眉梢一抬,左右一望,确定没人注意到自己后,才悄声问道:“五爷可说何事?” 安里赫摇头。“不曾。”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是澜姑娘为难,那属下便去回了五爷……” 私心来说,安里赫并不愿意胤祺对这周澜泱纠缠不清,他作为旁人看的清楚,不过是一场越发明显的暗恋和神女无意的无言回绝。 不料,他待转身,周澜泱却抓了抓袖摆,道:“劳烦带路。” 周澜泱下了决心,要与胤祺说清楚。 感激他的好心与爱意,可自己绝不能承受半分。 胤祺站在假山旁,今夜的月空并不明朗,夏日本就炎热,今日更甚,刮过的风都透着闷燥的油腻感。 他今日大喜,穿着紫红色的长袍,腰间的黄带子与椭圆玉佩更显的比往常亮色。 还没近身,周澜泱便闻到了一阵酒味。 想必,方才在席间,他也被灌下了不少酒。 周澜泱压下心头所想,莲步逶迤到了胤祺身后,请了个礼。 “给五爷请安。” 胤祺缓缓回头,轻声道:“我原以为今日你不会来的。” “怎么会呢?五爷人逢喜事,我自然要来道一声恭喜。”周澜泱浅浅一笑,明眸生风,吹动了胤祺的心弦。 “劳烦你过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胤祺转身,与周澜泱相对而站。 他从袖中掏出一枚长形锦盒,递给了周澜泱。 “这是?”周澜泱并未接他的东西,而是狐疑的看着胤祺。 许是酒劲上头,胤祺脸色微红,好在今夜星月尚晦,周澜泱瞧不太分明。 胤祺抿着唇,淡笑道:“送予你的乞巧礼。” 后日是七夕了。周澜泱倒把这头给忘了,她定定的看了眼那锦盒,而后缓缓摇头。 胤祺一愣。 便听她轻声细语,如风过湖面,不起任何波澜平静而澄宁。“我不能要五爷的东西。” “为何?”胤祺心头一梗,继而弥漫出一丝苦涩。 周澜泱手指轻抬,抚上那锦盒上的雕花木纹,道:“我无法接受五爷的感情与心意,所以不能平白接受五爷的东西。” “可以往我送你东西,你都是要的。” 比如那坛酒,比如那盒药,还有在繁庄的照顾维护,还有明里暗里的刻意保护。 胤祺眼眸微润,他只道自己是疯了。 “为何,是周青,而不是你?” 他的声音分明很轻,砸道周澜泱心头却如巨石没水,带出波涛巨浪,汹潮澎湃。 周澜泱张了张嘴,硬生生的说了几个字。“此事,终归是我欠了我五爷。” “呵。”胤祺自嘲一笑,摇摇头,道:“那日若不是我自己有心思,私心想见你一面,也不会着了她的道。” “五爷,”周澜泱打断了胤祺,从袖中掏出了那枚菩提手串,递到了胤祺眼下。 “这是我淘到了一枚物件儿,珠子上刻的是兰花。君子如兰,我想,与五爷再是相配不过了。” 胤祺眼神下移,从那张如月玉光的脸上放到了她手心。 君子如兰,清逸空谷,有女慕之,有友敬之。 周澜泱是友,无法做那慕之的小女人。 聪慧如胤祺,怎么会读不懂周澜泱的言外之意。他缓缓的接过那手串,就着套上了手腕。 “谢谢澜儿,爷很喜欢。” 他声音中,分明苦涩多过喜悦。 周澜泱一笑,行了一礼,转身欲离。 却不想,身后一阵疾步带风,已被人从后拥住。 周澜泱大惊失色,忙喊道:“五爷!” 胤祺抱住人,很不得再不松手,可他此刻却像是个迷路的孩童一般,他把手中的锦盒塞进周澜泱手中,强硬中带着更咽。 “收下吧,澜儿,就这一次了。收下吧。” “不用你回应我,你就当我痴人说梦,当我做个祈月舍桂的可怜人,行不行?” 胤祺收紧怀抱,灼热而狂乱的呼吸喷在周澜泱颈中。 周澜泱心中一酸。 此种可遇不可求的心境,她没遇见过,她与胤禟的相遇是理所应当的,她一来这异世,就嫁了胤禟。 “胤祺。” 周澜泱唤了一声。 就简单二字,胤祺却不觉浑身一震,他缓缓放开周澜泱,静静的等着她下席话。 “如果……” 她深吸一口气,仰望着胤祺,道:“我是说如果,我先遇见的人不是胤禟,我一定没办法抗拒你。可是,我遇见了胤禟,所以,其他人,我没办法的。” 这种感觉,胤祺哪里不懂? 就是那日一眼,旁人也便再入不得他心头半分。 胤祺垂下眼帘,忽而叹口气,笑道:“我懂的。” “东西我收下了。”周澜泱耀如春华,大方一笑,道:“上次我说过引五爷为知己,此话一生不逾。” 她行了个礼,离开了园子。 安里赫从暗地里走出来,有些埋怨的看着胤祺,嘟囔道:“爷您被迷了心智了?方才若是被人瞧了去,您这心尖尖可别想活命了。” “知道。”胤祺有些颓丧的垂下眼,又摁了摁眉心,“爷今日有些喝多了,回屋了。前头宾客,让福晋多顾看一些。” 安里赫拱手,“那您看茶房里头?” 闻言,胤祺眼色清明了不少,复复在指尖摩挲了一阵。压低了声音,道:“去瞧瞧。老九不听劝告,总与老八裹堆去,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安里赫静默的颔首,对胤祺的说法不置可否。 周澜泱仔细的藏好了那锦盒,转回了宴席上,已经走了一拨人了,董鄂惠雅还在那头拉着董鄂月容聊话。并没瞧见周澜泱。 她从下人口中得知胤禟去了茶房,正思虑要不要去找胤禟。 那方却来了下人传话。 “周格格,九爷让奴才来给您带话,他正在茶房与几位爷议事,若您累了,可去客房稍事休息等他。五福晋那边也为十福晋与几位格格安排好了,若不然,您想去寻十福晋也还是可以的。” 这样也好。 周澜泱点点头,道:“那麻烦您带个路,挑个离茶房近些的厢房吧。不去寻十福晋了,十福晋还有自家姐妹要看顾,我去难免再添麻烦。” 那太监点点头,带着周澜泱又走了另一条路,指着后院一排排厢房,他道:“奴才就不敢跟着过去了,您往右数三间就是给您备的厢房,斜对出去就是咱五爷府的茶房,您歇着,奴才去回九爷一声。” “好,多谢。” 周澜泱掏出一枚碎银,赏给了那太监,得了声谢。 一、二、三…… 周澜泱数着房门,推开了一扇。 抬脚一迈,却见那烛火微闪,这才看见屏风后隐约透着个人影。 周澜泱瞪大了眼睛,里头的人也听见了动静,缓缓走了出来。 周澜泱转身便走,口中喊道:“奴婢走错屋了。” “站住。” 不怒自威的声音像一道冰碴子打到周澜泱头顶,她便没出息的顿住了脚步。 那人站到了她侧面,将她人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眼。 越看越不顺眼,最终蹙着眉头,冷冰冰的说了句,“怎么清瘦了许多?”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为什么怕我? 竟然是胤禛! 周澜泱头皮一麻,她缓缓侧转身姿,动作有些僵硬缓慢的行了个礼。道:“给四贝勒请安。” 胤禛目光清幽而深邃,虚虚的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 “奴婢不知贝勒爷在屋内,走错屋了,这便退下,不敢扰了贝勒爷休憩。”周澜泱讪讪笑,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外退。 突然脚下一趔趄,花盆底踩到门槛上差点被摔了个大马趴。 “哎哟!”周澜泱一手抓住门把,堪堪站稳了身形。 整个过程,胤禛就那么背着手悠闲的看着她。 周澜泱倒也没指望他会出手帮自己,站定后,她揉了揉腿上的痛处,微微抬头冲着胤禛笑的尴尬。声音也略放低了些。 “奴婢告辞了啊。” 谁料,她刚一转身。 身后那道冷冰冰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站住,爷让你走了吗?” 周澜泱叹了口气,缓缓回头,面上也卸下了方才那份故作的惶恐,而恢复了一脸平静。 “贝勒爷有事?” “你都不问问那孩子?”胤禛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 以至于周澜泱心下狐疑,搜刮着脑内记忆,难道自己与胤禛还有个孩子?! 怎么可能!周澜泱被自己恶趣味的脑洞逗笑,眼弯如明月,笑的乖张,道:“哪个孩子?” 胤禛嗤笑一声,像是对周澜泱如此反应早有意料,“你又给人送银子,又为其拉下脸来求爷收留他,这不过半年时间,就忘了?” 周澜泱的脑海里奔出了一些画面。 除夕夜讨钱的小孩子,寺庙下守着要银子,却对那些给了他施舍的人冠以道貌岸然的小乞丐,还有自己请求胤禛收留小乞丐的那一幕幕。 见她眼神微波流转,像有一阵短暂唏嘘意味。 胤禛不确定自己是否在那眼中看到了一丝遗憾。 他皱了皱眉。 “那个孩子还好吗?”周澜泱问。“总归是个可怜人,幸得贝勒爷收留,也算是他命好了。” “他如今在爷府上充当个护院,爷瞧他是个可塑之才,他本就有些身手,爷便请了先生再教导一些,日后好让他跟在弘晖身边。”胤禛嗓音清淡,可衬着那张总是寒冰挂霜的脸,就显得有些阴沉沉的。 周澜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笑:“要不说遇上贝勒爷是那孩子的福气呢。” “你要去看看他吗?”胤禛突然问道。 “恩?”周澜泱一晌没反应过来。 胤禛已自顾自的说开了。 “李卫时常念叨着想念他的菩萨姐姐,若你得空,该来瞧瞧他。” 李卫? 这个名字怎么有点熟悉…… 周澜泱想不通便懒得再想,只答道:“说实话,我连那孩子长什么模样都不记得了,他既过的好便好了,我当日不过是试求心态恳贝勒爷收留他,他在贝勒爷身边不管护家也好,守主也罢,总归与我是没多大关系的。” 胤禛眉梢微抬,眼里流出一丝不可置信来。 “你意思,你不去看他?” 周澜泱笑了,“我为何要去看他?狮子胡同里我救助的流浪猫狗也不少,我也不曾去瞧过它们。” 胤禛摇头。 “李卫只是想见见你,他对你始终是感激的。” “还是说……”胤禛提步,几步之后立在了周澜泱对面。二人距离极近。 周澜泱只觉周遭空气都冷凝了不少,被男人强大的气场压的透不过气来,周澜泱不由的往后退去。 下一秒,胳膊却被紧紧捏住,周澜泱不免吃痛的蹙了眉头。 “还是说,你只是不想见到我?你怕我?为什么怕我?”虽是疑问句,胤禛却带有笃定的意味。 心思被揭穿,周澜泱脸色一变,红白交错,她一挣扎,把胳膊从胤禛手里抽了回来,故作淡定道:“怎么会呢?贝勒爷说笑了。” 胤禛不留痕迹的收回了手,背过了身去,却又抛出一语。 “你们在蒙古的那段时间,我在做什么,你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贝勒爷是不是问错人了?”周澜泱努力平复着心绪,干巴巴的答上话。 胤禛道:“我在户部查税务,重点查那些皇商。” 皇商二字,胤禛咬重了音调。 周澜泱心头一跳,思虑是要继续装傻,还是直接问他是否查到了胤禟? 她闭了闭眼,鸦羽乱颤,又轻轻呼了口气,终是轻声细语的问道:“那不知贝勒爷查到了哪位皇商头上?” 见她终于不再装傻,胤禛甚而心内有了两分喜悦,语调也好上了不少。 他微微一笑,便答道:“查到了老九头上。” “胤禟!他……”周澜泱按捺不住心头恐惧,上前一步,逼近了胤禛直挺的脊梁,问道:“他如何?他乃皇阿哥,生意做的这般大,许多年头了,会有什么问题?” 胤禛闻言,转眼过头那眉眼中好似有些失望,他道:“你且莫急,我在此便是想等老五过来与他商议一番。” “为何对我说这些?”周澜泱眼神微凛,警惕的看着胤禛。 “想你回去劝劝老九,让他主动来找我聊聊,大事化小。” 胤禛气定神闲。 周澜泱点点头,尽管脑内一团乱麻,却直觉胤禛没有骗他,胤禟或许真是有了什么事儿没有告知自己。 可她却问道: “是太子吗?” “什么?”胤禛神色一黯,面色不佳。 “您不是极力辅佐太子吗?大有一副他日太子登基,您便是贤王的架势。”周澜泱嘴角勾笑,笑意嘲讽又轻蔑。 “你!” 胤禛微生怒意,攥动拳头,骨节作响声都能很清晰的传进周澜泱耳内。 但他仍竭力平和的解释道:“此事与太子无关,彻查税务是皇阿玛下的令。” 周澜泱点点头,轻声道:“既是如此,奴婢会将您的话带到给九爷的。告辞了。” 她转身便走,胤禛只能定定的看着越来越远的背影,绣在旗衫上的粉色牡丹在月光下也熠熠生辉,栩栩动人。 胤禛垂下眼帘,堪堪收回了目光。 “四哥?” 约莫过了半柱香,胤祺走了进来。 今日他本是大喜,可脸上并无半点喜色,有的只是酒后露出的疲态。 胤禛点点头,关上了门,将胤祺迎进了里间。 “等了你好久了,怎么耽误这么长时间,莫非急着入洞房?”胤禛坐下后,从一屉木盒里掏出一沓旧蓝的账本。 “四哥说笑了,只是有点事耽误了。” 胤祺笑了笑,也坐了下去。 胤禛的目光变的有些惆怅,他推过账本给胤祺,道:“你自己看看吧。此事该如何计较?” 草草翻了两页,胤祺便已是心惊肉跳。 “这些,全是老九的?”胤祺听见自己声音都在发颤。 胤禛叹口气,似无奈的点点头。 “还不止这些,有一些他的店面盘作了他人做股,应是年底分润,类似这种,还没有去查……”胤禛话没说完。 胤祺已打断了,“别查了。” 胤禛微愣,皱眉道。“老五,你失态了。” 他也知自己失态了,着急了,可是如何能不急?他方才在茶房门外听的清楚。 胤禟他们,竟然还不打算放过扬州的生意。哪怕现在明知皇上已经盯住他了,哪怕明知今日胤禛也在五爷府上,胤禟他仍是不知收敛! “四哥,此事,可还有回寰余地?”胤祺言辞恳求,眼中的焦急不是假的。 胤禛略一思索,言语间却有些含糊其意:“太子盯的太紧,我抽出这几本账簿给了你,你且下来与老九盘桓一阵。” 闻言,胤祺便回唔了他的意思,抱拳道:“多谢四哥。我定会好生管教老九……” ………… 周澜泱等在茶房门前,胤禟一出来便瞧见了她。笑道:“可累了?” 周澜泱摇摇头。“不累。” 接着,又与那几位爷见了礼,神色却依旧不美。 胤禟只道她是累了,揽了她便往五爷府外走,董鄂惠雅早等在了马车里不耐烦了,胤禟拉着她上马车,却被他扯住了袖口。 “阿澜?”胤禟有些疑惑。 周澜泱抬眸一笑,轻声道:“今夜月色不错,风不燥热,我们走回去如何?” 第一百五十六章 因为觉得不合理 胤禟以为自己听错了,这烧酒胡同走到狮子胡同可还是好一会儿时间才能到呢。 可周澜泱一脸认真,并再度重复道:“行不行?我们就当散步吧。” “可是已经很晚了。”胤禟指了天空漫天繁星,笑的宠溺。 周澜泱还欲再劝,胤禟已转身吩咐了车把式两声,嘱咐将福晋送回府,转身便牵住了周澜泱的手,道:“走吧,阿澜想散散步,我当然作陪。” 清脆的蝉鸣坠入耳中,犹如小石子坠入平静的湖面,荡起圈圈涟漪。繁星伴着冷月,淡淡清风拂过,卷起周澜泱心头万千思绪,白日里繁华街道此刻也只剩了寂静, 二人执手相握,漫步走着。胤禟今晚喝了些酒,身上还有些酒气,可他目色分明清明,应该还是很清醒的。 “胤禟。” 终于,周澜泱忍不住了,开口唤了他一声。 “恩?”胤禟的回应便是再紧了紧二人交握的手。 “你方才与八爷他们聊什么呢?”周澜泱话一问出口,自己心里却是止不住的紧张。 胤禟似有所悟的望了她一眼,淡淡答道:“说些生意上的事儿让他们参详参详,扬州那边有点生意,我挺感兴趣。” “你的生意,与八爷他们又有何关系?他们入股吗?”周澜泱问。 胤禟答:“我从不与人合伙做生意。” 像是看出了周澜泱深处的疑问,胤禟主动解释道:“江南府有几位官员,曾得八哥看顾,能帮上些忙。” “可是你上次还说皇上都让你不要与八爷走太近,你为何还要处处与他结伴?”周澜泱因为心急,声音也不由大了些。 胤禟皱眉,沉下了脸色,道:“你今日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说起这些来了?” 周澜泱偏过头,不答他的话。甚而还松开了二人交握的手,快步向前走去了。 身后的人叹了口气,三两步便追了上去,再度握住她的手,说道:“八哥是比我们许多兄弟都圆滑许多,可他至少从未有过害人之心,再者说来,只是他能帮上忙,我的生意定可做的更好更大,你不也是个商人?有银子你不赚?” “好好好。”周澜泱点点头,闭了闭眼,敛住了眼底的失望与不耐烦。 她再睁开双眸,目光锐利的像一把匕首,她一字一顿的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四贝勒查税查到你头上了?” 闻言,胤禟微怔,只须臾之间,那脸色就变得不甚明快,眉间染满了怒意与戾气。他压低了声线,近乎咬牙切齿道:“谁与你说的这些!” 因着吃痛,周澜泱瞥了瞥眉,却声音清晰明亮的答道:“胤禛找过我了。他要我劝你,主动找他聊聊。” “老四!?”胤禟双眼因为吩咐而变的猩红血热,他攥了攥周澜泱的手腕,笑道:“他能有那么好心?” “不管他真心还是假意,既然他能这么对我说,必定是拿捏住了你的什么东西在手里。” 周澜泱甩开了胤禟的桎梏。 胤禟手突然一空,有些不自在的捏了捏掌心。 先前还柔情蜜意的气息陡然间一转,竟变得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周澜泱在担心他。 意识到这点后,胤禟心里平静了不少。他干巴巴的说了句。“我挣的钱太多,有人眼红罢了。” 周澜泱原本都往前小跑了几步,听见这人妥协了,才又回来,挽住了胤禟,劝道:“那现在,四贝勒手上到底有些什么东西?” “谁知道,估摸就是些账本之类的吧。”胤禟嗤笑一声,仿佛完全不在意。 见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周澜泱一时有些迷茫,难道胤禟他早就知道了胤禛查到了他,并且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了? “你都想好办法了?”周澜泱问 胤禟回以一笑。 “你方才是故意逗留在五爷府茶室的,你是想告诉四贝勒你不怕他?” 胤禟眯了眯眼,轻轻点了下周澜泱额头,却还是不答话。 “你快说啊!”周澜泱追上去,和胤禟拉扯起来。 在周澜泱穷追不舍的逼问下,二人间氛围缓和了不少,慢走小跑的,到了九爷府时,府内已是寂静一片了。 除了值夜的下人打着微红的灯笼照亮,其余一点动静也捕捉不到。 胤禟将周澜泱带回了清风院,入座之后,又去了书柜后打开了一个镶着宝石玉翠的八宝箱子。 捧出了十来本蓝色簿子。 “这是什么?”周澜泱狐疑的瞧着胤禟把簿子递过来,伸手去接。 “翻翻看吧。”胤禟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喝了一口,叹道:“不如阿澜煮的茶好喝。” 周澜泱娇嗔的瞪了他一眼,没有搭腔,而细细的翻看起了簿子。 原就是与现代社会的进出帐差不了多少,条款明细,都很正常的呀。 周澜泱越往后翻,渐渐琢出味儿来。 这些字迹都差不了多少,想来应是赶制出来的。 这也是周澜泱第一次正面意识到胤禟的产业多到什么地步。 除了珍馐楼,如意馆,还有些布匹制造业,柴米粮油行竟也有涉足。 “你就打算拿这个去面对四贝勒?”周澜泱扬了扬本子。 胤禟喝着茶,悠悠然的瞟了一眼周澜泱,笑的轻松,“老二那个王八蛋,记仇太深,总想着要阴爷一回!也不知道是谁想了这么一出法子来?还让老四查税?查呗,叫他拿着那些簿子来与爷的初始簿对一对。” 原来胤禟想出的法子是在账簿上动手脚,就是现代社会说的‘充账,填账’。做的很细,分类也很全,几乎挑不出错来,即使胤禛手里真的有胤禟的原始账簿,与之一对,胤禟也大可说是账簿太多,你们自己没缕清楚就乱认。毕竟,做出来的账簿和原始账簿是完全不同的。 “再者,若他还不罢休,我与八哥,十弟都商议好了。到时将我郊外那两间酒馆推到他们名下,我就占点钱股,他查的总额都校对不上,我倒看他怎么说!” 胤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碟香片,含了一块进口中,满脸的不在乎。 周澜泱侧目去看他,见他确是一片自顾得意的派头。 虽然他说的这些法子,听起来确是万全。可周澜泱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她静默的垂下眼帘,在心底低低的叹了口气。自己到底是什么也帮不上他…… 突然! 一个人影蹿进了她脑海里,她激动的一把握住胤禟的手,道:“我有个法子,爷可考虑考虑,或许能应对?” “哦?”胤禟本意觉着自己早就将如何应对胤禛的法子琢磨好准备够了,却不想,他的小猫竟也说有好法子。 “你说来听听。” 周澜泱清清喉咙,语速平稳,却很是坚定的说道:“听我说,尽快择处显赫些的地势,把超市开起来,所有的备营支出往上多载些钱银,总之,钱银的总数要拉出一大截去,拿这个新账本去填其他店面的坑。一定抹的平的。” 原来也是个投机取巧的机灵鬼呀。 胤禟吃吃一笑,握住周澜泱的手放在唇间吻了吻,道:“还以为你多正义凛然,原来也会这些把戏。” 周澜泱被取笑一通,脸色一红,一把便甩开了胤禟的手。 胤禟也不恼,就撑着脸靠在桌边,笑吟吟的欣赏着周澜泱的侧颜。 真好看,阿澜真好看。 在胤禟痴汉笑了数次后,周澜泱脸色也恢复了过来。道:“我还有个人,要引荐给爷?他是拐子胡同里一家玉器古董店的店主,我想雇他做掌柜,他手上还有许多玉器珍宝,爷也可全数给他收了,这一来,账簿上不是多了一大笔开支了吗?” 开支那么多,与赚到的钱银不成正比。自然税银就要少上许多许多。 二人默契的相视一笑,胤禟伸手揉了揉周澜泱发顶,柔声道:“阿澜,你别担心,这算什么?咱们兄弟间的尺布斗粟只多不少,这点小事若我都应付不过来,那还了得?” 有了胤禟的保证,周澜泱又想他肯定不是第一回干这种偷税漏税的事儿了,只是也许这次是与他算总账?他表现的那般轻松,想来,应是出不了差。 周澜泱这般安慰着自己。 可她仍有一个问题,今日不得到答案,她怕是辗转难眠。 “胤禟,你为什么要少缴?难道你赚的钱还不够?再者你是皇阿哥,说实话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如此热枕于赚钱。” 闻言,胤禟嘻嘻一笑,道:“爱银子是天生的。谁人不知我九爷不肖美色美酒,就爱黄白之物。” “至于你说的第一个问题嘛。”胤禟眼珠子一转,手指敲着桌面,用一副理所当然的声音说道:“因为我觉得它不合理。” 第一百五十七章 扬州鲜笋 “不合理?”周澜泱微微诧异,不由得挑眉一笑,道:“那敢情,您这是在以血上谏啊?” 并非听不出周澜泱的嘲笑,胤禟也不生气,反而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道:“商人都想越赚越多,可赚的越多,税额就越高,一年下来,我少说得少赚百万两白银,搁你你愿意?” 周澜泱心道:好吧,我确实也不愿意。 “可那不是你爹,你皇阿玛吗?“她嘴里还是劝道。 胤禟却是微微一笑,道:“皇阿玛儿子太多了,我做不得最出众那个,可也不想做最蠢那个。” 闻言,周澜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你还不蠢?不蠢的话就不会老是和胤禩那个家伙搅到一堆去了。 她放缓了声调,试探道:“那你真的不去找四贝勒?” “找他作甚?让他把我绑到皇阿玛面前去请功吗!”胤禟不悦的摆摆手,打断了周澜泱,二人又说了些话,胤禟呵欠连天,吩咐了下人来备水沐浴,拉着周澜泱就歇在了清风院。 翌日,清晨,天微凉。 刺耳的尖叫声划破晨曦,雾霭正散去,洒下碎屑微光。 竹华院内,秋衣跌坐在地,吓的花容失色,尖叫着摆手,大吼道:“还不快弄走!若是吓着福晋怎么办!” “快弄走!把这些死耗子弄走!” 下人们围成了个圆,胆大的往那近处凑,胆小的又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好奇,壮着胆子往里瞅,只看到些边角,却又马上缩了回去,嘴上念念叨叨着‘谁弄的?太可怕了。’ 接着,董鄂惠雅被人搀扶着从里间走了出来,见众人都在院中围着,当下便不喜的斥责道:“都聚着做什么呢?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是,福晋。” 众人鸟飞走散般离开了,秋衣颤颤巍巍的从地上起来,声音发着抖。 “福晋,奴婢早上来浇花,发现泥土似有被人翻动过的迹象,刨开一看,就发现这窝死耗子……” 秋衣说着,指着那几只大小不一的死耗子,惨状甚怖,皮都被剐了! 董鄂惠雅只看了一眼,便打起了干呕。 “快……快弄走……”董鄂惠雅抚着胸口,半吊着眼白,恶心感难以自抑。 却说清风院那头,只听见外间低低絮语,周澜泱在床上滚了几圈,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伸了个懒腰,下意识的往身侧摸去,却是一片空白,只残留了些许温度在床褥之间。 “明玉,明玉!”周澜泱哑着嗓子喊了几声。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明玉蹿进来,眨眨眼,模样乖巧,问道:“格格您醒了?可是要喝水?” 周澜泱点点头,喉咙难受的很,估摸着是昨晚与胤禟抢被子败下阵来有些受凉了。 明玉机敏的转身去倒了杯温水递给了周澜泱,周澜泱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主子爷呢?” “都快午时了,您也太好睡了,主子爷刚回来,正在外间与管家议事呢。” 一觉睡了那么久哦。周澜泱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颊,喝了口水,不以为意的问道:“早间我迷迷糊糊的听到那边吵的厉害,发生什么事了?” 明玉耸耸肩,一脸无辜的说道:“不知道,只听说是竹华院里翻出了些腌臜。” 闻言,周澜泱眉眼一翘,长长的哦了一声,与明玉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中读出了一抹玩味。 话音刚落,胤禟便走了进来。 此时周澜泱刚咽下杯子里最后一口水,冲胤禟笑道:“今个儿这么早?” 胤禟没答话,视线却落在了周澜泱裸露在外的脖颈上,上头还有些紫红痕迹,明明错错的一路往下延伸,周澜泱疑惑的顺着胤禟的眼神望过来,终于落在了自己胸前露出的一小截肚兜花色上,她连忙抓起薄被把自己裹了个严实。 并对着胤禟龇牙咧嘴的,口型比着。“看什么看!色坯子!” 胤禟饱了眼福后,嘻嘻笑着捏了捏高挺的鼻梁。 “明日乞巧,今晚仙女庙里有祈福,你想不想去看看?” 周澜泱眉眼一亮,眼神便明明白白昭示了自己内心。‘想去,想去的不得了。’ 胤禟宠溺一笑,应声道:“那便带你去看看热闹,你怎么谢谢爷?” 周澜泱微微错愕,随即脑子转过弯来,心里腹诽道:我怀疑你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 见她不答话,就那眼神也看的出来她的不满,胤禟被那气鼓鼓的眼神逗笑了,走了几步上来,揉了揉周澜泱的黑发,柔声道:“好了,不逗你,醒了就让明玉给你收拾下,爷特意回来陪你用午膳,还饿着呢。” “恩,好!”周澜泱点点头。 午膳用的相对简单,一道蒸鲈鱼,一道甜八宝,一道清炒小菜,唯一碟瞧着便鲜绿脆爽的笋尖吸引了周澜泱的目光。 她夹了一筷起来,往嘴里一塞,满意的眯起了双眼。 美滋滋的赞道:“扬州鲜笋趁鲥鱼,烂煮春风三月初。这都七月了,怎么还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鲜笋啊!” 见她吃的欢喜,胤禟也开心,他放下筷箸,伸出手去以指腹给周澜泱擦了擦唇边的油汁。 “你这嘴确实刁,都能吃出来是扬州来的。” 周澜泱一愣,“真是扬州的?” “恩。”胤禟点点头,也夹了筷鲜笋,就着香软的米饭扒拉了两口,慢条斯理的说道:“你不是说可以置办些果蔬在你那超市卖吗?既然要做生意,那便要做最好的,旁处都能买到的,别人便不稀得来你这儿买了。” 哟呵,九爷在线讲学生意经哦。 周澜泱挑挑眉,冲着胤禟笑了笑,对他说的话倒是默认了。 “那爷与我讲讲,这才几天呢,就把那货赏都给妾身办妥了?” “未妥,何玉柱之前在扬州联系了一些其余货商,送了些样品来京城,这些瓜果蔬菜的,爷原本不怎么看得起,不过那天听你一说,倒觉得有几分道理。”胤禟风卷残云的吃着饭菜,周澜泱心疼的皱眉道:“爷下次不要饿着肚子回来陪我吃饭呢,瞧瞧,都饿傻了……” 胤禟差点被呛到,周澜泱连忙又端水又顺气的,好不容易才缓过来,胤禟拍了拍胸脯,瞪了一眼周澜泱,斥道:“没规矩。” 管家突然进来,打了个千儿,禀报道:“九爷,周格格,外头来了个人,说是找周格格的,您看?” 胤禟狐疑的看了眼周澜泱。 “可是个男子,貌相书生,戴个薄瓜皮帽?”周澜泱却似有些激动。 额尔萨点点头。 “快,快请他进来!” 周澜泱欢喜的站起身来,大有一副要去亲自迎接的架势。 胤禟一把拽住了周澜泱,把她按回了位置上做好,怒道:“疾驰忙慌的干什么?外头那个又是什么人!” “不是与主子爷说了吗,要给您引荐一人做掌柜的!这便来了。”周澜泱挤了挤眼睛,笑眯眯的摸了摸胤禟的脸。 第一百五十八章 仙女庙 胤禟与周澜泱一左一右的坐在高位上,何照打了个千儿,道:“给九阿哥请安,给周姑娘请安。” “何先生别多礼。”胤禟吩咐下人道:“给何先生看茶。” “多谢九爷。”何照落了座,没一会儿,下人端来一碗热茶,何照双手接了过来,捧在手里,对着主位上的两人开门见山的说道:“周姑娘与奴才说的事儿,奴才仔细考虑过了,只要周姑娘愿意将奴才那些玩意儿全数收了,奴才也不敢漫天要价,姑娘照着规矩,该给多少俸银,奴才便收多少。一定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帮着九爷和姑娘看店挣钱。” 闻言,胤禟与周澜泱对视一眼,而后,胤禟慢悠悠的说道:“收你的那些古董不是难事,阿澜说你对古玩很有心得,便要你来做这掌柜的,只是爷另外还有一个要求。” “九爷请讲。”何照恭敬的躬低了身子,姿态谦卑。 周澜泱下了座榻,走到了何照身边的座位坐下,身姿一侧,笑眯眯的说道:“对何先生来说不是难事,做账会的吧?” “做账?”何照一愣,瞳孔一闪,满是不解的说道:“那不是账房先生的活计吗?怎么?……” “这些东西既是从何先生手里收的,以后你还是咱们店铺的掌柜的,这账目一类自然是要交由你做的,若先生应了,这超市从筹备到营业,账目全要过何先生手中的。”周澜泱眼波流转,泄出一抹小小的算计。 那何照也不是个傻子,立即意识到这里头怕是有些名堂。 他略略思索,遂问道:“那不知,姑娘可是有些旁的要求?” 周澜泱掩唇一笑,道:“昨日我与先生说我住九爷府,你便该知道了我的身份,既然您还是上门来了,那便说明,你是诚心要跟随九爷的,是不是?” 何照闻言,面露一丝苦涩,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讪讪道:“是是是,周姑娘是算准了,奴才守着那店铺平日里就挣点柴米油盐,媳妇儿都说不到一个,要想有些作为,自然要择良木而栖。” 周澜泱回头,望了眼胤禟,胤禟不动声色的微微点头。 “既是如此,何先生便回去清点下你那些古玩,报个价出来。”周澜泱起身,笑的是和颜悦色。 “是,奴才省得了。”何照也起身,准备告辞。 不过,他走了几步,却又退了回来,似乎有些踌躇。 胤禟看出他有话要说,也不为难他,笑道:“何先生有话直说便是。” “回九爷。”何照躬着身子,这才说出了自己内心所想。“奴才有个哥哥,善于账房活计,之前也在某位大人府上待过些时日,从未出过岔子,那位大人这调离京城了,不便带着我哥走,所以奴才想,能不能请九爷也将我哥哥聘来,他做账事比奴才精细许多。” 周澜泱闻言,不由的眼前一亮,喜道:“当真?可是真为公家管过帐?” “是真的,奴才不敢乱说,若二位主子同意,待奴才点好货物后,便可叫上哥哥一道来。” 胤禟点了点头,同意了。“行,爷允了。” “多谢九爷,多谢周姑娘。” 何照再度大拜,而后才起身退步,离开了这地儿。 望着人走远,周澜泱背对着胤禟,心里踏实了许多,道:“若他哥哥是个能干可靠的,这次爷的问题可便迎刃而解了。” 用三百多年后的话来说,便该是一句‘一个好老板需要配一个好会计’ 用晚膳时,胤禟问了一句周澜泱知不知道竹华院内发现死耗子的事,周澜泱摇摇头,自顾自的吃着饭,对那扬州鲜笋是情有独钟。丝毫没有被胤禟口中剐了皮的耗子,还有只被剜了眼珠子那等惨状所吓唬到。 银耳炖了雪梨,伴着些红枣冰糖熬了一盅甜羹。 周澜泱给胤禟舀了一碗,道:“下次我加一点橘皮在里面煮给爷试试,肯定比这味道好。” “你做的自然好。”胤禟笑笑,接过了碗。 而一直在一旁布菜的明玉更是纹丝不动,一张小脸上半点表情也不见,动作机械的给他们布菜,添汤。 胤禟看了她好几眼,似有些不满,对周澜泱说道:“你这丫头怎么笑都不会笑?” “听话能干就行,爷管人表情作甚?凶神恶煞的也许是个小可爱,那笑脸盈盈的可能还满肚子坏水呢。”周澜泱吹了吹碗里的汤,喝了一口后心满意足的砸吧嘴。 刚刚夹住一块糖醋鱼的筷子却打了滑,胤禟拿着筷子有些无奈的望着周澜泱,道:“这是什么道理?” “事实。”周澜泱大快朵颐的吃着糯米排骨,半点不想与他多说多话,平白耽误了好酒好菜。 胤禟摇摇头,眼里的柔情快要溢了出来,他凑近周澜泱耳畔,轻声道:“你老实告诉爷,竹华院那边儿,是不是你干的?” 周澜泱的咀嚼动作停住了,她偏过头,高挺的鼻翼蹭到了胤禟,二人皆是被这意外逗的一笑,却谁也没有先离开。 就着这个有些滑稽的姿势动作,周澜泱说道:“你都猜到了你还问什么?” 居然承认了。 明玉垂下眼眸,看了眼二人,又默默的收回了目光,心里只留了一个念头:九爷这真的是将周格格宠上了天啊! 突然,额头被重重一戳,周澜泱吃了痛,摸了摸脑门,嚷道:“你老是戳我额头,万一戳的比你脑门儿还秃怎么办!” “噗”明玉没忍住笑出声来,又生生憋了回去,差点被一口气呛到。 胤禟上手,掐住了周澜泱的脸,故作凶狠道:“说什么你,不要命了!” “错了错了,不敢了不敢了。”周澜泱闭着眼,毫无骨气的求了饶。 胤禟松了她,凶道:“快吃饭!不然赶不上祈福灯会了!” 周澜泱似要把那碗饭戳出朵花,一边嘀嘀咕咕道:“实话还不让人说了?这种辫子头就亏的你那张脸给你加分儿了。” “你说什么?”胤禟皱眉斜睨着她。 她却耸耸肩,一脸无辜道:“我什么都没说啊……” 对于辫子头这个典故,周澜泱还是有些知晓的,顺治年间,嘉定十日,扬州三屠,汉人不愿留辫,不遵多尔衮颁的剃发令,引来了阵阵血雨腥风。 哪怕到了康熙年间,依然很忌讳有人再提到他们的辫子。这是禁忌,关于满人曾屠戮汉人的禁忌。 祈福灯会无非是乞巧节到了,善男信女们到了仙女庙祈求个好姻缘,年长些的就求仙女神恩庇佑一年丰收,仙女庙在半山上,离京城并不远,下了马车,周澜泱才看到这么晚了,小道上却满街都是息壤的人群,街边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还有些焰火在上空绽放,啪一声冲上了天就四处散开,光亮一瞬间就没了踪迹。 其实周澜泱与胤禟二人也没什么想看的,就是想来凑个热闹,只得慢慢走着,突然前方一伙舞着火龙的队伍过来,一瞬间人群就密集起来,周澜泱因为顾及身前一个抱孩子的妇人,被挤了几个踉跄,身影一歪,就要跌倒。 突然掌上一片温热,下一秒自己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胤禟紧了紧周澜泱的手腕 “人太多了,阿澜,我带你走小路。” 胤禟拉着周澜泱走到一条小河边,满目灯火,明亮而温暖,只见岸边都是放河灯的男女,相较街边的热闹这里倒是清净不少。 周澜泱看的欢喜,胤禟拉着她的手还往前走,“这是河灯,但是要想仙女听到你的声音,庇佑于你,还是要去她神像前的。” “你还信这个?”周澜泱一乐,随着胤禟的牵动,跟着他往越来越偏的幽径走去。 听到她的问题,胤禟却是摇摇头,道:“以前是不信的。” 说话间,周澜泱已经看到了眼前光线逐渐明亮,仙女庙已落入她眼中。 古老的寺庙在朦胧夜雾的笼罩下,像一幅飘在浮云上面的剪影一般,显得分外肃穆幽美。而那排排灯火耀眼可比皓月繁星,光芒落错。 走近后,才看清这些灯火竟都是逐渐升起来的天灯。 善男信女们提笔在那灯罩上写着自己的心愿,恳求仙女施恩,让天下恩爱人终成眷属。 这方周澜泱还在醉心欣赏,胤禟已走向庙前的一位老妪摊上买了两盏天灯,在架子上取了两支细小的毛笔,回来后又递给周澜泱一盏。 “阿澜,我们也放盏灯吧。” 周澜泱看了看手中的天灯,拿了递过来的笔。 胤禟以火箸点燃了天灯,那罩子慢慢膨胀,明亮了起来。 看他写写画画,却不知写了些什么。 周澜泱也将天灯点燃,开始提笔。 ‘九爷与我,恩爱白首,百岁无忧。’ 胤禟刚刚完笔,凑过来正好看清周澜泱的内容,心都被暖化了,他问:“阿澜,就不为自己求点什么?” 周澜泱脸一红,小声说道:“只要九爷好好的,我其他要求你不是都能为我办到?” “你倒机灵。”胤禟话里的柔情蜜意是挡也挡不住的往外溢。 他将两盏天灯解了绳,又拉着周澜泱退了两步,二人注视着这天灯缓缓升起。 待飘到半空后,胤禟侧目看着周澜泱,她眼中有明媚灯火,如画夜景,可他眼中,却只有她一人。 “你方才不是问我,信不信这些?” “可是你说,你以前不信啊。”周澜泱收回了目光,望着胤禟笑。 胤禟握紧她的手,指着逐渐升远的天灯,柔声应道:“现在信了,因为遇见你了。我想与你朝晨清光,黄昏暮色,共此一生。” 周澜泱鼻尖一酸,狠狠的点了点头。 她也看清了胤禟的天灯。 他写着:得遇阿澜,生死不负。 第一百五十九章 就图你自己爽? 一轮青月镶嵌在萤幕般的夜空之上,皎洁的月光倾洒人间,黑色的世界镀上了一层银色的轻纱。 车轱辘碾在官道上,发出的嘎吱声也似奏乐声,周澜泱靠在胤禟肩上,浅浅的睡着了。 “阿澜,醒醒,我们到家了。” 周澜泱朦朦胧胧的睁开眼,揉了揉惺忪睡眼,软绵绵的恩了一声,被胤禟牵着下了马车。 此时已是亥时,董鄂惠雅向来睡的早,今个儿却特意等在了清风院前。 瞧见她正在院门前左右踱步,像是很急切的模样,周澜泱想着莫不是找自己算账来了? 胤禟捏了捏她的手,周澜泱不明所以的抬眼看他,却见他用口型对自己无言说着:没事,别怕。 我什么时候怕过?周澜泱心内吐槽道。 可下一瞬又小小的欢喜雀跃起来,看来胤禟所想与她一般,都认为董鄂惠雅是上前来找麻烦的。 “福晋。”胤禟开口唤了董鄂惠雅一声。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有事?” 闻声,董鄂惠雅转过身来,满脸焦急,眼底却透出一股惊喜,大有一副石头落了地的阵势。 “主子爷可回来了!”董鄂惠雅上前来,慌乱的行了个礼,略有些紧张的说道:“五哥来了。“ 胤祺? 胤禟蹙了蹙眉,问道:“他可说了什么事?这么晚了自己找不着家吗?往我这儿跑什么?” 董鄂惠雅那两条纤细的柳叶眉都快揪在了一起,双手又紧紧的揪着绢子,摇摇头,轻声道:“臣妾不知,臣妾与五哥说爷您出去办事儿了,五哥却说要等着你,想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要与你谈。而且,五哥脸色不太好……” “行了,爷知道了。” 胤禟摆摆手。显然不愿与董鄂惠雅多谈。 闻言,董鄂惠雅脸上闪过一丝错愕,眼底的失望神色也十分明显。 她微微舒展开眉头,嘴角牵出一抹苦涩的笑,福了福身,道:“那臣妾便先告退了。” 一直在旁边不曾言语的周澜泱悄然的打量了一眼董鄂惠雅,只见她脸色低迷,就差没把伤心欲绝四个字挂在脸上了。 想来,这位福晋对胤禟的心意其实不比自己低吧。想到这里,周澜泱内心拉起一股并不明显的同情来。 董鄂惠雅退开后,胤禟将周澜泱送进屋内,而后说道:“爷去会会五哥,你先休息吧,要不要让膳房传点夜宵过来?” 周澜泱摇摇头,道:“爷您先去忙吧。我自己若饿了晓得吩咐明玉的。” 胤禟点点头,慢悠悠的走去了隔壁书房。 “啪”—— 巴掌着肉的声音响彻屋内,胤禟震惊不已,他捂着脸,慢慢直起被打偏的半个身子,瞪着胤祺的眼神像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他眼眶欲裂,咬牙切齿道:“你大半夜发什么疯?!” 自己想着胤祺等久了,进门来便笑眯眯的与他打了个招呼,喊了声五哥好。 他可倒好,起身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胤禟气的发疯,原本扬起的手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以往一贯温和有礼的人此时亦如一只暴怒的狮子,他右手一甩,袖袍将放置在桌案上的几本账册全数砸在了胤禟身上。 “你干了些什么事儿自己没数吗!”胤祺目光炽烈的盯紧了胤禟,几欲再抬起手给他几巴掌。 胤禟一边恶狠狠的瞪着胤祺,一边蹲下去随意捡了个账本。 草草一翻,顿时,胤禟脸色瞬间变的卡白。 “哼。”胤祺哼笑一声,指着胤禟脑袋,将他的罪状条条陈列了出来。“行啊你,九爷,生意做的到处都是不说,这几本帐上的官员赊录又是怎么回事?” 说完,胤祺背过身去,双手负在身后,头疼的闭了闭眼。他微微仰头,似在等胤禟的解释。 胤禟压低了声色,冷冷道:“那都是些朝臣大官,去我那些店铺说没钱,我还能扣着不让人走不成?可不就让他们赊了?” 闻言。 胤祺暴怒,转身便一脚踹到了胤禟肩上。 “混账东西!还敢狡辩!” 一下倒了地,胤禟心头是怒火丛生,他站起身来,举起拳头就给胤祺招呼了过去,同时怒骂道:“你是吃错药了吗!大半夜的不回去抱着你婆娘睡觉,上门来就为了揍我是不是?” 胤祺堪堪接住他的拳头,用力一拧,逼近了胤禟的面颊,沉声道:“那些官员哪一个不是与老八交好的?珍馐楼的账你那掌柜的替你做的好,四哥还查不出什么来,你那如意馆呢?赊录比你的进项还多,你不是擅于黄白吗?这种亏本生意你也做!” “你管的着吗你!”胤禟开始动脚,一脚便给胤祺扫了过去,胤祺也不甘示弱的动了手。 一时间,书房内遭了殃,各种文物古董,被扫成了一地残渣,那尊胤禟才入手不久的须白玉弥勒佛也被他自个儿一脚扫碎了。 听的书房内乒乓作响,兄弟二人恶斗不断,守门的额尔萨担心的是来回踱步,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去找福晋吧! 他转身便跑,跑到了一半,猛然一拍脑门儿,叫唤道:“傻了傻了!周格格不是就在清风院吗!” 于是,额尔萨又调转方向,往胤禟寝院跑去。 “什么!打起来了!?”周澜泱惊的一下便从软凳上弹了起来,手里的调羹也哐的一声摔到了桌上。 额尔萨一脸苦相的点点头,忙道:“格格快去看看吧!奴才也不敢进去!” “好!”周澜泱心急火燎的便跟着额尔萨走,二人出了书房院便转了个弯,往书房去。 可不料,刚准备跨过垂花门,那方又响起了一道尖利的声儿。 “前头可是九阿哥府上管家?” 额尔萨闻言回头,眯了眯眼,往那方向看。 只见为首人提着把灯笼,佝着身子在前头照亮,身后跟着个贵妇人和几名婆子似的人物。 周澜泱脸色一僵,趁着夜色浓郁黑沉,那方的人还没发现自己,一低头躬着身子便从垂花门蹿了过去! “宜妃娘娘!”额尔萨连忙跪地请安,一边打着自己嘴巴,诚惶诚恐道:“这些下人懒散死得了!居然也不通报一声,有失远迎,请娘娘恕罪!” 宜妃凤眸微挑,嘴角扯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淡声道:“无妨,是本宫不让他们通传的,九阿哥可歇息了?” 这……额尔萨不敢欺瞒主子的亲娘,只好低着头,声音西若蚊蝇,道:“还未,主子爷正在书房忙事儿呢。” “哎哟,九阿哥真是夙夜兢业啊,若是皇上知道九阿哥用功至此,只怕也要心疼的!”那打灯笼的小太监说着讨巧话。 明知是奉承,可宜妃还是爱听,她笑吟吟的瞪了一眼那太监,假意怒道:“你这奴才,倒会讨甜头!” “奴才说的是事实,九阿哥勤勉刻苦,日后必成大器……” 太监伸出手背,扶着宜妃往书房方向走去。 额尔萨在后头跟着,却是急的跺脚,面色不敢流露出来,心里却是盼到期望周澜泱能赶得及! 却说那头,周澜泱也是被兄弟二人互殴的场景吓了一跳! 胤禟身手虽然了得,但是毕竟不如胤祺那是上过战场真刀真枪的干过的,也不知二人到底打了多久,总之屋内是一片狼藉,找不到一处下脚的地儿。 周澜泱急的喊道:“你们别打了!宜妃娘娘来了!你们想让亲娘看到你们兄弟二人互殴吗!” 这一席话,成功的拉回了二人的理智。 胤禟盯着那只抓在自己衣襟的手,怒道:“给爷放手!” “没大没小!看清楚,我是你亲哥!”胤祺今晚是真真的动了怒,至少周澜泱从未见过胤祺红脸的样子。 “哼,有你这种亲哥?大半夜上门揍自己弟弟,就图你自己爽?”胤禟讥讽含笑,逮着胤祺手腕的手也不松却。 二人依旧僵持。 周澜泱焦急的跺了跺脚,吼道:“你们快放手!宜妃娘娘真的过来了!”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听见宜妃轻飘中却带着一丝威不容抗拒的威严。“把门给本宫打开……” 第一百六十章 康熙送来的书 额尔萨硬着头皮开了门,宜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自己两个儿子竟然打的一屋狼藉! 她四处环视了一眼,气的浑身发抖,踏进一步,扬手道:“都给本宫退下!” “是。” 众人见状,无一不被吓坏了,得了退令,连忙遛开了,唯恐被找了霉头当出气筒,毕竟现在屋内随便哪一位都不是他们这些下人惹得起的。 胤禟与胤祺见状,这才松开了手,各自退了几步,整了整衣衫,下跪请安道。 “儿臣给额娘请安。” “请安?”宜妃被气笑了,她指着屋内狼狈点了点,厉声道:“你们兄弟俩这是请的什么安?” 喷薄的怒火汹涌而出,却戛然而止于她看清胤禟脸上的清淤和一身的脚印上。 她连忙走过去,一把拉住胤禟,紧张而忙慌道。 “可伤着哪里没有?给额娘看看。” 胤禟不乐意的被宜妃拉来转去的查看伤口,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压低了声音,道:“儿子没事。” “没事?你脸都肿成这样了!还没事?”宜妃心疼的去揉了揉他脸颊的淤青,却又不敢用力触碰,轻轻一点,胤禟便嘶了一声。 宜妃一转头,横眉冷对自己大儿子,冷声道:“老五!你这是几个意思!他是你亲弟弟,一个娘生的,你知不知道!” 胤祺攥了攥拳,哑声道:“儿子知道。” “知道?知道你还往死里揍他!”宜妃凤眼微凛,不满的扫了一眼胤祺,又转去给胤禟拍打着身上的灰尘。 胤祺垂下眼帘,死死攥紧的拳头,起伏不平的胸膛却让周澜泱看出了他的难过。 周澜泱在一旁静默的看着这一切。 不由的,脑海里便闪出了在大草原时,胤祺曾对自己说‘额娘始终是偏心的。’ 周澜泱当时心道知事未全,不好评论。 可今日亲眼所见,她终究是不好受的。 分明都是自己儿子,可宜妃的心也偏的太过了。 周澜泱在心底叹了口气。 “你还不走?还想当着本宫的面再打你弟弟一顿吗?”宜妃侧头,冷冷的剜了胤祺一眼,那眼神好比冬日枝头挂的冰冷霜降,刺人的疼。透着无比的厌恶和憎恨。 “儿子……儿子是因为有事与老九说,才……”胤祺薄唇一颤,泄出了一句断断续续的话来。 “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本宫也有事与你弟弟说,你先回府吧。” 宜妃头也不回,拉着胤禟便将他按在了榻上。话语虽还是咒骂的语气,却多了数不尽的心疼和怜惜,“别乱动!” 而后,宜妃又回头,指着周澜泱,道:“你!去叫管家取些膏药来为九爷上药!” “是。”周澜泱福了一礼,退了出去。 她走到院内的大树旁,仰头一望。 方才还繁星朔月的天穹,怎么霎时就黑成了深潭墨水了。 身后的脚步声缓慢极了,似透着浓浓的疲惫。 周澜泱转身,无言的看了眼胤祺。 “我…”胤祺有些不自在,眼神游弋在周澜泱面上,最终却像不敢正视那双深眸一般,又飘到了别处。他握了握手,叹道:“我从未打过他,这次冲动了。” 见周澜泱不答话,胤祺便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可是他这回真的是太顽劣了,我担心的要死,可是老九他却完全不当一回事。” 周澜泱掏出绢子给胤祺,可视线落在那卷花浮云纹后,脑子里突然闪过,他塔剌和晴曾对她说‘你的绢子样式挺不错的。’ 她猛的想起,自己曾给过胤祺一张绢子。 于是,她默默的收回了手,心头却是惆怅不已。这种地方,连问心无愧的为自己朋友擦一擦伤口,都做不到。 好在,胤祺并未在意到她来而复回的动作,只是问她。“澜儿,你知道老九的事吗?” “我知道。”周澜泱点点头,她想了想,说道:“五爷,其实我与九爷也商量过了,只是一些税额差异的话,大可另外补帐做平,我近来要准备一处营生,准备将那里的新帐动点手脚和九爷以前的帐合在一起,将补一下,应该便差不了多少了。” 她搞鬼还坦诚到不行了。 胤祺有些失笑,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不是这样的,澜儿,不是这样。” 周澜泱一震,莫非,账本一事,还有其他内幕! 她眼神一颤,不自在的咽了咽喉咙。甚至不敢发问,唯恐胤祺的答案让自己受不住! 胤祺读懂了她眼里的恐惧与忐忑,也不再与她多话,直接说道:“四哥给了我一些账本,里面全是老九的生意上的一些赊欠记录,而那些赊欠的人,大多是些老满洲人士,甚至是朝臣大官或其家属,还有些我爱新觉罗的宗亲,甚至恭亲王之子海善、对亲额也在其列!不仅如此,甚至连老八的妻舅玛尔珲、吴尔占都在其中!” 他的声音越压越低,周澜泱却是听的头皮震麻。 商人做赊欠生意没什么大事,可大事在于,这些人都不是普通人,他们与八爷交好,名为赊欠,而实际是个什么意思,谁能说清楚? “皇阿玛最是忌恨皇子与阿哥抱团,老八之前被冷了一段时间,聪明人都不会以为仅仅是因为普世录修葺不力!”胤祺的话已算不得是暗示了。 周澜泱张了张嘴,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倒是胤祺,说完之后又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瞧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 他摇摇头,迈步开走,“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顾老九。” 那人与自己擦身而过,周澜泱才回过神来,喊道:“胤祺!” 胤祺一愣,顿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周澜泱抿了抿唇,最终却只能轻声说一句。“今日,你受委屈了。” 胤祺眼色亮了一瞬,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黯淡了下去,牵起了一抹苦涩的笑,浅声说道:“无事,明日我会再来找老九的。你,早些休息。” 目送走了胤祺,周澜泱深深的呼了几口气,才去找了额尔萨取药。 耽误的时间确实长了些,宜妃满脸不喜,冷哼着,“取个药也这般久。” “奴婢知错。”周澜泱低眉顺眼的福了一礼,而后才上前来为胤禟涂药。 可只抹了几下,胤禟便不耐烦的挥着手,道:“行了,不用抹了,我又不是女人,脸要那么好看做什么!” 一听这话,宜妃不高兴了。“这是什么话!就算你不是女人,那也不能让人看出来你脸上有伤!怎么?你还想去昭告天下你被你亲哥揍了?” 她伸出手,朝向周澜泱:“将要给本宫。” “是。”周澜泱把药递了过去。 胤禟不敢抗拒宜妃,只能任她在脸上点了几下。这才问道:“额娘这么晚怎么出宫来了?皇阿玛知道吗?” “皇阿玛若不知道,额娘怎能出得来?”宜妃嗔怒的看了胤禟一眼,转眼又瞟到他脖子上有一道指痕,想来也是胤祺的杰作。 宜妃不喜的哼了一声,埋怨道:“老五也真是的,下手没个轻重。” “哎呀,额娘,行了行了,别说他了,您这么晚找儿子到底有何吩咐?” 宜妃从榻上站起身来,对周澜泱挥了挥手。示意她出去。 周澜泱行了个礼,正要退去。 “阿澜是我的人,不用回避。”胤禟却出声阻了她的去路。 许是事急从权,宜妃也懒得与他去计较一个小妾的去留,只是瞪了一眼胤禟,而后压低了声音,问道:“便是你皇阿玛要本宫来这一趟的,让额娘给你送样东西来。” 说着,宜妃从袖中掏出一本裹紧的薄书。 米黄色的浆纸在烛光映射下发着虚幻的不分明的光泽,周澜泱悄悄瞟了一眼。 胤禟也接了过来。看清书页题字后,胤禟的脸冷成了冰! 宜妃脸色也沉了下来,双眼中写满了担忧。她握住胤禟的手,都略略有些颤抖,道:“你是不是犯了什么事?你皇阿玛从不曾叫额娘来找你的,尤其还是这深更半夜的!你干什么了?可不许瞒额娘!” 第一百六十一章 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砰的一声,胤禟将手中的薄书摔到了榻上,站起身来,一身怒火,却偏不言语。 那书页明晃晃的,列着几个褪了墨色的字-廉颇列传。 “你快说呀!你要急死额娘吗!”宜妃跟上前去,狠狠的拽了胤禟一把。 母子二人此时的状态也与寻常百姓家没甚区别。 “我什么都没干!”胤禟转头冲着宜妃大吼。 周澜泱心一惊,只觉得胤禟有些失态了。可宜妃显然对这样的胤禟已经习以为常了,她伸手一把拧住胤禟的耳朵,训斥道:“还敢说什么都没干!你要是什么都没干,你哥会大半夜上门来揍你?你老实说!” 胤禟挣开宜妃的禁锢,搓了搓耳朵,不高兴的说道:“额娘!我都是当阿玛的人了!您还老是喜欢揪我耳朵!” 他双眼含着愤懑,躲开了宜妃手能触及到的范围。 那方模样,竟是像极了撒娇耍赖的小孩,总之与平日的胤禟是完全不同的两幅面孔。 “你也知道你是当阿玛的人了!做事却还没个轻重!让额娘怎么放心的下你!”宜妃愤愤的瞪了小儿子一眼,转眼间瞧到了角落里的周澜泱,便招了招手。 “周氏,你过来。” 周澜泱微微抬头,很快又垂首下去,迈着碎步走到宜妃跟前,掀裙下跪,道:“奴婢在,娘娘请吩咐。” “你老实告诉本宫,这段时间……”宜妃语调慢悠悠的,却透着丝不可拒绝的森严,她冷冷的侧目剜了一眼胤禟,眼神又如刀尖锋利刺到了周澜泱身上,加重了语气,“九阿哥到底都在做什么。” “奴婢……”周澜泱嗫嚅。 宜妃出言提醒道:“你可别说什么你不知道,你都宿到你们主子爷寝院来了,你还能不知道吗?” 那边的胤禟不耐烦的转过身来,撒起泼来。“她知道什么她知道!额娘你干嘛屡次为难我的阿澜!” “你这混账……”宜妃凤眸一抬,当即脸色变的极其难看,她责斥的话还没吐落个痛快,胤禟已经跪地,堵住了她的话头。 “儿子近来是有些事儿瞒着额娘,不过不是大事,儿子自己晓得解决,额娘别担心,快些回宫吧!” 胤禟拱手做了个礼,给宜妃叩了个头。 言语中却尽数是推辞。 宜妃愣了好久,最终只能是摇摇头,怒其不争道:“若不是大事儿,你皇阿玛何至于此?额娘就问你一句,你去不去给你皇阿玛认错!” 胤禟捏的拳头作响,他用力至极,手指上的经络骨节似都糅成了一块儿。 周澜泱默默心惊,不由的抓紧了绣帕,紧张的看着母子二人。 沉默了半晌后,只见胤禟缓缓直起上半身,与宜妃对视也毫不退让,他一字一字的说道:“儿子没错。” “你!”宜妃被气的踉跄了几步,她狠狠的点了点胤禟的额头,恼怒道:“我看你是中邪了!” 话音一落,宜妃甩袖便走。临走时却还瞪了周澜泱一眼,周澜泱有心开口,却又沉默于胤禟极尽乌黑的脸色。 “胤禟,你……”周澜泱走过去,扶起胤禟,目光放在了那榻上的书册上。劝道:“要不,您明日还是去见皇上吧。” “见什么见!他什么事都不清楚,定是听信了太子和老四的浑话,就闹着让爷去请罪,请什么罪!爷何罪之有!” 胤禟怒火冲天,吼了一通后,像是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周澜泱,才生生压低了语气,缓道:“行了,不与你说这些,命人进来收拾下,爷累了,你伺候爷睡觉。” 对于胤禟的沉默与愤怒,周澜泱是心乱如麻,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她原本想的挺简单,只要将账做好,胤禛便为难不了他,可没想到居然还有官员赊欠一事。 对了! 周澜泱眼前一亮,那些人都与胤禩有关,是否说明,胤禩此时也与胤禟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她怀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无言的望着胤禟的背影。 一辆吊着翡翠玉铃铛的马车装潢奢华,行走在道上,车里的人吩咐道:“去五爷府。” 胤祺在书房里未点一盏灯,漆黑寂静里,他摩挲着那副画像,借着清凉月光,画上的人清雅朦胧,如一株高岭之花,可仰望不可摘折。 这万倾皇宫,金浪翻滚,红墙高筑,实际却是以成堆的尸山血肉堆砌而来的。 胤祺手握成拳,轻轻捶了捶额心,疲惫至极。 他不知胤禛将这些能定胤禟罪的账本给自己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胤禟与胤禩到底还有些什么勾当。 方才,真该一巴掌打死他的。 胤祺眼一怔,有些被自己的念头吓到了。 他比胤祺年长五岁,相比胤禟在宜妃的温暖怀抱里呵护着,在康熙看似严厉实际溺爱的恩宠里长大。他则要依规矩的多,他不止知道战场刀枪无眼,更知皇宫远比战场险恶。 小时在太后宫中,便见过听过不少亲生相害的龌龊事。前朝后宫,从来都不是独立的,它们彼此呼应,相互桎梏,牵一发而动全身,后宫中的血雨腥风,前日这位可是一脉意气风发,不可一世,可转瞬她又可能呼啦垮了台,冷箭横飞,不知道多少人在里面失了身家性命。 “五爷,宜妃娘娘来了?”门外太监禀报道。 胤祺一惊,这么晚了,怎么还到自己府上来了? 他起身去点燃灯火,然后去开了门。 “额娘。”胤祺低着头,唤了一声。 宜妃面色恢复如常,仿佛先前在九爷府发生的一切都是幻影。 她迈步进了胤祺书房,吩咐道:“额娘有些饿了,五贝勒不叫膳房给额娘传点宵夜?” “是。”胤祺恭敬的应下,转而去吩咐了管家去准备。 那书桌上的毛毡呈着一副画,宜妃好奇,便去瞧了一眼,看清之后,当下便惊的脸色全白! 她很快便收回了目光,垂下一双精明的凤眸,悄然去打量着大儿子的动静。 而胤祺则是很规矩的坐在下位客座上,半垂着头,不发一语。 母子二人陷入了一阵异常的沉默。 很快,宵夜便上来了,是很简单的酒酿丸子,和一碟杏仁酥,一碟酸辣菜丝。沉默的时候,对着满桌佳肴,也没胃口。 思忖着,宜妃慢慢放下勺子,轻声道:“你告诉额娘,老九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她幽幽叹了一口气,引来胤祺侧目。 他问:“额娘深夜过去,可也是有什么事?” 宜妃叹道:“你皇阿玛让我为你弟弟送了一本书,廉颇列传,你知道吧?老五,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吧?” 胤祺一怔,眼神里全是错愕。他喃喃道:“怎么皇阿玛还是知道了?分明,那些账册,四哥都给我了呀。” “老四?”宜妃戏谑一笑,嘲讽道:“他可是太子的人!太子和老九有多不对头你不是不知道?他的话你也信!” 胤禛给过胤禟机会,他让周澜泱去劝胤禟。可胤禟没去。 自己今晚去找胤禟,本意是想与他商量下,可终究因为一时冲动和宜妃的突然造访,还是没个好结果。 胤祺不语。 “给了你卖个人情与你罢。”宜妃摇摇头,“谁知道还有没有什么其他东西在他手上,你皇阿玛这次是发了大脾气了,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慈母败儿’这种话。” 说到这里,宜妃脸上闪过一丝后怕的神色,似回忆起康熙当时的表情还是叫她后怕。 “他素来与老八老十交好,老十便罢了,可老八,我始终是不放心的。那孩子的心不低,胤禟跟着他,难免犯浑。”宜妃给宜妃夹了筷点心,温婉的声音沉下,像在叹气,又像自言自语,“你看像老四与十四吧,十四虽与老九老十最好,可他上次犯了浑,惹了皇阿玛生气,那德妃不还是召了老四去保他弟弟?” 胤祺正在往嘴里送的汤水像烫了他的喉,他抿了抿唇,压下了那股不适。 宜妃吃了口菜,似闲聊一般,继续说道:“德妃就是再不喜欢老四,也知道老四去求情要比她亲自去求要好的多。你皇阿玛向来喜欢你们这些儿子相处融洽,兄友弟恭。” 她把面前的酒酿丸子推给了胤祺,柔柔一笑,如和煦春风拂面,轻言道:“你们兄弟二人小时候在我翊坤宫用膳,胤禟想吃小汤圆,自己的吃完了也不好意思开口,就眼巴巴的望着你,你就将你自己的推给了他。胤祺,你是疼老九的,额娘一直都知道。” 闻言,胤祺半天没有作声,最后说了一句,“额娘放心,我不会让老九出事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四爷,你能不能…… 淡淡一句话,似轻描淡写,却仿佛藏了无尽的决心和毅力,话一出口,顿时屋内安安静静,母子俩之间静的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宜妃静静盯着他,顿时心内软得像快化了似得,双目也浸出点点泪花,更咽道:“胤祺,你是好孩子。” 她伸过手,爱怜地抚着胤祺的脸,郑重其事的劝道:“你弟弟这个烂摊子,只有你能收拾。收拾好了,你弟弟好了,额娘便好。你弟弟若是不好了,额娘也活不成的。好儿子,你可要记住了。” 胤祺静默的点点头,答道:“儿臣知道的。” 宜妃这才放心下来,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笑的温婉。 “胤祺,额娘知道从小到大都亏了你,若是这回,你让老九无虞,额娘自会想法满足你的。”宜妃的手在桌上伸过去,握住了胤祺的手,轻轻的拍了拍。 眼神里却像是在暗示些什么。 “满足我?”胤祺眉头一簇,眼里写着不明所以。 宜妃却是轻轻一笑,道:“你那案上的画,额娘看见了,是老九身边那个周氏吧。” “额娘!” 胤祺惊的一下便从凳上站了起来,他不自在的捏了捏手腕,眼神闪躲,似乎在抗拒着什么。 “额娘,我……” 他有一种心底秘幸被撞破,无言再活人世的苟且感。 宜妃就一直含笑看着他,也起身去,拍了拍胤祺肩膀,好言劝抚道:“你放心,不过是个小妾,这回你帮了老九,想来他不会懂事的,若是他真不懂事,额娘也会……” “额娘,不必的。” 胤祺匆匆打断了宜妃,他抬眼望着自己母亲,声音压的极低。垂眸道:“是儿子心思龌龊,看上了不该肖想的人,澜儿与我清清白白,还请额娘高抬贵手,不要打澜儿的主意。” 瞧瞧。 宜妃心底唏嘘一阵,瞧瞧自己儿子都用上什么语气与自己说话了。 “你这孩子,说的像是额娘要将你那心肝儿怎么着似的。”宜妃故作嗔怒的瞪了一眼胤祺,素手一移,又去握住他垂着的手臂,言辞恳切道:“只是这次,你莫忘了答应额娘的,定要叫你弟弟无事安恙,以后额娘会好好管教他的,不让他给你惹事。啊?” 胤祺拱拱手,“儿子知道了,时辰不早了,儿臣派人送额娘回宫吧。” 宜妃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翌日。 退朝后,康熙去了南书房,刚刚批了两本折子,梁九功就从门外打帘进来,悄声告道:“万岁,九爷来了。” 康熙头也不抬,只是鼻尖一顿,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说道:“让他进来。” 一阵脚步声后,有人进了屋来,打了个千儿,跪地行礼道;“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万福金安。” 銮座上的人也不急着叫起,而是从右手边那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抽出了几本奏折,全数给地上跪着的人砸了过去。 胤禟也不敢躲,只好生生受着。 正好一本被砸开了笺页,胤禟一扫,只看见‘皇九子最擅以财物金宝收买人心,为其兄皇八子……’之后的字被挡住了,可就这短短一句,已足够让胤禟心脏乱跳了。 “你有什么话说?”康熙的声音听起来倒很平静。 胤禟慢慢的直起身子,回视康熙,道:“子虚乌有,这是对儿臣与八哥的构陷,请皇阿玛明察。” 闻言,康熙冷笑一声。 他搁下笔,从桌案前绕了下来。亲自将胤禟扶了起来。 “你做事虽时有乖张荒诞,却到底是有分寸的,可这次,你让朕失望了。”康熙淡淡的说着话,一边用力的拍了拍胤禟的后背。 胤禟咬咬牙关,却未开口一句话。 见他这幅视死如归的模样,康熙不由提高了声调。 “胤禟啊,你从小便被你额娘惯坏了,朕记得你小时候有次瞧见一名侍卫用的匕首,你喜欢上了,非要去抢,那侍卫怕伤着你,不愿给你,可你不听,又是打又是骂的,好歹将匕首抢了过来,脱鞘的匕首握在手上,割得你手是鲜血淋漓,可你就是疼极了也没有放手。”康熙的声音,伴着南书房内的香薰烟气幽幽盘旋,低沉不散,“老九啊,何必呢?匕首割了你,你明明也是痛的,却就是不放手,就如明知是错,你为何不认呢?” 胤禟一震,心头狂跳不已,他清楚的听见自己呼吸声都略有慌乱。 在康熙灼灼目光注视下,终究是再度跪倒在地,叩首道:“皇阿玛,儿臣知错……” “错在何处?”康熙目光凌冽,睥睨着他。 “儿臣不该由那些官员赊欠,不该与大臣们走的太近。”胤禟言简意赅,语气也略略颤抖。 康熙挑眉,随即又压下,叹道:“还有呢?” 胤禟咬咬牙,眼底一片阴翳,却始终不愿再开口说一句。 “没有你八哥什么事吗?”康熙凉悠悠的补了一句。 胤禟抬头,惶恐道:“不曾……与八哥无关。” 最终,康熙笑了笑,摆摆手,“你下去吧。” “是。”胤禟起身便走,走至青石阶梯前,却忍不住回头瞧望了一眼。 父子二人的目光就在此时交汇,康熙眼色如冰,冷酷,且有一种不加直视的厌恶。让胤禟头皮一麻,可他却也没有就此收回目光,而是深深的望了康熙一眼,才缓缓回头。 待胤禟走远后,康熙才生了怒,一把将面前的狼毫小笔摔出了老远,渐出了些些墨汁喷洒在梁九功脸上。 “万岁爷可别动怒,保重龙体要紧。您换个方面想,九爷宁愿自己受责斥,也不愿将八爷拉下来。也是义字当头了。”梁九功说的是言辞恳切,“您也知道,这些皇子阿哥,个个龙子凤髓,哪个不是为了自己争来算去的,九爷将兄弟情义看的重,也是好事。若是九爷这回真的知晓错了,让四爷责罚一些就是了。” 他说完,又跪倒在地,叩头;“奴才言论皇子,请皇上赐罪。” 康熙瞟他一眼,道:“起来吧,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待朕想想……” 分明那些账本在胤祺手上,胤祺昨晚也给了自己,怎么老爷子还是知道了? 胤禟在马车上一直在思虑这个问题。 想了半晌,他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胤禛应该是只给了一部分给胤祺,剩余的,还是交给了太子,自然就到了老爷子手里了。 这个恶心的老四! 胤禟攥紧了拳头,那表情憎恶的似要将胤禛生吞活剥了。 “吁——” 车把式停了马车,守门的太监一路小跑过来接了胤禟下马车,瞧见主子一脸不善,也不敢多话。 额尔萨迎了过来,胤禟便问道:“阿澜呢?” “周格格去上香了,奴才想着平日里主子爷从未禁足周格格,便给安排了马车送她去了。”额尔萨一边告着,一边却在打量胤禟,生怕他突然发怒。 好在,胤禟只是点了点头,便径直去了清风院。顺道还吩咐道:“让膳房多做些笋尖,周格格爱吃。” “是。” ………… 云华寺后院里,一般人等是难以入内的,这云华寺早些年间是皇家寺庙,后来到了康熙初年,才对民众开放了出来,尽管如此,也只限于让普通老百姓烧香礼佛,想要得见上师甚至入住禅房是绝对不行的。 周澜泱取了胤禟书房里的手牌,已在凉亭里坐了一会儿了。 她今日穿的素白,与那凉亭外的紫粉色的紫罗兰倒是相得益彰。 胤禛站在半张开外就停住了脚步。 周澜泱在那方伸手抚花,葱白指尖轻触于上,紫罗兰的花蕊轻轻一抖,飒飒博舞,此景当是人美花娇。 “主子爷,要不奴才去唤姐姐一声?”身边的小滑头嬉皮笑脸的请缨道。 胤禛抬手,阻止了他。 这才慢慢的踱步过去。 周澜泱甫一回头,胤禛已踏上了一阶。 花容略有失色,不过很快便平复了下来,周澜泱行礼,“四爷安好。” 胤禛细细的看了她一眼,目光依旧冷淡,右手端于胸前,姿态端方雅正。他问:“天未亮便特意让人候在爷马车前递信就为了约爷来此见你一面?你倒没想过,若是爷不来,你该如何?” “既然是赌,当然哪种结果奴婢都能接受。”周澜泱低眉浅笑。 胤禛道:“你找爷,何事?” 周澜泱抿了抿唇,缓缓道:“昨晚宜妃娘娘来了,她替皇上送了本书给九爷,意要九爷亲自去认错。五爷也来过,他给了九爷一些册子,两兄弟还打了起来。应该都是为了同一件事。” 她说,胤禛便听。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册子明明在五爷手上,皇上怎么会知道?”周澜泱目光有些灼热,像要将胤禛看穿。 胤禛挑挑眉,淡淡一笑,道:“税额账册爷一本未交,全替他压着呢,至于那些赊欠录,爷总要拿一两本给太子交差是不是?” 闻言,周澜泱心内已是不安。她握紧了身旁的拂栏,道:“意思是,皇上知道的其实只是一小部分,四爷手里,还有许多可以让九爷翻不了身的东西?” 第一百六十三章 澜泱,别太过分 闻言,胤禛眼神一敛,微微扯出一抹不明其意的浅笑。 温声道:“你这话怎么说的?若我想要他翻不了身,又何必着你去劝他?又何必,把那些册子给老五?” “剩余的那些账册在哪儿?”周澜泱气急严厉,言语中却透着一丝恳求。 胤禛沉下脸来,面色冷怖,他不答周澜泱的话,转而却招呼来李卫。道:“你不是一直吵着想你菩萨姐姐?还不来见见?” 那少年上前来,周澜泱看他一眼,微微有些吃惊。 小乞丐收拾打扮起来,倒是干干净净的少年郎。虽未长开,脸上有些稚气,眉锋眼阔却皆是成熟稳重。 甚而还透着丝丝戾气。 “李卫见过姐姐,姐姐吉祥平安。”李卫拱手,给周澜泱行了个礼。 半晌之后,周澜泱才微微开口,她笑道:“李卫?” “恩,是四爷给奴才起的名字,姐姐觉得起的好不好?”李卫嘻嘻一笑,那笑容脸貌和那日在山脚下的嬉皮重合在了一堆。 周澜泱点点头,神色不无欣慰,柔柔道:“四爷起的,肯定是好的。你且好好跟着四爷。” “奴才知道的。”李卫手指横着在鼻尖下搓了搓,又乖巧的退了几步,道:“奴才去守着,姐姐与四爷慢聊。” 亭内又只剩了他们二人,周澜泱提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佯装淡定,又重复了一遍。 “剩余的那些账册,在哪里?” 胤禛幽幽看她一眼,眼里闪过一丝玩味。慢悠悠的说道:“你凭什么拿这种语气跟爷说话?求人是你这么求的?” 周澜泱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胤禛定定的看着她。眼中笑意不断加深。 此刻,他像是猎人,而对面的小女人自然是那被捉弄的手足无措的猎物。 周澜泱掐了掐掌心,垂下眉眼,宛如一朵快要凋谢的弱花,她道:“四爷欲如何?那些东西在您手里,您便是捏住了九爷的命脉。九爷似乎,不曾开罪过您。” “你这是什么话!老九身为皇阿哥,知法犯法,没得罪过我,我便不能惩他了?” 胤禛嗤了一声儿。“若是所有皇亲国戚都如此,天下百姓又该如何自处?皇权之下,便是天潢贵胄们贪腐享乐,百姓食之不靡?” 周澜泱闻言一震,自知失理。 她顿了顿,遂又问道:“那四爷要怎样才愿意把那些册子交给我?” 头顶的眼神炽烈,胤禛不知看了她多久,才缓缓答道:“你不必太过担心,今日散朝后,老九已去找过皇阿玛,凭皇阿玛历来对宜妃与他的宠爱,再加之有个向来懂事听话的老五是他亲哥,想必皇阿玛不会太过为难他。” “就如此?”周澜泱有些不可置信。 胤禛笑,“怎么?你是否觉着那些东西在我手里,你便总不安心?” “是。”周澜泱也不否认。 “只要老九安生些,我断不会为难他,此事当给他长个教训。” 胤禛说完,转身欲走。胸前却横过一只手臂,周澜泱拦住他,有些紧张的说道:“四爷,能不能将那些册子给我?” 胤禛顺着她的手指,眼神掠过皓腕,袖口的蝴蝶绣花,玉面似略寒颤,有些紧张的抿紧的嘴角。心尖竟传起一阵悸动。 “凭什么?”他问。 周澜泱抬头,与胤禛对视,用足了力气才缓缓说道:“四爷是有大抱负的人,九爷对你造成不了任何威胁,还请四爷高抬贵手。” “唔——” 下一秒,周澜泱的脖颈便被紧紧掐住。 胤禛声音低沉又沙哑,双眼猩红的瞪着她,道:“你说这些话什么意思!” 周澜泱咳嗽几声,双手吃力的攀住胤禛的手腕,用力与他拉扯,吃力的笑道:“四爷这是做什么?我所说的大抱负是您要做贤王,做恩泽天下,辅佐盛世明君的贤王,您这个反应倒有趣。” 胤禛闻言,重重的喘了几口气,然后松开了周澜泱。 “咳咳咳咳……”周澜泱重重的咳嗽了几下,才缓缓直起身子。 她还未开口,胤禛便说道:“你回府去,那些东西……爷会给你个交代。” 见她还不放心,胤禛又补了一句,“总不会让你再担心就是。” “可能保证太子那头不知半点?” “澜泱!你别太过分!”胤禛双手负后,回头狠狠的剜了一眼周澜泱。 周澜泱眼神一颤,按捺着心头的万分恐惧,行了个礼。“好……多谢四爷。” 临上马车前,周澜泱深深的往寺庙的方向望了一眼,放下垂帘时,心头终究是松了一口气。 她却不知,在她与胤禛一前一后下了山后,有一双眼睛已盯了他们多时了。 ………… 那拉氏迎上胤禛,却是告道:“五弟来了。” 胤禛脸色微变,摇头道:“爷去书房,劳烦福晋将老五打发走。” “爷不见五弟吗?”那拉氏微微有些诧异。 胤禛不语,径直与她擦身而过,躲进了书房。 茶盏换了三盏了,那拉氏迈进正厅,略有歉意的行了一礼,柔声道:“五弟,怕是不巧,四爷今个儿染了风寒,怕是不便见您,怕过了病气给您就不好了。” “严重吗?我去看看四哥。” 胤祺一点都不意外胤禛的避而不见。 不等那拉氏追上去,胤祺已经放下茶盏出了正厅去。 他找得到胤禛的书房,没多时就站到了书房门前。 那拉氏赶上来时,胤祺正对书房紧闭的房门,喊道:“四哥!” 里头无人回应。 过了许久,苏培盛才从里面出来,躬着身子给胤祺做了个揖,道:“五爷,四爷今个儿遭了风寒,怕给您过了病气,您还是回吧。” 胤祺攥紧了拳头,却突然做出一个让所有人大出意料的动作。 他一掀下袍,跪倒在地。 那满地的鹅卵碎石愣的人生疼,可胤祺脸色却一成不变。 苏培盛吓的当即一哆嗦,也陪胤祺跪了下去。 “五爷,您快起来吧,这可使不得……” “苏公公不必理会爷,你且进去伺候四哥吧。”胤祺眉眼无波,声音清淡。 那拉氏快步追上来便要扶起胤祺,劝道:“五弟,你这又是何必,快些起来。” “四嫂不必拦我。”胤祺摇摇头,身形纹丝不动。 苏培盛叹了一口气,进了书房。 ‘啪’的一声,胤禛将刚清理出来的几本账册甩到了桌案上,横眉一冷,道:“爱跪就让他跪着!” 苏培盛不敢开口,只好悄悄的退到了一旁。 那拉氏叹几口气,半蹲着,扶着胤祺,道:“五弟,你听四嫂一句劝,虽然不知你们两兄弟是闹了什么别扭,但你四哥这个人的脾气你也清楚,且别在这当头上激他。” 胤祺微微抬头,却不回答那拉氏的话,目光紧紧的锁在褐红色门板上,像要将那上头盯出洞来。 哎。 那拉氏微微叹口气,起身来,在丫鬟搀扶下离开了,她还不忘吩咐道:“传下去,今日书房当值的,将嘴闭严实咯!谁敢乱嚼舌根子的,仔细脑袋!” 四福晋鲜有这般严厉的时候,丫鬟吓的噤了声,把疑问全数压回了喉咙里,乖觉的点了点头。 约莫又过了一两柱香。 胤禛将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冷冷问道:“还在跪着?” 苏培盛点点头。 “罢了。”胤禛摁了摁眉心,挥了挥手,“将五爷请进来。” “是。”苏培盛退了出去。 ………… 而周澜泱到了家后,胤禟已在饭桌边上等着她了。 “去上个香上这么久?你想急死谁?”胤禟不耐烦的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 周澜泱笑笑,没有答话。 胤禟倒似也没察觉出她的不同寻常之初,给她夹了一筷鲜竹笋。“你不是爱吃吗,多吃些。” 周澜泱嚼着笋尖,却食之无味,待咽下肚后,问了一句。 “爷今日,去找过皇上了?没事了是不是?” 筷尖一顿,胤禟狐疑的望着周澜泱,慢悠悠的问道:“你怎么知道?” 第一百六十四章 你九哥不值得你跪一跪? “我猜的。”周澜泱轻轻笑着,却不自觉的垂下了眼眸。 胤禟扫了她一眼,虽瞧她脸色有些不自在,却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一顿饭吃的极安静,与往日的活跃气氛完全不同。 周澜泱一直在想胤禛的话,而胤禟则是一直在悄悄的观察周澜泱,只是明面上并没表露出来。 他夹了块点心给周澜泱,笑道:“去哪儿上香了?求个什么?” 周澜泱就着那块绿茶饼咬了一口,答道:“云华寺呀,自然是求九爷平安无恙。” 胤禟点点头,又给周澜泱夹了些菜,柔声道;“多吃些。” “恩。” 额尔萨进来报说那何照来了时,二人刚刚从饭桌上起身。 胤禟吩咐让人带去书房。 周澜泱掏出绢子给胤禟擦拭着嘴角,所有举动一切皆与往前无异。胤禟轻轻拍了拍她后背,在她发间落下一吻,道:“等我一会儿,我去看看那人。” “恩。”周澜泱点点头。 看着胤禟离去的背影,周澜泱的心里再度翻涌出些异样的情绪。 她兀自抚着胸口,如鸦羽般的睫毛微微抖落出名状忐忑的神思。实在是很不安。 ………… 四爷府,书房内。 胤禛直接将一大沓账册放在了茶案上,抬眸看了一眼眼前的人,“拿去吧。” 胤祺垂着眼,掠过那些足可以毁了胤禟的东西一眼,拱手答道:“多谢四哥。” 胤禛的目光却落在那方宝砚上,嘴角扯起一抹笑意,淡淡说道:“咱们兄弟二十来个,你与十二一般,最不喜爱理会这些事儿的,却次次为了老九……” “老九是我亲弟弟。”胤祺抿了抿唇,眸光一翻,悄然打量了胤禛一眼。 “是啊。一母同胞的弟弟。”胤禛似有所悟的说了一句。 “拿去吧。”胤禛双手撑着扶手,站起身来,“……” 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苏培盛着急忙慌的在外嘶吼道:“四爷正在与五爷议事,十四爷您不能进去啊!” “十四爷!十四爷!” “砰”—— 伴随着一道踹门声,苏培盛从外跌落进了屋,哎哟一声摔倒了一尊架子上。 那力道一看,分明就是被人踹的。 胤禛不留痕迹的皱了皱眉,不觉间已凛冽了如冰的目光,冷冷的看着刚踏进屋的人。 “十四?”胤祺也不免疑惑,虽知道这两兄弟之间关系一向不睦,却不想,已是到了这明目张胆的地步了? “不是才在大哥那儿领了差事,跑我府上来做什么?兵部那么闲?” 胤禛不悦的瞪了胤祯一眼。 “奴才该死,主子爷恕罪,奴才与十四爷说了,您在与五爷议事,可十四爷执意要闯,奴才实在拦不住啊。”苏培盛苦着脸告罪。 胤禛挥挥手,示意他退下,并不与他计较。 毕竟,凭胤祯的身手,他要闯,一个苏培盛怎么拦得住? “五哥也在?”胤祯大步跨上来,只扫了胤祺一眼。而后又恍然大悟道,“莫非五哥也是为了九哥的事来的?” “你九哥的事,你怎么知道?” 胤禛与胤祺几乎是一同发问,异口同声的说道。 ‘啪’的一声,胤祯一拳砸在胤禛书案上,粗声粗气的吼道:“你们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四哥,我就问你一句,你是不是一心要弄死九哥!” 闻言,胤禛气的一手将人拽了过来,抬手便要打。 胤祺眼疾手快的握住了胤禛手腕,劝道:“四哥!” “你打啊!你最好把我打死在这儿,看看额娘放不放得过你!”十四梗着脖子,目光更是丝毫不惧。 胤禛喘了口气,冷笑连连,最终,他还是松开了胤祯,伸手一推,将胤祯推出了老远。 “怎么?你是来为你九哥说情的?”胤禛话里带着很明显的嘲讽。 胤祯却仿若听不出来一般,点点头,毫不掩饰自己来的目的。“对!行啊你,四哥,查来查去的,专挑着自己兄弟下手是吧?那太子屁股就干净了?怎么不见你朝他头上去查?你还真是老二的一条好狗啊!” “十四!慎言!” 胤祺拽了一把胤祯,将他带回到自己的身边。 他的手拽紧了腰间的坠子,力道很不得将那白玉珏捏碎,知道自己亲弟弟蠢,可还没料到,竟是蠢到了这个地步。 哼。 胤禛哼笑一声,缓缓松开了手,白玉珏的紫色绦子随着摆动了几下,又乖巧的依附在他腰间。 “想要我放过胤禟不是不能,你滚去外面跪上两个时辰,我就考虑考虑。”胤禛微微仰头,目光却冷到凝冰,睥睨着胤祯。 “你!”胤祯抬手要揍人,胤祺连忙按住他。“十四,冷静。” “五哥你松开我,今天我非得揍他一顿不可!”胤祯死命的挣脱着,可胤祺逼近年长与他,身手与力量也不是他能抗衡的。 “十四!你冷静点!四哥是你亲哥哥,若是德妃娘娘知道了,得多生气多伤心!” 话是这么说,可胤祺却也清楚的知道,若是德妃知道,怕也不过是胤禛单方面的受责罢了。 “要求人总得拿个求人的态度出来,你九哥对你多好啊,你看上八大胡同的红姐儿,要给人赎身给人安家,不也是你九哥给你的银子?”胤禛目光冷如刀锋,一道一寸的割在胤祯与胤祺脸上。 胤祯脸色一白。 他没料到胤禛会知道这事,可下一秒又想到这种事哪里瞒得住,胤禛知道不过就是早晚问题罢了。 一时间,胤祯那张脸上是五光十色,不可谓不精彩。 “怎么?几万白银还不值当你替你九哥跪一跪!”胤禛还在继续出言讽刺。 胤祺瞟了一眼早被胤禛放置好的账册,开口安抚着胤祯。“十四,听五哥一句,你先回去,此事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你九哥根本都不当一回事的,你何必这么着急上火的。” 胤祯却根本不理会胤祺,而是捏紧拳头,目光灼灼的望着胤禛。咬牙切齿道:“这可是你说的,我跪两个时辰,你就不许再找九哥麻烦!以后也不许!” “呵。”胤禛乐了,“以后的事谁说的清楚?以后若是皇阿玛再命我办事,恰好又查到他的好事儿了怎么办呢?” “好,一码归一码。你不就是气我与九哥好不与你亲近,故意搁那儿折腾人吗!我跪,我今个儿把你四爷府的地跪穿!” 骂咧完后,胤祯甩头就冲了出去。 “十四!胤祯!你站住!”胤祺上前抓了一把,却只碰到胤祯一抹衣袖。 “四哥?”他转头望着胤禛。 胤禛却背过身去,声音平淡听不出起伏,他道:“把那些东西拿走吧。” “……”胤祺还想说些什么,可见胤禛一副不愿再多说的样子,便只好拱了拱手,“多谢。” 他取了一旁的雕花木提篮,将那些东西一本一本的塞了进去。 胤禛的声音又响起。 “老五,为什么老九一出事,你们一个个都上赶着来为他说情?若我今日不理会你,你是不是还要准备去皇阿玛面前跪一遭?” 声音里竟透满了疲惫和不解,这是种绝不属于他四贝勒的柔弱。 胤祺正在收拾的动作一顿,也不瞒他。 他以为,胤禛口中的‘你们’不过就是他与十四。 “是,我答应过一个人……”话一出口,察觉不妥,立马改口道,“我答应过我额娘,会让老九无事。” “呵。”胤禛笑了声。 “我若说,我原本就没打算要对付胤禟,你们信吗?”他叹口气,可话锋一转,又说道:“此事我不做,太子还会着其他人去做,许是老三?许是其他宗亲?罢了,你们信不信都无所谓。” 胤祺握紧了那原本是装膳食的提篮,低头告道:“弟弟告退。” 第一百六十五章 毒蛇老九 胤祺出了书房,刚踏下廊梯,便见花圃中,胤祯真直挺挺的跪在方才自己跪的那个位置。 苏培盛陪着跪在一旁,劝他起来。 “十四爷,您快起来,四爷是气上头了,他哪儿舍得真让你跪啊!”苏培盛心里是烦躁不已,又不安生,不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头? 怎个一个二个的,都上这来跪着? 先前那个还好说,眼下这个再跪一会儿,若是宫里德妃知道了,那还得了? “给爷滚开!” 胤祯双眼瞪的如铜铃,一手轻而易举的将苏培盛掀翻在地。 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苏培盛知道两位爷此时都犯了倔脾气,自己一个下人,哪一方都不可能听自己的,怎么办呢? “哎哟!”他一跺脚,转身便往正院跑去,寻那拉氏去了。 胤祺将眼前一幕收入眼底,摇了摇头,绕去了后院,准备直接从小后门过到九爷府去。 不知胤禟与何照两兄弟聊了多久,又聊了些什么。周澜泱自是不得而知。 明玉推门进来,轻声告道:“五爷来了。” “五爷?”周澜泱眼眸一亮,她问:“福晋可知道了?” “福晋不知,五爷直接去的书房。” “我去看看。” 周澜泱出了清风院,转而往隔壁书房去。 “五爷请稍等,奴才进去通报一声。”额尔萨正领了胤祺在书房门外稍等,转而进去禀报去了。 周澜泱走上前去,行了一礼。 “五爷。” 胤祺侧身,浅浅一笑,举了举手里的食篮,示意了一下。 “这是?” 胤祺将那提篮稍稍露了条缝,里头的物件儿落了些边角在周澜泱眼中,周澜泱一震,心头已是狂喜。 “多谢五爷了。”她再度行了个礼。 “别这样。”胤祺一手扶住她胳膊,将人扶了起来。 ‘吱’—— 门打开来,三人站在门前。 胤祺的手还未来得及从周澜泱胳膊上移开,胤禟眉头一皱,周澜泱连忙退了两步,与胤祺拉开了些距离。 门边的人才吩咐道:“何照,何图,你们先回吧,记住爷今个儿对你们说的,诚心跟着爷,爷自不会亏待你们。 那两兄弟连忙躬身叩首,道:“九爷,奴才知道了。随时待九爷吩咐。” “恩。”胤禟挥挥手,挥退了兄弟二人。 那叫何图的一副书生模样,比弟弟何照多了许多儒雅气,他走到胤祺身边时,微微侧目点了点头,算是见了礼。 胤祺却一直追着何图的身影,望了老远。 “五爷认识那人?”周澜泱也跟着看了一眼,笑道:“这是我新聘的账房先生。” “不认识,只是略略眼熟。”胤祺皱眉想了想,只觉那人像是在哪里曾见过,可又不得分明。 哼。 胤禟鼻尖泄出一声冷哼,缓步走了下来,冷目望着胤祺,道:“你来做什么?” 胤祺也不恼于他的态度,将手中东西递给了胤禟,道:“拿去。” “这是什么?”胤禟警惕的盯着那食篮,似乎胤祺给他的是要命的毒药,他都不曾动手去触碰一分。 周澜泱替胤禟接了过去,“此事多谢五爷周旋。” 胤禟一边警惕而疑惑的望着胤祺,又小心翼翼的揭开了那食篮的上层盖子。 只一眼。 胤禟眼神一颤,显然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他……老四就这般好心?”胤禟眉头紧蹙,唯恐这是什么阴谋诡计。 “我去的时候,十四也在那里,为了你,他和四哥差点打了起来,甚至……我走的时候,他还跪在四哥书房门前。” 胤祺语气恬淡,眼神却流露出一股淡淡的失望和忧伤来。 周澜泱闻言,几乎是下意识的,眼睛便落在了胤祺的下摆,膝盖处还有些较为明显的脏污。 “五爷,你……” 胤禟自然也注意到了。 他一把夺过周澜泱手上的提篮,却是恶声恶气的对胤祺吼道:“谁让你自作聪明了!谁准你自以为是的去找老四了!你五贝勒多金贵一个人啊!竟然还给他下跪!” 胤祺张了张嘴,似有话要说。 却惊异于胤禟那双略微腥红的眼,蕴满了愤怒、不解、委屈、还有一丝不明显的心疼。 胤祺垂下眼,轻轻一笑,“你无事便好。” “弘昇弘晊兄弟俩昨晚都遭了风寒,我还没去瞧过,先走了。” “五爷……” 胤祺转身离去,周澜泱想留他,至少让兄弟二人多相处一会儿,将那些本不该有的嫌隙说开了才好。 下一秒,却被人凶狠的拽了回去。 “让他走!”胤禟双眼通红,狠狠的瞪着胤祺越来越远的背影。 语气却是越发的颤抖。 他双唇微颤,捏着周澜泱的气力自然也不小。 周澜泱吃痛的皱了皱眉,摇了摇头,无奈道:“胤禟,你对你亲哥哥诚心实意的道一声谢就那么难吗?” “你说什么?”胤禟像被踩了痛脚的鹌鹑,扑棱着便要发火。 “我让他去找老四的吗!今日我去给皇阿玛跪了一通,他就自作主张的去给老四跪一通!老四那个王八蛋凭什么?敢让我亲哥给他下跪!” 周澜泱看着眼前的人,从未见过胤禟这般模样。 她印象中,胤禟总是乖张狠戾,却又总带着些孩子气的顽皮无赖,你与他短短相处些许时日,便觉得这个人就该被宠着,惯着,爱着。 以至于周澜泱一段时间都认为自己拿错剧本了,胤禟才是拿了穿越女主剧本的小公主小可爱。 可他现在……却怒火冲天,喋喋不休的怒骂,却似乎彰显了他那颗此刻狂而慌乱的心。 她眉眼一敛。 “自作主张,自以为是!老四那个王八蛋居然还敢阴爷!明明手上还拿着那么多把刀子等着不定时给爷戳一把来,偏偏还假惺惺的就送了两本给皇阿玛,他安的什么心,就想让爷一直恐惧他,一直提醒吊胆……” 周澜泱按捺住胤禟的躁动,素手覆在他胸膛,劝慰道:“不管怎么说,五爷替你将这些东西拿回来了。你别急,此事既已了了,下回小心些便是。” “再者,这些事本来就是你做的不好,若不然,也不会让胤禛轻而易举就查到这些。” 她壮着胆子,补了一句。 “对!”胤禟一把甩开她的手,烦躁的拍了拍额头,突然,脸色一变,整张脸如乌云密布,透着残忍阴翳。他一张嘴,声音吐出,像是一条苏醒的毒蛇。 “那些店铺里一定有老四和太子的人,狗奴才,爷这便要了他们全家人的命!” 话到喉头,周澜泱已听不分明,只觉眼前暴躁嗜血的人,似乎渐渐显出了史书所言‘毒蛇老九’的轮廓来。 周澜泱心头一跳,心下便生起了不明其意的恐惧。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有喜了! “胤禟!” 周澜泱慌忙抓住胤禟的手臂,惊恐的摇着头,“你别冲动,你店铺那么多,你时日又不在,你现在要查人,从何处查着走?别急,我们商量商量,慢慢来。” “慢慢来?” 胤禟嗤笑一声,他反手拽住周澜泱手腕,将人提到了自己眼下。冷冷问道:“阿澜,我再问你一次,你有没有什么事没有对我说实话?” 什么? 怎么突然扯到这上面来? 周澜泱轻轻慢慢的摇摇头。 “真的没有?”胤禟却突然笑了,只是那笑容里充满了疏离和不信任。 周澜泱咬咬唇,轻声道:“没有。” ‘砰’的一下! 胤禟径直将周澜泱摔倒在地。 周澜泱被摔的头晕眼花,半撑着地从地上坐起,愣愣的望着胤禟。 先她一步,胤禟却睨着她,冷声道:“你去云华寺上的什么香?分明是在那见老四去了,你以为我不知道!” “不是的!”周澜泱一把拦住胤禟,解释道:“胤禟,你听我说,我是去见了老四,可是我绝对不是为了我自己,我……” “是为了我是不是?” 胤禟笑了声儿,打开了周澜泱拦在自己胸前的手。“阿澜,我们明明说过,要相互坦诚,信任。你既问心无愧,为何要欺我瞒我?” “我是怕你不高兴。”周澜泱这时才突然发觉自己嘴笨的厉害。 她一边跟着胤禟的脚步移动,一边笨拙而忐忑的解释着自己的初衷。“我只是想,若我能劝动四爷,将那些东西还给我们,那至少也算了却了一件心头大事不是吗?” “你是觉得我没用?要你一个女人家去替我出头?” 胤禟停下脚步,凉悠悠的瞟了周澜泱一眼。 周澜泱眼里急出泪来,慌乱的摇着头,“不是的,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我……” “哼。” 他哼笑一声,一张阴柔俊美的脸上此刻却呈现出了名为阴狠的表情。 莫名的,周澜泱停住了话头,就是一瞬之间,周澜泱突然意识到:胤禟生气不只是因为自己去见了胤禛,而是因为她认为自己看清了他。 “是我自作聪明了。可是,胤禟,你现下千万别冲动,此事才刚了,若是你又做些什么事儿出来惹怒了皇上该怎么办?” “五爷与十四爷都为了你做到了那一步,你就不要再让大家为你担心了行吗?” 周澜泱言辞恳求,眼中蕴满了希冀与泪光。 不想,胤禟静静听完她说的话,却是淡淡的将她轻轻推开。 末了,留下一语。“爷出去办点事,你在府里待着,哪儿也不许去。” “胤禟!” 周澜泱冲着他背影大喊,却无法让那人停住脚步半分。 她跟了两步,却突然下腹一痛,脚步踉跄几近跌倒。甩了甩脑袋,却更觉得晕眩,眼前一阵恍惚,院中的光景像是转着圈的围在自己身边,慢慢逼近其中。 接着,便是一股难耐的窒息感。 周澜泱吃力的按住发出痛感的部位,全凭着感觉一步一步往清风院内移动过去。 “格格!” 正巧这一幕被追过来的明玉碰见,吓的连忙冲了过去,将人扶了过去。 神思不清,朦胧之际,只看见明玉模糊的轮廓在自己面前,逐渐成影,逐渐飘散,逐渐黑暗。 周澜泱闭上眼,昏了过去。 约莫一两个时辰。 待她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竟是粉黄色的帐幔,头顶上正垂着一袭流苏,上头系了两个铜色铃铛,随着窗外灌进来的凉风轻摇,发出叮咚脆鸣。 这是哪儿? 周澜泱眨眨眼,慢慢从床上靠坐起来。 这才发现明玉守在自己床边都睡着了,周澜泱笑了笑,往窗外看了一眼,原都已落暮了。 屋内,简洁淡雅,装致简单,有一把古琴立在角落,铜镜置在木制的梳妆台上,台上平铺着首饰珠宝,还有一串褐色念珠,周澜泱呼了口气,认出了这屋是谁的所有了。 ‘吱’的一声,门被人从外推开来。 “周格格醒了?”梅儿笑眯眯的走进来,手上还端了些吃食。 周澜泱笑笑,“楚宁呢?” “格格在亲自守着给您煎药呢。”梅儿过来将明玉推醒,嗔道:“主子都醒了,你还睡呢。” 明玉揉揉惺忪睡眼,一时还有些迷茫。 “煎药?我方才突然晕倒了……” “可不是吗!都吓坏奴婢了,奴婢也不敢去找福晋,管家又在库房里,我只好跑来找兆佳格格了。”明玉拍拍胸脯,一副惊恐未平的胆怯模样。 闻言,周澜泱赞扬道:“小丫头还挺机灵。” 说罢,她掀开被子,下了地,道:“我去看看楚宁,她大着肚子哪能去给我煎药呢。” “诶,格格不成不成,您别乱动。”梅儿和明玉手忙脚乱的安抚着周澜泱。 可周澜泱哪里放的下心,一个劲的非要过去小厨房找兆佳楚宁。 就在三人争执不休时,兆佳楚宁推门进来了。 “老远就听见你们在吵了。” 她手里垂下一张丝巾,还稳稳的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 将药放在桌上后,兆佳楚宁走到床边上,握住周澜泱的手。“好好的,怎么会晕倒在爷的院子里?主子爷呢?” 周澜泱眼里闪过一阵失落,摇摇头,道:“不知道,他说有事要办,出府了。” “可这都已经这么晚了。”兆佳楚宁蹙紧了眉头,不由的望了眼窗外已经全黑的夜空。 “对了,我是怎么了?” 那碗药的味道很大,却并不刺鼻,倒是有些淡淡香味。 兆佳楚宁掩唇一笑,点了点周澜泱额头,像是个宠爱妹妹的大姐姐。她眼里闪着意为希望和喜悦的光芒。 一字一顿道:“澜泱,你有喜了。” 有喜了? 周澜泱直接愣住了,她有孩子了? 一时间,喜悦、紧张、忐忑、还有些不知名的情绪涌上她的心头,霎是五味杂陈。 看她这幅呆愣模样,兆佳楚宁只当她是高兴过头了,又紧了紧她的手,柔柔唤道:“澜泱,你有孩子了,这是好事儿啊,日后我这个与你这个,二人定要是最好的兄弟姐妹。” “你说,好不好?”兆佳楚宁声音本就动听悦耳,此时落入周澜泱耳廓,更觉像是天籁之音。 她回握住兆佳楚宁,坚定的应道:“好。” “兆佳格格,周格格可在你此处?” 门外竟是额尔萨的声音。 “哼。”兆佳楚宁冷哼一声,扶着肚子慢慢过去开了门,周澜泱看不清外面场景,只听兆佳楚宁声辞严厉道 “额尔萨,你可真是个好管家呀,周格格在清风院里昏了过去,你却躲哪儿偷懒去了?若是周格格今日出了什么事,你说九爷回来饶不饶得过你!” 额尔萨腿软跪地。 “哎哟,兆佳格格,奴才那会儿是真在忙啊,哪里敢怠慢周格格呢!”额尔萨擦着额头上的细汗,也知道即使兆佳楚宁不得宠,可肚子毕竟摆在那儿,他是万万不敢得罪的。 而他当时确实在库房清点,根本对清风院的事一无所知。 兆佳楚宁沉吟半晌,心道此时除了自己和梅儿还没有别人知道周澜泱有孕的事儿,明玉把周澜泱背过来时,兆佳楚宁留了心眼,连大夫都是让梅儿偷摸到府外去请的。 她开了口。“周格格已经休息了,若是九爷回来要见人,你再来请便是。” “不是九爷,兆佳格格……”额尔萨一脸焦急,语无伦次道:“是十爷,也不是十爷,总之是十爷府的马车停在府门外呢,说要请周格格去一趟。” “何事?”兆佳楚宁更加警惕。 周澜泱慢慢走了出来,脸色还有些憔悴。问道:“十爷可说什么事了?” 额尔萨摇头,“没有,只说九爷发了大脾气,请您快些过去,奴才不敢知会福晋,还请周格格快着些吧!” 第一百六十七章 你就不想取而代之? 听他说的如此急切,周澜泱心里的不安感一下便泛开了,唯恐胤禟又出了什么事儿。 更是片刻也不敢耽搁,连忙点头应道:“好,我这就去。” 兆佳楚宁一把拉住她,神色焦急的劝慰道:“我不拦你,只是你千万当心身子。” 她的目光落在周澜泱的腹部,那神情不似作假,周澜泱心头一暖,点头应道:“楚宁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兆佳楚宁这才点点头,目送着周澜泱跟着额尔萨一道离开了她的小院。 在近京郊外一处宅子内。 外头听来是歌舞升平,像是一副摆酒祝宴的架势,丝竹管闲声与美人吟唱声飘出院外,动听的歌谣似要传到九霄之外。 院子里是一副景象,屋内膳厅又是另一幅景象。 几名身着华服,气宇轩昂的男子围坐一桌,精品菜肴酒水布了满桌,却有几人是醉态朦胧。 地上跪着一个人,正瑟瑟发抖,叩头不住念叨着。‘奴才冤枉,九爷饶命。’ 胤俄有些看不过去,伸手碰了碰身旁的人,道:“九哥,依我看,这几个真不像是有那个胆子的。” “你不是也常说一句话吗?坏人要在自己脸上写着坏人两个字?”胤禟不耐烦的瞪了胤俄一眼。转而起身前去,一脚便踹上了中间那人。 “狗胆包天的东西!你说不是你,那你告诉爷,你老家地底下那笔银子是谁给你的?” 胤禟冷笑一声,自出事起那日,他便开始着手在查这些人,这些俱是以往他店铺里的一把手,说是他的心腹也不为过。 “奴才冤枉啊,九爷明察,奴才跟了九爷许久,绝对不曾做过对不起九爷的事啊!”那汉子哭的涕泪横流,口口声声喊着冤枉。 而此时的胤禟心绪起伏很大,加之喝了许多酒,多日以来种种情绪糅杂在了一块,堵的他心里发慌。 他哼了一声,直起身子,又挥了挥手,守在两旁的侍卫便上前来绑了那汉子便拖走。 “九爷饶命啊!九爷!” 凄惨的喊叫声渐行渐远,胤俄有些担心了,他起身去,按住胤禟肩膀,摇头道:“九哥,这已经是今晚第七个了,该停手了。” “怕什么?爷又不会要他们的命!”胤禟不屑的眯了眯眼,言语中竟是狠辣毒绝。 坐在位置上的胤禩也放下筷子,走到了二人身旁,沉声道:“你只说要借我庄子用用,要知道你拿我这儿当刑房,我可不会答应你。老九,就算是你的人出了奸细,也不该如此兴师动众,是,你不要他们的命,可你又是派人去人家老家围追堵截的,又是割人手指断人腿的,你这……” “行了行了。” 胤禟不耐烦的打断了胤禩,双眼通红,大声嚷道:“多大点事?要不要我把八哥这庄子给买下来!”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胤禩微微有些生气了,他攥了攥拳头,末了又叹了口气,转身道;“罢了,不管你爱不爱听,有一句话我必须要讲,扬州那边的生意,你且停下……” “停不了!” 胤禟当即给胤禩吼了回去,“现下如此,老二和老四那俩混蛋都敢阴我跟闹着玩儿似的,若是我再让步,岂不是要他们坐我脖子上来了!” 胤禩闭了闭眼。 “再说了,我可没有八哥一般的蒙古亲王岳丈做靠山,出了事皇阿玛自然也不会问罚你,你与那小八嫂喜事还未办,总不能就此打了那瑶铃格格的脸。”胤禟略有嘲讽的说道。 这是胤禩与胤禟兄弟二人第一次红了脸。 胤禩一把揪住胤禟衣衫,怒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是在担心你才劝你!难道我不想你好吗?难道我愿意老二老四他们每天盯着你吗!” “松手!” 胤禟一把甩开胤禩的手,怒气冲冲的说道:“总之,现在谁劝我收手便是真正的在害我,今日皇阿玛看我的那种眼神,我可是毕生难忘。我不过是拿着自己的钱替咱们几兄弟维系维系人脉罢了,到了他老爷子眼里就成了我要篡位了似的!你八哥手下的人受了恩惠还少?你老十用我的拿我的又少了?” 他哼笑一声,目光凉悠悠的在胤禩与胤俄之间穿梭。继续说道:“我若是停手了,咱们几兄弟便真正成了待宰的鹌鹑儿!” 胤俄见胤禟满口醉话,神思越来越不清明,心里只盼到周澜泱能快些到。 可胤禟却转身两步,又凑到了胤禩面前。 他盯紧了胤禩的双眸,咬紧牙关,一字一顿道:“八哥,咱们从小亲厚,多少年从未红过脸,今日我问你一句,你莫瞒我。” 莫名的,胤禩似有些紧张,仿佛一簇细小的嫩芽从他心中破土而出,渐渐生长,被胤禟逮了个正着。 他目光渐渐幽暗,道:“你问。” 胤禟凑到胤禩耳畔,低语道:“你,就不想取老二而代之?” 闻言,胤禩浑身一颤,像是被雷电击中,须臾之间便可叫他灰飞烟灭。 他听见自己的呼吸略微战兢,他嘴唇一抖,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八哥……”胤禟不耐烦的催促道。 胤禩缓缓闭上眼,答:“是,我的确想。” 胤禟露出一股果然如此的笑容来,应和道:”既是如此,我便更应该为了哥哥,所向披靡。” 他的笑容里透着玩味和笃定。 一时间,胤禩甚至琢磨不透到底是他算计到了胤禟,还是胤禟算计了他。不知是他自己有那夺嫡的心所以拉拢了胤禟,还是胤禟需要一个能够一道顽劣下去的靠山,所以劝说了他。 又许是,皆而有之。 三兄弟间的气氛陡然骤降,又突然升温,夹杂在燥热与冷酷之中,胤俄不觉拍了拍胸口,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随便你俩要怎么搞?我都奉陪就是。” 说完,三兄弟互相交换了一道眼神,像是签订了某种协契。 ‘叩叩’—— 门板被敲响,胤俄一喜,以为是周澜泱到了。 结果,却是一道完全不同于周澜泱的娇媚声音。 “八爷,您几位可用好膳了?奴婢进来收拾。” 胤禩道;“进来吧。” 来者是个约莫二十出头的明媚女子,只见她梳着如意高髻,头顶斜插着两支锡丝珠钗。穿着一件紫色旗装,外罩着薄翎纱衣,脚上一双乳色绣鞋,身段婀娜,脸如娇花。 胤俄眼都直了,他咽了咽口水,问道:“八哥去哪儿寻了个美人儿?” 胤禩笑笑,道:“我这庄子常闲置也可惜,茉盈可是个能干人,她在这片地儿包了许多地皮做花果生意,我这庄子便也交她平日替我看守着些。” “奴婢茉盈给各位爷请安。” 女子蹲身万福,起身时,一双柔媚似水的眼轻轻掠过众人,嘴角浅笑更似诉说着欲语还休。 “起吧,既然来了,不如你陪九爷十爷喝一杯?”胤禩坐回了桌上,示意茉盈也落座。 “这……” 茉盈踌躇着,她缓缓坐下,敛眼间又是一道绝色,她笑笑,端起面前的酒杯,道:“那奴婢便敬九爷,十爷一杯。” 第一百六十八章 福星还是灾星 胤禟举杯与她示意了一番,便咽下了杯中酒。 胤禩瞧着时辰太迟了,便问了一句,“今夜可否要歇在庄上?” 闻言,茉盈立即起身告道:“那奴婢这就去收拾,还请三位爷稍等。” “不了。” 出声拒绝的人是胤禟,胤俄张了张嘴,最终说道:“我是无所谓啦。” 可谁都知道莫说八贝勒府上有头凶神恶煞的母老虎,而且八贝勒更是不日将与瑶铃格格举行婚典,这种时候他是绝对不会夜不归宿的,所以他这番是在询问谁,很明显。 胤禟放下酒杯,眸光一黯,语气中似有些后悔,“阿澜还在家里等我,我出来时与她吵了一架。” 分明胤禟得知她曾私自去找过胤禛后,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气是真气,可一出来,发了一大通脾气后,想念那人时,也是真想。 或许,感情真就是一种矛盾体。 “啊?”胤俄哈哈大笑,“九哥,你怎么也跟八哥一般,也惧内了?” “既然九爷府上还有佳人顾盼,那奴婢自然不敢强留,不如我们再饮几杯如何?”茉盈笑眯眯的给他们三位斟酒,胤俄见到这美人声音妙,身段好,几杯酒下肚,早把曾偷偷使人去找周澜泱的事儿给抛却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连忙端起酒杯自顾自的喝了一口,道:“光喝酒有什么意思?我先前听十四那位素素姑娘说过一些酒令子,不知茉盈姑娘会不会?” “呵呵。”茉盈掩唇一笑,模样娇羞,眼里的亮光却若有若无的给胤禟投射过去,她点点头。“会一些,不过都是些民间的俗气玩法,怕是不好在三位爷面前现眼。” “这有什么现不现眼的?来,尽管玩儿!”胤俄豪爽的一拍桌面,挽起袖子大有一副要与茉盈一决高下的阵仗。 美人妙音连笑,一边斟酒一边唱起了祝酒词。 “美酒下肚,美人在怀,台上曲儿连连叹。十爷你说,和不和?” 胤俄眼珠子一转,将酒杯推出了一些,对道:“月明星稀,琵琶妙擅,地上人儿轻轻唱,姑娘且说,和不和?” 好家伙,谁说这十阿哥是草包来着?胤禩抿嘴一笑,也加入了进来。 “天上看地上,一眼一日是一年。地下望天上,一目一盼是场空。和是不和?” 茉盈将酒递给了胤禩,并直接塞进了他手里,娇笑如春,低笑道:“不和,不和,这杯酒八爷喝了罢。” 胤禩缓一回味,也觉着自己对仗不算工整,便笑着喝了这杯酒。 由此,桌上只有胤禟还没有对出令子。 三人目光望向他,胤禟却取了一杯酒润了润唇,桃花眼流出一阵轻描淡写的微光,睨向茉盈,沉声道:“美人着衣,是粉是紫是花色。” “噗。”胤俄噗嗤一声喷出一口酒水来,笑话道:“九哥,你这算什么词儿啊!” 胤禟又慢慢吟道:“美人脱衣,是胸是腰是绝色。美人且说,脱是不脱?” 茉盈的脸猛的涨得通红! 胤禩掩唇咳嗽了一二声,眼中却是笑意不减。 “九哥,你……”胤俄笑的直拍大腿,“有你的啊!有你的!” 胤禟似突然回神过来,眯起一双醉眼,喃喃道:“哦,不,错了,美人且说,和是不和?” 噌的一下,茉盈从板凳上站了起来,捏着手帕是又惊又羞。 “九爷,你,你欺负人……”茉盈低垂着小脸,样是娇羞无比。 “爷只是与你对词,却没说脱衣的美人是你。”胤禟还在故意挑逗着茉盈。 胤俄搓了搓鼻尖,嘻嘻笑道:“哎,还真当九哥对我那小九嫂是情比金坚,美人眼前,还是懂的取舍的不是?” “胡说。” 胤禟笑着白了一眼胤俄,否认了他这个说法。 而一旁的胤禩却懒于去分辨他话中真假,他们乃是阿哥贝勒,府里的女人有几个算几个,还有些兄弟也有养在外室的,个顶个的,也没有说因为疼宠哪一个,就拒了另一个的道理。 想到这里,胤禩看胤禟确实醉的不轻,便吩咐了茉盈。 “这样吧,茉盈,你带九弟去休息,待明日你再与他说说你的花圃的事。他这会儿有个生意,兴许你们能协作一番。” “真的?”茉盈脸色一喜。 胤禩含笑点点头。 茉盈于是侧身端了杯酒给胤禟,低眉顺眼的说道:“奴婢敬九爷一杯,若肯垂怜奴婢,奴婢定感念九爷大恩大德。” 胤禟接过那杯酒就吞下了肚。他眨了眨眼,晃了晃脑袋,站起身来,摇晃着摆手道:“生意的事明日再说,走了,爷要回去找阿澜了!” “你喝这么多酒,路途不近,若是路上颠簸出了什么事儿才不好,不如你在庄子上歇会儿,待你醒了酒再决定要不要回去。” 在胤禟快要跌倒之际,胤禩连忙过来扶稳了他。 与此同时,并招来了门口的下人,又对茉盈点头示意了下,轻声道:“伺候好九爷。” “奴婢知道。”茉盈红了红脸。 看着胤禟被架走,胤俄似有感悟道;“真是好久不曾见到九哥喝醉了。” 胤禩眯了眯眼,眼神微凛,却不与胤俄讨论胤禟醉酒与否的问题,而是径直问道:“先前你九哥与我谈的,你都听到的,老十,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胤俄夹了口已经凉掉的菜往嘴里塞,一边咀嚼,一边含含糊糊的说道:“你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呗,总之我都听哥哥的。” 闻言,胤禩满意的温和一笑。却说道:“十四近来才领了差事,与大哥有一阵忙的,我也有些时日没去与惠额娘请安了,明日该去看看。” 他的话其实算不得是暗示了,只是他高估了胤俄的智商,只见胤俄摸了摸光亮的脑门儿,苦恼了半天也没察觉出这话的意图来,便直接扯开喉咙嚷道;“我不像九哥,跟你肚子里蛔虫似的,你有啥话就直说!” “呵呵。”胤禩轻轻一笑,缓声说道:“十四现在在老大手下,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趁机多与大哥走动走动。况且好歹我还是他额娘养大的呢。” 这下子,胤俄听懂了,可他也不是全傻,说道:“只怕老大才想拉拢你吧!谁不知道,老大和老二一向最不对盘……” 说到一半,胤俄慢慢收声,他咂咂嘴,似悟出了一些道理。 他脸色一喜,以拳击掌道:“对啊!只要是对付老二的事,老大一向都很乐意的!” 是啊,只要是对付太子而已,胤褆不会挑人选,只要是胤礽的敌人,就是他胤褆的朋友。至于大家合作以后的后续,那把椅子又是谁去做,且再两说。 想到这里,胤禩满意的笑了笑,酒杯挡住他的弯唇,却遮不住他眼里精明的笑意。 兄弟二人又坐了一会儿,决意要去柴房里问问那些粗使下人,方才被九爷打理的那些人都怎么收拾的。 可还没跨出院子,守院的便来报道:“十爷,您要请的人到了。” “爷请的人?” 胤俄摸了摸脑袋,是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脑子里一根弦猛的绷紧,他惊恐的嚷道:“糟了!我忘了我唤人去请了小九嫂过来!” “周澜泱?”胤禩皱眉,有些埋怨道:“你没事儿把她请过来干什么?” “哎哟!不是方才九哥打发了那么多人,那阵仗真是吓死人了,不是怕九哥收不住势嘛,这才想让周澜泱来将九哥接回去的。” 胤俄急的团团转,“怎么办怎么办?九哥怕这会儿都搂着那茉盈睡着了吧!” “急什么?”胤禩不满的蹙紧眉头,仪态稳重的说道:“毕竟只是一个小妾,你与你九哥一般,看她太重了。” 说罢,胤禩吩咐下人去将周澜泱迎进来,转而对胤俄说道;“这个周氏,我直觉她很是不简单,也不知道,究竟是老九的福星,还是灾星?” 第一百六十九章 我知道许多事! 闻言,胤俄讶然不已,想说些什么,却又觉一时语塞。 毕竟,胤禩没说错,胤禟将周澜泱看的很重,这不是什么秘密了,甚至有人说他九阿哥宠妾灭妻,可竟然胤禟对此并不理会,大有一副我行我素,要把流言坐实的架势。 没一会儿,周澜泱便迈进了膳厅。 院内的舞台班子都散去了,空气中反而多了些萧瑟感。 “妾身给八爷请安,给十爷请安。”周澜泱身子有些不舒服,故而这个礼并不算多么标准。好在胤禩与胤俄没与她计较这些虚的。 胤禩还是端着一贯的温柔浅笑,道:“小弟妹,是来接九弟的?” “恩,不知九爷现在何处?”周澜泱点点头,眼神里满是询问和一些轻微的警惕。 胤禩自然没有放过那些小情绪,他展颜一笑,温声道:“他喝醉了,已经在厢房歇下了,要带你去看看吗?” 本心来说,胤俄是不愿意让周澜泱去撞见胤禟与那茉盈的好事的,只得在心里头怒骂了自己好几遍,然后挡在了周澜泱跟前,笑道:“只怕这会儿都睡着了,都是我不好,不该擅自请来小九嫂的,要不,让八哥给安排个厢房,小九嫂也在这歇了?” 笨蛋! 胤俄一说完就恨不得咬断自己舌头,这么此地无银的,可不是说胤禟此时的情况不方便让她周澜泱看到吗! “不必了,已经很迟了,马车就在外头,我接上九爷便走。” 胤禩眉梢一扬,点点头,道:“好,我带你过去吧。” “八哥!”胤俄喊了一声,眼里写着不忍。 胤禩却是轻轻摇头,微微一笑,像是在示意胤俄无事。转而带上周澜泱往后院走去。 一路幽径,今夜却是无风无月,走近厢院后,周澜泱嗅到一丝香味,且越近,那味道是越浓郁。 “八爷,这是什么花?”周澜泱细细一嗅,皱眉道;“我觉得这味道像是有些奇怪。” 胤禩也抽了抽鼻尖,轻轻一嗅,而后摇摇头,道:“爷不知,想来这应该是茉盈姑娘种植的,这庄子爷不常来,平日否是茉盈姑娘在打理。” 茉盈是谁? 周澜泱眨眨眼,自然没将这话问出来。只当是胤禩养在庄子上的美人儿罢了。 胤禩走在她左边,像是瞧出了她心头所想,便微笑道:“茉盈是位做花果生意的姑娘,祖籍是云南府的,爷平日便将庄子给她打理,也让她有个落脚处。” “那这茉盈姑娘还挺能干的。”周澜泱浅浅一笑。 走到一道三花拱门前,胤禩指着里头一道房门,“老九在那屋歇着,你去吧。” “多谢八爷。” 周澜泱福了礼,慢慢抬脚往那房间走去。 夜深黑静,胤禩看着周澜泱的背影却像是短浅的发着微光。他眯起双眸,模样竟有两分狠戾。 从屋内隐约传来一声女子的娇媚呼声。 周澜泱的眼猛的一直! 她又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哪里会听不出来那声音代表了什么! 几乎没有多想,她上前两步,一脚踹开了那道房门。 “啊!” 属于女子的惊声尖叫骤起,周澜泱来不及揉揉安抚差点被刺破的耳朵,望着眼前的一幕,她直接傻掉了…… 烛火摇曳,红绸垂帐,散落一地的男女衣物混杂一堆,男人半个身子被杯子遮着,精干的上半身则是裸露在外,那被吓坏的美人儿扯过薄被就往自己身上裹,环抱双胸。惊恐的看着门前的周澜泱。 周澜泱张了张嘴,却仿佛还是喘不过气来。 躺在床上的人,是胤禟吗? 可是,为什么,他的胤禟会和别的女人躺在一起?还是以这般温香旖旎姿态! “你……你是谁!”茉盈声音发抖,像一只受惊的小兔。 “胤禟……” 周澜泱喊道。 茉盈伸手推了推胤禟,娇嗔道:“爷,九爷,您快醒醒,您看……” 胤禟酒劲未过,睡的正沉,被人一推,脑子像是轰的炸开了。他撇撇眉头,嘶了一声。 “头痛,阿澜,别闹。” 一声极其浅显而温柔的声音。 茉盈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九爷,您醒醒,您的阿澜在看着咱们呢。” 胤禟像是被人控制了行动一般,闻言,真的吃力的半睁着眼,迷迷糊糊的左边望去。 是一道非常模糊的湖绿色身影,似乎还送了些淡淡的荷花香味来。 是阿澜身上的香味。 清雅,淡甜,却能让人痴迷且回味无穷。 可胤禟头实在痛的厉害,他缓缓收回眼神,又昏睡了过去。 然而,这一举动落在周澜泱眼中,却只是一道淡漠至极懒得理会的眼神。 她呼了一口气,转身便毅然决然的退了出去。 甚至,她还非常有礼数的将门给他们带上了。 胤禩还等在拱门前。 “怎么了?叫不醒吗?”胤禩状似惊讶。 周澜泱面无表情,摇摇头,道;“八爷是故意让我看到的?为什么?” 虽是疑问句,可她话中的笃定却十分明显。 “爷只是让茉盈带老九去休息,莫非……”胤禩露出一副震惊不已的表情。“小弟妹,爷真的是没有想到。” “呵。” 周澜泱笑了声,她转身来,正正直视着胤禩。 这是她第一次,认真的直视眼前这位八贝勒,日后的八贤王。“八爷,我只是九爷府的一个小妾,您没必要在我面前撒谎,奴婢不值当八贝勒做如此自降身份的事。” 她在嘲讽他不坦诚。 胤禩怔然了半晌,而后笑道。 “毕竟茉盈是爷的人,小弟妹要怪罪,也是该的。” 周澜泱摇头。“我家福晋尚且大度,有十足的容人之量,我一个小妾,又何敢不自量力呢?” 闻言,胤禩挑眉一笑,笑容温和疏离,面相却渐渐影出了一些理所应当的狡猾。 “既然九爷已经歇下了,奴婢便先告退了。告辞。” 周澜泱福了一礼,胤禩笑眯眯的目送她离开。 那轻巧的脚步踏在石子路上没发出半点声响,唯有她身上独有的淡淡的荷花香味飘了些到胤禩鼻中。 怎么又停下了? 胤禩眯了眯眼,背着手,站在原地,也不主动询问。 “对了,奴婢适才想起一事。”周澜泱微微仰头,今夜夜景全无,只剩萧瑟冷清。 “何事?” 周澜泱指着漆黑的夜空,声音仿佛有些沙哑。 “月尚有不明之日,又怎能盼到日月同辉那天呢?” “哦?”胤禩嘴角一咧,笑容多了几分森然。“听小弟妹这话,倒是有些意思。莫非,你知道什么?” 周澜泱垂下眼,迈开了脚步。 “我知道的事多了,只是八贝勒一定不想听到的。告辞。” 没走几步,身后的脚步声却更急促,胤禩拦住了她,笑容一成不变,温和说道:“小弟妹,说话说一半吊人胃口,可是不太好的举动。” “真要听?”周澜泱缓缓一笑,仰头与胤禩对视。 胤禩以沉默作为肯定回答。 周澜泱抿唇,说道:“我知道,您想坐上那个位置,您想让直郡王坐你的垫脚石,您想拉着胤禟与您一道,当然,还有十爷,和十四爷。我说对了吗?” 对此,胤禩心里可谓是掀起了巨浪。可他面上真是纹丝不动,明显没受周澜泱的话半点影响。 “这些我有什么不想听的?”胤禩笑着反问道。 似乎在说自己敢做自然敢听敢承认。 周澜泱摇头。“不,我知道你们所有人的结局,然而那个结局,你一定不会想听。” “呵。”胤禩笑了,“说书人还没有小弟妹你这般胆大会编排,你既然有胆说是我拉着老九他们一道夺嫡乱谋,怎么就不敢承认是你家胤禟也有心要与我相合呢?” 第一百七十章 梨子酒 “你不信我的话便罢了,只当我今日没来过。至于八爷一心宏图,奴婢唯道一声愿好。”周澜泱福了一礼,转身带起脚边飞尘,离去的毅然决然。 周澜泱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庄子上走出,又是怎么坐上马车的,她昏昏沉沉的,只觉头重脚轻,马车上颠簸,她脑海里却一幕一幕都是方才在那间旖旎的屋子里,胤禟转眼过来,看着自己的眼神,极其陌生。 他的冷漠,他的风情,他身旁的那个女人。 交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勒的周澜泱喘不过气来。 明玉在清风院前迎着周澜泱的时候,被她的失魂落魄吓了一跳。 她连忙扶住周澜泱,不无担忧道:“格格,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儿了吗?九爷人呢?” 周澜泱抓紧她的手腕,摇摇头,语气中透着满满的疲惫。 “收拾一下,我们回清漪院去。” “啊?为什么?”明玉眨了眨眼睛,满是不解。 “好端端的,干嘛要回去呀?”明玉虽疑惑,但还是听话的去收捡起了周澜泱的东西。 周澜泱靠着软凳上坐着,轻声答道:“本来我就不该住在这里的,现在回去,不过是回到该回的地方罢了。” 闻言,明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了。 可回到了清漪院,周澜泱的心却无法平复半点,一夜无眠。 ………… 天未亮,胤禟却早已习惯了早起,到了那个时辰。 他在头痛宿醉中还是幽幽转醒了过来。 “渴,水……” 胤禟习惯性的从被子里伸出手去,懒懒的搭在床寰上,等着周澜泱给他递水来。 等了一会儿,水杯到了自己手里。 蹿进鼻间的气息却俨然不同,异常于那股恬淡的荷花香,而是多了丝媚惑的浓香味。 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胤禟猛的睁开了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九爷……”茉盈跪倒在地,卑微的低垂着头,那模样可真真叫人垂怜。 胤禟捏紧了杯壁,目光灼热的似要将茉盈盯穿似的,他咬紧牙关,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回九爷,您昨晚喝醉了,奴婢送您到厢房歇息,然后…您…”说着,茉盈身子不住颤抖,语气也带上了更咽,楚楚可怜的模样却让胤禟皱紧了眉头。 她此时就只穿着件粉色的鸳鸯戏水肚兜,一条轻薄的衾裤,青丝尽垂于腰间,妩媚更显于色。 胤禟头一痛,不禁烦躁的摁了摁额头,使劲的回想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自己真的酒后乱性把这女人当成阿澜给睡了? 想到这里,胤禟心中开始没来由的烦躁起来,他摆摆手,“起来!你先出去吧!” 他盯紧了茉盈的一双泪眸,意图在那里间看出些什么来。 茉盈脸一红,悄悄的看了胤禟一眼,嗫嚅道:“请九爷允许奴婢将衣裳穿上。” 美人咬紧了唇角,眼角浸着点点泪花。胤禟干脆下了床来,捡起地上的衣衫就开始往身上拢,“那你在这待着吧。”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茉盈转身抱住胤禟的腿,祈求道:“是奴婢逾矩了,还请九爷稍等,奴婢穿好衣裳就去给奴婢准备热水沐浴换衣。” 胤禟动了动脚,不耐烦至极,胸中怒意更是像火苗似的蹭蹭的直往上冒。 他挥挥手,道:“那就快去!” 可将茉盈打发走了之后,胤禟又似乎想起,昨晚仿佛看见了周澜泱?她穿了身湖绿色的衣衫,头发都只梳了一半,像是很着急的样子。 难道是自己做梦了? 胤禟捶了捶后脑勺,暗道以后再不喝这么多酒了,喝的烂醉惹了阿澜生气可不好。 而此刻,他的阿澜也已起了身。 她取了好些梨,洗好切开了摆成一列一列的放置在院中,又使唤明玉去后厨要了一大罐冰糖过来。 明玉抱着土色坛子,歪着脑袋问道:“格格这是做什么呀?” “做点酒。”周澜泱解释道。 “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哪里能做这些活儿。”明玉说着就要上前来拦住周澜泱的动作,却被周澜泱慢条斯理的躲开了。 她摇摇头,目光却有些飘渺幽怨。只听她说道:“以往我很喜欢做这些的,可后来我的心思全落在那人身上去了,竟忘了有些事本就不是我能参与,我能说了算的。” “格格这话,什么意思?”明玉闪着好奇的目光,盈盈的望向周澜泱,期待着她能给自己一个解释。 可周澜泱却没再给她解释,而是下了一个在明玉看来十足不可思议的命令。 “我有孕的事,谁也不能告知,包括九爷。” 明玉睁大了眼睛,“为什么呀?这不是好事吗?” 这些后院里,哪个女人有了孩子不得巴巴的赶去告诉男人?偏偏就周澜泱怎么就不愿意胤禟知道似的。 “昨天出了些事,我暂时不想说。等时机合适,我会亲自告诉他的。”周澜泱抿唇一笑,指着一地的梨块儿,道:“去把那些给我挪过来一些。” “哦,好。” 明玉乖乖的去做苦力了。 却没发现周澜泱的神情是越发的凝重,沉默。 主仆二人在院内忙的热火朝天,周澜泱做了满满两大坛梨子酒,又说下午要教明玉做点心,正在明玉拍手叫好的时候。 一位不速之客上门了。 “许久不曾见周妹妹了,都怨主子爷,将周妹妹像个宝似的藏在清风院里,姐姐想看看你,却都没机会呢。” 来人摇着绢子,踩着莲花碎步,一步一步往周澜泱走去。 脸上的笑意张扬刺骨,一副很不得将周澜泱踩到地上的阵仗。 周澜泱眉头一扬,行了个平礼,温声道:“完颜姐姐好。” “妹妹好。”完颜琉璃回了一个,起身后,她突然便发问道:“听闻周妹妹对佛心很有心得研究,不知能否请妹妹赐墨,也为我的大格格的写两幅字?” 闻言,周澜泱的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方才还能故作假意的笑此刻是一分不留的全从脸上撤开了。 她眨眨眼,剜着完颜琉璃,道:“是你?” 完颜琉璃吃吃一笑,点头,“是我,大格格近日有些咳嗽,我便求了福晋让我去上上香祈祈福,福晋可是嫡母,一心爱护大格格,自然答应了,可是没想到呀,竟然还撞上了那么对从山顶私会下来的苦命鸳鸯。” 周澜泱沉默不语。 完颜琉璃继续出言讽刺道:“你说你啊,周澜泱,九爷那般宠你,你怎么敢有胆与四爷私会幽情?” ‘啪’ 一耳光毫不犹豫,毫不手软的给完颜琉璃招呼了过去。 “满嘴喷粪,你早膳是在茅坑里用的吗?” 完颜琉璃脑子空白了一瞬,下一秒,像一只发怒的母猫给周澜泱扑了过去,“你敢打我!我是大格格的生母,你也敢打我!” 第一百七十一章 扯平了! 周澜泱脸上生风,手刚要抬起拦却,身旁的明玉却箭步如风,嗖的一下便蹿了上来,一把拽住完颜琉璃的手便甩了开去! “贱婢!你给我滚开!” 完颜琉璃不停的给身边的秋霜使眼色,秋霜一步上前却被明玉那股恶狠狠的视线吓退。 “滚边儿去!你敢来凑热闹我就打折你的腿!”明玉拉着完颜琉璃的手狠狠一推,瘦小的身子紧紧的护着周澜泱。 而那秋霜愣是被吓的堪堪止住了动作。 若不是完颜琉璃踉跄的身子砸向了她,她全凭下意识的接住了完颜琉璃,只怕还要继续愣在当场。 “没用的东西!” 完颜琉璃恶狠狠的剜了秋霜一眼,而后头一扬,指着周澜泱尖声利气的咒骂道:“好啊!反正我是不敢管你的,我去找福晋给说法去!不信这九爷府还真由着你这么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横着走了!” “慢走!”明玉冲着她们背影吐了吐舌头,可一看周澜泱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却又不由的担心。 “格格,您到底怎么了嘛?奴婢好担心你呀。”明玉拉着周澜泱的手撒娇,小心翼翼的嘀咕道:“您若是不高兴不开心,您便与奴婢说说呗,可别一个人蒙在心里头。” 闻言,周澜泱幽幽的望她一眼,那目光却有些冷冽,看的明玉不禁打了个冷颤。 “那,若是你很喜欢一只猫,可这只猫患了疾,你却找不到医治它的办法,怎么办呢?”周澜泱慢条斯理的说着话,实际心里自然没有将明玉当做可以诉求的对象。 不料,明玉听到她的问题后,倒是真的认认真真的思考了起来。 她一边扶着周澜泱往屋里走,一会儿挠挠脸颊,一会儿抓抓头发,那滑稽模样像足了一只抓耳挠腮的小猴子。 “呵呵。”周澜泱不由的笑出了声儿。 明玉也跟着傻笑,将周澜泱安置在软榻上坐下,道:“格格突然笑什么?不过您笑起来真好看,奴婢若是九爷,也巴不得每天和格格在一块儿,真是捧您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听到小丫头对她与胤禟关系的认知,周澜泱只是浅浅的笑,看似默认了明玉的看法。 却说不出口来,‘明玉啊,你口里那个将我视作明珠宝物的人,昨夜可搂着别人睡觉去了。’ “奴婢方才想了想,您的那个问题。”明玉双眸闪着亮晶晶的光芒,黑亮的眼珠堪比夜空繁星朔亮。 “你说说看。”周澜泱扬扬眉头,一派温柔的看着明玉。 “若是喜爱的东西病了坏了我便要努力治它,定要将它治好为止。” “可若无医呢?” 明玉又想了想,坚定答道:“那奴婢也许会在它彻底坏掉之前离开它吧,毕竟我那么喜爱它,定不能接受与它天人永隔那天,发生那种惨事的时候,我还不如躲着些,何苦给自己找不痛快是不是?” 周澜泱有些震惊。 尽全力治,治不好便早些离开。 见眼前人儿脸上表情一瞬间又垮掉了,明玉唯恐是自己哪句话惹到了周澜泱,便缩了缩肩膀,扮着可怜兮兮的模样问道:“奴婢哪句话说错了惹了格格不开心,格格尽管罚奴婢便是,可千万别气坏了自己,万一气着肚子里的小阿哥,奴婢罪过便更大了。” “我不气,你说的对。”周澜泱似是而非的笑了笑,眼神里却是迷茫更多。 ………… 胤禟是在晚膳后回府的,一到清风院瞧见没人,还料想是昨日与她吵了架,她发了脾气便回了清漪院。 可一去清漪院,还是没人,唤了管家来问,才知被福晋唤去了。 于是,胤禟急匆匆的又往竹华院赶。 “你都该看的出来,我现在可不愿意招惹你,你又何苦要与惹那完颜氏。走我面前来告你一遭,让我拿你问话,你心里就舒坦了?” 屋内淡香渺渺,董鄂惠雅怀里抱着一只纯白色的波斯猫,猫眼淡蓝透亮,比那纯净的宝石美观也不相让。 她一边顺着猫毛,一边扫了一眼面前站着的人。 “福晋是当家主母,要打要罚,妾身不敢有二话。”周澜泱福了一礼,低眉顺眼的。 “呵。”董鄂惠雅嗤笑一声,抬手让她起身,语气却不无嘲讽道:“你也就说的好听,谁敢动你,谁敢罚你?你上次让你那臭丫头给我院儿里埋些恶心东西,你以为我不知道?以为九爷看不出?” 周澜泱抿了抿唇,继续沉默。 董鄂惠雅不知怎的,瞧周澜泱这幅低眉顺眼的样子却是心里更来气,语气也急躁了些。 “行了,摆着幅死人脸给谁看呐?往日我说你一句,你必要刺我十句的,这些日子没提点你,你倒是会自己个儿转性了不成?” “福晋说笑了。”周澜泱咳了两声。 董鄂惠雅几拳打到了棉花上,又白了周澜泱一眼,说道:“往后没什么大事儿便别来烦我,你向来与那几个是不一样的,若真是尊敬我这个主母,便安生些罢,完颜氏如今的处境你也知道,你别与她计较就是了。兆佳氏过两月也该临盆了,你与她交好,闲的无聊了就去陪陪她。” “是,妾身知道了。” 周澜泱转身退出,却刚好与胤禟撞了个满怀。 周澜泱摸了摸额头,看清来人后,却是眼神一颤,接着便是明显的躲避之色。 一时间,千万种情绪交织在她心内,只好浅浅行了个礼。“九爷。” “在这儿做什么?”胤禟似没察觉出她神色间的不妥,自顾的拉着她手腕,目光却带着审视刺向正慢慢起身的董鄂惠雅。 董鄂惠雅被他瞪的委屈,咬紧了唇,说道:“完颜氏来说周妹妹的丫鬟冲撞了她,臣妾一未责骂周妹妹,二未打罚她丫鬟,主子爷拿那般眼神看着臣妾可是何意?” 闻言,胤禟看了眼周澜泱,后者轻轻点头,胤禟才放下心来,连带着语气也好上了不少。 “福晋操持家事本就辛苦了,明日爷给福晋折些珠宝过来。” 说罢,他转身拉着周澜泱便走。 若说以前的胤禟还多少忌讳自己的专宠名声有害无益,现在的胤禟便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董鄂惠雅叹了口气,苦笑道:“谁稀罕你的珠宝。” ‘砰’—— 清风院的房门被大力踹开,打回在墙上砰呲作响。 周澜泱被大力的甩进屋内,若不是那里还有张桌子立着给她撑手,只怕真要被胤禟摔到地上去。 “你方才那个眼神什么意思!不想看到我!?” 原来,胤禟哪里没看到周澜泱那躲躲闪闪的眼神,根本是方才懒于她计较,一门心思都怕她又被董鄂惠雅打发了。 周澜泱侧着身子,宽大的袖摆挡住了她的腰腹,她的右手轻轻的抚了抚小腹。 “说话!”胤禟愤怒至极,他不明白自己哪里惹到这祖宗了,若是因为昨日吵架。那他才该生气好吧? 于是,胤禟笑了声儿,嘲讽道:“你不过就是被点穿了去跟老四见面的事儿,爷还没与你置气呢,你气个什么劲儿?” “我哪儿敢跟爷置气?爷这么晚回来用过膳了吗?用过膳了就该早些歇着。妾身今日不舒服,伺候不了爷。先告退了。” 与胤禟擦肩而过时不意外的又被逮住了。 胤禟脑子里一根弦绷紧突然又断开!他猛的想起自己似醉非梦间那道浅显不分明的身影,于是,胤禟放软了语气,试探性的问道:“你昨日来寻过爷?” “不曾。”周澜泱摇摇头,面色平稳,仿佛昨日真的没去过那庄子,没见到胤禟与其他女人在床上的样子。 “真的不曾?”胤禟皱了皱眉。 周澜泱转过身来,直视于他,认真的说道:“真的不曾,怎么?爷昨夜未回府,莫非是在哪儿有了新欢?” 胤禟看不穿此时周澜泱的神情,更就探不分明她的态度,便起心要逗一逗她。“爷要想再纳一两个新欢小妾的,还不能?” 周澜泱倒吸一口凉气,心头的五味杂陈从口中变成话语道出却远不足表达她心寒的万分之一。 “自然是能的。” “那不就得了,爷要宠新人,自是该的,你倒与我说说,你气个什么劲儿?”胤禟嘴角挂着一丝浅笑。 倒看看她吃起醋来是个什么场景。 可谁料,周澜泱却是冷淡的笑了一声儿,莫名其妙的说了句,“我担心着九爷的时候,九爷却能心无旁骛的与新欢交好,到底是我不自量力了。” 一提到担心二字胤禟便炸毛,他冷哼一声,表情倨傲的望着周澜泱,居高临下的说道:“怎么?你是在提醒爷,你与老四私会的事?” “是,我就是与四贝勒私会了,你不是也有新欢了吗!权当扯平了!” “你说什么!”胤禟被周澜泱的口不择言气到发疯,他甚至抬起了手,欲要一巴掌给她扇过去,可那须臾之间,终究还是理智更胜一筹。 “扯平了,扯平了!听不懂吗你!”周澜泱气急败坏的撞了胤禟一下,择路便跑。 胤禟咬了咬牙,愤怒道:“你这疯子!” 第一百七十二章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一连五日,胤禟都不曾踏足过清漪院。 周澜泱还隐隐抱有一些期待,他许是忙于政事,忙不过来,可在她去兆佳楚宁处取安胎药时才从兆佳楚宁只言片语中得知。 胤禟已经择好了一处铺面,上下两层,宽大豪华,将周澜泱的超市提上了日程。并且,也如当日二人所商量那般,何照所引荐的哥哥何图的确是个非常出色的账房先生。 兆佳楚宁见周澜泱沉默不语,还以为她是在吃醋不满胤禟来了自己寒梅苑而没去她的清漪院。 “澜泱。”兆佳楚宁揽住周澜泱,劝慰道:“主子爷来看我时,瞧见我肚子神色也是欢喜的,对我无情对他自己孩子还是上心的,你们既然谁都不愿先开口,不如你就将有孕的事告诉了主子爷吧。” 周澜泱神色松动了些,唇动了动,却是一句话也没说。 “再两月,这孩子就该来与我见面了,也不知是个阿哥还是格格。”兆佳楚宁抚着肚子,脸上一片柔情,言语中也尽透着初为人母的喜悦。 “楚宁希望是阿哥还是格格?”周澜泱随口问了一句。 兆佳楚宁想了想,又伸手摸了摸周澜泱还平坦如初的小腹,笑道:“女儿好,女儿贴心。” 这几日,二人日日相伴,兆佳楚宁哪里看不出来此时周澜泱心不在此处,可劝归劝,总也还是要她自己想通才好。兆佳楚宁摇摇头,也不再开口劝她去与胤禟服软。 还是在胤禩的近郊庄子上。 今日却多了一人,正是胤祯。 他一口一口咬着入口油香,肥而不腻的大肘子,嘴里含糊不清的嚷嚷道:“他再嘚瑟,在我额娘面前不也只有乖乖的?瞧给他能的!” 闻言,剩余三人互相对望一眼,最终还是胤禩开口劝道:“四哥毕竟是你亲哥哥,你老和他做对也不太好,他不过是不喜你与我们走太近而与他太生疏罢了。” “哼,谁稀得他!”胤祯不自在的摸了摸膝盖,那日他足足在胤禛书房前跪了三个时辰,起身时差点都站不稳,可就换来胤禛轻飘飘的一句‘东西都给老五了,你滚吧。’ 敢情自己被他耍了一道! 想到这里,胤祯就气的发疯,喝了口酒,骂道:“那日若不是四嫂拼命拦着,我非揍的老四喊娘!” 正给几人添酒的女子便是茉盈,她神色自然,镇定自若,依旧是如花笑颜,浅笑盈盈。 丝毫没有那日与胤禟一夜风情后的羞涩,她给胤祯添了酒,柔声道:“听闻十四爷有位红颜知己,怎么没一起过来?” “你说素素啊?”胤祯又吞了口酒,滋味缱绻的啧了一声儿,才慢悠悠的说道:“她在家里呆着呢,何况,美人又不止她一个。” 说着,胤祯的视线明晃晃的落在茉盈身上。 茉盈对此照单全收,只是微微抿了抿唇角,退到了胤禩身后。胤禩见状笑了笑,说道:“十四,别胡闹,这茉盈可是你九哥的人。” “哦?”胤祯与胤俄都不由的睁大了眼,不可思议的望着胤禟。 胤禟心头一堵,语气也充满了不厌烦,“八哥别乱说,什么叫我的人,不过是生意伙伴,有钱大家一起赚罢了。” 茉盈露出一抹略微受伤的神情,给胤禟斟满了酒。 “后日便是八哥迎娶那瑶铃格格的大好日子了,我与大哥说好了,要给八哥送道不一样的贺礼。”胤祯没再理会茉盈与胤禟的花边绯闻,毕竟,在他看来,他们这种身份,再多几个新欢都不稀奇。 “哦?”胤禩闻言,一笑,“那倒是令哥哥我期待了。” “您就等好吧。”胤祯冲胤禩眨了眨眼睛。 唯有胤禟心不在焉,胤俄用手肘捅了捅他,戏谑道:“九哥莫不是在思念小九嫂吧?你这回可够长情啊。” 胤禟睫毛扫在眼帘上,情绪有些不可捉摸,只听他淡淡说道:“好端端的我想她做什么。” “行行行,你不想,我想成了吧?我福晋说上次小九嫂与她说过一个生意,是不是你那超市?你既然有了打算,怎么不通知弟弟一声?钱多钱少,你也让我占点好处啊?” 胤俄挤眉弄眼的冲着胤禟撒娇,言下之意便是要入股。 “行啊,你拿十万白银出来吧。”胤禟面无表情的应下了,随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十万?!”胤俄吓的咋舌,摆摆手道:“当我没说。” 可胤俄一句小九嫂,却让胤禟的大脑不受控制似的往周澜泱身上飘去了,自己冷了她几日,她就傲气了几日。往日还点心酒水小粥咸菜的往清风院送,这几日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九弟心绪不宁,莫不是真与小弟妹吵架了?”胤禩笑的温和,状似随意的说道。 茉盈闻言神色亮了几分,她想到那晚突然闯入的女人,嘴一张正想说话,可一接触到胤禩眼神,便又乖觉的闭上嘴。 胤禟沉默不语,只一杯一杯的灌着酒。 在胤祯与胤俄正在说着话哈哈大笑时,胤禟突然起身,满脸森然,冷冷道:“我先回府了。困了。” “困了……” 望着胤禟的背影,胤俄挠挠脑袋,疑惑道:“困了就在这儿歇呗,也不是没歇过。”胤俄意味深长的看了一天茉盈,后者红着脸,低下了头。 胤禩眯了眯眼,却问道:“周澜泱此人,来路究竟如何?” 怎么突然想到问她了?胤俄与胤祯有些疑惑的互看一眼,而后由胤俄答道:“她阿玛是个守备,就在刑部任职,八哥你不是知道吗?周家有个儿子如今在大哥身边当差,还是九哥引荐的呢,怎么突然想到问她了?”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周澜泱有些不同寻常。” 胤禩呼了口气,语气悠远。 他实则是想起了那晚,周澜泱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她很明显的表示了因为胤禟与自己走的太近,她不喜。可再是不喜,一个普通官宦人家的小女人,哪里有胆子,说出那等胆大包天的话来? 难不成,真是什么邪祟? 胤禩捏紧了细小的酒杯,眼神一凛,周澜泱此人,留不得! ………… 他们是局内人,不清楚,可自己是局外人,是清楚的。 周澜泱躺在院中的躺椅上,此时是深秋了,寒深露重的,有寒凉之感,可或许因为刚刚服下的那碗安胎药,周澜泱身上倒挺暖和的。 她仰头望着黑沉如渊的天空,手不自觉的抚上了肚子。 却一时悲上心头,胤禟的下场那般惨,这个孩子生下来,还会有好结果吗? 此时她只恨自己当初没有学好历史,以至于很多历史性的事件她都不知道,因此,对于明知结果却不知过程的结局,更是恐惧。 “或许,阿玛为了你,为了我们一家人安生,愿意就此收手呢?”周澜泱轻轻抚着肚子自言自语着。 对了! 周澜泱眸光一亮,还有胤禛!他是日后的大赢家,若是能得他一个允诺,或是卖个人情给他,会否能为日后的胤禟多争取一线生机? 她暗下决心,尽管是与虎谋皮,为了胤禟,为了腹中孩子,明知不可为,她也要为之! 第一百七十三章 决裂 ‘心有千万思虑,盼见面一叙’ 信纸上短短两行字,字体精巧飘逸,一看就知道是周澜泱的手笔,胤禟冷笑一声,将薄薄的纸张放至烛火上,幽幽引燃。 很快,火舌扑燃而上,胤禟也不怕被火星子烫着,就那么拿着染着火的信纸走到了床边,烧到尽头,胤禟才轻飘飘的扔掉了。 刚到地面,正好便化为了灰烬。 周澜泱睡的其实不是很好,加上身边突然压顶的低气压像冷风过境一般,奔涌而袭。 在胤禟翻身上来的瞬间,周澜泱猛的睁开了眼! “你……” “唔……” 胤禟的吻浓烈而霸道,充满了侵略性,周澜泱双手慌乱的推着他。“你干什么……” 男人以更加激烈的亲吻回应她,手上也没闲住,一边脱着自己的衣衫,一边按压在周澜泱肩膀上压制她的动作。 好不容易躲了个缝隙,周澜泱偏着头,喘气连连,道:“大半夜的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 胤禟冷笑一声,睥睨着周澜泱的眼神冰冷刺骨,他表情倨傲,居高临下的说道:“是,我就是发疯了,我满足不了自己女人,要由得她一门心思的老想往其他男人身上钻……” “你胡说些什么!” 周澜泱愤怒的挣扎着,一拳砸在胤禟肩上,怒骂道:“你疯了吗!胤禟,你怎么能这样说我!” “那你告诉我你要约谁见面!你万千心事要与谁去说?”胤禟锢住周澜泱脖颈,将她拖到了床边,按着她的头逼她去看床下的一滩灰烬。 室内昏暗,可屏风外的烛光还是能照清楚那地上是何物。 她原本打算让明日明玉传给胤禛的信被胤禟发现了。可自己明明压到了柜子底呀。 周澜泱倒吸一口凉气,她仰头望着胤禟,有些不可置信,“你翻我屋子?” “不翻翻看看的,怎么能发现这么好看精彩的东西?怎么知道你心里从来就没有忘记过老四!”胤禟一松手,将周澜泱摔到了床上。 一股恐惧自心底汹涌袭来,周澜泱往床角躲去。胤禟不慌不忙的跟着她的动静追了上来,还继续说道:“什么担心我?根本就是你为了私会老四的借口!” “你胡说!”周澜泱抓着被子隔挡自己与胤禟的距离。 而胤禟此刻却像极了一头愤怒的野兽,恨不得将眼前的人吞入腹中,与自己骨血糅合在一起。 “我胡说?”胤禟笑的邪肆,他欺身上前,一把扯开那薄被,又一手扣住周澜泱的脖颈逼她与自己对视。 “一个老四,一个老五,个个都对你痴的五迷三道的,爷一直不与你计较,你还真当爷是傻子了!?” 一声怒吼之后,他的手下移,正欲扯掉她的衾衫,周澜泱慌忙躲着,喊道:“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不能这样对我!” 胤禟充耳不闻,势必今日要捕捉到本就属于他的猎物。 周澜泱被他压在身下难受极了,在胤禟的手探上她肌肤时,周澜泱侧头大声喊道:“我怀孕了!你别碰我!” 咚的一声,胤禟心里好似被重重一击。 他缓缓的松开了周澜泱,颓然的坐到了床边上,周澜泱惊恐未定的喘着气,也不敢抬头去看胤禟,唯恐自己又看到一副阴森表情。 “所以,你才要找老四?”胤禟目光空洞,慢悠悠的问道。 周澜泱像被惊雷击中,她惶惶抬头,直到舔到泪水的咸味才颤声问道:“胤禟,你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孩子,谁的?” 他愣愣然道,话音刚落,周澜泱的耳光便给他招呼了上来。 “你给我滚!滚出去!” 周澜泱指着门边,霎时窗外一道电闪雷鸣,先时还好端端的,这会儿竟又一副雷电夹杂的景象了。 胤禟深深的看了一眼周澜泱,也不动作。 而周澜泱脸上的泪却没停过,她近乎声嘶力竭道:“你为什么要这样!胤禟!我想你收手!我不想你再继续与胤禩一道胡闹下去了!你们结局不好的,没结果的,很惨的!你知不知道!收手吧!胤禟!” 那人却慢慢从床上站了起来,闪电光亮从窗棂外投进,正好映在他脸上,与那阴冷眸光相和。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结果如何?”他冷冷说道。 周澜泱爬到床边,伸手拽住胤禟的手腕,祈求道:“我知道结果的,我真的知道!胤禩夺不了位,你也帮不了他!”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胤禟回头,狠狠的瞪着周澜泱。 “既然怀孕了就老实待着,不想再让爷再疑心你,就安生在府上,哪儿也别想着去,你的超市爷照给你银子,有了分润照样给你送手上来!” 说完,他抬脚便走,周澜泱望着那开门走进雨中的身影,绝望的大喊道:“胤禟!” 何玉柱颤颤巍巍的递上一碗姜茶,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胤禟的神色。 他身上湿漉漉的,坐在椅上,低着眉眼,周身尽是阴冷之气,让人生寒畏惧。 “爷…您先将姜茶喝了吧。” 胤禟端起碗喝了一口,说道:“这几日给爷收拾下,待八哥迎娶侧福晋婚典一过,爷要下趟江南。” “知道了,那爷要带上哪位?周格格?”何玉柱自作聪明的嘻嘻笑道。 谁料,胤禟脸一沉,道:“谁也不带!” 何玉柱脸色顿时一变,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胤禟又说了:“周格格有孕了,你回头告知膳房那边,吃食上细心一点。” “是,奴才恭喜主子爷了。” 何玉柱讨了个巧。 说起她有孕这事,胤禟却是五味杂陈,他甚至有些想抽自己一耳光,怎么能问出孩子是谁这种话呢? 周澜泱胆大狂妄,乖张恣意,向来是敢做敢认的,更何况,她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等琵琶别抱的事儿来? 可是,为什么她却要一而再,再而三的与老四纠缠不清! 一直以来,许许多多的蝇头小事儿,不管是胤禛,或是胤祺,凡是他们与周澜泱间的种种,都被胤禟在此刻无限化的扩大,最终变成一团乱麻,堵在他心头,让他呼吸不畅,坐立不安。 “爷要去江南的事儿,等爷出发之后再告知府内。”胤禟捏着眉心,缓缓说道。 何玉柱有些惊奇,但还是乖乖照办。“是,奴才知道了。” 就这样吧,静一静,大家都静一静。 第一百七十四章 让你忘却烦恼的好东西 又过了几日,隔壁锣鼓喧天,喜气洋洋的氛围传到了九爷府来。 周澜泱正坐在榻上,面前矮几上摆着些五颜六色的丝线,她正跟着明玉学织衣裳。 两根细长的银签子勾着丝线,在明玉手上飞花走舞的,没一会儿便织出了一个角。 周澜泱看的欢喜,伸出手去,“我试试。” “格格试试吧。”明玉笑着将手上的物什递给周澜泱,又说道:“其实格格也不用勉强自己去做,毕竟这九爷府里什么都不缺,哪里会少了小阿哥的衣裳穿?” 周澜泱闻言一笑,温声说道:“哪个做母亲的,不想亲手给自己孩子织些小衣裳小鞋子的。” 突然砰的一声,漆黑的夜空霎时五光十色,又很快陨落,周而复始,将这清漪院的一方小天地照耀的明明错错,光影斑驳。 周澜泱仰头一望,喃喃道:“今天,是八爷迎娶侧福晋的日子吧?” 明玉恩了一声,很快便与她岔开了话题。 “对了,格格,今日兆佳格格做了件小棉袄,挺好看的,要不奴婢明儿去借过来学个样。咱们也给小阿哥做一件吧。” “恩,好。”周澜泱浅浅一笑,应和了下来。 她在笑,可她眉头分明还是不展。 做为旁观者,即使来的时日还很短,可明玉看的很清楚,周澜泱近日来都心情不好,而九爷也已经许久没来过清漪院了。 她一个下人,懂的有些事不该问不该说,可不代表她心里不清楚。 说的直接一些吧,周澜泱失宠了。 “对了,明玉,你将前日我做的点心胚子匀一些出来,醒好了明早拿上回晒干的杏脯和着做些甜糕给楚宁送去过去。” “是,奴婢知道了。” 周澜泱笑笑,昨日听楚宁说,这几日她肚子有些不安生,大夫说怕是要有早产之象,胤禟听闻后,去她寒梅苑也去的勤了些。 虽然每次两人总是错开。 “对了,格格,您给小阿哥取好名字了吗?”明玉笑嘻嘻的摸了摸周澜泱的肚子,故意与她说着开心的话题。 周澜泱道:“若是阿哥的话,名字该由皇上亲自取的,若是格格的话,便让九爷取。” “您自己怎么不取一个?哪怕取个小名也好嘛。” 周澜泱闻言,微微愣住,笑道:“我一个做小妾的,连孩子都不能亲自抚养,更没有那个资格给孩子起名。” 生就在这种时代,不公不平就是命。 思及此,周澜泱有些恍惚。 隔壁的八贝勒府确实是喜气洋洋,人逢喜事精神爽,胤禩连桌走了个遍,愣是一点醉意都没有。 倒是给他挡酒的胤禟与胤俄,醉的不轻。 周清河如今已经是胤褆的随身侍卫,今日也跟着来了。 他在军中,对胤禟与周澜泱间的种种还不得而知,只知道之前妹妹惹了九爷生气,被罚了一段时间,不过后来又好了,军务繁多,他也没有去过多揣测。 可今日,却没看见周澜泱,这才让周清河生了疑。 “看什么呢?”胤褆见周清河一直左顾右盼的,不免问了一句。 周清河答道:“奴才想见妹妹,可是今日她却未随九爷一道来。” 胤褆也顺着望了一圈,嘟囔道:“还真是没来啊……” 说话间,胤禩便敬到这边来了,“大哥,敬您一杯。” 他身后跟着的自然是胤禟与胤俄,周清河满心疑问要问胤禟,却又碍于场合不对,自己身份不对而不敢开口。于是,他求助性的望了眼胤褆,满眼祈求神色。 胤褆读懂了他心思,便状似随意的开口道;“老九,今日小弟妹怎没随你一道来?” “她……”胤禟沉吟半晌,面上表情不算明快,可下一秒,他却又扬着明媚笑脸,道:“她有了身子,我不想让她四处乱走,便留她在府里休息了。” “真的?!” 周清河兴奋的大声嚷了出来,“小妹她有了?我要当舅舅了!?” 胤禟笑着点点头。 此时,周清河兴奋上了头,也不管什么身份地位了,径直托起桌上的酒便与胤禟的撞了杯,道:“奴才多谢九爷!请九爷一定照顾好小妹与大侄子!奴才谢过九爷了!” 其余人等也是没料到,胤褆也递了杯酒过来碰了碰,“恭喜你了,老九。但愿小弟妹这次给你生个大胖小子!” “是啊,九哥,恭喜了。” 胤禟举着杯含笑与众人碰过,对于这些恭喜祝福,照单全收。 可他心里,却始终不是滋味。 隔壁桌的胤祺与胤禛对坐,自然也听全了胤禟与周清河的对话。 胤祺脸色霎时一白,虽很快便恢复了过来,却仍被他福晋瞧了个明白。他塔剌和晴给胤祺夹了口菜,笑道:“爷别光念着酒,也吃点东西。” “恩。”胤祺点点头。心里却在嘲讽自己心痛的毫无道理,嫉妒的毫无道理,人家本就是一对,有了孩子不是喜事一件吗。他做哥哥的应该高兴才是啊。 酒过三巡,胤禟已经装了不少酒进肚子里,晃晃悠悠的往八爷府后院走。 胤禩有些担心,喊住了他。“九弟,你可是不舒服?” 胤禟摆摆手,甩开了胤禩的手。 本想叫其他人帮忙,可胤俄已经醉倒在桌上,正被木吉娜揪着耳朵骂,胤褆与周清河也没好多少,一人站着,一人趴着在含糊不清的说着军中大事。 “直郡王…奴才…奴才能一个打十个,明儿您就让奴才跟您上……上” “上上上!”胤褆大手一挥,拍在周清河肩膀上,直接将人拍趴下了。末了,胤褆还醉眼朦胧的四处搜寻。“咦?人呢?” 胤祺倒还清醒,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时,一道人影从胤禩跟前闪过,她今日穿着八爷府的侍女旗装,躬身道:“不如奴婢去看顾九爷。” “好。”胤禩由她去了。 而胤禟走到一半,靠着八爷府的廊桥上便走不动道了。靠着桥墩上的狮头像,胸口憋的难受,弯腰便大吐特吐起来。 一丝香甜气息钻进鼻腔里,接着柔弱无骨的身躯便凑了过来,轻轻扶着胤禟的胳膊。 柔声安慰道:“九爷,您还好吧?” 胤禟醉眼惺忪的抬眼一瞧,依稀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你是谁?” “奴婢茉盈。”茉盈行了个礼。 胤禟对她没什么好印象,直起身来便一把挥开了她,“滚。” “九爷醉的不轻,前头八爷和各位爷都醉的差不多了,您今日可带有下人随行?奴婢去通知他来接您回府吧。”茉盈跟了几步,像是恨不放心醉酒的胤禟。 而胤禟今日确实是一个人来的,连何玉柱也没有带。 他不耐烦的瞪了茉盈一眼,踉踉跄跄的径直朝前走。 茉盈锲而不舍的又追上来扶住他,并在他快要发火时说了一句,“九爷今日可是心情不好?奴婢那里有个好东西,可让九爷忘却一切烦恼。九爷随奴婢去试试?” 昏昏沉沉间,胤禟疑惑的望着茉盈,眼前女子美貌绝色,却隐约吐露着毒蛇信子。 第一百七十五章 再现忘忧膏 天空一声惊雷炸响! 胤禟猛的睁开眼,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榻上趴着睡着了。他环顾四周,却是一片完全陌生的景象。 这是在哪儿? 胤禟起身,打量起了这屋子陈设,简单整洁,小轩清雅。可他不是在八贝勒府参加婚宴吗,给胤禩挡酒自己便喝多了,醉了,然后…… “吱——”门轻轻推开,美人莲步缓来,冲着胤禟背影喊道:“九爷醒了?” 胤禟回头,见是茉盈,不由有些吃惊,心下更生了几分不喜,道:“怎么是你?这是在哪儿?” 茉盈低低一笑,道:“这里是奴婢在城里的一处住所,就在你们铁狮子胡同后两条街,您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说着,茉盈浅笑着,却带有两分探究的望向胤禟。 “爷记得爷喝醉了,然后在八哥后院里碰上了你…然后…” ‘奴婢那里有个好东西,可让九爷忘却一切烦恼,九爷随奴婢试试?’ 胤禟猛的清醒过来,方才这女人如鬼魅的声音蹿进耳朵里,再看茉盈的眼神里顿时充满了戒备和怒意。 “九爷想起来了?”茉盈话音刚落,细长脖颈便被胤禟一手掐住。 周遭的气息都被男人的怒火染的冷意十足,他手一用力,听到茉盈被压在喉咙里低低的闷哼声。 “你给爷用了什么东西?”胤禟怒从中气,声音又低又哑,也充满了攻击性。 茉盈吃力的攀着胤禟的手,勉力道:“方才九爷不是用过了吗?现下可是觉得舒坦许多了?” 胤禟一边狐疑而警惕的瞪着她,一边却还是缓缓的松开了她。 “咳咳…”好不容易呼吸到新鲜空气的茉盈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终于顺了气后,才缓缓直起身来,对胤禟说道:“九爷就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应当是很舒服的吧?奴婢没有骗您,那个时候,您什么糟心事都想不起了,只有快乐才是您的真实感受。” 她一边说着话,却又缓缓向角落里走去,胤禟的视线自然跟着她移动。 终于在她站定之处,看清那些东西后,胤禟脸色变得惨白一片! 精巧的铜壶中间开了个口,放置着一块四四方方的褐色膏体,铜壶下方还安置了个漏勺样式的小架子,用来安放火烛,那壶口上接着一根细长的空心竹管。 胤禟曾在赈灾途中见识过有官员大力让那些奸商通行,任由这种叫忘忧膏的东西为祸百姓! 可这胆大包天的女人竟敢让他用! 胤禟生怒,一脚便踹向了茉盈,将人踢翻在地。 “唔……”茉盈吐出一口鲜血,嘴角却笑意不减。“九爷生什么气呢,这白花花的银子都送您面前来了,您不赚吗?” “这种银子,你也有胆子赚?!”胤禟这才明白胤禩讲的,茉盈是做花果生意的是什么意思。想必,那些种植的树植,应当就是这忘忧膏的原材料了。 他突然捕捉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他压低了声音,问道:“八哥知道吗?” 茉盈呵呵一笑,“八爷知不知道,重要吗?” 胤禟一愣。 美人蛇吐着信子,继续游说道:“您以为,你们这些皇阿哥,哪个手上就干净吗?这个生意,您不做,我也会找其他人做,您今晚大可将我一杀解气,可这生意,却还是有人做下去。” 她一边说话,一边扭着细腰往胤禟身边走来。 胤禟皱了皱眉,没有说话,似乎在考虑她话中有几分可行性。 “九爷,您稍稍一想,若这生意落进了旁人手里,或是太子?或是三爷?也可能是大千岁?” 胤禟冷哼一声,说道:“你尽管去找他们便是。” “这可是个好东西,九爷真的不考虑考虑?”茉盈缩进胤禟怀里,胤禟抬手便要推开她,却被她先行抱住了腰。她仰着头,楚楚可怜的望着胤禟,细长的手指摩挲描摹着胤禟俊美的面容,柔声道:“九爷,奴婢这东西不仅能挣钱,时日久了,还能让人成瘾啊,谁离的了它?况且,它能带来得快乐是真实存在的不是吗?” 方才,胤禟仿佛踏入了一个梦境里。 梦里他和周澜泱,在一处不知名的小院儿里,过着神仙眷侣的日子,他们没有争吵,没有误会,也没有不信任,他们眼中只有彼此。 胤禟攥紧了拳头,浑身不由的绷直了。 见他动摇了,茉盈紧了紧抱住他的手,恨不得整个人缩进胤禟骨血里去。 她的声音如梦如幻,带着十足的张力。在他耳边勾魂夺魄道:“若这东西,到了别人手里,用来对付你,你又该怎么办?” 胤禟眼神一凛,下一秒,便将人从怀里推开,再度捏住了她精细的脖子。 “跟爷做生意,只有爷说是或不是,行或不行。”他眸光似刃,面色如寒霜骤降,声音更是冷成了冰,须臾之间,茉盈竟生出了怯怯寒意。 “爷这是答应与奴婢合作了?” 茉盈笑了笑。 哼。 胤禟冷哼一声,将人摔到地上,旋而转身,负着手,冷傲道:“听好了,滚回庄子上,将你会的都给爷一五一十的写下来,若敢哐爷,弄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是,奴婢知道,奴婢自然不敢欺骗九爷。”茉盈福了福身,低眉顺眼下,嘴角的笑意是越发的阴森。 “不早了,九爷是要回府,还是要歇在奴婢这儿?” 茉盈媚眼如秋水连连,挑逗的看着胤禟。 胤禟冷冰冰的瞟她一眼,径直越过了她,便往门外走去。 “那奴婢送送九爷。”茉盈似乎没看到他那冷淡的眼神,跟着他脚步便追了出去。可胤禟刚踏出门后,茉盈却眼神一凛,目光往右一探,狠声道:“谁!” 胤禟停住脚步,警惕的望着茉盈。 茉盈心下有些乱,却仍镇定的告道:“九爷放心,奴婢定不会放过这些梁上小贼。今日我们所言,若有第三人得知了,九爷尽管将奴婢脑袋拿去。” “哼,你最好处理干净些。” 胤禟留下一句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处宅子在这胡同最角落里,这屋子也是整个宅子最偏的地方,窗户往外,只有一条靠墙的死路,再往前走,就只能绕到宅子大门去。 茉盈眼珠子一转,绝色脸庞上竟现出一抹恐怖神色来。 她轻手轻脚的出了屋,悄悄往宅子后门走去… 刚从房顶上缩下来的周清河大口喘着气,却还是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声,他本是趴在地上迷迷蒙蒙间看到胤禟与一女人的身影,还以为是小妹,便踉踉跄跄的跟了过去,可没想到,这二人竟然是从八爷府后门出了去,七拐八拐的到了这磨子胡同里。 周清河酒劲上头,以为这女人是胤禟养在外头的,还准备跟上去装酒疯撒泼搅了他的好事,给自己小妹出口气!可没想到! 那女人竟然给胤禟用了忘忧膏,周澜泱曾随胤褆在固安府缴过一批小批量的忘忧膏,一眼便将那东西认出来了!还不止于此,还隐隐约约的听到他们说什么生意、赚钱、合作。 周清河酒一下就醒了,胤禟要与这女人合作做忘忧膏的生意! 他喝了太多酒,身子半软着往下跑,跌跌撞撞的便拐到了胡同巷子里,都怪来时没看路,周清河凭着感觉左拐右穿的,终于看到了街道。 他正一喜。 却突然从前头一道小门里慢慢晃出一个人影,低低笑道:“找到你了。” 周清河面上生风,那人的攻击已经袭了过来,周清河身手十分了得,可醉酒之下,能使出一半力来便已经很好了,更何况眼前这女人明显身手不弱,处处都是杀招。 几个回合下来,周清河占了上风,扬起手刀正要一手劈向对方脑袋,却见她手一扬,泼出一抹药灰。霎时随风钻进周清河眼中。 “啊!”周清河惨叫一声,连连道退,眼睛奇痛无比。 对方趁势攻击,一脚便踢向周清河胸口,更从袖中拔出一把匕首,又快又狠的给周清河刺了过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大哥,带我回家 “唔!”周清河发出一声极其沉闷的叫声,他狠狠咬紧牙关,抬脚一踢将对方踢翻在地,而后翻身便跑,那一脚他用了十成十的力,茉盈不受控制的连连翻滚了几圈,待再抬起头时,早已看不见周清河的身影了。 她攥紧了拳头,愤然的哼了一声。 那匕首正中他胸口,插的极深,此时又下起了雨,雨水淋到他身上,和着血水顺流到地面,很快又被带走。 周清河凭着一股子毅力,硬是从磨子胡同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到了铁狮子胡同,深夜里,各家各户都关门闭户的,他无心求救,一心只想找到自己妹妹。 却说周澜泱,今晚睡的异常的不安宁。 与其说是失眠,不如说是一种恐慌。 屋外阵雨潺潺,屋内闷热的不止是气氛,还有周澜泱的心。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一般… “诶——”明玉起夜小解,打了个呵欠,又伸着懒腰打算进周澜泱屋子给她盖盖被子,周澜泱此人,睡觉极不老实,明玉早有了半夜给她理被子的习惯。 她刚要推开门,却突然! 背后传来咚的一声,在雨夜里,这声撞击声却仍很明显。明玉愣了愣,缓缓转过身去,却赫然发现清漪院中狰狞躺着一个人! 看那样子分明是翻墙摔进来的。明玉吓的捂住嘴,挡住了快要喊出来的惊叫声。 这里是清漪院,她不能把别人招来,若是被别人看到清漪院里莫名其妙多个男人,周澜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明玉不敢再耽搁,推开门便跌了进去,风风火火的推醒了本就没睡安稳的周澜泱。 “格格,格格快醒醒!别睡了!出大事儿了!” 周澜泱迷迷糊糊睁开眼,疑惑道:“怎么了?这么晚了,”下一秒,她突然紧张起来,噌的一下坐起来,道:“是九爷出什么事儿了?” “不是九爷,是院子!”明玉苦着脸,忐忑不安的指着门外,道:“外边睡着个男人,从墙上摔下来的!” 周澜泱大惊失色,掀开被子下床便冲了出去。明玉忙抓起架子上的披风也跟着追了过去。 大雨淋漓,周澜泱冲进雨中,一眼就认出了躺在地上的人。 “大哥!”周澜泱错愕不及,万没料到许久未见的大哥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自己眼前。 “快,快帮我将我大哥抬进屋里去,然后你去烧水,去请大夫……”周澜泱蹲下伸去扶起周清河的肩膀,却发现有淡红色的血沫从他身上流出,她伸手一抚,在他胸前,涌出一大滩鲜血。 周澜泱头晕目眩,心快要跳出了嗓子眼,尖声喊道:“大哥!大哥你快醒醒,你怎么了!大哥!” 前所未有的恐惧冲斥在周澜泱心里,她害怕的哇一声便哭了出来,这种忐忑夹杂伤心绝望的情绪混在她胸腔,根本抑制不住。 “明玉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周澜泱浑身已被淋的湿透,她冲明玉喊了一声,才将愣住的丫头喊动。 “奴婢,奴婢这就去大夫!” 明玉转头便跑,周澜泱伸手将周清河的臂膀搭在自己颈上,用尽了全力将人往自己身上靠,周清河身子撞上周澜泱的,猛烈的咳了两声,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口鲜血。 周澜泱正好回头,欣喜道:“大哥!” 那鲜血正好喷在周澜泱面上,刚刚才消缺一些的恐惧须臾间又全数回转了来。 面上的血液被雨水很快又冲散,周澜泱不敢再耽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将周清河一步一步的拖到了屋内。 刚一进屋,周清河便身子一软咚的一声又倒在了地上,身上的雨水血水滑落在地,很快便将她屋内的绒毛地毯沾的脏污不堪。 “大哥,你到底怎么了啊……”周澜泱瘫坐在地,将周清河的脑袋枕在了自己腿上。哭的是声嘶力竭,“为什么会受伤啊,究竟发生了什么啊…” 周清河此时气息已经十分微弱,他伸手颤巍巍的握住周澜泱的手,睁眼闭眼的动作都相当吃力,他微一张嘴,唤了一声。“小妹…” 周澜泱眼前一亮,连忙俯下去,耳畔凑近了他嘴边,还一边宽慰道:“大哥放心,明玉去找大夫了,一定会没事的。” “听我说,小妹。”周清河咽喉头滚动,拼命压着里头的血水,吃力的说道:“离开九阿哥,他在与别人做…” 什么? 周澜泱望着周清河,一时乱的无言以对,怎么扯上胤禟了! “他在与别人做忘忧膏的生意,九阿哥狼子野心,你离开他……”周清河吃力的说完了一整段话,突然哇的一声,从嘴里涌出大滩鲜血,顺着他嘴角流下,周澜泱连忙将他抱起,将他靠在自己怀里,哭喊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大哥…” 一只手颤颤巍巍的抚上她的脸颊。周澜泱瞳孔骤然一缩,身子一抖。便听怀里的人气若游丝的说道。 “小妹,我保护不好你,是没用的大哥,下辈子要做个有本事的人,再照顾你。” “大哥,你别说话了!”周澜泱抱紧周清河,眼里的泪水是怎的也止不住。 周清河又是一口鲜血涌出,沾上了周澜泱粉色的披风,化在那梅花绣上,倒添了几分逼真。 “小妹。”周清河展开一抹笑容,他深深的望着周澜泱,像要将她刻进自己眼里一般,断断续续的说道:“我才知道自己要当舅舅了,却要死了。” “不会的,大哥!你不会死的!明玉马上就回来了!你会有救的!”周澜泱慌乱的摇着头,已是涕泪横流。 “照顾好阿玛额娘,下辈子再保护你。”周清河的眼神已经明显的散开了,瞳孔渐渐无神,却还在用手描摹着周澜泱的脸颊。周澜泱嘴里已经发不出声音来,只能惊恐的张大了嘴,发了些气音出来,眼里全是绝望。 周清河嘴里的血越来越多,他几乎无法将目光聚焦到周澜泱脸上,全是凭着意识,说完了此生中最后一句话。“记着这道刀疤,下辈子,一定要认得大哥。” 那只手无力的垂到地面上,周澜泱觉得瞬间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此。 她愣愣的低下头,看着周清河惨白狼狈的面容,一身的血污,她耳边仿若刮过大风,又骤然炸起一道惊雷。 她伸手一把扯开了周清河的衣襟,那道鲜红夺目的刀痕赫然于目。 就是这伤口要了她大哥的命。 周澜泱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她像是魔怔了一般,突的将怀里的人松开了,起身踉跄的退了几步。 “不是的,你不是我大哥…”周澜泱连连后退,不住的摇头,拼命的否认眼前的尸体是周清河。 周澜泱仰着头,眼里的泪倔强的再不肯掉,呼吸却是越来越困难。她指着那尸体,道:“你不是我大哥,我大哥好好的,你的刀口也是假的,你不是他,不是我大哥…” 她喃喃自语的否认着眼前的事世,抱住头痛苦的呜咽着。 “你不是他,刀口是假的,位置也是假的。” “都是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 周澜泱慌乱而绝望的摇着头,抱着脑袋崩溃的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啊!!!” “都是假的!”周澜泱大吼一声,靠着门板滑到在地,她望着周清河的尸体,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却为她拼凑出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三百多年后的,周兰的大哥。 他胸前有一处极细的已经结痂的疤,短短一道,却极其狰狞。周兰曾问他是不是被人砍了侥幸没死。 他答:这是胎记,天生的。 那处胎记的位置,与周清河的致命伤口,一模一样。 她的大哥,护着她,从今生到来世。 周澜泱想到这里,又突然由哭转笑,仰头大笑了起来。 天道好轮回啊,她找到大哥了,可是,她又亲手推开了大哥的手,就为了留在胤禟身边,留在那个害死她大哥的人身边! “哈哈哈哈…”周澜泱笑声尖利刺耳,透着雨夜的风声,宛如地狱恶鬼咆哮。她生生笑出了泪,猛的扑向了周清河的尸体,绝望的喊道:“大哥,带我回家吧!这次我绝不再推开你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你不得善终 夜风里,暴雨如注,周澜泱绝望的哭喊声回荡在清漪院内。 其余院落的人听闻不得,只当今夜风雨太大,比往日聒噪了些。 胤禟淌着雨回到府中,便见明玉跌跌撞撞的冲过来,胤禟眉心一拧,喊了一声:“明玉!” 明玉回头,面上雨水顺流而下,她一见胤禟,仿佛见到了希望,忙大吼道:“九爷!您快去请个大夫吧!府医今日不在府中,周格格的大哥受了重伤,快撑不住了!” “周清河?”胤禟疑问道,脚步却踏向明玉,吩咐道:“你拿爷的令牌去西街同心堂找柳大夫,快去!” “是!”明玉接过还带有胤禟体温的令牌又冲入了雨中。 蓦地,胤禟心中生起了很不好的感觉。 他几乎是狂奔到了清漪院,踏入院中,便莫名感到一阵冷意,不是来自这场风雨,而是那间屋子,正传来飒飒寒意。 “砰!”他大力推开门,浑身湿透的站在门前。 却见周澜泱正拧着帕子,细细给地上的人擦拭。 “阿澜!”胤禟上前一看,周澜泱蹲在地上,一旁的水里已被血水晕开,而她身上也是血迹斑斑,狼藉斑驳。 周清河躺在地上,紧闭着双眼,若不是惨白的面容和一身的泥泞,胤禟只当他是睡着了。 听见急切的呼喊,周澜泱头也不回,依旧拿着手上的帕子不紧不慢的给周清河的脸上轻轻擦着。 “这是怎么回事!”胤禟在另一边蹲下去,皱着眉看着周澜泱。似乎是希望对方能给自己一个解释。 周澜泱指尖泛白,拿着帕子的手微微一抖,缓缓抬眸看了胤禟一眼,嘴角扯起一抹讽刺的笑容,道:“怎么回事?九爷不清楚吗?” “我清楚?我清楚什么!”胤禟噌的站起身来,指着周清河的尸体道,“不是好好的在八哥府上吗!爷又未与他一桌,怕是他自己喝多了才出的事儿!” 闻言,周澜泱却笑了,她点点头,道:“是啊,他周清河不过是直郡王身边一个打杂的,贱命一条,死就死了,哪里值得九爷多回顾两眼。” “你非得这么与我说话吗!”胤禟怒从中来,他伸手一把拉起周澜泱,盯着她,道:“当初若不是爷,他能到直郡王身边去?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都是因为我想日后晋你位…” 可周澜泱根本无心去听他讲这些,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冷冷说道:“若不是你,我大哥今日便不会死。” 胤禟愣住了。 他喘了口气,带着些怒意,道:“爷好心好意让你大哥升迁,今日不过意外,你却要怪我头上来?” 他以为,周澜泱是在怪他将周清河带去了胤褆身边,今日才跟着一道去了八爷府的婚宴,才醉了酒出了这意外。 周澜泱挣脱开胤禟的手,泪流出眼眶,她用一种陌生而怨恨的眼神看着胤禟,一字一顿道:“你害死我大哥,我不能怪你?” “我害死你大哥?哈,周澜泱,你是疯了吗?”胤禟一手叉腰,对于周澜泱的指控丝毫不以为意。 周澜泱深深的呼了一口气,突然说道:“你跟谁在做忘忧膏的生意?” 轻轻的几个字,却比那外头的雷雨还响动,唰的砸在胤禟脑袋上,霎时间,他脸上血色全无。 连呼吸都不受控制的慌乱了起来,他再度扣住周澜泱手腕,道:“谁跟你说这些的!” 话一说完,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他从茉盈的住所走处时的那声动静。 难道—— 胤禟望向地上的周清河,耳边突然响起自己那句‘做干净些。’ 是他!竟然是周清河! 胤禟嘴唇一张,顷刻无言。 “谁跟我说的?”周澜泱笑着重复道,突然面目狰狞,指着周清河的尸体,怒道:“你看看这具尸体!你说,是谁跟我说的?” “我劝你收手,想你安稳,你偏生不听,非要与那心比天高的八贝勒一条道走到黑,或许八贝勒说的对,心比天高的人又何止他一个?”周澜泱笑容绝美,却满是苦涩。她闭上眼,呼了一口气,道:“胤禟,我不够了解你,一直以来我将你想的太好了,明明眼前的人才是真实的,你就是那种狼子野心的人,你的确无心皇位,你却是,更想做一个操盘者。我却固执的,偏执的以为害你不得善终的人是胤禩,其实,是你自己。” ‘啪’ 胤禟一耳光便将周澜泱摔到了地上,他双目赤红,狰狞面目,声调中颤抖着不可置信。 “你咒我不得善终?” 周澜泱兀自低笑一声,她手摸到地上脏污的绒毯,缓缓的够到了周清河身边,握紧了他的手,泪眼婆娑道:“哥,我们回家。” 看着眼前一幕,胤禟呼吸紊乱,他亦近乎绝望的闭上眼… 翌日,天未亮,周清河尸体被胤禟派人从清漪院悄悄移出,送到了周府。只说是昨夜醉酒,出了意外。 周大力与周柳氏望着儿子的尸体,双双气急,当场便昏死了过去。 “怎会发生这种事,周公子正值风华年少,又在大千岁身边一路青云,怎就突然…”兆佳楚宁红着眼眶,捏紧了周澜泱的手,吸了吸鼻子,劝道:“澜泱,人已去了,你千万要保重身子,不可过度伤心,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周澜泱已换上了一身素白,取下了所有珠宝首饰,只简单的梳了个绾髻,绑了个发辫,别了朵白花。 面色苍白,满目悲凉。 她勉力笑道;“我知道的,楚宁,别担心我。” “格格,何公公说,九爷已收拾稳妥了,马车也在门外候着,陪您一道回周府吊丧。”明玉小心翼翼的贴在门边禀报着。 闻言,周澜泱眨眨眼,呼了口气,道:“我这就来。” 马车上,周澜泱一直望着车外,一个眼神也不曾给胤禟。 忽然脸上一阵微凉指意,周澜泱眼神一颤,忙将头更偏开了些,胤禟的手扑了空。 胤禟手一抖,讪讪的又放了下来。 “还疼吗?”他问。 周澜泱摇摇头,不由的摸了摸昨晚被胤禟扇了一耳光的那面颊,道:“不疼了。” “我…我不知是你大哥。” “九爷不用说了。”周澜泱淡淡一笑,道:“是不是我大哥,都是一条人命。命都没了,再说旁的,也没了意义。” 胤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可以补偿你阿玛额娘。” “补偿?”周澜泱咧嘴一笑,“命债当以命偿,九爷若要补偿,不如将那动手的人交出来吧。” 说这话,周澜泱也清楚,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胤禟与那人既然都做起了那种祸害生意,自然,是不可能将自己暴露出来的。 果然,胤禟沉默了。 马车继续行走着,一个颠簸,周澜泱身子不稳,胤禟下意识的便要伸手去接住她。周澜泱却伸手死死的抵住了座榻,突然问道:“你不怕我将这些事告诉我阿玛?我只要告诉他我大哥是怎么死的,他定要与你不死不休。” “想说你说便是。”胤禟收回手,面无表情。 周澜泱也不再言语,马车停稳在周府门前。 第一百七十八章 你想要这个孩子吗? 周府上下已是一片素白,此时快近晌午,陆陆续续都有周清河生前的好友或是周大力的同僚前来吊唁。 还遇上几个刑部的老大人,见到胤禟先是微微错愕,然后才依着规矩行了礼。 “瞧九阿哥对这周家是看重啊。” “谁说不是呢,听说这周公子生前能在直郡王身边办事也是九阿哥的手笔。” 议论声渐行渐远,二人一同进了正厅,正厅已被布置成了灵堂。周清河的尸身进了棺椁,屋内烟雾四起,周柳氏在那燃烧的铜盆前哭的断了气。 周大力坐在一张藤椅上,那藤椅还断了个脚,咿呀呀的发出难听的声响。 周澜泱悲从中来,当时眼泪就没忍住,扑簌的往下掉。 她跪在周大力跟前,哑着嗓子喊了一声阿玛。 周大力一夜间像老了二十岁,他双眼红肿,无神的看了周澜泱一眼。声音有气无力“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去给你哥上柱香。” 周澜泱咬紧牙关叩了个头,“是。” 她跪到灵前,上了柱香。 眼前漆黑的牌位上写着白森森的几个大字。 周家不孝子清河灵位。 父母在,未婚娶,未留后,绝身而去。 可不是个不孝子吗。 “小妹!哥哥一定会好好干的!争取早日升迁!到时我好保护你!” 是周澜泱初来时,周清河与她的初见,他做为一个超级妹控,曾拍着胸脯义薄云天的说要护她一辈子。 “小妹!你要银子是吗!哥这儿有!都给你,不够我枕头底下还藏的有!给你!都给你!”那是周清河怕自己妹妹没银子使,将自己的私房全抖了出来。 “反了他了!阿哥皇子不得了了?就能欺负我妹妹了!你等着,我这就提刀过去砍他全家!”那是周清河听到妹妹被欺负,气呼呼的拔刀要去给周澜泱讨公道。 “小妹,你是哥的心肝,是哥的命,哥哥会一辈子保护好你的!” 耳边呼呼风过,与周清河的过往闪过周澜泱脑海里,周澜泱看着眼前阴森的牌位,沉重的棺椁,额娘哭天喊地的悲恸,她才敢相信。 那个拿命来疼她的哥哥,真的不在了。 胤禟在一旁看着周澜泱,心里也是万千愁绪。 他没料到那个人是周清河,可是,若知道了是周清河,他会放过他吗? 胤禟问自己。 胤禟攥紧手,深深的望了周澜泱一眼。转而对周大力说道:“还请周大人节哀,保重身体。” 周大力虚虚抬头,望了胤禟一眼,无力的又垂下。缓缓说道:“多谢九爷关怀。” “澜儿!”周柳氏突然扑向周澜泱,哭着质问道:“你大哥到底怎么死的!为什么是你们九爷府的人发现了他!” “他昨日回来还喜滋滋的说要随直郡王去喝八贝勒的喜酒!怎么就成了这模样了!”周柳氏紧紧拽住周澜泱的袖子,双眼欲裂,绝望无比。 周澜泱嘴唇一动,任由周柳氏拽着她晃,缓缓道:“额娘……” “到底是怎么死的!什么意外会让胸口上多那么条口子!我的清河是怎么没的啊!”周柳氏哭天抢地,拽着周澜泱的手却一点不放松。 “额娘,大哥他…”周澜泱深提一口气。 胤禟依旧双手负立,淡淡的看着她,只隐隐有些紧张。 周柳氏也是一脸悲呛,在等周澜泱一个答案。 “他确实是因为喝醉了,路遇匪徒,醉酒无力反击,所以才…”周澜泱脸色卡白,嘴唇嗫嚅的望着周柳氏。 周柳氏闻声一倒,神情一窒,喃喃道:“是吗…你大哥他才二十啊。” 才二十岁啊。 周澜泱的心猛的碎成了渣。 周清河短暂的生命里,疼了她一辈子,对她是有求必应。可她却连为他报仇都做不到,莫说报仇,她连他大哥真实的死因都说不出口。 周澜泱嘴唇颤着,豆大的眼泪砸到腿上。 这种时候了她竟然还愚蠢到要保护胤禟。 啪的一声。 却是周澜泱抬手,摔了自己一巴掌。 胤禟双眼大睁,上去便要制止她。 周澜泱再抬手,又是一巴掌落在了自己左脸。 “阿澜!你做什么!”胤禟忙逮住她两只手。 周澜泱双目失神,毫无光彩的与胤禟对视了一眼,哑声道:“我该打。” 周大力与周柳氏也被周澜泱的举动弄的怔住了,周柳氏颤着手,拉过周澜泱的,泪眼朦胧道:“澜儿,你老实告诉额娘,你大哥的死,真的是意外吗?” “真的是…意外。”周澜泱咬碎了牙,顿觉喉头腥甜,话音一落,呕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澜儿!”周大力连忙奔过来,终于再无法忍受,他一把抱住周澜泱,哭喊道:“你可不能再有事了!阿玛与额娘都老了,你哥走了,再不能失去你了!” 周柳氏绝望的闭上眼,与周大力周澜泱抱作一团,道:“额娘不问了,你千万好好的便是,你千万不能再有事! ” 其实知女莫若母,周柳氏始终觉得儿子的死不简单,而周澜泱今日太过反常。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官宦朝臣,可若对上某些力量,他们低贱的连蝼蚁都不如。一家人抱在一起,哭了个痛快。 胤褆来时,周澜泱跪在灵前烧着纸钱。 他叹了口气,却走到周大力面前,鞠了个躬,道:“本王没有照顾好清河,是我将他带去老八婚宴的,千错万错,都是本王的错,请周大人…保重身体。” 周大力摆摆手,道:“清河常说,大千岁待他如弟弟一般,他有灵,不会怪大千岁的,还请大千岁快快起身,莫折煞了下官。” 胤褆也是双眼通红,他是真心实意的欣赏周清河的,正打算下次出征,要这小子给自己做副将的。 胤褆叹口气,转身到了灵前,取了几张纸钱,随周澜泱一道烧了些纸。 周澜泱缓缓抬头,见是胤褆,便给他回了个礼。 “小弟妹别这样。”胤褆双手礼节性的扶起周澜泱,宽慰道:“昨晚听闻你有了身孕,清河高兴坏了,定不愿你这般在他灵前伤心的。” 周柳氏连忙拉过周澜泱,将她上下打量。“你有了身子怎不与额娘说?快些起来,别跪着。” 说完,她有些埋怨的看了一眼胤禟。胤禟抿了抿唇向周澜泱伸出手,道:“阿澜,你大哥定能感受到你心意了,快起来。” 周澜泱并不睬他,胤禟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攥的极紧,耐极了性子,又唤了一声。“阿澜!” 许是顾及到肚里孩子,周澜泱还是将手放进了胤禟手中,被他牵起。 胤禟从袖中抽出一叠银票,递给了周大力,道:“这是小婿的一点心意,里头有张地契,在河阳乡下,每年租子不错,当替清河给二老养老了。” “使不得。”周大力推回给了胤禟。 “周大人拿着吧。”胤禟不由分说的塞进了周大力怀里,余光扫了眼周澜泱,又说道:“阿澜身子不太好,我想带她先回府了,出殡日子定下了,再来送行。” 周大力看了眼面色苍白的女儿,点了点头。在周柳氏不舍的目光下,周澜泱一步三回头的跟着胤禟离开了。 昨晚一夜未睡,今日又是大哭又是吐血的,周澜泱竟在回程途中睡了过去。 待她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回了九爷府,而且还是在胤禟的清风院里。 她从床上坐起,匍在桌上的人抬起头来,声音有些沙哑。 “醒了?饿不饿?” 周澜泱摇头,掀开被子下了床来。胤禟也起身,天还未黑透,可屋子里没染烛火,还是有些森漆。 甚至眼前的男人都让周澜泱看不分明了。 “胤禟。”她垂下头,抚了抚肚子。“你想要这个孩子吗?” 胤禟微愣,而后答道:“自然想。” “好。”周澜泱睫毛一扫,淡然说道:“我生下这个孩子,你便放我走。若不然,我便不要他。” 第一百七十九章 还你 周澜泱预想中的暴怒没有到来,胤禟只是沉默了许久,而后很轻的问了一句。 “放你去哪儿?” “不知道,去哪儿都好,总之不想呆在这里。”周澜泱摇摇头。 胤禟踱步到案前,点燃了烛火,周澜泱才看到他双眼通红,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 他哭了? “为什么想离开我?”胤禟问了之后,却又后悔自己不该问这么个啥问题。 他明知道,周澜泱从来都不是只乖巧的金丝雀。 周澜泱缓缓抬起手,取下了手上那串荷花手钏,紧紧了攥了半晌,然后陡然失力,将它掷给了胤禟。偏过头去,答道:“因为我不爱你了。” 啪的一声,手钏搭在胤禟胸前又跌落在地上。 胤禟笑了,他走近周澜泱,伸手捏住她脸颊,紊乱的呼吸喷在她面颊之上,她听他颤声问道:“不爱了?” “是,不爱了。” 胤禟只觉浑身如坠冰窖,他咬紧牙关,才避免让自己出口的声音带着哭腔。 好一会儿,他才缓缓说道:“你是我过了门的妻子,哪有因你一句不爱了就要擅自离开的说法。” “妻子?”周澜泱否道:“爷说岔了,我是你的妾罢了。” “可我心里,一直将你做妻子看待的。” “你从来都没信过我。”周澜泱摇摇头,背过身去,“我累了,想歇息了。” 分明眼前的人与自己距离很近,近到他只要上前几步就能她拥抱在怀里,可胤禟却迈不出步子了。 望着周澜泱的背影,胤禟第一次对自己的自负产生了疑问。 我真的做错了? 不,我没错。 只是须臾,胤禟便扭转了自己的认知,自己怎么会错?是这周澜泱恃宠而骄,管的过多了,拿着些莫须有的念头瞎想胡想。 他猛然攥掌成拳,退出了清风院,转而去了隔壁书房。 门被关拢时,周澜泱攥紧了被子,把头埋进了被子里,无声而痛快的哭了一场。 而胤禟这一走,周澜泱便是许久不曾见过他… 时年值康熙四十一年,至十二月。兆佳楚宁产下一女,周澜泱亲奉左右,便是那日,才与胤禟见了一面。 胤禟抱着二格格笑的眉飞色舞,连向来与周澜泱不对盘的福晋也说了一嘴。“女儿贴心,臣妾给爷道喜了,再等周妹妹那个出来,若是个儿子便更好了。” 胤禟闻言,轻轻拍着襁褓里的婴孩,脸上柔情愈现,答道:“女儿也行,福晋不也说了嘛,女儿贴心。” “主子爷说的是。”董鄂惠雅讨着巧,也去瞧了眼周澜泱还未显怀的肚子。 可周澜泱的神情始终淡淡的,行了个礼,道:“妾身去看看兆佳姐姐,爷与福晋慢坐。” 董鄂惠雅点了点头。胤禟这才将眼神送了些给她。 似乎还消瘦了不少。 “等等。”他喊道。 周澜泱顿住脚,回身道:“爷还有吩咐?” “爷自扬州带了些稀奇玩意儿回来,给你送些到清漪院,若你不喜…”胤禟说到这里,有些觉然无味的抿了抿唇,补充道:“扔了便是。” “谢主子爷赏。”周澜泱行了礼,躬身退出了正厅。 董鄂惠雅逗弄着孩子,冷不丁的,胤禟却直接将孩子塞给了她,董鄂惠雅连忙接稳孩子,放怀里拍了拍,有些疑惑的望着胤禟。 “膳房那边可是怠慢了?” 听他这么问,董鄂惠雅好一会儿才觉出味儿来,忙道:“不曾,周妹妹身子骨不好,次次府医问诊都道她是虚不受补,膳房变着花儿的给她做膳食,也总吃不了两口就吐。” “爷记得库房里有两支雪莲,择给膳房给她炖点汤,能喝多少是多少。”胤禟伸手摸了摸婴孩的小脸,脸上神色却已失了先前的愉悦,眉眼无波。 “臣妾知道了。”董鄂惠雅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床上的人系着护额,靠在软枕上,喝着周澜泱送过来的汤。 兆佳楚宁好久不曾见周澜泱正儿八经的笑过了,也不知是才生产完容易感伤还是怎的,她蓦地就哭了出来。可吓坏了周澜泱。 “怎么…怎么了?”周澜泱连忙取了绢子给她拭泪。 兆佳楚宁摇摇头,道:“澜泱,你才来府上多久啊?一年还是两年?怎的都不会笑了?” 一语如惊雷,周澜泱手一失力,调羹哐的打在了汤里,当场便怔住了。 她扯出一抹笑来,安慰着兆佳楚宁,“我哪儿不会笑了,这不是好好的吗。” “不一样。”兆佳楚宁直掉泪,“和以前不一样了。” “好了,你才生产完,哭什么呀,小心留下病根子。”周澜泱又是心急又是心疼的给兆佳楚宁擦着泪,承诺道:“你放心,我会好好的,这些时日累了点,肚子里揣这个也不安生,还不显形了便知道折腾他娘了。” 逗趣的话成功将兆佳楚宁的泪收了回去,周澜泱喂完一碗汤,二人又说了些话,待兆佳楚宁睡下,周澜泱才回了隔壁清漪院。 一进屋子,便见明玉正在整理着一堆东西往箱子里放。 “这是什么?” 她好奇的走过去,顺手拿起一匹绢帛。 明玉答道:“九爷送过来的,说都是些上好的料子,扬州那边产的可好,奴婢收起来,待小阿哥出生时约莫还有暑意,做一些小衣服最好。” 想下意识的丢出去,可周澜泱转眼便意识到实在没有矫情的必要。 这些东西是他给他孩子的,周澜泱没权替孩子说不要。她摆摆手,“收起来吧。对了。让你办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明玉小脸一耷拉,闷闷问道:“您真的要在我们那种地界儿买屋子?那可是乡下,又偏又远的,虽不像以往年头闹饥荒,可也好不到哪儿去。” “便不是你那里,总的是要离京城远些就行,你看着办吧,不用担心银子的事儿。”周澜泱喝了口温热的莲子羹,那是之前明玉熬好放凉的,此时入口,将将好。 明玉叹口气,又问:“主子爷知道吗?” 周澜泱沉默半晌,睫毛缓缓扫下,淡声道:“知道的。孩子生了我就让他给休书。” “格格,您…您这又是何必呢?有些事已经过去了,便让他过去罢,人要往前看。”明玉心里依稀能猜出周澜泱与胤禟之间有了隔阂,且还是个不小的隔阂。 她暗里觉着和周清河的死有关,可主子不说,她自然不会多问。 过不去的。周澜泱心里叹了一句,她也曾天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改变历史,改变他的结局。可是尽管她历史成绩不好,对这些年的这些事一知半解,单看胤禟的脾性,便知有些事,旁人劳力无用,她在这里,也不过是个历史的顺应者罢了。 她笑,道:“不是你与我说的吗?喜爱的东西坏了,既然救不了,那边趁其灭亡前离开吧。” 第一百八十章 生了个儿子 明玉呷了口气,透过周澜泱的笑容,却仿若万分悲凉无奈。 时日过得飞快,春来暑往,已至康熙四十二年五月初。 这日,天气凉爽,周澜泱的肚子已有七个多月了。她久未出府门,只听明玉探听来的小话讲,胤禟为周澜泱开的超市开营了,就在正官福街道边上,连三层的大气派,一应俱全,生意好到那何图何照兄弟俩日日头痛脚痛,胤禟给那儿起了名叫百福澜。 “哪个澜?”周澜泱有些诧异。 明玉理所当然的答道;“自然您名讳中的那个澜啊。” “九爷心里还是有您的,事事都记挂着您。”明玉有些替胤禟委屈了。 周澜泱放下手中织好的小鞋子,笑了笑,道:“知道了。” 这些日子里,周澜泱彻底的体会到了那些深宫女人一辈子等一个人的感觉,也明白了之前兆佳楚宁讲的。 ‘他久不来看我,一开始我也哭也闹,时日长了,便习惯了,谁还管他是半年没来还是一年没来。’ 想到这里,周澜泱摸了摸那虎头鞋,眼神柔软了几分。 “听说九爷明儿个要随扈太原府,哎,为什么要九爷去呢,明明您都要生了。”明玉掰着指头算着周澜泱的日子。 “他不光是个商人,还是个阿哥,是皇帝的儿子,天命差事,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周澜泱伸手轻轻刮了刮明玉的鼻子,心里却仍是隐隐有些期盼那人的。 方当至七月底。 原本周澜泱还在清漪院里晾晒她昨日摘的一些鲜果,准备做点甜果羹。 突然,下腹一阵暖流,接着便是直冲脑仁的疼痛感,痛的周澜泱当即便惨叫出了声。 “啊!明玉!明玉!” 端着一大盆清水的明玉吓的哐当一声砸到地上,溅起一阵水花。“格格!您别怕,我先扶您进屋,我这就去找福晋!” 董鄂惠雅如今也不知是对周澜泱的敌视淡了,还是对上次宜妃警告九爷府子嗣稀少一事心有余悸。总之,在周澜泱尚五六月身孕时,便将一切都打点好了。 这才不至于让明玉乱了阵脚。 屋内传出的隐忍惨叫让屋外的人都吓白了脸,一盆盆血水从房里端出,没一会儿,稳婆举着血红双手,走出来对董鄂惠雅说道;“福晋,您还是差人去请九爷吧,周格格没了力气,指着九爷守着会不会好一些!” “这…”董鄂惠雅有些为难,“不是我不愿意去请九爷,而是九爷随扈出行,此时并不在京城啊!” 兆佳楚宁急的直掉泪,跺脚道:“我进去看看!” “不可不可,产房血污,您还要奶孩子,别进去冲撞了。”稳婆拦下了兆佳楚宁,摇摇头又进了屋子。 周澜泱死死的拽住床头系着的红色绸带,痛的一脸惨白,冷汗涔涔,她一直在痛叫。 另一个稳婆按住她高耸的腹部,打劲道:“格格用点力!再用力!已经看到头了!” 周澜泱闻言,脑子稍微清醒了些,她此刻满心的想着要生下这个孩子,要让他平安降生,儿子女儿都好,平安就好! “啊!”周澜泱咬紧牙关,死命的撑着一口气,失声哭喊道:“胤禟!” 片刻之后,门外的人只听见一声响亮的啼哭。 兆佳楚宁脸色一喜,连连说道:“生了?福晋,您听听,是不是生了?” 说完,也不等董鄂惠雅回答,她又急忙的冲到了门前,一直在身后默不作声的完颜氏与郎氏也上前了两步,完颜氏撇撇嘴,“那么得意个什么劲?还不是想看看人家生的是阿哥还是格格?” 兆佳楚宁刚近门前,嬷嬷便抱着一团大红色包被走了出来。喜上眉梢的喊道:“福晋!周格格生了个小阿哥!” 闻言,在场众人神色各异。 兆佳楚宁一脸兴奋,董鄂惠雅则是平静的点了点头,完颜氏则是错愕的瞪大了眼,喃喃道:“她怎么会生儿子!怎么能是儿子!” 董鄂惠雅刚要吩咐将孩子先抱下去,前院的侍卫便急急忙忙奔跑过来,禀报道:“禀福晋!九阿哥与十四阿哥的队伍都已进宫了!特支了人来回禀。” 董鄂惠雅先是欣喜,而后又望了一眼襁褓里的孩子,心道:胤禟定是为了快些回来,想陪着周澜泱生产,才能将原本三个月的行程骤减至两个月便交了差。 却说胤禟与胤祯风风火火的回宫述职,在南书房还未喝完一盏茶,刚讲到一半,胤祯还在比划学那太原按察使的雄壮模样逗的康熙大笑,便有董鄂惠雅差来的太监报了信。 “恭喜九爷,贺喜九爷,周格格给您添了个小阿哥!”小太监叩头在地,盼着得些赏钱。 胤禟噌的从椅上弹起,大喜过望道:“可是当真的?” “自然是真的,奴才哪敢拿这种事与您说笑。” 小太监得了赏,这才心满意足的退走了。 周澜泱生了,是个儿子,他有儿子了,他与阿澜的儿子! “儿子,是个儿子…”胤禟傻笑着,又是搓手,又是踱步的,看的康熙直心烦。 “行了!朕知道你有儿子了!回去看看吧!等见凉了,也给朕抱来瞧瞧!”康熙被胤禟的孩子气举动气笑了,挥挥手,便放人走了。 话音一落,刚刚踏进南书房的胤禛只觉脸上生风,胤禟却早跑的没影了。 “横冲直撞,成何体统。”胤禛不喜的皱了皱眉。 康熙道:“算了,今日你还真别苛责他,终于添了个儿子了,这会儿正得意呢。” 胤禛一愣,默默的又垂下眼来。 喃喃道:“那是喜事,也恭喜皇阿玛又添孙丁。” 胤祯坐回了凳子上,拱手道:“皇阿玛,儿臣也想去看看。” “看什么?”康熙瞟他一眼。 “自然是去看看那小侄子。”胤祯搓搓鼻子,一副小孩禀性,顽童笑容。 不知怎的,胤禛似是有些吃味儿,随口说了一句。“弘晖上次还念叨着不知道十四岁答应要给他带的牛角鼓到底带了没有?” 他目光有些幽怨,幽幽的瞟了胤祯一眼。 胤祯喉头一梗,慢吞吞的说道:“都是侄子,我自然都疼,牛角鼓明日就送到弘晖手里。” “那便多谢十四弟了。” “对了,皇阿玛!这可是九哥的第一个儿子,您老人家可得好好给他起个名字!”胤祯兴冲冲的邀起了宠,那兴奋劲似乎是他添了儿子一般。 康熙微笑着点点头,又和颜悦色的对胤禛说道:“如何了?” 胤禛不动声色的窥了一眼胤祯,言简意赅的答道:“情况不好,怕是撑不住多久。” 闻言,康熙脸色一下就变了,胤禛又说:“太子使了人去,想见见,儿臣以为,这是太子仁德的表现,还请皇阿玛定夺。” 未曾参与他们谈话的胤祯本头没注意,可听到太子二字不由的还是竖起了耳朵。 难道,是索额图快不行了?胤祯心头一跳,想着自己与胤禟去太原前不久,索额图便因“议论国事,结党妄行”罪,被拘禁宗人府,连至今日,老爷子瞧着太子的眼神都很不对劲。 胤祯眼珠子一转,起身拱手道:“既然皇阿玛与四哥有要事要议,儿臣便先告退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小名思兰 婴孩被简单清洗之后又被抱回了周澜泱身边,想让周澜泱尽快学会奶孩子。 一张皱巴巴的小脸,比猴子屁股还红,眉眼臃肿,像个丑猩猩,周澜泱刚刚转醒,就被眼前的丑八怪吓呆了。 “这什么东西!”周澜泱噌的往后一躲靠在引枕上警惕的看着襁褓里的小人儿。 明玉正蹲在地上往床底下铺谷草,听见周澜泱呼号,凑个小脑袋出来,笑道:“那不是东西,是您儿子啊。格格还不抱抱他,亲亲他。” “这么丑谁爱亲谁亲!”周澜泱撇撇嘴,眼神里却是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柔软。 明玉笑了笑,把那些谷草仔细铺好,一边对周澜泱说道:“这是我们乡下的一个土法子,说是在床下铺满谷草,当娘的奶水多,娃也长的好。” 闻言,周澜泱不由的脸一红。 仿佛忘了她自己曾经也是屎尿屁不离口的,如今听明玉一个小丫头教她奶孩子,竟觉得臊的慌。 “要那么多来干嘛,我才不要喂他,叫奶娘来!”周澜泱脸色绯红,眼神却不由自主的落在小婴儿脸上。 定定的看了他许久,嘴角泛起一抹柔软幅度,伸手去轻轻的在那张小脸上点了点。 原本睡着的孩子突被一激灵,嘴一撇,一嗓子嚎叫就闹开了。 周澜泱又挪过去,紧张的拍了拍她,忐忑道:“你…你别哭啊。” “格格,您要抱他起来哄哄她。”明玉起身来麻利的把孩子裹紧便塞进了周澜泱怀里。 周澜泱完全抱不好孩子,拍打的力道也一轻一重的,咿咿呀呀的哄了几声。 那孩子却完全不给亲额娘面子,一声哭的比一声高。周澜泱急的直掉泪。“你别哭嘛,怎么了啊?是不是饿了?” “明玉,你快抱去找奶娘!”周澜泱说着就要将孩子又塞还给明玉。 明玉苦笑不得的正要接过孩子,门带起一阵风,胤禟走了进来。 一入眼,却只有周澜泱此时一副孱弱模样,面色苍白,压了根蓝色抹额在头上,显的小脸更娇俏了。 胤禟喉咙一堵,颤颤的喊了声儿。“阿澜。” 霎时周澜泱连儿子的哭声都听不见了。愣愣的看着那人。 胤禟也是一脸复杂的看着她。 明玉知这二人许久未曾单独相处过了,便将孩子抱了过去,路过胤禟时,将孩子递到了他眼下。 “九爷,您看看大阿哥,多可爱啊。” 胤禟却只是粗粗的扫了一眼孩子,道:“你先抱去给奶娘喂奶吧。” “是,奴婢告退。” 屋内便只剩了胤禟与周澜泱二人,周澜泱眼神无措的躲开,四散飘移。胤禟则是慢慢走过去,坐到了床边,试探着将那人的手握在了自己手里。 周澜泱手一躲,却被胤禟更加用力的握住。 “阿澜!”胤禟薄唇一抖,双目微红,好半天,才吐出几个字来,“你辛苦了…谢谢你为我生儿育女。” 周澜泱眼一红,垂首答道:“给爷生儿育女是妾身的本分,爷不必言谢。” 胤禟心头一暖。 却又听她说:“只是爷别忘了答应我的事便好。” 手上一痛,原是胤禟用力的捏住了她,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休书?你还想着要爷给你休书?孩子才刚刚生下来,你就如此迫不及待。” 周澜泱将手抽出,态度坚决。 “早走晚走都是走,孩子给你生了,你只管放我走就行。”她咬着下唇,眼里全是泪光。 “你…”胤禟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与周澜泱说,原本以为孩子生了,二人之间的隔阂也会慢慢消除的。 可是周澜泱态度坚决到不可思议,胤禟脑子一热,直接上前把人抱在了怀里。 “到底为什么?阿澜,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胤禟把头埋在周澜泱肩上,周澜泱手微颤,轻轻的拍了拍胤禟。 合上眼,缓缓说道:“你不听我的话,我管不了你。” “你那些话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胤禟松开怀里的人,火气又有些上头了。 周澜泱刚要说话,胤禟便气急败坏的打断了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我告诉你,太子已经倒霉了,连索额图都被皇阿玛圈了,这个储君之位迟早易主!难道你真以为老四会死心塌地的帮着太子?那个明晃晃的位置谁不想去争一争?八哥若是争得了,对我也是好处一件。你为什么就偏要钻牛角尖?” 周澜泱摇摇头,重复了一遍。“我说了,你不听我的话,我多说无益。” 噌的一下,胤禟从床上站起身,气的肩膀直颤, “好,好,好!”他连说了三个好,最后硬声道:“你要休书给你便是!” 说罢,转身便走。 一场原本在他计划里和好如初的戏码却越演越裂,最后崩坏到了一种他完全不想的结局层面。 周澜泱望着紧闭的房门窗扉,攥紧了被角,自言自语道:“不听话的人就活该那种下场!我才不要陪着你去下地狱!” 可话音却带着她自己根本抑制不住的恐惧与心痛。 三日后。 胤禩、胤俄、胤祯都带了家眷来参加九爷府大阿哥的洗三礼,董鄂惠雅抱着孩子,喜气洋洋的模样看起颇为可亲。 胤俄拿手碰了碰自己福晋,挤眉弄眼道:“你看九嫂那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儿子是她自己生的呢。” 木吉娜却不甚认同的瞪了胤俄一眼,道:“她是嫡福晋,府里的所有孩子都是她的。” 胤俄撇撇嘴,解释道:“爷这话就是随口一说,又没有怨你生不出儿子。” “哼。”木吉娜噘着嘴,小脸通红。 胤俄给孩子送了对纯金手镯,直言是融了自己的金如意打的,惹的胤禟笑他。“说这么多,该不会要我销账?” “那不能,这是给大侄子的礼物,憋着也得我自个儿出这钱!” 闻言,胤禟轻轻一笑,将孩子抱到了众人中间,宣布道:“这便是我九爷府的大阿哥,我给他取了小名儿,大名儿让皇阿玛取。” “小名如何?”胤禩笑笑,“瑶铃近来没事便嚷着要择字典起名字,还怨我不上心。” 原来那蒙古格格也有了身孕,近日在八贝勒府上是如日中天,胤禩每每回府,必去她屋子陪上一会儿,至于那名声在外的八福晋如何没有为难,便不是外人能道的了。 胤禟取下腰间一枚玉佩,塞进了襁褓中,望着那张笑脸,却心酸的有些想哭。他压低了声音,缓缓道:“小名叫思兰。” “思兰?”胤俄歪了歪头,吐槽道:“怎么娘门儿唧唧的,九哥,这可是个儿子。” 胤禟瞪他一眼,眼里写着你这草包。 胤禩送上贺礼,乃是一套文房四宝,笑道:“思兰不错。” 胤祯的注意点则是在那枚被他九哥塞进襁褓的玉佩里,那是胤禟小时,康熙赐下并亲自给他带上的玉佩。 九阿哥此意为何,明眼人皆知。 第一百八十二章 休书 董鄂惠雅也是看着胤禟将那枚玉佩塞进了孩子襁褓里,脸色微僵,只是很快又恢复了过来。附和道:“这可是咱们九爷府的大阿哥,日后都要指着这孩子呢。” “来给我抱抱我大侄子。”胤祯搓搓手,把手伸到了胤禟眼前。 胤禟幽幽瞥他一眼,很不情愿,可又敌不过胤祯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只扑闪,还是将孩子小心翼翼的交到了他手上。 说也稀奇,三天的小婴儿,竟然在胤祯怀里突然就裂开嘴笑了,胤祯喜不自禁,哈哈大笑道:“真是爷的好侄子!哈哈,会望着爷笑呢。” “思兰冲你笑,说明喜欢与你亲近呢,十四弟,看来以后你有大成就的。”董鄂惠雅抿唇一笑,上前来轻轻的拍了拍小襁褓。 那情态模样也不似作假。 胤禟侧眼悄悄看了董鄂惠雅一眼,心里琢磨着福晋近些日子变化其实也挺大的。 “是吗?哈哈。好,日后我要有成就,这孩子就是我的福星!”胤祯说罢,紧紧的抱紧了思兰,亲昵的在那张小脸上蹭了蹭。 胤禟看着胤祯疼爱孩子的模样,心里也不免一暖。 “福晋,看着孩子,爷去屋里看看阿澜。” “是。”董鄂惠雅柔柔应着,上前把孩子从胤禛怀里接了过来,胤祯满脸不情愿。 屋内明玉听话的收捡着些细软,嘴上却埋怨道:“您怎么这么急?主子爷还没说要放您走呢,大阿哥才三天大,您就急着要离开了。天下哪有您这么当母亲的。” “你懂什么。”周澜泱反驳道。“我…我原本根本没想过要生孩子,他要我便给他生了。” 说着,她眸光一深,似有些黯然的说道:“一个单亲妈妈要一个人带着孩子你知道有多难吗?爱新觉罗家的孩子生而尊贵,我何必带着人家跟我一道去受苦。“ 她不由想到了前世自己母亲带着自己过的那段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叹口气。 明玉无言以对,一边收拾着小箱子里的东西,又问:“哎,奴婢知道您决定的事情是不好更好的,好在那乡下地方虽偏僻宁静,离京城倒不算远,往后若您想大阿哥了,也方便回来。” “我不会回来的。”周澜泱想也没想,就如此答道。 “格格……”明玉有些气急,“难道您就一点不心疼的大阿哥,那可是您十月怀胎生下的。” “他不需要我这样的额娘。”周澜泱话语轻轻,偏过头,指尖轻轻将那滴泪碾碎了,望着窗外飞过几只不知名的灰鸟掠过窗沿很快便又没了踪影。 胤禟站在门外,将二人的对话从头听到尾,默默放下了敲门的手。 他捏着拳,骨节作响似也不自知,胤禟感觉自己近来情绪也很不对劲,总像个娘们儿似得,动不动的就红眼眶。 他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转身离开了清漪院。 入了夜,周澜泱刚哄睡孩子,起身披了件薄披风开门去了院中。 明玉吓的直叫嚷,“格格可不能这样!您这在月子里哪能出门吹风!” “我都快发臭了,这么热的天不让洗澡就算了,还不能呼吸下新鲜空气?”周澜泱烦躁的甩甩手,幽怨的望了一眼明玉,心道这小丫头年级不大,讲究可不少。 “你们这种坐月子的方式根本就是不科学的,产妇是可以洗头洗澡吹风吃水果的。”周澜泱低下头嘟嘟囔囔了一大篇,可惜明玉一个字也不想听。 不由分说的,明玉拉着周澜泱就要往屋内走。 “咳…” 二人同时望过去,胤禟站在院门口,掩唇咳了两声,明玉机灵的行了个礼,道:“主子爷,您快劝劝格格吧,月子里怎能在外头吹风呢。” “你先进去看着大阿哥。”胤禟挥挥手,将明玉赶去了屋子里。 他慢慢走近,周澜泱行了个礼,声音轻缓,“主子爷。” 胤禟伸手轻轻将她下颌抬起,二人四目相对,胤禟喟一口气,道;“我过两日要随八哥一道去趟江南办差,估计要耽误几个月,你…去哪儿,想好了吗?” 周澜泱心里一痛,随即那股痛感延至五脏,她点点头,低声说道:“都安排好了。” 最是人间不可留,不留便是。 胤禟将目光躲到了花圃里,那儿的花蕊植被都是周澜泱亲护的,如今竟显得凋敝了不少。 “决定好了?” 周澜泱点头,“是。” 胤禟点点头,从袖中掏出一张绢布印笺,递给了周澜泱,喉头一梗,差点没压住更咽声。“给你。” 她也不抬头,伸手接过了那东西。哑声道:“谢主子。” 胤禟连忙背过身去,脚步近乎逃窜要出清漪院。 周澜泱却是下意识的跟了两步,同一时间,二人又一同顿住。 周澜泱深提了一口气,只盼着胤禟千万不能回头,不能看见自己一脸泪痕的矫情样。 他却是背对着她,说道:“你若想儿子,来看他便是。” “…好。”周澜泱声音发颤,看着胤禟慢慢的走出院子。 她回头绕着院子四处细细的看了一眼。 甫一阵风来,耳边却还回顾着绣儿叽叽喳喳的声音,还有完颜氏独有的聒噪,接着便是董鄂惠雅初见时的温柔典雅,初见胤禟时的忐忑紧张,作妖被逮现场的尴尬场景,都一一回放于她脑内。 “妾身参见…九…阿哥。” “你该叫一声九爷。” 彼时男人薄凉而戏谑的目光扫她一眼,淡漠的如飞尘扑絮,本是不值一提的,可周澜泱此时才回味过来,原是当时那一眼,她便将胤禟刻进她心头了。 情不知所起,却一往情深。 “就这样吧。”周澜泱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慢慢踱步回了屋里。 明玉紧张的看着她,小心翼翼的问道:“您都与主子爷聊什么了?” “没什么。”周澜泱自顾自的坐到了床边,看着儿子熟睡的面容,不由的绽起了一抹笑容,她俯身下去,在他小脸上轻轻一吻,起身时才慢慢拿出胤禟给她的东西,展开一看。 见上书道: 蒙恩其赐,得周氏女,夫妇之缘初始,其间初识笑料百出,亦多恩爱,至后此多番恩怨全赖我一人心性狭下,度不由人,其女聪慧机敏,乃我毕生挚爱,故非问由离故,皆我一人之错,非犯七出,非犯律法。周氏乃我长子生母,天道不可违变,日后周氏女嫁娶随意,立此凭据,一别两宽。 周澜泱的手不停颤抖,早已泪流满面。 “格格,九爷这写的什么呀?”明玉凑上来,拉着袖口给周澜泱擦着泪。 周澜泱摇摇头,捂紧了那纸休书,涩声道:“他说事全怪他,愿放我走。”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与福晋辞别 周澜泱出了月子,按理,孩子便该由嬷嬷抱到竹华院那头抚养了。 其实嫡福晋养孩子也只是个嫡母名头罢了,有些嫡福晋自己也有孩子的也懒得去替别人教养,便格外开恩的准生母自己抚养。 可嫡福晋自己没有孩子傍身的,不管哪个侍妾格格生的,自然都要抱到自己身边养着,规矩在哪儿,谁也说不了什么。何况孩子在自己身边,男人来的时日不也多了许多吗。 这日,董鄂惠雅正点着面前一堆小衣服小鞋子,一年四季的都备齐了。 秋衣谄媚道:“福晋可真是心爱心善,对着那个人的儿子也能这么疼爱。” 董鄂惠雅心头一梗,没好气的回了句。“好歹是大阿哥的生母,往后别说这种话了。” 秋衣一愣,便低头认错道:“是,奴婢知错。” “爷将皇上赐的玉佩都给了大阿哥,是什么意思不是很明显了?”董鄂惠雅白了秋衣一眼,自顾自的说道:“若是日后九爷晋爵,这孩子便是承袭世子的那个。” 闻言,秋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哦了一声,兴奋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是谁生的又怎么样呢?到头来不还得管福晋叫额娘!” 董鄂惠雅悠然一笑,戳了秋衣一头,道:“知晓便好,别嚷嚷。” 此时,外头丫头禀报道:“福晋,周格格抱着大阿哥来了。” “不是有嬷嬷抱来便好,她来干什么。”秋衣说道,随即便收到董鄂惠雅一枚警告的眼神。 “妾身给福晋请安。”周澜泱抱着孩子,规规矩矩的给董鄂惠雅行了个礼。 “起来吧,抱着孩子还讲这些虚礼做什么。” 董鄂惠雅下了座榻,瞧着熟睡中的孩子满是欢喜,周澜泱瞧她真心喜欢思兰,便主动将孩子塞到了她怀里,说道:“福晋照顾大格格和二格格都够累了,如今再来一个思兰,怕是要辛苦您了。” 董鄂惠雅喜笑颜开的接过孩子,满眼柔情的望着思兰。 看都不看周澜泱一眼,道:“大格格我让完颜氏领回去了,兆佳氏常常过来帮忙,二格格又乖巧,倒不算累。” “哦?大格格抱回去了?”周澜泱有些错愕,随即又笑道,“妾身在屋子里可真是不知道这事儿。” 董鄂惠雅把思兰领前的被子松开了些,以防闷着他,才对周澜泱说道:“你还不知道呢,永保在我这儿烧了七八天,完颜氏堵着主子爷哭了几天说我苛待她女儿,主子爷忙着要出发,便让她自个领回去了。” “啊?”周澜泱惊的睁大了双眼。“这个完颜姐姐真是…” 董鄂惠雅摇摇头,又轻轻拍了拍怀里的孩子,道:“由她去吧,我只担心永保被她养坏。” 听到这里,周澜泱对董鄂惠雅的态度一下便改观了不少,想来,这人是真心喜欢孩子的吧。 “对了,江南府那边连连来催,主子爷走的急,便未来亲自告诉你,思兰的大名,皇上给起了。”董鄂惠雅一喜,又说道:“这就是他孙子才是这待遇。” 周澜泱心里哐哐乱跳,第一次有一种充满了希冀和期盼的眼神望着董鄂惠雅,有些紧张的问道:“大阿哥他…叫什么名儿啊?” 董鄂惠雅拍了拍孩子,把他贴紧了自己脸颊,柔声道:“大阿哥,听好了,你的名字是弘映。” “弘映?” 周澜泱的脸上正漾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笑意,她似有些激动,连连说道:“弘映,弘映,听起来就挺大气的,可真是个好名字。” “那是自然,皇阿玛起的,当然是好的。”董鄂惠雅忽然抬头看了周澜泱一眼。语气放缓了些,说道:“你既然将孩子抱来了,放心便是,不管我这辈子能不能生个自己的孩子,我都会待弘映如亲子的。” 周澜泱感谢的话还未开口。董鄂惠雅便又讲道:“毕竟这可是九爷府的长子,况且…” “他还是你生的。”董鄂惠雅眸光一黯,却少了往日的那种怨恨。 慢慢觉出她话里的意思来,周澜泱才终于确信,董鄂惠雅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于是,她直接问道:“福晋可是知道些什么?” 闻言,董鄂惠雅玩味一笑,凤眼微凛,透着些戏谑的凉意,她慢吞吞的说道:“我再不受九爷宠爱,那也是他的正妻嫡福晋,府里多一个人或是少一个人,他自然是要知会与我的。” 周澜泱缄默了。她默默垂下头,捏了捏手心。 “周澜泱,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是打定了主意要走?”董鄂惠雅突然站起身来,抱着孩子踱步到了周澜泱跟前。 没来由的,周澜泱头皮一麻,竟感受到了一阵灭顶的压力。 她愣愣的点点头。“是。” 董鄂惠雅像没料到她这般坚决,怅然一阵后,才点头道:“好啊,果然被偏爱的人总是有嚣张任性的资格的。” 她这是,在劝自己留下? 周澜泱笑了,她道:“难道福晋还舍不得我了?我以为我一走,最开心的可是福晋了。” 董鄂惠雅一愣,并非没有听出周澜泱的嘲讽,可还是跟着她笑了两声儿,缓缓说道:“本来我也觉着我该开心的,可是,胤禟他不开心啊。” 闻言,周澜泱猛地怔住了,刚刚端起茶杯的手不免抖了抖,她慌忙的将茶杯放下,眼神有些慌乱。 “罢了,你两人的事,我向来没有参与的资格的。”董鄂惠雅抱着孩子转身,又重复了一遍。 “大阿哥我自会照顾好,你,放心。” 她没走几步,却突然听得身后咚的一声。 董鄂惠雅一回头,却见周澜泱直直的跪倒在地。 她眼神浮游,却很是坚决,咬牙道:“请福晋,顾好我儿。他日周澜泱身在身死,都感念福晋大恩大德。” 董鄂惠雅混觉一身痛麻,深深的呼了几口气后才缓匀了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威胁我?” 周澜泱恍若未听闻,自顾自的又重复道:“求福晋,顾好弘映。” 哎。董鄂惠雅心底叹了口气,道:“我自会的。”她摇摇头,抱着孩子走向了里屋,没在理会周澜泱。 秋衣见周澜泱颓然倒地,有些稀奇的生出了一股可怜来,她跟上去扶住董鄂惠雅,道:“这周氏到底是发什么魔怔?” “谁知道呢。”董鄂惠雅拍了拍有些闹腾的孩子,目光飘远,淡声道:“他们两人的事情,谁又能参与几分,评论几分呢。” “哇——”思兰在董鄂惠雅怀里哇哇大哭,像是在叫嚷着要额娘。 董鄂惠雅心里一酸,将孩子抱的更紧了些。眼眶也不由有些红了。 她抱着思兰,更声道:“你额娘那个傻子,自诩聪明灵慧,却不知道这些皇室宗亲的休书向来只给正妻的。” “哇…哇…”思兰像是听得有人说他生母坏话,涨红了一张脸,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董鄂惠雅把他怀在胸前,红着眼,说道:“好弘映,你长大后可别学你阿玛与额娘,一个薄情寡幸却又痴情,一个任性妄为偏还造作。全全是祸害。” 第一百八十四章 高手过招 八月底,正是炎暑最盛的时候,皇子阿哥的府邸中都得了赏赐,异域的水果酒水,冻库里鲜出的冰碗冻子,尤其风靡那些孙辈阿哥其中。 五贝勒府,弘昇正抱着西瓜碗一口一口的往嘴里塞,旁边还有婢子在为他打扇,可小孩儿心火重,肝火旺,还是满头大汗,嘴里砸吧砸吧的嚷道:“热死爷了!不是说皇玛法赏了好些冰镇子下来嘛,快去给爷取些来!” 身旁的小太监苦着脸道:“阿哥可别为难奴才了,贝勒爷说了,不许给您吃冰的。” “哼,没用的废物!爷自个儿去找阿玛!” 弘昇甩着小短腿一溜烟的便往胤祺书房跑。 出了小院,便撞上了一人。 “哎哟!”弘昇摸着小脑袋,看清来人后,也收敛了几分,恭敬的作揖道:“青姨娘。” 来人是周青,她笑眯眯的蹲下去,摸了摸弘昇脑袋,问道:“大阿哥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去找阿玛,想求阿玛开口让库房那头弄点冰镇子出来。”弘昇老实答道。周青笑着摇头,柔声道:“现在你阿玛正在书房里议事呢,大阿哥不能去打搅。” “可是…”弘昇苦着一张脸,写着不情愿。 “这样吧,我那儿有些水果,我以前学过做果汁,大阿哥愿意来尝尝吗?”周青继续哄道。 听到有吃的,弘昇小脸一喜,拉上周青的手便跟着去了。 在他们身后,他塔剌和晴露出半张脸,脸色不明,眼底却现出一丝讥笑。轻声的自言自语道:“这个周氏果然是好样的,进府这快小两年了,自己肚子没个动静,却一点都不急。” 身边的婢女忙说道:“五爷一次都不去她院子,她倒挺安稳。” “这一两年,你可瞧过五爷进过谁院子?”他塔剌和晴被戳到痛处,冷哼了一声。走出了暗处,她才又恢复了那副笑颜吟吟的和煦模样。 周青的院子里,弘昇喝了几杯果汁,又拿着点心啃,周青似随口问道:“大阿哥,您可知道九爷府上那位大阿哥?” 弘昇点点头,道:“知道,上次还听额娘与阿玛说嘴,抱怨阿玛把给我备的一套弓箭都给了弟弟,额娘还说什么别人的儿子,阿玛比对我还上心。那么小的孩子,哪里用的了那些。”可弘昇却没有不甘的神色,只是多了些气愤的语调。 闻言,周青眼波流转,眼色一亮,笑道:“那个弟弟,你去看过吗?” “没有呢,那弟弟前两日百日酒,阿玛去了,还送了那弟弟一枚平安符,那平安符是老祖宗赏给阿玛的,阿玛戴了好多年,都没有给我。”弘昇嘟着嘴,埋怨道。 “大阿哥知道为什么你阿玛那么疼那个弟弟吗?”周青柔意浅浅,嘴角含笑。 弘昇摇摇头,道:“不知道啊,青姨娘你知道为什么吗?” 周青一笑,道:“因为那位弟弟的生母是你阿玛的好朋友。可惜最近她好像被你九叔藏起来了,你阿玛一直找不到,有些着急呢。” “那?”弘昇摸摸脑袋,快人快语道:“让九叔把那人交出来不就行了吗?” “你阿玛是九爷的哥哥,哥哥开口去求弟弟,多失面子啊。大阿哥,你想不想帮帮你阿玛?”周青笑容越盛,声音幽如鬼魅。 “哦?青姨娘有法子?快说来听听。” 而书房内,胤祺一脸沉重,语气里也颇为不善。 “真的一点消息都没有?” 对面的人是他的随身侍卫安里赫。他点头,笃定道:“真的一点消息都没有,就像消失了一样,九爷府里说她是奉了九爷的命去了哪座山上去为大阿哥祈福去了。” 胤祺眸子一黯,沉声道:“什么祈福,孩子未过百日便去了。” “爷…”安里赫苦口婆心的劝道:“您怎么就拐不过弯儿来呢?那人千好万好,那也是您弟媳…” “闭嘴吧。”胤祺不耐的瞪了安里赫一眼。 心里却满是不安,周澜泱怎么会就不见了?百日宴那天,胤禟才从江南回来没几天,看样子累的够呛,可却是神采飞扬,似乎是做成了什么大生意。 很多事,渐渐的都不在胤祺的控制中了。 比如他对周澜泱与日俱增的思念,和周澜泱的不知所踪,还有胤禟的愈发耀眼。 安里赫突然出声道:“咦,大阿哥您怎么来了?” 胤祺抬头,弘昇便到了跟前,规矩的叩头行礼道;“儿子给阿玛请安。” “有事?”胤祺扬扬眉头,见到儿子嘴角残渣,笑道:“去青姨娘房里偷吃点心了?” 弘昇嘻嘻一笑,道:“儿子有事想求阿玛。” “说吧。” “儿子听闻九叔府上奇珍异宝甚多,这不是快要进书房了吗,儿子想求九叔给套好些的四宝。” 弘昇照着周青教的说辞说道。 胤祺沉吟半晌,道:“听你口气,你想亲自去求你九叔?” “那是自然,有求于人怎能假口于别人。” 弘昇握紧拳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呵。”胤祺嗤笑一声,挥挥手道:“那你去收拾一下,晚膳后,阿玛陪你走一趟。” “谢谢阿玛!”弘昇喜滋滋的离开了。 安里赫摸着脑袋,疑惑道:“怎么觉得大阿哥是给您送了个好借口来呢?” “胡说。爷要想去老九那,还需什么借口。”胤祺脸色却有些微红。 突然,胤祺脑子一闪,似想到了什么,起身便奔了出去。 周青正在剥着菱角,胤祺推门而入,周青倒还愣了一下,她起身行了个礼,依旧是那副温柔如水的样子。 “你教弘昇的?” 胤祺开门见山直接问道。周青也不否认,笑道:“姐姐没了消息,妾身见贝勒爷焦急,又乱猜着您不好老是往九爷府走,便大胆拿大阿哥做了个说辞。” “爷有什么不好往老九那里走的?” “妾身深闺妇人,还是知道一些小道消息的,大千岁与十四爷风头正盛,四贝勒为了太子的事四处奔走,而八爷则因近来宠爱瑶铃格格与安亲王府上多有瑕疵,这种种件件的,五爷向来避讳,自然不愿去九爷府太勤被有心人运作。” 周青低眉顺眼的说着些话。胤祺却是有些吃惊,他缓缓道:“这些你是从何得知的。” “下人间小话罢了,有时见到府上来了些什么人,多少总能猜到的。”周青说着,突然下跪道:“妾身并无恶意,只希望五爷能好罢了,您不好找去九爷府的借口,不好找姐姐,妾身便逾矩了。” “你…”胤祺叹了口气,虽然他不爱这个女人,娶她也是为了保全周澜泱,可今日一瞧,似乎,周青也没那么不堪。 “起来吧。”胤祺伸手扶了他一把。 “福晋近日身子不爽利,弘昇喜欢你做的糕点,你便去他院子照看一些吧。” 闻言,周青大喜过望,猛地抬起头来,面上却不动声色,道:“谢贝勒爷信任,妾身会好好照顾大阿哥的。” 晚膳后,胤祺带着弘昇去了九爷府。 周青和丫鬟一道绣起了帕子,他塔剌和晴却突然来访。且态度十分不客气,与往日的温柔形象全然不符。 “好你个周氏,果真和你那姐姐一样,有极了手段!” 周青一笑,起身先行了个礼,而后才慢慢说道:“福晋说的哪里话,妾身不懂。” “哼,不懂?”他塔剌和晴围着周青转了几圈,嘲讽道:“自侧福晋被禁后,大阿哥一直在我院子里养的好好的,为何方才贝勒爷要你搬去大阿哥院子照顾?” “这…妾身怎么知道呢,爷怎么吩咐,妾身便怎么做罢了。”周青可不管他塔剌和晴怒火有多浑厚,反而更有越笑越柔的意味。 他塔剌和晴点点头,嘴角一勾,嗤笑道:“行啊你,我还傻兮兮的以为你只是图个安稳窝,图个富贵人家,没想到你志向远不在此啊。你聪明,知道五爷不宠幸你,你没个儿子,便去抢个现成的,我可小看你了。够有手段的。” “可惜啊,你身家下贱!这辈子也不可能有上位之日!”他塔剌和晴脸色一狠,逼近了周青,如利刃一般瞪着她。 周青掩唇一笑,笑的前仰后俯,她甩着绢子拭了泪,道:“福晋啊,人这一辈子长的很,往后的日子,谁能说的好。” “口气倒不小,可我还是不明白,你明知五爷心里的人是谁,她消失了不是正好,你还偏偏戳着他去找?今日他去了九爷府,若是言语中被九爷察觉了些什么,人兄弟俩闹了不和,你就满意了?”他塔剌和晴步步逼问。 周青则是依旧气定神闲,缓和一笑,答道:“他爱周澜泱便爱吧,至于他与九爷会不会不和,哪里是我们这些女人家说的好的?” 他塔剌和晴第一次像是打在了棉花上,咽了一口气,愤恨的走了。 周青望着她背影,眯了眯眼,兀自一笑,道:“蠢货,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要对付的人是周澜泱?” 第一百八十五章 得意一时 胤禟才从江南回来不久,这大半年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各地办差做事,有是奉了康熙的命,有是自己的私事,总之是意气风发,诸事顺遂。 原本他在书房审账册,听闻胤祺带着弘昇来了,便放下了手中活计,起身前去迎接。 弘昇先是乖巧行了礼,撒娇道:“九叔府上那么多好东西,能不能送侄儿一套文房四宝啊。” 胤禟喝了口茶,微微一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我让人带你去库房选。” “谢谢九叔!” 说完,胤禟召来何玉柱带着弘昇去了库房。 留下的兄弟二人却是有些尴尬,胤祺打破沉默,问道:“江南府那边生意如何了?” “恩,挺好的。”胤禟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胤祺叹口气,道:“能告诉五哥吗?到底是什么生意?” “就是些酒水生意,没什么好稀奇的。”胤禟咧嘴一笑,笑容一副孩童模样,他冲胤祺眨了眨眼,笑道:“五哥放心,下月大哥与十四要出征了,皇阿玛可指着我多捐点军饷呢,不会为难我的。” “再说,我可是老实做生意。”胤禟自得一笑,眸光里压着些不耐。 胤祺勉力道:“可你近来与李锴,升则雷等人走的倒是颇近。”见胤禟神色坦然,瞧他嘴皮一翻,胤祺便知道他张口便又是些鬼话,遂加重了语调,道:“别人我不知,升则雷与李锴都曾受过索额图责难,现下又由老八引荐到了明相手下。” 