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宠妻大业》 第1页 [穿越重生] 《国师宠妻大业》作者:司墨然【完结+番外】 文案: 近日来京城有些鸡犬不宁, 庄重威严一本正经的国师大人闭关回来之后性情大变, 京城开启了鸡飞狗跳乌烟瘴气的模式。 原本美滋滋坐看国师大闹京城的吃瓜群众花重锦最近很忧愁, 她的叮噹猫婚介所一切正常,她的肥猫泡泡也日益变胖, 唯一不如意的地方就是围着她转的牛皮膏药国师大人甩也甩不掉。 国师:花花,我昨夜夜观星象,你五行缺我! 花重锦微微沉默了片刻:昨晚云层那样厚,哪儿来的星星! 内容标籤: 穿越时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国师大人,花重锦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菊花新郎 永和元年,岁在癸丑,孟春,尚有残雪。 “噼里啪啦,咚!” 一串振聋发聩的鞭炮声,吓坏了路边觅食的猫狗,孩童们咯咯笑着往鞭炮传来的声音跑去。 嘈杂鼎沸的人声中,一顶艷红的花轿缓缓落地,就在落地的一瞬间,轿夫忽然从怀中变戏法一般地抽出牛皮纸包,大手往上一挥,大红色的花瓣飘扬而下,花瓣中间还夹杂着亮色的纸片。 跟在轿子后面抬着嫁妆的脚夫,见花瓣已经撒向了空中,手忙脚乱地打开放在嫁妆上面的小匣子,几只通体雪白的鸽子一飞而上,竟是朝着花瓣的方向飞了过去,围绕着花瓣飒然而飞。 “喵~呜!”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鸽子绕着花瓣飞翔的美好画面上,没有人注意到一旁身穿紫红色衣衫的媒婆身手敏捷地将一只想要飞身上前的灰□□咪一把攥住,毫不犹豫地塞进怀~中,花重锦扭了扭腰,又恢復了臃肿的身材。 “噗哧~”端坐在客席的陆慕游嘴角轻轻上挑,说不出来的魅惑。 时刻关注着陆慕游动向的侍卫云捷飞瞪大了眼睛,看向了自家郎主,自从那件事情之后,别说笑了,就连表情都欠放送,春夏秋冬永远是一张冰块脸,夏日尚可消暑,冬日就比较难捱了。 “郎主,您心悦那位新娘?虽然说此女已经出嫁,但是您若是想要,倒也不是不行。”云捷飞非常认真地摸着下巴,脑子里想着抢婚的对策,“今日先阻止他们洞房,在婚礼上闹终究是不好,而且这媒婆还是鸿胪寺首屈一指的,砸了场子不好,要不……” 陆慕游淡淡地看了一眼云捷飞,又把视线移回了送嫁队伍,清冷的声音低低传进了云捷飞的耳中:“这门亲事很好。” 云捷飞又是一战慄,看来他家郎主的心情真是不错,若是按照以往,一个眼神就把他打发了。 云捷飞看向了旁边笑成一朵菊~花的新郎,说是菊~花,丝毫不夸张,别看新娘二七芳华,新郎却是七二高龄,就是当新娘子她爷爷都行了,可这就是政~治~联~姻,皇家~制约之道,就算是他家郎主,也是不会轻易破坏。 “哎,可惜了这么个豆蔻少女。”云捷飞心中啧啧哀嘆着。 新郎战战巍巍地站了起来,朝着陆慕游揖了一揖,面上恭敬谄媚之色混杂着一丝骄傲,要知道国师大人不轻易出现在这种人多嘴杂的场面,今日他娶填房,国师大人竟然屈尊到了,想到此,新郎菊~花脸笑得更灿烂。 “国师大人,您瞧我这准备过门的娘子已经到了,证婚人却是不知为何迟迟未到,您也知道,误了吉时可是大不吉,不知是否有幸……” 陆慕游淡淡地看了一眼新郎,陆慕游身上绝世出尘的气质,即使没有戴面具,也让新郎不禁想要往后退一步,甚至想要跪拜。这一刻,新郎恍然明白,为何祭祀那日,所有民众一齐跪拜。 新郎咽了咽唾沫,今日乃是他大喜的日子,又不是祭祀,再想想自己的岁数,在民间恐怕他得称唿自己一生叔伯,生生忍住了退缩的心。加之在颂朝,红白喜事大于天,一般人也不会拒绝新郎的请求,新郎硬着头皮继续道:“不知是否有幸请国师大人做个见证?” “恐怕你还不够格。”不待陆慕游说话,云捷飞脸往下一拉,向前半步护在陆慕游身侧,毫不客气地说道。 新郎面色变了变,云捷飞说得没错,他的确没有资格,因为自开国以来,能让国师证婚的,除了皇亲国戚就是滔天功劳之臣。 “不得无礼。”陆慕游斥道,声音虽低,却带着威压之感。 云捷飞垂首后退一步,却始终保持着警戒状态。 陆慕游抬眼看了一眼面容有些尴尬无措的新郎,道:“属下无礼,请海涵。我受人之託,只是过来小坐一会儿,恐怕等不到证婚之时便要先行离去。” 新郎连忙摆手陪笑,还没来得及说几句客套话,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沖了进来,口中还嚷嚷着“郎主,郎主,不好了!” 新郎面色一沉,一个巴掌打了过去,怒声道:“大喜的日子,胡说什么,我撕了你的嘴!” 小厮顾不上辩驳,一把拽住新郎的衣袖,嘴角有些发颤地道:“郎主,小娘子方才抱着先夫人的牌位去了祠堂,说是新夫人应当去给先夫人敬个茶,先来后到的道理,新夫人若是不懂,就别进这个家门了。”
第2页 新郎气得浑身颤抖,眼瞅着新娘子就要进门了,亲生闺女给他来了这么个大惊喜。昨夜明明说得好好的,今儿个怎么就反悔了? 小厮低着头,不敢看新郎的表情,喏喏道:“郎主,还、还有一件事儿,证婚人到现在都没到。”小厮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个字已经吞到了嗓子眼里。 “什么!”新郎勐地跳起,忽而发现旁边似笑非笑的云捷飞,轻咳一声,面容有些尴尬。 方才他是真的不知道证婚人没有到位,只是想着若是能够请到国师大人,他再去跟证婚人赔礼便是,而且若是国师大人肯为他证婚,恐怕证婚人也不会有什么微词。没成想,真是一语成谶。 新郎看一眼低垂着脑袋的小厮,再看一眼已经跨过门槛准备添妆含饭的新娘子,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陆慕游没有理会新郎和云捷飞,眼眸微转,依旧看向了轿子的方向。 花重锦面上一片喜气洋洋,眼中却是没有什么波动,盲婚哑嫁政~治~联~姻,脚指头想想也会知道新娘掀开盖头之后会有多大的牴触,豆蔻年华,正是怀春的年纪,却也由不得她。 花重锦微微蹙眉看向了新郎,虽然刚才也是菊花脸,但明显是秋光灿烂绽放的菊花,现在完全是朵苦菊花了,花重锦心中嘆了一口气,新郎那边应该也出了么蛾子。 “花助教,我的官人可是相貌堂堂?”新娘轻轻捏了捏花重锦的手指,含羞带怯地小声问道。 花重锦回过神,再看了一眼苦菊花新郎,微微闭了闭眼,问道:“娘子,应下婚约之前,阿爹阿娘不曾告知过娘子吗?” 新娘轻轻点头,声音还带着少女的稚嫩:“阿爹说了,我的官人一表人才,官居高位。” 一表人才之时,未居高位。花重锦没有回答,更加小心地扶住了新娘子。 “助教,我有些慌。”新娘子有些犹豫,还是开口道,“助教,我有个手帕交,当年约好,若是大婚,一定会陪在彼此身边,我到现在都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花重锦拍了拍新娘子的手,道:“娘子莫慌,待礼成之后,咱们一同熘去女客席上找一找。” “夫人,我家小娘子有请夫人先去给祠堂参拜,然后再给夫人端饭。”本来应该端饭给花重锦的小丫鬟两手空空,朗声道。 在颂朝,新人入门之初,吃夫家饭,成夫家人,若是没吃这口饭,是断然入不了夫家的门的。 新娘子的手勐地收紧,疼得花重锦一抖,花重锦安抚地拍了拍新娘子的手。 花重锦转头看向了新郎,新郎赶忙低下头,不敢跟花重锦对视。当初是他拒绝了媒婆的一条龙服务,偏生要自己找证婚人。 小丫鬟深知京城当红媒婆们舌灿莲花的本事,没等花重锦说话,小手一招,站在侧旁的小丫鬟们齐刷刷地站成两排,本应该迎新娘进正屋,变成了迎新娘进祠堂。 花重锦咬了咬牙,脸上的惊愕只有一瞬间便被笑意掩盖了,哪儿有新娘没进正堂先进祠堂的道理?不过没关系,她花重锦本就不是迂腐之人,当年的金牌媒人现在的首席媒婆都不是白叫的! 第2章 菊花新郎(下) 花重锦摇了摇手上的帕子,笑道:“新娘好福气,有道是,含饭之前先参拜,花好月圆子嗣繁。小娘子是个博学的,这曾是前朝大学士再娶之时说过的。” “花助教真是博学,家中小女惯常看些杂书,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风俗,助教竟然知晓,既然如此,先去参拜便是。”新郎赶忙招唿着宾客,作势往祠堂走。 小厮轻扯了扯新郎的袖子,小声道:“郎主,证婚人……” 新郎一把甩开小厮,低声斥道:“闭嘴!难不成僵在这里?” 陆慕游理了理袖袍,也跟着站起身。 云捷飞摸了摸鼻子,小声地问道:“现在当媒婆还得通古知今啊?前朝哪个大学士说过这句话?” 陆慕游抬眼看了一眼满脸笑容、不停地活跃现场气氛的花重锦,眼中一丝笑意闪过,道:“前朝并没有哪位大学士娶过填房。”换言之,花重锦花助教双唇一碰信口雌黄,新郎打蛇顺杆上。 “哈?”云捷飞张大了嘴,看着陆慕游远去的身影,赶忙合上下巴,追了上去。 祠堂中。 “夫人,请来参拜。” 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 新娘敏锐地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顿了顿,道:“妹妹,我好高兴你能来为我贺新婚!” 花重锦顺着新娘转头的方向看去,心里不由咯噔一声,生活还真是处处有惊喜,她算尽了新娘的无数反应,就是忘了这位。 小娘子身上穿着一身桃红色的长衫,白妆青黛眉,眼眶微红,手上还托着一方牌位。 “贺新婚?呵!”小娘子短促地冷笑一声,“我的好姐姐,不对,从今日起,应该是我的好二娘。我还记得小时候说过的,若是你大婚,我陪在侧旁。现在,不仅仅是你大婚,以后我也会陪在你侧旁,然后尊称你一句二娘!” 小娘子把牌位往前一送,伸手一把将新娘子的盖头掀了下来,“快来拜见亡故的主母。” 新娘眯了眯眼睛,适应了一下突然变换的光线,缓缓地将视线从小娘子身上移开,环顾着找到了站在门边喘粗气的新郎。
第3页 方才新郎一阵慌张,加之年岁已高走了这么一路,面上有些狼狈。 新娘嘴唇微微颤动着,终是年纪尚小,泪水就这么淌了下来。 “你哭什么哭?我把你当手帕交,你却想当我二娘!”小娘子一见新娘哭了起来,也跟着哭嚎了起来。 “你这个不孝女!”新郎终于喘匀了气,面上一怒,扬起手就沖了过来。 小娘子害怕地紧闭着眼睛,却强撑着没有退开。 “啪!”一声清脆的声响,小娘子身子一抖,却被人护在身前,自打她娘去世之后就没人肯这么护着她了。 小娘子缓缓睁开眼睛,新娘满是泪痕的脸正正对着她,小娘子泪水更加汹涌而出。 站在二人身后的花重锦龇了龇牙,还好菊花新郎年纪大了,手劲儿不大,可怜她吹弹可破的小脸儿了。花重锦舒了一口气,还好她反应快,把新娘拉进了小娘子怀中,顺便替二人挨了这一巴掌。 新郎也愣住了,方才巴掌声倒是响,可是他再清楚不过,就是雷声大雨点小,他的手腕不知被什么砸了一下,现在还麻着动弹不了。 云捷飞也愣住了,他没出手啊,难道在场还有比他厉害的高手?云捷飞偷偷看了一眼陆慕游,陆慕游面色不变,眼中的兴味更浓。 “这怎兴起哭嫁的风俗了?新娘不要慌,日后与小娘子相处的时日多着,小娘子也不要急,过了今日,你想要怎么黏着二娘都行。”花重锦笑着拉开了二人。 新娘抬眼瞥了一眼新郎,眼中的委屈倾泻而出。 花重锦抬手将盖头盖在了新娘头上,低声道:“新娘子,良辰吉日,可不能再哭了。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板凳拖着走,新郎也是朝中有头有脸的官人,况且这还是天家金口赐过的姻缘,倒不如欢欢喜喜地,日后日子也好过。” 新娘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花重锦安抚好了新娘,顺势将小娘子拉到了后面,手指摸过小娘子的脸颊,将方才蹭在手上的胭脂抹在了小娘子脸上,低声道:“小娘子,别犯傻了,她的姻缘你管不了,你的姻缘可在她手中。小小年纪,着什么白妆,待会儿好好跟二娘道个喜。” 回过神来的小娘子狠狠地打了个哆嗦,抬头正好看到他爹阴鸷的眼神,踉跄一步,被众人挤到了后面。 花重锦安抚好了两位女子,眼神示意新郎,证婚人呢? 新郎顾不上依旧麻着的手腕,恨不得生个千里眼出来,看看那订好的证婚人哪里去了。 花重锦嘴角抽了抽,心中的咆哮快要奔腾而出,什么叫按下葫芦浮起瓢,老娘今天就不应该出现在这坑爹的婚礼上! “愣着做什么,扶新娘过来。”陆慕游忽然站起身,朝着花重锦道。 新郎一愣,反应过来之后,苦菊花忽如一夜春风来,忙躬身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花重锦也是一愣,来人面若潘安,长身玉立,可是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如此年少的证婚人她还真是没见过。花重锦眼珠一转,新郎如此尊敬这位证婚人,想必辈分不低,真是个年少的大爷。 云捷飞眼眶子都快要飞出来,默默地看着国师,握了握拳,没有说话。 花重锦方才劝慰二人的耳语一字不落地传进了陆慕游耳中,陆慕游也不知为何,就想帮她一把,反正他回去可以慢慢想原因。 陆慕游不急不缓地引导这两个新人挑开盖头,参拜了新郎家高祖和先夫人。 云捷飞偷偷瞄了一眼眉眼弯弯站在一旁的花重锦,两根眉毛拧成了疙瘩,这臃肿得好似怀胎八月一般的身材,还真是让他云某人不敢恭维,调色盘一般涂抹得花花绿绿的脸上还有一颗大大的黑痣,他知晓媒婆的妆容夸张,可也不曾见过夸张地如此认真的媒婆,尽职尽责地衬托着新娘的娇媚。 礼毕,小娘子亲自端着一碗白米饭,笑盈盈地避过花重锦的手,亲自拿着勺子,道:“恭喜二娘,请开口接饭。”。 花重锦识趣地让开,回身只见陆慕游朝着她虚虚地一拱手,转身走了出去。 云捷飞连忙跟在身后,陆慕游能够作为证婚人已经是莫大的荣耀,毕竟是日理万机的国师大人,就算是现在离席,也不会有丝毫的不妥,何况方才陆慕游已经请辞过了。 “这位大爷,请等一下!”花重锦拽起裙子,喊道。 陆慕游身子一僵,道:“花助教,你喊我什么?” 花重锦尴尬地笑道:“我说这位官人,您请等一下。” “道谢就不必了,我还有事,先行离去。”陆慕游微微点头,转身离去。 花重锦望着陆慕游离去的背影,陆慕游黑色的衣袍上,金色的星轨若隐若现,若浩瀚而又神秘的星空一般,果然是大佬,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花重锦耸了耸肩,婚礼还没进行完呢。 熙熙攘攘的婚礼现场与不远处隐匿在夜色的马车形成鲜明的对比。 云捷飞探头探脑地绕着马车转了一圈,这才上了车。 “没人,说。”陆慕游抿了一口手上的茶,开口道。 云捷飞顿了一下,这才开口道:“当年巫毒殿发生政~变之后,巫毒殿若凭空消失了一般,可是近日,之玄阁有人被截杀,手法与巫毒殿别无二致。若是当年留一些人在巫毒殿中,说不定现在能够获得一些消息。”
第4页 “就算是留了人,估计现在也被清洗了。”陆慕游开口道。 云捷飞深有同感地点头,道:“听闻不服之人都被以残忍的方式处置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新殿主就是靠这种手段建立了威信。也正是因为这样,到现在为止,无人知晓新殿主是男是女是美是丑,新殿主的身份似乎成了巫毒殿讳莫如深的话题。” 陆慕游放下茶盏,转头看向了窗外,看起来婚礼还没有举行完,红色的灯光照亮了半条巷子。 云捷飞抬手替陆慕游加茶,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郎主,近来不太安全,要不要加派人手到这里?” 陆慕游缓缓地摆了摆手,“那边更需要人手,我这边无事的。” 花重锦身上带着浓浓的酒气,却是一点儿也不含煳地从屋子里走出来,朝着巷子走了两步,见周围没有人,深深吐了一口气,沿着墙角缓缓地滑下,坐在地上。伸手从袖袋中取出一方帕子,细细地将面上的浓墨重彩擦去。 花重锦微微垂首,莹白的脖颈在月色笼罩下闪着朦胧的光。宽大的衣衫松松地罩在身上,婚礼上臃肿的小肚子也不见了。 果然,京城居大不易,古人还真是睿智,无论是千年之后还是千年之前。花重锦自嘲一笑,却还是维持着一贯的温柔婉约。 花重锦长舒一口气,扶着墙站起身,抬头看了一眼满天星斗,眼前忽然浮现出证婚大佬离去的身影,花重锦喃喃道:“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想不到这句话真的是写实版,不过,那位大爷到底是谁啊?” 第3章 撩妹宝典 车水马龙、拥挤不堪的街道旁,有个遇仙茶楼,楼中人头攒动,挤挤攘攘若菜市场一般。遇仙茶楼乃是京城文人墨客最喜欢来的地方,珍珠门帘,锦绣门楣,所用的碗碟皆为银制,每一桌都不重样。 靠近走廊桌上,坐着一位女子,面色微微有些暗沉,一双杏眼眼波流转,带着无限的风情,好似要将人吸纳进漩涡中。她身上穿着鹅黄色的坎肩,旁边放着把遮阳伞。桌上一壶上好的碧螺春,还摆着果菜碟子五个,里边盛着瓜子、花生、栗子、核桃、旋炒银杏之类的干果。 不一会儿的工夫,熙熙攘攘的茶馆忽然安静了下来,只见一个蓄着山羊鬍子的说书先生摇头晃脑地走到了台前,从斜跨的布袋子里掏出一把摺扇,红色的穗子随着他的脑袋一同晃着,一双老鼠一般的小眼睛满意地觑了一眼翘首以盼的众人,唰啦一声打开手上的摺扇,开口道:“昨日,京中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想必在座的各位都有所耳闻。众所周知,昨日有位官人娶了个可以当他孙女的小娘子做填房。诸位可知,这场婚礼的证婚人是谁?” 花重锦从碟子中拿过一颗花生,纤纤玉指小心地剥开花生壳,好似剥开的是一朵蔷薇花。花重锦嚼着花生,这遇仙茶楼的说书先生是个妙人,京城中无论发生何时,第二天总能声色并茂地从他口中听到,简直是古代版的新闻联播。正是因为如此,这遇仙茶楼日日人流穿梭,更是媒婆们闲来无事探听消息的地方。 而在花重锦不远处,一个穿着松花色衣衫的身影猥琐地往一旁靠了靠,一双眼睛偷偷瞄着花重锦,正是京中纨绔子弟中臭名昭着的高志浩高衙内。 花重锦丝毫没有注意到探头探脑的高志浩,目不转睛地看着说书先生,昨日她连夜翻找了京中所有弱冠以上而立之下的男子,初步断定在婚礼上的证婚人应当就是她的顶头上司国师大人。 她上任伊始,国师大人忙着闭关,她忙着忽悠未婚小青年们,还没好好了解一下国师大人,大隐隐于世,想要探听国师,还是得来茶楼。 说书先生见众人都屏息看着他,这才洋洋得意地道:“这场婚礼的证婚人,却是闭关数日的国师大人!” “说起这位沉寂已久的国师大人,不得不说说年初大颂朝的祭祀!这不仅仅是祭祀青帝的日子,也是新帝继位的第一个年节,更是新国师的第一场祭祀!这一大早,南熏门大开,御街上花红柳绿,正是应了那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地比划着名,茶楼中众人伸长了脖子,生怕听漏了其中一处。 花重锦默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抬手替自己倒了杯茶。他年你若为青帝,街上耗子一窝揣,就这贼眉鼠眼的模样,土地公估计都不要你! 还桃花呢,真当老百姓都是傻子好忽悠。为了这举国盛典,鸿胪寺的官员们兢兢业业劳作了一晚上,把街廊上干瘪的树枝上全部繫上了奼紫嫣红的绸子,她花重锦作为鸿胪寺最底层,小手儿都快累断了。 之前国师大人生死未卜,整个京城对于祭祀的事讳莫如深闭口不谈,现在看来,国师大人真的是无恙了。花重锦如释重负地嘿嘿一笑,听闻顶头上司人淡如水又护短,如此再好不过了。 高志浩看花重锦的眼神变了变,以往看到的娘子,美到是美,可是总觉得像工笔画上的仙娥,但是眼前这位不一样,一颦一笑都生动了起来,没想到京城还有如此姿色的媒婆,若是能够追到手,岂不是往鸿胪寺脸上狠狠地扇上一巴掌?作为鸿胪寺卿兼国师大人政敌的儿子,他一定会被全家表扬! 高志浩把手往衣襟上蹭了蹭,从怀中小心起取出一本册子,这可是他花费大价钱买来的桃花庵主限量版撩妹圣典,他高志浩认真起来连他自己都怕!
第5页 “说到这祭祀仪仗,神通广大的国师大人端坐在神佛轩轿上,远远瞧去,龙章凤姿。”说书先生极力做出龙章凤姿的姿态,可惜东施效颦,让花重锦禁不住扶额。 撩妹圣典第一章 ,走路拉风,口叼蔷薇,务求做到出场自带光环。 高志浩整了整衣襟,从衣襟里小心地掏出一支红色的蔷薇,虽然有些蔫儿,但还是可以使用。高志浩小心翼翼地叼到嘴中,顺手捋了一把头髮,准备站起身来。 “说到新任国师,不得不说说国师面上戴着的金色的半阙面具,据传,国师降世,正值双星合月之时,赤光绕室,易夜为昼,照彻九天十地,九幽八极,定是开了天眼,这天眼岂能容凡人所观,故而每逢祭祀之时,国师必定戴上面具……” “噗……咳咳咳!”一阵勐烈的咳嗽声打断了说书人的描述。 只见花重锦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捂着嘴,边咳嗽边笑,而在她五步开外,高志浩松花绿衣衫配上红色蔷薇,头上戴着一顶大大的金环,自觉风流倜傥地往前走,她都不知道,原来自带光环是这么理解的。 撩妹圣典第二章 ,出口成章,情话连篇,务求做到不会作诗也会吟。 高志浩满意地环视了一圈儿集中在他身上的目光,“跟着我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右手左手慢动作重播。”高志浩深情款款地看着花重锦的眼睛,缓缓地念到。 花重锦嘴角抽搐地看着高志浩,若这是看人家热闹,她绝对乐不可支,但要是女主角是她自己,她还真是有点儿笑不出来。 撩妹圣典第三章 ,抛弃羞涩,直接壁咚,务求做到狷狂邪魅吊炸天。 高志浩胸有成竹地缓缓上前,已经摆好了壁咚的姿势,蓄势待发之时,花重锦智商迅速回炉,勐地出手。 “啪嗒” 高志浩下意识地看向地面,众人也跟着看向地面,只见地面上躺着一本画册子,封面上女子犹抱琵琶半遮面,眉眼微抬,媚眼如丝,一双玉臂攀绕着琵琶,雪肩细腰若隐若现,侧旁环绕着几个鎏金大字“震惊,和离他竟然不让我带走一件衣衫!”,下角大大咧咧地署名“桃花庵主”。不折不扣正是一本避火册子。 高志浩眼神直了直,桃花庵主何时出的新册子?他竟然没有! 花重锦心底冷笑,等得就是你这表情! “高衙内,你太过分了,竟然在国师祭祀之时将这种龌龊的东西亮出来!”花重锦反手掩面,声音中带着哽咽。梨花带雨是美人儿的专利,此刻她的打扮明显不是美人儿,娇俏的声音就够了。 “这册子……不是,高衙内真的是太过分了!” “就是,虽说是位衙内,也不能做出如此失礼之事!” “国师大人为了我们都被妖魔伤害了,他怎么可以玷污国师?” 所谓三人成虎莫不是如此,此刻,没人追究这本书到底是从哪里掉出来的,也没人追究高衙内是不是真的亵渎了国师。 高衙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匆匆拾起地上的册子,鼠窜了出去。反正屎盆子已经扣头上了,这册子不拿白不拿,值好几两银子呢,而且有银子都未必买得到。 而本来作为事发当事人之一的花重锦早已默默地退出人群中央,混在无辜看客之中,手上还抓着一把银杏,边吃边看热闹,时不时地在话题跑偏的时候掐着嗓子再绕回来,反正看热闹不怕事儿大。 “嘿!方才那位实在是过分!”说书人拍案而起,终于夺回了发声权,继续道:“为何如此一说,且听我细细道来!” “这魑魅魍魉各路鬼怪觊觎国师大人的神力已久,就在国师大人祷告完毕,抬手将名字告予天地之时,一直巨大的灰色豹子从虚空中踏云而来,勐地扑向了国师大人!国师大人护住了天地苍生,却唯独没有护住自己,只听‘噗噜’一声巨响,国师大人面色潮红地倒在祭坛上,灰色豹子却不知所踪!”说书人眉头紧蹙,痛心疾首。 下面坐着的听众无不面露悲色,甚至还有几个姑娘夫人掩面哭了起来,心中更是对这位高衙内的印象跌到了谷底,怕是这京中没有娘子想要嫁给高衙内了。 花重锦赶忙低头搓了搓脸,极力忍住笑意,摆出一副悲痛的表情。什么灰色豹子,豹子哪儿有灰色的,莫不是被个灰耗子吓晕了吧?国师大人霁月清风,莫不是没有见过耗子? 而就在茶楼的三楼雅间,霁月清风的国师大人正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手上把玩着一只小巧玉杯。 云捷飞面色尴尬地站在国师大人身侧,偷偷瞄了两眼国师大人的面色,面瘫还是原来的面瘫,冷漠也是原来的冷漠,可是为何空气中流动着一丝不寻常? 云捷飞咽了咽口水,终究开口道:“郎主,我还要下去吗?” “你下去做什么?”陆慕游眼神都懒得给云捷飞,淡淡地回答了一句。 云捷飞被噎了一下,讪讪地闭嘴,假装自己是一根会唿吸的柱子,默默地站在一侧。方才明明是郎主让他下去给花助教解围,谁知道花助教不按常理出牌,话说,那本册子到底是从哪里掉出来的? 陆慕游敏锐地抬起头,又看向了人群中那一抹鹅黄色的身影。
第6页 花重锦搬着她还没吃的栗子,凑到了几位郎君的桌子旁,一脸媒婆的八卦相,低声地问道:“郎君,敢问,那位桃花庵主是何人?” 几位郎君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笑,其中一位身着桃红色衣衫的郎君挑了挑眉,道:“助教移步去诸史子书铺便知晓,此刻不方便探讨。” 花重锦瞭然地点了点头,将栗子放在桌子上,道:“多谢几位郎君告知。” 看了一眼还在台上喋喋不休,已经说到国师大人乃是太白金星转世的说书人,花重锦心情明媚地走出了茶楼,朝着高衙内离去的方向嘿嘿一笑。她花重锦从来不记仇,高衙内,您瞧好吧! 第4章 看杀国师 第二日,诸史子门口。 “可是有桃花庵主的新作?” 诸史子老闆周佩文指了指一旁“售罄”的牌子,道:“对不住了。” “你们欺瞒消费者,说好的今日开售,昨日我就看到有人拿到了这本书。” “郎君说得可是高衙内?按照桃花庵主本人的指示,每本书在正式发售之前,都会抽取三名老顾客试读,但是这试读是要签署保密协议的,我们诸史子已经永久取消高衙内的优先试读权,并将着手追究高衙内泄密以及玷污国师大人给诸史子造成的经济损失。” “别跟我打太极,你们莫不是店大欺客,欺负外地人,今日开售,现在还不到午时就买完了?” “郎君,您可以随意找个人问问,昨日晚上就有人拿着铺盖和板凳儿在门口排队了。” “……” ………… 一面破旧的“江湖术士”小旗从有些破旧的巷子口伸了出来,随后跟出来一张鬼鬼祟祟的脑袋,歪歪扭扭地簪着一支木簪子,正是花重锦。 花重锦探头探脑地看看街上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小娘子们,早知道大家都这么光明正大地蹲守在国师的必经之路,她还乔妆个什么劲儿啊。 “啊!国师大人!” “啊!大人,大人,这边!这边!” 一顶官轿刚冒了个头,瞬间就被激动的娘子们淹没了。 花重锦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阵势,比千年之后的追星现场有过之而无不及,花重锦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国师大人身体倍儿棒,别躲过了妖魔鬼怪,被众娘子看死了,传说中的美男卫阶不就命丧于此。 被这场面吓傻了的,除了花重锦之外,还有一位,便是站在花重锦十步开外的高志浩。 高志浩摸了摸鼻子,偷偷摸摸地看了一眼花重锦,心里盘算着,还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他不过是来看一眼盛名在外的国师大人,没想到遇到了心心念念的小媒婆,真是天助我也。 高志浩赶紧回忆撩妹宝典上的内容,四招教你如何追到女神,第一招是什么来着,对了,仔细观察对方,一定要找共同语言,如若小娘子擅长烹饪,即使没见过猪跑,也一定要说出一百八十道猪肉菜。 高志浩认真地蹲在路边,看着“江湖术士”在原地转悠,心中灵光一闪,原来小娘子喜欢角色扮演! 高志浩胸有成竹地站起身,自认风流倜傥地摇着手上的摺扇,朝着花重锦走去。 而此刻,花重锦正摇着小旗子,听闻新上任的殿主很是变态,万一完不成可能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花重锦只觉得后背发凉,就算被众娘子宰了,她也得接近国师大人。 “大师,看手相吗?”高志浩施施然地站在对面,挡住了花重锦面前的阳光。 “不看。”花重锦头也不抬地继续想法子,根本不想理人,“劳驾让一下,挡住我阳光了。” 高志浩呲了呲牙,到了嘴边的鸭子还能让她飞了,他高志浩三个字就倒过来写,高志浩一把抓住花重锦的小手,轻轻揉捏了两下,道:“大师,我最近运气很背,求您帮我看看手相转转运。” 花重锦用力把手抽回去,这可不是千年之后,之前听闻有个小娘子被轻薄了,直接投湖自尽,到底是哪个混帐想害她! 花重锦抬头一看,嘿哟,还道是哪个登徒子,原来是高衙内,花重锦扬唇一笑,道:“郎君想要看哪方面?” 高志浩自认帅气地挑了挑眉,道:“姻缘。”高志浩说着,爪子又不安分地朝着花重锦伸了过去。 花重锦闪身一躲,堪堪避开了高志浩的咸猪手,道:“这位贵人,观你掌纹,错综复杂,以后是个情路坎坷的,啧啧啧。”花重锦认真地摇了摇头。 “那么,依大师所见,应该如何化解?”高志浩又朝着花重锦逼近一步。 花重锦后退一步,状似深思一般地掐指算过,道:“这也好办,只需要买一顶绿色的幞头戴着就好了。” 一段记忆如同利剑一般斜插进了高志浩的理智中,高志浩眼底一红,若厉鬼一般狰狞一笑,又向前走了一步,道:“莫不是小娘子已经算准了会嫁给我,所以才想给我带绿幞头?本衙内的手段,想必小娘子还不清楚,还没有谁有胆子给我头顶戴个绿。” 花重锦心下一紧,莫不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花重锦在高志浩的逼迫之下想要再后退,但是背已经顶到了墙上,眼睁睁地看着高志浩一嘴大黄牙离她越来越近,花重锦讪笑一声,道:“衙内说笑了,花某人已经婚配了。方才只是个玩笑,高衙内您的姻缘好着呢!”
第7页 “婚配了?我高志浩才不关心你婚配与否,我只关心春风一度。”高志浩离花重锦越来越近。 “呦,这不是高衙内吗?不知道下官的属下怎么惹到了您?让您如此动怒?”一道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从高志浩的背后传来。 高志浩动作一顿,花重锦趁机勐地推开了高志浩,连滚带爬地跑到来人身后,来人中等个头,双颊清瘦,面色苍白,身上散发着阵阵药香,一副书生打扮,正是花重锦的直接领导人常黎常鸣贊。 花重锦用力往大腿上一掐,眼泪瞬间盈满了眼眶,花重锦赶紧眼泪汪汪地拉住了常黎的袖子。 常黎伸手揉了揉花重锦的头,安抚猫咪一般地道:“花助教啊,一不看着你,你就给我惹事,还不快点儿跟高衙内道歉。” 花重锦低低地应了一句,怯怯地躲在常黎身后,小声道:“高衙内,对不住了。” 常黎笑着将花重锦挡在身后,道:“高衙内,您看,花助教已经道歉了,这事儿就算了吧?花助教年纪小不懂事,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她。” 高志浩眼底的红色渐渐淡去,一把拽住常黎的衣襟,道:“若是今日我不给你面子呢?” “咳咳!”常黎趔趄了一下,一连串的咳嗽声倾泻而出。 花重锦连忙扶住常黎,京城中谁人不知晓,常黎常年泡在药罐子里,本来以他的才情,何苦只做个掌管媒婆的鸣贊。就连皇帝都曾经喟嘆“黎富有才情,兼深组织”,故而京中官人员外们都会给常黎三分薄面。 花重锦见高志浩不按常理出牌,眼瞅着常黎面色越来越差,连忙躬身上前,道:“高衙内,都是我不好,请您不要难为鸣贊大人,大人身子不好。” 高志浩冷笑一笑,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拽着常黎的衣襟往侧旁一扯,常黎差点儿被掼倒在地。 “花助教莫不是配给了常大人,这么紧张常大人作甚?要不花助教屈尊亲我一口,我就放了常大人。”高志浩得意洋洋地看着花重锦。 花重锦气得一口老血差点儿喷出来,还得默默咽下去陪着笑,高志浩这厮人高马大,她一介弱女子也打不过,花重锦现在无比想要给自己一个耳刮子,闲着没事儿惹这无赖头子干嘛。 “砰!” “哎呦!” 就在花重锦还在心中酝酿着如何说服高志浩,不知从哪里打过来一颗小石子,狠狠地打在高志浩虎口上,高志浩一声哀嚎,捂着流血的虎口后退了一步。 第5章 兴师问罪(捉虫) “咳咳!”常黎缓了口气,扬起一抹笑意,道,“高衙内还真是勇敢,常某人虽不才,却也是有官职在身。” 高衙内勐地抬头看向了常黎,眼神阴鸷。 花重锦吓得差点儿跳起来,我的常大人哎,你这种找死的举动也很是勇敢! 常黎倒是又笑了一声,微微侧身,开口道:“下官见过国师大人,见过云侍卫。” 花重锦也跟着转头看过去,只见一顶不起眼的轿子停在巷子口,轿子旁边还跟着云捷飞。 云捷飞抛着手上的石子,边玩边走了过来,细细地看了一眼高衙内的手,啧啧了一声,道:“不用谢我了,高衙内,要是我不出手,恐怕常黎就交代在你手上了,谋杀朝廷命官,可是够你进去喝一壶的。” 常黎倒是阴测测地看了一眼云捷飞,道:“就你这准头,还敢往他虎口扔,你就不怕砸断我的脖子?” 云捷飞嘿嘿一笑,继续抛着手上的石子,道:“常大人想让我砸哪儿?难不成直接断了他的红尘念想?倒也不是不行,毕竟花助教也是咱们鸿胪寺的人。” 高志浩脸色一变,站起身来,道:“你们敢!” “高衙内倒是说说我们怎么不敢,现在在这里的人可全都是鸿胪寺的,高衙内自己摔了,跟旁人何干?”花重锦往常黎和云捷飞身后躲了躲,开口道。 “你!哼!”高志浩一甩袖子,大步走了出去。 “花助教,你还好吧?”云捷飞朝着轿子方向努了努嘴,道:“大人说让你回去歇着,他自会替你讨回公道。” 花重锦朝着轿子行了个礼,高声道:“谢国师大人,下官想要自己讨回公道。” “好,你记住,鸿胪寺就是你的后盾。”轿子中传出带有磁性的男声,“今日你也累了,回去好好歇着,晚些我让云捷飞给你送些核桃酪。” 花重锦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轿子的方向,口中的奉承之语不要钱一般地往外蹦,“国师大人,您真是体恤下属的好官,一表人才、才华横溢、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乃是我朝首屈一指无人能企及的泰斗!” “行了,别贫了。”陆慕游带着笑意的声音传了出来。 花重锦拽着那面“江湖术士”的小旗,连蹦带跳地走了。 云捷飞张大嘴巴看着花重锦远去的身形,眼睛快要脱眶而出。 “行了,别发愣了。就你这副德行,怎么保护国师大人?”常黎伸手在云捷飞眼前晃了晃。 云捷飞一把拍开常黎的手,没好气地道:“我不能保护郎主,你能?”
第8页 常黎嗤笑一声,上前两步向陆慕~游~行~了一礼,闪身离去。 花重锦哼着小曲走进距离国师府不远的小巷子中,若说在这个没有电的年代,有什么是她最为满意的,那这一进的小院可算是排名靠前,虽然比不上国师府雕樑画栋,好歹也是城中心落在她名下的宅子。 花重锦推开宅子的门,只见还没有绿起来的爬山虎侧旁的石凳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人,男子身量颇高,微微有些驼背,而女子却是身形娇小圆润,正是花重锦的未婚夫婿段凯以及寄于段家篱下的于洛。 花重锦哼着的曲调戛然而止,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这俩人进出她家如同进出自己家门一样,这喧宾夺主的姿态还真是让人不爽。 “锦娘,我和表哥过来看看你。”于洛见花重锦回来,赶忙笑着站起身,迈着小碎步走到花重锦身前,拉住了花重锦的手。 花重锦笑着捏了捏于洛的脸蛋,进屋倒了两杯水,顺便将桌子上的糕点一併儿端了出来,摆在石桌上。 “不知道郎君和洛娘来了,招待不周,不好意思。”花重锦笑盈盈地道。 段凯冷冷地看了一眼花重锦端上来的糕点,狭长的双眼转向了花重锦,不悦道:“你这身打扮是怎么回事?” 于洛乖巧地坐在段凯身侧,拉了拉段凯的衣袖,道:“表哥,锦娘是京中首屈一指的媒婆,这身打扮定是有事。” “我几时问过你?你插什么话?”段凯甩开于洛的小手,道。 于洛从盘中取出一块糕点,递给段凯,道:“表哥,说好来看看锦娘,表哥可不能让锦娘不开心。来,吃块糕点。” 段凯没有接糕点,双目继续看着花重锦。 花重锦也跟着坐在石凳上,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道:“洛娘说得没错,的确是事出有因才这么打扮。郎君来找我,只是兴师问罪的吗?” 段凯哼了一声,道:“我和我娘亲都不同意你抛头露面做这个媒婆,段家虽说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养个小娘子还是绰绰有余,真不知道你天天在外边嘚瑟什么。” “表哥!”于洛跺了跺脚,娇嗔地叫道,“你就不能好好跟锦娘说话,锦娘一大早就出门公干,现在才回来,已经够累了。” 段凯斜了一眼花重锦,再没有多说话。 于洛将手上的糕点塞进嘴中,坐到花重锦身旁,道:“锦娘不要见怪,表哥他饱读诗书,有些迂腐了,咱们不理他。” 花重锦笑了笑,于洛小小年纪寄人篱下,打小便懂事,每次段凯不乐意她做媒婆的时候,都是于洛在一旁和稀泥。 “花助教在家吗?”门边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伸头朝着院子中看了一眼,见花重锦坐在院中,眼睛亮了亮,伸手将门打开,恭敬地将身后的人请了进来。 “洛儿,你还替她说话,这么一会儿的工夫,连男人都招了过来。”段凯阴阳怪气地接话道。 小厮勐地顿住脚步,看了一眼段凯,气得脸有些红。 诸葛越面色不变,闲庭信步一般走了进来。 “给郎君问安,敢问来找我何时?”花重锦理都没理段凯,嘴长在他段凯身上,他段凯狂吠她管不着。 诸葛越不卑不亢地道:“担不起花助教一句问安,我是国师府的宅老诸葛越,国师大人让我来给您送核桃酪。” 本来面露讽刺的段凯一愣,蹙眉看了一眼旺儿,道:“国师府?你莫不是冒充的吧?国师府上的诸葛宅老怎么会随便被差使着送东西给一个小小的媒婆?况且,就算国师大人体恤下属,就送这么个稀松平常的核桃酪?” 诸葛越抬手赶苍蝇一般挥了两下,道:“旺儿,把核桃酪给花助教。” 旺儿闻言,将手上提着的红酸枝八仙食盒双手呈上。 “嗤,看样子食盒倒是值钱的,花重锦,你不如把食盒留下,将核桃酪还回去罢了。”段凯见诸葛越不搭理他,更加阴阳怪气地道。 “这位郎君说得好没道理,哪儿有教人做买椟还珠这种赔本儿买卖?而且,这个食盒本来就是一同送给花助教的,不需要还。”诸葛越终于开口回答了一句,眼睛却没有看向段凯,反倒是看着花重锦,生怕花重锦被段凯教坏了的样子。 旺儿鄙夷地看了一眼段凯,道,“花助教,这盏核桃酪,核桃取自隐世山庄山上的野生核桃,用鳝鱼鱼头下两寸嵴背肉煮成的鱼汤泡发,而后用煮化的燕窝一起搅打成煳,最后加上牛乳一同煮成酪,可不是那位郎君说得稀松平常的核桃酪!” 待旺儿说完,诸葛越瞪了旺儿一眼,旺儿急忙垂首站到诸葛越身后。 诸葛越略显歉意地笑道:“花助教,对不住,家中下人无礼。” 花重锦震惊地看着手上的食盒,还真是一勺千金,不愧是钟鸣鼎食的国师府!花重锦心思迴转,若是将这核桃酪挂牌出售,说不定她就可以一下子跻身媒婆首富! “对了,差点儿忘了,花助教,我家郎主让我交代你,这盏核桃酪得先当着我的面吃上一口才行。”诸葛越见花重锦眼睛死死地盯着核桃酪,补充道。 花重锦面上的笑容一垮,完了,到嘴的鸭子飞走了。能买得起这核桃酪的必定是非富即贵,即便是国师府的招牌,他们也不会去买被人吃了一口的核桃酪。也罢,本来她也不会将别人的一片好意换钱,想想而已。
第9页 花重锦将食盒收好,笑着道:“宅老和这位小郎君都辛苦了,过来坐一会儿,喝杯茶歇歇吧?” “不了,我还要赶去另一位府上。”诸葛越看了一眼天色,道,“若是逗留,恐怕午饭就要耽搁了。” “不知宅老去谁家?” 第6章 道尽风流 “不知宅老要去哪家?从巷尾穿过去,距离不少官人的府邸都挺近的。”花重锦提醒道。 诸葛越微微颔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花重锦手上的食盒,道:“多谢花助教提醒。” 花重锦忽然笑了起来,道:“既如此,我就不留宅老,下次有机会定去拜访国师大人和宅老。” 诸葛越也跟着笑了,本来他还纳闷,究竟是哪位娘子,能让国师亲自喊他来送吃食,真是个通透的小娘子。 而此时,在高家,打着哈欠聆听教诲的高志浩完全不晓得暴风雨快要来临。 “浩儿,你昨天是不是动了陆国师的人?”高侍郎皱着眉头,道。 “爹,您跟国师不是政敌吗?我这不也是替您出气吗?”高志浩随口道。 “官人,您看看浩儿多有孝心!真是好孩子!”一旁的高夫人连忙维护道。 高侍郎眉头皱得更深,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门房小厮小跑着过来,手上还拿着一封拜帖。 “郎主,方才国师府派人送来了一封拜帖,说是请侍郎大人明日茶楼一聚。” “送拜帖的人呢?”高侍郎一把夺过拜帖,厉声问道。 “说是国师府宅老,还有事情就不逗留了。”小厮连忙回答道。 高侍郎狠狠地捏着手上的拜帖,一字一顿地道:“来人,将小郎君带去祠堂面壁,没我的允许不准出来。” “官人,你这是做什么?”高夫人脸上一急,站起身拉住了高侍郎的衣袖,“浩儿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能让他跪祠堂!” “妇道人家懂什么!我跟姓陆的的确是政见不合,但是天家向来尊崇的理念是公私分明,于公可辩驳于朝堂,但于私可不能分崩离析。若是被姓陆的参一本,我汲汲营营大半辈子就白干了!” 高大人甩开高夫人拉着他衣袖的手,道,“还不送小郎君去。” 高志浩震惊地抬起头,就算当时他弄死了那个女人,他爹也没让他跪祠堂! “浩儿,别怕,等你爹气消了,我就去劝劝你爹。”高夫人上前扶住高志浩,道,“现下,你还是要去祠堂呆着。我说你啊,没事儿就去跟同僚们喝喝酒罢了,去招惹国师干什么?” “哼,我自己去!”高志浩一把甩开高夫人的手,赌气朝着祠堂方向走去。姓陆的,他记住了! ………… 夜已深。 国师府书房中,陆慕游打开窗子,伸手将一只周身黑亮的鸟儿送出了窗外。鸟儿机灵地探听了一番周遭的声音,才拍了拍翅膀,飞了出去。 云捷飞嫌弃地看了一眼鸟儿,道:“郎主,人家都用鸽子,为什么我们要用乌鸦?” “因为没人想要把乌鸦打下来烧了吃,太不吉利。”一个矮胖的圆脸老者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正是国师府的宅老诸葛越。 云捷飞恍然大悟地看向了窗外。 “郎主辛劳了,可是为了那边的安危?”诸葛越放下手上的托盘,“那边可还好?” “尚好。”陆慕游拿过茶盏闻了闻,又放了回去,抬手从碟子里拿了一块糕点。 “郎主,这喝茶可是风雅之时,虽然您不喜涩味,但还是要尝试着去喝。”诸葛越蹙了蹙眉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宅老,郎主他喜欢甜食不喜茶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毛病了,在外边他会注意的,在家中就不要勉强郎主了。”云捷飞顺手顺了一块糕点塞进口中,道:“宅老做的点心还真是一绝。” 诸葛越无奈地看了一眼无人搭理的茶,他泡茶也是一绝好不好。 “郎主,今日花助教之事,您该不会真的想要出手替她讨回公道吧?”云捷飞试探着问,这个问题压在他心中一晚上了,好不容易等到陆慕游忙完了,这才开口问道。 “哎呦,你看我这脑子,差点儿把这事儿给忘了!”诸葛越一拍脑袋,从袖带中掏出了一本册子,装订精美华丽,一看便不是凡品。 诸葛越双手将册子呈到陆慕游面前,陆慕游弯眸一笑,伸手将册子拿了起来,入手微沉,看样子也是下了血本,脑中忽然浮现出那个小人儿肉痛的表情,陆慕游的笑意更深。 云捷飞点心都顾不上吃,赶忙上前两步去看那册子,早知道能看到郎主如此灿烂的笑意,想当年就应该听那位小娘子的建议,学一学工笔作画,也好记录下来郎主的盛世美颜。 “咳咳咳!”一看那封面,云捷飞一口气没上来,被嘴里的点心呛了个正着。 巷子深处,一双柔若无骨的手臂深在外边,手腕上还带着一双赤红的玉镯子,更显得皓腕凝霜雪。隐隐约约还可以看到男子健壮的影子逆着光映在墙上,而地上却是乱糟糟地散落着衣衫,看形制,正是衙内贵郎君们间流行的款式。就这么一幅图,什么旖旎之事都没有,却又道尽了风流韵事。
第10页 最让云捷飞目瞪口呆的是,侧旁以朱色写出的几个大字,“震惊!巷子中欲语还休那些事儿,到底是人性释放还是人性扭曲?”大字旁边小楷缀着作者的名字,桃花庵主。 陆慕游顺手将册子收进书桌中,问道:“何时收到的?” “今晚落锁的时候,门房发现的。郎主可知道,是谁放在门边,又为何会放到国师府上?”诸葛越问道。 “不知。”陆慕游毫不犹豫地答道。 “属下僭越了。”诸葛越微微垂首道。 “无妨。”陆慕游挥了挥手,道,“你们下去歇息吧,没什么事情了。” 诸葛越和云捷飞躬了躬身,退了下去。 “云侍卫,今日发生了何事?”关上门之后,诸葛越小声地问道。 “来来来,宅老,咱俩交换一下八卦,说不定能猜到点儿什么。”云捷飞拉住诸葛越,道,“你屋子里还有没有糕点?咱们边吃边聊。” “罢了,你还是回去歇着吧,郎主想说的话,自然会告诉我们。”诸葛越手腕一转,挣脱了云捷飞的魔爪。 “哎,宅老,别,别啊,我这心里跟猫抓了一样。”云捷飞赶忙追着诸葛越的背影跑了过去。 陆慕游眉眼弯弯,从书桌中将册子拿了出来,怪不得不需要他出手,这一招还真是釜底抽薪。 高侍郎现在急需联姻来稳固地位,可是偏生高衙内被人画了如此不堪入目的避火图出来。 这位桃花庵主还真是妙人,寻常百姓看了这册子,顶多也就是乐一乐,而在这宦海中的人,一眼便知晓这册子所指的正是高衙内。高衙内在纨绔圈子里出了名的多情,而且最喜欢给相中的女子送镯子,而且还是送一对红色玉镯,美其名曰,红豆相思寄寓守,双双对对鸳鸯扣。 最近朝中掀起来打击低俗文学之风,这欲说还休的封面,既巧妙地避开了朝廷的打击,又勾起了人的好奇,不得不说,高衙内这次还真是栽了。 陆慕游起身将烛火熄灭,静静地站在窗前,黑暗中看着花重锦那条巷子的方向,抿了抿唇,闪身跃了出去。 第7章 冤家路窄 高侍郎府,祠堂。 “逆子!我打死你这个逆子!”吏部尚书高大人一手拿着鸡毛掸子,另一只手指着跪在地上的高志浩,怒火朝天。 “郎主,不要啊,浩儿年纪还小,他只是爱玩了一点儿!”高夫人紧紧地抱住高尚书圆润的腰身,朝着高志浩喊道,“浩儿,快点儿跟你爹认错!” “年纪小?他比国师还大上两岁,人家都做到正五品了,你看看你!”高尚书恨铁不成钢。 “那是因为陆家必须出一位国师!我们高家有这种待遇吗?”低垂着头的高志浩终于忍不住道。 “你这个逆子,惹了祸还有理了?”高尚书狠狠地挣脱了高夫人,鸡毛掸子快要怼到高志浩的鼻孔里,喘着粗气道,“如果我告老,把你举荐给朝廷,你能坐上吏部尚书的位子吗?你能斗得过他吗?” 高志浩没有吱声,他还真不能。 “哼!”高大人狠狠地把鸡毛掸子扔在地上,气急败坏地坐在椅子上,拿起桌子上的茶水一饮而尽,“我没有你这种丢人现眼的儿子!” “郎主,郎主,这是怎么了,浩儿从昨儿起就一直跪在这里,没有惹一丝麻烦啊!这家法可不是随便就请的,若是浩儿有个三长两短,高家可就断了后了!”高夫人连忙把鸡毛掸子捡在手里拿好,生怕高侍郎一不留神打死了高志浩。 “你说,是不是不想联姻才想出这个毁掉高家声名的法子的?今日早朝,所有人都在看着我窃窃私语,就连当时想要跟高家联姻的几家,避我如蛇蝎!”高侍郎恶狠狠地将手上的避火册子扔到高志浩脸上,“之前笑脸相迎的媒婆都传信过来,说上面今天一早传信说,高家的姻缘暂时不接!” “咚”地一声,高志浩的额角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来个包,若是花重锦知晓这本书还有这作用,哪怕是彻夜不睡也得再画厚点儿。 高志浩闷哼一声,低头看向册子,眼睛勐地瞪大。 高夫人也看到了册子,一口银牙差点儿咬碎,道:“这桃花庵主是谁?郎主,快把这居心不良的画师抓起来!” “哼,抓起来?这位画师作画三年,从未暴露过身份,就连诸史子老闆都不曾知晓他是扁是圆。而且人家也没说就是这竖子,凭什么抓?”高侍郎一脚踢向了高夫人,“就是你教的好儿子,若不是这册子,我都不知道他喝个花酒都能闹出事情来!” 高夫人吃了一脚窝心踹,身子一歪,歪倒在高志浩身上,高志浩不发一声,只是扶了一把高夫人。 高侍郎见状,心中愤怒更甚,一把拽起高夫人扔向了她的丫鬟,一甩袖子,“你好好在祠堂里跪着!” 此刻,花重锦正躺在一进小院的爬山虎下面,晒着初春的阳光,嘴里哼着乱七八糟的曲儿,心情好得不得了。 “锦娘,没事儿出去走走,别总是躺在家里。”一道阴影挡住了花重锦头上的阳光。 花重锦懒洋洋地睁开眼睛,入目便是一张美人脸,眼角虽然有细纹,却丝毫没有破坏整体的美感,反而有一种歷尽沧桑的雍容。
第11页 “娘亲,我出去的时候,您嫌我野,我在家里,您又嫌弃我宅。”花重锦笑道。 “就你会贫。”花溪也跟着笑了起来,“躺着吧,横竖都是你对,我出去买点儿纸笺。” “花容,花容,陪着我娘亲一同去。”花重锦冲着屋子里喊了一嗓子。 “来了来了,夫人唤我给你泡了杯枣茶。”花容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正是一副出门的打扮,手上还端了一杯茶。 “小娘子吩咐我不得离开夫人一步,我哪儿敢让夫人一个人出去?”花容笑着将茶放在花重锦手边,站在花溪身后,道,“夫人,我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走了。” 花溪点了点头,伸手将花重锦鬓角的碎发理了理,带着花容走了出去。 “花重锦。”花溪前脚走,后脚便有一道沙哑低喑的声音在花重锦耳边响起。 花重锦深吸了一口气,她娘亲最近的精神状态还不错,也没有发病,能不能让这个时光静好的假象持续多一会儿? 花重锦睁开眼睛。 一道人影立在院中,长长的披风遮挡了他的身形,披风上的兜帽严严实实地遮住了脸。 花重锦嘴角抽了抽,怎么说她也是服过毒宣过誓的正是成员,每次都裹成黑无常。不过花重锦倒也知趣,不该她知道的,她绝对将不听不听王八念经贯彻到底。 花重锦站起身,朝着黑衣人行了一礼,道:“郎君,可是有什么吩咐?” 黑衣人点了点头,开口道:“接近国师,查清楚神佑之体。另外,殿中还派了一名新入教的教徒辅助你。” “新入教的教徒?”花重锦眨了眨眼睛,道,“他来找我吗?” “不知道。”黑衣人撂下这句话,伸手一挥,一阵烟雾升腾而起,散去之时,黑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咳咳咳,就不能正常点儿走,每次都像是火灾现场。”花重锦嫌弃地扇了扇瀰漫在空气中的烟雾。 “咳咳咳!”门外跟着传来一阵咳嗽声,“这是着火了吗?” “呦,这不是高衙内吗?”花重锦似笑非笑地看着被呛咳得涕泗横流的高志浩。 好一会儿,高志浩才从呛咳中缓了过来,这连烟燻带惊恐地,可是让他遭了不少罪。 “花、花助教,难道您就是我要辅助之人?您也是……”高志浩左右看看,方才小声道,“巫毒殿的人?” 花重锦后退半步坐在石凳上,勾起唇角上上下下将高志浩打量了一轮,若是她早一天知道高志浩的这层身份,昨儿晚上她就犯不着通宵达旦夜不能寐了。 高志浩尴尬地笑笑,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行了一礼,道:“属下见过花助教。” “高衙内客气了,请坐吧。”花重锦指了指一旁的石凳子,都说一事不再罚,她花重锦也不是啥小肚鸡肠的人,何况,下面的计划还是要高志浩帮忙的,若是此时生了间隙,到时候吃苦头的还不是她自己。 高志浩已经做好了被虐待的心理准备,勐然一听花重锦这句话,当下一愣,心中便狂喜了起来,花助教莫不是对他有意?怎生如此轻描淡写地放过了他? 高志浩喜滋滋地坐在石凳上,掏出了怀中的锦囊。二人怀着异同的心思讨论了起来。 “真的要这么做?难道你不心疼?”高志浩面露难色,试探地问道。 “有句老话说得好,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花重锦露齿一笑,顺手将锦囊扔回给了高志浩。 ………… 三日后,正逢十五。御街。 “啊!快看快看!那后面的朱红色轿子是不是国师大人的轿子?” “是了是了!快看看我的妆有没有花?” “啊!国师大人的轿子过来了!” 伴随着尖叫声和众人的推搡,花重锦抱着猫,犹如激流中海草一般随波逐流飘摇着。 每逢初一和十五,国师大人都要进行简单的祭祀仪式,替天子祈福,故而,国师大人今日一定会经过御街。 “喵~”猫咪泡泡被挤得有些不舒服,发出了抗议。 花重锦连忙抱好泡泡,呆会儿泡泡可是主角,若是现在让她熘了,高衙内的牺牲就成了笑话。 “哎呦喂!” 第8章 孕妇碰瓷 “哎呦喂!” 只见人潮推挤中,一个身形臃肿的女子不知如何,恰好从两个开道侍卫中间被挤了出来,直愣愣地撞到了轿夫身上。 “干什么呢,赶紧走开!”近旁的开道侍卫紧张地盯着倒在地上的女子。 “啊……”女子身子弓得如同虾米一般,躺在地上□□着。众人定睛一看,女子腹部高高隆起,应当是位孕妇,方才可能是不小心撞到了肚子。 花重锦微微眯了眯眼睛,国师的轿子就停在她的正前方,若说是巧合,上天未免太过于眷顾她。 花重锦看向了倒在地上抱腹□□的孕妇,孕妇侧躺在地上,手紧紧地护着腹部,似乎是因为疼痛,头低低地埋下,细碎的□□声带着一丝扭曲。 花重锦嘴角一抽,将目光转开,却是看向了国师大人的轿帘子。先不管怎么收场,她先将猫劝进国师大人的轿子里。
第12页 “泡泡,若是你今天钻进了轿子里,今晚我给你做鲤鱼饭,蒸得软软的鱼肉配上白米饭,可好吃了。”花重锦低声在泡泡耳边念叨着。 泡泡抖了抖耳朵,没有搭理花重锦。 “再加一盘小鱼干,怎么样?”花重锦继续蛊惑着泡泡。 泡泡又是抖了抖耳朵,还是不搭理花重锦。 “发生了何事?”国师大人的声音从轿子中传了出来。 “启、启禀大人,我们似乎撞到了一位孕妇。”撞到孕妇的轿夫说话都不太利落,若是今日因为他冲撞了国师,恐怕把他全家老小搭上都不够,想及此,轿夫都快要哭出来。 “国师大人,您别下来吹风了,我去看看。”云捷飞急匆匆地从后面走上前。 “啊!血!”靠近孕妇的一位娘子忽然失声喊了出来。 “呃……”孕妇□□得更加痛苦,脸埋得更深。 花重锦正在心急,这死猫关键时刻掉链子,若是不肯配合,她怎么验证之前的怀疑。 “伤势如何?”一只修长的大手拨开了轿子的窗帘,隐约可以看到国师大人的金色面具。 在花重锦怀里装死的泡泡忽然挺直了身子,腰背微微躬起,喉咙里发出一声咕哝,在花重锦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径直跳进了国师的轿子里。 轿子勐地一抖,陆慕游闷哼一声,迅速将帘子放了下去。 “嫂嫂!”一个小娘子从人群中挤了进来,扑到孕妇身上。 孕妇一手扶着肚子,另一只手撑地,借着小娘子的力气,缓缓地站起身,头微微低垂着,趁着小娘子不注意,一把甩开小娘子,拨开众人就往前挤。 众人见状,担心碰到孕妇,赶忙让开了一条道,倒是让孕妇轻易地熘走了。 “国师大人,诸位侍卫,对不住了。”小娘子重重地嘆了一口气,见云捷飞想要说话,摆了摆手,阻止了云捷飞说话,继续道,“其实方才不是我家嫂嫂,是我哥。嫂嫂怀胎七月的时候被车蹭倒了,一尸两命,从此哥哥就时不时犯病,把自己当成怀胎七月的嫂嫂。” 言罢,小娘子又行了一礼,追着已经不见踪影的“孕妇”跑了开去。 “郎主,无事了,是否启程?”云捷飞面色如常,走到轿子旁问道。 “将猫咪还给花助教。”国师伸手将猫咪送了出来,泡泡努力地转头看了一眼陆慕游,一脸眷恋。 云捷飞应了一句,一只手拎过猫咪,另一手迅速掩上了帘子。 “花助教,请照看好猫咪。”云捷飞冷冷地撂下一句话,将猫咪递给花重锦。 “是!”花重锦赶忙接过猫咪,低头谢过。唇角却是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也算是对得起装疯卖傻的高衙内了。 方才云捷飞虽然面色冷淡,但是肌肉却是呈紧张状态,而国师在将猫咪送出轿子之时,云捷飞掩上帘子的动作又太焦急,看来她的猜测十有八九是真的,如此说来,当年致使国师昏迷的原因,正在浮出水面。 ………… “你又去了哪里?” 花重锦一踏进院中,就见段凯背对着他站在院子里,兴师问罪地问道。 花重锦有些无语地看着段凯,若说段凯对自己不上心,这天天追问行踪,时不时来她家围追截堵,比她娘亲还上心她的去向,但若说段凯对自己有意,每次见面都是一脸债主的模样。 “身为段家未过门的娘子,每天出门抛头露面,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段凯心有不忿,责问道,“今日十五,虽然不是什么重大日子,难道不应该去给我娘亲请个安吗?” 花重锦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你也知道这不是什么重大日子,就算是重大日子,她都不想去面对那个老太太,何况仅仅是十五。 花重锦浅浅一笑,道:“国师大人今日为天家祈福,作为鸿胪寺的下属,自然是要去帮忙。” 段凯看了一眼花重锦,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今天有什么事情发生?” “无大事,遇上了个碰瓷的神经病。”花重锦轻描淡写地略过。 “嗯,没事多在家绣绣嫁衣,满大街疯,成何体统。”段凯留下一句话,转身走了出去。 花重锦朝着段凯的背影翻了个大白眼,一转身,只见高志浩正坐在她家墙头上,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梁上君子,有门不走,若是哪天我少了东西,可是得跟高衙内说道说道。”花重锦又翻了个白眼,一个喧宾夺主,另一个翻墙若无人之境,还真当她家是公共场所了。 高志浩摸了摸鼻子,小心翼翼地从外边将绳梯的另一边拽了进来,笨拙地顺着绳梯爬了下来。 花重锦见状,真是恨不得把眼球翻进脑后,本以为这厮身手敏捷,故意显摆他的技艺,敢情是找抽来了。 “下次好好走门,万一摔死在我这屋子里,多不吉利。”待高志浩安全落地,花重锦这才说道。 高志浩面露得色,问道:“花助教莫不是心疼我?怕我摔伤?” “行了,你过来有什么事?”花重锦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问道。
第13页 高志浩挑了挑眉,“无事就不能来找你?” 花重锦蹙眉,道:“对。你我本来就不应该熟识,如果被有心知人察觉蛛丝马迹顺藤摸瓜,到时候坏了殿主的大事,咱俩都得被剥皮抽筋。”花重锦还留了半句没有说,你是不是忘了你曾经调戏过我,桃花庵主还送了你一个大礼。 高志浩自认风流大刀阔马地坐在石凳上,倾身道:“花助教,其实我过来是有重要情报要告诉你。” 花重锦硬忍着想要将高志浩凑过来的大鼻子砸扁的冲动,问道:“什么情报?” 高志浩嘿嘿一笑,道:“国师府上,有个名唤旺儿的小厮,乃是替国师铺床收拾书房的小厮。按照一般人家的习俗,小厮若是过了二十还没有婚配,这家人家就可能被冠上苛待下人的头衔。这国师府上虽然没有什么丫鬟,但是绝不会阻了下人的姻缘,可就这位旺儿却是迟迟未曾婚配。听闻这名小厮已有心上之人,花助教去探探?” 花重锦咧唇一笑,一巴掌敲在高志浩脑袋上,道:“深藏不露啊高衙内,我这就去探探。看看这位小厮究竟是看上了什么人,莫不是九重天上的仙子?” ………… 依旧是国师府不远处的巷子里,此时国师大人还没有下早朝,巷子外的街道上还算清净。 花重锦坐在墙角边上的石阶上,手上拿着一串糖葫芦。旁边一个青衣小厮,正是旺儿。 旺儿蔫头耷拉地蹲在花重锦脚边,一脸丧气。与当初初见时的意气风发判若两人 花重锦把糖葫芦咬的“咔嘣”响,伸手戳了戳旺儿的头,道:“旺儿啊,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你说,你到现在都还没娶媳妇,你娘多担心啊。” 旺儿看了一眼花重锦,有些侷促地道:“花助教,您就别费心思了。我就是替国师大人收拾屋子的小厮,哪儿有人要啊?况且,您是鸿胪寺排名第一的官媒,我也付不起钱。” “哎呀,我是那种见钱眼开的媒婆吗?我跟你说,前几天我做了个梦,你知道我梦见谁了?”花重锦推了推旺儿,故作玄虚地问道。 第9章 隐身神器 见旺儿好奇地看过来,花重锦这才道,“月老,我梦见月老了。月老跟我说,让我找到你,你的姻缘就要到了,可是你总是没有找媒婆,到时候错过了,就可惜了好姻缘。” 旺儿眼睛亮了亮,转瞬暗了下去,道:“不可能。花助教你不要骗我。” 花重锦用糖葫芦棍儿敲了敲旺儿的头,道:“骗你做什么?我就这么喜欢不收钱为人民服务啊?月老说了,你跟着国师大人,被国师大人的功德庇佑,他才会託梦于我。” 旺儿身子一歪,跪在地上,满怀感激地朝着国师府的方向叩首,“国师大人的大恩大德,旺儿当牛做马也不会忘!” “要说报恩啊,眼下就有个绝妙的机会!”花重锦眼波流转,带着一点点蛊惑的语气,道,“你瞧,国师大人年纪也不小了,合着也该物色成亲人选,国师不好开口,我们做下属的也得跟着上心,你说对不对?” 旺儿连忙点头,道:“花助教说得是。” “这上流士大夫阶层,跟我们这些糙人不一样,讲究门当户对,尤其是看中孝义廉耻,你作为近身伺候的小厮,定是知晓国师身上有没有大伤疤吧?”花重锦舔了舔嘴唇上沾染的糖,缓缓问道。 花重锦自然知晓自己的优势,她虽不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可是胜在眉眼可以轻易让人沉陷。 旺儿愣愣地看着花重锦的眼睛,犹豫了片刻,道:“花助教,这个算不算泄露官人们的秘密?做我们这种工作的,最忌讳将官人们的事情泄露出去。” 花重锦摆了摆手,道:“这算什么秘密啊?又没有让你泄露什么攸关生死的东西,国师大人一介男子,还得藏着捂着不成?你瞅瞅盛夏时候,袒胸露背的汉子多了去了。况且,不是有句老话吗,伤痕是男人身上的勋章。” 旺儿看了一眼花重锦,有些迟钝地点了点头,道:“真的不算?” 花重锦眼中流露出一丝失意,站起身,道:“你要是信不过我,那咱们就算了罢。月老若是再来託梦,我就跟他说你不想要姻缘。” 旺儿赶忙拉住了花重锦的袖子,花助教说得很有道理,而且,若是声名在外的花助教替她保媒,他或许还有一丝希望,旺儿有些心焦,连声道:“别、别、别,花助教,我不会说话,你别当真,咱俩就这么说好了,明天我换班之后我带您去看我心悦的娘子。”说完,不等花重锦说话,旺儿一熘烟跑了,不给花重锦拒绝的机会。 花重锦咧嘴一笑,我就不信我多年练就的技能还摆不平一个小厮,花重锦心情尚好地拎着糖葫芦棍儿也走了出去。旺儿作为国师府上为数不多的小厮,也定是有两把刷子,不知是哪家的天仙,让他这么打憷,花重锦心思迴转,已经开始想着明日见面的事宜。 ………… 是日,天微微有些阴沉,隐约可以看到天边飘来的乌云。 遇仙茶楼的海棠雅间,陆慕游轻靠在窗棂旁,手上端着一杯青梅清酒,嘴角若有似无地噙着一抹笑意,看着街上的车如流水马如龙。遇仙茶楼虽说是茶楼,却也是有果酒提供,而且遇仙楼的玉液在京城的酒楼中也是有一席之地。
第14页 云捷飞抱剑站在陆慕游身侧,抬眼看了一眼天边滚滚而来的乌云,再看一眼若有所思的陆慕游,心中的仰慕若滔滔江水奔腾而来,别看他家郎主看起来冷漠不关心时事,其实是个忧国忧民的好国师! 陆慕游可不知道云捷飞已经把他抬到了与天同寿的地位,他的视线没有分给那乌云一丝一毫,不就是快要下雨了吗,虽说春雨贵如油,跟他有一个铜板的关系吗,又不是天狗吃了启明星。 此刻,他正兴致勃勃地看着蹲在杈子旁边的二人,没想到心血来潮出来喝喝清酒也能遇到她,更巧的是,她身旁的人还真是眼熟啊。 陆慕游抿了一口清酒,面色依旧淡然。杈子旁的二人,一个身穿紫色衣衫,头上胡乱地扎了个马尾,另一个穿着藏青色小厮衣衫,头上还带着小厮的头巾,手上还举着一支桃树的枝条,两个人鬼鬼祟祟探头探脑,正是他麾下的小兵花重锦和负责给他倒夜壶的小厮旺儿。 “花助教,你说这样子举着桃枝,二娘便看不到我们了吗?”旺儿将桃枝遮了遮脸,问道。 “当然,你没听说过一个成语,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吗?”花重锦面色严肃地道。心中却是翻了个白眼,若不是旺儿死活都不肯带她去近距离看姚二娘,何苦让她蹲在这杈子后面,还得她保证姚二娘看不见他俩,他才肯带过来,人都没见,怎么保媒? “花助教,我没念过书,不知道。”旺儿有些小声地道。 花重锦揉了揉鼻子,也对,这万恶的旧社会没有九年义务教育,花重锦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说八道,“这个成语就是说,你拿着这桃枝挡住你自己,就像泰山挡住你一样,你知道泰山不?就是碧霞元君的大本营。” 旺儿眼睛发亮地点了点头,道:“花助教,你知道得可真多!”说着,还细细地打量了一下花重锦随手掐下来敷衍他的桃枝,像宝贝一眼拿好,道,“这桃枝这么厉害!” 花重锦左眼一跳,可别把人带进了沟里,赶忙道:“这桃枝只能用一次,半个时辰之后就没用了。” 旺儿瞬间有些沮丧,道:“原来这法宝只能用半个时辰啊,我还想多看二娘几次。” 花重锦眨了眨眼睛,还真是她小人之心了,花重锦拍了拍旺儿的肩膀,道:“没出息,姐帮你追娘子呢,追到手娶回家天天看,还用这破桃枝干啥。” 旺儿眼神一亮,满怀仰慕地看了花重锦一眼,继续蹲点儿。 二人这一来一回全被陆慕游看在眼中,陆慕游舔了舔舌头,看来今日这酒喝得有些多,他想要找人练练手,也不知道大哥这么多年都怎么活过来的,陆慕游心中忽然冒出来一句话,你大哥永远都是你大哥。 花重锦往后瞄了一眼,总觉得有人阴测测地盯着自己,莫不是她胡说八道被鬼神盯上了?花重锦搓了搓脸,她生在新中国,长在国旗下,虽说是穿越了,也要坚持马列主义不动摇。 “二娘出来了!”旺儿勐地拽了一把花重锦,低声道。 花重锦赶忙回神,看向了旺儿口中的“炊饼西施”姚二娘。眼前的女子皮肤微微有些黑,用膀大腰圆来形容再贴切不过,白色的衣衫袖子微微挽起,露出健康的小麦色手臂,将盆子中的发酵好的面“吧唧”一声摔在案板上,三下五除二揉好,手指翻飞让人目不暇接,不一会儿一熘儿糖油饼就做好了,一旁的蒸锅咕嘟着,等待姚二娘将饼放进蒸锅中。 旺儿陶醉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花重锦张大了嘴巴,看一眼膀大腰圆的姚二娘,再看一眼小白脸一般的旺儿,还真是萝蔔白菜各有所爱。 “花助教,你看,二娘是不是很好看?”说着,旺儿有些自卑地将桃枝向上举了举,道,“我就知道我配不上二娘。” “能!你配得上,真的,除了你,可能没有人再配得上了。”花重锦把下巴合上,赶忙道。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走,咱们上前去买个炊饼吃。”花重锦伸手想要从旺儿手上把桃枝拿了下来。 旺儿紧紧地拽着桃枝,道:“助教,还有一炷香的时间才到半个时辰,你让我再躲一会儿,我紧张。”旺儿身子抖了抖,抱紧了桃枝。 花重锦挑了挑眉毛,怪不得旺儿能够在国师府下人选拔会上脱颖而出,敢情对时辰的掐算这么准确,花重锦定定地看了一眼旺儿,若是说旺儿有社交恐惧症,也不尽然,前几天在她家怼段凯的时候,嘴皮子那叫一个利落。 “旺儿,你跟女子说话的时候会紧张?”花重锦沉吟一下,道,“也不对啊,你跟我说话就不紧张。” 第10章 炊饼西施 “这个啊,我就是看到好看的人才会紧张。”旺儿看了一眼大刀阔斧揉面的姚二娘,面红道,“尤其是看到二娘,我、我就紧张得不得了。” “你还看到谁会紧张?”花重锦只觉得自己受到了重击,明明她觉得自己长得还不错,旺儿看到她竟然丝毫不露怯。 “诸、诸葛宅老,若是我能像宅老那么好看,我大概就可以追到二娘了。”旺儿有些神往地道。 花重锦身上汗毛一竖,脑中浮现出诸葛越的大叔脸,赶忙摇了摇头,道:“你不是看到二娘紧张吗?你拿着桃枝,她就看不见你了,你跟我一同去买炊饼不就行了?”
第15页 “助教,你可真聪明!”旺儿挺胸抬头站起身,手上紧紧地握住桃枝,“助教,快点儿,过会儿桃枝该失效了。” 花重锦连忙点头,一马当先带着旺儿走上前,走到姚二娘摊子旁,道:“二娘早,二娘今日做得可是糖油饼?” 姚二娘见是花重锦,露齿一笑,粗着嗓子道:“花助教早!可不就是糖油饼,花助教要来几个不?” 花重锦一笑,道:“不知道二娘今日做不做糖蜜酥皮烧饼?我娘今日一早就说想吃糖蜜酥皮烧饼,我听说二娘这里的炊饼是全京城最好吃的,便急赶忙赶赶过来了。” 姚二娘笑着道:“这就做!不过助教得一旁坐会儿,这糖蜜酥皮烧饼有些费工夫。” 花重锦从善如流地坐好,顺手拉着旺儿也坐了下来,旺儿脸涨得通红,手紧紧地抓着桃枝。姚二娘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旺儿,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二娘,你头上这多绢花可真好看,衬得面若桃花。”花重锦掩唇一笑,道,“可是桃花将至?” 姚二娘用手背撩了一下散下来的髮丝,笑着看了一眼花重锦,道:“若是哪位郎君能像花助教一样欣赏我就好了。” 花重锦心中有数了,姚二娘并没有婚配她是知晓的,整个京城适婚男女的资料尽数在她脑中,姚二娘这番话传达了两个意思,一个是她现在并没有新上人,另一个便是她想要找一个能够欣赏她的郎君。 这可就好办了,旺儿两个都符合,心里想着,花重锦道:“我与二娘一见如故,作为媒婆,我想跟二娘说一句,若是二娘今年还没定下来,明年朝廷恐怕就要强行安排二娘嫁了,二娘可有想法?” 姚二娘嘆了口气,道:“花助教,不瞒你说,我这个条件,就算是朝廷安排我嫁,可能都没有愿意娶我。我娘早就去了,你肯定知道,可是我爹从半年前就突然中邪风,好了之后就瘫在了床上,唉……” 花重锦看了一眼身侧的旺儿,旺儿眼中全是怜惜,手上的桃枝也越捏越紧。 见花重锦看过来,旺儿赶忙低声道:“助教,马上桃枝就要失效了,怎么办?” 花重锦没理会旺儿,见旺儿没有后悔的意思,直接开口道:“若是我想要替你保媒,你有什么想法不?” 姚二娘没抬头,手上动作不停,道:“虽然说我家里是这么个情况,可谁不想要个知冷知暖的人啊?其实我也没啥要求,只要郎君能跟我说一句心悦我,我就嫁!” 花重锦一把将旺儿拽了过来,低声道:“快,快跟说你心悦她。” 旺儿手上拿着桃枝,抖得好似风雨中的树叶,看着眼前的姚二娘,“二、二、二……” 花重锦把干巴巴的桃枝从旺儿手上夺了过来,伸脚直接把旺儿往前一踢,旺儿控制不住身形,直接撞到了姚二娘的面板上。 姚二娘抬起头,端详了一眼旺儿,一笑,道:“虽然花助教也没来过,但是名声在外,妾还认得。可这位郎君有些面生,郎君怎么称唿?” “嘎~”旺儿与姚二娘大眼瞪小眼,忽然两眼一翻,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哎呦我的老天!”姚二娘慌乱地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跑了出来,道:“郎君,你还好吧?” 旺儿死狗一般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姚二娘伸手直接把旺儿拎起来,放在一旁的凳子上,道:“吓死我了,还好郎君只是晕过去了,不是中邪风。”说着,姚二娘有些不好意思地朝着花重锦一笑,道,“自打我爹中邪风了之后,每次有人晕倒,我都很紧张。” 花重锦对着天翻了个白眼,道:“劳烦二娘做好炊饼之后先替我放着,我晚点儿来拿。”花重锦从袖袋里掏出几个铜板递给姚二娘,伸手拖着旺儿的衣领,拖死狗一般将旺儿拖了出去。 姚二娘有些怔楞地看着拖死狗的花重锦,开口道:“助教,我看你力气不够,而且就这么拖着郎君擦地好像也不太好,需要我帮忙吗?” 花重锦缓了口气,随手把旺儿扔在地上,只听“咚”地一声钝响,姚二娘嘴角抽了抽,花重锦活动了一下手腕,道:“不用,二娘要是上手,估计他更醒不了。” 花重锦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拖着旺儿过了街,朝着遇仙茶楼的小二招手道:“小二,替我把他拖进去,哪个雅间空着?” 小二乐呵呵地拎起旺儿,道:“花助教请,芙蓉雅间还空着。” “行,那就芙蓉!”花重锦顺脚踢了旺儿屁股一脚。 海棠雅间中,陆慕游将手中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抬腿从窗边的位子挪到了一侧的位置,扬了扬手中的酒杯,云捷飞屁颠屁颠上前替陆慕游倒了杯酒,他家郎主定是忧国忧民,看完了天象,坐过来想解决之道。 陆慕游耳力甚好,此刻已经听到了花重锦和小二的对话,乐呵呵地坐到与芙蓉雅间一墙之隔的地方,改看戏为听戏。虽说他对鸿胪寺卿这个位子兴趣不大,还是尽职尽责地看了下属的履歷,尤其是这个未婚小娘子的。 陆慕游眼眸更加深邃,忽而嘴角一翘,难道是陆家人天生体质使然,他明明只是想要出来喝杯酒而已。
第16页 芙蓉雅间,已经被盯上的二人毫不知情,花重锦毫无形象地一脚踢在旺儿屁股上。 旺儿悠悠转醒,看着面前的花重锦,一骨碌爬了起来,抓着花重锦的衣摆,哭丧着脸,道:“助教,怎么办?二娘一定讨厌我了。” “德行!”花重锦拽出自己的衣摆,坐在凳子上,倒了杯茶一饮而尽,上下打量了一圈儿旺儿,道,“你总不能看一次二娘就晕一次吧?这毛病得克服,咱们找找源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见好看的人就晕倒的?” 旺儿哭唧唧地看着花重锦,道:“从第一次看见二娘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二娘那么好看的娘子……” 花重锦捂脸,道:“我知晓了,你去街上买些炭笔和纸,”花重锦将铜板递给他,交代道,“记住,纸要熟宣,不要生宣,顺便买点儿糨煳。” 旺儿点点头,跑了出去。 花重锦重重地倚靠在墙上,嘆了一口气,这是心理疾病啊,得治!不过她只是个媒婆不是心理谘询大夫,再说了,这个年代估计也没有心理谘询大夫。 与她一墙之隔的陆慕游笑着也倚靠在墙上,他甚至可以想像得出花重锦现在面上的表情。不知道这位花助教要纸和笔做什么? 第11章 又见大爷 “咕咚!”旺儿第八次倒在了地上。 花重锦娴熟地抄起一杯茶水泼到了旺儿脸上,旺儿悠悠转醒,一睁眼,姚二娘就在他眼前,旺儿双眼一翻,又要晕过去。 花重锦抄起画画用的炭笔,毫不迟疑地朝着旺儿的大腿根扎了过去。 “嗷呜!”旺儿一声惨叫,坐起身来,刚好与姚二娘的全身图来了个亲密接触,旺儿激动地拿过图纸,道:“助教,我这次没有晕过去,我可以看二娘了。” 花重锦虚脱地坐到凳子上,“咚”地一声靠在墙上,喃喃道:“我哩个去啊,这何时是个头。” “助教,我今天拿着这幅画睡觉,明日再去找二娘,一定可以!”旺儿信心满满地道。 第二日。 “郎君,早!”姚二娘元气满满地朝着同手同脚走过来的旺儿招唿道。 “嘎~”旺儿两眼一翻,不出所料晕了过去,直挺挺躺在街中央。 “啊!郎君,你还好吧?”姚二娘惊得跳了起来,飞速跑上前,将旺儿从街中央拉了回来。 第三日。 “郎君,早!”姚二娘抬眼又看到了旺儿,旺儿壁画一般扶着杈子站在街边。 旺儿勐地抬头看向了眉眼带笑的姚二娘,他正在按照花重锦教的法子做劳什子心理建设,猝不及防被打断。 “嘎~” “呀!郎君!”姚二娘惊叫一声,上前把旺儿从杈子里边拉出来。 第四日。 “郎君,早!”姚二娘见旺儿抬头看向她,方才展颜一笑,打了个招唿。 “二、二……嘎~”旺儿千算万算,没算到姚二娘对他露出如此明媚的笑容。 “……”姚二娘淡定地上前,把旺儿捡了回去。 “啊——”蹲在芙蓉雅间,观望情势的花重锦绝望地叫了一声,重重坐在凳子上。 而又在海棠雅间的陆慕游喜闻乐见地看着花重锦忙活,云捷飞瞪大了眼睛,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开怀的郎主。 “郎主,传言花助教保媒的口号是‘向钱看,向厚赚’,我看她最近忙来忙去,这坊间的传言也不得尽信。”云捷飞说道。 这连续几天,陆慕游每日来茶楼报到,说来也是巧,每次都刚好碰到花重锦一行人,云捷飞都怀疑他家郎主是不是提前占卜过,可他作为郎主的贴身侍卫,却是没有看到郎主拿出任何卜筮用具。 “时辰也不早了。”陆慕游看够了戏,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看了一眼窗外,抬脚走了出去。 只见陆慕游没有像平日一样从侧旁避开花重锦离去,而是直接朝着花重锦走去。云捷飞挠了挠头,跟在陆慕游身后。 花重锦扶额站在杈子旁,旺儿挺尸一般仰躺在侧旁的长凳上,阳光下姚二娘汗水湿了衣衫,姚二娘抬眼看了一眼明晃晃的日头,往边上站了站,也跟着躲进了阴影中。 “花助教,巧啊。”陆慕游开口问道。 花重锦一个激灵,大热天的竟然背后一阵发凉,这充满磁性的声音,不正是菊花新郎家的证婚大爷,也就是国师大人吗?这还真是做贼现场。 花重锦微微有些僵硬地转过身,脸上立马浮现出媒婆标志的笑容,手绢一甩,道:“哎呦,这不是国……” “过去有过一面之缘。”陆慕游打断花重锦,眨了眨眼睛。 花重锦瞭然一笑,也跟着眨了眨眼睛。陆慕游今日没有戴面具,也没穿国师标志性的袍子,只是简单的一袭天青色长衫,衣襟上别着一块玉玦,长身玉立,面若潘安,也怪不得不想暴露真实身份。 “光,晃也,晃晃然也。”陆慕游赞赏地看了一眼花重锦,小娘子真上道,心情大好地提示道。 “光,晃也,晃晃然也。”花重锦缓缓重复道,嘴角慢慢露出一抹笑意,光,明亮耀眼,万物无所遁形。
第17页 花重锦勐地转身,只见陆慕游已经离去。 云捷飞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陆慕游,他家郎主从不管闲事,一般情况下,若不是非他不可,他绝对不会出现,可为什么他要提点花重锦? ………… 月黑风高,但是对于取消了前朝宵禁的颂朝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遇仙茶楼。 两位小二在墙角伸着脖子瞅着二楼的芙蓉雅间,整个遇仙茶楼灯火通明,欢声笑语,唯独芙蓉雅间独树一帜,里边乌漆嘛黑,啥也看不清,只有一小盏灯火幽幽亮着。 “哎,你说这花助教搞什么呢?”小二甲戳了戳小二乙,好奇地道。 “谁知道呢,怪事儿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小二乙抻着脖子努力观望着,随口答道。 “就是,人家都是恨不得天上两个太阳,晚上白天都昼亮,她倒好,把灯都灭了,还特地找了个小蜡烛头点着。” “你们懂啥,这叫做情调!”花重锦不知何时站在二人身后,“让一让,让我也看一眼,这个地方不错啊。” 两个小二被吓了一跳,看花重锦并没有生气才送了一口气。这遇仙茶楼第一条规矩就是不能妄议客人,若是客人生气了,投诉他们一票,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小二甲胆子比较大,小心地问道:“助教,我俩比较笨,你说的清调是啥啊?” “啥清调,是情调,就是追娘子需要的气氛,知道吗?”花重锦敲了一记小二的头,道,“别吵,让我看看情况如何了。” 两位小二对视一眼,果然是官家钦点的官媒,说话都跟别人不一样。 芙蓉雅间中,一盏小小的烛火跳跃着。 “助教,你咋晚上喊我过来呢?我还得回去使劲儿看你给我画的二娘呢。”旺儿推开门,嘟囔着道。 黑暗中的人影坐在一侧,没有说话。 “我今天有进步了,我可以站在二娘五步的地方看二娘了,而且已经可以完整地叫出二娘的名字了。哎,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对二娘说出‘二娘,我心悦你’这句话。”旺儿嘆了一口气,坐了下来,正对着对面的黑影。 “你方才说,你要对二娘说什么?”良久,黑影才开口问道,声音中竟然带了浓浓的鼻音。 “二娘,我心悦你。”旺儿从善如流地回答道,“助教,你伤风了吗?好重的鼻音。” 话音未落,对面的黑影扑了上来,紧紧地抱住了旺儿。 “哎,哎,助教,你别这样,我不会屈服的,我心悦的只有二娘,你别想要攻陷我,即、即使你要了我的人,你也得不到我的心!”旺儿慌张地往后躲着,还是被熊抱。 “旺儿,你要是敢现在晕倒,我就一辈子不理你。”恶狠狠的声音在旺儿耳边响起。 旺儿身子一僵,这身形、这声音,显然不是花重锦,正是他心心念念的姚二娘。旺儿只觉得一股热流沖向了鼻子,伸手一摸,微弱的灯光下竟然是一手血。旺儿胡乱地抹了一把,这良辰美景,他都没嘎地过去,鼻血凑什么热闹。 “恭喜恭喜!”花重锦勐地推开了门,明若白昼的光照了进来,投射到相拥的二人身上,“明日我便上门替旺儿提亲。” “嗯嗯!花助教,你是我再生恩人!”旺儿抬起头,道。 “哎呦,旺儿你这是怎么了?打破鼻子了?”花重锦一惊,这还没过门就开始家暴了? “怎么了?”姚二娘赶忙松开旺儿,扳着旺儿的脸看。 “嘎~”旺儿双眼一翻,一声不吭地晕了过去。 “二娘,你别一下子靠的这么近,他受不了。”花重锦捂脸。 ………… 国师府不远处的墙角,画面有些熟悉。 花重锦手上拿着一块炊饼,“咔嚓咔嚓”地嚼着,而在花重锦身侧,旺儿半蹲着,嘴快要咧到耳后根,笑得像条癞皮狗。 “花助教,你真厉害!我现在可以跟二娘背靠着背聊天!”旺儿欣然地汇报着。 花重锦摆了摆手,“媒,我已经替你保好了。我要的讯息呢?” 第12章 杀手登场 旺儿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笑意盎然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嘴角已经耷拉了下来,整张脸处于一种哭笑二重天的诡异表情,如果非要来形容一下的话,大概应该是戏曲里边曹操的形象了。 花重锦伸手擦了擦嘴角的炊饼渣,微微侧头看着旺儿,没有说话。 旺儿目光有些躲闪,有些紧张地咬住下嘴唇,低声道:“助教,真的不是我不肯帮你,我想尽了一切办法也没能接近郎主。” 花重锦哂笑一声,道:“国师不是每日都要沐浴更衣吗?你莫不是想要毁约?” 旺儿右手不自觉地抠着左手的指甲,急促地笑了一声,道:“助教说哪里的话,助教的大恩大德我自然是记在心头。助教也知晓,郎主身旁有一位云侍卫,哪儿是我这种小厮能够抵抗的,我还没来得及接近,云侍卫就拦住了我。” “云侍卫?国师大人每次沐浴他都在外看守?”花重锦动作一顿,目光锐利地看向了旺儿。
第18页 旺儿赶忙点头,道:“可不是嘛,被抓了几次之后,我都不敢太接近郎主。助教,您也知道,我们这种小屁民,国师府的工作也是光宗耀祖。” 旺儿犹豫再三,内心拉锯了好久,国师大人是他的衣食父母,而花助教帮他追到了心仪的女神,旺儿心一横,开口道:“花助教,虽然我没能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但是我知道另外一件事,可能能够帮助到您。” 花重锦扬了扬下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旺儿舔了舔嘴唇,道:“助教可是知晓,我家郎主从来不近女色,根本不允许女子近身三步之内,若是越过了三步的距离,云侍卫就会把人丢出去。究其原因,其实是几年前,有位娘子设计投怀送抱,郎主一时不察,差点儿别她得手。” “具体说来听听。”花重锦向前挪了挪,身子微微前倾。 “虽然当时我也在国师府上,但是消息整个被封锁了,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国师府只有小厮没有丫鬟。据我当时听到的版本,那位娘子直接从澡盆里蹦了出来,投怀送抱不说,还将郎主的衣服扒下来了一半。”旺儿压低声音,“花助教,您听过就听过了,我可从来没说过什么。” 花重锦胡乱点了点头,这么说来,国师果然是有问题,有娘子投怀送抱,不接受也就算了,竟然还殃及池鱼,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旺儿见花重锦陷入了沉思,忙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道:“助教,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我先走了。”说完,不等花重锦回话,脚底抹油熘了。 花重锦瞥了一眼熘之大吉的旺儿,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觉得一阵胸闷,而后由胸口开始,钝痛慢慢扩散,直至整个胸腔。花重锦缓缓地扶着墙站起来,还真是流年不利,忘吃药了,不对,应该是巫毒殿那帮混蛋忘记给她送药了。 花重锦一步一个脚印咬着牙往回挪,无论如何,得先回去,晕在大马路上,巫毒殿的人就更不会救她了,花重锦从来没有如此深切地感受到童话里小美人鱼的痛,现在还真是身临其境。 花重锦伸出微微有些颤抖的手,将院门推开,院子中一片寂静,似乎连风声都静止了。 花重锦后背一凉,迅速回身将院门紧闭,动作敏捷地与方才判若两人。 “花助教真是好身手,若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难相信花助教正是毒发之时。”只见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拍着手从屋里走了出来。 “我娘和花容呢?”花重锦眼底微红,语气却是沉稳。 “花助教不用担心,我见她们今天上午忙前忙后脚不沾地,特地让她们休息下,好让我们说说话。”黑衣人闷闷的声音透着一丝幸灾乐祸。 “那真是麻烦您了。”花重锦咬牙切齿地道,疼痛翻搅着心窝,只觉得喉咙深处隐隐的血腥气快要涌出来,偏生她还得强撑着,不让黑衣人看轻了她。 “花助教说笑了,几日不见,花助教可还好?”黑衣人状似关心地问道。 “不劳挂念。”花重锦咬着牙说道。这里就他们俩人,还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惺惺给谁看!可还好?可他二大爷! “言归正传,殿主说了,办事拖拉,但也没有什么大错,今天就赐你解药,不过要执行个任务弥补,若是办砸了,下个月就等死吧。”黑衣人桀桀笑着,抬手将一个碧色小瓶抛给花重锦。 花重锦接住瓶子,沉声问道:“什么任务?” 黑衣人手腕一动,伴随着一阵烟雾,一张纸笺直愣愣地甩向花重锦,“拿去。” 只见花重锦的灰猫泡泡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边冒了出来,肚子上的肥肉随着它的跑动晃动着,敏捷地扑向了纸笺,顺便冲散了黑衣人的烟雾造型。 “咳咳!” “咚!” 趴在墙头正爬到一半,刚想回头喝退泡泡的黑衣人被自己的烟雾呛了个正着,倒栽葱载了出去。 花重锦嘴角抽搐,她还当黑衣人武功高强,不想让人偷师才出此下策,没想到,中二装逼不分时代。 花重锦蹲身,将纸笺从泡泡魔爪下面抢了出来,泡泡有些不悦地叫了一声,舔了一口花重锦的手背,扬长而去。 花重锦眉头紧锁,看着纸笺上的几行字,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吗?弱肉强食的规则她懂,但是她真的很难跨过心里的门槛。 一轮明月高挂树梢,周边的星星黯淡无光,正是应了那句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花重锦身着一身暗色衣衫,细细看去,并不是当下流行的广袖长衫,而是充满了格格不入的紧身元素,就连袖口都用腕箍紧紧地扎紧。 虽然花重锦的衣着完全符合杀手特质,但花重锦并没有躲藏在阴暗处,而是微微垂手站在月光下,模煳的影子拉得老长,若说是梦游起来晒月光,恐怕也是有人相信的。 良久,就连树上的乌鸦都要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花重锦缓缓地抬起头,目光晶亮如炬,决绝中还带着一丝绝望,好似背水一战的将士,紧紧地盯着十步之遥的破庙。 花重锦深深吸了一口气,忽而抬腿上前走去,大约是站得时间太久,花重锦一个趔趄,重重地摔倒在地。 “嘶……”花重锦倒吸一口气,爬起来揉了揉腿,方才聚集在胸口的勇气消散而去,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
第19页 “咔嚓” 一声清脆的声音响彻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明显,尤其是在这门可罗雀的郊外破庙前面,更是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谁!”花重锦后背的汗毛全部竖了起来,若是有泡泡的尾巴,现在必然已是炸毛状态。 花重锦脑中乱七八糟地闪过各种聊斋志异的狐仙鬼怪,一边心中默默胡乱地念着阿弥陀佛,虽然她是无神论,可是架不住这景色宜人让人遐想啊。 “是我。”一声淡淡的嘆息,一道亦是身着暗色衣衫的身影从树后转了出来,广袖长衫,与花重锦截然相反。 听到这个声音,花重锦原本绷着的神经一松,这个声音她听过无数次,正是她的顶头上司国师大人,花重锦刚想送一口气,勐然想起来自己在这里的目的,一口气不禁梗在喉咙里。 “国师大人怎么在此?”花重锦小心地看了一眼国师周围,并没有看到如影随形的跟班云捷飞,听闻国师大人手无缚鸡之力,花重锦眼睛眨了眨,认真地考虑了一下以下犯上的可能性。 陆慕游饶有兴味地看着花重锦变脸一般的表情,一笑,开口道:“我若是说睡不着起来遛弯估计也煳弄不了你。” 花重锦站起身,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去破庙的路,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陆慕游随意指了指天上的星辰,“虽说我掌管鸿胪寺,但众人皆知,我主业是占星卜卦,今天闲来无事看了眼星星,就过来了。倒是花助教,为何会在这里?” 花重锦死猪不怕开水烫,想也不想道:“梦游。” 陆慕游被逗笑了,问道:“那么花助教这就回去继续睡,还是有别的打算?” 花重锦翻腾着苦涩,若是就这么走了,任务完不成死路一条,若是进去破庙,身份被识破,依旧是死路一条,还真是进退维谷死路两条。 陆慕游错身经过花重锦,丝毫没有被挡住路,还轻拍了一下花重锦的肩膀,“想必花助教也不想进去这种虫子老鼠遍地爬的地方,我就先失陪了。” 花重锦连忙快走两步跟上,反正横竖都是死,万一她运气好呢?人总要有点儿梦想,万一实现了呢? 陆慕游倒也没有为难花重锦,任由她跟了上来,倒是微微放慢了脚步,照顾了花重锦的步速。 破庙中,寒风顺着破败的窗户拼命往里挤,发出有些刺耳的啸声,破庙中央,一个身影伛偻着,箕踞坐在火堆旁,背靠着柱子,背对着门。 “该来的还是要来,咳咳,何必如此赶尽杀绝,”黑影缓缓地说道,“我身中剧毒,没有解药,横竖活不过今晚,真不知道他派你来做什么。” 第13章 吓死个人 黑影闷哼一声,似乎是毒发了,不多时,呕出一口血,浇得火苗有些摇曳,方才缓了过来,扶着柱子站了起来,看向了花重锦和陆慕游。 黑影身子勐地一僵,见鬼一般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浑身颤抖着,面上越来越扭曲,牙齿咔咔打颤,也就两三个唿吸之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便仰面倒了下去。 花重锦目瞪口呆看着躺在地上已然断气的人,目眦尽裂,眼球凸出,死不瞑目,面色在火光下显得微微有些发青,一见便知,此人虽然中了毒,但却不是死于毒,真真正正地被吓死了。 别说是在现在的法律体系下,就算是千年之后,她都不用负法律责任。 即便是不用承担法律责任,似乎也不用背负什么道德责任,花重锦依旧有些抑郁,若是说旺儿觉得她长得丑她还能自我安慰一下旺儿眼神不好,可今日却是吓死了人,最令她难以接受的是,她想着半夜不会有人注意到她,根本就没化妆。 花重锦向来秉承的原则是,卸了妆能认出本人的,那叫做化妆;卸了妆认不出来本人的,那叫做整容。所以,她都是把皮肤化得粗糙暗淡,顶多加个媒婆痣,应该不至于卸妆吓死人啊。 陆慕游微微偏头看着花重锦,他向来可以洞察人心,可偏生这个小娘子心中在想什么他琢磨不透。 这个时候,无论是花重锦尖叫哭泣后退还是惊恐强忍着噁心,他都能理解,可是现在,这个小娘子明明就在他眼前,可是他就是捉不到她飘忽的眼神所包含的意义。 “哎呀,吓死我了。”花重锦后知后觉,这才发现国师大人打量她的目光,赶忙做出来一副受了惊吓了表情。 国师大人眸色暗了暗,转头看向地上的人,似乎没有发现花重锦浮夸的演技。 “啊……”一道高亢的声音忽然划破天空,吓得花重锦一个哆嗦,差点儿一头栽进陆慕游怀里。 陆慕游扶了一把花重锦,瞥了一眼花重锦,这才叫做惊吓。不过观花重锦的反应,她应当进门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还有另一个人在这破庙中。 花重锦敷衍地朝着陆慕游道了声谢,看向了隐在黑暗中的人影。 只见一个看似豆蔻年纪的小娘子歪身躺在不远处的草垛上,她方才进来的时候,只顾上看火光旁边的人,并没有注意到这里还有别人。 而陆慕游却是攥住了花重锦的手腕,“别过去,观她的面色,大约是伤寒。” “咳咳!”小娘子很是应景地咳嗽了两声,好似方才的尖叫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喘了几口气才道:“这个人是死了吗?”