话里话外,都是在说胤禟与胤禩结党营私,意欲趁此时给索额图致命一击,打击太子胤礽。 “都是巧合罢了,五哥你想什么呢。”胤禟冲胤祺一笑,眨眨眼,却全是狡黠与不屑。 胤祺叹口气,摇了摇头。心道胤禟果真是越走越远了,他捏紧了手心,又劝道:“你该知道,为何这大半年皇阿玛对你如此宽容,那不过是…” “不过是想跟我要银子罢了。我知道。”胤禟接过胤祺的话,无所谓的耸耸肩。“各取所需,有什么好在意的,五哥你就别担心我了。”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说道:“五哥与其担心我,不如去担心担心老四吧,听说弘晖病的不轻,怕是撑不了多久了。一边要为太子奔波,一边还要顾惜儿子,真是够他累的。” “弘晖那边,你得空也去瞧瞧。”胤祺刚说完,弘昇就抱着一套文房四宝喜滋滋的回来了,一进屋便幸福道;“九叔,你那库房里好多宝贝!弟弟以后可有的是好东西玩儿了!” 听到他提到儿子,胤禟脸色好上了许多,遂问道:“弘昇可是还未瞧见过弟弟?九叔使人将他抱来给你看看如何?” “好啊好啊!” 思兰被抱来时,还醒着,大眼睛明亮黝黑,像极了周澜泱,他眼睛扫视在屋内,在看向胤禟时,咧嘴笑了,流了些口水。 弘昇嫌弃道:“九叔,他怎么还流口水啊。” 胤祺摸了摸弘昇的脑袋,道:“弟弟还小。” “对了,九叔,侄儿有个不情之请。”弘昇轻轻的逗着嬷嬷怀里的弘映,小嘴一撅。 “你说。” 胤禟以为他还想讨要东西,豪爽的便应了。 弘昇却语出惊人道。“您把弟弟的额娘交出来吧!” “弘昇!”胤祺起身,怒吼一句。 胤禟则是脸色一沉,压低了声音,问道:“弟弟的额娘?你认识?” “侄儿不认识,可侄儿知道她是我阿玛的好友,都说您把她藏起来了,您就把她放出来,让我阿玛见见吧。” “闭嘴!” 胤祺一把扯住弘昇,胤禟却嗤笑一声,一脸理所当然道:“五哥,看来你对那周澜泱果然用情至深啊,怕不是日常在府中思念佳人吧,不然怎么你儿子都知道?” “老九,此事……”说了几个字,胤祺却再说不出口了。 弘昇则是泪眼汪汪的看着气氛骤变的叔父二人,心道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话了。而那奶嬷嬷也自知自己不该听见这些话,于是抱着孩子便悄然退到了门外。 胤禟恨极,攥起了拳头,背过身道:“不送!” “你分明知道我今日来此不是为了澜儿!” “澜儿?”胤禟弯唇一笑,刺他道:“你叫的倒亲热,可惜她走了,宁愿跑了也不愿意来投奔你,你是不是很失望啊,五哥。” 胤祺深呼一口气,稳住心神道:“我不与你吵,我只是告诉你,事别做的太过,依皇阿玛对太子的宠爱,一时半会儿,是动摇不了他储君地位的。你将赌注一心放老八身上,就不怕自己看走了眼?” “怕什么?”胤禟仰头,长叹一口气,一双桃花眼里全是戏谑,他幽幽道:“我的筹码,向来不止老八一个。可惜哥哥你向来避芒,不然我也愿意为你倾其所有的。” 胤祺闭了闭眼,拉过弘昇,告辞也不道一句,便离了他九爷府。 胤禟背着手,立于牌匾之下,缓缓而深沉的呼出一口气,再睁眼时,眼底一片戾气。 奶嬷嬷这时才又将孩子抱了进来,到了胤禟跟前。 “九爷,大阿哥在笑呢。” 嬷嬷抖了抖孩子,恰时说了一句。 胤禟转身,这才走到了她身边,伸手接过孩子。眼底的神情突然变的又软又深情,细看之下还有些无奈。 “思兰,你想额娘吗?” 三个多月大的孩子,眉眼长开了些,胤禟越看越喜欢,却不由的红了眼。涩声道:“你会不会怪阿玛把额娘放走了?可是,额娘留在这里,她不开心啊。” 嬷嬷见状,忙找了个由头退了出去。 弘映在他怀里舒服的蹭了蹭,冲着胤禟笑了笑。 胤禟又道:“思兰啊,额娘不要我们了,往后你便跟着阿玛好好的,阿玛一定将这世上最好最宝贝的东西都给你捧面前来。” 来接孩子的董鄂惠雅在门前进退两难,就看着胤禟抱着孩子垂泪的场景,才不免心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思兰,思兰,儿子的名字里都是对她的爱,胤禟你倒够深情的。” 至九月二十一,索额图于病中逝世,一时太子党人人如惊弓之鸟,像三爷胤祉那般墙头草也离的太子远了许多,与此同时,直郡王胤褆率命出征,携了十四爷胤祯一道讨伐西疆,九阿哥胤禟捐出十万两白银用作军饷,广受赞誉。 当年起,四贝勒胤禛以长子弘晖病重为名,礼佛于四贝勒府,常请了许多道士和尚做法事祈福。种种迹象,似乎都在表明八爷党日益扶摇。 第一百八十六章 可恶的村姑 五年后。 烟囱冒出缕缕炊烟。几只燕子在空中掠过,地上鸡鸭在门前散步觅食,当最后一缕晚霞隐去,放眼望去,一片温馨缭绕。 灶台边上的人被呛的直咳嗽。探出一张乌漆墨黑的脸喊道:“明玉啊,你快别管那些鸡鸭了,快些来把火给灭了。快烧死我了。” 明玉从窗外一望,见到周澜泱狼狈不堪的惨样,笑道:“谁让姑娘你不自量力的,次次被熏还次次尝试。该。” 话虽这么说,可她还是快步进来将周澜泱拉到了一边,自个儿前去三两下的便将那柴火给拾缀好了。 明玉操持起了灶台,周澜泱便又坐到了案前,揉起了面团。 明玉回头望了她几眼,像是有话要说,却又没有讲出来。 还是周澜泱捏了个小兔子,开口一笑便是一副明眸皓齿的艳阳画。她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呜呜咽咽的,像个什么似的。” “是,奴婢……”明玉忙摇头,改了口,道:“我昨日去买菜时,见到四爷府的人了。” “四爷府的人来这乡下野地干嘛?”周澜泱不以为意的随口回道。 她们此时居住的地方在黄花山,属遵化州境,离京城要驾马车一日才能到达。 “您忘了,那边儿是皇陵。”明玉叹口气,“昨个儿是八月十七。” 周澜泱一愣,这才想起三年前在市集上听到有人谈论:四贝勒长子弘晖病逝,四福晋差点哭瞎了眼。 她想起曾在四爷府看焰火,胤禟嘱咐她不要乱跑,可她还是瞎乱闯着乱跑,结果撞上了弘晖,还剃了那条狗的毛。 周澜泱失神,怅然一笑,道:“可惜了。” “是啊。”明玉小心翼翼的打探着周澜泱的神色,又缓缓说道:“我想法子套了其中一个丫鬟的话,她说隔壁九爷府一切尚好,九爷与福晋待大阿哥极好,两次大阿哥生病,福晋衣不解带的照看了两天两夜。” “这些你之前便说过了。”周澜泱神色恬淡的捏着手上的面团。 “姑娘就真的不想儿子?”明玉红着眼圈,涩涩发问道。 周澜泱心头一梗,面上却笑的云淡风轻,道:“不想。” 撒谎。若是不想,怎么会每年在孩子生辰时做出那些糕点还说叫什么生日蛋糕,若是不想,怎会在街上看到和孩子年岁差不多的就走不动道,若是不想,怎会在冬日里笨手蹩脚的做些小棉袄,又在夏日织些有着奇怪图案的肚兜。 这样的话,明玉终是没有说出来的,她心里暗叹一口气,转头专心做起了饭菜。 只是她们却不知,此时的京城,因为胤褆与胤祯打了大胜仗,康熙龙心大悦,要打赏皇子阿哥,赏赐的东西不是金银,而是宅院。 这些宅院不在别处,而是在承德。 热河行宫本也是在今年才大建的初具规模,趁此大捷喜行,又逢暑日,康熙帝便决定带上儿子们去承德避暑去。择些稀奇漂亮的园子赏给有功的儿子们。 出发在即,各个府内却是不同景象。 九爷府里,董鄂惠雅为胤禟收整着行装,时不时又去看床上睡着的小人儿,眼神也不由的放柔了许多。 秋衣在一旁为她打扇,道:“这次九爷只带大阿哥一人。刘格格那头哭了半宿呢。说二阿哥也是九爷儿子,是阿哥,怎就没这待遇。” 董鄂惠雅笑了笑,摇头道:“好强争宠,不是什么好事,这个小刘氏,到底年轻了些。” 不然怎会仗着那张脸便肆无忌惮了呢? 秋衣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董鄂惠雅又说道:“去热河行宫呆不了几日,皇阿玛还要率众巡塞外,其间免不了骑马打猎的,爷带着思兰去,无非是想锻炼锻炼他罢了,二阿哥两岁多点的孩子,去了磕着碰着才是麻烦。” 说话间,胤禟已经大步流星的迈了过来,董鄂惠雅要起身行礼,被胤禟抬手免了。 “听何玉柱说这小子今晚闹了脾气?”胤禟坐到了床边,伸手捏了捏睡梦中的人。 小人儿嘴一撇,手挥了挥,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 董鄂惠雅一笑,柔声道:“听说您要带他出行,闹着要带上他五伯送的那套弓箭,我与他说那弓箭太大了,要他再长些年岁才能用,他便不乐意了。” 胤祺送的那弓箭其实不算大,可胤禟就是不乐意给他用。 胤禟看着儿子,脸色不免放软了许多。周澜泱此时自然不知,如今的胤禟不仅性情变了不少,貌相也是更显阴柔深邃,眨眼扬眉间都透着莫名的寒意。 “福晋。”他突然开口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正在折衣服的董鄂惠雅一愣,心里有些酸,连忙答道:“得主子爷恩宠,臣妾有大阿哥,还有四格格,满意的很,不辛苦。” “再者,臣妾曾答应过她,会好好待她儿子。”董鄂惠雅说这话时,下意识的便去探究胤禟的神情。 胤禟眸光一沉,半天没有言语。 床上的人又翻了个身,啪的一声小腿打到了胤禟手臂上,他揉了揉眼睛,看清来人后,小脸一笑,喊道:“阿玛。” 胤禟一笑,捏了捏他脸颊,道:“接着睡吧,明日阿玛带你出门打猎去。” “恩。”弘映甜甜一笑,小脑袋一转,又冲董鄂惠雅喊道:“母亲也早些歇息。” 他叫的母亲,董鄂惠雅心里有些涩,分明弘映会说话时,自己教的让他叫额娘,可胤禟却说‘毕竟嫡庶有别,怎能叫你额娘?还是叫母亲吧。’ 似乎是为了以示尊敬,可董鄂惠雅心里明白,这不过是因为胤禟不想让那人的儿子管别人叫额娘。 五年了,他表面不动声色,可心里却是没有一天忘记过周澜泱! 胤禟仿若无事人一般,大肆的游走于各个院子,连那早就失宠的完颜氏也又得了个女儿。 下人间都说九阿哥是察觉出各房里的人有各房的好了,可董鄂惠雅却很清楚。 什么他懂的好了,不过是魔怔了罢了! 恍至八月底,地面上的热气扑腾直上,周澜泱光着脚丫与明玉在水边打起了水仗。 浑然不觉有一大队人马正在她们不远处穿山而过。 “哎,这种天气,喝点冰镇过的酒水才是快事一件啊。”周澜泱蹲在水里,一边抠着稀奇的石头,一边抱怨道。 明玉回道:“您就是馋酒,这与热不热没多大关系,坦诚一点行吗。” 周澜泱翻了个白眼,回道:“明玉,你都成老姑娘了,也别跟着我了,上次来家里提亲那个王二我看不错,要不,隔壁庄子的李大炮也成啊。” “您得了吧!一个麻子,一个跛子,你也舍得让我嫁?”明玉嬉笑一声,又泼了水去浇周澜泱。 周澜泱哈哈大笑,嚷道:“你都二十二了,哪个姑娘像你这么大还没嫁人?要不我出点银子,给你去城里勾栏里买个漂亮的回来,咱俩还能共享!哈哈哈哈。” 明玉俏脸一红,刚要骂她,却不由的被此时的周澜泱感染了。 阳光下,风阵阵,水潺潺,树叶青油油,蝉鸣声都似乎动听了起来。周澜泱挽着裤腿赤着脚仰头大笑,一声水珠在阳光照射下仿佛为她披了层粼粼纱衣。 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就该这样放肆大笑快乐生活才对。明玉眼圈一红,似乎开始理解起了周澜泱。 “别笑了你!”明玉泼起水给周澜泱打去,周澜泱一边回击,一边还在张嘴胡说,道:“你害什么羞?要是不喜欢小官儿也没关系,尽管画个样,老娘拿银子去给你砸。” 二人疯闹起,周澜泱没注意到有个小人影儿闪了过来,明玉却停下了手,呢喃道:“谁过来了?” 那人影藏在了树后,明玉惊叫道:“我们钱袋子和肉米在哪里呢!哪里来的小贼!” 说完,她拉起周澜泱便冲了过去。 周澜泱听到有人要偷她钱,当即便发了火,跑过去,伸手便是一拽。怒吼道:“哪里来的小贼!” 那被攥住的人儿吓的一颤,手上的动作也顿住了,呆愣的看着周澜泱。 明玉脸涨的通红,颤颤的去拉周澜泱的手,道:“姑娘,是个孩子…” 周澜泱尴尬的红了红脸,缓缓的松了手,想了下,又双手去给那顺子顺了顺衣领,道:“不好意思啊,小朋友,我以为是小偷呢。” 那小孩儿脸气的惨白,啪的一下打开了周澜泱的手,道:“哪里来的山野村姑!简直放肆!” 明玉乐了,道:“您知道这是乡下倒是别一个人瞎跑啊,瞧你年龄不大,脾气还不小。” 周澜泱哼笑一声,一手将那孩子衣领攥住,提的他离了半米地,又上下打量他一阵,嘲讽道:“臭小子还挺沉啊,你爹娘给你吃好喝好的,就没教过你什么是礼貌?” 那小孩儿扑腾着腿,周澜泱手又不得力,便松了他,让他摔到了地下。 “哎哟”一声惨叫,那小孩皱着眉,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指着周澜泱怒骂道:“等我阿玛过来,你就死定了!” “嚯哟,好怕怕呢。”周澜泱半翻个白眼,挤眉弄眼的拍着胸脯,道:“傻孩子,难道我们不会跑吗?哈哈哈” 她长笑一声,与明玉对望一眼,拿起地上的东西便开跑。 气的孩子直跺脚,自知追不上,他捡起地上石头便愤恨的扔了过去,怒道:“别让爷碰上你们两个!可恶的村姑!” 第一百八十七章 去抓鱼 小孩儿骂骂咧咧的起了身,转身回走,迎面而来一个紫衣男子,见小孩一脸怒容,身上衣服也皱皱巴巴的,下半身也不少灰尘,遂关切道:“思兰,你怎么了!” 这小孩正是弘映,他咧嘴骂道:“哼,不知哪里来的山野村姑,羞辱了我!” “五伯!你去替我找她们,揍她们一顿好不好!”弘映迈着腿便给胤祺扑了过去,胤祺温和一笑,将弘映抱了起来,笑道:“她们怎么你了?” “我小解呢!裤子还没穿好,她就把我提了起来,凶巴巴的,一看就是嫁不出去的泼妇!”弘映想到周澜泱的行为,气的小脸都皱成了一团儿。 胤祺被他逗笑,伸手在他高挺的鼻梁刮了下,哄道:“好了,这乡下人多,你让五伯替哪儿去给你找?先随五伯回去,不然你阿玛该着急了。” 弘映气鼓鼓的点点头,任由胤祺把自己抱走了。 到了营地里,弘映便扑腾着跳下了地儿,往一人奔去,喊道:“阿玛!” 负手站在帐篷外的人身着一身宝蓝色华服,眉眼凌厉,冷目扫来,沉声道:“去哪儿野了?还让你五伯找你。” “我遇上两个村姑,她们欺负我!”弘映委屈的告状,还一边比划着,“她就那么把我给提起来了,然后又给我摔了下来,疼死我了!” 胤禟伸手在弘映身上拍了拍,淡淡说道:“村姑都能欺负了你,你可真长脸啊,大阿哥。” 弘映扑进胤禟怀里扭了扭,撒起了娇。 胤禟的眼神投到了胤祺身上,嘴唇动了动,说了句,“辛苦五哥了。” “无事。”胤祺点点头,转身走开了。 “阿玛,那村姑骂我,说我爹娘没将我教好,说我没礼貌。”弘映委屈的红了眼眶,又使劲眨了眨,不让眼泪掉下来,双手环住胤禟的脖颈,哑声道:“阿玛,你说我过了五岁,额娘就会来看我,可我上月已经满了五岁了,为什么额娘还不来啊?” 胤禟心底一痛,强笑道:“额娘定是有事耽误了,过会儿定会来看你的。还是说,思兰觉得阿玛不好?母亲不好?兆佳姨娘不好吗?” 弘映擦了擦眼睛,从胤禟怀里直起身来,认真说道:“阿玛好,母亲待儿子也好,兆佳姨娘待我比待二姐姐三妹妹都好,可是,毕竟不是儿子亲娘。” 小孩子委屈而认真的模样刺痛了胤禟的心。 一时半会儿,他竟不知该如何与弘映解释,想了想,只好安慰道:“再等等吧,额娘会来看你的。” “若是额娘不来,阿玛就不能去找额娘吗?”弘映认真的问道。 胤禟心里一梗,好一会儿,才慢慢答道:“额娘可能不希望阿玛去找她。” “为什么?额娘为什么不要我,也不要阿玛?” “…因为阿玛做了惹额娘生气的事。”胤禟不觉自己眼眶已经红了,他只好再度把弘映揽在怀中,不让儿子看见自己的狼狈模样。 弘映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然后又天真的问道:“那额娘气消了就会回来了是不是?” 胤禟深吸了一口气,道:“是的。” “那便好,只要有法子就不怕额娘不回来,儿子定会天天向天菩萨祈祷,让额娘早些消气,回来与我们父子团聚。”弘映小脸一喜,伤心难过的神色一消而散。 正巧那边弘皙与弘昇弘晴哥们儿几个来了,见到胤禟在此,便又变了脸色,踌躇不前。 原是因为孩子们都觉得他们九叔长期都是阴沉着一张脸,被他扫一眼就像浑身被冻住了一样。 “你去你去,现在这里你最大…”七爷府的长子弘曙轻轻戳了戳弘晴,弘晴则是涩涩的指着弘昇,道:“九叔是你亲叔叔,要不,你去?” 弘昇脖子一梗,硬气道:“我去就我去!” 而胤禟早已看见了几个熊孩子,不免也放软了声调,问道:“你们来找弘映玩?” 几个孩子这才过去,行了一揖,弘皙说道:“九叔,弘昇弟弟说在营地前头一个庄头瞧见了一个小池塘,有好些奇奇怪怪的鱼,我们便想……” “抓鱼啊?”弘映兴奋的手舞足蹈,大叫道:“我要去我要去!” 话音一落,他又有些紧张的看向胤禟,小心翼翼的问道:“阿玛,可以吗?” 胤禟眼神一柔,拍了拍弘映的小脑袋,问:“想去?” “恩!” “去吧。”胤禟把他牵到了弘昇面前,又嘱咐道:“你们几个是哥哥,要看着弟弟一些,带上两个侍卫去,晚膳之前要回来,别忘了皇玛法晚上要召见你们的。” “是,九叔。” 几个孩子得了首肯,拉着弘映的手,一溜烟的便跑开了。 却说周澜泱与明玉一路嘻哈打笑的回了家,周澜泱拍着胸脯笑道:“你说那是哪儿来的熊孩子,还一口一个爷的,挺跋扈啊!” 明玉一边放下手中的物什,也笑道:“估摸着是哪家的公子哥吧,不过,姑娘你瞧他模样还挺可爱的。” “可爱?”周澜泱摆摆手,对明玉的看法不敢苟同,哼道:“一看就是被惯坏的臭小子,不知道爹娘怎么教的,要是我儿子……” 她突然更住了,沉默了下去。 明玉也愣了一下,随即便麻利的拿出了肉和一些小菜,去了灶台,强笑道:“姑娘不是要做菜肉饼给我吃吗?快来帮忙啊!” 这一忙活可耽误了许久,何况周澜泱本就讲究动手的乐趣,做吃的更是慢条斯理的处处讲究。当一盆鲜香四溢的菜肉饼端上桌时,明玉的肚子已经咕咕响了。 “你先尝尝,我再去煮个汤。”周澜泱嘻嘻笑道。 “好。”明玉眼前一亮,撕了一块儿饼吹了吹就扔进了嘴里,被烫了个正着,周澜泱瞧她的滑稽样,不由的哈哈大笑,欢声笑语伴着袅袅炊烟,外头已昼夜换白日,黑夜静悄悄的来临了。 营地里,九五之尊正在发着大脾气。他指着跪着的两名侍卫怒道:“三个小孩子都跟不住!要你们何用!” “皇上息怒,实在是…是弘晴小爷命令奴才不许跟着啊,奴才们悄悄走在后头,可他们像是知道似的,那些庄子家家户户都一个样,竟就跟丢了!” 话音刚落,胤祉上前便一脚将人踢到在地,并起两指,怒气冲天道:“蠢货!若是几位小阿哥出了什么事,定要灭你们九族!” “三哥。”胤祺从椅子上起身,拦住了胤祉,劝道:“现在不是处置他们的时候,还需得他们带路,先将几个孩子找回来才是正事。” 一旁有一人,一直没有做声,此刻却突然抽出一旁侍卫的长剑,转身撩起帐帘大步流星的跨出。 “老九!”胤祺喊道。胤禟停下脚步,“我可没时间跟你们在这儿瞎扯。” 他指着那地上的侍卫,凶狠的问道:“几位小阿哥是去的哪个方向?” “回九爷,是西南方。” 康熙在上头摁了摁眉心,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分成几路去给朕找!” “是!”胤祺与胤祉也出去点了少数人马举着火把,追了出去。 第一百八十八章 有娘生没娘养 这边浩浩荡荡的兵分三路踏上了寻找熊孩子的路,那边厢却是大眼对小眼,气氛好不尴尬。 周澜泱抱着手臂,修长的指头无节奏的敲在手臂上,细眉一挑,笑道:“又是你啊?怎么?他们是你请的帮手?” “少啰嗦!山野村姑!你最好放了爷几个,不然我阿玛找上门来定要剐了你的皮!” 弘映涨红一张小脸,捏的拳头死紧,愤恨的瞪着周澜泱。 后头两个却像饿了肚子一样,就着桌上的菜肉饼一口一口的吃着,弘昇不住的点头,囫囵道:“好吃,好吃!比我府…家里的还好吃!” 弘晴被胤祉管教的紧,外头的东西他是没怎么吃过的,饿急了吃到这面相丑陋的饼子竟觉得如人间饕餮!他想当神仙怕也就是如此了吧! “放了你?你这小孩好不讲道理,分明是你们三个小贼偷摸进了我家菜园,摔了跟头又看见了蛇才叫救命的吧!”周澜泱哼道:“又没绑着你,要走你你就走啊!” 明玉倒了几杯水,柔声道:“两位小公子慢点吃。” 她瞧出来了,这几个孩子个个衣着华贵,定不是这附近的小门户孩子,她又想到前几日在市集上听到有人议论说是皇帝圣驾要到热河行宫,呆上几日便要出行塞外,难道…这几个孩子… 明玉不由有些紧张,也有些窃喜,问道:“几位小公子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家里人该担心吧?你们家在哪里?待会儿吃过我送你们回去吧。” 弘昇噎住,咂咂嘴,干巴巴的回道:“这位姑姑,我们是跟着家里长辈出来打猎的,一时贪玩就迷了路。” 弘晴也知不可随意泄露身份,便附和道:“对的,家里人应该已经在找我们了,我们待会儿就到这村头去等就行了。” 吞下了嘴里的肉饼,弘昇擦擦嘴,走到了弘映身边,如今他已经是个十二岁的大男孩了,身形挺拔了不少,可却还是稚气未脱。他拉着弘映的手,给他擦了擦脸,道:“弟弟,你也吃点东西吧,不饿吗?” “不吃!万一她下毒怎么办?”弘映小脸一横,眼神移向周澜泱,后者已经去了灶房,正拿着一串肉架在火上烤。没一会儿香味儿便出来了。 周澜泱瞟他一眼,又转了转手上的肉串,不与他搭腔。 “小公子,这可就是你不讲道理了,我们姑娘与你无冤无仇的,干嘛给你下毒?”明玉撕了两块饼到弘映跟前,蹲下去笑道:“下午在林中遇着你是我们不好,误会你了,给你道歉行了吧?快吃点东西吧。” 谁知弘映上手一挡啪的一声挥掉了那碟子,啪的一声,碟子碎开,肉饼也沾了灰。 “拿开!爷不吃!饿死也不吃!” 明玉噌的站起来,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弘昇与弘晴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走到了弘映面前,弘晴劝道:“好弟弟,你可别发脾气了,这次都是哥哥不好,不该带着你乱走,吃点东西啊。” 周澜泱慢悠悠的从灶房里走出来,悠然的靠在粗制的门桓上,咬了一口手里的肉,笑道:“不吃就滚蛋,谁乐的伺候你们公子哥?” 还是弘晴走到周澜泱跟前,行了一揖,道:“这位姑姑,多谢相救,我们这便走。” 好吃如弘昇,他眼巴巴的望着周澜泱,问道:“你那是什么东西?好香啊。” “你说这个啊?”周澜泱摇了摇手里的肉串,笑道:“蛇肉,吃不吃?” 三个小孩顿时一阵恶寒,弘映哆哆嗦嗦的骂道:“都给你们说了,她肯定不是好人!哪个女人家杀蛇跟吃饭一样容易的!” 明玉沉下脸来,挡在了周澜泱面前,语气也不善,“请吧。” 周澜泱不明白为何那个最小的孩子对自己没来由的就不友好,若是因为下午那一遭,那也太记仇了吧?周澜泱吃着蛇肉,无所谓的看着三个孩子出了自己的小屋。 突然,她看着弘映的背影,心里一酸,蛇肉也不吃了,她递给明玉,垂眸说道:“也不知道我那儿子是不是也这般顽劣,不知道他阿玛有没有好好教养他。” 她声音不大,却还是被刚踏出门外的人听到了,弘映回头,恶狠狠的瞪了周澜泱一眼,呲牙裂齿的咒道:“你还有儿子呢?你这么凶巴巴的,你儿子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周澜泱眼里的怒火噌的便燃了起来,她一把推开明玉,三步并作两步的便出了门。 像下午那把,她一手拽过那孩子的衣领,怒道:“你胡说什么!” “爷说你儿子不是好东西!”弘映一口咬住周澜泱的手腕,用了极大力,周澜泱吃痛,一把甩开了弘映,明玉连忙掏出帕子给周澜泱捂住。 周澜泱看着一口牙印,心头又酸又痛,她红着眼瞪着弘映,一字一顿道:“ 滚!你这有娘生没娘养的家伙!” 弘昇和弘晴脸色一变,慌忙去拉住弘映。 他们都知道,娘这个字是弘映的逆鳞,虽然才五岁,又得九叔九婶宠爱,可架不住还是有些不好的流言,大抵就是说弘映的额娘生了他就不要了,弘映是个没亲娘的孩子。 “你们放开我!今日我非打她不可!” 弘映扑腾着,却被弘昇弘晴一左一右架住,张牙舞爪着意欲给周澜泱扑上来! 周澜泱哼了一声,拉过明玉便转身。 突然! 光亮渐渐逼近,接着是一阵马蹄声和疾步声,周澜泱背着身子,便听到有个孩子兴奋道:“是我阿玛!” 言语中还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吁——”马队很快围住了周澜泱的小院,周澜泱嫌恶的皱了皱眉,缓缓转身。 那为首的男子也下了马,一脸怒容的走向三个孩子。 弘昇脸色一喜,刚要说话。 啪的一声,脸上却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混账东西!若你弟弟出了事,你交代的起吗!” 弘昇捂住脸,委屈极了,分明自己也受了困啊。可他不敢言语,嗫嚅着嘴唇,颤颤说道:“儿子知错,再不敢带着弟弟乱跑了。” 弘晴见弘昇挨了打,生怕自己也遭一巴掌,便咽了咽口水,悄悄躲到了一旁。 男子的大腿被紧紧抱住,接住,弘映便张嘴嚎哭道:“五伯!那村姑说我有娘生没娘养!你给我揍她!揍她!” 胤祺闻言,顺着弘映的手指一看。 当场便呆在了原地! 周澜泱也是双眼欲裂,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他是…胤祺? “五伯!你揍她!她侮辱我,还侮辱我额娘!”弘映的委屈爆发出来,抱着胤祺大腿哇哇大哭。 周澜泱眼涩鼻酸,不知如何言语,只好慌乱的拉过明玉,“走吧。进屋去。” 胤祺却也没拦她,只是蹲下去抱起了弘映,给他擦了擦泪,声音却有些堵。道:“思兰,她一定不是故意那么骂你的,你不能怪她,知道吗?” 第一百八十九章 你还好吗? 周澜泱进了屋之后,呆愣的像是被人抽空了灵魂一般。 屋外的动静已经渐渐消失,想来,人已经走了。 明玉有些担心她,正要开口,周澜泱却先她一步,道:“我没事,你去把灶台收拾一下吧。” “好。”明玉进了灶房间。 周澜泱却走到床边,拉出一个红木箱子,轻轻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她小心翼翼的打开箱子,入目便是一堆小孩子的衣物,有冬天穿的棉袄,夏天穿的马甲,还有一些肚兜,小棉鞋,甚至还有两顶瓜皮帽。 周澜泱把它们拿出来,对着空气比划了一阵,眼睛已是湿润一片。 五年了,周澜泱还记得自己离开那日,她把孩子哄睡后亲自给董鄂惠雅交了过去,她甚至没能给孩子留下个有念想的东西。 这五年里,她确实过的开心快乐,唯一遗憾便是夜深人静时,从自己心底升出的那股怅然若失。 她丢失了什么东西,找不回来了。 手腕上的伤口又隐隐作痛,那孩子可见是下了大力气。 明玉擦着手,走出来便看见周澜泱靠在床榻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叹口气,轻声安慰道:“姑娘,也许那孩子并不是九爷府的孩子呢?管五爷叫伯伯的可不止九爷府的孩子。” 闻言,周澜泱一愣,点点头,干笑道:“是啊,你说的对。” 已过了亥时。弦月如钩,夏虫脆鸣,繁星伴月。 淡淡清风拂过,周澜泱也懒得去理被吹乱的鬓发,书上的蝉鸣不嫌聒噪的继续高叫,她站在河边静静的看着月色下的河流。 今日怎么没多与那孩子相处一会儿呢?怎么对他那么凶呢? 有人默默走近,却停驻在树前不敢再靠近。 唯恐脚步声重,惊扰了她,然后一觉南柯,让他知晓这人这景,只是一场梦。 五年不见,她还是依旧绝色,艳比娇花,只是比曾经的娇俏,身上似乎多了一股恬淡和柔意。即使穿着粗布麻衫,也挡不住她的熠熠光彩。 胤祺终是没忍住,慢慢的朝她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周澜泱一回头,警惕道:“谁?” 月光下,那人从树荫下走出,带着一身银晖,周澜泱瞳孔一缩,似乎没料到这人还会回来。 “五爷。”周澜泱轻轻喊了一声。 胤祺到了她眼前,很想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牵牵她的手,却仍是不敢。 他手颤抖着,举在半空,又不自在的捏了捏指尖,堪堪放下,千言万语只化成一句:“你还好吗?” 周澜泱笑了笑,点头道:“我很好,你呢?你好吗?” 她笑的温柔,比这夜风轻缓,胤祺突然没来由的委屈起来,这五年里,他但凡得空,便让安里赫四处安排人找周澜泱的踪迹。却是一无所获。 她消失的莫名其妙,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风声带过阵阵香,胤祺突然伸手将周澜泱搂紧了怀里,哭道:“不好,我过的一点都不好吗,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到处都找不到你!” 泪滴在周澜泱后背上,周澜泱被他抱的极紧,震撼于胤祺对她的念念不忘,她目光从震惊到错愕,又到愧疚,最终,演变成口中一句,“谢谢你。” 胤祺缓缓松开她,双手紧紧攀住她肩膀,问道:“你一直都在这里?” “一直都在。”周澜泱点头。 “你…可知今天那个小孩是谁?”胤祺小心的探寻着周澜泱的目光,周澜泱果然神色大变,摇头道:“我不想知道!” “你分明是在意的。”胤祺不依不饶的拉住周澜泱的手,诚恳说道:“澜儿,他是弘映,他是思兰,是你儿子啊。” 真的…是弘映?! 周澜泱气血上涌,只觉头重脚轻,她愣愣的望着胤祺,“是思兰?” 胤祺点点头。 许久,周澜泱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呼着新鲜空气,却仍旧觉得闷的慌,像是被人溺在水中一般。 她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声音里充满了内疚与后悔,她望着胤祺,声泪俱下道:“他真的是我儿子!可是,胤祺,我竟然那么骂他,我说他有娘生没娘养!” “让他有娘生没娘养的人分明是我啊!”周澜泱崩溃大哭,胤祺心疼的再度抱紧了她,安慰道:“没事的,没事,他不知道是你,不知道你是他额娘,他很乖的,绝不是故意与你为难的。” 哭了一会儿,周澜泱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她从胤祺怀里起身,有些窘迫道:“不好意思啊,五爷,我失态了。” “无事。”胤祺拉了她到河边坐下,望着一轮弯月,道:“眼下你如何打算?要回去与弘映相认吗?” 周澜泱有过一阵的迷茫,而后眼神渐渐清明,道:“不了。” “为什么?”胤祺有些没意料到,他皱了皱眉,道:“即使你回九爷府,你到京城里住,总要比现在这里好的多,离思兰也要近很多。” 周澜泱摇摇头。却问道:“九爷还好吗?” 胤祺一愣,答道:“生意越做越大了,两江之下,四土之内,都有他九爷的生意,银子赚了不少,这次大哥与十四出征,还出了不少军饷,连老三那边要编纂大礼成录,他也出了许多银子,皇阿玛现下很看重他。” “呵。是看重他银子吧。”周澜泱扒拉着脚边的野草,叹了口气。“胤禟他,回不了头的。” 胤祺不解其意,却也没有深问下去。又说道:“近几年,他府上添了三个格格,一个阿哥,不过谁都知道大阿哥才是最得重视的。” 闻言,周澜泱有过片刻的震惊,随后又慢慢回悟过来,她笑道;“我一走,他便添丁进口,顺风顺水的,可见,我周澜泱误他。” 不知怎的,胤祺心疼极了眼下的人,他默默的握住她的手,认真的说道:“那你也来误一误我吧。” 周澜泱有些诧然的看着胤祺,一时竟忘了将手从他手里抽出来。 胤祺盯着她双眸,说道:“我不怕你误我,我只怕你过了这五年,依然不肯要我。” 第一百九十章 你想见他吗? 这算是他的告白吗。 时间仿佛都静止了,周澜泱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胤祺却又制止了她。 “你什么都不用说。”胤祺握紧了她的手,苦笑道:“你别开口,我还能有点念想。” 周澜泱静默一笑,涩声道:“何德何能,能得五爷如此垂爱。” “因为你是周澜泱,独一无二的周澜泱。”胤祺郑重其事的说道。 “怎么?不是狗剩儿了吗?”周澜泱突然一笑,灿若星辰,眼里都在闪着光。胤祺也跟着她笑,突然抱怨道:“为了过来找你,连晚膳都没用。” “诶?” 周澜泱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颊,轻笑道:“那要不要去我家里吃点东西?我给你做点面食什么的。” “好啊!”胤祺兴奋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大有一副架着周澜泱马上就走的架势。 周澜泱也一咕噜的跟着从地上起来,带着胤祺往自己的小院走去。 夜凉如水,晚风停驻,耳畔蝉鸣,萤火翩绕,胤祺悄悄的侧眼去看身旁的人,心头那处缺失了五年之久的镂空似乎在慢慢被填满。 他突然生出一种很荒谬的念头来,能不能,他也什么都不要了,跟着周澜泱藏在这偏僻乡野里,闲暇一生。 却说几个孩子被带回去之后,弘昇被罚在了帐篷里跪了两个时辰,他塔剌和晴想让他起身,安里赫却拦着说主子爷吩咐了,没到时辰绝对不能放他起来。 弘晴被胤祉一顿责骂,却还是有董鄂月容在一旁帮腔,数落了一顿却也没事了。 唯有弘映一直阴沉着一张小脸,胤俄与木吉娜哄了半晌也不见小爷消气。 就在胤俄还在与弘映称兄道弟哄他开心时,胤禟撩开帐子走了进来。 “自己瞎跑害得那么多人担心你还好意思摆脸色?”胤禟皱着眉,斥了弘映一句。 弘映噘着嘴委屈巴巴的看了胤禟一眼,却又抱着手臂哼了一声。 “思兰,你倒是说你在气什么呀?你们三兄弟倒是一顿瞎跑,你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你那两个哥哥可惨了,弘昇现在还被你五伯罚跪在帐里了,弘晴好一些,不过也没少遭骂。”胤俄伸手捏了捏弘映肉嘟嘟的笑脸,与他嬉笑道:“你跟十叔说,受什么气了?十叔给你出头去!” “当真?”弘映狐疑的看了胤俄一眼,撇撇眉,有些不信任。 木吉娜连忙帮腔道:“当真!十婶也帮你!” 弘映下意识的看了胤禟一眼,见胤禟没有阻拦,才细细的说开了。 胤禟一张脸是越沉越黑,他攥紧了拳头,哑着嗓子道:“有娘生,没娘养?” “恩!”弘映眼圈一红,委屈道:“她就是那么骂我的!我让五伯帮我揍她,五伯还让我别怪她!” 提到胤祺,胤俄才一拍额头,后知后觉道:“对了,五哥呢?怎么没见他?” “谁知道呢,或许与皇阿玛那边了吧。”木吉娜不以为意的答道,她转而又摸了摸弘映的脑袋,柔声安慰道:“五伯本就是脾性温和之人,最是不爱与人争执,这次为了找你们几个,都差点与你三伯发了大脾气了。” 一直静听旁观的胤禟突然起身,斜睨着弘映,道:“带阿玛过去!” “恩?”弘映一愣,反应过来之后立即跳脚下去,一手搂住了胤禟的大腿,一手指着外面,道:“好!阿玛你一定要打死那个泼妇!” “九哥!”胤俄拦住胤禟,劝道:“本是小事一件,孩子找回来就行了。” “小事?” 胤禟推开胤俄的胳膊,冷眉一凝,淡声道:“不管她是谁,说我儿子有娘生没娘养就是不行!我非扒了她的皮!” 说罢,他再不管胤俄与木吉娜的阻拦,拉着弘映就出了帐篷。 此次董鄂惠雅因要留下照顾自己的女儿,并未跟着一道来,不过,她若是来了,只怕也是劝不住暴怒中的胤禟的。 而小院袅袅炊烟,周澜泱慢条斯理的打了鸡蛋,又摘了些青菜,搅和在一起摊了个鸡蛋饼,另一口灶上沸水正煮着面条。 明玉给胤祺倒了杯茶,便悄悄的退到了一边。她对胤祺的印象仅限于知道这人是胤禟的哥哥,还在奇怪为什么这人会深夜登门造访,难道,他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明玉歪歪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胤祺正在打量着这农家小院,虽然简陋,却收拾的很整洁,处处都透着温馨感,还有浓烈而真实的烟火气。 他见周澜泱,总是觉得她该是天上谪仙,今日再见,却觉得她身上多了些真实感,不至于让他不可捉摸碰触。 还在做些无意义的设想,眼下就摆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金黄的蛋饼,鲜美的面汤,劲道的面条,让胤祺食欲大开,却一时愣住了。 “怎么了?不是饿了吗?快吃啊。”周澜泱坐在他对面,冲着他笑。 还伸手取了筷子递给他,“试试,或许不如你五爷府上的掌勺手艺。” 胤祺低头试了两口,也不知是那面汤熏了他的眼,还是入口面条太烫,他竟是红了眼,他抬眸一瞧,周澜泱仍是噙着笑,慵懒的撑着脸望着他。 “怎么样?” “好吃。”胤祺点点头。 那一秒,胤祺在想,胤禟是个傻子吧,这么温柔的一个人,怎么会把她弄掉了呢? “好吃你就多吃些,我昨日还做了些点心,能不能请五爷…”说到这里,周澜泱抿了抿唇,像是有些尴尬,眼神游弋着,最终她还是鼓足了勇气,道:“带一些给弘映,不必告诉他是谁做的,就瞧瞧他爱不爱吃。” “好。” 胤祺想了想,还是问道:“你真的不打算见老九了?” 周澜泱沉吟半晌,道:“不见了,再见也没意义。” “或许,你想见见弘映吗?”胤祺吃完了一整碗面,放下筷子,很认真的看着周澜泱。 周澜泱与他对视了几秒,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胤祺不解其意,疑惑的皱了皱眉,刚要发问,一旁的明玉悄然递来一张帕子,道:“五爷,您擦擦嘴。” 胤祺尴尬的接过帕子胡乱的擦了擦嘴角。 “我今日已经见过他了,没必要再特意见一次,他挺好的。”周澜泱虽然在笑,可眼底的神色却是那般哀恸。 胤祺想了想,下了一个决定,说道:“澜儿,我明日带他来见你如何?” 闻言,周澜泱浑身一震,连指尖都忍不住在颤抖。她这回主动的握住了胤祺的手,紧张忐忑的问道:“真的?你有办法带他过来?若…若他阿玛知道了怎么办?怕是不会放他走吧…你真的有办法吗?” 见她又欢喜又害怕的,都激动的语无伦次了,胤祺心里一阵心疼,他反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承诺道:“你放心便是,去年出了一些事,现在皇阿玛身边近身伺候的皇子采了轮班制,明日轮到胤禟与胤俄。” 言下之意便是有机会带弘映过来。 周澜泱擦了擦眼角泪花,不住道谢道:“好,谢谢你啊,胤祺,谢谢。”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太子遭难 “就在前面!阿玛!就是那屋子!” 弘映被胤禟揽在怀里,挥舞着小拳头,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胤禟一手抱紧他,一手勒住缰绳,却沉默的皱紧了眉头。 将马勒停到一株大树旁,正要抱弘映下来,身后却响起更加疾驰的马蹄声。 是胤俄! “九哥!出大事了!快随我回去!” 胤禟一回头,见胤俄身后还跟着胤祐,遂问道:“出什么事了?七哥也过来了?” 胤俄看了眼胤祐,还是由胤祐解释道:“皇阿玛在太子呈上的奏折中发现了一些信件,俱是太子与索额图一党的来往,还涉及到一些钱银方数,且具不在少。” 闻言,胤禟不由大惊。本此次巡行,太子一反常态的十分规矩,京中更是只留了老四胤禛监政,老八胤禩如今是内务府总管事臣,从旁协助,本以为太子会借机上点眼药的,却不想,一路相当乖顺。 “我立即与你们一道回去。” 胤祐点点头,往遥遥夜色一望,“九弟可曾见过五哥?” 胤禟摇摇头。“不曾。五哥不在帐中吗?” “五嫂说晚膳前就没了人影,不知去何处了,出了这等大事,他不在君父身旁怕是不妥。”胤祐有些担心,可眼下谁也不知胤祺的去向,三人只好打马回程,一路疾行往营帐赶去。 弘映缩在胤禟怀里,耳边是猎猎夜风,他悄然回头,目光擦过胤禟的臂膀,望向不远处的小院落。 不知怎的,弘映觉得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前去,今晚没去成,明日也要找机会再去。 他讨厌那个女人不止是因为她骂自己有娘生没娘养,还有一些别的什么因素,弘映想不明白,总之就是很讨厌她。见她第一面就讨厌。 可莫名的,却又很想见她。 对此毫无所知的胤祺还在屋内与周澜泱聊天说地,好不畅快,虽然大多时候是他在说,周澜泱捧着脸在一旁听,他说了很多,可又很乱很没章节,几乎是想到了什么便说什么。 可周澜泱仍是很给面子,面上挂着浅显的笑意,听他讲,时不时的插两句嘴。 屋内气氛是一派温馨祥和。 “哈——”明玉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五爷,您今晚要歇在此处吗?” 闻言,胤祺先是一愣,继而脸色一红,有些窘迫道:“不不不……” 周澜泱也一脸无语的望着明玉,明玉解释道:“哎呀,我没有其他意思,这不是都这么迟了,您要歇在这里我就给您收拾收拾,您将就下睡我那屋子。” 胤祺摆摆手,道;“不必麻烦,爷这便告辞。” 莫非,他不愿意睡我的铺?委屈他了?耿直如明玉,她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当即便问道:“五爷可是不愿意睡我的床铺?那您想睡谁的床?” “明玉……”周澜泱哀怨的喊了一声,这丫头越描越黑。 “时日不早了,我便不留五爷了。”周澜泱起身送了胤祺到门边。 胤祺走出院落,没几步却又回了头。 月光下,女子眉眼如画,情态温柔。 “澜儿,你要照顾好自己,明日我带弘映来看你。这几日过了大军要随行塞外,若回程还要过此处,我会再来看你的。” 他殷殷嘱咐着,言语中尽是不舍。 “我知道的。你也慢一些。天黑路滑。”周澜泱浅浅一笑,目送胤祺走远。 明玉像个幽灵一般,出现在周澜泱身后,吐槽道:“这个五爷,真够胆大的,生怕别人不知他对你有意吗?这么晚了也敢偷出来见你。” 周澜泱挠挠耳廓,回道:“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像是我与胤祺偷了情似的。” “哟,都叫胤祺了。”明玉嘻嘻一笑,冲着周澜泱做了个怪笑,嗓音甜腻道:“其实姑娘若是跟了五爷也挺好的,五爷多温柔的一个人啊,对您多好啊,可不比九爷那个暴脾气好多了。” 自觉失语,提到了不该提到的人,明玉吐了吐舌头,没再多言,悄悄的回了屋去收拾灶台去了。 “砰”的一声巨响!像是书本落地的声音。 胤祺心头一跳,连忙掀开帘子进了账内,却被眼前一幕惊住。 太子跪在正中,胤祉立于其侧,他身边散落了不少信件奏折,隔的太远胤祺看不清楚,只是用脚来想也能猜到不是什么好内容就是了。 康熙原本背着身子,听到动静回头来,却是龙颜大怒,满眼阴骘,怒视胤祺道:“滚去哪儿了!” 胤祺连忙掀袍下跪,拱手道:“儿子有些不舒服,便外出去走了走。” “哼!五贝勒心性总是大,刀都架在你老子脖子上了,你还有闲心自顾自的去消食儿!”康熙胡子一抖,大手横扫众位阿哥,怒道:“全是不肖子孙!” 众人闻言,当即下跪请罪。异口同声道:“皇阿玛息怒!儿臣知罪!” “来人!” 康熙也不叫起,当即便下了令。“将太子请回营帐!巡行一程,不可其出!回京后再发落!” “是!”御前侍卫前来架起胤礽,他一抬头,却是灰头土脸的惨像,他嚷道:“皇阿玛!儿臣冤枉啊!儿臣没有贪污受贿!没有买卖官爵!没有徇私结党!都是构陷啊!” 喊声越来越远,康熙眯了眯眼,却仍是不自觉的红了眼眶,气的嘴唇直颤。 悉心培养,从小教导,带在身边爱护呵护了三十四年的儿子,便是如此不堪! 康熙回头时,已恢复了正常神色,他凌厉眼神扫过众人,突然冷冰冰的开口道:“老三,你笑什么?” 胤祉浑身一僵,如鲠在喉,呜呜咽咽道:“儿臣…儿臣没有。” “哼,没有?”康熙走下去,一脚踹向胤祉,怒道:“你们个个都以为朕聋了老了瞎了是不是?这些奏折自京城送交太子手里,还不是要通过你礼部拟定盖章才送的过来!那些他与官员私银往来的记录如何会夹杂其中?怕只有你这个抬奏折之人才清楚!” “皇阿玛冤枉!儿臣收到后便按规矩给您送了过来,并未触碰过啊!”胤祉跪地,连呼冤枉。 人群中,胤禟与胤俄悄悄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讯息。 京城中如今谁在,老四与老八。索额图死后太子本就已是强弩之末,谁都瞧的出来,老爷子不过是还在纠结罢了,偏偏这个时候,巡行塞外的敏感关键时期,谁有那些本事把太子的屎盆子全数端到了老爷子面前来? 不是老四就是老八。 胤禟深深呼了一口气,眼神一敛,神情都变得严肃冷漠起来。老四一向忠心于太子,他为何突然反手对付太子? 若是老八,那为何事前自己与老十没有一星半点消息? “滚!全部给朕滚!一群不忠不孝的东西!”康熙一甩手,将那案上的茶水壶子扫在地上,噼啪作响,几位阿哥连忙称罪告退,谁也不敢此时去触了逆鳞。 胤禟见胤祉一脸灰败,原本还打算开口嘲他几句,却恰巧看见他身后缓步而出的胤祺,当即便改了主意。 “五哥!” 胤祺回头,站停了脚步。“九弟,怎么了。” “今日多亏五哥辛苦,才找回了思兰,还未与五哥道谢。”胤禟行了一礼。 胤祺摇摇头,道:“不过是方向问题罢了,你今晚也辛苦了,不必言谢。” 胤禟眯了眯眼,问道:“方才哥哥去了哪里?真是去消食去了吗?” 第一百九十二章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她 胤祺微怔,随后和颜悦色的笑道:“自然是,不然你以为我还能去哪儿?” 胤禟颔首,道:“无事,我先回帐中了。” 而那可怜的弘昇小阿哥也刚起身不久,正依着他塔剌和晴撒娇,委屈道:“分明我也并非故意带弟弟走丢,且弘映弟弟一向主意比我们还多,可偏阿玛就打了我一个。” 抚在那小脑袋瓜上的素手一凝,便听他塔剌和晴叹了一口气,道:“弘映还小,又是你九叔的孩子,你阿玛自然不好责罚他。” 却不料,弘昇小脸一耷拉,涩涩道:“才不是呢,阿玛本就喜爱弘映,比对我们自家兄弟姐妹还好。” 他塔剌和晴一愣。 又听弘昇眼里闪着泪光,小声的絮叨着:“上次弘映病了,阿玛差点把库房的好药材都搬空了,弘映开始习武,阿玛又送剑又送马的,对我也不曾如此。”说罢,弘昇抬起头,强忍的泪水终于掉了下去,问:“母亲,为何阿玛不喜爱我?” “胡说呢。”他塔剌和晴揽住弘昇,安慰道:“你是阿玛的长子,自小你额娘又惯你,所以你阿玛才对你格外严厉,你们是亲父子,他怎会不喜爱你呢?” “可是他为何对弘映那么好。阿玛总喜欢抱弘映,我小时候都不怎么抱我的。他还会叫弘映小名儿思兰,可却从不曾喊我一声阿蛮。” 弘昇抱住他塔剌和晴,委屈的直掉泪。 为什么?他塔剌和晴眯了眯眼,心道自己知道为什么,可是要怎么对孩子说?难道要对弘昇说:因为弘映的额娘是你阿玛的心上人,你额娘不过是个失了宠的悍妇,你阿玛自然不喜。 沉默许久,他塔剌和晴揉了揉弘昇的脑袋,老生常谈一般的再度劝道:“你比弘映大了多少岁?还与弟弟争醋呢。”说着伸手便去挠了弘昇咯吱窝,逗的孩子直笑。 “哈哈哈,母亲您又偷袭我……”弘昇一边躲,一边反击,母子俩顿时闹成了一团。 “对了,母亲,儿子想到一个事。”弘昇突然摸着脑袋,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很严肃的对他塔剌和晴说道:“今天那位姑姑,我曾见过的。” “哪位姑姑?”他塔剌和晴不以为意,还俯着身子为弘昇理着发辫,随意的问了一嘴。 弘昇回:“就是我们撞见了蛇,救了我们的那位姑姑。” “哦?”他塔剌和晴觉得好笑,捏着弘昇的脸逗他。“是不是特别漂亮的姑姑呀?我们弘昇也大了,过几年可以讨媳妇儿了。” “才不是呢,母亲,儿子与您说正经的。” 弘昇拉下他塔剌和晴的手,解释道:“我曾在阿玛书房看到过一副画,见到那位姑姑时,难怪觉得眼熟呢,我越想越觉得像!或许真的是一个人呢!” 什么? 他塔剌和晴脸色一僵,说是瞬间惨白也不为过。 “真的是她?”他塔剌和晴一把拽住弘昇的手,逼问道:“你看清了没?是她?她又回来了!?” 弘昇甩开她的手,抱怨道:“母亲,您弄疼儿子了。” 他只觉得自己母亲这时似有些魔怔了。正在母子二人各有心思尴尬气氛时,胤祺终于回来了。 “阿玛。”弘昇嗫嚅着喊了一声。 胤祺看着他,叹了口气,对他招了招手。弘昇乖乖靠近。 “知道阿玛为何罚你吗?”胤祺问。 弘昇点点头,答:“因为儿子没有做好一个哥哥,没有照顾好弘映弟弟。” “并非如此。”胤祺摇头,双手又按在弘昇肩上,耐心劝解道:“你不小了,却总是醉心于抓鱼捣鸟,文武皆不出众,你皇玛法瞧见也得苛责你。自己好好反省吧。” 弘昇正要说话,他塔剌和晴突然插嘴道:“弘昇,你先出去吧,母亲有话与你阿玛说。” 胤祺瞧她一眼,不动声色的拍了拍弘昇的肩膀放了他出去。 “福晋有话说?”胤祺走到榻上坐下,喝水的间隙瞟了眼他塔剌和晴。 见她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漾起一抹柔美甜腻的笑容,说:“也是弘昇的事,这些年,周妹妹照顾弘昇可谓尽心尽力,只是毕竟小门户出生的女人目光不长远,几次我瞧见她带着弘昇在院中踢毽放纸鸢,实在有些难看。” 胤祺轻轻放下水杯,点头道:“这些事爷知道,也说过周青了。” 她就那般轻柔温和的笑,却又透着欲言又止的深意。 “还有事?”胤祺皱了皱眉,有些狐疑的看着他塔剌和晴。 却听五福晋摇头答道:“无事了。” 翌日。 胤禟亲自为弘映穿戴好,便将他带到了木吉娜那处,嘱咐道:“十弟妹,有劳你了。” 木吉娜揽过弘映,笑道:“九哥放心便是。” 胤禟点点头,便与胤俄一道去了康熙的营帐。出了胤俄的帐篷没几步,胤俄便急不可耐的问道:“九哥可想明白了?昨日那些事儿真是八哥所为?” 闻言,胤禟思考半晌,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依我看,不像,若是八哥要这么做,没道理事先不知会我们,何况现在十四还未回来,八哥不会那么冲动。” “那就是老四咯?” 不料,胤禟却还是摇头。他半眯着眼,答道:“我想不到老四这么做的理由。” 胤俄摸了摸脑门,更是想不明白。 他突然想到一事,笑嘻嘻的说道:“对了,九哥,等回了京城我想去趟扬州。” “你去扬州做什么?”胤禟狐疑的瞪着他。 “嘿嘿,也没有旁的事儿,不是说江南水乡美人多嘛,我去瞧瞧。”胤俄手肘捅了捅胤禟,挤眉弄眼的谄媚道:“您就给我带个口信,让你那些好朋友给我安顿好就行了。” 这个倒并非什么难事,胤禟想了想,说道:“不难,不过你也替我跑个腿儿,到时有事让你办。” “行!咱们兄弟俩谁跟谁?”胤俄熊抱了胤禟一把,嘻嘻哈哈的往前头去了。 却不知道,弘昇刚在木吉娜那里吃过早膳,胤祺便前去将他带走了。 木吉娜自然没有二话,都知道胤祺疼爱弘映比疼自家儿子还厉害,自然不会不放心。 弘映牵着胤祺的手,闪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仰望着胤祺,问道:“五伯,您带我去哪儿啊?” “五伯带你去骑马,到处转转,然后咱们再去吃点心,好不好?” 胤祺伸手刮了下弘映的鼻子,耀眼的阳光洒在二人身上,拉在地上一长一短两个倒影,显得格外温馨。 “恩!”小孩子对吃的总是没什么抵抗力,弘映嘿嘿一笑,握住胤祺的手,更紧了。 只是这路途似乎有些眼熟… 弘映看着越来越近的小院落,疑惑道:“五伯,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胤祺下了马,随即把弘映抱了下来,解释道:“这里有好吃的,我带你来吃。” “骗人!这里哪有什么好吃的!只有一个凶巴巴的坏女人!”弘映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吵着嚷着要上马回去,打死也不往那边走。 胤祺拴好马,继续温和的劝解弘映,说道:“思兰,五伯从来没骗过你对不对?” 弘映眼珠子一转,想了想,不情不愿的恩了一声。 “那不就对了,她做的点心很好吃的,真的,不骗你。”胤祺环住弘映,在他耳畔柔声说道:“而且,她很想见你,她说昨日不是故意骂你,她很伤心,很内疚,所以想做很多好吃的点心给你吃,然后再和你说‘对不起。’” 第一百九十三章 叫一声思兰 一早起来,周澜泱便拉出了一大箱子衣服,挑挑拣拣的,换了好几套,逼着明玉问好不好看。 明玉哭笑不得,只好答她好看好看,姑娘穿什么都好看。 周澜泱这才喜滋滋的往造访走,取出了她醒了一晚上的面团。 而外桌上早摆好了一些肉脯、果干、还有明玉一早去集市上买的杏仁。 周澜泱坐在灶前,既忐忑又紧张,还带着些小窃喜。不住的念叨着:“也不知他爱不爱吃,能不能吃的惯,若是吃过甜心斋的东西,那就肯定会喜欢我做的。” 明玉在屋外扯鸡毛,听到周澜泱的絮叨声,不由一笑,心里却泛着酸。 就在她埋头与那只被烫疏的死鸡较劲时,头顶突然一片阴影。 明玉抬头,便喜上眉梢的喊道:“五爷!” 言语中还带着些不可置信,老实说,在周澜泱换衣服前,她还在紧张若是胤祺今日不来该如何是好,岂不是白白让姑娘担心欢喜那么久? 胤祺点点头,伸手从身后扯出一个小人儿来。 昨日不知他身份,只觉这小子莫名其妙,蛮横不讲理。现在知道了,明玉欣喜的直掉泪,就着围腰布擦了擦手,就要去拉弘映。 “小…小主子,你都长这么大了,你…你长得真好看。”明玉眼眶红红的望着弘映。 弘映却一把甩开她的手,躲回了胤祺身后,开口便骂道:“你这村姑!瞎叫什么!谁是你主子!” “我…”明玉急切的正要解释,胤祺却适时的拦住了她,“明玉。”他冲着明玉摇摇头。 明玉才回过神来,自己太激动了,要是吓到了这孩子怕就不好了。 灶房间里突然哐当一声,像是勺子掉地的声音,没一会儿,便见周澜泱急急的跑了出来。 她一眼便看见了弘映。 那个,是她儿子。 周澜泱真想摔自己一耳光,那么乖巧伶俐个孩子,自己却那般恶毒的咒骂他。 弘映带着敌意的目光却更让她难过,还是胤祺,拍了拍弘映的肩膀,轻声喊道:“思兰,跟五伯进去好不好?” 闻言,周澜泱连忙让开了一条道。 胤祺带着弘映往屋里走,弘映昨日光顾着发脾气,都没好好的看看这屋。今日一瞧,果真…又乱又脏!还透着股穷酸气! “五爷,你带…大阿哥坐会儿,我去端点心。”周澜泱想了想,还是把那声心心念念的思兰改成了大阿哥。 胤祺点点头,问道:“要我帮忙吗?” 那机灵的小人儿一愣,随即拉住胤祺的手,端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教育着胤祺:“五伯,君子远庖厨,你堂堂贝勒爷跟着一个乡下农妇进膳房叫什么事儿?” 那小孩浓眉大眼,此刻却端着与年龄不符的做作成熟,真是有些好笑。 周澜泱抿唇一笑,道:“大阿哥说的是,您稍等便好。” 她转身便进了灶房,留下弘映与胤祺,弘映一脸嫌弃的扫视了眼周遭,对胤祺说道:“五伯,这里可真脏。” 胤祺挑眉一笑,道:“哪里脏了?这里虽然狭小,却处处整洁干净,虽与你阿玛的九爷府奢华不能比,倒是充满了人间烟火气,舒服的很呢。” 对于胤祺的观点,弘映回以撇嘴作答,显然不认同。他眼尖看见了周澜泱放在桌上的布偶娃娃,跳下凳子就去抓了起来。 “呀,这个布偶娃娃好稀奇,我竟不曾见过。”弘映抱着那个布偶娃娃,稀奇极了,左看右瞧的,很是稀罕。 明玉这时走了进来,她一手逮着刚打干净的鸡,一边对弘映说道:“大阿哥喜欢那个吗?那个是我们姑娘自己做的,叫…叫…”说到一半,她便抓着脑袋说不下去了。 “叫史努比。”周澜泱从灶房出来,手里端着两大盆糕点,还冒着热气,香味逼人。 “史努比?”弘映好奇的拉着布偶的两边黑色耳朵摇了摇,疑惑的自言自语,“这是条狗吧?好奇怪,四伯府上很多狗,却肯定没有一条和史努比一样稀奇。” 小孩子对于新鲜玩意儿总是充满热枕和好奇的,一时都忘了眼前的女人是他口中凶巴巴的坏女人,他抱着史努比,望向周澜泱,问道:“你自己做的吗?那你可还会做其他的?” 孩子主动与自己说话,周澜泱激动的都快结巴了。 她忙不迭的点头,连连说道:“会啊,我还做了其他的,做了很多,大阿哥吃些东西,我就给你看其他的。” 胤祺拿起一枚果脯糕咬了一口,转眼对弘映说道:“思兰,你来尝尝。” 于是,弘映抱着将信将疑的心,就着胤祺的手咬了一口。 入口绵软,回味香甜。 “恩!好吃!比甜心斋的都好吃!”弘映欢欢喜喜的上了桌子,史努比被他顺手丢回了桌案上。 “大阿哥吃过甜心斋的东西吗?好吃吗?”周澜泱坐在他对面,小心翼翼的问道。 弘映点点头,“当然吃过,那可是我阿玛的铺子!小甲叔叔与小桂子学的都是我额娘的手艺!” “你额娘?”周澜泱震惊的睁大了眼,不敢相信的问道:“你阿玛这样与你说的吗?” 眼前人的态度激动的有些不正常,弘映挑挑眉,嚼着口里的糕点,警惕的瞥了一眼周澜泱,道:“当然是我阿玛说的,我阿玛说我额娘做的点心天下第一好吃!” 话音刚落,弘映便自己尴尬了起来,他刚才夸了这女人手艺,岂不是承认了她比自己额娘还厉害? 他咂咂嘴,泄愤似的把糕点一丢,愤怒道:“不吃了!” 周澜泱立马慌神了,她又将杏仁酥推到了弘映跟前,道:“怎么了?不好吃吗?那大阿哥您再尝尝这个?” 胤祺一直坐观上壁,看着眼前周澜泱小心翼翼讨好自己儿子的样子,不免觉得有些心酸。 谁料,弘映一把摔了一大盆杏仁酥,嚷道:“不吃!不吃你的东西!你做的没有我额娘做的好吃!” 望着那还冒着热气的点心,如今却裹上了一地灰尘,被摔碎的何止是骨碟瓷,周澜泱眼睛睁大,咬紧了牙关。 “弘映!”胤祺生了火,他一把拽住弘映的手腕,怒道:“你不能这么跟她说话!知道吗?” “没事的,五爷……”周澜泱摆摆手,劝道:“大阿哥还小,他还小,我收拾了就好。” 明玉蹲下去手脚麻利的收好了一地残渣,有些幽怨又有些愧疚的深深望了一眼弘映。 胤祺缓缓松开弘映的手,叹了口气,揉了揉他脑袋,一时无语。 仍是周澜泱,坐回了凳子上,紧张忐忑的组织着措辞,极其小心而希冀的问道:“大阿哥,我还做了好多娃娃,我带你看好不好?” 闻言,弘映回头幽幽的瞟了一眼周澜泱,没有说话,可小眼神却透露了自己的小心思。 周澜泱便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箱子,一打开,全是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哇——”弘映眼都直了。 有小猫样式的,还有小蝴蝶样式的,还有小鸟,小乌龟,稀奇古怪,有些名儿他都叫不上来,弘映兴奋的拉出一个大头娃娃样式的布偶,问周澜泱,“这是什么东西?” “这个啊,这个叫大耳朵。你喜欢吗?” “喜欢!”弘映干脆的答道。还主动对周澜泱说道:“爷家里也有许多玩偶,不过都没你做的稀奇,你手真巧。” 许是小孩子就是这般憎恶分明,方才还记恨周澜泱的手艺比他额娘好,这会儿却是真心诚意的夸她手巧。 “那我送给大阿哥好吗?” 弘映点点头,豪爽道:“你开个价!爷给你银子!” “不用银子。”周澜泱蹲下去,眼眶泛红的望着弘映,更咽道:“不需要大阿哥的银子,我…我能不能叫你一声思兰?”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弘映歪歪脑袋,最终点了头,道:“就一个名儿而已,你叫吧。” 周澜泱差点哭出声来,她日思夜想的儿子,此刻就在她眼前,抱着她为他做的布偶娃娃,干净透彻的双眸正闪着奇异的光彩望着她。 “思兰…”周澜泱声音一抖,仍是没忍住,掉下泪来。 弘映慌了神了,迈开步子,去贴近了周澜泱,拉起袖子给周澜泱擦泪,抱怨道:“诶…你别哭啊,爷不该摔你点心,爷不是故意的,你别哭行不行?”末了,他还撇撇嘴,吐槽道:“女人真麻烦。” 第一百九十四章 观棋 周澜泱擦了擦眼泪,笑得比哭还难看,又紧张兮兮的问道:“思兰,我能不能抱抱你?” 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弘映刚要开骂,可却见眼前人眼泪汪汪的样子,没来由的熄了火气,干巴巴的应道:“抱吧,只能一小会儿。” 话音一落地,便被纳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那一瞬间,弘映没来由的心一暖,女人的怀抱温暖无比,似乎还有股淡淡的荷花香味。 “思兰,对不起,我昨日不该那么说你,对不起。”周澜泱依在他耳边,啜泣道。 弘映缩在她怀里,闷闷道:“没事,你也不是第一个那么说的。” 闻言,周澜泱顿时心痛的无法言喻,她松开弘映,擦了擦红肿的眼眶,更咽着:“你…能不能原谅我?” 原谅什么呢?原谅我生下你却又不管你,原谅我自私自利的只想着自己心里好受,原谅我…… 周澜泱自己也说不上来要这孩子原谅她什么,可却又那么希望能得到他一句没关系。 弘映伸出小手,胡乱的在周澜泱脸上抹了一把,道:“好了,别哭了,丑死了。” 他嘴唇一抖,小声而迅速说道:“没关系,我不怪你。” 终于,周澜泱才破涕为笑,一边胡乱擦着眼角的残泪,一边带着弘映往屋外走,兴高采烈的说道:“我带你去抓鱼好不好!或者,你会爬树吗!我教你爬树!” “姑娘……”明玉正要阻拦。 却被胤祺拦下。“算了,让她去吧。” 望着母子二人走出的背影,胤祺终于又在周澜泱脸上看到了多年以前,让他初见惊鸿的那个笑容。 康熙营帐内。 对于自己儿子被带走一无所知的胤禟正对着书案上一大沓信件眉头紧锁,与他同样表情的还有胤俄,以及宝座上的康熙。 “你们怎么看?”康熙揉着眉尖,闭着眼很是头疼。 胤俄大大咧咧的张口,“皇阿玛,儿臣以为该让这些信件所点官员全数进京,挨个挨个与太子对质。” “不妥。”胤禟蹙眉冷凝,否决了胤俄的想法,他拱了拱手,对康熙说道:“儿臣以为,此批信件涉及官员太多,且大多都是地方官,若全数让其进京,怕要在各地官场掀起不小的浪子。” 康熙缓缓睁开眼,点点头,声音有些喑哑,道:“老九考虑的是。可……你看这桩桩件件,”他摇摇头,不知是在问别人,还是在问自己。 “难道当真要废掉太子吗?” 闻言一惊雷,胤禟胤俄连忙跪地,高呼道:“皇阿玛三思!” 康熙摆摆手,既没让他们起身,也没言语,胤禟与胤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明亮的希望! 老二胤礽的好运,估计真是要到头了! “传旨。”康熙突然发声。 胤禟与胤俄连忙低头,以示恭敬,梁九功捧着笔墨上前,准备做草拟。 “快马传讯给直郡王与十四阿哥,命其大军回京,率亲兵赴热河,另,明日拔营。” “是!”梁九功草草记了几笔,便出了帐篷寻胤祉去了。 胤禟心里已快速思索起来,明日拔营赴塞外,可又让胤褆胤祯回热河,那意思,是要在热河行宫里宣布太子的处置了? 还特意将胤褆胤祯喊回回来。 胤禟眉头一扬,眼底渗出丝丝笑意。 “老九,老十。”康熙再度发问道:“若是废了太子,你二人看,谁堪储君?” 胤俄抱拳直接说道:“儿臣以为,八哥最贤!” 胤禟一脚踢到胤俄小腿肚上,遂跟声道:“儿臣以为,储君乃国之未来,轻易不可动荡。还请皇阿玛三思。” 闻言,康熙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神情,笑问道:“老十说的,是他的心里话。老九,你呢?” 胤禟心里一梗,埋头答道:“儿臣说的,自然也是心里话,还请皇父以社稷百姓为虑,多多宽恕太子哥哥。” 沉默半晌,康熙挥挥手。 “下去吧。” 出了营帐,胤俄就抱怨道:“多好的机会啊!你踢我干什么!” 胤禟瞪他一眼,道:“说你是草包都是抬举你,皇阿玛问你选谁做新太子,难道就真的要立谁做新太子吗?” 留下胤俄咬着手指,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忙惶惶的喊道:“哎呀,我中套了!那怎么办?要不我休封书信回京城给八哥吧!” “急什么!生怕皇阿玛没抓你一个结党营私的罪证是不是?” “那怎么办?老爷子要处置太子的事,只怕八哥与老四都不知道呢,要是老四这个时候有什么动作可怎么好?”胤俄揽住胤禟的去向,急匆匆道。“你可别忘了,现在丰台大营在谁手里?” 胤禟瞳孔一缩,差点把这头忘了。 老四与老十三交好,而老十三手里握着丰台大营,这次塞外巡行,也是这几年里,唯一一次康熙未让胤祥跟着。 莫非,这里头真有什么道道?胤禟思及此处,也停下了脚步,转头对胤俄说道:“既然如此,且休一封书信给八哥,只道京城天变,多注意增减衣物,有备无患,莫染病痛。” 而胤俄的神情也有些沉重,点了点头,道:“我知道的。现在大哥与十四还未回来,皇阿玛应不会急于处置太子,若是真有什么变动,也有时间应对。” “大哥?”胤禟眯了眯眼,面色降如寒霜。“大哥回来怕是以为自己要坐那位置了,一直以来,还当八哥是在为他筹谋呢。” “九哥,你意思是?”胤俄蹙眉,隐隐察觉出了胤禟的心思。 胤禟咧嘴一下,伸手在胤俄肩上一拍,道:“你再悄悄找个信得过的,传书与大哥,将太子近况与他一讲便可。” “好。”胤俄点点头。 胤禟心情大好,步子也轻快了不少。仰着天穹,默默自言一语。“白子黑棋错落厮杀,未死未可知,观棋人的乐趣才是无穷尽。” 好大哥性子直横莽撞,知道了太子遭难怕是要乐的昏过去,人在兴奋过度的时候会做些什么事出来可有些超乎想象合乎情理。既然现在老爷子一门心思想摸清他们哪些人在抱团,那不如,便让直郡王来闯这头阵吧! 胤禟走到胤俄帐前,掀开帘子,便喊道:“思兰。” 木吉娜从榻上起身,迎了过来,道:“九哥,十爷,弘映被五哥接走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弘映,过来! “五哥接走了?”胤禟眉头一拧,脸色当即变得十分难看。胤俄颇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笑道:“九哥,你干嘛这个表情,五哥疼弘映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儿了。” 不对劲。 胤禟心里思索着,胤祺疼弘映是不假,可还分的清场合,康熙的营帐还在那杵着,加之昨日还出了那档子事,各个阿哥都是警惕待命着,唯恐老爷子突然发怒要找人找不着,胤祺一向又是讲规矩懂礼数的,没道理这种时候还带着弘映到处跑。 “他们去的哪个方向?”胤禟突然发问道。 木吉娜一愣,颇有些苦恼的说道:“不知道啊,我也没跟着去瞧。九哥你可是担心什么?五哥是有分寸的,应当没事的。” 胤禟摇摇头,也没回答木吉娜的话,而直接出了帐篷,牵过马匹就走。 胤俄在后头跟着喊了几声。“九哥。九哥!” 可却哪里还有回音… 只是胤禟未想到,没跑出几里地,却被人拦了下来。 那人突然冲出来,马儿一惊,若不是胤禟马术尚佳,只怕是要出事。“吁——”胤禟勒紧缰绳,神色颇为不善的看着拦马的人。 皱眉沉声道:“五嫂,这是做什么?” 来人正是他塔剌和晴,她莞尔一笑,轻声说道:“九弟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儿?” 当下胤禟却没那个心思和她闲扯,他只是莫名的觉得胤祺有事瞒着他,且这事儿与弘映有很大的关系,不知他们在哪儿,四处转转权当瞎逛了。 “到处转转。”胤禟此话倒也不算作假。 “那不知,能不能请九弟帮我一个忙?”他塔剌和晴微微行了个礼,眼波流转间,神情中却透着一丝凉意。 胤禟微微挑眉,略有疑惑,半带着警惕道:“五嫂说说看,看弟弟能不能办到。” “此事不难,只是想请九弟帮忙去将你哥哥带回来罢。”他塔剌和晴眼神一变,目光灼热的盯着马上的胤禟,胤禟闻之,不由面色一变,压低了声音道:“嫂嫂知道五哥在哪儿?” 他塔剌和晴微微一笑,柔声告道:“十之八九没有猜错,我让弘昇带你去一趟。” “弘昇?”胤禟诧然,心里的思绪却像一条鱼线左牵右绕缓缓将昨晚到今日的事情勾成了一串。 一种看似不可思议,却合乎情理的想法自胤禟心中蹿出,难道,自己的猜想是真的? 那个人当真在此处?! 他塔剌和晴转过身去,又回头一笑,缓缓说道:“想没想错,九弟去一遭就知道了。” 不多时,颤巍巍的弘昇从帐篷里钻了出来,先给胤禟行了个礼,乖巧道:“九叔。” “弘昇,你将你对母亲说的话再对你九叔说一遍。”他塔剌和晴摸了摸弘昇的肩头,似鼓励他。 弘昇咬咬嘴唇,垂下眼眸,低声嗫嚅道:“就是…就是昨日那个姑姑我曾见过,在我阿玛的书房里,阿玛曾做过一幅画,似一个人。” 胤禟闻言,不由大惊,他清楚的听到了自己声音中的颤抖,问道:“你阿玛的画?” “恩,就是一位很漂亮的姑姑。”弘昇点点头,再度重复道。 话已至此,胤禟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一把拉过弘昇把他摔上马去,吼道:“带九叔去一趟!” 树干粗壮又结实,蝉安了窝,吱吱叫唤的不亦乐乎,周澜泱横靠在树干上,手往后一伸就摸索到一个鸟窝,她咧嘴一笑,冲另一根树干上紧张的缩成了一团的弘映喊道:“思兰,有小鸟,你来抓啊。” 弘映抱着树干,小短腿紧张的直哆嗦,颤颤巍巍的说道:“爷…爷过不去,你骗爷,爬树一点都不好玩,你快把爷弄下去。” “哈哈哈……”周澜泱哈哈大笑,身手自如的从靠着的树干上移到了弘映身旁,她把小鸟往弘映手里一塞,爽朗道:“你都五岁了,怎么连爬树都不会啊?” 突如其来的毛茸茸的触感,弘映吓的手一甩,身子一歪,那颗毛茸茸,还没睁眼的小鸟就甩落到了地上,弘映整个人也跟着一咧,直直的往地上摔去。 “弘映!”突如其来的剧变吓的周澜泱手足无措,惊声尖叫。 好在胤祺一直在树下守着,反身一转就稳稳的接住了弘映。 弘映吓的赶紧圈住胤祺的脖子,吓的哇哇大叫,“五伯,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会摔死的!” 胤祺将他稳稳放在地上,伸手刮了刮他漂亮高挺的鼻梁,笑道:“放心,有五伯在,这辈子你都不会有事的。” 刚刚从树上下地的周澜泱摸了摸鼻子,脸色羞赫道:“不好意思啊,都是我吓到大阿哥了。” 弘映小腿一迈,跑到了另一边,捡起了那被摔死的小鸟,当即便红了眼眶。他回头,腥红的双眸瞪了周澜泱,道:“都是你,要不是你吓爷,爷也不会摔死它。” “哎呀…”周澜泱也跟了过去,满是愧疚的蹲身下去,探着弘映手里的小鸟,小心翼翼的说道:“对不起啊,思兰,可是它已经断气了,我们把它埋了好不好?” 弘映思考片刻,嘟着嘴点了点头,回头喊了胤祺,“五伯,你也来,我们一起把小鸟埋了。” “好。”胤祺笑笑,便跟了过来。 明玉在身后看着这三人,心头被一阵久未的温暖包裹住,她笑眯眯的去屋里端了茶,拿了杯子出来,那边三人已经围着花圃挖好了一个小坑。 弘映把小鸟小心翼翼的捧进了小坑里,周澜泱跪坐在一旁,嘴里念念有词。 “你在念叨些什么?”弘映奇怪的看了周澜泱一眼。 “我在给它念悼词。希望来世它投个好胎,不要当鸟了,当鸟也不要遇上我了。嘿嘿。”周澜泱有模有样的甩了甩头,冲着弘映挤了挤眼,嘻嘻一笑,嗓音甜腻。 而胤祺就一直在旁边静静的看着母子两人,明玉觉得眼前这三人才像一家人呢!多温馨多美好! 周澜泱本还笑的灿烂,突然神情一变,双手拥住弘映的肩膀,紧张兮兮的问道:“思兰,你想不想吃蛇肉,我去给你剐一条吧。” 闻言,胤祺回头,见菜圃中游过一条青色小蛇,像是听见了周澜泱要吃它一般,一溜烟便没了踪影。 胤祺不由失笑道:“澜儿,这些蛇该不会是你故意养的吧。” 周澜泱摆摆手,“家养的有什么好,野生的打起来才好吃呢!” “你这人,长的挺好看,怎么竟干些野蛮事儿呢。”弘映抱着手臂,像个小夫子似的教育起了周澜泱,数落道:“温婉贤淑才是女子之德,你知不知道?对了,你不是说你有个儿子嘛,怎么没见他。” 提到儿子两个字,周澜泱眼一酸,当即就要掉泪下来,她连忙低下头去,垂眸一笑,摸了摸弘映的后脑勺,说道:“我儿子很好,他很乖,不过因为一些原因,我们没能住在一起。” “哦……”弘映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刚要说话。 突传一阵马蹄声! 明玉惊的从凳上跌了下来,小跑过去一望,见那马儿溅起尘埃飞扬,落停之后,马上的人翻身下马,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姑娘!”明玉吓的大叫。 周澜泱与胤祺同时回头,胤祺眉头一皱,周澜泱则是吓的血色全无,随即便躲到了胤祺身后。 倒是小家伙小脸一喜,兴奋喊道;“阿玛!” 胤禟站定在篱笆竹栏前,双手负于腰身,冷冷道:“弘映,过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 我见过阿玛杀人 弘映粲然一笑,跟着就往胤禟跑过去了。 “阿玛!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弘映拉住胤禟的手摇啊摇的,嬉皮笑脸的撒着娇,“阿玛,莫非你也认得她吗?” “她?”胤禟拖长了声调,斜视的目光却透着薄凉,继而冷笑一声,垂首摸了摸弘映的小脑袋,淡淡说道:“阿玛并不认识她。” 躲在胤祺身后的人身形微微一颤,却控制不住的透过胤祺肩头,露出一双眼眸悄悄的看了眼那人。 见他身着墨色长袍,印着栩栩如生的四爪蛟龙,身形颀长,一派玉树临风,面容却是越发的阴冷,只有望向弘映时透着一抹柔光,却是半点目光都不施舍给周澜泱。 周澜泱呼了一口气,慢慢的退了几步。 正巧胤禟看了他们一眼,冷笑一声,转而将弘映牵到了弘昇身边,道:“跟弘昇哥哥站一会儿,阿玛与五伯说会儿话。” “恩!” 弘映乖巧的点点头,还举起手冲着胤祺与周澜泱摇了摇。 他一步一步走过去,那轻缓的脚步声落入周澜泱耳中却像是重锤击鼓,咚咚的打在周澜泱心尖子上。 周澜泱头越垂越低,心里不住怒骂着自己:你怕他做什么!他给了你休书!你们如今什么关系也没有!你怕他做什么! 突然,胤禟身形一疾,伸手便将人从胤祺身后拉了出来。 “给我出来!” 胤禟怒吼一声,将周澜泱提到了自己跟前。周澜泱心头一颤,不由抬眸看向胤禟,却带有无限惶恐。 “你躲我做什么!我是鬼吗!”胤禟声音发颤,鼓大了眼睛唯恐让这女人发现自己眼里的酸涩腥红,捏住周澜泱胳膊的手却是越发的大力。 周澜泱手动了动,却是无法挣脱分毫,她咬咬牙,直视胤禟,道:“放手!” “好啊,一躲就是五年,你行啊!你要躲倒是躲到天边去啊,在这儿呆着又是几个意思?特意等我五哥不成?”胤禟发觉自己一撞上周澜泱,所有的理智顷刻间便灰飞烟灭。他根本理智不了。 五年来,他从不敢去想这个女人,生怕自己一想她便要想放设法的找她。 他信了周澜泱的话,她不爱自己了,所以连十月怀胎生的儿子也不要了,可是,眼前,她与胤祺,又算什么? “九弟,慎言。”胤祺不知不觉的覆上了胤禟的手背,轻巧使力,便将他的手从周澜泱手腕上剥了下去。 “我们也是碰巧遇上,先前我也不知她在此处。” 胤禟闻言只是一声冷笑,嘲讽的目光过于直白的扑在胤祺面上,嘲道:“是吗?那你们还真是有缘分啊,至少要比我与她有缘分。” 他边说着,踏前一步,口鼻落于胤祺脸侧,目光冷凝的直视着前方,双眸一眯,危险诡异的气氛自兄弟二人间传出。 只见他眼神未转,又将视线落于种满小菜的花圃上,却是在胤祺耳边说道:“好歹她给我生了个儿子,五哥你呢?你什么都得不到,图个什么呢?” 胤祺攥了攥拳,皱眉道:“并非每个人做每件事都图所报的。” “此话似有曾闻。”胤禟呵呵一笑,又恢复成了那副乖巧弟弟的样子,退了两步,与胤祺对视道:“那能否请五哥先带两个孩子回去,我有话想单独与她讲一讲。” 胤祺缓缓呼出一口气,说道:“你也先得问问别人乐不乐意。” 于是,胤禟将目光落在了周澜泱身上,只一眼,心头又是一番汹潮澎湃。 这是阿澜啊,是他捧在手里,放在心里的阿澜啊。胤禟恨不得给周澜泱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可怎么如今,她住在乡野,穿着粗陋,活似被沾了尘埃的一颗明珠! “阿澜!”胤禟嗓音干涸,带有攻击性。 周澜泱怯怯望他一眼,强打精神道:“我与你能说什么?” “呵呵,好。”胤禟冷哼一声,压低了声音,直接威胁道:“你若不想我在这里与你谈,那我带你到营帐去谈,带你到弘映面前去谈!” “你!”周澜泱咬牙切齿的瞪着胤禟。 气愤汹涌,她斥他一句,“五年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自私冷酷!” 对于周澜泱的批驳,胤禟却是眸光一闪,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一句。“承蒙惦记。” 胤祺略有担忧的看了眼周澜泱,“…” 还没开口,周澜泱便冲他一笑,道:“五爷放心。” 话音一落,胤禟便拉着周澜泱冲向了屋里。 那方的弘映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阿玛会和这位姑姑认识,看起来似乎还恩怨颇深,他不由喊了一声:“阿玛!” 胤禟却充耳不闻,拉着周澜泱便摔进了屋,砰的一声又关拢了门。 刚要追进去的明玉差点被撞一鼻子灰。 胤祺眼神一黯。 “弘昇哥哥!你为什么要带我阿玛过来呀!看样子他和那姑姑有仇!要是…要是把姑姑杀了怎么办呀1”弘映心肝一颤,话里都带上了哭腔。 弘昇苦恼的撇撇嘴,道:“也不是我想的,是我母亲要我带九叔过来的。” “哼!”弘映现在一门心思都在担心那位漂亮的姑姑被自己阿玛杀了。连胤祺走到了自己身后也未察觉。 弘昇不由退了两步,紧张兮兮的喊了一声。“阿玛。” “是你母亲让你带九叔来的?”胤祺眉头微拧,神光复杂的扫了一眼弘昇。 弘昇以几不可见的幅度点了点头。 想了好一会儿,胤祺又问道:“你母亲如何得知我在这里?” “因为我对母亲说,那位姑姑很像阿玛画里的人。”弘昇都快哭出来了,即使胤祺声音和煦如往日,但弘昇仍能清楚的感受到胤祺隐忍的愤怒。 似乎,是被人撞破了好事的气愤? 弘昇被自己这点小猜想吓了一跳,目光更加躲闪,根本不敢与胤祺直视。 可,胤祺只是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弘昇的脑袋,道:“走吧,我带你们兄弟二人先回去。” “五伯。”弘映拉了拉胤祺的手指头,仰着头可怜兮兮的问道:“我阿玛会不会杀了那姑姑啊?” 胤祺心头一梗。 弘映又继续说道:“我最怕阿玛杀人啊,我见过的,我见过阿玛杀人的……”弘映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胤祺连忙捂住他的嘴,被稚童一言吓的面无血色。 连连匀了呼吸后,才对弘映说道:“思兰,这种话,绝不可以再说,知道吗?你阿玛不会杀人,更不会伤害那位姑姑,知道了吗?” 说罢,胤祺冲弘昇使了个眼色,弘昇去树旁将马牵了过来,胤祺问:“你自己骑一匹,我与思兰一匹,你行吗?” 这声温柔,令弘昇很快忘了那点恐惧,点头道:“阿玛!我可以的!” 第一百九十七章 没什么好说的了 屋内二人,一人目光炽烈,一人眼神躲闪。 两道目光像永不交汇的分叉线,一处在逼,一处在躲。 最终仍是胤禟上前一步,拦住了周澜泱的方向,吐气如烟,隐忍而深沉的问道:“为什么?” 周澜泱深呼一口气,佯装平静道:“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回来看孩子一眼!”胤禟眉头拧立,眸底蕴藏的怒火似要将周澜泱燃烧殆尽。 “你知道弘映有多想你吗!他懂事的早,总会问我‘阿玛,为什么我没有额娘?’‘为什么额娘不喜欢我?’” 闻言,周澜泱的脑海中不由又浮现起弘映摔碎盆子那一幕。 他恼怒于自己做的点心好吃,超出了他对他额娘手艺的认知。便愤而发泄,用这种方式维护额娘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弘映四岁以前,大病小痛不断,你知道他每次梦魇时喊的都是谁吗?” 胤禟一步一步逼近周澜泱。 周澜泱眼神一闪,步步后退。 “他在喊‘额娘。’‘额娘’。”胤禟弯唇一笑,将人抵到了墙壁上。 周澜泱刚要躲,胤禟抬起胳膊便挡在她脸侧,阻断了她的去路。 “周澜泱,这五年里,弘映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可你呢?”胤禟笑中带泪,哼笑道:“你这个做额娘的,你配吗?” 话到后头,胤禟的话里已染上了明显的狠毒与憎恶。 泪光闪在眼眸里,像一池秋水泛皱,周澜泱死死咬住嘴唇,却仍然有泪滴滑落。 “是,我不配。”周澜泱深吸一口气,唇角浮起一抹做作轻松的笑,却十足难看。 “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你会回来看看孩子,就算你不爱我了,你心里没我了,可孩子是你自己生的,你总该会想他念他。”胤禟冷笑连连,字里行间都是对周澜泱的控诉,说到怒处,他直接伸手掐住了周澜泱的下颌,凶狠道:“可你这人当真是没心没肺!冷酷到了极点!宁愿躲着深山老林里,也不愿去看你儿子一眼!” 周澜泱的手心被指甲掐破,刺出些些鲜血。又全数被她悄悄抹净在手心。 她微微一笑,冷声道:“说完了吗?说完了九爷就快走吧。我这里穷野僻壤,莫要玷污了九爷的尊贵身份。” “周澜泱,你的心,当真是铁打的吗?”胤禟缓缓松开她,似全身无力的颓然踉跄了几步。 他坐在桌前,目光却落在先前被弘映随手放置的布偶上。 这是…… 胤禟脑子里似一根琴弦崩断,哐的一声,他立马便想起了曾在清漪院中,他曾见过类似的布偶。奇形怪状的,模样奇巧。 “这是什么?”他一把抓过那只被称为史努比的布偶。 周澜泱连忙去抓了过来,偏过头,逞道:“与你没关系!” 胤禟目光一黯,便开始四处搜索,在见到那个红箱子后,他一把掀开眼前的人,便冲了过去,一打开,里面全数是些布偶娃娃,明显刚被翻腾过。 “这些都是你为弘映做的?”他回头,目光凶狠又阴骘的逼问着周澜泱。 周澜泱几步上前,啪的将那箱子关拢,硬声道:“自己做着瞎玩的。” “周澜泱!你到底为了什么?既然想儿子,为何不回来看他?为何不来找我?”胤禟泄愤似的掀翻了那红木箱子,里头的布偶娃娃洒落一地,滚落了两个到周澜泱脚边。 胤禟还在愤怒的咆哮:“你宁愿和胤祺跟私会似的,都不愿来找我一回!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吗!” 他委屈极了。 这几年来,凡与胤禟接触过的人都道九阿哥越发冷酷不近人情了,可在周澜泱面前,他总是一秒破功。 不知道,他是她的劫难,还是她是他的克星。 “你想知道为什么?”周澜泱声音放平了不少,她缓缓一笑,叹出一口气,蹲下去捡起了两个玩偶。 又细心的拍了拍那些灰尘,眼眸垂下,敛住了半抹哀愁,她说:“因为我不想跟着你一起去死。” 胤禟怔住,面部表情都近乎有些抽搐,他咬牙切齿的吐出两字。“笑话。” 周澜泱摇摇头。“我知道你不会信,不信便算了。” 她的情态严肃认真的有些不正常,胤禟心里起了波澜涟漪,试探道:“那你说你知道结局,你如何得知?莫非你还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不成?” 闻言,周澜泱搓了搓手指,目光飘渺,淡淡说道:“差不多吧。” “好,那我问你,你可知道现在太子是个什么情况?”胤禟攀住她肩头,将人强制性的半转了一圈,立于自己眼前。 周澜泱一愣,错愕不已。 这个…她还真不知道。 她老老实实的摇头,道:“我不知。” “呵。”胤禟笑了声儿,“还敢说自己未卜先知?若你真有那本事,怎会不知眼下太子已被禁足,废他储君之位就是时间问题!” 这么快! 周澜泱心里砰跳如雷! 她不知具体,却记得太子二立二废,这次被废,还会被复立的。 若是胤禟他们在此时有什么举动,岂不是得罪了皇帝,得罪了太子? “胤禟!”她有些惊慌的喊了一声。胤禟眉眼一颤,好一会儿才压住自己上前拥抱住她的冲动。 “太子被废,也轮不到八爷。你…慎重些,万不要有些不必要的举动。” 胤禟哼道:“妇人之见。” 却这一瞬间,周澜泱心里突生了一种想法,她只是仗着自己知晓历史知道结局,所以妄图以一人之力劝说胤禟远离争端,可她似乎忘了,整条历史长河里,胤禟他本身就是这个历史的创造者,她,不过是一个外来的参与者罢了。 她劝不动他的。 周澜泱终于承认历史是无法更变的,她叹了口气,道:“随九爷怎么说吧,毕竟我也是希望您好的,您好了,弘映才能好。” 胤禟偏过头去,侧目注视了她许久。嘴唇一张一合,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像个打了败仗的逃兵,转身便走,跨出房门时。 周澜泱终于转身,冲他背影喊道:“九爷!你们去塞外之前,能不能,让我再见见弘映?” 胤禟停住脚步。 “凭什么?” “我…我就再见他一次,日后绝不相扰。”周澜泱言辞恳求。 “呵。爷并非不让你见他,相反,你若愿意随我回去,你们母子二人日日相伴,岂不是更好?” 他声音轻缓,幽幽回头,目光偶有戏谑。 周澜泱颓然坐倒在木凳上,幽怨含泪,如残花凋零。慢吞吞的说道:“你知道我不会回去的。” 闻言,胤禟毫不留恋的回头,发辫上的玉珏盈着阳晖,青碧光芒与他身上衣衫颜色相辅相成,混为一体。他流星离去,只余一语。 “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很重要的人 胤俄宁愿胤禟大发一通脾气,或者骑着马出去疯狂的撒一圈野也比现在沉着张脸闷不出声好的多啊。 他九哥难道不知道现在别人怎么评价他的吗? 宁招财狼,不惹老九。 仗着自己脸长的好看,随便摆脸子可不是好习惯。胤俄默默腹诽完后,终于清了清嗓子,喊了一声。 “九哥,怎么了?回来后就一直耷拉个脸。” 他伸手戳了戳胤禟的手背,咧嘴一笑,装着可爱逗他哥开心。 胤禟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木吉娜端杯茶过来,轻轻放在胤禟面前,浅声温语道:“九哥,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吗?和五哥吵架了?” 那茶水咽下喉头,却针刺似的。 胤禟吞下茶水,声音有些嘶哑低沉,道:“弘映被老五带去见他额娘了。” “他额娘?” “小九嫂?” 胤俄与木吉娜对视一眼,又同时惊叫出声。 胤禟点点头。 又灌了口茶水,却缓缓握着茶杯,砰的一声生生将它捏成了碎片。 “九哥!”胤俄连忙拉过木吉娜的绢子便裹住了胤禟的手,上面鲜血横流,胤俄恼道:“你这是干什么呀!见到了就见到了呗!她若愿意跟你回来就回,不愿就算,你跟自己较什么劲!” 胤禟捏紧那张绢子,仿佛丝毫没感觉到痛楚,而是不咸不淡的回道:“她是我儿子的娘!” “可是你们已经分开了,休书你自己写的,亲自给的,你忘了?”胤俄皱着眉。 “她是我儿子的娘!” 胤禟提高了声调,干巴巴的又重复了一遍。 “那又怎么样!人家现在自由身,再要嫁娶你干涉不得!”胤俄面无表情的阐述着事实。 谁知这话却像刺了胤禟的逆鳞,他弹跳而起,砰的一声拍在桌上,怒气冲冲的吼道:“她敢!谁敢娶她,我要谁的命!” 木吉娜拉了下还欲说话的胤俄,生怕刺激到了胤禟。 “好了好了,不与说她了,你让我办的事儿我都办妥了,方才你出去了还不知道,皇阿玛又传了令,巡行路途由十七日改十二日。就是怕耽误时常回了热河与大哥他们接应不上。想来这次,太子是死定了。” 胤俄在说后半截话时压低了声音,木吉娜佯装没有听到,起了身去探外头的动静。 胤禟面无表情的擦着手上的伤口,那条雪白绢子已被染的血红,他手上动作一顿,抬眸起,闪过一阵寒光,慢条斯理的说道:“太子即使被废,或许也不是八哥的机会,且警醒些。” “我知道。”胤俄虽有疑惑,可他一向听胤禟的话,老老实实的就点了头。 而另一边帐篷里,气氛却远不如这边厢活络,而是冷到了冰窖里。 弘昇怯怯的站在一旁,时不时的抬眼看一下胤祺与他塔剌和晴,见他们二人谁也不说话,气氛委实尴尬。 他踌躇不前,想离开帐篷里,还没开口求,胤祺便开了口。、 “弘昇,你出去吧。” “是。”弘昇呼了一口气,逃也似的遁走了。 他塔剌和晴面上笑容依旧,吟吟望向胤祺,那派温婉淑德,叫胤祺一时迷了眼。自己似乎从未认识过福晋? “福晋为何那般做?”他背着手,站在他塔剌和晴对面,后者却是稳坐泰山。 听他发问,才幽转眼眸,看了眼胤祺,笑道:“爷指的是什么?臣妾不懂。” “为何让弘昇带老九来?” “呵呵。”他塔剌和晴掩唇一笑,道:“弘昇说那女子像你画中的仙子,臣妾不过是猜测罢了,没想到竟然真猜对了,爷是怪臣妾让孩子来坏了您的好事?怎能怪臣妾,应当怪爷您自己用情太深。” 胤祺眸光一黯。 他塔剌和晴又补了一句,“你那书房里的宝贝藏的那般深,既然会叫你儿子瞧见,怕是爷思念成痴,日夜对画诉衷肠叫你儿子看见了吧!” “福晋!”胤祺提高了声调,堪堪吼出了声,他指了指他塔剌和晴,斥道:“让孩子来给你出头,你可真是个好母亲!” “爷误会臣妾了。”他塔剌和晴一脸无辜,她起了身,慢慢走向胤祺,轻轻拉住男人的手,面带娇弱,眼含泪光,柔声道:“臣妾只是不想您与九弟生了嫌隙,那女人是九弟的妾,是弘映的娘,万万不可能和爷有什么的,您一腔热爱,终是无报的。” 终是无报。 胤祺心底一痛,这些道理,自己又何尝不懂。 他塔剌和晴见他不说话了,便鼓足了马力,继续游说道;“弘昇才是您亲儿子,是你的长子,您若封爵,他便是世子。可您是怎么待他的?” “您偏心。为了那个女人的儿子,您多次责骂弘昇,弘映有点动静,您跳的比谁都高,跑的比谁都快!”他塔剌和晴拭了拭眼角,坚定的看着胤祺,更咽道:“臣妾是不该让弘昇带九弟去,可是,您为了一个不可能的女人,无视自己的亲儿子,与自己亲弟弟生了嫌隙,真的值得吗?” 值得吗? 不知今日,胤祺曾也无数次问过自己。 他嘴唇一抖,闭上眼,遮住了自己眼中的一抹愧疚。“值、得。” 他塔剌和晴浑身一震,嘴一张,却是吃吃的笑出了声儿。值得,他竟然说,值得! 入夜。 明月悬在高空,泼下漫漫清辉,大树阴影淹成淡墨一团,几只萤火虫在半空闪烁,绕着人影舞。 已快近亥时,弘映头一栽,猛的惊醒过来,小脸皱成了一团,啪的一下拍到自己脸上,准确无误的打死了一只蚊子。 “阿玛,您又带我来这儿干什么呀?我好困呀。” 胤禟拍了拍他的小手,把小身子搂紧在自己怀里,眼神微凛,淡淡说道:“带你来看看。” 弘映眨眨眼,又打了个呵欠。 父子二人立于马上,遥望方向,正是周澜泱的小院。 她站在空地里,仰头望月,身边萤火点点,鼻尖暗香袅绕。 胤禟突然想到她曾对自己说过。‘胤禟,你这傻子,我不是在看月亮看星星,我是在等人啊。’ 他眼眶一热,拥紧弘映,道:“儿子,你再看看她吧,明日一走,不知回程时你还能不能再见到她了。” “为什么?”弘映歪着头,疑惑的看着胤禟,“她要搬走吗?” “也许吧。”胤禟语焉不详的答道。只他心里觉得周澜泱暴露了自己,为了避免再被找到,一定会另寻安身地的。 “可是阿玛,为什么这么晚了特意带我来看她啊?”弘映揉了揉眼睛,显然困的不清。 胤禟的眼神都不舍得从周澜泱身上移开,他轻轻吻了吻弘映的脸颊,有些无奈的说道:“因为对你而言,她是很重要的人。” 第一百九十九章 废太子(上) 时至九月初,康熙的塞外巡行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终止。他在高台上下令即刻返京,路回热河行宫,稍做整息。 阿哥们在下座你看我,我看你,各自交流些许眼神,又很快错开。 胤禟侍奉君侧,虽窥不得其中所有,倒隐隐约约知晓是有人挖了太子的老底,小至芝麻点大的事儿如今在老爷子眼里都是条条症状。 参他太子不务正业,只懂享乐;豢养伶人小官儿更是有灭天道。 奏他太子贪污受贿,与官员结党营私;放任下属横行霸市,伤纵欺良。 总之条条款款,可谓精彩纷呈! 这日,路经布尔哈苏台,已是深夜,胤俄的屋子里还亮着微弱的烛光。胤禟手里捏着信件细细一扫,看完之后又将那灯罩拿开,将信纸燃成了灰。 胤俄也是一脸严肃,轻声问道:“有人查到茉盈头上了,九哥,怎么办?” 原这信件是京城里何图传来的,只说最近有人常到百福澜去,左看右看,却是什么也不买。再一个,茉盈所住的地方,以及胤禩的乡养庄子上也有许多不寻常的地方,归纳一句,就是有人盯上茉盈了。 茉盈的花圃生意与胤禟有合作,在百福澜售卖,所以一圈兜下来,几乎便可以确定。 “呵,有人眼馋我银子赚多了。”胤禟冷哼一声。摆摆手,无所谓道:“就算是一颗弃子,也得走完走后一步才算价值体现。” 胤俄微微抿唇,自然懂得胤禟言下之意便是要放弃茉盈了。 经过几年筹谋运转,胤禟已经用不上茉盈了。 “回京之后你不是要去扬州吗?到时候我休书一封,你拿去交给江褚卯,提醒他一声,收敛一些,别是谁都将货卖出去。” 胤禟思索一番,对胤俄耳语道。 胤俄点点头,又问:“九哥,你说,后来的那些罪己诏,皇阿玛会不会察觉是我们弄的?” 那些罪己诏。是在康熙巡行途中,从京城中快马加鞭呈上来的,书写的主人大多是什扎海、凌普、宽吉多、之类的人物。 全是太子爪牙,且全都得罪过胤禟。 所以,胤俄的担心,不无道理。 不料,胤禟却是自得一笑,取了小银剪子松了松烛芯,又对其轻轻一吹,冷笑道:“怕什么?皇阿玛就算知道了又如何?他计较的过来吗?还是说你以为趁此落井下石的只有我们?” 胤俄眉头一挑,舒展开来。 再度在心头默念了一遍如今在官场市场都广为流传的那句话:宁招踩狼虎豹,莫惹毒蛇老九。 ‘叮’小银剪子轻轻放置在桌上,烛光萦绕投映,在胤禟脸上打出一圈橘黄色的光影,衬的他整张脸更是俊美柔邪。 他在烛光中微微一笑,温和声语:“这把椅子他坐的太久了,该歇歇了。” 翌日,九月初四。 天蒙亮,屋门便被紧急敲响,胤禟躺在床上眼猛的一睁,便听门外人报道:“皇上有令,请诸位阿哥到集成殿。” 胤禟掀开被子翻身下了床,火速整理好后,便出了房门,胤俄在他隔壁,兄弟二人几乎是同时出门,互望一眼之后,便默契的往大殿走去。 布尔哈苏台地方别宫,各处都不是京城,甚至承德能比的,可老爷子显然顾及不了那么多了。 胤禟与胤俄踏进集成殿,胤祉、胤祺、胤祐都立于一旁。不肖片刻,诸位随行的王公大臣都进了殿内。 康熙在梁九功搀扶下,缓缓坐定于宝座之上。 那立在御前却身形狼狈,状似孱弱的人不是胤礽又是谁? “儿臣参见皇阿玛!” “臣参见皇上!” 众人行礼之后,康熙抬抬手,示意起身。他恍然抬头,眸光却显了一片老态。 康熙嘴唇一颤,虚虚唤了一声:“保成。” 保成是胤礽乳名,私底下,康熙总是这般称他的。 “儿臣在……”胤礽跪倒在地,语调颤抖。 “皇阿玛…对你不好吗?”康熙血色有些惨白,嘴唇亦无颜色,他肩头一颤,坐拥天下的九五之尊此刻也与一般人家的老父亲无甚差别。 胤礽猛的叩头,垂泪道:“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还请皇阿玛保重身子!否则儿子就是死了也没法向皇额娘交代!” 闻言,胤禟差点笑出声来。他与身旁的胤俄悄悄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同样的嘲弄。 好你个保成哥哥,死到临头还不忘拉你那早死的额娘垫背! 听到他提及孝诚仁皇后,康熙气怒,站起身来,直指胤礽,骂道:“你还有脸提你皇额娘!朕错的最过!你皇额娘临死前拉朕衣袖,直言不可立你为储,是朕思她成狂!念她成痴!硬是立了你为太子!” 平日里,孝诚仁皇后就是胤礽的免死金牌,今日却也不管用了。胤礽胆怯的望着康熙,嗫嚅不出一声字来。 康熙已是劈头盖脸的痛骂而来!、 “好个储君殿下!好个大清太子!从小到大,朕宠你纵你,志于要教出一个旷世明君!安天下,重贤臣,亲兄弟,近能人,远奸佞!可你……” 康熙突然涨红了脸,猛烈的咳嗽起来。 “皇上息怒!”“皇阿玛息怒!”众人跪倒在地,山呼息怒。 康熙一把推开端水上前的梁九功,却接过他手中茶盏,直接砸到了胤礽头上,怒骂不止。 “可你偏与朕的教导反着来!专擅威权,肆恶虐众,将大臣百姓随意捶挞!穷奢极欲,衣食所用比朕还奢靡!却仍不满足!” 底下众人闻言,皆屏息敛色,这种时刻万万不能做出一丝表情来叫老爷子瞧见了,以免被安上一个幸灾乐祸的罪名。 胤禟在心里偷笑,那方康熙又是言辞激烈,将胤礽的罪状陈列了下去。 “身为皇太子!你却利用朕对你的信任!自取国库钱财,擅自拦截蒙古等部入贡使者,抢夺进贡物品!对亲兄弟无情无意,不闻不问!结党营私,窥伺皇位!保成,你其罪堪堪!罪极当诛!” 话语里,无不痛心! 听到皇帝在诛太子,那还得了?众人又是一跪三喊,呜呜咽咽的要陛下息怒,胤礽更是一片惨白,颤巍巍的都快跪不稳了。 康熙颓然撑在案上,垂泪道:“朕一国君主,竟分辨不出自己儿子好坏,差点将天下交由这种狼心狗肺人之手,届时若百姓涂炭,朕罪无颜见先祖!” 第二百章 废太子(下) “皇上息怒!” 众臣跪地山呼,靠前的胤祉与胤祺连忙上了御案,搀扶住康熙,声声焦急,劝道:“皇阿玛!保重龙体!切莫动怒!” 康熙却是轻轻推开两个儿子,指着跪在地上的胤礽,沉痛说道:“太祖、太宗、世祖艰苦创业,与朕开创的太平天下,断不能交付于你手中!” “皇阿玛!儿臣知错!儿臣真的知错了!”胤礽惊慌失措,连连叩头请罪,几乎是以头抢地,呜呼哀哉。 可康熙闭上眼,又转了半侧身子,并不理会他,再睁眼时,眸光坚毅,沉声问道:“诸位爱卿,有何看法?” 近前首位大臣乃田文镜,他与身旁同僚交换眼神后,遂跪地道:“皇上英明!” 紧接着,所有人照例跪地,跟着喊道:“皇上英明!皇上圣明!” 胤礽脸色一白,身子一歪便倒在了地上,徐徐惶惶的看着眼前一切,都似已不分明了。 胤祉与胤祺被康熙挥到了一旁,接着,康熙双手撑在案上,目光迥然,声音中却透着深深的无奈。 “传旨!将苏尔特、哈什太、萨尔邦阿立行正法!杜默臣、阿进泰、苏赫陈、倪雅汉充发盛京!即刻赴行!太子无德!当废之!移役咸安宫!回京立禀天下告知!” “是!臣等奉旨!” 一众皇子间,唯有胤祺表情平淡,看不出喜乐哀怒,就连一贯不出众低调至极的皇七子胤祐都忍不住微翘了嘴角。 终于,从康熙口中听到了太子无德当废之几个字了。众人多少都受过太子的闲气,今日一遭,都大感爽快。更不用说,胤禟胤俄之类,为了今日早就筹谋已久的了。 胤礽被御前侍卫带下时,整个人都魔怔了一般,时哭时笑,时癫时狂,从那褐色门边消失好远,依旧能听见他的呜咽声。 康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浑浊双眼扫过众人,却突然,眼神一滞,身子急往后倒,竟是生生的晕了过去! “皇上!”众人拥促过去,火速将皇帝移回了寝殿。 乃至热河行宫,胤褆与胤祯早已率了亲兵赶赴,侯圣驾已久。 康熙由胤祉搀扶着上了金銮座,胤祉老神在在的大有一副近身御前的模样,胤禟抿唇一笑,差点喷出声儿来。 “老三!还不滚下来!” 出声的人是胤褆,素来粗鲁惯的人自然不担心有谁会参他一个圣前无状,他瞪着眼虎视眈眈的瞅着胤祉,呛声道:“皇阿玛未曾言明需你近身伺候,你搁那儿现什么眼!下来!” 胤祉气的涨红了一张脸,素来与他不对付的胤禟立即附声道:“大哥说的是,三哥,你且下来,下来。” 对此,康熙只是叹了口气,挥了挥手,示意胤祉下去。 胤祉提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对康熙拱了拱手后,乖觉的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此次大捷,又要你们赶赴朕侧,老大,十四,你们都辛苦了。是有功之人。”康熙慢悠悠的开了口,那声调缓的似个龙钟老态之人。 胤褆与胤祯连忙出了列,躬身道:“为君父分忧乃是儿臣幸事!” 而胤褆早就收到了胤俄的书信,来程途中已经与胤祯欢欢喜喜的醉酒了数场,以庆贺太子被废。现在瞧康熙却依旧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胤褆秉着长子身份,立即劝说道:“皇阿玛,老二那等人,本就财狼心性,昏庸无用,皇阿玛将他废了是对天下好,对大清好,还请皇阿玛万不要太伤心,保重龙体!” 闻言,康熙的眼神瞬间变的冰冷刺骨,凉嗖嗖的袭向胤褆。 后者仍不自知,还在大声报道:“若是将江山社稷交由了老二那种人,才是天下大不幸!皇阿玛英明神武,您有这么多儿子,何愁再挑不出一个好的来做太子!” “挑谁?”康熙沉声掷地,目光直视胤褆,似要将他剐了似得,哼道:“挑你吗?” 胤褆如乌云压顶,猛的一震,抬头去看,那高位上的天子已发了大火。直指胤褆道:“挑你直郡王就好了是不是!将大清交到你手上就稳了是不是!老二再是废物,那也是你弟弟,你弟弟才遭难,你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显摆!” “皇阿玛!儿臣绝无此意!” 胤褆连忙叩头,心里却是恨的咬碎了牙。 在他身侧的胤祺微微摇头,默默叹了口气,心道大哥就是太沉不住气了。你口口声声说老二不堪重用,岂不是在说老爷子选他做太子就是最蠢的那个吗? “哼。”康熙瞥了他一眼,也不叫他起身,而又对众人吩咐道:“回京后,朕当亲撰祭文,告知天地先祖太子被废,另择贤能。” 对于这一通火,胤褆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晚间在胤祯房内小聚,四个兄弟把酒言欢。胤褆想到这一出,就气的直吞酒。道:“嫡的没了,我身为长子,还不能盼想一下?” 他双眼喷着怒火,更多的却是一股无奈。 胤禟给他又倒了一杯酒,微笑劝道:“大哥莫急,你是不知,宣布太子被废后,皇阿玛是连续六七个晚上都不曾入睡过,咱们兄弟几个挨着守着,也没少挨骂。” 胤俄见状,立即补充道:“现下太子被废掉,再选新太子是必然的事情,咱们兄弟二十多个,放眼望去,除了你,还能选谁?皇阿玛那也就是气的急了,待回京之后,他气消了,自然会考虑到这些的。” 言语之中,都是将胤褆做为了下一任储君在捧着。 胤褆喝了口酒,有些狐疑的目光扫过众人,哼道:“你们不是向来同老八交好?怎的倒很希望我做这太子?” “大哥此言差矣。”胤禟放下酒杯,正色道:“八哥向来也是唯您马首是瞻的。” 胤褆此人,一最应忌酒,二最不应洗耳醒目。 他笑呵呵的和三个弟弟碰了杯,又主动问道:“可自来咱们大清立贤不立长,你们将筹码押我身上,却是为何?” “大哥…”胤祯有些幽怨的瞪了一眼胤褆,似在说他妄自菲薄,嗔道:“您与老二相比,除了他额娘死的早这点您没法比,其余的,您与他差在哪儿了?” 胤祯与胤褆一道行军许久,他的话,自然比胤禟胤俄管用许多。 胤褆也不再怀疑,心下是自信心爆了棚。胤禟见状,立即插声道:“回京之后,待皇阿玛将废太子一事公昭天下,明相那边也自会为您筹谋的…” 他故意将话只说了一半,胤褆满意的扬手对他点了点,哈哈一笑,几人又共饮了几杯。 这晚的夜,月不分明,一片混沌。 第二百零一章 回京之后 可谁也没料到,回京之后,康熙却将监视胤礽的重责交到了胤褆身上。 天子之心,向来不可揣度,胤褆喜滋滋的认为这是皇父对他的考验,将手下亲兵俱交胤祯,便去守着废太子去了。 九爷府。 胤禟多日不在京中,堆积了不少事儿,正在书房看账本儿,一抹小人影儿却从外头跑了进来,不等门前的人通报,他便已蹿到了胤禟跟前去。 他踮着脚尖,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喊道:“阿玛,不是说十四叔回来了吗?我想去找弘春弟弟玩儿。” 胤禟放下手中账册,回道:“可是阿玛现下手头有事,不如,晚些时候,阿玛带你过去?” “不好!阿玛回来两天了都一直关在书房里,都不理我了!”弘映气的撇嘴,当即眼眶就红了。 胤禟最怕他委屈巴巴的可怜模样,只好起身绕过书案,将他抱在怀里,好言安抚道:“阿玛现在确实有事,晚点一定带你去找弘春弟弟。” 弘春乃是十四阿哥胤祯长子,比弘映小了些月份。 说是侧福晋舒舒觉罗氏所生,可究其生母是谁,胤禟心里倒是有个人选。 弘映要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门外又响起了小太监着急忙慌的喊叫声。 “九爷!不好了,二阿哥昏死过去了!” 胤禟闻言,立即走到门边,厉声道:“怎么回事?” “奴才不知,只是…刘格格那头哭的厉害,说是吃了东西就昏过去了。”小太监低眉顺眼的打了个千儿,又禀报:“府医已经过去了,刘格格非让奴才求九爷一声,请个太医来瞧瞧?” 胤禟点点头,喊了一个人来。 “何玉柱,你进宫去请太医。爷先去看看二阿哥。” “是。”何玉柱接过胤禟的令牌火速跑开了。 弘映也跟在胤禟身后追了过去,“阿玛,我跟你一起去看弟弟!” 小刘氏住的院子是后头新摘出来的,名是念月斋,名字好听,院子也美,处处都装点着不符时节的花蕊,可见胤禟在这院子上是花了大价钱的。 父子二人刚进门,那头就扑来一个人。“九爷!您可算来了!快看看二阿哥吧!” 胤禟皱眉,轻轻将人推开了些。“急什么,何玉柱已去请太医了。” 府医李先生刚诊完脉,回头给胤禟行了个礼,禀报道:“九爷,二阿哥这是食物中毒了。” “中毒?”胤禟一愣。 “是。”李先生点点头,又回首去问小刘氏,“刘格格好好想想,二阿哥之前可是吃了什么东西?” 小刘氏生的美艳,眼眸底似随时都蕴着数不清的媚眼涟漪。儿子遭了毒,哭了半晌,一双杏眼更是如秋水连波,叫人看了就想怜惜。 她垂首,绞着绢子,细细想了半晌,突然惊叫一声! “想起来了!”她指着桌上的两枚点心,道:“弘晸吃了两个大阿哥送过来的点心。” 弘映小脸涨的通红,怒斥道:“你胡说!我给弟弟点心吃,又没有给他下毒!” “可这分明就是你送来的!”小刘氏又扑到到胤禟脚边,哭喊道:“九爷,您可得给二阿哥做主啊!平日里,大阿哥就总喜欢欺负二阿哥!可怜我的弘晸啊!” “你意思,是弘映下毒害你儿子?”胤禟沉下脸来,危险的眯起了双眸,冷冷清清的扫了小刘氏一眼。 你儿子?瞧瞧,多冷酷无情一句话。小刘氏心底一酸,扬头直视胤禟,道:“若说不是大阿哥,那他敢不敢吃他自己送来的东西!” “有何不敢!”弘映迈开脚步,去那桌上拿了一枚糕点就扔进了嘴里。 “思兰!”胤禟连忙上前,打掉了他手里的半枚,却还是已经被弘映吞下了一半。 “吐出来!快吐出来!”胤禟急的要去抠他的嘴巴,可弘映却张开嘴,嘻嘻一笑,“儿子已经吞下去了,我没有给弟弟下毒。” 弘映摇着头,眉眼中竟是委屈。胤禟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脸,点头道:“阿玛自然相信你,可你这般,太冲动了。” “九爷怕什么?”小刘氏从地上起身,冷笑一声,道:“若是这东西没毒,大阿哥吃上一两个想必也不会有关系。” 说话间,门外又响起急急忙忙的脚步声,董鄂惠雅冲进来,连礼都未向胤禟行,便扑到弘映跟前,揽住了他,左瞧右看道:“你吃那些东西做什么!要吓死母亲吗?” 弘映恭敬的做了个揖,笑道:“母亲不必担心,儿子这不是没事吗。” 董鄂惠雅稍稍放下心来,松开了弘映,起身走向小刘氏,怒目而视道:“刘氏,你无缘无故怀疑大阿哥给二阿哥下毒,可是不太妥帖!” “呵。”小刘氏弯唇一笑,掉两滴泪下来,道:“都是您的庶子,您怎么就对大阿哥捧若明珠,对弘晸不闻不问呢。弘晸昏迷前就只吃过大阿哥送来的东西,不是中毒是什么!” “九爷府的孩子,我一向一视同仁!大阿哥待兄弟姐妹都亲近的很,只有你,教导二阿哥不要与大阿哥亲近,我可冤枉你了!”董鄂惠雅这些年比之以前更消减了不少气焰,尤其有了自己的女儿后,她更是对胤禟感恩戴德,身边又养着弘映,满足的不得了,已是很久不曾这般发过火了。 “够了!” 胤禟上前来,横在两个女人中间,怒道:“吵什么?二阿哥还在昏迷,你们就在这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他拉过弘映,吩咐道:“都给爷出去候着!太医来之前,谁也不许靠近二阿哥!”说罢,他叹口气,又望向弘映,温声道:“大阿哥也是,不许靠近弟弟,知道吗?” 弘映乖巧的点点头。“儿子知道。” 他牵紧胤禟的手,正要跟着阿玛一道出去,可步子刚刚迈出,却心间突然一颤,继而头皮一麻,呆住便不动了。 “思兰?”胤禟察觉不对,立即停下脚步。 弘映只觉眼前天旋地转,一片昏暗,开口喊了一声不真切的阿玛,“儿子头痛…” 话音还未说清,便头一栽昏了过去。 “弘映!”董鄂惠雅大惊失色,两只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一把掀开面前的刘氏就冲了过去,胤禟已先她一步抱起了弘映,冲董鄂惠雅怒吼道:“愣着做什么!你亲自进宫一趟!将侍候额娘的张太医请进来!” “好!臣妾这就去!”董鄂惠雅急急的跟着出了门,小刘氏望着一哄而散的众人,又看了眼床上昏迷的弘晸,冷笑一声,又哀哀的掉下泪来。 原本躺在床上睡午觉的人突然惊醒。 她撑着床铺起身,一头冷汗。才从菜园中采了些新鲜蔬菜进来,明玉就见周澜泱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赶紧上前关切道:“姑娘怎么了?大白天的,不会是梦魇了吧?” 周澜泱虚虚喘匀了气,握紧了明玉的手,一脸苍白,眉眼中蕴着一抹忧愁,她忐忑不安的说道:“我做了个噩梦,我梦见,弘映死了…” 第二百零二章 天花 “姑娘说胡话呢,大阿哥好好的,有九爷照顾着,还有五爷在旁护着,哪能出事。”明玉心里也是听的一惊,但还是知道要先将眼前的人情绪安抚好。便坐到了床榻上拍了拍周澜泱后背,轻柔劝道:“姑娘要是不舒服就再睡会儿,别胡想。” 周澜泱摇摇头,掀开被子下了床。 “那个梦很莫名其妙,但是又很真实,我在梦里的那种担心和害怕,现在都还在我心头萦绕不去。” 她走到桌边坐下,倒茶的手都有些颤抖。 捧着茶杯,又轻轻喘了一口气。 明玉试探道:“那要不然,咱们回京城去一趟?” “回去做什么?”周澜泱懵问道。 “自然是去看看大阿哥啊,九爷说过,您可以随时回去的。”明玉想当然的说道。“您担心他,就亲自去看看。” “可是……” 周澜泱眉眼一蹙,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可是一回去,自己见到胤禟见到儿子,就不想走了怎么办? 温柔双眸微寒,她摇摇头,叹道:“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却说那张太医,平日里宜妃风脉案都是他在侍奉管理,很是有些医科圣手的意味,宜妃见董鄂惠雅急急忙忙的进了宫便要讨要张太医,令宜妃一阵担心以为是胤禟出了什么事儿。 听到董鄂惠雅口中的弘映二字,宜妃脸色更急切了,连忙便宣了张太医来与董鄂惠雅一道去了九爷府。 床上的人儿脸色苍白,面无血色,却时不时的浑身抽搐两下,张太医拨了拨他眼皮,又细细的问了脉,突然神情一紧。立即出声道:“来人,将屏风搬过来,置于此处!” 胤禟在一旁当时便沉下了脸色,忐忑之情全写在了眼里。 “张太医,大阿哥这是什么病症?” “回九爷。”张太医走到胤禟身边,低声道:“大阿哥这是食物中了毒,应似草乌类的毒物,可他中毒不重,现下的症状,只怕是要…出痘了!” 一语惊雷,胤禟瞳孔猛的一颤,出痘?不就是天花吗! “张太医可有办法!”胤禟一瞬间心乱如麻,揪紧了张太医的袖口,声辞恳切又严厉,“大阿哥绝对不能出事,绝不能出事你知道吗!” “九爷稍安勿躁。”张太医点点头,表示明白此时胤禟的着急,他说道:“眼下,先服两幅药将毒解了,否则,后果更为糟糕。” 守在门外的董鄂惠雅听了个七七八八,忙劝道:“主子爷,还是让张太医先去开药方吧!” 胤禟手一松,张太医趁机遛开了。 天花,怎么会是天花…… 董鄂惠雅上前,刚要扶住踉跄欲跌的胤禟,他哀哀的回头望了眼自己的妻子,第一次主动的握住了董鄂惠雅的手,听他凄声问道:“弘映他,怎么会是天花呢?” 董鄂惠雅泪眼婆娑,强笑安慰道:“主子爷别急,您别忘了,咱们皇阿玛也是从天花下死里逃生还成了一代明君呢!” 对了,康熙幼时曾患了天花,由孝庄亲自照顾了七天七夜,奇迹般的死里逃生醒了过来。 胤禟眼前一亮,忙道:“爷进宫一趟!很快回来,你照顾好弘映!” “好!”董鄂惠雅忙不迭的应了下来。 这些皇子府邸间的消息传的极快,很快,九爷府大阿哥疑似染了天花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胤祺收到这个消息后,立即便要奔去九爷府。 却被人拦住了。 “主子爷不能急,这种时候,弘映阿哥一定已被隔离起来了,您冲过去也帮不了什么忙,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来人正是周青。 胤祺眉一皱,道:“你过来做什么?” 自从撞见过几次周青带着弘昇玩闹的场景后,胤祺对她,连仅剩的半点好感也没了。 周青却不急,微微一笑,而后说道:“听福晋说,您找到我姐姐了?” “什么意思?” 周青答:“妾身的意思是,天花自古难治,您与其追到九爷府去给九爷添堵,不如去将我姐姐喊回来,见见…” 不等她说完,胤祺眼眸一冷,厉声道:“见什么?见思兰最后一面?” 周青被胤祺突如其来的低气压呛了一跳,抿了抿唇,有些尴尬,干巴巴的说道:“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以防万一嘛。” 话音一落,胤祺绕开她便要出门,周青锲而不舍的追喊道:“若弘映真出了什么事,姐姐后来知道了,一定会怪你的!” 胤祺眉眼一颤,脚步只停了半晌,又继续前行了。 待他走后,有人从长廊另一边走出,悠悠然道:“你这是做什么?难道被五爷对周澜泱的深情感动到了?” 周青眉眼一弯,笑的青涩诱人,掩唇道:“我才没那么无聊呢。” 他塔剌和晴走到了她身旁,二人并肩而立,同样是望着胤祺离去的方向。 “就是很想看看,九爷几次三番的见到自己的心上人和自己哥哥在一起是个什么场面。呵呵。”也不管他塔剌和晴听没听,周青自顾自的说着,眼底的笑意是藏也藏不住。 听者有意,渐渐觉出味儿来,望了周青一眼,道:“直呼九爷名讳,你胆子够大的,莫非你与九爷有仇?” “有仇算不上,就是不想见他痛快。”周青摇摇头,复又点点头,语焉不详。好在他塔剌和晴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啪’的一声。董鄂惠雅震的自己手麻,甚至因为用力过猛身形差点站不稳。 “贱婢!为了坑害大阿哥,自己儿子也要害!”董鄂惠雅似不解气,还狠狠的推了刘氏一把,“你干的好事儿,下的滥毒物害的大阿哥有了天花之症!你等死吧,九爷不会放过你。” 小刘氏捂着脸,狡辩道:“妾身没有给二阿哥下毒,那东西就是大阿哥送过来的。” “我已经让甜心斋的小甲过来辨认过了,大阿哥取的杏仁酥根本不是你这里的这盆,你不知道吧?甜心斋的所有点心都会过一遍蜂蜜,所以吃起来闻起来都有一股淡淡的甜香味,你做的再像,也终究不是甜心斋的!” 闻言,小刘氏一颤一颤的,身形开始猛烈的抖起来。 董鄂惠雅冷笑一声,“就如你这张脸,长的再像,你也终究不是她。” 小刘氏闻言,愤恨的回头瞪着董鄂惠雅,凄凉声起,“原来你将我寻进府里,献给九爷,就因为我很像一个人?” “哼。”董鄂惠雅冷哼一声,眼神一眯,那阴冷模子竟是与胤禟面相有了个三分挂象。 她嘲道:“你初初进府时,九爷如何宠你的,你自己心里没数?若不是因为你这张脸,你觉得自己还能有机会生下二阿哥?” 小刘氏颓然心冷,戚戚然的笑了几声。 早听传言,说她像极了清漪院的那位,可她进府时,清漪院早没人了,可隐约也知道,胤禟在拿她当替身。 董鄂惠雅满意的看着她这幅表情,讥笑道:“去年除夕,九爷喝的烂醉的回来,在清风院又哭又闹的抱着你,可他喊的是什么?你没听见吗?” “阿…澜…”小刘氏回忆起来,泪滴出都无所察觉,双目已是一片空洞。 “就是阿澜。”董鄂惠雅点点头,“你还敢害他与阿澜的儿子,你说,他放不放的过你?” “所以…这几年,我只是一个替身。”小刘氏指着自己的脸,似笑非笑却满脸挂泪的望着董鄂惠雅。董鄂惠雅闭了闭眼,脸上的不屑神情已说明了一切。 “好你个九福晋!” 小刘氏合上眼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带上了一抹狠绝,“为了讨男人欢心,竟四处寻他心上人的替身,还替别人养儿子。” “你懂什么?”董鄂惠雅眼底流出一抹毒辣,她咬牙切齿道:“你该庆幸那个阿澜已经不在府里了,不然依她的个性,早九爷之前就会结果了你!” 第二百零三章 康熙的赏赐 小刘氏颓然一笑,面色染上了三分仇视三分不甘,她瞪着董鄂惠雅,似要将她生吞了一般,只听她一字一字的骂道:“歹毒蛇妇,你要讨你男人欢心,来害旁人做什么?我难道不无辜吗!我难道不可怜吗!” 一朝进府,三年宠爱,诞下一子,却不过,一切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不过就是这张脸,和那九爷的心上人像了个七八分! 莫非,这也是罪? 小刘氏凄凄一笑,却声似啼哭,眼神更是充满了怨毒,她咬破了自己嘴唇,和着血色说道:“偏要咒他二人此生此世,永无相爱宁日。” 董鄂惠雅轻飘飘的扫她一眼,拂袖出了门。临前吩咐了府里下人看好这屋子。 弘映要被隔离起来,因已有了渐渐的疮痘刺破皮肤出了来,张太医口鼻裹的很紧,从屋里出来,对刚刚走过来的董鄂惠雅告道:“福晋,九爷还未回来吗?还没想到将大阿哥送到何处吗?” 董鄂惠雅愁眉不展,一开口,声音里竟充满了祈求。 “就不能,不隔离吗?” 张太医一愣,声调不由拔高。 “九福晋!若不隔离,害的不仅是大阿哥一个,府里这么多人,只怕都要被传染!” 董鄂惠雅叹一口气,道:“可是,九爷一定想时时看着孩子,若是将大阿哥隔离起来……” “福晋!”就连秋衣都忍不住轻轻拧了下董鄂惠雅的袖子,轻声祈求道:“您别说了,太医说的对,不能因为大阿哥一个,害了府里一百多个啊!” 董鄂惠雅还欲争辩,却知道秋衣说的是对的。张太医的话,不能不听。 可眼下胤禟不在府里,她也不敢擅自做主。 身边的丫头伺候了她这几年,也学会了察言观色的本事,见董鄂惠雅一脸纠结,大抵也猜出了她的难处。便主动告道:“奴婢有个想法。” 董鄂惠雅似信非信的瞧她一眼。“你说。” “不如将大阿哥移到清漪院去?”秋衣眨了下眼睛,低笑道:“那里久没住人,却也收拾的妥帖,想来最适合不过了。” 董鄂惠雅眼前一亮,点头拍了板。“那就清漪院。” 一声令下,下人们火速行动起来,有人去抬了新被子出来包人,有人将这屋内所有被弘映碰过的东西都收捡了起来,只是这些人个个都裹着面包着手,毕竟天花不是玩笑,万一沾染上,难逃一个死字。 就在九爷府里众人焦急忙慌的将弘映移到清漪院时,胤禟却在南书房跪了一个时辰了。 康熙正在里头与胤禛谈事情,只听了一句九阿哥求见,便让其等等。事谈妥了,那外头终于响起胤禟急不可耐的声音。 “皇阿玛!儿臣有急事求见!求皇阿玛!”胤禟声音几近更咽。 胤禛悄然往紧闭房门一瞧,回头拱手道:“皇阿玛,想来老九是有急事要求见您,不如,儿臣先告退了。” “不急。”康熙摁了摁额穴,摒手让胤禛立于一旁,宣了胤禟进殿。 可谁料,胤禟一进来,二话不说,又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儿臣求皇阿玛!求皇阿玛!” 胤禟声音听起来慌乱极了。 就连一旁的胤禛也不由的挑起了眉,有些警惕的望着胤禟。 这小子又在搞什么阴谋诡计?前两年,胤禟也是这么一跪一哭,便将两江一带的盐商管理权哭到了手。害的那年户部工作量是骤然直升。 康熙却笑了,或许他也以为胤禟又在耍什么小心眼。笑道:“九阿哥今年多大了?二十五有了吧,孩子都那么几个了,还到阿玛跟前来哭?说吧,这回又要求什么?” 看来,果真是当他求恩典了。 胤禛眨眼间,纤长睫毛扫下,盖住了眼底一圈不明显的乌青,想来这几日要查的事情过于棘手,没有休息好罢。 胤禟磕了个头,抬眸道:“儿臣的思兰病了,求皇阿玛给个恩典。” “弘映病了?”康熙一愣,他也知道思兰是弘映的小名儿,孙子孙女太多,能记得几个就是那几个的福气。 胤禟点点头,死死的忍住眼眶里的泪,一开口,声音却是一片喑哑。 “张太医瞧了,是天花。” 天花! 康熙噌的从宝座上起身,胤禛也猛的抬头,直直的望向胤禟,惶惶不可置信。 那个女人的儿子,遭了天花? 胤禛只觉喉头一梗,压平了心绪才稳声问道:“严重吗?已出痘了没?” 胤禟看他一眼,摇摇头。“我出府时,张太医说快要出来了,现下,我也不知……” “胤禟啊。”康熙喊了他一声,“朕知道你意思了,可,朕发天花时方幼几,朕实在记不清当时如何治好的啊。” 他这个儿子,对权势似乎不感冒,也不喜文武,偏爱金银,传言他九爷府的明渠池底可铺金,九爷家财抵上十个国库。 虽传言有些夸张成分,但康熙也知道假里有真的道理。胤禟很有经商头脑,也很有钱。 再有钱又如何?儿子天花了,第一个想到的不还是来求朕? 一时间,九五之尊心头竟然生起了一些不太符合现下气氛的小九九。 胤禟跪在地上不开口,死死咬着牙关,不开腔,不答话,不起身。 大有一副你不说我就跪死在这儿的架势。 “哎。”康熙叹口气,道:“朕是真的忘了,不然朕的亲孙子,朕能瞧见他去死不成?” “皇阿玛…”胤禟抬起头,弱弱的看着康熙,掉了一串泪,有些失态的哭喊道:“求皇阿玛想想吧!您仔细想想!儿子真的不能让思兰出事!思兰就是儿子的命,是儿子下半辈子的盼想啊!” 胤禛皱起了眉头,这样声嘶力竭甚至有些无理取闹的胤禟,已是许久不曾见过了。 康熙呷一口气,绕过御案走了下来,亲自将胤禟搀扶起来。“你且冷静,朕想想,朕好好想想。” 胤禟起了身,红着一双眼望着康熙,康熙与他对视两眼,真的仔细的回忆了起来。 最终,却只得出一个可有可无的结论。 “草药?”胤禟重复了一遍康熙的话。 “恩。”康熙点点头,“下来你让张仁束调朕当年的脉案一看,就知道是哪些草药了,再一个,当时是老祖宗亲自照顾的,或许有很多土方秘籍,不得而知了。” 刚刚燃起了一点希望瞬间又被浇灭了。胤禟垂下眼眸,脸上是一片惨败神色。 见他如此这般,康熙拍了拍他肩头,开口道:“朕赐弘映一枚夜明珠,一柄金如意,一个紫金葫芦,寓意药到病除,吉祥如意。” “多谢皇阿玛!” 不管如何,赏赐当前,还是要行跪谢恩的。 康熙点点头,淡声道:“起来吧,弘映龙子凤孙,会没事的。允你两日休沐,好好照看吧。” “是,多谢皇阿玛。” 胤禟退出了南书房,候在门前等赏赐送过来。 不想,捧着宝物出来的不是梁九功却是胤禛。 “九弟。” 胤禟回头,有些意外,还是接过了胤禛手里的东西,喊了声四哥。 “她…知道吗?” 这个她,指的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胤禟摇头。“未与她讲。” “该与她讲的。”胤禛轻声一句,而后似又怕胤禟误会,又说道:“好好照顾弘映,得空我去看他。” “天花易染,四哥不必如此。”胤禟客套的推辞了一句,也没指望胤禛会当真来看弘映。 上了回府的马车,胤禟摸了摸手里的宝物,叹一口气,心道:此事,是否也要告一声她呢?可若她埋怨自己没照顾好弘映,此后更加不愿与我父子二人来往了又该怎么办? 殊不知,在他趁着昏黄天色,心中纠虑时。那方山间林里,周澜泱推门而出,却撞上了一个人。 他气喘吁吁,似乎急奔而来。 周澜泱还没回过神,便被胤祺一把拉住了手腕。 “跟我走!弘映病了!” 第二百零四章 要额娘 胤祺急急忙忙的模样在周澜泱印象中是非常少见的,她一颗心不由的揪了起来。 “什么病?严不严重?”周澜泱甚至来不及告诉胤祺,自己本就是准备收拾点东西,明日一早就去找马车到京城的。 她双手紧紧的揪住胤祺的袖口,惊恐似要从眸里喷涌而出。 胤祺也几乎没有多想,握紧了她,掷地有声道:“跟我走!边走边说!” “姑娘!等等我!”明玉把还没有收拾好的衣物胡乱往包裹里一塞,提着就跟着追了过去。 有一辆马车等在林子里,看清奔跑过来的几人之后,驾马车的人眼神便黯了一瞬,他跳下马车,拱手行了个礼,夜色黑尽,周澜泱没有看清安里赫的表情。 只听他闷闷的喊了一声。“澜姑娘。” 这种称呼,是胤祺让他这么叫的,若不然,安里赫很想大声的喊她一声周格格,提醒着她是九爷的妾。 周澜泱望着他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胤祺把她与明玉先送上马车,自己才坐了上去。 “快走!”他吩咐了一声后,便坐到了周澜泱身旁。 明玉抱着包裹很不合适宜的问了一句,“这么晚了,到了京城也得明天儿了,姑娘,咱们歇哪儿啊?” 闻言,周澜泱怔愕了一瞬,然后回道:“先住客栈吧,看看弘映的情况,再决定…” “我有处闲置的庄子,正好离你周府不远,若你愿意。可带你丫头去那安置。”胤祺轻轻缓缓的开了口,眉眼带笑,却带着让人不好拒绝的真诚。 周澜泱悄然望他一眼,对方一副真挚无私的模样,倒叫周澜泱腹诽了自己一句想太多。 便点头应下了。“如此,就多谢五爷了。”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揪紧了裙上的碎花,压低了声音,问道:“弘映他,到底是什么病?” 胤祺眸色一沉,面色似多了些于心不忍。他不留痕迹,极其自然的握住了周澜泱紧紧交织的双手,轻声道:“只是你别急…是天花。” 天花! 周澜泱头皮一麻,一股恐慌从心底火速蔓延出去,直传到了她四肢五脏。 “天花?”她声音哑了几个度。似不肯相信。 若是三百多年后,就是个水痘儿,可以打疫苗防止,可这大清朝,哪里有疫苗,哪里有抗生素,稍不留神,要死人的。 “怎么会是天花呢。”周澜泱声音颤抖,语速都不正常的放缓了。 胤祺安慰道:“不怕的,澜儿,不怕。皇阿玛小时还曾得过天花呢,不是,好好的吗?” 闻言,周澜泱看到了一点希望,她眼里闪着希冀,小心翼翼的问道:“当真?” “真的不能再真了,你别急。”胤祺松开周澜泱的手,转而又在她发丝上轻轻一拂,语气温柔如一泓泉水。 马车疾驰,伴着月色风声,安里赫听不真切车里的对话,但只是凭借猜测,他也不难想象是副什么场景。 定是五爷对着那女人视若珍宝的呵护安慰,与那戏文里唱的痴儿有什么区别? “驾——”安里赫一打马鞭,一张俊脸蒙上了一成不分明的晦涩。 翌日,已至寅时。 清漪院内,胤禟就坐在那根独凳上,无言的望着院内。 景致依然,幽幽清池泛着绿波涟漪,荷花开的繁盛极了,清香漫进胤禟鼻尖,他却总觉得差了些什么。 整整一夜,弘映醒过两次,清醒时间却不久,哀哀的喊了两声阿玛后,又昏沉沉的睡了下去。 ‘吱——’门被从里打开,胤禟强打起精神迎了上去。“张太医,如何了?” 张太医拱拱手,低声禀道:“草乌毒已解,痘出到了四肢,渐渐会弥漫到胸前,颈上,脸上。期间切忌不能碰生冷,不能吹风。用药也一定要准时。” 胤禟长长的呼了口气,道:“可是张太医,如今日头不低,若是热着了,岂不是也不好?” “哎。”张太医垂下脑袋,像个霜打的茄子,无奈道:“这就是难处啊,草药方子都是照着皇上幼时那次使的,可那脉案上记载明确,‘使以手法舒活’想来应该是什么秘方。下官实在无从得知啊。” 胤禟点点头。 脚步一退,又坐回到了凳子上,抬手道:“辛苦张太医了,您先回厢房歇一会儿吧。” 张太医摇头晃脑的走开了,胤禟清楚听见他的话送了过来。 “能不能撑得住,全看命啊。” 天花此病,传染性极快极强。整个清漪院也就只留下了两个下人伺候,一个专管药材流食,那小厮把自己裹的跟个蚕蛹似的。另一个是个盥洗房的老婆婆。 她说自己孙儿曾出过天花,她照顾过一段时间,虽然孙儿也没留住,但是她却没被传染,便主动过来照顾大阿哥来了。 胤禟上了阶梯,推门进去。 那老婆婆原本在给弘映擦身子,听到动静便走了出来,见是胤禟,吓的大惊失色,连忙跪下喊道:“九爷,您可别进来,大阿哥这会儿发痘正厉害呢。” “没事,爷过去看看。”胤禟摁了摁眉心,他在屋外守了一整夜,此刻也是疲乏的厉害。 老婆婆不好再劝,退开到了一边,只在胤禟靠近床边时,又喊了一声。“九爷还是隔远一些…” 一天的时间,床上的小人瘦的快脱了相,小小的身子陷在被子里,因为太医说不能冷,不能见风,此刻弘映是裹了一床厚被子,旁边有温水,老婆婆只能靠这种方法一遍一遍给他适当降温。 胤禟心下一动,回头对那婆婆说道:“赵婆婆,辛苦你了。” “能照顾大阿哥,是老奴的福气。怎敢担九爷的一声谢。”赵婆婆想了想,又小心翼翼的劝了句,“大阿哥现在昏睡着,您看一眼就行了,还是快出去吧。这种病不认人的。” “好。”胤禟点点头,心痛的看了弘映一眼,便转了身。 甫一回头便听到一声柔弱的呼喊。“额娘…” 胤禟眼眶一热,再回头去看,只见弘映嗫嚅着嘴唇,毫无意识的喊道:“额娘…要额娘…” 胤禟心乱如麻,他蹲下去,摸了摸弘映的脸,轻声道:“思兰放心,乖乖养病,阿玛这就去带额娘回来看你!” 这头才出清漪院。竹华院那边却是有人大惊失色的喊叫了起来。 胤禟脚步一顿,听那急忙过来报信的丫鬟说。“刘格格悄悄进了二阿哥的屋子,闹着要带二阿哥一块儿死呢。” 这个不省心的! 胤禟脸色瞬间便是阴云密布,他只好调转了方向,跟着丫鬟往竹华院走了去。 二阿哥弘晸中毒后,接着弘映又出事,弘晸由董鄂惠雅接去了竹华院。却不想,原本被关在院子里的小刘氏如何偷到了竹华院去,还拉着自己儿子要一块儿喝毒毒死。 胤禟踏进屋时,刘氏就坐在床榻上,死死的抱住弘晸,一手锢着弘晸,一手拿着个瓷瓶。 “干什么!要天亮了都不睡觉,很闲吗!”胤禟怒吼一声。 董鄂惠雅回过头来,她还是一身衾衫,明显也是被这动静闹醒的。她行了个礼,为难的看着胤禟。“主子爷您看,这…” “刘氏,你放开二阿哥,要死你自个儿滚一边儿去死。”胤禟目光冷如冰窖,渗着令人齿冷的寒意。 小刘氏手握在弘晸脖子上,一脸惨白的冷笑道:“九爷,九阿哥,你好天真啊,我都决定和你鱼死网破了,还会听你话?我就是要死我也要让你痛苦,让你悔恨!” “笑话!你进府几年,爷待你不好吗?哪里对不起你了?”胤禟眯了眯眼,这点,他是真想不明白。 刘氏哈哈大笑,吓的弘晸直哭。 “你待我好是为什么!是因为我长的像那个人,可我凭什么要做替身,我哪里不值你真正看我一眼。” 胤禟:“所以,你是觉得自己得到的不够?” 自然是不够的。刘氏凄楚一笑,却将瓷瓶握的更紧。她道:“自然是不够的,我只恨你分明不爱我却为何要对我那般好,给了我金银,给了我宠爱,给了我无数赏赐。却为何,给不了你的一点真心呢?” 小刘氏今年也才不过二十出头,她笑的悲惨,望着胤禟痛哭道:“九爷为何就不能将我当成真正的我,爱我一点呢?” 闻言,胤禟面色无波,他只冷冷的说了几个字。“人太贪心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第二百零五章 在下周澜泱(上) “一个女人,只求要一点她丈夫真实的爱,叫贪心吗?”小刘氏声音极低,蕴满了数不尽的悲凉。 胤禟冷冷扫他一眼,慢吞吞的说道:“你给爷两个儿子下毒,害一个激了天花,一个现在还病怏怏的,你好意思求爷的爱?” “是你,明明是你骗了我。”小刘氏摇摇头,不肯承认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错。 她只是想要胤禟认真的看她一眼,真心的爱她一些,莫非,就是天理不容了吗? “额娘…”怀里的弘晸直起小身子,在刘氏脸上擦了擦。刘氏紧绷的情绪突然崩溃,一把甩下手里的瓷瓶,紧紧的抱住弘晸。哭道:“额娘对不起你,弘晸,你不要怪额娘。” “额娘不哭,儿子给您呼呼。”弘晸肉嘟嘟的下手在刘氏背上轻轻拍了拍。 胤禟一脸不耐烦,对董鄂惠雅使了个脸色。后者会意过来,便走了过去,对弘晸说道:“二阿哥,到母亲这边来好不好?” 弘晸却紧缩着身子,摇摇头,道:“我要额娘。” 董鄂惠雅叹口气。 “来人!”胤禟喊来了何玉柱,“叫两个人来,把刘氏押回院里去,等两位阿哥好起来了再将她送去宗人府,若是大阿哥好不起来了…” 说话间,胤禟眼色一狠,厉声道:“就裹到乱葬岗去,活埋!” 刘氏与弘晸俱是一阵,弘晸穿着单薄的睡衣跌下床铺来,不到三岁的孩子也懂的自己父亲现在心情不好,且要对付自己额娘,哭着喊着扑到胤禟脚边,道:“阿玛!不要埋掉额娘!求阿玛不要埋掉额娘!” 弘晸模样生的很可爱,有几分像弘映,兄弟二人一比,却还是弘映最肖胤禟。 “弘晸,起来。”胤禟冷着脸,似乎不觉着面前的小孩儿才三岁不到,是他儿子。 他态度冷酷的有些不近人情,见弘晸不为所动,又使来下人,“将二阿哥抱去清风院,今晚由福晋亲自陪着。” 董鄂惠雅回过神来,点头道:“是,臣妾知道了。” “额娘!阿玛!”弘晸扑腾着整个身子,挣扎的厉害,却还是被侍卫一把抱走了。 “不要带走我儿子!弘晸!弘晸!”刘氏疯了一般的奔过来,要过去追回孩子,路过胤禟时,却被男人不耐烦的拽了回来,接着甩手便将人摔到了地上。 “主子爷,妾身错了!妾身不该奢求您的爱,不该奢求您的关注!求求您了,您罚我吧!不要带走我儿子,您要打要杀妾身绝不反抗,只求您不要带走弘晸!” 刘氏爬起来又咚咚的磕了几个响头。 董鄂惠雅莫名的,心底有些不好受,她转过身,颤巍巍的说了句,“臣妾过去照看弘晸。” “恩。”胤禟面无表情的恩了一声,又走了两步到刘氏跟前,他目光注视着那方被刘氏扔掉的瓷瓶,冷冷说道:“看在你给爷生了个儿子的份上,若是弘映安然无恙,爷便不要你的命。若是弘映不好,你便等着往后清明鬼节时分,弘晸亲自给你磕头上香吧!” 说完,他上前踹了刘氏一脚,弱不禁风的女子当即便喷出一口鲜血。 “不作死就不会死,刘氏,你太贪心。”留下这么一句结论评语似的话,胤禟转身出了门,又吩咐人将刘氏带回了自己院子关了起来。 “真的是因为她贪心吗?” 董鄂惠雅突如梦话似的来了这么一句,秋衣咦了一声,确定自己没有听茬,遂给弘晸盖好了被子到了董鄂惠雅跟前,问道:“福晋在说什么?什么贪心?” “主子爷说,刘氏太贪心。”董鄂惠雅神色有些哀恸,似乎因其有点动容,她叹口气,道:“她说的也没错,她只是想要一点胤禟真心实意的爱而已。” 秋衣却一脸正色道:“那不是痴人说梦吗?终究是个小妾,上不了台面。肖想情情爱爱的,不是去给九爷添堵吗?” “什么意思?”董鄂惠雅第一次在下人面前露出了一副无知怯弱的面相来。 秋衣蹲在董鄂惠雅脚边,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您是为了九爷开心才将刘氏讨来的,若她自己知足,抱着九爷一堆赏赐,还抱着二阿哥,悠悠哉哉过了一辈子不是挺好吗?非要与那人争个胜负,是那么好争的吗?就是您今日不刺她,她也肯定知道周澜泱这个人,全是自己作死,您别理她。” “她也是很爱胤禟的吧。” 董鄂惠雅看了眼床上的弘晸,小家伙哭的厉害,董鄂惠雅又是恐吓又是安慰,一颗甜枣一个巴掌的才给哄睡着。 她不由的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四格格。小家伙也才三岁多一点,文静秀气,胤禟得空时,也会将时间从弘映身上分一些给她。有时候兴致来了,还会像哄弘映一般,给她讲点故事。 或许,是因为她照顾弘映细心得力,胤禟还很大方的给了四格格一个名儿。福兰。 “爱就悄悄爱呗,非得逼着九爷要同样爱她不是没事儿找抽吗?”秋衣摇摇头。叹息一声,劝了几句便扶着董鄂惠雅去休憩了。 天大亮。 马车一个颠簸,周澜泱猛的醒过来,眼却扫过膝上二人紧握的双手,她一甩,不止将那人的手甩开了,还将人甩醒了。 “醒了?”胤祺笑了笑。 周澜泱点点头,“咱们到哪儿了?” 胤祺掀开帘子一看,“进京城了,不过半个时辰就能到了。” 周澜泱放下心来,却仍极牵挂病床上的弘映。 九爷府,寒梅苑内。 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儿正踢着毽子,小点那个走道还不是很稳,一直嚷着大点那个不让她。 兆佳楚宁却忧心忡忡的唤来两个孩子,一左一右的抱着,柔声道:“你们两个,昨日额娘如何与你们说的?” 大点那个嘻嘻一笑,道:“思兰弟弟病了,我们不能吵。” “不是不能吵,还是不能这么放肆大笑。”兆佳楚宁摸了摸大女儿的头,劝道:“大阿哥如今正在病重,你们咋咋呼呼的玩笑疯闹,你们阿玛要是知道了,定会怪你们不顾手足之情,兄弟病危,自己怎能享乐呢?” 二格格点点头,有些愧疚道:“福意知道了。” 小点那个,却是脸色一变,扬起手来奶声奶气的喊道:“阿玛!” 兆佳楚宁甫一回头,不知胤禟在那处站了多久了。她突然有些紧张,连忙行礼道:“主子爷。” 她将胤禟迎到座上后,颇为愧疚道:“三格格这两日有些闹肚子,福晋又下了令不许我们靠近清漪院,未能与主子爷分忧,妾身惭愧。” 说完后,她又提了茶壶倒了杯茶给胤禟。 胤禟接过喝了一口,扬眉一笑,问道:“这个是蜂蜜桃叶茶?” 兆佳楚宁点点头。“还是以前阿澜在时教会我的。” 胤禟指尖一顿,默默的放下了茶杯,神色不明。 这些年,胤禟来她的院子也不算少,可除了看孩子,便是听她讲周澜泱。 讲周澜泱有孕后到生产那一年里,她在院子里的点点滴滴。 很多次,一件事情兆佳楚宁翻来覆去讲了好几回,胤禟却像没察觉一般,犹如第一回听到一样。 会淡淡笑着,评价道。‘是她会做的事。’‘阿澜本就是如此的。’ 诸如此类。 “三格格,好些了吗?”胤禟伸手捏了捏三格格的脸颊。小女孩儿一笑,冲胤禟做了个怪相。“早好了!阿玛留着精力照顾大哥哥便是!” 兆佳楚宁一紧张,唯恐这句话会惹怒胤禟。 不料,胤禟却是问道:“爷想将阿澜接回来。” “恩?”兆佳楚宁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不知她是否愿意,想了一晚上,爷也没能得出个答案。可思兰一直喊着要额娘,若是他这次…” 撑不过去四个字胤禟说不出口,他堪堪停了话头,薄唇一颤,眼前一片薄雾。 “不会的。” 兆佳楚宁伸出手,握了握胤禟的,只是安慰式的一握,又很快放开,她微笑说道:“大阿哥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至于澜泱,主子爷早就想去找她了不是吗?” 胤禟一震,却突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此时的府门前,停下一辆马车。 守门的侍卫认得是五爷府的马车,便迎了上去,“五爷吉祥。” 胤祺下了马车后,便伸手牵下一人来。 那侍卫或许是后来的,不认得周澜泱,只见她站定在门前,微微仰头,望了眼九爷府的牌匾,眼睛便红了一圈。 “澜儿。”胤祺在她身后轻声喊了句。 周澜泱回过神来,强笑道:“我没事。进去吧。” 第二百零六章 在下周澜泱(中) “五爷里面请。”那侍卫许是以为周澜泱是胤祺身边人,好奇的看了好几眼。 胤祺直接问道:“九爷在哪儿?” “回五爷话,九爷此刻在……” 那侍卫话说了一半,周澜泱提高声调喊了一声,“胤祺!” 胤祺甫一回头,对上那双水灵灵的眸子,微微一怔,随即立马会意了过来。改口道:“弘映阿哥此刻在何处?带爷过去吧。” “五爷,可使不得!大阿哥现时痘子发的厉害,福晋已将他移到清漪院去了。主子爷昨晚守了一宿,才歇下没多久呢。” “很严重吗?”周澜泱一急,当即便要侍卫带着自己过去。 那侍卫左右为难,心里还疑惑这女人看似很担心大阿哥的病情。 见他还在发呆,周澜泱咬牙哼了一声,别过二人就径直往清漪院跑了过去。 “澜儿!” “姑娘!” 胤祺与侍卫在身后追喊了两声,周澜泱自然充耳不闻,反而跑的更快了。 胤祺低低的叹了口气,遂对那侍卫说道:“带爷去见你家主子。” “是。”那侍卫尽管有满心疑惑,可又不敢发问,只好自己憋着难受,躬着身子将胤祺带去了寒梅苑。 院子里,两个粉雕玉砌的小娃娃将毽子丢到了一旁,又玩起了蒙眼游戏,福意甩着绢子笑嘻嘻的喊道:“来抓我!快来抓我!我在你后头呢!” 三格格眼上蒙了张粉色绢子,正张开双手小心翼翼的探寻着。 他们的父母则是坐在石桌旁,一人沉眉思索,一人面带微笑的细声说着话。 “主子爷问我该不该去,可您分明心中是已经有答案了。”兆佳楚宁又倒了杯茶给胤禟,微微垂下眼睫,眸里笑意不减,温声说道:“这茶水虽然冷了,可她还是一杯茶,并变不了白水,主子爷对澜泱情深爱重,并不会因为她的离去就有所改变不是吗。” 胤禟眼神微晃,啜了一口已经凉掉的茶,刚要开口。 那头福意抱住了一人腰身,大喜过望的喊道:“抓到你了!” “咦?不对呀?” 这抱住的根本不是姐姐,那么挺拔高大,像是一株大树。福意松开手扯掉了自己眼上的遮挡。 却在看清来人时,被那温润平和的笑容激的红了小脸。 五伯长的真好看,福意小脸蛋红通通,轻轻喊道:“五伯吉祥。” “福意乖。”胤祺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才将目光慢慢的对准了她身后的胤禟与兆佳楚宁二人。 “请五爷安。”兆佳楚宁给胤祺请了个安,而后又唤来两个女儿,笑吟吟的教导着:“要给五伯请安。” 而胤禟的表情可谓五光十色,自从撞见他与周澜泱带着弘映一道玩耍那天起,他对自己亲哥,就始终生起了隔阂,或者说,隔阂一直都存在,那件事情只是个导火索。 “五哥有事?”胤禟干巴巴的问了声好。 胤祺目光游弋在他与兆佳楚宁之间,淡淡说道:“弘映的额娘来了。” 一时间,兆佳楚宁与胤禟都未反应过来。 胤禟瞬间便睁大了眼,瞳孔一紧,呐呐的重复道:“弘映的额娘!” 周澜泱来了! 须臾之间,胤禟拔腿便跑,还撞到了胤祺,他也丝毫不停步,直勾勾的往清漪院跑。 见他这般阵仗,胤祺有过半瞬错愕,而后…淡淡一笑。 兆佳楚宁又行了个礼,小心翼翼的问道:“是五爷将澜泱带回来的吗?” “是。”胤祺点点头。 答后,胤祺转身踱步,离开了寒梅院,兆佳楚宁拉过两个孩子,蹲身贴着她们。福意发声问道:“额娘?大哥哥的额娘是谁啊?我们都没有见过。” 兆佳楚宁摸了摸福意的后脑勺,满脸慈爱的说道:“是位很好很温柔的人。你们待会儿见到,要叫姨娘知道吗?” 两个女娃乖乖巧巧的点了头。 清漪院一切都未有变化,甚至还比五年前变的更好了,周澜泱却来不及感叹一声青山不改,绿水依旧。冲到了本属于她的那间屋前,推门便要进。 “谁!” 赵婆婆警惕的喊了一声,而屏风后的人走出来后,赵婆婆却愣了,这人,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 周澜泱看清那孩子后,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厚重的棉被包裹着瘦小的身子,露出的一张小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红点,细看,那些红点有些透明,里头蕴满了淡黄色的油腻液体。 弘映还在昏睡中,周澜泱上前想摸摸她。被赵婆婆眼疾手快的抓住了。 “这位姑娘,大阿哥现下出痘呢,您别碰他,万一被传染上不是说笑的。”赵婆婆一脸惊慌,拉着周澜泱便要往后走。 周澜泱却摇摇头,神情悲痛的注视着床上正受苦的孩子,轻声道:“我不怕。” “诶,姑娘,您是怎么进来的?外头应该有侍卫守着才对呀……”赵婆婆还在心底嘀咕着待会儿要给九爷告一状,这侍卫定是偷懒去了。 周澜泱无心与赵婆婆聒噪,近乎强硬的拽开了赵婆婆的手,便到了床边。 伸出轻轻一摸,被那小小身子上散发的热度烫的又收回了手。 “弘映……”她难过极了,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弘映的额头,心疼极了。 这个,是她儿子。 生下之后,甚至都没有喂他几口奶,满月之后便扔下他走了,这几年里,他每次病痛是不是都是如此。 而自己这个做额娘的,却一次也不在他身边。 “弘映,你醒来看看我吧。”周澜泱小心翼翼的将弘映的头枕在自己臂膀里。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她却因为自己的顾忌与私心,选择与这个孩子一刀两断。 周澜泱面对重病不醒的弘映才终于敢承认,自己才是那个最自私的人。 “弘映!你醒醒!我是额娘啊!额娘错了,额娘不该丢下你!”周澜泱两只手抱着弘映的小身子,那里头都被汗浸透了,周澜泱摸了一手冷汗,哭的更是声嘶力竭。 赵婆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难怪眼熟呢,这人可不就是以前这院子里那位周格格吗! 赵婆婆想劝她先放开弘映,话没开口,没关紧的大门又被一脚踹开。赵婆婆吓的一抖,回眼一看,怒气冲冲站在门前的人,正是胤禟。 他亦一眼看见了周澜泱跪在床边搂着孩子哭。 心里一时间是五味杂陈,先前与兆佳楚宁闲谈时的平静温和早已不复存在。他眼神一冷,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喊d道:“周澜泱!” 周澜泱抱着弘映根本不肯松手,自然也不想理会胤禟。 胤禟气急,几步上前,一把拉起周澜泱的手,怒道:“放开弘映!” “我不放!”周澜泱挣脱开胤禟,转手又将弘映抱紧。只听她悔恨内疚的哭声穿梭在屋子里。 胤禟眸色一黯,脸上表情变幻,最终趋于成一抹心痛。他只能提高声调掩盖住自己的忐忑:“你把他生下来就没管过他!现在这是在做什么!他都快要病死了,你现在来演什么母子情深!演给谁看!” 最后一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胤禟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周澜泱抱的弘映更紧,哭喊道:“不会的!” 她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将弘映松开塞回了床上,胡乱的抹了抹眼泪,下一秒便跪到了胤禟脚边。 “九爷……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你能救他的对不对?”周澜泱眼泪止不住,她仰头期期艾艾的望着胤禟,声音更咽,充满了祈求的意味。“你那么多钱,可以找到很厉害的大夫,拿到很好的药材,救救弘映吧。九爷,我求求你了……” 胤禟偏开头,重重的叹了口气。 “你…” “你是不是因为恨我,所以才不愿意救他,才不愿意想办法……”周澜泱以膝着地,跪近了两步,她紧紧的拽住胤禟的下摆,语无伦次的诉求道:“可他是你儿子啊,九爷,你就想想办法,你那么多主意,怎么会救不了你儿子呢。” “他是小病吗!”胤禟突然生怒,一把甩开了周澜泱,怒道:“他这是天花!你以为我与你一样无情,连自己儿子也不管吗!” 周澜泱手紧紧的扣住地砖上的缝隙,绝望感瞬间弥漫了她整个心间。 先前来时,她还报了些侥幸,希冀着不是那么严重。 可当看到弘映的惨样时,所有理智骤然轰塌。 她几乎要疯了。 胤禟阖上眼,紧紧的攥住手心,几番匀平了呼吸,猛一睁眼,压住心头的戾气,淡声道:“你先起来。” 周澜泱狠狠的吸了口气,双眼红肿。 胤禟干脆走到她身边,蹲下去递了只手在她眼前,说道:“起来,先出去,在这里面待久了,会被传染的。” “可是…你也在这里头。”周澜泱盈盈望向胤禟,刹那间,胤禟心底的硬刺渐有了软化的迹象。 若不是知晓你来了,我多少也会顾忌一些的。 胤禟垂下眼来,却没将心里话说出来。他拉起周澜泱,直接往门外走。 周澜泱一步三回头的望向床上昏迷不醒的小人儿,耳边便响起了胤禟低声话语。 他拉过周澜泱出了门,仰头望了眼越来越毒的艳阳。说道 “弘映是我的半条命,但凡有法子我自然要救他,可你,也不能有事。” 第二百零七章 在下周澜泱(下) 门一拉开,胤祺几乎是瞬间回眸,他的视线胶着在二人紧握的双手上,当然,更强力的是胤禟一方,他扣住周澜泱的手,几乎让她不能挣脱。 三人视线撞上,胤禟沉下脸来,差点把这个人给忘了! “五哥既然把她送到,就多谢了,弘映还发着痘,就不留你了。”胤禟左手端在胸前,送客的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 周澜泱手轻轻挣开胤禟,薄唇一张,说出一串让胤禟感到气愤又无奈的话。 “九爷,我回周家,不在您这儿过夜。” 说完,她似还怕胤禟不同意似的,抬起头来,又轻声的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弘映晚上要人守着,我守着也行。” 胤禟胸口撞出猛浪,击的他肝儿疼。 他哼了一声,硬声道:“你以为谁想留你!少自作多情了!看儿子看够了吗?看够了就滚吧!你以为你睡?爷府上有太医有下人,还轮不到你!” 不管什么时候,胤禟的缺点总是在周澜泱面前暴露的最快。 比如此时,他的易怒暴躁,口不由心。 而面对胤禟的发难,周澜泱也没有多余神情,胤禟这才注意到周澜泱穿着件粗制麻衫,头发这几年怕也没法精细打理,虽长了不少,可却看起来毛毛躁躁的。 这一切都不符合胤禟对周澜泱的认知。 他的阿澜,怎么能穿成这样,打扮的像个村妇!胤禟更怒,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要走就快滚!” 周澜泱一愣。 心道指不定胤禟有什么心理疾病,前一秒还一脸愁容的担心自己被传染,后一秒又像扫狗屎一样要把自己扫地出门。 “有病。”周澜泱白了胤禟一眼,与他擦肩而过。 胤祺沉下一口气,好意解释道:“九弟,你且放心,我先将她送去周府见她阿玛额娘一面,我给她留辆马车,她要回来看孩子,随时都可以。” 你还想得挺周到!胤禟心里啐了一声。 口中却干巴巴的紧,道:“谁让你去把她找回来的!” “弘映生了这样的病,知会他额娘一声不是应该的吗?”胤祺皱了皱眉,眸底显出一抹不耐。 “关你什么事!什么事儿都要管,你也别在署番院待着了,让皇阿玛挪你去户部吧,你跟老四在一块儿,天下闲事儿都得让你们管尽!”胤禟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 激的胤祺脑仁疼,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摁了摁眉心,胤祺闭了闭眼,无奈道:“此事与四哥有什么关系?又扯他作甚?” 突然,胤祺脑里精光一闪,上前一步便抓住了胤禟的手腕,眼神瞬间锋利如刀刃,冷声逼问道:“你又惹他了?你又干了什么事儿?” “哼。”胤禟冷笑一声,甩开胤祺的手,而后背过身去,单拿着后背去面对胤祺。 “五哥凭什么觉得是我惹他了?他是谁?玉皇大帝吗?我怕他做什么!” 胤祺眸色一黯,双眸有些危险的轻轻一眯。心底却是恨毒了胤禟。这个老九!一定又有什么事儿栽老四手头上了。 而周澜泱已出去太久,胤祺不准备在与胤禟深究下去,反正不管好说歹说,胤禟是绝不可能对自己吐露实话的。 “你好好照看弘映,我晚些时候再过来看他。” 听到身后脚步声响起,且又渐远之势。胤禟才缓缓转过身去,望着空捞捞的院子,敞开的院门仿佛一望无垠的沙漠,似隔出了一条绝路… 胤禟轻垂眼睫,望向屋内时,目光却又变得又柔有暖。 他刚才有话没有说明,却不知周澜泱能不能听懂。 ‘弘映是我的半条命,有法子我自然会救他。’ 而周澜泱,则是另一半命。 周澜泱那般聪慧,应是能听懂的。胤禟一个人独自站在院中,耳边徐徐风吹,伴着有些不正常的闷热,因为周澜泱的突然出现,似要搅的这晚夏越不安宁。 弘映做了一个梦。 梦里光怪陆离,有好多他从未见过的东西,在天上飞,在水里游,可弘映不认得那是什么。他奇怪的自言自语着:“那些是什么东西?我又怎么漂在天上?我死了吗?” “你没死,你好好的。”身旁响起的女声听起来古灵精怪的。 弘映一侧头,被人拉住袖子猛的一扯,瞬间便从云巅跌落。 “啊啊啊!”弘映惨叫出声,可想象中落地摔成肉泥的恐怖场景并没到来,而是轻轻的落在了一艘木舟上。那女子划着浆,对弘映说道:“弘映啊,这些年你过的好不好啊?” 弘映呆愣愣的点头,“我很好啊。你是谁啊?” 那女子红了眼眶,更咽道:“你好便好。” “你是救我的人吗?”莫名其妙的,弘映突然这般问道。似乎心底隐隐将她与什么人联系到了一起,身上那种感觉,太熟悉,太温暖,弘映太喜欢了。 “算是吧。”她冲着弘映一笑,眼底的泪光消下去不少。 “那你叫什么名字?” 弘映好奇的问道。 她眨了眨道,轻声吐字道:“在下周澜泱,很高兴见到你。” 周澜泱?周澜泱! 那不是自己额娘的名字吗!弘映心脏猛一抽搐,接着便是席卷全身的疼痛感,烧的他坐立不稳。 周边一切都开始变得涣散虚茫。 弘映猛一睁眼,从床上弹起,大喊一声:“周澜泱!” 在一旁打瞌睡的赵婆婆猛一吓醒,凑了过去,大喜道:“大阿哥,您醒了?” 弘映扫到自己手臂上的红疮,声音哑然道:“这个是什么?爷生病了?” “罢了,不提这个,你去将阿玛叫来。”弘映吩咐了赵婆婆一声。 可话一出口,他才隐约想起自己遭了重病,被隔离了,怕是不好见到阿玛吧。 “九爷就在外头候着呢,您歇着,老奴这就去叫九爷。”赵婆婆拿了个软枕给弘映靠上,又仔细的掖了掖被角。 胤禟推门进屋时,就发现弘映一脸若有所思的靠在床寰上,软枕垫着他的后背,脸色还是虚白。 “思兰。”胤禟颤颤的喊了一声,唯恐声音大了惊吓到孩子。 弘映回头,见胤禟立在那处,却突然急的直掉泪。 “阿玛,您怎么不像他们一样把脸遮住把手裹住啊,万一被我传染了怎么办!” 胤禟心里一酸,坐到了软榻上,抬起袖子给弘映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柔声安慰着:“你皇玛法幼时发疮,老祖宗亲自照顾也未曾得病沾染,阿玛也是不怕的。” “阿玛。”弘映抽噎一声,拉住胤禟的手,垂下眼去,似万分委屈,道:“我梦见额娘了,她来救我,带我去玩,还告诉我她叫周澜泱。” 第二百零八章 父与子 “周澜泱…”胤禟语塞,没想到,弘映会在自己病重无力的时候梦见她。 他不由想起,他小时候,九岁还是十岁来着,也是突然遭病,宜妃抱着他一遍一遍哭,可他最想见的是那高高在上的天子,天下的至尊,他的皇阿玛。 梦里面也曾梦见过康熙好多次,终于在一次喊着皇阿玛时惊醒后,见到了就坐在床边的康熙。 他笑吟吟的问自己。“胤禟,可好些了?想皇阿玛了吗?你快快好起来,皇阿玛便日日都来陪你。” “恩!儿臣会很快好起来的。”胤禟笑的天真又开心。 “阿玛,您在想什么?” 弘映软糯的呼声将胤禟从回忆的漩涡里拉了回来。胤禟笑了笑,握着弘映的小手拍了拍,问道:“你梦到额娘了?你们做什么了?与阿玛说说吧。” 弘映歪着小脑袋,想了想,似乎在组织语言。 胤禟耐心等着。 没一会儿,小孩儿便绘声绘色的讲开了。 大抵是他梦里有一片完全没见过的世界,有很多见也没见过的东西,周澜泱说是她带自己过去的。 弘映毕竟只有五岁多,词汇有限,形容了半天,胤禟也没听懂他表达的那些天上飞的,水里游的是什么东西。 “还有很多人,他们待在五颜六色的架子里,架子还有车轱辘,然后像是会施法一般,那些架子就跑起来了,比马车还跑的快呢!” 弘映手舞足蹈的兴奋起来,却因为过于激动,下一秒又重重的咳了几声。 “咳咳咳……” “好了,好了,不讲了。”胤禟拍了拍他后背,摸到一股濡湿。“该泡药澡了,然后换身干净衣服,或者你饿吗?先吃东西吧。” 弘映点点头,又摇摇头。 胤禟不解其意,才听弘映慢吞吞的说道:“阿玛,儿子想求你两件事。” “我们父子二人,你是阿玛的心肝,是阿玛的命根子,莫要说求。你要喜欢,什么宝贝阿玛都给你弄来。”胤禟捧着弘映的小脸,笑吟吟的安慰他。 这般场景,其实也不是第一次。弘映印象里,在他还很小的时候,自己阿玛便喜欢抱着他,会对他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 次数多了,弘映渐渐也懂了,胤禟总是在对他表达一个意思。 ‘弘映,阿玛只有你了。’ 阿玛对自己的爱,弘映从不怀疑。 他小小的手也有力的握住胤禟宽大的手掌,说道:“我想见额娘,阿玛有办法找到她的是不是?” 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本就像极了周澜泱,此刻更多了几分请求与希冀,胤禟无论如何也拒绝不了儿子的祈求。只好轻轻点点头,应道:“好,阿玛带额娘来见你。” “还有件事。”弘映敛下眼,声音有些发涩,且小心翼翼。 “阿玛,就放过刘氏吧。弘晸也挺可怜的…” 胤禟噌的从凳上站起,手却还是没松开弘映。 明显感觉到胤禟发了怒,弘映有些紧张,他仰着小脸,颤巍巍的喊了声。“阿玛…” “弘映。”胤禟语气严肃,“阿玛并非要你心狠手辣,只是你也要懂得,事分大小,不是什么人什么事都可以随便原谅的。” “可是……”弘映咬牙,道:“若儿子这回好不了了,您定会将刘氏记恨到死,但弘晸是阿玛的亲儿子,他知晓了阿玛因为我弄死了他额娘,你们父子二人,岂不是就不好了?” 小孩儿声音轻细缓慢,胤禟却听得大震心弦。 “我要是死了,弘晸就是您的长子,日后您还要指着他呢。” 弘映话音刚落,便被胤禟搂进了怀里。 “说什么胡话!”胤禟拍了拍弘映的后背。狠狠的呼了几口气后,在弘映耳畔说道:“弘映,听着。” 莫名的,弘映一阵紧张。 “阿玛会带你额娘来见你,你也会好起来,日后阿玛若是晋爵封王,你便是世子,九爷府的未来,靠的是你。阿玛的生意金银,也全是你的。不管府里有几个孩子,你永远是阿玛最爱的那个。”、 胤禟说完后,才将怀里小人松开,他缓缓一笑。 弘映小脸红了一瞬,很快又变成了毫无血色的惨白。他搓了搓鼻尖,有些腼腆的说道:“阿玛爱我至深,我也如此。若我挺过这回,以后便要好好用功,早些长大,与阿玛分忧。” “好。” 胤禟伸出手指,递到弘映面前,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我们拉钩。” “恩!”弘映点点头,伸出小指,与胤禟定下了约定。 却说周澜泱到了庄子上时已近晚膳时分,这庄子离周府极近,就两条街道的距离。 而这处地势的巧妙就在于出了街之后,还得过两道破败巷子才过的来。 “这地方,五爷便一直闲着吗?租给隔临乡下的农户也能收不少租子吧。”周澜泱此时正走到院中,顺手摸了把身边的荷花形水缸。 这个水缸乃巨石雕砌而成,连通至左侧的小池塘,廊桥风景,满目荷花。 她一一掠眼过去,这才看清,整个院子,像极了她的清漪院。 安里赫从屋里清点好了与明玉一道出来,他有些不悦的低下头,走到了胤祺身边,“五爷,咱们该回了。” 他不好意思讲,这庄子根本不是什么闲置!是胤祺三年前不知道抽哪股子风,非的买了下来,花了不少银子,才打造成了这样子。 敢情您是想金屋藏娇啊!安里赫有些幽怨的瞥了一眼胤祺,后者尚不自知。 也不想想,人家能愿意吗?安里赫抬头望天,心底继续吐槽。 周澜泱心里蹬蹬乱跳,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谢谢五爷。” 唯有道谢,其余的话,不能说,也没必要说。 胤祺抿唇一笑,淡声道:“不妨事,你安顿好了就成,我留下马车与你,明日再差个车把式过来,好送你去看弘映。” “不用麻烦的,五爷,我只是暂住两天。”周澜泱解释道,“弘映好了,我还要回去的。” “恩。随你住多久。” 二人又说了些其他的,却是各自都有些略感无力。 口不应心,一人在想儿子,一人在想怎么才能多留她一段时间。 “不早了,我先回府了。有事你便让明玉来府上寻我。”胤祺说道。 “恭送五爷。” 周澜泱行了个礼,直起身子时,头顶温热一暖,却是胤祺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发丝。 傍晚色昏沉,仿若曦光渐稠,胤祺身上罩着金黄色的暖意,玉立身长,一派稳重。 第二百零九章 我儿子就不是人了吗? 翌日,天未大亮。 “啊…诶…”小厮打着呵欠,举着扫把出了褐色大门。 揉了揉眼睛,定定瞧着眼前二人。 “是…大小姐?!” 周澜泱有些紧张的掐了掐手心,点点头,问道:“我额娘在吗?” “在的,在的。”小厮扔开扫把,迎上了周澜泱,将她往屋里请。 一路走,小厮一路哭,低低的讲着这五年的情况。 “老爷倒是一帆风顺,连升官职,俸禄也涨了不少,可却是不在刑部了。” “调任了?”周澜泱不以为意的问了一句。 “去了兵部,听说是直郡王一手安排的。您知道,大公子生前…很得直郡王看重的。” 小厮禀报着,小心翼翼的看着周澜泱的脸色,见对方神色未变,松了口气,才继续讲起来。 “就是夫人,身子一直不见好,哎。” 周澜泱目光一滞,敛住些许愁思。这点,她是知道的。 曾让明玉拖人打听过,都说自从周家公子去世后,周夫人身体突然就垮掉了,一年不如一年。 “到了,小姐,您进去吧。” 小厮将她带到了周柳氏的卧房,行了个礼,又离开了。 明玉也识趣的说道:“姑娘,我在那亭子里等你。” “恩。”周澜泱点点头,伸手一推,轻轻将门推开了。 入目便是一尊佛像,正被香火供奉。 周柳氏打帘而出,还穿着中衣,像是刚刚睡醒。 周澜泱望着她,心酸鼻塞,唇一张,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周柳氏眼底一片震惊,片刻之后,又归于平静,笑了笑,柔声道:“回来了?” “恩。”周澜泱点点头,掀裙一跪,“女儿不孝,未在阿玛额娘跟前尽孝。” 周柳氏叹一口气,走去将她扶起,牵到了椅子上坐好,擦了擦周澜泱的眼圈,说道:“当初,你阿玛去九爷府给外孙子送东西,却没见你踪影,九爷说你去了寺庙祈福,归期未知,我便猜到,你一定是心里有事躲开了。” “额娘…您与阿玛,知道我这些年不在京城?”周澜泱有些不可置信, 周柳氏点点头。拉住了周澜泱的手,徐徐讲着:“你是我生的,虽有一段时间,我也觉着你变了个样,但你还是我女儿呀,我对我女儿,还是了解的。你性子倔,当初一心爱慕四贝勒,对九阿哥根本没有情意,爱一个人便要爱到底,可你既然愿意为他生孩子,怎么会生下孩子后又不闻不问去祈什么福呢。” 言下之意,自然是在说周澜泱的离开是有苦衷的。 “你老实告诉额娘,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柳氏有些焦急担心,她握紧了周澜泱的指尖,盯紧了她。 “没什么。”周澜泱连忙岔开了话题,她反握住周柳氏,道:“额娘,不说这个了,我这次回来是因为弘映病了,您知道吗?” 周柳氏脸色微僵,答:“知道的,说是天花。”周澜泱却未察觉,而自顾自的问道:“那额娘可知有什么土法子没有?我听说最危险的就是前七天,若是熬过去了便可大好了。” 周柳氏默默的松开手,目光犹疑。 “额娘!我以前听周青讲过,我们祖母,您婆婆,她遇上祖父前是个女郎中,是不是!一定有什么古籍法子留下是不是!” 她没说谎,这话本就是从周青那听说的。此刻不过病急乱投医罢了。 周柳氏摇摇头。“年生久远了,哪里还找的到。” 周澜泱眉头一皱,声线随即冷了下去。 她隐隐察觉了些什么,便直接拆穿了周柳氏。“阿玛书房里明明有一个大柜子,是周氏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书籍古物!” “您有治天花的法子,能救弘映,您为何不愿拿出来?他是您外孙啊!” 周柳氏也从凳上站起来,还没开口。 “他也是九阿哥的儿子!” 一道粗犷男声便从里传出来,周澜泱循声望去,那人正是周大力! “阿玛…”周澜泱走过去,她本想客套一番,问他今日怎么没去上朝。 可周大力脸上的冷漠让周澜泱不由心惊,她便直接问道:“为什么?阿玛您为何见死不救。” 不料,周大力却是一脸怨毒的望着周澜泱,道:“你知道,这五年,我为何没找过你吗?” 周澜泱一愣。 这五年,的确从没听过他夫妇二人找女儿的事迹,周澜泱还曾天真的以为他们找过,不过被胤禟压制住了。 今日亲耳所闻,她阿玛额娘根本没动过要找她的心思。 “换个问题。”周大力绕着周澜泱走了两圈,那眼神陌生的像是在看陌生人。 “你大哥,当初究竟是怎么死的!” 周澜泱耳廓一痛,周大力声线嘶哑,却用足了中力,一声质问,压的周澜泱开不了口。 周柳氏偏过头去垂泪。 呜咽道:“你明明就知道的,你明明知道你大哥是被谁害死的,却闭口不言!叫他白死!” “不是的,阿玛,额娘,我…” “你什么都不用再说了。”周大力举起手,打断了周澜泱的话头。“莫说你祖母没留下什么医天花的法子,便是留下,我也不会给你的。” “阿玛!” 周澜泱跪倒在地,祈求道:“那个是您亲外孙!我大哥死前也一直在牵挂我,牵挂他未谋面过的侄子!” “你还有脸提你大哥!”周大力一脚踹开周澜泱。 双手并指,双眼猩红的怒骂道:“你与九阿哥的儿子是人,我儿子就不是人了是不是!” 闻言,如遭雷击。 周澜泱闭上眼,使劲压下了一眶热泪。 她从地上起身,道:“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阿玛额娘要怪要恨都行,只请二老,爱惜好身体。” 她惶惶转身,一时间,千万个问题萦绕在她脑海里,周大力是如何得知周清河真实死因的?知道多久了?胤禟又出了什么问题吗? “澜儿!”周柳氏终是不忍,在周澜泱跨出门槛时,凄凄喊了一句。 “让她走!” 周大力狠狠的拉住了周柳氏,眼眶却也是微红,气喘不已。 周澜泱出了房门,明玉却被她模样吓了一跳,昨晚听她说起周家祖母曾是草药郎中,治过不少疑难杂症,还以为弘映有救了! 可她这幅表情,实在太明显了。 “莫非,周老爷与周夫人不愿给你?”明玉扶住周澜泱,问道。 周澜泱点点头,紧紧握住明玉的手。叹道:“明玉,我该怎么办?” “不急,姑娘您那么聪明,不会被这点小事儿难住的。您千万别急,静下心来好好想想,还有没有其他法子?” 明玉安抚着她。 她的话像是温水,轻轻拂过周澜泱心田。 她醒过神来,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副画面,她握紧明玉的手。 “走,我们去九爷府。我有办法救弘映了!” 第二百一十章 放血 清漪院内,董鄂惠雅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胤禟一脸阴沉,坐在桌边,攥紧了拳头,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无力。 这两三天,他让手下人四处撒网,凡是能找到治天花方子的,赏银千两,送来的方子倒是不少,可张太医看过后,却没有一张敢用上去。 原因很简单,因那些方子上所言的绝命草,晚夏时分根本找不到。 寒冬时,长在一些阴冷洞穴中,传言能毒死毒蛇,所以叫绝命草。可这种草,到底没人真正采摘过。就算有,如此稀有物种,谁敢用在皇孙身上? 今日一早,弘映还吃了碗粥,可不过一二时辰,又昏了下去,还发起了高烧。直到现在,也不曾退下去。 张太医说的很直接。 “出痘三日,最是严重,热能退,痘子便可结痂,若不退,神仙难救。” “主子爷,这可怎么办啊?”董鄂惠雅扒着胤禟的手直哭,哀嚎道:“弘映他怎么就遭了这病…” “别哭了,福晋。” 胤禟无力的叹了声气,算是以作安慰。 可安慰并起不了多少实质性作用,董鄂惠雅紧紧揪着衣襟,泪水爬满了整张脸。 她是讨厌周澜泱,可这孩子是她与胤禟一同养大的,是她当做亲儿子照看大的,还没能叫自己一声额娘,便遭了这种病,岂能不痛! 大概是知晓大阿哥撑不过今日了,清漪院今日迎来了不少稀客。 譬如完颜氏。 她听的董鄂惠雅哭了半晌,侧过身去靠着郎氏,怪笑道:“她哪是在哭大阿哥,分明是在哭她的将来!” “妹妹这话什么意思?”郎氏瞧她一眼,小心翼翼的问道。 完颜氏甩了甩绢子,不屑的答道:“这些年,主子爷对她好了不少,还不是因为大阿哥!要不是她照顾大阿哥有心有力,你以为主子爷会多看她一眼,还想生四格格?做梦吧!” 郎氏垂了垂眼,未再回应完颜氏。 她向来不与人争,倒看的较为客观。虽然福晋有时傲慢,爱耍些小心眼,可对待大阿哥,倒真的是真心实意的。何况这些年,府里的孩子,没一个出过问题的。 嫡母她是当的很好的。 “福晋别哭了,大阿哥这会儿还没走呢。真要哭,也得等些时候。”完颜氏一想到周澜泱的儿子快死了,董鄂惠雅必定失宠。她便心情大好,绞着绢子,便开始口无遮拦了。 却不料,不等董鄂惠雅回他。 站他前头的兆佳楚宁回头就给了她一巴掌。 “你也是做母亲的人,心思这般歹毒,也不为两位格格积点德!”兆佳楚宁气的双眼通红。 “你敢打我!” 完颜氏像是被踩了脚的母鸡,扑棱着要打回去,却被胤禟一声轻飘飘的命令吓呆了。 “若是大阿哥去了,完颜氏你便收拾收拾,跟着一道去照顾大阿哥吧。” 完颜氏当即冷了下来,惨白着一张脸,瑟瑟发抖。 众人闻言,无一不惊惧。 胤禟的神情颇淡,只眼底的怒意与恐惧一刻也没停过。 此刻,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 片刻之后,张太医从屋内走了出来。 胤禟第一个便奔了过去,双眼紧颤,小心翼翼的问道:“张太医,大阿哥此刻,如何了?” 张太医呷了一口气,下一秒做出一个让胤禟呆住的举动。 他掀袍跪地,请罪道:“九阿哥,下官技艺不精,大阿哥现在连药都吞不下去,这个热退不下来,怕是……” 张太医说的极其委婉,可董鄂惠雅听在耳里,无非就是几个字。 ‘准备后事吧。’ 她心头一急,一股子腥甜冲上喉头,双眼一番,当即就晕了过去。 “福晋!福晋!” 兆佳氏与郎氏扶住董鄂惠雅,望着同样呆愣的胤禟。 胤禟目光虚渺,也没回头看董鄂惠雅,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先将福晋带出去。而后才问张太医。 “吞不下去,便灌吧,总能吃点下去吧?” 他声音里的祈求和卑微,真是叫人大开眼界,富甲天下,桀骜不逊的九阿哥,何时对人这般服软过。 张太医摇摇头,拱手道:“灌不了,堵在喉间,容易窒气。” “当真…就没办法了?”胤禟踉跄退后两步,差点坐倒在了地上。 “哎。”张太医又告了次罪,想了想,措辞,委婉道:“九爷,您还是备下白事吧……” ‘哐’的一声。 院门口的竹板凳被人脚急踢开,哐哐的滚了几圈,停在了半道上。 那人撑着膝盖,气喘吁吁的立在树旁,冲着张太医喊道:“我有法子!我能救大阿哥!” “这位是?”张太医疑惑的看着周澜泱。 胤禟却已起了身,奔向了周澜泱。狐疑却又不免充满了希冀,问道:“你说什么?” 周澜泱一把抓住胤禟的手,笃定道:“我有法子!我小时出过痘,我记得我是怎么好的!” “这种事,昨日你怎么不说!”胤禟拉着周澜泱往里走,把人摔倒了张太医面前。 周澜泱无心解释,心里却也有些忐忑。 她的方法,其实很简单。 参照三百多年后的水痘护理方式。只是有些器材药品,在这大清朝找不到,既然找不到原品,替代品总有吧。 她捏了捏拳头。对张太医说道:“太医知不知道放血退热?” “自然。可大阿哥身子虚弱,不敢与他放血啊。”张太医解释道。 周澜泱摇摇头,坚定道:“放血之后,辅以艾草艾灸,温热进补,通风散寒,驱邪滞,补精气。” 张太医眉头越皱越深,道:“姑娘怕是有所不知,大阿哥现下痘子发了全身,一旦放血,很难保证不被外寒所感。” “我自有办法,张太医敢不敢一试?” 周澜泱都能听见自己狂乱的心跳声。 “这……”张太医为难的看着胤禟,胤禟则是愁眉紧锁,一动不动的盯着周澜泱,似在分辨她话里的可行性。 “你有把握吗?”胤禟发问道。 周澜泱看他一眼,咬唇轻声道:“只有一半。” “若大阿哥不治?”胤禟皱眉。 周澜泱突然松了口气,笑道:“我陪他死。” 第二百一十一章 四爷送药 听到这种答案,胤禟却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他呼吸微滞,松开了拽住她的手,将她轻轻推了下,偏过了眼神,说道:“要你的命有什么用。” “什么?”周澜泱没有听清。 胤禟板着脸,道:“爷说你要是救不了思兰反而害了他,爷就弄死你!” 说完,他朝着张太医,微微颔首,吩咐道:“张太医,带她去试试吧。” “九爷,这…”张太医一脸为难,很是踌躇。 “放心。” 胤禟背过身,捏紧了袖口,深深的呼一口气后,说道:“试试吧,听老天爷的。” 最后那几个字一说出来,胤禟几乎是抽干了胸头的一抹戾气,整个人的气息突而变的十分柔软,他目光一亮,笃定道:“我相信思兰一定能挺过来的。” 张太医点点头,将周澜泱带了进去。 “姑娘,请。” 事发突然,兆佳楚宁甚至来不及欢欢喜喜的与周澜泱打个招呼,拥抱一下,现下见她又把救人的重责揽在了自己身上来,兆佳楚宁一颗心是七上八下,由惊转喜,又由喜转惧。 “主子爷,真的没问题吗?”兆佳楚宁秀眉紧蹙,显得有些紧张兮兮。 胤禟扫她一眼,坦诚道:“爷也不知道,只是现下确实没办法了。” 无人能听得见,胤禟现下心内的嘶吼和悲鸣。 他甚至希望可以拿全部身家去换,拿他的尊贵身份去换。只要儿子平安无事,他什么都可以不要。 屋里,张太医命人拿了些上好的艾条来,又依次摆放好了精细的梅花针,伤寒的药膏。 周澜泱扫了一眼,问道:“张太医,有没有火罐?” “火罐?”张太医张大了嘴,不可置信的问道。“莫非姑娘想给大阿哥拔罐?” 周澜泱点点头。 “使不得啊,姑娘,大阿哥身子太弱,遭不住的。”张太医沉痛的一脸摇摇头,还要再说些什么,却在对上周澜泱一双充满坚毅的眸子时,突然噤了声。 他点点头,拱拱手,道:“我这就去准备,姑娘请吧。” 张太医离开后,周澜泱把手探进棉被里,紧紧的握住弘映的手。双眼通红,而语态坚韧,道:“弘映,你一定要好好的。”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从天幕苍白到云上艳阳,再至鬓边染上夕红,张太医便一直在旁边看着周澜泱动作。 其实法子很简单,她不过是取了梅花针,将那些痘子挨个刺破,放出腥臭的浓水,然后又拿罐子按上去,吸出了一大滩黑血。 如此反复,直到那瘦弱的身子渗出的血液变成了鲜红色,她才终于松了口气。 “把艾条点燃。”周澜泱头也不回,一边给弘映擦着血,一边吩咐道。 张太医回过神来,把艾条在蜡烛上引燃,又递给了周澜泱。 脸上的痘子不好拔罐,周澜泱便想着用艾灸做引,把血毒给提起来。 她有些紧张,默念道:“但愿有效。” 这种方法,不过是三百多年后的保养手法罢了,她突然有些想笑,要不是因为想开美容院,拿了老头子一大笔钱,也不会去买那破古董,也就不会莫名其妙的穿来这大清朝。 很快,艾灸的味道弥漫整个屋子,虽然门窗紧闭,但还是从缝隙里飘了些出去。 胤禟猛的从凳上弹起,兆佳楚宁打了个盹儿,立马就惊醒了。 “主子爷?”她迷茫的望着胤禟。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兆佳楚宁仔细嗅了嗅,“好像是陈艾。” 胤禟呼了口气,眼睛一眯,望着紧闭的房门,自言自语道:“这是什么法子……” 月亮挂上柳梢头,张太医从屋里走了出来,跪地行礼,却是喜滋滋的说道:“恭喜九爷,大阿哥的烧热退下去了……” “真的?”胤禟瞬间便裂开嘴笑了,他一把扶起张太医,高兴的说道:“张太医救治大阿哥有功,爷有赏!” 看着胤禟要冲进去,张太医连忙拉住他,“九爷,现在别进去,马上要给大阿哥端来药水熏一熏,麻烦九爷吩咐下人来将屋内的用品,包括床褥枕巾全数换新。” “好好好。没问题!” 胤禟忙不迭的点头应下,身后的兆佳楚宁遂应道:“主子爷在这边陪着澜泱和大阿哥吧,妾身去安排。” “恩。”胤禟对她笑了笑。 兆佳楚宁被那笑容一激,心里默默盘算着有多久没见过胤禟这种真实而温暖的笑容了。 胤禟缓缓回头,望着那道房门。虽然还是紧闭的状态,但是胤禟现下心头欢喜,看着那死气沉沉的木门板,都觉得它泛着柔光。 屋内的那人与胤禟情况相似,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周澜泱轻轻擦了擦弘映额上的汗水,再仔细探了探,确信是烧热真的退下去了。她不由的勾唇一笑,望向弘映的眼神是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慈爱。 下人们的动作也很快,没一会儿便将屋内陈设打扫了个遍,床褥也换了全新的。 弘映赤着小身子躺在床上,一大盆滚烫的药水就靠在床边,热气撩撩熏的周澜泱有些睁不开眼,弘映身上的疮口血珠却真的在慢慢开始凝固,熏了一会儿,周澜泱又拿着干净帕子给他挨个擦了擦。 张太医在身后行了个礼,有些好奇的问道:“敢问姑娘,这法子,师从何人?” 周澜泱一愣,笑道:“就是些土方子,试试罢了。” 张太医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而后又禀报道:“待痘子结痂期间,好好护理,千万不要抠挠,以免留下印子。” “多谢张太医。”周澜泱起身行了个礼。 院子里,何玉柱机灵的让膳房将膳食都往清漪院送,胤禟笑骂了他一句讨赏。 一口肉脯还没下肚,便听见里头传来张太医的一声惊呼。 “姑娘!” 胤禟猛地起身,带起没放平的碗筷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一阵风似的蹿进了屋里,就见周澜泱倒在了床边,张太医显然是考虑到男女有别,又不知这女子身份,连扶她一把也不敢。 胤禟跑过去,把人抱在了怀里。心下一急,一声久未的称呼便脱口而出。 “阿澜!” 此时的九爷府正厅里,董鄂惠雅从昏迷中转醒听到弘映退烧的消息便要急忙过去,却遇上门丁禀报,说是四爷来了! 董鄂惠雅蹙眉,心说这个时候他来添什么乱。 可于情于理,自然是要去迎一迎的。 “四哥。”她福了个身。 那背影转过身来,胤禛一贯的面无表情,却交出一个精巧的黑盒子。递给了董鄂惠雅。 简单说道:“九弟妹,知道你府上现下忙,也不用知会老九了,你拿上给弘映带去吧。” 第二百一十二章 十三出事了 董鄂惠雅连忙接下,急忙道谢道:“多谢四爷了,若我儿子这回好了,真是要感念您大恩大德。” 说罢,她抹了抹眼泪。 胤禛略略心惊,听她一口一个‘我儿子’毫不做作,哭的红肿的双眼,想来这段时间也确实为了弘映那小子操碎了心。 他不由得想起了弘晖,与自己无缘的儿子。 父子缘分就只有那稀薄几年,胤禛眉头微舒,眼底却升起一抹湿润。 他拱了拱手,道:“五弟妹,爷这便告辞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使人来讲就是。” “多谢四哥。”董鄂惠雅行了个礼,送走了胤禛。 没一会儿,便拿着那盒子往清漪院跑。 可不料,胤禟听到是胤禛送的后,便冷下一张俊脸,斥道:“丢出去!” “四哥府上的好药材不少,之前弘晖病的那会儿,倒腾了不少珍贵宝物。这雪参瞧着也有些年头了,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董鄂惠雅好言相劝道:“给弘映补补身子不是很好的吗。” 闻言,胤禟沉默了半晌,才懒懒的抬抬手,语焉不详的说了声。“那给张太医吧。” 说罢,他转身就要出清漪院。董鄂惠雅不由愣住,“主子爷,不再陪会儿孩子吗?” “他还在睡,张太医说,估摸明早才能醒了,爷去看看阿澜。”胤禟好言耐心的解释道。 一语却像炸开惊雷打向董鄂惠雅,她双眸一颤,不可置信的神色便在她眼眸漾开。 “阿澜?周澜泱?”董鄂惠雅喉头一动,涩声问道:“她回来了?她怎么回来了?” “是回来看儿子的,弘映也是她救好的。”胤禟扫了董鄂惠雅一眼,不用细看,都能察觉到董鄂惠雅那股不情愿与恐惧。 那几乎是她潜意识里,瞬间便爆发出来的情绪。 胤禟何时离开的都未察觉,待她回神过来后,她心头只有一个想法:周澜泱回来了!她要来与自己抢儿子了! 董鄂惠雅脚步一软,秋衣连忙扶住她。 却被她一把推开。 “你早知道了是不是?为什么不告诉我?” 秋衣垂下眼,无奈叹道:“您为了大阿哥的事一直劳心伤神的,奴婢想您多睡会儿。” “我不能……”董鄂惠雅抓紧了秋衣的手臂,生生在上面锢出一圈红痕来,秋衣吃了痛,咬紧牙关却不敢出声。 只好听着董鄂惠雅被魇住一般,自言自语道:“不能让她来抢走弘映,弘映是我养大的,是我与九爷养的!是我儿子!” “福晋!” 秋衣扶住她,语调急切,劝道:“她是来见大阿哥的,并不一定就要留在这里。而且,奴婢听说…是五爷送她过来的,这二人,早就不正常了。” 秋衣的声音放的很低,说的也很慢,可董鄂惠雅还是一下便抓住了关键点。 她粲然一笑,确认道:“当真?” “比什么都真。”秋衣点点头,别有所指道:“您想想,五贝勒是不是每次见到那周氏都一副求而不得的哀样,那眼里的光呀,真是羞得没法说。” 董鄂惠雅点点头,心里平复了不少,笑道:“对,让她与五哥在一块儿,一定要让他们在一块儿。” 半夜时分。周澜泱幽幽醒转,一翻身,手臂却啪的打到了一人身上,刚好环住那人。 周澜泱猛一睁眼,瞌睡虫被她瞬间捏死。 她咻的坐起来,可屋内熄了火烛,好在外头屋檐下吊了两盏灯笼,透了些若有似无的光进来。 所有思绪与记忆一瞬间回笼。 她在弘映房里晕倒了。然后就在这儿醒了。 一眼扫到还挂在别人身上的手,周澜泱连忙撤了回来,这人是谁,脚指头也想得到。 周澜泱一脚便踹了上去,毫不手软。 胤禟已两天两夜没有休息好,一睁眼却是被生生踹醒的,他一回头,满脸怒容,声音嘶哑的质问道:“大半夜不睡觉,发什么疯!” “就是要发疯!你滚下去!”周澜泱踢不到他,干脆扑过去举起拳头朝他身上砸。 一边还像头愤怒的小狮子一般怒吼道:“凭什么睡我床上来?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和位置是不是!滚下去!” 那白皙的拳头对胤禟而言根本毫无杀伤力,他反手便包裹住她的拳,恼怒道:“你有毛病?这里是爷的府邸!” “那你也不该和我睡一张床,你滚…”周澜泱泄气似的,往床角一靠,又抬脚狠狠的在床榻上扑腾了一番。 说话间,她摸到自己身上衣衫,手感面料明显都要优于自己穿来的那套,惊叫声更甚。 “你脱我衣服!你是不是人,你过分…” 怒骂声止与胤禟的一个转身,一个压制。 周澜泱被压在床上,懵逼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一脸倦容,眉眼却依旧狠厉无双。 声音也透着淡淡的疲倦,“闹什么,我又没碰你。” “你是我前夫,咱们不能睡一块儿。”周澜泱不自在的动了动指尖,轻轻在床褥上划了一道。偏过了头,故意将视线转向了其他地方。 “前夫?”胤禟疑惑。 周澜泱尴尬的咳了两声,解释道:“咱们已经离婚…和离了。” 气氛骤然冷凝,胤禟一直沉默不说话,就在周澜泱以为自己这句离婚的话没有说出口时,胤禟终于有了下一个动作,他轻轻俯身下来,抱了抱周澜泱,头靠在她肩上,轻声说道:“弘映好了,我很感谢你。阿澜。” 周澜泱一愣,随即红了红脸,推开了那人,说道:“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儿子,谢什么…谢。” 分不清现下时辰几何,外头光景如何,甚至都来不及多思考几分弘映此时的情况。 周澜泱回神时,嘴唇却被轻轻衔住。 她心头一惊,警铃大作,下意识的便想推开胤禟。可手还没推到他胸前,便被轻而易举的捉住。 胤禟的嗓音有些沙哑,“阿澜,回来吧。” “这些年,你气也该消了吧。” “思兰很想你。” “还有我,我也是。”胤禟轻轻吻了吻周澜泱面颊。 周澜泱瞪大一双眼,望着床顶,尽管此时的光线根本不足以让她分辨出那个雕花图案是鱼莲还是仙鹤。 “你也是什么?” 胤禟无奈的叹口气,答道:“我也很想你。” 该拒绝他的。 可周澜泱几番踌躇,喉头翻滚游弋,也只说了几个字。“胤禟,你若真爱我,能不能真的听听我的话。” 胤禟一愣,还未言语。 周澜泱侧着身子,在黑暗中,也准备的捕住了他的眼眸,她说:“夺嫡这条路,不好走,停下来,收手吧。” “呵。”胤禟笑了,“原来你是怕我倒了霉,跟我一起遭难?” 周澜泱摇头。 她从来都不是怕和胤禟一起死,她是怕,自己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条道走到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阿澜,收不了手了。”胤禟靠过去,轻轻抱住她,抵在她耳畔,告道:“十三出事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一家三口 他说完这话后,周澜泱浑身便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整个人都陷进了被褥里。 时间久到胤禟都以为她又睡着了,便也松开了她的腰身,转过身,准备睡一会儿, 周澜泱的声音就在此时响起。 “你干的?”她问。 胤禟双眼于黑暗中缓缓睁开,答道:“不全是。” “什么叫不全是?” 胤禟干脆转过身去,解释道:“太子被废,你以为是谁的手笔?一开始我也不敢相信,觉得他没有那么做的理由,可后来我在那些信件里,找到了一封陕南布泰的罪己诏。” 布泰,周澜泱皱了皱眉。这名字好耳熟。 陕南一行渐渐在她脑海里成了形。 胤禟说道:“想起来了吧?那个人当时已经下了死牢,为什么还会留下这东西?”他笑了声,又补充道:“我说当初老四怎么信誓旦旦的与席尔达保证,‘总有一日,该受的,一个都逃不掉。’” 又是许久,周澜泱都不说话。 她实则在想十三爷出事这档子事。以前在电视剧里看到过,胤祥被囚于养蜂夹道十年,康熙死了也没放他出来。 可是,现在才是康熙四十七年,他就出事了? 莫非,哪里出现偏差了? 周澜泱心里胡乱想着,也没去听胤禟的絮叨。 许是他讲的过多过累了,自己倒先睡着了。 周澜泱侧头去,看着男人恬静的睡颜,一直紧蹙的眉头终于有了舒展的迹象,她柔柔一笑,伸手在胤禟脸上轻轻一抚,也拉过被子睡下了。 一昼曦光换繁星。 随着渐渐入秋,阳光也不再毒辣,多了丝泛着懒意的柔软。 周澜泱在床上滚了一圈,伸了个懒腰,侧着身子,慵懒的睁开眼。 却对上一双黑亮亮的大眼睛,闪着好奇的芒光。 二人对视几秒之后。 “啊啊啊!”周澜泱吓的抓起被子就往床角缩,喘着粗气往后靠,一边警惕的望着眼前的人。 来人伸手挠了挠鼻尖,道:“爷的样子很丑吗?可是我都没有去抓,就怕留了疤印不好看以后就讨不到媳妇儿了。” 周澜泱干笑两声,“嘿嘿,不会的,您可是九爷府的大阿哥,您阿玛有的是银子,不会让你找不到媳妇儿的。” “这倒也是。”弘映点点头,坐上了床榻,对着周澜泱招了招手。 “过来。” 竟像是唤个小宠物一般,周澜泱差点被自己儿子气笑。还是听话的挪了过去。 那小人儿却钻进了她怀里。周澜泱浑身一僵。 “爷知道,你救的。” 六个字,言简意赅。 周澜泱笑笑,与带双关的答道:“应该的。” 弘映放软了身体,理所当然的瘫在周澜泱怀里,满足的吸了口气。 周澜泱小心翼翼的摸了摸他的发辫,问道:“大阿哥怎么起床了?感觉好些了吗?应该要多躺几天吧。还不能见风……” 没等她啰嗦完,弘映便打断了她,“皇玛法当年天花七日,昏了四天,半迷半醒三日,我怎么敢比他老爷子还躺的久?” “噗。”周澜泱被他逗笑,目光又软柔了不止一个度 她轻拍着他后背,就像母亲哄睡孩子一般的幅度,她压着更咽,尽量平声温和的问道:“大阿哥,这些年,你过的好不好呀?” 弘映微微一抖,也闷声答着:“挺好的,阿玛与母亲对我很好,兆佳姨娘也好。府里的兄弟姐妹大多也不敢惹我,因为出了纷争,阿玛责罚的都是他们。” “母亲?”周澜泱试探道,“福晋不是您额娘吗?” “不是。”弘映回答的很干脆。 不知为何,周澜泱甚至有些窃喜。她手指绞着弘映的发辫,问道:“大阿哥,死里逃生了,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弘映却往她怀里钻的更紧了,闷闷道:“不想与你说这些,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说着,似乎怕周澜泱拒绝,他又补充道:“讲什么都行,别说你不会。” “恩……”周澜泱细细思考着,“那我给大阿哥讲个笑话吧。” 弘映没说话,却在周澜泱怀里闭着眼,小手悄然的环上了周澜泱的腰。 “在很久很久以后,有个疯人院里面混进了一个正常人,大夫为了把那个正常人逮出来,就把所有疯病人召集在一起,在墙上画了一扇门,告诉他们‘你们从这里出去,就自由了’于是啊,那些疯病人全部往那墙上撞,倒了一地,只有一个人动也不动。大夫就过去问他,‘你怎么不走啊?你不想自由吗?” 讲到这里,周澜泱停下来,望着弘映,笑道:“你猜,那人怎么说?” 弘映想了想,答道:“那个人没病,自然不会去撞墙啊。” “不是。”周澜泱狡黠一笑,伸手在弘映高挺的鼻梁一刮,答道:“那个人说‘钥匙在我这里,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愣了数秒之后,周澜泱自己先大笑起来,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弘映伸手在她脸上捏了捏,埋怨道:“好笑吗?笑的脸都起褶子了,真丑。” 胤禟还没进屋就听见周澜泱的笑声,开门进去,便见母子二人拥着的温馨状。 “弘映。怎么起身了?” 听见胤禟的声音,弘映赶紧从周澜泱怀里起身,行了个礼,“给阿玛请安。” 胤禟快步过去,把他扶起来。“行什么礼。让阿玛瞧瞧你。” 他眼神充满的爱意与关切,周澜泱看的鼻子发酸,她从床上起身,有些尴尬的站在一旁。 胤禟双手撑在弘映肩上,余光扫她一眼,道:“你那丫头昨日爷便让她回去了,你如何?想好了吗?” 留下来,还是,要走? 胤禟有些紧张,不知周澜泱会如何回答。 “既然大阿哥好了,我也不留了。”周澜泱抿了抿唇,断断续续的说道:“我想,一个人待会儿,想一想。” 胤禟眼前一亮。 今日惊喜格外多,又见周澜泱垂下眼,有些手足无措的理着微乱的鬓发,轻声说道:“我虽然住在五爷的庄子上,但是和他仍是君子之交,你别乱想。” 胤禟站起身来,语气里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激动。“不乱想,不乱想。只是,你不是说住在周家吗?为何要接受五哥的帮助?我挪处宅子给你好不好?” 周澜泱摇摇头,平静的说道:“我阿玛额娘不要我了,他们…知道了我大哥的真实死因。” 闻言,胤禟不由的一愣。 “你知道,他们是如何得知的吗?”周澜泱问。 胤禟摇头,很干脆的答道:“这些年,他们从不曾为难过我。” “呵。”周澜泱笑笑,“怎么敢为难你?就是知道了,也不过是自己闷着气罢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今晚不走了! 闻言,胤禟有过半分的错愕,而后反而似舒了口气一般,问道:“你说这种话,想听到我什么回应?” 不想,周澜泱却是轻轻摇摇头,脸上略浮一抹笑容,轻声回:“你不用回应,这种事情于你而言只是小事一桩。我也就顺口一说,你别往心里去。” 弘映看看胤禟,又看看周澜泱,压着嗓子咳了一声儿,缓缓问道:“阿玛,你们在说什么?” 胤禟笑答:“没什么。” 一道充满不舍与爱意的目光流连在弘映周身,周澜泱仔细的瞧着,都不舍得挪眼,而弘映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回头看向周澜泱。后者一惊,大有一副做坏事被抓包的怕觉,眼神也有些躲闪。 她怕弘映不喜欢她,不愿意被自己这种奇怪的目光注视着。 于是,周澜泱清了清嗓子,低眉顺眼的说道:“那我先走了。” 胤禟定定的看着她,问道:“你走过去?认得路吗?” “认得的。”周澜泱点点头,有些羞怯和尴尬。 弘映扯了扯胤禟的衣角,仰着小脸,问道:“能不能派辆马车送她一送?” 胤禟顺杆下滑,捏了捏弘映的脸,温柔说道:“大阿哥现下回屋去好好歇着,阿玛派马车送她。” “恩。”弘映笑了笑,若有所思的瞟了一眼周澜泱。 “那就多谢九爷和大阿哥了。”周澜泱闷声道了谢,伸手拉过架子上的素色的薄披风往身上一罩便出了门。 胤禟的脚踏出一步,却又生生止住,看着那人出了门,消失在了院中。 纤长的睫毛轻微扫过,遮住了眼里万分不舍。 “阿玛。”弘映的目光与他一致,叹了口气,幽幽的出了声。 胤禟低眉看他。 却听弘映说道:“我知道她是谁。” 胤禟浑身一僵,立即转身去拥住了弘映,语调颤抖不可抑制,目光里也闪着不可置信。弘映撇撇嘴,阿玛捏的他肩膀好痛啊… “你如何知道?” “你当真知道她是谁?” “她与你说了什么吗?” 连发三问,语态急切。胤禟的神情复杂,全不似平日笑风生那自得。弘映点点头,小孩儿故作的成熟沉稳,隐忍的姿态,都在开口那一瞬间破功。 “她是周澜泱,是我额娘。”弘映话音一落,就悄悄的哭了起来。他捂住眼睛抽噎不止。“我知道她想走,我才没有认她。” 弘映忏悔道:“巡行时遇见她,我还那么对她,我还说她儿子不好,难怪她那么生气,她做了那么多东西,原来都是给我的。” 五岁多的孩子,在知道自己亲额娘身份时,第一时间不是抱怨她为何不要自己,竟然是替她考虑着,所以,不敢认。 这一时刻,胤禟恍然觉得,弘映不愧是周澜泱的儿子,母子二人,都是温柔本身。 “思兰,你想额娘回来吗?”胤禟问的忐忑。 弘映袖子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重重的点点头,恩了一声。 可下一秒,却又摇摇头。道:“算了吧,她今日一直在问我过得好不好,在梦里也问我过得好不好,眼神骗不了人的,她是记挂我的,我不怪她。” 末了,胤禟叹了口气,蹲身下去将儿子搂在怀里,目光瞟向床榻,周澜泱的绢子掉在了那里,胤禟眸色一沉,蕴着些许雾气,却终究没有说话。 天未黑透,晚膳刚过,便降下一阵雨。 初秋时分的风略感急躁,雨水更似个变脸的小姑娘浑不讲理,先前还是豆大落下,片刻之后便成了狂风暴雨。 周澜泱靠在门边,望着这场没来由的雨,心里蓦的有几分沉重。 明玉在身后摆好了菜肴,喊了她一声。 “姑娘,吃饭了。” “恩,就来。”周澜泱回头冲她笑了笑,走过去坐下,赞了她一声好手艺。“明玉丫头,你的手艺越发见长了。” “嘿嘿,还是姑娘教的好。”明玉笑的眼都眯成了一条缝,跟着也坐了下来。 一道豆黄羹,一碟清炒菜苗,一盅砂锅鲫鱼汤,还有小碗酱豆腐。 菜不算丰富,可明玉跟着周澜泱许多年,学了不少手艺,也做的讲究,色香味俱佳,看的周澜泱食指大动,喝了口汤,便忍不住又表扬了她几句。 “明玉,你凭着这手艺日后也不怕找不到好夫君。” 明玉小脸一红,娇嗔道:“找什么夫君啊,我就一辈子伺候姑娘。” 周澜泱静默一笑。 “对了,大阿哥情况如何了?”明玉关切道,“九爷让我先回,说是…府里忙,没空理我。” “他对我有气你知道的,只是撒你身上来了罢了。”周澜泱自顾自的吃着菜,说话时脸色未变。 “我知道,我怎敢有怨言,只要大阿哥好起来了,那就最好了!我也开心!”明玉捧着碗,咧嘴一笑,心头也松了口气。 周澜泱点点头,给明玉夹了块鱼肉放她碗里,柔声道:“快吃吧。” 门外这时进来两人,因着雨声太大,饭桌上的两人并未察觉到有人靠近。 “吃的什么?老远就闻见香味了。” 胤祺笑呵呵的走进来,身后跟的是安里赫。 明玉连忙放下碗筷行了个礼,“给五爷请安。” 胤祺做了个起的手势,便一步过来把正欲起身的周澜泱按回了位置上,笑道:“别起,接着吃。” 碗里的饭被周澜泱戳了几个洞,她嚼了几颗白米饭,才悄悄抬头扫了眼胤祺,随口问道:“五爷吃了吗?” “没呢。”胤祺笑吟吟的答道,“下朝后去办了点事儿,然后就过来了。” 身后的侍卫直翻白眼,吐槽他主子大雨天也不忘来献殷勤送温暖。 “明玉,快去添两幅碗筷,再炒个小菜吧。” 明玉应声而起,“诶,我这就去。” “不必加菜,够了。”胤祺笑着,回头望了眼安里赫,后者会意过来,颇有些不情愿的提出手里的物件,竟是一坛酒水。 周澜泱眼色一亮,喉头不明显的动了动。 差点没忍住冲那坛子酒扑上去。 胤祺将她的表现收入眼底,眸色笑意更深,将那封泥拍开,一掀开,酒香四溢,不饮酒的明玉抽了抽鼻子,叹道:“好香啊!” “那是自然!这可是咱们府里存了好些年的老酒了!”安里赫抱着剑在胸前,傲气十足的说道。 明玉赶紧拿了几个空碗来,胤祺一一倒上,将最少的那碗给了周澜泱,笑道:“今日有些冷,便想着给你带坛酒来,暖暖身子。” “主子您身上都湿了。”安里赫撇嘴道,心里埋怨这个澜姑娘一点都不关心胤祺。 周澜泱果真这才注意到,接过酒碗,轻声说道:“这么大的雨,淋湿了怕是要着凉,要不让明玉烧点水,五爷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服吧?这庄子上有您的衣物吗?” 莫名的,胤祺心中有了股很舒宜的感觉,他摇摇头,“没有,我又不是姑娘家,哪里那么娇气。澜儿,你别担心。” 酒水下肚,果真整个人都舒爽热和了不少,周澜泱酒量不错,可就是容易上脸,几碗下去,脸颊绯红,杏眼水润,平添一分风情。 胤祺抬眸一瞧,当即心头大乱。 他手把在酒坛上偏开了头,狠狠的呼了口气。 周澜泱把碗递过去,“还喝吗?五爷。” 安里赫瞧着天色已全黑,便催促道:“主子,咱们该回了。” 闻言,周澜泱也顺势望了眼屋外,顿觉有些内疚,也附和道:“都这么晚了。您……” 此时连胤祺本身也不知自己是真醉了还是借酒撒疯,他将酒坛子推给周澜泱,一手撑着桌面,回头对安里赫说道:“爷今晚不回了,就歇这儿。” 第二百一十五章 月亮就该挂天上 “什么?”安里赫大叫一声,五官都挤到了一块儿,咋呼道:“那怎么成?” 胤祺脸色一沉,黑的几欲滴出水来。 “爷做什么还得要你同意!” 胤祺平日甚少发脾气,可一动怒,那低气压也不是一般人承受的起的,他只是瞪了安里赫一眼,后者立即跪了下去,请罪道:“怒斥该死,奴才逾矩了。” “知道逾矩了就滚出去!”胤祺抬脚要踹,安里赫先他一步滚到了门外去。 屋内气氛顿时尴尬不已,周澜泱瞬间白了一张脸,明玉则是惊讶的张大了嘴,都快塞下一颗鸡蛋了。 吱呀一声,也不知门是被安里赫关上的,还是一阵风带过的。 默然半晌,明玉才打了个激灵,赶紧把饭桌上的残局收拾掉端去了膳房。 屋内,便只剩了他们二人。 周澜泱给自己倒了碗酒,捏着碗的指尖却略微颤抖。 她把碗递到唇边,酒水顺吞而下,泄出一些从她嘴角蜿蜒至脖颈,又润湿了她的衣襟。 ‘咚’的一声,周澜泱把空碗放在桌上,站起身来对胤祺说道:“我去叫明玉给五爷烧点热水,再给您收拾下屋子。” 胤祺看着她惊慌失措的背影,忽而有些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是不是吓到她了? “恩。”他只好恩了一声,让周澜泱好有理由离开屋子。 ‘呼——’ 靠在墙边喘了口气,周澜泱酒劲有些上头,风雨毫无停歇的迹象,她有些头晕,不止是因为酒还是因为胤祺那句话。 她甩甩头,往膳房走去。 低着头却撞上了一个宽阔的臂膀。 周澜泱下意识的退了几步,摸了摸被撞痛的额头,有些幽怨的抬头扫了眼来人。 是胤祺的随身侍卫。 “澜姑娘,抱歉。” 说是抱歉,可整张脸上看不到一点歉意。 周澜泱弯唇一笑,“你很讨厌我?” 安里赫高挑着眼角,睨着半个眼白去瞧周澜泱,轻哼道:“算不得讨厌。” 周澜泱笑而不语,擦身而过。刚走两步,却被安里赫喊住。 “你会跟着五爷吗?” “不会。”周澜泱没有停下脚步,甚至头也没回,回答的十分干脆。 铿锵有力的两个字落在安里赫耳朵里,他脸上出现一丝怨毒,若不是还有一些理智,他甚至想上前抓住那个女人,质问她为什么不跟着五爷?五爷哪里不好了? 交代明玉给胤祺烧好了热水,周澜泱回了自己房间,一进屋便瘫到在了床上。 脸烫的厉害,她拍了拍脸,又坐了起来。 酒精烧脑的同时,她想了很多事,弘映、胤禟、还有胤祺。 最在意的还是今日胤禟所说的,十三爷出事了。 周澜泱承认自己根本就做不到对胤禟不管不顾,尽管他对自己的话不以为然,可她还是妄图蚍蜉撼树。 始终,是自己儿子的父亲,是自己最爱的男人。 那么,要回去吗? 一道声音冲进脑海里,质问周澜泱。周澜泱眸子一颤,哑然道:“我也不知道,要回去吗?回去后,福晋与弘映怎么相处?我与阿玛额娘如何相处?” 她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明玉敲了两声门后走了进来。 “姑娘,您……”明玉略感为难的站在门口。 “风很大,快进来,把门带上。”周澜泱摁了摁眉心,懒懒的靠在床边,挑眉一笑,“怎么这个表情?五爷安顿好了。” 明玉点点头,答道:“安顿好了,只是……” “只是什么?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这么婆婆妈妈了。”周澜泱瞪她一眼。 “五爷说他待会儿要过来。”明玉声音细若蚊蝇,听在周澜泱耳朵里却如惊雷。 是什么意思?是个人都懂。 周澜泱呼吸紊乱了一瞬,而后恢复平静,道:“没事,来便来吧。” “他…他是不是要姑娘您侍寝?”明玉说的委婉,脸上挂满了担心。 周澜泱笑了一声儿,道:“我若不愿,他还能强了我不成?” 这时,明玉却异常耿直的点头道:“能。” 闻言,周澜泱猛的抬头扫了一眼明玉,明玉毫无所察觉她的怨气,又点了点头,“他真的能。” 酒劲散走了一大半,周澜泱疲惫的挥了挥手,“你去忙你的吧,没事儿就早些休息了,我要睡了,困。” “姑娘…” 明玉跺跺脚,简直恨铁不成钢。 周澜泱却已经倒在了床上,鞋子一蹬便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 “您好歹洗漱一下再睡。” 被子掀开一个角,露出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声音幽幽然,“洗那么干净等着人上门来吗?” 话音一落,被子又揉成了一个团,周澜泱缩了回去。 明玉语塞,悄咪的滚回了自己的小屋子。 夜半时分。 周澜泱酒劲登堂,早就把被子踢的老远,与周公杀了几盘棋了。哪里还记得胤祺要过来这档子事。 以至于,胤祺站在床边,便见到了一个毫无睡相的周澜泱。 “呵。”胤祺抿唇一笑,慢慢坐在床边,把被子给她掖了上去。 她睡相实在不好,可又分外警觉,胤祺的手背触到她的下颌时,她突然扭了扭头,嘴里嘟囔一句, “别闹,困。” 胤祺不觉失笑,把被角给她掖好,借着镂空花窗透来的月光,似飘了些花纹在这屋子里,竟是静谧非常。 静的胤祺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他指头微颤,轻轻的抚了抚周澜泱恬静的睡容,眼眶却红了一圈。“澜儿。” 周澜泱咂咂嘴,挥手打开了胤祺的手,又翻了个身,“别闹,你好烦啊,胤禟。” 胤禟。 她叫的是胤禟。 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胤祺却还是控制不住的难过。 周澜泱侧躺着,挠了挠脸颊,缓缓的睁开一双迷蒙的双眼,迷茫了半瞬,突然! 想到了自己的处境,身后人带来的气压偏低,周澜泱双眼猛的一睁,心跳顿时慌乱起来。 ‘五爷说,待会儿他要过来歇。’ 明玉的话烟花似的炸响,周澜泱下意识的揪紧了被子,根本不敢动作。 清辉斑驳在胤祺后背上,他静静的看着周澜泱一头黑发,早已有了几房妻妾的人,却像突然变回了十几岁的少年郎。 有些不知所措。 他刚伸出手,被子里裹着的人突然翻了一圈,一脚踢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与胤祺来了个面对面。 胤祺愣住,虚抬在半空的手也缓缓放下。 “五爷。” “澜儿。”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噤声。 “你想做什么?”周澜泱咬咬牙,目光坚定的望向胤祺吗,语气有些生冷。 胤祺像犯了错的孩子,慌乱的解释起来。“我…我…” 他垂下眼,语气充满了愧疚,“对不起,澜儿,我就是想和你亲近亲近。” 他又抬头,自嘲一笑,“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卑鄙?” 周澜泱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释然一笑,道:“要是你想强来,我怎么反抗的过你。” “不会的!” 胤祺趁机把人抱进了怀里,把下颌轻轻搁在周澜泱肩上,解释道:“我不会那么做的,我舍不得伤害你,你知道的。” “你不要怕我,不要抗拒我。”胤祺心里难过的不行,近乎要颤抖的语调。 周澜泱没推他,也没回应他。 终究,是她亏欠胤祺的。 直到,胤祺说道:“九弟妹来找过我。” “她找你做什么?”周澜泱有些吃惊。 “她说,希望我能让你跟着我,娶回府里也好,养在外室也好。”胤祺徐徐说着话,却更像一种解释,“可我知道,你是想回去的是不是?” 周澜泱心头一滞,缓缓抬起手,轻轻在胤祺后背拍了拍。 “我也大胆设想过有你的以后,甚至想过放弃一切跟你走,可是你不要我。”胤祺第二次在周澜泱面前毫无骨气无出息的哭了出来。 “为什么啊?周澜泱,你为什么不肯要我啊?” 他哭的痛快,甚至有些像个没规矩的小孩,抱紧周澜泱的手却一也没松活,却像是一种道别。 周澜泱眼圈一红,回抱住胤祺,陪着他掉了两滴泪。 “胤祺啊,人是有前世今生的,下辈子吧,下辈子,我一定先遇见你。” 闻言,胤祺眨眨眼,把眼泪憋了回去,他松开周澜泱,缓缓轻柔的捧着她的脸,在察觉到她没有反感之后。 才以指腹轻轻擦过她眼角,碰了碰她的额头。 二人挨着极近,胤祺对她笑道:“你放心,我不会碰你,这辈子,下辈子,我都不会伤害你。月亮就该被挂在天上。” 周澜泱狠狠的吸了吸鼻子,眼圈越来越红。 柔约清晖蓦下暖,男人低下头,轻轻靠近她的唇,小心翼翼的落下一吻,快的几乎让人无所察觉,周澜泱摸了摸唇角,便听胤祺在耳边轻笑道:“睡吧,睡醒了好早些回去。” 第二百一十六章 五福晋上门 胤祺揉了揉她的发丝,笑了笑,便从柔软床榻上起了身,刚转身欲走,手却被人从身后拉住。 他微诧,回头却见周澜泱低垂着头,屋里太黑,故而看不清她脸上表情,只听她声音响起,如风带过平静湖面一般柔静。 “胤祺,你会有好报,得善终的。” 素手轻轻的握了握胤祺的指尖,这不能不叫胤祺心喜,可他也知道周澜泱绝无其他意思,或许是一种感谢,或许是一种安慰。 胤祺无心追究,点点头,算是应下了她的祝福,道:“好好休息。” 翌日,明玉估摸着时间端着水推进了周澜泱的屋子。 却左右察看了一番,周澜泱缩在被窝里,瞧的小丫头鬼鬼祟祟的模样只觉好笑,便咳嗽了两声。 明玉身子一抖,尴尬的咳了两声。 “看什么?”周澜泱坐了起来,双脚搭在床沿晃悠,明玉瞅着那双白嫩嫩的脚丫子眨了眨眼睛,悄声问道:“五爷时候什么走的?” “早就走了啊。”周澜泱双手环在胸前,似笑非笑的看着明玉。 明玉皱着眉估算着,“不应该啊,春宵一夜后怎么还能走的这么毫不留恋,一点动静都没有…” 周澜泱赤着脚下了床,三步并两步的走到了明玉跟前,接过她手里的水盆放置到了架子上,毫不在意的说道:“昨晚就走了。你担心的那种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 “啊?”明玉始料未及。 过了半晌,她手指抵着下巴,评价道:“五爷真君子,好男人!那种事吧,我也不是担心,我一直觉着您要是愿意跟着五爷也挺好的。” “少贫嘴!”周澜泱擦了把脸把帕子给明玉丢了过来,明玉顺手接过,这才迈着小碎步到了周澜泱身旁,拉着她坐到了铜镜前,给她梳头。 “别梳辫子了,梳个满髻吧。” 她把玩着一枚发钗,往后递给了明玉。 明玉接过来纳闷道:“怎么突然要梳满髻了?” 这几年来,周澜泱总是梳着个简单的辫子头,有时候人发懒了,散着半头青丝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明玉嘟嘟囔囔的还是给周澜泱挽了个祥云髻,把翠丝钗装点在了乌发上。对着镜中美人一笑,赞叹道:“姑娘果真生的好看,瞧您这脸蛋,身段,哪里像个当额娘的人,顶天了也就十七八呢。” 周澜泱被她逗笑,呵呵说着,“老娘本来也不老啊。” “也才……二十三吧。” 周澜泱微微愣住,她都二十三了,嫁给胤禟时,才十六呢。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姑娘还没告诉我,这是要准备去哪儿?” “去九爷府,看看大阿哥,也…看看九爷。”说到后半句时,周澜泱不自在的抿了抿唇角。 明玉倒是兴冲冲的应下了,说这就去收拾膳房,早些吃午膳,吃过就好出发,今个儿一定好好看看小主子。 望着小丫头跑开的背影,周澜泱不觉脸上浮起了一抹笑意。 而周澜泱留在屋内将贴身的东西简单的收拾了一会儿,又从包裹里拿出一个小包裹瞧了瞧。 那小包裹一打开,原是一个小型的熊猫布偶。 自然这也是周澜泱做的,布偶后背上绣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字:思兰 摸上那字体上凹痕,周澜泱却不由的开始想着,担心着弘映会不会要自己的?可是,那孩子还是对自己很有好感的。 周澜泱捏着布偶的两个小耳朵左右摇晃,突然便咧嘴笑了起来。“弘映,喜不喜欢啊?额娘给你做的哦……”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明玉端着两碟菜往小房间走,还思索着要不要把昨晚没喝完的那点酒给周澜泱取出来。 刚走过院中时,却被一道女声喊停。 “站住。” 此声骄矜又傲慢,突然闯入的人吓了明玉一跳,她往左一看,原是四个女人。 为首那个衣着鲜艳,珠光宝气,脸上虽挂着浅笑,却挡不住眼底的记恨与毒辣。 “你们是?”明玉疑惑的望着她们。下一秒,便警惕起来,声音也冷了不少。“难道我们家没有关门吗?怎么进别人家前也不喊一声?” 闻言,两名穿着浅绿旗装的女子仰头大笑,头上的金钗玉翠跟着也一颤一扬的。 明玉捏紧了手中的食盘,斥道:“笑什么笑!” “你们家?”一名女子说了话,她捧着肚子,眼底讥笑不断,说道:“福晋啊,您听听,这个下等贱婢还说是他们家呢。” 为首那个,被称作福晋的女人微微一笑,温声道:“白佳妹妹,何必与奴婢计较,失了体面。” “福晋教训的是。”白佳氏长了张明艳可倾城的脸,人又年轻,仗着如此,平日里是使劲的作妖,可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入不了五爷的眼了。 她是才进府不到两年的新人,又是选秀亲封的庶福晋,听府上老人说小话才得知,原来五爷对府上姐妹们不上心啊,是因为在这外室养了一个狐狸精! 想着她就来气!当即换了个脸色怒骂道:“把那狐狸精叫出来!有本事勾别人家男人,住着别人家的庄子,还怕出来见人吗!” 明玉从来都不是个怕事儿的,三两下便明白了这些人是上门找茬的,当即盘子一摔,撸着袖子就冲到了那白佳氏面前,吼道:“说谁狐狸精呢!嘴贱呢!” 那白佳氏可也不是受闲气的,这臭丫头还敢与自己较劲,直接一耳光就给明玉甩了过去。 “大胆贱婢!果真是个贱人教出来的,没个规矩!” 明玉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猛的一撞就掐上了白佳氏的脖子,小脸涨的通红,骂道:“不许你骂我家姑娘!我掐死你个悍妇!” “好啊!胆子大了!”其余三两个也跟着冲上来帮忙,与明玉扭打在了一块儿。 周澜泱在屋里等了许久都没见明玉,估摸着时间不对正要出去就听见院子里闹哄哄的,她连忙开门往院子走去。刚一绕过长廊便见到那几个气势汹汹的女人和躺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明玉,身旁是被打碎的菜肴。 “明玉!” 周澜泱连忙跑上前,扶起明玉,心疼的给她擦了擦脸,“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明玉疼的龇牙咧嘴,头发也被扯成了杂草窝,衣服上全是脚印,脸上,脖子上,不是巴掌印就是血指甲印。 周澜泱狠狠的呼了口气,拍了拍明玉的肩膀,轻声问道:“还能走吗?” 明玉点点头。 “那你自己到膳房去,煮点东西吃,别出来。” “姑娘……”明玉拉住周澜泱的手,面露担忧。 周澜泱拍了拍她的手,柔声安慰道:“没事,去吧。” 第二百一十七章 知错 明玉自知周澜泱有她的打算,也不拂她意思,走过那几个女人身旁时,恶狠狠的瞪了白佳氏一眼。架打输了,气势还在。 瞧见明玉走远,周澜泱才走到她们面前,行了个礼。“给五福晋请安。” 他塔剌和晴微微一笑,伸手扶起了周澜泱,笑颜吟吟道:“好妹妹,几年不见,还是生的这般水灵,难怪五爷喜欢呢。” 周澜泱没有答话,就着他塔剌和晴的搀扶就起了身。 可刚一站直,他塔剌和晴的手又抬起了她的下颌,逼她抬头与她们对视。 周澜泱眼色无波,丝毫不惧的冷静。 还是那白佳氏,瞧见周澜泱的样貌之后,嫉妒便如一把刀割在她心脏上,她啐了一口,上前来,愤恨的目光直直的打在周澜泱身上。 将她上下打量了个遍。 “哼,穿的粗布烂衫,也挡不住你这张狐媚子脸,勾的住五爷,果然不是没道理的!”白佳氏一语落地,抬手便打。 “贱婢入室!岂能容你!” 随着白佳氏怒骂声落,周澜泱左手接住她的巴掌,抬起右手,又快又狠的落在了白佳氏脸上,她神情中透着厌恶,瞥了白佳氏一眼,冷声道:“身份尊贵,穿着体面又如何,究其到底,你也不过是个蠢妇。” “呵呵。”身后的人轻轻一笑。 周澜泱目光微微后移,他塔剌和晴从她左侧走了出来,慢慢站定在周澜泱跟前。 “好妹妹,这是在做什么?白佳妹妹年龄小,脾性大,你莫与她计较。”说着,他塔剌和晴伸手一挥,示意其余两个拦住了白佳氏。 周澜泱懒得再与她胡扯,直接开口问道:“五福晋此来,究竟为何?” “这是五爷的庄子,我是五爷的正妻,难道,没资格来这里?” 不愧是五福晋,从进来到现在,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掉过,声音也十分的温柔和煦,若不明其意的,只怕要以为她五福晋是上门来问好的。 “自然有。”周澜泱蹙眉。 他塔剌和晴绞着绢子,目光微凛,神情倨傲的睥着周澜泱,一字一字问道:“五爷彻夜未归,今晨上朝,怕是朝服都没得换,他一向规矩妥帖,不知皇阿玛瞧见他这般会如何斥责他。你,就没什么话说?” 周澜泱怔住。 她指尖微颤,解释道:“五爷他,并未在此过夜。” “呵,你意思,我胡说冤枉你?”他塔剌和晴笑容有些刺目,指甲上的玳瑁护甲打造的十分尖利,她抬起周澜泱下巴吗,轻巧使力,周澜泱嘴角便沁出一缕鲜血。 周澜泱吃痛的皱紧了眉头,抬手打开了他塔剌和晴的手,她擦了擦伤口,沉声道:“我说了,五爷并未在此过夜,兴许他是趁夜回了府并不想知会你们呢?” 这话在周澜泱说来不过是说出了一种可行性,但是在她们几个听来则是在明晃晃的嘲讽她们不得宠,一把刀子正正插进了她们心窝子里。 白佳氏揉了揉脸,指着周澜泱,厉声道:“福晋!您还与这个贱人讲这些做什么!出身卑贱,不知廉耻诱引五爷罪其一,不分尊卑与我动手罪其二!” 他塔剌和晴吸了口气,微微仰头,悠悠然的望向周澜泱,终于将那副假笑收了起来。 她问:“如庶福晋所说,你可知错?” 周澜泱回以冷笑,道:“我就是有错,却如何都轮不到您来教训我!我不是你们五爷府的人。” “那看来,我真该劝说五爷将妹妹娶回家来,到时才好方便我拿捏不是?”五福晋真实的思考起了此话的可行性,眯了眯眼,似有些惆怅。 周澜泱还未说话,就听他塔剌和晴忽而轻笑。 近了周澜泱耳畔,说道:“妹妹,你说,若是额娘知晓了五爷与九爷兄弟二人为了你屡生嫌隙,她会如何?是会怪罪九爷管教不力,还是斥责五爷肖想弟媳?” 一语掷地,周澜泱心头一颤,微张着嘴,半天没有言语。 他塔剌和晴满意极了她这个反应,她嘴角笑容加深,又绕着周澜泱走了几圈,温声细语的继续说道:“当然啦,你早已被九弟赶出府了,若是你愿意,只怕五爷巴不得八抬大轿迎你过府,可那个时候,额娘她老人家又该如何看五爷?皇阿玛和各位叔伯又要如何看他?” 不得不说,他塔剌和晴真的是攻心高手,她不动手,也不吵嘴。 三言两语,言轻细说,便戳准了周澜泱的心尖子。 她脸色愈白,他塔剌和晴脸色越明艳。 “是说他胤祺不讲伦理,不顾兄弟手足之情?还是说那胤禟不懂事,早知哥哥喜欢自己小妾不巴巴的送过去还等着哥哥来讨?哦……”他塔剌和晴神色一变,故作遗憾可惜之态。 接下来说出口的话,却十分恶毒。她突然双手攀住周澜泱的肩膀,抬脚踢向周澜泱的小腿,恶声道:“兴许额娘还会以为弘映是你与五爷的儿子,毕竟五爷对弘映好的简直人神共愤!“ 周澜泱没有防备,被她一脚踢的跪了下去。 “哼。”他塔剌和晴绢子擦着手掌,似乎那上头沾了什么脏东西。 周澜泱心头有些乱,愁眉不展。 “就算你对五爷无情,难道就忍心他被人指摘吗?被额娘厌弃吗?”他塔剌和晴背对着周澜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里头一片阴骘。 “周澜泱,我再问你,你知不知错?”他塔剌和晴一声厉喝,把带来的几个小姐妹都吓的打了个冷颤。 周澜泱揪紧了膝上的绣花纹,睫毛一颤,垂眸道:“知错…” 知错。 她周澜泱说她知错。 他塔剌和晴差点笑出来,她招招手,那白佳氏便走到了周澜泱跟前,一耳光便打在了周澜泱脸上,周澜泱脸一偏蹭起身来便要还手。 他塔剌和晴嘴角扯起冷笑,提醒道:“你要是还手,我保证宜妃娘娘晚上就要召五爷与九爷进宫问话。” 像是一根鱼线勒住了周澜泱的脖子,她全身僵住,再也动作不得半分。 白佳氏眼里露出一抹得意,又踢了周澜泱一脚。“给我跪下!” 明玉在膳房里待了一会儿便待不住了,冲出去一看,就见到院子里,周澜泱被那个白佳氏压着打。 明玉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叫出来,却吓的涕泪横流。 她咬牙,转身往大门跑去。 院中的酷刑还在继续,周澜泱头发散乱,脸也肿不勘言,她跪在地上分明是弱势一方,可那双眼里却是一点怯意都没有。 他塔剌和晴嗤笑一声,讽刺道:“果真是寒霜傲梅,一身傲骨啊。” 白佳氏挥手,自己都记不清打这是第几个耳光,她问:“以色侍人,不知廉耻的引着贝勒爷往你床上走,你知不知错?” 周澜泱头有些晕,脸已经痛的麻木了。 她咳出一口血沫,不以为意的抬手擦了擦,眉眼无波,冷淡答道:“知错。” 第二百一十八章 在下四贝勒府,李卫 白佳氏还要打,却被他塔剌和晴轻飘飘的拦了下来。 “好了,差不多就行了。真把她打坏了,五爷饶不了你。” 他塔剌和晴又走回来,抬起周澜泱下颌瞧了瞧,笑道:“多好看一张脸蛋,被打成了这样,真叫人心疼。” 说罢,她抬手一摔,周澜泱支撑不力,人便倒在了地上。 他塔剌和晴眼光幽转,瞧这院中植被花蕊奇多,一看便是有专人护理着的,她嘲讽一笑,轻声道:“五爷向来不爱这些风雅之物,可为了这处庄子,可也是下了大功夫的。周澜泱,我真羡慕你啊。” 周澜泱晃晃悠悠的起了身,手背在嘴角一拭,牵出一抹淡红,她回道:“我没打算在此长住,本就要走的。” 他塔剌和晴幽幽一笑。意味深长的问道:“周妹妹,今日之事,若五爷知道了怪罪我可如何是好?” 她看似自言自语,实则是种警告。 周澜泱眼神四平八稳的投向他塔剌和晴,却不答话。 “妹妹是个聪明人,不会去找五爷告状的是吗?”他塔剌和晴脸上写满了联系,捧着周澜泱的脸,轻轻的擦了擦她脸上的伤口,后又重重按住。 周澜泱疼的皱了皱眉,冷哼道:“五福晋怕吗?动手的人又不是你,你怕什么?” “哈哈哈哈…”他塔剌和晴畅快一笑,转身招呼了白佳氏,“这院子里的东西可都是宝物,妹妹们若是喜欢,就移回府上吧。” 那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当即会意过来。 四下散开便动了手,没一会儿,院子里的花树就遭了摧残,成了残花败柳。 树枝被折断,花朵被掐烂,一汪绿水也遭了殃。 几个衣着华贵的女子此时却凶猛的如同劫匪。 周澜泱抿唇一笑,嘲讽道:“这般身手留在五爷府里可真是可惜了,该去投名当个将士的。” 一般女子见此一幕,怕早就吓的屁滚尿流,连声哀求了。可周澜泱表情也没有过一丝变化,就静静的看着她们折腾。 他塔剌和晴不慌不忙的拆下头顶金钗,往周澜泱脸上比划了一遭。 周澜泱笑,“怎么?五福晋要毁我容?” “是啊。”他塔剌和晴答的坦然,说道:“你这张脸不毁,我心难安。” 周澜泱闭上眼,哼道:“那你动手吧,不然怕你回去睡不安稳。” 这般认命? 显然不是,周澜泱攥紧了拳头,只道五福晋若真敢毁了她的脸,便拼死也要拉她垫背! 他塔剌和晴抬手一刺,那钗子刚刚划向周澜泱的脸颊,周澜泱只感觉脸上一刺。 身后生风,钗子从他塔剌和晴手上掉落,一只手稳稳的抓住了她,厉声道:“放手!” 周澜泱睁开眼,却见他塔剌和晴正被一名年轻男子制住。 他塔剌和晴脸色一变,涨红着面容斥道:“放肆!哪里来的小厮!还不放开我!” 那青年哼笑一声,甩开了她,随即便挡在了周澜泱跟前,嘲讽道:“五福晋,真是好大的体面,好大的气魄。” 他塔剌和晴眯了眯眼,皮笑肉不笑道:“哪里来的奴才?既然知道我是谁还敢这般与我说话? “在下四贝勒府,李卫。” 青年拱拱手,恭敬作答。 而后,不等她说话,李卫又瞟了一圈那些女人,冷冷说道:“各位贵人身份尊贵,动起粗来却与粗俗农妇无异。” “放肆!”白佳氏叉着腰便走了过来。“四贝勒府的小厮也敢与我们较劲?信不信我们回头告四贝勒一声,有你好果子吃!” “四贝勒已经知道此事了,所以,各位贵人要等着四贝勒来此与你们见一面吗?”李卫目光微冷,依次在这些女人面上扫了一圈。 “这是我们五爷府的家务事,四贝勒来了怕是也没有管教的资格。” 他塔剌和晴姿态傲然,不屑的看着李卫,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在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李卫再度对她躬了躬身子,回道:“五福晋有所不知,今日,兵部卫守周大人得了调令,入户部职任户部候领员,我是奉四贝勒命去为周大人送调任文书的,而你眼前这位正是周大人的千金,她已与九爷府没了关系,却还是周家的大小姐,四贝勒爱惜下属,家属千金遭难,您说,四贝勒管得管不得?” 一席话,说的他塔剌和晴面色微僵,户部是四贝勒的地盘儿,周澜泱的老爹成了户部官员,四爷要管,自然说的过去。何况,她本就和九爷府没了关系,此事若过了四爷的手里,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 他塔剌和晴面容由晴转阴,胸前提了一口气,只觉顺不下来,终于踹出了一口浊味。才倨傲说道:“既然如此,你带着周小姐走好了,这里是我五爷府的庄子,难不成你还想赶我走?” 李卫弯腰行礼,朗声道:“多谢五福晋开恩。” 说罢他转身,面向周澜泱,见她惨状,李卫不禁有些内疚,抱怨自己来迟了。“姐姐,跟我走吧。” 周澜泱先有愕然,不认识这人。可听他一声姐姐,便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除夕夜晚,还有那天的云华寺山脚。便点点头。“多谢。” “福晋!就这么让她走了!”白佳氏气愤的直跺脚,小脸也还有些微涨。 他塔剌和晴瞪她一眼,懒懒说道:“不然呢?等着四贝勒来吗?” “这贱人,怎么和四贝勒也攀扯上了。”白佳氏站到他塔剌和晴身边,怨毒的瞪着二人离去的背影。 “你进府迟,很多事你不知道。” “哦。”白佳氏愣愣的点点头,而后又惶恐道:“福晋,您说,若是四贝勒告知了五爷,咱们会不会?” “怕什么?”他塔剌丝毫不在意的打断了白佳氏的话。 反正动手的人不是她。他塔剌和晴微微一笑,招呼道:“行了,你们不是闹着要看五爷的心上人吗?这下人也看了,气也出了,便回吧。” 先她们一步,周澜泱被李卫扶着上了马车。 明玉坐在里头直哭,见到周澜泱就扑了上去。“姑娘,您没事儿吧,吓坏我了,我去周府,想求周府来人帮忙,结果……” 她说不下去了。 “结果周府的人不理你是不是?”周澜泱笑笑,扯痛了伤口,嘶了一声。 明玉抹了把脸,道:“幸好遇见这位大人,他听说您出了事,便拉着我带了路。” 明玉感激的看着李卫。 李卫一双眼却全落在周澜泱身上,沉声道:“姐姐,我带你去找四贝勒吧!” 周澜泱一愣,下意识的便要拒绝。她摇头道:“不用了,你随便找处客栈将我们放下就行。” “那五福晋太欺负人!四贝勒一定会替你出气的!” 李卫攥紧拳头,与先前在院中的冷静少年丝毫不似一个人。 “出气?他凭什么替我出气?”周澜泱自嘲一笑,“你别带我去给你家主子添堵了,今天的事谢谢你了,听我的,带我去客栈。” 最终,李卫点点头,钻出车厢去,驾马而行。 第二百一十九章 胤禛与胤祐 四爷府的书房里,二人沉默以对。 放在案上的茶都凉了,却没有被动过半分。 “四哥,依我看,此事再难有回旋余地,放手吧。”说话的人竟是七贝勒胤祐,他摇摇头,劝道:“十三弟为何被关?你以为皇阿玛真的相信那些弹劾太子的信件,那些证据是他送过去的吗?” 胤禛手撑着额头,纤长手指骨节分明,拇指上挂着颗祖母绿,与他袖口清雅花纹相成一体。 那双凌厉的眸子此刻微沉的合着,鸦羽轻扇,缓缓睁开,投出一股无奈与不明显的愤怒。 胤祐被那道眼神刺的有些心惊,他一直觉得所有兄弟中,四哥的气场是最强的,有些令人寒颤止步,不敢靠近。 “你若在此时去替十三弟求情,反而让皇阿玛愈加气愤,那十三弟所做的便白费了。” 闻言,胤禛点点头,慢吞吞的开了口。 “我知道。皇阿玛无非是在拿十三出气罢了,一个疼惜了太子几十年的老父亲,怎么舍得废掉他?”胤禛手指轻轻敲打在桌面上,一声冷笑,自嘲道:“还不是我这个惹人嫌的,非得将那些东西一样一样送到他老爷子跟前,逼的他心烦。” “皇阿玛万世明君,何等圣明,不用细想也能猜出这些东西是谁送的,是谁逼的他废太子的。可为何,就信了十三的鬼话?”胤祐不解,他望向胤禛,似乎期许对方能给他一个解释。 十三爷被禁,旁人都道是他恃宠而骄,拿了毓庆宫的宝物。康熙在朝堂上当众斥责他‘太子刚被废,便慌不择路的去毓庆宫取宝贝,是不是以为自己就要入主东宫了?’ 对此,十三阿哥胤祥却是照单全收,不卑不亢的受了。 康熙气的将他赶去了养蜂夹道。 可事实并非如此,当晚,康熙带着胤禛去看了胤祥,没聊两句,胤祥却突然说道:“皇阿玛,那些足以让太子哥哥翻不了身的信件证据都是我送到您身边的,您看儿子办的好不好?” 气的康熙甩了他两耳光,转身便走。 身后胤祥还有礼有节的跪下恭送。 胤禛心疼胤祥,十三弟与他比十四这个亲弟弟还要好,好上许多。 他想救胤祥出来。可是,他也知道,这不现实。 结束了自己的回想,胤禛呷了口冷掉的茶,说道:“不是信了十三,而是故意敲打十三给我看。咱们皇阿玛的何等人?杀人不见血,作鼓不用皮,懂吗?” 胤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想起了一件事,又问道:“最近,老八老九他们与老大走的越来越近乎,咸安宫的差事老大都舍了两回岗。四哥,可不是他们又有什么主意了?” “十三这事儿,多少有老八的手笔在里面。”胤禛放下茶碗,眸光冰冷慑人,宛如冬眠苏醒的毒蛇一般。 只这么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后,他又问起了差事。“让你查的事儿怎么样了?流在市场上的忘忧膏,可有个来路了?” 胤祐点点头。报道:“一名女子,时常出入百福澜,如意馆,烟花秋月楼,她住在磨子胡同,我的人盯了很久,那些妓馆茶楼酒肆出来拿货的小官儿隔段时间便与那女子会合。” “一个小女子,哪里来那么大的本事?”胤禛瞟了胤佑一眼。 胤佑一震,诧然道:“四哥是说……她上头有人?” “只怕还是个大人物,你方才说她常去哪些地方?”胤禛自顾自的转动着扳指,话音落时抬眼瞧了胤佑一眼。 后者心神一荡,似有些不可置信的涩声道:“那些地方都是九弟的……” 说罢,他摇摇头,推翻了自己的大胆设想。“九弟应该不至于…” “胤禟那小子,顽劣阴狠,在刑部多年办了多少血案出来,你不知道?胤禛轻轻一笑,对胤佑的妇人之仁并不认可。 胤佑:“虽手段残忍,可办案结果还是好的。皇阿玛还曾夸奖过他。” 胤禛摇头,问:“年前,刑部员外郎赵余勾涉贪腐,牵连甚广,经查有实,我将人交还刑部,胤禟亲自审理,人却死在了他牢房里,你该知此事?” “我知。” “去年,七夕花灯会,隆科多的侄子不认得胤禟夸他漂亮可比美人,他剜了人家双眼,你可知?” 胤祐汗颜,“我知。” “去岁晚,江南府有老大人进京述职,却死在驿馆,前晚只见了老十一个,你可知?” “有所耳闻。拒查是老大人心力病发。” 胤禛神情严肃,扫他一眼,摇头道。“究竟什么病我们都不知道,可他死前见过老十是事实,老十一向最听谁的话,你不是不知道吧。” 第二百二十章 送她回去 胤祐被胤禛的连连发问搞的心惊肉跳,点点头,再也不敢为胤禟说话。 胤禛叹口气,望了眼头顶悬梁,眯起双眸,说道:“老九早就不是以前那个九弟了,以前九弟顽劣不堪却只是小孩儿心性,如今桩桩件件,歹毒无双堪可形他。” 见胤祐低下头不说话若有所思的模样,胤禛再次发声道:“老七,你若为难查下去,便罢了,当初是我不好,不该请皇父将你指来户部的。” “不会的,四哥。”胤祐猛地抬起头,抱拳道:“一直以来,都多谢四哥提点。我向来不得君父青眼,多是四哥给我安排差事,我感激四哥的。” 闻言,胤禛似欣慰的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便好好办吧。我们都是为了皇阿玛办差,心中端的应该是黎明百姓。” “是,弟弟受教了。”胤祐起身行了一礼。“先告辞了,忘忧膏一事有些许进展,我再来禀报哥哥。” “恩,我送你。”胤禛也从椅子上起身,绕了出去。 兄弟二人拉开门,门外却站着个少年,举着巴掌正要拍门。 胤禛眉一皱,“事儿办好了?” “办好了。”李卫嘻嘻笑着,瞧见胤祐乖觉的行了个礼,“给七贝勒请安。” “是叫李卫吧?”胤祐笑笑,对这个活泼好动的少年有些好感。他回向胤禛,道:“四哥既然还有事便不必送了,我先走了。” 胤禛只好点点头。 “七爷慢走!”李卫挥挥手,嬉皮笑脸的与胤祐告别。 胤禛瞧他这幅没正形的样就来气,眉头蹙的老紧,冷声道:“办完了事儿就该回去继续读书,你看你那几个烂字写的。” “主子,先别说这些,奴才给您带了个宝贝回来,您快去瞧瞧!”李卫拉着胤禛的手便往外跑。 他跟了胤禛几年,办事得力,又听话,胤禛待他也很宠信,对于这种没规矩的举动,胤禛也早就习惯了,没跑两步便摔开了他,斥道:“没规矩!” 胤禛理了理袖口,轻描淡写的问道:“什么宝贝?那周大力还给了爷什么宝贝不成?” “不是周大人给的,是奴才给的!”李卫眉飞色舞的解释道:“奴才在周家门前碰见了一个小丫头,她回周府搬救兵,说周家大小姐被人揍了,奴才一听,周家小姐不就是菩萨姐姐吗!奴才一急就跟着去了,正巧碰见五福晋带着几个恶婆娘在打姐姐呢!奴才上前三言两语就把人唬住了,这才把姐姐带走呢。” 李卫洋洋得意的拍了拍胸口,说完一席话又抱着手臂挤了挤胤禛,邀宠道:“您可别给奴才说您不想见她,这几年您天天往那花池里看荷花,睹物思人不是?” “闭嘴。”胤禛面无表情的斥了他一句。 不想,李卫不仅不怕,反而动静闹的更大了,他扭着胤禛胳膊,道:“您到底去不去啊?奴才可是给姐姐说要回府拿点东西才骗她在门口等着的。” 胤禛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皱了皱眉,就是不答话。 可把李卫急坏了,他拍了拍额头,怒其不争道:“您说说您,都是哥哥,都是贝勒,怎么就比人家五爷怂那么多?人家五爷找着人不说还把人藏了起来,您就知道对着那株破荷花看看看!看出个屁来!” 胤禛目光幽幽的扫过李卫,李卫立即噤了声,搓了搓鼻尖,有些不自在的说道:“奴才替您着急,别人不知道您的心思,奴才还不知道?” 胤禛听笑了,他嗤道:“你知道?你知道什么?” “奴才知道她一句话,您就把奴才带回家来了,上次在云华寺,您眼睛都掉人家身上去了!” 李卫双手环在胸前,走了两步,大胆威胁道:“您去不去?不去奴才就真把人送走了啊。” 身后的人沉默了半晌,李卫怒气不争的哼了一声,抬脚便走。 胤禛终于开口道。 “带路。” 马车内,明玉心疼的给周澜泱擦拭着嘴角,又理了理她的头发,虽然自己一身惨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周澜泱牵住她的手,安慰道:“好了,别一副死了男人的惨样,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要不是那位李大人,我们真惨了,要我说,您就得去五爷跟前告她几个一状。” 周澜泱闭口不话,却撩开窗帘,往外一看,那牌匾上明晃晃的几个大字微让人心惊。 这里的人,是胤禟最大的对手,以后会陷胤禟一家于死无葬身之地。 自己,要怎么做才能避免那种惨事发生? 周澜泱一愣,这种念头自脑海里出来,她几乎是呆住了。 从以前的怎么跑变成怎么劝,然后到怎么躲,变成了当前的怎么做? 周澜泱心里不自在,她抓了抓袖口,睫毛微闪,自言自语道:“就知道不该回来,回来就没好事。” 明玉不知她心底事,却是照着自己想法说道:“您躲了五年了,差不多也该看清自己内心了吧?” “恩?” “您根本就放不下九爷,就算没有大阿哥遭病这次,您还是放不下他,过五年,过十年,您还是会回来的。”明玉把窗帘从周澜泱手中抽出,正色道:“您若不是爱惨了九爷,为什么不接受五爷呢?五爷那样的好男人,是个女人都得心动,可您偏偏是个傻子。” 周澜泱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她眼神闪躲了会儿,而后点了点明玉眉心,笑道:“小丫头片子,懂什么情情爱爱。” 明玉嘿嘿一笑,突然抱怨道:“这个李大人到底要拿什么东西啊这么久了还不出来……” 而府门内,胤禛一脚踏出却又顿住,李卫回头,疑惑道:“怎么了?主子。” 胤禛一抬眼,便瞧见了属于自己府邸的马车。 他轻轻呼了口气,双手负于身后,紧紧的交握住。久久不答话,可目光却没有从马车上移动半分,眼里的情绪是此时的李卫看不懂的复杂。 “爷?” 胤禛又走了两步,似乎很踌躇,很犹豫。 李卫喜滋滋的要上前,却突然被喊住。 “李卫。” “恩?主子怎么了?”李卫不明所以的回头。 就听胤禛低声说道:“你将她送回九爷府吧。” 李卫眨眨眼,半晌之后,像才听清胤禛的话,瞠目结舌道:“啊?” “就这样吧,送她回去。”胤禛攥紧了拳头,转身便要走。 可突然,马车里的人许是等的无聊的,许是知晓了什么一般,她打开窗帘,轻轻一瞟,正好对上胤禛的侧目。 唰的一下,帘子被放下。 胤禛心头一震,面上不露半分,那拳头攥的越紧,咬紧了牙关,像在拼命忍耐什么。 最终,他转身便走,进了院中。 李卫摸了摸脑袋,不懂胤禛的心思,便只好跳回了马车上,打开帘子,对周澜泱说道:“姐姐,我送您回九爷府吧!” 第二百二十一章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周澜泱一愣,当即反驳道,“去客栈就行。” 虽然还有在好好说话,可话里已经染上了一股不悦。这孩子是担心自己,周澜泱不是不知,可下意识的,她并不想这么惨兮兮的走回去,惹了别人笑话是小事,让孩子看到才是不好。 李卫闷哼一声,最终答道:“好吧,我知道了。” 运来客栈算的上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客栈了,周澜泱第一次住客栈,总觉得处处都稀奇的很,拿着与现代世界的酒店宾馆对比了个遍。 周澜泱脸上蒙着面纱,坐在一张镂花长椅上,指尖敲了敲把手,李卫与明玉站在一旁瞧着她,李卫先开了口。 “我去为姐姐找个大夫来吧。” 周澜泱点点头,“有劳了。”她冲着李卫笑了笑,又唤来明玉,“你与李公子一道去吧,待会儿李公子就不必再回来跑一趟了。” “好,我知道了,姑娘你一个人可得好好歇着。”明玉脸上一阵后怕。 周澜泱下意识的往怀里掏,突然一愣,钱袋子好像都掉在了那庄子上了。 她脸色一白。 青年在一旁静默不言,拽了明玉一下,故作凶狠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诶!等等!”周澜泱起身便追,她拉住明玉另一只手,问道:“急什么?银子呢?有吗?” 明玉点点头,眼神落在周澜泱拉住她的手腕上,笑道:“我藏银子可比姑娘藏的稳实。”周澜泱松口气,才放开了她。 此时已近黄昏,秋日的余晖把处处光影拉长,在明玉与李卫离开后,周澜泱的笑脸渐渐收却,转而换上了一副冰冷面容,眸色逐渐转黯。 带回来的老大夫有些老眼昏花,一直扒着周澜泱的脸叫小兄弟,他说小兄弟是吃了什么?中毒了吗?脸怎么肿成这样? 李卫蹭的拔出佩剑,怒道:“你这老头!要与你说多少次!这是我姐姐,脸是被打的,不是中毒了。” 老头子咳嗽一声,嘿嘿笑道:“说笑呢,你看你,肝火太旺,待会儿我也给你开个方子,清清火气。” 只有周澜泱还能笑的出来,她问道:“老先生看我这脸还能治吗?” “能!小兄弟你放心。”老头子耳根一动,听到剑刃抖动声,立即改口道:“小姑娘放心便是,用药三日,保管你恢复往日美貌。” “那便多谢了。” 周澜泱颔首道了谢。 没过一会儿,老头子从随身的那个背篓里抖落出了几盒脏兮兮的药膏,一咕噜的全交给了李卫,叮嘱道:“一天三次,涂满整张脸,切勿忘咯!” 而后,又从怀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和一只烂笔头,往嘴巴里搅了些唾沫,唰唰的写了两张纸,又嘱咐道:“一天两次,饭后饮用,喝两天就成了!” 李卫万分嫌弃的接了过来,眼神闪出一阵凶光,“要是治不好,我一定来掀了你的摊子!” “治得好,治得好!”老头子背上背篓往门外走,神叨叨的念道:“老头子名是赛西施,包治百病,疑难杂症也能药到病除,治不好你只管来档口找我。” 他打了个呵欠,泪眼汪汪的离开了客房。 周澜泱看了眼李卫抱着的那堆东西,疑惑道:“就这样?” 李卫点头。“就这样。” “我意思,不用付银子的吗?” 李卫:“付了,给他买了几坛子酒,半斤牛肉。” 周澜泱想了想,评论道:“这问诊费可不低喽,你们哪儿去找的怪老头?” “还赛西施呢,哪有大街上抱着摊子睡觉的西施。”明玉捂嘴直笑,便听李卫解释道:“那两间医馆大夫忙营生,不愿生门,这老头子档口就在菜市口,我见他招牌上写着‘活死人,肉白骨’便想着试试呗……” 周澜泱点点头,吩咐明玉去找药铺买药,又再次对李卫道了谢。 谁知,李卫听的周澜泱几声谢谢,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眨眨眼,手里执剑,对周澜泱拱了拱手,涩声道:“我没本事,来的太迟,平白让姐姐遭了委屈,地位下贱,那五福晋和那些婆娘都不拿我当回事,该叫她们看着我就害怕才好嘞!” 青年眉眼中藏着深沉却又不明显的愧疚,周澜泱怔然半晌,而后噗嗤一笑。 她温声说道:“李卫,你不必如此。五福晋拿准了我的心思,知晓我不会还手,才有恃无恐的。我又不是任人拿捏的蠢货,不会白遭她一顿打的。” 李卫眼前一亮,忽而蓦地想起了她曾很直白的对自己说过‘我不是什么好人,却绝不道貌岸然’ “姐姐,我一定要跟着四爷好好办差,等我当了官,当了大官!要全天下的人都害怕我!”他捏着拳头,眼里投射出一阵精光。 周澜泱笑着点点头,也不知是附和他还是安慰。“你跟着四爷,听他的话,当官封爵指日可待,哈哈哈…” 李卫摸了摸后脑勺,被她说的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待她笑顺了气,李卫把那几盒药膏递给他,道:“姐姐先擦点药试试?” “恩。”周澜泱顺手接了过来,坐到了铜镜前照着抹了起来。 那膏体清幽,有些薄荷香气,擦在脸上便觉得凉爽的很。周澜泱仰着脖子嗅了嗅,陡然看见铜镜里自己这个动作有些像觅食的狗崽子,噗的一声就笑了出来。 身后的人有些迷惑,一般女子脸伤成哪样哪里还笑的出来。 不过…这个女人本来就不一般嘛。 李卫默默攥紧拳头,心中闪过一句胤禛曾亲自教他写过的话。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进了夜间,四九城的商道上依旧熙攘繁复,运来客栈对面是一座叫烟花秋月楼的会馆,这里伶人美眷无数,比那些艳俗妓楼不同,这些佳人卖艺不卖身,陪你饮酒作乐,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戏曲平调是信手拈来,烟花秋月楼收费奇高,一坛酒水可要价千两,尽管如此,还是客如云海。 周澜泱一手撑着脸,一手靠在窗寰上往对面望去,正好瞧见一间没关窗的房间里,有个华贵衣着的中年男子,拿着扇子打节拍,面前站了个扮相眉眼的伶人正在唱曲儿。 “有钱人就是会享受。”周澜泱撇撇嘴,明玉把药放上桌子,疑惑道:“恩?姑娘说什么?” 周澜泱打了个呵欠,嘻嘻笑道:“我说等我有钱了就要去买个十七八个小鸭子回来给我唱歌跳舞玩儿,看着就舒心。” “又胡说呢。”这种话明显明玉听过不知多少次了,她搅着汤药,催促着周澜泱,“别在那看小鸭子了,过来把药喝了。” “恩。”周澜泱应了一声,转回去正要把窗户关上,两扇窗口叠上的那一瞬间,却发现对面房间里,那伶人不唱了,而是不知从哪里捧了堆东西出来,递到了那中年男人面前。 男人接过去,伶人又取了火烛… 这是? 周澜泱双眼大睁,头皮一麻!忘忧膏! 第二百二十二章 烟花秋月楼 今日,三贝勒府上小阿哥周岁生辰,宴请了兄弟们一道做客。 胤禟与胤俄缺席,一人推说身体不适,一人去了扬州办差,倒是胤禩与胤祯到了地儿,还带上了胤禟与胤俄的礼物。 胤祉喜滋滋的接过胤禩手里那尊纯金打造的鱼尾娃娃,道了谢,“九弟真是太客气了,小孩子生辰,送这般贵重,太不妥当啦。” 对此,胤祯眉眼一嗤,淡声道:“那要不,我给九哥捎回去?” 胤祉脸色一白,胤禩微笑着,声音一贯的清和有礼,“十四,莫与三哥说笑。” 说着,也递上了替胤俄送的礼,乃是一套马鞭。胤禩和颜悦色的说道:“十弟说,他家里边儿没什么值钱的物件儿,偏这马鞭还是金贵的很,还是十福晋的阿玛,阿巴亥的亲王殿下送来的。” “如此贵重,更比金钱值价!”胤祉收了下来,招呼着下人把东西都挪去了库房。 胤祐与胤禛坐在一起,胤祯眼神一扫过,很快又错开,他有些奇怪。 那方,胤褆大咧咧的挥着手,“这边!老八!十四!” “就来。”胤祯点点头,与胤禩一道挨着了胤褆坐下。 “最近,老七和老四走的挺近?”胤祯拿起桌上酒坛子拍开了封泥,一边问话一边倒酒。 胤褆目光稍稍后移,轻声道:“老七不是才去户部吗,说是在查一件大案子,我还奇怪,查案子也该是老九刑部的事儿,怎么户部接过去了,结果啊,听说是户部官员自检贪污受贿吸食忘忧膏,数额巨大,坑大的没法填,牵出了好几个小官员,老四请老爷子指了老七过去,这差事儿便掉老七头上了。” “哼。”胤祯抿了口酒,冷哼一声,不屑道:“他倒机灵,得罪人的事儿全旁人替他做了。” 胤禩则是默不作声的举起酒杯递到了胤褆跟前,笑眯眯的说道:“大哥,我敬你。” 兄弟二人一饮而尽,胤褆压低了声线,凑到胤禩耳畔,问道:“八弟,你老实告诉哥哥,这个忘忧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可不止一次听说了。” 胤禩脸色不变,笑道:“弟弟是有所耳闻,可究其是个什么玩意儿,确实不知。” “是吗?”胤褆扬高了声调,摸了摸下颌,似自言自语道:“可是听说废太子之前也尝过味儿呢,搞不好就是吃那东西吃多了,才敢干下那些蠢事吧。” 胤禩瞳孔一缩,眉间划过一丝阴狠。 酒席上闹的欢乐,胤祉与董鄂月容端着杯子提着酒壶挨个来敬酒,过胤祯身边时,胤祉笑道:“十四弟,你三嫂去与十四弟妹闲聊时,听说你府里有位侍妾又有喜了,真是恭喜了啊。” 胤祯笑笑,答道:“多子多福嘛。” 听到这消息,后桌的胤禛扫了一眼胤祯,似有所悟。 身边的人给他倒了杯酒,道:“四哥看十四做什么?” 若是以往,胤禛定会不言语,或者一句没什么带过去。可今日不知是喝了点酒还是怎么,胤禛睫毛下敛,轻声说道:“根本不是什么侍妾,那名女子,十四一直未曾迎进府去。” 胤祺不答话,只微微的叹了口气。道:“都说八弟妹嫉妒成性,可如今老八府上倒是和气融融的,十四弟妹脾性太…大了。” “他这般,不妥。”胤禛轻轻摇头,一句不妥也未有言明所指为何。 胤祺酒杯刚刚碰上唇边,便听胤禛笑道:“五弟认为自家福晋如何?” 胤祺一愣,想了半晌却也没明白胤禛此话含义,便按照心头所想老实答道:“和晴性情讨巧,额娘一向很喜爱她,家事也理的有条不紊,为我省了不少心。也没发现她与我府上那位妾室闹过红脸。” 那双精明眼眸里露出一抹戏谑,胤禛指尖环在精巧酒杯上,复又放下,他望着胤祺笑,轻声道:“府上的妾室没闹过红脸,那,你养在外室的呢?” “四哥说笑了,我不曾养有……”外室二字还没说出,胤祺脸色一白,身子浑的一僵。他心跳不免加速,望向胤禛的眼神充满了警惕。 “这话什么意思?四哥不妨明说。” 胤禛回视着胤祺双眸,答道:“不是你不曾,是你想,可别人不愿吧。” 胤祺噌的站起身来,双手不自觉得拧紧了。众人回过头来疑惑的看着胤祺。 董鄂月容问道:“五弟怎么了?” “没事。”胤祺摇摇头,又颓然坐下。 他指尖一抖,不敢往那方面想,他塔剌和晴在他心里,绝不是那种会去找其他女人麻烦的人。 可,若是他一直以来,都没认识过自己福晋呢? “四哥,可是澜儿她…出事了?” 胤禛摇头。“我不知。” 哪里是不知,分明是不想说罢了。胤祺心乱如麻,分明自己决定放手了,送她回老九身边去,可怎么末了关头,还是给她添麻烦了。 他逮着酒水猛灌,胤禛瞧他一眼,也没阻拦。 月色微愠,雾渐浓,周澜泱实在太过于好奇对面那个烟花秋月楼,趁着明玉睡着,她拿了药膏自己脸上胡乱抹了几圈,便将面纱戴上,偷摸出了客栈。 她一个女子贸然进入声乐场所显然不现实,那要怎么进去? 周澜泱站在灯红酒绿的雕花楼门前,慢慢将目光落在了角落里送菜的小车上。 这里头布局堪称精妙,一楼大堂,文人酒鬼都坐了一地,本是互相嫌弃的对象,却能很融洽的坐在一块儿,美人穿梭其间,看着就觉得可心。 周澜泱走在后道上,只能瞥见一个大概格局,她往楼上一瞧,被红绸香烟遮住,根本瞧不清楚。 “大哥,这楼上都是些啥啊?”周澜泱低着嗓子,好奇的问道。 那带路的小厮回头瞪她一眼,凶巴巴道:“二楼三楼都是贵客歇的地儿,你还想去啊?不看看自己什么样?还想进咱们烟花楼来做事儿?瘦胳膊瘦腿儿的。” 他明显将周澜泱当成了要攀附权贵的,开口就是一顿嘲讽。 周澜泱点头哈腰的笑,跟着他把菜车推了进去…… 第二百二十三章 规矩 三楼上,除了这里的大老板带来的人和一些重要客人,旁人是进不得的。 角落里一间屋子里,两名凶神恶煞的汉子守在门前,屋内也是一片惨状。 一名女子握着剔骨刀,刀子架在一名戏子打扮的人脸上,她冷笑道:“行啊你,我还没料到,心腹就是要害死我的人呢。” “呸!”那戏子啐了她一脸口水,愤恨道:“贱妇!你以为我不知,你根本不是烟花楼的大老板,那位爷才是吧。你们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当畜生!害的多少人家徒四壁,妻离子散!” 骂到后头他哭的凄惨,女子将刀子收回,放在自己手心拍了拍,转身走了几圈,轻笑道:“所以,一直以来,你都是给谁透露我的行踪,我的交际?” “休想知道,你们二人等死吧。” 突然,那戏子指着女子身后的人,尖声骂道:“别以为你是阿哥就没人治得了你!你与茉盈迟早下地狱!” 那男子身后站了两名侍卫,他端坐在黑檀木椅上,着一身深色仙鹤纹长袍,拇指上镶了颗翡翠扳指,手指正摁在额头上,似有些疲惫。另一只手懒懒的搭在扶手上,闭着眼静静的听他浑骂。 “我爹娘兄嫂都老实了一辈子,就是沾了你们这该死的忘忧膏!闹的人不人鬼不鬼!你们做这么多孽,于心何安!有灭天道!”戏子声声控诉,好不凄惨。 “笑话,难道是我逼着他们吸的?”茉盈听的好笑。她蹲下去,掐住戏子的脖子,冷声道:“我告诉你,九爷若要遭难,我必然给他垫背,而我倒霉,你也别想好过!不止你,你那乡下的奶奶,四五岁的侄女,瘸腿的二叔,一个都别想跑!” 听到这恶毒的女人挨个把他仅有的那些亲戚都点了出来,戏子眼色明显就变了。他整个人变得十分瑟缩,当即便叩头道:“茉盈姐姐,茉盈姐姐,奴才错了,奴才知道错了,都是那些人逼我的,逼我这么做的……” “奴才不该出卖您,您要杀要剐就冲奴才一个人来吧!” 方才的大气凛然全不复存在,怒骂变成了哀求。 茉盈看着拽着自己腿脖子的手,眼神一冷,反脚便踩住了那只细白的手,茉盈笑道:“多好看一张脸,多美一双手,偏要找死。” 她一用力,掌骨断裂的声音投在四周发出一阵回响。 那檀木椅上的人指尖轻轻一点,这才将手放了下来。 他好整以暇的整了整下摆,翘起了腿,一双桃花眼微然而凛,泄出一阵嘲讽的芒光。 “茉盈。”他懒懒的开了口。 茉盈闻声,旋而转身,跪地道:“九爷请吩咐。” 胤禟弯唇一笑,眉眼间戾气阴沉像铺天盖地而来的密雨阵雷。 声音也透着无尽的冷酷,“人家都求饶了,怎么还能吓唬人家呢?俗话说,祸不及家人。” 茉盈眼色微转,叩头道:“奴婢知道了。” 戏子浑身一颤,不明白他们又要搞什么名堂。手上痛楚已经麻木,他按着手掌,便见茉盈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用一种极端冷静却恐怖的语气问他道:“我们今天玩个游戏,玩好了,就放过你家人。” 戏子瑟瑟发抖,忙不迭的点头。 突然,茉盈甩出那把剔骨刀,狠狠的插进了木制地板上,眼神森冷的望着戏子,说道:“你一只眼睛换一条命,下手慢了便不算数。” 话音一落,那戏子立即明白了过来,伸手躲过那把小刀就往自己眼珠子上狠命一戳。 “啊!啊!”血浆爆裂而出,疼的他抱地满屋滚。 茉盈嫌而无聊的摸了摸鬓发,接着说道:“才救了一个呢,其余人不管了吗?” 那戏子摸索在地上,握着刀的手在发抖,扬手一甩,又刺向自己另一只眼。 痛苦的嚎叫声响彻整层楼。 此时正在厨房里堆菜的周澜泱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她左右一瞅,却发现除了自己只有一个老婆婆在摘菜叶。 “老婆婆,您刚刚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老婆婆抬起头疑惑的看了周澜泱一眼,目光浑浊,摇头道:“没有啊。姑娘您耳岔了吧。” 胤禟端坐的久了,许是觉得累了,缓缓起了身来,走向那戏子,神情倨傲目光中透着浓重的不屑。 声音一轻一重的,“进了烟花秋月楼讲什么天道人道,爷就是规矩,爷就是道。” 第二百二十四章 谁干的! 戏子双目空洞,血浆四溢,他颤巍巍的尽力握着刀,全身都在发抖。 他看不清胤禟的方向,只能凭着感觉往前摩挲,头磕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求饶道:“求九爷放过我家老孺妇小。” 闻言,胤禟勾唇一笑,睥睨的眼神仿佛在看一条狗。 “你方才大义凛然的要爷遭报应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奴才知错,求九爷放过奴才家幼……”戏子努力往胤禟跟前攀爬。胤禟稍稍退后一步,似有些苦恼的问道:“茉盈对你们不好吗?要银子便给银子,要东西便给东西,怎么不懂得知恩图报呢?” 他手指轻轻在鼻尖上敲了下,戏谑苦恼的模样倒有些像个二八孩童,忽而那双深邃眼眸里露出一道讥诮。 便听他慢悠悠的说道:“这个游戏没意思,你自己给爷个交代吧,爷便放过你乡下那些家人。” “九爷此话当真?”戏子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 胤禟嗤笑,“此时你还能与爷讲条件不成?” 那戏子举着刀子往自己心口一戳… 像是一尾鱼脱离了水一般,扑腾两下很快没了动静。胤禟扬扬眉头,挥了挥手,懒懒说道:“拉去喂狗。” “爷,您看他那些家里人?”茉盈试探的看向胤禟。 胤禟摸了摸扳指,眼睛一眯,淡淡说道:“谁知道他有没有回去说些有的没的。” 茉盈当即会意过来,行礼道:“奴婢知道如何做了。” “你知道怎么做?”胤禟挑眉,原本要离去的脚步又站定。 没来由的,茉盈被胤禟身上散出来的冷意吓的不禁一颤,随即下巴便被大力掐住,一抬眼便对上男人眼眸正透着暴戾的气焰。 “你要是真知道该怎么做,用人就更要加倍小心。别犯蠢。”胤禟说完将人像货物一般抛洒了出去。 茉盈跪地叩首道:“奴婢知错。” 胤禟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子,身后两名侍卫上前夹起那戏子的尸体便往麻袋里裹。 守门的汉子进来扶起茉盈,小心翼翼的问道:“茉盈姐姐,咱们……” “废什么话!还不去那兰隐乡下,把那户人家给我宰干净!畜生也别留!”茉盈眼色凶狠,推了一把那汉子,眼睁睁的看着戏子的身体被运出去。 她愤恨的一拳砸向墙壁,心头恼怒不已。 早知…… 早知这个九阿哥比那毒蛇还狠绝,自己如何也不会要八爷搭这个线,现在可好,钱全他挣了去,自己还成了个顶背的,茉盈知道有人盯上她了,她也知道只有胤禟能救她。 人都是想活命的,既然可以活命,她便只能攀紧了胤禟,一步一步的往下走去。 胤禟走下阁楼,身后的人把帽檐给他拉起,遮住了他的半张脸,胤禟低眉一扫,看到衣物下摆沾到了一些血迹,随即便厌恶的皱起了眉头。 “咚”的一声,周澜泱浑身一激灵,整个身子藏在推车后面,透过车轱辘的缝隙,依稀瞧见几个人拖着个东西往小门外走。 待人消失后,周澜泱蹑手蹑脚的走过去,眼尖的捕捉到了地上鲜红未干的血迹。 她心头狂跳,一股不安感自心尖漫开至四肢。莫名的打了个冷噤后,周澜泱一时踌躇,竟不知该往哪里走。 “谁在哪里!” 突然一声狗吠和一道粗犷男声,周澜泱肩膀一缩,心虚的便往小门跑去。 “站住!” 那牵着狗的汉子跟着她追,周澜泱身子小巧没几步就跑了出去,那人穷追不舍,狗叫声越来越响。 大狗奔出去,扑腾上一架马车,咬着那车轱辘不放手,汪汪乱喊。 那车把式本就准备走人,却突然蹿出来一条野狗咬住了车轱辘,怒气横冲,骂那小厮:“知不知道这里头坐的是谁?不要命了吗?”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方才瞧见个人可疑的很,来福就追出来了。也不知怎的就咬住您的马车了……” “还不弄走!”那车把式模样粗壮,一甩马鞭打在大狗身上,狗儿受了惊,便松了口。 “驾…” 马车奔驰疾行,碾在巷道里的碎石上,发出沉闷响声。胤禟在车厢里,闭目养神,双手放在膝上,缓缓的呼了口气。 “停下。” “吁——”车把式打帘,问道:“九爷怎么了?” 胤禟伸出两指,搭在帘子上,在这暗色中左右环视,淡声道:“往回走,去马车过不了的地方就停下。” “是。” 车把式名瀚海,是胤禟三年前去四川办差时带回来的江湖侠客,身手高强,且忠心耿耿。 瀚海调转马头,很快便找到了一处马车进不去只能容下人过道的稀静巷子。 “爷是怀疑,方才楼里进了贼人?”瀚海将胤禟扶下来。 胤禟摇头,“那狗东西认得这马车,不会平白无故乱咬的。偏偏就咬车轱辘。” 瀚海立即会意过来,接腔道:“您是说,是有人跑出来做车轱辘上做了手脚引停了狗,才借机跑了。” “恩。” 说话间,胤禟抬手示意瀚海噤声,接着便踏出脚步,旋身而过,擦进了左转巷道里。 周澜泱正靠着墙喘着粗气,顺势在墙上刮蹭着一手的脏腻。 她先前送菜在那烟花楼厨房,不小心蹭了一手的香油,推车里还有些香糕,亏得那狗是个馋东西。 喘匀了气候,她仰头一望,夜已深沉,怕明玉半夜醒来瞧不见自己要哭了,可是忘忧膏的事她又实在很好奇。 突然,周澜泱耳根一动,后背生冷,她睁大了眼,一转身,一道冷凝气息扑面而来,有力的手掌锢住她脖子,将她抵到墙上,就是一瞬间的事。 “咳咳咳……”周澜泱喘着气,面巾扬了一下,露出还有些肿的脸颊。 接着狠戾的一记拳风向她面上袭来。 “好汉饶命!”周澜泱闭着眼,没出息的开始求饶,猛烈的挣扎着。 被帽檐遮住的双眼一缩,胤禟掀开帽檐,看清眼前人后立即松了手。 周澜泱弯着腰咳了几声,眼里呛满了泪水,抬手擦了擦,直起身子去看动手的人。 恍然间,她也愣住了。 胤禟双手攀住她肩膀,将她上下打量一阵,语气里不无担心,道:“你怎么在这!” “我……随便走走。”周澜泱撒了个根本算不上谎言的谎。 “先跟我走!”胤禟拽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的便把人逮回了马车上。 本想开口质问她为何说好第二天来看弘映却没有来,甚至想嘲讽她是不是真的在老五的庄子上住顺了,准备再嫁了。 可当风吹进来,那面纱飘起,瞧见她脸上伤痕后,胤禟的问题一个字都没问出来,而是气愤上涌的发了火,他把人拉到自己面前,端着脸瞧了瞧,怒道:“谁弄的!” 第二百二十五章 好一个谦雅君子 周澜泱被他捏住动弹不得,见胤禟一脸怒容,眼中戾气似汪洋火海,心头一滞,有种莫名的情绪拉扯住她。 “说话!谁打的你?”胤禟拇指在她下颌上摩挲了下,又将人放开,似怕伤着了她。 周澜泱摸了摸脸颊,轻声道:“没事,别一惊一乍的。” 胤禟瞪她一眼,将帘子拉开对瀚海吼了句‘回府’ “明玉还在客栈呢!” 周澜泱慌了,把那丫头丢在那儿,醒来见不到人怕是要急死。 “慌什么!明天爷派人去将她领回来就成了!”胤禟不耐烦的白了周澜泱一眼。又握住她的手,眼眸垂下,眼底划过一丝类似心疼的神色。 “看你还敢不敢到处乱跑…” “恩?” 周澜泱没有听清他的话,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胤禟正要说话,周澜泱又问道:“弘映怎么样了?” “大好了,吃也吃的下,睡也睡的着。”胤禟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周澜泱,瞪的她心底发憷。 周澜泱摸了摸脸颊,干笑了两声,“九爷,您别这样看着我,怪渗人的。” 好一会儿,胤禟才低低的叹了口气。 随即,面纱被轻巧取下,周澜泱一愣,面上便被轻柔一触,胤禟揉了揉她脸颊上的伤口,神色里的心痛再也藏却不住,他说:“阿澜,我们不闹了,跟我回家吧。” “行啊,我本来就打算伤好了去看看弘映的。”周澜泱扯嘴一笑,打着哈哈,却在对上男人那双深邃如渊的眸子时,怅然失了打笑的力道。 胤禟什么意思,他们都懂。 夜静风轻,回程不远,周澜泱坐在马车里,听清车轮碾在道上的咯吱声。灌进些许风,吹动她的发丝,胤禟手中握着那张面纱,随即便被人取走,周澜泱系上面纱,目光飘向窗外。 游移不定时,胤禟说道:“跟我回家,我可以答应你,为了你和弘映,我不会有事,不管什么时候。” 闻言,周澜泱猛的回头,看着胤禟。眼神里写满了不敢相信。 胤禟接着说道:“你担心的那种事,不会发生,我发誓。” 他声音其实很轻,可落进周澜泱耳朵里,堪比洪钟明响,声声回音敲响在她心头。 虽然她知,结局就摆在那里不可违逆,可就因为胤禟此时的三言两语,她竟也生出了一种欲与天斗的痛感! 回过神来时,周澜泱已经扑过去将人拦腰抱住。 胤禟一愣,手虚在半空,好一会儿才缓缓落在她后背。 他柔柔一笑,心道早知这女人如此好哄骗,又何必次次与她对着来,顺着她的话糊弄两句不就行了?平白一家三口分别这么久。 可是,胤禟心下却知自己方才两句不是说说而已。 他抱住周澜泱,眼底戾气横生,这盘棋他要走下去!周澜泱,他也要护一生! 今夜的五贝勒,比寻常大不同,虽然知晓在三爷府上喝了酒,可是…一脸要杀人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几位小厮丫鬟推搡了一阵,在看见胤祺背影走向正院时,又一一散开。 “快走,快走,免得五爷发了大火,殃及无辜!” “可未见过五爷这般样子!这是要去找福晋睡觉?” “你傻啊?睡觉能那副表情?我看是去找福晋麻烦差不多!今个儿福晋不是带了两位庶福晋出门吗!听说啊,五爷带了个美人藏在了庄子上…” 两名嘴快的丫头嘀嘀咕咕的往一旁躲,像逃难似的。 ‘砰’的一声,朱红房门被大力踹开,他塔剌和晴手上茶杯一抖,疑惑的看着来势汹汹的人,笑道:“爷这是怎么了?” 胤祺也不与她多废话,上前两步一掌拍向桌面,怒道:“你去找过澜儿!” 他在听到胤禛真假难辨的消息时便悄悄派了人去庄子上,结果回应果真时,人去楼空,池鱼遭殃。 他塔剌和晴一愣,而后笑容不减,放下了茶杯,起身,直视胤祺道:“就因为我去看了眼您那位心尖尖,您就这般与我发脾气?” “你把她怎么样了!”胤祺恨不得跟她动手,仅存的一点理智幸好还在拉扯着他。 被质问的人丝毫不惧,反而一副气定神闲的派头,她早已解了盘头垂下一头青丝,理着鬓发往胤祺身边靠,淡淡说道:“今日十五,臣妾等了您这么久,您怎么一回来就与臣妾吵,这可不像您。” 她把身子放软,往胤祺怀里靠,却被男人的手轻轻抵住,胤祺眼里沉着怒气,像是一团化不开的黑烟。 “你把她怎么了?她去哪儿了?”他再度重复道。 “谁知道呢。”他塔剌和晴眼光一亮,嗤笑道:“来了个四爷府的小厮,将她带走了,或许,这会儿正在四哥床上躺着吧。” 说到了兴头上,他塔剌和晴眉眼一弯,绢子抵在唇边遮住了张扬的笑意,吃吃笑道:“您的宝贝心肝,落在四哥手上,成天惯会阴着脸的,他怕不是那等怜香惜玉的主,何况,人家本就是一对不是。” 胤祺攥紧了拳头,闭上了眼,低声斥道:“闭嘴。” 他塔剌和晴仿若未闻。“要不是惠妃娘娘多事,指不定现在周妹妹与四哥过的多好多开心呢,大概也是红颜命苦吧,进了九爷府儿子都生了却还是被赶出来了。五爷您,到底喜欢她什么呢?” 喜欢她什么呢。胤祺也曾问过自己无数次。 “是那张狐媚子脸?还是妖精似的身段?还是胆大妄为的个性,恃宠而骄的乖张?”他塔剌和晴走了几步,突又回头,很疑惑的看着胤祺。“您后院这么多女人,就没一个比的过她?” 胤祺睁开眼,上下扫了她几眼,道:“不早了,你早些休息,爷去书房。” “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他塔剌和晴突然在他身后尖声怒骂,“哪里就值得你如此了!她今日能跟你,明日后日就能跟别的男人,也亏得九弟能容她,恬不知耻,生性下贱!” “你闭嘴!”胤祺回头,狠狠的瞪着他塔剌和晴,目光冰冷的像在看仇人。 他攥拳,恶声道:“她不是那种人,若她哪怕对我有那么一点心思,我也不会……” 说到这里,胤祺陡然失力一般,目光一黯,微声道:“我也不会去接她回京城,送她去看弘映。我倒宁愿与她闲云野鹤,归于田乡。” “哈哈哈……”他塔剌和晴仰头大笑,笑出了泪来,“瞧瞧,瞧瞧咱们五贝勒多深情,那戏园子里唱弯酸曲调的伶官儿也比不上您啊!” 这般大不敬的话,若是胤祺要与她计较,摘了她的福晋位都是可以的。可胤祺只是看了她一眼,摇头道:“福晋,这么多年,爷是否从没认识过你?” 他塔剌和晴一愣。 “我嫁你这么多年了,你现在才说不认识我?”她凄凄一笑,自嘲道:“到底我还是要感谢周澜泱,若不是她,我们哪有机会深夜畅谈这般久呢?哈哈。” 胤祺深深的看着自己的妻子,说了一席话。 “娶你,是皇阿玛赐婚。而周澜泱…”胤祺突然噤声,发觉自己没有必要与她解释这些。罢了,周澜泱如何,已经不是他的了,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哪个贝勒阿哥不是皇阿玛指婚嫁娶,偏偏就你要为了你的心上人与嫡妻过不去!学学十四,外室如下贱蝼蚁,何况周澜泱与你,只是你自己单方面的心甘情愿!”他塔剌和晴讽刺一笑,突然整张脸都变得有些恶毒,冷声道:“不是想知道我把她怎么了吗?” 原本准备离去的胤祺脚步一顿,就听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而后冷声响起。 “我毁了她的容!” 几乎是一瞬间,胤祺回头一耳光便将他塔剌和晴大道在地。 他塔剌和晴捂着脸,抬头去看,先是不可置信,见胤祺气的浑身都在发抖,攥紧的拳头似恨不得将自己打死,她大笑出声,指着胤祺,道:“你打我?哈哈哈,打的好啊!好一个五贝勒!好一个人人称颂的谦雅君子!为了一个卑贱外女,与自己嫡妻动手!” 第二百二十六章 请福晋恕罪 胤祺却是头也不回,摔门而去。 他塔剌和晴一直清楚自己丈夫是那种表面温柔,内心藏事儿的人。隐藏着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暴戾和狠毒。 就如今日这般,因为自己一句话,他会不由分说的一巴掌将她打倒在地。 “呵呵。”他塔剌和晴笑了声,不知道是在嘲笑胤祺,还是在讽刺自己。 一名女子悄悄进了屋,默默的扶起了她。 她看了来人一眼,目光深远,叹道:“十年夫妻,怎就抵不过他这一场镜花水月?” “福晋起来吧,地上凉。”她扶住他塔剌和晴慢慢起身。 他塔剌和晴扫了她一眼,不急不慢的把胳膊从她手里抽出,声音里的情绪辨别不出。 “周青,你就不恨吗?” 不恨? 进了五爷府六年了,那人连自己房门都不踏一步。 周青轻轻摩挲着指环,轻声道:“怎么能不恨呢?” 而后,她呼一口气,目光中带有一丝怜悯,看向他塔剌和晴,道:“福晋贤惠了多少年,怎么到了这关头,忍不住了?” 对于这明晃晃的嘲讽,若是以往,他塔剌和晴会起身来与周青说道起来,可今日,她明显没那个心思。她只是低低的看了周青一眼,说道:“这后院里的女人,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知道五爷是那种看似温情实则冷心的人。可一个个的,还是像那痴了似的,闹着疯着求着,就指望他来看自己一眼。” “他不是冷心,只是他想要温暖的人,不是你。”周青笑,又指了指自己,“当然,也不是我。” 他塔剌和晴拽了下桌布,顺势坐了下去,再没有开口。 “以往啊,这后院里的人只会觉得五爷在哪儿过了夜,让谁有了孩子便是爱重那人,可周澜泱出现之后,你才不得不承认,原来五爷疼起一个人来,也与那些世家纨绔没个两样,即使这个人什么也不能给他,他也甘之如饴。可,是谁不好?偏偏是周澜泱。”周青一边说着,一边去探他塔剌和晴的脸色。 听这一席话后,他塔剌和晴微微一笑,道:“或许因为周澜泱不稀罕他吧。” 正被她们谈论的人正往脸上擦着药,她吃痛的撇撇嘴,有些嫌弃的说道:“能不能行啊?” “这可是皇阿玛赏下来的膏药,不比你那个游医走贩的好?”胤禟瞪她一眼,斥道:“别动!” 借着烛光,亲自给她擦着药。 “是五嫂?”他突然开了口。 周澜泱静默半晌,然后扯嘴笑道:“诱引贝勒爷可不是大罪过。” 胤禟淡淡的扫她一眼,手上的动作越发的轻柔,指腹揉在她脸颊上,像在对待某样珍宝。 “你认罪了?” “认了啊。”周澜泱不以为意的点点头,“五福晋说,若我不认错,就要捅到宜妃娘娘跟前去,要她知道你们兄弟二人为了我一个小妾,屡不安宁。” “你要真知道怕,往后就离老五远些。” 胤禟一边说着,一边取了架子上的帕子擦了擦手,又仔细的查看了一番周澜泱的脸。 周澜泱仰着头任他动作,回道:“九爷,我现在自由身,你还能干涉了我?” 原本是一句乖张的笑话,可胤禟反应去而有些大,他捧住周澜泱脸颊,低声道:“那有什么难的?我再娶你一次!让你做侧福晋!” 周澜泱的大脑死机了。 她讪讪一笑,轻轻推开胤禟的手,干笑道:“九爷说笑呢。” “没有说笑,认真的,虽然有些话难听,但也是事实。妾通买卖,这句话你知道的吧。”胤禟眼中深沉,蕴了些无奈与心疼。 他万分严肃的对周澜泱说道:“你做了我的侧福晋,我长子的生母,谁还敢再肖想你?” 周澜泱愣住,问出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 “可是,我阿玛额娘已经不要我了,家世这头,我怕就过不了关。” “他们为何不要……” 那个你字,胤禟却没说出口。为何不要,自己不是很清楚吗。 他垂下眼,俯身去轻轻拥住周澜泱,淡声道:“阿澜,以前我想办法让你大哥去直郡王身边本就是想他有军功我便能请旨封你做侧福晋的,可…后来我们发生了那么多事,也怪我不好,没有将你护好。只是一个家世身份而已,你且放心就是。” “好。”周澜泱心里泛着暖意,她伸手回抱住男人,问了一个问题。 “那我也有事要问九爷,九爷如实回答可好?” “你问。” “烟花秋月楼,是你的吗?” 周澜泱心头在颤抖。 胤禟缓缓松开她,点头,“是。” “忘忧膏……” “也是我的。”胤禟回答的万分坦诚,面容也是一派坦然。 周澜泱登时无言,原以为自己会愤怒的质问他,与他对峙,批驳他草菅人命,为祸人间。 可面对他时,周澜泱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有那颗渐失节奏的心脏,是自己的。 “阿澜,你放心,我有数的。”胤禟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突然一笑,“真像做梦一样,我的阿澜又回来了。” 周澜泱也跟着他笑,笑容里的恐惧胆寒却没被胤禟注意到。 翌日清晨,竹华院内,秋衣打着呵欠开了门,拿着杆子准备要打落叶,却见门前站了个人,她揉了揉眼睛,很是不可置信。 “周……”她一时语塞,不知该唤她什么。 “福晋起了吗?”周澜泱问道。 秋衣愣愣点头。“起了。我去请福晋。” 不多时,董鄂惠雅就在秋衣搀扶下走了出来。 见到周澜泱时,她脸上不可抑制的闪过一丝愤怒。 周澜泱似没察觉一般,反而还往她身边站近了两分。 “又回来做什么?不是说了永不回头的吗!”董鄂惠雅沉下脸,语气并不算好。 周澜泱却做出一个令所有人讶异的动作。 她撩开旗装下摆,跪到了董鄂惠雅跟前,她眉眼如画,温声道:“此一跪,谢福晋多年以来爱护我儿如亲子,周澜泱毕生至死不敢忘。” “你……”董鄂惠雅已经猜到了她这般做的意图。 果然,就听周澜泱继续说道:“对不起,福晋,我食言了。” “我放不下的不是弘映,而是弘映的父亲,这几年,我躲在乡下,原以为时间过久一些,思念便可淡一点,可那人刻在了我心尖上,我的所行所想,万分不由我自己,我的丫头说,就算没有弘映生病这回,我迟早都还是会回来的。的确如此,胤禟是我的劫,我逃不开,也不准备再逃。” 周澜泱温声细语的说完一席话,冲董鄂惠雅叩了个头。道:“请福晋恕罪。” 第二百二十七章 请杀太子 董鄂惠雅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人,若是以往,恨不得一脚踩她身上去,可突然这回,董鄂惠雅没了那股要继续和她做对的心思。 她偏过眼神,冷哼道:“怕是你已与九爷商议好了,他巴不得你能回来,你有他宠着纵着,哪里还需要来我面前扮可怜?” “福晋永远是九爷府的主母,我从未有过觊越之心,以前没有,现在将来,也不会有。”周澜泱垂着眼,面色平静。 董鄂惠雅刚要说话。 门口蹦蹦跳跳进来一个小丫头,身后跟着个老嬷嬷。 “额娘!”小女孩开口脆生生的喊道。 董鄂惠雅一见她,面色便是一喜,伸手道:“来,福兰,额娘这里来。” 周澜泱见那小女孩模样与董鄂惠雅像了个七八分,遂道:“这是四格格吧,与福晋真像。” 董鄂惠雅抱起孩子,对周澜泱说道:“起吧。” “谢福晋。”周澜泱起了身。正好对上那小女孩审视的目光。 她嘻嘻一笑,竟冲着周澜泱伸出手,奶声奶气的喊道:“这位姨娘真漂亮,我都不曾见过你。抱抱。” 周澜泱有些始料未及,见董鄂惠雅没有阻拦的意思,便伸手将福兰抱了过来,小女孩眼睛明亮耀黑,望着周澜泱直笑。 “这丫头,倒不怕生。”董鄂惠雅失笑,遂又吩咐嬷嬷将四格格抱开。 谁知,小人儿赖在周澜泱身上不肯起身,悄声道:“姨娘,我带你去看我大哥吧。他也长的好看。” “那…四格格觉得,是大阿哥好看,还是你阿玛好看呀?”周澜泱逗下福兰,不想,福兰却是认真答道:“大哥好看,阿玛不爱笑,凶巴巴的。” “福兰。” 董鄂惠雅嗔怪一声,把人从周澜泱身上提了下来交给了嬷嬷,又嘱咐道:“不可去打扰大哥,要大哥自己出了院子你才能去找他,明白了吗?” “恩。” 福兰跟着老嬷嬷一跳一跳的跑开了。 周澜泱望着福兰背影,由衷赞道:“四格格性格乖巧,模样也生的好。” 许是四格格来晃这一圈让董鄂惠雅心情松软了不少,又许是她突然想到眼前这人与自己一样,是个孩子的母亲,天底下,哪里有不想和自己孩子在一块儿的母亲呢。 董鄂惠雅意味深长的看了周澜泱一眼,道:“当初你要走,我不知是何事,既然要回来,该有的规矩一样也别少,好歹是大阿哥的生母,往后别让大阿哥长大埋怨我这个嫡母苛待他额娘。” 好一会儿,周澜泱才会意过来董鄂惠雅的意思,缓缓行了个礼,道:“多谢福晋考虑周全。” 周澜泱转身,今日还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艳阳洒下光辉,将竹华院中的翠竹映的熠熠生辉。 朝堂上,却远没有被这好天气感染,如是入了一片寒霜之境。 众人胆寒噤声,颤颤巍巍的望着那立在正中之人,只因他方才生生诉了废太子七条罪状。 最严重的便是日夜诅咒唾骂君父,谗言江山将尽。 康熙脸色黑的要浸出水来。 胤祉疑惑的看着胤褆,心道知道这莽夫傻,怎么也没料到傻到了这地步?当众参废太子,不是在往皇阿玛心尖子上戳刀子吗? 胤祺阖了阖眼,将目光从胤褆身上错了开。 “皇阿玛!废太子种种般般,丝毫不念君恩,更没有一点父子兄弟亲情,实在该死!”胤褆抱拳半跪在地上,一言一语都似在逼迫康熙处置废太子。 康熙目光浑浊却投射出一阵精光,凌厉的扫向胤褆,问他道:“杀了废太子,遂立你为储君吗?” “皇阿玛……”胤褆浑身一抖,康熙已从龙椅上起身来,指着胤褆,怒斥道:“朕命你直郡王善护朕躬,亲守废太子,是见你向来干事得力,并无立你为皇太子之意!你秉性躁急、愚顽,岂可立为皇太子!” 天子一言,数人梦碎。 胤褆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双膝着地,诚恳道:“儿臣没那个意思,皇阿玛不立儿臣为太子,儿臣依旧要为皇阿玛殚精竭虑,后已善躬。若诛废太子,不必出自皇父之手!” 闻言,众人皆是大惊失色,站在他身侧的胤禟幽幽的看了他一眼,不留痕迹的勾起了嘴角。 胤祺则是猛的睁开眼,不敢相信胤褆能说出这种话来。 请杀废太子,他当真以为是什么好差事吗! “混账!” 康熙怒拍龙案,吓的一屋子人跪地三呼息怒,叩首万岁。 “好你个大千岁!不谙君臣大义,不念父子兄弟至情,逼杀废太子!实乃天理国法,皆所不容!”康熙气的面红筋涨,举起案上的书本就给胤褆砸了过去。 “朕看你是失心疯了!滚!马上给朕滚!” 龙颜大怒,胤褆嘴唇张合,踌躇半晌,仍不敢触了龙鳞,叩首后遁出了金銮殿。 皇子列中,胤禟与胤禩轻轻对视一眼,火速又错开,前排的人回头,扫他一眼,复又回头。 几场眼神交锋,没一人察觉。 ‘砰’ 瓷器打在墙壁上,碎成碎片散落在地,差点打着刚进门的人。 胤禩退了两步,挑了挑眉。 “好你个老八,阴我?”胤褆拽了拽衣领,愤恨的目光不加掩饰的瞪着来人。 胤禩叹了口气,走到了桌边,倒了杯茶,润了润嗓,不慌不忙的说道:“大哥,我只是说,你该将废太子在咸安宫的状况报给皇阿玛听,看皇阿玛如何决断,可没有让你请杀他!” “你……”胤褆失语,哼的一声甩了袖袍,背过身,冷道:“你又来做什么?” “今日大哥冲动了些,却看到了皇阿玛的态度,其实也不亏。”胤禩笑眯眯的望着胤褆的背影。 后者感受到不加掩饰的目光,侧过头来扫他一眼,道:“怎么?你意思,皇阿玛明言我立储无望,还是好事了?” “是啊,这样哥哥就不会再做无用功了不是吗?”胤禩意有所指的掸了掸袖口,一派温和的继续说道:“哥哥不如向老九看齐,自己去争有什么意味?不如押宝。” “押谁?押你吗?”胤褆冷哼一声。 胤禩喝口茶,气定神闲的说道:“大哥还有其他选择吗?惠额娘是我养母,我若得势,她老人家必万事无忧。可若是别人得了势呢?老四?老三?” 老三母妃荣妃,老四母妃德妃,哪个与自己额娘是交好的. 想到这一点,胤褆眼眯了眯,似有所悟。 “你要我做什么?”想了会儿,胤褆很快便开了口。 胤禩笑着摇摇头。“不是要大哥做什么,只是想确定下大哥的心意,咱们兄弟心意相通,日后的事儿才更好筹谋。” 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起身来告了辞。 “告辞了,大哥。” 望着他背影,胤褆皱了皱眉,终于承认这小子比自己更适合去争,因为他够心机,够圆滑。 胤禩离了直郡王府后没多久,又出现在了九爷府的书房。 纸张燃烧在火舌上,胤禟面色冷峻,目光决然,冷声道:“得想个办法,若是废太子吸食过忘忧膏的事真的被戳出来,会很难办。”他看了一眼对面的人。 胤禩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道:“可大哥现下惹了皇阿玛不快,只怕咸安宫的差事也要被卸掉。若是这时换了旁人去。” “这正是我担心的,八哥你也知道,最近七哥查的我紧。” 二人声线压的很低,却还是被门口的人听了个大概。书房周围从来不留人的,可胤禟吩咐过:周澜泱除外。 她感觉自己手都在发抖,稳平了心绪,就听见胤禟的声音响起。 “是阿澜在外面吗?” 第二百二十八章 解惑 手上托盘差点端不稳,哐当一声,与杯子相撞。 周澜泱应道:“是我。” “进来吧。” 门轻轻推开,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胤禟,而是胤禩那道似笑非笑的表情。周澜泱没来由的心头一滞。忙请了个礼,“给八爷请安。” “小弟妹客气了。”胤禩笑颜吟吟的虚抬了手,周澜泱便上前为二人斟茶。 胤禟挑眉看她,问道:“去看过弘映了吗?” “还没呢,听下人说正在给他泡药澡,我想着晚些时候用膳时我再过去见他。” 焦黄的茶汤灌进青色瓷杯里,飘香四溢,胤禩细细一嗅,赞道:“好茶,多年不曾尝过小弟妹的手艺,今日再见,亦如当年惊艳。” “八爷谬赞了。”周澜泱笑了笑,倒了茶后便悄悄的收拾好托盘,退去了一边。 “两位爷聊着。”她行了个礼,准备告退。 胤禟点点头,任她离去,胤禩看她一眼,转而却对胤禟说道:“十四那那边的事儿,你听说了吗?” 胤禟微愣,而后慢慢说道:“知道了,不过对于这种事,我倒不知我能帮上什么忙,十四态度模棱两可的,旁人不好说什么。” “那女子还怀有身孕,又跟了十四这么多年,十四弟妹的手段也过于强硬了些,十四向来都听他福晋的。”胤禩端起茶杯,在鼻尖嗅了嗅,然后轻抿一口。 闻言,周澜泱蓦的站停了脚步,胤禩见她背影一僵。正要说话,胤禟先他开了口。喊道:“阿澜,你去看看弘映吧,晚些爷过来寻你。” “恩。” 周澜泱慢慢出了书房,放下托盘,便直直往了寒梅苑赶。 院子的主人刚把两个小格格身上的灰尘打理好,就见了来人,兴奋的迎了上去,忙说道:“怪我,怪我,这两日小的那个不安生,闹了病痛离不得人,澜泱你可别挑理儿!” 兆佳楚宁拉住周澜泱的手,左看右瞧的就要掉眼泪。 周澜泱握了她的手,嗔道:“两个娃的娘了,还动不动就哭鼻子。不与你挑理,知道你带着孩子忙呢。” “来,快进来坐。”兆佳楚宁带着人往屋子里走,两个小娃娃扒着门桓好奇的望着周澜泱。 兆佳楚宁招了招手,唤来两个孩子,说道:“这位姨娘是大阿哥的额娘,你们快问声好。” 可是,两个小格格你看我,我看你,又同时回头疑惑的看着周澜泱,就是不开口。兆佳楚宁有些尴尬,拉了孩子一把,道:“你们俩怎么回事?不记得额娘怎么与你们说的了吗?” “可是…没见过呀。”二格格嘟囔道。 “以后会常见的。”兆佳楚宁苦笑不得的拉过两个孩子,让她们面对着周澜泱。 最终,两个小朋友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姨娘好。” 周澜泱微微一笑,道:“两位格格好,回头我给你们做点心吃好不好?” “好啊好啊。”两个小丫头又蹦又跳的跑开了,兆佳楚宁欣慰一笑,这才回头仔细的打量起周澜泱,说道:“瘦了。” 周澜泱颔首一笑,温声道:“乡野之地,自然与京城不能比,不过,我这些年都挺好的。这些年弘映多亏了你与福晋照拂。” “我与福晋照看的都是少数,大阿哥大多都是由主子爷亲自领看着的。”兆佳楚宁也跟着她笑,情真意切的说道:“你能回来,真的很好。这些年,府上清净许多,连那完颜氏也不搞怪了,各自守着各自的孩子过,日子倒还算过得去。” 二人相继聊了些小话,周澜泱终于问出了心头的疑问。 “不知楚宁可知道十四阿哥府上,十四福晋此人如何?” 她眼神坚定,一动不动的望向兆佳楚宁。 兆佳楚宁愣了半晌,而后慢吞吞的答道:“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我只见过十四福晋两次,样貌出众,性情似乎颇辣。” 话音一落,周澜泱便觉得自己犯傻了,虽然与楚宁交好,可她如今带着孩子在府上深居简出的,就算有什么小道消息,她又哪儿会知道呢? 想到这儿,她失笑,道:“我瞎打听呢。” 兆佳楚宁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却突然说道:“不过,我倒是听说过一个小话儿,就是不知真假。” 周澜泱眼神一亮,就见兆佳楚宁四下观望,凑到了周澜泱耳边,轻声说道:“听说十四阿哥府上的弘春阿哥,是十四爷外室所生,生下后便抱回了府去,说是侧福晋生的,可是,有十四阿哥府的下人说,那一年都没曾见侧福晋显过怀。” 周澜泱猛的从凳上起了身,却差点站不稳。 胤祯的外室,她只能想到那个人。 现在名为素素,曾经却是花红楼的头牌女子——琴娘。 周澜泱深深的呼了几口气,她捏了捏手心,兆佳楚宁有些惊异她的反应,遂问道:“怎么了?” “没…没事。”周澜泱摇摇头。 周澜泱曾经一直信奉一条准则:自身不够强大时,同情别人乱管闲事是十分愚蠢的行为。 可…那人是素素,她实在担心。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恍恍惚惚的与兆佳楚宁告辞的,当回过神来时,才发觉自己已经走到了竹华院。 董鄂惠雅面前堆了些绒布布料,看见周澜泱又来了竹华院,虽有惊讶却也没表现的太明显。便开口道:“过来瞧瞧吧,这料子不错,摘些来给思兰做衾衫,转凉了穿着睡也不用怕冷。” “福晋考虑周全,谢福晋。”周澜泱面色有些灰败。 她坐到了椅子上,神情略微复杂。 董鄂惠雅看了她好几眼,对方却像见不着她目光似得,董鄂惠雅便挥挥手,让下人把布料搬了下去。坐上了主位,开口道:“你来我这儿蹭晚膳的?” 已是晚膳时分,周澜泱却感觉不到饿,她抬头,看向董鄂惠雅,轻声道:“想请福晋解惑。” 这般客气,还是那个周澜泱吗?董鄂惠雅心里觉得好笑,语气也好了不少,道:“你问。” “十四爷府上,听闻有个外室,一直未曾进府,还生了个阿哥,不知可有此事?” 闻言,董鄂惠雅脸色一变,过了许久,才慢吞吞的答道:“你打听别人府上的事儿做什么。” “我只想确定一下,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周澜泱有些急切。 董鄂惠雅意味深长的看了她许久,缓缓答道:“难道你真以为,一个勾栏女值得十四阿哥为了她弃礼法祖制不顾,弃嫡妻母族不顾?” 第二百二十九章 母与子 听得那勾栏女三字,周澜泱心下一沉,那个人,当真是素素。 “你也莫要多想,这是命数,她出身不好。十四与她相识时,毕竟年幼,如今醒事了,自然不会再如儿时那般。”董鄂惠雅目光划过周澜泱面颊,不知算不算是在安慰她。 周澜泱点点头,脸色有些苍白,遂答道:“知晓了,我过去看看弘映,告辞了,福晋。” 瞧着这人一副失了魂的样子,董鄂惠雅微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不过三日时光,弘映已经大好了,泡了药澡后,屋内膳食也摆放上了。 都是很清淡的小菜,弘映不乐意了,握着筷子几次下不去手。 “大阿哥怎么不动筷?是菜不合口味吗?”弘映身边的小太监是何玉柱的徒弟,叫小金子,十四五岁,模样挺机灵。 见弘映一脸苦相的不动筷,忙凑上去给他布了几口菜在碗里。 弘映目光略微嫌弃,扫过菜肴上,道:“这么清淡,喂兔子吗?” 小金子讪笑着,“诶唷,主子,谁敢将您当兔子养啊?这不是您身子还未彻底痊愈,所以,便要吃的清淡些,您也不想脸上留疮吧。” 闻言,弘映紧张的摸了摸脸蛋儿,那双与胤禟如出一辙的桃花眼嫌恶的瞪了一眼小金子,怒道:“狗奴才,敢拿爷打趣儿。” “嘿嘿,奴才不敢。”小金子躬着腰,又给弘映舀了碗冬瓜汤,端到了他面前,弘映这才舀了一口汤喝,咂了砸嘴,舌头在口腔里画着圈,脸上一副心事重重。 “主子,想啥呢?” 弘映赞赏的看了眼小金子,心道这奴才,平日里没白疼他,好歹会见眼色给自己抛梯子下。 “咳……”他做模做样的咳了两声儿,眉梢轻抬,道:“爷问你,那个人这两日来了没?” “哪个?”小金子眼珠子轱辘转,随即会意过来,便咧嘴一笑,答道:“来了,来了,九爷亲自接回来的。这两日您没出门儿,所以不知道。” “是吗?” 弘映有些惊异,既然来了,怎么都不来看自己。 弘映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拿着筷子干巴巴的戳起了碗里的白米饭。 “主子,多吃点,赶明儿天气好些,您就能出去透透气。” ‘叩叩——’ 小金子看了眼门边,这个时候谁还会来? “谁啊?” 弘映吃了口白菜秧子,就着饭胡乱扒了两口,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我看看大阿哥,方便吗?” “方便,方便!”弘映摔下筷子,起身去开了门,动作快的令小金子瞠目结舌。 门一开来,映入眼内几朵梅花样式的绣纹。 弘映眨眨眼,缓缓抬头。 周澜泱眼内满满盈着笑意,温柔的看着他。他小脸一红,似有些窘迫,不自在的搅了下衣角,吞吞吐吐道:“你…吃了吗?” “还没有呢,大阿哥呢?”一边说着,周澜泱一边看着桌上没动过几口的菜,都是些平淡菜肴,或许不对这孩子的胃口。 她提了提手上的水壶,道:“我给大阿哥做了点糖水,待会儿用完药觉得嘴里苦的话可以喝一点哦。” “哦,好。”弘映小心翼翼的接过那水壶,仰起头,澄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周澜泱,抿着唇,万分谨慎的问道:“你要再多待一会儿吗?我很快就吃过饭了。” 如此小心翼翼,患得患失的弘映让周澜泱心内瞬间便充满了愧疚与心酸。 她蹲下去,捏了捏弘映的肩膀,道:“大阿哥快些吃饭吧,我多待会儿。” “恩!” 弘映抱着一罐子糖水回了桌上,三下五除二的吃起了饭,再也不嫌那菜色寡淡了。 周澜泱随意打量着他屋子,见那张书桌上摆了些字帖和几本书,墙上一左一右各挂着两把弯弓,八宝架上横置了两把宝剑。 这么小就习武了? 周澜泱问道:“大阿哥,这些都是你的吗?” 弘映刚好吃完一碗饭,放下碗筷下了桌子,走到周澜泱身边,顺她目光一瞧,解释道:“那把大些的弓是阿玛的,是皇玛法赏下的,他又给了我。小点那套是五伯送我的。” “还有这两把剑,也是五爷送的。长些那把是曾经五伯上战场时用的,短的是他特意命人给我打造的。五伯对我很好的。”弘映取下短剑,剑刃出鞘,白光闪过周澜泱眼内,她不由一惊,忙道:“快放下!伤到你了怎么办!” 谁知,弘映却像听了个笑话似的,他挽了个剑花,流利的收回了剑,笑道:“我三岁起便习武了,怎么可能伤到自己。” 周澜泱心惊肉跳的见他放回了剑,可他突又捧了本字帖过来,献宝似的递给周澜泱。道:“你要不要看看我写的字?上次进宫去,皇玛法可是夸过我,说我写的字比弘晴哥哥都好!” 弘晴是三爷胤祉的长子,胤祉又是个自诩造诣奇高的,对待儿子的书学讲究十分严苛。 “是吗?那说明大阿哥的字是真的写的好啊。”周澜泱笑笑,翻看起他的字帖。 弘映人不大,字却写的很是漂亮,满文蒙文周澜泱都不认得,可汉子圆润精巧,笔锋锋利,一点不像个五岁小孩儿的手笔。 细看之下,不难瞧出每个字的末梢,都似乎有些习惯的尾脚上扬 周澜泱噗嗤一笑,心道莫非这写字手法还会遗传的? “我还有一些画,都是摹的一些大家藏品,只有我阿玛才有,外处瞧不着的,你要看看吗?” 弘映眼巴巴的望着周澜泱,充满了期许。 周澜泱微微愕然,不明白这孩子对自己态度怎么转变的这么快,还未开口,小金子有些为难的说道:“大阿哥,您该用药了,奴才去给您端药来,吃了药再看字画好吗?” 弘映恼怒瞪他一眼,“废什么话!拿药用嘴拿吗!快滚!” “奴才这就去!”小金子一溜烟跑开。周澜泱有些失笑,她放下手中字帖,问道:“大阿哥,你先吃药,药吃了我再看你的字画好吗?” “恩!”弘映点点头,态度与之前大相径庭。他小心翼翼的拉着周澜泱的袖口,道:“对了,你要不要听听我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前年我第一次随行去了塞外,要不要给你讲讲?” 这孩子,热情的有些不正常。 周澜泱慢慢收敛了笑容,顺势握住了弘映的手,一出声,却带着更咽。 “大阿哥,以后你有的是时间与我讲,只要你讲,我就会听,好吗?” 弘映突然撇撇嘴,飞快的抹了抹自己眼睛,低声问道:“你真的,不会再走了吗?” 周澜泱心神巨震。 小孩儿已扑到了她怀里,闷声道:“你真是的,怎么都不主动一些,让我叫你一声额娘啊。” 周澜泱不自觉的掉了两滴泪,她手背一抬,抹了过去,拍了拍弘映的背,涩声道:“我…我很不称职,不敢奢求大阿哥叫我一声额娘。” “不妨事的,往后许多日子,你还有很多机会做好一个额娘的。”弘映反客为主的安慰起了周澜泱。 周澜泱被他逗笑,声音低泣,憋着不让眼泪掉落,应道:“好,谢谢大阿哥愿意给我机会。” 弘映上手轻轻捏着周澜泱的脸颊,嘻嘻笑道:“阿玛说的对,我额娘天下第一好看。” 第二百三十章 再见素素(上) 待看着弘映吃了药,用了些糖水,一再给他保证明日会再来看他,周澜泱出了弘映的院子。 终于听到了儿子一声额娘,周澜泱是心满意足的。 只是,她心里有事,儿子带给她的喜悦感当她踏入清风院时便所剩无几了。 她缓缓叹了口气,眉头紧锁,坐在榻上,视线则落在一尊立式的三脚蟾蜍上,蟾蜍背顶北斗七星,嘴衔两串铜钱,头顶太极两仪,寓意旺财化煞。 忽然脸上一阵轻柔温热,胤禟轻吻落下,遂笑道:“看的那么起劲?爷进来了都没发觉。” 周澜泱愣愣的回过头,对上男人一张笑脸,复又偏过头去,淡声说道:“在想事情,八爷走了?” “恩。”胤禟自顾自的坐到了她对面,挡住了她看三脚蟾蜍的视线。 “想什么?与我说说。”胤禟撑着脸,靠在手案上看着她,语气神态都像极了顽劣时期的少年儿郎。 周澜泱打量了他几眼,试探性的问道:“方才你与八爷的谈话,我听的半知不解的,八爷说的那个女子,是素素吧?” 胤禟脸色微变,喟叹一气,有些无奈道:“你还记得她呢,这么些年了。” “当然记得。” 胤禟想了想,答道:“是她。” 他有些欲言又止,周澜泱便主动问道,“她出了什么事?” “有了身孕。” “有了身孕是好事,为何你与八爷都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她咄咄逼人。 胤禟摁了摁眉心,道:“阿澜,别人的家事,我们不管,行吗?” 谁知,周澜泱全当没听见他的话,直接问:“弘春是不是她生的?” “是。” 周澜泱手心捏紧,声音略抖:“所以,孩子生了,十四爷未迎她进府,反而把孩子从她身边抱走了?” 听得出,她很气愤。 胤禟鼻尖泄出一口凉气,微微蹙眉,道:“难道让我爱新觉罗的子嗣跟着她一道在外室苟且不成?” “苟且……”周澜泱笑了声。 她站起身来,目光薄凉的望向屋外黑寂,冷冷道:“她曾是花红楼里最美的女人,不知多少人豪掷千金为博她一笑。” “到底也是妓。”胤禟语气也冷了不少,他不喜欢周澜泱为了旁人与他起争执,说到底,这也是男人霸道的一种表现。 周澜泱回头,面无表情的瞪着胤禟,点点头,说:“是,可出身如此,她有选择吗?这是她的错吗?” 其实,周澜泱还有很多话想说,可她也知道,对胤禟说这些没用,毕竟害的素素至此的,不是胤禟。 想到这里,周澜泱呼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主动道了歉。 “抱歉,我有些着急了。” 胤禟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也起身,拥住了她,问道:“是不是想见她?” 周澜泱有些意外,“可以吗?” “我若不答应你,估计你就得自己想法子了。”胤禟捏了捏她脸颊,算是应下了她这事儿,转而问道:“去看弘映了吗?” “恩。他还叫我额娘了。” 说到这里,周澜泱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唇,笑容里有两分羞赫。 “明日,我便与额娘提立你为侧福晋的事。”胤禟松开她,又执起她的手,摩挲着她手指上的骨节。 周澜泱目光一黯,沉声道:“我阿玛那里…我回来这么久都没去过我大哥坟前……” 周清河是二人心中的一道坎,胤禟知道兄长于她的重要性,也知道这件事是自己做错,对不起周澜泱,也对不起周家。 所以,当时,放她走,也是胤禟自认为的一种求罪方式。 “明日去吧。”想了好一会儿,胤禟主动说道。 他们都默契的不去提以前,不是想当做事情没发生,而是心照不宣的不去揭彼此的伤疤。 “明日我派人送你去看她,我下朝后去趟周府,见你阿玛。” 最终,胤禟安排好了二人的行程,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笑道:“待你位分之事了了,我带上你与儿子去江南玩一趟。” “江南?”周澜泱微微晃神,光是听见江南二字,脑海里便浮现出了日出江花红胜火的奇迤景色了。 “是啊,君子之好美,独独爱江南。”胤禟轻轻的吻了吻周澜泱的眉梢,笑意柔柔。 那座被十四阿哥用来金屋藏娇的院子坐落在莲子胡同,与周围普通民舍相比,显得鹤立鸡群,独树一帜。 何玉柱搀扶着周澜泱下了马车,周澜泱理了理衣襟,笑着道了谢。 “这几日来,我还不曾问候过你,这几年,你可好?” 何玉柱眼圈有些红,笑着点头道:“劳格格惦记,奴才一切都好。” “就是这儿了,奴才去问个门。”何玉柱前去问门。 没一会儿,来开门的是个小丫头,支个脑袋出来,警惕道:“找谁?” 何玉柱板直了身子,道:“咱家是九爷府的,来瞧瞧你家夫人。” 或许那丫头对何玉柱有些印象,倒没有为难,大开房门,将人迎进了屋。 周澜泱上前去,缓缓迈进了门槛。 “贵人见谅,这些日子,我家夫人月份大了,情绪不宁,家里来人,她就害怕…”小丫鬟说着话时都是一副紧张神态。 周澜泱心下一紧,不知素素这些年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 这院落还不算小,路经中院,有一池塘,蓼花苇叶,翠荇香菱,都是这秋日应季景观,可却摇摇落落,平添寥落凄惨。 周澜泱一路看过去,想来景观人心,便是如此。 “咳咳……”还没主屋,便听见连连咳嗽,接着便是一道聒噪女声。 “您可真金贵,上好的药给您用着,好嫌苦。” 回答的声音一贯的温柔,却透着疲态。“劳烦姑姑放下糖块吧,太苦了,实在喝不下。” “啧啧,要不是看在你肚子里还有十四爷的种,你以为我家福晋会派我来守着你这短命鬼?唯恐你别将病气传到了小阿哥身上才好。” 那被称作的姑姑的人端着药便摔了,斥道:“不喝就拉倒!贱命一条拿自己当什么主子!” ‘哐’的一声,药碗砸到地上,溅起褐色汁水到周澜泱绣花鞋上。 周澜泱冷面生寒,缓缓抬头盯着那婢女,是个中年妇女,仪态高傲,眉眼半吊,恶人之姿! 第二百三十一章 再见素素(下) “夫人!”刚才开门的那小丫头心疼的扑过去,“您把药喝了就是了,与这恶婆娘啰嗦什么。” “小贱蹄子!还敢骂人!” 那婢女没空搭理周澜泱,转身便是一巴掌要招呼到小丫头身上,扬起的手没落下,胳膊却被人一把拽住。 她回过头,惊叫道:“哪里来的小蹄子!” 周澜泱左手提着她胳膊,右手抡起手,一巴掌干脆利落的给她赏了过去。 那一声响,就连何玉柱都不免打了个寒颤。 “呀,张嬷嬷……”小丫头有些幸灾乐祸的喊了声。 躺在凉椅上的人有些惊奇的看着动手的人,眼里染上了两分熟悉。 “反了天了!”张嬷嬷瞪大了眼,鼻子里流出两道鼻血,被打的头晕目眩,却被拽住,动弹不得,只好回头瞪着凉椅上的人,骂道:“是不是你这贱人找来的帮手!是不是你以前那些皮肉姐妹……” 话音没落地,周澜泱将人拉回来,扯住她头发,哐哐又是两巴掌,最后一脚踢到她心窝上把人踢到了地上。 “你这臭嘴也该吃点药,好好给你洗洗……”周澜泱抓起地上的碎碗底,上头还有些残渣药水,她也不怕被割着,拿起就往张嬷嬷嘴里塞。 边骂道:“贱婢如此!你主子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主子可是十四福晋……”张嬷嬷鼻青脸肿的,却不服输,嚷着往周澜泱脸上喷唾沫。 周澜泱将那碎碗塞进张嬷嬷嘴里,一脚将人踢的滚了半圈。 “这位贵人,算了算了…这人是十四福晋的人,这次将她收拾了,下次也还会派其他人来…”小丫头上前来拦住周澜泱。 周澜泱回头,躺椅上的人起了身来,不可置信的喊道:“是澜泱吗?” 其实,周澜泱才想不可置信的咆问一声。是素素吗?! 眼前这个身怀六甲,却面露菜色,形如枯槁的人,还是当时那个令人一眼惊艳的琴娘吗! 周澜泱睁大了眼才没让眼泪往下掉。 “恩,是我,素素,我来看你了。” 素素粲然一笑,撑着肚子就过来扶周澜泱,“快,快进里屋坐。” 那倒地的恶奴晃晃悠悠的起了身,顶帐一张鼻青脸肿,嘴角撕血,开口要骂,周澜泱不耐烦的回头瞪了一眼何玉柱,后者会意过来,伸手便捂住了张嬷嬷的嘴,另一只手稍一用力,便将人打昏了。 “咳咳咳…” 素素连连咳嗽,原本脸色就不好,猛咳之后更是血色全无,周澜泱担心的给她顺着气,道:“没有用药吗?怎么咳成这样?” 不待素素说话,那小丫头便抢白道:“还不是那个好福晋,说什么派人照顾我们夫人,其实全是些恶仆,药也全挑着怪味的来,原本只是一个伤风,硬给人整的这般严重!” “茉莉,好了,不说了。” 素素嗔怪的瞪了小丫头一眼,声线悦耳温柔,“我与澜泱多年不曾见过,你不要总是讲这些话,平白让人不开心。” 说罢,她漾起一抹柔情,眼里投射出的是久违的光彩。拉着周澜泱的手,亲昵道:“我之前听十四爷说,你去了山上庙里祈福,要好几年呢。” “恩是啊,这不是回来了吗。”周澜泱心神动荡,实在难将眼前这个如下堂妇一般的女子与当日的琴娘看做一人,越想,心里便越疼。 不等素素再开口,她反握住素素的手,直截了当的问道:“你怎么会这样?十四爷呢?他的好福晋欺负你,他都不说话的吗!当初不是说了出宫开府就要迎你过门的吗!” 素素脸色一变,笑容变的苦涩,垂首道:“澜泱,十四福晋不同意我进门,而且,德妃娘娘知道了我的事,与十四爷发了大脾气,她们说…说我出身难看。” 周澜泱气的浑身发抖。 偏偏素素还在为胤祯解释道:“她们说的也是对的,我…我不怪十四爷。” 茉莉呜呜咽咽的哭开了,“我跟了我家夫人五年了,十四爷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十四爷了。他骗夫人说抱小阿哥进宫去玩,结果,就不抱回来了,几个月也不来瞧夫人一次…” 闻言,素素浑身一凛,斥了一句,“别说了。” 素素态度故作坦然,可在对上周澜泱眼神里的心疼,她才堪堪松了一些,只软语道:“十四福晋来找过我,她说,十四阿哥的孩子,爱新觉罗的子孙,不能有我这样的娘亲。为了孩子好,抱回去便抱回去罢。” “呵。”周澜泱嘴角挂起一抹冷笑,几乎是完全生理上的厌恶反应。 “至于这个,十四爷答应过我,会让他留在我身边,不管儿子还是女儿。”素素摸了摸肚子,脸上是写不尽的温柔。 茉莉眼神一闪,将目光偏到了一边。 周澜泱呼了口气,握住素素的双手,道:“素素,你随我出去一趟吧,我给你找个大夫,开些药,治风寒的,安胎的,都开一些。” “我…”素素垂下眼眸,低声道:“不了,澜泱,谢谢你,我就在这里挺好的。” “好什么好!在这里任由十四福晋造作你吗!” 周澜泱气的直掉泪。 突然一阵疾行的脚步声,帘子被猛力打开,屋里三人回头,便见胤祯立在门前,厉声道:“素素!外头怎么回事!” 素素肩头一抖,起了身来,靠近胤祯,问道:“十四爷怎么过来了?” 胤祯拉过素素左右看了看,紧张道:“出来办事,顺便来看看你,张嬷嬷说你没吃药,你怎么又不吃药?” “没事的,咳…”素素掩唇咳了几声,胤祯拍了拍她的背,眼神看似心疼。 可旁观者一瞧,却觉着似乎那双深邃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明显的嫌弃与厌恶。 “给十四爷请安。”周澜泱面无表情的行了个礼。 胤祯松开素素,走了几步到了周澜泱跟前,挑眉道:“原来是你啊,小九嫂。” “你怎么在这里?”他语气有些生冷,反正算不上和善。 “来看素素。” 胤祯方才问了何玉柱,大概都了解了。可他不喜欢有人来插入他的家事,当即便下了逐客令。 “既然人看了,爷便不留你了,请回吧,小九嫂。” “爷…”素素不甘心,却又很小心的劝道:“多留澜泱一会儿吧,已经好久没人陪我说说话了…” “府里派来的那些人不是人吗?你身边的丫头不是人吗?” 胤祯不耐烦的打断了素素,素素立即噤了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周澜泱。 周澜泱瞠目结舌的看着二人,冷笑道:“我不来这趟都不知道,原来十四爷的深情厚爱这么不值钱呢。” “你说什么!” 胤祯踏前一步,逼视着周澜泱。 周澜泱张了张嘴,刚要说话,目光却瞥到了噤若寒蝉的素素,便改口道:“我有话想与十四爷单独说,可以吗?” 胤祯眉头一扬,率先出了门。 门外日头稍暖,周澜泱心里却冷如冰窖。 可是,没等她开口,胤祯却先说道:“小九嫂一别五年,一回来却先来管别人的家事,挺闲啊。” “家事?”周澜泱哼笑一声,“素素是你家人吗?我好歹也是个妾呢,你给素素什么了?名分?地位?家庭?孩子?还是往年深情如今可笑的哄骗情话?” 她一字一句实在刺人,胤祯几乎是一瞬间便动了怒,那种反应与被人戳穿了谎言没两样。 他的手甚至都近到了周澜泱脖子跟前。 “我都不该叫她素素。”周澜泱冷眼一弯,低看着眼下的手,哼道:“我还是叫她琴娘好了,反正不管如何,她在你心里,始终就是个妓,就是个玩物。” “你知道什么!” 胤祯怒吼道:“她根本就不是以前的素素了!每次见爷,就只会哭哭啼啼的,爷平日那么多事,来寻她便想图个舒心,可看着一张哭烂了的脸能不烦吗?素素以前,从来不会哭的!” 周澜泱怔住。 不知过了多久,周澜泱捧着肚子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周澜泱指着胤祯,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十四爷,您说什么?她从前,不会哭?哈哈哈…是诶,以前的琴娘,艳绝风华,不知多少人为她一笑付出多少,偏偏有人得了便宜还卖乖,到头来嫌她太爱哭了。您真有趣。” 胤祯脸色一白,欲要辩解,周澜泱抬起头,收了笑脸,瞪着胤祯,冷冷说道:“你为何不守诺,迎她进府?” 不想,胤祯眉目舒展,反而很疑惑的反问道:“今日我听说九哥要请立你为侧福晋,侧福晋协福晋掌事中馈,你会让府里进素素这种身份的女人?” “你明知她是妓,当初又为何要去招惹她!”周澜泱捏紧了拳头,很不得一巴掌打死眼前这个男人。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能比吗?你知道爷在军中被人指着嘲笑,背后被戳着脊梁说我与妓厮混,有失血统是什么感受吗!”胤祯不屑回道。 周澜泱一时无言,又听胤祯说道:“是素素自己说不在乎名分,只要爱的,是她自己说的……” 她只是不想你为难而已。周澜泱心里嗤笑一声。 “她肚子里这个孩子生下来,你是不是还要抱走?” 胤祯嘴唇一抖,道:“与你无关!” 人在激动时,细节反应就能说明一切。周澜泱见到胤祯的反应便知道了他的答案,她上前一步,对视着胤祯双眸,胤祯微怔,听她用一种极轻的语气说道。 “胤祯,你是个畜生。”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上坟 胤祯扬起手便要挥向周澜泱,周澜泱不躲也不避,烈烈掌风吸附在面颊之上。 突然一阵激烈的呼声插入二人之中。 “十四爷!” 素素依在门边,揪紧了衣襟,明目水润,楚楚可怜又万分紧张的望着二人。 胤祯逼停了这一掌,愤然的瞪着周澜泱,低声警告道:“马上给爷滚!不许你再来见素素!” “你若问心无愧,还怕别人来瞧见素素的惨状吗?”周澜泱眼底泄出几分嘲讽,目光中的不屑如一把烧红的烙铁,打在胤祯身上。 以前可从不知道这个小九嫂嘴利的叫人想杀人! 她视胤祯为无物,走回了素素身边,眼里蕴着复杂情绪,素素则是轻声劝道:“澜泱,你莫与十四爷吵,他…不是故意的。” 闻言,周澜泱点点头,垂下了头,轻声道:“你好好照顾自己,改日我再来看你。” “好,我今日便不留你了。”素素说话间还小心翼翼的去看了眼胤祯,男人脸色阴沉的可怕,周澜泱离去,连正眼都没放一个给他。 究竟是爱情使人盲目,还是男人的一颗心真的能像天气一般,说变就变? 马车里,周澜泱恹恹无趣,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她无趣的靠出去了些,指尖夹开帘子,目光落处,两侧是竹林小道。 “你找的到吗?”周澜泱似无意的问了句。 何玉柱答道:“格格放心,奴才肯定找不错,九爷曾来给周公子上过香。” 可话一出口,何玉柱就愣住了,立马抿紧了嘴唇噤了声,仿佛自己说漏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周澜泱的确怔住了,可心底的第一反应却是应该的。 胤禟他,就算是跪在周清河坟前请求他原谅,怕是都要被嫌脏了别人的轮回路。 想到这里,周澜泱就不免心烦。便又与何玉柱聊了其他的。 “小柱子,十四爷与素素,你怎么看呀?” 周澜泱干脆钻出来坐到了榻板上,双腿曲着。 何玉柱讪讪一笑,敷衍道:“奴才怎么敢议论主子们?” “让你说就说,这不是路程无聊嘛,咱们聊聊天儿。” 于是,何玉柱认真思考了半晌,说道:“奴才觉着谁也没错。” “恩?”周澜泱狐疑的瞧他一眼,似乎很不满这个答案。 胤祯如此,还能说没错? 何玉柱苦笑,答道:“这几年里,九爷也曾随十四爷来过这庄子两次,奴才也跟在后边,看的挺分明,十四爷对素素姑娘的感情,并不是一瞬间就没了的。直到方才,您也看到,十四爷还是放不下素素的…” “那不是放不下素素,是放不下她肚子里的孩子。” 周澜泱冷冷的打断了何玉柱,显然并不认同他的看法。 何玉柱点点头,应道:“是,奴才不否认这点,可您想呀,若十四爷真对素素姑娘一点感情也没了,又哪会让她有机会怀上孩子呢。十四爷的福晋是完颜家的独生女,祖父与阿玛都为大清立下过汗马功劳,就连军功显赫的直郡王见到完颜老大人也要礼让三分呢。” 周澜泱沉默了,眨了眨眼,视线有几分模糊。 “呵呵,奴才是个阉人,自然不懂得这些情爱之道,奴才随便一说,格格您随便一听,驾——” 马车穿行在林荫小道里,秋日渐显,四周覆满落叶,周澜泱伸出手,正好接住一片随风扫来的落叶,枯叶泛黄,脉络却越显清晰脆弱,周澜泱手指曲回,咔的一声便碾碎了它。 她散开手,又道:“错了就是错了,胤祯不承认,你也替他说话。因为他位高权重,便连是非黑白都要颠倒?” 何玉柱打了一马鞭,瞧了周澜泱一眼,无奈的摇摇头。“格格您又何必追究个对错呢?奴才说他们都没错,也就是想宽宽您的心,您呀…别太在意,就算奴才附和您说一声十四爷错了,又能改变什么?” 闻听此言,周澜泱心头像被戳了一把刀。 她愣住,连呼吸都停顿了几秒。 是啊,她差点忘了,在这个杀人都能不见血的时代,一个身份贵重的皇子,一个勾栏出身的风尘女,当他们之间产生碰撞时,对错,重要吗? 她沉默下来,直至到了目的地,也没再开口讲一句话。 “到了。”何玉柱调转了马头,又扶了周澜泱下马车。 周清河的墓地在周家乡下庄子边上,篱笆围栏,青砖铺地,周围还种满了花圃果树,像个小庭院。 周澜泱踏进其中,墓碑上的周清河三字便落入她眼中。 她心头酸涩难忍,背对何玉柱说道:“你出去等我吧。” “是。” 出殡下葬那日,半路上周澜泱便昏了过去,当时又有着身孕,她顾着孩子,加之心里有愧也不敢独自前来。算起来,这还是几年来,她第一次踏足兄长坟前。 坟茔上长出了杂草,有巨石堆围,那些小草便见缝钻,到处播洒生命力。 周澜泱跪下,叩了个头,嗫嚅道:“哥…” ‘小妹!’ 周清河的声音突然响起在身后,周澜泱猛的回头,睁大了眼,入目却是一眼虚空。 哪里有他半点影子。 她救不了周清河,不仅为他报不了仇,还和间接害死他的凶手生活在一起,还爱的要死要活。 她也救不了素素。 “大哥!我该怎么办…”周澜泱狠狠吸了口气,偏过了头,双眼腥红却还倔强的睁大。 就在这座坟茔不远处,一辆马车停在大树旁,宽大马车里坐了个男人。 瀚海问道:“主子,您过去吗?” 胤禟摸了摸手上扳指,低沉的开了口。“走吧。” 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周澜泱缓缓的回过头,胤禟穿着身墨绿色长袍,胸口金色丝绣印成的蛟龙晃的她眼疼。 “你怎么来了?”周澜泱飞快的点了点眼睛。 胤禟不答话,却慢慢靠近。 最终,做了一个让周澜泱瞠目结舌,始料未及的举动。 他掀开下摆,跪在了周澜泱身旁。 蹭的一下,周澜泱便站了起来,她咬紧牙关,睨着胤禟,道:“你这是干什么!现在来他坟前跪着有几个意思!” 胤禟眉眼无波,淡声道:“我去见了你阿玛。” 想也知道,这几年即使周大力知道了儿子真实死因,怕也不敢与胤禟较劲。 其实周澜泱还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周大力是怎么知道的? “你不要和我一起出现在我哥坟前,我还能骗自己把这事儿给忘一边儿去。”周澜泱俯身去拉了胤禟一把,咬牙切齿道:“出去!你给我出去!” 胤禟纹丝不动,自顾自的说道:“我与你阿玛说了,此事,我终会给他一个交代。” “交代?”周澜泱嗤笑,她指着周清河墓碑,表情有些狰狞,道:“他死了六年了,你现在想起了要给交代!怕不是那个女人对你没了用处,你顺便拿出来敷衍下我们罢了!” 胤禟皱了皱眉,起了身,回视住周澜泱,道:“阿澜,不管你怎么想我,你相信我…是真心认错的。”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垂眸道:“我知道说这些显得太迟,但…当初…真的是我无心之过。”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上门要说法! 无心之过。 周澜泱颔首,指尖颤抖中却被轻轻握住。 “阿澜,我想化解我们之间的隔阂,你能不能…说一句原谅我?”胤禟的言辞如此低悯,近乎恳求。 周澜泱眼里分明映着此时胤禟的低三下四与一种淡淡的后怕。 她没有将手抽出,却答道:“做不到。” 做、不、到 多么轻松的三个字,周澜泱说起来却仿佛用足了力,她深深的看着胤禟,说:“我没法原谅你,可是,我明知你是个什么人,明知你现在在走一条多危险的路,可我还是又和你走到了一块儿,我该恨的,又岂止你一个人。” 声音温细,夹杂在软软风声,胤禟瞳孔一缩,下一秒便将人纳入怀里。 “好好好,不原谅我,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只求你在我身边就好。”胤禟把人抱紧,近乎慌乱而又庆幸的说道,不争气的洒了两滴泪在周澜泱后背。 结什么因得什么果,周澜泱为了胤禟放弃了回到三百年后的机会,便该承受这一切,纵然此身情累,却怨不得任何人。 这是周澜泱的认知。 回了九爷府后,周澜泱觉着累,吃了点东西就睡下了,可感觉没睡一会儿,便被人急急忙忙喊醒。 “姑娘!快起来!” 周澜泱睁开眼,入眼的是熟悉的明玉丫头,她一笑,还没来得及问明玉什么时候到的,没来得及解释自己不是故意偷跑的,便见明玉一脸惊恐的说道:“姑娘!九爷去了五爷府.” “这个时候了,他去五爷府做什么?” 周澜泱心下狐疑,却还是掀开被子下了床。 “还能做什么?肯定是去找五福晋算账去了!” 糟! 周澜泱闭了闭眼,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这才两三天,自己不提,胤禟也没有过表示,还以为他将此事揭过了,怎么突然就上门去找麻烦去了。 像是看出了她所想,明玉说道:“听何公公说,九爷为这事儿都憋了两天了,奈何手上一直有事儿,这刚卸下一会儿,第一件事便是要去找五福晋要说法,要问她凭什么动他的人。” 周澜泱此时心中却只感到担心和害怕。 这个事不能闹大。她第一反应便是如此。 她拉过披风往身上一罩,急忙道:“走,随我去找福晋,再叫上弘映,一道去五爷府。” 这个时辰都近戊时末了,挑这种时候去上门找麻烦,九爷,可是真任性! 马车上,董鄂惠雅瞧了一眼周澜泱,也不知是嘲讽她还是劝慰,笑了一句,“你也有知道害怕的时候?” “福晋别笑我,我胆子小的很。”周澜泱头也不抬,垂眼看着被自己握在手里的小手。 弘映脸上疮淡了很多,若不凑近细看,根本瞧不出来。 董鄂惠雅伸手给弘映理了理帽子,不禁有些埋怨周澜泱,“你与我去一趟便罢了,把思兰叫过来做什么。这么大的风,他才好没一会儿,你也忍的下心。” “福晋放心便是,我问过太医,没事的。”周澜泱冲着弘映笑了笑,“对不对啊,大阿哥?” 弘映甜甜一笑,点了点头,而后又拱手向董鄂惠雅,道:“母亲放心,儿子已大好了,没事的。” 董鄂惠雅无奈的叹口气,捏了一把弘映的脸蛋,“好,你能干,你厉害,母亲说不过你,行了吧?” 她脸上却是温煦慈爱的笑容,在弘映的问题上,周澜泱是真心感激董鄂惠雅的。 却说五爷府里。 来客登门突然,而且嚷了要见五福晋,这实在不寻常。 试问,哪有小叔子天都快黑了,还上门来指名道姓的找嫂子的! 胤祺放下手里刚整理好的折子,蹙眉道:“找福晋?” 安里赫语焉不详的恩了一声。 当即胤祺便明白过来了,他起身道:“爷过去看看。” 正厅之中,胤禟翘着腿悠然自得的饮着茶,身旁站着瀚海,眼神阴骘,满面戾气。 “贝勒爷……” 守门的侍女请安声,胤禟抬眸便见一身月白的人迈进了门。 “五哥。”胤禟放下茶杯起身冲胤祺拱了拱手。 胤祺上下打量他一眼,假意不知他来意。 “这个时候过来,有事?” 胤禟弯唇一笑,道:“不与五哥绕弯子,我要找五嫂。” “你找你五嫂做什么?”胤祺微微挑眉,睨着自己亲弟弟。 胤禟伸出细长指头在脸颊上点了点,一派乖巧无害孩童的笑容,说道:“五哥说我找她做什么?明知故问吗?五哥,我感谢你带阿澜回京城,也感谢你照顾她,我甚至真心相信你与阿澜君子之交,可你的好福晋不信,将阿澜伤成那样,你为了避嫌不说什么,我却是忍不下这口气的。” 言下之意分明是在嘲讽胤祺任由嫡妻欺负人,还有脸说什么喜欢她? ‘你怎么知道我什么都没做’胤祺几乎下意识的便要破口而出。 蕴了半晌,胤祺缓缓开了口。“此事我罚过他塔剌氏了,你还欲如何?” “也不如何,简单的很,要她给我阿澜当面行个礼,道个歉。” 胤禟越说离的胤祺越近,语气不急,可却透着明显的逼迫。 不等胤祺回应,胤禟却又说道:“莫非,五哥都没想过要五嫂给阿澜道个歉?她在你福晋手下出了事,你都不关心下?” “并非是不关心她…”话到口边,胤祺还是把澜儿改成了她,他紧紧盯着胤禟,道:“我只是不想,成为她的困扰。所以,此事算我与他塔剌氏欠了她,当面道歉便算了吧,我信她会理解我。” 胤禟脸色忽变,阴沉沉的对胤祺说道:“哥,不与你讲暗话了。他塔剌氏打了她,此事,我没完!” “九弟这个时候过来,有什么急事吗?” 他塔剌和晴的声音穿进屋内,破开了兄弟二人渐渐兴起的剑拔弩张。 二人同时回头,他塔剌和晴踏进来,姿态高贵,半点没有麻烦当头的怕觉。 她甩了甩绢子,行了个礼,缓缓起身时,似笑非笑的看着胤禟。 胤禟上前一步,直截了当道:“五嫂,弟弟要你给个说法。” “什么说法?”他塔剌和晴唇角微勾,掩着唇,眼眸里除了平日里不变的风情还多了丝戏谑。“你是说别庄上的事?” 胤禟眉头一蹙,脸色不好,似在说道:知道你还装傻! 他塔剌和晴轻轻仰起脖子,低睨着胤禟,淡声说道:“打了她的人又不是我,你来找我要什么说法?是你那几个小五嫂知晓了你哥哥藏了个人在庄子上,误会了关系,这才冲动了误伤了周妹妹。若不是别人告诉我这事儿,我都不知道呢,你来找我要什么说法?” 一连两句‘你来找我要什么说法?’,打的胤禟噤了声。 他只知要给阿澜讨个说法,平日与这五嫂并没多结交,故而对她心性手段一点不通透。 他脸色微红,准备撕破脸时,门外管家急急进了来,报道:“五爷,九福晋与弘映阿哥来了。” 胤祺与胤禟皆是一愣,便见院中急急走进三个人,两名女子牵着一个小孩儿。 “弘映给五伯,五伯母请安。” 弘映行了礼,灿若星辰的眸子像是没瞧见胤禟一般,便扑到了胤祺怀里,兴奋道:“五伯,你瞧,我大好了!你改明儿带我去打猎吧!” 胤祺欣喜的一把抱住他,应道:“好,过几日日头好些,五伯就带你去!” “九弟妹与周妹妹怎么带着孩子过来了?”他塔剌和晴微微一笑,望着周澜泱时,脸色平静的很,半点无异。 相比之下,周澜泱也不逊色,她笑了笑,解释道:“这不是,弘映吵着要来见五伯,我与福晋拦不住,想着听下人说我家主子爷在这边与五爷议事,便一道过来了。” “爷,与五爷事说完了吗?咱们回了?”董鄂惠雅行个礼,柔柔笑着,走到了他塔剌和晴对面。 这两个女人! 胤禟咬牙,平日怎么看怎么不对付的,今日倒是好的像亲生似的! 屋内所有人都是心照不宣,胤禟一门心思要给周澜泱出头,周澜泱和董鄂惠雅自然不会愿意他干蠢事。 传了出去,还得了! 周澜泱笑眯眯的靠近胤禟,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道:“差不多得了!什么时候你也这么蠢了!” 胤禟像个犯错的小孩,撇撇嘴,回道:“爷气不过。” “回去再与你说。”周澜泱瞪他一眼,回身看向弘映,“好了,思兰快下来,见了五伯该满意了吧,与阿玛额娘回去了。” 弘映甜甜的恩了一声,从胤祺怀里缩下来,道:“五伯!可一定记得答应我的呀!” “恩,不会忘的。”胤祺笑眯眯的揉了揉弘映发顶,周澜泱接过弘映,抬眸时,二人四目相对,周澜泱充满歉意的笑了笑,胤祺则是回以温和一笑示意她无事。 那头,董鄂惠雅则是很自然的挽住了胤禟,道:“这么晚了,咱们别打扰五哥五嫂了。” 他塔剌和晴看着胤禟先前还气势汹汹,如今被两个女人一个孩子牵制的灭了大半火气,便觉得好笑,扯着嘴角,道:“九弟,你们一家子慢走,得空再来玩儿。” 第二百三十四章 侧福晋 等出了五爷府,董鄂惠雅便将人松开了,一向连胤禟皱皱眉毛都害怕的女人今个儿也难得摆了脸色,颇有些不满道:“爷一向是个有主意的,怎么也会这么冲动?上门找嫂子要说法?您也真做的出来。” 胤禟一手背在身后,一手牵着弘映,听的董鄂惠雅的话后,脚步顿了半晌后,很不悦的回道:“那爷还看着她嚣张?” 董鄂惠雅噤了声,又不敢再与他争辩。 淌着凉如水的夜色,周澜泱回了清漪院,明玉点了熏香,刚整理好暖融融的被褥,回头就见周澜泱板着脸进了屋,她反手关门,却被人大力从外抵住。 “做什么?又想把我关在外面?”胤禟手肘曲着抵住门板,故作凶狠的瞪着周澜泱。 周澜泱半张脸被门桓挡住,只露着一双明眸望着门外的人,嗔道:“不想看见你,你走!” “让开。” “不让,你走!” “让开!” 胤禟手一用力,门便被推开了一大半,周澜泱哪里能拦住胤禟,三两下便被人破门而入,胤禟进了屋,理了理袖口,银丝金线勾勒出栩栩如生的浪涛样式衬在袖边,一抬手,那浪纹就浮上他的手。 “我还没与你生气呢,你还给我做脸色!”胤禟白了一眼周澜泱,埋怨她把董鄂惠雅与弘映带来坏了自己好事。 明玉见他们二人闹别扭跟小孩子似的,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胤禟闻声望了她一眼,明玉连忙咳嗽两声掩饰着自己的逾矩,她走来桌边给二人倒茶。 倒扣的茶杯方被翻回,周澜泱按住杯底,道:“不给他喝!” 明玉这下没忍住,笑的越发大声了。 胤禟瞪了明玉一眼,坐到了周澜泱对面,嚷道:“凭什么不让我喝!”他再抬首,凶巴巴的冲明玉喊道:“给爷倒上!” 明玉又取了一个杯子,周澜泱又故技重施的按住,“不给!” 胤禟直接抢过明玉手上的茶壶,对着细巧的壶嘴呷了一口,阴笑道:“有毛病!” “你才有毛病!我问你,你去五福晋要说法,你让五爷怎么做?让宜妃娘娘知道了该怎么办?” “我管那么多!”胤禟咚的放下茶壶,不满的回道:“爷为你出气,你还去为老五考虑?” 一听这话,周澜泱不由的嗔了口气,担心怕没两句话这小心眼的男人又得曲解到别的地方去,连忙解释道:“不是为了五爷,是为了你。” 闻言,胤禟狐疑的看着她。 周澜泱起身来,绕到了胤禟身后,抬手给他捏了捏肩膀,语气也松软了些许,说道:“我头两天也在想要怎么给收拾她一顿,可是吧,我后来又想啊,我儿子多可爱啊,我老公多帅啊,现在这个日子多好啊,过了的事就翻了页吧。” “老公?”胤禟疑惑的挑起眉头,桃花眼里写满了不解。 周澜泱尴尬一笑,从后面圈住胤禟,撒娇道:“哎呀,您就答应我,看在五爷面上,不能再与五福晋过不去,五爷可是您亲哥,您这辈子就这一个亲哥,你俩应该比谁都亲。” 周澜泱有些意味深长,语带双关。 “这种话说了好几次了。”胤禟覆上挂在胸前的手,亲昵的拍了拍。像是妥协似的,应了声。“怕了你了,只是你往后乖觉一些,万不能再做些叫我担惊受怕的事情。” “你也能害怕呀?”周澜泱噗嗤一笑,二人脸贴着脸,周澜泱微微侧头,就在胤禟脸上落下一吻。 明玉小脸一红,找了个借口便告辞了。 胤禟也侧首回看,二人眼对眼,他说道:“下月,我带你和弘映去江南。” 周澜泱笑的眉眼一弯,“好。” 自周澜泱回了九爷府后,这几日倒都还过的颇为和顺,或许就像兆佳楚宁说的,各人守着各人的孩子过日子,其余事都不想过问不想关心了。 又过了两日,弘映身子彻底大好了,用了早膳就跑到了清漪院。 这方周澜泱还在舀着碗里的小米粥吹热气儿,弘映到了门边就大喊一声。 “额娘!” 明玉就着腰间围布擦了擦手,欣喜道:“大阿哥这么早就过来了?可用过早膳了?” 弘映点点头。“用过了。”他凑到周澜泱跟前,眨着一双大眼睛,喜滋滋的问道:“额娘,我先前去母亲那里请安,四妹妹闹着想吃点心,可我想,再也没有比额娘做的更好的点心了,额娘闲时能做些吗?” 周澜泱咽下一口清粥,笑道:“这有什么难的。” 话音刚落,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神色也变得有些紧张,她放下勺子,拉起弘映的手,小心翼翼的说道:“弘映,听说之前是府上一位姓刘的姨娘给二阿哥下了毒还冤枉了你是不是?” “恩。”弘映点点头,“听太医说我就是吃了那个才激了天花,幸好额娘救了我。” 弘映咧嘴一笑,亲昵的缩进了周澜泱怀里。 故此,周澜泱拍了拍他的后背,却像是有些后怕的说道:“弘映,这个点心…还是不送四格格了吧?额娘做些给你吃就行了好吗?” 弘映闻言,先是不解的瞪了瞪眸子,而后闪过一抹叫做失望的神色。轻声问道:“为什么?” 周澜泱一时无言,心道这点心可是惹出了不少事情。 她还记得自己曾在初进府的那年新岁,做些点心各个院子都送了些,结果就惹出了刘氏小产的事,后面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即使现在想起来,也足够叫周澜泱胆颤。 周澜泱呼了口气,缓缓回应道:“总之你听额娘的,额娘总不会害你的。” 说着,像是担心弘映不理解,她又补充了一句,“有些事情,小心些总是好的。” 话出自自己之口,可周澜泱却不由想笑,什么时候起,她也变得这般畏手畏脚,瞻前顾后了。 弘映抿着唇,说道:“额娘,儿子知道您在担心什么。处处小心是好的,额娘说的对。”他垂下头,一副失望不已的神态,却还不忘言语上安慰周澜泱。 周澜泱叹一口气,把孩子揽在怀里,目光遥遥飘向原处,道:“弘映,有了你,额娘不得不事事警惕,处处小心。” “恩,儿子知道。”弘映靠在周澜泱怀里,她的心跳和体温都让弘映感到温暖,周澜泱没回来前,弘映都不知道自己还能这么撒娇呢! 母子二人在小院里说了会儿话,弘映又拉着周澜泱去他的小书房看字画。 胤禟对弘映的教导还是很严厉的,单独给他立了书房,平日还有先生上门教学,头几日适逢弘映发了病,便让先生告了假,待这两日他歇息的差不多,还是要继续读书上学的。 周澜泱坐在椅上看着弘映一笔一划正认真的练字。 宫中内务府的人就是这时候来的。 弘映出了门,背着手,站在阶梯上,字正腔圆的问道:“内务府的来了莫非还要爷亲自去给他奉杯茶不成?” 小孩子一副威严模样,还挺像回事儿。周澜泱憋着笑,充满爱意的目光直仆仆的落在弘映身上。 那小太监也是个机灵的,忙叩头道:“大阿哥打奴才打趣儿呢,这不是听说周格格在书房陪您练字奴才才来的吗?内务府带来的是大喜事!今个儿一早,礼部那头就下了封册具告了宗人府,周格格晋位分了!” 周澜泱一愣,倒是弘映眉梢一抬,眸子里像闪着熠熠星光,掀开袍子三两步下了梯子,道:“在哪儿呢?” “在前院呢,福晋刚赶过去了!” 小太监话音一落,弘映拔腿便开跑。 周澜泱眨了眨眼,失笑的摇摇头。小太监趁过来,讨笑道:“周格格可真是生了个好儿子!有大阿哥做您靠山,您这辈子呀!福气厚呢!” 周澜泱点点头,算是应下了他的好听话。 她抬抬手,意有所指的说道:“先前儿我一个人过来,倒忘了告诉我院儿里的明玉丫头,你腿快,替我跑一趟吧。” 小太监眼珠子一转,兴高采烈的应了下来,“奴才知晓了!谢格格!” 紧接着,他摇摇头,改口道:“哦,不不不,谢侧福晋!” 第二百三十五章 快人快语八福晋 八爷府的书房内,胤禩今日摆上了陈年普洱,就是胤禟遍尝宝味珍馐,尝了一口后也不由满意的赞了一声好。 “茶汤清亮,茶香甘甜回余,不错。” 胤禟举着杯子在眼前晃悠一转,细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捉在杯壁,杯色幽蓝,与他中指上的宝石圈戒相得益彰。 胤禩舒宜的靠着椅背,笑道:“能得九弟你一声好可是不容易,这茶叶是你八嫂上次回娘家时带回的,她那两个舅舅最爱捣腾这些玩意儿。” ‘砰’的一声,书房门被直接踹开。 屋内几人齐齐望过去,见是郭络罗云珠一脸不善的站在门外,微弱的阳光洒在她肩上,脸上的憎恶越发的明显。 “福晋?”胤禩不喜的皱了皱眉,凑到唇边的茶杯也转而放回了桌上。 右边的胤俄翻了个白眼儿,笑道:“八嫂这是做什么?叫我们开饭了也不必这么大阵仗吧?” 郭络罗云珠扫他一眼,嘴唇一翻便噼里啪啦的骂道:“十弟不是才自扬州回来吗!那边儿美人乡美食岭都没把你吃腻歪?” “你……”胤俄哆嗦一下,摆摆手,大气的说道:“算了,不与女子计较,八嫂你就图个嘴快,弟弟不和你生气。嘿嘿。” 郭络罗云珠目光划过胤俄面上,半点没有因为他的让步而有些许收敛。 胤禩咳嗽一声,语气里俱是不喜,道:“明知爷几个在里头谈事情这般闯进来是为何?” “胤禩,你那个蒙古格格是怎么回事?我赏下去的东西,个个都说好,偏她不识抬举?血燕可不是哪个时节都有的!有钱怕也不好买!” 这位八福晋向来跋扈,从不给谁面子,全凭自己喜怒哀乐来,胤禟听及此,倒是插了一句嘴。 “八嫂手里有血燕?” 云珠望他一眼,道:“有,怎么,九弟生意遍布四海,钱银堆山,莫非,要个血燕还捣腾不到?” 瞧吧,八福晋对谁都没个好语气。 胤禩面上有些挂不住,可胤禟倒是毫不在意,反而好脾气的笑道:“八嫂先也说了,有钱也不好买,您看方便的话,匀些给弟弟?” “你要来作甚?”云珠自顾自的坐到了胤禩身旁的空位上,拉过胤禩的茶盏就喝了一口。 她身姿微斜,靠在中间引榻上,咽下茶后又呼了口热气出来,慢条斯理的说道:“我那血燕是安亲王府带回来的,也只有那么些个存货了,本是赏给那有孕的张氏的,连带着也给了其他几个品品,却不想,有人闹腾着吃不惯!” 说到气处,她甩下茶盏,哐当两声在桌面上滚了个圈儿,不悦的瞪着胤禩,道:“一个蒙古丫头!当初仗着自己身份嫁了你,这几年在府里我是好吃好喝的待着她,越发的生娇!头几年掉了那胎后到现在也没个动静!传出去还说我这个嫡福晋苛待她们!真是太不要脸!” 胤禩被她吵的脑疼,摁了摁眉心,回了一句,“不是什么大事,她不吃便不吃吧,福晋留着自己用不是也可以吗?” “哼,蛮女身贱!虚不受补!”云珠坐正了身子,眼里的不屑犹如深潭生烟,挡也挡不住的往外冒。 “福晋!” 胤禩猛的睁开眼,骤然提高了声调。 那方,云珠却啪的捶向桌面,手腕上的玉手镯吭哧一声响,好在没有半点受恙。她倒比胤禩先发了火。 “嚷嚷什么!我哪句话说错了?倒是知晓跟我发脾气!” 胤禟手挡在唇边咳了两声,劝和道:“八嫂,你莫与我八哥吵,就血燕惹出的祸事?你行个好,将那东西全数给了我,不是也给你少了麻烦?” “呵。”云珠被他逗笑,挑了下绢子,杏眼微眯,笑道:“九弟拿回去给谁用?莫不是你那回了府的乖小妾?” 胤禟笑容甜腻,乖巧答道:“好嫂嫂,莫说岔了,不是小妾,是我长子的生母,礼部亲册,宗人府上了玉牒,发了宝册诰命的侧福晋呢!” “你…晋了她侧福晋?”云珠愣住,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置信。 她讶异道:“当初她是如何嫁你的,你都忘了?过了这些年,还封她做侧福晋?” “没有忘,说来也真是谢谢四哥。才让我与阿澜走到一起的。”胤禟笑的和煦,说话也简单又直白,却透着一股力道。“八嫂往后见着阿澜,可要客气一些啊,她可算得上你弟妹了吧。” 云珠讪讪的点点头。“九弟对她,果真一往情深至死不渝啊。” “相比之下,咱们十四弟,可就…一言难尽了,我今个儿可听说了,十四弟妹又派了个大夫去,说是看胎,实际也不知怎么折腾的,隔壁那些住户被她半夜哭的是苦不堪言。” 云珠翘着手指捻上一块小点心,刚要往嘴里送,胤俄不合时宜的问了句。“十四弟妹总不会拿十四的骨肉开玩笑吧,毕竟,还想着人家生了抱回府里去的不是?” 听到这儿,云珠手一松,那糕点又被放下,听她说道:“这还是有个明白人呢!平日你们总说是十四弟妹善妒凶悍,可我怎么就觉着十四弟妹虽然不喜那女人,不愿意十四迎进府去,可也不至于想将人整死呀?再说了……” 云珠声音一顿,意味深长的瞟了一眼相邻的胤禩,不屑的哼了一声,道:“要是十四真要接回家,十四弟妹还能拦的住?总是你们这些男人自己敢做不敢当,平白将脏水往我们女人头上泼!” 兄弟三人闻言,都不约而同的噤了声。 对于兄弟的家事,他们向来是不怎么关与的,只是,十四这件事闹的动静太大,分明是如今嫌弃了素素,可又不断了来往还让人又有了孩子,一边他福晋怎么安排他也不说话不动作。 也怪不得旁人说他十四爷薄情,十四福晋善妒。 ‘叮’的一声,胤禟将茶杯放回瓷底盘上,似随意的问了句。“那女子情况如何了?” “谁知道,我可不关心那等人。”云珠骄矜一语,胤禩插了话进来,“二位留下用膳吗?” 胤俄点头,胤禟摇头。“不了,阿澜还在家里等我。” “瞧瞧,我说的没错吧,一个男人真爱一个女人,外界说什么做什么哪里拦的了,像九弟对那周澜泱,不就是很好的印证吗?”云珠掩唇直笑,话里的刺味儿倒是消了不少。 胤禟一笑,起身与他们告了辞。 胤俄无奈的摸了摸脑袋,“那我也回了吧,木吉娜一个人带着孩子估计也累。” 木吉娜前不久为他添了个儿子,嫡子是要受器重的多,三个奶娘,两个嬷嬷,还有五个侍女随身守着,就这样,胤俄还是怕累到了他福晋。 “留下吧,有事与你说。”胤禩举起茶杯挡住了半张脸,故而他的表情叫胤俄有些看不分明。 云珠侧目瞧了胤禩一眼,起身道:“我去给二位爷安排膳食,上次带了两坛舅舅的老窖回来,今晚咱们尝尝鲜?” 一听有好酒,胤俄就乐了,笑道:“说起好酒,我还很想小九嫂自己做的桃花酿,可惜现在时节没有桃花,不然真想搂一背篓到她跟前要她做些出来。” 云珠出了门后,胤禩也从座榻上起了身,走到胤俄身边,蹙眉言道:“不知为何,你那小九嫂一回来,我的心头颇不安宁。” 第二百三十六章 好久没进新人了 “她一个女人家,怎么就搞得八哥不安宁了?”胤俄笑的不以为意,甚至挑着眉梢,戏谑的瞅着胤禩,嘲道:“怎么?你怀春啊?” 胤禩白他一眼,坐到他身边的座椅上,沉眉低声道:“我本就觉得她有些不寻常,现在茉盈处在紧要关头上,老九或许本就无所谓茉盈的死活,可摊上一个有杀兄之仇的周澜泱……” 胤俄猛的一激灵,霎时将胤禩的意思醒悟了过来。 胤禟为了讨好周澜泱,极可能将茉盈交给周澜泱处置,若那周澜泱私底下杀了茉盈报仇,老七那边,拿什么去应付… “推茉盈出去顶罪,其实也未必是好事…”想了会儿,胤俄突然说道,“万一,茉盈嘴不牢实…” 这个问题,胤禩并非没想过,他与胤禟都考虑到过这个问题。 胤禩还能想起当时胤禟一脸不屑与骄傲,轻讽道‘忘忧膏可是个好东西,吃疯魔了的人,说的话能信?’ 虽然此话仍有弊端,可没人比茉盈更适合做这个替死鬼。 胤禩抬手,打断了胤俄的话,而是突然换了个话题。 “茉盈的嘴劳不劳实,你九哥有法子,先不说这个了,我有个事与你说,你替我参详参详。” 他态度有些严肃,这令胤俄生喜。 要知道,他们兄弟几个,不管说什么事,参议的对象都是胤禟与胤祯。突然让他参详,这很难不让胤俄自得。 他嘿嘿一笑,道:“八哥你说说看。” 胤禩眼神幽深,靠近胤俄耳畔,低声道:“周澜泱曾对我说过,她看的见结局。你看,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咯噔’ 胤俄心头一跳。 其实这种明显就是胡扯的鬼话,没道理会让人心惊害怕,可是胤俄在听到胤禩此话的一瞬间,只觉头皮发麻,有一种被人盯的发毛的感觉萦上他心间。 于是,他似有些艰难的回过头,对视住胤禩,哑然道:“应该不能吧……” 这话说的很没有底气,胤禩皱着眉,摇了摇头,“以前我也当她是胡说的,可是不知为何,她这次回来,我却有些信了她的话。” “那……她是怎么说的?” 胤禩看了胤俄一眼,道:“她没明说,可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在说…我的愿想,只是一场空。” 说话时,胤禩眼眸微微一颤,牵出一抹似为苦涩的情绪,那夜周澜泱的话语神态一一浮现在脑海。 他都记得。 ‘月尚有不明之日,又怎能盼到日月同辉那天呢?’ 话音言犹在耳,胤禩越发的不好受,硬声说道:“莫非周澜泱此人,当真有古怪?” “不能吧……”胤俄不禁提了口凉气,似在自言自语。 胤禩自感有些失态了,眨眨眼,又坐回了椅子上,飞鱼扑浪的袖边挡住他的唇,他没再说话。 倒是胤俄,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八哥若是信这些玄术,我在扬州时认识了一个术士,瞧他颇有几分本事,不如哪日我派人去将他寻来?” 胤禩闻言,眼前一亮,笑道:“随缘吧。” 随缘的意思不就是可以吗?胤俄读懂了他的话外音,心中石头落了地,端茶一呷,笑而不语。 九爷府里,后院的女人堆了个齐,都聚在正厅里,上首位上,周澜泱坐在右,董鄂惠雅在左。 以往她们只需向董鄂惠雅请礼问安,日后又多了一个周澜泱。 周澜泱目光扫过案上的鹅黄色拖盘,上头依次摆放着内务府带来的青色宝册、一摞青色朝服,还有一盏精巧旗冠,上头镶着珠翠玉石,精致非常。 “打开瞧瞧,这是你的冠服,明日我带你进宫给额娘与太后请安谢恩。”董鄂惠雅指尖在那朝服上敲了敲。 “是,多谢福晋。”周澜泱解开金线,瞧清这套装备后,周澜泱眼底浮现一抹惊艳。 锦缎朝裙、薰貂龙华、青绒鹤鼈服、莲花褂、宝蓝仙鹤袍。 周澜泱手掌轻轻抚过,以往只在书上电话上看到过这些工艺品,亲眼一瞧,只叹古人手艺确实巧夺天工! 身旁站着的弘映笑的合不拢嘴,悄悄凑近了周澜泱,提醒道:“额娘,快接过东西给母亲行礼谢恩。” 周澜泱回过神来,忙端过托盘举过头顶,下了座位到董鄂惠雅脚边跪下,朗声道:“臣妾叩谢,今得此殊荣优渥,必将克己复礼,勤恳持家,协福晋主持中馈,掌事家兴,奉上于礼,育子于慈。” 董鄂惠雅有些讶异,周澜泱的反应很令她满意,她也不由一笑,抬了抬手。 “侧福晋请起吧。” 周澜泱起身来,弘映连忙过来扶着他额娘坐了回去。 “各位妹妹也瞧见了,往后周妹妹可是侧福晋,说难听些,就是要比各位高一等,是主子。现下行个礼,听侧福晋教诲。” 封了侧福晋,便是福晋的助手,要帮她理事掌家,所以,福晋给她助威立规矩,也没什么不妥。 底下三人从椅上起身,蹲身行礼道:“妾身给侧福晋请安。” 周澜泱一一扫过众人表情。 除了兆佳楚宁笑的真诚,完颜氏多了一分咬牙切齿,郎氏则是有些始料未及。 “各位不必多礼,都是老熟人了,教诲算不上,往后大家继续好好相处吧。伺候好九爷,比什么都强……” 最后一句话,周澜泱其实说的不太舒服,毕竟没有一个女人愿意真心实意的让其他女人伺候好自己丈夫。 以往的周澜泱可以,现今,不行了。 “是,妾身遵侧福晋教诲。” 众人坐下后,兆佳楚宁离周澜泱最近,瞧的那冠服便最清楚,当下便羡慕道:“那青色衣裳真好看!澜泱本就肤白。衬起来一定很美!” 周澜泱微微一笑。 “侧福晋的闺名也是你能叫的?”完颜氏理了理发鬓,不屑的哼了一声。 兆佳楚宁脸色一白,她不是故意的,只是习惯了忘了改口而已。 完颜氏瞧她反应,得意的笑了笑,继续说道:“有些人啊,还是算押对了宝,也不枉费狗腿了这么多年。” 董鄂惠雅一皱眉,正要训斥。 就听周澜泱的声音不急不慢的响起,“我记得,咱们大清朝宗室女眷间,有种礼叫抚鬓礼是吧?” “正是。我一向不喜讲那些规矩,也不曾像其他府的嫡福晋那般要求过你们,对种种礼数都兴的淡,怎么突然想到提这个?”董鄂惠雅不解的看着周澜泱。 后者轻声一笑,眼眸一深却流出一股轻蔑。缓缓声起。 “美人娥眉颦首,一笑盼兮,完颜妹妹向来又是个说规矩,说礼数的,不如,今日就为大家示范下这个抚鬓礼如何做吧?明日我进了宫,也照个样,讨讨宜妃娘娘开心。” 完颜氏掐紧了手心,瞪着周澜泱,咬牙切齿道:“侧福晋抬举妾身了。” “不抬举。”周澜泱笑意颜颜的看着她,甚至不否认自己有一些小人得志。 完颜氏蹭的站了起来,憎道:“行,妾身给侧福晋做个样。” 她抬起手,搭上眉间,缓缓三遍,抚向鬓边,又轻轻点头,微微一笑,只是那笑确实比哭还难看。 敷衍了两遍后,她便不耐烦的问道:“如何?侧福晋可瞧清楚了?” “还是有些看不明白,可能屋子有些暗,完颜妹妹去院中做一遍吧,我再看看。”周澜泱语气清灵爽快,气的完颜氏炸了毛,指着她向董鄂惠雅说道:“福晋!她欺负人!” 董鄂惠雅淡然自若的瞟了她一眼,说道:“你平日欺负人的时候也不少,合该给你长个记性,出去吧,侧福晋未叫停,不可起身。” 完颜氏咬紧牙关,泪盈于睫,毅然决然的转身边出了门。 “多谢福晋。”周澜泱适当的卖了个乖。 董鄂惠雅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淡声道:“用不着谢,以后这府上女眷就交给你处理了,你也知道我一向懒的很,希望妹妹要蕴力而行啊。” 周澜泱以为只是要她理些平日这几个人间一些鸡毛蒜皮的矛盾事儿,便应了下来,道:“臣妾会尽力的。” 看来是没明白我意思啊…董鄂惠雅眼神一敛,暗示道:“府上已好久没进新人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爷可是天赋异禀 周澜泱不由怔住,这是要自己给胤禟选新人进府来? 她脸色微变,口上却应道:“知道了。” “你也别怪我做法残忍,做了侧福晋,自然要理这些事的,往后额娘瞧见你大度宽容,对你印象也会大有改观的。”董鄂惠雅目光微涩,苦笑道:“都是这样过来的,习惯了便好了。” 周澜泱颔首,没再言语。 回清漪院的路上,周澜泱牵着弘映的手,却像有些神游天际。 弘映仰头看了她几眼,突然说道:“额娘,以后我长大了,我就只娶一个媳妇儿。” “恩?为什么?”周澜泱讶然,“你可是九阿哥的儿子,爱新觉罗呢,怎么能只娶一个女人?” 说完这句话后,周澜泱心头一滞,心道原来自己意识中都已经认为一个男人娶很多个女人才是件正常的事情了? “我若只喜欢那个,自然只娶她啊,不然要是像额娘这样,明明想阿玛只有你一个,却还是不得不为他操持着迎其他女人回府来。”弘映理所当然的说道。 没料到五岁多的孩子还会有这般心思,周澜泱蹲身下去,双手拉住弘映的双手,亲昵的在唇边吻了吻,说道:“弘映,以后你要是遇见喜欢的姑娘,想娶回家来的那种,可是又不得不娶其他女人,你怎么平衡她们之间的关系呢?” 本就是当个笑谈,没想到弘映竟真的认真思考起来,冥想一阵后,粲然一笑,坚定的答道:“那我就不娶别人,只要她一个,带着她躲远些,就是皇玛法也找不到我,自然就没法逼我娶别人了。” 弘映挠挠鼻尖,讪笑道:“当然啦,跑了就没办法享受现在的这一切了,如果那个女孩子不嫌弃的话,我就算一无所有也还是要对她好。” “你要是跑了,躲远了,不就见不到阿玛额娘了吗?” 弘映不好意思的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嬉笑道:“若为爱情故,万物皆可抛嘛,阿玛额娘会理解我的吧?” 分明是个不成立的假设,周澜泱却莫名被感动了。 为了爱,不要家,不要父母了。 “还真是我亲生的。”她摸了摸弘映的后脑勺,感叹了一句。 “思兰。” 男人的声音里透着愉悦,母子二人回头,胤禟正往这边走来。 弘映踏前两步,甩袖口打了个千儿,恭敬道:“请阿玛安!” “起吧。” 胤禟看着自己儿子是怎么看怎么喜欢,脸上笑容也更张扬了些,他攀上弘映脑袋,望向周澜泱,笑道:“一回来就听说你罚了完颜氏,侧福晋的架子,摆的倒挺熟练嘛。” 对于他的调笑,周澜泱照单全收,睨他一眼便道:“可不止摆架子熟练,侧福晋该做的事儿我也谨记于心呢。” “哦,比如呢?”胤禟好笑的看着她。 “比如要多给爷找些女人带回家来。”周澜泱白他一眼,拉过弘映便转身进了屋。 胤禟失笑的看着她背影,无奈又宠溺的摇了摇头。 他跟了进去,不怕死的继续挑衅道:“升了位分也不庆祝一下,给爷亲自下次厨怎么样?” “美的你…”周澜泱脸颊微红,嘴硬的回他一句做梦。 没一会儿,却又靠着弘映肩膀,问道:“思兰,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额娘亲自给你做。” 胤禟抱着手臂,看着弘映挑了挑眉头,后者会意过来,对周澜泱说道:“我想吃梅花酥,还想吃麻辣兔头,最好再来一盅青丝肉糜羹。” “小孩子吃那么重口的菜做什么?”周澜泱直起身子,不悦的看着弘映。 “开开口味,辣一些也不怕的。”胤禟接腔道。 弘映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阿玛说的是,不怕的。” “那你与阿玛待一会儿,额娘带明玉姑姑去小厨房给你做。”周澜泱亲昵的摸了摸弘映的脸蛋,走到门边唤来明玉一道去做菜去了。 二人走后,弘映嘻嘻一笑,忙不迭的冲胤禟邀功道:“阿玛,我做的棒不棒?” “棒极了!” 他点那些菜,全是胤禟爱吃的。 没多久,小厨房里徐徐轻烟回旋上升,随风而逝,香味随着烟飘萦在清漪院内,弘映嗅了嗅,一脸满足,却神秘的对胤禟招招手。 胤禟宠溺一笑,配合的蹲低身子凑近了他,弘映轻声道:“阿玛,我们去小厨房里帮额娘吧。” “帮忙?”胤禟哭笑不得,“大阿哥还会做饭?” “不会,我可以学学。”弘映一本正经,板着小脸,教育着自己阿玛,“阿玛,你不觉得和心上人一起洗手做羹汤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吗?” 胤禟笑出声儿来,戳了下弘映额头,嗔道:“小孩子,还知晓什么心上人,什么幸福呢。” “当然知道!” 弘映不满的摸着额头,回:“我与阿玛额娘在一块儿,就感觉很幸福!” 厨房里,周澜泱与明玉忙的不亦乐乎。 明玉傻笑着剐着鱼鳞,锅里头水已经烧沸了,周澜泱无奈道:“明玉,你再慢吞吞的我就不拿鱼吊汤了,把你丢锅里去得了。” 明玉哈哈大笑,手上动作快了许多,说道:“奴婢真是开心!” “开心什么?”周澜泱惦着勺勾了瓢酱油洒在兔头上腌制,又挑了些芝麻压上去,动作娴熟。 “您与九爷,与大阿哥开开心心的,奴婢也就跟着你们开心。” 明玉把鱼递给周澜泱,周澜泱手起刀落,鱼头分离,周澜泱就着黄酒滚了一圈便丢进了锅里,过完动作后,好笑的看了一眼明玉,道:“改明儿我给你寻个亲事,再耽误,你就嫁不出去了。” 话里的亲昵成分占多数,主仆二人相处了许多年,周澜泱早已将她看成了自己妹妹。 明玉抬头,刚要说自己不嫁人,眼尖的发现门口踌躇的两人,便喊道:“九爷,大阿哥,你们怎么过来了?” 周澜泱闻声回头,好笑的看着像做贼似的父子二人,道:“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偷师学艺呀? 弘映率先答道:“阿玛说要来帮你!他有些不好意思!” 咳咳……”胤禟俊脸微红,假意咳嗽了几声,可四处逃窜的眼神还是叫周澜泱看见了。 “要帮忙?”周澜泱唇角浮笑,柔声道:“那进来吧。”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进了来,弘映挽起袖子,兴奋道:“额娘!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你将土豆给额娘刮出来吧。”周澜泱随手打菜篮子里扔了两个土豆给弘映,明玉随即递上一把刮子,简单的教了一下怎么用。 “大阿哥,小心些啊,这个玩意儿很锋利的。”明玉小心翼翼的看着弘映接过东西。 弘映自得一笑,保证道:“放心吧!” 这应该是弘映第一次进厨房,他兴奋极了,没一会儿,把土豆就刮完了,手上蹭着些泥,兴奋的嚷着还要干活儿。 相比之下,被周澜泱打发去宰鸡的胤禟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他提着菜刀,苦恼的望着被打理干净的鸡身,问道:“就这么宰?” 周澜泱没回头,应道:“难道爷还想先给它开场追悼会?” 其实胤禟没听懂追悼会是什么意思,但猜也晓得周澜泱是在嘲笑自己。手起刀落,鸡身被狠狠劈开,瞧见鸡身分离后,胤禟信心爆棚,手起手落,认认真真的干起活儿来。 周澜泱背着父子二人正在剔鱼骨,刚把鱼骨扔进锅里,鱼肉片好后,回头一瞧。 一眼足以叫她疯魔! 好好的一只鸡,被胤禟剁成了肉酱! 好好的一个九阿哥,衣衫上沾了些肉酱子,黄带子上还挂了两小块儿鸡皮,正望着她挑眉笑。 周澜泱捂住胸口,心痛死了这只土鸡。 见她眉头紧蹙,神色间不可置信,胤禟自得一笑,道:“怎么样?爷是不是天赋异禀,奇才可造?” 第二百三十八章 温馨 “您…真的是很厉害呢。”周澜泱无奈的点点头,说着奉承话,却是嘲笑味更明显。 胤禟仿佛听不出来周澜泱是在笑话他,脸上得意神色更盛,笑道:“那是自然。” 一头火气在对上胤禟此时的笑脸后,陡然便消了一半,弘映还在那头帮腔,举着两个被刮的只剩了个芯儿的土豆,兴奋的喊道:“阿玛真厉害!” 周澜泱没忍住,被父子二人逗的哈哈大笑。 在灶前忙活的明玉看看周澜泱,又看看胤禟,也不免展颜舒笑。 小厨房里香烟绕地走,父母与子,夫与妻,好友相伴在身侧,难怪神仙也流连人间烟火气。 周澜泱手里搅着锅里的鲜汤,嘴唇一勾,笑的温柔。 这餐饭因为两个特殊帮手的参与,反而比往常慢了不少,等周澜泱端着一大锅麻辣兔头上桌时,天色已暗了下来。 秋时的风虽不至于刺骨,却是一种干燥的冷意。 周澜泱搓了搓被烫到的手,噘着嘴,不满道:“天变的也太快了,好像前几天还热的要命呢,没一会儿就入秋了。” 被烧成了亮红色的兔头,肉都软烂可见,那小疙瘩本就肉不多,可经了周澜泱的手,给煮的十分融透香松,还垫了些素材,土豆,莲藕,青笋条,色香味俱全。 弘映满足的吸了口香气,馋道:“额娘好厉害!做的吃的光是用瞧就能让人食指大动。” “先等等,还有道菜呢。” 周澜泱点了点弘映脸颊,转身去接过了明玉端来的几盅鸡汤做底的小米肉糜羹,可惜鸡肉被胤禟宰的太烂,在这粥里早已混成了一片,除了品相丑了些,味儿还不错。 胤禟喝了口米羹,咂咂嘴,故意夸张的评价道:“人间极品!试问世上还有谁能将鸡肉宰的这么好味呢?” “这世上还有这种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法子?”周澜泱挑挑眉,戏谑的望了一眼胤禟,顺手给他夹了一个兔头。 胤禟则回以一勺米羹递到了周澜泱唇边。 她脸微红,羞赫道:“我自己有手。” “美人欲鲜,岂需出手?”胤禟一本正经的叨了句不知哪里听来的说辞,周澜泱怎么听怎么觉得是他信口胡诌的。 可还是轻轻张开嘴,吃下了那勺米羹。 弘映嘿嘿一笑,撑着小脸,望着二人,吟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晃着小脑袋,姿态考究的让人好笑,周澜泱一声哼笑,挑眉看他,“都是哪里学来的?这些弯酸词调哪里是你这个年纪该学的?” “阿澜这话说的不对。” 胤禟立即出声反驳,道:“弘映是在称赞咱俩恩爱,父母恩爱,儿子赞颂,哪里还讲年岁大小了?” “行啊,胤禟,我算发现了,你现在道理是一套一套的啊,我都说不过你了。”周澜泱夹了口菜,不满的瞪了胤禟一眼。 一家三口慢悠悠的用膳聊天,许是为了弥补自己没陪在弘映身边这五年,周澜泱把自己乡间的所见所闻讲的是绘声绘色的。 听她抓鱼逮蛇,恶斗隔壁刁妇,弘映紧张的小脸都纠成了一块儿。 可当听到她说一里地外的猎户偶然间路过闻到她做的点心香味时,便尝了一块儿,弘映却问道:“他是趁机接近额娘的吧!他是想向您示好吧!” 周澜泱怔住。 胤禟反过筷头敲在弘映头上,嗔怒道:“胡说什么呢!” “我没有胡说。”弘映抱住脑袋,委屈巴巴的说道:“额娘长的好看,手艺又好,性子又好,肯定会招人喜欢啊…” “还敢说!” 胤禟抬手,作势还要打,被周澜泱拦了下来,调笑道:“小孩子说笑呢,也值当爷生气?” 迷茫委屈如弘映,他扒了口饭,警惕而疑惑的看着自己阿玛,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生气?自己只是说了一句实话呀! 膳食未到尾声,明玉在院中打秋风,本周澜泱要她一起吃,可她说主仆有别,况且,还是你们一家人第一次一起吃饭呢! 她这刻正望着穹顶明月,替周澜泱祈祷着,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夜晚,再多一点,多一点… 打破温宁平静的是何玉柱。 “明玉。”何玉柱冲明玉招招手,明玉回头看了一眼屋内,一家三口还在嘻嘻哈哈的笑,便迈步去了院门口。 恭敬的行了个礼,“何公公有事?九爷正陪侧福晋与大阿哥用膳呢。” “不是找九爷,府门前来了个小丫头,哭兮兮的说要找澜泱!我一听,那可不得了,那不是侧福晋的闺名吗?”何玉柱恰到好处的摆出一副惊恐神色,碰了碰明玉的手肘,道:“烦你去问问侧福晋,见是不见?” 明玉眉头紧了两分,何玉柱抿着唇,观察着明玉的神色。 他没有说实话,那哭兮兮的小丫头,他其实是认得的…为何不明说?很简单,他并不想周澜泱去参与那个人的事儿,毕竟她是九阿哥的侧福晋,一言一行都可以被看做成九爷的意思。 可不说也不太好,便折中吧。 “那我去问问侧福晋吧。”明玉最终还是转身进了屋。 “哈哈哈哈…额娘真有你的,那你就真的把它吃了?” 因为心情好,弘映小脸红扑扑的,眼里闪着星辰,崇拜的望着周澜泱。 周澜泱点点头,道:“当然啦,额娘说话一向算话的,说了要吃它全家就一定要吃它全家。” 一边默默喝汤的胤禟唇边却浮着柔笑,心道就是网了一窝小鱼,都能被她说的跟征战沙场似的。 明玉进屋时,也没能打扰到三人的闲适愉悦。 “怎么了?”瞧见明玉脸上有犹疑,有疑惑,不解。周澜泱收敛了笑声,问了一句。 明玉行个礼,道:“方才何公公来说,府门前有个小丫头,指名道姓的要找侧福晋。” “找我?” 周澜泱指着自己,胤禟同样始料未及,问道:“有甚特征没?” 明玉摇摇头。“这个何公公没说。侧福晋要去看看吗?” 周澜泱试探性的看了一眼胤禟,胤禟还没表态,弘映就举手道:“去吧去吧,儿子也和额娘一起去看看,额娘还不知道吧,这个时辰,府门前的大狮子上可以看到很漂亮的星星!” 第二百三十九章 弘春 “好。”周澜泱应了下来,弘映便起了身,跟上去牵住了周澜泱的手。 母子二人走了两步,又同时回头,望着还坐着的胤禟,弘映向他伸出手,“阿玛,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这就来。”胤禟迎上去,与周澜泱一道一左一右的牵着弘映往大门走去。 其实,弘映向来自持成熟,外人面前,从不愿让胤禟牵着自己,周澜泱回来后,他不止一次的觉得自己越来越娇气了。 弘映想到这里,有些腼腆的红了红脸。 还未近府门,就听得一阵呜咽声。 周澜泱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步子也不由的快了许多。 果然是那小丫头! 是那庄子上,素素身边的丫鬟,正低头啜泣,见周澜泱来了,长舒了一口气,不等周澜泱走下阶梯,腿一弯便跪了下去。 “求求姑娘救救夫人吧!”丫鬟哭的涕泪横流,不停的叩头。 周澜泱心头一紧,忙将她扶了起来,道:“你先别急,好好说,素素怎么了?” 她胡乱在脸上抹了把泪,抽泣道:“十四福晋换了个大夫来为夫人保胎,结果,也不知怎么回事,今早吃了药后就一直咳血,奴婢要去找十四爷,夫人却说没大碍,让奴婢不许去打搅,结果…晚膳时突然就吐血了,吐了好多好多,怎么也止不住,那大夫也吓坏了,说孩子估计保不住了,忙着回去禀报十四福晋去了!” 周澜泱越听越心惊,回身望向胤禟,紧张的说道:“胤禟!你快让何玉柱送我过去!” “别急。”胤禟牵住她的手,认真道:“爷陪你一道过去。” “恩!”周澜泱感激的笑了笑,转而叫住正在往石狮子上爬的弘映。 “弘映,你先回屋去歇息了,阿玛额娘有事,明日再陪你看星星。” 弘映张了张嘴,小脸挂的老长写满了不情愿,可那个丫鬟哭的厉害,弘映猜想也知是什么大事,不好闹脾气,便点点头,“好吧,那阿玛额娘早些回来。” 胤禟招招手,那守门的侍卫下了两步,听胤禟吩咐道:“去唤何玉柱将马车赶来,再将大阿哥送回院子去。” “是!” 得了周澜泱与胤禟的应和,那丫鬟心绪稍稍平稳了些,可还是止不住的抽泣,一边擦着眼睛一边低低的说道:“夫人情况大不好了,奴婢真怕…” “十四爷呢?你去知会他了吗?” 丫鬟怯生生的摇摇头。噙着泪花的眸子可怜兮兮的望着周澜泱,嗫嚅道:“那大夫回去了,十四爷应当就知晓了…那日姑娘您来后,夫人说过,若她出了大事,便来求你。” 闻言,周澜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素素深爱胤祯,可为何几年过去,她出了大事宁愿找自己这个不过见过几次面,中间还断了几年联系的人,却不是胤祯? 马车疾行在路上,周澜泱却沉默不语。 胤禟坐她对面,知她担忧,却不知如何安慰,想了想,只好轻轻握了她的手,柔声道:“阿澜,生死有命,放宽心。” 周澜泱顺势与他回望,感受到男人的手掌又施了两分力,她一笑,点了点头。 夜色熏陶星辉,在弘映眼中璀璨夺目的星辰此刻密布在这小小院落上空却显得有些森然,树丛刮风作响,周澜泱走上石子小路,两旁的花已彻底枯死了。 分明前几日,还开着的。 她的心抽的一痛,却止步于前。 “阿澜。”胤禟回头,不解的看着她。 周澜泱深呼吸一口气,前方的屋子就是素素的寝屋,正摇着昏黄烛火,屋檐下的灯笼也摇摇欲坠,无风欲熄。 “走吧。” 周澜泱调整好情绪后,走到了屋前。 “我就不进去了,你去看看吧。”胤禟让开路,体贴的拍着周澜泱的肩膀,“但你要答应我,不管素素情况如何,莫要悲切伤心。” “我知道的。” 周澜泱垂下眼眸,应了一声,在丫鬟的带领下进了屋子。 风吹过,胤禟站在树下,突然飘落树叶,他伸手接住,也叹了口气,这初秋的景观败的颓靡,放眼望去,院中一片枯槁,不见绿意,只有令人丧气的萎败。 那床上的女人,高耸的腹部在瘦小的身子上显得格外突兀刺眼,她眼皮重得抬不起来,睫羽上挂着摇摇欲滴的珍珠,她似在梦魇,摇了摇头,珍珠晃悠悠跌落下来,沾湿了枕巾。 “素素。”周澜泱轻轻握住她的手,在她耳畔唤道。 丫鬟早已忍不住捂住嘴哭了起来。 听的喊声,素素缓缓睁眼,视线迷迷蒙蒙的,透过雾气,映出一张熟悉的脸。 她一张嘴,唇却干的厉害。 “要喝水吗?”周澜泱见她清醒,脸色一喜,强撑着笑意把她扶了起来。 丫鬟连忙递过水杯,周澜泱喂了她几口水,让她喝下。 “咳咳……”素素靠着周澜泱,笑容惨白,道:“澜泱…没想到,临了了,在我身边的人是你。” “别说傻话。” 周澜泱不敢多说,唯恐一开口就是收不住的颤音。 “我让小菊来找你,我是有私心的,我不敢求别人……”素素的声音沙哑的像被破了皮的铜鼓,一字一句打在周澜泱心头好像酷刑。 周澜泱紧紧搂着她,小声道:“不要说求,你以前帮我挣了那么多银子呢,我欠你的,你要我做什么,我答应你。” 素素闻言,微微一笑,温和笑容映在那张枯黄苍白的脸上,依稀还可辩的当年此人是如何的风华绝代,貌美如花。 “我想见见弘春,但是十四福晋一定不会答应的,要是九爷去接,十四爷应当会愿意的。你替我求求九爷吧,澜泱,求你了。” 周澜泱顺着她的背,轻声安慰道:“好,明日,我们便去接弘春阿哥来见你。” “不要明日,我等不了明日了,澜泱,求你了,让我见见弘春吧。”素素开始掉泪,她想起自己儿子,泪水很快便爬满了整张脸。 “那个孩子…我十月怀胎生下,我才抱了他三个月,他才喝了我三个月的奶就被抱走了,这么多年了,我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澜泱,我求你了,看在我要死了的份上,想想法子吧……” 素素声辞更咽,激动时,又咳出一滩血。 “好好好,你别说了,别哭,你躺下,好好休息,我这就去十四爷府找弘春来!” 周澜泱将素素平稳放下,深深吸了口气,又吩咐小菊将素素看好,转身便出了门。 小菊跪在床前,紧紧握住素素的手,哭道:“夫人,您坚持住!澜泱姑娘肯定会把弘春阿哥带来的!” 胤禟刚一转身就被周澜泱撞了个满怀。 “怎么了?”胤禟蹙眉,心疼的替周澜泱擦了擦泪。 周澜泱目光坚定,伸手拉住胤禟的袖摆,颤声道:“九爷!你带我去趟十四爷府吧!我们把弘春带过来,让素素见一面吧!” “这么晚了…十四他…”胤禟有些犹豫。 周澜泱已不耐烦的吼叫起来,“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只是想见见自己儿子而已!她就要死了!” 第二百四十章 十四福晋 转瞬,周澜泱抑制不住的掉眼泪,声声哀求道:“求你了,九爷,你就带我去一趟吧!” “别哭了,别哭了。”胤禟指腹扫过周澜泱眼周,而后又拉住她的手,道:“我和你去一趟就是了,不过,今日朝上,皇阿玛命十四去通州宣赏,不知此时是否赶了回来,你且别急,到了再说,恩?” 周澜泱攥紧胤禟的指尖,点点头。 两地距离有些远,即使何玉柱拿出了吃奶的劲头,路程上还是耽误了一会儿时辰。 周澜泱心跳如雷,无比怀念起现代社会的通讯交通。 一路上,胤禟一直紧紧的握着她的手,无声的安慰着她。 “爷,一个人的出身就真的那么重要吗?”周澜泱盯着脚尖,声音也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闻言,胤禟不禁笑了笑,答道:“我不否认。” “那…如果我是那种出身,你还会一如既往吗?”周澜泱很认真的看着胤禟,意味期切的等他一个答案。 胤禟提了口气,手掌抚摸上周澜泱的脸颊,温声道:“阿澜,这种假设不成立,我没办法回答你这种问题。” 周澜泱道:“那就是不会咯?” 胤禟摇摇头。“不是不会,是我确实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我不是十四,不会因为好奇去踏足烟花地,自然便没机会在那里遇上一个心上人。” “可你自己也有一个烟花秋月楼不是吗?”周澜泱反问道,有些咄咄逼人。 “不一样的,阿澜,不一样。烟花秋月楼是我办事儿的地方。”胤禟答了一句,语气里有着淡淡的无奈。 闻言,周澜泱恍觉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当年初见素素,胤禟就是看不起她的。 所以,若自己真的是那种出身,估计胤禟根本不会拿正眼瞧瞧自己吧。 已近了深夜,十四爷府门前灯笼还散着亮光,两名侍卫一左一右的立着,见到胤禟忙迎了下来。 “奴才给九爷请安!不知九爷深夜来访可有要事!” 胤禟牵着周澜泱下了马车,回道:“你家主子在府里吗?” “回九爷话,十四爷还未回来,不过下朝回府时,听他讲会连夜赶回的。” “那带爷去见你家福晋。” “是!” 在侍卫带领下,胤禟与周澜泱畅通无阻的进了正厅,侍卫吩咐了内院的下人去请十四福晋了。 后有丫鬟上来奉了茶,茶碗端起来还没摸到热,一道爽利女声便穿进屋内。 “九哥这么晚了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周澜泱循声望去,来者穿着一身月白旗装,龙华上绣着金色牡丹,头上两柄金步摇熠熠生辉,招摇又醒目。 唇红齿白,淡扫蛾眉,眼角略略上挑,呈出高贵不可侵犯的态势。 胤禟起身,噙着笑意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想叫弘春随我走一趟。” “弘春?”十四福晋讶异不已,疑惑道;“这么晚了,九哥要带弘春去哪儿?” 周澜泱捏了捏手心,有些紧张的看了眼胤禟,胤禟却不慌不忙,不紧不慢的说道:“我也不与弟妹绕弯子了,弘春的生母病重了,想见弘春一面,所以,十四弟妹你看……” 十四福晋瞳孔一缩,嘴角微微勾起,淡淡说道:“怎么九哥与那素素很要好吗?竟然深夜前来替她开口要人?” 她说话时,目光却扫过一旁的周澜泱,周澜泱皱了皱眉,直觉不喜欢这女子。 “这位想必就是小九嫂吧?听说最得九哥宠爱了,还晋了侧福晋不是?”十四福晋缓缓走向周澜泱,浅笑吟吟。 胤禟不动声色的挡在周澜泱跟前,声音多了些冷淡,道:“弘春在哪里?” “这么晚了,弘春当然休息了。”十四福晋抬手理了理发鬓,眼角一挑,斜斜的睥着胤禟,皓齿一露,道:“我们府上的大阿哥,哪里能这么晚了去那些腌臜地方见什么莫名其妙的人?” “要说她病重了,我也只能叹一声红颜薄命吧,分明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我还费了好大的力呢。” 十四福晋状似苦恼,轻轻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周澜泱冷笑一声,目光像阵秋风缓缓的打在十四福晋脸上,道:“十四福晋口中的腌臜地方可是十四爷当初费了好大气力才置起来的地儿。” 被这般呛声的女子非但没有生气激动,脸上笑容反而更张扬了几分,咧嘴笑道:“小九嫂说的是,可是那会儿十四爷还小,不懂事,我不计较。” “你没有计较的资格。当时还没有你这个十四福晋。”周澜泱目光淡漠,却锋利的像把利刃,她继续问道:“她有孕后,身边全是你派的人。” “是啊。” 十四福晋点点头,疑惑道:“所以,你觉得她病重是我害的?” 周澜泱没有答话,脸上却分明写着难道不是四个字。 “若真是我害的,我又什么不敢承认的?”十四福晋嗤笑一声,硬声道:“是我做的便是,不是我做的别想栽我头上来!” 周澜泱还要与她争辩,胤禟抬手轻轻制止了她,转而对十四福晋拱了拱手。 “十四弟妹,人命关天,毕竟是弘春的生母,让他见一面,也算是积德好事。” 胤禟话音刚落,十四福晋捂嘴一笑,讽刺道:“九哥还知道积德呢?” “你……”周澜泱蹙紧眉头,不料,下一秒,十四福晋又转了话口,淡淡说道:“罢,你们要带弘春去就带去吧,别到时候死了魂都不走,来缠着我。” 十四福晋扬了下绢子,喊来一个下人,吩咐道:“去!把大阿哥带过来!” “是!” 弘春比弘映小了几个月,虎头虎脑的,特别可爱。样貌上与胤祯像了个十成十,他揉着眼睛踏进来,疑惑道:“母亲,怎么这个时候唤儿子过来呀?” 他眼神迷茫的扫过屋内,却惊异于发现胤禟。 “九伯?这么晚了九伯怎么过来了?” 十四福晋拍了拍他的小脑袋,说道:“你九伯要带你去个地方,你愿意吗?” 弘春苦着一张小脸,叹气道:“可是这么晚了。” “弘春阿哥。”周澜泱上前,蹲下去与弘春齐平,挂着温和笑容,好言相劝道:“很快的,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的,您随我们去一趟,明日我带弘映来找你玩儿好吗?” “真的吗?” 于小孩子而言,有许多值得心动的地方,比如和弘映一起玩耍。 弘春重重的点点头,“那好!明天可一定要叫弘映哥哥来找我玩儿啊。” 第二百四十一章 嗟余只影系人间 “弘春,弘春。” 周澜泱轻轻拍着小孩子的肩膀,轻声将他唤醒。 弘春呜咽两声,在胤禟肩膀上悠悠转醒,声音里透着迷茫,揉着眼睛问道:“我们到地方了吗?” “恩,到了,我们下去吧。” 周澜泱先下了马车,而后伸手将弘春抱了下来。 “好冷啊。”弘春抱着手臂搓了搓肩膀,莫名胆寒,他望着屋檐下两盏昏暗灯笼,苦着脸,道:“九伯,要不咱们回去了吧?我觉得这地方阴冷的很。” “弘春,听我说,我们进去就待一会儿,答应九伯,无论待会儿发生什么,都不要怕,好吗?” 胤禟牵起弘春的手,与周澜泱对望一眼,慢慢进了大门。 此时的气氛比之前来时更冷凝,也更萧瑟,周澜泱心里有些发冷,她不由的加快了步伐。 还有两步便可上阶梯了,可弘春却突然站住了脚,并一把甩开了胤禟的手。 “弘春?”胤禟蹙眉。 周澜泱也停下来看他。 “九伯,我…我不想进去了,我害怕,心里不舒服……”弘春都快哭出来了,胸膛的明显起伏能看出他不同于以往的心跳。 “没事的,就进去一小会儿。” 胤禟拉起弘春的手,有些强硬的将他带进了屋。 或许是母子连心,当门打开,弘春出现在门前时,那床上的人吃力的偏过头来,正好与弘春对视。 弘春心头一咯噔,像是有些害怕的往胤禟身后躲了躲。 “弘春阿哥,你别害怕,跟我一起过去好吗?” 周澜泱微笑着劝哄着弘春带着他往床边走。 弘春只是觉得这气氛有些森冷,而且床上那个女人实在有些难看,蜡黄脸色,苍白嘴唇,无神的双眼却在看向自己那一刻陡然绽放了亮光。 他拉着周澜泱的袖摆,半个身子藏在她身后,跟着动了几步。 那床上的人笑了笑,却掉出几串泪来。 小菊见她手动了下,连忙上前将她扶起让她往自己身上靠。 “夫人,您看,大阿哥来了。” 素素缓缓点了点头,目光移向周澜泱,嘴唇一抖,声音沙哑。“澜泱……谢谢。” 周澜泱说不出话,只好点点头,并坐在床边用力的握紧了她的手。 “弘春阿哥,你过来些。” 周澜泱向弘春招招手。 弘春小心翼翼的又走了一步,也不知素素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伸出左手一把抓住了弘春的手。 “啊!你干什么!放开!你这个丑女人!难看死了!还敢牵着小爷!放手!”也不知他是害怕还是紧张,连忙甩开了素素的手,病重的人哪里有他力气大,素素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她愣了半晌,然后深沉的看着弘春,轻声道:“弘春阿哥,你…认得我吗?” 弘春沉下脸,大声咒骂道:“爷怎么可能认识你!要不是九伯硬要爷来,爷才不和你废话!” “弘春阿哥…她不是坏人,你好好和她说说话行吗?”周澜泱拍了拍素素的手,以作安慰,又好言劝解着弘春。 谁知,弘春是半点不听劝,又像突然想到了什么,鼓起一双大眼睛,恶狠狠的说道:“要不是看在九伯面上,爷都不想看你一眼!” 素素浑身一颤,可她似乎对于这样的局面有过心理准备,故而她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弘春,然后对周澜泱说。 “澜泱,你别生气,我不怪他。” 周澜泱心里不是滋味,握紧了素素的手,垂着眼眸,低低的恩了一声。 突然,素素猛烈的连连咳嗽,整张脸都变的通红,而后又变的惨白,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瞳孔一紧,而后慢慢涣散。 她回握住周澜泱,却没了力气。 周澜泱见状心知不好,用力的握紧了她,和小菊一起把人放平。 “素素…素素…”周澜泱一出声便是不成调的哭腔。 她缓缓转头,深深的盯着弘春,后者被看的发毛,转身就要跑。 “弘春阿哥!” 周澜泱脚步一迈,拦住了弘春,双眼通红的盯着弘春,更咽道:“阿哥,你别走,回头看看她吧。” 弘春眼神有些慌乱,却梗着脖子,答道:“你明明说我可以只待一小会儿的!” “阿哥…”周澜泱双手攀住弘春的肩膀,深呼了口气,劝道:“我请求你,回头看看她吧。” “澜……泱” 床上的人说了这两个字后,陡然松了口气,周澜泱回头,却见素素红光满面,目光明亮。 她眼睛酸的厉害,原来,回光返照之象,竟是如此。 周澜泱狠了心,咬着牙一把提起弘春将他甩到了床边。 “咚”的一声,弘春半跪在了地上,吃痛的皱紧了整张小脸,愤恨的瞪着周澜泱。 周澜泱却无心理会他,而是很急切的看着素素,素素捏了下她的指尖,嘴唇动了动,周澜泱会意过来,俯身下去,侧耳去听。 一阵绵长而急促的呼吸声后。 素素断断续续的说着:“我准备了两封信,给你,还有胤祯,在枕头下。” 周澜泱点点头,眼泪掉在素素的枕头上。 “还有…我想听弘春叫一声额娘…” 周澜泱牙齿咬破了自己嘴唇,血丝浸出嘴角,却在不住的点头。 素素释然一笑,缓缓转头看了眼站在床前的小人儿,正龇牙咧嘴的揉着胳膊。 “澜泱…”素素怅然失力,眼神开始涣散,几乎是用最后的那点意志力说完了她一生最后的一句话。 “谢谢,还有…对不起。” 耳畔呼吸蓦然消失,像是一团火焰被当头浇灭,周澜泱遍体生寒,浑身颤抖。 “夫人……” 小菊跪地哭喊。 周澜泱用力的眨了眨眼,却维持着倾听的动作,许久都没动作。 屋外的人听见小菊的哭喊声,也默默的闭上了眼。 耳边风声更响。 “她死了?”弘春吃惊的张大了嘴,下一秒就发了大脾气,尖叫道:“开什么玩笑!你们这么晚把我弄过来就为了看个死人吗!等阿玛回来我要告诉阿玛,没你好果子吃!” 小菊泪眼朦胧的看着弘春,哭喊道:“弘春阿哥,她是…” 周澜泱突然起身,转身站起,居高临下的盯着弘春,声音发颤道:“阿哥,你要给她跪下,叫一声额娘。” “凭…凭什么…”弘春激烈的反抗起来,拔腿便跑,大喊道:“我额娘是我阿玛的侧福晋,她是个什么东西!” 周澜泱抬起手,却在靠近弘春时生生止住,噙着泪眼盯着他。 有什么必要与他生气呢?素素都说不怪他的。 他自小养在十四爷府,怎么可能相信自己生母是眼前这个惨兮兮的女人。 “弘春阿哥。”周澜泱收回手,牵起弘春的胳膊,走了两步,指着床上的人,说道:“你看着她,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弘春哼了一声,不屑道:“我又不认识她,莫名其妙的,能有什么感觉。” 第二百四十二章 如何同生不同死 说罢,弘春甩开周澜泱的手,便跑了出去,这一次,周澜泱没再拦他。 小菊对着素素的尸身哐哐叩头,涕泪横流。 周澜泱轻轻拍了她一下,淡淡说道:“快起来,别哭了,你生前待她最好,也别让她走的不安宁。后事还要有人操办呢。” “恩。”小菊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看着床上了无生气的人,却忍不住又哭了出来。 周澜泱吩咐道:“去打盆水来,我给素素擦擦身子,你立即去街上找个棺材铺,买个好些的棺材,再请个道士,该有的法事一样也别少,至于墓地…我与九爷商量下。” “是,凭姑娘吩咐。” 交代完后,周澜泱突然想起素素说给了她两封信。 她又返回床边,从素素枕头下果真摸出了两个信封,一封写着:好友澜泱,另一封则是十四爷。 素素的字写的很漂亮,那十四爷三字却显的那般潦草。 周澜泱望着信封出了神,却突然想到以前素素总是叫他胤祯的。 她叹口气,打开了留给自己那封。 泛黄纸笺,短短几行,不过百余字。 周澜泱却是泪流满面。 ‘若我死时胤祯不在身侧,求将我速葬于不知名地,墓碑只留三字许宁儿,父母赐我此名,误入风尘平白脏了,有劳澜泱。’ 周澜泱似乎能看到素素执笔写信时的凄清场景。 她在胤祯为她造的这金丝笼里日渐消瘦,日渐伤心,她没了往日的灵动与活泼,苦等男人兑现诺言迎她进府那天,她等啊等,等啊等,却等来自己的儿子被抱走。 等来男人越发不耐烦的态度和日渐疏远。 她于黄昏立于梳妆前,提笔泣血之词。 屋外风过夜落,镜前美人凋落。 ‘澜泱,我死后亦会保佑你,护你家宅安宁,护你年岁安康,护你有人疼爱,纵我身在无间地狱,亦凄凄祝福你。’ 周澜泱缓缓的将那张纸揉在手心,缓缓慢慢的闭上了眼。 ‘吱——’ 门被从里打开,周澜泱如行尸走肉一般踏出。 弘春靠着胤禟的大腿打瞌睡。 “这孩子心真大。”周澜泱扫了他一眼,突然有些可怜他。 胤禟也垂眸看了眼弘春,抬头对周澜泱说道:“不如我先让何玉柱送他回十四爷府,然后再看看这边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周澜泱一笑,感激道:“九爷肯屈尊降贵的陪臣妾来一趟,臣妾已是感激非常了,出点银子吧,不必操办,待棺材回来,拿草席一卷埋了去处僻静地方就行了。” 闻言,胤禟皱了皱眉,问道:“还是等十四回来……” 不等他话说完,周澜泱便打断了,淡淡说道:“不等了,这是素素的意思。” 她扬了扬手里的信件,道:“这是素素留给胤祯最后一点东西。” 周澜泱想,素素应该是恨胤祯的,不然怎么会要求死后立葬,连最后见面的机会都不给胤祯?连埋葬的地方都不给他知晓。 所以,她才会对自己说对不起。 温柔的人,到死前自私了一次,也充满了内疚和不安。 周澜泱捏紧信纸一角,薄唇一抖,道:“没关系。” “恩?”胤禟疑惑的看她一眼。 周澜泱抬头起来,说道:“爷送了弘春阿哥便先回去吧,很迟了,明日您还要上朝呢。” 胤禟知她态度坚决,踌躇道:“那你……” “没关系,办完素素后事,我很快就回来。” 周澜泱浅浅笑着,笑容里却透着疲惫和心痛,还有一丝不安。胤禟忽然靠过去,轻轻抱了抱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阿澜,生死有命,别太伤心。我…恩…我是说,我们不会如此的,我保证。” 闻言,周澜泱勾了勾嘴角,也跟着他笑,道:“自然不会如此,爷先回吧,很迟了。” 弘春打了个咯噔,差点踉跄,被胤禟一把握住了胳膊。 “走吧,弘春,九伯送你回家。” 说完,弘春毫无留恋的转身离去。 周澜泱在身后,望着那小小背影,心里泛起一阵寒意。 枯叶秋落,生灵凋敝。 周澜泱环顾四周,在这院中转了几圈,耳边却回想着与素素初见时,那人的音容笑貌。 ‘胤祯是我第一个男人,也是唯一一个男人。若我不愿跟他走,他便是拿他皇子阿哥身份压人又有何用?强权之下,大不了一死。’ 誓言言犹在耳,美人却已香消玉殒。 翌日破晓,于郊区万人岗前。 这里有无数坟墓,大多是些没有后人祭拜的孤魂,左邻右舍或是衙门出银主事,将棺材一下,黄土一填,草草一生,便做了数。 小菊头上戴着孝布,有些不解的望着周澜泱,道:“姑娘怎么选这里呀?万一弘春阿哥日后要祭奠夫人……” “他不会的。”周澜泱看着那几个汉子正在填土,还有个匠人正在木头上刻着字。 廉价,但迅速。 “不管是十四爷,还是弘春他自己,此生绝不会认她。”周澜泱面无表情的说着残酷的话。 小菊眼神一颤,更咽道:“为什么?” “因为她死了就死了,可他们父子却还是天潢贵胄,皇子皇孙。身上留不得污点。”周澜泱掏出银子走向了那刻字的人。 身后响起小菊的哭喊声。 “夫人!您不值啊!奴婢替您不值!” 周澜泱给了银子后,又转到了那填土的汉子身旁,拿出一个小盒子,道:“劳烦几位大哥,将这个一起埋了吧。” 为首的汉子接过,打开一扫,眼神一亮,却狐疑道:“姑娘,这可是大笔银子,真要埋?” “埋。” “可为何先前定棺时您不想拿出来?” 周澜泱解释道:“她不想和这些东西待一起。” 那是一个首饰盒,里头其实并非多贵重,只是每一件都是胤祯送的,对于曾经的素素而言,意义非凡。 “行,您就请好!”汉子掏出一卷铁线,在那首饰盒上缠了几圈,往土里一丢,很快便被淹没的不见了踪影。 过了约一个时辰,堆成了一个小土宝,匠人敲敲打打的立好了木碑。 周澜泱蹲下去,伸手摸着那些刻痕。 许宁儿。 短短三字,悲凉一生。 她本无意入风尘,奈何世间薄凉多。 周澜泱闭了闭眼,转身唤过小菊,“往后清明,你若有时间,就来此替她点一盏长明灯吧。” “奴婢会的。”小菊擦擦红肿眼睛,“夫人是小菊见过最好最温柔的人。” 周澜泱浅浅一笑,又问:“你以后如何打算?” “奴婢也不知。”小菊低垂着头,轻轻咬着嘴唇。 周澜泱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帮你在这附近农家找个帮工做,得空时记得来她坟前扫一扫。” “奴婢多谢姑娘!” 周澜泱回到九爷府时,已是午膳时。 今日书华院小厨房做了弘映爱吃的红烧肉,董鄂惠雅特地使人把他唤了过来。 周澜泱听说后便让明玉做了盅青瓜汤,自己则是沐浴净身后亲自端了过去。 “请侧福晋安。” 下人接过她手里食具端到了桌上,董鄂惠雅瞧她一眼,疑惑道:“怎么瞧着没精神?病了?” 周澜泱张嘴,还没回答。 一道怒火冲天的男声便刺破众人耳廓。 “周澜泱!” 周澜泱回头,见是胤祯气急败坏的冲了过来。 董鄂惠雅有些吃惊,站起身迎了过去。“十四弟,这是怎么了?” “九嫂你让开!”胤祯粗鲁的推开董鄂惠雅,赤红着双眼愤恨的瞪着周澜泱,一字一顿的问道:“素素呢?” 周澜泱眉眼无波,淡声道:“死了。” 胤祯眼睛骤红,双肩直颤,像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好一会儿,才哑然道:“爷不信!是你把她藏起来了是不是!” “她还留了封信给你,要的话就跟我来。” 说罢,周澜泱转身出了屋,弘映站了起来,“额娘…” 董鄂惠雅拦住他,轻声道:“没事的,大阿哥,咱们吃饭吧。”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不复见 周澜泱手中拿着那信封,看着胤祯的眼神冷淡的连陌生人都不如。 “给我!” 胤祯一把抢过那信封,忙拆开来,周澜泱没有看过内容,所以并不知道究竟素素写了什么,竟然让胤祯一瞬间就红了眼眶,接着,整个人突然暴怒,像一头愤怒的狮子!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胤祯手中信纸轻飘飘的落了地,然后他整个人像疯魔了似的,他毫无目的的在清漪院里转了几圈,然后像猎人突然找准了目标!上前双手狠狠的桎住周澜泱的胳膊,怒道:“你们合起伙来骗爷的是不是!她去了哪里!你把她交出来!把她交出来!” “放手!”周澜泱挣脱不得,怒吼两声依旧无果后,干脆任由胤祯抓着,她哼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瞥着胤祯,道:“十四爷现在怎么这般激动愤怒?她死了与你而言,不是好事一件嘛。” “你知道什么!”胤祯狠狠一推。将周澜泱推倒在地。 周澜泱转过来,狠狠的瞪着他。 胤祯发完疯后,浑然无力,倒地一跪,神色凄迷道:“她在哪儿?你把她埋哪儿了?” 可不等周澜泱回答,他又自言自语道:“你怎么就这么傻,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 周澜泱起身来揉了揉磨到地面的手腕,神色冷清,蕴着薄薄的嘲弄,道:“人不是死我手里的,您要哭请回自己府上哭去。” 她声音一出,胤祯便又像受了刺激一般,怒吼道:“你将她葬在哪儿了!你告诉我!” 他狠狠的拽住周澜泱的手,周澜泱蹙紧眉头,不卑不亢的回道:“她不想见你,她让我在她死后立即葬了她,葬在无名地,什么意思,你不懂吗?她不想见你!不想你去她坟前!” 之前,周澜泱只是一种猜想,可现在见到如失心疯了一般的胤祯,周澜泱便确信。 这是报复,来自素素的报复。 只要胤祯对她还有情,她的报复便是无比成功的。 胤祯松开她的手,浑浑噩噩的退了几步,哼笑连连。 “呵,你不说,爷就找不到吗?” “真要是找得到那也是十四爷您的本事,慢走不送。”周澜泱甩了袖子,转身以背影对着胤祯。 直到确定身后没了人,周澜泱才缓缓旋身,捡起那被胤祉丢在地上的信纸。 她捡起一看。 当即大震! ‘十四爷,我的一辈子太短,等你不起了。平生谈爱太苦,来世我要做不通人性的猛狼虎豹,若遇你拉弓搭箭,我逃走便是,惹你不起,惹你不起。此生匆匆,一生最怕别离,偏遇别离,爱恨尽付笑谈中。不必找我,今生来世,都不会再见你,胤祯,珍重。’ 好一个惹你不起,惹你不起! 周澜泱伸手在脸上一抹,眼泪掉的让人无所察觉。她手指微抖,摩挲着信纸,竟然是素素她自己…结束了自己吗? 她爱了胤禛多深多重,又被他伤的多惨多痛,才会以命相搏,去赌他一个心痛。 周澜泱张着嘴,拼命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身边什么时候多了条小尾巴也没发现。 “额娘。”弘映软糯糯的喊道。 周澜泱赶忙调整好情绪,蹲下与弘映齐高,扯起一抹难看的笑容,问道:“吃过午膳了?竹华院你的红烧肉好不好吃?” 弘映点点头。 “好吃,母亲总是想着我,我知道的。” “知道便好,做人要知晓知恩图报。”周澜泱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他却抬手,小手在周澜泱脸上擦了擦,问道:“额娘怎么哭了?出什么事了吗?该不会是被十四叔气的吧!” “没有。”周澜泱摇摇头,不知该如何向孩子解释这种事,几番踌躇,终只能说道:“是我一个好友去世了,我有些伤心。” “哦?为何去世?生病了吗?” 弘映仰着小脸,皱着眉头的模样与胤禟简直一模一样。 周澜泱想了想,答道:“恩,她有很严重的病,没撑住,所以去世了。” “将来有一天,阿玛额娘也会去世,会离开我吗?”弘映突然问道。 周澜泱一愣,显然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便已经有了直面死亡的觉悟。 她含笑点点头,温声道:“是人都会死,思兰,你不必在意。” “我不想阿玛额娘死,我想和你们永远在一起。”弘映嘟着嘴,有些委屈,眼眶红红的。 周澜泱失笑,轻轻点了下弘映的额头,柔声道:“就算阿玛额娘是长生不老的老妖怪,你也不可能一直在我们身边呀,好男儿志在四方,愿你日后有自己的理想和目标,并为之前进,那样的话,你的未来,你的身边,有没有阿玛额娘都没关系的。” “什么叫理想?什么又叫目标啊?” 弘映闪着黑亮眸子,好奇极了。 周澜泱笑:“就是你想做的事情,哪怕你以后想做个贩夫走卒,那也叫目标,叫理想。” “哦!儿子懂了!” 他看起来有些兴奋。 小孩子的世界就这般单纯,前一秒还在和死亡挂钩的话题让他红了眼眶,现在又能扯着笑脸与周澜泱分享他的小秘密了。 “额娘,我悄悄告诉你!” 他搂紧周澜泱脖子,有些羞涩的说道:“我长大了要做大将军!像五伯那么厉害!” 闻言,周澜泱有些哭笑不得,“可是,五爷他不是将军啊?你大伯,还有十四岁才是将军呀。” “可我听说,大伯与十四叔出征所在,必寸草不生,屠血染沙。若是赶尽杀绝,怎么叫打仗呢?那就是单纯的杀戮了。” 弘映很认真的解释道。 周澜泱皱了皱眉,疑惑道:“可是,打仗本就是杀戮啊。”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慈悲心,该杀的敌人方杀,可无辜被屠岂不是添罪孽?我见过五伯可以打下天上雄鹰,也见过他捡起快干死的鱼儿送回水中,五伯是真正的金刚手腕,菩萨心肠。” 弘映小脸红扑扑的,眼里充满了向往。 周澜泱笑了笑,深觉自己儿子真能说。 她摸摸他的脸,鼓励他道:“好,那弘映就好好长大吧,以后做个像五伯那样厉害的人。” 皇宫中,散朝后,康熙特地将皇子们召进了南书房,问起了皇孙们的学业。 若是到了年纪,就该进宫上无逸斋了。 不过,却也不是谁都能来的。 虽然都是皇孙,但也只有嫡福晋与侧福晋生的儿子与特得看重的才可上无逸斋读书。 今日康熙特意叫来了无逸斋的讲学先生戴相旷,听那些皇子们简单讲自己儿子情况,再给出意见适不适学。 胤祉开了口。“我三儿弘景七岁,通晓古义,名篇诗句,皆能手写倒背,应不叫先生费心。” 康熙满意的摸了摸胡须,毕竟胤祉的文学功底,还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戴相旷在厚重的本子上提笔记录着。 众人看向胤祉,这才发现胤褆今日不在,按理说,老爷子冷了他许久了,该是够了吧,怎么今天这种日子也不让人家来? 胤俄撇撇嘴,腹诽君父狠心无情。 在座诸皇子,也就胤祉与胤禟家中有适龄孙辈,他自然而然的报了弘映。 “长子弘映乃我侧福晋所出,肯学肯做,乖巧听话,先生教导其时,不必怜惜他是阿哥之子。” 胤禟冲戴相旷笑,后者满意的摸了摸山羊胡。 康熙眉梢一抬,笑的不动声色。 胤禟又在打胤祉的脸,这小子… 胤祉说自己儿子能写能背,先生教导不用费心,意思不过是说自己儿子是个可造之材。 可胤禟说让先生不要考虑自己儿子身份,只管苦着教导,又捧了先生,还显得自己尊师重道,虚心向教。 胤禛今日倒是有些坐立不住,康熙瞧见他眉头一直不展,遂问道:“四贝勒怎么了?朕记得你家二小子弘呁已经去年进了无逸斋了。” “回皇阿玛,是十四弟今日没来,他府上弘春侄儿也到龄了。” 胤禛起身,拱手却低着头。 康熙缓缓点头,恩了一声。“对,戴相旷。” “是,下官知晓了。” 可胤禛却还不落座,康熙挑眉道。“怎么?你又想到谁了?” “皇阿玛…儿臣还想到了……” 与此同时,坐在右边的胤禟与胤禩对望一眼,又很快错开。 果然,胤禛说道:“十三弟府上的弘显,也已七岁了,也该上学了。” 话音一落,屋内气温陡然降低,胤禟挑挑眉,嘴角勾了勾。 康熙却突然哼了一声,道:“四贝勒一向不是最厌恶结行吗?怎么十三府上的事,你倒挂怀的很,难道你在拐着弯骂朕关着他不近人情?连他儿子该上学了也不知晓。” “儿臣绝无此意!皇阿玛明鉴!” 胤禛掀袍下跪。 康熙冷冷道:“行了,不关你的事,少操心,弘显的事朕自会着人安排,老子不懂事,儿子还是无辜的。“ “是,皇阿玛圣明。”胤禛垂着头,死死的盯着脚下的红地毯。 他陡感无奈无力,要如何,才能救出胤祥… 第二百四十四章 夜明珠 原本今日是要进宫谢恩的,可素素的事发的突然,周澜泱到了夜间才想起这事儿,深觉不妥。 手正搭着胤禟的腰封给他解下玉佩,却因为有心事,次次手上动作都不得力。 胤禟瞟了她一眼,然后自己动手解下了玉佩塞进了她手里。 “怎么了,阿澜?” 周澜泱接过玉佩摩挲着,才发现这是自己给胤禟那块,见她目光一直锁在玉佩上,胤禟还以为她是在欣喜玉佩,忙邀宠道:“这个爷可是一直戴着呢。” 周澜泱不动声色的摇摇头,轻声道:“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 周澜泱叹口气,道:“原本今日要进宫去向宜妃娘娘与太后谢恩的,可是素素的事儿来的突然,福晋虽然没说什么,但我想,宜妃娘娘定会怪罪她的,不如我求福晋明日带我进宫去赔个罪吧。” “行。”胤禟爽朗一笑,答道:“不过不用求福晋,明日我带你去,再把弘映也带上,正好今日皇阿玛问起了皇孙们的学业,让那小子去给额娘请个安。” “恩!听爷的。”周澜泱心头舒了口气,冲着胤禟笑的甜美。 胤禟喜欢见着她笑,伸手在那张脸颊上亲昵的捏了捏。 翌日,清晨时分。 弘映迷迷糊糊的从床上被扯了起来,一下凑了三个丫鬟上来给他洗脸梳头穿衣的,忙活一阵后,又往他头上戴了顶镶着红宝石的孔雀翎帽。 他摸了摸头顶宝石,自言自语道:“要进宫去?” 小金子捧着一双黑色足靴过来,跪在地上伺候弘映穿鞋,说道:“主子抬抬脚,咱们要快些,可不能让九爷与侧福晋等久喽!” 不过片刻,他收拾好后便往府门走去,果然周澜泱与胤禟都站在门前。 二人正面对面的交谈些什么。 周澜泱抬手理了理胤禟挂在脖间的朝珠,细声温语道:“我与弘映在翊坤宫等爷。” “恩,散朝后,我立马过来。” “阿玛!额娘!” 弘映小跑过来蹿进二人中间,仰着小脸笑道:“久等了!咱们这就出发吧!” 这是周澜泱第一次进宫,还是以胤禟侧福晋的身份,难免紧张,好在弘映倒像个小大人,马车上便一直安慰她,要她别紧张,别害怕。 胤禟在进了宫门后便下了马车与母子二人分开了。 风卷起帘,周澜泱往外一看,满眼朱红城墙,金色琉璃瓦,真叫人胆寒。 “侧福晋,大阿哥,咱们到了。” 何玉柱将马车停下,扶着周澜泱下了马车,道:“奴才就不跟过去了,您二位慢些。” “有劳了。”周澜泱点点头。 今日她穿着自己的朝服,配着一顶银盘流苏冠,一耳三坠,乃是上等东珠铸造。 “额娘,祖母人很好的,别怕。” 弘映牵着周澜泱指尖,冲她眨了眨眼睛,周澜泱呼了口气,紧张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而翊坤宫内,宜妃正斜靠在黄梨木软榻上,脚搁在软垫上,上头印着苏绣印制的翻腾浪涛,身后正堂上挂着一幅狩猎图,是用明黄色封镶而制,必是出自康熙亲手。 时辰还早,故而整个翊坤宫都很安静,只有丫鬟倒茶的声音。 “昨日不来,今日想起了?”宜妃凤眼微凛,俱是不满。 “帖子上说侧福晋昨日害了风寒,怕染了病气给娘娘了,今个儿伶俐些了,第一时间便来了。”贴身嬷嬷给宜妃递过茶去,和颜悦色的笑着。 宜妃接过茶杯,外头太监便报道。 “九阿哥侧福晋到!弘映阿哥到!” 宜妃抿了口茶,将脚搁了下来,身子却是动也未动。 直到周澜泱与弘映走近。 “臣妾给额娘请安,额娘万福金安!” 周澜泱行了个万福深蹲,弘映则是甩了袖扣,打了个千儿,脆生生的喊道:“孙儿给祖母请安,愿祖母健康常在,长乐金安!” 小孩子板着脸故作正经的模样别有一番可爱,尤其那张脸和胤禟小时候简直一个样儿,先前还在作态的宜妃被孙子喊一声后就变了脸,笑的合不拢嘴,伸出手道:“来!玛嬷这里来!” “是!”弘映迈着步子凑了过去,宜妃直起身子便将弘映抱了个满怀。 揉着他的脸蛋左看右瞧,担心自己玳瑁护甲伤着他,还将无名指与尾指翘的老高,模样有些滑稽。 “哎哟!一段时间没见我的弘映,怎的都瘦了?病可大好了?吃得下吗?睡的好吗?你阿玛是不是天天逼你习武练字来着?告诉玛嬷,玛嬷收拾你阿玛!” 宜妃捧着弘映的脸蛋,见他脸上确实一点印子也没有,才稍稍放下了心。 弘映被她捏的嘟着嘴,口齿不清的说道:“孙儿一切都好,玛嬷快让额娘起身吧。” 闻言,宜妃才松开了手,扫了周澜泱一眼,冷冷道:“起吧。” “谢额娘。”周澜泱起了身,那嬷嬷便扶着她落了座。 宜妃搂着弘映,怎么看怎么喜欢,喃喃道:“玛嬷怎么就这么喜欢我们弘映啊!给你个好东西!” 说着,她递个眼神给嬷嬷,吩咐道:“去拿过来!” “是。” 周澜泱好奇的看着那小盒子,嬷嬷捧过来,宜妃接过又递给弘映。 “弘映你看,这个可是你皇玛法赏下来的,本宫一直放着就等着给你呢!” 她将盒子轻轻打开,光亮四射,几乎晃的人睁不开眼来。 周澜泱纵使前世辩宝无数,却也不曾见过这么巨大的一颗夜明珠!泱泱白昼,就可绽放如此光彩! “额娘,这东西太贵重,弘映怎么能拿您的……”周澜泱下意识的要阻拦,她并不希望弘映这个年龄得太多太重的赏赐。 怕孩子福气不够,做母亲的人,总是要迷信许多的。 宜妃不悦的瞪她一眼,道:“又不是拿你的东西送人,你着急个什么劲!” “臣妾不是那个意思……”周澜泱轻咬薄唇,正不知该如何劝解。 弘映却嘻嘻笑开了。 “真漂亮!祖母,我能不能送给我以后的福晋啊!” 宜妃被他逗的大笑,将盒子关拢后,笑道:“你多大点啊?就想娶福晋了。” “嘿嘿,孙儿意思是祖母将它放好,以后待孙儿娶福晋了给孙儿做添礼吧!拿着这么大一颗夜明珠,孙儿一定给您找个漂漂亮亮的孙媳妇回来!” 明知孩子是在拒绝自己的赏赐,可宜妃还是乐不可支,揽住弘映不住的亲昵道:“哎哟!真是玛嬷的心肝!” 第二百四十五章 偶遇 祖孙间气氛融融,周澜泱知道宜妃不喜欢自己也不开腔,免得扰了好好的气氛。 她就低着头,静默的盯着自己脚尖,她第一次穿花盆底,还以为会摔个大马趴闹个大笑话的,结果还是稳稳当当的走起来了。 “你也别在这儿杵着呢,去给太后请安去吧。” 宜妃搂着弘映,抬眸扫了周澜泱一眼,“说是谢恩,你礼数周到些,请个安的事儿,太后不会为难你。” “是,多谢额娘指点。”周澜泱起身行了个礼,便由嬷嬷带着出门了。 而此刻的朝堂之上,被废掉的太子不在朝堂,却依旧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原是有咸安宫的杂役传出来的话头,说废太子深更半夜又哭又闹,吵着要那东西。 至于到底什么东西,当事人究竟说没说清楚不得而知,不过传来传去,到了这朝上,就变成了忘忧膏三字。 康熙的脸上阴云密布,锋利的目光在殿中环视几圈,最终落在了胤褆身上。 “直郡王,朕命你克守咸安宫,你就没听到什么动静?” 胤褆出列,拱手答道:“回皇阿玛,儿臣并未听到二弟吵闹,想来定是那些狗奴才拿二弟造谣打趣,儿臣下去一定好好惩治。” 他学聪明了,不再是一口一个废太子,而是喊的二弟。 康熙脸色果真好了不少,点点头道:“恩,定要严惩不贷。” “是,儿臣遵旨!” “不过,这个忘忧膏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市面上流传甚多。岂不是危害?朕记得是之前户部一个官员自检时暴露出来的,查了这么一阵时间了,可有个进展?” 康熙皱着眉头,目光转到了胤祐身上。 他突然叹了口气,道:“老七啊,若你觉着吃力,就让你四哥去找其他人吧。” 胤祐一愣,猛地抬头看向康熙。 天子自顾自的说着:“你五哥署番院这段时间应当不忙,交他也行,老九刑部也清闲,给他也行…” 康熙点了几个人,胤祐再忍不住,掀袍跪地道:“皇阿玛!儿臣可以的!儿臣一定能找出这京城里为祸的凶手,还老百姓以清净!” 这时,有人接声道。 “是啊,皇阿玛,刑部虽然不忙,但去年起便堆积了无数卷宗还未归纳分整,儿臣也抽不开手,这什么忘忧膏不如还是由七哥查着走吧。” 说话的人却是胤禟。 他眸光锐利,眼色深沉,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让胤俄看的瞠目结舌。 好样的,九哥。 康熙沉吟半晌,手指敲了敲桌面,缓声道:“既然如此,朕给你七日为限,七贝勒,如何?” “是!儿臣定不负皇阿玛重托!” 应承下来比发毒誓还容易,可真要实施起来,简直难如登天。 胤祐沉着脸,退回了列中,他派下的人手,一一回禀全是说烟花秋月楼那女子没了踪影,不管是京城里,还是乡下,都没有她的消息。 整个人像突然消失了一般。 胤祐愁坏了,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怨恨自己不该来接这个烫手山芋! 他不经意的往左看去,胤禟像感受他视线一般,回头来与他对望,无辜的眨了眨眼。 胤祐心里一咯噔,老九怎么看怎么无辜,莫非,是老四想多了?还是自己方向错了? “十四怎么又没来?莫非还在通州?宣个赏要两三天吗!”康熙瞧胤祯位置上空空如也,不由的蹙紧了眉头。 胤禩则解释道:“回皇阿玛,十四弟染了风寒,已告过假了。” 闻言,康熙看向胤祉,后者点点头,表示属实,康熙才没有多言。 整个朝会表面风平浪静,不动声色,可里头蕴藏的漩涡海浪,依旧被有心人捕捉到了。 却说慈宁宫这头,太后不会汉话,周澜泱不会蒙语,二人如鸡同鸭讲,却讲的头头是道,老太后笑的是前仰后俯。 原来啊,周澜泱拿着只狼毫小纂,画了些小巧而奇怪的图。 那些图被她裁剪成了小方块,又用针线密密麻麻的缝制好,就做成了一本简易册子。 她手把手的教太后,如何看连环画。 只见太后眼神里全是兴奋,握着小册子的边角,快速翻过,一页一页的落下,里头的小人儿便依次做出翻跟斗,打倒立,醉拳,摔跤,骂天的小动作。 生动极了,太后忍不住哈哈大笑。 周澜泱也抿着唇笑,没想到几个火柴人儿就能逗得老太后这么高兴。 接着,太后又叽里呱啦的讲了些什么,嬷嬷翻译道:“太后说,要您时常来给她请安,下次能不能给她画点别的?” 周澜泱一喜,应道:“太后想看什么?臣妾下来就画。” 嬷嬷与太后耳语一阵,然后告诉周澜泱道:“太后说,想看日出日落。” “行!”周澜泱拍着胸脯保证道:“臣妾一准给您画好!” 她也不知是脑子抽了还是见太后和颜悦色可亲,大胆的说了句。“有机会,臣妾带您去山上看日出!真正的日出!” 那嬷嬷一愣,随即便皱着眉头。 周澜泱深觉不好,不自在的咬了咬唇。 太后问嬷嬷周澜泱说了什么,嬷嬷如数告知,果然,太后脸上也是一副惊奇神色。 就在周澜泱抓紧了手心,生怕自己不知好歹惹了大祸时。 门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老远就听见您的笑声了,玛嬷何事这般高兴啊?” 他用的蒙语,周澜泱回头,便起了身。 请了个礼。“给五爷请安。” 胤祺也是愣住了,没料到能在这里碰见周澜泱,他嘴唇一张,目光微敛,轻声唤道:“小弟妹好。” 太后一见到胤祺,高兴的笑弯了眉眼,又对胤祺说了句话。 胤祺微微怔住,然后侧头对周澜泱说道:“太后说,她记得了,下次出宫便要你陪着她看日出。” “是,臣妾遵命。”周澜泱笑吟吟的给太后行了礼。 太后拉过胤祺,祖孙二人说起了话,那嬷嬷捧了些首饰来,算是给周澜泱的见面礼,便要将人打发走了。 周澜泱双手接过赏赐,低声道:“臣妾谢太后赏,先告退了。” 对这丫头印象不错,太后笑眯眯的点点头。周澜泱抬眸,不经意与胤祺相望,二人一怔,又同时错开。 她的背影于胤祺眼中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太后不高兴的喊了一声。“胤祺!” 胤祺回过神来,忙笑道:“玛嬷,您刚才说什么?孙儿分心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直郡王被圈 周澜泱回到翊坤宫时,已快近午膳了,宜妃给弘映摆了七八碟点心要他挨个尝,弘映吃了两块后就不吃了。 “怎么不吃了?不好吃?” 弘映老实的点点头。 见宜妃脸色一变,他机灵的搂住宜妃胳膊,道:“玛嬷,孙儿嘴刁了,平日里只吃我额娘做的。” “你额娘,你额娘……”宜妃佯怒的点了点他额头,不高兴的说道:“你与你阿玛一般,什么事都是你额娘!你额娘就那么好!” “好!”弘映答的丝毫不扭捏。 周澜泱就是此时跨进屋来的,给宜妃行了个礼。宜妃懒懒道:“起来吧,正与你儿子说你呢。” 她坐定在软椅上,凤眼挑眉睨着周澜泱,说道:“周氏,到底你命好,九阿哥处处维护你,你丢下你儿子这么多年,他也还是不与你生疏,话里话外都说你好。” 闻言,周澜泱脸色白了一瞬,她想了一会儿,才埋着头,轻声细语的答道:“大阿哥懂事都是因为九爷教导的好,与臣妾并无半点关系,诚如额娘所言,臣妾只是命数好,遇上了九爷。” “既然知晓道理,往后就要好好照顾胤禟。”宜妃仰起脸来,意有所指的说道:“万不能做些让他为难的事出来。这皇室宗亲,亲亲戚戚的挺多,可胤禟亲生的兄长只有胤祺一个。” 周澜泱心头一跳。 宜妃抚着手上护甲,目光也不施舍于她,只冷冷问道:“你是个聪明人,懂本宫的意思吧。” 她心里思绪万千,许多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却只说的出口一个是字。 她跪在地上,朗声道:“是。” 突而,下颌被抬起,宜妃以尖利护甲挑起她的下颌,笑意不达眼底,哼道:“若不是胤禟一而再,再而三的跟本宫闹腾,就凭老五那里,本宫就不会同意封你做侧福晋,你若知趣,以往的事本宫既往不咎,可若是…再让本宫知晓你与老五之间还有纠葛。” 周澜泱心跳如雷,宜妃面如冠玉,美的不可方物。可眼里的光线却冷的慑人。 她凑近周澜泱耳畔,补充完了一席话。 “本宫便让你这辈子都见不到胤禟与弘映!” “我不会的。”周澜泱直视着宜妃,语速虽慢,咬字却很清晰。“我不会让五爷与九爷再有纠纷的。” “最好如此。” 宜妃收回手,周澜泱下颌一痛,弘映有些担忧的看着她。她回以柔柔一笑,示意儿子自己没事。 宜妃坐回榻上,挥了挥手,吩咐道:“去探探,还未散朝么?九阿哥可要过来用午膳?” “是。”那嬷嬷收了令就出了屋门,可刚方走至院中,就遇上了前头来报信的小太监,说是九阿哥有急事先回府了,让侧福晋与大阿哥自行回去。 周澜泱心里没来由的不安,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一般。 宜妃自然不以为意,使退了下人便让小厨房去做弘映爱吃的膳食去了。 “额娘…您要不先回府去吧?您不是答应了今晚要给我做秋梨膏的吗?” 弘映机灵乖巧的说道,周澜泱心道真是母子连心,这小子怎么就看出来我想走了。 宜妃狐疑的瞟了一眼周澜泱,便顺着弘映说道:“要是有事你就先回吧,待会儿用过膳本宫回派人送回弘映的。” “是,多谢宜妃娘娘。” 周澜泱浅浅行了个礼,告别了翊坤宫。 回程的马车上,她拼命的回忆着。 这会儿是什么事儿呢?到底有件什么事儿要发生了? 她抓了抓胸前衣襟,有些烦躁。 胤禟对自己的态度比以往好了不知多少倍,可能让他抛下自己与儿子的等候不顾的,必是大事! 马车还没挺稳当,周澜泱便跳了下去,何玉柱没扶住,周澜泱已拔腿往府内跑去。 这种不安感强烈且真实。 她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书房,还没推门就听见胤俄的声音,说道:“我晚上就去找七哥唠唠,交一个茉盈出去了结了此事,皆大欢喜。” “怎么可能皆大欢喜?除非这个生意,真的不再做了。”这是胤禩的声音。 “那可得损失好大好大一笔银子。”胤俄不以为意,甚至有些不屑。 周澜泱屏息凝神的听着,屋内静默了一会儿,便听胤禟有些沉重的说道:“待茉盈结了此事,这个生意,就不做了。” “老九?” “九哥?” “叩叩——”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 “进来。”胤禟知道是周澜泱,她一进门,胤禟便说道:“事发突然,未来寻你。” 周澜泱摇摇头,表示没事。可她脸色却有些不好。 胤禟皱着眉头起了身,靠近了她。“怎么了,阿澜,哪里不舒服?” 周澜泱闷闷道:“我也不知怎么了,总觉得不安宁,似乎有大事要发生。” “能有什么大事?”胤禟揉了揉她的手心,安抚道:“没事的,去给爷几个沏壶茶来。” “恩。”周澜泱按捺住心头不耐,转身出了书房门。 屋内三人继续说着话。 “老九,你方才说的,可是认真的?”胤禩的声音有些发懵,就他对胤禟的了解,怎么可能放掉这么一大块肥肉。 却不料,胤禟点了点头,眉间不展,若有所思道:“是认真的。” 胤俄眨眨眼,忽然问道:“是因为,小九嫂吗?” 胤禩错愕不已,只见胤禟真的点了头,轻轻缓缓,叹道:“十四那个素素死了,阿澜伤心了好一会儿,她一是怕我变心,二是怕我出事,我…” 凳脚与地面猛烈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胤禟与胤俄仰头,只见胤禩一脸不善,冷声道:“当初是谁说的将所有人当做棋子,与天博弈,其乐无穷。” 胤禟叹口气,也起了身,解释道:“我说过的话绝不更改,八哥有心,我必鼎力支持,至死不改。这个生意丢了,我们还有其他许多路子,不妨事的,况且,废太子的情况越发的不好,若是真被查了出来,只怕就不是一个茉盈能顶事儿的了。” 此话一出,胤禩与胤俄同时默住,互看一眼后,默默的接受了胤禟这个决定。 周澜泱几次都差点烫到手,端着未满的茶壶返回了书房,一路下来,心头还是不冷静。 她走拢书房,喊了一声。“爷……” 却有人与他声音重合。 “主子爷!” 周澜泱回头,而后书房门打开,胤禟迈步出来,不悦的瞪了眼何玉柱,道:“怎么你也不讲规矩?” 书房有人时,除了周澜泱,其余人都不能入院中半步。 何玉柱满脸焦急,都来不及请罪,指着门外,道:“方才宫里的人来了消息!直郡王……直郡王被圈了!” “什么?”胤禟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的惊呼了一声。 周澜泱手一抖,哐当一声,手里茶具碎了一地。 第二百四十七章 魇术 “阿澜!”胤禟伸手将周澜泱扶住,有些担忧的看了她一眼。然后问何玉柱,“因为何事知道吗?” 何玉柱摇摇头,道:“主子们都不知晓,奴才哪里知道?” 胤禟挥挥手,让他退了出去。 胤禟与周澜泱进了屋,沉声道:“都听见了?” 胤禩与胤俄对望一眼,都感意外,只有周澜泱默默的退到了一旁的位置上坐下,垂下眼来,看不清她的表情。 “大哥又做了什么事,还是又说了什么话惹了皇阿玛了?”胤俄眼里写满了疑惑,同时也有一些心惊和后怕。 胤禩缓缓叹出一口气,闷声道:“我立即进宫一趟,大哥出了这事儿,惠额娘那里怕是乱成一锅粥了。” “恩,也好,八哥你去与惠妃娘娘通个气,明相那边应该也有消息了,看看能不能想法尽快把大哥救出来。”胤俄话音刚落,一道女声飘飘渺渺的,缓缓道:“没用的。” 三人侧目,看向周澜泱。 周澜泱手握着扶手,眼神空洞,她眼睛有些微红,涩声道:“没用的,救不了他的。” “做都不做,怎么知道就没救了!”胤俄一直挺喜欢周澜泱的,这次也发了火,认为周澜泱说丧气话也不看时辰。 谁知,周澜泱对于胤俄的指责不喜不怒,也不反驳,她缓缓起了身,摇摇头,道:“就是救不了的,你们不必白费心思了。” 她出了门,晃晃悠悠的,胤禟跟了一步,她那姿态仿佛下一步就要走滑摔倒。 胤禟皱紧眉头,看着她越行越远的背影,若有所思…… 茶还没泡上几盏,人便已散了。 胤禩赶去宫中,惠妃已经哭了几场了,当看到养子的身影时,才止住了眼泪,拉过胤禩道:“老八你可算来了!你快给你大哥想想法子吧!” 说着,惠妃绢子捂住眼,又是一阵痛哭。 前不久胤祥被康熙扔进了养蜂夹道,到现在也没个准信儿,况且还谁都不能求情,否则罪加一等。惠妃一想到这头,恐怕胤褆也如此,哭声一浪高过一浪。 胤禩拍了拍惠妃的背脊,眸光锐利,安慰她道:“惠额娘,您冷静些,此时万不要闹出大动静来。” 惠妃拭着眼泪,点了点头,说道:“对对对,老八,你是个有主意的,你说的对,此时我们不能乱。” 话虽如此,可惠妃担忧恐惧的连指尖都在颤抖。 “惠额娘,您先别急,儿臣这边去趟养心殿。”胤禩心里有了一番计较,安慰了惠妃几句,便又火急火燎的出了门。 他原本以为不过是胤褆又犯了牛脾气,说了浑话惹了康熙生气,可当他踏入养心殿那刻发现胤祉与胤禛也在… 不好。 胤禩心里暗道一声。 “你怎么来了?”康熙扫他一眼,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说道:“是不是你惠额娘使信给你的?” 胤禩撩袍下跪,道:“回皇阿玛,儿臣是刚回府上便听见宫人传的信,这才赶了过来,先前去了一趟惠额娘那边,她说不知什么事,还叫儿臣莫要过多关于。” 这是胤禩的假话,目的不过是为了别让康熙记惠妃一个多嘴多舌。 “哼,她真那么理事顾局的话,就不会将那个畜生教导成这幅模样!” 康熙声音里的怒气藏也藏不住,听他用畜生指代胤褆,胤禩心里一咯噔,不安感越来越重。他心头狂跳,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站在前头的胤祉回头看了一眼胤禩,笑眯眯的说道:“皇阿玛,老八是惠妃娘娘的养子,从小与胤褆一道长大,自然兄弟情深。” 胤禩眼神一凛,就听胤禛说道:“虽然一起长大,却也不至于事事混迹在一起。” “我也没说这事儿有他的参与!”胤祉当即呛声道。 康熙没有理会胤祉胤禛的争辩,而是问胤禩,“你可知,你大哥犯的何罪?” “儿臣不知。”胤禩老老实实的摇头。 “哼。” 康熙眼神示意了下,梁九功便将御案上的托盘端了下来,递到了胤禩眼前。 胤禩眼都直了! 上头是个草木娃娃,上头写了密密麻麻的符文,还有一个生辰,六月初六!废太子胤礽的生辰。 草木娃娃全身都插满了银针。 “这…这是?”胤禩抬眼,眸中尽是震惊。 胤祉一本正经道:“老八,你看不出来吗?这是喇嘛巴汉格隆魇术,乃是胤褆用来陷害诅咒二哥的!难怪二哥经常神智不清醒,做下许多荒唐事呢。还有谣言说二哥吸了忘忧膏!原来都是这东西搞的鬼!” 胤祉疾言厉色,义正言辞之相却叫胤禩齿冷。 他勾唇笑了笑,而后问道。“三哥,这东西,你是怎么拿到的呢?” 面对胤禩的质问,胤祉眉目舒展,丝毫不举,毫不避讳的说道:“直郡王府里的西席先生与我乃是忘年交,他只是不想大哥再做错事而已……” “哎哟,老八,你该不会是说我诬陷大哥吧!”胤祉夸张的叫道,大呼冤枉,直说道:“皇阿玛都认过了,这就是老大的字迹,难道皇阿玛还会认错!?” 胤禩微一抬眸,便与康熙的目光直直相对。 “怎么?你有话说?”康熙声里充满了不耐烦。 胤禩捏了捏指尖,虽不知究竟胤褆是自己作死还是被陷害的,总之,少一个胤褆,他等于断了一臂。 胤禩深深呼口气,叩首道:“儿臣无话可说!” “皇阿玛,您看怎么处理的好?魇咒太子,可是重罪!”胤祉说话时,兴奋的都变了调,恨不得将杀之二字脱口而出。 龙椅之上,康熙帝抚了抚额头,沉声道:“朕有数,你们先退吧。” “是,儿臣告退!” 兄弟三人齐齐躬身告退,出了养心殿后,胤祉笑的咧嘴,嬉笑道:“老八,你与老大一向走的近,你怎么平日里也不劝着他点。” 闻言,胤禩阴森森的瞪着胤祉。 后者则是仰头大笑,离了他二人。 忽觉肩头一重,胤禩顺眼一看,胤禛贴近他,目光锁在汉白玉制的扶梯上,淡声道:“大哥那种人,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哪里闲得住去做什么草木娃娃。” 胤禩垂眼,睫毛扫在眼脸上,没有搭腔。 胤禛眯了眯眼,又说道:“不过…废太子是被魇的才导致神思不正常,总比被人说是吸了忘忧膏好的多吧。” 胤禩一震。 肩上的手又不轻不重的拍了拍他,胤禛起步告辞,余下胤禩一人,遥望前方,宫道两旁树叶枯落,铺下层层灰黄…… 第二百四十八章 薄酒(上) 晶莹透亮的葡萄被捏在美人指尖,周澜泱剥了第十五颗葡萄后,将其放在了水晶碗中,递给了身旁的小孩。 弘映接过后,囫囵吞了几颗葡萄,甜笑道:“好吃,这个时节难得吃到这么甜的葡萄,额娘也来点?” 他讨巧的递了颗到周澜泱唇边,周澜泱笑了笑,拒绝了他。 “阿哥自己吃吧,额娘不喜欢吃甜的。” 是吗? 弘映将葡萄丢进嘴里,疑惑的想着这个世上怎么会有人不爱吃这么甜的葡萄呢? 此时已近亥时,吃完了葡萄,周澜泱便催着弘映回屋去休息了。 谁知,他却是赖着不走了。 “额娘,今晚让我挨着你睡吧,他们都挨着自己额娘睡,就连弘晸,都有郎姨娘挨着呢。” 弘映圈着周澜泱的腰身,仰着小脑袋可怜兮兮的望着她。 那小刘氏被胤禟丢去了乡下庄子关了禁足,念她生了个阿哥,留她一名,却是一辈子都别想再出来了,又由董鄂惠雅做主,将弘晸给了郎氏养。 两三岁的孩子适应新人新环境很快,郎氏没有自己的孩子,待弘晸也比较上心。 周澜泱有些内疚,摸了摸弘映的发辫,柔声安慰道:“明晚吧,今晚额娘有事要办哦。” “你保证。”弘映伸出手,翘着尾指。 “我保证!”周澜泱笑着与他拉了勾,门前的小金子才敢进来将弘映带走。 她又呆呆的坐了小半个时辰,明玉进来给她换了杯热茶,唤了她一声。“侧福晋。” “九爷还没回?”周澜泱捧着茶杯,那茶水的温度却怎么都不够温实她的心。 “没呢。” 周澜泱喝了口茶,突然说道:“明玉,你去将那件墨色披风取来,再去驾马车到府门前等着,我要出门。” “这么晚了,您去哪儿啊?”明玉盯大了眼,像要将周澜泱看穿。 周澜泱幽幽看她一眼,她便吐了吐舌头,做了个怪相,喃喃道:“好吧,您不说,奴婢就不问了,您小心些。” 与此同时的十爷府。 魇咒太子是灭九族的重罪,可,胤褆的九族牵连就多了,首当其冲的就是康熙自己和他二十多个兄弟。 可是杀他一个,还是说的过去的! 深知此点,胤禩第一次感到了无力。 胤俄翘着腿半躺在榻上,懒懒说道:“老三这样,算不算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胤禩以拳摩着眉心,似有些疲惫,连声音都透着哑然。 “算。” 一旁的胤禟指尖扣着茶盖打转,瓷白杯壁印着他俊朗面容,唇红齿白。 他懒懒的抬了抬眼皮,说道:“你怎么就觉得老三有这个本事?有这个脑子?” 其余二人一愣,胤禩眯了眯眼,脑海里划过一个人。 他一张嘴,与胤俄异口同声道:“老四。” 胤禟眸光微愣,一一掠过二人面庞,冷声道:“咱们四哥成日在那府上吃斋念佛的,办差兢业多得皇父看重。但是,皇阿玛最看重他哪一点?你们知道吗?” 胤禩脱口便答道:“皇阿玛常说老四勤恳办差,用心做事,心有百姓,是个贤王能臣。” “这就是了。”胤禟翘起腿,笑声里也不知是在嘲讽胤禛还是嘲讽他们几个自己。 “皇阿玛觉得所有儿子都可能篡位夺权,只有老四不会,这说明什么了?”胤禟眼里笑意藏不住,他指尖敲响桌面。 说明最不被怀疑的人才有做出所有动作的充裕时间,和肆无忌惮的底气。 胤俄咦了一声。 “咦,可他为什么要帮我们?老二吸忘忧膏的事儿要是深查下去,倒霉的是我们啊……” 胤禟差点被这草包气笑。 “蠢蛋!他能有法子将那些罪状送到皇阿玛面前,逼得皇阿玛气急废了太子,自然就有法子让大哥倒霉。他是在掰了大哥的同时给我们提了醒……” 幽幽烛火闪着诡异的光,胤禩抬手扇了阵风,那烛火不屈不挠的暗了又明。 胤禩讲手挡在烛火一旁,目光也锁在了那上头,听他幽幽说道:“废太子的那些罪状里,也有老九出了力,老四这样做,算是做个报答吧。” “哈哈哈,报答?”胤俄捧着肚子笑,满是不屑。“他怎么就觉得最终赢的人是他不是我们了?轮的着他报答!” 胤禟转了圈扳指,淡声说道:“下来好好查查,府里,铺子里,别有老四的狗钻进来了。” “九哥,你也太看的起他了。”胤俄嗤笑一声,并不将胤禟的话放在心上。 他转眼,紧闭的门窗外,此时已月上枝梢。 “驾——” 明玉挥着马鞭,有些小兴奋。 曾在乡下时,她试着赶过马车,就觉得好玩有趣,现下能摸着九爷府里的好马,更来劲儿了! “你别乱跑,照着我指的方向赶。” 周澜泱靠在门帘旁,望着兴奋的明玉哭笑不得。 “错不了!奴婢找的了路!”明玉扬起马鞭,啪的一声,马儿疾驰在官道上,四下无人的街,周澜泱摸了摸手边的酒坛子。 马车最终停在了一个隐蔽的小巷子里。 周澜泱提着酒坛下了马车,吩咐道:“你休息一会儿,等我,我很快就出来。” 明玉点点头,哈了口气在手上,紧张道:“侧福晋,您来这儿,真的没事儿吗?不是说,他都倒霉了吗……” “没事。”周澜泱伸出左手,在明玉额头上点了下。转身迈开了步子。 那守门的侍卫紧张的像被打惊了的耗子,见到来人,连声问道:“谁!来干嘛的!谁让你来的!” 周澜泱宽大的帽檐遮住了脸颊,浅声道:“你家主子的旧友,烦请通报一声。” “你不知道他出事了吗?”侍卫疑惑的打量着周澜泱。 周澜泱夹住帽檐,把脸藏的更深了些,说道:“知道,可不是圣旨还没下来吗?也没说不允许旁人来探望呀?” 这倒也是…… 那侍卫招招手,道:“进去吧!今日他是被押回来的,近身不留人贴身伺候,我给您通报也没去处儿!您自个儿请便!” “多谢……” 周澜泱生怕他后悔,快步钻了进去。 可这直郡王府忒大,周澜泱只来过这儿一次,还是年生很久以前的事儿了,根本记不大清了。 她在一排厢房前胡乱蹿,幸而有人瞧见了她。 “是谁在那边?” 第二百四十九章 薄酒(下) 周澜泱回头,原是胤褆的福晋,伊尔根觉罗氏。 真是瞌睡来了遇枕头! 周澜泱迈步走了过去,低身行了礼。“见过郡王福晋。” 伊尔根觉罗氏一愣,随即笑道:“什么郡王福晋,也就趁着今晚叫叫吧…你是谁呀?抬头来我瞧瞧。” 周澜泱起身,缓缓接下帽檐,诚恳说道:“回福晋,妾身是直郡王曾经的副将周清河家中小妹,周澜泱,今日突闻郡王遭难,特来…” 周澜泱心里不好受,狠吸了一口气,才说道:“特来送杯酒水。” 那柔慧妇人脸上噙着浅淡的笑容,温声道:“你有心了。如今胤褆遭了难,谁不是想着能离多远算多远。” 其实伊尔根觉罗氏认出了周澜泱,知道她是九爷府上的。可是,如今胤褆倒霉,不能牵连了九爷府。 “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见胤褆。” 妇人一只手上提着灯笼,一只手上端着碟糕点,应该也是要给胤褆送点心的。 周澜泱跟着左拐右拐的,最终进了一间僻静院子。 “圣上下了令,不可留人近身伺候,不可居于以往寝殿,不可膳食优于废太子。所以就只能在这里了……”伊尔根觉罗氏推开门,说着令人绝望的话,可她声音里听不出半点怨恨和不甘,反而蕴着浅淡的温柔。 那破败屋子里,以往叱咤风云,横扫疆场的直郡王就立在窗前,手上脚上皆被镣铐所困。 听到推门声,他回头,目露惊诧。 “小…小弟……” “爷!”伊尔根觉罗氏连忙阻了他,说道:“这位是曾经您的副将,那位周公子的妹妹,说是特意给您送酒水来的。” 胤褆会意过来,蒙蒙的点点头。 指着那矮桌,道:“坐吧。” 周澜泱放下酒,觉罗氏放下点心,又悄悄的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周澜泱捡起地上的两个缺角破碗,倒了酒水,推了一杯给胤褆,自己先灌了一碗酒,咂咂嘴,才说道:“我一妇道人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晓该做些什么,送杯薄酒与郡王,愿郡王爷顾惜自己,身体为重!” 胤褆盯着那酒水看了好一会儿,一直烦躁的心突然静了下来。他喝口酒,道:“不是爷,可皇阿玛不信爷!” 周澜泱不能说的话很多,比如,她不能说今晚他不止是替自己与大哥来给他送酒的,还是替胤禟来的。 其实,要想救胤褆脱困不是没办法,只需要证明胤礽发疯是因为吸了忘忧膏而不是什么魇术就够了。 可是……这样的真相,真的有人需要吗? 太子不需要,胤禟不需要,甚至,皇帝也不需要。 周澜泱端着碗的手在颤抖,她氤下两滴泪在酒水里,又和着喝下,放下碗来,大笑道:“他是皇帝啊!从来只有别人信他的,至于他要不要信别人,谁知道啊!” 闻言,胤褆一愣,而后便跟着周澜泱哈哈大笑,他仰头望着破落屋顶,直直笑出泪来。 “是诶,你说的对!你比本王活的通透,比本王看的明白!”胤褆点了点眼圈,湿润被指腹抹去,他举起酒与周澜泱对碰,而后一饮而尽。 帝王之心,比烈日更加不能直视,其中深意,岂是能被人轻易看穿的。 周澜泱与胤褆痛饮酣畅,酒过三巡,周澜泱手撑着桌面,眼神有些恍惚,吃吃笑着:“大千岁,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吗?” “哈哈,当然记得,你还说要爷裤子脱了从珍馐楼里爬出去!爷当时吓一跳!天下间怎么就有这般胆大妄为的女子!”胤褆提起酒坛摇了摇,在耳边听着酒水晃动的声音。 还有一些,他抬手,将余下的那点酒水分匀了在两个碗里。 周澜泱注视着水流,抬眸笑道:“说句逾矩的话,妾身当您是朋友的!” “不逾矩!小弟妹心直口快,性情豪爽,半点没有后院女子的矫情,我亦敬你为好友!”胤褆端起酒,豪气的拍着胸脯,还打了个响亮的酒嗝,二人终于将这坛子酒分完了。 周澜泱垂下头,双手放在桌案上,无规律节奏的拍打着。 “呵呵。”她在笑。 “哈哈哈哈……”笑声有些痴狂。 胤褆也跟着她笑,道:“爷倒霉了,你还笑?” “诶,不是。”周澜泱摆摆手,有气无力的说道:“我与大千岁说个笑话,简直比你那魇术还鬼扯。” “你说!爷听着!” 周澜泱抬眼,虚虚看了眼胤褆,说道:“我明明知道你们所有人的结局,但是,我就是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办不到,我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哈哈哈哈,大千岁,你觉得好不好笑?扯不扯?” 胤褆大笑两声,指着周澜泱点了点,道:“你喝醉了,该回了。免得九弟与你生气。” “是啊,我该走了。”周澜泱颤颤巍巍的站起身。 胤褆起身欲去扶她,脚上镣铐拖行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哐当声,胤褆一愣,默默的收回了手。 周澜泱凄凄看他一眼,摆摆手,似无所谓道:“不用送了,我找得了回去的路。” 说罢,她深深的看了胤褆一眼。 马上戎光,横扫疆场的郡王千岁,怎么就成了阶下囚,俎上鱼肉了? 周澜泱心里难受极了,胤褆为大清,为康熙立下了汗马功劳,十六岁起出征沙场,几次险些丧命,他忠心耿耿,一心为国。 他性情愚顽,耿直好战,他不是个做储君的料。周澜泱做为旁观者,她无心探究朝事,可,每次只要有胤褆在的地方,总是能听见欢声笑语的。 可如今,他却束缚加身,堪比牢囚。 她转身,又回头,扬起一张笑脸,爽朗道:“我先走了!下次!再与你吃酒!不醉不归!” “好!”胤褆应了一声,他却默默的红了眼圈,哑声道:“不醉不归。” 当周澜泱走出僻静小院时,觉罗氏还等在那里,她提着灯笼,面色沉静。 “福晋久等了。”周澜泱行了礼。 觉罗氏浅浅一笑,“不妨事,我送你出去吧。” 周澜泱点点头,跟着觉罗氏低着头跨出了垂花门,坠着流苏的帘子挑起又放下,叮咚一声。 与此同时,那间屋子里传出的一道沧桑男声穿破黑夜,划过空寂。 “从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今日送酒恩情!胤褆来世再报!” 周澜泱的眼泪突然喷涌而出,再也忍却不住。 她怕惹了觉罗氏心烦,卷起袖子胡乱的擦了一把。 觉罗氏笑笑,拿出绢子给她拭着脸颊,柔声道:“小弟妹,你莫伤心,我嫁给他这天就有过许多准备,其中就包括这一种,我知他有心去争一争,也知他莽撞,我早有了承担这一切的觉悟。” 周澜泱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今夜叨扰了,我先告辞了。” 说完,她也不再让觉罗氏相送,拢起帽檐就快步走了。 觉罗氏望着她的背影,默默的叹了口气,任由夜风将她鬓发吹散。 明玉打着盹儿,被人猛的推醒,她一激灵,醒了过来,揉了下眼睛,“侧福晋,您喝了多少?这么大股酒气。” “没事儿,跑跑风就散了。”周澜泱沉闷的坐上了马车,拿过马鞭挥了一下,道:“走吧,回家了。” 明玉调转马头,将马车驶了起来,又忍不住侧眼看了下周澜泱,“您不怕九爷生气?” “他不会的。”周澜泱摇摇头。 明玉叹口气:“您何必伤心?大千岁与我们九爷府本就不算亲近吧,难道是因为他曾对周公子有过提携之恩?” 闻言,周澜泱呼了口气,眯着眼望向夜空,月儿都不知躲了哪儿去,整个天空都黑沉沉的。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你就当是我多管闲事吧。” 周澜泱回答的语焉不详。 她总不能对明玉说:因为胤褆实际也算给胤禟他们背了黑锅,所以我才有些内疚。 马车特意从后门进的马厩,没想到,刚一出小院儿,那大花园里,正中便站着一人,像是等了许久了。 “回来了?” 声音不急不怒。明玉惊奇的眨眨眼,连忙行了礼遁走了。 周澜泱恩了一声,走了过去。 “你知道我去了哪里?”她抬眼,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胤禟。 胤禟伸手把她耳边碎发理了理,淡淡答道:“知道,库房里的人说你取了坛碧香酒,那玩意儿没人爱喝,除了老大。” 周澜泱吸了口冷风进鼻腔里,不适的咳了几声。 胤禟连忙低头去探,紧张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她便顺势钻进了他怀里,抱的他极紧,似乎怕一松手,这人就不见了。 周澜泱闷闷的说道:“胤禟,一个忠心为国为君,将半生都奉献在沙场上的人,不该是这种结局的。” 第二百五十章 十四得势 胤禟抚了抚她的后背,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她,可叹了几口气后,却又发觉自己无话可说。 说什么呢? 说,天家无父子兄弟,就是如此的,今日他遭殃,明天就可能我遭难,这就是一条注定堆尸成山的路,上位者,从来都是踩着至亲血肉踏上来的。 胤禟眯了半眸,将人抱紧,在周澜泱耳畔说道:“阿澜,起风了,我们回屋吧。” 起风了。 周澜泱闷闷的转过头来,正巧一阵风吹过,晃花了周澜泱的视线。 她问:“其实没有人在意直郡王他到底是不是被冤枉的对不对?” 胤禟身子一僵。 有些强硬的握住了她的手腕,把人拉回了清漪院。 刚刚落在软凳上,周澜泱眨了眨眼,垂下的双手揪紧了裙边,仍在继续说道:“他只是为了给他那个儿子正名,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那个儿子没有错!他的眼光没有错!” “阿澜!”胤禟还没来及坐下,便被周澜泱的言论吓的慌了神,连忙上前要捂她嘴巴。 周澜泱头一偏,继续控诉道:“他为了掩盖自己的错误,硬生生的拉下了另一个儿子的一生做陪葬品!” “阿澜!住嘴!” 胤禟蒙住她的嘴,见她眼里泪光闪烁,胤禟心里揪的一疼,轻声说道:“你说的那个他,是天下君主,是天子,他不会犯错。” 他摇摇头,示意周澜泱冷静。 周澜泱抽开胤禟的手,冷笑道:“是人都会犯错。” 胤禟闭上眼,狠抽了口气,好不容易平静了心绪,他再度上前,说道:“阿澜,你听我说,老大出事儿,我心里也不好受,可…天意难违,怪只怪…我们身在这爱新觉罗家。” 语气中,竟透着厚重的无奈和悲凉感。 这是在胤禟身上从不曾见过的颓败和遗憾。 周澜泱抬手,手背抹过眼角,轻声说:“直郡王福晋,是个好女人,她说,她早有了承受一切的觉悟。” 胤禟笑笑,忽然问道:“那你呢?” 闻言,周澜泱不解的望着他。 他便笑道:“你不是很怕我有天也像老大一样。” 周澜泱摇摇头,回道:“如果你真有那么一天,我肯定承受不住的,所以,我会一直盯着你,拉着你,和你一起,不让你掉下去。” 轻轻许许一席话,却那般铿锵有力。 一夜揭过,几个时辰的光景,再白日,已是风云变了,换了新光。 朝堂之上,那手持黄绸圣旨的太监总管高声唱着圣旨,控诉着胤褆的罪状。 “皇长子胤褆不思进取,心思歹恶,以魇术咒废太子,全然不顾兄弟之情,实难为人所容!故!夺其郡王爵位,幽於直郡王府,无圣命,终身不可出!遣贝勒延寿,贝子苏努,都统辛泰,护军统领图尔海、陈泰,并八旗章京十七人,更番监守。如逾矩者,罪同九族!” 梁九功慢慢的卷起圣旨,那被点了名的几位大臣心头俱是一惊,又不敢抗旨,连忙出了列,跪地三呼万岁,叩头领旨。 “臣等奉诏!” “儿臣奉诏!”那几位皇子也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令了命,这下,胤褆便真成了阶下囚。往日荣耀不复。 胤禩隐在队列中,愁眉不展,他昨夜连夜与惠妃深谈了许久,惠妃与深夜跪请在养心殿,说胤褆平日便不忠不孝,请皇上杀了胤褆。最终,大概老爷子是被惠妃抵上了一个难上难下的坎,最终,只是给了一道终身监禁的旨。 可惜了,真的可惜了! 胤禩心头烦闷不已,既为胤褆本人,也为自己。 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人影。 胤禩眼神突的一亮。 “没用的,你们救不了他的。” 周澜泱当时的反应太过震惊,震惊之后的悲伤又太过真实,仿佛真的是知晓结果一般。 胤禩不由的倒抽了一口凉气。心里有了些计较…… 胤禟则是把目光对准了胤禛的背影,眼神阴骘,似燃着森冷鬼火。 对于胤褆的倒霉,更让人关心的是,他手上的绿营大权将会落在谁的手里,毕竟丰台大营的掌门人此刻都被关进了养蜂夹道,还悬而无落。 这是一把利刃,谁能握的稳呢? 众人面面相觑,各自以目光眼神交流着各自的小心思。 只有胤祯,一直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像遭了一场大病。 “十四阿哥,怎么无精打采的?”康熙端起奶茶啜了一口,随意的问了一嘴。 胤祯回神过来,忙答道:“回皇阿玛,儿臣昨夜没有休息好。” “因为何事啊?”康熙双手交握,打着圈,神情舒展的很,仿佛刚才下令终身圈禁亲儿子的人,不是他。 “略感风寒,多谢皇阿玛关心。”胤祯答的明显口不应心。 胤禟目光往左一瞥,扫了他苍白脸颊一眼,心道怕是忙着去找坟去了吧… “十四阿哥,要注意身体,你这样,让朕怎么放心将绿营交到你手里来啊?” 康熙笑了笑,语气随意的像是简单一句你好再见。 整个朝堂沉默了一瞬。 然后! 胤祯掀袍下跪,道:“谢皇阿玛信任!儿臣一定殚精竭虑!为大清为君父死而后已!” 同时,胤禩,胤俄,胤禟心中亦是大惊,接着便是大喜。 胤祯握了绿营,便等同于他们握了紫禁城的半条命脉! 于当晚,胤祯便在十四爷府兴了酒宴,邀了兄弟叔伯们过府一叙,若是旁人定会担心被君父知道后被斥责。 而胤祯则是很耿直的将帖子送到了养心殿,康熙接过一扫,笑着丢到了一旁,笑道:“随他去吧,十四总是这般小孩儿心性。” “皇上疼爱他,他就是大肆炫耀,庆祝自己得了兵权,怕皇上也会说他是小孩子心性,若是不疼他,今日兴这一场就是在闹事,在炫耀,在谋反。” 敢在宴席上这般说话的,周澜泱用脚也能想到是谁,她抬眸,果不其然,郭络罗云珠张合着如烈焰的红唇,眼底俱是讥讽。手中酒杯晃悠悠的,说完话后才慢吞吞饮下。 她们这一桌没坐齐,十福晋木吉娜还在月子里,自家的嫡福晋董鄂惠雅又在照顾生病的四格格,十四福晋在外头迎客,故而,到了现在,也只有一个周澜泱和她面对面。 她假意没听见八福晋的话,喝了口茶水。 “你平日里惯是胆大的,怎么不说话?莫非,你觉得我说的不对?”郭络罗云珠拿起筷子,伸到周澜泱面前的酒杯,敲了敲。 避无可避,周澜泱慢抬起脸颊,笑道:“我听不懂八福晋在说什么。” 第二百五十一章 醉酒打闹 “是吗?”郭络罗云珠扯起一抹笑容。 不成想,许久不见的五福晋和晴漫步走来,喊了声,“八弟妹。” 云珠回头,礼数性的笑了笑。和晴落了座,像才发现周澜泱一般,“周妹妹也在呢。” 没一会儿,十四福晋完颜氏也走了过来。 “五嫂,八嫂。”十四福晋挨个行了个平礼,等轮到了周澜泱,她却笑了笑,道:“我都不知该如何称呼你,听说九嫂待你也很好,九哥时常出入总带着你,九嫂也无甚怨言。” 周澜泱起身,直视完颜氏,道:“那是我家福晋宽厚,十四福晋不知怎么称呼,就叫我大名周澜泱吧。” “这个名字好熟悉。”十四福晋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继而又招呼着大家都坐下,“大家都坐吧,随便吃喝,自家姐妹,别讲虚的。” 木吉娜不在,周澜泱连一个说得上话的都没有,早知,今日就不来了…… 这么胡乱想着,周澜泱筷箸刚刚夹上一块点心,却被人同时夹住。周澜泱松手。 转而又夹了一块排骨,又被人按住,她只好又松手。 转而瞧上了一条鳕鱼块,这下可好,干脆被人整个端走了。 端走鱼盘的人是十四福晋,她都没看周澜泱一眼,便对身旁的和晴笑道。“对了,五嫂,我听我那远房表妹说,五哥上次在庄子上藏了个人,你们还去抓来着呢?如何?可抓着了?” 和晴闻言,幽幽一笑,仰头间,目光扫过周澜泱脸上,又很快错开。 她望向十四福晋,笑道:“十四弟妹,你可不知道,不知从哪里来了个小厮,又将她带走了,还说自己是四爷府上的,我一听,就想呀,这四哥怎么看也不像是与那妖精有瓜葛的人呢,兴许是那混账奴才胡说呢。” “啊呀……”十四福晋张嘴,脸上一派惊奇,讥诮说道:“若是我府上有这么个妖精,也定要打死的,狐颜媚主,搅弄是非,简直大罪过!” 周澜泱深深的呼了口气,放下筷箸,正欲开口。 对面就有人笑出了声,声音里满是不屑,“指桑骂槐有劲儿吗?人就在你们跟前坐着,见她不爽,倒是一巴掌给她赏过去呀。” 十四福晋与和晴望向说话的人,十四福晋脸色一白,还是和晴稳的住,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八弟妹这话什么意思?” 云珠嘴角一勾,眼神里的轻蔑具化而出,哼笑道:“我说,我要是不喜欢谁呀,我就一巴掌给她打过去,直到打老实了为止,话说的再狠有什么用?能伤人筋骨不成?” 一直坐观上壁的周澜泱被这位八福晋气乐了。 古书有说:八福晋泼辣成性,敢说敢做。古人诚不欺。 “八嫂自然敢,您可是八哥的掌中宝,他爱您爱的,就弘旺一个独苗苗,外人都说您宽厚和煦呢。”十四福晋抿唇一笑,戳人专挑痛处。 不料,云珠从来不是个怕事的,她笑容扯的更灿烂了,端起酒杯仰头一吞,然后开了口,慢悠悠的说道:“完颜霜,别人说我这个八福晋善妒泼辣,我还敢认呢,可别人说你十四福晋是个悍妇,毒害十四弟外室,你却还端着架子不敢点头呢。” “你胡说!我没有!”完颜霜一拍桌子,搁在碗上的筷子打了个转就掉落在地。 她气的浑身发抖,别人不知道,可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个贱人死了第二天一早,胤祯才回来,差点将整个十四爷府都掀了,还与自己拔剑相向。 那一瞬间,完颜霜甚至都不认识那个胤祯了,分明,待那女子冷淡嫌恶的,也是他啊……将那女子交由自己处置的,也是他啊…… “十四弟妹急什么,没有就没有呗。”云珠捂着唇笑,整个身子都在抖。 前头那桌听见动静回头一瞧,胤祯当即不喜,斥道:“福晋!你在做什么!” “没…没什么。”完颜霜闭了闭眼,身子一僵。 “行了,没事儿,女人家快嘴快舌的,不是挺正常。”胤俄伸手将胤祯按回了椅子上。 胤禟虽然不知那边发生了什么,可却也隐隐担心周澜泱处境不好,他顺势望过去,周澜泱也刚好看见他,冲他笑了笑,示意他别担心。 周澜泱心里偷笑,本来五福晋和十四福晋还在那戳着自己捡笑谈。 却不料,因为八福晋的不请自入,风向都整个变了。 “那个人不是我害的。”完颜霜坐回椅上,声音很小,只够她们几人听见。 周澜泱垂下眼眸,就听外头传来通报声。 “四贝勒到!四福晋到!” 两桌人不约而同的放下酒杯,起了身来行了个礼,胤祉借故没来,在座年龄最长的就是刚到的胤禛。 “不必多礼。”胤禛坐到了胤祺旁边,那拉氏扫了一眼女眷那桌,不等完颜霜起身招呼,她便走倒了周澜泱身旁的空位,笑道:“我坐这里,可以吧?周妹妹。” 周澜泱有些意外,忙起身行了礼,道:“当然,四嫂请。” “你这人…怎么都不叫我一声八嫂。”云珠挑眉,真真儿有些不解的望向周澜泱。“你如今是九爷府的侧福晋,应当叫我一声嫂嫂的。” 周澜泱笑笑,答道:“这不是我自知身份不高,怕叫了你一声八嫂,你不高兴嘛。” 那就不怕四嫂不高兴?云珠刚想这么问,突如福至心灵一般,心里回味了过来,这个周澜泱呀,是在说自己性情不好,而四嫂温柔贤淑呢。 想明白了的云珠不仅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了两声。 那拉氏坐下后,似乎仔细的打量了周澜泱一阵,笑道:“有几没见着了,小弟妹艳丽如往昔。” “四嫂谬赞了。”周澜泱给她起了杯酒水,脸颊上泛起两个酒窝。 而男人们那桌,因为胤禛的加入,酒水也是又起了两坛。 热闹了约莫一个时辰。 胤祯喝的最多,众人只当他是今日得了势,欢喜呢。 可胤禟抬眼,见他大的嘴巴胡乱乱的喊着。“爷还会唱曲儿…要不,给哥哥几个来一个?” “十四…”胤俄拉了拉他袖子,后者却更来了精神,话题一转,又拍着胸脯要与各位结拜。 “今日!我们就在此歃血为盟!饮酒为誓!”胤祯拉着胤俄一摔,下了桌子,往那地上一跪,胤俄重心不稳,顺手又抓了胤禟,胤禟一个趋咧,半跪在地上,无奈的看着胤祯。 他兴致勃勃,举起酒杯一晃,晃掉了一大半,对着月亮大喊道:“我爱新觉罗胤祯!今日对天起誓,与各位哥哥义结金兰……” “义结金兰…”胤祐咳嗽一声,自言自语道:“怕是没这个必要吧。” 胤禩笑的也有些尴尬,“他喝醉了,各位哥哥见谅。”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胤祯一说完这话后,胤禟与胤俄连忙上前将他嘴巴捂的严严实实的。 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说出下一句。 胤祯使劲挣脱,他是行军打仗的人,力道大的很,胤俄先压不住。 胤祺喝杯酒,想起那后面一句话是什么,也抬手招呼道:“老九,老十,按稳了!” “对对对!”胤祐干脆站在了凳上,拿着支筷子指着地上抱滚一团的三人,吼道:“按住!别让他嘴贱!” 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胤禛都不由的勾起了嘴角,摇头笑道:“喝点酒就这样。” “咚”的一声, 胤祯以一人之力将胤禟与胤俄二人都甩开了,然后一个人对着那明晃晃的月亮,叩了个头,大声喊完了誓言:“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话音一落,地上的胤俄与胤禟猛的给他扑上去,拳头就招呼了过去。 胤禟掐住他脖子,怒道:“你要死也别拉我垫背!” “你行军打仗的万一哪天为国捐躯了何必还垫上我!弘暄才刚满月!”胤俄不甘示弱的踢了他一脚。 桌上那几个也下了酒桌,一个个摩拳擦掌,望着胤祯摇头。“今日,哥哥们是保不住你了……” 几个成年男人忘乎所以的裹到了一团,打闹的不亦乐乎。 方才闹的要喷火的女眷那桌也被逗笑了。 毕竟,自家爷们儿这般放松的时候,很少见,极其少见。 周澜泱自己喝下杯酒,发自内心的叹了口气,唇边的笑意温柔浮宕。 那拉氏端起酒壶给周澜泱满上,趁着周围热闹,她的声音几不可闻:“喝几杯后,陪我走走吧,行吗?” 第二百五十二章 换你一诺 周澜泱有些讶异,毕竟,她与四福晋只有几面之缘,根本算不上熟。 不过,她言语很是真诚,笑容柔和,亲近的让人很难拒绝。 于是,周澜泱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几个爷们儿还在你来我往的疯闹,趁着酒劲大肆撒着疯。 胤祯被压在最底下,几个像叠罗汉似的,闹起来和小孩子也没两样。 胤祯上面是胤禟,他吃了痛,扯着喉咙直吼道:“谁那么缺德,赶紧起开!” 而胤俄也不甘示弱的伸腿一踢,骂道:“都是龙子凤孙的,压坏了谁赔啊?” 胤祐则不高兴的回道:“我本来腿脚就不好使,出了事儿倒瞧你们谁来负责……” 胤禛与胤祺平日里是斯文惯了的,今日也难得放下了架子和他们疯到了一起,上前来一人一个,将最上头的胤禩扒了开,又把胤祐扯了起来。 “该,平日里最浑的就是你。”胤祺扶起胤俄,笑容里却没有怪罪的意思。 胤俄噘着嘴,拍了拍自己屁股上的灰,嚷嚷道:“今日最该打的是十四弟才是,本就是亲兄弟,他要搞什么义结金兰,还要同生共死呢!” 胤祺温和的笑了笑,道:“他这是高兴,喝醉了胡闹呢。” 那胡闹的人被胤禛扶了起来,胤禟则是坐回了桌上,大闹了一番心情也舒爽了不少,灌了口酒一回头又与周澜泱来了个面对面。 二人相视一笑,有种温馨的情愫化在空气中。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胤祐回到桌上端起酒杯,豪气道:“胤祐敬诸位兄弟!” 说完,自己先一饮而尽。 众人默默噤了声,又各自端了酒饮下。 对于今朝变故,大家心照不宣。 胤禟突然举起酒杯,轻声道:“敬,大哥。” 