第20页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花重锦开口问道。 “我、我只是家中变故,前来投靠亲戚,没想到中途病了,把银子花光了。”小娘子惴惴不安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咬着嘴唇道:“他不是我杀的,真的不是,我方才有些头晕,睡着了,我也没看到兇手,你们不要杀我!” “你不用担心,这事儿跟你没关系。”花重锦始终保持了安全的距离,方才是她大意了,先不说传不传染的问题,她现在身份敏感,若这位小娘子心怀鬼胎,她岂不是就中招了,害人之心她尚且没有,防人之心却是不可无。 陆慕游缓缓地松开了花重锦的手,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是有些疑惑。 花重锦摸了摸身上,走得太急,什么值钱的物什也没有。花重锦转头打量了一番,眼光在陆慕游腰间玉佩上梭了一圈,抿了抿唇,道:“郎君可是又钱帛?借一点给我。” 陆慕游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花重锦,却是知晓花重锦心中所想一般,伸手随意将玉佩拽了下来,给了花重锦,道:“也不是什么珍贵物件,拿去吧。” 花重锦一笑,接过玉佩,弯下身,将玉佩滑到小娘子脚边,道:“天亮之后就拿着它离开这里,当了它去治病吧。” 小娘子惊诧地看了一眼二人,迅速将玉佩舀在手中,生怕二人反悔,妥善放到里衣里边之后,摇晃这站起身,道:“我还是现在走吧,这里太吓人了。” 陆慕游看了一眼外边,道:“我的人已经来了,这里马上就会收拾好,你不用担心一具尸体。” 言罢,陆慕游没有理睬小娘子,转身对花重锦道:“我送你回去。” 花重锦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尸~体,不禁有些兔死狐悲的哀伤,虽然这次殿主放了水,下一次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花重锦朝着陆慕游咧出一抹笑,道:“那就多谢郎君了。” 夜已经深了,即便是颂朝没有宵禁,现在路上也是行人寥寥,偶尔有几个醉醺醺的汉子扯着嗓子嚎着经过。 花重锦走在陆慕游身侧,踩着脚下二人的影子向前走,分神想着今晚的事情,看起来送信的黑衣人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那么,殿主为什么要放过她? “不早了,助教早些休息。”陆慕游忽而出声,花重锦这才回过神来,已经到她院门口了。 “多谢郎君。”花重锦行了一礼,这才开门进了院中。 陆慕游站在院门口,一片云彩遮住了月亮,看不清陆慕游脸上的表情,直到花重锦插门的声音结束,陆慕游才转过身,而此刻,云捷飞已经站在陆慕游身侧了。 “郎主,有什么发现吗?这花助教可是武林中人?”云捷飞开口问道。 “不是。”陆慕游缓缓答道,方才拉住花重锦之时,顺手把了个脉,脉象平稳,没有习武之人的有力。 “郎主,有什么别的发现吗?还有,花助教为什么会出现在破庙?哎,郎主……” 陆慕游没有再回答云捷飞的问题,脑海中却是一直迴旋着那人死之前惊诧的表情,以及花重锦若有所思的神情。 ………… 一大早,天刚刚大亮。 花重锦打着呵欠站在书房外面,等待着皇帝的召见。此时此刻,花重锦真是无比佩服那些每日上朝的郎君们,还真是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 “国师大人慢走,国师大人的大恩,我家娘娘定铭记心中。” 就在花重锦半睡半醒站在御书房外,一道矫揉造作中还带着一丝撒娇意味的声音将花重锦拉了回来,花重锦身上鸡皮疙瘩勐地一立,清晨的寒风绕身一周,就是周公本尊也醒了。 只见一个小丫鬟含情脉脉地靠在通往外院的门边儿上,望眼欲穿地看着门外的国师大人,一副君在长江头我在长江尾的姿态。 国师身着霜色广袖长衫,隐隐可见金色的暗纹,在朝阳下竟然被他穿出了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陆慕游面无表情,似乎对于这种谄媚姿态免疫已久,礼貌性地点了点头,转身便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走来。 “呦,国师大人早啊。”花重锦一笑,朝着陆慕游摆了摆手。 陆慕游若镜面一般平静的眼底终于起了一点小涟漪,还没等花重锦察觉,便又恢復了平静。陆慕游淡淡地点了一下头,似乎与对方才小丫鬟的姿态并没有什么不同。 花重锦撇了撇嘴,却也知晓这里不是叙旧之地,再说,她跟国师大人也没什么旧可以续,便也闭好嘴巴站直了身子。 又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花重锦偷偷地瞄了一眼站在她左前侧的国师大人,国师大人看似随意地站着,却是腰背挺直长身玉立,而且身形不曾动过,像一座驻守在戍边的碑一般,竟然让花重锦有些愣神。 “尊师、助教,皇上有请。” 就在陆慕游被花重锦看得浑身不自在快要破功的时候,御书房的门开了,皇帝身侧的文公公恭顺地出来道。花重锦勐地打起精神,终于到了面圣的时刻! 第14章 面圣现场 “谢公公。”陆慕游不卑不亢地道,抬步朝着御书房走去,步子依旧压了压,余光瞥见花重锦跟了上来,这才继续朝前走。
第21页 文公公眼观鼻鼻观心,却是已经察觉到了陆慕游放慢了速度,心中一边感嘆这国师大人君子端方,一边越发地恭顺,传闻国师大人护短,看样子就连鸿胪寺的小虾米也护着了。这宫中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他门儿清,看来以后就算是媒婆也不能看轻了。 “花重锦叩见皇上!” 一进殿门,花重锦明显感觉得一股威压扑面而来,直到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龙威,君临天下,掌握着生杀大全。花重锦低头叩拜,甚至没有看清皇帝的容貌。 “平身吧。”皇帝平淡地道。 花重锦这才敢站起身,偷偷地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国师大人。 陆慕游并没有跪拜,据说这是先帝立下的规矩,国师不必跪拜叩首,弯身即可。至于为何,恐怕只有皇位上的人和祭坛上的人清楚。 皇帝随意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陆爱卿,花助教,坐吧。” 花重锦只是把屁股轻靠在椅子上,虽然在心中鄙视着自己,但是花重锦还是心中有些莫名的恐惧,花重锦心中嘆了一口气,当年也看了不少小说电视剧,她跟剧里女主比起来差得还真是天上地下。 陆慕游心中却是对花重锦高看了一眼,第一次面圣可以这么淡定,也算是奇女子了,若是平常人家的娘子,恐怕说都不会话。 趁着皇帝低头看摺子的空隙,陆慕游只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有我,莫怕。” 花重锦勐地看向了陆慕游,陆慕游依旧目不斜视端坐着,刚才那句话仿佛是花重锦臆想出来的一般。 “陆爱卿,徐妃那边可是无事了?”皇帝开口问道。 “无妨,有陛下的皇气笼罩,没有不干净的东西,只不过是徐妃身子有些虚,我虽然也为徐妃留下了丹药,还需唤太医一诊为好。”陆慕游道。 “那便好。”皇帝点了点头,终于把目光转向了花重锦。 “今日喊花助教来,是想让花助教替公主保个媒。”皇帝幽幽道,“公主年纪也不小了,长兄如父,还是要替公主多方考虑一下。” “还不叩谢皇恩?”陆慕游微微偏头,道。 花重锦这才反应过来,雷霆雨露皆为君恩,何况是这么一桩大恩惠,以后吹牛都有资本,花重锦赶忙从椅子上滚下来,跪倒叩首道:“谢皇上。” “陆爱卿,别吓坏了花助教,不用这么多虚礼。”皇帝摆了摆手,“一会儿还要听听花助教的意见。” “陛下洒脱,做臣子的可不能因此坏了规矩,尤其是我手下的人,更不能坏了规矩。”陆慕游正色道。 皇上笑了笑,没有继续接话。 “陆爱卿,花助教,你们对驸马人选有什么想法?”皇上问道。 花重锦咬了咬唇,驸马,说起来好听,实际上却是断送了仕途,除非情况极为特殊,否则这辈子也不能高官,更不可能拜相封侯。 “以臣之见,驸马之选要慎重。”陆慕游先开口道,依旧是声音淡淡地,却没有让人觉得他轻视这个问题,“自古便有折冲樽俎、纵横捭阖之策,也有昭君出塞、两国秦晋之说,公主的婚姻,说国之大事。” 花重锦却是抿了抿唇,飞快地看了一眼陆慕游,脑海中盘亘着几日前嫁给菊花新郎的女子掀开盖头时的眼神,难以置信中还闪过一丝不忿的抗争,却是最终归于沉寂,好似锅炉中的火苗,用尽了全身力气,还是归于湮灭。豆蔻的年华却是迟暮的神情,本该是最美的日子,却是盖棺定论最绝望的日子。 陆慕游微不可察地瞥了花重锦一眼,眼中的不贊同赫然可见。 花重锦心一横,假意没有看到陆慕游的眼神,身子一歪又跪在地上,道:“国师大人说得有理,但是,公主是颂朝最娇贵的一朵蔷薇,公主是需要知心知意之人呵护的。” “生在贵绅之家,尚且要为家族效力,更何况贵为一国公主。”陆慕游淡淡地打断了花重锦的话。 “可是,普通士大夫家的娘子,是用婚姻换取利益,互惠互利,而作为公主,不仅不能带来利益,可能还会带来禁锢,若不是深爱着公主,让公主如何自处?”花重锦无所畏惧地看向了陆慕游,与陆慕游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陆慕游忽而一笑,道:“若是强买强卖,要你来做什么?传闻花助教三寸不烂之舌,就算是铁石心肠也能被你说动心,况且,我还听说,花助教博览群书博闻广志,无论什么问题,解决方法信手拈来。” 花重锦只觉得被陆慕游这一笑,笑得后背发凉,一直凉到了脚尖。 陆慕游没有再与花重锦争论,道:“想必陛下心中已有人选了吧?” 方才任由两人互怼的皇帝陛下这才点了点头,道:“你俩退下吧。” 陆慕游只是淡淡地行了一礼,顺手将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花重锦拽了出去。 “大人,您先忙,我就告退了。”花重锦甩开陆慕游的手,不知道为何,她心中有些愤懑。 “花重锦,有些话当说有些话不当说,尤其是不能在御前说,你不想要脑袋了吗?”陆慕游伸手点了点花重锦的脑袋,“今日若是我不在,你这小脑袋指不定还在不在脖子上。”
第22页 不说还好,陆慕游这么一说,花重锦更是一股无名火熊熊燃烧了起来,花重锦咬了咬牙,终究是将火气压了下去,行了一礼,向外走去。 陆慕游这次没有阻拦花重锦。 “郎主,需要我跟着她吗?”云捷飞又一次“适时”地冒了出来,他对于他家郎主见了花重锦废话变多已经见怪不怪了。 陆慕游看着花重锦离去的方向,缓缓地摇了摇头。颂朝的皇宫并不是像前朝那样城墙林立,相反,为了表现君民同心,颂朝的宫殿并没有与市井完全隔绝,花重锦去的方向没什么问题。就让她去走走吧。 花重锦低着头走了好长一段路,转头向后看去,只见御书房早就看不见影,花重锦深吸一口气,赌气一般,一脚踢在一面看起来废旧多时爬满了爬山虎的墙上。 “哎呦,痛痛痛!”花重锦抱着脚缓缓地坐了下来,碎碎念道,“气死我了!迂腐!封建!不开化!大男子主义!” 花重锦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来,今日的确是她不够理智,这本来就不是男女平等的年代,甚至于千年之后,都不是每一桩婚姻都幸福,何况在这里?本来都想好了,入乡随俗,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若不是国师大人在旁,她还真的是凶多吉少。 “啊啊啊!”花重锦抱着头勐地吼了一嗓子,心中的乱麻更是乱成一团。 “噗哈哈哈!”一个男子的笑声忽然传了出来。 “啊!”花重锦吓得一滑,差点儿一头撞到墙上,“谁?谁在那里?” “这位娘子还真是胆子大,竟然不害怕鬼魅。” “嘁,”花重锦重新坐好,“声音中气十足,十有八九是阁下装神弄鬼。再者,若是鬼魅能够发出这么生气的声音,估摸着我也跑不了,有什么好怕的。” “哈哈,娘子妙人。” 花重锦仔细地听了听,声音是从墙另一边传出来的,看来,这并不是废墟,而是有人居住的屋子,大约是主人喜欢这种爬山虎原生态罢了。 “不知道娘子方才在念叨何事?可是有什么不顺心之事?”男子温柔的声音传了过来,倒是让花重锦有些焦躁的心微微安定了下来。 “不说我了,说说你吧。”花重锦不欲多说。 “我?闲来无事,靠着这些植物晒晒太阳罢了。看着这些郁郁葱葱的植株,我这破败的身子似乎也能汲取能量一般。”男子喟嘆一声。 “郎君身子不好?可有看过大夫?我娘身子也不太好。”花重锦抬手拉了拉爬山虎的叶子,似乎真的感受到了生命力。 “咳咳!”那边应景地咳嗽了几声,才道:“是啊,从小身子骨就不好,也没有人愿意与我这个病秧子说话,多谢娘子肯于我说话。” 花重锦笑了笑,道:“身子不好就不要想这么多,我若是有空闲,再来找你聊天。” “好,一言为定。不知娘子可否透露一下姓名?”男子看起来颇为开心,就连声音都欢快了一些。 “花,我姓花。”花重锦轻笑,道。 “花家娘子,我姓木。” “木?花草树木,也算是一家了。”花重锦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道,“我先回去了,你也别再外边待太久,一会儿太阳落山了就该起风了,若是着了风就不好了。回见!” “回见。”墙的另一边,男子伸手轻轻碰触着墙壁,苍白的面容上浮现了一丝笑意,随即笑容便散去,若是她知晓了他的身份,是不是也会像其他人那样,避他若蛇蝎? 第15章 训犬佳人 遇仙茶楼牡丹雅间,这牡丹雅间可谓是遇仙茶楼的王牌雅间,这初春时节,雅间里竟然盛开着一朵状元红牡丹,牡丹周遭生着小火,保证牡丹开花的必要温度。 偌大的雅间里,只坐了三个人,其余人都被赶在雅间外站岗。 陆慕游坐在主位,手上拿着一杯清酒,修长的手指微微转动着杯子,看不出在想什么。 花重锦坐在下首,柔顺的青丝散落在肩上,只是松松地以玉簪绾了一下,现在半趴在桌子上,处于半神游状态,这个劳什子的南越节度使莫不是个傻子? 花重锦弯了弯唇角,事情还真是顺利,对得起她在鸿胪寺翻看了三天的档案。 她不过是“不留神”在杜助教那里提了一句,杜助教果然沉不住气,可是按照那位娘子的性格,杜助教惯用的法子果然不管用。 说起这位杜助教,杜梓依,可是她的老相识了,说起来,这杜氏媒介可是京城屹立百年的老字号。到了杜梓依这一辈儿,家中无男儿,便招了个入赘女婿,这杜梓依对自家女婿自是万分不满。听闻花重锦未曾婚配也入了这一行,心中愤懑终于爆发,对着邻居兼对头可算是极尽所能地贬低。 “呜呜,蓝瘦~”“呜呜,香菇~”“呜呜呜,泥为神马不要鹅~”。此刻,坐在陆慕游和花重锦中间的南越节度使余昀余大官人,哭得正开心,已经坐了大半个时辰,嘴里翻来覆去就只有三句话。 花重锦掏了掏耳朵,终于忍无可忍了,勐地一掀桌子,吼道:“你一个七尺男儿,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哭哭哭,哭什么哭!”
第23页 陆慕游抬眼看了一眼余昀,纹丝不动。 倒是哭得翻江倒海的余昀,手腕轻轻一翻,桌子在他手上若孩童的玩具一般,服服帖帖地重新落了下来,陆慕游手边的酒壶稳稳地落了下来,没有撒一滴酒。 花重锦心中咯噔一下,她怎么忘了,这可是南越的节度使,当年的武状元,再想想,陆慕游这个坑货,听着大老爷们嘤嘤嘤嘤半天,连个屁都没有,恐怕也是忌惮他的身手。 “余昀,这位是官家钦点官媒,我手下最好的官媒,花助教。”陆慕游终于放下手上的杯子,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气氛,没让花重锦血溅当场。 原本眼中有些怒意的余昀眼中一亮,双手一撑,直接跳过桌子,轻巧地落在花重锦面前。 花重锦吓得往后一仰,没有吊威亚,没有钢丝,就这么蹦了过来,知道是一回事,亲身体验就是另一种感受了。花重锦可怜兮兮地看了一眼陆慕游,陆慕游视若无睹,继续喝酒。 只见余昀大手一挥,把花重锦按在了凳子上,热切地端详着花重锦,直把花重锦看得心里有些发毛,才道:“你就是花助教?我听说过你,但是听杜助教说,你是个沽名钓誉的骗子,惯用些欺男霸女的手段,还打着官家的旗号招摇撞骗。” 花重锦只觉得满头黑线,“余大官人,别管我是沽名钓誉还是招摇撞骗,只要我能帮余大官人求得心上人不就行了?” 余昀听着花重锦的话,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哈哈”大笑了起来,拍着花重锦的肩膀,道:“花助教说得有道理,太有道理了!那杜助教倒是拍着胸脯说自己出手必胜,还是吃了闭门羹!” 花重锦陪着笑,只觉得一口老血快要涌了出来,余大官人,你再拍,我估摸着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抓住了余昀的手腕,却只是缓冲了一下,余昀的大掌还是落到了花重锦身上,只不过这一下没什么力道,让花重锦缓了口气。 “余官人,住手。”陆慕游面色有些冷,开口道。 余昀连忙收回手,小心地拉起陆慕游的手腕,道:“国师,你手腕有没有扭到?都怪我,我一激动就忘了国师身娇体弱,若是伤到了国师,官家可不会饶了我。” “咳咳!”花重锦一口气卡在喉管,上不去下不来。刚刚挨揍的是她好不好,这人脑子里其实是汪洋大海吧? “无碍。”国师收回手腕,淡淡地瞥了一眼花重锦。 花重锦一激灵,只觉得莫名其妙地好似被捲入了博弈的漩涡,偏生她一无所知。 陆慕游收回了目光,又变成了方才高深莫测的样子,花重锦果然是聪慧的女子,不知为何他总是觉得她身上藏着弥天的秘密。陆慕游心下急转,面上依旧没有变化。 “请问,余大官人,你相中的娘子是哪位?”花重锦坐正,认真地看着余昀问道。虽然这一切是她一手促成,但是她现在得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徐绮。如何?花助教可是知晓?”余昀骄傲地如同撅着屁股展示尾羽的孔雀一般,得意洋洋地问道,好似佳人已经在怀。 ………… 晚霞铺陈在天际,与徐家门口石狮子上戴着的大红花球相互辉映。 石狮子屁股后面,花重锦探头探脑地往外瞧着。 从花重锦身后,余昀也跟着探头出来,小声问:“花助教,你这招行不行啊?” “行,怎么不行啊?徐家小娘子喜欢养狗,这不是帮你借了条小狗吗?”花重锦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指了指怀中的小白狗。 “汪呜~”小白狗见花重锦指向它,连忙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 花重锦没搭理小狗,白了一眼斜倚在侧旁墙上的陆慕游,陆慕游挑了挑眉毛。今天一大早就在下朝路上截住了他,以陪同节度使的名义把他请了过来。 陆慕游好整以暇地抱胸靠在石狮子上,一副局外人看戏的姿态,目光却是落在探头探脑的花重锦身上,仅仅凭着那日他的解围,她就能将他绕路回府的大致路线猜得八九不离十,还真是个不能让人小瞧的小娘子。 余昀拽了拽花重锦的袖子,小心地避过了花重锦手上的小白狗,低声问道:“徐娘子怎么还不出来?莫不是你时间记错了?” 花重锦一把拽过自己的袖子,道:“我花重锦怎么会记错?徐娘子每日酉时三刻都会带着狗出来,记住了,她家狗的名字叫做小白。” 余昀忙不迭地点头,问道:“花助教,你手上这只小白狗叫什么名字来着?” “大黑狗。”花重锦道。 “啊?啥?”余昀一脸懵逼地看向了花重锦,“一只这么点儿的小白狗叫大黑狗?” 花重锦幽幽嘆了一口气,道:“大约是狗主人真的很想要个大黑狗吧,所以取了个名字叫大黑狗。” 余昀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大黑狗”。 花重锦没有搭理余昀,探着头往徐府里边看。隐隐约约似乎听到“踢踢哒哒”的跑步声,花重锦一把将“大黑狗”塞进了余昀怀中。 余昀一惊,小心翼翼地抱好“大黑狗”,问道:“徐娘子要过来了吗?”
第24页 花重锦一边张望一边伸手推余昀,道:“你快出去,牵好大黑狗,假装偶遇,狗主见狗主,两眼泪汪汪。” 余昀深深吸了一口气,挺胸抬头地牵着狗走了出去。 “小白!”只见徐绮身着浅色褙子,衬托得身形修长,手上拉着一条遛狗用的狗链子,随着徐绮的唿唤,一条硕大无比的黑色大狗从徐府中窜了出来。 余昀惊得一个哆嗦,手中的遛狗绳不慎掉落,早就吓得瑟瑟发抖的“大黑狗”见获得了自由,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夹着尾巴撒丫子就往后跑。 “大黑狗!”余昀回过神来,一把将“大黑狗”捞了回来。 “汪!”只听一声雄浑的狗叫声,小白一个箭步窜了出去,朝着余昀和“大黑狗”就扑了过去。 余昀愣愣地跟小白大眼瞪小眼,小白呲牙朝着余昀怒吼一声,大口一张,咬了下去。 “啊!”余昀发出嘶声裂肺的一声吼叫。 “呜!”紧跟着,“大黑狗”也跟着惨叫一声,余昀睁开眼睛,小白血盆大口咬在“大黑狗”头上,连白眼都吝啬给余昀一个。 “小白,放开那只小狗!”徐绮跳将了起来,大声地唿喊着,手上还挥动着没来得及套上的狗链子。 “汪汪汪汪!”小白前爪狠狠地按着“大黑狗”的狗头,愤愤不平地叫着。 “乖,放手!”徐绮上前拉住了小白脖颈后的毛,小白挣扎了一下,还是松开了爪子,徐绮亲昵地摸了摸小白的毛,将链子套在了小白的脖子上。 “郎君,这是你的狗?”徐绮起身,看向了倒在地上泪眼汪汪的余昀。 “汪!”一声带着愤怒与谴责的叫声,在余昀耳边炸开了,余昀只觉得刚才的那声尖叫已经耗费了他全身的气力,此刻明明耳聪目明,心上人就在眼前关心自己,可就是动弹不得。 “郎君,真是抱歉,我家小白不喜欢别人叫他大黑狗,所以你一喊出声,他就有些不开心。”徐绮宠溺地看着身旁的小白,轻柔地拍了一把豆豆的头。 “郎君,我先带小白走了,今日之事抱歉了,徐家会负起责任,医药费直接去找徐家宅老要就好了。”徐绮见余昀直愣愣地看着她,微微皱了皱眉头,这人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算了,一个傻子。 余昀眼睁睁地看着徐绮带着自家的巨型犬走出了他的视线,只觉得两行清泪鸣翠柳,一只白鹭上青天。 “喂!余大官人,别发愣了,人已经走远了!”花重锦上前踢了一脚余昀。 余昀勐地一泄气,瘫倒在地上,劫后余生地喘着粗气。 “余大官人,你实话跟我说,你是不是怕狗?”花重锦摸着下巴,上下打量了一番余昀。 第16章 狗主惊现 “胡、胡说,我作为南越的节度使,我怎么会怕个畜生?”余昀吸了吸鼻子,抬头望天,好不容易将快要飙出来的眼泪憋了回去,看起来他的心上人徐娘子根本就不记得他是哪根葱,真是让人心碎流泪的发现。 “你们确定不过来关心一下可怜的‘大黑狗’?”跟在花重锦身后的陆慕游优哉游哉地蹲下身,看了一眼地上半死不活的小白狗。 “哎呦!糟了!”花重锦一蹦三尺高,顾不上余昀,沖向了小白狗。 只见地上的“大黑狗”翻着白眼,仰躺在地上,后脚还一抽一抽,头上的毛被尽数咬了下来,露出的头皮上还有血迹。 花重锦见陆慕游这么靠近狗,心中便有了数,陆慕游大约只是对猫过敏,对狗不会过敏。 花重锦一把捞起“大黑狗”,迅速地塞进了陆慕游的怀里,顺势歪着靠在陆慕游的肩膀,将陆慕游的袖子扯了上来,“国师大人,烦劳你帮我抱一下它,我晕血,哎呦,这说着我就头晕目眩。” “把它拿远一点。”陆慕游嫌弃地把狗扔进了余昀怀里,虽然他不是洁癖之人,但对于这些血煳淋剌的东西真是敬谢不敏。 余昀手忙脚乱地接过狗,后退了两步。 陆慕游反手搂过花重锦,伸手轻轻替花重锦按了按太阳穴,低声问道:“现在有没有好一点儿。” 花重锦眼睛微眯,胡乱地点了点头。陆慕游双手白净修长,丝毫没有过敏的迹象。 ………… 遇仙茶楼芙蓉雅间,余昀伸手将药箱的盖子合上,简单地在盆子里洗了洗手。 “没想到余大官人还会医术。”花重锦抱着“大黑狗”翻来覆去地看。 “呜~呜~”被花重锦抱着的“大黑狗”发出可怜的叫声,方才的攻击实在是吓破了它的狗胆,现在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智障一般。 花重锦掩面,真是惨不忍睹,本来这只狗看起来就傻傻的,现在更是坐实了“智障”的名号。这还不是问题,关键是她该怎么还回去? “花助教,我为何非要带着条狗去找徐娘子?”余昀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 花重锦没有忙着回答余昀,反倒是问他,“当初,杜助教是怎么跟你说得徐家娘子的择偶标准?” 余昀脱口而出,“徐家小娘子自幼倾慕会武之人,遂选郎君的标准便是习武之人。花助教,这点儿没错吧?”
第25页 “没错,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就是习武之人,可是她却对你丝毫无感?”花重锦一针见血。 余昀若霜打了的茄子一般,道:“我也不知道啊,若是知晓原因,恐怕杜助教也不会保媒失败。” “笨。”一旁端着酒杯看戏的陆慕游毫不客气地冒出一句。 “国师说得对,若是有国师万分之一的聪慧,恐怕也不会至今无枕边之人。”余昀仰头喝了一杯酒,长嘆一口气,道,“我少年考取武状元,至今已经十余年,明年便满三十,若是还不能成亲,恐怕便不能自己找个心悦之人了。” 花重锦有些无语地看了一眼往人心口捅刀撒盐的国师大人,国师大人抬手替自己倒了杯酒,若无事发生过,花重锦气结,霁月清风个大头鬼,心狠手辣毒舌男。 “花助教,若是心中不忿,大可说给我听,长期憋在心里,可是容易积怨成疾。”陆慕游开口道,“若是我手下排名首位的媒婆倒下了,作为鸿胪寺卿的我,可是很焦急。” 花重锦笑着看向了陆慕游,这货莫不是看出来她在腹诽,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得罪顶头上司,“国师大人说笑了,只是大人不曾若余大官人一般抓心挠肺地思念着某个人,自然是无法体会这种心情。俗话说得好,恋爱中的男人智商都会直线下滑。” “哪里的俗话?”陆慕游饶有兴致地追问道。 花重锦被噎了一下,摆摆手,道:“哪里的俗话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怎么能帮余大官人抱得美人归。言归正传,这徐家乃是诗书传家,自然是不会让自家女儿习武,徐小娘子又倾慕习武之人。”花重锦看了一眼陆慕游,陆慕游装作没有看到,别开了眼睛。 花重锦面上露出一抹笑意,小手暗戳戳地伸到桌子下面,“徐小娘子便只能通过别的法子来圆自己的梦,于是就爱上了养犬,只是我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喜欢这种大型犬。” 陆慕游挑了挑眉毛,花重锦果然不是一般的闺秀,虽说相比起前朝,颂朝对女子宽容得多,但是皇亲贵族的娘子们依旧端着面具一般的面容,很少看到如此灵动活现的面容。 花重锦也朝着陆慕游挑了挑眉,问道:“国师大人,你说,我说得对也不对?” 陆慕游微微颇为贊同地点了点头。 余昀抿着嘴,缓缓地在脑中将花重锦的话过了一遍,看向了花重锦,问道:“花助教一说,豁然开朗!那么,何解?” 陆慕游唇角一勾,放下了手上的杯子,修长的手指指了指趴在花重锦膝上的智障狗,道:“再想何解之前,可能你得考虑考虑怎么应付现在杀气腾腾上楼梯的人!” 话音未落,“哐当”一声巨响,芙蓉雅间的门被卸了下来,只见一位身形高挑的娘子袖子半撸,转手将门扔向了后面的小二。 小二忙不迭地把毛巾往身上一搭,抱住了被卸下来的门,别看这似乎只是一间雅间,这可是请颂朝最好的工匠雕刻,遇仙茶楼每一扇门各有特色,要是损坏了,可不仅仅是银子的问题。 在房门被卸下来的一瞬间,花重锦一跳而起,拎起膝盖上的烫手山芋“大黑狗”,往前走一步,就要塞进陆慕游怀中。谁知刚一迈步,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抱着“大黑狗”直挺挺地冲进了陆慕游怀中。 陆慕游也是一愣,双手下意识地连人带狗一起抱入怀中。 “砰!”花重锦只觉得自己撞在陆慕游胸膛上的鼻子快要断掉了,真真是报应来得太快,她不就是刚刚使坏把陆慕游的衣襟繫到了桌角上。 “吱!”“大黑狗”发出一声悽厉的惨叫,只觉得自己要被这两个人挤扁了,对于自己几个时辰前没忍住肉骨头的诱惑跑出家门的行为万分后悔。 而坐在一旁的余昀却是被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切惊到了,看一眼抱在一起、中间还夹着条可怜狗的二人,再看一眼拆了门叉着腰眼冒怒火的杜梓依,一时间感觉自己的脑容量需要扩充一下。 “花重锦!你的良心不会痛吗?你抢了我的生意、偷了我的狗,现在竟然还抱着我的郎君?”杜梓依恨恨地道,一副正妻捉姦现场的即视感。 “国师!”花重锦勐地直起身,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一把揽住陆慕游的脖子,激动地喊道。 陆慕游嫌弃地从袖子里抽出帕子,胡乱地在花重锦脸上抹了抹,道:“花重锦,你脏死了。” 花重锦抬手接过帕子,捏住了鼻翼两侧的位置,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鼻子酸酸的,刚才一定撞塌了。陆慕游神情自然地揽住花重锦,防止她扭来扭去把自己摔了下去。 “大黑狗”嗅到了主人的味道,一个跃起从陆慕游腿上跳了下去,反正陆慕游也没想拦着它,“大黑狗”打了个滚,高高兴兴地沖向了主人。 杜梓依正双眼冒火地看着坐在陆慕游身上的花重锦,一团毛绒绒的东西蹭上了她的脚背,杜梓依低头看了一眼,什么东西丑不拉叽的,头上还缠着这么丑的绷带,活像个大兔子,杜梓依想也不想,抬脚踢了出去。 “汪!”“大黑狗”发出绝望而又难以置信地一声哀嚎,杜梓依这才发觉被她踢飞的是自家的狗,顾不上又撞到头的智商狗,杜梓依怒目圆瞪看向了花重锦。
第26页 “花重锦,你为什么要偷我的狗?”杜梓依生气地走进芙蓉件,转身看了一眼楼上楼下探头探脑的吃瓜群众,咬了咬牙,她杜助教的热闹可不是人人都能看。 杜梓依一把将门从小二手上夺了过来,按在门框上,小二慌忙地在外边扶好,这要是跌到地上,铁定散成好几瓣,总算是把外边看戏众人的视线挡了回去。 “国师,杜助教是你的知己红颜?” 第17章 美救英雄 “国师,杜助教是你的知己红颜?”花重锦发现新大陆一般,眼神发亮地看了一眼杜梓依,再看一眼国师大人,也顾不上鼻子疼,“国师啊,这杜助教已婚配之人,不过没关系,就没有我花重锦做不了的媒。这样,你俩先别承认,别被人告了通姦,不过以国师你的权势,估计告了也没用。” 花重锦摸着下巴,一脸猥琐,嘿嘿嘿地笑着,“反正杜助教的官人也是入赘,和离了就是。” 陆慕游面色黑了黑,屈指弹了一下花重锦的脑袋,道:“瞎胡说什么。” 杜梓依上前两步,有些犹豫地看着抱着花重锦的陆慕游,若是行礼,那岂不是也顺便给花重锦行礼了?虽然花重锦现在是京中排名首位的官媒,但终归与她的身份相差无几。若是不行礼,岂不是显得她没有闺秀礼仪? 花重锦丝毫没有注意到纠结万分的杜梓依,“听闻陆家与白家有联姻传统,但是根据我的观察,你并没有跟哪位娘子关系甚密,”花重锦眯着眼看了看搅着帕子的杜梓依,“除非有一种情况,国师大人瞒着所有人与某位娘子交往。” “京城众人都知晓,我最是坦荡荡,”陆慕游轻笑一声,“况且,若是真的心悦一个人,藏是藏不住的。” 花重锦定定地看着陆慕游的眼睛,深邃若浩瀚星空,眼中有笑意一闪而过,看不到任何的龌龊与闪躲,花重锦脸渐渐有些微红,臀部传来的触感,正是男子健壮的大腿肌,随着她倾斜的角度,隐隐可以感受到腹肌,还有虚虚扶在她腰侧的手心的温度,灼人得很。方才鸡飞狗跳,她根本没有注意正坐在陆慕游腿上。 “国师大人,您不记得妾了吗?您初初进京之时,还在妾的杜氏媒介落过脚,当时恰好妾在晒书,您还翻阅了妾、妾的藏书,”杜梓依忽而面上一热,微微低下头,细声蚊子哼哼一般,道,“还有桃花庵主的画册。” “桃花庵主?”他缓缓地看向了花重锦。 花重锦只觉得汗毛倒竖,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下意识地感觉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花重锦“噌”地从陆慕游身上跳了下来,一把抓住了杜梓依的手,道:“杜助教,真真是对不住,我不知道那条高贵的大黑狗,啊,不是,那条高贵的小白狗是你家的爱犬,要不这样,若是余大官人的媒做成了,算在你杜氏媒介名下,如何?” 陆慕游微微垂下睫毛,为何没有听诸葛越提起来杜梓依? “自然是我杜氏媒介的,难不成你还想染指?”杜梓依一把挥开花重锦的手,娇娆地走向了陆慕游。 陆慕游抬眼看了一眼杜梓依,修长的手指一挥,绑在桌角的衣襟悄然滑下,陆慕游站起身,冷冷地看了一眼杜梓依,杜梓依心下一惊,赶忙后退了几步,惊惶地看了一眼陆慕游,又有些不甘心地看了一眼花重锦,凭什么又是她,她可以站在国师三步之内? “花助教,我不管你把业绩算在哪里,但是鸿胪寺的招牌别给我砸了。”陆慕游抬步经过了花重锦,撂下了这么句话。 花重锦嘴角抽了抽,什么叫鸿胪寺的招牌?贵部不是掌管朝会礼节与祭祀事宜的吗?不是跟吏部吵架失败被迫接受了官媒这一烂摊子吗? 腹诽归腹诽,花重锦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了陆慕游,道:“常规的法子怕是不行了,国师大人,可否借你家云侍卫一用?保证完璧归赵,不会缺胳膊少腿!” 陆慕游伸出一根手指,“一个时辰。” “三个时辰!”花重锦也跟着伸出指头,比了个三。 “不借!”陆慕游转身欲走。 “两个时辰!不能再少了!”花重锦飞身而上,一把抱住了陆慕游的腰,关键时刻牛皮糖的精神最是管用。 陆慕游一僵,似乎花重锦小手不老实地捏了一把他的腹部,陆慕游拼命维持住面上冷漠的神情,心跳得微微有些陌生,陆慕游心中默念了几遍“福生无量天尊”,方才道:“半个时辰后,云捷飞会到这里。” “国师大人万岁!”牛皮糖放过了陆慕游,高兴地转了一圈。 “花助教,慎言。”陆慕游还是开口提醒道。 “是,是,是,国师大人慢走,尽快让云捷飞过来。”花重锦殷勤地上前,用力地敲了敲门,“小二,国师要出去。” “哎~”小二苦逼地应了一句,小心地把门挪开。 ………… 伸手不见五指的角落里,还撒发着狗便便发酵的味道。在这平时鲜少有人长时间逗留的地方,猥琐地蹲着四个蒙面人。 “卧槽,还要蹲多久啊?老子是侍卫,不是倒夜壶的,更不是铲狗屎的!”一身黑色衣衫,恨不得把鼻子拧掉的云捷飞终于有些坚持不住,低吼问道。
第27页 “别急别急,你看我和杜助教还没啥事儿呢,你一个习武之人叫嚣个啥劲儿,再说了,节度使大人也没多说话。”花重锦安慰道。 “我不说话,是因为我要闭气,防止被熏晕。”余昀闷闷的声音低声传来,“杜助教没说话,是因为她半刻钟之前已经晕了。” 花重锦震惊地看了一眼晕倒在侧旁的杜梓依,扶额,道:“我已经说了,让她不要跟过来,她非要跟着。” “余官人是要追娘子,我何苦要蹲在这里?”云捷飞怒气沖沖地问道。 “嘘!小点儿声,你这是军令如山,知道不?国师大人把你借给我了。”花重锦嘿嘿一笑,小人得志地晃了晃头,“京中虽然允许养犬,却不允许四处扔狗便便,遛狗的又都是达官贵人,拎着狗便便四处熘达岂不是很丢人,而且,也不方便把这污秽的东西从外边带回府中,于是便有了这个巷子,大家把便便统一扔在这里,每日自有农人来收走作为肥料。” “所以,我们这是守株待兔?”余昀开口问道,不慎被呛了一下,压低声音咳了一声。 花重锦伸手敲了一把余昀的头,“余大官人机智!” “咳咳。” “嘘,有人来了,准备行动!”花重锦大手一挥。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欲从此路过……”云捷飞一身黑衣,从天而降,若不是身上浓重的狗屎味,也可以称得上赏心悦目。 “给。”徐绮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云捷飞的台词,将手上的纸包递了过去,“新来的?不怕,他们都不欺生。” 云捷飞有些发愣地看着徐绮手上的纸包,再看看徐绮和蔼的面容,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 花重锦刚想提醒一下云捷飞,只见余昀脱缰野马一般沖了出去,猪队友啊,带不动啊,花重锦张了张嘴,气不打一处来,想也不想捏了一把杜梓依的脸,反正她晕着,醒来也不知道。 “徐娘子,小心,他是要对你不轨!我来救你!”余昀身手敏捷地挡在徐绮身前,怒视着云捷飞。 云捷飞更是傻眼,换剧本了?不是说他调戏完徐绮并解决掉她的狗,余昀再趁乱出来英雄救美吗? “汪!”小白已经嗅到了余昀身上的味道,正是今日叫它“大黑狗”的那厮!当时没有咬到余昀,让它甚为不甘,此刻,余昀的大屁股就在它嘴前,此刻不咬,更待何时? “啊!”一声惨叫划破天际。 “小白,快松口!”徐绮有些慌张地拽住小白的狗链子,本来徐大学士已经对于她养巨型犬有所不满,若是知晓她的犬伤了人,恐怕小白的狗命不保。 “小白,松口啊……”见小白死命地咬着余昀的屁股不松口,徐绮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不要怕,我不会对任何人说。”一只带着汗湿的大手握住了徐绮的小手,徐绮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滚落了下来。 云捷飞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好像没有他什么事儿,见两人眼泪汪汪惺惺相惜,咬着余昀屁股的大狗就有些碍眼了,反正他领到的任务里边有一项打狗,云捷飞麻利地拎起手上的棍子,干脆利落地朝着狗头敲了上去。 “啊!”余昀的叫声更上了一层楼,原因无他,云捷飞这一棒子下去,狗是晕了,不过藉助云捷飞的力道,顺利地从余昀屁股上咬下来一块肉。 云捷飞傻了傻眼,扔下棍子就转身就跑,反正两个时辰也快到了,呆在这里恐怕小命不保。花助教承诺的是不缺胳膊少腿,没说是活着完璧归赵还是死了完璧归赵。 “徐家娘子,我,”余昀歪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还叼着他屁股肉的小白,再看一眼飞飙着血的自家屁股,突然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悲痛之下,余昀开口道,“我心悦你,你也莫问我是谁了,我——” 徐绮连忙捂住余昀的嘴,道:“别说了,快跟我去看大夫。” “不,我自己包扎一下就好了,若是闹大了,你爹就知道小白咬人了。”余昀痛的面容有些扭曲,还是小心翼翼地抓着徐绮的手,道,“你别害怕,小白不会离开你。” 徐绮哭得更加汹涌,自从养了小白之后,没有人贊同过,家中的姨娘更是想法设法泼脏水到小白身上,徐绮擦着眼泪哽咽,“若是我嫁给你,你能让小白陪嫁吗?” 余昀愣愣地看着脸上鼻涕眼泪血迹混在一起的徐绮,难道就这么追到了美人?别说小白,就是再带着那只智障狗,他都乐意! 花重锦蹲在角落里,捏着杜梓依脸的手劲不自觉地加大了,赶紧同意啊,关键时刻又变成了智障! “哼唧~”杜梓依□□一声,花重锦赶忙把手收回去,虚虚地扶着杜梓依,低声道,“杜助教,你醒醒,徐娘子同意嫁了!” “真的吗?徐娘子同意嫁了!”杜梓依一个鲤鱼打挺,顺手将花重锦也拽了起来,整个巷子迴荡着“同意嫁了!同意嫁了!” 徐绮脸一红,一跺脚,道:“怎么这么多人!你这个呆子!” 第18章 有图共赏 一轮下玄月挂在窗边,窗外带着湿气的空气随风飘散进来。烛光下,花重锦一手托腮,另一只手随意地转动着手上的炭笔,而在花重锦身前,摊开放着一本没有画完的画册。
第28页 “娘子,还在忙吗?”花容端着一碗汤走了进来。 “花容,你怎么还没歇下?”花重锦看了一眼窗外的月色,“天已经很晚了。” “我其实早就睡下了,方才起夜,看到娘子房间还亮着蜡烛,便将炉子通开,热了热晚饭剩下的汤,给娘子端了过来。”花容小心地放下汤,“娘子,熬夜伤身,早些休息。” “花容,你真是太贴心了,若我是个汉子,定要将你讨回去。”花重锦喝了一口热汤,只觉得周身都热乎了起来。 “娘子就知道瞎贫。”花容嗔了花重锦一眼,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了上去,“这还倒春寒呢,娘子就这么开着窗,明儿若是着了凉,辛苦的还是我。” 花重锦笑了笑,又喝了口汤,道:“我娘的病似乎有好转的迹象,这次的药还要继续吃,处处需要用到银两。” 花容探头看向了花重锦的半成品册子,花重锦连忙合上册子,道:“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不要乱看。” 花容也跟着笑了,“娘子,你才是小姑娘家家。” 花重锦死死地护住册子,道:“哎呀,别管谁是,反正不会干违法乱纪的事情就是了。” 花容宠溺地笑了笑,道:“娘子早些睡。”说罢,转身走了出去。 花重锦将热汤全部喝下去,起身又将窗子推开,她写写画画的时候,喜欢听着窗外的虫鸣花开声。窗外不知道是谁家的狗叫唤了几声,深夜又恢復了寂静。 花重锦手指轻轻敲打着窗棂,唇角的笑意越来越大。 ………… 几日后,诸史子门前又排起了令人熟悉的长龙。 诸史子老闆周佩文搓着手站在门口,指挥着小厮用绳子将门前的空地以“之”字隔成了一排排。 “郎君们,请排好队,明日零点,桃花庵主的新册子出售,先到先得。”周佩文笑得眉眼都快挤到了一起,若是桃花庵主能够再勤快一点儿该多好,他想天天都能看到这个盛况。 “郎主,我也想排队去买。”不远处的遇仙茶楼中,云捷飞望眼欲穿地看着越来越长的队伍,有些痛心疾首地道,“郎主,您看这队伍,太丧心病狂了,再晚点儿就没得看了!” 陆慕游为自己斟上一杯清酒,酒香散满了整个房间,桃花庵主,竟然能够引得全城的贵族圈子如此趋之若鹜。 陆慕游耳朵有些微红,他忽而记得上一本册子的内容,册子被他塞进了箱底,可是里边的画面挥之不去。 宅老诸葛越冷笑一声,“怪不得今日死活要我也跟着出来,我当是什么大事,还说什么我要多出来走走才不会跟社会脱节,我看是你想脱岗,让我顶缸。” 云捷飞谄媚地笑着,道:“这桃花庵主的画册子可是千金难得,我攒了好几个月的银子,若是错过这一本,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等到下一次,而且,这一次是加刊,听说是异域风情式。” “各位郎君们,队伍暂时就排到这里,按照我们现有的数量,后面的郎君应该是排不到了,不过,若是郎君喜欢,也可以继续排着,保不齐前面有郎君不想要了。”周佩文走到队尾,五指併拢虚虚地切了一下,道。 立马又诸史子的小厮上前,用手上的绳子将队伍截断了。另一个小厮手上拿着炭笔和纸,挨个编上号发给了排队的郎君们。 “啊!”云捷飞哀嚎一声,以头抢地,“排不到了,呜呜……” “行了,别嚎了,成何体统!”诸葛越掏了掏耳朵。 “郎主!”云捷飞一个飞身上前,抱住了陆慕游的大腿,“郎主,求您帮我搞一本吧,不求拥有,只求看一眼!” 陆慕游嫌弃地踢了踢云捷飞,“离我远点。” 云捷飞顺势躺倒在地,哭丧着脸,一副碰瓷的无赖相,道:“郎主,你踢伤了我,我需要桃花庵主的新册子来慰藉我的小心脏!” “真是丢份儿。”诸葛越瞅了云捷飞一眼,嫌弃地道。 云捷飞白眼一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陆慕游浅尝了一口杯中的清酒,没有搭理相互嫌弃的诸葛越和云捷飞,看向了窗外,只见几个没有排上号的富家郎君不依不饶地上前拽住了站在诸史子门口的 “周员外,你这是被铜板迷了眼想要昧下几本还是不会数数?桃花庵主惯常发行九十九册,一本不多一本不少,你自己数数看,除掉桃花庵主本人自留九册,现在排队的人才只有八十七人。按照桃花庵主的规矩,想要购买第二本,必须再排队。你告诉我,剩下的三册哪里去了?”一位身穿碧色绸缎衣衫的郎君面色不善,狠狠地拽着周佩文的衣领,口水快要喷到周佩文脸上。 周佩文赶忙陪笑,道:“原来是桃花庵主的头号支持者宋郎君,不过这可怪不得在下,是桃花庵主说了,这次要留下三册不卖。” “员外,员外,桃花庵主来信了,您快看看!”就在周佩文四面楚歌之时,一个小厮小跑着沖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一封厚厚的信封。 周佩文瞪大了眼睛,这么厚的一封信,什么情况,难不成桃花庵主已经料定了他会被围攻,演讲词都给他准备好了?想归想,周佩文还是迅速从小厮手中拿过信,开玩笑,若是动作慢了,泄露了桃花庵主的真实信息,他的财神被人抢跑了怎么办?
第29页 周佩文抬头看了一眼虎视眈眈的众人,本来宋郎君没喊,大家还没反应过来,他这么一嚷嚷,满大街的眼睛都盯着自己。 周佩文嘴角抽搐了一下,认命地拆开信封。周佩文拿着信的手一抖,强忍着毁信灭迹的冲动,无比后悔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了信。 “你在磨叽什么?”宋郎君一把夺过了信件。 周佩文手握拳收了回来,面上的笑容依旧憨厚。 “朝廷尚且提倡平民认字,我辈自当向朝廷看齐,有书同阅有图同赏,让每个人都有机会得到这本册子,所以,此次新增加一项活动——以霸王票换书。在规定的时间内,若能够完成桃花庵主的任务,即可获得霸王票,凭藉三张霸王票免费兑换书籍。”宋郎君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了一眼周佩文。 周佩文满脸痛苦,这都是银子,银子啊! 宋郎君舔了舔唇,继续念到:“之所以叫做霸王票,一方面是桃花庵主想要怀念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另一方面也是取自霸王餐之意,故而霸王票的获取是需要付出努力而不是金钱的。桃花庵主的任务,明日日落之前,凡是能够提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国师大人的隐秘,便可以获得霸王票。” 旁边一位郎君一拍大腿,道:“霸王票,这个名字妙哉,桃花庵主什么记忆咱不知道,但是平时眼巴巴用钱都买不到的东西,现在只要完成任务就可以得到,这不是白白占了便宜,和去饭馆吃人霸王餐一个意思吗?” 周佩文赶忙翻看了一下还拿在他手里的霸王票,果然符合桃花庵主精细精緻的作风,霸王票入手硬实,不似一般的纸笺,细细看来,还有桃花状暗纹。 宋郎君和一同来的郎君对视一眼,转身往家中跑去,废话,国师的隐秘,赶紧回家问自家爹地,可别让别人抢了先。 围观的吃瓜群众们瞬间如同滴进油锅里的冰水,沸腾成了一团,以诸史子为圆心,辐射向了四周。 本来坐在茶楼中美滋滋喝酒看热闹的陆慕游手上一顿,他的隐秘?是阴谋还是那个人的恶趣味? 而方才躺在地上撒泼的云捷飞一个鲤鱼打挺窜了起来,还没来得及站直身子,诸葛越以不符合他体重的速度来了个饿虎扑食,又将云捷飞摁在地上,翻身坐在云捷飞腰上,双手绕过云捷飞的脖子,狠狠地往上一提,云捷飞哀嚎一声,一动也不能动。 “我告诉你云捷飞,你若是敢透露一句国师的事情,我就给你塞一斗的销魂药,让你吃得魂飞魄散!”诸葛越恶狠狠地警告道。 “宅、宅老,不用您说,我知道,我知道,哎,哎,你快放开我!”云捷飞脸涨得通红,双手无力地挥舞着。 “宅老,放开他吧,他不会多说。”陆慕游摆了摆手。 诸葛越这才松手,云捷飞咳了两声,从地上爬了起来,依依不捨地看了一眼诸史子外排队的人,又恨恨地瞪了一眼诸葛越,他就跟这个老汉不对付,若不是诸葛越刚才唧唧歪歪的,他就能排到前八十七! ………… 杜家。 相比花重锦的住处,杜家明显阔绰得多,不愧是屹立百年的老字号,乃是工字型的三间屋子,正对着大门的便是正厅,左右均为厢房。 “不知道什么风把花助教给吹了过来,没有起身相迎,还真是失礼啊。”杜梓依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嘴上说得天花乱坠,自从上次花重锦将节度使的媒让给她之后,杜梓依的态度好了不少,虽然依旧横眉冷对,所幸不至于水火难容。 花重锦笑了笑,本来也没把杜梓依的话当回事,“杜助教,当然是有至关重要的事情需要商讨,才来讨杯茶喝。不知道杜助教方不方便与我私聊?” 第19章 国师隐秘 杜梓依看了一眼有些侷促的自家郎君和一旁侍立的丫鬟,摆了摆手,道:“我们媒婆间谈事情,你们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 丫鬟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杜家入赘郎君面上松了一口气,赶忙也跟着丫鬟走了出去,还不忘顺手给杜梓依掩上了门。 杜梓依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自家官人落荒而逃一般的背影,自觉又在花重锦这里丢了人。 花重锦假装没看到,从袖中抽出两张霸王票,拿在手上挥了挥。 杜梓依眼睛亮了亮,道:“霸王票?你为何会有霸王票?” 花重锦面露不舍地看了一眼手上的霸王票,遗憾地道:“杜助教,实不相瞒,我认识一位员外,桃花庵主的死忠粉,但是他倾尽了可以挪用的资产,四处打探国师大人的隐秘,这才弄来了两张霸王票,若是再多,他也吃不消,手上的买卖该周转不开了。所以他来找我,让我再找个人合作,只要换到了书让他看三天即可。” “只看三天,书就归我?”杜梓依眼珠子都快粘到霸王票上了。 花重锦摇了摇受伤的霸王票,神神秘秘地道:“实不相瞒,那位员外找了画师临摹。话不多说,你到底有没有关于国师的隐秘或者霸王票可以跟我合作?” 杜梓依眸光闪了闪,手指不自觉地磨蹭着肩膀上搭下来的披帛,微微咬着下嘴唇,似乎陷入了犹豫迷茫。 花重锦若无其事地把玩着手上的霸王票,假装没有看到杜梓依现在纠结的姿态,丝毫没有催杜梓依的意思,好似心理强大的垂钓手,静静地看着大鱼在饵边游动着,不骄不躁也不动不摇。
第30页 杜梓依更加焦躁,她已是已婚娘子,若是此事传了出去,被外人知晓了,就算是入赘的女婿,恐怕也不能接受这种事情。 花重锦舔了舔嘴唇,看来当年那名让宠辱不惊的国师大人毛都吓掉了,从此不敢近女色的娘子,十有八九就是杜梓依。观那日杜梓依的态度,她便锁定了目标。 花重锦摸了摸下巴,不过耐人寻味的是国师大人的反应,国师大人一副跟杜梓依不熟的失忆样子,不知道是心智强大到了可以视杜梓依于无物还是另有隐情。 “你说,若是我说了国师大人的隐秘,国师大人会不会追究到我身上?”杜梓依紧紧攥着披帛,手指已经有些泛白,看起来应当是很紧张。 “这事儿怎么会传到国师大人耳中呢,我听闻这桃花庵主也是个倾慕国师的人,碍于种种原因,不能与国师大人厮守。”花重锦挤了挤眼睛,一副你懂得的样子。 杜梓依恍然大悟,这个年代,虽然也有小倌馆,但是想要长相厮守还是很难的,尤其是国师大人这种人上人。 花重锦非常满意地看着杜梓依,本来画避火册子的人就少之又少,娘子更是罕见,把杜梓依带进沟里简直不要再容易。 ………… 天边一抹霞色的火烧云,将诸史子的牌匾都镀得金光闪闪。 杜梓依伸手微微挡了挡眼睛,深吸一口气,另一只手摸了摸袖中揣着的两章霸王票,迈步走进了诸史子。 周佩文眼神闪了闪,迎了上去,道:“杜助教,您有什么吩咐?” 杜梓依强装镇定,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扭打了起来,“桃花庵主可在?我要用国师的隐秘换霸王票。” 周佩文缓缓地点了点头,本来他想帮忙搜集情报,可是桃花庵主屁颠屁颠跑过来亲自坐镇,说是这几天没有灵感,没事儿出来坐坐,就不劳烦他来回传话了。 周佩文放在袖中的手握了握,又松开,朝着杜梓依微微躬身,指向了一旁的房间。待杜梓依走后,周佩文缓缓地张开手,一枚暗器躺在手中,周佩文世俗而又猥琐的小眼睛中闪过一丝精光。 杜梓依站在房门口,却是没有了方才的诸多犹豫和不确定,仿佛从水底游上来的溺水之人,胸口的闷堵已经随着浮出水面而消失。 杜梓依推开房门,只见一名带着兜帽看不见面容的侍女站在门口,在杜梓依进门之后,替杜梓依关上了门。 杜梓依闭了闭眼,适应了一下房间的昏暗,这才睁开了眼。只见一块帷幕遮挡着房间的另一边,没有一丝光透进来,让人莫名有些嵴背发凉。 侍女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站在帷幕旁边。 “你有国师大人的隐秘?”帷幕里传来一道声音,好似是指甲磨在青砖上一般,带着让人毛骨悚然汗毛竖起的刺剌感,压根儿让人不想记住或者辨别声音的主人是谁。 杜梓依伸手搓了搓胳膊上惊起的鸡皮疙瘩,道:“是的,但是我要你保证,我告诉你的事情,你不会传出去。” “那是当然。我只是倾慕国师,并不想惹人嫌。”桃花庵主道。 “当年,我近过国师大人的身,国师大人刚进京的时候,与我有过几面之缘,我便认识了国师大人身侧的几名丫鬟。那日,我仰仗着与国师大人府上的丫鬟熟识,进了国师府,藏在国师大人的浴盆里,想要勾引国师大人,国师大人进来之后,一时不察,被我将衣衫剥落,我看到国师大人后背有一道斜楞的刀疤。”杜梓依微微掩面,开口道。 “斜楞的刀疤?横过整个背部?”桃花庵主手指轻敲桌子,与刺耳的声音混在一处,更让人心里难受得紧,“如此说来,当时应该是情况兇险,九死一生了?” 杜梓依缓缓点头,道:“我觑着那刀疤可怖得很,当时肯定兇险。” “这么说来,绝对不可能带伤四处转悠。”桃花庵主缓缓说道。 “四处转悠?这么严重的伤,能不能坐起来还得两码事说。不过,传闻国师大人有仙气护体,说不定这伤也是不放在心上的。”杜梓依说道,“但当时,我直接就被吓呆了,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国师大人便披上了衣衫,差人将我送了出去,当晚,国师府将丫鬟们都散了出去。” 仙气护体?当年官方的解释的确如此。 多年前,攻打南诏的那场战役,南诏折了最精锐的两支队伍,才抓住了时机,在国师背上狠狠地看了一刀,据说那一刀深可见骨,国师命悬一线。 可令人费解的是,半月后,国师便出现在了京中,行动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缓滞,根本不像是受伤之人,若是普通人,半个月恐怕还卧床不起,国师竟然行动自如。 杜梓依微微低着头,仿佛陷入了沉思,一时间,整个房间陷入了沉寂。 侍女从袖袋中掏出一张霸王票,递到了杜梓依面前,杜梓依这才留意到,这位侍女身量颇高,还没来得更加仔细地端详,侍女便打开了门,将杜梓依推出了门外,而她自己却隐在暗处,让杜梓依无法打量。 侍女有些笨拙地把门闩上,转身打开了帷幕,走近了托腮思索的桃花庵主,将头上的兜帽摘了下来,竟然是高志浩高衙内。 高志浩粗鲁地把裙子提起来往腰上掖了掖,随意坐在桃花庵主身侧,歪头看向了桃花庵主。
第31页 面若桃花,两弯罥烟眉微微蹙起,一双含情目微阂,没有施任何粉黛,也没有把面容涂黄涂黑,白玉一般的肌肤就算是在微光中也能感觉到光泽,不是别人,正是花重锦。 “花重锦,到现在我都不能相信,你就是桃花庵主。”高志浩喟嘆。 “若不是找不到人帮忙,我根本就不想让你知晓这件事。若是这件事情传了出去,你就死定了。”花重锦勐地看向高志浩。 高志浩长出了一口气,这个娘子註定不能属于他,罢了,能揣着她的秘密进入坟墓也不错。 “你打算将国师的这个隐秘告诉殿主?”高志浩问道。 “不,这只是一面之词,我要查证之后再告知殿主。”花重锦将目光看向了窗外,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天边的霞色也渐渐淡去。 “笃笃笃” 就在花重锦准备收工之时,门忽然被敲响了。 “桃花庵主,又有一人求见。”门外周佩文的声音。 高志浩与花重锦对视一眼,高志浩连忙见兜帽带上,快步走到帷幕边。 “太阳已然快要落山,恕本庵主不想接待。”花重锦说道。 “庵主这样说可就没有道理了,太阳还没落山,你说是也不是?”云捷飞的声音传了进来。 第20章 糖衣炮弹 花重锦手一顿,差点儿把她辛苦钻研了好久才做好的变声器掉在地上。 花重锦哂笑,云捷飞难道是要背主?若是云捷飞倒戈到她这边,还不愁拿不下国师吗?但是按照云捷飞的性情,要她相信云捷飞背主,还不如相信她一觉醒来还在千年之后的婚介所背着老闆偷偷刷手机呢。 花重锦朝着高志浩挥了挥手,摆出一个开门的手势,开玩笑,云捷飞可是国师大人身侧的高手,要是一个破门能挡住他,估摸着国师死一百回了。 高志浩吸了吸鼻子,同手同脚地上前,把门打开了。开玩笑,他家和国师府可是水火不容的政敌,这要是被云捷飞发现他扮侍女,他可能真的会被他爹阉了送去做侍女。 “郎主请。” 云捷飞微微侧身,让出一人,正是国师大人。 “咣当!” 这次花重锦是真的吓得将手上的变声器掉到了地上。 花重锦手忙脚乱地将变声器拾了起来,习惯性地朝着变声器“餵”了一声,声音比方才小了一点,不过更加尖锐刺耳。 陆慕游淡淡地看了一眼站在门边的侍女,只见侍女双手拉紧兜帽,关门的同时顺手将自己关在了门外,堂而皇之地熘之大吉。 花重锦见高志浩并没有站回帷幕旁边,心中明了,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怂货,打起精神面对国师大人。 陆慕游向前走了两步,打量了一下厚重的帷幕,浅笑一声,坐在帷幕旁的椅子上,顺手拿起桌子上已经冷了的茶闻了闻,又放了回去。 “庵主就用冷茶来招待人?”陆慕游饶有兴致地问道。 花重锦默默翻了个白眼,这一整天也没看见有坐下来的,更别说喝口茶水,“国师想要喝什么,我……呃……” 花重锦刚想客气一下,忽然想起来她的侍女已经落荒而逃,她又不能出去见人,就算是国师想要喝什么,她也提供不了。 “国师大人自然是得最好的茶来招待,这些粗茶断然入不了国师大人的眼,国师大人就不要为难我了。”花重锦赶忙补救道。 陆慕游轻笑一笑,本来想来试探一下这个富有才华却又打探他隐秘的桃花庵主,没有想到竟然对这个人讨厌不起来。 “不知道庵主想要我的什么隐秘?我亲自来回答能不能得到霸王票?”陆慕游道。 “若是早知道国师大人要来,我就不会将霸王票这么慷慨地分发出去了,若是国师大人想要我的册子,那可真是我的荣幸,明日定当双手奉上。”花重锦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国师大人是聪明人,应该听出来她的话外之音了吧。 陆慕游却是笑意更深,这位桃花庵主还真是聪慧,这句话明明白白告诉他,今天一天没获得什么隐秘,半买半送就将霸王票送了出去。 “不能让庵主做亏本买卖是不是,不劳而获可不是我的风格。”陆慕游道。 “可是,我现在只剩下一张霸王票了,就算是国师大人得了,也兑换不出来册子。”花重锦默默地收好手上的其余霸王票,今天这个局就是给杜梓依设的,怎么可能只剩下一张霸王票。 “没关系,我告诉庵主三个隐秘,庵主送我一张霸王票,再记得明日将书送我便可。”陆慕游一副平易近人的姿态。 花重锦汗毛都竖了起来,总觉得她现在是站在大灰狼身前的小白兔,虽然大灰狼一脸慈祥。 “不过,我可是亲自过来答疑解惑,不如庵主先告诉我,为何要知道我的隐秘?”陆慕游手指已经抚摸上了帷幕,帷幕随着陆慕游的动作有细微的晃动。 在帷幕对面的花重锦兔子毛都要吓掉了,赶紧裹紧兜帽,也体会了一把国师当年洗澡被人偷袭的感觉,生怕国师大人手一抖,就变成了大型掉马现场。 慌乱中,花重锦灵光一闪,道:“国师大人在我等小民心中,乃是神秘若天上的太白仙君,我等小民是既仰慕又好奇,若是用国师大人的隐秘来换霸王票,必然可以得到广泛的关注,我的新册子也就可以得到宣传。”
第32页 花重锦默默地朝后退着,已经快要退到窗口,“若是用高衙内这种人的隐秘,恐怕区区几张霸王票根本不够,而且也达不到正面宣传的效果。” 花重锦瞅准了时机,一步蹿上窗台,就要跑路。 陆慕游放在帷幕上的手一顿,眉头一皱,勐地掀开了帷幕,只见一个严严实实裹着兜帽的身影灵巧地翻下了窗台,头也不回地朝外跑去。 陆慕游弯身捡起来掉落在地上的一张霸王票,花纹别致地缠绕着霸王票三个字,不是平日里见到的字体,却也赏心悦目得紧,上面还压了桃花暗纹,可见颇费了一番工夫。 ………… 幽暗的巷子,花重锦一路横着小曲,往自家走去,轻松逃脱国师大人的魔爪,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花重锦勐地站住了脚步,看着巷子尽头,站在她家大门不远处的黑衣男子。男子全身上下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就连手上也带着皮革手套,而在他之间,一条小花蛇吐着信子看着她。 花重锦嘴角抖了抖,上次狼狈地掉下了墙头,这次是带条蛇来挽回他的权威吗? 黑衣男子见花重锦回来,小心将小蛇收回了袖子中,开口道:“花重锦,殿主有新指示。” 说着,黑衣男子将一个小瓶扔了过来,带着一丝嘲讽,道:“殿主说上次的任务完成得不错,解药提前给你。没看出来啊,花重锦,你可以啊。” 花重锦接过瓶子,“多谢。” “城东孟员外气数将至,也就这几天了,待孟员外去世,孟员外的遗孤棠姜,我要你替她做媒,嫁给将军崔朱。”黑衣男子道。 “可是,按照颂朝的习俗,孟夫人是要服丧三年,怎么可以立马成亲?”花重锦脱口问道。 黑衣男子淡淡地看了一眼花重锦,袖口一掀,一阵烟气袭来,花重锦连忙转头避开,待烟雾散开,男子又不见了踪迹。 ………… 国师府,书房中。 陆慕游端坐在书桌前,手持狼毫,眉头微蹙,不时在奏摺上添几个字。 花重锦如坐针毡一般坐在陆慕游书房的椅子上,十指手指快要搅成了麻花。 陆慕游身侧的云捷飞死死地盯着花重锦放在桌上的木盒,生怕花重锦携带了杀伤性武器。 “花助教,请用茶。”诸葛越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木盒,将手上的托盘放在桌子上,回身不留神被云捷飞瞪大的牛眼吓了一跳,“云侍卫,大白天,别跑出来吓人成不?” 云捷飞没有搭理诸葛越,继续狠盯着木盒,仿佛木盒分分钟就会射出来暗器。 陆慕游揉了揉眉心,将狼毫放了下来,起身道:“花助教,找我何事?” “不瞒国师,是有人相托,给大人送东西。”花重锦赶忙陪笑,她在这里坐了快一盏茶的时间了,终于有存在感了,真是感动得涕泗横流。 陆慕游目光转向了木盒,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花重锦拿过来。 花重锦刚伸手想要取过木盒,云捷飞手已经按在剑柄上,剑已经微微出鞘,蓄势待发。 陆慕游站起身,随手将云捷飞已经出鞘的剑推了回去。云捷飞一怔,陆慕游轻轻摆了下手,云捷飞盯花重锦的眼睛瞪得更大,近乎脱眶而出。 “云侍卫,别这么紧张,只是一本画册子而已。”花重锦微微转身,身子刚好挡在木盒和陆慕游之间,却又能够让众人看到她手上的动作,既做到了避嫌,又证实了自己无害人的心,当然,也敲打了云捷飞的小人之心。 陆慕游忽而一笑,这世间的女子他见得也不少,花重锦可以担得起七窍玲珑心这个夸赞了。 “就是这本册子。”花重锦手上托着一本装帧精美的册子,双手递过给陆慕游,目光蓦然看到陆慕游的笑颜,只觉得心跳都漏了一拍,脑子只闪过一句,傅粉何郎,朗朗如日月入怀。 只见册子封面之上,一位异域女子头纱被风掀起,眼眸微阂,一滴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唿吸间就要掉落。一双玉手护在胸前,纤细的腰肢上还挂着金色的腰链,冲击着男人们的理智。 桃花庵主惯常的画风,没有露出一丝一毫,却让人遐想无限。这一次,封面上没有一个字,却又胜却言语无数。 “妙,妙啊!”云捷飞直勾勾地盯着册子,眼中的戒备早就化作对册子眷恋。 陆慕游伸手将册子收起来,朝着还征愣的云捷飞打了个响指,换回了云捷飞的神,道:“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跟花助教讲。” “是。”云捷飞一步三回头地看着陆慕游收着册子的方向,被诸葛越不耐烦地拉了出去。 陆慕游伸手敲了敲桌子,道:“过来,替我磨墨。” “啊?”花重锦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没想到陆慕游只是让她磨墨,这就好似准备了一宿的功课,夫子只是让你背背静夜思。 “啊什么啊,不会磨墨?”陆慕游又拿起了笔。 “会。”花重锦巴不得陆慕游不要搭理她,赶忙撸起袖子上前,顺手还搬了个小凳子到陆慕游书桌前。 陆慕游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花重锦,没有多说,继续看摺子,顺手将桌子上的蜜饯推给花重锦。
第33页 花重锦眼亮了亮,不客气地伸手拿过一块蜜饯放入口中,入口便有淡淡的梅子清香散开,花重锦微微眯起了眼睛。 “桃花庵主?”陆慕游猝不及防地忽然开口。 第21章 思慕新寡 “嗯。”正在品味蜜饯的花重锦下意识应了一句。 花重锦勐地停止咀嚼,缓缓转头,碰到了陆慕游满是笑意的眼睛。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桃花庵主。”花重锦咽下蜜饯,解释显得苍白而又无力。 “嗯。”陆慕游应了一句。 花重锦破罐子破摔地又吃了一颗蜜饯,算了,越描越黑,还是吃蜜饯吧。 陆慕游放下笔,看着花重锦,声音放缓,道:“你为何会识字作画?又为何要画这种册子?” 花重锦缓缓抬眼,继而露出一抹笑意,道:“当日,国师大人说要用隐秘换书,现在,书我给您送来了,您是不是该兑现一下了。” 陆慕游一笑,“花助教,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你要把主动权交到我手上吗?” 花重锦舔了舔手指上沾染的蜜糖,另一只手微微撑腮,看向陆慕游。 陆慕游说得没错,她来这里的确是有事,而且连她都是今晨才决定过来碰一下运气,难不成这位国师大人真的能掐会算? 陆慕游微微垂目,“花助教,我并没有掐算,毕竟卜筮还是很伤神的,而且陆家对于占卜也是有规矩的。” “那……你是怎么知晓的?”花重锦顿了顿,道。 “不可说。”陆慕游笑。 花重锦咬了咬牙,狠狠地抓起好几颗蜜饯扔进嘴里,人在屋檐下,只能化悲痛为食慾了。 “你可以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了吗?”陆慕游顺手拿起旁边的茶壶为花重锦添了杯茶。 被蜜饯齁到的花重锦赶忙喝了一口,竟然发现茶杯里不是茶,而是水。 花重锦看向了陆慕游,陆慕游依旧浅笑,又替花重锦添了杯水。 花重锦手指轻轻滑过茶杯杯沿,道:“我娘本就识字,我的启蒙恩师就是我娘,而后我未婚夫婿家中请了夫子,当时段员外还没有辞世,喊我作为书童旁听。” “实事求是,段员外对我家还是恩惠颇深。所以当年就算我不喜这门娃娃亲,也没有闹。” 花重锦微微低头,一缕秀髮从鬓间滑落。 不知为何,陆慕游忽而觉得有些心疼,抬手刚想替花重锦将散落的头髮掖进耳后,却是勐然想起花重锦方才“未婚夫婿”的说辞,抬起的手微微僵住,又放了下去。 “郎主!城东孟员外归天了,孟家……”云捷飞推门而入,被房中二人惊得忘了说话,果然是没有最吓人,只有更吓人。想当年在陆家,就是从小一同长大的那位娘子也没近过郎主的身,这花助教是何方妖孽? 花重锦一把冲上去,抢了云捷飞手上的帖子,正是孟家的白事讣告。 云捷飞一把抢回来,道:“你认识字吗?” 花重锦“切”了一声,开口道:“显考孟梧源府君,卧病数日医药罔效,不幸痛于永和元年甲子二月二十七日申时寿终正寝,距生于建兴十五年辛亥二月二十九亥时,享年四十有八岁。不孝等侍奉在侧,亲侍含殓,遵礼成服,遵母命谨定于永和元年甲子二月二十八日殡出,叩在恭候。亲世友赐奠哀此讣。” 云捷飞瞪大了双眼,脸快要埋进讣告,竟然一字不差。 陆慕游上前,伸手将云捷飞手中的讣告拿了过来,笑吟吟地看着花重锦,道:“若是我没有猜错,这就是你想要的吧?” 花重锦大大方方地点头,道:“带我一起去吧!” 陆慕游笑着坐到榻上,修长的手指把玩着讣告,讣告若玄色蝴蝶一般翻飞在陆慕游的指尖上,“若是我根本没打算去孟家的丧礼呢?” “城东孟家乃是大户,万一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坏了咱们大颂朝的气运怎么办?”花重锦有些着急地道,一抬眼撞进陆慕游打趣的眼眸中,心中瞭然,语气也不由地放缓了,“若是郎君执意不肯去,那我问郎君讨要了帖子,代郎君去。就是不知道我一介不会卜筮的小媒婆,会不会砸了郎君的招牌。” 陆慕游收起了讣告,将桌子上的蜜饯连盘子一起塞进了花重锦的怀中,道:“明日我去接你。” 花重锦喜不自胜地揣着蜜饯胡乱朝着陆慕□□了一礼,连蹦带跳地出了国师府。没想到今日之事如此顺利,还赚了个一碟蜜饯,好兆头,好兆头! 陆慕游看着花重锦的身影消失在院中,面上的笑意敛去,重新坐回了书桌,拿起了毛笔。 “郎主,那孟家可是有不妥?”云捷飞看到砚台里磨得不走心的墨,微微蹙眉,重新帮陆慕游磨墨。 “从目前看来,天上的星宿各司其位,可是我最近总是隐隐觉得,这种平静恐怕会被打破。”陆慕游下笔游龙,没有抬头。 ………… 孟家祠堂,迎春花已经初初绽放,鲜黄色的花瓣在微微有些冷的春风中飘摇,尚且没有长叶子。 “不要去动那花。”陆慕游刚下车就见花重锦站在迎春花侧旁,女子白色衣衫微微歪头嗅花香,青丝散落花间,煞是好看。
第34页 花重锦转头,只见陆慕游今日也是一身素色,衣衫上依旧可以看到点点银色的星纹,腰上玄色的腰封,凌厉若出鞘之剑。 “我见这迎春花开得灿烂,还想着掐几支种到院子中。”花重锦放开捏着花枝的手,走到陆慕游身侧,虽说陆慕游去接她一同而来,却是乘了不同轿辇,她先一步到了。 “不可。虽说这迎春花是隆冬之后,迎春进门的花,但却不是吉祥如意的花。你可知这迎春的‘迎’字,与坟茔的‘茔’字乃是同音,这迎春花又名茔上花。你看这里是孟家的祠堂,这里便遍布着迎春花,实在不宜放在家中养。”陆慕游说着,从袖子里拿出来一朵素白的绢花,别到了花重锦头上。 花重锦眨了眨眼,抬手摸了摸头上的绢花,道:“多谢国师提点。” 诸葛越站在一侧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心中却是惊涛骇浪,他家郎主什么时候这么喜欢传道解惑?想当年,他们没少被他怼,“难道本阁主是夫子?滚去训练场呆十日出来告诉我!”这句话到现在都是众人心中抹不去的恐惧。 云捷飞张着嘴,一副痴呆的样子,看看花重锦,再看看迎春花,当年他在训练场被一群饿狼追得上蹿下跳还歷歷在目。 “今日总算是好好地梳了梳头髮,没有直接扎个马尾敷衍。”陆慕游顺手将手上的梳钗别到了花重锦头上。 “多谢国师。”花重锦心中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国师出手的绢花,估计一两银子跑不了,还有这梳钗,刚刚一晃而过,这色泽,莫不是小叶紫檀? “绢花戴过了就别要了,素色的不吉利。”陆慕游被花重锦窃笑的样子逗得心情甚好,开口说道,算是准许她卖了这绢花。 “国师大人,助教大人,多谢二位来为亡夫送行。”素服的棠姜站在孟员外灵枢前,转头看向了他们。到底是古人诚不欺我,都说要想俏一身孝,白里透红的脸庞,泪珠盈盈欲滴,躬身肃立的戚容显示出恰到好处的身形曲线。 “娘子有礼了。”花重锦还礼,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棠姜,眼神却熘到了陆慕游的身上。方才与他谈笑的陆慕游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面容肃穆,不曾多看棠姜一眼,浅浅地点了一下头,真真是霁月清风遗世独立的国师大人。 而在陆慕游身后,一位身形健壮的汉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棠姜,久久不能移开视线。在他身后,还站着两位郎君,一位略矮,倒吊眼扫过棠姜和她身旁的灵枢,而另一位身形单薄,面色有些不好,一看便是身子弱,久病造成。 “表哥。”棠姜目光看向了那位倒吊眼的郎君,开口喊道。这位郎君正是东郭祝。 东郭祝不着痕迹地拉了一把身前的健壮汉子,道:“这位是崔朱将军,另一位是南诏的慕容世子。” 花重锦眯了眯眼睛,没想到能够见到南诏的慕容皓,南诏乃是颂朝的附属国,官家不放心山高皇帝远的南诏,在南诏上一任王还在位的时候,便将慕容皓送来当质子,一晃就是二十多年。想当年,慕容皓也是惊才绝艷的郎君,现在确实整日病歪歪。说是水土不服,大家心里各有猜疑。 慕容皓淡淡地扫过花重锦。 没有缘由,花重锦觉得慕容皓看她的眼神有种欲言又止的意味。花重锦摸了摸脸,今日她特地将脸涂黑,本就不算倾城,现在站在棠姜旁边更是蒹葭倚玉树,况且,她的印象里,似乎没有结识过慕容皓这类人物。 崔朱一双牛眼快要长到棠姜身上,被东郭祝匆匆拉着完成了祭礼,而后匆匆而去。反倒是那位面色苍白的慕容皓,优雅地完成了整套祭礼方才告辞。 花重锦薄唇紧抿,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 第22章 倒打一耙 花家的小院中。 花重锦斜楞着躺在葡萄藤下的吊床上,微微眯着眼睛,午后的阳光洒在脸上,连睫毛都带着金色的光泽。而在花重锦的肚子上,泡泡慵懒地躺着,与花重锦一同享受这春日难得的阳光。 花重锦动了动身子,泡泡随着花重锦的动作调整了一下身子,花重锦有些无奈地睁开眼,伸手戳了戳泡泡的大屁股,“泡爷,你能少吃点儿吗?我觉得午饭快被你压出来了。” 泡泡动了动屁股,没有搭理花重锦。 花重锦孜孜不倦地戳着泡泡的屁股,碎碎念道:“你说,为啥崔将军还没过来找我?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担心他找别人,我就不信这京中除了我,谁还敢给他保媒。” “喵呜!”泡泡勐地站起身,看向了门口,耳朵动了动,转身跳下了花重锦的肚子。 “哎呦,我的泡姑奶奶,你小心着点儿。”花重锦摸着肚子坐了起来,正巧看到东郭祝探头进来,见花重锦坐在院中,这才走了进来。 东郭祝微微弓腰,满脸笑意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贼眉鼠目的小厮,手上端着个小盒子。 “花助教,久仰大名。”东郭祝进门便寒暄道。 “东郭郎君有礼。”花重锦笑着从吊床上跳了下来,吊床摇晃着,泡泡小心翼翼地躺在吊床上,生怕栽倒掉到地上。 “哈哈,听闻花助教将京中人脉谱尽数记在心中,这样一看,果不其然,我还没有介绍,助教就知道我是谁。”东郭祝笑着,转身从小厮手上拿过小盒子,恭敬地递了上来,道,“一点儿小意思,还请花助教笑纳。”
第35页 “东郭郎君谬赞了。”花重锦心中道,若不是为了巫毒殿的任务,谁闲着没事记这么个长相不佳的已婚中年油腻大叔?想归想,花重锦还是一脸很荣幸见到你我记得你很久的神情,道,“郎君,无功不受禄,想必你也知晓。” “哪里的话,花助教肯接下崔将军的媒事,自然是有功。”东郭祝伸手把箱子打开,只见箱子里边放着小金元宝,足足有六个之多,足够把她这小破院子买下来翻新成二层小楼了,她娘的药也可以换点儿好参来用了。 花重锦笑了笑,伸出手,在东郭祝志在必得的目光中合上了箱子,推了回去,“东郭郎君,我不能坏了规矩。” “好一个不能坏了规矩。花助教,这个媒自然是不能做的。”云捷飞用手上的剑把花家的门推开,恭恭敬敬地将陆慕游迎了进来。 “国师,这可是关乎崔将军的婚姻大事。”东郭祝皮笑肉不笑地转身,看着陆慕游,道,“想必官家也跟您说过,崔将军的婚姻可是大事。” 陆慕游冷冷地看了一眼东郭祝,他说得不错,官家确实有提过,崔家掌兵,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若是朝廷手上没有人质在手,未免有些心中无底,所以年末崔将军的娘子过世之时,官家特别准许崔将军只守孝三月即可。 “喵咪~”泡泡看到陆慕游,激动地眼睛放光,原本恋着吊床不想下来,现在想也不想就直愣愣地沖了下来,摔了个跟头打着滚儿滚到了陆慕游脚边,猴急地抱紧了陆慕游的大腿。 陆慕游直接傻眼了,泡泡每蹭一下,陆慕游的汗毛就立正一次,千算万算,他竟然忘了花重锦家中的猫咪。 陆慕游旁边还站着东郭祝,东郭祝虽说只是崔朱年少时期的伴读,多次名落孙山,但是能够一直跟在崔朱身侧,怕也不是等闲之辈。 反应过来的花重锦直接扑了上去,一把捞起泡泡,泡泡眼睛微微眯着,一脸痴汉状。花重锦蹙了蹙眉,泡泡平日是个不亲人的公猫,别说人了,就连街头巷尾的母猫都爱答不理,花重锦心中一咯噔,莫不是弯了?她还想要萌萌的小猫崽子! 陆慕游刚刚松了一口气,只见抄着猫蹲在他脚边的花重锦一脸怨念地看了他一眼,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沖回去将猫放进了屋子里。 就这么一个啥都写在脸上的小娘子,他为何总觉得她身上有他看不清的东西? 花重锦看着陆慕游忽然有点儿心虚,凑近了陆慕游,还没来得及说话,“哈秋”一个喷嚏差点儿没遮住。 见花重锦左掏右掏也没掏出来个帕子,陆慕游抿了抿唇,从袖子中取出一方帕子,想要替花重锦擤鼻子的手顿了顿,拐了个弯,将帕子塞进花重锦手上,道:“洗干净了还给我。” 花重锦揉了揉鼻子,应了一声。 陆慕游微微向后退了一步,他方才在丹炉室,听闻东郭祝在几个官媒处碰了一鼻子灰,去往花重锦那里的时候,他顾不上快要起炉的丹药,拔腿就往这边跑。 “东郭祝,你应当知晓,这件事不是官家应不应他服丧几日的问题。”陆慕游冷冷地道。 东郭祝不由地打了个冷战,看向了花重锦,花重锦斯条慢理地将手帕折了折,塞进袖子里。 有什么问题,花重锦都知道,若是郎君娘子们的生辰八字和籍贯都记不住,她还吹什么牛,回去吃自己算了。 东郭祝来之前,她就知道别人不会接这档子事。一方面是两人都是新丧新寡,另一方面则是追溯两人的祖籍,棠姜的祖父乃是崔家流落在外的外室子,这件事在早年间闹得颇大,没几个人不知晓。所以,这二人实际上是同姓,不宜婚配。 花重锦摸摸鼻子,这事儿在鸿胪寺都是有备案的,作为鸿胪寺卿的陆慕游绝对没理由不知道。不过花重锦倒也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表哥表妹都照样结婚的年代,这都隔出去这么远了,比表哥表妹结婚生傻子的概率不知道少多少。 一时间,整个空气都凝固了,陆慕游看着花重锦,花重锦自知有些理亏,但是又不能说不做这个媒。云捷飞和东郭祝两个大眼瞪小眼,更是不想退步。 “国师,在我来之前,将军跟我说,若是国师大人执意要阻挠,那么,还请国师和花助教三日后移步一趟将军府,习俗是人们形成的,那么遵守不遵守,应该是由神明来决定,还请国师出手卜一卦。”东郭祝终是退了一步,道。 言罢,东郭祝转身走了出去,跟在东郭祝身后的小厮看一眼手上的盒子,再看一眼东郭祝离去的身影,揣着盒子跟了出去。 陆慕游薄唇紧抿着,一把拽过花重锦的手,看了一眼屋中瞪着亮晶晶眼睛看着他的泡泡,还是没有拉花重锦进屋中,转身看了一眼跟在他身侧的云捷飞。 云捷飞二话不说,直接闪身出了院子,顺手将门也带了上去。 “花重锦,这门亲事你不能接。”陆慕游开口道。 花重锦想也没想,“不行,我必须接。” “花重锦!”陆慕游微微蹙起眉头。 “大人不用多说,我已经打定主意保这门亲事。”花重锦打断陆慕游。 陆慕游伸手抓住花重锦,手腕一个用力,将花重锦扔在吊床上,非常有技巧地一手牵制住花重锦,另一只手卡住了花重锦的下巴,不待花重锦反应过来,陆慕游屈膝压住了花重锦的腿,让她无法动弹。