胤禛指尖一抖,杯子差点捏不稳,胤禩则是拍了拍胤禟的肩膀,与众人附和,道:“共饮此杯!” 周澜泱默默的看着这一幕,忽然心生有感。 从她穿越过来那天算起,他们兄弟几个还是很好的,哪怕今日看起来,还是亲近的像一个娘生的。 可她也清楚,今日酒一散,明日起,该互相作对的还是要作对,该算计的还是要算计,逃不开,躲不掉。 她收回眼神,低低的叹了口气。 “我们去走走?”那拉氏凑了过来,冲她眨了眨眼睛。 “好。”周澜泱点点头,起身随那拉氏离开了。 二人出了宴客的院子,信步于庭院,走进了一处小花园里,这里明明错错不少种植花蕊,行至大树旁,前头的那拉氏停下了脚步。 周澜泱的目光却落在了那拉氏身旁的大树上,不由叹道: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 那不知名的树种发着硕大的枝叶,绿意盎然,在这秋日也不见凋敝。 真该问问十四爷,是用了什么肥料才将这树种养的这般好。 周澜泱在看树,那拉氏却在看她。 妇人莞尔一笑,柔声道:“澜泱生的真好看,都是孩子的娘了,还像个小姑娘貌美灵动,可见九弟疼你。” 周澜泱不好意思的笑了声,抚过耳旁碎发,道:“四嫂说笑了。”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微微讶然,“四嫂方才唤我什么?” “澜泱,不是你的闺名吗?”那拉氏转过身姿,与她对立,面上笑容温婉。 “是我的闺名。”周澜泱愕然。 难道,是胤禛告诉她的? 那拉氏就像会读心术似得,说道:“是四爷告诉我的,他与我说了你很多事。当然,也许在你看来,并不算多,他只是将他了解的都与我说了。” 这个胤禛……没事儿跟自己媳妇儿说这些做什么? 那拉氏笑出声儿来,绢子抵在唇边,掩住了她半抹风情,笑容一收,又恢复了沉稳端庄。 “四爷什么都会与我讲,我们之间没有秘密的。” 轻声细语的话落在周澜泱耳中,她便像听到了什么惊天秘密一般,她一激灵,而后缓缓问道:“那四福晋特意叫我过来,是四爷有话说?” 那拉氏赞赏的看了周澜泱一眼。说道:“他知道不好单独与你见面,怕九弟知道了误会和你发脾气,若是遭别人瞧见了也不好,所以,便叫了我寻个借口找你逛逛……” “他……” 凉如水的夜色里,那拉氏的声音就像一股活泉,涮涮暖流拂过周澜泱心脏。 “他只想瞧你过的好不好。”那拉氏退了两步,将周澜泱上下瞧了一遭,点点头,自言自语道:“恩,我瞧着过得好的很嘛。四爷这下也该放心了。” 周澜泱抿唇一笑,淡淡说了句。 “四哥有心了,四嫂你也是。” 那拉氏挽着周澜泱臂膀,又走了两步,周澜泱突然意识到,这个女人不止是胤禛的妻子,或许,更是他的盟友。历史上的雍正与那拉皇后年轻时本就感情甚笃,老了之后如何周澜泱不知道,但从现在看来,那拉氏很可能是胤禛最忠实的战友。 她自己不都说了吗,他们夫妻没有秘密。 周澜泱提了一口气,站定了脚步。 那拉氏走了几步发现手里挽着的人没跟上,回头疑惑道:“澜泱,怎么了?” “四福晋,我想问您个问题,若您觉得我问错了,便当我喝醉了。” 那拉氏好脾气的笑了笑,“你问吧。” 周澜泱眼神缓缓从地上青草移到了那拉氏身上,“四爷的心,在何处?” 她目光锁定了那拉氏的双眸。 那拉氏低头去理着梅红色的袖囊,笑道:“谁知道呢,或许在你身上吧。” 周澜泱摇头。语气重了些。 “四嫂,我不是说的这个。” 那拉氏目光一滞,理袖囊的动作也停住了,她放下手,缓缓抬眸,直视周澜泱,以极低的气音说道:“他是皇阿玛的儿子,是高贵的爱新觉罗子孙,废太子都能做了三十三年的储君,愚莽如直郡王都能去争,工于心计的三贝勒都能去想,为何他不能?” 她吐气如兰,又笑了。“我与你说这些,也不害怕你拿出去到处说,因为,没有人会信。” 这是胤禛的底气,也是他的保护色 周澜泱摇头。“我只是想确定自己的猜想,再决定要不要送一份礼物给四爷。” “什么礼物?”那拉氏眉头一皱。 “四爷他,现在应该很着急十三爷的处境吧,很想将他救出来吧。毕竟,十三爷可是他的左膀右臂。”周澜泱语气轻松,也学着刚才那拉氏的样子掸了下袖摆。 那拉氏不语,看着周澜泱的眼神多了一丝警惕。 周澜泱兀自一笑,轻声道:“我有法子,或许能救出十三爷。” “怎么说?” 周澜泱凑近那拉氏耳畔,轻声道:“您回去转告四爷,请他求皇上复立废太子,立储大喜,大赦天下,兴许十三爷便能得赦。” “什么?”那拉氏睁大了眼,不可置信。 好不容易将他弄倒,还要求请复立?! “四福晋不必吃惊,也不必担心,若四爷认为我说醉话便罢了,若是他愿意一试,并且成功了的话……”周澜泱眯了眯眸子,目光里充满了狡黠。 “成功了如何?” 那拉氏不会再将周澜泱看成一只外貌漂亮的柔弱小白兔了。 周澜泱答:“若成功了,我只要四爷一句承诺。”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不知其因,不劝其善 “什么承诺?”那拉氏眸光微滞,略带了些审视的意味。 周澜泱缓缓一笑,道:“到那个时候再说吧。” 她行了个礼,转身回了宴席上,点到即止,她不可能会给那拉氏深谈下去的机会,几乎是半强硬的卖了个人情给胤禛。 可,对方是否会用,她仍是不敢保证的。 她没想到的是,酒散后,宴客的主人却似醉的更凶了,像个丢了玩具的小孩一般,又哭又闹,指着天又嚷又骂。 胤禩上前去拉却被一把掀开,不由蹙紧了眉头,拿着醉酒发疯的胤祯没有一点办法。 “十四!”胤禟搂住胤祯,按住他的肩膀,喊道:“别闹了!” 胤禛眉头一跳,冰冷的视线扫过一旁候着的下人,低沉的命令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你家主子爷扶回去!” “是!”两个小太监颤巍巍的上前来,不出意外的被胤祯一脚踹开。 “滚!谁都别碰爷!” 胤禟伸手把人抱紧,按住他的脑袋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胤祯!听九哥话!别闹了!” “九哥……” 胤祯醉眼朦胧的抬头瞟了眼胤禟,下一秒,却咧着嘴大哭了起来。 “九哥!九哥……我要素素…我找不到她了,我把她弄丢了。” 闻言,胤禟心里一疼,又把人按住,在他耳边轻声安抚道:“好了,九哥知道了,你别说了,都过去了,不能提那个人的名字,知道吗?今晚,不能提!” 才刚分得绿营的掌事权,若是又传了事儿进了康熙耳朵里,怕是要生祸端。 胤祯闷声大哭,一声声的喊着。 “九哥,九哥…我是个混蛋!我到处都找不到她!找不到啊!” 胤禟一边安抚着胤祯,一边抬眼以眼神示意了下胤俄,后者便立即蹿出来,嚷着喝醉了要回府了,顺势叫上了胤禛与胤禩,胤祺见状也无奈的摇摇头,起步告辞。 刚进来便见此一幕,周澜泱心底涌出一股悠长的叹息,绵延深切,似悲似怒,似怨似痴。 胤祯抬起头,刚好一眼就切到了周澜泱身上,他推开胤禟,快步走了过去。 众人还没来得及阻拦,便眼睁睁的看着他抓起了周澜泱的手。 他猩红双眼,直直的盯着周澜泱,更咽道:“小九嫂,你到底把她藏在哪儿了?你告诉我啊!我求求你告诉我!” “十四爷!”完颜霜连忙上前来,挽住他胳膊,虽然现在宾客已散的差不多了,可毕竟闹出事儿来也不好看。 她劝了几声,想把胤祯劝进屋去,不想胤祯却是死死的拽住周澜泱,哭道:“周澜泱,莫非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周澜泱将他手指掰开,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她与胤祯擦身而过,走到了胤禟身边,垂眸道:“爷,我们也回吧。” 胤禟不忍心的看了一眼倒地痛哭的胤祯,和一旁手足无措的完颜霜,他摇摇头,终是走了过去,扶起了胤祯,说道:“十四,你回屋去好好歇了,别再闹了,我回去劝劝阿澜,她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胤祯幽幽看他一眼,无奈的点点头。 可周澜泱就像知晓他会替胤祯开口似的。 马车上,刚刚被他挑开了话头,周澜泱便不动声色的说起了另一件事。 “十爷是不是借着十四爷哭闹的间隙,寻七爷去了?” “你怎么知道?” 胤禟并未否认。 “方才他们离去时,十爷不是该与八爷一道吗?但我瞧见他身边跟着的是七爷。” 周澜泱眨了眨眼,复又望了一眼胤禟,叹气道:“我知道九爷想说什么,您不必开口,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胤禟呷了一气,淡淡说道:“十四他是有悔的,你就当圆他一个念想吧,素素临死,他都未曾见上一面,也是有遗憾的。” “呵。”周澜泱嗤笑一声,“遗憾?素素的遗憾比他只多不少,他就是有悔才好,合该悔上一辈子!” 她眼底闪过一丝怨毒。 “阿澜!”胤禟被那道目光有些吓住,他握住周澜泱的手,蹙眉道:“你…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素素已经死了,可十四还活着!” “正是因为她死了,我没有资格替她原谅胤祯。” 周澜泱面无表情的说了句话。 而后她深深的看着胤禟,目光里又多了一丝悲切。 “九爷,不知其因,不劝其善,不管是你还是我,都没有资格替素素说上一句没关系,然后大大方方的带着胤祯去她坟前见她。” 胤禟知是劝她不动,索性也不再劝了,而是将人揽进了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胤禟,待你忙过这阵子,趁着寒冬降临前,我们去江南吧。” “好。”胤禟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又轻又柔。 如周澜泱所见所猜。 胤俄果真是追着胤祐回了七爷府,胤祐坐在主位上,瞧着这位活祖宗,被他闹的是哭笑不得。 “老十啊,你是喝醉了不认得回家的路了?” 胤俄摸了摸脑袋,眼底一丝黠光闪过。“我这不是喝多了酒,一身酒气回家怕惹了福晋骂吗?特来哥哥这里寻口热茶吃吃。” 胤祐笑一声,一挥手吩咐下人去泡茶,顺便关紧了小厅的门。 见他支走了下人,胤俄笑容收却了几分,那副醉醺醺的样子也瞬间变的清明了不少,他起了身,凑了上去,坐到了胤佑身侧,胤佑疑惑的看着他。 半晌,就见胤俄脸上绽开一朵如花般的灿烂笑容,轻声说道:“七哥,我认识一个名医,兴许可以治好弘曙侄儿的腿伤。” 胤佑闻言,一震!整个人从座榻上弹了起来。 弘曙是他长子,今年已有十一岁,可前年塞外之行,不幸从马上摔下,又被马蹄踩踏了左脚,致了腿伤,后来调整得当,倒不至于像胤佑那样留下行动不便的腿疾,可一到阴雨天,那病腿就疼的难受,弘曙年纪小,时常被疼的又哭又叫。 “十弟说的,可是真的?”胤佑声音都有些颤抖。 他一直担心弘曙如自己一般留下个腿疾,加之他曾去求过康熙赐药,可康熙态度不冷不热的,认为弘曙坠马都是平日疲于习武,因此不仅没有赐药赐医,反而冷了胤佑一段时间。 想到这些,胤佑心里颇不是滋味。 “自然是真的,我还能诓骗七哥不成?”胤俄笑眯眯的,又说道:“我舅舅阿灵阿府上的小表弟,也曾有过此类疾病,都是由这名医治好的!” “那,不知这位高人现在何处?” 胤佑不禁急急问道。 二人的酒劲都过了一大半,胤俄眼珠子一转,见胤佑上了钩,便徐徐笑道:“七哥别着急,我只知道这名医是江南人士,四海巡游,被我舅舅凑巧撞见了才带回府去的,我一见我那小表弟再也不喊痛了才想着确有效用,这才特为七哥留意上的!” 一句话说的多么情深意切,胤佑护子心切,并未多想,连连点头道:“那就有劳十弟问问,若高人还在京城,不论要价几何,定要将他请到我府上来!” 第二百五十四章 找伴读 “行行行!”胤俄笑容盛延,嗓音有些甜腻,道:“七哥放心就是,此事包在我身上。” 胤祐感激的紧紧握着他的手,却没有留意到一向大咧的胤俄眼底正浮起一丝诡异的狡黠。 “若弘曙的腿疾真能治好,我真是不知该如何感谢十弟你。”胤祐激动的眼眶泛起了泪。 他一向存在感较低,恭顺温和的脾性,谁都能挤他一挤,他也不爱与人争,像胤俄这般送上门的关怀,很难不叫他感动,以至于他一门心思就是感激,根本没有多想其他。 胤俄笑笑,回握住胤祐的手,大气答道:“七哥说这些做什么?我们兄弟间不就是要互助友爱,好叫皇父安心吗?” “是,说的是…”胤祐激动的点了点头,真将胤俄看做了自己儿子的救命恩人。 自胤俄出了七爷府,脸上的笑容都还没消失,他洋洋自得哼着小调,趁着夜色抄着近路步行回家了。 而同一时间内。 四爷府内的主院里,胤禛刚刚沐浴过,穿着套银色衾衫坐在榻上,那拉氏在一旁给他擦拭头发,一边说着。 “那周妹妹就是这么说的,爷您看?” 胤禛皱了皱眉,叹道:“承诺?” 那拉氏柔柔一笑,将那帕子在胤禛发辫上又挤出些水珠,才拿到了一旁的立架上搁置,随后听她说道,“我见周妹妹那意思,倒像是笃定了爷是赢家呢。” 赢?输? 胤禛摇摇头。 “福晋,你失言了。” “是,臣妾话多了。”话一出口,其实那拉氏便后悔了,胤禛的心思一向深沉,虽自己信誓旦旦的与周澜泱说自己夫妻没有秘密。 可从来也只是胤禛说什么,自己听什么。 她只知自己丈夫心性不低,可究竟到了什么程度,做到了哪些地步,她并不知道。 那拉氏目光幽幽,突然生出了一个很荒谬的想法。 似乎,周澜泱对胤禛的动作心智倒看的很清楚? 她摇摇头,随即又推翻了自己这个想法,自言自语道:“可她为何会帮十三弟,应当像老九那般站到老八身边才是呀。” 对此,胤禛也不解。 “爷,是否要照她说的试试?”那拉氏询问。 胤禛思虑片刻,道:“再说吧,不早了,歇了。” “是。” 自从弘晖去世后,夫妻二人同房的次数便少了许多,今日不是初一十五,可胤禛还是歇在了主院里,哪怕是为了听她与周澜泱的对话,那拉氏也仍是开心的。 二人同榻而眠,细细说着话。 “前段时间的事儿,不知可有风言风语传进贝勒爷耳朵里?”那拉氏侧着身子,痴慕的看着胤禛的侧颜。 男人未睁眼,慢吞吞的回了一句,“何事?” “就是五弟与周妹妹的事?传的有鼻子有眼的。”那拉氏轻笑,“之前我也信了个大半,可后来九弟晋了她侧福晋,我才知怕是有心人添油加醋罢了,那周妹妹一向胆大乖张的,我记得,就大……被圈那位不也和她很谈得来?” 胤禛没有答话。 那拉氏却自顾自的又问了句。 “我记得,贝勒爷与周妹妹相识的最早吧?她便一直此般脾性吗?” 胤禛缓缓睁开眼,抬起右手挡在额前,沉声答道:“时日太久,爷记不清了。” 可他的答案其实是:不是的,完全不是一个人。 “记不清了便不讲了,臣妾今日饮了些酒,嘴碎了,扰了主子爷休憩了。”那拉氏轻轻一笑,转了个身,背对着胤禛,闭眼睡下了。 你想要一句什么承诺呢? 带着莫名念想,胤禛深邃眼眸在黑暗里缓缓合拢。 翌日。 清漪院里,周澜泱坐在小板凳上,捧着一捧鱼料,漫无目的的朝水里扔。 “侧福晋,您别喂了,咱们这池子里拢共就两条鱼儿,您再这么喂下去给撑死了可怎么好?不如您去明渠里投投?” 明玉在打扫院中落叶,见周澜泱一脸不善的将那金鱼当猪喂,便出言提醒了一声儿。 周澜泱闻言,听话的点了点头,从小凳子上起了身,又回屋里抓了一把鱼料,便出了清漪院。 那明渠就在九爷府的大花园里,周澜泱还记得刚来的时候就将里头的名贵东西烤来吃了,还被胤禟罚去祠堂跪了半晌。 她洒下手中鱼料,嘴里念叨着:“吃吃吃!给我吃!吃饱了再将你们抓来吃了!” 那些红黄鱼儿噗噗的游了过来,争相争夺起来,混成一圈,打起不小的浪子,周澜泱拍了拍手,就听身后人声愈近。 “我还使人去清漪院找你,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跟我过来一趟。” 董鄂惠雅留下一语,便转了身。 周澜泱愣了半晌,还想是不是这位嫡福晋久了没找自己麻烦有些不舒服了,董鄂惠雅便突然回头,说道:“弘映刚进书房了,该给他找个伴读,听听你意思。” “是,这就来。” 按理,嫡福晋安排的事无须与她过声儿,可董鄂惠雅还是找了她,算是给了莫大面子了。 二人进了竹华院,那正中案上已摆上了一本小册子,董鄂惠雅坐上位后,翻页一指,便对周澜泱说道:“这回去的,有三贝勒家的弘景,我们家的弘映,十三弟家的弘显,十四弟家的弘春,我打听了下,他们给孩子找的伴读大多都是自家亲亲戚戚的,比如弘景的伴读,就是他的表弟。” 周澜泱细细听着,明白了董鄂惠雅的意思,便回道:“可是福晋,我家没有表兄弟。” 董鄂惠雅犯了难,“我家倒有两个,可一个比弘映大了七岁,一个又小了太小,不知如何是好。” “要不,就不要伴读了?”周澜泱试探性的说了句。 果真,董鄂惠雅当即便炸了毛。 “说笑话呢!九爷的长子,初次入学,就一个人孤零零的去?像什么话!你不怕别人说你这个额娘寒酸,我还怕别人说我这个嫡母磕碜呢!” 其实,二人间也许久没红过脸了,董鄂惠雅真是被周澜泱气坏了,心里暗骂她始终是小门户家的女儿,没见识。 周澜泱悄声说道:“福晋也别生气,我就这么随口一说,具体怎么安排我也不懂,全看您与主子爷的意思吧。” 见她服了软,董鄂惠雅脸色好了些,挥了挥手,道:“罢了,待弘映过来,我自问问他个人吧。” 第二百五十五章 名医高人 等从竹华院出来后,周澜泱因为心里装着事儿,便随处乱逛着,权当散心了。 迎面来了两个说说笑笑的侍女,正抱着一堆花料子。 二人正在神情激动的说着小话:“听说了没?八爷府上的张姓侍妾呀,这一胎没保住!” “知道知道!不过呢已经生下一个弘旺阿哥了,就算不错了!” 没有看路,迎面就和周澜泱撞上了。 咚的一声,二人抬头一看,见是周澜泱连忙吓的跪地请罪。 “侧福晋恕罪!侧福晋恕罪!” “你们在说什么呢?”周澜泱捡起散落在地的料子,交还在二人手上。 侍女瑟瑟发抖,悄声答道:“奴婢,奴婢胡说呢,求侧福晋不要怪罪。” 周澜泱其实听到了她们的谈话内容,却也难得过问,现在自己都一肚子事儿没法儿呢,便淡淡说了句,“旁的话莫要多说,细细干活。” “是,谢侧福晋教诲。”两名侍女匆忙行个礼,逃也似的跑开了。 回想起她们的谈话,周澜泱心道果真胤禩只能有弘旺一个儿子,当真是命! 她蹲下去,随手摘下一朵小野菊,吹了口气,那本就孱弱的花瓣便断了形,随风而散。 此时已过了晌午,周澜泱却没什么食欲,回了清漪院本想自己煮点面条叫弘映过来吃,可下人说大阿哥被福晋叫过去用膳了,她更没了食欲和做膳食的心情。 明玉凑上来,见她不思饮食的模样,有些心疼便劝道:“奴婢请您去下馆子?” 周澜泱一愣,回头来疑惑的打量了明玉一眼,道:“当真这些年你应该是存了不少钱下来吧?” 明玉一脸警惕。 “您想做什么?” “要不你借点银子给我,我做点小生意?” 周澜泱随口一说,明玉拍开她的手,摇头道:“不成,奴婢这是养老的银子,请您下馆子就已经是捏着心尖子了!” “哈哈,瞧你那吝啬样。”周澜泱被她逗笑,也决定出门走走,便起身去拿披风,道:“走吧,咱们上珍馐楼去搓一顿!” “啊?珍馐楼那么贵!” 在明玉的嚎叫声中,周澜泱还是不管不顾的将人拖走了…… 屹立四九城多年不倒,反而越来越兴旺,除了靠九爷二字,与它本身极致讲究的味觉盛宴是分不开的。 周澜泱已许久没来过这里,又换了装潢,越发的华丽了。 被跑堂招呼着上了二楼包厢,明玉给了一点碎银做赏钱。 “二位贵人歇着,给您倒茶来!” 明玉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这间小包厢狭小却不逼仄,墙上挂着名家字画,周澜泱起身去看,只看到那小如针眼的王羲之三个字就知晓九爷定是花了大价钱,不知哪里淘来的宝贝。 “啧啧,难怪是个销金窟。”周澜泱摸了摸下颌,明玉卷开帘子,正午的阳光洒了进来,金黄光芒洒进地面上,挂了两缕在周澜泱雪白的长袍上,她今日没穿蝴蝶褂,周身都觉得自在了不少。 明玉靠在墙面上,学着周澜泱的模样欣赏着墙上的一副画。 “这个南瓜画的真好!” 周澜泱转头来看,叹一口气,对明玉说道:“玉啊…去看看眼睛吧,这他娘的是个灯笼呀……” “哪家的灯笼糊的跟个地瓜似的,画的跟狗屎一样还不让人说不好了?” 明玉脸一红,随即嘴皮一翻便骂了一通。 周澜泱抱着手臂,眉一挑,心道这丫头跟着自己久了,各方面都和自己越来越像了…… 同一个酒楼里,相隔的两个包厢,这边在看字看画看风景,那边却是押了一个小胡子老头,坐在正中惨兮兮的端着酒水发抖。 胤俄伸出筷子敲了敲他面前的碗,说道:“叫你喝你就喝,你抖个什么劲?” “老朽…老朽不会治腿…”小老头郎中瑟瑟发抖。 胤俄翻他一个白眼,“是谁给爷吹嘘说活死人,肉白骨的?” 小老头郎中快哭出来了,他抖着手抿了一口酒,颤巍巍的说道:“那不是我不知道您是皇阿哥吗?知道您是皇阿哥我可不那么说……” “那你意思,你诓骗爷?” 坐小老头另一侧的男子显然没那么好的耐心,指尖捏过一个杯子,不耐烦的便要捏碎。 正是胤禟。 今日朝上,康熙又在催着胤祐查实忘忧膏的事儿,他心里烦躁的很。 “不敢不敢……”小老头直摆手,胤俄说道:“九哥,你别听他的,他的医术好的很!我舅舅家的表弟就是他治好的!谁知道他怎么不愿意给老七家的治……” “阿灵阿大人给了你多少诊金?”胤禟问道。 小老头伸出一个手指。 “一百两?”胤禟皱眉。 小老头摆摆头,胤俄直接替他答了。“一千两!” 胤禟眉梢一扬,“这个价虽然不低,但爷出的起,你只管去治人,若是治不好也不打紧,一直呆在那里,但凡有了些许改善,就算数。” 其实胤禟把不得这位神医医术别那么精湛,最好医个七八个月小半年的,在那胤祐面前日日晃悠着,好让他知晓他欠自己一个恩情! 不料,那小老头灌了口酒,答道:“我师父死前说过,给百姓治病,穷人分文不取,富商少了百两不看,当官的千两起价,皇帝老儿家的,万两都不医!” 他实在被胤俄缠的怕了,索性撂了实话,“实话给两位小爷说了,我家祖师爷曾给皇帝治病,药太苦就被砍了脑袋,就立下了这个规矩,所以您要早说您是皇阿哥,老朽一定躲的远远的…” 胤俄噤了声,没想到人家还有这么个苦衷在里头,他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 “那是七贝勒的儿子,我七哥那样也当不了皇帝,你去治他一治也不算破了门规…” 那小老头闻言,默默噤了声,像是认真思考了起来。 胤禟一见有戏,立即出声助攻道:“若老先生愿意一治,爷愿出一万一千两诊金。” 比一万多一千,这样,更加不算坏了规矩了。 那小老头纠结半晌,最终点点头。 “那老朽就试一试……” 胤俄一张脸笑开了花,“那不就对了,您在那里头,七贝勒肯定好吃好喝的待着您,不比您住客栈又贵又不方便的好?” “胡说,我有个摊儿的!” 小老头梗起脖子反驳道。 胤俄不与他争,拉着他就出了包厢门,“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跟爷走!” “那银子……” “放心。”胤禟笑了声,随即掏出个小玉牌给了胤俄,胤俄点点头,又拉住小老头,嚷道:“下了楼就取给你!” 他强制性的拉了人出门,没注意眼前,咚的一声撞上一个人。 那小丫头哎哟一声,揉了揉额头,抬眼正要开骂,看清人后不由疑惑道:“十爷?” 胤俄正要开口。 明玉又惊奇的喊道:“咦?老先生,是你啊!” “你是?”小老头回想着,然后一拍大腿。“哎哟,是你啊!你那姐姐怎么样?脸上伤可好了!” 原来这老头子就是当时李卫随便点将拉来给周澜泱看脸的。 “好了!不过可不是用您的药好的!”明玉捂着嘴笑,然后对胤俄说道:“十爷要请他给谁看诊啊?您知晓他名号吗?赛西施,有趣不?” 胤俄闻言,懵了,他眨眨眼,转眼问那赛西施。“你不是江南来巡游的?” “是啊?怎么?大清律法规定了江南人不能叫赛西施啊?”赛西施梗着脖子不悦的瞪了胤俄一眼。 “不是。”胤俄摸了摸脑袋,笑道:“爷还以为,名医大多叫什么赛扁鹊,赛诸葛呢!” 说话间,胤俄将赛西施拉走了,明玉便透过没关拢的门缝看见了胤禟的身影,正准备进去请个安,就见胤禟低垂着头,手里闪过一阵寒光… 明玉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蓦的打了个抖。 “让你去催菜,你在这儿缩着作甚?”身后的人走路像没声儿似的,吓了明玉一跳。 明玉拍着胸脯回头道:“九爷在里头…” 第二百五十六章 下套 周澜泱倒没有多吃惊,毕竟这里本来就是胤禟的地盘儿,他时常来这里应酬宴客的,都不奇怪。 明玉侧开身子,周澜泱便敲了敲门,唤道:“九爷?” 听见熟悉的声音,胤禟有些没料到,继而涌上心头便是一股欣喜,他将手中匕首放置好,起身去拉开门。 他再次发现不管与周澜泱在一起多久了,即使他们儿子都五岁多了,他在每一个意外碰见周澜泱的时候,还是像刚遇见心上人时的少年郎一般,近乎手足无措。 “阿澜,你怎么来了?” 胤禟很自然的伸手将人牵进了屋,眉眼里的温柔宠溺满的快要溢出来。 见到男人一脸欣喜,周澜泱忽而觉得胤禟其实也挺实在的,他以往或许只喜欢自己五分,便表现五分,如今爱了自己十分,真是恨不得表现出百分来。 自己呢? 周澜泱心里这样问道。 却得不出个结论。她笑了笑,坐到胤禟身旁,道:“晌午没个胃口,本想叫弘映来煮点面条吃,结果他又去竹华院那头吃好东西去了,我一个人实在吃不下,便编排了明玉丫头带我下馆子来了。” 胤禟一听,忙问道:“怎没胃口了?哪里不舒服?可是着凉了?” “我没事,可能这几日忽冷忽热的,有些影响胃口。” 说着说着,周澜泱又觉不舒服,拍着胸口顺了顺气,才喘匀了这口呼吸。 “我看,还是叫大夫来瞧瞧。”胤禟翻起桌上倒扣的茶杯,倒了杯热茶递进周澜泱手心,周澜泱手中一暖,望着胤禟笑了笑,说道:“都说了没事了,你呢?在这里与谁应酬?” “不是应酬,是老十找了个大夫,说是能治好七哥家弘曙的腿疾。” 说完话后,胤禟小心翼翼的扫了一眼周澜泱,不等周澜泱开口,胤禟就强调道:“阿澜你放心,此事一了,再没人会拿着忘忧膏的事威胁到我。” 周澜泱听了他的话,仍是有些心惊胆跳,嗫嚅道:“真的?” “爷不骗你!” 明玉喜滋滋的给胤禟倒了杯茶,恭维道:“就说与主子爷有缘分呢,哪儿哪儿都能碰上,您看,今个儿这顿……” 胤禟好笑的瞥了一眼明玉,财大气粗的应道:“爷请了!” “谢主子爷!”明玉高兴的要跳起来。 宰人不成的周澜泱幽怨的看了一眼胤禟,又看了眼侥幸逃过一劫的明玉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儿来。 七爷府内。 胤祐急急的跨进正厅,开口便是不住的抱歉。 “对不住啊,老十,这两日工部事儿多,耽误了…” “主子爷回来了。”七福晋连忙迎了上去,悄悄的拽住胤祐的袖摆,以眼神示意了下,胤祐一看,那坐在雕花木椅上翘着腿,正将一块玉扳指往嘴里哈气的老头… 身材瘦小,样貌粗鄙,有些贼眉鼠眼的。 “爷,该不会是十弟随便找了个江湖骗子来吧…”七福晋小声说道,她无论如何都没法把名医二字与这个糟老头子联系到一块儿。 胤祐眉头一立,不满的瞪了眼七福晋,道:“休得胡说!老十是好意,见到这位先生治好了阿灵阿的幼子,才引荐与我的!” “可是…”七福晋还想再争辩。 胤祐直接怒了。“妇道人家,懂什么!头发长,见识短!回屋里去!” 七福晋被骂的噤了声,本还想劝胤祐不要与老十走的太近,可又怕胤祐劈头盖脸的又骂她一顿,行了个礼,讪讪的回了屋。 这七爷也是个好茶的,往日用来招待宾客的是明前龙井,胤祐扫了眼那茶汤,招呼了婢女来。 “去,给十爷沏壶根香茶来!” “是。” 胤俄放下茶杯,笑道:“哟!七哥,我没记错的话,这根香茶是前些年那老胡子俄国道士贡给皇阿玛的,只有三饼,皇阿玛赏你了?” 说到这进贡之物,胤祐脸上也多了一丝不明显的得意之色。 他笑道:“是前年冬日时,我额娘过去给皇阿玛送毛靴,老爷子心血来潮,便赏了一饼给我额娘,我额娘不爱喝茶,就给我留着了。” “成妃娘娘自是体贴七哥的。” 胤俄微微一笑,说话间,却轻轻垂下了头,长长的睫毛一扫,遮住了他眼底的半抹乌青。 胤祐先是一愣。随即便回过味来,真想抽自己一巴掌。 没事儿与十弟讲什么额娘。 他赶忙坐到胤俄身旁,紧张的连语速都有些结巴了。 “十弟啊,七哥没旁的意思,你千万不要多想。” 胤俄苦笑着摆摆手,道:“没事,七哥才是,千万不要挂心,我额娘死的早是事实,我只是听到七哥讲你与成妃娘娘之间母慈子孝,很是羡慕,想到我那早死的额娘,心有悲切……” “十弟啊,莫要如此。”胤祐握住胤俄的手,款款深情的好哥哥模样,说道:“温禧贵妃虽然去了,可你自有皇阿玛疼啊!” 胤俄眼色一黯。 老爷子才不疼他呢! 胤祐又说。“还有九弟与八弟呢,这俩哥哥待你很好的不是吗?” 胤俄还是不答话。 胤祐一咬牙,道:“再不济,还有你七哥在呢!别胡想了,啊……” 闻言,胤俄猛一抬头,望着胤祐眨了眨黝黑的大眼睛,闪出几颗泪花,摇摇欲坠,他拉住胤祐袖摆,可怜兮兮的像条淋了雨的小狗儿。 “七哥说的是真的?” “你我本就是亲兄弟,还有假不成?”胤祐心里叹口气,心道这个老十当真可怜的很,贵妃一去,皇父也确实没有过多的关心他。 胤俄顺势搂住胤祐的胳膊,往上攀爬了上去,撒娇道:“那弟弟若有事相求,七哥允不允?” 胤祐想了想,认真答道:“若是我能办到,自然允。” 得了个甜头,胤俄松开了胤佑,知道不能逼近了,还不能一步登天。便笑道:“行!有七哥这句话,弟弟心里舒服多了,名医给你带来了,我就先走了!” 话音一落,赛西施也施施然的起了身,凑到了胤佑跟前,粗着嗓子说道:“走吧!病人在哪儿?” “先生稍等。”胤佑客气的做了个揖。 看向院中胤俄离去的背影,胤佑突然想到了什么,忙问道:“对了,不知先生看诊,诊金何取?” 赛西施摆了摆手。 什么意思?胤佑不解,遂又问:“先生是说要看了小儿病情再定价吗?” “不是。老朽意思是,有人替你付了。”赛西施瞟了一眼胤佑,从进府起他就知道这人绝对不如付钱那位主大方爽快,若是开口一万两怕他吓的能将自己打出去。 胤佑愕然,还没问,赛西施便说了。“是九阿哥付了诊金,我收了大笔银子,自然会将你儿子的腿治好的。” 第二百五十七章 地牢 老九付了? 一听到这儿,胤佑心里泛起了嘀咕,有一种念头迅速的蹿上了他脑海,他不敢深想,只好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不知先生收了多少?给个数,我也好照数还给我弟弟。” 赛西施略有狐疑的上下打量了一眼胤佑,笑的小胡子直抖,道:“当真要还?还是不要了吧。” 见胤祐脸色微变,赛西施大摇大摆的走了几步,道:“七爷,快带我去见大家小阿哥啊……” “就来。”胤祐回过神来。 赛西施虽然样貌鄙陋,可医术却是厉害,他瞧了瞧弘曙的腿,拿了把小锤子左右敲敲,又捏了捏,便脱口道这个是踩踏伤,阴雨天发痛。 先时胤祐还怀疑或许是老九老十与他说过,可他摸了下弘曙的脉,又神在在的说道:“不难治,但是这娃首要把甜食忌了,肥肉忌了。”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甜食,爱吃肥肉?”弘曙一脸稀奇的望着赛西施,满眼神奇。 赛西施笑了笑,道:“这段日子给大阿哥开的药方子都会很苦,里头有些药材忌腥甜。” 说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一罐脏兮兮的药膏扔给胤祐,道:“七爷吩咐下人给大阿哥早晚涂上,一直用手搓热伤腿,直到大阿哥感觉到腿被烧着就可以了。” 胤祐点了点头。 那赛西施又噤了声,像是犯了难。 “先生还有何事?” 赛西施瞧了一眼胤祐,道:“拿个千年老人参做药引最好,七爷看能不能找到吧?” 千年人参…… 胤祐犯了难,府里库房药材不少,可这千年人参去哪儿找,整个四九城估计就老爷子国库里头有那么一两株… “千年人参?” 站在玉置架旁的胤禟停下手里的打扫动作,手里把玩着小条刷,回头望了眼何玉柱。 何玉柱恭恭敬敬的站在书桌后头,答道:“是,小顺子不敢离的太近,只听到这么一句。” “那有什么难的?”胤禟笑一声。“明日你就去善德馆取一株最好的送过去。” “那…要留咱们府的帖吗?” 胤禟嘲讽道:“那你要不要顺道告诉七爷我在他府上放了人啊?” 何玉柱连连摆手,“奴才蠢了蠢了,爷别生气。那奴才还是交给十爷吧。” “恩。”胤禟点点头。 其实不管留不留帖子,胤祐估计心里已经有底了,他是老实,可又不傻。 趁着夜色,胤禟却又换了身深黑色的长袍衣衫,出了门。 刚出九爷府后门,一身魁梧的瀚海便上前来将手上斗篷给胤禟罩在了身上,二人一前一后的上了马车,火速的驶离了铁狮子胡同。 尚不知胤禟出了府的周澜泱此刻却扒在桌边,俯身大吐。 “哇…呕…” 她涨红了脸,胸口难受的紧,可胃里的翻腾感仍像浪潮一般涌来。 刚直起身来,漱了个口,下一波动静便来了。 “呕…” 周澜泱直拍胸脯,再起身时,嘴皮都有些翻白了。 “主子您这样不行,奴婢去找府医来瞧瞧。” “别去。”周澜泱拉住明玉的胳膊,摇摇头,道:“明儿再瞧吧,今个儿这么晚了,要是胤禟知道了又得过来说我了。” 明玉无奈的点点头,又给她倒了杯热水,突然福至心灵,惊喜道:“侧福晋!您该不会是有了吧…” 什么、! 周澜泱心头一梗,下意识的反驳道:“不会吧……” 生弘映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种活能将人撕成两半的痛楚想都不愿意再想,周澜泱甩甩脑袋。“不可能!我才回来多久?怎么可能就有了。” “有什么不可能的?”明玉轻轻推了下周澜泱的肩膀,笑道:“这才证明咱们九爷厉害呀!” “你这丫头!” 周澜泱涨红了一张脸,平日里她才是那个不怕羞的,如今被明玉燥的红到了耳根子,她拧了一把明玉,嗔怒道:“再敢胡说,明日我便将你嫁了人!给你找个顶顶厉害的!” 明玉憋着笑,往自己嘴上不轻不重的打了两下,撒娇道:“哎哟,侧福晋,奴婢瞎说呢!” 消了气儿后,周澜泱喝了口热水,自己却也忍不住朝这方面怀疑,就算是真有了,哪可能一怀上就害喜的这么厉害的? 分明怀弘映的时候,很安静啊… 要是真有了,胤禟应该很高兴吧…想到这里,周澜泱不自觉的浮起了一抹笑意,目光温柔。 一道凄厉狠绝的目光瞪向胤禟,又有着无尽哀怨。 “怎么这么看着爷?”胤禟拿手帕捂着口鼻,声音戏谑。四周都漫着忘忧膏的独特味道,一不小心就容易将人溺进去。 他对面,一名女子四肢被缚,瘦小的身形已是摇摇欲坠,脸上有几道锋利的刀痕。 “九爷好狠的手段,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人我见多了!你是最不要脸的那个!” 一出口的嗓音像被烟熏坏了嗓子一般,难听又刺耳。 “茉盈,你也跟了爷好些年了,应当很了解爷的脾气,谁让你自己不乖觉呢?生出了要背叛爷的念头来。”胤禟语气轻松像与她聊天谈心那般。 说话间,有人从门外办来一把椅子,胤禟披风一展,坐到了椅子上,自在的翘起了腿。 自顾自的说道:“爷一开始,真是没有要放弃你的意思,可你怎么能,那么不小心,不小心就暴露了踪迹…” “我没有…”茉盈双手被吊住,她无力的摇摇头,辩解道。 “你明知有人跟踪你,还故意直直的往八哥庄子那边走。你生怕别人不知道你那里种的有东西吗?”胤禟嗤笑一声。 原来,茉盈从那兰隐乡下解决了那戏子的家里人后,出来便发现被跟踪了。 “我以为将他甩掉了…” 茉盈摇摇头,声色凄婉。 “没事。”胤禟微微一笑。 他起了身,慢慢走近茉盈,指了指头顶的方向,道:“现在也不重要了,上头查的厉害,爷不敢再玩儿下去了,你这些年替爷做了不少事,帮爷挣了不少钱,先谢谢你了。” 说着,他慢慢凑近茉盈的耳畔,似笑非笑的脸上骤然转阴,眸光充满了狠戾,哑声道:“早在你最初算计爷那日起,你便该想到你有这个结局,多留你活了几年,已是恩典了。” “呵。”茉盈凄凄一笑。 她狠狠的呼了口气,突然转头,狠狠的咬住了胤禟的耳朵,胤禟吃痛的喊了一声。 “啊!” 一旁的瀚海眼一凛,上前便一掌拍向茉盈的脑袋,胤禟踉跄几步,摸了摸耳廓,还没出血,但肯定留了印子了。 他恼怒的一甩手,一巴掌给瀚海打了过去,“混账东西!打死了你负责吗!?” “属下知罪!”瀚海当即跪地,面无表情的求了饶。 “九爷啊九爷…”茉盈嘴里滴着浓稠鲜血,她惨笑道:“若不是因为我对你有那么一丝情意,这么多年,你当真以为我没有逃离的机会吗?” 茉盈此女,心思歹毒,手段狠辣。 胤禟当然相信,以她的心智,早些年,是有足够抽身的机会的。 闻言,他又捏了捏被咬痛的耳廓,道:“原本没有非要你死的打算,可现在花圃被发现了,这烟花楼也被发现了,牺牲你一个,总比拉上爷一道是不是?” “呵呵呵……”茉盈吃吃笑着。 她抬头,深深的看了胤禟一眼,喃喃道:“为何不骗骗我呢?九爷若肯说些好听的情话给我,哄着我为你去顶罪为你去死,我也愿意的啊!” 胤禟笑了,笑眯眯的说道:“爷就是这点好,从不骗人感情。” 话毕,他当即转了神色,转身道:“好好歇着吧,过几日忘忧膏幕后主使吸食忘忧膏过量暴毙而亡,种植树材的花圃被损毁的消息就会传遍四九城…” 闻言,茉盈低头一笑,却笑出一串泪来。 原是如此,原来她一回了京城便被人绑来囚到了这烟花楼地牢里,周围熏满了忘忧膏就是要给自己一个这般死法。 胤禟与瀚海出了地牢,拐了几个弯上了个木梯子,钻上来便是烟花秋月楼的后院。 两个小厮正在低头打扫。 胤禟扫了他们一眼。瀚海会意,轻声告道:“九爷放心,这些人嘴很老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二百五十八章 此案终了 胤禟勾起唇角,轻微一笑,赞赏的看了一眼瀚海,火速的又出了这后院。 待他回了府,夜已深了,书房里头放了一盏汤盅,胤禟眉梢一抬,何玉柱机灵的说道:“那是侧福晋亲自在清漪院的小厨房里炖的米酒羹,说是去燥滋补的。” 胤禟似笑非笑扫他一眼,坐到椅子上舀开喝了一口。 “爷,冷了吧?奴才给您热热?” “滚一边儿去!”胤禟瞪他一眼,“你那蠢手艺,热过的东西还能吃吗?” 说过,胤禟就着勺子几口便将那米酒羹下了肚,又不经意的问了一句,“侧福晋过来时可问了爷的去向?” “没呢。”何玉柱解释道。“侧福晋未过来,明玉送来的,说是侧福晋出了小厨房就沐浴歇息了。” 胤禟点点头,这样也好,周澜泱要是过问多了,难免担心。 他目光移到灯笼架子上,眸色一黯。 此事,需快速了了。 翌日一早,府医背着药箱子跟着明玉火速赶去了清漪院。 周澜泱靠在床上,脸色有些发白。 “您快些瞧瞧,侧福晋这是怎么了?” 明玉揪紧了手指,很是紧张。 那府医点点头,示意明玉稍安勿躁,拿了张绣帕垫在周澜泱手腕上,便给她把起脉来。 过了片刻,只见府医脸色由喜转忧,又由忧变喜。 明玉心头跟的一跳一跳的,忙问道:“您怎这个表情呀?到底怎么了?” 府医松开手,沉吟片刻,问道:“侧福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胸闷气短,睡不安稳的?” “昨日之前都好好的。”周澜泱答道。 府医踌躇道:“侧福晋脉象有滑,可尚不是太稳,奴才不好判断,侧福晋这几日还需静养,尽量别做急剧动作,过个五六日,奴才再为侧福晋瞧瞧。” “这是怎么个意思?” 明玉百思不得其解。 倒是周澜泱自己扣紧了袖摆,点点头,应道:“知晓了,过几日再有劳。” 府医点点头提了药箱子转身出了门。 明玉迫不及待的问道:“咋回事?侧福晋,到底什么意思呀?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呀?” 见到小丫头一脸慌张,周澜泱心里微暖,脸上泛着柔柔笑意,答道:“应该是有了吧…可能时日太短,他不好把握…” “真的?!”明玉激动的跳了起来。 “奴婢这就去告诉九爷!九爷不在奴婢就给福晋讲!” 被周澜泱一把按住,警告她道:“嘴严实些,要是府医过几日一诊,说我只是吃多了怎么办?你可不许胡说!” 明玉点头如捣蒜,眼里闪着亮光。 却说那朝堂之上,当康熙再次问及胤祐忘忧膏一事可有个进展时,他一改往日的铿锵有力,却是有些疲态的答道:“有进展,请皇阿玛放心。” “朕给你的七日为限,可只有三日了。”康熙淡漠的扫了他一眼,似乎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胤祐点点头,退回了列中。 左侧的胤禛轻轻的望他一眼,不留痕迹的皱了皱眉。 而胤祐却是低垂着头,眼眸深处涂满了阴郁。 这般情绪一直牵扯着他直至他回了府,赛西施此人瞧着邋里邋遢的,那些药罐子也赃污的很,可当真如华佗在世,只服了两帖药,弘曙便说觉得伤腿处有了火热的痛感,第二天就开始发痒,问及赛西施,答曰:腐肉重造。 “阿玛……阿玛!”弘曙伸手在胤祐眼前晃了晃。 胤祐回过神来,将手中物什放下,蹙眉问道:“你十叔就没说别的?” 弘曙摇摇头,“没有啊,我还问十叔呢,‘您与我阿玛一同下朝怎么不和他一道来呢?’十叔说您还有事儿没等您,他就先来了。” 这个倒是实话,胤祐下了朝后去了工部转了一圈,自从胤禩升任了内务府理事臣,工部的大小事情都掉在了胤佑头上来。 “那你就没问十叔,这么贵重的东西,他是哪里得来的?”胤祐神情严肃,盯的弘曙有些发毛。 弘曙咽了咽喉头上的唾沫,道:“问了啊,他说九叔给的。阿玛,您别这样看着我,怪吓人的……” 闻言,胤祐低低的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弘曙的肩头,道:“九叔十叔对你有大恩,阿玛有些为难。” “为难什么?给儿子说说?”弘曙笑,脸上圈起两个酒窝。 胤祐坐到了床边,瞧了眼弘曙裸露在外涂满了褐色药膏的腿,说道:“阿玛在查一个案子,那个案子很可能与九叔十叔他们有些关联,可他们却正好送来大夫和人参治你的腿,所以阿玛很为难……” 胤祐语气里透满了怅然。 事已至此他哪里不知自己被老九老十两个好兄弟给坑了,真可谓是进退维谷。 谁料,弘曙一笑,轻松答道:“我当是何事?这等小事阿玛为难个什么劲?那案子可有明显线索指向我九叔十叔?” 胤祐摇头。 弘曙又问:“十叔送来大夫和药材,可有说是有事求你?” 胤祐继续摇头。 弘曙咧嘴大笑,像个小大人一般。“那不就结了?案子线索指向谁,您就去抓谁。九叔十叔送医送药的帮我,不管有没有目的,可人家没说,阿玛您就也别往那方儿想。多简单的事儿!” 看似孩童稚言,可三言两语间,胤祐竟生出了不能小看自己儿子的想法。 他目光惊诧,在弘曙面上扫了几次来回。 弘曙被他盯的发憷,摆摆手,道:“儿子就随便一说,阿玛若觉得说岔了,不理便是。” 胤祐轻笑一声,摸了摸弘曙脑袋,道:“你在无逸斋里,究竟学了些什么东西?” “也没学到啥,我不是个读书的料,也就每天和十六叔,十七叔他们打打鸟,爬爬树的…” 话音一落,胤祐不轻不重的巴掌就落到了脑袋上,嗔道:“胡闹,你也知道胤禄胤礼是你叔叔,怎可伙同胡耍?若被皇玛法撞见,你当如何?” “那皇玛法也定然是骂自己儿子呀。”弘曙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望着胤祐直笑。 胤祐被他气笑,最终还是没与他计较。反而说道:“弘曙,你长大了,日后不管在何处都要谨言慎行。包括方才咱们父子所言,你也不可交付出去,就连你额娘都不行。” 弘曙点点头,一脸警惕。“儿子知道的,阿玛放心。” 胤祐侧目望向凳子上那株千年人参,叹了口气… 故此,两日后。 经七贝勒不遗余力的追查,终至隐乡一处僻静庄子发现了那名叫茉盈的女子踪迹。 只可惜,逮到她时,便已经奄奄一息,刚上了囚车,就已咽了气。 胤祐回禀今上时,康熙沉吟半晌,只说道:“害人害己的东西,死了也不能放过。” “是!儿臣遵旨”胤祐拱手应了声,又说道:“在那花圃里发现了诸多花树,经大牢里吸食过忘忧膏的死囚辨认,应该就是忘忧膏的原材。” “那花圃如何处理的?”康熙问道。 胤祐叹了口气,答道:“儿臣去的慢了,已经被那罪妇一把火烧干净了。” 康熙皱紧眉头,还没开口。 一直未说话的胤祉突然笑道:“老七,你这消息有误吧,我可是听说,京城里有处听戏的院馆,叫什么烟花秋月楼,就是给那些人吸食忘忧膏的,你没去查查?说不定还能有意外发现呢?一个小女子,哪里来的那么大通天本领!” “是啊,当初这事儿就该交由三哥办理的,将这四九城翻个天,才叫办的漂亮呢!”胤俄挤眉弄眼的当即回讽一句。 康熙捏了捏眉心,道:“罢了,既然七贝勒称此案已详尽,便尽了。可,若是短时间内京城里还有这玩意儿,朕便拿你问话。” 胤祐头皮一麻,当即跪倒:“儿臣领命!” 第二百五十九章 听戏 “砰——” 书案直接被推翻在地,架上物品被扫碎一地,打在地上噼啪作响。 苏培盛抖了一抖,稳下了心神才敲响了书房的门。 屋内的人却并没回应他。 “哎。”他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托盘往胸前靠了靠,又抬手敲响了门。 “主子爷,吃点东西吧。” “滚!” 胤禛怒斥一声,苏培盛摸了摸鼻子,噤了声。 李卫抱着长剑靠在门边,望着苏培盛嘻嘻笑,道:“别惹爷,正烦着呢。” 苏培盛摇摇头,慢吞吞的离开了。 待屋内终于没了动静,李卫才挪到了方才苏培盛敲门的位置,叩响了门,懒洋洋的喊道:“爷…奴才饿了…” 过了半晌,门被大门,一道冷冰冰的视线洒向李卫面上,听他冷哼道:“难不成还要爷将饭喂你嘴里来?” 李卫摸了摸脸,嘿嘿直笑。“也不是不行,爷要愿意的话,奴才就张嘴等着。” 胤禛瞪了他一眼,问道:“你也跟了爷许多年了,成天在这府上也没甚意思。” “那爷想……”李卫眼珠子一转,立即便猜到胤禛的想法。 “年关前,送你到四川去。” 扔下这么一句话,胤禛错开李卫便出了院子,李卫摸摸脑袋,眉梢一扬,淡淡的答了一声。 “哦……” 出了府门,胤禛实际也不知自己该去向何处,只是心头烦躁不已。 分明布了这么一步大棋,只要老七深查下去,怎么可能逮不了老九的辫子! 更让胤禛心惊的是,他安插在烟花秋月楼的人,已经许久没有消息回来了。 应是出事了。 胤禛闭眼,缓了一口气,独自一人转了个方向,往熙攘街道方向行进… 今日胤禟心情大好,他回府后先往弘映院子里转了一圈,发现弘映在树上捣鸟后,竟然充满了慈父神态的说了一句。 “儿子,快些下来,莫要摔着。阿玛派人将那鸟窝给你弄下来就是。” 吓的弘映以为自己阿玛吃错药了。 更离谱的是,他下了树后,胤禟一把揽过他又是抱又是亲的,不无担心的说道:“可不能做这么危险的动作,阿玛要担心的……” 弘映眨眨眼,大脑死机了片刻,才讷讷道:“我要去找额娘,阿玛一起吗?” “走吧!” 说罢,胤禟拉起弘映的手就一同往清漪院去了。 周澜泱心血来潮的要蒸包子,一边揉着面团一边哼着不知名的曲调。 胤禟福至心灵,忽道:“我带你们去听曲儿吧!” “现在?”周澜泱拍了拍一手的灰。 胤禟满脸含笑点了点头。 “想一出是一出的,你近来越发如此了。”周澜泱白了胤禟一眼,继续揉着面团。 胤禟嬉笑着,上前来,“爷帮你!” 说着,便和那面团打起了架,架势厉害的明玉赶紧将地儿腾了出来,躲到了周澜泱身后。 周澜泱看着对面的男人和颜悦色的做面团,心里憷的厉害,她俯身问道弘映。 “你阿玛怎么了?” 弘映摇摇头,打了个冷颤,说:“不知道,心情好吧。反正不对劲。” 胤禟做了个猪头样式的面团,手就被周澜泱按住了。 “爷,咱们出去走走?去听曲儿?” “早说嘛你!”胤禟丢下手中面团,溅起一抹白灰在自己衣衫上,他却全不在意,绕过来就牵起了周澜泱,高高兴兴的出了门,丢下明玉一个人望着小厨房里的一团狼藉,风中凌乱…… 马车颠簸在路途上,胤禟喜滋滋的哼曲儿。 “你心情很好?”周澜泱一手揽住弘映,一边瞥了胤禟一眼。 胤禟恩了一声,然后突然凑过身子来,依在周澜泱耳畔说道:“今个儿老四那个表情简直要被气死了,他不高兴我就高兴!” 周澜泱琢出味儿来,笑道:“听爷这意思,那事儿了了?” “了了。”胤禟点了点头。 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又说道:“实在是老四这样逼的太急,不然我是真准备将茉盈交给你阿玛处理的。” 闻言,周澜泱睫毛一颤,声音有些发干,道:“罢了,你交给我阿玛,他怕也是不敢乱来的,若是他转而将人交了出去,还怕牵扯出些不必要的问题来。” 胤禟一愣。 随即,又听周澜泱轻声道:“了了便好,以后你别让我担心就行。” 说着,说着周澜泱蓦的红了眼圈。 胤禟心里一疼,干脆坐到了母子二人同一边,只是他却突然伸手扣住周澜泱的脖子,另一只手捂住了弘映的眼睛,照着周澜泱的薄唇吻了上去。 马车外依旧人声鼎沸,马车里却静的只能听见周澜泱的心跳声。 弘映透过胤禟的指缝,眯着眼一瞧,死命的憋着笑。 烟花秋月楼依旧奢靡豪华。 里头宾客众多,台上唱的是白蛇传。 三人上了二楼雅座,台上正咿呀唱着‘那春游苏堤桃红柳绿,夏赏荷花映满了池塘。’ “九爷,夫人……” 一名男子上前来,恭敬的打了个招呼,瞧见弘映时,笑道:“哟,大公子也来瞧瞧热闹?” 周澜泱回首一看,惊奇不已。“何照?!” 何照点点头。“正是奴才。”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周澜泱笑道。 “百福澜那边有何图一个就够了,就让他过来了。”胤禟目光落在台子上,顺口便答道。 “奴才也是今个儿一早才来的。”何照笑眯眯的给倒了茶,小二端了花生瓜果上桌来,却不小心撞到了周澜泱的肩膀。 周澜泱皱了皱眉,扫眼一看,那小二却惊慌失措的猛摇头,瞅着就要跪地磕头。 “没事没事,你去忙你的吧。”周澜泱挥了挥手。那小二忙不迭的就跑开了。 周澜泱疑惑的看了眼那人背影,何照笑眯眯的说道:“下人不懂事儿,夫人别生气。” “无事。”周澜泱摇摇头。 她也落下目光去看那台上的戏。 法海将白娘子收入钵内,要其永生与许仙不能相见,二人还有一子嗷嗷待哺,甚是可怜。 那演许仙的小生唱道:“号自身降妖伏魔,却是不如畜生,你害的俺呐!一无有亲哪,二还无有故!无亲无故,孤苦伶仃,往哪里逃奔?!” 或许是他唱的太凄哀,又许是在座看客太投入,周澜泱被他唱的心里发酸,回头道:“胤禟……” 那边厢,却走来一个中年男子,二楼光线有些暗,只见他冲着胤禟拱手。道:“九爷,巧在这儿碰着您老人家…” “冯大人,听曲儿啊?”胤禟侧身一笑。 那姓冯的官员有些腼腆,点头哈腰道:“奴才可不就好这口…呀,这是大阿哥吧…” “这地儿哪来什么大阿哥小阿哥?”胤禟笑眯眯的望着那人,“难不成你要君上知晓爷带着儿子来这听曲儿?” “不敢不敢,奴才眼拙了。”冯姓官员拱着手,贴了胤禟两步,小声说道:“玛尔珲大人他们在里头包厢,九爷肯赏个脸?” 胤禟眉梢一抬,问:“八哥也在?” “使了人去请,不知来不来。” 胤禟说话间,周澜泱心头突然一阵犯恶,她拍了拍胸脯,道:“爷,我想出去透透气。” “没事吧?”胤禟站起身来,便要拒绝那官员。 “没事。”周澜泱起身,留了个心眼儿,对弘映说道:“你跟阿玛一道等等,额娘出去一会儿就回来。” 第二百六十章 并未谈妥的承诺 “哦,好。”弘映懵懵的点点头,转而去牵住了胤禟的手。 那冯大人挂起一副谄媚的笑脸,躬低了身子去靠近弘映,笑嘻嘻的说道:“大公子喜欢吃点什么点心吗?奴才这就使他们端来……” “不必了。”弘映板起一张小脸,冷冷道:“你不必理会爷,自个忙去吧。” “是是……”冯大人被弘映这么一拒,也不觉得有什么挂不住的地方,人家毕竟是皇孙,阿玛又是出了名的跋扈刺头,将这儿子教导成什么样都不值得奇怪。 胤禟望了眼周澜泱离去的方向,牵着弘映在这二楼末端拐角,进了隐蔽的包厢。 这包厢说隐蔽却也不尽然,靠着一个小窗轩,正正望见那正台上,又开始唱起了柳毅传,弘映年岁尚小,依稀辩不得情爱之意,只听那台上的人唱着忽啼忽笑,满座看客皆是动容神色。 他再转眼,这包厢里三五官员,还有两个皇室宗亲,小裕亲王保泰,他要喊一声堂伯父,乃裕宪亲王福全之子,还有个安郡王玛尔珲,已有四十五六的年纪了,却乐于和这些子侄辈的搅和在一起。 “弘映阿哥也来了,你可听的懂曲调?看的来美人儿?”玛尔珲喝了杯酒调笑起了弘映。弘映转过身来,行了个礼,道:“美色悦人心,这与年岁大小又有何关系?” 胤禟笑看弘映,赞赏的挑了挑眉头。 保泰倒没跟玛尔珲老不正经一般逗孩子,而是任由弘映在窗边听戏,叫身边下人给小阿哥端了杯奶茶,又倒了些瓜果过去,这才拉了胤禟一把,说道:“我瞧着八哥最近有些浮躁,九弟可知是为何?” 闻言,胤禟抿了口酒,低声道:“他府上侍妾掉了身子,蒙古来的侧福晋自多年前掉了一胎直到现在也没个动静,皇阿玛责骂八嫂,连带说八哥管不住家里女人。” 说罢,胤禟笑笑,轻飘飘的看了保泰一眼,说道:“这也不是稀奇事,亲王哥哥不必担心。” 这声亲王哥哥倒是有意无意的提醒了保泰,因为胤禩自小便得福全疼爱,时为世子的保泰便与胤禩胤禟等人关系非同一般的好。 保泰沉下眉眼,好半晌说了句,“云珠脾性本就太大了。” 那头的玛尔珲收了笑脸,嗔道:“怎么?裕亲王过来不是听曲儿,是为了说我家云珠不好的?” 保泰哪里受的了他这气,酒杯一碎便怒道:“你家云珠再高贵还能高贵过我八哥去!” “他有啥好高贵的!”玛尔珲涨红着脸,怒道:“谁不知道当初婚宴都是在我安亲王府办的,不是云珠嫁了他八爷,是他八爷嫁到了我们安亲王府!” “仿佛!” 突然间,胤禟与保泰异口同声的斥道。 胤禟沉下脸色,毫不客气的置喙道:“玛尔珲大人喝醉了,爷派人送你回去吧。” “哼。”玛尔珲毫不示弱的瞪了二人一眼,丝毫不管其余几名官员的难看脸色起身便走。 原本这宴席是那冯姓官员借了脸才请来了裕亲王,玛尔珲则是另一位同僚请来的,他们都知晓这是九爷的地盘儿,碰巧撞上,可不得将人请进来? 可没料到玛尔珲年纪一大把了,脾气还比愣头青小子还暴躁,竟然来就将亲王殿下与九阿哥开罪了,他脸上挂不住,冷汗成串的掉。 “冯大人不必担心,爷与裕亲王都不会迁怒与你,玛尔珲大人就那个牛脾气,圣上都知晓的事,我们不会迁罪。”胤禟好笑的扫了一眼冯大人,后者忙不迭的点头,又给保泰与胤禟各自敬了酒。 柳毅传唱到了精彩部分,弘映听的似懂非懂,却也如被感染一般,跟着鼓起了掌。 胤禟看了儿子一眼,也没拦他,任他去看去听。 “今日散朝后,我瞧着四哥脸色很是不好,分明七哥此事办的漂亮,他怎的还不开心?”保泰突然凑近胤禟,声音极小。 胤禟似笑非笑的望他一眼,喝了口酒,笑道:“他不就那么个脾气,像哪个人都欠了他银子,皇阿玛都说他喜怒无常,你何需理会他脸色。” 保泰闻言,眼珠子一转,俊朗的面容染上一丝诡辩莫认的戏谑,扫了一眼桌上的人,说道:“罢了,今日就是来听戏的,有些话我们改日再说,也许久未与你们几个聚聚。” 胤禟了然的点点头,举起酒杯与保泰的碰了碰。 “呕……咳咳…” 却说周澜泱出了这烟花秋月楼,恶心感越发严重,没走几步,转进了巷子里扶着墙不由大吐特吐起来。 她拍了拍胸脯,刚直起身子,被呛出泪的眼眸朦胧间撞进一方素色棉帕。 她抬眼,便对上胤禛那双冷漠至极的眸子。 “谢谢。” 周澜泱道了谢却没接他的手帕,胤禛却不由分说的把手帕塞进了她手里,声音冷的像冻库里的冰渣。 “害病了?严重吗?” 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周澜泱腹诽了句。面上平静答道:“谢四爷挂念,我一切都好。” “你怎在此处?”胤禛眸色分明,淡薄的视线却藏匿锋芒。 周澜泱指了指那灯火辉煌的烟花楼,道:“九爷带我过来听曲儿来着,还有弘映。” 胤禛点点头,又直直的望着周澜泱,似乎在等她问自己怎么也在这里? 周澜泱被他盯的发憷,遂问道:“四爷呢?也过来听曲儿?” “随处走走。” “哦。”周澜泱眨了眨眼,有些不自在,便行了礼,还了手帕,道:“那我先上去了,告辞。” 她刚一转身,胤禛的声音便不轻不重的冲着她背影砸了过来。 “你要我什么承诺?” 周澜泱眼神一颤,背影一僵,站定了脚步。 胤禛攥紧了那方还留有周澜泱指尖余温的帕子,声音提了声调:“你回头。” 最终,周澜泱还是听话的缓缓回了身姿,低声道:“你还未照我说的去做,不急。” “爷不喜欢欠人人情。”胤禛眼睫垂下,眼珠一动,将视线从周澜泱脚尖转到了一旁的野花野草上。“你先说。爷看能不能办得到。” “能!” 周澜泱抬头,语气坚定又有些激烈。 “四爷只要愿意,一定能办到的。” 胤禛皱了皱眉。 周澜泱咬咬牙,索性说开算了! 她走近几步,仰头道:“四爷日后得意了,若念我一个小恩小惠,便允我一个承诺,日后不论如何,你都不能对胤禟下死手。” 朦胧月色下,她身形本就瘦小,清冷面容却平添萧瑟。 胤禛如芒刺在背,好一会儿,才涩声道:“爷不懂。” 他在周澜泱面前总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甚至有一种荒诞的念头。 这世上他的心思能瞒骗过所有人,就是瞒不了周澜泱。 周澜泱笑了笑,她眸里映着胤禛的身影,却虚无缥缈,看不分明,她声音像支羽毛拂过静漪,“反正你问我说,我只当你答应我了。” “分明老九和老八绑死在一块儿了,为何,你却似乎笃定了我会赢?”胤禛声音压的极低,眼里不仅有惊异还有淡淡的杀气。 周澜泱眨眨眼,不知该如何回答这种问题。 胤禛身上的气息骤然变冷,他很难忍受被人看穿了心思还被人拿捏把柄的感受,真想将眼前这人一剑杀死! 周澜泱头一偏,胤禛伸过的手扑了个空。 “原因四爷不必知道,若是我的法子有效,你记得答应我的事就好。”她声音轻缓。 第二百六十一章 南巡 她转身欲走,却被身后的人不依不饶的抓住了胳膊。 “四爷!注意分寸!”周澜泱心下一惊,上手便要推他,胤禛顺势捉住她两只手,将人提到了眼皮底下,沉声道:“你帮我,就为了得我一个放过老九的承诺?” “是。”周澜泱答的干脆。 “那不如让十三继续被关着,对老八老九他们才最好,十四现在掌了兵,放了十三出来继续和他打擂台吗?”胤禛疑惑不解。 对此,周澜泱深知这就是雍正皇帝那不信任人的心理在作祟。 是啊,现在占上风的明明就是房四宝,康熙亲笔御批的一本字帖。这可是莫大的荣耀。 董鄂惠雅领着家眷谢了恩,弘映黑眼珠子滴溜溜的转。起身时,听身后还有个小男孩儿问道:“额娘,为何我没有?” 郎氏脸一白,安慰道:“那不是你现在还用不上吗?待二阿哥大一些了,也会有的。” 弘映闻听后,回头去问道:“弘晸弟弟,你若想要,与哥哥一块儿练字行吗?” 弘晸抬头,分明笔都握不稳的孩子却笑的一脸粲然,重重的点了头。 在前头一些的周澜泱听到弘映的话后,不由的笑了,再一对上那些赏赐,又不免猜测起了胤禟做了什么,才得了这么多赏赐。 “还能是什么?皇阿玛马上要南巡,爷给出了三万白银。” 胤禟喝了口茶,语气里满不在乎。 “什么?”周澜泱睁大了眼,“你拿三万两白银,就买了这些东西回来?” 她自觉失语,忙又噤了声儿,胤禟笑道:“帐不是这么算的,阿澜,我给你说,老爷子这是去江南要账去了,爷不主动些,那些盐商们指不好就要将管理有方的帽子扣爷头上了,到时候皇阿玛一听还得了?怕以为这盐生意我赚了多少钱呢!” 闻言,周澜泱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见胤禟一副得意神色,她才又稍稍放下心来。 时至康熙四十七年十月初九,康熙率众南巡,皇九子胤禟出银三万专用以皇父起居,孝心天鉴,一时间大得君父喜爱。 第二百六十二章 兰梦之兆 也是南巡一众出行前一日,九爷府的府医第三次上了清漪院。 胤禟目光炯炯的盯着他,唯恐错漏了一个字。 趁着府医还在思虑,胤禟忍不住埋怨道:“敢情你都不舒服一两个月了,也不告诉我,这庸医蠢材诊不出来就滚蛋吧!” 那府医一抖,垂下手,脸上挂着讨巧的笑容,道:“奴才技艺不精,让九爷见笑了,不过,侧福晋此次滑脉确实有疑,时而走珠时而停滞,想来是小阿哥逗弄奴才呢。” “真有了?” “又是个儿子?” 胤禟与周澜泱同时开口,却是截然不同两种反应。 胤禟欣喜的是周澜泱又怀孕了,二人又有孩子了。 周澜泱则是苦于自己的小公主梦实现不了了。 府医撵着胡子笑,说道:“错不了,是个小阿哥。” “好好好!”胤禟笑口大开,挥手豪爽道:“赏!爷重重有赏!” “谢九爷!”府医得了巧,又叮嘱道:“还不到三个月,侧福晋还是需多注意。” “好,有劳了。” 明玉悄悄的递过一锭银子给了府医,又亲自送出了清漪院。 屋内只剩了周澜泱与胤禟两人,胤禟兴奋不能自已,一回头准备抱抱周澜泱,却被人一把躲到了床边,抓起枕头就给胤禟砸了过来。 “怎么了?”胤禟抱住那牛皮枕头,露出一双桃花眼,正狡黠的往周澜泱肚子上瞟。 周澜泱捂着肚子气急败坏的喊道:“又是儿子!我不要儿子!” “瞎说!”胤禟两步上前,坐到了她身旁,捂住她嘴,眼神惊恐的恐吓道:“怎么能说这种话?你不怕咱儿子听见了不高兴!?” 都没成型,能听见才有鬼了。周澜泱撇撇嘴,眼圈莫名的就红了。 胤禟慌了神了,这是怎么了?上次怀弘映时,也不这样啊…… 之前听胤俄念叨过好几次,木吉娜有孕后脾气是一天一个变化,分明你都没惹着她,她都能拉着你哭个半宿,伤春悲秋到见着屎壳郎推粪球都能抱着胤俄感叹人世多艰辛。 九爷府的后院虽有那么几个阿哥格格,可他并没对谁的孕期特别在意过,包括周澜泱…… 想到这里,胤禟脸色由喜转忧,沉了几分。 “怎么了?”周澜泱伸出手在胤禟眼前晃了晃。 胤禟突然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间啄了一口,说道:“阿澜,这次我一定好好陪着你,直到咱们儿子出生,爷哪儿也不去。” 他突如其来的告白,郑重其事的表态让周澜泱不由的想笑,可心里却是越发的温暖。 胤禟那坚定的样子,就差没指天发誓了。 “好,明儿不是还要出发?早些休息吧,虽然是和大家伙一起,但是想到能去江南,我就好开心呀……”周澜泱圈住胤禟的脖子,放大的双眼正对他盛满了粼粼笑意。 “行!到了江南,爷啥差事儿也不办,就陪着你转悠!”胤禟抱住她腰身,俯下眼去,又满目柔情的摸了摸周澜泱尚还平坦的小腹,柔声道:“阿澜,谢谢你。” “恩?”周澜泱诧然。 胤禟将人抱稳,依在她耳边表了个白。 “谢谢你为我生儿育女,我一辈子都会对你好,对咱们儿子好。” 周澜泱噗嗤一笑,揽紧了胤禟,有些腼腆道:“九爷,你好酸啊…” 可事有意外,被周澜泱称作是公不离婆,称不离砣的平行正方形组合的四人组,却在第二日出发时只集结了胤禟与胤祯两个。 见不到木吉娜周澜泱有些遗憾,已经好久没见到她了。 胤禟一边扶她上了马车,解释道:“昨个儿半夜木吉娜突然烧起来了,生了弘暄后她身子便不是很好,胤俄担心的很,便给皇阿玛临时告了假。” “那八爷呢?”周澜泱坐定后,撩起帘子与刚跨上马的胤禟交谈起来。 胤禟目视前方,答道:“良妃娘娘…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闻言,周澜泱心里涌出一抹悲戚来,她来这儿已久,还无缘得见过那个传奇女子,被后世人称作清宫绝世美人,凄美爱情,贫苦出身等等词似乎都是为了良妃独定的。 康熙给她恩宠,却又斥她为辛者库贱妇。岂不是自相矛盾? 她干脆把帘子卷起,趴在小窗上,眼巴巴的望着胤禟,撒娇道:“胤禟,你离我近点呗,我想和你聊会儿天。” 胤禟听话的打着马靠近了马车,丝毫不顾左右上下人的侧目。 “我听说良妃娘娘很漂亮。” 胤禟笑了笑,“是很漂亮,你看八哥的脸貌就知道了,他很像良妃娘娘的。” “你们都像自己额娘吧,我瞧着你与五爷面相都很像宜妃娘娘。不过你更像一些。”周澜泱双手枕在下巴上,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像个二八少女风貌。 胤禟笑而不答,转而回头看了眼第一次独自行马的弘映。 他尚有些紧张,但骑射功夫很是厉害,身上挂着把小佩剑正是胤祺送的那把。 “思兰。” 弘映靠近胤禟,抽噎道:“阿玛,儿子有点怕…” 他声音很小,混在风声里几乎等同于听不见,胤禟笑话道:“你也知道怕?” 周澜泱插声道:“爷,要不,让弘映上马车吧?” “那怎么成!”胤禟沉下脸。 “可我看弘春也在马车上。”周澜泱还是心疼儿子,谁料胤禟却是丝毫不口软,答道:“那是十四溺爱儿子,爷可不溺他!” 说完,又怕周澜泱生气,靠近了马车,俯身去对周澜泱说道:“这小子没个规矩,我不是怕他碰着你磕着你,伤了肚子怎么办?” 周澜泱沉下脸来。“这个小的是你儿子,那个大的就不是了?” 胤禟忙解释道:“自然都是,爷这不是想锻炼锻炼他……” 独自骑在马上的弘映虽然不知父母谈了些什么,可大概也猜到许是为了自己有了争执。 “驾……”他将马骑了过去,说道:“额娘,我可以的,您别担心!” 周澜泱闻言,冲弘映点点头,笑了笑,目光掠过胤禟时却哼了一声,将帘子放了下来。 “诶…”胤禟一声话语被噎在喉头,摇了摇头,心道:孕妇脾性果真不好捉摸… 第二百六十三章 相面 尚十月初,屋子里就燃了炉火,那明炉里依稀放了艾草之类的草药,倒将苦兮兮的药味中和了不少。 胤禩端了药亲自喂给病床上的人,妇人连连咳嗽,眼周的乌青连起眼角周围,无情的供诉着她不再年轻的事实。 “咳咳……老八,别喂了,额娘不想吃药。” 她推开胤禩手中的药碗,往引枕上靠了靠。 胤禩放下碗在小案上,将那柔软的引枕细心的往良妃背上再塞软了些,口中说道:“额娘要放宽心,莫要多想其他,好好养身子才是要紧。” 良妃笑的温和,点了点头。 胤禩双手端在膝上,又柔声安慰道:“老九前日送来几株好药材,儿子给了太医院那头,都说是好东西,回头就给额娘放药里头。好好补补。” “九阿哥也有心了,替额娘谢谢她。”良妃伸出手,胤禩便接住,良妃握紧儿子的手,突的就红了眼眶。 倒叫胤禩一阵担心,不由放软了语速,道:“额娘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良妃抹了抹眼圈儿,抿着唇说道:“额娘就是恼自己不争气,早不病晚不病,偏在你皇阿玛南巡出发时病了,倒连累你了。” 胤禩沉沉的叹了口气,面色浮现一丝无奈。 提亮了眸色,劝慰道:“额娘有恙,我为人子自当奉在床前,皇阿玛不会怪罪的,额娘莫要多担心。” 其实良妃的病已不是一两日了,缠绵病榻早是大半年的态势了,只是确实这次倒的又急又快,胤禩顾不得再随康熙面前去争分挣表现,若良妃真有不测,才叫他心难安。 听了胤禩安慰的好话,良妃揪紧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些,不知想到了何处,又说道:“我知道你一直与老九老十交好,额娘也喜欢那俩位阿哥,都是好孩子,只是,胤禩,你要多当心,你皇阿玛不喜欢你们成群结队的。” “儿子知道。有分寸的。”胤禩应了一声。 母子二人相似眉眼相对,一人读懂了母亲的担忧,母亲则是早就看懂了胤禩的运筹帷幄。 她垂下眼眸,深深叹了口气,道:“可惜额娘出身卑贱,不像宜妃受宠,也不像温禧贵妃,虽去了却给胤俄留了一个不好撼动的母族。” 温禧贵妃钮钴禄一族,其父老太师遏必隆,其姐更是康熙的孝恭仁皇后,兄弟几个更是一等公爵,非常显赫。 想到这些,胤禩心有微乱,却更多的是对良妃的心疼,握紧了额娘的手腕,假意生气道:“额娘再说这些儿子便生气了,弘旺咿咿呀呀的要见玛嬷,我也不带来给你看!” 被胤禩突然的孩子气逗笑了,良妃摸了摸脸颊,笑道:“好好好,是额娘说岔了,待日头好些,你将弘旺抱来我看看。” “恩,听额娘的。” “胤禩啊,你还是得想法子,你子嗣单薄很了,你皇阿玛也不喜欢,你不是与十四阿哥交好吗?你瞧人家小你好几岁,儿子女儿好几个呢。”良妃说着说着又要将问题症结往自己身上转,扑着泪埋怨自己这个做婆婆的身世不好,才让儿媳妇踩在了儿子脸上去。 就连贴身嬷嬷都看不下去了,悄声劝道:“娘娘,八爷放下手头许多事来看您一趟,您就不能好好说会儿话,母子二人多亲热亲近。” 良妃有些愧疚的望了眼胤禩,胤禩心里又疼又酸,偏面上还是端着和颜悦色,劝道:“额娘好好休息,儿子回趟府去。” 说完他起了身给良妃行了个礼,末了,又凑近了床榻,靠近良妃,红着眼圈说道:“额娘出身无比高贵,儿子知道的,您莫多想多思,儿子定会好好争气,叫额娘放心的。” 分明是平铺直叙一席话,良妃却嗅到了一股奇异的味道,叫人心惊。 她心头叹了口气。 待回了八爷府,胤俄早等的跳脚了,一见到人便抱怨道:“八哥你可叫我好等,八嫂都怨我是来蹭饭吃的了!” 胤禩好脾气的笑笑,取下官帽与朝珠递给一旁的下人,又挥手将人使退,才对胤俄说道:“我额娘这几日不大好,总要说些有的没的,我便多陪了一会儿。” 胤俄将人直接往里间拉,一边说道:“还记得不记得上次我与你说过,有一高人术士,能知过去未来,只需相一面!” 胤禩手一抖,慌将人甩开了,像是胤俄手上握着火种。 “你把人弄来了?”胤禩压低了声音。 胤俄不以为意的笑了声儿,凑近了胤禩耳畔,悄声道:“八哥放心,我给他乔装成了下人奴才,并无人知晓。” 这里是八爷府的书房院落,胤俄却像是比胤禩还熟悉,带着胤禩进了座榻间,指了指那靠在案上的人。 “八哥你看!就是他。” 胤禩双手负于身后,站直了身子,眼眸深邃,目光利如刀锋徐徐割向那人。 只见那人穿着下人衣衫,却眉眼淡然,脸色有些苍白,挂着一抹小胡须,一副世外高人的超脱相,他微微一笑,做了个道家礼仪,道:“见过八贝勒,十阿哥。” “你既知晓这位是十阿哥,如何还敢大言不惭的骗他?”胤禩眉锋一拧,盯紧了眼前这术士。 那术士摇摇头,撵着胡须笑道:“非也非也,贫道从不打诳语,既敢与十阿哥讲能相面知天命,相面看未来,便必然能。” 胤禩扯起嘴角,眼光不屑,道:“荒谬之言。” “八贝勒若是不信,不如一试?若觉得贫道说的不好,将贫道脑袋割去便是。”术士仰头笑了声儿,再睁眼面对胤禩时,眼里坚定只多不少。 “爷乃堂堂贝勒爷,给你试?你是个什么东西?”胤禩笑容越浓,言语也越是值得琢味儿。 胤俄看看胤禩,又看看那术士,恼道:“张明德!你说话注意些!拿爷的八哥试手,你不要命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江宁曹家 相比胤俄的暴怒,胤禩却平静不少,如玉面容上噙着浅浅笑意,施施然的抬手阻断了胤俄的暴躁。 “你说你能知天命,晓未来?”胤禩凝住张明德,也不知被他话语中的哪个字眼引起了兴趣。 张明德一抹胡须,点了点头。 胤禩笑容愈加深沉,转而去了书桌旁,提起毛笔在白净宣纸上唰唰几笔,一气呵成写下一字。 胤俄凑近一看,看清胤禩写的字后,心里一跳,再去看胤禩的神色,却发现他八哥丝毫没有说笑的意味。 而那术士凑近,看清字体后,吟吟半晌,闭着眼来念念有词。 胤禩眸光一凛。 听他晃着脑袋念叨道: “高轩一枕梦黄梁,不觉不知幽思长,世间多少甘苦事,于她一思一梦中。” 胤禩将那张纸揉捏撕碎,眼神却没从张明德面上撤下来过,缓声重复道:“多少甘苦事,一思一梦中,你意思,她当真知?” 忽觉芒刺在背,胤俄本是不信这类鬼神诡异的,可上次胤禩言语有意,他便将人带来了,然而方才胤禩写的那个字是什么意思,胤俄自然再清楚不过。 澜。 他写了个澜字,他还是怀疑那位小九嫂有神通。 胤俄喘匀了气儿,皱眉说道:“张明德,你可不能唬爷!” “八爷问的这人,就是如此的。”张明德隐笑,目露精光。 话毕,他转个表情,笑道:“八爷怕不是只想问这人吧?不如老道给八爷相一相?” 谁知,胤禩当即便摆了手。“不必了。” 胤俄不解,还以为这术士不得胤禩高眼,正准备下一句话就将人赶出去,不料胤禩又改口说道:“先生既到了京中,不妨在爷这儿住下,玩兴个几日?” “好,有劳八爷。”张明德拱拱手,应承了下来。 将他丢给下人安顿好后,胤禩把玩着手中的紫砂壶,胤俄坐在客座上翘着腿有些不耐烦。 “八哥既不信玄乎,又何必留他?” “留他自然有用。”胤禩扫了一眼胤俄,淡淡说道:“等他们从江南回来,才是张明德出场的时候。” 胤俄脑内精光一闪,讷讷道:“八哥,你莫不是要让他去给小九嫂看面?” 闻言,胤禩笑而不答,沉默就是肯定。 “为何?你难道真相信那女人有神通?”胤俄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何胤禩在此事上如此纠结且执着。 “上次大哥的事,你不觉得她态度太不寻常了。况且她曾亲口对我说过,她知未来。只怪我当时并未当真。” 胤禩懒懒丢下一句,并不再打算就此事与胤俄起纷争。 留下默默消化这话儿的胤俄,见他忽而皱眉忽而瞪眼,也不知他究竟能不能懂胤禩的意思。 实际八贝勒心思非常简单好懂。若周澜泱真是有神通之人,必要将她心稳住才是,虽然她说自己不可能。 可那又如何? 八贝勒从来不是信命之人! 京城到江南的路程不远不近,恰逢晚秋时分秋雨绵绵,路上倒是耽搁了不少时辰。 一来二去又是三十来天,一大行人浩浩荡荡的终于抵拢了扬州地界儿。 负责接康熙大驾的乃是江宁织造曹寅。 周澜泱枕在胤禟肩上昏昏欲睡,只听胤禟在耳边轻声道:“爷要下去与那些个官员打了照面,老爷子都在前头我不下去怕是说不过。” 周澜泱迷迷糊糊的恩了一声,醒转时,马车里只剩了自己儿子睁着大眼滴溜溜的望着自己。 “弘映?”周澜泱一路上都十分疲惫,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人都瘦了一圈儿,弘映靠近她,摸了摸她肚子,小声道:“额娘怀我的时候也这般辛苦吗?” 周澜泱心头一暖,答道:“才不呢,有你的那会儿你可乖,额娘一点都不累,你弟弟定要贪玩淘气许多。” “那等弟弟出来我就替额娘揍他。”弘映笑嘻嘻的圈住周澜泱的腰身,将脸贴到她腹上撒娇道:“怎么听不见弟弟说话?” “他还小呢,还不会说话。”周澜泱摸着儿子的面颊,心中一片柔情。 马车外头打前几里地,浩大队伍以康熙为最前,停在了一座府门前,却说这府地当真宽阔,占了大行都不怕扰到邻里百姓。 胤禟小跑了几步,蹿到了人群中不留神与胤祯撞了个满怀。 “你跑什么!” 胤祯瞪他一眼,“九哥分明也才到,还说我!” 前头两个小少年转过头来嘻嘻笑道:“九哥,十四哥,你们再大点声儿皇阿玛就回头来看你们了!” 胤祯瞪了一眼举手作打,龇道:“滚下来,还敢站哥哥们的位置!” 那两人不依不饶,摇头甜笑道:“不,我就站前头,听说这江南美人儿多,站前头看的清楚些。” “这前头是曹大人的府邸,哪里来美人儿,你要见美人儿,哥哥晚上带你出去看。”胤禟挑起眉头,逗弄两少年。 胤祯左侧青年男子约莫二十二三岁,丹凤眼中蕴着温柔神色,笑起来露出一口皓齿,温声道:“十六十七,莫与你九哥十四哥闹,快些下来。” “十二哥最爱做好人。”十六阿哥胤禄做了个鬼脸,拉着胤礼退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胤禟胤祯一左一右站在那青年身边。 胤禟看他一眼,笑道:“许久不见,十二弟可好?” “回九哥话,弟弟一切都好。” 他温声回话,这人便是十二阿哥胤裪。兄弟之间里存在感最低的就属胤祐和他,可在康熙面前,他地位可比胤祐高了不少。 原因终其简单…… 胤禟笑着点头,没有再与他搭话。心里却道:这一位可是有苏麻喇姑在前头为他保驾护航着,再是存在感低也不容小觑。 “江宁织造曹寅率官员皇商十六人叩拜皇帝陛下,恭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队列其上,旌旗飘展,康熙俯眼一看,满意的笑了声儿,道:“爱卿请起。” 在列阿哥们都知晓,老爷子几次下江南,都由这个曹寅接待的,一个五品的织造如何承担的起这么大的担子,这与他的家世可分不开。 曹寅父亲曾是康熙身边的带刀侍卫,母亲还曾是康熙的奶嬷嬷。长女嫁了平郡王为福晋,次女嫁了蒙古做王妃,用以满门显赫形容曹家绝不为过! 众人分批分次的进了曹府大门,除贴身伺候的与阿哥们,其余的该扎帐的扎帐,该乔装住店的去住店,周澜泱下了马车,牵着儿子慢慢跟进,顿觉这与现代人去旅游啥的也没区别嘛! 周澜泱抬眼扫了一眼曹府二字,喃喃道:“莫非就是那个曹家?” “额娘在说什么?普天之下除了这个曹家,还有哪个曹家如此得皇玛法信任恩宠!”弘映贴着周澜泱悄声说道。 第二百六十五章 点将 江宁织造一职,其实就是为宫廷供应丝织品并采办各种御用物品的皇商。 而曹寅得康熙恩宠,不仅管丝织品,还担任盐官,掌管两淮所有和盐有关的交易。江南的盐商多有钱呢? 周澜泱问出这个问题后,弘映眼神一亮,倒杯热水给他娘,轻声道了四个字:“富可敌国。” 她脑子一懵,隐约想到之前似乎听董鄂惠雅提过,如今两淮盐商管理权在胤禟手里。 ‘老爷子这是去江南要账去了,爷不主动些,那些盐商们指不好就要将管理有方的帽子扣爷头上了’ 胤禟的话言犹在耳,周澜泱不禁打了个寒颤,喃喃道:“你阿玛在何处?” “在前院皇玛法身边候着呢。”弘映刚答了话,门前探了个小脑袋,奶声奶气的喊道:“弘映哥哥。” “弘春弟弟!” 弘映跳下凳子将小人拉了进来,弘春有些怯怯的看着周澜泱。 周澜泱记忆一下被拉扯回到素素身死那个晚上。 若她不死,肚里那个孩子都该生了。 “想出去玩儿?”周澜泱望着两个孩子笑了笑。 弘映眼巴巴的点点头。弘春也迫不及待的答道:“十七叔带了弹弓来,我们要去打鸟!” “打到鸟儿它不会痛吗?”周澜泱突然慈爱爆棚蓦的就红了眼圈儿,弘映不由扶额,手肘抵了下弘春,又说道:“额娘别伤心,我们只打坏鸟,不打好鸟。” “你们哪儿分得清好鸟坏鸟……”周澜泱一脸悲戚 见着自己母亲伤春悲秋的戚戚然,弘映一时根本不能将面前的人与那个逮蛇捣鸟的人联系到一起。 弘映叹了口气,像个小大人,心里笃定阿玛不在,他便要承担起照顾好额娘心情的重责,哪怕自己才五岁半。 “弘映阿哥,弘春阿哥,万岁请去前院儿……” 平日在康熙南书房伺候的小太监过来请了两位小主子,言下之意所有在行的皇孙们都去了前院儿。 “哎,打不成鸟了。”弘春垂下脸来,一脸哀苦。 “还是快些前去,莫让皇玛法等急。”弘映宽慰了弘春一句,转而给周澜泱做了个礼,“额娘好好歇息,儿子去去就回。” 周澜泱点点头,目送他们出了门。 那正院里,皇子皇孙们站了两排,个个英俊挺拔,高贵不可方物。周澜泱若是见此一幕定要叹一句:论血脉基因的重要性! “皇子皇孙们个个都长的好,个个都是富贵相,由此可见,咱们大清必将千秋万代,皇上是盛世明君啊!” 说话的人是个半瞎了眼的老婆子,还坐在康熙身旁的位置,康熙笑吟吟的侧首说了句。 “奶娘您再好好瞧瞧,觉得朕哪个孙子生的最好?” 这老婆子原来就是曹寅的娘,康熙幼时的嬷嬷,当时康熙不得先帝宠爱,这奶嬷嬷为了他可是受尽了白眼,吃尽了苦头,曹家有此今日殊荣优渥,曹家老夫人功不可没。 “都好都好,老奴瞧着个个都好。咳咳咳……”曹老夫人咳嗽几声,怕污了圣听,绢子掏出来捂着口鼻憋红了一张脸。 康熙挥挥手,梁九功立即将随身携带的药葫芦抖落出两枚药丸。 康熙和颜悦色说道:“奶娘试试,这药丸是人参山药做的,补气益身最好。” “臣谢皇上赐药!” 随着曹寅一声高喊,一屋子亲戚下人跪了个遍,曹老夫人接过药丸便吞了下去,而后很给面子的说道:“果真是沾了龙气的好药,老奴一用便觉得好多了。” 康熙噙笑,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朕的孙子,这次来了不到一小半,可也不在少数,明日巡河,自然不能都给带上,怕阿哥们说朕偏心,就请奶娘掌掌眼,哪位小阿哥生的好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 在座阿哥宗亲们都恨自己没一双看心眼儿的眼睛,闹不懂老爷子怎么这次巡河要把孙子辈给带上了?莫非,要选那孙子的爹做太子? “老奴怎么敢点皇孙阿哥的将。”曹老夫人笑眯眯的捂着嘴,连连推脱。 康熙仰头大小两声儿,道:“朕幼时,奶娘曾对朕说过‘三阿哥,嬷嬷会看人的很,您生的这般好,福气都在后头’记着奶娘曾经呵护关怀,朕多年从不敢忘!故而绝对信任奶娘眼光!” 闻言,曹老夫人起身便跪,口中喊道:“能伺候皇上是老奴经年福分,拖着个要死的破败身子还能见圣颜已是上天垂怜,陛下一句不敢忘,老奴是世世修来的福分啊!” 老太婆被康熙感动的直掉泪,那些个宗亲阿哥见老爷子长舒一口气,了然的要配合君上把戏演下去。 首先裕亲王保泰就发了言。 “皇上与曹老夫人之间可谓是哺乳之恩,圣荣回报。当是君臣表率啊!” “是啊是啊。” 个个点头称是,一副佩服感动神情 胤禟差点就要憋不住笑,胤祯轻轻掐了他一把,以口语道“憋着!” “奶娘快起来。”皇帝亲自将人扶起,坐回了软座上。 曹老夫人扫了几眼皇孙们,点了个人,笑眯眯道:“老奴瞧着这位小阿哥不错,一双眼睛又大又亮,身段修好,面容高华,是个好娃娃。” 胤禟侧目一扫,当即汗毛竖立,却又忍不住骄傲自豪。 老夫人点的不是别人,正是弘映! 弘映被点了将,不慌也不忙,前来几步,掀袍跪地道:“孙儿给皇玛法请安!” “弘映啊……”康熙慈爱的招招手,“过来。” 弘映以膝坐地,挪了几步,近了天子脚边,才抬头看向老夫人,说道:“老夫人好。” “小阿哥好。”曹老夫人点点头,看向弘映的目光真是止不住的喜爱。 “起来吧。”康熙伸手将弘映拉起,到了自己身边,左瞧右看,突然笑道:“老夫人点了你的将,明日陪皇玛法巡河,怕是不怕啊?” 弘映摇摇头,“不怕,伺候在皇玛法身边是幸事,荣耀事,孙儿高兴都来不及!” “哈哈哈哈…” 康熙被他认真的小表情逗笑,回首看了眼胤禟,道:“老九啊,朕瞧着你这儿子是个比你还胆大的!” 第二百六十六章 财神九爷 胤禟笑着拱了拱手,算做了应答。 弘映的眼睛像极了胤禟,康熙拉住弘映再度瞧了几眼,笑道:“像,真是像极了!和老九小时候一个样!” 感情您老人家还记得我小时候啥样呢?胤禟心里笑了声儿,再抬手时,却与曹寅的目光对了个正着,接着,二人又各自错开。 曹家接待康熙早就有了经验了,最好最豪华的客房自然给了康熙,其余院子依次依批的分给了皇子与其家眷,周澜泱歇息的屋子就是在一座大阁院里。 她闲来无事,便独自坐在门前,打量了眼院内风景。 还没来得及在心头舒叹一句江南园艺果然中国典范!隔壁就传来一阵吟唱。 “君到姑苏间,人家皆枕河。故宫闲地少,水巷小桥多” 周澜泱循声望去,见是一女子席地而坐,靠在门边手里还拿着盘绣在做针,梳着个小翅把子头,对穿对过两把圆叶簪子,口中念念有词。 “百闻不如一见,官家尚还沾有人间烟火气,百姓人家想来更美。” 女子微微一笑,手中顶针在头发丝上绕了绕,蓦一抬首,正好对上周澜泱的视线。 她微愣,想到自己的话被人听了去,脸上一片羞红,忙起了身行礼道:“小九嫂?富察氏有礼了。” 语气里竟混着惊喜! 周澜泱赶忙回礼,心头却在思索这个富察氏是哪家的。 她见周澜泱面有苦色,便主动解释道:“我家爷是十二阿哥。” 十二阿哥?周澜泱并不得见过,面上却也不表露,行了礼,轻声道:“如何敢让十二福晋请礼,逾矩了。” “哪里的话。我早想见见你了…” 十二福晋认出了周澜泱,她凑近,笑着解释道:“选秀时,咱俩在一个屋子住过呀!你忘了!” 对不起,就没记得过。 周澜泱心里吐槽了一句,笑吟吟的说道:“对不住,十二福晋,我后来大病了一场,许多事都记不清了。” “记不得了?”富察氏声音很轻盈悦耳,和着这周遭美景,像曲儿江南船调似的。 “我悄悄与你说句话,自你嫁了九阿哥后,我哥哥可是遗憾了好久。”富察氏吐了吐舌头,模样有些俏皮。 “你哥哥?” 周澜泱懵然,而后便想起自己额娘曾说过,本与富察马齐家的公子打好亲家了的。 她脸上有些挂不住,又不能给人解释自己不是那个周澜泱,只好讪笑道:“十二福晋莫拿我打趣儿。” 富察氏捂着嘴笑,轻轻推了周澜泱一把,“你还与以前一样,脸皮太薄,说起来也是怪我家十二爷,差事总跑太远,这么多年,才第一次与你见着,对了,小九嫂你这是又有孩子了吗?” 原来这富察氏还是个自来熟,看着模样婉约内怯,没成想还是个不怕生的。 不过,模样倒是挺乖巧的。周澜泱笑笑,道:“看的出来?” 富察氏点点头。“我才生了弘是不久,瞧你这怏怏样就瞧出来了,可别站着了,快进来坐。” 说着话,富察氏便拉了周澜泱进了自己屋子,周澜泱左右无事便随她去了。 大多时候是富察氏说,周澜泱听,从二人选秀时讲到了她嫁给十二阿哥后,又说了些富察家里的事儿,周澜泱听得哭笑不得。 心道十二阿哥肯定是个不爱说话的,瞧给这十二福晋憋的… 直到胤禟过来才把周澜泱救走。 周澜泱笑着对胤禟说道:“十二福晋可爱死了,像个孩子一样,说起话来没个消停。” 正在给她揉着腿的胤禟也跟着她笑,道:“富察马齐的千金,听说自小就宠的厉害,心性单纯,胤裪以往少在京中,这回回来了,你以后也可与十二弟妹多多走动。” “意思是,你们要与十二阿哥多走动?”周澜泱靠近胤禟,问的极其小心谨慎。 胤禟抬起头来,桃花眼里的狡黠化为一波宠溺,他轻轻抵了下周澜泱的额头,道:“我们是兄弟,多多走动也没什么不对的。” 不对呀…周澜泱心里暗自思索起来,关于十二阿哥的记载很少,不记得他是八爷党的呀… 胤禟体贴的要命,一会儿揉腿一会儿捏肩的,亏是董鄂惠雅没跟来。要是跟来了肯定又得说一声:侧福晋你真是越发生娇了! “晚些时候,不用伴驾,我带你去夜市走走?” “行啊。”周澜泱干脆靠在胤禟身上,突然脑内灵光一闪,起身道:“你不和我一道用晚膳?” 胤禟扯起一抹笑,解释道:“晚膳要陪老爷子,待会儿自有曹家下人端来膳食,你捡着爱吃的吃,不爱吃的就丢一旁儿,若觉得不合口味,晚些时候爷带你出去下馆子?” 周澜泱盯了他一眼,嘀咕了一句,“还说随时随地陪着我呢。那弘映呢,可也和你一道?” “他就不去了,现在还在外头和弘春他们几个疯了,你也别管他,保泰哥哥家的广华侄儿带了许多吃食,准得吃零食就吃饱了。” 胤禟一边陪她说着话一边细心的把她身后的垫子往上堆了下。周澜泱靠着他身上,又在富察氏屋子里用了些点心,没一会儿睡意就来了… 然而事实却是胤禟跟周澜泱撒了谎。 康熙是由曹家人陪着用膳的,他则是携了胤祯一道出了曹府大门上了一家名为满月红的酒楼。 雕梁画栋,满屋金黄,又处处坠着挂件装饰,装潢奢靡又不俗气。 一间雅厢里,一桌六人显然等了已久却并不敢动,直到听见门口一声问候便全起了身。 “九爷好。” 胤禟踏进来,站定在屋内,有随从关紧了门,胤祯站在他身后,见他九哥手背在身后,皮笑肉不笑的,气定神闲的缓缓说道:“一别两年,各位可好啊?” 站正中的那大肚子汉子立即笑道:“劳九爷挂怀照顾,奴才们一切都好。” “坐吧。别拘着。”胤禟挑了挑眉梢,示意各位落座,又拉了胤祯坐自己身边,道:“这位是爷的弟弟,行十四。” 众人又端了酒杯给胤祯递了过来,“给十四爷问好。” 胤祯应了一杯,扫了各人一眼,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这些都是两淮盐商,跟着曹家混的,或者,再说通俗点,是跟着这位财神九爷吃饭的! 第二百六十七章 江南画舫 桌上布的菜品都是山珍海味,尤其正中那只花蟹,个子又大,香味儿又足,若是从沿海地往京城运,运到了那鲜味儿也不够了。 那些盐商见胤祯爱吃,忙讨笑道:“十四爷爱吃这花蟹?奴才让他们又做来。” “不必了。”胤祯客套了一下,可那人却像没听见一般,直接便起了身走到门口,拉开房门便对候着的小二说道:“去,那大花蟹再弄几份来!” “是!您稍等!” 小二忙不迭的跑开了,他搓着手走回席间,讨巧道:“九爷和十四爷难得下一趟江南,奴才自然得尽尽地主之谊。” “你倒会尽孝!”胤禟拉过碟子里的热手巾擦了擦满手的油,斜睨了他一眼,笑道:“沈万金,你们几个这几年跟着曹大人可赚了不少银子吧!” 原来那大肚子叫沈万金,当真人如其名! 沈万金露齿一笑,露出两颗金牙,嘻嘻道:“那不是九爷疼奴才嘛!” “废话少扯,爷今儿来可不是为了啃螃蟹的!”胤禟龇笑一声儿,啪的将手巾丢到桌上,转了转玉扳指,目光在桌上横扫一圈,眼底溢出阴冷。 闻听此言,桌上六个盐商立即停了手下动作,互相看了一眼后还是由沈万金开了口。 “那九爷有什么吩咐,请讲便是。” 胤禟一笑,悠然自得的说道:“老爷子要打西疆,国库吃紧,尔等为曹大人效力那就是盖了戳儿的皇商……” 不等胤禟说完,沈万金就咧嘴直笑,拍着胸脯大表忠心,道:“那有何难!只要曹大人开了口,咱们哥几个捐银捐米的都不是事儿!” “对不对啊!兄弟们!”沈万金侧目,吆喝了一声。 剩余五个连连点头,应道:“自然如此!” 不料,胤禟却是冷笑一声,斥道:“蠢货,自以为是!” 那沈万金差点惊出了冷汗来,他与胤禟打过交道不过三次,却深知这位九爷绝不是位外表美貌内心柔软的好人。 他身子一抖,两颗金牙打出了节拍,哆哆嗦嗦道:“那九爷是何意……” “别等曹大人开口了,明日自去吧,就说听闻圣上驾临,奉上些宝物药材,就够了。” 胤禟不以为意的说道,嗓音里的深厚意味却连胤祯都听不懂了。 他愣了下,看了眼胤禟,见他九哥目光正锁在那个大花蟹上。 “可不是九爷您说的…国库吃紧吗?”沈万金尤害怕自己听错了,会错了财神爷的意。 胤禟慢缓缓的转眼过来,刚拿起了筷子又放下,似笑非笑的看了沈万金一眼,嘲道:“沈万金啊沈万金,你脑子是被盐和银子堵住了是吧?说你是猪都抬举你了!” “是是是…九爷教训的是……”沈万金连连点头,脸上挂着歉然的苦笑。 这时,右边位一个年轻男子开了口,声音清澈,道:“奴才大胆一猜,九爷也是为了咱们好,若是这次捐银捐米的,只怕天下人都以为咱们江南盐商的钱有多好挣,下次,下下次,不都指着我们了…” 他拖长了尾音,小心翼翼的去看胤禟的神色。 胤禟刚夹了块藕芯在嘴里,听见有人答话,便幽幽抬了头去看,笑容渐渐敞在脸上,咀嚼动作越慢,那年轻男子却越是心惊,仿佛九爷吃的不是莲藕芯子,是他的血肉一般。 深邃眼眸里泄出一丝笑来,胤禟咽下口中美食,问道:“这位是?爷不记得见过你。” “哦,奴才忘介绍了。”沈万金忙介绍道:“这位是奴才的侄儿,去年姐姐姐夫拖过来,让跟着学做点生意,奴才给了几间分号给他管,管理的还不错…” 随着胤禟目光洒过来,沈万金擦了擦额上冷汗,不太明白胤禟是什么意思。 “叫什么名字?”胤禟眉梢一抬,笑着看向那青年。 被问话的人施施然的起了身,拱手道:“回九爷,奴才沈耀。” 又将其细细打量一番,乳白色长衫,腰配麦子结,束着根紫色玉带,眼色明亮乌黑,鼻梁高挺而唇薄,是个有主意的人! 并不懂得看相学说的九爷不知怎的就给了人这般评价,点了点头,顺手将手腕上的一串檀木手珠扔给了他,道:“爷记着你了!” 沈瑶双手握住檀木手珠,当即下跪谢恩道:“谢九爷赏识。” “行了,今个儿也吃的差不多了,天色已不早了,爷要回去陪儿子了……” 一桌人稀稀拉拉的凑了起来,捧着将财神爷送到了门口,那沈万金贼眉鼠眼的凑了过去,低声道:“天色虽然不早了,可正是好时候,奴才本还备了好东西给九爷品鉴,您看…” “什么好东西?”胤祯插了句嘴。 沈万金笑的淫靡,将手拱在唇边,似乎挡住别人就听不懂他说什么似的,鬼魅声音道:“江南画舫美艳二位爷定是有所耳闻的,今日初九,花娘子的画舫要驶过来,二位爷不如去瞧瞧,若是瞧的上眼,奴才就是掏了家底也得让爷乐呵一场。” 掏光家底?胤祯嗤笑道:“此花娘子莫非是金子造的?” 沈万金笑了几声儿,呵呵道:“比金子还贵咧!如何,二位爷要不要去瞧瞧?” “九哥?”胤祯转头去看胤禟的意思,胤禟想到屋里还有人等着本意就要拒绝,身后青年温声告道:“画舫绝色不止人美,双道景色也不可胜收,九爷若肯赏顾,定然更添颜色。花娘子又哪及九爷半分貌美?” 闻言,胤禟揪紧了眉锋回头扫了一眼沈耀。 胤祯则是捏紧了拳头,恶声道:“你小子活腻了?” 胤禟面肖宜妃,小时候像个瓷娃娃,幼时的裕亲王保泰与贝子苏努曾一个劲儿的叫他做九公主,还戏言要将他娶回府去,给胤禟好一顿胖揍,自此也算是打下了坚实的革命友谊基础。 所以,他极是厌恶有人说他貌美媲美女子。 这个沈耀,刚得了赏识就翻天了? “你方才说什么?爷貌美?”胤禟背着手,阴涔涔的剐了一眼沈耀,后者丝毫不惧,面露笑容,坦然答道:“奴才以为貌美二字并非只讲女子漂亮,九爷有富贵相,大气度相,奴才一见万觉自身丑陋,认为九爷貌相华贵,当是极美。” 沈万金恨不得上前去掐死自己这个好侄子,看看几句话便将这气氛搞的这般僵硬。 他颤巍巍的准备开口,胤禟却先他一句,“你年岁几何?” 他在问沈耀。 沈耀拱手答道:“奴才十七了。” “才十七就有这般活络胆色。”胤禟轻飘飘的把目光掠过他,冲着沈万金笑道:“你可是有个好侄子!” 沈万金背着袖口擦了擦冷汗,颤道:“九爷赏识,九爷抬举…” 胤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勾唇笑道:“既然你那般说了,爷便去见识下迷倒了天下文人的江南画舫。”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不得了的账本 夜幕已深,秦淮河畔却还是灯火通明。 河风悠悠的吹,两岸酒市正敲锣,各家店口的扬着五颜六色的旗幡。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依旧嬉笑着,喧闹着。叫卖声此起彼伏,沿街随意一处摊位都围满了人,往河里瞧,各色画舫在湖上游,顺水而流的还有河灯。 “果真江南好美色。”胤祯眼前一亮,却在看见一艘画舫划过时,被那手抱琵琶的女子刺激了似的,蓦的便红了眼圈儿垂下了头。 接着便又攥紧了拳头。 胤禟将他举动收紧眼内,只说道:“我再劝劝阿澜。” 胤祯眨眨眼,却摇头道:“不必了,素素是个说一不二的,说不见我必就不会再见我,就如当初,我问她一句要不要跟我走?她就来了,一来就是一辈子。” 他分明没喝多少酒,却醉眼朦胧的望着胤禟,含着泪道:“九哥,我真想素素。” 此情此景,胤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憋了半晌也只憋出一句,“你还有弘春呢。” 兄弟二人说着小话间,便有一艘画舫划来,那画舫上镌刻着朵朵莲花,插着几只彩旗,风儿一吹,那帘子打了个卷儿,露出里头半侧绝色。 “花娘子来了!花娘子来了!” “快!追过去!” 随着小船划来,岸上人众突然撒风似的往一堆凑,并拼命的往那画舫里头砸花砸银子,好多掉进了水里他们也恍然未闻一般,继续着疯狂行径。 那沈万金挺着个大肚子训斥身旁下人,“怎么搞的?不是让不要走大河过来吗!” “奴才这就过去,老爷您稍等!”下人小跑了几步下了河岸,与那撑船的说了几句,那花娘子的画舫就停靠在了岸边。 沈万金搓了搓手,笑的谄媚。“九爷,十四爷,请……” 走道过去,便听见四周都发出失望至极的叫唤声。 “原来花娘子这个月又有恩客啦!” 胤禟闻言,挑眉一笑,问道:“沈万金,听这意思,是你特意为之?” “嘿嘿,不知九爷是否满意?”沈万金老奸巨猾,笑的那叫一个油腻。 胤禟虚笑一声,未与他作答,与胤祯二人上了那小船。 沈万金在身后躬身道:“奴才就不跟来了,爷您玩的开心些。” 划船的是个老头儿,恭敬的行了个礼后,便去将帘子打了开,没一会儿,一抹足尖踏出,娇娇女子捧着团扇遮面而出,轻弯曲体,声音娇媚道:“给二位爷请安。” 那老头儿起去便要划桨,被胤禟抬首止了。并喊道:“沈万金,你等等。” 沈万金听话的站着不动,胤禟上前两步,那花娘子连连后退,只留了一双含羞带怯的星眸怯怯的往胤禟身上瞟,像只受了惊的小鸟。 “扇子拿下来。”胤禟冷声道。 那女子身子一抖,一身粉色纱裙随风摆动,团扇轻移,露出一张如花似玉的娇嫩面容。 “弟弟,你喜欢吗?”胤禟背对胤祯问道。 胤祯摇摇头,道:“不喜欢。” 那女子脸色一白,行了个礼,悄声道:“沈老爷命奴家要伺候好爷,不如奴家给二位爷弹一曲儿?” 胤禟勾起一抹玩味笑容,道:“不必了,普天下,能入我弟弟耳的曲调已不在世了。” “那…奴家能为二位爷做些什么?”小女子水灵灵的大眼睛快要掉下泪来,可惜胤禟并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他退了几步后,朝沈万金喊道:“让你侄儿上船来!” 沈耀定定答道:“是,奴才这就来。” “你,过来。”胤禟朝花娘子招招手,女子莲步慢移,到了胤禟跟前,胤禟抓住她胳膊便把人甩到了沈万金那边,沈万金护花心切,踏上船来接住了女子。 胤禟淡漠的扫了他一眼,冷声道:“无知蠢货,将这花娘子给那位赏你们饭吃的送去。” “是!”沈万金不知哪里得罪了九爷,拉过花娘子便跑上了岸。 看着几人背影消失于人海中,胤禟才转头来冲着沈耀一笑,指了指船舱,道:“进去坐?” “是。”沈耀恭敬的行了个礼,钻进了船舱。 舱内别有洞天,酒水茶具一应俱全,沈耀一边给二人倒茶,一边轻声道:“不知九爷有何吩咐?” “你可知,方才爷为何对你舅舅生气?” 沈耀将茶杯双手奉上,温声道:“那是因为舅舅不懂事,九爷洁身自好,哪里是贪慕美色之徒。” “哈哈哈哈……”胤禟哈哈大笑,手指敲了敲面前矮桌,叹道:“你这个不是实话,自爷管着两淮盐商起,每年府上能收到不少好东西,包括好些个女人。你说爷不贪慕?可世人皆道九爷喜色。” “那是世人不懂九爷。”沈耀眼里灵动的像要浸出水来。 胤祯听的清白,那些女人大多都充当了他九哥送出去的礼,要不就给打发到烟花楼去了。 恩,九哥才不贪色呢! “你懂爷?”胤禟噙着笑意,反问了一句。 沈耀眼珠子一转,道:“奴才想懂,不知九爷给不给这机会?” “哈哈。”胤禟拍了拍手,又顺着手掌抚下掸了下袖口,直望着沈耀,道:“给个机会不难,且看你能不能办妥。” “爷请吩咐。”沈耀起身后,复又跪下。 胤禟笑意慢慢收却,声音也逐渐转冷。道:“你舅舅是两淮盐商之首,与那曹寅之间定有往来的,爷要一本账册,你懂吗?” 跪着的人叩了个头,直白道:“奴才有问题求教。” “说。” “舅舅他们听命于曹大人,可您才是盐商管事,若是舅舅与曹大人有往来,岂不是在打您的脸?就奴才所知,舅舅不是有那种胆子的人。” 胤禟视线微移,顿在沈耀头顶上,端起了一杯茶,轻声说道:“知道什么叫山高皇帝远吗?爷还不是皇帝呢,你舅舅与曹寅又何需将爷放眼里?” 头顶突然一热,沈耀一抖却不敢再动。 胤禟眸底如深海寒冰,凝声道:“爷要你舅舅与曹寅之间的往来账册,还有你舅舅手上经手的两淮布匹绸缎生意的往来客商资源。作为交换,爷让你坐首商交椅。” “九爷!”沈耀打断了胤禟,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奴才不做这首商。” “哦?那你要什么?”胤禟觉得好奇。 沈耀一字一顿道:“奴才想跟在九爷身边伺候!” 胤禟眼里划过一抹惊诧,而后嘲笑道:“做太监?” 这般羞辱,胤祯也乐了,抱着手臂看着小子如何回答,却听他声调都不带打转,稳稳答道:“只要跟在九爷身边伺候,奴才万死不辞!” 胤禟对这小子的好感再加了两分,笑了笑,身子往前倾了半晌,道:“爷只给你两天时间,你办妥了,爷便带你走。” “是!”沈耀答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胤禟伸出手去,又补充道:“若是办砸了……” ‘砰’的一声! 胤禟一手捏碎了方才被他放置在沈耀头顶上的茶杯,茶水溅了他满手,也不断滴在沈耀头上。沈耀心里一颤,听胤禟声线一冷,厉声道。 “爷就将你沉进这秦淮河里喂鱼!” 第二百六十九章 认错 “是!奴才必会办好!”沈耀叩了个头,力度有些大,小船在河面上晃晃悠悠,胤禟缓缓站直了身子,将胤祯招呼过来。 “走吧,十四,咱回去了。” 胤祯眉头一挑。“他呢?” 沈耀跪着不言,就听胤禟笑吟吟的说道:“跪够一个时辰再起身吧。” “是,奴才遵命!” 那十七岁的少年面色纹丝不动,当真便乖巧的跪在了那处,直到兄弟二人出了船舱,胤祯回头又看了一眼,不解道:“九哥,这么做是何意?” “就想看看他听不听话。”胤禟眼眸里闪着光芒。 “可若是我们走了他就起身,咱们也不知道啊。”胤禛还是很疑惑。 胤禟嘿嘿笑了一声儿,道:“无妨,不用在意…” 从这河畔行至人声鼎沸的夜市档口,胤祯还是像个好奇宝宝,顶着一头问号看着他九哥。 那好奇的目光太过直接,胤禟含笑轻轻敲了下胤祯后脑勺,道:“你还有什么想不懂?” 胤祯不好意思的笑了声儿,问道:“这些盐商都是看着曹寅脸色吃饭的,明面上九哥才是盐商管理者,那曹寅按理也该以九哥你马首是瞻呀。可你为何怀疑他?” “我那管理权怎么来的?”胤禟眨眨眼,回想起来。“那是我闹的皇阿玛没法了,左右我是个财迷,皇阿玛让我管事儿,可这事儿不好管啊,这些盐商一个赛一个的有钱,若曹寅那老匹夫哪句话没说对,皇阿玛不得怪我啊?” 胤祯回味半晌,默默说了句。“九哥想让曹寅乖乖听话,但是凭他曹家与皇阿玛的关系,他不一定真有明面上对你恭敬。” “是啊。对付这些官商,手里没点东西,我心里总不踏实。” 胤禟笑呵呵的解答完胤祯的疑惑拉着人回了曹府大院。 就说今天康熙与那曹老夫人的那一出,傻子才会真以为是天子施恩,与他奶娘忆苦思甜。 实际是老爷子敲打曹家呢! 曹寅若是懂事些,就该乖觉号召盐商们捐银捐粮,可胤禟不想如此呀! 盐有多挣钱,胤禟是极其清楚的,但是他并不打算让他皇帝老子真的清楚。说通俗些,他要把这些门路收成他自己的,他想看到的是:他让曹寅说赚多少,曹寅就说赚多少。 会意懂了这一点的胤祯吸了口凉气,此时已走至门院口,他推着门哑着嗓子问了句。“九哥,你有多少把握?若是曹寅转而告了皇阿玛……” 皇阿玛怕是要宰了你! 胤禟眨眨眼,笑着看向十四弟,回道:“他要是不想当这肥差了,说就是了。” 话音一落,胤禟转身迈步,趁着夜色往自己屋走去…… 吱呀一声,门刚推开,周澜泱的声音砸了过来。 “谁?”充满了警惕 胤禟关好门,走向床边,挑眉道:“你男人。” 素手撩开薄翼一般的纱帏,周澜泱探出半个身子,借着桌上快要燃尽的烛光,瞥了胤禟一眼,道:“你怎么过来了?” 胤禟睁大了眼,“我不过来你让我睡哪儿?” 周澜泱扯起嘴角一笑,阴阳怪气的说道:“九爷玉树临风,出手阔绰,那秦淮河的娇姐儿们就没留爷一宿?” 咔的一声,胤禟清楚听到自己脑内紧绷的弦断掉的声音。 他眨眨眼,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儿,然后快步走到床边,硬挤了上去,把周澜泱捞进怀里,嬉笑道:“你吃醋?爷可看都没看她们一眼!” “哼。”周澜泱哼了一声,瞪了胤禟一眼。 接着下一秒耳朵就被人揪住,胤禟吃痛的嘶了一声儿,可见周澜泱下了狠手。 “行啊你,九爷,您不是陪皇阿玛用膳吗?怎么用到那风花雪月的地方去了?” 周澜泱拽着胤禟的耳朵,瞪大了眼睛,恨不得将男人生吞活剥了,恶狠狠的骂道:“皇上派人给弘映送点心过来,我还傻乎乎的问人家,‘席间可有饮酒?九爷没喝醉吧?’人家那太监总管看着我觉得我像个傻子!” 胤禟明了了,心里暗道这老爷子平日里也不爱给房里赏吃的啊,偏偏就撞今儿了! “哼,结果人家告诉我啊!说有人看见您九爷与十四爷一道偷摸摸的出了门儿!” 周澜泱拽着胤禟耳朵转了一圈儿,才松开了他。 接着坐回了床上鼓着一双眼瞪着胤禟。 “嘿嘿。”胤禟摸了摸耳朵,勾着身子便钻上了床去,干脆把人扑到了床上,卖乖讨巧道:“就是一些生意上的事儿,我不是怕你知道了瞎担心吗?错了错了,错厉害了。” 周澜泱捶了他一把,紧张的往床里边瞟了一眼,紧张道:“干什么!弘映还在这儿呢!” 闻言,胤禟顺着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睡的正安稳的儿子,又凑下去在周澜泱唇上啃了一口,嘻道:“没事儿,当他不存在!” 周澜泱在胤禟腰上掐了一把,痛的他立即起了身,见周澜泱气鼓鼓的瞪着自己,胤禟笑容越浓,讨好的说道:“我又不会怎么样,不得顾着这个吗!”说着,胤禟指了指周澜泱的肚子,周澜泱红着脸骂道:“知道你就滚远些!” “阿澜,别生气了。”胤禟学着平日弘映撒娇的样子,钻进了周澜泱怀里,小心翼翼的圈着她的腰身,认错那叫一个爽利!“下次再也不瞒你骗你了!明日我准给老爷子告假,带你去转转!” 周澜泱垂眼,探着怀里的狐狸,眉梢一抬,将信将疑道:“真的?” “真的!我发誓!”胤禟举起手勾下周澜泱的脖子,轻轻的吻了上去。 第二日,由曹寅与其他几个地方官员带着康熙去巡河,漕商也是两淮重要经济支撑,康熙如约就带上了弘映,皇子辈里点了胤祯的名儿,胤禟乐的自在,将儿子给老爷子送去后便火速回来准备搂着媳妇儿亲亲抱抱。 可是,刚刚复进屋内,就见周澜泱依在桌边,弯着腰大吐特吐。 “阿澜!”胤禟跑过去,脸上写满了心疼,又手笨的去倒水,结果自己倒先被烫着了。 “咳咳咳……”周澜泱直起身子,由胤禟扶着坐到了凳上,她摇摇头,笑道:“我没事,你别着急。” 第二百七十章 地头蛇 “怎的难受成这样?”胤禟握紧周澜泱的手,眉都快揪到了一处,心疼的说道:“以前弘映也这样闹你吗?” 周澜泱摇摇头,道:“弘映才不呢,就这个,真是不安生。” 胤禟捏了捏拳头,然后像下了决心一般,俯身凑近了周澜泱肚子,恶狠狠的威胁道:“小子!你跟我听好了!再敢闹你额娘,出来我准揍得你找不了北!” 噗—— 周澜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摸了摸胤禟的头顶,笑道:“好了,他现在听不到阿玛的话,你别费劲了。” 胤禟苦下脸,直起身子又捧着周澜泱脸颊怜惜的吻了吻,像只小兽一般,呜咽道:“好阿澜,辛苦你了。” 或许本就是孕妇心性大,周澜泱见胤禟这幅模样,心里被他搅的像一汪沸腾的活泉,当即就红了眼圈儿,摇头道:“不辛苦,你别这样逗我哭…” “哎哟,可别!我不说就是了…”胤禟手忙脚乱的又开始安抚起怀里的人,心里又是后悔不该带着周澜泱来江南,又在疑惑肚子里那个怎么能这般折腾他娘。 九爷在这头抱着媳妇儿人间迷惑,胤祯那头的巡河正如火如荼的进展着。 水上生意里头道道儿深的很,不过显然这次康熙南巡的目的可不是去深入研究水上商人的收入与开支,他的目的简单且明确,就是想让曹寅主动懂事,带着这些皇商官商们主动掏腰包出点银子罢了。 弘映被康熙亲自牵着在河道行走,好奇的左瞧右看,天子驾临,周遭早就被提前清理布置过了,曹寅请皇帝登船,特意没有准备龙舟,就是想让康熙瞧瞧民俗民风有多好。 那划桨的是个驼背老头儿,身边还跟着个小姑娘,穿着小背心花裙子,头上梳着麻花辫,弘映坐下后目光就一直没离开过人家身上。 胤祯忍不住笑话道:“思兰,你怎么看着人家小姑娘走不动道儿了?” 众人闻言,也看着弘映,弘映小脸一红,憋着股气,道:“十四叔别乱说,我是在看风景,看风景呢……” 弘映对面坐着的是胤禄,已十四岁的年纪了,却时常淘气,拉着胤礼一道伙同着五爷府的弘昇,七爷府的弘曙,闹得无逸斋是鸡飞狗跳。他见小侄子看小姑娘,也跟着逗他,道:“小思兰,你记着你可是皇孙,看上个美人儿有什么稀奇,你开了口,叔叔我就将人送去你阿玛府上给你做童养媳!” “哈哈哈……”笑声顿时传遍了整个船舱,都知道胤禄是个满口胡话的,康熙也不骂他,只瞥他一眼,说道:“做叔叔的好的不教,就会讲些俗话浑话,你那书都学到狗肚子去了。” 胤禄顶着笑脸,一脸粲然的说道:“皇阿玛骂的对,骂的好,儿臣就愿意做条宠物狗,日常还有下人端着捧着,可不比读书写字的好玩儿?” “哼。”康熙被他气的吹胡子瞪眼,还是没忍住笑了声儿,道:“没正形,回头便将你丢给你四哥,不是想做宠物吗?你四哥最爱猫狗玩物。” “别别别,就四哥那张脸,我瞅一眼能吓哭……”胤禄做了个怪相,拉着身旁的胤礼又出了船舱。 康熙问了一句,“正在游船呢,跑出去做什么?” 胤禄回头,咧嘴一笑。“给我侄子说媳妇儿去!” “噗——”胤祯当即喷了口茶出来,弘映涨红了一张脸,起身便追了出去,“十六叔!十七叔!不许你们胡来!” 一条船上的气氛十分不错,曹寅也乐的见君王开怀,适时的卖了个狗腿,边给康熙倒茶,边说道:“奴才瞧着阿哥皇孙们个个都是人中龙凤,皇上福气好哇!” 康熙抿了口茶,挑着眉去看曹寅,突然问道:“爱卿啊,朕几次南下都由你操持,你可吃得消啊?” 曹寅手一顿,那杯茶本是给胤祯倒的,他手一抖就洒了些出来,他笑道:“吃得消,皇上信任奴才,就是奴才的福气,是整个江南的福气。” 胤祯定定的看着曹寅,又怕自己目光太过明显而被康熙察觉,不自在的咳了一声儿,转而把目光对准了窗外。 河面波光粼粼,两道景色静谧又安宁。 “那便好,朕还担心来的次数多了,将你曹大人的家底掏空了,哈哈哈哈……” 康熙开怀大笑,在座官员却笑不出来,曹寅更是头皮一麻,他何等精明之人,怎么会听不出来皇帝话中有话。 他眨眨眼,觉得脑袋有些冷汗在爬,拼命的压低了脑袋,笑道:“圣上说笑了,圣上勤民爱民,奴才及上下同僚都奉圣上之光,习圣上之德以检自身,唯恐对陛下及龙子们照顾不周!” 对于曹寅的回答,康熙笑了笑,也没再说话,而是叫了一声十四,并问道:“你瞧着江南风景如何呀?” “回皇阿玛,儿臣以为极好,甚是喜爱。”胤祯侧着身子,作了答。 “我大清诚该处处似江南啊……”康熙叹了一声儿,握着杯子喝了口茶。 曹寅肩头一抖,跪地叩头道:“都是陛下鸿福,两淮盐商漕商生意顺风顺水,风调雨顺,都不知如何感激皇上隆恩。” 说着说着,他眼珠子一转,组织了个措辞。“之前还有盐商听闻陛下要巡行江南,都吵着要修个圣恩墙于码头上,镌上陛下盛颜护佑他们呢!” 这意思可是将康熙视若了神明,可康熙不仅不喜,反而怒极摔了茶杯。 砰的一声吓的船舱里的官员们扑通一声就跪了地。 康熙喘了口气,慢悠悠的说道:“谄媚之作。” “是是是,圣上息怒,奴才定会好好教训他们……” “有那些个闲钱谄媚拍马屁!不如自己揣着荷包里悄悄作!免得丢人现眼!”康熙一番骂辞意有所指。 胤祯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心里不由替曹寅捏了把汗。 老爷子这就是恨曹寅不懂事呢,转了这么一大圈,你咋还不主动说要捐钱捐米呀?难道要朕亲自开口管你要钱? 琢磨出了君父的心头所向后,胤祯憋着笑,温声道:“曹大人,皇阿玛的意思是,盐商们挣钱都不容易,应当将银子用于正道上,而不是做这些曲意逢迎的无为之举。” 那曹寅叩了个头,起身来苦笑道:“是,多谢十四爷提点!” 康熙凉悠悠的瞥了一眼诸位,没有再开金口。可天子究竟心头如何想,谁有能说自己看的清一二? 在外的弘映追着胤禄与胤礼跑了几个来回,气喘吁吁的撑着膝盖生气。 “小思兰,你这不行啊!才几圈儿啊就累着了,看来九哥对你啊,还是忒好!”胤禄笑的露出一口大白牙,还不忘逗侄儿。 弘映起身来,哼了一声,正要说话,身后就传来一道软糯糯的甜美声音。 “公子没事儿吧?喝杯水吧。” 弘映一回头,小姑娘闪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双手递着个瓷杯到自己眼前。 “谢谢。”弘映道了声谢,接过了水杯。 刚要喝下去,被胤禄一把抓了过去。“等等!” 那水涌了些出来,胤禄转动了一圈茶杯,不喜的说道:“这杯子有缺口,万一磕着嘴了怎办?爷这侄子金贵的很!” 小姑娘吓的涨红了脸,抓紧了衣衫一角,嗫嚅着不敢答话。 弘映见状,连忙挡在她身前,对胤禄说道:“没事的,十六叔,我小心些就是……” “你可会怜香惜玉。”胤禄白了一眼弘映,把那杯子塞给小姑娘手里,道:“去换个好些的杯子来!” 小姑娘捏着杯子,小心翼翼的说道:“这是奴婢与阿翁自己用的杯子,都是这样的,不割人的,真的……” 胤禄眼角一挑,问道:“江南可是大清最富庶的地儿,家家金银,你家怎么就这么穷?” “回小爷的话,奴婢家里并非商贾,也在水上讨活儿,可是挣不了几个银子……” 胤禄一听皱紧了眉头,连带胤礼与弘映都安静了下来。 “这么大条船呢,不挣银子?” 小姑娘涩涩的摇头,轻声道:“大头都让管爷挣去了…” “管爷是谁?”胤禄又问。 “官爷是码头上的大老板,只要是船家不管是拉货还是拉人,只要打码头过,都得交一大笔银子,这么下来,自己剩不下多少的…” 弘映听的一跳,望了胤禄一眼,就见他十六叔摸着下巴,哼道:“哟,地头蛇呀…” 第二百七十一章 街头恶霸 胤礼开了嗓,相比胤禄的口无遮拦,他倒要稍稍和煦些,眉眼一弯,笑的一派温和。 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回爷的话,奴婢叫音儿。” “好,音儿,那你告诉爷,那个管爷是个什么来历,你知道吗?”胤礼蹲下去与音儿齐平,声音温柔的让弘映脑子里当时就闪过诱供这个词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紧张的看着那个小姑娘。 音儿左右瞧了下,他爷爷还在后头划桨,水面很平静,到了中下游就是顺水流,所以这种稍大的船舶一两个人就能给划走。她靠近胤礼,轻声道:“奴婢听别人说的,那管爷和官府的人有交情咧!” “当真?”胤禄背着手,警惕的看着二人,一脸灿烂笑容收却了不少。 “不止如此……”音儿压低了声音,大眼睛里闪烁着恐惧的意味,她凑近胤礼耳畔,轻声道:“还有人说,那管爷在京城也有人呢!所以才敢这般大胆的!” 胤禄与胤礼对视了一眼后,由胤禄岔开了话题,嘻嘻哈哈的说道:“怎么可能呢!小姑娘你别听别人胡说,大人的世界很复杂,你一个小姑娘家,莫要理会!” 可是… 弘映垂下眼眸,十六叔与十七叔的眼神很不对劲,分明就是有些刻意为之的意思。 他将目光默默洒向放下了帘帐的船舱,心里琢磨着也许胤禄胤礼二人就是老爷子故意抛出来体察民情的呢? 弘映的猜想在下个渡口就得到了证实,向来康熙是不许同行的皇子单独行动的,可胤禄拉了胤礼就下了船,大咧咧的嚷道要去看江南美女,品江南美食,康熙不仅没阻拦,还一脸慈父样的嘱咐二人:不得造次。 弘映吸了口气,看了眼胤祯,而胤祯正站在康熙身边,与他一道欣赏着这两岸风光… 午后,胤禟带着周澜泱出了门,久未放风的孕妇撒风似的在街上一路狂奔,吓的胤禟在身后跟着追。三两下人就不远不近的跟着,江南景色多秀迤,更别说这方风土人情,周澜泱瞧着路上女子只觉得个个都是闭月羞花,小家碧玉。 那些店家商贩,贩卖的东西样样稀奇值得入手! 周澜泱摸上一串糖葫芦,眼色红亮,香味入鼻,她取下一串来,问那人吗“老板,糖葫芦怎么卖呀?” 中年男子笑呵呵的伸出手,道:“五文前!” “这么便宜!”周澜泱惊喜的呼了一声,看了一眼胤禟,胤禟了然的掏银子,周澜泱咬了一口糖葫芦,山楂的酸爽和糖衣的香甜混入嘴内,周澜泱满足的眯了眯眼,笑道:“好吃!” 胤禟正想就着她的手也咬一口,她却举着糖葫芦又蹿到了下一个摊位去了。 “客官,我找不开呀……” “别找了……”胤禟摆摆手,追上了周澜泱,留下那老板握着碎银咋舌。 这个摊位上摆放着些水墨团扇,和精巧的小铜镜,周澜泱一眼就看上了最左边那把山水图案的,她拉了拉胤禟的袖子,兴奋道:“爷,你看那把好不好看?” “好看,瞧得上就买。”胤禟点点头,目光里的宠溺溢出,温柔的看着周澜泱。 周澜泱便一手握着糖葫芦,一手去拿那把扇子…… 突然,一只手比她更快一步,握紧了那扇病症。 周澜泱顺着看过去,只见是名穿着紫衣的女子,画着艳丽的妆容,眼角吊的老高,从鼻孔里泄出一口气来。 声音骄矜至极,问道:“这个怎么卖的?本夫人要了。” 女子握着扇子轻轻打在胸前,张合着扑风。 “这是我先看到的。”周澜泱望着那女子,好言说道。 女子红唇一张,怪笑道:“笑话…本夫人从未听过做买卖管瞧不管银子…” “那照你这意思,我若是付银子的速度比你快,价比你高,那就是我的咯。”周澜泱咬了口糖葫芦,手半扶着腰身,平静的看着那女子。 胤禟则干脆的掏出一锭银子,放在那案板上,问老板。“够不够? 那小老板惊呼一口气,为难道:“客官,这扇子也就一百文,要不了这么多。” “够不够!”胤禟又放下一锭银子。 周澜泱憋着笑,见胤禟愁眉紧锁,苦大愁深的模样,觉得自己男人真是可爱的不得了,她笑吟吟的去看那女子,嘲道:“夫人,这扇子总该是我的了吧。” 说罢,周澜泱手心向上,手指曲了曲,示意那女子将扇子给她。 谁料那女子瞬间变了脸色,怒道:“放屁!老娘在这街上买东西,瞧上的从来没有买不到的!” 她指着那老板,恶狠狠道:“我就给你一百文,还是瞧的上你!你卖不卖!” 瘦小的老板咽了咽口水,见女子一副母老虎要吃人的架势,胆怯道:“夫人,确实这位夫人先付银子啊…” “你再说一遍!” 女人撒起泼来果真和野兽同类,那女子上手一掀,将左侧的扇子全数甩到了地上,脚尖一踢,将一把折扇踢出了老远,嗤笑道:“我看你生意是不想在这儿做下去了!” 胤禟眉头一皱,她还要撒泼,手一扬起,周澜泱一步上前便制住了她,冷声道:“这位夫人,买卖不成为何毁人生意?” 那小老板眼里含着泪低着身子去够那些扇子,怯怯道:“夫人,扇面都是我自个儿画的,不值多少银子,您要喜欢就选去吧,别砸了……” “呸!” 女子啐了一口,甩手挣脱了周澜泱的桎梏,上前又是一挥袖,打翻了另一侧的扇子。 周澜泱扯住胳膊,怒道:“叫你住手!” 这番打闹动静吸引了周围不少看客,其中有个老妇悄悄扯了扯胤禟的袖子,轻声道:“小公子,听句劝,带你媳妇儿走吧,这个恶婆娘啊,不是一般人,你惹不起她……” 说完,老妇垂下头,生怕被那女子察觉了一般。 “什么来头这么厉害?”胤禟挑起眉头,问了一句。 老妇摇摇头,叹道:“还能是谁,管老虎家的小妾!” 胤禟眉梢轻拧,脸上掠过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给我松手啊!别以为你揣着肚子老娘就不敢打你!”女子再次甩开周澜泱的手,并招呼着身后的几名小厮,道:“给老娘砸喽这烂摊子!” “别砸啊!别砸!”老板扑上来要护住摊位,其中一名小厮抬脚一踢,胤禟眼疾手快的闪身过去,将那老板往自己身后一带,一脚便给那小厮踢了过去,将他甩出了半丈远,喷出了一口血! 那女子吓的面皮一抖,花容失色的惊叫道:“你敢跟老娘动手!” 胤禟瞪了她一眼,逼视着她上前几步,随手抓来一名小厮,压低了声音,冷冷道:“不想爷将你们腿打断的话便滚回去!让管老虎那狗东西立刻来满月红见爷!” 第二百七十二章 管老虎 周澜泱倒了杯茶给那哭兮兮的人,安慰了一句。“此事都怨我,若是让她将那扇子买了,也没后面这些事儿了。” 哭泣的人拉着袖子抹了一把脸,双眼腥红道:“没事,夫人不必自责,那管老虎一家本就是地痞恶霸,整条街上,谁不怕他?” “没人报官?官府不管?”周澜泱疑惑道。 “哎,报官有什么用,那管老虎和官府里的人有勾搭,咱们平民百姓,能怎么办?”小老板说到伤心处连连叹气。 周澜泱张口,还欲再说。 却见胤禟踱步过来,掏出一张银票塞给了那人,淡淡说道:“今日之事因我夫妇二人所起,这银票你拿着,算是爷给的一些补偿。” “这……”他看清银票面额后脸都白了,手颤抖着,喃喃道:“受之不安啊。” “无妨,你拿着便是。当我夫妇给你赔礼了。”胤禟笑了笑,言语之意则是在赶人了。 那人也是个通情理的,起身来行了一礼后便出了这满月红楼。 周澜泱喝了口水,嘟囔道:“真扫兴。跟上次去陕南一样,玩儿的好好的,就遇上些泼皮畜生。” 胤禟轻轻捏了捏她的脸,笑道:“阿澜莫急。” “你……认识那个管老虎?”周澜泱缓缓抬头,看向胤禟的目光里有疑问,有审视。 胤禟倒不瞒她,点点头道:“前些年下江南办差时认得的。” “哦。”周澜泱捧着水杯啜了一口,眨眼间,纤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底的疑惑。 片刻之后,包厢的门被叩响。 小二在门口低声道:“爷,管爷到了…能进来吗?” 胤禟正要开口让进,脑内一转,改口道:“带去隔壁吧,爷过来。” “是。” 胤禟转身回头,对周澜泱说道:“爷过去一趟,你休息会儿,待会儿就在这用晚膳吧,这里的江南菜都很地道。” “好。”周澜泱软语应下。 雕着莲叶波动花纹的门板打开又被合拢,周澜泱面上的表情逐渐冷凝,她望向窗外,正是粼粼湖面。 美人眉间幽思,徐徐叹出一口气。 “砰”的一声。 人体重重落地的声音,撞击着地板发出沉闷的重响。 屋内四周都站了人,见此一幕不由的都生生的打了个颤。 地上的人一咕噜又爬起来跪好,叩头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九爷恕罪…恕罪…” 胤禟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目光阴冷如幽冥,一开口也俱是冷冽之气。 “你哪里该死了?” “奴才…奴才没管好小妾,让那贱人冲撞了夫人,是奴才该死…”跪伏之人颤颤发抖,语不成调,额前冷汗滚落下来,滴到地板上,无声之举落入他耳里也如惊天大雷。 有人给胤禟递了杯茶过来,胤禟两指揭开茶盖,吹了口茶香,以眼角余光瞥着管老虎,道:“爷当初让你做码头生意,可没让你做欺行霸市的混球。你那一个小妾都敢如此跋扈,其余人等岂不更甚?” “不敢不敢…奴才错了,错厉害了,求九爷宽恕!”管老虎叩头砰砰作响。 心里一时也是有悔的,怨自己不知好歹,竟忘了自己不过也是个替人干活的。 “呵。”胤禟抿了口茶,顺手把茶盏递了出去,方才端茶那人又接了过去。 “管老虎啊,你猖狂这般,那曹寅就没找你麻烦?” 胤禟抿了抿薄唇,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管老虎怯怯抬头,十分谨慎的答道:“奴才打点的好…曹大人也很好说话…所以…” “哈哈。” 胤禟仰头一笑,唇边笑意昂然,道:“你这意思,爷还夸你一声儿?” “不不不,奴才不敢…” 终于胤禟起身来,再次一脚将人踹翻在地,随即他反手抽出身边瀚海的佩剑,利光一闪,管老虎眼一晃,头上就一片冰凉。 他不敢再动。 胤禟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执剑,声音越来越冷。“管老虎啊,你该不会是知道老爷子要下江南,故意在这儿拆爷的台吧?” 管老虎一听,那还得了,当即便哭丧道:“奴才怎么敢哟!若不是九爷,奴才现在还是个码头搬货的,奴才的一切都是九爷给的,九爷让奴才做什么奴才就做什么,这些年挣的不少银子可也全数孝敬给您了啊……” 剑光一移,管老虎当即噤了声。 凶器从他头上抵到了他脖子上,胤禟手一抖,管老虎脖子上便划出一道血线。 “你说,是爷叫你在码头立市霸行,横行霸道的?” 即使管老虎心里说是,嘴上却不敢这么答,只晓得张嘴嚎道:“都是奴才的错!是奴才不知足!” “真知错了?”胤禟放缓了声音,甚至带上了笑意。 管老虎瑟瑟发抖,“知错了,求九爷恕罪!” 他横行霸道不是一两天了,一直以来都没啥大事儿,可若是皇帝老儿知晓了,怕是要掉脑袋,他只能将希望挂在面前这位九爷身上了! “救你一命倒是不难,不过就看你够不够机灵了……” 胤禟转过身,转了转手上扳指,眉眼一弯,笑道:“你将你这些年经营的生意,人脉都记录成案,交出来,至于交给谁,爷晚些时候会派人来知会你,这些东西可是都能要你命的,爷给你找个替死鬼,其余事,你就别担心了。” 管老虎一颗心忽上忽下,大喜过望,连连叩头道:“多谢九爷,多谢九爷!奴才的一切都是九爷的,在这江宁一切操持都是为了九爷!” “好,行了,不用急着表忠心了。放心去吧。”胤禟回头来,望着管老虎笑的和颜悦色。 管老虎行了礼,几乎是逃也似的蹿开了。 屋内又恢复了一片安宁,角落里的人静默的看着胤禟来回走动。 他手指一动,轻轻扣在腰封翠玉上,另一只手招了下,瀚海便附耳过去。 胤禟眼神一冷,道:“你去找沈耀,让他晚上深夜去管老虎那里取东西,然后……” 他拉长的尾音。瀚海便道:“奴才知道!主子放心!” “办好之后,跟着沈耀,待到他身边,若是再两日他还拿不到爷要的东西,就把他丢给沈万金,要他舅舅知道自己养了个什么样的好侄子!” 胤禟话一说完,背着手便出了屋子,转去了隔壁。 周澜泱已在卧间里睡着了,有孕的身子总是容易疲乏的很,胤禟的火气、戾气、杀气,都在靠近周澜泱之后化为了乌有。 他执起她手,眼中一片柔软。 天色渐变,日落红云漫天,雾气轻朦,独属江南的宁夜正在缓缓降临…… 第二百七十三章 爱你,一生一世 “这江南果真鱼米之乡,鱼的吃法竟有这许多种!”周澜泱欢喜的双眼放光,拿着筷子在一道蒸鲈鱼上夹了一口,又转到了那道鱼片汤上。 胤禟将桌上那道烤鱼尾给递了过去,柔声道:“尝尝这个,年年有余。” 周澜泱夹一筷来咬了一口,酥香四溢,脆而不闷,几口下肚后便开口赞赏道:“好吃!这里的厨子手艺可不比爷的珍馐楼差。” 胤禟笑笑,乐的看她高兴。 周澜泱咀嚼了几口,见男人也不动筷,便问道:“爷怎么不吃?” “美色足人温饱,看着阿澜,我就饱了。”胤禟一只手撑着脸,懒懒的搭在桌上。 周澜泱脸色红了一瞬,嗔道:“油嘴滑舌。” 说到底这地儿景致是真美,周澜泱扫了眼包厢内的装潢,说道:“这里的老板才会做生意呢,价格必定不菲吧。” “恩,是挺挣钱的。”胤禟微微一笑,答案意有所指。 正食指大动的人吃了几口菜,尚没回味过来胤禟的话,当她握着茶杯抿了一口温水后,目光落在那水壶上,景泰蓝的珍作,这玩意儿,像是在如意馆见过,珍馐楼也有…… 难道! 周澜泱头一抬,微震惊道:“难道,这个满月红,是你的?” 胤禟手支在桌上,目光慵慵的在周澜泱面容上晃了一圈,戏谑道:“阿澜不笨嘛。” “你……”周澜泱咽了咽喉头的残余,悄声道:“你到底有多少生意啊?” “很多。”胤禟回答的干脆又简洁。 “那…你挣这么多银子,怎么用啊?”周澜泱眨眨眼,故作懵懂无知。 胤禟定定的看了她许久。 久到周澜泱都有些紧张了,他才笑道:“你何必明知故问,银子能办不少事儿。” 周澜泱放下茶杯,去舀了碗鲫鱼汤端给了胤禟,垂下眼眸,岔开了话题。“爷喝点汤吧,这汤很鲜美的。” “你才该多食鱼鲜,儿子才长的聪明。” 虽然这么说着,胤禟也还是接过瓷碗,润了一口汤。 “白日里被人搅了兴致,晚间我带你去逛夜市。”胤禟挑挑眉,那模样似个极力邀宠的孩童,周澜泱便配合道:“好,九爷真好,爱死九爷了。” 胤禟被她逗笑,噗的一声,差点嘴里的汤汁没憋住… 月光金晖淡淡地洒在古朴街道,映在亮丽鲜艳的换寰宇飞檐之上,给眼前这一片繁盛的江南晚景增添了几许朦胧和诗意。 “卖糖葫芦喽!新鲜的糖葫芦!” “来哟!转糖人儿!” “客官,来瞧瞧这匹布绢…” 夜市集结了五花八门的品种,周澜泱与胤禟牵着手穿梭在人群中,周围人群有一家几口出游,也有情侣缱绻,三五孩童还在嘻哈打闹。 “哎……”周澜泱身子突然往前一戕,好在胤禟连忙扶稳了她。 二人回头看去,身后是个吓呆了的孩童,约莫六七岁样。 “小子!小心一些!”胤禟凶狠狠的吓唬道。 周澜泱握了握胤禟的手,笑道:“没事。” 她又俯身去问那小孩。“你一个人?爹娘呢?” 那小孩抿了抿唇,问道:“这位夫人,你没事吧?我是不小心的,我急着去追爹娘…” 说话间,身后又奔来一对夫妇,骂道:“你这混小子!叫你快些走!” “呀!你该不会是冲撞到别人了吧?”后说话的这位应该就是他娘亲,夫妇二人都穿着灰蓝色的长袍,非常朴素,妇人看见周澜泱微凸的肚子后,吓道:“呀!夫人您没事儿吧?” “没事没事,不必在意。”周澜泱轻抚肚子,脸上一片柔意。 胤禟却不乐意了,他攥紧周澜泱的手,把人往自己身边贴紧了些,皱眉道:“将孩子看好些,街上这么多人呢,爷的夫人还怀着身子,要是撞到了,你却是承担的起么?” “哎哟,不好意思,对不住,竖子顽劣。”那老爹拱了拱手,拉过了小孩,又连连道歉,在看见周澜泱没有怪罪的意思后,揪着儿子的耳朵走了。 “怎么这么莽撞!” “哎呀,疼!还不是你光顾着牵娘,我什么时候走丢的你都不知道呢!” “还敢犟嘴!” “呀!你倒是轻些,莫把他耳朵拧下来了!” 一家三口打打闹闹的消散于人群中,周澜泱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顿觉温馨,咧嘴笑道:“他们真好。” 胤禟挑挑眉头,侧目注视着周澜泱双眸,柔声道:“我们一家人也很好啊。” “是吗?”周澜泱笑了笑,二人双手交握慢慢游走。 街上人太多,胤禟想到几年前他曾带周澜泱去放过天灯,在仙女庙,那日是乞巧节,也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人太多了,我们走那边。” 男人脱口而出同样的话,也让周澜泱的记忆被牵扯回了六年前,她心里没来由的一酸,抓的胤禟的手极紧,任由他将自己带离了人群中。 原来这儿还有座城隍庙…… 行了一个时辰后,渐渐脱离了人山人海,周澜泱此刻正站在一道竹桥上,身后是隐于闹市的城隍庙,面前则是一望无际的星火灯海。 左侧竹林打风,右面一曲池塘。 真美! 已是快入冬了,可江南依旧如春,胤禟在她身后不远,双手抱在胸前,靠在一颗大树上。问:“这里不错吧?” “呵…”周澜泱弯唇一笑,旋而转身,撩了下耳边碎发,抬眼道:“胤禟,你还挺会制造惊喜的。” “恩?”胤禟立定后踏步而去,走向了周澜泱,轻揽住她的腰身。 周澜泱仰头,双目里印满了胤禟的身影,她搂住男人脖颈,笑道:“不,应该说,你就是惊喜本身。” 被周澜泱突然的表白撩拨到无力自拔,胤禟低头与她接吻。 耳边风声温润,水流潺潺温柔,一吻终了,胤禟抬手在她发间揉了揉,回应道:“你也是,你是上天给我的所有恩赐中,最美好的那一个。” 周澜泱靠他怀里,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说道:“胤禟啊…我真想,就这样和你过一辈子…” 胤禟眼神一颤,还未开口。 她又讲道:“真想这一辈子,没有其他,只有你我和孩子,多好啊。” 可是这样的日子,是绝不能实现的奢求,周澜泱懂,她抱紧胤禟,闭上眼却滑出泪来。 胤禟遥望眼前万千灯火,一时无语。 他是天之骄子,是尊贵的爱新觉罗,他有野心,有权欲,他在布棋,在筹谋。他无法去对周澜泱解释他的所有思想,皇室辛秘本就不能为人轻易理解。 哪怕是条血路,他也要走下去。 “阿澜。”胤禟深吸一口气后,再度重申道:“为了你和孩子们,我不会像老大老二还有十三他们一样倒下的,绝对不会。” 朦胧美景中待了许久,察觉到周澜泱有了困意后,胤禟便准备带人往回走了。 可却到了城隍庙前时,周澜泱突然起了个主意,她说:“你等我一会儿。” 而后她松开胤禟的手,跑到了那庙门前的神兽石上,那石头上挂满了红绸绣囊,想来是人们向城隍爷祈愿所用。 旁边有棵树,周澜泱拔下头上金钗,在那不粗不细的树干上一笔一画刻道: 周澜泱爱胤禟,一生一世。 第二百七十四章 胤禄与胤礼 “去干什么了?”胤禟迎住周澜泱,将她发间的落叶捻下。周澜泱摇头,答道:“没什么。” 精致明眸却闪过一丝狡黠,她与胤禟十指紧扣,另一只手轻轻抚在腹上,悄声道:“回吧,我困了。” “好。”胤禟点点头,走了没几步却眉头一皱,道:“你等我一下。” “干吗?”周澜泱疑惑道。 胤禟坏笑道:“人有三急。” 周澜泱脸色一红,气的哭笑不得,倒也并未怀疑胤禟的话。 待二人悠悠哉哉的回了那曹家大院,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咧! “一天没见着那小子,屋内也没人,去哪里了?”周澜泱不免有些担心,胤禟安抚道:“别急,兴许还在皇阿玛那边,我去瞧瞧。” 将周澜泱扶去了榻上后,胤禟转身便出了门。 “弘映?方才胤禄两兄弟回来带了不少吃食,将几个小的全带去解馋去了。”康熙已经准备要入睡,被突然闯进来的九儿子惊了一下,尤其对方还是来找儿子的。 康熙嗤笑道:“火急火燎的,朕还能将你儿子给你搞丢了不成?” “皇阿玛说的哪里话?是儿臣急了,这就告退,请皇阿玛安寝。”胤禟躬身行了个礼,勾着身子默默的准备退出去。 不想,一脚刚踏出去,康熙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老九啊,等等。” 胤禟转身恭敬的望着康熙,温声道:“皇阿玛请吩咐。” 康熙身上披着件明黄色的披风,脚上龙靴还未退掉,就坐在那软榻上眯着眼看着胤禟,似很随意的问了一嘴。 “你瞧着这江南如何啊?” 胤禟答:“风景如画,民风淳朴。” 康熙一笑,又问:“为官者如何呢?” 被问话的人心里一紧,脑子转的飞快,抬头望着君父笑,懒洋洋的答道:“儿臣瞧着都好,都好。” “胤禟,你莫与朕说浑话。”康熙准备起身,刚伸出手,胤禟便上前将他扶住,微躬着身子将老爷子扶到了茶座边上落座。 康熙指了指一侧的凳子示意胤禟也坐。 天子伸出两指在红木制成的桌几上轻轻一扣,发出一声脆响,混着他言语中的疑惑与审问。 “这两淮盐商管理权都在你手里,你私下里就没与曹寅有甚联系?他对你这顶上官,就没个什么态度?” 康熙此话问的很是直接,他似笑非笑的望着胤禟,似乎在说:你是个什么货色朕还不清楚? 胤禟嘴角一勾,面上笑意乖张又刻意,乖巧答道:“皇阿玛说这话,可大大的冤枉儿子了,儿子就是爱金银,那也是取之有道啊,您看我那些生意营生,哪个不是想着替君父分忧解围?” “哼,你与你额娘一样,漂亮话一套一套的!”康熙闷哼一声,眼里却真实的流露出了两分笑意。又道:“偏偏朕还挺爱听。” 胤禟笑容又深刻了几分。 又解释道:“其实儿臣之前就想说了,这盐商管理权,儿臣不想要了,管也管不好,又累,一年里得有四五个月来回跑,事儿办不好还落人口实。” “怎么?替朕挣银钱就嫌累?你不是说还想跑欧罗巴,跑俄国去淘宝贝回来卖?” 康熙瞟了胤禟一眼。胤禟瞳孔闪了一瞬,面上笑意未改分毫,避重就轻的答道:“就是去淘了宝贝回来挣了金银也是为了孝顺皇阿玛。” “皇阿玛,回了京城,您就将儿臣这差事卸了,儿臣就待在刑部每天喝喝茶,整整卷宗挺好的。”胤禟拉了拉康熙的手,像小时候一般撒起了娇。 康熙甩开他的手,哼了一声。“你却是会打算,好腾多些时间伙你那些不三不四的狐朋狗友搞买卖,简直成何体统!想都别想!” 他不耐烦的摆摆手,骂道:“每次与你说不了正事儿上去,滚吧。” 胤禟起身打了个千儿。“儿臣告退!” 仔细的关上了皇帝的门,胤禟转身时,目里流出一道精光! 他曾在如意馆里说过有机会去欧罗巴,去俄国整点洋玩意儿来卖高价,这话可就怎么传进老爷子耳朵里了? 他攥紧了拳,深深的纳了一口凉气,快步出了康熙的小院儿…… “你说,那叫管老虎的当真如此霸道?” “可不!我可是询问了不少人,那个音儿姑娘讲的,定然只是冰山一角。” 胤禄与胤礼剥着花生,边吃边谈,也没有去管另外一边儿打堆儿的几个小辈儿。 胤礼丢一颗花生进嘴里,眉头微蹙,疑惑道:“可是,那管老虎上头的人是谁?曹寅?京城里的人又是谁?” 对面的兄长摇摇头,眯起一双眸子,戏谑道:“就算知道了没证据也不敢胡说呀。” “你是说……”胤礼一把拽过胤禄的袖子,心跳异常迅猛,有一个名字在他们二人心中呼之欲出。 他刚做出了那个口型,便被胤禄一把捂住了嘴,胤禄摇摇头,眨眨眼劝道:“傻弟弟,你以为皇阿玛想听到咱们什么回复?” 胤礼歪了歪头,百思不得其解。 胤禄松开他,又嚼了颗松仁糖,懒洋洋的答道:“风调雨顺,官护民,民爱官。” “什么!”胤礼蹭的一下起身,攥了攥拳,脸上写着大大的不甘心三个字。 胤禄翘着腿,不解的看着他,“这么激动做什么?” “皇阿玛特意密令,定是想了解真实民况!我们这般岂不是不忠不孝?”胤礼反应有些激烈。 胤禄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摸了摸下颌,道:“那你去告诉皇阿玛吧,说出你的那个嫌疑人选,让皇阿玛宰了他!” “你以为我不敢?!”胤禄一捶桌子,那桌上的茶盘被他震的一抖,那几个小辈儿全部回头,口里含着些吃的,惊异的望着两位叔叔。 胤禄摆摆手,冲他们笑:“吃你们的,你们十七叔发癫呢。” 说完,他侧头瞪了一眼气呼呼的胤礼,嘲讽道:“你敢,你十七爷多能啊!私下与四哥打的那般火热,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你!”胤礼一惊,半秒又颓然坐下,压低了声音,道:“我没有与四哥打的火热,只是上次四哥去山东办差,我替他写了封书信给我舅舅,帮了一些小忙罢了。” “我自然,与十六哥最好。”胤礼拉了拉胤禄的袖子,撒娇。 胤禄甩开他的手,道:“你少来这套!我可先告诉你,你不想惹麻烦就照我说的去回皇阿玛就行了。” 胤礼仍是有些不甘心,毕竟是个十三岁的半大孩子,平日都是碍于阿哥身份逼着在人前自持稳重,背地里可是能和弘曙弘昇几个还能称兄道弟的主。 犟的很呐。胤礼气鼓鼓的嘟囔道:“我就是不明白十六哥你怕什么,太…废太子都能倒下,老大那么多军功,老爷子说要圈他不就圈了,他不过是个跟咱们一样的光头阿哥,纵容手下为霸,定然有钱银纠葛,搞不好还有更甚,咱们将他一列出来,也是替君父分忧了……” 胤禄翻他一个白眼,问了一句。“你怎么就那么笃定你列他出来,皇阿玛就一定会收拾他?” 第二百七十五章 弘映,你有点早熟啊 “什…什么意思?”胤礼双目写满了不解疑惑。胤禄凑近他耳畔,将话说的再明了一些。“他可是咱兄弟中最富裕的那个,皇阿玛为什么来江南,你真以为他是来巡河视察风土人情的?” 胤礼摇头,悄声道:“来要账的,国库吃紧。” “知道就好。”胤禄点点头,敲了下胤礼脑袋,继续说道:“那曹寅每年借那么多银两,虽我们不知究竟借了多少,总之能让老爷子忍不住亲自来要账的,总不会是少数,总之定与他上缴的金额对不上才将咱们皇阿玛急成了这样。你倒是说说,若是曹寅拿不出银子来,这江南盐商漕商拿不出银子来,皇阿玛最后要指着谁?” 一席话语像一股清流冲刷着胤礼暴躁的内心,他眉头皱紧,又渐渐舒展,愣愣答道:“九哥。” “所以啊,你说…就算你把他列出来,皇阿玛能收拾他吗?舍得收拾他吗?”胤禄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胤礼,笑容里颇有深意。 胤礼眨眨眼,愣愣的点点头,道:“十六哥,我懂了。” “但愿你懂了!”胤禄喝口茶,摆摆手,埋怨道:“就你那脑子,我也不指望你一时半会儿能消化过来,反正我可告诉你了,你要是不想惹麻烦,照我说的办!” “恩。”胤礼乖乖的点头。 胤禄放下茶杯,挑眉看他,略警告道:“也不能去与四哥告状,听到了吗!” “我…我与四哥没那么亲近,还不至于…”胤礼脸一红,嘴唇嗫嚅道。 “那样最好。他们哥几个的烂事,咱们啊,少掺和。”胤禄翘着腿点了点地,笑容依旧那般玩世不恭。 胤禄眼珠子一转,又笑道:“回了京城我就该分领差事儿了,日后不在无逸斋和你闹腾,你可不要太想我……” 他将话题转的很快,胤礼吸了口气,苦着脸,道:“十六哥,我也不想读书了,太累。” 门正好在这时被敲响。 门口响起了胤禟的声音。 “十六,你睡了吗?” 胤禄与胤礼对视一眼,立即答道:“没呢!” 他起身去打开门,望着胤禟笑的一脸粲然,道:“九哥来接弘映?” 胤禟点点头,一手端在胸前,拿出了那副兄长做派,道:“给你添麻烦了,十七也在?” 胤礼应了一声,“九哥好。” 胤禟笑笑,进屋去喊了一声,“思兰…” 屋子另一侧被帷帐屏风遮住的地儿跑出来几个小孩子,个个吃的一脸花,倒也都乖觉的做礼道。 “给九伯请安。” “阿玛。”弘映擦了擦嘴,冲着胤禟笑了笑。胤禟牵过他的手,说道:“与十六叔十七叔道别吧。” 闻言,弘映乖巧的躬身道:“谢过十六叔的点心,十七叔的糖糕,侄儿告退了。” 父子二人出了胤禄的门,听胤礼问道:“也不早了,你们几个要回屋了吗?我送你们。” “好,谢谢十七叔。”弘春几个也应下,还不忘抓了几把点心在手里,边吃边走。 胤礼带着三个侄儿走了左边路,胤禟回头突然笑道:“晚间我与你嫂子去转了夜市,她近来爱吃酸的,买了不少江南特产的酸泥酪,我记得你也爱吃酸,过来取一些吧。” 胤禄拱了拱手,答道:“谢谢九哥。” 于是,回屋的路,弘映走最前面,胤禟与胤禄走在后面,胤禄迈过年关就十六岁了,身形修长挺拔,只面容还有些稚气未脱。 “听说你与十七也去了街上玩耍,你觉得好玩吗?”胤禟突然问道。 胤禄答道:“恩,挺好的,江南美人儿真多,弟弟都恨不得带一车回去。” “那有什么难的,你要喜欢,哥哥送你?”胤禟站定了脚步,侧身盯着胤禄,似笑非笑,语调尾音绵长的像一首歌谣。 气氛瞬间凝住了,胤禄面色微白,又不能去问他九哥你是不是方才听到了什么? 只好讪笑道:“还是算了吧,我还没娶福晋呢,弄些美人儿回去也只能养在外室,若是像十四哥那个外室一般,岂不是对人不起了?” “呵呵,那除了美人,你还有什么想从江南带走的?” 胤禄抬头注视,确信自己真的在胤禟的眼里看到了明显的怒意和戾气。 他就算没有听到自己与胤礼的对话,但是一定有其他法子知道了自己与胤礼的游玩是别有目的,九哥在试探自己,或者说,是在对自己表示感谢。 胤禄咽了咽喉头,答道:“没了。” 胤禟定定的看了胤禄一会儿,又一笑,道:“我记得你倒是喜欢捣鼓音律,如意馆里有一把白玉洞箫,回京后我给你送来。” “多谢九哥。”胤禄没有再推辞,拱手道了谢。 待从屋子里取了些酸泥酪分装好后,胤禟亲自递给了胤禄,目送了他离开。 等出了那小院子,胤禄腿一软,靠在墙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呼……”他摸出一块儿酸泥酪,扔嘴里嚼了几口下肚,确实酸! 不过,这样算是应付下了九哥吧。胤禄烦躁的嘟囔道:“我才不想和你们一堆玩儿…” 胤禄龇牙咧嘴的嗤了一口气,提着那小袋子晃悠悠的回了屋。 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胤禟让弘映等着便准备去叫下人准备热水给弘映洗漱。 弘映却跟上去拉住了胤禟的袖摆,抬头喊了一声阿玛。 “怎么了?”胤禟摸了摸他脑袋。 弘映答道:“今日随皇玛法巡河,那叫音儿的姑娘说码头上有个霸王叫管爷,后来十六叔十七叔下了船,转悠了许久才回来,皇玛法与那曹寅深聊了可久时间…” “弘映。”胤禟直起身子,眯了眯眼,严肃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别与阿玛绕弯子。” 弘映抿唇,道:“如果那音儿说的是真的,管爷罪大恶极,曹大人却为何不办他?阿玛身为曹大人的顶上官,出了问题,可会牵连到你?” 听过后,胤禟呼了口气,道:“你担心阿玛受牵连?” 弘映点点头。 “放心,没事的。”胤禟拍了拍弘映的肩膀,叹道:“思兰啊,你还小,许多事情你尚不能理解,好好玩耍,好好读书,好好习武,其余的,你莫操心。” 说着说着,胤禟都有些想笑,知道自己儿子早熟,可也没料到能早熟到这个地步。以前还是个小霸王呢,周澜泱回来之后,弘映真的是一天比一天温柔。 胤禟失笑的摇摇头,正好有下人过来是否要准备热水,胤禟点点头又让弘映自己去清理明日要换穿的衣物。 看着儿子的背影,胤禟眯了眯眼,微微一笑,心道一个口不能言,手不能写的死人,怎么能牵连到自己身上来呢? 第二百七十六章 要查胤禟(上) 不知周澜泱睡梦里做了什么样的梦,一直愁眉不展,胤禟轻轻抚上双眉,纾解着她的不安。 “阿澜,阿澜。”他俯身下去,轻轻唤道。 的确是噩梦,她再次梦到胤禟被困在一间破败屋子里,外头是酷暑难当,屋内蚊虫乱飞,恶臭难闻,四周密不透风,中间放置了转桶,用来传递食物,可那些食物馊臭酸涩。 周澜泱感觉自己是灵魂出窍一般,她飘来荡去,看清了那被炎热折磨的脱了相的人便是胤禟。 她尖叫出声,要去拉他。可来一个人档在她前面,那个魁梧汉子,背着自己,周澜泱看不分明。 接着,屋内传来一阵光亮,周澜泱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 “楚宗!他可是先帝之子!尔等怎敢……” 周澜泱望过去,是胤祺。 他气的双眼通红,可那汉子丝毫不惧,笑道:“王爷说岔了,他早被革了黄带子,不过一介罪名,王爷何必自降身份,与他厮与一谈?” “胤祺!你救救他吧!”周澜泱奔向胤祺… 胳膊被重重一推,下一秒,周澜泱猛地睁开眼,失控惊叫道:“胤祺!” 胤禟一愣,随即脸色转黑,沉声道:“你叫谁?” 周澜泱重重的喘了几口气,目光从混沌逐渐清明,当看清面前的人时,她一声哭出来,抱住了胤禟。 “胤禟…我…我做了个噩梦…” 她声调凄清,恐惧之意如何也挡却不住。 胤禟不满她做梦也会梦到胤祺,可此时她可怜兮兮的抱着自己,他又消了火气,拍了拍她后背,安慰道:“怎么了?梦到老五出事了?” 周澜泱深吸了一口气,闷闷的点点头。“恩。” “好了。”胤禟哭笑不得的,给她擦了擦眼泪,道:“都是梦,别胡想了,待会儿弘映过来看到你这模样也要担心的。” 闻言,周澜泱擦干了脸,望着胤禟点下头,轻声道:“我就是很怕,梦里的那些会变成现实。” 胤禟嗤笑一声,不屑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是过于忧虑了,是不是有身子的女人都容易胡想?” “大概是吧。”周澜泱摸了摸脸,偏过头去。 在这之后没多久,弘映自己打理完后换了套衾衫抱着小枕头缩了过来,倒将气氛调节了下,一家三口在大床上互相依偎着,过了这一天…… 十二阿哥胤裪的孩子还小,约莫两岁的样子,这次也跟着来了,于是白日里,几个兄弟带着大些的皇孙们去了康熙身边随侍,女眷们就在各自院里转悠。 那富察氏当真是个自来熟,抱着孩子就往周澜泱怀里一塞,道:“小九嫂,你抱抱他!” 周澜泱接过孩子,只抱了小一会儿,便还给了富察氏,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没怎么抱过孩子,弘映小时候都是我家福晋带大的。怕将小阿哥摔着…” 对那段过往并不知情的富察氏错愕的瞪大了眼,不解道:“为什么呀?” 随后又自答道:“哦,那个时候你还不是侧福晋,不能养孩子对吧?” 无意与她深谈的周澜泱恩了一声,轻轻抚了下肚子,看着弘是正对着自己笑,她也笑,还轻轻的捏了捏弘是的脸蛋,抬头对富察氏说道:“弘是阿哥和你真像。” “是吗?”富察氏倒像有些失望,叹道:“哎,我还希望他像十二爷呢。” 说曹操,曹操便到。 二人回头,胤裪正与裕亲王保泰一道走过来。 周澜泱行了个礼。“见过十二爷…见过裕亲王…” 保泰忙抬手温声道:“小弟妹别多礼。” “二位爷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前头没事儿了?”富察氏印着二位进了屋,周澜泱想许是人家有事要谈,便告辞回了隔壁自己屋子里。 倒无人拦他,只是保泰看她的背影似有些深刻… 三人进了屋,富察氏便抱着孩子进了里间,一坐下,保泰便忍不住了,不满道:“方才你拦我做什么?那个胤礼仗着自己年纪小就那般跋扈,依我瞧,分明是身后有人授意!” 胤裪摇摇头,给他倒了杯茶,笑的不动声色,和煦说着。“亲王哥哥莫要生气,你且瞧皇阿玛那副样子也并未当胤礼的话当一回事,一个十多岁的孩子的话,能有几分真啊?” 喝了口茶后,保泰看了胤裪几眼,又问:“那你告诉我,这事儿你怎么处理?” 保泰心里拿不准胤裪究竟知不知道这江南官场的道道儿,也没料到康熙怎么就把这事儿给了胤裪手里,若是胤祯,若是保泰自己,根本就无须担心这些事儿。 “自然是,秉公处理。”胤裪笑笑,坐到了保泰对面。 本就温润公子,笑起来的模样堪比春风和煦,保泰性急暴躁,也被胤裪的好脾气安抚了几分。 胤裪又说道:“我知道哥哥素来与九哥交好,小时候还要娶人家回府的不是?” 保泰摆摆手。“哪里听来的浑话,那个时候你才多大点?” “你放心便是,既然九哥敢当着皇阿玛的面让我去查,自然是问心无愧的。”胤裪好脾气的笑了笑,提着茶壶给保泰添了杯茶水。 二人又聊了几句,不过也无非是保泰一再强调试探让胤裪好好办差,莫要冤枉了胤禟。也是保泰急躁起来声儿来的太大,富察氏在里间也听了个大概。 等保泰走后,她急急走出来,紧张道:“九哥犯事儿了?皇阿玛让你拿他?” 胤裪摇摇头,道:“昨日皇阿玛让十六十七去巡街探市,挖出了个霸王头子,街上传言曹寅是他靠山,还说京城里有九哥为他出头。” “呵呵。”说到这里,胤裪笑了声儿,伸手撩了下富察氏耳边的碎发,道:“皇阿玛当时脸色有些不寻常,许是被十七气的。” “十七?”富察氏不解道,“若是九哥为祸,也是被九哥气的才是,十七弟敢于俱实,怎还气着老爷子了?” 对于妻子的疑问,胤裪笑而不语,并未答话。 与此同时的另一间屋子里,巴掌着肉的声音透到壁上又打回空中,回了人的耳膜里,嗡嗡作响。 胤礼一脸惨白,捂着脸又不敢还手,只抬起眼来,咬着嘴唇委屈巴巴的看着动手的人。 胤禄将搭在胸前的发辫往身后一甩,双眼些许赤红,两指直指胤礼面门,斥道:“猪脑子都比你脑子灵光,我昨日与你说的什么?你全当我放屁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要查胤禟(下) 胤礼嘴唇嗫嚅一下,眼神闪躲着,答道:“我…我就是一时冲动,他纵手下行凶,还在皇阿玛面前扮足了乖面子,我一时没忍住…” 原来,早晨前院里,康熙正与曹寅议事,故意便将话题往钱粮方面引。 要不说这曹家深受皇恩呢,这曹寅早些年时提出要为皇上挣银,做贩铜生意,自己没本钱呀,便给皇帝借,开口就是十万两白银。 康熙想也未多想,当时便允了,随后好几家内务府世家也闻到肉香,都来抢食,争相压价竞争。曹寅贩铜逐渐亏本,他又拟写奏折,找了一个丝毫经不住推敲的借口,说自己不想干了,康熙还是当即准奏,连亏损的本钱都不追究。 后来曹寅做布,做酒水,做盐,伸手借钱毫不手软,康熙也给的十分爽快。 虽然这许多年来,也是有回报的,可有句话怎么说的?回报与付出不成正比。 这才将老爷子逼急了…… 可就在曹寅为难的说今年钱粮收银不足时,九阿哥胤禟出列替曹寅说起了话,当廷表态不管这回江宁府还多少银子,他都翻番上供,算是自己这个管事者工作不力的补偿了。 康熙当时一张脸都笑开了花。 可那胤礼也不知抽什么疯,竟呛声道。 “可该多捐一些!总归都是收刮的民脂民膏!” 一句话如巨石没水,打起层层激浪。 回想起当时胤禟回头看向自己的那个眼神,阴冷中带着玩味。胤禄不由大打了个寒颤。 他拽起胤礼的手腕,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老实说,是不是有人让你这回盯着九哥?” 胤礼脸色一白,摇摇头。“没…没有。” “没有?”胤禄显然不信,哼了一声,甩开了胤礼的手,走了几步后,又侧头来恐吓胤礼,道:“明里暗里与你说,你都不听话,这次看你得罪了九哥,如何是好!” 闻言一瞬,胤礼脸色惨白,可还倔强道:“就算是我说了,那也是事实,皇阿玛已经让十二哥接手查了,要查出来了个好歹!他又能如何!” “愚蠢!”胤禄白他一眼。 胤禄虽然年岁不大,可自小聪明,幼时曾随母亲定嫔住在德妃宫里,见过那胤禛与胤祯兄弟是如何不对盘,也见过德妃是如何宠爱胤祯又是如何嫌弃胤禛的。 他也见识过自己八哥是如何贤名在外,看过九哥曾为了十哥大手一挥送上黄金万两,十哥害病,皇阿玛不怎么搭理,九哥拉了洋人大夫进宫,康熙大怒叱骂也毫不在意。 还有三哥与四哥,五哥与七哥,各个都不是好相与的主。 ‘胤禄,你尚小,额娘身份不高,母族无力,且不希冀你多大本事,愿你平安就好。’ 额娘时常念叨的话已经在胤禄心里扎了根,所以他打心眼儿里并不想参与哥哥们的明争暗斗。 他相信老爷子看是非看的清楚的很,只是有他自己的考虑,帝王心术,谁堪直视? 偏偏胤礼不懂事…… “十六哥,你怎么不说话,还在生我气?”胤礼轻轻拉了拉胤禄的袖口,眼色精明又谨慎,试探着胤禄的态度。 胤禄被打断思绪,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将胤礼的手甩开,没好气的说道:“生气?我恨不得抽死你!” “你可想过没有,若是十二哥调查回来的结果不是你设想的那般,你怎么办?皇阿玛会觉得你胡说八道,诋毁九哥!九哥又能放过你?” “我……” 胤礼说了一个我字,胤禄伸手攀住他肩膀,沉声道:“还是你觉得,遥遥千里,现在正在替君父监国的四哥能帮到你?!” 胤礼浑身一震,他抿着唇,颤了颤,却说不出半个字儿来。 “那怎么办?我也不想得罪九哥的,可是…他干的真不是人事儿……” 胤礼苦恼的拍了拍额头,胤禄深吸一口气,见他这幅反应也才到了定然是离京之前,四哥胤禛与他说了些什么,胤礼年纪轻,自以为是的正义凛然,很容易被说动。 “现在知道急了!”胤禄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胤礼一眼,交代他好好在屋里待着不许外出,自己又出了门。 而周澜泱的小屋子里,胤禟将此事与周澜泱一讲,她摸着胸口,疑惑道:“莫非,方才裕亲王与十二阿哥一道过来,就是为了此事?” 胤禟笑笑,说:“保泰哥哥爱急了些,心里总归是紧张我的。” “那便任由十二阿哥去查?”周澜泱些许紧张。 “恩,查呗。爷身正不怕影子斜。”胤禟拽了句词儿。周澜泱见他一副毫无所谓的样子,才猜到他早有了万全之策。只是心里不放心,又问道:“那十七爷怎么突然与你为难?” 胤禟想了想,说道:“也算不得特意为难我吧,小孩子容易被人挑唆的很。” 说罢,胤禟冲着周澜泱眨眨眼,眼中的戏谑意味不言自明。 周澜泱渐渐回味着他的话,心里了然了些。 至申时,胤裪带着两名地方官,借了些士兵,直往那管老虎大宅而去。 康熙给了限时,二日一毕,牵涉到民生大事,半分都等不得。 入夜,康熙提出要亲自等着胤裪带人回来,亲自审问,一旁的曹寅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他悄悄去看胤禟,后者却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半分没有担忧的意思。 “老九?”康熙回头看他一眼。 胤禟连忙走出来,躬身道:“皇阿玛…” “你倒不慌?”康熙却分明在笑。 胤禟大笑两声,朗声答道:“儿臣本就是他们的管事,十七弟有此猜测,也正常的很,儿臣也很疑惑,待十二弟将人提回来,一切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话音刚落,门口一阵有序的脚步声。 众人望去,身着朝服的胤裪进来便跪,叩首,“皇阿玛!” 康熙抬手。“起来说话。” 胤裪招招手,身后的侍卫抬进来简陋的布架子,那上头躺着具尸体。 “皇阿玛!儿臣赶到时,这管老虎已自尽身亡了!” “什么!”发出惊呼的人是胤礼,胤禟也是一脸惊诧,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十二弟你可看清楚了,真是自杀?” 胤裪点点头,道:“上吊而亡,脖子上的绳迹十分明显,除此之外,并无其他致命伤。九哥在刑部应比我懂,不如你来瞧瞧。” 谁知胤禟却否决道:“不,我可是与他有勾结的人,事实未清之前,我不靠近他。” 哼!好一副清者自清的模样! 胤礼心里恨恨想道,他做了个礼刚要说话,却听康熙发了声。 “人都死了,还能怎么办呢?十二阿哥,如何看?” 胤裪倒像是意料到康熙会询问自己一般,对应起来从善如流,道:“儿臣以为,诋毁皇阿哥乃是大罪,为祸欺霸更是罪大恶极,应将此人鞭尸示众!家产全数充公!家人全数发配宁古塔,永世为奴!” 第二百七十八章 澜儿近来安否? 胤禟微微垂首,嘴角的笑意若有似无,一闪即过。 怎么能如此!胤礼攥拳,跃跃欲言,被身旁的胤禄抓住了手腕,硬拖住了他。 “既然如此,照十二阿哥说的办……”康熙摁了摁眉心,似乎有些疲惫,他起身,背过手说了句。“曹寅,你跟朕来。” 一直低着头心脏乱跳的曹寅慌忙应道:“是!” 这事儿,就这么算了?胤礼说不出心里感觉,又觉得自己鲁莽,又觉得或许没有自己闹这一出,事儿也不会有任何更改。 可是,为什么皇阿玛给他的感觉分明就是懒得管呢? “十七弟。” 正走到回院的路上,胤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胤礼头皮一麻,转过身去,却愣愣的看着胤禟。 胤禄拱手道:“九哥,求您千万不要怪罪十七,他只是听那些骂管老虎的百姓说的,便胡乱猜测,他脑子里没东西,您莫与他计较。” 胤禟眨眨眼,饶有兴致的看了眼兄弟二人,并未答话。 “我…我不是故意的,九哥。”胤礼嗫嚅了一句。 胤禟这才笑了,大度道:“恩,没事儿!” 说完,他竟转身走了。 胤礼摸了摸脑袋,疑惑道:“他就走了?我还以为要揍我一顿呢!” 望着胤禟越来越模糊的背影,胤禄眯了眯眼,呼了口气,就听胤礼喊道:“十二哥。” 胤禄这才回头,见胤裪正望着他二人笑。 遂行了礼,胤裪面带微笑,声音不疾不徐,道:“十七,你一句戏言,可让我忙活了许久。” “对不起,十二哥……”胤礼低下了头,可再抬头时,眼里多了一丝不解和不甘愿。他语速微滞,问:“可是,十二哥,你知道我没有胡说,是不是?” “十七!”胤禄恨不得拍死他,这小子怎么就这么犟? 胤裪很平静的摇摇头,回答他说,“不知道,我到了管家,管老虎确实已经死了,此事已了,十七,你莫要再多想。” 话一说完,胤裪就离开了,胤礼被胤禄拉回了屋子,想再数落他几句,可看他一副迷茫的样子又有些不忍心,胤禄拍了拍他后背,劝道:“好了,别再多想了,事儿过了。” 过了许久,胤礼才愣愣的点头。 身在后院的人自然不能得知前头的热闹,周澜泱与弘映在屋内练字,小子打起了呵欠,周澜泱才放下笔,与他说道:“额娘给你梳洗?” “不了,儿子自己去就好,额娘好好休息,定要顾惜好弟弟才是。”弘映乖巧一笑,放下笔来行了个礼就出了门。 周澜泱心里软的不像话,心道自己儿子这样的,放在现代,叫什么来着?暖男! 她回书桌上整理纸笔,胤禟进来的悄无声息,从身后抱住她,笑了声儿,温暖的气息便扑在她颈间。 “遇上什么事儿了,爷兴致这么好?”周澜泱侧目,温柔的看着男人英俊的侧脸。 胤禟把目光落在纸张上,说道:“十七那个小子信誓旦旦的说我纵容手下欺行霸市,结果十二去查,人都死了,死无对证的,可把大家尴尬坏了。” 周澜泱回转身姿,轻轻推开了胤禟,几乎是笃定道。 “你干的?” 胤禟摇摇头,似无辜的说道:“不是我,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是那个管老虎自知有愧吧。” 周澜泱呼了口气,未再与他深究,只说了句。“无事便好。” “我们什么时候回京?” 她又问。 胤禟一边拨弄着她的发尾,一边笑道:“不想在江南玩儿了?” “呆久了就没意思了。”周澜泱叹口气,说着,“你每日都有公事忙,还不如在家里我还能与木吉娜去混混时间。” 二人携着往里屋走,胤禟突然说道:“回京城后,我摘间铺子给你做点生意?” 不等周澜泱问什么生意,胤禟便又自己说道:“我瞧着江南的丝织品造的这般好,绸缎绫罗样式品类都比京里多上许多,从这里进货到京城去,成本要低不少,你觉得呢?” 一听,周澜泱顺口便应道:“水运费用,加之人工可也得不少银两吧,不一定就比京城里大通货拿的便宜?” 胤禟自得一笑,眸中闪过一丝得意神色。说:“批货的价便宜的很,保证赚钱,怎么样,阿澜感不感兴趣?” 好吧,还是很感兴趣的。 周澜泱心里如是道,她深吸一口气,眨眨眼,便点了点头。 胤禟轻轻刮了下她高挺的鼻梁,宠溺道:“你若有兴趣,爷便给你办起来。” “胤禟,你是不是已经有门路了?” “恩,反正不用你操心就是了。” ………… 时日到了十二月底,四九城里下了一遭鸿毛大雪。 遍地银白,素蒿连垠,一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尽皆银霜。 五爷府里的书房里有一株兰花,皑皑冬日里头,竟也没叫它枯败,胤祺的心静不下来,提笔写了许多次,无一例外,都被他揉碎了。 他干脆搁下笔头,摁了摁眉心。 ‘吱——’门被推开的同时,胤祺眼一睁,眼底划出一抹烦躁与不悦。 “你如今,是真的不懂规矩了?”胤祺的声音冷的结冰。 他塔剌和晴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也面无表情的答道:“知道五爷心烦,可还是该用点东西,下人不敢来扰您,只有臣妾这不懂事儿的来讨骂了。” 她说着话,走过去将药膳放在桌案上,叹口气,劝道:“事务再多,也要爱惜身子。您吃了东西是写不了这信吗?” 胤祺望她一眼,还是将汤碗端了过来。 五福晋又说了,“臣妾也听说了,废太子精神头好了,几次嚷着要见皇阿玛,要不说四哥是个人精呢?凭什么替废太子写折子的差事要掉你头上来?” “也没料到皇阿玛这次要在江南待上这么久,四哥原是等着皇阿玛回来亲自面禀皇阿玛此事的,可二哥那头竟半分等不得。”胤祺摇摇头,撑着额头喟了声气。 “那爷,您是写还是不写?”他塔剌和晴自问自答着,“臣妾再多嘴,要不,找个借口给抹了吧,三哥平日最爱邀宠做好的,这回都不赶着来,怕也知道这折子不好写。” 这些道理,胤祺当然懂。因为谁也不清楚现在康熙对废太子是什么个心思?若还是生那废物的气,你写折子上去巴巴的不是讨骂吗?可若是人家老父正怀揣着爱子之心就等着人给他下梯子呢?你不写,岂不更是讨打? 左右都为难。 胤祺喝了口汤,道:“写吧,左右不就是挨顿骂。” 待他塔剌和晴收走空碗,端起食盘时眼尖的瞥到被镇纸压住的一张信纸,那信纸泛着皱褶,看来是被他揉捏后又展开的,那只写了个开头,依旧是出自胤祺之手的漂亮笔锋。 上书:澜儿近来安否? 第二百七十九章 弘皙传信 他塔剌和晴把空碗重重的放回了食盘上,一抬起,手指间夹着的纱巾便故意扫在那青瓷镇纸上,她嘲笑道:“事到如今,五爷还是放不下?” 胤祺缓缓抬头,目光微寒,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躲也不避,答道:“爷不是和尚,不是圣人,做不到四大皆空。” “您不是放不下情爱,您是放不下周澜泱。”他塔剌和晴摇摇头,又笑了声儿。“何必呢?爷,人家现在与九弟过的好好的,您何必做那痴儿?” 胤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无意与她解释太多。 倒是五福晋明显不想跳过这个话题,又说道:“听说她又有了,可见九弟对她真是夜夜恩宠。” “别说了。” “您说这一胎是儿子还是女儿?若是儿子的话,怕她地位当真是九弟妹也赶不上了。哦不对,九弟妹本就不及她……” “别说了…”胤祺摁着眉心,加重了语气。 “也怪您自己下手忒迟了,当初把她藏庄子上那些日子里,就没让她也给您生个孩子?”五福晋越说越过分了,脸上神色极近刻薄。“别人不信,我可信您,五爷皎皎君子,泽世明珠…” “我让你别说了!” 胤祺一把掀翻了案角的盘子,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惊到了门口的人,他拍拍胸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眼里的愤怒快具象成了一团烈火,深皱双眉紧紧揪起,胤祺起身复又坐下,怒道:“妒妇!” 和晴一笑,张扬道:“是呀,我就是妒妇,哪家男人沾上周澜泱那妖精,怕是都要闹的他妻子成妒妇!” “无理取闹!”胤祺瞪了她一眼,指着门外,道:“出去!爷不想跟你吵!” 他塔剌和晴转身便走,出门转角便往自己院子走,谁成想,刚没踏出几步,就被后来的人小跑上来挡住了去路。 “母亲!” 原来是弘昇。 他塔剌和晴回头,擦了擦眼角,笑道:“你来找阿玛吗?” 弘昇眉头一皱,他脸貌并不像胤祺,反而更肖生母刘佳氏,他攥了攥拳头,问道:“您又与阿玛吵架了?” “没有,你若有事就自去吧,母亲回院儿里了。” 说完,他塔剌和晴转身便走,弘昇望了她背影一会儿,又重新正了正顶上的帽子转身回去敲响了书房的门。 此时胤祺刚把那张信件执到了火烛上,看它慢慢被引燃。 “阿玛,儿子有事求见。” “进来。”胤祺扔下那张被点燃的信纸,弘昇一进来,那灰烬刚刚落下。 胤祺抬头扫他一眼,问道:“什么事?” 弘昇连忙把目光收回,拱手做了个礼,道:“是…弘皙哥哥。” 弘皙! 胤祺神经紧绷了下,英眉一簇,问道:“他又与你讲什么了?不是与你讲过,莫与他纠缠吗!” 闻言,弘昇脸色变苦,为难的说道:“时日在无逸斋里碰着,哪能说不见不理就行的…” 胤祺蕴了口气,才问道:“要你带话?” “恩!”弘昇连忙点头,答道:“他说是知晓了,要阿玛您替二伯拟折子,所以求您替他为皇玛法带封信。” “还写了信?”胤祺伸出手去,弘昇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还温热得很,他还笑道:“儿子怕被他人瞧见,藏的紧实的很。” 闻言,胤祺看了自己长子几眼,叹气道:“不知该如何说你才好,你爱护兄长,乐于助人是好事,可是…你这好心倒是容易被人利用的很,你记着阿玛一句话,与弘皙哥哥淡淡相交…” “可是,阿玛您也说过弘皙哥哥是好孩子。”弘昇有些替弘皙委屈。 那是小时候的弘皙!这样的话,胤祺自然不会说出来,只好摆摆手,“你回屋吧,我替他带去就是了。” “是,多谢阿玛!” 弘昇躬着身子退出许久后,胤祺才将那封信拆了开来。 只有寥寥数语,无非是弘皙问候皇玛法老人家龙体圣安的话语,可唯独尾语一句,‘是以五伯心善,万分疼惜孙儿,得以尽皇玛法孝。’ 胤祺嗤笑一声,眯着眼眸将还留有弘昇体温的信纸连带封面一道烧了。 他冷眼瞧着灰烬飘落,心里对弘皙又多了一种认知。 真是和他老子一个样!专捡着老爷子心窝子戳,可惜胤祺并不想被老爷子当成结党营私,别有所图的一份子… “小算盘可是打错了。”胤祺笑着摇摇头,这才提笔开始写折子… 转眼便是二十来个昼夜轮换。 回京的马车上,速度比来时快了不少。 康熙的表情神色一直不太好,今日轮着胤禟随侍,他便问了一句。“皇阿玛,这次江宁府还银二十万两,虽不太多,也算开了个好头,您脸色却不好看,可是哪里不舒服?” 闻言,康熙幽幽看他一眼,说道:“刚从江宁出发时,你五哥递了折子过来,朕一直没与你们讲。” 胤禟不以为意的问道:“可是京中有急事?” 康熙摇摇头,目光里竟有些迷惘,听他淡淡说道:“并非,宫里政务军务,你哥哥们都处理的很好,是…是胤礽…” “二哥?”胤禟疑惑道。这个老五没事儿替那老二那疯子传什么折子! “他嚷着要见朕,说日日梦着他皇额娘,恐自己时日无多,你三哥四哥不敢隐瞒,便由你五哥递了折子过来,算是给朕通个气吧。” 康熙叹了口气,喃喃道:“保成他…哎…” 一瞬间,九五之尊脸上的表情是胤禟从不曾见过的脆弱和心疼。可过了没几秒,胤禟又听他说道:“若真是有个三长两短,朕心难安。” 有三长两短就怪了!胤禟心里啐了一口。 面上依旧笑的恭敬又和善,软声道:“既然二哥有恙,回京后,皇阿玛就该看上一看,自小君父与哥哥父子情深,许您一瞧,他病就大好了呢!” 康熙闻言,眼中露出一些光彩来。胤禟又违心的继续劝道:“再说,快过年了,皇阿玛理当让二哥出咸安宫来,过了好年!” “是啊,没多久便是新年头了…” 康熙撩开帘子,胤禟也看出去,父子二人望着两侧风霜,大队伍已抵拢了京城… 第二百八十章 封疆大吏 回京时,胤祉,胤禛,胤祺,胤祐等成年贝勒带着留京的阿哥们,率了一大干皇室宗亲于厚重雪地里,跪迎康熙圣驾。 “儿臣恭迎皇阿玛圣驾!皇阿玛万岁万万岁!” “臣等恭迎圣驾!” 两侧夹道的呼喊传进马车里,康熙缓缓睁开眼,咳嗽两声儿,指了指外头,胤禟了然的点点头,遂掀开帘子露出小半张脸来,对底下那人笑道:“四哥,皇阿玛让你们快快请起,随御撵进宫去,莫冷着了。” “是。”胤禛不动声色的起了身,一抬手,两侧人等唰唰起身,有些体质弱的不由打了个寒颤。 这么冷的天里,许多人脸上都被冻出了红疮起了斑块,可这几个,大概真是龙子金身,精神状态好的不得了,往那没过脚踝的雪堆里一扎,也啥事儿没有… 几个老臣手挽着手,摇头叹道:不服老不行。 可那几个龙子却是望着远行的马车,若有所思。 “真是没规矩!谁给他胆子与皇父同乘的!”胤祉一甩袖袍,恨然一声。 身后穿着黑色斗篷的胤俄当即笑嘻嘻的回呛道:“自然是皇阿玛给的胆子了!” 胤禩的毛绒斗篷与胤俄样式相同,只颜色有区别,他回头一笑,道:“别吵了,走吧,不能让皇阿玛等久。” 胤祐一脚迈出,眉头却皱的紧,胤祺适时扶了他一把,有些担忧道:“给你唤暖轿来吧。” 胤祐就着胤祺的手一握,脸色铁青的摇摇头。 一到冬日他的残腿便疼的厉害,行走时倒看不的太明显,可疼的难受劲却只有自己才知道。 “不必了,五哥,跟上吧。”胤祐就着胤祺的搀扶,跟上了胤禛他们几人的步子…… 金銮殿内四角都燃了上好的炭火,门窗紧闭着,比外头冷冽可谓暖和了不少,康熙手里捧着热茶暖手,听胤禛在下头禀报这几个月里京城的事务。 龙颜微展,康熙缓缓睁开眼来,笑道:“办的不错,几位贝勒都有赏。” “谢皇阿玛!”四名被点名留京的跪地谢了恩。 皇子发完言后,一名身着青蓝色鹤鼈青袍的男子迈步而出,单膝跪地,朗声道:“臣河南道巡使年羹尧任期续满,回京述职!叩谢吾皇万岁!” 康熙眼前一亮,正了身姿,想了想,道:“朕还记着你还有些时日回朝呢,起吧。” “谢万岁!” 康熙喝了口茶,又吹了吹茶沫,将茶杯递给梁九功时,说道:“你的折子四贝勒已递过来,朕瞧过了,你在河南做的很好。” 胤禩把目光望过去,年羹尧此人,身材魁梧,样貌挺俊,一脸正气四个字他绝对担的起。 八贝勒眼眸一眯,不知这样的好人才,还有没有机会争取过来…… 回京的第一个夜晚,胤禩在八贝勒府摆了宴,铜炉吊着锅子,上好的羊肉牛肉摆了个堆,还温了好些酒水给回京的兄弟们解馋。 席间肉香味,酒香味飘出几里远。 他们都脱下了斗篷,取了绒帽,换了便服把酒言欢。当胤禟谈到胤礼参他纵手下行凶,可胤裪只带回了一具尸体时,脸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十七一个小屁孩!要说身后没人授意,打死我也不信!”胤俄夹了筷子牛肉一边嚼一边嘟囔。 酒杯刚刚脱离胤禟唇边,他啧了一声儿,戏谑道:“那又如何?有些人的心眼儿比那蜂窝还多,可结果呢?咱们看结果,哈哈。气死他!” 胤禩侧目看着胤禟,嘴角浮起一抹柔和的笑意,说道:“这般孩子气的九阿哥,爷可是好久未见过了,也多亏你那侧福晋的福呢。” “那是,阿澜简直就是爷的福星,爷真是爱她爱到不行!”胤禟夹了一筷子肉进嘴里,一烫了口又连忙吐出来。 “啊呸!好烫好烫!”胤禟摆着手叫唤,逗的桌上其余人哈哈大笑。 跟在身后的少年连忙递过来一杯温水,轻声道:“九爷,您用点水。” 胤禟顺手接了过来,灌了一口。 “哟,这位是?”胤俄筷子抵住嘴角,在看见沈耀时眼里流出一抹稀奇和些微的惊艳。 胤禟把杯子放回桌上,笑道:“十爷问你话呢。” 沈耀连忙跪地,叩头道:“奴才沈耀,给各位爷请安。” “瞧着倒挺机灵的,江南淘回来的?”胤俄扯起嘴角笑,话语间俨然将沈耀处置如货物一般。 胤禟恩了一声,倒是胤祯突然说道:“我瞧着他这貌相越看越顺,模样还挺不错,那一位肯定喜欢。” 一语话落,胤禟手一顿,顺手夹一大块牛肉进了胤祯碗里,试探道:“那位?” “恩,那位。”胤祯大快朵颐的吃着肉。 沈耀身姿微抖,哪里不明白他们在谈论要将自己送人,胤禩又问:“跟皇阿玛一道,你也跟敢收东西回京来?” 八贝勒以为沈耀是江南那些个老油子送给胤禟的礼。 “有什么不敢?收个奴才用用也值得谁拿来说道?”胤禟毫不在意一笑,大喇喇的说道:“再说,您觉着我在乎谁胡言乱语吗?哈哈哈。” 胤禩温和一笑,软声道:“是了,皇阿玛现在不得指着你出点银子吗?自然疼你都来不及。” “对了,八哥,我在江宁淘了些好药材回来,明儿叫这奴才给你送过来,你给良妃娘娘带去。”胤禟指了指跪在地上的额沈耀。 沈耀忙应道:“是。” 胤禩点点头,也不与他讲虚礼,而是对沈耀说了句。“快些起来吧,今日下了大雪,地凉。” “是,谢八贝勒关怀。” 胤俄拿筷子敲着桌面,吼道:“来来来!喝酒!” “怕你?”胤祯眉头一挑直接提了一坛到了胤俄跟前,示意他与自己对饮,胤俄哈哈大笑,豪爽道:“别说你十哥放大话,兄弟间,除了老大,我真没怕过谁!” 那头在笑在闹,胤禩却侧头对胤禟说道:“今日那位河南道巡史,你瞧着如何?” 胤禟哪里不懂他的意思,想了想,直接说道:“河南的李忠、何焯不也是个听话的?八哥看得上他年羹尧?” “年纪轻轻便深受皇恩,是个人才。”胤禩脸上挂着浅浅的吟笑,与胤禟碰了下杯。 胤禟抿了口酒,应道:“弟弟来想法子……” 回府的时候,沈耀一直低着头不敢说话,仿若恐惧,胤禟笑了声儿,问他:“怎么了?” “九爷…您是不是要将奴才送人?”沈耀抬头怯怯的瞧了眼胤禟。 胤禟眉头轻挑,笑道:“你可给爷办好了一件大事儿,你舅舅的簿子有用极了,爷怎么舍得将你送人?” “可是…”沈耀咬了咬嘴唇。 胤禟便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语气生硬道:“只要忠心替爷办事的,爷都不会亏待的。恩?” “是,奴才知道了…” 今晚的饭局,胤禩把目光放在了年羹尧身上,胤禟也应了会想法子去会一会他,可是,两日时间,还没待他实施自己的法子。 便传来一道大消息! 圣命年羹尧出任四川巡抚,以不到三十的年岁,成了整个大清朝最年轻一位封疆大吏! 第二百八十一章 辞别 一座不知名酒楼,略显狭窄的包厢里,桌上摆的食材只能算是比家常用膳好上一些,两名青年男子对席而坐。 身边一个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给倒了两杯酒后,又贪起了那酒香,狠狠的吸了口气,差点流出两道哈喇子。 “坐下吧。”披着墨绿斗篷的男子扫了一眼那少年,似有些嫌弃。 “谢谢四爷!” 他一坐下,便端起酒杯灌进了喉咙里,叹道:“好酒!” “你这小子好有趣!跟了四爷多久了?”出口的男人声音浑厚,颇有股不怒自威的意思。 李卫瞧他一眼,慢条斯理的答道:“年大人是来查办户籍的?” 胤禛轻笑一声,替他答道:“六年了。” 闻言,年羹尧上下打量着李卫,眉头一挑,玩味道:“四爷养了他这么久,竟就舍得送奴才了?” 胤禛转动着精巧的酒杯,答的简洁又有力。道:“不是送你。” 年羹尧眼珠子一转,身子微微前倾,大胆的盯紧了胤禛,问道:“四爷给的人,奴才定会好好教导,放心就是,只是……” “什么?”胤禛眼神微凛。 “早些时候,奴才府上收到了一件宝贝,可是宋时的大家墨宝,也不知是哪个不开眼的,明知奴才不爱舞文弄墨的,还送些水画来膈应人。” 年羹尧一边说一边注意着胤禛的表情。 可惜后者并未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淡淡的答了句:“变现吧,京城里有的是人爱附庸风雅。” “四爷不问谁送的?”年羹尧咧嘴一笑。 胤禛道:“整个四九城,能拿着宝物不当一回事到处洒的也就我九弟一位了。” 对于胤禟,胤禛实在不齿的很,那小子小时候起便是这般德行,一高兴了,金子银子不要钱似的往下赏,一生气了,拿着金子银子使劲造。 总之就是个财大气粗的夯货玩意儿。 动不动就拿金子收买人。 胤禛嗤笑一声,抬首,这才正眼瞧上了年羹尧,说道:“亮工好生办差,家眷都不用担心,爷会替你照顾的。” “哦?”年羹尧笑,问道:“四贝勒意思可是愿意迎娶我家小妹?” 胤禛微微抿唇,手指上的翡翠扳指在屋内亮光映照下显得异常夺目,那道光芒似晃在了年羹尧眼上,年羹尧莫名的心头一紧,似乎受到了莫大的威胁。 可那所谓威胁不过只是四贝勒面上的笑容罢了。 “年家的姑娘自然是好的。” 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年羹尧心头没来由的生了些火气,他向来自傲自负,若不是家中小妹对这四贝勒爱意深重,他年羹尧并不见得会给他面子。 年羹尧喝了口酒,只说道:“这个小子,奴才便带去四川了,四爷信奴才,奴才自会好好教导他,只求四爷再想下奴才肺腑之言,小妹心悦四爷,半分不作假,若四爷肯迎娶小妹进府,年羹尧为四爷断头泼血在所不辞!” 闻言,胤禛笑容越盛,李卫在一旁看的心惊肉跳,别人不知道四爷,他李卫还能不知道? 笑的越灿烂,心里那把刀怕是磨的越锋利。 李卫眼一眯,呷了口酒水,那醇液滑过喉头,灼心的辣。 哎,要去四川了啊… 李卫放下酒杯,突然说道:“四爷,奴才想出去一趟。” “早些回府。” 主子根本没有问他要去哪里,一如既往的像个当爹的一般,殷殷嘱咐孩子,莫贪玩,早些回家。 “是。”李卫起了身,又给年羹尧做了个礼,“年大人,您与四爷慢聊。” 少年离去后,胤禛终于正面回应了年羹尧。 “来年开春便有秀女大选,年家姑娘参选的?” 年羹尧一激动,连连点头,道:“要的!定是要的!” 却说那九爷府内,周澜泱的肚子越来越出怀了,明玉在躺椅上给她垫了厚厚的裘毛,屋里的所有器具都给裹了绒,就怕她磕着凉着。 “这有五个月了吧?开春了就该来了。”明玉蹲着给周澜泱捏腿,望着那高耸的肚子,一时突然充满了感动,“上次大阿哥生时,也是奴婢这么守着伺候的。” 周澜泱望她笑了笑,又老生常谈说起了她的婚事。 “再耽误,你可真不好嫁了,翻年就二十二了,趁着年关回京的人多,让九爷给你择一门儿亲事吧。” 明玉依旧固执的摇头,“奴婢就伺候侧福晋一辈子。” 话音刚落,明玉突然捕捉到院外不平常的动静,她站起身来,小心翼翼朝门外问道:“谁?” “有人吗?”周澜泱也撑着扶手起了身,明玉点点头,九爷进屋十次,九次踹门,况且现在外头风大雪大的,弘映阿哥更不可能过来。 明玉拉开门,小院正中站着一个少年,穿着简单的蓝色长袍,头上戴着顶帽子,腰封缀着串通玉结。 “是你?”明玉睁大眼,她快步下去,瞪了一眼,恶狠狠道:“你不要命了?这内宅子也是你敢随便乱闯的!” 李卫答道:“我过两日就走了,我只是想与菩萨姐姐道个别。” “谁是你姐姐?你别乱叫!”明玉现在面对着除胤禟以外的男人,都警惕的不得了,上次五福晋那事儿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快走快走!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明玉推了李玉一把,李玉反手拽住她胳膊,瞟她一眼,哼道:“你这丫头,好生野蛮,不怕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也不嫁你!滚蛋!”明玉输阵不输人,龇牙咧嘴的像头小兽。 “你……”李卫作势要摔她。 门边传来周澜泱的声音,在这冬夜里像一股暖流。 “进来吧,外头冷。” 二人回头,就见周澜泱依在门边。 李卫甩开明玉,走上阶梯,却没进屋,他看着周澜泱,很认真的说道:“姐姐,我要去四川了,来与你道个别,若不是你,我现在恐怕还在犄角旮旯里要饭呢。” 周澜泱柔柔一笑,上下打量了李卫一眼,道:“好好办差,一路珍重。” 说着,李卫垂手取下腰间的那枚通心玉,塞进了周澜泱的手里,语速飞快的说道:“以后我若有出息了,就要报答姐姐,你拿着这玉,算个信物。” 说完,像是怕周澜泱拒绝一般,李卫转身便走,任凭明玉怎么喊,头也不回,消失在了茫茫夜色… 第二百八十二章 新太子 周澜泱摩挲着手中的玉,笑着摇摇头,见明玉嘟着嘴气鼓鼓的还在骂道:“这个小子简直不可理喻!拿咱九爷府这些守卫当死人吗!来去自由的,太不给面儿了!” “哈哈哈…”周澜泱被明玉逗笑,说道:“你大不了人家几岁,一口一个小子的叫着还顺嘴的很。” 明玉的脸色这才羞红了一瞬,她扶住周澜泱将人往里屋带,“侧福晋,进屋吧,风太大了。” “对了,侧福晋,小阿哥的小名儿,九爷想好了吗?” 明玉把人扶到躺椅上,继续给她捏腿,二人又说起了小话,周澜泱无奈道:“不知道呢,也不知九爷最近在忙什么,这两日我都没有瞧见他。” 被她念叨的人此时正在书房挑灯夜读,读的可不是什么四书五经,贤文诗歌,夜灯下摆着厚重的几本簿子,里头的数据有些惊人,于胤禟而言,则是一笔不可多得的财富。 这就是九阿哥与旁人不同的地方,人们爱去争取权臣重臣,他只爱争取钱财,财物到手了,管你哪路仁臣,不都得为它所驱? “爷这是,又有好收获了?”何玉柱在一旁讨赏,都是跟了胤禟许多年的老人了,胤禟不瞒他们。反手将基本册子收回了小箱子里锁上,嗔道:“狗东西又想说好话讨爷欢心了。” “嘿嘿,爷这回带了那个沈公子回来,奴才还以为爷都不要奴才贴身伺候了。” “哈哈哈,何玉柱,你怎的跟个婆娘一样,还争风吃醋的?”胤禟被他逗的大乐,哈哈笑道:“那个沈耀是个人才,往后少不了爷有大事儿要他去办,你回头瞧瞧哪间铺子进出方便些,人口流大的,摘出来,爷给侧福晋捣腾个丝绸生意做着玩玩儿。” 何玉柱机灵的点点头,猜到了胤禟的想法。“让那沈公子去掌柜?” 胤禟赞赏的眉头一抬,笑道:“所以爷说嘛,那个沈耀是个人才。” 议论了一会儿沈耀,那何玉柱又凑近了些,见胤禟展开宣纸要写字儿,便研起了磨,眼睛直直的落在那方宝砚上,极其小声的说道:“咸安宫那边儿传了消息,今个儿散朝后,皇上就驾临了咸安宫,与那位聊了许久…可惜父子二人关上了门窗,一个下人也没留伺候…” 胤禟面色纹丝不动,提笔沾墨,在雪白宣纸上划笔开题。 见他没有阻拦的意思,何玉柱继续说道:“奴才逾矩猜测,咱皇上这是…要复立那一位?” “皇阿玛的心事儿,谁猜的透?”胤禟嗤笑一声,手腕巧劲,行云流水,这才放下了毛笔。 何玉柱恭敬的躬着身子,悄声又报道:“您去江南的日子里,八爷府上来了位先生,说是教导弘旺阿哥写字儿的,可那阿哥才几岁呀?” “爷知道,八哥提过此事。”胤禟应道。 何玉柱不免有些担忧,“奴才是担心,这等事儿闹了出来怕是不好。” “八哥不过是图个玩耍意图,过些日子寻个借口将人处理了就好。”胤禟的目光一直落在纸上,他一展纸张让何玉柱来看。 何玉柱脸上挂着讨好的笑,道:“奴才粗人一个,哪里欣赏的来九爷的墨宝?” 一个宁字。 何玉柱疑惑,“这是?” 胤禟面色温柔,道:“给小阿哥起的小名儿,希冀他一生安宁。” 可他心里却被何玉柱的话牵着走了,不管如何,老爷子见了废太子就不是什么好事儿。 谁知道他会不会见了儿子后,慈父之心爆棚,抱着哄着又将皇太子的位置还了他? “何玉柱。”胤禟脸色些许沉重,何玉柱也警惕着。 “趁着夜,你去趟佟大人那里。” 何玉柱闻言大惊,颤声道:“爷是说…佟国维佟大人?” “大清朝还有哪个佟大人是百官之首?是上书房首辅大臣?”胤禟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何玉柱,挥了挥手,“去吧,带上爷的玉牌,佟大人知晓什么意思。” “是,奴才这就动身。” 胤禟本意是让佟国维带个头,在朝上提醒君上趁着年关将至,这新太子一事儿,是不是该敲定了?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第二天朝上,没等佟国维主动,康熙自己便开了金口。 “大清江山不能没有储君,诸位贤臣爱卿,有何人举荐?” 霎时,朝堂堪比那鲫鱼过江,扑腾热闹的很,个个交头接耳,却无人开口回答皇帝。 胤禟悄悄侧目,看了一眼纳兰揆叙,胤俄那方又看了一眼自己母舅阿灵阿,最终是由阿灵阿出列,朗声道:“皇上!臣以为,诸位贝勒阿哥之中,八贝勒最贤。可当太子!” “皇上!臣附议!”附声的人是鄂伦岱。 紧着,稀稀拉拉出来十来位大臣声称八子贤重,可为皇太子。 前头几位,胤祉一张脸刷白,心头将这玩耍手段笼络大臣的胤禩骂了个底朝天!胤禛面无表情,胤祺默默呼了口气,胤祐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再瞧那几个年岁稍小的,胤裪目光落在自己足尖上,胤祯还打了个呵欠,可嘴角的笑意挡不住。才入朝堂的胤禄一副弄不懂情况的懵懂模样。 康熙将各个儿子的表现收入了眼里,康熙神色不明,问道:“众位大人都举荐胤禩,你们兄弟,就没个话说?” “皇阿玛!儿臣以为,八弟年岁还小,怎么当的起一国储君?”胤祉恨然道:“要说贤,莫非,四弟不贤?五弟不贤?” 呵呵,你他娘的是想说自己最贤吧! 胤禟心里啐了一声,出列,担保道:“皇阿玛!儿臣认为,太子之位,非八哥莫属!” 当事人胤禩表情一贯的和善温存,并未自己呼声高就有多一丝的异常举动。 特意被胤禟打过招呼的佟国维却没有说一句话,这让九阿哥心里头不大高兴,他转头去剐了一眼佟国维,他那个好儿子隆科多更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康熙笑眯眯的拢着手在袖摆里,说道:“看来,各位大人都很看好八贝勒。” 胤禟跪地,字字铿锵道:“是!儿臣以为八哥是太子之位不二人选!” 怎么回事?老爷子那表情好像不是很开心?胤禄瞧了一眼君父表情,又低下了头尽量淹着自己的存在感。 胤祺心都揪紧了,也跟着出列,温声道:“皇阿玛,儿臣以为,储君一位,系挂江山万民,怎能因为我们三言两语就定夺下来呢?皇父不必急于一时,该好好斟酌才是。” 胤禟猛的抬头,目光阴狠的落在自己亲生兄长后背。 好你个老五!总要跟爷过不去! 第二百八十三章 妖邪 “眼瞧着要过年了,我看皇阿玛这意思,是不让咱们过好年呀!拖着吊着的,多没意思!”胤俄搓了搓手,目光里的不屑有之,愤恨有之。 胤禩目光有些阴骘,落在桌上的印毯上,说道:“也许,是我们太急了。” “急什么?我在咸安宫放了那小太监可说了,老二连着三日受了皇阿玛亲传过去的菜肴,不急真不行!八哥,你是没瞧见老三那双眼睛,听到那些老大人举荐你当太子,眼睛快掉出来了!”胤俄哼了一声,捶向桌面,不屑道:“他估计也有胆做梦!这个太子之位,落谁脑上也落不到他头上去!” “叩——叩” 书房的门被敲响,坐在最外面的胤禟问了句。“谁?” “奴才张明德,前来为几位爷解惑。” 一道绵长的声音,语调微扬。 胤禟回首看了一眼胤禩,胤禩点点头,示意他去开门,胤禟把门打开,居高临下的看着来人,神情遽然。问:“你就是张明德?” 张明德捻了下胡须,笑道:“未与九爷叩安,九爷恕罪。” “进来。”胤禟侧过身子,让他进了来。 “谢九爷。”张明德拱手谢过后进了屋子,笑吟吟的看着三位爷。 胤禩眉头微蹙,直接问道:“你来做什么?” “解惑。”张明德晃悠着脑袋,一副窥见天机的神秘作态。 “何惑?”胤禩问。 那厮却不慌不忙的自顾自坐下,还喝了口本属于胤俄的茶,胤俄叫道:“诶!你这奴才,你喝过的,爷还能喝?!” 张明德却理也不理胤俄,而是直视胤禩,正声道:“三位爷回府时,奴才便晓得了,三位带了两道光进来,奴才便猜今日朝上,可是提了要立八爷为太子的事儿?” 三人微惊,尤以胤俄反应最为激烈! 他两步跨到张明德跟前,质问道:“你怎么知道!” 胤禟眯着眸子,要他有话直说。“莫卖关子,有话直说。” 那张明德笑了笑,又润了润嗓子,慢条斯理的说开了。 “三位爷带回来两道气,你们没有修道,自然看不到,但奴才观得,八爷的气,乃是白气融于紫光之中,郁郁不绝,如丝如缕,流光溢彩,令人目眩。与九爷、十爷从皇宫中带出来的紫气大不相同。八爷若能封王,您头上的命气就是天子之气!” 胤禟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紧迫声,胤俄嘴唇一颤,呼了口气,拍着胸脯道:“当真,如此玄乎?” 只有胤禩,背过了身子,捏紧了拳头,斥道:“荒唐!” 对于胤禩的怒气,张明德只当那是八贝勒的不好意思,欲拒还迎罢了。他手指沾着茶水,在茶案上写下一个王字。 一边说着:“八爷若能封王,加上您身上这道白气,就是天命,王上加白,是什么字?” 胤俄一把揪住张明德手腕,拖行到自己眼下,紧张道:“若敢胡诌,爷丢你去喂狗!” 张明德点点头,“不敢胡说。” 胤禟看着胤禩的背影,咬了咬牙,催促道:“八哥,我今晚再拿那佟国维问话!他是上书房首臣,他一号令,百官莫不遵从。” “那佟国维也是个信道的主。”胤俄转身过来,补充了句。 胤禩没有阻拦,也没有推脱,拍了拍胤禟的肩膀,道:“你看着看吧。” 那玄乎道士气定神闲的理了理胸前褂子,突然又说道:“上次奴才说过,在你们之中,有一位知天命的人,不过,她知晓的天命是邪天邪命,当破除为好。” 兄弟三人又回首看他,胤禩如遭当头一棒。道:“可她现在未在此处!” 胤禟心里一激灵,拉过胤禩袖子,怒道:“八哥!你竟然背着我算阿澜!” “不是算!是你那阿澜本就不是寻常女子!”胤禩反手逮住胤禟的手,沉声道:“若你不信,你带她来让张明德瞧一瞧!” 胤禟瞪大了眼,不悦的瞪着胤禩。 胤禩还在继续说道:“老九,我不信你没怀疑过她,即使她现在怀着你的孩子,老实了许多,可从一开始到现在,桩桩件件,她的表现都不寻常不是吗!” “不然,你怎么会在张明德一说出知天命三字时,马上就想到你的阿澜!”胤禩手指一动,把胤禟的手掰开,抹了抹胸前的褶皱,逼视道:“你筹谋多年的棋盘,若是阿澜能助你得胜,何乐不为?你不敢让张明德看她,莫非是信了她的胡话变真?拖行你我于无尽地狱?!” 拳头攥紧,骨节经络发出脆响,胤禟眼神逐渐变得凶狠,缓声道:“我有何不敢?” 他一转身,斗篷带起一阵风响,胤禟眼眸堪比烈火欲海,燃着熊熊光焰。“我这就让人回府接她过来!” 正巧于周澜泱在屋内待不住,闹着要出去,明玉把暖炉往她手里一塞,准备带她出去打打风,八爷府的人便来了。 说是九爷接她过去赏花。 周澜泱一路嘀咕着这寒冬腊月的,赏哪门子花? 踏进八爷府书房时,里头的气氛紧张的不像话,胤禟接住她的手,问:“冷吗?” 周澜泱没好气的白他一眼,道:“那么厚一层雪,怎么不冷?” 正月里头,寒意越重。 可胤禟下一句话,让周澜泱的心比结冰的池塘还冻。 “阿澜,你曾说过,知晓许多事的是不是?” 周澜泱脑子一紧,扶着肚子,强笑道:“臣妾不知爷在说什么。” 胤禟眼神一冷,周澜泱一直就有这个毛病,一撒谎,就要自称奴婢,妾身,臣妾。 “你魔怔了吗?我又不是算命术士,哪里知道什么事,外头冷,我瞧你脑子被吹傻了,快与我回家……”周澜泱不等胤禟说话,拉着人便往外走。 “小九嫂……”胤俄要拦,被胤禩挡住了。 “阿澜。”胤禟竟还要劝她,周澜泱一手拉着胤禟一手扶着肚子,不停重复道:“你脑子不灵光了,快些与我回去,这些江湖术士的话你也信,我知道什么?我一个妇道人家能知道什么?” 见她情绪不好,胤禟一时后悔的很,他回头有些抱歉的看了眼胤禩,胤禩点点头,挥手示意他先走。 可待他二人走后,胤禩目光一凛,道:“人你看到了,如何?” 张明德目露精光,摇头叹道:“此女妖邪,时常泄自己之气助他人之风,八爷要成大事,需远离她。” “爷虽觉得她有诡异,不过是她自己曾那般讲过,可她现时不承认了,爷拿着她又该如何看待?”胤禩想问的,不过是这个不寻常的女人会不会成为他大业图展的一道绊子。 张明德笑的摇头晃脑。 道:“这女子眉眼中又有红光,是个带运数的人,可她命里有硬刺反骨。奴才不好说啊,不好说…” “说!”胤俄逼道。 张明德答的语焉不详,只说道:“这女子是老天爷派来你们身边的降星,莫听她的灭火之言。” 第二百八十四章 请罚 一进了屋,周澜泱便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脸色是万分的不好,胤禟自知惹了她生气,心里有愧,可那相面人一席话又叫胤禟心痒难耐。 他凑过去,讨好的笑了笑,轻声道:“别与我生气了,我知错了还不成吗?” “你错?”周澜泱瞟他一眼,气道:“你能有什么错?你怎么可能错?” “我不该听那江湖术士胡言乱语。”胤禟坐到她身旁拉起她手,凑嘴角轻轻的吻了吻,讨饶道:“错厉害了,可是,我也是心里实在好奇的很,你不愿与他们讲,就与我一个人讲讲还不成?” 讲什么?!讲你们几个迟早被雍正整残整死,还连累一家老小? 周澜泱心底恨然,她不否认胤禩是个很吸引人的人才,不然也不可能拥有那么多为他抛头颅洒热血还不计回报的粉丝了。 可是,当牵扯到自己身上之后,那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周澜泱甩开胤禟的手,没好气道:“我说过好几次了,你们这就是在胡闹,说的时候你不乐意听,现在听一个江湖算命的讲我有神通,又巴巴的跑来问我,你有病是不是?” 谁料,胤禟眨了眨眼,竟缓缓说道:“我信你还不成吗,若你真有神通,于我于八哥都是大有裨益呀!” “哟,您这意思还把您一干人等的身家性命拖我身上来了?”周澜泱嗤笑一声,扶着肚子起身去,甩手便走。 胤禟要跟上去,就听周澜泱留下一句。 “我只有一句话,对你们肯定有帮助,爱听不听!”周澜泱顿了顿,补充道:“趁早收手!” 又是这话! 这一瞬间,胤禟心里笃定了那张明德就是个骗子玩意儿,周澜泱翻来覆去就这一句话,能叫知晓未来?叫胆子小差不多! 胤禟不以为意,一如往常,并决定下次谁再提及他的阿澜有神通他就两巴掌赏过去,神通没见着,倒平白离间了夫妻感情…… 鹅毛大雪,扑簌而落,紫禁城里处处都是皑皑白净,不知胤禟何时离开的,周澜泱抚着肚子遥遥望向窗外,突然顿觉自己心性变了。 初初此处,她碰都不愿意让胤禟碰,如今揣着个肚子,每日每夜的望着外头等啊等,盼啊盼。 说不清楚那眼泪是什么时候落下的,明玉捧着暖壶进来,一下便急了。凑过去给她擦眼泪。叹气道:“哎,侧福晋您这是怎么了?” 周澜泱胡乱的抹了一把脸,嘟囔道:“产前抑郁,不用管我。” “什么前什么郁?”明玉一脸问好,不解的望着周澜泱,周澜泱接过暖壶抱在胸前,低头又说道:“没事,不用管我。” 明玉不再开口,就靠在她旁边为她捏腿捶手,希望能让她舒服一些。 清漪院内有地龙,还有上好的炭火,周澜泱除了心里不舒服,身上倒还都暖洋洋的,可与此同时的翊坤宫内,就不同了。 嬷嬷一边给宜妃捏着腿,一边悄声说道:“主子,外头那位还跪着呢。” “喜欢跪就跪吧。”宜妃伸出手来细细摩挲着手上的玉镯,与嬷嬷闲聊了起来。“你说,弘映要上学了,本宫送点什么好呢?” “奴婢只觉得弘映小阿哥有娘娘照顾着,处处都好。”嬷嬷说了句讨巧话,主仆二人还未聊上兴头,门口的小宫女躬着身子进来,抖落一身雪花,禀报道:“娘娘,勤贵人晕过去了。” “将她抬回屋子去就行了。”宜妃眼也不抬一下,小宫女退出后,宜妃不喜道:“哪里来的蠢丫头,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主子息怒,这一批是内务府新送过来的,您若瞧着不喜欢,奴婢将她们打发了便是。”嬷嬷笑眯眯的样子颇为和善,宜妃恩了一声,又问道:“老五府上,还没个消息?” “没呢。”嬷嬷摇摇头,叹息道:“这么多年了,五福晋要有早该有了,怕不是身子不爽利?” 闻言,宜妃眼底泄出一道精光,嘲讽道:“他塔剌氏有没有病本宫倒是不知道,可本宫自己的儿子,本宫清楚的很,老五看着斯文温和的,可也是个倔主。” 嬷嬷有些错愕,道:“娘娘意思是,五爷他还想着那位,所以自个儿后院的,都不想碰了?” 听出了嬷嬷的话中意思,宜妃笑了两声儿,不屑道:“能想一年两年还能想一辈子不成?开春大选,本宫给他塞个四五个秀女进府上去,个个年轻漂亮,哪一个不比他心里那点痴念好?” 嬷嬷了然的点点头,手上的力道拿捏稳准,舒服的宜妃眯起了一双眼。 “九爷那侧福晋身子怕也有些时候了,娘娘还没赏点东西,您看?” 宜妃似突然回神了一般,道:“说的是,明日摘些补品给送过去吧。再是不喜欢她,瞧那肚子倒是争气的,老九什么都好,就是儿子太少,一个弘映,一个弘晸,说出去太寒酸,这一回那周氏再生个阿哥,本宫定要重重赏她!” “是…能得娘娘爱护,是那小福晋的福气…” ‘砰’的一声,房门被踹开的声音,夹杂在风雪回声中,宜妃一下便将眼睁大了,不悦道:“那小子来了?” 嬷嬷面无表情道:“许是哪个嘴碎的去说了一遭吧。” “哼,娘倒老老实实的,怎的生个儿子却是个夯货?”宜妃眸中生寒,蕴着一层薄薄的愠怒,斥道:“本宫的胤禟也是拿给他诋毁的?不自量力!” 床上的女子幽幽转醒,进屋的人忙扑了过去,红着眼道:“额娘,怎么会突然晕倒?是宜妃为难你了吗?” “不许胡说……”勤贵人撑着身子起来,手捂住了儿子的嘴,咳了两声,又见儿子一副焦急模样,她语气放缓了些,说:“是额娘自己不小心打碎了宜妃娘娘的玉瓶子,才跪下请罪的。” “凭什么!”胤礼蹭的站起来,转身便要走,抹着眼睛怒道:“儿子找她说理去!” “十七爷!可不能如此!”勤贵人身边的宫女扑过去抱住了胤礼的腿,恳求道:“宜妃娘娘一宫主位,莫说这回是贵人自己请罚的,就是她真罚了贵人也没个大不了的,您千万不能冲动啊,您脾气发了,到头来倒霉的还不是您额娘?” 胤礼脚步一顿,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一转身又扑到了勤贵人怀里,闷声道:“额娘,你委屈了,儿子一定好好读书,早些领差事,给额娘争口气!” 勤贵人脸色苍白,抱着胤礼拍了拍,笑道:“宜妃娘娘是个直脾气,额娘让她气儿消了也就没什么了,总比有些人来阴的好吧。” 说话间,勤贵人脸色惨白,眼神直颤,胤礼一愣,忽又感觉到背上一暖,勤贵人轻轻拍着他,轻声安慰道:“你与九阿哥的事儿,额娘都知道了,额娘心里怕的很,又不知如何才能帮到你,若能让宜妃娘娘消消气,想来她也能看在我懂事的面儿上劝劝你九哥,莫与你为难……” 第二百八十五章 夺爵 胤礼心里难受极了,他捏紧了勤贵人的手,面色忽白忽黯,还是勤贵人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你年龄还小,额娘只希望你好好上学,将来好好为你皇阿玛办差,其余的,咱们不需过多理会,懂吗?” 妇人的话很温柔,落在胤礼心中却打的他难受,他闷闷的点头,沉重的恩了一声。 回阿哥所的路上,胤礼一路想了很多,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还是,四哥骗了自己? 胤礼停下脚步摇摇头,不会的,四哥不会骗他的。 可是,现在还牵连到了额娘,怎么办?胤礼攥了攥拳头,寒冬里,瘦小的人儿默默做了一个决定…… 距离除夕仅五日不到了,京城里开始装点起来,红绸锦布,混着冰晶挂在枝头,屋檐下的红灯笼比往常的更耀眼些。 然朝堂上,却是一派剑拔弩张。 胤禩跪在地上,直直的盯紧了面前的梯子,三步之阶,只需三步,他跨上去,就是梦寐所求之地。 康熙手中拿着一块木板,一张脸乌黑的能拧出水来,他念叨道:“皇八子丰神清逸,仁谊敦厚,福寿绵长,诚贵相也,当以帝王之贵……” “皇阿玛!”胤俄出列下跪,仓惶喊道:“这是构陷!定是构陷!” 构陷? 康熙眼一眯,缓缓从龙椅上起身,将那趁手的木板砸到了胤禩头上,胤禩不敢躲,只好生生受着,啪的一声,额头上立刻磕出了一道口子。 “有人告,你八贝勒府上请了江湖术士,将养了半年之久,日日为你相面,筹谋,说你富贵面相!日后要当皇帝的!你有何话说!” 康熙声辞严厉。 胤禟攥紧了拳头,逼着自己不要将目光洒过去,以免再给老爷子折辱八哥的由头。 挨了一顿骂后,胤禩微微蹙眉,叩了个头,道:“儿臣…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不就是承认了吗! “算计储位,国法家法皆不能容你,念你平日有功尚为勤恳,夺了贝勒爵位,自己回去好生反省,没有朕令,不得入朝上堂!” 康熙坐回龙椅上,字字铿锵的下了令。 “皇阿玛三思!”胤俄跪地呼喊,“此事还有定夺,那个术士只是八哥找来为府中之人看病的而已!” 面对胤俄的声声控诉,康熙理都不理,而是问胤禩,“胤禩,你老实与朕说,那个术士是哪里来的?谁找来给你的!” 胤俄心头一跳。 慢慢的看向胤禩,胤禩却只是叩了个头,低声道:“回皇阿玛,那术士是儿臣在街上偶然碰见的。” “哼。”康熙冷哼一声,斥道:“冥顽不灵!” 这算怎么回事? 胤禟眼睛瞪的老大,恨不得把前面那个阴笑的胤祉脸给盯出个洞来! 胤禩退出了大殿,可胤禟也没多的心思再去听政事,甚至几处涉及到两淮盐商的事宜要他发言,他也只是悻悻道:“君父圣裁即可。” 真正炸响胤禟神经的是康熙亲口圣御。 “二阿哥疾病已愈,朕准其出咸安宫,回毓秀宫起居,各位爱卿有何看法?” 胤禟愣了半晌,然后很突兀的笑了出声儿来,身后的胤祯轻轻扯了扯他的袖摆,示意他冷静。 最先附和圣心的,还是那位四贝勒,几乎不用胤禟回头,他都能想象得到胤祯的表情有多难看。 “皇阿玛圣明,儿臣以为二哥已经教诲得过,君父亦可安心了。” 胤禟敛下眼神,跟着众人呼喊圣上圣明,偏过眼去,眼底的戾气陡然直升! 几日变革,胤禩被夺了爵,胤礽还被放了出来! 回了府后,胤禟一脚将那八仙桌踢了个底朝天,上头的珍馐宝物铃铛碎了一地,胤禟一拳砸到椅背上,恨的咬牙切齿,“好你个老三!阴险败类!爷就瞧着那日八哥书房里的太监不对劲,原来真是老三的人!” 胤祯与胤俄坐到两列,互看一眼,由胤祯劝道:“事已出了,九哥先别生这股子气,好生想想,如何救八哥脱困才是。” “皇阿玛也太过了吧?关两天也就算了,竟然还夺爵!怎么不把黄带子一道革了!”胤俄瞪圆了一双眼,气的直嚷嚷。 胤禟踢完砸完后,气息平顺了不少,端起凉掉的茶喝了一口,啐出两片碎茶叶,愤怒的说道:“皇阿玛搞不好根本就没有立新太子的心,他多疼老二那个废物呀,只是晾他一阵子,再借机瞧咱们兄弟间会不会有什么动作罢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胤俄与胤祯同时眉头深蹙,其实这样的结果早在每个人的意料之中,可是尽管如此,他们依然认为废立太子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还有几日便除夕了,八哥被禁足,老二被放,老三春风得意,还有个阴沉沉的老四,不抱团的老五,态度模棱两可的老七,还有好几个不动声色扮乖面儿的… 儿子多了,也挺麻烦,胤禟突然笑了声,如此这般的腹诽道。 他眼神微冷,凝住院中的一片厚重深雪… 胤祯握紧了扶手,看向胤禟背影,说道:“除夕年夜,趁着皇阿玛高兴,我替八哥求个情!” 胤禟摇摇头,不认可他这个做法。 胤祯急了,嚷道:“那我便去找我额娘,要我额娘替八哥求情,要不我跪死在皇阿玛跟前儿!” “还有我,那我也去跪!”胤俄帮腔道,兄弟二人的热血被胤禟一盆冷水泼过来,他说道:“不要在这跟前去给老爷子添堵,他老人家是个什么脾性?你越去求情,他越折腾的起劲。” “那九哥,我们不能看着八哥这样被困吧?别到时候太子位争不来,倒落个与老大那般下场!” 胤俄捏紧手心,懊悔道:“都是我不好,不该去找那什么算命的!” 耳边是胤俄与胤祯的懊恼声或叹息声,胤禟捏了捏高挺的鼻梁,眼底闪出一抹镇定,缓缓道:“别急,皇阿玛把老二放出来,肯定有后文的,等等看,不能急……” 暖融融的屋子,胤禛的脸色却是一成不变的阴冷。他恭敬的站在下首,对于康熙洒下的质疑目光恍若未闻。 梁九功端上来一杯热奶茶,道:“四爷坐下用茶。” “多谢。”胤禛接过后,坐到了软椅上,揭开盖子,吹了口香气出来。 康熙定定看了他好半晌,才缓缓问道:“为何,要提议复立老二?” 第二百八十六章 过年发红包 面对康熙的质疑,胤禛不忙不慌的作答道:“回皇阿玛,儿臣以为,储君乃国之根本,二哥从小便被皇阿玛寄予厚望,也不负教导,虽有过错处,可毕竟人非圣贤。” 一番话明里暗里都将康熙与废太子捧了个老高。您老人家是明君,太子哥哥虽然废物但是有您的教导那也是很棒的,犯点小错您就原谅他吧。 康熙交握的双手搅了搅,眼眸微眯,淡淡说道:“四贝勒,你没与朕讲心里话。” 狐狸还是老的精,胤禛微微抿唇,压出一抹恬淡的笑意,起身拱手道:“皇阿玛,儿臣的心里话不好听,怕让您生气。” “说说看。”康熙笑了笑,似在鼓励胤禛。 胤禛便答道:“推选八弟的人都是些能臣高官,甚至咱们兄弟间也不乏许多拥促者,儿臣是以为,若让他们觉着太子之位可以任由人定,怕不太好,况且儿臣觉得太子之位二哥已坐惯了,再换旁人,不见得比他好。” 这话可是说到了康熙心坎里头去了,打压胤禩一方面是皇帝觉得被人逼着,心里面里都不舒服,再一个,也懊恼这些老油子不懂事,朕让你们选新太子,你们还真敢选“新”的? 胤禛自然看的通透,老爷子最讨厌阿哥和大臣们关系过近,这是对他皇权的挑衅! “既然如此,那朕就真复立你二哥了?”康熙脸上挂着慈父一般的笑容。胤禛身子躬低了些,沉声道:“君父圣明。” 胤禛的脸色一贯的阴沉,看不出个喜怒哀乐,康熙挥挥手,让他退下,假意道:“朕再想想。” 出了南书房后,胤禛咧嘴一笑,心道自己算是把枕头给老爷子送到位了,这几日,他与废太子父子情深好不感天动地,似乎关上房门,旁人就不知道有多腻歪一般。 到底是从小看顾到大的,胤礽在老爷子心里的地位哪里是他们这些可以比的? 胤禛踏入雪地,一步深于一步,面上笑容早已消失…… 自从胤禩被削爵禁足后,宫里过去的赏赐倒是不少,昨日是红珊瑚宝石,今日又是一盅热气腾腾的羊肉羹。 “儿臣谢过皇阿玛赏……”胤禩接了赏,又打了赏钱给宫里的太监,他这几日脚似乎有些不麻利,郭络罗云珠扶着他起身,进了内屋,关上房门,把外间的风雪寒冷隔绝开来。 胤禩刚刚坐下,郭络罗云珠一脚便踢翻了小桌案,那上头刚刚放上的羊肉羹洒了一地都是。 胤禩皱着眉,无奈道:“福晋这是做什么?” “哼!老爷子这是越发的假惺惺了!要人请立太子的是他,削爵的还是他!”郭络罗云珠丝毫不在意花盆底被油汤溅着,又抬腿将那铜盆踢出老远,滚了几圈,最后撞上圆柱才停下来。 她哼了一声,坐到了胤禩身旁,恶狠狠的说道:“明日我便让舅舅他们写折子,定要与老爷子要个说法!” “要什么说法?皇阿玛为何削我爵,那是因为张明德……”胤禩声音温和,面上表情也不见半分变异。 不等说完,云珠打断他,嚷道:“什么张明德!他真的是因为张明德吗!?怕是一个借口罢了,他就是怕别人惦记他的皇位,惦记老二那个废物!” 胤禩收敛眼神,缓缓叹了口气。 他们可以在皇帝身边安插人,皇帝自然也能如此,胤禩对于妻子的看法是很赞同的。 可他还是说道:“不能再劳烦舅舅他们,这几日,若是老九他几个有东西过来,也别接,免得被皇阿玛顶上又平白连累他们。” “哼,你以为皇阿玛为什么不收拾老九?还不是看重人家的银子……” “云珠。”胤禩闭了闭眼,劝了一声,郭络罗云珠才蛮不情愿的闭上了嘴。 自腊月二十六起,皇帝闭政四日,不讲朝事不议政,除了必要的巡防岗位,都予休沐了。 胤禟也自然落了个清闲,加之前几日惹了周澜泱不开心,休沐开始便天天泡在清漪院里,连弘映几次过来都被他打发了回去,就怕影响到二人世界。 周澜泱抚着肚子靠在软椅上,腿上垫着绒毯,胤禟抱着暖炉坐在旁边与她说话。 “你不去合计怎么救你八哥脱困,日日围着我转什么?”周澜泱打了个呵欠,泪眼朦胧的瞟了一眼胤禟。 胤禟拿下巴去蹭了蹭周澜泱的肩膀,像只撒娇的野猫,笑道:“八哥说了,叫我们年关前都莫与他走动,他这是怕连累我们。” 闻言,周澜泱翻了个白眼,说道:“难怪八阿哥得人心呢,这般善解人意。” 屋里还安置了一个明炉,上头蒸着梨汤,正冒着香烟和甜气,明玉穿着一身紫色裘袄,蹲在雪地里堆娃娃,胤禟则揽着周澜泱的手臂,反倒像个女人一般轻轻靠在她胳膊上,望着院中冰晶,忽而笑道:“阿澜,我给肚里这个起了个小名,叫阿宁,你觉得好不好。” 周澜泱已是睡意登堂,听到胤禟的声音后缓缓睁开眼,鸦羽一般的睫毛敛起一抹笑意,柔柔应道:“好。” 希冀这样的日子,慢一些,再慢一些…… 转眼到了除夕这日,康熙照例在宫中摆宴,皇子阿哥们都要进宫一道与君父守岁,胤禟带了董鄂惠雅与四格格,还有周澜泱与弘映,一家子人收拾妥帖的进了宫。 第一次参加宫宴,周澜泱原本还有些紧张,可当落座之后发现大多都是一家人围一桌,以康熙为中心画了一个大圆。 每桌都吊着明火锅子,一二十个小孩儿举着玩意儿追跑玩乐,倒是温馨的很。 弘映早就看见了弘春,二人眉来眼去了许久,周澜泱摸了摸弘映的脑袋,轻声道:“去吧,别跑太远。” “九叔好,二位婶婶好……” 周澜泱回头,见是一位年岁十二三的小公子,觉着有些面熟,胤禟就笑着应了声儿。 “弘曙啊,听说你与弘昇前日在无逸斋一道将你们二十叔的书袋子泡水里了,被罚抄了二百遍童言经。” 面对胤禟的笑话,弘曙并不当一回事,甚至有些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点头应道:“二十叔太不地道,竟然拉了二十一叔一道来寻仇,将弘昇的作业都撕了,听说弘昇回去就挨五伯揍了。” 周澜泱听得噗嗤一乐,又觉不妥,忙收敛了笑意。 就在说话间,他的同党就蹿了过来,拱了个礼,道:“给九叔与二位婶婶拜年了……”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胤禟,周澜泱还不明其意,又发现弘曙的眼神也有些变了味儿。 董鄂惠雅拉了她一下,道:“你揣着身子别站着了,落座吧。” “好。”周澜泱转身与董鄂惠雅一道坐到了自己位置上,刚一转身,就听胤禟笑嘻嘻的说道:“知道你们两个什么意思,哪年过节九叔亏了你们?等你们皇玛法喊了开膳,九叔就把压岁包发你们……” 哟呵,原来是来问着胤禟的红包呀。 第二百八十七章 打架 周澜泱坐在自己位置上看着半大的孩子们一个赛一个的奔跑活跃,心情也跟着跳脱了不少,期间各桌女眷不留意或者故意为之的眼神都落在她肚子上。 这个时代里,衡量一个女人是否得宠的关键点就是子嗣。 周澜泱有了一个弘映,这会儿又怀上了,虽然中途听说了一些不太好的传闻,可现在人家九爷牵着捧着的,怎么也不像是不好的样子。 “小九嫂……”木吉娜不知什么时候蹿了过来,轻轻拍了拍周澜泱的肩膀,周澜泱回头,木吉娜做了个怪相。 周澜泱连忙把她扶到自己身边坐下,面上表情当时便柔软了不少,温和说道:“上次去江宁,听说你害了病,如何?可大好了。” “也没什么大毛病,就是生弘暄那会儿…落了些病症,好嫂嫂就别担心了。”木吉娜握紧周澜泱的手,亲昵的蹭了蹭。 说完,完全不给周澜泱回话的时间,便又自顾自的说开了。“我听十爷讲说你又有了,真是大好事儿,可使太医摸过了?是男是女?” 木吉娜一双眼闪着亮晶晶的光彩,不住的往周澜泱肚子上瞟,周澜泱抿唇一笑,轻声道:“府医说极可能是个阿哥,不过我倒觉着无所谓,儿女都好。” 木吉娜噗嗤一笑,又唤来嬷嬷把弘暄抱到了周澜泱面前,神色温柔道:“澜泱,你瞧瞧他。” 周澜泱伸手在小孩儿脸上点了点,称赞道:“弘暄阿哥生的真好……” 二人的对话被周围人都听了进去,四福晋那拉氏不由的垂下了眼,无言的叹了声气。弘晖病逝后,府里倒还有三个阿哥,可她的肚子却是几年一点动静也没有。 胤禛将她的表情变化收入眼中,却没有发言去安慰她。反而弘时在那头似与弘映弘春起了争执,胤禛起身便走了过去,厉声呵斥了弘时一句。 “怎么回事!” 三个小孩儿齐齐回头,弘时咬牙切齿的说道:“分明是我先看到那个小蜻蜓的,可弘春捡了就走,还不给我瞧,弘映就帮着他一道……” 胤禛背着手在身后,神色阴沉,道:“你多大了?与两个弟弟争还觉着有理了?平日里无逸斋教的礼仪规矩进狗肚子里了?” “阿玛……”弘时红了眼圈儿,捏着那木头做的小蜻蜓,摩挲了一阵。 胤禛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还给弟弟……” 弘映开嗓道:“四伯,这个小蜻蜓也不知是谁掉的,也不是我的,弘时哥哥要玩,就玩吧……” “用你假好心!”弘时抬头怒骂,将那小蜻蜓往弘映身上一摔,打到弘映胸口疼的他哎哟一声。 刚刚往嘴里塞了颗花生的胤禟听到儿子声音,一望过去,脸色当即就变了。 弘春捡起那玩意儿,反手就往弘时身上打,奶声奶气的骂道:“你敢打弘映哥哥,爷给你拼了!”话音一落,弘春举起小拳头劈头盖脸的就给弘时砸了过来。 “弘春弟弟!”弘映连忙去拉,被弘时反手一拳头打到,也生了火气,一脚就踹了过去,嚷道:“当真以为爷怕你不成!” 于是,三个小人儿扭成了一团。 胤禛眉头紧蹙,厉声吼道:“弘时!还不住手!” “弘时!”饭桌上一道女声爆发出气沉丹田一般的怒吼,上前来就拉过弘时往自己怀里带,同时怒骂道:“你们两个!弘时可是你们哥哥,比你们年长,你们也敢动手!” 弘春脸上挂了彩,却还护着弘映,大声回道:“明明就是弘时先动的手!” “你……”那人起身,有些不满的望着胤禛,噙着泪道:“四爷就看着他们打你儿子?” 胤禛闻言,幽幽的瞟了她一眼,冷声道:“你意思,爷还该帮着一起打?” “弘映!” 似乎嫌局面不够乱一般,本在自个儿父母跟前的弘昇弘曙也凑了过来,尤其弘昇几乎是瞬间就奔到了弘映跟前,拉着弘映手展开上下打量了一番,又心疼的拍了拍他身上的灰,略有不满的对弘时说道:“弘时,你是哥哥,怎么能和弟弟动手呢?” “那他们两个合伙打我你怎么不说!”弘时气呼呼的鼓起一张小脸,拼了命的要跳脚去打弘昇,李氏拦着他,尖酸道:“好了!弘时!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弘昇哥哥与弘映可是一个玛嬷,自然亲近,不像你……” 说完李氏哼了一声,尽管弘春年岁再小,也知晓这李氏是在嘲弄自己,他瞥着嘴,损道:“四伯府上许多兄长,爷都尊敬的很,唯独你生的这个,爷就是看着不顺眼!呸!” “弘春,好了,别说了。”弘时转手去拉了拉弘春的小手,又自己抹了把脸对弘昇说道:“哥哥我没事,别担心。” 一直坐在远处的德妃还以为是孩子们的闹剧,打打闹闹的,并不打算管,可一眼晃过来,见弘春脸上肿了一块儿,那还得了! 立即就派了贴身宫女过来。 递了口谕。“李氏教子不言,给四爷丢人了,回府禁足反省三日。” “我……”李氏一肚子火气,那宫女递了话又转身走了,胤禛不留痕迹的捏了捏指尖,转了个身,淡漠道:“还不回席上去?不嫌丢人么?” 李氏紧紧咬着牙口,牵着弘时便与胤禛一道回了座席。 二大二小四个孩子也调转了方向,弘曙看了一眼弘映的脸,担忧道:“应该不留印子吧?” “没事儿,真要留了印子,爷明儿就逮只猫去挠他!”弘映摸了摸自己脸颊,气呼呼的说道。 一旁观看的胤禟胸口一团火蹿上蹿下,没劲释放,若不是周澜泱拦他,早在李氏上去时候他便冲上去了。眼里的怒火扑出来能把不要脸的母子二人给烧死! 周澜泱笑了声儿,拍了拍他的手,笑道:“小孩子打架也值得你沉脸子。” “哼。”胤禟闷哼一声,终于站起来,喊道:“思兰!过来!” 四个小孩儿望过去,弘映红了红脸,最先走到胤禟跟前,低头道:“阿玛,我…” “你什么你!弘时那种废物你也打不赢!还是和弘春两个人一起!”胤禟瞪着弘映,看着他慢慢低下头去。 周澜泱睁大眼,不可置信的望着胤禟,“你这…找错关键点了吧?” “平日叫你好好习武,总要想方设法偷懒!”胤禟越说越生气,直接给弘映下令让他年节时期也不得休息,每日早晚勤于练武。 弘映叹了口气,终于解释道:“我不是打不过,我是怕我真打下去伤着他!” “就是,弘映弟弟的身手在咱们兄弟间可是佼佼者,开春后来入学,我们又多了一得力干将呀!”弘曙搓了搓鼻尖子,眼里竟迸发出对弘映的崇拜来… 第二百八十八章 做将军 “好帮你们一块儿对付你们二十叔他们?”胤禟笑着在弘曙头上敲了下,又指了指胤祐的方向,道:“你阿玛瞪着你了,还不快回去。” 弘曙吐了吐舌头,做了个怪相,一咕噜跑开了。 刚一回到自己位置上,胤祐便不轻不重的拍了他一下,蹙眉道:“哪里都有你,怎就这么爱凑热闹。” 弘曙不以为意的撇撇嘴,道:“弘时欺负人。” 这时,坐在胤祐身旁的侧福晋喇那氏嗤笑一声,挽住弘曙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弘时阿哥那是被他额娘惯的,他不该与弘映弘春动手,你也不该去出这个头啊,仔细他记恨上你!” “记恨就记恨呗,我还怕他不成!”弘曙嗤笑一声,话里的不屑意味分外严重,两口子对望一眼,对弘曙是万般无奈。 胤祐心道父子这辈儿兄弟间结党成团的,到了小儿这辈也还是如此,就比如弘曙弘昇成天腻一块儿,带上弘映弘春就是一个小队伍,皇长孙弘皙比他们年长,却不妨碍关系的交好。 弘时则是与同父的弘昀,胤祥家的弘显,胤祉家的弘景打成了团。 思及此,胤祐摇摇头,顿觉无奈…… 而一直在与太后闲聊的康熙并未瞧见孙子们的打闹,孙子太多,挨个站他面儿得排几列,他也不见得个个都能叫上号来。 可众人又发觉了,今天站老爷子身后的,不是四贝勒,也不是三阿哥,而是皇长孙,弘皙。 他乖巧的站在一旁,陪着老爷子说话,又有宜妃在一旁逗趣,老人间的气氛倒是和乐的很。 “弘皙多大了?指媳妇儿了没?”太后突然问了一嘴。 弘皙小脸一红,恭敬答道:“回老祖宗话,孙儿十五了。” 康熙点点头,笑道:“皇额娘提醒的是,开春大选,朕便为弘皙留意个好福晋。” 太后这才满意的笑了笑,眼神东看西看的正好瞧见与弘春说话的胤祯,她说道:“你十四叔像你这么大时,府上侧福晋都揣着肚子了。” 弘皙腼腆一笑,没有作答。 而后康熙见座席坐满了,便高居銮座上,喊了一声开膳,可以动筷了。 他率先提了杯酒,祝了一声新岁后,霎时园子里跪满了一地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个个喊着皇阿玛万岁,皇玛法万岁,乐的他也合不拢嘴。 几巡酒后,几个年龄大一些的挨个凑到了叔伯面前讨红包,当以胤禟最为阔绰,掐出了一沓银票,来一个侄子说一声新岁好,便赏了一张。 胤祉闷了口酒,嗤了一声儿,“哼,俗不可耐。” 胤祺闻言抿唇笑了笑,见到身旁弘昇正好在对着那银票吹气儿,不由笑道:“这里哪里学的坏习惯,你九叔还能给你假票不成?” “嘿嘿,不是,儿子这不是开心吗。”弘昇放好银票,拍了拍小荷包,兴高采烈道:“开春大选,阿玛也给儿子留意个福晋呗。” 胤祺哭笑不得,“你才多大呢,就想着讨媳妇儿了。” “不小不小,儿子争取十五岁就让阿玛您抱孙子!” 一句话呛的胤祺酒都咳了出来,他塔剌和晴连连给他顺气,嗔道:“好小子,嘴上越发的没个正形。” 周澜泱看着那些孩子个个领了赏,又换桌去打劫,胤祉发的是诗词集,胤祺也准备了好些福袋,胤祐则是送出了许多稀奇的摆件儿,就连一贯不苟言笑的胤禛也为孩子们备了许多的礼物,不过都是些佛经禅遏,孩子们喜不喜欢又是二话了…… 周澜泱顺着看过去,弘映正走到了胤祯面前拱手做礼的说好话。 胤祯一把捞起弘映,将腰上一把小匕首赏了他,大笑道:“这可是十四叔的宝贝,赏你了!以后长大了,跟着叔叔马上杀敌去!” “哈哈哈哈哈……”康熙坐的离胤祯那桌近,听全了胤祯的话,不免大笑,畅快说道:“十四阿哥,为了我大清基业,可是兢兢业业啊,已经瞄好培养人了吗?” 弘映摸了摸那匕首,通体冰冷,光华亮洁,他喜滋滋的给康熙跪下,朗声道:“孙儿愿为玛法,为大清效犬马之劳!” 康熙一愣,众人也略有惊愕。 这孩子叫一声玛法,连皇字也不带了?周澜泱有些紧张,咽了咽喉头津液,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康熙神色。 谁知,片刻之后,康熙仰头大笑,招了招手让弘映上前,高兴的说道:“好孩子,真要为大清打仗立功?” 弘映重重点头,豪气说道:“孙儿立志要做大将军!孙儿最崇拜五伯了!” 胤祯跟着笑,弘映话音一落,他笑容便消失了,假意生气道:“不是崇拜十四叔吗!怎么变成五伯了!” “嘿嘿。”弘映回头来对胤祯做了个怪相,奶声奶气的说道:“现在还是崇拜五伯,若是以后十四岁做了天下大元帅,封了将军王,我就崇拜你!” 要说现场上谁最得意,自然是非宜妃莫属,她见孙子得了老爷子青眼,连忙帮腔道:“皇上,您一瞧,这弘映眉眼间还真是有股子英气不是?定然是个做将军的料!” 被宜妃这么一说,康熙当真认真的观察了弘映几眼,越看越满意,笑道:“恩!确实有!” 弘映骄傲的尾巴要上了天,扑到了康熙腿上,抱着他嚷道:“那大过年的,玛法送孙儿什么新岁礼呢?不如,封个将军当当吧!” “弘映!” 这下就连胤禟都坐不住了,他起身呵斥了一句,周澜泱更是恼怒这小子口不择言,居然当众管老爷子要官儿当,谁知康熙不怒反笑,任由弘映像个腿部挂件一般在自己腿上吊着,还扯下了腰间一串璎珞亲自系到了弘映发辫上,豪爽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朕就给你个恩典,让所有人都叫你一晚上的将军好不好?” 弘映一张脸都笑坏了,周澜泱一颗心落进了肚子里,尽管知道是康熙逗孙子的一种玩法儿,可看他们祖孙二人其乐融融的样子,也不免觉得温馨。 “好!谢谢皇玛法!”弘映像模像样的叩头谢了恩,宜妃趁热打铁道:“将军快起来吧,还不回你阿玛那里去,待会儿好东西都被吃完了。” “哈哈哈哈……”康熙与太后被逗的前俯后仰,弘映揣着匕首,晃着脑袋上的御赐宝物,屁颠屁颠的回了胤禟身边。 第二百八十九章 复立太子,诸子封王 胤禟见儿子一副献宝的样,无奈又宠溺的点了点他额头。 周澜泱吃了块点心,又递了一块儿给胤禟,说道:“爷也尝尝,味道还不错。” 胤禟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紧接着,隔壁桌就有人过来敬酒了。 “你这小子胆子太大,哪里能与皇玛法讨将军来做?”董鄂惠雅顺手就将人捉了过去,眼里的后怕与恐惧都不是作假。 弘映满不在乎的仰头说道:“母亲应该叫我将军。” “你……”董鄂惠雅被他噎了回去,干脆偏过头不理会这气死人不偿命的小子了。 