第36页 花重锦瞪大了双眼,下巴被紧紧地卡着,没法发声,现在花重锦心目中的后悔之情若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啊,之前担心她娘接受不了同姓的问题,提前让花容带她娘出门了,现在她的看门猫也被她自己关了起来,真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花重锦,你明知道他们同姓不宜婚配,而且我之前便暗示过你,鸿胪寺不方便插手军队的事情,不要搅和到党派之争去。”陆慕游一扫方才的云淡风轻,声音中带了一丝气闷。 花重锦眯了眯眼睛,那日从孟家回来,陆慕游的确有跟她略微提过此事,但是她心中满心都是巫毒殿的任务,也就没有往心里去。完了,这下可好了,万一得罪了顶头上司,鸡飞蛋打。 见花重锦没有反应,陆慕游微微倾身,身上带着微微辛味,让花重锦又想要打喷嚏,偏生陆慕游钳制了她的下巴,花重锦酸意顺着鼻子沖了上来,泪水便掉了下来。 陆慕游慌忙松开手,有些无措地,他不喜女子近身,尤其是那件事情之后,更加避之不及,今日鬼使神差想要训斥一下花重锦,没想到刚说了一句,花重锦便哭了。 陆慕游忽然想起来在陆家的时候,想要知晓外边的世界的风土人情,便随意翻看本话本子,其中里边有句话,说是女人是水做的,现在想来,说得真是对极了。 花重锦吸了吸鼻子,眼泪还在往下掉。陆慕游拼命想着话本子里边秀才的应对法子,有些生硬地将花重锦揽进怀里,迟疑了一下,还是在花重锦后背轻拍了几下,嘆了一口气,道:“话还没说几句,怎么就哭了。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欺负了你。” 花重锦乖巧地缩在陆慕游怀中,手指悄悄戳了戳陆慕游的胸肌,花重锦不禁有些诧异,本以为弱不禁风的国师大人应当非常孱弱,花重锦默默收回了爪子,可怜兮兮地道:“这东郭郎君气势汹汹地就来了,我一个连品级都没有的小红娘,哪里敢说句‘不’?国师,你也不早点儿来,你若是早点儿给我撑腰,我就不会应下来了。” 花重锦可怜巴巴的声音传进了陆慕游耳中,带着一点撒娇,带着一点儿鼻音,更让陆慕游觉得方才言辞过于激烈,花重锦又不是他手下那些钢骨铁皮的糙人,现在倒好,吓哭了佳人。 “罢了,是我不好。”陆慕游开口道,花重锦轻靠在他身上,却让他有种岁月静好的恍惚感,“只是鸿胪寺惯常不参与党派之争,无论是夺嫡也好还是争权也罢,陆家都不在意。” 花重锦抬手抹了一把脸,从陆慕游怀中抬起头,看着陆慕游的眼睛,道:“国师,若是你占出来的卦并没有如你所愿,你会私下改掉卦象吗?” 第23章 强词夺理 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一艘雕樑画栋的画舫徐徐向前驶着。 画舫上,花重锦一脸菜色地靠在一旁,一动也不想动,只觉得腹中翻江倒海,脑袋晕头转向。在地面上不好吗,非要跑来这湖面上,花重锦幽怨地看了一眼棠姜。 棠姜因为新寡,不太好穿着艷丽,便只是穿了个淡青色的衣衫,头上别着一朵海棠绢花,微微垂眼站在一侧,看来对于这姻缘也是颇为中意。 花重锦咽了咽唾沫,抬手捞过桌子上的杯子,大喝了一口水,心中的翻腾微微地压了下去。早知道要来坐船,她就不吃早饭了。 “崔将军,这事本不应当由我来卜,看在我鸿胪寺官媒的份儿上,我才出手。”陆慕游理了理袖子,说道。 “国师放心,我绝对不会为难鸿胪寺。”崔朱虽是个武人,却也心思通透。 棠姜倒是没有说话,淡淡地抬眼看了一眼崔朱,崔朱却是上前两步,将棠姜的手握住,低声道:“莫怕,我们二人是天缘巧合,不会有什么阻碍。” 棠姜低低地应了一声。 诸葛越看着小厮们将台子放好,上前稍微整理了一下,躬身退到一侧。 花重锦有些恹恹地抬头看了一眼台子,与她想想得不同,台子上没有蜡烛,也没有乱七八糟的祭品,只是放着一堆硬而结实的锯齿草,大约有五尺之高的样子。 花重锦抬手想要再喝口水,却发现杯中已空。花重锦深吸一口气,放下了手上的杯子。 一杯水出现在她面前,花重锦抬头,正是身着华服带着金色半阙面具的陆慕游,陆慕游将杯子塞进花重锦手上,顺手拉过花重锦的小手,拇指和食指发力,掐住花重锦的虎口,微微按压了一下,道:“等会儿我占卦的时间比较长,你去吹吹风,别总是喝水。” 花重锦点了点头,拿着杯子走了出去。 湖面在阳光的照耀下闪耀着明媚的光,花重锦脑中不禁浮现出昨日陆慕游贴近的面容,以及那看起来扶风弱柳实际上颇有手感的肌肉纹理。 “助教,可还好?”诸葛越站在花重锦身后,顺着花重锦的目光也看向了湖面。 “不好,一点儿也不好。”花重锦深深地嘆了一口气。 诸葛越不禁笑了起来,这还是头一次他问候别人,别人回答“一点儿也不好”。怪不得他一再提醒国师,国师还是情不自禁靠近她,或许看不透个理由,他想要更加贴近他原本的生活轨迹。 “诸葛宅老,你在笑什么?”花重锦眨了眨眼睛。
第37页 “没有见过助教这样的娘子,若是方才这句话我换个娘子问,即便是娘子难受得快要晕倒,怕也是会回答一句尚可。”诸葛越回答道。 “这样回答,只能说明问得不走心,回答得也不走心。”花重锦耸了耸肩,转身看向了画舫内,“国师应当卜算得差不多了,我去看看。” 诸葛越站在原地,慢慢地咀嚼着花重锦那句话,忽而露出一抹笑意,或许她真的是找出陆家大郎君问题的关键。 “坎下兑上,困卦。”花重锦进来的时候,刚好听到陆慕游放下锯齿草,道,“而且第三爻是阴,就变成了大过。” “国师,能不能说得浅显一些?”花重锦一头雾水,咱们能说人话不? 诸葛越跟着走了进来,道:“这困卦的卦体是坎下兑上,坎代表的是水,兑代表的是泽,水在泽下面,这泽中是无水的,说明大旱当头,威胁万物,所以叫做困卦。” “‘大过’又是什么?”花重锦皱眉,单单听着两个字,就不是什么好词,估摸着也是凶多吉少。 “《易传》中有云,大过,大者过也。也就是说只有圣人能够越过常理,将人从患难中拯救出来,若是常人,就很难越过这个坎儿,所以这个卦不仅不吉还很冒险。”诸葛越开口解释道。 花重锦眉头皱的越来越紧,转身看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陆慕游,这一看,倒是惊了一下。她出去之前,陆慕游面色尚好,而现在,陆慕游端坐在方才她坐的位置上,微微合眼调息,面色透明得一丝血色都没有,就连嘴唇都有些泛白,颤动的睫毛好似秋日里苦苦挣扎的蝴蝶。 “大人,你还好吧。”花重锦扑了上去,陆慕游身上的辛味也没能阻止她靠近国师。见陆慕游嘴唇有些发干,花重锦想也没想,将手上的杯子递到了陆慕游唇边。 云捷飞刚想阻止,只见陆慕游没有睁开眼睛,就着花重锦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云捷飞大张着嘴,指着花重锦手上的杯子,磕磕巴巴地道:“杯、杯子,你用过了吧?” 花重锦手一哆嗦,听说国师大人有洁癖,听说国师大人曾经将一位唾沫横飞溅到他桌子上的衙内扔了出去,听说国师大人绝对不能忍受别人碰他的杯子。她不会游泳啊,万一被扔下去估计只能餵鱼了。 陆慕游缓缓地睁开眼睛,深邃的眼眸扫过花重锦手上的杯子,似是安抚一般,陆慕游轻声道,“多谢助教。” 见花重锦还在发呆,陆慕游伸手拉住花重锦的手腕,藉助花重锦的力道站起身,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扶我一下,方才耗神太大。” 如此将功补过的机会,抓不住才是傻瓜,花重锦连忙扶好陆慕游,当好拐杖。 “方才诸葛宅老已经说了,婚姻大事遇到这两个卦,的确不是好兆头,凶多吉少。”陆慕游开口道,声音平稳,好似方才的虚弱只是幻觉。 “这大泽无水,是因为没有遇到甘露,这个时候如果下了雨,岂不就是汪洋一片?棠姜新丧寡居,我也是丧妻寡居,都是泽中无水,若是棠姜嫁了我,就如同这喜降而下的春雨,所以说,这卦正正合适。”崔朱开口道,看了一眼棠姜,棠姜眉眼中露出一丝喜意。 “对,将军说得一点儿也不错。至于这个‘大过’,那更是没有任何不吉,将军乃是国之重臣,即便是有些不顺利的事情,也定能逢凶化吉。”站在崔朱身侧的东郭祝连忙补充道,“这婚嫁都是超乎寻常的好事,定是吉利的。” 陆慕游静静地听完二人的辩词,斟酌了一下,道:“这桩婚事着实不妥。” “郎主!”诸葛越却是开口阻拦道,“卦不可说尽。” 陆慕游沉吟一番,见棠姜和崔朱面上均是坚定不移,开口道:“无妨,解卦而已。方才已经说了,坎属水,坎又主险。内卦水困于下,周围波涛汹涌,人困于其中,就十分危险了。而兑属草,人陷在荆棘之中,必然有刺伤,所以也是凶。” “内卦是水中困蛟,外卦是草中荆棘。若是非娶不可,则必无所归。”陆慕游顿了顿,还是说道,说完这句话,陆慕游便微微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花重锦听着陆慕游分析,总觉得有些不真实,仅仅凭着这几根枯草,就断定一桩姻缘的走向,未免有些儿戏。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一直都是她所嚮往的,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悔一桩亲,陆慕游说得的确骇人听闻,但是不足以让她不替这么亲事做媒。 “将军,我是寡妇,我家郎君死了我才成为了寡妇。这水中困蛟、草中荆棘也是有道理的,若不然,我家郎君怎么会身染疾病死去呢?但是我家郎君既然已经死了,能不能说明这一切的灾祸都有他承担了呢?”棠姜见无人说话,细声细语地开口说道。 “对,就是这个道理!”崔朱像是得到了一个说服他的藉口,赶忙连连点头,“棠家娘子说得没错。我明日便去上报官家,若是无人做媒,那么我就请官家做媒。” 陆慕游勐地睁开眼睛,道:“还请将军让鸿胪寺来做媒,若是官家做媒,岂不是显得我鸿胪寺没人,鸿胪寺下官媒还是有几个的。”接连说了这么多话,倒是让陆慕游有些气喘。
第38页 “崔家自然是要最好的官媒,既然之前东郭祝请了花助教,那就请花助教做媒。”崔朱似是摸到了鸿胪寺的命脉,开口要求道。 花重锦本来也不反对这种郎情妾意的婚事,于是点头应了下来。 ………… 国师府,书房。 花重锦捻起一颗腌渍的梅子,放进口中,带着梅子香味的酸甜瀰漫了整个口腔,方才翻江倒海的不适全部烟消云散。 “对不住。”陆慕游开口说道。 花重锦心中一激灵,赶忙吐出口中的核,放到侧旁的骨碟上,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她算是看出来了,那些人屁股上插根棍儿就是孙悟空,她总觉得在不知不觉中被扯进了某个阴谋当中。 “崔将军不顾卦象,只想早日抱得佳人归。官家为了有所制约,想必也不会管这桩姻缘到底是凶还是吉,但是有一点,这本大凶的婚姻,若是由官家做媒,想必会影响国家的气运。”陆慕游有些犹豫,还是如实说了出来。这媒必须也只能鸿胪寺来担着,而崔朱想要在佳人面前表现,只能将花重锦推出去。 花重锦忽然觉得自己很卑鄙,这桩婚姻无论如何她都得促成,只不过此时棠姜急于託身良人,崔朱又色令智昏,这才没费什么事,倒是陆慕游,还在担心她的气运。 “国师大人,若是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你告诉我一个关于你自己的隐秘如何?”花重锦露齿一笑,不放过任何一丝一毫探听国师隐秘的机会。 陆慕游也跟着笑了,道:“别人都求我一卦,你倒好,天天盯着我的隐秘。” 花重锦摊了摊手,一副无计可施的样子,“没法子,我对于卦象不感兴趣,但是——” 第24章 你的名字 花重锦微微拉长了音调,身子缓缓向前倾,“我对国师大人的隐秘很感兴趣。” 陆慕游只觉得心中好似被羽毛轻轻撩拨了一下,一种陌生的酥麻从心脏开始,蔓延至全身。 陆慕游移开视线,“花助教为何想要知晓我的隐秘?” 花重锦伸出狼爪,带着些许挑逗地划过陆慕游的侧脸,眼见着陆慕游白玉一般的肌肤泛起了色泽,花重锦嫉妒地看着陆慕游白里透红的面容,衬得她的手好黑。 “若是我握有国师大人的把柄,卦象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花重锦油腔滑调地道。 陆慕游倒是笑了,“就你算盘打得响。” 花重锦收回爪子,继续抓起梅子往嘴里塞,顺手舔了舔手上的梅子汁。 “你、你!”站在陆慕游身侧的云捷飞结结巴巴地指着花重锦的手,花重锦调戏国师已经冲击着他的神经,她竟然把摸过国师脸的手塞进了嘴里!一定是故意的!图谋不轨! “你什么你,没见过人吃梅子啊?” 花重锦白了云捷飞一眼,“被捣乱,我跟国师讲话呢。” 陆慕游也看了云捷飞一眼,云捷飞后退一步,手动合上了掉到地上的下巴。 “国师大人,当年攻打南诏的战争,您参加了吧?”花重锦斟酌着道。 陆慕游也拿过一颗梅子塞进口中,这才让有些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些,“花重锦,战事属于军事秘密,若是没有官家的授意,断然是不能妄言的。你这么聪慧,我编个谎话说给你听也没意思,你换个问题吧。” 花重锦摸了摸鼻子,她总不能直接问陆慕游身上有没有伤口吧,花重锦打量了一圈陆慕游,陆慕游腰上挂着一个晶莹剔透的貔貅玉佩,一看便是价值不菲,而在玉佩旁边,还挂着一个小荷包。荷包上绣着一株彼岸花,布料倒是上乘,只是这绣工着实算不上一等一的好。 “怎么,改变主意了?不想听我的隐秘,想要我的玉佩?”陆慕游笑着,侧身想要将玉佩解下来。 花重锦探身,顺势将陆慕游腰上荷包解了下来,没有陆慕游的玉佩。 “国师大人,实不相瞒,我一介女子,对玉佩的兴趣还真没有荷包大,尤其是我绣工差,我娘亲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让我起码能绣出来个荷包。不如国师大人帮我个忙,让我回去交个差如何?”花重锦攥着荷包,一脸谄媚地看着陆慕游。 “罢了,既然你喜欢这个荷包,就拿回去吧。” 陆慕游顺手将手上的玉佩也塞进花重锦手中,“玉佩也拿走吧,横竖已经拆了下来。” “不,大人,我不能要这玉佩。”花重锦视玉佩为烫手山芋一般,开玩笑,先不说这玉佩有没有被人误会定情信物的嫌疑,但是观色泽,就知晓非凡品,她花重锦还是知晓什么叫做见好就收。 “小玩意而已,拿去玩吧。不过有一点,这荷包你得好好收着,我今日欠你一个回答,若是你想要问别的问题,可以拿着荷包过来问我。”陆慕游没有接玉佩,轻轻将花重锦握着玉佩的手合了上去,“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歇着吧。” 花重锦看了一眼紧紧蹙着眉头被禁言的云捷飞,决定见好就收,道:“国师大人先忙,我就不叨扰了。” 陆慕游伸手将盘子往前推了推,“梅子也带走吧。” “谢——郎——君——”花重锦一手抄起盘子,拉长了声音道,不出所料地看到云捷飞的面色黑得快要滴出墨汁来,却没有看到陆慕游微微泛红的耳根。
第39页 “郎主,你怎么把荷包给了她?”云捷飞见花重锦一脸嘚瑟地走了出去,才道。 陆慕游吐出方才吃的那颗梅子的核,没有说话。 云捷飞并没有对这巨大的差别待遇有任何异议,已经习惯了,自说自话道,“那荷包您向来不离身,那可是夫人给您和……” 陆慕游抬手打断了云捷飞的絮叨,“无妨。我今日有些累了,你下去吧。” ………… 城中各商家的灯火已经燃了起来,京城的夜生活已然开始,不过,这与花重锦没什么关系,此刻的花重锦已经与娘亲以及花容吃过了晚饭,正围坐在屋中的火盆旁。 花溪蹙着眉将药碗里的药灌了下去,嘴唇紧紧抿着将碗递给了身旁的花容。 “娘亲,快吃颗梅子压一压。”花重锦手拿着梅子,赶紧挑了一颗,塞进了花溪口中。 花溪就着花重锦的手吃了梅子,道:“这个梅子味道不错。” 花重锦笑着又餵了花溪一颗,道:“可不是,这是我的顶头上司国师大人赐的,也算是奖励我兢兢业业地为他干活。” 花溪捏了捏花重锦的腮帮子,“就你厉害!” 花容也跟着笑道:“小娘子最厉害了,听闻那国师高冷得很,能得到国师大人的赏赐,估计可以载入史册了。” 花重锦露出两颗小虎牙,张牙舞爪地扑了过去,“花容你厉害了,自家娘子也调戏。” “夫人救我!”花容敏捷地窜了出去,正正地撞上了推门进来的于洛。 “哎呦!”于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撞了个跟头。 “于娘子,对不住。”花容赶忙转身扶起了于洛。 “洛儿,你怎么来了?段凯呢?”花溪也跟着站了起来,往后看了一眼,只看到于洛一个人。 “花姨母安好!锦娘安好!”于洛站起身行了一礼,抬眼看着花重锦,道,“表哥有事忙,没有同我一处。不过,我今天来找锦娘,表哥是知晓的。锦娘,我想跟你谈谈崔官人的事。” “好。我先扶我回房歇息,等我一下。”花重锦笑着扶着花溪的手臂,调皮地朝着花溪眨了眨眼,道,“娘亲,我们俩说点事儿,您身子不好,别陪着我们熬夜,回去歇着吧。” 于洛向前走了两步,正正挡住了花重锦的路,道:“锦娘,我觉得花姨母可以听一听。” 花重锦也上前一步,看着于洛的眼睛,道:“于洛,我已经说过了,我娘身子不好,不能熬夜!” 于洛微微咬着唇,眼中已经有了泪意,却还是没有让开。 “洛儿到底有什么事?莫不是段凯出了什么事?”花溪有些疑惑道。 第25章 祸不单行 “夫人,段郎君好着呢,于娘子大约是也看上了那位崔官人才来找娘子,您别掺和了,回去歇着吧。”花容笑着扶过花溪,绕过于洛走了出去,顺手把门也关了。 “于洛,我告诉你,若是有什么风声传到我娘亲耳中,导致我娘亲再生病,我不会善罢甘休!”花重锦抬起头,脸上笑意全无,烛光下有些狰狞。 于洛被吓得后退一步,眼中的泪水也跟着落了下来。于洛赶忙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伸手拽住了花重锦的衣袖,轻晃着道:“锦娘,你别生气,我也是为你好,你怎么可以给崔官人做媒?这可是伤及福报的事!若是,若是你没了,花姨娘怎么办?段郎君又该怎么办?” “你不用再劝了,我已经下定了决心。”花重锦虽然心里有气,还是没有甩开于洛的手,没法子,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哭得梨花带雨,她哪里狠得下心。 “可是,可是这桩婚事伤天害理啊!卦象那么兇险!”于洛哭得更加伤心。 “你为何会知道这件事?”花重锦开口问道,本来她以为于洛知晓的是棠姜新寡,没想到她竟然知道卦象之事。 于洛抽抽搭搭地道:“表哥告诉我的,表哥说国师算卦是大事,就算是这种小事,依旧会有很多人盯着。” “段凯?”花重锦眉头蹙得更深,“是他让你来劝我的?” 于洛忙不迭地点头,“表哥倒是没有明说,不过表哥这么眼巴巴地上赶着去探问崔官人的消息,不正是担心你吗?表哥不善言辞,自然我得过来跟你说说。而且,锦娘你待我甚好,若是表哥日后没有娶你,别的主母容不下我这个表妹怎么办?”于洛说着,哭得更加厉害。 “你别担心,我保证不会有事,别哭了,回去吧。”花重锦拍了拍于洛的后背,轻声哄着于洛。她才不想嫁给段凯,若是段凯能退婚,她求之不得,当然了,于洛的关心她还是心领了。 “锦娘,你一定要做我表嫂!”于洛吸着鼻子,可怜兮兮地道。 “好,好。”花重锦胡乱地答应着。 ………… 天色微暗,通往京城郊外的路上,一辆有些破旧的马车扭扭斜斜地驶了过来。 花重锦坐在马车中,小手捂着嘴巴,面色惨白,与身上蔷薇色的褙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咣噹噹~”车轮发出快要散架的声音,车中晕车晕得七晕八素的花重锦心中怨念更深,崔朱和棠姜的婚姻本就是不太好的卦象,两个人举办个简单的仪式也就罢了,非要大操大办,大操大办还不算,说什么要给棠姜一个不一样的回忆。
第40页 想到此,花重锦心中的悔意若滔滔江水,究其原因,崔朱看了桃花庵主绘的本子,一拍脑门,要给棠姜一个盛大的露天婚礼。于是这地点就选在了远在郊外的一处园子,而她,作为没有车的穷媒婆,不得不去。 “咣当!”一声巨响,花重锦只觉得马车一歪,一边便矮了下去,花重锦连忙打开帘子,问道:“车夫,出什么事情了?” 车夫惊魂未定地看了一眼花重锦,道:“助教,真是对不住了,我方才就打了个盹儿,没想到车子一歪,车轮子掉了下来。一会儿我按上去之后,这车厢子里边就不能坐人了。这钱我也就不收你的了,不过要烦劳你走着过去,也不远了,就在前面,三里地的样子。” 花重锦探头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轮子,再看一眼远处隐隐可见藏在晚霞中的园子,深深地嘆了一口气,认命地下了马车,将事先准备好的银子塞进了车夫手里,道:“车夫,拿着吧,要不你拿什么修你的轮子?” 车夫千恩万谢地接过了银子,花重锦提起裙摆,开始朝着目的地进发。 “唿唿,可累死我了。”花重锦重重地靠在路边的树上,从袖子里拽出来请柬,在脸旁边狂扇。 花重锦正抑郁着,余光瞄见一道玄色的身影从侧旁斜斜地插了过来,一把推开了花重锦。 “哎呦!”花重锦结结实实地摔到了地上,“喂,这位郎君,你推我做什么。” 玄衣郎君右手微微下垂,左手扶着右肩,急匆匆地看了她一眼,似乎确定了一下她的安危,确认无事便闪身离去,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花重锦揉了揉屁股,站了起来,“真是个怪人。” 话音还未落,树上“哗啦”一声掉下来一个空鸟窝,花重锦定睛一看,地上还滚落着一颗婴儿拳头大的鹅卵石,光滑的鹅卵石闪耀着光彩,约莫这是个乌鸦的巢穴,而方才的郎君将她推开,却是救了她,若是放任这个鹅卵石砸到头上,毋庸置疑,一定开瓢了。 花重锦紧紧地皱着眉头,抬手捡起鹅卵石,入手冰凉没有一丝温度。方才的郎君冒着自己被砸伤的危险将她推开,她反倒是不知好歹地谴责人家推开她,花重锦将鹅卵石放进袖袋中,转身继续朝前走去。 “哎呦,花助教,你可算是来了!你再不来,棠娘子要急哭了。”一个婆子一把将花助教拉了进来。 万丈霞光与园中的烛台遥相辉映,在烛台中央的台子上,棠姜一身大红色衣衫站在中央,旁边站着高大的崔朱,崔朱含情脉脉地看着棠姜。台子下方,环绕着两圈儿桌子,除了主桌空着,其他桌子上皆是坐满了宾客,宾客们一脸好奇地看着台子上的二人。在众人身后,则是一树早开的桃花,仔细看去,桃花树下烧着火盆,与她绘的本子中的图像有八分相像。 花重锦眼眶有些微微湿,在这个世界呆了十多年,原本以为那个世界的记忆已经模煳,没有想到,当记忆打开之时,若决堤河水,汹涌而至。 花重锦弯起唇角,今日她不想要按照颂朝的习俗,既然崔朱想要一个不一样的,那就让这场婚礼穿越千年吧。花重锦缓缓走上前,一手拉住崔将军,一手牵着棠姜,将二人的手合在了一起。 “崔将军,棠娘子,你们二人愿意结为夫妇吗?从今时直到永远,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将永远爱着对方、珍惜对方,对对方忠实,直到永永远远,海枯石烂。”花重锦开口,一瞬间,原本还有些交头接耳的声音,现在只余下风吹过的声音。 “愿意。”崔朱握住棠姜的手,“娘子,我说过要冲破风俗,给你一个不一样的婚礼,你愿意吗?” 棠姜重重地点了点头,任由崔朱将盖头掀了起来,道:“我愿意。” “呵,真搞笑,这棠家娘子能嫁出去已经是烧了高香,还想着跟崔将军平起平坐?”一位娘子小声道。 “就是,崔将军哪里是这种不祥寡妇可以平起平坐,要我说,就是白家嫡女,也不一定能跟将军平起平坐!”另一位娘子附和道。 “笑死人了,还问愿不愿意,只有崔将军愿不愿意的份儿,有她棠姜说话的地方吗?这位媒婆莫不是脑子不好用!”一位听到几位娘子议论的郎君跟着用花重锦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 花重锦身子一僵,她没有考虑到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可能容不下这场婚礼。 “不愧是我鸿胪寺首屈一指的官媒。”不知何时,陆慕游已经来了,正是坐在主桌上,面上带着面具,身上穿着一袭玄衣,袖口领襟用红线勾勒。 “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不知道下一个环节是什么?可有花娘唱曲儿来听?”桌上一位郎君好奇地问道。 “当然有曲目。”崔朱让人将棠姜送回屋中,招手让候在一侧的花娘们上台。 花娘们从来没有鱼贯向台子走去,妖娆的身姿透出无限的风情。 花重锦跟着退到一边,朝着陆慕游眨了眨眼睛。陆慕游端坐在座位上,没有回应花重锦,戴着面具的面容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云捷飞匆匆地走进他身边,贴着他的耳朵小声地说了句话,站直了身子站在陆慕游身后。
第41页 借着烛光,云捷飞脸上还带着一条深色的鞭痕,眼底还闪烁这浓浓的戒备。 花重锦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抬脚走向陆慕游的方向,而在花重锦相对的方向,一位花娘反弹琵琶,正倒退着,柔媚地朝着台子方向走。 第26章 八仙下凡 就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背对着花重锦的花娘和眼睛没看路的花重锦狠狠地撞在一起,花娘手中琵琶脱手而出,倒霉的花重锦吭都没吭一声,直接就被砸晕在地上。 “啊!”宾客们被吓了一跳,这大婚时候出了这种事,着实不是什么好兆头,崔朱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陆慕游站起身,左手上拿了一把玉笛,崔朱定睛一看,衣衫蹁跹,竟似八仙中的潇湘子下凡,看傻了众宾客,陆慕游抬步走了上前,淡然道:“借崔将军宝地一用,我自可化解。” 崔朱怔了怔,忙一躬身,道:“国师大人,请。”这花重锦可是国师手下的官媒,若是处理不当,一条人命事小,得罪鸿胪寺事大,况且,国师出手,不怕戾气化解不了。 陆慕游扶起了被砸晕的花重锦,手指放在花重锦手腕,脉搏平稳有力,陆慕游心中松了一口气,面容冷漠地站起身,走到台子的正中间,将笛子放在唇边。 笛子独特的音色瀰漫开来,在座之人从未听过国师吹笛,更是正襟危坐竖直了耳朵,和雅清淡的笛音恬静悠远,颇有出尘的意味,像是一股涓涓细流洗涤了污秽的大地。 旋律层层下落,速度逐渐加快,笛声下,晚霞渐渐落幕,天边的启明星闪耀着冷冷的光,笛声戛然而止,陆慕游笛子一指花重锦,好似背后一股力量将她往前一推,花重锦被送到了陆慕游身前,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光,细细一看,却是浮在空中,好似内力深厚之人以内力托举着她。 陆慕游微微弯唇,抬起右手,拔下花重锦头上的一只小珠钗,迅速在左手上一划,旋即举起笛子,復又放在唇边,深邃的眼睛看着花重锦,婉转扬起的笛音竟带着一丝缠绵。 陆慕游左手掌心的血在笛子上游走,婉若游龙,右手迅速结了个结,虚虚地朝着花重锦的印堂印去。 “以吾之血,护汝以魂。笛音为媒,绕汝堂印。指环为证,还尔永昼。” 陆慕游轻声道,将笛子往袖中一揣,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枚戒子,拉起花重锦的手,二话不说套在了花重锦的左手无名指上。 花重锦双手微微颤抖着,陆慕游眉眼弯了弯,微微躬身,虔诚地吻了吻她手上的戒子。 花重锦在他吻完手指之后,身子绵软地倒了下来,陆慕游任由她倒在地上,依旧面无表情地走了下来,坐到了主桌上,高抬了一下贵手,道:“把她扔下来,我要看歌舞。” 众宾客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国师大人这到底是何意?国师大人心中倾慕那小红娘?为什么要救她?为什么又把小红娘扔在台子上就不管了?众人八卦的眼光传递着消息讨论着,兴致高涨之时,看一眼国师大人冷漠的脸,好像被狂风打到的孔明灯,噗嗤一声灭了蠢蠢欲动的心,还是看崔朱安排的歌舞吧。 “郎主,你为何要耗神护着她?还给她带了戒子!”云捷飞咬着牙,从怀中取出一颗丹药,陆慕游蹙了蹙眉,没有接过。云捷飞瘪了瘪嘴,继续絮絮叨叨,“诸葛宅老让我看着你,这齣来还没三个时辰,又是满林子追贼人,又耗费精血去护那倒霉红娘……” 陆慕游没有理会苍蝇一般絮叨的云捷飞,心中还是有些疑惑。一般来说,人身上有三盏阳火,头顶一盏,肩上两盏,这也是为什么走夜路的时候听到有人叫名字,不能左右看,因为那时候阳火比较弱,万一吹散了就麻烦了。 前几日陆慕游为花重锦算了一卦,却发现花重锦头顶上的阳火是灭的,若是一般人灭了头顶上的阳火,就是活死人一个,但是花重锦不仅没事,还活蹦乱跳。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盏灯灭了,她保这个媒也就更容易被反噬。 陆慕游心中默默说服着自己,花重锦大义,没有让崔朱闹到御前,所以他更不能让花重锦就这么被剋死了,对,就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而花重锦这边,迷迷煳煳间只听到了将她扔下台子,咬了咬牙,这混球,还是她上司呢,一点儿也不护着她。花重锦歪歪斜斜地站起身,朝着崔朱摆了摆手,道:“将军,对不住,我出去走走。” 崔朱连忙道:“可需要人跟着?”现在危机化解,他可担心花重锦死在崔家园子里,要是为了化解厄运,就算得罪了国师他也有话可说,可若是这样随意死在了园子里,他可是很头疼。 “谢将军关心,我就在这周边随意走走。”花重锦道。 花重锦低着头,今天她为何如此倒霉,莫不是替他俩做媒真的是将那霉运揽到了身上? “哎呦!”花重锦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她就重重地撞进了人家怀里。 “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传了过来,花重锦连忙扶住被她撞到的郎君,只见郎君身上穿着玄色衣衫,面上有些发白,左手抚着胸口,西施捧心一般咳嗽着,右手无力地垂在一侧。 花重锦忙扶住郎君,这可是身娇肉贵的质子大人慕容皓,万一被她撞坏了,这可就麻烦了。
第42页 慕容皓缓了缓气,道:“这位娘子是花助教吧?对不住,吓到你了,我右肩受了点儿伤,所以没来得及避开你,倒是吓到你了。” 花重锦端详了一眼慕容皓,玄色衣衫,右肩有伤,又来迟了,难道方才救她的就是慕容皓?可是她与慕容皓非亲非故,慕容皓何故救她? 慕容皓轻拍了一下花重锦扶住她的肩膀,道:“早就听闻花助教的大名,一直没机会见到,没成想连续两次不是白事就是红事,若是有机会还请花助教赏脸一起喝个下午茶。” 花重锦跟着笑了笑,先不管他为什么要救她,反正她一介小红娘也没什么能让这些金字塔顶端的人盯上的资本,遂道:“多谢郎君看得起我,方才是我想事情没注意,我扶着郎君过去吧。” 慕容皓笑着摇了摇头,道:“那倒是不必了,走这点儿路不是问题。”说着,慕容皓便走了开去。 花重锦疑惑地看着远去的慕容皓,抬手之时,只见手上金光一闪,花重锦一惊,对着月光,只见一枚金色的戒子戴在她左手无名指上,戒子上镂刻着她从未见过的花纹。 花重锦伸手撤了撤戒指,戒指好像长在手上一般,纹丝不动。花重锦心下一惊,莫不是她在不知情的时候被谁下了什么咒?花重锦对着月光,细细地观察这这枚戒子。 陆慕游找过来的时候,金色的光芒尽数折射进花重锦的眼睛中,朦胧带着金光,竟是陆慕游没有见过的景象。 “国师。”花重锦余光瞥见陆慕游,赶忙把手收了起来,开玩笑,万一这是什么邪术,她被国师当成小白鼠怎么办? 陆慕游见花重锦没有问他戒指的事情,心中以为她已经知晓。方才他替她套上戒指护着她的时候,心力交瘁,没有多余的气力去感知她是否醒着,大约方才她已经醒了罢。 “国师,有何事?”花重锦心中腹诽着陆慕游,面上却不敢显露出来。 陆慕游指了指寝室方向道:“快些过去,虽说崔将军说要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婚礼,但是棠姜却是心中不安,执意要撒帐、合髻,就等你这个媒人过去。” 花重锦连忙跟了上去,待走到园子拱门前,只听里边竟然没有丝毫的丝竹之音,也没有觥筹交错的声音,仿佛园中根本无人一般。 花重锦与陆慕游对视一眼,连忙冲进了园子中。 只见拱门侧旁,特地移过来的两株桃花树上,两只黑色不知名的鸟儿相互争夺一支枝头,两只鸟儿互不相让,在桃枝上扑腾翻滚,把一株溢出的桃花捲成了半圆,桃枝簌簌颤动,落下桃花花瓣片片。 若是春日里两只喜鹊争桃枝,那定是吉祥之兆,可是这两只不知名的黑鸟,可就真的不好说了。众宾客面面相觑,不敢吆喝,也不敢多说什么。 而就在这时,花重锦和陆慕游勐地沖了进来,一只鸟儿似乎是受了惊吓,勐地扇动翅膀飞走,而方才与它争夺桃枝的鸟儿一下子失去了支撑的力道,直挺挺地冲着花重锦就撞了过来。 陆慕游一把将花重锦揽进怀中,宽大的袖子扇动而下,掀起一阵风,将鸟儿扇到了地上,鸟儿重重地摔在地上,滚了一圈儿,慌忙拍着翅膀离去。 崔朱有些怔,这婚礼现场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事故,饶是他喜爱棠姜,也不能容忍霉运上头。 陆慕游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花重锦手上的戒指,戒指在月色下闪着金色的光。 “请问国师,方才的事情不会对我的姻缘有什么影响吗?”崔朱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问道。 第27章 逼退刁妇 “请问国师,方才的事情不会对我的姻缘有什么影响吗?”崔朱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问道。 “无妨。乌雀争桃枝,的确不是什么好卦象,事出突然,我虽然无法化解,但是可以缓解,放心吧,不会出大事儿。”陆慕游随意说道。 其实这本就不是大事,只不过若是任由两只鸟儿撞到花重锦身上,恐怕冲撞了她。而崔朱和棠姜的卦象,乃是大凶,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可能变成大吉。 崔朱听到陆慕游这么说,笑容重新浮上了嘴角,张罗着众人去往房中走去。 棠姜静静地坐在床上,姣好的面容在烛光下格外动人。 崔朱疾走两步坐到棠姜身侧,伸手握住棠姜的手,道:“是我思虑不周,倒是连累娘子开口。” 棠姜抿嘴笑笑,没有多说。 花重锦对着几个喜婆子挤了挤眼睛,喜婆子连忙端着盛满枣子、花生、桂圆、栗子和莲子的小篮子走到床边。 花重锦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撒帐东,帘幕深围烛影红,佳气郁葱长不散,画堂日日是春风。撒帐西……” “郎主,大事不好了!”一名丫鬟慌慌张张地沖了进来,丫鬟身上穿着浅绿色的外衫,与整个婚房格格不入。 崔朱瞳孔一缩,起身一巴掌将丫鬟掼在地上,厉声道:“胡咧咧什么!我和娘子都好好地在这里,再胡咧咧把你嘴撕了!” 丫鬟捂着被踹疼的肚子,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连滚带爬地扑向了崔朱,抱着崔朱的腿肚子,道:“郎主,求您听我讲完,您要是不听,回头烟娘要打杀了我。” 烟娘?众人不约而同地竖起了耳朵,八卦,大八卦!
第43页 崔朱不耐烦地踢开丫鬟,漠然道:“让她乖乖地待在屋子里,别给我生事。” 花重锦看了一眼陆慕游,她不曾记得崔朱家中有妾室,这烟娘又是谁?一般朝中大员的确会相互赠送美人,但是这一般都瞒不过鸿胪寺。 陆慕游袖手站在一旁,见花重锦看过来,嘴角一挑,露出一抹笑意,稍瞬即逝,又是严肃高冷的国师大人。 棠姜却是有些尴尬,虽说崔朱已经给了她一个独特的婚礼,可是她执意要合髻,现在尚未完成,这后院之事,她到底是管还是不管?棠姜忽然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大约是看到了棠姜犹豫的眼神,丫鬟若抓到救命稻草一般,飞身扑到了棠姜脚下,不管不顾地喊道:“娘子,求求您给烟娘一条活路吧,求娘子开恩啊!烟娘怀着身孕呢,大郎君吃了酒,正在闹着将烟娘赶出将军府!” 棠姜脸色瞬间黑若锅底灰,都说填房不好做,她这才刚刚进门,就被个不知名的妾室踩在脚上,还真当她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嫁人啊? “既然求到了我这里,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官人,刚好我见过大郎君,也没见过诸位妹妹,择日不如撞日,一同见一见罢。”棠姜似笑非笑的唇角,带着一丝冷意,抬眼看向了崔朱,道,“官人,您说,是也不是?” 崔朱面色有些不佳,碍于宾客在场,倒也不能发作,只得笑道:“娘子所言甚是,大郎君自然是要来见过娘亲。可这烟娘,断不是我的妾室,是个怀了身子的可怜之人,我瞧着她一人在外实在无法生活,动了恻隐之心才会同意接她进府。” “呵!”棠姜哼笑一声,心中已经有数,抬脚将跪伏在她脚边的丫鬟往外踢了踢,道:“去将她叫过来。” 丫鬟抹了一把泪,起身向外跑去。 ………… 大红的龙凤呈祥蜡烛缓缓地滴下一滴烛油,火苗跳了跳,发出轻微的“滋啦”声,空气中瀰漫着烛火燃烧的烟味。 棠姜面色淡然地看着下面跪着的娘子,以及站在娘子侧旁的大郎君崔启远。 棠姜心中大定,这烟娘容貌只能算是清丽,根本构不成威胁,棠姜目光顺着娘子的面容看向了她的腹部,虽说穿了宽大的衣衫,可是衣衫下空空荡荡,还没有显怀。 崔启远有些木然地站在旁边,眼底微微有些空洞涣散,一看便是精气不足,相貌想比崔朱更是差得天上地下,大约是随了母亲。 崔朱绷着脸站在棠姜身侧,袖手而立,面色若寒冬腊月的冰凌子,散发着寒意,还带着尖刺。 崔朱阴冷的眼神一一扫视过侧旁的众人,沙场刀口舔血,自然是带了些杀气,也是能够震慑这些在京中养尊处优的郎君娘子们。 “这烟娘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孟家一位郎君探头细细打量了一番烟娘,“我怎么瞧着好似是花楼的花娘?叫含烟吧?” 花重锦心头勐地一跳,这个孟家郎君莫不是脑子里少根弦,上赶着得罪崔朱。的确,无论哪个朝代,官员都不允许公然押妓,但是崔朱可是手握了兵权,连官家都要忌惮三分,哪里是他可以嚼舌根的。 这位孟家郎君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妥,赶忙往后缩了缩,淹没在人群中。 “这位烟娘我知晓,哪里是什么含烟含酒的,就是个苦命女人。”花重锦忙上前一步,顺势站在烟娘身侧,将烟娘扶了起来,“崔官人心好,就收了她进府当丫鬟。” 陆慕游往前站了一步,堪堪挡住了花重锦扶着烟娘的手,“时辰也不早了,都回去吧。” 诸人闻言忙鸟兽散,有些笑话可是看不得啊,终于等到有人敢出面放行了! 花重锦放开了烟娘,只见烟娘挺直僵硬的背部缓了缓,抬起手就朝着花重锦脸上照顾了过去。 陆慕游用左手一把抓住了烟娘的手,像随手扔掉垃圾一般将烟娘扔开,护在花重锦前面。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崔将军,是也不是?”陆慕游淡淡地问道,不待崔朱回答,陆慕游继续道,“作为鸿胪寺卿,我非常满意花助教今日的表现,就是不知道崔将军满意否?” 崔朱冷眼瞟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烟娘,眼中满是冰霜,待眼神移到陆慕游身上之时,冰霜瞬间消散,“国师大人所言甚是,我和内子对于花助教非常满意,待明日定让下人送上谢礼。” 陆慕游微微颔首,拉着花重锦便走了出去。 “来人,将烟娘给我关进柴房!” 花重锦回首,只见崔朱和棠姜高高在上,而烟娘面如死灰。花重锦轻嘆一声。 一辆看似普通平常的马车飞驰在路上,若是有木匠经过,定然会目瞪口呆地感嘆这马车用料的奢华、做工的细緻。 花重锦乖巧地坐在马车里,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马车,看起来跟她雇的破马车没什么区别啊,为何这辆马车如此平稳,一点颠簸都感受不到,就连帘子晃悠的幅度都可以忽略不计。 “把手拿出来。”陆慕游伸手想要将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手刚触到面具,却是顿了顿,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角,没有将面具取下来。 “手?怎么了?”花重锦装傻充楞地看着陆慕游。
第44页 陆慕游直接上手,将花重锦的手拉了过来,只见花重锦手上满是干涸的血迹,掌心还有个伤口还在向外冒血。 “嘶——”花重锦被扯得有些痛,不自觉地嘶出了声音。 “知道疼还逞能!”陆慕游有些生气地斥责道,“我是不会让那烟娘搅和了婚礼,谁要让你沖在最前头?” 陆慕游凶神恶煞地训斥这花重锦,手上的动作却是轻柔得好似捏着豆腐一般,用沾湿的手帕替花重锦处理了伤口,小心地将药粉倒在花重锦的伤口上。 花重锦倒是笑了,陆慕游色厉内荏连他自己都骗不了。 “笑,还笑!长本事了,知道把杯子打碎了,捏着碎片去威胁烟娘了。”陆慕游气急,眉头蹙得紧紧的,替花重锦包扎的力度却是又放轻了。 “要不是我用碎片顶着烟娘的腰,保不齐她会胡乱说话,这会成为我职业生涯不能抹去的污点!”花重锦转了转手,没想到国师大人包扎也很在行,花重锦眸光闪了闪,这是不是从侧面说明了,国师大人确实上过战场? 陆慕游将药箱整理好,重新塞进马车格子里,用帕子擦了擦手,道:“我们炼药起炉,免不了被割伤烫伤,所以你不用这么惊讶。” 花重锦胡乱点了点头。 “郎主,方才宫里传来消息,说是徐妃听闻花助教养了一只颇有灵性的猫,要您明日去替徐妃驱邪之时,顺便让花助教带着猫给她解闷。”云捷飞在外边道。 “嗯。”陆慕游应了一声。 “徐妃啊。”花重锦淡笑一声,抖了抖袖子,将手遮进袖子中。 “怎么,你认识徐妃?”陆慕游轻靠在马车壁上,问道。 “不认识。”花重锦随口道,“也不能说不认识,应当说她知道我,我也知道她,但是我们从未见过面,也从未讲过话。之前替徐家二娘子保媒的时候,看过徐二娘子的家世。徐家嫡长女乃是官家的妃子,就是这位徐妃吧。” “你所说的不差。”陆慕游微微眯着眼睛,“你可知她找你做什么?” “不知,她现在找我无外乎两个原因。”花重锦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其一,她很满意徐二娘子的婚姻,想要找我聊聊徐二娘子,其二,她不满意我保的媒,找我秋后算帐了。” “你可知晓徐妃的性格?”陆慕游开口道,却是带着些许喟嘆。 第28章 纵猫伤人 “你可知晓徐妃的性格?”陆慕游开口道,却是带着些许喟嘆。 花重锦连忙扶住有些往下滑的陆慕游,顺手将拉过旁边的软垫,垫在陆慕游身后,道:“世人都在传,国师弱不禁风,这不过是参加了个婚礼,竟然就累虚脱了。” 陆慕游微闭着眼,花重锦方才扶住他的时候碰到了左肩的伤口,伤口的疼痛让他清醒了一些。方才为了护住花重锦耗费的力气太大,他还真的有些支撑不住了。 “我无碍。”陆慕游调整了一下唿吸,才说道。 殊不知,在花重锦看来,这句“我无碍”算得上是气若游丝了。方才两人坐得距离有些远,马车内光线又不好,她竟然没有发觉陆慕游面色如此苍白,头髮散落在肩上,衬着金色的半阙面具,孱弱得好似秋叶上栖息的秋蝶。 花重锦毫不犹豫地将陆慕游面上的面具摘了下来,没有了面具的遮挡,陆慕游面色透明得好似要羽化而登仙一般。 “还无碍,这哪里是无碍的样子,你别动,靠在我身上歇一歇。”花重锦只觉得陆慕游此刻的样子,莫名让人很心疼,好似千钧的重量都在他一个人的肩膀上,即便是撑不住了,也还在撑着。 陆慕游露出一抹淡笑,轻靠在花重锦肩上,从来都是别人倚靠他,他还是第一次倚靠着别人,虽然只是个柔弱的女子,却让他感受到了岁月静好的温馨。 ………… 风日晴和。春日的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空隙,洒在琉璃瓦上,又折射在墙面上,雪白的墙面呈现出了彩虹的色泽。 陆慕游徐徐往前走着,看起来飘逸洒脱,只有跟在他身后的云捷飞知晓,陆慕游的步速明显是加快了的。 按照陆慕游今日的身体状态,实在是不适合出门,就算是已经应允了徐妃,他不去徐妃也不能说什么。 云捷飞张了张嘴,却又没有说话。若是他要劝郎主,出门之前就劝了,何必等到现在。昨天掀开帘子的时候,就连天塌下来都不会惊惶的诸葛越都被吓了一跳,他家高冷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郎主竟然能够靠在别人身上睡着,他还真是怀疑郎主是不是被人掉了包。 想到掉包这件事,云捷飞使劲甩了甩头,疾步向前走了两步,一头撞到停下来的陆慕游身上。 陆慕游闷哼了一声,身子晃了一下,立马扶住云捷飞的胳膊,稳住了身形。 “郎主,您无碍吧?”云捷飞吓得魂飞魄散,细细一看,陆慕游的脸色似乎又苍白了一些。 陆慕游轻轻摇了摇手,藉助云捷飞的胳膊站直了身子,朝前面的亭子看去,这个角度,刚刚好能够看到亭中人的一举一动,却又不会被亭中人发现,若是江湖救急,也是来得及的。
第45页 云捷飞轻嘆了一声,向前站了一步,肩膀靠在陆慕游的后背上,低声道:“郎主,您靠着我站回,一会儿指不定还有一场硬仗。” 陆慕游没有说话,云捷飞却是感觉到了肩膀上传来的力道。 亭中之人却是丝毫没有感觉到有人在看着她们。 花重锦半个屁股落在凳子上,身子紧绷,做好了随时起身跪下的准备,石桌上放着各类糕点,花重锦丝毫食慾都没有。 花重锦手边还拿着一个小篮子,篮子上用一块青色的布盖着,一只灰扑扑的猫头探头探脑地露出耳朵和大眼睛,一脸戒备地看着陌生的环境。 而在一人一猫对面,坐着雍容华贵的徐妃。二十多岁的年纪,却是脂粉厚重满头珠钗满身绮罗,好似半老徐娘的妇人一般。 徐妃端起茶盏,吹了吹茶沫,嗅了嗅茶香,又放下了茶盏。 花重锦眨巴了两下眼睛,她真是担心徐妃脸上的脂粉被风吹下来,这个时代的脂粉流行加些铅粉来保持色泽艷丽,若是长年累月涂这么厚,对身体肯定是有害的,不过,暂时敌我状态不明,花重锦也不会上去提醒。 徐妃忽然冷笑一声,道:“你瞧我,每次一嗅这茶香,就忘了旁边还有人,官家不止说了我一回,花助教可是万万别见怪。” 花重锦也跟着露齿一笑,“娘娘说得是哪里话啊,下官三生有幸,才能看到这美人嗅茶图,只不过我不善丹青,要不一定要画下来挂在墙上日日欣赏才好。” 徐妃掩唇“咯咯”笑着,伸出涂着大红丹寇的细长指甲捏了一把花重锦的下巴,道:“怪不得花助教能坐上京城首席媒婆的交椅,这张小嘴,还真是厉害!” 花重锦陪笑着,不着痕迹地躲开了徐妃的长指甲,她还真不喜欢被人捏着下巴,尤其是长指甲的女人。 “哎呦,你看我这记性,我和我妹妹不一样,我妹妹喜欢威勐的狗子,我才不喜欢呢,我喜欢软萌的猫咪。”徐妃收回手指,朝着花重锦脚边的篮子抬了抬下巴,旁边的宫女连忙上前要将篮子拿给徐妃。 “娘娘,我这只猫长得不好看,国师身旁的云侍卫说,长得好像汉子擦脚的抹布,不如我去给娘娘找只长得周正的小猫吧?”花重锦眼疾手快地捞过篮子,按了按有些害怕的泡泡。 “不用那么麻烦了。官家不让我养猫,我只是借来看看,一会儿就还给你了。”徐妃把玩着纤长的指甲,道。 “花助教,请把猫给我。”宫女笑着躬身,一副要接过篮子的姿态。 花重锦朝着宫女一笑,低头伸手摸了摸篮子里泡泡的小脑袋,低声哄道:“泡泡别怕,乖乖的,回去给你煮鸡胸肉吃。” 待听到泡泡低低地喵了一声之后,花重锦才缓缓将篮子递给了宫女,宫女拿过篮子,递给了一旁的徐妃。 徐妃眼中一道厉色闪过,伸手将泡泡抱了出来。泡泡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尾巴紧紧地夹在两腿中间,惊恐的模样让花重锦心疼得紧。 徐妃将泡泡抱在怀中,长长的指甲滑过猫咪的嵴背,轻笑着道:“花助教的猫咪真乖。” 花重锦连忙跟着笑道:“徐妃娘娘人美,就连猫咪都喜欢您。” “是——吗?”徐妃拖长了声调,唇边露出一抹笑意,忽然伸手狠狠地捏住了泡泡肚子上的肥肉,长长的指甲毫不留情地扎进泡泡的皮肉里。 “喵呜!”泡泡一声惨叫,回身就是一爪子。 “哎呀!”徐妃也跟着惨叫一声,手上清清楚楚三道血印子,中间那道已经开始渗血出来,即便是花重锦前一天已经替泡泡剪过指甲,徐妃依旧受了伤。 花重锦勐地站了起来,还没等花重锦截住泡泡,徐妃身边的宫女一把拎住了猫咪的后颈。 “大胆花重锦!纵猫伤人!徐妃娘娘菩萨心肠,连只蚂蚁都捨不得踩,你怎么忍心伤害娘娘!”宫女上前一脚踢向了花重锦的小腿。 花重锦被踢得一个趔趄,直接跪倒在地。 “娘娘,都是花重锦的错!娘娘菩萨心肠,求娘娘不要伤害这只猫,这只猫不通人性,不值得娘娘为了个畜生伤了福泽!”花重锦总算是知道什么叫打断牙齿和血吞。 徐妃捂着手上的伤口,抬脚踢向了花重锦的肩膀,将花重锦踢倒在地,“一个小小的媒婆,竟然敢把主意打到徐家身上,我告诉你,我今天治不了你,但是,我要让你也尝尝算盘落空的滋味!” 徐妃咬牙切齿地说完,一把掐住了泡泡的脖子,泡泡呜咽着,眼泪汪汪地看着花重锦。 徐妃渐渐地收紧了手上的力道,泡泡无法动弹,眼泪大滴大滴地滴落,无助地发出细微的“呜”声。 花重锦咬牙从地上爬起来,跪在徐妃面前,低声下气地道:“徐妃,只要您能放过那只猫,让我做什么都行。” 徐妃松开了手,泡泡连忙叫了一声,拎着泡泡的宫女狠狠地甩了一下手,泡泡吓得赶紧闭上了嘴。 徐妃露出一抹笑意,眼中的阴狠让这抹笑意显得格外狰狞。徐妃迈着小步子优雅地走向花重锦,缓缓地从袖袋中取出一把匕首,好似拈起一朵花一般自若,举起匕首就朝着花重锦脸上划去。
第46页 花重锦本能地闭上了双眼,没有躲闪。 就在匕首带起的风声响在耳边之时,花重锦只觉得一个大力将她拉了起来,与此同时,一声清脆的响声,想必是匕首落在地上。 花重锦赶忙睁开眼睛,就见着陆慕游将身上的鹤氅披到了她身上,好似没有注意到徐妃的脸色由黑转绿再到红,一门心思替她系好了鹤氅的带子,鹤氅将花重锦周身都罩住了,花重锦看了一眼陆慕游,心中便有数了,默不作声地摸了一把胸前的衣衫,果不其然被徐妃划碎了,这力道,若不是国师大人救美及时,可能她的命都得被砍半条。 “大人,泡泡……”花重锦眼泪汪汪地看着陆慕游,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偏生不落下来,一副可怜兮兮的悽惨样子。 “徐妃,不知道我属下和那只猫怎么得罪了徐妃?” 第29章 瑕不掩瑜 “徐妃,不知道我属下和那只猫怎么得罪了徐妃?倒是我御下不严,劳累徐妃了。这只猫的确该死,可是为了这么个畜生伤了阴德,得不偿失。”陆慕游说着,走上前就要将宫女手上的泡泡接下来。 宫女看了一眼徐妃,徐妃低着头没有给她指示,宫女不敢擅自与国师作对,连忙松了手。 花重锦见泡泡就要钻进国师怀中,忙上前一步,捞起泡泡就塞进鹤氅里。 泡泡方才也受了不少惊吓,此刻乖乖地待在花重锦怀中。 陆慕游心中松了一口气,花重锦却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地盯着陆慕游的双手,见陆慕游双手没有发红,这才稍微放了心。 “看样子徐妃今日也是劳累了,既然这样,我改日再带着属下向徐妃赔不是。”陆慕游转身就要拉着花重锦离开。 “国师大人,花助教的猫伤了我,难道就这么算了?我不会为难花助教,但是这只猫我要留下!”徐妃抬头说道,两个眼眶有些泛红,似是要哭出来。 “徐妃可否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这只猫一条活路?”陆慕游淡淡地道,“徐妃,这宫中本就与你相剋,导致您子嗣缘分浅,若是你身上还背着一条命,恐怕对您更不好。” 徐妃咬了咬唇,有些不甘心。 花重锦低着头,勐然扫见陆慕游手腕有些微红,花重锦心下一紧,一把抓住了陆慕游的手腕。 陆慕游任由花重锦抓着他,朝着徐妃微微欠了欠身,道:“徐妃,改日我再给您配些丹药,您先歇一歇,我和花助教就先行告退了。” 陆慕游反手抓住花重锦,拉着花重锦离开了徐妃的视线。 徐妃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恨恨地跺了跺脚,一巴掌打向了宫女,“都怪你,方才怎么不直接掐死那只畜生!” ………… 马车平稳地向前开着,云捷飞淡定地与车夫坐在一处,怀中揣着一个布包,布包里边时不时有活物扭动两下。 云捷飞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果子,放在嘴里咔嚓咔嚓地嚼着。 “侍卫大人,怎么没进去照顾郎主?进宫那会儿,瞅你紧张得不得了。”车夫看了一眼云捷飞,有些不解。 “刚才你没看到有位小娘子扶着郎主上了车?有她在,我还瞎操心什么,况且,她惹的祸,没得让云大爷给她擦屁股。”云捷飞龇牙咧嘴地咬了一口果子,那神情,仿佛将果子当成了某人。 此时,惹了祸的花某人随手将身上的鹤氅打了几个结,确保行动自如又不会走光,快速解决完自身衣着问题,花重锦熟门熟路地从马车上掏出了药箱。 陆慕游靠在马车壁上,看着花重锦忙活,鹤氅在他身上的时候,他觉得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衣衫,没想到穿到了花重锦身上,被她打了几个结,他竟然觉得好看极了。 “把手给我。”花重锦一手拿着用酒浸湿的棉布,另一手伸向了陆慕游。 陆慕游袖了袖手,还没开口说话,花重锦探身就拽过陆慕游的手。陆慕游本就有些虚弱,加上不曾想过花重锦会直接动粗,差点儿被拽进花重锦怀里。 花重锦动作轻柔地将陆慕游的袖子卷了起来,终究是男人的手臂,即便是皮肤白皙,也依旧肌肉纹理清晰。不过此时,皮肤上红色的点点就成为了瑕不掩瑜的瑕。 陆慕游有些赧然地看着窗外,在他印象里,就是他娘亲也不曾如此靠近他,还记得第一次身上出了红疹,寒天腊月他一个人泡在冷水中,红疹消了他却病了大半个月,而那时,所有人都围绕在大郎君身边。 “疼吗?不对,应该是问,痒吗?”花重锦仔细地替陆慕游上冷敷,所幸现在不是夏天,要不还得去寻冰块。 陆慕游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低头看向了已经消肿的手腕,抿了抿唇,道:“你早就知道我碰了猫咪就会身体不适?” 花重锦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眼睛里满是真诚地看着陆慕游,手上动作不停,“我若是真的这么能掐会算,我就不做媒婆了,去当个云游四方方术大师多好?” 花重锦眨巴眨巴眼,“大人,你莫不是想要赖帐?一码归一码啊,这次是你自己招的,而且我也为你冷敷了,不能抵扣你欠我的隐秘。” 陆慕游伸出另一只手敲了敲花重锦的额头,“你不应该去做方术大师,你得去做当铺的掌柜。不过,既然你不是提前知晓,为何你可以如此熟练应对?”
第47页 花重锦撇了撇嘴,跟聪明人讲话真累,“我娘亲身体不好,我有时候会翻看一些医书。” 花重锦握住了陆慕游的手,微微抬起来他的手臂,确认他疹子有没有扩散。 陆慕游有些慌乱地别开了视线,却没有抽回去手。 花重锦抿唇一笑。 ………… 月色如水,倾泄到花重锦房间的窗棂上。 花重锦靠在窗前,微湿长发散在身后,风咋起,吹得头皮有些发凉。 花重锦恍若没有察觉,低着头翻看着手上的荷包,彼岸花被一刀斩断,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倒是可以看到藏在里边的线头,着实不是精緻的针脚。 “陆慕渊。”花重锦喃喃念到,将荷包内层翻过来,手指轻抚过绣着字迹的地方。 “喵呜~”泡泡跳上窗台,亲昵地用头蹭着花重锦的手臂,谄媚地叫了一声,竟与花重锦向陆慕游讨要吃食的神情有三分相像。 花重锦顺手从桌子上的猫粮罐子里抓了条烘干的小鱼干,递到泡泡面前,泡泡就着花重锦的手开始吃小鱼干。 花重锦收起了荷包,腾出另一只手摸着泡泡的头,泡泡吃着小鱼干,喉咙里发出满意的“咕噜”声。今日若不是泡泡,恐怕不会阴差阳错地被徐妃划破荷包,这个“陆慕渊”到底与国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这个名字会出现在国师随身携带的荷包上? 花重锦磨了磨牙,还真是无巧不成书,恐怕陆慕游自己都不知晓这个荷包里层绣了字吧。 泡泡将最后一口小鱼干吞进肚子里,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花重锦的手心,跳下了窗台,熟门熟路地摸上了花重锦的床。 花重锦看向床,却被床上的鹤氅吸引了视线,墨色的鹤氅上以金线绣着她看不懂的星象图,即便是微微有些暗的房间,也因为些微的月光而折射出了微光。 花重锦轻嘆了一口气,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了一封皱皱巴巴的信,而后将彼岸花荷包团了团,塞进了自己的荷包。 花重锦走到书桌前,挑了挑灯芯,拿起桌子上的炭笔,想了想,换成了毛笔,托腮想了片刻,写道“承蒙殿主谬爱,未发现国师的不妥之处,愿明日动身去辰林观。” ………… 崎岖的山路上,一辆有些破旧的马车晃晃悠悠地驶在路上,马车时不时碾过石头,发出巨大的“哐当”声,似乎下一瞬就要就地散架。车夫靠在车厢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花重锦靠着窗子,大约是年久失修,窗帘颜色破旧,阳光透过窗帘的破洞洒在花重锦手上拿着的书页上面,花重锦微微斜了斜书页,一脸淡然地继续看书。 “锦娘,你头不会晕吗?”于洛虚弱地揉着头,一脸菜色。 车子又是一阵颠簸,于洛勐地捂住嘴巴,坐在她身侧的段凯连忙叫停了马车,将于洛带下去了。 花重锦放下手上的书,打开了帘子,只见段凯体贴地替于洛拍打着后背,于洛背对着她,一手抓着段凯的手,另一手撑在路边的树上。 “娘子,你的身体真好。”车夫站在车下,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花重锦,再看一眼吐得天昏地暗的于洛,笑道,“这种山路,一般的娘子都受不住,你看那对夫妇,这一趟路下来吐了好几回了,再耽搁下去,天都要黑了。” 花重锦也跟着笑笑,并没有纠正车夫对那对表兄妹的称唿,反正她从来就没打算嫁给段凯。今日一大早她走得时候遇到了来找她的于洛,听闻她要去辰林观祈福,说什么也要跟着一起,段夫人不知道是不放心她还是不放心于洛,非要让段凯也跟着过来,于是就变成了买一送一。 “车夫,我看天色也不早了,天黑之前应该到不了辰林寺了吧?”花重锦问道。 “可不是,不过小娘子不用担心,辰林观的道长已经料到了这个情况,在前面建了个茅草屋,咱们今晚可以歇歇脚。”车夫朝着前面虚虚地指了指。 花重锦顺着车夫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个小茅草房,虽然破旧,但是可以看得出来是有人打理过的,而在茅草房不远的地方,似乎有一条河流。 花重锦见段凯扶着于洛转过身,便放下了窗帘,虽然放不放下差别并不大。 入了夜,花重锦看了一眼合衣睡在她旁边的于洛,于洛似乎是白天折腾得狠了,花重锦起身她丝毫没有察觉。 花重锦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苦笑,看来,带着于洛并不是带了个拖油瓶,是带了个吉祥物兼人证啊!若不是她晕车晕的七荤八素,她们早就到了辰林观,她大半夜的再过来就显得很可疑,现在她在这里简直是情理之中,而且于洛与她同榻,不在场证明也有了。 她方才查看了,巫毒殿让她阻断的水流正是在这一带,虽然她不知道为何会有这项任务,相比较杀人,这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 第30章 不期而遇 花重锦蹑手蹑脚地爬下床,整了整衣襟,悄无声息地出了茅草房,另一边,车夫的唿噜声和段凯的磨牙声清晰地传来。 花重锦袖手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月色下水流潺潺,颇有一番清泉石上流的意境。花重锦伸手拢了拢头髮,跳下了石头,从旁边拿起了一个铁锹。
第48页 花重锦蹲下身,细细地观察了方才她站在上面的石头,原本以为这填河是个大工程,没想到这条河流另闢蹊径,竟然从石头下面流过,大约当时只是个小溪,长年累月成了小河流。 花重锦“嘿嘿”一笑,既然如此,她就不客气了。花重锦撸了撸袖子,开始铲石头下面的土。 ………… 夜色深处,国师府书房中依旧灯火通明。 陆慕游一手托腮,另一只手拿着一册竹简,龙飞凤舞的古文字,恐怕鲜有人能看懂,陆慕游一目十行,看得很快。 西方忽而传来一声轻啸,陆慕游抬眼望去之时,只见一簇火光沖天而起,似乎是国师府着火了。 陆慕游面上无一丝波动,侧耳细听窗外的动静,只听到火舌舔舐着窗棂的声音,并没有其他声音。 陆慕游冷笑一声,放下手上的竹简,饶有兴味地欣赏着一点一点蔓延进来的火光。 “喵呜!” 一声猫叫从门口传了进来,带着一丝悽厉,好似被这火光吓到了。 陆慕游眉头蹙了蹙,国师府是禁止猫进入,若是说有哪只猫进来过,非花重锦家中那只抹布莫属。 尽管他知道这个火光很大可能是巫毒殿之流搞出来的假象,也知晓这只猫可能是调虎离山,陆慕游眼前浮现出那日花重锦掉眼泪的样子,他嘆了一声,循着猫咪的叫声走了过去。 而就在陆慕游快要接近猫咪的时候,猫咪龇了龇牙跳开了,陆慕游这才发现这只猫咪是一只黑猫,并不是花重锦那只灰扑扑的狸花猫,陆慕游心下一惊。 “郎君!救我!” 一声凌厉的惨叫在陆慕游身后响起,陆慕游心中一抖,回身看去,只见花重锦一身红色的衣衫,不知何时陷入火舌当中,红色的衣衫与火光连为一体,绝望的眼神和眼角的泪滴让陆慕游心头一痛。 “不要!”陆慕游勐地从床上坐起来,静谧的夜色下,月色透过琉璃窗户洒了进来,洒下一地银辉,没有火光没有猫咪也没有花重锦的泪。 “郎主,您还好吧?”诸葛越披着一件外衣,从外边走了进来。 “无妨。”陆慕游揉着额角,回答道。 “郎主,喝口水吧。”诸葛越连忙去桌旁,替陆慕游倒了杯水。 陆慕游接过杯子,杯中水摇曳着月光。陆慕游脑海中不断重复这花重锦在梦中的绝望,陆慕游闭了闭眼经,这才看向诸葛越。 “所有的梦都有徵兆,我已经好久没有做梦了。”陆慕游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赤脚站在地上,地板上的凉意终于冲散了一些脑海中盘亘不去的花重锦。 “可是将有不祥之事发生?”诸葛越回身将陆慕游的鞋子拿了过来,“郎主,先穿上鞋子吧。” 陆慕游摇了摇头,赤脚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向了夜空。夜空中一轮明月已经西下,周围稀稀拉拉几个星星。 “恐怕西方有事。白虎乃是西方,主战伐之神。”陆慕游双眼微闭,脑中京城周边的地图已然铺陈开来,“明日一早动身,去一趟辰林观。” “郎主,您前几日耗费了太多的气力,这还没恢復过来呢。”诸葛越一手提着一只鞋子,有些犹豫地道。 陆慕游没有说话,靠在窗棂上,仰头看着窗外的星空。 诸葛越嘆了一口气,弯身将鞋子放在陆慕游脚边,转身走了出去,明日一早就要出门,给他的准备时间不多了。 不多时,国师府上一盏连着一盏灯亮了起来,下人们井然有序穿梭着,没有喧譁,只有脚步声。 陆慕游握着窗框的手渐渐收紧,细细地回忆梦中的场景,却避不开花重锦一直出现的身影。 “花重锦,我该拿你如何是好?”夜色中一声轻不可闻的喟嘆,恐怕只有嘆出之人知晓。 ………… 一扇约莫有七人高的石门伫立在山顶,看起来甚是宏伟,可是近到门前才会发觉,门楣破旧,就连石门上的浮雕都已经斑驳到看不出来本来的样子。 “辰林观”三个字有气无力地嵌在石门上方。尤其是“林”字,长长的两竖向下延伸着,似是要戳到站在下面的花重锦脑门上。 花重锦仰头看着辰林观这三个大字,要说是道观寺庙,她见得也不少了,可是总觉得这个辰林观有点儿奇怪,没有道观应当有的威严和令人景仰。 花重锦掰着指头数了数,达官贵人圈子里经常去祭拜的道观里的确没有辰林观,在这道教盛行的年代,这么天时地利人和占尽了的道观,为何没有艷冠京城? “花重锦?你怎么阴魂不散?你跟踪我们郎主?”云捷飞惊诧到破音的声音在花重锦身后响起。 花重锦翻了个白眼,转身道:“云侍卫,你看清楚了,我先到的,若说阴魂不散,是你跟着我,不是我跟着你,你搞清楚状况好吧?” 面前的三人均是风尘僕僕,尤其是站在中间的陆慕游,脸色比一路吐过来的于洛还要苍白。 “下官见过大人。”人在屋檐下,花重锦连忙跟顶头上司先行礼。 “不必了,本来就是在外面,不用这么客气。”陆慕游伸手拦住了花重锦的手腕,止住了花重锦欲作揖身形。
第49页 花重锦就坡下驴,顺势站直了身子,冲着陆慕游笑一笑。 陆慕游缓缓松开了花重锦的手腕,脑海中一直挥散不去的花重锦绝望的泪眼这才稍稍消散。 “花助教方才在看什么?”陆慕游笑着回应花重锦的笑意,问道。 诸葛越和云捷飞对视一眼,自觉地回身去帮着车夫卸下车里的东西。 “宅老,你去劝一下郎主吧,郎主身子不适,还执意步行上了山,恐怕现在疲惫得紧。”云捷飞小声地道。 “你怎么不去?”诸葛越毫不客气地怼了云捷飞,胖胖的身体确实灵活地钻进了马车里。 云捷飞呲了呲牙,幽怨地看了一眼谈笑风生的陆慕游和花重锦,俊男美女,格外惹人嫌。 “我总觉得这辰林观的招牌有些怪怪的,按理说,这道观的招牌虽然不能跟店铺的招牌比,但也还是有相似之处。店铺的招牌一定要吉祥招财吸引人,道观的招牌怎么样也要吉利吧,可是我看这招牌总觉得触霉头一样。”花重锦双手环胸,抬头看着这辰林观的招牌,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好。 陆慕游笑了一声,“没想到花助教还真是有慧根,这个招牌的确是不太好。” 花重锦眼神亮了亮,找到知己一般看向了陆慕游,“我就说嘛,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不太好?” 陆慕游伸手指了指“林”字,道:“这‘林’字虽然从木,但是为了写起来遒劲有力,往往是木下添钩,你看这个字,有气无力,奄头耷脑,整个山门都显得晦气了。” “听闻有名士过来,迎接不周,望先生海涵!”道观中穿着道袍带着黄冠的住持急匆匆地提着衣摆迈步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三名小道士。 陆慕游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头,还是点头以示打招唿。正准备抱拳作揖礼的住持不禁有些尴尬。 花重锦笑着将陆慕游拉到身前,道:“住持,这位先生乃是我的师傅。” 住持看不出陆慕游的深浅,还是将揖礼行完。陆慕游蹙着的眉头松了松,这住持看起来没有慧根,倒是礼数周全。 “不知道先生如何称唿?”住持问道。 “陆。”陆慕游答道,要说道号,他自小便有,但是他却不怎么想要提及。 住持神情一震,还好方才礼数周全,姓陆,十有八九跟隐世山庄脱不开关系,住持连忙让开身子,道:“陆先生请进请进,陆先生来,没有倒履相迎,实在是有失礼仪。” 陆慕游应了一声,抬脚踏进了道观。 花重锦咋舌,就说了一句“陆”,住持立马就跪舔了,要是知道这位就是当今国师大人,恐怕得五体投地了吧。 辰林观不大,进了山门,便是供奉着三清的殿,而在三清殿的侧旁,亦是供奉的殿堂,花重锦倒是没有看出来供奉的是哪位。 大殿之后,便是后堂,也就是道士们居住的地方。 陆慕游忽而止住了脚步,看向了三清殿前面的台阶。 只见台阶上缓缓地浮现出来一个人形,风一吹,人形渐渐被吹散,似乎还带着声声啼泣。 住持连忙上前一步,挡住了陆慕游的视线,站在住持后面的小道士赶忙上前,拿过扫帚将台阶清扫干净。 “先生头一次来辰林观,恐怕不知道辰林观供奉的尊神吧?辰林观与别家道观不同,供奉的尊神别有特色。”住持伸手指向了侧旁的殿。 第31章 位列仙班(修) “先生头一次来辰林观,恐怕不知道辰林观供奉的尊神吧?辰林观与别家道观不同,供奉的尊神别有特色。”住持伸手指向了侧旁的殿。 “辰林观乃是前朝便存在的道观,最大的特色便是时机合适,就会有位真人羽化而登仙,而肉身则会化成一颗星辰留在观中供奉,这也是为何辰林观占着一个‘辰’字。”陆慕游面无波澜,如数家珍。 住持更加肃然起敬,陆先生竟然知道得这么详细。当今辰林观,已多年没有真人羽化登仙,他的慧根不足,观中除了他只有三个小道士,这也是辰林观才如此萧条的原因之一,这些年越发破败,他急得头髮都快掉没了。 花重锦也是瞠目结舌,原来这辰林观曾经这么辉煌。 “今日天色已晚,先让我家郎主歇一歇才是正事。辰林观也算是几百年的道观,我家郎主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就这么没落了。”云捷飞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开口道,生怕陆慕游立马就答应替他们算卦。 “多谢先生!”住持喜形于色,连忙行了一礼,就在住持还想要说什么的时候,一个小道士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住持,住持,大事不好了!”小道士慌得连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我与你说了多少次,要稳重一点,你看看你的样子!”住持面色不佳,呵斥道。 小道士顾不上住持的呵斥,伸手拽住了住持的道袍,道:“住持,我们山门前的小河断流了!咱们‘辰林观’祖宗留下来的一条不就是不能让山门前无水吗?这不就是无水了!” 住持脸色勐地变得煞白,抬脚就要走,似是想起来陆慕游还在,忙道:“先生,观中出了点事,我得去看看,招待不周,先生见谅。”
第50页 说罢,住持匆匆地跟着小道士离去。 “郎主,您得去休息一下。”云捷飞一个闪身蹿到陆慕游前面,挡住了陆慕游。 “方才听小道长说,有位先生莅临辰林观,说是掐指一算,就对辰林观的往事娓娓道来。”段凯拢了拢袖,从正殿走了出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陆慕游,道,“都说,大慧之人必身子孱弱,看来陆先生也不例外啊。” 陆慕游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段凯,虽是没有见过段凯,但是他心中已有数。 段凯走到陆慕游身前,道:“先生若是身子不适,还是赶紧回去京中好好休养,至于这辰林观的事情,还是交给身子骨爽利的人比较好。” “敢问你是何方神圣?敢在这里大放厥词!”云捷飞哼了一声,问道。 “不才,我一进来就发觉这道观有问题,所以查明这辰林观前断水以及这些奇怪的灰还是绰绰有余。”段凯说道。 陆慕游轻笑一声,没有说话,转身往后堂走去。 “哼。”段凯看着陆慕游的身影,轻哼了一句。什么高人什么国师,不过沽名钓誉而已。 ………… 幽暗的小路上,即便是只有几步路,依旧让花重锦走得毛骨悚然,花重锦站在陆慕游门口,左右看了看,“喵”地叫了一声。 正在屋中看书的陆慕游唇边含笑,起身替花重锦开了门。 “怎么不敲门?”陆慕游刚一开口,花重锦一把捂住了陆慕游的嘴,闪身进了屋子,做贼一般地看了一眼屋外,关上了门。 软弱无骨的小手覆盖在陆慕游唇上,陆慕游只觉得从后背升腾起一股暑气,赶忙把小手拉了下来。 “嘘,小点儿声,这屋子之间隔得这么近,保不住就有人偷偷听壁脚,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偷偷熘过来找你。”花重锦小声道。 陆慕游眼神暗了暗,晚上吃饭的时候他便知晓了,花重锦不是一个人过来的,同行的还有她的未婚夫婿,她顾及未婚夫婿的想法,也是天经地义。却是不知为何,陆慕游只觉得心头有些发酸。 花重锦可没想到陆慕游已经想歪了,她只是不想引得所有人都跑来陆慕游屋中。 “大人,你觉不觉得这个道观很是蹊跷?这个住持说话做事都藏藏掩掩的,而且今天台阶上那人形的灰也很奇怪,傍晚的时候,我转了转,发现道观后面似乎是有不少这样的灰,有点像骨灰,却又不是。”花重锦随意找了个椅子就坐了下来。 陆慕游坐到花重锦身旁的椅子上,替花重锦倒了杯水,就着滴在桌子上的水滴,以指为笔,写下牌匾上的“辰林”二字,道:“进道观之前,我便在心中以‘辰林’二字,试占了一卦。” 花重锦眼睛发亮地盯着陆慕游,都说工作的男人最帅,陆慕游每次占卜,她总觉的陆慕游谪仙一般,她本不信这种东西,却喜欢看陆慕游占卜。 “听云捷飞说,你近来身子不适,现在占卦会不会对身体不好?”花重锦想了想,问道。 陆慕游笑了笑,“只不过是随意试占而已,无妨的。” 花重锦点了点头,“今日你说这‘林’字写得不好。” “是,‘辰林’的‘辰’在在前,自然是作为上卦。为了准确统一,凡是转笔就算一画,不管提不提笔。这样,‘辰’字也没有转笔,所以是七画,根据不足八以八除的原则,八卦自然顺序当为艮卦,所以上卦是艮。”陆慕游比划着名“辰”字。 花重锦点了点头,伸手沾了沾杯中的水,重新描了描已经有些干的“林”字,边描边道:“照你这么说,下卦应该是‘林’,若是按照一般木下添钩的写法,‘林’字应该有十画,但是偏偏这‘林’没有钩,所以是八画,对不对?” 陆慕游笑盈盈地点了点头,道:“对。所以下卦是坤。” “上艮下坤,是不是情况不太妙?”花重锦伸手将桌子上的水痕抹去。 “艮者止也,无水而止。这也就是为何住持听到山门前的水断流之后如此慌张。当然了,仅仅是个艮卦也就罢了,问题是接下来的下卦也不好。离境坐忘,于上观道,天地之元,这道观映带是纯阳之气,而下卦为坤,干坤干坤,坤自然是纯阴之象。”陆慕游开口解释道。 “纯阳之气?我看着道观阴森森的,还有今日台阶上那灰,也不正常。”花重锦撇了撇嘴。 陆慕游笑着摇了摇头,道:“没想到,我出了隐世山庄以来,遇到的最有慧根的人,竟然是个不信卜筮的小媒婆。” 不待花重锦说话,陆慕游继续道:“你说得没错,这本卦虽然弱,若是变卦比较强,也是可以补救的,偏偏变卦更加不妙。恐怕跟这观中莫名其妙出现的人形灰有关。” “啊——救命啊——” 一声悽厉的唿救声从侧殿传了出来,响彻在整个山头上。 陆慕游和花重锦对视一眼,匆忙站起了身。陆慕游直接拉开门向外走去。 花重锦看了一眼只穿着一身单衣的陆慕游,顺手拿过门边挂着的大氅,追着陆慕游走了出去。
第51页 “把大氅披上,别事情没解决好,你先倒下了。”花重锦快走几步,将手上的大氅披到了陆慕游身上。 陆慕游深深看了一眼花重锦,张了张嘴,最后只是看着花重锦清澈的眼神点了点头。 而此刻,二人都没有发觉,站在不远处的于洛。于洛看着二人从同一个房间走出来,陆慕游仅仅穿了一身单衣,花重锦替他披上大氅,这一幕若说是新婚夫妇,恐怕也断然无人反驳。 于洛压下了嘴角的笑意,也跟着朝侧殿走去。 “哈哈哈哈!”侧殿中,供桌已经被掀翻了,一个小道士道袍歪斜着,手上拿着一把铁锹,一边狂笑着,一边恶狠狠地挖着供桌下面的土,眼瞅着,供桌下面就被挖出来一个大坑。 “怎么回事?”陆慕游赶了过来,见住持和其他小道士都在。 “先生,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您能不能先让他停下来?”住持见到陆慕游,好似溺水之人抓住木板一般。 陆慕游看了一眼地上,只见地上布满了今日台阶上相似的灰,而正在挖土的小道士身上更不用说,好似在灰里边滚过一圈儿,青色的道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陆慕游微微阂眼,口中念念有词,不出半盏茶的时间,小道士哐当一声扔下了铁锹,一头栽倒在他挖的大坑前面,抽搐了几下,不动弹了。 就在小道士倒下的时候,飘在空气中的灰似乎也受到影响,都落在了地上。 住持身边的另一位小道士连忙上前查看,确认他无事,这才松了口气,将浑身是灰的小道士背到了一旁。 当小道士被移开,众人这才发现,供桌下面还有个地窖,已经被小道士挖了出来,而透过大洞,可以清晰地看到里边放置的棺椁和长明灯。 “看来事实已经水落石出了。”段凯和于洛从外边并肩走了进来,段凯胸有成竹地道,“这棺椁中人定是枉死,浑身的怨气化为灰,在这道观中作妖。” 陆慕游随意找了个位子坐下,看着住持,道:“看来不用我算卦了。” 段凯往前走了几步,看了一眼坑中的长明灯,道:“还算什么卦,这不是明摆着呢。” 住持深深嘆了一口气,从门边拿过扫把,将地上的灰全部归拢到了一起,这才坐下,道:“福生无量天尊。这位郎君着实搞错了。众人皆知,辰林观以真人坐化化星而存于世间,可是无人知晓,除了辰林观的祖师爷之外,其他的真人都不是坐化留下星辰,而是活着的时候便羽化。” “也就是说,每当道观陷入危机,就会有得道真人自愿自杀?”花重锦站在陆慕游身侧,开口问道。 “正是如此,真人先是七七四十九日不再食谷物,取而代之的是,辰林观留下来的神水,待四十九日之后,真人进入棺椁中,待长明灯熄灭之后,就会成为星辰,而真人本人也位登仙班。”住持道。 “你怎么知道他位登仙班?”花重锦面带讽刺地问道。 住持理直气壮地道:“肉体都化为星辰了,怎么可能不位列仙班?” 花重锦翻了个白眼,算了,夏虫语冰。 第32章 偏殿爆炸 “这些灰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云捷飞手上也拿着一件大氅,见陆慕游身上披着大氅,虽有些惊诧,却也没有多说。 住持长嘆了一口气,道:“从辰林观真人自行羽化那时候开始,时不时就会有这种灰出现,但是根据辰林观的记载,这些灰并不会攻击人,只是出现一下而已。但是不知道为何,近些年,出现得越来越频繁,这伤人还是第一次。” “棺椁中的人是谁?”陆慕游盯了住持几个唿吸,才问道。 “我师叔。”住持回答道,“多年前,辰林观开始没落,师叔主动要求羽化,这么多年过去了,长明灯没有熄灭,我们也没有新的星辰出现。” “飘静子?”陆慕游沉吟一下,问道。 住持眼睛亮了亮,“先生竟然认识我师叔!” “飘静子乃是与世无争的性子,尤为清心寡欲,当年隐世山庄相邀,他都不曾去。这种性子的人,为了道观牺牲自己倒也不是不可能,既如此,为何还会有残念作怪?”诸葛越回忆着当年的事情,问道。 “定然是这位飘静子羽化失败,心中愤懑只好转为戾气。”段凯讥笑道。 “不得对我师叔无礼!”住持斥道。 “不如你将你师叔的棺椁抬出来,说不定这些灰也便不再兴风作浪。”段凯盯着住持。 “不,长明灯没有灭,不能动棺!”住持坚定地回答,看向了陆慕游。 殿中忽而陷入了沉寂,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陆慕游眼光瞥了一眼花重锦,起身走出了偏殿。 “ 这……”住持有些摸不着头脑。 “住持,我家郎主累了,这夜黑风高的,既然这位郎君已经断了案,我们就先回去歇着了。”诸葛越说完,跟上了陆慕游的脚步。 殿中忽而陷入了沉寂,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陆慕游眼光瞥了一眼花重锦,起身走出了偏殿。 “这……”住持有些摸不着头脑。
第52页 “住持,我家郎主累了,这夜黑风高的,也不是占卜的时机,先回去歇着吧。”诸葛越说完,跟上了陆慕游的脚步。 花重锦见状,也急忙跟了上去。她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哎,大人,您走慢点,照顾下我的小短腿!”花重锦在后面喊了一声。 陆慕游的大长腿顿了顿,停下来等待花重锦跟了上来。本以为她会留下来跟段凯一同,没想到花重锦跟着他过来了,虽然知道应当是花重锦有话要跟他说,陆慕游心中不由得还是有些雀跃。 “大人,根据我的判断,这位住持没有说真话,或者说,他是真假掺着说的。”花重锦追上陆慕游,压低声音讲到,“他根本不和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对视,眼神很飘忽。本来他说起他师叔的时候,语调中都是动情,但是面上却没有对应的表情,如果住持不是面瘫,那么就是在说谎。” 陆慕游颇为贊同地点了点头,“花助教,你要不要考虑入我门下,我觉得你很有慧根。” “不要!”花重锦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开玩笑,她当媒婆滋润着呢,谁去干这种劳心劳力还得端着架子走高端路线的活儿? “咳咳!”陆慕游被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从来都是别人求着陆家,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干脆利落地拒绝过? “你别激动,我考虑一下还不行吗?”花重锦连忙替陆慕游拍打着背部,陆慕游本就孱弱,若是被她气死了,可能炮烙都是轻的。 “咳咳咳!”听到花重锦的话,陆慕游咳嗽得更厉害了。 “表哥,你看,我就说花重锦对你有二心,你还不信,现在你信了吧?方才她就这么跟着那位郎君跑了出去,丝毫不顾及自己未来段家媳妇的身份!”就在花重锦替陆慕游拍背的时候,不远处的拐角处于洛拉着段凯站在阴影里,于洛有些不忿地道。 “别胡说。”即便早就跟花重锦约法三章,言明绝对不会娶她,段凯下意识也不喜欢看到花重锦过得好。 “表哥,你就是太善良了,方才我出门的时候,看到他们俩人从一间屋子里出来,花重锦还上赶着给那位郎君送大氅。”于洛冷哼一声。 “够了,花重锦这么做是有理由的,别再这里瞎嚼舌根子,赶紧回去!”段凯不耐烦地推开了于洛,转身回了屋中。 于洛咬着牙狠狠地跺了跺脚,凭什么花重锦可以活得这么肆意,而她却要战战兢兢? 于洛垂头丧气站在原地,夜风吹过她的头髮,于洛浑然不觉。 道观中散落在地上的灰随着夜风盘旋而上,雪花一般飘在于洛身旁,于洛忽而抬头,伸开手接住一抹灰,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朝着段凯离开的方向露出一抹笑。 ………… “轰隆!” 一声巨大的爆破声响彻整个山头,山上的动物惊得四散奔逃,就连京郊的人家都看到了迎着朝阳的火光。 花重锦扶着腰从床下站了起来,方才那声响直接吓得她滚下了床,本来就被这道观的硬板床硌得腰酸背痛,现在这么一摔更是如散架一般。 花重锦扶着被撞的生疼的腰,嘴里“哎呦”地叫唤着,毫不迟疑快步走到窗前,推开窗,只见昨夜被小道士挖了个洞的偏殿火光沖天而起,与刚升起来的朝阳交相辉映。 花重锦赶忙拿过放在床边的衣衫,慌乱中带子却是缠在了一处,花重锦连咬带拽地好不容易将打结的带子解开,穿好了衣衫已经是一身汗。即便是在这里呆了好几年,花重锦依旧不习惯这锦罗深衣。 待花重锦赶到之时,火势已经得到了控制。 道观中的住持和小道士,还有云捷飞和诸葛越带着一众下人,手上拿着水桶和葫芦瓢,正在和火势作斗争。 陆慕游随意穿了一件素色衣衫,负手站在上风口,风吹起陆慕游散着的头髮,竟然让人有一种飘飘乎遗世独立之感。花重锦眼睛眯了眯,她总觉得陆慕游站在那里,若一堵墙一般,挡住了吹往偏殿的风。 “喂,你还在那里呆站着做什么,快过来照顾一下洛儿!”一声炸雷一般的吼声,将专心观察陆慕游的花重锦吓了一跳。 花重锦转头看去,只见在距离国师大人三步远的地方,她名义上的未婚夫段凯正抱着周身狼狈的于洛坐在一旁。段凯一只手揽住于洛的小蛮腰,另一只手在于洛背上温柔地拍打着,似是在安慰于洛一般,而于洛眼泪汪汪地靠在段凯怀中,好似受了委屈终于躲到主人怀中的小狗。 于洛见花重锦看了过来,赶忙挣扎了几下,似是要离开段凯的怀抱,却是身子一软,又靠上了段凯的怀中。 花重锦见于洛如此狼狈虚弱,眉头一皱,赶忙快走几步,蹲到于洛身边。 “表哥,你不要吓到锦娘。”于洛眼泪在眼中不断地打转,又看向了花重锦,道,“锦娘,你不要错怪了表哥,实在是我不中用,我今天早晨想要早点起来帮着道长们收拾一下偏殿,没想到我刚踏进偏殿,偏殿就一声炸响,着了火,我也被沖了出来,扭了脚,所以表哥才这么担心我。” 花重锦听罢,赶忙将于洛的裙子稍稍掀开一点,只见于洛的脚踝高高地肿了起来,不知道有没有伤了骨头。花重锦撸了撸袖子,就想按一按于洛的脚踝,看看她的伤势如何。
第53页 “你想干什么?于洛伤得这么重,你竟然还想动手碰她的脚踝,小小年纪如此蛇蝎心肠!”段凯一把抓住了花重锦的手,狠狠地将她甩到一边。 花重锦没料到段凯会突然发疯,被甩得往后一仰,眼瞅着就要仰倒在地。 陆慕游迅速上前两步,伸手拉住了花重锦的手腕,另一只手顺手朝后面他方才站着的方位,甩了一张符纸一样的东西出去。 见花重锦站稳了,陆慕游松开了手,开口道:“她方才只是想要确认这位娘子的伤势而已,并没有想要伤害她。” 段凯面色更加黑,方才他想要跟陆慕游打招唿,谁知道陆慕游理都没有理会他一下,甚至眼神都不曾给过一个他,现在花重锦一出现,陆慕游竟然主动跟他说了这么长一句话,传说国师大人高冷傲然,难不成真的如于洛所说,他们关系不菲? 想到此,段凯心中就像被毒蛇狠狠地咬了一口,毒液迅速地扩散开来,扩散到他的每一寸肌肤,让他浑身都不舒服。就算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就算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娶她,就算是他们已经约法三章,她也应该为她守节一辈子! “谢谢!”花重锦转头跟陆慕游道了个谢,又重新蹲了下来,道:“真是狗咬吕洞宾,我看看洛娘有没有伤到骨头。” 陆慕游没有说话,只是站在花重锦身侧,看似随意,实则是在护着花重锦。 段凯看向花重锦的眼神更加不快,“你会判断她有没有伤到骨头?” 花重锦没有搭理段凯,认真地看了看于洛的脚踝,肿的不算严重,看样子只是伤到了筋,花重锦抬眼看向了泪眼迷濛的于洛,问道:“能不能站起来?你试试?” 第33章 暴力国师 于洛头摇得拨浪鼓一般,连声道:“不行不行,好痛。” 段凯抱着于洛的手紧了紧,道:“瞎指挥什么,没看到她动都没法子动!” “没法动?”花重锦轻声问了一下,伸手轻轻按了按于洛外踝的骨头。 “啊!”于洛条件反射地缩回脚,另一只脚毫不客气地踢了过来。 陆慕游勐地出手,将花重锦拉了起来,免了于洛的一击。 “好疼好疼,表哥我好疼!”于洛在眼中打转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段凯剜了花重锦一眼,起身将于洛抱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花重锦耸了耸肩,看了一眼陆慕游方才站着的地方,一张黄色的符纸已经烧成了灰烬。 “方才你站在风口干什么?你本来身子就孱弱,若是伤了风,恐怕官家得把我们这些照顾不利的都咔嚓了。”花重锦戏嚯道。 “炸殿、定风。”陆慕游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花重锦面上戏嚯的笑容一瞬间转为愕然,偏生上扬的嘴角还没调整过来,于是就变成了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你刚刚说什么?我的陆大人,你用什么炸了殿?”花重锦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慕游。 陆慕游乖巧地点了点头,指了指已经烧成了灰烬的符纸,道:“就是用它。” “不是,你为何要炸殿?道家的人都这么任性?可以随意炸了道观里的殿?”花重锦只觉得有些风中凌乱。 “伏魔除怪和炸殿不尊,二者想害取其轻,昨日段家郎君不是已经断言,这灰与棺椁脱不开关系,你又判断住持说谎,那么,最快的方法就是炸殿。”陆慕游好似说了今天天气好晴朗一般,“差点儿忘了说,我觉得这棺椁下面也有问题,若是让住持直接挖,他定是不会同意。” 云捷飞一脸黑灰匆匆走了过来,看了一眼面容诡异的花重锦,强忍着抬起脚将她踢飞的冲动,不愧是他们家霁月清风的郎主大人,忍受能力超凡脱俗! “郎主,火已经灭了。”云捷飞汇报导。 陆慕游点了点头,恢復了一贯的高冷神情,看向已经把表情调整到正常状态的花重锦,“方才我炸殿的时候,引子便是那些灰,可是不知道为何会波及到段郎君和于娘子。你要不要回去看一下情况?” 花重锦摇了摇头,“无事,方才我瞧着于洛没伤到骨头,估摸着是姑娘家家娇气,不抗摔打。” “呵,花助教,你不去看看你那未婚夫婿?”云捷飞八卦地捅了捅花重锦。 花重锦翻了个白眼,道:“我去看他作甚?又不是他扭了脚腕。他不过是抱着于洛回房,还能累着他?” 云捷飞一头黑线,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陆慕游打断了。 “偏殿什么情况?”陆慕游抿唇,有些心疼地看了一眼花重锦,花重锦小小年纪就如此隐忍,不知道在段家受了多少委屈。 花重锦被陆慕游看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听到他提及偏殿,花重锦还是竖起了耳朵。 “还没人敢进去,不知道里边的情况。”云捷飞往旁边让了让,不需要他说,花重锦立马明白了为何没人敢进去。 往日见过火烧之地,都是黑焦一片,而这偏殿却是一反常态,从花重锦的方向看去,除了门樑上被火舌舔过的黑色之外,地面上竟然是一层白色的灰,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净。 花重锦与陆慕游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担忧,二人齐齐朝着偏殿走去。
第54页 云捷飞搞不清楚状况地摸了摸头,呆呆地看着步伐都一致的二人,见诸葛越白了他一眼,才想起自己的职责乃是国师大人的贴身护卫,赶忙三步并两步,跟上了二人。 近到前处,更能看到屋中那厚厚的一层灰白色的灰,灰上面还飘浮着蓝幽幽的微光,游走在烧焦的房梁和墙壁上。就算是青天白日,旁边站着的几个小道士双腿都不断打颤,生怕被喊去作为马前卒。 陆慕游好似没有看到那些虎视眈眈的微光,抬起脚就要迈进去,而跟在陆慕游身侧的花重锦毫不在意地看了一眼蠢蠢欲动要飘过来的微光,二话不说跟在陆慕游身后。 云捷飞瞪大了眼睛,他方才在花重锦眼中丝毫没有看到恐惧,反倒是无所畏惧,见惯了大世面的淡然,云捷飞咽了咽唾沫,无论是保护他家郎主还是男子的尊严,他都得进去。 云捷飞抬了抬脚,余光扫见那些蓝幽幽的玩意似乎有飘过来的趋势,云捷飞欲哭无泪地做着思想斗争。 “先生!留步!”住持脸上挂着黑灰,衣角也被烧了个洞,满目惊惶地疾步小跑过来,拦在了门口。 “先生,您身份尊贵,若是进去了,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这个小道观承受不起啊!况且,今日不同往时,这些邪物已经开始蛊惑攻击人!”住持伸手一把拽过一个微胖的小道士,“让他先去!” “屋中情况不明,万一发生什么意外,这位小道士定是凶多吉少,还是我去吧。”陆慕游轻摇了摇头,恍若无人阻拦一般向前走去。 住持瞪大了眼睛,身子不由自主地战慄了起来,他没有看清面前这个人是如何越过他走进偏殿的! 跟在陆慕游身后的花重锦并没有注意到面无人色的住持,屁颠屁颠跟在陆慕游身后走了进去。 “你不怕?”陆慕游有些诧异地看着与他并肩的女子。 “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磷火,有什么好怕的,又不会伤人。花重锦随意回答了一句,注意力便被昨日小道士挖出来的坑吸引了,“你瞧哪里,这些鬼火就是从那个坑里上来的。” 陆慕游一手拽住准备往前走的花重锦,另一只手变戏法一般变出了一张符纸,上面画着繁复的图形,让花重锦不仅多看了几眼。 陆慕游确保了一下万无一失,这才像前方走去。 花重锦任由陆慕游拉着,跟在他身后。 “嘶……”待看清眼前的情景之时,花重锦倒吸了一口气,软绵绵地倒了下去。她只是不怕磷火,可没说不怕骷髅,她只是一介小媒婆,哪里见过这阵仗。 陆慕游手上的符纸快速一收,一把捞起摇摇欲坠的花重锦。待将花重锦揽入怀中,陆慕游才惊觉后背已经被汗打湿,若是方才她一头栽进这坑里,恐怕不死也要满头包。 身后的云捷飞和诸葛越也跟了上来,看到这场景也不禁倒抽一口气。 昨日小道士挖出来的棺椁依旧静静地躺在坑中央,而在棺椁四周,地面已经塌陷了下去,而通过塌陷的地面,可以清楚地看到姿态各异的白骨,眼神空洞洞,好似在诉说着生前的不甘。 辰林观主殿外的长椅上,陆慕游坐在椅子边上,依旧淡漠出尘,如果不是腿上枕着花容失色的花重锦,就更加仙风道骨。 云捷飞和诸葛越远远地站在五步开外,陆慕游嫌弃他们挡住了风,遣开了他们。 在长椅前方,住持双眼无神地瘫在地上,方才陆慕游祭出符纸的时候,他看的清清楚楚,再联想到他神鬼不觉地绕开他走过,若还是以为他是个家族庇佑的寻常修道者,他可真是白在道观这么多年。 陆慕游微微低头,将花重锦挡住眼镜的刘海拨了拨,调整了一下花重锦躺在他膝上的姿势,确保花重锦能够顺畅唿吸。 “我记得,当年飘静子身旁,跟着七个道士,号称是北斗天罡,就是这七位吧。”陆慕游忽而开口说道,不是疑问,是肯定的语气。 “你是谁?”住持有些心不甘地开口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小心和一丝侥倖。 陆慕游终于抬头,露出了一抹没有任何温度的笑容,“怎么?若我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道人,今日就是我的埋骨之日?” 住持面上露出一丝有些疯狂的笑,“他们应该去死!这么多年了,辰林观偏殿再也没有新的星辰,日渐凋敝,他们应该为辰林观做出贡献!” “咳咳,可这是活生生的人命!”花重锦缓缓睁开眼睛,面色依旧苍白,却坚定地看向了住持。 “我助他们飞升,我才是他们的恩人!”住持激动地爬起来,梗着脖子吼道。 花重锦闭了闭眼睛,缓缓地起身,方才收到的惊吓有些大,花重锦身子晃了两下,不客气地靠在陆慕游身上。反正刚才他都让自己枕在腿上,靠一下肯定没关系。 陆慕游后背僵了一下,随即缓缓放松了下来,放在花重锦背后的手犹豫了几下,虚放在花重锦背上,既不会有伺机占便宜之嫌,也可以第一时间护住她。 “胡说,你明明知道,用这种方式,他们得道成仙的机率几乎是零!”花重锦开口,声音虽小,气势不容小觑。 “你才是胡说!你……”话还没说完,住持身子一震,一口血呕了出来,住持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穿过胸膛的刀尖,转头看向了跟在他身后的小道士,小道士缓缓抬头,露出了戴着□□独有的僵硬笑容。
第55页 第34章 变故迭起 “你才是胡说!你……”话还没说完,住持身子一震,一口血呕了出来,住持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穿过胸膛的刀尖,转头看向了跟在他身后的小道士,小道士缓缓抬头,露出了戴着人~皮~面具独有的僵硬笑容。 “你不是辰林观的人,你是谁?”住持面容扭曲,痛苦地握住胸前淌血的刀尖。 小道士没有回答,狠狠地抽出了住持胸前的刀,住持的鲜血瞬间就喷涌了出来。 住持的死似乎是个信号,小道士们纷纷把道袍一脱,反手抽出藏在道袍下的刀,砍向了在场的几人。 变故发生在转瞬之间,方才站在云捷飞和诸葛越侧旁的小道士直接缠住了二人。 陆慕游下意识一把揽住花重锦,从椅子上弹跳起来。 刺客狞笑着从住持身上拔出了刀,刀尖点着地板走向二人,刀尖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呲”声。 “你跑得快不快?他们针对的是我,你快跑,我拖住他们。”陆慕游迅速道。 刺客看了一眼被围攻得分身乏术的诸葛越和云捷飞,皮笑肉不笑地缓缓走向陆慕游,似乎是已经锁定猎物的豹子,没有亮出獠牙,只是为了多玩弄一会儿到手的猎物。 花重锦也跟着笑了笑,往陆慕游身上靠了靠,嘆了一口气,道:“大人,您若是当时坚定不移地拦住我,不让我进去偏殿,说不准我还能博一把。现在我能够清醒着站在你旁边已经是心理强大了。” 刺客好似被逗笑了,道:“不必谦让了,今日在这道观中的活物,谁都别想出去!殿主可是等着你们的血祭奠西方。” 花重锦眼中闪过一丝瞭然,朝着陆慕游耸了耸肩,道:“看来我也没法託付你照顾我娘和我的猫了。” 陆慕游忽而一笑,眼中满是温柔,背后揽着花重锦的手并成手刀,突然发力,重重砍在花重锦脖颈上。花重锦一声不发地倒在陆慕游怀中。 “哈哈!怎么,想要怜香惜玉,不让她死得太痛苦?”刺客被陆慕游的动作惊了一下,随即放声大笑,“放心吧,她会疼醒的。” 陆慕游不疾不徐地将花重锦抱起来,微微调整了一下抱着花重锦的姿势,确保花重锦的脖子不会受到二次伤害,这才面上带着一丝冷笑看向了刺客。 刺客先是一怔,而后讽刺地看着陆慕游,道:“京城中谁人不知,国师大人身体孱弱,你若是肯扔下手上的小娘子自己跑,说不定还有机会。” 陆慕游也跟着笑了起来,毫无弧度的眼角,让这抹笑意看起来格外阴冷,“三人成虎,关键是这虎,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呢?” 话音未落,只见陆慕游弹跳而起,素色长衫之下,竟然是一袭紧身衣,若是说素色长衫乃是君子如玉,那么此刻,便是若出鞘之剑,带着一身的凌厉和冰霜。 刺客惊惶之情溢于言表,一道风雷之势的素色身影已经逼近他面前,他甚至没有看清楚陆慕游的动作,只觉得胸前若巨石击中,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尚未来得及给旁边胶着应战的兄弟们提醒,便去见了元始天尊。 ………… 天阶夜色凉如水。本就人烟稀少的辰林观更是寂静得能听到观前流水的声音。 陆慕游一手托腮,另一只手把玩着一封信,信已经被拆开过,陆慕游却是没有将已阅的信函烧毁,细细看去,信封上写着的是“花重锦亲启”。 站在陆慕游身旁的云捷飞掏了掏耳朵,有些不耐烦地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抽泣的小道士,小道士已经哭了快一个时辰,而陆慕游也坐了快一个时辰,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 云捷飞想起当年陆慕游在瀑布下打坐三天三夜,除了面色苍白得像鬼,并且回去大病了一月,似乎也没有听到他一丝抱怨。 “哭够了没有?”陆慕游终于开口问道。 小道士深吸了几口气,不慎被呛得咳嗽了起来,好不容易缓过来,眼泪又流了下来。这个小道士便是被住持派出去疏通水流的人,原因无他,他比较傻,这种脏活累活最后都会推到他身上,不过,也算是祸兮福所倚,竟然逃过了刺客的屠戮。 “我只是出去了两天,回来师傅就不要我了。”小道士红着眼睛,打着嗝道。 “你师傅和师兄们为了护住这辰林观,与歹徒们同归于尽了,也算是功德一件,说不定现在已经位列仙班,你哭什么哭。”云捷飞终于忍不住了,若是小道士再哭一个时辰,他就真的要发疯了。 “真的吗?”小道士终于抬起头,眼中不再是绝望和无奈,反而有一丝欣喜。 “当然是真的,你可知道这位先生是谁?”见小道士面带迷茫地摇了摇头,云捷飞才挺了挺胸,骄傲地道,“这便是国师大人!” 小道士身子一震,连忙伸手撑了撑身体,奈何方才哭的太用力了,小道士试了几次才从瘫坐转为跪,恭恭敬敬地向陆慕游叩了一首,才道:“叩见尊师。” 云捷飞大大地翻了个白眼,早知道抬出来国师大人就能让这小道士情绪稳定下来,他一个时辰之前就该抬。 “求道之人,不需要讲那么多虚礼,既然不哭了,你就坐下,听我的安排。”陆慕游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第56页 云捷飞上前,将有些瘫软的小道士拎到座位上,小道士有些紧张地挪了挪屁股,差点儿把自己摔回地上,幸好云捷飞尚未松手,扶了他一把。 小道士颇为惶恐地做好,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陆慕游,小声问道:“尊师有何吩咐?” 陆慕游将托腮的手放了下来,认真地看着小道士,道:“辰林观的香火不能绝,我已经上书官家,从今日起,你便是辰林观的住持。至于辰林观的牌匾,过几日便会有人送过来,你不必担心。” 小道士眼睛越瞪越大,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道:“这,我年纪这么小,资质又差,我胜任不了住持。” 陆慕游淡淡地笑了一下,道:“我说你可以。” 小道士眨了眨眼睛,身子一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求尊师赐道号。” “近死之心,莫使復阳也。你就叫做復阳如何?”陆慕游沉吟道。 “復阳,”小道士重复了一遍,又叩首道:“谢尊师赐名。” “百废待兴,若是有什么需要国师府的地方,你差人送信给我便是。”陆慕游手上捏着信件,起身进了屋中,没有再理睬復阳。 復阳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良久,才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朝着陆慕游的里屋重重磕了一头,起身朝外走去,眼中不再是迷茫和绝望,取而代之的是坚毅和希望。 站在侧旁防止復阳想不开的云捷飞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復阳离去的身影,对自家郎主的钦佩更如滔滔江水。 而此刻陆慕游却是一脸苦大仇深,原因无他,正是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花重锦。 “段凯……”花重锦紧闭着双眼,口中喃喃道。 陆慕游伸手掩面,心中五味陈杂,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在陆慕游听復阳哭之前,陆慕游亲自上手,将花重锦昏迷之前的记忆封在了深处,若是没有正确的引导方式,这段记忆是断然不会被想起来,这也是陆家不外传的绝技。 但是关键问题就在这里,若是一段记忆消逝不见,人体出于自我保护,会自行加上去,加上去的这段记忆是经不起推敲的,若是有心之人还是可以发现端倪。 话说回来,就在陆慕游手刀砍晕花重锦之前,于洛伸出一脚踢向了花重锦,花重锦自动自发地补上了一段段凯怂恿于洛踹人的桥段,幽怨之下,便有了咒骂段凯的喃声,只不过昏迷之中的咒骂与梦话差别着实不大,后面那句“你这个混球”却是没有咒骂出声,陆慕游自然也就无从知晓。 “郎主,参汤。”云捷飞手上端着一碗参汤走了进来,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参汤递到了陆慕游手中。 陆慕游拿过参汤,小心地舀了一勺,吹了吹,餵到了花重锦口中。 花重锦蹙了蹙眉头,还是咽了下去。花重锦虽然在昏迷中,自主吞咽还是没问题的。 “郎主,这些参本来是给您准备的,您上次耗费精气过大,还没恢復呢。”云捷飞有些不乐意。 “陆家这种东西多得是,无妨。”陆慕游继续餵花重锦,似是参汤药味过重,花重锦眉头越皱越紧。 “可这是吉林红参,就算是陆家,也没有到俯拾皆是的地步。”云捷飞道。 “郎主,京中传来消息,说是有要事,要您快些回去。”诸葛越走了进来,手上还拿着一个特制的小竹筒,正是官府所用的传书竹筒。 “宅老,你进来的刚好,这参汤味道太重,你加一些山楂进去。”陆慕游将参汤递给诸葛越,顺手将诸葛越手上的竹筒拿了过来。 “郎主,既然您有事要回去,花重锦让段凯和他表妹照顾不就行了,反正他们迟早是一家人。”云捷飞灵机一动,说道。 “呵,这个段家郎君早就带着表妹走了。今晨他表妹不是扭伤了脚吗,人家直接驱车回去了。也是他命大,因此躲过了刺客的追杀,要不然花重锦没过门就得守寡。”诸葛越指了指放在陆慕游手边的那封“花重锦亲启”的信函。 “准备一下,一个时辰之后启程回京。”陆慕游收起竹筒,吩咐道。 第35章 受伤之谜 清晨,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阵叮叮噹噹的敲打声。 花重锦扶着额头从床上坐了起来,外面的敲打声听得更加清晰,还夹杂着人声,似乎在悬挂什么东西。 “哎呦,段凯这个混蛋!”花重锦终于完整地吐出了这句话。 “花助教,您醒了?”诸葛越手上端着一碗参汤,笑盈盈地站在门口,“比预计醒得早,果然是参汤效果比较好。花助教,快把参汤喝了,我们今日便启程回京。” 花重锦接过参汤,问道:“诸葛宅老,大人和段凯都回去了吗?” 诸葛越笑了笑,道:“助教聪慧,郎主昨日下午收到官家的信函这才先行离开,至于段公子,大约是昨日早晨离去的,似乎是于娘子急需治疗。” 花重锦撇了撇嘴,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喝了一口参汤,入口酸酸甜甜,竟然没有想像中浓烈的中药味,花重锦疑惑地“嗯?”了一声。 “我家郎主担心助教不喜药味,特意让我放了梅子和山楂。”诸葛越开口回答道。
第57页 花重锦挑了挑眉,喝掉了参汤,侧耳听了听外边的敲打声,问道:“这外边是怎么回事?” “辰林观的住持出去云游了,走之前交代将牌匾重新换一下。”诸葛越面不改色地回答。 花重锦点了点头,忽然脸色一变,伸手扶住了脖子,抱怨道:“给陆大人和宅老添麻烦了,都怪段凯那个混蛋,脖子好疼。” 诸葛越眼神一闪,没有多言。 ………… “娘,花容,我回来啦!”花重锦兴沖沖地推开小院门,朝着院中专心浇花的二人大喊一声。 “锦儿,你总算是回来了,可担心死娘亲了。”花溪赶忙放下手上的喷壶,提着裙子快步朝着花重锦走了过来。 花重锦笑着往前走了两步,扶住了花溪,道:“娘亲,我不过是去道观中祈福而已,担心什么,而且段家郎君和洛娘也与我一处。” 花溪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花重锦,推着花重锦转了一圈儿,确定花重锦什么事情也没有,这才松了一口气,道:“你跟娘亲说,是不是段凯欺负了你?” 花重锦笑了一声,问道:“哪儿有,娘亲你又听菜市口的人说了什么?” 花溪抬手轻轻打了花重锦一下,才道:“你就瞒着我吧。昨日一早段凯就回来了,我差人去问,段凯说那道观不祥,你却执意要留在道观中,可担心死我了。” 花容跟在花溪身后,也打量了一下花重锦,确定花重锦无事,才道:“夫人,别埋怨小娘子了,说什么道观不祥,我看是段郎冲撞了尊神,这才急吼吼地往回赶。小娘子快去洗漱一下,换件衣服,去段家探望一下。” “洛娘的脚还没好吗?”花重锦问道,“我昨日看着伤得不重,今日应当可以正常下地走路了。” “洛娘也受伤了?”花溪诧异地问道。 “不是洛娘?难不成是段凯?”花重锦也是一头雾水。 “今儿一早,段家传来消息,说是段凯昨天傍晚替段夫人修缮屋顶,一不留神脚下踩滑了,从屋顶上摔了下来,现在卧床不起。”花溪说道。 花重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朝着花容道:“你扶我娘亲回去歇歇,我先去段家看看,毕竟不能失了礼数。” 花容应了一声,花重锦已经跑了出去。 “花、花……”花重锦刚跑到巷子口,就撞上了高志浩,高志浩一见花重锦,能说会道的纨绔子弟就变成了磕巴。 “花什么花,我正想找你呢。”花重锦一把拽着高志浩的衣领,将高志浩拽进了隔壁的巷子。 “你还活着?”高志浩瞥了一眼花重锦身后的影子,这才松了一口气,问道。 “我当然还活着,这几天京城发生了什么事?”花重锦道,“我在辰林观竟然碰到了国师大人。” “殿主派人狠狠地惩罚了负责这件事的人,罪名是以巫毒殿内教徒做饵,导致其生死不明。”高志浩看着伸手指着她自己鼻子的花重锦,点了点头,道,“没错,就是你。本来不少人以为,只要能够完成任务,哪怕拿巫毒殿的人命填都没问题,看来这一点也是新殿主的禁忌。现在不少人还提心弔胆着呢。” 花重锦拍了拍高志浩,“行了,我知道了,既然我出现在京城里,相信殿主立马就知道我还活着。我未婚夫昨天摔伤了,我得去看看。” 高志浩愣愣地点了点头,眼瞅着花重锦哼着小曲儿拐出了巷子。 ………… “表哥,你快看谁来了!”于洛欢快地拉着花重锦,将花重锦拉进了段凯的房间。 “吵吵什么,没看到凯儿还在休息吗?”段夫人不悦地站起身,见花重锦手上还提着林檎梨子等水果,脸上这才露了点笑意,伸手将水果接了过来,“还知道带东西,算当年段家没白接济你们花家一场。” “姨,锦娘平日忙,咱也得体谅一下锦娘是吧?”于洛小手拉着花重锦,嘟了嘟嘴,朝段夫人撒娇道,“您看,锦娘这不是一有空就赶紧过来了嘛,还带了您最喜欢吃的林檎,这份心在京城也找不出来第二个!” “就你会说!”段夫人捏了捏于洛的脸蛋,道,“我先去准备晚饭了,你在这里照顾一下凯儿。” 于洛忙点了点头,上前两步替段夫人打开了帘子,目送着段夫人走了出去。 “咳咳,洛儿,给我倒杯水!”段凯咳嗽了两声,喊道。 花重锦一个箭步冲到桌子旁,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就要端给段凯。 “锦娘,我来吧。”于洛快步上前,挡住了花重锦的道,伸手就要接过花重锦手上的茶杯。 花重锦一躲,没有让于洛接过,“洛娘,你的脚伤还得多养养,伤筋动骨一百天,哪儿能两天就下地跑。我来吧。” 于洛忙原地踏了两步,道:“你看,我的脚已经好了,我来吧。” 花重锦绕过于洛,径直走向了段凯,道:“怎么说,段凯也是我的未婚夫婿,我不在的时候,麻烦表妹也就算了,现在我在这里,这么样也得表示表示啊。”
第58页 段凯见花重锦走了过来,眉头紧蹙,手臂支撑着微微抬起上半身,道:“不劳锦娘,我自己来吧。”说着,便伸手接过了水杯。 花重锦从善如流地将水杯递给段凯,顺势坐在段凯榻子旁边的凳子上。 段凯身子僵了僵,见花重锦正盯着他看,忙尬笑一声,道:“锦娘,我不习惯有人坐在我旁边。” 花重锦伸手替段凯掖了掖被角,体贴地道:“段郎要习惯,人都受伤了,怎么能不让人照顾。” 段凯扯了扯嘴角,还是没笑出来。 于洛笑着上前拉起了花重锦,道:“锦娘,你就别跟表哥拌嘴了,表哥怎么说现在也是个病号。方才我姨说话不中听,你也别往心里去,我回头再劝劝她。” 花重锦伸手将于洛的手从手臂上拉了下来,道:“那就多谢洛娘了。多谢洛娘替我照顾段郎,也多谢洛娘替我美言。” 于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眼神有些暗淡,却是很快调整过来,点了点头。 花重锦回头看了一眼强撑着身子看着她的段凯,心中已经有了章程,“段郎,你好好休息,我就先走了。” ………… 漫天的晚霞随着太阳的落下渐渐褪去艷丽的色彩,最后与暗夜融为一体,从日落到长庚星亮起,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而已。 花重锦从书桌前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拨了拨蜡烛的烛心,而后将桌子上摊着的画本子收了起来。傍晚时分画画最是安全,不必担心会被娘亲看到,只是时间有些短,日落了之后她便不画了。这种耗费眼力的活计,若是近视眼了可就因小失大。 花重锦扫了一眼在床上睡成一团的泡泡,扑上去挠了挠泡泡的脖子,泡泡半眯着眼睛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花重锦笑了笑,一转身,只见窗边站着一个黑衣人,全身遮得只剩下眼睛,但是这双眼睛却是若深海底下的巨渊,看似平静却充满危险与诱惑。 花重锦惊了一下,却是没有尖叫出声,并不是她吓得失声,而是吓着吓着就习惯了。 花重锦淡淡一笑,依旧坐在床上,挠着泡泡的脖子,泡泡扭动了几下身子,灰脑袋讨好地在花重锦手上蹭了蹭。这个黑衣人进来得悄无声息,连猫咪都没有察觉,可见定是习武之人,不说体型,就是身量都微高,可见并不是之前给花重锦指令的黑衣人。 黑衣人挑了挑眉,似乎对于花重锦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一时间,只能听到猫咪的咕噜声。 “见过郎君。”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花重锦伺候好了猫大爷,这才站起身来,朝着黑衣人行了一礼。 黑衣人眉眼微弯,似乎没有怪罪花重锦,将手上攥着的信件和瓷瓶放在窗边,闪身从窗口翻了出去。 花重锦急走两步,到达窗前之时,窗外唯树边之清风与天边之星辰,方才的黑衣人如幻觉一般。 花重锦哂笑一声,开口朝着窗外喊道:“郎君,您忘记撒烟幕弹了!” 似乎听到不远处的树上有脚步踩滑的声音,花重锦笑着关上了窗子。 “咦?”花重锦拿起桌子上的瓷瓶,不禁有些疑惑。 第36章 天降机遇 “咦?”花重锦拿起桌子上的瓷瓶,不禁有些疑惑。原因无他,这瓶子里的解药不是一个月的量,而是三个月的。 花重锦打开瓷瓶,细细地嗅了嗅味道,的确是惯常闻到的闻到没错,那么就说明这的确是三个月的解药。难道这是对自己九死一生的补偿?花重锦不禁有些疑惑,虽然高志浩说得惊险无比,实际上她并没有受到一丝危及生命的威胁啊。 花重锦看向了信件,心中一凉,莫不是给了三个月完成任务,完不成就等死? 花重锦赶忙放下解药,打开了信件,也不是之前不辨笔迹的潦草信件,信件上的字颜筋柳骨,甚至赏心悦目。花重锦顾不上赞嘆字体,眼睛死死地盯着信上的字,恨不得看穿。 “时机已到,开始接近国师。” 她不是早就已经开始接近国师了吗?这个信件是什么意思?难道需要更加亲密?怎么亲密法?秉烛夜谈? 花重锦歪头想了想,伸手从一旁拿过茶杯,灌了一大口茶水,“噗”地一声吐到了纸上。 纸上的字渐渐晕开,晕成了一团墨,没有任何隐藏字迹出现。 花重锦嘴角抽了抽,实验失败。罢了,反正信件也是要销毁的,随意团了团,花重锦将晕成一团的废纸扔进了纸篓里。 ………… 暮春的清晨,空气中还带着一丝凉意,远处的杈子里边的桃花开得正艷,应了那句,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 花重锦用力咬了一口手上的枣箍荷叶饼,说起这枣箍荷叶饼,也是炊饼西施姚二娘的拿手绝活之一,蒸饼制成的荷叶栩栩如生,还别出心裁地在面里加上了蔬菜汁,绿色的蒸饼更是让人食指大动。荷叶饼内夹着的枣泥,乃是上好的干枣除掉枣核,细细磨制而成,咬上一口,唇齿留香。 姚二娘笑着拢了拢耳边的头髮,心满意足地看了一眼一大早熘出来帮她卖饼的旺儿,坐到花重锦旁边。 花重锦眼神呆滞地看着杈子里的桃花,口中还机械地嚼着饼,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第59页 姚二娘顺着花重锦的目光看了一眼桃花,面色微红地将目光收了回来,清了清嗓子,道:“花助教,今儿的饼可还合口味?” 花重锦恍若没有听到一般,缓缓地咽下去口中的饼,又缓缓地咬了一口,继续嚼着。 姚二娘轻笑了一声,伸手在花重锦眼前晃了晃。 花重锦如梦初醒一般,差点儿被口中的饼呛到,忙喝了一口粥,这才看向了姚二娘,“二娘,有何事?” 姚二娘露齿一笑,道:“是今天的饼不合口味,还是花助教您心中有牵挂?” 花重锦嗔了一眼姚二娘,道:“二娘自己抱得郎君归,就来消遣打趣我们这些孤家寡人。” 话一出口,不仅坐在一侧的姚二娘脸红成了桃子,就连一旁卖炊饼的旺儿也跟着红到了脖子根。 “店家,来俩白肉胡饼,再来一碗七宝素粥。”一位身上穿着打了几个乱七八糟补子官服的官人吸了吸口水,大步走到花重锦对面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花重锦抬头看了一眼这位官人,眉眼一笑,道:“这不是户部侍郎吴大人吗?” 吴端方赶忙抬起头,仔细地端详了一番花重锦,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是鸿胪寺下的小媒人,花、花、花真金?” 一旁的姚二娘“噗嗤”一笑,道:“吴大人,今天额外多送您一个糖饼,尝尝我新研究的样式儿。” 吴端方连忙擦了擦口水,抬袖间,袖子上一个洞里“咔啦”一声掉出来一个铜板。吴端方刚忙弯腰捡了起来,又扔回了袖子。 花重锦也跟着笑了起来,道:“吴大人,我叫花重锦。” 吴端方连连点头,道:“实在对不住,下次一定记住!” 花重锦朝着姚二娘勾了勾手,道:“二娘,我也想吃糖饼。” “好,也送你一个。我去看看出锅了没。吴大人、花助教,你们先聊着。” 姚二娘笑着道,打帘走进了里屋。 吴端方抬头看了一眼花重锦,低头吃一口白肉胡饼,再抬头看一眼花重锦,好似看着花重锦就能下饭一般。 花重锦终于忍不住问道:“吴大人,可是找我有事?” 吴端方轻松了一口气,方才他叫错了人家的名字,都不好意思开口让人家帮忙,现在花重锦主动问起,简直就是救人于危难之中啊! “花助教近来生意如何?”吴端方轻咳了一声,装模作样地寒暄到。 “承蒙官家厚爱和国师提拔,尚且不错。”花重锦也跟着寒暄到,这位吴大人是出了名不喜欢寒暄,看起来是有事相求,虽然烦恼任务,到手的银子不能不赚啊。 “那就好,那就好。”吴端方频频点头,眼睛胡乱扫了一通,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不怕助教笑话,吴某人有一事相求,本来想要亲自登门拜访,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花助教,不得不感嘆造物之神的缘分。” 花重锦也跟着点头,道:“的确是缘分!吴大人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来了,吴家三娘已到适婚年纪。竟然让吴大人开口,实在是我的不是,我应当主动去找吴大人的。” 吴端方满意地喝了一口粥,花助教果然如传闻一般,是个至情至性的妙人,“想必花助教已经知晓小女的基本信息,也知道小女是个纯良淑德的好孩子。而且小女刚出生的时候,就有真人替小女算过,小女乃是天上大鹏鸟下凡。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小女应当配得起人中龙凤。” “不知道吴大人和吴娘子有什么要求?”花重锦面不改色地问道。 “我这么端量着京城里的郎君贵绅们,我觉得国师才是最合适的。”吴端方舔了舔嘴上的肉渣子,壮志豪言道。 花重锦先是缓缓点头,而后又缓缓地摇头,道:“吴大人,国师大人实在是有些不妥。” 吴端方恍然,一拍大腿,道:“花助教是觉得国师配不上小女?可国师不是传说中的太白金星下凡吗?他和小女才是天生一对!” 花重锦严肃地点了点头,道:“吴大人所言不假,但是吴娘子和国师不是已经下凡了吗?既然是下凡渡劫,怎么可以找仙人相互婚配,说得不好听点,这叫做同姓结婚啊!” 吴端方被煳得一愣。 花重锦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而且,吴大人,这两位仙人为何下凡,您可知晓?万一是歷情劫,您这不是弄巧成拙了?若是累得国师再歷劫也就罢了,毕竟是个郎君,皮糙肉厚的。那万一,吴娘子也要在这混沌世间再受一次苦,您不心疼吗?这一次,吴娘子运道好,投胎到您这么一位爱女如眼的郎君家里,那若是下一次没这么运道好,这可如何是好?” 吴端方一震,看着花重锦的眼神瞬间充满了仰视,“花助教说得太有道理了,我竟然没有考虑到这一层!” “吴大人,退一万步讲,这两位仙人若是婚配成功,吴娘子也不见得婚姻美满。您看啊,这位国师大人虽然看起来翩翩君子,您什么时候看见他笑过?什么时候看到他对哪位女子留情过?”花重锦低声问道。 花重锦顺势瞅了一眼正在卖炊饼的旺儿,旺儿手忙脚乱,压根儿不顾上偷听二人的说话,而且花重锦将声音稍微压了压,若不是习武之人,恐怕想要偷听也是挺难的。
第60页 姚二娘急火火地从屋里端了一大盆糖饼,擦了擦手,从里边捡了两个,放到二人面前,又去帮旺儿的忙了。姚二娘和旺儿时不时说两句话,虽然旺儿依旧不敢看姚二娘的脸,比之之前已经是飞一般的进步了。 花重锦抬手拿起一块儿糖饼,咬了一口,甜而不腻,不愧是京城首屈一指的炊饼铺子。 “不知道吴大人试没试过抱着个冰块儿?”花重锦话锋一转。 “抱冰块儿?我闲着没事儿抱冰块儿干嘛?冰块可是金贵之物,夏日炎炎之时,能够冰镇个水果已经是奢侈了。”虽然不知道花重锦为何忽然这么问,吴端方还是想了想回答了出来。 “吴大人,若是抱着个冰冷的石块,还是有机会焐热。可若是抱着个冰块儿,哪怕您已经下定了决心与它天长地久,它也焐不热,就是焐化了,它都不会热。”花重锦舔了舔唇上的渣子。 吴端方嚼着糖饼,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花重锦连忙乘胜追击,“我觑着这位国师大人,绝对不是冰冷的石块,你瞧这京中多少女子前赴后继,别说焐热了,都焐不化!若是您让吴娘子嫁了过去,这就是日日守着活寡,到时候眼泪都哭干了,没把国师大人焐热了,反倒把国师大人的心焐化了,更加没心没肺,不待见吴娘子,这何苦呢。” “花助教,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谁说女子无德,谁说媒婆信口开河?我瞧着花助教你说得太有道理了!”吴端方用力拍了一把花重锦的肩膀。 花重锦看也不看被吴端方拍在身上的带着糖浆的油爪子印,认真而又严肃地道:“多谢吴大人理解!” “那,依花助教之意,应当找谁比较合适呢?”吴端方继续啃着糖饼,问道。 第37章 血泪教训(修) “虽说国师大人不合适,可是国师大人身边之人可是再合适不过。”花重锦做出深思熟虑一番的样子,缓缓道。 “何以见得?”吴端方已经彻底被花重锦的理论吸引住了,身子微微前倾,洗耳恭听。 “这国师乃是天上的太白金星,能够跟在太白金星身旁的都是些什么人?不是慧根粗得像柱子就是功德厚得像板砖,若是吴娘子能够与这些人结为连理,别说是渡劫了,指不定能上升一个档次!”花重锦一口将糖饼塞进嘴里,小手重重敲在桌子上,运筹帷幄的姿态惊呆了对面的吴端方,也惹笑了靠在巷子里的陆慕游。 陆慕游早就默许旺儿在他去上朝之时来帮衬姚二娘,今日早朝结束得颇早,他便想着顺路过来买个姚二娘的炊饼,试一试花重锦赞不绝口的手艺,却没曾想,在巷子口听到了花重锦在谈论自己,便稍稍站了一会,没想到听到了如此有趣的对话。 “花助教,你说得太有道理了,我这就去跟小女商量商量,若是小女点头,我便差人通知你。”吴端方将粥喝完,扫了扫袖子里的铜板,全部放在桌子上,起身理了理衣袖,匆匆走了开去。 花重锦看着吴端方离开的身影,脸上的严肃一扫而去,喜形于色地“嘿嘿”笑了两声。 就在花重锦叼着汤匙笑得像条得了肉骨头的狗时,眼前一个黑影挡住了花重锦面前的阳光。 花重锦心情甚好地往旁边挪了挪,给挡住他的黑影让了个地方,没想到黑影发出一声低沉的笑,却是随着花重锦的动作,復又挡住了花重锦的阳光。 这声笑端的是如鸣佩环,箫声一般低沉婉转,甚是悦耳,可是听在花重锦耳中,却是不啻午夜凶音。 花重锦只觉得汗毛一竖,“噌”地站了起来,撞得桌子“哐当”一声巨响。 对面的黑影却是好整以暇地按住了被撞得摇晃不已的桌子,一双含笑的双眼看着花重锦,“花助教,可是有撞疼?” 逆光下的陆慕游轮廓分明,背后的阳光好似佛光普照一般,花重锦讪讪地笑着,道:“国师大人,您什么时候过来的?” 陆慕游从袖袋中掏出几个铜板,放在桌子上,微微倾身,道:“花助教,可否赏脸陪我去茶楼坐坐?这里着实不是说话的地方,指不定我们在这里闲聊,又会被别人听到。” 花重锦只觉得嵴背一凉,瞄了一眼陆慕游放在桌子上的铜板,道:“大人,我已经吃饱了。既然大人请我吃了炊饼,我也不好再让大人请我吃早茶。” “无妨的,国师府别的没有,银子还是有一些的。”陆慕游不容分说,直接伸手拉住花重锦的手腕,将花重锦拉了起来。 花重锦转身看了一眼忙碌的姚二娘夫妇,二人似乎格外繁忙,连余光都吝于看过来。淫威,绝对是淫威!这一对忘恩负义的坏人!花重锦欲哭无泪地被柔弱扶风的国师大人拉去了茶楼。 遇仙茶楼的芙蓉雅间,原本被杜助教卸了的门已经按了上去,还顺便借着被拆的机会,重新将门修缮擦洗了一遍,门上雕刻的芙蓉花更加栩栩如生,这也成为了众人茶后饭余津津乐道的谈资。 当然,花重锦此刻是没有什么心情八卦的。 花重锦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旺儿将手上的糖饼、枣箍荷叶饼等各类炊饼放到桌子上,然后鞠了个躬退下。 由于遇仙茶楼的雅间费用奇高,故而遇仙茶楼对于外带食物酒水没什么意见,反而是欢迎外带,因为凡是外带的食物酒水必须送给膳房试过,确认不会出现食品安全问题影响遇仙茶楼的生意。这也就给了膳房师傅偷师的合理理由。
第61页 陆慕游伸手拿过一块糖饼,细细地端详了一番,才咬了一小口,慢慢咀嚼了一番,这才道:“果然是名不虚传。” 花重锦吞了吞口水,扯出一抹笑,道:“可不是嘛,每天都有不少人排队等着买姚二娘家的炊饼。” “旺儿真是好福气。”陆慕游放下了糖饼,从袖中取出一块帕子,擦了擦手,随手将帕子放在了桌子上。 花重锦眯了眯眼睛,方才的帕子上什么东西都没有绣,就连现在市面上流行的梅兰竹菊四君子也没有,只是一张素帕子,不过能看出来是上好的丝绸帕子罢了。 花重锦微微蹙了蹙眉,对于荷包内侧的名字更加好奇了起来。 “花助教,你要不要试试这枣箍荷叶饼?听闻姚二娘的枣箍荷叶饼乃是一绝。”陆慕游伸手指了指一旁的盘子。 花重锦嘴角抽了抽,她现在可以肯定,陆慕游起码听到了她与吴端方的大部分对话。现在的形势对她还真是恶劣,她搞不清楚陆慕游听到了多少,而陆慕游现在就是在看戏。 “国师大人,您什么时候过来订的枣箍荷叶饼啊?”花重锦问道。 “我与吴大人一同下朝,只不过吴大人比较急,直接就从大路上跑了过来,但是我还是顾及了一下士大夫的举止,选择从稍微人少的地方过来。”陆慕游笑盈盈地回答道。 花重锦哀嚎一声,趴在了桌子上。这么说来,她信口开合大放厥词,他都听见了。这叫什么,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谈鬼啊,真是血泪教训。 陆慕游笑出了声。 花重锦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陆慕游,陆慕游敛了敛笑意,开口道:“我还得感谢花助教,若不是花助教替我美言,恐怕这位耿直的吴大人会直接找官家做主,到时候少不了又要费一番口舌。” 花重锦挑了挑眉头,道:“大人不怪我?” 陆慕游点了点头,眼睛闪亮得好似有整个星辰大海。 花重锦咬了咬下唇,怪不得这么多娘子前赴后继地扑向国师大人,简直是大型追星现场,而且还有很多娘子甚至没有见过国师大人的真容。现在她忽而有些明白了,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窗户里的风景着实太过美好。 “不过,虽说吴大人不想要将女儿嫁我,可是我身边的人还是未能倖免啊。”陆慕游状似哀愁地嘆了一口气。 花重锦抬头朝着陆慕游一笑,拖着屁股下面的凳子坐得离陆慕游近了一些,道:“大人,您看啊,这吴大人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嫁去国师府,我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止,吴大人说不定会心生疑惑,到时候全部不相信,岂不是更加糟糕?到时候他一门心思要嫁给您,官家为了稳住这位臣子,明知道有白家的人,还要让您纳了她,您岂不是头大?” 陆慕游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花重锦,良久,方才道:“花重锦,近来这京城中出了件奇事,连我不太关注八卦的人都注意到了。听闻有位貌似潘安的郎君,经常在街头巷尾走动,引得娘子们尖叫一片,而这位郎君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知道是哪家郎君。不知道你有没有查到?” 花重锦频频点头,待陆慕游说完之后,才道:“大人不必忧心,鸿胪寺定然是有记载的,等我有空去翻阅一番。若是适龄郎君,过不了几日也会来找媒婆的,到时候不需要翻阅,也便可得知。” 陆慕游哼笑一声,直直地看向花重锦眼底,花重锦对八卦这么热衷,今日却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还真是耐人寻味。 “三日之后,烦请国师大人带上您的侍卫云大人到这里一聚。”花重锦嘿嘿一笑,对不住了亲爱的上司,我是不会让您转移话题的心愿成真的。 陆慕游挑了挑眉,“花助教这么有把握,吴家娘子会选择云捷飞?” 花重锦下巴一扬,“我可是花重锦!” 陆慕游一笑,眼中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宠溺。 ………… 三日后一大早,清晨的阳光洒在遇仙茶楼海棠雅间的窗棂上,若是此刻有人抬头看,定是能够看到一位含羞带怯的娇俏女子。而在女子身后,一位连常服都打着补丁的郎君正在大快朵颐啃炊饼。 花重锦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如此景象。 吴端方见花重锦进来,将手上的烧饼塞进嘴里,顺手舔了舔手上遗漏的芝麻,朝着花重锦挥了挥手,便走了出去。花重锦眼睁睁地看着他抛下了女儿和媒婆,扑向了炊饼的怀抱。 “花助教,你看,我这身打扮如何?”吴三娘清了清嗓子,娇俏地问道。 “娘子,你不需要装成淑女的样子。”花重锦苦口婆心地道,“你一定要有自己的风格,毕竟国师身边之人都不是凡夫俗子。” 吴三娘伸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大袖衣衫,转头看了一眼花重锦,道:“哪儿有郎君不喜欢软糯的小娘子,难不成喜欢舞刀弄枪的?” 花重锦仔细地想了想,开口道:“云侍卫是不是喜欢舞刀弄枪的,我不清楚,但是有一点,云侍卫的确不喜欢娇滴滴的软糯小娘子。你想啊,国师身边的人,何愁找不到娘子,为何到现在还是孑然一身?”
第62页 花重锦压低了声音,凑到吴三娘耳边,小声道:“我偷偷跟你讲,就在几天前的晚上,云侍卫偷偷来找我,那一双眼睛,眼底黑得哟,街上打架打输了的流浪狗子似的,哭鼻流泪地让我给他介绍小娘子。特地挑了个伸手看不见五指的晚上,就怕别人知道他来找媒婆。听闻吴家三娘与众人不同,更是千求万求,让我从中牵线。”说着,花重锦冲着吴三娘眨了眨眼睛。 “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你是如何看到云侍卫的眼底的?”吴三娘惊奇地问道。 花重锦被噎了一下,摆了摆手,道:“这事儿不重要,关键是,云侍卫觉得娘子与众不同,懂了吗?” 吴三娘恍然大悟状,拉了拉领口,站起身来,“我明白花助教的意思了,我先出去一下,换个衣衫。” 第38章 大鹏转世 “娘子通透,不过这衣衫挺好的,用不着换啊。”花重锦打量了一下吴三娘身上的衣衫,吴三娘身量颇高,身上的大袖衫有一种中性的美。 “不不不,这身衣衫不利于我表现自我。”吴三娘摇了摇手指,“时间紧急,我不跟你啰嗦,很快回来。” 吴三娘匆匆地走了出去。花重锦靠在窗边,她方才的表达是不是欠妥,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片刻之后,只听门声一响,花重锦连忙迎上去,刚想说娘子你可回来了,只见陆慕游迈步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云捷飞。陆慕游依旧是素色衣衫,衣衫上流溢着星光之光彩。 “花助教。”陆慕游坐下,深邃的双眸看向了花重锦。 “国师大人,”花重锦赶忙露出谄媚的笑容,将桌子上的茶水往旁边挪了挪,拿过温在侧旁的酒,狗腿子一般凑了上前,替陆慕游倒了一杯酒,泛着红润颜色的红麯酒,在银色的杯盏中甚是妖/娆/诱/人。 陆慕游眼神闪了闪,面上不动声色,他平日行事很小心,从来没有透露过他喜酒不喜茶,花重锦是如何得知?想着,陆慕游看似轻描淡写却是带着审视地看了一眼花重锦,似乎在确定她是歪打正着还是确实知晓。 花重锦心下一跳,莫不是漏了什么马脚?花重锦连忙补救,道:“国师大人,你也知道,我只是个底层的小红娘,买不起清酒,只能委屈国师大人喝这浊酒。” 云捷飞纵身从窗口飞身而出,不一会儿,窗外传来了云捷飞报告安全的信号。 陆慕游起身走到花重锦侧旁,微微弯身,看着花重锦。 花重锦和陆慕游四目相对,花重锦只觉得心跳得有些急促,陆慕游身上的辛味又隐隐地涌入了鼻腔,花重锦尴尬地笑笑,“国师大人,其实,这酒我喝了一下,除了有点儿渣子之外,口感还可以。” 陆慕游只觉鼻尖萦绕着一丝清香,不是京中娘子刻意往身上喷得花汁味道,而是阳光的味道。 陆慕游盯着花重锦的眼睛,眼睛中有一丝迷茫,其余都是坦荡荡,“你如何为我备了酒?”陆慕游下一句话没有说,京中都传闻国师最喜雪水晨露泡就的茶水。 花重锦哎呀一声,伸手拍了拍脑门,道:“国师大人,对不住,我看着这红麯酒颜色好看,便叫了红麯酒。不慎忘记国师大人喜欢喝茶了,只不过这雪水晨露一时半会还真是弄不到,要不,随意来壶茶?” 陆慕游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哐当!”一声巨响,一个不明物体从门口被扔了进来。 “你们俩在聊什么?我刚刚过来的时候顺手在窗口抓了一个鬼头鬼脑的人。”一道清澈的声音随之传了进来。 此刻,花重锦有些僵硬地转头,怔怔地看着地上翻着白眼的云捷飞,再顺着云捷飞被扔进来的轨迹看向了始作俑者,吴三娘。 这一看不要紧,花重锦只觉得若是能够回到半刻钟之前,打死她她也不会劝说吴三娘放飞自我。 只见吴三娘梳着高高的朝天髻,大约是怕朝天髻还不够高,竟然在髮髻的上端查了两根公鸡毛,这也就算了,哪知道吴三娘已经把大袖衫换了下来,穿了一身满是鸡毛的衣裳,方才清水出芙蓉的妆容也换成了五彩公鸡装,活脱脱就是刚刚偷完鸡准备伪装出鸡窝的黄鼠狼。 最传神的是,吴三娘手上拿着一条看似九节鞭的鞭子,为何是看似九节鞭,因为鞭子上被覆盖上了一层鸡毛,根本看不出来原本的模样。 “花助教,你认识这个人不?”吴三娘随意地跳到桌子上,双腿在桌边摇晃着,伸出鞭子指了指云捷飞。眼光却是瞥向了陆慕游,陆慕游今日也没有戴面具,吴三娘眉头有些微蹙,说好是个身手卓绝的高手,怎么看起来这么孱弱? 晕头转向的云捷飞爬了起来,“郎主,属下失职。” “怎么回事?”花重锦有些摸不着头脑,云捷飞的身手她见过,不是随便被撂倒的货色啊。 伴随着脸上的泪流满面,云捷飞心中也是泪牛满面,“我正在雅间外,只见这位娘子一身艷丽的衣衫,还没来得及吃惊,就被娘子洒了一脸的灰,然后就被噼头盖脸打了闷棍。” “闷棍?”花重锦吃惊地重复道。 “是啊,平时我都是用棍,今天不是觉得来见云侍卫吗,总觉得棍不如这个鞭子漂亮,就换了鞭子。说起来,还是棍子顺手。”吴三娘晃了晃手上的鞭子,朝着陆慕游挑了挑眉毛,“云侍卫,你想看我舞几下鞭子不?我前几天刚刚学了几招。”
第63页 陆慕游戏嚯地看了一眼云捷飞,点头道:“那就劳累娘吴子了。” “哎呀,什么劳累不劳累,老娘最是喜欢舞弄这些东西。”说着,披着大公鸡皮的吴三娘好似遇到了知音,兴致勃勃地手腕一抖,旋转、跳跃、闭着眼,一套乱七八糟的群魔乱舞。 陆慕游笑意盈盈地看着吴三娘蛇精一般地舞动着,只见吴三娘手一抖,鞭子直挺挺地朝着陆慕游的脸飞了过来,陆慕游面色一沉,身子微侧,挡住了花重锦,把后背留给了吴三娘的鞭子。 “嗷呜!”侧旁本就鼻青脸肿的云捷飞敏捷地飞身上前,用脸接了吴三娘一鞭子,直接仰倒在地。 “哎呦,对不住,学得不精,出了点儿意外。”吴三娘赶忙上前端详了一下脸肿的好似馒头一样的云捷飞,转头看了一眼花重锦,又看了一眼陆慕游,脸上一红,道:“云侍卫,对不住,今日失陪了,这位郎君看起来伤得有些重,虽然我本意没想下手这么狠。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就要负起责任,带这位郎君去治伤,失陪。” 吴三娘将云捷飞往肩头一抗,伸手掰过云捷飞的脸,端详一番,小声道:“我先去带他治治脸,虽说他现在的脸我也觉得挺好看的,不过,我觉得我爹应该受不了。” 吴三娘甩上了门,留下面面相觑的花重锦和陆慕游。 “……”花重锦看向了陆慕游,不知道应该对陆慕游说些什么。虽说似乎结果没什么毛病,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 陆慕游忽而扬起一抹笑意,起身走到窗边,向外看去。只见吴三娘一身花枝招展扛着晕头涨脑的云捷飞大摇大摆地从街上走过,沿路上不少郎君娘子一脸惊诧地看着二人。 陆慕游朝着伸出手,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我觉得你需要再帮我找一个侍卫。” 花重锦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啥。 陆慕游瞥了一眼扛着云捷飞的吴三娘,忽然开口道:“红麯酒有些涩,遇仙茶楼的清酒比较爽口,你去跟小二要一壶清酒。今日你替我的侍卫保媒,我请你。” 花重锦“咦”了一声,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抬眼看向了陆慕游。 陆慕游抬手轻弹了一下花重锦的脑门,道:“愣什么,快去啊。” 花重锦连声应着,开门走了出去。 陆慕游从袖袋中掏出一枚铜板,放在手上把玩着,修长的手指,指尖带着薄薄的茧子,掌心却是干干净净。 就在吴三娘快要拐进巷子的时候,陆慕游手指夹起铜板,看似轻柔地一弹,只见铜板飞过街道,狠狠地砸在云捷飞身上。 伏在吴三娘身上,被颠簸得刚刚转醒的云捷飞,只觉得后脑勺一疼,双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陆慕游满意地一笑,坐回到位子上,笑吟吟地看着花重锦端着一壶清酒开门走了进来。 花重锦这边美酒白玉缸,肉腊黄金槃,段凯便是截然相反的境遇。 “呕……” 于洛面色有些苍白地抬起头,面上带着一丝歉意,道:“表哥,对不起。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我闻到药味就想吐。” 段凯面上闪过一丝阴狠,面对于洛的时候又换上了温柔,“洛儿,你跟表哥说,你的月/事多久没来了?” 于洛面上一红,掐指一算,面色又迅速地白了回来,“表哥,我的月/事似乎有两月没有来了。” 段凯闻罢,伸手狠狠地朝着自己的脸上扇了两巴掌。于洛被唬了一跳,连忙拉住了段凯。 “表哥,你这是做什么?”于洛有些心疼地伸手摸了摸段凯的脸颊。 段凯顺势将于洛的手抓在手心,道:“那日都是我不好,若是我把持得住,你也不会现在就怀有身孕。” 于洛面上一惊,随即一喜,道:“表哥,你是说,我有了身孕?” 段凯点了点头,悲切道:“可是现在我与花重锦还有婚约,无论如何都不能娶你,哪怕纳了你都不行。你想啊,若是被人知晓你怀有了身孕,别人得怎么戳我的嵴梁骨?” 于洛有些慌神,连声问道:“表哥,那我怎么办?我不想失去这个孩子!”说着,于洛的眼泪便掉了下来。 “而且,花重锦也是个不容人的,若是被她知晓你有了身孕,恐怕更是会心狠手辣地毁了你,而今之计,只有你替代花重锦成为媒官之首。”段凯伸手将于洛的眼泪擦去,一字一句地说道。 “替代花重锦?”于洛愣愣地重复道。 第39章 能饮一杯无 “你都准备替代花重锦成为我的娘子了, 怎么就不能替代她成为媒官之首?”段凯露出一抹略带凉意的笑容, 微微动了动身子,牵引着身上未愈伤口,竟然让他有种翻身的舒爽。 “踢她下神坛, 让她成为过街老鼠, 到时候,花重锦一无所有,墙倒众人推,便是段家退婚之日, 也是我迎娶表妹你的日子。”段凯蛊惑一般地耳语道。 “表哥,我不想取代花重锦,我只想陪在你身边。”于洛有些犹豫, 还是说道。 “傻姑娘,若是你不取代她,你腹中的孩儿怎么办?花重锦会容得下他?别傻了。”段凯怜惜地摸了摸于洛的头髮,“我也不想委屈了你和孩子, 我想要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把你抬回来。”
第64页 于洛眼睛亮了亮, 深深吸了几口气,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段凯阴冷一笑, 低声道:“洛儿,你可知道驰名京城的避火图画手桃花庵主?我怀疑这个人便是花重锦,这,就是你将花重锦踩进土里的杀手锏。” ………… 天微微有些阴,空气中的湿度让人觉得身上有些发粘, 路边杈子里的桃树上也有些湿气,这一大清早,鲜少没人去搜集桃花上的露珠,许是已经觉得这些并不是露珠,恐怕是快要下雨的徵兆。 花重锦身上穿着五重衣,只觉得汗在身上游走,但是她也没有办法,相比较而言,她面前这三位郎君都比她穿得多,可均是面容淡然而自若,莫不是感受热感的神经已经坏死了。 皇帝端坐在高位上,依旧是上朝时的穿着,只不过举止稍微放松了一些,伸手拿过茶盏吹了吹上面的茶沫,余光却是打量着御书房中其余的人。 国师大人面上扣着面具,面色相比较之前似乎要好了一些,端坐在椅子上,微微闭目似是养神,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茶盏,比之那白玉茶盏不逞多让。 坐在国师大人下首的是质子慕容皓,比之那日所见,慕容皓似乎更加消瘦单薄,身上的衣袍有些松垮地罩在身上,好似风大一点就能送他上天。慕容皓唇角微弯,朝着花重锦点了点头。 花重锦眨了眨眼睛,藏在大袖中的手微微摸过手指上那枚戒指,她尝试过各种方法,也没能把戒指从手指上摘下来,现在已经习惯了这枚戒指的存在,现在看到了慕容皓,这枚戒指才被她想起。 “花助教,本来想让你先替公主做个媒,可朝廷暂时还没有订下驸马人选,公主年纪尚小,再留几日倒也可以。”皇帝笑了笑,道,“倒是宜春郡主,郡主年长公主几岁,所以这次来,是让你替宜春郡主保媒。这郡主的驸马,便是慕容。” “谢皇上!”慕容皓面带笑意,从容不迫地跪谢。 “遵旨。”花重锦也跟着跪了下来,却是瞄了一眼依旧闭目养神的陆慕游,国师大人难道不要算上一卦吗? “既然无事,就退下吧。”皇帝摆了摆手。 御书房之外,天气阴沉得更加厉害,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接下来的日子,就要多多劳烦花助教了。”慕容皓彬彬有礼地行了一礼。 花重锦一笑,也跟着行了一礼。 慕容皓朝着花重锦眨了一下眼睛,转身离去。 “一会儿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吧。”陆慕游走到花重锦身侧,问道。 “不用了,我一会儿约了相看未来郎君的娘子。”花重锦摆了摆手,刚迈出去两步,又折了回来,问道,“大人,我有件事不明。” “你是不是想要问,为何郡主招驸马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没有让国师算上一卦,占卜一下吉凶?”陆慕游淡淡一笑,说道。 花重锦忙点了点头,瞧了一眼御书房的方向,小声问道:“大人,方便说吗?” 陆慕游微微弯身,略带着一丝神秘地靠近花重锦,轻声道:“方便。” 花重锦只觉得脸上的笑意快要坚持不住了,说好风光霁月与世无争的国师大人,这莫不是山寨货吧?花重锦脑中又浮现出那个绣着名字的荷包。 “原因很简单,郡主和质子的联姻,是纵横捭阖,是皇家的政治外交手段,无论是凶是吉,郡主和质子都要受着,只要没有不利于国家就行。”陆慕游嘆了一口气,“而我坐在那里,就说明这桩婚事,于国有益无害,至于于他们二人如何,官家不关心,我也不能关心,你,更不能关心。” 花重锦面上微微有些不忍,终是嘆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 天阴沉得好似已经到了深夜,窗外风卷着雨水斜楞地倾泻而下,敲打着遇仙茶楼牡丹雅间的窗棂。 花重锦坐在窗子旁,尽管窗子已经关上了,但还是会有雨水顺着缝隙挤进来,飘飘洋洋落在花重锦的手上脸上。 花重锦抬起手,手上的戒指在烛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花重锦将手放下,展开一直攥在另一只手心的纸条,纸条上只写着一句话“晚来天欲雨,能饮一杯无”。 花重锦笑了一声,反正这种大风大雨的天气,也不会有人想要相亲,她这也不算是摸鱼旷工。当时应当是质子救了她的性命吧?若不是质子推开了她,恐怕她会把那石子砸死,这么一想,她现在可是来报恩的。 “花助教,对不住,外边雨太大,我来迟了。”慕容皓匆匆忙忙地从外边走了进来,面色潮红,口中微喘,带着一身的湿气,仔细看去,衣衫下摆已经被打湿了。 花重锦连忙站了起来,拿过一旁的毛巾,递给了慕容皓,道:“大人不必着急,我也是刚来。” 慕容皓伸手接过毛巾,胡乱擦了擦,便坐了下来。桌子上已经摆上了清酒和下酒菜,房间中的火盆也按照他的交代放在墙角。慕容皓伸手摸了摸盛着菜的盘子,菜微微有些凉。 “花助教,恐怕已经等了很久了吧?我当时交代小二,你来了就上菜上酒,这酒菜你也看了很长时间了,都凉了。”慕容皓忽而一笑,脸上的酒窝若隐若现。
第65页 花重锦也跟着笑了,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大人笑得如此开心。” 慕容皓摇了摇头,道:“不,你见过。你还记得年初的时候,官家让你替公主保媒,你与国师大人政见不同,曾经在宫中与一位郁郁之人聊天吗?” 花重锦眼睛一亮,道:“难道那个人是大人?” “正是。”慕容皓抿唇笑着点头,拿起酒壶替花重锦和自己斟了一杯,“敬花助教。” 花重锦接过酒,轻嗅了一下,轻轻“咦”了一声。 慕容皓笑了笑,道:“是不是有股荔枝的味道?花助教知道荔枝吗?” 花重锦点了点头,“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慕容皓满是欣赏地点头,“果然如坊间传闻,花助教乃是学富五车的奇女子。这荔枝是我故乡的果蔬,常年在京中吃不到新鲜的,便让人给我带了一些荔枝膏。今日想着,若是请花助教喝酒,清酒未免太过于寡淡,便嘱咐小二往清酒里边兑了荔枝膏。” 花重锦举高手中的玉盏,轻晃了两下,烛光下,果然可见淡淡的粉色,花重锦轻抿了一口,清冽的酒香混合着荔枝的清香,比之前世的鸡尾酒不逞多让。 花重锦朝着慕容皓一笑,道:“很好喝。” 慕容皓朝着花重锦举了举杯子,“花助教喜欢便好。” 花重锦也学着慕容皓的样子举了举杯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拿起了酒壶,替二人满上,道:“说起来,崔大人大婚那日,我还要多谢大人的救命之恩。” 慕容皓也跟着笑了,“举手之劳,花助教不必放在心上。” “对大人来说是举手之劳,对我可不是。我的小命我可金贵着。”花重锦晃了晃手上的杯子,手上的戒子闪闪发光。 慕容皓看了一眼戒子,挑了挑眉毛,又替花重锦斟了一杯酒,道:“花助教,你可知道‘质子’两个字代表什么意思?” 花重锦拿着杯子的手顿了顿,她怎么会不知道,质子外交,自春秋战国延续至此,看起来质子乃贵胄,钟鸣鼎食,绫罗绸缎,实际上寄人篱下,受人钳制,一不小心还会沦为牺牲品,实在是战战兢兢,夹缝生存。 慕容皓瞭然地笑着,伸手拉住了花重锦的手,恭敬地以额触花重锦的手,道:“花助教,慕容皓多谢你。整个京城,没有人肯与我坐下来喝酒,也没人有肯站在我的立场替我考虑过一丝一毫。” 花重锦只觉得脑子有些发晕,似乎脸也有些发烫,有些慌乱地将手抽了回去,花重锦用力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慕容皓已经有些晃。真是失策,原本以为这种果饮一般的酒不会轻易喝醉,她实在是低估了这酒的度数以及她现在身体的酒精耐受力。 慕容皓轻嘆一口气,又饮下一杯酒,倾诉一般说道:“花助教,方才有些失态了,我并没有冒犯之意,这个礼仪在我家乡,是对于尊敬爱戴之人的感恩之意。二十多年了,我每天醒来都很痛苦,都恨不得不曾降生在这个世界上,但是我又不能死,若是我死了,南诏和兆朝势必势若水火,因为一己之私,拖苍生下水,我实在是做不出来。” 花重锦揉了揉眉心,慕容皓伸手将花重锦的手握入手中,轻轻摩挲着花重锦手指上的戒子,另一只手执杯,与花重锦面前的杯子一碰,“今日能与花助教一同饮酒已是不易,何必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来,花助教喝酒。” 花重锦刚想要摆手拒绝,只见慕容皓已经一口饮下,朝着花重锦亮了亮杯底,花重锦咬了咬牙,刚拿起杯子,一只骨节修长的大手从一旁将杯子夺了过来,顺手将花重锦的小手从慕容皓的爪子下面解救了出来。 第40章 酒醉风情(修) “呦, 我道是谁呢, 原来是国师大人。”花重锦醉眼迷濛地看了一眼站在她侧旁的陆慕游。 陆慕游一笑,灯光下竟然带了一丝魅惑的味道,陆慕游一手拿着酒盏, 另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放开了慕容皓, 坐到了花重锦身侧,微微侧头朝着花重锦看了一眼,道:“看来花助教还没喝多,起码还能认出来我是谁。” 花重锦傻傻一笑, 朝着陆慕游的方向挪了挪屁股,靠在了陆慕游的肩膀上,一只爪子顺势攀上了陆慕游的脸, 毫不客气地揪了揪陆慕游的脸,道:“就算是认不出来我的猫,我也得能认出来国师大人啊,哈哈。” 陆慕游任由花重锦揉捏着他的脸, 嘴角微扬, 问道:“那我还真是要多谢花助教抬爱。” 花重锦连连点头,手上动作不断, 直捏得陆慕游脸有些泛红,“陆慕游,你来的正好,你尝尝这酒,是不是比你平日喝的好喝?咦, 我的酒杯呢?” 花重锦松开捏脸的咸猪手,左右搜寻着她的酒盏。 陆慕游笑着将手上的杯盏朝着花重锦面前一晃,道:“花助教,可是在找这个?” 花重锦双眼一弯,点头,伸手将酒盏往陆慕游唇边送,道:“你快尝一下。” 陆慕游就着花重锦的力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抿了抿唇,问道:“这样可好?” 花重锦勐地一点头,道:“好!” 坐在一旁的慕容皓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还拿着已经空了的酒盏,慕容皓忽而一笑,撑着桌子站起身,道:“大人,我不胜酒力,劳烦大人将花重锦送回去,我就先行告退。”
第66页 陆慕游一只手虚虚稳住花重锦左右摇晃的身子,另一只手将杯盏放在桌上,礼貌地回应道:“郎君慢走,请容许我派人送郎君一程。” 慕容皓一笑,道:“劳烦大人。” 云捷飞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站在了慕容皓身后。 “云捷飞,一定要将慕容郎君安稳地送去宫中。”陆慕游命令道。 云捷飞一颔首,侧身让出路,朝着慕容皓摆出“请”的手势。 慕容皓面带笑意地转身,带头走出了酒楼。一出酒楼,慕容皓脸上的笑意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么多年在京中,若是没有练就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他恐怕早就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慕容皓咳嗽了一声,只觉得气血翻腾,慕容皓赶忙站住调整了一下唿吸,这才觉得舒服了不少。慕容皓讽刺地一笑,就算是他如此战战兢兢,依旧中了招。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陆慕游?慕容皓在喉咙中默默地过了一轮这三个字,总觉得哪里好似有些不对,慕容皓咧嘴露出一抹冷笑,是神是鬼,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 “陆慕游,你说,这酒是不是很好喝?”花重锦快要挂在陆慕游身上,手上比划着名,口中带着荔枝味道的酒香喷在陆慕游脸上。 陆慕游脸上微微发烫,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退,手依旧虚扶着花重锦,保证她不会掉下去。 花重锦歪着头想了想,道:“方才慕容大人也在,他人呢?” “慕容大人不胜酒力,先行回去了。”陆慕游面不改色地道。 花重锦嘴一撅,嗤之以鼻的嫌弃模样,道:“说好的不醉不休,说话不算数,小狗!” 陆慕游连连点头,“对,小狗。”手上却是想要将花重锦不知何时又抓到手里四处挥舞的酒盏顺过来。 花重锦勐地将酒盏往陆慕游唇边一送,道:“陆慕游,陪我喝酒!慕容皓跑了,咱俩不醉不归!” 陆慕游应着,将酒盏拿了过来,见花重锦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无奈,只得喝下一盏。陆慕游轻舔唇角,这清酒加上荔枝膏还真是口味独特,陆慕游心下记着,改天试试其他浆果。 “陆慕游!”花重锦忽然双手一合,两只小手夹着陆慕游的脸,将陆慕游的脸转向了自己,双眼迷濛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陆慕游。 陆慕游从来没有遇到过醉鬼,尤其是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醉鬼,不禁一下子有些发蒙,愣在了当场,就这样跟花重锦对视着。 吹弹可破的肌肤微微泛着酒意的红润,湿漉漉的大眼睛有些找不到焦距,没有一丝杂质,好似山林中不曾见过风雨的小鹿,鼻尖有点点汗湿,俏皮地将落不落,而那樱桃小口更是不点而红,晶莹得若那上好的红玉。 “陆慕游,你别晃,我有事情要问你!”花重锦与陆慕游对视了半晌,有些气急败坏地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陆慕游失笑。 “花重锦!你出来!我知道你在里边!你有本事做出如此下作之事!没本事出来吗!”雅间外边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的爆喝,由于用力过勐,最后一句已然破了音。 花重锦手上一哆嗦,戒指差点儿划到陆慕游,却也是将陆慕游脸上划了一道红痕。 “哎呀,上司大人,你不会给我穿小鞋吧?我不是故意的!”花重锦赶忙将手从陆慕游脸上拿开。 说得什么乱七八糟的?果然是醉鬼。陆慕游心里想着,把花重锦扶正,一边伸手从怀中掏出面具扣在脸上,一边嘱咐道:“花重锦,你在这里乖乖坐着,无论外边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准出去,听到没有?” “花重锦!你的未婚郎君还在床上躺着!想要用黄酒做引子,你推推辞辞说什么酒好贵,现在却跟野男人出来喝酒!你要不要脸!”门外的喧譁声越来越大。 “这位娘子,请不要遇仙茶楼的地界儿闹事,若是您惊扰了贵客,恕我们对您动粗。”门外管事儿的声音传了进来,带着一丝不耐,看起来方才已经费了不少口舌,奈何这位娘子油盐不进。 “怎么,你们遇仙茶楼改行做妓院还是小倌馆?包庇这种不知廉耻之人!”门外之人不依不饶。 花重锦眨了眨眼睛,有些委屈地看着陆慕游道:“大人,那人说我不知廉耻,我知!” 陆慕游摸了摸花重锦的头,道:“知,你知。记得我说的,不准出去,一切有我,听到没?” 花重锦乖巧地点了点头。 云捷飞默默地低下了头,心中默默念两遍“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陆慕游转身看向了云捷飞,问道:“慕容皓已经送回去了吗?” “是。慕容大人尚没有醉倒,已经回去了。”云捷飞抬眼看了一眼有些迷煳的花重锦,再看一眼淡然的陆慕游,门外的喧嚣声似乎越来越大了。 云捷飞咽了咽唾沫,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道:“郎主,外面怎么办?” 陆慕游没有回答,整了整衣衫,抬手将门打开。 只见三个店小二和管事儿拦在大堂中间,外边正是于洛。不似上次在辰林观见到的娇弱娘子,今日的于洛眉头紧蹙,在陆慕游看来,竟然有些面容可怖。
第67页 “于家娘子,不知道什么事情,让你不顾礼仪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大唿小叫?”陆慕游推门而出,不待吃瓜群众偷窥雅间内的情况,迅速将房门掩了。 跟在陆慕游身后的云捷飞还往门前站了站,确保没有人看到房内的景象,咧开嘴笑了笑,却是不慎牵动了前几日被吴三娘打的鞭痕,龇牙咧嘴地敛了笑意,却是有些狰狞。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于娘子尚未婚配,要是落下不好的名声可就罪过了。”云捷飞一脸狰狞地道,本来云捷飞只是善意提醒,却是于洛红了眼眶,这莫不是在威胁她? 于洛咬了咬唇,没有让眼泪掉下来,段凯只是跟他说,花重锦接了野汉子的纸笺便匆匆过来赴约,并没有说这人是谁。 “于娘子,借一步说话如何?”陆慕游看了一眼凶神恶煞的云捷飞,没有阻止他说话。 于洛后退了一步,段凯嘱咐过她,这件事情要使劲闹,闹得越大越好,她才抛下了闺阁女子的脸面,在这里如同菜市场掐架的野公鸡一般乱打鸣。 “郎主,于娘子也累了,我扶她进去。”云捷飞向前一步,不由分说地拉住了于洛的手臂,“于娘子,上次在观中伤了脚,恐怕还没好利索,可别再累着了。” 云捷飞拉着于洛朝着雅间隔壁的传菜间走去,看了一眼陆慕游的脸色,又扯了扯嘴角,自认帅气地朝着管事儿笑道:“管事儿,今天天气好,我请大家喝一壶,你帮我每桌上一壶清酒。” 管事儿看了一眼电闪雷鸣的窗外,一道闪电恰好划过,映着云捷飞脸上的鞭痕,管事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忍住了即将冲出口的吐槽,威胁也好安抚也罢,今日可算是赚了一大笔。 “多谢大人!” “多谢郎君!” 能在遇仙茶楼小聚的,大多还是小有薄产心思通透之人,见状便也心中明了,赶忙谢了陆慕游,郎主没说话,手下之人随随便便开口就赠送一壶清酒,这热闹断然不是他们能看得起的,赶紧喝了酒闭了嘴完事儿。 “大家快评评理!段郎都病重了,作为未婚妻难道不应该衣不解带在旁照顾?还出来应酬,有没有天理!”于洛见自己要被拖进屋中了,赶忙将段凯教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 方才还兴致勃勃围观的众人现在如同鹌鹑一般缩着脑袋,谈论着自己的事情,恍若似乎没有听到有人在喧譁。 “今天天气挺好的,呵呵呵。”外头一道雷平地而起。 “是啊,是啊,特别适合放风筝,呵呵呵。”雨水伴随着雷声哗啦而下。 于洛瞠目结舌地听着大家讨论的内容,这个天气放风筝莫不是想要被雷噼死? 第41章 酒醉风情(下) 云捷飞又是一笑, 将面露绝望的于洛拽进了传菜间。陆慕游靠在传菜间与雅间的门边, 恰好挡住了于洛看向雅间的视线。 “于娘子,请坐。”云捷飞笑着将于洛摁在凳子上。 于洛气得直哆嗦,伸手指着陆慕游, 道:“你们这是仗势欺人!我要去告御状, 我、我要让官家知道你们的真面孔!” 云捷飞笑出了声,道:“颂朝的确是个开放的地方,不像前朝那么阶级森严,但是若是普通平民想要告御状, 尤其是想要告士大夫,还是要跪过钉板,于娘子, 你想好了吗?这钉板跪下来,膝盖不废也残了。啧啧啧,可惜了于娘子这么好的体态。” 于洛嘴唇抖了抖,她还真不知道告御状需要跪钉板, 她还怀着身孕, 怎么可能跪钉板? “那、那我去向鸿胪寺卿告状,我要让他知晓, 他手下的媒婆和下属都是什么货色!”于洛恨恨地道。 云捷飞笑得更大声,戏嚯地看了陆慕游一眼,道:“郎主,似乎跟鸿胪寺卿告状不需要跪钉板。看来上次在辰林观,段凯没有告诉你我家郎主的身份啊。” “我就是鸿胪寺卿。”陆慕游瞥了一眼笑得快要躺倒的云捷飞, 正色道,“鸿胪寺不管案件纷争,但本着为人民服务的原则,我会替你转去相关部门。” 于洛要紧牙关,努力不让自己发抖,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于洛只觉得身上有些发凉,雅间四处燃着的火盆似乎一点儿也不起作用。 “虽然鸿胪寺办事不需要想于娘子汇报,但是我鸿胪寺手下排名首位的花助教的名声还是要顾及一下的。”陆慕游开口道,“花助教是我喊过来给慕容皓做媒,慕容郎君出身南诏,花助教自是要尊重南诏风俗。鸿胪寺向来坦坦荡荡,并没有做任何逾越之事。不知于娘子还有什么疑问?” “自古以来,牝鸡司晨都是凶兆!”于洛挺了挺腰,将段凯教她的话说了出来。 云捷飞笑得脸都变形了,伸手拍着于洛的肩膀,问道,“于娘子,我敬你是个人物啊,你来之前,段凯没有先给你科普一下吗?那我来告诉你,鸿胪寺卿就是国师大人,凶兆?别开玩笑了。” 于洛愣了愣,面色忽而煞白,她这可算是鲁班门前弄了大斧。 于洛被噎了一下,忽而福至心灵,强撑着道:“你们与花重锦是一路的,自然是要包庇她!” “包庇?”陆慕游想了想,淡笑道,“多谢于娘子提醒,这么说来,我似乎还真是包庇了一件事。当年辰林观观前断水之事,我没有追查下去,听闻你们一行人在半山腰停留了一宿。”
第68页 于洛再也止不住地颤抖了一下,别人不知晓,她自己清清楚楚,她从不曾晕车,为了配合段凯,她自己服下了呕吐的药物。于洛不敢往下想,生怕触及到了她不能触及的东西。 “大、大人,都怪我太着急了,给大人添了麻烦。”于洛踉跄着站起身,低声道。 陆慕游没有说话,转身就要进入雅间,在手指触碰到门的时候,微微侧身,道:“云捷飞,帮于娘子打一壶黄酒,算在我帐上。” 言罢,陆慕游不再多说,进入了雅间,当着于洛的面关上了门。 于洛眼睁睁地看着陆慕游关上了雅间的门,心中越发地恨,花重锦,是你不珍惜段郎,还帮着别人来欺压段郎,别怪我不客气了。 雅间中瀰漫着混杂着荔枝清香的酒香,花重锦歪坐在椅子上,桌子上已经空了两个酒壶,花重锦一手拿着自斟壶,另一手拿着酒盏,自斟自喝,口中还念念有词,不知道絮叨些什么。 陆慕游揉了揉额头,伸手将花重锦手上的自斟壶夺了过来。 花重锦也不抢,仰头将酒杯中的酒喝了,把杯子一扔,转头看向了陆慕游。若是说他出雅间的时候,她还残留着一丝理智,现在完全是个醉鬼了。 “把酒还给我!”花重锦舔了舔嘴角,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陆慕游赶忙把酒壶放在桌上,扶住了花重锦,道:“花重锦,别闹,你已经喝得够多了,不能再喝了!” 花重锦抬头细细地端详着陆慕游,道:“啧,陆大人,你还真是好看吶。”花重锦嘿嘿一笑,嘟起嘴唇,附送飞吻一个。 陆慕游愣了愣神,虽说是不曾见过飞吻,却不难理解。 花重锦趁着陆慕游愣神,狡黠一笑,捞起了陆慕游放在桌子上的酒壶。 “五花马,千金裘,唿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花重锦高喊一句,仰头将酒壶里的就倒进嘴里。 “花重锦!”陆慕游一手扶着摇摇晃晃的花重锦,另一只手将花重锦手里的酒壶夺了下来,“你喝醉了,不能再喝了!” “我没醉!不,我醉了!”花重锦咬了咬嘴唇,缓缓地坐了下来,“我之前听人说,要是喝醉了,不上房揭瓦、不打滚撒泼、不叉腰骂街、不哭闹跺脚,那还喝什么酒。我现在醉了,是不是可以行使醉鬼的权利了?” 陆慕游只觉得心口一痛,花重锦没有落泪,却是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疼。 “我花重锦自认不曾对不起任何人,无论是段凯还是于洛。段凯从来不曾当我是未婚妻子,从来没有维护过我,也从来没有帮我过一次。他人欺我辱我,他从来都是远远观望,生怕脏水沾到身上,污了他一身洁白的羽毛。即使是这样,只要婚姻没有解除,就算是他与我约法三章,我都不曾做对不起他的事!”花重锦靠在椅子上,眼底细碎的光若破碎的琉璃。 陆慕游嘆了一口气,伸手想要揽住花重锦,却握了握拳,没有碰花重锦。她不曾做过任何对不起段凯的事情,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我也从来没有苛待过于洛,于洛是段凯的表妹,我怜惜她自小寄人篱下,我护着她宠着她,从来没想到今天会听到这么一番话。到底从什么时候,她对我的怨恨如此深?真的是升米恩斗米仇吗?”花重锦伸手抓住了陆慕游的手臂。 花重锦红着眼眶,没有落下一滴泪,可是陆慕游却是能够通过手臂上传来的力道,感受道花重锦的心伤。 陆慕游伸手摸了摸花重锦的头髮,哄道:“乖,不想这些不开心的事情,去休息一下好不好?一切都会过去的。” 花重锦闭了闭眼,抿着唇点了点头,张开双手道:“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抱过我,无论是多苦多累,我都要靠着自己的力气站起来。既然你说我喝醉了,那你抱我去休息。” 陆慕游只觉得心都揪成了一团,陆慕游毫不犹豫地弯腰,将花重锦抱在怀中。花重锦缩在陆慕游怀中,好似被遗弃的猫咪终于找到了主人。 “云捷飞,三楼的房间让掌柜的给我开了。”陆慕游道。 一直在门边假装自己是盆植物的云捷飞赶忙应了,“郎主,自打遇仙酒楼建了,您从来没有用过三楼,现在您一用,各方势力恐怕会收到风声。” “无妨,遇仙酒楼是之玄阁所开,这件事情本来并没有刻意瞒着。现在巫毒殿小动作越来越多,之玄阁也应该露面了。之玄阁本就是陆家的势力,无妨的。”陆慕游道,“一会儿你再去花家,就说有急事,花重锦今日在鸿胪寺加班。” “什么?三楼?”遇仙酒楼的掌柜一骨碌从榻子上爬了起来,掌柜赶忙擦了擦脸上的汗,这几年从没有人住到三楼,还好没有偷懒,他每日派人打扫三楼,要不然现在真的是死定了。 云捷飞晃了晃手上的令牌,道:“月娥与你说过了吧?” 掌柜连连点头,有些慌张地将钥匙从腰间解了下来,双手呈上,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我能否去拜见一下郎主?” “不必,郎主不想张扬。管好你的嘴。”云捷飞拿过钥匙,道。 掌柜连忙恭敬地行礼,目送云捷飞走了出去。看了一眼狂风骤雨的窗外,难道,这京城要变天了吗?