周澜泱脸上漾着温和的笑意,目光再次在场上周转而过,心道这种时刻,虽然短暂,可是温馨温暖却是真实的…… 宴会的氛围一波比一波高涨,因是过年,对于儿子们的滥酒行为,康熙也是含笑以对,又按照惯例,叫梁九功捧来了一沓福字庆联要发放下去。 一排排贝勒阿哥跪在龙椅跟前,手举过头顶谢了赏赐,康熙捻了捻胡须,突然起身,俯视着跪着的众人,突然说道:“趁着今日佳节,朕也有一件喜事要与诸位讲。” 几乎是一瞬间,各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胤禟与胤俄对望一眼,不意外的看到了对方的警惕。 康熙敛住眼神,语调毫无波澜,道:“朕决议,复立二阿哥胤礽为皇太子,择吉日布告天下。” 什么?! 真是要复立那老二那蠢货了!胤禟跪伏在地,恨不得捏碎了自己拳头,他心内情绪,汹涌二字已不能形容,胤俄与胤祯同样是恨的牙痒。 还未叫他们起身,康熙往后一看,手一抬,道:“你过来!” 跪地诸子起身去看,不远处的人影逐渐走近。 一身宝蓝色蛟龙袍,戴了一顶月白色的毛帽,脸色还有些苍白,近了康熙身边,他跪地道:“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康熙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语气中不无警告。 “胤礽啊,此次立你为太子,朕望你夙夜兢业,将家国大事放于心中,你可知?” “是,儿臣知道。”胤礽叩了个头,声调凄呛,大有一副以泪洗面,改革自新的架势。 跪在原位的周澜泱低头瞧着地砖,嗤笑一声,心道你知道就有鬼了!康熙大帝到底是糊涂了!就是为了不打自己的脸,硬要觉着自己这个儿子好,好个屁! 可转念一想,胤禟胤禩一党筹谋许久,到头来却是镜花水月一场空。怕是心里才不好受…… 周澜泱挺身抚了抚肚子,顺势望了一眼那密密麻麻的龙子堆,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胤禛似乎回头与自己对望了一眼。 她心头咯噔一跳! 突然想起自己与他的约定,她不记得历史上胤礽第二次被立储君是什么时候,所以不知今日复立,算不算是她变相引起的…… 那之后会不会也有偏差,短暂时间里,周澜泱脑子乱哄哄的,因为胤禛一道不明意义的眼神,她心里充斥了万般念头,乱成了一锅粥。 康熙点点头,坐回了龙椅上,又抬手示意了一番。 御前总管从后捧出圣旨,高举着,尖声道:“圣上有旨,众人听宣!”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整个园子里,除了太后与康熙巍然坐立不动,跪满了一地。 梁九功展开圣旨,唱道:“诸子勤勉办公,为国为民,值日除岁佳节,朕禀理效应。晋皇三子胤祉为和硕诚亲王,晋皇四子胤禛为和硕雍亲王,晋皇五子胤祺为和硕恒亲王,晋皇七子胤祐为淳郡王,晋皇九子胤禟为固山贝子,晋皇十子胤俄为敦郡王,晋皇十二子胤裪为固山贝子,晋皇十四子胤祯为固山贝子。钦此。” “谢皇阿玛恩典!儿臣接旨谢恩!” 诸子叩拜跪谢,却是各有心思不尽相同。 周澜泱听的分明,胤禛封亲王了,雍亲王。他离雍正还差几年?还差几步? 她心绪难平,自然也没有错过胤禟的晋爵。固山贝子,阿哥往上爵位是贝子,而后贝勒,郡王,亲王。 一向莽撞惹祸的胤俄晋了郡王,江宁一行大出钱财为君父安身的胤禟却只是个贝子? 周澜泱眯了眯眼,缓缓抬起头…… 这样的新年礼物,按理该是家家欢喜,就连他塔剌和晴也大舒了一口气,胤祺不爱自己又如何?他如今封了亲王,亲王妃的位置不还是自己在坐? 可是周澜泱却知道,胤禟很不满意这般结果。 接了旨各自落座后,胤禟便沉着一张脸,她轻轻碰了碰他,悄声道:“晋了爵位呢,高兴一些。” 闻言,胤禟深呼吸一口气,扯起嘴角对她笑了笑,只是那股笑意明显不达眼底。 那封了亲王的三位,身边人自然是眉飞色舞,李氏拉着弘时,笑容甜腻,递了杯酒给弘时,说道:“还不快敬一杯酒给阿玛,恭喜阿玛晋爵。” 弘时哦了一声,递了杯酒给胤禛,道:“儿子恭喜阿玛晋爵亲王。” 胤禛望了母子二人一眼,接过那杯酒复又放下,眼神如刀锋一样剜向李氏。 李氏心头一跳,连忙低头不敢面对胤禛眼神。 “阿玛阿玛!”弘映也端了杯酒递到了胤禟唇边,边喂他喝边说道:“快喝了这杯酒,下次封王你也有份!” 胤禟心里原本蕴了一团火,看见弘映天真的笑脸,也不由松软了几分。喝下了儿子喂的水酒。 康熙又在此时发声了。 却是对梁九功说的,“去,传旨与八爷府,明日咸安宫祭祖,让八阿哥着行。” “是。”梁九功应了下来。 过了子时,年夜一过,分批分次的开始回府了,孩子们个个是收获颇丰。弘映拉了下胸前的念珠,道:“我又不当和尚,四伯送我这个作甚?” 周澜泱拉开他的手,让念珠贴在他衣襟上,道:“你四伯是礼佛的人,常人他可不送不离手的念珠,这是看重你呢,且好好收着。” “还有这个……”弘映埋下头在荷包里又掏出一个护身符,模样很新,他递到周澜泱面前,说道:“这个是给五伯拜年时得的,别个兄弟姐妹都得了银钱,可我就得了这个,我瞧着上面还有我生辰呢。” 周澜泱一愣,想来是胤祺特意为弘映准备的,她心里是一酸一暖,她牵着弘映的手,又仰头望了眼明亮的圆月,笑道:“五伯真心待你,你长大后也要护他。” “恩!”弘映点点头,接着弘春追了上来,两个小孩儿又闹到了一块儿去。 行至马车旁,周澜泱上了马车,却见胤禟仍与胤祯,胤俄站在下头,阴着个脸,黑的能滴出墨来。 回府人多,周围人来人往,周澜泱有了怕觉,怕他们三个有什么言语被有心人瞧了听了去,便探开帘子喊了一声。 “爷,我困了……” “就来。”胤禟应了一声,随后便钻上了马车。 第二百九十章 晋爵 马车停当好后,周澜泱回了清漪院,弘映本要吵着挨着她睡,被胤禟唬走了。 想到今日晋爵之事,周澜泱心里不稳当,尽管深夜了,还是叫明玉打了火炉给胤禟煮了一盅姜茶端了过去。 可刚近书房,就见灯火通明,胤俄的声音传了出来。 “九哥,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真不知道怎么就封了我郡王位了……” 胤俄睁着大眼,迷茫望着胤禟,很是害怕他九哥与他生分。 胤禟坐在主位上瞧他一眼,又错开了眼神。 胤祯道:“贝子就贝子吧,爷本也不稀罕,可老爷子这什么意思?定是知晓复立老二,惹人不服,这才大封特封!” 坐在那张暖融融的椅上,胤禟拳头抵着眉心,拿骨节摁了下鼻梁,缓缓睁眼,说道:“一口气封了三个亲王,不止是在向儿子们示好,也是在警告老二。” “老四老五就算了,老三凭什么也晋亲王!”胤俄咋咋呼呼的喊道,不满至极,哼道:“敏妃丧时不满百日就敢剃发,郡王削到了贝勒,这才几年,又直接晋了亲王!” “你不也是阿哥直接晋了郡王?”胤禟瞟了胤俄一眼,似笑非笑道。 “九哥!”胤俄蹭的起了身,走到了胤禟身边,急忙说道:“你这话怎么说的?你要不高兴,那我明日就去找皇阿玛让他给我削了行不行?” 胤禟皱着眉,扫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在看傻子。 见他不说话,胤俄急了,又说道:“真的!九哥!你要不愿意我做这郡王,我明儿就去找老爷子……” “行了。”胤禟不耐烦的打断了他,嘲道:“真是个猪脑子,你晋爵我有什么不高兴的?” 方会儿,他又笑道,语气里充满了温暖情意,“你有个好前程。得老爷子看重,九哥高兴都来不及。” 胤祯也笑了,忽而抓住胤禟的手,形似告白道:“我也是最是将九哥看的重的。” “少肉麻!”胤禟甩开他的手,唇边的笑意却久久不能消散 将里头的对话听了个大概,周澜泱敲响了房门,胤禟喊了进来,便见她端着一盅姜茶,胤俄与胤祯的眼神也同时望过去,周澜泱不免觉得有些尴尬,讪笑道:“不知二位爷也在,这点茶也不知道够不够,要不我再去煮点……” “不必了,小九嫂不必劳烦,我们坐会儿就走。” 胤俄说完后,径直将茶接了过来,闻了闻便要馋的流口水,道:“诶,这个姜茶怎么味道这么甜?我府上那些蠢货煮的辣的要死。” “放了一些封存的桂花蜜酱,用的糖也是去年的红糖,味道自然要浓一些。”周澜泱笑着,“郡王爷尝尝吧,若是喜欢,待会儿带些桂花酱回去吧。” 胤俄点点头,刚刚倒了一杯姜茶出来,又愣住了,他讪讪的望向周澜泱,苦笑道:“小九嫂怎么这般叫我?你要不还是唤我十弟好了,要不,十爷也行。” 周澜泱一愣,连忙解释道:“十爷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以后不那么喊就是了。” 胤祯轻轻的哼了一声。 因为素素的事,二人之间还有芥蒂,且互相都没有要主动言和的打算。周澜泱看他一眼,也没说话,而是对胤禟说了句,“爷有事也别耽误太久,就是明日不早朝那也不是也得去咸安宫吗,早些休息吧。” “恩,你先回吧,爷待会儿就过来。”胤禟望着周澜泱点点头,示意她先出去。 瞅着周澜泱离去的背影,胤祯酸唧唧的说了一句,“九哥,你晚上都不换房睡的?” 胤禟一乐,说道:“说要专宠,那肯定就独她一个啊……” 而周澜泱躺在床上,裹紧了被子却怎么也睡不着,死死的闭着眼睛翻来覆去的还是没睡意,多滚几圈儿肚子里那个还不乐意,使劲的踹了周澜泱几脚,疼的她咧嘴。 “好了好了,你也好好睡,额娘不动就是了。”周澜泱安抚着肚子,也不知道里头的团子能不能听懂,而后她睁着眼盯着床上的一盏风铃看了许久。 自言自语道:“皇上他,为什么要这般做?” “哼,说通俗些,皇阿玛这是在挑拨咱们,你想啊,九哥你还是个贝子,十哥就封了郡王,五哥更能,直接就是亲王份儿了,你们都是宜妃娘娘生的,你说他不是在敲打你是什么?” 胤祯替胤禟抱不平,大手一挥,嘴皮一翻一合的就吐出一段话。 胤禟懒懒的掀了下眼皮,瞟他一眼,说道:“你也别生气了,江南的事儿皇阿玛不可能不知道是我做的,没有办我一顿已经是天恩浩荡了。” 话是这么说,可胤禟并不带半分恐惧害怕,胤俄更是直接笑出了声儿,无情讽刺道:“那不是图你银子多吗!” 说完,胤俄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眼中泛泪,道:“行了,我要先回了。” 胤祯冲着他背影疑惑道:“急什么?往日里,十哥你是最不慌的。” 胤俄点了点眼角的泪花,说道:“我赶着回去给我那早死的额娘烧点纸钱,告诉他皇阿玛没忘记我呢!封郡王了,让她贵妃娘娘也乐呵乐呵……” “咳……”胤禟没忍住笑出声儿来,挥了挥手,送走了这两个活祖宗。 在去往清漪院的路上,望着不分明的月色,胤禟心内生出了两分对周澜泱的理解。 理解她为何要担心,为何要怕。 老爷子今日所举,不过是在向众人告知一点:天下是朕的,皇权自然也是朕的,要重用谁,放弃谁,那也是朕说了算。朕乃旷世明君,绝无过错。 走到门边,胤禟推开门,心头又突然想到,皇阿玛可是个要面子的君主,有要复立太子的心,也定然是有人给他搭了梯子才是。 至于这个人选是谁,胤禟想的并不困难。 “哼,早些时候就给他当狗做马的,烂习惯到底是改不了。”胤禟嗤笑一声,坐到了床边,伸手摸了摸周澜泱的脸颊,见她已经睡熟,又把手放在她肚子上轻轻的抚了抚。 床上的人不乐意的嘤咛一声,发出一声梦呓。 “胤禟……” 胤禟神色转柔,凑上去轻轻吻了吻她,双眸如水,应道:“我在。” 第二百九十一章 辛者库贱妇所出 翌日,康熙率领着一干儿孙,及嫔妃等在咸安宫祭了祖。 外室跪坐了一地的皇室宗亲,面前摆着个碗,等着分食酢肉。女眷不吃酢肉,但也得跪在一旁一道候着,周澜泱跪在人群中,腰疼的厉害,又不敢动弹,只好把目光分散在左右周围,她见胤禟面前也摆了个空碗,热气腾腾的酢肉一一分发下来。 “谢皇阿玛恩典。”胤禟拱手,正了正碗。 周澜泱憋笑憋的厉害,今日这一堆金疙瘩,有一个算一个,不管你是亲王还是贝勒,端着碗要饭的样子都像极了街上讨要的叫花子。 “咳……”唯恐自己笑出声儿来,周澜泱声音的咳嗽了两声。 康熙坐在宝座上,梁九功给他撕了些肉,递到了他面前,他面不改色的吃了一口后,开始了今日份的说教。 “我爱新觉罗马上打江山,先祖弹尽粮绝时曾食树根草皮,能得肉食是难得之事。” 这酢肉其实也是猪肉做的,不过做法却十分简单,白水煮,却不能十分熟,要留有血丝,一股子腥味,且没有任何调料。 味道飘在空气里,随风扫了些过来,周澜泱鼻尖一抽,胸中翻涌澎湃,便要作呕。 “呕……”她飞快的捂住嘴,重重的咳了几声,跪在一边的胤禟其实与她隔了老远,但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抬头的一瞬间就捕捉到了周澜泱。 胤禟当即悔不当初,恼恨自己不该今日将周澜泱也带来,正巧康熙身旁伺候的宜妃瞧见了自己儿子的突兀举动,便瞪了他一眼。 胤禟拼命的用眼神往周澜泱那个方向示意。 宜妃顺着看过去,无奈的瞪了一眼胤禟,还是俯身到了康熙耳畔,道:“皇上,臣妾不讲规矩啦。” “恩?怎么了?”康熙侧目看了宜妃一眼,语气神态都很温柔。 宜妃悄然一笑,声音甜美又恭敬,捏着康熙的肩膀,说道:“臣妾这不是心疼儿媳嘛?您看老九那个侧室,肚子都那么大了,寒天冻地的,皇上不看她,也看在她肚里皇孙的份上不是?” 闻言,康熙望了过去,审视打量了周澜泱一番,便道:“梁九功,去。” “是。” 梁九功勾着身子踱步过去,轻声对周澜泱说道:“侧福晋,皇上有令,让您后头歇息。” 周澜泱抬头正好与康熙那道似笑非笑的眼神打了个照面,心里一紧张,忙叩首道:“谢皇阿玛隆恩!” 康熙手一挥,梁九功便唤来两名宫女搀扶着周澜泱去了后头座位上落座,胤禟一颗心才终于放回了肚里,他终于稳稳当当的跪回了原位,吃着碗里的腥肉也觉得美味的很。 食过酢肉后,皇子们要跟着康熙进宗祠行叩拜大礼,女眷们不得入内,只能在门口成排等候。 周澜泱缩在人群里,又想降低自己存在感,又忍不住好奇的到处望,要不说这故宫建筑鬼斧神工呢,周澜泱越看越崇拜,直到袖子被人轻轻拉了一下,她回头一看,木吉娜颈子上围了一圈兔毛脖领,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轻声说道:“不要到处张望,太后还在那边呢。” 闻言,周澜泱悄悄的看了一眼对面,太后也看到了她,坐在软垫上正笑眯眯的看着她。 周澜泱顿时有一种被抓包的尴尬,挠了挠脸颊,目光飘到了别处去…… 她们在外间,自然看不见祠堂内的情景。 康熙也跪下给列祖列宗上了香,胤礽自然上前扶了他起身,老爷子慢悠悠的起了身,转回过来,将这排排跪的儿子们看了个遍。 胤俄扯扯嘴角,伸出舌头在唇边画了个圈,就怕老爷子瞧不见他嘴边的肉渣滓,怪罪他食肉不尽。 “今日在列祖列宗跟前,朕诏天下,复立太子,同时,赦非死牢囚,以敬天恩。” 康熙目光直视前方,像念诗一般慢条斯理的下了个令。 众人齐齐叩头,道:“是,皇阿玛圣明。” “既然赦天下,朕便将胤祥也解禁了。” 康熙话音一落,胤禛瞳孔大睁,他整颗心都在狂跳! 若不是康熙在跟前,他恨不得能起身去把周澜泱拽自己身边来,昨晚趁着都喝了酒,老爷子复立了太子又大封了众人,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提了一句是否赦天下。 没成想……真的,真的救出了胤祥! 胤禛深深的唤了一口气,叩下了头。 “皇阿玛圣明。” 尽管对这样的结果,每人心思不尽相同,胤禟面无表情的随众人一道叩头谢了恩,再抬首时,就见前头的胤禩有些踌躇,似要说话…… “老八,你有话说吗?”康熙也注意到了胤禩的纠结。 被点了名,胤禩便索性把话说开了。 “皇阿玛,儿臣是想为大哥求个情…既然立太子乃是喜事,是否也……” 胤禟眼神一颤,几乎要扑上去捂住胤禩的嘴,康熙便已经发了大脾气! “放肆!” 胤禩连忙叩头,哐的一声砸到了地上,“皇阿玛息怒!” “好你个胤禩!既然为老大求情!你莫不是想放他出来好继续与你一道结党营私,为虎作伥!”康熙竖起两指直指到胤禩面门上,眼底里的讥讽和不屑像潮水一般向胤禩袭来。 “不是的!皇阿玛!儿臣绝无此意!” “皇阿玛息怒!八哥绝对没有那个意思!若是皇父不赦大哥便罢了!” “请皇阿玛保重龙体!” 胤俄与胤祯连忙跪出来,帮胤禩求了情。 中间的胤禟无奈的闭了闭眼,暗道这两个蠢货多事。 康熙上前一脚踹开了胤俄和胤祯,怒气冲冲的骂道:“瞧瞧,好一个八阿哥!朕夺你爵位,令你禁足反思,你不但不思悔改,反而日益嚣张!” “你不过辛者库贱妇所出!结党勾朋,邀结人心!伙同江湖乱贼意图不轨!朕只当从未有你这样的儿子!” 康熙居高临下的站在胤禩面前,字字诛心。 “皇阿玛……”胤禩愣愣的抬起头,尤不可信。 “来人!” 康熙直接下了令,“胤禩意图不轨,与直郡王互要勾连!谴至宗人府!” “皇阿玛!”这下便连胤禟与胤祐也慌了,带着身后的胤裪与胤禄唰唰的在康熙脚边跪了一圈儿。 “皇阿玛息怒!” “君父三思!” 众兄弟的求情声不绝于耳,在外头的女眷们哪里还能听不到,周澜泱心里有些难受,下意识的去看身前的郭络罗云珠,见她恶狠狠的咬着嘴唇,吐出一句。“要人时要人,不要人时咬人!” 周澜泱忙掐了她手臂一下,紧张道:“八福晋,慎言呐!” 郭络罗云珠回头,哼了一声,拂下了周澜泱的手,哼道:“不用你可怜我,就算八爷被关到死,被砍头,我也不觉得他有错!” 话一说完,郭络罗云珠旁若无人的转身便走。 周围的福晋们或叹气或嬉笑,阵阵嗟语穿梭其间。 进了宗人府,出来的人还能有好的? “皇叔!求您三思!八哥只是为兄求情,并无罪过啊!”裕亲王保泰跪在圈子外,喊了康熙一声叔父。 “裕亲王你也糊涂了吗!胤禩与兄为谋,不忠不孝,心藏暗诡!你不必多言!” 康熙赤红着双眼,大声喊道:“你们都傻了吗!还不前来锁人!” 怎么会呢?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周澜泱心内狂跳,忽然腿软,董鄂惠雅一把抓住她的手,眉眼深愁,望着她摇摇头…… 第二百九十二章 胤祯挨打,胤祺受伤 侍卫带着锁链上前来,当真将胤禩手足覆住。 “皇阿玛!”胤禟惊叫一声,抬头间,竟眼含热泪。他八哥做错了什么?不过就是替老大求了个情!就被如此对待。 “叫唤什么!是不是朕没有发作你,你心头倒不舒服!”康熙冷冷的瞥了胤禟一眼。 “呵。”胤禩手脚被锁住,却冷笑一声。 康熙刚才的几句话他全当空气,可那一句:辛者库贱妇所出,却实在的戳穿了胤禩的心。 谁人不知,八阿哥的出身是个难点,他的额娘,是辛者库出来的,出身鄙陋,身份下贱。 他任由侍卫押着出了宗祠。 “皇阿玛!您不能锁八哥!不能将他交给宗人府!”胤祯慌了神,跪在康熙眼前磕头,双眼腥红,父子二人神态竟如出一辙。 “莫非,十四贝子也想被锁!”康熙抬脚一踹,将胤祯踢翻在地。 门外的德妃抓紧了帕子,心疼极了小儿子。 谁知,胤祯的脾气到底是坏,他一咕噜爬起身来,指着康熙便骂,“皇阿玛今日要不就杀了儿臣,不然儿臣下来就去宗人府蹲着,与八哥同吃同住!” “十四!”胤禟回头,狠狠的剐了胤祯一眼,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康熙怒极丛生,一字一顿道:“你再说一遍?” 胤祯梗着脖子,怒吼道:“今日皇阿玛不杀儿臣,儿臣明日便去宗人府与八哥同吃同住!” 声一落,康熙只觉被气的头晕眼花,上手便摔了胤祯两巴掌,胤祯嘴角渗血身子却巍然不动,眼睛还直勾勾的盯着康熙。 康熙反手抽出身后架子上的佩剑,快步上前便把剑驾到了胤祯脖子上,怒极而斥。 “朕今日便亲手斩了你这个逆子!” “息怒!皇父息怒!”一干跪地的兄弟又哐哐叩头,生怕胤祯真被暴怒的君王给砍了。 “滚!今日谁敢替这畜生求情,便一同死!” 康熙提剑便要砍下,门外的德妃尖叫一声,“胤祯!” 而后两眼一白,昏死了过去。 康熙的剑却没有落在胤祯头上,而是砍到了另一人的肩上,众人都噤了声。 胤祺跪抱住康熙,恳求道:“皇阿玛息怒!您这一剑下去,十四弟真的会死的!” “老五,你……”康熙手松了下,胤祺吃痛的唤了一声,康熙连忙丢下剑,扶起了胤祺,紧张道。“让皇阿玛看看,伤的重不重?” 胤祺后背血流如注,很快便红湿了一大片,胤祺扯起嘴角一笑,然后眼一闭,便昏了过去! “老五!” “五哥!”“五弟!”兄弟们齐齐拥了上来,康熙瞪眼吼道:“滚开!还不叫御医来!” 人群又各自散开,胤祯看着昏死过去的胤祺还有一地的血,心里一颤,目光落向康熙时仍是不服输的瞪了老爷子一眼,再旁边就是他亲哥胤禛,他同样冷哼一声,没有好脸色。 像是察觉到胤祯的目光,胤祺被送去偏殿诊治后,康熙便开始发作胤祯了。 “来人!将这畜生拖下去,打他二十大板!” “皇……”胤俄下意识的要喊爹爹饶命,胤禟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他,再求情,怕就不是二十大板能了事的了。 “哼!”胤祯起身,一甩袖袍,大步流星的出了宗祠,自个儿往那刑凳上一躺,摆好了挨打的姿势。 周澜泱有些气急不顺,看着那厚重的板子不要钱似的望胤祯身上砸,没一会儿那背上腿上就被染成了暗红色。 完颜霜哭的梨花带雨,又不敢出声,偏生胤祯不怕死的还在自己报数。 “七……八……一群废物!打不废爷,爷明日就办了你们!” 康熙气的来回踱步,干脆指着胤禛骂,“你这个亲哥哥怎么当的?把你弟弟教成这幅德行!你也该挨板子!” 面对康熙近乎无理取闹的斥责,胤禛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只是平静的告了罪。 “是,儿臣知罪。” 周澜泱不忍再看,一回头,就看见殿内胤禟闭着眼,手端在胸前不住的拨弄着扳指,心很不平静。 还有胤祺……他的伤怎么样了? 夫妻二人心有所感一般,胤禟这边便给康熙告了求。“皇阿玛,儿臣想去看看五哥,也想让我那侧室歇息一会儿,求皇阿玛给个恩典。” 今日事太多,康熙被气的太重,并没有多理会胤禟挥了挥手,便示意他走。 胤禟松了口气,出了门来牵住周澜泱,道:“阿澜,我带你去休息下。” “恩。”周澜泱点点头,二人走出人群,就见宜妃靠在角落里,哭红了双眼。 “额娘!”胤禟连忙上前去,扶住了宜妃。 宜妃一转身,哭的泪眼惺忪,凄凄道:“你哥哥他……他……” “额娘别担心,儿子这就去看五哥,我在近处瞧的清楚,皇阿玛那一剑砍的不深。”胤禟蹙眉安慰着宜妃。 宜妃点点头,泪还是一串一串的掉,拍着胸口,不断念叨着:“傻子,胤祺这个傻子,做什么要去拦……” 被她哭的有些不是滋味,胤禟握紧了周澜泱的手,绕去了偏殿。 太监端着水盆正进去换水,宫女也有条不紊的备了些清水和稀粥。 “李太医!”胤禟喊了一声,便进了屋。 李太医回头拱了拱手,道:“九贝子放心,王爷的伤口不深,养个几日便好。” 胤禟这才松了口气,望向床上躺着的人,却一时无言。 屋内膏药味,混着无尽的血味,周澜泱捂着口鼻有些不好受,胤禟的目光这回却没回到她身上,而是望着胤祺,沉沉的叹了口气。 他却突然睁开眼,望着胤禟笑了笑。 胤禟一惊,有些不可置信道:“五哥?” 胤祺弯唇一笑,声音有些涣散,“做这个表情什么意思?还以为我死了不成?” 胤禟脑子转的飞快,很快便摸清了胤祺受伤是真,不过昏倒大多是自己装的,他心内情绪复杂,嘴唇嗫嚅半晌,闷道:“谁让你扑上去的?万一皇阿玛那剑再砍下来一点,你的命真的不用要了。” “没事,我有分寸。”胤祺嗓音温和。 胤禟却急了,“有分寸你还拦上去!” “我若不去拦,真看着十四被砍死吗?若你或者老十,去拦,只怕皇阿玛更生气。到头来,正好有借口收拾你。”胤祺笑了笑,却扯着肩上的上头,嘶了一口气。 他的目光划过胤禟的肩膀,看到了周澜泱。 胤祺蓦地有些腼腆,道:“这里血气重,你怎么让澜……”胤祺恨不得咬舌,忙改口道:“怎么让她进来了?” “她跪的久了,也站累了,让她进来躲了懒。”胤禟随口解释了一句,今日却没有就周澜泱的问题与胤祺起争执吃飞醋。 他摩挲了下指腹,飞快的错开了眼神,快速说道:“你没事就好,下次不许再这般莽撞了…你要真出了事,我…额娘要担心的,方才在外头哭了半晌呢。” 胤祺一愣,原来自己受伤,宜妃也会着急伤心的? 他缓缓眨了眨眼,轻松一笑,道:“知道了,没事你们回吧,仔细皇阿玛又发脾气。” 胤禟点点头,却不急着走。 “还有事?” “就是…那个…我府上有些好药材,晚些时候给你送过来。”说完一句话,胤禟飞快的转身,拉起周澜泱就走。 走了两步后,周澜泱仍是没忍住心头关切,回过头,冲胤祺笑了笑,轻声说道:“王爷好好休养,过两日…再来看你。” 直到二人背影消失了许久,胤祺抬手挡住了眼眸,在空荡荡的宫殿里,发出一声闷闷的回应。 “好。” 第二百九十三章 探视恒亲王 出了偏殿,胤禟的脸色越发冰冷,比屋檐上挂的冰棱还要凉上两分。 一只手握住他,与他十指紧扣。胤禟侧目,周澜泱快了两步与他齐身并进。 “爷,你不要太心急了,此事有转机的。” 天知道说这话时,周澜泱心头多紧张,她紧紧的拉住胤禟,唯恐下一步踏出,又变了光景。 “恩。”胤禟低低的恩了一声,却只是为了回应周澜泱好不让她紧张害怕,面上表情没有丝毫舒展的意味。 回到咸安宫门前时,人群已散去了,据胤祐说康熙被气的不轻,由宜妃搀扶着走的,而胤禩直接被锁走,惠妃虽然当时没动静,却在康熙走后第二个昏死过去。 好好的一个新年头,却出了这样的事。 什么新年头天不见血,天子撒怒,什么规矩都是空谈。 头一秒还赦天下,下一秒就拿着儿子们开了刀。 延绵不绝的白雪覆盖着长长的街道,北风呼号,凌厉的似要刮破周澜泱的耳膜。 她对着手心哈了口气,白烟飘散又消逝。 马车颠簸着,铬到了一处不平,哐的一声,周澜泱整个人都腾空了一下,。 “啊!”她吓的惊声尖叫。 胤禟一把手揽住她,关切道:“还好吧?” “还好,没事。”周澜泱笑的有些勉强,胤禟看她的眼神却越来越深。直叫周澜泱发憷。 “怎么了,爷?” 胤禟眼神一黯,道:“你曾说过,八哥成功不了,那今日的事,你曾看到过吗?” 周澜泱的心像被猛的插了一剑,她脸色唰的惨白,好半天才吐出一句,“不曾。” “阿澜。”胤禟突然抱紧周澜泱,眼神一凛,慢吞吞的说道:“或许八哥他们是对你的话上过心的,我也曾好奇过,可是现在,我告诉你,不管你那些念头多真,我都不会再有半点顾虑。” “什么?”周澜泱猛的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看向胤禟。 胤禟捧着她的脸,眼里的柔光无比深情,说出的话却叫周澜泱胆寒。 “不管多久,我一定要救八哥出来。一定是老四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才叫皇阿玛放了十三,我跟他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周澜泱惊惶的闭了闭眼,缓平了呼吸才问道:“为什么,你要对八爷如此执着?” 她的手抓住胤禟的腰封,用足了力,却还是止不住颤抖。 胤禟沉默半晌,唤了口气,轻声说道:“因为他是我八哥,是我的棋子,也是我的希望。” 是希望还是绝望?周澜泱真的很想这样问胤禟一句。 分明现在开始,只要不理会胤禩,不与他的事情沾边就行了。虽然救不了胤禩,但是可以保全自己…… 这样的道理,周澜泱相信胤禟不会不懂。 可他…… 周澜泱提了一口气,缓缓的靠在了胤禟怀里,说道:“胤禟,抱抱我吧,我好冷。” 闻言,胤禟双手搂住她,马车回程中,外面溯雪飘洒,车内人相拥,却沉默无言。 到了初四日,休沐结束,百官开始上朝。 何玉柱在门外喊了几声。 “九爷,九爷,该起了……” 声音里满是焦急。 周澜泱缓缓睁开眼,轻轻推了推身边的人,唤道:“胤禟,胤禟……起来了。” 胤禟不耐烦的把周澜泱的手捉住,睡眼惺忪的人却还能迷迷糊糊的把那只手放在自己唇边轻吻,道:“不想去了,告假…” “皇上会骂你的。”周澜泱哭笑不得 “随老爷子高兴吧。”胤禟嘟囔一句,反手又抱住了周澜泱,而他的手却摸到了她肚子上,正逢那孩子有了动作,肚皮一动,胤禟猛的睁开了眼。 “他动了?” 周澜泱笑笑,恩了一声。 过了半晌,胤禟微微一笑,叹道:“好神奇。他知道阿玛在逗他吗?” “知道的。”周澜泱凑过去在胤禟脸上吻了吻,哄道:“好了,快些起身吧。” 像哄儿子一般哄得了胤禟起身,送了出门去,周澜泱再躺回床上,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睡不着了。 胤禩、胤祥、胤禛、被复立的太子。总觉得这几个人之间还会掀起不小的波澜。 “哎……”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天色渐渐转白,周澜泱起身后,明玉照旧把暖炉塞进了她手中,念叨道:“这几日冷的厉害,侧福晋一定要当心,莫要惹了风寒。” 周澜泱点点头,接过了暖炉,却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明玉扶她坐下,有些担心的看着她。 “我…想去趟恒亲王府。” 周澜泱有些为难的说道。果然,不出她所料,明玉当即就炸了毛! “不成!再被那几个疯婆娘为难怎么办?”明玉猛的摇头,言辞激烈。“说什么都不成!” “我得去看看恒亲王,前几日五爷为了九爷,受了伤……” 明玉糊涂极了,疑惑道:“听说不是为了替十四爷求饶才受的伤吗?与九爷何干?” “有些复杂,我懒的与你解释,你现在去备马车就是,我保证很快就回来。而且,我有很重要的事与他说,快去!” 周澜泱推着明玉往门外走,明玉张嘴还想再说,却被周澜泱无情的关上了门。 小丫头跺了跺脚,没法子,还是去准备马车去了。 那恒亲王府的侍卫收了九爷府的帖子转而便去告了他塔剌和晴,她两指捻过那拜帖,轻飘飘的放到了桌上。眼神一冷,道:“不见,就说王爷服了药刚睡下。” “是。”侍卫躬身退了出去,没走两步,却撞上了一个人。 胤祺脸色还有些微白,吓的那侍卫当即跪了地。 “王爷恕罪!” “谁来了?”胤祺拢了拢披风,审视的目光落进了屋子里,和晴有些不自在的藏了下那帖子。 “回王爷,是…九贝子府的侧福晋,说是奉了九爷令,给您带药材来。” 胤祺愣住了。 那侍卫还跪在地上颤巍,等回神过来再抬头,这儿哪里还有胤祺的影子…… 周澜泱搓了搓手,明玉仔细的给她牵着脖子上的毛领,嗔道:“都说了不让您出门,非得出来,这下知道冷了?” 周澜泱笑笑,也任由着明玉数落。 方走近大门,胤祺便迈不动脚步了,他日思夜想的人就在五步不到之处。他怕走的越快,人也消失的越快。 “王爷?”明玉最先发现了他,便喊了一声。 接着,周澜泱也回过了头,二人四目相对,都有片刻怔然,周澜泱连忙收回眼神,行了个礼。 “给王爷请安。” 第二百九十四章 弘阳 “快些起来。”胤祺迈出步子,走了过去,轻轻的扶起了周澜泱,目光落在她腹上时,胤祺还是没忍住心头潮涌似的酸涩。 周澜泱注意到他的目光,反倒大方的笑了笑。 一旁的明玉见胤祺还是那副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的样,便咳嗽两声儿,抱了抱肩膀,嬉笑道:“王爷,您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一语回神,胤祺不好意思的红了红脸,连忙将人请去了书房。 在前去的路途中,长廊上的两道目光,一道怨恨,一道平静,望却周澜泱与胤祺后,又相互看一眼,各自又错开去。 书房里有地龙,中间还安置了火炉,上好的龙纹炭无烟无味,周澜泱一进去便感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明玉解开她的斗篷又退了出去。 胤祺与她相对而坐,道:“我让下人给你煮些红枣汤来,你用一些,暖暖身子。” “谢谢王爷。”周澜泱点了点头,含笑应道。 吩咐完下人后,胤祺重新进来关上了书房的门,他背对着周澜泱,心跳的有些不正常。 踌躇半晌,他终于回头。 “澜儿……” “王爷……” 二人同时开口,胤祺先改了口。“小弟妹今日过来,九弟知道吗?” 周澜泱摇摇头,说道:“没告诉他,是我自己想要过来的。” 胤祺一愣,而后脸上泛起一抹柔和的笑意,说道:“你是有什么事?” 瞒不过他。 周澜泱起了身,捏了捏手心,走到了胤祺跟前,眼神却略微闪躲,总之不敢直视胤祺。 “王爷,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或许您听来会觉得匪夷所思,但是,我说的都是真的……” 胤祺沉了口气,打断了她,温和说道:“你说便是,我听着。” 而她缓缓的吐纳气息,几个回合之后,终于抬头,看向胤祺的眼,缓缓说道:“若有一日,我求王爷想办法将弘映过继于您的名下,成为您的子嗣,求您……千万不要拒绝。” 话音很轻,胤祺却听的皱紧了眉头。 “你……”胤祺转回身子,不自在的摸了摸手上的扳指,沉声道:“你疯了不成?” “我是说真的!”周澜泱绕过他,又面对着他,话音微抖,重复道:“我说过可能你觉得匪夷所思,但是我是认真的。” “为什么!”胤祺突然出声,稍稍带了些恼怒,他指着门外。“你让弘映过继成我的子嗣?别人怎么看他?怎么看我九弟?又怎么看你!说你和我早有不轨之实?说弘映本来就是我的骨肉?你让孩子日后如何立足,如何做人!” 话中种种,却没有一点是为了自己。 周澜泱眨眨眼,压住了眼底的湿润。回答道:“这些我都想过,我都考虑过,但是除你之外,我实在想不到别的人可以拜托了。求你了,王爷!” 她泪眼朦胧,胤祺心里当即打乱,他脑海里突然闪现出初识周澜泱时,那皎洁明惠的模样,肆意的乖张。 他心里叹口气,双手攀住了她的肩膀,凝视住她双眸。说:“那你至少告诉我,为什么突然有这种打算?九弟知道吗?” 周澜泱摇头,低声道:“这是我的决定,求你了,胤祺。我有非如此不可的理由。” 胤祺看她许久,缓缓点点头。 哑然道:“好,我答应你。” 霎时,周澜泱猛的抬起头,泪眼婆娑,像是松了口气,她不住说道:“谢谢你啊,胤祺,谢谢。” 胤祺笑的有几分苦涩,“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只是若真有那日,怕王爷您的名声…终要被我母子二人所累。”周澜泱愧疚至极,心里将自己与那些利用男人对自己的好感便肆意坑害别人的贱人比了个遍。 比较出的结果,便是——自己就是那种贱人。 她利用了胤祺对自己的感情,为自己儿子做了一道护身符。 胤祺却释然一笑,道:“与你无关,是我心甘情愿。” 周澜泱内疚而不安,搅紧了手中的绣帕,轻声的岔开了话题。“我带了些药材过来,待会儿让人随我去马车上取吧。” “好。”胤祺点点头,“没什么事你便先回了吧。” 周澜泱点点头,行了个礼,温声道:“多谢王爷,告辞。” 马车旁,看着恒亲王府的下人将那些药材搬回了府邸,周澜泱才上了马车,她打帘望出,胤祺便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她。 周澜泱牵强一笑,胤祺冲她点点头,转身进了府去。 可落下帘子,马车行驶的一瞬间,周澜泱却忍不住泪流满面。 胤祺对她多好多真,恨不得将心都挖出来给她,可她不但无法回应他的感情,还利用他来保护自己的儿子。周澜泱两只手互相掐着,眼泪汹涌的诅咒自己…… “周澜泱,你不得好死!” 时间就这般如水滑过,直到京城里再也不是望不到头的银装素裹,春风吹开结冰的湖面,清漪院里的柳树依旧摇摆扶风,八阿哥胤禩依旧在宗人府,皇帝对他的态度模糊的厉害,既不许人求情提及,却也下了死令至宗人府要好生对待胤禩。 甚至,对于安亲王一家的故意刁难,也并未有苛责举动。 胤禟胤俄一行则是在平静的表面下运筹帷幄,只是究竟他们在计划些什么,周澜泱不得而知…… “啊!”尖叫声穿破屋顶,胤禟焦急的走来走去,脑门都渗出了好些冷汗。 弘映被他晃的眼花,喊道:“阿玛,您能不能别转了……” “我心急!”胤禟瞪了弘映一眼。 “再急那您也不能替额娘生啊!”弘映噘着嘴反驳了一句,胤禟停下脚步,气鼓鼓得瞪着弘映,怒道:“那不是你媳妇儿,你当然不着急!” 说完,又开始围着桌子转圈圈。 董鄂惠雅无奈的摇摇头,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哇——” 一道尖利的婴儿啼哭声,胤禟猛的抬头,眼前一亮,连忙往阶梯上跑,弘映也跟着冲了上去。 吱呀一声,门打开来,嬷嬷抱着襁褓,喜笑颜开的说道:“恭喜九爷!贺喜九爷!侧福晋给您添了个小阿哥!” “让开!”胤禟却看也不看孩子一眼,直接挤过嬷嬷蹿进了屋去。 “阿玛!阿玛!”弘映急急喊道,还是董鄂惠雅上前来,接过了孩子,“给我看看。” 嬷嬷把孩子递给董鄂惠雅,周边的人便也围了上来。 “真可爱!眼睛还睁着呢!”郎氏想摸摸孩子,却又不敢。 “是呀,这么小一团,眼睛就这么大,仔细瞧瞧,像极了主子爷!”兆佳氏站的近,仔细的观察着小孩子。 董鄂惠雅也笑,“看着咱们人多,他还不怕呢……” “哈哈哈……”女眷们逗着新生儿,把弘映挤到了一边,弘映垫着脚跳了跳,喊道:“给我看看!也给我看看弟弟!” 可她们不但不给她看,还笑声越来越大,似乎已经将弘映遗忘了…… 弘映衰叹一口气,干脆钻进了屋去。 却见到自己阿玛搂着额娘涕泪横流的场面,一直重复着“阿澜你辛苦了。”“阿澜你累不累?”“阿澜谢谢你。” “哎。”弘映无奈的叹了口气,又悄悄的出了屋去。 屋内父母恩爱,屋外姨娘们抱着自己逗。弘映一时心里好不平衡。他冲到了董鄂惠雅跟前,大声说道:“母亲!给我也看看弟弟!” 董鄂惠雅笑着蹲下来,把襁褓递到了弘映眼前,柔声道:“思兰你看,弟弟像不像你?” 弘映认真的看了看,评价道:“我觉得弟弟像阿玛,比我还像呢!” 他轻轻的摸了摸小孩的脸蛋,柔嫩细腻的触感让他既紧张又兴奋。 一股奇异感直冲他的心头。 这个皱巴巴的小人儿,就是他的弟弟,他们同父同母,是最亲最亲的人。 正巧小孩儿睁开眼瞧了弘映一眼,弘映心里顿时软的一塌糊涂,靠近襁褓,一脸坚定的说道:“弟弟,我是哥哥,这辈子我都会保护你的!” 康熙四十八年的四月十六,康熙为九贝子胤禟第三子赐名弘阳,寓意生如艳阳,君子坦荡。 第二百九十五章 弘映上学 虽然康熙赐了正名,可胤禟还是喜欢叫他做阿宁。 适逢小阿哥百日宴,又已是六月时分,快要入夏。不过三月时间,周澜泱身材恢复的很快,换上薄装时,她身段依旧好的似个未婚少女。 正院里,董鄂惠雅拟着单子,正是为弘阳百日宴的宴请准备的。 “你也瞧瞧,看看我可有写漏的没有?”董鄂惠雅放下笔,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对周澜泱说着话。 周澜泱把怀里的孩子抱给身边的明玉,走过桌边,粗粗扫了一眼,便笑道:“劳烦福晋操心了,我瞧着,样样都觉得好。” 闻言,董鄂惠雅不由一笑,调笑道:“你倒是越发的会说话了,若你没个意见,我便照着这些准备了。” “是,多谢福晋操劳。”周澜泱浅浅的行了个礼,面上笑意柔软。 这时,从院中传来一声兴奋的叫喊声。 “爷回来了!热坏了!” 二人一同望去,弘映便跳了进来,身上斜斜的挎着个布袋,嬉皮笑脸的跟二人叫好。 “儿子给母亲请安,给额娘请安!” 董鄂惠雅微叹口气,上前去理了理弘映的衣襟,又捏了捏他脸蛋,嗔道:“没大没小,你是谁的爷?去上个学,倒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先生都教你顽皮了?” 弘映则是嘻嘻笑,大方的说道:“昨个儿弘昇哥哥被十七叔推下了水去,咱们就计划着要报仇,今个儿等着弘曙哥哥和弘晴哥哥一道,我们就阴了十七叔一顿,揍的他一脸青,哈哈哈。” 他倒是在笑,却吓的董鄂惠雅惨白了一张脸,她啪的一声打在弘映屁股上,骂道:“疯了你!?那是你叔叔,也是你们几个臭小子敢打的?你皇玛法知道了不剥了你们几个?” 周澜泱却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董鄂惠雅回头瞪她一眼,她立马收了声儿。 “你阿玛知道了吗?”董鄂惠雅紧张的问道。 弘映满不在乎的答道:“阿玛当然知道了!我们一道回来的呢!路上我就与他讲了。” “那你阿玛怎么说?可骂你了?” “骂我?才没有!阿玛只说我不应该用麻袋,那玩意儿太厚,打不到实处,应该用布袋,又结实又抗揍!”弘映搓搓鼻尖,脸上写满了骄傲。 董鄂惠雅恨不得一头昏过去,这个九爷,真是会教儿子! 可她不敢骂胤禟,只好扯着绢子把怒火扯到了弘昇弘曙身上。 “这两个混小子!以前就听说他们是个皮猴子!都十三四了!还带着六岁的弘映胡闹,也不知五嫂七嫂是怎么教的!”董鄂惠雅气呼呼的咒道,“真是气人,自己不教好儿子就算了,还出来祸害别人的儿子!” 她一擂桌面,坐回了凳子上。 等董鄂惠雅骂了一通后,周澜泱才出声安慰道:“福晋也不必多心,想来就是孩子们间玩闹,应当没事儿的。十七爷也不至于与孩子们计较不是?” “哼,胤礼年岁与弘曙弘昇差不多,也就是个半大孩子,好的时候叔侄们称兄道弟,坏的时候恨不得打死对方,这皇子皇孙的,打坏了谁也不好呀…思兰啊,你就非得和他们一块儿玩吗?你二十一叔,二十二叔不是也挺好的?还有二伯家的弘晋,五伯家的弘晊,性子温顺,才是益友。”董鄂惠雅还要再数落,胤禟便在此时跨了进来。 屋内众人连忙行了礼。 “阿玛!”弘映兴高采烈的喊了一句,扑过去抱住胤禟的大腿。 胤禟揉了揉弘映的小脑袋,又把目光放在了明玉身上,明玉了然的把孩子递给了他。 胤禟接过去,眼里的柔意越发的明显。 “阿宁…阿宁…”他抖了抖襁褓,可那孩子还是睡的很熟,胤禟不由笑道:“这还是个贪睡的。” 周澜泱上前来把孩子抱了过去,埋怨道:“你可别把他弄醒,这位小爷性子暴的很,把他吵醒准哭你三个时辰。” 说着周澜泱面色都浮现出一层后怕,这三个月多月来,周澜泱晚间抱着因不肯睡而发脾气的弘阳哄的时候,总会思考一个问题。 这个孩子,脾性到底随了谁? 动不动就哭嚎,一个劲的嚎,直到把自己喉咙嚎伤。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周澜泱刚刚抱稳襁褓,那人儿就睁开眼瞧了一眼自己额娘,周澜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阿宁啊…”周澜泱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 “哇!” 下一秒,弘阳撕破天的哭声就破口而出,震耳欲聋。 周澜泱欲哭无泪的哄着,一遍一遍的劝着,可惜弘阳小爷并不给她面子。 胤禟倒是幸灾乐祸的笑,转眼看到了桌上的礼单,顺手拿起一看,扫了几眼,满意的点点头,问道:“福晋做的?” “恩,主子爷瞧瞧可有什么遗漏的地方?”董鄂惠雅谨慎的观察着胤禟的神色。 胤禟笑眯眯的点头,称赞道:“福晋办事,爷总是放心的。” 突然得了一声赞赏,董鄂惠雅颇不好意思的红了红脸。又听胤禟说道:“福晋亲自安排一下吧,十三弟要在府中用晚膳。” “十三爷?” 发出惊呼的是周澜泱。 胤禟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随后又笑道。“阿澜还未见过十三弟吧,难怪觉得奇怪。待会儿一道吧,正好十三弟也还不曾见过你。” 如今的董鄂惠雅对于胤禟与周澜泱这般当面亲密的行为早已习惯,心中都生不出波澜了。董鄂惠雅心说倒不是自己转性了,她有时还是会嫉妒周澜泱,可一想到自己的女儿,想到自己亲养了五年的弘映,便觉得也没什么好值得抱怨的了。 人,总是要认命的,胤禟不爱自己,可诚如他所言,嫡福晋该有的,他这位九福晋,比别人的,只多不少。 “好,臣妾下去安排。”董鄂惠雅提着绢子,在秋衣搀扶下转去了膳房。 “你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胤禟凑到周澜泱跟前,捏了捏还在嚎哭的弘阳,语气轻缓的问周澜泱话。 周澜泱抬头看他一眼,把弘阳抱给明玉,道:“去给奶娘喂奶吧。” “是。”明玉抱着弘阳走开后,周澜泱才说道:“弘映在无逸斋里,与十七爷打了架。虽然我也觉得孩子打闹并没什么,只是,十七爷毕竟辈分摆在那里…” 周澜泱一边说,一边去看胤禟的神色。 谁知胤禟轻松一笑,道:“辈分高一些又如何,打不赢就是打不赢…” “那是因为弘映他们几个人一伙,十七爷就一个…”周澜泱的重点其实在这里,他怕弘映被人看成拉帮结派。这种名声可不好担。 胤禟愣了一下,随后轻松说道:“那十七也还伙同弘景和弘时,趁着弘昇不注意推他下水呢,都是闹剧,别瞎担心。” 第二百九十六章 给四哥找点事儿做 周澜泱点点头,胤禟已过去与弘映说话了。 “今日先生说明日要考我们解义,阿玛你是希望我考的好还是考的不好呢?”弘映嬉皮笑脸的望着胤禟。 胤禟一乐,扯着儿子的脸颊,佯怒道:“臭小子,既然要考当然要好好考啊。” “那不行,万一考的太好,抢了二伯家那几位哥哥的风头怎么办?儿子可不希望被人惦记上。”弘映嗤笑一声,眼里的狡黠与胤禟的如出一辙。 一旁的周澜泱默默腹诽了一句,腹黑真的是要遗传的。现在把弘映掰正,还来得及吧… “哈哈哈,那随你吧,我儿高兴了就行,考的好坏都不重要。”胤禟大手一挥,拍在了弘映身上,打的弘映哎哟叫唤了一声,脸上却笑的灿烂。 天色未黑,胤禟命令将晚膳照旧布置到了清风院。 周澜泱到时,胤禟与十三爷已经落了座。 入目那人,背对着自己,穿了一身乳白色锦衫,发辫上系着个绿色绦子,周澜泱心道这个十三爷真是不忌讳,哪有男人往自己头上带绿的? “咳……”被自己的脑洞逗笑,周澜泱咳了两声,座位上两人便回头看她。 周澜泱连忙行了个礼。 “臣妾给九爷请安,给十三爷请安。” 胤禟笑笑,胤祥则是快起了身,说道:“小九嫂快请起,倒是弟弟今日来打扰了。” “十三爷客气了。”周澜泱直起身子,缓缓走去了座边,胤禟伸手直接将人拉到了自己身边的位置上,笑了声儿:“阿澜快坐。” “今日这些菜肴都是膳房做的,不知道十三弟你喜不喜欢。”胤禟给胤祥倒酒,顺口说了句。 胤祥连忙端起酒杯去接,答道:“九哥府上的掌勺可是大家,弟弟自然喜欢。” 而周澜泱端起酒杯挡在唇边,悄悄打量着胤祥。 此人说话温吞亲和,面容俊雅,一双眼像是将温不温的泉水,流着淡然的波光。 她抿了口酒水,心里还有些不敢相信四爷的左膀右臂既然与胤禟坐在一堆喝酒谈心?这是什么修罗场? “今日听闻,过几日九哥要为弘阳侄儿办百日宴,可我明日要奉君父命往河南去,怕是要错过这宴席,我福晋给弘阳侄儿备了一套百岁衫,弟弟我借花献佛,还望九哥莫要嫌弃。”胤祥脸上端着浅笑,温温说道。 胤禟笑眯眯的点了头,应道:“多谢十三弟与弟妹费心了,其实说来,你这嫂嫂才是美食大家,可惜没有提前告知她,不然她亲手做一桌菜才叫你知道何为人间至味。” 突然被点名的周澜泱心里一跳,脸颊漫起一片红霞,轻声道:“说什么呢,哪有你这么捧自己媳妇儿的。” 胤禟咧嘴一笑,脸上写着明晃晃的四个大字——是又怎样? 胤祥抿唇一笑,说道:“早就听说小九嫂心灵手巧,今日没吃成,往后也要讨个机会来蹭一顿的。” 闻言,周澜泱连忙起身行了个礼,应承道:“得十三爷高看了,臣妾自然却之不恭。” 一盏酒水递在桌上来回,胤祥举杯与胤禟碰了杯,说道:“八哥那边,不知九哥可有个消息?” “哎……”胤禟低低的叹口气,抬眸扫了胤祥一眼,摇头道:“哪里能有什么消息,皇阿玛明令禁止兄弟探视,我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违抗圣命啊。” 周澜泱起身给二人布菜,听到提及胤禩不由的留了个心眼儿。 一块油亮的红烧肉夹到胤祥碟子上,他却放下了筷子,目光深沉的望向胤禟,郑重其事的说道:“九哥也别担心太过,上次我被老爷子关时,他老人家也说要关我到死的。过段时间,皇阿玛气消了自然就把八哥放出来了…” “是啊,所以这段时间,咱们谁也不敢去接触八哥,就怕求不了情,反倒起反作用。”胤禟回答时,脸上也一脸沉重。 闻言,胤祥低首去喝酒,周澜泱正好站在胤禟身边布菜,随眼望去,却看到胤祥眼神微冷,似闪过一抹算计。 那是与胤祥外表绝不符合的阴沉,周澜泱没来由的心头一冷。 “对了,九哥,听说上次江宁一行,十七给您找了些不愉快?” 胤禟答:“哪是给我找不愉快,是给十二找的,可惜十二毕竟是老玛嬷养大的,性子那叫一个好,若是我白跑一趟,怕是要将十七揍一顿。” 冠冕堂皇,指桑骂槐的回答却让胤祥笑眯了眼。 “十七就是顽劣了些,在无逸斋里时常和侄子们都能打一堆去,皇阿玛拿着他也很头疼。九哥可别觉得是在针对你…” 这话说的。怎么显得那么故意为之呢? 周澜泱给他们又满上酒,才落了座。心里琢磨着胤祥今日来访,怕不是简单的给弘映送礼这么简单。 “当然不会,我与一个半大的孩子计较什么。”胤禟手腕一动,把横在自己与胤祥中间的酒壶移到了一旁,正好落到了周澜泱眼前,周澜泱眨了眨眼…… “其实说起来,江宁一行,最大的后患是我的呀…”胤禟眸光微顿,又垂首,叹了口气。 胤祥警惕的问道:“九哥此话何意?” “你想,江宁要回来的账还不到亏损一半,这剩的大头去哪儿补?老爷子不还是得望着我?哎。” 闻言,胤祥眼珠子一转,笑道:“出点银子得皇阿玛青眼,这是个好买卖啊,九哥。” “虽然我也想拿出个几百万两去尽尽孝,让皇阿玛高兴高兴,可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近来我的收成是真的不好…”胤禟哀叹连连,又与他碰杯。 胤祥忽然动作慢了半晌,他缓缓夹了筷子菜进嘴里,咀嚼着,“是啊,这个时候,谁还能为皇阿玛解决这个大难题呢?” 谁解决了谁就是大功臣!这个道理,周澜泱都懂。 酒杯换来移去,周澜泱却无心再去窃听他们对话,她趁着胤禟没注意她,今日也偷喝了好些酒,还美滋滋的想这古时候的女人就是好,奶孩子的活也有人代劳。 “今日叨扰了,得尝美味,我便先告辞了。”胤祥优雅的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慢悠悠的起了身。 胤禟笑眯眯的客套着,“多留一会儿吧,等弘阳醒了抱来你看看?” 胤祥:“不了,等我从河南回来再看吧。总有机会的。” 胤禟点点头,相送胤祥。 挥来下人收拾桌上残局,周澜泱便先回了清漪院。 明玉正抱着弘阳逗弄,那孩子就咯咯笑,很给明玉面儿。 “要不是你年龄大了些,就让你给阿宁做童养媳了。”周澜泱哈哈笑着,便往明玉身边的躺椅倒去。 明玉剐了她一眼,嫌弃道:“怕是主子您想占我便宜吧。” “哈哈哈…你还不傻。” 周澜泱脚瞪着地面,躺在椅子上晃。脑海里不停的划过方才席上的画面… 她幽幽叹口气,问道:“明玉啊,你说…为什么九爷要特意给十三爷讲江宁的事儿呢?” 抱着孩子的明玉望了周澜泱一眼,又抱着弘阳哄笑着,“三阿哥,你看你额娘又在那儿自然自语呢。” “为什么呢?到底是为什么呢?”周澜泱恼怒的捶捶头,心道一孕傻三年果真是不变真理! “当然是为了给四哥找点事儿做啊!” 声音先到,接着,胤禟就大步迈了进来,周澜泱连忙起身,疑惑道:“你说什么?” 胤禟凑过来,在她脸上摸了把便宜,然后答道:“我说我特意给十三讲那些,就是为了给老四找点事儿做。他最近太闲了,这可不是好兆头。” “为什么?”周澜泱问。 胤禟答的郑重其事。“因为狗要咬人前,大多都不会叫的。” 周澜泱翻了个白眼,“我不是说这个,我是问为什么你给十三爷说这些事,反而是在给四爷找事儿做?” “呵,阿澜,你当真是生孩子生傻了,竟然看不出来十三今天来就是为了来探我的反应的?八哥被关了这几个月,我与老十一点动作都没有,十四更是被那二十大板打的三个月没下床。” 你在警惕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在警惕你,就是这个道理吧。周澜泱叹了口气,对于他们几位的兄弟关系,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来形容。 说话间,胤禟见周澜泱在仔细听,便又接着说道。 “国库吃紧本就是事实,十三想探我有没有意思为皇阿玛解困,既然我没那个意思,他定然是要把这个好差事给他的好四哥争取到的。” 周澜泱脑子大概真是不够用了,她闷闷问道:“那既然是好差事,你又为何要丢给四爷去做?” 闻言,胤禟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周澜泱,哈哈大笑道:“你说给国库收账是好差事?哈哈哈,阿澜,你真是,傻的可爱。” 话音一落,胤禟脸色闪过一丝阴狠,沉声道:“是好差事,就看他胤禛能不能办下去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户部催款 晚间,胤禟许是因为喝了好些酒,睡意倒比往日来的更快,周澜泱还窝在他怀里心事重重,他已经呼吸平稳,睡香沉了。 周澜泱抬头,看着男人的睡颜。 今年,胤禟已经二十四了,初识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十八的少年郎。 她伸手摸了摸胤禟的下颌,那上头冒了些浅浅的胡茬,明日一早起来要好生给他捯饬一下才是。 望着男人安静的面容愣了神,周澜泱莞尔一笑,花痴一般的叹道:“不管是十八岁,还是二十四岁,胤禟真的长的好好看啊。” 或许美色悦心,周澜泱又缩回他怀里,心道这么好看的胤禟,说什么也得将他护好。 一夜好梦。 身边窸窸窣窣的动作像小虫子在爬,周澜泱不耐烦的皱着眉头眨了眨眼,不情不愿的伸了个懒腰。 天色还未出白,周澜泱裹起被子把自己卷成了一条虫,才冲正在穿衣服的男人说道:“你们也太辛苦了,这个上朝还是个苦差事,还不如在外头办差呢。” 胤禟系好衣领上的结扣,回头来笑道:“谁说不是呢,这偌大的紫禁城,就属规矩最多。” “哎……”周澜泱举起手又抻了下,慢吞吞的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胤禟正侧对着她抬手系袖扣,疑惑道:“你再睡会儿吧,别急着起来,待会儿阿宁过来你又不能睡了。” “我给爷净面吧。”周澜泱拉过一旁的外衣一裹,穿上鞋就朝胤禟走过去。 闻言,胤禟摸了摸下巴,喃喃道:“真是又冒了这么多胡茬出来了…” 周澜泱笑笑,出门去吩咐下人打水来。 以至于弘映收拾妥当过来催胤禟的时候,胤禟还躺在躺椅上,一脸泡沫,周澜泱拿着把刮刀细腻又认真的在他脸上弄着。 “额娘,你还会净面呢?”弘映咧嘴一乐,将二人上下打量了个遍。 周澜泱抬首,瞟了弘映一眼,笑道:“额娘会的多着呢。”她拉起湿帕,把刮刀上的泡沫抹净,又拿另一块干净的面巾浸了水给胤禟擦了擦脸。 看着自己的作品,周澜泱笑的开怀,朗声道:“行了,爷,您瞧瞧。” 胤禟睁开眼来,摸了摸下巴,戏谑道:“阿澜手艺不错。” 他起身,照了照镜子,周澜泱上去环住他腰身,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亲吻了下,欢喜道:“爷满意就好。” 活生生被塞了把狗粮的弘映无言的翻了个白眼,催促道:“你们再亲亲热热的,儿子就迟到了,今日还要考试呢。” 胤禟亲昵的与周澜泱道了别,这才美滋滋的拉过弘映,父子二人一同进宫去了。 待晨光染透了天际,周澜泱补了会儿眠后,奶娘便抱着弘阳过来了,小家伙儿一见周澜泱就笑,直往额娘怀里钻,三个多月的孩子竟就会张嘴瞪眼的与你玩儿了。 “小阿宁,额娘的小心肝……”周澜泱贴着孩子脸颊,亲昵的蹭了下,心中温软的一塌糊涂。 她有心爱的男人,有两个可爱的儿子,该是知足的。 还有十来年时间,她可以改变胤禟结局的,一定可以… 她拍着襁褓,眸中一片坚定。 朝堂上再现了最常见的场景,大臣分为两派,激烈的争斗着。围绕的话题便是由十三阿哥胤祥提出的国库欠款事宜。 这也是康熙登基前二十年的事儿,也不知是当时的少年天子为了笼络朝臣还是出于别的考虑,总之是将国库的钱当纸一样的到处洒,洒给皇子皇女,洒给皇室宗亲,还洒给文武百官。 名曰为借,可多年过来,就没见着谁主动来还的…… “皇阿玛,儿臣所言,皆为江山社稷故,国库钱银乃国之根本,不论是宗亲还是朝臣,自然该有借有还!” 胤祥拱手告言,态度不卑不亢,面上表情也是坚定无比。 雍亲王皱紧了眉头,心里微有恼怒,不知他的十三弟是哪根筋没搭对。 康熙沉吟半晌,慢悠悠的说道:“十三阿哥讲的有道理,只是,诸位大臣都是我大清的有功之人,你突然让大家还银,怕是也没个准备时间吧…” 说完,康熙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胤祥。 呵呵,老爷子这又是想自己当白脸,红脸让儿子来唱。胤祥了然的抿了抿唇,声音更大了些,“皇阿玛,为官多年,多少都有些积蓄,他们需要朝廷帮忙时,您大手一挥,金额大小一概不论,通通得借。可如今国库吃紧了,不说让大人们捐,至少也该把应还的还了吧!” 说完,他转身,面对诸位大臣,大声道:“各位大人认为我胤祥说的有没有道理?你们要管朝廷借钱时,朝廷可曾推脱过说没有准备时间?” “这……” “哎……” 一时间,诸臣交头接耳,或摇头叹息,或隐忍愤恨,总之个个脸色都精彩的很。 胤俄迈出步子便要开骂,被胤禟眼疾手快的握住了手腕,冲着他摇摇头。 抓了这个,却漏了后头那个。 “十三哥!我记得你前年也借了二万白银用于府邸修缮吧!”胤祯出列,阴笑的瞪着胤祥。胤祥不怒反笑,点头答道:“是啊,我回去就将这二万两一分不少的挪出来,还归国库。” “你!”胤祯气急摔袖,哼了一声。 胤禟心里估摸着还有人该发言了。 果不其然,胤祉,胤祐,甚至胤裪都开了腔,言语中多少都有些不满,皇帝亲儿子都如此,更别说那些大臣了。 上至三品,贵至宗亲,哪一个不欠着国库些许钱银的? 富察马齐往左去看佟国维,佟国维假意不知他的视线,转右去瞧阿灵阿,阿灵阿不乐意了,伸手戳了下前面的安郡王吴尔占,吴尔占又抵了下旁边的苏努。 总之就是没一个人发言。 康熙在上头看着他这些肱骨之臣,差点被气笑了。 他闷哼一声,道:“那十三阿哥,你以为派谁主理此事较好?” 胤祥笑眯眯的答道:“回皇阿玛,户部的事宜自然四哥最清楚,但此事是儿臣提出来的,所以儿臣想请缨主理,请四哥从旁协助,提供名册以校对。” 胤禟眼神一凛,几乎有些不敢相信。 不过须臾之间,他便会意了胤祥的意思,他定然也是知道这种要账的差事不好办,办好了取悦的是老爷子,可得罪的却是文武百官… 而胤禛在各位大臣眼里就是个不得以提供了名册的户部主事,而胤祥才是那个搅乱了一锅汤的老鼠屎… 胤祥他,是要替他四哥扛下这颗雷啊。 望着胤祥的侧影,胤禟眯了眯眼,抬头望了一眼繁复豪华的屋顶。 可真是,感天动地的兄弟情呢。 第二百九十八章 催款函 “说反了,让你四哥主理,你协助还差不多。”康熙笑了声儿。然后便收敛笑意,正式下了令。 “雍亲王。” 胤禛出列一步,应道:“儿臣在。” “将你户部欠款账册梳理,胤祥协助,限时三月,收回所有欠款。”康熙慢条斯理的下了令,朝中众人都不由的倒吸了口凉气。 胤禛则是面无表情的应承了下来,跪地道:“是,儿臣领旨!” “啪!” 瓷器倒地,砸出的碎片像朵朵浪花,木吉娜心头一跳,从未见过胤俄发这么大的脾气,她抱着弘暄颤抖了下,嬷嬷连忙上前来把小阿哥给抱走了。 “这是怎么了?”木吉娜颤巍巍的问了一句。 胤俄回头,又一脚踢翻了八宝桌。 “胤禛那个蠢货!我说这段日子怎么不动声色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原来是憋了个响屁!指望着臭死全部!”胤俄重重的一捶桌面,双眼喷火,骂道:“我就不信金銮殿里,还有不欠国库钱的!” 原来是这样…… 木吉娜从字里行间里琢磨出了味儿来,便开口道:“有啊,九哥就不欠嘛。” 胤俄一愣,摆摆手,不耐烦的说道:“九哥是个例外,不算。” “还有那个十三!”胤俄目光一沉,恶声道:“当真是老四的好狗,跟他那个死了的娘一样,淫才贱儿!” “说什么呢……”木吉娜嗔怪的掐了胤俄手臂一把,示意他小声一些,极可能隔墙有耳。 “哼!” 胤俄甩袖一屁股坐了下去,气鼓鼓的瞪着地上的地砖。 “要不,我写封信回去,看看能不能凑出个几万来?回头雍亲王来时,先给还上?” 木吉娜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胤俄像个气筒,一点就炸,毛躁道:“不还!别人都不还!我也不还!大不了让老爷子砍了我!我下地底下和我额娘团聚去!” “哎呀,越说越没正形了。”木吉娜急的绕着他转圈,劝道:“既然皇阿玛都下了令,哪里你说不还就不还的?爷,听臣妾一句,这事儿别犟了,下来我先清点一下府上还有多少存银,不够的,我就写信回蒙古去……” 蓦地,胤俄就红了眼圈儿,咬牙切齿道:“我真没用!” 木吉娜心疼的把胤俄抱住,劝哄道:“没有的事儿,这回子不是针对你一个人的,其他府上兴许都会像我们这般,没事儿,咱们一起想办法解决了就好,啊…” “咳咳咳…”话音一落,木吉娜便激烈的咳嗽起来。 “福晋怎么了!”胤俄急切的起身去看她情况,见她一张脸咳的通红,却死死的捂住嘴。 “怎么了呀,让爷瞧瞧。”胤俄着急的要去掰开她的手,木吉娜正要抵挡不住时,下人踏进来报道:“郡王,九贝子过来了。” “快将九哥迎到书房去。” 胤俄朝着外头喊了一声儿,木吉娜趁胤俄转身说话的时间里,立即把嘴角一抹,逞笑道:“九哥来了,爷还不快些过去。” 胤俄回头来,见木吉娜一脸坦然,心头难安,遂又问道:“你当真没事?” 木吉娜摇摇头,笑道:“没事,爷别瞎担心…” 好不容易,胤俄才一步三回头的出了正院,当他的身影消失在院中,木吉娜突然脸色卡白,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福晋!”身边的小丫鬟吓的直哭,呜咽道:“您为什么不对郡王说呀?您该说的呀…” 木吉娜拉住小丫鬟的手,摇摇头,威胁道:“主子爷最近烦心事多,我不想告诉他让他心烦,你也不准说,若是郡王知晓了,我就要你的命!” 十爷府的书房里,值钱物件其实不少,大多都是胤禟淘到了好宝贝,也先想着送给这位弟弟把玩。 胤禟盯着墙上那副垂钓图,这可是张择端的真迹,胤俄眼巴巴的想要,胤禟便大手一挥给了。 “九哥!”胤俄撞开门,胤禟转身,便见敦郡王在门口站着喘粗气。 胤禟扫他一眼,不悦道:“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与谁打架了不成?” “哼,要那两个混蛋在爷面前,爷真要揍他们!”胤俄想到胤禛与胤祥两兄弟就气的攥拳头。“十三那个狗杂种!不是要去河南办差吗!为了给他的好哥哥揽差事,河南御差都不去办了,竟推给了别人去,你说他们俩得是有多么的情比金坚啊!” 胤禟噗嗤笑一声,指了指他书房里的珍宝,道:“你这些物件儿换了现,应该能抵一些吧,实在不行,我再给你一些。” “那不成!” 胤俄瞪着眼,坐到了书桌上,两条腿直晃悠,愤恨道:“我凭什么要还!我不还!当初我额娘过世,宫里的宝贝竟一样也没分给我手里,全让充公了,老爷子那么做的时候可想过我?那些年里,要不是九哥你,只怕我早就饿死了!” 说着说着,胤俄眼圈便红了,胤禟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他笑了笑,上前轻轻拍了下胤俄的脑袋,嘲道:“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胤俄抬起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道:“爷就是不服气!那是我额娘的东西,凭什么皇阿玛拿去充公,还赏给了其他人!欠了国库钱银的,又不是我一个,我不还!” 他一放下手,手腕便被握住,一道不轻不重的力量,胤禟的手透过衣衫传了些温度在胤俄手上,胤俄略有怔然,一抬头便见胤禟笑道:“你不想还便不还吧,你列个数出来,我让人给你送来,总要把老四应付走不是?” 胤俄甩开胤禟的手,有些不自在的答道:“我不要九哥替我还银子!” “也不是替你还……”胤禟笑笑,凑到胤俄耳畔,与他讲了几句话。 几句话的光景,胤俄眼睛瞪的如铜铃大小,他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尖叫出来,缓平了情绪后,他才伸出大拇指,赞叹道:“九哥,你这招…高啊。” 胤禟但笑不语。 胤俄却不知是不是从胤禟的话里受到了启发,像突然开窍了一般,从书案上跳了下来,在书房里打起了圈儿,嘻嘻笑道:“那这欠银,我得还,我一定得还啊……” 见他歪着头一副鬼祟样,胤禟不禁乐了,他问道:“你几个俸禄,欠银可有七八万两吧,你怎么还?” “嘻嘻。”胤俄笑的如个无害儿童,他勾起笑脸,快步走到胤禟身边,拉住胤禟的手,像小时候一般,蹭着哥哥撒娇,嗓音甜腻,“我自有我的法子就是,九哥后日为阿宁办百日宴对吧?老四老十三也会到的吧?” “自然。”胤禟点点头。 身边的人眼珠子一转,不知计算出了什么坏主意来… 不过两日时间。 胤禛直接发了欠款催收令到每个欠了国库银子的官员家中,上头详细记载了姓名,官职,借款时期,借款事由,承诺归还的日期。并具信告之:十日内归还所有欠银,属实困难有严重情节而导致一次性无法还清欠款的,可自具书信简明,另行协商。 当然,这是从胤禟嘴里听到的。 周澜泱咀嚼着手里的点心,自言自语道:“这不就是三百年后的催款函吗?难怪人家做皇帝呢。” “你在说什么?”胤禟坐她对面狐疑的看了周澜泱一眼,周澜泱立即回神过来,摇摇头道:“没什么,我说雍亲王倒是雷厉风行。” “呵。”胤禟嗤笑一声儿,“可不是吗?不仅京官,连有欠款的地方官员,他也派了人快马传信了过去,户部侍郎王鸿绪说,老四这次可是下了狠心,明言要半月清理宗室,半月清理朝臣,一月清理地方官员。”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心情好的时候喝着白开水都有一股子香味。 胤禟笑的眼似弯月。 周澜泱又咬了一口糕饼,凑到了胤禟眼下,问道:“不是限时三月吗?还有一个月呢?” “还有一个月…”胤禟眼神微冷,淡淡答道:“户部官员皆知,老四原意,皇令三月,但他两月就要完成,剩余一月得用于核查复审,看看有无错漏,总之不能踩着皇令规定的时间办事儿。” 好家伙! 周澜泱心里赞了一声。 “好了,不说这个了,去看看阿宁醒了没有,我到前院看看,兴许宾客们该上门了…”胤禟伸出手指,指腹摩过周澜泱嘴角,将那些碎屑抹掉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当街叫卖 董鄂惠雅为了这次的宴席也算是下足了功夫,加上自己府上的人,在院中摆开了四桌,菜肴精致,酒水更是用的陈年佳酿,还请了戏班子搭了台子唱戏。 初夏的白昼时间拉的长,到了晚膳时间也还是亮堂堂的,胤禟抱着弘阳挨桌走,九爷府的那些妾室都给弘阳准备了百日礼,除了完颜氏有着明显的不乐意,郎氏与完颜氏都很和善,准备的礼物也很有心。 董鄂惠雅更是准备了一把纯金的长命锁,塞进了襁褓里,说道:“三阿哥,母亲希望你健康长大,平平安安,百岁无忧。” “多谢福晋。”周澜泱行了个礼,把那长命锁又往襁褓里塞了下。 到了那些叔伯那桌,那拉氏递了一个纯黑镶金的长形盒子,说道:“这是我亲手抄的童子经,在佛前供奉过的,希望弘阳侄儿有天菩萨庇佑。” 她笑眯眯的嫡给了周澜泱,周澜泱收下后顺手给了身旁的明玉,依旧行礼道:“多谢四嫂。”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是九爷府的喜,周澜泱与胤禟,连带弘映都是一脸精神,可那拉氏也毫不逊色,周澜泱看她一眼,不由的想起从下人那里听来的小话,说四福晋啊,自从胤禛晋亲王后,身子骨是一日比一日好了。 却说弘映今日穿了身淡蓝色的锦衫,腰间规矩的束着黄带子和镶翡翠的腰封,吊着两枚玉珏,而在他出生时,胤禟送予的那块玉佩最为耀眼闪亮。 他此时正吊着胤祺的胳膊,闪着一双黑亮的大眼撒着娇。 “五伯,您不是说了我考试过了就带我去打猎的吗?” 胤祺刚刚喝下一杯酒,酒杯一放回头便捏了捏弘映的脸蛋,柔声道:“好,五伯说过的话定然是算数的,咱们哪日想个理由唬一唬戴先生,就带你去郊外打猎去。” “好!”弘映一下来了精神,直起身来不停的拍掌。 兴奋的蹦了几下后,还垫着脚勾着胤祺脖子在那脸上亲了一口。 “哎哟!思兰你都多大了,还这么与你五伯撒娇呢!”胤祯作态的抖了抖身子,又勾起手指在脸上划了两下,嘲讽弘映。 弘映也不急,反而对胤祯做了个怪相,“十四叔就是嫉妒我与五伯比与你好。” “哈哈哈哈…是是是,十四叔嫉妒。”胤祯仰头大笑,被弘映逗的乐不可支,正逢胤禟抱着弘阳走了过来,胤祯便掏出贺礼,递给周澜泱,望着襁褓里的小孩儿,说道:“十四叔送你一柄宝剑,这可是十四叔第一次出征时,皇玛法赏下的!” 周澜泱一怔,这般有意义且贵重的东西,怎么就送给弘阳一个小屁孩儿了? 胤禟倒是接受的很坦然,笑道:“多谢十四弟,送这般贵重的贺礼。” 一桌的叔伯大多备的礼都很独特,又有心。 过了这一桌,周澜泱才发现隔壁竟然是胤俄与裕亲王保泰,贝子苏努还有些女眷,应该都是他们的妾室。 周澜泱眨眨眼,默默的在心里数了数人数,心道这也太多了吧… 就算是蹭饭,也没这个蹭法啊? 周澜泱疑惑的看着胤禟,希望胤禟能给自己一个答案,可话没问出来,那一桌却爆发出一阵大笑声,接着便见爆胎一条腿踏在凳子上,端着酒壶猛灌。 “好!”胤俄带头,哗哗的给保泰鼓掌。 “哈哈哈,各位都吃啊,吃好喝好!明日起可没这么好的膳食吃着了!”保泰拉起袖子一抹嘴唇,笑的张扬又放肆。 声音大的甚至压过了戏台子上的表演。 “裕亲王这是何意?什么就叫明日就吃不着了?”苏努眯了眯狭长的凤眸,假意不懂的问了一句。 保泰哼笑一声,目光冷幽幽的瞟去隔壁,大声说道:“这不是要还债于国库吗!不是国库吃紧吗!圣上有令,咱们哪里能不配合办差呀?是不是呀,四哥!” 那四哥二字,保泰咬的极重,还故意拖长了尾音,落在人耳朵里,聋子都能听出来保泰话中别有意味。 胤禛慢慢咀嚼着口中菜肴,慢慢咽了下去,然后慢条斯理,不慌不忙的侧着身子看了过去。 顿时,气氛骤然转冷,周澜泱有些紧张的看了眼胤禛,又看了眼保泰,胤禟却勾唇一笑,一手抱着弘阳,另一只手拉着周澜泱往另一桌去了。 “裕亲王应当也收到催收令了,照着办便好。”胤禛答的简单明了,却又透着那么一丝不近人情。 保泰冷笑一声,道:“雍亲王放心,本王就是把祖宅卖了也定然会将银子还清的。” 胤禛微微一笑,举起酒杯与他示意,道:“多谢裕亲王体谅。” “哼!”保泰冷哼一声,目光扫视间与胤俄对望了一眼。胤俄抿唇一笑,垂着眸子,眼内神色不明… 被保泰挑起了话头,每桌之间的氛围都有些变异了,在座每人有意识无意识的都会朝胤禛与胤祥身上看上两眼。 胤禛对此照单全收,没有流露出一点不适或胆怯的眼神来。 而胤祥则是拉了下胤祯,笑眯眯的说道:“十四弟,你有没有欠银,若你有的话也今早还上吧,免得坏了你与四哥间的兄弟感情。” 甘甜的酒水灌入喉中,却有些辛辣,胤祯弯唇一笑,淡声说道:“与四哥感情最要好的,不是十三哥你吗?” 闻言,胤祥的笑容愈甜,却没有说话。 周澜泱总觉着饭局哪里不对劲,可具体却又说不上来,她将此归咎于自己怀孕怀傻了脑子上。 她再问胤禟,胤禟却笑的一脸无辜。 道:“爷也不知道……” 翌日。 把弘阳送去了奶娘屋里后,周澜泱正坐在院中的独凳上看水里的鱼儿游来游去。 她双手枕着脸,幽幽的望着池面,叹道:“小鱼儿啊小鱼儿,为什么你们就能无忧无虑的呢?” 鱼儿自然不可能回答她,回答她的是明玉的尖叫声。 “侧福晋,侧福晋!可不得了了!” 明玉跑到周澜泱跟前停下,拍了拍胸脯。周澜泱懒懒的掀起眼皮瞟她一眼,懒洋洋的问道:“怎么了?你慢慢说…” “敦郡王!敦郡王还有裕亲王,还有苏努贝子,还有好些个爷,奴婢认不全……”明玉喘着气,指着门外的方向,气喘吁吁的说道:“他们摆了好多宝贝物件儿在街上叫卖呢!” 第三百章 懒得看热闹 “什么!”周澜泱一骨碌便蹭了起来,不可置信的问道:“十爷他们在街上,叫卖东西?” 明玉连连点头,哭笑不得的说道:“是啊!周围涌了好多人,一条街上堵的是水泄不通的,有些富家商贾去买东西的,也有些老百姓纯粹是为了见见龙子凤孙什么样,还有些为了刻意和郡王爷们打交道的,出了好多银子买呢!” 这个胤俄与保泰,在搞什么鬼? 周澜泱眉头微蹙,问道:“主子爷呢?” 明玉摇摇头,说道:“不知道,九爷没在那处,不过路道堵的太厉害,有些摊贩商家不乐意了,让他们别占道,结果被苏努贝子的侍卫打的狗血淋头的,奴婢回来时,有人嚷嚷着要报官呢。” 说完一席话后,明玉嗤笑一声,自言自语道:“真是天真,人家一个两个不是皇帝的亲儿子就是亲侄子,报官去?是那官府敢抓还是守城门的那些侍卫敢拿啊?” 周澜泱转过身子走了几步,听到明玉这么说,她脚步一停,侧目道:“不一定。” “啊?什么不一定?”明玉疑惑不已。 “我是说,这一回官府的人不一定不敢对十爷他们动手。” 周澜泱左手捏着右手手掌,缓缓而深沉的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他们这样做肯定是为了变现还国库欠银,大多官员都收到了雍亲王的催收令,或许个个都憋着一股气没地儿撒呢。” 明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哦了一声,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问道:“那…主子,咱们要不要也去看看,凑个热闹?” “凑什么热闹,别去了…”周澜泱摇摇头,无心去参与这烂事儿。 可老天爷总爱给她开玩笑。 估摸着弘映也该下学回府了,周澜泱抱着孩子往正院走,董鄂惠雅正带着四格格福兰在院子里踢毽子,福兰转头便瞧见了她,毽子一扔便跑了过来兴高采烈的喊道:“三弟弟!” 周澜泱笑笑,蹲身下去,把弘阳递给了福兰瞧,笑道:“四格格要不要抱抱?” 闻言,福兰闪着一双大眼,瞳眸里写满了兴奋和惊喜,连连反问道:“周额娘,我真的可以抱弟弟吗?是真的可以吧?” “呵呵呵…可以,你抱吧。”周澜泱把襁褓递给福兰,福兰小心翼翼的接过来,董鄂惠雅倒提一口冷气,跟着过去拖住了福兰的手,嗔怪的瞪了一眼周澜泱,道:“你倒是心大,万一把弘阳磕着碰着了可怎么办?” 说完,又转头训斥福兰道:“你手别乱动,小心摔着弟弟。” “我没有乱动,我不会摔着弟弟的。”福兰面貌与董鄂惠雅像了个七八分,随着年龄增长,四岁半的孩子眉眼轮廓也与她阿玛胤禟有了两分肖似。 福兰学着大人模样拍了拍襁褓,抬眸对周澜泱说道:“周额娘,弟弟好可爱呀,我真喜欢弟弟。” 周澜泱被童言童语逗的咯咯笑,捂嘴道:“弘阳也喜欢四姐姐。” “行了,将孩子给我。”董鄂惠雅适时的将弘阳抱了过来,一边拍着一边似随意的对周澜泱说了句,“方才十弟妹来过了。” 闻言,周澜泱微微错愕,便问道:“是来寻我的吗?” 不料,董鄂惠雅却摇摇头。道:“不是找你的,是找我的。” 而后,不等周澜泱再问,董鄂惠雅便主动解释道:“她是替十弟来借银子的,三万两白银,府里倒是能拿出来,只是……” 她有些欲言又止,而一听到关乎木吉娜后,周澜泱的心不由的就提了几分,便追问:“只是什么?福晋可有后顾之忧?” 董鄂惠雅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最终叹了口气,说道:“早晨送主子爷与弘映上马车时,主子爷提过一嘴若谁来借银子,一律不借。” 为什么? 周澜泱诧然有之,惊异有之,不解有之。 他胤禟是什么人?胤祯当初要为素素赎身,手一挥便送了五万两,胤俄生辰,手一挥又送了座庄子。绝不是舍不得为弟弟出钱的人。 周澜泱抿了抿嘴唇,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突然笑道:“既然主子爷说不借,那就不借吧。” “这个我自然不敢违背他意思,我想告诉你的是,十弟妹似乎身体越来越不好了,这大夏天的,说句不害臊的话,我一条单裙都嫌热,她却还抱着暖炉…” 董鄂惠雅尽可能的还原着当时的场景,惋惜的摇摇头,又说道:“十弟又在街头闹那一出,十弟妹不知道多担心…” “福晋也知道了?” “那么大动静不知道才奇怪呢。”董鄂惠雅笑了一声儿后,又道:“也不知道此事有没有九爷的参与,万一…惹怒了皇阿玛,连累了九爷…” 周澜泱摇头,道:“应该不会的,福晋别担心了。” 没聊几句,守府门的小侍卫就进来报道:“福晋,侧福晋,何公公回来说,九爷带着大阿哥在街上看热闹去了,许是晚一会才能回了,若是晚膳未到,便不用等他们了。” 闻言,董鄂惠雅挥了挥手,让他退下,然后又一种极无奈的眼神看着周澜泱,满脸都写着:你看我没说错吧。 周澜泱掐了掐指尖,想了想,然后把孩子递给董鄂惠雅,说:“我去瞧瞧热闹,三阿哥就拜托福晋照看会儿了。” 董鄂惠雅点点头,接过了孩子。 在门外的明玉等着周澜泱出门后便兴奋的直嚷:“方才奴婢让您去瞧热闹,您不去,怎么就想通了?” “什么想通了,我原本是真的懒得去看,结果九爷带着弘映过去了,福晋担心的要死生怕十爷被怪罪的同时牵连了九爷。” 明玉眼色狡黠,怪笑道:“哦,是福晋担心啊,那您就不担心?” 周澜泱脸一红,扯住明玉袖子,佯怒道:“话真多!快走!” 她们要进发的目的地此时还堆积着人山人海,几具古董八仙桌上摆放着各种稀奇玩意儿,有景德镇的瓷器,唐宋大家的画作字帖,还有宫中的珍品宝贝,女子的首饰,男子的佩剑武器,大小家居,总之是应有尽有。 版面拉的还挺快,从八大胡同口子出来一直延伸了一两里路。 胤俄此时正一屁股坐在一张桌上,曲着一条腿大大咧咧的直晃悠,半挑着眼斜睨着眼前立着的人。户部侍郎徐致敬,这个徐致敬是这次胤禛亲点的助手,前年大考的榜眼,能力可见一斑。 “好你个徐致敬,你闹耍爷是不是?又要逼着爷还欠银,又不让爷挣银子,几个意思?”胤俄嗤笑一声。 那徐致敬拱手,不卑不亢的答道:“奴才岂敢闹耍敦郡王,实在是您此举不妥,不仅影响了周围商户的生意,还造成了人群拥堵,极可能拥挤追赶而有人受伤…请郡王明鉴。” 第三百零一章 “明鉴啊?”胤俄仰起下巴,摸了摸下颌,突然伸腿狠狠的踹了徐致敬一脚,怒道:“狗奴才!既要挡爷做生意,又要催着爷还款,哪里来的道理?谁给你的胆子!” 徐致敬被踹到在地,周围看戏的人都大吸一口凉气,徐致敬却起身来不慌不忙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对胤俄做了一礼,道:“郡王恕罪,今日您不将这些东西收回府去,奴才便要一直叨扰了。” 闻言,胤俄不怒反笑,笑容里裹着讽刺,笑道:“好啊,那你就一直跟着爷吧。” 连着一排,挨着站着保泰,苏努,克罗格等皇室宗亲,个个都像看戏一样望着胤俄与徐致敬的较量,这其中,以胤俄身份最贵重,可徐致敬一来就找胤俄的茬,不挨踹才奇怪了。 保泰哈哈大笑,挥了挥手,道:“徐大人要不要来本王这处瞧瞧,有个喜欢的话,本王给个便宜价,如何?” 徐致敬脸色不改,将视线调转到保泰身上,躬身道:“王爷说笑了,奴才清贫如洗,买不起王爷的至宝。” “既然知道还不快滚!挡着咱们做买卖,却要本王拿什么来还债?”保泰怒极,一拍桌面,大口叫人滚。 徐致敬抬眼对上保泰不善的神色,咬咬牙,还要开口。 人群那头便传来一道凌厉的声音。 “裕亲王,敦郡王,你们是要打算聚众闹事吗?” 看热闹的围观群众甫一散开,便现出胤禛的颀长身影,穿着墨色长衫,腰配琳琅,华贵万分。 眼中更是流露出不喜和隐忍的愤怒,直直走到了胤俄跟前,斥道:“老十,你这是做什么?” 胤俄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干笑两声儿,然后双手一摊,耸耸肩,说道:“四哥瞧不出来吗?卖东西挣钱还债呗。” 胤禛的眼神一一掠过这一排名贵,保泰嘻嘻一笑,苏努也是脸色不变,剩余几个宗室子弟却多少有些胆怯,自然而然的偏过了头不敢与胤禛对视。 “你身为郡王,怎么能这般为事?群众聚集,万一酿出大祸,你却…交代的起吗?” 胤禛攥了攥拳,目光逼近了胤俄,胤俄笑容慢慢消逝,从桌上跳了下来,身子一跃就到了胤禛跟前,冷声道:“我这欠款要是还不起,君父大怒,怕才是交代不起呢。” “你福晋一直在与老九侧福晋做有生意,你名下宅子也不在少数,区区六万两欠银,值当你抛头露面出来兜售?” 他冷笑一声,自然不信胤俄的鬼话。 可这回胤俄本就是铁了心的要跟他唱对台戏又怎会因他三言两语就改了主意呢? 只瞧见胤俄一张脸上嬉笑更盛,又对胤禛笑开了,道:“生意有好有坏的,那些宅子我都有大用处,可不能卖了,再说,卖给谁呢?如今各个都要省着还债,哪里还有闲钱出来买我的宅子呢?” 胤禛双眸一眯,声线冰冷。 “诡言善辩。” 胤俄只当他在夸自己,笑道:“那能瞧在弟弟能说会道的份儿上把我的欠额给抹了吗?” 话音落地,兄弟二人对视半晌,谁也不让谁,最终,胤禛深吸了一口气,退了几步,却是招了招手,唤来了徐致敬,吩咐道:“立即回宫请十三爷派精兵一百,锁拿聚集闹事者世子克罗格、世子顿布、世子简尔阿泰、拉宁达。” 他一口气点了几个人名,被点的那几个就站在这一排上,瞠目结舌的望着胤禛。全料不到他真会拿人。 徐致敬愣住。 “没听清本王的话?”胤禛皱眉。 “奴才遵命!”徐致敬打了个千儿,勾着身子退出了人群。 胤俄龇牙咧嘴的嗤了一声儿,点了点头,怪笑道:“好啊,雍亲王,架子大啊,你知不知道这几位是谁?” “都是堂兄表弟的,我怎么会不知道?”胤禛面无表情的回应道。 “知道你也敢抓!”保泰瞪大了眼,怒道:“你连本王也一道拿了呗!” 闻言,胤禛却轻轻一笑,对保泰说道:“保泰弟弟可是咱们这一辈儿兄弟中最早晋亲王的,头脑自然最是灵醒,今日做出这一举动定是受这几个的波及,四哥我会替你向君父呈情的。” 原那几个都是姓爱新觉罗的,不过是旁系罢了,可再是旁系,那也是皇亲国戚,比如世子克罗格的父亲便是努尔哈赤的幺孙,拉宁达则是孝庄太后幼女雅图公主的外孙子,与胤禛他们是表兄弟。 这紫禁城里里外外,不说一百,八十个人里总能扯上姻亲关系。 所以他们才敢大张旗鼓的跟着胤俄的号令走,自然也料不到胤禛真的敢拿人! “不必!既然四哥要抓人,便将我也抓去!”保泰脖子一梗,态度强硬,一点也不退让。 人群里的胤禟躲的严实,并没人注意到他,弘映个子小,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见几位叔叔的叫嚷声,他抱住胤禟的腿,撒娇道:“阿玛,儿子都站累了。” 胤禟低头扫他一眼,怪罪道:“还是平日练的少了。” 弘映张嘴便要反驳,目光往左一移,却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他抬头一瞧,欣喜的拉了拉胤禟的袖子,道:“阿玛,你看,是额娘!” 胤禟只当自己儿子眼花了,敷衍的跟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一瞧可不得了,还真是周澜泱与明玉! 他咧嘴一笑,扒开人群就超周澜泱挤了过去,儿子也不要了。 急的弘映大喊:“阿玛!阿玛你等等我啊!你别把我丢了啊!” “裕亲王可不要咄咄逼人。”胤禛提了口气,已有了些不耐烦。 保泰一笑,嘲讽道:“怎么?不敢?怕皇叔怪罪你?那你抓了那几位就不怕了?都是爱新觉罗,四哥这般特殊办差,可说不过去吧。” 胤禛拳头攥的一响,盯紧了保泰,道:“那,如你所愿。” 不给胤俄撒泼的机会,胤禛转眼盯着他,沉声道:“你呢?可也想被拿?” 胤俄脸一白,也恶狠狠的答道:“你拿我便是,我若躲一下就不姓爱新觉罗!” “这个蠢货!” 刚刚走到周澜泱身边的胤禟低声骂了一句,周澜泱闻言瞧了他一眼,对他的反应倒像是意料之中,轻说道:“九爷没料到十爷这般实诚吧?” 胤禟摇摇头,答道:“真是个蠢东西,分明老四只是抓那几个给他与保泰苏努瞧瞧,结果他们倒好,上赶着去找抓,到了皇阿玛跟前,他们没事儿也变成有事儿了!” 是啊,皇帝发作几个侄子外侄的跟打发畜生一样轻松得很,给天下人看看,给那些欠钱不还的官员看看,就算是宗亲,该罚一样要罚! 可是自己儿子就不一样了,偶尔慈父心里一作祟,罚重了舍不得。可人被带回去了,不罚又说不过去 想白了这点的周澜泱也跟着胤禟叹了口气,问道:“接下来,您要怎么做呢?” 第三百零二章 孤臣 没一会儿时间,胤祥便带着精兵赶了过来,那几个不慌不忙的吩咐下人把东西搬回府去,大摇大摆的跟着胤禛走了。 胤禟牵住周澜泱,低声道:“走。” 只是他们却没有回府,而带着弘映去了珍馐楼,开了一间小厢房,点了些孩子爱吃的菜肴。 “你跑出来,弘阳呢?”胤禟给周澜泱倒了杯热茶,递了过去。 周澜泱很自然的双手接了过来,吹了口茶香,淡淡说道:“福晋那里照看着呢。何玉柱说你与弘映看热闹,我生怕你也跳进去搅和。” 胤禟摇摇头,看了眼正在啃鸡腿的弘映,目光神色都柔软了许多,说着:“我又不欠国库银子,我去搅和什么。” “呵。”周澜泱笑容里透着一抹狡黠,嗔道:“爷是真将我当傻子了,十爷能想的出这种当街售卖的法子来打四爷的脸吗?” 闻言,胤禟一脸无辜,哭笑不得的说:“这回真不是爷,老十只说他有法子还银子,不要我借他,我也没料到竟然是拉着保泰几个干这种蠢事儿啊。” 是蠢事儿,可干的挺好。 周澜泱深深的看着胤禟,怎么看怎么觉得他脸上写着明晃晃的几个大字:十弟此举,深得我心。 桌上一整只烤鸡被弘映吃了一半,小手又扒上去的时候被周澜泱按住了,她无情的打击弘映,道:“不能吃了,这么小的年龄,每顿都吃这么多肉,你能长这么好看也就得亏你娘我生的好知道吧?” “就没有他阿玛一点功劳吗?”胤禟无辜的问道。 周澜泱打量他几眼,笑道:“那多少也算你一些吧。” 弘映没有鸡肉吃,还又被强行灌了狗粮,他可怜巴巴的望着胤禟,拼命的想挤出眼泪来。“阿玛…” 胤禟凑过去,低声说道:“没办法啊,阿玛也怕你额娘啊…” 一家人吃着饭,宫里的九五之尊可没他儿子孙子这般好的闲情逸致了。 他目光冰冷的望着地上跪着的人,问道:“你说你把胤俄,保泰都关宗人府去了?” “是。”胤禛回答的眉眼无波。 “为什么?”康熙问道。 胤禛:“他们聚集闹事,在大街上摆出了一长排宫中御赐兜售,人群拥挤,险酿大祸是其一,高价挂售,影响周围商户是其二。其一其二都非皇子所为。” 康熙闭了闭眼,手指抵着额头,轻叹道:“所以你就将你亲弟弟给抓了?” “是。”胤禛低了低头。 哎。 皇帝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徐徐睁开眼,慢悠悠的问他,“老四,你可知道这一回你得罪了多少人?这两日的折子有一大半都是参你的。说你枉顾朝纲,言语恐吓,几番折腾,吓病了几个老大人。” 胤禛抬眼,直视康熙,答道:“儿臣只知道为君父办事,为国库充盈,为百姓谋利。再者,儿臣亲自拜访的那几位都乖觉的如数奉还了钱银,说明他们大多都是有银子还的,分明就是想赖账。不吓一吓,他们只怕还要叫穷装傻。” 这话说的也有道理,康熙甫又看了胤禛几眼,终于从龙椅上起了身,下来将胤禛扶起,语带双关的说道:“老四啊,你瞒不了朕,分明十三将此事丢给你的时候,你是不乐意的,分明你也是不愿意得罪人的,可真的下手去做了,就这般无所顾忌了?” 这一点,康熙是真想不明白。 帝王眯了眯眼,突然想到了一个人,被他关起来的胤禩。 若是催款这种事交给那左右逢源的八阿哥去做,效果定佳,何况他身边一向还有老九老十保驾护航的。 想起他就烦人,康熙脸色变了变,胤禛倒没注意到,只自顾自的回答着:“回皇阿玛,儿臣是想到既然此事必须要做,且已经落在了儿臣身上,那便只能将它做好,为了皇阿玛与大清基业,儿臣不惧得罪任何人。” 康熙眼眸一颤,猛的回头盯紧了胤禛,他却还是那副淡然的模样,孤高又冷清。 “真的,不惧得罪任何人?”康熙问道。 胤禛点头。 康熙又问:“就是你亲兄弟,亲姐妹,甚至几大辅政世家,你也不怕?” “不怕。” 康熙缓缓仰头,斜睨着胤禛,看的极认真,似乎在看他是不是在撒谎。 “可你该知道,你不怕得罪的这些人,可是有些人求之不得的好臂膀,好交情。”康熙试探道。 胤禛回答的干脆又明了。 “儿臣需要的交情只有与皇阿玛的父子之情,君臣之情,儿臣愿做皇阿玛的臂膀,愿做太子哥哥的臂膀,替他扫清门前雪,做他的上马石。” 胤禛一字一句的说着,眉眼坚定,话音很轻,却充满了张力。 康熙内心十分激动,面上却未表露半分,他亲自扶起了胤禛,拍了拍他肩膀,笑的欣慰。 “老四,好样的。” 胤禛微笑颔首,算是受了皇父的夸奖。 可帝王却又转过身去,背对着胤禛,淡淡说道:“既然如此,朕便要你做真正的孤臣。” 孤臣?! 胤禛眼神一凛,当即下跪叩头道:“儿臣为君父兢业克勤,晨昏己思!” 雍亲王胤禛下江南追收欠款的消息连夜从宫里传了出来,已回了清漪院的周澜泱指尖动作一顿,又继续练起了字。 坐在凳上的男人却起身来一脚踹歪了面前的饭桌,满脸怒容。 周澜泱侧目扫了他一眼,便见他拳头攥的死紧,愤怒道:“居然没被皇阿玛怪罪,还允他下了江宁!” 胤禟心慌愤怒是有道理的,康熙不仅不怪胤禛抓了兄弟,就说明老爷子认为他办的好,便等同于胤俄一行人为了打脸胤禛的闹剧成了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而至于他下江宁收账,不管是他自己提出的,还是康熙命令的,对于胤禟来说,都是极其不好的消息。 江宁是胤禟的大钱袋子,胤禛一去,怕是要搅的整个江南天翻地覆! 他眸里流露出一股狠毒,几近咬牙切齿的说道:“皇阿玛是糊涂了!” “才不糊涂。”周澜泱轻声的插了句嘴。 见胤禟望着自己没有阻拦,周澜泱便继续说了下去,“上次皇上亲自去收账结果可能不如他老人家的意,所以这次不管是圣令还是雍亲王自己要去的,都只能说明一个问题…皇上要清理江宁,雍亲王就是他的一把好刀。” 胤禟眉头皱的更深,徐徐说道:“你都能看出来的事儿,我哪里会不明白。” 要钱不可怕,就怕胤禛别有意图的搞些其他事情出来,譬如掀胤禟的老底之类的。 周澜泱倒抽一口凉气,喃喃道:“胤禟,设计十三爷让雍亲王去收账这一步棋,你走岔了…” 第三百零三章 打太极 胤禟眸眼幽深,左手搭在右手上缓缓的摩挲着血红玛瑙的扳指,眼神渐冷,听他轻声说道:“如今之际,绝不能让他得逞!” 那声音冷的如冰如霜,周澜泱默默放下手中的毛笔,搁在了镇纸上,轻问道:“那你打算,如何做呢?” 胤禟看她一眼,却没有急着答话。 他起了身,却踱步到了门外,周澜泱下意识的便跟了两步上去,刚要开口。胤禟却说道:“你早些睡吧,我去趟书房。” 明明很简单一句话,却叫周澜泱解读出了一股恐惧来,而这恐惧并非是怕胤禟去别的女人房里,毕竟自她回来后,除了初一十五,他几乎都歇在清漪院里,以至于周澜泱都差点忘了胤禟是个三妻四妾的阿哥。 她总觉得胤禟要去书房,是要办什么大事一般… “那你还回来吗?”周澜泱问道。 胤禟的手指紧紧抓住门桓,沉声道:“会回来的,你睡吧。” 外头风声猎猎,夏日里晚风不至于冬日刺骨,可周澜泱还是从心底无可抑制的延伸出一股寒意来。 风雨欲来,挡却不住的… 天边染上了不见边的漆黑,书案上的茶盏换了三次沸水,胤禟面前摆着三本册子,他漫不经心的眼神落在上头,却似有深意。 “主子爷,人来了。”何玉柱在门口轻声的叩响了门,此时整个九爷府都已经歇了灯,睡下了。只有书房还点着昏闷的烛光,门打开,一人带着帽衫躬身走了进来,跪倒在地,轻声细语的请安道。 “给主子请安。” “起来吧。”胤禟将扳指取下把玩一阵,又重新戴上,他伸出手指勾了勾,示意那人近前些来。 “你过来。” “是。” 那人以膝着地,跪挪了几步,缓缓抬起头来。 “沈耀,这些日子,管弦丝铺的生意如何?”胤禟望着沈耀,问了一句。沈耀拱手答道:“回主子,生意尚可,进账都不错。” 胤禟点点头,顺手捻开面前的册子,点了个人名,问道:“上次你去扬州采买,张记绸铺给的供货价如何?” 沈耀想了想,认真回答道:“奴才记得价格都没变过,上次去时恰逢江南布衣节,好多商铺找下家,价格都压的挺低,奴才瞧着还是这几家料子好便没有换货源。” 闻言,胤禟满意的点点头。笑了声儿,慢慢说着:“沈耀,你是个人才。” “都是主子栽培。”沈耀叩了个头。 胤禟的手指无规律的敲在书案边上,发出声声脆响,沈耀没来由的心里一紧,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胤禟的脸色。 胤禟收回手,歪着脑袋摁了摁额头,又问:“上次你坑了你舅舅一把,这些绸铺生意给他抢了个精光,他可有来信怨过你?” “奴才如今只有九爷一个主子。”沈耀低眉顺眼的跪在地上,轻言细语的说着话。 倒是个嘴甜的。 胤禟咧嘴一笑,终于抬了抬手,“起来说话。” “谢九爷。” 胤禟把面前三本册子推到了桌子边缘,笑吟吟的说道:“爷准你两月假,回去带句话给你舅舅。” 带话? 沈耀不明所以的望着胤禟,百思不得其解。 “就说…有叫花子上门讨银子,他若将银子留给了叫花子,便将命留给爷吧。” 胤禟笑眯眯的说道。 沈耀心脏猛的一跳,差点站不稳,九爷这是要杀了自己舅舅?为什么? “奴才…奴才能不能问句为什么?舅舅多年以来一直对九爷您忠心耿耿。”沈耀咬咬牙。 胤禟站起身,二人中间隔着一张桌案,他倾身过去,盯紧了沈耀,笑意不达眼底,冷哼道:“照着爷的话去传便是,你若不想办这趟差就直说。爷另外换人。” “奴才不敢!”沈耀扑通跪地,“奴才一定会照实传话的。” 胤禟又一脸粲然的笑,挥了挥手,嘱咐道:“明日就出发吧,一路要珍重些,爱惜身体。” 沈耀红了红脸,道:“是,多谢九爷挂怀。” 这个沈耀分明就是沈万金的人,沈万金又听曹寅的话,那曹寅万一架不住雍亲王一阵忽悠将银子给了出来,你隔大老远的又能怎么办? 何玉柱抓了抓脑袋,百思不得其解。遂问道:“主子为何让沈掌柜跑这趟?” “呵呵。”胤禟呵呵笑,眯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答道:“你不懂,若是旁人去警告那沈万金和那一干不知死活的狗东西,他们还以为爷唬他们的呢,呵呵,就是要自己外甥去,他们才会相信…” 何玉柱眨眨眼。 “敢帮着曹寅还钱的话,爷是真的会要他们的命的!”胤禟话音转冷,满脸戾气。 三四十天,从初夏到酷暑,胤禛都是在行程上度过的,好在一入扬州境,那山清水秀,四季如春的凉意便席卷了过来。 去年没有随圣驾一道,听那几个兄弟说的多好多美,亲自得见,江南风韵果真不同凡响。 “王爷恕罪!下官来迟了!” 胤禛闻言缓缓转过身去,冲着来人笑了笑,道:“曹大人客气了,是本王叨扰了。” “王爷快坐!”曹寅上前来扶着胤禛落了座,又亲自给他奉了茶水,很是苦恼的问道:“之前也未收到朝廷文书,有失远迎,未做准备,真是对不住王爷!” 话里有话的。胤禛眉头舒展,笑的好比三月春光,温声道:“曹大人不必介意,此次行程,都是机密,打扰了曹大人,还请见谅。” “王爷说的哪里话,客气了,客气了…” 曹寅连连摆手,二人就面对面的打起了太极。 曹寅是个人精,哪里不知道胤禛此行何意,前段时间收到了催收令他还当废纸给烧了,想来怕是这位新官上任的亲王殿下坐不住了吧。 他眼珠子一转,撵着夹白的胡须,笑眯眯的问道:“王爷路途辛苦,不如,先用点膳食,歇息歇息,如何?” 第三百零四章 听谁的话? 胤禛点点头,应道:“那边有劳曹大人了。” 给他安排的屋子仍是去年接待皇子们的那间院落里,胤禛此行简单至极,就带了苏培盛和四名侍卫,还有一个徐致敬。 不明所以的还真以为王爷千岁是来游山玩水的呢! 夏鸣伴着清风,送了些花香进胤禛的屋子里,他却遥望月色,不知心里何想… “要不,咱给个几万两,就说只拿的出这么多来了?” 另一处的主院,管家给曹寅出着主意,二人面前摆了些红木箱子,露出个白花花的角,主仆二人像是在清点银两。 曹寅有些烦躁的抓起一锭银子便丢给了管家,骂道:“猪脑子!你看那雍亲王的架势,是几万两就能打发的主吗?” 说罢,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又道:“你明日去将沈万金和安达昌给喊来,让他们下来给那些人吱一声,多少给出一些,凑个三十万两吧。” 沈万金是盐商之首,安达昌则是吃水上那碗饭的,管老虎死后,这个安达昌便被曹寅一手提了一起来。 “是,奴才知道了。”管家应了下来。 一座奢华大气的豪宅里,大腹便便的主人家不客气的瞪着眼前的人,没好气道:“我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吃,供着你穿,就让你帮我做点生意,你也是个可造之材,偏就想不通要去当那九阿哥的奴才。” 沈万金说到气处,哼了一声,山羊胡翘的老高,骂道:“你是被鬼迷了心窍还是被猪油蒙了心了!” “舅舅别生气,九爷是个有主意的人,我跟着他也能学到不少东西。”面对沈万金的愤怒,沈耀则是心平气和的,多以劝慰为主。 闻言,沈万金嗤笑一声,起身进了里间,边走边说道:“你还真以为他九爷是什么好人了!” 沈耀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没一会儿时间,沈万金便端着一个宝石盒子踱步而出,他把那物件儿往桌上一压,沉声道:“拿去吧!” “这是什么?”沈耀疑惑道。 沈万金也懵了,喃喃道:“九爷不是让你来取银子的吗?” “取…什么银子?”沈耀摇头,“九爷未有吩咐我办此事。” “哼。”沈万金冷哼一声,冷笑道:“真是个心机叵测的主,定是想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瞧瞧我还自觉否!” 说着,沈万金把那盒子塞给了沈耀,道:“你带回去吧,总之你不取,过几日他也要派别人来取的。” “这是?”带着疑惑和警惕,沈耀推开了盒子的盖子。 露出一大叠银票,被挤压的鼓鼓囊囊的。他颤颤的望着沈万金,有些胆怯。“舅舅,这…这是…” “哼!你跟他身边伺候还不知道?这是孝敬他老人家的!五万两,只多不少!”沈万金愤恨的甩了甩袖袍。 沈耀叹了口气,默默的收下了那盒子,却拱手说道:“舅舅,九爷派我此行,不是为了取钱,而是要我传话。” “传什么话?” “九爷说,近日有叫花子来找你们讨钱,你们要是将银子给了叫花子,那便…”沈耀抿了抿唇,有些说不下去了。 倒是沈万金不耐烦的催促道:“便什么!你直说!” “便将命留给九爷…”沈耀说着,低下了头去。 沈万金心头大震,不自觉的咽了咽喉头的唾沫,一屁股坐到了那凳子上,手却揪紧了桌布,在吞吐吸纳几个回合之后,才慢悠悠的问道:“叫花子指的是谁?” 沈耀答:“我也不知。” 他确实不知。 “行…行…”沈万金心里明镜似的,胤禟不可能派沈耀大老远的过来就为了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定是有大事。 他愣愣的说了几个行字,然后又不停的点头,“好,好,知道了…” “舅舅?”沈耀见沈万金一副颓态,不免有些担心。 沈万金却只是挥了挥手,背对着他,说道:“没事儿,你先下去休息吧,你那屋子一直都有人打理的。” “是,多谢舅舅。” 翌日,清晨。 曹寅坐在胤禛旁边赔着笑脸,胤禛则是气定神闲的喝了口茶。 行礼的人还跪在地上,亲王殿下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叫了起身。 “多谢王爷。” 安达昌与沈万金分坐两旁,紧张兮兮的看着高座上的男人。 分明年岁比自己小上不少,可架不住人家身份高贵啊,安达昌拉着袖子擦了擦脸颊的冷汗。 见状,胤禛轻笑道:“安员外热吗?” “不热…不热…”安达昌苦笑着。 胤禛放下茶碗,又接过苏培盛递来的手巾擦了擦嘴角,慢吞吞的说道:“本王幼时曾有幸到过江南,可惜那时年岁小,还懂不得欣赏美景,这次过来,可想好好游耍一会儿。” “王爷难得来一趟,下官当然要好好作陪。”曹寅一只手搭在座上,侧着身子赔着笑脸。 “可是啊,听说江南物贵,本王囊中羞涩。”胤禛轻飘飘的说道。 一句话便让在场的人吓破了胆,曹寅嘴角一抽,很快反应过来,便说道:“王爷说的哪里话,来的下官这处,怎么还会让王爷掏荷包呢?” “哦?这么说,曹大人家底颇丰了?”胤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沈万金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快的有些不正常。 曹寅硬着头皮答道:“说起来也惭愧,奴才还欠国库许多钱银,可一时半会儿真是周转不开,这不,将两位大家请了过来,无论如何也要凑一些还上去的。还请王爷笑纳。” 胤禛眉头一扬,目光掠过下首二人,沈万金掐紧了手心,下跪答道:“王爷恕罪,曹大人恕罪,奴才那头才进了不少货,最近也是吃紧的很啊!” 蠢货! 曹寅心头怒骂,还没说要多少呢,这狗奴才就敢在雍亲王面前打自己的脸。 不想,沈万金话音刚落,安达昌也紧跟而来,叩首道:“最近河道失修,奴才也是囊中羞涩啊!” 胤禛喝了口茶,戏谑的目光在三人面上一一流过,正色道:“曹大人还没说要多少呢,你们就叫穷了,可见平日里曹大人对你们不起啊。” “没有没有!曹大人对奴才们恩重如山,实在是,实在是拿不出钱来啊!”沈万金与安达昌跪在一处,二人一侧目,都从对方眼里读到了相同的情绪。 沈万金当即便明白过来,这安达昌只怕也是收了胤禟的警告了。 为何惧怕九爷? 谁不知道九爷是财神,得罪了他,往后还想不想挣银子了? 胤禛心里有数得很,他虽不明白胤禟的操作明细,可那位弟弟的手段他自是清楚。整个江南怕都恨不得将胤禟的画像挂起来每日参拜。 看来,要在他的地盘上动土,不好办呐…… 胤禛眯了眯眼,一手端着茶碗,一手抬了抬,笑道:“别动不动就跪,本王这也就是随便一说,既然你们拿不出银子来,便回去吧。” 那两人一脸懵,还是沈万金先回过神,连忙道谢道:“奴才谢恩!” 拉着安达昌便退了出去。 二人走远后,曹寅小心翼翼的查看着胤禛的神色,就听他冷冰冰的说了句。 “曹大人,看来你管理的皇商们,不听你的话呀。” 曹寅一愣,胤禛又问:“那他们听谁的话呢?” 第三百零五章 死了 曹寅藏在袖中的指尖一抖,立即逞笑道:“天下人自以皇命为令,莫敢不从。” 胤禛闻言,轻轻的嗤笑一声,玩味的盯着曹寅,说道:“皇命要你们归还欠款,一个个的却很不乐意呢。” “下官不是不乐意,实在是…哎!”曹寅低着头,眼珠子直转,说道:“囊中羞涩啊…” “哼!若所有人都像你这般说辞,本王这差还要不要办了?” 胤禛语气急转直下,生硬的斥责着曹寅,疾言厉色,让曹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你身为江宁织造,拿着朝廷的俸禄,差事油水足的很你以为本王不知?催收令上写的清清楚楚,若有实难处,可具信告知,可你呢?曹大人!”胤禛阴冷一笑,一掌拍向曹寅的肩头,吓的他浑身一抖。 “自户部发出催收令后都两三个月了,你既说确实萧瑟,却不见任何书信文书,本王提及要收账,你便叫来两个人与你唱双簧,真当本王是傻子吗!” 说到后头,胤禛愤怒的吼了出来。 激的对方瞬间便跪倒在地,连连呼道:“王爷恕罪!下官只是事务繁多,未来得及准备…” “哼。” 然而此刻的胤禛早已耐心全无,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曹寅的背脊,冷冰冰的说道:“曹大人自幼便侍奉与今上,应当比其他人更懂理知理,本王便给你三日时间,八十万欠银,一分都不能少!” 闻言,曹寅大惊失色,猛的抬头起来,措手不及的惊呼道:“王爷!三天时间实在是凑不出那么多啊!” “凑不出?”胤禛冷笑一声,显然不信,他挑眉一笑,戏谑道:“您这江宁府的大梁是谁帮着挑起来的?物价是谁哄高的?您便找谁帮个忙吧!” 说完,胤禛袖摆一甩,大步流星的踏了出去。 曹寅身子一软,跪坐在地,管家屁滚尿流的爬了过来,搀扶着他,问道:“怎么办啊?大人,怎么办啊?” 曹寅不语。 “要不,咱给九爷去封信?”管家出着主意。 曹寅的目光老而浑浊,愣愣的摇摇头,而后自嘲一笑,道:“去说什么呢?说找他借些银子?” 管家急了。 “咱们这些年可没少孝敬他吧!出了事儿,他不得帮衬两分?”管家气急败坏的说道,谁知曹寅却是淡然的摇了摇头,拒绝了管家这个提议,而是说道:“若不是他前几年三下扬州运作一番,你真以为这盐生意那么好做?没有九爷他在上头压着,沈万金安达昌那些人能这般乖顺?” 听明白了曹寅话里的意思,在胤禛与胤禟跟前,曹寅终是选择靠向胤禟的。 倒不是说对胤禟多么忠心耿耿,而是因为二人之间已存在了很多年的利益关系,胤禟压着盐商们,曹寅才能从中抽利,同样也是曹寅给面儿,胤禟才能每年收到那些商人的孝敬。 “若说个对错,只能怪当初给了九爷这权力的皇上!”曹寅的手恼怒的拍打着地面。 三日时间,凑出八十万纹银,怎么个凑法?怎么也凑不齐呀!那安达昌和沈万金打定了注意不救急。 曹寅又一想,或许,也是收到了某人的命令,不敢救这个急… 管家把曹寅扶到了榻上,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四处转悠,来回踱步。 “大人!要再不行,咱们去求求雍亲王,让他再给宽个几天时间!” 闻言,曹寅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事已至此,只能这般了…… 过了几日,太阳是一日比一日毒辣,京城里大暑连连,清漪院里的那几尾鱼儿都烦躁的窜来窜去,一点都没有往日的安宁派头。 周澜泱捧着脸坐在岸边笑话它们。 “傻鱼,你们怕什么?你们在水里,还能晒死你们不成?” 下了学的弘映提溜着布书包一溜烟的跑了进来,大口喊道;“额娘!我好热啊!给我吃点冰淇淋吧!” 周澜泱侧目过去,看了看自己儿子,招了招手,叹道:“你看看你,这个书是怎么读的,怎么越发的像个傻狍子?” 她掏出绢子给弘映擦了擦额头的细汗,抱着弘映躲在阴凉处的明玉就咕咕直笑。她总是觉得周澜泱说话有趣儿的紧。 “冰淇淋,冰淇淋,我要吃冰淇淋…”弘映拉着周澜泱的手直扭,央求着一道美味而奇特的点心。 周澜泱点了点他额头,便进了屋里,从铁箱子做的冰奁里取出了一个小瓷碗,盖子一揭开,便是一碗牛奶和果肉做成的碎冰。 里头用了些鸡蛋打发的奶油,香甜味一向便蹿了出来,弘映满足的吸了吸鼻子,接过了那瓷碗,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可惜这东西不能带远,不然真想给哥哥们也尝尝。”弘映眼睛又黑又亮,嘴里含着冰望着周澜泱直笑。 周澜泱不以为意的答了句。“那有什么难的,哪日让哥哥们来家里,额娘做给他们吃就行了。” “那敢情好!谢谢额娘!”弘映吃的一嘴花,喜滋滋的应了下来。 周澜泱百无聊赖的坐回了小凳子上,目光刚刚落在水面上,却突然发现一条红尾锦鲤大串大串的吐着泡泡… 然后使劲的扑腾了几下… 周澜泱连忙站起来,凑近了池边,她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着水面,那锦鲤扑腾翻滚几圈,猛的一打挺,溅出大片水花,周澜泱被那动静吓了一跳,擦了擦脸上的水花。 再去看时,却惊恐的发现那红尾锦鲤,竟然翻起了鱼肚白… “这…”周澜泱不可置信的喃喃道:“死了?” “怎么了,额娘?” 弘映端着空碗走了过来,周澜泱指着那条鱼,怔然道:“它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死了?” 弘映看了一会儿,答道:“太热了,可能被晒死了吧。额娘别伤心,儿子明日去宫里给你弄两条回来便是。” 鱼在水里,太阳怎么晒的死它呢? 周澜泱愣然的点点头,心里突然染上了一股不好的感觉。 “什么?死了?真的!” 椅子被猛的往后一推,擦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拉鸣声。胤禟闭了闭眼,摸了摸耳朵,点头道:“真的不能再真了。” 刚刚起身的人愣了半晌,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接着便是止不住的大笑,畅快道:“哈哈哈哈,为官数十载的老臣竟然被催帐催死了,说出去,谁信啊?哈哈哈哈。” 胤禟默默的看着他笑,唇角也不由的勾了起来。 胤祯捧着肚子大笑,还伸手擦了擦泪花,前仰后合的说:“诶,四哥他…真是办的一手好差啊…” 第三百零六章 惠妃与良妃 朝堂上,气氛一片沉重。 九五之尊龙颜不悦,神色不善,轻飘飘的下令道:“立即快马传书,急诏雍亲王回京!” 顿了顿,又点了一人出列。“胤裪。” 胤裪跨步出列,恭敬道:“儿臣在,皇阿玛请吩咐。” “你立即清点出发,行装简便,去趟江宁。” “是。”胤裪应了下来。 胤裪如今在礼部做事,一些皇室宗亲的体己事宜都是他在办理,皇帝让他代表皇家去江宁祭奠,已算的上是无上荣耀了。 队列的皇子们神色各异,胤禟抿唇,心道自己那侧福晋还担心这一步棋落错了,如今瞧来不是圆满的很么。 前朝有人欢喜,后宫却有人垂泪。 良妃缠绵病榻已久,胤禩被关宗人府后,更是情况愈加急重,药吃了便吐,日常膳食也用不下多少,贴身嬷嬷一旁瞧着只能干着急,想说些劝解的话又怕起了反作用,反倒惹了良妃更伤心。 有句古话怎么说来着?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昔日的美人因为疾病快速衰老着,往日还有个儿子是自己的希望是倚靠,可如今希望也破灭了,她这一生,还图个什么?盼个什么呢? “咳咳咳……”重重的咳嗽了几声,直至涨红了脸。 嬷嬷靠过来,端了一碗热汤,劝道:“娘娘,不吃药,至少也喝些热汤吧。” 良妃虚弱的点点头,那汤勺靠近,却也只是浅尝辄止的抿了一口,又作罢了。 “哎……”嬷嬷叹了口气,还想说些劝慰的话,门口的小宫女进来报道:“娘娘,惠妃娘娘来探望您了。” 闻言,良妃来了些精神,直起身子靠坐在了床边,道:“快些请进来了。” 没一会儿,惠妃便走了进来,如今惠妃也低调了不少,穿着一身朴素的蝴蝶褂,似要在这后宫里尽可能的掩藏自己的存在感。 “姐姐怎么过来了?这大热天了,里头外头的,可别热着……”良妃虚虚一笑,又重重的咳嗽起来。 那沉闷的咳嗽声,宛如一张破了皮的烂鼓,不仅不动听,反而刺耳。 惠妃眼底闪过一丝惋惜,坐到了床边凳子上,嬷嬷赶紧奉上一杯凉茶,惠妃接过,喝了一口,而后又捂着绢子擦拭着嘴角,姿态还是一贯的姣好。 “再热又怎么着?别人许是烈日灼心,于我而言,日头再大,也似身在冰窖。”惠妃苦笑着摇摇头,话音一落,又猛的抬头,讪笑道:“瞧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你莫多心,我今个儿过来就是看看你,可好些了?” 都是在这深宫里相伴几十年的人了,良妃哪里不知道惠妃是话里有话。她莞尔一笑,双手撑着床单又坐起来了一些,温和说道:“都是要死的人了,好不好的,也就这样吧。” 惠妃有话要说,却被良妃伸手止住了,她笑吟吟的说道:“姐姐今日是有话要与我说吧,直说就是了。” 良妃眉眼温和,眼角的乌青尽管明显,却也遮不住她妙曼温柔。 闻言,惠妃想了想,深深叹了口气,眼圈一红,说道:“妹妹既然说了,我便讲了。” 说着,她声调一扬,捂着脸便呜呜的哭了起来。 “姐姐哭什么?”良妃探过去擦了擦惠妃脸上的泪,便听惠妃哭诉道:“我两个儿子,如今一个都没着落了,你叫我如何不着急,如何不痛苦!” 探过去擦泪的手顿在了半空,良妃脸上闪过明显的痛苦神色,也跟着红了眼圈,凄凄道:“是我这个做额娘的没用…不但帮不了胤禩什么,还平白连累了姐姐你。” “不不不…”惠妃紧紧攥着绢子,一把握住了良妃的手,言辞恳切道:“妹妹你可以帮老八的,真的…” 良妃一愣,都忘了把手从惠妃手里抽出来,就那么怔怔的望着她。 惠妃胡乱的摸了把眼泪,压低了声音,缓缓说道:“妹妹,胤褆已经那个样了,皇上复立了太子不可能再放他出来的,我就只有老八这么一个靠山了,老八要是一辈子就交代在宗人府了,我真的就活不了了啊!” 闻言,良妃霎时心乱如麻。 胤禩是惠妃一手养大的,且从未出现过苛待他的情况,胤禩幼时病重,惠妃也曾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两宿,彼时良妃位分不够,根本不够资格靠近胤禩。 这些种种,良妃一直是感激惠妃的。 如今见她声泪俱下,良妃心里也万分不好受,她反手握住惠妃的手,也掉了泪。 “姐姐对胤禩恩重如山,我就是做了鬼也是要感激姐姐的,只是连姐姐你都没办法救老八,你看我这幅样子,又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惠妃定定的看着她,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凄然一笑,轻声说道:“妹妹,你且记住了,我与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想救老八出来,想指望他日后养老是真的,想指望他在皇上面前还有个回旋之地,日后戴罪立功想法子救老大是真的,可我…将老八看成自己亲儿子也是真的啊!” 声声泣血,良妃沉默的流着泪,点点头,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后,说道:“姐姐要我怎么做,你说吧。” 这几个月来的催债工作,除了胤禛亲下江南逼死了曹寅,其余进展都还是很不错的。 胤俄那几个街头变卖的在被关了十天后也被康熙亲自下旨放了出来,钱银还不上怎么办呢? “皇阿玛真是妙极了!哪个混球给老爷子出的主意?从俸禄里扣?那不是要扣到爷五六十岁?”胤俄睁大了眼,气急败坏的咬了口果子。 胤禟噗的一声笑出来,认真的回答道:“兴许到不了五六十,毕竟你郡王的俸禄岁贡可比我多出一大截。” 胤俄摆摆手,翻了个白眼,嘁了一声。“九哥你就尽管取笑我吧。” “行了,叫你们过来不是听你们算自己要被扣多少年俸禄的?”胤禟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说道:“今日我那管弦丝铺到了不少好货,你们几个也随我去选选吧,有瞧的上的便给侄儿侄女们带些回去。阿澜用蚕丝锦给弘映弘阳兄弟二人做了衾衫,当真舒服极了。” 第三百零七章 探望八福晋 “九哥果真是最有心的,弟弟我就不客气了。”胤俄笑嘻嘻的应了下来,半点没有要客气的意思。 胤禟笑笑,兄弟几人便准备要出门,这时弘映便蹿了进来,规规矩矩的立在正中打了个千儿,请礼道:“给阿玛请安,给各位叔叔请安。” “快些起来。”胤俄招招手,把弘映拉到了自己身边,捧着他的脸捏了捏,亲昵笑道:“好小子,又长壮实了不少。” 谁知弘映却撇撇嘴,有些不高兴的说道:“十叔可别说壮这个字儿了,额娘说我近来过多肉食,要我减肥呢。” 这个确实是周澜泱的原话,胤禟也曾亲耳听见,他笑了声儿,帮腔道:“是啊,要是你这话被阿澜听到,又得减弘映的伙食了。” “小孩子多吃些怎么了?再说,我瞧着弘映的体态还没有弘春结实呢,你那个侧福晋,就是太过小题大做!” 说话的人是胤祯,他哼了一声,偏开了头。 “行了,走吧,随我去铺子瞧瞧。”胤禟失笑的摇摇头,轻描淡写的揭过了话头。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董鄂惠雅影响,周澜泱也学着每日抄抄佛经,看看真言。 可对她这个举动,明玉称作东施效颦! “您上午抄经,下午就杀生,简直作孽。” 此刻,明玉正抱着手臂,指尖敲打着臂上,嘲笑着正在生火烤鱼的周澜泱。 周澜泱吹了口气,那柴火渐渐燃了起来,周澜泱嘻嘻一笑,“听说九爷带着弘映去铺子上了,趁着他父子二人不在,咱们抓紧烤,烤好了抓紧吃!” 明玉无奈的叹了口气,蹲下去给周澜泱搭手帮忙,转了转那烤鱼的架子,刚刚正要想说‘侧福晋您越发胆大’,眼角余光便瞥到了门口的人,正往里进。 明玉赶紧起身,就着腰侧擦了擦手,行礼道:“给福晋请安!” 来人正是董鄂惠雅,董鄂惠雅抬了抬手,“起吧,我是在找侧福晋的。” 闻言,周澜泱也起身来,就着明玉的手臂擦了擦手上的油,笑道:“福晋可有事吩咐?” 董鄂惠雅张了张嘴,默默的叹了口气,道:“方才我堂姐过来了,聊到八嫂近来害了病,病的还不轻,如今八哥还被关着,主子爷他们那些叔伯也不好与八嫂走近,我便想着去看看八嫂。” 那个悍妇害病了? 周澜泱眨眨眼,应道:“福晋安排便可,我也随着一道去瞧瞧。” 可又是一会儿,董鄂惠雅又说道:“可是如今八哥可还没上皇阿玛的朱批名单,咱们上赶着去看八嫂,会不会不太好,而给爷添麻烦?” “可是,若不去瞧,主子爷知道了,也定要说我这个福晋做的不好。”董鄂惠雅既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与周澜泱对话。 这就是董鄂惠雅这位嫡福晋不容易的地方了,周澜泱心里叹了一口气,走近了董鄂惠雅几步,轻声说道:“那不如福晋邀约其他几位福晋一道吧,妯娌和睦,爷们儿相处也更好不是?皇上总没话说了吧?” 闻言,董鄂惠雅眼前一亮,笑道:“你说的有道理。” 下一秒,她又叹气道:“可我却不知谁愿意同我一道,若是十弟妹身子还好,她定然愿意的,可惜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木吉娜……周澜泱心里一紧。压下了对木吉娜的担忧,转而对董鄂惠雅说道:“诚亲王福晋是您堂姐,诚亲王又最喜欢做好面子的事情,定会答应的,雍亲王如今办着御差风头正盛,拉上雍亲王福晋也好,其余的,就看福晋您自己意思了。” 仔细听完她的话后,董鄂惠雅没有回应,反而是将她上下打量了好几次。 那眼神盯的周澜泱心里发毛,不免好笑道:“福晋瞧着我做什么?我哪里说错了吗?” 董鄂惠雅摇头。“没说错…周澜泱,我算是知道胤禟为何对你独宠数年了。” 闻言,周澜泱失笑不已,说道:“福晋说笑了,日子还长着呢,不定哪天还会来的李澜泱,张澜泱。” “呵呵。”董鄂惠雅被她逗笑,捂住嘴唇笑了声儿,便吩咐道:“你仔细收拾,我这就去给几位福晋递帖子,安排好了,你也随我一道去。” “好。”周澜泱点了点头。 董鄂惠雅的办事效率也相当快,那些个亲王福晋也给面子,有的心思是为自家男人挣点面子。 这是正在抚理发鬓的董鄂月容。 还有的是想给自己不在京城的男人找找存在感的,这是面色平和的那拉氏。 还有的纯粹是被喊上了不答应说不过去,谁叫自己与号召人是亲妯娌?这是无聊的拨护甲的他塔剌和晴。 董鄂惠雅与她们三人坐一个马车,一边拉着董鄂月容的手,一边笑道:“我还担心各位嫂嫂有事来不了这趟呢。待会儿瞧过八嫂,不如咱们也下馆子去如何?” 一席话提起了众人的精神来,四个身份高贵的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蠢蠢欲动。 并不是不心动,只是,这与理不符啊… 董鄂月容把手从堂妹手里抽出,摇头道:“那怎么成?被人瞧见,怕是要说我们不要脸!” “就下个馆子吃个饭,怎么就扯上不要脸了?”董鄂惠雅哭笑不得。 那拉氏却突然噗嗤一笑,柔声道:“我之前就想说了,九弟妹如今,倒与周妹妹有个几分相似了。” 董鄂惠雅一愣,又听他塔剌和晴帮腔道:“可不是吗?以前的九弟妹哪里会有要出去抛头露面的想法…” 董鄂惠雅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实际她确实是受了周澜泱的影响,如今九爷府和平的很,就是偶尔碰到周澜泱做些奇奇怪怪的吃食,她也是尝过好多次的。 她原本就是想看过八福晋后拉着这几人去趟珍馐楼吃一顿,也好让大家伙都瞧瞧,看八福晋是她们所有人一起的,可不是九爷府的阴谋诡计… 可好像,不太好说动呢… 后面跟着的马车就不同了。 周澜泱一拍大腿,兴奋道:“那可就说定了!起码喝个三五坛的!”她眼里闪着惊喜的光芒,一一掠过众人脸上。 淳郡王福晋点点头,带着些小心翼翼,却也不无欣喜道:“左右七爷出去办差了,回去也不怕被他瞧见我饮了酒,只要躲着几个孩子就成。” “你们就好了,我也想喝酒,可还得奶孩子。”十二福晋撑着一张小脸,苦恼的望着周澜泱。 周澜泱捂嘴直笑,“那就以后你断奶了再喝吧。” 第三百零八章 殁 一路欢声笑语的,两辆马车停在了安亲王府的大门。 赶马的车把式上前递了帖子,没一会儿,管家便来将人迎了进去。 “我一开始还说呢,怎么隔那么近还上马车。”十二福晋在这宽阔院中望来望去,七福晋说了句,“听说啊,是八弟妹生病起就回了安亲王府,说是在这里她的舅舅们会照顾她。留在八爷府迟早被苛待死。” 十二福晋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这种话,也就只有八嫂敢说了。” 七福晋会意的点点头。 而前头那几位已经迈进了客院的大门,周澜泱也理了下前襟,跟着后头进了屋里去。 一进屋子就有一股幽幽的薄荷香味,正中搁着个炉子,染着熏香,旁边还放了个冰堃子,屋内气温便是凉爽交加。 郭络罗云珠气色还不错,只是唇间略有苍白,她坐在榻上,婢女在一旁为她打着扇,见来了这么一串人,她勾唇一笑,道:“管家说有人来探望我,我当是谁呢?不辞老远的从铁狮子胡同探到了安亲王府,原来是你们几位啊。” 真是个嚣张的女人。周澜泱抿了抿唇,心道八福晋不管何时,姿态总是骄矜的很。 “听闻你害了病,几位嫂嫂们都担心的很,这便约着一道过来看看你。”董鄂惠雅是组织者,自然要由她来答这个话。 郭络罗云珠眼底闪过一丝戏谑,悠然的目光洒过各人身上,周澜泱对上她的眼,没想到她却是跳过了自己,转而对对面的那拉氏说道。 “四嫂,听说四哥这回办差,可是出了好大的风头!” 那拉氏脸色微变,仍笑吟吟的答道:“劳八弟妹记挂了,我家王爷一切都好。” “是啊,可不是好的很么。”郭络罗云珠捻住发丝往耳后带去,轻佻的瞟了一眼那拉氏,有些刻薄的说道:“收账能把为官几十年的老大人给催死,普天下,这般办差的,除了四哥,怕也找不到别人了。哈哈哈哈…” “呵呵。”那拉氏脸色一白,苦笑道:“八弟妹费心了,不管怎么样,四爷也是为了皇阿玛办差,总比有的,想找差事做,还没法子的人强吧。” 周澜泱听的心惊,这不是摆明的往八福晋伤口上泼盐水吗? 谁知,八福晋不仅不生气,反而笑意更重,嘲讽意味也更深,字字珠玑道:“这差事儿当真是那么好办的吗?今日要你,明日就可能砍你。谁能说得准?” 众人一愣。 郭络罗云珠又哈哈大笑起来,抚着手掌叹道:“诶,我与诸位说笑呢,各位嫂嫂弟妹可别当真。” 说着说着,她还擦了擦眼角,仿佛自己方才讲的真的是什么让人笑掉牙的笑话。 好端端的探望,却变了味儿。 各位福晋在心里懊悔不该来走这一趟的同时也不禁埋怨郭络罗云珠,都倒霉成这样了,还那么跋扈! 那拉氏最先坐不住,她起身来,笑道:“突然想起还有一些事儿,我要先走了,八弟妹你好生休养,可别等八弟出来时,见你一脸憔悴。” 郭络罗云珠笑笑,营生道:“四嫂说的是,我定会好好将养的。” “四嫂……”董鄂惠雅站起身来欲要劝留,毕竟今日这些人都是她邀约过来的,热茶没喝上两口,就直接被气走了,怕是要回头将她也怨上。 周澜泱坐在另一边,她望着董鄂惠雅轻轻摇摇头,示意她不用再留。 董鄂惠雅吸了口气,又坐了下来,转头对郭络罗云珠说道:“来时我们还说呢,待会儿要去下馆子,八嫂也和我们一道吧。” 原本就是客套话,骄傲如八福晋本就不屑于和妯娌们走动太深,她笑了笑,摆手道:“九弟妹好意我受了,就不去了。” 话音刚落,门口的太监传来禀报。 “八福晋,宫里传来消息,良妃娘娘病的不轻,怕是…怕是…” 小太监低着头,也没敢把那不行了几个字说出来,只好转口道:“您看看,要不要进宫一趟?” 郭络罗云珠拨着苍翠护甲,懒懒的掀了个眼皮,道:“我去做什么?没瞧见我都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吗?” 十二福晋快人快语,劝道:“八嫂,话也不能这么说,既然良妃娘娘病重,八哥如今不在,您做儿媳的,递块牌子去见见,让皇阿玛瞧见他老爷子也对你们八爷府会有改观不是吗?” “呵呵。”郭络罗云珠嗤笑一声,瞟了十二福晋一眼,道:“富察家的女儿,果然是天真聪颖,可爱的很。” 她话里有话,却又不挑明,周澜泱倒是听出来了她在说十二福晋天真,愚蠢。 想了想,她接口道:“八福晋若是身子不便,倒不如拖个人进宫去送点补品也好,权当安良妃娘娘的心了。” 董鄂惠雅立即帮腔道:“这个话有道理,八嫂您看?” 八福晋心中好不烦躁,原本像这种事儿,她打发回去就是了,偏偏今日这么多妯娌在这里,实在没个表示,怕也是说不过去… 虽然她不在乎别人看法,可毕竟人言可畏。 郭络罗云珠叹口气,道:“九弟妹考虑的是。” 说着,她又召来婢女,“去库房里取点补药,要上好的,拖我舅舅明日上朝带过去。” “是。” “今日各位来看我一趟也是有心了,要留下来一起用膳吗?” 她竟就开始赶人了。 董鄂惠雅脸上有些挂不住,也有些后悔不该来理会这个泼妇,便起了身,有些生硬的说道:“既然八嫂还未痊愈,我们也不多打扰了。这就告辞。” “不送。”郭络罗云珠低低一笑。 众人与她行了个平礼,她却也不起来还礼,就那般似笑非笑的瞧着门外。 出了安亲王府,七福晋就不乐意了,略带埋怨的说道:“九弟妹,我知晓你是好心,可你瞧瞧,人家却是领你的情吗?” 董鄂惠雅抿唇不语。 “行了,七弟妹,九弟妹也不知会是这个场景啊。”董鄂月容劝了一嘴,便拉过七福晋与十二福晋先走了。 周澜泱喊了一声儿,“走吧,福晋,咱们回府去了。” “恩。” 二人刚上马车,正要驶离,却有一匹骏马风尘仆仆的飞奔过来,那马上的人还未停稳就跌了下去,边跑边喊道:“八福晋!八福晋!” 周澜泱好奇的探出去张望。 那报信的人一边跑进安亲王府,一边大喊道:“八福晋!良妃娘娘殁了!宣您立即进宫去!” 第三百零九章 灵前 良妃已病了许久了,可这一去,还是显得那般突然。 各府都已收到了白信,周澜泱与董鄂惠雅到家时,胤禟也带着弘映赶了回来。 在换装的时候,胤禟一直不发一言,眉头深皱。 “阿澜,你说…八哥他知道了吗?” 正在给他系腰带的周澜泱手上动作一顿,轻声应道:“应是知道了,进宫去就知道了。爷也别太担心。” 胤禟还是不语。 周澜泱深深提了一口气,说道:“人死如灯灭,九爷你……” “我没事,只是担心八哥。”胤禟垂下眼帘,语气里竟有些不可名状的悲凉。 “新岁时,咸安宫祭祖,皇阿玛当众斥责八哥乃辛者库贱妇所出,八哥那般骄傲自醒,这一回,怕是真的要被皇阿玛伤了心了。” 胤禟理了理袖扣,转身踏出门。“走吧。” 良妃生前的住所已经布置成了灵堂,众人到了时候,已经天黑了,弘阳年岁还小,便没有抱过来,弘映随着胤禟对着梓宫行了礼,上了香。 复又回到周澜泱身边,牵住周澜泱的手,轻声问道:“额娘,良妃娘娘是不是死了呀?” 周澜泱看了儿子一眼,轻轻的恩了一声。 “八阿哥来了…” 不知哪头的下人低声的议论着,又见周围宫人头埋的更低,有些还在胆大的交头接耳道:“还以为真是要被关到老呢。” “那不能…再怎么样,良妃娘娘就八爷一个儿子,总是要放出来看看的。” 周澜泱拉过弘映回到了女眷一列,悄悄看去,就见那人缓步过来,一脸憔悴。 胤禩脸上胡茬密布,眼神空洞,唇色苍白,他一言不发的跪在蒲团上,重重的叩了几个头,嘶声道:“额娘…儿来迟了…” 一旁伺候良妃的嬷嬷捂着嘴哭的死去活来的。 “八爷,给娘娘上柱香吧。”小宫女递来三只清香,胤禩点燃,又插在了香炉里。 “八哥…”胤俄跨出一步,劝道:“节哀。” 他生母早逝,想来能与胤禩感同身受。 皇子们都换上了孝服,因不是亲生额娘,大多只是穿了个孝褂或是系了个白绦子。 兄弟多的好处在这种时候还是能体现出来的,有人指挥下人,有人安排唱经的喇嘛,有人安排女眷灵前抄经烧纸。 一切倒是有条不紊的。 胤禩垂着眼,一直跪在地上,仿佛身边外物都与他无关。 “我家福晋痛风发了,就不能守夜了,我与她就在外头帮着记录下宫外来客吧。四弟妹应该是最理佛遏的,不如就由四弟妹提笔吧?你写好后,轮流由各家女眷抄誊。”胤祉安排起来工作还是井井有条的。 那拉氏应了下来,柔声道:“三哥安排便好。” 胤祉是礼部的主要能手,皇室宗亲的生死嫁娶如今都有他和胤裪掌事。如今他来安排工作,倒也没人说个不字。 “除开那些个没在京城的,咱们兄弟几个也要将此事办妥帖,以免君父震怒,也免八弟再劳神。”胤祉蹙眉,扫了一眼诸位兄弟。 个个都乖觉的很,暴躁如胤祯,也拱手应道:“是,听三哥安排。” “今晚首夜,除却老八,咱们挨着长幼来守吧?”胤祉看了一眼胤祺,又问:“老四没在京城,老七又去了太原,今晚我与你,还有老九先守第一晚如何?” 胤祺点点头。“行。” “那女眷呢?”胤俄问了一嘴。 “自然随夫行,有特殊情况的,便先说了,免得皇阿玛过来瞧见生气。”胤祉一眼望去,除了胤俄的福晋,都到齐了的。 跪在蒲团上的人面无表情的说了句 “不必担心,他不会来的。” “八哥!”胤禟皱着眉喊了一声。 胤禩抬眼,定定的看着良妃的灵位,又哀哀闭上,没再说话。 没多时,一切都安排妥当,胤祺,胤禟陪着胤禩守在灵前,各自的妻室跪于右侧,隔一个时辰便要去上一柱香,添灯油。 八福晋其实老早就来了,不过她却一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此时也还稳稳坐在门口的矮椅上。 胤祉看不过去,从大门过来说了一句,“八弟妹,为人子媳,你不侍于灵前,反倒安生坐着,是何道理?” “三哥难道没听说我腿寒病发作已经很久了吗?” 郭络罗云珠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胤祉,态度根本算不上好。 胤祉说不过她,愤恨的一甩袖摆又回了大门前。 从酉时到了丑时,周澜泱脚都跪麻了,抬眼时,胤禟正对她招手,示意她过去,四格格贪凉了,要出发时说坏了肚子,董鄂惠雅又留府了,周澜泱不由腹诽,要她这位嫡福晋来,也轮不着她在这里跪了。 她起身走过去,上了一柱香。拜了三拜。 胤禩直挺挺的跪着,几个时辰了也不曾变过。 “辛苦小弟妹了。”他突然开了口。 周澜泱一愣,侧头看了胤禩一眼,安慰道:“八爷不必如此,还望八爷保重身体,莫让良妃娘娘走的不安宁。” “五哥!九哥!” 门前,胤俄突然探了脑袋喊着。“宜妃娘娘到了,二位哥哥要去接一下吗?” 胤禟与胤祺同时起身,胤禟对胤禩说道:“八哥,我去去就回。” 胤禩望他笑笑,点了点头。 在胤禟与胤祺出门后,除了侍奉的宫人和一直稳坐钓鱼台事不关己的八福晋,灵前也就只剩了周澜泱与胤禩。 “可否劳烦小弟妹为我额娘添灯油?”胤禩突然说道。 声音温和,却透着一丝祈求。 周澜泱点头,照做了。 胤禩忽然笑道:“你为九弟生了两个儿子,一定是个好福气的,你为额娘添油,她来世也会多子多福的。” 一言闻之,周澜泱有些心酸,她牵强的笑了笑。 “我额娘她,身体一直不好…可是,没想到这么快…走的这么快…”胤禩低声自言自语着。 在这须臾,周澜泱心头突然一跳,她脑子乱嗡嗡的想了许多。 她不记得历史上良妃是什么时候去世,又是死于何因。可现在事实里,良妃就是这般死的迅速且突兀。 难道…这一切都与自己有关?周澜泱呼了一口凉气。 若不是她教给胤禛那个方法,也许太子不会那么快被复立,那么后来这些事也许都不会发生… 越想越胆寒,周澜泱咬紧牙关,将这些荒诞的念头甩出了脑海。 “八爷放宽心,良妃娘娘此生有皇上的恩宠,还有您这么个好儿子,该是无憾的。”周澜泱说着自己都不信的鬼话去安慰胤禩。 胤禩摇摇头,望了一眼周澜泱,笑道:“那日,你也听到了,皇阿玛斥我‘贱妇所出’” 周澜泱垂下头,不知如何回应胤禩。 “其实不是的…” 随着胤禩的话头,周澜泱不由的侧目去看他。只听他有一种十分无奈又十分悲凉的语气说道:“我额娘才不是贱妇,她出身高贵,乃是太宗皇帝的外孙女!是我皇阿玛的表妹!” 什么?!良妃居然是皇太极的外孙女? 周澜泱吃惊的睁大了眼。 “不过是世长之罪,我额娘便背负着辛者库贱妇的名声一直到了死,也不见那人有过半分改口!”胤禩攥紧了拳头紧紧贴合在蒲团上,双眼赤红。 第三百一十章 太子到 周澜泱只觉自己听闻了皇室里不得了的秘辛,她想安慰胤禩几句,可话到了喉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说什么呢? 说:世人都不知道你额娘的身份,你也别再想了。还是说:人已死了,身份不身份的,早不重要了。 最终,周澜泱也只是默默的垂下眼睫,挡住了眼里的丝丝无奈,轻声道:“八爷节哀。” 二人一张一张的往盆里扔着纸钱,郭络罗云珠坐在门口仰头望着深沉夜空,眉眼间却似染上了一丝哀霜。 与宜妃一道来的,还有其余三妃。 尤以惠妃反应最为激烈,她几乎是直直的扑了过去,哭的撕心裂肺。 “妹妹啊!你怎么就走的这么急这么快啊!怎么就忍心抛下老八啊!”惠妃声泪俱下,声音又尖利。 刚进来的荣妃也不由的抽了抽鼻子,挑着绢子擦了擦眼角,一脸戚戚。 胤祺将胤祺扶了进来,又取了香来递给她,宜妃上了一炷香后,目光落在胤禩身上,神情忽黯,还是开口说了句。 “八阿哥要爱惜身子,莫让你额娘走的不安宁。” “是,多谢宜妃娘娘关怀。”胤禩牵强的扯起一抹笑容。 再后头一个是德妃,嬷嬷搀扶着她,她的目光却在四下看,只听她轻声的问道:“怎么不见十四呢?” “德妃娘娘。”胤祺作了个揖,回道:“十四有到的,此时应是在外头。” “那便好。”德妃点点头,似放下心来。 而后走到灵前上了香,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的擦了擦眼角,又嘱咐了胤禩几句保重身体之类的话便又出了门去。 周澜泱静默的看着这一切,灵前人来人往,又有几人真心实意的悼念驻足? 除了弘映,另也有些皇孙辈的小阿哥到了。 有些年岁大点,早知晓了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不可违逆,也有些如弘映大小,知道生死,却还不懂其残酷地方的。 再一些就是如弘旺那般两岁不到,嬷嬷抱着他,睁着一双大眼睛到处看,咿呀呀的与人打招呼呢。 “要不,玛嬷差人送你先回府?” 那是角落里,宜妃拉着弘映左右瞧,有些心疼孙子这么小也要在这陪着守夜,唯恐他吃不消,正要劝他回府去。 弘映摇摇头,说道:“若是待会儿皇玛法来瞧,少了孙儿一个,怕是不大好呢。” 宜妃一怔。 弘映便又笑嘻嘻的劝道:“玛嬷放心就是,孙儿身子好的很,不会觉得累的。” 祖孙二人说话间,弘昇也走了过来,乖巧的行了个礼。 “请玛嬷安。” “起来起来。”宜妃一手拉过弘昇,也笑了笑,“你阿玛就只带了你一人?” 胤祺府上还有几位阿哥,不过的确是很少的现于人前。 五儿子是什么道理,宜妃心里是有数的,她上下打量了弘昇一眼,笑道:“弘昇也十三了。” “就快十四了。”弘昇笑了笑。补充道:“可以娶福晋了。” 宜妃噗嗤一笑,点了点弘昇的额头,“你这鬼灵精怪的东西,还真以为自己懂事了?” 祖孙三人逗了会儿趣,瞧见天色已越来越黑沉了,宜妃拉过两个孙子,说道:“玛嬷回宫了,你们要是吃不消了,就去寻你们阿玛,找个由头就来翊坤宫找玛嬷,知道了吗?” 弘映与弘昇都点了点头。 “思兰!”胤禟见儿子老不回来便出来找了一圈,不出意外的在树荫背后瞧见了祖孙三人。 “额娘。”胤禟喊了一声。宜妃点点头,又紧蹙秀眉,道:“老九啊,这长夜漫漫的,天儿又热,弘映还小,怕是吃不消……” “额娘……” 胤禟拉长了尾音喊了一声,努了努嘴朝灵堂的方向。 “皇长孙都来了,弘映却去躲懒,像什么话呢?”胤禟微微一笑,宜妃也瞧见一列人潮往那灵堂涌进,不屑的笑了声儿。 摆了摆手,“本宫先回了,改日带弘阳来本宫瞧瞧。” “是。” 胤禟带着弘映与弘昇往灵堂里去,弘昇突然站住脚步,说道:“好可怜啊。” 父子二人停下脚步,顺着弘昇目光去看。 原来是奶嬷嬷抱着弘旺,旁边下人正给弘旺穿孝服。 小孩儿不懂是何道理,哭的撕心裂肺,誓要将这夜空撕破一般。 “他玛嬷去世了,他当然可怜了。”弘映眨眨眼,叹了口气。 弘昇拉了拉弘映的手,说道:“思兰,你看弘旺弟弟哭的多伤心啊。这才是有孝呢,以后咱们玛嬷去世,咱们也要可劲儿的哭,知道了吗?” 话音一落,胤禟的巴掌就拍到了弘昇脑袋上。 “哎哟。”弘昇抱着头揉了揉。 胤禟哭笑不得,只好恐吓道:“这话让你阿玛听到,你又该挨揍了。” 弘映捂着嘴呵呵笑。 那跪的太久腿都差点瘸掉的人,终于轮了五福晋与她换,弯着身子捶着膝盖往这边走了过来。 “额娘!” “小九婶!” 两个孩子行了个礼,周澜泱面露苦色,用唇语对胤禟说着:“腿疼。” 胤禟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点点头,也用唇语回应道:“待会儿带你去躲一躲。” “弘皙阿哥到了,你们两个不去与他问个好吗?”周澜泱看着弘映与弘昇。 其实弘皙与他二人关系还是不错的,尤其弘昇,年岁相近,更谈的拢。弘昇有些不在乎的说道:“那么多人,今日又不是他玛嬷死了,他又不是主角,少一两个问安的,他看不见。” 周澜泱笑了笑,调侃道:“你们闹别扭了?” 弘昇脸一红,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道:“也不是什么闹别扭,就是…就是我昨日闻到他身上有股子胭脂气,腻的熏人,便好意提醒他别与那些宫女太监厮的太近。” 周澜泱与胤禟同时一怔。 “他就不高兴了,不高兴就算了呗,爷才懒得去哄他。”弘昇抱着手臂,不屑的哼了一声。 胤禟眯了眯眼,拍着弘昇肩头,说道:“行了,多大点事儿,你带着弟弟进去吧,九叔与九婶在外面站一会儿。” “哦。”弘昇点点头,牵着弘映进了灵堂。 周澜泱望着两个孩子的背影,问道:“弘皙…多大了?” “十五了吧。”胤禟眯了眯眼,笑道:“该娶福晋了。” “我不是说这个,十五岁了,不止该娶福晋了,怕好多事情都已经不是弘昇弘映他们可以想到,看到的。”周澜泱语气有些惆怅,道:“让弘映离弘皙远一点吧。” 夫妻二人说话间,又一道传报声刺了进来。 “太子到!” 第三百一十一章 狗叫 “参见太子!” 众人齐齐做礼,将胤礽迎进了灵堂。 原本站在胤祉身前的弘皙也走了过来,行礼道:“给阿玛请安!” “诸位快快请起。”胤礽发辫上系了个白布条,算是给良妃戴了孝了。堂堂一国储君,给一位庶母戴孝,传出去又是一段佳话了。 康熙瞧见了,怕是要欢欣雀跃,大喊我儿实贤! 右侧里的周澜泱抿抿唇,心中开了个脑洞,嘲笑起了胤礽。 太子背着手,又亲自将胤禩扶了起来,双眼微红,情真意切的说道:“好弟弟,切莫伤心,良妃娘娘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 兄友弟恭的画面很是好看温暖,就在众人静静的看着太子表演时,他却话锋一转,温声说道:“你瞧,良妃娘娘到死都在为你考虑操持,你在宗人府自然不知道,其实良妃娘娘病重时曾求见了皇阿玛,皇阿玛也去探望了。” 众人一惊,各自生出了一些想头来。 周澜泱眼神一凛,有了个猜想。 下一秒,胤礽的话便证实了她的猜测。 “皇阿玛问良妃娘娘,可还有什么事需要皇阿玛为她办的?结果,良妃娘娘就说希望皇阿玛放你出宗人府,允你做一辈子的闲散皇子。哥哥我在外头,听的真是感动啊!” 胤礽笑容散在脸上,话音也很轻,却比毒刺还毒。 嫔妃临前能得皇帝看顾是极大荣耀,不少嫔妃去前多少都会为自己求个恩典位分。良妃一死,只求康熙放过胤禩。 胤禩垂着眼,拳头却攥紧了。 胤礽满意的看他这幅如落水狗的惨败模样,声音越说越大,道:“要不说良妃娘娘活的通透,生前有宠也是应该的,老人家头脑清醒啊,看得清自己位置,才能从辛者库贱妇一跃成妃,这一去,也算身后荣耀了……” 越说越过分了。 众人哪个瞧不出来,胤礽这是在借机撒气呢,他之前被废,人人喊着要立八阿哥。 如今再来看看?你们称颂的八阿哥不过是丧家之犬! 胤礽眼珠子一转,拉起胤禩的手,重重的拍了拍,苦口婆心的说道:“八弟,日后可要好好生活,好好办差,莫辜负了良妃娘娘一片苦心。” “太子你来上香前是不是去了茅厕?”郭络罗云珠深提一口气,恶声回道。 胤礽一愣,没明白过来她意思。 周澜泱噗一声笑出来,又咳嗽两声掩饰。 “嘴这么臭,是吃了粪吗?” 普天之下,能这么与储君殿下对话的,只八福晋一人。 胤禩瞪了眼郭络罗云珠,摇摇头,示意她别说了。 她却全不理会,哼笑一声,道:“什么贱妇贵妃的,你虽是太子,我额娘却也是你庶母,贱妇二字,你也好说的出口?” 胤礽脸色一白,强笑道:“那日在咸安宫,可不是孤说的良妃娘娘贱妇。” 胤禩咬紧牙关,面色不变。 左侧的胤祯上前就要揍人,被胤祺拦了下来,胤俄要开口骂,也被胤禟瞬间捂住了嘴。 不能上钩,一上钩去与他对骂,落进老爷子耳朵里,这事儿便不能善了了。 太子这话成功的堵住了八福晋的嘴。 是啊,那贱妇二字是皇帝说的,太子代朕躬行,重复两句皇帝说过的话,又不是什么大事。 周澜泱摩挲着腕上的荷花串,说来,这荷花串自多年前被扔还给胤禟后,还以为被他丢掉了。没想到,在生了弘阳后,某一日他又神秘兮兮的给自己戴上了。 想起了那日胤禟的温柔笑容,周澜泱心里不由的暖了暖。 “不过,贱不贱的,也没个大碍,毕竟人已去了……”胤礽笑眯眯的说着话,总要将那字眼儿挂嘴上。 “啊!”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尖叫。 胤礽话音一落,所有人都去望着声源处。 “怎么了?”胤禟紧张问道。 周澜泱伸出手颤巍巍的指着梓宫,神色恐慌,对胤禩说道:“八爷,八爷…不得了了,良妃娘娘棺里有狗!有好大一只狗啊!” 胤禩瞳孔一缩,呐呐道:“狗?” “阿澜!你是不是太累了?这里怎么可能有狗?” 胤禟还以为周澜泱是太累了而产生幻觉了。 周澜泱张了张嘴,眼神一一扫过众人,苦恼的叹了口气,手指敲了敲脑袋,“没有狗吗?” “没有的,小弟妹若是不舒服先去歇一会儿吧。”胤禩正准备唤人带她去休息。 谁知,她却咧嘴一笑,嘲讽道:“那就奇怪了,我分明就看到一条好大的狗在咬良妃娘娘呢。可你们都说是我眼花了,眼花了难道我耳朵也不好使了?还听见狗叫声了呢。” “噗—咳咳咳。”胤祯捂着嘴死命的咳嗽着。 其余人也是强憋着笑,胤祉在望天,胤祺盯着自己脚尖,胤俄拳头抵着唇,胤禩怔然须臾,然后浅浅的勾起了一抹笑意。 胤禟笑的明目张胆,充满赞赏的看着周澜泱。 “孤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小弟妹啊。”胤礽本来未有注意到周澜泱。 这一眼看过去,胤礽便有些呆住了。 这么些年了,听说她儿子都生了两个了,还是生的这般好看,当真是妖精不成? “是我。”周澜泱咧嘴一笑,甩了甩绣帕做了个礼,道:“臣妾九贝子侧福晋周氏给太子殿下请安,殿下万福金安。” “不必多礼。” 胤礽心情没来由的好了许多,也不计较周澜泱骂自己是狗了。 他色欲熏心却又表面君子,温声道:“好了,孤是代表皇父来探视的,就不能随各位兄弟一道给娘娘守夜了,还望见谅。” “恭送太子!” 众人齐齐行了礼,胤礽却又回头,吩咐道:“弘皙,你可要与几位弟弟一道,该做的礼不能少。万不能因为自己身份持娇。知道吗?” “是,阿玛。”弘皙乖巧的点点头。 淌着黑夜星光,迈到了御花园里,胤礽心情大好,甚至哼起了小调。 身边的太监问道:“殿下何事有喜?” 胤礽一笑,“方才瞧见一道可口的点心,定要想个法子弄过来尝一尝。” 太监眼珠子一转,道:“怕是不太好哟,都说九爷将那侧福晋看的很重。而且人家在九爷府,您在皇宫里,哪里有那个时机?” “怎么没时机?”胤礽指了指天。 “这大热天的,你当那贱妇的尸体能放多久?没两日不得出殡吗?宗亲女眷的不得出席吗?”胤礽勾唇一笑,大摇大摆的走远了。 天要亮时,周澜泱猛的打了个盹儿,一下惊醒,这才发现自己在这院中睡着了,身上搭着不知哪里找来的披风。 “醒了?” 周澜泱揉揉眼,回身望去,连忙起身行礼道:“八爷。” “不必多礼。”胤禩将人按回了座位上,笑道:“你先前跪着就睡着了,那么多人瞧着也不好,我便让九弟寻个由头把你安置在外头来了,这凉亭是我额娘生前用来抄字的,没人靠近。” 周澜泱点点头,把披风还给了胤禩,问:“九爷与弘映呢?” “九弟与十弟都还在守着,十四弟与五哥换着休息了。弘映他们刚刚用了些点心,这会儿估摸在偏房睡下了…” 周澜泱放心下来,道:“那就好。” 胤禩像犹豫许久,终是说道:“之前,太子来时,你不该出那个头的。” 她脑子死机了片刻,随后回想起了当时情景,笑道:“他能出言不逊就不许别人指桑骂槐了?我不怕他。他迟早……” 还要被废的。这几个字周澜泱咬了下来,改口道:“迟早也要死的,人都是要死的,怕他做什么?” 胤禩微微一笑,道:“我被关这半年多来,九弟一直想方设法的为我周旋,支援我府里,为弘旺为我额娘送了许多东西,我很感激他。” 周澜泱一愣。 自己居然都不知道呢,这九爷的手腕儿得是有隐蔽。 “还有十弟,十四弟,保泰亲王为我做了许多,我也想明白了很多……”胤禩话里有话。 周澜泱试探道:“那不知八爷,想了些什么?” 胤禩抬眼看她,却摇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口提起了另一个人。 “听说,四哥快到京城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父与子 周澜泱顺着他的目光,看这夜色昏沉,头顶苍穹星光熠熠,却照不亮人心秘诡。 此次良妃的丧仪也算隆重,周澜泱与胤禟从灵堂到九爷府往返几次,已是三日光景。 夏日里尸身不能停放太久,即使灵堂里置放着冰块,可日头一大,那冰化的快,守灵的活人也遭受不住。 不知康熙是国事繁重还是送走了太多妻妾,早已不将这等事放心上了。 这几日,竟是一次也没现过身。 “到底是坐拥天下的帝王,生离死别,也不曾放心上去。” 周澜泱轻声的叹了一句,在凉亭里与胤禟坐着小憩。 胤禟闻言,摸了摸她的头发,道:“这种话可不能胡说。” 周澜泱双手撑着脸,望了胤禟一眼,“明日出殡,你说皇上会来吗?” “应该…会吧。” 这四个字胤禟却回答的有些力不从心,他看不懂自己那位皇阿玛,女人太多了,这些年里,他送走了多少妻妾,送走了多少儿女,或许帝王的心早就已经冷硬成冰了。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 当艳阳换成了弯月,一众儿孙跪在灵前,喇嘛咿咿呀呀的念着经,太监的通传声显得那般突兀。 “皇上驾到!” 跪地的人们集体调转方向,叩头呼喊道:“参见皇阿玛!” “起吧。” 康熙面无表情的喊了起,然后径直走到灵位前,看也不看人群一眼,却盯紧了那牌位,许久,才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来… “给朕取香来。” 胤禩一愣,随即起身去取了三根清香双手递给了康熙,康熙接过,点燃,插在香炉里。 眼神又幽冷又深邃。 胤禩躬低了身子,道:“皇阿玛请节哀。” 一旁的胤俄委实想笑! 节哀?节什么哀?他好想问问他的八哥,你哪只眼睛看到老爷子像是有伤有哀了? 胤俄记得,当年在自己额娘灵前,老爷子也是这幅模样,冷面冷脸的。细看之下,老四那张常年面瘫的脸可不就是继承了老爷子吗! 康熙闻言,侧目扫了胤禩一眼,淡淡说道:“你额娘生前最放不下你,你若日后安生一些,她也算走的瞑目了。” “是。”胤禩拱手做了个礼,低着头,也无人瞧见他的真实神情。 康熙站定转身,突然说道:“良妃贤惠,初月祭奠礼,朕亲自主持。” 不止胤禩,其余几位皇子都暗暗吃了一惊。 周澜泱藏在女眷堆里,腹诽着:骂人下贱的是你,要给人亲自祭礼的还是你。到底闹哪样? “多谢皇阿玛隆恩。”胤禩下跪,叩了个头。 敲定的吉时乃寅时三刻,相当于现代凌晨三点半,周澜泱悄悄捶了捶腿,心底骂了声娘。 “老八,你随朕来。” 康熙突又唤了胤禩出殿,胤禩跟了上去,其余几个神情各异望着两道背影好一会儿。 “九哥,你说…老爷子要与八哥讲些什么?”胤俄摸了摸下巴,有些好奇。 胤禟眯了眯眼,摇头,道:“不知。” 后头的胤祯踏一步出来,道:“还能是什么?无非是要八哥安生罢了。” 他们猜想其实也不错,父子二人走进院中,康熙停住脚步,胤禩也立即顿住,并往后退了两步,以示恭敬。 帝王仰头望天,低声道:“你额娘走的太急了,朕前个月还在这里陪她用了膳。” 胤禩默默的听着,也不插嘴。 “你额娘她,也不为你求个情,朕故意试探她关你进宗人府,她有什么看法没有,她就笑着说她妇道人家,不懂这些。” 康熙笑了笑。 又说道:“其实哪里不懂呢?她就是懂,才不开口求情。” 胤禩眼神一颤,是康熙压了下他的肩膀,沉声道:“胤禩,你有个好额娘。” “是。”胤禩低了低头。 “你……”康熙又转回了身去,“为何想当太子?” 天幕星空,明日是晴空万里,康熙一句话却像在胤禩心头炸开了一汪沸泉。 他似乎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皱着眉答道:“都是儿臣异想天开了。” 康熙转身来,正对着胤禩,道:“百官支持你,你兄弟们也支持你,若你当了太子,想必是欢喜圆满,诸方高兴的大好事。” “儿臣愚钝。”胤禩今晚的态度乖顺又疏离,不管康熙说什么,他的反应都很平淡。 “可朕觉得,你不是能当太子的人,你做不了皇帝,做不了一个心怀天下,身系万民的皇帝。” 康熙话音很轻,在胤禩的记忆里,这是父子二人间少有的心平气和的交谈。 他几乎是一瞬间捏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才憋出一个字来。 “是。” 康熙摇摇头。“你不懂,胤禩,你还是不懂朕的意思。” 说罢,帝王迈开脚步便走了,走了几步,似乎察觉到身后的儿子还一动不动,他又停下,没有回头,说道:“你安生乖觉,日后,朕让你做亲王。” “是……” 胤禩低身行礼,送走了康熙。 走出了良妃的宫殿后,康熙挥手,“朕走会儿,太热了,坐着也烦闷。” 梁九功会意过来,便让御撵跟远了些。梁九功伺候了皇帝几十年,有时候,皇帝不愿意对儿子妻妾,不愿意对大臣们讲的话,反而愿意与他讲讲。 “皇上,斯人已去,您保重龙体。” 他安慰着康熙,一边给他打着扇。 康熙侧目看了他一眼,道:“你说,老八能不能懂朕的意思?” 梁九功苦笑道:“奴才可不懂皇上说什么。” 康熙笑了声,指着梁九功点了点,嗔道:“你这狗奴才,装傻憨痴的,几十年了倒也不嫌累。”说完,他也不去追究梁九功到底是真懂还是假懂,自顾自的说道:“他胸怀太小,委实做不成储君,当不了皇帝。” 留在灵堂里的人疲倦的也不在少数。 宫人来传信,说偏房里备上了宵夜,主子们可以过去用。 周澜泱饿的头皮发麻,一落座,趁着人少,便大口大口的撕了饼子吃,哪里还计较味道不好,卖相不行。 “慢点吃,看你那样。”胤禟好气又好笑,递了碗汤给她,又说道:“明日回了家,好好歇息歇息,睡个一天一夜的,瞧瞧。我的阿澜,脸都瘦了…” “把爷心疼坏了。”胤禟像摸宠物一般,摸了摸周澜泱的下颌,周澜泱打开他的手,问道:“少贫。你看,这八爷与皇上出去谈话后,一直都还没回来呢?你不去找找?” 第三百一十三章 雍亲王回京 “又不是小孩子,还能走丢不成。” 胤禟不以为意的笑了声儿,周澜泱的眼神盯的他心头发憷,遂问道:“盯着我看什么?” “胤禟,你说皇上会和八爷谈些什么呢?” “不知道。”胤禟笑了笑,可周澜泱却觉得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懒得与自己说罢了。 她微敛眼神,也未再追问下去。 至寅时,那些念经的喇嘛起了身,唱起了没人听得懂的唱词,接着,只听一声起。 周澜泱抬头,棺材由两股麻绳吊起,直直的抬了出去。 屋内的人跪了一地,也是在这个时候,周澜泱才看见胤禩的眼里有了明显的泪光。 这几日来,他的态度都很平静,甚至冷淡。 旁人只道毕竟是惠妃养大的,与这个亲额娘怕是也没多少感情。 可周澜泱却愿意相信,胤禩只是不愿意流露出一些不必要的情绪来罢了。或许,被关了半年,真的能将他心性改变? 抱着这样的疑问,周澜泱叹了口气,默默的跟了上去……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到了九月底。 弘阳这段时间里长的很快,个子飞蹿,明玉抱着时常感叹:这是不到半岁的孩子吗?怎么长的这么快? 周澜泱抱着冰镇过的西瓜碗,一口一口的往嘴里塞。 馋嘴的孩子待在明玉怀里,张大了嘴瞪大了眼望着他娘,伊呀呀呀的叫唤着。 “嚷什么?”周澜泱舀一勺果肉递到了弘阳嘴边,“想吃啊?” 弘阳口水直流,周澜泱手一转又自己吃了下去,嘻嘻笑道:“才不给你,眼馋着吧!”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弘阳又惊又怒,眼神彷徨了几秒之后,嘴一张,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那阵势浩大,周澜泱摸了摸耳朵,不高兴的说道:“怎么能给额娘没大没小的吼呢?没规矩,我要叫你阿玛和大哥揍你的,知道吗?” 他能听懂就怪了。明玉噗嗤一声笑出来,道:“侧福晋也就与咱们三阿哥撒气呢,知道他们去打猎没带您,您心里不高兴。” 周澜泱脸一红,嘴硬道:“你还真别胡说,我才没有不高兴,这么热的天,跑深山老林去,纯粹是喂蚊子呢!” 原来啊,前几日胤祺递了帖子来,有几日休沐,要带弘映去林子里打猎,同行的除了弘昇还有回京不久的胤佑弘曙父子,胤祯与弘春,胤禟原本不想去,可弘映嚷着别人都有阿玛陪,便将胤禟一道缠上了。 出发当晚,就在周澜泱兴冲冲的收拾包裹时,弘映却疑惑道;“额娘,您收拾东西做什么?” 周澜泱尴尬了数秒,问道:“你…不打算带上额娘吗?” 弘映噗的一声笑出来,道:“咱们是去打猎,那深山老林里,猛兽可多了,哪个还要把娘带上的,再说,您会打猎吗?” “我虽然不会打猎,但我…” “会叫救命,对吧?”弘映补充完了她的话。 笑完后,见周澜泱不高兴,弘映学起了胤禟,拉住她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那等地方太危险了,哪里是你该去的呢?万一伤着磕着怎么办?就在家等着,不出五日爷就回来了,听话,阿澜。” 周澜泱抽回手来,瞪了弘映一眼,转身便进了里屋。 一直到今日…… 停止了回想,周澜泱抱过弘阳,捏了捏胖嘟嘟的脸颊,威胁他道:“待会儿你阿玛他们回来,可不能给他们脸,知道吗?让他们把咱娘俩丢家里!” 话时迟,来时快。 就在周澜泱给弘阳做了半个时辰的洗脑工作后,何玉柱便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报道:“侧福晋!九爷和大阿哥回来了。” 突然! 周澜泱抱起孩子就往屋里跑,把门摔回来砰的一关。 何玉柱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的不知所措,讷讷的问明玉:“侧福晋这是怎么了?” “生气呢。”明玉捂唇一笑。 “可…九爷都快到院儿里了,总不能将爷赶回去吧?” 何玉柱为难的看着明玉,希冀她给自己出出主意。 胤禟进院儿时便见明玉与何玉柱为难的两两相望,都不用问,胤禟都猜的到自己是哪里惹了周澜泱,他咳嗽一声,二人回头,忙请礼道:“给九爷请安,给大阿哥请安!” 弘映问道:“怎不见我额娘?” 他掂了掂手上的野兔,道:“我还给她逮了只兔子来呢,她不是爱烤肉吗?这野兔子味儿可比家养的好。” 明玉轻声道:“侧福晋可能是睡了。” 像是为了打她的脸一般,话音落地的下一秒,弘扬的哭声便刺耳的吼了起来。 胤禟忍着笑,故意大声的说道:“既然侧福晋睡了就算了,明玉,你将你们烤肉那些玩意儿拿出来,让大阿哥自己试试。” “是。”明玉福了个身,去了偏房将周澜泱那些宝贝搬了出来。 屋里的人抱着孩子直转圈,嘀咕道:“我不让你们进来,你们还真不进来了?!” 弘阳越吼越高兴,似乎为了附和屋外的父亲和哥哥,一时间,屋外锅碗瓢盆乒乓作响,屋内孩儿啼哭嘶吼好不热闹。 终于在闻到肉香味儿后,周澜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她拍了拍弘阳,问:“弘阳,你是不是想出去见见阿玛和哥哥?” “咦?”弘阳闪着大眼睛望着周澜泱,又咯咯笑。 “要不,咱们出去?”周澜泱眨了眨眼睛。 弘阳歪了歪头,笑的直流着口水,含糊不清的吐着字眼。“去…” 烧烤架子上的兔肉已经被烤出了油亮光泽,弘映一边刷油一边问:“阿玛,这样行吗?” 胤禟露出一个你就放心的表情。 果然,听见门响动的声音,胤禟回头,就见周澜泱抱着弘阳,正一脸不屑的望着天。 “哟,阿澜你醒了?” 胤禟嬉笑道。 周澜泱下了阶梯,把孩子塞给了明玉,抿了抿唇,脸上飘过一抹红霞,道:“我以为谁在外面弄这么大动静呢,原来是九爷和大阿哥呢。” “额娘…你吃不吃兔肉?儿子特意给您打回来的!” 说话间,弘映显露着浓浓的自豪感。 “你打的?”周澜泱挑眉一笑。 弘映点点头,“不止兔子!儿子还打中一头小鹿!差点可以射下一匹鹰的,结果被阿玛给截了!” 说着,他一脸委屈和不乐意,胤禟被他气笑,嘲讽道:“自己技不如人,有什么好说的?” 弘映哼了一声,拿了一串兔肉起来递给了周澜泱,“额娘,快尝尝。” 原本打定主意不给父子二人好脸色的,可见着人了,周澜泱决定没原则一次,反正自己没原则也不是这一两回了。 她接过肉串,假意为难道,“那我就尝尝…” 胤禟伸手在周澜泱脸上摸了一把,“要不是明日良妃祭礼,原本准备后日再回的。” “呀,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周澜泱咬着肉,含糊不清的说道。 弘映一边摆弄着肉串,无意的问了一句:“对了,阿玛,听说四伯回宫了是吗?” 第三百一十四章 卸差 “恩。”胤禟恩了一声。深邃眉眼中,周澜泱一时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翌日。 户部催收国库欠银的差事,雍亲王办的很是漂亮,如果…没有出曹寅这档子事儿的话。 胤禛跪在地上,双手捧着一本折子,道:“江宁织造曹寅自知亏欠皇恩,留下自决信一封,欠银二十万两,归于国库,身后事已由十二贝子持节主丧,现江宁织造一职无人堪任,请君父圣裁。” 逼死人了还这般轻飘飘的,脸色都不带改一下的。 胤俄抿了抿唇,如是所想。 谁料,原以为会有大怒的康熙却是问了一句。“他还欠多少银子?” “回皇阿玛,还欠有三十万两。”胤禛答道。 康熙叹了口气,道:“罢了,从朕的私库里取,给曹大人还上吧。” 君子一言既出,朝堂众人闻之俱惊。 胤禟心底啐了一口,原以为像胤禛这般为事,逼死老臣,皇帝不罚他也定然要痛骂一顿的,没成想,不仅没骂他,还自掏腰包替曹寅还了银子? 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皇帝认为雍亲王这般办差是好的! 胤俄也当即变了脸色,不还银子,就等死吧! 散朝后,康熙亲率了宗室于宗祠祭良妃灵位。 有御史宣读了康熙亲提的祭文。 “礼重宫闱,内职恒嘉,良妃卫氏,禔躬婉顺,赋性柔嘉,矩薙无违,方期永绵福祉,何意遽告沦殂。载设几筵,用申醊奠。于戏,穗帐徒悬,慨芳规之不再;恩纶丕焕,俾令问之长垂,灵其有知,尚克歆享。” 众人听后,跪地三呼万岁,胤禩则是叩谢道:“谢皇阿玛隆恩,额娘在天之灵,定感万分殊荣!” 康熙俯眼,看了眼跪在脚边的儿子,轻声道:“起来吧。” “谢皇阿玛。” 康熙眯着眼扫了眼众人,突然又公布了一则事宜。 “今日起,老八便回内务府去吧。” “是。”胤禩应声。 从良妃过世那日,他被放出后,说是放出来了,可之前的差事早被人瓜分了个干净,过一月,他便闲散了一月。 对于这样的结果,胤禟心里舒了口气,还是较为满意的。 只要八哥还能继任内务府理事臣,那么,一切便还有希望! 就在他刚刚提起一抹激切时,下一秒,康熙的话便将话头提到了他身上。 “老九。” 胤禟一激灵,忙应道:“儿臣在。” “工部事宜居多,你且去帮衬两分。刑部人才多,你也不必再去浑水摸鱼,至于两淮盐商事宜,暂且…由雍亲王着理。” 胤禟一惊!老爷子这是几个意思? “是,儿臣领命谢恩。” 抱着疑问与警惕,胤禟乖觉的谢过了皇恩。 胤祺闻言也不禁看了胤禟一眼,心头也闹不懂皇父的用意。 曹寅一死,江宁织造这个肥缺该是谁的,那还是要听听胤禟的意见。可老爷子却直接卸了胤禟身上两道肥差。 今日一遭,除了大权得揽的雍亲王,怕是无人安宁! 回了府后,胤禟一直闷在书房里。 门口有人急的拍门板。 “九哥九哥!你先别急着气!听说老四去给德妃问安,撞上了十四,又掐起来了!” 胤禟抬起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在那门板快要被胤俄拆下来时,终去将门打了开来。 胤俄举起手,刚要落下,门突然拉开,那巴掌收不住,差点砸到胤禟身上。 胤禟一把接住他的手,又甩开,蹙眉问道:“你说什么?老四和谁掐上了?” “十四弟啊!”胤俄吃吃的笑,挤眉弄眼的说道:“那德妃娘娘向来不将老四当儿子的,听说母子二人一唱一和的,气黑了老四的脸。” 那母子三人之间的破事儿摆出来都可以唱台戏了,胤禟对胤俄的话没什么兴趣,反而是扫了他一眼,问道:“你过来就为了给我说这个事儿?” 胤俄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嘻嘻道:“也不是…那什么…不是怕九哥您生气想不开吗?” 闻言,胤禟的心里霎时一软,把人拉进了书房,又使何玉柱去取了些冰饮招待弟弟。 落座后,胤禟才说道:“有什么好想不开的,卸了差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算来,没将我关起来都是天恩浩荡了。” 那双明亮的桃花眼闪出一抹笑意,又补充道:“你也别担心我,我出宫走的急,八哥那里可还好?” “好,一切都好。”胤俄想了会儿,又说:“不过你走的太急,都没听见后头皇阿玛又把八哥留下,说了些话。你猜猜,老爷子说什么了?” 胤俄一脸阴笑,眼底的戏谑和玩味都快挡不住。 胤禟被他的表情逗笑,也跟着他笑,道:“我怎么猜的到,老爷子心思瞬息万变的。” “噗……”胤俄笑出声儿来,凑到了胤禟耳畔,低声道:“皇阿玛说八哥子嗣太少,问是不是八嫂太凶悍,闹的他不敢纳新人,还骂八哥‘爱新觉罗家的男人怎么被个匪婆娘拿住?’哈哈哈,有趣不?竟然管起了儿子家事来了?” 说完,胤俄捧着肚子大笑不已。 胤禟摇摇头,说道:“八哥子嗣不丰是事实,八嫂强悍也是事实。可是,皇阿玛突然骂及八嫂,怕不止是劳心八哥子嗣那么简单……” 他眼神一冷,凝结一抹阴骘于眼角。 胤俄若有所思,长舒了一口气,道:“你是说皇阿玛骂八嫂悍匪,实际是在骂八嫂身后的安亲王府?” “又错了。”胤禟伸出两指,在胤俄头上点了点,解释道:“给咱们的感觉是在骂安亲王府不会教养,实际呢?不还是在提醒八哥,勿要多想多思,别想着有安亲王府做后台,再生出些心思来。” 合着一根鱼线勾来绕去的,还停在了那原点? 胤俄啧啧出声,摇摇头。嘲笑道:“当真是看重老二!就怕谁抢了他位置!” “老二近来存在感太低,除了四处摆他皇太子的名头架势,听听太子千岁的呼声,倒安静的很。”胤禟分析着,“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兴许就是怕了,不老实些,万一又被废了怎么办?”胤俄不太赞同胤禟的担忧,他以为,胤礽之所以老实,只是对康熙投其所好罢了。 胤禟手指一曲,他摸了摸拇指上的扳指,目光落在了一尊青花瓷瓶上,问:“以前你说过毓庆宫里收捡库房的小太监,是你的人?” 胤俄想了想,点点头,道:“你说小会子啊,哎,也就是之前一次太子要处死他,被我撞上,看他可怜,替他捡了一条命罢了。怎么了?” 神色突然一片精明,胤禟咧嘴一笑,道:“过几日太子千岁宴,该给他送些好礼去。” 第三百一十五章 交锋 永和宫内,胤禛坐在客位上,胤祯却挨着德妃坐在软榻上。宫女在一旁打着扇,茶几上还摆了好些吃点,冰镇过的西瓜葡萄剥去果皮,亮澄澄的摆在胤祯眼皮子底下。 他半翻着白眼斜了胤禛一眼,德妃继续给胤祯剥葡萄,还是没忍住,冷言冷语的问了一句。“雍亲王安了请了,还有事儿吗?” 胤祯心安理得的吃着水果,嘴角笑意盎然,他就喜欢看自己额娘不待见老四的样子! “前去江宁时,听说额娘头疾犯了,那拉氏特意备了些天麻灵芝,儿子特意给额娘带来。”胤禛挥挥手,苏培盛便从门外捧着两盒子宝贝快步迈进来。 没成想,那东西还没碰到桌面,便被德妃喊住了。 “拿走。” 她都没看胤禛一眼,就那么冷冰冰的吐出了两个字来。 “额娘?”胤禛有些始料未及,他薄唇一抖,又说道:“这也是那拉氏的一点心意……” “心意?” 德妃冷笑一声,放下手中葡萄,回头来看了胤禛一眼,冷哼一声,道:“你们两口子的心意是给谁看的?上次十四被你皇阿玛打的三个月没从床上起来,也不见你这做哥哥的表表心意!” 胤祯闻言,差点没笑出声儿来,故意说道:“额娘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四哥差事太多,哪里想得到我呢?说起来,那一次要不是五哥拿命拦着,我就真被皇阿玛砍死了!” 他话里正好提醒了德妃,那一次,咸安宫内,康熙怒而提刀要砍杀胤祯,是胤祺拼命阻止,胤祯才捡回一条命来。 果然便见德妃怒意陡升,声调也提高了不少。愤怒道:“听听!雍亲王好好听听!你总是怨本宫偏袒你弟弟,你看看你自己做的那些事儿,哪个与你做母子,怕都与你疼惜不起来!” “额娘!” 胤禛从凳子上起了身来,双目有些微红。 他是知道德妃一向不喜欢自己,可当她亲口言论自己,还不如一个陌生人时,那种感觉到底是不同的。 “怎么?本宫哪句话说错了?”德妃不怒反笑,嘴角的嘲讽分外刺目。 胤禛掐紧了手心,垂首道:“上次的事儿,我有我自己的考虑,我做为十四的亲哥哥,若我求情,只怕皇阿玛越而愤怒,才不好收场。” 对于这般说辞,德妃根本不相信,她嗤了一声儿,道:“随你怎么说好了,总之好在十四是好了,若不然,我这辈子都与你没完!” 德妃冷冷的瞥了胤禛一眼,又说道:“再一个,你那府上多久没动静了?你们兄弟多,不代表你皇阿玛瞧不见你,弘晖之后,你那福晋肚子一点也不见动静。” 胤禛低眉颔首,应了一句。“子嗣这事儿,也得讲缘法。许是缘分未够。” 相反,胤祯府上,头个月才报了喜,一位侧福晋,一位格格,都有了。哄的德妃是心花怒放。 “若说你和老九一样,是个专宠的也就罢了。可也不曾听闻你雍亲王府上有谁独得你恩宠的。”德妃抿了口茶,又瞧了一眼站在那处的胤禛,像是终于找到了一头可以明目张胆理直气壮斥责胤禛的话,越说越来劲。 “额娘也知道九哥独宠那一位?” 胤祯有些意外。 德妃噗嗤一笑,望向胤祯时又变成了一副慈母神色,与他闲聊着,“哪能不知道,与宜妃聊天时不就听她说了吗?说那位侧福晋是个争气的,连着两个都是儿子,额娘瞧着也羡慕不是?” 胤祯拍着胸脯道:“那有什么难的!额娘放心,儿子府上这两位若不是阿哥,下来便接着生,生十个八个孙子给您抱着玩儿!保叫您在您那些姐妹面前扬眉吐气!” “哈哈哈…你这混不拎的小子。”德妃帕子捂着嘴角笑够了,似才想起胤禛,又收起一副笑脸,冷冰冰的对他说道:“雍亲王要是真有孝心,也不求你与十四一般了,你就在这上面长长心,别叫额娘在这后宫抬不起头来!” 这话倒也没说假,后宫这些娘娘们,年轻时比恩宠,人到中年比儿子,到了这个时候不就可着劲儿的比谁的孙子多? “是,儿臣知晓了。”胤禛拱拱手,还是说道:“这天麻灵芝还是请额娘收下吧,就体恤儿子一片孝心。” 他躬着身子,姿态有些卑微。 德妃叹了一口气,定定看了他许久,才大发慈悲的吩咐嬷嬷道:“还不去接着。” “多谢额娘,儿臣便先告退了。”胤禛正要转身退出,胤祯却不疾不徐的说了一嘴。“对了,四哥,江宁织造缺任,皇阿玛要你主事,不知你准备举荐谁啊?” 德妃闻言,诧异道:“你管盐商了?” 胤祯耸耸肩,双手一摊,目光却打向胤禛,嘴里对德妃说道:“您不是不知道,您大儿子这回这差事办的多漂亮。皇阿玛大概是为了奖励他吧。” “没有的事。”胤禛幽幽的瞪了胤祯一眼,才回答德妃的话,道:“皇阿玛只是让我暂理,江宁织造人选一定,估摸着是要将此事交给太子的。” “太子?!” 与德妃同呼出声的还有胤祯。 好啊!老爷子这一招,转来转去的,还是给老二那王八蛋做嫁衣! 趁着母子二人出神的间隙,胤禛再度告退道:“儿臣告退。” 回雍亲王府的马车上,胤禛瞧苏培盛最近有些中暑病症便让他跟自己一同坐马车,惊的小太监连连摇头大喊受不起。 胤禛嗤笑一声,骂他做样,几番回合下来,他还是上了马车,紧张的坐在胤禛对面。 “有话说?” 苏培盛欲言又止的模样让胤禛觉得好笑。 想了想,他便老实问道:“奴才是有些疑惑,分明皇上是将两淮管事权都给您的,您为何对德妃娘娘说是要给太子的呢?” “本王那话不是对额娘说的。”胤禛冷声回道。 不由得苏培盛再多想,胤禛已闭上了眼,靠在软壁上假寐… 晚间用膳时,周澜泱提到想去看看木吉娜,隔邻隔壁的,料想没什么问题,不想胤禟却让她别去了。 一块红烧肉从筷尖打滑,周澜泱疑惑道:“为什么?” 胤禟放下碗来,目露酸涩,道:“别去了,你若是露出个不好的神情来,平白让十弟伤心…” “可是…近些日子瞧着十爷状态,不像有恙啊。” 胤禟把那块滑回盆里的红烧肉重新夹到了周澜泱碗里,说道:“阿澜,老十这人你不懂,以前温禧贵妃去世时,他一个人躲在棺椁后头哭被我瞧见了,我给他糖吃,牵着他出来,可到了旁人跟前,他又没事儿了。” 第三百一十六章 年家姑娘 话已至此,周澜泱除了在心头叹息伤心一阵,也不好再说要去探望木吉娜的话。 若真的是惹了胤俄伤心,周澜泱便觉自己罪过大了。 周澜泱突然找到了一个点。 相比木吉娜的病情,胤禟更关心的,是胤俄的情绪。 她扒着饭碗,突然说道:“爷,您与八爷,十爷,是真的很好吧。” 胤禟一愣,随即笑道:“是真的很好。” “我是说…如果八爷没那种心思,你还会和他好吗?”周澜泱问出了心底一直以来的疑问。 毕竟胤禟曾亲自说过,他筹谋的不是帝位,而是操控把持人心和局面的快感。 胤禟认真的想了想,然后肯定答道:“会的。” “为何?” 这样的答案,出乎周澜泱的意料。 胤禟一笑:“因为他是我八哥。” “那五爷还是您亲哥呢。” 闻之,胤禟脸色微红,似有些窘迫,遂无奈笑道:“我与五哥也不是不好…就性格不一样吧,五哥与八哥十弟二人,于我而言虽有不同,但毕竟是我至亲,我仍将他看很重的。” 话落,胤禟有些吃笑,道:“怎么想起说这个?” 周澜泱抿唇低首。 她忽而想起以前是不乐意见到胤禟与胤禩一干人等亲密的,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自己竟就想通了。 就是命吧。 “没什么,爷快些吃吧。待会儿阿宁过来就吃不好了。”周澜泱也给胤禟夹了口菜,付之一笑。 近来出乎众人意料的事是一桩接一桩。 比如,比太子千岁宴先来的,竟然是雍亲王娶侧福晋的喜宴。 且下旨指婚到成婚日只有五日光景。这可累坏了户部礼部一干人等。就连胤祉,也忍不住吐槽君父“想一出是一出。” 知晓了此事,诸位兄弟自然是要准备些贺礼的。 胤禟便邀了几人到如意馆去挑选,又是一段时间没见胤禩,周澜泱这回瞧着他人又精神了一头,不过,那眼神却似乎淡漠了不少。 接过下人端来的茶具,周澜泱挥退了下人,自己在这雅室里给那几位斟茶上点心。 “哪家姑娘来头那般大?火急火燎的,生怕老四跑了似得。”说话的人是保泰,上次当街叫卖一事儿,被胤禛送进了宗人府来了个十日游,不仅没让他怕上胤禛,反而和胤禩胤禟几个抱的越发的火热。 胤禩接过周澜泱的茶,答道:“是年家的姑娘。” “年羹尧的妹妹?” 胤俄与胤禟同时疑惑道。“开春大选时,不是撂了牌子吗?” 胤祯躺在后头榻上,大喇喇的答道:“想来就是皇阿玛给老四留着的吧。” 周澜泱端开了茶具在另一处倒腾茶壶,心头也是一惊。 年羹尧的妹妹,不就是日后的贵妃娘娘? “嘿,你们说,皇阿玛对这年家可是恩宠尤盛啊!图什么呢?”胤俄夹了块点心往嘴里一丢,说的话也囫囵不清。 胤禩手扶在椅上,面色如玉温和,笑吟吟的说道:“年羹尧到任四川之后,很快就熟悉了全川情况,提出了很多兴利除弊的措施。而他自己也带头做出表率,拒收节礼,上书称己:甘心淡泊,以绝徇庇。” 胤禟接声道:“皇阿玛朱笔御批,要他始终固守,做一好官!” “你们这说的不是重点!”保泰摆摆手,咽了口茶,道:“新春三月,罗都掠夺宁番卫,游击周玉麟致死。年羹尧与四川提督岳升龙剿抚。结果,那个岳升龙不服年羹尧,不配合。谁知年羹尧手下有个什么绝世高手,三两下便抓了罗都。年羹尧在四川威望声名大开!” “那等阵势,与当初平西王怕也不差一二。” 胤禩笑眯眯的接腔道。 “欲使人灭亡,必先使人膨胀。”周澜泱兀自低语一句,撑着脸望着面前燃烧的小火炉,茶香四溢,炊烟袅袅。 尽管众人皆知雍亲王娶年家姑娘,那是圣上对年家的褒奖,兄弟们却知这也是个警示。 老爷子果真是对谁都不放心的… 转眼便到了喜宴这日,周澜泱与胤禟一道进了雍亲王府,王府内红绸叠嶂,喜号锣鸣。 宾客众多,并非他们兄弟平日小聚规格能比的。 胤禟准备的贺礼乃是一套汉白玉的双福娃娃,是何照前些日子才从别人手里高价收回来的宝贝。 九爷财大气粗,挥手吐金是众人习以为常的事,可尽管如此,那拉氏在见到那双福娃娃时仍笑开了眉眼。 “九弟有心了,嫂嫂替你四哥和小四嫂谢过你了。”那拉氏笑眯眯的对胤禟说道。 胤禟微微颔首,算是承了她的情。 “快,别站着了,那边落座。”那拉氏招呼下人将胤禟一家子往座席上走。 “怎么没瞧见新娘子?”周澜泱坐下后,便拉着董鄂惠雅说起了小话,董鄂惠雅一边给弘映剥瓜子,一边回道:“估摸着还未出席呢,这位年家姑娘可是才名在外的,比我堂姐当年也不逊色。” “九弟,十弟。” 来人是胤祺,就他与弘昇父子二人,弘昇连忙乖觉的见了礼。 “九叔好,两位婶婶好。” “弘昇哥哥!”弘映从凳上跳起,就过去拉住了弘昇。 胤禟指了指身旁的位置,“五哥快坐。” 他坐下后,目光与周澜泱相对一晌,随即,二人都又各自错开。整个过程快的不容人察觉,可胤祺那一刻心底还似被一只羽毛给拂过一般。 “吉时到!新娘子来喽!” 一声锣鼓响,屋门打开,在嬷嬷的搀扶下,走出一名身姿娇小的女子。 身穿百子百福衫,足上花盆底坠着孔雀衔珠,大红盖头流苏叠坠,绣着戏水鸳鸯,做工相当精致。 她迈着碎步走来,胤禛站在庭中迎接,当新人迈过身旁时,周澜泱忍不住直起身子去探。 “就那么想看?”董鄂惠雅觉着周澜泱小动作好笑。 周澜泱轻笑着点点头。 一想到这位可是日后大名鼎鼎的年贵妃,周澜泱当然好奇了! 二位新人拜了天地,只见胤禛微微侧身在新娘子耳边说着什么,那新娘子竟就挑起盖头来,露出一口薄唇,含着笑意回应着。 不知是不是周澜泱的错觉,她仿佛瞧见胤禛那张万年不化的寒冰脸上竟浮出一丝温暖的笑意来。 随即,他掀开了红盖头,那新娘子的脸便露了出来。 此女貌若天仙,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 一见惊艳之相。 周澜泱不禁瞳孔一颤,心道极美! “真好看!”她发自内心的赞了一句,胤禟侧身过来,有些奇怪的扫她一眼,戏谑道:“好看?” “好看啊!爷不觉得?”周澜泱反问道。 胤禟凑近她耳畔,董鄂惠雅移开了目光,懒得见这两人恩爱,就瞧周澜泱面含羞赫,轻轻捶了胤禟一下,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胤禟又说了什么肉麻的话惹了周澜泱嫌。 董鄂惠雅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把目光转到了二位新人身上。 正巧胤禛提着酒杯,道:“今日本王迎娶侧福晋,致谢诸位亲临,本王与侧福晋一道敬大家一杯!” 十来桌宾客唰唰的起了身来,回应道:“恭喜王爷大喜,侧福晋大喜!” 年氏也开了口,嗓音甜美,柔柔说道:“多谢,我与王爷愿以缔结之好与诸位共喜。” 第三百一十七章 酒水 “还是个不怕生的。”董鄂惠雅轻笑一句,落座后与周澜泱说道:“果真像你说的,生的真美。” “日后啊,这雍亲王府怕是就热闹了。” 闻言,周澜泱侧目去看董鄂惠雅,也跟着她笑,道:“雍亲王福晋管理内宅一向有方,这么多年也没听过他们府上有什么不好的事儿传出来。” 董鄂惠雅喝了口茶,不屑的瞧了周澜泱一眼,道:“之前嘛,大家都势均力敌。突然来了这么个仙女儿,不得将雍亲王眼睛都吊过去?” 所以,这就是你们当初合起伙来欺负我的理由? 周澜泱抿唇一笑,心头吐槽了一句,胤禟在那头转了半边身子与隔壁桌的人交谈,周澜泱听不分明只依稀听到什么太子,生辰,宴礼之类的。 胤禛带着年氏挨桌的过来敬酒,所到之处听些恭喜说词,那新娘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周澜泱见过如兆佳氏那般笑不露齿的温婉笑容,也有如胤禩那般不动声色的如沐春风,一个女子笑的这般张扬却不让人生厌。 年氏算是周澜泱心头第一人。 心里头还在想呢,敬酒的二人就到了自己这桌来了。 “多谢兄弟们亲临。”胤禛端着酒杯,感谢的致辞也十分官方。 年氏露齿一笑,大大方方的说道:“谢谢诸位叔叔,婶侄。” 大人们在酒桌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孩子们就一个劲的撒野,也没人管束他们。不过像弘昇这般年岁大了的,已经被胤祺拘在了身边,他刚喝下一杯酒,眼神突然一颤,忙喊道:“弘映!” 胤禟连忙顺着他目光望过去,弘映与弘春二人奔打,在弘昇话音落的一瞬间,就撞到了年氏的腰上! “哎哟!”年氏叫唤一声,手里的酒杯啪的就落在了桌上,酒水沾的满手满身都是。 “侧福晋,没事儿吧?” 周澜泱赶忙站过去,掏出绢子给她擦手,道歉道:“真是对不住了,侧福晋,我没有看好孩子。” “思兰!” 周澜泱斥了一声,递了个眼色给弘映,道:“还不给伯母道歉。” 弘映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行了个礼,道:“侄儿莽撞,请小伯母不要生气。” “哎……”年氏不留痕迹的拂开周澜泱的绢子,蹲下去与弘映持平,伸手捏了捏弘映的脸颊,道:“弘映阿哥不是故意的,是不是?我不会生气的。” 弘映嘿嘿一笑,拉过身后的弘春就走。 “王爷,那位小阿哥是哪家的呀?”年氏眨眨眼,望着两个孩子奔跑的背影,问胤禛。 胤禛薄唇一张,刚要答话。 桌上已有人酒杯掷平在桌上,声线玄冷。“是我家的,小嫂嫂有何见教?” 胤祯神色不善。 不知弘春来历的都当年氏这话就是随便一问,毕竟兄弟侄子的,实在太多。可知道弘春来历的,就明白胤祯为何生气了。 弘春是素素生的,而素素是胤祯一辈子都无法磨灭的伤痛。 他心里有愧,所以在有人问‘弘春是哪家?’时,他才会下意识的就往不好的地方去想。 年氏脸色微白,解释道:“十四弟误会了,我并非要有什么见教,只是没见过小阿哥,所以不认识……” 胤祯冷冷的瞥她一眼,又将目光移开。年氏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还是胤禩轻轻抵了下胤祯的手肘,低声道:“行了,她没有恶意。” “走吧。”胤禛也以同样冰冷的视线扫视着胤祯,而后牵起年氏的手就去了别桌。 “八哥说的对,她并非是有恶意,你且莫要多想。”胤禟给胤祯倒了杯酒,劝解了一句。 “恩。” 胤祯仰头喝了一口酒,弘昇连忙又给满上,讨笑道:“十四叔别生气,你跟一个女人家计较什么?” “哟,弘昇是长大了,都知晓怜香惜玉了。”胤祯哈哈一笑,逗他道,“可看上哪家姑娘了?” 胤祺无奈一笑,“十四弟,弘昇还不到十五。” “我十五的时候,弘春他娘都将他怀上了。”胤祯仰头一笑,拉着弘昇继续与他打哈哈。“瞧上谁家姑娘了,就大胆去求娶,若是你阿玛不允,来找十四叔,十四叔给你做主!” “好!谢谢十四叔!” 弘昇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与胤祯碰杯而饮。 现在倒是承认她是他娘了? 周澜泱无奈低笑,心里不知是酸是涩。她突然抬手提了坛酒到胤祯面前,道:“十四爷,来两把?” 席间气氛一下便活跃了起来,都知晓周澜泱是耍骰子划酒拳的高手,上一次在酒桌上见她这么兴奋,还是胤褆被圈禁之前的事儿了。 胤祯显然没料到周澜泱的主动,他们二人之间因为素素,一直有些尴尬的。 他也一笑,爽声道:“来就来!爷还怕你不成!” 这晚间的风清幽凉爽,喝了好些酒,年氏虽不见醉,脸上却已是红晕如云,飘在美人面上,别有一番美感。 她坐在位上,目光却看着热闹的那一处。 “看什么?”胤禛亲手给她舀了一碗汤。她小脸一红,道:“那位姐姐生的真好看。” 顺着她目光一看,胤禛就瞧见周澜泱正伸手与胤祯划酒拳,声线爽朗。 她应该是输了拳,端着酒碗就往嘴里灌。胤禟起身,截了她的酒碗就替她喝了。 胤禛垂下眼,又给年氏夹了块点心,柔声道:“快吃吧。” 第三百一十八章 十福晋病重 喜宴到了后头,多数人都喝到了尽兴。 胤祯醉醺醺的伸手去够酒坛,弘春抱着他的胳膊摇晃道:“阿玛,不能再喝了!” 周澜泱清醒的很,她没怎么输过,倒是胤禟帮她喝了不少,脸都红了一半。 周澜泱转眼去捏了捏胤禟的脸,嬉笑道:“爷长的真好看,是我见过长的最好看的。” “没规矩。”胤禟嘴里笑骂一句,却拉下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没有松开的意思。 这时,有一名从外进来的小厮左看右看,终于在人群里找到胤俄时,便连忙跑了过去。 “敦郡王!” 胤俄回过头来,那人凑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模样十分急切。 众人不知何事,就见胤俄手一抖,酒杯掉在地上啪的一声碎了,下一秒,胤俄整个人像是脱弦的箭一般,嗖的弹了起来,胤禟想问一句怎么了,话没出口,胤俄已经跑开了。 胤祯眼疾手快的拦住他,问道:“怎么了?十哥,发生什么事儿了?” 胤俄一把打开胤祯的手,语调里竟带着浓浓的哭腔,道:“你别拦我了!我要回去,木吉娜…木吉娜……” 他飞也似的跑开了,周澜泱那点少的可怜的酒意瞬间被弹开,清醒了过来,她抓住胤禟的袖摆,道:“我要去看看!” 见胤俄那般着急,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消息,胤禟这次没有再拦周澜泱,而是对她说道:“好,我们一起去看看。” 说完,胤禟正准备问董鄂惠雅的意思,不想她却主动说道:“你们去吧,替我向十弟妹问个好,都走了,四哥这里怕是说不过去。” “那就有劳福晋了。” 简单与董鄂惠雅客套了几句,胤禟与周澜泱便也一道出了门。 “诶,他们急急忙忙的要去哪儿?”年氏握着筷子抵在唇边,模样乖巧可爱。 胤禛也注意到了那边的情形,却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没什么事,你走动半晌,吃点东西,别饿坏了。” “恩。”年氏笑的甜甜的。 这会儿,那拉氏走了过来,靠在胤禛耳边,轻声说道:“王爷,方才那个是十弟府上的…十弟妹,怕是不行了……” 胤禛瞳眸一颤,仍不动声色的给年氏夹了口菜,口上应道:“知道了。” “那您看…我要不要也去看看?”那拉氏小心翼翼的询问着。 “看什么?你想让别人说你上赶着去等着别人死吗?”胤禛不满的看了一眼那拉氏,言语中有些不悦。 又补充道:“再者,今日是什么日子,你不留在府中操持大事,去关心这等事儿做什么?” “是,臣妾愚钝了。”那拉氏面不改色的道了歉,莲步微移,走开了。 听到大事二字,年氏小脸一红,甜蜜之余还有一些小窃喜。 她瞧瞧的打量着胤禛的侧颜,男人俊朗无双,是她心中,这世上最好看的男人。 “王爷。”年氏刻意的凑近了胤禛。 胤禛挑眉一笑,神态语气都是说不够的温柔。“怎么了?” “方才那位,是周姐姐吧。”年氏眼里闪着亮光,似有一抹艳羡。 胤禛不语,年氏又兴冲冲的自己说道:“以前我曾以为她与王爷两情相悦,定然是要做一家人的。” “你如何认得她?”胤禛有些奇怪。 年氏明眸熠熠,答道:“我第一次见到王爷就是有周姐姐在的呀。” 胤禛一愣。 身旁的美人儿穿着大红嫁衣,手拿着筷箸敲在杯沿打出好听的乐章,像讲故事一般,说起了自己丈夫和其他女人的往事。 “那次我随长兄出门赴花诗宴,正巧那日有集会,街上人山人海好不热闹,我家侍卫的马匹受了惊,差点踩到了一个姑娘,然后啊,我长兄正要救人时,有个英俊不凡的男子已经先他一步救了那姑娘了。” 随着年氏的话,胤禛想起了那日。 七年前的闹市街头,马失前蹄,娇女花容失色,英雄救美,然后就是一场芳心暗许的两情相悦。 可后来…… 胤禛失笑,望向年氏,道:“原来是你家的马。” 年氏点点头。 “王爷走的急,都没瞧见我呢,可我却瞧见王爷了。也是那次,我对王爷,一见钟情。” 她说的十分认真,不羞不臊。 胤禛问:“本王还不知,你今年年岁?” “十九了。”年氏答道。 第一次见时,才十二。就…一见钟情了? 胤禛摇头失笑,伸手在那高挺鼻梁下刮了下,催促道:“快吃些东西吧,别饿着。” 敦郡王府。 未到亥时,风也不大,可烛火飘扬,将灭未灭,徒添肃杀悲伤之感。 床上的人不像是病重,只像是疲倦极了一般。她靠在胤俄怀里,手却伸向周澜泱。 “澜泱,你快过来……” 周澜泱连忙上前,握住她的手。声音压的极低,唯恐露出哭腔。 “十福晋…” 木吉娜一笑,手上的冰凉触感传到了周澜泱手上,她说道:“快让我再瞧瞧你,过会儿时辰,就瞧不到了,你也好好看看我…” 周澜泱迅速低下头抹了抹泪,再抬首时,又是一笑,道:“说胡话呢。你快些好起来,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到甜心斋去了,还想不想挣银子了?我这里可有个好项目。” 周澜泱说着自己都不信的鬼话,也不知是在安慰木吉娜,还是在安慰胤俄,或者是安慰自己。 谁知,木吉娜却虚弱的摇摇头,道:“不挣了,挣多了,地底下也用不着啊…” “木吉娜,别说话了。”胤俄在她额头吻了吻,神情哀恸。 突然手心一紧,木吉娜说:“澜泱,你以前不是与我说过,挣了银子要买座宅子逃难吗?我还笑话你,太平盛世的要逃到哪儿去。” 周澜泱一怔,那是在大草原上时,自己随口一句戏言,没想到,木吉娜竟记了这么久。 “当初,我是不喜欢你的,我与八嫂她们一道,看不起你。妾是个什么玩意儿,哪里有我们做嫡福晋的高贵。可是渐渐的我就发觉呀,你天生就是讨人喜欢来的。我从没见过你这么有趣的人,我见到你啊,就想起以前的自己,我在大草原的时候,也是这般的……”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丧 她像陷入了回忆里,断断续续的说着话。 或许时日太久,周澜泱对木吉娜的话都很模糊了,自己曾那么嚣张恣意,洒脱豪爽过? “后来时间久了,我是十福晋,我得处处注重,不能做有失礼仪的事……”木吉娜幽幽的看了周澜泱一眼,深深一笑,泛着泪光。道:“不说啦,过去的事儿就不说啦。我有一座庄子,是你帮我挣的银子买来的,十爷都不知道呢,原本打算着哪日十爷遭难了,我与他去躲饥荒的。” 胤俄一怔,周澜泱也惊讶万分。 木吉娜一向不爱参与他们兄弟间的破事儿,却不料,她也是看的那般分明的吗? “现在看来,我还等不了那日了,澜泱,地契在我首饰盒的隔层里,你拿去吧。交给胤俄我也不放心,怕他哪日混蛋给我弄没了,你收下我的庄子,不求别的,只求你跟九哥看待胤俄与弘暄一些,弘暄还那么小……” 周澜泱伤心的垂下头,贴在木吉娜手背上,摇着头,更咽道:“别说了,你会好起来的,会的…” “好不了了,我自己有数的。”木吉娜咳嗽了几声,舒适的靠在胤俄怀里。 最终,胤俄抖着嘴唇,问:“福晋,你想不想,见弘暄?” “不见了。这幅样子吓到孩子就不好了。”木吉娜慢慢闭上眼,靠在胤俄怀里,轻声说道:“爷,我瞒着你买了庄子,还送了澜泱,你不生气吧?” “不气。”胤俄紧紧的抱住她,目光飘渺,泪光闪烁。 木吉娜欣慰一笑。有气无力的说道:“不气就好,还有些银子我都给你留着,都在妆奁里呢。胤俄,以前这句话我不敢说,如今也不怕了。你听好了,我只说一次。” 男人抱的她越用力,越惊觉她简直瘦小的厉害。 木吉娜喘着气,唇边绽出一抹笑容。“你想走哪条路,就去吧。有什么后果,我虽已死,亦与你共担。” “好。”胤俄再忍不住,眼泪成串成串的掉。 “这辈子,嫁了你,我不悔。” “胤俄,我好累,你让澜泱出去,抱着我睡会儿吧……” 胤俄抬起朦胧泪眼,看了周澜泱一眼,周澜泱擦擦泪,转身便走开了,故作潇洒,不曾回头。 当她走到正厅时,才发现除了本就等在那里的胤禟,胤禩与胤祯都到了。 她还未与各位爷行礼。 “啊!!!” 夜空中,胤俄尖锐而悲伤的哭叫声划破长空,直直的刺进屋内。 周澜泱瞳孔一颤,脚步一滑差点跌倒。 “福晋!福晋!” 接着,便传来阵阵哭声。里头其间,或真心,或假意。 周澜泱分辨不出,也无心再去分辨。 “阿澜?”胤禟蹙眉握着她的手,扶了她一把。她却挥开了胤禟,摇摇头,“我没事。屋子里太闷了…” 她一步步往屋外走去,突刮一阵狂风,吹散了她的鬓发,她顺手一理,也没有理会。周边下人急急忙忙的跑着,忙活着。 周澜泱打了个激灵。 那个策马奔腾,谈笑风生,一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小酒窝的蒙古格格,不在了。 树叶枯藤,上一次,她送走了谁? 绣儿?素素?周清河?还与谁做了道别?直郡王? 她默默回头望了眼正厅里,兄弟三人正凑在一起商量,想来应该是关乎木吉娜丧礼的事宜。 从自己莫名其妙穿越过来后,到现在,这么多年了,偶尔她午夜梦回还有自己在现代时的景象。半夜醒来竟一时分不清究竟是哪处是梦? 可周遭的悲伤情绪满眼,周澜泱摸了摸心脏的地方,疼痛感明显而真实,周澜泱此刻终于才敢相信。 这一切,都不是梦。 翌日清晨,敦郡王府灵堂已布置上了。 与之前良妃过世那次,规格相差也不大,康熙还特意命令所有兄弟妯娌子侄都必须到场哀悼。 木吉娜是蒙古和亲过来的格格,多年来也未出过什么岔子,好在是病逝,不然怕是蒙古那边,康熙也不好交代。 大家伙都明白这一点,一个个都嚷着“君父无令,亦当前往。” 那个孩子才一岁多,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披麻戴孝的直愣愣的望着那黑木棺材,几位妯娌烧着纸钱,周澜泱身边那位嘀咕了一句。 “真倒霉。” 周澜泱侧目看去,发现竟是昨日才大婚的年氏。 “侧福晋说什么?”她没听清年氏的话。 年氏抬头,见是周澜泱,便微微一笑,低声说道:“我说这位十福晋真倒霉,都没吃上我与王爷的喜酒呢,就死了。” 一句话堵的周澜泱不知该说她无情还是说她天真。 她便选择沉默。 日后的贵妃娘娘,此刻看来,也只是一个乖巧可爱的少女罢了。 擦过年氏身旁,周澜泱瞧见院中急急跑来几个小人儿,是刚放学的几个皇孙。 弘映把书包袋子往小太监身上一砸,就要走进来,胤禟正站在院外与胤祯说事情,便顺手拉住了他。斥道:“灵前不许跑跳!” “我知道。”弘映红了眼圈,更咽道:“我…我就是想看看十婶,给她上柱香。” 木吉娜在时,与胤俄对弘映的好,不亚于对自己的亲生儿子。 胤禟也不再拦他,拍了拍他肩头便让他进去了。 弘映郑重其事的上了香,叩了头。周澜泱欣慰自己儿子的懂礼知节,冲着他点点头,笑了笑。 他又走到一脸憔悴的胤俄身边,拉了拉他的手,仰头说道:“十叔,你别伤心了。” 胤俄俯眼看向弘映,拍了拍他的头顶,没有说话。 弘映又说:“我额娘曾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善良的好人最后都要上天去当天使的,十婶那么好,一定是去当天使了。” 闻言,胤俄深深的呼了一口气,蹲下来双手扶住弘映的肩膀,哑声道:“是,弘映说的是。” 可下一秒,他却把弘映抱在了怀里,把头靠在弘映瘦小的肩膀上,哭的撕心裂肺。 听见动静,胤禟与胤祯回头来看,各自叹息了几声。 “九哥。”胤祯突然说道:“你看,咱们几兄弟,最好的就是你了,爱的人就在自己身边,日夜看着抱着。” 胤禟轻笑,在人群里去找周澜泱的身影。 刚好,她也回头过来,二人目光相对,相互一笑。 第三百二十章 太子生辰(上) 木吉娜的丧仪完后,回归于平静的生活里,一切照旧。 日头渐渐变凉,周澜泱在往明渠投鱼饲时,明玉抱着弘阳在地上学走路。 “他才多大点,哪儿会走路呀。”周澜泱侧目看了一眼,如此对明玉说道。 明玉嘿嘿笑,道:“奴婢乡下老家那些孩子,不满一岁就会走了呢。咱们三阿哥龙子凤髓,肯定更机灵。” 周澜泱轻笑着摇摇头,吐槽道:“不懂科学。” 弘阳咿咿呀呀的叫唤,飞来一只蜻蜓在他的帽子上驻足片刻,他伸出肉乎乎的手便要去抓,末了,没抓着,气的他直叫唤。 “呀!” 弘阳挥舞着小拳头,气的满脸通红。 周澜泱拍了拍手上的残渣,走过来抱起弘阳,端详了他好一阵,凝眉道:“你这孩子究竟是随了谁?这个脾气真的是太暴了。你哥哥虽顽皮,性子却比你温柔多了。” “哇——”弘阳嚎啕大哭,周澜泱被他哭的头疼,又把他抱还给了明玉。 她进了屋,从妆奁里抽出了一张薄薄的纸张,那是一张地契。 是木吉娜给她的。 她手指摩挲着上头的地址,怎么觉着那般熟悉? “明玉!明玉!”她冲外头喊了几声,没一会儿,明玉就抱着弘阳进来了。“怎么了,侧福晋?” “你今日出府一趟,我给你一个地址,你去瞧瞧。” 说着,周澜泱就坐下开始写字。明玉说道:“奴婢不识字,您又不是不知道。” 周澜泱头也不回,答道:“让何玉柱和你一道,他认得字。” “哦。”明玉点点头,突然啊呀一声,原来是弘阳扯住了她的头发在手心把玩。 “弘阳……”周澜泱无奈的摇摇头,起身去强硬的掰开了儿子的手指头,把人抱了回来,顺手将桌上的纸条递给了明玉。 “去吧,现在就去,快去快回。” “是。”明玉也没问原因,接过纸条转身便走了。 弘阳气鼓鼓的盯着周澜泱,大眼睛里写满了委屈。 “你还不乐意?额娘与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能扯人家头发!你这么顽劣,以后小心讨不到媳妇儿!”周澜泱故作凶狠的教育着弘阳。 便由远及近传来一道戏谑的男声。 “咱们三阿哥怎么就讨不到媳妇儿了?” 胤禟迈步进来,顺手就将弘映抱去了自己怀里,亲昵在那张小脸上亲了一口。 “爷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在这个时间段瞧见来人,周澜泱有些意料之外的小惊喜。 语气也柔软了几分,她站起身,靠近胤禟,笑道:“这几日爷似乎也没什么事儿可忙的。” “忙。”胤禟挑眉一笑,“怎么不忙?不过再忙也有时间陪你们母子就是了。” 周澜泱掩唇一笑,又问起了弘映的学业。 “考试上次得了个倒数,布库还厉害,拿了个第一呢。”说起大儿子的情况,胤禟满满的骄傲感。 “这小子指不定以后真的要做将军呢!” 一边笑眯眯的说着话,一边将弘映举的老高,笑道:“以后咱们阿宁要不要也做将军啊!” “他?我看他做个纨绔子弟差不多。暴脾气。”周澜泱无情的吐槽着小儿子,还不忘将大儿子捧了一番。 “哪里像他哥哥,我真是看着弘映,越看越喜欢,哎,我怎么那么会生啊?”周澜泱嬉皮笑脸的与胤禟逗笑。 可又因为胤禟带来的一个消息,又笑不出来了。 原是康熙给胤俄指了继福晋,赫舍里家的小姐。佐领常海之女,已去的孝诚仁后是她堂姑。出身高贵,身份贵重。 “木吉娜才死多久?两个月不到吧。就指继福晋了。” 周澜泱冷哼一声。 “此事,老十那几个舅舅也是双手赞成的。” “他们钮祜禄家与赫舍里家门当户对,当然赞成了。”周澜泱摇摇头,叹息一句。 胤禟抱着孩子坐在了凳子上,笑眯眯的看了周澜泱一眼,道:“你也别怨老十对木吉娜无情,人家可在府上闹绝食,嚷誓死不娶呢。” 周澜泱噗呲一声笑出来。 别说,这事儿,胤俄绝对干得出来。 “这日子没那么毒辣了,明日太子生辰,把弘阳也带上吧。”胤禟打量着弘阳,细细一看,粉雕玉镯的金娃娃眉眼之间当真有丝戾气。 “好小子!长大了定要出息的!”胤禟捧着儿子小脸啃了几口。 周澜泱在一旁看着父子亲热,问道:“比起思兰,爷似乎更喜爱阿宁一点?” “怎么能呢?都是爷的儿子,爷自然都爱。”胤禟笑道,看了一眼周澜泱,见她不信,又解释道:“我只是觉得,阿宁性子更强硬一些,以后必不会遭欺负。” “明日太子生辰,进宫赴宴,怕是要备些重礼,福晋那头打理好了吗?” 周澜泱顺嘴问了一句。 她却没瞧见,胤禟眼眸一亮,笑容有一丝诡异,道:“我亲自安排好了。别担心。” 第三百二十一章 太子生辰(中) 周澜泱少有进宫,其他那些府邸的女眷时不时的就要进宫给各自婆婆请个安,有机会还能在太后皇上面前混个眼熟。 可董鄂惠雅不爱这一出,若不是必要,她并不主动进宫去。 何况还有一个他塔剌和晴,嫁了胤祺十年,肚子也没个动静,去一次宜妃念叨一次,久而久之的,无事也不爱去了。 就是有董鄂惠雅这样的好主母,她这位侧福晋可是乐的自在。 “你笑什么?” 董鄂惠雅侧目看了一眼周澜泱。 周澜泱收敛了笑意,温和说道:“我在想,福晋是个好福晋。” 莫名其妙的。 董鄂惠雅狐疑的扫了她一眼,笑骂道:“有病。” 毓庆宫里,为着皇太子的生辰,一片喜气洋洋,张灯结彩。恨不能将这晚间的紫禁城照亮。 原来不止皇子朝臣们,还有许多嫔妃也送了贺礼来。 落座后,胤禟却还抱着弘阳在人堆里跟人寒暄。 “说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呢,比雍亲王娶侧福晋那回人还多。”周澜泱双目四处扫视着,用绢子挡住嘴唇,另一只手悄悄在桌上抓了一块点心往嘴里塞。 她囫囵的说着话,咀嚼着口中美味,下一秒,却酸的一哆嗦,苦的一张脸,道:“这什么东西,酸的要命!” 董鄂惠雅看了桌上一眼,道:“酸泥糕,你之前有弘阳那会儿不是挺爱吃的。” “我怎么会喜欢吃这么难吃的东西。”周澜泱端过茶水猛灌了几口。 几个兄弟围着胤禟怀里的弘阳哄,平日里一个个五大三粗的爷们儿,此刻逗起孩子来,都化作了两三岁的孩子,有些不羁,又有些可爱。 “弘阳!看十叔这里!十叔这里有大老虎!”胤俄双手举在头顶,一步一跨的扮老虎。 胤祯挤过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枚玉佩,逗弄道:“不理他,看十四叔这里,你来拿,拿到就是你的。” “咦?” 弘阳当真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胤祯手里的玉佩,伸手去抓。 见状,胤祐也干脆扯下了玉佩递了过去,逗道:“弘阳,来拿七伯这块。” “诶?” 弘阳歪了歪小脑袋,似乎有些选择困难。干脆往胤禟怀里一倒,哎哟的叹了口气,逗的大家哈哈大笑。 “皇上驾到!” 太监通报声一响起,院里霎时安静下来,众人连忙下跪道:“给皇阿玛请安!” “给皇玛法请安!” 康熙大步流星的走进来,面带笑容,能看出来今日老爷子心情不错,太子跟在他身后,脸都笑裂了。 胤礽将康熙扶到了高座上坐好,搭的小戏台子开唱了。 周澜泱悄悄抬头,康熙依旧穿着天下无双的明黄龙袍,胤礽穿着鹅黄长衫。 “多大岁数了还穿亲子装。”周澜泱撇撇嘴。 “都起来吧。”康熙一扬手,脸上的笑意挡也挡不住。 “朕难得与你们聚齐,今日趁着太子生日,便要多热闹热闹,莫要拘礼。” “是,多谢皇阿玛。” 康熙双手掌在扶手上,气定神闲的扫了胤礽一眼,胤礽点点头,偏招手唤来了掌事太监。那太监捧着托盘,上头竟堆放着如山一般的红包。 “这是皇阿玛的意思,令孤备了一些红包,分给小辈们,其中,还有皇阿玛亲手包的呢。”胤礽笑吟吟的扒拉着面前的红包,笑的那叫一个和颜悦色。 “抠搜的要命,能包多少钱呀?” 周澜泱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不回头都知道是谁开了金口。 她憋着笑,心道看来八福晋的病已经大好了,又可以和皇帝太子对着刚了。 没一会儿,皇孙们排排跪在皇帝跟前,叩谢皇恩,领了红包,又挨个回了父母身边。 弘昇捏着红包,和弘曙走到一起,吐槽道:“还没九叔给的一半多。” 弘曙敲了他一下,嘘了一声道。“小声些,老爷子听见骂死你!” 康熙笑呵呵的摸了摸胡须,又说道:“今日给你们分红包,也是有一件喜事要告知你们。” 各个皇孙,又不由的望向了高台上。 康熙笑眯眯的说道:“朕已为弘皙选好了嫡福晋的人选,乃是科尔沁噶尔藏之女,乌郎罕济尔默氏,此女年长弘皙两岁,文武双全,聪慧灵颖,明年成婚。” 这可是康熙的长孙,难怪婚事能得老爷子亲自掌眼了。 皇孙们又拱手道:“恭喜皇玛法,恭喜太子,恭喜弘皙哥哥。” “弘皙阿哥几岁?”周澜泱记性不好,她也记得上次像是问过这个问题的。 胤禟悄声答道:“十五了。” 周澜泱一抬眼,却正好瞧见康熙左边站着的那个少年一脸惨白,仿佛刚才宣布的喜事主人公不是他似得。 “弘皙。” 胤礽蹙眉喊了一声,弘皙回过神来,慢条斯理的下了阶梯,跪倒在康熙跟前,叩首道:“孙儿多谢皇玛法隆恩。” 奇怪,好像这孩子不是很开心嘛。 周澜泱抓了一把瓜子在嘴里磕,嘴碎道:“可是这孩子好像不开心诶。” “有吗?”弘映够着脖子去看,碍于身高问题,自然看不清弘皙的表情,回头问道:“娶妻是好事,为什么要不开心?” 周澜泱耸耸肩,道:“额娘胡说的,大阿哥你就别挑理了。” 隔壁桌,弘昇拉着胤祺袖子,扭道:“阿玛,儿子也要娶福晋,你让皇玛法也给我留意个呗!” 胤祺无语的看了他一眼,“你今年说了无数次要娶媳妇儿了,你真有心上人了不成?” 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弘曙眨眨眼,也拉住胤祐,撒娇道:“弘昇哥哥要,那我也要,阿玛你也给皇玛法说说,我也要娶福晋。” “你们两个还没完了,一个不到十三,一个不到十四,娶什么媳妇儿!”胤祯直起身子,伸手去一人头上赏了一下,笑道:“莫要耽于儿女情长,跟着十四叔打仗去!” 胤礽见席间热闹,又有老爷子亲自坐镇,儿子还得了门好亲事,整个人都像泡到了蜜罐子里,欢喜不自禁。 适时见康熙咳嗽了几声,又捂着嘴打了个呵欠,便躬身上前。 “阿玛可是累了?儿子先送您回宫歇息吧。” 这一声阿玛让康熙心里好不舒坦,仿佛二人只是普通人家的父子,亲热一些也就不讲规矩啦。 康熙心里暖成一片,便搭上了胤礽的手,“保成有心,阿玛就不推拒了,这里……” 说着,他指了一圈儿宴席。 “阿玛放心,送了您之后儿子很快回来,定会好生陪兄弟们的。” 第三百二十二章 太子生辰(下) 酒过三巡,几个兄弟又闹到了一块儿,胤祯是越发的放飞自我了,荤段子张嘴就来,连胤祐那般自持稳重,也乐的直拍大腿。 周澜泱在一旁静静看着,看他们疯,看他们笑。 算起来,这两桌人里头,年岁最大的,就是那个最沉默的雍亲王,也才三十一岁。 到底是时代不同,环境不同,前进个几百年,很多三十一岁的人在父母跟前还是个大孩子。 “小九嫂!” 周澜泱一激灵,看向胤俄,笑道:“十爷。” “今日你太低调了,快与我来一把!”说着,胤俄就兴奋的两眼放光,将眼前的骰盅递给了周澜泱。 周澜泱望着胤禟,胤禟笑着点点头。她便抓起骰子,放开了些。 还有裕泰几个同桌的帮忙提酒上来,生怕不够喝。 一贯风风火火的郭络罗云珠今日倒似显得有些兴致缺缺的。 胤禩刚与胤禟碰了酒后,不禁侧目看了妻子一眼,问道:“福晋可是哪里不舒服?” 郭络罗云珠看他一眼,摇摇头,欲言又止。 胤禩一笑,揽住她肩头,问道:“到底怎么了?吞吞吐吐的,可不是你。快与爷说说。” “方才你与裕泰在里间闲聊时,我在外头碰见惠额娘了。”云珠神情一顿,垂着眼帘,一片阴翳。 胤禩心有所动,也猜到了一二。 果然,就听云珠委屈道:“一来二去就是念叨我没给你生个一二半女的,还说皇阿玛都骂了你几次了。说我拦着不让你纳新人。” 胤禩无言,微微叹了口气。 云珠端起酒杯灌了一口酒,双眸微红,道:“凭什么就说我一个?蒙古那个不是同样嫁你那么多年了,一个响屁也没放过,自己肚子不争气,外人都道我这个八福晋害的!” 说完,她抬起袖口飞快的抹了一把眼圈,又端起酒壶给自己倒酒。 胤禩心头也有些难过,他按住她的手,叹息一声,柔声安慰道:“那种事急不得的。无妨,你知道,爷一直都不曾怨你的。再说,不是已经有弘旺了吗。够了。” 云珠怔怔的望着胤禩,定定的看了他许久,终是咧嘴一笑。 也不知是这毓庆宫里的酒要醉人一些,还是因为胤禟一直在一旁撑着脸望着自己傻笑让她心醉,周澜泱今日是连连失误,终于在喝了第七碗后摆手表示认输。 “不来了!不来了!”周澜泱起身要跑,被却胤俄一把拽住,与她嬉笑道:“跑什么?继续喝呀,你不是号称京城喝不醉吗?” “我没喝醉,我就是不想喝了而已。”周澜泱与他拉理。 胤俄也起身来,道:“那你认输,认输我就放过你!”一张俊脸,此刻却写满了小人得志。 周澜泱双眸一瞪。 “我……” 桌上的人都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她摆摆手,妥协道:“好好好…认输认输,十爷你最棒,你最厉害。” 她起身便走,胤禟一把拉住她,紧张道:“你去哪儿?” 她凑近胤禟耳边,低声恐吓道:“茅厕!你也要跟着吗!” 胤禟脸一红,松开了她,道:“那你快去快回,不认得路就问下人,别乱跑。” “知道了。” 说完,周澜泱一溜烟跑开了,胤俄双手一摊,叹息道:“高手寂寞啊。” 向来低调的董鄂惠雅噗嗤一笑,递了杯酒过去,“我陪十弟喝一杯。” 胤禟侧目看她,对这些年董鄂惠雅的变化他是看在心里的,她劳心劳力的操持整个府邸,待孩子们都如亲生,他是感激董鄂氏的。 他便说道:“爷记得,福晋也是善饮之人,不如与十弟对博几个回合,看看能不能替阿澜找些场面回来?” 闻言愕然,片刻之后,又有红晕拂面,董鄂惠雅自没料到胤禟会说这种话。多年以来谨守嫡福晋本分的她,已许久不曾像未嫁人前那般任性过了。 “爷,真的可以吗?”董鄂惠雅脸上闪过一抹娇羞,小心翼翼的望着胤禟。 胤禟心底突然一酸,到底是自己辜负了这个女人,他点头含笑,“自然可以。” 却说周澜泱从茅厕出来后钻来钻去的,又犯起了迷糊。 这太子宫邸可真是大,前头宾客满座,后院却冷清的很,她一路拂花过,打的落叶作响。 她走啊走,穿过一处垂花拱门,前头便是宴客的院落了,她喜滋滋的加快了脚步 就在此时。一声女子嘤咛却在这空旷中刺进周澜泱耳朵里。 周澜泱顿住脚步,四处搜寻着,终于发现左侧角落里有一簇绿油油的祖母绿枝,压成一片,穿插着几株高升的梭罗,硕大的叶片垂下来正好与祖母绿枝连成一片,遮挡住了围栏内的情景。 好奇心打死猫,周澜泱天人交战几个回合后,还是选择了猫步过去。 躲在了角落里,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借着盈洒下来的月光,看清了面前的场景。 “你胆子可够大!前脚孤才将老爷子送走,你后头就送上门儿来了!” 男人的手不安分的抚上了眼前女子的脸,那吹弹可破的肌肤此时染上了淡淡的红晕,倒别有一番风韵。 “太子爷,您这是做什么?”嘴里不解的问着话,身子却欲拒还迎软迤的给男人靠了过去。 周澜泱捂住嘴,把尖叫声咽回了喉咙里。 胤礽手下滑,落至女人腰上,轻佻一掐。笑道:“好美人儿,皇阿玛到底是糊涂了,给你个庶妃算什么?不如跟着孤,封你个侧福晋怎么样?” “呵呵……”女人娇笑连连。 周澜泱不认得此人,月光下,依稀能辩的她貌美如花,虽然穿着宫女服侍,却挡不住她一身风韵,媚气十足。她面上带着妖娆的笑,玉手慢慢的搭在胤礽的臂膀上,娇嗔道:“好太子,可不许诓我,来人你登了大宝,奴婢便靠着你了。奴婢大胆说一句,算起来,奴婢还是您堂家姨娘呢。” 姨娘!? 周澜泱三观再次被刷新。堂家姨娘,那不是孝诚仁皇后的堂妹?知道太子混蛋,男女不忌,倒没想到连自己姨娘都不放过! 周澜泱摇头叹息:糟心啊! 康熙啊康熙,你快来看看啊!你儿子给你织了好大一顶绿帽子啊! 那角落的食色男女吻了个绵长通透,松开美人后,胤礽一脸遽然,正色道:“怎么?你不信孤?” 那女子又欢笑两声,“哪能不信呀,只是…”美人半咬薄唇,为难的说道:“可我在这深宫里,总不得天日,又不得你皇阿玛临幸,时日长了,我这儿怕是瞒不了多久…” 第三百二十三章 数星星呢,你信吗? 说罢,她手轻轻抚着肚子。 周澜泱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她心头狂跳,这才知晓自己是踩到了地雷上了!方才还嚷着让康熙来看,看什么?看他的妃嫔和儿子珠胎暗结?自己这个知情人不被一刀砍死才怪,名曰:为了皇家声誉! “你真有了?!”胤礽一惊,连忙推开了美人。 那女子全没料到胤礽这般反应,迷茫道:“你不信我?我上次就与你说过很可能是有了,我这个月也没有来那个…不敢叫太医,便偷偷使了人进宫来看。结果就…” “你倒说说,怎么办才好?”她抚上胤礽的臂膀。 胤礽强笑两声,无所谓的说道:“小事儿,小事儿,你莫着急。孤来想法子…” 两人这些举动言语都被周澜泱尽收眼底。周澜泱手指微有轻颤,知道偷窥到的不是一般的皇家秘幸,便准备悄悄遁走,谁知脚下不争气,刚刚转身,啪的一声踩碎了一折枯枝桠… “谁!”胤礽声线转利,怒道。 周围却不见一人,他推了那女子一把,“你先回去,孤再来找你…” 周澜泱按住胸口,连呼吸声都隐忍了不少… 她蹲在原地,不敢再有半点动作,恐惧的闭上眼睛,等啊等… 过了半晌,她脚实在麻痛的厉害,她悄悄抬头,那处已经没人了。想来是胤礽没发现人,去别处了。 “呼……” 周澜泱拍了拍胸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她维持着半蹲的姿势缓缓慢慢的一转身… 面前却是一张放大的俊脸。 正含笑吟吟的望着自己。 “啊!” 周澜泱惊叫出声,却被宽大的手捂了回去。 周澜泱潺潺的盯着盖在自己唇上的手,一抬眼,胤礽笑眯眯的盯着她。柔声道:“小弟妹,你怎么在这里?” 她眨眨眼。胤礽哦了一声,嘴角噙着戏谑的笑,凑近了周澜泱,轻声道:“你别叫,我就松开你。” 周澜泱忙不迭的点头。 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后,周澜泱拍了拍胸脯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胤礽便背着手,站在一侧笑吟吟的看着她。 “咳咳咳……”她尴尬的咳嗽了两声,然后干笑两声,指了指外头的方向,道:“那个…太子爷,我就先走了哈…您看这天儿也不短了,待会儿别让我家九爷找…” 她迈出一步,颀长身形便追了上来,伸出一只手拦住她去向,道:“诶,小弟妹急什么?” “莫不是,怕我?”胤礽突然手揽住周澜泱,把人抱在了怀里。 周澜泱惊叫一声,上手一拍,打开了胤礽的手。 高贵的太子殿下倒也不恼,越看眼前这人越是心痒,胤礽心头是一阵热火,心里的算盘拨的叮咚响,一边把玩着腰上的玉珏。 “冲撞了太子爷,请太子爷恕罪。”周澜泱蹲身行了礼,请罪一句,连忙又要走。 “都说了别急!” 胤礽不依不饶的拉住她的手,往回一拽,嬉笑道:“还未回答孤,你在这里做什么?扒墙角呀?” 他嗓音有些甜腻,充满了少年人的玩味和恶劣。 太子本就长相俊俏,此刻那双黑亮眼眸洒在周澜泱身上,却令她如芒刺在背。 周澜泱把手往回抽了抽,可力气敌不过胤礽,加之对方本就没有要放手的打算,她咳了一声,指了指天空稀疏的星星,干笑道:“我说我看星星,太子爷信吗?” 他扯起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却透着毒辣阴冷。 “信,怎么不信?孤向来是,美人说什么,便信什么的。”他一用力,把人又拖近了自己身边。 周澜泱摁住他手腕,干笑道:“太子这是做什么?拉拉扯扯的,怕是不太好。” 闻言,胤礽嘴边笑意更甚,回道:“孤觉得与你有缘,这地方也能遇见你。”他说着,还踏前一步,拉住了周澜泱另一只手臂。 周澜泱侧身,甩开了他的手,虽心头恐惧,但已生了些火气,强笑道:“是啊,有缘有缘…太子爷好风雅,独自一人在这僻静之处赏美景,臣妾就不打扰了,告退!”说完,强硬的就转过身去。 不料,那手腕上的手半点要松脱的迹象都没有。 她站定后,终于露出愤恨的表情,瞪着胤礽,沉声道:“太子爷什么意思?” 胤礽一想到当年在珍馐楼初见这女人的惊艳感,即使中间隔了数年,自己又寻了不少美人儿,可现时又见到,心中却仍然奔腾。 更何况,她还偷窥到了那么不得了的一幕? 思及此,胤礽眼底一抹阴狠划过。 “说起来,小弟妹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这姿色身段与当年却是一点未变…”胤礽的眼睛在周澜泱周身打着转。这让周澜泱感到十分恶心。 周澜泱用另一只手去拽胤礽的手臂,口中一边回应道:“老了老了,怎担得起太子爷如此美誉。” 胤礽却愈加欺身上前,嘴里吐着轻薄的话语,热气喷了些许在周澜泱面颊上,“哪里的话,孤瞧着,你还是美的很…” 恨不得此刻一脚将人踹飞的周澜泱掰扯不动他的手,便扯开喉咙怒骂道: “你给我松手!松开我!” “你叫,继续叫大声些,把人都嚷来,孤就说是你先勾人的,倒瞧瞧,到时丢脸的是你们九爷府,还是孤这毓庆宫?”胤礽根本不惧她的喊叫,他是笃定周澜泱不敢拿胤禟来冒险。 两人一进一退的身形窸窣在繁簇的绿枝中,被路逢此地的人瞧见,尽管相距不近,他还是一眼便看出那月白旗装的是周澜泱。 这个当头上,周澜泱却话音一转又继续对胤礽笑,说道:“哎,您不就是担心我瞧见您和宫女私会拿出去乱说吗?您放心,我不会的!我家九爷不也时常宠幸些个侍女下人的,那都不是事儿!” 周澜泱故作大方的笑,眉眼间满是疏朗神色,言语中还不忘把胤禟抹黑了一把。 听到这里,胤礽笑容加深了几分,又慢慢收起,恶声问道:“你都听到什么了?” 周澜泱脸色微有变化,正色道:“隔的太远,臣妾一心数星星,没怎么注意听…” “呵呵……”胤礽冷笑,原本俊朗的脸此刻却显的有些狰狞,“装傻?你好巧不巧的就遇见孤了?跟踪人呢?” 周澜泱闭口不谈跟踪与否的事,却是面露苦色,轻声说道:“臣妾真的就是碰巧遇上,太子爷何必动怒?难道…您与那宫女有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呀?” “你!”胤礽上手一把掐住周澜泱脖颈,满眼腥红,道:“良妃死那回,你一个劲儿的在孤眼皮子下头晃,还没找到时机去逮你,你今日倒自己送上门儿来了!你可知道,早几年孤就想把你搞到床去,故意跟过来,莫非真是为了诱引孤?” “咳咳咳…” 周澜泱脸涨的发红,吃力的说道:“屎壳郎见到什么东西都像屎!” “呵呵,牙尖嘴利!” “太子!” 一声呼喊,胤礽回头一看,见是一脸淡定的胤禛。 第三百二十四章 剑指太子 他站在那一头,双手负后,站的笔直。 胤礽缓缓松开手,周澜泱得了口气,弯下腰重重的咳嗽起来。 看着胤禛,胤礽不由出言讥讽道:“还以为是谁?原来是护花心切的老四呀。”说着便踱步到了胤禛身边,盯着他的侧脸,刺道:“老四,你也是碰巧来的吗?” “是。”胤禛微微低头,以示恭敬。 胤礽仰头大笑,抚着手掌拍了拍,指着胤禛道:“哎,那你们是有缘。” 胤禛走过来,却径直到了周澜泱身前,默默的将她护在了身后,面不改色的回视胤礽道:“臣弟是来找您的,前头兄弟们都喝的差不多了,却一直不见您现身。” 周澜泱手指一动,低头一瞧却是被胤禛轻轻握了一下,随即见他手掌曲回,坐了个走的动作… 她按捺住心头胆怯,慢慢的迈开了步子… “说的是,孤这就随你过去…” 胤礽一回头,看见已偷离了半丈远的周澜泱,怒道:“站住!…” “太子!”胤禛拦住他,压低了声音,道:“适可而止。您这般不依不饶,莫非她真握住了您什么东西不成?” 胤礽脸色一僵,笑道:“怎么可能呢?哎,孤就是见她貌美…你说的是…这毕竟是弟弟家的侧福晋,是孤逾矩了,逾矩了…” 胤禛微微低头,让开了一条路子,道:“太子,请…” “呼…”周澜泱拍拍胸脯,逃命似的奔出了这地儿,眼瞅着前头就是宴客的园子了,周澜泱拔腿便跑,直往人群里钻。 下一秒,又横冲上来一道人墙。 周澜泱连忙顿住脚步,狐疑的看着眼前的人。 “弘皙阿哥?”周澜泱左右望了望,这父子俩今日搞什么名堂。老子在偷人,难不成,儿子也在? 这般想着,周澜泱狐疑的打量了弘皙一眼。 弘皙抿唇一笑,做了个礼。“小九婶。” “阿哥有何吩咐?”周澜泱连忙回了个礼。 弘皙往前走了一步,轻声道:“方才小园子的事,还请婶婶不要生气,我阿玛他…恩…” 孩子似是有些难以启齿,只踌躇道:“侄儿给您赔礼了。” 说罢,他又作揖躬了个身,周澜泱连忙扶起他,道:“阿哥不必如此。” 她微叹口气,心道这孩子心性倒是不坏。便笑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就不要多操心了。” 弘皙一笑,答:“我也快要娶福晋了,算不得小孩子了。” “啊对,还未当面与阿哥道一声恭喜。”周澜泱掩唇一笑,方才因为胤礽那里的恐惧感渐渐消散了些。 弘皙却嘴角僵直,笑的有些难看。 “多谢婶婶。” 阿哥好像不开心? 周澜泱提了口气,却是没有将这句话问出来,默默颔首,又行了个礼。“弘皙阿哥,我先过去了,待会儿弘映弘阳找不到额娘该哭了。” “婶婶慢走。” 弘皙连忙侧开身子,拱手作揖,送别了周澜泱。 “去哪儿了!” 看见周澜泱小跑过来,胤禟一把把人拉过来,周澜泱摇摇头,“没事。迷路了。” 不知怎的,回了人群中后,周澜泱心头那股恐惧感又萦绕上升,她警惕的左右张望,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怎么了?” 瞧她眼色不对,胤禟揽住她肩头,关切问道。 他眼神一晃,就瞧见她脖子上一圈红印。 “怎么回事!”胤禟怒极起身,将周澜泱也一把拽起,上手抬起她的下颌,就盯着她脖子瞧。 霎时,周围的人群都瞧了过来。 周澜泱抬手挡住了脖颈,劝道:“我没事儿…没事,你别这样…” “松手!” 胤禟怒目圆瞪,恶狠狠的瞪了周澜泱一眼,用力将她手扯了下来,脖子上一圈红痕,明显是被人大力锢过的。 “谁干的!” “爷,我没事儿…别闹你…这么多人…” 桌上的其余人也站了过来。胤禩瞧了一眼周澜泱脖子上的痕迹,蹙眉道:“小弟妹,这是怎么回事?” 邻桌的弘昇眨眨眼,回头对胤祺说道:“阿玛,小九婶受伤了。” 胤祺望了弘昇一眼,弘昇嘻嘻一笑,又撤开了目光。 “老九,怎么回事?”胤祺走到胤禟身边问了一句,目光中的关切,担忧却一直没离开过周澜泱身上。 “我…”周澜泱似很踌躇。 这时,胤礽与胤禛也走了过来,见人群凑到了一堆,中间被围着那个不是方才那个女人又是谁? 胤礽勾唇一笑,唤道:“哟,这是怎么了?” 闻听声音,众人回头侧目,看向了那两个人,周澜泱有些不自在的低下了眉眼。 “呵,好啊。” 胤禟冷笑一声,突然转身,抽出一个侍卫手上的佩剑,就在众人惊呼之际。 “老九!” “胤禟!” 胤禟却是一脚踩上凳子,飞身而跃,直直落在了正中央,空挽一个剑花。 “我说这毓庆宫谁有胆子敢跟我侧福晋动手,想来想去,怕是只有你这正主敢如此了吧?” 话音刚落,冷锋一扫,寒光直晃人眼,剑端的锋利晃在微凉的夜风中,更是格外的怅人。 胤禟犀利的眼神仿佛如捕猎的巨网,令猎物难以逃脱出去。 “老九!住手!”胤禛快步上前,攀住了胤禟的手腕,喝道:“你疯了不成!敢拿剑指着他!” “我有什么不敢!”胤禟瞪了一眼胤禛,怒吼。 被剑指着的人却是不慌不忙的微微一笑,甚至往前走了一步,用下巴压住了胤禟的剑尖。嘲讽道:“孤不懂你在说什么?谁伤了你的侧福晋?你拿着剑是要与孤切磋一番吗?” 胤禟眼神一冷,甩开胤禛的手,提剑一刺就要给胤礽刺去。 “胤禟!” 周澜泱惊慌失措的上前去一把挂住胤禟的手臂,把剑锋移开了些。她哀求道:“他是太子,你不能这样!他是太子!” 胤禟咬牙切齿的瞪着胤礽,手还要用力。 “胤禟!胤禟!快住手!别这样!”周澜泱拉着他的手往回收,胤祺也在这时上前来,连向胤礽行礼道:“太子,老九他喝醉了…发酒疯,请太子见谅!” “哼。你们一个个的,都说他是喝醉了,孤却瞧着他清醒的很呢?”胤礽理了理衣襟,不屑的扫了一眼众人。 “太子爷!” 周澜泱目光压出一朵阴云,阴测测的袭向胤礽,那道目光意有所指。 她的打定了心思,今日若胤礽放不过胤禟,她便也不惧生死的要将胤礽的烂事儿抖落出来! 胤礽垂下眼来,似有思虑,再抬首时又恢复正常,挥了挥手,“来人啊,九爷喝醉了,将九爷送回府去。” 闻言,胤祺的心落了地,他皱着眉头百般担忧的看着胤禟,“九弟……” “哼!”胤禟冷哼一声,将长剑往地下狠狠一甩,发出吭哧一响,拉起周澜泱,转身便走! 胤俄与胤祯也是冷冷的瞪了胤礽一眼,跟了上去。 保泰抱着弘阳,弘映跟在他身边,头也不回的追了上去。 胤礽抱着手望着一群人的背影,忽然笑道:“老四,你看看十四,成日和他们裹的太紧,还把不把你这个哥哥放眼里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四不像 望着他们的背影,胤禛眯了眯眸子,却没有说话。 本以为,回了家后,胤禟会大发一通脾气,可他就那么僵直的坐在那处,目光阴狠狠的盯着地上,像能把地面凿出个洞来。 周澜泱嘴唇动了几下,弘映抬头看了周澜泱一眼,噘着嘴唤道:“额娘…” 而后周澜泱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上去。 弘映便扑到了胤禟大腿上,撒娇道:“阿玛,您怎么了?” 一肚子火气的胤禟被儿子这么一喊,稍稍去了些,他摸了摸弘映的脸颊,道:“阿玛没事,你让明玉姑姑带你回去休息了吧。” “我还想看看弟弟。”弘映仰着头。胤禟道:“弟弟已经睡了,明日再找弟弟吧。去吧。” 他递了个眼色给站在门口的明玉,后者上前来,牵起弘映,道:“大阿哥,咱们先回去休息了吧。” “好吧。” 弘映看看胤禟又看看周澜泱,有些不情愿的做了个礼。“阿玛,额娘,儿子告退了。” 周澜泱朝他摆摆手,微微一笑。 孩子被明玉带走后,周澜泱走到胤禟身后,提起一抹笑容,从他背后抱了上去,上半身都压在胤禟背上,语气温柔的说着话:“爷这是怎么了?闷着做什么?”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在桌布上猛的一拽,茶壶和果盘被扯动到了人面前。 “好了,别生气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周澜泱轻轻的在他脸上吻了吻,亲昵道:“这个样子可不像九爷了。” 闻言,胤禟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左手抚上了正挂在胸前的那只柔夷,语气里充满了不甘和愤怒。 “我是恼怒…就因他是太子,欺负了你,便似乎真拿他没办法了!” 周澜泱紧紧握住胤禟的手,笑道:“爷就不想知道他为何要跟我动手?” 不动声色的将话题岔开,她也不愿再看到胤禟继续为此伤神。 胤禟一愣,转身来面对周澜泱,似回神道。“为何?” 周澜泱笑一声儿,凑到了他耳边,轻声道:“我瞧见他偷人了。” “呵。”胤禟有些不以为然,“那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可偷的是你皇阿玛的女人!” 周澜泱话音一落,胤禟双眸猛的一怔,竟似有些兴奋,忙问道:“你可瞧清楚了?” 周澜泱摇摇头。 “只记得模样很漂亮,那女的说是太子的姨娘。” “姨娘?” 胤禟微微抿唇,微笑道:“原来是她啊……” 而此时的毓庆宫内,在清点贺礼时,胤礽却发了大脾气,抱起一尊玉雕像,便要往地下砸去! 太子的近身太监连忙去拦住,声音惊恐,又带着天生的柔意。 “太子爷这是怎么了?今日千岁喜宴,何故发脾气!” 媲美女子的柔软身子靠住胤礽,水汪汪的眼里写满了恐惧担忧。 “这东西是谁送的!”胤礽怒道。 那太监瞧了眼胤礽手中的物,又去翻开簿子,翻了几页后,道:“这尊麋鹿像是四爷送的!” “老四?” 胤礽哼了一声,猛的一砸,把那玉雕像砸的粉碎。 “啊!” 小太监尖叫一声,往胤礽怀里一躲,杏眸含泪道:“殿下,您别这样,奴才害怕…” 若是以往,胤礽还是很喜欢这位叫小怜的小太监跟自己撒娇的,此刻他却没心情看美人示弱,他一把挥开小怜,怒道:“好个老四!送个四不像来什么意思!” 小怜一愣,他自然不懂其中深意。 “这是在嘲讽孤太子不像太子,皇子不像皇子,与他们兄弟不像兄弟,与皇阿玛父子不像父子!” 胤礽垒起拳头重重一压,砸到桌上又发出一声闷响。 小怜心疼的捧住胤礽的手,揉了揉,道:“殿下万万别伤到自己!” 胤礽一把将人摔开,沉声道:“滚出去!” 小怜愣住了。 “没听清吗?滚出去!”胤礽怒极起身,抬脚便要踹!吓的那小太监瞬间泪流,呆呆的望着胤礽,胤礽一把拽起他来,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要是变一张脸,变成九阿哥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侧福晋,孤就留你一晚!可惜你不是,滚!” 小太监被摔出老远,一咕噜爬起身来不敢再惹太子爷,转身便跌跌撞撞的跑了。 余下太子殿下还在望着一地上的玉石碎片恼怒不已,眼神一阴,满是戾气。 “好你个老四…” “叩——叩”此时屋门又被叩响。 见着胤礽发脾气时,这些毓庆宫的下人都是有眼力见的主,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偏生是哪个不怕死? “孤不是说了不需伺候吗!滚!” 门外的声音恭敬又低沉。“阿玛,是我。” 胤礽稍稍喘了一口气,平息了些怒火,冷冷的瞥着那扇门,“进来。” 朱红雕花门被轻轻推开,弘皙迈步进来,已有十五的少年郎长身玉立,面目俊朗,比之胤礽年轻时更要秀气许多,就这张脸,也是为何能得康熙如此青眼的原因。 “大阿哥这么晚了还不休息?”胤礽视线在弘皙周身流连片刻,目光微冷。 弘皙躬着身子,拱手道:“阿玛…儿子有事相求…” “何事?”胤礽蹙眉,有些警惕的望着这小子。 “儿子…儿子…” 弘皙攥紧拳头,狠狠的纳了几口气后,说道:“儿子不想娶那位乌郎罕济尔默氏,能否求阿玛让皇玛法收回成命!” 闻言,胤礽眉头一扬,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扯起嘴角笑道:“你说什么?” 他起身,慢慢向弘皙走去。 弘皙被这突如起来的低气压压的有些喘不过气,屋内烛火烨烨,打在地板上,拉的胤礽的身形愈加修长。 弘皙盯着父亲映在地板上的身影,重复道:“儿子不想娶那位……” “啪” 话未说完,脸上便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弘皙当即下跪,咬牙道:“阿玛息怒!” “那乌郎罕济尔默氏可是科尔沁的小格格,满蒙联姻对我们爱新觉罗意味着什么你不懂吗?”胤礽声线冰冷,打在弘皙身上的视线更像是在看个陌生人。 弘皙微微红了眼,道:“我懂,可是…我已有了意中人…” “意中人?哈哈哈哈哈……”胤礽不禁仰头大笑,笑舒坦后才点了点弘皙脑袋,问道:“与阿玛说说,是谁?” 似见到了希望,弘皙眼睛明显一亮,“阿玛…可是愿为儿子做主?” 胤礽笑眯眯的回道:“你先说说,是哪家小姐?” 弘皙低下头,有些为难,踌躇道:“并非是官家小姐…是…是一位小宫女。” 胤礽怔然,转回了身子,双手负后,幽幽的盯着那烛火,问道:“所以,你是准备娶个宫女做你的嫡福晋?” “阿玛!”弘皙急了,“我曾应过霜儿,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相负!原是打算待儿子明年领了差事便求阿玛指婚的!谁知…谁知皇玛法那里…” 胤礽不语。 他便加紧说道:“霜儿并非是贱籍,也是钮祜禄的大姓,仔细清算过去,还能与阿灵阿大人那家牵上堂亲呢!祖上蒙过,罚了三世,阿玛开开恩,为她想个法子,赎回阿灵阿家,不是难事啊!” 呵,深情一片呢。 胤礽回过头来,望着弘皙一笑,道:“你…当真是孤的儿子吗?” 第三百二十六章 只要霜儿 弘皙猛然抬头,望向胤礽,脸色满是不可置信,又夹杂着明显的惶恐。 “阿玛此话何意?我当然是阿玛的儿子…” 胤礽伸出手掐住弘皙的下颌,目光冰凉又不屑,冷哼道:“孤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东西!” “阿玛……”弘皙直起身子,还欲再辩。 被胤礽阻断了,他指着门外,冷冰冰的说道:“滚出去。” “阿玛!” 弘皙急了,都快掉出泪来。“阿玛能对小九婶有非分之想,为何儿子就不能娶一个自己心爱的女人做嫡福晋?” 原本都转过身的胤礽闻听此言,又回过身来,一脚就踹到了弘皙的肩膀上,弘皙也不敢躲,被踹到了地上,猛的咳嗽了几声。 “孤对你小九婶有非分之想?”胤礽危险的眯起一双眼来,琢磨了半晌,才知儿子的威胁点不是在周澜泱身上,他笑道:“你都瞧见了?” 弘皙咬着下嘴唇,带了些强迫恐吓的意味,对胤礽说:“阿玛也不想皇玛法知道您和那位平庶妃的事吧?” 胤礽一愣,盯紧了弘皙半晌。 就在弘皙准备好迎接下一个巴掌的时候,胤礽却突然笑出了声儿来。 “哈哈哈哈……” 他拍了拍弘皙的肩膀,笑道:“好小子,都会威胁阿玛了?” “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弘皙撇撇嘴,又叩了个头,凄凄道:“求求你了,阿玛,你就帮帮儿子吧!儿子真的不想娶一个都没见过的女人,儿子只要霜儿,只要霜儿!” 自小这孩子被管教的甚严,又是康熙的长孙,胤礽的长子,他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从未出过岔子。就是胤礽第一次被废太子位时,也未牵连到他。甚至康熙心疼孙子,在废了胤礽后还特意带着弘皙在自己身边吃住了很长一段时间。 像这般没规矩甚而威胁父辈的举动,今日还是第一次。 胤礽似乎认真的考虑了半晌,然后问道:“你将格格娶了回来做了那嫡福晋,过两年待你有了嫡子,那个小宫女,阿玛给你想法子,给你要到身边去,要是她肚子争气,晋个侧福晋不就是时间问题,如何?” “侧福晋?”弘皙眨眨眼,嘴角泄出一抹冷笑。 “侧福晋怎么了?你看你那么多叔叔,大多宠爱的都是侧室。”胤礽将弘皙扶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劝解道:“你皇玛法金口玉言,指出的婚哪有退的道理,也就是你小子有你皇玛法亲自掌眼,你兄弟那么多,你看你三叔家的弘晴,五叔家的弘昇哪个有这个福气?” 言语之中,胤礽一板一眼的将利害关系与弘皙分析了个透彻。 可弘皙今晚就像吃错了药一般,犟极了,他扭过头,眼泪要掉不掉的说道:“这样的福气给您,您要不要啊?” “呵。”胤礽被这小子气笑了,高傲的扬起头,道:“要,怎么不要?我若不要,便做不成这太子了。” “阿玛!” 弘皙不管不顾的又给胤礽跪下,哀求道:“我不要科尔沁的格格,我就要霜儿!要不您让皇玛法把那格格指给弘晴弟弟?或者弘昇弟弟也行?” “啪” 又是一耳光,胤礽被他气的脑仁疼。他抖着手指着门口,道:“马上给孤滚出去!再敢跟孤胡说话,孤就宰了你!” 弘皙捂着脸,咬紧了牙关望着胤礽。最终父子二人的对视里,弘皙败下阵来,他哼了一声,转身便跑了出去。 在闷足了一刻钟后,胤礽终于起身,愤怒的吼了一声。 “来人!” 小怜立刻推门进来,跪地道:“爷,有何吩咐?” “起来。”胤礽口干舌燥,端起一旁的凉茶就灌了下去,对小怜招了招手,“你过来,孤问你,最近大阿哥可有和哪个宫女走的特别近?” 小怜认真的想了想,苦恼的摇摇头。“奴才不曾瞧见大阿哥与谁走的很近呀?阿哥白日要上学,要练武,还要学着议事,怕是没时间…”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仔细又精神的打量着胤礽的神色。 突然! 他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阿哥每日时间呆的最多的地方就是无逸斋,会不会…” 闻言,胤礽眼神一凛,对小怜招了招手,令他附耳过来,耳语了几句。 翌日。 风和日丽,暖阳清新。 清漪院里的金鱼又多了几条,还是明玉刚从弘映手里接过来的,她小心翼翼的往池子里放,回头笑道:“大阿哥还真是说到做到,还真从宫里弄了几条金鱼儿回来,真漂亮。” 以往被夸上两句尾巴都恨不得上天的人儿今日却是低调的很,面对明玉的赞扬,他就恩了一声,点了点头。 周澜泱抱着弘阳,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笑道:“大阿哥今日怎么了?不高兴呢?” 弘映抬起头来看了周澜泱一眼,欲言又止。 周澜泱坐过去了些,语气亲昵又温柔。“怎么了,与额娘说说啊,也许额娘能帮你出主意呢。” 考虑一会儿,弘映还是开了口。说道:“额娘,就我平日里与你讲过的那个霜儿姐姐,很温柔很漂亮的霜儿姐姐…” 周澜泱仔细回忆了一会儿。 哦,想起来了,是在无逸斋的茶水房的使唤宫女,弘映讲过两次,说那位姐姐又漂亮,手艺又好。还会带他们去捉蛐蛐,逮蝴蝶,几位小阿哥都很喜欢与那位姐姐玩。 “恩,想起来了,她怎么了?”周澜泱单手抱着弘阳,如今小娃娃也已经可以吃一些简单的汤水了,她沾了点南瓜汤到弘阳嘴边,一边不以为意的问了一句。 谁知,弘映下一秒就咧着嘴哭了。 “霜儿姐姐她…死了…” 死了!? 周澜泱一愣,见弘映张嘴大哭,眼泪鼻涕爬的满脸都是。 她递给眼色给明玉,把弘阳塞给了她,转而掏出手绢给弘映擦眼泪,安慰道:“好了,思兰,不哭了,也许姐姐是得什么病了呢?” 弘映摇摇头。 “才不是,霜儿姐姐一向身体好的很,我上学起每日都能见到她,从未见她害病过…她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弘映坚定的说道。 “可是,一个茶水房的小宫女,谁会害她啊?”周澜泱站起身来,抱住弘映的脑袋让她靠向自己怀里,虽然她嘴上这么说,可心里也是不确定。 深深红墙宫闱,秘辛泼如浪花沧水,谁能说的准到底怎么回事? 弘映抬起头来,可怜兮兮的望着周澜泱,说道:“霜儿姐姐她,是弘皙哥哥的人…” 周澜泱闻言略有震惊。 不知如何开解弘映,院门又传来三五说笑声 母子二人回头,见到来者,弘映擦干净一脸狼狈,起身上前,麻利的打了个千儿,跪地道:“给阿玛请安!给八伯伯请安!” “弘映快起来。”胤禩笑眯眯的扶起了弘映,疑惑他满脸泪痕,道:“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弘映又撸着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道:“没有,是…侄儿一位好朋友去世了,有点伤心。” “你朋友?”胤禟疑惑道。 他却未将此事放心上,转而指了胤禩落座,随后对周澜泱说道:“今个儿去世的人怎这么多?我向额娘请安时,也听她老人家说,后宫一位娘娘,于昨晚子时殁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恩情(上) “难道是……”周澜泱惶惶不敢相信,试探一般的问道。 胤禟恩了一声,看似并没将此事太当回事。 似乎,这般结局于他们而言,是料想之中的事情。见周澜泱表情不太好,胤禟问道:“怎么这个表情?” “没什么…”周澜泱摇摇头,叹了口气,唤来了明玉把弘映递给胤禟与胤禩瞧。 说道:“就是有些可怜她……” “可怜?”胤禟摸在弘阳脸蛋上的手一顿,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周澜泱,说:“何必可怜她,敢做坏事自然就要有能承担结果的觉悟。” “话虽如此…” 周澜泱吐了几个字后又静默了。 也是,若此事真被闹到了康熙跟前,难不成他还能责罚自己儿子不成?还不是要怪那个庶妃娘娘不知廉耻! 胤禩将弘阳抱了过去,弘阳似乎很喜欢这位伯伯,咧嘴直笑,流着哈喇子沾了不少到胤禩手上,他却也不恼,笑眯眯的说道:“好弘阳,改日伯伯带弘旺哥哥来与你玩儿好不好?” “咿…”弘阳竟然点点头,发出一声牙语,逗的胤禩大笑。 胤禟也在一旁笑,道:“看来阿宁很喜欢八哥。” “恩!挺好!哈哈”胤禩举起弘阳,将他挺的老高,乐的小娃娃咯咯直笑。 二人谈笑一阵,才注意到弘映今日话少的不正常,胤禟想起他刚才说自己朋友去世了,才把目光落过去,问道:“大阿哥方才说你朋友去世了,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弘映摸了摸后脑勺,伸手在石桌上拿了块苹果啃。 胤禟一笑,“你若不想说,阿玛就不问了。” 弘映似考虑了许久,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似乎鼓足了力气,才说道:“儿子想求阿玛帮帮忙!” 这么严肃,泪眼婆娑的,胤禟憋着笑,道:“大阿哥莫急,仔细说说。” 弘映咽下味同嚼蜡的苹果,说道:“无逸斋茶水房的一位使唤宫女,叫霜儿,是个很好的姐姐,我们平日里都喜欢和她玩儿。” 胤禟仔细听着,刚还想嘲笑儿子两句是不是要讨媳妇儿,结果,弘映下一秒就垂下眼眸,哀叹道:“可是今个儿,霜儿姐姐被人发现死在屋子里了。到我放学回来,都没人去收尸,像这样没人管理她后事,是不是就给扔去乱葬岗了啊?” “按理来说…是这样的。”胤禟点点头,又问道:“那,你那位霜儿姐姐,家里没人?能进无逸斋伺候,应当家世不会太差吧。” 弘映摇摇头。“具体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她是姓钮祜禄的,祖上有过,三世为奴,仔细算的话,说不定能和十叔攀上亲戚呢。” “所以呢,你想让你十叔去给她管后事?”胤禟也是知晓自己儿子脾性,是又傲娇又善良。 和周澜泱一个样! “不妥。”胤禩插了一句嘴。 弘映瞧着他,他抱着弘阳在自己腿上放着,语重心长的对弘映说道:“十叔快要娶福晋了,喜事在即,去沾惹这些事怕太不好。” “那怎么办?我不想瞧着霜儿姐姐被丢去乱葬岗。”弘映有些急了。 “弘映!”胤禟语气重了几分,“你失态了,为个宫女,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 “是…儿子知错。”弘映垂下眼来。 他有什么错呢?周澜泱拿捏着这个问题,却找不到答案,她拍了拍弘映的肩膀,问道:“有没有和你那几个哥哥商量一下,不是说,那几位都很喜欢这位姐姐吗?” 弘映摇摇头。 “那几位哥哥年岁大了,都要娶福晋了,与一个小宫女身后事拉扯上怕是不太好看,所以我才想回来求阿玛的。”说着,弘映怯怯的望了胤禟一眼,那个眼神瞧的胤禟心里颇不是滋味,倒像自己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一般。 胤禟想了想,给出了个主意。 “这样吧,此事叫你额娘帮你。” “我?”周澜泱指着自己鼻尖。 胤禟点点头。“你在遵化不是有座宅子吗?” 周澜泱想起了那座小院落,她与明玉曾在那里生活了五年之久。她点点头,“那我便说,是我外侄女?” 胤禟一笑,摆摆手道:“你一个汉军旗的小姐,她一个满洲姑娘怎么也和你扯不上亲戚关系。借口多得很,别往自己身上攀扯。” 还不知那丫头是为了什么死的,平白给自己牵扯上亲戚关系确实不太好。周澜泱想了想,说道:“那便什么也不说了,拿点银子去内务府打点下,将那姑娘接出来往黄花山安置一趟就成了。” 闻言,胤禟露出赞许神色,道:“这就是了。” 他看着弘映露出的喜色,无奈的摇摇头,叹道:“若不是咱们大阿哥要做这个好人,我可不愿理会这等事的。” 周澜泱噗嗤一笑,捏了捏胤禟的肩膀,道:“九爷是好人,大好人。” “儿子多谢阿玛,多谢额娘!”弘映激动的连忙跪地谢恩,起身后这才恢复了以往的活力,扑上去捏了捏弘阳的脸蛋。胤禩盯着他看了许久,含笑叹道:“弘映心善,日后定有好报的。” “嘿嘿,谢八伯伯吉言了!” 做这等事要趁夜深人静,不要惹人瞩目。 牢牢记得胤禟的嘱咐,用过晚膳后,趁着天还亮堂,周澜泱点了几个府里信得过的,带着弘映亲自走一趟,踏上了进宫的马车。 那姑娘的尸体已经被内务府的拉去了净巷。几个太监和得了好处,悄悄的将那姑娘的尸体往板车上一放,悄咪的对弘映说道:“大阿哥!您真心善,奴才们都替这位姐姐感激您呢!” 周澜泱琢磨出意味儿来,问道:“这话怎么说的?” 天色已黑,加之周澜泱穿着与个侍女无异,那太监只以为是弘映身边的伺候丫鬟,便压低了声音,袖子挡着嘴巴,说道:“仵作看过,这一位啊…” 说着,他在自己肚子上画了一圈,做了个动作。 周澜泱瞳孔一怔,想起弘映说过这一位是弘皙的人。便能想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咱们走吧。”周澜泱揽住弘映肩膀。弘映点点头,走了几步,又回头,瞪着那几个小太监,恶狠狠的说道:“今晚你们谁可曾见过爷?” “不曾不曾…” 这皇宫里头伺候的都是人精,忙不迭的就应下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恩情(下) 招呼着府里带来的侍卫拉着板车悄悄的走了另一条小道,弘映扶着周澜泱上了马车。才拍了拍胸脯,道:“总算是了却了一件事,此事还真是多谢额娘了。” 周澜泱笑着,给他擦了擦额上的细汗,柔声道:“回去好好谢你阿玛吧,他不点头,不给腰牌,我又哪里能跟你一道进宫来?” “恩。”弘映重重的点点头。 周澜泱又说道:“此事依我看,就别拖时间了,让他们连夜带着霜儿姑娘往遵化去吧,我多给些银子,要他们好生料理。” “额娘考虑的周全,听额娘的。”弘映咧着小嘴一笑,忽然又打了个呵欠,周澜泱笑的温柔,将儿子揽进怀里,柔声道:“累了就靠着额娘歇一会儿。” “恩。”弘映心安理得的靠在周澜泱怀里,闭着眼沉沉睡去。 小孩子的睡眠来的又快又猛,马车停到九爷府门前时,弘映已经睡香甜了,何玉柱等在门口,周澜泱对他招招手,示意他上前,何玉柱躬着身子上前来抱起弘映,一边低声说道:“侧福晋,小会子几个已经到了后门了,是让他们现在就出发还是…” “我知道了,我过去看看,你将大阿哥带回房里去吧。”周澜泱往府门进,却见书房方向还透着亮光,便狐疑道:“九爷还未休息?” “这几日事儿多。”何玉柱回答的有些模棱两可。 周澜泱点点头,也没转弯,径直往后院后门去了。 狭窄的巷道里,板车横在中间,有些突兀惹眼。 周澜泱掏出几锭银子塞给了为首的小会子,道:“照着我给的路线走,我那庄子周围四处都是空地,寻个好些的地势好生安葬。” “是,奴才省得。”小会子接过银子,周澜泱又补充道:“你们几个都是府上的老人了,办了这事儿回来复命我自有赏,大阿哥头次给九爷开口办事儿,你们不许给他黄了。” “侧福晋放心就是,奴才们都知晓的,最迟后日就赶的回来。”小会子作了个揖,再三保证道。 “行了,去吧。” 周澜泱摆摆手,转过身来正准备迈进门坎,突然一阵风带过来,她似闻到了一股墨香味。 她鼻尖动了动,又回头。厉声道:“站住!” 几人又站住不动了。 小会子拉着板车,后头跟了两个九爷府的熟面孔掌着车轱辘,回头来,疑惑道:“侧福晋还有什么吩咐?” 周澜泱眯了眯眼,指着一人,道:“小会子他们三人办事儿都麻利的很,你就别去了。” 小会子突然一笑,道:“侧福晋弄错了,这位是宫里的人,说是与这位姐姐有些交情,才与我们一道的,奴才还以为侧福晋与大阿哥都知晓此事呢。” 周澜泱下了两级矮阶,走到了那人跟前,手一抬,盯紧了面前的人,沉声道:“你们三个,还愣着干嘛?还不快走!” “…是!”小会子点了点头,招呼上身后两个兄弟便火速出发了。 很快便消失在了巷道中。 只是那车轱辘碾压在青石地板上的声音好不刺耳,驶离了很远,却仿佛还有回声绕耳。 那人站在周澜泱面前,带着帽子低垂着头颅,似有些手足无措。 周澜泱微微俯身,笑的温柔又舒宜。 “是你吗?” 那人猛的抬头,双眸里闪着亮晶晶的水光,轻咬下唇,喊了一声,“小九婶…” 周澜泱心里有些酸,她转身,“快些进来吧,夜里凉。” 弘皙也不敢再踌躇,跟了进去。 屋内关绝了外头的冷风,明玉披着褂子在吊炉子上煮了碗莲子羹,弘阳在小床上还精神的很,大睁着眼挥舞着肉嘟嘟的小拳头。 “你这孩子,怎么还没睡?” “刚醒呢,方才还喊了两声阿玛…”明玉头也不回的说道,手上搅动羹汤的动作很麻利。 “是吗?”周澜泱拍了拍身上灰尘和水露,走到婴儿床边拿着一只毛绒玩具去逗弘阳,笑道:“你还会叫阿玛了呢?” 弘阳抓着玩偶的长耳朵,笑的直流口水,咿呀道:“哇…玛…” “哈哈哈,儿子,是阿玛不是哇玛。”周澜泱乐不可支,俯身下去捏了捏弘阳的脸蛋。 莲子羹的甜香越来越浓,明玉舀了满满当当的一碗往桌上一放,看了弘皙一眼,道:“小爷快用。” 而后,她拉了屏风隔住,自己去守着弘阳去了。 周澜泱坐在弘皙对面,问道:“这么晚偷跑出来,宫里的人发现了怎么办?” 弘皙低着头,嗫嚅道:“应当不会有人发现的。” “快吃吧,吃了我派人送你回宫去。”周澜泱又从八宝盒里抽出一小屉果仁糕推了过去。 “我想跟着去遵化,小九婶为何拦我?”弘皙委屈巴巴的望着周澜泱。 周澜泱细眉一扬,笑的有些薄凉。 “大阿哥追去了又如何?那霜儿姑娘就能活过来了吗?” 弘皙一怔,眼泪仆仆的往碗里掉,他狠狠的抹了一把,咬牙切齿道:“是我害了她!我该听话的,该听阿玛的话的…” 周澜泱心底叹了一口气,安慰道:“阿哥,其实为自己心上人争取一个正妻的名分是没有错的,你想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也没有错。不过…” 她有些说不下去了。 错的点在哪里呢?错在他是爱新觉罗,是皇长孙。那女子是个低贱宫女,这就是错。 “小九婶,方才在宫里我听的不真切,那奴才说,霜儿她…”弘皙欲言又止,怕问出的问题得到周澜泱一个肯定的答案,他会疯的。 周澜泱捏碎了果仁糕和进莲子羹里,搅动了几下,道:“吃吧,弘映最喜欢这样吃了。” “是不是,小九婶,是不是?霜儿是不是有身子了?” 声音又颤又怯,周澜泱吸了一口气,正视弘皙。 当初与素素初见时的胤祯,差不多也就这个年龄? 少年儿郎,情窦初开,彼时的深情厚爱都是真的吧。 “是。”周澜泱点点头。 弘皙一下就怔住了,他低着头左瞧又瞧,眼光似找不到聚焦点,他突然浑身发抖,他两只手互相掐着,慢慢的滑跪到了地上,声音嘶哑道:“我好冷…怎么这么冷…” 在宫里时,她远远的望了一眼那姑娘的尸身。不知被什么毒物鸩死的惨状却还能辩的生前定是个貌美如花的美娇娘。 “真的好冷…”弘皙抱着手臂,瘫在地上,泪流满面。 周澜泱蹲下去,扶起他,劝道:“阿哥,别这样,快些起来…时间不早了,你该快些回宫去。” 她也知晓自己的话有些残忍,可没办法,她并不愿意因为弘映一点善心为九爷府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弘皙掐的自己手上几道血痕,突然,向周澜泱一跪。 周澜泱一惊。 “大阿哥!” 弘皙双手垂在地上,目光阴冷,低声道:“多谢九婶,此番恩德,弘皙日后定当回报。” “快起来…”周澜泱把他扶起来,又掏出绢子给他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温和说道:“都是你弘映弟弟要如此的,大阿哥若要记恩,日后便请多多顾惜弘映一些吧。” 弘皙眼眸一震,立即躬身道:“是!” 第三百二十九章 或是暴风雨前 “吱”—— 门被一把推开,胤禟走了进来,此时已过亥时,他披着一件薄披风,像是过来就寝的。他打了个呵欠,慢悠悠的问道:“弘皙怎么在这里?” 弘皙做了个礼,“九叔,我这就回宫去了。” “恩。我派人送你。”胤禟招招手,叫来两个侍卫,等在了门边。也没有追问下去。 周澜泱猜胤禟是知道究竟的。 “九叔,小九婶,告辞了。” 胤禟让开了路子,让弘皙跨了出去,二人擦肩而过时,胤禟清楚的看见弘皙腥红双眼,满眼泪痕。 “弘皙…” 弘皙侧目,胤禟叹了口气,说道:“路上小心些。你这几日就莫惹你阿玛生气了。” “他生气?呵…”弘皙眨眨眼,涩声道:“就在今日,我没了我的心上人,没了我的孩子。九叔知道是谁害的吗?” 胤禟无言以对。 少年躬身,行了个大礼,最终转身,在两名侍卫的簇拥下,消失在了夜色里。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周澜泱拉回了胤禟的思绪。 胤禟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过来睡觉!” 周澜泱抿唇一笑,挽着胤禟到了婴儿床边,弘阳见到胤禟兴奋的手舞足蹈,咿呀道:“哇…哇玛!” “哈哈哈…好小子!”胤禟俯身下去,在弘阳脸蛋上吧唧亲了一口,道:“是阿玛!” “哇玛!” “阿玛!” “哇玛!” 胤禟皱起一双好看的眉,还要和儿子掰扯,周澜泱轻轻拍了胤禟一下,笑的花枝招展。道:“好了,你再阿玛阿玛的叫,他待会儿应你一声怎么办?” “噗……”绣儿噗嗤一声笑出来,胤禟还要动手去扒弘阳,被周澜泱一把拦下了。 “好了,你再逗他他越精神,更不想睡觉了。” 待二人到了床边,周澜泱解开胤禟的披风,似无意的提了一句。 “说起来,府里好久没进新人了,开春大选时,你给拒了,到了年底那一头,再推的话怕是说不过去了。” 胤禟闻言,一把攥住了胸前的那只手,蹙眉道:“那不是怕你不开心吗?这两年他们几个府里添丁进口的好不热闹,上次与五哥进宫给额娘请安,额娘也问到子嗣一事。” “你怎么说的?”周澜泱有些紧张。 胤禟故意逗她,歪着脑袋想了许久。 气的周澜泱揪着那披风就往胤禟身上抽! “哎哟,好好好,我给你说…”胤禟笑嘻嘻的拉住周澜泱,说道:“我说…我如今都三个儿子,五个女儿了,实在是够了,够了。” 周澜泱挑眉看他,戏谑道:“那你看十爷四个儿子,六个女儿呢,十四爷儿子都比你多…” 知她是故意刺探自己,在这里吃蛮醋呢,胤禟不仅不生气,心里反而美滋滋的,拉着那手就在嘴里衔了一口,亲昵说道:“听听你这话多酸啊,这两年我可曾去过别的房里?要多子多福还不简单,咱们多多努力,再给弘映弘阳添个七八个弟弟妹妹的…” 周澜泱气的噗嗤一笑,拧了胤禟一把。 “当我是老母猪吗!” 二人说笑一阵,周澜泱还是没忍住,问起了宫里那位平庶妃的事儿,疑惑道:“就没查出来她有孕?” “查出来了啊。” 胤禟靠在床头,周澜泱躺在他怀里,指尖摩挲着他的长辫,一愣,幽幽道:“那…就没起个什么波澜?” 胤禟嗤笑一声,“能有什么波澜,这种事儿,谁也不会傻到闹到皇阿玛面前去的,额娘与荣妃做主,把那人安置好了,算了了此事了。皇阿玛还夸她二人办的好呢。” 闻言,周澜泱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胤禟眉眼深邃,映着柔情,道:“叹什么气?” “我叹红颜薄命。”周澜泱手慢慢抚过去,与胤禟的手掌交握,慢悠悠的说道:“你瞧方才弘皙,真真是伤心的很。他都不知道那姑娘有了他的孩子。也许太子知晓那姑娘有了弘皙的子嗣……” 会放她一马几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胤禟已接腔道:“会死的更快。” 周澜泱瞳眸一颤,胤禟闭上眼,在她后背上轻轻拍了拍,哄道:“好了,阿澜,睡吧,时辰不早了。” 翌日,天蒙亮,周澜泱迷迷糊糊的听到身边人起身的动静,闭着眼睛伸出手去挥了挥,胤禟正在系腰带,瞧见她动作,温柔一笑,顺手握住了她的手,道:“行了,等着你伺候爷起身怕是每日都得跪南书房去听老爷子训。” “唔……”周澜泱半闭着眼,拉着胤禟的手往回扯,嘟囔道:“怎么不叫我啊?” “见你睡的香。”胤禟单手拍了拍下摆,又凑回了床边,俯身落下一吻,道:“睡你的,我早些回来陪你。嫌的无聊就去几个店铺转转…” 周澜泱缓缓睁开眼,落进眼眸的是一张放大的俊脸。 她上手揽住胤禟脖颈,送上一吻,撒娇道:“那你早些回来。” “好。” 日子过的越发的平顺了,过了没几日,又是胤俄迎娶继福晋的日子,周澜泱坐在席间,见那女子画着艳丽妆容,明眸皓齿,如一朵盛开正艳的月季花。 她又不可控制的想到了木吉娜,胤俄笑的敷衍,牵着新福晋挨桌敬酒。 “木吉娜她到底是值得了,十爷爱重她至深,不悔此生。” 周澜泱侧目,见是瑶铃。 许久不见,曾经草原上的璀璨星星,此刻越发没了光泽,老了不少。 “小八嫂。”周澜泱最终如此唤道。 瑶铃虚虚一笑,点点头应了下来。 “许久未见小八嫂了,今日一见,更胜从前。”周澜泱说着自己都不信的鬼话。 瑶铃抿唇一笑,道:“以前不爱出门,现在要多出来瞧瞧,看看,不然我回了大草原,都没个念想……” “要回草原省亲吗?” 周澜泱有些疑惑,最近也没听说老爷子有巡临蒙古的消息啊。 对她的疑问,瑶铃只是笑笑,却没说话。 “阿澜。”胤禟突然从后搂住周澜泱,轻声而温吞的说道:“保泰在那边唤你呢,要不要去?” 她细细一嗅,就知胤禟喝了不少酒,接过她手中酒杯,道:“裕亲王的小酒量,何必来找醉?” “哈哈哈哈哈……” 嚣张狂话一放,乐的那桌的人拍腿仰头。胤祯笑的飙泪,道:“小九嫂,说真的,我就瞧的起你胆大不怕死的样儿。” 周澜泱挑眉一笑,大步流星的朝他们走了过去。 “呜,我也想喝酒。” 另一边的小美人儿噘着嘴撒娇,目光吟吟的望向胤禛,胤禛握住她的手,劝道:“酒水涩口,别喝。” “可是他们似乎都很喜欢找她喝酒。”年氏目光充满了艳羡。 胤禛也顺眼一看,摇头道:“那是老九不讲规矩。” “何必处处说规矩,王爷您也太考究了。”年氏对着胤禛做了个怪相,飞快的端起面前的酒杯啜了一口。 “呀…” 她苦着一张脸,摆摆手,扇去那辛辣的味道。胤禛见状一笑,指腹擦去她唇边酒渍,道:“这下知道了吧,酒并不好喝。” 一桌一处风景,周澜泱喝的高兴,又痛快。一脚踩在凳子上,嚷道:“还有哪个不怕的,尽管来就是了!” “爷今日就不信这个邪了,喝不过九哥,还喝不过你?”胤祯撸起袖子就要上。 胤禩在一旁添油加醋道:“你九哥哪里是她对手?” 年氏兴冲冲的看着那一旁的热闹,瞳孔里印满了周澜泱的身影。 “喝高兴了就是如此。”一道温润含笑的声音 “诶?”她回头,发现身旁还坐了个乳白锦袍的男子,她想了想,记起来了,这位是恒亲王。 酒席间,几个喝高兴了,周澜泱听得他们细细耳语说了些什么太子生辰,不知收到了雍亲王的什么礼,气的发疯,许久日子了,明里暗里给雍亲王找了不少麻烦。 雍亲王也是个不怕事儿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硬是叫太子没个话说。 “诶,别说那些糟心的人和事儿!今个儿老十大喜,开心些不行吗!” 保泰一巴掌拍向胤禟,胤禟刚刚入喉的酒水咳了出来,呛道:“我没有说话,哥哥你拍错人了…” 周澜泱跟着他们笑,一回头,蓦然发现胤禛那桌多了两道人影。 胤禄和胤礼。 她又仰头看了眼这晚月色,透亮中带着朦胧,一片温柔景象。这样宁静而热闹的夜晚,能持续多久到天明呢? 第三百三十章 三年后 日出日落,仿佛一瞬而过。 看到弘映变得越发有礼,稳重。弘阳已能跟着几个姐姐在院里跑跳,周澜泱才恍惚过来。 又是已过三年。 小院里今日依旧热闹,自从弘阳三岁后,便被搬到了弘映的院子里与哥哥同住。白日里,弘映要进宫上学,弘阳便又被送回了周澜泱这里。 “呼…”明玉放下刚出炉的蛋黄酥,吹了口气,随即招呼道:“小主子们快来吃点心啦!” 正蒙着眼捉迷藏的弘阳一把扯下眼上的布条,迈开小短腿就飞奔过来,抓起一块蛋黄酥,烫的甩了甩手。 “呼呼呼…烫…” “怎的也不小心一些。”福兰牵过弘阳的手,吹了吹,有些心疼的皱了皱眉。 “四姐姐放心,我没事儿。” 弘阳嘿嘿一笑,将点心掰了一块儿塞进了福兰嘴里。 大树旁的摇椅上,周澜泱躺在上头昏昏欲睡。明玉夹了两枚蛋黄酥,倒了杯浓茶,给她端了过去,放上了小石桌后,笑道:“侧福晋,吃点东西吧,中午也没用多少。” 她点点头,转手夹了块点心放嘴里,目光幽幽的放在那株垂柳上,细长柳叶拂在水面上,荡起层层波圈。 “对了,昨日沈掌柜那边不是送了几匹绢布过来?”她慢慢咀嚼着口中食物,语气慵懒又温和,听在明玉耳里,竟舒服的很。 “是呢,九爷特意吩咐过的,将最好的那几匹摘过来了,其他院子也有,可是呀,给您的自然是最好的。”明玉捂着嘴嘿嘿笑。 他望着周澜泱,又笑道:“奴婢伺候您多少年了,您就跟不会变似的,那一年什么样,如今还是什么样。侧福晋,前日啊,我瞧见福晋眼角都有褶子了…” 周澜泱噗嗤一笑,点了点明玉的头,笑道:“那是福晋操心劳心的,我成日没个事儿做,自然悠闲啊。” 她乐的听别人说她年龄不会老,尽管大儿子今年已经九岁了。可明玉却也没说谎,周澜泱的外貌确实没变过,为此,就连兆佳氏都曾偷偷寻过她。 “可是有什么秘法?不说让九爷瞧着舒心,自个儿照镜子也心里好受些不是?” 想起楚宁那日的紧张样,周澜泱顿觉温馨好笑。多少年了,楚宁还是温柔中带些狡黠,其余几个也安静的很。 这几年里,也进了几个新人。可董鄂惠雅不兴晨昏定省那套,她这个侧福晋自然也不兴。一来二去的,三年了,弄的她连谁是谁都不大分的清楚。 “不与你贫了,你记得摘些素色的布出来,照着二阿哥身形给他做两套成衣出来。”周澜泱忽然说道。 明玉乖觉的点头应下,又笑着奉承她。“侧福晋,您心真好。” “说起来二阿哥也可怜了些,当初是他那个娘不好…”周澜泱真心实意的替弘晸叹息了一声,她摇摇头,又说道:“他现在也入学了,与弘映一样都是九爷的儿子,总不能让外人瞧着兄弟二人差别甚大。” 明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说道:“奴婢知晓了,下来定给二阿哥办的好好的。” 话音刚落,院外的太监便通传道:“侧福晋,朱格格与那喇格格来了。” 周澜泱一愣,这两位都是去年新岁宜妃赏下来的两位格格,平日也不作妖不搞事儿的,突然拜访还是第一次。 “请进来。” 明玉扶着周澜泱从躺椅上起身,转而坐到了石桌上,抿了口热茶,两位美人便进了来。 “妾身给侧福晋请安。” “起来吧。”周澜泱笑笑,指着让她们坐,推过去点心盒,笑道:“这是正巧三位格格与三阿哥在院子里玩,做给她们吃的,二位妹妹来的巧,也尝尝。” 却说这二人生的皆是花容月色,貌美无双。一人似江南女子娇羞妩媚,一人又带些满洲女子的英气。 她二人对望一阵,都拿了一块轻轻咬了一口。 “谢侧福晋赏。” “小点心而已,什么赏不赏的。”周澜泱面含笑意,问到了正题上。“二位妹妹相邀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二人又是一阵踌躇,还是那喇氏说道:“也不是啥大事儿,就是能不能求求侧福晋在九爷面前替咱们姐妹美言几句,我二人进府都一年多了,九爷连房门都不踏我们的。” “就是就是,我家里都指着我嫁了个皇阿哥,还望着我肚子争气呢。” 周澜泱呆呆愣住。她咽了口茶水,抿了抿唇,仔细打量了下二位,不过十七八的年龄,娇嫩的很。 而胤禟今年二十九岁,正是男人大好风华时,举手投足间尽是华贵,面貌也越发的深邃迷人。周澜泱越发看的他成痴,成日里要叫嚷我老公好帅约莫十来遍。 “这…”周澜泱有些犯难,此事还真不是她妒妇拉着不让胤禟踏别人的门,实在是……他九爷不愿啊! “我下来,劝劝九爷,让他也去二位妹妹那里坐坐?” 一听有戏,朱氏点点头,笑道:“就说侧福晋好说话嘛,早知就早些来求您了。” 又不咸不淡的聊了几句,明玉送走了这二位,回来哭笑不得的说道:“这两位格格也真是胆大。” 周澜泱苦笑一声,“也算不得什么,大概真是等久了吧。” “侧福晋莫非真的愿意九爷去别人房里?”明玉歪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周澜泱认真的想了想,答曰:“自然不愿意。” “可是…”周澜泱垂眼深思半晌,说道:“我与胤禟本就是个意外呀,他爱我疼我,我毫不怀疑,这几年他从未踏过别人院里,外头都说我专宠数年,可若哪日他真要去了别人那里我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明玉点点头。总结道:“主动权在九爷手里,对吧?” 宾果! 周澜泱指了指明玉,冲她眨眨眼,示意她答对了。 “所以我不能做个妒妇,怕哪日他真去了别人那里,我会受不了的。倒不如时刻提醒着自己,他去了别人那里也不稀奇。” 主仆二人聊话的间隙,四个孩子又跑又跳,“五姐姐!你等等我!”弘阳追着五格格往院外跑,却咚的一声撞上一堵人墙。 “哎哟!” 那日也是一声叫唤。 弘阳摸摸脑袋,一抬头。“二哥?” “撞疼没有?” 来人是弘晸,他六岁半了,刚上学不久,他心疼的摸了摸弘映,有些紧张。弘阳摆摆手。“没事的,二哥。” “二阿哥来了?” 周澜泱起身望去,对着他招了招手,“二阿哥过来用些点心吧。” 弘晸连忙做了个礼。 “谢谢周额娘。” 今日的清漪院真是快成了孩子国,弘晸慢条斯理的吃着蛋黄酥,小脸红扑扑的,说道:“周额娘手艺真好,上次吃您做的点心还是去年阿玛生辰时呢。” “我时常在做,二阿哥想吃,来清漪院吃就是。”周澜泱柔柔一笑,对这孩子的印象委实惋惜,他那个不知死活的娘拿点心去坑害弘映。 连带着,到了现在,胤禟对弘晸都有些不冷不热的。 “谢周额娘。”弘晸道声谢,从袋里掏出了一卷纸,推给周澜泱,道:“今日过来叨扰也是因为这个,大哥随阿玛侍行皇玛法身侧,要我抄的试卷我都抄好了,就劳烦周额娘替我转给大哥。” 周澜泱看了一眼,弘晸的字体很好看,相比弘映的粗犷,这个叫婉约。 “行,我替你给大阿哥。” “什么东西不能亲自给我?” 又传来一道沉稳有力的男声,院里的人望过去,那院外侍奉的下人连忙跪地道:“参见大阿哥!” 明玉一喜,忙迎了上去。 “大阿哥回来了!” 九岁的弘映身高蹿了不少,已到了周澜泱肩头,他细眉高鼻,一双桃花眼泛着暖意,穿着身墨蓝长衫,腰坠玉带,修长的无名指上戴了一圈细巧的玉戒。整个人站在那里,自成一景。 标致,修长,俊俏。 周澜泱心里笑开了花,我儿子真帅! “儿子给额娘请安。许久未见,额娘可安好?” 第三百三十一章 要出征 周澜泱笑笑,抬手让他起身。 “大阿哥快些起来。”周澜泱面如春风和煦,语气是说不尽的温柔,“快些过来额娘瞧瞧。” “是。”弘映咧嘴一笑,靠近了周澜泱。周澜泱攀着儿子肩膀,仔细瞧了瞧,蹙眉道:“瘦了,也黑了。” 弘映拉下周澜泱的手,握了握,亲昵道:“漠河风沙大,额娘也曾去过的嘛。” 闻言,周澜泱往外看了一眼,似有些失望。 “你阿玛呢?” “阿玛还在宫中,皇玛法召了几位叔叔伯伯议事。几位哥哥也跟着去了。” 弘映解释道,说话间,语气里依稀能辩的三两分不甘愿。周澜泱细细瞧他一眼,噗嗤笑了出来。点了点他额头。“哟,你才多大呢,还想着办差呢。” 弘映脸一红,摸了摸后脑勺,脸上的羞怯还是那般小孩子气。 “阿宁!”周澜泱转头喊了一声。 弘阳立即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距离三五步又停下,恭敬的作揖,奶声奶气的喊道:“给大哥请安!” “哈哈哈…” 乐的弘映仰头大笑,上来便一把抄起弘阳,捏着他脸颊问道:“大哥与阿玛不在,你可有好好听额娘的话。” “有的有的!”弘阳眼睛盈着亮光,伸出手去,“给我吧,快给我!” “什么?”周澜泱疑惑道。 弘映将他放下,摸了下他的脑袋,笑道:“自然有的,莫急,晚上回屋就给你。” 他又对周澜泱解释道:“答应了阿宁要给他带牛肉干。” 这个吃货! 周澜泱掩唇一笑,弘映已走到了弘晸身边,看了眼那卷纸,温和说道:“写的很好,我看见了。这几日我不在,那几个可有欺负你?” 弘晸脸色变得有些窘迫,摇摇头,吞吞吐吐道:“没有…不曾…” 弘映眉一皱,握住弘晸手腕,道:“二弟,你是阿玛的儿子,万不能让人辱没了。懂吗?” 周澜泱在一旁听着,虽然不知究竟,但依稀还是听出了个大概来。 无逸斋里,有人欺负弘晸。 周澜泱揽住弘阳肩膀,决定把他带过去些,把空间留给两个大孩子。 谁知,弘阳一下便上火了,上前去啪的逮住弘晸的手,恶狠狠的说道:“哪个敢欺负我二哥,爷揍死他!” 气氛安静了半晌。 “哈哈哈哈哈…”周澜泱捧着肚子笑的前仰后俯。她拉了拉弘阳的小辫子,嘲笑道:“三阿哥,别说额娘瞧不起你啊,就你这短胳膊短腿儿的,谁揍谁啊?” 弘阳不解的望着周澜泱,龇牙咧嘴的说道:“我现在打不过,以后也打不过吗?我知道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周澜泱一愣。 就见弘阳眉飞色舞的与二位哥哥说道:“谁敢动九爷府的人就是作死!二哥,你就说是哪个不长眼的欺负你?看弟弟以后削死他!” 弘晸安抚的摸了摸他脸颊,答道:“三弟放心就是,不曾有人欺负我的。” 小孩子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那头五格格喊了一声三弟,弘阳又转身去与两个姐姐闹到一堆去了。 简单的又与弘映周澜泱说了几句,弘晸便做礼告辞了。 现时晚春,白昼里忽冷忽热的,周澜泱与弘映坐在一处,看着几个孩子疯闹,她侧目去看儿子侧脸,依稀有了种弘映已经是个大人的错觉了。 “对了,额娘。”弘映打断了她的思绪。 “怎么了?” “就在昨日,皇玛法亲口说了,让弘昇哥哥与弘曙哥哥领差事了。原本是一人去兵部,一人去礼部的,结果,十四叔开了口,两个都要了。” 弘映咬了个点心,权当与周澜泱闲聊着小话。 周澜泱算了算,弘曙十五岁,弘昇已经十六岁了,领差事倒也正常。 可见弘映这个模样,分明是觉着有些不乐意的,她会心一笑,够着手去捏了捏弘映脸颊,道:“二位哥哥年龄大,自然要领差事了,你且莫急,过几年就轮到你了。” “对了,你说有人欺负弘晸是怎么回事?” 她想到这事儿。 弘映眼里闪过一丝愤恨,道:“就四伯家的弘时,还有十三叔家的弘昌,仗着自己额娘是个侧福晋,总是对那些侍妾生的兄弟一副瞧不上的模样。” “也不是生来就有高低贵贱之分的,还不是当娘的教的好。我也是你五岁了才晋的位分呢。”周澜泱嘲讽一笑,摇摇头。 弘映则是语重心长的说道:“若只是个出身倒也罢了,弘晸不敢与他们对抗原因不外乎当年那件事不知怎的,他们都知晓了。” 周澜泱也吃了一惊。 那件事,指的自然是当年弘晸生母给弘映下毒一事。 “有人记得,自然就有人会说。”周澜泱这般说了一句,又问弘映,“思兰,额娘问你,那件事,你可怪弘晸?” 弘映笑了,“是他额娘的错,与他何干。这些年儿子也瞧的分明,阿玛对他有气,连上学都是玛嬷催了几次才送过去的,郎氏性子好,定不会乱教弘晸的,戴先生都说弘晸肯学呢。” 兄友弟恭是好事,总比亲兄弟还打架的好。 度人由己,周澜泱想到胤禟他们几兄弟的不死不休,又想到自己儿子身上去,不由欣慰道:“说的是,你们是兄弟,虽然不是一个娘生的,但你作为大哥,爱护弘晸当与爱护弘阳一般。” “是,儿子记得了。”弘映含笑应下。 此次巡行塞外,用时不过三个多月,深的诸位好感。 甚至有人私下吐槽道:若君父次次出行如此,何愁国库艰难? 外人不知晓康熙巡行用意,可跟着伺候的这几位知晓啊… 第一次上殿议事的弘昇弘曙二人,有些紧张,更多的却是好奇。 康熙皱着眉,递了个折子让梁九功给他们传看,问:“都瞧瞧吧,我们前脚拔营,后脚便闹了动静。” 那折子从胤禛手里到了胤祺这头,胤祺展开来,站在身后的弘昇自然而然的就瞧见了。 ‘近以策旺阿拉布坦侵哈密,徵兵备边,一切飞刍挽粟经过边境,不无借资民力。所有应徵明年银米谷草及积年逋欠,悉与蠲除。’ 弘昇眨了眨眼,又听康熙说道:“狼子野心之人,偏又是个鼠辈。诸位瞧瞧,如何办?” “打呗。”弘昇脱口而出。 众人闻言望向他,胤祺眉头一蹙,幽幽看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康熙愣了几秒,而后笑道:“弘昇,你不知道,这个策旺就是个老鼠!跳出来咬你一口,等你要打他时,他又藏起来了,老鼠钻洞了,你还能将整块地皮翻起来找吗?” 言下之意,为了一个策旺,耗费人力物力,似乎有些不划算。 如今掌权兵部数年的胤祯略一沉吟,拱手道:“皇阿玛,儿臣以为,咱们可以来一招敲山震虎。最近,西宁那边不是在闹匪患吗?” 西宁距离策旺的老窝不远不近,距离合适,再往左打便是漠河蒙古了,要是策旺有胆子跟过来更是求之不得。若他不敢,在那上头吓他一吓,应该也能安生许久了。 康熙想了想,缓缓点点头。“十四贝子此言有理。” 胤祯乐了,“皇父只需圣令,儿臣便带兵追过去,捉不死他也要吓的他焉一大截!” 坐在胤祯对面的胤禟笑眯眯的看着他,眼里满是赞赏。 “若是出征,十四贝子,要些什么?”康熙此刻充满了慈父神色,笑吟吟的看着胤祯。 也不知是因为胤祯越发展现出来的战争天赋或是高高在上的皇父转了性,对胤祯是一日比一日好,就连弘春都常受赏赐。 胤祯抱拳道:“回皇阿玛,儿臣就想将弘曙弘昇两个侄子带上!” 那二人一愣,又相继面露喜色。 “皇玛法!孙儿愿意!” 第三百三十二章 郎氏 “出征?” 周澜泱手上筷子差点打了滑,诧异不已。胤禟点了点头。 弘映面色微变,问:“何时出发?” 胤禟看他一眼,给他夹了块肉放碗里,道:“应是下月,你好生读书,日后不愁没有你的位置。” “我知道的。”弘映捧着碗,笑了笑。 弘阳则是抓着小筷子在打瞌睡,明玉舀了一口饭过去,他猛的打了个盹儿,差点摔下来,乐的周澜泱哈哈直笑。 弘阳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张望着眼,半梦半醒的看了一圈儿屋里的情形,啊呜一声又张嘴咬住了勺子吞了那口饭。 氛围不错,温馨融融。 其实这样的日子,时常皆是。除了必要时候或府里大宴,胤禟一般都领着两个儿子在清漪院陪着周澜泱用膳,有时候周澜泱心血来潮了,还会让父子点几道菜,她亲自给他们做。 于是,周澜泱假装无意的开了口。 “对了,方才二阿哥来过了。” “他过来做什么?”胤禟疑惑的瞟了一眼周澜泱。周澜泱夹了口青菜进嘴里,淡声说道:“也没什么,他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能回京,给了我试卷让我转交给弘映。” “哦。” 胤禟应了一声,又继续啃排骨。 周澜泱戳着碗里的白米饭,心道这个男人跟自己装傻,明知自己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来客。 她干脆放下碗筷,认真的看着胤禟,道:“无逸斋里有人欺负二阿哥,爷你知道吗?” 闻言,胤禟眉头一皱,下一刻就盯着弘映,弘映眨眨眼,说道:“就是弘时弘昌他们,我上次还和他们打了一架,打的弘昌哭着找额娘,十三叔路过望了我好几眼。” “打的好。”胤禟收回眼神,可语气却也平淡的很。 特制的小桌子上发出一声气沉丹田的怒吼,偏偏又还裹着褪不掉的奶味儿。 “大哥打的好!我下次遇上他们几个,眼珠子都给他抓掉!” 饭桌上的三人往回一看,弘阳满脸饭粒,眼眸却亮的很,透着无比的坚定。 周澜泱摇摇头,心里第三百五十八次开始思索这个小儿子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是穿越过来的,不然,你怎么解释他性子不像她,也不像胤禟? “吃你的饭。”弘映瞪了他一眼,警告道。 弘阳嘻嘻一笑,冲着明玉张大了嘴,乖巧喊道:“姑姑,喂饭!” “诶!好,姑姑喂咱们三阿哥吃饭…”明玉满目慈爱的一口一口的给他喂着饭,一边还说到:“咱们三阿哥就是生的好,模样也好,性子也好,吃饭还那么乖呢!” “普天之下,你恐怕是唯一一个认为他性子好的。”周澜泱冷冷一笑,意图打击明玉的自欺欺人。 ‘噔’ 胤禟放下碗筷,周澜泱便掏出绢子递给他,“吃好了?” “恩。”胤禟点点头,看着弘映,语气有些严肃,说:“思兰,你随我去趟弘晸那里。” “是。”弘映立即放下碗筷,擦了擦嘴,便要起身。 如今弘晸还随郎氏住在冬菊院里,这么多年,胤禟走这里来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所以当婢女通传时,郎氏惊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直到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郎氏才回神过来,立即从饭桌上跪了下去。 “妾身参见主子爷!”她悄悄抬首,瞥见弘映身形,又叩头道:“参见大阿哥。” “郎姨娘快些起来。”弘映抬手去扶,弘晸也与他们做了礼。可明显,那孩子看着胤禟的神情充满了怯意,甚至有些恐惧。 郎氏又惊又喜的看着胤禟,脸色微红,轻声道:“主子爷,大阿哥请坐。妾身去泡茶。” 说着,她便躬着身子要走。 “不必了。爷坐坐就走。”胤禟与弘映一道坐下,郎氏猜测他们是有事要与弘晸谈,便挥手让那婢女去泡茶,而她自己则是退到了里屋去。 弘晸站在那处,距离父子二人五六步远。 胤禟眉头一皱,沉声道:“站过来些。” “是。”弘晸走近了几步。 正巧婢女奉了两盏茶上来,胤禟揭开茶杯,却下不去口。俊眉一皱,又放下了茶碗,直接问了弘晸。 “你与弘时弘昌他们是怎么回事?” 弘晸一怔,默默的却红了眼眶。 缓缓说道:“哥哥们说我额娘豁出脸面去,命也不要了,害了大哥…” 弘映想说些什么,可碍于胤禟的沉重脸色,却选择了沉默。 “他们说的虽是事实,你却没道理平白受他们欺辱。”胤禟不咸不淡的说了句话,终还是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 “儿子是觉得他们是兄长,况且……他们说的也是事实,我无心与他们争辩。” 弘晸声音恹恹的,到底是个六岁的孩子,胤禟看了他几眼,才说道:“你额娘的罪自有她自己承担,不是他们辱没你的理由。往日他们再在你面前胡来,尽管打回去便是,你身边还有你大哥呢。” 弘晸眼圈一红,抬头去看弘映,弘映望他一笑。 弘晸重重点点头。“儿子知道了。” “恩。” 来意道明了,胤禟也不留恋,带着弘映又起了身,走到门口,郎氏便候在那门口,轻声温语道:“恭送九爷。” 胤禟停住脚步,看了她好几眼,突然说道:“从阿哥所到府邸,算起来,你也伺候爷有些年头了。” 郎氏模样算不得美,许多年来规矩的很,难得听到胤禟主动问话,郎氏红着脸,轻声答道:“回爷的话,有十三年了。” 闻言,胤禟明显怔住。 十六岁宫里给指了些侍奉宫女,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吧。胤禟沉吟半晌,道:“爷见你这里茶水寡淡的很,回头让何玉柱送些普洱过来,你这些年照顾二阿哥也有功,你没那个缘份有自己的孩子,便将二阿哥好生养着,爷自然记着你的好。” “是,妾身知道的。”郎氏微红眼眶,十几年了,胤禟与自己说话的次数,少的可怜。最开始那几年,偶尔也来自己院里,后来,便没了。没能在那段时间里得个孩子,郎氏只怪罪于自己肚子不争气。 第三百三十三章 倒影成双 胤禟与弘映二人离了这院子,看着两道修长背影,郎氏身边的婢女轻声说道:“侧福晋福气真真好,主子爷疼着宠着,生的大阿哥越发的像主子爷了。” 话音里充满了艳羡之意。 “是啊。”郎氏深情的凝视着胤禟的背影,这院里的女人们,哪个不想着胤禟多看自己几眼呢。其余几个身边有孩子,胤禟不喜欢她们,倒还记得女儿在那头,一个月总能去看望过一两回。就是晚上不歇在那儿,坐上一盏茶的时间倒也够让人满足了。 胤禟出手本就大方的很,从不曾在财物上面亏过她们,故而郎氏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去争的。 “格格,其实啊,只要日后九爷常来看看二阿哥,您与九爷见面的次数不就多了吗?这一来二去的,总有机会让他留在咱们院子的。”婢女在一旁出着主意。 郎氏心头一动,思绪有些飘然了。她一转头,见弘晸乖巧的回到了桌上,往她碗里夹了一个鸡腿,她一笑,柔声道:“罢了,我有二阿哥了,挺好的。” “额娘,快来接着吃,菜快凉了。”弘晸甜甜一笑,冲着郎氏招了招手。 回了清漪院,才发现弘阳已经睡着了。胤禟有些遗憾,本想再逗逗这孩子的,年后便随老爷子去了漠河,好几个月没见着小儿子了,胤禟想的不行,没好好与他亲热亲热,他就睡了。 “把他给爷吧。”弘映从明玉手里接过弘阳,牢牢抱住,转身便出了门。“我带弟弟回院儿里,阿玛额娘也早些歇息。” “恩。你去吧。”胤禟点点头,挥手让弘映先走了。 周澜泱突发奇想的拉住胤禟。 “九爷,咱们去放烟花吧。过年时,百福澜送来的烟花还没放完呢。”她眼睛眨啊眨的,像一片星辰。 胤禟顺手刮了她鼻梁,道:“天还没黑透呢,放什么烟花。” “我……”周澜泱嘟囔着,“几个月没见着了,你就不想多补偿我一些二人世界吗?” 这话…听起来好像有些道理,胤禟思索片刻,遂答道:“你都主动要了,我能不给吗?” 他一脸正气,语重心长的又补充道:“天还没黑透,晚些时候再补给你。” 说罢,他提脚便出了屋子,“过几日弘历周岁宴,我去与福晋商议一下,瞧瞧贺礼备好了没,你闲的无聊与明玉去花园里转转吧。” 留下周澜泱独自凌乱。 他刚才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天没黑透?什么叫主动要了? “这个混蛋!又在自言自语的说荤话!” 周澜泱抓起绣帕咬了一口,眼色是又羞又喜。 竹华院里,四格格已经睡下,董鄂惠雅虽不如郎氏那般见到胤禟激动溢于言表,倒还是有些高兴的。 她出了里屋,忙给胤禟行了礼。“主子爷这么晚了过来有什么急事吗?” 胤禟指了指座位,示意她也坐,说道:“今日南书房时,老四当着皇阿玛的面说了过几日他小儿子周岁宴的事儿,你应当也听四嫂讲过了吧。” 董鄂惠雅点点头。“上个月就听她提过了,我早将礼备好了,只是没到关头上,别人没开口请,我也没必要备太贵重的礼。” 说着,她在书架上翻翻捡捡的,抽出了一张礼单递给了胤禟。 胤禟接过,掌眼一瞧,笑道:“不算太贵重也不便宜,福晋惯会办事儿。” 董鄂惠雅一笑,突又露了苦色。 “怎么了?可是这几个月爷不在府中,出了什么事儿?”胤禟追问道。 她摇头,“上个月,我与周妹妹一道入宫给额娘请安,听她老人家提了一嘴,说是给皇阿玛已经给太子家的玉照,三哥家的新美,四哥家的福宁都看好了夫婿了。怕是要嫁到大草原去的…” 胤禟假意没听懂她意思,笑道:“自古满蒙姻亲,有什么奇怪的。” “爷您知道我什么意思。”董鄂惠雅神色凄清。 “福兰才多大,你想多了。” “永保已经十一了。”董鄂惠雅提醒到。那是胤禟的大女儿,完颜氏生的。 胤禟一愣,安慰道:“这不是还没轮到我们九爷府嘛,福晋莫急。” 他都这样说了,再咿咿呀呀的抓闹下去就不好了,深知这里有个度的董鄂惠雅便噤了声。 其实胤禟对于董鄂惠雅的关心很是官方式,首先对她为这个家的辛苦付出和操劳表示感激感谢,然后便砸出金银珠宝以作恩赏,再然后聊个几句,差不多就可以回清漪院睡觉了。 今日也不例外,胤禟出竹华院时,天色已黑了,他笑嘻嘻的回了清漪院,琢磨着要好好补偿补偿周澜泱所谓的二人世界。 可进了屋就傻眼了。 “人呢?”胤禟问道。 明玉苦笑的回道:“侧福晋说跟您捉个迷藏,您找找看吧。” 胤禟一怔,骂了一句,“成天吃饱了撑的折腾爷!” 骂归骂,可那嘴角的笑,眼底的温柔,简直就是在告诉明玉:看,我的阿澜就是无敌可爱超会玩! 他转出了清漪院,他自然不可能傻到以为周澜泱藏在清漪院里等他去抓。大花园是他的第一目标。 可他翻来找去,也没瞧见她一点踪影。 胤禟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月光照耀下,明渠水流如绸带,鱼儿轻轻跃出水面衔食,又扑通回去。胤禟眨了眨眼,疑惑鱼儿跳出来吃的是什么东西。 下一秒,头顶便被砸了一下。他摸了摸脑袋,从头顶上摸下来一小点面团。 他一抬头,便喊道:“下来。” 密麻麻的树丛动了下,树叶唰唰作响,还掉了两片。 胤禟耐着性子,又喊了一句。“下来,快些!” 终于,那上头传来一声果断的拒绝。 “不要。” 胤禟噗嗤一乐,仰头喊道:“好阿澜,快下来。” 树丛又是一动,这次动的厉害些,周澜泱滑了一截,坐到了最矮的那岔枝上,背靠树干,挑眉问道。 “下来做什么?我觉着呆上面吹吹风挺好的。” 胤禟抿唇一笑,走了两步便挨到了那树跟前,手正好能放在周澜泱膝盖上,他轻轻搭着她,柔声说道;“下来与我过二人世界啊。” “你多忙啊,自顾自说完话转身便走的。” 周澜泱撇撇嘴。 几个月不见,怎么都忘了每次出门都要亲一亲,抱一抱的。 周澜泱突然一些不自在,分明这些小动作都是胤禟想当然的开始的,原来时间久了,自己早就习惯并且对此满含期待了? “不忙,不忙。”胤禟抬起手,好脾气的笑道:“快些下来,我接着你。” 周澜泱瞪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往前挪了一些,双手撑着树干一跃,便稳稳落进胤禟怀里。 夜凉如水,男人的眼神却暖如焰火,深刻的印着周澜泱的身影,他吻了吻她脸颊,轻声说道:“今日刚回,事儿实在太多,你别挑理,几个月不见,我想你想的要命。你若不信,问问弘映。” “你们父子俩早就一丘之貉,他的话不足为信。”周澜泱哼了一声,偏过头。 “你不信?” 周澜泱继续摇头。 胤禟一把将人搂住,在她耳边说道:“咱们马上回屋去,我证明给你看!” 周澜泱脸一红,捶了他肩膀一下,骂道:“你…你不知羞!” 月光打在青石板上,花园里繁花似锦,二人拥在湖边上,身影拉的徐长,伴有蝴蝶飞,美哉。 第三百三十四章 川贝雪梨膏 董鄂惠雅备的贺礼乃是一尊金玉娃娃,还有一套文房四宝。 这就是皇室里比较普遍的送法,既不怕人说她送的寒酸,也不至于被人说送太贵重别有所图。 胤禟将此事与周澜泱一讲,周澜泱睡意正登堂,缩在胤禟怀里恩了几声,闭着眼快要入梦。 “弘历方百日时,皇阿玛抱过几次,那神情真是不对劲,像是瞧见了神仙转世一般。”胤禟啧啧两声,嘲讽道:“自诩是富贵闲人呢,知道老爷子喜欢他这个儿子,不也拿去讨欢心吗?” 一听见弘历二字,周澜泱猛一睁眼,清醒了过来,仰头问道:“你说弘历?” “恩,弘历,百日宴时你曾见过呀。当时四嫂让你抱,你还不敢呢。”胤禟想起当时周澜泱的窘样,拿出来嘲笑她。 废话,那个是乾隆!我一介屁民,哪里敢抱? 当然这是周澜泱的心里话当然不敢说出来,便支吾道:“哎,不是自己的儿子,给人磕着碰着也不太好。” 胤禟笑了声儿,伸手把人又按回了怀里,道:“好了,快睡!” 原本好眠被胤禟打散后,周澜泱翻来覆去的又睡不着了。 她伸手戳了戳胤禟,问道:“胤禟,你给你儿子找些事儿做吧。” “恩?”胤禟迷迷糊糊的,转过身来,一把将人抱住了,闭着眼也凑上去在周澜泱脸上啃了几口。 “这回弘昇弘曙两个要跟着十四爷出征去,他羡慕的不得了。你要不也给他找些事儿做吧。” 胤禟半睁着眼,说:“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最应该做的事就是读书习武。” 听起来,他对周澜泱的建议有些不以为意。 周澜泱却也不和他争辩,侧着身子睡下了,心里头却是有了一番计较。 对于这样平淡无奇的日子,周澜泱过的舒心又惬意。 她打心眼儿里想遗忘自己的真实来历。 这样的话,她对未来就可以有许多美好期许,而不是现在这般,半忧半惧…… 第二天,明玉一早便去市场买了雪梨,要给弘阳炖雪梨膏汤。 周澜泱晃着摇椅,往池子里丢鱼饲,闻那股甜香味。 明玉吊了炉子在院中,以往那地儿是她们俩用来烤肉吃的,如今则成了给弘阳开的小灶。 明玉一边搅锅里,一边抬头看了周澜泱好几次。 即使没有回头,也能感应到那炽热的视线,周澜泱手一扬,丢下鱼料,拍了拍手,道:“你老看着我做什么?有什么话就说。” “明日…周大人他们就要回乡下了。您…” 周澜泱指尖一颤,不自觉的往袖子里缩了缩。 她所说的周大人不是别人,正是周澜泱的老爹。周大力自去年岁末便辞官了,拖着吊着的,手上活计处理完了,这才算正式退休。 至于为何突然提到周家,还要从木吉娜留给周澜泱的那座宅子说起。 那小宅子未在别处,正是在周府后头,就隔了两堵墙。 三年前明玉去看过,周澜泱一听周府就脑子乱,便让明玉给租了出去,每年收点租子,倒也可观。 “您还是去看看吧?” 明玉试探性的说了一句。 周澜泱反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个?” 她慢悠悠的转了个头回去,狐疑的看着明玉。那道目光带了些审视,明玉脸一红,吐了吐舌头,道:“就知道瞒不过侧福晋您,今早奴婢在市场挑雪梨时,碰上了恒亲王府的周格格,就是您那堂妹…她还特意说她要回去送周大人呢。” “她要去就去呗。”周澜泱嗤笑一声。眉头却微微蹙起,虽很快就舒展开了,可仍有一抹愁绪萦绕在她眼底。 明玉瞧出了周澜泱神情有些不自然,便换了个话题,说道:“对了,她还提到恒亲王似乎染了热咳,还有些严重呢。” “恒亲王生病了?” “恩。”明玉说完就后悔了,一脸便秘的盯着周澜泱,“您想干嘛?” 周澜泱老实说道:“去看看。” “不成。”明玉摇摇头。 周澜泱起身,围着那炉子转了几圈儿,福至心灵,笑的分外和蔼,道:“这样吧,你将弘映这锅熬好后便再给我削一些梨出来,再取一些川贝来,我给恒亲王熬一些川贝雪梨膏,叫九爷给送过去。” 这听起来似乎还不错,可是好像还是有哪里不对劲? 明玉望着天,摸了摸脸颊,百思不得其解。 “恒亲王府上的府医又不是吃干饭的,人家开的药方子不比你这点破梨子管用?” 晚间,胤禟一听周澜泱的话就气的瞪眼,望着那一盅熬的黏稠香甜的雪梨膏也像是在看毒药。 周澜泱慢条斯理的舀着汤喂弘阳喝,不疾不徐的说道:“你要不乐意送,那我自个儿送去。” “你敢?”胤禟俊脸一沉。 “我有什么不敢的。”周澜泱瞟他一眼,又舀起一勺汤喂到弘阳嘴边,“来,儿子,张嘴。” 心内天人交战数个回合后,胤禟一把拽起那盅梨膏,转身便道:“爷现在就去送!绝对不会给你单独见老五的机会!” 周澜泱嗤笑一声,“小心眼儿的男人。” 在胤禟气急败坏的出了门后,弘阳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光,唤道“额娘…今日大哥怎么还不来接我回去睡觉啊?” “大哥今日可能要晚些了,宫里面弘皙大哥办酒呢,留他用膳。” 周澜泱一边解释道,一边将碗里的梨汤往他嘴里送。 “对了,额娘,那为什么二哥不和我们住一起啊?” “这……” 面对孩子无心的疑问,周澜泱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了。想了想,她只好含糊道:“你太吵了,住一起影响二哥学习。” “那大哥也上学呢。” “那是你亲哥,无所谓。” “哦。” 恒亲王府里。 胤禟坐在正厅里,夜已缓缓落下帷幕,下人端了茶上来,不免好奇的看了眼九爷手里抱着的宝贝。 没一会儿,胤祺踏了进来。 “这会儿过来,有什么事儿吗?”胤祺有些意外,心里也有些高兴,他话一说完,却又重重的咳了几声。 胤禟看他好几眼,没好气的把手里的物什递了过去。“拿去!” “这是什么?”胤祺好奇的接了过来,那盖子一揭开,梨的甜味和川贝的香味便飘进了他鼻腔。 胤祺笑的温和,将那坛子举了举,“川贝梨膏?” “恩。” 胤禟沉沉的恩了一声。有些埋怨道:“昨日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犯咳嗽了?” “不是什么大毛病,之前在草鱼上也咳,不过偶尔有之,回来反而还厉害些了,府医也开了药方,说是最多五服药就病除了。” 面对弟弟晚间送爱心的举动,胤祺心里是又感动又暖心,其实他一向这般好满足,胤禟对他示好一点点,只要一点点,他是真的愿意将天上星星摘下来给他的。 说来也可笑,别人眼中或是阴狠跋扈,或是嚣张假面的九爷,在他心里,永远都是个长不大的弟弟。 他笑的粲然。 “你别那么看着我,又不是我做的。”说到后半句时,胤禟声音明显低了下去,他嘀咕了一声,目光转低。 胤祺垂下眼帘,心道:我自然知道这是谁的手艺。 他嗓音温许,“回去替我谢谢小弟妹。” 第三百三十五章 弘历 “谢她做什么?”胤禟还急眼了,骂骂咧咧道:“这都是我府里出的原材料,就连这罐子都是我书房里的…” 胤祺没忍住,笑出了声儿,道:“那就谢谢九弟,咳咳…” 见他咳的厉害,胤禟起了身蹭过去,追问道:“若实在严重,不如请个太医回府瞧瞧?” “不碍事的。”胤祺摆手一笑。 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胤禟脸色变得有些严肃,问道:“十四开口要了弘昇走,五哥就没个想法?” 胤祺脸色一变。 说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 胤祺微微叹了口气,老实答道:“自然有些担心。” “你也是出征打仗,立过无数战功的人,担心的怕不只是战场上的刀枪无眼吧。”胤禟一针见血的问道,意味有些咄咄逼人。 胤祺一个转身,与胤禟四目相对。 他眉头蹙拢又展开,含蓄说道:“事到如今,莫非你们还有心去为老八争一争?” 他猜想的,担心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胤祯要走弘曙弘昇,就等于强制把胤祺,胤祐绑到了一块儿。胤祐如何想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若是弘昇当真有建功立业一天,老爷子的目光便要对准他恒亲王府了。 “没有没有。” 胤禟咧嘴一笑,笑的有些奸诈狡猾,说的话也让胤祺分不清真假。 “自三年前太子复立,哥哥就该知晓,我们早没了那心思。如今是谁和太子在争,细细琢磨,不难想出来的。” 胤禟拱了拱手,嗓音甜腻,道:“弟弟告辞了,五哥好生休养。” 胤祺点点头。 却在胤禟离去后,使人去将弘昇提到了书房去… 却说那弘昇小爷打着呵欠睡意惺忪的进了门,差点被门槛绊住摔一着,他跌撞到书案前,揉了揉眼睛,问道:“儿子都睡了,这个时候把儿子提过来,阿玛有什么事要吩咐?” 原本背对而立的胤祺转身过来,看着弘昇,直截了当的问道:“你十四叔要你一同出征,我瞧着你与弘曙都兴奋的很,你当真以为那打仗是那么好玩儿的?” 弘昇眨眨眼,睡意去了一半。 “阿玛初初行征时也才十五岁,割下坦苏尔布的脑袋时也才十七岁,阿玛能行,为何觉得我不行?” 胤祺摸了摸眉毛上那道伤口,说道:“没有觉得你不行,只是担心你有些事情看不分明。” “有何不分明的?您是怕我上了十四叔的船,水涨船高的被人惦记上?”弘昇嘻嘻一笑,“我可不怕,阿玛也别担心。” 胤祺叹一声气,语气放缓了不少。“如何不担心,你是阿玛的长子,是这恒亲王府的未来。你一脚行差踏错,莫不是要拉着整个王府给你垫背?” 弘昇一愣。 自小胤祺对他十分严厉,从小还有个弘映在那里做对比,能从胤祺嘴里听到担心他,爱他这种话,是弘昇的奢求。 “阿玛到底是年龄大了,越发的焦愁过多。”弘昇与父亲说着笑,捏了捏鼻尖,一副顽皮模样。胤祺瞪他一眼,他又收敛了过来,忙说道:“好了好了,儿子不嘴碎了,就求阿玛听我一句,我跟着十四叔也自会好好办差,不会叫人有主意打到我们恒亲王府头上来的。” “呵。”胤祺笑一声,“罢了,你年龄大了,早有了自己的主意,日后万事皆随你心吧。” 弘昇猛的一怔。想说些什么感激胤祺的话,可又觉着他们父子二人不适合别人家那种深情厚谊的氛围,眼睛一转,瞧到了桌上的那坛子东西,便笑道:“这是什么?” “方才你九叔送来的,川贝雪梨膏。” 胤祺瞧弘昇眼神贼贼的,眉头微蹙,问道:“你想吃?” 弘昇笑的更灿烂了。 “我九叔哪里会做这些东西,该是小九婶为阿玛做的吧。” 胤祺静默半晌,微微讪笑。 “其实我还挺好奇的。”弘昇盯着胤祺,问的大胆。“若不是因为九叔是您亲弟弟,您是不是就打算把小九婶抢过来了?” 会吗? 这样的问题,胤祺也曾问过自己无数次,可每一次,答案都出奇的一致…… 他摇摇头,对弘昇说:“不会的。就算那个人不是你九叔,我也不会那么做的。” “为什么?”弘昇有些诧异,甚至有些瞧不上胤祺的作风,他弯唇一笑,道:“若我日后瞧上了谁,就是绑也要把她绑我身边来。” 胤祺上前敲了他额头一下,道:“你这不叫喜欢,更不叫爱,顶多算个占有欲作祟。” 弘昇歪了歪脑袋,“那阿玛,对小九婶,当真就无欲无求,无怨无悔?” 不想与自己儿子讨论跟周澜泱的瓜葛,胤祺拍了拍弘昇肩膀,道:“行了,阿玛的事儿也轮得到你来过问了,去休息吧。” 话已至此,弘昇见好就收。拱手道:“是,儿子告退。” 转眼到了弘历周岁宴的日子。 平素简朴惯的雍亲王府也算是大操大办了一把,珍馐流水一般的往桌上递,还请了戏班子扮了寿星公唱祝戏,周澜泱身边端坐着弘阳,可他消停不住,瞧见胤禩带着弘旺过来了,嗖的一下便蹿了过去。 “弘旺哥哥!” “弘阳弟弟!” 两个小人儿结实的拥抱了一下,还说起了悄悄话。 十福晋赫舍里氏袖摆挡在唇边,悄声说道:“小九嫂,你可瞧见没?四嫂抱着小阿哥像是自己生的一般。” 周澜泱顺眼望去,那拉氏抱着弘历正与人说笑,眉眼间的得意神色挡也挡也不住。 自然是该得意的,康熙赐了好多珍奇宝贝下来,还亲自题了墨宝送给这位孙子,看重之意足以章明。 周澜泱目光转了一圈,今日人是特别多,胤禟与胤祯胤俄站在一堆,说着些话,像是出征时日快定,要趁着未走前,大醉一场。 宫里的人也来了,身份最贵重的不是太子,而是弘皙。 前几日刚纳了个小妾的弘皙也是喜气洋洋,一脸春风得意。他挥挥手,把贺礼送了上去,而后给众人见了礼。 “四叔,四婶。” “弘皙快起来。”胤禛上前扶了弘皙一把,转眼瞧到那一褐色木几,还上了把小锁,弘皙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阿玛事务繁忙,今日来不了,叫我带了礼过来,还请四叔笑纳。” “多谢太子了。”胤禛淡漠一笑,让下人带着弘皙去落了座。弘映弘昇弘曙几个早等在了那里。纷纷起身道:“给大哥请安。” “都是兄弟,这般生分可不好。” 弘皙笑笑,落了座。 弘曙问了句,“怎么没带嫂嫂过来?” 弘皙咧嘴一笑。“她跟着来做什么?岂不是无趣的很。” 听的依稀却分明,周澜泱思绪被拉扯回了三年前,再看如今的弘皙,不止是年岁大了,长高了,面貌更俊俏了,心智,似乎也变了… “哎呀,你这孩子!还精神的很咧!” 随着那拉氏一声惊呼,众人目光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那孩子睁着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到处转。 年氏嘻嘻一笑,道:“瞧阿哥这样,倒像是在找人呢。” “你还别说,真是在找人呢。”那拉氏笑的合不拢嘴。 周澜泱懒得去看热闹,低头下来喝茶,却突然惊觉众人目光都袭击到了自己这桌来,她咽下口中茶水,抬头一看,就听那拉氏笑道:“呀,九弟妹,弘历原来是在找你呢。” 第三百三十六章 太子心思毒辣 胤禟眉一蹙,几乎是一瞬间,就将面前几兄弟扒开,奔去了周澜泱那边。 “你快抱抱他,你看他真是在找你呢。” 那拉氏把孩子递给了周澜泱,周澜泱心里一咯噔,还是抱了过来。 弘历生的好看,浓眉大眼,望着周澜泱就咧嘴笑,还能发出咿呀呀的声儿,像是十分高兴一般,最神奇的在于他还主动贴在周澜泱怀里,肉嘟嘟的手拉扯着周澜泱的纯白色龙华。 “咿……”弘历舒服的眯了眯眼。 周澜泱细细观看这孩子,果真是生的喜庆,慈眉善目的,一见就让人欢喜,难怪康熙爱呢。 她笑了笑,把弘历手指握住,笑道:“你好啊,小弘历。” 弘历高兴的手舞足蹈,直扑腾。 裕亲王福晋握着筷子呆住了,满是好奇的说道:“上次我要抱这孩子,他还不乐意呢。竟然是喜欢周妹妹。” “小小年纪也懂得爱美人。” 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胤禛脸色微变,眼底似闪过一丝奇异的色彩,又很快错开。淡淡说道:“福晋,快将弘历抱回来,不要闹的小弟妹吃不好席。” “是。”那拉氏笑眯眯的伸出手,“快到母亲这里来吧。” “呀!” 弘历哼叫一声,又乖巧的贴到了周澜泱怀里。 周澜泱哭笑不得,胤禟俯身在她耳畔,威胁着弘历。“马上给爷起开!你这臭小子!” 弘历却一点都不怕胤禟,还挥舞拳头对他嚷,笑的口水直流。胤禟想起弘阳小时候也是这样,火气去了一半,捏了捏他脸蛋儿,嘀咕道:“模样挺讨巧,好好长大吧,小弘历。” “呵呵,都说三岁前的孩子有天眼呢,该不会,弘历阿哥上辈子就认得小九嫂吧。”说话的人是十二福晋富察氏,她的儿子此刻正与弘阳弘旺一块儿拉皮筋,几个嬷嬷守在一旁,各个端着一碗饭,谁也喂不进去。 “恩,我也听过这个说法,周妹妹,你与弘历有缘法呢,你看他那么喜欢你。” 那拉氏呵呵笑着,再次试图抱走弘历却以失败告终。 周澜泱抱着弘历,轻轻在他后背上拍了拍,也跟着笑。“弘历阿哥生的好,我瞧着也很喜欢他。” 她心里却道:乾隆这个花心大萝卜,小小年岁就知道往人怀里钻,难怪日后那么多情债呢。 那头的年氏笑眯眯的看热闹,却听着胤禛叹了一声气,接着三五两步的踏了过去,一把将弘历拽了回来,皱着眉头斥道:“没有规矩。” 弘历撇撇嘴,张嘴就要嚎哭 周澜泱站起来,解下腰间香囊递了过去,柔声道:“小弘历,你别哭,下次过来找弘阳哥哥玩。” 有那么一瞬间,胤禛对上周澜泱剪水双眸,心神荡漾了一刻。可她却全然没有注意到,胤禛垂下眼帘,敛住一片阴翳。 弘历抓住那香囊便要往嘴里塞,被那拉氏止住。 “这个不是吃的,不能咬…” 到了晚膳结束,几兄弟却是难得的清醒,用胤俄的话说:爷喝酒还要看场子呢,要不是老爷子发了话,爷都不想踏他老四的门儿! 周澜泱与胤禟步行回家,弘映跟在身后,身高到了胤禟肩膀,周澜泱连连称奇。“这孩子是吃了什么长大的,这两年蹿的太快了。” 弘映抿唇一笑,“额娘教养的辛苦,儿子长的快也谢谢额娘。” 弘阳走累了就撒赖,“要大哥抱!大哥抱!” 弘映弯腰下去抄起弘阳搂紧了,亲昵的在他脸蛋上蹭了蹭,乐的弘阳哈哈大笑。 兄弟二人走在前头,周澜泱握紧胤禟的手,假装随意的问了句。“听说最近太子和四爷,闹的颇不愉快。” “恩,你也瞧见了,老爷子明言要叔叔伯伯们都来参加弘历周岁宴,可太子就是不来呢。” “弘皙是个懂事的,知晓顾全大局。还带了那么大的礼来。”周澜泱说道。 胤禟眉头一扬,捏了捏周澜泱脸颊,笑的有些奇怪。“是吗?你确定他是顾全大局吗?” “恩?”周澜泱心里头莫名生出些不好的感觉来。 胤禟却笑了笑,没有再答话。 此刻的雍亲王府正院中,那拉氏惨白一张脸,软在榻椅上,几乎起不了身,胤禛也是铁青着一张脸,定定的望着那木箱子。 “愣着做什么?还不把小阿哥送回钮祜禄格格那里去。”胤禛咬牙切齿的命令道,苏培盛回过神来,抱着小主子就出了门去。 夜风舒凉,却还是吹不掉苏培盛脑门上的冷汗。 刚才那木箱子一打开,竟然是一尊碎掉的瓷娃娃,断手断脚,头部也是齐齐裂开,偏偏那娃娃脸部还笑的灿烂,嘴咧到了耳根子上,分外渗人。 “这…王爷…太子他…” 那拉氏拍着胸脯,闭了闭眼不敢再看。 胤禛突然起身,一脚踹开了那碎娃娃,捏紧了拳头,沉声道:“今日是我儿生辰,他送这般贺礼来,实在歹毒。” “王爷可是何处得罪了太子?” 那拉氏问道。 胤禛仔细想了想,得罪太子的地方,似乎多了去了。可是却也没有一件能让太子不顾不管的送出这么恶毒的贺礼来。 他摇摇头。 那拉氏捏紧了绣帕,道:“去启禀皇阿玛,要太子给个说法!” “说什么?”胤禛不咸不淡的说道:“这瓷娃娃本就易碎,怎么个说法?” 他摁了摁眉心,道:“此事算了,不许再提。拿出去丢掉。” 面对丈夫的大度,那拉氏有些狐疑,真的,就这么算了? 胤禛目光阴沉,望了眼夜空,方才星光璀璨,此刻却阴云密布。他眯了眯眼,道:“福晋早些休息。” 说罢,他撩开下摆,大步流星的离去了。 弘皙虽已娶妻,可因为阿玛是太子,故而他还是跟着胤礽住在毓庆宫里。 太子近来越发的肆无忌惮,大门洞开,便揽着小宫女在榻上亲热,弘皙进门正好瞧见这尴尬的一幕,他面色却没有丝毫变化,极其自然的行了礼。 “给阿玛请安。” “啊!”那美人儿惊叫一声,躲到了胤礽身后,胤礽却不急不躁的把人拉了出来一把推倒了地上,顺手将她衣衫丢了过去,“滚出去!” “是…” 那小宫女不过十六七的年龄,生的叫一个媚骨天成,杏眸流光,可怜兮兮的望了弘皙一眼,咬着下唇抓起外衫便跑开了。 胤礽不慌不忙的整理衣衫,问道:“雍亲王府今晚可热闹?” “叔叔们到了个齐,很是热闹。” “哼。”胤礽哼笑一声,“也是难为老九几个了。” “贺礼送到了?” 弘皙答道:“送到了。” 胤礽点点头。“恩,虽然孤不前去,可那弥勒佛可是贵重,也算给他脸面了。” “阿玛说的是。”弘皙乖巧的做了礼。“儿子先告退了。” 他出了胤礽寝宫,转去了自己寝殿,转角路上听到阵阵哭吟,弘皙身姿站定,对身边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便钻去假山身后逮出了一个小宫女。 她哭的泪眼婆娑,正是方才被胤礽赶走那个。 “爷坏了你与阿玛的好事,你可记恨爷了?”弘皙笑眯眯的望着那宫女。 小美人眼泪拂面,戚戚然的摇头,道:“奴婢不敢。” 弘皙兴趣大好,挥了挥手,吩咐那太监道:“给爷带回去。” 那宫女瞳孔大睁,怯怯道:“大阿哥,奴婢…奴婢是太子爷的人…” 第三百三十七章 九爷实非善人 “阿玛的女人多得很,你不必急着给自己脸上贴金。”弘皙抚上美人脸面,那触感柔嫩,像初开花蕊沾了些清晨露珠,最是惹人怜爱。 他分明在笑,目光却有些渗人。 “相比爷的阿玛,跟着爷不是更好些?” 他声音像是魔咒,那宫女呜呜咽咽的,半推半就的也就随着那小太监去了。 翌日清晨,弘皙面无表情的系着结扣,晨间曦光薄发,今日是个好天气。小太监伺候在一旁,悄声道:“爷,这一位怎么处理?” 弘皙头也不回,眼神冷的吓人。 “弄死,扔乱葬岗去。” “是。”小太监早习惯了大阿哥的阴晴不定。伺候着他梳洗完毕送出了门。 弘皙临门一脚,回头怪笑道:“动静别搞太大,让老爷子知晓了就不好了。” 他口中的老爷子不老,是今年三十八岁的胤礽。弘皙离去后,小太监去撩开帐帘一瞧,啧啧两声,摇摇头。 对着那熟睡中的美人,惋惜叹道:“可惜了,可惜了。” 同个时间段里,周澜泱今日也起的老早,伺候着胤禟穿戴整齐后,胤禟疑惑的看了她许久,问道:“今日起的早就算了,神情也不大自然,有什么事儿?” 周澜泱望他好几眼,说道:“我阿玛他们原本前两日就要走的,像是有事耽搁了,我使了明玉去打听,说是定了今日要走。我…” 闻言,胤禟也有些不自在。 很多年以前的一些事儿又浮上他心头。他又转念想到,周澜泱为了他家也没了,便又生了几分愧疚和怜惜,他揽住周澜泱肩膀,说道:“去看看吧,送送也好。带上弘阳过去。” “好。” 过了辰时,周澜泱带着弘阳上了马车,摇摇晃晃的到了周府门前。 弘阳好奇的左顾右盼,门前家丁自然认得周澜泱,却是有些尴尬的拱手道:“劳烦九侧福晋稍等,奴才进去通报一声。” “好。”周澜泱对于这样的结果一点也不奇怪。 周大力与周柳氏早不愿把她当女儿了,这几年倒是与恒亲王府里的周青走动颇勤。 以往对她这个女儿有多疼多宠,那事以后就有多失望,多伤心。 弘阳牵着周澜泱的手,望着空捞捞的大门,抬头问:“额娘,郭罗玛法是不是不愿意见我们啊?为什么?” 周澜泱无言叹息一声,揉了揉小儿子头顶,没有答话。 又过了片刻,那家丁跑了出来,一脸歉然,拱手道:“实在不好意思,我家老爷他…” 他欲言又止,周澜泱也不勉强,牵着弘阳转了身,道:“弘阳,咱们走吧。” 心里不难受是假的,她对周家是有愧,也不奢望老两口能原谅自己。 车把式把马车调转了一头,正要迎着周澜泱上马车,突然传来一声呼喊。 “澜儿!” 周澜泱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回头去看。 周柳氏往门外跑,泪眼婆娑的擦着眼角,哀叹连连。 “额娘?”周澜泱惶惶不敢相信。 弘阳原没见过周家人,这会儿也张嘴就喊:“郭罗玛嬷!” 周柳氏一愣,随即眼圈又红了些,重重的点点头,应了一声。 她下了几步阶梯,道:“今日就要回四川老家了,往后怕是不会进京了,我劝了你阿玛,再怨你,也不能日后留着遗憾进棺材。” “哎。”周柳氏又叹一口气,牵过弘阳,“进来吧。” 周澜泱沉默着不作声跟了进去,周府一切都未有变动。 十一年了。 从她睁眼醒来在那清漪院,到今日,已经十一年了。 包裹装了几个马车,都停在后街上,周大力正在擦拭周清河的牌位,周澜泱进屋便瞧见了这一幕,眼睛一酸,便要掉泪。 她跪下道:“不孝女给阿玛请安。” 周大力闻言,幽幽回头,打量了几眼周澜泱,弘阳眨眨眼,喊道:“郭罗玛法!我是弘阳!” 就那么一声童言稚语,周大力蓦的就红了眼,他放下周清河的牌位,走过去牵了下弘阳的手,往自己身边带。周澜泱这才注意到,周大力的腿脚似有些不便。 “也是头几年,雍亲王收欠款那次,你阿玛也跟着跑了好些地方,跌了马,伤了筋骨,不过早已没大碍了。” 周柳氏解释道。 她叹口气,扶起了周澜泱。拉着她落座。 “昨日周青也来过,恒亲王送了不少东西过来,有心了。”周柳氏许还以为周青在恒亲王府颇为受宠,而胤祺此举实际为了谁,周澜泱并不愿多想多说。 周大力拉着弘阳看,笑问:“阿哥几岁了?” “快四岁了。”弘阳站的端正。 周大力点点头。“你大哥呢?” “大哥在宫里上学了,过两年我也要上学了。”弘阳笑眯眯的说道。 周大力红着眼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枚铜铃,颤巍巍的给弘阳系到了腰上,说道:“这是你舅舅留下的,今日给你了。” “谢谢郭罗玛法,谢谢舅舅。” 弘阳好奇的掰着那铜铃看。 周澜泱红着眼把头偏到了一边。 “你这些年,可还好?”周柳氏问道。 周澜泱擦了擦眼角,目光瞟向门外,点头应道:“一切都好。” 周大力突然插声道。 “那九贝子不是个好人,若有机会,趁早离开的好。” “你这人,说好不提这些的!”周柳氏哭吼道,“儿子没了多少年了,你还真是要记恨你女儿到死吗!” 到底是个妇道人家,说不到一半就捂着嘴哭。 周大力恼怒的瞪她一眼,“妇道人家!你懂个屁!带着阿哥外头去!我有事与侧福晋讲!” 周柳氏回瞪着他,还是听话的把弘阳带了出去。 周大力这才慢悠悠的望向周澜泱,叹了口气,道:“我在户部多少年了,许多事情比你在那后宅子里瞧的清楚。” “阿玛请讲。”周澜泱呼了口气,直觉周大力要说的事,自己也许不想听。 “王鸿绪做了户部尚书,王鸿绪是谁你知道吧?那是八爷的坚定拥护者,工部那头进了几个小阿哥,父辈都是苏努,裕亲王,简亲王一般的人物。这些年来,八爷党看似静若死水,实际一刻也没消停过。” 周澜泱垂下眼,薄唇一动,应道:“我知道的。” “九爷此人,锱铢必较,前几年他们几个受了大打击,他不可能不怀恨在心的。你一门心思跟着他,日后没个好下场,也别怨我没提醒过你。” 周澜泱心头一跳。 “阿玛此话何意?” 周大力看她一眼,慢吞吞的说道:“几年前他丢了两淮盐商掌事权,等于白白将江南那富庶地给了雍亲王,你说他能咽下这口气吗?” “如今六部,半数以上的人都受了他九爷的好处,他们八爷党根本就是贼心不死。藏寒于深水之下,裂冰于艳日之时,终有一日,要有大动荡的。” 周大力摇摇头,握了握周澜泱的手,道:“澜儿,阿玛话已至此,日后你自己斟酌,好生保重。” 第三百三十八章 岂有四十年太子乎? 散朝回宫后,便听说今日茶水房里不见了一名小宫女。原本胤礽还未上心,可听到红梅二字才愣了。 红梅就是昨晚那个小宫女。 他英眉一拧,觉出了不对味儿。 端着茶碗也不喝了,哐的放到了桌上,吩咐道:“将大阿哥请过来。” “是。” 很快弘皙便现身了。 少年一脸微笑,笑意那么的恰到好处,而真因为太过于合适,而显得有几分…虚假。 架子上端放着一只鸟笼,金丝雀被一只细巧链子锁住,唱着愉快的调子,胤礽握着草去逗它,说道:“你干的?” 弘皙眉头一扬,温声答道:“那个女人不知羞耻的诱引儿子,便将她处理了。” “呵。” 胤礽丢下尾巴草,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弘皙,说道:“你还在记恨孤?因为那个霜儿的事?” 弘皙脸色有过须臾之变,他双眼懵懂,冥思苦想了好一阵,嗫嚅道:“霜儿又是谁?” 胤礽将他打量一阵,嘲道:“若是真不记得了就算了,如今你也有了一嫡一侧两位福晋,还有两个妾室,多在子嗣问题上留点心。让你皇玛法高兴高兴。” “是,儿子省得。” “孤是太子,你只用好生乖觉候着便是。” 弘皙歪了歪头,嘀咕道:“岂有近四十年太子乎?” “你说什么?”胤礽眉头一皱,语气急了不少。 弘皙忙摆手,道:“儿子胡说的,阿玛不要生气,先告退了!” 他自然是听清了弘皙的话,他无法去辨别儿子的话里含义,应该说此刻的胤礽除了满心愤怒,已经再不想去思考其他了。 弘皙说的对啊! 哪里有做了四十年的太子呢? “来人!”他一声怒吼 太子殿下暴怒之下,毓庆宫内人人自危。 周澜泱今日也颇不安宁,送走了爹娘,还得了一张房契。她还记得周柳氏当时的凄苦表情,言外之意不外乎此生怕是不能再见,周家大宅理应是要留给她的。 若周清河在,自然轮不到周澜泱这个嫁出去的女儿,可是儿子已经不在了。 “其实,就是你今日不来,日后怕我也要想法子将这房契拖到你手里的。父母子女一场,现时缘灭了。你珍重。” 周澜泱闭了闭眼,把周柳氏最后一句话从脑海里挥开。 “九爷来了。”门口明玉的声音喜庆又响亮,周澜泱把房契往抽屉里一放,转了出去,差点与胤禟撞上。 “弘阳呢?” “弘映接过去了。” 周澜泱拉着胤禟坐到了软榻上,明玉端上茶来,周澜泱便挥退了她。 刚想说带周澜泱出去转转夜市的胤禟察觉不对,试探道:“有什么大事儿?神秘秘的,连明玉都赶走了。” “我送别我阿玛时,他与我聊了很多。” “恩,然后呢?”胤禟不以为意。 他拇指摩挲着茶杯上的花纹,这一套茶具是他去年才收的宝,还是欧罗巴那边淘回来的物件儿。 “你…与八爷,你们…对那个位置,根本没死心是不是?” 周澜泱抿了抿唇,问的也很直接。 胤禟眼神一滞,幽幽抬头,对视住周澜泱,缓缓说道:“怎么又说到这上面来了?” 已经很久了,至少这三年来,周澜泱过的平顺安稳,已经久不再有此刻这种翻腾潮涌的心绪了,搅的她极不安宁。 她握住胤禟的手,喃喃道:“胤禟,别做让我担心的事儿,你不想我,也想想弘映,弘阳。” 胤禟反握住她,柔声道:“放心,我有分寸。” 周澜泱眼帘一扫,呼了口气,岔开了话题。 “你去朱妹妹房里坐坐吧?” 胤禟脸色一沉,“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身子不方便。”周澜泱怕他不信,补充道:“回来时才发现的,差点丢了丑。” 胤禟要信不信的看着她,好半天才点点头。 “我自个儿回清风院去。” “行吧,晚点我给你送宵夜过来。”周澜泱笑着把人送走了,胤禟也不强留,点点头道:“正巧书房里还有些事儿没办完,你歇着吧。” 比胤禟的宵夜来的更早的却是周澜泱的。 明玉端着那碗燕窝粥迷茫不已。“侧福晋不曾要过燕窝粥啊。” 端粥的是个新人,才去膳房不过半年,他笑了笑,道:“就是侧福晋的。真的。” “怎么了?”周澜泱听到动静走出来,那小太监讪笑道:“给您送燕窝来了。” 周澜泱心觉惊奇,正要说自己没有要燕窝就发现那小太监袖口处露出一截牛皮色来。她心头一跳,遂改口道:“哦,我记岔了,端进来吧。” 燕窝粥清甜可口,周澜泱却没有尝一口,她背过身去,抽出信纸。 上头只有短短一句。 ‘知老二其短,可行揭而乎?’ 信笺封口落了雍亲王府的火漆。尽管不明显,周澜泱还是看出来了这是胤禛的手笔。 周澜泱捶捶额头,原地转了几圈,那小太监躬低身子,轻声细语的开了口。 “王爷说,他拿不准主意,想请您给个话。” 你拿不准,难道我就拿的准了?周澜泱无奈。却约莫也猜到了是上次自己的话让胤禛觉得见了效,这才又问过来了。 她呼了口气,转到了书桌前,提笔草草几笔,塞回了信封里,递给那太监,道:“去吧!” “是。” 那太监躬身退去,还未开门,周澜泱又道:“等等!” “侧福晋还有什么吩咐?” 周澜泱眼眸一眯,冷冷说道:“明日起,不要再让我在九爷府看见你。” 小太监被她眼神一刺,只觉如芒刺在背,忙应道:“是。” 对于为何会去听一个女人的意见,胤禛自己也有些想不明白。 或许,是因为上次听了她的话,真的救了十三,或许,是因为她真的有什么未知的能力,也或许,只是因为私心里想与她通信。 马厩里的老伯和隔壁九爷府的马厩里的侍从早熟识的很了,从他手里很快便拿到了周澜泱的回应。 胤禛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拆了开来。 她将就自己递过去的那张纸,翻了个面,一笔成划,潦草写到:不止不行。 胤禛眼色一亮。 不破不立,不塞不流,不止不行。 她是支持自己的! “王爷。”那拉氏敲响了门,声音还是一贯的温吞。 “进来。” 胤禛把信纸塞进了袖子里,那拉氏推门进来,走到胤禛身边,低声说道:“阿玛那边来了消息,托合齐几个又聚在了一起。” “托合齐,齐世武,耿额,尚九正,这几个不是时常聚在一起吗。”胤禛有些不以为意。还嗤笑道:“好像几个凑到一起就能为太子另择一条明路出来一般。” 那拉氏摇摇头,神色严肃的不行,她踮起脚,依在胤禛耳畔,说道:“可今晚太子也在。” 胤禛望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太子喝醉了,醉的厉害,大嚷着:古今天下,岂有四十年太子乎?” 胤禛愣了半晌,随即笑出了声儿。 他拨了拨手腕上的佛珠,真是上赶来的好礼啊,前一刻胤祥才送来消息,绿营统领步维与胤礽来往私密,家中还藏有胤礽龙像,下一刻又得了这么个好消息。 佛珠相撞,发出悦耳的梵音,胤禛自言自语道:“是啊,四十年太久了。” “王爷您想…”那拉氏对于丈夫的每一个举动都不会吃惊,更不会反对。 “他若不在弘历生辰时送那种玩意儿来,兴许,本王还能容他。”胤禛面无表情说着话,拇指摁在佛珠上,一派阴沉。 第三百三十九章 前夜 胤祯出征前夜,在府里设了宴,请了几位要好兄弟过府一叙。 弘曙弘昇自然在列,弘映虽比他们小几岁,个头矮一些,却也到的很早,还坐在了弘昇旁边,弘昇喝了口酒,拍了拍弘映肩膀,哈哈笑道:“思兰,快快长大,往后咱们兄弟一道打仗去。” “好!”弘映不能喝酒,便端了茶代替。 弘曙就不乐意了,便试探道:“你额娘喝酒那么厉害,九叔酒量也不差,你要不,试试吧?” 看着那透明液体,弘映抿了抿唇,有些心动,他转身去拉了拉站着的胤禟,胤禟俯身看他,笑了笑。“怎么了?” “我可以喝一杯酒吗?就一杯。”弘映伸出手指比了个一,胤禟乐了,便说道:“你要想的话,就喝一杯吧。仅限一杯。” “恩!”弘映欣喜若狂,握着那酒杯的手指都在颤抖,他端起酒来,喜滋滋的说道:“敬二位哥哥。” 弘曙弘昇盯紧了弘映,等着看他尴尬不适,猛烈咳嗽的囧样。 却不料,一口酒下了肚,弘映咂咂嘴,舌头在唇角画了一圈儿。闷闷道:“没味道呀。还不如我额娘做的果酒香甜。” 那两个哥哥睁大了眼,弘昇嘴角抽了抽,问道:“你说没味道?” “不觉得辛辣呛喉吗?”弘曙追问道。 弘映搓了搓鼻尖,嬉笑道:“不觉得,真的是一点味道都没有,像白水一样。” “嚯……” 弘曙发出一声嗟叹,表情像便秘一样,缓缓举起手,和弘昇一起拍了拍掌,赞道:“厉害啊…” 在十四爷府里,那氛围自然与前几日在雍亲王府里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保泰是次次被周澜泱灌醉次次不服输,颇有些屡败屡战的英勇感。 他大着舌头嚷着自己还能再喝,周澜泱指着他窘状,乐的哈哈大笑。 她喝到兴头上,又难逢敌手,注意不到胤禩与胤禟还站在桌席后头说着话。 “这次十四弟出征要走了弘昇弘曙,我瞧着五哥七哥该是有些不放心的。” 胤禟一笑,道:“哪日弘映上了战场我也不放心。” 胤禩笑笑。 “你清楚我不是指这个。王鸿绪昨日给我传了话,说托合齐与齐世武四处活动,像是有什么大事儿要办,要我警醒着。”胤禩突然自嘲一笑,“难为我如今在老爷子面前高不成低不就的,还有人替我关怀惦记。” 胤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握了握胤禩的手腕,真诚说道:“八哥安心,时日还长呢。” 胤禩低眉一笑,眼角一抹戾气滑过,听他沉声说道:“太子那头动静搞的这般大,皇阿玛仍熟视无睹之,一个张明德能叫皇阿玛削我爵位,他口称四十年太子太久,皇阿玛却故作不知。不知该说可笑还是可悲。” 这四九城就是一座方方正正的地窖,阴黑不见天日,暗里的污秽流来流去,没一会儿功夫四处都被沾染上了。 好事儿不好说,若是坏事儿,便没有隔天知晓的理儿。 胤禛知道了,胤禟胤禩胤俄胤祯自然便都知道了,太子口出狂言,不满之意图与诅咒君父无异。 “也许不是故作不知,只是需要些时间吧。”胤禟睫毛密如鸦羽,笑意蔓了上去。 “或者,还需要些事儿去刺激他一下,像那一年一样。” 他补充了一句。 康熙四十七年,废太子时,从京城送去的种种罪证成了压垮老爷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过,那一次,最后的一剑是胤禛砍下的。 这一次嘛…… 胤禟呼了口气,笑的星辰璨目。 “佟大人昨日送了些参草过来,难为他老人家了。”胤禩话中有话。 胤礽的狂语一出,自然人人都知晓不妥,就怕动荡,尽早为自己做准备是对的。要不然,佟国维的参草早不送,晚不送,偏偏这个时候送过来。 胤禩叹口气。 “我没料到,佟大人竟还是这般看重我。”他自嘲的摇摇头。 胤禟却是意料之中一般,笑的和煦,说:“因为八哥本就有那个本事。” “可他那个好儿子呢。”胤禩话锋一转,提到了一个人。 隆科多。 “近来与老四打的火热的很。”胤禟有些不屑,他噗嗤一笑,眼色刘波,算计无限的光彩。慢吞吞的说道:“八哥暂时还莫要厌烦他,眼下,还有件大事儿要他办呢。” “哦?” 胤禩乐了,“你背着我在搞什么名堂不成?” 胤禟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模样竟似的二八少年,撒赖道:“不是我搞名堂,我只是猜测,老四要对老二下手的话,定不会主动现眼,肯定要通过别人,他的好舅舅最听他的话了。” 闻言,胤禩上下瞧了胤禟好几眼。 突然轻声说道:“不管你是为了八哥,还是为了报他夺你江南盐商管事权的仇,或者是其他。都要谨慎行事,老四不是个软柿子,与他对上的事情,定要我们几个好好商量。” “我知道的,八哥。” 胤禟伸了个懒腰,笑道:“快些回去吧,我怕阿澜又将保泰灌醉了。” 几桌席热闹的很,胤禟猜测不错,还没走近,就听见周澜泱笑声爽朗,胤俄狂叫道:“爷就不信了!能有连输十把这种道理!?” 保泰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他长子广华也在弘昇那桌晕乎乎了,广华甩了甩头,问道:“你们明日就要出发了,怎么弘皙哥哥也不来送送?” “谁知道?”弘昇耸耸肩,又把酒满上了。 有只手按住了酒壶,说道:“哥哥们明日还要出发,这酒尽兴了便可。” “哎,你这就不用担心了,睡一觉就好了,自个儿的酒量我们自个儿清楚。”弘曙笑笑,拨开了弘映的手,还感慨道:“思兰弟弟就是温柔,我都怕我们走后你挨欺负呢。” 故作矫情的声调成功逗笑了弘映,他哈哈大笑,道:“别的不敢说,就拿弘时说,他那样的,我也就能打个三四个吧。” “哈哈哈哈……”弘曙乐的直拍大腿。 弘昇一口酒喷出来,道:“再把十三叔家的弘昌送给你。” 弘映故作苦恼的思考半晌,然后说道:“那一共就能打七八个了。” “哈哈哈哈…” 兄弟几人嘻嘻哈哈笑做一团。 “哎。”广华撑着脸,“可惜了,弘春弟弟没在府里。” “人家在皇玛法身边住着呢。” 自定了出征日后,康熙便将弘春接进了宫去,几兄弟确实许久未见了。 可这世上啊,最不能背着点人名。 说曹操,曹操就到。 “阿玛!” 一道男声扑腾过来,接着身影闪现,飞奔进来扑到了胤祯身边。 兴高采烈喊道:“原本皇玛法不让我出宫,说今晚您肯定要拉上伯伯们喝酒,我来了您也没空理我,但我还是央着弘皙哥哥将我带来了。” 胤祯满面红光,见着儿子也高兴了。 他捏了捏弘春肩膀,也是九岁的大孩子了。 也许是酒喝多了,胤祯红了红眼,拍了拍弘春,道:“你有心了,阿玛就高兴,去吧,找你哥哥他们去。” “恩!” 胤禟亲昵的捏了捏周澜泱的脸颊,又悄然离开了,人多热闹,也无人注意到他。 可他不是去别处,而是转到了院外去,刚要进来的人与他对上。 那人似有惊异,笑了声,喊了声九叔。 “少在我面前露出那副假笑来,也不嫌瘆得慌。”胤禟撇撇眉头,嫌弃道。 弘皙嘟嘟嘴,捏捏脸,收拾了下脸色表情,苦恼道:“习惯了,九叔,改不过来了。” 第三百四十章 再废太子 胤禟嘴角噙着不温不冷的笑,睨着弘皙,说道:“这个时候你不陪在你阿玛身边为他分忧,还带着弘春出宫来了,就不怕你阿玛生气?” “阿玛瞧着我怕是更心烦呢。”弘皙拱了拱手,便要离去。 却横了一只手挡在他面前。 胤禟声音放冷了些。 “你给弘历送上那种东西,也着实恶心了些,好歹也是你弟弟呢。” 闻言,弘皙眨眨眼,脸上又挂起了那抹假笑,回视着胤禟,答道:“这偷梁换柱,还不是九叔你教的好。” “我只是告诉你,要动你阿玛,可借助你四叔,可没教你送那等下作东西给个小孩儿。”胤禟脸色渐沉。 “九叔要是心疼弘历,替他抱不平,那是不是要打算去皇玛法面前检举我呢?说我换了阿玛的贺礼,诅咒幼弟。” 弘皙瞪着一双黑亮眼眸,光色迷人却又略显毒辣。 胤禟嗤笑一声。 “我还没那么无聊。弘映一向视你为长兄,你不要哪一日把手伸到弘映身上便好。”说完,弘映转身便走。 弘皙望着胤禟背影,似无奈的叹了口气,叹道:“是啊,你就是去嚷嚷我偷换贺礼,谁会信呢?” “呵呵。”弘皙吃吃一笑,睫毛扫在眼睑上,玉面却如修罗深寒。他目光一冷,低低的自言自语道:“谁会相信皇长孙会挑起自己阿玛与叔叔的斗争呢?” 风卷起一地落叶,弘皙道:“没人会信。” 因着胤祯要出征,皇帝亲自接养了弘春,此等荣耀可不寻常,更下令十四贝子府金银用度全从宫中拿出,这等手笔,就是以前胤褆得势时也不曾如此过。 弘春在宫中待了小段时间,但还真被养的胖了不少,此刻手正从荷包里掏出了一些点心,是一些香葱薄饼,用油纸包的整好,放到桌上,笑眯眯的说道:“几位哥哥快尝尝,这可是皇玛法的宵夜,赏了我,我特意给哥哥们带来的。可好吃了。” 几人依次拿了一块放嘴里。 “是挺好吃的。” “也就…还行吧。”弘曙悄悄说道,“不如小九婶做的好吃。” 弘映闻言露出一个确实如此的表情,并悄悄对弘曙竖起一个大拇指,弘曙点点头,满脸写着哥哥懂你。 “你们此次出征,快则几月,慢则一两年,行在外,切要注意保重身体。战场刀枪无眼,万万当心。” 弘皙提了一杯酒,语重心长的对弘曙弘昇说道。 弘昇一笑,道:“大哥放心,我还没娶媳妇儿呢,定会好好回来的。” 弘皙点点头,兄弟几人碰一杯酒,一饮而尽。 而胤祯则是被胤祺拉到了一旁,却只对他说了一句。“我儿自小顽劣,若有莽撞,你做叔叔的只管好生管教。” “五哥放心就是,定会好好将儿子给你带回来的。” 胤祺放下心来,望着小辈们那桌,得了胤祯保证,这便安心了些。 胤祯偏头,“咦,九哥呢?怎不见了?” 他的九哥被人堵在了外边,一处荫蔽树木旁。 周澜泱望着他,欲言又止。 胤禟的表情倒自然许多,笑道:“听到多少?” “都听到了。”周澜泱说道,“他对弘历做了什么,他为什么又说是你教的?” 胤禟目光擦过她的肩膀,望向了院内,淡声道:“回府了再与你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望着二人交握的手,周澜泱心内颇不安宁,她下意识的握紧了胤禟的手,胤禟回头,有些狐疑的看她一眼,望着她笑了笑。 按捺下心中波澜,她只觉得就快有大事发生了… “什么叫…弘皙想对付他阿玛?” 一回了屋,胤禟将事情据实以告,周澜泱却显得不能接受。她摇摇头,“他阿玛是太子,他坑害他阿玛,有什么好处?” “是啊,看起来的确没什么好处。” 胤禟一笑,手撑着脸颊,无所谓的说道:“那孩子可是皇长孙,比他好几个叔叔年岁还大呢,你还真他是小孩子了。” “难道,是因为那个霜儿?”周澜泱疑惑道。 不然他实在想不通,为何弘皙会与胤禟为伍,挑起四叔与阿玛的争斗。 太子在位置上坐了近四十年,烦躁的很,亲儿子左右一挑拨,那个效果比你外人说一千道一万都好。 “不知道。”胤禟答道。 他也想了想,而后笑道。“也许有霜儿的原因,也许没有。我不信咱们爱新觉罗家有哪个男人是个长情的,会因为一个女人干出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儿来。” “当然,除了我。”他捏了捏周澜泱的脸颊,亲昵情态。 周澜泱摸了摸他手刚刚触摸过的地方,眼眸中印着烛火摇曳,自顾自的说道:“也是啊,就算太子不是太子了,他依旧是皇长孙,依旧得皇上看重。” 胤禟赞赏的看她一眼,表示认同。 翌日。 胤祯率兵,名剿匪向西宁行,实为敲打策旺阿喇布坦,恒亲王长子弘昇,淳郡王长子弘曙从征,各为前锋统领。 这是康熙孙子辈的阿哥,第一次随军出战。 送走大军后,康熙似突发奇想一般,要驾临太平仓庄亲王府。看望病重的庄亲王博果铎,博果铎是皇太极孙,康熙的堂兄。 养尊处优的亲王手无实权,或许正因如此,一直能得皇帝优待。 几个皇子自然不敢有二话,老老实实的跟着皇父去了。 庄亲王府人口不少,一见康熙驾临跪满了几排。 “都平身吧,朕今日前来,为看看庄亲王,不必拘礼。” “是,谢皇上。” 庄亲王福晋年纪也大了,样貌却还精神,亲自领着康熙往了庄亲王榻前去。 几个皇子也给庄亲王见了礼,却在这之后被赶出了屋子,去了别屋等候。 胤俄眯着眼望着对门紧闭的房门,嗤笑道:“难不成,兄弟两要商议什么家国大事?” 胤禩稳坐不动,抿了口茶,道:“庄亲王不问朝事已久,手无实权却得皇父看重多年,比之当年福全伯父恩宠也不差一二,定然是有过人之处的。” 胤禟伸了个懒腰望着天穹,突兀的笑道:“要变天了。” 紧闭的房门里,康熙见堂兄,也难得放下了架子,和蔼说道:“这次过来,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床上的人形如枯槁,一双眼却还精明的很,他重重咳嗽几声。 “皇上信的过老臣,这么多年,大事小情总爱与老臣讲,老臣只感到万分荣耀。” “福全去了,朕便觉得与你最亲,儿子虽多,个个不争气,都上赶着要来气死朕,朕归天了,好叫他们几个再打的你死我活。”康熙叹了口气。 庄亲王笑了笑,劝道:“皇上可不能这样说自己,您真命天子,龙气在身,定是要长命万岁的。” “太子狂悖不知理,嫌自己太子之位坐的太久,这是明晃晃的诅着朕死啊!”康熙说起这个逆子,是真心实意的心痛难耐。 “庄亲王觉得,朕当初复立他是不是就错了?” 庄亲王沉沉的叹息一声,说道:“皇上当初复立太子,也是不得而为,总比看着八阿哥几个蹦跶的好。臣敢问一句,皇上是已经动了再废太子的心了吗?” 第三百四十一章 过继十六阿哥为嗣 康熙冗长的嗟叹一气。 摇摇头,九五之尊竟然像是垂垂老朽,疲惫又无奈。 好半天,帝王才开了口,“朕心有为难,亲养保成长大,可怎么就养成了这个模样?” “庄亲王替朕参详两分吧,若废了太子,谁能堪任?”他问。 庄亲王却是一笑,淡淡说道:“何必非要太子呢?” 康熙一怔。 “皇上身强力壮,万岁金贵,时不时还有小阿哥降世,日后若有人出挑,您再考虑皇位人选也来得及。” 这种言论,康熙似乎还是第一次听。他恍惚的点点头,神情凝重。“庄亲王好好休息,朕要回宫了。” “恭送皇上,臣病体不便,就不起身行礼了。” 康熙回头看了眼庄亲王,安慰道:“庄亲王好生休养,你是我大清朝的国之栋梁。” 一切都无异常。 可谁知到了正院里,面对跪送的庄亲王福晋与其子孙,康熙却沉下脸来,龙颜大怒道:“庄亲王病榻前,竟无一人近身伺候,要你们这些子嗣来何用呢?” 众人脸色惨白。 尤以庄亲王长子翁诺最甚。他嘴唇一动,却又不敢辩驳。 “既然庄亲王没有子嗣,便过继十六阿哥为嗣吧。” 什么?! 送儿子给庄亲王。 龙子堆里的胤禄一脸惊愕,眨眨眼。其余人也是不解其意。 过继给庄亲王,就意味着与皇位永无缘了。小十六是做什么了?老爷子这么搞他? 胤俄摸了摸下巴,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浓浓的疑惑。 胤禄回神过来,当即跪地领旨道:“儿臣领旨谢恩。” 等从庄亲王府散开后,胤俄好奇心重还追上去要问胤禄缘由。被胤禟一把扯了回来。 “这有什么好问的,你见十六神情,不似作假。分明就是皇阿玛突然为之。” 胤禩点点头,认同了胤禟的说法。 胤禟垂下眼眸,摸了摸拇指上的扳指,嘴角扯起一抹笑意。 老爷子这是杀鸡给谁看呢? 胤禄向来还算乖巧,又不见其有什么心思,做一个铁帽子亲王,也不是什么坏事。可若是这事儿摊到了有心人身上,无异于灭顶之灾。 接连三日内,康熙一系列动作,花操作让人眼花缭乱。 复胤禩贝勒爵位,命其管理广善库。命九贝子胤禟掌礼部,而原本管着礼部的诚亲王胤祉则去了吏部,恒亲王胤祺兼理理蕃院,协查宗人府。 雍亲王胤禛继续在户部待着,还称他许多年了,一点错处也没有。 “呸,到底是老了,当初逼死曹寅,弄得人人自危的不是老四?还一点错处都没有!” 在胤禟书房里,胤俄吐出一口茶叶。 这几日的朝政动荡的厉害,太子称病不朝,已是两日。 胤禟也是眉头深锁,“闲了好些年了,又让我去了礼部…” 他摇摇头,颇为苦恼。“一时半会儿,捏不住皇阿玛心思。” 弘映年岁不大,可毕竟身在皇家,对很多事情的敏锐程度要比他额娘高上很多。 清漪院里,周澜泱为弘阳绣香囊,七歪八扭的,着实难看,弘映觉得有些辣眼睛,偏开了头。 周澜泱没抬头,问道:“以往下学的早,你都要在宫里逗留一会儿的,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不等弘映答话,她抬起头,又追问道:“你母亲这几日病的厉害,你去瞧过没有?” “瞧过了,母亲怕惹了病气给我,推了我出来。” 董鄂惠雅病的又急又快,春寒料峭,这快要到了夏日里,还是病恹恹的没个起色。 “我晚些时候炖点燕窝也过去瞧瞧。虽然吧,她一直不怎么喜欢我,可是对你与弘阳,一直都真心实意的。”周澜泱捻起绣花针,在发丝间摩擦了一阵。 突然被自己这个动作笑傻了。周澜泱想着:习惯果然是个可怕的东西。 “是啊,母亲对我们兄弟姐妹,真的很好。如今她病重,四妹妹也是急的不行。”弘映虽然搭着话,却明显言不由心。 周澜泱挑眉看他,疑惑道:“大阿哥有些不对劲呢,怎么了呢?” 弘映脸一红,坐的离周澜泱近了些,悄声说道:“原本散学后,我去找过弘皙哥哥,因他前几日拜托我要个如意馆的玩意儿去给那个小嫂嫂,我使了何玉柱去取,正要说晚些给他送过去,他却没时间搭理我。” “哦?” “额娘知道他去了哪里?”弘映眨眨眼,有些紧张。 周澜泱笑了,“我怎么能知道他去了哪里?” 弘映说道:“去了太子宫里,我不敢跟着,便退了出来,没多少工夫,就有人说他与太子吵了起来,闹的很凶。怕这会儿时候还在闹呢。” 周澜泱指尖动作一顿,说道:“你有时还要与你阿玛起争执呢。” 弘映摇摇头。“不对,额娘,我心里感觉很不好,弘皙哥哥从不敢与太子硬来的,他过于反常,倒像是……有些幸灾乐祸?” 绣花针猛的刺破了指尖,鲜血流了两滴到香囊上。 “额娘!”弘映忙抓起周澜泱的手,掏出手绢给她捂住,不明白为何她会突然分神。 周澜泱愣愣的看着那方绣帕。弘皙能肆无忌惮的与太子争执,说明他定然是知道些什么?能知道什么呢?比如,知道他阿玛的太子之位快要不保了? 她觉得自己念头有些可笑,摇摇头,道:“没事,你别担心。” 周澜泱又生起了一股奇异的念头来。 太子父子近日的反常,与她对胤禛的答复会不会也有关系? 蝴蝶效应里,她是那只蝴蝶,还是掀起海浪的一丝风? “古往今来,都说天家没有父子兄弟,可是我仍想不通,弘皙哥哥为何突然性情大变如此。我总觉得太子倒霉,他很乐见其成。”弘映眉头一簇,言论,神情,都不像是一个九岁多的孩子。 周澜泱心神大震,一把拉住弘映的手腕,沉声道:“胡说什么?哪有儿子看着老子倒霉的?” 弘映有些奇怪的看她一眼,笑道:“额娘说的是,愿是我相岔了。” 周澜泱放缓了语气。 “你还小呢,不要去理会这些事情。好生读书。” 弘映笑着点点头,可他确信自己绝对看不错,在宫里与弘皙道别时,他在弘皙眼中,看到了一丝明显的快意,那是一种隐忍多年,大有一副终得报仇的快感与恣意。 深夜。隆科多急求进宫,言有急件亲传圣上。 毓庆宫里,无人得知太子与弘皙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在快要天黑时,见胤礽一脸杀气的出了门,再没一会儿,长孙弘皙一身是伤的也出了门。 他伤的严重,却捂着嘴不停的笑。 这一晚的紫禁城,人人自危,暗涌汹藏。 第三百四十二章 逼宫(上) 胤禟没有到清漪院来,周澜泱一个人睡在床上,却没什么睡意。 明玉起床换蚊香时,见那帐内身影翻侧,出言调笑道:“侧福晋,您是不是睡不着,要不奴婢去把九爷找来。” 过了片刻,粉色帘子被掀开,周澜泱双手揪着帘子,凑出个脑袋来,说道:“胆大的丫头,越发的胡言乱语没规矩。” 她想,胤禟没有过来,许是歇在其他院子里了,虽然这么多年了,他都没有去过别处。 也许,是有什么事儿要办… 自己左右不了。 周澜泱吹了口气,刘海翻飞了一阵,她又倒回了床上 胤禟确实是在书房里等信儿。 何玉柱机灵惯了的,也是个胆大妄言的主,这一回,也是压低了声线,几乎是哑了一般,沙哑告道:“太子出了宫去,皇上那头应是已知晓了,托合齐调集了步军全去了畅春园守着。说是为了明日皇上移宫护驾。” 胤禟眉头一扬。 奇了怪了。他们都还不知道老爷子有要移宫的打算呢,虽然往年到了入夏时分,便要搬去畅春园理政,可托合齐那几个狗奴才未免知晓的也太快了。 除非… 皇帝身边有人递了信儿过去。 胤禟脑内闪现出几个人来,最终定格在了康熙身边的一位近身太监身上。那是个稍显年轻的家伙,挺得梁九功看重,两次梁九功病重不敢近身圣前,都是那小太监代替。 胤禟哦了一声,笑道:“爷记得太子身边那个叫小怜的小官儿是那个奴才的表兄还是表弟来着?” “不是表兄弟,只是同乡的。” 何玉柱解释道。 胤禟点点头,没再说话。 倒是何玉柱像是有些担心一般,问道:“爷,要不要提醒下皇上?” “提醒什么?提醒他的好儿子们在他身边像插箭靶子一样插了人吗?”胤禟瞪了何玉柱一眼,踹了他一脚。 何玉柱哎哟两声,揉了揉腰,又嬉笑道:“可惜就是掌兵的十四爷离京了,不然悄悄安排一下,到时若是太子真敢有动作,救驾首功就是十四爷的。” 后头的话何玉柱没有说完,但胤禟也听懂了。 十四的,就是老八的。 他们几个,不分彼此,都在为了八哥,殚精竭虑,未雨绸缪。 胤禟神色一凝,说道:“安排不了士兵,还安排不了自个儿吗?” 老爷子喜欢看别人为了他不要命,尤其是自个儿儿子。 对此深以为然的胤禟细细计较,提笔书信,草草几笔。 “你亲自去一趟,送予八哥。十弟那头我另派人去。” “是。”何玉柱接过就走,淌着夜风出了门。 周澜泱反复侧身,实在睡不着,她起了身不算,还去隔壁拉醒了明玉,明玉都快哭出来了,可怜兮兮的说道:“侧福晋,怎么了?” “我睡不着,有急事儿,你替我跑个信儿。” 明玉一咕噜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呢喃道:“怎么了呀?” “你跟我来…”周澜泱一把把人拉起来,钻回了自己房里。 她怕明玉半夜出行惹人怀疑,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先去膳房说是半夜饿了,又从膳房小门钻了出去。 明玉不认得字,可万万不理解为什么要大半夜的去找雍亲王。她老大不乐意。 周澜泱连连解释道:“你是我主子,我求你了,你快去,我再给你解释。” 明玉拿她没办法,打着呵欠,做出一副被主子吵醒要宵夜的动静去了膳房。 “呼……”周澜泱拍了拍胸脯,顺着气。弘映的话实在让她警觉。 弘皙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去与太子明言争辩?她只能想到一种,那就是弘皙得知太子之位不保了,或者是…太子不是太子,而是皇帝了? 不管是哪一种,都让周澜泱心惊。 弘映都能知晓的消息,胤禟胤禩他们定然也知道了。 “就看你们谁的动作的快吧…”周澜泱手一用力,咔的一声折断了毛笔。 ‘父子争斗反常,王爷细斟,当前该以圣上安危为虑。’ 胤禛把纸引燃,烧成了灰烬,他看了眼面前的人,说道:“深更半夜的,除了这个,你主子可还说其他了?” 明玉摇头,低声道:“不曾,若王爷没回应,奴婢告退了。” “等等。”胤禛叫住了明玉,沉吟道:“你就回她:本王知了,允她承诺,绝不改变。” “是。” 胤禛想的到,也猜得到周澜泱此时的来信看似是在提醒自己该如何做,实际却是在强硬的卖人情给他。 快到子时了,不见天日的黑快要过去,明日又是新光景… 每次康熙移驾畅春园,都喜爱住清溪书屋。 这一次却一改常风,住了藏拙斋。 今日歇朝休沐,皇帝大方的很,宴请众人,热闹了一排。 晚间还有焰火表演,在观澜榭。 皇子家眷们也跟着过来了,弘映带着周澜泱四处转悠,名为带他娘看风景,实际眼神却一直飘忽不定。 “弘映,你在找人么?” 弘映脸色微白,讪笑道:“没有啊,我带额娘去我们读书的地方看看吧。” 周澜泱却止步不前。 “额娘?” 傍晚曦光金黄,打了些剪影在周澜泱脸上,高挺鼻梁下阴着光影,她薄唇微抿,道:“你在找弘皙是不是?” 弘映浑身一震。 掐了掐指尖,缓缓低下了头,说道:“今日未见弘皙哥哥,太子也不见踪影,我有些担心。” 周澜泱无言去劝解儿子,好在很快便有太监请动他们,让移步到观澜榭,焰火表演快要开始了。 人潮鼎沸热闹,康熙端坐在龙椅上,身旁坐着宜妃与荣妃,后头还有些嫔妃,这么一看,与寻常宴会无异。 可是,不对劲的地方还是很多… 胤禩站在右侧,又胤俄一道。 昨晚胤禟书信说的隐晦又明白。 有人欲有动作,时不我待。 “老八,在想什么?怎么心事重重的。”康熙双手交握,身子往胤禩那边侧了些,目光温和的看着他。 胤禩一笑,拱手答道:“儿子是看这景色优美。” 康熙点点头,没有再问。 胤禟站在下排位置,目光却在搜寻着什么。 老三,老四,老五,老七,到了十二,十六,十七都在这里… 胤禟瞳眸一颤。 十三?! 胤祥去哪里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逼宫(下) 胤禟拳头骤然捏紧,目光横扫过去,正在惊觉今日所为怕是又要一场竹篮打水了,尽头处就响起一阵急促脚步声! 托合齐带着步军和一批羽林军蜂拥而至,人墙阻隔,将这观澜榭围了个水泄不通。 康熙眯了眯眼,慢悠悠的从龙椅上起了身,问道:“爱卿这是做什么?” 托合齐左右张望,假意咋呼道:“奴才接到消息,有人意图行刺皇上,特带兵过来护驾!” “护驾?”康熙哼笑一声,望了眼那些狗胆包天的家伙,冷笑道:“你这是护的哪门子驾?又是哪里得来的行刺消息?” 托合齐还未开口。 胤礽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皇阿玛!是儿臣!” 两列散开,胤礽大步流星迈过来,穿着明黄长袍,足上竟也踏着明黄足靴! 康熙将他上下打量一眼,气的头晕眼花,捂着胸口坐回了龙椅上,颤声道:“朕还没死,你穿着明黄衣袍是等不及了吗!” 胤礽一笑,拜倒道:“皇阿玛误会儿臣了,是昨晚儿臣做了个梦,今日有贼人要行刺皇阿玛,有神仙要儿臣穿着明黄,龙气绕身吓退那贼人!” 周澜泱倒吸口凉气。 第一次见有人把逼宫篡位说的这么清新脱俗的。 “龙气?”康熙缓缓吐着浊气,猛的起身来,指着胤礽骂道:“孽畜贼子!朕瞧着你身上的不是龙气,是死气!” 胤礽放肆一笑,大言不惭的说道:“可惜这畅春园周围都早被守住了,为防行刺贼人现身,还是请皇阿玛随儿臣回寝殿歇息吧。日后大小俱事,儿臣自会替君父料理。” “二哥放肆!你这是逼宫造反!” 首先出声的人便是胤禟,他站出去,挡在宜妃身前,胤祺也迈出,站在他身侧,宜妃看着两个儿子的背影,心头又是惊惧又是暖意。 “哼,什么逼宫造反!我这是护驾!” 胤礽瞪他一眼,接着迈开步子便往康熙走去,口中说道:“皇阿玛快随儿臣回寝殿歇息!待儿臣将那贼人清理出来,方可安心!” “皇阿玛!”胤禩紧张喊道,接着便挡到了康熙跟前,胤礽停住脚步嗤笑一声,“八弟这个反应做什么?像是孤要行刺皇阿玛似的,你还是离老爷子远些,不然孤就当你是那乱臣贼子了!” 康熙也是轻轻推开胤禩,目光灼灼的盯着胤礽,说道:“混账东西,你立即止步,朕还能想想放过你!” 胤礽咧嘴一笑… 步子一迈,胤禛猛的睁开眼,目光阴狠。 ‘咻——’ 一只穿云箭破开人群,从半空直直射过来,叮的钉在胤礽脚边,擦破了他的下摆。 胤礽脸色变的极其难看,他猛一回头,见有一人手握长弓,身负箭矢,穿着玄铁铠甲,立在那长廊之处。 他咬牙切齿,眼眶欲裂的瞪着他。吐出二字! “胤祥!” 胤祥下了阶梯,头上盔甲遮住了他的下颌,只露出一双冷冰冰的眸子,边走边说道:“齐世武的人怕是进不来了,耿额的精兵也被我的人抓了,太子哥哥此举狂悖,弟弟这是在助你悬崖勒马!” 胤礽只觉身后生风,一回头,便被一耳光扇到在地。 康熙背着手,冷冷的睥睨着他,沉声道:“朕废你又立,实在疼你非常,你不管父子之情,不顾君臣之恩,逼宫造反,你简直该死!” 同样惊诧的还有胤禟,他紧咬着下唇,沁出了血丝来。 胤禩以身挡险本是要博个君主感心,再不济,还有富察马齐,富察马武兄弟率了军机处的精卫隐匿在一旁,千算万算,竟算漏了胤祥的绿营兵快人一步! 又慢了一步! 胤禟闭上眼,沉沉的呼出一口怒意… 他的目光阴冷不加遮掩的看向胤禛,胤禛仿若未觉,只静静的盯着胤礽。 “哈哈哈哈哈…儿臣就是疯魔了。”胤礽倒在地上,笑的张狂,他指了指那一干兄弟,冷冷说道:“皇阿玛,您不如问问您这些好儿子,我这些好兄弟,问问他们,若是做了四十年太子,是不是也要疯!” 被废过一次后,更加患得患失。 “来人!将这畜生立即押回毓庆宫!十三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随行!”康熙气红了双眼,直接下令将人带回了宫里。 胤礽不躲也不抗,他怪笑着,笑声越狂,留有余音绕耳。在场众人皆是心惊肉跳,不敢言。 康熙一转身,两眼一花,差点跌倒! “皇阿玛!” 胤祉与胤禛连忙扶住他,康熙紧紧握住胤禛的手,叹了口气,问道:“你如何知道这个畜生今日要有动作?” “绿营步维藏有二哥的龙像,十三弟一直在等他露出尾巴,便跟了他许久,便看见了他与托合齐等人密谋的场景。”胤禛又补充道。 康熙点点头,却满目悲凉,仿佛一夜老了十几岁。 夜间。 皇子们随侍康熙身侧,轮流候着,两人在帐前,两人在门前,两人在院中。阵仗不可谓不大。 帐前的人是胤禛与胤祺。 康熙披着明黄披风,猛烈的咳嗽着。 胤祺倒了杯水过去,道:“皇阿玛喝点水吧。” 康熙接过,喝了口,又指了指胤禛。 胤禛掀袍下跪,道:“皇阿玛请吩咐。” “令,佟国维,张廷玉持节,太子无德,大病未愈,狂悖失心,当废之!择日布告天下!”康熙一字一顿的说着。 胤祺也连忙下跪,与胤禛同声道。 “儿臣遵旨。” 兄弟两出了门,又同时回头,见康熙一眼苍凉的定在某一处,胤禛胤祺互望一眼,都没有说话。 胤禛领了康熙口谕要去寻张廷玉与佟国维,胤祺则是去换了胤祐与胤禩的班。 胤禛出了那道垂花门,胤禟冷不丁的说道:“四哥果真运筹帷幄,今日千钧一发全靠四哥与十三弟。” 胤禛看他一眼,笑了笑。 “八弟与九弟也有心的,皇阿玛是知道的。”他笑眯眯的拍了拍胤禟的肩头,迈步走开了。 胤俄瞪着他背影,问道:“九哥,他什么意思!老四他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今日的一切,包括我们安排了富察候场救驾,老爷子都知道的。老四不只是快了我们一步,还踩了我们一脚!” 胤禟声音越说越冷。他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哪里没弄对? 托合齐结党会饮,步维藏龙像密谋,太子称病不朝,皇帝静观其变,众人心思暗诡各有动作。 拼的就是谁更快一些。 可到底是哪里没对,又让老四抢了前头! 胤禟眸光一顿,望向胤俄,二人异口同声道:“弘皙。” 第三百四十四章 康熙病急 路逢承露轩,胤禛该直行的,却拐了进去。 并非没有察觉到来人,可周澜泱还是没有回头。 这承露轩风格朴素,不施彩绘,简单的虎皮石砌筑,堆山则为土阜平冈,不用湖石,又种植了丁香,玉兰,景色清幽。 “你喜欢玉兰花?” 周澜泱眉头微拧,摇头,答道:“不喜欢。” 她缓缓转身,与胤禛十步之遥,隔桥对望。 胤禛一步一步走过来,周澜泱也不退不避。 她突然轻笑一声,胤禛问道:“笑什么?本王脸上有脏东西?” 她又摇头。 “我笑我自己不自量力,我不与王爷传信,弘皙阿哥也早该将太子行程与您透了个底朝天了吧。” 胤禛一点都没有否认,而是问道:“你怎么知道?” “猜的。”周澜泱垂眸,笑容有几分嘲讽。“一整晚都没瞧见他。” “可我还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胤禛笑了声,道:“想不通就别想了。” 风带了些玉兰香来,周澜泱今日穿的衣衫上正印着兰花样式,龙华上也绣了一颗木兰。 她梳着很简单的小翅头,对钗着两柄金钗,金流苏拂在肩头,被风吹的摇摇晃晃。 他伸手,从她肩上捻下一粒碎瓣。 周澜泱凝眉退步,冷声道:“王爷胆子未免太大。被人瞧见你名声不要了?” 男人收回了手,没了动静。 周澜泱背对着他,就在她以为他已经离开的时候。 他却又出声了。 “那就…不要了吧。” 周澜泱瞳孔一紧,猛一回头,步摇打的叮当作响,她平顺了呼吸,定定的看着胤禛。一字一顿道:“你疯了。” 她转身欲走,身后的人却不依不饶的追了上来,还一把握住了她胳膊。 “放手!”周澜泱上手一推。 胤禛毫不理会她的抗拒,逼问道:“你是笃定了,我是最后的赢家是吗?” 周澜泱呼吸一滞,与胤禛对视片刻后,老实答道:“是。” 原本以为,他要问些什么,却不料,胤禛竟是手一下滑,握住了她的手,声音哑然道:“既然如此,跟我如何?” 周澜泱以为自己听岔了。 可胤禛的眼神却是与其冷漠外表完全不符的执着。 她笑的灿烂,却嘲讽,她另一只手拂掉胤禛的手,冷冷说道:“当初周澜泱在你眼前你不要,现在来装什么真情不逾?” 胤禛脸色一沉。 周澜泱继续说道:“当初因为一首情诗,她丢了你脸面,如今已是你弟媳,你还敢来沾惹,却是不怕污了你名声了?难不成,转性了?” 被她嘲讽的面色无光,胤禛攥紧了拳头,心头恼怒自己一时脑袋发热,也恨透了周澜泱的记仇薄情。 他转身便走。 留下一句,“你曾救了十三,我便信你,这回扳倒太子,与你两次联信都像是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不管你信不信,我是感激你的。若有一日功成,我绝不为难老九。” 周澜泱闭上眼,任晚风吹凉了她的脸颊。 “别说众人,就连皇上怕都不信你有那种心思,为何在我面前,王爷从来直言不讳,毫不隐藏?” 胤禛脚步再一次顿住,轻声道:“我也不知。” 快要天明时,混沌交加。 屋门被一阵不正常的风吹的砰砰作响,接着竟是一阵电闪 春夏气候最是无常,弘皙手捧茶杯,望着刚进门的人,笑道:“九叔不是在皇玛法跟前随侍,怎么还有时间来找侄儿?” “你来了又不现身,是不敢面对被你坑惨的亲爹吗?”胤禟双手抱臂,依在门桓嘲笑他 弘皙低低一笑,笑弯了眼,道:“九叔快些将门关上,风太大,我都听不清您在说什么。” “你是将我与你四叔当猴耍啊?”胤禟歪了歪头,目光有些复杂,他摇摇头,似叹息道:“你是恨毒了你阿玛,才会一面激着他去造反,一面又与你四叔通气儿。” 弘皙认真想了想,答道:“就算我不这么做,阿玛他失心疯已久,迟早也要干傻事,皇玛法怜惜我,与其等着他拖着我们一家数十口进深渊,他一个人去死不是挺好吗?” “啧啧啧。”胤禟冷笑连连,评价道:“你小时候,你皇玛法还说你性子柔的像只猫,猫崽子长大了,竟然是头会咬人的狼啊。” “九叔过奖了。”弘皙笑眯眯的应下了。 胤禟笑容邪肆,冷他一眼,信步离去了。 这一晚,众人都歇在了圆明园里,周澜泱住的屋子临湖望月,她坐在床上,曲腿抱住,却一夜未眠。 在众人料想中,康熙二废太子,定会被那畜生气的不轻,搞不好要像上次一样大病个几天几夜,可出乎意料的很,第二日,康熙照旧精神如常的上朝议事,并谕大学士、九卿等: “朕览各省督抚奏报编审人丁数目,并未把加增之数开报。天下承平已久,户口日多,若按现在人丁加征钱粮实有不可,人丁虽增,土地并未扩大。应令直省督抚,将现今钱粮册内有名丁数,不增不减,永为定额。此后所生人丁,不必征收钱粮。” “皇上圣明!” 接着,他又神情无异的宣布道:“太子之位空悬,诸卿皆可呈奏,议储人选。” 胤禩几乎是一激灵,不知是否错觉,他总觉着康熙的目光黏着在自己身上。 良妃逝世时,康熙曾亲口说过的话又在胤禩耳边回响。 ‘你往后安生乖觉,朕让你做亲王。’ 亲王殿下啊…真是好诱人的一杯酒呢… “是,皇上圣明!” 百官大呼圣明万岁。 又要百官议储,可上一次他也是这么说的?众人心中有些计较,怕是要好生盘算盘算才成… 可是还不等有人盘算出个名堂来,康熙晕倒的消息就在晚间亥时传了出来。 太医院腾空了一半,几人搁在案前冷汗直流。 “诸位太医都是圣手大家,皇阿玛此病来的汹涌,还请诸位定要上心,叫龙体无恙。” 寝宫里说话的人是胤祉,他眼下着手《古今图书集成》的编纂工作,忙的不可开交,就连太子二废都没来得及抽时间出来幸灾乐祸。 可康熙病急,他还是不会放过这个长兄主业的工作的。 几位太医连连称是,“请诚亲王放心,奴才们定会竭尽全力,保龙体无虞的。” 皇子们从各自府邸赶过来,三三两两的站在门外,各自打着堆。 “就是被老二那混蛋气的,皇阿玛多么身强体健啊,次次病急,都与老二有关。”胤俄捂着嘴笑。 胤禩则是端着手在胸前,目光不住的朝里张望。 九爷财大气粗惯了,来时还带了一马车的贵重补品,梁九功点了数足足有十九件之多! “八哥,九哥,十哥。” 一紫衣男子走过来,正是胤裪。 第三百四十五章 尽孝 “十二弟。”三人依次拱手做礼,打了个招呼。 “我来的迟了,皇阿玛现在如何了?”胤裪朝里面望了下,半闭的房门,只能瞧见胤祉走动的身影。 胤禟答道:“应该没有大问题,太医说皇阿玛是气急攻心,这几日食不下咽,龙体虚了一些,休憩一段时间就能大好。” 胤裪抿唇不语。 好半天才叹道:“到底是被二哥气凶了。” 他又问:“不知此时,谁侍在君前?” 胤禩回他:“是三哥,四哥,还有五哥。” 胤裪点点头,说道:“可有要轮换的话?” “还不曾有,一切等皇阿玛醒过来再说。”胤禩笑了笑,拍了拍胤裪肩膀,“十二弟莫要担心,没大碍。” 话音刚刚落地。 ‘吱呀——’门打开来,胤祺站在门边,沉声道:“皇阿玛醒了,要你们都进来。” 众人鱼贯而入。 康熙已醒了,靠在引枕上,胤禛胤祉候在一旁。 “咳…”康熙眼帘一抬,慵慵扫了儿子们一眼,说道:“一个个的都有心了。” “请皇阿玛保重龙体!” 儿子们乖巧跪下,太监递过来一盏参茶,道:“皇上,先才煮好的,您才醒来,喝一些吧。” “给本王吧。” 胤禛接过参茶,揭开盖子吹了口气,还放唇边啜了一口,试了试温度,这才递到康熙手上,道:“温度刚好,再凉就不好了,皇阿玛趁热用一些吧。” 康熙瞧他一眼,眼里浮了一丝笑意,接过来喝了一口。 康熙又打量了儿子们一眼,忽然说道:“此次胤礽不仁被废,朕要百官举荐新储,你们有没有个想法?” 跪着的几个纹丝不动,像没听清康熙的话一般,更没个回应。 康熙突然眼神一凛,半笑不笑的说道:“此时朕问你们,你们不说,不问你们时,便也别说了。” 他把茶碗递给胤禛,胤禛恭敬接过放好,才跪了回去。 帝王心思是不好猜,他特特又把胤祉叫了过去。 “老三过来,这段时日你辛苦了些,朕还未来得及问候你。” 胤祉以膝着行几步,轻声道:“皇阿玛安心保重龙体,编书事宜儿臣安排妥当,到时皇阿玛只等看成果便是。” “恩。”康熙点点头。又发了问。“这次胤礽被废,之前胤褆被圈,余下兄弟,你便成了真正意义上的长兄。” 胤祉心猛的一颤,咬紧了牙关。 身后诸子也是瞬间提起了精神。 胤禟睫毛一扫,眼里阴翳整片。 “那朕问你,这次胤礽被废,你有什么看法没有?” 康熙的目光轻轻落在胤祉身上,他却觉得头皮上似压了千斤重。 整间屋子静谧的似乎只能听见胤祉略微急促的呼吸声,他张开唇,叩首道:“父废兄,祉不予评。” 听见这个答案,康熙表情有片刻松动,众人跪伏在地,自然看不到。 康熙神情凝重的点点头,挥了挥手。 “都各自回府去吧。” “请皇阿玛保重龙体!” 机械式的喊了一句后,众人这才依次退出。 回到府里时,已是深更半夜了,胤禟粗粗一算,这几日都没好好的陪陪周澜泱,也不管深夜了,提脚便往清漪院去了。 周澜泱这几日精神都不太好,夜里睡的也警醒的很,胤禟进屋时,她几乎是瞬间就醒了。 她起了身,撩开帘子,喊道:“胤禟,是你吗?” “是我。”胤禟走过来,手里举着烛火,俯身去吻了吻她脸颊,嬉笑道:“不是爷,还能是谁?” 周澜泱几日没与胤禟近距离黏着,此刻也恨不得变成了个壁虎,给他身上贴了过去,她直起身子,揽住胤禟脖子,靠他怀里半闭着眼撒娇。 “还以为你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怎么会?”胤禟笑的宠溺,一手抱住她,一手又要举着烛台,周澜泱还死命朝在他怀里拱,像只野猫似的。 胤禟被她弄的发痒,哈哈笑道:“好了,好了,阿澜,别闹了,我手里还拿着烛台呢。” 闻言,周澜泱才安静下来,胤禟坐下揽住她与她说话。 讲到皇帝醒来要他们议储人选时,胤禟眉头收紧了些。 “上一次让人举荐,举荐了又发火。谁知道老爷子到底搞什么名堂。” 周澜泱一琢磨,也说道:“还是警醒些好,不必要这时候去触了龙鳞。别人不作声,你也别做声。” “恩…”胤禟应了一声。 这一回,胤禟只觉得周澜泱难得的没有紧张,入睡前他都觉得周澜泱说的有道理,这一回,不能急,静观其变。 康熙是个铁血帝王,精神头还不怎么好,第二日照样带病上朝,只是三位亲王儿子站的比往日更近,就怕君父有个突然,他们好及时迎上去。 处理了些琐事,听了些朝报。 康熙又问道:“让诸位大人举荐储君人选,有人有话说吗?” 朝堂一片静默,个个佝偻着身子,就怕皇帝的眼睛掉自己身上来。 虽然没搭腔,可也耐不住人将心思藏肚子里慢慢去想。 见无人应答,康熙敛着眼神笑了笑,又说道:“既然你们没话说,那朕说了。” “前些日子,恒亲王办贪墨案有功,赏银五千两。” 胤祺一愣,显然君父此举出乎他的意料,他忙不迭的跪地,“儿臣叩谢皇恩!” 这还不算,皇帝又发话了。 “诚亲王编纂书录,主持工作劳心劳苦,赏银五千两。” “儿臣谢恩!” 康熙摁了摁眉心,像是想了想,道:“雍亲王整理户部有方,赏银五千两。淳郡王掌理工部有方,赏银五千两。” “儿臣谢恩!” 同时出列的胤佑心有不解,这么多年了,也不见您老人家说我一个好字啊。这突然一个甜枣,是几个意思? “朕昨日病急,九贝子心有牵挂,送来的补品贵重的将那太医院库房里的都比下去了,有心了。” 康熙的声音听着温和,胤禟却觉出了一股冷味儿。 “愿皇阿玛龙体康健,儿臣只恨自己做的太少。”胤禟出了列来,笑吟吟的望着康熙。 假笑。 父子二人在心里同时给对方盖了戳儿… 仅仅是一声有心,那嘲讽的味道却能飘出紫禁城外百里去。 第三百四十六章 凉一会儿 日头炎热,百福澜那边到了许多稀奇物件儿,管你朝堂如何暗藏汹涌,人人自危,女眷们管不着,也无力管。胤禟之前就对她说过随她看顾店铺,闲着无事,周澜泱便领着弘阳去百福澜瞧稀奇,对她来说,却也不是什么稀奇东西。 就是几颗椰子,还有些芒果,番石榴。 “这些个东西,当真能吃?” “我瞧要不得,要不得,怕是要毒死人的,你看那个颜色,好渗人啊…” 百福澜开了超市的先例,两层楼摆了满当当的货物,什么都能买到,人们都习惯了从这里购物,可这些西洋玩意儿还是叫百姓们觉得惊奇,甚至害怕。 “夫人您带着小少爷坐,奴才去前头看看。”何图端来茶水,又摆了些点心给弘阳。 “这些东西,都是沈耀亲自去淘回来的?”周澜泱手指点了点那椰子。 “是啊,沈掌柜年纪轻,真的是有主意的呢,还有商铺要挖他过去,也愣是没答应,是个有情义的小子。” 何图笑眯眯的评价道。 围观百姓很多,就是没人敢下手去买。毕竟这些东西死贵,贵不说了,总有出的起价的人,可你这东西没见过啊啊!万一吃出问题了咋办? 何图虽过去了,却也有些为难,他擦了擦额头,不知该如何与他们解释。 周澜泱却牵起弘阳,笑道:“走,咱们也去看看。” 众人让开道来,就见周澜泱拿起一枚芒果,将那果子剥了皮,小刀子左右开花切成了几块,递给了弘阳,道:“尝尝?” 弘阳一口咬下,果香四溢,嚎道:“好吃好吃!” “还要!” 那些看热闹的睁大了眼,惊奇道:“妈呀!还真能吃!” 周澜泱浅浅一笑,不动声色的又把弘阳牵了回去,让何图打包了些椰子,芒果带了回府去。 其实周澜泱是很兴奋的,这里能吃到这些稀奇,真是要感谢那个叫沈耀的,还有何图,这两个人果真是胤禟的左膀右臂,敢想敢做。回府时她还计划着给胤禟做个果盘儿。 明玉抱着椰子,像看怪物一样。恐惧道:“这是什么东西?毛茸茸的,吓死人了。” “这个…可好吃了…”周澜泱接过来,举起手给她比划,教她这么破壳。 正院的小太监就跑了过来,恭敬道:“侧福晋,恒亲王过府用膳,九爷请您一道过去。” 胤祺来了? “好。这就过去。”周澜泱放下椰子,却突然有些紧张。 若是胤禩胤俄,她还愿意相信是兄弟几人简单的联络联络感情,可是胤祺不会啊! 没个大事小情,他们兄弟二人都不会互踩门槛的。 正院里,膳食未上,倒端上了些果盘点心。 “这个是什么?”胤祺好奇的望着那一盘黄澄澄的果肉,蹙着眉头有些疑惑。 “芒果,五哥尝尝。” 胤禟笑眯眯的说道:“才到京城的新鲜玩意儿。” 胤祺试着尝了一口,尝到了那甜鲜味,便赞道:“味道不错,确实稀奇。” “这一次到的不多,也只望我府里送了几十个,待会儿五哥带几个回去,也让侄儿侄女们尝尝鲜,若是弘昇那爱稀奇的小子在,只怕这几个都不够他吃。” 胤禟话里有话。 果真,胤祺笑容收了一些,说道:“今日皇阿玛那道旨意着实让我吃惊,先时我与七弟同样,不解为何赐银。原来是沾了弘昇的光。” 原来啊,散朝前夕,康熙似突发奇想一般,封了胤祺长子弘昇为恒亲王世子,胤祐长子弘曙为淳郡王世子。 胤祺又摇摇头。 “是不是沾光还真不好说。皇阿玛这般做,倒像是分散朝臣们注意力似的。” 胤禟沉沉的恩了一声。 眼下这个境况,诡异的很,原本太子复立,位置应该稳当了,毕竟老爷子是真疼他,才废了他又立。 可二次被废,叫众人觉得,或许人人都有希望? 不然,为何赐银给三位亲王,还有一位跛脚的郡王? “眼下这般,怕是要人以为太子人选要在你们几个出来。”胤禟一针见血的说到了点上。 胤祺点点头,刚要开口。 周澜泱气鼓鼓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我还想着给你做个果盘呢,结果你早就让人往府里送了,难为我和弘阳这么热还去铺子里拿呢。” 她一脚踏进,就瞧见了桌上的果盘。 胤禟一笑,柔声道:“阿澜来了。” 胤祺也回头。 目光正洒到她身上,周澜泱眸光一闪,便低身行礼道:“参见恒亲王。” “不必多礼。”胤祺笑笑,转回了身姿。 待周澜泱落座后,胤禟便说道:“皇阿玛今日下了旨,封了弘昇世子,人不在圣前,晋爵加赏的,这还是第一回。” 周澜泱也有些吃惊,真心实意的恭喜道:“那可是好事儿,恭喜王爷了。” 胤祺笑笑,却有些无奈,说道:“喜忧参半。” 没再理会周澜泱,胤禟便又开了口。 “五哥难得来一次,我叫人取几坛老窖过来。” 胤祺也点头答应,只是眉间似蕴上一层薄薄的愁绪。“我过来一趟,也不单是为了想尝尝你的老酒,圣心难测,皇阿玛又要众人举荐储君人选,老九你…” 正在倒茶的人动作一顿,随即扯起一抹笑容,胤禟说道:“我心里有数的,五哥不用担心。” 似乎怕胤祺不信,胤禟还补充道:“不仅我自己不会胡乱发言,我还会敲打底下的人,莫要开口。” 如此,胤祺才放下心来,笑容也舒展了几分。 温声道:“你能这般想,我心里便好过了许多。” 膳食那边安排的菜肴奢靡又美观,一道一道的走了上来,胤祺尝了几口,便搁了筷。 周澜泱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问道:“王爷可是觉得不合口味?” 胤祺望她一眼,摇了摇头。 “菜太烫了,凉一会儿再吃。” 凉一会儿,凉一会儿…… 胤禟突然咧嘴一笑,眸光流彩,嘻嘻笑道:“五哥说的是,要让他凉一会儿才好。” 什么鬼? 周澜泱只觉迷惑,胤祺则像是听懂了什么,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这几日里,永和宫内也是时常弥漫着药味儿。 “咳咳咳……” 华贵妇人捂着胸口顺着气,药碗端到面前来,她又嫌味儿不好,嗔道:“端开吧,待会儿再喝。” 嬷嬷劝道:“娘娘还是喝了吧,这药里加了雍亲王带来的苦灵芝,太医说虽然涩口,但确实大补呢。” “哼。”德妃轻飘飘的语气里,满满的轻蔑意味。 “若是不加他送来的这些东西,说不定本宫早好了。”她嘀咕了一句。 嬷嬷叹口气,劝道:“雍亲王也是孝心一片。” “他的孝心早就给了那个女人了!”德妃红唇轻咬,又想起了征战马上的小儿子,面露苦色道:“哎,不知我的心肝儿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第三百四十七章 弘映落水 嬷嬷赔着笑脸,道:“娘娘放宽心,十四爷一定很快就能凯旋的。” 德妃点点头,那守门宫女又进来报道:“娘娘,八爷九爷十爷过来了,还给您带了许多补品。” “他们来了?”德妃脸色一喜,忙下了榻,急行了几步,道:“快,快请进来!” 进来三人齐齐行礼道:“给德妃娘娘请安。” “快快请起。” 德妃陪着他们坐到了客座下,那太监抱了一打补品盒子,喜滋滋的说道:“德妃娘娘,您瞧瞧,三位爷下朝就过来看您了,知道您这几日欠安,给您带了不少好东西。” “有心了,有心了。” 德妃笑的合不拢嘴,一双眼慈爱非常,在三人面前扫了一圈儿,连连感谢道:“三位阿哥都这般忙,下了朝就来看本宫,这叫本宫如何担当的起呢?” “德妃娘娘说笑了,十四没在京里,咱们自然要替他尽孝,更何况咱们三个也得叫您一声德额娘。自然担当的起。”胤禩语气和煦,笑吟吟的说着话。 德妃瞧他是越看越满意。 与宜妃不同,宜妃还有些担心胤禟与胤禩交好会有麻烦,德妃是一门心思的支持小儿子,胤祯说好的,自然就是好。 “八贝勒就是会说话,这声额娘叫的本宫心里甜滋滋的。”德妃蓦地又红了眼圈。“要是良妹妹还在……” 她说不下去了,提着绢子在眼角拭泪。 “诶诶诶…德妃娘娘,过了的事儿就不提了,别自找伤心了。”胤俄挥着手,打着圆场。 德妃被他逗笑,乐道:“敦郡王说的有理,本宫嘴碎了。” 看着那太监把那些补品送去小房间,德妃嗔道:“一看就是九阿哥的手笔吧,你啊,就是大手大脚的。” “德妃娘娘教训的是。”胤禟应了下来。 德妃直笑,说道:“你额娘呀,常常就说你时不时送些稀奇玩意儿进宫来,嘴上骂着你,可把我们几个老姐妹羡慕坏了。” 这种明贬暗褒的话谁都爱听,胤禟也不厉害,他的笑容更生动了两分,回道:“……” 话还没出口,德妃眼神一变,又进来一人。 掀袍跪地道:“儿臣给额娘请安,不知额娘可痊愈了?” 胤禟幽幽收回话头,讪讪看了来人一眼,不情不愿的起了身,三人齐声道:“四哥。” 胤禛点点头。 “三位弟弟也是过来看望额娘的吗。” 也不知胤俄是不是故意为之,他笑道:“是啊,十四弟没在京中,德妃娘娘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我们便来陪陪。” 胤禛脸色闪过一丝阴冷,口中还是不冷不热的答道:“有心了。” “雍亲王来的正好,本宫听闻前两日你那侧福晋在府里大发脾气,把两个在阿哥所就跟了你的格格罚了?”德妃语气比她儿子更冷。 胤禛并不奇怪德妃都知晓自己府邸的事儿,也老实答道:“那耿氏打翻了诗柔的燕窝粥,还烫坏了诗柔的手。宋氏瞧着也不帮忙搀扶一下,诗柔是侧福晋,她俩是侍妾,主奴自然有区别。” 在一旁不小心听到了雍亲王府内宅的兄弟三人表情各异,德妃全然不顾有外人在,开口便骂:“那年诗柔当真是个简单货色?你当本宫是傻的吗?那耿氏宋氏跟了你多少年了?为人本分,老实诚恳,当年是本宫亲自掌的眼。是她年诗柔要打本宫的脸,还是你雍亲王?!” 这话的重量可重了。 胤禛眼神一颤,忙跪倒在地,请罪道:“额娘!是儿臣不会管教妻妾,额娘别动气!” 似乎是为了配合胤禛的话,德妃重重的咳嗽了几声。 “咳咳咳……” “德妃娘娘,喝口茶,别生气了。”胤禟递了杯茶过去,似劝和道:“这不是还有四嫂吗?四嫂管理内宅有方,不像我家里那个福晋,什么事儿都不管。” “哼。” 德妃喝口茶,冷冷道:“你四嫂?” 不屑有之,冷嘲有之。 “那也就是个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货。有什么资格去管教别人生了儿子的!”德妃字字珠玑,丝毫不管胤禛此刻的脸色白如寒霜。 她重重搁下茶碗,瞪了胤禛一眼,转手拉住了胤禟的手,笑盈盈的说道:“对了,上次听你额娘说,你那什么市要到些稀奇玩意儿…还说她瞧不上呢,快与德额娘讲讲,你额娘都瞧不上的,是些什么东西?” 这些女人在红墙里关了大半辈子,平日里听个稀奇也能岔开心情。 胤禟微怔,胤俄便答道:“就是一些稀奇水果,之前听九哥说要漂流过海的来呢!” “哟,是吗?那送到京城还能吃吗?” 德妃惊奇非常。 胤禟答道:“能吃的,那些水果都是极能储存的,而且走的水路,密封完整,不会坏的。前几日才到超市里的,我府上有一些。是儿臣不孝,都没想到送些进宫来与各位额娘尝尝鲜。” 他本就是个做戏高手,此刻一张俊脸上盛满了歉意,明知是故意而为,德妃还是笑开了眉眼,点了点胤禟的额头。 “你这个滑头!几岁时候就知道耍赖的家伙,多大了,招数倒一点没变。你皇阿玛就说十四的德行和你这个九哥像了个十成十!”德妃被胤禟逗的笑开了花。 似乎全然忘了还站着一个胤禛。 雍亲王脸色本就冷漠,也分不清他此刻情绪,胤禩跟着笑道:“ 德妃娘娘可以尝尝看,都是些美味。”他回头看了胤禛一眼,又补充道:“若是您喜欢吃,下次就叫老九转交给四哥,他时常来探望您就能给您带过来。” “你们几个也常来,不必拖人转送。” 德妃似笑非笑的说了话,还瞥了胤禛一眼,冷冷道:“没什么事儿,雍亲王就退下吧。” “是,儿臣告退。” 他转身信步,胤俄被他那副吃瘪的模样简直要笑惨了,他捂着嘴,疾速的眨眼与胤禩对望。 胤禟笑眯眯的目送着他四哥出门…… 那头就闯来一个急急忙忙的太监,咚的撞上了胤禛。 “混账东西!”胤禛怒目而视。、 那太监跪倒在地,哭嚎道:“王爷恕罪!” “怎么了,急急忙忙的!”德妃在胤禟搀扶下了也出来了,不喜的斥道。 太监一抹头上汗水,指着外头,吼道:“不好了!出大事了!学堂放学,阿哥们一道往校场走,不知怎么了,就就就…” “就什么就!好好说!”胤俄被他结巴的心烦,上前踹了他一脚。 那太监都要哭出来了,“就…就…弘映阿哥就掉玉勾湖里了!” 什么?! 胤禟瞳孔一紧,箭步蹿去,一把拽起那太监,怒吼道:“怎么回事!大阿哥怎么会掉湖里!” “不知道啊…只瞧着与弘时阿哥说着话,下一秒就被弘时阿哥推湖里了!弘晴阿哥一抓没抓住!” 第三百四十八章 任由处置,绝无二话 这下震惊的人多了一个胤禛。 “你说弘时?” “是啊,主子们快过去瞧瞧吧…阿哥被抱到翊坤宫了!”太监话没说完,胤禟拔腿便跑。 “九哥等等我!” 胤俄瞪了一眼胤禛,也追了上去。 “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管不好妻妾,我看你连儿子都管不好!” 胤禛稍稍侧目,就对上德妃一脸怒容,忙一拱手道:“是,儿子这就过去。” 几乎是狂奔到了翊坤宫,还没进门就听见宜妃哭声一浪高过一浪。 “我的弘映呀!我的宝贝心肝儿!谁这么缺德把你往那玉勾湖里推啊!”宜妃坐在正厅中哭,嬷嬷在一旁劝不住。胤禟一进翊坤宫大门,所行路人皆被九爷那一身冷意吓的静若寒蝉,连连跪地请安道:“参见九爷,九爷…” 胤禟长腿迈过门槛,也顾不得与宜妃请安,怒吼道:“大阿哥在哪儿?” 宜妃红着双眼一抬头,见着小儿子那泪更是止不住。 “胤禟!胤禟你可来了!你看看弘映他……”宜妃站过去胤禟跟前, 一腔怒火,急切心情在看到宜妃泪眼婆娑那一刻,也稍稍平静了些,胤禟扶住宜妃的手臂,安慰道:“额娘别急,先让我去看看弘映。” “好!”宜妃擦擦泪,带着儿子往里屋走。 尽管胤禟已经有了许多准备,可在看见儿子那一刻还是忍不住炸毛了! 弘映已经被脱掉了湿衣服,换了件干净里衫躺在床上,腹部还微微凸起,面色惨白,口唇紧闭。 在这大夏天里,为了驱寒,还在周围起了个炉子,可两名太医束手无策… “启禀九爷,大阿哥胸腔仍有废水未排出,他昏迷又不会张口,怕要内脏有损……” 老太医颤颤巍巍的话没说完,胤禟便怒骂道:“怕有损你们便要想法子啊!难不成就这么看着他不成!” “九爷息怒…”几个太医连忙跪地,解释道:“现在只能多灌些热水下去…” 这些宫里的太医自诩医科圣手,可治病问诊从来都是只求一个稳字。何况是这种突发的意外事件,他们自然不会去冒险一些不可求的办法,免得到时候人救不回来,自己还挨主子罚。 胤禟自然清楚这一点,一瞬间极其无奈。 他走到床边,坐榻上,那红滚滚的炭火袭热非常,他却恍然未觉,一声一声的喊道:“思兰!思兰!你醒醒!能听见阿玛说话吗?” 弘映还是纹丝不动。 宜妃一嗓子又哭开了。“下人们说是弘时推了他!本宫要去问问老四!是怎么教儿子的!怎么敢有胆子这般对弘映!” 说着说着,宜妃便要往外走。 “额娘!”胤禟转身欲拦,宜妃早已踏了出去。 胤禟拳头紧攥,沉沉的扫了一眼弘映,看着孩子的惨样心疼不已。 “弘时阿哥呢?”他声音冰凉。 跪在地上的还有个小太监是无逸斋的伺候下人,他瑟瑟发抖道:“回九爷的话,方才往翊坤宫来时,弘时阿哥便被他的哈哈珠子带走了。应是回了雍亲王府了。” 胤禟眼色不明,霎时那门口又急吼吼的传来了周澜泱到了的消息。 胤禟一惊,从床上起身怒斥道:“谁去告诉侧福晋的!” 那太监瑟瑟摇头,表示自己不知… 却说周澜泱在府上正带着弘阳玩跳棋游戏,一听到宫里来人报说大阿哥掉水里了,吓的把弘阳丢一边就走,明玉也抱着弘阳就跑,紧赶慢赶才追上来。 翊坤宫门前早就人满为患,就听胤俄喊了一声小九嫂,周澜泱便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弘映呢?”她一开口,就是后怕不已的哭腔,她的声音落地之后,这宫门前又多添了一个人。 刚走到胤禛身旁的宜妃一见那人,便厉声唤道:“胤祺!” 周澜泱回头,花容失色,眸光带泪,胤祺心头一紧,走近她身边,低声道:“我一听说便赶过来了,你别急。” 周澜泱目光慌乱,点了点头,侧头对明玉说道:“快进去看看大阿哥。” “是。”明玉牵着弘阳,弘阳也知道是大哥落了水,小脸上写满了紧张。 她进了屋里后,胤祺才走到了宜妃身边,问道:“额娘,弘映现下情况如何了?” “太医说胸腔有水排不出来…他嘴闭的老紧,身子也一直冰凉的,炉子搁跟前烤着也不见好。”宜妃双手揪着胤祺衣襟,哭的声嘶力竭。 “弘晊不是也在学堂吗?出事儿的时候怎么没跟在弘映身边!”宜妃哭急怒吼道,胤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也只能安慰道:“弘晊昨日生病,今日并没有上学,若他在,定会保护好弘映的……” 弘晊是胤祺的二儿子,比弘映大三岁,性格很好,温顺谦恭,康熙曾夸这个孙子平和易近,禀性良佳。 一如当年斥责自己没有保护好胤禟,如今也怪罪弘晊没有保护好弘映。 胤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想再劝劝宜妃,胤禛便开了口。 “此时翊坤宫的人越多反而越帮不上什么忙,我府上有一些驱寒补体的良药,我这就回去取来。” 虽然因为是弘时推了弘映进水里,胤禛却并未表现出有多愧疚或者抱歉的悔意来。 他一贯的平淡淡漠,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宜妃猛一抬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寒声道:“雍亲王到底是从小没有在亲娘身边养大,不会懂得老九此时的心情,更不会懂得本宫此时的心情,翊坤宫庙小,辛苦您这尊大佛委屈这般久了,请吧!” 说罢,宜妃手一摆,直指宫门方向。 胤禛一手负手,一手端在胸前,礼节也丝毫不失分寸,微一躬身道:“待我回府问询了弘时缘由再来探望弘映。” 这话什么意思?! “雍亲王,你这话几个意思?” “四哥何意?” 母子二人同时开了口,就连宜妃都忍不住侧了胤祺一眼,大儿子动气的时刻并不常见。 “难道四哥是认为,还是弘映拉着弘时推自己进玉勾湖的吗?”胤祺踏前一步,与胤禛四目相对。 胤禛面色纹丝不动,淡然答道:“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觉得突发意外,定然事发有因,问清缘由后,若是弘时的罪过,九弟要如何责罚他,我也没有二话。” “我…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众人目光扫去,原来是那弘曦阿哥。 第三百四十九章 急救法 弘曦是胤祉第六子,今年十岁,同在上学。 见众人望着他,这里又没有自己诚亲王府的人。他还有些紧张,还是胤祺蹲身下去拍了拍他肩膀,说道:“弘曦,你当时也在场吗?” 弘曦点点头。 “我们从无逸斋出来,要去校场,今天有射箭考试,到了玉勾湖旁,弘映与身旁的弘景说了句‘如今弘曙弘昇二位哥哥不上学了,我竟觉得无聊了许多。’弘时在身后,听到了便说‘那两个人是去打仗了,你难不成也要去打仗吗?’弘映回‘他们行,我怎么就不行’然后…弘时说打仗都是要死人的,也不知道弘昇弘曙能不能活着回来……” 弘曦声音很轻,可是在众人噤声的情况下还是显得很清楚。 宜妃嗤了一声儿,讽刺的望着胤禛,“哈,雍亲王,你可真是会教养儿子啊?” 胤禛脸色一沉,胤祺皱着眉头问道:“你继续说,然后呢?” “然后弘映骂弘时狗嘴吐不出象牙,二人就吵起来了,当时弘映靠着栏杆,那玉勾湖岸本就低矮,弘时冲撞过去,弘映就掉下去了…” 他絮絮叨叨的说完了整个过程,怕别人不信,他还特意补充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当时不止我,好多兄弟都在场,二十叔也在,我大哥也在,我大哥还抓了一把,没抓住…” “雍亲王,你可听清了?众目睽睽的事情,总不能是弘曦胡说吧?” 宜妃怒目峥嵘,杏目含泪,几近咬牙切齿道:“你身为弘时之父,此事你若不给个交代,便是闹到皇上面前去,本宫也是不惧的!” 胤祺沉默,可眼神却直愣愣的望着胤禛。 胤祺疼爱弘映超过弘昇是人尽皆知的事儿,他这般态度,胤禛也不奇怪。 他薄唇微微抿了抿,做礼道:“宜额娘放心,此事,儿臣会给交代的。” 而宜妃眼里的恨意没有半分消逝,依旧狠狠的剐在胤禛离去的后背上,似要在那上头凿出个洞来。 “额娘,我进去看看弘映…”胤祺安抚了宜妃几句,便准备要进屋。 宜妃点点头,那头的胤俄便忍不住叫嚷道:“我也要去!” 胤禩拉住他手腕,冲着他摇摇头,道:“你就别进去添乱了。” 可喜的是,还没等胤祺走完几步阶梯,大门一打开,太医风风火火冲了出来,似松了一口气一般,兴高采烈的说道:“宜妃娘娘!大阿哥醒了!” “醒了?”宜妃脸色转喜,拍了拍胸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胤祺神色松然,担忧去了一大半。 此刻屋内的情形着实有些奇异… 弘映靠在胤禟身上,随面色还是惨白,但有一旁炉子吊着,身上温度回了不少,唇色也红润了一些,明玉牵起弘阳,道:“大阿哥,奴婢去问问小厨房在哪儿,给您煮碗姜茶来。” 弘映点点头,转而叹了口气,说道:“额娘,你能不哭了吗?” “不能。”周澜泱瞪他一眼,又埋下脸在手掌心里,无声哭泣。 她真的是吓坏了,进来听太医说弘映一口气更在那里不上不下的,就听天有命了,她真是要死的心都有了。 当时胤禟又要顾着弘映,又想安慰她,着实为难。 也是她脑子还不算完全懵掉,想起了一个法子,便让胤禟亲自上手试了。 果真当胤禟把弘映抱在怀里,双手环在他胸上,一曲一压,反复数下还真将那些水压了出来。 当时,弘映整个脸色瞬间就变了。 胤禟明显也是想到了这里,表情有些奇怪。 一旁的太监和他心思在一处,便开口问了。“下官敢问一句,九侧福晋方才教九爷做的,是叫什么法子来着?” 周澜泱闻言,才止了哭,擦了擦眼角,回答道:“海姆立克急救法。” “海什么母什么?”胤禟嘴角一抽,慑人心魄的桃花眼里写满了疑惑。连弘映也嘀咕了两声。“怎么听起来像西洋名儿。” 他想当然的问道:“难不成额娘去过西洋?” 他这么一问,胤禟突然想起多年以前,曾在屋子里找到过周澜泱画的画,就是府里的简略布局图,当时还有些洋文在上头,当时一门心思与她生气,还忘了那一茬。 “弘映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了,你好像真的会洋文?”胤禟问道。 周澜泱心里一咯噔,道:“哎,我自个儿瞎取的名…洋文呢,会那么一点点…在那些杂书上瞧见的…” 说完后,她怕父子二人又发问,忙说道:“诶?我没对你们说过吗?我记得明明说过的呀…” 她垂下头,苦恼的摁了摁眉心,仿佛真的在追究自己与胤禟讲过用否。 好在父子二人并没追问下去,而是说道:“弘映也没大碍了,你别急了,这屋子里还有炉子,太热了,你受不住的,出去吧。” 周澜泱确实怕热,她还是坐到了父子二人面前,握住了弘映的手,问道:“弘映,你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弘映双眸一亮,笑道:“又是额娘救了儿子一命。” 就这么一句话,周澜泱后怕感骤生,抚住了弘映脸颊,涩声道:“只要你好好的,把额娘的命拿去都行。” “胡说呢,好好的不行?非的要你命。”胤禟一手揽住弘映,一手在周澜泱脸上掐了一把。 “额娘还是快些出去透透风吧。太医也说儿子身上发汗了就可以洗个澡换身衣裳,药一喝,。啥事儿也没了!” 弘映笑眯眯的催促道。 身上闷热,确实不舒服。周澜泱点点头,又不放心的看了弘映几眼,才问胤禟。“爷呢?” “我再陪陪儿子,你先出去吧。” “好。” 屋门一张一合。胤禟也后怕不已,红着眼圈儿哑声道;“思兰,你放心,此事,阿玛定要让你四伯给个说法。” 男人眉色锋利,蕴着数不尽的狠戾… “吁…” 车把式还没停稳当,胤禛猛的扯开帘子便跃了下来。 宫里发生的消息早像插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紫禁城,更何况,事发后,弘时便趁乱躲了回来。 大门敞开,却是灌的刺骨寒风,胤禛俊脸挂霜,疾行如风。 苏培盛战战兢兢的侯在正厅,胤禛脚刚踏进来,他便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给王爷请安…” “叫弘时滚过来。” 胤禛面无表情的端坐在太师椅上,小婢女端茶来时浑身都在抖,雍亲王发起火来,真的是太可怕了… 就算他还什么都没做,可瞧着那张脸就足够让人害怕了。 胤禛貌似淡然的端起热茶喝了一口,苏培盛走后,他又随意点了一个太监,“你,去给本王取个东西来…” “我不去!” 一见苏培盛,弘时便知晓胤禛回府了,他躲到李氏身后,嘴硬道:“阿玛定是想要我去给弘映道歉!我不去!凭什么我要去道歉!他也打了我呀!” 苏培盛劝道:“三阿哥,您还是去一趟,别让王爷生气呀。” 向来溺子的李氏这次也不例外,她拉住弘时的手,不屑的翻了苏培盛一个白眼,道:“怕什么?额娘跟你一起去,你再怎么也是你阿玛的儿子,你阿玛还能为了别人的儿子不要你不成?” “哼。”她冷哼一声,一手牵起弘时,一手推开苏培盛,仰着头趾高气扬的便往正厅去了… 第三百五十章 欺负我哥就等死吧 “给王爷请安。”李氏行了个礼,手又牵住弘时,笑了笑,说道:“弘时干的好事儿臣妾都听说了,小孩子打闹嘛,回头臣妾拿出体己,给弘映送些补品过去,这事儿就翻了篇儿了。” 胤禛眸色一黯,抬起头来狠狠瞪了李氏一眼,怒道:“慈母多败儿!这畜生胆大无比,又善狡辩,都是你这个额娘教的好!” 李氏脸色一白,依然强辩道:“臣妾也没有说错啊,虽然弘时性子是娇惯了些,可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推弘映下水吧,谁知道那小子说了什么惹了弘时?” “他先动手打我的。”弘时嘟着嘴,虽然害怕胤禛,但有李氏撑腰,理不直气也壮。 李氏眉一横,声调也高了些。 “王爷可听到了?是那弘映先动的手!谁不知道九爷府的大阿哥娇惯长大的,九弟平日就惯乎,还有宜妃娘娘也恨不得捧着。他能落水只能说是技不如人!” 胤禛嘴角扯起一抹冷笑,起了身,问道:“弘时,随阿玛进宫去给弘映,给你九叔道歉。” “我不去!”弘时尖叫道,头摆的像拨浪鼓。 弘时一手拽着李氏,一边悄悄往后躲,不甘嚎道:“他也打了我,凭什么要我道歉!” 胤禛眉头一皱,一手抓起身旁太监手上的物什便大步跨了过去。 当李氏看清那东西后,吓的眼眶欲裂,反手抱住弘时,尖叫道:“王爷!您不能打他!” ‘啪’的一声,短鞭在空气中打响一个空花,声动瑟骨。 下一秒就打到弘时肩上,疼的他嗷呜的喊了一声。 “弘时!”李氏脸色惨白,忙拉着弘时去查看他伤口,当即就哭了出来,“你没事儿吧?” 弘时张嘴嚎哭,“额娘!我好痛啊!” “王爷!这可是您亲儿子!” 胤禛仿若未闻,抬手一扬,短鞭抽在弘时身上,雨点一般。 弘时被打倒在地,打滚嚎叫道:“痛!痛痛痛!阿玛别打了!阿玛!” 胤禛手一用力,重重的一鞭落到弘时身上,他抬手一挡,那凌厉的鞭便落到了他手背上,霎时皮开肉绽。 “弘时!” 李氏疯了一般的扑上去,抱住弘时大哭,此刻也不敢再嘴碎了,知道胤禛是发了大脾气。 声声哀求道:“王爷饶了弘时吧!都是我这做额娘的没有教导好他!才让他去冲撞了弘映,求求王爷饶了咱们儿子吧!” 她哀求时还不忘耍了个小心机,意图告知胤禛,再打下去就要把自己儿子打死了。 弘时哭声震天响,胤禛收回鞭子递过去,那小太监怯生生的接了过来,之后便退出了老远,唯恐主子一个暴怒,殃及自己。 “弘时,你可知错?”胤禛双手背在身后,冷冰冰的问道。 弘时哭嚎,一身伤痕,嚎道:“儿子知错,知错!阿玛,儿子知错!” “错在何处?”胤禛又问。 “儿子不该推弘映下水!”弘时捂着皮开肉绽的手,痛的直发抖。 胤禛沉下脸来,说道:“记好了,你今天挨打,一时因为不爱护弟弟,推他下水,二是因为有错不认,逼的阿玛发火,三是不分主次,不知道这雍亲王府是谁说了算,你仗着你额娘溺爱,便肆无忌惮,却看看,你额娘保的了你吗?” “是,儿子知错了!”弘时哭的浑身抽搐。 胤禛才大发慈悲的挥了挥手,吩咐下人带他下去疗伤。 “简单给三阿哥包扎一下。” “是。” 小太监连忙小心翼翼的扶着弘时出了门。 那李氏还瘫在地上呜呜哭泣,胤禛看也不看她一眼,越过她便要出门,李氏一把抱住胤禛的腿,凄声道:“王爷这样打弘时,是不是因为,他伤的是那个女人的儿子?” 胤禛静默的看了她一眼,李氏却将那道目光当成了是默认。 “呵。”李氏抬手擦了下脸上的泪水,嘲讽一笑,“我就知道,若是别家孩子,怕是不值得王爷这般生气。” “蠢妇。” 胤禛吐出两字,挣脱了她的抓扯另出了门。 “王爷!王爷!” 李氏半爬过去,抓了几把却没有抓到胤禛分毫。 夜黑了下来,宜妃怎么也不放心弘映的情况,便留了一家子住到了翊坤宫。 此刻弘映已用了药,由胤祺陪着在外间用点心。 “慢点吃。”胤祺递出帕子,弘映却抬起下巴,从小便是如此,他都习惯了。 而原意是让弘映接着自己檫的胤祺反而愣了,微怔半晌,胤祺伸手给弘映擦掉了唇边的点心碎屑。 “多大了,还与五伯撒娇。” 他含笑吟吟。 弘映则是露齿笑道:“以后娶了福晋,当了阿玛,也要与五伯撒娇。” 胤祺笑了笑,把自己面前那碗酒酿圆子推给了弘映,道:“我这里还有一碗,给你吃吧。” 弘映毫不客气接过来,舀起就吃,含糊不清道:“多谢五伯。” 看着弘映的囫囵样,胤祺的思绪被拉扯回了二十年前。 当时坐他对面的是胤禟,眸里印着亮光,贼兮兮的扮可怜望着自己,心头软的一塌糊涂的胤祺便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那份吃食给了他。 “胤禟,慢点。” “思兰,慢点。” 记忆与现实的声音重合,弘映抬头望着胤祺笑,道:“下回若还有人在我面前说弘昇哥哥回不来这种话,我还要揍他。” “别回头再让人推水里去。”胤祺面色未有变动。 弘映咽下口中吃食,反驳道:“我不是打不过弘时,我是压根没注意他有那么一手!” “那就说明你警惕性还是不够,你日后还想征战沙场做将军,这样可不行。”胤祺揉了揉暴躁的小人儿,笑着安抚道。 月移星动,周澜泱坐在院内的石凳上,叹道:“这紫禁城的夜空真的好美。” “美。”胤禟在她旁边,却看着她侧脸,说道:“景美,人也美。” 周澜泱看着他,噗嗤一声笑出来。 夜色里,守们的小太监碎步跑来,打了个千儿,低声道:“九爷,侧福晋,雍亲王带了弘时阿哥过来,说是来瞧瞧弘映阿哥,您瞧瞧…” “不见,就说歇了。”胤禟眼色瞬间转冷。 话音刚落,一高一矮两道身影便由远及近的过来了。 “九弟。” 胤禟嗤了一声儿,直接走到了胤禛跟前,说道:“弘映已经歇下了,四哥请回吧。” 胤禛也不急恼,反手将弘时扯了出来,道:“今夜前来,是为了让弘时与弘映道个歉。” 胤禟眼帘下抬,见弘时一身是伤,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己。 一想到儿子在鬼门关晃了一圈儿,胤禟很不得抽死这个小子,自然不会被这点苦肉计蒙住,他扯起嘴角冷笑道:“弘映已经睡了,弘时要道歉的话,明日请早吧。” 周澜泱并没有发声,此事她自然对弘时有气,她可不是什么圣母。 你差点害死我儿子,还想着让我原谅你? 于是,她撑着脸转过头去,无视了胤禛父子俩。 “九叔…我是来给弘映弟弟道歉的,对不起。” “不接受!” 胤禟一愣,回头望去,见是弘阳捏着拳头气鼓鼓的站在那里 周澜泱也怔住了。 “阿宁,你怎么还没睡?明玉姑姑呢?”周澜泱连忙过去把人牵到了自己身边。 刚碰上那只小手,弘阳却一把甩开了周澜泱,冲到了弘时面前,抬起小短腿狠狠的踢了弘时一脚,指着他恶狠狠的骂道:“你敢欺负我大哥,爷迟早弄死你!” 第三百五十一章 你若做了储君 “弘阳!”胤禟一把将弘阳拉了回来,拍了他一下,却望着胤禛,意味深长的说道:“你不能动手,没有礼数。” 弘阳眼眶红红的,重重的哼了一声。 “你……”弘时挨了胤禛一顿狠揍,如今一个三岁半的崽子也能踢打自己,气的他抓狂。 一个你字刚刚出口,胤禛便不冷不热的喊了一声他名字,算做提醒。 “弘时。” 弘时咬咬牙,拱手道:“九叔见谅,今日这事儿是侄儿做的不对。求九叔原谅。” 说完,他一掀下袍,跪倒在地,叩了个头。 胤禟冷眼旁观,好一会儿,才冷冷道:“起来吧。” “皇上驾到!” 深更半夜的,老爷子不在养心殿歇着,还过翊坤宫来干什么? 周澜泱也是万千狐疑,止不住探着头往外望,心里叹道婆婆果真娇媚万千,这个年龄了还能侍寝。 院中几人连忙调转方向,跪倒在地,等候大驾。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就听龙颜不悦道:“这么晚了,你们还在院中打什么堆?” “参见皇阿玛。” “参见皇玛法。” 胤禛答道:“今日弘时混账,将弘映推进了玉勾湖,儿臣将其教训了一番,带来给弘映与九弟赔罪。” 康熙抬抬手。 “都先起来吧。” “谢皇阿玛。”胤禟起了身,幽幽的瞥了胤禛一眼,却见康熙眯着眼睛扫了弘时一眼,挥挥手,身后太监便将灯笼打近了些。 天子身后还有一个小尾巴,正是弘春,弘春在听到弘映落水的消息后便要赶过来,又因着昨日摔了一跤屁股现在都还疼,皇帝跟前他也不敢乱走动,硬是熬到了现在。 康熙像捻猫狗宠物一般,把弘时捻到了自己跟前。 见他一身伤痕,手上还缠着绷带,蹙眉问道:“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弘时怯生生的望了康熙一眼,小声说道:“回皇玛法的话,是阿玛打的。” “老四。”康熙似倒吸一口凉气,疑惑的看着胤禛,“你干的?” “是,这混账不懂爱护弟弟,还与儿臣狡辩是弘映先动手,一时气急,便打了他一顿。” 胤禛语音平淡,弘时的头越埋越低。 康熙叹了口气,道:“小孩子顽皮,教训教训也就是了,瞧瞧你打的…” 帝王语气还有些不悦,不满胤禛惩罚过重了。 胤禛倒是毫不忸怩的认了罪。“是,儿臣没分寸了。” 胤禟则是气的俊脸惨白,也不管眼前的人是皇帝是他老子,便咬牙切齿的说道:“弘映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皇阿玛还觉得是小孩子顽皮?” 康熙倒不计较他的态度,不满的说道:“那弘时也不知道是这个结果,知晓你担心弘映,可这不没大事儿吗?” 他往屋子走了几步,里屋的人没听到通报声还在吃着东西,是胤禟声音提高了不少,胤祺才耳尖听出了动静,拉了弘映便出了门。 “朕处理完了折子就过来看弘映了,你还要如何?” 康熙扫了胤禟一眼,似乎在说这个儿子不懂事。 门一拉开,胤祺带着弘映便走了出来。给康熙行了礼。 康熙招招手,“弘映啊,过来皇玛法瞧瞧。” 弘映勾着身子靠近了康熙,康熙攀住他肩膀左右观看一阵,问道:“感觉如何?” “回皇玛法,孙儿觉得好多了,没有大碍。”弘映答话时,目光一移才看到胤禛父子,便拱手行礼道:“给四伯请安。” 目光再过去,弘映冷淡的喊了一声弘时哥哥。 胤禛面无表情的踢了弘时一脚,将人踹到了弘映个跟前,弘时目光犹疑,有些拘束又有些不甘,嘴唇直抖,好半天才哆嗦道:“今日是我不对,不该说那种话,也不该趁你不注意推你下水,弘映弟弟,你能不能原谅我。” 弘映定定的看着弘时,康熙也静静的瞧着两个孙子。 最终,弘映答道:“我接受你的道歉。” “哼”胤禟哼了一声,偏过了头。 康熙满意的点点头,“恩,这就对了,日后兄弟嬉闹,要有个分寸。” “是,多谢皇玛法教导。” 弘春怯怯的扬手跟弘映打了个招呼,眼睛里全是担忧,弘映笑笑,用口语答他:我没事。 本是说着来瞧弘映,康熙却在看到胤禛时似乎想到了什么,朝他招了招手,“随朕来。” “是。” 胤禛退到了一旁等候圣听,康熙转身时却瞧见了一边的胤祺,有些疑惑的问道:“这么晚了你还在你额娘宫里做什么?不知道宫门已经下钥了吗?” 胤祺答道:“回皇阿玛,儿臣看看弘映。” 康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眼神在胤祺,胤禟,周澜泱身上流连片刻,才慢悠悠的转身走。胤禛连忙跟了上去。 “阿玛…”弘映走到胤禟身边轻声唤道,胤禟拳头捏的死紧,眼中怒火似要将眼前一切都燃烧殆尽。 待康熙走了后,周澜泱那一口大气才喘出来,不管什么时候,对上康熙她就紧张的要命。 她仔细的查看了下弘映脸色,关切道:“已经没事了?吃饱了吗?” 弘映回头答道:“吃饱了,儿子没事,额娘就别担心了。” “怎么觉得,皇阿玛像是知道四哥带着弘时过来,特意来救场似的?”胤祺眯了眯眼,望着朱红门的漆黑,嘀咕了一句。 胤禟冷不丁的问道:“你也这么觉得?” 胤祺望向他,淡淡的恩了一声。 “我倒觉得四伯将弘时打成那样,就是为了给人看的。”弘映摇摇头,笑道:“真是下的了手。” “他不那么做的话,我怎么能放的过他父子二人。只有将他打成这般模样,到了你皇玛法跟前,事情才好办。” 胤禟冷冷一笑,握住弘映的手,凛着眼神说道:“你四伯这人,说什么闲云野鹤,实际一肚子花肠子,心都烂透了。” “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些。”胤祺不悦的皱着眉。 胤禟虽然不喜,却没有反驳胤祺的话。 胤祺走到弘映跟前,拍了拍他肩膀,柔声道:“你今晚就在玛嬷宫里好好休息,五伯要回府了。” “是,恭送五伯。” “恭送五伯。”弘阳也跟着行了礼。 胤祺一笑,捏了捏弘阳的脸,无奈道:“你这孩子,小小年纪,脾气可不小。” 弘阳一扬下巴,对此评价反以为荣。 而翊坤宫出行几里路,康熙领着胤禛转到了御花园,天空繁星闪烁,璀璨夺目,偶有蝉鸣夜莺啼,伴着如水凉风,弘时等在一旁还不禁打了个哆嗦。 康熙终于站停,侧目看了胤禛一眼,突然问道:“朕若立你为储君,你日后做了皇帝,会如何对待废太子?” 第三百五十二章 指天发誓 这种尖锐的问题,胤禛面色却是丝毫未改,他薄唇微抿,淡声答道:“若有那日,儿臣会封二哥为亲王,世袭罔替,让弘皙做世子。” 康熙面色微改,似有一抹不清明的笑意。 帝王又追问道:“按理,该杀之后快才免后顾之忧。” 胤禛闻言,猛的抬起头来,眉头紧蹙,直直的望着康熙,惊愕道:“既是同父兄弟,如何能刀剑相向呢?古往今来,皇室中人,兄弟阋墙,更有甚者弑父杀母,那至高无上的位置莫非就真要亲近之人的尸山血海堆砌吗?” 或许他的言辞过于激烈,康熙眼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后又衍变成了一些别的情绪,深刻的让胤禛看不懂。 他沉沉的叹了口气。 缓缓问道:“胤禛啊,这可是你的心里话?” “是,儿臣指天而誓,句句出自肺腑,若有违背,便叫儿臣心之所想,终不可得!” 胤禛掷地有声,他佝着身子,眼睛死死的盯着地面,眼眶微湿。 康熙扶起他的手抬了起来,笑道:“行了,朕随口一问,你也别往心里去。弘时今日这事儿,我在你九弟面前保了他一次,却不见得能保第二次,胤禟的脾气你也清楚,何况弘映弘时都是朕的孙子,偏颇确不大好。” “是,皇阿玛说的是,此事都是弘时过分胡闹,下来儿臣定会好好教导他。” 胤禛再次替弘时的胡闹行径道了歉,却仍是有些不解,便问道:“可是皇阿玛如何得知儿臣带了弘时去翊坤宫呢?” 康熙笑笑,答道:“是你那老丈人,单骑进宫,疾驰忙慌的与朕说你带了弘时过去翊坤宫,你福晋担心你九弟放弘时不过,便猜让你老丈人求朕就救场的。” 原来是费扬古深夜传信。 胤禛呼了口气,再度行礼道:“此事,多谢皇阿玛周全了。” 康熙一抬手,“下来好生教导儿子是正事。弘晖去的早,弘昀身体又不好,弘历弘昼太小,你如今紧着弘时培养是对的。” 对于老爷子能点完自己的儿子,胤禛是有些小感动的,可是在听到弘晖二字时,雍亲王的心还是那么刺痛了一瞬,那个聪颖机灵的孩子是他的痛。 弘晖之后,那拉氏再无所出,尽管寻遍药石,拜遍神灵,终究就是来不了好消息。 久而久之的,胤禛也淡然了。 “是。”他应了一声,恭敬的送走了康熙。 翌日清晨,胤禟直接从翊坤宫去上朝后,周澜泱见弘映没大碍了,便催他起身去上学。 平日睡到自然醒的宜妃却老早的守在了弘映门前,不乐意的说道:“大阿哥身子还未大好,迟个一两日学业有个什么大碍呢?” “额娘。”周澜泱行了个礼,温声说道:“吾不可一日不习书,寒毡坐透,铁砚磨穿,退笔成塚。胤禟一向对待弘映学历甚严,您看……” 不等她说完,宜妃眼一瞪,不乐意道:“这世上哪有你们这班做阿玛额娘的?孩子昨日掉了水受了惊寒,竟然这就要逼着人家去上学了!” “额娘……”周澜泱叹了口气,还要再劝。 宜妃一转身,一把搂住弘映,一边对周澜泱吼道:“总之弘映不在本宫这里养个四五日,养的大好了,谁也别想把他带走!你要是嫌在本宫这里无聊,大可回你九爷府去!” 周澜泱是哭笑不得,心道隔代溺爱当真是不分年代的。 这时,被宜妃搂在怀里的心肝儿开了口,笑嘻嘻的说道:“玛嬷,孙儿没事儿了。应该要去上学的。” “上什么学!等着别人夸你厉害啊!” 宜妃扯了一把弘映,又狠狠的瞪了一眼周澜泱,拉着弘映便去了自己屋子。 “额娘…额娘…” 周澜泱喊了几声,宜妃拖着弘映脚步不带停的,周澜泱无奈的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唤来了明玉。吩咐道:“给三阿哥收拾一下,咱们回府了。” “不等九爷下朝吗?那大阿哥呢?”明玉问道。 周澜泱叹口气,指着门外,说道:“你看宜妃娘娘那样,我要是带走弘映,她怕是真能要了我的命……” 明玉噗嗤一声笑出来,行了个礼。 “是,奴婢这就去收拾。” 宜妃对小儿子的溺爱是后宫人尽皆知的事儿,如今小儿子大了,她又把这份偏爱转到了孙子身上来。弘映望着一桌美味,几乎可以确定玛嬷给自己养身子是假,要留着自己当猪喂是真。 “愣着干什么?傻了?快吃呀!” 一桌点心美味,各式各样,甜的咸的应有尽有。 宜妃招呼弘映快吃,忙推了碗甜粥过去,笑眯眯的说道:“知道你爱吃甜的,玛嬷觉没睡实就起来吩咐人去做的,你倒是尝尝,有没有你额娘做的好吃?” 弘映讪笑,说道:“玛嬷疼爱孙儿,可是我已大好,不去上学怕是不好吧……” 那一口玫瑰豆沙酥刚咬进嘴里,宜妃抿唇扫进了一些碎屑进嘴里,瞟了弘映一眼,慢条斯理的说道:“傻小子,你懂什么?玛嬷不让你去,自然是有道理的呀。你紧巴巴的就去上学,那弘时便觉得你这一摔不是大事儿,他,还有他额娘,他阿玛便不会当一回事儿。” 弘映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宜妃弯唇一笑,道:“就是要迟迟的去,慢慢的去!总要等到他父子母子的提着东西上门道歉我才放人呢!” 弘映吃着东西,倒也没反对宜妃的话,算了,奶奶开心就好,随她去吧… 而朝堂上除了传来十四贝子已驻扎西宁的战报后,其余也没什么能引起激烈反应的大消息。 只在散朝后,康熙特意留下了胤祉与胤祺,还有胤禩,让他们挨个进南书房训话。 胤禟站在后头微微怔住,这三人能有什么事儿让皇帝同时喊住? “儿臣叩请皇阿玛圣安。”胤祉跪地,行了个大礼。 他早得到了消息,昨晚康熙特意喊了胤禛,不知问了些什么,给他传话的小太监隔的太远,不过只见胤禛指天发誓,态度似有些激烈。 胤祉依稀猜测,是不是有那个位置有关,因此格外上心。 “恩。”康熙慢悠悠的应了一声,一手端起茶杯饮,一手抽出一本奏折给胤祉摔了过去。 “皇阿玛!”胤祉被砸懵,颤巍巍的打开那奏折看。 那是顺天府尹上呈急奏,盖加大印,言辞激烈,直言民情激愤,检举今年科举乡试有猫腻! “这么大的事儿,今日早朝未听吏部官员说起,你也不知晓么?” 胤祉脸色一白,答道:“回皇阿玛,儿臣近日一直在忙着编书的事,吃住都在同学馆,所以…” “以前不知,现在朕与你讲了你就该知了,如今你九弟在礼部,让他从助,将此事办好。科举是大事,马虎不得。” “是!” 胤祉大拜伏地,领了旨意后连忙退了出来。 第三百五十三章 有深意的问题 候在门前的胤祺微微蹙眉,鲜少见到胤祉这般狼狈的时候。 “三哥,君父何事动怒?”他轻声问道。 胤祉张嘴,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康熙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老五!你进来!” 胤祉露出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给胤祺,悄声离开了。 胤祺进去后,照例行了大礼,而跟对待胤祉的态度不同,康熙则是和颜悦色的赐了座。梁九功立在一旁,康熙怒道:“你手断了还是脚断了?还不滚去给恒亲王端茶来?” “是是是…”梁九功连忙缩进了茶水房。 胤祺一手搭在扶手上,温声道:“不知皇阿玛特意留下儿臣,可是有什么要事要吩咐?” “顺天乡试舞弊一案,民间闹的沸沸扬扬,京城竟没有半点消息?恒亲王你可知此事?” 胤祺一愣,老实答道:“回皇阿玛,儿臣不知。” 康熙沉吟半晌,又观察了胤祺片刻,似乎在看他是不是说谎,好半晌才慢慢说道:“朕让胤禟与胤祉一起办理此事,你觉得如何?” 听到胤禟两个字,胤祺下意识的就蹙了眉,轻声道:“九弟脾性与三哥向来不怎么对付,在一起办差,进度反而慢。不知皇阿玛能否让儿臣代之?” 呵,康熙唇角勾起一抹笑,丢开了狼毫走了下来,胤祺连忙起身,康熙站定在他跟前,扫了他一眼,说道:“你待老九,实在过于亲厚了,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何需事事要你代劳?” 胤祺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康熙却又说出了更令他惊悚的话。 “要是让你做太子,你待其他兄弟怕是要区别对待的。” 帝王语气带着浅浅的笑意,却让胤祺浑身一僵,毛骨悚然。 “皇阿玛…儿臣…”胤祺声线微抖,有些紧张。康熙一笑,道:“你认同朕的话吗?你与老九一母同胞,太惯着他了。你要是太子,别的兄弟和老九起了争执,你肯定要偏向老九。” 对于康熙这个评价,胤祺神色淡然的接收了。 “九弟是儿臣亲弟弟,自小,儿臣便喜爱他,疼他,恨不能将天下星星都摘下来给他。皇阿玛有此认为,儿臣无以辩驳。” 面对胤祺的坦然,康熙倒有些意外了。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暗示不够明显。 天子略略疑惑,道:“老五,你可听清了皇阿玛的意思?” “儿臣懂。” 胤祺低身一拜,郑重其事的说道:“储君之位,儿臣毫无念想,日后不管是谁做太子,儿臣都会做好臣子本分,做好兄弟本分!”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康熙眼神一晃,点了点头,挥退了胤祺。 直到出了这院子,走到了观澜榭,胤祺也没能回过神来,他对那位置本就没有兴趣,为何老爷子特意逮了他去问话? 胤祺眉头深皱,脚步停在了亭台之下。 “五哥。” 胤禟从亭中下来,小声问道:“皇阿玛与你说了什么?怎么单独叫了你三个?” 他脸色微寒,似有些担心。胤祺反问道:“你担心什么?没什么大事。” 胤禟咳了一声儿,勉笑道:“这不是担心哥哥你被皇阿玛找事儿吗。” “我没什么事儿能让老爷子找的。”胤祺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其实胤禟在胤祺面前,还是比较实在的,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甩脸色。 就如此刻,他沉下脸来,哼了一声。“五哥就说,与我讲不讲吧?” 胤祺笑了声儿,想了会儿,认真的对胤禟说道:“皇阿玛说,我这辈子都别想做成太子。” “什么?!”胤禟始料未及。 他可从来没把那两个字和自己亲哥挂上钩。 然而他还是想问到底。“皇阿玛为何这么说?” “因为…” 因为你这个败家玩意儿! 这几个字在胤祺心里头转了几圈,他却还是没说出口,只笑了笑,答道:“皇阿玛不愿就不愿,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说罢,他拍了拍胤禟,说道:“我去额娘那里看看弘映便回府了,你呢?” 胤禟愣了半晌,答道:“我等八哥。” 胤祺点点头,绕过胤禟离开了。 就在胤祺离去半个时辰后,胤禩才慢悠悠的走了过来与胤禟会合。 胤禟连忙迎上去。 “老十留口信让晚上去他府上吃凉酒,你怎么耽误这么久?皇阿玛与你说什么了?” 玉立身长的八贝勒手端在胸前,身姿挺拔,样貌俊俏,在这夏日烦闷里,他一抹笑容便如一缕春风,他温声答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走吧。” 胤禟点点头,兄弟二人一前一后的出了皇宫。 “什么?!” 胤俄蹭的站起来,不可思议的问道:“就那么直接的问你当了太子怎么对待老二?” 十爷府的伙食比起以前好上了不少,说起来也是拖了新福晋的福,这位赫舍里也是个爱吃爱喝的,与胤俄在这方面倒是一对绝配。 胤禩放下筷箸,帕子擦了擦嘴角油渍,答道:“是啊,我也吓了一跳,不过皇阿玛那神情十分认真。” “那你怎么答的?”胤禟紧张的问道。 胤禩笑笑,道:“我自然说会好生对待二哥,给他吃好喝好。” “只是如此?”胤禟心里一咯噔,胤禩这个答案听起来起不了什么错子,毕竟对待一个废太子,新君仁德宽厚已是不容易的额事儿了。 但是…他隐约觉得有哪里没对。 见他愁眉不展,胤禩反而安慰道:“我这么答了以后皇阿玛没什么反应,也没什么表情。九弟你别担心。只是不知…” 胤禩眸色一深,缓缓说道:“不知三哥五哥怎么答的?” “难道老爷子还考虑那两位?”胤俄惊呼一声。 “谁知道呢。上次皇阿玛还亲口说要让我做亲王,别妄想。可今日又问我这种话。”胤禩喝了一口酒,目光落在那纯白瓷杯上,手指一用力,便叫那翠瓷裂了口。 胤禟思衬片刻,终说道:“虽然皇阿玛今日所为,像是给了些什么暗示,但还是警惕些好,这几日我要醒着弘映的事,不然我额娘要念叨死我。老十,你下来与你舅舅他们通个气…不能急。” “我知道。”胤俄神色凝重的点点头。 自从太子被废,康熙要众人举荐新太子那日起,虽然看似一片风平浪静,实际上那平静湖面下确实一锅正在煮的温水,将要沸腾… 第三百五十四章 再荐八贝勒 康熙单独召见胤祉,胤祺,胤禩的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样,飞快的蹿到了京城每一个角落。 胤俄办事倒也快,第二天晚上便出现在了他舅舅府上。 阿灵阿待胤俄向来便疼爱的紧,就算是皇阿哥,那也是自己胞妹留在这世间的骨血,因此他对待胤俄,可以称的上是有求必应。 就如今晚… “你的意思,提不得八爷的名儿?”他有些疑惑,这般隐忍低调,有些不像八爷与九爷的作风。 胤俄点点头,端起茶杯却又不喝,挡在唇边,轻声道:“九哥既然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舅舅以为呢?” 闻言,阿灵阿细细思考一阵,点头道:“九爷许是担心朝臣们再次举荐八爷反让圣上反感,言之有理,我们便静观其变吧。” 炎夏的夜晚,树欲静,风却不止… 这几日,后宫又连添一位公主,一位小阿哥。康熙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又有讨巧的上奏称此乃天降双星,是大清的福兆! 帝王听了自然满心欢喜,上朝时连有地方急件传来,也不影响康熙的好心情。 突兀的声音就在此时蹿了出来。 竟是有半朝阁老之称的佟国维开的口。要举荐八贝勒为太子! 原本还等着看其他人笑话的胤禟眼眶欲裂,震惊的无以复加。他下意识的便要跨出去说话,下一秒,却听见朝中更多的声音响起。 “臣附议!八贝勒实乃储君最佳人选!”这是纳兰揆叙。 “臣也附议!” 这是户部尚书王鸿绪,再后头胤禩的妻舅景熙,吴尔占也站了出来。 眼前着康熙脸色都变了一阵,这些人却像没瞧见似的,更甚者,连被胤俄特意打过招呼的阿灵阿也站了出来。 一时间,竟超过一半的朝臣站了出来,异口同声的举荐八贝勒为太子,请皇上圣裁! 这些人都疯了吗! 胤禟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回头,瞪了眼胤俄,胤俄也同样错愕不及,显然这一幕超乎了他的预料。 再看胤禩,则是脸色唰白,虽没有过于急切的动作,可眼神也是同样震惊,且有后怕之感。 “哼。” 九五之尊一声冷哼,笑意不达眼底,冷声说道:“看来各位大人都很信赖八贝勒啊!” “似乎觉得这把龙椅是为八贝勒量身的了!” “臣等惶恐!” 众人又跪下,连称惶恐。 胤禩捏了捏拳头,缓缓偏过头去看胤禟,胤禟则是皱着眉头轻轻摇头,示意这一出自己也没料到。 康熙扫视众人一圈,终是说道:“罢了,都起来吧,朕心里有数了。” “皇上圣明!”众人心思各异,机械式的喊着话,退了朝。 九爷府内。 “砰!”的一声,瓷器碎裂的巨响。 周澜泱心头一跳,蹙眉喊了一声何玉柱。后者回神过来,忙下了阶梯靠近了周澜泱身侧。“侧福晋,三阿哥…” “里头怎么回事?”周澜泱问道。 何玉柱为难道:“这…奴才也不知道。” “都谁在里面?”周澜泱原本是带着弘阳过来找阿玛,结果却听见胤禟发脾气的动静。 何玉柱还是摇头,表情有些讪讪的。 周澜泱微微叹了口气,俯身去刮了下弘阳的鼻子,笑道:“阿玛现在有事儿,咱们晚些再过来找他好吗?” 弘阳眼神明亮又无辜,噘嘴说道:“可是阿玛分明说过要陪我吃西瓜冰的。” 周澜泱:“……” 她劝解的话还未开口,弘阳却甩开她的手,冲去了书房。 “分明叫你去提点过他们!为什么今日早朝还是会发生这种事!” 胤禟话里裹着滔天怒意,随着弘阳把门踹开,这声怒吼刚好被周澜泱听到。 “阿宁!” 周澜泱一把没抓住,弘阳已经闯了进去。 “阿玛!你不是说要陪我吃西瓜冰吗!” 屋内气氛骤然一转,屋内众人不禁尴尬,胤禟眉锋一拧,斥道:“阿玛在书房议事!你跑进来做什么!” “何玉柱!”胤禟怒道。 何玉柱连忙屁滚尿流的滚了进来,涩涩道:“九爷息怒,奴才…奴才实在拦不住三阿哥…” “他一个四岁不到的孩子你都拦不住,要你来何用!”胤禟发了大火。 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可周澜泱却觉得没见过胤禟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他这暴怒的样子,让周澜泱不禁想起了多年前自己初次小产那回… 她心头一急,也跟着进了屋,低眉顺眼的行了个礼。 “给几位爷请安,臣妾没有看好孩子,搅了爷的议事,请几位爷见谅。”周澜泱行了礼,也未再去看胤禟的表情,一手拽过了弘阳,便骂道:“你这混小子!太不懂礼数!快跟我出去!” “我不!” 弘阳躲开周澜泱的手,还要往胤禟那边跑,拽住了胤禟的下摆,不满的呐喊道:“阿玛阿玛!你说了要陪我的!说好了的!” “你这孩子!”周澜泱将他拉了过来,在他屁股上拍了一把,怒道:“阿玛有事,跟我出去。” 她不再与弘阳客气,一把拧住他耳朵就将人提了出去。 “啊痛痛痛!”弘阳被周澜泱扯走,胤禟的脸色也没有半分好转。他哼了一声,坐回了椅子上,一拳重重的砸到了扶手上。 音色哑然道:“这孩子被我惯坏了,实在该好好教训一顿!” “行了,弘阳还小,不懂事。”胤禩淡淡说道:“你是有气没处撒,正好弘阳撞到了你火星子上。” 胤禟张了张嘴,欲要辩驳,却一时无言。 一直在抓脑袋的胤俄还是没想明白。他左手手背打在右手手心上,无奈道:“倒瞧瞧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分明与我舅舅说的好好的!” “阿灵阿大人也不像是会临时犯糊涂的。更何况,吴尔占舅舅他们更是不可能擅自发声的…”胤禩也摇摇头,颇为苦恼。 胤禟攥紧拳头,目光突转另一人,不悦的说道:“你与苏努也糊涂了,竟然也跟着附和!” 保泰辩解无言,无奈说道:“我那不是觉得机会甚好吗!” “好什么好!此事有蹊跷!”胤禟一针见血的说道。 胤禩安抚道:“我已派了人去查,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他眼神微凛,却似有些恍惚 第三百五十五章 胤禛求药 事情的起因在八贝勒府得到了解答。胤禩回府后见到郭络罗云珠一脸张扬笑意,问他:“今日朝中,贝勒爷可有什么收获?” 正在研磨的胤禩手一顿,心头突生不安,问道:“福晋,你…难道…找过舅舅他们?” 郭络罗云珠下颌一抬,神情倨傲,轻笑道:“是啊,臣妾觉得机会难得。” “机会难得?!” 胤禩蹭的起了身,砚中绽出墨汁打在了宣纸上,胤禩语气生冷的紧。 “你怎么会觉得这是机会?上一次…皇阿玛是如何对我的你都忘了?” 闻言,郭络罗云珠凤眼眸光一冷,不屑道:“爷当真是那半年被关坏了脑子?今日能同往时语吗?当年老爷子是心里存着老二,如今那混蛋可是实打实的要篡位,就算皇阿玛他有心要再立,怕是朝臣百姓也不允许。” 胤禩微怔,郭络罗云珠走向他身旁,又以极低的气音说道:“此时不争,更待何时?” “爷,您这些年已沉寂太久了…” 她声音低沉,又带着她独有的傲气和骄矜,刺进胤禩耳里,竟如鬼魅惑人。 他手不自觉的使力,捏皱了一张上好的宣纸… 另一头,胤俄也没有歇着,周澜泱为弘阳闹了他们而去致歉,留他们用膳也未留,直接就冲去了阿灵阿府上。 一见到舅舅,敦郡王咧嘴便一副要哭的表情。 “我怎么与舅舅说的,您都忘了吗?几日时间怎么就忘的这么干净!” 阿灵阿未来得及安慰胤俄,急急解释道:“佟大人私下与我说过,他向来尊敬八爷,他说此事是个机会,又得了九爷首肯,自然不愿错过!” “什么时候九哥就首肯了!” 胤俄一屁股坐到了主位上,长腿一瞪,撒起赖来。“现在九哥怨我没与您交代清楚,今日去出了那个风头老爷子下来不定怎么折腾八哥!舅舅你说,怎么办吧!” “你别急啊…”好舅舅阿灵阿自然是见不得外甥发脾气的,他坐到了一旁,安慰道:“我瞧着今日皇上表情也不似生气,毕竟圣心难测,说不准这次皇上就听了咱们的话呢?” 胤俄心底狐疑,虽然知晓这种可能性不大,却仍忍不住动摇了,甚至愿意相信阿灵阿的说辞,他点点头。 想了会儿,不放心又问道:“你说佟国维得了九哥首肯是怎么回事?” 阿灵阿眉头一皱,不解的双眸直视着胤俄,疑惑道:“不是他派人送了重礼到一干人等府上,还对佟大人说‘箭在弦上’吗?” 什么?! 胤俄眼珠子都差点惊掉了。 他立即反驳道:“不可能!九哥若有这个手笔定是要知会我们的,怎么可能我们都不知此事!” 阿灵阿也呆了… “可,那些东西可确实都是百福澜出来的,可多稀奇古怪的西洋东西,京城里也只有百福澜才有了!”阿灵阿起身,背着手转了几圈,自然他也察觉出了事情的不简单,可一头乱绪暂时理不清楚。 想了想,他站定后,对胤俄说道:“今日先这样,你先回府,我想法子去佟国维那边探探。” 因着今日弘扬挨了胤禟骂,直到晚间纳凉时,都还在不停的抱怨。 “阿玛自己说话不作数,还与我发脾气!”小爷的脸可谓臭的出奇。 周澜泱递过去一串葡萄,哄道:“阿玛有事,你明知阿玛书房不能乱闯,今日真是不规矩了。” “有事应当提前告知啊!”弘阳偏过头,手却诚实的接过了那串白葡萄。 忽而对影成三人,周澜泱望着那被月光拉的长长的身影,便往门口看,正好与胤禟的目光对上。 周澜泱一笑,胤禟却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掩唇咳了两声。 “咳…” 听见动静,弘阳望过去,气鼓鼓的板着一张小脸,不情不愿的下了凉椅,甩了甩袖子,打了个千儿,硬邦邦的喊道:“给阿玛请安。” “起来吧。” 胤禟走过去,伸手要扶弘阳,弘阳却已经自己起了身躲到了周澜泱身旁,并且不再拿正眼看胤禟。 胤禟说道:“你今日闯了书房,我说你两句怎么了?你还脾气上头了?” 弘阳哼了一声,怪声怪气的说道:“你分明就是忘了答应过要陪我吃西瓜冰逮蛐蛐儿的!” “我……” “而且你就是拿我撒气,以前我闯书房你都不曾这么生气的。”弘阳噘着嘴,眼睛红了一片,委屈的开始抽泣。 “阿玛你不仅忘了答应我的事儿,还骂我…” 原本打定主意不惯他臭脾气的胤禟一见儿子哭了,什么原则什么决心都丢了一边,忙把小人儿抱了怀里,安慰道:“好好好,是阿玛错了,阿玛不该跟阿宁发脾气,不该忘了答应阿宁的事儿。” “哼。” 弘阳抹了抹泪,哼了一声。 周澜泱噗嗤笑出来,轻轻推了弘阳一把,道:“三阿哥也差不多得了,阿玛都与你道歉了呢。” 认真考虑了半晌,弘阳又见胤禟一脸真诚,撇了撇嘴,便说道:“那阿玛要答应我,以后说好的事情绝不能忘。有事也要提前告诉我,我与大哥和额娘才是阿玛最最重要的人不是吗?” 说着,他伸出尾指,一脸认真的看着胤禟。 胤禟不知被他哪句话触动,蹙着眉头表情变得有些严肃,他缓缓勾起弘阳的尾指,沉声道;“阿玛答应你。” “一言为定!拉钩!” 弘阳这才笑开了… 父子二人手指刚刚勾起,却有下人急急忙忙闯了过来,指着门外,着急说道;“九爷!隔壁雍亲王府来人了!说是弘昀阿哥病重,求九爷赐药!” “药?”胤禟缓缓站起身来,满眼疑惑。 那小太监点头如捣蒜,语速飞快的说道:“说是晚膳时间突然吐血不止!雍亲王福晋连忙递了牌子进宫请了太医来,太医说是衰竭病发,此病一直是叶太医在瞧,可惜叶太医上月回乡丁忧,就是快马加鞭赶回怕也要十天半月,太医院的便说了,拿一颗千年人参吊着丹药,兴许能撑到那叶太医回来!” 周澜泱在一旁也听懂了,插声道:“所以,雍亲王是想找九爷借人参?” 小太监忙不迭的点头。 “不借!”胤禟脸色不快,拒绝的直截了当。 “爷?”小太监像没有听清。 胤禟怒道:“没听清爷的话吗!去回他!就说没有!” 可百福澜还有一支,那是前年何图花了大价钱自长白山山民手里买来的,一直搁在百福澜正堂中,也没希望能卖出去,毕竟一年人参一两金,千年人参帝王命。 这玩意儿,不是你有钱就能买到的。 周澜泱心里微微叹了一口,胤禟便催促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滚!” “是是…”小太监跑开了。 周澜泱见人走后才开了口,劝道:“我知你心里对雍亲王府有气,可是弘昀那孩子还算乖巧,自小便体弱多病的,也挺可怜,弘晖阿哥养到八岁便没了,弘昀今年十一了吧。若是也没了…怕是让雍亲王伤心一辈子…” “他伤心?”胤禟猛一转头,不解的望着周澜泱,愤恨道:“那日若是迟个半刻,弘映就没了,难道我就不伤心?” 第三百五十六章 弘阳的态度 “当时我也吓坏了,可是…好在弘映没事儿,但是如果真的因为没了这颗千年人参,而让弘昀撑不住到叶太医回来,怕是…也不太好吧。” 周澜泱能理解胤禟的不满,她也不喜弘时,可弘昀毕竟无辜。 何况,她私心里还觉得若是能卖个人情给胤禛也挺不错,毕竟这可是救命之恩。 以往周澜泱说的话,胤禟还能听进去两分,这一次却是无论如何都听不进耳。甚至直接转过了身去,背对着周澜泱说道:“想都别想让我拿人参去给老四他儿子续命!除非他跪着来求我!” “爷…” “好了,你别说了!你这么帮着他说话做什么?关系很好吗?”胤禟瞪着周澜泱,开始说起了横话。 周澜泱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这人就是不讲道理…” “不听不听!你别说了!”胤禟捂着耳朵直接冲进了屋里。 “胤禟!” 周澜泱要追上去,却被一个小人儿给拦住了去路,他还颇为不满的说道:“额娘为何要替那家人说话?我大哥可差点被他们害死!” 周澜泱一愣,显然没料到弘阳小小年纪,竟然会如此记仇。 她捏了捏弘阳的小手,劝道:“虽然这个事情弘时是做错了,可是弘昀并不是弘时啊,他不应该承担弘时犯错的后果。” “呵。” 弘阳竟是冷笑一声。 周澜泱心头一窒,小儿子的笑声里充满了不屑和轻蔑,脸上神情更是和胤禟像了个十成十,她声音有些发颤,问道:“你笑什么?” 弘阳抬起头来,道:“我笑额娘天真,这紫禁城里,哪有什么不该承担的,父子兄长,母子姐妹,凡一人犯错者,自当牵连。不然,又怎么会有诛灭九族这类刑罚呢?” “弘阳!”周澜泱吃惊到震惊,她蹲下来拍了弘阳屁股一把,急道:“这些话哪里是你一个小孩子该说的?此事与你没关系,你阿玛他自己有主意…” “怎么不是我该说的?额娘自己天真就算了,还当真以为儿子什么都不懂吗?儿子就问您一句,今日病急之人若是我,您与阿玛去雍亲王府求药,您敢保证我四伯一定会给吗?”弘阳小脸上写满了嘲讽和不理解。 他说完话后便径直转过了身,小小的背影在月光下拉的老长。 望着他身影,看着他进了屋,依稀还能听见父子二人的对话。 “阿玛做的对,是我我也不给。” “可你额娘好像不高兴…” “额娘一介妇人,懂什么呀。” “哈哈哈,你这小子…” 别人家的孩子,或许是早熟,她家的小儿子,还仅仅是早熟吗? 隔壁雍亲王里,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李氏生了三个儿子,弘盼早去,弘时顽劣,弘昀性子好,又懂礼有节,胤禛这般严父,也从不曾对弘昀提过什么要求,只求他健康长大便好。 可终究是敌不过天命吗? 胤禛背着手望着那雾蒙蒙的月,屋内李氏的哭声还在一阵阵的传来,他忽而有些心烦。 “当真就一点法子也没有?”他问道。 身后的太医叹了口气,答道:“王爷,二阿哥他这是娘胎里头带来的病症,这次是严重了…下官才疏学浅,若是求不得人参续命,怕是等不到叶大人回来啊…” “那…叶太医若回来,依你看,几成把握?”胤禛回身,问道。 那太医张了张嘴,似有些为难。 胤禛沉声道:“大人尽管说,本王绝不怪罪你。” “哎……” 老太医摇摇头,叹息道:“也只有一成把握。即使千年人参能找到,也只是时日问题…” 胤禛心头一震。差点没站稳。 他回过头去,看着李氏扑在床边哭的倒影,心头突然乱成了一团。 他抬了抬手,“太医辛苦了,先去偏房休息吧,找到人参再有劳你。” “是。” 太医躬着身子退开了… 胤禛缓缓推门进了屋子,一股药味就扑鼻而来,还裹扎着一些奇怪的味儿,李氏抬起头来,望着胤禛便哭。 “王爷!” 她扑进胤禛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办啊?王爷,咱们弘昀真的没救了吗?”李氏的泪水打湿了胤禛的前襟,胤禛蹙眉不语。 李氏哭的声嘶力竭。 “我是造了什么孽啊!弘盼留不住,如今弘昀竟也要离我而去了!” 胤禛拍着她后背,安慰道:“好了,别哭了,弘昀醒了。” 李氏立即止住了哭声,回头去看,弘昀刚刚转醒,正虚弱目光四处搜寻。 “弘昀!” 李氏又奔回了床边,握住弘昀的手,连连问道:“弘昀,你感觉怎么样?” “额娘…” 弘昀晕头转向似的,目光四处搜看,胤禛也走了过去,语气里蕴满了心痛。“二阿哥,你感觉如何?” 弘昀眉头一皱,可怜兮兮的说道:“儿子觉得十分难过,大概是饿了。” 这小子,还有心事逗自己开心。胤禛心酸鼻酸,坐在了塌边,握住他的手,道:“你快些好起来,阿玛带你去吃野味。” 弘昀眼前一亮,虚声应道:“那敢情好,上次听三弟说起五叔他们带了弘阳弟弟弘春弟弟去打猎,可热闹。” “你好起来,阿玛也带你去。” 弘昀点点头,又咳了些血出来。 “弘昀!”李氏扶着他靠在自己怀里。 弘昀摇摇头,反倒安慰起了父母,道:“儿子自己有数,这回怕是好不了了,不过我也不怕,可是儿子还是有那么一点贪心,我多想等着陪额娘生辰过完。” 李氏的生辰还有半个月了,若是能撑过去,他也满足了。 “弘昀,我的弘昀!额娘是造孽了呀!”历史捧着儿子的脑袋,涕泪横流。 胤禛起了身,垂着眼眸,轻声说道:“你别胡想,阿玛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 弘昀咧嘴笑了… 胤禛则出了门,淌着如水凉夜,他径直出了院子,苏培盛靠在墙上打瞌睡,猛的惊醒过来,忙跟上去,“主子去哪儿?” “去九爷府。” 苏培盛一愣,苦着脸说道:“九爷半点面子都不肯给,您何必…” “他不给面子我也得去试试,弘昀是我儿子,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他死吗!” 胤禛眼睛有些红,他咬紧牙关,甩袖离去。 苏培盛忙跟了上去。 此时已过了亥时,九爷府的人也早歇下了,守门的侍卫瞧见胤禛,揉了揉眼睛,确信没看错,才迎了上去。 “参见王爷!” “本王找九弟有急事,烦请通告。”胤禛客客气气的说道,苏培盛还在后头做了个礼。 那侍卫点点头,也不敢耽误,“王爷稍等!奴才这就去通报九爷!” “诶…怎么还让人在这等着!”苏培盛不满道,胤禛拉下他的手,眯了眯眼,淡淡说道:“本王虽爵位在老九之上,可今夜并非是公事而来,也没旨意,寻常问访,他自然有权决定见与不见。” 第三百五十七章 给你便是 “九爷不在清漪院吗?”小太监望断了脖子,明玉扶着周澜泱,给她披着件薄披风走了出来。 她答道:“九爷先前回了清风院。” 她言简意赅,其实先前是因为给人参与否的问题与他起了争执,胤禟才甩手回了清风院。 “出什么事儿了?”周澜泱问道。 那小太监苦着脸答道:“雍亲王来了,说有急事求见九爷。既然九爷不见,那奴才去清风院问问。” 怕也是白问。 周澜泱踟蹰半晌,叹了口气,心道胤禟是铁了心的不管弘昀死活的。 小太监刚转身,周澜泱便喊住了他。 “你去清风院找九爷吧,我先去见雍亲王,你就告诉九爷,让他好生安歇,我去见过王爷。” 小侍卫点点头,行了个礼便退开了。 明玉疑惑的看着周澜泱,不解问道:“九爷既然不想帮,您为何还要去见雍亲王?” 周澜泱吸了口气,简洁答道:“怕他记仇。” 明玉歪了歪头,还没想明白这个他指的是谁,周澜泱已迈开了步子。 那人身着宝蓝华服,发辫上系着一枚葫芦样式的坠子,正背着手仰头望着月影朦胧。 周澜泱五步外站定,行了个礼。“参见雍亲王。” 胤禛回头,这人的出现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王爷快里面请,九爷今个儿歇的早,下人已去叫他了,您进正厅稍等。” 周澜泱浅笑吟吟,侧开身子让了一条道,示意胤禛先行。 胤禛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在畅春园那晚,一言一行都在他脑海里,今日再见她,她笑的和颜悦色,一丝不苟,挑不出半点错处。可胤禛却知,那一日的周澜泱才是最真实的。 真实的厌恶自己。 想到这里,胤禛心里一堵,随即淡然的开口道:“有劳小弟妹。” “你就在这等爷吧。” 这话,他是对苏培盛说的,苏培盛虽有疑惑,却还是乖巧的照做了。 倒是周澜泱没忍住,她迎了胤禛进府,走到花园时,终于问道:“王爷为何不让苏公公进来?” 胤禛也没看她,目光落在明渠里的一株荷花上,淡淡答道:“没有为何。” 周澜泱抿了抿唇,换了个问题。 “弘昀阿哥,还好吗?” 胤禛脚步一停,这才给了个正眼望向周澜泱,答道:“不好,撑不了几日了。” 周澜泱眉头一皱,做母亲的人总是听不得这些消息的。 她张了张嘴,叹了好几口气,才小心翼翼问道:“那王爷还需要人参吗?” “需要。” 胤禛点点头,解释道:“太医明确告知过本王,即使叶太医回来,救回弘昀的把握也只有一成,而且,那一成功成的话,也不过几年时间。可是…” 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周澜泱特意留心他的神情,虽然这男人一贯的冷漠样子,可要察觉他此刻的心痛心酸,并不困难。 这种时候,任何安慰都无济于事。 深知这点的周澜泱选择了闭口不言,只说道:“王爷快走吧,待会儿九爷到了您还进厅呢。” “其实我也知道九弟不会愿意给人参。”胤禛突然说道。 他抬脚走动,边说道:“弘时做了混账事,我能理解九弟的情绪。” “可为了弘昀,我还是要来求他一求。”胤禛攥了攥拳头,“我也不知为何,大概是命中缘法不够,我与福晋时常吃斋念佛,抄经祷告,可子嗣缘薄,我的子女大多成长艰难。” 她不禁想起,后世里,关于雍正的说法也总少不了一条子嗣不丰,抚育困难。 周澜泱刚要开口,胤禟的声音盛着夜风传过来,有一丝怒意,“阿澜!” 他大步流星走过来,一把握住了周澜泱的手,道:“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难道四哥来了,我不知前来迎接需要你出面吗?” 他瞪着周澜泱,可他心里明镜似的,周澜泱故意让太监那么说,就是要逼他现身。 “既然九爷到了,我就先告退了。” 周澜泱挣开胤禟的手,悄悄做了个怪相,行了个礼退走了。 胤禟望着周澜泱的背影恨的牙痒,又忍不住愤恨自己真的拿她没办法。 “九弟。” 胤禛一声喊把胤禟目光牵了回来,他眼神一冷,嘴角却挂起一抹冷笑,回身道:“四哥深夜驾临,所为何事啊?” 胤禛哪里不知道他是在装傻,分明才派过人来的。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拱手道:“是四哥考虑不当,求人也没个求人的样子,九弟不肯借药也是理所应当的。这便亲自上门了,请九弟借四哥一枚千年人参,给弘昀续命。” 说完,他重重的行了个礼。 胤禟嘴角笑意越浓,心里啐他一口,道这还真是能屈能伸呢。 面上却笑吟吟的把人扶了起来,道:“自家兄弟,行这么大礼,四哥是要折煞弟弟吗?” “四哥说要千年人参,可弟弟这里却没有千年人参啊,否则事关侄儿性命,我又怎会见死不救呢?”胤禟皱着眉,一脸真诚,若不是他们是一个老子生的,只怕真要被他的叹息感动过去。 胤禛也不与他绕弯子,直接说道:“听闻百福澜有一株。” “哦……”胤禟长大了嘴,长长的发出一声气音,眼珠子一转,又说道:“宝贝太多,我竟也忘了,只是四哥你也懂人参性不平,若是救了侄儿还好…” 他叹口气,又换了副笑脸,说道:“你别怪弟弟说话难听,可若是弘昀撑不过去,您这…让弟弟我怎么说啊?我的人参也负不起那个责啊。” 其实胤禟的考虑也不无道理,人参本就性奇,有些能救命,有些虚不受补怕是要将人直接补过去。 胤禛答道:“九弟放心,只求你借药,不论结果如何,我都感激你的。” 听起来,倒还真心实意的。 胤禟眼神微敛,他却也不是能眼睁睁看着小孩子死掉的人,气头上的话做不得数,他恼怒胤禛与弘时是真。 可弘昀确实无辜。 他不留痕迹的叹了口气,笑容稍稍真诚了些,道:“我与四哥说笑呢,情况紧急我就不耽误四哥时间了,明日一早我使人去百福澜知会一声儿,你派人去取便是。” “如此,那就多谢九弟了。”胤禛大松一口气,再度给胤禟行了一礼。 第三百五十八章 探望福晋 而离开的周澜泱却没有回屋子,而是去了竹华院。 “咳…咳…” 这夏日里头,董鄂惠雅的身子情况还见好,这么晚了,她却因为咳的太厉害,还没睡着。 “去通报一声,我看看福晋。” 周澜泱拢了拢身上披风,让那守门婢女进去传话。 “是,侧福晋稍等。”丫鬟低眉顺眼的行了礼,转身进了屋子。没一会儿,她就出来了,恭敬道:“福晋请您进去,侧福晋,请…” 董鄂惠雅特意起了身,斜靠在软榻上,背后还垫了个引枕,真丝绢子掩在她唇边,长颦减翠,瘦绿消红。 “这么晚了,有事?”董鄂惠雅咳了几声,缓缓抬眼,看向周澜泱。 周澜泱行了个礼,“许久日子未来见过福晋,来向福晋赔罪的。” 董鄂惠雅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嘲道:“你还当真是越来越规矩了。坐吧…” 她一挥手,示意周澜泱落座,周澜泱坐下后,秋衣已端上了一杯白水,董鄂惠雅又说道:“我身子不好后,已不吃茶了,你就将就一些吧。” “大晚上的,喝了茶还怕睡不着呢。”周澜泱捧着茶杯,抿了一口温水。 “这段时日,府里大事儿小事儿都落你身上来了,辛苦你了。” 话说完,董鄂惠雅又重重的咳了几声。周澜泱放下茶杯,尾指上夹着丝绢,拂过扶手上,帕上绣的荷花栩栩如生,她擦了擦嘴角,温声道:“府里没什么事儿,像楚宁那般将二位格格照顾的也很好,郎姐姐从来都是不言不语的,这么些年确实将二阿哥看做了亲生,完颜氏那般不安分,如今不也乖巧了。那几个新进府的,偶尔有些小动作,倒也无伤大雅。” “无伤大雅是因为九爷一直被你拴着,所以你可得拴稳了,别让人有可趁之机,这府里安宁了许多年,就这样,挺好的。” 董鄂惠雅话音极缓极慢,却是说一句话就似乎要将心肺都咳出来一般。周澜泱靠了上去,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蹙眉问道:“吃了这么长时间的药了,感觉可好些了?” 董鄂惠雅摆摆手,侧目看她一眼,突然笑了。 “福晋笑什么?” 董鄂惠雅目光深思而幽远,望向了院里的一株树,道:“我笑你也不过如此。” 周澜泱一愣,便听董鄂惠雅絮叨道:“你从前多嚣张多可恶啊,从不讲礼法规矩的,如今倒真是越来越有一府主母的风范了。” 这话听得周澜泱心里颇不是滋味,许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董鄂惠雅并不是第一个说她变了的人。 “福晋说笑了。” 末了,她只能硬巴巴的这么回了一句。 董鄂惠雅又自顾自的说道:“你瞧这紫禁城,冰冷冷的,像一座坟墓,崩管您进来时什么样,用不了多久,总能把你变的毫无生气,行尸走肉。” 她一眨眼,目光似涣散了几分。 周澜泱想劝,又不知从何开口。董鄂惠雅自嘲一笑,“瞧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她绢子懒洋洋的搭在膝盖上,凝视着周澜泱双眸,轻声道:“雍亲王来了,是不是?求药的?” 周澜泱点点头。她可不会傻到以为董鄂惠雅病了不管事儿了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见她点点头,似松了一口气。“我就怕爷不搭理雍亲王,遭他记恨上。” “福晋放心,九爷不是见死不救的人。” 董鄂惠雅长长的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她一笑,突然握住了周澜泱的手,周澜泱一愣,眼神一紧。就听董鄂惠雅说道:“若我哪日不行了,你要好生操持府里,爱惜九爷,好好照顾他。日后福兰出嫁,也请你定要为她备厚礼,才好不让婆家看轻了她。” 周澜泱一把抽出手来,垂眸说道:“莫名其妙的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董鄂惠雅笑了笑,道:“好,不说了。我累了,想睡了,谢谢你来看我。” 见她赶人,周澜泱不强留,便起了身,行了个礼,道:“福晋好生休息。明日我再与九爷一道来看你。” 他会来吗? 董鄂惠雅笑的轻蔑,她却仍点点头,道:“行,你先退下吧。” 周澜泱离开竹华院后,却还能听见董鄂惠雅的咳声,像一只破鼓,沙哑又刺耳。 回到清漪院后,并没见胤禟的身影,想来是气不过自己激他出去与胤禛见面,又回了清风院吧。 今夜依旧璀璨,她望着繁星点点,却因为董鄂惠雅一席话,觉得空落落的。 “大晚上的还站在外头做什么?”胤禟的身影听起来不悦极了。 周澜泱侧过身去,笑道:“等你啊。” 胤禟瞪了她一眼,快步走了过来,却伸手拧了下她的脸颊,无奈的说道:“你啊…” 周澜泱顺势靠近他怀里,柔声道:“胤禟,我真的,真的,特别喜欢你。” 胤禟轻轻推开她,似笑非笑道:“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不计较你单独与老四见面的事儿了。” 他倾靠过去,吻了吻她的唇角,任性又霸道的说道:“这回看在关乎人命的份上,爷不与你计较,若再有下回…饶不了你!” 翌日,散朝后胤禛便直奔回府。 “东西取回来了?”他行步如疾风,苏培盛刚迎上他,他便发问了。 知晓他担忧弘昀病情,苏培盛也不敢耽搁,笑道:“早些时候就去取了,那百福澜的掌柜十分客气,知晓是王爷您要用,早都包好了就等着咱们的人去拿呢!” “恩,叫太医过来瞧瞧。”胤禛先去了弘昀的院子。 等太医来后,苏培盛把那锦盒捧了过来,恭敬道:“王爷,徐太医,这边是九爷那边借过来的千年人参…” “打开吧。”胤禛下巴一抬,示意苏培盛打开。 “是。” 苏培盛小心翼翼的解开那金丝线,缓缓抽出红绸,精巧的盒子一揭开… 里头的内容却叫人惊大了眼。 “王爷!”苏培盛吓的手一抖,连忙跪地,道:“奴才不知怎么回事…这东西从取回来到现在,奴才都没敢打开过,一直就搁在案上呢。” 胤禛猛的起身,狠狠的瞪着那盒子,只见那哪儿有什么千年人参,空空如也,是个空盒子。 第三百五十九章 弘昀不治 胤禛瞪大了眼,气的呼吸都停止了一瞬。 “王爷…王爷,这可怎么办?”苏培盛都要哭出来了,还不停解释道:“奴才真的不知道这玩意儿是空的,拿回来便没动过啊!” 胤禛抬脚狠狠的踹了过去,将整个桌子都踢到了。 一屋人等吓的下跪,口里喊着:“王爷息怒!” 胤禛重重的喘了几口气,像是脖子被人紧紧掐住的那种无力感。 “老九…”胤禛转身,双手扶住椅子扶手,身子微勾,沉沉的吐出一口气。“老九…胤禟…你怎么敢…” 他身体甚至有些轻微的颤抖。 苏培盛瑟瑟发抖的抬起头,刚一抬头,就听胤禛一声怒吼,咬牙切齿道:“你怎么敢这么耍我!” 他转身拿起那空盒子,便出了门。 “王爷,王爷您去哪儿啊!”苏培盛扑了过去,胤禛沉声道:“本王要去找老九要个说法!若是不愿给便别给,给个空盒子过来,未免太欺负人!” 胤禛前脚踏出房门,里间便传来了李氏一声呼号 “王爷!王爷!您快进来瞧瞧二阿哥吧!” 胤禛猛的回头,疯了似的蹿进了里间…… 宫里头,胤禟特意去了翊坤宫,想着将弘映接回府去,这些日子他没在府里,弘阳便赖在清漪院不肯一个人回院子里去,这让胤禟大为光火。 说起要将弘映接回去,宜妃眉梢一抬,不悦道:“不行,这才几天,老四父子俩不来道歉,本宫是绝不让弘映回去的。” 一旁端坐的胤祺噗的一声笑出来,宜妃不悦道:“你笑什么?” “儿子笑您不诚恳,您就是想留着弘映住些日子也不是不能,您找这类由头可不像个小孩子?” 胤祺笑吟吟的,嗓音温和。 胤禟拱着手,连忙接腔道:“五哥说的是,额娘可不就是小孩子吗?少女!绝对是少女!” 弘映也忙道:“对对对,咱们出了宫去,别人哪里肯信您是我玛嬷,怕都要以为您和我一辈儿!” “呸!” 见他们越说越没正形,宜妃嗔笑一声,假意啐了一口,又打了弘映屁股一下,指着他娇嗔道:“混不拎的小东西,越发的滑头了,当真是随你阿玛,好话说尽,坏事做绝。” “额娘可冤枉儿子了,儿子什么时候做坏事了…”胤禟笑眯眯的直起身子,扮作一副乖巧。 宜妃样貌本就美极,即使年岁不饶人,可给她增添的却是风雅风韵,因此让她更显雍容华贵,她笑够了,才说道:“要带走弘映也不是不行,只是往后,下了学也不必就急着回府,你来玛嬷这里,用了晚膳歇息够了,玛嬷派人送你回去也行啊。” 她满含希冀看向弘映,弘映自然乖巧应下。 “听玛嬷的。” “还有你。”宜妃话锋一转,艳丽而锋利的玳瑁护甲直指胤祺,嗔怪道:“弘昇都走了多少日子了?可有个消息回来?” 胤祺忙答道:“劳额娘操心了,只有上次朝中收到的驻扎捷报,弘昇私下并未有家书回府……” “没有消息?”宜妃秀眉一拧,念叨着:“那可怎么好?那可怎么好?那孩子第一次出征,行军打仗的,吃不好穿不暖的……” 胤祺抿唇一笑,安慰道:“额娘放心,这种时候,没有消息才是好消息,弘昇虽然顽劣了些,但还算听话,十四弟又善管教,不会出问题的。” 如此这般,宜妃才放下了心,却还是叮嘱道:“若是弘昇有了消息,也要派人进宫来知会本宫一声。” “是,儿子省得了。”胤祺做了个礼,话音方方落地,门外急急忙忙进来一个小太监。 宜妃下颌轻抬,问道:“何事?” 太监跪地道:“回宜妃娘娘,三位爷…方才雍亲王府丧报进宫…” 丧报!胤禟心猛的一提。 “雍亲王府二阿哥殁了……” 弘昀没了?! 胤禟起身来,不可置信道:“昨日还好好的,怎么这就没了?” 小太监摇摇头,道:“奴才不知,方才进宫的丧报就是这么说的。” 胤禟微微叹口气,缓缓说道:“当真是命到此时…” 小孩子丧事从简,内务府照规矩办事,拨了一些银两和物品到雍亲王府。