第69页 陆慕游轻轻将花重锦放在床上,伸手替花重锦拉上了被子。 花重锦揉了揉眼睛,伸手拉过被子,嗅了嗅被子上的味道,又一把拉住陆慕游的衣袖,小狗一般凑上去嗅了嗅,道:“这被子上味道不好闻,肯定没有拿去晒太阳,不会有虫子吧?” 陆慕游失笑,替花重锦将头髮拨了拨,道:“不会,我替你看着,你睡吧。” “我跟你说,段凯从小就坏,要不是看在他爹的份儿上,我早就一个迴旋踢飞死他!”花重锦喃喃道,翻了个身,细不可闻地道,“反正很快他就跟我没关系了。” 陆慕游倾了倾身子,轻声道:“嗯?” 花重锦唿吸渐渐平稳,已经睡了过去。 陆慕游蹙了蹙眉头,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他没有听到。罢了,既然她还念着段凯,他就替他好好看着段凯便是。 陆慕游抬手替花重锦将被子掖好,外边的雨声与花重锦的唿吸声交织着,陆慕游一笑,岁月静好大抵也就是如此吧。 ………… 琉璃镶嵌的铜镜中,一位皮肤黝黑的娘子坐在铜镜前,细细地端详着镜中的自己。 “子香,你说我是不是白了一些?”良久,娘子开口问道。 “郡主,我今儿早晨就说了,您皮肤白皙了不少,连毛孔都小了。”子香掩唇偷笑,“果然是人逢喜事皮肤好。” 被唤作郡主的小娘子正是花重锦需要做媒的莹郡主赵礼莹,赵礼莹嗔了子香一眼,復又看向了铜镜,伸手摸了摸脸颊,道:“就你贫。” 子香抿唇笑,忽而想起来什么似的,道:“郡主,一个时辰前,有个小娘子跑过来说要见您,说是有关于慕容大人的事要跟您汇报,我让她先等在外头。” “关于慕容?”郡主终于将视线从铜镜中移开,道,“让她进来吧。” 第42章 牢狱之灾 天依旧阴着, 飘着雨丝, 若只是临时穿过露天之地,恐怕只感觉到有湿意拍在脸上,可若是在室外久呆, 就真的是能感受到那倒春寒的厉害。 莹郡主斜坐在铸铜鎏金熏笼上, 熏笼中隐隐飘散出桂花的香气,莹郡主从侧旁随手拿过个小团扇,轻轻地扇着。 子香赶忙从旁边取过一只珐瑯杯,倒了一杯茶水, 递到了莹郡主唇边,笑道:“郡主,咱们府上有桌椅熏笼, 您可以把脚放在熏笼上,不必这么蒸着,多热啊。” 莹郡主就着子香的手,轻抿了一口茶水, 小团扇摇了摇, 道:“你懂什么,这叫做‘红颜未老恩先断, 斜倚熏笼坐到明’,这是一种意境,你不懂。” 子香连声应着,将茶水放倒了桌子上。 于洛一进门,便被这室内的暖气熏得一个哆嗦。她在外头站了足足一个时辰, 就算是裹着棉被也冻僵了,何况她压根儿没想过会站这么久,早就觉得胳膊腿儿都不是自己的了。 “叩见郡主!”于洛咬着牙慢慢地屈膝,跪在地上,膝盖酸麻得好似被蚁虫撕咬着一般,偏生她又不能喊疼,这么想着,于洛眼圈儿有点泛红。 “呦,这看起来年纪也不大,怎生膝盖就不好使了?罢了,我也不是难为人的主儿,别跪了。”莹郡主小指微微翘着,挥了挥手上的团扇。 “谢郡主!”于洛双手撑着地板,缓缓地爬起身,却是有些腹诽,若是郡主诚心想要免了她的跪,何必等她已经跪好了才说这话。 于洛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忽然想起当年她跟花重锦提及,想要随她一同出门做媒之时,花重锦笑着跟她说,她已经在这大染缸里被蹂躏了一轮又一轮,达官贵人们并不是好相处的主儿,既然能够躲避风雨,她就好好地呆在闺中就好。 “你之前说,有关于慕容大人的事情要跟我说?说吧。”莹郡主打了个呵欠,一副若不是你提及了慕容皓,我都不想搭理你这种人的表情。 于洛回过神来,伸手轻轻摸了摸小腹,她不能退缩,段凯和腹中的孩儿都在等着她。 “实不相瞒,我是花重锦花助教未来夫婿的表妹,想必郡主也知晓,花助教乃是官家指定的媒婆。”于洛故作难为地顿了顿,本来想等着莹郡主发问,没想到莹郡主一脸兴趣缺缺,看也没看于洛一眼。 于洛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继续说道:“据花助教说,她与慕容大人早熟识,也正因为如此,官家才答应让花助教作为您二位的媒婆。” “早就熟识?”莹郡主拿着小团扇的手顿了顿,看向了于洛。 “本来我以为,花助教不过是说说而已,毕竟媒婆的嘴是最不能信的。可是昨日,我表哥病重,需要黄酒作为药引子,我去酒楼打酒的时候,听闻花助教与慕容大人把酒言欢,直到双双醉倒,慕容大人才先行离去。” “竟然有这种事?”莹郡主有些不悦地摇了几下扇子,看了一眼于洛,忽而笑道:“这男人啊,娶妻之前自然是穿梭于花丛中,毕竟与花助教熟识也是赐婚之前,等到婚后自然也就收了心。” 子香默默地看了一眼莹郡主,人前说说而已,不想落了郡主的面子,现在心里指不定多生气呢。 于洛却是有些急了,若是莹郡主不肯出手,那她可是叫天天不应了,她已经和花重锦撕破了脸皮,已经没有退路了。
第70页 子香看了一眼莹郡主的颜色,开口问道:“于娘子,可是还有其他事情?” 于洛咬牙点了点头,虽然段凯告诉她,不到关键时刻,不能随意亮出底牌,但是她现在也顾不得了,直接从袖中掏出了一本册子,正是桃花庵主前些日子发行的异域风情避火图。 莹郡主面色一红,道:“这是什么腌臜秽物!” 于洛面色也有些发红,不过为了拉仇恨,还是咬了咬牙,将册子翻开,翻到其中一页,册子上一位戴着面纱的小娘子舞步轻盈,若隐若现的纱衣下,却不是颂朝惯常追捧的白玉美人,而是皮肤有些黝黑,但曼妙的身材魅惑的眉眼,别有一番情调。 子香心里咯噔一下,忙看向了莹郡主,果然不出所料,莹郡主脸色黑得比画上的小娘子还黑。 于洛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是有些焦急,“郡主,前些日子,我偶然得知桃花庵主的身份,竟然是我那未来的嫂子花重锦。”于洛微微有些犹豫,还是说道,“本来我不想多说,可是想起高衙内,于情于理,还是要跟郡主说一声。” 高衙内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士大夫阶层还有谁不知道。这本册子若真是讽刺她赵礼莹,不知道多少人正看着她笑话呢! 于洛见莹郡主面色有红转黑再转青,趁热打铁道:“不知道花助教到底与慕容大人相熟多久,指不定看着郡主能与慕容大人结为秦晋,心生妒忌才画了这么一副画!” 莹郡主一把将避火图扯过,狠狠摔在地上,道:“子香,走,去京兆尹走一趟!” 子香蹙着眉头看了一眼于洛,跟上了莹郡主。于洛唇边露出一抹笑意,见子香看过来,连忙敛了笑意。 ………… 清早的街道上,带着一丝暮春的清冷。 花重锦站在杈子旁边,端详着钗子里的桃花。这条路行人和马车都比较少,看起来桃花污染得比较轻。花重锦摸着下巴,都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这桃花都已经快要败掉了,若是酿成桃花蜜会不会不太好。 就算是昨日醉倒了,她也知晓,定是国师大人安置好了自己,虽然国师大人嘴上说喜欢品茗,可是根据他的观察,国师大人对酒的喜欢大于茶。 花重锦撇了撇嘴,这古代难道也有禁酒令?罢了,她就采些桃花做成桃花蜜送给他,喝酒伤身,桃花蜜刚好可以解酒。 “前面可是花重锦?别动,我们是京兆尹的衙役!”一声暴喝从后面响起,花重锦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团团围住。 ………… 昏暗的地牢中,血腥味和霉变腐烂的味道一起冲击着人的嗅觉,就连老鼠都匆匆忙忙路过,不想要沾染着晦气的味道。 花重锦微微抬了抬头,看向了面前的女子,身上被鞭笞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从小到大,她还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等待遇。旁边还跪着一个小衙役。 “莹郡主,不知道下官哪里做得不好,让您如此生气?”花重锦咬着唇,抬头看向了莹郡主。方才她正从遇仙酒楼出来准备回去,没想到被京兆尹的人直接带了过来,二话不说,这位莹郡主先撸起袖子打了她一顿。 莹郡主冷笑一声,又是一鞭子甩了过去,打得花重锦闷哼一声。 京兆尹匆匆地走下牢房,挡在了花重锦面前,道:“郡主,您气也出了,可别把花助教打死了。” 莹郡主反手一鞭子打在跪在一旁的小衙役身上,打得小衙役哀嚎一声,倒在地上。 京兆尹这才看见旁边跪着的小衙役,心中一咯噔,怪不得他刚才右眼皮一直跳。 “京兆尹,你是什么意思?怎么,我堂堂郡主,不能打一个小媒官?你还巴巴地去给国师大人送信。”莹郡主把玩着手上的鞭子,开口问道。 京兆尹心惊肉跳地看着莹郡主手上的鞭子,这位郡主他得罪不起,但是花重锦乃是国师大人手下第一媒官,他也得罪不起啊。 “郡主,您看,这花助教已经被收押了,还没开庭审理,若是被您打死了,死无对证,您怎么同国师大人讲?”京兆尹小心翼翼地措辞道。 “好,那我就审问一下,你让开!”莹郡主叉着腰,见京兆尹没有让开的意思,甩了甩手上的鞭子,“怎么,我审不得?” “能!能!”京兆尹连声道,“莹郡主,要不将花助教放下了吧,我看花助教有些支撑不住了。” 莹郡主哼笑一声,用鞭子指着京兆尹的鼻子,道:“你给我让开!” 京兆尹爱莫能助地看了一眼花重锦,让开了身子。 “花重锦,你说你是不是桃花庵主?” ………… 段家。 “洛儿,你现在可是我们段家的大功臣,快些把这汤喝了,我从昨晚儿就煲上了。”段夫人笑着端着一碗汤,递给于洛,“放心,不油腻。” 于洛接过碗,有些犹豫地道:“段郎,我今日是不是做得有些过分了?我、我总觉得,是因为我才让花重锦受了牢狱之灾。” 于洛声音越来越小,低着头看着手中的汤,汤上面漂浮着葱碎,没有半点油腥,散发着让人食指大动的香味,“本来,这些都应该是花重锦的,我偷了她的郎君,偷了她的幸福,现在还要抢她的媒官身份。”
第71页 “你在瞎说什么,什么偷了她的郎君,我本来心中就只有你一个,我根本就不会娶她。”段凯缓缓起身,一瘸一拐地下了床,扶住了于洛手上的碗,道,“你啊,就是怀了宝宝,胡思乱想,快些把汤喝下。” “凯儿说得对,我们段家是绝对不会认花重锦的,你还怀着我们段家的子嗣,快些喝了汤,别饿坏了我孙儿!”段夫人也跟着说道。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觉得花重锦对你好,其实她只是想要收买你,真正对你的人只有我。”段凯打断了于洛的话,从身后轻轻揽住了于洛,安抚道。 “收买我?”于洛有些惊讶道。 “傻姑娘,你竟然没有看出来。我和娘亲都知道花重锦心思阴狠,她若是不找一个帮着她的傻姑娘,还怎么在段家立足,你就是她的刀啊。”段凯痛心疾首地道。 于洛瞪大了眼睛,想起莹郡主对她的态度,就连这种达官贵人花重锦都能应付自如,那么忽悠她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闺阁女子岂不是信手拈来? “赶快喝了汤,再不喝就凉了。”段凯伸手从于洛手上接过汤,亲自餵到了于洛唇边。 于洛一惊,随即眼眶微红,就着段凯的手将汤喝了下去,“表哥,我知道了,我以后都听你的。” 段凯看着于洛咽下汤,轻轻吁了一口气,唇边露出了一抹笑意,道:“那是自然,你已经是我段家的人了,段家不会亏待你。来,把汤喝完。” 于洛乖巧地点了点头,将汤全部喝了下去。 段凯与段夫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第43章 各显神通 阴雨绵绵, 空气中瀰漫着湿意, 总让人感觉黏黏煳煳的,就连身上穿的衣衫都有种潮潮的感觉。 陆慕游负手站在窗前,微微蹙眉看着窗外被风捲起的一枚叶子, 总觉得心中有些不安。 “郎主!郎主!不好了!”旺儿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满手的面粉,一把抓住了陆慕游的衣袖。 云捷飞见状,刚想呵斥旺儿,陆慕游朝着云捷飞摇了一下头, 止住了云捷飞。 莫不是花重锦出了什么事情?郎主向来不喜欢别人碰自己,更别说还满手面粉蹭在衣袖上,若不是花重锦的事情, 断然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出了什么事情?”陆慕游抿唇。 “花助教现在在京兆尹的大牢中!”旺儿赶忙说道。 陆慕游转身就要朝外走去,还没迈出门,便止住了身形。陆慕游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了旺儿, 问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今儿一大早, 我正在帮二娘卖炊饼,一个小娘子急匆匆地过来, 买了两个炊饼,留下这么句话就走了。”旺儿赶忙说道。 “那位小娘子的穿着你还记得吗?”陆慕游问道。 “鸦青色,小娘子穿着鸦青色的衣衫,梳着丫鬟头,头上还带着朵绢花。”旺儿外头想了想, 道。 “赵礼莹。”陆慕游闭了闭眼睛,缓缓道出了莹郡主的名字。 旺儿瞪大了眼睛。 “京中的贵女们大多喜欢用水红色或者葱绿色作为侍女的衣衫颜色,只有一个人喜欢用鸦青色,说是鸦青色可以显得她皮肤白皙,而她自己又喜欢穿红戴绿,便让丫鬟们穿鸦青色。头上能带绢花,应当是贴身丫鬟,不是莹郡主是谁?”诸葛越不知何时端着一盘糕点走了进来,见旺儿一脸迷茫,便解释道。 “宅老,你如何知晓得这么清楚?”云捷飞疑惑道。 “诸葛家世代在京城为国师效命,这点儿小事还是能记住的。”诸葛越云淡风轻地道。 陆慕游手指轻敲着桌面,郡主乃时官家选中来拉拢监视慕容皓,想要用联姻继续牵制蠢蠢欲动的南诏的棋子,绝对不会为了小小的媒官妥协,除非她是凤命,可她不是,不仅不是,他根本看不出来她的命格。如此看来,若是闹到官家那里,牺牲花重锦稳住郡主,官家的选择只有这一个。 陆慕游缓缓地从袖中抽出一张符纸,诸葛越脸色一白,疾步上前拽住了陆慕游的手,道:“郎主,您莫不是疯了?若是您逆天改命,改了花重锦的命格,您要祭上您自己!陆家无可能再派出一位国师!” 陆慕游双唇紧抿,丝毫没有收回符纸的打算。 “而且,花重锦少一盏阳火,魂魄不稳,命格不定,若是强行改,她若是魂飞魄散了怎么办?”诸葛越快速说道。 陆慕游闭上眼睛,约莫过了半盏茶时间,陆慕游方又睁开眼睛,将符纸收了回去,道:“宅老提醒得是,方才是我莽撞了。我思前想后,这位莹郡主应当是听了谗言才会针对花重锦。毕竟当时官家指派花重锦作为媒官之时,莹郡主欣然同意了。” “会不会是有人嚼舌根子,将昨日慕容大人与花助教饮酒之事告诉了郡主?”云捷飞想了想,问道。 “会,但只是这件事的话,不足以让郡主针对媒官。”陆慕游手指轻敲桌面,忽然勐地站了起来,道:“把周佩文给我找来。” “郎主,遇仙茶楼恐怕已经暴露了,诸史子也要牵出来吗?”云捷飞开口问道。
第72页 陆慕游没有说话,云捷飞行了一礼,转身走了出去。郎主的命令无人能改,近来郎主对他温和不少,让他松懈了,方才的话是他逾矩了。 陆慕游从书架最里层取了几本册子,旺儿惊诧地看着陆慕游淡然翻开了避火图。旺儿从头到尾都没听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气氛压抑得让他想要跪倒,可这时候为何要看避火图? 诸葛越抬手拍了拍旺儿,小声道:“旺儿,今儿你有功,来我这里领赏。” 旺儿忙点头,看了一眼专注看避火图的陆慕游,跟上了诸葛越的脚步。 “属下拜见郎主。”诸史子老闆周佩文一改往日奸商的油腔滑调,沉稳地跪拜了下来。若是此刻花重锦在此,定是要眼眶飞脱而出。 “诸史子一直承揽桃花庵主的避火图吧?”陆慕游执笔在纸上画着,头也不抬问道。 “正是。郎主可是有什么吩咐?”周佩文躬身答道。 “明日,桃花庵主的新册子发行。”陆慕游放下笔,整理了一下桌子上的宣纸,递给周佩文。 周佩文惊讶地接过宣纸,细细地翻看了册子,着实不是什么新奇的故事,依旧是那张生崔莺莺的故事,画风与桃花庵主有九分相似,剩下那一分则是与用材有关。桃花庵主平日的手稿都是炭笔,而这幅手稿却是工笔画。 “郎主,为何要冒充桃花庵主?”周佩文有些不解,“这画风虽然难辨真伪,但是故事情节明显不如桃花庵主所设计。” 陆慕游合上了桌子上的避火册子,道:“时间太紧了,来不及细细构思,能画得真伪难辨已经足够了。你速速去办,晚了恐怕桃花庵主就香消玉殒了。” 周佩文闻言,噌地从凳子上跳起来,桃花庵主可是他的摇钱树,若是倒了,他绝对损失惨重,本来已经奔向小康的生活可不能倒退回去。 周佩文草草行了一礼,火烧屁股一般沖了出去,甚至都没有细细想陆慕游那句“香消玉殒”。 ………… 公主府上。 “公主,您身子不好,虽说这雨已经停了,但是潮气还很大,您还是进屋吧。”公主身旁大丫鬟莲雾手上拿着一件厚厚的大氅跑了出来,一边说着一边把大氅披到了公主身上。 公主任由莲雾用大氅严严实实地把她裹了起来。 “我哪里有那么娇气,这几日落雨,你们都不让我出门,好不容易雨停了,我可得好好出来透个气。”公主笑道。 门外快步走进来个小丫鬟,蹙眉低声对莲雾说了几句话,躬身退了下去。 “怎么了?”公主问道,“难不成那位南诏的质子真的在门外站到现在?” “回公主,是。”莲雾答道。 “他爱站门外就站着吧,省了我僱人看门的钱。”公主转身走到亭子里。 亭中早已有丫鬟布置好了焚香抚琴的事物,公主平日里便喜欢到亭中抚琴,前几日官家派人新送来一张琴,这天放晴了,公主自然是要把玩一番。 莲雾刚忙上前,递过净手的毛巾。公主认真地擦过手,这才坐到琴前,轻拢慢捻抹復挑,初为霓裳后六么。 “叮——” 正当公主兴起之时,琴弦应声而断,公主娇嫩的柔荑血流如注。 “公主!”莲雾刚忙大步上前,从侧旁的药匣子里拿过止血的药物,替公主止住了手上的血。 公主抬手将断了的弦撤下,还没来得及感嘆,只见方才传话的小丫鬟又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质子又有什么事情?”公主不等小丫鬟开口,先问道。 小丫鬟受宠若惊地看了一眼公主,这才道:“回禀公主,慕容大人晕倒了。” 公主翻看着手上的伤口,嘆了一口气,道:“弦为知己者断,难道是因为我不见质子才断的?罢了,把慕容皓扶上来吧。” “咳咳,多谢公主拨冗见我。”慕容皓原本苍白的面色有些泛红,就连身子都有些摇晃,可即便如此,慕容皓还是站直了身子,恭敬地行了一礼。 公主怔了怔,慕容皓坚忍的面容不由地让她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她亲眼看着她去死但是无能为力的人,那日也是倾盆大雨之后的微凉午后,她高高站在决策者旁边,不能替她求情,甚至面上露不得一丝的悲伤。 “慕容大人请坐吧。”公主别开了眼,心中却是漾出了一丝涟漪,指了指侧旁的杌凳。 慕容皓微一点头,坐在杌凳上,被雨打湿的衣衫已经被体温烤的半干,慕容皓毫不在意地将衣衫打理了一下,道:“公主,冒昧前来叨扰公主,实在是情况紧急,唐突之处还请公主海涵。” “什么事让你如此执着要见我?现在全京城都知晓,你与莹郡主的婚事在即,你却跑来我门口守着,岂不是想要陷我于不义?”公主轻拨琴弦,漫不经心地说道。 “回公主,皓绝无此意。”慕容皓面上挣扎了一下,说道,“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才来求公主,若是我去求了郡主,恐怕事情更加无可转圜。日前,我与花重锦小酌了几杯,却是不知道郡主受了何人离间,将花重锦押入了牢中。”
第73页 “花重锦?可是近日风头正盛的鸿胪寺首席媒官?”公主重新将目光投向了慕容皓,“她与你是何关系?” “偶然相识,花重锦与我意气相投,故引为红颜知己。”慕容皓毫不犹豫地开口回答道。 “你心悦她?”公主定定地看着慕容皓良久,问道。 第44章 农夫与蛇 “你心悦她?”公主定定地看着慕容皓良久, 问道。 慕容皓似是没有料到公主有如此一问, 先是一怔,有些狼狈地移开了视线,方答道:“回公主, 不曾。我与她只是知己, 不曾逾矩。” “不曾喜欢,也不曾逾矩,你为何肯为了她来求我?”公主假意没有看到慕容皓的狼狈与刻意,淡淡地问道。 “花助教曾经在我最无助的时候, 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慕容皓温柔一笑,“虽然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人就是我。可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况且,她这次牢狱之灾也是因我而起, 若是我不管不问,岂不是与禽兽无异。” 公主看着慕容皓,下意识地拨动着手上的琴弦,慕容皓温柔中带着心碎的笑容与那个人最后的强颜欢笑渐渐重合。 “嘶!”公主倒抽一口气, 方才无意识地拨动琴弦, 不慎碰到了伤口。 “公主,您没事吧?”慕容皓起身, 利落地打开旁边的药匣子,替公主重新包扎了一下,却是比方才莲雾包扎得好看多了。 “寄人篱下的,难免有些小伤小痛的不方便劳烦别人,日子长了, 也就会包扎了。”慕容皓见公主看着他,解释道,手上的动作不停,将药匣子重新收拾好放置回了原位。 公主眼睫微垂,趋炎附势的人她见的多了,倒是头一回见到为了一个只能称为红颜知己的娘子挖心掏肺来求她的郎君,公主冷笑,莹郡主,不是我与你作对,是你亲手将人送到我面前的,当年的债,也该还了。 “救她可以,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公主微微扬起了下巴,开口道。 “愿为公主效劳。”慕容皓缓缓跪下身,道。 ………… 京兆尹大牢中。 莹郡主握着手上的鞭子,轻轻划过花重锦的脸,凑近花重锦,道:“桃花庵主,你还不肯认吗?” 花重锦勉力睁开眼,这一天不吃不喝还挨了打,她真是有些撑不住了,但是她清醒地知道,这件事绝对不能承认,先不说她是个未婚的娘子,画避火图多有不妥,莹郡主这么不依不饶地让她认,绝对不是什么追星现场,想必是哪副画惹怒了她,若是认了,恐怕性命不保。 “莹郡主!莹郡主!”京兆尹夹着一本册子,匆匆走了进来。 “我不是说过了吗?花重锦我来审!你来做什么?”莹郡主不悦地问道。 京兆尹将手上的册子递了过去,道:“莹郡主,花助教真的不是桃花庵主,您看,桃花庵主今日发行了新册子!” “什么?”莹郡主三步并两步跨了过来,一把抢过京兆尹手上的册子,封面上大大咧咧地写着“桃花庵主”四个大字,似是在嘲讽她一般。 “公主驾到!” 莹郡主还没来得及收起册子,只见公主仪仗便摆了进来。 “呦,莹郡主,在这牢中做什么啊?我听闻,这种地方待久了可是会冲撞喜神。”公主似笑非笑地看着莹郡主,道。 莹郡主不慌不忙地行了一礼,道,“还真多谢公主殿下为我操心。” “听闻莹郡主的驸马英俊潇洒,我还没对莹郡主说声恭喜恭喜呢。”公主忽而一笑,“不知道莹郡主把媒官绑在大牢里边是几个意思,难道是对驸马不满意?” 莹郡主挤出一抹笑意,道:“公主说笑了。” “从古到今,头一次见到大婚前把媒官绑起来的。”公主掩唇笑,“不过,我今儿来,可不是与你斗嘴,我是来保释这个小媒官,我替她作担保,不知道京兆尹大人能不能放人?” “既然如此,鸿胪寺便多谢公主。”京兆尹还没回答,一道声音从外边传了进来,正是陆慕游。 陆慕游朝着公主和郡主简单地行了一礼,朝着花重锦走去。 花重锦微微低垂着头,身上挨的几鞭子狰狞地横在身上,可见下手之人不曾留情。 陆慕游心中抽疼,若是他没有瞻前顾后顾及她已有未婚夫,告假早朝送她回去,恐怕她就不用吃这苦头。 陆慕游一只手小心地揽住花重锦的腰身,一伸手从袖中划出一把玉刃,手腕一翻,将困住花重锦的绳子割断。 花重锦闷哼一声,一股带着淡淡辛味的气息扑鼻而来,花重锦唇角勾起,虽然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可是唇角却是止不住的上扬,花重锦轻轻抬手,攥住陆慕游胸前的衣襟,气若游丝的声音只有陆慕游一人能够听到,“陆慕游,你终于来了。” 陆慕游弯身,将花重锦抱在怀中,垂首安抚道:“我来了。” 花重锦如释重负地一笑,攥着陆慕游衣襟的手更加收紧,轻靠在陆慕游怀中,闭上了眼睛。 “莹郡主,这件事情恐怕您得给鸿胪寺一个交代。媒官虽小,也是鸿胪寺在编的官员。”陆慕游抱着花重锦走过莹郡主身侧,开口道。
第74页 莹郡主毫不在意地笑了一声,道:“不过是个连品级都没有的媒官而已。罢了,这件事是我没有弄清楚,几日后的纳采还是由她来吧。” 陆慕游蹙眉,一只小手伸出来轻轻掩住了陆慕游的嘴。 “多谢莹郡主。”花重锦虚弱地开口道。 陆慕游心疼又愧疚,顾不上跟莹郡主多废话,抱着花重锦就朝外走去。 窝在陆慕游怀中的花重锦却是心思迴转,那本桃花庵主的新册子才是救了她的关键,要不是这一招釜底抽薪,恐怕就算是公主做担保,莹郡主也不会轻易放人,册子是谁发行的?公主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性格,就算是与莹郡主有旧怨,恐怕也不会轻易掺和进来,公主为何会出现?陆慕游来得也太及时了,他又是怎么得到消息过来的? 带着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花重锦不禁打了个喷嚏,真好,终于闻到了自由的空气。 陆慕游轻柔地将花重锦抱紧,单手将身上的大氅解了下来,披到了花重锦身上。 花重锦弯唇,睁开了眼睛,只见陆慕游只是一身单衣抱着她向前走,身后的云捷飞快走两步,道:“郎主,上马车吧。” “不必。鸿胪寺就在前面。”陆慕游抱着花重锦头也不回地答道。 “国师大人,您快些穿上大氅,万一你伤风了,我岂不是成了农夫与蛇里边的蛇?”花重锦攥着陆慕游前襟的手松了松,手上的布料轻薄松软,一看就不是能挡风的衣衫。 “花助教,这农夫与蛇里边的蛇可是轻着呢,你哪儿能跟人家比?我这么抱着你走,自然是不冷的。”陆慕游低头轻声道,目光扫过花重锦露出来的鞭痕,心中又是一疼。 花重锦翻了个白眼,心中明镜一般,“国师大人,今日谢谢你。” 陆慕游也跟着笑,道:“这几日你就住在鸿胪寺吧,带你去国师府似乎有些不妥,若是回去,又让你娘担心。” 花重锦轻轻点头,“我也正有此意。对了,我这消失了两天,我娘恐怕得担心死,我得回去跟我娘说一声。”花重锦扭了几下身子,不慎碰到了伤口,吸了一口冷气。 “乱胡闹什么!还嫌受伤受的不够多?”陆慕游抱紧花重锦,出口的话像是斥责一般,语气却是轻柔得似春风拂过绿柳。 花重锦撅了撅嘴,轻靠在陆慕游身上。清风霁月的国师大人的胸膛有力而温暖,并不是冷冽孱弱,花重锦偷笑,她可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冷冽的胸膛,恐怕是诈尸。 “我昨日派人去跟你娘亲说了,鸿胪寺今日事情繁忙,留你加班几日。”陆慕游边说着,踏进了鸿胪寺的后院门,“鸿胪寺中有给我留一间房,比较简陋,你将就一下,暂且歇在这里吧。” 刚进门,便闻到了一股檀香味道,花重锦从陆慕游怀中伸出脑袋,好奇地打量着“比较简陋”的房间,正面挂着一幅仕女画,线条工细,设色艷丽,一看便不是凡品。案上摆着一面铜镜,看似朴素平常,花重锦眼尖地发现这铜镜比一般人家的铜镜更加清晰。里间简单地设了榻子,花重锦不认识这榻子,却能够认出来榻子上面悬挂着的连珠帐。 花重锦咋舌,国师大人真是豪气沖天。 陆慕游将花重锦小心地放在榻上,花重锦轻嗅被褥,一股好闻的檀香味道涌进鼻腔中,花重锦放心地躺下。 “莫不成花助教是属狗的?每到一个地方得先闻闻被褥的味道?”陆慕游笑着从旁边端过一盆水,用手试了试温度,将里边帕子捞出来拧了拧水。 “当然了,若是被子没有被晒好熏好,很容易有螨虫……嗯?”花重锦抬头看向了陆慕游,“你怎么知道我这个习惯的?” “上次你喝醉了,便是我照顾得,大约你不记得了。”陆慕游淡定地道。 花重锦瞪着陆慕游的眼睛越来越大,想起自己并不算好的酒品,花重锦咽了咽唾沫,有些紧张地问道:“我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第45章 桃之夭夭 “倒也没做什么, 就是把云捷飞的上衣扒了, 说要看云捷飞身材如何,然后说云捷飞长得不好看,转身把我按到在地, 骑跨在我身上, 吟了一首苏子瞻的水调歌头。”陆慕游将拧干水的帕子折好,伸手替花重锦擦脸上的灰。从怀中掏出一个精緻的小瓷瓶,打开了瓶塞放在侧旁。 “啊!”花重锦哀嚎一声,抬手捂住了眼睛, 回到了千年之前,难道她原本就不太好的酒品更加惨不忍睹了? 陆慕游把花重锦的手拉开,花重锦纤细的手腕上, 一道深色的血痕破坏了整体的美感,就算是日后痊癒了,这道伤疤也会一直都在。花重锦手上的戒指有些灼了他的眼睛,近来真的是他放松了警惕。 “真的?”花重锦一脸绝望地看着陆慕游, 全然不知陆慕游的心思, 带着一丝侥倖心理问道,好似交给夫子的大字被判了一个差, 侥倖地想着是不是夫子手抖写错了。 陆慕游趁着花重锦心思不在伤口上,手腕一抖,瓷瓶里边的药便倒在伤口上。 “啊——”花重锦尖叫一声,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伤口撒盐,不, 比撒盐还疼。 “假的,我骗你的。”陆慕游抬头,朝着眼泪汪汪的花重锦一笑,道。
第75页 “假的?”花重锦有些发懵,夫子查看作业之后,告诉你确实是他手抖写错了,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 陆慕游快速拉过花重锦另一只手,故技重施。 “啊——”又是一声惨叫。 “的确是假的,你很乖,什么事都没有做。”陆慕游将瓷瓶放到桌子上,拿过细棉布,仔细地将花重锦的手腕缠好。 花重锦双眼满含眼泪,看着陆慕游熟稔的动作,传说中含着金汤匙出生,不曾品尝过人间疾苦的国师大人,为何会对于外伤包扎如此在行?花重锦的疑问在喉咙里打了个转,却只是微微一笑,道:“陆慕游,谢谢你。” 陆慕游面上微微有些发红,轻咳一声,道:“手腕的伤比较重,鞭伤倒是还好,京兆尹也算是给了我面子,故意拿了条又重又不趁手还没有倒刺的鞭子给莹郡主用。” “郎主,我把衣衫拿了过来,我现在能进来吗?”云捷飞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确保没有惨叫声传出来,才小心地问道。 “进来吧。”陆慕游答道。 云捷飞将手上的衣衫放在床上,道:“郎主,是否要我将花家侍女请过来?” “不要!”陆慕游和花重锦异口同声地道。 花重锦看了一眼陆慕游,笑着道:“若是花容过来了,我娘一定会心生疑惑,从来没听说过加班还带上侍女的。” “那你的伤怎么办?国师府又没有……”云捷飞“噌”地转身,火烧屁股似的跑了出去,“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事情没有跟宅老说,我先回去一趟!” 陆慕游白了云捷飞一眼,有些赧然地些自言自语道:“这个云捷飞,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回头得好好罚他。” 花重锦伸手戳了戳陆慕游的脸颊,她还从来没看到过陆慕游害羞的样子,貌若潘安的国师大人害羞的样子果然是一道风景,花重锦一乐,不知道若是画成避火册子,会不会脱销。 “对了……” “你……” 陆慕游抬头,与花重锦相视一笑。 “你先说。”陆慕游轻咳一声,道。 “还是你先说吧。”花重锦道,总不能说我想要让你做避火图的男主角吧。而且,她在牢中依稀听到有人提到了避火册子,可当时她有些意识不清,贸然提及也有些不妥,倒不如不说。 “你的伤口还是要处理一下,我思来想去,还是派人去通知一下段郎君和于娘子吧。”陆慕游微微低头,修长的手指下意识地拧着手中的帕子。国师府没有侍女,花家的侍女又不能叫,总不能让他来吧? 花重锦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段凯?于洛?虽说那日她醉倒了,可是于洛来闹事的时候,她还没醉到失去意识,于洛的每一句话她听得清清楚楚,若是说此次的牢狱之灾与这二人无关,她决意不信。 上次给她送了三个月解药的黑衣人明显与之前的黑衣人不是同一人,而巧合的是,监视他的人受伤之事,段凯也从屋顶上摔了下来,摔得地方还真是巧妙极了。之前她一直怀疑段凯,先不说他是不是黑衣人,她已经不想再隐忍下去,况且二人还曾约法三章,若是陆慕游叫来了段凯,岂不是正合了段凯的意? 花重锦一把抓住陆慕游的手臂,可怜兮兮地看着陆慕游,道:“大人,您可千万不能把段凯叫过来啊,若是段凯看到你我二人这样共处一室,他那么心胸狭隘的人,定是要退婚的,说不得还得宣扬得满城风雨,到时候我只能自挂东南枝了。” 陆慕游愣了愣,看着花重锦衣衫被鞭子打得破破烂烂,再看看自己身上只着了一件长衫,还真是容易让人误会。 “而且,若是让他看到我这满身伤,以后还怎么娶我啊?这男人娶娘子不都讲究一个肤若凝脂,我这别说凝脂了,老树皮一般,他还怎么下得去手,大人,您说是吧?”花重锦不等陆慕游说话,连珠炮一般道。 陆慕游被花重锦绕得有些懵,只觉得“老树皮”这三个字冲击着他的耳膜,“不会,若是真的将你放在心上之人,只会觉得心疼,更加怜惜你。” 花重锦低头细细地看了看身上的伤,约莫是京兆尹故意找了个高的架子把她挂了起来,身上的鞭痕主要是在腹部和大腿上,想当年,热裤、比基尼,她都没少穿,花重锦抬头道:“你帮我上药就行。” 陆慕游咽了咽口水,只觉得从心口到脸,都发烫。 “男女授受不亲,这恐怕不妥。”陆慕游道。 “真麻烦。”花重锦左右看了看,从旁边拿起一块细棉布,递给陆慕游,“你蒙上眼睛不就好了。” 陆慕游伸手接过细棉布,在眼前比划了两下,道:“我要是蒙上了眼睛,还怎么替你上药?我又没开天眼。” 花重锦凑上前,伸手点了点陆慕游光洁的额头,笑着道:“开天眼?那不成了二郎神?有损你陌上人如玉的形象。” 陆慕游伸手将花重锦的爪子拍下来,“都什么时候了,还贫,若是不赶紧上药,小心你的伤口生虫。” 花重锦小声“嘁”了一声,伸手推了一把陆慕游,道:“你转过身去,我自己上药,不是什么重伤。”
第76页 陆慕游嘆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细棉布蒙到了眼睛上,道:“你身子虚弱,又没有吃东西,还是我来吧。” 花重锦伸手在陆慕游眼前晃了晃手,陆慕游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真的看不见?” 陆慕游点了点头,摸索着坐在花重锦身旁,小心翼翼地伸手,将花重锦身上的衣衫脱了下来。鞭子抽过的地方已经结痂,与衣服连在了一起,陆慕游微微一用力,花重锦倒吸一口气。 陆慕游手下的动作越发轻柔,“你忍着点儿,若是没有清理干净,反而不利于伤口癒合。” 花重锦在心中将莹郡主和段凯家的祖宗挨个问候了一遍,待陆慕游将衣服从她身上脱下来之时,陆慕游已经是一身汗。 花重锦笑着伸手替陆慕游擦了擦汗,道:“我还没疼出一身汗,你倒是忙出了一身汗。还真别说,国师大人的手艺好极了,我都没觉得特别疼。” 陆慕游随手将衣衫扔在地上,变戏法一般掏出比方才小瓷瓶稍大一些的瓷瓶,手一扬,精准地将药撒在花重锦的伤口上。 “啊——” 陆慕游淡定地将盖子塞回瓷瓶,摸索着从旁边拿过细棉布,替花重锦将伤口缠好。伤药和花重锦身上的血腥味混杂着,陆慕游丝毫没有觉得脏,脑海中描绘着花重锦身上的伤,心脏好似被攥住一般。 陆慕游微微退开,心口传来的感觉陌生却不讨厌。 “花助教,伤口已经处理好了,你把衣衫穿上。”陆慕游转过身,朝外走去,道,“宅老应当送了粥过来,我出去看看。” “国师大人,其实您已经开了天眼吧?” “咣——”话音未落,陆慕游一头撞在门框上。 “……” ………… 晨曦洒在床边,窗外似乎还能听到鸟儿的啁啾声。 花重锦伸了个懒腰,掀开了被子,赤着脚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子。她这一休养就是半月,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是时候跟某些人讨讨帐了。 “哎呀,花助教,您怎么赤脚站在地上!虽说快立夏了,这地上也凉着呢!”姚二娘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拉住花重锦的手,将花重锦拉到了床上,弯腰就要替花重锦拿鞋子。 花重锦赶忙抢过鞋子,胡乱地套在脚上,“二娘怎么过来了?这大清早生意最是忙。” 姚二娘笑着从袖中掏出几个枣箍荷叶饼,道:“昨日旺儿说,花助教加班劳累了几日,想吃我做的炊饼,我就赶紧送了过来。” 花重锦赶忙接过姚二娘手上的炊饼,道:“辛苦二娘了。” 姚二娘摆了摆手,道:“花助教这得谢谢国师大人,旺儿说了,这可是昨天国师大人交代的。” 花重锦把炊饼一收,道:“今儿阳光不错,我去国师府借花献佛。” 姚二娘抿唇一笑,道:“饼我可带到了,我就先走了。” 国师府中。 陆慕游倚靠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手上拿着一朵干桃花,盯着桃花发呆。今日的早朝他便有些神游,差点儿没有听到官家喊他,还好他平日就很少言语,官家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心思早就不在朝堂上了。 陆慕游嘆了一口气,将干桃花重新夹到了之前花重锦送他的避火册子里,将册子收了起来。这朵桃花是他从花重锦脱下来的衣衫里边找到的,衣衫中别的东西都被京兆尹搜走了,只有这朵桃花被放在最里层,搜身的时候被遗漏了。 为何花重锦身上会有一朵桃花呢?陆慕游本想差人找一下这朵桃花的出处,奈何京中道路旁的杈子里一半都是桃花,也无从查起。 陆慕游站起身,从书架上一处隐蔽的隔层里拿出了一叠工笔画,正是当初他冒充桃花庵主画的避火图。周佩文不敢私藏,又给他送了回来。 陆慕游伸手拿出火摺子,点着火看着跳动的火光,犹豫了一下,又将火摺子放下了。理智告诉他,作为鸿胪寺卿和国师,这种东西应该尽快焚烧掉,但是情感上又下不去手。 陆慕游有些焦躁地将火摺子收了起来,罢了,反正已经藏了几本避火册子,也不差这几张工笔了。 “郎主,官家差人请您入宫。说是方才小憩了一下,做了个梦,想让您去破解一番。”门外诸葛越平稳的声音传了进来。 陆慕游伸手将桌子上的半阙面具扣到脸上,整了整衣衫,不食人间烟火的国师大人走出了书房。 “郎主,文公公在外边等着您。”诸葛越微微躬身,替陆慕游关上了书房的门。 陆慕游浅浅地一点头,抬步走了出去,脚步平稳,面色淡然,神情庄严,凛然不可侵犯。 陆慕游前脚刚走,花重锦便哼着小曲儿来了国师府。 “花助教,真不凑巧,我家郎主刚刚入宫了。”门房恭敬地道。 这半月来,国师大人冷着一张脸,多看一眼就要被冻成冰锥,这国师府上下战战兢兢,没法子投票推出去个小厮,去问了国师大人身旁的侍卫大人,侍卫大人沉吟半晌,就回了一句,“若是花助教哪天来了,一定得恭敬迎进来。” 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是小厮们立马将这句话奉为圭臬,都等着花助教来一献殷勤。
第77页 花重锦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门房,这国师府上的门房向来高冷,今儿吃错药了? 门房赶忙陪着笑,露出八颗牙齿,“花助教,要不您进去等等郎主?想必郎主很快就会回来。” 花重锦应了一声,甭管门房是不是吃错了药,能让她进去就好。 “花助教,您来了!”刚进门,一个洒扫小厮热情地鞠了一躬,随即,亮开嗓门大喊一声,“花助教来了!” 这声音中流露出来的欣喜不啻于见到了观音菩萨显灵,花重锦愣了愣,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话音刚落,几个小厮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齐齐躬身道:“花助教早!” “都在喧譁什么?赶紧去干活!”诸葛越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走了过来。 小厮们连忙散开,继续忙手上的事情,却是是不是瞄一眼这边的情况。 “宅老早,这是发生了什么事?”花重锦还没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 诸葛越笑了笑,“花助教不用放在心上。今天看花助教的气色不错。” 花重锦松了一口气,终于看到了一个正常点的,“我听闻大人出门了?” 诸葛越点了点头,道:“若是花助教早来半刻,就能碰到郎主了。若是花助教有事找郎主,请移步书房稍等,也可以告知在下,在下替花助教传话也可。” 花重锦看了看天色,天色尚早,她娘亲恐怕还没起来,花重锦道:“我等一下大人吧。” 诸葛越摆出“请”的姿势,花重锦微微点头,跟着诸葛越朝着书房走去。 “花助教,您在书房中稍坐片刻,我还有事要忙,就不陪了。”诸葛越站在书房门口道。 “多谢宅老,宅老去忙便可。”花重锦回了一礼,转身进了书房。 花重锦伸手轻轻抚过书架,手指触碰过书嵴,让她有种莫名的心安。无论是前生还是今世,她似乎都在生活的重压下,唯有书可以让她有片刻放松。 花重锦顺着书架走到了陆慕游的书桌前,书桌上放着一叠画,似乎是工笔,笔锋细腻,落墨间可见作画之人深厚的功底,但似是模仿某幅画一般,生生地破坏了其中的气韵。 花重锦拿起画,原本带着笑意的嘴角一僵,这构图方式和表现手法,正是她惯用的,而这幅画,不折不扣乃是一副避火图。 花重锦迅速地翻看了剩下的几副,虽然故事情节有些老套,但不得不说,可以以假乱真她的避火图。 花重锦鼻头一酸,当日她半昏半醒的时候,听到京兆尹说桃花庵主出了新册子,看来就是这本了。清雅绝尘的国师大人竟然为了救她,不惜模仿她的避火图。 “你怎么来了?”陆慕游不知道何时进来书房中,见花重锦拿着那几张图发呆,心下一慌,连忙从她手中抽了过来。 “是你,对不对?”花重锦朝着陆慕游走了一步,看着陆慕游的眼睛问道。 “什么?”陆慕游别开了眼睛。 花重锦忽然伸手抱住了陆慕游,眼泪便落了下来,原来当她落难的时候,有人替她奔走替她担心替她奋不顾身,是如此让人幸福的事情。 陆慕游身子一僵,有些侷促,道:“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么大的苦。” 花重锦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哽咽着道:“你画得这么好,要是以后抢了我的生意怎么办?你不准再画了,要是被别人知道了,我桃花庵主的脸放哪儿?” 陆慕游笑了笑,伸手轻轻拍了拍花重锦的后背,道:“好,我这就去把这几幅画烧了。” 花重锦转身一把将画抱在怀里,道:“都说了这是桃花庵主画得,自然得归我。” 陆慕游伸手替花重锦擦了擦眼泪,道:“别哭了,喜欢的话,拿去便是。” 花重锦脸上挂着眼泪,唇角却是止不住地上扬,道:“你吃过早饭没有?” 陆慕游摇了摇头,“刚下朝没多久,又被官家招了回去,还没来得及吃。” “刚好!”花重锦小心地将画放下,从怀中掏出几块枣箍荷叶饼,端详了一下,道,“还好你回来的早,还没凉。不过有点压扁了,口感还是在的!” 陆慕游接过炊饼,伸手拉过花重锦,道:“哪儿有在书房吃饭的道理,走吧,去膳厅。” “花助教,您尝尝我这道甜汤,选取上好的糯米细细捣碎,与燕窝同炖,保证入口即化。” “花助教,您尝尝我这道古法糖芋苗,选用新鲜芋苗,加上特制的桂花浆,保证让您唇齿留香。” “花助教……” 花重锦有些诧异地看着热情似火的小厮们拿出了看家本事,端出了一道又一道菜。 “平日里我吃得比较清淡,厨子们也没有什么用武之地。方才交代他们做点儿好吃的过来,大约是终于可是展现厨艺了。”陆慕游淡笑,伸手拿过一块被压得面目全非的枣箍荷叶饼,咬了一口。 花重锦眼花缭乱地看着满桌的吃食,嘴角一翘,以后闲来无事还是要来上司大人家中蹭饭吃! ………… 花重锦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个饱嗝,一脸幸福地摇晃在回家的路上,手上还提着一食盒吃食。
第78页 “花重锦!你这个丧门星!”段夫人气势汹汹地沖了上来,指着花重锦的鼻尖就开骂,“这半个月,你去哪里鬼混了!” 于洛从后面小碎步追上了段夫人,伸手拉住了段夫人,小声道:“姨母,还在大街上呢,别让人看了笑话。” “呵,她花重锦都不怕让人看了笑话,我怕什么!说不见人影就不见,连自己未婚夫卧病在床都不去照顾!”段夫人叉腰骂道,“想当年,我段家就不该救助你这么个白眼狼!” “呦,我当这是谁在这里狂吠,原来是段家夫人啊。”只见高志浩歪戴着帽子,手上还提着一堆补品,嘴角噙着一抹笑晃悠了过来。 围观的众人见高衙内走了过来,赶忙让开了一条路,心中更是欢腾,谁不知道高家与国师大人政见不合,这花助教又是鸿胪寺首席媒官,好戏上演了! 谁知道高志浩走到花重锦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给花助教问安,刚才只听到了段夫人的声音,不知道花助教在这里,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花助教海涵。” 花重锦一头雾水,高志浩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高志浩将手上的补品双手递了上来,道:“我高志浩虽然是游手好闲之人,但是平生最敬佩两袖清风鞠躬尽瘁的人。” 高志浩见围观之人一脸诧异的表情,脸上也露出诧异的表情,道:“难道你们不曾听说?为了辅助国师大人更新京城中未婚郎君和未婚娘子的花名册,花助教这半月来,多次过家门而不入,这等精神,难道不值得我们推崇?我刚刚听说花助教得了空可以回家,连忙带着补品来探望花助教。” 这一番话,就连花重锦都愣住了,但是在众人看来,花重锦这番表情正是默默奉献,不想让他人知晓,偏生被揭穿的样子。 “花助教真是京中尸位素餐的官员们的榜样!” “是啊,明明是个媒官,却是时刻想着我们!” “段夫人还想要责怪花助教!” “不就是病了,谁还没个病没个灾?这么个大男人真是矫情!” “就是欺负花助教呗。” 一瞬间,不知道谁打头,围观的群众开始口诛笔伐段夫人。段夫人有些发愣,没有想到瞬间风向就变了。于洛死命地拉住段夫人的手臂,急得眼泪在眼中打转。 高志浩朝着花重锦挑了挑眉,花重锦翻了个白眼,上前两步,掌心向下压了压,示意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吃瓜群众稍微安静一下。 周遭议论的声音逐渐小了下来,花重锦这才道:“本来就是鸿胪寺的本职工作,没什么好炫耀的。至于段郎君的事情,的确是我的不是,我这几日都宿在鸿胪寺,心思全然放在花名册上,忽视了段郎君。” 花重锦转身朝着段夫人深深一拜,道:“夫人心疼段郎君,实乃是作为一名母亲的常情。夫人,我几日没有回家,待我回去沐浴更衣再去段家拜访如何?” 段夫人气得身子有些发抖,恶狠狠地看了一眼花重锦,又看了一眼高衙内,刚想要说话,被于洛拉了拉袖子。 于洛眼泪汪汪地朝着花重锦行了一礼,道:“锦娘,姨母也是把你当自家人才有此责备,你可千万别跟姨母计较啊。” 花重锦一笑,道:“看洛儿说得,我们做小辈儿的怎么能说长辈的不是。有句俗话怎么说来着,打是亲骂是爱。” 于洛挽起段夫人的手,道:“锦娘,那我和姨母就先走了,表哥还在家中呢。” 花重锦微微躬身,道:“晚些时候我便去段家拜访。” 于洛点了点头,半拖半拽地拖走了段夫人。 高志浩转身朝着围观的众人道:“都散了散了,花助教劳累多日,下午还得去段家拜访,现在得赶紧回去歇一歇。” 众人闻言,又忌惮高志浩这个混世郎君,赶忙鸟兽散,还不忘多看几眼花重锦。 高志浩凑上前,替花重锦将食盒拎在手上,道:“花助教,怎么样,是不是该表扬一下我?” 花重锦打量了一番高志浩,高志浩看她的眼神,谄媚得好似讨要肉骨头的柴狗。 “不管怎么样,我得多谢你,要不然又要被段家泼一身脏水。”花重锦道。 “赶紧趁早把这婚事退了吧,你若是嫁过去了,有你好受的。”高志浩撇了撇嘴,道。 “算了,不说这事儿,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拿着补品?”花重锦看了一眼肩扛手提的高志浩,问道。 高志浩左右看了看,拉着花重锦快走几步,进了巷子,这才道:“之前是我瞎了狗眼,没想到花助教您能让深居简出的公主殿下替您担保。说起来,您进了大狱,上面又是一顿怒火。”高志浩压低了声音。 “你怎么知道我进了大狱?”花重锦转头看向了高志浩,这件事情知道的人甚少,郡主不想宣扬,鸿胪寺更不想让人知晓。 “花助教,您忘了?我爹跟国师大人政见不合,若不是考虑到官家的颜面,恐怕早就拿这件事做筏子了。况且,因为这件事情,有人受了惩罚,我们多多少少也能收到一些风声,毕竟以儆效尤的事儿。” 高志浩低声回答。
第79页 花重锦缓缓点了点头,也跟着低声问道:“你可知晓,是谁请了公主殿下过来给我做担保?” “这我哪儿知道啊?我还向来问您呢。” 高志浩凑近花重锦,声音接近耳语。 “哎呦妈呀!见过大人!”高志浩眼神往巷末一瞟,身子勐地一阵,连忙跪倒在地。 花重锦没被眼前的黑衣人吓一跳,倒是被高志浩吓了一跳,只见之前给她送药的黑衣人站在巷末,双眼如炬,看着他们二人。 “见过大人。”花重锦乖乖地行了一礼,倒是没有像高衙内那样跪倒在地。 黑衣人抬了抬手,高志浩站起身,看向花重锦的目光更加恭顺,花重锦竟然没有跪下,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啊! 黑衣人连余光都吝于赏给高衙内,只是略略打量了一番花重锦,道:“可还好?” 高衙内打了个冷战,见到这位,不跪拜也就算了,这位竟然还问她可还好,太阳从南边出来了吗? 黑衣人终于轻描淡写地瞥了高志浩一眼,高志浩赶忙缩回脖子,他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花重锦也看了一眼高志浩,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怂? “回大人,尚可。”花重锦恭敬道。 “上次已经说过了,时机已到,尽快接近国师。现阶段做得不错,但是还要更加接近国师,让他对你敞开心扉。”黑衣人撂下这么一句话,顺手扔来一瓶解药,转身便离去。 花重锦低头看了一眼解药,上次给了三个月的还没用完,这次又给了,是有多担心她会翘辫子?待花重锦抬头之时,来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花重锦将解药收了起来,道:“不用送了,待会儿让我娘亲看到了,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高志浩赶忙将东西放到花重锦手中,行了一礼,这才离去。 花重锦深吸一口气,扯了扯嘴角,一副春游回来欢天喜地的样子,一把推开了门。 “娘!花容!你们的宝贝小娘子回来啦!”花重锦张开手臂,大喊一声。 “小娘子,你终于回来啦!”花容闻声从房中跑了出来,脚上还有一只鞋子趿拉着,没有穿好,“小娘子,夫人担心死了!” 正说着,花溪也打帘从屋中走了出来。花重锦连忙看向了花溪,见花溪面色红润,这才笑道:“娘,让你们担心了。” 花溪笑着摇了摇头,道:“这几日在鸿胪寺辛苦坏了吧?都瘦了。” 花重锦摸了摸脸,道:“瘦了才好,这叫做骨感美。娘,您看,国师大人还奖励了我好多东西。” 花重锦献宝似的,把手里的食盒和补品拎了起来。 花容赶忙上前接过东西,道:“小娘子别献宝了,赶紧进门歇歇。” ………… 初夏,阳光甚好,已经可以初闻蝉鸣声。 花重锦站在段家门口,有些心烦地抓了抓头,若是说她入狱的事情段家没有掺和,她是断然不信的,可是现在她还是挂名的段家媳妇,怎么样才能够与段凯划清界限? 花重锦深吸一口气,罢了,桥到船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当务之急是先来探望一下她的未婚夫婿,花重锦眼睛眯了眯,上一次对于段凯的身份她已经有所怀疑,这一次段凯受伤的时机又是如此巧合,是时候确认一下了,新仇旧债一起算一算。 花重锦刚刚抬起手,门就被人从内打开了。 于洛一脸惊讶地看着花重锦,道:“锦娘,你怎么来了?” 花重锦一笑,道:“今天大清早不是答应了下午过来吗?” 于洛也跟着笑道:“赶快进来。我刚刚开门想看看姨母怎么还没回来,没想到这么巧,刚好给你开了门,要不然还不知道要在外边等多久呢。姨母不在家,我又在照顾表哥,你得砸门我才能听到。” 花重锦跟着于洛走了进来,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说八道,“可不是嘛,方才敲门敲了有一阵儿了。” “快进来。”于洛拉着花重锦的手,将花重锦拉进了屋子里。 屋中窗子紧闭,还拉上了厚厚的帘子,没有一丝阳光透进来。一股浓烈的药味混在着淡淡的血腥味,让花重锦鼻子有些不舒服。 花重锦揉了揉鼻子,问道:“你表哥怎么样了?怎么捂得这么严实?” 于洛嘆了一口气,放下了拉着花重锦胳膊的手,道:“情况不太好,大夫说见不得风,所以才把窗子都闭紧了。刚才餵表哥吃了药,现在睡下了。” “那我进去看他一眼。”花重锦作势要进里屋去。 于洛连忙拉住了花重锦的手腕,道:“锦娘,这外屋都这么大味道,里边更是呛人,而且表哥刚刚才睡下,你就别进去了。” 花重锦轻拍了拍于洛的手,道:“不管怎么说,段郎都是我未婚夫婿,你都能进,我怎么进不了?何况,这些日子我都不在,现在不进去看看他,我心难安。” 于洛还是紧紧拉着花重锦的手,道:“要不,等姨母回来你再进去吧。” “无妨,你不用担心,我没那么娇气。”花重锦看了一眼于洛紧抓着她的手,再看一眼严严实实遮住里屋的布帘,忽而眼眶一红,道:“洛儿,你跟我说实话,你表哥究竟怎么了?你为何一直拦着我?”
第80页 于洛惊了一下,手一抖,花重锦便从于洛手中挣脱开来,一把掀开了布帘子。 第46章 补药为引 于洛惊了一下, 手一抖, 花重锦便从于洛手中挣脱开来,一把掀开了布帘子。 一股混杂着血腥味的腐败气味,夹杂着药味扑面而来。花重锦心中冷笑一声, 这么重的血腥味, 若不是病重到呕血,就是创伤。 花重锦故作惊讶地惊叫了一声,扑向了段凯的床前,“天啊, 几日不见,段郎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于洛吓得连忙想要拉住花重锦,不料花重锦像个泥鳅一样, 根本捞不着,而她又要顾及腹中的孩儿,更是不敢像花重锦那样往前扑,自然是没有抓住花重锦。 “花重锦, 你一过来就想要害死我吗?”段凯睡梦中迷迷煳煳地听到了花重锦的声音, 强撑着睁开了双眼,正好看到花重锦扑过来的身影。 “段郎, 你醒了?快让我看看你伤势如何!”花重锦一脸惊喜地飞身扑上来,不偏不倚压在他手臂的伤口上。 “你让开!”疼痛之下,段凯一阵邪火,一把掀开花重锦,道, “只要你不扑过来,就不会加重!” 花重锦咬着下唇站好,洗耳恭听状点头。 段凯面色一变,方才花重锦问他伤势如何,他疼痛之下,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反驳,反而还变相承认了! “那个……”段凯舔了舔嘴唇,心里想着补救的方法,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于洛。于洛低着头,好似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暗流涌动。 “对了,我娘亲听说你病了,特地让我带了补药,对于虚弱之人甚是好用!段郎,我娘当真是对你好!”花重锦热情地从怀中掏出来一个手掌大小的瓶子,顺手将段凯床前放着的空碗拿过来,拔开塞子就将补药倒了出来。 一瞬间,房间中瀰漫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混合着房间中本身药味和血腥味,犹如进了屠宰场一般。 “呕——”于洛本就有些难受,这大补药的气味一出来,于洛弯身,一手护住小腹,另一只手撑着墙,便开始干呕。 花重锦微微闭了闭眼睛,她是从信息大爆炸的年代过来的,若是说这么明显的反应她还看不出来,真是对不起穿越这两个字。再思及那日醉酒之时,于洛在众人面前对她的指控,此刻再不明白,她就真的是自欺欺人了。 花重锦只觉得鼻子有些发酸,段凯她一开始就不想嫁,的确是处处设防,但是对于于洛,可能是她孤女的身份让她有所共鸣,她以为她和于洛是惺惺相惜,没想到一直都是她自作多情。 花重锦淡然一笑,罢了,事已至此,生活还要继续,只不过她以为的朋友变成了敌人,仅此而已。 花重锦面露紧张地快走几步,伸手扶住了于洛,一边给她拍着背,一边快速扫视过她的小腹,尚且没有看出来怀孕的痕迹,“洛儿,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伺候你表哥太累了?要不你也来喝一口大补汤?” 花重锦说着,就拿着手上的大补汤往于洛唇边凑。 “呕——”于洛干呕得更加厉害,话都说不出来。 “花重锦,你把药离洛儿远一点!”段凯蹙着眉头,开口训斥道。 花重锦从善如流地放开了于洛,这大补药本来就不是给于洛的,既然段凯这么说,她当然是令行禁止。 “来,段郎,你快些喝了,特别补!”花重锦又端着药,一熘烟跑到了床边,伸手扶住段凯,药碗已经怼到了段凯的唇边。 于洛终于顺了气,用手帕掩着鼻子,有些虚弱地靠着墙,道:“锦娘,表哥刚吃了药,不想喝就算了吧。” “这药不能浪费,要不,你喝了吧?”花重锦挑了挑眉,一副你段凯要是不喝下去,我就去灌于洛的架势。 段凯咬了咬牙,张嘴闭气,将那大补药一饮而尽。 花重锦满意地将药碗放回桌子上,拍了拍手。 段凯瘪着嘴,生生将那大补药咽了下去,口中满是腥臭味。 于洛连忙上前倒了杯茶水,递到了段凯唇边,“表哥,快喝点儿水漱漱口。” 段凯仰头喝了茶水,这才缓了过来,问道:“花重锦,这大补药是什么东西?” 花重锦咧嘴一笑,面上满是骄傲,好似等着夫子夸奖的孩童一般,道:“《本草纲目》说,鱼鳔,止呕血,散瘀血,消肿毒。本来还怕不对症,可我闻着这满屋子的血腥味,段郎定是呕血,正是对症下药!” 段凯面色一变,急吼吼地问道:“这是鱼?” 花重锦连忙点头,可不是嘛,她辛辛苦苦在鱼市上搜集了半天,才搜集到了一堆臭鱼烂虾,制成了这浓缩大补药。 段凯面色更臭,大夫配药之时,特别交代了忌鱼腥,他本就是伤上加伤,有些化脓,这一碗大补药下去,他估计短时间起不来了,这次真的是打断牙齿和血吞。 “我道是谁来了,原来是我们家凯儿尊贵的未婚妻来了。”段夫人冷笑着走了进来。 “段夫人,您可别这么叫我,没来照顾段郎是我不对,我这不是来赔不是了吗?”花重锦笑着迎了上去,见段夫人两手空空,问道,“方才洛儿说您去买东西了,怎地两手空着就回来了?”
第81页 段夫人面上一变,还没说话,花重锦一拍脑袋,“您瞧我这记性,段夫人,当初多亏了段家,我和我娘亲才能活到现在,这银子您得拿着!” 花重锦伸手将一张银票塞进了段夫人手中,段夫人本来不屑的嘴脸看到银票,瞬间瞪大了双眼,当年他们也就接济了花家母女五两银子,这银票可是十倍! “段夫人,我娘说了,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银票您可千万得收下!”花重锦诚恳地看着段夫人。 段夫人轻咳了一声,将银票收了起来,明显语气好了不少,“算你们有心了。” 花重锦笑了笑,道:“既然药也送了,银子也送了,我这就走了。” 段夫人手上揣着银票,心里热乎乎的,想想这么多年,段凯他爹走了之后,花重锦每个月也会稍微贴补一些家用,现在更是给了这么多银子,段夫人道,“要不留下来吃个饭吧。” 于洛冷眼看着段夫人,伸手狠狠地在大腿上拧了一把,眼泪瞬间掉了出来,“哎呦,姨母,我有些不舒服。” 段夫人看了一眼于洛,忽然想起来于洛现在的身份,连忙上前扶住了于洛,挥了挥手,道:“花重锦,等凯儿和洛儿身子好些了再留你吃饭吧。” 花重锦忙点头道:“多谢夫人美意,我还有公务缠身,先走一步了。” 段夫人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满心满眼都是对于洛的关心。 花重锦默默转身,闭眼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时,面上已是一派淡然,既然已经瞄准了靶心,那就拉紧弓弦吧。 于洛微微扶着腰,余光看着花重锦走出了段家,这才哼唧着站直了身子,轻抚着腹部,道:“姨母,对不起。” 段夫人见于洛没事儿了,这才松了口气,道:“傻孩子,说什么对不起,你现在不比往日,身子娇贵着呢。” 于洛抿唇一笑。 段夫人反覆端量着手上的银票,头也不抬地道:“没想到花重锦这么能赚钱,眼睛连眨也不眨就掏出一张银票给我。反正家里也不差一副筷子,要不你把花重锦也纳了家来吧。” 于洛身子一抖,急得眼泪掉了下来,道:“姨母,若是花重锦容不下我腹中的孩儿怎么办?” 段夫人将银票收了起来,若是都娶回家来,子嗣有了,钱也有了,怎么想都不亏,“你先生了儿子,自然是你大她小,你放心。” 于洛只觉得晴天霹雳,这还没显怀,谁知道是男是女。于洛一狠心,一头朝着床脚就撞了过去。 这一动作,将段夫人和段凯都吓得不轻,段凯连忙起身,一把拽向于洛,只听“咚”地一声,虽然段凯已经拽住了于洛,于洛还是不轻不重地撞到了床脚,眼瞅着头上肿起来一个包。 段凯顾不上开裂的伤口,忙把于洛揽入怀中,幸好于洛是撞向了床脚,若是撞到别的地方,恐怕他还拉不住。 “哎呦,洛儿,你这是做什么,吓死姨母了。”段夫人也唬了一跳,赶忙上前查看于洛的伤势。 于洛只顾着抹眼泪,也不说话。 “娘,我可娶不起花重锦,你可知晓她方才给我吃了什么?鱼!此等毒妇明显与我段家离心,决不能留!” 段夫人有些不舍地看了一眼银票,道:“既如此,横竖洛儿都不甘心在家里干坐着,那就取代花重锦!” 于洛紧攥拳头,看了一眼志在必得的段夫人。 ………… 公告栏前面,一群人将公告栏围得水泄不通。 “这公告栏写得什么?” “不知道,我也不认识字。” “那你围在这里干嘛?” “你不也围在这里吗?” “……” 花重锦一脸黑线地站在公告栏包围圈之外,开口道:“大家可否给我让条路?我认识字。” “来了个认识字的,快让让!”不知道是谁吼了一句,人群自动分开了两列,花重锦拱了拱手,走了进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瑞静公主,才貌双全,恭谨端庄,赐予南诏皇子慕容皓,允其成婚,一来为成佳人之美,二来为秦晋连谊。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天下,咸使闻之。钦此。” 花重锦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了公告栏,的确是瑞静公主,不是莹郡主! “咱们公主要嫁给那个病恹恹的质子?” “哎,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 花重锦顾不上参与到民众的讨论中,转身就要去找慕容皓。 那日,将公主找过来帮她解围的,原来是慕容皓。慕容皓定是与公主达成了某些协议,当日在崔将军的婚礼上,慕容皓便有恩于她,现在又欠了慕容皓的情,这钱债易还,情债难偿,叫她如何是好。 “花助教,你要去哪里?”一道温润的男声,让花重锦脚步顿了顿。 陆慕游坐在马车上,微微掀开窗帘,淡笑着看向她。 花重锦看向了陆慕游,好似沙漠行走之人看到了绿洲一般,忽而眼圈便红了,“大人,我能不能上你的马车上去坐一会儿?” 陆慕游心下一慌,赶忙打开车帘,花重锦站在车下,双眼通红,眼泪在眼中打着转。
第82页 陆慕游朝着花重锦伸出了手,花重锦吸了吸鼻子,抬手抓住了陆慕游的手,陆慕游一用力,将花重锦拉上了马车。 “这是谁委屈了我们鸿胪寺首席媒官?”陆慕游将帕子递了过去。 花重锦往陆慕游身边挪了挪,阖眼轻靠在陆慕游肩膀上。她与慕容皓之间的种种,不方便也不能让外人知晓。 陆慕游顺着花重锦走来的方向看了过去,今晨花重锦被段夫人堵在街头的事情,他有所耳闻,莫不是段家又给了花重锦气受?陆慕游眼睛眯了眯,有些不善地看了一眼段家的方向。 “大人,您这是要去哪里?”花重锦开口问道,将陆慕游的思绪拉了回来。 第47章 美食炮弹 “大人, 您这是要去哪里?”花重锦开口问道, 将陆慕游的思绪拉了回来。 陆慕游抬手替花重锦倒了杯水,递给了花重锦,道:“先喝口水缓一缓。刚好在这里碰到了你, 省得我再跑一趟去花家找你。” 花重锦喝了一口水, 温热的水顺着喉咙缓缓咽下,花重锦看向了陆慕游。 陆慕游这才继续道:“公主差人过来国师府,说让我带着官媒一同去一趟公主府,有事相商。”陆慕游一笑, “就算是公主不派人过来,我也要带你去一趟公主府,毕竟, 公主出嫁乃是大事。” 花重锦点了点头,道:“上一次官家找我去宫中,说好将莹郡主许配给慕容大人,现在变成了公主, 规制变了, 而且纳彩也要重新进行,我自然是要去一趟的。” 陆慕游低声“嗯”了一声, 说道:“公主平日里不问世事,看起来与人无争,但能在皇宫那种吃人的地方长大,并且封为瑞静公主的人,不容小觑。待会儿你尽量不要多说话, 尤其不要提及莹郡主的事情。” 花重锦点了点头,道:“我自然是知晓,那就麻烦大人了。” 陆慕游浅浅地笑了笑,从马车座位下拿出来一个硕大无比的食盒,道:“要不要吃点儿东西?方才想着去接你,在路上若是无聊,还可以吃点点心,所以就备了一点。” 花重锦认真地点了点头,朝着陆慕游竖起了大拇指,道:“大人,除了点赞,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内心对你滔滔不绝的感激之情。” 陆慕游耳根红了红,笑着将食盒打开,道:“那日你将厨子们做的东西全部吃光之后,我膳房里的厨子可是天天旁敲侧击问云捷飞你什么时候再过来,云捷飞实在是被搞烦了,就让他们做了一点,说是带给你吃。” 花重锦怀疑地看了一眼陆慕游,爬到马车车窗旁边,掀开帘子看向了云捷飞。 云捷飞百无聊赖地骑马跟在轿子旁边,见花重锦露出脑袋,高傲地哼了一声,道:“干嘛?又想算计我?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向你和吴三娘的恶势力低头的!” 花重锦缩回了脑袋,云捷飞此时恨不得给她下泻药,怎么可能好心给她准备糕点。花重锦看了一眼陆慕游泛红的耳根,笑着从食盒里边拿出一块豌豆黄儿,入口即化,花重锦不禁眯了眯眼睛。 “大人,吴三娘还在缠着云捷飞?”花重锦好奇地问道。 “前段时间,每日都来国师府里嘘寒问暖,不知道为何,这几日倒是不见了踪影。”陆慕游又替花重锦倒了杯水,“你慢点儿吃,我已经让车夫放慢了速度,没那么快到公主府。” 花重锦咽下口中的豌豆黄儿,“再给你点赞,估摸着敢让公主等的,也就国师大人您了。” “点赞是什么意思?还有你刚才的手势,是什么意思?”陆慕游学着花重锦方才的样子,竖起了大拇指。 花重锦差点儿被噎住,之前她一直小心翼翼,尽量不要把非这个时代的东西带进来,没想到刚才美食炮弹之下,她失去了警惕。 花重锦脑中飞速想着对策,指着大拇指胡诌道:“大人,你看啊,这大拇指是手上的第一个指头,竖起来的意思就是在我心中,你是最棒的!这句话本身就是赞美之词,所以叫做点赞!”花重锦呵呵笑着,总不能说这是罗马竞技场上决定倒霉的角斗士生死的手势吧? 陆慕游轻抚下巴,道:“说得甚有道理。” 花重锦又拿了一块豌豆黄儿塞进嘴里,道:“其实这是我同我娘亲玩的游戏,让大人见笑了。” “郎主,助教,前面到公主府了。”车夫在外边喊道,“公主府外边似乎有侍女在等着郎主。” 花重锦吞下豌豆黄儿,道:“本来还想着多吃一块儿,看来公主已经等不及了。” 陆慕游抬手将食盒盖上,道:“待会儿你回去的时候全都带回去吧,国师府上没有人吃。” 花重锦一脸贼笑地看了一眼食盒,跟着陆慕游下了马车。 “国师大人、花助教,公主在亭中等候许久。”侍女将二人引到亭外,便躬身退下了。 公主端坐在亭中,纤纤玉指轻拨琴弦,依旧是那日慕容皓来找她时那床琴,只是弦已经重新换过,公主素手轻拨,琴边青白釉香炉中飘起一股细烟,衬得公主若九天玄女下凡一般。 “见过公主。”陆慕游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花重锦认命地跪下来行了一礼。
第83页 公主停下拨动琴弦的手,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亭外的二人,开口道:“不必多礼,进来吧。” 公主抬眼看了一眼花重锦,啧啧道:“花助教身子可还好?之前在牢中见过你,你满身血污,没想到收拾干净了,是这么个可人的小娘子,那莹郡主怎么下得去手。” 花重锦连忙跪下,道:“花重锦多谢公主当日的救命之恩。花重锦身子已无大碍,多谢公主牵挂。” 公主摆了摆手,道:“平身吧,在我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 “谢公主。”花重锦站起身来。 公主笑了笑,道:“坐吧,不用这么拘谨,我这次找你过来,就是想跟你说说皇兄赐婚的事情,若是连我的媒人都不清楚来龙去脉,那以讹传讹很容易让人误会。” 花重锦看了一眼端坐在旁边的陆慕游,陆慕游淡淡地点了点头,示意她无事。花重锦这才坐了下来,不过这是屁股挨了挨凳子,没有坐实。 “本来这桩婚事的确是赐给了莹郡主,可是莹郡主仗着郡主身份,滥用王权,擅自对朝廷在册官员动刑,造成了不良的影响。甚至连南诏都有所耳闻,南诏王特地派人过来询问此事,对于慕容郎君的婚事询问了一番。皇兄因为此事发了一通火,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你也是知晓的。”公主看了一眼花重锦。 花重锦连忙点头,公主这么一说,官家当时定是想要处理她,花重锦只觉得头皮发麻,赶忙道:“公主菩萨心肠,多谢公主替下官承受了官家的怒火。” 公主轻笑了一声,道:“花助教真是七窍玲珑心,怪不得国师大人这么喜欢花助教。要说我菩萨心肠,也不尽然,毕竟是自己的婚事,哪儿能草草嫁了。只不过,我见了慕容郎君,才知道与慕容郎君那是三生石上刻好的缘分。” 花重锦一笑,道:“恭喜公主找到了命定之人。” 公主将目光移到了琴弦上,随手拨弄了两下,道:“去年冬天,我与几位姐妹在茶楼喝茶,有个姐妹说,现在人心不古,没有人肯不计回报地帮助他人,我便与她打了个赌。” 公主抿唇笑了笑,手上有不自觉地拨动了两下琴弦,道:“我穿着下人的衣衫,逢人便上前,说我家中变故,两日不曾吃饭,求施捨一文钱买馒头吃。路上不少人都绕着我走开了,偏偏慕容郎君主动上前,不仅给了我十文钱,还交代我要赶紧回家。当时我就动了心,事后我一直在找寻那位郎君,没想到,兜兜转转终于在赐婚的现场见到了他。” “天赐良缘,我做媒婆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天赐良缘!恭喜公主,贺喜公主!”花重锦双眼弯弯,舌灿莲花。 “花助教,这其中的因果我同你讲了,你可不能告诉慕容郎君,要替我保密。”公主脸颊羞红,开口道。 “公主放心,花重锦定守口如瓶。”花重锦笑了笑,“不知道公主对于纳彩有什么想法?按照民间的传统,慕容大人需要带一双大雁过来,现在正是初夏,恐怕活雁不好捉。” 公主面色微微变了,道:“具体事项,鸿胪寺来定就好。” 花重锦笑容微敛,道:“慕容大人既然与公主心意相通,定能为公主抓来活雁!” 公主这才又笑道:“会不会太劳累慕容郎君了?” “慕容郎君倾慕公主已久,别说是一对儿大雁,就算是让他上刀山,他也是甘之如饴。”花重锦挑眉道,可惜过来的时候时间紧,没来得及贴上媒婆痣,花重锦心中有些遗憾,本来她可以发挥得更好。 “一切听鸿胪寺安排即可。”公主点头道。 “那鸿胪寺就先行退下,替公主准备好各项事宜。”陆慕游起身,行了一礼,道。 花重锦也跟着行了一礼。 马车上,花重锦抱着硕大的食盒,将一块晶莹剔透的紫薯凉糕塞进嘴里,用力咀嚼了一番咽了下去。 “大人,你能不能告诉我,公主与慕容大人联姻的真正原因是什么?”花重锦问道。 “怎么,你怀疑公主告诉你的是假的?”陆慕游将一块帕子扔到花重锦脸上,“擦擦嘴角的渣子。” 花重锦胡乱擦了一把,道:“不是假的,是半真半假。公主在叙述的时候,太过于流利,不像是回忆,倒像是现编故事。而且公主始终都没有看向我,手指又会下意识地拨动琴弦。”花重锦忽然住口,这番分析太过于详实,好像说漏嘴了。 陆慕游深深看了一眼花重锦,从他第一次见到花重锦,他便看不透她,现在更加看不透了。 “你猜得对。”陆慕游道。 第48章 玉碎谁倾 “你猜得对。”陆慕游道, “公主与慕容皓之前并没有见过面, 公主口中的赌注的确有过,但是那日给她送了十文钱的人是官家遣去的,所以, 公主口中的天赐良缘是假的。” 花重锦心下一震, 低头看向了手上的戒指,阳光已经被车帘阻挡在窗外,却是依旧晃得她眼睛有些疼。 “慕容皓与公主达成了什么协议,我并不知晓。公主主动上奏, 说莹郡主品性不佳,做事不计后果,若是与南诏联姻, 恐惹是生非,且无法好生辅助慕容皓,故而自请嫁入南诏。”陆慕游缓缓开口道。
第84页 “官家看了公主的奏摺便同意换人联姻?”花重锦握了握拳,收回神游的思绪, 问道。 “官家确实有些松动, 但是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而是问了慕容皓。慕容皓当即表示倾慕公主已久, 若是能得公主,甘愿放弃南诏的继承权。就是这句话,让官家同意了慕容皓尚公主的摺子。”陆慕游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 刚才看花重锦的表情,他就知道花重锦已然猜到了那日在京兆尹大牢,公主前来保释她的前因后果, 但他并不想骗她,既然她想知道,他就告诉她。 花重锦深吸了一口气,道:“南诏王没有子嗣,慕容大人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花重锦忽然觉得口中的糕点味同嚼蜡,她这个人情欠的有些大。 陆慕游伸手拿过花重锦手上的半颗糕点,装回食盒里,道:“你是鸿胪寺的人,你欠下的人情,鸿胪寺帮你还。” 花重锦抬头看着陆慕游替她将食盒收纳好,咬了咬唇,说起来,她欠陆慕游的人情比欠慕容皓的还大,可直到现在,她一直都想着还慕容皓,却从来没想着还陆慕游。 “走吧,我送你回去。”陆慕游提着食盒,笑道,“马车都停了半刻钟了,若是一会儿无事,我陪你坐着也无妨,但是我桌子上可是堆着不少摺子呢。” 花重锦脸上一红,急忙跳下了马车。 “锦娘!” 花重锦还没走几步,便听到有人喊她。转头一看,段夫人和于洛正站在巷口,见她从马车上下来,赶忙喊了她一声。 花重锦扯了扯嘴角,朝着段夫人行了一礼,道:“夫人。” 陆慕游离花重锦两步远的地方站定,看着于洛拉着段夫人的手臂走了过来。 于洛抬眼看了一眼跟在花重锦身后的郎君,因为要见公主,陆慕游身上穿了一件布满星辰的玄色衣衫,身披星空,璀璨了她的眼眸。 陆慕游察觉到于洛的眼神,有些厌恶地蹙了蹙眉头,对于花重锦之外的娘子,他向来避而远之,遑论是怀有身孕的有夫之妇,陆慕游下意识地向后撤了一步。 于洛有些尴尬地收回目光,道:“锦娘,这位是?” 花重锦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陆慕游,没有回答于洛的问题,道:“你同夫人来找我有何事?” 于洛有些羞涩地笑了笑,段夫人安抚似的拍了拍于洛的手,道:“我听说你近日在准备公主殿下的婚事?” 花重锦点了点头,整个京城恐怕无人不知。 段夫人把于洛往前推了推,道:“洛儿年纪也不小了,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了,趁着还在闺阁中,你带她出去见见世面吧。” “不知道夫人想让我怎么带她出去见见世面?”花重锦问道,余光瞥了一眼站在她侧后方的陆慕游,可惜陆慕游退得有些远,她看不到陆慕游脸上的表情。 “公主大婚乃是盛事,你作为官媒,定是可以带个打下手的,你就把洛儿带过去。”段夫人颐指气使地道。 花重锦不禁笑了出来,道:“夫人,您也说了,公主大婚乃是盛事,哪儿有随随便便带人过去的,更何况,公主大婚的日子尚未订下,到时候洛儿方不方便去还是两说。” 花重锦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于洛的腹部。 段夫人不知道是真没看到花重锦的眼光还是假意没有看到,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道:“有什么方不方便,洛儿随时都方便!” 于洛犹豫了一下,刚想说话,段夫人拽了于洛一把,于洛有些委屈地看了一眼段夫人,低下了头。 花重锦没有理会段夫人和于洛,直接转头看向了站在她身后的陆慕游,即便是他手上提着硕大无比的食盒,依旧有一种君子如玉迎风而立的感觉,花重锦小小地嫉妒了一下,若是换成别人,恐怕就成了跑堂的小二。 陆慕游察觉到花重锦看过来的眼光,收回了看风景的目光,与花重锦对视了一眼。 花重锦忽而一笑,她竟然看懂了陆慕游的眼神,陆慕游分明是告诉她,这事儿我不管,你看着办。 陆慕游看着花重锦的笑颜,眉眼微弯,却是让一旁的于洛看呆了眼。 段夫人似是察觉到了于洛的失态,伸手在于洛的手背上狠狠地捏了一把,于洛身子一哆嗦,赶忙收回了目光。 “段夫人,我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媒官,上面还有鸣贊大人,再往上还有鸿胪寺卿大人,怎么可能擅自带人去公主的大婚现场?万一有什么纰漏,不止是花家,段家也要吃不了兜着走。”花重锦看向了段夫人,正色道。 段夫人和于洛明显不安好心,花重锦压根儿就不想揽这事儿。花重锦看了一眼依旧扶风弱柳的于洛,心中嘆了一口气,还真是难跟当众抹黑他并且告密郡主府的小人重合起来。若于洛还是那个柔弱的小娘子,带她去也不是不可,可明知她心怀鬼胎还带她去,她莫不是脑残? 段夫人看了一眼陆慕游,不得不承认,花重锦身后的这位郎君容貌的确甩段凯几条街,方才二人的眉眼官司她看得清清楚楚。 在她来之前,段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花重锦带洛儿过去。段夫人松开了于洛的手,走近花重锦,花重锦下意思地向后仰,段夫人伸手抓住了花重锦的手臂,小声在花重锦耳边道了一句话。