平日里本就不怎么与朝臣们来往的雍亲王府也没多少人来祭奠。 兄弟间,胤禟与胤裪自然要到,胤禟现在在礼部做一些可有可无的活儿,胤裪掌管宗亲事宜。 “四哥,请节哀。” 胤裪上了香后,安慰胤禛道。 胤禟插好香后也走了过来,沉声道:“四哥…节哀。” 胤禛别有深意的看了胤禟一眼,眼神在他身上逗留了一瞬,苦笑道:“你们两个是做叔叔的,还要给这小子上香,礼数倒了。” “四哥别这样说,逝者为大,何况…弘昀是个好孩子。” 胤裪说道。 胤禛点点头,面色有些苍白,此时已入夜了。 今日种种,此时却像一场梦,倒回在他脑海里。 胤禟的身影还在眼前晃,他袖里的手却缓缓攥紧了。 “四哥,四哥?”胤裪声音叫醒了他的思绪,胤禛答道;“啊,不好意思,我今日有些……” “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多打扰了,皇阿玛赐了些东西,我叫你管家来安排吧。” “好。”胤禛有气无力的点点头。 胤禟很想问问自己那人参是不是没帮上忙,可又怕问了后平添人家烦恼。老四确实讨厌!可死了儿子也挺可怜的… 他也随胤裪一道做了个礼,告辞了。 刚一转身,院中过来三道身影。 是胤祥、胤禄、胤礼。 “九哥与十二哥也在。”三人行了个礼,胤禟与胤裪点点头,让开了路。 “四哥!” 胤礼最急,见到胤禛都快哭出来了,更咽道:“怎么会这样?前几日不是还说有希望的吗?” “十七!”胤禄拉住胤礼的胳膊,冲他摇摇头。 胤禛没有回答胤礼的话,垂下眼,纤长睫毛遮住一圈阴翳。 只有胤祥靠近了他,握住了他的胳膊,安慰道:“弘昀已去,四哥别伤心拖垮了身子。” “我知道的。”胤禛点点头。 胤祥又问道:“不是说九哥那头借了千年人参吗?怎么没效用吗?” 胤禛摇摇头,轻声道:“不提这事儿。” “是。” 胤祥没有多问,便低下头应了下来,屋里火光盈盈,那长明灯飘飘渺渺,胤祥嘴角却似闪过一抹浅笑 第三百六十章 夜询百福澜 在这夏日快要到尽,入秋时节,紫禁城却是连传丧事。 八贝勒的侧福晋,蒙古的瑶铃格格殁了。 细长的绣花针刺破了指尖,周澜泱疼的嘶了一声,把指头含进嘴里啜了一口,眉头却一直舒展不开。 “侧福晋?”明玉见她脸色不好,不免有些担心。 “没事…”周澜泱摇摇头,神情却一直恹恹的。 “真是多事之秋。” 她丢下还没绣到一半的丝架,似自言自语了一句。 明玉垂首不言,她是觉着每日死人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儿,况且那八侧福晋又不爱与谁来往的,听说很多年前掉了一胎之后便整个人都阴沉了下去,几次宫宴都脱口不去,她是蒙古格格,多少要给几分面子,倒也未曾因此为难过她。 周澜泱却像死的是自家人一样,那脸色一下就不对了。 “侧福晋,三阿哥来了!” 明玉见小院子里出现了那小霸王的身影便岔开了话题,周澜泱眼色也亮了几分,伸手去唤道:“阿宁,过来额娘这边。” “儿子给额娘请安。”小霸王规矩的行了个礼,得了起后才扑到了周澜泱身边去。 撒娇道:“阿玛要我们都去八伯伯那里为小伯母守灵,特让儿子来问问额娘,可愿一道去一趟?” 出乎弘阳意料的,周澜泱却拒绝了。 她伸手理了理弘阳的衣襟,语气温柔。 “额娘就不去,你们三兄弟随阿玛去吧,记得要规矩些。” 弘阳微微愣住,下意识的问道:“额娘是哪里不舒服不愿动弹吗?” “没有,额娘是觉得…那些地方去多了平添忧愁,不如我去看看你母亲陪她聊聊天还好上一些。” 周澜泱笑笑。 闻言,弘阳竟似认真的思考了半晌,点点头道:“行,那儿子这就去回过阿玛。待会儿额娘去看母亲,记得也替儿子问个好。” “行,去吧。” 送走了弘阳后,明玉颇为不解的问道:“侧福晋为何不去?如今咱们府上福晋病重,您理该去的呀。” 周澜泱却还是摇头,道:“不是说了么,去了心伤心烦。” 当真是如董鄂惠雅所言,好端端的一个人进了这紫禁城,总得不到个好结局。 自然这是她心头的话,她没有说出来。 多年夫妻,虽没什么感情,可胤禩始终觉得是亏了瑶铃的。 就连胤禟在那棺椁前,也不由想起当年与这位格格初见,草原上的豪爽潇洒,再也不复见了。 “说起来,曾在草原上,我福晋,小九嫂,九哥,咱们还一块儿烤肉吃呢,结果皇阿玛来了,吓的小九嫂到了地上,九哥硬是啦不起来…”胤俄苦笑着摇摇头。 胤禟心有所想,也轻笑道:“是啊。” 兄弟二人同时转身,望向八爷府的外院,快要入秋,那磅礴大树竟等不及了,开始凋零落叶了… 郭络罗云珠在灵堂主事,这可是件稀奇事儿,胤禩送走了几名官员,又去了郭络罗云珠身边,温声道:“福晋也累了,休息一会儿吧。” 她点点头,眉间疲态依旧。 胤俄似乎有些欲言又止,胤禩瞧了出来,主动问道:“有话就说,别别扭扭的做什么?” 胤俄这才低声道:“上次朝中众人都举荐八哥你做太子,我舅舅下来去查了个清楚,不止佟国维,还有许多人府上都收到了不轻不重的东西,而且那些东西都是只有百福澜才有的…” 他止口不言。 胤禩却与胤禟同时出声。 “不是安亲王府的人起头的?” “百福澜的东西?” 而后兄弟二人又对望一眼,看来,此事不止郭络罗云珠的手笔,还有人在打着九爷的幌子办瞎事儿! 胤禟沉吟片刻。 “我回去就到百福澜问个清楚,是谁买了那么些东西,要知道那些价钱可不便宜。” 胤俄点点头,又有些担心。“此事皇阿玛一直没个说法,八哥,你看…这可怎么好?” 胤禩回头望了眼棺椁,皱眉道:“瑶铃去前一直央求我送她回乌珠穆沁,待此事儿了了,我亲自去找皇阿玛。” “恩,对,要让皇阿玛知道,此事还真不是咱们挑起的。”胤禟表示赞同。 他话说完,又收低了视线,干这些破事儿的人选,他只能放在老四和老三身上,可老三近来事务奇多,没那个时间不说,还不像有那个心智的人。 老四? 才死了儿子就这么快恢复精神了? 胤禟兀自摇摇头,竟有些拿捏不准。 夜晚,他去了百福澜。 何图恭敬了迎了他进包厢,还摆出了几本账册。 他却伸出轻轻把账本推了回来。 何图疑惑道:“九爷不是来查账的?” 胤禟摇头,直接问道:“将这些日子的售出帐录给爷瞧瞧。你可还记得哪位印象特别深刻的买主?手笔大的那种?” 闻言,何图歪着脑袋细细思考起来。 可冥思苦想好一阵,都没个大概。只好苦着脸答道:“要不奴才将册子拿来您自己较量较量?每日买主太多,小二们都不一定能记得每个人,况且奴才在柜台待着,忙着收补都忙不赢。遇上热闹集日,头都得埋酸…” 这个倒不是假话,百福澜不似如意馆奢侈贵重,价钱便宜一些,因此客源也更多元化。 要他记得每一个出处,每一个来客,确实不现实。 胤禟叹口气,将账本拿过来翻看起来,突然想起一件事儿,问道:“对了,那日雍亲王府的人来取人参,可有什么异常?” 何图摇头,道:“没什么异常啊,来的是苏公公,千恩万谢的,奴才也不敢耽误,早早打包好就送上去了。” 他突然紧张道。 “难道…咱们那人参出了什么事儿?” 胤禟笑道:“没什么事儿,只是可能没什么大用,那王府二阿哥还是没留住。” “哎,可惜了。”何图叹道。 胤禟以为他是可惜弘昀,不料何图却满脸惋惜道:“多好的人参啊!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再贵重也贵不过人命。”胤禟伸手在何图脑袋上瞧了一下,笑道:“上次爷去烟花楼,听你弟弟说起,你们二叔害了什么病?” 何图怔然,傻傻的说不出话来。 胤禟把目光从账册上转到了何图脸上,嗤笑道:“怎么傻了?” 何图忙低头道:“不不不,奴才是没想到九爷竟然记得这些事儿…我那二叔是有些不好…乡下不比京城里,有银子也买不到好药材。” 那账册上金额喜人,胤禟心情好,遂笑道:“那也不打紧,你自个儿挑点补人的,再支一百两银子,拖人给你二叔送回去吧。” “这…这…可如何使得?”何图连连摆手,直呼受不起。 胤禟啪的盖上账本,慢悠悠的抬起头来,笑道:“你曾跟爷时,爷便说过你们兄弟二人好生跟着爷,爷不会亏待你们。” 何图感动的眼圈儿通红,忙跪下叩了个头道:“谢谢九爷!谢谢九爷!” 第三百六十一章 朱氏有孕 挺高大个汉子竟然还哭了。 胤禟失笑的摇摇头,起了身来,“起来吧,爷要回府了,这几日你多留心,若有特别一些的买主,给爷留意着……” “是!奴才省得!” 看着男人出了这百福澜的大门,何图却重重的叹了口气。 回府的马车上,胤禟却与何玉柱一道坐到了车榻上,目光深邃,似有所思。 “驾——” 何玉柱挥动马鞭,问道:“爷是怀疑何图?” “百福澜里的人都可能和外人里应外合。”胤禟把手拢在袖中,呼了口气。 沉沉夜色,映的胤禟的脸色也愈加不分明,像染了墨一般。 这不明快的外衣终于在回了清漪院后有了些消逝,却撞见周澜泱领着两个儿子刚出门。 胤禟不由蹙眉问道:“这么晚了要去哪儿?” 答话的是弘映,他乖巧的拱着手作揖,道:“我们这是要去竹华院探望母亲,阿玛一起吧。” 胤禟一愣,似乎才想起自己的正妻,一时不由的有些愧疚。 他便点点头,“走吧,阿玛与你们一起。” 周澜泱笑笑,挽住了他的手… 还未进门,便听见小女孩儿清脆的歌唱声。 “蝶儿漫天舞,翩翩飞,采茶姑娘忙哟!伴着云飞飞哟!” 唱的采茶歌,秋衣忙说道;“福晋,您听咱们四格格多会唱呀。” 董鄂惠雅斜靠在榻上,面带微笑的点点头,门帘就在这时被打起,门外侍女传了声儿进来。“福晋!主子爷和侧福晋到了!” 董鄂惠雅眼神一亮,忙撑着要坐直身子。 福兰也转过身去。 那人颀长身形现在门边,一身紫红色长衫显的他肤白,眉锋微拧,就是一副不怒自威的气相。 这一瞬间,董鄂惠雅没来由的酸喜交加,要起身去,却被胤禟喊住了。 “起来做什么,躺着吧。” 董鄂惠雅诶了一声,点点头,欣喜道:“谢主子爷体谅。” 福兰做了个深蹲,声音娇滴滴的。 “福兰给阿玛请安,给周额娘请安。” 周澜泱身后的弘映弘阳也打了个千儿,单膝跪地道:“儿子给母亲请安!” 一见两小子,董鄂惠雅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皱着眉道:“你们俩跟着过来做什么?这屋子都是药味儿,母亲病还没好,别过了病气给你们…” 她确实有些着急。 胤禟与周澜泱落了座,弘映上了前去,靠近董鄂惠雅道:“母亲说的什么话,您病体儿子未能侍于身前已是不孝,瞧都不来瞧一眼,像个什么话呢?传进宫里去,怕是皇玛法和玛嬷都要说儿子错大了…” 董鄂惠雅被他逗的开心,心头一股郁结也似消了一大半,拉着他的手,嗔笑道:“你这孩子,就会说笑话逗母亲…” 周澜泱见福兰模样乖巧,就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怯怯的看着胤禟,便主动说道:“四格格方才不是在唱歌吗?怎么不接着唱啊…” 她是有些害怕胤禟,这屋子里的人都知道的,董鄂惠雅便主动解释道:“是臣妾没规矩了,确实不该让四格格学那般歌谣儿的。” 皇家格格,学些民间俗气歌谣,岂不是与身份不符合? 好在胤禟却笑了笑,道:“孩子活泼是好事儿。”他伸出手去,“福兰过来阿玛瞧瞧。” 福兰愣了。 董鄂惠雅又喜又急,忙道:“你这孩子傻了吗?还不快去!” “是!”福兰行了个礼,缓步到了胤禟跟前。 胤禟伸手抚了下孩子的眉眼至唇角,忽然笑道:“小时还不觉得,如今大了些,倒能瞧出来与福晋一个模子。” 他刮了下福兰的鼻梁,笑道:“是个美人儿呢。” 董鄂惠雅掩唇笑,“哪有主子爷这般夸自己女儿是美人的。” “爷的儿女,自然个个都是好的。”胤禟挑眉看了一眼董鄂惠雅,她还握着弘映的手没放开过。 如今病态缠绵的人,年轻时算不得顶尖的美人,却也是能叫人过目不忘的。 这些年,到底是亏了她,委屈她。 胤禟又看了眼周澜泱,周澜泱笑吟吟的望着他。他却又庆幸,幸好,阿澜还是貌美如初,年轻又生动。 胤禟知晓自己这般心思有些不齿,面对嫡妻,他只好说着话打开自己这种不好的思想。 “这郎中蠢笨了些,爷明日还是进宫让额娘指个太医过来,这都小半年了,福晋一直没个起色却也不好。府里多少事还要你操持。” 董鄂惠雅有些愕然,她半玩笑半认真的说道:“大概就这样了,要是好不了了,主子爷将周妹妹扶正不是正好。” 周澜泱插声道:“这几个月已经够我累了,我可不领你的俸银,不干你的活儿。” “就是的,就是的,额娘每日要陪我捉蛐蛐儿,逮蝴蝶儿,可忙!”弘阳挥着手,嚷嚷道。 “哈哈哈…”一屋子的人被这个小子逗笑,董鄂惠雅也大舒一口气,哈哈的笑起来。 那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董鄂惠雅撇着眉头望了那帘子动静,出声道:“什么事儿!进来说!主子爷还在这坐着呢,像什么话!” 胤禟漫不经心的扫目过去,便见进来一个小婢女,低着脑袋,跪地道:“启禀主子爷,二位福晋。朱格格那头…” “像是害了病,吐的厉害,她院中的婢女过来求府医去一趟。” 董鄂惠雅道:“你今日是傻了?这些事儿去找侧福晋就行了。” 她病已来,很多事儿都落在了周澜泱头上,这小丫头今日这出,周澜泱也有些奇怪,遂问道:“既是有恙,便去请府医吧。” 小婢女却左右踌躇,似有为难。 “混账东西!做什么小动作!到底有什么猫腻!”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董鄂惠雅一拍桌面,弘映都吓了一跳。 周澜泱在心中咂舌,不愧是嫡福晋,病着也不是个病猫。 小婢女一叩头,哆哆嗦嗦道:“回福晋,是…伺候朱格格的妹妹说,朱格格不许她请府医,是她不放心自个儿来的,所以想求福晋让府医去时,别说是她拖求的…” “这是为何?”周澜泱疑惑道。 婢女答:“她说…看那样式,朱格格可能是害喜了…” 胤禟蹭的起身,径直就出了门。 “胤禟!”周澜泱一惊,忙追了上去。 董鄂惠雅也吃惊的睁大了眼,她病着却也清楚,新人们进府许久了,胤禟根本去都没去过。 这孩子,哪里来的? 第三百六十二章 积食症 “你这下贱丫头!谁准你多嘴多舌的!” 女子一声怒骂,又重重的摔了那丫头一耳光,婢女被打翻在地,捂着脸呜呜咽咽的哭啼道:“奴婢是担心格格,格格您这样拖下去不行的…” “你懂什么!” 朱氏一擂桌子气的浑身直发抖,婢女跪地挪了几步,攀上朱氏的腿,哀求道:“格格,您身子太虚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好啊…” “吵什么!” 门被大力推开,胤禟一脸寒霜的走进来,冷冰冰的望着屋内主仆二人。 以往盼了不知多久,求神拜佛得希望胤禟来自己院子,求神没求来,今日倒是来了,可却是朱氏万万不想的。 她几乎是一瞬间,便花容失色,吓的浑身抽搐。 “主…主子爷…” 朱氏一下跪倒,磕磕巴巴的行了个礼。 胤禟冷冷睨着她,道:“你丫头去求福晋说你有恙,爷特地让府医过来给你瞧瞧。” “谢…爷关怀,妾身没什么大碍…” 朱氏跪在地上好不自在,浑身颤栗的厉害,她自己的情况她自己清楚,怎么敢让府医来看。 胤禟自顾自的坐在了椅子上,目光淡漠至极,声音充满了厌恶。 “怎么?你这模样似乎不想看到爷?” 朱氏差点咬到舌头,苦笑道:“妾身日日夜夜都求着想见到爷,只是…妾身身子不大爽利,觉得有些对不住爷…” 胤禟冷笑着看着他。朝外沉声怒吼道:“人呢!怎么还不滚过来!” 没一会儿时间,门外便又来了人。 竟是周澜泱带着府医过来了。朱氏行了个礼,“侧福晋吉祥…” “起来吧。”周澜泱坐到胤禟身边,轻笑道:“听说你不好,瞧把主子爷都急成什么样了?我带了府医过来,给你瞧瞧吧。” “不…不…不用了,妾身就是一些老毛病!” 朱氏举着手连连拒绝,说什么也不让府医碰。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朱格格看诊!”胤禟一拍桌面,俊脸寒意愈重。 “是。”府医勾着身子凑了过来,朱氏绝望至极,她转头愤恨的瞪着侍女一眼,下贱的丫头!一定是故意的! 那婢女低眉顺眼的视线落在地上,看不清她的表情。 朱氏忙往后躲,哭的梨花带雨,涩涩道:“真的不必了,妾身没什么大碍…” 那府医追上去,一把握住了朱氏的手,哑声道:“朱格格别担心,您身子有个什么不好,奴才一诊就瞧出来了” 他的手指有力的捏住朱氏的手腕,游弋几分,脸也偏到了一边,似有思虑。 朱氏甚至能听到自己慌乱而强烈的心跳声,在这屋子里尤其清楚。 周澜泱提着绢子擦了擦唇角,突然出声问道:“瞧好了吗?朱格格是怎么了?” 闻言,府医松开手,转而到了胤禟跟前,行了个礼,躬身道:“回九爷,侧福晋,朱格格这是积食症状,没有大碍的,奴才开两幅药下去便药到病除了。” “积食?”胤禟眉头深皱,看了朱氏一眼,见她脸色惨白,又看了那默不作声的侍女,疑惑道:“你可瞧清楚了?” 府医低着头答道:“奴才瞧清楚了,就是积食。” “既然是积食,就劳烦先生费心,开两个方子吧。”周澜泱笑笑,开口定章。府医忙应道:“是。” 当事人朱氏浑身猛的一震,适时外头又响起了何玉柱的声音。 “主子爷!大阿哥去了书房等您说想起一件事儿要与你禀报!” 胤禟不疑有他,起了身,又扫了屋内几人一眼,淡淡说道:“爷去书房,这里,就有劳侧福晋了。” “是。”周澜泱行了个礼,送走了胤禟。 府医坐在桌上写方子,周澜泱走过去,静静的看着。 行云流水的一副方子写下来,府医捏着单子起了身,向周澜泱说道:“侧福晋,奴才这边去抓药…” “等等。”周澜泱拿过单子,眼里余光却往瞥着还瘫软在地的朱氏,笑道:“我这几日闲来无事翻了些杂书,听说水蛭性通润,去湿痹,应当是个消散积食的好单方吧。” 府医淡淡答道:“侧福晋说的没错,奴才这方子上有水蛭,还有附子。” 周澜泱点点头,挥了挥手,道:“行,你下去吧。抓了药马上煎来,我要看着朱格格喝下才放心。” “是。” 府医退了几步,提起地上的药箱便退了出去。 水蛭、附子。 那都是什么药,是个女人都应当有些计较。 朱氏眼神慌乱,以膝着地挪到了周澜泱身边,颤巍巍的直起身子抓着周澜泱的裙摆,哭求道:“侧福晋开恩,侧福晋您开恩…” 周澜泱深呼了一口气,垂下视线来蹙着一双柳叶眉,疑惑的看着朱氏,淡淡说道:“开恩了呀,你受着便好。” “侧福晋…侧福晋…” 朱氏泪水满脸,哀求道:“求求您…求求您…妾身害怕…” 啪—— 周澜泱甩手给了她一巴掌,怒道:“现在知道害怕了?干那些丢人事儿的时候怎么不害怕!” 朱氏捂着脸只知道垂着头哭,周澜泱怒其不争的骂道:“你好大的胆子!珠胎暗结,给九爷戴那么一大顶绿帽子,我今晚不给你开这个恩,你便等着九爷赐死你吧!” “妾身…妾身是一时糊涂…”朱氏似鼓足勇气抬起头来哀求着。 周澜泱甩开她又要伸上来的手,冷着脸问道:“那个人是谁?你老实交代出来,这事儿就在我这里翻篇了。不然…落进了福晋和九爷耳朵里,你知道是个什么后果!” 简单一句话,却让朱氏犹如坠进了地狱里。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董鄂惠雅那张看似平静温柔的脸,一冷下来,便如毒蛇还毒。 正冷冷看着她,恶声道:“朱氏,你胆敢做出这等丑事。” 朱氏吓的大哭,周澜泱已没了耐心,道:“若是药端上来你还不肯说,我便帮你不得了。” 这时,那一直不作声的婢女突然开了口,劝道:“格格您就说了吧!现在只有侧福晋能帮您!那个刘耳什么都做不到!” “你闭嘴!” 朱氏指着婢女怒骂道:“贱人!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刘耳?周澜泱记下了这个名字。 她指着朱氏,说道:“我要听你亲口说。” 朱氏抽泣一阵,缓缓直起身来,擦了擦脸上泪痕,道:“就是那巡夜的侍卫刘耳,此事是妾身不知廉耻,还请侧福晋明鉴。” 第三百六十三章 没了! 周澜泱一愣,习惯性的便要去端茶案上的茶杯,却只摸到一把空气,这才想到今日这小屋子里情况乱,也没个下人去泡茶。 那便罢了,周澜泱收回手,轻巧的搭在膝上,手指上的红宝石戒硕大明亮,晃在朱氏眼前。 她轻笑道:“你倒是个重情的,你以为这事儿遭我发现了,我还能放得过那个狗奴才?” “妾身自知理亏,全凭侧福晋处置。只是…妾身的家里头…” 说到家里面的情况,朱氏眼里才流露出一丝无奈的情绪来。 她断断续续的说道:“我家里就是个汉军旗的八品小官儿,当初拖了好大的关系才进宫参加了选秀,本想着进宫去做个娘娘,结果被指给了九爷,妾身便想,那也好啊,好歹是个皇帝的儿子呢…听说还特有钱呢!” “结果…”朱氏苦笑着摇摇头,又看了周澜泱一眼,不知是在嘲讽她还是在嘲讽自己,尖酸道:“那人却看都不肯看我一眼,就这么耗了我两年,我遇上一个对我好的,知冷知热的,竟也一点办法也没有。” 周澜泱默默听着,听她讲完了,差点一声笑出来。 她嘴角噙着冷笑,微微一勾唇角,模样又冷艳又渗人。 “听听,你多无奈多可怜啊。你当初抱着要嫁进皇家的心思进了九爷府,自然就该做好了承担一切结果的准备,九爷不宠你,便是你偷人的理由了?” 朱氏瞪了周澜泱一眼,早已没了先前的恐惧,厌恶道:“他看也不看我一眼,难道我就活该守活寡吗?除了初一十五,他几乎都歇在你那清漪院,你独宠善专,还不是沾了你两个儿子的光!” “或许是吧。”周澜泱垂下眼帘,缓缓起了身,望着那院中越来越近的府医身影,说道:“九爷在财物上从未亏待过你们,你们拿着九爷的银子养汉子,还搞大了自个儿肚子,这种事儿如何说也是你们不占理。” 朱氏颓然倒地…… “侧福晋,药煎好了…” 周澜泱一抬手,示意将药端给朱氏,转眼望向了院外。 府医躬着身子,把药递给了朱氏,冷冷道:“朱格格,趁着药还热和,快些喝了吧。” 朱氏闭了闭眼,泪水滚落了一串,她接过药碗,一用力,褐色药汁沾了些出来,她仰头,毅然决然的喝下了那碗药… ‘啪’—— 她把空药碗往地上一扔,发出一声脆响,周澜泱头也不回,道:“朱格格喝了药就早些休息吧。” 她走了两步,手扶上门边,又道:“小丫头,你跟我出来一下。” 跪在后头的婢女一愣,软声道:“是。”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了这院子,到了大花园里,周澜泱才开了口。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鸳鸯。” “多大了?” “十六了。” 周澜泱仰头望天,声音有些冷淡。“你是瞧见了我与主子爷到了竹华院故意来求医的吧?” 鸳鸯不答。 周澜泱笑了笑,回身过来,将她细细打量了一阵。 “是为什么呢?她对你不好吗?” 话问了出来,周澜泱自己便又推翻了这个观点。若是要报复朱氏平日对她不好,哪一日都好,为何偏偏今日,要想收拾朱氏,董鄂惠雅或者她这位侧福晋都够了。 周澜泱唇角加深,见她不答,便说了另一个答案。 “你是想撞见九爷?” 鸳鸯吓了一跳,忙跪了地,瑟瑟发抖道:“不不不……奴婢怎么敢?奴婢只是因为担心我家格格,今日没忍住,所以才…” “呵,敢做,为何不敢认?”周澜泱嘲讽道。 鸳鸯立即闭了口,这才知晓了一个道理,言多必失。 周澜泱眼里闪过一抹赞扬,“你还知晓说多错多,果真不傻。” “刻意逢迎的我见多了,像你这样顺带还卖主求荣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呢。”周澜泱笑了两声儿。 鸳鸯紧咬着唇,就是不答话。 周澜泱细细看她一阵,又说道:“行了,夜深了,回去照顾好你家格格吧。” “是,奴婢告退。” 清风院的书房里弘映与胤禟说了些宫里学堂里的事儿,弘阳也跟了过来,在书房里一阵翻腾。 胤禟听的没什么趣味儿,便直接问道:“你东一出,西一出的到底想说什么?” 弘映嘻嘻一笑,说道:“也没什么,就是想与阿玛聊聊天。” 胤禟当即便察觉出了不对劲,狠狠瞪了弘映一眼,起身便往门外走。 “阿玛现在有事儿要处理,回来再收拾你!” “阿玛!阿玛!” 弘映与弘阳追上去,胤禟前去的方向正是朱氏的院子。 周澜泱刚好在花园里头和他撞上,迎上去便笑道:“爷,怎么又过来了?” “你搞什么名堂,那个女人究竟什么毛病?是不是给爷戴绿帽子了!”胤禟脸上怒气横生,要不是眼前的人是周澜泱,早被他一掌推开了。 周澜泱笑道:“你不是听到了?积食症。” “呵。”胤禟冷冷一笑。“当我傻子呢?” 周澜泱的眼神无比真诚。“真的,你怎么就盼着别人得不好的病呢?” 胤禟静静望了周澜泱许久,忽然点了点头。 “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他转身便走,喊了一声,“弘映!走了!” 弘映回过神来,疑惑道:“阿玛,这么晚了,咱们去哪儿啊?” “阿玛带你喝酒去!” “我也去!”弘阳跃跃欲试,胤禟头也不回的拒绝道:“你和额娘待在一块儿!” 周澜泱伸手要拦,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她自以为聪明的解决了一件事儿,哼着小曲儿便牵着儿子回了院子。 刚坐下没多久,弘阳又去翻腾出了几个布偶,递给了周澜泱。 “干嘛?”周澜泱望着他。 弘阳横着手指搓了搓鼻子,奶声奶气的说道:“破了,额娘补补吧。” 周澜泱接过那两个史努比布偶,眼神一颤,思绪被牵扯回了几年前,黄花山那个院子,与弘映的初见。 她不由鼻尖一酸,捏着布偶问,“哪里翻出来的?” “明玉姑姑给的,说是收拾屋子找出来的。” 正巧明玉端了夜宵进屋来,笑道:“奴婢瞧着还没坏,就有些地方有点破洞便给了三阿哥。” “行,额娘明日给你补补。”周澜泱捏了捏弘阳的脸颊,安慰道:“但是现在呢,三阿哥该睡觉了。” “恩。”弘阳点点头,仰起小脸撒娇道:“可是大哥随阿玛出去喝酒了,儿子今晚挨着额娘睡好不好。” “好。” 周澜泱俯身下去蹭了蹭弘阳的鼻尖,亲昵道:“额娘的小心肝儿,说什么都好。” 弘阳被蹭的发痒,扭着身子与周澜泱玩闹。 明玉摆好盘便出了屋子,门一打开,一名内院婢女瑟瑟发抖道:“求见侧福晋!朱格格那头出事儿了!” “怎么了?”周澜泱立即起了身。 婢女指着那个方向,颤声道:“喝了那药这才半个时辰不到,就…就没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十四回来了! 没了才对啊,没了就没了呗。 周澜泱不悦道:“没了就没了,瞎叫嚷什么。” 突然!她脑子一闪,震惊的无以复加,那丫头哭泣道:“嘴里眼里都在流血,可恐怖了!” 周澜泱奔到门边,“朱格格没了?” 婢女猛的点头,哭的泣不成声,看来真是被吓坏了。 明玉也愣住了,刚要开口,周澜泱便回头说道:“哄着三阿哥快些睡了,我去去就回。” “恩!”明玉也知事情不妙,一把搂住弘阳一边重重的点了点头。 待周澜泱进了那院子,一冲进去却看见府医站在那里边,秋衣指挥着下人给那尸体换衣服。 “怎么回事!”周澜泱一声厉喝。 秋衣回过身来,给她行了个礼,“参见侧福晋。” “这是怎么回事!”周澜泱指着朱氏的尸体,地上还有些血迹,应该都是她嘴里鼻里喷出来的。 秋衣浅浅一笑,又行一礼,道:“福晋说,若是在这儿碰到了侧福晋,便要奴婢转告您一句话。” “什么话?”周澜泱警惕的看着秋衣。 秋衣答:“你还是太心软了,九爷府怎么能允许出这种脏事儿呢。我这么做,也是为你好。” 周澜泱脚步一软,差点踉跄。 那些人动作很快,几下便收拾好了那尸体,秋衣又冷冷说道:“还不快弄走,后头马车都候着了!” “是!” 两男两女快速的将那草草裹住的尸体一抬便出了门。 周澜泱让开了路,秋衣行到她跟前,笑了笑,行了个礼。“奴婢还要回去向福晋复命,先告退了。” “去吧。”周澜泱点点头。 却在府医退出时喊住了他。 “到底怎么回事?”她眸光锐利。 实际正是她中途拦住了府医要他当着胤禟的面若是诊断出了有孕,便找个其他由头。开个药给拿掉就行,下来再处理了那奸夫,也免得给胤禟添堵。 那府医讪笑道:“对不住了,侧福晋,福晋有令,若是查出个什么来,便要将那朱氏给处理了。奴才便只好在方子里头多加了一味药。” 原来如此。 周澜泱恍惚的点点头,挥了挥手,“退下吧,我也要回院子去了。” 她转转悠悠的,莫名其妙的却又转回了竹华院。 看着倒影在门板上的人影,像是秋衣正在禀报着什么,榻上的人咳了几声,也没有多说话。 她深深的看了一眼,缓缓的退了出去。 “福晋这么做是对的,那个朱氏敢做脏事儿,您又何必保她?”明玉见她情绪不好,送上了一杯雪梨茶。 周澜泱答道:“我不过想着,让她把孩子拿掉,私下再处理了那侍卫便好了,也免得这事儿掀起了波澜,让九爷生气,让福晋忧心。” 明玉叹口气。 坐到了周澜泱身边,多年以来,她们早已亲如姐妹成了一家人了。她握住周澜泱的手,劝道:“我就知道主子你心善,又想保她一命又想不让九爷福晋烦心,可是您怎么忘了,那福晋可是个简单的?她做了多少年九爷府主母了,院子里的什么事儿能逃过她眼里去呢?” 周澜泱闻言微震,目光闪烁片刻,苦笑道:“你说的对,是我自以为是了。” 伺候了她这么些年,知道周澜泱是见不得有人丧生,可她自己是觉得此事董鄂惠雅并没有做错,也不知该如何劝周澜泱宽心,只好陪着她这么坐着…… 而那父子二人当真是去了珍馐楼,寻了间小巧雅厢,点了一桌好菜好酒。 掌柜的正要歇业,瞧见来人是胤禟,哪里还敢拦! “阿玛心情不好?”弘映喝了口茶,夹了一筷箸肉丝往嘴里塞。 胤禟却示意他倒酒。 “阿玛?”弘映呆愣不已。 “喝吧,你额娘酒量如此,你应当也不差。” 弘映是又惊又喜,生怕胤禟后悔似的,便将酒倒满了往嘴里灌。 他咂咂嘴。 胤禟见他动作滑稽,便笑道:“味道如何?” 弘映咧嘴一笑,“好喝,比上次十四叔那里好喝。” 胤禟一笑垂下视线才缓缓说道:“你额娘以为我不知道那个朱氏干的好事儿,我一看那模样就知晓是什么毛病了。弄死她都是轻的!” 虽不知大概,但弘映很清楚的是他老爹现在心情不好,而且是很不好。他给胤禟倒了杯酒,劝道:“阿玛何必生气?奴才犯了错,打发了就是。您躲出来又是为何?” “我不是躲,我是怕见着你额娘和她生气。”胤禟意味深长的看了弘映一眼,说道:“你额娘那个人,自以为是,自作聪明,这些年当真是被我搁在后院里给养傻了,也不想想,这府里的事儿,哪里瞒的了我。” 弘映不语。 胤禟又自言自语道:“我知道她是怕我晓得了这事儿,要生气,你母亲又还病着,劳心劳神的。府里这些年无波无浪的,比你那些叔叔伯伯的家宅都要安宁。你额娘这么做是为了大家好,我知道她的。既然如此,她不想让我知道,那我便假装不知道吧。” 那酒水晶莹透亮,浓香醉人,弘映又端起喝了一口,抿唇道:“那您想通了还郁闷什么?” 胤禟酒杯顿在唇角,恼道:“你还小,以后你后院有女人你就懂了。有些东西,只要进了你的院子,那就是你的!你不碰那也是你的,别人便碰不得!不然你就丢了大脸面!” 弘映似懂非懂的,歪了歪头,似理所当然的说道:“那我不碰我还留着干嘛,丢了不好?还占地方!” “都说了你不懂!你不懂!你只要懂得,这次是为了你额娘,要不然我能将那朱家全家给掀了!”胤禟瞪了他一眼。 弘时不敢再顶嘴,乖巧的哦了一声,发自内心的觉得阿玛对额娘是真的好,真的好。 此时珍馐楼没了别的客人,楼道里都响彻着一道男声。 “什么事儿就说我们思兰不懂啊!”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父子二人俱是一惊,弘映最先站起来,门被推开,露出高大身影,弘映欣喜道:“十四叔!” 第三百六十五章 反击 “哈哈哈,好弘映!过来十四叔看看!”胤祯哈哈大笑,走进了包厢里,招手让弘映过去。 弘映扑过去,兴奋道:“怎么突然回京了?之前竟然半点消息也没有!” 胤祯笑道:“这是你皇玛法的密令,我们到了西宁行军稳妥后便回来了,这次是去探风,不是去打仗,自然要不了多久时间。” 他摸了摸弘映的脑袋,又拉着他一道坐了回来。 一上桌,胤祯便伸手抓了一个鸡腿就放嘴里啃,胤禟放下筷子,扫了他一眼,似无意的问道:“可还好?” 胤祯露出一个笑脸,像个少年郎,答道:“一切都好,九哥挂心了。” 胤禟这才点点头,夹了些素菜到他面前的空碗里,道:“慢些吃,什么时候到的。” “先一会儿才到,还没换衣服呢,饿了,瞧见珍馐楼还挂着灯笼便进来找吃的,结果碰上哥哥你了。’ 弘映乖巧的给胤祯倒了杯酒,见叔叔与阿玛之前气氛和谐融洽,他再看胤禟,却觉得对于胤祯的突然到来,胤禟一点都不吃惊? 似乎早料到了十四叔会这个时候回京似的? 胤祯端起那杯刚倒满的酒喝下去,觉得不够味儿,直接提过酒壶便往喉咙里灌。 “慢一些喝,不够再拿。”胤禟温声道,语气里有些无奈又充满了宠溺。 ‘噔’ 酒壶被喝的一干二净,弘映抓过酒壶在耳边晃了晃,当真一点声音都没有,他有些苦恼的撇了撇嘴。 胤禟瞧见他动作,便笑道:“去让他们再拿些酒来。” “是。”弘映起身便出了屋子。 胤祯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儿,擦了擦嘴,朗声道:“碰着你了也免得我明日又特意寻你!” “怎么?”胤禟无意的看了他一眼。 “我在路上听到一些消息,正好我这里也有些消息,与你说说。你合计合计。” 胤祯手指敲了敲桌面,直接了当的说道:“弘昀过世这事儿,听说之前老四找过你要人参。” “恩。也许没什么大用处。” “那可不是。”胤祯一笑,“雍亲王府的人可是告诉我,雍亲王打开的是个空盒子!” 胤禟一愣,立即反驳道:“不可能!那玩意儿是百福澜掌柜亲自包好的!” 那碎米花生还挺好吃,胤祯直接拿勺子舀着往嘴里丢。 “你就能保证中途没个什么意外?”胤祯话语中还有些调侃意味。 胤禟认真的想了想,“难道,是苏培盛中途动了?” “九哥你平日里多机灵一个人怎么都傻了?苏培盛动那东西干嘛?他有什么理由不想让弘昀好。” 胤祯拍了拍手上的花生外衣屑,一掌拍上胤禟的肩头,说道:“就不能是东西出去什么样,到了雍亲王府就什么样吗?” 胤禟定定的看着胤祯,一字一字的说道:“你是说…何图?” “那家伙跟了九哥你多少年了,又替你挣了不少银子,一直规规矩矩的,九哥不愿疑心他也正常。” 正逢弘映提了酒回来,胤祯取了一坛过来直接拍开泥封就往嘴里灌,大口大口的喝着美酒,餍足之后,才干脆说道:“哥哥不愿去做去想,我就去了。那个何图之前在十三府上,九哥没想到吧?” “什么!”胤禟大吃一惊,惊愕的张大了嘴。 更出乎意料的消息还在后头,胤祯笑道:“这些都是我的人查出来的,时间太久了,要不是去了他老家问过他二叔,还真不敢确定呢。只是没待多久,那会儿十三不是年轻么,凡事有老四做他主,就给何图解雇了。” “难怪何照说他大哥曾在大官府上呆过,我竟没有去查探两分。”胤禟一捶桌面。 有些悔不当初。 胤祯又说道:“所以,九哥觉得苏培盛没有理由破坏人参让弘昀没救,那谁有呢?” 胤禟沉吟半晌。 阴冷道:“也不好说是十三,还是老四自己。” 胤祯一愣,就听胤禟冷声道:“他老四也不是干不出这事儿来。” 说完,他猛的起了身,道:“弘映,走了。” 弘映起身,给胤祯做了个礼,“十四叔,侄儿告退。” “恩。”胤祯挥了挥手,又补充道:“回程时恰好遇上了拉克礼多,他是奉了皇命前往翁牛特部给温恪公主祭御赐礼。九哥知道这事儿吗?” 胤禟眼神微冷,回头道:“时间不早了,你早些回府去。少饮酒。” “是,弟弟知道。” 胤祯笑笑,又开始大吃特吃。 “阿玛,温恪公主是谁?”出了珍馐楼,弘映问道。 胤禟神色不明,简答道:“是阿玛的八姐。” “已经去世了吗?” “恩,十年了。” 弘映问一句,胤禟答一句,没一会儿父子二人就回到了府里。 胤禟却吩咐他道:“自己回院子去吧,阿玛要去书房办事儿。” “是。”弘映规矩的行了礼告退。 浓浓夜色中,胤禟送回了儿子,却唤来了瀚海,再度出了府去… 十四贝子突然回京的消息在朝野掀起了轩然大浪,康熙大赏特赏,又亲自给弘昇指了嫡福晋,给弘曙赐了御用兵器。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各种赏赐如流水一般,恒亲王府,淳郡王府,十四贝子府风光无限…… 清漪院里的下午茶时间向来温馨,过了朱氏那事儿,周澜泱也没问没说,胤禟自然也不会主动提。 院子里突然少了一个人,可大家都心照不宣,揣着明白装糊涂。 难得弘映下学早,弘昇又提了好东西特意来瞧他,连着弘阳都在旁边兴奋得很。 “婶婶一直笑什么?”弘昇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 正在剥花生的周澜泱抬眼来看了弘昇一眼,笑道:“时间过得好快,以前的小屁孩呢如今就要娶媳妇儿了。” 弘昇脸一红,笑道:“只是定了嫡福晋的人选,听阿玛说成婚大年得明年去了。” “你可进宫去过了?你不在的日子,你玛嬷念叨你紧。”周澜泱问。 弘昇则恭敬答道:“去过的,玛嬷挂念我,我也是满心感动。” 弘映推过一碟点心,笑笑说道:“哥哥用些点心,待会儿来指点指点我功夫。” “行!” 相比这边一派清和,朝上得意,后宅安宁。 胤祥近日却是颇不为顺。 这在南书房里头,正在挨训…… “朕瞧你是越来越蠢了!这么点小事儿都办不好!温恪是你亲姐姐,她十年祭礼你也能如此糊涂!” 龙颜大怒指着地上的人骂。 胤祥叩首在地,道:“儿臣有罪!” “御赐之物都能被盗!祭品流散一地!你用的什么人!你的丰台大营都是些什么蠢材蠢货!”康熙一拍龙案,显然被气的不轻。 “咳咳咳……” “皇阿玛息怒!保重龙体要紧!”胤祉靠的最前,连忙递了一杯茶上去。 康熙接过茶碗将就着就给胤祥砸了过去。 “还愣在这里做什么!滚!给朕滚到翁牛特部去!你若亲自去办都办不好你皇姐祭礼你就待在那里别回来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几时归去,作个闲人 入了夜的百福澜,气氛分外诡异,何图瞧着面前的男子,久未见面了,今日一见,却… 何图垂下脸,苦笑两声。 “九爷说了,你跟他一场,也任劳任怨的做了不少事儿,他感激你的,所以,九爷也不忍心要你性命。你自个儿走吧。” 何图缓缓点点头,桌上的烛火映在他脸上,像是古庙里剥落了金锡的铜像。 他颇不自在的将手垂下,涩声道:“劳烦沈掌柜替我带句话给九爷,就说…就说…恩情来世再报,还有…我兄弟何照并不知我的来历,还请九爷不要迁怒他。” “知道了。我也将话带到了,何兄自便吧。”沈耀笑笑,起了身,缓缓离去。 这窄小房中,只有桌上一叠银票分外显眼。 同一时间内,周澜泱在给胤禟换新衣服,刚刚系上腰带就听他说起将百福澜掌柜换成沈耀的事儿。不由好奇道:“何图做了多少年了,怎么要突然换掉他?” 胤禟想了想,还是选择了据实以告。 “他曾在十三府上呆过,这次弘昀的事情,他和外头的人里应外合,换了人参,老四到手就一个空盒子。” 胤禟埋下头理了下衣襟。 周澜泱却直接愣住了。 “什么!何图他居然…”周澜泱吃惊的睁大了眼,她一下便想到何图是何照带来的,而何照是自己找来的。居然给胤禟养了条狼在身边,这么多年了。若不是这次人参事发,只怕还不知道要隐匿多久。 她心跳如雷,脸色都变的煞白。 胤禟理好衣襟,抬眸扫她一眼,这么多年了,猜也能猜到她现时在想些什么。 “又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胤禟捏了捏她脸颊,笑道:“那何图我自己知晓处理,你忧心个什么劲。” “我是觉得给你添麻烦了。”周澜泱拉下胤禟的手,轻轻掐了下。 胤禟吃痛的嘶了一声儿,口中说道:“与你无关,你不要找事儿自己去烦。十三今日被老爷子赶去了翁牛特部,我心里高兴的很。” 如今对胤禟他们所做的事情,周澜泱已提不起了多大的兴趣。 倒不是她不关心,而实在是已经麻木了。 在流走的年岁里,她已经学会和自己的执念和解,和往事和解,也和未来那一个不美好的结局和解。 她双手揪住胤禟的衣领,踮脚上前,轻轻吻了吻他,笑道:“你高兴就好。” 百官皆没料到,骂走了胤祥后,康熙第二个便开始敲打胤禛。 原本于康熙四十八年间就赐给了胤禛的圆明园,就在畅春园北,隔的那么近,皇帝也未亲驾一回,这日,不年不节的,康熙却下了令要在圆明园举宴,雍亲王办理。 几兄弟都在往那处赶,胤禩与胤禟一个马车,胤禟难掩兴奋神色,直接说道:“最近不知谁在皇阿玛面前吹了老四的风,说他日日温读一些帝王之道,你瞧瞧,叫老爷子知晓了,能不生气吗?” 胤禩神思不比胤禟轻松,哑声道:“近日户部连连出事,四哥挨苛责也正常,可偏巧这些事儿过于密集,我甚至担心皇阿玛会想到吴尔占,玛尔珲他们头上去。” “怕什么?他平日里得罪的又不止一两个。”胤禟不以为然,戏谑一笑。 康熙比他们任何人都早到圆明园,他坐在胤禛平日读书练字的桌椅上,面带微笑着细细打量这屋子。 “瞧这模样,你倒常常来此居住?” 康熙轻抚手掌,扫了眼屋内胤禛亲题的字画,说道:“最近你三哥主持学数学,要朕也去讲讲,几何题目,真是困难,好些题目,朕都不懂,哈哈哈,老四你可有研究?” 胤禛浅浅一笑,答道:“皇阿玛,儿臣写写画画都是为了打发时间,学数题目,儿臣自小就不通透,说起来,最善解数的还是九弟。” “胤禟?” “是啊。小时候在无逸斋里,九弟的数学题便是做的最出众的。”胤禛笑笑。 这是康熙意料之外的人选,帝王也被逗笑,道:“难怪会挣银子呢。” “可不是吗,这几年九弟那头的税收可缴了不少,算是为国库做了大贡献呢。” 胤禛喜笑颜开着,似乎朕挺为这个弟弟骄傲一般。听者也有心,皇帝手指敲了敲桌面,道:“也许久未关心过你九弟了。” 闻言,胤禛适时保持了沉默。 康熙的目光又落在了案上的字帖上,他眉梢一抬,将它拿了起来。 胤禛见状,忙低身解释道:“儿臣近日在读苏东坡,甚是喜欢其大家风范。” 康熙念道:“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丈青,一壶酒,一溪云。” “呵。”康熙舒眉一笑,道:“你贵为我大清亲王,却想着不为国事操劳,有琴可弹,有酒可饮,赏玩山水。朕是该罚你还是该打你?” “皇阿玛恕罪,这都是儿臣平日闲暇所写,只为纾解心意,不想今日污了圣聪。” 胤禛身子躬的更低,声音清清淡淡的。 康熙放下那字帖,又说道:“读读佛经,理理禅遏,也挺好。你已过而立,多读圣贤书。” “是,谨遵皇阿玛教诲。” 见康熙起身,胤禛也跟了上去,扶着他出了门,胤禛办的酒席一向简朴如家常,皇帝亲临,也只是多了三荤三素一道点心而已。 “你这不要命的丫头!皇上在这里头,你也敢抱着四阿哥乱闯!” 听闻一声训斥,康熙与胤禛一道望去,见是一名教养嬷嬷在揪着一名小丫头打,那丫头手上抱着个孩子,咿呀大笑,不到两岁的样子。 “放肆!” 胤禛沉下脸,上前呵斥。 那教养嬷嬷与侍女一道下跪,道:“参见王爷,参见皇上…” “王爷,奴婢是担心这才来的丫头不懂事,抱着孩子乱走乱闯的,怕惊的圣驾…”教养嬷嬷紧张至极,边说边往自己脸上摔耳光,“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康熙半眯着眼,缓缓抬脚上前,停在那丫头跟前,居高临下道:“这是弘历?” “回皇上,是弘历阿哥。” 正巧弘历抬头,看见康熙,便呵呵直笑,没几颗牙的嘴巴一张就流出长串口水。 康熙笑笑,伸出手抱过弘历,伸手掰开弘历的嘴巴,喃喃道:“你阿玛像你这么大,都好几颗牙了,你倒是不急…” 他捏着孩子的嘴左看右看,却是越看越喜欢。 “皇阿玛,将弘历给儿臣吧,这小子最近越发的顽皮,怕待会儿将龙袍给您踢脏。” 胤禛伸出双手要接过孩子,康熙却转了一面,道:“诶,小孩子顽皮是好事,这才有活力呢,是不是,弘历!” 康熙把弘历举的老高,他也不怕,反而笑的更开心,更大声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战车 几个小阿哥刚到后院便见此一幕,康熙抱着弘历乐的哈哈大笑,胤禛在一旁几次欲将弘历抱走,都被皇帝拒绝了。 “诸位弟弟,可瞧清楚了,弘历弟弟可是深得皇玛法宠爱呀。” 弘皙双手负后,眯了眯眼,语气轻飘飘的。 身旁跟着的人是弘昇,弘曙,弘映。 皇孙们个个穿着深色华服,胸前印着盘云蛟龙,身佩琳琅。 “孙儿给皇玛法请安。” 四人一道上前,给康熙行了礼。 康熙回过头来,笑道:“来了?快过来瞧瞧弟弟。” 康熙把弘历递过去,弘皙自然的接了过来,捏了捏弘历脸颊,道:“弘历弟弟真可爱,像二十三叔一样。” “哈哈哈哈,你二十三叔是你叔叔,怎么拉着和弘历比。” 显然康熙因为弘历的缘故今日心情很好,连弘皙这般拉着叔叔与弟弟的行为也并未斥责,反而还被逗的很开心。 弘皙把弘历高高举起,眯着一双漂亮的丹凤眼,轻声说道:“弘历弟弟,可要好好长大啊。” 胤禛意味深长的看了弘皙一眼,在后者察觉之前又火速收回了目光。 “你们几个皮猴子怎么凑到了一块儿啊。”康熙理了理腕上的袖带,面对孙子时,帝王还是分外可亲的。 弘昇答道:“回皇玛法话,我与弘曙是去接弘映的,路上碰上了弘皙大哥。” “弘映多大了,还用得着你们去接?”康熙顺势对弘映招招手,让他近前去。 康熙俯低了身子,问道:“近来学业如何?” “回皇玛法,孙儿学业还能跟上,就是戴先生说我的字写的不太好,下来还得多联系。” 弘映温声答着话,姿态很谦卑。康熙便喜欢看到这种态度,大笑两声后,朗声道:“上次皇玛法赐你的文房,用着还顺手吗?” “很顺手的,谢谢皇玛法。” 弘映嘻嘻一笑,胤禛瞧着时间不早了,便请康熙移驾到膳厅。 “参见皇阿玛!” 膳厅中到齐了其余几位阿哥,康熙摆摆手,“都坐吧,今日家宴,别拘礼。” “是,谢皇阿玛。” 众人复才落座,那几个皮猴子也各自回了父亲身边,胤祺打量了弘昇一眼,道:“你先就到了,可怎么这会儿与皇玛法一道出来了。” “随弘皙与皇玛法请安来,老爷子抱着弘历正开心呢。” 弘昇落座,目光却在四处游弋。 “在看什么?” “没什么。”弘昇明显心不在焉,胤祺蹙了蹙眉,也没有追问下去。 “刚才还在这儿呢。去哪儿了…” 弘昇嘴里念叨着,胤祺再度看了他一眼,低声问道:“究竟搞什么名堂。” 弘昇这才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凑近了胤祺耳边,轻声道:“随皇阿玛法一道出来时,我瞧见那照顾弘历的侍女与皇玛法悄摸对望了好几眼,我瞧啊,有戏…想指给阿玛你瞧瞧,指不好是你未来的庶母呢。“ “啊痛!”弘昇抱着脑门摸了摸。 胤祺收回敲打的手,警告道:“胡言乱语也不看地方,当真是在军营里待久了,一身的痞子气。” “嘿嘿。”弘昇缩下手来,嬉笑道:“上次我去看弘映,小九嫂还请了我吃酒,还说我一身正气呢。” 他如今越来越胆大,动不动就要抬出周澜泱来压胤祺,胤祺几不可闻的叹口气,没有再搭理他。 众人都以为今日一宴,是老爷子要敲打胤禛,肯定要发生些什么的。 可直到出了圆明园,料想中的事情并未发生,胤禟不耐的皱紧了眉,自言自语道:“哪里没对?” “九爷!九爷!” 是梁九功的声音。胤禟回过头,转身拱了拱手,“公公有何吩咐。” “九爷说笑,奴才哪儿敢吩咐您啊,是皇上让奴才将这个交给您。”梁九功说着,小心翼翼的捧出了一张绢布,“皇上说了,您自小数理便学的好,还自通洋文,让您瞧瞧,能不能想法子将这玩意儿给弄个明白,是个啥?” 胤禟展开那绢布一瞧,像是个马车,又比马车要大气,轮子更大,那前头搁置的像是个火铳。 “这个是火铳战车?”胤禟挑眉。那旁边有些洋文,胤禟不大看得懂。 梁九功没有答话,可只要没摇头,便说明胤禟猜的是对的。 “呵呵。”胤禟笑着把东西塞回了衣兜,问道:“谁给皇阿玛的?公公能给个方便吗?” “九爷误会了,这东西是皇上自个儿在雍亲王圆明园的书房里发现的。” 梁九功话外有话,忙行了个礼,“奴才告退了。” “公公请便。” 他走后,胤禟脸色阴冷,弘映却道:“不如回去让额娘看看,额娘不是懂洋文吗?或许她能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有道理。” 提起周澜泱,胤禟便兴致大好,点点头携着儿子回了府。 周澜泱刚把弘阳哄睡,就见父子二人神秘兮兮的递上了东西,她疑惑着打开,还以为是胤禟搞什么浪漫,给她包个戒指,包个手镯什么的。 整张简易坦克图来几个意思? “这是?”她抬头,满眼疑惑。 “皇阿玛给的,让我把这玩意儿研究透,你儿子说你懂洋文,你便帮我瞧瞧呗。”胤禟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 弘映在一旁看的咂舌,心道爱情使人愚昧,阿玛在额娘面前,与四岁的弘阳有什么区别? 周澜泱是懂洋文,可她还是疑惑。道:“你不是淘了那么多欧罗巴的东西回来,怎么认不得英文?” “认得的,认得的,只是大部分还是很眼生。”胤禟眨眨眼,满脸写着诚恳。 周澜泱嗤笑一声,把绢布展开,指着那简易坦克,对胤禟说道:“这个东西就是大不列颠国的一种战车…那个洋文是大炮的意思,你就把它叫做炮车吧。” “哪里打仗能用上这种战车呢?真是见都没见过,听也没听过啊!”胤禟虽没上过战场但听胤褆讲过,也听胤祺形容过,知晓战场上的兵器和这个是不同的。 见多识广的九爷此刻在周澜泱面前像个好奇宝宝,睁大了一双桃花眼,乖巧的望着周澜泱。 周澜泱翻他一个白眼,“你们没有不代表人家没有啊,我看你这布条脏兮兮的,应该是在那种黑市上买来的漂洋过海来的书吧。啧啧,这种兵书是好东西啊,你们该多看多学…像你淘物件儿回来一样,漂流过海走小道,进一次货耗时半年,别人淘汰的东西,到了咱们京城才刚时兴。这就是差距!” 胤禟不悦道:“越说越远了!让你讲炮车,谁让你说生意上去了!” “都是一回事儿,你们偶然拿到这东西要研究别人的,却不知,怕别人早就将这玩意儿淘汰下来了…” 周澜泱手指在绢布上画着圈儿,神情恹恹。 她想到清朝中后期闭关锁国,比现在康熙年的自闭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就深感惋惜。 若不要关起门来做天朝上国的春秋大梦,清朝国祚兴许还能延绵,可惜哟!可惜。 她正在胡思乱想,胤禟却冷不丁的说了一句。 “阿澜,你懂的还挺多啊……” 第三百六十八章 福晋的情况? 周澜泱脸色微变,干笑道:“随便胡说的…” “不过你拿着这东西干嘛?”她很快与胤禟岔开了话题。 胤禟不悦的皱着眉,道:“皇阿玛给的,我猜,是想让我做点什么吧。” “改良战车?”周澜泱随口猜测着。不料胤禟却突然目露精光,一拍桌面,赞道:“有道理!” 周澜泱怔愕片刻。 “……”她疑惑的皱了皱眉,试探道:“什么就有道理了?” “皇阿玛是给我找难题啊!既然是出了难题,我就解决了便好啊!”胤禟以掌击拳,眸中闪现琉璃一般的光彩,笑道:“这玩意儿,既然阿澜你都说过时了,咱们不如给它改良一下!” 闻言,周澜泱沉默片刻,又说道:“你一个连战场都没上过的人,还想改良战车,就跟弘阳现在说要去当将军一个道理。明白吗?” 她话中是明显的嘲讽和戏谑,胤禟却也不恼。 “我不是有你吗?你帮我,咱们一起想想法子,就当打发时间了。”胤禟狡黠一笑,不由分说的拉过了周澜泱的手,轻轻在她手上吻了吻。 本还以为他是随口一说,岂料连着几日,胤禟下朝回府便关了自己在书房里研究这个战车。 下人送过去的纸张笔墨抵得上平日一个季度的量。 董鄂惠雅身子好上了许多,趁着下午的日头不热不冷的,也特意去大花园里摆了软椅歇风。 不远处周澜泱举着张纸在等风干。董鄂惠雅遥遥望去,依稀能瞥见上头写了些洋文,如行云流水写的相当流畅,图画样式倒瞧不分明,董鄂惠雅好奇,抬手指了指那边,吩咐道:“去,请侧福晋过来坐坐。” “是。”秋衣行了一礼便过去请了周澜泱。 周澜泱那图上画的都乱七八糟的,有些像火铳,有些像红缨枪,又有些张开的弓的样式。 那马车也不像马车,轮子也要大上许多… 秋衣也看出神了,悄声道:“侧福晋,您还会洋文啊?” 背后突然出声吓了周澜泱一跳,她身子一颤,回头瞪了秋衣一眼,“臭丫头,人吓人,吓死人知不知道!” 秋衣嘿嘿一笑,乖顺的行了个礼,柔声道:“福晋在那头晒太阳,请侧福晋您过去用杯茶呢。” “福晋过来了?” “是呢,福晋这几日气色大好了,府医也说再几服药,也就没大碍了。” 周澜泱朝那边望,便见董鄂惠雅握着一把水墨团扇朝自己招手,她便卷起了画纸,往那边去了。 一张方正的小方桌上,摆了些点心和温水,周澜泱到前行了个礼。“给福晋请安。” “坐吧,讲什么虚礼。”董鄂惠雅已不咳了,脸色也比往日好上了许多。她望着周澜泱淡淡的笑,下巴轻抬,“画了些什么,能给我看看吗?” 周澜泱有些不好意思,便将画展开,笑道:“主子爷见我闲的无聊,便给我画着玩玩儿。” 董鄂惠雅看清楚了那些洋文和战车样式的图案,叹了口气,又卷好了它,嗔道:“以前我记得罚你抄字,你装着写不好,如今瞧来,你当真身上有许多我比不上的。” “福晋说什么呢。”周澜泱想起多年以前的往事,有些羞赧。 “呵呵呵…”董鄂惠雅掩唇轻笑,突然又说道:“对了,我给弘阳弘映做了两身衣服,你晚些时候让明玉来取回去吧。” “谢谢福晋了。”周澜泱知晓董鄂惠雅对弘映弘阳的心,也没多想,便道了谢。 “弘晸的,我也做的有。”董鄂惠雅声音清甜,面上表情恬淡,她靠在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扇,周澜泱一侧目,竟恍若初见。 董鄂惠雅看了周澜泱一眼,淡声说道:“你手上这个是皇阿玛给胤禟的差事吧。” “这几日弘昇弘曙两个小子无事就往府里来,我都知道的,只是我病怏怏的,也不想去人面前现眼。”董鄂惠雅说起胤禟,眉间才现出两分担忧。 “九爷他…是不是哪里又得罪皇阿玛了?” 周澜泱忙说道:“没有的事儿,只是皇上瞧着九爷这段时间无所事事的,找些事儿给他做罢了,他对这个很感兴趣的,我想着这样也好,免得他去忧心其他事。” 说着那其他事三个字,董鄂惠雅深深的看了周澜泱一眼,冗长的叹了口气,好半天才笑道:“总之,你多看顾主子爷一些…” 也是这一回,周澜泱才发现胤禟真的是对这种事儿超级感兴趣,分明皇帝让他在礼部,他却连连泡在工部,拉着胤祐研究他的改良战车,连胤俄小儿子洗三礼都未曾去。 周澜泱也不是个理科生,只能凭着一些来自现代的记忆给那些图纸或多或少的做增减。 还真成了夫妻合力搞发明了… 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董鄂惠雅扫了她一眼,温声问道:“想到什么事儿了?” “没什么。”周澜泱提着绢子擦了擦唇角,又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刚要说话,明玉急急忙忙跑过来。 “参见福晋,侧福晋。” “怎么了?”周澜泱问道。明玉蹲着身子,垂首答道:“恒亲王世子过来了,说奉了九爷的令过来找您取东西的。” “恩,知道了。” 周澜泱拿起画卷起了身,又给董鄂惠雅行了个礼。“福晋,我先退下了。” “去吧。记得晚些时候过来取衣服。” “是。” 周澜泱笑笑,与明玉一道走了。 等她们消失在这大花园里,董鄂惠雅端起水喝了一口,喉头突然一阵腥甜,她捂着绢子轻轻咳了两声。 “咳咳咳……” 她微微喘了口气,把那绢子拿开,绣印着栩栩如生的粉白色山茶花却被染的鲜红…… “福晋!”秋衣吓的跪了过去,提着袖子给她擦唇边的血迹,哭道:“福晋,还是进宫请太医来瞧瞧吧。” “闭嘴。嚎什么。” 董鄂惠雅瞪了她一眼… 弘昇出入清漪院自由惯了,把那桌上的点心还推给了弘映,“弟弟读书辛苦了,用些点心吧。” 弘映白他一眼,道:“这是我额娘的院子,你倒自在的很。” “嘿嘿。”弘昇狡黠一笑,眼露亮光,瞧见由远及近的人,忙起了身,喊道:“小九婶!” “世子爷过来取东西吗?”周澜泱笑眯眯的把手中画纸递给他,“你这就进宫吗?” “是的,这不把弘映给您送回来了。我接了东西又回宫去了。” 弘昇接过来仔细的贴近了怀里,一边对周澜泱说道:“今日皇玛法也来瞧了,觉得九叔这个做的好,下了令要他三月之内做出定型来,图一定型,估计就要让九叔和十四叔一道做个真格的了!要是这玩意儿真的能用于战场上,九叔可是大清的大功臣啊!” 第三百六十九章 大功告成 “世子爷别这样说,若是真成了,也是你们出的大力。”周澜泱笑了笑,看着眼前的高大少年,甚想摸摸他的脑袋,又惊觉于眼前人早已比自己还高了。 弘昇倒未察觉周澜泱的思绪变化,自顾自的说道:“小九婶能不能给我包些点心让我带进宫去啊,我肚子好饿。” 周澜泱笑了笑,伸手在弘昇鼻子刮了下,柔声道:“好,不是难事儿,我再给你带两罐罐雪梨膏你带回府去吧。分一罐给淳郡王世子,秋季干燥,你成日舞刀弄剑的,更要注意些。” “是。”弘昇咧嘴直笑,摸了摸高挺的鼻梁。 弘昇抬眼小心翼翼的打量了周澜泱一眼,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明玉,去给世子装东西吧。” “是。”明玉福了福身,便进了屋去。 “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周澜泱笑了笑,终于没忍住,问道。 弘昇脸一红,摸了摸后脑勺,悄声道:“我有时在想,要是您是我额娘就好了…” 周澜泱与弘映都不由愣住,又听弘昇说道:“我额娘在我小时候似乎就犯了什么错,被我阿玛禁在别庄上,小时候我不理解,觉得阿玛无情,让给自己生了两儿两女的女人过那么苦。” “后来…我去过见过我额娘几次,才知晓,我阿玛都是为了我好。” 弘昇眸子眯了下,语气中淡淡悲凉。 周澜泱对五爷府的事知晓不深,只是提起弘昇额娘,忍不住便想到第一次去那里时,见到那位刘佳侧福晋将一根根鹅毛插到别人血肉里。 恐怖场景如今想起,依旧慑人。 “不管怎么样,你额娘一定是希望你可以好好长大的,你如今成了恒亲王世子,你便是你阿玛的全部希望。” 周澜泱替弘昇整理着衣襟,柔声安慰着,又意味深长。 “我虽然做不了你额娘,但是你与弘映从小感情甚笃,我很感动。希望你可以一直一直…保护好弟弟,照顾好他。” 周澜泱点了下弘昇额头,道:“可以吗?” “恩,婶婶放心!” “额娘,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需要他保护。”弘映不满的抱着手臂哼了一声。 “哟,你现在倒不是小孩子了,方才是谁让我帮他抄卷纸的?”弘昇侧头,讥讽了弘映一声。 弘映脸一红,哼唧了两声偏开了头。、 周澜泱被两个孩子逗的发笑,明玉包好了东西出来,周澜泱亲手交到了弘昇手里,又送了他到门口。 “弘映,你去兆佳姨娘那里把弘阳接回来。 ” 弘映不疑有他,作了一揖便去了寒梅苑。 周澜泱把弘昇送到了大门口,轻声问道:“你阿玛,近来可好?” 弘昇听过见过胤祺对周澜泱的深情厚爱,矢志不渝,可在周澜泱口中听到胤祺,还是第一次。 一时间,他竟有些怔愕,忘了回答。 “不方便说?”周澜泱蹙了蹙眉。 “啊不是……” 弘昇回过神来,笑道:“阿玛一切都好,我回去也会向阿玛转达婶婶的问候的。” “不用了。”周澜泱笑笑,轻声道:“一切都好就行。” “那,侄儿告退了…” 弘昇恭敬的做了个礼,离开了九爷府。 自从胤禟接了这档子差事儿,与不眠不休就差了一点距离了,与周澜泱相见也是腻在一起翻那些不知他哪里借来的书籍,有些洋文就让周澜泱给他做翻译,之前他还要逼问周澜泱到底哪里会这么多洋文。 久而久之的,时日长了,他也懒得听周澜泱编借口了。二人配合倒还默契的很,默契的结果就是胤禟的草稿纸越来越多,越来越精细,越来越完善。 翻转到了十月末,周澜泱在院子里捧着手哈了口气。 这北风刮的又急又燥,一吐气还能瞧见飘散在空中的雾气。 明玉从屋里过来小跑了几步塞了一个暖炉进周澜泱怀里,道:“降温了,侧福晋怎么不多注意些。” 周澜泱仰头冲她一笑,喃喃道:“自胤禟上次抱着一大堆东西回府,已经是一个月前了吧。” 说到这里,明玉就抱怨不已,噘着嘴道:“真是太过分了,九爷简直泡在那工部了啊,什么好事儿也不管了。” “难得遇上他这么喜欢感兴趣的事情,随他去吧。” 周澜泱浅浅一笑,反倒安慰起了明玉。 “额娘!”弘阳的声音清脆响起,周澜泱回头,对他招了招手。“过来。” 弘阳穿上了薄绒的毛裘锦衫,发辫上系了个荷花样式的玉。周澜泱摸到那块玉,突然说道:“这块玉还是之前何照倒腾出来的,也好些日子没去店铺里转转了,弘阳,你随额娘一块儿去瞧瞧吧。” “那敢情好…”弘阳抱住周澜泱大腿,仰头扮乖的笑。 明玉去安排好了马车,母子二人上了马车,打马前行,此时的周澜泱自然料不到,何照那里正有一个惊天大消息等着自己… 宫里头,今日依旧热闹。 外头风刮的呼呼作响,康熙领着儿子们到了个齐,围着胤禟,看它耗时三个月的杰作。 只见正中放了个木架子,胤禟捻了下那些厚重的画纸,朗声道:“这是我媳妇儿教的,叫个简易幻灯片。” “幻灯片?” 康熙手里捧着茶杯,斜斜的靠在椅上,眉梢半抬,疑惑道:“你说你那侧福晋时常爱捣鼓些话本子看,这些都是她在那上头翻看到的?” “是的。”胤禟嬉笑到,把那架子又往中间移动了几分。 把那些纸张挑了些重点,做了详细的介绍。 听的众人是瞠目结舌。 胤祉心道:老九此人阴险啊!兄弟几十年了,竟不知道他还会搞发明! 胤禛则是细细打量,仔细观察,他自然知道胤禟在这上头花了大心思,只当自己这一步没有走错。 故意在老爷子面前提起老九,又故意让老爷子发现这个来自大不列颠的兵器图,这一步,没有错… 胤祺面色依旧温和,看着胤禟满眼欣慰。 胤祐这些日子整日与胤禟泡在一起,带上胤祯,为这东西忙活了不少,此时见皇父高兴,他心里头也舒坦。 “这个东西看起来倒是威力十足,只是就不知道,造价几何啊?” 胤裪说到了关键点上。 胤俄抢白道:“应当要不了多少银子吧。” 胤禟老实答道:“估计一辆炮车,造价在三万白银左右。” “三万?!”胤祉大呼出声,他指着胤禟,道:“老九啊老九,你是不是闹着玩儿呢?三万两白银做辆这破车!” “破车?这东西上了战场,铁定比马车火铳好使!三哥若不信,我出资三万白银,给三哥造一个出来,你带上它去打策旺去!” 胤禟冷哼一声,目露讥讽,最是看不起胤祉的破穷酸样! 第三百七十章 多年前的账本 “我……”胤祉被梗了一句,冷哼一声便又偏开了头,不屑的啐了一口。 康熙看的津津有味,可一听这个造价,也蹙紧了眉头。 “三万白银造一辆,若是奇效倒也值得,可近来国库艰难,造一辆不知威力究竟为何的战车…”康熙换了个舒适些的坐姿,说着点到为止的话。 胤禟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道:“儿臣愿意自掏腰包,亲自督造第一辆战车,皇阿玛快要寿辰,算是给皇阿玛献礼了!” 康熙仰头大笑,语气爽快道:“胤禟啊胤禟,扮巧卖乖的,谁也敌不过你。” 此时,胤禛却插声道:“儿臣以为九弟这个提议甚好,皇阿玛不是正要打算去热河过寿吗?咱们可以早些出发,让九弟与十四弟先带人过去,到承德宫里造战车,到时皇阿玛就大可过去收工就行了。” “恩,这法子好。” 康熙笑眯眯的,龙颜大悦,大掌一拍便定了板。 “此事就这么定了,九阿哥与十四阿哥,择期出发吧!工部人选任你们挑,淳郡王也派给你们使唤,哈哈。” 那被点名的三人立即起身躬身道:“是,儿臣遵旨。” ‘哐’ 茶杯碎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沾到了周澜泱腿上,弘阳急的忙去抹她的大腿,担忧道:“额娘,额娘,您没事儿吧?” 周澜泱目光却紧紧锁在何照身上,不可置信的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何照苦笑一下,“好几日了,之前奴才还觉着奇怪哥哥为何突然就要回乡了,结果没一会儿,乡邻进京就来给我报了信。说发现的时候都吊死几天了…” 周澜泱心头一跳,抿了抿唇,马上便联想到了胤禟与她说过何图与十三府上的人里应外合的事。 “侧福晋,奴才大胆问一句,是不是我哥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九爷的事儿,才……” 毕竟至亲兄长,死的不明不白,何照担忧,不能接受,也是人之常情。 周澜泱叹了口气,问道:“你觉得是九爷干的?” 何照摇摇头,重新又取了杯子给周澜泱倒茶水,说道:“若是九爷,也不必等到哥哥回乡了。奴才只是想知道我哥干了什么事儿。” 要告诉他吗? 这样的疑问在周澜泱心中盘桓了片刻,她还是选择了开口。 她接过热茶,捧在手心暖了暖,看了眼弘阳,柔声道:“三阿哥,台上在唱戏呢,你站走廊上去听听吧。” 其实弘阳不爱听戏,可是知道额娘需要单独与掌柜的谈话,还是乖巧的退出了房间。 何照紧张的看着周澜泱,周澜泱缓了口气,问道:“何照,你知道你哥是十三爷的人吗?” “十三爷?” 何照惊愕,诧异不已,他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平复过来,道:“我哥之前在雍亲王府上去过,不过没被看上,并不与十三爷熟识,况且,我们兄弟两来九爷府时,那位十三阿哥年岁几何,才将开府的年龄,哪能对的上呢…” 闻言,周澜泱心神大震。 胤禛!胤禛! 竟然是胤禛! 她差点从凳上跌落下去,何照忙道:“侧福晋,您怎么了?” “我没事……”她摆摆手。 她缓缓起身,有气无力的说道:“府里还有事儿,我先回了。” “侧福晋…侧福晋…”何照站起来追了几步,周澜泱却飞快的出了门拉起了弘阳就走。 明玉还在惊奇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笑嘻嘻的问道:“咱们是回府还是去别的地方,要不去…” “去百福澜,快!” 周澜泱上了马车,把弘阳紧紧搂在怀里。 弘阳缩在她怀里,露出个小脑袋,软声问道:“额娘,您怎么了?方才儿子就瞧着您神色不对。” 闻言,周澜泱缓缓垂下视线看了眼弘阳,这才撑起了一副笑脸。 “额娘没事儿。” 语毕,她又把弘阳按回了怀里,紧紧抱住。 “弘阳啊,一定要没事儿啊…” 她抱的弘阳极紧,即使弘阳一知半解,也能想到此时定是有什么叫周澜泱心慌急迫的大事儿发生,他伸出胳膊把周澜泱抱紧,坚定道:“额娘放心,一定没事的。” 那百福澜如今是沈耀掌柜,他比何图年轻许多,又得胤禟信任,做事风火麻利,周澜泱见过他几次,也赞他年轻又能干。 甫一见周澜泱进门,正在与小二交谈的沈耀忙挥退了小二,迎了上去,低声道:“侧福晋,三阿哥。” “上去说话。” 周澜泱微一仰头,目光扫在楼梯刻花扶手上。 沈耀眼眸一沉,也不敢耽误,跟了上去。 “三阿哥,隔壁雅间到了许多稀奇摆件儿,奴才让人带您去瞧瞧?”沈耀先是笑吟吟的将弘阳迎到了隔壁,弘阳透过他望向周澜泱,周澜泱点点头,他便应道:“爷渴了,备些新鲜水果汁来。” “是,您稍等。” 沈耀招招手,吩咐了小二去伺候弘阳。 一进屋,周澜泱面色沉重坐在那处,沈耀也不由小心了些,“侧福晋,怎么了?” “百福澜营业至今的所有册子,尤其是前几年的,给我找出来。” “侧福晋怎么突然想到……”沈耀疑惑不解。 周澜泱一怒,吼道:“我做什么还需要向你禀报吗!你难道不知这个百福澜是九爷为我开的!” “是,侧福晋息怒,奴才这就去取…” 沈耀忙不迭的又出了门。 望着这屋内墙上挂着的山水美画,她的心却比那画上黑墨还深沉。 她缓缓的匀平了呼吸,自己倒了杯茶,那茶壶把子抖的直发响,周澜泱才瞧见自己手抖的厉害。 “砰”—— 她干脆放下了茶壶,双手在脸上拍了拍,不停的做着自我暗示。 “没事的,没事的…” 这时,沈耀开了门,他吃力的抱着一个大箱子,放到了桌上,紧张道;“侧福晋,都在这里了。” 周澜泱蹭的站了起来,打开那箱子便翻找起来。 她速度很快,每一本册子都扫过,确认不是她要找的那几本,又放了回去。 箱子里的东西翻遍了个儿,沈耀终于忍不住问道:“侧福晋,您到底找什么,您告诉奴才。” 啪的一声周澜泱双手撑在桌面上,面无血色的喃喃道:“不见了…” “什么?” “百福澜开营时,有一本税户账册,不见了!”周澜泱跌坐在板凳上,无限绝望蔓延上心头。 早该想到的,在知道何图有诡的那日就该想到的! 沈耀不知道她说的是哪本,便问道:“所有册子都在在这里,何图一本都没有带走,奴才都检查过的,咱们每一笔银子都是干净的。” 周澜泱摇摇头,没再说话。 现在的银子的确是干净的,可是以前呢?以前不干净的时候,那本册子去了哪里?那本被刻意篡改过,填平了上百万税银的册子去了哪里? 第三百七十一章 胤禟出发 “侧福晋…”沈耀刚要扶着周澜泱起身,门却在此时被砰的一声踢开。 弘阳站在门口,眉头一拧,怒道:“狗奴才!别碰我额娘!” 沈耀忙低身道:“侧福晋似乎有些不舒服,奴才怕她发晕…” 弘阳已奔到了周澜泱身边,紧张道:“额娘,您怎么了?不舒服咱们就回府去吧。” 而她满脑子都在想那东西肯定是掉进胤禛手里去了,他什么时候拿到的?何图还给过胤禛一些其他东西吗? 种种件件,在周澜泱脑海里盘成扯不开的乱麻。 “沈耀。” 周澜泱突然出声。 “奴才在。”沈耀小心翼翼的查探着周澜泱的神色, “你要时刻留心着烟花秋月楼的动静。”她幽幽说着话,又瞥了一眼沈耀,道:“九爷将你带在身边多年,给你的差事儿都是非心腹不可做的。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我意思。” 闻言,沈耀立即俯低了身子,轻声道:“侧福晋放心,奴才省得。早些时日,九爷便派了瀚海去那边守着,奴才这儿也拨了好几个伶俐的去看着。” “恩。” 周澜泱牵起弘阳,应了一声。这才缓缓出了门。 “将那些东西收好,我先回了。” “是。” 沈耀做了一礼,恭敬的送走了母子二人。 同是回府的马车上,胤禟兴致大好,眼里光彩挡也挡不住。 胤禩笑道:“久未见你这般舒坦,你倒是喜欢这差事。” 胤禟答道:“若这个战车能投入使用,我自然很高兴呀。” 胤禩点点头。 想到了一件事,胤禟问道:“对了,八哥,马上就是皇阿玛寿辰了,你可备好了贺礼。” 胤禩摇摇头。 “昨晚才与你八嫂说起这个事儿,却也没个结果出来,且不急,再想想吧。” “倒是你与七弟,还有十四弟,皇阿玛要你们早日出发,家里可得安顿妥当。我听闻弟妹身子好一些了。”胤禩问起了胤禟的家事。 胤禟点点头。 “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八哥挂心了。” 兄弟二人闲聊着,便到了府门,胤禟刚进大门,何玉柱便警惕的说道:“侧福晋像是有些不舒服,回来时,一直是三阿哥扶着的。” 胤禟愣了下,想起这段时间都没好好陪陪她,倒要她劳心劳力的陪着自己玩图纸,也是冷落她了。 “没事,爷去看看。” 胤禟解下披风塞给了何玉柱便大步流星的往清漪院走。 那里头,明玉却急的直打转。 “您为何要见雍亲王啊?九爷知道了还不活剥了您?”明玉急切的蹲在周澜泱脚边。周澜泱却一把握住她,紧张说道:“明玉,你再帮我这一次,我真的有非要见他的理由不可。” “有什么您就不能对九爷说吗?” “这事儿说不了!”周澜泱猛的起了身,“这事儿本就因我而起…我…” 周澜泱叹了口气,认真的对明玉说道:“听我的行不行?你只管想个法子传话去。” 明玉刚要开口,脸色一变,大喊道:“主子爷您回来了!” 周澜泱脚一踉跄,转身差点跌倒在地,胤禟忙上前将她抱住,笑道:“见着爷回来高兴成这样?” 周澜泱强笑着,站正了身子,道:“还知道回来?” 男人抬起手示意明玉出去,才拉着周澜泱坐了下来。 “皇阿玛要我与七哥,十四弟今早去承德,估摸明后日就要出发,可惜是去办差,不让带女眷,我与八哥十弟说好,等皇阿玛圣驾巡行时,你带上弘映弘阳一道过来吧。” “去那边做什么?” 说到此时,胤禟眉梢一拧,脸上尽现得意神色,道:“我与老爷子说了,要在他大寿时,造出一辆战车给他做贺寿礼。” 他却不知,这正好遂了周澜泱的愿,她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闻言,胤禟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周澜泱,调侃道:“怎么这个反应,我还想着你得与我闹上一场,。” “怎么会?”周澜泱垂首一笑,柳叶眉纤细上挑,唇间笑意明媚而温柔,她说:“难得见你办些自己喜欢感兴趣的差事儿。” 胤禟微愕,缓缓说道:“倒是你今日神情脸色都不大好,是有什么事儿吗?” “我……” 周澜泱想了想,试探道:“何图死了的事儿你知不知道?” 正在敲打桌面的手指一顿,胤禟狐疑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你不知道?”周澜泱确认道。 胤禟不悦道:“你这意思搞的像爷干的一般,爷要弄死他,何必放他走。本想着把何照一道赶走,可我想着何照这些年一直规矩能干,便让人去守着警惕些罢了。他可是你当初替我找来的帮手,我还是信阿澜的眼光的。” 一说到是她找来的,周澜泱心里顿时乱的发麻。 她一把握住胤禟的手,双眼微红道:“胤禟,如果…因为我找来的人,给你添了大麻烦,怎么办?怎么办?” 胤禟瞳孔一紧,反手握住周澜泱的,又是紧张又是心疼的说道:“好了,人死就死了。还能有什么麻烦,几处铺子我都使了人瞧着,出不了岔子。别担心了。” 话已至此,周澜泱只能按捺着内心悸动,点了点头。 看的出来,胤禟此时的心思全在那战车上,似乎也不计较这一出到底是谁搞出来的了。 他眉飞色舞的与她讲着今日南书房的事儿,周澜泱就笑着听。可她却在想:若是胤禟一直便只做这般自己喜欢的事儿,多好,该有多好… 圣令第二日一早就来了。胤禟唤来了弘映,语重心长的嘱咐了一阵。 而却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周澜泱有些心不在焉。 “阿澜,阿澜!” 周澜泱回过神来,“我…有点没睡好。” 胤禟笑着揉了揉她头发,柔声道:“待会儿再睡吧,爷要出发了,不好让七哥与十四弟久等。你安心在家,等着与八哥他们一道来与我会和就是。” 第三百七十二章 错了 “你一向警惕的很,今日倒是一点不避嫌。”看着眼前的人,胤禛唇角带着笑意,心头有些不该有的窃喜。 周澜泱冷着一张脸,拍了拍袖边的灰尘,此时他们在一间茶坊内。 普洱的香味萦绕在鼻尖,她懒洋洋的提起茶壶放在小明炉上又燃了一会儿。 “王爷应该知道,不是大事儿,我不会冒着风险来找您。”茶壶放稳,话音将落, 胤禛双手合拢,右手在左手手背上轻抚一阵,那上头似乎有道不明显的伤口。他微敛眼神,轻声道:“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周澜泱微抬眼眸,眼里情绪复杂,轻声道:“百福澜的账本,是不是在你手里。” 胤禛表情没什么变化,“什么账本?” “何图为百福澜做的账本,何图是你的人。” 周澜泱拽紧了绣帕,言辞微显激烈,“你是故意把何图放到胤禟身边去的?” “你…” 本拿起木夹子准备揭茶盖的胤禛愣住,表情有些奇怪,在周澜泱灼烈目光逼视下,他兀自笑出了声儿。 “你可有些不讲道理,那何图分明是你找的。” 闻言,周澜泱又惊又怒,内疚的无以复加。 她揪了下绣帕,也知道自己有些故意迁怒胤禛,呼了几口气,干脆闭口不言了。 茶壶被热气冲的砰砰作响,茶香完全出来了,胤禟提起茶壶,给周澜泱倒了半杯茶,才又给自己倒。 只听他自顾自的说着:“我和那个何图可没有什么来往,若是一次来百福澜恰巧看见他,我都快忘了这个人。” 闻言,周澜泱冷冷的瞥了胤禛一眼,那眼神明显在说:不信。 “所以…你突然说起账册,我是真不知道呢。之前那些账册,我可都给老五了。”胤禛晃了下茶杯,将之放在鼻尖轻闻片刻,话音轻徐,让人摸不透玄机。 周澜泱缓缓坐正了身姿,也呷了口茶,沉声道:“既然是我误会王爷了,那我还是去找何图问个究竟吧。” 话音一落,她明显看见胤禛捏着茶杯的手抖了下。 “呼…”他吹一口茶气,缓声道:“随你吧,你不信我,我也没办法。” “告辞。” 周澜泱起身,行了个礼,离开了茶坊。 上了马车,她却吩咐明玉道:“回府后,你找两个信得过的,盯得雍亲王的动静。有什么人出入都要告诉我。” “是,侧福晋。”明玉打马行走。 看着马车驶远,胤禛靠在二楼轩窗上,眸光微冷。 直到看不见那马车的影子,胤禛提了口气,才喊道:“来人。” 帘子被轻轻撩开,躬身进来一人。 胤禛负手背对着他,冷声道:“你确定,何图死了吗?” “是,他不肯说那东西在哪儿,又怕奴才拿他乡下家人动手。说要给王爷您一个说法,便自个儿吊死了。” 胤禛沉吟片刻,缓缓呼出一口气。 又幽幽回身,盯了那人一眼,哑然道:“楚宗,你要是敢骗本王……” “奴才不敢!” 魁梧汉子跪倒在地,声音坚定道:“他只肯交代,是十三爷要他换了那人参锦盒,其余的,再不肯说。至于那本欺君罔上的账册,更是说他自己烧掉了。奴才瞧着,这么多年,他早被九阿哥收买迷惑了!” 胤禛抬手制止了他。 “好了,你不用再多说了。退下吧。” “是。” 屋内又只剩了胤禛一人。 不知他凝视了窗外多久,他转动着手指上的扳指,心里不免思索。 周澜泱说要去找何图,难道她不知何图已死? 胤禛轻轻敲了敲额头,胤祥却在此时找了过来。 “四哥。” 胤禛回头,轻声道:“你怎么过来了?” “去府上找您,结果下人说您约了人过来喝茶,这大下午的,茶喝多了不怕晚上睡不着吗?”胤祥笑眯眯的坐下,说是怕晚上睡不着,自己倒茶时却是心安理得,一点不怕。 此时见他,胤禛其实是有一些纠结的。 胤祥还不知道何图死了的事儿,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知晓了他勾搭了何图的事儿,虽然,他也知晓胤祥的用意为何。 想了会儿,他还是坐了过去,选择闭口不提此事。 “近几日我休息的一直不是很安稳,我听人说多饮白茶有助睡眠,可惜今日这个是普洱。” 胤祥咧嘴一笑,调侃道:“谁说的?是…周澜泱吗?” 胤禛眼神瞬间变的似冰峰一般,锐利且冷。 “诶,四哥别拿那种眼神看我,我就是随口一说。”胤祥抿一口茶,突然说道:“我在翁牛特部可是待了好久差点都没能回来,这口气,我可如何都咽不下。” 胤禛看他一眼,轻笑道:“你想如何?” “好不容易把我九哥那头毒豹子弄走。”胤祥面带微笑,说话语带双关,却欲言又止…… 到了晚间,明玉进了房,周澜泱刚把弘阳的被子盖上,一看明玉神情便知定是雍亲王府那边有消息了。 果不其然,明玉靠近周澜泱,小声道:“奴婢拖了小桂子办这事儿,雍亲王府一个侍卫是他同乡,听那边儿说的,大概辰时,雍亲王便派了府中几名精卫出了门,依稀听得是去西乡…” 西乡… 何图何照老家可不就在西乡吗。 还敢说跟你没关系?周澜泱唇边笑容越冷。 “到底怎么了,侧福晋?” 周澜泱道:“没事,这段日子,你多留意雍亲王府,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出入。” 还不放心,她又补充道:“要使两个机灵的,随时盯着。” 她这般紧张模样,明玉不敢追问,只好乖巧的应了下来。 看着床上睡的安稳的弘阳,周澜泱心里才柔软了不少,她摸了摸弘阳的脸颊,又温柔的亲了亲。 尽管明玉派了四个人日夜盯着雍亲王府,却并没什么发现,至少,周澜泱想看见的动静并没能看到 “不应该啊……”周澜泱抱着暖手炉,自言自语的嘀咕着。“若真像他说的,那东西没在他手里,那他何必派人去西乡验证何图死活?” 第三百七十三章 相见 “侧福晋!侧福晋!大好事儿!” 管家一声喜气洋洋的吼声打断了周澜泱的思绪,她疑惑道:“什么大好事儿,你捡银子了?” “比捡银子还好呢!”管家兴奋极了,大着喉咙吼道:“热河传来了好消息,九爷与十四爷搞出了第一辆战车!宫里头得了消息,皇上龙颜大悦!下了令,明日就要出发!” “明日?” 怎么这么急。周澜泱嘀咕了几句。 “行,你先退下吧,我去看看福晋。” 既然要随行出发,肯定要嫡福晋一块儿,也不知道董鄂惠雅的身体情况允不允许。 刚进竹华院就听见一阵嘤嘤哭声,是四格格的声音! 周澜泱心里一紧,步子也不由加快了些。 “额娘…额娘…您怎么吐血了呀,您怎么了呀…” 她一脚踏进,正瞧见福兰跪在董鄂惠雅腿边,哭的小脸通红。董鄂惠雅扒着矮榻,大口大口的吐着血。 那鲜红一片,像是荆棘地的狼藉,惨不忍睹。 周澜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忙扑过去,把福兰抱起,然后回头朝愣在一旁的秋衣吼道:“狗奴才1还在这里愣着做什么!福晋病重如此,你不会叫府医来吗?腿断了吗!” “侧福晋…奴婢…” 秋衣跪下就要解释,周澜泱袖口被抓紧,董鄂惠雅吃力的抓紧她的手臂,借力坐直了身子。 “府医来了也没用,这几日都是如此,不碍事的。” 董鄂惠雅提着绢子擦了擦嘴边,她靠在软枕上,眉目如秋水涟漪,又美又凌厉。 就一个简单的擦嘴的动作也让周澜泱觉得,她这般姿态,亦如平常无异。 “秋衣,带四格格出去,我与侧福晋说会儿话。” “是。”秋衣点点头,“四格格,奴婢带您去寒梅苑找二格格五格格吧。” 福兰恋恋不舍的看着董鄂惠雅,漂亮的双眸写满了担忧。董鄂惠雅莞尔一笑,挥挥手,道:“去吧,额娘有话与周额娘说。” “是。儿女告退…”福兰牵着秋衣的手退了出去。 看着女儿走远,董鄂惠雅望了眼周澜泱,缓缓说道:“宫里的消息,你都知道了吧?” “是,方才管家来报过了,就是为这个,我才来找福晋的。”周澜泱坐到了另一边,小心翼翼的说道:“待会儿我使人递个帖子到八爷和十爷府上,您看成吗?” 董鄂惠雅点点头,也没有多余表情。 她抚着胸口,说话又慢又轻。 “成,有什么不成的,主子爷走时便说了要你随八哥十弟一道,他们带着你与弘映弘阳我也放心些。再说你那肚子…有人照应要好一些。” 周澜泱脸色微变,摸了摸肚子,轻声道:“福晋不如也随我一道去吧。” 闻言,董鄂惠雅白了她一眼,苍白的脸颊上却现出了一抹笑意来,她手指点在茶几上,笑道:“你想我死在半路上吗?” “福晋……” “好了,别摆出一副我要死了的模样来。你既然为了这个事儿过来了,也算你有心为我着想,我也有事儿要与你说。” 董鄂惠雅连连咳嗽。 旁边的人却是突然生出了万分紧张感,她捧紧了怀里的暖炉,道:“福晋请说。” “九爷与十四爷在热河那边忙的不可开交,八爷与十爷在京里也忙的不亦乐乎。你这回去,替九爷警醒一些。” 周澜泱抿了抿唇,眉色戚戚。 心有千千结,却又不敢结,她只好望着董鄂惠雅,期着董鄂惠雅会自己主动说明白。 过了半晌,董鄂惠雅轻蔑一笑,瞟了一眼周澜泱,“安亲王府最近动作太大,我父亲前几日拖信与我,只说庆幸九爷出了京去。这话什么意思,你应当懂。” “不管他们动作再大,九爷如今不在京城,就是皇上生气想牵连我们九爷府,怕是也不能吧。” 周澜泱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自己天真,帝王之怒,言辞何其多。 “我也不知。” 董鄂惠雅眯了眯眼,仰头望着院中大树。 临入冬了,到处都是一片凋敝,董鄂惠雅咳了一通,涨红了脸,自个儿拿着白色帕子捂干净了唇边鲜血。 “有时我也在想,我病这一场,也挺好的,就不用再担心,再累了。不用再考虑胤禟什么时候来竹华院,不用再想他每日每日的在想些什么,身为皇子,他又在筹谋些什么…” “咳咳咳…” “福晋!” 周澜泱递上一杯白水。 董鄂惠雅摆摆手,别过了周澜泱的搀扶,她自顾自的说着。“这次皇阿玛寿辰,我备了礼在库房,礼单压在一起,你记得一起带走。” “没什么事儿了,你退下吧。” 周澜泱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是。” 下午时分,八爷府与十爷府都派了人过来,都是询问来接两个阿哥的时间。 周澜泱只说会九爷府的马车一早就会在府门等着,过来回合就成。 弘昇也悠悠哉哉的上了门。 弘映在教弘阳打拳,那模样与胤禟很像,周澜泱少见胤禟动手的时候,可还是忘不了当年在草原上那一战。 恩…还是帅的。 想到美好的画面,周澜泱久日沉寂的心也一扫阴霾,撑着脸笑吟吟的望着兄弟俩。 明玉端着热腾腾的莲子羹上来,“侧福晋,吃点东西暖和一下。恒亲王世子到了。” “弘昇来了?” 周澜泱接过碗,在碗边舔了一口,便见一抹酒红色的声音。 “弘昇哥哥!” 弘阳冲过去来了个熊抱。 弘昇摸了摸弘阳的脑袋,弘映走上前来,将弘阳衣领子拎着往后一摔,冷声道:“继续。” “可是弘昇哥哥都来了…” 弘阳声音越说越小,在见到弘映脸色已黑时,便乖觉的噤了声,回到了耙子前。 “世子爷快坐,奴婢给您舀碗莲子羹。”明玉小跑开,周澜泱舀着碗里的甜汤,问道:“过来找弘映?” “不是的,找您的。” “找我?” 周澜泱微微疑惑,就听弘昇咳嗽两声,郑重其事的轻声问道:“这回随驾承德,九叔不在府中,我阿玛要我带一句话给您。” 周澜泱缓缓咽下喉头热汤,喃喃道:“你阿玛…怎么说?” “他说‘舟车劳顿,让弘昇过来护着弘映弘阳,也护着你。’” 搁在勺子里的羹汤被北风吹冷,周澜泱才缓缓塞进嘴里。 “知道了,谢谢你阿玛。” 周澜泱垂下眼,唇边笑意却又苦又涩。 见她表情有些不好,弘昇忙岔开了话题,兴奋的嚷道:“对了,您为皇玛法备了什么贺礼呢?我阿玛备了一副亲手画的寿翁图,听说正好能与三伯写的寿比不老松当配呢!难得有我那三伯也夸好的时候!” 听他暗里吐槽胤祉,周澜泱轻快的笑出声儿来。 说道:“你也知道你九叔的,俗气惯了,这回备的也都是些金银制类,不过寓意都还不错,你知道你九婶一向是有主意的。” “侧福晋,您别顾着聊天,把药喝了。”明玉不满的嗔了一句,端上了一碗黑乎乎的药。 臭的弘昇一把捂住了口鼻,“啊!这个是什么药!好臭!” 闻言,明玉怪笑道:“世子别嫌丑,以后您府上也会用上的。” “胡说!你敢咒爷吃药!”弘昇故作凶狠的威胁道。 “奴婢可没有咒您,这个药可是好药!”明玉盯着周澜泱喝了药收了空碗眨了眨眼就走开了。 留下弘昇迷惑不已。 还是弘映拉着手巾擦了擦脸上头上的汗,走了过来。嗤了一声儿,道:“女人喝的好药是什么你还不懂?好歹你也是要娶福晋的人了!” 弘昇还是一脸迷茫。 弘映乐了,眨着那双桃花眼,笑嘻嘻的说道:“我额娘有孕了!我又要做哥哥了!” 弘昇一愣,也跟着笑道 “小九婶又有了?九叔知道了吗?” “哎,我与你们几个毛孩子说这些做什么。”周澜泱脸色微红,很快岔开了话题,“你与我说说,可知道其他府上备了些什么礼?” 好在弘昇也未与她多掰扯,倒是认真的回想了起来。 “听说四伯府上是他亲手抄的经书还有伯母亲手绣的菩萨像,七叔府上是一整株老茶根,八叔还不知道呢,十叔也不知道……” 大冷的天,弘映练功出了一身的汗,与弘昇聊了几句便告退沐浴了。弘昇本就只是过了传话的,也没理由多待。 “好了,你们今天要早些休息,明日可不能懒起,咱们要快些到那边,好见阿玛。” 周澜泱话音一落,弘阳便捏着鼻子做怪相,笑道:“分明是额娘更想见到阿玛吧!” “你这小皮蛋子!” 周澜泱拉过弘阳打了几巴掌,弘阳也不敢拦他,任由着她打,母子二人嬉闹了好一阵。 从临冬到凛冬,路程上度过了二十天左右。 时至十一月二十五日,胤禟与胤祐,胤祯都在承德夏宫里等迎圣驾。 康熙在路上染了风寒,由胤祺近身伺候着直接进了避暑山庄歇驾,倒意外的给夏宫里的人放了一天假。 周澜泱被带进了一间屋子里,刚收拾妥当,弘映体贴的给她打着身上的雪花,鼻尖都冻的微红。 “好在衣物带的厚实,不然冷到额娘与弟弟,才是儿子的罪过。” 周澜泱噗嗤一笑,揉了揉弘映脖子上一圈狐狸毛。 “阿澜!” 母子二人一道望去,胤禟也换上了冬日装束,身上披着件厚实的毛裘大鼈,他取下头上的顶戴,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周澜泱跑来。 双目腥红,神情急切。 周澜泱定定看他数秒,最终乐的出了声。 “爷怎么傻了?” “我…”胤禟看看她肚子,又看看她,傻笑道:“几个月不见,我简直高兴到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哈哈哈哈…”周澜泱爽朗一笑,下一秒便拉起了胤禟的手,轻轻的贴在了自己还未出怀的肚子上。 并说道:“府里一切都好,这个家伙你很好,唯一不好的就是你还未和他打过招呼,你摸摸他吧。” 第三百七十四章 讨食的宫女 尚还平坦的腹部却叫胤禟觉如珍宝,他轻轻抚着周澜泱的肚子,舌头像是打了结。 “这几年一直都没个动静,爷都要怀疑自个儿不行了!” 他说着浑话,逗笑了周澜泱,她戳了下胤禟的额头,脸色红了一瞬,悄声道:“我先前也一直觉着有了弘映弘阳够了,带大一个孩子真的是件麻烦的事情,可是这家伙突然来了,我还是挺高兴的。” “高兴高兴!” 胤禟这才想起拍了拍身上未融的碎雪,刚想去牵周澜泱的手,又想着自己手冰凉凉的,怕冷到周澜泱,连忙放在唇边哈了几口气。 急促而短的吐纳了几口气,都未感觉到回温,胤禟有些急了,使劲的搓着双手。 周澜泱久没见到这男人,再相见本就欢喜,何况见胤禟处处为她做想,心下早就软的一塌糊涂,也不在乎他手是不是冰冷冰凉,双手就覆住了他的。 胤禟一愣,手已被周澜泱拉到了自己唇边。 “呼……” “好些了吗?”周澜泱仰起头,望着胤禟柔柔一笑。 胤禟眼眶微微发热,一把将人揽进了怀里,“好多了,看见你就暖和了。” “咳咳……” 在一旁被强塞了一把狗粮的弘映咳了几声,提醒父母自己还在这里呢,胤禟则是回了他一记冰凉的眼刀。弘映自讨了个没趣儿,悻悻的自个儿出了屋,并体贴的关好了门。 “哈…好冷。” 弘映捧着手哈了一口气,仰头望着还在稀落的雪花。 弘阳倒是兴奋的很,一直在雪地里蹦跶,他穿的厚实,瞧他玩儿的开心,弘映也没有约束他,唤来了守侍的小太监。 “给爷端杯热茶来,再给三阿哥备一碗热奶茶,起个炉子,吊着温上。” 那小太监也是个机灵的,知晓这两位身份,忙应了声退了下去。 弘映理了下围脖自个儿去了院中的亭子中小坐,正好这个位置也能瞧见弘阳的动静。 那小子像是脱了缰的野马,可劲的闹。 “大哥!” 弘映刚坐下,听见弘阳喊他,便又起了身来,“怎么了?” 弘阳手里抓着个雪球,穿的厚,整个人也像个肉球。他撒娇道:“哥哥去替我找找玩伴儿吧,我一个人委实无聊,弘昇哥哥,弘曙哥哥呢?” “两个哥哥都有事,哪里能陪你小屁孩玩儿。” 弘映笑了笑,干脆走了过去,笑道:“大哥陪你玩儿。” “大阿哥,炉子给您起到亭子里吧,奴才给您备了些小吃食,都是这边乡下农家的做法,咱们膳房里的也照着学了来,您尝个鲜,九爷上次吃了都说好呢。” 那碟子里摆了几个红枣糖,花生酥,还有一碟热气腾腾的绿幽幽的饼。 太监一边说着,一边将东西摆到了炉子上悬着的铁板上,温热着。 弘映上下打量他一眼,从袖里掏出一枚金锞子丢给了他,似笑非笑道:“是个会办事儿的,赏你了。” “奴才巴达,谢阿哥!”小太监接了赏,笑嘻嘻的半跪在地,讨好的望着弘映。 弘映目光扫过一旁的弘阳,突然起身,紧张吼道:“什么人!” 巴达跪在地上回头一看,顿时吓出了一声冷汗。那是假山后,一个小宫女探出单薄的身子,正一脸艳羡的偷看着弘阳。 “哎哟!你这该死的丫头!” 巴达跺跺脚,一脸悔恨,当即给弘映请罪道:“大阿哥恕罪!奴才这就去将她赶走!” 这么一声吼,弘阳也看见了那丫头,也警惕道:“谁!滚出来!” 人走出来,却让弘映始料未及,是个估摸十一二模样的小姑娘,不算矮,可是实在太单薄,这么大冷天,连巴达都穿着厚袄,这姑娘却是一件秋装宫衣。 “不是跟你说了,这几日宫里头人多,你瞎跑什么!冲撞了哪个贵人,你这条小命儿要是不要了?” 巴达拧着那丫头的耳朵,红通通的小脸当即就爬满了泪水,“巴公公,奴婢不是故意冲撞过来的,是实在太冷了,太饿了…闻着这边有香气,就……” “滚滚滚!”巴达推搡着她,要把她赶走。 弘映皱了皱眉,背着手站在那亭子中,冷声道:“等等。” 二人同时回身,跪倒在地。 弘映慢慢走下来,一边揽住弘阳,一边喊住那宫女,“很冷?” “奴婢…”宫女瑟瑟发抖,悄悄抬眼看了一眼弘映,只一眼就很快埋下了头。 “罢了,你跟爷过来吧。” 弘映一手牵住弘阳,一边回头对那宫女招招手。 “……”宫女反而愣住了,倒是巴达拍了一她一巴掌,道:“你傻了?!这位是九爷府上的大阿哥,你还不快跟上!” “是,谢大阿哥!” 小宫女跟上了亭中,弘映撕了块饼子给她,还递了杯热茶过去,轻声道:“吃吧。” “奴婢多谢大阿哥……” 弘阳趴在弘映腿上,打了个呵欠,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哪个殿的?怎么偷食偷到这边儿来了?” 那宫女大口更下了几块饼子,咽了咽水,答道:“奴婢是西街的。这几日抢食没抢过,就出来看看有没有哪个殿的贵人丢东西出来…” 说着,她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 “西街是什么?”弘阳仰着头问弘映。 弘映答道:“就是处置一些犯了错的宫人的地方,做些脏活杂活。” “那么说,你是坏人?”弘阳回头看了眼那宫女,眼神瞬间变的很警惕。 “不是不是…”那宫女直摆手,“奴婢不是坏人,奴婢从小就出生在那个地方,奴婢额娘死的早,奴婢都没机会问问她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儿。” 闻言,弘阳有些嫌恶的瞥了她一眼,拽了拽弘映腰间的黄带子,道:“我困了,大哥…” “大哥带你进去歇觉。” 弘映拍了拍弘阳,牵起他起了身,又转身对那宫女说道:“你自个儿吃吧,吃了收拾下去。” “是,谢大阿哥…” 弘阳折腾累了,进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胤禟逮着周澜泱说了好一会儿话,讲到董鄂惠雅时,胤禟神情也微微变了。 周澜泱静默的看他一眼,叹了口气,说道:“回京之后,爷好好陪陪福晋吧。”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你的结发妻子。” “好。” 胤禟沉默半晌,终是点了点头。 那边儿弘映给弘阳盖好了杯子,才走了过来,说道:“阿玛,额娘,儿子去隔壁与七伯,十四叔请个安。来了许久,还未去请礼,说不过去。” 弘映一贯是懂事的,胤禟赞许的点点头,道:“要不待会儿弘阳醒了,你带他一起去吧。” “他醒了,让他自己去吧。又不是奶娃娃,事事都需要我跟着。”弘映板着脸,端的是成熟稳重。 周澜泱噗嗤一声笑出来,道:“大阿哥小时候不也时常黏着你阿玛吗,长兄如父的道理,你该懂的。” “额娘尽管取笑儿子吧。” 弘映噘着嘴,打了个千儿,才告退了。 “总归是个十岁的孩子,我都担心他早熟。”周澜泱望着儿子的背影吐槽道。 胤禟却在他推开门的瞬间,意外的瞧见亭子里的一幕… 第三百七十五章 居心叵测 那个伺候内院的太监与一个瘦小宫女在飞快的吃着东西,而刚出去的弘映显然是往那方去。 胤禟眼眸眯了眯,周澜泱顺势回望,“怎么了?” “思兰这是哪儿捡了个小宫女?” 胤禟笑笑,走到了门边,双手抱臂靠在门桓上,静静的看着… 看着弘映又走了回来,巴达还以为他是嫌他们吃太慢了,拉着那宫女就跪地叩头,“大阿哥恕罪,恕罪,奴才这就收拾下去…” “起来。”弘映不留痕迹的蹙了蹙眉头,说道:“既然赏你们吃了就不会赶你们走,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那宫女愣了下,叩头道:“奴婢兰止。十二了。” “兰止…”弘映念叨了两句,吩咐道:“我们在这的日子,你也不用回西街了,留在这院子里伺候三阿哥吧,陪他玩玩儿,他的吃喝都是我额娘亲自弄的,你机灵些就行。” 这种好事儿无异于天上降了个大馅饼,兰止激动的直磕头,更咽道:“多谢大阿哥!谢大阿哥垂怜!” 巴达愣了,弘映蹙眉道:“怎么?爷要个宫女的权力都没有?” “不不不…大阿哥说笑呢,奴才这就去安排。” “恩,给她找几声干净的厚衣服,别有什么毛病染给了三阿哥。” 说完这话,弘映才抬步去了隔壁院子。 巴达揶揄道:“碰上这位善人,你算是脱离苦海了。” “是啊。”兰止悻悻的点点头。 一抬头,却在须臾间撞上了胤禟似笑非笑的眼神。 她被那道戏谑而凌厉的目光吓的呆住,巴达见她发怔,便回头去看,一见是胤禟,忙跪地道:“参见九爷!” 胤禟踩在雪地里,牛皮靴磨着松软的雪花滋滋作响,他走到二人跟前,俯眼一瞧,冷道:“大阿哥让你过来照顾三阿哥?” “是。”兰止手指抠在雪地里,浑身都在发抖,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 “奴婢会照顾好三阿哥的,求求九爷给奴婢个机会。” 胤禟绽出一抹薄凉的笑来,道:“行,大阿哥开口了,爷自然不会赶你走的。你先下去吧。” “是,谢九爷。” 巴达与兰止一道退下,巴达连排胸脯,“吓死我了,每次见到九爷我都吓的要命,今日你啊真是走运了!不用再回西街去了!” “平日里多亏公公照料了,若日后真有我出头的日子,一定好好感激公公。” 兰止轻轻一笑,模样里却再也没了方才那股胆怯和紧张。 胤禟盯着那丫头背影看了许久,扯起嘴角幽冷一笑。 隔壁院里,正好胤祐与胤祯在一道整理图纸,见弘映过来请安,胤祯便打趣要弘映把胤禟该做的活儿给做了。 “你阿玛可是跑去陪你额娘了,让我与你七伯一阵忙活。” “侄儿要是能帮上忙,二位长辈可别客气。”弘映嘻嘻一笑,也与他们打趣儿。 胤祐笑笑,给他推过一盏热茶,问道:“有些日子没见了,弘映又高了不少。” “这次一路过来,可有在皇玛法跟前尽孝?”胤祯问道。 弘映笑笑。“本是轮换的,可您也素来知道我三伯的,一直便是弘晴弘暻几兄弟围着皇玛法转。” “弘旺好些,知晓八伯伯要去妃陵祭奠良妃娘娘,皇玛法还亲自下令将弘旺带在身边照顾了一会儿。我们几个根本没近得老爷子身。”弘映端起热茶抿了一口,说道。 胤祐与胤祯对望一眼,胤祯有些担忧道:“明日就是你皇玛法寿辰了,你八伯能赶得回来吗?” 弘映老实的摇摇头,道:“这个侄儿就不知道了。” 聊了几句后,弘映瞧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了。 回屋后,兰止收拾妥当了,焕然一新的出现在了屋子里,弘映扫她一眼,笑道:“动作倒挺快。” 兰止红了红脸,又忙着去抹桌子。 “额娘,阿玛呢?” 周澜泱答道:“方才来人,五伯将他找去了,明日你皇玛法寿辰,事情应该挺多。” “这个丫头哪里来的?” 周澜泱悄悄打量了兰止一眼,望着弘映。 弘映解释道:“儿子瞧她可怜,大寒日里穿的那般单薄,可怜兮兮的,讨食讨了过来,便让她过来照顾三弟,额娘觉得不妥?” 听到这个答案,倒是与周澜泱猜想的差不多,周澜泱笑笑,摸了摸弘映脸颊,道:“没什么不妥的,我儿心思纯善,额娘是高兴的。” 她垂下眼,眸中深意却没让弘映看到。 到了晚间,康熙寿辰前夜按例要将皇子皇孙喊到跟前伺候,赏些寿果寿茶,女眷不出席,故而这屋子里就只剩了周澜泱与兰止。 “你别收拾了,过来。” 周澜泱抱着暖手炉,坐在门边,望着穹顶被冷雾遮了一大半的明月。 “是。” 兰止放下茶壶,迈着小碎步走了过来。 “听大阿哥说,你是西街的?” 周澜泱目光一直落在院中,夜里风凉,她脖子不由的缩了缩。 “是。”兰止声音细若蚊蝇。 “一直吃不饱穿不暖的,也挺可怜的。”周澜泱说道。 兰止一愣,却突然身子往前一咧,周澜泱一把抓住她的手,拽住她手指,冷道:“可我瞧着你这手,可不像是饥寒受冻的样子!” 那纤长手指细而修长,除了因为寒冷有些冻红,并不像做粗活的样子。 周澜泱观察了她许久,从弘阳醒来,她服侍着穿衣物,又给弘阳倒奶茶,动作虽还勉强,可绝对称不上熟练麻利。 既然是在西街,定然早就练就了一身非凡本事,怎么可能笨手笨脚连一点小事儿都做不好。 “奴婢…奴婢…只是没怎么受过皮外伤。” 周澜泱冷冷一笑,丢开她的手,道:“说吧,谁派你来的,吃准了大阿哥心善,见不得你们奴才下人受苦受累,尤其还是个女人,定是很了解大阿哥的人。” 兰止面色惨白,当即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着。 “既然不肯说…” “那就去死吧。” 周澜泱话只说了一半,突然一愣,望向左边长廊已经走近的一个身影。 “弘阳,你不在皇玛法跟前伺候,怎么回来了?你一个人?这大晚上的…” “有侍卫护送的,皇玛法要看图纸,大哥在与几位哥哥饮酒,阿玛便派了我回来。” 弘阳一边说着话,一边盯着那兰止,沉着一张小脸。 “你这贱婢,若不肯说实话,你就去死。” “弘阳…”周澜泱不可置信的看着弘阳,这个孩子,仿佛心里天生就种了一颗名为暴戾阴冷的种子,正在不停生根发芽。 “侧福晋饶命!三阿哥饶命!奴婢…奴婢说…” “说吧。”周澜泱把弘阳带进屋,关上了门。 兰止低垂着头,讲了起来。 “奴婢一年前才进的宫,在毓庆宫伺候,前太子被废,很多宫人都被打发到了这边来,奴婢与姐姐也跟着过来了,只是姐姐曾得过毓庆宫阿哥看顾,就被接了出去。奴婢…也不想待在这里了,毕竟之前在毓庆宫,虽是下人,可是也吃得饱穿的暖的,主子仁厚也不曾苛待过奴婢们,这里实在是待不下去…” 第三百七十六章 给弘映上一课 “毓庆宫阿哥便拖人找到奴婢给奴婢带了话,说你们很快就要到,让我想法子一定要留在弘映阿哥身边…” “然后呢?” 周澜泱怒不可遏的吼道。 兰止一抖,道:“没了,真的就没了。毓庆宫阿哥让奴婢想法子留在弘映阿哥身边,还说阿哥宽厚仁慈,在阿哥身边待个几年,以后要是能想法子让阿哥要了奴婢更好…这样的话,他会想法子将奴婢全家贱籍抹掉…” “奴婢没有坏心的,侧福晋…奴婢只是想过好日子,奴婢不会害大阿哥的…” 兰止颤着身子去抓着周澜泱的裙摆,周澜泱一脚将她踹开,指着他,不可置信道:“小小年纪,如此心机叵测!实在可怖!” “奴婢只是不想为奴为婢!奴婢真的没有要害大阿哥的意思,毓庆宫阿哥也没有说要让奴婢做什么!真的!侧福晋,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奴婢只当他指了一条明路!” 周澜泱缓了几口气,道:“闭嘴,别嚎了。” 抛开其他因素不说,作为一个母亲,她也绝不能允许有人别有用心的待在自己儿子身边。 “你下去吧,滚远些,那毓庆宫的阿哥也来了,你去给他带个话。” 周澜泱呼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再敢把手伸到弘映身上来,九爷府不会放过他的。” 说完,周澜泱脸色一变,大怒道:“滚!” “是是是,奴婢这就退下…” “额娘,儿子去盯着她…”弘阳小声说了句,不等周澜泱拒绝便跟着一道追出去了。 跟着那兰止追到了院外长街上,却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却是那巴达! “啊!”兰止拍拍胸脯,“吓死我了。” “你……” 兰止见巴达神色不对,瞬间警惕起来。“做什么?” “对不住了,兰止姑娘,虽说您是那位阿哥使过来的人,可我也不得不…” “废什么话。” 身后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兰止尖叫一声,回头一看,又是弘阳。 这个小屁孩此刻周身萦绕着冰冷凝滞的气息,令兰止不由心惊。 弘阳却是盯着巴达,说道:“爷与你讲过了,你自个儿处理,你死,或是她死。” “三阿哥!”兰止一声尖叫未成形,便被巴达捂住了嘴。 巴达将她拖走,一边说道:“怪就怪咱们都是当人奴才的!你自个儿不机灵!” 那一双脚在雪地里拖出长长的痕迹,沉闷的喊叫声很快被淹没在黑夜中。 弘阳笑眯眯的点点头,转过身,见到一脸面无血色的弘映,却一点也不吃惊,耸耸肩道:“大哥,你瞧,我没骗你吧。” 弘映嘴唇嗫嚅一阵,却没有说话。 他身后,竟还站着胤禟,也不知道到了多久了。 “弘皙让她来我身边,却也没有要求她做些什么,也许她没有坏心,只是想求个好些的生活,你就将她弄死……” 弘映瞥了弘阳一眼。 弘阳不满的皱眉,道:“大哥错了,现在不要求她做什么?以后呢?居心叵测的人就该趁早处理干净。阿玛,你说是不是?” 胤禟眉梢一扬,点头道:“阿宁说的是。” 说完,他有些不满的扫了弘映一眼,道:“弘皙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弘阳比你小那么多,也比你懂得防患于未然的道理。” 弘映攥了攥拳头。 胤禟却已牵起了弘阳的手,弘阳又恢复了那个无害孩童的乖巧模样,甜笑道:“大哥就是心善惯了,你将这事儿与弘昇弘曙说,二位哥哥定然也觉得我这么处理是对的。” “还愣在那里做什么?” 胤禟已牵着弘阳走了一截了,回头不满的喊道。 “是,儿子这就来。” 弘映闷闷的追了上去。 胤禟仰头望了一眼夜空,喃喃道:“给你上一课罢了,这些东西,你在无逸斋里可学不到。” “儿子只是觉得,一条人命,可惜了。” 弘映垂着头,“而且,我想不懂弘皙为何这么做。” 胤禟弯唇一笑,说道:“有时候我也想不懂,分明都是兄弟,为何就是要闹的你死我活的呢?想不懂就不要想了,害人之心虽不可有,防人之心更不可无。” 更深的道理,胤禟未说明。 弘皙是胤礽的儿子,他们这一辈为个太子之位闹的你死我活,弘皙身为皇长孙,运筹帷幄的道理他比谁都更懂。 “阿玛…也想争那太子之位吗?” 弘映的声音在夜色中传来,很轻,砸在胤禟心里却如千斤巨石。 “或许,弘皙想让我如您对八伯伯那般对他?所以,不在乎我才这么小,根本什么事儿都做不了,就开始在我身边安插人,其他兄弟身边是不是也有?” 弘映抬起头,一片迷茫。 胤禟叹了口气,道:“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方才你说的那种话不可再提。回去歇着吧,明日皇玛法寿辰,不可出岔子。” “是。” 胤禟与弘阳走在前面,弘映自己回了自己的屋子,也没催弘阳一道。 反而弘阳钻回周澜泱屋子后,便抱着周澜泱撒娇,“外头好冷,差点把我冻坏了。” 周澜泱抬手摸了摸弘阳头顶,扫了眼胤禟轻声道:“怎么这么快散了。” “恩。”胤禟语焉不详的答道。 “弘皙那边……” “我会处理的。”胤禟简短的截住了周澜泱的话。 “我有些担心弘映,那孩子一向觉着与兄弟们兄友弟恭,今日出了这事儿,可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回头将其他兄弟也疑心上。” 周澜泱蹙眉担忧道。 “他不小了。” 胤禟拍了拍弘阳的屁股示意他自己去睡觉。坐下倒了杯茶。 周澜泱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胤禟又说道:“府上三个儿子,只有弘阳是最像我的。” 周澜泱一震。 如水双瞳微微一颤,苦笑道:“弘阳这么小,性子暴戾又阴险,难道你就不担心。” 对于周澜泱做出的评价,胤禟却一点反驳的意思都没有,他微微一笑,说道:“不担心。” 弘阳躺在床上打了个呵欠,双手枕着脑袋,望着床帏昏昏欲睡… 翌日。 经过昨日的小插曲,周澜泱还担心弘映会有什么不好的反应,可一瞧他精神昂然的样子,不像有啥问题。 “思兰。”她掀开轿帘轻轻喊了一声。 马上的人侧头回来,“额娘,怎么了?” “没什么。”周澜泱笑笑,又坐了回去。 他们正在往校场上赶,康熙今日大寿,诸位献寿礼之前,要实验那战车的成果。 胤禟,胤祐,胤祯随侍在康熙身侧,一路与他讲解,老爷子听的大感兴趣,不住的点头。 “额娘,咱们备的寿礼可妥当了?”弘阳问道。 “放心吧,都妥当的。”周澜泱摸了摸弘阳的脸蛋,又不免叹了口气。 第三百七十八章 京城急件 实验场地在平日里用来打猎的围场,女眷们先行去了别宫等候。天太冷,各个缩在暖殿里,都抱着暖炉。 挨着坐的都是些熟面孔,周澜泱却懒得与她们打招呼,一个是没什么好聊的,再一个嘛,是她疲乏的厉害。 忽冷忽热的,只想抱着棉被睡上一觉。 坐在第一个位置上的是那拉氏,她饮了口茶,又习惯性的摸了下腕上的佛珠,盈盈笑道:“听闻周妹妹又有喜了,这天寒地冻的,身子还好吗?” 突然被点名,不想说话也没辙了。 周澜泱便笑道:“谢四嫂关心,一切都好。” “哟,周妹妹又有了。”他塔剌氏故作温婉一笑,称道:“真叫人羡慕。” 十福晋赫舍里氏从胤俄那里听了些周澜泱与胤祺的过往,知道他塔剌和晴是在刺人,便帮腔道:“五嫂可该与小九嫂好好接触接触,沾沾喜气也是好的。” “是,十弟妹说的是。最近听了些碎话,听说是十弟一直舍不得木吉娜的画像换下,你也是大气之人。” 他塔剌和晴含了一口香片进嘴里,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赫舍里氏。 赫舍里氏脸色微变,却还是说道:“木吉娜姐姐是我们大阿哥的生母,自然该敬重她。” 她翻了一个白眼儿给他塔剌和晴。 周澜泱不由抿唇一笑,心道这个赫舍里氏还是有些可爱的。 她对面坐着年诗柔,也是许久未见了,她脸貌红润,身体丰腴了不少。嘟着嘴问道:“我害喜害的厉害,周姐姐生过两次了,可有些经验给我吗?” 原来她竟然也是有了。 周澜泱默然片刻,心里思衬道历史上年贵妃一个子嗣也没能留下。 也不知肚子里这个…… 她稍稍惋惜了一下,便答道:“能吃就多吃,吃不下便食些水果酸食,一定要休息好。” 年诗柔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摸了摸已经出怀的肚子,又笑道:“对了,周姐姐你瞧我这肚子,像是个阿哥,还是格格呀?” 七福晋插声道:“人都说尖儿平女,可小四嫂这肚子还未出怀,却是不好瞧的。” 三福晋也道:“我怀我家格格时吐的也厉害,兴许是个女儿吧。” 一屋子女人,只有他塔剌和晴与那拉氏插不上话。不免都露出了些不满的神情来。 意外就发生在此时,冲进来一个忙慌的宫人,跪地道:“九侧福晋!京中来了急件,来人说是您的贴身侍女!” 明玉! 周澜泱噌的站了起来,她特意将明玉留在京城,就是为了让与董鄂惠雅有个照应,这会儿她突然亲自赶来了承德。 难道…… 她脸色突变,心跳骤然加速抱着手里的暖炉风风火火的就出了门。 “怎么了这是?”七福晋望了眼三福晋,三福晋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董鄂惠雅是她堂妹,情况她也多少知道些,她担忧道:“该不会是我堂妹她……” 明玉在小茶室里候着,听到脚步声立马回头,哭喊道:“侧福晋…福晋她,快不行了!” 周澜泱闻言大惊失色,一把抓过她手里信件。 只有短短一行字。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明玉哭着说:“奴婢一路奔过来,吃不好睡不好,都不敢歇,都用了九天时间,若是九爷现在赶回去…兴许还能见到福晋一面…” 可如今之际,却只能等…… 周澜泱陷入了深深的无奈中…… 那围场上,龙颜大悦,那些或等着看热闹,看稀奇的,在见识过炮车的威力后也不由的瞪大了眼。 “有此种武器,何愁攻不下那策旺!”胤祯拍了拍胸脯,十分自豪,同时也对胤禟充满了感激和佩服。 胤祺站在康熙右侧,也赞道:“这次,三位弟弟真是为皇父,为大清立了大功了。” “恩。” 康熙点点头,浑浊双眼绽出明显的喜悦之情。 “这几月来,办此差事儿的都有赏!” 他大喊一声,众人忙跪地谢恩。 胤祉躬身上前,恭敬道:“皇阿玛,这次三位弟弟立了功,儿臣也邀个宠,请皇阿玛回驾别宫,让儿臣们献上寿礼!” 皇帝到底是年纪偏大了,喜欢听一些寿与天齐,万岁不老的词儿,胤祉这么提了,当即便笑眯眯的点头应了。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往回走。 胤俄凑了上来,有些焦急道:“怎么办?八哥还没到。” “十哥不用急,一早我收到了八哥的传信,说是亲自写了书信给皇阿玛,也备了寿礼。今日不到,明日也能到,延一片刻,更得益寿,况且他是为良妃祭礼,皇阿玛不会怪罪的。” 听到这里,胤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寿礼是送到你那里吗?”胤禟问了句。胤祯点了点头,笑道:“放心吧,我早派了人日夜候在院中,有消息就能收到。” 众驾回了别宫,已是下午时候了,女眷们用了些差点也排了过去跪寿。 皇孙们站了一大堆,弘皙领头,总觉得像有一道灼人的视线盯着自己,他回头,却见只有弘阳在笑眯眯的盯着自己。其余人都在看康熙。 他皱了皱眉,又回过了头。 “儿臣恭祝皇阿玛万寿无疆,寿与天齐!” 胤祉打头,左右站着胤禛,胤祺。身后跟着胤祐胤禟胤俄,一直到了十九阿哥。声如洪钟,哄的老爷子是心花怒放。 “哈哈哈哈,好好好。”康熙大笑不止,胤祉招了招手,掌事太监展开黄卷。 唱道:“诚亲王府上,敬献长寿词一副,不老松一株,恭贺吾皇万岁!” “恩。”康熙笑眯眯的瞧着太监端进来的贺礼,那株不老松长势喜人又大气,谁瞧着都会高兴的。 “雍亲王府上,敬献佛陀喜乐经十卷,观音菩萨像一尊,恭贺皇上寿与天齐!” “恒亲王府上,敬献南极仙翁长寿图一副,极品如意一对,贺皇上万岁!” “淳郡王府上……” 送的东西不管贵重如何,都能瞧出是花了心思的,康熙脸色都快笑开了花,皇子们敬完了礼,大殿便被占了一小半。 周澜泱却因为董鄂惠雅的事儿,有些烦躁。 过了皇子们,皇孙们又跪了几排。口里高喊道:“孙儿恭祝皇玛法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最大的弘皙已经快二十岁了,在列最小的便是弘阳,小个头脸上喜滋滋的,眼睛又大又亮,望着康熙直乐。 康熙眯了眯眼,问道:“那个小家伙是老九家的弘阳吗?” 第三百七十八章 胤禟弘映回京! “是我!是我!爷爷…是我!” 弘阳撒丫子扑了过去,站的最近的弘春没抓住,望着弘映耸了耸肩,示意自己没法。 胤禟忙出来斥责道:“乱喊什么!” “哈哈哈哈哈…”康熙开怀大笑,招了招手,“民间里不就是这么喊的吗?弘阳过爷爷这里来。” 弘阳一路小跑上去了,跪在康熙脚边伸着双手道:“爷爷要发红包给孙儿吗?” “哈哈哈,好,爷爷发红包给你。” 康熙对梁九功招了招手,梁九功便递了一枚玉佩过来,康熙说道:“这个本来是准备赏给你阿玛的,不过现在瞧来,朕看着你鬼精鬼精的就挺高兴,赏你了!” 天子御赐不是小事,弘阳这才规规矩矩的磕头行礼道:“谢皇玛法赏!” 九爷府今日是出尽了风头,老子得了表彰,儿子得了赏。合着好事儿都让他占完了!胤祉心有愤愤。 梁九功凑近康熙说了句。“适才收到八爷急奏,说是为良妃祭礼耽误了片刻,今日怕是赶不回了,不过八爷为您准备了贺礼,今日不到明日肯定也能到,皇上请宽心体谅。” 今日心情大好的康熙倒也不计较,抚了抚掌,笑道:“难为八贝勒还能记挂老父,有心!” 御下的皇子们各自对望一眼,心道差不多了,遂又跪地,喊了几声万岁,康熙便大手一挥,恩准转赴宴厅了。 好不容易逮到了与胤禟独处,周澜泱故意走慢了很多。 弘昇与弘曙带走了弘映兄弟俩,胤禟才疑惑道:“怎么了?” 周澜泱掏出信件递给胤禟。 胤禟带着半分疑惑打开一瞧,顿时便怔住了。 “明玉亲自来的,状态应是紧急,爷回京一趟吧。这般人众回京时,我像来时那般,有十爷照料着,没事儿的。” 胤禟攥紧了那简单的信件。眉头一跳,脸色变的极其不好。 看的出他在纠结,周澜泱再劝道:“回去吧,夫妻一场,你总不能让她走时身旁无人…” 说着说着,周澜泱便红了眼圈,年轻时再是互相厌恶争斗又如何,终究是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人,好端端的,怎么就走到头了? 胤禟缓缓的开了口,却像个受伤的小孩。 “福晋她…真的…快不行了?” 周澜泱咬着唇,含泪点了点头。 “明玉来时用了九天,爷脚程快…尽快赶回吧。” 寿宴时,胤禟除了敬酒康熙,没有多贪一杯,周澜泱有孕,也没有敢喝酒,倒是弘映自从上次开了头,果酒倒是能一杯接一杯的干。与弘昇弘曙喝了不少。 “行了,你别再喝了。” 弘昇瞧出他神色不对,直接夺了他的酒杯,俯在他身旁轻声道:“你今日是怎么回事?” 弘映一愣,缓缓侧目看他。 弘昇叹口气,笑道:“别人瞧不出来,可瞒不了我,有心事?” 在沉默数秒后,弘映才沉沉的恩了一声。 弘昇左右看了眼,大多数人都围着老爷子去了,也没人注意到他们小辈儿这桌,弘昇便伸手拍了拍弘映,轻声道;“走,出去溜一圈。” 雪花仍如飘絮,洋洋洒洒的滑落,这四四方方的红砖墙,在这样的雪夜里尤其像一座牢笼。 兄弟二人站在屋檐下,身后便是热闹的宴厅,身前雪白无垠,北风呼号。竟形成了两种极端的对比! 弘昇没有催问,弘映垂下视线盯着自己的鹿皮靴尖,淡淡说道:“我昨日救了个小宫女,结果,弘阳把她弄死了。” 弘昇眉梢一扬,眸光有些诧异,却似乎又不觉得过于惊奇。 “那个宫女是竟然是弘皙哥哥放过来的人。” 弘映语气有些失望,怅然,迷惘。 他抬头,望着这仿佛没有尽头的雪夜,略为受伤的说道:“弘昇哥哥,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从小到大都很好的不是吗?” 弘昇侧着身子,为弘映挡了一半风雪,轻声说道:“思兰,你长大了,许多事情和道理你都该懂,即使我不说,你也该懂,是吗?” “哥哥…日后也会如此对我吗?”弘映皱紧了眉。 弘昇摇头,坚定道:“不会的,哥哥永远不会防你,不会害你。” 他握紧了弘映的手,二人身影被屋檐挂着的灯笼拉的老长… “弘映!” 二人回头,见胤禟正系着披风的领结,帽子也带的整齐,弘映不由疑惑道:“阿玛这是?” “我已与你皇玛法禀告了,你马上随我回京。立即出发!” 弘映睁大了眼。 周澜泱也跟着走了出来,说道:“听阿玛的,别耽误了。” “弟弟饮了许多酒,这大雪夜里…”弘昇劝道。 “弘昇。” 就连胤祺也从席间出来了,他冲弘昇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参与别人的家务事。弘昇便乖觉的噤了声。 胤禟握住弘映的手腕,便将人往阶梯下拉。 “额娘!额娘…” 弘映回头,喊了几声,却见周澜泱一脸悲戚。 “阿玛,到底怎么了?”他有些急切的问道。 胤禟握的他手腕一痛,沉声道:“你母亲不行了,做为府上长子,你理当要在一旁。” 滑地里,弘映差点一脚踩差,胤禟连忙将人一提,低声吼道:“走不稳了吗!” “阿玛,母亲她……”弘映差点哭了出来。 胤禟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偏过头径直将他拉走了。 父子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雪地里,周澜泱脸颊被吹的发冷,定了许久才想起捧着双手呼了口气。 胤祺侧目看她一眼,缓声说道:“我带了一些翡翠膏,待会儿我派人给你送过来。” 周澜泱却一直垂着视线,似乎没有听到胤祺的话。 弘昇看看胤祺,又看看周澜泱,正好身后听到弘曙喊他的声音,便悄悄告退了。 “澜儿?” 斟酌许久,胤祺几乎是略带颤抖的喊出了这两个字。 周澜泱缓缓抬头,泪盈于睫,轻声道:“好,多谢王爷。” 胤祺沉默了半晌,才终于开口劝了一句。 “生死有命,你莫多想多思。” “我来你们这里,快十四年了,身边的人来来去去了那么多,我总是,难过比快乐要多。” “绣儿不该死,素素不该死,我大哥不该死,木吉娜不该死,董鄂惠雅不该死,直郡王也不该被……” 话没说完,胤祺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低沉道:“你疯了吗。” 周澜泱伸手拂下了胤祺的,却望向一地雪白,缓缓道:“我只是越发的觉得,紫禁城的人命不值钱。” 胤祺陪她望着茫茫雪夜,很久很久,才轻声道:“雪又大了,快进屋吧。” 第三百七十九章 海东青 康熙在儿孙陪伴下,过了个热热闹闹的生辰。 周澜泱在人群中静静瞧着,心道若是寻常人家,这般境况也是极其幸福的。可惜,这是爱新觉罗,是大清皇家,浮于表面的温馨幸福之下,却蕴着不能为人道的污浊。 胤禟和弘映连夜赶回了京城,弘阳还担当起了男子汉的角色,宴席散后一直紧紧牵着周澜泱的手,不住的提醒额娘要小心。 看着小儿子那张脸简直就是缩小版的胤禟,周澜泱心里却有些复杂。 “若是可以,儿子也该一道回京的。” 进了屋,弘阳扶着周澜泱落了座,突然说道。 周澜泱笑了笑,道:“你一道反而拖了行程。希望你母亲可以挺过来。” 弘阳却说道:“生死有命,若真挺不过来,也是命该如此。” “弘阳!”周澜泱忍不住低声的吼了出来,“你小小年纪怎么这般冷血?你母亲待你不好吗?为何听闻她病重,你居然这么个冷淡反应?” 弘阳愣了片刻,然后咧嘴一笑,道:“额娘,儿子是很伤心的,可是伤心也不一定非要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吧。” 周澜泱简直被他的冷静激的头皮发麻,她噌的走到了弘阳身边,拉住他的手,激动的问道:“你哪里像个四岁的孩子了?四岁的孩子怎么会是你这样?你是不是……” 也是穿越来的? 周澜泱最终是没能问出来,她愣住了,因为见到了弘阳眼底的一点泪光。 她太激动了,吓到孩子了。 弘阳抬手抹了抹眼圈儿,涩声道:“额娘……” 周澜泱一把抱住了他,有些慌乱的道着歉。 “对不起,阿宁,额娘太激动了,因为你母亲的事儿,我…” 弘阳低声道:“我只是觉得今日皇玛法寿辰,若是露出些惨兮兮的表情被有心之人传到了皇玛法耳朵里,于整个九爷府都不是件好事儿。天子万岁,有人死去病重都是极不好的事儿…” 闻言,周澜泱不觉倒抽了一口凉气,抱的弘阳越紧,道:“是,你说的是,是额娘不懂事儿了……” 翌日,难得的放了晴天。 众人也都捡着些皇上洪福齐天,万寿无疆,福荫大清之类的漂亮的话给康熙听,即使知道是逗趣话,康熙也照样听的喜气洋洋的。 明玉来了,便催着周澜泱把这段时日少吃的药都给补上,还吊着炉子在屋门前煮,故意给周澜泱看。 周澜泱哭笑不得的,道:“倒也不至于特意搁门口来煮。” “不这样您记不住…” 明玉贼兮兮的扮了个鬼脸。 院外头嘻嘻哈哈的传来说笑声,小男子汉们排排走进来,乖觉的行了个礼。 “你们怎么来了?”周澜泱坐直了身子,问道。 弘曙答道:“十四叔那头收到了八叔差人送来的寿礼,虽迟了一日,可也该快些给皇玛法送去,十四叔正忙着,便要咱们几个跑一趟,听说是上等的海东青,这便想着让弘阳一道去看看热闹。” “弘阳在吗?” 弘春往屋内瞧去,小人儿风风火火的跑了出来,应道:“我在我在!” “你就是不想练字吧。”周澜泱无奈一笑,道:“去吧,早些回来,皇玛法面前规矩些……” 话音一落,周澜泱脑内突然灵光一闪,像被重物击打,猛的一震! 海东青? 周澜泱闭了闭眼,使劲摇了摇头。脑子里火速闪过一些信息… 对了对了!康熙寿宴上,胤禩送了什么东西便倒了霉了,不就是今日吗! 周澜泱恨的咬牙,恼怒自己的后知后觉。 “弘春!” 她大喊一声,弘春回头来,疑惑道:“伯母,怎么了?” “你阿玛在哪里?” “应还在与皇玛法和大臣们议事。” 弘春歪了歪头,“伯母有事要找阿玛吗?” 另几个也疑惑不已,唯有弘昇眸光稍显锐利,独自走到了周澜泱跟前,道:“小九婶,有何事,你与侄儿讲。” 下一秒,手腕便被周澜泱紧紧握住。 周澜泱急切而声音低沉,道:“弘昇,你想想法子,我要见你十四叔!” 没来由的,弘昇也没有问缘由,而是坚定的点点头,道:“侄儿去想法子,您莫急。” 兄弟几人走后,不知弘昇用了什么法子劝服了他们先各人回去,而后不过一个时辰,便将胤祯带了过来。 胤祯还奇怪,周澜泱这个时候找自己做什么,刚要调笑她几句,却见她转身过来,一脸急切。 “十四爷,八爷送来的东西,您看过了吗?” “那可是寿礼,自然要等着到了皇阿玛跟前掀开来一道瞧。”胤祯笑笑,暗笑周澜泱怎么不知规矩。 周澜泱上前一步,低声道:“这个东西不能送!” “这是何意?”胤祯不由提高了些声调。 “这个海东青…海东青…”周澜泱急的原地转圈,跺了跺脚,道:“总之不能送!十四爷您信我一回,这东西送上去,会害了八爷的!” 胤祯眉头越皱越紧,吸了一大口气,道:“可这是八哥精心准备的,怎么反倒会害了他?”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周澜泱脑子灵机一动,改口道:“我昨晚做了个梦,好巧不巧,正好梦见两只奄奄一息的海东青…你也知道孕妇做的梦,有些没道理的,以防万一,还是…” 听到这里,胤祯松了口气,笑道:“还以为你是怎么了呢,原来是一场梦啊,这个简单,我回去悄悄掀开布瞧瞧,若是有一点问题,我立马换一样东西充作贺礼送过去。若没事儿,便要成全八哥一片心意。” 周澜泱依旧愁眉不展,胤祯笑道:“这样,小九嫂你该放心了吧。” “若有一点异常,可一定要换掉。”周澜泱仍不放心,又补充了一句。 胤祯拱了拱手,好脾气的笑道:“嫂嫂放心就是。” 而后,他便告辞。回了隔壁院子。 送走了胤祯,周澜泱坐在院中发了半天呆,明玉从偏房拿了点糖出来,和着水递给了她,“侧福晋喝点糖水吧。” 周澜泱接过来,却神情恹恹的,没一会儿又放下了。 “您怎么了?”明玉好不担心。 周澜泱摇摇头。 “没事,我困了,睡一会儿。” 她起身理了下胸前结扣,抱着手炉进了屋子,屋里头炭火烧的暖,烤的她暖融融的,加之才喝了药没一会儿,便睡意登堂,躺榻上入睡了。 头脑昏沉,周澜泱浑身松软,进入了梦乡。 “你这畜生!当真是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先是听相面人张明德之言,大背臣道,觅人害二阿哥,举国皆知!” “你杀害二阿哥,未必念及朕躬也。朕前患病,你两个弟弟,胤禟为你大耗钱财四处使了好处,诸大臣保奏你,胤俄为你牵连一众贵族子弟,朕甚无奈,将不可册立之胤礽放出,数载之内,极其郁闷!” “你与乱臣贼子结成党羽,密行险奸,谓朕年已老迈,岁月无多,及至不讳,伊曾为人所保,谁敢争执?遂自谓可保无虞矣?!” 周澜泱想睁眼,却又睁不得开,摇一下头都觉得分外困难。 “皇阿玛!儿臣冤枉!” 胤禩一声惨叫。周澜泱呼吸越来越重。 “自此朕与你胤禩,父子之恩绝矣!” 康熙震天怒吼,地上瘫倒的人以头抢地,哭喊的声嘶力竭。“儿臣绝无此意!儿臣冤枉啊!皇阿玛明鉴啊!” 周澜泱浑身像被钉在了床上,动一下都很困难。即使她意识里很清楚这是被梦魇住了… “侧福晋!” 明玉狠狠的推了她一下,终于将她弄醒。 周澜泱猛的起了身,下意识的捂了捂肚子,侧头一看,外头竟已是天黑了。 “我睡了多久了?”她垂首问道。 “您睡了大半天,现在巳时了。”明玉神情有些凝重。 “怎么了?”周澜泱看她神情不对,不免心跳越来越快。 明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侧福晋,出事儿了……” 第三百八十章 胤俄胤祯互殴 一瞬间,周澜泱呼吸都差点停滞了,她定定的看着明玉,明玉望着她,沉重的说道:“八爷刚到行宫,便被押至圣前,据说是他送的寿礼,到了皇上手上,已经变成了死鹰!” 咚的一声,周澜泱心脏被猛的一撞。 “怎么会这样!” 她疯了似的掀开被子,便要下榻,失声呼道:“我分明提醒过胤祯的!为何不信我!他为何不信我!” “侧福晋!” 周澜泱已经到了门边,拉开了房门,猎猎寒风瞬间涌进了屋内,明玉被吹的虚了下眼睛,随即便抓气榻上的厚披风追了上去。 周澜泱跑到了屋外,平日里随侍在角落的宫人也像少了几个,周澜泱赤着脚踩进雪地里,却似乎并未感觉到冷。 她毫无目的地的奔跑,明玉在后头追。 “侧福晋!您等等奴婢!” 终于拱花门外迎来一个小身影,听他怒吼道:“狗奴才!你们都眼瞎了吗!”那门口守着的两个太监才上前来扶住周澜泱,苦着脸劝道:“侧福晋,这么冷的天,您是要去哪儿啊?” “弘阳!” 周澜泱一把拽住弘阳,嘴唇一抖,问道:“你八伯伯呢?怎么回事?” 弘阳眉头一皱,轻声道:“额娘也知道了吗?” “你一直在前头,你告诉额娘,是怎么回事?…” “额娘别急,进屋,儿子慢慢说与你听。” 明玉也赶到,将披风裹在了周澜泱身上,扶着她往回走。 周澜泱这时才感到脚底钻心的冷,冷到发痛,她低低的呼了一声。随后拱花门外的宫道上一道道敞亮火光越来越近。 周澜泱呆呆的转过身,见是胤祥带的丰台大营兵押着一干人等往外走。 那被扣在正中的人,正是胤禩! “八爷!”周澜泱呆住了,直接傻在了当场。 “儿臣冤枉!” “皇阿玛!儿臣冤枉!” 胤禩惨烈的高呼声在夜空中似要冲破每个人的耳膜,周澜泱心脏痛到发颤,想动一动脚,却像是被冻僵了一般,她张了张嘴,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额娘…”弘阳牵住她的手,急的直掉泪,“您怎么鞋都不穿啊!” 下一秒,门外又急忙忙进来一人。“弘阳!怎么了!” 弘阳一回头,欣喜道:“五伯!” 胤祺的目光落到了周澜泱身上,见到深陷在雪地里的赤脚,胤祺双眼一红,也管不得什么礼节了,上前便将人一把抱起往屋里走。 “这大冷天的,下着那么大的雪,你光着脚就跑出来了,是疯了吗?” 胤祺行步如疾风,一边往下瞧了眼面色惨白的人。不悦道:“不为自己想也为腹中孩子想想,胤禟前脚一走,你后头就跟着发怔,你是怎么了?” ‘砰’—— 胤祺一脚踹开门,将人带进了屋里,明玉跟在身后拉过厚厚的绒毯裹在周澜泱身上又要去煮姜汤。 弘阳也去将小火炉提到了周澜泱身边来。 胤祺望着发呆的周澜泱,心里不觉一痛,缓缓蹲身下去,仰头望着周澜泱,轻声道:“澜儿,你到底怎么了?” 一声呼唤,周澜泱才稍稍回过神来。 她愣愣的望着胤祺,身子往毛毯里缩了缩,淡淡问道:“八爷怎么了?” 胤祺叹了口气,说道:“十四弟呈上了八弟的贺礼,是两头海东青,可是红布一揭开,那海东青都已经死掉了,正巧八弟刚到别宫,进宫门便被扣下了。皇阿玛发了大脾气…当即叫胤祥把人押回京去,这次…怕是真的不好了…” “呵…”周澜泱一笑,却直直掉出泪来。 “我分明提醒过胤祯的,提醒过的…” 胤祺轻缓的将那毛毯往上头提了下,唯恐怕漏了半点风进去,问道:“你怎么会想到提醒他?你提醒他什么了?” “我说那东西不能送给皇上,送了要出事,要害了八爷。我让他看看海东青的情况,若是有半点不好,便要换掉,替八爷重新送个贺礼…” 周澜泱语气又轻又缓。 她闭上眼,脑海里便是梦中的一幕,耳边便是刚才胤禩的声声惨呼。 “他为什么还是送上去了?”周澜泱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兀自垂着头掉泪。 胤祺心里疼的厉害,涩声道:“是个意外。若察觉有问题,十四弟也不会将东西继续往上头送。” 时间不早了,胤祺不好再逗留,便缓缓起身,吩咐明玉好生照顾周澜泱。 深深的看了周澜泱几眼,才离开了这院子。 “额娘…”弘阳抿了抿唇,低声劝道:“事已至此,您再担心也没用。” 周澜泱摇头,道:“我知道事情会这样,我以为我几句话可以改变它,可是,为什么,还是这样的结果。” 她想不通,却胆寒的厉害。 海东青事件一出,八爷党便如一叶扁舟忽遇风浪,飘摇不堪。 “额娘,早些睡吧,前朝的事儿,你们后宅女人,不要过问的好。”弘阳伸出手擦了擦周澜泱的眼圈,周澜泱疲倦的点点头。 胤禩出事儿了,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周澜泱抱着一知半解的无可奈何,无言的望着桌上烛火,摇摇欲灭。 另一间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弘阳说,小九嫂分明提醒过你的!”胤俄一捶桌面,显然气的不轻。 胤祯也是一脸愤懑,而又无奈。 “我真的检查过的,我掀开红布瞧过,都还好好的,我才给皇阿玛提过去的,若真有问题,难道我还要害八哥吗!” “那你倒说说,为何到了殿上,那太监一将红布掀开,就变了模样了?!” 胤俄认定是胤祯马虎,才让胤禩遭了难。 “我哪儿知道啊!十哥,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几兄弟哪个不是为了八哥?你如今这么说,是在怀疑我什么?!” “八哥是你哥,老四也是你哥,十三那个王八蛋把八哥押走时,我看你亲哥都快笑出来了!” “你什么意思!胡说八道!” 兄弟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竟然打了起来。 ‘砰’一声,门被踹开,弘曙站在门前,冷着脸道:“都什么时候了,两位叔叔还在这里打架!” 胤俄与胤祯互相瞪了一眼才松开了对方。 弘曙走进来,凑近二人,低声道:“十四叔好好想想,这一天下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没有?” 闻言,胤祯冷静了些,走动了几步,开始回忆今日一天的举动。 “本在前殿议事,然后弘昇过来找我说小九嫂要见我,我就去了,然后小九嫂说做了个关于海东青的梦,要我小心,我就回来悄悄检查了一下,发现没有问题,我就又将红布盖上了,然后就让太监提着给皇阿玛送过去了…” 胤祯说着说着,苦恼的摇了摇头,道:“这一天下来,没哪里不对呀!” 第三百八十一章 九爷出事 “是不是狗奴才暗中动了手脚?!”胤俄猜测道。 胤祯摆摆手,推翻了他的猜测。 “我一直跟在旁边,他要动手脚也没机会呀!” 胤俄想了想,又着急的说道:“现在九哥又不在,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胤祯恼怒而无力的坐回了椅子上,弘曙沉吟半晌,悄声道:“侄儿有个猜想。” 胤祯望他一眼,示意他说。 “那装着海东青的笼子是您给了那太监王进财,提上皇玛法跟前去的…会不会那个狗奴才…” 胤俄疑惑道:“那么短的时间,那么一点距离,怎么可能当着这么多人面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两只活蹦乱跳的海东青?” 一语之后,三人陷入了集体沉默。 半晌,胤俄才更咽道:“事到如今,究竟怎么办才好?九哥没在,一个拿主意的也没有。” 胤祯看了胤俄一眼,叹了口气。 这几日来。海东青事件一出,胤禩的地位一落千丈无疑,干了这等大逆不道的事儿,皇太子的位置还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没人敢为他求情,胤祯因为经手过海东青更是不敢出声,胤俄支吾了两句便被康熙一阵臭骂,砸了他七八本折子,见他下了跪止了求情的话头,帝王方才作罢…… 这日下午,日头稍好。 周澜泱被明玉劝着去了这别宫里的花园里转转, 一株红梅树前,那拉氏抚花而笑,也不看身旁的人,仿佛自言自语道:“听闻回京途中,八弟便害了病,急的吐了血呢,十三弟不敢耽误,当即便停了军行医。” 周澜泱不说话,只是藏在披风内的手攥紧了。 “周妹妹,你说,那两只死鹰到底是不是八弟送的呢?” 那拉氏一松手,梅花被掐下两朵,她捏在手中把玩,侧着身子似笑非笑的望着周澜泱。 周澜泱缓缓呼了口气,对明玉说道:“我们去那边瞧瞧…” “你特意提醒十四弟检查海东青,又是为何呢?” “我不过是那日做了个梦,正巧梦到了海东青罢了,妇人的梦,总是奇怪的…”周澜泱声音淡淡的,道:“没什么事儿的话,恕不奉陪了。”她刚扶住明玉的手,那拉氏的声音又不轻不重的飘了过来。 “即使只是因为一个梦,可你就不奇怪吗?为什么十四弟检查了却还是两只死鹰到了皇阿玛跟前?” 周澜泱脚步一顿,沉声道:“雍亲王福晋到底想说什么?” “呵呵。” 那拉氏走上前,到了她对面,缓缓倾身过去,依在她耳畔,低声说道:“高贵的海东青价值万银万金,民间有人充好好面子,拿雪隼充数,二者不管体态,外貌,叫声都极为相似,要区分它们呢,有两个方法。” 周澜泱静静听着,眯了眯眼。 “要么看它们飞的多高,海东青扶摇万丈青空,雪隼却只能止步青云云巅,可是关在笼子里,却飞不了,那…要怎么区分呢?” 那拉氏声音很轻很柔,却像一根根细针刺进周澜泱心尖。 她掐着自己手心,定了定神。 “周妹妹聪慧,可知这其二区分?” 那拉氏站直了身子,将手揣回了暖袋里,笑吟吟的望着周澜泱。 见她不说话,便又似好心的解释道:“雪隼性情胆小至极,曾有人取乐,将它黑笼子里许久,再猛一扯开布帘子,它呆呆的望着外头不知今夕何夕,再又关上,又揭开,反复不过两三次,再一瞧,它竟就被吓死了……” 周澜泱猛的一咳,弯着身子直发抖。 那拉氏立即退了几步,抽出一只手掩唇忍笑道:“周妹妹怎么了?” “侧福晋…”明玉急的掉泪,轻轻给她顺着气。 周澜泱拽住她的手,借力直起了身子,盯着那拉氏,问道:“有人换了八爷的海东青?” 那拉氏一笑,眼里闪过半抹戏谑,温声道:“或许吧,可是也许掉包的那人的本意只是让皇阿玛责罚八弟一个辩宝不清,滥竽充数。可偏有人让去检查检查…这让那畜生早被吓死的吧…” 周澜泱闻言大震,拼命的按捺着内心的惶恐与急切。 “咳咳…呕…”周澜泱猛烈咳嗽之后便要呕吐。 那拉氏却还在慢条斯理的说着话。 “周妹妹本是好意,可却似乎办了坏事儿呢。” 在这些轻声如细雨的话下,却是藏着诛心的歹毒狠意,周澜泱仰着头,咬紧牙关道:“时间不早了,我先告辞了。” 这次那拉氏倒是没拦她,任她走了。 只是明玉扶着她没走几步,身后又传了道慢悠悠的声音过来。 “骨肉至亲,兄友弟恭,可这紫禁城,哪有什么一成不变的真挚情深?人心常变,才是唯一不变。” 周澜泱差点脚步一滑,好在明玉稳稳的扶住了她。 回程竟用掉了小半个时辰,周澜泱回到了屋里,弘阳放下毛笔上前来请了个安,疑惑道:“额娘,不是去看梅花吗?这么一会儿就回来了?” 他笑道:“怎么?梅花开的不好吗?” 周澜泱缓缓垂下视线,望着他笑了笑,道:“梅花开的很好,三阿哥也该出去看看。” “额娘有心事。”小孩子一针见血的说道。 周澜泱打量了弘阳几眼,强笑道:“没有。” 弘阳突然搂住周澜泱,柔声道:“真想快些回京,想阿玛,想大哥。” 单凭话是从那拉氏口中说出来的,周澜泱也能知道,定然是胤禛使了法子换掉了胤禩的海东青,可是…若不是自己多事,自以为是,那东西不会被吓死… 可是,就算没有这一出,到了康熙跟前,他还是能发现所谓的海东青不是海东青,胤禩一样吃不了兜着走。 “看来,注定的事情,真的是没有办法改变的……”周澜泱苦笑,眸中泪光明显。 弘阳看了她一眼,没有听清她的自言自语,只安慰道:“额娘,相信很快就能回京了。回京了就没事儿了…” 可是,十来日了,没等到号召回京的消息,却等来了京城里传来的信。 那是一个雪况愈大的傍晚,周澜泱领着弘阳跪在地上听旨。 那面无表情的太监王进财唱着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经查九贝子财物有恙,事关国银,兹事体大。贝子府具体上下,即刻回京。钦此。” “臣妾接旨谢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澜泱接过圣旨,弘阳与明玉扶着她起了身。 “侧福晋,请吧,马车都候在门口了…咱们这就回京去一家团聚吧…”太监声音显得有些尖酸刻薄。 周澜泱强稳心神,问道:“敢问公公,可是九爷…出事儿了?” “圣旨都说了嘛,财物有恙。”王进财笑的脂粉直掉,尖声道:“财神爷钱财太多,漏出来喽!” 第三百八十二章 唯一的错事,就是爱你 周澜泱看了眼明玉,明玉会意过来,从袖里掏出一枚金锭硬塞给了王进财,道:“这大冷天的,公公过来传旨也辛苦,买些热茶吃吃。” “哟。” 王进财掂了下分量,诡笑道:“侧福晋客气了,九爷府的人出手果真阔绰。” 周澜泱塞了金子没得到想要的消息,还被这阉人噎了一顿,心里当即不快,正要开口,身边的小人儿冷冷的开了口。 “你这不男不女的下贱东西,拿了东西不懂规矩,以为我九爷府的人好欺负吗?”弘阳背着手,一张小脸阴冷的不像话,可怖的不像话。 那王进财是梁九功的徒弟,什么人没瞧过没见过,哪里会被这么个小屁孩吓住。可毕竟是皇孙,也不敢得罪明显,王进财笑了笑,脂粉厚的腻人,吃吃道:“三阿哥说笑了,奴才哪里敢不懂规矩,这不是在斟酌嘛……” 弘阳冷冷的看着他。 “京中有人递了册子,九爷名头下的商铺漏税银额达三百万两,十三爷已经拿了户部尚书王鸿绪问话了。” 王进财一脸惋惜,摇摇头。“九爷怎么会犯这等事儿了?” “狗奴才。”周澜泱直起身子,冷声道:“犯这个字你可斟酌好了,皇上圣旨只是让我们回京回府,可没有说九爷一家要被关宗人府。” “是是是,侧福晋教训的是。”王进财稍稍躬了躬身子,道:“那就愿九爷逢凶化吉了。” “呀。” 他像突然回魂一般,说道:“倒是八爷情况相当不好,听说一路病过去,本是要收押宗人府的,可愣是病到起不了身啊…于是便押到了圆明园去…” 周澜泱心里一紧,狠狠的吸了一口气,牵起弘阳,道:“不是马车已经候着了吗?走吧。” 踩着松软雪花,周澜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小住了个把月的院子,宫道上停着辆马车,与九爷府的出行规格相比,这个真的算是简陋到了极致。 “额娘…来,”弘阳被明玉抱上马车后,伸出手去拉周澜泱。 周澜泱一脚踩上,突然回头轻飘飘的说了句,“你是十三爷的人。” 王进财面色不改,笑眯眯的答道:“奴才是皇上的人。” 周澜泱冷笑一声,进了马车去。 马车缓缓行驶前进,周澜泱抚了抚肚子,瞧见她这个微小的动作,弘阳问道:“额娘,你还好吗?” “没事的。”周澜泱柔柔一笑,安抚着弘阳。 弘阳把头偏向了一边,雪风吹进马车里,吹的他一张小脸煞白。 却听他掷地有声道:“见高踩低的狗东西,待阿玛此次脱了困,爷一定要弄死他!” 面对暴戾萌态的弘阳,周澜泱早已见怪不怪了,她伸手把人揽进怀里,轻声道:“你忘了你阿玛常说的‘遇事勿急’。” 明玉在一旁,凝神言道:“未免太凑巧了,八爷前脚出事儿,九爷回京就被问话了。” “福晋病重是一个契机,他们应该没有料到胤禟会突然回京,只是人既然回来了,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绝好的机会,不然让胤禟回了皇上身边,岂不是平白给八爷开了一道锁?”周澜泱叹了口气。 八爷党的核心就是胤禟,这一点,明玉跟随他们身边多年,看也看的出来。 “就是想法子也得将胤禟扣下。”周澜泱蹙眉凝思,心中念叨起了一个人来。 胤禛。 “他当时信誓旦旦的说账册不在他手里,我轻信他了。何图死时,胤禟也未多想多做,都糊涂了……”周澜泱语气里有些后悔,游戏额无奈。 雍正为人阴险多疑,最不可信! 周澜泱心潮澎湃,马车走的越来越快,她捂着嘴打了几个干呕。 弘阳从她怀里起身,上前一步撩开帘子,对那车把式说道:“慢一些,我额娘肚子里还有孩子,出了问题你负不起责。” 谁知,那车把式充耳未闻。弘阳的声音盖过了风声,怒吼道:“狗奴才!你听见爷的话了吗!” “三阿哥,奴才接到的命令是五日内将你们送回京城。” 五日…那不是得将马跑断吗?这么冷的天,那么厚的雪,出了什么事儿算谁的? 弘阳捏紧了小拳头,明玉已经出来将他拥回了车厢内。 王进财是胤祥的人,这个车把式定然也是。 胤祥于胤禛,等同于胤禟于胤禩。 谁落到了谁的手里,都别想好过。 想白了这一点的周澜泱倒心里好受多了,她握紧弘阳的手,道:“没事的,我还想两日就到京城呢。” 却说那京城内。 父子二人也是五日就赶到了府内,回府的那日,一片凄清,董鄂惠雅床前是兆佳氏在照顾。她昏睡着,毫无血色。 “爷?!”兆佳楚宁抹了抹眼泪,忙回头推了推道:“福晋!快醒醒!主子爷回来了!” 闻言,那床上的人当真立即睁开了眼,双眸浑浊,喃喃道:“胤禟?胤禟来了?” “是,真的是胤禟!”兆佳氏将她扶起,说道:“还有大阿哥,大阿哥也回来了……” 弘映大步上前,掀袍便跪了下去。 “母亲!” “儿子不孝!未来尽孝床前,请母亲恕罪!” 弘映叩了个头,董鄂惠雅靠在兆佳氏身上,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用力才瞧清了弘映,居然笑出了声。 “当真是我儿。” 她颤着手,握住了弘映。仅一下,又马上甩开了。摇头晃脑的说道:“我都要死了,你还来做什么?沾了病气怎么办?快出去……” “母亲!母亲别这样说!母亲曾亲手抚养儿子五年,因为额娘与您的一句诺言,您将我看的比四妹妹还重,儿子一直知道的,知道的!”弘映直掉泪。 “你额娘……” 董鄂惠雅摇摇头,虚弱说道:“哪里是因为你额娘。” 胤禟鼻头发酸,面上却没有露出一点伤心的神情来,说道:“好了,刚回来见过你母亲就退下吧。不要吵着她休息。” “是。” 弘映知道胤禟这是不想大家都摆出一副送终的表情刺激到董鄂惠雅,便乖觉的退出了。 兆佳氏将人交给他,也退了出去。 胤禟拥着这人,却沉默了许久。 屋内热气融融的,药味儿萦绕鼻尖,久久不散。 静的只能听见董鄂惠雅沉重而粗长的喘声… 终于,她开了口,却是没头没尾的一句。 “胤禟,我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错事,就是爱你。” 第三百八十三章 十三弟,你是来探病的吗? 胤禟心里一酸,拍拍她的后背,尽可能的温柔说道:“别胡想,我与弘映回来,特意陪你养病的。” “我知道,是来为我送终的。” 靠在他怀里,董鄂惠雅吃吃的笑,竟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胡说。”胤禟故作凶狠,却底气不足。 董鄂惠雅张了张嘴,却是一连串不成调的咳嗽,胤禟连忙为她顺着气,安慰道:“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我就在这守着你…哪里也不去。” 于她而言,这是男人给予的难得的温柔,董鄂惠雅点点头,放心的靠在了男人怀里,闭上了眼,没一会儿,当真睡的极其香甜。 胤禟一诺千金,这几日天天陪在她竹华院里,与她一道用膳,看雪看花,任何事儿都不理会。 弘映还搬来了文房,学着她抄经书。 又是一夜时,董鄂惠雅又发起了高烧,头上枕着毛巾,看着在一旁吹药的男人,笑了笑,哑声道:“主子爷,不必忙活了。你就陪臣妾坐坐就好。” 胤禟舀起药汤吹了吹,道:“来,把药喝了。” 她身后垫着枕头,稍稍探头就喝下了药。 “唔,苦。”董鄂惠雅难得的抱怨了一声。 嫁了胤禟十四年,她克己复礼,端庄大气,妾室们邀宠的手段她不屑,撒娇放肆的做作她也不学。 胤禟笑笑,抬手给她擦了擦嘴角。柔声道:“喝了药我带你去花园转转。” “好。” 董鄂惠雅垂下眼帘,轻柔一笑,突然说道:“主子爷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场景?” 胤禟张了张嘴,冥思苦想半晌,却得不出一个结论。 董鄂惠雅意料之中,抿唇微笑,自己说了起来。 “是在一次太后的千秋上,我第一次进宫,阿玛让堂姐带我去拜见太后。当时那院子里好多人,众人都在太后跟前邀宠,逗着太后开心,却只有五哥一人能坐在太后身旁,后来太后与五哥说了些什么,五哥就指了个方向,我就看见了人群中的你,分明也是穿着一模一样的朝服顶戴,可我当时就失心疯了似的,望着你望出了神。” 董鄂惠雅咳了几声,胤禟要劝,她摆摆手,又继续说了起来。 “后来我问我堂姐,‘那个阿哥是谁啊?长的真好看。’当时已是三福晋的堂姐说‘那位是九爷,男生女相,生的可美,不止貌美,性情也比女儿家更骄矜,你瞧上他了吗?’我臊的不行,可那一晚,却怎么也睡不着…” “福晋…” 胤禟:“别说话了,把药喝完。” “我当时是怎么了呀?就那么一眼,胤禟,我就看了你一眼…怎么就赔掉了我一辈子呀!” 董鄂惠雅眼色凄迷,猛的吐出了一口血。 ‘啪’的一声,药碗打翻在地,碎成碎片。胤禟揽住董鄂惠雅,更咽道:“你别说了,我现在就在这里啊,我就陪着你,哪里也没去。” “胤禟…你能不能…” 她紧紧的攥住他的手,嘶哑道:“能不能唤我一声名字?你从来都不曾唤过我闺名,你叫周澜泱却总是阿澜,阿澜。” 十几年了,他曾叫她董鄂姑娘,过门之后便一直是福晋尊称。 胤禟反握住她的手,心里酸的快要掉泪。 “……惠雅。” 一声惠雅,董鄂惠雅直接傻掉了,她呜咽几声,咳出一串血来,她自己抬手擦掉,又抱住胤禟,略有激动的说道:“谢谢…谢谢你胤禟,谢谢你娶了我,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女儿,谢谢你…” “是我要谢谢你,谢谢你一直操持这个家,一直照顾我和我的孩子们。”胤禟搂住怀里的人,却真切的感受到了她身上温度的流失,终于语不成调,哭道:“对不起,福晋,是我对不起你,我误了你一辈子,你不该遇上我的,不该爱上我的,对不起!” 在他怀里的人吃力一笑,温吞道:“别说了,我们都不说了,原来人这一辈子翻来覆去不过就是一句谢谢你,和对不起。” “别说了,你好好睡,我陪着你,睡一觉明日醒来,你病便大好了。” 那时已是深夜,董鄂惠雅睡的舒适,一夜无梦。醒转时,天已大晴,她睁开眼,身旁已空无一人,房内烧着地龙,安置着银丝炭。 “秋衣……”她顿觉莫名轻松了不少,喊来贴身丫头,秋衣很快便进来了,却一直低着头,神色极不自然。 “怎么了?咳咳…” 秋衣忙说道:“没事的,没怎么,福晋您渴不渴?饿不饿?膳房给您炖了燕窝,奴婢给您端来?” 董鄂惠雅讽刺一笑,冷道:“我还没死呢,就不拿我当主子了……” 秋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叩头道:“奴婢不敢,不敢…是主子爷,主子爷吩咐不能打扰您休息。” 可前头的动静有些大,加上秋衣这个架势真的不像是没事儿。 “还不说?”董鄂惠雅怒斥一声,又捂着心口咳嗽,牵出一大串鲜血。 秋衣吓的直掉泪,忙道:“奴婢说,都说,您别急。方才十三爷带了人来,说是奉了令要拿九爷去问话。有人检举九爷伙同贪墨,漏税几百万两!” “十三爷?” 董鄂惠雅咳了两声,强打几分精神,道:“他凭什么拿九爷问话!” “奴婢听说是十三爷带了犯事儿的八爷回京,此刻已被关押在圆明园,皇上让他带人回京时,并让他留京监政,大小俱事!” “十三爷现在在府上?” “是,带了丰台大营好多兵来,要拿九爷走,大阿哥已经和那些兵卫动了手!” 秋衣哆哆嗦嗦的说完,董鄂惠雅抬起手,示意她扶自己起来。 “哭什么!给我更衣梳妆!我去会会十三爷!” 她眼神一狠,凌厉顿现,再瞧不见半点病气。 前厅里,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胤禟还未换下昨日那身衣衫,加之一晚没睡脸上倦容滋生,他冷冷的瞪着胤祥,道:“你就是这么来请你九哥的?带这么多兵?” 胤祥皮笑肉不笑的答道:“九哥恕罪,都是皇阿玛的意思。” “皇阿玛的意思?手谕呢?” 似乎料到他会有此一问,胤祥从袖中掏出一张黄稠,扔给了胤禟,道:“九哥好好看看,是不是皇阿玛的笔迹。” 胤禟炸开那黄稠一瞧,上书‘十三阿哥留京监政,大小俱事,一应有权处理。’ 那明晃晃的玉玺印子差点刺痛了胤禟的眼,胤祥轻声一笑,“看清楚了吗?九哥。” 胤禟将那东西还给他,背着手,下颌一抬,不屑道:“不是不配合你办差,我福晋现在病的厉害,一时半会儿我走不开。” “缓几日,行吗?” 闻言,胤祥惊掉了下巴 啧啧,听一听,这还是那个财狼虎豹的九爷吗?这个语气,怎的低三下四的。 胤祥面色为难,道:“九哥,不是弟弟不通融,实在是…您看,弘映他……” 那边弘映打伤了几个兵卫,此刻已被押到了一旁。 “你……” 胤禟刚要说话,突然一道响亮的女声吼了过来。 “十三弟带这么多人上我九爷府来,是来探病的吗?!” 第三百八十四章 九福晋,殁 众人皆是一愣,胤禟回头喊道:“你怎么出来了!外头这么大的风。” 董鄂惠雅望他柔柔一笑,走了过来,给胤祥行了个礼,“给十三爷请安。” “嫂嫂客气。”胤祥回以一礼。 “听下人说,十三弟是来请你九哥回去配合办差的?”董鄂惠雅面上抹了很厚的脂粉,以此挡住了她的面色苍白。 胤祥答道:“是,这不九爷担心您的病情,见您似乎无碍,弟弟也放心了,还请嫂嫂替弟弟劝劝九哥。” 不等董鄂惠雅搭腔,胤祥又说道:“十七弟还在圆明园里头照顾八哥呢,他毛手毛脚的,我怕照顾不好八哥,还想着快些将九哥这头办好,赶过去帮忙呢。” 狗东西,还拿十七来压人! 胤禟呼了一口气,面色不改,轻声答道:“八哥那边儿,怕是哪个蠢毛杂种干的好事儿吧,十三弟可要好好清查。” “自然,九哥放心。”胤祥含着笑意,不慌不忙的又做了一礼。 董鄂惠雅瞥见被人押住的弘映,面色一沉,望着胤祥说道:“十三弟,我儿子可不在你配合办差的邀请明录里吧。” “自然不在。”胤祥挥挥手,那些人便松开了弘映。 董鄂惠雅的心还没放进肚子里,胤祥又说道:“可那检举信上写的明白,说是九爷府的产业,大阿哥都常有出入,怕是要将思兰侄儿一道请回去,问一问。” “你!” “嫂嫂放心,只是问问。” 胤祥笑意不减,眼里写满了志在必得。 董鄂惠雅深吸一口气,压下了胸腔的咳意,笑道:“既然如此,便不要耽误了,早去早回。” 胤禟与弘映都怔住,却见董鄂惠雅向胤禟行了一礼,道:“是臣妾这个破败身子拖着主子爷了,皇阿玛要命十三弟办差,您自然要配合的,去吧,臣妾送您出去。” 胤禟眉眼一皱。 董鄂惠雅拉住他的手,冲着他微笑着点点头,示意他放心。 “多谢嫂子开明。” 胤祥让开步子,手一摆,沉声道:“九哥!请!” 胤禟呼了一口气,冷冷的看着他,阴涔涔道:“希望你动作快些,宗人府太冷,我不想待太久!” “放心。” 一行人走到了九爷府的大门,那门口还有马车迎驾,因为停顿时间太长,有些堵塞去路,来来往往的人都不由得朝这边看了几眼,上马车前,胤禟深深的看了董鄂惠雅一眼,心里没来由的发慌。 “去吧,爷,臣妾在家里等着您。”董鄂惠雅朝他挥挥手,赶他上马车。 胤禟点点头,这才上了那马车。 弘映走在后头,要上第二辆马车,却被董鄂惠雅喊住。 “思兰!” “母亲。”弘映满眼是泪的看着董鄂惠雅,董鄂惠雅下了阶梯,双手扶住弘映肩头,笑道:“我儿已长这么高了,过几年都能娶媳妇儿了。” 弘映:“……” 他话未说出口,董鄂惠雅却说道:“你给我跪下,磕个头吧。” 弘映猛的浑身一颤。却听董鄂惠雅说道:“我养你了好几年,你能不能给我磕个头,叫我一声额娘。” 弘映咬紧牙关,直把自己唇咬出了血,掀开袍子一跪,对着董鄂惠雅磕了三个头。 颤巍巍的喊了一声:“额娘…” “好儿子。” 董鄂惠雅扶他起来,在他脸上又揉又摸,胤祥在旁边冷冷看着,忍不住出声喊道:“时辰不早了。” “去吧。”董鄂惠雅又送了弘映上了马车。 一行军队走远,围观的人也散了些,董鄂惠雅抓住秋衣,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秋衣含着泪点点头,突然大声吼道:“十三阿哥办的好差啊!趁着我家福晋病重,强行带走了主子爷和大阿哥!这是要将人气没啊!我家九爷还没个明症明状!他这么办差,真是好歹毒啊!” 周围人听的嘘了一口凉气,董鄂惠雅转身往府内走,踉踉跄跄几步,眼前一黑,一头栽了下去。 “福晋!”秋衣一声嘶吼,府内的下人连忙追了出来。 手忙脚乱的把董鄂惠雅往府里抬。 从冰天雪地里到了暖屋子里,董鄂惠雅抬手的力气都没了。秋衣见她睁了眼,忙凑了过去,哭道:“福晋,您好点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好可惜啊……” 董鄂惠雅声若蚊蝇。秋衣凑近了才听的清楚。 她早几日便将福兰送到了董鄂家去,秋衣见她这个情况也知怕是要糟了,以为是说可惜见不到福兰格格,忙说道:“奴婢这就派人将格格接回来。” “可惜我见不到弘映成婚,见不到胤禟老去白头,见不到福兰出嫁…” 董鄂惠雅双眼无神的盯着床顶,眼角却在淌泪。 “福晋…福晋…”秋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越凑越近,听得董鄂惠雅像自言自语一般的声音。 “我死了后,别开房门,那几个院子的来看我就说我睡了,等着九爷回来,九爷回不来就等着侧福晋回来再处理后事。四格格,不用回府了。记住了。” “福晋…福晋!” 秋衣跪在地下哐哐磕头。此时距离胤禟父子二人被押走不过三个时辰。 董鄂惠雅眨了眨眼睛,像在幻境中看见了很多很多年的那个男人。 红杉锦袍,玉坠琳琅,剑眉星目而美如清莲,艳的不可方物。 他立在人群中,微微向她投来一眼,就那么一眼,于董鄂惠雅而言,便是万年。 她咽了一口气,低低道:“胤禟……” 周澜泱与弘阳终于在秋衣足足等了四日后到了府里。 其余几个院子的女人一切照旧如昨,她们不是不担心胤禟,只是不敢去提,不敢去想。 周澜泱一回来,个个都像吃了定心丸一样。 “侧福晋…”兆佳楚宁接过弘阳搓了搓他的手,便急着诉苦:“这几日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使了银子也使了人去打听,只知道铺子都被关了,伙计们也全部被拿了问话,几个掌柜的更是直接进了大理寺。九爷那头却是半点消息也没有……” 她抹了抹眼泪,周澜泱来不及安慰她,只问道:“福晋如何了?” 兆佳楚宁答道:“不太好,这几日我去探望,都说不见。” “侧福晋!”秋衣在门口喊了一声! 周澜泱心头猛的一跳…… 床上的人与睡着了也没什么区别,幸得这是冬日,藏了几日也还没什么气味。 周澜泱摸了摸那早就凉透的手。 “这是福晋的意思?” 她一开口,却惊觉于自己的冷静异常。她甚至有些怀疑,也许弘阳的过分冷静,是遗传了自己,而不是胤禟。 “是,九爷与大阿哥被带走那日,阵仗很大,好多人都瞧见了。”秋衣跪在地上,捂着嘴,生怕自己声音大了吵醒了董鄂惠雅。 “福晋说若九爷还没回来,就让您处理她的后事,还说…让四格格不用回府了。”秋衣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周澜泱把董鄂惠雅的手塞回被窝里,坐直了身子,沉声道:“别哭了,闭嘴,去办两件事。” “是。”秋衣抹着眼泪,跪直了。 “把三阿哥叫过来给福晋磕头,然后给董鄂大人府上递帖子,我明日拜访。” “是。”秋衣应了声,起身去叫弘阳去了,走了两步,仍迟疑道:“侧福晋,奴婢多嘴问一句,九爷现下还没消息,咱们是不是不能给福晋办丧?” “要办。” 周澜泱抓紧了腕上的荷花串,眼色又冷又狠,咬牙切齿道:“要风光大办,要到十三爷府门前去办!” 第三百八十五章 寻求帮助 弘阳年龄小,可心性不小,刚进家门他便察觉出了哪里不对劲,他年轻且有限的印象里,那位嫡母若不是病到动不了身,是绝不会让是一位侍妾登堂上门的坐她的位置等着周澜泱的。 他面有疑惑,在对上秋衣一双湿漉漉的腥红双眼时,当下便什么都明白了。 稚童咬破了嘴唇,跟着穿廊过街,进了那死气沉沉的竹华院。 听到动静,周澜泱知是他来了,也没回头,便借着稀薄阳光打进来的光影,瞧着弘阳被拉长的身形,淡淡说道:“三阿哥,给你母亲跪下磕个头吧。” 那身影却没动静。 周澜泱眨眨眼,又轻声催促道:“她待你们兄弟姐妹都视如己出,你与你大哥,她更是疼的偏心。” ‘咚’—— 小小的身影缩短了些,弘阳跪在地上,像砸地似的,磕了几个响头,然后蹭的起了身,转身便走了。 “三阿哥……”秋衣觉着三阿哥冷静且无情,怎么眼泪都不掉一滴呢? “不用拦了。” 周澜泱把董鄂惠雅的手塞进被子里,淡淡说道:“算了,不用给董鄂府递帖子了,我这就亲自去一趟。你好好守在这里,我很快回来。” “是。”秋衣行了个礼,跟着周澜泱出了屋子,小心的关上了门。 紧张道:“那…还是不能说吗?” 周澜泱摇摇头。 “不能说,谁都不能说。你跟了福晋这么久,福晋是信你才让你替她带话。”周澜泱意味深长的看了秋衣一眼,也不知道对方到底能不能懂自己话中深意。 董鄂惠雅是知道府里肯定有其他王府的人,她的死讯若是在周澜泱办丧之前就传了出去,岂不是让别人有了准备的机会了? 九爷这次遭难,对方又何曾给过一点喘气的时机? 周澜泱手藏在暖炉里,掐紧了手心,狠声道:“我这就出门去,你守好这里。” “是…” 董鄂七十是都统,细打细算,顶上官是话事兵部的胤祯,再仔细一算,似乎胤祥也能拿捏他两分,总之,处境似有些尴尬。 在去董鄂府的马车上,周澜泱一直在考虑要怎么给人家说董鄂惠雅已经过世的消息,又要怎么以一个侧福晋的身份去求人在此时对九爷府伸以援手… 她从来没有独自以九爷侧福晋的身份去单独与别人会过面。当然,胤祺与胤禛除外… 周澜泱掐着手,沉吟在马车上,终于当停下马车时,她似乎也定好了决心。 那家丁认得出九爷府的马车,还以为是董鄂惠雅回来了,兴奋的上前迎接,结果下来的是个脸生人,再一细看,还是个有孕女子。 他挠挠脑袋,也机灵,立即恭敬道:“九侧福晋稍等,奴才这就去通禀老爷夫人。” “多谢。”周澜泱点点头,独自一人站在了董鄂府门前。 车把式调转马车头,等在了门口,没多时,那家丁又出来,低声道:“侧福晋,外头冷,老爷夫人请您进来说话。” 这从一品官员的宅子到底要比周家老爹的宅子豪华许多,不过,大概也是位高恐寒,反而有些地方为了显自己清正廉明,故作简陋,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侧福晋,请……” 周澜泱还没来得及欣赏完外头的景色,婢女打开门帘,董鄂夫妇已等在了小厅里头。 董鄂七十身子骨还硬朗,面貌与董鄂惠雅颇为相似,丹凤眼,鼻梁不高,颧骨微凸,一脸威严。 “给九侧福晋请安。”董鄂夫妇行了个礼,周澜泱也回了一礼,轻声道:“上门叨扰实在是不得以而为之,请董鄂大人见谅。” “请坐。” 不慌不忙的迎了周澜泱落座,又打发走了下人,董鄂夫人才开始掉泪。 “可是九福晋…她…她身子不好,我知道的,一直也不能去看看她,她要强惯了,又不与我们说,生怕别人给九爷扣个结党的罪名,可还用扣吗?九爷脑袋上那么多帽子,还多我们这一顶吗?” 妇人垂泪,说着话也语无伦次的。 “闭嘴。” 坐在高堂上的董鄂七十不悦的喊了一声,妇人擦了擦嘴角不敢再言语。而是望着周澜泱,说道:“侧福晋有什么话,直说吧。” 周澜泱微微颔首,故作镇定道:“我家福晋已去,特来向二老报丧。另,我明日一早要为福晋办丧,九爷不在府里,福晋临去前一直拉着我手要见胤禟,我一个人微言轻的侧福晋,家父已告老,但凡有一点办法,我也不会来求董鄂大人了。” “去…去了?” 董鄂夫人嘤咛一声,却比先前冷静了许多。 “我就该猜到的,这几日,我一直睡不安宁。” “闭嘴。”董鄂七十又瞪了自己妻子一眼,转眼望向周澜泱时,却双目微红。 一字一顿道:“九爷的事儿,不是那么简单的。我自己女儿我很清楚,她对你们而言,也许不是个好主母,但是对九爷而言,她一定是一个好妻子。今日是你来,我猜应该是我女儿的意思。” 说到这里,董鄂七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周澜泱看见他端茶的手在不停的颤抖。 “是,确实是福晋的意思。”周澜泱抚了抚肚子,言道:“十三爷押着九爷和大阿哥在宗人府,这么多天却没有一点消息,我不知其中究竟,但我猜想,他与九爷应是在互相拖时间。” “你方才说要为九福晋办丧,如何办?”董鄂七十喃喃道。 他问。 这二人的对话看起来答非所问,却又维持的分外流畅。 周澜泱答:“我要去十三爷府门前办,他借办差为名,强押人不放,死者为大,福晋临去前就要见九爷一面,九爷回不来,我便带她去见。” 董鄂七十是个聪明人,浸淫官场数十年,哪里不知道周澜泱这一招叫做声东击西,假道伐虢。 他眯了眯眼,似在思考。 周澜泱又说道:“时间耽误的越久,对九爷越不利。” 突然,她起身,行了个礼,沉重说道:“希望董鄂大人能够帮帮福晋,帮帮九爷。” 时间像是静止了一般,董鄂夫人捂着嘴悄悄的哭,董鄂七十脸色几瞬变化,终究叹道:“请侧福晋按自己意思去办吧,既然这是惠雅的意思,老夫定会支持的。” 周澜泱脚有些抽筋,咬牙应道:“多谢大人!” 第三百八十六章 周澜泱,你这贱人 冬日的夜来的特别早,周澜泱牵着弘阳站在清漪院内看星星。可这乌云密布,寒风刺骨,又哪里来什么星星? “阿宁,你怕不怕?” 周澜泱轻声问道。 弘阳握紧她的手,道:“儿子不怕。” 周澜泱侧目看他,盈盈一笑。 翌日。 寅时一过,洪亮的丧钟敲响,似要穿透整座四九城。 九爷府内,主母新丧,人人戴孝。连棺椁都未用上,直接将厚重的褥子里裹成人形长条,往马车上一抬,周澜泱带着弘阳与明玉,秋衣,步行至了十三爷府门前。 一路吹吹打打,哭丧的人在前头喊号。 后头的人呜呜哭。被吵醒的民众或是早起的商贩路人不禁侧目,一一望去,这才知晓九福晋没了。 十三爷府门前的侍卫被惊醒了一大半,这些都是丰台大营的兵,什么阵仗没见过,天刚有些些亮光,就见门前停了一路子披麻戴孝的人,马车上头挂着显赫鲜明的几个字‘九贝子嫡福晋董鄂氏灵位’ 这他娘的也太诡异了!一大清早的,够瘆得慌! 那侍卫身子一哆嗦,吓的连忙蹿进了屋去报信。 没一会儿…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传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哪里来的刁民!敢来十三爷府闹事!” 出来的女子还未梳洗完毕,身上罩着紫色披风,怒目横着门前的人,斥道:“不要命了吗?皇子府邸也敢乱闯!” 周澜泱笑了笑,道:“原来是十三侧福晋。” 富察氏一步一步走下来,将周澜泱认了出来,嬉笑一声后,目光定在了后头那马车上。 “我家福晋有孕在身,你们莫来闹事,仔细十三爷出来饶不了你们!”十三侧福晋富察氏年岁不大,狠劲不小。 “巧了,我也有孕在身。” 周澜泱摸着肚子,故意往富察氏面前站了一步,轻声说道:“我可不是闹事,我一回京却遇上我家福晋过世了,遍寻不着我家主子爷踪影,听说是几日前被十三爷带走的,我没法子,只好带着我家侧福晋来寻夫了。” 富察氏被她气的脸色惨白,指着那马车哆哆嗦嗦道:“我警告你!这里可是十三爷府,不是任你撒泼的地方!要找九爷,你该去宗人府找!” “宗人府?”周澜泱掩唇低笑,眸光深沉戏谑,低声道:“富察妹妹提醒的是,可那不是…我进不去吗?” “进不去宗人府就来找十三爷的晦气!你这是什么道理!”富察氏扬手便摔了周澜泱一巴掌。 弘阳要上前,被明玉拉住,他只好咬紧牙关,紧紧的端稳了牌位,垂下视线,再不敢往那边看。 周澜泱脸被打的一偏,缓缓抬起头来,眼色一冷,抬手便甩了富察氏一耳光,恶狠狠的说道:“你是十三爷的侧福晋,我是九爷的侧福晋,位分相同,我夫序你夫长,你凭什么跟我动手!” ‘啪’ 又是一耳光打在富察氏左脸,周澜泱冷哼道:“这世上,有资格摔我耳光的女人已经被你家十三爷活生生气死了!” 富察氏脸被打肿,捂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周澜泱,嘴唇颤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好颤颤道:“胡说八道,简直胡说八道!” 云层渐散,白光破出,胤祥难得的气急败坏,他大步生风,冲到了府门前,见到富察氏那样就知晓定是被周澜泱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蠢货!” 他低哼一声,下了阶梯去。 “呀,十三弟。”周澜泱故意夸张的喊了一声,行了个礼。 胤祥黑着脸将富察氏扯了回来,拱了拱手道:“小九嫂,这是何意?” “方才已说过了,带我家福晋来寻夫的。”周澜泱还是那套说辞。 “九哥在宗人府。” “那你便带我家福晋去宗人府。” “九嫂在哪里?” “就在马车上。” 周澜泱细细看他一眼,胤祥眯着眸子,看了眼那马车,沉声道:“灵位?九嫂何时过世的?” “死了五天了,正好是您将九爷与弘映带走那天死的。”周澜泱面色依旧如玉美艳,眼里波光流转,却似蝮蛇吐信, 胤祥没来由的心里有些翻,咬牙斥道:“胡说八道!若是死了四五日,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为何不报丧!”  废话,报了丧你们收拾胤禟便收拾的更快了。 周澜泱眨眨眼,说道:“当家人不在,我们给谁报丧?怎么个报丧法?” “呈宗亲,报内务,难道小九嫂不知流程?”胤祥怒视周澜泱,连面子工作都不想做了,末了,他还恶毒的补充了一句,“五哥可是有协理宗人府权力的亲王,你与他私交甚好,他未与你讲过吗?” 周澜泱一怔,随即捂着唇大笑出声,笑声又娇又冷。 “哈哈哈哈哈…”周澜泱点了点眼角泪花,道:“十三爷,您与雍亲王共拥美眷时,难道对着美人讲功课,说典故吗?” “我与四哥何时共拥美眷了,小九嫂说话注意些!” 周澜泱一瞬间便止了笑声,冷道:“那我与恒亲王私交甚好,也没到能插手他公务那一步!你也别嘴贱!” 胤祥狠吸了几口气,这才知晓这女人是个又冷又臭的硬茬,道:“九嫂过世,我分外痛心,只是依着规矩,您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来找我,我也帮不上任何忙。” 说完,胤祥转身便走,周澜泱在他身后大喊出声道:“你毫无缘由的抓走胤禟与弘映,将我家病重的福晋活活气死,欺我府上全是侍妾奴婢,位卑无能,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等到我回京处丧,你将人活活气死,却无凭无据的,霸着她男人和长子不放!让我们连丧事都没法办!我不来找你,又该找谁!” 胤祥恨的牙痒,一回头,长辫打在身旁侍卫的脸上,他恶狠狠的盯着周澜泱,怒道:“你凭什么找我!胤禟犯的是大事儿,你以为你这么闹一通,就能放他出来了?我抓他走,是奉了皇命!” “皇命?”周澜泱嗤笑一声,又问他:“皇命说京中俱是由你一二定夺,胤禟犯了什么大罪?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你凭什么一直关着他?” “你敢说我没有证据?我如何办案需要同你知会?!” “好!”周澜泱转口飞快,又问道:“那他嫡妻过世,难道不能放他出来给嫡妻办丧?!据我所知,就算是定了九大罪的皇室宗亲,也有会见家口的时机!” “你既然知……” 那就该去报内务府,按章办事…… 后半截话胤祥没有说出口,他噤了声,定定的看着周澜泱,和她身后的一众披麻戴孝,还有不知何时聚集起来的围观群众。 他笑了声儿,被周澜泱气笑了。 这个女人,找什么胤禟是假,带着尸体来搞臭他名声是真! 悠悠众口哪里管你是不是查案,他们只听到你气死了人家嫡福晋,关着丈夫儿子不给办丧!哪里知道根本就是周澜泱故意为之! 胤祥逼近周澜泱,鼻尖喷出的灼热气息洒了些在周澜泱脸上,周澜泱却依旧气定神闲。 “周澜泱,你这贱人。” 第三百八十七章 迟早弄死你 胤祥几乎要咬碎了牙。 周澜泱闻言,侧目扫他一眼,上下打量着,轻笑道:“你如果真有了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早就将胤禟下了大狱了,当然你也不敢放他出来,怕他一出来,他们便如聚木重燃。可是你看,现在事情闹到了这一步,强扣兄侄,气死嫂子,罔顾伦德,不许人家办丧,这样的帽子,胤祥,你担的起吗?” 闻言,胤祥却笑了,又冷又吃。 周澜泱警惕的瞪着他。周围议论声越来越大。 胤祥终于说道:“九嫂过世,我哀痛不已,还请小九嫂将九嫂带回去候着,今日之内,我一定带着九哥与思兰侄儿回府奔丧。宗人府内务府那边,我也会替您呈上去的,您看如何?” 周澜泱露出一个算你识相的表情,答道:“哦,我刚想起了,内务府那边就不劳您费心了,董鄂大人应该已经启本上奏了…” “你说什么!”胤祥表情一变。他压低了声音,“你不是说人都死了四五日了?他早不上奏晚不上奏…” 偏偏在这个时候上奏。 啊…是为了和你这一出里外应和,坐实了十三阿哥不通人情,无故羁兄,气死嫂嫂的事实。 胤祥再次说不完整话了,他呼了口气,突然伸手掐住了周澜泱下颌,猛的一抬,逼她与自己对视,见识到那双明眸怒意时,胤祥才阴沉沉的说道:“周澜泱,我迟早弄死你。” 他甩开手,周澜泱的脸往左一偏。 “同样的话,送还给你。”周澜泱擦了擦下颌,丝毫不惧。 胤祥道:“你厉害,马上带上尸体给我滚回九爷府,胤禟…今日必回。” “多谢十三爷。”周澜泱转身便走。 “哦,对了。”她又回过头,笑道:“若是今日胤禟与弘映不回,九爷府的丧号便要一直吹一直响,希望不要吵到别人才好。” 胤祥闻言,哼笑一声,道:“手段下贱。”而后他带人回了府,关上了门。 她心中了却一口气,差点滑倒在地,明玉稳稳的扶住她,摸到她冰冷的手,有些担心。 “走吧。” 她握稳明玉的手,一行人开始往回走。 丧信一出,九爷府内已经敲锣打鼓的置办了起来。 其他几个院子的都愣住了,除了兆佳楚宁有些许察觉,其余几个是真的一点没料到。 纷纷都傻住了。 弘阳跪在灵前,往铜盆里烧着纸钱,周澜泱跪在正中,突然冷笑一声。 以往几次参加别人的丧仪,她还在盘算下一次该到谁。转来转去,竟是到了自己府上。 “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周澜泱回头一扫,冷冰冰的说道:“穿的这么花枝招展的,吃喜酒吗?” 几人脸色一白,郎氏低声解释道:“侧福晋恕罪,听到丧钟,妾身还未反应过来呢,出来瞧时,府里又没瞧见人。妾身这就去换孝服。” 说完郎氏行了个礼立即退出了,只有兆佳楚宁一身白衣,便带着两个格格跪了下去,也不说话就是嘤嘤的哭。 还有两三个新入院没两年的,与其他人鲜少出入来往,自然谈不上什么感情,可碍于周澜泱此时威严,还是提着裙摆各人回去换孝服去了。 只有完颜氏立在那头,哼了一声。 周澜泱捕捉到这道微弱的声音,起了身去,一步一步走到完颜氏跟前,一巴掌便给她打了过去。 “你凭什么打我!”完颜氏怒吼道。 “福晋过世,你不去换孝服为福晋过孝,还叽叽歪歪的,我还打不的你了吗?”周澜泱双眼腥红,恨不得把这个十几年如一日的女人给打死。 完颜氏不怒反笑,骂道:“过世的是嫡福晋,当家人都不在,内务府的铭文下来了吗?!各处丧帖发了吗?!你什么都不懂,一个侧福晋凭什么指挥我们怎么做!” “就凭侧福晋位分比你高就行了!” 周澜泱指着门外,冷冷的说道:“马上去换孝服,不然主子爷回来饶不了你!” “主子爷……”完颜氏一愣,反问道:“他能回来吗?真的回得来吗?” 周澜泱再不理她,瞪了她一眼后又转身跪到了灵前。 小腹一痛,她稍稍直了些身子,兆佳楚宁在身后扶了她一把,柔声道:“你还有身子,去歇会儿吧,我来守着就好。” 周澜泱也不敢拿肚里孩子冒险,便点了点头,让明玉扶着自己起了身。 转而去了桌案上抄经。 “若有众生念阿弥陀佛,愿往生者,彼佛即遣二十五菩萨拥护行者,若行若坐,若住若卧,一切时,一切处,不令恶鬼得其便也……” 周澜泱行云流水,抄的很快,可写着写着,手腕没酸,心却酸了。 躺在棺椁里的那个女人,曾经还拿过抄经来折腾她,与她明争暗斗了好几年。 周澜泱想,董鄂惠雅实在是个矛盾的女人,一方面又要故作大方的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一方面又要搞些小动作,妄图打击这些不知好歹的侍妾。 或许她不是个好人,但是她一定是很爱胤禟的人。 两滴泪掉在格纸上,周澜泱起了身,轻轻擦了擦眼角。 “明玉,我有点闷,出去走走,将这里照看好。” “是。” 灵堂安置在佛堂的偏房内,周澜泱出了屋子没几步就能看见对面的那尊佛相,她曾在那里头和董鄂惠雅见了第一次面,第一场交锋由她装傻充愣蒙混过关。 一阵雪风吹来,她搓了搓手,喃喃自语道:“咱们到底还是有些默契的。” 一个把尸体留给她,一个替她收了尸抬着去办事儿。 都是为了胤禟,她们都是为了胤禟! 周澜泱琢磨出这个结论后,心酸的更厉害了,她捂着嘴哭,哭过后没目的的在院子里数步子。 她在这里躲了两个时辰后,准备转身回灵堂去了… “侧福晋!侧福晋!” 竟然是明玉追了过来。 “怎么了?急什么?” 周澜泱抚着肚子迎了上去,“出什么事儿了?我这就过去…” 明玉直摇头,说道:“是主子爷,主子爷和大阿哥回来了!” “当真?”周澜泱一脸震惊,不敢再逗留,疾步如风的便往灵堂跑去。 明玉跟在后面解释道:“还有宗人府的人一道,董鄂大人也在,听说是董鄂大人一早就去叩了宗人府,都还不信福晋过世,可没一会儿,立即将有人说起了十三爷府门前您带着福晋尸体要说法的事儿,一传十,十传百,传的可厉害。” 明玉话一说完,周澜泱已踏进了灵堂。 瞧见那人背影,她便止了步。 弘映跪在灵前伏地痛哭,胤禟则定定的站在那里,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胤禟…”周澜泱一开口,便是抑制不住的哭腔。 胤禟听到声音才缓缓回头,一转身,面色不佳,下颌冒出了粗短的胡茬,只有那双眼,依旧阴冷如往常。 “胤禟…”周澜泱又喊了一声,往他身边走去。 却不料,胤禟抬手便是一巴掌,打在了周澜泱右脸上。 “九爷!” “阿玛!” 明玉与弘阳同时喊道,周澜泱捂着脸缓缓站直了身子。 “自作主张,谁允许你这么做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 吊丧 周澜泱摸了摸被打痛的脸颊,眼眸颤了颤,却没有开口解释任何。 “她是爷的嫡福晋,身死为大,你拉着她尸身游街过市,你这是让人死后不安生!让众人看我九爷府的笑话!”胤禟反手指着董鄂惠雅的棺椁,冲着周澜泱怒吼出声。 “四格格也未回府,生母过世,你为何不接福兰回府为生母奔丧!”胤禟质问道。 周澜泱缓缓直过身子,也不看胤禟,淡淡答道:“我没有拉她尸身游街。” “你还狡辩!”胤禟被气的不轻,他一手握住周澜泱的手腕,双眸腥红,道:“阿澜,你为什么这么做?你怎么能这么做!” 周澜泱使劲挣脱开他的手,面无表情的转了身,道:“我累了,既然爷回来了,便爷来主持这丧仪吧。我下去歇歇。” “阿澜!” “周澜泱!” 胤禟的声音被她丢在脑后,她淌着风雪回了清漪院。 灵堂里的人除了九爷府自家人还有董鄂家的,董鄂大人走近胤禟,行了个礼,更咽道:“福晋已去,还请九爷节哀。今日侧福晋所为…是与下官知会过的。” 胤禟一愣,不解的看着他。 他却答道:“侧福晋与福晋一般,都是为了九爷,请九爷节哀。” 说完,董鄂起身,去灵前上了柱香,摸着灵位上的几个字,已知天命的老臣终于放肆的哭出了声,不能自己。 本跪在灵前的弘阳蹭的起了身,冷着一张小脸就往门外冲。 路过胤禟时,胤禟一把拽住了他,不满道:“丧帖已发了出去,有客上门吊唁,你不在灵前跪孝叫什么道理?” “什么时候阿玛也成了讲道理的人了?”弘阳冷冷说道,他力气太小,挣不开胤禟的桎梏,只能拼命的扭着身子,意图脱离男人大力的掌控。 “若是阿玛讲道理,就不会连缘由都不问就打额娘一巴掌!那马车上是床被褥!母亲的尸体一直就停在竹华院,根本没动过地儿!” 弘阳低声骂着,眼里噙满了泪。 胤禟愣了,呆呆的松开了手。 弘阳哼了一声,大步出了这灵堂。 胤禟早在听到董鄂惠雅死讯时,当下便慌了神,第一发音竟然是担心周澜泱能否处理的好,怀着身子会不会累着。 可下一个消息竟然就是她带着尸体大肆游街找到十三爷府去要说法! 胤禟是又气又担心! 董鄂惠雅是他的嫡福晋,便是九爷府的脸面,周澜泱这般做,岂不是踩着他的脸办事儿吗! “阿玛。” 弘映起了身,走到胤禟身边,道:“我去换孝服,您也下去休息一下吧,几天没怎么合眼。” “恩。”胤禟淡淡的恩了一声。 提及几天没合眼的事儿,胤禟心里好不容易熄灭的火焰又蹭蹭的燃了上来。 胤祥那个王八蛋!关了他与弘映几天,问些无关重要的废话!又说自己手里有能要他命的账册要等君父回京禀圣处理! 账册…胤禟自然也立马想到了何图,那人死时他没注意,便是一个败招! 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先弄死他的! 男人嗤了一声,盯着董鄂惠雅的灵位,心里又怒又酸… 放他父子二人出了宗人府,胤祥可当面明言过‘办完丧事,再行询问。’ 如今之际,只能希冀着老十与十四快些回京。 “他既出了来,你还有能再抓他回去的道理?他胤禟是什么人,老奸巨猾,阴狠狡诈!” 十三爷府上,胤礼在此处,砰的一拍桌面,怒极而斥。 胤祥不悦的扫他一眼,道:“你也是做阿玛的人了,稳重一些,动不动便又吼又叫,成何体统。” “我要什么体统!你既抓了他进去,怎就因为他侧福晋胡闹一通就又放了他走!” 胤礼一肚子气没处撒,他自然也听说了那位小九嫂的手段,想到那里,又忍不住怒骂道:“手段下作!下作!” “别闹了。”胤祥冷静了许多,“既然放了他出来,九爷府又出了桑帖,还是要去祭拜一下的。你也一道吧。” 胤礼气哼哼的想说不愿,可也知道若是不去,怕站脚不住,哼了一声,不情不愿的起了身。 那头胤禟自然是如他所言,出了来就没打算要再回去。 他在书房里写了几封信,递给了面前的人,道:“你办事爷素来放心,定要安排稳妥的人,交到十爷与十四爷手上,裕亲王那封,你亲自去送。” “是,奴才知晓。”接信的人是沈耀,他把信件仔细揣进怀里,才小心翼翼的问道:“这几日爷受苦了。” “不碍事。”胤禟摆摆手,笑道:“兄弟一二十个,没进过宗人府的才是极少数。不必担心。” “倒是铺子被关时日,官差可有铭文公楔?”胤禟眉锋凌厉,问道。 沈耀点点头,道:“有的,奴才当时还嘀咕这王大人怎么能做对不起九爷的事儿,结果就听那些官差说,连王大人都被锁了。” “哼,要爷查出来那些铭文公楔谁戳的印章,非得要他的命!” 胤禟低低的骂了一声,抬眼瞧沈耀还在此处,不由提高了音量,“还傻着做什么?快去办吧。” “是,奴才告退。” 又是快到了晚间,明玉端了些吃食进屋子,见周澜泱神情恹恹的坐在桌边,叹了口气,便劝道:“侧福晋,用些东西吧,前头来了好多宾客,您用些东西,去露个面吧。” “我去做什么?左右我做事也不过让胤禟厌烦。”周澜泱偏过头抹了把泪。 怀着孕的人本就心性敏感,她知道今日之举丢了九爷府的脸,可她也以为胤禟会理解的,毕竟这是董鄂惠雅出的主意,她都允许了,为其好的人,却给了她一巴掌? “说起来,他以前也曾打过我。是我好日子过久了,真的就以为他舍不得骂我,舍不得动我了。”周澜泱吸了口气,不甘心的直抹泪。 明玉舀了碗汤递给她,道:“侧福晋,您别怨奴婢为着九爷说话,您看今日他与大阿哥的模样,何时这般狼狈过,不知在宗人府里吃了什么罪,又突闻丧妻,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谁都瞧的出来主子爷一心一意疼爱的人是您,可是福晋毕竟是他过门十几年的结发妻子,听到发妻尸身游街,他…该是有气的。” 闻言,周澜泱叹了口气,低声道:“你说的我都懂,只是…只是我自己过不去心里这个坎。” “明玉姐!您快请侧福晋出来吧!” 明玉闻声,前去拉开了房门,道:“怎么了?” “前头十三爷与十七爷来了!九爷也从清风院过去了灵堂,还是大阿哥吩咐,让过来请侧福晋,莫给了某些人可说闲话的时机!” 第三百八十九章 与你说个事儿 “他也好意思再来?!”明玉愤恨的跺了跺脚,周澜泱此刻倒是平静了不少,她起了身,回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弘阳那头也被人请了出来,不善言语的弘晸也在跪孝行列,见着来人,便随着弘映行了礼。 “参见十三叔,十七叔。” “快起来。”胤祥亲自扶起了弘晸,摸了摸他的额头,笑了笑,却面带苦涩道:“有孝心的孩子,你们母亲也会走的安心的。” 胤禟就站在前头,却将这两人视如空气。 “九哥,我与十三哥可是特意来为九嫂吊丧的,您就拿着后背对着我们吗?”胤礼似笑非笑的声音,嘲讽意味十足重。 胤禟冷哼一声,施舍一般的回过头来给了他们一道可有可无的冰冷视线。 “那还真是有劳十三弟与十七弟了。” “只是,怕是我福晋泉下有知,只怕是不愿意看到十三弟呢。” 胤祥不急不怒,淡笑道:“难道九哥也以为九嫂过世是我的过错吗?说起来今日我福晋被小九嫂那一出惊扰到,差点滑胎,还劝我勿要生气,死者为大。” 闻言,胤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身来正对着胤祥,四目相对,二人却谁也没有再说一句。 恰逢周澜泱走进来,刚好听见胤禟开了口。 他声音清冷又干脆,道:“胤祥,听好了,咱们梁子结深了,就是老四,也保不得你。” 胤祥闻听此言,面上先是怔然,然后错愕,随即竟是绽开一抹笑容。 他压低了声音,道:“九哥,其实兄弟之中,我最佩服的便是你,文武全才,脑子又好使,能挣银子,还能造战车,分明才在皇阿玛面前得了大赏,怎么突然就成了这幅光景了?” 胤禟听着,拳头攥的死紧。 胤祥却还在低低而语:“或许,有人上天,有人入土,盆钵满载,或得不偿失,都是因为另一个人?” 胤禟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内又是一片冷清。 “你敢对八哥动手,我一定弄死你。” 胤祥轻笑一声,道:“八哥如今在圆明园挺好的,就是回京路上有些咳疾发作,已请了太医问诊,至于效果如何,确还有待观看…” ‘砰’的一下。 胤禟上手揪住了胤祥的衣领将人直直抵到了圆柱上。 “胤禟!”周澜泱惊叫一声,胤禟侧目看她一眼,胤祥也看了过去。 呵,有趣,早日里还趾高气昂的野猫,此刻又乖巧柔弱的像只兔子。 胤祥俯眼看着胤禟揪在自己衣领的手,冷笑一声。“九哥,枉你聪明一世,为何偏要一条路走到黑呢?” 数秒之后,胤禟松开了胤祥,冷道:“滚。” 胤礼扶住胤祥,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胤禟,劝道:“十三哥,既然别人不领情,咱们也别热脸去贴冷屁股!走吧!” 兄弟二人慢慢走出了灵堂,周澜泱愤恨阴冷的视线便没有离开过他二人身上。 “阿玛,来者是客,儿子前去送送吧?”弘映拱了拱手,低声道。 胤禟闭上眼,没有应答,也没有拒绝。弘映当他默认了,便要出去相送,却被周澜泱拦下。 “我去送就行了,你在这里看顾好。” 弘映见胤禟没有阻拦便遂了周澜泱,“是。” 她走在后头,直至无言的送着胤祥与胤礼出了九爷府的大门。 “恭送十三爷,十七爷。”周澜泱行了个礼,却也冷漠的紧。 胤祥闻言,脚步一停,旋而转身,与周澜泱面对面。 雪地里,风声猎猎,周澜泱提了一口气,冷声道:“马上走啊!还愣着做什么!” 胤祥咧嘴一笑,慢悠悠的往回走,距离周澜泱两步远的距离又停下,道:“你今日闹一出,惊的我福晋差点滑了胎,作为回报,我也与你说个事吧。” 周澜泱警惕的看了胤祥一眼,脚步往后退了一步。 就在她脚跟踩稳时,胤祥笑吟吟的说道:“四哥曾与我说过一句话,‘许多事情皆有赖澜泱。’” 周澜泱身形一震,心脏一道猛烈的悸痛迅速蔓延至四肢,至指尖。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在感谢你当初想法救了我出养蜂夹道,亦或许是感谢你提醒他胤礽与弘皙父子有异?还或者,是感谢你提醒他何图那里还有本足以致胤禟死地的账本?” 周澜泱倒吸一口凉气,身子抖的厉害。 她猛的弯下腰身,咳了几下,胤祥连忙退出两步,像是担心被她染上一般。 “什么意思?账本是我提醒胤禛的?什么意思!胤祥你什么意思!”周澜泱失声尖叫道。 此时九爷府内鼓声锣鸣,丧号齐响,还有和尚念经的声音,回响四处,才将好掩盖住了周澜泱的尖叫声。 见她失态,胤祥却笑容越盛,好心的解释道:“看来你还不知道啊?何图的确是四哥的人,不过许多年了,早不听四哥的话了,他在乡下养了个婆娘,还悄悄生了个儿子,我抓了他婆娘儿子威胁他,要他将人参换了,本意是想逼一把四哥,毕竟他一沾上有你的事情便有些拖泥带水,我实在看不下去。” “听说胤禟将他赶走之后,我还吃惊呢,九哥什么时候成了菩萨心肠了?”胤禟一边说,一边低低的笑。 周澜泱身处雪地里,却觉得胤祥其人,比这寒冬腊月更冷。 “我问他手上可有替胤禟填帐走税的账本?那个狗东西竟还骗我说没有。” “所以你就杀了他。”周澜泱冷不丁的说道。 “不,他真是自个儿吊死的。”胤祥复又走近几步,道:“你可知是为何?” 周澜泱眼神一颤,胤祥笑道:“他为了保护九哥啊,为了不吐出那账本是否存在,存在于何处。怕爷再去找他麻烦竟就自个儿吊死了!你说他忠不忠心,重不重义!” 第三百九十章 是你! “你…”周澜泱听的是心神将裂,张了张嘴,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也是他这么一死,爷便觉着,或许他们早就将那东西毁了,毕竟我九哥是多么谨慎一个人啊!”胤祥说着说着,话音一转,欣喜道:“可就这个时候,您既然找上了四哥逼问账本的下落!爷听着不对劲,才知晓被何图那狗奴才以死给唬住了!” 周澜泱猛的捂住嘴,连连咳嗽,难受的像被人打掉了魂魄。 “说起来,真是谢谢小九嫂你了。” 胤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周澜泱,虽然在笑,可眼里却是阴翳。 后者在雪地里躬着身子,像被压了千万斤重,直不起身来。 胤祥笑了声儿,好心的伸手将人拽了起来。 周澜泱被扯的一踉跄,差点倒地,又被胤祥稳稳接住,他抓住她手臂,定定的看着她,道:“你今早不是说爷没有实质证据将胤禟下大狱吗?” “爷告诉你,爷有!那账本早就找到了,知道在哪里吗?就在何图那王八蛋的地底下,他上吊焚尸,可惜老天不给面儿,烧了一半下了场雨给浇停了,他一门心思以死替九哥埋罪过,可惜老天爷都不帮他!” 胤祥手握的越紧,隔着毛袄厚裘,周澜泱依然明显感到了痛楚。 “放手!”周澜泱另一只手打开了胤祥,怒目而视,狠狠的瞪着他,怒道:“你拿人妇儿问话,拿着弘昀生死离间胤禛与胤禟,你的心思简直比毒妇还毒!” “我毒?”胤祥指着自己吃吃一笑,随即表情变的又冷又狠。 “他为了老八,当初阴险设计让皇阿玛知晓了一废太子的幕后推手是四哥,害的我被关养蜂夹道就不歹毒?他与老十血满双手,就因为朝中几位老大人不答应举荐老八,他俩痛下杀手,杀害臣家妇儒就不歹毒?” 胤祥一边说,一边再次掐住了周澜泱的手。双眼怒极,“忘忧膏四处流满,害的多少人家妻离子散?一座烟花楼,数十残哑人,怎么残的,怎么哑的,你敢去问你的胤禟吗!” “江南曹寅,你们都以为是四哥征帐逼死的,实际是怎么死的,你敢去问你的胤禟吗!” 话音落地,周澜泱神情涣散,嘴唇抖了抖,睫毛上都扑满了雪花。胤祥笑她,“我说了这么多,也不过才九牛一毛,胤禟他们几个干的龌龊事,多到十双手都数不过来。你以为为什么皇阿玛会让我回京监政,他是默许了我这么做!胤禩再蠢也不可能送死鹰给皇阿玛,你以为老爷子想不到这一层吗!” “不是的…不是…”周澜泱慌乱的摇着头,一边用力的要挣开胤祥的手,哭道:“不是这样的!是有人陷害八爷,皇上才误信谗言的!这一切与胤禟都没关系!” “周澜泱!” 胤祥干脆将另一只手也提起拽住她的双手手腕,将人提到了自己跟前,他细细的看了她一眼,一笑。 而后说出话了最为诛心的一句话。 “我迟迟不将他下大狱,是因为四哥传了急信与我,等他回来再说。他为什么要拖着,我猜是因为你。” “别说了,别说了…”周澜泱摇着头,脸上也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雪水。 “多美一张脸蛋,哭花了,可惜了。” 胤祥松手,周澜泱便直直的摔到了地上。 “十三哥。”一直在一旁沉默的胤礼凑近了胤祥,看了眼周澜泱,像是有些担心。 “不用管她,走吧。” 胤祥正了正头顶的帽子,带着胤礼,走到前头路口上了马车。 周澜泱撑在雪地里,接触到手心的温度,地上很快化成了雪水,冰渣和着冰水,冷的刺骨。 在灵堂内久等不到周澜泱回来的胤禟终是不放心,交代了弘映几句便出来寻人了。 “是我…一切都是我害的…” “如果我不自以为是,自作聪明,胤祥就不会被放出来了…后来的后来…就不会有那么多事儿了…” “都是我…从那个承诺开始,一切就变样了!” 周澜泱自言自语着,越说越痴魔。 “阿澜!” 胤禟失声一喊,因为府内办丧,守门的侍卫撤到了后院,孤零零的大门远远就能看见半坐在雪地里的周澜泱。 胤禟疯了似的跑过去,一把将人搂住。“阿澜!你怎么了!” “是我…都是我,胤禟,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八爷…” 周澜泱双手紧紧抓住胤禟的衣袖,痛哭出声。 “你别哭,别哭。”胤禟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当她是魔怔了,忙不迭的道歉道:“是我不好,我不该打你,不该与你生气,分明你都是为了我,我还发脾气,是我不好,你别……” 话没说完,胤禟睁大了眼,呆呆的看着周澜泱身下逐渐腥红,血水混在雪水里,慢慢散开,逐渐刺目。 周澜泱顺着他视线望自己身下一看。 她茫然的摸了摸肚子,又望着胤禟。“胤禟,胤禟…” 她此刻,怕极,悔及,生不如死,除了傻傻的唤男人的名字什么也做不了。 胤禟一把将人抱起,便往府里回跑。 “没事的,阿澜,别怕,没事的…” “来人!快来人!府医!快过来!” 知道男人越跑越快,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多。 “侧福晋!” “怎么了!这是发生什么了!” “额娘!额娘!” 周澜泱浑身发冷,使不上力,渐渐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再睁眼时,周遭温暖舒适,可动动手指都觉得浑身僵痛。 怔愕了半晌后,周澜泱猛的睁开眼! 她蹭的坐了起来,明玉在桌上一惊醒,回头见她醒转,当即哭了出来,“侧福晋!您醒了!” 身下一片异样感,周澜泱面色苍白,望着明玉,缓缓的开了口。 “没了?” 明玉捂着嘴,点了点头,更咽道:“府医说您这胎本就坐的不稳,又风寒刺骨,心绪大动,伤了心肝,这才没保住…” 周澜泱愣了,傻在了当场。 ‘砰’门被撞开。 胤禟一阵风似的蹿了进来,周澜泱眼微亮,还没开口喊一声胤禟,便被男人一把抱在了怀里。 胤禟搂的她极紧,声声忏悔道:“我错了,阿澜,我错了,我不该打你,不该与你生气。不该让你担心…我错了!阿澜!你原谅我,我只求你好起来,只求你好好的…” 第三百九十一章 不重要了 “不是的。胤禟,不是这样的…”周澜泱抱住他,手都不敢松,痛哭道:“是我,是我害了你!是我!” 见她情绪变动又大,胤禟强逼着自己稳定了心神,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好,咱们不争论谁对谁错了,你醒了就好,好好将身体养好,才是头等大事。好吗?” 说着,胤禟缓缓松开了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周澜泱轻轻问道:“福晋…” “你昏迷了六天,福晋已经落葬了。” “那你与弘映…十三爷那边他…” “皇阿玛回京了,沿途便听说了他扣押我与弘映,将福晋气死,还有董鄂府那头也闹着要说法,今日一早将他召进了宫问话了。没事了,放心吧。” 胤禟省去了中间自己私下和胤俄胤祯联系过的过程没有说,只挑了结果与她说。 她神色十分不好,胤禟拍了拍她,柔声道:“温着燕窝,我去端来,你用一些。” “恩。”周澜泱神情恹恹的点了点头。 出了清漪院,弘映便正好在外头等着。 “阿玛。”他恭敬的做了个礼。 “叫你办的事儿办好了?”胤禟冷声问道。 弘映躬着身子,没有答话,似有些为难。 “哼。”胤禟不满的瞥了他一眼,提脚便走,弘阳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喊道:“阿玛,我去办!” “你?” 胤禟皱了皱眉。 弘阳点点头,应道:“恩,我。” “弘阳!”弘映大喊道。 弘阳沉着脸,不满道:“大哥自己不愿,不敢,还不允许我这个做弟弟的替额娘出气吗?” “我……”弘映口一张,却有些无言以对。 胤禟看了眼弘阳,道:“去书房等我。” “是。”弘阳迈开步子,像个福喜娃娃似的跑开了。 “阿玛!弘阳还小,难道您就要让他去干那种勾当……” “啪” 弘映捂着脸,双眸微红,胤禟从未动手打过他,从小便将他当眼珠子疼着,这次是第一次,却也用足了力。 “没用的东西。” 胤禟冷冷的吐出几个字,而后拔腿便走,根本不理会弘映。 弘映捂着脸,望着胤禟的背影,咬着牙叹了口气。 确如胤禟所说,康熙回宫便召了胤祥问话。 南书房里的炭火本就放的足,暖融融的屋子里此刻却被帝王的怒焰充斥着。 “你将胤禟父子关了那么多天,连个屁都没审出来!还将你嫂嫂气死了!胤祥啊胤祥,你这是办了一手好差啊!” 康熙一拍龙案,气的不轻。 胤祥跪在地上,不卑不亢的答道:“九嫂身子一直抱恙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儿了,儿臣承认那日带走九哥与弘映侄儿是有些急了,可那日九嫂的模样分明还好好的。” “好好的?咋的?你那意思她要在脸上写几个我快死了的大字呗?” 胤俄从座椅上起身,上前就揪住了胤祥的衣领,怒道:“还有那日你去吊的什么丧!你与小九嫂说了些什么,气的她都小产了!” “她肚子里的可是爱新觉罗的血脉,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价呢?!” 胤俄含面冷霜,手上使劲直接将人扯了起来,挥拳便要揍。 “老十!” 胤祺上前将其拦住,劝道:“皇阿玛还在这坐着呢!你这是干什么!快将十三弟放开!” 被抓住的人却根本不惧,还冷嘲了胤俄一眼,似在阴笑。 “你还敢笑!”胤俄再次挥拳。 ‘砰’ 面前被砸碎一个瓷杯,康熙怒极,骂道:“要造反吗!你们一个个的!” “滚滚滚!都给朕滚!十三你滚回府去好好反省几天!胤禟做的再不对再错,你拿证据说话!他好歹还是你亲哥呢!福晋死了四五日了你不许人家出来办丧,你去吊唁,又把人家侧福晋吊的小产!你缺了大德!滚!” 胤祥依旧不卑不亢,连多余的表情也没有一个。 “是,儿臣告退。” “儿臣告退。” 其余几个也乖觉的退出了南书房,胤禛走在最后,被康熙喊了回去。 胤俄与胤祯同时往后望了一眼,又各自对视一眼,才缓缓出了来。 一出了宫门,胤俄便不满道:“五哥你刚才拦我做什么!胤祥那个王八岛就是该揍!”胤俄气鼓鼓的瞪着胤祺,道:“你不是不知道为了劝皇阿玛早些回京,我与十四弟多费劲吧!” 胤祺漠然的看了他二人一眼,淡淡说道:“皇阿玛根本没有要罚十三的心,你再继续不依不饶的,谁吃不了好果子?” “什么?他都干出这种事儿了,还不罚他?”胤俄咋呼一声。胤祯则是长长叹了口气。 胤祺继续说道:“若是要罚他,就不会只是叫他回去反省了。老九一定有什么事儿落到了皇阿玛手里,皇阿玛任由十三折腾他。” “能是什么事儿?”胤俄问道。 胤祺冷笑一声,缓缓说道:“你问我?我还想问你们呢,你们一个个的,这些年搞了些什么名堂?如今可好了,老八折腾到圆明园去禁闭了,老九折腾到府上形同软禁了,下一个是谁?你?” 他盯着胤俄。 “还是你?” 又盯着胤祯。 胤祯也没还嘴,只闷闷说道:“我想见八哥,五哥你有法子吗?” 胤祺摇摇头,“没法子,我得想法子将你九哥先弄出来,不然我额娘那头得把我念叨死。”说完,胤祺苦笑两声,胤俄忙拉住他袖口,道:“对对对,五哥你可得想想法子,要不然,我就去找我舅舅他们……” “还你舅舅!”胤祺瞪他一眼,“上次你舅舅他们举荐八弟当太子,结果如何?” 胤俄噤了声。 那一次的举荐太子,或许就是一道引火锁。 胤祺沉吟道:“老爷子对胤禟的不满已不是一日两日了,上次重臣家中查出胤禟送上的重礼重金,要他们为举荐八弟出力,皇阿玛早就知道此事了,却一直没动作。你们还侥幸当他老了失明失聪,可你瞧,他是等着秋后算账!” 闻言,胤祯立即反驳道:“那不是九哥干的!定是十三那个混蛋栽赃的!” “不重要!”胤祺冷声道。他摇摇头,又重复了一句,“对皇阿玛来说,是不是他,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做你自己 周澜泱躺的太久,下床时竟还有股不真切感,像踩在棉花上似的。 “呵呵。”她轻笑一声。 “侧福晋笑什么?”明玉见她表情轻松,心头也松了一口气,就怕她醒来发现自己孩子没了,府上现在又遭变节,万一想不通憋着股气岂不是难受? “睡太久了,下床都有点没力气了。像个残废。” 周澜泱扶着明玉的手坐到了床边,明玉撇撇嘴,道:“胡说呢,侧福晋您才不是残废。府医都说了您好好休养身子,以后还能再有孩子的,您还年轻。” 胤禟先前端来燕窝时,她又睡下了,便没有打扰她悄悄退出了。 这会儿明玉又温了一下,递了勺子给她。 周澜泱舀了一口,味同嚼蜡,直接问道:“九爷呢?” “应是在书房。”明玉想了想,还是选择了据实以告。“府周围有丰台大营的兵。” “十三爷的?” “恩,据说是皇上给了九爷十五日休沐,为防有人来九爷府捣乱,特意布置在周围的。” 闻言,周澜泱嗤笑一声,差点没包稳口里的燕窝粥,喃喃道:“软禁就软禁,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软禁?!”明玉吓白了一张脸,“为什么要软禁九爷?九爷犯了什么事儿?” 青蓝色的瓷勺把手上浮云淡纹,搅动着汤粥,打出一圈圈漂亮的波浪。 “帝王之心,谁堪猜测。”周澜泱说完后,换上了一副轻松的笑脸,问道:“这些日子,大阿哥和三阿哥没来过吗?” “来过的,不过只在门外远远的问候了几声。九爷不让他们进来,说是怕打扰到您。” 明玉伸手去试了下周澜泱的额头,松了口气,“还好,没有烧,府医担心您醒了之后会烧上一场。” “你照顾的好,我好的很快。” 周澜泱吃完燕窝粥,起了身,见窗外今日天气还算不错,便要出去走走。 不料,明玉伸手将她拦了下来,“您现在坐小月子呢,不能出去吹风。” “我坐大月子还洗澡吃水果呢,你们这破规矩管不着我。”周澜泱做了个鬼脸,便挥开了明玉一下拉开了门。 快到傍晚了,夕阳却无限好,给碎雪披上了一层暗金色光芒。 瞧见门口一抹身影,周澜泱一笑,招了招手。 “过来。” 那人微愣,抽搐片刻,还是乖乖的走了过来。 “额娘。”他行了个礼。 抬头起身时,眼泛泪光,语塞道:“额娘身子可好?” “没大碍的。”周澜泱笑的温柔,拉着他的手落了座,“你三弟呢?” “在…书房。”弘映选择性的说道。 “他在书房做什么?” “阿玛说要看看他的功课。”弘映低着头,表情有些不自在。 知子莫如母,周澜泱看出来了儿子有心事,况且还不乐意与自己讲,她还起了心思逗弄他。 “怎么这个表情?有什么心心事?”周澜泱说着凑近了弘映,笑问道:“难不成咱们大阿哥看上哪个小丫头了?” “额娘就别逗儿子了。”弘映强笑一声,抿了抿唇,才慢慢与周澜泱说起来。 “在宗人府时,十三叔将我与阿玛分开来问,一直问我知不知道阿玛的账册都放哪里,平日里阿玛和哪些官员有什么来往,除了十叔他们还有谁在与我们府里来往。” “那你怎么答的?” 周澜泱问到,语气和声音都比自己想象中平和冷淡不少。弘映摇摇头,道:“我没有说话。” “我在宗人府那几日,别的都没想,我就担心阿玛,担心额娘,还有弟弟。” 弘映神色阴郁,眉眼浸满了忐忑,他握住了周澜泱的手,轻声问道:“额娘,为什么府里会突然这样?母亲过世,我们被软禁,皇玛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周澜泱定定的看了弘映许久,才反手握住他,答道:“你自己心里有答案的,弘映,何必再问额娘呢。” 弘映心里一跳,手却握的周澜泱更紧,更咽道:“八伯伯是八伯伯,皇阿玛收拾了八伯伯不够,还要收拾阿玛?” “他们是一体的啊。”周澜泱轻笑。拍了拍弘映的手,“思兰,你还小,本不该为这些事儿伤神的。” 她垂下视线,轻轻叹了口气,脸上笑容却依旧温柔。 “额娘希望你,不管现在,还是以后,都可以一门心思的做自己,为自己活。” “将你生在这爱新觉罗家,生在九爷府,是额娘不好,可是,阿玛额娘一心爱你,盼望你能平安喜乐的过一生。” 周澜泱揽住弘映,额头和他轻轻相碰。 “懂额娘的意思了吗?” 弘映沉默片刻,轻轻的恩了一声。 周澜泱这才起了身,“好了,回院子里去吧,我去书房找你阿玛有事儿。” 可到了清风院,却发现书房门紧紧闭着,何玉柱告道:“侧福晋,五爷在里头呢,天儿寒,奴才送您回去歇着吧,待会儿禀告了九爷,他定会来清漪院瞧您的。” “王爷来了?” 周澜泱有些疑惑,不是被软禁了吗? 像是瞧出了她的疑惑,何玉柱讪笑道:“不许咱们出去,可也没说不许咱们待客,侧福晋宽心回去歇着吧。” 见此,周澜泱缓缓点了头,便转身走了。自然也就错过了屋内的精彩对白。 “我凭什么要交出去?那东西是我辛苦了几个月,眼都差点熬瞎了才做出来的!凭什么要给胤祥那个王八蛋!要给我也给十四!”胤禟双手撑在桌面,对着胤祺怒目而视。 “你怎么就不明白,这只是给老爷子一个台阶下!他看在额娘的面上也不会真将你关到死的,造战车的主意谁出的?那是老四给皇阿玛的!你自己掉进人家圈套去了还不自知!”胤祺也发了火。 他着急的左右转圜,他伸出手来,并起两指指着胤禟,道:“你以为曹寅怎么死的皇阿玛不知道,明明可以还上那些欠银的,你为了给老四找不快,说动了你那些手下不许对曹大人伸援手,还让你那奴才拿人家眷威胁。若不是皇阿玛宠你,你的罪过早让你死了千次万次!” “罪过?” 胤禟双眉拧立,双手猛的掀翻了书桌,怒吼道:“管我要银子的时候怎么不说我的罪过!战车造价奇高,我包揽下来的时候怎么不说我罪过!现在战车造出来了,要我把图纸献出去!做梦!做梦!” 他眸色血红,脸上表情如嗜血修罗。 胤祺咬紧牙关,突又生起了一抹心疼。 他缓了缓语气,道:“你真要五哥跪下来求你吗?” 胤禟一愣,抬头看他。 胤祺掀袍便要跪。 胤禟连忙迈过来,扶住了胤祺,沙哑喊道:“哥!皇阿玛这是帮着老四欺负我啊!” 第三百九十三章 李卫回京 胤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更咽道:“老九,听哥的话,图纸交出去,让皇阿玛知晓你没有异心,让他知晓你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大清为了君父。你只要有所表示,让他知道你不会再伙同八弟胡闹,你所有过往,他都会既往不咎的!” 他缓缓伸出手。 胤禟失望的闭上了眼,指着一旁的书架,那上头有个天蓝色的盒子。胤祺走过去,将之打开,查看一番。然后就着盒子揣进了怀里。 到了此时,胤祺只当他是真的知道反省了,又嘱咐了他几句便离开了。 第二日,圣旨便来了九爷府。 言明九贝子造战车有功,与淳郡王,十四贝子各自赏赐珍珠一百,玉如意一对。并加赐九贝子蟒袍双套。 这是让人穿着衣服点卯上朝去的意思。 十三爷那头也突然改口,称是受了奸人挑拨,没有实质性证据证明九贝子走税偷银。并在朝堂上当君父面与九哥致了歉。 一切,似乎归于平静…… 半年后。 又快到夏日,周澜泱坐在池打着扇,旁边摆了份儿果盘。 胤禟带着弘映去了江宁办差,已有四个月了。 “上一次,八爷被关,胤禟与胤俄出了大力气。他一门心思,一腔热血都洒在了他八哥身上。不止他,还有那么多人,诸如揆叙,诸如裕亲王,诸如钮祜禄一族,安亲王一脉…他们根本停不下来。” 她摇着扇子,神情恬淡。 明玉塞了颗葡萄进她嘴里,嗔道:“您就别说这种话了,昨个儿还听说八爷病的厉害,却没个太医去看…十爷知道了,大闯了进去,打伤了侍卫不说,当即便要带他八哥走,直接被诚亲王拦下抓去了御前。” “十四爷呢?没个反应?”周澜泱摇着扇子,似无意的问了一句。 “怎么没反应,听说在德妃那里跪了大半宿,弘春小爷才机灵,使了些银子和手段,递了些药材进去。” 明玉拍了拍胸脯,“好在咱家爷没在京城呢,要是知道了,怕还敢搞出大动静来。” 周澜泱笑笑,却没说话。 好歹也是自己嫁了十几年的男人,胤禟是个什么货色,明玉不清楚,她这个枕边人还能不清楚吗? 他不仅不会反省,不会认错。反而会越演越烈,只是那股气他会憋的越来越紧,直至让仇恨和野心将内心积满,然后在一个时机喷发出来。 胤禟,就是这么一个有仇必报,锱铢必较的人。 想到这里,周澜泱却突兀的笑了声儿。 “侧福晋,您笑什么?” “没什么。”周澜泱摇摇头。 明玉闲极无聊,突然站起身来,一声惊叫:“糟了!” “怎么了?” “昨日有个帖子上门的,当时您在陪着三阿哥练字,奴婢不敢打扰,就给忘了!哎呀哎呀!这就去取,去取!” 明玉说完,一股脑的往屋内跑,没一会儿捏了一张帖子出来。 “奴婢不识字儿,不过管家说是个年轻侍卫送来的。您看看。” 周澜泱心有疑窦,第一反应会不会是胤禛要见自己。 将那牛皮色的信贴展开一瞧,却是一行清秀小字。 是请自己去城郊一座叫沁园的酒肆吃茶的,落款二字——李卫。 李卫? 周澜泱眨眨眼,微微张着嘴思虑了一会儿,好半天,脑海中采出现了几个模糊的影象。 是年夜街头的小叫花子,还是云华寺山脚下的乞丐儿,还有跟在胤禛身后手里抱着长剑的小少年。 “啊,原来是他啊。” 周澜泱唇边泛起笑意。 “是请帖吗?”明玉好奇问道。 “恩。”周澜泱道:“就是四爷身后那个小侍卫,几年前去了四川,之前还特意来给我送过玉佩,你还记得吗?” 闻言,明玉歪着脑袋想了想,道:“想起来了,原来是那小子,他回京城了吗?为什么要见您?您要去见吗?” 周澜泱点点头。 “见见吧。” 她眺望天边,红霞弥漫,云层似被断隔的星河。 那座叫沁园的酒肆距离九爷府有些远,马车驶过去都要一个时辰左右。周澜泱出发尚早,可到了那地儿时,暮色已有降临之意。 “侧福晋小心。”明玉扶着周澜泱下了马车。 她瞧了眼面前的酒肆。 就是个农家田园,周边还放养着许多鸡鸭,颇有些青草池塘处处蛙的景象。 几个侍卫把守着栅栏门,周围还停了几辆灰扑扑的马车,周澜泱心道这搁现代就叫农家乐了。 估摸也是些好东西吃腻了要下乡来寻野味儿,亲近大自然的。 看来不管古代还是现代,有钱人的消遣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样。 “你们找谁?” 为首的侍卫凶神恶煞的,把剑拔了出来。 周澜泱眉头一簇,“你瞧我这样,不过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羸弱妇人,你却是犯得着舞刀弄枪的吗?” “今日这里包场了!你们要吃饭找别处去!” “嘿!你这人真是没脑子!见着来客难道不是应该回去禀报你家主子,有人来了吗?” 随着明玉的反击声一落,那院中传来一声怒吼。 “狗东西!瞎了你的眼!” 高大身影飞奔过来,一脚踹翻了那侍卫,那侍卫忙躬身哈腰的道歉:“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哼。”李卫瞪了他一眼,才过来见过周澜泱。 周澜泱一愣。 李卫咧嘴一笑,恭敬做礼道:“李卫见过九侧福晋。” 沉默数秒之后,她才轻笑一声,柔声应道:“李大人不必多礼。” 李卫缓缓抬起头来,与周澜泱对视了数秒后,终于噗嗤一声笑出来。露出两颗尖利的虎牙。 “姐姐快随我进来吧,等了好久了。” 明玉扶着周澜泱跟上去,还不忘警惕的打量着周围,原本周澜泱以为就只有李卫一人。 可上了二楼,慢慢朝最里间的包厢走,周澜泱才反应过来,若只是李卫要见她,大没有必要跑这么远的地方来。 她脚步一顿,脸色变的十分奇怪。 “怎么了,姐姐?” 李卫回头,疑惑的看着她。 周澜泱嘴唇嗫嚅一下,还是问道:“谁在里面?” 李卫尴尬了一下,摸了摸头,道:“不好意思啊姐姐,我也不知道那帖子会不会被其他人看见,怕给你添麻烦,就没敢说王爷也在。” 果然是胤禛… “侧福晋,咱们还要进去吗?”明玉小心翼翼的问道。 周澜泱握紧了她的手,道:“去。” 进去门后,李卫立即便仔细的关上了门,男人坐在正中的位置上,左手边放着一串佛珠,右手端着茶杯,缓缓抬头,看着周澜泱。 “来了。” 周澜泱也不急着坐,道:“找我有什么事?” 胤禛脸色有些奇怪,缓缓说道:“李卫许多年没回京了,这一回来,便要请你吃饭喝酒,这也是他的心意。” “我是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周澜泱面色冷淡,全无耐心。 第三百九十四章 你不是以前那个周澜泱 胤禛眉头皱紧,轻缓起身,一字一顿道:“你与我说话非得这样?” 周澜泱手指夹着绢子,行了个礼,“妾身给雍亲王请安,王爷千岁。” 胤禛捏紧了拳,冷声道:“起来。” 周澜泱面无表情的起了身,李卫打着圆场,“姐姐快坐,快坐…这沁园的拿手菜就是烤鸭,还有热卤鸭架,您快试试…” 说着,李卫几乎是将周澜泱按在了座位上,又倾着身子将桌上的菜全数拉到了周澜泱面前。 “菜才上,还没凉,姐姐快吃。” 周澜泱点头道了谢。“谢谢李大人。” “嘿嘿……”李卫挠挠脑袋,嬉笑道:“姐姐还是叫我李卫吧。” “好,李卫。” 周澜泱也不与他客气,当即便改了口。 “这次回来待多久?” 她问。 李卫闻言,微抿薄唇,道:“应该暂时不走了…我是回京赴任的,兵部员外郎。” “兵部员外郎?”周澜泱笑笑,“四爷待你可是真好。” “姐姐,不是……” “李卫,出去。” 李卫要解释,胤禛已是冷冷的开了口。 “爷…” “出去!” 见胤禛发了火,李卫也不敢再逗留,小心翼翼的打量了周澜泱一眼,便退出了屋子。 “是…” 余下紧凑温暖的房间里就剩了这两人,窗外有斜阳洒进,在这地砖灰格上显得斑驳嶙峋。 周澜泱若无其事的夹了块鸭肉,放进嘴里细嚼慢咽。 胤禛定定的看着她,终是没忍住,开口问道:“你不想见着我?” 闻言,周澜泱愣了半晌,然后弯唇一笑,轻声说道:“我为何想见你?” 胤禛似被噎了一下,好一会儿没开口,待周澜泱自顾自的吃了小半碗菜,才又开了口,问道:“朝廷要打仗了,你可知?” 竹制筷子打在碗边,周澜泱缓缓咽下口中肉脯,绽开一抹笑来,道:“王爷说笑了,我一个深闺妇人,哪里知道?” “皇阿玛有意在十三和十四之间选人,你认为,谁的可能性更大?”胤禛一边问,一边给周澜泱倒了杯酒。 不料,周澜泱端起喝了之后,却径直将酒杯反扣住了,意思自己不喝第二杯了。 胤禛倒没勉强,将酒壶放了,便静静看她。 “我不知道。”周澜泱说。 “你怎么会不知道?”胤禛反问。 “胤禛,”她垂下视线,手里摩挲着腕上的荷花串。 胤禛被她喊了一声名字,心里竟莫名的颤了一下,沉沉应道:“恩?” “你答应我的事,算不算数?”周澜泱问。 “自然算数。” 胤禛话音一落,周澜泱却起身,袖一挥,将面前的盆碟摔到了地上,噼噼啪啪,一通乱响。 “算数?!” 许多油渍汤水顺着桌边流下,滴落了不少在胤禛衣服上,他猛的起身,下意识便瞪了周澜泱一眼,斥道:“你发什么疯!” “你敢跟我说算数?!”周澜泱又一摔打,直接将本就不大的桌子推翻了,人也三步两步的冲到了胤禛跟前。她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力气,揪住了胤禛的衣襟,怒道:“若是算数,你怎么会如此设计胤禟!陷害八爷!” “我只答应你放过胤禟,胤禩如何,与你何干!”胤禛压低了声音,反手扣住了周澜泱的手。 周澜泱再用力,恶狠狠的瞪着他,眼里却不争气的噙着泪。 “胤禩倒霉,八爷党一干人等能好过吗!你放任胤祥那个王八蛋对胤禟与弘映下手,这就是你的算数!是你的承诺!如今他们父子俩又被打发去了江宁!江宁不是早就是你的地盘儿了吗?你安的什么心!” “啊!胤禛你安的什么心!” 周澜泱心跳如雷,无语泪流。 “你明知道江宁那些人对胤禟恨之入骨,你还让他父子俩去江宁赈灾,赈个屁的灾!你是想让胤禟趁机死在那里!” 胤禛冷静了不少,他干脆松开了手,任由周澜泱拉扯自己,解释道:“江宁闹旱,派胤禟去赈灾是皇阿玛的主意。” “你敢说不是你提议的?”周澜泱一针见血的问道。 胤禛失言,好半天才道:“是我。” 周澜泱怒极,心绪翻涌,竟然抬手一巴掌打到了胤禛脸上。 啪的一声,连门外的李卫都不禁颤了颤。 胤禛不可置信的怔住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眼中是按捺不住的怒火,他抬起手便要打回,掌风袭向周澜泱的脸颊,快要挨上时,胤禛却又生生止住了。 “你说话不算话!阴险无耻!”周澜泱也不想这样不争气,可是她的眼泪就像断掉的阀门,怎么也止不住。 胤禛对着那一双梨花带雨的泪眸,却又还不忘给自己一道怨恨时,心里突然很不好受。 要不要告诉她实话? 告诉她,自己根本就…没打算过…要放过胤禟… “你想知道,本王就告诉你。我从来没有打算,要放过胤禟。从来没有。” 周澜泱双眼大睁,胤禛的话说的很轻,很淡。 就像在与她讨论‘你觉得刚才的鸭肉好不好吃?’那么简单,那么无所谓。 “从来没有…要放过他的打算?”周澜泱手颓然松开,她退了几步,颤声道:“所以…你一直都是在利用我,在骗我。” “是。” 他点点头,一点表情都没有。 周澜泱张了张嘴,觉得心脏痛的厉害,她脚踩到地上的碎瓷片差点跌倒,是胤禛上前来一把接住了她。 “是你自己找我的。一开始,是你自己来招惹我的,是你主动要救十三的,是你。” 胤禛手握的她胳膊极紧。“澜泱,我今天叫你来,是想问你,青海动乱,征讨策旺,皇阿玛会派谁去?” 周澜泱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你别说你不知道,我知道你不是个普通人。”胤禛背着手,欣赏着眼前人的崩溃。 周澜泱诧然的看着他,不解道:“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什么都知道,你不是以前那个周澜泱。” 胤禛的声音很轻,可在周澜泱听来,不亚于惊涛骇浪。 “你…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周澜泱摇摇头,整张脸都写满了惊恐。 她预料过很多次自己身份被拆穿的情景,可能是胤禟相信了她,甚至可能是被她两个儿子瞧出来,万没料到,拆穿她的人,是胤禛。 第三百九十五章 派谁去? “听不懂吗?” 胤禛轻轻一笑,反客为主的逼近周澜泱,他步步前进,周澜泱步步后退。 “我说,你不是周澜泱,你是不知哪里来的妖邪!占了周澜泱的躯壳的妖邪!”胤禛掐住她下颌,逼着她抬头,周澜泱怒视着他,却被桎梏着一句话都没法说。 “若说你聪颖,能用对一种方法救了十三,老二被废你竟也像也早就知晓了一般。” “最重要的一点,你说能笃定最后的赢家是我。可是,当时那个时候…”他凑近周澜泱耳畔,轻笑道:“我根本就没有那种心思。” 此言一出,周澜泱头皮发麻,猛的推开了胤禛,慌乱道:“胡说,你胡说!你怎么没有那种心思!你就是有!不然你不会将胤礽的老底翻出来,逼着皇上废了他!” “太子不贤,自然该废。” 胤禛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额头,似乎颇为苦恼,用上了一种谈天时的惬意语气,说道:“可你那么笃定我是最后的赢家,我便有了些猜测,直到后来,老二在畅春园逼宫,你也提前发觉了还告诉了我。我就更加肯定了。” 周澜泱浑身冰冷如坠冰窖,连胤禛何时靠近了自己都不知道。 他吐气在她耳畔,像条蝮蛇吐着红信。 “我如何也不敢信,这世间竟有如此诡异巧妙之事。可桩桩件件的事儿摆在我眼前,我不得不信,你,不是这里的人,至少你不是大清的人。” 积压在心底许多年的秘密,如一间黑屋子被猛然拉开,灌进了许多阳光,将那里头的脏污灰尘,破败不堪,照亮了个通透。 周澜泱缓缓释然了。 “我的确不是这里的人。” 胤禛的语气听起来平淡的如白水,“来自何处?” “三百多年后…” 周澜泱道。 胤禛瞳孔瞪了一下,竟然有些惊喜,“大清国祚绵延三百年后了?” 早他妈亡了。 周澜泱支吾一声,要是说大清亡了,难保不会被暴怒的雍亲王一刀劈死。 “呵…”胤禛突然笑了,他揽住周澜泱,笑的有几分真心,“澜泱,你是老天爷给我的礼物。不然为何看出你身份有异的人不是老九,而是我。” “这说明,老天爷都是帮我的。” 他眼神突然变得有几分灼烈,周澜泱尚还没反应过来,却已经被人拥进了怀里。 “是啊,老天爷都在帮你,那你想不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能登上那个位置?”她声音清淡。 周澜泱也没有推开他,她靠在他怀里,听着男人沉稳有力的心跳,却觉得他身子冰凉,对了,冷血动物身子自然是凉的。 “呵。” 胤禛轻笑一声。 他抱的她很紧,轻轻,慢慢的说道:“你身份有异,是我自己瞧出来的,在此之前,你的话全部是真的,所以我会信,会照做。但是我现在已经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了,你有恃无恐,反而不会对我说实话了。” 周澜泱浑身一震。 那么点小心思,竟然被他看出来了。 “澜泱,我说的对不对?” 分明胤禛正抱着她,她却抖如筛糠。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在他面前,八贤王算的了什么!毒蛇老九算的了什么!战功赫赫的十四爷又算的了什么! “你会跟我胡说八道,然后指着我乱造一通,然后看着我跌下来,让胤禩胤禟几个踩我头上来,是不是?” 根本没有任何回答,胤禛却还在不厌其烦的自言自语着。 周澜泱闭上眼。 音色凄凄。 “你分明…分明什么都知道了,连我心思都猜到了,你知道我不会再对你说实话了,为何今日还叫我来,难道…难道就为了告诉我你不会放过胤禟吗?” 他松开了她,却又认真的盯着她,答道:“不,我是为了告诉你,我是因为你的话,才决定要试上一试的。害老八几个到了今日地步的人,不是我,是你。” 不是我,是你。 是你。 周澜泱心神大震,那日,胤祥也是这么说的。 “我不会放过他们,例如今日倒下的人不是老八,而是我,十三他们,一样会被撕的皮都不剩。”胤禛拉着她的手,举止亲昵。“愿赌就要服输,怪不了谁。” “今日叫你来,是想当面对你说一声谢谢。” 胤禛在笑,可笑容却诡异又狡猾。 周澜泱被刺的头皮发麻,陡然尖叫道:“你是在耍我!你今日叫我来是想刺激我!你想逼死我!你与胤祥那日干的好事儿一样,他害的我小产了你知不知道!你们一样歹毒!” 她真真有些受不了了,她猛的抓住胤禛,双眼腥红的怒吼道:“胤禛,你哪里是不放过胤禟,你是想要我的命!你想要我一辈子都无法面对胤禟他们!你要我回府一见到胤禟就想到是自己害到他到了今日,你想我死!” 她失态了,癫狂又决绝。 胤禛却冷冰冰的说道:“小产?那你知不知道,这半年来!十三府上死了多少孩子!死了多少!” 周澜泱一愣,她哪里知道。她不爱探听别府消息,胤禟也不爱对她说这些。 “三个胎死腹中,两个带着胎毒出生而亡。弘昌弘皎在宫中用膳,中毒差点死掉,外出打猎弘显摔断了腿…”胤禛呼了口气,“还要我继续说吗?” “你到底要如何,你到底要我如何!”周澜泱嘶吼 胤禛拉过她双手,冷冷的看着她,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往后我问,你就答。如果你敢胡说八道故意坑害我,今日之例,还有千次,万次。毕竟打击你也是打击老九的一种方式,有本事你就回去告诉他,我今日的所作所为,他见你受了委屈一定会忍不住要跳脚的,但凡他有一点动作,我一定置他于死地!” 就…只是为了让自己说实话好让他所用。 周澜泱抹着眼泪笑出了声儿。这个男人,恐怖的不是一星半点。 说那么多,做那么多,全他妈是铺垫!就只是为了让她不敢说假话。周澜泱心里发冷,又发笑。 “明白了吗?” 周澜泱冷笑一声,点点头。 胤禛打量她一眼,果然想的没错,周澜泱这种女人,打她骂她甚至杀了她估计她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打蛇要打七寸,攻人要攻心。 “那么,现在告诉我,征讨策旺,皇阿玛会派谁去?” 她记得,攻打西藏出征的人,是胤祯。 周澜泱低垂着头,抿着唇,轻声道:“会派十三爷。” 第三百九十六章 和盘托出 说罢,胤禛松开了她,朝外喊道:“李卫!” “奴才在。”李卫没一会儿就推门进来了,瞧见一地狼藉,李卫不由瑟了下。 “送她回去。” “是。” “不必了。” 周澜泱抹了抹眼睛,径直转身退出了屋子。 明玉候在楼梯口,吓的快哭了,见到周澜泱一脸惨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怎么了!雍亲王欺负您了!?” “没有。” 周澜泱摇摇头,“快走,快回府。” 屋里,李卫看着一地狼藉,颇有微词。“爷,您怎么能那么对姐姐,她会恨死你的。” “你叫她一声姐姐,她却连你是谁都快记不得了,这个女人的心是石头做的,只有胤禟。”胤禛莫名其妙的说了这么句话。 李卫倒是不在乎的摆摆手,道:“可是奴才有今日,就是因为她啊,奴才无所谓她记不记得。” ‘会派十三爷。’ 周澜泱的话回响在胤禛脑海里。 真的吗? 胤禛冷笑一声,喃喃自语道:“这可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了,你要是敢骗我…” 回府后,周澜泱疯了一般将所有的地契,现银,银票,金银珠宝首饰全部都倒腾了出来。弘阳过来请安也关了门没见,明玉苦恼道:“您怎么了,是不是中邪了呀您?” “我要走,我要带胤禟和孩子们走。离开京城。”周澜泱一边将东西往包裹里装,一边说道:“那个人根本不是人,他是鬼,是会吃人的鬼!他连我这种几百年以后的人都不怕,他是注定要当皇帝的人……” “侧福晋……” 明玉吓的摔倒了地上,眼含热泪道:“侧福晋,您怎么了…怎么了…” “黄花山的房子也不能要了,他找得到那里。我们应该去广东…那里有海岸,万一追过来,可以坐船去外国…” 周澜泱将包裹装好塞进了柜子里,仔细锁好,狠狠的呼了一口气,然后自言自语道:“对,就应该去广东。” 明玉嚎啕大哭。“侧福晋您到底怎么了呀!” “额娘!” 门口弘阳似乎也听到了不对劲,忙拍门,叫唤道:“您怎么了!您不要吓儿子!” “阿宁!” 门外又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弘阳回头,哭道:“大哥!阿玛!” 风尘仆仆的父子二人到了京城都没歇息,一口气便回了府,就是为了早些见到周澜泱,可这眼前场景是怎么回事? 弘阳在门口哭,明玉在屋里哭。 胤禟一急,照例踹开了门。 周澜泱背抵在深红色柜子上,地上还洒落着金银珠宝。 胤禟瞪大了眼,也不管身上一身汗,上前便将人拉了过来。 “你怎么了?” 周澜泱看着眼前的人,恐慌了几秒,然后一把抱紧了胤禟。“胤禟…胤禟…我有话要跟你说,你快叫他们出去。” “阿澜?”胤禟蹙眉,有些不解。 “我有话要跟你说!你让儿子出去!明玉也出去!” 周澜泱尖叫道。 胤禟被吓了一跳,却也瞧了出来周澜泱此刻非常不对劲,忙依言行事。挥了挥手。“思兰,阿宁,你们退下。” “是。” 出了门后,弘映问道:“明玉姑姑,额娘今日是怎么了?” 明玉欲言又止,最终说道:“明日再说吧,你额娘若是要告诉你们的,肯定要说的。奴婢不敢擅言,请大阿哥体谅奴婢。” 弘映点点头,也没有为难她。 “大哥…” 弘阳抬起头,似有些担心。 “没事的,走吧。”弘映叹了口气,安慰了弘阳一句,牵着他往自己院子回了。 “你…你说什么?” 胤禟震惊的无以复加,缓缓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周澜泱紧紧的盯着他,比先前平静了不少。 “你说…鼓动着老四争那个位置的人是你?救十三出养蜂夹道的人也是你?二废太子时,给了老四和十三先机的人,还是你?” 周澜泱轻轻的点了点头。 胤禟歪了歪头,似乎在辨别周澜泱是不是在说谎。 “你不是大清的人?” “你来自…三百年后?” “你知道每个人的结局?”这几个问题问出后,胤禟便愣住了,以前许多片段闪过他的脑海里。 的确,每一件大事,周澜泱都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反应,是他自己没注意。 她也曾讲过一些自己的来历,可他没有当真。 胤禟彻底傻掉了。 “呵呵…呵呵呵呵…”他指着周澜泱,笑道:“所以,害了八哥的人,害了我的人,是你?” 闻言,周澜泱心都碎成了碎片。 她点点头。 胤禟深深的吸了几口气,他举起手,周澜泱以为他要打自己,条件反射般的肩膀缩了缩。 却是温暖的手落在了肩膀。 周澜泱一愣,接着便听胤禟说道:“抱着这样的秘密,过了十几年,自以为是的做一些为我好的事,阿澜,很累吧。” 周澜泱整个人彻底僵住。 她不可置信的抬头去看胤禟,声音发着剧烈的颤抖。 “你…你不怪我?不恨我?不打我?” “哎。” 胤禟叹口气,蹲身下来,仰头看着周澜泱,手抚了抚她脸颊,慢慢说道:“你做这么多,不管对错,你想要的,就只是我一条命?” 周澜泱拼命的点头,因为更咽,而声音显得有些沙哑,道:“我只想要你,还有儿子们,我只想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好好活着,我求过你那么多次,你总不听我的话,我没办法,我才那么做的…对不起,胤禟……” “傻子。” 胤禟轻笑一声,他摸了摸周澜泱的脸,柔声道:“让你担惊受怕了十几年,对不起,阿澜。” 闻言,周澜泱似乎看到了希望的强光,兴奋道:“那你…能不能不要再去管那些破事儿了?” 胤禟就只是看着她轻笑。 她自己也反应了过来。哪里还可能?哪里还可能回头! 可她不甘心! “我们跑吧,去广东,那里有海岸,可以坐船去外国。我会洋文,我洋文特别好,你会做生意,我们随便在哪里都可以活下来的。” “或者,去四川。去甘肃,去太原,去哪里都行,总之我们不要在京城。” “或者……” “阿澜。”胤禟温柔的打断了她,“时间不早了,睡吧,明日我还要进宫述职。” “胤禟…” ‘砰’胤禟直接抬手,一个手刀把人劈昏了。 他望着昏迷中的人,满是心疼。 可他不后悔,所有结果不就四个字——成王败寇! 既然说老四是最后的胜利者,那么,便让胜利的果实停止生长于萌芽前吧。 “他死了,你知晓的一切就都不作数了。” 胤禟摸着周澜泱的脸,话语轻轻,神色冷淡。 第三百九十七章 尔等谁堪承担! 待周澜泱醒来,已是第二日日上竿头。 明玉心有戚戚的守在她身边,“您醒了?饿不饿?要不要用些东西?奴婢煮了水果粥。” 周澜泱起身,笑了笑。 忽然道歉:“对不起啊,我昨天那个样子,吓坏你了吧。” 明玉一愣,然后摇头飞快,道:“侧福晋不用跟奴婢道歉,只是昨个儿两位小爷担心的您够呛,大阿哥进宫去了,三阿哥在院里,您去看看他吗?” 那孩子上月过了五岁生日,长高了不少,又机灵又乖巧,模样确实可爱。 可周澜泱却觉着他那双眼越发的的像胤禟了,抬首回视间,冰冷如霜。 “爷养着你们这群废物做什么?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 闻言,周澜泱收下了抬起的手,靠近了那一丁点缝隙,见弘阳身边跪了个小太监,瑟瑟发抖道:“三阿哥您就饶了奴才吧,奴才实在是不敢再做这种事儿了!上次帮您递了那包药后,奴才愣是几个晚上没睡着!” 弘阳原本背对着周澜泱,周澜泱还瞧不出他神情,随着这小太监这一哭饶,他缓缓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的看了眼那小太监。 那脸上的表情与神态,与暴怒中的胤禟简直一模一样! “啊!” 小太监倒地叫唤了一声,弘阳踹他一脚,而后缓缓起身,走到他跟前,在他还未起身时就一脚踩到了他头上,并狠狠的碾了几下。 “狗奴才,什么叫帮爷做事儿?一开始不是你自己眼巴巴的求着过来伺候爷的吗?” “三爷您就饶了奴才吧!杀人放火就罢了,十三爷府上那些都是皇孙凤脉,奴才真的是不敢啊…” “哎哟!” 弘阳一个小孩子踩住他能有多大的力,可他不敢起身,也不敢挣扎。 “既然胆子那么小,你也别在爷身边伺候了。” 弘阳说着,将脚挪开,然后招了招手,周澜泱便看见房里角落中又缓缓走出一人来。 五大三粗的硬气汉子,一脸肃杀,周澜泱看着眼熟… “他不想伺候爷了。瀚海,你带他去看看,不想为爷办事儿的那些人后果如何。” “是。” 瀚海冷冰冰的应了下来,然后像拎小鸡一样将那小太监提着便往翻窗而出,弘阳这座院子僻静,原本是胤禟当初为了让兄弟二人读书习武能有个安静舒适的地界儿,才摘了这处院子给他们。 没成想,倒成了弘阳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周澜泱倒吸了口凉气,缓缓叩响了门。 “谁?” “阿宁,是我。” 没过几秒,门被打开,弘阳露出一张笑脸,笑道:“额娘,您好些了吗?” “好多了,昨晚额娘那般吓到你了吧。” 弘阳低着头摸了摸鼻子,道:“有一些,不过大哥说额娘您那是没休息好,睡一觉就好了,果然如此。” 周澜泱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问道:“不请额娘进去坐吗?” “快请,额娘快请…” 弘阳牵着周澜泱进了屋子,周澜泱瞥到了地上的一些狼藉,敛着眉眼,温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粗使下人毛手毛脚的,挨儿子训了一顿。”弘阳笑嘻嘻的说道,然后亲自给周澜泱倒了杯凉茶,还讨好般的说道:“这些人做的凉茶就是没有额娘做的好吃。” “要吃,额娘就做。”周澜泱抿了口茶,忽然轻声说道:“阿宁,你…这些日子都在做些什么,额娘偷懒都没有抽查你的功课和学业。” “没什么啊。不也和平时一样吗。” 弘阳贴着周澜泱拉着她的手撒娇,道:“阿玛和大哥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他们啊,真想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这样乖巧可爱的小孩,刚才他怎么能镇定自若的指挥人去杀另一个人呢。而且听他话里,这不是第一次了。 之前在承德,弘阳杀了弘皙派到弘映身边的宫女,周澜泱便猜出了是他所为,可猜到和看到,是两个概念。 周澜泱心里堵的慌,她反手握住弘阳,问道:“我问你一个事情,你老实与我说。” “额娘你问。” “你十三叔府上…听闻半年来生的孩子都没能成活下来…是你干的?” 周澜泱心跳飞快,问的小心。 闻言,弘阳睁大了眼,张着嘴,摆手道:“怎么可能,儿子怎么可能做那些事儿,我也没那个本事儿啊…” 还是,不说实话。 周澜泱叹口气,拍了拍弘阳的手,道:“额娘随便问问,你不要往心里去。明玉,我们回去了。” 她转身,弘阳也没有挽留,望着周澜泱的背影,弘阳皱了皱眉,皱着一张小脸,嘀咕道:“额娘怎么知道啦,好奇怪哦…” 回了清漪院,周澜泱便发了大火。 原本晾在院中的水果干全被她一把掀了。她撑着石桌,喃喃道:“这就是我生的好儿子,我养的好儿子…真是好极了。” “明玉,你看到了吗?他才五岁,已经能很熟练的摆他的阿哥架子,用他阿玛的人,杀他想杀的人…” 周澜泱抽了几口气,明玉扶着她落了座。 明玉无言,不知该如何劝解。 而朝堂上,胤禟也在发大脾气。 “八阿哥若有不测,尔等谁堪承担!” 胤禟质问的人是宗人府任职的宗亲,那老大人有些无奈,不好开口。还是胤祥直接了当的说道:“九哥也莫发脾气,八哥这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皇阿玛也说了,会勉力医治…” “勉力医治?”胤禟冷笑一声,打断了胤祥的话,缓缓转过视线看着康熙,冷冷一笑,心中又寒又冷。 身后的胤祯也不说话,攥紧了拳头。 康熙不悦的扫了一眼胤禟,淡淡问道:“九贝子觉得朕做的不对?他大逆不道,病到宗人府,朕还允他看医,已是恩德,还欲如何?” “呵……”胤禟哼笑一声,他似笑非笑的看了胤祥与胤禛一眼,还有身后的胤禄,胤礼。 两个小王八羔子,可比小时候下作多了。 见他不再说话,康熙才又说回了正题上,“准噶尔部有进藏行径,朕心有游弋,不知该派谁去较好。你们心里可有个人选?说说吧。” 第三百九十八章 更属意十四 “自然该派十三弟。” 胤祉出列一步,目光却似有非有的扫到了胤禟与胤俄面上。 这一位,近来越发的有往老四身上凑的架势。胤俄对此深以为然,哼了一声,嗤之以鼻转而拱手道:“儿臣以为,该派十四弟。” 胤禟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 十四出征,自然是好事,可是,他总觉得这里头总有一些东西,是他暂时还没想明白的。 “雍亲王,你以为呢?” 康熙突然问道,蓦然被点名的胤禛脸上也未有多余的表情,只淡淡答道:“儿臣也认为,十三弟可堪重用。” 闻言,康熙眼底闪过一一丝不明意味的笑意,恩了一声。 对此,众人不敢再有多言,皇帝让你推选,并不是一定要照你说的办,不然,八爷便不会落的那个下场了… 散朝后,康熙一路咳嗽,是胤祉与胤禛扶着回养心殿的。 近来,皇帝龙体有恙,准确算来,自从前年二废太子后,老爷子身子便一直不大好,是不是头疼发热的,已是常态。 到了寒冬腊月,更有腿不得迈的迹象。 胤禟是个机灵人,原本是备了不少好东西要孝顺给皇父的,可是,出了八哥病倒这一事儿,他心里不忿,那好东西怎么带去的,他又原封不动的带回了府。 周澜泱给下朝回来的父子二人各自舀了碗凉茶,软语道:“八爷那边有恙,您平白在着急也没用,何必与皇上过不去。再说,八福晋,安亲王府,哪个不会想法子,爷何必自己找气呢。” “额娘今日才做的?”弘映双眼放光,端起凉茶喝了一大口。 周澜泱笑笑,应道:“是啊,日头太大了,可不是怕大阿哥热着吗。” “恩,真好喝!”弘映喜滋滋的端着碗大口大口的喝着凉茶,与他的喜乐相比,胤禟一张脸可谓臭的发黑。 “八哥病重,皇阿玛竟然说勉力医治,大有一副死了也无所谓的样子!”胤禟闷闷答道。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吩咐道:“思兰,你去找找阿宁,我有话与你额娘说。” 略有疑惑,可弘映也不敢违抗胤禟的意思,便恭敬的应了下来。“是。” 待他出了门,周澜泱静静的看着胤禟,知他有话要说。 胤禟抿了抿唇,轻声问道:“阿澜,你既知晓天命,那你告诉我…八哥此次如何能脱困?” 周澜泱摇摇头,这个她是真不知道。 “我读书那会儿不认真,这个真不知道。” 胤禟一愣,随即用一道有些怀疑的目光审视着周澜泱,周澜泱微叹一口气,重复道:“爷不用拿那种眼神看我,我什么实话都对你说了,不可能在这个事儿上瞒你。” 胤禟又与她说起了朝堂上的事。 “老三举荐十三,十弟举荐了十四弟,我一时有些拿不准主意,你可有个看法?”他又问。 周澜泱老实答道:“出征的人是十四爷。”胤禟闻言一喜,却发觉她神色有异。 出征后,胤祯直到康熙驾崩也没能回来… “怎么?”胤禟眉梢微挑,周澜泱看他一眼,又垂下视线,淡淡答道:“十四爷出征后,直到老爷子驾崩了也没能回来,还是那一位登基后才急召了他回来…” 上知天命,下知未来,通晓古今。 这种诡异的事情话本子也不敢这么写,胤禟心绪难平,却更讶于周澜泱话里的信息。 他危险的眯了眯眼,缓缓道:“是这样?” “是这样。”周澜泱点点头。 胤禟转动着茶壶把手,哒哒发响,他神情肃杀。 周澜泱被他那道冰冷视线看的发慌,便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皇阿玛他…是故意的。” 胤禟答道。 “故意的?什么故意的?”周澜泱一时卡住了,没明白胤禟的话里含义。 那茶壶被胤禟把玩一阵又放下,他抬起头,突然对周澜泱笑了笑,道:“没什么,你说的对,我不该与皇阿玛过不去,我这就带上东西进宫去给老爷子请安。” “胤禟…” 周澜泱直觉不妙,胤禟态度转变太快,怕不是要去干些有的没的。 胤禟自在出了门,下了几步阶梯后,才缓缓回头,说道:“阿澜,今天开始,你不必再背负着偌大的秘密痛苦难捱。” “什么意思?”周澜泱出了门,抓住胤禟的手。 胤禟紧紧握着她,笑道:“只要你所谓的过程出现偏差,结果也就会不一样了。” “你…你要做什么!”周澜泱双眼圆瞪,紧张的无以复加。 胤禟就只是静静的望着她笑,然后挣脱开她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清漪院。 天色渐晚,风雨欲来。 养心殿里帝王咳嗽声音冗长而沉闷,胤禛端着药碗坐在榻边,关怀道:“天越发的热,用了药后,皇阿玛不若用些可口的菜肴吧,儿臣府上昨日有道蜜酱甜瓜,颇为可口,回头儿臣让那拉氏亲手做一些给皇阿玛送进宫来。” “咳咳咳…”康熙点点头,缓过气来,才说道:“你是个孝顺的,这么晚了还守在朕身旁。” 胤禛笑笑,也不答话,等服侍老父用完一碗药,又掏出手绢亲自给康熙擦了擦,才缓声说道:“皇阿玛是天下人的皇帝,却只是我的父亲,儿臣子嗣单薄,诗柔前几月产下的小阿哥也没能保住,想来是老天爷责儿臣为人子却不孝,才降下天罚。” 康熙叹了口气,劝解道:“父母子女都是缘分使然,若是没有缘分,便强留不得,你自诩佛法造诣颇高,却也如此堪不破。” “是,皇阿玛说的是。”胤禛笑笑,招呼太监来放了药碗,便准备扶着康熙起身来走动走动。 “准噶尔在青海闹的天翻地覆,想来上次胤祯一行给的教训又不管够了,这个仗是一定要打的。老四,你属意谁?” 康熙慢悠悠的起了身,由胤禛扶着去了凉椅上。 胤禛答道:“儿臣自然属意十三弟。” “胤祥?”康熙喃喃道,似乎对胤禛这个答案有些意外。笑道:“朕以为,你要推十四呢。” “十四是我亲弟弟,他外出打仗,额娘本就担心,所以我是有些私心的,再一个,十三也是有统帅能力的,一直希望能为大清痛痛快快的打一仗,我便想为他求个恩典。” 胤禛姿态谦逊,说的似乎都是掏心窝子的话。 康熙手指在桌面敲了敲,意味深长的看了胤禛一眼,哑声道:“可朕更属意十四。” 胤禛抬头,貌似不解。 康熙笑了笑,刚要开口解释 “皇上!九贝子求见!”门外太监高声禀报道。 他的到来,是康熙始料未及的,便挥挥手,对胤禛说道:“回府吧,不早了。” “是,儿臣告退。” 门从外推开,胤禟一身藏青色蟒袍,神色肃立,沉步踏进,与胤禛一进一出的擦肩而过。 第三百九十九章 胤禟要出征 胤禟站在屋正中,掀袍下跪道:“儿臣参见皇阿玛!” “起来吧。这么晚了还进宫来,有何事?”康熙态度不坏也不好,就完全一副公事公办,君待臣下的语气。 胤禟也不起身,又磕了个头,道:“儿臣有事相求,请皇阿玛允准。” 听他说要求,康熙脑海里第一个便闪过胤禩的名字,便道:“若是要为你八哥求情,就别开口了,回府去吧。” “不是的。”胤禟骤然提高了声量。 “不是?” 康熙凝住眉梢,静静看着他。 就听他一字一顿答道:“儿臣请缨,出征青海!” 什么?! 康熙差点以为自己耳馈昏昏了,他从凉椅上起身,慢步走到了胤禟身边,问道:“你糊涂了?” “儿臣没糊涂。” “那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儿臣知。” 康熙眉头紧皱,斥道:“胡闹!你连仗都打过,出征什么青海!” “滚下去,尽胡闹!”康熙背过身,挥了挥手,示意胤禟退下。 胤禟不起身,反而着膝又前行了几步,言辞激烈道:“皇阿玛要人去青海,儿臣去就是了!莫非皇阿玛连一个尽忠尽孝的机会都不给儿臣吗!” 这么一喊,喊停了康熙的脚步,他缓缓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胤禟,道:“起来说话。” “是。” 胤禟起了身恭敬的站在康熙面前,康熙突然轻笑一声,道:“久未仔细瞧过你,倒是比皇阿玛高上不少了。” “儿臣素来就是个夯货,胡吃海喝的。” 胤禟随口搭了句白,倒逗笑了康熙。 康熙态度也缓和了不少,问道:“说说吧,怎么想着要出征?” 闻言,胤禟似平息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慢慢说道:“皇阿玛想让八哥身边没人,想让我们几个分崩离析,那不如就让儿臣外出打仗,将儿臣隔的远远的,儿臣不在,十弟,十四弟,甚至保泰,苏努等人,便成不了气候。” 他表情认真却又淡薄,说着如此胆大妄为的话,语气却生冷的很。 康熙脸色一沉,怒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胤禟脖子一梗,道:“儿臣没有胡说!难道皇阿玛不是在替某个人清扫门前雪吗!儿臣一直没想明白,以八哥性子,怎么也做不出给您送死鹰那种蠢事儿,您身为他父,怎会不知?可您为何还是执意要将八哥关进宗人府!那是因为您心中早有了储君人选,八哥人缘太好,是他劲敌,您是在替他……” “啪” 康熙抬起手,重重的甩了胤禟两巴掌。 “咳咳咳…逆子!”康熙气的不轻,咳的脸色通红,指着胤禟怒骂道:“你这畜生!失心疯了么!” “儿臣不孝!请皇阿玛保重龙体!”胤禟掀袍就跪,说什么不孝,脸上表情却冷的可以。 康熙喘匀了气,兀自坐回了凉椅上,“你过来些。” 胤禟便又跪行几步,到了康熙跟前,突然,康熙抬脚,明黄色的足靴重重踢到胤禟肩头,将他整个人踹倒在地。 “胆子不小,你就是日常与你八哥厮混太甚,脑子都不大清醒了,朕要立哪个做储君,朕的心思怎么思量,由得你揣度?”康熙冷哼一声。 闻言,胤禟默不作声的起身跪好,淡淡说道:“既然皇阿玛心头早有人选,何必让群臣举荐,将八哥拉出来当靶子。” 预想中的暴怒并没有到来,他抬头,正好对上康熙一双老谋深算的眼盯着自己,胤禟却也不惧。 只要能让十四留在京中,整个兵部就还在他们手中,老四与十三,便迟早能拉的下马来! “若他没有大逆不道的想法,又有何惧?”康熙轻蔑一笑。 胤禟则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康熙凉悠悠的看他一眼,父子二人沉默许久,终于还是老爷子开了口。 “胤禟啊,你从小就是这么个德行,认准一个人,认准一件事,便要一直到底。朕知晓你们几个感情深厚,可是…”康熙仰头,眼珠浑浊发黄,言语却掷地有声。 “可是胤禩不是做皇帝的料,他心胸格局太小,可做王,却当不得皇。” 胤禟不服气的闷哼一声。 康熙瞟他一眼,又继续说道:“他心中装的是你们兄弟,和你们交好的大臣,朕不否认他办事得力,文化武功都有些造诣,可要做这天下人的皇帝,远远不够啊。只谋小利,只顾眼前,他当不得皇帝,当不得。” 康熙一连说了几个当不得。 这是他第一次明言了胤禩与帝位的无缘。 胤禟更是不忿,好一会儿,重复道:“儿臣要出征,请皇阿玛允准。” “朕知道你意思。”康熙一下便看穿了他的意图。 胤禟不答话,康熙自顾自的说道:“你们那一群孽障,看似是胤禩为主,实际都是你出钱出力,你倒坦诚,离了你,老十,十四的确成不了什么气候。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说完,康熙又捂着嘴咳了几声。 胤禟抬首看他,问道:“皇阿玛,准吗?” “朕想想吧,你先回。” 话已至此,胤禟不敢再逼下去。 “是,儿臣告退。” 出了养心殿,外头已渐黑沉了,胤禟眯了眯眼,上了马车,吩咐道:“去十四爷府。” “是!” 驾马飞行在官道上,胤禟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听闻消息的胤祯一屁股没坐稳,差点跌倒。 “九哥…你说…说什么!你要出征!” “恩。”胤禟神色淡淡的。 “你给我指些伶俐些的,最好让弘曙弘昇跟我一起跑一趟。” 他看起来还悠闲的很,胤祯却急的不行。 “不行!绝对不行!你没打过仗,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怎么行!”胤祯瞪大了眼,很是着急。 胤禟叹口气,起身来拉住了胤祯,他不能对胤祯说周澜泱对他讲的话,可是他兵行险招,没有退路。 “胤祯,你听哥讲,若你去了青海,一离京,整个京城就在胤祥与隆科多手上了,等于白送给了老四。八哥更不可能脱困。你得留在京城,再说,青海现下只是动乱,还没到真要真刀真枪打那一步。你与老十,想法子将八哥看顾好。我一离京,便等于八哥丢了钱袋子,皇阿玛才会放下心来将八哥放出来。” 胤祯攥紧了拳头,埋着头,咬牙切齿道:“我担心你。” 第四百章 三年后,大将军王 “别瞎担心,没事,我有数的。”胤禟拍了拍胤祯,笑道。下一秒,却有些惆怅,低声道:“我只是担心你嫂嫂…” 如今董鄂惠雅已故去,他们在称呼周澜泱时,也将小字省去,唤了九嫂。 “九嫂她知道了怕也要担心的,九哥,这样真的太冒险了…” 胤禟起了身,道:“好了,不用再说了。” 他缓缓一笑,捏紧了胤祯的肩膀,笑道:“我们都是为了很好,我一路与你和儿子讲故事…我们一路游玩一路走…” “好。”胤禟拍了下她的后背,在她发梢落下一吻。 周澜泱很不得跪下拜天谢地,天可怜见,她为了等胤禟这句话,做了好多蠢事,等了许多光阴。 她笑出声来,眼里却带着泪。她以为,一家人快活自在的隐居而活的日子,不远了…… 七日后,胤禟率军出征,恒亲王世子弘昇,淳郡王世子弘曙,诚亲王世子弘晟随行。 胤禟还带上了弘映,弘映十二岁,是整个军营里年龄最小的。 周澜泱送别了父子二人,抱紧弘阳大哭了一场,直言快了,快了,阿玛哥哥回来,我们一家人就好过了,就再也不分开了。 她光顾着挥洒自己的情绪,却没注意到弘阳的脸色多变,笑的有些诡异。 他心道:额娘,你天真。 大军出行半月后,被关在宗人府的八阿哥胤禩因有疾,敦郡王胤俄,十四贝子胤祯,裕亲王保泰共奏君父请释,得准。雍亲王胤禛却突患重疾,差点丧了命,康熙将其接进皇宫,仔细休养。对此,周澜泱自然无从得知。 只是胤禩经此打击,大受刺激,遣于府邸,不愿出行。 “骄傲如斯的一个人,终于是被他亲爹坑成了这样。”周澜泱笑了笑,撵着绣花针绣手绢。 明玉在一旁添茶,她看得出周澜泱心情很好,脸上笑容就没断过。 周澜泱绣出了一对鸳鸯,她递给明玉看,“你说,九爷会不会喜欢?” “是您做的,九爷肯定喜欢。” 周围蝴蝶翩翩绕花飞,清风徐来,周澜泱等着胤禟,只觉世间值得… ………… 方当三年一晃而过,转眼到了康熙五十七年,周澜泱数着手指头,算着胤禟离去的日子。 这几年,宜妃赏下的东西都塞满了整个厢房。这日,胤祺带宜妃赏下的珍珠膏过来,二人大大方方的坐在了九爷府大花园喝茶,听胤祺说起了胤禟奏折上所奏的事。 策旺扰乱青海,四处做乱,胤禟倒也不逊色,次次将其阻击。 她便与胤祺笑,“我还不知,他竟是个会打仗的。” “胤禟骑射武功本就上流,只他不爱现罢了。”胤祺淡淡微笑,周澜泱才注意到对面的人,都冒出了淡淡的胡茬了。 “呵。”她噗嗤一笑。 “你笑什么?”胤祺莫名其妙。 周澜泱柔声道:“我笑王爷老了,都长胡子了。” 胤祺摸了摸胡茬,笑道:“三十九了,能不老吗?” 他神色一顿,垂着视线,道:“十几年了,你的模样当真都未变过。时间过的真快,第一次见你时,我也才二十二呢。” 周澜泱摸了摸脸颊,笑道:“老了,老了。我也老了。” 对面的人静静看她,正逢阳光灿烂,只觉她眉眼温柔,可以入画。 “澜儿。”胤祺突然唤道。 周澜泱抬眉一笑,“恩?” “希望胤禟与思兰早些回来,你们一家人好早些团聚。”胤祺神态自然,语气温和又充满了柔意。 她一直盼着胤禟回来,过了这么多年了,她终于释怀了,有时还怨恨自己该早些与胤禟说明白的,胤禟代替胤祯出征,某种意义上,已经改变了她所知道的历史进程,那么,结局一定也可以改变的! 对此,她坚信不疑。便笑着应道:“会的。” 不知是世事无常,还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就在当晚,胤祺回府便收到急召,命进宫议事。 他赶到时,康熙正大为光火的摔着折子。“贼心贼胆!五年前便该将其打死!” 胤祉不动声色捡起折子,道:“九弟那边可有个对策?” 胤禛答:“策旺奸诈,又有凌布与他勾搭相应,九弟只在青海,来不及往拉萨赶。” 原是准噶尔首领策旺兵行两道,进攻拉萨,胤禟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派弘曙弘映往西行,已来不及!双方坚持不下,清军的先潜小队于交界处被困,全数覆没! “皇阿玛!儿臣愿请缨前往!”胤祺当即便拜,他想要去与胤禟会和。康熙瞧出他的想法,琢磨片刻,却是喊了一人。 “十四,你想不想做大将军王?” 第四百零一章 安排好 “儿臣…”胤祯怔住,不过也只是嗫嚅了半晌,便立即跪地答道:“儿臣想!儿臣愿意!” 胤祺眼眸一直,紧紧的攥拳,咬紧牙关才逼着自己没有发出抗议的声音。 此战来的急且凶猛,第二日胤祯便开始了清点武装,随时待发。 周澜泱得知这个消息时已是三天后,胤祺送下学的弘阳回府,特意与她说起了这事儿。 当即,周澜泱手中的茶杯便碎了一地。 “额娘?!” 弘阳已八岁,身形修长,面貌上也长开了不少,一双桃花眼与胤禟相差无几,眉间的凌厉感远胜兄长弘映。 “还是他去了…” 周澜泱眉头紧蹙,神情哀伤,自言自语道:“还是胤祯去了,还是变不了…结果都一样…变不了…” “你在说什么?”胤祺有些担心的看着她,她反手握住胤祺的手腕,呼了几口气后,道:“你还记得吗?曾经你答应我的事。” “你是说…” 胤祺一愣,立即想起当时她曾特意来求过自己,若有一日,要让弘映过继到他名下为嗣。 “我记得,可是你为何突然想起说这个了…” 周澜泱刚要开口,瞥见了一旁的弘阳,便挥挥手,“弘阳,你先下去,额娘有事与五伯说。” “是。” 弘阳恭敬的做了个礼退出了。 周澜泱缓了缓神,才轻声说道:“王爷应该知道,当初九爷主动请缨为的是什么?” 胤祺沉默半晌,而后点点头,应:“是为了让皇阿玛安心,好让八弟得赦。” “阴差阳错的,还是没能留住十四爷在京里。皇上这是…铁了心的要将八爷的助力全部打散啊。”周澜泱苦笑一声儿。 她一个深闺妇人都能看出来的事儿,胤祺哪里不动,更何况,近几年,凡是天子之行,十有八九由胤祉、胤禛、胤祺三位亲王代理。明面上瞧着是三个人。 可拿主意的,都是胤禛一个。 沉默半晌,胤祺劝了一句。“战事来的太急,这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也并不能说皇阿玛就是故意的。” “那为何不派十三爷去支援胤禟?” 周澜泱一针见血的问道。 胤祺沉默不语。 “胤祺,听闻皇上近来时常龙体抱恙,你肯定也知道的,若是四爷坐上那个位置,八爷,九爷,十爷,甚至他亲弟弟,十四爷都没有好果子吃的。” 她话很轻,头垂的极低,她攥了下手绢,缓缓的叹了口气。 “现在你想这些做什么?胡思乱想的,没个凭据。”胤祺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好干巴巴的硬憋了一句。 可见她依旧不为所动,胤祺才伸出手去握了握周澜泱的,笑道:“放心,无论如何,我定会让九弟和思兰平安无事的。” 周澜泱笑笑,轻声道:“多谢。” 而弘阳转而回了自己院子后,却是唤来了瀚海。 瀚海一直被胤禟留在了弘阳身边,这样一个存在感极低的杀手,胤禟为何将他留给自己,而不是大哥,弘阳心里是很清楚的。 阿玛是很疼爱大哥没错,不过,他心里最完美的继承人,应该是自己。 弘阳笑了笑,瀚海轻轻喊了一声,“三阿哥?” 弘阳回过神来,看他一眼,笑道:“你去准备马车,爷要去拜访下八伯伯。” “可是三阿哥,未有侧福晋允许,您出府,这样好吗?”瀚海面无表情的问了一句。 “额娘始终是个女人家,你看她除了在家里哭哭啼啼的等,还能做什么?我以前听兆佳姨娘讲,说额娘以前多么多么嚣张,多么多么能干,如今看来……” 弘阳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笑盈盈的评价道:“毕竟是个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阿玛大哥出征逾三年,每次收到家书就只会捂着脸哭,爷有时闹不懂大哥软性子随了谁,原来是随了额娘。” 瀚海不再言语,恭敬的退了出去准备马车去了。 而胤祺离去后,周澜泱并没有时间来过问弘阳的动向,而是让明玉将两张地契拿了出来。 明玉悄声说道:“十福晋曾给您的那座宅子,价钱卖的不是太好,但您急着要换,奴婢便舍了,又拿着那银子拖人在奴婢乡下买了一座三进的宅子。隐蔽的很。” 明玉的老家在昌州乡下,距离四九城赶马车也要三天三夜。 “周家老宅始终是官员住宅,有些个图沾官气儿的,价钱太低也不划算,奴婢就没能出手去。”一边说着,明玉推来一个小匣子,里头是周家大宅的地契。 “您看看,怎么处理的好?” 周澜泱想了想,突然说道:“送你吧。” 明玉:“……” 明玉:“啊?” “送奴婢?” “恩,送你吧。”周澜泱笑了笑,说道:“你伺候我十几年了,耽误你成家了,送给你,你留着养老吧。” “这可不行…再说,奴婢一个人也住不了那么大的宅子啊,现在去嫁人成家,怕也是迟了…” 明玉笑的憨厚。 突然,脑内灵光一闪,她才意识到不对,周澜泱这一出,像是在交代后事似的!太不吉利! “侧福晋…您…” “你什么都别说,听我说。” 周澜泱从凳子上起了身,把装着地契的两个小匣子递还给明玉,道:“周家这个你自己拿好,昌州这个,找个地方放好,以后…若有个万一,便将它还给十爷。” 闻言,明玉露出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来。这个是十福晋送她的,为何又要给十爷? 周澜泱面对她的疑惑,只是笑笑,也没有多解释。 她心里能确定的是,当初木吉娜给了她这个地契,想必也是担心日后若有万一,希望还可以给胤俄和弘暄父子二人一处容身之所。 周澜泱靠着窗边,望着外头一池拂柳,心里却平静了不少,既然天意如此,她只好认命。 “明玉啊,我给你一样东西,你拿着去找一个人吧。” 说着,她埋头拉开抽屉拿出了一枚通心玉。 “去六字胡同,找兵部员外郎李卫。给他一封信…” 说着说着,周澜泱又噤了声,改口道:“他和你一样,也不识字儿,你就转一句话给他。便说‘李大人若真念旧情,届时还请高抬贵手,多多襄助。” “是。”明玉点点头,一字一字的记在了心里。 “然后呢?” 周澜泱缓缓把视线转回,望着她,轻笑道:“然后,你就离开九爷府吧…” 第四百零二章 指婚 比之从前,胤禩显得更柔顺了不少,只是那张笑脸,却是越发的虚假了。 “你怎么过来了?”他刮了下茶碗边沿,笑吟吟的望着弘阳。 弘阳状如乖巧,答道:“十四叔便要出征了,他这一走,八伯伯身边没个称心的,侄儿怕您又被人害了。” 这孩子说话,总是如此直接。 胤禩噗嗤笑了出来,还未开口,旁边的郭络罗云珠细眉一挑,道:“哪个要害人的,伯母心里有数的很,便是拉他不下马,也要在那椅子上给他铺一层钉子,剐他一层皮。” “所以,弘阳你大可不必担心你八伯伯。”郭络罗云珠吃一口点心,仪态自得的很。 闻言,弘阳轻轻一笑,他自然不担心胤禩两口子,不管怎么说,郭络罗是安亲王的外孙女,即使安亲王一脉已大不如从前,可那也是流着爱新觉罗正统血脉的亲王家,老爷子可以各种折腾他们,却还真的不太好要他们的命。 “侄儿不仅挂心八伯伯,也担心我阿玛。”弘阳端起茶喝了一口,那模样颇像胤禟。 胤禩瞧着他举动,突然说了一句。“难怪你阿玛总说你最像他,今日搁的近了,果是如此。” “若是十四叔这一次打了胜仗还好说,可若不然,我阿玛贻误战机吃了败仗的账定是要被清算的。皇玛法龙体一日不如一日了,保不齐谁吹个耳旁风,就真让皇玛法糊涂了呢。” 弘阳学着方才胤禩的模样,端着茶碗,茶盖轻轻揭过一层泡沫。 胤禩一笑,意味深长道:“那你意思是…” ‘噔’弘阳放下茶碗,起身走到了胤禩跟前,道:“不如先下手为强,杀了他!” 胤禩瞳孔一滞,“谁?你这小子魔怔了吗?敢说这种话。” “十四叔一走,兵权就落到了十三叔手里,京城还有个隆科多,四川还有个年羹尧,那个叫李卫的又去了兵部,这是个什么意思?八伯伯看的不比侄儿分明?” 弘阳慢悠悠的说道,他站定身子,双手负于身后。补充道:“是皇玛法做的太过了,侄儿只为保阿玛,还求八伯伯相助。” 胤禩起身,走动了几步,瞧着屋外没几个人,自‘败落’后,他这里便门可罗雀,至少,表面上看来是如此。 “我想起一个事儿,你阿玛三年前出征时,你四伯病危,差点没挺过来,是你小子…” 弘阳笑道:“哪能?八伯伯说这种话有证据吗?有证人吗?没有的话,还是不要胡说的好。” 胤禩稍稍一愣,而后便哈哈大笑。 什么证人证据,只怕早被这个心狠手辣的小子解决干净了。 他沉默。弘阳见他有心,便说道:“八伯伯曾掌理内务府多年,只需将您在宫里的人借侄儿用用就成。” 好小子,看来胤禟对这个小儿子还真是什么事儿都没隐瞒。 “弘阳啊…” 胤禩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你想好了?” 弘阳答道:“十四叔出征在即,他一旦离京,皇玛法下一个要赶谁走?十叔?还是保泰伯伯?苏努伯伯?” “哦,或许还可能牵连到纳兰揆叙。他家的长子永福可是和我家三姐定了亲的。” 胤禩眯了眯眼,想起了,这还是去年,康熙亲自下的旨意,指九贝子家三格格与纳兰永福结亲。 “我与你一枚信物,你可去找御膳房一个太监管事…”他招招手,带着弘阳往里屋走。 郭络罗云珠看着二人背影,轻笑出声,喃喃自语道:“周澜泱,你这个儿子,可比你有本事多了…” 一连两日,都没瞧见明玉的身影,用晚膳时,弘阳问道:“这几日也没见明玉姑姑,是去哪儿了?” “回老家省亲了。”周澜泱神情冷淡,夹了一筷子菜给他,道:“快吃吧。” “哦。”弘阳扒了几口饭,又问:“额娘,今日我在学堂听两位哥哥说起,要择几位格格嫁去蒙古,您知道这事儿吗?” 周澜泱摇摇头,道:“我不知。” “大姐与二姐也到适婚年岁了。”弘阳突然掰着指头数道。 大格格已有十八,二格格也有十七了。 三格格倒是指了婚,周澜泱当时还有些疑惑为何跳过老大老二,指了老三去。 “额娘身为侧福晋,应为姐姐们多多留心。”弘阳意有所指道。“要结个好亲家。” 周澜泱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放下了碗筷,道:“你这孩子,操心这些做什么。我并未听你五伯说起为大格格二格格指婚的事儿,便说明这次嫁去蒙古的,没有你姐姐在。” “没有的话,额娘才该为姐姐们争取一下啊。福兰姐姐在董鄂家便不说了,几位姐姐都还待字闺中,母亲去后,您便是九爷府的女主人,您不操心,谁还管她们?”弘阳闪着亮晶晶的双眼,自顾自的说着。“蒙古各部亲王郡王个个都是出色人才,额娘……” “啪” 周澜泱摔了筷子,沉沉的吸了几口气,哑然道:“弘阳,额娘是不是对你说过,你还小,许多事你不要管…” “不管?”弘阳冷笑一声,慢悠悠的说道:“额娘也知道,十四叔出征在即,阿玛这次吃了败仗必定要遭皇玛法清算,儿子想您在姐姐们的婚事上多用用心,为阿玛找两位蒙古亲王亲家做靠山,难道我错了?” 周澜泱一愣,叹出一口气。 “你没错,只是,我有我自己的打算。”她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的打算对弘阳和盘托出。 “等你阿玛回京,他向你皇玛法请旨,我们一家离京,随便去哪里都好,也就不用日日担心,步步为营。” “天真!” 弘阳站起身来,冲着周澜泱怒吼一声,他神色冷清又严肃,冷冰冰的说道:“到了那个时候,你以为咱们还走得了吗?” 周澜泱听的心乱如麻,应道:“怎么就走不了了?只要你皇玛法允准,我们就能走…” “若是他不准呢!”弘阳每日在宫中,见闻思路都比周澜泱开阔不少,他嘲讽道:“您每日在这后院里,有些事儿您不知道,可我知道,儿子与您说直白一些,那个位置,于我四伯而言,就是探囊取物!” “那……” 周澜泱不敢承认这一刻被自己八岁的儿子镇住了,她抿了抿唇,说道:“既然如此…那不如,写信与你阿玛,叫他快些回来…他一回来我们便走。” “行军打仗,未得皇令不可擅撤擅行!”弘阳闷声道。 见周澜泱脸色惨白,他不由放缓了语气,说道:“额娘要是真想帮阿玛,便照儿子说的,您去找五伯,他如今掌理署番院,宗人府。他说的话能作数,您为两位姐姐择门好些的亲事,届时就算有个什么,蒙古亲王的面子,皇玛法不能不给…” 周澜泱神色忽明忽暗,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五日后,圣旨传到了九爷府。 大格格指婚厄鲁特绰络斯氏郡王色卜腾旺布;二格格指婚巴林博尔济吉特氏郡王侃布。 第四百零三章 给弘皙送礼 康熙五十七年,十月。 胤祯被任命为抚远大将军,统率大军行进青海,与九贝子胤禟会和,讨伐策旺,并封大将军王,甚至以天子亲征的规格出征。 与此同时,康熙再将弘春接进了宫去,放在了自己身边抚养,所行规格,与当初的弘皙不差一二。 一时间,朝堂又生出了帝王或立十四爷为储的风闻… 可是,胤祯还未达到驻地,便又有急报回朝。 指明胤禟父子一路打到藏边,于拉萨城河活捉了策凌敦多布父子,可全城被策旺所围,以屠城为要挟,不得已,胤禟将策凌敦多布父子放出。 收到此信的康熙怒不可遏,差点将御桌掀翻。朝堂上一片静默,个个都咬紧了牙关,唯恐自己发出一声气息就被暴怒的帝王给埋了。 “无知蠢货!让他马上给朕滚回来!滚回来!” “都逮到人家小辫子了,不万刀剐死,还放虎归山!” 康熙背着一只手,另一只指着群臣便骂,双眼通红,山羊胡子气的直发翘! “诚亲王!” “儿臣在。”胤祉跪拜道。 “拟旨,让九贝子速速回朝!”康熙怒不可遏,补充道:“快马加鞭,火速回朝!不要再给朕丢人现眼!” “皇阿玛!” 胤祺出列,有心为弟弟辩驳。“凌布敦围了城里百姓,若是九弟不放了他们,拉萨城里百姓都要遭殃…九弟这般,并非错处啊!” 闻言,康熙狠狠的瞪了胤祺一眼,气道:“你也说胡话!为何会被围城!还不是他指挥不力!愚蠢庸才!” “皇阿玛息怒,儿臣……” “你什么都不必说了!朕意已决,让那畜生立马给朕滚回来!” 康熙甩袖上了龙椅,怒容不减,胤祺嘴唇嗫嚅半晌,干巴巴的应道:“是…” “皇阿玛,九弟虽然吃了败仗,可三年以来,确也让策旺乱军伤了脑筋,听闻乱军动一步,九弟便打一步,也算是有功的。”胤祉拱着手,笑眯眯的,说着明褒暗贬的话。 “还不是后勤不得力!九哥可不止一次上奏粮草供需不足吧!”胤俄愤然出声,恶狠狠的剐了一眼胤禛,道:“保障后勤的是谁来着?四川总督年羹尧?莫不是故意拖后腿吧!” “四川经行西藏线路多桀,十弟若不信,认为是别人故意拖你九哥,大可自己领命而行。”胤禛凉悠悠的剐了胤俄一眼。 胤俄闷哼一声,偏过了头去。 因着胤禟父子生擒了策旺的左右手,却又释放,让康熙怒极攻心,气了许久,连德妃生辰,都未露面,而是由胤祉陪着在养心殿休养。 当胤禛踏进永和宫时,陪在德妃身边的赫然是胤祯的侧福晋与弘春,弘明。 弘春是胤祯长子,从小到大便最得德妃宠爱,他身边的小孩仰起头,软声道:“阿玛,我能去找弘春哥哥吗?” “去吧。” 胤禛松开了他的手。 小孩跪倒德妃身前,“弘历给祖母请安。” “起来吧,弘历。”德妃虽不喜胤禛,这弘历确实生的讨喜,德妃看着也欢喜,顺手便抓了几颗金瓜子给他,让他拿着赏下人玩儿。 “弘春哥哥。”弘历笑眯眯的要去牵弘春的手,弘春却轻描淡写的将他手错开,对德妃说道:“玛嬷,孙儿去方便一下。” 弘历也有七岁了,那里不知道弘春是不愿意与自己玩耍,故而失落的叹了一口气,幽怨的望着弘春的背影。 “弘春哥哥有事,你别多想。”德妃爱怜的摸了摸弘历的脑袋,弘历转悲为喜,笑着点点头。 开席后,弘皙姗姗来迟,他送上贺礼,讨巧道:“德玛嬷别挑孙儿的理,今日小妾生产,孙儿疼惜,便多陪了一会儿。” “哟,是吗?”德妃脸色一喜,问道:“是阿哥还是格格。” “是个阿哥。” 德妃笑盈盈道:“阿哥好,阿哥好,弘皙争气啊,这两年可是连添麟儿。” 弘皙笑眯眯的受了这声好,转而又将目光转向了身旁的胤禛,胤禛自顾自的吃饱喝足后,才举杯敬了德妃。“额娘,儿子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好,雍亲王有心了。” “哎,可惜十四没在。” 德妃失落的叹了口气。 “砰” “对不起!对不起,大阿哥恕罪!”婢女上菜时,打了弘皙一身,弘皙被烫着立马起了身来,胤禛眯了眯眼。德妃便斥道:“你还去看看!今日本宫生辰,未有多请,弘皙有心而来,怎么能让他被冷落?” “是。”胤禛应了下来,便到了弘皙身边。 “要紧吗?” 弘皙摇头笑道:“不碍事,就是衣裳湿了。” “着凉了可不好,上次我在永和宫歇觉还备了几套,你跟我来换上吧。” 弘皙恭敬应道:“既如此,便多谢四叔了。” 在内室里,弘皙脱下湿衣,换上了一件干净的月白长衫,仔细的系好了黄带子后,望着门口背对着自己的胤禛,笑道:“四叔,您转过身来,我又不是女人,忌讳什么。” 闻言,胤禛慢悠悠的转过了身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弘皙倒也不介意他那般冷淡的眼神,主动的走到他跟前,笑道:“四叔,侄儿可是救了您一命呢。” 胤禛蹙眉,警惕的望着弘皙,弘皙却伸出握成拳的手,在胤禛眼前缓缓展开。 “您看,这可是侄儿在永和宫膳房内监手里抢下来的…” 这种说法自然是鬼扯,他无端端的进小厨房做什么?怕是有他的人,瞟到了其他人的动作来报了他罢了。 胤禛对此深以为然,却也没有揭穿他。 “四叔以为,会是谁呢?” 胤禛摇头,“不知。” “侄儿帮四叔查?” “不必了。” 胤禛拒绝了,欲置其于死地的人是谁,他心里头有数,想到那人,胤禛危险的眯了眯双眸,心里染起一簇怒火。 当弘阳守着小院儿,从天黑等到天明,第二日日上竿头,他进了学堂却依然没有听到任何不好的消息时,便知此事黄了。 他百无聊赖的转动着笔杆子,墨水在脸上点了一滴墨痕。 “弘阳弟弟,你在想什么呢?” 有人伸出手,轻轻将他脸上墨水擦掉,弘阳抬头,却发现是前来无逸斋查学的弘皙。 弘阳笑道:“没什么,想到早间看到了一个小宫女,生的可爱貌美,我心生了荡漾。” “哈哈哈,你才多大点,毛头小子。”弘皙揉了揉他的脑袋,语带双关。 弘阳笑眯眯望着弘皙,模样可爱,像个无害孩童。 当夜凌晨寅时,弘皙被人急忙忙的推醒,正要发火打死那太监,那太监却涩声道:“有人连夜送了东西来,指明要大阿哥您收礼。” 第四百零四章 胤禟回朝 “礼?” 弘皙皱了皱眉,起身披着披风便往茶室赶,一路听贴身太监讲,才知是个阉人抱了堆东西来,说是受人之托,一定要亲手交给弘皙阿哥,小太监不敢耽误,便将人迎去了茶室。 弘皙心有疑惑,推开茶室门,却闻到了一股诡异的气息。 “谁派你来的?”弘皙警惕的盯着跪在地上的人,他脚边放了一包鼓鼓囊囊的布裹,眼色黑灰夹杂,还有些泥土碎屑。 那人垂着脑袋不答话。 小太监上前推他一下,“大阿哥问你话呢!” 这一下可不得了,那人直直倒地,咚的一声,已然断气了! “大阿哥…大阿哥…” “吼什么!”弘皙怒瞪他一眼,转而踢了一脚那布裹,道:“打开看看。” “是…”小太监瑟瑟发抖的将那玩意儿拆开,刚露出一半。 “啊!!!” 便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大阿哥,是一堆…一堆人骨头!骨头!” 弘皙闻言大震,一脚踹开了太监,盯着那步裹看,果真是一堆碎骨,头盖骨都碎成了几大瓣。全展开来,恶臭难闻。 “啊!大阿哥!这是谁!”太监尖叫一声,居然昏倒了。 弘皙大睁着双眼,布裹下方摸出了一张纸条,上面只有四个字:多管闲事 弘皙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愣愣的望着那堆碎骨头,被人为敲碎的骨裂渣滓洒落了些在地面上,头骨部分漆黑一团,俨然中毒之兆。 一个人影闪现在弘皙脑海里,笑颜吟吟,如花似玉。 “大阿哥,您来…” 少女提着绢子对他招手,笑声如银铃。 弘皙双眼逐渐腥红。 “大阿哥,若是太子知道,怕是会要了奴婢的命的。”少女双眸含泪,又遮不住眼中深情。 “我喜欢您,我心悦您,想与您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日的回音充斥在脑海,弘皙闭了闭眼,眼睁睁的看着一地碎骨。 这是霜儿,是他的霜儿! 怀着他的孩子被他的阿玛毒死的霜儿! “啊!!!” 弘皙抱住脑袋,尖叫不止,声音里满是惊惧,满是愤怒,满是伤心。 另一处房间里,弘阳慢悠悠的擦着手,有人轻手轻脚的推门而进,弘阳缓缓抬起头,烛火摇曳在墙上,映出了他的身影。 “办好了?” “是。” “送东西那人呢?” “死了。” 弘阳满意的笑了声儿,挥了挥手,让瀚海又退下。 “狗拿耗子,爷迟早生撕了你。”弘阳望着平静的夜色,满眼都是戾气。 紫禁城一片波澜不惊,表面祥和,没人知道在德妃寿宴当晚,雍亲王差点中毒毙命,也没人知道弘皙阿哥在没几日后的凌晨收到了一包裹的碎骨头,尖叫发狂,差点疯掉… 周澜泱对于平静的表象充满了万分的忐忑,她巴不得就这么平静下去,万不要再生出什么波澜来,只要胤禟与弘映平安回京,他们一家人在一起,她就满足了。 未来的事情,可以再好好商量。 倒是八阿哥与敦郡王的动作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阿灵阿当面背面的与胤禛过不去,在朝堂上,屡次打断雍亲王发言,安郡王玛尔珲更甚之,对待十三爷发下的章文全数推到了一旁,根本不理会。大有一副就是要逼他动手的架势。 转来属冬,胤禟大军终于淌风踏雪的回了京。 周澜泱进了宫,陪着宜妃哭成了泪人儿。 “我的胤禟…我的弘映…不知道苦成了什么样了…”或许因为最疼爱的儿子孙子没在身旁,这两年宜妃似乎老的很快,眉眼处都有了明显的皱纹。 “额娘莫急,就快到了。” 周澜泱提着绢子给宜妃拭泪,她也知,宜妃哭的不只是胤禟父子二人的受苦受累,更多的恐怕还是帝王的怒火。 果然,见周围没有外人,宜妃便抱怨道:“皇上是老糊涂了,偏心!我儿吃了多少苦,在那边关受了多少罪,都不讲功,只讲过的吗?!” “额娘…”周澜泱劝道:“别说了,这不皇上还没说要怎么着吗。” 这头婆媳一人哭一人在劝。 另一边大军已停驻城关,胤禟带着弘映,弘曙,弘昇进宫见驾。 三年从征生涯,胤禟整个人都硬朗了不少,以往总有人说九爷男生女相,比女人还貌美,如今看来,倒更多了一股英气。肤色也黑了不少,身后的弘映已有十五,身高已与胤禟齐平,戎装未脱,便风尘仆仆的来见过了康熙。 康熙摁着额头,叹道:“胤禟,你让朕说你什么好?” 胤禟叩首道:“儿臣吃了败仗无话可说,全凭皇阿玛处置。” “还有你们两个,怎么也回来了?”康熙指着身后的弘昇与弘曙。 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一左一右探出头来,弘昇小心翼翼的说道:“是皇玛法您让我们滚回来的啊…” “朕是让你九叔滚回来,没让你们也滚回来!” 康熙被他气糊涂了,怒其不争的瞪了一眼弘昇与弘曙,道:“罢了,你俩回去跟你们阿玛额娘见一面,陪他们几天,便又出发吧。” “啊?出发去哪儿?”弘曙懵道。 “去西宁!去青海!”康熙气的要摔凳子,弘曙马上应道:“孙儿遵旨,遵旨!” “胤禟,你贻误战机,又私放敌军头首,你可认?”康熙问道。 胤禟挺直了腰杆,应道:“儿臣认!” 弘映一急,忙道:“皇玛法,当时已被围城,百姓面临屠城危险,阿玛是为了百姓才……” “闭嘴!”康熙一拍龙案。 “是啊!皇玛法!而且年羹尧那个狗东西分明是故意与我们过不去,一月粮草军需却是要三月才能送到,一催他还摆他封疆大吏的谱!拿脸色给皇子皇孙瞧!这次吃了败仗,年羹尧狗奴才要负大半责任!” 弘昇也梗着脖子吼道。 ‘啪’的一声,康熙砸下一盏水晶杯,“当朕这南书房是你们军营吗!胡咧咧的吼叫!滚!都滚!” “咳咳咳…” “皇阿玛息怒,儿臣这就退下。” 胤禟抱起头盔,起身便道:“走吧。” 三个小尾巴不甘愿的叹了口气,也只好跟着退回。 一出了宫门,弘曙便抱怨道:“九叔方才为何拦着不让弘昇说,年羹尧那个狗东西,若敢说他不是故意的,爷便跟着他姓!” “哟,他可受不起世子爷你跟着他姓。”胤禟嗤笑一声。 “九叔你还笑!” 弘曙气鼓鼓的,弘昇倒是冷静了不少,道:“皇玛法还要赶我们回去,想必,其实是特意召您与思兰回来的。” 闻言,胤禟赞赏的看了他一眼。摸了摸他的肩膀,笑道:“弘昇到底是长大了。” “好了,我要去翊坤宫,弘昇要不要去见过你玛嬷。” “当然是要的。”弘昇点点头,弘曙便说道:“既然如此,我也给我玛嬷请个安。” 四人分了两路,弘映一直却低着头没说话,胤禟看了他几眼,不由笑道:“想什么呢。” 弘映抬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有些紧张,好久没见额娘和阿宁了。” 胤禟噗嗤一笑,拍了下他的后脑勺,三人又各自加快了脚步。 在翊坤宫门前,就瞧见一道身影飞奔似的蹿了进去,弘映眼尖,刚要喊,却被胤禟拦下。 “别喊,跟上去。” “恩!”弘映便拉着弘昇一道跑了进去,那守在翊坤宫门的嬷嬷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三个穿着盔甲的男人,张了张嘴,便爆出一声惊叫。 “娘娘!九爷回来了!两位阿哥也回来了!” 正在给弘阳理发辫的周澜泱一惊,蹭的一下从椅子上起了身,愣愣的望着门外,宜妃早已奔到了门边,哭道:“来了吗?” “来了!来了!”嬷嬷跑上前来,擦着眼泪,禀报道:“真是三位爷!” 话音刚落,三道身影便出现在院中,大步流星的往屋内走。 周澜泱双眸一颤,而后渐渐被泪浸湿,傻傻的站在了原处。 倒是弘阳一下就跳了过去。 “阿玛!” 这下便是连虚礼也不讲了,直接蹦到了胤禟腰上吊着,喊道:“阿玛!你可回来了!” 胤禟也心酸的厉害,摸了摸弘阳的脑袋,道:“这么高一个了,还撒娇。” 而后,他目光抬起落在了屋内人身上,见她一身淡绿色旗装,梳着简单的双花髻,头上还钗着那枚点翠簪。 胤禟笑一声儿,便掉出泪来。 他声音哑然道:“傻了吗?还不过来抱抱爷。” 第四百零五章 还有十四叔! 周澜泱这才扑了过去,冲进了胤禟怀里,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说不出话来,便伸手狠狠的捶了胤禟几下。 “玛嬷,孙儿回来了。”弘昇站到宜妃跟前,宜妃红着眼眶摸着孙子的脸,心疼道:“瞧瞧我的阿蛮,黑了,瘦了,吃苦了吧。” 她在弘昇身上捏捏揉揉的,心疼的要命,摸到他手上一团鼓囊囊的,便疑惑道:“这是?” 弘昇爽朗笑道:“被人砍伤的,要不了命,玛嬷不用担心。”闻言,宜妃当即大哭起来,“这可怎么是好!本宫就说打仗不是好活儿,你阿玛还偏许你去!他年轻时就差点死在战场上,你们父子二人这是让本宫心疼的死去活来啊!” “玛嬷,别哭了,孙儿这不是没事儿吗?” “是啊,玛嬷,都好端端的回来了。”弘映也站过去,让宜妃打量自己,宜妃又捏了弘映一顿,却哭的更厉害了。 胤禟安抚了周澜泱一阵,周澜泱才起了身,却瞥见弘映颈上一道明显的疤痕,应是淡了许久了。不知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那可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亲儿子,周澜泱心疼得要命,可宜妃在此,也不敢再说,免得又让她哭一通。 宜妃特意使人给胤祺传了话,胤祺很快便赶了过来,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在翊坤宫里用了晚膳。 听着弘映与弘昇讲了些军中趣事儿,逗的宜妃与周澜泱是笑容不止。 胤祺则是悄悄打量着胤禟,胤禟察觉到那道目光,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笑道:“五哥看我做什么?” “沉稳了不少。”胤祺评价道。 遂端酒与他同饮。 酒足饭饱,一行人离了宫,准备各自回府去了。 在胤禟上马车前,胤祺却突然说道:“八弟近来动作搞的不小,你莫与他走动。” 胤禟一愣,笑了笑,说道:“我现在是戴罪之身,还不知皇阿玛如何处置我呢。” 胤祺顿了顿,终是没再说话。 胤禟回京后,关于对他的责罚,朝堂里早就热闹开了。 以胤禩胤俄为首的,自然是说九贝子从征三年,保着青海西宁未得一寸所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况且,粮草军需不足,年羹尧也要负责。 以胤祉胤祥为首的,则是说军业大仗,无胜即等于败,要求康熙严惩。 可谁也不知道康熙怎么想的,竟是一道休憩旨意,让九贝子在府上休养,这一休养,却没个期限。 “看来,这是被圈了。”胤禟惦着手上的圣旨,似笑非笑。 周澜泱坐在榻上整理被子,回头笑道:“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有吃有喝的。” 胤禟不语。 她理好了床上被帛,转身慢慢靠近胤禟,男人正一手拿着圣旨,一手搭在窗桓上,静静的看着外头夜空。 “胤禟…”她伸出手,揽住男人的腰身。 “你走之前,答应我的话还算数吗?” “自然算数。”胤禟回头,望着周澜泱笑笑,道:“可咱们现在被圈了,再开口奏请皇阿玛要离京,他必定认为我有异心。怕是得不偿失。” “我知道!” 周澜泱连忙说道:“所以,咱们就这样过吧。其他人,随便他们怎么闹腾…我想皇上之所以这么处理你,也是有这一层意思在里面的。” 对此,胤禟当然看的出来,他恩了一声,心里却有些乱,其实回京途中,他便收到了胤禩胤俄的传信,甚至连胤祯也给他传了书信,他很清楚现在胤禩胤俄他们动作搞的有多大。 “你当时请缨出征,不就是为了保八爷吗?现在他没事儿了,之后的事情要如何,你控制不了的。”周澜泱垫着脚尖,凑近了胤禟耳畔,压低了声音,说道:“据我所知,老爷子没两年好活了,这几年咱们尽量减低存在感,别让那一位盯上,应无碍的…” 胤禟深深的看了周澜泱一眼,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便将人揽进了怀里。 “好了,我知道了…不早了…睡吧…” 好容易将周澜泱哄睡后,胤禟裹着厚披风却起了身,去了书房。 他回府时便发觉有异,明玉不见了,仔细一看,周澜泱妆奁里似乎也少了不少宝贝。夫妻二人都是聪明人,三年行军打仗,胤禟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周澜泱与弘阳。 他到了书房,点灯研磨。 提笔一封:十四离京,机会已失,家有妻儿,勿再较劲。 胤禟叹了口气,将信纸装进了牛皮信封里,唤来了何玉柱… 如此这般,胤禟被软禁了两年,连两个女儿出嫁,都未能亲自送行。 倒是周澜泱乐的轻松又自在,连弘阳上学下学都有侍卫接送,旁人看着不说,夫妻二人却明白这是老爷子在防着他们利用小孩子与一些人传一些事儿… 前线自是捷报连连,胤祯一路西行,所到之处,大获全胜,一时间风光无限。 康熙要立十四阿哥为储君的风闻越演越烈。 康熙六十年,五月,移师甘州,企图乘胜直捣策旺的巢穴伊犁,未果。 当胤禟发现弘阳的不对劲时,是因为瀚海的突然身故。 瀚海是个中高手,能弄死他的人,绝对不简单。 “我当初将瀚海留给你是因为他办事得力,武功又好,若有个万一,可以保护你和你额娘,你却是怎么办的?怎将他弄死了?” 胤禟在书房,压低了声音问道。 弘阳抿了抿唇,悄然道:“阿玛要听实话?” “自然!”胤禟眉头皱紧。 “他应该是被四伯身边的高手杀掉的。”弘阳语气轻松。 “你!” 胤禟不可置信的站起身来,望着弘阳竟有些恍惚。“你动手了?” 弘阳无所谓的耸耸肩,“好几次了,第一次被皇玛法救进了宫去。第二次被弘皙给拦下了,第三次就是这次了…” “你疯了吗?”胤禟斥道。 弘阳瞥了胤禟一眼,道:“难不成阿玛真信了额娘的话,以为乖乖巧巧的待在府里便可安然无事了?对您和大哥只是软禁而不是借机让你们吃败仗果子,都是看在你那两位亲王亲家的份上。” 胤禟攥紧了拳头,怒道:“你一个毛头小子都能看出来的事儿,阿玛能看不出来?我…不想再让你额娘担心!” 弘阳不屑的哼了一声。 “十四叔快要回京,是皇玛法亲笔御令召的,众人都传皇玛法改了心思,要立十四叔为储君,阿玛!你们争了一辈子,临到关头,却真的要妥协了吗!” 胤禟闻言,撑着桌面,粗粗的喘了几口气。 “八伯是不指望了,可您还有十四叔啊!”弘阳声音越小,形如蛊惑… 十一月,胤祯回京,豪言来年必剿了策旺老巢,可现下却面临国库空虚,军需困难的难题。 养心殿内,康熙伸手烤火取暖,笑道:“国库艰难,尽量和平解决吧。” “都打到这份儿上,不以战胜,他迟早还要卷土重来!”胤祯硬声道,康熙变了脸色,胤祯才发现,老父真的老了很多了,身形佝偻,瘦小干瘪,坐在火盆前,像一杆枯树,垂垂老矣。 胤祯咬牙,道:“皇阿玛若是担心钱银问题,则大可不必。儿臣有一人可举。” 康熙闻言,缓缓抬头。 “谁?” “九哥。” 康熙眯了眯眼,“你九哥被关了两年了,你不是不知道。” “儿臣知道,所以求皇阿玛给九哥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他钱财巨贾,为国捐献也不是一次二次了,求皇阿玛。”说着,胤祯跪地求道。 康熙沉默半晌,胤祯又道:“不必皇父发号,就求皇阿玛给个恩典,儿臣去见见九哥!” 不知帝王做何想,他终是点点头,应了。 第四百零六章 康熙驾崩 一桌饕餮美食,久不相见的兄弟几人,却表情各异。 保泰、苏努又是担忧,又是庆幸的看着胤禟。胤俄眼里有担忧,却也有埋怨。 “以你的本事哪里与我传封书信都做不到!分明是不想我知道你,想人担心!” “十弟…”胤禩瞪了胤俄一眼。 胤俄却不乐意的撇撇嘴。 胤禟笑笑,道:“知道你是担心九哥,没事的。” 说完,他埋首道:“我只有这一天可以出来…平日里你们送东西来,我哪里敢接?接了不是害你们吗?” 说着,他掏出一沓银票,递给了胤祯道:“现银只有这么些了,十万两,你久未回京,府上修葺一番吧,九哥给你出钱。” 胤祯愣愣的接过,又道:“九哥!不是我自己要用银子,我也与皇阿玛说了,你捐点银子充作军饷?” 他说的小心翼翼又讨巧。 胤禟噗的一声笑出来,像小时候那般捏了捏胤祯的脸,道:“我出了这银子,得有个说法,众人都传你要做太子了,你且告诉九哥,你是不是也有这个意思?” 此话一出,席间再次静默。 胤禩捏了捏酒杯,缓缓说道:“九弟,你莫怪十四弟有那个心。你该知道,他不只是为了他自己…这个位置若不是他坐,我们都不会好过的。” 紧接着,胤俄也说道:“这两年你被困在府里,或许还不知道,十三近来越发的嚣张了,连马齐他都敢叫板!都是去赈灾的钦差,他偏就逮着马齐辫子骂,凭什么?还不就凭老四那个王八蛋!” “老四身边有个叫李卫的,如今已是兵部尚书,隆科多晋了九门提督,他的步子越走越大,皇阿玛也对他有了些看法。这于我们是好事儿,等十四此仗一胜,自然有人为十四说话,要求皇阿玛立十四弟为太子。” 胤禩喝了口酒,心里有些好笑。近来胤禛是真的沉不住气了。 自诩富贵闲人,四大皆空,却渐渐的站在了皇权顶尖。他们也学聪明了,曾经胤祥阴险狡诈,栽赃他们买通群臣,他们也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举荐雍亲王为太子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与浴血奋战,拿真刀真枪说话的胤祯便成了鲜明对比。 的确…是个好主意。 胤禟兀自喝着酒,缓缓说道:“帝王心术,谁看的破?老爷子一天不言明,我们便一天不好动作。” “九哥!”胤俄一拍桌子,怒道:“你当真被关傻了!怎么畏首畏尾的!这可不是你!” 胤禟瞪了他一眼,下意识的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驳。 “如何,九哥?”胤祯目光灼烈的逼视着他。“以军饷为名捐银,愿不愿助弟弟?” 胤禟沉吟半晌,咬牙道:“不过金银财物,你要,哥哥给你便是!不过,我一个人可拿不出那么多来…” “那是自然…”胤祯应道。“九哥牵个头,我相信有的是人愿意捧场。” 如此这般,桌上众人才露出一副放松下来的表情…… 皇帝的龙体一日不如一日了,在胤祯带着鼓囊囊的钱包返回前线后,小半年了…他便一直昏在龙塌上,时而清醒,时而昏聩。 最近胤禟又开始和外界各种花式联系,九爷府的下人时常都有新面孔,胤祯在前线的情况,胤禟知道的一字不漏,相对的,他也会将朝中信息与胤祯告知。 胤禩更是借着安亲王与裕亲王,各种为胤祯造势,更不用手背靠整个钮祜禄大族的敦郡王… 周澜泱是好气又好笑,她安生了两三年,怎的去年胤祯回来了一趟,便又将一切打回原点了?她觉得好笑的点在于这几兄弟真的不分彼此,情投意合,之前全心为了胤禩,现在转而又为了胤祯无怨无悔。 想到这里,周澜泱便说了:“皇上还在,你捐银子充作军饷可以看做是好事,可他万一不在了呢?那么一大笔银子,就是你们结党营私的罪证!安生了几年,你终究还是过不了平凡日子!” “十四开了口,我不能拒绝他。” 胤禟垂首,莫名有些愧疚。 他曾对他们言明,事已至此,不想再与老爷子较劲了,谁当太子,当皇帝,都无所谓了。 可是…他真的服气吗? 胤禟这样问自己。 很快便得出了一个答案。 不服!不服! 周澜泱没再说话,胤禟又自顾自的说着。 “弘映都十七了,却还没有指个好婚事,若我再这么不争不闹下去,怕是要儿子一辈子都陪着我窝囊。” 弘映的事儿确实是事实,胤禟自觉对不起大儿子,弘昇弘曙出征在外,可府里已经有了子嗣,他们在弘映这个年龄都已经娶了嫡福晋了,院子里还有不少格格侍妾。 周澜泱不再言语,叹了口气,终于说起了弘阳:“你儿子才不窝囊,不信你问问弘阳,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儿,我瞧着他与弘皙互掐不是一两天了…” “不好了!不好了!” 夫妻二人话未说完,何玉柱在门口惊声叫道:“九爷九爷!大事不好了!” “吵什么?”胤禟开门,不满的瞪着何玉柱。 何玉柱吞吞口水,指着门外道:“宫里来人!皇上病急!请诸位皇子火速去畅春园见驾!” 闻言,胤禟一愣,疯了似的便往门外跑去… 周澜泱也是惊愕不已,直接愣在当场。 她怎么忘了,怎么忘了…现在是康熙六十一年了,老爷子走到头了… 周澜泱生生打了个冷颤,忙道:“何玉柱!快去找明玉!趁着现在府外人多,你去周家大宅把明玉叫回来!有急事!” “是!”何玉柱不敢耽误,接了命令便跑。 余下周澜泱望着空荡荡的屋子,转了几圈后,却轻笑出声。 一笑,却笑出了泪来。 “哈哈哈哈…什么都做尽了,却还是一事无成。”周澜泱捂着脸痛苦,哀伤至极,缓缓跌坐在地。 畅春园内,清溪书屋。 胤禛手端着一碗参汤,缓缓靠近床上的老人。 “皇阿玛,儿臣服侍您用汤药。” 床上的人的气息已是只出不进,憋着发黑一张脸,缓缓睁开了眼睛,形如枯槁的手却一把握住了胤禛的手腕,那汤药洒了胤禛满手都是,他却似浑然未觉。 帝王声哑如破锣,“胤…禛…” “你让胤祥…带了兵…来吗?”他浑浊无神的双眼却迸发出一阵精光,凶狠的瞪着胤禛,似要将他皮剐下来。 胤禛答非所问,道:“儿臣曾指天发誓,若儿臣为嗣皇帝,必善待兄弟,尤其善待二哥与弘皙。” 康熙瞪他一眼,咳嗽道:“过来…附耳过来…” 胤禛低低身子,凑到了康熙耳边… 皇子们到了个齐,等在书屋门口,个个面色焦急,胤俄更是悄声道:“怎么会这般突然!” 胤禩摇摇头。 胤祐与胤裪互看一眼,又各自叹一口气。 ‘吱——’ 有人出来了,众人齐齐看去,见是胤禛,他端着一个空碗,朗声道:“皇阿玛有令,传张廷玉、马齐、隆科多见驾。” 皇子们不可置信的吵翻了天! “皇阿玛病重如此,难道不应该见我们吗!”胤祉这回也沉不住气了。 胤祺皱眉道:“还请四哥问个清楚,皇阿玛当真是说不见我们,只见大臣吗?” 胤祐道:“对,是不是四哥你没听清楚!” 胤裪倒没说话,便看了胤禛一眼。胤礼立即帮腔道:“皇阿玛病重来,一直是四哥近身伺候,皇阿玛说的话,四哥自然不可能听错…” “就是!爷倒看看谁敢拦爷!爷要去见皇阿玛!”胤俄跳脚便要上去,却被人从后挤了一下。 “敦郡王,劳烦让让,皇上要见奴才呢!” 隆科多大摇大摆的走出来,与富察马齐,张廷玉一道进了屋。 胤禟左右张望,最先发现不对劲。 “十三呢?!”他压低声音问道。胤禩如挨了当头一棒,左右一望,果然不见胤祥身影! 这不是如当年二废太子时情形一般吗! “老四!老四这是派了十三布兵,还有个九门提督在这里,他这是要趁着皇阿玛病危…”胤俄话未说完。 里屋头便传来一阵哭嚎。 众人忙把目光望进,康熙近身太监李德全出门来,嚎哭大喊道:“皇上龙驭宾天了!” 第四百零七章章 雍正登基 胤禟懵了… 周澜泱对他说过,直到老爷子驾崩,十四都没赶回来… 还以为,只要他替了胤祯,一切就可以改变了。 “什么!”胤俄大叫一声,那头张廷玉已走了出来,擦了擦眼泪,更咽道:“大行皇帝已去!跪!” 皇子们又是迷茫又是不可置信,还夹杂着些伤心,跪倒在门前。 “皇阿玛!” 里头传来胤禛一声哭喊,好不凄惨。 胤俄嗤了一声儿,低声念道:“老爷子又听不见了,哭给谁听啊!” 胤禟警告式的瞪了他一眼,随即,皇子中不知是谁先哭出了第一声儿,接着,一干人等便哭成了一片。 张廷玉抹了抹眼泪,随后隆科多走出来,朗声道:“大行皇帝有遗诏,请张大认颁读遗诏,请新皇灵前登基!主持大局!” 遗诏?! 胤禩双眸一眯,警惕的瞪着那隆科多与张廷玉,李德全果真从屋内捧出一份明黄绸子,交到了张廷玉手上,张廷玉展开来,朗声诵道: ‘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敬天法祖之实在柔远能迩,休养苍生,共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 遗诏内容先前就是总结自己称帝一生功过,这些并不是皇子们想听的。 “…太祖皇帝之子礼亲王之子孙,现今俱各安全,朕身后尔等若能惕心保全,朕亦欣然安逝。’ ‘雍亲王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皇四子胤禛! 老爷子果真将位置留给了胤禛! “我不服!”胤俄怒吼一声,便要起身,被胤禟一把拉下并捂住了他的嘴。 “敦郡王,您说什么?” 隆科多危险的瞟了一眼胤俄,胤禟一手捂住胤俄的嘴,禁锢住他,一边说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来质问郡王爷!” “奴才是大行皇帝耳提面命留给新皇的诰命大臣!”隆科多冷哼一声,张廷玉收好遗诏,大声说道:“诸位请进来参拜大行皇帝,叩见新皇吧!” 诸位皇子你看我,我看你,神色各异,颇为复杂,却也还是跟着进去了。 “皇阿玛…儿子不孝…怎担的起您留下的万里江山啊!皇阿玛!” 胤禛扑跪在床前痛哭流涕,不能自己。 胤禟在人群中,从鼻尖里泄出一声冷哼和嘲讽。胤禩则是神情复杂,幽幽的望着胤禛。 老爷子死的实在是太突然了! “新皇在此,诸位王爷已进了殿,便请叩见新皇,除了吉服,好备大行皇帝后事。” 张廷玉提醒道。 而胤禛还是那头声声痛哭,胤祉为先,先行参拜道:“参见新皇万岁!” 紧接着,几个年岁较小的阿哥也跟着跪拜下去。 胤禄在胤禟身后,也跪了下去。高声道:“臣奉诏。” 是了,这一位是庄亲王嗣,是铁帽子亲王,谁做皇帝,对他来说,影响不大。 “四哥,在奉诏之前,臣弟有话想问。” 胤禩眼神一敛,神情严肃。 胤禛却还在哭的收不住,并未理会胤禩,倒是隆科多,微仰着头,不屑道:“八爷想问什么?” “十三弟,十七弟,何在?皇父宾天,他二人为何不在。” “哦,原来八爷问的是十三爷与十七爷啊…”隆科多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接着便听见胤祥痛哭道:“皇阿玛!儿臣不孝!未能给您送行啊!” 胤礼在身后,二人均是戎装待发,身上铠甲在夜里尤为闪耀! “你们两个穿着这样,是要造反吗!”胤俄指着他二人骂道。 胤礼双手负于身后,气定神闲的答道:“皇阿玛曾秘嘱我与十三哥,这几日日夜巡防畅春园,就是为了这一刻的到来,勤王伴驾!” “呵呵。” 胤禟冷笑一声,不动声色的将胤俄护在身后,道:“原来,十三弟和十七弟还身份重担啊。” 早好多年以前,胤礼就与胤禟结了梁子,现下大行皇帝已薨,胤禛登基,哪里还有他们八爷党的人好果子吃? 深知于此的胤礼笑容灿烂,拱拱手。“九哥说笑了。” “诸位王爷…”隆科多又提醒了一声。 康熙驾崩,再不能用阿哥来称呼他们了,还未各自晋封,通喊一声王爷,倒也错不了…… “皇上,保重龙体,还有许多事要您操劳。”张廷玉近身胤禛,将他扶起。 可后者却伤心的直不起身来,可其中多少真心,多少假意,谁又能说清楚。 再看在座诸王,也并未见谁真有多少伤心欲绝的表现。 胤祉回头瞪了一眼胤祐,胤祐看看胤祺,二人相互叹了口气,遂跪下,道:“臣等奉诏!” “臣奉诏!” 稀稀拉拉的跪满了整间屋子,只剩了兄弟三人。 胤禟眯了眯眼,胤俄将胤禟手甩开,还要吼叫,却被胤禟拉住,一道跪下。 胤禩随其后,不甘的闭了闭眼。 咬牙切齿道:“臣…奉诏!” “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胤禛靠在桌案旁,神情戚戚道:“我对皇位无欲无求,可皇父临终遗命,我也不得不尊从,是日起,我在皇父灵前起誓,必励精图治,锐意改革,捍守江山,绵延国祚。” “皇上新君登基,为避名讳,我兄弟等改哪个字好?”胤祉先发声道。 胤禛想了想,道:“改胤为允吧,十四弟改胤祯为允禵。今日先行皇考丧仪,诸兄弟及朝臣政务,再行处置。” “是!”胤祉,哦不,诚亲王允祉接受能力相当快,当即便草拟了条文,交付与十二爷允裪手中,齐齐办事儿去了。 “诸位兄弟先行回府吧,待皇阿玛梓宫灵堂理务干清,再带福晋子嗣进宫守孝。” “是…” 胤禟深吸了一口气,拽着胤俄,与胤禩一道出了畅春园。 不安宁的人不止他们三个,胤祺与胤祐心中也不自在。 他们本身倒无所谓能被新君抓小辫子,可弘昇,弘曙,现下还在允禵手上当差打仗,怕是也要被扣上些帽子。 江山易主,对天下人不知是福是祸。 可对他们兄弟而言,弄不好,便是噩梦的开始…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康熙于畅春园病逝驾崩,皇四子胤禛继承皇位,年号雍正。 第四百零八章 打压 众人猜测不错,也或许是新帝登基后,已经无所谓了,整改一系列朝政措施后,开始着手对付与他过不去的兄弟们。 前有允禵被急召回京为先帝奔丧,却被卸了兵权关押在行宫内。德妃不肯受太后尊称,日日称病,见也不见新帝一面。 后有贝子苏努因罪被议处,流放宁古塔。裕亲王保泰被查资产有异,家产全数被抄,全家圈禁在府内。落了个与直郡王一样的下场。 听闻这些消息时,周澜泱也不言语,便默默垂泪。 胤禟望着窗外,回头笑道:“怎的又哭了?你是水做的吗?” “我只是后悔…” “后悔什么?”胤禟问。 “后悔当初没能与裕亲王,苏努贝子等人多喝几杯酒…” 周澜泱狠狠的擦了下眼角,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还不知,等圣旨下来吧。”胤禟起身,过来周澜泱身边,将她揽进了怀里,揉了揉她发丝,道:“阿澜,对你不起。” 周澜泱闷声道:“没有的事,别说这种话。” 是了,雍正下旨加封允禩为和硕廉亲王,内务府总理事臣,却在第二日下旨命先帝九子允禟驻扎西宁,名为驻扎,实际与发配无异。 至于何时出发,却还没个定论。 “敦郡王那边,如何了?” 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一世进京守遏先帝,却不幸病逝,雍正便命允俄上遣送灵龛还喀尔喀。临行前,几府本相邻,却隔起了道道人墙,兄弟二人究竟是没能见上一面。 周澜泱问道,也不由有些担心。 允禟答:“那小子在张家口称病不行,咱们皇上可是发了大脾气…连发三道圣旨催他继续行进…” “敦郡王如此,岂不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 允禟笑了笑,道:“西宁那边我待了许久,咱们过去,料想也不会有什么不顺。只是,各方面,与京城究竟是没法比。” 周澜泱点点头,抱住允禟,笑道:“有时我半夜醒来,还觉得这二十多年,就像一场梦。” 闻言,允禟抬起她下颌,仔细瞅了一阵,笑道:“二十多年了,阿澜美艳如往昔。” “噗……”周澜泱被他逗笑,轻轻捶了他一下。 闷在他怀里,周澜泱又说道:“九爷,你看现在几个格格都嫁人了,三个儿子都大了,在京城里惹人心烦,不如一道带去西宁吧。” “弘晸弘阳还要上学,且那一位未有明旨,若主动请旨带儿子走,他怕是更要找话说。”允禟沉吟道。 “你莫急,明日上朝我看看情况再说。” 周澜泱恩了一声,继续缩在男人怀里,汲取着短暂的温度… “不准。” 折子被皇帝从龙案上摔下,正砸到允禟脚边,允禟咬了咬牙,还未开口,上头的人便已经说开了。 “弘映在户部办差办的很好,朕还为他指了嫡福晋,不日便要成婚,你要拉他一道去西宁是几个意思?”雍正冷冷的瞥了允禟一眼,道:“你是想让天下人说朕是发配你们一家人去西宁?让你去西宁,是让你带兵去历练巡守,你拖家带口的,是想过去坐化吗!” 允禟捡起折子,缓缓跪下,道:“臣不敢,皇上息怒。” 一旁的胤祉笑了笑,看着如今的九哥,心头可谓舒爽,与当时那个嚣张跋扈的九阿哥相比,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弘映就站在左侧,他已二十,在户部办差沉稳得力,有一说一,雍正待他,并未因为允禟的关系而多加苛刻。何况,他前头还有一个恒亲王为他保驾护航。 “九弟若实在担心朕有其他心思,便将你家眷留在京中吧,一个也别带去。点亲兵二十,明日出发。”雍正轻描淡写的发了令。 允禟闻言,猛的抬头怒视雍正,一个也不带… 阿澜…阿澜就得留在京里! “皇上!臣的侧福晋身子不好,离了臣,很难将自己照顾好。”允禟咬咬牙,叩头道:“求皇上开恩,允我夫妻二人同行…” 雍正冷哼一声,拿了另一个折子,翻看了几眼,便又发了火。 “诚亲王!拟旨!命敦郡王火速还京!差事办不好就给朕滚回来,让履郡王去替他!” 允祉应道:“是。” 允裪抿了抿唇,道:“是,臣弟遵旨。” 允禟跪在正中,咬牙攥拳,雍正发落完还在拖进度的允俄,才掀起眼皮瞟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说道:“朕想想。” “是,多谢皇上。” 谁知,下了朝后,雍正回了养心殿,便见弘时哭哭啼啼的跪在正中,旁边还站了一个。 雍正皱了皱眉,“你不在自己宫里,跑朕这里来做什么?” 苏培盛连忙将雍正扶到了坐榻上。 雍正这才看清弘时一脸青一块,紫一块的。哭的鼻子直冒泡。 旁边那个,气定神闲,表情冷清。 “你怎么也在这?下学了就该回府去啊。” “这不是与弘时哥哥过了几招,那些下人说我欺辱皇子,要拉着侄儿到皇伯父您跟前来赔罪。” “弘阳!你那是过几招吗!你招招都将我往死里揍!你以为我打不过你吗!我是看着你小几岁,让着你……”弘时捂着嘴,痛哼一声。 “三哥!” 另有一个忙劝道:“分明是您拦住弘阳要过招的…” “弘历!你是谁的亲弟弟!” “都给朕住嘴!”雍正怒极拍桌,吼道:“三阿哥,你本事啊,弘阳小了你多少?六七岁吧。被揍成这样,你可真给朕长脸!” 闻言,弘时憋紧了嘴巴,弘阳则是挑眉笑了笑。 “弘阳。”胤禛皱了皱眉,“弘时不仅是你哥哥,还是皇阿哥,你将他打成了这样,心里真的是一点怕觉也没有吗?” 已有十三岁的弘阳身型颀长,貌美俊朗,笑起来与允禟年轻时一模一样,露出两颗尖利的獠牙,嘲讽道:“皇上也知道弘时是皇阿哥,就该多请些小人,好好教导他,你看,连我这么个落魄贝子的儿子都打不过,丢人啊。” “牙尖嘴利,你阿玛额娘就是这么教导你的。”雍正眯了眯眼,不悦的瞪了一眼弘阳。 那人却一点怕觉都没有,似笑非笑的,就是不说话。 雍正叹一口气,道:“都下去吧,朕还有事要处理。” “是。” “是…” 弘时甩开弘历的手,气鼓鼓的回了自己宫殿。 “弘阳!”弘历追上弘阳,劝道:“我三哥就是那么个德行,你理会他做什么?” “不理会他…便任由他嘲我吗?” 二人平走着,出了养心殿宫门,雍正再听不见几人声音,烦躁的摁了摁眉心。 “皇上,您歇息一会儿吧,昨个儿便没有歇息好…”苏培盛端上一杯参茶,劝道。 雍正却是抬头说道:“再不压制弘阳,长大一些,怕是要比他阿玛年轻时更肆无忌惮。” “皇上您是说…”苏培盛机灵的眼珠子一转,还没说完话,雍正已经抬了笔起来,一边批折子,一边说道:“贝子允禟之侧福晋,不会教养,不懂教化,撤了侧福晋位分,贬作侍妾,宝册玉牒一律收缴。” “啊?”苏培盛睁大了眼。 “儿子教养不好,难道不是她当娘的责任?” 雍正问了一句,苏培盛忙答道:“是是是,就是她的责任…” “另外,八福晋那个悍妇,日常在市集辱骂朕听,命允禩休妻!” “是。”这一回,苏培盛倒是一点不震惊,那一位辱骂圣上也确实不是一日两日了。 而且,光折腾九贝子侧福晋一个,太明显了…可不得捎带上一个… 苏培盛了然的笑笑,躬着身子退出办事儿去了。 第四百零九章 我有悔 夜色落幕,周澜泱整理着包裹,允禟在桌边与弘映一道喝茶。 “阿玛,明日便走?” “恩。”允禟应了一声。 “可是,为何额娘…”弘映蹭的站起来,“一定是弘阳今天揍了弘时,皇上在拿额娘撒气,儿子进宫去求皇上,让皇上允准额娘与您同行。” 周澜泱整理好包裹,笑了一声儿,走过来,说道:“求他做什么?求他恢复我侧福晋的位分?” 她摇摇头。“你却瞧瞧,他是个好相求的吗?太后到死也没能见到十四爷一面,十四爷驱逐准噶尔,屠灭伊犁,立下了不二战功,还是他亲弟弟,他不一样将人禁锢在汤泉,出也不得出一步吗?” “既然如此,阿玛去西宁,岂不是跳进了火坑任由他踩吗!” 弘映怒道。 “是啊。”周澜泱垂下眉眼,轻笑道。 “不如,便学一学十叔!” 学十叔托病不行,故缓行程… 允禟摇摇头。道:“不用说了,你留在京里好生办你的差,说不准没几月,没几年,便又召我回来了。等你大婚时,阿玛一定想办法回来一趟…” “还有你弟弟,弘阳任性冲动,你要多多看顾着。” 允禟神色冷淡,话音很轻,弘映却听的红了眼眶。 忽而手被一抹温暖覆上,他侧目去看,周澜泱轻声道:“我儿子长大了,过好你自己的人生吧。额娘曾与你说过,你一辈子,都要做你自己。不必考虑阿玛额娘。” “额娘…”弘映握住周澜泱的手,落下泪来。 允禟看着母子二人相依一幕,内心又欣慰又心酸。缓缓道:“你回院儿去吧,我与你额娘有话说。” “是。”弘映应了一声,退出了屋子。 屋内剩了夫妻二人,谁都没有提今日那道剥了周澜泱侧福晋位分的圣旨,周澜泱先抱住了他,轻声说道:“现在开始,听我说。你曾经就是不听我的话,落的如今这个境地,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听我的。” 允禟微微怔住,摸了摸她的头发,温柔的恩了一声。 “你明日一走,我便去求五爷,让他请旨,过继弘映为嗣。至于弘阳,周家大宅一直空着,别人都说荒废了多年,其实明玉一直都在那里,这么多年了,她老了不少,没人认得她。弘阳心性太恶,不能像弘映一般托付给胤祺,否则反而给胤祺添麻烦。他却自小听明玉的话,所以可以托付给她,明玉手上还有许多银子,弘阳成家到老,一家人吃穿用度,足够了。” 她说的很轻很快,允禟却听的心头猛跳。他握住周澜泱双肩,道:“你早都…安排好了?” 周澜泱点点头,苦笑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你这次去西宁,都是些什么人?” 允禟想了想,“李绂,楚宗。” 楚宗二字一出,周澜泱立即惊起一身鸡皮疙瘩,那个楚宗曾在她梦里出现过多次,就是他将胤禟折磨到了死! “楚宗此人,你千万小心。李卫那边曾得过我好处,楚宗是他手下的人,李卫的话他应当要听,不至于让你吃苦头。”周澜泱絮絮叨叨的,俨然已经在她能力范围内,为允禟安排好了一切。 “皇上允你带近亲伺候的人吗?” “可以。何照与沈耀,何玉柱都会与我同行。”允禟说道:“铺子都关上了,所有银票地契,包括几本很重要的账本,明日我离京后,何照会想法给你带来,你要收好,知道吗?阿澜。” 闻言,这次震惊的人轮到了周澜泱。 “你也…都安排好了?” 允禟轻笑,捏了捏周澜泱的脸颊,道:“胤禛一登基,我便知道我们几个迟早是要倒大霉的,能多为你母子安排一些,是一些。” 周澜泱心里酸的直掉泪,闷在他怀里,又说道:“好,那些东西我一定会收好的。你在西宁要随时小心,我安排好了两个儿子,便想法子脱身来寻你…木吉娜曾给十爷留了宅子,我换在了昌州,等他回京,我想法子给他送过去。” “只是苦了八爷,八福晋,还有十四爷…我实在是…无暇多顾了…”周澜泱埋在允禟怀里,允禟亦无言环抱着她。 二人相约而定,允禟知道她的意思。 她暗示明示过自己会死在西宁,她安排好儿子就来找他,到时,是生,是死,二人都在一起。 “阿澜,我只问你,事到如今,你可有悔?” 周澜泱收紧这个怀抱,坚定道:“不悔,一辈子不悔!” 说完,她抬起头,对允禟说道:“嫁了你二十几年了,你却还没为我梳过一次头发。能不能,今晚为我梳一次?” 允禟点点头,“好。” 月色似金晖洒在四周,透过格子,与屋内烛光相辅相成。 允禟解开周澜泱盘发,握着木梳轻轻梳在如墨黑发上。 “阿澜,其实你我成婚时,喜事嬷嬷曾念过一段词,不过那个时候的周澜泱还不是你,所以你肯定不记得了。” 周澜泱望着镜中,庆幸岁月未苛待她,她容貌变化不大,允禟把着她的长发,神色温柔。 “哦?怎么说的?” 允禟一下一下梳着头发,轻声念道:“一梳梳到发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永结同心佩,有头有尾…” 忽而,他缓缓俯身,将下颌搁在周澜泱肩上,指着镜中景象,双眼微红,略略颤声道:“阿澜,我有悔…” 周澜泱抑制稍好的心绪就在这一刻,骤然爆发。 她回身,抱住允禟,失声痛哭。 “都说此生不问来世,可我们曾在仙女庙点过天灯,发过誓,天菩萨会保佑我们,让我们生生世世的。” 允禟一边说着,一边轻捧起她的脸,轻轻的与她接吻。 缓缓一吻终了。 “爷,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等着我,千万要等着我…”周澜泱仰头看着他,深情又坚定,形如誓言。 翌日。 贝子允禟率随侍四人,亲兵二十赴西宁驻扎,名为巡守,实与发配流放无异。 当日,恒亲王允祺举其子有不孝者,求过继允禟长子弘映为嗣,得允。斥允禟三子弘阳不忠君,不敬兄,责令其自省三月。 过十日,允俄回京,当即便被圈禁于府邸,不得出。雍正再发落恒亲王世子弘昇,淳亲王世子弘曙,诚亲王世子弘晟,与贝子允禵来往过密,行动叵测,全数被卸兵权,扣押在京,交还其父在府教养。 至此,八爷党,十四爷党的主要势力,被雍正全数清理干净,一个不落。 第四百一十章 她的反击 周澜泱一身藏青色衣衫,躺在凉椅上打着扇,耳畔蝉鸣,不远处的湖面上还飞着几只萤火虫。 她眯了眯眼,双眸如水扫在明月之上,她眼中霎时如光芒万丈,熠熠生辉。 并非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可她偏要选择闭耳不闻。 男人在冷清夜色中哼了一声。 “你好大的胆子,敢不迎驾?” 周澜泱脚尖止住了摇椅的晃荡,却还自顾自的扇着凉风,淡淡说道:“你才将你弟弟赶到了西宁多久?半年都没有吧,让弘阳反省三个月,如今已是四个多月了,你还不放人,你不亏心吗?” “朕是皇帝。”胤禛双手负后,冷冷的看着摇椅上的人。 “呵呵,皇帝?” 周澜泱终于起了身,她缓缓转身,道:“皇帝给自己弟媳下密旨,让其进圆明园抄经礼佛,这是哪门子皇帝会做的事?” “你早就不是允禟侧福晋了,算不得朕的弟媳,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胤禛眉眼不动,说着嘲讽的话。 周澜泱笑笑,道:“不是侧福晋了,那我也是上了宗册,他允禟的人,你将我关在圆明园里,不亏心吗?你敢让别人知道吗?” “朕是天子,有何不敢。” 刚说完话,胤禛伸手一把拽住了周澜泱的手腕,周澜泱与他擦肩而过,却走脱不得,眉头一皱,便道:“放手,我今日的经书还没有抄完。” 男人却丝毫不动。 她到了这观澜榭已有二十来天了,这院子里只有两个使唤丫头,周围有隐匿的重兵,她并不相信,胤禛敢像说的那么大胆,让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有她的存在。 “松手…”周澜泱怒骂还未出口,胤禛却反手将她收到了怀里。 “澜泱,让我抱一会儿…” 话一出口,却是不该属于皇帝的脆弱。 “澜泱,福沛没了,他还那么小,便没了。” 周澜泱被他收在怀里,听闻此话,愣了数秒,然后突兀的笑出了声,“福沛?年贵妃生的?” 胤禛一愣,周澜泱趁此反手将他推开,笑道:“何止是福沛啊,福惠福荫一个都别想保住…胤禛,你子嗣不丰是天注定的事,分明是个无福之人,却妄图福惠和意,你担不起!你儿子们也担不起!” “闭嘴!” 皇帝被这番大胆的话震惊,愤怒之下,一把掐住了周澜泱的脖子,周澜泱咳了几声,握住他手臂,却还在狞笑,道:“这是你的报应,你残害手足兄弟,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咳咳…” 胤禛气的双眼通红,可周澜泱分明被桎梏住,怎么眉眼间全是笑意。 她在不屑,她在轻视自己。 胤禛气急,怒吼道:“你不要再惹我!我可以杀了允禟,还有你两个儿子!” “哈哈哈…”周澜泱抚着脖子顺了会儿气,才笑吟吟的望着胤禛,道:“皇上说岔了,我只有一个儿子,便是被你关在府里的弘阳。” “你要杀弘映,倒是问问恒亲王,他允不允?” “你早就和老五勾结好了,他说什么也要力保弘映,你这么聪明,怎不让他将弘阳一并要去。”胤禛蹙眉,冷声质问道。 周澜泱哼了一声,轻飘飘的说道:“关你什么事儿。” “你是知道弘阳心性太大,绝非池中之物,要是被老五要去,迟早给恒亲王府带来大麻烦,你这女人虽然自私自利,倒也不是全坏了心眼儿,知道自己儿子要惹事…” 随着胤禛的话,周澜泱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 胤禛看她脸色微变,心情好上了不少,便又笑道:“不如,朕下道旨意,让弘扬过继给老五?或者,过继给老七?” 周澜泱心头一跳。“关七爷什么事儿!” “允禩悖逆妄行,被抄家封禁,老七和十二明里暗里给了郭络罗氏那个悍妇还有弘旺多少好处,你以为朕是瞎子?就是你进这圆明园前两日,不还给允禩,允俄府上送了银子去吗?” 胤禛突然上手,掐住她的脸转向自己,嗤笑道:“周澜泱,我将你关在这里,是想感谢你啊,朕坐得这个皇位,你有一大半的功劳,你便日日与朕相对,承朕恩泽便可。” “好啊,那皇上你敢不敢昭告天下,敢不敢将我带去康熙爷灵位前,让他看看他的好儿子,这个研读佛理,心怀天下的好儿子,是如何强占弟媳,坑害子侄,残整兄弟,是多么的至高无上,多么的道心如铁!” 周澜泱厉声咒骂道,“胤禛,你不敢!你年岁大了,胆子却小了,你明知道八爷,十四爷等再无法掀起波浪,你还是不敢放过他们,你在怕!你儿子死了一个又一个,你还不肯信,这是老天爷对你的惩罚…” “啪”的一声 胤禛一耳光将人打倒在地,他拉住她衣襟,怒吼道:“闭嘴!你给朕闭嘴!谁害的他们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是你!分明就是你!你诅咒朕龙子早亡,你便赔给朕!朕这几年殇了多少皇子,你便给朕生几个!” 说罢,胤禛不由分说的将人拦腰抱起,周澜泱疯了似的挣扎道:“放开我!” “胤禛,你今日敢碰我…”周澜泱抗拒着他的冒犯,当她被摔到榻上时,男人的呼吸越发的沉重落在她颈边,周澜泱偏过头,把手摸进了枕头下。 ‘呲——’的一声。 利刃割破皮肉的声音,胤禛吃了痛,这才猛的起了身,他捂住胸前,倒退了几步,惶惶不可信的瞪着床上的人。 周澜泱衣衫被撕开半襟,发丝散乱,却双眼通红,满是恨意的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你胆敢弑君?”胤禛摸了一把胸前的伤口,带出一抹鲜血。 周澜泱定定的看着他,也不答话。 “周澜泱,你好大的胆子…”胤禛再次上前,单脚上了床榻,一手将周澜泱扯了过来,恶狠狠的威胁道:“你是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门外突然一阵疾行,胤祥的声音回荡在门边。 “皇上,大事不好。” “何事?” “请容臣近前禀报。” 胤禛捂住胸前,也知不能让胤祥见到自己受伤。“就这样说吧。” “…事关九哥…与弘阳…” 周澜泱一惊,胤禛已拉过她手绢捂住了胸前的伤口,道:“进来答话。” “是。” 随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入目便是周澜泱一副恨不得要吃人的生冷模样,还有胤禛身上的伤,胤祥大惊失色道:“四哥!” “没事,别嚷。”胤禛示意他坐,道:“小伤口,不碍事。” “苏培盛!你死了吗!”胤祥却朝外怒吼道,苏培盛一溜烟跑进来,只一眼便看见了帝王的伤势,忙夹着尾巴跑去求医了。 “他父子二人又干什么事儿了?” 胤祥看了眼周澜泱,却见胤禛没有要她回避的意思,便说道:“九哥在西宁,纵容下人,四处为凶,且哄抬物价,导致一米千金,楚宗前往约束,得知楚宗抵达,九哥却未照接待钦差大臣之例,出迎请安,并纵容手下人打伤了楚宗…” 胤禛眯了眯眼。 周澜泱冷哼一声。胤禛又问:“弘阳呢,又干什么了?” “午时后,宫中派去的人发现弘阳久不外出,进门一看,弘阳他…服毒身亡了…” “什么!?”胤禛惊叫一声。周澜泱亦是不可置信,忙跳了过去,拽住了胤祥,问道:“你再说一遍…” 胤祥重复道:“弘阳死了。” 周澜泱当即大乱,泪眼汹涌的指着胤禛怒吼道:“胤禛,你杀了他!” “朕没有!”胤禛当即反驳,牵动伤口,又吃痛的皱了皱眉,胤祥忙扶起胤禛,不满道:“皇兄,苏培盛到门前了,臣弟扶您到隔壁换药,这个地方,往后您还是少来…”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周澜泱,胤禛终是转去了隔壁。 屋内只余了周澜泱一人,自然不会有人瞧见她唇角一抹笑意粲然,似松了一口气… 第四百一十一章 她与弘历 一座深冷宅院中,大雨漂泊,穿着黑衣的中年男人神情肃穆,对着面前两名侍卫,冷声道:“你们都是跟了我许久的人,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大人放心,奴才省的,今日根本不曾来过这里。” 李卫满意的点点头,挥挥手,道:“回宫复命去吧。” 待那二人离去,李卫才进了屋,便听得声声呜咽。 李卫叹了口气,看着床上的人一脸惨白,床边的人哭个不停。 “别哭了,我已给你们安排了,把他弄醒,马上上马车离开这里。” 明玉擦了擦眼泪,低低的恩了一声。 李卫走近了些,问道:“姐姐这是准备了许久了,你在这里等了几年了?” 明玉道:“好多年了,侧福晋…姑娘她将这些事儿都安排的好好的,她说过弘阳小爷迟早要惹事儿的,拖您多看待,是托付对人了。” “只是这假死药,她是从何得来的?” 明玉摇摇头,叹道:“奴婢不知。” 李卫垂下眼帘来,道:“罢了,快将他弄醒,立马走吧。我要回宫复命,不然皇上得生疑了。” “他醒后,若不愿走怎么办?”明玉有些担心。 “若醒了后还认不清现状,我便一剑刺死他!省的活在这世上丢人现眼!”李卫愤然道。 他知晓弘阳的名声不好,诸如脾性心性之大,之恶毒远胜其父。 周澜泱能想到这一日,安排好这一切,已是不易,若他还不知体谅他额娘的心,还不如真真儿死了的好。 想到这里,李卫咬咬牙,道:“快走!别耽误了!” 观澜榭的雨同样瓢泼,周澜泱依在窗边,无言的看风雨吹起院中花叶,卷而散去,很快在夜色中不见了踪影… 她眨了眨眼,轻言道:“阿宁,跟着明玉姑姑,就在昌州好好生活吧,一辈子也别回京城了…我若与你阿玛脱了困,定会来寻你们的…” 风雨未停歇,朝堂亦是汹涌。 她缓缓拉开门,喊了一声,“你进来给我整下被褥。” 门口那宫女进了来,轻声道:“是。” 门又关上,宫女缓缓抬起头,赫然是曾经跟在董鄂惠雅身边的秋衣! “侧福晋,您受苦了…” “什么侧福晋,别乱叫。”周澜泱笑笑,“你隔十日是可以返宫的是吧?” “是。”秋衣眼色坚定,“要奴婢做什么,您说便是,董鄂大人使法子将奴婢塞进来,便是为了要照应您的。” 周澜泱笑笑,附声在她耳畔,轻语道。 “下月,皇上要入圆明园为太后祈礼,几位阿哥也在,你想个法子,让四阿哥知晓我在此处,我有大礼送他。” “是…” 却说胤禛那日被她刺了一下,却着实只是一点皮外伤,除了胤祥外,未得任何人知。 可一月的时间转瞬即逝,胤禛踏入观澜榭时,却发现周澜泱神色恹恹,倒还在坐着抄经书。 “哪里不舒服?”皇帝端着手,沉声问道。 周澜泱看也不看他一眼,冷冷道:“皇上放我回家,我便舒服的很。” “经书抄完,自然放你走。” 闻言,周澜泱笑出了声儿,她环视四周,这屋子里堆的满满当当的经卷,倒腾出来怕是能将这个狗皇帝淹死。 胤禛见她不说话了,便主动与她聊了起来。 “朕听闻,前几日,皇后送了些东西过来。” “恩。”周澜泱沾了些墨,还在抄写,轻声道:“送了把金子打的匕首和一些首饰,您说她是什么意思?让我打扮漂亮些,跟皇上邀宠,然后趁着那个时候,再拿金匕首将你刺死吗?” 胤禛被她激的又生了火气,可看她一脸惨白,又不忍与她生气,便淡声道:“朕上次受伤,未与任何人说过,除了十三弟,皇后不可能知道的。” 周澜泱笑了。 “皇上就那么笃定,不是您那十三弟说的。” “不会的。”胤禛下意识反驳道。 “怎么不会?怡亲王为了您机关算尽,铁石心肠,早就想杀我而后快了。”周澜泱笑吟吟道。 胤禛沉吟半晌,道:“弘阳的后事,李卫办的很好,你乖觉些,朕改日便带你去他墓前看看。” “你最好不要与我提这件事,外人怎么传的?说弘阳不知礼上尊恩,死有余辜。允禟呢?他知道了吗?”周澜泱面无表情的拒绝道。 “自然是知道了,不然也不会将西宁搞的一塌糊涂,他这是在出气。”胤禛冷声道。 周澜泱笑道:“人家儿子死了,还不许人家出气了?您死了那么多儿子,应该能理解允禟。” “你偏要这般同朕讲话,惹怒了朕,对你有什么好处?”胤禛坐到了她对面,视线灼灼的盯着她。 周澜泱闻言,干脆放下了毛笔,望着胤禛笑的甜蜜,“看您不高兴不开心,龙颜大怒,我心里便舒坦的很。” “疯子!” 每一次,当胤禛想好好与她说说话,陪她用点简单的餐饭,可不过三巡,总能被她气的直接走人。 这次也不例外,胤禛起了身,便往门外走。 “你慢慢抄吧,朕不扰你了…今日太后祭礼,这边人会很多,你最好不要出门去,免得让人冲撞了。” “是。”周澜泱笑眯眯的送走了皇帝。 可在胤禛走后不久,她面色一变。 “咳…” 一声猛烈的咳嗽,一滩鲜血映在经书上,金色与鲜红交替,分外诡异。 她笑了笑,抬手擦掉了嘴角血迹。 这破败身子,早就坏掉了。 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脱困出去,找到胤禟那日。 皇后的确给她送了东西来,可皇后那头的消息并不是胤祥告知的,而是秋衣说的。她想杀胤祥,仅凭这一招借刀杀人,显然是不能够的。 还有一个人…她一定要拉住那个人… 天机巧得,那个人在两个时辰后便悄然进了观澜榭。 周澜泱已换整一新,在屋内吊着茶炉煮。 “小九婶?” 周澜泱回头,门被仔细关上,隔绝了一道天光,周澜泱笑了笑,道:“四阿哥来了…” 第四百一十二章 合作 弘历沉稳有礼,十三岁的少年修长俊逸,与年轻时的胤禛像了个十成十。 “我还以为,小九婶被皇阿玛关在这观澜榭许久,该是老实了,没想到,还能有法子将侄儿喊在这里来。”弘历笑了笑,坐到了桌边。 周澜泱并非没听懂他的嘲讽,给他倒了杯茶过去,道:“瞒不过四阿哥,所以,婶婶有大礼送给你,要不要?” “哦?”弘历似笑非笑的挑眉。 周澜泱看了眼窗外,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倒是弘历有些急,催促道:“皇阿玛正在独自为皇祖母祭礼,未召我跟前伺候,却不代表我的时间充裕到可以任由小九婶你随意浪费。” “昨个儿皇上到了我这儿,聊起了你与三阿哥还有五阿哥,有些苦恼呢。你也知道你皇阿玛年岁大了,日日都在操心他这大好江山谁堪继承。”周澜泱抿了一口茶。 弘历笑了。 “天下都是我们爱新觉罗家的,我与我兄弟争什么?” 闻言,周澜泱似听到了笑话,捂嘴笑道:“说傻话了你这孩子,若没个争头,你以为你皇阿玛怎么坐上了皇位,你八叔怎么被关了宗人府,你九叔怎么被发配了西宁,十叔怎么被关在府里,十四叔怎么被禁在了汤泉守陵?” 这女人果然是个不省事的,弘阳还是随她的。 弘历眯了眯眼,道:“你有事要爷帮忙,直说便是,何必绕弯子。当然,爷也得看看,你出的价值不值当爷出手。” “肯定值。”周澜泱轻笑道,凑近了弘历,轻声道:“你九叔在两湖有许多生意,还有两广以下,所有人脉源目,均记录在册,还有盐商本册,这些东西,可是从未有人得知的。四阿哥,要不要?” 弘历听的心头乱跳,咬牙道:“我将你这些话与皇阿玛一说,你与九叔就死定了!” “你会说吗?”周澜泱冷哼道。转而她又立即换了副温柔面孔,道:“送到你手里的金银财宝,你有不要的道理吗?你也别说你用不着,你若有心与你三哥争一争,这些黄白之物,可是能帮你大忙的。” 她声音又轻又柔,像鬼魅蛊惑。 弘历顿了顿,咬牙道:“爷凭什么信你?” “其实,仔细想想,你皇阿玛也不是那般寡情之人,偶尔也与我念叨他曾与你八叔,九叔,十叔交好时的日子。毕竟,几兄弟是真实好过的。哎,我猜想啊…他有心赦你八叔,可惜,皇帝嘛,下不了台…总得有人递个梯子过去…”周澜泱放下茶杯,笑吟吟的望着弘历。 此话一出半晌,弘历轻笑道:“小九婶还是没被皇阿玛关傻嘛。这法子我记下了,若有个成效,侄儿再来向小九婶讨要九叔那些宝贝。” 周澜泱笑眯眯的看着他,他便补充道:“当然,你也可以先与我透个风,你要我帮什么忙。” “你九叔在西宁日子不好过…我想他回京来…” “这个,怕是不好办。”弘历皱了皱眉。 周澜泱轻轻握住他手腕,似鼓励道:“你可以办到的,小弘历,你可以的。你可是你皇阿玛最喜爱的儿子,你才多大?便落了许多实权到你手里来了是不是?你若与我说你办不到,那还有谁能办到?难道…” 她突然握紧了弘历的手,将其贴在自己腹上,笑道:“难道要我自己给你皇阿玛生一个吗?” 弘历浑身一颤,猛的撤回了手。 他怎么把这茬忘了! 这个女人日夜在这观澜榭,皇阿玛三天两头往这跑,要说两个人没个什么,谁会信?! “你要生…养的大吗?”弘历一双美眸皱紧,凌厉的剐着周澜泱。 周澜泱笑了两声儿,语气轻松的说道:“小弘历长大了,可是要比小时候狠多了。” 说罢,她又立即起身,压低了声音道:“你防着我有个什么劲?你怕我给你皇阿玛生儿子,难道就不怕皇位还没到你手里,就进了别人兜里吗?” “你说谁?”弘历攥紧了桌布。 “小弘历,你明知故问啊。”周澜泱轻笑道,“你十三叔殊荣过于优渥了,你不觉得吗?” 不等弘历再说话,周澜泱便打了个呵欠,道:“我困了,四阿哥请回吧。” 少年缓缓起身,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在他拉开门的瞬间,一句话飘进周澜泱耳朵里。 “料理了老三,我就将九叔弄回来。” “多谢。” 周澜泱缓缓勾起唇角,既然改不了历史,便顺应而为,抱紧乾隆爷的大腿可有用多了… 弘历的手段和速度比她想象中更快,三五几日,三阿哥弘时为八叔允禩请命释放反遭皇帝怒斥,将其贬给了允禩做儿子。 同时,贝子允禟在西宁放任下人大肆放纵,甚至当街殴打官兵,日日笙歌,搞的民怨载道,又因其身份,当地官员未敢约束。四阿哥弘历提议将其押回京城受审。 听到这些消息,周澜泱简直能从梦里笑醒… 只要他离开西宁,他一定能从半路脱身,明玉若是带着弘阳到了昌州,一定会想法子给他传信。只要…只要押解他的人能确保是李卫和弘历的人,一切便安枕无忧了。 周澜泱笑出了声儿。 屋里的男人何时进来的都未察觉。 “澜泱?”胤禛喊了一声。 周澜泱回头,见是胤禛一身明黄龙袍,嘴角挂着一抹浅笑站在圆桌旁。 狗皇帝,你今日才赶了你三儿子,还不知道你四儿子此刻正一门心思的营救你的死敌,一门心思的整死你的宝贝十三弟吧?你还笑的出来? 周澜泱越想越开心,竟往他皇帝身上扑去,揽住他脖子,踮脚在他脸颊上送了一吻。 胤禛一愣,摸了摸脸,一时竟有些像个害羞的少年郎。 “今日倒稀奇了,你可从不让朕碰你的。今日怎么了?”胤禛得了好处,也笑吟吟的摸了摸她的脸,笑道:“有什么开心的事儿,讲来与朕听听。” 周澜泱摇头,笑道:“不讲,我开心的事儿,于皇上而言,一定不是好事儿。” “你不讲,那朕便猜猜…” 胤禛拉着她的手,凝眉望着她,缓缓说道:“是知道允禟要回京了?” “算是吧。” 周澜泱就自顾自的笑。胤禛本就对她今日大好的态度感到疑惑,此刻,仔细一看,那张脸上,除了笑容,竟还有些终于得逞的得意… 帝王生了疑,他缓缓松开了她的手。 “今日弘时请旨要释放老八,已被朕革了黄带子,赶去了做阿奇那的儿子…是你教唆他的?” 第四百一十三章 脱困 周澜泱笑着摇头,道:“我哪里有那个本事。”突然她又怔住,“阿奇那?” 这回,笑的人变成了胤禛。 “呵,今日诸王大臣议奏允禟罪状二十八条,内有行止恶乱,希图储位,夺据各处贸易,贪得无厌等项。朕便给他与允禩改了名…阿奇那,赛斯黑…你觉得怎么样?” 周澜泱按捺住心头不正常的跳动,死死的瞪着胤禛。 胤禛似好意的解释道:“差点忘了,你是汉军旗的,对满语不通。阿奇那为猪,赛斯黑则是狗的意思。他还有个儿子叫弘晸是吗?朕也给改了名字,并从今日起,九爷府加禁军守备。说起老八老九他兄弟二人最是深情厚爱,要不,将老十也给带上…” 周澜泱冷冷的打断了他。 “你弟弟是猪是狗,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一样是个畜生!” “啪”—— 胤禛如今甩起耳光来毫不手软,他将人一巴掌打下,又顺手牵起,面无表情的说道:“有些事儿,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弘阳那个小子,孩提稚子便敢向朕下杀手,朕不可能留他于世,你有时间来算计朕的儿子,不如好好祈祷你那小儿子躲远些,别让朕找着他…” 周澜泱闻言,大惊失色。 她浑身发颤,望着胤禛,只觉恐惧感如灭顶之灾。 他知道…他知道弘阳没有死! 那么,弘阳现在在哪里?他还好不好? 周澜泱喉头一股腥甜,她抓住胤禛的手,口一张,却呕出一口鲜血。 “澜泱!” 胤禛脸色一变,扶住她便要喊太医。 “咳…”周澜泱身子一软,又吐出一摊血… “皇上,说我算计你儿子…你那三阿哥本就蠢笨,是他来招惹我的,我凭什么不能算他…”她还要再赌一次,赌胤禛没有发现和她来往的人是弘历。 只要弘历无恙,允禟便会无恙。 “是是是!他蠢笨,他不该来招惹你…你别说话…”胤禛真真是着急了,他抱起周澜泱就往里屋走,一路狂吼道;“苏培盛!苏培盛!给朕叫太医!叫太医啊!” ………… 遥遥之外。 一间密不透风的囚室里,允禟压低声音问道:“你说你是谁的人?” “奴才是四阿哥的人,四阿哥命奴才来与李大人的副官会合,救您出去…”那侍卫跪在地上,并未因为允禟遭难就有半分看清。 “弘历的人?” “爷凭什么信你?” 允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惕应对。那侍卫低声道:“弘阳阿哥已到了昌州,那宅子本是侧福晋为了十爷准备的,结果十爷被押回京后一直被圈禁在府,那宅子便一直握在那位姑姑手里。这些,都是李大人的副官告知奴才的。” 他说了这些话,允禟便放下心来。 这些都是周澜泱告诉给李卫的,李卫用人极其小心,若不然,绝不会透露一分半点。 “九爷,快些将衣服换上,咱们一走,‘九爷’便会死在这牢里…这也是四阿哥的意思,不然,他也没法给皇上交代…” 侍卫催促道。 允禟皱了皱眉,起身换起了衣物,他近几年为了降低雍正的警惕,时而胡吃海喝,时而四处闹事,本也丰腴了不少,可这押解回京的路上,狗奴才们苛待,倒消瘦了不少。 “爷走了,这牢里空的,你们如何交差?” 允禟问了一句。 侍卫答道:“九爷不必担心,有人替您。” “谁?” 侍卫瞧了瞧外头,已露了天明,便催道:“您就别问了!快走吧!您想想弘阳阿哥,想想侧福晋…” 允禟还想再问,可一听到周澜泱,便噤了声。 他换好衣服后,起身拱手,对着这黑暗的囚室,低声道:“不知哪位兄弟今日以命替了允禟,来日您需个什么,有个什么愿求,尽管托梦来找允禟!” 最后,他咬咬牙,更咽道:“此番重恩,来世必报!告辞!” 那侍卫带着他很快便穿出了囚室的暗门,消失无踪… 没一会儿,又有一穿着白衣的人出现了在允禟方坐的位置上。 “你可想好了?”问话的人是李绂。 那人不答。 李绂笑道:“虽我曾受过这九爷的辱,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也不得不说一句,九爷他…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 “不然也不会能用这么几个抢着要来替允禟续命了!” 那人轻笑,怒吼道:“爷的名讳也是你这狗奴才喊得的?!” 李绂一愣,而后轻笑一声,也高声道:“给您面子叫您一声九爷,不然就叫赛斯黑了!早被革了黄带子了!神气什么!” “哈哈哈哈哈…”那人哈哈大笑,借着一点微光,可以辩的,他是沈耀。 京城之中,皇帝的怒火似乎要将圆明园烧透。 周澜泱昏了五日,他这几日没有过来,还想着,再来时,便能看见那人的横眉冷对,冷嘲热讽。 可踏进观澜榭,却还是见她昏睡在那里。 “就没醒过吗!”胤禛怒道。 秋衣跪地答道:“醒来了两次,喝了点粥又睡下了。” “太医来过了?” “每日都来,每次都是说忧思伤疾,不好好保重,怕是时日无多。” 秋衣小心翼翼的,唯恐惹怒了皇帝,砍了自己。 其实秋衣的话只说了一半,胤禛很清楚的,那日太医的原话是。 “皇上,这位贵人常年忧思,患疾已重,伤心肝郁,继续如此,怕是撑不了太久啊…” “伤心肝郁。”胤禛握着她的手,喃喃道:“你为何伤心?十三弟这几日也病了,病的又急又快,上朝都要乘暖轿了,到底是年龄大了…” “对了,弘映又添了个儿子,每日围着老五打转,他倒是欢喜的很…我没与你说,你却也就不提,这么几年,似乎你真的就忘了你大儿子似的…” “年羹尧越发的放肆了,狗奴才,朕迟早要收拾他” “你要不醒醒?朕放你出去,放你出宫去看看你孙子?”胤禛噗嗤一声笑出来,又说道:“到底不是咱大清的人,也不知哪里来的妖孽,都有孙子了,却还是像个年轻女人…” “周澜泱啊周澜泱…你当初若不要多管闲事,不要救十三,不就没今日这些事儿了吗?” “朕也有错…当初朕若开口将你讨要了,也不会有这些事儿了…” “朕也有错…” 胤禛把周澜泱的指尖放在唇边,本想轻轻吻一吻她,却一开口便掉出一串泪来… 或许是感知到手被拉住有些不舒服,周澜泱几经挣扎,缓缓睁开了眼。 她眨了眨眼,胤禛的哭声还在耳畔。 “胤…禛…” 胤禛一惊,忙凑过去,“你醒了?饿不饿?渴不渴?” “皇上!” 苏培盛突然闯了进来,手捧画像,道:“急报!急报!赛斯黑路经保定,没耐住酷暑…患了疟疾…去了!”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胤禛起身,一脚踹翻了苏培盛,苏培盛捧着那纸,道:“死了先帝皇子,那些奴才怕不好交差,便将当时情景画了下来,指明赛斯黑的确是死于疟疾暑热,尸体遭蚊虫啃咬,面无全非,请皇上明鉴!” 那画卷被展开,周澜泱撑着身子正好瞧个清楚… 一人身缚三条铁锁,手足拘禁,歪斜倒在地上,脸部被涂墨遮住,意为已瞧不清脸貌… 此时的周澜泱心神大乱,哪里还想得到其他,跌跌撞撞的便扑了过来,一把拽住苏培盛,道:“你说谁死了!谁死了!” “赛斯黑…” “赛斯黑也是你叫的?”胤禛踹他一脚,并道:“胡说八道,还不赶快滚!” 苏培盛一溜烟跑出老远,周澜泱神色恍然道:“允禟死了?” “没有,没有的事!”胤禛揽住她,劝慰道:“你现在需要休息,那个狗奴才胡说八道,朕下来就剐了他的皮…刚才朕说的话,你听见了吗?弘映他福晋生了个儿子,你想不想去看你孙子…” 话没说完,便看见眼前人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澜泱!” 第四百一十四章 出宫 “这是第几次了?” “分明人就在你的圆明园,你以前拦着不让我见就算了,如今允禟已去,她却始终是弘映的生母,凭什么弘映见不得。” “皇上…” 允祺坐在御书房里,大有一副要耗下去的架势。 胤禛烦躁的摁了摁眉心,终还是缓缓说道:“她身体不好,你也知道。” “哼。”允祺冷哼一声。 “两年前死了儿子,头几日又死了丈夫,身体再好怕也经不住…”允祺难得的嘲讽了一声。 胤禛睁开眼,不悦道:“弘阳到底死没死?五弟不是比朕更清楚?” “收尸的人可是您的心腹李卫大人,我怎么清楚?听皇上这意思,弘阳没死,那倒是把人找出来啊…” “允祺!” 胤禛一拍桌面,指着他骂道:“弘昇一兜子烂事儿你解决完了吗?成日与弘皙弘曙裹的火热,往汤泉送钱送书的,以为朕不知道?” “皇上…”允祺还欲再说,却被胤禛抬手拦了。 “你退下吧,今日我再去看看她,若…她好些了,朕便允她出宫半日。” 这已是至高无上的皇权难得的温情了。 允祺起身拱手道:“臣告退。” 待他出了书房,转下了石玉阶梯,两座狮子雕塑旁,缓缓走出一人来。 “阿玛…” 允祺看了他一眼,温声道:“别急,他允了。” 弘映闻言,露出一抹惊喜神色,差点红了眼圈。 “走吧…” 父子二人缓缓出了宫,回了恒亲王府,弘昇正带着几个孩子闹腾,最小那个才几个月,是弘映侧福晋生的。 “玛法回来了!”弘昇的长子永意蹦了过来,抱住允祺的腿,允祺揉了揉他的脑袋,柔声道:“都去后院儿玩。玛法有事儿要与你阿玛和三叔说。” “是。” 三个小孩牵着抱孩子的嬷嬷往后院去了,弘昇神色也变了,警惕道:“阿玛,如何?他肯放人吗?” 允祺蹙眉道:“他说,若是弘映额娘身子好一些了,便允她出宫半日。” “半日?半日可怎么将人送的走!”弘昇急道。 “自然是送不走的。”弘映接腔道。他叹了口气,道:“皇上也是防着这一点。” “哼。”弘昇冷笑一声,道:“我倒是不知咱们皇上是哪里魔怔了?瞧上九婶什么了?他富有天下,什么女人没有,关着一个不爱自己的,有意思吗?” “大哥。”弘映喊道:“慎言。” 允祺也剐了他一眼。“时常提醒你祸从口出。” “如今之际,也没其他办法,等吧。”允祺叹道。 弘昇摇摇头,钻进了屋子。允祺抬脚走,身后人却没跟上。 “思兰?” 弘映抬首,缓缓道:“阿玛…谢谢你…” 允祺一愣,“谢我什么?” 弘映勉笑道:“谢谢你一直都护着我,护着我阿…九叔,护着九婶…” 他知他难受,便走道他身旁,敲了他脑袋一下,温声道:“在我面前,不必称他们九叔九婶。我应过你额娘,会护你一生无虞,必要做到。” “阿玛…”弘映突然抱住允祺,更咽道:“我真的…真的好想我额娘…前几日淑敏生产,我吓的要死,我一想到额娘也是这般拼了命将我带来这世上的我便后怕,便心酸…” “会来的,她会来的…” 允祺安慰道,心里头却也是酸成了一片。 周澜泱醒转时,是第三日的清晨,她起了身来,虽然还是浑身无力,精神倒好上了不少。 她这几日连连梦魇,都快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 “您醒了?” 周澜泱循声望去,是个脸生的丫头。 她醒个礼,道:“奴婢是四阿哥派来的,四阿哥说他要娶东西,请您指个路子…” 周澜泱了然的点点头,问道:“你识字吗?” 丫头点点头。 周澜泱起身,缓缓走到桌边,沾着茶水,写了一个地址在桌上。 “看清了?” “是。记得了。” 周澜泱笑笑,“回去复命吧。” “咳…咳…咳”又是一连串盖不住的咳嗽,周澜泱捂着嘴唇,背着身子有些难受。 不过片刻,又有人推门而入。 怎么又回来了? 周澜泱疑惑的转身,却是胤禛。 “皇上?” 胤禛笑笑,“你感觉如何?” “挺好的。”她也笑。 胤禛抿抿唇,道:“弘映要见你,恒亲王府的马车在圆明园外,你要去吗?” 周澜泱笑道:“皇上会放我去吗?” 似乎经过暗自纠结,好一会儿,胤禛才答道:“就半日…不,一日。” 只要见见弘映,一日便一日吧。 “够了。”她微微笑着。胤禛又嘱咐道:“穿厚一些,风很大。” “好…” 恒亲王府的马车候了许久,车把式忍不住问道:“王爷,没弄错吧?是这里吗?” “闭嘴。”允祺话音一落,掀开帘子,便瞧见那人踏着春风而来。 一身浅色衣衫,梳着半月圆髻,面容恬淡又温柔。 果然是她。 允祺立即下了马车,看着她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王爷…”她低唤一声。 允祺眼眶发红,恨不得能将人揉进自己骨血里,却见她一副弱柳之姿,也知道她身子病的不轻。 “走吧,我们回府去。” 马车很慢,周澜泱时不时便是一阵咳嗽,允祺瞟见她手绢上还有碎血,心里疼的要命,悄声问道:“未请太医吗?” “请过的,老毛病了。”周澜泱反倒安慰道:“一把岁数的人了,多少都有些病嘛。” 可,心衰之兆,无药续命。 允祺也不说话了,只缓缓伸出手,紧紧的握住了周澜泱的指尖。 周澜泱回以一笑,也未松开他。 恒亲王府里,弘映早将孩子抱到了暖室里,又泡上了好茶,等着人到。 他设想过许多场景,再见额娘,应当如何。 可半个时辰后,人真的出现在他眼前了,他却傻住了。 “思兰?”还是周澜泱先喊了一声。 弘映一激灵,握住她的手便往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 “是真的。”弘映笑出泪来,“额娘…真的是你…” 周澜泱笑着揉了揉脸,道:“都当阿玛了,还这么没轻没重。” “澜儿,你看这孩子…”允祺抱起孩子递给了周澜泱瞧。 那孩子生的娇小可爱,眼睛却黑亮有灵。 周澜泱越看越喜欢,忙把腰间一块玉佩塞给了孩子,道:“乖孩子,玛嬷出来的急,也没带什么东西,你拿着这玉佩吧…这玉佩…可是当年你玛法花了大价钱淘回来的…” 她说着说着,便擦了一把泪,又低声问道:“昌州那边,知道吗?” 第四百一十五章 日出 弘映点点头,道:“儿已传过信给姑姑,知晓的。本有回礼要来,阿玛给拦了…” 闻言,周澜泱不由得看了允祺一眼,又感激又愧疚。 “呵……” 她垂首低笑一声,喃喃道:“见着你们好就成…我也放心了…” “王爷,许久没到你府上,带我四处转转吧。” 允祺深深看她,应道:“好。” 说要转耍,可用了晚膳后,周澜泱又发起了低热,允祺要唤府医,也被她拦了。 “我自己有数,没事儿的,别耽误时间了。”周澜泱撑着从床上坐起,允祺坐在凳上,在她对面。 她眨眨眼,笑道:“我们去看日出吧!” “日出?”允祺诧然道:“夜间风寒,山上更料峭,你身子…” “没事的!”周澜泱掩唇轻笑,“待会儿若是又有人接我回去了怎么办?” “不会的!”允祺立即出声道,“我与弘映弘昇都商量好了,明日一早,便送你出京城,九弟与弘阳已等了太久了…弘映在我这里,你放心…” “胤祺。” 她还是这么喊了他,连皇帝避讳都不顾了。 “别说了,我们去看日出吧。”她笑,霎时花物无色,却莫名让允祺心碎。 他咬咬牙,伸手接住了她。“好,我们去看日出…” 送她出走何其容易?可走了以后呢? 恒亲王府怎么办?与她有过来往的所有人通通不得好死!弘历是个极好的合作盟友,可惜…自己怕是撑不到弘历登基了… “呵呵…”想到这里,她笑了出声儿来。 “笑什么?”胤祺侧目看她,她靠在自己肩上,二人身上披着同一件毛绒披风。 “没什么。” 周澜泱也回头,冲着胤祺一笑,道:“胤祺,我与你说个事吧。” “好,你说。” 胤祺默默的伸出手握住她的。 “我不是你们这里的人,我来自三百多年后,我一开始就知道你们每个人的结局,我想保护胤禟,我便救了胤祥,帮了胤禛,一步错,步步错,一开始,我就错了…” 胤祺一震,下意识的握紧了她的手。 “我本是有一次回去的机会的,可我没有走,那个时候我爱上胤禟了…尽管那个时候,胤禟毛躁顽劣,阴险狡诈,可我还是很喜欢他…” “胤禟曾与我发过誓,要生生世世,可如果我这眼睛一闭,还能有来世吗?” “胤祺…咳咳咳…” 胤祺抱紧她,轻声道:“别说了。” 他尽量压低声音,以为这样,周澜泱就听不出他的更咽。 “我有时都分不清,这一切是不是一场梦?明明我才认识你们不久,怎么就到了今日这般光景了。我与胤禟,竟到我死都见不了一面了…咳…” 她一张嘴,唇边血迹滴落,蜿蜒在胤祺手上… 胤祺无声痛哭,盯着那些血仿佛要将它看穿。 “胤禟那么喜欢孩子,弘映的孩子,他的孙子,他会捧着贵重的宝贝送来的…哈,真是不可思议,我第一次见胤禟,他才十八岁,转眼,我们都有孙子了…咳…” “胤祺,胤祺,你告诉我,这是不是梦啊?我有点痛…” 周澜泱说着,痛苦的蜷缩着身子,埋进了胤祺怀里。 “澜儿。”胤祺颤声道:“这就是一场梦,你睡吧,睡醒了梦就不存在了。你就回到你三百年后了…” “不要留在这里了,澜儿,你睡一觉,睡醒了,你就回去了。” 胤祺终忍不住,痛哭出声。 他的澜儿,他爱了一辈子,疼了一辈子,念了一辈子的澜儿,在他怀里,呼吸越来越弱,越来越轻… “胤祺,胤禟和弘阳在昌州,还在等我…你替我想个法子吧…就告诉他们…我去不了了…” “你要照顾好他们,好不好?” “好。”胤祺沉声应道。 “我好累啊,胤祺…你让我靠着你睡一会儿吧…” 周澜泱听着胤祺心跳声慌乱,思绪却被牵扯回了几十年前。 她在跳脚咋呼府里伙食不好,数着自己光辉事迹,并大言不惭道‘就是他回来我也不惧!九阿哥算个什么?我不喜欢他,他在我眼里就毛都不是!’ 下一秒,少年掐住她胳膊,恶狠狠道,‘爷回来了,请安都不会吗?’ ‘九…九阿哥…’ ‘你该叫声九爷!’ 少年不喜道,他面容阴柔俊美,眯着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她在幻境中,又看到了当日的少年,锦衣华服,身佩琳琅,她笑了笑,把手从胤祺手里抽出,缓缓探去… “九爷…”她轻轻唤道。 “九爷…” 与记忆中的声音重合,周澜泱餍足一笑,手却无力垂下,身子缓缓倒在了胤祺怀里。 此时,曦光破云。 胤祺浑身颤抖,沙哑喊道:“澜儿?” 自是无人再回应他。 “澜儿!” 胤祺抱住周澜泱,终于毫无顾忌的痛哭出声… 一日晨光难再,千里之外的昌州,一座农家小院。 主人家穿着白色汗衫,躺在凉椅上,望着一池荷花,繁开正盛。 他手里也握了一只,他在等一人。 那荷花气味舒宜好闻,胤禟轻轻一嗅,料定他的姑娘会喜欢。 日出洒下万金,阳光铺来,洒在荷塘里,一片金黄碧绿,美不胜收。 胤禟笑笑柔声唤道:“阿澜…” (正文完) 第四百一十六章 番外之周兰与周清河 古井、大树、池塘、垂柳。 清风、微雨、艳阳、冬雪。 各种混乱的场景,在脑子里像一窜焰火要炸裂开来,床上的人皱紧了眉头,呼吸也变的很急促。 方才看清,自己是在一座庙前。 夜色中,却有许多盏天灯冉冉上升,那上头都写了些祝词。 “愣着做什么?快写啊。” 她回过神来,望着身旁的男人,年轻俊美,笑起来邪肆帅气。 “阿澜?” 男人轻唤一声,周澜泱回过神来,提笔写下‘九爷与我,恩爱白首,百岁无忧。’ 下一瞬,场景又变到了别处。 他在为自己梳发,已不再年轻的男人轻轻吟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永结同心佩,有头有尾…” 接着,男人轻轻抱住她,忏悔道:“阿澜,我有悔…” “阿澜,我有悔…” “阿澜…” “阿澜…” 一声声或柔情,或深刻,或凄厉的喊声充斥在她耳畔,逐渐挤满了她整个脑海。 她指尖微抖,趴在床边的人猛的醒了过来。 这是个年轻男人,二十来岁的模样,却因为长时间没有休息好,唇边已经冒出了粗浅的胡茬。 “醒了?”他轻声道,似乎怕呼吸太重都砸到这人。 ‘滴滴滴滴——’医用器械发出警报声,年轻男人立马起身跑出去喊医生了。 下一秒,床上的人猛的睁开眼,喉间一更,爆发出一道凄叫:“胤禟!” 意识开始恢复清醒,她撑着床,左右张望。 飘在空气中很淡的消毒水气味,医院特有的蓝白墙壁色,悬挂在墙上的液晶电视,耳边刺耳的警报声。 她看见自己手上还插着针,便用另一只手直接扯掉了… 她甩了甩头,这里是哪里? 好痛…她皱了皱眉头,摁住了手背上的伤口。 “周小姐,您醒了?” 医生出现在病房门前,还有那个守了她很久的年轻男人。他此刻正一脸不善的望着她。 “你把针头取了做什么?你他妈找死吗!”男人凶狠的上前来,抓住她的手便将她往床上摔。 再次倒回床上时,她脑子嗡的一响,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她是周兰,是周氏集团的小姐,才认祖归宗不久,这个男人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为了收拾她,特意从国外跑了回来。 “周先生,请您小心一点,她还有伤。”医生挂着讨好的笑。 “我是周兰吗?”她指着自己鼻尖,小心翼翼的问道。 男人疑惑的瞟了她一眼,然后问医生,“你不是说,醒了就不会有问题了吗?怎么还是成傻子了?” “你是周贺?” 她又问。 周贺勃然大怒,“你又想搞什么花样!我告诉你,老头子不在,我要收拾你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旁边的医生听的很是无语,这个哥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周兰昏迷时,分明担心的不得了,一醒过来却又这个态度,难不成,他妹妹上辈子欠他的? 周澜泱抚着额头,道:“你别吵我,我头很痛。” “睡了这么久,当然痛了。” 周贺叹了口气,坐到了床边,摸了摸她的头发,语气好了一些,“感觉怎么样?” “还好。”周兰闷闷的答了一声。 心里却思绪万千,不应该呀…她刚才明明…明明是在清朝,是和胤祺在一起,她不应该是什么周兰,她应该是周澜泱,是胤禟的侧福晋,他们还有两个儿子… 他们相知相伴了三十年,却因为她丈夫卷入九龙夺嫡,他们落了个到死也未能再见一面的下场。 “你开车也有些时间了,怎么还能出车祸?”周贺不满道。 “车祸?” 下一秒,周贺便扔出了一串车钥匙给她,道:“跟撞邪似的,撞到墙上去了,车毁了,你人倒没事,不过就是一直昏睡。都睡了三个月了。” “三个月!?” 周兰惊叫一声,“才三个月?” 她慌乱的摇头,道;“不可能啊,已经三十年了啊…已经三十年了!” 她陡然失控,赤脚下了地,惊叫道:“已经三十年了!我现在才是在做梦是不是!你是假的!我当时明明甩开你的手了!为什么你还是把我拉回来了!我是自愿留在那里的!我不要回来!” “周兰!”周贺的衬衣衣领被她拽住,生生崩开了两枚纽扣。 周兰还是声嘶力竭的哭喊道:“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回去!我要去找胤禟,他和弘阳还在等我,还在等我…” “你他妈发什么神经!” 周贺被拽的快要喘不过气,直接上手,掐住了她的胳膊,怒骂道:“什么胤禟,什么弘阳,你疯了!” “不是啊,我没有疯!是真的,胤禟真的还在等我,还有我们儿子…” 她正语无伦次的解释,却发现周贺胸前一道细疤,像是结痂了许久的刀伤一般。 她猛的扯开他衣衫,指着那道伤口,抬眼质问道:“你是周清河!你是周清河!是我大哥!” “什么周清河!我这是胎记,你不是早就看到过吗!”周贺想一耳光摔她脸上,却讶然于她眼底的那道悲伤。 浓厚的悲伤,夹杂着愧疚,不安,感激,心疼。总之,十分复杂… “大哥…我真的不要做周兰,我要回去啊,九爷还在等我,你送我回去吧…”周兰抱住周贺,痛哭流涕道:“他等不到我,他该多着急…我和他在一起三十年,我们有两个儿子,我们倒死那一刻都没想过要分开啊…” 其实,周贺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是她哭的太伤心,太疯狂,周贺莫名其妙的被她哭的也跟着难过了起来。 他似不受控制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别哭了…” “小妹…” 一声小妹!彻底止住了周兰的泪水,周清河总是这么小妹长小妹短的围着她转,恨不能将天下多有好东西都捧她身边来。 她直勾勾的盯着墙壁,那上面的电子时钟显示着时间。2019年12月1日… 察觉到她安静了不少,周贺缓缓松开她,擦了擦她的眼圈,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一时醒来,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 原来…只是一场梦? 她和胤禟的一辈子,只是她的一场梦? 周兰捂住脸,狠狠的吸了口气,闷了一声。“或许是吧,只是一场梦。” 经过各项检查,认定周兰身体健康,一切指标正常,周贺便给她办了出院。 她那柔弱的母亲见她回家也还是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就是哭。她生父似乎老了不少,疲惫道:“都有传言说磨子街阴气足,我还不信,这次你出事我也不得不信了,以后少往那边走。” “好。”周兰昏昏沉沉的应了一声。 出院后十来日,她依旧没缓过来,眼睛一闭一睁,全是那三十年里发生的种种件件。 第四百一十七章 番外之故事真正的结局 于是,她开始通过各种资料查胤禟。 可惜,胤禟能被查到的史料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条,死因:疟疾、手足拘谨,铁索加身,死于保定。 ‘啪’她啪的一声盖上了电脑,难过的掉泪。 平复了好半晌,才又打开来,开始搜索周澜泱,可是根本没有一点史料记载,关于这个名字。 再查胤祺,资料也很少。 秉性和平,颇具乐善之风,卒于雍正十年,谥号恒温亲王。 周兰皱了皱眉,喃喃道:“才五十多岁…五爷那么好一个人…” “怎么又在家里困着。”周贺出现在房门前,周兰盖上电脑,掩饰道:“不想出去。” “出去走走吧,我给你提了辆新车回来,自己去转转。”说着,周贺完全不给周兰拒绝的时间,便丢出一把钥匙,周兰伸手接住了… 不知是她昏睡了太久,脑子不好使了还是在梦里面度过了三十年的时间,一时分不清现实梦境。 怎的觉得周围的路似熟非熟的… 她叹了口气,把车停到了路边。 ‘叩叩——’ 有人叩响她的车窗,她随意的按下黑色窗玻,道:“收费吗?” “不…不是收费…是小姐您停到我们店门口了,能不能挪一下?”那女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周兰疑惑道:“什么店?” “是一家古董店,都开了三个月了,我们顾客很多的,您要不要来看看?” 女孩笑眯眯的,态度十分可亲。鬼使神差的周兰挪了下车,竟真的下车跟着她走了过去。 这条叫铁狮子路的地段是整座城市最低调却也最奢靡的地方,这里的店铺营收五花八门又造价奇高,周家在这里也有些门面。 “呀,小姐,原来是您呀…”那女生突然笑道,“方才没看清,现在才认出是周小姐。” 周兰蹙眉道:“你认识我?” “我们开业时,您来过的呀。您还选走了我们的一串清朝康熙年间的玉手钏。您不记得了?”导购带着周兰往里面走,一边絮絮叨叨的说道。 周兰浑身一震,一把拉住了她,道:“玉手钏?荷花样式?” “恩恩,是呀,您当时一眼就看中了,都没让我们多介绍就买了。”导购捂嘴直笑,“对了,怎么没见您戴手上?” 周兰下意识的摸了摸手腕,喃喃道:“忘戴了…” 导购带着她往里走,介绍道:“我们这次也到了许多精品,大多是清朝康熙年间的珍品,十分珍贵。您再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没走几步,到了店正中,周兰这才观看起周围四处,古典古风,四处奢靡,可为何…这些展柜里的东西,都让她觉得分外眼熟。 比如,玻璃柜里的缂丝扇。 那是胤禟曾与一枚点翠钗一道送过来的。 还有,架上的宝蓝瓷瓶,胤禟书房里也有一尊。 还有楠木架上的琉璃盏,清漪院里也有一对。 周兰看着看着,脑海里一一闪过这些东西的来时,不觉已泪流满面。 “周小姐?”导购有些吃惊的看着她,周兰忙擦了擦脸,掩饰道:“我没事,对了,你们店叫什么名字?” 导购粲然一笑,道:“如意馆呀。” “如意馆?!” 周兰不可置信,睁大了双眸。“胤禟的如意馆?!” “什么糖?”导购双手突然被她握住,有些被吓到。 周兰清楚的看到导购瞳孔里自己的倒影,她这张脸,已经不是周澜泱了,她也许真的不是周澜泱,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的一场梦。 她缓缓松开导购,低声道:“不好意思,我有些累,今天不看了,改天再来瞧吧。” “后区还有一些小摆件,是清朝年间的西洋玩意儿,要不要看看?” 突然,一道男声刺进周兰耳膜中,她猛的盯住脚步,转回身型,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看着说话那人… “他…是…谁?”周兰清楚的听到自己声音更咽和颤抖。 导购道:“是我们老板,周小姐您认识吗?” 那年轻男人迈开步子,挥了挥手让导购下去了。 他一步,一步,慢慢走近周兰。周兰却步步后退,这个男人很年轻,不过二十四五的模样,面容阴柔俊秀,一双桃花眼却带着凌厉的光,倾泻出逼迫感。 虽然他穿着一身高定西装,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可周兰还是认出来了。 这是胤禟,是她的胤禟啊! 周兰泪流满面,只知傻傻的看着他。 “怎么不说话?后区还有一些摆件,是西洋…” 他淡漠的看着她,熟悉的嗓音却说着疏离的话。他不认得自己了,周兰伤心的想道,也不等他话说完,转身便跑! 下一秒,手臂却被紧紧桎住。 “跑什么!” 周兰脚步一定,便听男人语气放缓了不少,甚至夹杂了许多不可置信。 “跑什么?” 甚而还有庆幸。 “你跑什么?” 周兰浑身都在颤抖,直到男人的手从她手臂上移到她手腕,又握住她的指尖。用一种极其温柔又极其伤心的声音说道:“你不要跑,你回头看看我,看看我吧…” 他声音蛊惑人心,周兰缓缓转身,终于鼓足了勇气与他四目相对。 “你…认得我吗?” 她语不成调,以气音问道。 男人缓缓点头,眼里却无声的掉出一串泪来。 “认得,虽然你变了模样。” 周兰头皮发麻,差点要疯过去!继续追问道:“脸都不一样,你怎么知道自己没有认错?” 他摇头,轻声道:“你的眼睛不会骗人。” 周兰还是不敢相信,她摇着头,似有些慌乱。“你说…我是谁?” 男人深深的看着她,双眼微红,又深情无比的喊道:“你是阿澜,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阿澜,是我的阿澜…” 阿澜… 只有胤禟会这么唤她! 周兰笑了一声儿,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只能在心里一遍遍的庆幸着:不是梦,这一切都不是梦!她与胤禟都是真实存在过的!九爷府,清漪院,仙女庙,秦淮河畔,青离草原,漠河蒙古…一桩桩,一件件,或甜蜜或痛苦的事,都是真的! 周澜泱抱住胤禟,又哭又笑。 埋在他怀里,低声说道:“仙女庙的神仙真管用,我真的好想你。” 在听到胤禟的笑声后,她又低低的唤了一声:“九爷…” 前情种种,如梦似幻,苦多乐少,悲欢离合从不停息。 可灯火覆夜又天明,潮水来去,斗转星移,即使三百余年后,相爱的人,总会重逢。 第四百一十八章 番外之胤祺.遇她 翊坤宫内,高居主位的妇人保养得当,尤其一双眼,波光潋滟,似一汪清泉,又柔又娇,不负盛宠之名。 金灿灿的护甲轻轻刮在瓷杯上,目光落在屋子正中的铁珊瑚上,轻言细语的说道:“听说,你弟弟那铺子生意还好?” 坐在客位上的少年朝服未退,藏青色圆补服,胸前绣有四爪蛟龙,左右佩绦金黄纷下,而其人一双桃花眼温柔似水,与当座妇人一模一样,面色恬静,是个十足的美男子,而唯一美中不足,则在他眉梢上的一道刀疤。 他闻言轻笑,道:“是很好,听闻日进斗金。” “你也认为好?”宜妃放下茶杯,凤眼微凛,似笑非笑的看着大儿子。 胤祺微微愣住,脸上还是挂着柔和的笑,答道:“是,儿子以为好。” “好什么好?”宜妃嗔道。 “那个小子自小张扬坏了,身边还有老十那个不怕事的,总觉得惹了什么事儿,两兄弟搁你们皇阿玛面前一跪就无事儿了,现下怕不是那么简单的。”宜妃似乎有些忧心忡忡的。 说完,她慢条斯理的望着胤祺,笑了笑,还未开口。 胤祺便已了然,起身拱手道:“额娘莫急,您若是担心他那珍馐楼有什么猫腻,儿子出宫就瞧瞧去。” 宜妃这才笑开了,缓缓起身去,走到了胤祺身边,拉住了胤祺的手,轻轻拍了拍,柔声道:“额娘知道,你是疼你弟弟的,即使你们兄弟俩没有一同长大,那他也是你亲弟弟,是吗?” 胤祺笑容里闪过一丝失落,道:“是,额娘说的是。” 总是如此,他额娘心里,老九永远都是第一位,若非老九,额娘极少主动唤他进宫去。 这般,胤祺一向是知晓的。 待出了宫,安里赫等在马车上,喜滋滋的说道:“贝勒爷!是不是宜妃娘娘有赏啊!” 胤祺凉飕飕的望了他一眼,冷道:“赏个屁!快走!” 这位爷可是难得爆粗的,安里赫缩了下肩膀,待胤祺上了马车,往府赶了… 到了一半,胤祺掀开帘子,道:“去珍馐楼。” “啊?” “去珍馐楼!请你下馆子!”胤祺笑了下,留给安里赫一枚意味深长的眼神,安里赫立即快马加鞭,飞快的往那销金窟赶。 到了地儿,胤祺才明白宜妃的担忧从何而来。 这里宾客太多,且个个都来历不凡,身份贵重的如简亲王本尊也在小包厢里与人呵呵笑,胤祺又往左看,散座上坐的,也是些爱新觉罗旁系宗亲或官员。 最次的…也是那个闹事的…太子奶公凌普的外侄。 胤祺眯了眯眼,看向闹事儿那边,就听见一道嚣张又清脆的女声,在说: “这位贵人,蛇是我打的,你想要?可以,拿银子来买!” “你知道爷是谁吗?敢收爷的银子!” 安里赫警惕道:“爷,要不让奴才去瞧瞧,敢在九爷铺子上闹事儿…” “不急。”胤祺呷了口茶,静观其变。 “啊!” 接着就听那什扎海惨叫一声,怒吼道:“臭娘们儿!老子非废了你!” “什大人,您没事儿吧!” 那些宵小砸碎一窝蜂的闹了起来,胤祺冷哼一声,这才起身往近了几步,轻笑道:“一个野家奴才,也敢自称大人?” 闹事者瞥见他,脸色惊变,飞散而去。 那女子转身,湖蓝色斗篷洒在地面漾开涟漪,她手里还拽着退了皮的蛇,大摇大摆的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那个小丫头倒是吓的不轻,一直在轻声嘀咕着。 “哈哈哈,没事儿…”女子咧嘴笑,这才缓缓揭下了帽檐,胤祺看清了她。 灿如春华,皎如秋月,般般入画。 胤祺一见惊艳,竟莫名的红了脸。 他愣愣的看着她,与那侍女说笑,死蛇摆在她身旁,像个乖巧的宠物。 “爷?”安里赫挥了挥手,笑道:“爷别看着出神了,奴才去问问,是哪家姑娘…” 胤祺忙扒拉了两下面前的菜肴,支吾了两声。 等安里赫到了那桌,胤祺又忍不住抬头去看,正巧那女子抬眼一扫,胤祺一惊,忙收回了视线,竟有些做贼心虚似的。 安里赫回来,神情十分奇怪。 “狗剩儿?”胤祺咂咂嘴,“这是个什么名儿?” 再反应过来时,那桌已经没人了,胤祺端起酒杯手抖了下,眉眼间失落明显。 安里赫讨笑道:“爷别伤心,奴才明个儿就在这条街上守着,总能再瞧到她的,再找到,奴才就把人绑回贝勒府去!” “胡闹!”胤祺骂了一句,转而夹了好些菜给安里赫,意图堵住那张嘴。 回府后,他的嫡福晋等在书房与他说起了纳妾的事儿。 “一个是礼部员外郎府上的庶女,一个是太医孔子道的小孙女,都是十五六的年龄,娇艳如花,画像都在这儿了,爷看看?” 他塔剌和晴端庄贤淑,展开画卷给他瞧。 胤祺悻悻的扫了一眼,却总不自觉的把今日珍馐楼看见的那张脸,那双眼对在这画卷上。 他眉头一蹙,久久没做声。 “怎么了?爷不喜欢?”他塔剌见他脸色不对,遂问了一句。 “面都没见过,谈什么喜不喜欢。”胤祺挥了挥手,“拿走吧。” 他塔剌和晴微微怔住,苦笑道:“那爷有没有哪位见面倾心的意中人?臣妾必会办好,前几日进宫,额娘恼怒臣妾未有生育,这一年,府上又无新生,是臣妾的不妥当…” 见面倾心。 胤祺表情变的有些奇怪,问:“是一见钟情的意思吗?” 他妻子答道:“是,就是一见钟情的意思,那五爷可有瞧得上的,哪家的?臣妾去办。” 半晌,胤祺摇头,道:“爷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她说她叫狗剩儿,爷总觉得是在蒙人。” 闻言,他塔剌和晴噗嗤一声笑出来,道:“这姑娘可有趣儿。” 胤祺笑笑,又闲聊几句,她便退下了。 天已黑透了,可胤祺练了会儿字,心里却不平静,便拉上安里赫出门透风去了。 “贝勒爷,您这个表情,让奴才觉着有些……”安里赫捂嘴怪笑。 胤祺脚步一停,怒道:“狗东西,说话说一半!信不信爷割了你舌头!” 安里赫不轻不重给了自己一巴掌,忙说道:“奴才就是觉着今日贝勒爷见着那位姑娘,颇有些少年人情窦初开的意思,嘿嘿。” 情窦初开么? 胤祺暗度,妻妾他好几房,可今日惊鸿一瞥,那种感觉,却从未有过。 他叹了一句,“走吧,再胡说,仔细你的脑袋。” 安里赫笑着跟上,转而走到了河边,夏日的河风舒爽,胤祺心情好上了不少,与安里赫闲扯道:“九弟那铺子确实不错,改日爷带你再去一次。” “爷就是想去碰狗剩儿姑娘。”安里赫嬉笑,突然神色一变。“谁!” 胤祺也立即警惕到身后有动静,他转身,目光凌厉的瞪着身后的草丛,一片窸窣。 “去看看。”胤祺示意道。 他二人小心翼翼的走过去,突然从那草丛里蹦出一只青蛙,“呱呱呱——” “啊!!!”安里赫惨叫一声,那青蛙滑腻腻的在他衣服上挂着。 “爷救我!!!” 堂堂带刀侍卫居然被一只青蛙吓晕了过去,接着,草丛里钻出了两人,都带着宽大的帽檐斗篷。 “不…不好意思啊…” 道歉的人埋着头,看不清她的脸,只见她有些拘谨似手足无措,可手里还一左一右抓着肥大的青蛙。 “你?”胤祺觉得她莫名有些眼熟。 女子瞧瞧抬眼,只一瞬又立即埋下,支吾道:“我不知道它要跳出来,吓到你了吗?对不起啊…” 那双眸子一露出来,胤祺心头猛一跳动,忙说道:“没事没事,没吓到…” “你…抓这玩意儿做什么?” 女子答道:“烤来吃。” “烤青蛙吃?”胤祺双眸一睁,就是行军在外时,他食树皮野果,却也没有生抓青蛙刮皮下肚的经历。 “恩恩,很好吃的…”女子低着头,似乎不敢让胤祺瞧清她模样,只说道:“盐水里泡一会儿,再香油一渍,火架子一烤,好吃的不得了!” “主子…咱们该回了,奴婢不想被打断腿…”身后躲的较远的侍女嘀咕道。 女子回头看她一眼,恩了一声,又回头悄悄看了一眼胤祺,只是仍不敢抬头看清楚,她说道:“吓到了你们对不住,不如…” “不如这青蛙就送你吧!”说着,她把那只鲜活的青蛙往胤祺手里一塞,转身便跑。“告辞!告辞!” 胤祺望着手里两只青蛙,望着自己正嘟嘴叫。 手心一片滑腻恶心,他撇撇眉,有些没眼看。 那姑娘早一生风的跑开了。 “姑娘!”胤祺往前一步喊了一声,鼓足勇气喊道:“你叫什么名字啊?哪家小姐啊?” 女子顿住脚步,回头朝他一笑,月光疏朗,带着她声音送了过来。 “萍水相逢,不询来处,无缘不必多问,有缘自会再见!” 胤祺愣愣的看着粉白身影奔走,月移来,他还在怔然,安里赫幽幽转醒,可怜兮兮的喊了一声,“贝勒爷…” 胤祺转身,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恩?” 等安里赫看清胤祺两只手里抓着的活物,眼睛一瞪。 “啊!!!”威风凛凛的带刀侍卫惨叫一声,再次昏阙。 第四百一十九章 番外之胤祺.不悔(上) 我叫喜梅,是恒亲王府上膳房的一名使唤婢女,在府里伺候了五六年了,十二岁就到了这里,我平时不怎么爱说话,人也老实,那些姐妹嬷嬷的,什么脏活儿累活儿都喜欢丢我去干,我也不挑,忙完膳房的事儿,乐呵呵的就去帮忙了。 人嘛,活着有一口饭吃就成了。何况,这府里的主子人特好,虽然我没见过主子爷几次,但是听说他待人温和,一点架子都没有,几个小阿哥小格格也很和气,就只有世子爷要稍稍恶劣一些,总见他揍那些侍卫太监。 对他改观是有一次在后花园瞧见一个侍卫调戏一个盥洗房的姐姐,这些侍卫的力道大,那位姐姐人娇小,哪里抵挡的了,我胆子小,又不敢上前帮忙,正为难的时候,便瞧见世子爷从外头进来,一脚就踹飞了那侍卫,接着,不等那侍卫求饶甩开马鞭便往他身上抽,直抽的他浑身血淋漓的。 “想女人,去外头找也好,嫖也好,爷不管你,敢脏了王府,爷就要你的命!” 世子爷丢开鞭子,抽出一旁侍卫的佩剑便要刺死那人,突然一道声音阻止了他。 “弘昇!” 世子爷往后一望,我也跟着看过去。咦?是个陌生女人,很漂亮。 我每日都在府中各院传膳,怎没见过这位贵人? 美人走过去,瞟了一眼那瑟瑟发抖的姐姐,还有被打倒在地的侍卫,突然说道:“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快些将她扶下去吧。” 我一愣,才意识到自己偷窥被人发现了! 我脸色大变,又羞又燥,忙行了一礼,上去扶起了姐姐。 我不敢多看,扶着姐姐就走,只听到那漂亮女人温温柔柔的说道:“你阿玛这两日气正不顺,你在府里杀人见血的,触了霉头不大好。” “是,是我莽撞了。” 世子爷很乖巧的认了错,我心底疑惑极了,她到底是谁? 我第二日都还在胡乱猜测那女人的身份,管家便来传了我去,说夫人让我去澜室伺候。 “夫人?哪位夫人?”我又激动又好奇。 管家道:“自然是王爷的夫人,你只管好好伺候,不要多嘴多舌的问。” “是。” 我怕管家生了气将我这到手的好差事儿给黄了,便闭嘴不敢再问,忙跟了上去。 这澜室我知道,是府里去年才辟出来的一座新院子,里头种满了兰花,院里还有池塘,此时正是夏日,满目荷花,香气萦鼻。 那位夫人就坐在石凳上,世子爷坐她身旁,二人正细细说着什么话,夫人生的美,说起话来,脸上表情温柔极了,眉眼中都是笑意,昨日暴戾如修罗的世子爷在她面前却乖顺的像头绵羊… “夫人,世子爷,喜梅带来了…”管家打了千儿,把我往前一拽便又退下了。 夫人回头来,打量了我一眼,道:“过来吧。” 我忙跪地行了个礼,“参见夫人,参见世子爷。” “起吧。”世子爷抬抬手,示意我起身,并嘱咐道:“昨日瞧你样貌乖巧,遇事也不急躁,不惊慌,很得夫人眼缘,你过来伺候,万要当心。” “是,奴婢省得。” 而后,世子爷又与夫人浅声交谈了几句,便离开了澜室。 “夫人…”我讨巧道。 “弘昇怕我一人待久了闲极无聊,你不要怕我,也不用拘束。”夫人真的好温柔,嗓音又轻淡又温暖,像天上的的云卷那样。 “是。” 我站在一旁,夫人就那么静静的看着院中的荷花,不说话,也不走动,就一直看,一直看,我脚都有些麻痛了,便说道:“夫人,奴婢去给您端盅燕窝来吧。” “好。”夫人点点头,我撒丫子便跑了,也想着趁这一会儿去膳房找个板凳坐一坐。 我坐在柴火凳子上,私心想着挑一盅量足一些的燕窝,却听得身后有人窃窃私语。 “啊呀…要说咱们王爷胆儿也是真大…” “可不是吗?还将院子取个澜室,生怕皇上不知道住那里头是曾经的九…” “嘘!要死啦你!敢说出那个人来,脑袋给你割下来做夜壶用!”小厮随手打了旁边的同僚一下,恶狠狠的威胁道:“我可听说那一位真是毫无悔改之心,都被赶到西宁去了,还一路谈笑如常的,当真是个恶人!难怪当今皇上生他气呢!” 旁边那位摸了摸脑袋,叹息道:“哎,不过一家子也是倒霉,堂堂贝子说发配就发配了,留下一干妻儿还被关在府里,这一位算是幸运的了,能被赐给王爷…” “哎哟,打住,你说错了,我可听说啊,是因为这一位犯了欺君大罪,挨了重罚,伤了脑子,才被赐给王爷的…呸!皇上这是在折辱我们王爷!” “哎哟哎哟!越说越大胆啦!” 二人嘻哈打笑的说着话,我听的一知半解却感到十分惊悚! 澜室,这一位,那一位,当今皇上,伤了脑子,王爷捡回来。 这些字儿我都明白什么意思,可凑在一起,就觉着不懂了。 我端起燕窝,心中疑惑又深了几分,我迷迷糊糊的回了澜室,想的太投入,都没看路,啪的撞到了什么,燕窝碎了一地! 天啊!这还了得!我连忙下跪,叩头认错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故意的!请夫人恕罪!” “起来。”一道温和却透着威严的男声,我瑟瑟抬头,眼前穿着石青色蛟龙蟒袍的人,竟然是主子爷! 我腿一软又跪了下去,“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起来吧。”王爷让我起身,便没再看我,去了石桌旁。 夫人也对我说道:“没事的,没人会罚你。” “奴婢打翻了夫人的燕窝,罪该万死。” 我再次道歉,可夫人已经不再理会我了,转而对王爷说起了话。 “今日你回来的好迟,是有事耽误了吗?”语气中,有些担心,又有些隐隐的撒娇。 “皇上指了差事让我去办,所以耽误了些。” 王爷笑笑,说话间还握起了夫人的手,亲昵的放在唇间吻了吻。 “办好了吗?”夫人盯着王爷问道。 那眼神柔情似水,又满是担忧疑惑,直直盯着瞧,能人骨头看酥。 “办好了。”王爷答。 可下一秒,夫人突然抽出了手,神情变的有些哀伤,道:“胤祺,你在骗我。” 嚯!夫人胆子太大了,连皇帝名讳都不避。 “你若是办好了,怎么会是这个表情…”夫人担忧道:“是很难的差事儿吗…” 王爷再度握住了夫人的手,安慰道:“不难,真的办好了,你别担心,澜儿。” 原来夫人叫澜儿,名字也好听 第四百二十章 番外之胤祺.不悔(中) “若是不难,你不会是这个表情的。”夫人垂着头,不高兴了。 王爷便立即换了一副讨好的笑,安慰道:“是有一些不好办,可总归是办好了,澜儿,别担心。” “真的?”夫人紧紧盯着王爷瞧。 王爷点头,“真的,比什么都真。” 似乎怕夫人还要追问,王爷便连忙说道:“今日日头不错,晚上我带你去逛逛夜市吧。” “不想去。走不了一会儿便觉得累,平白给你添累赘。” “怎么会累赘呢,你不是说想吃十里铺的桃花糕嘛,我们去买。” 王爷像哄小孩子似的,劝着夫人出门,夫人想了想,突然抬头问我。“喜梅,你想不想出府走走?” 啊? 这我哪儿敢说话,王爷一道眼刀给我劈过来,我当即会意过来,“想,想!奴婢想!” “成,那我们便去转转。”夫人回头冲着王爷直笑。 王爷脸上的神情温柔的都快要溢出水来。 我伺候着二人用了晚膳,正在收拾残局,院外又进来了二人,正是世子爷和三阿哥。 “给阿玛请安,给额娘请安…” 兄弟二人齐齐行了礼,夫人笑吟吟的便迎了上去,“你二人可用好晚膳了?” “用过了,额娘。” 答话的人是三阿哥,这位三阿哥我不大熟悉,听说是去年从九爷府上过继来的,他原本是要称呼主子爷做伯伯的。 可他叫额娘,叫的却那么上口,母子二人间的眼神,互动都比亲生的还亲。 世子爷也忙说道:“额娘今晚吃饱了吗?这个喜梅丫头伺候的可好?” “吃饱了,喜梅也伺候的好。”夫人笑吟吟的答着话,还看了我一眼,我忙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接着,我们一行人出了府,我也没到这夜市上转过,这一看来,当真热闹的很。 两位小主子走在最后,我前头就是王爷和夫人,王爷一直紧紧握着夫人的手,似怕她会走丢一般。 夫人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路过一处转糖人的摊子,夫人停着不走了。 “澜儿?”王爷先是一愣,见夫人脸上一抹羞赧,便会意过来,笑道:“要不要试试?” “不…不试了吧。小孩子才玩儿这个。” 夫人明显想试,在两位阿哥面前又像有些不好意思。 世子爷忙说道:“额娘你就是小孩子!阿玛一直拿你当小孩子瞧!” 三阿哥也说道:“是啊,额娘就试试吧。” “那…我就试试?”夫人小心翼翼的看着王爷,含着期待和希冀。王爷则是点点头,满是宠溺。 世子爷掏了银子付账,夫人下手就拨转盘,转到了一对鸳鸯。 “是鸳鸯诶!五爷你看,我转到鸳鸯了!” “恩,鸳鸯好。”王爷笑吟吟的点头,便陪着夫人看着那糖人儿师傅作画。 那小老头儿动作几块,将两串糖递给了夫人,夫人接过,便冲世子爷和三阿哥招手,“弘昇,弘映,你们过来。” 她把糖人儿递给了二位阿哥,世子爷笑道:“额娘,这是鸳鸯,我们兄弟俩吃着算什么?您与阿玛吃。” “我和你阿玛都多大了,还吃糖人儿…”夫人笑的脸通红,倒是王爷接了过去,咬了一口,道:“很甜的,澜儿。” 夫人不作声了,也轻轻咬了一口,咀嚼片刻,仰头笑道:“恩,真的很甜!” 我们漫无目的的转悠,到了一座酒楼门前,夫人又驻足了,她望了片刻,问道:“五爷,我是不是来过这里?” 我也跟着抬头看,那酒楼好奢靡豪华。 王爷点头,道:“来过的,以前我们常来这里,吃饭喝酒,你以前酒量很好的。” “难怪我觉得熟悉,可惜我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夫人笑笑,王爷牵着她的手,温声道:“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 啊…原来夫人真的是失忆了。 “阿玛!额娘!前头有面具集会!我们也去吧!”世子爷突然叫喊一声,并拉着三阿哥就跑开了! “面具?五爷,我们也去!”夫人突然精神了不少,拉着王爷就往热闹出去了。 我怕被甩掉,连忙跟了上去,“老爷,夫人,等等我!” 可那头人实在太多,我瞧着两位阿哥买了面具便扎人堆里去了,夫人有心跃跃,可王爷却拦了下来,道:“人太多了,万一挤着你怎么办?我带你去那处茶座坐坐,等着儿子们,好不好?” 夫人有些不高兴,小声说道:“不是还要去买桃花糕吗?” “买,你和喜梅去茶座坐着,我去给你买回来。” 王爷伸出手在夫人鼻梁上刮了一下,笑的温柔又宠溺,我闻言,便扶着夫人去了那落脚的茶座。 糕点铺就在斜对面,我们能很清楚的额看清王爷,他指着那木头柜子,一通点,像要将人家店铺买空一般。 “夫人,王爷对您真好。”我由衷赞叹道。 夫人闻言,笑着点头,掰着手指头与我数,“是啊,王爷对我很好,可惜我生病了,很多事都不记得了,要不是我瞧着弘映模样像我,我都不敢相信我已经和他成婚二十多年,儿子都这么大了呢。” 夫人摸了摸鼻子,像个小女孩儿,娇嗔道:“可惜我这病,想不起以前的事儿,总觉得对不起他。” 这下我可知道了,这位澜夫人真真儿就是三阿哥的生母,曾经的九侧福晋,在九爷被流放西宁后,不知犯了什么事儿惹了圣怒,遭了刑罚,坏了脑子,一觉起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王爷不是骗了人家吗?我有些多管闲事的想道。 “澜儿,快尝尝,还是热的。”王爷抱着糕点回来,像个邀宠的小孩儿,掰了一块儿就往夫人嘴里塞。 夫人尝了一口,顿时一双眼笑成了一弯月,道:“好吃,喜梅,你也吃!” 我大喜过望,“谢夫人赏!” 我们吃着糕点,喝着茶,王爷时不时就要关怀几句,“澜儿,小心些。” “澜儿,茶水烫,慢一点。” “澜儿…澜儿…” 就连倒茶的师傅都笑道:“这位爷和夫人感情真好。” 闻言,羞红了夫人一张脸。 二位阿哥新鲜劲儿过了又钻了回来,坐下便大口大口的灌着茶水,吃着糕点。 “世子爷,您慢点…” 我忙要起身去伺候,却被世子爷按住了手,“诶!一家人出来玩一趟,不用拘束!” “谢世子爷。”我脸有些微红,被夫人瞧见,她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漂亮的眼眸中满是笑意。 “胤祺。”夫人突然轻声喊道,她声音很轻,只有我们几个能听见,否则让别人听去,可不得了了。 然而王爷却似乎并不在乎,一点怕觉都没有,反而像很喜欢夫人这么唤他一般,俯身到了夫人身旁,听她耳语。 只觉得王爷的眼神一直在往我身上瞟,我又紧张,又有些莫名的忐忑。 “好,听你的。”王爷伸手握了握夫人的手,夫人则回以甜美一笑。 好吧,我收回我刚才的话,骗不骗的,也不重要,毕竟二位感情真的很好呢。 一路气氛温馨又自然,二位阿哥也一点架子都没有,世子爷还买了糖葫芦给我吃,三阿哥则是一脸戏谑的瞧着我。 待世子爷追上了王爷和夫人,我摸着脸,不好意思的问道:“三阿哥盯着奴婢瞧什么。” “爷瞧着…你是个有福之人,或许,用不了多久,爷就要改口唤你小嫂嫂了…” 第四百二十一章 番外之胤祺.不悔(下) “小三爷可别折煞奴婢,奴婢当不起,当不起…”我低着头,怕的要死。 三阿哥却爽朗一笑,往前去了。 回府后,我才知晓夫人的身子是真的不好,分明府门前还精神头很足,进了澜室就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夫人,您没事儿吧?”我紧张道。 王爷拦下我来,“没事儿的,你去备些热水,给夫人烫烫脚。” “是。” 我满心疑惑,这夏日里,还烫脚… 我端水回来,要伺候夫人烫脚,可那头王爷已经脱了外服,很自然的走了过来,道:“本王来。” 我惊吓的瞪大了眼,堂堂亲王,居然为他夫人洗脚! 可人家那架势分明熟练的很,夫人坐在榻上,双手撑着床寰,盯着王爷瞧。 王爷一边浇水在那玉足上,一边抬首笑道:“盯着我瞧什么?” 夫人脸一红,道:“瞧你好看。” “胤祺,我们以前是不是也经常这样?” “是。” 长的好看的好处就在于你撒谎也给人一种一本正经的感觉。 我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夫人却突然做了个动作,她轻轻揽住王爷脸颊,在王爷额上亲了一口。 “哈哈哈哈哈…” 倒是王爷脸红的像个被当街调戏的良家妇女。 夫人乐的直发颤,王爷无奈的望她一眼,又满是柔情的给她揉脚,“今天走了那么久,累不累?” “不累。”夫人摇头,身子也往后靠了些,突然又问道:“胤祺,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今天办了什么差啊?” 王爷突然静默了。喃喃道:“没什么,朝堂的事儿说了你也不懂。” 夫人又不高兴了,她抱着手臂哼了一声,偏过头,一副不会再理王爷的样子。 王爷很快又投降了,便说道:“我跟你说,跟你说…就是…有宗亲犯上,皇上给他改名,命我与十二去办的。” “谁?改的什么名?为什么派你和十二爷?” 夫人追问道。 王爷脸色变的很不好,我站在一旁瞧的清楚,夫人却仰着头并没注意到。 “总之是一位兄弟,皇上为其改名…赛斯黑…” “赛斯黑?”夫人疑惑道:“这是个什么名儿?” 那一瞬间,我看的清楚,王爷紧紧咬着唇,都渗出血来了。他拉过凳子上的毛巾给夫人擦了脚又把人塞进了被子里,说道:“快睡吧,书房还有事儿,我要去速速处理,很快就回来。” “好。”夫人乖顺的点点头,打了个呵欠,便钻进了被子里。 王爷出了门,我端着盆也跟着出去倒水。 冷不丁的,王爷突然说道:“跟本王去书房。” “是。”我不知哪里得罪了王爷还是犯了什么错,总之王爷的脸色很不好,相当不好。 王爷坐在椅子上,冷冷问道:“你听懂了多少?” “啊?”我装傻道。 王爷眼神一冷,我连忙下跪道:“奴婢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有听懂,奴婢只知好好照顾夫人,夫人就是奴婢的命,夫人若不好,奴婢也不活。” “呵。”王爷笑了声儿,道:“算你知趣。” 可突然,王爷黯然道:“赛斯黑,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奴婢不知。”我是当真不知。 王爷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是…狗的意思啊…他居然让我亲自去给我弟弟改名成狗,猪狗畜生…” “我弟弟从小到大,恣意张扬,哪里受过他这等侮辱!” 我悄悄抬头,见王爷竟然哭了! 他双眼发红,咬牙切齿道:“他竟说我弟弟是狗!那是我疼了一辈子的亲弟弟!我亲弟弟!” “那…王爷不舍,为何不推了这差事儿?”我壮着胆子说了一句。 王爷冷笑一声,道:“若本王推了,其他人指不定怎么折腾。只会…害的他更惨…” 突然,王爷垂首,懊恼道:“我竟然亲自管我弟弟叫狗!我端着圣旨高高在上的给我弟弟改了名儿,还要见他说赛斯黑谢主隆恩!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吗!我想造反!我想弑君!” “我弟弟…那是我弟弟…我救不了他…我救了他我就没法保他妻儿…我…” 突然,王爷话音一顿,我猛的抬头,见王爷脸色一变,下一秒… “噗!”他竟生生呕出一滩血来。 “王爷!” 我大惊失色,也不管什么规矩了,拉着绢子就去给他擦血。 这时,门被撞开,世子爷与三阿哥不知在门外偷听了多久,焦急忙慌的便去扶住王爷,三阿哥都哭了。 “阿玛别这样!您别这样!您别自责,这不是您的错!” “弘映啊…”王爷抖着手去握住三阿哥的胳膊,颤声道:“五伯对不起你阿玛,对不起你额娘,也对不起你…” “没有没有!阿玛您别自责!儿子不怪您!我阿玛额娘也不会怪您的!即使额娘今日什么都想起来了,我相信他也不会怪您的!” “阿玛!”三阿哥扶住王爷的手,不停的劝他宽心。 世子爷也急了,只好搬出了夫人,“都这么迟了,您不在澜室里陪着额娘还到书房来做什么?快些回去,莫让额娘等急了,她要做噩梦的。” 一语惊醒,王爷这才缓缓平静了下来。 见他无恙了,我也立即跪回了原地,世子爷瞪了我一眼,“杵着做什么?还不去倒杯热茶!” “哦!哦哦哦!”我转身便跑。 可等我倒了热茶回来,书房又只剩了世子爷一人。 我左右张望。 “阿玛去澜室了,你那热茶便给我吧。”世子爷笑道。 “哦。”我傻愣愣的端了过去。 世子爷接过,喝了一口,望着我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世子爷笑什么?” “你长的喜庆,爷瞧着你就想笑…” 这个人简直莫名其妙,这不是拿人当猴子看吗?我行了个礼,也出了书房。 澜室的荷香扑鼻,我走近门前,还没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说笑声。 “哈哈哈…真的吗?我以前那么厉害?” “是啊,许多兄弟都不是你的对手,你一拿酒杯,他们就投降了。” “那你说…我剐蛇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恩…大概十几岁的时候吧…” 原来是王爷在和夫人讲她的往事,我敲了敲门,道:“王爷,夫人,需要奴婢进来伺候吗?” “进来给夫人倒茶。” “是。”我推门进去,王爷躺坐在床边,夫人靠在他怀里,拉着他的发辫把玩。 我把水端过去,夫人喝了一口又递给了我,这时王爷却起了身,“好了,故事也讲完了,该睡了。” “胤祺…”夫人伸手拉住了王爷,像个二八少女一般,撒娇埋怨道:“不许走。” 王爷笑笑,摸了摸她的长发,安慰道:“不走,我去取被子。” “你就盖我这个。”夫人干脆起了身双手搂住了王爷,王爷也顺势搭住了她的手,道:“不行,你要着凉。” “那你今晚要碰我…” 我一惊,忙躲到了一旁,脸涨的通红。 这位夫人邀宠可还真是明目张胆啊! “别闹,你身子不好。”王爷嗔怒的瞪了夫人一眼,又装腔作势道:“老夫老妻了,你也不害臊。” “我…”夫人被他说的脸红,撒手钻回了杯子里。 王爷望着她,笑的温柔,又无奈。 我在一旁却有些心酸,想来是夫人身子不好,王爷一直都舍不得吧。 我跟着王爷去隔壁房取被子。 见王爷很自然又熟练的取下了一床蚕丝被,我脑子一抽,又问道:“王爷,您不后悔吗?” “什么?” “奴婢是说,您对夫人这么好,万一她哪日什么都想起来了,要离开您怎么办?付出一腔热情,付出所有,最终极可能得不偿失,您不后悔吗?” 我心里咚咚跳。 王爷望着我,笑了笑,却没有答话。 说完,他大步流星离去,我摸了摸脑袋,呆呆留在原地。 可我方才在王爷的眼里,看到了明晃晃的两个大字。 不悔。 第四百二十二章 番外之胤祺.余生 听闻今日皇帝要来,有些个才来不久的下人是又兴奋又害怕。 恒亲王府向来低调以求安稳度日,何况前几日世子爷才犯了事儿被皇帝卸了兵权要求王爷关府里教养一阵。 皇帝登基了几年就对咱们府上明里暗里的找茬了多少年,怎的突然想要来咱们府上? “喜梅,喜梅!” 我猛的回过神来,端起药碗都颤了颤,忙笑道:“额娘,我走神儿啦。” “你还知道你走神了。”夫人微微噘着嘴,模样满不乐意,我舀口药又凑上去,夫人喝下后,念叨着:“你在想什么?都出神了,我与你说话你都没听明白。” “我在想为何额娘模样瞧起来与我差不多,甚至比我还要年轻呢。” 我嘴里说着讨巧的话,掏出绢子给她擦嘴,说这话也不全是奉承,仍是有实话在里头的,我嫁了弘昇一年了,夫人的样貌却从未有变过,有时见她心情好,我胆子大些还会问她是不是有什么秘法,要她也教给我,我学了来,好将世子爷的心拴紧些,就换来她一阵笑骂。 “不知羞的东西,我要真有那种法子,就去街上摆摊卖方子去了!” “嘴贫呢,你嫁了弘昇后,一天天的,嘴上越发没个正形。我倒问你,今日府里可是有什么事儿?” 夫人不爱出澜室,王爷下朝回来就往澜室钻,弘昇弘映偶尔也过来这边陪父母用膳,所以府上的事儿,夫人都是不清楚的。 我笑笑,说道:“额娘多心了,咱们王府里能有什么事儿。” “不对,我在门口听着下人们说什么贵客贵客。今日有贵客?”夫人瞪着我,忽而提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了!是不是宫里给胤祺送女人了?!” “不是,额娘…” 我话没说完,夫人猛一扯开身上的天蓝色薄毯,便从躺椅上下了地,疾驰忙慌的要出门。 “额娘!” 我碗一丢便追了上去,一边不住的解释道:“真不是宫里送女人来,只是确是一位贵客,阿玛不让告诉您是知道您不喜欢那等应酬场合,绝对不是有女人啊!” “我才不信!” 夫人骂了一句,提着裙摆急急的往正厅走,这么久了,她第一次主动出澜室,主动去正厅,却没料到是因为这么个哭笑不得的理由。 “你阿玛这么些年碰都不愿意碰我!我一开始还知他是心疼我身子不争气…”额娘便走便掉泪,手背抹着眼泪,那委屈的模样像个十来岁的小少女,满目委屈。 “可不就是心疼您吗?您看阿玛何时去过其他院子…” 我吓坏了,再拦不住她,让王爷和世子爷知晓了定然都要责怪我。 “夫人!” 前院的管家明细是瞧到了我们的动静,也追了过来,还不忘给我也行了个礼。“小福晋…” “小福晋还是将夫人扶回院子去吧,正厅里现在有贵客,王爷和阿哥们都…” 话音一落,在我身旁的夫人身子突然僵了一下,目光直直的望向一处,我忙跟着看过去,顿时,浑身冰凉! 长廊那头,王爷定定的站在那里,脸有惊诧,明显夫人的突然出现让他始料未及。 他身旁那位,虽然穿了件深色常服,可胸前的五爪金龙和肩头的云团补纹还是彰显了他的身份。 是皇帝! 我腿一软,忙跪地道:“参见皇上!” 夫人一愣,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我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行礼,她却很淡漠的看了皇帝一眼,甩开我的手便往王爷身边去了。 “你怎么出来了?”王爷还是那副好脾气的笑,温柔的看着夫人。 可夫人偏就又红了眼圈儿,咬牙切齿的瞪着王爷。 “怎么了怎么?”王爷伸出手,指腹在她眼圈周围轻轻一拭。 “宫里是不是给你送女人来了?”夫人的声音又娇又脆,像个混不讲理的小孩子。 王爷哭笑不得,道:“不是什么女人,是皇上来了,不让他们告诉你,是不想你跟着累。”王爷牵住夫人的手,对着皇帝的方向,道:“快行礼…” 夫人望了皇帝好几眼,才不紧不慢的行了个礼。“参见皇上。” “起……起来吧。” 我隔的远,看的不是很分明,可皇帝的语气却真的不太好。 “谢皇上。” 夫人起身后,皇帝却突然说道:“恒亲王,朕突然想起昨日弘映奏报的事有些模糊,你将他唤过来。” “奴婢这就去唤三叔。”我忙说道,话音一落,却接触到皇帝一枚阴冷的目光,吓的我浑身一颤。 王爷拱了拱手,恭敬道:“是。” 而后他又吩咐身旁的下人道:“还愣着做什么?皇上要去花园坐坐,去备茶。再将夫人送回澜室去。” “是。” 上来几个下人分两拨,一拨送皇帝,一拨送夫人。 我扶着夫人,轻轻道:“额娘,咱们先回吧。” 可走到花园时,夫人却突然回过头去,问道:“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我一愣,跟着看过去,竟然对上皇帝的目光。十分的复杂,似有内疚,后悔,心痛,还有些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是。”他点点头。 夫人笑笑,挥手道:“那你们都退下吧。” 管家为首的下人一愣,夫人当即便沉了脸。“我说的话不管用?” “不是不是…奴才们这就告退。”管家带着下人们退到了远处,我扶着夫人去石桌上落了座。 皇帝倒像个拘束的少年,缓缓的坐了过来。 “你要说什么?”夫人望着皇帝在笑,眉眼清澈,就是在对一个陌生人。 “朕…” 在众人口中一向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铁血帝王,却在面对我家夫人时,踌躇的像个丢盔弃甲的逃兵。 “朕…”他支吾了几声,似乎不知怎么开口,夫人慵懒的撑着脸颊,笑吟吟的看着皇帝,突然说道:“我们以前就认识,是不是?” 皇帝抬头,又猛的点头。 “我生病了,很多事都不记得了,但是我方才见到你,你的眼神告诉我,我们肯定很早就认识了,也许还早在我嫁给王爷之前,是不是?” “是。”皇帝更着声音应了一声。 “那就好说多了。”夫人突然粲然一笑,说道:“看在大家都是老相识的份上,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我在一旁听的冷汗直流,与皇帝谈要求,这位应当是第一个吧。 “你说。”皇帝笑笑 “你不能给我们府上送女人来,知道吗?”夫人揪紧了秀眉,严肃说道:“我不管他之前有多少女人,可现在只能有我一个,你们爱新觉罗那么多王爷贝勒的,要开枝散叶,也不一定就得允祺是吧?何况你看他都多大岁数了…” 夫人一个人嘴唇一张一合的说了好多,皇帝点点头,声音有些更咽,“好,朕准了。” 夫人笑,“原来皇上这么好说话啊。” “澜儿!” 王爷突然从外头踏进来,他一见皇帝和夫人单独坐一块儿明显紧张的不得了。 他怕皇帝会刺激到夫人。 “王爷…”夫人突然起身,便扑到了王爷怀里。 她当着皇帝的面,大胆的搂住王爷的脖子,撒娇道:“我方才与皇帝说了,让他不许给你后院塞女人来,我告诉他,你这院子里只能有我一个,你的心里,你的眼里,也只能有我一个。” 王爷听的噗嗤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应道:“恩,只你一个。” 夫人脸一红,踮起脚尖凑上去在王爷脸颊上吻了一下,而后小声道:“那我先回去了。你早些回来。” “好。”王爷点头,语气神态都温柔的不像话。 夫人心情大好,或许因为她觉得和皇帝谈成了条件,我走的慢,故意流连了片刻,不意外的听见皇帝问:“她当真,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皇上也瞧见了,她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王爷冷笑一声,讽刺道:“您放心,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想不起来允禟,自然也想不起来您。” “你不怕她有一日想起来?”皇帝问。 “怕她想起来的也应该是皇上,而不是臣。说起来,臣真的感谢皇上当初将她送到我身边来。我们这些年,很好。以后也会很好…” 我不敢再多听,忙离开了花园。 可回去后,却发现夫人脸色不太好,“额娘,您在想什么?” 她却摇头,我追问几次,她终于答道:“我觉得皇帝看我的眼神不对劲,似乎很可怜?他可怜我?他为什么要可怜我?” 我不敢答话,我本也不知他们这一代人的往事。 我陪着她用了晚膳,又陪她打牌,她这种牌我没见过,问她,她却说自己也记不清楚哪里学来的了。 “你输了…”她丢下牌打了个呵欠,我认输道:“是,儿媳输了,额娘要睡了吗?儿媳伺候您。” “不要…” 夫人摇摇头,她轻声道:“我要等胤祺回来。” 似乎是心有灵犀一般,她话音落地,门就从外推开了。 “胤祺!” 夫人一喜,又扑了过去,王爷连忙接住她,揽住她腰身,在她额间亲了一口,笑道:“还没睡?等我?” “恩。”夫人点点头,又钻进了王爷怀里。 王爷却突然脸色一变,试探道:“今日皇上与你说了些什么?你可想起什么来了?” 夫人抬起头,试探道:“你怕我想起往事来吗?” “不怕。”王爷笑的坦然,我知道他是真的不怕。 “我这段时日,确实隐隐约约想起来了一件事…”夫人轻声道。 “恩?”王爷一手摸着她的脸,一手揽着她腰。 我在一旁混似个透明人。 “我想起,你是不是…爱了我很久很久?”夫人玩味的看着王爷。 王爷笑了一声儿,毫不犹豫的点了头。 “是,很久很久。” “多久?几十年?还是一百年?”夫人追问道。 我缓缓一笑,一颗心也放进了肚子里。默默的退出了屋子。 已经如此了,他们已经不会在乎夫人能不能想起往事来了,王爷不在乎,夫人自己也不在乎。 “你需要多久,我就一直爱你多久。一百年,一千年…” 我关上门,王爷的柔情蜜语,甜齁了我这个旁观者。 夫人又道:“那你怎么不问我?怎么不问我爱不爱你?爱你多久?” “那你爱不爱我?” “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夫人特喜欢这般调戏王爷,我站在院中回头去看,二人的倒影在门窗上,王爷抱着夫人,二人笑闹成一团。 一直以来,我都只看到了王爷无怨无悔,却忘了,夫人同样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回应着王爷。 她不问过去,只问有胤祺的余生。 第四百二十三章 番外之兄弟.少年长成 “说完了吗?” 弘昇喝了口茶,神情冷淡的看了眼站在来客。 弘皙抿唇一笑,道:“说完了,哥哥字字句句肺腑之言,还望你细细思量。” 他又不说话了。 弘皙挑眉一笑,以为弘昇被自己说动了,又加紧游说道:“你想想,从小到大,五叔是怎么待你的?又是怎么待弘映的?” “你哪次挨五叔打不是因为弘映那小子?” “他自个儿带着你们乱走,走丢了,五叔第一个揍的人是谁?能是弘映吗?是你!” 听着弘皙的话,像声声魔咒蹿进弘昇耳朵里。 “再说,你们去出征打仗,都受了伤,那些好药材好东西,五叔是像不要钱似的往九叔那儿送啊!” “弘映受点伤,你看五叔那个神情,那个表情…浑似那才是他亲儿子啊…” 弘皙一边说,一边细细看着弘昇的表情,弘昇起身来,笑了声儿,问道:“这下,说完了吧?” “哥哥与你直说了,弘昇。你不能让五叔请皇上将弘映过继到你府上来。他来了,你这恒亲王世子位还能保住吗?” 弘皙往前踏了一步,双手缓缓撑住桌上,低头盯着弘皙。 “让他就待在九爷府,皇上要圈他,关他,都与你无关…” “砰!” 弘皙话没说完,脸上便挨了结实的一拳。 砰的一下撞到了实木柜子上,整个人又在地上滚了一圈。弘皙大怒,起身骂道:“你疯了是不是!” 弘昇冷冷说道:“再他娘的胡说八道,别怪我不顾兄弟之情!” “我哪句话说错了!我是为你好!你阿玛对弘映什么态度你不知道吗!弘映是谁的儿子?是那周澜泱的儿子!他进了你们恒亲王府,还有你的好?!” “滚!” 弘昇冲上前来,揪住弘皙的衣领,直接将人提出了屋子! 砰的一声,弘皙踉跄站定,却意外的发现了门外的两人。 正是弘映与弘曙。 “哟,巧啊。”弘皙理了理衣领,冷哼了一声,便走了。 弘曙瞪了弘皙一眼,弘映则是淡淡的行了个礼。“大哥。” 弘皙连礼都未回,便直接走了。 弘曙瞪着弘皙的背影,忙进了屋,问道:“他来这干什么!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弘昇又坐回了凳子上,显得有些烦躁。 “把门关上!有风!” 弘曙疑惑的瞧他一眼,却还是依言把门关上了。 “你坐月子啊?” 若是以往,兄弟二人肯定要打闹一阵,今日弘昇却连理都不想理弘曙。 弘曙撞了下弘映,问弘昇道:“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说了没什么!”弘昇吼了一声,门口又有一道女声,“世子爷,小阿哥哭闹的厉害,府医说可能是凉着了,您要去看看吗?” “看什么看!爷又不是大夫!滚!”弘昇怒吼一声儿,那门外很快噤了声。 弘映抿了抿唇,挨着弘昇坐下了,踌躇半天,终于开口道:“哥,你是不是不愿意我进恒亲王府来?” 闻言,弘昇猛的抬头,涨红了一张脸,骂道:“你想些什么有的没的!我是那种人吗!” 话音一落,兄弟三人间突然埋入了一阵沉默。 弘昇叹了口气,一左一右抓住了弘曙与弘映的手,说道:“我是生弘皙的气!” “弘皙?”弘曙挑了挑眉。 便听弘昇喃喃道:“小时候我们几个最好了,怎么长大了,就成这样了?” 说完,弘昇拉着弘曙和弘映的手往桌子上一拍,脑门子啪的一声就撞了上去。 “你理他做甚?我们这一辈儿,我向来只拿你与弘映做亲生兄弟的!” 弘曙忙也坐下,安慰道:“你说咱们如今也是当阿玛的人了,你动不动就闹脾气,多难看?” “恩。”弘昇抬起头来,勉强的笑了笑,又问道:“对了,八叔那边怎么样了?” 弘曙压低了声音,答道:“昨日我阿玛使人递了些银子给八婶,还遇见了十二叔家的弘是,想来应当不会太难过。” 闻言,弘映便紧张道:“可有人发现?若是传到了皇上耳朵里,七伯和十二叔还能落的了好?” “谁说不是呢?”弘曙耸耸肩,却颇无所谓的说道:“不过,他要是不亏心,又何必怕人往廉亲王府送东西呢?自己下令八叔休妻,还关人,他这是理不直气也壮。” “哼,人家可是皇上。”弘昇也附和道:“你们可知道?弘皙上的折子怎么称呼的?问皇父圣躬安。听听,人家可是叫的皇父。” 他这话也没说错,这些年来,弘皙是一路平步青云,胤礽被封了理亲王,他弘皙就是亲王世子,办的差事儿都是非皇帝心腹不能办的。 弘映微叹一口气,劝和道:“如今你俩在兵部,我在户部,平日里差事上没什么能接触到的,皇上却还是防什么似的防着咱们,我阿玛今日出发西宁,不许我送就算了,连你俩都不许。真是…” “哼,你以为咱俩这还能待多久?”弘昇冷笑一声,冷哼道:“你瞧着吧,一朝天子一朝臣,十四叔如今在汤泉不得出,要不了多久,皇上铁定得削了我和弘曙的兵权。” “怕老子造反啊!”弘曙怒拍桌面。 弘映连忙拍了他一下,道:“算了,别想了,皇帝要如何,咱们为臣子的能怎么办?” 弘曙瞧了瞧他,又看看弘昇,说道:“弘昇,你今日当着我的面儿,说个准话,思兰进了你恒亲王府,你如何待他?” 闻言,弘昇先是一愣,随即便生了火气。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还能亏了他不成!我告诉你,弘映你也听好!就是我阿玛要将我世子的位剥了给你,我也没二话!你是我弟弟!一辈子都是!” 弘映微微怔住,心里自是满心感动,他握住弘昇的手,沉默片刻,终究是什么话都没能说出口来。 弘曙笑了笑,扒着手指说道:“有你这话,弟弟我就放心了,咱可说好了,不管往后皇上要怎么收拾咱们,咱们不能亏心,十四叔对我俩有知遇提携之恩,三伯不是个东西,可他儿子弘曦还是咱们一起打仗的好兄弟不是?咱们自小没少收八叔九叔的好,我阿玛一辈子小心谨慎,皇帝发落不了我淳郡王府,我就是拼着一口气,也得将弘旺和弘映护好。” “还用你说!”弘昇抓起手旁的点心给弘曙砸了过去,笑骂道:“昨日我才使人给汤泉那边送了东西,就盼着十四叔能好过些。” 没一会儿,弘曙与弘昇便又闹了起来,弘映在一旁笑,心里不由感触。 从小到大,他们都是最好的。 弘昇为了他没少挨揍,可弘昇却从未拿过一点脸色给他瞧。 等送走了弘曙,弘昇搓了搓鼻尖,对弘映说道:“其实,阿玛能开口将你讨来,我挺高兴的。” “为何?我以为哥哥会有些情绪的。”弘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弘昇笑笑,伸手将弘映的脖子揽住往自己这边带,而后兄弟二人以额相抵,弘昇轻声而坚定的说道:“以后你叫了我阿玛做阿玛,咱们就是一个爹的兄弟,是亲兄弟,哥哥会一直对你好,拿命护着你!” 弘映眼圈一红,点头道:“谢谢哥。” 弘昇轻轻拍了他一下,松开了他,兄弟二人一道往外望去,刚走到院门的弘曙像心有灵犀的一般,回头来冲弘昇与弘映招了招手。 这一幕,一如当年三人在无逸斋初见。 当时,十二岁的弘昇牵住六岁的弘映,喊道:“弘曙弟弟!你回头!” 十一岁的弘曙回头,笑嘻嘻的跑过来,道:“我来了!弘昇弟弟!” “他是弘映弟弟,你认识吧!他小名叫思兰,以后他也来读书了,你可要和我一起将他保护好!不让他遭欺负!” 弘昇语重心长且严肃的说道,弘曙豪言壮志答:“放心!思兰,我与你弘昇哥哥,一定护着你!拿命护着你!” 记忆与现实相重合,弘映红着眼侧目喊了一声,“哥。” 弘昇看他一眼,就听他说道。 “从今天起,我来护你,护弘曙哥哥。” 第四百二十四章 番外之兄弟一母同胞 时值康熙二十八年寒冬,北风凌冽呼号,紫禁城被一层厚雪裹住。 翊坤宫内燃着地龙,烧着龙纹炭,主位是宜妃,这一位可不得了,貌美风情,极得恩宠,这冬日里头,其余宫殿里头得了五两炭,八两酒,她翊坤宫必然是八两炭,一斤酒。可见眷顾最深。 此时屋里正温着酒水,嬷嬷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酒酿圆子,宜妃笑吟吟的道:“快,将九阿哥叫进来吃点东西。闹腾那么久,早该饿了。” “是。” 嬷嬷应声后便出门去喊,“九阿哥!快来,小厨房做了您爱吃的酒酿圆子!” 声音落地后,正在院子里把着太监当马骑的小娃娃一下就欢喜开了,连忙拍了拍那太监,道:“马儿你快停下!爷要去吃圆子了!” “是!” 小太监趴在地上,小娃娃立即跳了下去,他穿着一件大红色的棉袄,戴着顶墨蓝色的毛绒帽子,一双大眼又亮又有神,粉雕玉镯,像个年画娃娃似的。 嬷嬷牵着小娃娃,爱怜的给他擦了擦衣服上的碎雪,柔声道:“宜主子让奴才们给您碗里的酒酿园子加了蜂蜜呢。知道您爱吃。” “是吗!爷就喜欢吃蜂蜜,和着酒酿,甜甜酸酸的。”小娃娃咧嘴一笑,跟着嬷嬷蹦进了主殿里,临门一脚,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去,望着那刚起身颤颤巍巍的小太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太监傻住了,他今年也才八岁,六岁就净身入宫了,呆过不少宫殿,也伺候过不少主子,那些人对他这个小孩子非打即骂,上头还有老太监拿他的月例进自己口袋里,他年龄小,也不敢闹。便默默忍受着。 来翊坤宫,这是才第十个日头,伺候九阿哥,却还是第一天。 “九阿哥问你话!你傻了吗!” 嬷嬷怒吼一声,那小太监忙跪地叩首道:“回九阿哥的话,奴才叫小柱子。” “小柱子…”胤禟喃喃几声,道:“爷记着了,雪大,你也别站门外伺候了,到屋檐下来躲雪吧!” 小柱子眼睛一红,叩头道谢道:“谢谢九阿哥!奴才谢谢九阿哥!” “待会儿爷吃饱了,你再让爷当马骑,成不成?”胤禟又问了一句,可那双眼里却流露出非如此不可的霸道。 小柱子自然应道:“成!奴才命都是九爷的!” “爷要你的命做什么!脏死了!”胤禟眼一冷,哼了一声,又打量了小柱子一眼,便进了屋。 宜妃从那张垫着厚重毛绒的椅子上起了身,便到了胤禟跟前,蹲身下去一把将人揽进了怀里,又疼又怜的亲昵道:“额娘的心肝儿,额娘的宝贝儿,饿坏了吧?快些来吃…” 胤禟撑着凳子,自个儿爬了上去,端过碗就拿勺子舀着吃,宜妃就在一旁看着他吃,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柔情和爱意。 小娃娃囫囵吞枣的吃着,口齿不清的说道:“额娘,儿子也要上书房了,让门口那个小太监给儿子做哈哈珠子吧。” 宜妃一愣,往外看了一眼,那个瘦猴子似的小太监,宜妃眉一蹙,“那怎么成?一个小太监,哪里够资格做你哈哈珠子,你五哥的哈哈珠子是你皇祖母亲自指的,那小子可是御前侍卫涂满达家的儿子,家世好,教养好,你可好,带个小太监算怎么回事?” “儿子就要他。”胤禟头也不抬,埋头苦吃。 “为何呀?儿,你可得知道,你们皇阿哥的哈哈珠子可不是个伺候下人那么简单。”宜妃百思不得其解。 胤禟擦了擦嘴,说道:“我瞧他可怜,待他好些,他日后就能为我卖命,这样的奴才不比什么显赫的世家子好的多?” 闻言,宜妃愣了半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娇嗔道:“你这臭小子…” 而后,宜妃递了个眼神给嬷嬷,嬷嬷便出门拎来了那小太监,让他跪下,道:“给九阿哥磕头!今个儿起,你便在九爷身边伺候,仔细小心,出了岔子,要你脑袋!” “是!奴才会仔细伺候九爷的!谢九爷垂怜!”小柱子激动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胤禟笑笑,让嬷嬷带他下去摘几件厚衣服。 待他喝完了碗里的汤,砸吧着嘴,“不够,额娘,还想吃。” “吃吃吃,一吃起来便没个节制!” 宜妃虽然在骂,可眼里的光挡也挡不住,当即又吩咐了下人,去给胤禟再舀一些来。 “宜主子,五阿哥来了!” 门口的太监打帘进来报道,宜妃脸色微嗔,似乎有些始料未及,喃喃道:“他来做什么?” “五哥来了?”胤禟歪了歪头,跳下了凳子,便上前去迎接。 进来的小少年,前几日刚满过十岁,相比胤禟,他长开了不少,身形修长,面若冠玉,一双眼睛和宜妃像了个十成十。 “儿子给额娘请安!” 胤祺乖巧的跪地行了礼,宜妃淡淡笑了下,“起来吧。” “五哥好。”胤禟也拱手行了礼,胤祺瞧见胤禟,故作老成的一张小脸这才笑开了,亲昵的拉住了胤禟的手,欢喜道:“原是那保泰弟弟和苏努弟弟进了宫,正在御花园里摆了席,皇阿玛要我也来叫你,和哥哥们多走动!” “好啊好啊!”胤禟乐的直蹦。 宜妃突然过来,一把将胤禟拽了过去,忙拉着他的手看,“没事儿吧?” “胤祺!你弟弟的手受了伤!你太用力了!”宜妃怒斥道,娇花如玉的面容上是掩饰不了的愤怒。 胤祺脸色一白,忙告罪道:“对不起,额娘,儿子不知道弟弟受伤了。” “哼。”宜妃冷笑一声,哼道:“你每日在太后那里做她的好孙子,太皇太后的好曾孙,就连皇后唤你不都是好皇儿吗?你哪里记得了你还有两个亲弟弟。” “额娘,儿子没有…” 胤祺抖着嘴唇解释了几句,却发现宜妃根本不愿意听,她拉着胤禟的手,亲昵道:“不去了吧,外面天寒地冻的,待会儿让小柱子再叫几个小太监来,给你当马骑,好不好?” “不好!”胤禟嘟着嘴,转而自己去拉住了胤祺的手,嗔道:“我就要去!就要去!” “九阿哥!圆子来了!” 宫女又恰好端了酒酿圆子出来,有些进退维谷,胤禟一喜,拉着胤祺上了桌。 “五哥你吃!吃了咱们再去玩儿!” 胤祺正要拿勺子,却突然顿住,怯怯的看着宜妃,宜妃叹了口气,道:“你做这幅模样做什么?你弟弟都叫你吃,额娘还能不让你吃不成?” “你弟弟很喜欢这个圆子,你也试试吧。太后不喜欢吃甜的,你在那头怕是吃不上。” “是,谢额娘。”胤祺道了谢,才开始吃。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胤禟眼里闪着激动的光芒,比自己吃着还高兴。 胤祺吃了几口,点点头,“恩!好吃!” “哈哈,好吃哥哥就多吃一些,以后弟弟开家大酒楼,做好多好吃的给哥哥好不好?” 胤禟突然举起手,画了个大圆,给胤祺画了一张饼。 胤祺一愣,悄声道:“咱们是皇阿哥,不能做生意。” “为什么不能?皇阿哥也是人,是人就肯定爱金银!”胤禟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宜妃被他逗笑,道:“混小子,叫你皇阿玛听到又得骂你了,快吃吧,吃了去玩一会儿。” 胤祺垂下眼帘。 不管弟弟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额娘都喜欢的不得了,而自己不管态度再温和,再好,依旧入不了她的眼。 五阿哥小小年纪便有些惆怅。 而旁边的小娃娃盯着他的碗眼里闪着狼一般的光,胤祺笑笑,分明自己也没吃饱,却还是推给了他,“弟弟,你吃吧。” “那你呢?” “我吃饱了。” “真的?” “真的,你吃吧。” 胤禟不客气的接过来,三两口就下了肚。 酒足饭饱,胤禟拉着胤祺的手,便往御花园去了,那里摆开了席,许多小吃零嘴,胤禟瞧见好多哥哥,堂兄都在这里,自己是最小的一个。 “五哥!”保泰喊了一声,身边站着胤禛,胤禛点了点头。“五弟,九弟。” “哇,这个就是九弟啊!”保泰惊呼一声,凑到了胤禟身边,突然咧嘴笑道:“你不是九阿哥,是九公主吧!” “你说什么!”胤禟涨红了一张脸。 偏偏还有苏努不怕死的说道:“听我额娘说,九阿哥长的又美又漂亮,我今日一瞧,连媳妇儿都不想娶了。” “你们胡说八道!”胤禟捏紧小拳头,怒吼一声。 保泰捏了捏他的脸颊,嬉笑道:“九公主,你等着堂兄我长大,娶你回家做福晋!” “保泰!”苏努怒吼一声,“我才要娶他回家做福晋!” “我娶!” “我才要娶!” 都是五六岁的娃娃,没两句就掐起来了,胤禟从地上抓了一把雪就往两人砸去,骂道:“娶!娶!娶!爷让你们娶!” 保泰怒道:“你这么凶!我就不娶你了!” 苏努也叫着:“你还打人!公主不能打人的!” 胤禟揪着他们的辫子,骂道:“就打你们!叫你们嘴贱!你们才是公主,才是女人!等爷长大把你们全部收房了!” 没一会儿,三个人打成了一团,胤禟最小,被打的嗷嗷直叫。 “九弟!你们别打了!”胤祺急的不行,胤禟忙说道:“你不来帮忙!你还是不是我亲哥了!” 一声亲哥,莫名就叫知礼懂节的五阿哥魔怔了,他捏着拳头也加入了战斗。 胤禛与胤祉在一边暗道不好,忙将他们拉了开。 此时的众人还不知道,胤禟与保泰,苏努经此一仗便打出了日后坚定厚实的感情基础。 等宜妃派人来接的时候,见回宫的胤禟一身狼狈,宜妃当即便哭了出来。 “你给我跪下!你怎么照顾你弟弟的!”宜妃怒吼道。 胤祺撇撇嘴,还是跪在了雪地里。 ‘噗通’一声。 胤祺一愣,胤禟也在他旁边直挺挺的跪下了。 “弟弟?” “你是因为我才打架的,我不能让你一人挨罚。” “九阿哥?”嬷嬷为难着想扶起他,却被他一把甩开,“你去告诉额娘!我与五哥一母同胞,这辈子都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里头的宜妃将这话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当即怒骂道:“喜欢跪你就跪着!陪你五哥跪个够!” “弟弟,你还是快起来吧,冷。”胤祺心疼的要拉起胤禟,胤禟却反手握住他的手,嘻嘻一笑,道:“今日五哥陪我玩,陪我打架,我好开心!” 胤祺愣住了,周遭一片雪白,胤祺眼圈儿却默默红了。 “以后哥常来陪你。” “那以后我又和别人打架呢?” “那哥就来帮你。” “……” 冰天雪地里,两人握紧彼此,在门前罚跪,明明很冷,可胤祺的心却比燃烧的炭火还暖。 他想,有一个弟弟真好,因为他们一母同胞,是这世上最亲最亲的人。 第四百二十五章 番外之胤禛.前情 云华寺内,周澜泱上了香后,又求了个签。 “扁舟遇狂风,无依亦无求。” 美人眉尖蹙起,握着签很是惆怅。 “小姐,您求的什么签?”婢女笑的机灵古怪的,要去看周澜泱的签文。 周澜泱却下意识的拽紧了,声若蚊蝇,道:“没什么的,不好看,你别看了。” 她求的是姻缘,可这无依无求,不是表明了这是个下下签吗,而且还是很惨的那种下下签。 “佛祖给的签,定然是我命该如此。”周澜泱垂着泪,柔弱之姿,我见犹怜。 婢女偏着头到处看,并未注意到周澜泱的花容失色。 突然,她欢喜道:“小姐!你看,是那天那个公子!” 周澜泱擦了擦眼泪,顺着看去,迈进殿内的公子玉立身长,五官俊朗,正是那日救她于马下的恩人。 周澜泱的心情没来由的好上了不少,低声又羞怯的问道:“你看我的脸,是不是花了?” “没有没有,小姐美的很。”婢女说着讨巧的话。 可周澜泱却踌躇不前,藏在人群里悄悄的看着他。 “小姐,咱们也过去,再拜拜。”婢女挤眉弄眼的,撺掇着周澜泱快些过去挨着那个公子跪下再拜。 周澜泱心里咚咚乱跳,还是迈着莲花碎步,缓缓移了过去。 她闭着眼,在佛前轻声祷告道:“求佛祖保佑,保佑那位恩人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完后,她怀着紧张又窃喜的心情,缓缓睁开了眼眸,身旁的公子正静静的看着她。 周澜泱像做了坏事被抓现行的小孩子,起身时差点踉跄,终于在婢女搀扶下,故作稳健的离开了寺庙。 可她在山脚下,终归是被人喊住了。 她甫一回头,见那锦衣华服的公子踏着春风而来,到她面前,轻声道:“可问姑娘芳名?” 周澜泱抿着唇,红了一张脸,柔声道:“我叫周澜泱,阿玛说,澜沧之水,福祉泱泱。” 他点点头,道:“胤禛,爷叫胤禛,不叫什么恩人。” 周澜泱一惊,她阿玛是一个五品小吏,可皇阿哥们的名讳,还是能记的牢的。 “四贝勒…” “嘘。”胤禛嘘了一声,笑了笑,示意她噤声,又望着马车,说道:“爷送你回府吧。” “不…不用了…”周澜泱摆摆手,可眼里的激动和兴奋神采却挡也挡不住。 胤禛缓缓勾起一抹笑,轻声道:“上马车,爷送你。” 其实在马车上,二人谁都没有说话,倒是周澜泱身边的小丫头,话多的很,一路叽叽喳喳的。逗笑了不少。 等马车驶到了周府门前,胤禛撩帘一看,才后知后觉道:“你阿玛是朝中官员?” “只是一个五品小吏。”周澜泱冲着胤禛行了个礼,柔声道:“多谢贝勒爷相送。” “不谢。” 胤禛笑笑,坐回了马车里,他端坐回去,心绪并未有多少起伏。 美人他见得多了,可这女子除了美,还弱。 柔柔弱弱的,似若柳扶风,这让人忍不住心生保护欲。总的来说,那张脸,那个身段,那抹娇柔,都是四贝勒的心头好。 胤禛不知想道了什么,兀自笑了笑。 收到四贝勒的书信是那日一别后的第五日,婢女调笑道:“小姐,您这几日不眠不休的想,终究是有回音的。” “胡说。”周澜泱羞红了一张脸,将信拆开来。 信的内容很简单,四贝勒问他是不是要参加选秀。 “是。” 她提笔写下一字,让婢女去送还。 日子无声溜走,如握不住的指间沙。 他们书信传来传去,内容也越发的多,且柔情,且刻骨。 周澜泱自觉虽门户不高,但一直自省大家闺秀,胤禛两次邀约,她都给拒了,转而自己又抱着枕头哭半宿,让婢女不知该说她什么好。 当周澜泱发觉自己对胤禛早已情根深种时,大选之日也到了。 殿选时,她悄悄抬头,与胤禛打了个照面,胤禛冲她微微一笑,她便立即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他。 她不知道父母为她安排好了,要撂了牌子,去和富察马齐做亲家,嫁他儿子做侧福晋,这对于周家来说,是不得了的大好事儿了! 自然,她父母也不知,这个女儿早将当朝的四贝勒,刻在了心尖子上。 晚间,周澜泱闲来无事,绣起了手帕,可她心里却一直在想着胤禛,今日一见,他一言一笑,像是魔咒似的在周澜泱心底发了芽。 “我真是爱他爱到发狂了…”当这个认知出现在周澜泱脑海里时,手绣也完成了。 今晚是她在宫里的最后一晚了,明天就可以离宫了,她以为,明日离宫后,胤禛便会娶她过门了。 可是… 她的手绢被偷了,被一个同样思慕四贝勒的秀女偷了,她拿着周澜泱的手绢在御花园扑倒了四贝勒怀里,人被侍卫拉走了,可那张绢子却落在了地上。 那上头绣着崭新的针脚。 ‘投我以禛心,施我以禛意。’落款二字澜泱。 加之绣的还是鸳鸯戏水,一时间,有秀女痴慕四贝勒的风言风语火速传开了,周澜泱傻眼了。 唯一让她安慰的是,胤禛拖了太监来给她传话。 “贝勒爷说,让您宽心,后面的事儿,他晓得处理。” 周澜泱一颗心放进了肚子里,丢脸了又怎么样?被所有人知道了她对胤禛的心思又怎么样?她就是爱胤禛,爱一个人有什么值得说道的? 胤禛也同样爱她,她想。 翌日,醒来后,周澜泱便简单收拾好了行囊出了宫回了周家。 回家当日,父母脸色极其不好看,直骂周澜泱搅黄了自己的好婚事,周澜泱却笑笑,自顾自的进了屋子去等胤禛的消息。 消息的确来了。 宫中来的圣旨,将她指给了皇九子胤禟做侍妾。 一顶青衣小轿便抬着过了门。 “不!一定是弄错了!我要嫁的是胤禛!不是什么胤禟!”周澜泱嘶吼着,不停的哭诉道:“我要嫁的是胤禛,不是胤禟啊!” 周大力一耳光便给她打了过去,怒吼道:“孽障!圣旨都下来了,还有你挑皇阿哥的份儿吗!” 周澜泱捂着脸直哭,“不是啊!阿玛!四爷说过他会安排好的,他说了后面的事儿他会处理好,他让我安心等着!” “是他要我等的啊!”周澜泱哭的近乎昏阙。 从惊鸿一瞥的心动,小心翼翼的暗恋到一腔热情的痴慕,周澜泱一颗心终究是疼的四分五裂,疼到死去活来。 “是他要我等的啊…” 直到她穿上嫁衣,上了去九爷府的轿子,依旧这么念叨着,浑似魔怔。 而那时的四贝勒府,胤禛却在专心致志的练字。 “那一位,可嫁进九爷府里了。”苏培盛捂着嘴笑。 胤禛瞪他一眼,道:“既已嫁了老九,往后便不许再提她。” “是。” 他提笔写下‘静止于安’递给苏培盛,“想法子,送到她手里。” “是。”苏培盛了解胤禛的意思,一个让他丢了大丑的女人,他是不可能娶回来的,娶回来便等于承认他四贝勒与秀女之间有私情。 收到那四个字后,周澜泱将她压到了自己妆奁的隔层里,嫁来四日了,只有第一天那位九爷来过。 他带着一股看稀奇的意思,来瞧了自己,由喜事嬷嬷伺候将酒喝了,盖头揭了,留下一句。 “府里你随意走动,有什么需要就去找福晋,爷若在府里,来找爷也行,只要你乖觉,前尘往事,爷不在乎。” 而后,便大摇大摆的走了。 周澜泱便在屋里闷了几日,受凉发烧也不告诉下人,也不告诉福晋,就那么迷迷糊糊的过着,直到收到胤禛的这四个字,她彻底撑不住了。 她明白了,胤禛嫌弃她丢脸了,她不该绣手绢,也不该题那几个字,不该一直等着胤禛,不该信他的话。 最重要的,她不该爱他。 “呵呵,胤禛,你负我。”她望着镜子,擦了擦泪,转身便躺去了床上… 不知又过了多久,胤禟带着董鄂惠雅去狩猎,管家瞧着这清漪院死气沉沉,还是点了个傻丫头过来,绣儿忙里忙外的收拾了一阵,才发现这位周格格有些发烧,忙取了凉水给她镇一下。 浑浑噩噩间,床上的人猛的睁开眼,噌的坐了起来,双眼写满了不可思议。 绣儿被惊醒,笑道:“周格格,您醒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 番外之胤禛.江南 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萧萧。 唐朝诗人留下了许多描绘江南美景的名篇,雍正帝独爱皇甫松这一句。 此时他便正在画舫之内,这画舫外表瞧上去,朴素简单,实则内里玄机,别有洞天。 雍正叫上了时任江宁织造的董千沉,面对面的谈天,表面听起来都是些风花雪月,可句句本意不离朝堂之上。 船尾坐着一人,正撑着脸颊百无聊赖的望着窗外,连波浮动,岸上也是热闹景象。 此时雨季,江南的风却依旧舒爽宜人。 有太监乔装成的家丁端来一盅温热的燕窝,递到了小桌上,推到了她面前,轻声道:“夫人,刚炖好的燕窝,老爷怕您饿着…特意赏下来的。” 太监笑眯眯的,脸上的脂粉都快要抖落下来。 可不肖三秒,那盅燕窝便被人轻轻一扫,连盅带盖的打碎在了地上,香甜很快沾上灰尘,变得污浊。 “夫人…”太监瑟瑟发抖,忙蹲下去收拾残渣。 “不准叫我夫人。”她冷声道。 “那…不叫您夫人,叫什么?”太监握着残碎瓷片,为难的看着她。 她冷笑道:“我叫周澜泱,你不是知道吗?” “使不得,使不得…奴才怎么该唤您名讳。”这太监是苏培盛的徒弟,机灵,勤快,又有眼力见,对皇帝和这位曾经的九侧福晋的关系是摸的一清二楚。 九贝子被打发去了西宁,这一位被削了侧福晋的位分,贬作了侍妾,又因九贝子出恶言,不尊上,被革了黄带子,成了庶民,这一位,自然也就成了庶民奴籍。 可就是这么个奴,却被皇帝藏在了圆明园长达三年之久。 对外只说她是替太后和先帝抄经祈福,替九贝子赎罪消孽。 而实际怎么个情况? 别人不清楚,他近身伺候的还能不清楚? “你在想什么?”周澜泱目光还落在外面,却突然问道。 太监忙道:“奴才在想,老爷既带了您出来,必是想您能宽宽心,您又何必一路都给自己添堵呢?” “宽心…”周澜泱琢磨着这句话,突兀的笑了一声儿,笑声像银铃悦耳,又比冰渣更此人。 “想我宽心的方法多的是,唯独不是这一种。” 她说完后,再也不回头,却不知道美景如画,究竟入了几分在她眼中。 “哎…” 太监低低的叹口气,收拾好残局后,又躬着身子退下了。 “怎么回事?” 帝王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冷眼瞧着一地狼藉,又缓缓抬头去看周澜泱。 周澜泱目光与他相对,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便掀开帘子直接出了船舱。 雍正眉头一蹙,也并未理会她。 晚膳是在董千沉府上用的,他的夫人是地道的江南女子,温婉贤惠,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带着江南小女人的独特韵味。 她装了几碟菜肴,放进了精致的篮里,行礼道:“皇上请慢用,妾身去为那位娘娘送点菜肴,这么久不吃东西怕是不行的。” 董千沉手一抖,悄然的看了一眼雍正,雍正自顾自的吃着菜,恩了一声,轻笑道:“有劳夫人了。” ‘砰’—— 好好的饭菜连同碗和碟都被摔了一地,董夫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忙跪地道:“娘娘恕罪,不知您喜欢吃什么,臣妇命人再做。” “娘娘?”周澜泱冷笑一声,指着自己的脸,问道:“你看我像哪个娘娘?” “您…”董夫人本意是讨好她故而让皇上开心,可不知为何这人竟是半点好脸色都不给。 周澜泱沉下脸来,指着门外,“出去。” “娘娘…”董夫人还要再劝。 周澜泱直接起身,抄起了床头的一尊花瓶便砸往了门外,怒吼道:“出去!要巴结人讨好也不弄清对象,谁是什么娘娘!谁要做那短命的娘娘!” 董夫人忙不迭的跑了出来,逃命似的。 刚巧就碰见了进院的雍正,她脸色惨白,跪下就要请罪。雍正面无表情的吩咐道:“董大人,扶你夫人下去歇息吧。” “是。” 两口子逃难似的奔走了,还不忘递眼神疑惑道: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天煞孤星。 ‘吱——’皇帝推门进屋,见一片狼藉却无动于衷,似乎早已习惯了,他径直到了床边,伸手将人掰了过来。 周澜泱愤恨的瞪了他一眼。 “你一天没吃东西了。” “滚!”周澜泱甩开他的手。 龙颜大怒并未到来,他只是神色平淡的坐到了她身旁,轻声道:“你说想来江南,朕便带你来了,怎么又不高兴了?” “你还说前脚出发江南,后脚你就会释放弘昇,弘曙。可都这么久了,你还把他们关在府里。” “胤禛,你就是个骗子,骗皇位,骗天下人…” 周澜泱嘲讽的声音未落,脸上便挨了结实的一耳光,她偏过头,冷冷的哼了一声。 胤禛脸色未变,道:“朕警告过你许多次,这种话说出来,朕是可以诛你九族的。” “请便。”周澜泱冷哼一声,根本不拿他威胁当回事。 胤禛深吸了一口气,似很疑惑。 “为什么?为什么连弘昇弘曙的事儿都可以让你与我生气?” “因为你亏心,因那两个孩子效力于十四爷,你便打压他们,允祺做错了什么?弘映又做错了什么?你凭什么把他父子二人都一起圈在府上?” 胤禛眉头一挑,解释道:“朕并非圈禁他们,是让他二人在府上教导弘昇,为父为弟,自该如此。” “弘昼小小年纪荒诞那般,你怎么不把弘历圈他阿哥所里去管教管教?为兄嘛。”周澜泱讥讽一声,当这狗皇帝的话是在放屁! 胤禛似乎咬紧了牙关,欲言又止,干脆一把将人抱在了怀里。 “放开我!”周澜泱怒道。 胤禛却沉声道:“为什么?澜泱,你为什么就不能试着与我好好相处呢?” 周澜泱一愣,目光依旧冰冷。 胤禛将她人拉回面对自己,说道:“你以前与我很好的啊,你以前很爱我的啊,为什么,到现在,看我一眼都这么痛苦?” “最先遇见你的人是朕啊!为什么你不能像以前一样,好好看我,爱我?” 他再度将人收进怀里,她在他耳畔笑道:“皇上,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当年与胤禟夜观的城隍庙依旧香火鼎盛,异形石头上挂满了红绸绣囊,旁边的参天大树长成已久。 “带朕来这里做什么?” 胤禛左右张望,周澜泱却走到那树前,蹲下去仔细的摩挲起来,借着灯火。 终于摸到那处刻痕,她答道:“皇上问我,为何不能像以前,因为以前的周澜泱爱你爱到了死,可你嫌她。后来的周澜泱一开始,爱的人便是九爷。” “这几年,我也瞧见你为了这天下做了许多,我不否认你是个好皇帝,可你绝不是个好人。胤禛,在你放任周澜泱嫁给胤禟那一刻起,你便注定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得到她一点回应。” 话音落,周澜泱满意的看着皇帝脸色转白,惶惶失落。 她摸着那刻痕,上道:周澜泱爱胤禟,一生一世。 想到那人,她又笑了。 她目光不经意的下滑,却猛然怔住! 瞳孔不受控制的颤了几下,她不可置信的摸了摸,原来这下头还有一句。 ‘周澜泱爱胤禟,一生一世。’ ‘乖,我也是。’ 第四百二十七章 番外之同命鸟(全文完) 这几日,西宁是人人自危,不得安宁。 为何? 因为某一尊大佛! 明为驻扎,可实际就是被流放过来的,偏偏那当事人像是一点怕觉没有,成日的哄抬物价,抢占别人的生意,将这西宁搅的是民怨载道。 最夸张的时候,一个饼子卖出了五百两的天价。 可有人忧愁,自然就有人欢喜,比如靠近洗风波的那些官商。 “来的人是谁你可知?” “我知,贝子允禟。” “那可不是什么贝子!那是一尊财神爷!” 两名米商在茶楼里谈论的眉飞色舞,隔壁桌有人不屑道:“哼,财神?上头已经派人下来训他了!他以前是皇帝的儿子,没人敢说些什么,如今是什么?就是个被流放的阶下囚!当今圣上最是看他不上!” “呸!你敢情没受过九爷的好?” 原来那人也是个绸铺商人,只隔壁被允禟临门起势,抢走了大半生意,以表歉意,允禟慷慨赠了三千两。一时间,到处都兴起了转铺,甚至送铺给允禟的风气。 有钱不赚那不是九爷的作风,于是,借着大家捧场,九爷到此三年有余,赚的是盆钵满载。 养的下人也没闲着,成日耀武扬威,横行霸道,足足纨绔。 有人曾到了府衙去告,知府是个小胡子老头儿,收了允禟的好处,哪里敢管这位煞星?一次二次,终有人忍不住,被捅到了上头去。 雍正闻言大怒,派来了李绂训话。 过了七日,钦差大臣李绂终于到了。 “去,弄壶茶…” 允禟打着呵欠从里间走到了正厅,何照便去沏茶了,可没等来何照的茶,却先将沈耀惊了进来。 “爷!爷不好了!” “慌什么?” 允禟躺在摇椅上,摇摇晃晃的,好不惬意,并未将沈耀的着急当做一回事儿。 “外头来了一队兵,为首的就是上次护送咱们过来的李绂!”沈耀拱手告道。 允禟嗤笑一声,“什么护送?那叫押!” “是!总之就是那位李绂,您看…” 沈耀小心翼翼的查看着允禟的神色,说道:“要不要前去迎接一下,毕竟是奉了皇上旨意的钦差大臣。” “就是皇帝亲自来了,爷也懒得挪位置。”允禟咧嘴一笑,顽劣乖张之意比年轻时更甚。 话音刚落,整齐划一的步伐声便传了进来,李绂久等不到允禟出来迎接,便带着人直接进来了,他高喊一声:“九爷真是好大的口气!好大的魄力!” 李绂站定后,冷冷的望着允禟,讥讽道:“看来九爷这些日子,过的还挺不错的。” “拖皇上鸿福,甚好。”允禟皮笑肉不笑的拱了拱手,根本未起身来。 李绂哼了一声,道:“允禟,圣旨到,还不接旨!” 听到有圣旨,允禟这才不慌不忙的起了身,跪地接旨。“臣弟接旨。” “贝子允禟,不思朕恩,在西宁放纵下人为祸邻里,国法家法皆不容,诸王大臣议奏其罪状二十八条,行止恶乱,希图储位,夺据各处贸易,贪得无厌。削其贝子爵位,革黄带子,贬为庶民,押解回京受审!” 李绂慢悠悠的唱完旨,卷起黄稠,道:“允禟,接旨吧。” “草民接旨。” 允禟的角色转换的相当快,接过那黄稠却看也不看一眼,反手便扔了。 “你!”李绂大怒,允禟笑道:“生什么气?你还敢现在就杀了我不成?民间传言甚多,说皇帝屠杀兄弟,他再要我死,也得让我回京去,你敢现在就弄死我吗?” 他嬉笑如常,倒让李绂惨白了一张脸。 他自然知道,这一次不仅不能趁机害他,反而要一路将他护紧了。 不过,倒有其他对付他的法子。 李绂微微一笑,“多年前,您那侧福晋,哦,现在只是一名奴籍侍妾了,她题诗讥讽我,九爷可还记得?” “你是个什么东西,值得爷记你?”允禟哈哈大笑,不屑的目光将李绂戳出了千万个洞。 李绂也不怒,反笑道:“那一位,如今可是在圆明园里,不知她若晓得了您要回京的消息,该有多高兴。弘阳阿哥死的时候,听闻她气的吐了血呢。” ‘咚’的一声! 允禟直接一拳将人揍到在地,尽管弘阳的去向,他很清楚,却绝听不得有人在他面前提起周澜泱! “九爷气什么?我说的可是实话。”李绂起身,擦了擦唇角的血,似乎并不介意挨了一拳。 允禟冷冷的注视着他。 李绂又一笑,挥挥手,道:“来啊,将允禟锁拿,即刻回京。” 士兵拖上三条粗重锁链,沈耀不动声色的挡在了允禟身边,从袖中掏出了几张银票塞给了李绂,道:“我家爷千金之躯,绝不受缚,奴才愿代之。” 允禟也不由得一愣,沈耀如今也四十出头了,一开始在秦淮河畔主动提及要跟着自己时,不过也是个十六岁的少年罢了。 哎。 允禟在心里低低的叹了口气。 李绂刚要骂人,却在看清那银票金额时噤了声,笑道:“九爷平日待你们不薄,你们个个都有心了。” “囚车有人替坐,锁链有人替身。” 等出了院大门,允禟才明白李绂的意思,那囚车里,何照正盘腿打坐,望着他直笑。“爷,你看他们这事儿办的,奴才都没来得及将那壶茶给您沏好。” “不碍事。”允禟低低回应道,眼睛却酸涩的厉害…… 那直隶总督楚宗这几年升的快得很,他是李卫的手下人,很得雍正宠信,惯会见风使舵,知晓允禟倒霉,倒了他保定,几人便没有好日子过了。 三人其实早料到了这日,身上珠宝钱财无数,终究也被那楚宗收干净了。 允禟刚被丢进囚室,双手一摊,道:“没了,真没了。你要想再得些好处,乖乖将爷放出去,你若让爷少了二两肉,我那皇帝哥哥也放不过你,不信你便试试。” 他笑的发狠,楚宗哼笑一声,“你以为你那皇帝哥哥为何不将你就地正法?” 他凑近栏杆处,贴近允禟耳畔,低声道:“皇上那是怕他那心肝儿伤心生气!” “你再胡说八道!”允禟暴怒,像被撕了鳞的困龙,张牙舞爪着。 楚宗肚子被他踹了一脚,便连忙退了两步,却依旧在说:“她成日在那观澜榭待着,皇上见天儿的往那儿跑,可怜九爷身陷囹圄,她却逍遥快活,指不好咱们到了京城,小皇子都满月了,哈哈哈…” “楚宗!你给爷听好了!爷要见皇帝!你马上拟折子!爷要见皇帝!” “啊哈哈哈哈哈…” 终于见到九爷失态的楚宗笑的前仰后俯,捧着肚子笑道:“皇上给你无数次机会让你上奏陈条,你次次拖口,现今想陈折子给皇上了?没门儿!” “爷要见皇帝!让他不许碰阿澜!不许碰我的阿澜!” 楚宗已远走,允禟却还在声嘶力竭的喊道:“阿澜怎么能被他侮辱!她心高气傲,决计受不了的!楚宗!你替爷上个折子!爷要见皇帝!他不就是想要钱吗!爷给他!” “要命爷也给他!不要碰我的阿澜!” 允禟的回声穿透囚室,发出些回音,久久不散。 “啊!” 周澜泱惊叫一声,又被梦中的光景吓醒,她喘了几口气,望了眼窗外,天还未亮。 身旁的人翻了个身,也坐了起来。 “怎么了?” 皇帝的声音有些哑,他近日龙体欠安,周澜泱嘲他是要驾崩了。 周澜泱摇头,对梦中景象话口不提,而问道:“胤禛,允禟在西宁还好吗?” “还好。”雍正皇帝撒起谎来,眉都不皱一下。 “可我觉得他不好。”周澜泱低声道。 接着,便被皇帝揽进了怀里。 “只要你听话,他就会很好。” 皇帝的身子是凉的,心也是凉的。周澜泱闷声道:“胤禛,我不喜欢你。” “朕知道。” “我也很讨厌你将我关起来。” “朕知道。” “你敢碰我,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朕知道。” “那你又是何必?”周澜泱嘲讽的看着他。“你其实就该将我与允禟下旨杀死的。” “朕想让你在朕身边看着,朕会将大清治理的繁荣昌盛,绵延千年万年。” 周澜泱摇摇头,轻声道:“不会的。” 她倒下侧着身子入睡,心里却在盘算着弘历派去的人到底接应到胤禟没有。 又是那座囚室。 此时酷暑,大热。里头的人早被折磨死了,人死后,灵魂出窍,躯体抽离,本该赶往轮回路,他却不得出,肉身被禁,魂不安宁。 允禟飘荡在半空,出不得这囚室一步。他不知道自己死了多久了,不知道今夕何夕。 可他很想阿澜,他的阿澜,如今在哪里,过的还好不好? “九爷…” 允禟猛的一怔,四处张望,可这屋子太黑,哪怕他已是魂魄,依然看不分明。 “我在屋外,你别急,我就在屋外守着你,你能听见我声音吗?” “能!阿澜!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现在还好吗?”他激动到泪流满面,都不敢告诉阿澜自己已经死了。 周澜泱回应道:“我很好,我就在屋外,我守着你,哪里都不去,你别怕。我在这里。” “可是我出不来。” “没事,我也进不去,可是我就在这里。” 对话中,周澜泱无数次的重复着她就在那里。 二人无休止的交谈,从年轻说到老,从古说到今,日出日落,潮起潮落,与他们而言都没有任何瓜葛。 允禟觉得奇怪,为何自己死了,还能说话,还能与阿澜交谈,阿澜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他不敢问,也不敢说,只当是老天爷可怜他。 屋外的周澜泱也不敢说,不敢说自己早死了,死了几百年了。 她飘飘荡荡许久,肉身成白骨,白骨又化人形,就为了一直守在囚室旁边,保护胤禟,免他风吹雨淋,免他烈日暴嗮。 她爱他,到死都爱,挫骨扬灰都爱。 “阿澜!” 床上的人猛的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急促的喘着气,他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一个梦? 什么魂魄白骨的,那么惨烈,可又那么真实。 胤禟呼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额头,身旁的人翻了个身,小心翼翼的说道:“胤禟,我刚做了个梦…” 胤禟翻身,抱住她,叹口气,惊魂未定道:“我刚刚也做了个梦…” “我又梦见以前的日子了,还是个梦中梦!”周兰缩进胤禟怀里。 胤禟感觉这人还在自己怀里,紧紧的搂了她一下,笑道:“大清都亡了好多年了,别想了。” “噗——”周兰噗嗤一声笑出来,伸手在胤禟脸上点了点,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怎么找到我的?” “日子还长,以后慢慢给你讲。”胤禟在她脸上落下一吻。 周兰笑的甜蜜又知足,她红了红脸,想起睡前二人那场堪称激烈的床事,咬着胤禟耳朵问道:“胤禟,你满足吗?” 胤禟愣了下,老实答道:“我满族啊。” 周兰羞赧一笑,又问:“那你幸福吗?” 胤禟轻轻推开周兰,严肃说道:“我姓爱新觉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