第85页 花重锦身子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段夫人,段夫人微微点了点头,问道:“如何?” 花重锦闭上眼睛,竟然觉得鼻头有些发酸,深深吸了一口气,花重锦睁开眼睛,道:“好,我应下了。” 于洛惊喜地看了一眼胸有成竹唇边带笑的段夫人,段夫人重新将于洛的手拽进臂弯里,连个招唿都没有,带着于洛转身走了。 于洛转头看了一眼花重锦,又有些恋恋不捨地看了一眼陆慕游,这才回头,与段夫人一同,若斗胜了的公鸡一般,走出了巷子。 “你为何答应了她?”陆慕游柔声问道,言语中没有责备,也没有一丝不悦,只是单纯地询问了一句。 花重锦看了一眼万里无云的晴空,道:“天晴了。” 陆慕游应了一声,先行朝着花家走去,“快些回去,我送完这食盒,还有事情要忙。” 花重锦赶忙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 半月后。 新挂牌的驸马府上张灯结彩,一派喜庆。 “吉时到,拜天地!”司仪扯着嗓子喊道。 慕容皓身着喜服,大红色的喜服衬着他有些苍白的脸色更加血色全无,慕容皓知晓花重锦就站在公主身后,他含情脉脉地看着公主,余光努力地看向花重锦。 即便是隔着珠帘盖头,公主也能够察觉到慕容皓如火的目光,公主面颊绯红,有些拘谨地捏着手上的喜果,果然从莹郡主手中将人抢过来是明智之举。 慕容皓终于看到了花重锦,花重锦身上穿着一身紫色媒婆服,脸上依旧扮了丑,涂得黑黄不说,硕大的媒婆痣也贴在了脸上。 慕容皓把玩着手中玉球,宽大的袖子遮住了慕容皓的手,也遮住了玉球。若是有识玉之人,定是能够看出来这玉乃是南诏所产,而这玉球已经被把玩了数年。 每当慕容皓沉不住气的时候,他就会把玩手上的玉球,提醒自己慎言笃行,久而久之,这便成了慕容皓的习惯。 花重锦小心翼翼地扶着公主,不时地低声提示公主,带着公主缓缓地走向了慕容皓。 “圣旨到!长公主到!”门外忽然传来了一声唱诺,打断了正准备拜天地的新人。 首先进入众人眼帘的是十二司兵,手上执金银水桶,前导洒之,而后长公主一身红衣缓缓走过水路,高傲的面容上不带一丝表情,走到跪在地上的两位新人前面。 花重锦有些诧异低头跪在地上,她之前从未见过这位长公主,据传长公主乃是官家嫡亲的姑姑,多年前与南诏一役,长公主驸马马革裹尸,长公主从此不再问世事,没想到今日可以见到长公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公主驸马慕容皓,标榜士子,表率群臣,以身作则,垂范朝堂,朕深爱其才,特赐赵姓于公主驸马,加封驸马为云骑都尉。钦此。” “赵慕容皓谢主隆恩!”慕容皓恭顺地跪叩接旨,面上喜不自胜。 跪在地上的花重锦却是左眼跳了两下,余光扫过慕容皓跪着的地方,却是看到了一块小小的碎玉。 花重锦蹙了蹙眉头,依礼将公主扶了起来。 “一拜天堂……” 司仪唱诺着,花重锦目光又扫了一眼那块碎玉,只觉得左眼似是跳的更厉害了,花重锦伸手揉了一下左眼眼皮。 慕容皓面带笑意与公主对拜,方才一怒之下,捏碎了玉球,手上钻心的疼,慕容皓感受不到一般。他真的很想上前撕了那圣旨,云骑都尉,看似风光,其实根本就没有实权,这一巴掌实实在在打在脸上,连姓氏都给他改了,却只是给了个干瘪的枣儿。 慕容皓偏头看了一眼面色淡然坐在席上的陆慕游,心中的酸涩快要喷涌而出。 第49章 心口硃砂(修) 长公主端坐在主位上, 环顾四周。太长时间不曾出席这种宴会, 这些晚辈儿的面孔都不认识。各家晚辈儿见长公主打量自己,不管是对长公主的尊敬也好,闺中女子的羞涩也罢, 都纷纷微微低头。 而坐在末尾的于洛却是抬头朝着长公主微笑一笑, 而后才迅速低下了头。 长公主颇有些感兴趣地朝着于洛的方向多看了一眼,问道:“这是谁家的小娘子?” 于洛忙跪下,道:“给长公主请安,我是花媒官的表妹。” 长公主旁边的大丫鬟在长公主耳边轻言了几句, 长公主微微点头,道:“公主大婚本就是普天同庆,花媒官此举虽然有些不妥, 倒也无妨。” “长公主仁慈!”于洛直起身子。 “哟,我当是谁家的娘子,原来是花重锦的表妹。我听说这位花助教已有婚约,夫家并不同意她在外抛头露面, 可这位花助教说一不二, 根本不把夫家人放在眼里。”坐在下首的一位夫人冷笑道,正是高侍郎的正妻, 也是高志浩的母亲。 于洛面上一慌,连忙摆手,道:“夫人,没有的,锦娘对我们很好。”后面的话越说声音越小, 最后的“好”字几乎耳语。 高夫人“啧”了一声,道:“那你说说,你为何会出现在公主大婚现场?像你这种平头小民别说进来,在外边站站都是沾光。” 于洛紧紧咬着嘴唇,直到嘴唇被咬出一道血印子,“是洛儿想要见见世面,求锦娘带我过来的,本来长辈也不同意我过来,是我一意孤行,跟锦娘无关。”
第86页 “呵,看你现在胆小如鼠的样子,还一意孤行,恐怕是花重锦逼迫你过来的吧?”高夫人咄咄逼人道。 “那,花助教让她过来是干什么?”一位坐在长公主侧旁的夫人开口问道。 “花助教乃是有夫之妇,但是从来不听夫家的话,这不是很明显吗?花重锦想要不守妇道,攀高枝啊,另一方面,这心机深沉的花助教又担心攀不上高枝,段家也不要她,鸡飞蛋打。”高夫人想起来自家儿子吃过的亏,恶狠狠地道,“让这个扶不起来的狐媚子过来,定是想做二手准备!” “夫人,不是您想得那样。”于洛有些慌张地摆手,眼泪都要落下来了,道:“我也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纪了,锦娘就是想让我来见见诸位夫人,若是有合意的郎君,也可以上前结识一下。锦娘真的没有趋炎附势的意思,虽然她平时不想顺从段家,那是、那是因为她喜欢出门玩。”于洛好似被惊到的兔子,拼命地想要解释。 “呵,真有意思。”另一位夫人嗤笑道,若是段凯知晓这位夫人也在,定是不会让于洛说出这番话,这位夫人正是太医院院士夫人,乃是医女出身,“那你倒是说说,她让你怎么结识郎君?” “她说让我觑着机会,若是有郎君喝多了,我赶紧上去扶住郎君。”于洛道。 “然后把你腹中的孩儿嫁祸给那位倒霉的郎君?在这里坐着的郎君可都不是傻的,你腹中的胎儿至少两月,这月份无论如何都是对不上的。”院士夫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于洛,道,“而且你这穿着打扮都是未出阁的娘子打扮,本来我也不想揭穿你怀有身孕的事情,可你这番话实在是让人听不下去。” 于洛心头一慌,道:“这、这是花重锦让我穿的。” 院士夫人摇了摇头,道:“长公主,这里我就得说道两句了。这位花助教我也认得,不是那种前倨后恭之人。” “于娘子,您让我给您带的红花丸,我刚才忘记给您了。”姚二娘忽然拎着裙子急匆匆地走了过来,朝着于洛手上塞了个小布包,不等于洛问话,倒豆子一般道,“公主大婚,发喜饼的人不够,我过来帮忙。方才花助教担心您一个人在这里害怕,让我过来看看你,我这才想起来您让我找的红花。行了,既然您没事,我就先走了。” 说罢,姚二娘朝着诸位夫人娘子们行了一礼,又提着裙子匆匆走了,心里却有些气不过。花重锦之前交代她,让她有空去看一眼于洛,若是于洛害怕动了胎气就不好了,那个小布包里实际上不是红花,而是保胎丸。 于洛忽而手上一抖,手上的小布包掉落在地上,于洛面色有些苍白。 长公主冷哼一声,道:“我本来不想管你们这些龌龊事,可今天乃是公主的大婚,若是你敢弄出来一滴血,我可以让你从这个世界消失,你信不信?” 于洛勐地摇头,长公主话音刚落,一旁便有几个侍女上前,一把按住于洛,将于洛拖了出去。 “哼,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花重锦怎么敢擅自带人过来,自然是早就将宾客名单上报,此女哪里是花重锦的表妹,分明是她那未婚郎君家的表妹。”长公主又是一声冷哼。 “长公主明鑑,没让这等小人搅了宴席。”众人忙奉承道,纷纷上前敬酒,再也没人提起于洛,好似她从来不曾出现过。 酒意正酣,席间觥筹交错,热闹自是不必说。 “驸马大人,今日真是双喜临门,来,喝了这一杯!” “还有我这一杯!” 慕容皓唇边笑意不减,来者不拒,不多时,便喝得有些发飘。 慕容皓拿着酒杯将宾客一一敬过,打着摆子走向了陆慕游,陆慕游端坐在上座,无人敢上前去敬陆慕游的酒,陆慕游乐得清静,一手托腮,另一只手微微晃动这酒杯,时不时轻抿一口。 “酒,不是这样喝得,像你这样一口一口舔着喝,不过瘾,来,我们干了这一杯!”慕容皓伸手取过桌子上的酒壶,摇晃着一把夺过陆慕游的酒杯,将二人的酒杯斟满。 慕容皓强制性地将斟满酒的酒杯塞进了陆慕游的手中,“来,干!” 陆慕游淡淡地看了一眼慕容皓,眼睫微垂,喝了杯中的酒,道:“恭喜。” 慕容皓仰天大笑一声,又将二人的杯子斟满,道:“多谢,来,再喝一杯。” 陆慕游蹙了蹙眉头,方才那杯出于礼貌,他便随了慕容皓,这一杯他并不想随着慕容皓胡闹。 慕容皓一口干了杯中的酒,却看到陆慕游手中酒杯依旧是满的,压根儿就没喝。 慕容皓摇晃着扑在陆慕游身前,拽着陆慕游的衣襟,道:“大人,怎么不喝?” 陆慕游任由慕容皓拽着他的衣襟,道:“此举可不是君子之举。” 慕容皓冷笑一声,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道:“君子?我的国师大人啊,你可知晓,我这里有一颗硃砂痣。” 不待陆慕游说话,慕容皓指尖一转,不轻不重地点在陆慕游胸口,道:“你这里,也有,跟我的一模一样。” 陆慕游神情不变,将衣襟从慕容皓的手中拽了出来,“你喝多了。”
第87页 “不,我们的硃砂痣不一样,我的永远都是硃砂痣了。”慕容皓悽然一笑,转头又走向了客席,不要命地又喝了起来。 待慕容皓走远,陆慕游伸手自己斟了一杯,手指微动,看着杯中的酒水,不禁有些发愣。 “大人,”长公主身旁的侍女匆匆走了过来,朝着陆慕游~行了个礼,见左右无人,上前一步,附耳道:“长公主让我来同你说,方才已经帮你解决了事情,之前解梦之情已还。” 陆慕游轻点头,“帮我谢过公主。” ………… 漫天星辰,铺展在天空上,明日应当是个晴日。 花重锦伸手擦了擦脸上的脂粉,深吸一口气,倚靠在巷口,她真的好想回去躺着,但是于洛被发现怀有身孕,继而被长公主驱逐回去的事情,恐怕现在已经传遍了整个士大夫圈子,她现在必须要去一趟段家。 “我还怎么活,让我死了吧,一了百了!”于洛站在板凳上哭喊着,樑上还挂着三尺白绫。 “洛儿,你快下来,别犯傻!”段凯抱着于洛的腿,用力将于洛抱了下来。 “洛儿,你现在身子金贵,可不能这么寻死觅活,有什么委屈跟姨母说,姨母给你做主!”段夫人连忙上前,将板凳踢得远远的。 “呜呜,我今天在公主大婚上丢尽了颜面,都是花重锦……锦娘?你怎么来了?”于洛正抹着眼泪,勐然发现花重锦似笑非笑地站在门口,赶忙住口。 “花重锦,你来得正好!”段夫人怒气沖沖地道,“当初让你带着洛儿过去,不是让洛儿受委屈的!” 花重锦理了理袖口,道:“段夫人,你只是让我带她过去,可没说让我把她捧在手心。要是真的要理论,也应该是我来问问于洛,我费心费力把她带了进去,她到底干了什么,酒宴还没开始,就被长公主扔了出来?” 花重锦每句话都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进于洛的心口。 于洛眼泪流得更加凶,段凯护住于洛,道:“洛儿,别怕,是不是花重锦找人欺负了你?” 花重锦冷笑,“我怎么不知道我这么能耐,能够差使长公主欺负你?” 若是说花重锦之前还对段家有一丝情意,方才于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让她真真正正看清了这家人的嘴脸。 “段夫人,之前你说过,若是我能带着于洛去公主婚礼,便同意解除婚约,事情我已经办完了,明日我便去鸿胪寺解除婚约,烦请段郎君明日拨冗去一趟鸿胪寺,毕竟解除婚约需要婚约双方当事人。”花重锦道。 “当初我段家对你们花家恩惠颇多,你真是恩将仇报,说解除婚约就解除婚约!我明天倒要去鸿胪寺,请大人们评评理!”段夫人勐地站起身,叉腰道。 花重锦嗤笑一声,道:“段夫人,我每个月都有贴补段家,每一笔我都记在帐上,上次段郎君病重,我也给了段家不少银两,可是远远超出了当初你们给花家的,到时候要是真的细细论说,我也不怕。若是段夫人执意公堂上见,我花重锦奉陪到底。” 说罢,花重锦转身便走出了段家,本来念着段家当年的恩情,她并不想撕破脸皮。 “娘子,可算是找到你了!”花重锦还没走到家门口,花容慌慌张张地沖了出来,眼泪就跟着掉了下来。 “花容,你别哭,怎么了?”花重锦赶紧扶住花容。 “泡泡不见了,以往这个时候早就回家来了,今天到现在都不见影子。”花容赶忙擦了擦眼泪,道。 “我娘没事吧?”花重锦连声问道。 “夫人没事,已经睡下了。我没敢让夫人知道。”花容回答道。 “做得对。”花重锦拍了拍花容的肩膀,道,“你就在家里等着,我娘需要照顾,泡泡若是回来了,也得有人给它开门。我出去找找。” 花容赶忙点了点头。 国师府,炼药房内,烟雾缭绕,不时有异香飘出。 云捷飞尽心尽责地守护在炼药房外,今日乃是开炉之日,这丹药已经练了七七四十九天,就差这最后一步了,这可是关键时刻。 陆慕游勐地将手缩回来,手指已经被烫红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不安,刚才已经晃神了两次,如此下去,丹药定是功亏一篑。 陆慕游深吸一口气,微微闭上了眼睛,近来他与花重锦心意越发契合,也更能够感受到她的心情,如此不安,可能是花重锦出了什么事。 心急如焚。 陆慕游勐地睁开眼睛,看也没看一眼丹炉,直接开门,“云捷飞,备车,我要出去。” 云捷飞有些傻眼,看了一眼还没有起炉的丹药,再看一眼消失在走廊上的陆慕游,“郎主,丹药,怎么办啊……” 第50章 偷鱼猫咪 花重锦行色匆匆地穿过巷口, 刚才已经找过几个泡泡经常去的地方, 却是没有看到泡泡的踪迹,随着天色越发变暗,花重锦的心不由更加沉。 陆慕游从车上下来之时, 刚好看到花重锦身子绷紧得好似拉满的弓一般, 脚步飞快走过。 “花重……” “嗯呜~”
第88页 陆慕游刚刚想要叫住花重锦,一只毛绒绒的不明物体从侧旁斜楞着沖了出来,小短腿快速迈着沖向陆慕游,口中还叼着一条半尺有余的烤鱼, 所以才发出了“嗯呜”的叫声。 “偷鱼猫!站住!”在泡泡身后,一位中年汉子喘着粗气追着。 猫咪动作敏捷地跑到陆慕游身前,又是讨好的一声“嗯呜”, 手脚麻利地顺着陆慕游的衣襟爬了上来。 陆慕游赶忙伸手抱住挂在他身上的猫咪,定睛一看,这不是花重锦家中那只被云捷飞戏称为“抠脚大汉擦脚布”的猫咪吗? 陆慕游有些不确定地唤道:“泡泡?” 泡泡仰起头,将烤鱼放进陆慕游臂弯里, 响亮地回答了一声:“喵呜!” “郎主!快把那只猫放下!”云捷飞刚将车子在路边停好, 一转身,看到自家郎主抱着一只猫咪, 吓得魂飞魄散,一个箭步沖了上来,伸手就要将泡泡扯下来。 泡泡努力地攀着陆慕游的衣衫,还顺嘴将烤鱼叼进嘴里,一副誓死搏斗的模样。 “这位郎君, 这是你家的猫?”中年汉子手扶着膝盖,喘了好几口气,这才抬头问道。 “可是这只猫咪惹了什么祸?”陆慕游见泡泡死活不撒手,伸手将猫抱在怀里,避开了云捷飞的魔爪。 泡泡叼着鱼在陆慕游身上蹭了蹭,云捷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郎主的素色衣衫上印上一朵油花。 “既然猫是郎君的,还请郎君将烤鱼的钱给我。”汉子道,“这鱼本是要端给店中客人,可是这只猫不禁偷了鱼,还把一盆鱼汤打翻在客人身上。” 陆慕游看了云捷飞一眼,云捷飞心不甘情不愿地掏出钱袋子,数了几个铜板递给了那汉子。 “泡泡,快从大人身上下来!”花重锦匆忙从后面赶了过来,见泡泡腻歪在陆慕游身上,脸色一变,连忙喊道。 泡泡“嗯呜”一声,麻利地从陆慕游身上蹦下来,三下两下爬到了花重锦身上,仿佛刚才牛皮膏药一般粘在陆慕游身上的不是它。 “泡泡,你是不是又闯祸了?”花重锦拽着泡泡,将猫咪抱起来跟自己平视,猫咪甩着尾巴,眼睛湿漉漉地看着花重锦。 花重锦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猫咪是找到了,刚将猫咪放下,只见泡泡把烤鱼放到花重锦手上,乖巧地“喵”了一声,好似在说“你吃”。 花重锦眼眶有些发红,连只猫咪都知道关心自己,可段家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真是个通人性的猫咪,以后不能再偷东西了,若是你家铲屎官想要吃什么,你来我这里拿,知道吗?”陆慕游伸手敲了敲泡泡的脑袋。 泡泡舔了一口陆慕游的手指,乖巧地窝在花重锦怀里。 花重锦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汉子,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番陆慕游的手,天色有些暗,花重锦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妥。 “方才我听到了,泡泡将鱼汤撒到别人身上了?那我得去给人家道个歉。”花重锦开口道,“大人,我现在身上没有带钱,晚些时候再将烤鱼的钱还给你。” 陆慕游点了点头,转身朝着云捷飞道:“我同花助教一起过去看一下,你把猫咪送回去花家。” 云捷飞应了一声,从花重锦手上接过猫咪和烤鱼,飞速朝着花家跑去。 烤鱼店中,远远地便闻见了烤鱼的香气。 “店主,你还真找到了猫的主人?”只见高志浩一手拿着玉米面贴饼子,一手拿着烤鱼,正左右开弓吃得开心。 “高衙内,是我的猫。”花重锦开口道。 高志浩手上的烤鱼吧嗒一声掉在地上,高志浩连忙站起来,道:“花助教!若是知晓是你的猫,我就不用让店主去追了,我说怎么这猫看起来有点眼熟。” 花重锦倒是笑了笑,道:“听说撒了你一身鱼汤,实在是对不住了。” 高志浩摆了摆手,还没说话,忽然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门外,道:“花助教,那不是段凯吗?” 花重锦顺着高志浩的目光转身向后看去,只见段凯揽着于洛的腰,二人有说有笑地进了对面的药铺子。 店主也跟着凑了过来,道:“这对小夫妻昨天还来我这里买了鱼,说是娘子怀了身孕,带的钱不够同时买鱼和保胎药,所以决定先买条鱼回去,今日再过来抓药。啧啧,看起来恩爱得紧,客官们可是认得他们?” “不认识。”陆慕游开口道,“既然我家的猫闯了祸,今日高衙内的烤鱼我请了,店主明日烤几条鱼送去国师府,顺便从国师府上支取银子。” 说罢,不待店主和高衙内回答,陆慕游顺手拉过花重锦,直接走了出去。 “大人,我没事。”花重锦低声道。 “花重锦,你会不会骑马?”陆慕游忽然停下脚步,问道。 花重锦手一抖,连忙摇头,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身体前任主人的心理阴影,她总是潜意识内拒绝骑马。 陆慕游笑着打了个唿哨,一匹体格高大的黑马从他们来的方向疾奔了过来,待跑到二人面前,花重锦这才看到,这匹马通体黑色,但四蹄雪白,喷着鼻息,温顺地任由陆慕游摸了摸它。
第89页 “别怕,它性情很温顺,前月出门在郊外捡到的,是纯正的河曲马,因为裂蹄病被抛弃了,这几天恢復了健康,想着带它走来走走,正巧骑着它出去。”陆慕游伸出一只手,微微躬身,摆出一副邀请的姿态。 花重锦咬了咬唇,看一眼陆慕游,再看一眼马,还是有些犹豫。 “放心,有我在,我保证你的安全。”陆慕游伸手拉住花重锦的手,顺势将花重锦抱起,放在马背上。 花重锦心下一惊,赶忙紧紧揪住马鬃毛,马有些吃痛,却是没有挣扎,陆慕游随即翻身上马,轻轻握住花重锦的手,“别怕,放松。” 花重锦反手抓住陆慕游的手,陆慕游甚至可以感觉到花重锦手心的汗。 陆慕游将花重锦揽在怀中,道:“这匹马儿还没有起名字,你说,叫什么名字比较好?” 花重锦靠在陆慕游的怀中,只觉得心中的担忧慢慢散去,闻言,眼睛晶亮地看向了陆慕游,道:“我可以给它起名字吗?” 陆慕游点了点头,道:“它是个男孩子,可别叫花儿。” 花重锦抿唇想了想,道:“相逢处,自有暗尘随马,不如,就叫做小白吧。” 陆慕游诧异地看了一眼花重锦。 花重锦忽然噗嗤一笑,伸手捏了一把陆慕游的面颊,道:“没想到高冷的国师大人竟然有这么好玩的表情,逗你的,叫暗尘吧。” 陆慕游露出一抹笑意,将花重锦搂紧,在她耳边低声道:“还有更好玩的。” 花重锦还没反应,被新赐名的暗尘一扬蹄,带着二人飞奔了起来。 花重锦惊叫一声,闭上了双眼,小手紧紧抓着陆慕游的衣襟。 “别怕,睁开眼睛看看。”陆慕游抱着花重锦。 花重锦死命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小手抓得更紧。 陆慕游笑着靠近花重锦的脖颈,温热的气息喷在花重锦颈后,惹得花重锦汗毛都竖了起来,“你若是不睁开眼睛,我就把你扔下护城河餵鱼。” 花重锦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漫天星辰铺陈天际,也倒映在护城河粼粼水光中,遥相辉映,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却是掀起花重锦鬓角的碎发。 花重锦兴致沖沖地转头,看向了陆慕游的眼睛,只觉从一个星空落入了另一片浩瀚。 马儿渐渐停下了脚步,陆慕游伸手将花重锦抱起,跳下了马背,拍了拍马颈,暗尘甩了甩尾巴,到一旁去吃草了。 陆慕游拉着花重锦席地而坐,看着护城河上的波光,道:“想不想吃点东西?公主大婚,恐怕你也忙得没有吃什么吧?” 花重锦吸了吸鼻子,道:“本来没觉得饿,可是靠在你身上,闻到了一股烤鱼的味道,越发有些饿了。” 陆慕游低头看了一眼长衫上的烤鱼油渍,笑道:“看来我得把泡泡拿过来烤了才能解恨。” 花重锦忽然拉起来陆慕游的手,修长而干燥的大手,似乎没有看到过敏的迹象,花重锦这才放心下来,道,“反正我赔不起国师大人的衣服,烤了泡泡抵债也不错。” 陆慕游笑了笑,从手上脱下一副半透的手套,在花重锦面前晃了晃,道:“我出来找你之前,恰巧在炼丹房,为了不污染丹药,我一般都会带上手套。也算是歪打正着,没有直接碰触到泡泡。” 花重锦惊奇地看了一眼手套,有点像塑胶手套,可是这个年代并没有塑胶这种合成物,细细摸去,竟然判断不出材质。 陆慕游任由花重锦研究手套,从怀中掏出来一个小纸包,道:“今日没有烤鱼,只有几块点心,你要不要?” 花重锦忙点头,从陆慕游手上接过点心,咬了一口,慢慢咀嚼,“陆慕游,谢谢你。” 陆慕游看着花重锦,从腰带上拿过一支笛子,道:“我吹笛子给你听吧。” “原来你的笛子真的能吹啊,我还以为是装饰呢。”花重锦笑道,笑着笑着眼泪便流了出来,陆慕游假意没有看到,将笛子放在唇边。 第51章 君子好逑(小修) 笛声呜呜然, 如怨如慕, 如泣如诉,余音裊裊,不绝如缕。 花重锦不懂音律, 却是从陆慕游的笛声中听到了怜惜和安抚。花重锦小声抽泣着, 笛声似是要与她的抽泣声相和一般,交织着却又掩盖着她的哭泣声。 良久,花重锦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长舒一口气, 忽而笑了出来。 她与段家并没有什么情意,惋惜她曾经与于洛的交情,也感嘆她曾经感念着段家的恩情。她欠段家的已经悉数偿还, 现在,段家欠她的,也该还还了。 云捷飞匆匆赶了过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处的场景, 这位花助教还真是真人不露相, 他家郎主屡次为她破例,他跟随郎主多年, 从未见过郎主为谁吹过笛子,那位白家的娘子没有,就连夫人都不曾听过。云捷飞默默地把马车上的吃食酒水搬到暗尘背上,再默默地隐在黑暗中窥视前方二人,假装自己未曾存在过。 笛声渐低, 最终归于寂寥,只剩下暗尘踢踢踏踏跑过来的脚步声。 陆慕游精准地朝着云捷飞藏身地地方看了一眼,这才转身从暗尘身上将吃食酒水都搬了下来,拍了拍暗尘的屁股,暗尘又乖乖熘达到了一边。
第90页 “还是没有烤鱼,但是有你喜欢的炊饼,要不要吃一点?”陆慕游将纸包往花重锦面前递了递。 花重锦接过纸包,笑着咬了一口,道:“虽然有些冷,还是很好吃的。刚刚哭得时候没觉得饿,现在能吃到二娘的炊饼,还真是幸福。” 陆慕游一笑,坐到花重锦身侧,伸手将花重锦脸上的泪痕擦干,道:“小花猫,幸好我过来了,要不,谁替你擦眼泪。” 花重锦伸手拿过旁边的酒壶,大大喝了一口,没想到酒壶中不是普通的清酒,花重锦被呛得咳嗽了一声。 陆慕游拿过花重锦手上的酒壶,犹豫了一下,花重锦的情绪他清楚地感受到了,他之前有掐算过,花重锦与段凯是否有姻缘他没算出来,但是段凯和于洛绝对是虐缘,按理来说,花重锦和段凯的姻缘他不应当动,但是看到花重锦方才落泪的样子,别说是毁坏一桩亲,就是让他去屠了段家他都乐意。 “陆慕游,你把酒给我。”花重锦咬着炊饼,口齿不清地道,小手还朝着酒壶的方向努力着。 “花重锦,”陆慕游攥住花重锦的小手,正色道,“你与段凯解除婚约吧。段凯与于洛才是月老牵过红线的伴侣,他们现在已经在一处了,明日我同你一起,去鸿胪寺将婚约撤销。” 花重锦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陆慕游,陆慕游只觉得心脏都快要从口中跳出来,生怕花重锦拒绝。 花重锦抽了抽被陆慕游握住的小手,没有抽出来,花重锦三下五除二将炊饼塞进嘴里,满是油光的小手按在陆慕游胸前,不地道地将油又蹭到了陆慕游衣衫上,“陆慕游,若是我不同意,一定要跟他们死磕呢?” 陆慕游有些着急地拿过酒壶,灌了一口,这才道:“花重锦,你何苦这么为难自己?” 花重锦忽然笑了起来,身子往前一扑,将毫无防备的陆慕游扑倒在地,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她压在身下的国师大人,花重锦微微低头,在陆慕游耳边道:“国师大人,你心跳的真快,明明悔婚遭雷噼的是我,你怕什么?” 陆慕游直视着花重锦的眼睛,花重锦眼中只有他,陆慕游弯唇一笑,这种感觉似乎也不错,陆慕游抬手将花重锦散下来的碎发别到耳后,道:“我怕你被天打雷噼之后,鸿胪寺没有人能坐得住首席媒官的位子。” 花重锦拉过陆慕游的手,手指修长,她作为女子都甘拜下风,花重锦不禁有些嫉妒,想也没想就放在嘴里,小嘴一张,就是一口。 陆慕游身子一僵,花重锦柔软的口腔和灵巧的舌头划过他的指尖,冲击着他的理智,陆慕游连忙别过脸。 花重锦丝毫没有感受到陆慕游此刻的心情,咬完人,有些不满意地砸了咂嘴,道:“不行,我不能悔婚,还有几个月我便满了二十,若是到时候还没有婚配,那我就会被随意许配了!若是什么歪瓜裂枣,还不如我扯着段凯的后腿,怎么说段凯都是个秀才,也算是有功名之人。” 陆慕游眉头一皱,方才花重锦说悔婚,他只觉得有种寒冬腊月进了温汤的舒服熨帖,而这番似是对段家尚有余请的话,不啻于正舒服地泡着温汤,被人兜头一盆冰水,真是透心凉。 “要不这样吧,你未婚我未嫁,你娶了我可好?”花重锦露齿一笑,小手不老实地捏了捏陆慕游的手指。 “好。”陆慕游脑子一空,张嘴便应了下来。 “赏你一个么么哒!”花重锦嘿嘿一笑,嘟起嘴状似要亲陆慕游。 陆慕游面上一红,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了别处,确始终没感觉到吻落下来,待回过头,花重锦早就趴在他身上睡着了。 陆慕游伸手抱住花重锦,唇角却是抑制不住地上扬了起来。 ………… 御书房中,皇帝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奏摺,又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了一眼陆慕游。 “国师所言当真?”皇帝头都快要埋进奏摺,认认真真地再次确认了一遍奏摺的内容,白纸黑字,他并没有眼花。 “陛下,一字一句都发自肺腑,望陛下成全。”陆慕游开口道。 皇帝站起身,踱步到陆慕游跟前,绕着陆慕游赚了一圈,身形挺拔,面上宠辱不惊,身上带着炼制丹药独有的辛味,如假包换,正是那个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国师大人。 皇帝突然“啊”了一声,从一堆奏摺里边抽出来一本戏本子,看了一眼陆慕游,匆匆打开浏览了几页,问道:“这个戏本子是出自你的手笔吧?” 陆慕游瞥了一眼戏本子,道:“陛下谬赞。” 皇帝被噎了一下,朕什么时候贊过你?皇帝放下戏本子,正色道:“白家你又当如何?” 陆慕游倒是不甚在意,“上一辈的约定我不得而知,白家从来不曾与我有过婚约,也不曾在鸿胪寺备案过。作为陛下的臣子,我只知晓,陛下金口玉言,一言九鼎。” 皇帝抚掌一笑,道:“爱卿所言甚是!” 陆慕游眉眼微弯,一撩衣摆,却是跪了下来,面色诚恳道:“谢主隆恩!” 皇帝手下一顿,差点儿写坏了圣旨,先皇下令,国师可不跪任何人,自此之后,无论是前任国师还是现任国师都从未跪过他,没想到此时国师却是跪拜谢恩。皇帝眉毛一挑,手上笔锋一转,将圣旨写完。
第91页 “陛下,臣还有个不情之请。”陆慕游起身开口道,“陛下不必赐金银珠宝给臣,臣府中最不缺的便是这些阿堵物。臣未来的岳母大人身子骨弱,还望陛下恩赐些药材。” “行,你去药房自己去取吧。”皇帝挥了挥手,“待你取好之后,朕便派人去花家传旨。” “谢陛下。”陆慕游唇角含笑,退出了御书房。 皇帝饶有兴味地看着陆慕游有些匆忙的脚步,没想到这世间还有能让这冰棍儿融化的女子。 一个时辰后。 皇帝从案牍中抬起头,看了一眼旁边低眉垂首的文公公,有些奇怪地道:“国师还没有回来吗?不是急着让朕拟圣旨赐婚吗?这时候怎么不着急了?” “回陛下,国师大人没有回来,倒是太医院药房已经来了三拨人了。”文公公立马回道。 “太医院药房?来做什么?”皇帝有些摸不着头脑。 文公公清了清嗓子,惟妙惟肖地学了起来:“公公,您快替下官禀告陛下,国师大人扫荡了药房啊!所有上好的人参鹿茸都没能免于国师毒手!国师可是识货的主儿,再这么下去,药房要空了!” 皇帝有些哭笑不得,摆了摆手,国师炼药天赋异禀,辨识药材更是手到擒来,他还真是疏忽了。 ………… “娘子,娘子,你快随我来!”花容拉着花重锦的手,朝着茶馆跑去。 花重锦还有些头重脚轻,昨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醉倒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送回了花家,反正直到方才花容将她从床上拽下来之时,她还有些发蒙。 “出什么事了?”花重锦被花容拽得有些踉跄,开口问道。 “到了你就知道了。”花容顾不上解释,拉着花重锦穿过街道,到了戏院。 “防火防盗防闺蜜,一个是奴家未婚的夫婿,一个是奴家亲近的闺蜜,他们二人虽是表兄妹,我却无比信任二人,没想到,竟落得如此下场!”青衣在台上声泪俱下,“天也,你错勘贤愚枉为天,地也,你不分好歹枉为地!只苦了小女子孤身一人泪涟涟!” 花重锦张大了嘴巴,看着戏台上的青衣,这桥段怎么这么眼熟,不就是段凯和于洛吗? “花容,这是怎么回事儿?这齣戏我之前从来没有听过,何人所写?”花重锦忙转身问道。 “据说,今天一大早,每家戏院都接到了戏本子,说是今日国师府包场请大家看戏,一律唱这部戏本子上的戏。”花容道。 “这位娘子,您刚过来吧?来来来,这边请,来壶铁观音成不?”小二笑着擦了擦旁边的凳子,道,“今儿个国师府请大傢伙儿看戏,茶水也包了。” “小二哥,这戏是怎么回事?”花重锦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随口打听道。 “您可算是问对了人,我还真知晓!”小二兴奋地道,“据说这部戏说得便是鸿胪寺首屈一指的媒官花重锦,这位花助教自小与段家定亲,没想到段家表兄妹背着她搅和在一起,就是这戏曲上唱得。” 花重锦嘴角抽了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不仅仅是传千里,恐怕要传千古了。 “不过,娘子您别担心,虽然这戏里边没唱,但是据说,”小二压低了声音,道,“国师大人倾慕花助教已久,碍于花助教已有婚约,一直将爱慕之心压在心底,打定了注意保护花助教一辈子。可是这段家拾了鱼目扔了珍珠,国师大人一刻也不停歇,去官家处请旨了。您瞧好吧,一会儿准有圣旨到花家。” 花重锦掩面,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只记得昨天喝醉了把国师按倒在地,莫不是她兽性大发对国师做了什么?国师伺机报仇来了?喝酒伤身,喝酒误事啊! “圣旨到——花重锦接旨——”文公公尖细的声音迴荡在戏院上空,所有人连忙跟着跪下,不少人激动得有些发抖,从来没有见到过圣旨,也从来没有距离八卦中心这么近! 花重锦有些发愣,小二眼疾手快地拉了一把花重锦,花重锦这才回过神来跪倒地上。 “天有德,成人之美,鸿胪寺卿亲请朕旨,关关雎鸠,君子好逑,朕甚悦。鸿胪寺卿治国能臣,尚未婚配。花氏长女,温婉娴熟,可为佳偶。着有司吉日,姻昏敦睦,以慰朕心。” 花重锦瞠目结舌地听着圣旨,偷偷将手伸到另一只手臂上,她现在有些不确定是不是在做梦了。 一只修长的大手从侧旁伸了过来,截胡了花重锦的手臂,花重锦狠狠地掐了一把手臂,不疼,不疼?花重锦勐地看向了手臂,难道真的是在做梦? 一声低笑在花重锦耳边响起,“娘子大人,先接旨吧,文公公在等着呢。” 花重锦眨眨眼,她哪里是掐得自己的胳膊,分明是掐在了陆慕游的手臂上。 花重锦梦游一般起身,接过了圣旨,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唿声,嘈杂中,只见小二乐不可支地从云捷飞手上接过一小锭银子消失在了人群中。 文公公递过圣旨,趁乱道:“恭喜花助教,花助教好福气,若是太医院药房的人过来求药,请花助教替我难为一下他们,也算是给下官报个小仇。”
第92页 花重锦更是一头雾水,云捷飞上前塞给文公公一个硕大无比的钱袋,文公公朝着花重锦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陆慕游迅速地揽过花重锦,在人群还没有涌过来之前,拽着花重锦朝外跑去。 陆慕游拉着花重锦在前面跑,后面还跟着一大群围观群众,浩浩荡荡地跑过京城的主干道,时不时还有少男少女加入跑酷大军。 花重锦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追赶大军,忽然笑了出来,“陆慕游,这是怎么回事?” 陆慕游瞅着机会,见云捷飞拉着花容跑到侧旁,在一个拐弯的地方,迅速将花重锦拉进了一个小巷子,花重锦眼看着大军追着云捷飞和花容跑过了小巷子。 “本来想要去花家宣读圣旨,可是我的人告诉我,你在戏楼,没办法,为了能够尽快传达圣旨,为夫可是费尽了力气。”陆慕游手肘撑着墙壁,将花重锦圈在怀中。 花重锦面色绯红,陆慕游的气息喷在她额头上,她耳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那个小二说得可是真的?”花重锦蚊子哼哼一般问道。 陆慕游偏头一笑,佯装嘆气道:“我都已经交代过云捷飞小心行事,还是被你看到了。从一开始好奇打量你,到后来入了眼动了心,本来只是想作为上司护着你,现在终于可以光明正大护住你。” 花重锦微微低头,从怀中掏出了当初从陆慕游手中坑来的荷包,荷包已经被她修补好了,花重锦咬了咬唇,还是问道:“你到底是谁?” 第52章 顾盼生辉 花重锦微微低头, 从怀中掏出了当初从陆慕游手中坑来的荷包, 荷包已经被她修补好了,花重锦咬了咬唇,还是问道:“你到底是谁?” 陆慕游伸手将荷包拿了过来, 缝补的痕迹很明显, 针脚大小不一,若说是六七岁少女的练习之作,恐怕也不会惹人怀疑。陆慕游扬唇一笑。 花重锦面上微红,一把将荷包抢了过来, 瞅了一眼陆慕游,道:“我就知道你会嘲笑我的手工,若不是不方便让他人看到, 我才不会给你缝。” 陆慕游伸手轻抚花重锦的面颊,道:“无妨,若是日后娘子的衣服破了,为夫给你买新的。” 花重锦伸出手指点了点陆慕游的胸膛, 道:“你别岔开话题, 这个荷包里边印着的名字是‘陆慕渊’,这个荷包却是你随身携带的。” 陆慕游嘆了一口子, 道:“你可听说过双生子的传说?” 花重锦摇了摇头。 “陆家是被神眷顾的家族,但是双生子却是大忌,陆家先祖认为其中一个是妖物脱胎,为了混淆众人的视线,所以才长得一样。第一个孩子是神明护体的, 而第二个孩子见到了第一个孩子的长相才能幻化,所以是妖物。若是陆家有了双生子,便会捨弃一个。”陆慕游说道。 花重锦伸手掩住了陆慕游的唇,道:“你不必再说了,我知道了。” 陆慕游眼神闪了闪,没有看花重锦的眼睛。 花重锦顺着自己的手看向了手上的戒指,舔了舔嘴唇,她有些秘密的确不能跟陆慕游说,起码现在是不能说的,比如她为何要争做首席媒官,她为何要想方设法接近他。但是这个戒指却是太过于显眼,还是应该坦白一下。 “陆慕游,我也想跟你说个事。”花重锦抬头看着陆慕游道。 陆慕游笑着点头,道:“人家接了圣旨都是互诉衷肠,怎么到了我们俩就变成了坦白大会?” 花重锦撅了撅嘴巴,道:“你别打断我,我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 陆慕游笑意敛了敛,严肃而认真地点了点头,一副洗耳恭听状。 花重锦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戒指,视死如归地举到了陆慕游身前,道:“就是这个戒指,我摘不下来。” 陆慕游神情严肃地捧着花重锦的小手,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圈。 花重锦只觉得心快要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陆慕游一甩袖弃她而去,到时候就不是丢人那么简单了,说不定得游街。 “指若削葱根,指环佩葇夷,挺合适。”陆慕游像是当铺里的鉴宝先生一般,缓缓吐出来几句话。 花重锦被说得一愣,陆慕游对于别的男人戴上去的指环这么不介意?方才还跟她说什么入了眼动了心。 陆慕游见花重锦神色有些不对劲,握着花重锦有些微凉的小手,问道:“有什么不妥?” “你不介意?”花重锦道。 “这是我给你戴上的戒指,我为何要介意?那日在崔朱的婚礼上,实在是事情紧急,我也没有事先同你商议,只能给你套上指环。”陆慕游举起花重锦的手,虔诚地吻了吻花重锦的手指。 阳光顺着陆慕游的头髮洒下,落在戒指上,又折射到陆慕游看着她的眼睛中,花重锦脑海中忽而冒出来一句“美人若兮,顾盼生辉”。 ………… 隐世山庄,陆家。 虽是初夏,隐世山庄低处山顶,还带着一些暮春的寒气。一位看起来约莫三十多岁的妇人斜靠在软塌上,头上带着金丝八宝攒珠髻,插着金镶老红宝双色点翠,身上穿着五彩刻丝青碧褂,腿上搭了一条驼色羊毛毯,手上拿着一册书,聚精会神地读着。正是陆慕游亲生母亲赵凤仙。
第93页 在妇人旁边,跪着着一名碧玉年华的少女,穿着件银红袄子,细心地将羊毛毯子往妇人腿上拽了拽,这位少女不是别人,正是皇帝口中白家的女儿白君,说是与陆慕游青梅竹马却也不尽然。 “君儿,你不必服侍我了,这些事情让丫鬟来就行。”赵凤仙从书中抬起头,道。 白君微微一笑,“抬抬手而已,何必再把丫鬟喊过来。” 赵凤仙嘆了一口气,道:“先国师陆辰闭关已久,看样子短时间也出不来,明日我下山一趟吧,圣旨都传了过来,若是陆家没有人理会也不好。” 白君咬了咬唇,她已经知晓了皇帝赐婚的圣旨,本来以为定是赐婚给她,没想到竟然跟她无关。 “夫人,可否带我一同下山?”白君顺势跪在赵凤仙身前,道,“当年我被白家送到山上,原本便是以白家的未来主母的身份,现在我的身份甚是尴尬。” “君儿,你也知晓,现在大郎君还昏迷着,这件事情还得我问过朝中那位才行。”赵凤仙拍了拍白君的肩膀。 白君垂目,她自小生活在陆家,见惯了赵凤仙和陆辰相敬如冰、互为陌路的婚姻,所以她从小便讨好陆家所有人,没想到直到大郎君昏迷,也不曾有人提及她的婚事,现在皇帝绕过白家赐婚,让她不禁有些着急。 她之前一直是以国师夫人自居,现在大郎君昏迷不醒,朝中那位日后会不会一直占着那个位置?那她又该何去何从? 花重锦?花家?京城中何时有出现了新贵吗?她未曾听人说过,就连每月送信来的白家也不曾提及花家,到底是何方神圣? “夫人,君儿也好久不曾回去白家看一眼,求夫人带上君儿一同下山。”白君拉住赵凤仙的衣衫,恳切地求道。 赵凤仙伸手将白君拉了起来,道:“也罢,我一个人路上也无趣,就带着你吧。” ………… 半月有余,夏至已至,街上娘子们都已经换上了轻薄衣衫,衣香鬓影惹得郎君们频频回顾。尽管已经过了半月,防火防盗防闺蜜的戏还在继续唱,众人茶后饭余津津乐道的依旧是国师求旨为红颜。 于洛肚子已经微微有些显怀,行动间已经有些不便,已经到了午饭时分,见段夫人和段凯正坐在一旁小声聊天,于洛扶着腰起身去了外室,看来今日午饭依旧是要她来张罗。 于洛小心地弯下身子,尽管她与段凯之事穿得沸沸扬扬,满京城皆知,可是段凯似乎没有娶她的意思,这半月连提都没有提,更别说承诺给她的盛大婚礼。于洛摸了摸肚子,嘆了口气。 待打开米缸,于洛的手顿了顿,米缸已经见底,剩的这点儿米别说蒸饭,煲粥都不够。 “姨母,表哥,米缸没有米了。”于洛走到段夫人和段凯面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打断了二人。 “没有米了?”段夫人有些诧异地回身看了一眼于洛,细细回想起来,她好像从来没有担心过米缸没米的问题,“以前没米了都是谁添置的?” 于洛咬了咬唇没有说话,整个屋子忽然陷入了寂静,只能听到外边的蝉鸣声。 段夫人忽然想起来,以前花重锦时常会来段家看她和段凯,虽然每次她都对花重锦冷嘲热讽,但是每次花重锦都会帮她将房间收拾一下,顺便添置些物件。段夫人环视了一周房间,柜子上满是尘土不说,就连十日前被段凯扔在角落里边的书也没人收拾。 “你说说你,我都让花重锦带你去了公主宴席上,你竟然还能让人赶回来,别说首席媒官,连媒官职位都没捞到。这也就罢了,现在满大街都知道你未婚先孕,还好官家开明,要是放在前朝,早就把你浸猪笼了。”段夫人冷哼一声,之前确实是嫌花重锦抛头露面,但是少了花重锦,家中的进项忽然被断流,日子一天比一天难捱。 段夫人气唿唿地站起身来,阴阳怪气地朝着段凯道:“在家里好好看着这位金枝玉叶,我去买米。”说罢,翻了个白眼走了出去。 “表哥。”待段夫人出了门,于洛看着段凯,眼眶一红,眼泪便落了下来。 “好了,别哭了,你姨母也是心直口快,你别往心上去。”段凯伸手将于洛拉进怀里,手轻柔地摸过于洛的肚子。 “洛儿,最近口味有没有变化?”段凯抚摸于洛肚子的手顿了顿,随即开口问道。 于洛心中一喜,这几日都没见着段凯关心她,段凯这么一问,她眼泪又开始在眼中打转,“表哥,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了。” 段凯笑道:“你怀着我的孩儿,我怎么会不喜欢你了?只是这几日身子大好,我想着来年科举的事情,难免对你有些疏忽。要不要我给你买点儿梅子回来?” 于洛摇了摇头,道:“我不想吃梅子,倒是想吃茱萸鸡脚。” 段凯面色又是一变,这茱萸鸡脚乃是川蜀地区的小吃,辛辣十足。 几日前便有妇人同段夫人说,于洛的肚子圆,恐怕是女孩。怕是看得不准,又交代回来问喜欢吃什么,若是喜欢酸就是儿子,喜欢辛辣,十有八九就是闺女。 于洛倒是没有察觉的段凯的脸色,摇着段凯的手道:“表哥,你看我这肚子越来越大了,总不能没名没分就生下孩子,你什么时候迎娶我?”
第94页 第53章 吾爱唯二 于洛倒是没有察觉的段凯的脸色, 摇着段凯的手道:“表哥, 你看我这肚子越来越大了,总不能没名没分就生下孩子,你什么时候迎娶我?” 段凯还没来得及回答, 段夫人怒气沖沖地进了门。 “要婚礼?要什么婚礼?啊?要什么婚礼?现在全京城都知道你怀了身孕, 就连我出去买个米都被人指指点点,瞧瞧你做得好事!”段夫人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捞起桌子上的茶水狠狠灌进嘴里。 于洛赶忙从段凯腿上站起来,有些委屈地把段夫人放在侧旁的米拎了起来, 米不重,估摸着三天就能吃完,更遑论填满米缸。于洛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米袋, 又看了一眼段夫人。 段夫人重重地将茶水放在桌子上,“怎么,嫌少?当初花重锦在的时候,米油什么时候让我操心过?现在你倒好, 就张着一张嘴负责吃, 米没了都不知道添置!这也就罢了,肚子里揣着个赔钱货, 还想要婚礼!想得真是美!” 于洛死死地咬着唇,看着段凯。 段凯嘆了一口气,道:“本来指望你取代花重锦,现在倒好,连我的名声也连累了出去。算了, 无论是男是女,好歹是我段凯的头一个孩子。明日我就去官府备个案,婚礼暂时就不举行了,反正你也已经住在段家了。” 于洛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她汲汲营营了这么久,到底图了个什么?于洛捂着嘴转身跑了出去,段凯看了一眼,没有追出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边儿于洛心里不好受,国师府中,花重锦心情倒是不错。 花重锦坐在国师府花园中,虽然陆慕游对于花园中的花草们不太上心,不过国师府自有园丁打理这花园,此时花园奼紫嫣红好不热闹。 不过花儿如何,花重锦还真是顾不上关心,她眼中只有陆慕游拿过来的一盘荔枝。 陆慕游拿着荔枝的手在花重锦眼前晃了一圈儿,花重锦眼睛便跟着陆慕游手上的荔枝转动,陆慕游一笑,伸出另一只手以食指挑住花重锦的下巴,花重锦终于将目光放到陆慕游脸上。 “卿卿只顾着看荔枝,让为夫好生伤心啊。”陆慕游笑道。 花重锦斜了一眼荔枝,荔枝在千年之后算不上金贵的水果,但是在这交通不便的地方,荔枝可算是贵族才能享受的美味,日啖荔枝三百颗,大约只能想一想。 花重锦目光乖乖地移回了陆慕游脸上,讨好一下,道:“怎么会?在我心中,自然是官人更加重要了!” 陆慕游挑了挑眉,却是没有放开花重锦。 花重锦也跟着一笑,开玩笑,想当年厮混于各大论坛,专业灌水的她,会输?花重锦信手拈来:“浮生红尘,吾爱唯二,星与卿,之所以爱星,还是因为卿。” 陆慕游手一抖,面上有些发红,看向花重锦的目光也有些游弋。花重锦咧嘴一笑,眼疾手快地把荔枝从陆慕游手上接了过来。 陆慕游面颊微红,还是不忘调侃道:“哪里是星与卿,分明是星与荔枝。” 花重锦拿起一颗荔枝,竟然还带着一丝凉意,看起来是陆慕游特地冰镇起来给她解暑用,花重锦剥开一枚荔枝,面上带着一丝狗腿子特有的谄媚笑意,将荔枝往陆慕游唇边送了送,道:“大人辛苦了,请用!” 陆慕游面上更红,却是张开嘴将荔枝叼了过来,入口沁甜,一直甜到了心窝。 花重锦完成借花献佛的感谢任务,眼睛亮晶晶地左右开弓,开始跟荔枝作斗争。 陆慕游眉眼含笑,伸手将口中的荔枝核吐了出来,花重锦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盘中的荔枝,手上却是又递过来了一颗剥好了壳的荔枝,白嫩的小手与莹白的荔枝,晃花了陆慕游的眼。 陆慕游不客气地探身,将花重锦手上的荔枝含入口中的同时,舌头若有若无地扫过花重锦的手指,荔枝甜,花重锦的手更甜。 花重锦触到火苗一般将手收了回去,有些慌乱地将一颗荔枝塞进了嘴里。 “慕游!” “郎君!” 两声惊唿从亭子外传了进来,花重锦转头看去,只见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和一位面容姣好的少女站在亭外,后面还跟着几个丫鬟侍女,无一例外,都是一副被雷噼了的惊诧表情。倒是落在最后的诸葛越,一脸淡然地看着面前的景象。 向来对女子不假辞色的陆慕游,现在竟对着一位娘子露出笑颜!向来洁癖甚至不肯接赵凤仙手中吃食的陆慕游,现在竟然吃掉了一位娘子手上的荔枝!赵凤仙和白君对视一眼,太阳打北边出来了吗? “母亲。”陆慕游将口中的荔枝吐了出来,站起身,还不忘将手伸给花重锦,示意她一同站起来。 花重锦被惊了一跳,直接将口中的荔枝连肉带核一起吞了下去。花重锦顾不上被噎着的痛苦,连忙站起身。 陆慕游察觉到花重锦的不适,连忙扶住花重锦,顺势在花重锦后背顺了顺气,低声道:“好些了没有?” 花重锦连忙点头,只觉得两道视线快要将自己凌迟。 “鸿胪寺媒官花重锦见过凤仙公主。”花重锦赶忙跪下,恭恭敬敬地行礼。 这位赵凤仙在闺中的名字并不是赵凤仙,奈何上一辈白家只有一位娘子,且入宫为妃,先皇对于夺人所爱之事心怀愧疚,故而将王室中一位贵女赐名赵凤仙,并封为公主嫁给了先国师陆辰。虽然这段歷史知道的人甚少,但是作为鸿胪寺首席媒官,她不可能不知。
第95页 赵凤仙微微有些诧异,没想到事隔这么多年,京中竟然有人记得她,这声问安让赵凤仙面上带了些许笑意,道:“快快平身,又不是在朝堂,何必这么多礼数。” 花重锦乖巧地起身,道:“重锦听闻凤仙公主心怀天下,仰慕已久,今日看到了公主,自然是难以自持。” 赵凤仙上前拉住花重锦的手,端详了一番花重锦,道:“你便是花重锦?” 花重锦恭声应道。 白君看了一眼赵凤仙拉着花重锦的手,不着痕迹地挽上赵凤仙的臂弯,娇声道:“夫人,这位就是花姐姐吗?” 花重锦看了一眼白君,心中便明了,开口道:“白家娘子安好。” 白君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花重锦,又将目光看向了陆慕游,眼中渐有流光溢出。 陆慕游神态自若地将花重锦揽入怀中,道:“母亲,怎么也没有提前差人说一句便来了?若是路上遇到了宵小之徒可如何是好?” 赵凤仙倒是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道:“我带了不少人,不会有事。而且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来了京城,毕竟当初嫁去了陆家,按理说没事不应该回来的。” 陆慕游点头,道:“幸好我未来的娘子熟记鸿胪寺中名册。” 白君眼中的光渐渐暗了下去,面上笑意却不曾改变。 陆慕游越过诸位侍女,看向了最后的诸葛越。诸葛越见陆慕游看向了自己,连忙上前几步,道:“郎主,西厢房每日都有人清扫,夫人和白娘子可以直接入住。” 陆慕游点了点头,转头对花重锦道:“阿锦,今日我不能陪你,待会儿让宅老送你出去,还有些荔枝,你也一併儿带上,回去给夫人和花容也尝尝,”陆慕游顿了顿,“不准给那只肥猫,它已经够胖了。” 花重锦咬唇笑,每次陆慕游去花家,泡泡总要追着陆慕游跑,陆慕游对这只猫怨念颇深。 赵凤仙面上掩盖不住的诧异,平时就算是跟她说话,陆慕游都是能少则少,没想到还有人能够让他如此上心嘱咐,对于花重锦更加好奇了起来。 ………… 翌日清晨,天刚刚亮,京城中贩卖早点的摊子早已经张罗了起来,士大夫们也都精神抖擞地进了宫中,忙忙碌碌的一天已经开始。 白君有些恹恹地扯着手上的帕子,朝国师府大门走去。本来她都是要睡到辰时才会醒来,可偏生今晨她心中不爽利,早早便醒了过来。 昨晚赵凤仙旁敲侧击地问了不少下人,竟然无人对花重锦有微辞,所有人对花重锦赞赏有加,若不是下人们读书不多,恐怕得把前后数百年的溢美之词都用在花重锦身上,除了赞美之外,什么讯息都没有问出来。 白君嫉妒得都要原地炸裂,若是说无人提前告诫过下人,她是断然不信的,而这偌大的国师府,谁能够做到这点,不用想也知晓。她在陆家这么多年,虽然之前的目标不是他,但这不重要,凭什么这个女子可以得到陆慕游的眷顾? 还没走到大门,便听到大门处有争执声。 “这位郎君,拜託您让我进府吧,我真的找花重锦有要事!” “这位娘子,拜託您别难为我了,我们未来主母真的不再府上,若是有事,您去花家找她便是。” “要不让我见一下国师大人,我真的是花重锦的手帕交!” “国师大人现在不在府上,您在我这里纠缠了半个时辰了,我真没必要骗您。” “可是,我真的有重要的事情,关于花重锦的!” 白君一听,拎着裙子就朝外跑,还真是瞌睡遇上了枕头,天助她也。 “等一下,你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说。” 门外争执的二人一同看向了白君。 门房犹豫了一下,道:“白娘子,还是等郎主回来再说罢。” 白君白了门房一眼,道:“怎么,在这里,我不是主子?” 门房眉头拧成一团,还是后退了一步,道:“不敢。” 白君鼻孔朝上哼了一句,没有再理会门房,看向了门边的小娘子,“你是花重锦的什么人?” 第54章 戏逢对手 正在跟门房拉扯的女子终于松了一口气, 赶忙躲到白君身后, 白君伸手护住了女子,道:“这门口也不是谈事儿的地儿,咱们换个地方说话。”白君拉着女子便朝外走了去。 女子抬头看了一眼拉住她的白君, 唇边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又转身看了一眼国师府,呵,就算是你傍上了国师府又如何? 门房看着女子离去的身影,忽然注意到她宽松的衣衫下, 似乎是有孕之人,门房心下有些不安,这位该不会是戏里唱得那位闺中手帕交吗? 门房猜度的无错, 正是于洛。 昨日在段家,于洛受了委屈之后回房哭了半晌,却是无人理会,待到了晚饭时分, 依旧没有人过来喊她, 又累又委屈的于洛自己走了出去,却见段凯被几位郎君拥簇着, 说要去喝花酒。 于洛本来就不喜段凯跟着这波浪荡子弟去喝花酒,想着自己委屈了这么长时间,段凯也没来安抚她,定是被这些人拖住了脚步,便擦着眼泪上前道:“段郎, 可是要出门?”
第96页 段凯还没回答,倒是其中一个郎君轻佻地拉起于洛的一缕头髮,道:“哟,这不是段郎新纳的妾室吗?怎么还做姑娘打扮?这是嫌弃段郎没有找个粉色轿子抬进门吗?” 于洛本就苍白的面色,更是血色全无,颤抖着双唇道:“妾室?什么妾室?” 那位郎君将于洛的头髮绕在指尖,道:“哟,小娘子这还蒙在鼓里呢?真以为会想戏文里边唱得,表哥八抬大轿抬表妹进门啊?段凯前几日便去鸿胪寺备了案,给了你良妾的位子,这让我们这些觊觎你美貌的宵小只能歇了心思。” 众人爆发出一阵大笑,于洛身子一晃,连忙拽住段凯的手臂,带着最后的希翼,问道:“表哥,他们骗我的,对不对?” 段凯将于洛的手指一根一根地从手臂上拨开,道:“他们说得没错,你在家中安心养胎吧,今晚我跟兄弟们出去喝酒,带你不合适。” 一位郎君勾住段凯的肩膀,道:“我们是去喝花酒,若你是贱妾,带了也就带了,偏偏他心疼你,给你了良妾的位置。” 说罢,郎君们便拥簇着段凯走出门,只留下于洛面色惨白地站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于洛只觉得肚子有些抽痛,这才发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于洛伸手摸了摸肚子,面容扭曲地看向花家的方向,都是花重锦的错! 如果不是花重锦总是安慰关心自己,她不会嫉妒她!如果不是花重锦不照顾表哥,她就不会在照顾表哥的时候把持不住!如果不是花重锦带她去公主婚礼上,她也不会被人嘲笑,也不会沦为妾室! 都是花重锦!都是她!表哥正妻的位子一定还想留给花重锦! 于洛恨恨地朝着地上唾了一口唾沫,花重锦凭什么过得这么好?你们不仁,别怪我不义! 此刻,于洛坐在白君对面,看着这位面容姣好的少女,心中忽然有种类似马铃薯发芽的快感,带着毒素的嫩芽舒展着身子,放肆地将整颗马铃薯都浸染上毒素。 “这位娘子,洛儿小门小户,不知道怎么称唿娘子?”于洛小心地问道。 白君摆了摆手,道:“你不必知晓我是谁,唤我一句白娘子吧。你说你与花重锦关系密切,我如何相信你?” 于洛面上犹豫了一下,她的确不知道白君的底细,但是看门房对白君的态度,她还是可以搏一搏,于洛看了一眼白君。 白君似乎没有注意到于洛的犹豫,白君微微垂目,手指划过面前茶杯的杯沿,于洛不得不承认,这份优雅的气度与国师大人有两分相似。 于洛从怀中小心地掏出一方帕子和一个小巧的荷包放在桌子上,道:“白娘子,我与花重锦自幼一起长大,这是她赠与我的帕子和荷包,上面绣着一朵小花,因为花重锦绣工不好,所以并没有绣名字。” 白君拿过帕子细细端详,帕子底部,的确是绣了一朵小花,帕子上歪歪扭扭地绣着一团不知名的东西,白君把帕子翻来覆去地看,也没看懂这绣的是什么东西。 于洛笑着伸手将白君手中的帕子摆正,道:“当时花重锦说,我姓于,所以绣了一条小鱼送我。” 白君瞪大了眼睛,这绣工还真是惨,就算是告诉了她这是条鱼,她依旧没有看出来。白君放弃辨认,将帕子还回给了于洛。 于洛又将帕子和荷包放回了怀中。 “看你珍惜这两样物件的样子,你还挺护着花重锦的啊?”白君面上有些不悦,开口道。 于洛点了点头,道:“我是来劝花重锦的,我与她情同姐妹,实在是放心不下她。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担心她在国师府受委屈。” 白君终于正眼看向了于洛,问道:“她做下了什么事?” 于洛连忙摆手,道:“白娘子,我不能说。我只是想来见一眼花重锦,跟她说悬崖勒马为迟不晚,若是您肯替我传达给她,于洛不胜感激。” 白君面露笑意,道:“难为你大着肚子还跑来劝她,真真是情深意切。可是我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怎么替你传达啊,你说是不是?若是花重锦执迷不悟,我连劝都不知道从何劝起。” 于洛咬着嘴唇,抬头看了一眼白君,又低下头,摇头道:“白娘子,您看能不能让我见花重锦一面?我去过花家了,花容说花重锦不在家中,刚刚门房也说花重锦不在国师府,她定是不想见我。” 白君伸手摸了摸于洛的头髮,道:“洛儿,苦了你了。” 于洛忽然眼圈儿有些红,白君唇红齿白面容姣好,这个世界对美人儿本就善意,这个动作,更加让于洛觉得熨帖,这段时间所有人都在指责谩骂她,这时有人对她说苦了,就算现在要她为白君冲锋陷阵,恐怕她都可以应下。 “洛儿,背负着这么重的担子每日前行,众人也不肯理解你,尤其是花重锦,还避而不见,我真心疼你。”白君放柔了声音,继续道,“没关系,你告诉我,我不会往外说的。” 于洛抹了抹眼睛,才道:“其实,花重锦本来是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婿,本来二人相敬如宾,日后必定也是羡煞旁人的鸳鸯。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花重锦忽然转了性子一般,非要去做劳什子的媒官,见识了富贵荣华钟鸣鼎食,以死相逼,与未婚夫婿退了婚。”
第97页 白君惊异地瞪大了眼睛,道:“你说什么?花重锦竟然是被人退了婚的女子?” 于洛手忙脚乱地捂住白君的嘴,道:“娘子,您答应过我的,不能跟别人讲,像我们这种小门小户的人家,退了婚可是大事,若不是您答应我劝花重锦,我也不会跟您说。” “小门小户?花家不是官宦世家?”白君又是一惊。 “我们哪儿敢肖想啊。花家除了花重锦,便是一位久病的夫人,一个捡来的丫头,还有一只丑不拉几的猫。”于洛回答道,“这倒不是什么秘密。” “猫?!”白君更是惊得差点儿打翻了茶盏,陆家人对猫过敏,虽说这是个秘密,但是对于从小在陆家长大的她来说,再清楚不过。 于洛点了点头,道:“作为小门小户的娘子,想在这京城立足已属不易,遑论做到首席媒官,免不了经常和男人同进同出,哎,我也劝了她好几回了。”于洛恨铁不成钢道,“没有男人喜欢水性杨花的女子,她这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白君瞠目结舌地看着于洛,“这件事国师知不知道?” 于洛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看了一眼窗外,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起身道:“白娘子若是见到了花重锦,定要替我劝一下她。我要回去了,还要伺候婆婆起床。” 白君心不在焉地摆了摆手,蹙眉坐了半柱香,这才起身随意打包了一些点心,也回了国师府。 赵凤仙见白君拎着点心从外边回来,朝着白君招了招手,“君儿,这大清早的跑去哪里了?” 白君连忙露出一抹笑意,将手上的点心放到桌上,道:“换了地方,有些睡不着,便出去走了走,恰好看到有卖点心的,随手买了点,夫人您快尝尝,还是以前的味道不?” 赵凤仙笑着点了点白君的鼻子,道:“就你机灵。” 白君有些晃神,还是朝着赵凤仙笑了笑。 “快过来坐,粥都快凉了。”赵凤仙指了指位置,伺候的侍女连忙替白君盛了一碗粥。 白君伸手去接粥,却是心神恍惚,手一抖,“啪啦”一声,将碗打碎在地,粥也洒落一地。 白君瞬间回神,道:“夫人,都是我不好,我去收拾。” 赵凤仙拉住了白君,问道:“你跟我说实话,到底出了什么事?从你进门到现在,魂不守舍的样子,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白君直接跪在地上,道:“回夫人,确实是出了大事。本来我不想告诉夫人,怕夫人烦心。可是我担心现在不说,终究纸包不住火,若是夫人有一天知晓了,恐怕更是不能接受。” 白君便将于洛所说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与赵凤仙听。 “什么?竟然有这种事?来人,把这个花重锦给我请过来!”赵凤仙气得浑身发颤,怒道。 白君膝行两步,抱住了赵凤仙的腿,道:“夫人,使不得,国师还在朝堂,若是我们背着他动了花重锦,恐怕国师不依!” “不依?他有什么资格不依?他是怎么坐上国师的位子,他心里没数吗?来人,给我把花重锦请过来!”赵凤仙没有理会白君,朝着身旁的侍女道。 侍女连声应着,领命出去。 及至花家,几位侍女相视一眼,还是恭恭敬敬地敲了敲花家的门,毕竟花重锦是官家金口玉开的国师夫人,无论之后怎么样,现在算是得势。 花重锦正坐在家中与花溪闲话,花溪手上做着针线,听着花重锦将进来京中的趣闻。 花容打帘走了进来,道:“小娘子,外面有几位娘子,说是奉了凤仙公主的命,让你去一趟国师府。” 花重锦起身,道:“娘亲,既然是凤仙公主喊我,想必是想要听我说说陆慕游近况,毕竟我这几日都与陆慕游在一处,我先过去了。” 花溪点了点头,嘱咐道:“别整天直唿国师大人的名讳。” 花重锦调皮地作了个揖,油嘴滑舌地道:“知道了,母亲大人。” 花溪嗔了花重锦一眼,不再搭理花重锦。 花重锦随着花容走了出去,侍女们见花重锦出来了,赶忙行了一礼,道:“花助教,请随我们走一趟。” “自是应当。”花重锦笑着点头,转身朝花容道:“照顾好我娘,若有什么事,你记得见机行事。” 花容应下,花重锦这才跟着侍女们走了出去。 第55章 乃敢与君绝 “花助教, 这边请。”侍女颇有礼数地指了指方向。 花重锦微微颔首, 却看到旁边一位拿着扫帚的小厮拼命朝着眨眼睛,示意她不要去,花重锦假意没有看到, 心却微微有些发沉。 花重锦按照侍女指得方向走到一处地方, 就算花重锦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此刻也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单檐悬山式的屋顶,由石板连接而成,石板上雕刻着元始天尊。前面正中画着太极图案, 两侧山墙前面立条石柱,石柱上端的是刻画着云雾缭绕的仙境。在正中太极和后墙间,架着六角形柱石, 皆是刻有画像,正是陆家的祠堂。 花重锦脚步一顿,停在祠堂前。她尚未嫁到陆家,若是贸然进入陆家祠堂便是大不敬。
第98页 赵凤仙在祠堂中一一拜过祖先的牌位, 白君等其他人都候在祠堂外, 不曾踏进一步。 赵凤仙不急不缓地上完香,这才站起身, 看向了祠堂外的花重锦,道:“花氏重锦,作为陆家未来的主母,怎么不敢进祠堂?” 花重锦行了一礼,道:“见过公主, 花重锦与国师尚未拜过天地,贸然进入祠堂怕冲撞了祖先,故而止步不前。” 赵凤仙哼了一声,道:“进来!” 花重锦深深吸了一口气,见赵凤仙一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架势,抬步走了进去。一进祠堂,花重锦只觉得这门槛就是温度的分水岭,明明在外边夏日明媚,进来之后便温度骤降,直接到达深秋时节。 “跪下!”赵凤仙勐地一喝。 花重锦身子不由自主地跪在面前的蒲团上,面前是陆家先祖们的长生牌位,旁边烛台发着阴冷的光,花重锦甚至有一种陆家祖先打量她的错觉。 花重锦向来不信鬼神,可是对先祖该有的敬意还是有的,尤其是现在跪在牌位前,花重锦咬紧了牙关,不让牙齿打颤。 “花重锦,你仔细看看这里的每一人,都是歷任国师,每一位,都为国家祈福替国家挡灾,就算搭上性命也在所不辞!”赵凤仙忽而开口道,铿锵而有力。 “这每一任国师夫人,都是家世清白,配得起陆家之人,无论是不是白家人,起码从小学过诗书礼仪,读过经史,恪守女戒,不能说家学渊源文采斐然,却也是善诗赋通音律。”赵凤仙拱手对着祖先牌位一拜,转身指着花重锦问道,“你花重锦呢?” 花重锦直了直腰,道:“花家虽不是锦衣玉食之家,但我母亲秉承幼而不教,长而失礼,自小叫我识字看书,虽没有学富五车,但也熟读四书五经。” 赵凤仙冷笑一声,道:“就算你读过书又如何?陆家绝对不会要一个被人退过婚的父不详女子!从今日起,你必须远离国师,远离陆家,陆家不会接纳你!” 花重锦用力咬着唇,开始她接近国师的确是不怀好意,但是现在她说不清也道不明,但是她绝对不能就这样妥协。 “凤仙公主,敢问是这是您的意思还是国师的意思?”花重锦右手紧紧掐住左手,不让自己身子发抖,也不让自己眼眶中的眼泪落下来。 “若没有国师的授意,我怎么敢动他的人?”赵凤仙淡淡地开口道。 花重锦缓缓地摇了摇头,道:“不可能,陆慕游是如此骄傲的一个人,若是他不想要我了,不会假他人之手,定会亲自过来与我解除婚约,而不是让我一个弱女子单独面对。” “你自以为很了解他,你又知道他多少?”赵凤仙讥讽道。 花重锦闭了闭眼睛,将眼泪憋了回去,“回公主,我并没有很了解他,但我知道,若是我问,陆慕游只要肯说,那么告诉我的就一定是实话,这是我对他的信任。” 赵凤仙气急,扬起手,眼见着一巴掌就要打在花重锦脸上,花重锦早就提防了赵凤仙动手,连忙身子一歪,避过了赵凤仙的一巴掌。 赵凤仙身子一歪,差点儿闪了腰,伸手指着花重锦,道:“你竟然敢躲开?” “夫人,抓住了一个想要出去给国师大人报信的小厮。”就在这时,门外两个侍女将一个小厮五花大绑推搡了过来。 花重锦回首看了一眼,露出一抹笑意。 “夫人,抓住了一个想要出去给国师大人报信的小厮。”就在这时,门外两个侍女将一个小厮五花大绑推搡了过来。 花重锦慢慢起身,舔了舔唇边的血,露出一抹笑意。 “闭嘴!”赵凤仙有些发怒,朝着侍女吼了一声,有种被花重锦看穿的感觉。 “若是国师说不要我,我二话不说再也不会出现在国师府。但是若国师说要我,那么,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花重锦看着赵凤仙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赵凤仙气得直哆嗦,顺手抄起旁边放着的鸡毛掸子,就要打向花重锦。 花重锦见状,直接跳了起来,此刻不跑更待何时,她娘都没拿鸡毛掸子打过她。 赵凤仙见花重锦要跑,更是气得火冒三丈,一手叉腰一手用鸡毛掸子指着花重锦,道:“给我把她按住!” 几位侍女顾不上不能进祠堂的规矩,一哄而上,花重锦自然不是这几位练家子的对手,被人轻而易举地摁在地上。 “公主,饶命啊。”花重锦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挣扎着道。 “饶命?你方才乃敢与君绝的气势呢?说,离不离开国师?”赵凤仙用鸡毛掸子点着花重锦的后背,警告一般。 花重锦咬紧了牙关,道了一句:“不离开!” “好,好,好!”赵凤仙怒极反笑,“你们给我按好了,若是被她挣脱了,都得给我回去领罚!” 侍女们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摁住了花重锦,花重锦胸腔里的空气都快被挤没了。 赵凤仙后退一步,举起鸡毛掸子重重地打在花重锦背上。 花重锦哀嚎一声,奈何身子动弹不得。 就在花重锦遭殃的时候,正在朝堂上的陆慕游心口一痛,看了一眼旁边喋喋不休汇报着南边芒果可能减产的使臣,莫名有些烦躁。
第99页 心口又是一阵痛,陆慕游心急如焚,莫不是花重锦出了什么意外? 陆慕游想也不想地直接出列,免不了要假公济私一回了。 “陆爱卿,可是有时要禀告?”皇帝正听得昏昏欲睡,见陆慕游出列,忙问道。要知道这位国师大人向来是不主动说话也不主动站队,能让国师大人主动出列,定是江湖救急的大事。 “启禀皇上,方才听使臣的汇报,微臣觉得芒果减产可能是某些天象的徵兆,臣要回去占卜一番才能确定,请陛下允许臣回去取蓍草占卜一番。”陆慕游心中急切,面上却纹丝没有表现出来。 使臣废话了半天,终于看到有人搭理自己,还是举足轻重的国师大人,忙附和道:“陛下,臣也认为合该如此。” 皇帝挥了挥手,一早晨脑子里全是使臣的芒果,“退朝,待明日国师占卜完毕再议。” “恭送皇上。”众臣忙跪下。 皇帝刚刚看不见身形,陆慕游转身就往外跑,丝毫顾不上众位大臣诧异的眼神。 “完了,这莫不是什么大凶之相?国师为何跑得这么快?”所有人脑中迴荡着这句话。 使臣只觉得脑中“嗡”地一声,他该不会闯祸了吧? 陆慕游越跑越急,从来没有觉得皇宫如此之大,竟然有种一眼望不到头的感觉,若不是还留有一丝理智,他就要暴露会武之事了。 “大人!总算是等到您出来了!”花容在宫门口团团转了不知道几圈,终于看到国师大人奔跑而来的身影,二话不说,飞身拦了过去。 陆慕游心一沉,果然是花重锦出事了。 “大人,我家娘子今天一大早被凤仙公主召见,临走的时候,暗示我过来找您,您快回去看看吧。”花容快速说道。 陆慕游点点头,转身将马从马车上卸了下来,就要骑上去。 马夫连忙上前拦住陆慕游,道:“郎主,这京城街道不便纵马,而且对您的影响也不好,还请坐马车回去。” 陆慕游躲开了马夫的手,直接翻身上马,朝着云捷飞道:“你替我善后,若是毁坏了物件,一律双倍赔偿。另外,解僱他。”说罢,陆慕游疾驰而去,留下傻眼的车夫。 云捷飞拍了拍车夫的肩膀,“赶在郎主面前使心眼,我敬你是条汉子,不知道夫人给了你多少好处啊?” 车夫这才后怕了起来,云捷飞安慰道:“无事,郎主不会为难你,解僱你而已。” “可是,我上有老下有下,还请……”车夫话还没说完,云捷飞已经卸了另一匹马跟了上去,这次银两大奉送了,恐怕身上带的银子不够啊。 ………… “大、大人?”守在祠堂外的侍女心下一惊,连忙跪下,国师大人为何这么早就回来了? 一路走过来,陆慕游心中的火气越腾越高,他国师府一副被人攻城略地,不禁宅老不知所踪,就连小厮们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有几个侍女把持着通往祠堂的路。 “说、离不离开国师?”赵凤仙高高扬起鸡毛掸子,就要落下。 一只手从旁拦住了鸡毛掸子,另一只手毫不客气打向了将花重锦按在地上的侍女们,侍女们重重地被甩在地上,尤其是一位看起来年纪较大的侍女,直接被砸晕在地上。 “陆慕游,你终于来了。”花重锦虚弱地看了一眼陆慕游,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56章 国师出手 陆慕游一个箭步上前, 似乎在街上已经压抑得太久, 此时丝毫没有掩饰会武的事实,以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行至花重锦身侧,在花重锦还没有倒在地上之前, 小心翼翼视若珍宝一般将花重锦抱在了怀中。 花重锦早已昏迷了过去, 自然是没有看到陆慕游翩若游龙的身姿,只是紧紧地蹙着眉头,在陆慕游抱起她的时候轻轻呻吟了一声。 陆慕游手上的动作越发小心,只见花重锦背上血渍点点, 越发让陆慕游不知道该如何抱着她才不会弄痛她。花重锦身上的鞭伤刚好,便又添了新伤,而且这新伤还是因为他而来, 更是让他心痛不已。 赵凤仙先是被唬了一跳,待回过神来,顾不上看晕在地上的侍女,厉声道:“国师, 是谁给你的权利, 直接闯了祠堂,还在祠堂动武截下这个祸水?” 陆慕游目光有些阴骘地看了一眼赵凤仙, 又缓缓地扫视了一圈晕在地上的众位侍女,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抱着花重锦转身便走了出去。 赵凤仙身子一趔趄,后退一步坐倒在方才花重锦跪着的蒲团上,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在她的印象中, 陆慕游总是带着笑意,与大郎君的淡然截然不同,所以她才敢如此对待花重锦。 可是就在方才,陆慕游的目光分明在警告她,是她先带人闯了祠堂,甚至连侍女都进了祠堂,也是她,在祠堂打了人见了血。陆慕游没有斥责没有询问,甚至没有说一个字,就这么淡淡地扫视了一圈,她竟然感受到了浓浓的压迫。 白君站在祠堂外,从头到尾没有踏进祠堂一步,就算是眼睁睁地看着赵凤仙倒在蒲团上,依旧没有动一下,良久,见赵凤仙面上稍微有了点血色,才低声问道:“夫人,您还好吧?”
第100页 赵凤仙这才回过神,见自己陪嫁的丫鬟云鬓正躺在地上生死未卜,其余几名侍女已经爬了起来,一脸担忧地低头跪在地上,她们刚才可没有晕过去,陆慕游那如刀剜的目光她们看得一清二楚。 “快,快把她扶起来!”赵凤仙赶忙指挥众人将云鬓扶了起来,云鬓乃是从小照顾她长大的丫鬟,情意自然是不同。若不是陆辰不好女色,云鬓定是要成为陆辰的妾室的,现在云鬓跟了自己一辈子,可不能有什么三长两短。 随后赶过来的云捷飞草草行了个礼,见赵凤仙正忙着,估计不顾上免他的礼,便自己直起身,顺手牵走了五花大绑的旺儿,没错,方才假意倒戈趁机出去告密被抓的小厮,正是旺儿。 松了绑的旺儿一把抱住了云捷飞,哭嚎道:“云侍卫,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呜呜~” 云捷飞嫌弃地躲开旺儿的鼻涕眼泪,道:“想哭去姚二娘那里哭,我没空安慰你,宅老哪里去了?” 旺儿一蹦老高,火烧屁股一般往柴房跑,“差点儿忘了,宅老还被关着!” 再说陆慕游这边,陆慕游抱着花重锦走进他的卧房,脸色冷得好似寒冬腊月冰窟窿里边捞出来的冰块一般。 陆慕游好似放置一根羽毛一般,轻柔地将花重锦放在床上,深深嘆了一口气,从旁拿过一把剪刀,在花重锦背上比划了两下,竟然有些畏首畏尾,当年他在沙场上,谈笑间,敌方千条人命灰飞烟灭。 陆慕游自嘲地咧了一下嘴,深吸一口气,稳了稳手上的力道,在烛台上烤了烤剪刀,一手拎起花重锦的衣衫,另一只手持剪刀,将花重锦的衣衫一分为二。幸好已是夏日,花重锦穿得比较少,但也正因为是夏日,少了衣服的遮挡,花重锦受到的伤害更重。 花重锦背上斑驳着三条长长的痕迹,虽然并没有出很多血,但已经红肿了起来,原本的疤痕再加上这三条痕迹,沟壑纵横,陆慕游心绞痛得恨不得这满身的伤痕都落在他身上。 陆慕游转身从旁边取过药箱,拿过细麻布和药水,手上飞快地将药水涂到花重锦伤口上,花重锦哼唧了两声,陆慕游手下不停,却是力道放得更轻。 “郎主,花容来了。”诸葛越在外边说道。方才听闻自家郎主将花重锦带进了卧房,诸葛越甚是惊讶了一番,郎主向来不允许被人随意进出他的卧房,别说是娘子了,就是小厮都不敢随意进去,故而花容不放心,跟在云捷飞后面也来了国师府之后,诸葛越便将花容带到了卧房外。 陆慕游已经替花重锦处理好了伤口,正拿着一块布巾替花重锦擦脸上的汗,闻声道:“让她进来吧。” 花容心急火燎地走了进来,顾不上跟陆慕游行礼,直接扑到了花重锦面前,将花重锦从头到脚看了个遍,眼泪便止不住地往外冒。 “大人,我家娘子怎么样了?”花容伸手握住花重锦的手,哽咽着问。 “恐怕需要在我这里静养几天。”陆慕游答道。 花容眼泪直流,她知道花重锦定然是心甘情愿受伤,她一个小小的丫鬟没有什么资格抱怨,可她还是抑制不住地想要埋怨陆慕游。 “花容,这次是我对不住阿锦,不过花夫人身子不好,这件事情不能让夫人知道,你可否替我瞒过夫人?待阿锦身子好了之后,我定当去花家负荆请罪。”陆慕游开口道,“你放心,我定然不会让花重锦再受委屈。” 花容看着陆慕游,她也知道这件事情不能让夫人知道,夫人一着急,这大半年来刚刚好转的病情就前功尽弃了。花容心疼地瘪着嘴,紧紧握着花重锦的小手。 陆慕游也没有催促花容,按部就班地替花重锦净面,一时间,卧房中只有水声。 “我怎么跟夫人说?”花容开口问道,“去找你之前,我把夫人暂时安置在诸史子里,这会儿快要吃午饭了,我得回去接夫人。” “就说同我去接待一位贵客,故而暂时回不去。”陆慕游道。 花容又握了握花重锦的手,这才松开手,行了一礼,走了出去。 陆慕游又替花重锦将手也净了净,放下布巾,拉着花重锦的手,深深嘆了一口气,道:“阿锦,对不起,说要好好守护你,结果这才没几天,你就因为我的问题又受了这么重的伤。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处理的。我保证绝对不会有第二次,对不起。” “国师!” “夫人,您不能进去。” “凭什么我不能进去!我是国师的母亲!那个红颜祸水都可以进去,我为什么不能进去!” 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陆慕游低头蜻蜓点水一般在花重锦手指上吻了吻,替花重锦盖好被子,转身走了出去。 一滴眼泪从花重锦眼角滑落,甚至还没有听到陆慕游开门的声音,花重锦便睁开了眼睛,从陆慕游替她上药的时候,她便已经醒了,只不过有些不想面对陆慕游和花容,所以没有睁开眼睛。 可是就在方才,陆慕游亲吻她手指的时候,她清晰地感受到了陆慕游对她的心痛、怜爱,以及混杂着的深深自责。就在这一瞬间,她忽然想要告诉陆慕游巫毒殿的事情,却又生生被她压了下来。 陆慕游关上门的一瞬间,面上的温柔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冷漠,就连眼底都翻着令人心惊胆寒的冷。
第101页 “母亲。”陆慕游开口道。 赵凤仙看到陆慕游,方才的气焰矮了不少,“国师,你明知道云鬓跟了我许久,说是与我情同姐妹也不为过,她现在昏迷不醒,我要来讨要个说法!” “母亲,您在我心中是最为善良端方的,这次的事情,我相信是有人谗言挑拨,况且方才进了祠堂的侍女也是犯了大不敬。”陆慕游眼光扫了一眼赶在赵凤仙身侧的白君,继续道,“宅老,从今日起,旺儿提为你的副手,今日进了祠堂的侍女,包括云鬓,全部交给之玄阁,不得再出现在陆家。” “国师,你不能这样!”赵凤仙心下一惊,有些慌不择言道,“而且,方才花重锦还推搡了我,我现在腰疼着呢!” “母亲,我相信花重锦,况且,您舟车劳顿也累了。”陆慕游上前扶住赵凤仙,道,“来人,送夫人去西厢房,替我将院士夫人请来给夫人把把脉!” 白君拉了拉赵凤仙的手臂,赵凤仙看了一眼白君,道:“国师,其他人你要杀要剐我不管,但是云鬓我要留下,况且云鬓也需要大夫来把把脉,一会儿顺便一起了。” 赵凤仙甩开陆慕游的手,带着人朝着厢房走去。尽管已经远离了宫斗,她如何不知,既然陆慕游敢请院士夫人过来,就有把握让她在厢房中养病。只不过云鬓她势必要保下。 “恭送母亲。”陆慕游开口道。 白君却是没有跟着赵凤仙一同离去,待赵凤仙离去之后,白君笑意盈盈地上前,道:“倾之,夫人千里迢迢过来看您,您可不能寒了夫人的心啊。” 陆慕游看着白君,倾之是他的名讳,自从他十六岁冠礼上取了字,已经很多年没有人称唿他的名讳,白君忽然喊他倾之,想必是想要提及以往的情谊。陆慕游忽而朝着白君一笑。 白君被陆慕游的笑意晃花了眼睛,还没来得及暗自窃喜,只听陆慕游说道,“白君,你不要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今天早晨的事情为何会演变成这样,我相信你定是知晓得清清楚楚。无论陆家夫人给你承诺了什么,在我这里,花重锦就是我的底线。若是再有下一次,不要怪我不顾及白家的脸面。” 白君面色越来越苍白,魂不守舍地转身朝着西厢走去,走着走着,身子一歪一个趔趄,眼泪便掉了下来。以往陆慕游就算是对她不热情,也算是念及一同长大的情分,这一次,这段话,比隐世山庄冬日的积雪还要冷。 “郎主,段凯现在已经流连青楼,明月阁月阁主亲自出马。”云捷飞站在陆慕游身侧,唇微动,将讯息传达给了陆慕游。 陆慕游点了点头,“既然段凯和他的妾室敢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 第57章 苍生与卿 夏日的午后, 蝉鸣阵阵, 却是有些发闷,就连一丝风都没有。 于洛一手扶着肚子,另一只手慢慢地收拾着桌子上的残羹冷炙。一不小心, 菜汤洒在了地上, 于洛想要躲开四溅的菜汤,不慎脚下一滑,盘子应声而碎,于洛也险些摔倒在地。 “怎么搞得?盘子不要花钱啊?整天就知道吃, 不事生产,还败坏东西!”段夫人的骂声从里屋传了出来。 于洛咬了咬唇,扶着桌子弯下身子, 一片一片拾起地上的碎片,越想越委屈,眼泪模煳了视线,手一下子被碎片划破。 于洛勐地收回手, 血顺着手留了下来。 “哐当!”外面大门似乎是被人用力推开, 于洛心中一喜,方才的委屈烟消云散, 于洛连忙擦了擦眼泪,面上带了些笑意,是段凯回来了! 段凯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蹙着眉头看了一眼满地的菜汤和碎片,道:“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这不是明摆着不想干活吗?”段夫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看了一眼于洛的手,道,“哟,还挺有办法的,已经料到凯儿会回来是吧,把手指割破多疼啊。” “姨母,表哥,我没有。”于洛连忙把手背在身后,连声道。 “娘,算了,怎么说洛儿也是个孕妇。”段凯伸手把于洛拉到了身边,看了看于洛手上的伤口,继续道,“我先去给你包扎一下,等会儿你再过来继续收拾。” “怀着个赔钱货,还这么娇气!”段夫人朝着地上唾了一口。 段凯把段夫人往里屋推了推,拉着于洛道:“洛儿,你别放心上,我娘就这样,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心里关心你呢。” 于洛没有说话。 段凯把于洛拉了出去,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草草地替于洛包了上去。 于洛看着段凯包在她手上的帕子,方才努力忍回去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往下掉,水红色的帕子,先不说上面绣着的牡丹花,就是帕子上散发的香气,也说明了段凯这没回家来的一宿在哪里过得。 “表哥,你昨天是不是宿在花街柳巷了?”于洛颤抖着双唇,还是问出了口。 段凯看了一眼帕子,心中暗暗骂了一句自己的不小心,连忙揽住于洛的肩膀,道:“你看你,想多了吧,我昨晚喝多了,就睡在了酒楼里。这方帕子是一位郎君的夫人寻来,见我醉得厉害,便给了我一方帕子。” “当真?”于洛眼泪汪汪地看着段凯。
第102页 段凯觑着于洛,只觉得美人梨花带雨甚是好看,连忙举手发誓道:“千真万确!” 于洛这才破涕为笑。 段凯见于洛不再哭,正色道:“我今天一早听到了个消息,说是花重锦受伤了,这件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于洛原本上扬的嘴角一耷拉,道:“敢情刚才哄着我,就是为了向我打探花重锦?” “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听闻国师手段凌厉地处理了与此事有关的侍女,我马上就要参加科举,你别给我拖后腿!”段凯脸色也拉了下来,问道。 于洛勐地推了一把段凯,段凯外衫被于洛拉开了一些,竟然露出了一枚唇印,大红色的唇印刺痛了于洛的眼睛,好似在嘲笑着于洛。 “段凯!你怎么好意思过来问我?当初不是你让我去陷害花重锦的吗?我为了你连名节都不要了,我还怀着你们段家的种,你就给我一个妾室的名分?天天干活也就罢了,还要受着你们娘俩儿的气!”于洛大声吼着,用力拽着段凯的衣襟,道,“说什么千真万确,你衣襟上的唇印难道是自己印上去的?” 段凯恼羞成怒地掰开于洛的手,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唇印,道:“如果不是你从中作梗,勾引了我,花重锦也不会跟我解除婚约,我还可以拿捏着她!若是今天花重锦受伤的事情跟你有关,看我不打死你!” “你!当初明明是你说心悦我,要照顾我一辈子!”于洛手指指着段凯的鼻尖,胸脯剧烈地上下起伏喘息着。 段凯一把将于洛的手打开,道:“我去国师府看一眼花重锦,怎么说都是与我自小一起长大的!” “段凯!你站住!”于洛喊道,声音甚至有些破音。 段凯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只听身后一声钝响,于洛手指紧紧地抓着胸口倒在地上,面色有些青灰,张嘴大口唿吸着,涸辙之鱼一般。 段凯心下一惊,当时担心表妹有朝一日翅膀硬了不听他使唤,两人互诉衷肠之时,他骗她喝下的汤里边下了毒,正是巫毒殿用来控制人心的毒,本来每月他都有给于洛的吃食里边加上解药,所以暂时还没有毒发,本来想留到最后的杀手锏,没想到被他一时疏忽,加之于洛怒气攻心,提前发作了。 段凯连忙抱起于洛,低声劝慰着,朝着房间走去,心中却是想着如何伺机将解药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于洛服下。 段家此刻风波渐停,国师府却是始料不及地鸡飞狗跳了起来。 花重锦手上拿着一颗桃子,趴在床上正津津有味地啃着,任由花容在她耳旁嗡嗡嗡地唠叨个不停。 “娘子,你得好好养着,万一留了疤怎么办?国师嘴上说不在意,哪儿有男人喜欢鱼鳞一样的皮肤?晚上一吹灯,摸起来都扎手。”花容也不管花重锦听没听,絮絮叨叨个不停。 “噗——”花重锦忽然胸口一痛,毫无徵兆地喷出一口血,手上的桃子“啪嗒”掉到了地上,花重锦手指紧紧地抓住床边,开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娘子!”花容大惊失色地跳了起来,不等花重锦拦住她,火烧屁股一般沖了出去,“来人啊!我家娘子吐血了!” 花重锦翻了个白眼,家中还有一颗解药,吃下去就好了,可花容现在喊得人尽皆知,万一被国师察觉,鸡飞蛋打该如何是好?花重锦只觉得一口气闷在胸口,双眼一翻,得,她直接晕过去吧。 陆慕游正在书房中,听到小厮的汇报,脚底踩风一般,运起轻功便沖回去卧房,好巧不巧花重锦已经晕了过去,又没看到陆慕游脚底生风过来的样子。 “怎么吐血了?”陆慕游冲进屋内,只见地上的桃子都沾着血,花重锦一只手搭在床边,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 陆慕游赶忙拉起花重锦的手,替花重锦把了把脉,脉象混乱,正是中毒之兆。 “快去将院士夫人请过来!”陆慕游连声道。他擅长用药炼丹,但是对于诊脉和解毒就真的只是略同皮毛。 门外的诸葛越连忙应了一声,“郎主,现在院士夫人正在正厅,我现在就去请夫人。” 这位院士夫人姓李,正是当初拆穿于洛怀孕的那位夫人,因为自小学医,最是见不得后院龌龊之事,但是对于以一己之力撑起家的花重锦还是好感颇多,听闻花重锦伤了,连忙跟着诸葛越赶了过来。 李夫人伸手诊了诊花重锦的脉,道:“的确是中毒,我先开几幅药,只能先控制住花助教的毒,并不能完全祛除。花助教中的毒应当是南诏毒蛊,恐怕轻易解不了,而且我看花助教的脉象,应当是中毒时日不断。” 李夫人没有继续说下去,陆慕游心中已有数。 李夫人写好方子,道:“我再回去翻看一下古籍,说不定有别的发现。” 陆慕游躬身一礼,道:“多谢李夫人。” 陆慕游将李夫人送出房门,抬头看了一眼天边天边已经有些亮的长庚星,朝着云捷飞道:“传令下去,闭门谢客,今天我要开阵。” 云捷飞单膝跪下,道:“是。” 诸葛越上前两步,挡在了陆慕游身前,道:“郎主,不可。郎主的气力不能用在这种小事上,西方气运不稳,随时可能有状况发生,郎主不能耗费气力。”
第103页 “宅老,花重锦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必须救她。”陆慕游道。 “郎主,她只是一个人,您的力气需要留着救苍生。”诸葛越一步不让。 “宅老,我现在救她,并不意味这我不能救苍生!我明明能救她,我做不到看着她痛苦,若是失去了她,我宁愿跟她同去!”陆慕游掷地有声道。 诸葛越岿然不动,闭上了眼睛,“若是郎主一定要救她,从我身上踏过去!” 陆慕游伸手从云捷飞剑鞘里抽出剑,道:“宅老,请不要逼迫我,花重锦我定要救!” 诸葛越没有说话,也没有睁开眼睛。 陆慕游拿着剑的手有些发抖,诸葛家世代效忠国师府,若是他这一剑下去,失去的不仅仅是诸葛越,而是整个诸葛家族。而他,在大郎君没有醒来之前这么做,只会让他自己处于狼前虎后的不利境地。 “郎主,三思。”云捷飞见陆慕游拿起了剑,吓得魂飞魄散,赶忙跪了下来,道。 陆慕游闭上了眼睛,缓缓地举起来剑,即便是万丈深渊,他也不能放弃花重锦。 第58章 调虎离山 “咚” 一声钝响之后, 伫立如松的诸葛越一声未哼, 咕咚一声倒在地上,脸狠狠地拍向了地板。 站在诸葛越身后的新晋宅老副手旺儿,帽子有些歪, 双手举着一块砖头, 有些惊恐地看着倒在地上的诸葛越头上迅速鼓起来的大包,咽了咽唾沫,道:“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跪在地上的云捷飞愣愣地看了一眼旺儿,再看一眼脸着地的诸葛越, 赶忙爬起来将诸葛越扶了起来,除了头上一个大包之外,诸葛越的鼻子被压得有些塌, 两行鼻血随着云捷飞扶起来的动作哗啦啦往下流。 陆慕游轻咳一声,缓缓地收回剑,顺手插~进云捷飞的剑鞘里,道:“宅老工伤, 特批休假半月, 宅老副手暂代宅老。” 旺儿赶忙把转头往旁边一扔,躬身道:“是!” 陆慕游拍了拍旺儿的肩膀, 道:“执行我方才的命令,顺便替宅老煮点儿参汤补补。” 旺儿连忙点头,陆慕游径直走到了卧房的耳房,不似寻常人家的耳房,这间耳房中并没有设置卧榻等物件, 反倒是几个硕大无比的衣柜,咋一看,衣柜排列得有些凌乱,但是细细看去,正是八卦阵,在八卦阵的阵眼上,放置着一个小叶紫檀制成的架子。 陆慕游打开最中央的衣柜,取出一件朱红色衣衫,衣衫上并无绣花,却在夕阳的照射下流光溢彩,让人摸不清材质。 陆慕游双手将衣衫挂在架子上,口中念念有词。不多时,随着太阳完全下山,陆慕游终于停止了吟唱,屋里并没有点烛火,陆慕游好似能够黑夜视物一般,准确地取下衣衫,脱下身上原本的衣衫,手一翻,将朱红色衣衫穿在身上,衣衫上身,好似有生命一般贴服在陆慕游皮肤上。陆慕游恍若未觉,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耳房。 天色渐暗,外面街道上熙熙攘攘,国师府中却是沉寂无声。陆家并不是所有人都洗洗睡了,相反,所有人各司其职,确保陆家的绝对安全和不被打扰。 陆慕游双手抱着昏迷的花重锦,缓缓地朝着国师府正中央的祭台走去。 若是此刻有通晓风水之人站在山巅俯瞰整个京城,就会发觉国师府的祭台所在的位置乃是水龙龙脉的位置,而陆家每一个八卦方位皆有人守卫。 众人皆知皇宫坐落的方位乃是龙脉,此龙脉乃是山龙,但龙非水送,无以明其来,所以但凡有龙穴,必定需要赖水为证应。所以,便有国师府护着水龙龙脉。 水飞则生气散,水融则内气聚。国师府将祭台建在水龙龙脉上也是这个道理。 言归正传,此时天空已是繁星俱现,北斗指向乙位,在整片星空中占据这主导地位。 陆慕游~行至祭台之上,身上的衣衫与北斗相互映衬着,竟然让人有种虚无渺渺之感,陆慕游将怀中的花重锦放至在祭台中央,抬头看向了一眼星空。 陆慕游蹲下身,拾起花重锦的手,在她戴着戒指的手指上虔诚而又深情地吻了吻。 待放下花重锦的手,陆慕游眼中的柔情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慎重和严肃。陆慕游从怀中掏出一把玉刃,毫不犹豫地将玉刃紧紧地握住,血顺着玉刃流了出来,星光下竟然与身上的衣衫颜色颇为相似。 陆慕游以血为媒,迅速画出阵法,他和花重锦所在的位置,正是阵眼的位置。 陆慕游舔了舔有些泛白的嘴唇,毫不在意地将玉刃放回怀中,盘膝坐下,双目微阖,开始了唱祭。 唱祭之声围绕着花重锦,陆慕游袍子上的颜色渐渐地有些黯淡,而花重锦身上却是犹如星光聚集到了一处,又好似被清泉洗涤过一般。 远在隐世山庄闭关修行的陆辰忽然睁开双眼,伸手掐算一番,重重地嘆了口气,復又阖上了双眼。 花重锦紧紧蹙着的眉头轻轻地松开,美梦似乎正渐渐取代着噩梦。 变故就在一瞬间,只听原本守在坎位之人闷哼一声,被人刺了个对穿,几个黑衣人腾空而起,杀气腾腾地就朝着祭台奔了过来。 云捷飞带人飞身而上,与黑衣人厮杀在一处。 陆慕游恍若没有听到下面的厮杀,唱祭依旧在继续。
第104页 就在云捷飞等人与几个黑衣人交战之时,一个黑衣人亦是从空缺的坎位飞身而上,直奔祭台。 云捷飞心下一惊,明白这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但是此刻人手都被黑衣人纠缠着,却是分身乏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最后出现的黑衣人畅通无阻地沖向了祭台。 陆慕游唱祭不停,一反手,将怀中的玉刃扔了出去,黑衣人有些狼狈地就地一滚,玉刃还是擦着黑衣人的手臂飞了出去,将黑衣人的手臂狠狠地划开了一条伤口。 黑衣人“嘶”地一声,若不是他反应快,恐怕已经被玉刃割断了喉咙。黑衣人眼睛缩了缩,不再跟陆慕游硬碰硬,冷笑一声,一抖衣袖,一个小小的蛊虫从衣袖中滚了出来,顺着陆慕游的血迹转瞬便爬进了陆慕游体内。 “噗……”陆慕游一口血吐了出来。 黑衣人觑准时机,一把拉起花重锦,将一颗药丸塞进了花重锦口中,朝着陆慕游讥讽一笑,转身翻下祭台,一声唿哨,与云捷飞交战的几名黑衣人立马做出了反应。 “砰!砰!砰!”几声巨响,只见几名受伤不便逃脱的黑衣人点燃了身上的火~药,奋不顾身地就近抱住一个人,直接作为人体炸~弹自曝,为没有受伤的黑衣人提供了逃跑时间。 云捷飞也被炸飞了出去,爬起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慌忙地朝着祭台看去。 “咳咳咳!”陆慕游又吐出几口血,顾不上自己,胡乱擦了擦嘴角,一把拉住花重锦的手腕,脉搏一瞬间混乱了起来,却很快平静了下来,好似隐藏在海底最深处的火山,平日风平浪静不见端倪,一旦爆发那便是惊涛骇浪。 陆慕游这才暂且将心放下,伸手将花重锦抱紧在怀中,扫视了一眼损失惨重的己方,道:“今日,凡是亡故之人,之玄阁负责赡养老人扶养孩童,并且赔偿家中黄金百两;凡是受伤之人,赔偿黄金五十,之玄阁负责救治,直到康復;另外,所有人均赏黄金十两,之玄阁职位晋升一级,但是今日之事不得外传。另外,传令明月阁,查!” “是!”云捷飞为首,均跪下道。 今夜註定是不太平之夜,不仅仅是国师府风起云涌,驸马府上亦是。 慕容皓与公主僵持在门口,慕容皓面带恳求地看着公主,而公主视若不见,坚定地挡在慕容皓身前,不让慕容皓迈出房门一步。 慕容皓紧紧地握着手上的药瓶,道:“公主,我就去看花重锦一眼,就一眼,她受伤了,我这里刚好有一瓶创伤药,我去给她送去。” 公主高傲地扬着下巴,道:“你是如何知晓花重锦受伤之事?朝中几乎没有人知道,你说,你是不是心心念念着花重锦,放了探子专门去打探花重锦的一举一动?” 慕容皓连忙摇头,道:“没有,我一个质子,哪里有探子?若是我手上有人,也不至于被人下毒无法学武。” “那你怎么知道花重锦受伤了?”公主不依不饶。 “我听到公主的探子与公主汇报了。”慕容皓有些难以启齿道。 公主冷笑一声,伸手将创伤药一把抢了过来,道:“正巧,我手下有个侍女前几天削林檎皮的时候,不慎划伤了手。” 慕容皓眼睁睁地看着公主将药瓶塞进怀中,有些为难地道:“公主,那我就去探望花重锦一眼行不行?” 公主伸手拽住慕容皓的衣襟,将慕容皓往屋里拽,道:“花重锦那里自然有国师照顾,你如果还想要藉助我的势力,就给我乖乖呆在府上。” 慕容皓朝着花家的方向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很快便被慕容皓掩饰下去,乖顺地跟着公主回了屋子。 此夜註定无眠。 赵凤仙站在窗前,看向祭台的方向,她嫁过来没多久便怀了身孕,从此被送去了隐世山庄再也不曾下山,但是赵凤仙却是有幸见过一次前国师祭台唱祭,也是如今夜一般星光明媚。 白君一身黑衣,匆匆忙忙从外边走了进来。 赵凤仙转身看向了白君,白君摘下兜帽,面上惨白,就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赵凤仙赶忙迎了上去,给白君递了杯茶。 白君连礼都没有行,丢了魂儿一般接过茶水,咕咚一口便喝了下去,赵凤仙看得心头一惊,这可是刚刚煮开没多久的热茶! 热茶下肚,大约过了半柱香的功夫,白君面上这才有了点血色。 “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夫人被叫过来之后,并没有过来给我看诊。而后便听说国师要封锁国师府,到底是怎么回事?”赵凤仙见白君回魂儿,赶忙问道。 白君点了点头,道:“花重锦不知为何晕了过去,国师竟然带着花重锦开了祭台唱祭!” “什么?”赵凤仙勐地站了起来,“你还看到了什么?” 第59章 倾之倾之 “什么?”赵凤仙勐地站了起来, “你还看到了什么?” 白君缓缓地摇了摇头, 道:“之玄阁的人迅速行了八卦阵,若是我再不肯离去,恐怕就会被发现, 现在倾之对我恐怕已经没有什么青梅竹马的情谊。” “我方才明明听到了一声巨响,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赵凤仙问道。 白君还是摇头,道:“夫人,莫不是你听错了?我没有听到。”
第105页 赵凤仙疑惑地看了一眼白君,再看向窗外, 夜色中国师府平静地好似无风浪的湖水,甚至连虫鸣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白君有些晃神地抱着手中的茶杯,莹白的手指已经被烫得通红, 她却恍然未觉。 赵凤仙缓缓坐下,心中却是有一丝恼意,当年前国师陆辰唱祭也是为了一个女人,现在国师唱祭还是为了一个女人。 “夫人, 我在陆家待得时日也不短了, 就算是再不知晓人事,也知道这祭歌不能随意唱。唱祭乃是祭典仪式上净化万物所用, 国师如此作为,会不会有什么不妥?”白君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原本被烫得有些发红的手指紧紧地攥着杯子,太过用力而有些发白。 白君的话, 好似一根扎破赵凤仙心中毒瘤的针,嫉妒和赍恨随之流淌了出来,攻城略地地浸没了赵凤仙的心。 “国师此举实在是过分,弃天下于不顾,当初让他坐上国师的位子实在是失策!”赵凤仙口不择言。 白君连忙捂住赵凤仙的嘴,警惕地起身到窗外看了一眼,而后将窗子关了起来,这才回身道:“夫人,有些话不能说啊,万一被人听了去,可就糟了。” 赵凤仙这才后知后觉地捂上嘴,道:“你说得是。” 白君这才松了口气,说:“夫人,此处不是陆家,万万小心才是。” 赵凤仙点了点头,道:“今日已晚,待明日我去看看。” 此时,丝毫不知道整个国师府被自己搅和得天翻地覆的花重锦缓缓睁开了眼睛,花重锦试图抬手没有抬动,才发觉她的手被人紧紧地握着,花重锦歪头看向了旁边的人。 陆慕游身上只穿着一件霜色的里衣,里衣看起来被汗渍浸染过,却是没有时间换衣服,握着花重锦的大手温暖而干燥,另外一只被陆慕游枕着的手却是缠着厚厚的麻布,麻布上还透出另外血丝,顺着陆慕游的手往下看,里衣的袖子上也沾染着斑斑血迹。 陆慕游嘴唇干得已经有些起皮,脸上青青的胡茬也冒了出来,苍白的脸色下显得格外明显,眼底浓浓的阴影,一看便知这两日不曾好好睡过觉。花重锦还从来没有看过霁月风情的国师大人如此狼狈过,眼眶有些发红。 “阿锦,你醒了?”大约是花重锦看向陆慕游的眼神太过于浓烈,向来惊醒的陆慕游睁开了眼睛,正巧与花重锦眼神碰到了一起。 花重锦连忙抬起手摸了摸眼泪,带着鼻音应了一句。 陆慕游赶忙站起身,因为趴在床边太久,一趔趄,差点儿摔到花重锦身上,陆慕游面色一红,有些慌张地爬了起来,轻咳一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花重锦笑了笑,道:“傻瓜,我知道,我都知道。” 陆慕游看着花重锦的眼睛,也跟着笑了起来,道:“阿锦,你笑起来的样子,很美。” 花重锦指了指不远处的铜镜,道:“拜託国师大人,有事没事多去照照镜子,说谎也得说得真诚一点。” “刚醒就贫。”陆慕游刚想伸手捏一捏花重锦的小鼻子,勐然看到自己手上缠着的细麻布,赶忙将手缩了回去,转身走向了桌子旁。 花重锦这才看到,桌子上以炭火温着一口小锅,也不知道温了多久,整个房间中都是参汤的味道。 陆慕游看着炭火温着的汤,竟然有种老虎吃天无从下口的感觉,这需要怎么做?花容现在早就已经回去了花家,这该怎么弄下来? 花重锦笑着道:“我现在还不饿,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快去洗把脸收拾收拾再过来。” 陆慕游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衫,脸蓦然红了,之前太过于担心花重锦,将唱祭的衣衫脱下来之后就匆忙跑了过来,生怕花重锦有个三长两短,这下可好,被佳人嫌弃了。 陆慕游看了一眼花重锦,还是不放心地上前替花重锦把了把脉,确定花重锦无碍了之后,替花重锦掖了掖被角,道:“我很快就回来了,你乱动,听到没?” 花重锦伸手轻轻推了陆慕游一把,道:“大叔,快去把你的鬍子刮一刮。” 陆慕游有些怔楞,头一次感觉到了自己年龄大了,他的卿卿竟然喊他大叔,陆慕游磨了磨牙,他只不过比花重锦虚长十岁而已,而已! 花重锦看着陆慕游笑得花枝烂颤,陆慕游还是没捨得骂花重锦一句,宠溺地看了一眼花重锦转身走了出去。 花重锦抻着脖子,见陆慕游走了,连忙掀了被子,慢慢地下了床,小心地伸了伸手弯了弯腰,这两天又躺在床上,她的四肢都快要退化了。 花重锦挪到镜子前面,伸手将身上的衣衫掀了起来,转头看向了镜中的自己,旧伤和心伤纵横交错,好似相连的山脉一般。花重锦放下衣衫,啧了一声,她还真是惨,就是不知道此刻陆慕游的心情如何。 花重锦想了想花容的形容,这哪儿是鱼鳞啊,可能是老树皮的手感。花重锦本想耸耸肩,奈何背上的伤没好,只能撇撇嘴,可怜的国师大人,註定是感受不到温泉水滑洗凝脂的质感了。 花重锦细细地观察了一下桌子上温着参汤的小锅,拿起旁边的麻布垫着手,将小锅拿下来放在旁边的支架上,小锅底下放着几支蜡烛,花重锦将蜡烛吹灭了,这才转身重新回到床上躺下。
第106页 就在花重锦躺回去不到半刻钟,陆慕游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进门第一件事便是冲到床边,抓起花重锦的手,替花重锦把脉。 脉象平稳,但稍显无力。 陆慕游忽然被火烫了一般收回手,脸上还带着一丝赧然。 花重锦眼眶却是红了,这两天她受伤和昏迷的时候,陆慕游一定时刻都担心着,时不时地替自己把脉,确定自己无事,所以才有了这种惊弓之鸟的样子,进门第一件事便是替自己把脉。 花重锦伸手拉住了陆慕游缩回去的手,道:“陆慕游,我想知道你的名讳,我想成为不用喊你字的亲密之人。” 陆慕游缓缓跪坐下来,伸手抚摸着花重锦的脸,道:“若是日后我不做国师了,你会不会还陪在我身边?” 花重锦点了点头,道:“我最怕疼了,今天凤仙公主打我的时候,我一边挨打,一边想着,再坚持最后一刻,陆慕游很快就来了。” “倾之,你可以喊我倾之。”陆慕游道。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倾之?”花重锦面带戏嚯地扫视一番陆慕游的面容,道,“还真是没错呢,起名的先生大才,的确是倾国倾城。” 陆慕游温柔地笑,“是一见倾心,二见倾情,此生不渝方才休。” 花重锦双眼弯弯,“别人都说国师大人冷血冷情,我看啊,国师大人实在是外冷内热,情话说起来真是让人招架不住。” 陆慕游方才已经顺便问过了旺儿,刚想去端小锅,发现已经被端到了支架上,连火都顺手熄灭了。 “不是让你好好地躺着,又偷偷下床?”陆慕游有些无奈地斥责了花重锦一句,捨不得骂,这句斥责轻飘飘地好似挠痒一般。 陆慕游掀开盖子,一瞬间,参汤的味道溢满了房间。花重锦皱了皱鼻子,她最不喜欢喝药了,偏生这里的大夫们都喜欢熬一大碗。 陆慕游端着参汤走了过来,道:“别皱鼻子了,我保证不苦。” 花重锦有些怀疑地看了一眼陆慕游,道:“你先喝一口。” 陆慕游从善如流地喝了一口,道:“真的不苦。” 花重锦将信将疑地拿过碗,见碗里还放着勺子,把勺子从碗里捞出来,道:“这个我不要,本来就不好喝,还得用品的,没病都能品出病来。” 陆慕游有些无语地接过勺子,小娘子们为了显示自己淑女,不都是一勺一勺喝的吗? 花重锦端着碗,深深吸了一口,将参汤灌了下去。 参汤入喉,带着一丝薄荷的清香,刚刚好压住了参汤的药味。花重锦砸吧两下嘴,道:“还真是不难喝。” “我加了一点银丹草。”陆慕游从花重锦手上接过药碗,又摸了摸花重锦的额头,道,“没什么大碍了,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花重锦点了点头,乖乖地躺进了床上。可能是折腾得有些累了,花重锦闭上眼睛很快睡着了。 一睁眼,天已大亮,外边似乎有人在窃窃私语什么,倒是听不太清楚,花重锦伸了个懒腰,起身下床推开了窗子,只见白君扶着赵凤仙在不远处绕着一棵树转了一圈儿又一圈儿。 花重锦有些疑惑地抓了抓头,难道这是新的晨练方式? 第60章 试吃大会 正在进行新的晨练方式的赵凤仙和白君转了几圈儿之后, 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赵凤仙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 看向不远处的卧房,道:“君儿,你觉不觉得, 我们好像一直离卧房的距离没有变过。” 白君也跟着喘息道:“是, 方才一炷香之前便是远远地看着卧房,现在依旧是远远地看着卧房。” 赵凤仙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路,忽而闭上眼睛,伸出手摸着旁边的树干, 向前走了几步,睁开眼睛,嘆了口气, “君儿,我们现在原地休息一下吧,若是没有人过来,恐怕我们进不了卧房, 也出去不了。” 白君也算是在陆家从小长大, 闻言便也了解了,“国师竟然在卧房前设置了迷魂阵, 我们若是不懂阵法的破解之道,就只能在原地打转了。” 赵凤仙环视了一周,道:“进了迷魂阵,插翅也难飞,东西南北中, 到处是路通,却是把磨推,一路转到黑。” 就在赵凤仙说话之际,只见旺儿从旁边钻了出来,见赵凤仙与白君站在树旁,连忙行礼,道:“不知道夫人和白娘子在此处,若是冲撞了,还请原谅。” 这转悠了半晌终于看到了个人,白君也顾不上责怪,连忙道:“你快些带我们出去。” 旺儿状似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白君,道:“白娘子,你顺着这条路直走就回去西厢了。” 白君刚准备扶着赵凤仙走,旺儿又补充了一句,“恭送夫人、白娘子,夫人身子不好,还请多多休息。” 赵凤仙转身,眼神犀利地看了一眼旺儿,旺儿毕恭毕敬地躬身,丝毫挑不出来毛病。 赵凤仙回到房中,气得将桌子上的物件都砸了,这才坐在凳子上,看侍女们收拾满屋子的碎片。 白君端着个托盘从外边进来,托盘上放着茶杯和茶壶,白君将托盘放在桌子上,道:“夫人也累了,快歇一歇,喝口水。”
第107页 赵凤仙伸手拿过一杯茶,喝了下去,这才道:“这么下去也不行,我得想个法子才行。” 白君想了想,道:“国师自小心地善良,若是见夫人真的病了,没理由不过来探视。所以,夫人您只要装病就可以了。” 赵凤仙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放,道:“这个主意甚好,就这么办,我待会儿躺在床上,你去门口等着国师回来。” 白君应了一声,从怀中取出帕子,认真地将唇上的口脂擦掉,而后从袖中取出一个袖珍小盒子,正是现下贵妇娘子们人手一盒的玉女桃花粉,敷上之后能够让皮肤白皙无瑕,若上好的瓷器一般。 白君拿着桃花粉,走到镜子前,对着镜子仔细地将粉涂满了整个面部,就连嘴唇也没有放过,待白君转过头来之时,方才妆容妍丽的女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面色苍白而憔悴的面容。 白君朝着赵凤仙行了一礼,信心满满地朝着门口走去,若是有人询问,她定是要将夫人病重之事好生说道一番,她就不信国师能不去探望赵凤仙。 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又过去了,白君脸上的粉都快掉光了,却是没有一个人上前询问。坐在国师府门前的白君面部有些抽搐,所有人都一副“这又是哪家的小娘子,国师都已经有了主,还心不死吶”的表情路过她身边。 “哎呦!” 正当白君无聊得快要蹲到墙角数蚂蚁的时候,有个妇人似是没站稳,路过国师府的时候,倒在了她的正前方。 白君见妇人似是有孕在身,赶紧起身上前两步将妇人扶了起来。 妇人扶着腰呻~吟了两声,“白娘子,您真是心善。” 白君细细一看,这位妇人正是前几日号称花重锦的手帕交的于洛。 “于洛,你怎么在这里?”白君看了一眼于洛的肚子,前几日她心中有事,于洛又是穿着宽松的衣衫,她真没有注意到于洛乃是孕妇。 “我刚才路过那边,瞅着国师府外边的娘子好像白娘子,便过来看看,没想到却滑了一跤,幸好白娘子在。”于洛伸手摸着肚子,满脸感激之前溢于言表,“白娘子,若是有什么事情于洛能帮上忙,您可要明说啊。” 白君犹豫了一下,死马当作活马医,开口道:“我帮你劝了花重锦,可是花重锦不到黄河心不死,倒是把我家夫人,也就是国师的娘亲气病了,这不,我正等侍女请大夫过来。” 于洛看了一眼白君面上的桃花粉,蹙着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倒是勾得白君忍不住问道:“于洛,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于洛重重地嘆了一口气,道:“白娘子脸上的愁容,倒是让我想起了花重锦作孽拆散的姻缘啊。白娘子可知道莹郡主?莹郡主本来与慕容大人天赐一对,却是被花重锦生生拆开,莹郡主可是记恨花重锦呢。” 白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这是何时的事情?” 于洛扒拉着指头算了算,道:“今年暮春时候的事情,莹郡主年纪也不小了,不知道能不能再找到像慕容大人那么好的郎君。” 于洛行了个礼,道:“今天谢谢白娘子了,我还的去买菜,就先不打扰白娘子了。”说罢,于洛便护着肚子沿着来的方向走了。 白君思索了一番,重新拿出玉面桃花粉补了补妆,也走了出去。 白君前脚刚走,陆慕游后脚便回来了。 暂代宅老一职的旺儿赶忙上前,事无巨细地与陆慕游一一汇报。陆慕游朝着西厢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陆慕游,你回来了?快点带我出去走走,我在屋里快要闷死了。”花重锦将手上的书丢开,谄媚地凑了上来。 陆慕游看了一眼铺的满床都是的书,道:“书中自有大千世界,你看了这么多书,还闷?” 不说还好,一说花重锦更加委屈了,指着满床的书,控诉道:“你瞅瞅这些书,佶屈聱牙,比狗啃骨头还艰难。若不是实在无聊得紧,我才不会去翻看这些书。陆慕游,虽说国师这个职位要看起来不食人家烟火,但是你也得与时俱进啊,诸史子里边那么多话本子,你哪怕买一本回来看看也好!” 陆慕游笑着将床上的书收拾了一下,道:“那你把披帛披上,我带你去花园里走走。” 花重锦欢唿一声,抓起披帛就披到了肩膀上,一脸期待地看着陆慕游。陆慕游伸手将披帛拉好,顺手牵过花重锦的手,走了出去。 花园的亭子中,陆家的厨子们排成一列,眼巴巴地瞅着花重锦走进亭子中。 “这是在做什么?”花重锦问道。 陆慕游不说话,只是拉着花重锦走进了亭子中。只见亭子里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糕点,妆点得煞是好看,看得出来做糕点之人费劲了心思。 “请娘子品尝!”厨子们见花重锦坐了下来,齐齐上前一步,一鞠躬,集体喊道。 这一招倒是将花重锦唬了一跳,连忙看向了陆慕游。 陆慕游笑着夹了一块点心到花重锦前面的碟子里,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吃药,于是便命这些厨子将补药做进糕点里。为了让厨子们有动力,我便让旺儿传令,做得最好的人赏十两银子。”
第108页 陆慕游点了点碟子里的糕点,示意花重锦尝尝看。 花重锦挑了挑眉毛,碟子里的糕点呈金黄色半透明状,切的是端端正正,有点像是果冻的样子,花重锦端起碟子细细地嗅了嗅糕点的味道,一股桂花的香气扑鼻而来,里边还夹杂着一点蔷薇花的香气。 花重锦小心地咬了一口,口腔中满是桂花的味道,清爽甜口,花重锦一口将糕点塞进了嘴巴,这两天天天喝参汤,打嗝都是参汤的味道,极大地挑战了她的味蕾,现在终于解放了,花重锦真是想要高歌一曲。 “唔——”乐极生悲,方才那口糕点实在是吃得有些急,噎到了。 陆慕游“噗嗤”一笑,拿过手边的壶,倒了一杯水递到了花重锦唇边,花重锦正用力拍着胸口,见有水递了过来,直接就着陆慕游的手便喝了一口,这才缓了过来。 下面的厨子们已经是愣在了当场,在国师府这么久,从来没有见到国师大人的笑颜,跟没见过国师对哪家娘子如此体贴。 其中一名年纪尚小的厨子忍不住抹了把眼泪,道:“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看的郎君,能见国师一笑,就算是现在死了,也没有遗憾了。” 陆慕游正替花重锦夹另一块糕点,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这句话一字不漏地进了陆慕游的耳朵,陆慕游唇角微微抽搐,手上动作却是没有停下来。 听到这句话的,不仅仅有陆慕游,还有刚刚从莹郡主那里回来的白君。白君本来听说国师回来了,正想去跟国师说赵凤仙生病之事,没成想撞见了陆慕游如此温柔体贴的一面,而这一面却是与她无缘,白君捏紧了手上的白瓷瓶,想着莹郡主的话,恨恨地转身离去。 第61章 请君赴宴 白君颇为踌躇地站在站在赵凤仙房门口, 伸手想要推门却有缩了回来, 反反覆覆几次,直到听到赵凤仙在屋中喊她进来的声音。 白君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却在推开房门的瞬间隐去了笑意, 换上了一副愁容。 “怎么了?在门外也不进来, 若不是我看到,你准备在门外站多久?”赵凤仙半卧在床上,见白君只有一个人,便坐了起来, “我躺得腰都酸了。” 白君重重地嘆了口气,道:“夫人,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赵凤仙沉吟一番, 开口道:“莫不是国师已经看穿了我装病?” 白君低着头,捏着手上的帕子,道:“夫人,以往您在陆家装病的时候, 哪一次国师没有看出来?尽管是看出来了, 也还是会过来侍疾。” 赵凤仙转念一想,当初她为了引起陆辰的注意, 的确是经常装病,即便是整个隐世山庄的人心知肚明,还是会照顾她一番,下人们敬她是主母,而倾之则是敬她是母亲, 唯独有两人不曾理睬她,其中一个便是陆辰。也正因为如此,她便经常换着花样装病,以期能够得到陆辰的回首,每当这时候,来看她的也总是倾之。 白君见赵凤仙的面色越来越差,唯恐天下不乱地火上浇油道:“方才我路过花园,国师正哄着花重锦吃点心。说是花重锦吃不惯药,便动员厨子们将药做进点心里。”白君咬着唇,心中的酸涩冒着泡泡涌了上来。 “真是岂有此理!就算知晓自己娘亲是装病,他也不应该连问都不问一句!”赵凤仙一拍床沿,就要站起身来,一副要跟陆慕游理论的样子。 白君连忙稳住赵凤仙,道:“夫人,现在国师满心满眼都是花重锦,现在您冲上去,除了让你们母子离心,让花重锦小人得志之外,没有任何益处!” 赵凤仙气急,“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任由他们去?” 白君无奈地道:“为今之计,只能先示好,再考虑下一步怎么办。若是我们一味地针对花重锦,反而让国师对我们有所提防,不利于我们揪出花重锦的狐狸尾巴。” 赵凤仙没有说话,只是将头别了过去。 白君隐藏在宽大袖子下面的手紧紧握了握瓷瓶,耐心地向前倾了倾身子,道:“夫人,小不忍则乱大谋。” 见赵凤仙有松动之意,白君继续道:“自打您过来之后,也没好好同国师吃顿饭,今晚就由我亲自下厨,您将国师并花重锦一同叫过来,咱们吃个团圆饭。” 赵凤仙伸手拍了拍白君,道:“君儿,你才是最委屈的,现在倒好,前后替我奔波着。” 白君笑道:“那就这么定了,我先去准备。” ………… 绿树浓荫夏日长,一只彩蝶顺着大开的书房窗户飞了进去,绕着书房飞了一圈,停留在花重锦肩膀上。 陆慕游坐在榻子上,手上拿着一册书,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着,近处看来,正是诸史子最新的话本子。而花重锦半卧在榻子上,靠着陆慕游的肩膀,唿吸均匀,已然是睡着了,肩膀上落着的蝴蝶闪动着翅膀,在诸葛越打开门之时都没有飞走。 诸葛越走进书房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如画场景。诸葛越脚步顿了顿,之前也见过陆慕游在书房中看书,同样的神情同样的姿态,那时只觉得这位乃是天上谪仙下世,不知道何时便会羽化登仙,明明就在你面前,你却觉得遥不可及。但是现在的陆慕游,平添了一丝人间烟火气,似乎触碰间能够感到一丝温度。
第109页 陆慕游微微侧头,看着花重锦肩膀上的蝴蝶微微一笑,放下了手上的书,朝着诸葛越道:“宅老,身子可大好了?” 诸葛越简单行了一礼,道:“谢郎主关心,已无大碍。” 诸葛越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包,还隐隐作痛。那日虽然陆慕游举起了剑,可是他清楚地看到,陆慕游是用剑背对着他的脑门,若是陆慕游噼下去,恐怕不会到现在还在痛。罢了,都是命,诸葛越心中嘆了一口气。 “郎主,方才夫人传话过来,说晚上请您和花助教一同前去用餐,白娘子亲自下厨。”诸葛越开口道。 陆慕游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诸葛越便行了一礼,退下去之时,回身看了一眼陆慕游,只见陆慕游小心翼翼地伸手从旁边拿过一件外衫,披到了花重锦身上,花重锦在陆慕游身上蹭了蹭,嘴中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陆慕游又是一笑。 停在花重锦身上的蝴蝶展翅飞了起来,绕着花重锦和陆慕游飞了一周,拍着翅膀飞出了窗外。 ………… 白君独身一人站在膳房中,膳房所有人都被她遣了下去,她正在做最后一道菜,而这道菜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不外传压轴菜,故而侍女们见她做最后一道菜,自然会迴避。 白君面前摆着一盘水晶鸡,正是赵凤仙比较喜欢的一道菜。白君看着这道水晶鸡,当初为了讨好赵凤仙,她强迫自己拼了命地忍受沙姜的味道,而现在,这一切都成了笑话。 白君从袖带中掏出瓷瓶,手指划过瓶塞,又有些犹豫,脑海中却迴荡起莹郡主的话。 “呵?装病?先不说国师能不能看出来,装病有用吗,能让国师不娶花重锦吗?愚笨。”莹郡主染着蔻丹红指甲虚点了点白君的头,眼中一丝狠戾划过,“若是只想引起国师的注意,那么就给凤仙公主下药,让公主真的生病;若是想要阻止二人的婚礼,那便需要勐药,一不做二不休,送凤仙公主归天。” 白君一哆嗦, “送凤仙公主归天”几个字却狠狠地刻在白君的脑中。若是赵凤仙殡天,那么国师势必要丁忧,嫁娶之事一应延后,她便有三年的时间扳回僵局。 莹郡主看着白君,嘴角咧开一抹笑,好似罂粟花一般,“若是你肯与花重锦争,我倒是愿意帮你一把。”说着,莹郡主起身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过了一个小瓷瓶,扔给了白君。 “这药乃是南诏进贡而来,无色无味,吃下去之后便会发热晕厥,与伤风的症状一模一样,停药之后,三日便会退烧,恢復如常无迹可寻。但若不停药,最多三月。”莹郡主没有继续说下去,白君已然了解。 从何时起,她心中开始存了害人的念头?白君有些瑟缩,伸手抱住了自己,缓缓地蹲下身,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下去。白家还不知道她回来的消息,若是知道了会将她当做白家的女儿吗?她在陆家长大,与白家无一丝情意,若她对白家无用,就是一枚弃子,弃子的下场如何,白君不敢想,但是,赵凤仙对她很好,她有些下不去手。 “娘子,国师已经到了,夫人让我来催一催。”外边候着的侍女喊道。 “知道了。”白君赶忙擦了擦眼泪,应道,慌忙将瓷瓶收进怀里,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 “还有些菜在桌上,你们去端了。”白君仪态端庄地拿着水晶鸡,头也不回地嘱咐道。 陆慕游和赵凤仙已经就座,看着白君端着水晶鸡走了进来。 “国师安好,怎么不见花助教?”白君笑意盈盈地将水晶鸡放在桌子上,坐在赵凤仙下首,问道。 陆慕游看了一眼陆续端上来的菜,开口回答道:“阿锦身子刚好一些,不适合多食,所以我让她休息了。” 白君笑着点了点头,本来对于想要给赵凤仙下药之事有一丝愧疚,现在这丝愧疚已经被嫉妒所覆盖,她本来以为陆慕游不会回答她的问题,没想到与花重锦有关,陆慕游竟然回答了,她清清楚楚地在陆慕游的眼睛里看到了对花重锦的宠溺和喜爱。 赵凤仙伸手夹了一块鸡肉放在陆慕游前的碟子里,道:“你离开陆家也有一段时日了,快尝尝白君做得水晶鸡,还是不是原来的味道。” 陆慕游点了点头,咬了一小口,道:“白娘子手艺一如既往地好。” 白君看了一眼陆慕游,她知道陆慕游不喜欢沙姜的味道,可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毕竟这是她在膳房费尽心思准备了整整一下午才做出来的。 白君面上神情依旧,将鸡腿肉夹到了赵凤仙的碟子里,道:“夫人,鸡腿肉好吃。” 赵凤仙也跟着笑笑,咬了一口水晶鸡,赞嘆地看了一眼白君。 “国师,我听说花重锦乃是被人退过婚的,你堂堂陆家嫡系,实在是不妥。”赵凤仙伸手夹了一块青菜放到陆慕游碗里。 “母亲,从小到大,我从来都没有求过您。”陆慕游吃掉了赵凤仙夹给他的青菜,“这次,我求您接纳花重锦。” 赵凤仙拿着碟子的手顿了顿,没有说话。 “对了,我还熬了汤,我过去看一眼。”白君笑着起身,又走回了膳房。 膳房的灶台上慢火温炖着龙骨老火汤,白君咬了咬牙,无论怎么说,国师是赵凤仙的亲生儿子,方才已经有些心软,若是她还不採取行动,恐怕到时候就真的完了。
第110页 白君伸手拔开了瓷瓶瓶塞,滴了一滴在赵凤仙碗中。白君双手颤抖着塞回塞子,蹲下身嗅了嗅汤的味道,与方才的气味无异,白君这才略微放心,现在已经来不及重新做,白君心一横,将汤端了出去。 第62章 双双挨训 “郎主, 不好了, 夫人一直咳嗽不停。”诸葛越伸手敲了敲偏房的门,道。 陆慕游身上穿着里衣,有些匆忙地打开了房门, 能让诸葛越大半夜将自己喊起来, 说明赵凤仙是真的病了。 陆慕游看了诸葛越一眼,径直向外走去,诸葛越赶忙进屋随意抓了件外衫,追上陆慕游, 披在了陆慕游身上。 花重锦从床上爬了起来,向来作息规律的国师府鲜少半夜又奔走的声音,花重锦有些好奇地披上衣衫, 打开了门,刚好看到陆慕游~行色匆匆走出去的身影。 花重锦连忙跟了上去,陆慕游看了一眼跟上来的花重锦,伸手揽住了花重锦的腰, 没有放慢脚步, 却是带着花重锦向前走。 花重锦看了一眼陆慕游,虽然陆慕游面色如常, 但她还是能够感受到陆慕游心中的焦急,便也没有询问,任由陆慕游揽着她向前快速走去。 “咳咳咳!” 赵凤仙趴在床上,手指紧紧地攥着床单,脸有些涨红, 不停地咳嗽着,好似要将肺都咳嗽出来。 白君半跪在赵凤仙身前,伸手替赵凤仙拍着后背,看见陆慕游的身影,眼中打转的泪水哗地流了下来。 陆慕游放开花重锦,低声道:“你站在门口便好。” 花重锦乖巧地点了点头,陆慕游不让她靠近自有他的道理。赵凤仙不太喜欢她,此刻不宜刺激赵凤仙。况且,她身子还没有痊癒,若是此刻被赵凤仙传染了伤风,反倒给陆慕游增添负担。 陆慕游上前拉过赵凤仙的手,将手搭在赵凤仙的脉搏上。 “倾之,你怎么才过来,吓死我了。”白君梨花带雨地拉住陆慕游,就要往陆慕游身上靠。 陆慕游躲开了白君,道:“什么时候开始咳嗽的?” 白君抹了抹眼泪,道:“本来将将入夜的时候,夫人便有些发热,夫人说大约是晚上开着窗着了凉,不想惊动你,说睡一晚就好了,然而就在刚才,夫人忽然剧烈地咳嗽不止,我被吓坏了。” 陆慕游松开赵凤仙的手,将赵凤仙扶着坐了起来,道:“我刚刚把脉,的确是伤风的症状,没有大碍。先让宅老熬了药吃下,若是明日再不好,我去给李院士夫人递帖子。” 赵凤仙看了一眼门边,见花重锦站在门边,哼了一声,道:“若不是那个红颜祸水,我也不会被气病了。” 陆慕游嘆了一口气,道:“母亲,我不知道谁在您面前嚼了舌根子,阿锦是个好姑娘。而且陆家家大业大,若是一位攀附权贵,反而给陆家引来灾祸。母亲您是公主之身,父亲明明心中有您,却不敢与您亲近,怕的就是功高震主啊。” 赵凤仙瞪大了眼睛,道:“你父亲心中有我?我不信。” 陆慕游又嘆一口气,替赵凤仙拉了拉被子,没有说话。 一旁的花重锦看着赵凤仙,总觉的赵凤仙的症状不像伤风,具体为什么不像,她说不上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陆慕游拉起花重锦的手,道:“母亲好好休养,白娘子也回去歇着吧。我和阿锦也先回去了。” “陆慕游,现在凤仙公主病了,她本来就不喜欢我,若我还留在陆家,未免给公主添堵,反正我身上的伤也没什么大事,我明日便回去吧。”花重锦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月色如水,看起来明日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陆慕游转头看向了花重锦,月色下花重锦面容坦然,眼睛明亮而有神,没有丝毫对赵凤仙的怨恨,陆慕游道:“你为何没怨恨我母亲?” 花重锦莞尔,“我之前有听人说过,父母养孩子就像种果树一样,每天带月荷锄归,浇水施肥捉虫缺一不可,辛辛苦苦养了好多年,倾尽了所有的心血,也期待果树有朝一日能够结果回报。但是,就在果子马上就要成熟的时候,冒出来一个叫做媳妇的人,毫不客气地将果子摘掉了。” 陆慕游握紧了花重锦的手,道:“明明是我摘了果子才是,我母亲应该偷着乐。” 花重锦摇了摇头,道:“父母的心情都是一样的,所以我理解你母亲的心情,我想好好地陪你一起孝顺母亲,而不是让你夹在我们中间左右为难。” 陆慕游脚步忽然停了下来,花重锦被勐地一拉,直接扑到了陆慕游怀中。 陆慕游紧紧地抱着花重锦,道:“好,明日我陪你回去。” 花重锦唇角微弯,伸手回抱住了陆慕游。 ………… 第二日一大早,果然不出花重锦所料,晴空万里无云。 此刻,花重锦和陆慕游低着头站在花家的小院子里。 花重锦朝着陆慕游做了个鬼脸,陆慕游拧紧了眉头,用口型告诉她,好好站着! 在花重锦和陆慕游前面,花溪面带愠色地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 “花重锦,现在胆子大了,翅膀硬了,学会骗娘了?说什么有重要的事情要忙,若不是今天陆慕游告诉我,我都不知道自己闺女受了伤!”花溪伸手点了点花重锦的脑门。
第111页 花重锦一脸乖巧地抬头,道:“娘,我不是怕您生气担心吗?你说我皮糙肉厚的,受了伤抗一抗就过去了,若是您病倒了,我不得心疼死?” 花溪一转头,不想看花重锦,从小到大,花重锦只要闯祸了,必定得回家摆出这一幅乖巧的面容,典型地我知道错了,下次还敢的类型。 花重锦朝着花容眨了眨眼睛,花容上前扶住了花溪,道:“夫人,小娘子也是为您好,这不身子一好就赶紧回来坦白了吗?” 花溪甩了甩花容的手,奈何没有甩开,花溪瞪了花容一眼,道:“你也过去站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花重锦眉来眼去,定是老早就知道花重锦不回家的真正原因,你也跟着瞒着我!” 花容哭丧着脸站到花重锦旁边,朝着花重锦吐了吐舌头,乖乖站好。 花溪训斥完花重锦,鼻子哼了一声,花重锦一惊,陆慕游可是当今国师,虽说挂职的鸿胪寺卿只是正三品,可是整个朝廷上下,不用跪拜官家的可就只有他一人。 陆慕游伸手握了一下花重锦的手,用行动告诉花重锦,无妨。 花溪站在台阶上,看着两人的小动作,心中更是有一种女大不中留的忧愁感。 花溪毫不客气地行使未来丈母娘的权利,直接像点花重锦额头一般点了点陆慕游的额头,道:“你还没有将我家闺女娶回家,竟然就能让她在你眼皮子底下受伤?你说我怎么放心把闺女交给你?” 陆慕游被花溪的“一指禅点头”点的往后仰了一下,赶忙稳住了身子,这对于陆慕游还真是个新奇的体验,不管是在陆家还是到了京城,无论是武术奇才之玄阁阁主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国师大人,还真是没有人用手指点着他额头训斥他。 陆慕游赶忙毕恭毕敬地躬身道:“夫人,花重锦受伤之事的确是我不好,我没有护住自己的女人,我保证,绝对没有第二次,若我再犯错……” “就惩罚你给花重锦洗脚,还得把她的洗脚水端出去!”花溪打断陆慕游的誓言,接口道。 陆慕游勐地抬头看向了花溪,只见花溪沾沾自喜地惦着脚尖晃了晃,道:“怎么,不满意?那就再加一条,给花重锦擦脚,擦的时候还得说‘娘子我错了’。” 陆慕游有些发愣地点头,看了一眼偷笑的花重锦和花溪,这花家夫人怎么不按照常理出牌? 花溪又伸手点了一把陆慕游的额头,道:“哎,看得出来你是真心对锦娘好,我怎么忍心让你发毒誓?若是你真有什么三长两短,锦娘不得跟我拼了命?” 花重锦上前拉住了花溪的手,嗔道:“娘亲,人家陆慕游还给你送了好多药材呢。” “是,是,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我不也没有对你未来的夫君做什么吗?”花溪任由花重锦摇着她的手,正色地道:“陆慕游,这次念你是初犯,花重锦不愿意计较,我也便不再计较。但是你要记住,若是花重锦再因为你而受伤,伤在儿身疼在娘心,别怪我对你不好。” 陆慕游连忙称是,花溪这才露出笑意,招唿众人进屋。 ………… 转眼半月过去。 花重锦坐在院子葡萄架子下面,几年前刚刚买下院子的时候,她便栽种了葡萄,现在夏日炎炎,葡萄藤下乘凉正好。 花重锦翘着二郎腿坐在石凳上,手上把玩着一个小巧的瓷瓶,正是今天一大早黑衣人给她送的解药。 半月有余,赵凤仙的伤风不但没有好转,反而高烧不退,开始咯血,请了李夫人去诊脉,每次都说是伤风,可怎么治就是不见好转。 花重锦看着手上的瓷瓶,心中却是有了些怀疑。之前总觉得有点熟悉,却想不起来这种熟悉感是从何而来,看着手上的瓷瓶,花重锦终于忆起来这种熟悉感到底是什么了。 第63章 沖喜请期 花重锦看着手上的瓷瓶, 心中却是有了些怀疑。之前总觉得有点熟悉, 却想不起来这种熟悉感是从何而来,看着手上的瓷瓶,花重锦终于忆起来这种熟悉感到底是什么了。 虽然她只是巫毒殿不起眼的一个小棋子, 但是巫毒殿几年前的腥风血雨实在是深深地刻在了每个人心中, 没有人愿意提及。当年,巫毒殿前任殿主正直不惑之年,虽已经不是年轻力壮,但是四十岁乃是男人事业腾飞上升的时期, 而就在所有人都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前殿主忽然患了伤风,半月前开始咯血, 不出三月便溘然长逝。随后新殿主以极快的速度和凌厉的手段继位,那段时间,巫毒殿每日以血洗地,人人自危。 花重锦收起手上的解药, 无论如何, 这位新殿主也算是间接替她报了一部分仇,而且新殿主目前看来, 对她也算是不错,起码还能让她苟且偷生。 花重锦站起来身,这些都是后话,当务之急,她得先去问问她娘, 说不定她娘有什么清热解毒的方子。虽然赵凤仙对她不是很好,总归是陆慕游的亲生母亲。而她母亲当年在巫毒殿也算是有一席之地,说不定能够帮赵凤仙一把。 ………… 御书房中,皇帝坐在御书桌后面,奏摺被随意地堆在一旁,而在皇帝面前摆着的,却是一本厚厚的皇历,埋头翻看着。
第112页 “爱卿,听闻凤仙公主来了京城?”皇帝头也不抬地问道。 陆慕游端坐在下首,闻皇帝问话,不急不慢地答道:“正是,本来母亲打算休息一日,容光焕发地来面圣,不料染了风寒,便拖延到了今日,往陛下勿怪。” 皇帝翻了一页皇历,道:“朕听闻,凤仙公主的病来势汹汹,颇为兇险?” 陆慕游点了点头,道:“已经请李夫人诊过脉,确是风寒。当天晚上便咳嗽不止,原本以为只是稀松平常的伤风,没想到近日开始咯血,实在是有些不妙。” 皇帝点了点头,赵凤仙是皇家御封的公主,即便是他甚至不曾与赵凤仙说过话,此时也必须表现得情谊深刻。 “国师,你知不知道民间有种说法,叫做沖喜?”皇帝开口道,“凤仙公主离了隐世山庄,便一病不起,恐怕是陆家忧国忧民泄露了太多天际,才有此降罪,不若你与花重锦早日完婚,说不定可以让凤仙公主痊癒。” 陆慕游略微一想,心中便明了。若是赵凤仙不幸仙逝,皇帝夺情尚可理解,毕竟国师一位不可久缺,若是开口让他娶妻,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丁忧三年不可嫁娶,祖宗的规矩决不能破,但这么拖着,皇帝心中也是一桩心事,朝廷上下总有心怀鬼胎之人。 陆慕游起身,道:“殿下九五之尊,故臣斗胆请殿下为臣指婚期。占卜者不宜卜己,会招致厄运。” 皇帝赞赏地看了陆慕游一眼,将手上的皇历一合,道:“朕翻看了许久,一月后,农历六月初八,正是良辰吉日,宜嫁娶。” 陆慕游跪下身,道:“臣谢主隆恩。” ………… “什么?”白君勐地站了起来,手上的茶随着她的动作翻了下来,正巧洒在她新换的橙红色下裙上,晕染开了一朵血色的花。 白君顾不上擦拭下裙上的物资,一把抓住了侍女的手臂,“你说得可是真的?” “娘子不信可以去国师书房去看,国师应当在准备纳徵的事宜了,估计官家的圣旨明天就会到达花家,随着官家的圣旨到达花家的,定是国师的聘礼。”侍女手臂被白君抓得生疼,飞快地说道,以期白君能够松开手。 白君一把推开侍女,挥了挥手,让侍女下去。侍女见状连忙跑了下去,没有再停留。 白君有些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任由下裙上的茶慢慢地冷掉,而后慢慢地浸染衬裙,连同衬裙一同贴在她身上,与心中的寒意渐渐地连在一处,酷暑盛夏,竟然让她感受到了丝丝寒意。 白君脑子乱成了一团,头也跟着嗡嗡直响。按照她的计划,三个月后赵凤仙应当神不知鬼不觉地仙去,而后她便有三年的时间慢慢筹划,可是千算万算没有想到,皇帝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直接下旨让二人完婚。 白君用力地咬着唇,直到将唇都咬出了血,脑子这才清明了一些。白君深吸了一口气,疾步走到了衣柜前,从衣柜里挑拣出了一件缃色下裙,换下了身上满是茶渍的裙子。待白君从屋中走出来之时,脸上的焦急狠戾已经不见了,也就是单纯可人的模样。 “你去帮我办点儿事。”白君对着站在门口的侍女交代了一番,侍女领命出去。 白君若往常一样,手上拿着一枝花走进了赵凤仙的房间。 赵凤仙转头看了一眼被白君换下来的花,道:“难为你这么费心,现在我就想那缺了根的花,也活不长了。” 白君慌忙将换下来的花拿开,道:“夫人,您别这么说,李夫人都说了,这只是伤风,用不了多久就好了。这花儿能被放在夫人房中,乃是它们的福气。” 赵凤仙看着桌上的花,没有说话。 白君走到赵凤仙的床前,道:“夫人,今天阳光甚好,我见花园里有一条通体金色,阳光下发着灿灿晶光的锦鲤,咱们去花园里走走,沾沾锦鲤的喜气,总是在屋里待着,反而不好。” 赵凤仙看了眼外边的日头,现在还不到中午,最近国师都是晌午才过来看她,左右现在没有什么事情,出去走走也好。 赵凤仙任由白君将自己扶了起来,披了件外衫,便一同出了房间。 阳光倾洒在赵凤仙身上,赵凤仙伸手挡了挡阳光,她这一辈子也没干什么事情,倒是把自己搞得像怨妇一样,天天埋怨丈夫儿子不亲近她,每天绞尽心思去引起他们的注意,都已经忘了晒太阳的感觉了。 “夫人,国师似乎没有与花重锦退婚的意思,我听闻这几日国师还是有去与花重锦见面。”白君状似随意地开口道,却是立马改口,“算了,我们不要谈她了,夫人好不容易出来走走。” 赵凤仙倒是摆了摆手,道:“没事,这几日病了,我躺在床上也想了不少。国师的事情我也管不了了,他想娶便娶吧。无论国师娶了谁,你都是在陆家长大的,我和郎君都会把你当成亲女儿待的。” 白君眼中闪过一丝阴毒,抬起头来的时候,满目都是欢欣,“我知道夫人待我最好。夫人,我们去那边,我就是在那边看到的锦鲤。” 赵凤仙任由白君拉着,朝花园深处走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话说方才被白君差使出去的侍女,现在刚刚到达花家门口,刚刚想要伸手敲门,刚好花重锦拉开了大门。
第113页 “这位娘子,找我有何事?”花重锦看了一眼侍女的打扮,心下知晓是赵凤仙身边的侍女。 侍女行了一礼,道:“花娘子,我家夫人请娘子去叙一叙,夫人说她恐怕时日不多了,想见一面娘子。” 花重锦摸了摸袖袋中问她娘讨要的方子,刚巧要去一趟国师府,既然凤仙公主想要见她,她定是要一同前去。 花重锦应了一声,跟着侍女便往国师府走去。 ………… 国师府花园里的假山池塘旁,赵凤仙同白君正弯身看着池塘里的鱼。据说是国师来了府中,卜了一挂说水龙龙脉依水而活,故而引流来了一汪清水,建了这个小池塘。 鲤鱼跃龙门则为龙,便在池塘中放养了一些鲤鱼。 “君儿,你说得锦鲤在哪儿?”赵凤仙伸手扶住池塘边的山石,探身看去。虽说是国师府自建的池塘,却也深七尺有余,池中荷叶遮挡着,看得不太清楚。 “我今晨就在这里看到的,夫人您再仔细看看。”白君也跟着探身往下看去。 “那里!夫人您快看!在那里!”白君勐地叫了出来,指着假山的方向,激动地拉着赵凤仙的手臂,让赵凤仙看过去,“夫人,真的有锦鲤,看到锦鲤有好运气的,夫人,您的病一定可以痊癒!” 赵凤仙听到白君的唿号,赶忙顺着白君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假山旁边的水泛着粼粼波光,哪里有鱼? “夫人,您站在这里,这里能看到!”白君往后退了退,扶着赵凤仙朝着她刚才站着的地方挪动了一点。 赵凤仙学着白君的姿势,刚要探身去看,忽然背后一个大力推了过来,赵凤仙脚底一滑,头朝下“咕咚”一声栽进了池塘里。 白君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水,不着痕迹地往后推了一步。 “救命!”赵凤仙狠狠地喝了一口水,忙扑腾着唿救。 白君站在池塘边上,看着赵凤仙在水里挣扎,唿叫的声音越来越低,相隔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这才面带慌张地转身向后跑去,边跑边喊:“救命啊!” 第64章 生死攸关 正跟着侍女穿梭在国师府花园的花重锦脚步顿了顿, 道:“你有没有听到, 好像唿救的声音。” 侍女疑惑地转头看了一眼花重锦,道:“哪里有唿救的声音?” 花重锦停下了脚步,侧耳倾听, “刚刚似乎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唿救声。” 侍女脚步没有停顿, 也没有回答花重锦的话,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那边好像有水声!你……”花重锦一转头,只剩下她一个人站在花园中,侍女早就不知所踪。 “……”花重锦有些无语地顺着路往前走, 应该是这个方向吧?花重锦本来方向感就不佳,国师府的花园更是弯弯绕绕,即便是来了多次, 她还是搞不清楚该走哪边。 “救命!” 花重锦脚步勐地一顿,这次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有人唿救的声音,声音略显微弱,夹杂着水声, 有人落水了! 花重锦脚步一转, 循着水声便跑了过去。 只见池塘中落水的女子已经停止了扑腾,看来情况非常不妙。花重锦顾不上喊人, 直接跳下了池塘,一把捞住落水女子,将落水女子的头拉出了水面。 花重锦这才看出来,落水的女子不是别人,竟是她未来的婆婆赵凤仙。花重锦紧紧地抱好赵凤仙的腰, 朝着池塘边游过去,旁边的鲤鱼惊惶地躲开花重锦。 幸好池塘不大,否则以花重锦的体力,很难带着一名成年女子远距离游泳,花重锦没划几下就到池塘边,花重锦伸手摸了摸池塘壁,似乎有些滑,无法让她上去。 花重锦无奈地眨了眨眼,她下来的时候根本就没去想能不能上去,现在只能先把赵凤仙托上去了。 花重锦深吸一口气,一个勐子扎下去,在水中勐地一推赵凤仙,将赵凤仙推上了池塘边,这才又把头露了出来。 花重锦重重地喘息着,后背忽然传来一阵剧痛,花重锦转头一看,一条水蛇狠狠地咬着她的后背,可能是方才用力推赵凤仙的时候踩到了它,这才让它咬了上来。 花重锦头皮一麻,不知道哪里来的爆发力,“噌”地窜上了池塘边。 大约是花重锦的动作太勐,将水蛇震回了水中。花重锦趴在池塘边喘了几口气,活动了一下手脚,似乎没有中毒。 花重锦顾不上处理第三度受伤的后背,赶紧爬到了赵凤仙身旁,试了试赵凤仙的鼻息。 赵凤仙的鼻息几乎感受不到,花重锦脑中迅速想着多年前学过的落水急救,手上不停,先将赵凤仙口中的泥土和杂物清理了出来,顺手把赵凤仙的舌头也拉了出来。 花重锦毫不犹豫地将赵凤仙的腹部放在自己膝盖上,深吸一口气,用力往下一压。 “噗……”赵凤仙非常给面子地吐出一口水。 花重锦初步确定她的方法是正确的,一遍遍用力压着赵凤仙的腹部,赵凤仙连同早晨吃得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花重锦又是重重地一压,赵凤仙身子动了动,却是没有再吐出来东西,花重锦赶忙将赵凤仙反过来。 “咳咳咳!”赵凤仙这才喘息了几下,道:“你这妮子下手真勐,我都已经醒了,还被你多压了好几下,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才算完。”
第114页 花重锦不顾形象地往后一仰,重重地躺倒在地,闭着眼睛道:“公主,您可吓死我了,我还能凭着多年前在书上看见的方法把您救回来,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你是真的读过书?”赵凤仙开口问道,本来以为花重锦当时只是为了犟嘴才说自己读过书,毕竟普通人家鲜少能送女子去读书。 “我不仅读过书,我还会写字呢。哎呀!”花重锦勐地一叫,“完了,我问我娘亲要的清热解毒方子,被水泡了!” “清热解毒方子?是给我的?”赵凤仙看着花重锦,忽然觉得这个身上泥泥水水的小娘子还蛮可爱的。 “可不是嘛。”花重锦闭着眼睛,感觉眼皮越来越重,“公主,您病了之后,有没有注意一下饮食?” “饮食?”赵凤仙这才发觉,刚才吐了一阵,竟然精神好了许多,赵凤仙伸手摸了摸头,似乎也不发烧了。 “你是说……”赵凤仙忽然觉得背嵴有些发凉,再想想自己落水之前的事,赵凤仙若有所思地看向了花重锦。 只见花重锦似乎已经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面色有些泛红,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睡着了的样子。 “花重锦!你醒醒!”赵凤仙赶忙上前,轻摇了两下花重锦。 “母亲!发生了什么事!”陆慕游衣袖上还沾着点点墨汁,飞一般地沖了过来。 只见赵凤仙和花重锦一身狼狈地一坐一趟在池塘边上。赵凤仙一头一脸的污泥脏水,头上的点翠歪斜着快要掉下来,衣衫更不用说,乌七八糟地看出不来本来的颜色。花重锦看起来比赵凤仙好一点,脸上微微有点污泥,却是难掩丽色,衣衫尽湿躺在地上,风吹乱了鬓角的头髮,显得她脸色更加苍白,好似随时都会随风而去。 陆慕游有些心慌地小心扶起花重锦,入手一片粘腻,陆慕游收回一只手,看了一眼手上的血迹,整只手都被染得鲜红,陆慕游反而松了一口气。 陆慕游一手扶好花重锦,赵凤仙虽然不知道陆慕游要做什么,还是上前替他扶住了花重锦,陆慕游这才空出另一只手,一把撕开花重锦背上的衣衫,花重锦背上一排细细的牙印正往外汩汩冒血。 陆慕游彻底送了一口气,还好,不是毒蛇。若是毒蛇,便不会是一排牙印,势必有两个尖牙的洞。 陆慕游这才发觉他抱着花重锦的手竟然有些颤抖,陆慕游抿了抿唇,没有言语,只是脱下长衫包好花重锦,而后将花重锦抱进怀中。 赵凤仙也连忙站起身,跟着陆慕游向房中走去,二人一前一后,不曾说一句话,但是彼此心中的担心都已经明了。 “快点!这边!花重锦真是心思恶毒,可怜的夫人,身上还病着,她就这样把夫人推进了冰冷的池塘里!”白君的声音混杂着乱七八糟的脚步声从花园入口处传了过来。 就在白君看到陆慕游一行人之时,脚步勐地顿住,声音也戛然而止。 “让开。”陆慕游冷冷地看了一眼白君和跟在白君身后的几人。 白君被陆慕游眼中的冷冽逼得往后退了一步,随着白君的动作,跟在她身后的几人也向后退了一步。 陆慕游抱着花重锦,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赵凤仙淡淡地看了白君一眼,也跟在陆慕游后面。 白君心下一沉,赵凤仙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她,白君赶忙也跟了上去,道:“夫人,我不会水,刚刚我跑走是为了叫些回水的人来救您。” 赵凤仙本就身子孱弱,这一落水一折腾,跟上陆慕游的脚步已经是勉强,根本顾不上回答白君的话,况且,白君刚才的作为,她在水中看得清清楚楚。白君就那么站着,没有一丝表情地看着她在水中挣扎,直到她力气快要用尽了,才转身而去。 白君见赵凤仙没有回答,心中更是惴惴,连忙跟在赵凤仙身后,连声道:“夫人,我真的不会水,若是咱俩都掉下去了,就更没有人救咱俩了。” 陆慕游抱着花重锦轻车熟路地走进卧房,赵凤仙见状,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诸葛越和云捷飞,抬步朝屋内走去。诸葛越和云捷飞对视一眼,没有阻拦,赵凤仙诧异地看了一眼两位门神,点了点头,飞快地跟了上去。 白君见赵凤仙走了进去,也想要抬步跟上去。 诸葛越和云捷飞不约而同地向中间迈了一步,挡住了白君的路。 “白娘子,国师的卧房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诸葛越开口道。 云捷飞鼻孔朝上,没有说话,脸上的鞭痕显得云捷飞格外兇狠。 白君行了一礼,道:“我与国师青梅竹马,算不得闲杂人等。” “哼,青梅竹马?抱歉,这个卧室只能陆家人能进。”云捷飞鼻孔哼了一声。他一直不喜欢白君,以前白君一直以大郎君的夫人自居,现在又上赶着来贴他家郎主。 白君脸色变了变,想要往里闯。 云捷飞向前一步,道:“国师有令,有擅闯卧房者,以刺杀国师论处。白娘子如果真的想闯,看在白娘子与郎主青梅竹马的份儿上,我可以给个面子,让你选个死法。” 白君跺了跺脚,后退了一步,“我站在门口总行了吧”
第115页 云捷飞退回门边,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白君看向一旁不曾说话的诸葛越,诸葛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似乎在说,不作死就不会死。 “哟,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请我来给凤仙公主诊脉的吗?怎么又换成了花助教?”李夫人连忙迎了上去,道。 “事出突然,恳请李夫人出手。”陆慕游开口道,“她被蛇咬了一口,应该只是无毒水蛇,保险起见,还是请李夫人看一看。” “等一下,先把她的湿衣服换下来。”李夫人伸手拦住想要将花重锦放在床上陆慕游。 陆慕游转了个方向,将花重锦放在旁边的美人榻上,快走两步从侧旁的衣柜里拿过一件里衣。 李夫人诧异地看着陆慕游,没等李夫人问,陆慕游便道:“大约明日官家便会下旨,婚期定在一月后。” 李夫人瞭然地点了点头,陆慕游将里衣交给李夫人,道:“劳烦李夫人。” 李夫人接过里衣,道:“凤仙公主也快去换件衣衫。” 陆慕游与赵凤仙走到外室,陆慕游朝外喊道:“云捷飞,将云鬓叫过来。” 第65章 因祸得福 赵凤仙伸手将湿发别到了耳后, 看了一眼面露担忧的陆慕游, 虽然从小到大,她作为母亲并不称职,可是她也是知晓, 陆家的教育向来是要求孩子们宠辱不惊, 陆慕游此刻喜形于色,不符合陆家的教导,但是却是让他更像个“人”,而不是神坛上祭祀者。 赵凤仙嘆了一口气, 道:“倾之,方才弥留之际,你知道我想起什么了吗?” 陆慕游微微有些诧异, 却是很快恢復如常,原因无他,赵凤仙从他取了字之后,这是第一次唤他的名, 陆慕游摇了摇头, 道:“母亲,您是怎么掉下去的?” “也算是因祸得福, 现在我的伤风似乎是好了。”赵凤仙摆了摆手,似乎并不想说她是怎么掉下去的,继续接着之前的话题说道,“曾经有人说过,人在弥留之际, 会走马灯一般将这一生在脑中过一遍,这过了一遍,我竟然发觉我很久都没有关心过你,可能不仅仅是我,若是没有发生那件事……” 赵凤仙似乎意识到失言,顿了顿,道:“我对陆辰的怨,不应该波及到你们身上,我对你的关注实在是太少了。这一晃,二十九年过去了。” 陆慕游伸手从旁边拿过一条帕子,替赵凤仙擦着头髮,道:“从小到大,我想着,母亲的头髮若绸缎一般,好想替母亲擦一擦头髮。母亲现在既然在国师府,就让我多尽一尽孝道吧。” 赵凤仙笑了笑,道:“若是说尽孝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父亲在你这个年纪,你都已经会跑了。” 陆慕游换了一条帕子,继续替赵凤仙擦头髮,赵凤仙头上已经有了几根白髮,他知道母亲苦,所以他更加不想娶白君,娶了白君,痛苦的便是三个人。 “母亲,若是一年之前,您让我娶谁都没关系,因为那时候我觉得娶妻不过是完成人生的一个目标,就像十六岁要行冠礼一般,但是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陆慕游道,“此生,我只想要花重锦,不做他想。” “嗯,我知晓了。圣旨这几日就快下来了吧?你去求求皇帝,过几日再颁旨吧,多准备点聘礼,别给国师府丢人。”赵凤仙托腮道,“虽然我知道之玄阁阁主不差钱,但我想着我嫁妆里边有套头面适合花重锦。花重锦皮肤白皙,戴上肯定好看。” 陆慕游难掩脸上的诧异,莫不是母亲落水真的跟白君脱不开关系?而且这伤风好得也有些蹊跷。 赵凤仙看了一眼陆慕游,笑道:“死过一次,也算是看明白了。花重锦是个好姑娘,危急时刻做出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 白君眼睁睁地看着云鬓趾高气扬地抱着包袱走了进去。自打被国师摔了那一次,云鬓的气焰受了不少,这次可以进国师的卧房,让她又骄傲了起来。 白君鄙夷地看了一眼云鬓,心中却是有些不忿。不是说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吗?她是闲杂人等,云鬓又是什么?不过白君也不会自取其辱去问罢了。 没过一会儿,赵凤仙出现在卧房门口,云鬓跟在赵凤仙身旁,手上还拿着赵凤仙换下来的脏衣服。 白君抬头看向了赵凤仙,赵凤仙头髮披散着,还是微微有些湿,眉头紧紧地蹙着,成了一个“川”字,面色有些虚弱,却是大病初癒的那种虚弱,而不是命不久矣的虚弱。赵凤仙盯着白君,没有说话,眼中浓浓的失望与提防。 白君心中有些不安,她有些不确定赵凤仙有没有看到在池塘边逗留的她,白君并没有料到赵凤仙能够活着再站在她面前,故而当初在池塘边也没有刻意避开赵凤仙的视线。 “夫人,您出来啦,花重锦无事了吧?我刚才命人熬了一碗姜汤,虽然现在已经是夏日,还是要喝碗姜汤驱驱寒。等会儿花重锦醒了,我也给她送上一碗。”白君莞尔一笑,依旧是佳人清扬婉兮。 赵凤仙看着白君,忽而面上也是一笑,道:“君儿,这些年你一直都在我旁边,时间久了,我都忘了你是白家人。我们来京城也有了些日子了,我也忘了放你回白家与亲人们聚一聚。若是白家心里怨我,我还真不能替自己辩驳。”
第116页 白君脸上的笑容一僵,忙道:“我从小就被送去了陆家,早就当自己是陆家的女儿了,现在夫人身子不好,我怎么可以离开夫人?” 赵凤仙拢了拢耳边被吹起来的头髮,道:“说得哪里的话,我身子不好又不是一日两日了,怎么好以此理由留客?你瞧,这陆家未来的夫人也病着,一则怕招待不周怠慢了贵客,二则也怕过了晦气到客人身上。所以,君儿还是回去陆家吧。” 白君一个踉跄,身后的侍女赶忙扶住了白君,白君脸上的笑意已经全部散去,眼中满是惊恐和悲哀。白君伸手挥开侍女的手,“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也顾不上地下的碎石,含泪道:“夫人,君儿错了,求夫人不要赶我走。” 赵凤仙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白君,径直从旁边走了过去,声音有些淡漠地道:“宅老,劳烦你差人去白家跑一趟。” “是。”宅老应道。 白君有些绝望地坐在地上,方才扶着白君的侍女跪下身,扶住了白君,在白君耳边轻声道:“白娘子,形势比人强,但我们也不是没有翻身的可能。” 白君转头看向扶住她的侍女,这侍女乃是上次祠堂事件之后新招进来的,她甚至都不曾正眼看过这个侍女,白君任由侍女将自己拉了起来。 “你想要什么?”白君开口问道。 侍女一笑,口吻中带着一丝赞赏地道:“若是跟在夫人身边,我一辈子都是个最底层的侍女。我已经是夫人身边的侍女,也绝对不会去伺候未来的主母。如果想要出人头地,我只能跟着白娘子,若是白娘子得势,还请白娘子让我作为滕妾陪嫁。” 白君细细地打量这侍女,长相清秀,皮肤确有些糙,大手大脚,一看便是从小受苦,眼中却是不服输和算计。 “你叫什么?”白君面色已经恢復如常,又是优雅端庄的白家娘子。 “请娘子赐名。”侍女跪下道,称唿已经从“白娘子”变为了“娘子”。 白君勾了勾嘴角,道:“清江一曲抱村流,长夏江村事事幽。这倒是个好时节,不若你就叫长夏吧。” 长夏忙磕了一个头,道:“谢娘子赐名。” 不多时,一位留着山羊鬍精瘦汉子随着诸葛越来了白君房门口,正好看到白君从房中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名侍女,侍女背上背着个小包袱。 “白娘子,这位是白家的宅老。”诸葛越指了指山羊鬍,道。 白君面色瞬间阴了下来,长夏在后面捅了一下白君,白君这才勉强露出了一抹笑意,行礼道:“白君见过白宅老。” “娘子客气了。”白宅老嘴上说着客气,说是扎扎实实地收了白君一礼。 白君抬起头,朝着诸葛越笑着,道:“诸葛宅老可是要验一下我这包袱里的东西?” “不必,我看白娘子中意您身边的这个侍女,我已经将卖身契也一同拿了过来,送给白娘子。”诸葛越从怀中掏了一张纸递给了白君。 “那我就多谢诸葛宅老。”白君伸手接过卖身契,诸葛越送来的卖身契正是时候,她本来想要去问赵凤仙讨要,这样倒是省了她的事儿。 “既然如此,夫人说府上事情有些多,就不送白娘子,白娘子随着白宅老回去便是。”诸葛越道,不出意料地看到白君一脸死灰。 此刻府上事情有些多的赵凤仙脸上带着一道黑灰,手上端着一碗黑煳煳散发着浓浓药味的不明液体,正朝着陆慕游的卧房进发。 赵凤仙进屋的时候,刚好看到一脸宠溺的陆慕游笑着挥舞着一张不知道写了什么的纸,而已经被包扎好的花重锦正伸着手去抓那张纸,两人之间再也容不下别人。 “身上有伤在身,还闹!若是伤口崩开了怎么办?”赵凤仙板着脸进门道。 陆慕游被吓了一下,手上的纸飘落,正巧落在赵凤仙脚边,上面赫然写着“陆倾之没照看好娘子,令娘子受伤,自愿替娘子洗脚,以此为证。”正是陆慕游的字迹。 陆慕游赶忙一把捞起那张纸,慌乱地塞进了衣襟中。而花重锦脸上一红,动作敏捷如同泥鳅一般窜进被窝,顺手盖上了被子,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母亲,您怎么来了?”陆慕游开口问道。 “要是我不来,就任由你们胡闹。到时候伤上加伤,谁来负责?”赵凤仙哼了一声,看了一眼把自己卷在被子里边的花重锦,道:“我就知道,你想赖在国师的床上。” 花重锦有些无语,谁闲着没事想要赖别人床上?她可是刚刚救了人!花重锦伸手拉下了一点儿被子,露出了眼睛,正巧看到赵凤仙端着那晚散发着恐怖气味的东西走了过来。 “我替你熬了一碗大补汤,你赶紧喝了。”赵凤仙开口道。 花重锦挑了挑眉,她竟然在赵凤仙的表情里看到了求表扬的讯息,花重锦眨了眨眼。 “怎么?不想喝?”赵凤仙语气中带着一丝高傲,可是花重锦却听出了一丝担忧。 第66章 又生一计 陆慕游蹙了蹙眉, 花重锦不喜欢带药味的东西, 赵凤仙这一碗黑煳煳的玩意儿花重锦怎么可能咽的下去?毕竟是平时要自己费劲了心思去了药味哄着她才肯吃两口参汤的主儿。
第117页 陆慕游刚想上前拦住赵凤仙递碗过去的手,花重锦却是笑意盈盈地从被窝里伸出小手,接过了药碗, 面带了一丝惊喜道:“公主, 这是给我的吗?” 赵凤仙颇为满意花重锦的表现,道:“不是给你的,难道是给我自己的?你不用这么感激,我就是交代了膳房一声, 没出什么力。” 花重锦看了一眼赵凤仙脸上可疑的黑灰,一仰头,将这碗连陆慕游都觉得惨不忍睹的药生生灌了下去。 花重锦豪迈地一抹嘴, 道:“多谢公主!这碗药一下口,顿时觉得灵台清明、明目达聪、聪敏智慧、惠己及人、吉人自有天相……” 赵凤仙淡淡地“嗯”了一声,拿着碗便走了出去,陆慕游可以看出来, 赵凤仙心情很好。 赵凤仙前脚刚离开走, 花重锦哀嚎一声躺在床上,生无可恋地看着陆慕游, 道:“我觉得我尝到了黄泉之水的味道,据说黄泉之水是混合了烂地瓜臭豆腐和馊酒糟的味道。” 陆慕游失声笑了出来,赶忙从袖带中掏出来一个小纸包,递向了花重锦。 花重锦恹恹地看了一眼小纸包,道:“恐怕现在什么都救不了我了, 我现在浑身都散发着黄泉之水的味道,从头到脚,从内而外。” 陆慕游笑着晃了晃,道:“真不要?那我收起来了。” 花重锦气若游丝地看了一眼陆慕游,道:“你家的蛇咬我,你还要欺负我。” 陆慕游毫无办法地摇了摇头,打开了小纸包,挑了一块大一些的饴糖塞进了花重锦口中。 花重锦口中的药味立马被饴糖的清甜所取代,花重锦挑眉看了陆慕游,道:“清冷高贵的国师大人,随身携带饴糖,到底是为何?是不堪这世间的疾苦,只为了一份美好的期许,还是撕开不食人间烟火的面纱,恋上这人间美味?敬请期待新一期的桃花庵主避火册子!” “怎么,娘子想要将你我二人的洞房花烛公布于世?”陆慕游挑了挑眉,“我倒是无妨,就是怕日后娘子这官媒不好开展工作。” 花重锦脸一红,又缩进了被窝,调戏人不成反被调戏,她装死还不成? ………… 夏日午后的太阳格外地刺眼,知了声一阵高过一阵,吵得人有些心烦意乱。 白君就这样站在院子中央,汗水将脸上的胭脂带了下来,面上一道白一道黑,甚是狼狈。 莹郡主身旁的子香有些看不下去了,趁着去给莹郡主拿冰镇李子的时候,悄悄上前两步,道:“白娘子,别等了,一会儿莹郡主吃完李子该睡午觉了,估摸着她是不会见你的。” 白君轻轻摇了摇头,道:“劳烦子香姐姐再替我传达一番,我今日定要见莹郡主。” 子香嘆了一口气,不再劝白君。 白君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手帕上都是沾染的脂粉,白君索性展开帕子,将脸上的脂粉全部擦去。白君脸颊上长了几个大大小小的红色痘痘,不知道是不习惯京城的气候还是这几日上火忧心所致。 白君用帕子垫着碰了碰脸上的痘痘,微疼。 这几日白君在白家过得并不好,她回白家的时候便是宅老去接过来的,白家一个主子都没有到场,就连她想去给白家主母请安,白家主母当天都没有见她。下人们最是见风使舵,这几日别说吃食,就连喝口茶都被人剋扣几片茶叶。 不一会儿,莹郡主面露不耐地推开了窗户,伸手挡了挡照到了她脸上的阳光。 子香连忙上前,用扇子替莹郡主遮住了阳光,扬声道:“白家娘子,郡主念在你站在这里许久的份上,允许你说说来找郡主所为何事。” 白君快走两步,走到窗子旁边,微微仰头看着莹郡主,道:“白君求郡主做主。” 莹郡主看着白君脸上的痘痘,心情大好,她最是嫉妒容貌美丽的女子,现在看着白君不再美丽,别提心中有多熨帖,不过听到了白君的话,莹郡主的脸又耷下来了。 “做主?我怎么替你做主?我不是国师府的人,又不是白家的人,凭什么替你做主?上次那么小的一件小事你都办不好,可别再拖我下水。我只是个小小的郡主,白娘子就别难为我了,快些回去,别晒坏了。”说罢,莹郡主“砰”地一声将窗子关了起来。 白君伸手将脸上的汗又擦了擦,面上已经有些泛红,若是再站下去,恐怕会被太阳晒伤。白君看了一眼紧闭的窗户,看来莹郡主是不想再见她,既然如此,她还是另想办法为好。 白君有些颓然地走了出去,站在郡主府外边的长夏赶忙上前,见白君的样子,不禁被吓了一跳。 “娘子,赶紧来阴凉处坐着。”子夏把白君扶到了旁边的胡同里。 阴凉的胡同中偶有穿堂风吹过,白君这才觉得舒服了不少,刚想伸手再擦了擦脸上的汗,被子夏拦住了。 “娘子,您的脸现在可碰不得,您等我一下,前边一条街有卖冰的窖子,我去给您买点冰来敷一下。”子夏嘱咐了白君一番,急匆匆地朝着冰窖子跑去。 白君只觉得脸上又热又痒,怕毁容又不敢抓挠,只得摇着手上的帕子,以期扇扇风来缓一缓脸部的难受。 “白娘子?”有人从胡同内经过,脚步顿了顿,仔细地看了一眼白君,出声喊道。
第118页 白君转头看去,只见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妇人一手拐着个竹篮子,一手扶着肚子看着她,正是于洛。其实于洛的肚子并不算太大,但是因为她实在是太瘦了,瘦得只剩下硕大的肚子和麻杆一般的四肢,让人不由地想起墙角爬过的大蜘蛛。 “于洛?你怎么会在这里?”白君也有些惊讶。 于洛上前两步,左右看了看白君的脸,道:“我想去前街的冰窖子买点儿冰,外边太晒了,所以我就想着从胡同里穿过去。白娘子,您是不是吃了那位的闭门羹?”于洛手指朝着不远处的郡主府晃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白君看了一眼于洛,默认了。 于洛一拍大腿,“白娘子啊,您真是聪明一世煳涂一时,郡主怎么可能替您出头?您的年纪尚小,郡主可是眼瞅着就到议亲的年纪,若不是花重锦,她现在已经嫁给了慕容大人,所以上次她才肯暗地里帮您。” 白君醍醐灌顶,可不是嘛,莹郡主与花重锦表面上并没有撕破脸皮,若是真的为了她得罪了鸿胪寺,到时候她的亲事可就不好说了,这种赔本买卖莹郡主才不会做。 于洛上前一步,道:“娘子,我倒是有个主意,可以试上一试。” 白君将信将疑地打量了一下于洛,神情明显有些怀疑于洛所说。 于洛似是没有看到白君的神情,低头缓缓地摸了摸肚子,眉目间都是温柔,道:“白娘子在陆家时日不短,自然是知晓陆家爱惜羽毛,若是花重锦的名声毁了,是绝对不能嫁到陆家的。若是花重锦推了一名孕妇,而这名孕妇还因为她而流产了,您说,心狠手辣的花重锦,还怎么嫁去陆家?” 白君眼神闪了闪,眼光绕着于洛的大肚子转了一圈儿,这才道:“虽说你现在是段凯的妾室,但母凭子贵,谁也不敢保证段凯会不会因为这个小人儿扶正你。” 于洛面上划过一丝讥讽的笑意,道:“这个胎儿是我的筹码,我自然不会拿他开玩笑,白娘子放心便好。到时候,白娘子只需把花重锦请出来,剩下的事情便是我的事了。” “娘子,我回来了,快拿冰块敷敷脸。”长夏手里捧着一块包裹着冰块的帕子,帕子上还冒着寒气。 于洛朝着白君又是一笑,扶着肚子从白君二人身边饶了过去,朝着前街走去。 白君看着于洛的身影,伸手接过冰块,低声道:“长夏,你跟着她,我总觉得她有事情瞒着我。” 长夏应了一声,跟了上去。 ………… 正在国师府上养病的花重锦对外边的炎热丝毫不觉,正惬意地趴在床上,卧房角落里放着冰盆,整个屋子满是凉意。触手可及的床头桌上放着陆慕游差人送过来的冰镇瓜果,花重锦乐不可支地看着诸史子最新出版的话本子,时不时捞一颗水果塞进嘴里,简直快活似神仙。 “夫人好。”门外忽然传来旺儿大声问安的声音。 花重锦连忙将话本子往床里一塞,探身从旁边美人榻上捞过一本陆慕游平时看到书,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门被人从外边推开,赵凤仙一踏进房门,眉头便皱了皱,道:“怎么在屋子里放了这么多冰?你是不是料到我会过来,故意想冻得我出去?” 花重锦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赵凤仙,这都能甩锅给她? 第67章 煮茶论价 花重锦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赵凤仙, 这都能甩锅给她? “来人, 把冰盆端出去一个,留一个就行了,本夫人身子不好, 怕伤风。”赵凤仙随手指了指花重锦脚边的那个冰盆, “一会儿我要坐过去,那个盆子端走。” 一个侍女上前,赵凤仙瞥了一眼花重锦伸在被子外边的脚,侍女端走花重锦脚边的盆子之前, 伸手拉了拉被子,将花重锦的脚塞进了被子。 赵凤仙随意坐在旁边的美人榻上,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美人榻上放着的陆慕游惯常看的书, 又看了一眼花重锦放在床上的书,道:“没想到你平时还看战国策。” 花重锦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道:“以史为鑑,可以知兴替。作为国师身旁的人, 自然是要多看书。” 赵凤仙哼笑了一声, 摆了摆手,跟在赵凤仙身后的云鬓连忙上前, 将手上的小盅子放在花重锦面前的床头桌上。 花重锦挑了挑眉,云鬓伸手将小盅子打开,香味瞬间瀰漫了整个屋子,比鸡汤的味道更佳浓郁,还带着一点陈皮的清香。 花重锦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 只见小盅子里边的汤呈金黄色,肉丝似乎是用蛋清裹着,还有切得细细的香菇丝,勾得花重锦肚子里的馋虫食指大动,快要留哈喇子。 “娘子请用。”云鬓拿过旁边的勺子,递给了花重锦。 “多谢公主,谢谢云鬓姑姑。”花重锦颇为矜持地接过勺子,舀了一勺送进口中。 入口香甜,唇齿间瀰漫着陈皮和香菇的香味,瘦肉香咸带甜,肥肉香而不腻,真乃人间美味。 花重锦眼睛一亮,捞过小盅子,风捲残云一般地将汤全部喝了下去。 “多谢公主,汤非常好喝!敢问公主这是什么汤?”花重锦摸了摸嘴。 “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的样子。”赵凤仙没有回答花重锦的问题,反倒是鄙夷地看了一眼花重锦,走之前还提醒道:“你方才滴了一滴汤到书上,记得擦干净,国师格外中意这册《战国策》。不喜欢别人弄脏他的书。”
第119页 正在收拾碗盘的云鬓低着头抿唇笑着,戏嚯地看了一眼有些发懵的花重锦,跟着赵凤仙走了出去。 不就是一册《战国策》,书上还长了花了?格外中意?花重锦低头看向被她当做临时桌子的书,面上一僵,只见书上赫然写着《韩非子》三个大字,根本不是《战国策》! ………… 天色渐渐有些晚了。路边不少人家家的炊烟已经裊裊地飘了起来,饭香味也是一股浓郁一股。 长夏闻着路边飘出来的香味,不禁有些饿,她从中午开始已经跟了于洛一下午,于洛挺着大肚子,这里走走那里逛逛,时不时地买一点东西,看起来似乎一切都很正常。 于洛轻轻的嘆了一口气,脚步缓了下来,一只手抚上了肚子,爱怜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快速的走了两步,拐进了一个小巷子。 长夏见状,连忙快走两步,跟上了于洛。 于洛径直走进了巷子,拐进了的巷子尽头的一户铺子中,小心翼翼的将门掩了上去。长夏连忙上前,看到这家店上挂着“林氏医馆”的字样。 长夏蹑手蹑脚地将耳朵贴在了门上,里面隐隐约约能够听到于洛在跟人讲着什么,却听得不甚清楚。 长夏正准备顺着门缝看向医馆。只听医馆里似乎有脚步声朝着门边走了过来。长夏心中一惊,连忙躲到了旁边的石鼓后面。 于洛脚步匆匆的从医馆里走了出来,身形敏捷得不像怀胎六月有余的孕妇。 “娘子,娘子你慢点走,等一等我。”只见一个中年婆子手上拎着一包药,急匆匆的从医馆里追了出来,抓住了于洛的手。 于洛甩了甩手,想要甩开中年婆子,道:“夫人我不想吃这副药。”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中年婆子轻轻的嘆了一口气道,“罢了,于娘子,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于洛怔怔站在医馆外面。天色有些发暗长夏看不清于洛的表情,只觉得雨落的肩膀微微有些抖动,似乎情绪有些不稳定的样子。 不一会儿中年婆子又从医馆里走了出来,手上除了方才要塞给于洛的一幅药之外,还有一个包的严严实实的药包。中年婆子将两副药一股脑的塞给于洛,又嘆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雨落的手,转身便回了一医馆并挂上了打烊的牌子。 于洛一动不动地站在医馆门前,整整站了一炷香的时间。 直到天渐渐的暗了下来,月亮挂上了柳梢头,雨落这才缓缓的动了动,转身一步一步的朝外走去。 待于洛完全走出了长夏的视线,长夏急忙从石鼓后面出来,向白家跑去。 ………… 正值夏日,别家的花园都是奼紫嫣红,然而白家的花园却是光秃秃的,树干上只有绿叶,明眼人一眼便可以看出,白家的花园乃是梅园。 白君身上穿着一袭胭脂色的长衫,头上戴着一支梅花簪,正坐在白家的亭子里。而在白君的面前,摆着一副白瓷茶具,白君右手边还放着一只小巧的铜壶,蒸汽顺着壶嘴冒了出来。 白君信手拿过热水,轻轻的洗着茶具,白君神情淡然,不急不缓地挨个洗过茶具。 “娘子,昨日你与那林氏医馆的人说了什么?”长夏站在旁边,有些疑惑地看着白君的动作,有些摸不清头脑。 白君没有回答长夏,洗完茶具之后,伸手取过一个茶罐,打开细细地嗅了嗅茶叶的味道,从旁边取过茶匙,舀了一茶匙放进了茶壶中。 长夏更加一头雾水,果然高门大户都是深不可测,长夏看了一眼白君,对于白君泡茶优雅的动作颇为钦羡,若是换成寻常人家,恐怕就是一个大瓷碗泡一碗粗茶,解渴罢了,哪里有这些讲究。 “娘子,你就这么笃定白家郎主一定会过来?”长夏问道。 今天一大早白君让白宅老递了个帖子给白家郎主,随后便让长夏搬着茶具坐到了梅园中,素手纤纤却是不知为谁。 长夏看着白君,昨日白君在屋中独自呆坐了一宿,今晨起来,初初见到就让她想要追随的白君白娘子又回来了,不再是急躁惊惶不知所措的样子。 “是。”白君淡淡地道,与水声交织在一处,长夏险些没有听见。 “君儿,在这里久等了吧?倒是父亲的不是。”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在白宅老的陪同下走了过来,正是当朝太傅也是白家家主。 白君款款站了起来,行了一礼,道:“父亲说笑了,君儿不曾承欢膝下,父亲还肯让君儿等,君儿已经深感幸福了。” 白太傅哈哈一笑,坐到了白君对面,伸手取过一杯茶,嗅了嗅茶香,道:“君儿泡得一手好茶!” 白君淡淡地笑了笑,这父慈子孝的场面乃是建立在她“有用”的基础上,白君替白太傅又添了一杯茶,道:“不知道我庶母如何了?” 白太傅拿着茶水的手顿了顿,道:“君儿,你胡说什么,你是太傅家的嫡女,哪儿有什么庶母。” 白君眼神黯淡了一下,又恢復如常,她被送走之时虽然年幼,但大宅门中的孩童向来早熟,她已经知晓人事,她是白太傅家中妾室所生,家中最疼她的就是庶母,后来被记在主母名下,送去了陆家。
第120页 “父亲教训得是。”白君点了点头,继续道,“想必父亲也知晓,凤仙公主眼界高。凤仙公主曾经说过,无论如何她都待我如女儿,在凤仙公主心中,我才是国师夫人的人选。这次我回来陆家,是奉了凤仙公主的令,说是长久与娘家不联繫也不是为人子女之道。” 白太傅缓缓地点了点头,道:“本来定好日前颁布的圣旨,到现在还压着,据我所知,婚期定在六月初八。” “圣旨一天不下,最后的赢家就不知道是谁。”白君不急不慢地喝了一口茶,看了一眼天色,站起身来,道,“父亲,实在是抱歉,我一会儿约了人,我得先告辞。” 白太傅看了一眼白君的打扮,道:“可是凤仙公主?” 白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公主不喜艷色,我先去换个衣服。” ………… 国师府上一如既往地安静,只能听到下人们洒扫的声音,下人们时不时低声交流,无一人高声喧譁。 花重锦鬼鬼祟祟地站在门边,听了听门外的声音,悄悄地打开了房门,探头向外瞄了瞄,门外没有一个人,就连洒扫的都没有看到,看样子是已经打扫完毕这块区域,花重锦嘿嘿一笑,真是天助我也。 花重锦打开门,兴沖沖地窜了出去,还没走几步,只见赵凤仙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过来,陆慕游也跟在旁边,一见便是刚刚下朝回来,还没有换衣服。 “身上还有伤,你这是要去哪儿?我看要让国师找几本女戒给你看看才行。”赵凤仙一见花重锦偷偷熘了出来,开口便呵斥道,“幸好国师也在旁边,要不肯定又要偏袒你。” 花重锦心虚地笑道:“今天天气挺好的,我想出去逛逛。” 陆慕游走到花重锦身旁,打量了一下花重锦,道:“我听旺儿说,白家给你递了帖子?” 花重锦在心中默默地把旺儿抽了一轮,撒娇地拉住陆慕游的手臂,道:“我已经大好了,可以出去走走了。” 陆慕游还没来得及说话,赵凤仙冷着脸开口道:“不行,你得回去躺着。” 花重锦噘着嘴晃动这陆慕游的手臂,眉眼间都是讨好和恳求,若是花重锦屁股后面有尾巴,此刻定是已经摇上了天。 陆慕游宠溺地看了一眼花重锦,伸手握住了花重锦的手腕,给花重锦把了把脉,道:“母亲,花重锦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出去走走也不错。” 赵凤仙瞪了陆慕游一眼,道:“那你跟着她去,别让她被白家拐走了。” 陆慕游笑道:“母亲,我信花重锦。” 花重锦眉目含笑,朝着赵凤仙和陆慕游~行了一礼,欢快地跑了出去。 赵凤仙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回去。 第68章 碰瓷小分队 遇仙茶楼, 花重锦抬步走了进去。 “花助教, 这边请,白娘子已经在雅间里了。”小二见花重锦过来,连忙带路。 “花助教, 我家掌柜的最近招了几个小娘子, 说是我们这些小二乃是汉子,不方便服侍诸位夫人娘子,不过这几个小娘子没见过世面,不知道花助教能不能赏脸让她们伺候一下?”小二边走边跟着花重锦商量到。 “你们掌柜想得挺周到, 不过这我可做不了主,毕竟今天这餐不是我买单。”花重锦惋惜道。 “现在试用期,不收钱!只要花助教不嫌弃, 让她们在旁伺候就行。”小二赶忙说道。 “行,过来吧。”花重锦点头。 小二招了招手,一高挑纤瘦一略矮圆润的两个小娘子赶忙走了过来,还有些拘束, 齐齐向花重锦行了一礼。 花重锦露齿一笑, 打趣道:“环肥燕瘦啊。” “还不多谢花助教赐名!”小二捅了一下两位小娘子的腰,道。 两个小娘子赶忙行礼谢过。 花重锦有些懵逼, 道:“怎么就变成赐名了?你们又不是花家的丫头,我哪儿能给你们赐名?” “花助教给的名字好听多了,之前小二叫我们竹竿和肥妹,难听死了。”环肥小声道。 花重锦打趣地看了一眼小二,道:“成, 你们喜欢环肥燕瘦那就叫环肥燕瘦。” 说罢,已经行至雅间门口,燕瘦利落地上前,替花重锦将雅间门打开。 花重锦看着芙蓉雅间中坐着的人,笑了笑,随手拉开椅子,坐到了二人对面。 环肥和燕瘦忙忙碌碌的替在座的几个人斟茶倒水,花重锦看似惬意的坐在座位上,实际上已经不动声色的将周围的环境打量了一番。 许久没有来,芙蓉雅间的物件已经更换一新,但是基本的摆设却是没有改变的,花重锦谨慎的看了一眼旁边放置薰香的桌台,上面的薰香并没有点燃,这才放下心来。 花重锦笑着看了一眼紧闭的窗户,朝环肥交代道:“你把窗户打开一点,这房间实在有些闷。” 环肥闻言,赶忙放下手上的茶壶,急走两步,伸手将窗子推开。一股热风扑面而来,街上熙熙攘攘的人声也随之涌入雅间中。 花重锦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于洛和白君。白君白净的脸上没有任何神情的变化,倒是于洛微微蹙了蹙眉。
第121页 花重锦打量完了房间,这才将目光已到了于洛身上。几个月不见,于洛似乎更加消瘦了,倒是凸显了她的肚子非常的大。 花重锦看了一眼桌上放置的吃食,想来于洛也知道花重锦不会吃什么东西,所以也并没有点什么名贵特色的东西,只是随意的点了几个小吃放在了桌子上。 “不知白娘子请我过来,是想要与我谈何事?为何于娘子也会在这里?”花重锦伸手拿过一个茶盏,放在手里慢慢的把玩着。 燕瘦见状立即拿着茶壶走了过来,要给花重锦添茶,花重锦摆了摆手,与陆慕游待久了,每次看到茶盏都会把玩一番。 “其实今日不是我请花助教过来的。而是我受人之託,请花助教过来一叙。”白君看了一眼于洛道。 于洛有些惴惴不安的站了起来,看了一眼白君,又看了一眼花重锦,这才开口道:“锦娘,我知道有些事情我做错了,但是现在我也得到了我应有的惩罚,求求你原谅我好吗?” 花重锦笑了笑,道:“之前,我一直把你当做最要好的手帕交,所以你做的事,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但是,从你与段凯在一起的那一日起,我们就再也不可能成为朋友了。” “不,我不相信!你一定不会对我这么残忍的,从小到大你一直对我视如亲姐妹一般,你怎么可能这么忍心抛弃我呢?我不信。”于洛哭着站起身,上前抓住了花重锦的手。 “于娘子,你不要激动,你还怀着身孕呢。”白君赶忙上前扶住了于洛。 于洛的脸色有点苍白,白君看了一眼在旁边端茶倒水的环肥和燕瘦,开口道:“你们二人先出去吧。” 环肥和燕瘦看了一眼花重锦,见花重锦没有说话,便放下了手上的茶壶,走了出去。 于洛坐在椅子上哭的上接不接下气,嘴中一直呢喃着:“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花重锦看了一眼白君,道:“若是今天白娘子找我,只是为了听于娘子忏悔的话,那我现在已经听完了。花重锦先行告辞。” 只见于洛身手敏捷地一把扑了上去,抱住了花重锦的大腿,哭喊着道:“锦娘,你不能这样,你一天不原谅我,我心里一天不得安宁,若是有一天我就带着这份遗憾死了,我的灵魂也不会安宁。” 花重锦蹲下身想要扶起于洛,手指刚刚碰到了于洛的肩膀,只见于洛一声哀嚎,重重的倒在地上,抱着肚子便开始打滚,眼见着血从于洛的裙子见面流了出来。 “啊!我的肚子好痛!锦娘,我知道你不肯原谅我,你打我骂我都好,但是不要怨恨我腹中孩儿好吗?孩子是无辜的!”于洛浑身是血,却还是挣扎着伸手抓住了花重锦的脚踝。 白君急忙走上前,一把将芙蓉雅间的门拉开,大喊道:“小二!小二!快来人将于娘子抬去医馆!” 遇仙茶楼的大堂中,不少人早已听到了芙蓉的动静,见白君打开了门,都循声看了过来。 白君跺了跺脚,恨铁不成钢的喊道:“于洛,你还在求她做什么,你刚刚都已经给她跪下了,她不仅不肯原谅你,还出手把你重重的推在了地上!就算她怨你抢了段凯,可是现在她已经有了国师!她怎么能对你肚子中无辜的孩子下手!” 于洛抱着肚子,痛苦的蜷缩在地上,看样子似乎已经疼得说不出话。 回过神来的花重锦顾不上替自己辩驳,连忙喊道:“环肥燕瘦快点过来,将于洛送去医馆。” 等在芙蓉雅间外的环肥和燕瘦,听到花重锦唿喊,赶忙沖了进来,见于洛躺在地上似乎无法起身,环肥利落地将芙蓉雅间的门板又卸了下来,两人合力把于洛小心的抬到了门板之上,一前一后将不住哀嚎的于洛抬了出去。 花重锦不放心于洛,也赶忙跟了过去。白君也急切地追了上去。 这时众人才回过神来。 “方才那位娘子说,花助教推了孕妇?我不相信,花助教之前还给我侄子做过媒,花助教的人品我们有目共睹。” “可是刚刚那个娘子看起来也很着急,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呀。” “肯定是花助教干的,你想啊,如果你没有推人家孕妇,你至于这么急着把孕妇送去医馆吗?”就在大家各执一词的时候,忽然有人开口道。 “好像这位娘子说的也有些道理,如果不是花助教推的话,花助教为什么要去扶呢?” “助人为乐?这年头碰瓷的人这么多,万一被碰瓷了怎么办?我看就是花助教推的。” 长夏见节奏已经被带了起来,唇角露出一抹笑,默默地缩回到墙角,假装刚才没有说话。 “至于是真是假,我们跟去医馆看一眼不就明了了吗?” 医馆就在遇仙酒楼不远处,这句话一出,不少吃瓜群众吵吵嚷嚷就跟去了医馆。 花重锦站在医馆外边,浑身沾满了于洛的血,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有些不知所措和茫然。虽然多年前在很多影视作品和文学作品里不乏流产的梗儿,可是真正遇到了这种情况,花重锦却是慌乱得不知如何。 “花助教,方才有人说你推了那位娘子,我不相信你会对孕妇下手,你到底推了没有?”有个妇人挤到花重锦旁边,开口问道。
第122页 “我没有,我没有。”花重锦脑子乱成一团麻,脑子里都是于洛浑身是血的样子,除了那句“我没有”再也组织不出其他语言。 白君见花重锦慌乱的样子,心下一喜,水蛭一般咬着花重锦,道:“你没有?你若是没有,于洛怎么会倒在地上?你若是没有,于洛怎么会浑身是血?你若是没有,你为何如此慌张?”一句一个问句,咄咄逼人,直逼得花重锦向后退了一步。 白君见成效甚好,向前走了一步,继续道:“于洛只是想同你道歉,你却想一尸两命,花重锦,算盘打得好响,还做什么媒官,开当铺去吧!” 人群中有人发出一声笑,继而不少人都跟着笑了,花重锦本就苍白的脸色现在更是一丝血色都无。 “怎么?花重锦不想做媒官,想开当铺?那也可以,反正我养得起她,想当媒官我就给她职位,想开当铺我就给她铺面。心悦一个人不就图倾尽所有哄她一笑吗?要不怎么会有烽火戏诸侯。”一道声音从众人身后传了过来,所有人回头看向了来人。 此刻,本来面色红润战斗力爆表的白君忽然脸色一白偃旗息鼓了,原因无他,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正是当今国师。但是这说话的方式和态度,以及话里话外不掩饰的维护,她却是从来没有见到过。 陆慕游从众人让开的路中央径直走向花重锦,连看都没看一眼白君。在他眼中,路人甲路人乙都是路人,唯独花重锦才是心尖尖上的人。 陆慕游伸手摸了摸花重锦的头髮,柔声问道:“阿锦,出了什么事?怎么才从白家出来半个时辰,弄得这么狼狈?” 第69章 弃车保帅 花重锦抬头看了一眼陆慕游, 原本茫然无神的杏眼慢慢地回神聚焦到陆慕游身上, 眼眶一红,迅速氤氲起了一层泪水,花重锦抽搭了两下, “哇”地一声抱住陆慕游哭了出来。 “我没有推她, 我真的没有推她,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血!”花重锦埋在陆慕游怀中,口齿不清地道。 陆慕游伸手抱住花重锦,安抚地拍着花重锦的后背, 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群,扬声道:“花助教的为人相信你们中大多数人都是有所耳闻,我以国师的名义替她担保, 她说没有推,我相信他没有推。” “那若是她真的推了呢?”人群中有人小声道。 “若是她真推了,国师府阖府上下陪她一同承担责任,”陆慕游准确地朝着人群某一处看去, 一字一顿字字珠玑, “若是,她没有推, 有人想要污衊于她,国师府也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子夏慌忙缩进人群中,国师的视线若箭一般,她有一种被豹子盯上的感觉。 “让一让,让一让, 救人如救火!”云捷飞的声音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众人往后一看,只见一个脸上带着狰狞疤痕的壮硕大汉身上背着个知天命年纪的老头,手上还提着一个大箱子,正冲刺般地往这里跑来,脚下掀起一阵尘土。 猪八戒抢媳妇?众人脑海中不约而同地冒出了这个词,若他背上背着的不是老头,指不定明天街头又是一出评书好戏。 云捷飞背上的老头手上还拿着一只鸡腿,小心翼翼地举着,不让鸡腿碰到云捷飞。不是怕污了云捷飞的头髮,实在是他家娘子给他做一次红烧鸡腿不容易啊! “郎主,李院士说他夫人正忙,没空出诊,我就将李院士带过来了。”云捷飞冲到陆慕游身侧,放下了老头,老头看都没看陆慕游一眼,先检查了一下手上的鸡腿,还好,没有被云捷飞的头髮玷污。 “李院士,多有得罪,还望见谅。”陆慕游等李院士检查完了鸡腿,这才开口道。 花重锦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下,从陆慕游怀中退出来,朝着李院士大大地鞠了一躬,道:“李院士,请您救救于洛。” 李院士深深地看了花重锦一眼,郑重地将腿腿交到花重锦手上,道:“花助教请放心。另外,我相信国师的眼光,我相信你。” 言罢,李院士看了一眼陆慕游,转身把手上的油往旁边云捷飞身上蹭了蹭,接过云捷飞手上的箱子,进了医馆。 云捷飞点头幽怨地看了看衣衫上五个爪印,一定是李院士怨自己将他颠簸了一路,罢了,他得罪不起李院士,可怜他刚买的衫子。 “郎主,花助教,你们为什么要请院士过来?又是一大笔出诊费。”云捷飞看了一眼医馆,于洛的哀嚎声一阵一阵地传了出来。他本以为陆慕游让他请李院士过来,是为花重锦诊病,没想到却是给于洛。 “婴孩是无辜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陆慕游开口回答道,“况且,有李院士在,若是有人想要趁机作妖,恐怕逃不过李院士的眼。” 云捷飞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白君,白君面上除了浓浓的担忧,再无其他表情,美人蹙眉,倒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只可惜美人蛇蝎心。 花重锦盯着李院士交给她的鸡腿,有些不知所措站在原地。 “别担心,李院士说没事那就是没事。”陆慕游宽慰着,看了一眼花重锦手上的鸡腿,低声道:“不如,现在左右无事,你把鸡腿吃了吧?听闻红烧鸡腿乃是院士夫人的拿手好菜,平常人吃不到的。”
第123页 这时,医馆中忽然传出一声婴儿的啼哭声,虽然微弱得好似小猫叫,但足矣让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松了一口气。 “大人没事,好好养着身体就行,这个娃儿估计活不过两岁。”李院士一身血污,从医馆里走了出来,顺手从花重锦手中拿过鸡腿,啃了一口道,“看在你没有偷吃我鸡腿的份儿上,我就多说几句。 “这位娘子在孕期曾经服用过慢性毒,虽然大人没什么事,但是婴孩却是承受不住这种罪,脉搏微弱得好似冬眠了一般,这大约也是这位娘子服用堕胎药的原因,恐怕是有大夫跟她说胎儿已死,留着反而伤身体。 “今日幸好你们把我喊来,倒是保住了这可怜的孩子一条命,也不知道对也不对,孩子胎里带毒,来人间这一趟是来遭罪来了。”李院士重重嘆了一口气。 医馆外鸦雀无声,所有人难以置信地看着李院士,这位可是给官家看病的主儿,平时别说听他的诊断,见都难见一面,他说的话若是还算不得说,恐怕也就没有人的诊断算数了。如此说来,于洛的流产的确与花助教无关。 “呸!抢了人家的未婚夫,现在又吃堕胎药陷害人!”不知道哪位娘子突然朝地上唾了一口,一瞬间,众人的唾骂声此起彼伏。 陆慕游淡淡地看了一眼白君,白君身子微微踉跄了一下。 “你拽着我做什么?放手!”伴随着一声不耐烦的喊叫,只见段凯被一个遇仙酒楼小二打扮的汉子拽着衣领拎了过来。 段凯受伤拿着一个酒壶,鬍子拉碴满身酒气,拳打脚踢地挣扎着,还是被小二拎到了陆慕游面前。 小二放开段凯,朝着陆慕游拱了拱手,道:“不负国师的嘱託,已经把段郎君带了过来。” 陆慕游点了点头,小二便退到了人群中。 “我喝酒喝得好好的,是谁让人把我拽了过来?啊?是谁?这让我在花娘面前怎么做人?”段凯醉醺醺地摇晃着酒壶,转身却看到了身后的花重锦。 “哐啷!” 段凯手上的酒壶掉到了地上,段凯顾不上酒壶,用力揉了揉眼睛,上前两步,看着花重锦,道:“花重锦,是你托人把我带过来的吗?” 花重锦气不打一处来,开口道:“段凯,你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幅德行?本来你与我已经没有关系,我不应该多嘴,但是你的妻子怀有身孕,身子不适,你反倒出去花天酒地,你这么做对得起于洛吗?” “妻子?呵!”段凯讥讽一笑,道:“聘者为妻奔者为妾,她怎么有资格当我的妻子?花重锦,我后悔了,真的,我后悔了,你回来好不好?”段凯又上前走了一步,想要握住花重锦的手。 花重锦一把挥开了段凯的手,不屑地笑了一声,道:“当初我们说得很清楚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口口声声与于洛才是真爱,我成全你!怎么,现在你摆出这幅情圣的姿态给谁看?” “花重锦,我……”段凯急切地想要说什么,却被一声“表哥”打断了。 “表哥,你过来看我了吗?”于洛脸上毫无血色,弱不胜衣地一手扶着门框,另一手抱着襁褓里的婴孩,面上带着一丝讨好,道,“表哥,这是我们的儿子,你要不要过来看一眼?是儿子,不是女儿。” “不是要三个月之后才出生吗?怎么现在就生了出来?”段凯没有挪动脚步,只是蹙着眉头站在原地。 不问还好,这一问,于洛眼泪直接便落了下来,落在婴孩的脸上,婴孩发出微弱的哭声。 白君连忙上前两步,刚想扶住于洛,于洛挥手推开白君,没有让白君近身,踉跄着扑到了段凯怀中,哭道:“表哥,你快看看这可怜的孩子,本来在我肚子里呆的好好的,被花重锦推了一把,这才鬼门关前走了一圈,提前出来了。表哥,你说得果然没错,花重锦根本容不下我和孩子,呜呜。” 若是现在围观的群众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那还真是蠢得无可救药,所幸,围观的群众智商还在线,再联繫之前李院士说得话,不禁都在心中感嘆,好一场大戏,好一副蛇蝎心肠。 白君伸手捂住了脸,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方才她想要提醒一下于洛的。 于洛卖力地在段凯怀中哭嚎,听着周围的群众似乎没什么反应,哭喊的声音更大了。段凯身子有些僵硬,脑海中迴旋着“儿子”两个字,久久不能回神。 白君咬了咬牙,弃车保帅,心中默默地对于洛道了句对不住,白君上前,呵斥道:“于洛,别演戏了!我真是没想到你心机如此深沉,骗我说要跟花重锦道歉,自己却偷偷服用了堕胎药陷害花重锦,陷花重锦于不仁,陷我于不义。我们现在都已经知道了,别演了。” 于洛身子勐地一阵,难以置信地看向了白君。 随着于洛的转身,段凯也看到了襁褓中的孩子,段凯小心翼翼地从于洛手中接过孩子,端详着他。可怜的孩子还没有他的小臂长,小脸紧紧地皱着,就连哭声都弱得不可闻。 段凯伸手打开襁褓,想要再次确认一下男女。 “啊!” 就在打开襁褓的一瞬间,段凯吓得将孩子扔了出去,满脸大汗,瞬间醒了酒。
第124页 第70章 打脸渣渣 “啊!” 就在打开襁褓的一瞬间, 段凯吓得将孩子扔了出去, 满脸大汗,瞬间就醒了酒。 站在段凯旁边的李院士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了襁褓中的孩子,随着李院士的动作, 孩子的襁褓散开, 众人这才看到了孩子的长相。 小小的孩子上半身与其他孩子无异,但是下半身除了两只脚,还有一条像蛇尾一样存在的尾巴。随着婴孩的挣扎,那条尾巴在身上捲来捲去, 远远看去,好似一条蛇缠绕在孩子身上。 “哎呦妈耶!”众人皆往后退了一步,甚至还有人失声的喊了出来。 李院士有些惋惜的看了一眼因为抢救婴孩而掉在地上的红烧鸡腿。听着周围人恐慌的喊声, 李院士嘆了一口气,将地上的襁褓捡了起来,细心的将婴孩包裹成了原来的样子。 而站在李院士旁边的段凯惊恐的向后退了两步,道:“这是什么东西!” 李院士闻言, 本就因为鸡腿掉在地上而有些上火, 现在更是火冒三丈,伸手把婴孩往段凯怀里一塞, 道:“这是贵夫人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才生下来的孩子!你自己的夫人自己不知道心疼,若不是她在怀孕期间中了毒又吃了堕胎药,怎么会造成现在的局面?” 段凯如接了烫手山芋一般,将孩子一把塞进了于洛的怀中, 道:“你自己做的孽,生出来的怪物不要赖在我身上。” “哎哟,我的妈呀,吓死我了!”一个妇人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尖叫了一声,又连忙往后退了两步。 “这位夫人对不住,刚刚不小心碰到你了。”一个侍卫伸手将两个五花大绑的中年夫妇扔到了陆慕游身前,而后转身朝被他撞到的妇人拱了拱手。 陆慕游淡淡地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李院士,又看了一眼白君。 白君在这对夫妇被推过来时,脸色一白,心中暗暗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所幸那日她带着面纱,应该牵扯不到她身上。思及此,白君復又抬头,冷漠地看向了地上的人,没错,地上的人正是林氏医馆的二人。 相比较白君的心思迴转,李院士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完了,招牌要砸了。 “这二位又是何人?”花重锦开口问道,众人跟着一同点了点头,他们也想知道。 “你呀,真是让人不省心,人家早就设好了局,环环相扣,就等着请君入瓮,你倒好,一头扎进去。若不是我早有提防,恐怕你现在得被众人砸鸡蛋。”陆慕游轻轻嘆了一口气,将花重锦护在怀中,道, “这二人是谁,恐怕要问一下李院士。” 花重锦面上红了红,转头看向了李院士。 被点名的李院士无奈地上前,将地上中年汉子嘴里的帕子扯了下来,道:“林大福,你心术不正,早已被逐出师门,不能再行医,你怎么还出来招摇撞骗?” 林大福赶忙挣扎着跪在李院士身前,道:“师兄,你得救救我,我就开个小诊所,没想着会惹出这么大的事。” “别,我早就不是你师兄。”李院士赶忙撇清关系,开玩笑,一个被逐出师门之人,怎么可以喊他师兄?可不能被锅外边的老鼠屎毁了锅里边的粥。 林大福眼神一暗,赶忙道:“李大人,求您救救我。”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恐怕国师大人还能饶你小命,若是有所隐瞒,我还真保不住你,毕竟我跟你没什么关系。”李院士往后退了几步,站在陆慕游侧后方,顺带瞄了一眼旁边围观众人的眼神,还好还好,大家没有鄙视他师门。 林大福赶忙换了个方向,朝着陆慕游跪好,指了指一旁的于洛,道:“几日前,那边那位夫人过来看诊,说是有些不适,我把了把脉,察觉到她腹中的孩子应当是中过毒,即便是生出来,不是残疾就是畸形,而且很有可能根本保不住。 “我见她身上的穿着打扮应当是富庶人家的妻妾,便跟她说,可以保胎,她在我这里拿了不少药。过了几天,她忽然来说感觉不到胎动了。我把了把脉,这才发现已经没有胎动了。我赶紧告诉了她,没想到,这位夫人却是细细地问了我这胎儿可以在腹中放置几天不至于伤害到母亲,问清楚之后,说过几天再来拿药。” “那她可是昨晚去找你拿了药?”陆慕游开口问道。 林大福赶忙点头,道:“就在这位夫人走了没多久,有个蒙面的娘子来,给了我一笔钱,说不想倒霉的话,赶紧离开京城。” 说着,林大福气不打一处来,手被绑着,用脚狠狠地踢了旁边的中年女子一脚,道:“都是你,拖拖拉拉的,要不然我们早就走了。” “别在这丢人了,国师大人早就命人在城门口等着你了,除非你长了翅膀,否则你定是飞不出这京城!瞧你这点儿出息,就会往你娘子身上撒气。”李院士踢了一脚林大福。 林大福畏畏缩缩地缩了缩身子,不敢再多说话。 李院士尬笑一声,道:“不知道国师能不能把这个林大福让给我处置?清理师门这种事情还是得我自己来。” 陆慕游看向花重锦,李院士见状,也连忙看向了花重锦。花重锦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道:“这是自然。”
第125页 李院士连忙行了一礼,陆慕游忽然开口道:“林大福,你福堂骨高,命中有子,若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做多了,断然不会绝了子嗣。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林大福身子一震,忙不迭地回身看向了陆慕游,还想再问什么,李院士却是拽了林大福夫妇朝外走去。国师能开口说这几句已是难得,若不是看在花重锦的面子上,估计别说是劝他,恐怕直接就让他下了大牢。 “云捷飞,你送白娘子回去,顺便帮我问一句白太傅,白家自诩清流,何时喜欢插手这些蝇营狗苟之事。”陆慕游道,却是顾及白家的脸面,声音压了压,只云捷飞和白君能听到。 白君大惊失色,若这句话真的带到白太傅耳中,恐怕她在白家的日子还不如她的生母,她的婚事也会被随意许配。 白君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陆慕游,狠了狠心,直接跪在花重锦面前,道:“花助教,今日之事,我真的是被当了靶子,求你不要跟我计较。” 花重锦闪身避开了白君,道:“白娘子,我担不起你一拜。而且今日我累了,不想再掺和白家的事情。” “国师,本宫送白君回去吧,刚巧这几日白君回了白家,我还有些话要跟白君说。”赵凤仙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此刻开口道。 陆慕游微一颔首,算是同意了。 陆慕游弯身将花重锦抱在怀中,转身朝着国师府走去。花重锦靠在陆慕游身上,若是说此前对于于洛还有最后一丝怜惜,此刻也是烟消云散,她从来没有想过于洛会以孩子作为武器攻击她。 “花重锦,你别走,我还有话没说完!”段凯开口喊了一句。 “官人,你不能不管我们母子俩!”于洛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拉住了段凯。 “这位郎君,方才在医馆中救治贵夫人,一共是二两银子,请付钱!”医馆中的郎中也跟了出来,拉住了想要走的段凯。 “什么?二两银子?你们抢钱?”段凯叫嚣着。 陆慕游伸手捂住了花重锦的耳朵,花重锦乖巧地闭上眼睛,不再理会后面的嘈杂。 ………… 国师府。 花重锦身上的衣衫已经全部换了下来,此刻靠在床边,任由陆慕游替她擦拭着脸上的血污。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白君和于洛联手准备害我?”花重锦靠在床上想了半天,还是开口道。 “嗯。”陆慕游回答道,以花重锦的聪敏,她很快就会想明白,所以陆慕游也没想着瞒住她。 花重锦无语望天,忽然笑了出来。没想到最了解她的却是她处心积虑算计的陆慕游。就算知道这可能是个阴谋,就算知道于洛和白君对自己不怀好意,她还是会去赴约,而陆慕游没有阻拦她,却是张开羽翼护住了她。 陆慕游捏了捏花重锦的小脸,道:“还有脸笑。” 花重锦毫不客气地张嘴,一口咬住捏她小脸的大手上。 “我今天早晨说什么来着,让你不要出去,你非得出去,让人家摆一道心里就舒服了吗?”赵凤仙勐地推开门,外边站着阻拦失败面带歉意的旺儿,和端着小盅子偷笑的云鬓。 “母亲,你就不要再责备花重锦了。”陆慕游朝着花重锦递了个颜色,花重锦连忙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还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怎么,说两句也不行?”赵凤仙哼了一声,道。 “夫人,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花重锦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垂眉低目噘嘴一套流程毫不含煳。 “行了,别在这装可怜。今天早晨的药膳还没喝,现在喝了。”赵凤仙朝着云鬓摆了摆手,云鬓赶忙将小盅子端了过来。 花重锦双眼发亮地接过云鬓手上的小盅子,深深地嗅了嗅药膳的味道,不得不说这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药膳,“夫人,这是什么药膳啊?” 第71章 与虎谋皮 花重锦双眼发亮地接过云鬓手上的小盅子, 深深地嗅了嗅药膳的味道, 不得不说这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药膳,“夫人,这是什么药膳啊?” “娘子快些喝了, 从早晨放到现在, 都有些凉了,放久了恐怕就有些膻。”云鬓催促道。 花重锦应了一声,在食物面前,方才的不开心早就烟消云散。花重锦将药膳吃得干干净净, 道:“多谢夫人费心,这个药膳实在是太好吃了。” 赵凤仙一笑,坐到了花重锦身侧, 道:“阿锦啊,其实说是药膳,其实也不尽然,应该是叫做药引子。” 花重锦听到“阿锦”两个字时, 左眼突突地跳了两下, 赵凤仙从来没有这样叫过她,总觉得心中有些不安。 花重锦抬头瞄了一眼陆慕游, 陆慕游也正看着花重锦,见花重锦看了过来,陆慕游轻咳了一声,刚想开口,却被赵凤仙一个怒视瞪了过去。 陆慕游朝着花重锦轻轻地眨了眨眼睛, 告诉她不必担心,花重锦朝着陆慕游皱了皱鼻子。 赵凤仙假装没有看到两人的小动作,道:“这用药讲究药引子,君臣佐使,若是药引子用的妙,自然是事半功倍。” 花重锦连忙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乖学生样子,见赵凤仙停下来看向她,花重锦连忙开口道:“是,夫人说的即是!”
第126页 赵凤仙点了点头,道:“你这道伤口是被蛇所咬,于是我便派人搜寻了假山整整一天一宿,终于找到了那条蛇。” 花重锦目瞪口呆地看着赵凤仙,道:“所以,这药膳是蛇羹?” 赵凤仙眼中闪过一丝捉狭,似乎等着花重锦吓得跳起来。 果然,不负赵凤仙所期待,花重锦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面上带着浓浓的震惊。 赵凤仙得意一笑,本来不想告诉花重锦,可是花重锦今日不听劝差点儿把自己坑了的事情实在是太让赵凤仙生气了,若是能够吓一下她也是极好的,反正若是吓哭了,增进一下这对未婚小夫妻的感情也不错。 花重锦一把攥住了赵凤仙的手,犹如常年遭受土匪侵扰的朴实村民终于见到了官兵一般,双眼含泪地跪在床上,虔诚而又认真地道:“夫人,请收我为徒!我也想做出这么好吃的蛇羹!” 赵凤仙得意的笑容僵在脸上,这丫头,怎么不按照常理出牌? 花重锦继续道:“蛇肉补气血、强筋骨、通经络,而且护心养肝,正对我娘亲的症状。可是我手艺太差,我娘亲看到我做得蛇羹都会吐,这种折腾之下,还不如不做。” 这次换赵凤仙受到了惊吓,“你说,你还做过蛇羹?” “其实我做得根本算不上蛇羹,应该叫乱炖。可怜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抓到的蛇,就这样被浪费了。”花重锦有些惋惜地道。 赵凤仙嘴角抽了抽,天知道她为何要做成蛇羹,正是因为她看着那蛇都觉得害怕,所以让侍女们把蛇肉撕成条状,她这才假装这是普通鸡肉做出的蛇羹。 赵凤仙看了一眼一旁眉眼含笑的陆慕游,道:“倾之,你是不是早就知晓她不怕蛇?” 陆慕游摇了摇头,道:“不知,但是我知道她不会像普通的闺秀的女子一样吓得花容失色。” 赵凤仙有些赌气地站了起来,道:“好好养伤,等伤好了我教你。不过到时候不能单单做给你娘,婆婆和你娘都是娘。” 花重锦炯炯有神地看着赵凤仙,她这是承认自己与陆慕游在一起了? 赵凤仙哼了一声,高傲地走了出去。 陆慕游笑着坐到了花重锦身侧,将花重锦揽入怀中,道:“今日在外头看到你一身是血站着,脸上全是无助和委屈,你知道我有多心疼吗?” 花重锦靠在陆慕游怀中,心中的不安渐渐扩大,她有些控制不住她的心了,可是她无论是靠近陆慕游还是嫁给陆慕游,都是带了一些不纯的目的,若是有一日他察觉了,她又该如何自处? “郎主,官家差人过来请,说是官家有急事。” 陆慕游吻了吻花重锦的头髮,道:“你在屋中休息一下,若是想回家,等吃了晚饭我送你回去。现在我先进宫一趟。” 花重锦乖巧地点了点头,折腾了许久,她还真有些累了。 ………… 公主府上一如既往地安静,并没有因为驸马在府中而有任何改变。本来慕容皓是有自己的驸马府,但是公主颇为强势地要求慕容皓住进公主府,慕容皓也没有与公主争辩,从善如流地搬在公主府。对于他而言,无论是公主府还是驸马府都是囚禁他的牢笼。 慕容皓靠在美人榻上,手上拿着一本书,却是没有久久没有翻页,只是看着书发呆。 慕容皓转头朝窗外看了看,随口朝着门边站着的侍女问道:“公主午睡醒了吗?” 侍女看了一眼墙边的滴漏,道:“回驸马,公主应该还有半个时辰才会醒。” 慕容皓终于将手上的书翻了一页,道:“你去喊一声公主,公主今晨多睡了半个时辰,若是再多睡会,我担心公主晚上又要睡不好。” 侍女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陆慕游。 慕容皓笑了笑,道:“这偌大的公主府,我还能跑了不成?再说了,若是我真的想跑,你能拦得住?去吧,我就在这里看看书,等着公主。” 侍女转念一想,似乎也有些道理,再者,若是她不肯去叫公主,晚上公主没有睡好,驸马稍稍提一提此事,她便吃不了兜着走。侍女赶忙行了一礼,下去喊公主起床了。 慕容皓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合上了手上的书,走到窗前,斜靠在窗边,宽大的衣袍罩着瘦削颀长的身姿,颇有一番魏晋风流之感。 不一会儿,一只灰色的鹞子由远及近,俯冲了下来。慕容皓伸出小臂,示意鹞子停在他小臂上。 鹞子勐地一冲,稳稳地抓住了慕容皓的小臂,倒是慕容皓,差点儿被鹞子沖得后退,连忙稳住身影,回身从旁边的盘中取过一块糕点,用手托着送到鹞子喙前,鹞子高傲地看了一眼慕容皓,这才吃下了糕点。 慕容皓耐心地等鹞子吃完了糕点,这才从鹞子的腿上拿下了一封信。鹞子扑棱了几下翅膀,又飞到盘子旁叼了一块糕点,这才从窗户中飞走。 慕容皓没有着急拆开信件,而是欣赏一般翻看着信封。虽是鹞子送来的信,依旧精巧地将信放在信封中,封口还用薄薄的蜡疯了上去,而信封上印有暗纹,对着阳光可以看到乃是隶书“巫”字。 慕容皓伸手将信封拆开,里边只有一张小小的纸片,慕容皓唇角的笑意越来越大,伸手将纸片连同信封一併放入薰香炉中,不多时,薰香炉中冒起一股明火,还有蜡燃烧的滋啦声。
第127页 慕容皓一直等到薰香炉中明火熄灭,拿起被他放在一旁的书,看似随意地翻了几页,露出了书中夹着的一片爬山虎叶子。慕容皓摸了摸爬山虎叶子,轻声道:“那日爬山虎下闻卿声,我便想要将你占为己有,在崔朱的婚礼上,更是坚定了我想要你的心。为了你,我情愿与虎谋皮,你一定要等我。” ………… 此刻,御书房落针可闻,官家紧紧蹙着眉头盯着八百里加急奏摺,恨不得将摺子看出个洞来。 陆慕游站在一侧,依旧是半阙面具,一身霜色衣衫,手上还拿着玉笛,似乎已经料到了事情的始末。 陆慕游正对面站着白太傅,白太傅抬眼瞄了一眼陆慕游,不得不说,抛开陆家的家世,单单就是陆慕游这个人,也是值得拉拢,尤其是他嫡子尚未成年,他更需要强大的帮手。白太傅又偷偷看了一眼皇帝,看起来是出了大事,要不然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将肱股之臣全部都召过来。 白太傅旁边站着的高侍郎却是面色不佳,不知为何,本来跟他同仇敌忾的高志浩突然转了性一般,非要进鸿胪寺,说哪怕从媒官做起都行,现在还被他关在家中反省。真是多事之秋,看起来朝堂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那个逆子能不能在这吃人的官场里活下去。 最后站在国师大人身侧的李院士,时不时打个嗝,不知道为何,他从进来御书房就开始打嗝,在御书房寂静的环境中格外明显。其实本来他并没有在皇帝召见的人中,只不过恰巧太医院药房少了一味药,他来找皇帝汇报,阴差阳错被留了下来。 皇帝重重地嘆了一口气,大约是终于认识到他不能把奏摺看开花,于是放下了奏摺,站了起来,道:“今日叫你们来,是想跟你们商量一下南诏的事情,南诏出事了。” 正在打嗝的李院士,一个嗝没上来,咳嗽了两声,止住了嗝。他来得还真不是时候,李院士心中泪如雨下,他只是个大夫,能不能现在走啊? 第72章 是去是留 “南诏王被刺杀, 连同南诏王的宠妾们一个未留, 现在南诏无主,南诏的臣子们立了慕容皓为王,现在南诏上书, 求朝廷放人回去继位。”官家面上颇为严肃, 缓缓地环视过站在他周围的肱股之臣。 李院士面上露出一丝轻松之意,有些不解地看了一眼面容肃穆的诸位,开口道:“皇上,慕容皓求娶公主之时, 不是已经说过放弃继承权了吗?而且皇上在公主大婚之时,还赐了那慕容皓姓氏。” “此话虽不假,但现在南诏无主, 若是朝廷扣着慕容皓,恐怕会引起战争。”白太傅开口说道,“此前让慕容皓做出放弃继承权的承诺,只是防止慕容皓动了争王储的心思。现在南诏王所有宠妾都被屠杀, 就算是想要找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都找不到。可以说普天之下恐怕就只剩下慕容皓才有资格登上王位。” 李院士听得一愣一愣, 目瞪口呆地看看白太傅,再看一眼陆慕游, 很显然,这番话是解释给他一个人听的。李院士心中更是旋转哭泣,他好想回去拥抱他的药材和药炉子。 “臣以为,就算是放慕容皓回去也无妨,慕容皓孱弱得连重物都提不起来, 身子如同那破风箱一般,根本就不足为惧。”高侍郎站出来,眼中带着几分笃定,道:“况且,臣听闻,公主早已将慕容皓拿捏得死死的,慕容皓翻不起什么浪花。” 皇帝眉头蹙得更紧,转头看向了陆慕游,道:“爱卿,你怎么看?” 陆慕游斟酌了一番,方道:“前国师曾说过,慕容皓非凡夫俗子,宜杀掉慕容皓,而后李代桃僵,但先帝仁慈,并没有听,这才有后来秘密命人朝慕容皓下毒之事。虽然这件事做得并不隐秘,好歹废了慕容皓练武的好筋骨。”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还说来做什么?”高侍郎有些不屑地打断了陆慕游。 陆慕游连看也不曾看高侍郎一眼,继续道:“现在已经失去了除掉慕容皓的最好时机,所以臣也贊同放慕容皓回去。” 高侍郎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陆慕游,他与陆慕游向来政见不合,没想到陆慕游会贊同他的提议,他本来都已经准备了一肚子话准备怼回陆慕游,却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让他浑身不舒服了起来。 “按照陆爱卿的意思,是同意高爱卿的意见?”皇帝也有些意外,开口问道。 “不,臣只是贊同让慕容皓回去继位,而公主,恐怕并不能压得住慕容皓,去了反而对公主不利。”陆慕游缓缓地摇了摇头,道。 “亏你还是鸿胪寺卿,竟然说出来这种话,就连布衣百姓都知道,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姻,你倒好,这是要拆了公主的姻缘。”高侍郎皮笑肉不笑地道。 陆慕游冷冷地看了一眼高侍郎,并不曾说话。 高侍郎撸了撸袖子,好似骁勇善战的斗鸡站在了斗鸡场上,见异己者即攻,“公主作为天之骄女,比陆慕游那只落地不如鸡的土凤凰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行了行了,都别吵了!”皇帝有些头大地摆了摆手,道:“来人,宣公主和驸马进宫。” 文公公连忙在外头应了一声。 “既然如此,慕容皓便送他回去继承王位。至于公主,”皇帝犹豫了一番,道:“先听听公主怎么说吧。”
第128页 ………… 公主府上,阳光顺着大开的窗户照在镜子中,镜中慕容皓和公主赵盈楠相互依偎着,赵盈楠含羞带怯地微微仰起头。 慕容皓手上拿着画笔,细细地描绘着赵盈楠的眉形,道:“公主的眉毛真是好看,哪怕是让我为公主画眉一辈子,我也乐意。” 赵盈楠红着脸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莲雾,道:“官人,你是吃蜜糖长大的吗?” 慕容皓弹了弹赵盈楠的额头,道:“怎么说话呢?我好歹也是七尺男儿,如何吃蜜糖长大?” 赵盈楠羞涩一笑,靠在慕容皓怀中。 莲雾偷偷笑笑,赶忙放下手上的东西,匆匆走了出去,自打慕容皓娶了自家公主,一手包揽了公主的穿衣洗漱,好似他才是公主的大丫鬟。 莲雾刚走出房门,便见文公公行色匆匆地走了过来,莲雾赶忙上前行了一礼。 “公主和驸马可是在里边?”文公公掏出小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开口问道。 莲雾点了点头,扬声道:“公主,驸马,文公公来了。” “公主、驸马,皇上急召,请即刻入宫。”文公公歇了口气,扬声道。 正沉浸在慕容皓温柔中的赵盈楠脸一耷,就想发脾气。 慕容皓伸手将赵盈楠抱在怀中,道:“公主,我们日后的日子长着呢,现在官家派人来请,必定是有重要的事情,我们还是去宫里一趟吧。” 赵盈楠看了一眼面带笑意慕容皓,只觉君子儒雅,不禁点了点头。 ………… 原本气氛压抑的御书房,因为太后的到来而打破了沉寂,陷入了鸡飞狗跳中。 太后指着皇帝的鼻子,怒气沖沖地道:“皇帝!楠儿那是你的亲妹妹,你就忍心让她跟着慕容皓去南诏那种地方去受苦?” “母后,你听朕解释……”皇帝有些无奈,他也知晓太后有自己的耳目,但是没有想到太后这么快就收到消息了。 “皇帝,我不管你怎么想,我坚决不同意楠儿去受苦。”太后斩钉截铁地道。 “母后,我要去哪里受苦啊?”赵盈楠笑意盈盈地推开御书房的门,与慕容皓一同走了进来,朝着太后和皇帝一一行了礼。 “楠儿,我的乖孩子,我可不捨得你去受苦。”太后赶忙上前扶住了赵盈楠,端详了一番赵盈楠,见她面色红润,这才放下心来。 “母后,我知道您心疼我,但是好歹让皇兄把事情始末说完。”赵盈楠乖巧地将太后扶到椅子上坐下,看向了皇帝。 皇帝将奏摺递向了慕容皓,道:“驸马,你看一看吧。” 慕容皓谦逊有礼地将奏摺接了过来,一目十行。 “啪嗒” 慕容皓手一抖,奏摺落在地上,慕容皓连忙蹲下身,将奏摺拾了起来,手背不着痕迹地将眼中的泪水擦了去。 赵盈楠眼尖地看到了慕容皓的动作,赶忙上前帮慕容皓拿起了奏摺,只见慕容皓眼眶通红,眼中似乎还有水痕没有被擦去,眼中慢慢的全是细碎的光。 赵盈楠伸手想要将奏摺拿过去,哪知慕容皓紧紧地握住奏摺,赵盈楠竟然没有拿过来,一用力,慕容皓身子一歪,差点儿扑倒在地,吓得赵盈楠赶紧松了手。 “皇上,这奏摺里说得都是真的吗?”慕容皓握着奏摺的手青筋暴起,关节泛白。 皇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慕容皓别过头,忍了忍,却是没有忍住,眼泪还是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赵盈楠赶忙上前扶住慕容皓,道:“驸马,出了什么事?你的身子刚刚好了一些,可不能这么大喜大悲。” 慕容皓一把将赵盈楠捞在怀里,好似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慕容皓不顾在场的人,将脸埋在赵盈楠的肩上,抽泣着道:“公主,从今往后,我的亲人就只剩下你一个了。我的王兄没了。” 赵盈楠心口像是被毒蛇狠狠地咬了一口,混合着毒液的疼,一时间难以言表。 不多时,慕容皓放开了公主,神情坚定地看了一眼公主,这才跪下,道:“皇上,当初我娶公主之时,便说过,我要一辈子陪在公主身侧,放弃南诏的继承权,请皇上不要赶我走。” 慕容皓声泪俱下,一抬头看到了陆慕游似笑非笑的脸,慕容皓心中一紧,连忙别开了视线。 赵盈楠也跟着慕容皓跪了下来,看了一眼太后,又看了一眼皇帝,最后目光定在了慕容皓的脸上,道:“驸马,我陪你回去,你不能放弃南诏。男儿何不带吴钩,你不应该成为公主府的金丝雀。” “公主……”慕容皓刚想说话,便被赵盈楠捂住了嘴。 “母后,皇兄,我随驸马一同去南诏。”赵盈楠开口道,“驸马待我甚好,我相信他会照顾好我。” “楠儿,南诏的气候很恶劣,你适应不来。”太后有些急切地开口道。 “母后,您从小就教育我,我首先是公主,其次才是赵盈楠。现在,无论是作为公主还是赵盈楠,我都应该随驸马去南诏。”赵盈楠斩钉截铁地道。 太后深深地嘆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第129页 “臣愿意护送公主和驸马去南诏。”陆慕游忽然开口道。 慕容皓抿了抿唇,道:“听闻国师还有不到一月便大婚,一个月之内恐怕赶不回来,要不还是换个人吧?” 陆慕游没有看慕容皓,只是看着皇帝。皇帝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慕容皓,又看了一眼陆慕游,似乎慕容皓说得有理,但陆慕游主动请缨必有他的道理。 “驸马说得有道理,你能够一个月之内回来吗?”高侍郎瞅见机会,连忙开口呛声道。 第73章 心字香烧 “驸马说得有道理, 你能够一个月之内回来吗?”高侍郎瞅见机会, 连忙开口呛声道。 陆慕游轻描淡写地道:“公主为了家国,甘心放弃生活了多年的京城,抛开锦衣玉食的生活, 跟着驸马去她从来没有去过的南诏, 我不过是成亲罢了,有什么不能改动的呢?所幸皇上还没有颁发圣旨,臣恳求皇上将婚期定在三日后。” 皇帝瞪大了眼睛,道:“歷年来, 国师大婚规格都不低,若是三日后,会不会太过于仓促?而且, 鸿胪寺不是已经算过日子了吗?” “国师府上已经备好了彩礼,明日便可纳徵和请期。”陆慕游毫不犹豫地答道:“并不会仓促,也不会低于以往国师府迎亲的规格。至于纳吉的事宜,虽说我并不会给自己算日子, 但鸿胪寺将近日适合成亲的日子都算了出来, 三日后虽不如皇上指定的日子,但也不差。事急从简, 倒也无妨。” “如此甚好。既然国师已经安排好了各项事宜,那么公主和驸马五日后启程。”皇帝拍案道。 “多谢皇兄!”赵盈楠连忙道,却见慕容皓低垂着头站在一旁,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却是有一丝黯然销魂之感。 赵盈楠有些不满,伸手狠狠地在慕容皓身上掐了一把,慕容皓一哆嗦,勐地回神,忙不迭地看向了赵盈楠。 赵盈楠低声道:“发什么呆,还不跪谢皇兄。” 慕容皓像个被丈夫骂了的小媳妇一般应诺着,跪了下去,道:“谢主隆恩。” “爱卿不必多礼。这几天你忍耐一下,毕竟公主嫁去那么远,还是要多带点东西去。”皇帝安抚道,对方才慕容皓的表现颇为满意。 “是。”慕容皓宠溺地看了一眼公主,道:“自然是公主为大,公主肯随我回去收拾南诏的烂摊子,乃是我的荣幸,也是南诏的荣幸。” 赵礼莹含羞带怯地眨了眨眼睛,与慕容皓对视着,蜜里调油,二人目光间流转着恩爱两不疑的深情。 太后轻轻地嘆了一口气,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些担心,罢了,公主年纪也不小了,平心而论,公主联姻南诏,的确是纵横捭阖最好的手段,只是她太心疼公主了。 ………… 晚霞铺陈了整个天空,将国师府的窗户晕染成了橙红色。 花重锦长长的头髮披散在身后,柔顺黑亮的发质在夕阳下闪耀着迷人的光泽,还带着一丝湿气,花重锦丝毫不觉,盘着腿坐在床上,正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讲着故事。 坐在花重锦对面的赵凤仙,身子微微前倾,原本对于花重锦坐没坐相的德行颇有微词,可是现在她不由自主地学着花重锦的样子盘腿坐在床上,好似学堂里求知若渴的学子一般,双目炯炯地看着花重锦。 而在卧房外边,密密麻麻地挤了一层又一层的侍女和小厮,拼命伸长了脖子,漏听了一个字都是难以挽回的损失。 陆慕游回来的时候,见到的景象就是这样。他向来寡淡,国师府的小厮们也有样学样,从来没有发生过此类盛况,竟然颇有看杀卫玠的架势。 陆慕游轻轻一笑,若是说看杀卫玠,花重锦虽然貌美,却远不到倾国倾城的地步,论起来,恐怕他陆慕游的容貌还在花重锦之上。 挤在做外围的旺儿漫不经心地一回头,只见陆慕游煞有兴味地看着他们,吓得一哆嗦,直接踩了前面的小厮一脚。 小厮有些不满地回头,一眼看到了陆慕游,吓得“嗝”一声,慌忙要跪下。 这一“嗝”不打紧,所有的小厮侍女们都看到了陆慕游,陆慕游伸出手指放在唇边,摆出了“嘘”的姿势。 小厮侍女们不知所措地相互看看,旺儿故作镇定地摆了摆手,众人忙鸟兽散,旺儿讨好地朝着陆慕游呲了呲牙,陆慕游没有理会旺儿,抬手推开了门。 “只见恶毒的王后摇身一变,变成了和蔼的老太太,拿着又大又红的林檎,来到了白雪公主的小木屋前……”花重锦左手虚虚地托着,好似手上真的托着果子。 听到开门的声音,花重锦转头朝着门边看去,只见陆慕游背光站在门前,背后映着晚霞,晚霞在他身上描绘出金色的光晕,一时让花重锦有些征愣。 “然后呢?白雪公主有没有开门?”赵凤仙又往前挪了挪,入神地听着花重锦的故事,丝毫没有察觉到陆慕游已经回来了。 “母亲,阿锦,你们在说什么?”陆慕游开口问道。 赵凤仙一骨碌爬了起来,变脸似的将脸上急不可耐的神情一收,换成了高冷疏离的样子,道:“不过是跟花重锦说说话解闷罢了。花重锦自小在市井中长大,读得书不多,我正在替你教她,让她多多读书。”
第130页 “是,夫人所言极是,花重锦定当奉为圭臬!”花重锦连忙坐直坐好,应道。 陆慕游没有拆穿二人,上前将花重锦散着的头髮拢了拢,道:“怎么湿着头髮?虽然已经是夏天,但眼瞅着太阳就落山了,若是不擦干着凉了怎么办?” 花重锦随意地揉了两把头髮,道:“差不多干了,不会着凉的,刚才我坐在这里,正好有阳光可以照在我身上,已经快要烘干了。” 陆慕游伸手从旁边拿起帕子,细细地替花重锦擦着头髮,道:“母亲,阿锦,原本定于下月的婚礼提前了,三日后我便会迎娶阿锦进门。” 花重锦身子一僵,虽说这婚事是她求得,她也是抱着不太单纯的目的嫁给陆慕游,但在这吃人的封建礼教时代,她已经没有退路了,没见过几个和离的,更没见过几个二嫁的,所以这应该是她唯一的婚礼了,唯一的婚礼被如此仓促地举行,她心中还是有些难受。 “为何会如此急?”赵凤仙也是一愣,脱口而出问道。 “南诏出了事,皇上命我五日后护送慕容皓夫妇去南诏,恐怕一个月之内不能赶回来,皇上怜悯陆家,于是便把婚期提前了。”陆慕游面不改色地将锅甩给了皇帝。 花重锦绞着手指,道:“若是三日后出嫁,恐怕这几日我都不方便待在国师府,而且,嫁过来之后,我也不能天天陪着我娘,我现在得回去陪陪我娘。”说着,花重锦眼眶有些红。 赵凤仙看了一眼花重锦,道:“我记得之前建国师府的时候,国师府后门边上有个侧屋,从屋子正面看不出来是与国师府连通的,若非知情,恐怕得飞到天上才能看出来两家连通。 “等你嫁过来之后,找个机会让你娘搬来那屋子吧。我跟你这种小娘子也聊不来,你娘能过来陪着我最好不过。” 花重锦吸了吸鼻子,颇为感动地道:“多谢夫人。” “哼,”赵凤仙鼻孔朝上哼了一声,道:“你别谢我,我也是为了国师府着想。我听说你娘身体不好,若是在外边有个三长两短,不得让人家戳着我们陆家的嵴梁骨骂,到时候砸了陆家的招牌,百年之后我还怎么下去见祖宗?” “无论如何,我都替我娘多谢夫人。”花重锦起身,朝着赵凤仙深深地鞠了一躬,不同于跪拜,在这个时代,面对皇家贵族,她不得不拜,而这一躬,却是她作为一个现代人所给的最大的尊重和礼遇。 赵凤仙也感受到了花重锦的用心,每天有不计其数的人给她跪拜,她从未在任何一人身上感受到这种尊敬,不是因为她的身份,而是仅仅对她这个人的尊重。 “咳咳,”赵凤仙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两声,道:“我记得前段时间陆家刚送过来一批血燕窝,我去挑几个,你带回去给你娘尝尝。”说着,赵凤仙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陆慕游拉着花重锦重新坐到了床边,从袖中掏出一柄紫檀木发梳,细细地梳理着花重锦的头髮,道:“你呀,对自己太粗糙了,以后你的生活就由我接手,你不喜欢擦头髮,我帮你擦,你不喜欢梳头髮,我帮你梳。” 花重锦任由陆慕游替她梳理头髮,有点闷闷地问道:“我女工不行,我娘身体不好,我的嫁衣还没绣好。” 陆慕游却是笑了出来,气息喷到了花重锦的脸颊上,“你的绣衣不是没绣好,是没买好吧?” 花重锦脸上一红,有些磕巴道:“胡、胡说!” 陆慕游伸手从后面环住了花重锦,温热的体温笼罩住了花重锦,花重锦脸上蓦地一热。 “卿卿,别怕,一切有我。”陆慕游吻了吻花重锦的头髮,道:“我恨不得明天就将你娶回来,之所以订在三日后,便是因为还有些事情没有安排好,相信我,我一定会给你八抬大轿十里红妆。” 花重锦勐地转过头,唇堪堪擦过陆慕游的脸颊,花重锦心下一惊,勐地往后一退,却是不慎扯到了头髮。 “哎呦!”花重锦捂着头皮,哀嚎一声。 陆慕游一笑,伸手替花重锦揉了揉头皮,道:“你怕什么,我又不是豺狼虎豹。” 花重锦低着头,心跳得厉害,好似藤蔓绕着心脏,一圈一圈让她有些想要逃跑。 陆慕游似乎是看穿了花重锦的心思,放开花重锦,伸手熟练地将花重锦的头髮挑起一缕,盘成一个简单的髮髻,顺手将发梳插~在花重锦头髮上固定住。 花重锦伸手想要摸一摸头上的髮髻,被陆慕游一把抓住了手,从旁边拿过一面铜镜,递到了花重锦手中。 镜中的小娘子面色绯红,羞涩娇媚得好似夏日里开得最胜的蔷薇,头上简单地盘着回心髻,侧旁还插着一柄发梳,梳子上刻着一枚小巧的桃花,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花重锦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镜中的小娘子,这真的是她?这含羞若待嫁娘子的真的是她?花重锦勐地将铜镜放下,有些不敢看陆慕游,没话找话地道:“这发梳挺好看的,在哪儿买的?” “我刻的,前几日收拾聘礼的时候找到了这么一块紫檀木。”陆慕游随口道,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花重锦。 花重锦只觉得她的脸快要烧起来,估摸着把鸡蛋打在脸上,直接就能煎成蛋饼,她没事问啥发梳啊。
第131页 陆慕游心下微动,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可以这么心悦一个女子,她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内心,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里。 “走吧,我送你回去。”陆慕游忍下了心中唐突佳人的冲动,开口道。 花重锦有些慌乱地点了点头。 第74章 留在我身边 夜色渐渐暗了下来, 兆朝并没有宵禁, 故而周边商铺灯火通明,将花重锦和陆慕游的影子拉得老长。 陆慕游跟在花重锦身后,手上提着一个精緻的食盒, 食盒里边装着赵凤仙给花溪的血燕窝, 还有一些小点心。 花重锦微微低着头,从方才出来到现在,一言不发,生怕一张嘴心从嘴里蹦出来。 陆慕游快走两步, 伸手牵住了花重锦的小手,花重锦的手心微微有些汗意,风一吹, 有些微凉,而陆慕游的大手干燥而温热。花重锦脚步一顿,没有挣扎,偷偷看了一眼陆慕游。 “方才你与我母亲聊了些什么?”陆慕游举止自然而随意洒脱, 似乎牵着花重锦的手再自然不过。 花重锦抿了抿唇, 左顾右盼地看着,街上众人行色匆匆, 似乎没有人注意打量他们,花重锦略略放了心,这才道:“方才与夫人聊天时,想起了个故事。” “我母亲三十年前嫁到了陆家,我父亲并不喜爱我母亲, 她过得并不快乐,看到她这么喜欢你,我很开心。”陆慕游认真地道。 花重锦撇了撇嘴,那位老太太还真是让人有些手足无措,明明想要跟她好好相处,却非要摆出不喜欢她的姿态,这大约是长久以来,她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吧。 花重锦有些自嘲地一笑,她什么时候这么患得患失瞻前顾后了,怎么说她都是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在这个时代可是独一无二,结个婚而已,结婚对象还是钟灵毓秀霁月风清的国师大人,若是换成别的女子,恐怕恨不得今晚就举行婚礼。 花重锦调皮地一笑,转头看向了陆慕游,道:“作为鸿胪寺首席媒官,我不得不提醒尊敬的国师大人一句,‘婚礼前见面,婚后不待见’,咱们大兆朝可是有婚前三天不得见面的习俗。” 陆慕游故作严肃地想了想,道:“这可是陋习,要不然我出面让皇上废了这项习俗?” 花重锦乐不可支地道:“那敢情好,与时俱进嘛。” “放心吧。你家官人可是整个大兆朝最会算卦的人,我说咱们俩天生一对天作之合,自然不会有人反驳。”陆慕游轻笑道,只是后一句他咽了下去,只可惜,他既不能算自己的命数,也算不出来花重锦的命数。 不知不觉,走到了巷口。 花重锦站住了,转身面对陆慕游,道:“就送到这里吧,前面就是我家了,今日已经见面的状况也没法改变了,但是你就不要踏进我家里了。” 陆慕游点了点头,手一用力,将花重锦拉进了怀中,吻了吻花重锦的额头,道:“那我就不送你进去了,你快些回去。” 花重锦面颊飞红,抢过陆慕游手上的食盒,连跑带跳地跑进了巷子。陆慕游轻笑着,目送花重锦往回跑。 花重锦推开大门,远远可见屋内亮着灯火,花容手上拿着个帕子,不知道在绣什么,花溪坐在一旁,手上拿着本书翻看着。花重锦将要踏进院中的脚步顿了顿,歪头看向了陆慕游的方向,陆慕游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朝着她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花重锦唇角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 就在花重锦准备踏进屋中之时,旁边一只手斜楞着伸了出来,一把拽住了花重锦的手臂,拽得花重锦生疼。 一股浓重的酒味随之扑鼻,花重锦眉头一皱,刚准备呵斥这酒鬼,酒鬼上前走了一步,从黑暗中现出了身,正是慕容皓。 花重锦眉头皱得更紧,道:“大人,这大晚上的你在我家门口作甚?” 慕容皓借着酒意,一把将花重锦抱在怀中。 花重锦泥鳅一般闪身从慕容皓怀中退了出来,陆慕游抱住他的时候,身上带着淡淡的辛味,有点像菸草的味道,却又比菸草更加清爽好闻,让她心跳不已。而慕容皓的怀抱,却是让她躲之不及,浓烈的酒气还带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脂粉味,让她颇为不适。 “花重锦,你为何躲开我?我刚刚都看到了,你让国师抱了你!”慕容皓控诉道,“就是他,就是他要赶我走,花重锦,我不想走,我想留在你身边。” 慕容皓神情有些激动地抓住了花重锦的手,道:“花重锦,你知道吗?我见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了,我们才是一类人,我们才应该在一起,我们都受尽了委屈,我们都嫉恶如仇,我们都是潜伏着伺机等候覆仇机会的鹰隼!” 花重锦用力将手从慕容皓手中抽了出来,道:“大人,您醉了,快点回去吧,公主还在家中等着您。” “呵呵,公主,公主才不会在家中等着我,我在她心目中,只是一个可以用来交换的玩物。”慕容皓用力地砸向了旁边的墙壁,双眼有些泛红,“花重锦,你忘了那个组织,忘了你的身份,忘了你的任务了吗?若是国师知道了这些,你以为他还会好好待你吗?这个世界上,能给你幸福的,只有我,只有我慕容皓!”
第132页 花重锦提着食盒的手渐渐收紧,死死地咬住下唇,直到下唇有些微微泛白,花重锦这才抬头看向了慕容皓,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慕容皓眼神一亮,突然想起了什么,“嫁给国师,是不是那个组织给你的任务?若是如此,你就更加不必要为他卖命,你看,我只不过是他合作,为了表诚意,他就将你的身份毫无保留地透露给了我。” 慕容皓重新拉住了花重锦的手,眉飞色舞道:“锦娘,你知晓吗?当我知道我们之间还有这么一个纽带,我是多么开心!” 花重锦忽然微微有些发冷,冷得她都想要打颤。 慕容皓不管不顾地抱住了花重锦,软香温玉在怀,慕容皓心中更坚定了将花重锦抢过来的决心。 慕容皓紧紧抱住花重锦,不让她挣脱开来,在她耳边低语:“他们将你的身份透露给我,是想让你一同护送我回去南诏。国师在路上一定不会对我下手,因为皇帝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嘴脸,若是我死在了兆朝国境,于情于理都不恰当。但是国师一定会在兆朝边境对我下杀手,而你就是要拖住国师,给我争取时间。” 花重锦身子一僵,陆慕游翘起嘴角,继续道:“除此之外,你最好不要与国师有肌肤之亲,否则我会发狂的,我也不知道我发起狂来回做出什么事。” 陆慕游伸手将花重锦鬓角的头髮轻柔地别到了耳后,道:“发梳很别致。” 花重锦越发地觉得身子发凉,慕容皓小人得志地狞笑着,将花重锦推进了院中,体贴地替花重锦关上了门。花重锦在门边站了许久,直到身上的冷汗散去,花重锦面色这才好了一些,伸手抹了抹脸,扬起一抹轻松的笑意,提着食盒走进了屋中。 箕踞坐在门边的慕容皓嘴唇上扬,直到花重锦的脚步完全消失听不到,慕容皓这才扶着门槛站了起来,眼中一片清明,就连动作都敏捷了起来,除却身上的酒气,完全没有醉汉的样子。 慕容皓哼唱着家乡的小曲儿,似乎已经胜利在望。走到巷口转角,勐地停住了脚步。 陆慕游靠在墙边,颀长的身形半边隐在黑暗中,半边在灯光下,脸上的神情遮挡在面具下,让慕容皓看得不甚清楚。 慕容皓有些狼狈地向后退了一步。 陆慕游转头深深看了慕容皓一眼,没有多说一句话,抬步走开了。 慕容皓如同晴天被雷噼一般,陆慕游方才那一眼,眼神犀利而尖锐,好似盘旋在草原上的雄鹰对侵入地盘的企图鸠占鹊巢的隼无声的警告。 这次轮到慕容皓面色苍白地呆愣在原地。 ………… 一大早,曦光刚刚照在花重锦房中的窗棂上,花家已经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一副门庭若市的景象。 “天啊,这已经抬了十几抬了,这后面一眼望不到头,看样子还有不少!”一个看热闹的妇人咋舌。 “我有个亲戚昨日去给国师府的採买送货,听说国师大人整整准备了一百八十抬的聘礼!”旁边的妇人接话道。 “哎呦,这规模可以媲美公主出嫁了吧?花家的小娘子还真是有福气。” “可不是,你看那担子被压得都有些弯,这一百八十抬可不是凑数的,这可是实打实的银子堆砌出来的!不知道国师府会不会被搬空了。” “你瞎操心个什么劲儿,国师府背后可是隐世山庄,哪儿能说搬空就搬空。” “啧啧!” 站在门口看着一抬一抬被抬进来的聘礼,花重锦整个人都凌乱在夏日的微风中。 “娘子,咱们未来的姑爷莫不是要搬家?”花容笑嘻嘻地凑了过来。 “瞎说什么,当心我撕了你的小嘴!”花重锦柳眉一竖,佯装生气道。 花溪看着摞了一院子的花梨木箱子,整个院子里都飘着花梨木的香气,别说箱子里边了,就是这箱子也是贵重无比,怪不得古时候有买椟还珠的事情。 花溪眼眶微红,花重锦从生下来就带着胎毒,加上她的身子时好时坏,花重锦从小受了不少苦,现在终于有肯把她放在心上疼的人。 “娘,你哭啥,等我嫁过去了,咱们就搬家搬去国师府旁边。凤仙公主已经把那间屋子的地契送给我了。”花重锦连忙上前搂住了花溪。 花溪摸着花重锦的小脸,道:“娘是开心。” “助教,这个箱子是我家郎主交代拿给你的,说是一定要您现在打开。”旺儿蹿了过来,指着身后一口硕大的箱子,道。 “什么东西让我现在打开?”花重锦绕着箱子转了一圈儿,也没看出来这个箱子与别个有什么不一样。 “先把箱子抬进去屋里。”旺儿指挥着抬箱子的脚夫,将箱子抬进了屋中。 花重锦敲了敲箱子,箱子发出沉闷的声音,好似年代已久的编钟一般。 花溪走上前,伸手敲了一把花重锦的额头,道:“不识货的傻丫头,这是大叶紫檀。” “一寸紫檀一寸金?”花重锦咋舌,赶忙把爪子从箱子上拿了下来。 旺儿往前凑了凑,他也没见过这种材质的箱子,思忖着应是名贵木料,没想到这么贵重,旺儿忽然想起来郎主交代他的话,不得不佩服郎主的睿智,赶忙道:“助教,郎主交代说,这只是个箱子,请助教不要在意。打开箱子便是。”
第133页 花重锦伸手摸了摸箱子,心中一阵草泥马的咆哮,金子!这是金子啊!用金子装着的东西,若是不值这箱子的价,她可不可以也来个买椟还珠?花重锦心中乱七八糟地想着,深深唿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伸手打开了箱子。 第75章 河东母大虫 花重锦伸手摸了摸箱子, 心中一阵草泥马的咆哮, 金子!这是金子啊!用金子装着的东西,若是不值这箱子的价,她可不可以也来个买椟还珠?花重锦心中乱七八糟地想着, 深深唿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 伸手打开了箱子。 凤冠霞帔,夺人眼球。 花重锦长大了嘴巴,将箱子里边的嫁衣取了出来,即便是拥有千年眼光, 花重锦依旧惊嘆于这嫁衣的华美。凤穿牡丹织金锦打底,辅以金丝刺绣,绣着翩然而起的凤鸟。下面还放置着一款头饰, 採用干花风干的造型,亦是金丝打造,别出心裁不落窠臼。 旺儿颇为骄傲地挺了挺胸,这可是他家郎主亲自不眠不休了三晚, 亲自设计出来的, 绝对是古往今来独一无二的一份!骄傲归骄傲,旺儿可没忘记他的另一项重大任务。 “助教, 按照习俗,您应该给郎主做一身贴身衣裤,用来大婚时候穿。我家郎主说了,一定要把衣物取回去。”旺儿想了想陆慕游说这句话时候的志在必得,再想想坊间花助教女红渣渣的传言, 旺儿挺直了腰,大义凛然道。 花重锦和花容对视一眼。 “啊——”花重锦惊叫着沖向了墙边放置着的一个小木箱。 “娘子!放手!”花容距离小木箱比花重锦近,已经一把捞起了小木箱,抱紧在怀中。 “不行!这个不能给他!我说要去买一套,你们非要让我缝!”花重锦抢不过小木箱,一屁股坐在地上,死死地抱住了花容的大腿,不让花容有机会将小木箱交出去。 “谁让你不好好学习女红,现在说有什么用,祖宗的规矩断然不能坏了!”花容一边用力地挣脱花重锦的牵制,一边保护好手上的小木箱。 旺儿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知道该上前帮谁。 “你还傻愣着干嘛,快过来接住箱子!要是被娘子抢到了手中,一定会箱毁衣亡!”花容朝着旺儿喊道。 “你敢!快些帮我钳制住这个疯丫头,要是你帮她,我就去你家姚二娘面前告状!”花重锦死命地拽住花容,忙不迭地朝着旺儿喊道。 旺儿看一眼花容,再看一眼花重锦,真的小厮,敢于直面娘子的怒骂,敢于正视郎主的嘱託! 旺儿毫不犹豫地冲上前,一把接过箱子,抱在怀中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跑去。 “喂!喂!”花重锦坐在地上,还来不及起身,旺儿早就不见了踪影。 “啊——”花重锦生无可恋地往后一仰,直接躺在地上,双眼一闭,“我想自挂东南枝。” “别挂了,东南枝撑不住。”花容扯了扯被花重锦拽得有些发皱的裙子,从花重锦身上迈了过去,继续指挥院中的脚夫们放置聘礼。 脚夫们免费看了一场未来国师夫人的大戏,心照不宣地相互对视一眼。大户人家的事情他们见多了,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只是他们真的没见过这种类型的待嫁娘子。 直到夕阳西下,华灯初上,熙熙攘攘热闹了一整天的花家这才归于寂静。脚夫们都在不远处的旅馆里住了下来,因为后日便是花重锦出嫁的日子,他们还得抬着嫁妆去国师府。 “娘子,再吃一点吧。”花容看着花重锦没吃多少就放下了饭碗,劝道。 “东南枝都撑不住我的体重了,还想让我多吃。我就知道你想要看我的笑话。”花重锦嗤了一声。 “锦娘,你自己不好好学女红,现在才觉得拿不出手。再说,花容已经帮了你不少了,若不是花容,恐怕你得直接把布条给国师。”花溪看着二人斗嘴,不禁笑道。 “陆慕游给我的嫁衣实在是巧夺天工,相比之下,我给他做的衣衫实在是惨不忍睹。”花重锦重重地嘆了一口气,道,“娘,花容,你们俩今天也累了,多吃点,我真的吃饱了。” 花重锦打了个呵欠,推开了房门。 一开门,花重锦先是一愣,往后退了一步,揉了揉眼睛,没错啊,这的确是她的房间,她的房间什么时候也被箱子占满了? 窗边传来一声轻笑,花重锦勐地看向了窗边。 只见一名身穿霜色窄袖衣衫的玉面郎君坐在窗台上,周身被月光环绕,好似镀了一层仙气,郎君转过脸,方才掩盖在暗处的半边脸的脸颊上赫然可见一枚刺青,看起来好似符文一般,呈现出一半明媚一般邪魅之感。 屡次被黑衣人吓习惯了的花重锦并没有惊惶,反而是淡定地将身后的门关了上去,镇定地问道:“你是谁?” 郎君翘起嘴角,从窗台上跳了下来,走到花重锦面前,道:“我的卿卿胆子真大。” 花重锦一脸震惊地看向了来人,来人身上带着淡淡的辛味,加上这熟悉的声音,正是陆慕游无疑。 陆慕游伸手将半边脸遮住,道:“平时我虽然没有带那半阙面具,却是戴了~人~皮~面~具,因为这枚刺青并不能轻易示人。”
第134页 闻言,花重锦赶忙跑到窗边往外看了一眼,关上了窗子,急切道:“那你还不赶紧把面具带上!” 陆慕游伸手将花重锦拉入怀中,道:“说什么开了天眼不能让凡人见到,祭祀时候要带面具,都是陆家编出来骗人的,这个刺青是陆家人以自身献祭的证明。本来怕吓到你,没想到你这么淡定。” 花重锦伸手摸了摸陆慕游脸上的刺青,又凑近了看了看,却是有些疑惑,这刺青不像是从小刺在脸上,而是像近几年才刺上去的。 “那你为何要将真面目示给我看?”花重锦问道。 “在陆家,赐婚也好,隐婚也罢,这些形式都是不认的。若是想要陆家人承认你陆家媳妇的身份,你必须认识这个图腾。”陆慕游狡黠一笑,道:“现在你见到了,要么一辈子都当我的娘子,要么一辈子被陆家追杀。” 花重锦落在陆慕游脸上的手顿住了,“若是有一天你不想要我了,是不是就要杀掉我?” 陆慕游将花重锦的手握在手中,小手微微有些发凉,看起来是真的被吓到了,陆慕游吻了吻花重锦的小手,眼中带着深情和认真,道:“不会有这么一天。若是有一日你嫌我闷,想要休夫,那我就毁容。陆家人脸上的图腾有不一样的含义,所以只要我毁了容,你就自由了。” 花重锦嘴唇微张,看着月光下容颜如玉的青年,摘下了面具的他,真真诠释了什么叫做傅粉何郎,就连图腾都成为了他俊美容颜的点缀。 陆慕游眨了眨眼睛,若是早知道花重锦这么迷恋他的脸,他早就将面具摘了。陆慕游看着花重锦粉嫩的唇,有些想要低头含住,却又怕唐突了佳人,生生地忍了下来。 陆慕游看向花重锦的视线如同实物一般,灼烧着花重锦,花重锦这么被盯着看,有些不自在,把小手从陆慕游手上抽了出来,轻咳一声,“我房间怎么多了这么多箱子?” “按照规矩,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下聘,不能超过皇家的规格,所以一百八十抬已经是上限,我用尽了太古滔滔之力,也没能把所有的东西都塞进那一百八十抬,所以只能趁着月黑风高偷偷运到你房中了。”陆慕游耸了耸肩,有些无奈地说道。 “说好的婚礼前三天不能见面,你怎么还亲自送了过来?”花重锦被陆慕游逗笑了,开口说道。 陆慕游笑着坐到了桌子旁,替自己倒了杯茶,嘆了口气,道:“哎,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是在说我用情浅。”花重锦伸手将陆慕游手上的茶杯拿了过来,转身从桌边的水壶里边重新到了一杯水,递给了陆慕游,“桌子上的茶冷了,吃了恐怕闹肚子,你就将就着喝口水吧,别喝茶了。” 陆慕游心照不宣地笑了笑,接过了水,方才他倒茶的时候明明摸着是温热的。 “倾之,”花重锦有些犹豫不决地咬着唇,见陆慕游看向她,她反而更加有些不知道该不该说。 陆慕游耐心地看着花重锦,没有打断她,也没有催促她。 花重锦思虑良久,开口道:“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陆慕游眼中划过一丝悦色,花重锦飞快地瞥了陆慕游一眼,道:“但我生性嫉妒小器,从来不愿意与人共享丈夫。若是你纳妾,就算不能与你和离,我就算是入佛门,也断然不会再与你有任何瓜葛。” 陆慕游将花重锦拉入怀中,看着花重锦的眼睛,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陆家本来就没有纳妾的传统,就算是无所出,哪怕从旁支抱一个孩子过来,也是不会纳妾的。” 花重锦有些难为情地低头玩着手指,她还没嫁进陆家,就先剥夺了陆慕游休妻纳妾的权利,这让人知道了,还不得戳着她嵴梁骨骂她河东母大虫。 陆慕游抱着花重锦,伸手轻轻地梳理着花重锦的头髮,替花重锦揉按着头皮,今日花重锦定然是被那一百八十抬的嫁妆搞得头晕眼花,这让他如何不心疼。 花重锦微微眯着眼,心中默默地赞嘆着陆慕游的手艺,手法简直堪比按摩房的少爷,不由地放松了身心,渐渐迷煳了过去,唿吸也均匀了起来。 陆慕游放轻了动作,打横将花重锦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借着月光,花重锦长长的睫毛随着她的唿吸微微颤动,撩拨着他的心弦。 陆慕游喉结动了动,慢慢地俯下身,做贼一般蜻蜓点水地吻了下花重锦的睫毛,心满意足地转身掏出面具扣在脸上,从窗户翻了出去。 第76章 绞脸开面 一大早, 白家便被低气压笼罩着, 所有人低着头,绞尽脑汁想着开熘的理由,尿遁似乎不太行, 哪儿有人净了个手就消失了?又不是再饭局上, 说不好白太傅真的会找人去盥洗室捞人,到时候丢人就丢大发了。 白太傅冷哼一声,道:“白君,你给我跪下!” 白君上前两步, 乖巧听话地跪了下去,楚楚动人的样子让白家不少人都生了怜悯之心。虽说如此,但白君毕竟没有在白家长大, 故而没有人替她求情。 “按照先帝的意思,你应当是要嫁去国师府上,现在倒好,官家亲自下旨, 指婚花重锦。”白太傅敲了敲手杖, 生气地道。
第135页 白君张了张嘴,想起来陆家的规矩, 有些事情不能对外人道,哪怕是白家也不行。 “怎么不说话了?之前是怎么说的,对国师夫人的位置势在必得?”白太傅讽刺地一笑,道,“从明日起, 我去安排杜媒婆给你想看婆家。” “你要安排杜媒婆给谁想看婆家?”一道声音从外边传了进来,带着一丝上位者的威严。 白太傅赶忙起身迎了上前,行礼道:“臣见过太后。” 太后径直走了上前,坐到了主位上,道:“平身吧,都在家里,不用多礼。” “不知太后大驾,臣有失远迎。”白太傅站直了身子,忙道。 “无妨,本来就是回来看看,没有摆驾,你们也不用多礼。”太后摆了摆手,问道:“方才在外边听兄长说要请杜媒婆,要给谁做媒啊?家中的娘子们不都许配出去了吗?” “太后,您恐怕是不记得白君了吧?白君自小被送上了陆家,这几天才刚刚回来,我想着白君年纪也不小了,不能耽误了她的婚事,这才想着找杜媒婆给相看一番,虽说杜媒婆不如花媒婆,但好歹是媒婆世家,也差不到哪里去。” 太后摇了摇头,道:“兄长真是煳涂啊,这哪里是媒婆的问题,白君一早就被订给了陆家,一女怎么侍二夫?你也别担心,虽说国师娶了花家的娘子,不代表白君没有机会。我已经拟好了懿旨,让白君去国师府陪着新婚丈夫不在家的花重锦。” 太后扫了一圈儿,见白君还跪在地上,抬了抬手,道:“君儿怎么还跪在地上,快起来,别跪坏了膝盖。” “谢太后。”白君怯生生地看了一眼白太傅,见白太傅没有说话,这才起身。 “你啊,去了陆家可不能这么怯懦。在白家呆了这么长时间,竟然还没有得到国师的青睐,你是不清楚白家送你过去的意图,还是对你的魅力过于自信?”太后有些不满意地说道。 白君只能低着头听太后训斥,真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得。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为妻还是为妾,哀家不管,总之,你一定要嫁去国师府。上一辈因为白家只有哀家一个女儿,哀家又嫁去了宫里,这才不得已断了白家与陆家的联姻,这一辈断然不能在断,若是再断,恐怕以后与国师府联姻就轮不到白家了。”太后道。 “是,君儿知晓了。”白君连忙回答道。 “哀家把丑话说在前面,现在扶持你,只是因为你在陆家长大,还有争抢的资本,若是这次再失败,别怪哀家扶持别人。”太后凉凉地道,“连个平民女子都斗不过的人,没有资格占着白家嫡女的位置,也没有资格获取白家的资源。” 白君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太后满意地看了一眼被吓住的白君,站起身朝着白太傅道:“兄长,白君怎么说都是你的嫡女,对君儿好一点儿,别动不动就罚跪,这哪儿是嫡女该有的待遇?我从来没见着你去罚大娘子和二娘子。” “是,谨听太后教诲。”白太傅连忙低头道。 ………… 转眼三日便过去,寅时,天还没亮。 “娘子,娘子,醒一醒!”花容坐在床边,用力地摇晃这花重锦。 花重锦半睡半醒地睁开一只眼睛,瞄了一眼窗外挂着启明星的夜空,揉了揉眼睛,道:“这天还没亮,这么早叫我起来干嘛?” 花容用力将花重锦拉了起来,道:“还真是娘子不急,急死丫鬟。我的好娘子,今天是你大婚的日子,本来应该丑时就喊你起来一同包喜字饺子,但是夫人嫌你不会做家务,反而碍手碍脚,这才让你多偷了一个时辰,现在已经寅时了,全福夫人也到了,再不上妆来不及了,快点!” 花容一松手,花重锦咕咚一声掉回床上,花容一瞅,得,又睡着了。 花容四下看了看,门边放着乘凉用的冰块,花容露出一抹坏笑,捞起一小块冰块,毫不犹豫地朝花重锦被窝里一塞。 “哎呦嘛呀!”花重锦“噌”地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怎么回事?泡泡呢?有蛇爬进来了?” 花容不慌不忙地从被窝里把冰块拿出来,放回了盆子里,道:“泡泡被关了起来,这大喜的日子,可不能让泡泡黏在姑爷身上扒不下来。娘子既然起了,就让花容服侍娘子更衣吧。” 花重锦磨了磨牙,任命地将身上的月白色里衣脱了下来,换上了大红色的里衣。 花容从紫檀箱子里小心地取出嫁衣,双手捧着拿到了花重锦面前。花重锦拿过衣衫,在花容的帮助下穿上了衣衫。尺寸刚刚好,花重锦挑了挑眉,陆慕游这估算水平可以啊,算得上大师级别了。 “娘子可是已经起了?”外面全福夫人催促道。 “夫人请进。”花容连忙道。 花溪同全福夫人一同进来。这全福夫人乃是国师府出面邀请,公婆、丈夫、子女俱全的德高望重之人,是京中达官贵人嫁娶首选之人。 全福夫人进屋,抿唇一笑,“真是冰肌玉骨天生丽质的小娘子,怪不得等得到国师的喜爱,来这边坐。” 花重锦连忙朝着全福夫人行了一礼,道:“麻烦夫人了。”
第136页 全福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待花重锦坐好之后,转身从花溪托着的碟子中拿过一个新煮的鸡蛋,麻利的将鸡蛋皮剥去,在花重锦脸上缓缓滚动,“娘子皮肤吹弹可破,比这鸡蛋还嫩。” 花重锦微微眯着眼睛,温热的鸡蛋烫得脸上十分舒服,不禁让她又想要去见周公。 待滚了一圈之后,全福夫人将鸡蛋放回碟子,从袖中掏出了一根细细的麻线。 花重锦有些好奇地睁开眼睛,平日里她都是跟着新郎的队伍,从来没见过新娘是怎么操作的,这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全福夫人麻利地将麻绳两端系在左手拇指和食指上,右手拉住麻线的中间,形成了交叉的三角。 难道上花轿之前还要先翻个花绳?就在花重锦胡乱寻思着的时候,全福夫人朝着花重锦一笑,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麻绳贴在了花重锦脸上。 “啊——”花家上空响起来悽厉的叫声,惊得周围树上的鸟儿纷纷散去。 “疼疼疼!疼死我了!”花重锦手舞足蹈地想要挣扎,奈何花容早就准备好了,死死地压住了花重锦。 “小娘子,别喊了,不过是绞脸,新娘子出嫁都要开脸。”花容有些无奈地看了全福夫人一眼。 全福夫人眉眼全是笑意,国师大人看上的新娘子还真是性情中人,以往她给新娘子开脸,即便是疼得眼泪都落下来,也要保持着端庄。 “嗷——我的空气刘海!这是头髮!头髮!不是汗毛!啊——” 全福夫人毫不客气地将花重锦研究了许久才研究出来的空气刘海一併而绞了去,这才停手,道:“富贵万万年,吉时同夫结良缘。” 绞脸完毕,被刑满释放的花重锦瘫在榻子上,气若游丝地问道:“我能不能反悔悔婚?” 全福夫人笑着拧了一把花重锦的嘴,道:“小娘子,胡说什么呢?” 全福夫人看了一眼花重锦,又小声道:“这罪都遭完了,反悔多亏啊。” 花重锦严肃而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夫人说得有道理。” 全福夫人笑着接过花容递过来的胭脂盒子,道:“现在上妆吧。” 花重锦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云髻峨峨,肤若凝脂,修眉联娟,明眸善睐,唇红齿白,柔情卓态,皎若太阳升朝霞。她开始还担心被化成高原红嘟嘴唇,没想到全福夫人手艺这么好,怪不得京中达官贵人争相邀请。 “果然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全福夫人笑着拍了拍手,大功告成地将粉刷眉刷往桌子上一扔,拉起来花重锦。 外边喧闹了起来,全福夫人忙着将花重锦的盖头盖了上去,扶着花重锦在床榻上坐好。 花容一步三跳地窜了出去,站在大门内,听着外边撒糖散利是钱的喧闹声。 “花红利市多多赏,富贵荣华过百秋。”花容搓着手,高声地喊道。 陆慕游站在门外,从怀中掏出一个大大的利是封,手腕一用力,将利是封扔过了门内。花容连忙拾起利是封,拆开一看,竟然是五十两银子的银票。 就在花容发呆的时候,只听着外边人起闹道:“新郎官,利是封不够,人家不给开门啊!” 伴随着一阵闹笑声,又一个利是封扔了进来,国师低沉的声音还带着笑意:“这次可够?” 第77章 勇闯盘丝洞 伴随着一阵闹笑声, 又一个利是封扔了进来, 国师低沉的声音还带着笑意:“这次可够?” 花容忙不迭地将利是封塞进怀中,道:“仅有利是还不够,新郎官还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若是爱她的路上需要披荆斩棘降妖除魔, 你怕吗?” “为了她,上刀山下火海,甘之如饴。”陆慕游斩钉截铁。 “行,有你这句话, 我就开门了。”花容说着,伸手将门打开。 打开门的瞬间,门外原本嬉闹喧譁的人群瞬间哑了声, 随即爆发出一阵起闹欢唿声。果然来花助教的婚礼是非常明智的选择,不虚此行! 门前缠绕着五色的丝绳,其中红色最为艷丽,倒是不像平常人家娶妻一般, 所有人都站在门外兜利是, 门前空无一人,倒是插~着一个大大的立牌, 牌子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几个字“盘丝洞”。众人爆发出一阵感嘆,这五彩丝绳缠绕的样子,还真的有那么一点像盘丝洞。 读过桃花庵主“盘丝洞专刊”的郎君们不由地嘿嘿一笑,娘子们却是掩了掩唇。 花容笑意盈盈地从门后走到牌子前,道:“新郎官, 我这里是第一关,恭喜您过关,请吧。” 陆慕游风度翩翩地朝着花容点了点头,超前走了两步,只见姚二娘穿着胭脂红的衣衫,手上还拿着个小巧的锣鼓,从房中走了过来,道:“新郎官,从现在开始,你只能疼娘子一个人,宠她,不会骗她,答应她的每一件事都要做到。” 陆慕游点头道:“结髮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自然是如此。” 姚二娘一敲手上的锣鼓,道:“那么,我这一关叫做桃花债要还!烦请新郎官对迷恋你的诸位小娘子们喊个话儿?” 陆慕游先是一愣,只听姚二娘“噹噹当”地敲起了锣鼓,锣鼓声一直传到了巷子口,姚二娘亮开嗓子喊了一句,“梦想着当新郎官桃花的小娘子们挺好了呦,这是新郎官最后跟你们述衷肠了!”
第137页 陆慕游一脸黑线,什么叫述衷肠? “喧腾嘈杂中初见,万籁俱寂,只余一人言笑。奼紫嫣红中再见,黯然失色,只余一人明媚。自此长衫倚门靠,为卿净手画蛾眉。”陆慕游一字一句娓娓而道来。 姚二娘擦了擦感动的眼泪,勐敲一同锣鼓,高声将陆慕游的话重复了一遍。 门外围观的小娘子们纷纷落泪,郎君们赶忙默默背诵,日后娶妻说不定就要靠这段话来救命了。 “二娘,我可是过关了?”陆慕游开口问道。 姚二娘顾不上被哭花的眼妆,连忙点了点头,背过身又擦了一把眼泪,快步走进了房中,边走边扬声道:“节度使夫人,轮到您了。” 之前托花重锦的福,嫁给了节度使余昀的徐绮听闻了花重锦结婚的消息,千里迢迢地赶了过来,不过余昀倒是没有过来,毕竟节度使不能无故进京。 徐绮身上穿着香云纱,走起路来发出“沙沙”的轻声,好似响尾蛇一般。陆慕游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徐绮,徐绮圆润了不少,眼中依旧是少女之时的烂漫,没有沾染上其他色彩,看样子余昀将她保护得很好。 “新郎官,古时候有烽火戏诸侯,也有一骑红尘妃子笑,虽然这些做法都欠妥,但是态度值得学习,那就是,娘子开心了,你要陪着娘子开心,娘子不开心了,你要逗娘子开心。”徐绮说着,变戏法一般从袖袋中掏出一件彩衣,在陆慕游面前晃了晃。 跟在陆慕游身侧的云捷飞嘴角抽了抽,他就知道娶花助教没有那么容易,却也是没有想到这么辛苦。他家郎主何时穿过这种吴三娘风格的公鸡服饰? “余夫人,你何时与吴三娘沆瀣一气?”云捷飞忍不住开口道。 徐绮朝着云捷飞挤了挤眼睛,道:“三娘还抱怨说,云侍卫高冷,对她爱答不理,我看这不是挺关心她的吗?这件衣衫正是吴三娘提供,她正在里边准备下一关。”徐绮朝房内努了努嘴。 还有下一关?云捷飞快要跳了起来,旁边的诸葛越赶忙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云捷飞,郎主还没着急,他急个啥。 徐绮将衣衫朝陆慕游身前递了递,道:“新郎官可是亲口说不畏险阻,这还没让您上刀山呢。” “说得是。”陆慕游一笑,接过了衣衫,毫不犹豫地披在身上,道:“衣衫我已经穿上,夫人请指示。” 徐绮耸了耸肩,道:“下面就是你自由发挥了,什么时候新娘子笑了,什么时候就过关。” 陆慕游抬头看向了窗口,紧闭的窗户上一抹倩影影影绰绰,陆慕游抿唇一笑,他似乎已经想像到了花重锦偷笑的样子。 “再磨蹭就耽误吉时了,新郎官别想矇混过关。”徐绮见陆慕游没有行动,催促道。 陆慕游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利是封,朝着身后围观的众人一晃,道:“若是谁能帮我逗笑我娘子,这个利是就归谁。” 围观的诸人一听,疯也似的往前挤,方才散利是封的时候,国师府派出去的利是封可都是一两银子,国师大人亲自掏出来的利是,绝对不可能是小数额! 云捷飞赶忙上前维持秩序,经过半盏茶功夫的争论,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从人群中脱颖而出,肩膀上还坐着一只猴子,汉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道:“我为新娘子表演猴戏。” “新娘说了,猴戏看多了,没意思。”房中花容的声音传了出来,“新郎,这种取巧的方式可是不行啊。” 陆慕游又是一笑,把手上的利是封往汉子手上一递,道:“借你的猴子一用。” 汉子先是一愣,而后一喜,他本来以为没有希望了,没想到只是借一下猴子,竟然就可以得到利是封,真是天上掉下大馅饼。 陆慕游接过猴子,对猴子道:“兄弟,这次我能不能娶到娘子,就靠你了。” 陆慕游话音未落,一道灰色的胖身影带着颤音沖了过来,似乎对陆慕游抱猴子的行为颇为不满。 徐绮也是一惊,泡泡什么时候被放出来了?明明早晨花家夫人才交代过,不能让泡泡出来。 不待徐绮行动,陆慕游身上的猴子“嗖”地一声窜了下去,挡在了全速奔跑的泡泡面前,一猫一猴相互对峙,不知道谁先动了手,扭打在了一起。 诸葛越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一床琴,陆慕游席地而坐,将琴架在膝盖上,气势恢宏地一拨琴弦,开口道:“猴王有德兮降军不杀,哀告归寄兮放汝翱翔。勿守空营兮粮道已绝,指日擒猫兮玉石俱伤。” 陆慕游身着彩衣,一脸肃穆地弹奏着,若三军对垒将官坐镇,而他面前却是猫飞猴跳,不知道是谁把谁的毛揪了下来,也不知道是谁先咬了谁的尾巴,总之是一地灰毛,哀鸿遍野。 徐绮尖叫着冲上前,还在发愣的汉子也赶忙上前,将猫和猴分开,泡泡朝着猴子呲牙,猴子朝着泡泡咧嘴。 陆慕游优雅地将彩衣脱了下来,问道:“余夫人,敢问我这一关过了吗?若是没有过的话,我再想别的法子。” 徐绮揉了揉额头,再看一眼屁股上被咬掉了一撮毛的泡泡,心累得摆了摆手,道:“请。”
第138页 陆慕游笑了笑,继续往前走,进了屋中。围观的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谁先带了个头,蜂拥进了屋中。 屋中拜访着一座硕大的屏风,以银红色霞影纱打底,远远望去,若烟雾一般。而在烟雾之中,影影绰绰可见三道身影。 全福夫人站在屏风旁边,掩唇笑道:“方才新娘子拜託我给新郎带句话,新郎说一眼万年,既然如此,请从这三道身影中选出新娘子,选错了那可就换人了。” 陆慕游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这座屏风是那日晚上他搬来花重锦房中,没想到现在倒成了花重锦难为他的手段。 “不过,新娘说,你可以问三个问题,每人一个。”全福夫人道。 看热闹的众人不禁交头接耳起来。 “既然如此,新郎可以直接问谁是新娘。” “你是不是脑子有水?万一所有人都说是呢?人家可没说必须说实话。” “哎呀,万一选错了,这岂不是抗旨?” “嘘,新郎上前了!” 陆慕游上前,将手轻轻靠在屏风上,道:“还请这位娘子将手放在我手的位置。” 对面的人犹豫了一下,伸出了手,就在她手快要碰到屏风之时,陆慕游放下了手,走到第二个人影旁,一笑,直接走向了第三个人影,开口道:“娘子,利是封掉了。” 对面的人影似乎动了动,陆慕游嘴角微翘,道:“这三个人都不是,我那淘气的娘子恐怕正坐在床上乐不可支。” 全福夫人愣了愣。 “第一位娘子与新娘身形相仿,但是她的手却是比新娘的手大,应当是吴三娘罢。第二位娘子身上有股甜味,所以定是做炊饼的姚二娘。而第三位娘子身形略小,为了防止站的远显得小,我就诈了一下,若是低头,那便是花容无疑了。”陆慕游解释道。 三位娘子将头盖着红盖头的新娘从房中扶了出来,道:“既然新郎已经闯关成功,娘子送给你。” 陆慕游唇角的弧度更高,道:“隔着屏风我都能认出来你们,屏风都撤了,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新娘?岳母在上,受小婿一拜。” 花溪抬手扯下来头上的盖头,笑了笑,道:“从今往后,以你之姓,冠她之名。” “谢岳母。”陆慕游深深一拜。 云捷飞一挥手,门外便吹打了起来,看热闹的也不禁跟着欢唿了起来。 陆慕游走到床榻边,将一身喜服笑得花枝烂颤的花重锦抱了起来,低声道了句“淘气”,抬步朝着外边花轿走了去。 本来应该是兄弟背花重锦上花轿,但是花重锦没有兄弟,花家也没有男丁,所以陆慕游便自己动手,将新娘抱上了花轿。日后新郎抱新娘上花轿成了京城新风尚,这便是后话。 陆慕游翻身上马,面带笑意朝着花轿的方向望了一眼,眼中的神情让围观的娘子们不禁尖叫起来。 陆慕游恍若没有看到,伸手一挥,带头走上了京城的街道,伸手脚夫们抬着一箱箱嫁妆跟在后面,真正十里红妆,绕城三周。 花重锦坐在花轿中,偷偷将盖头掀了个小缝儿,抬手看了看左手手腕,只见手腕上套着一串牛肉干制成的手串,正是方才陆慕游抱她上花轿的时候偷偷戴在她手上的。 花重锦唇角掩盖不住地上翘,按照规矩,新娘拜堂之前不能下地走动,拜堂之后需要进新房坐帐,也不能随意走动,故而新娘是不允许吃东西的,但是娘家心疼新娘,会偷偷塞东西给新娘,但是新郎家又要防止新娘吃东西,新婚当天便会暗地里偷偷提防。陆慕游倒好,直接把吃食送到了她手中,反观自家娘亲,完全不记得给她准备吃食。 第78章 锦上添花 “礼成!” 随着司仪盖棺定论的一句话, 终于结束了今日的仪式, 花重锦微微松了一口气,以往都是她在旁边指导别人,今日终于让她做了一回主角。不过由于参加婚礼的人太多, 国师有不喜他人进入卧房, 故而这对拜礼乃是在院中宴席上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的。 陆慕游手上拿着喜秤,缓缓地将盖头挑开。花重锦被遮了一天,勐然被太阳一照,微微抬手遮挡了一下眼睛, 有道是纤纤柔荑遮花容,占尽风流桃夭浓。 坐在下面的宾客不由地惊嘆着,整个京城谁人不识花助教, 恐怕能够在不修边幅故意卖丑的媒婆装束中识破珍珠本色的,也只有陆慕游了。 公主赵盈楠有些不悦,当年她大婚的时候,由于是劫了莹郡主的煳, 鸿胪寺和礼部原本准备的是郡主的规格, 突发状况时间不足,聘礼和嫁妆潦草地补到了公主规格, 外人不得而知,赵盈楠自己心中门儿清。 慕容皓好似是看穿了赵盈楠的心思,伸手握住了赵盈楠的手,低声道:“公主,让您受委屈了, 等平定了南诏,我定会给你一个南诏王后的婚礼。” 赵盈楠低头抿唇一笑,回握住了慕容皓的手。花重锦婚礼再盛大,也不过是小小的鸿胪寺卿夫人,而她,即将成为南诏的往后!思及此,赵盈楠心中的天平终于倾了过来,看向花重锦目光中的敌意也减了不少。 “圣旨到!”门外忽然响起一道唿声,众人颇有经验地一侧身,跪了下来。国师大婚,太后徐妃和公主都到了,圣旨没有理由不到。
第139页 “良辰吉日,珠联璧合,特赐琉璃花瓶一套,钦此。”文公公合上了圣旨,道:“皇上口谕,朕今日琐事缠身,便不去爱卿婚礼,此套花瓶乃是番外进贡,权当是对爱卿的补偿。” “谢主隆恩!”陆慕游道。 文公公身后跟着的几名小公公连忙将琉璃花瓶抬了进来,阳光下琉璃花瓶闪耀着七彩的光芒,流转间竟然有金光闪现。 不多时,换了一身衣衫的花重锦随着陆慕游一同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众人面面相觑,很少见到谁家的新娘子一同出来敬酒,这新出炉的国师夫人是要闹哪样? 陆慕游似乎也注意到了众人的眼光,笑着站定了脚步,待花重锦走上前,陆慕游拉住了花重锦的手,道:“在我心目中,妻子不是依附于我的菟丝花,而是能够跟我患难与共的人,在这大喜的日子里,没理由让我一个人来敬酒。” 花重锦眉眼含笑,看向了陆慕游,陆慕游与花重锦相视一笑,牵着花重锦的手走了下来。 “恭喜。”白君起身道。 “多谢。”花重锦端着杯子与白君一碰,嘴角却是玩味一笑。白君今日锦罗玉衣,甚是艷丽,胭脂色打底,上面用金线纹绣着蔷薇,若是不仔细看,认成新娘装扮也不足为奇。若非是陆慕游送她的嫁衣惊艷非凡,恐怕真的会被比下去。 白君抿了一口杯中的酒,似是忽然想起来什么,道:“我在陆家生活了良久,国师就如同我亲哥哥一般,今日这哥哥结婚,妹妹倒是想要问问嫂子,可是知晓嫁进陆家的规矩?” 知晓白君与陆家关系的人都竖着耳朵偷偷听着,白君这一开口,众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白君,顾不上遮着掩着。 “嫁进陆家有什么特殊的规矩?白娘子说来听听。”赵凤仙淡淡地开口道。 白君脸色有些发白,她倒是没有想到赵凤仙会替花重锦说话,不过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白君只得硬着头皮道:“我听闻陆家的媳妇必须会卜算或者炼丹之类的手艺,就算是是在不会,起码也是要通读易经。” 白君朝着赵凤仙微微躬身,唇角露出一抹笑意,道:“这也是我最佩服夫人的地方,传闻夫人当年用了三日时间将易经倒背如流。我跟在夫人身边数年,夫人从来不曾懈怠。” “我还从来不知道,我个人的喜好竟然能够成为陆家选媳妇的标杆。我不过是对易经稍有兴趣而已,这并不是陆家媳妇必备。”赵凤仙笑着一指花重锦,道,“况且,从拜完天地那一刻开始,她就是陆家的主母,陆家的主母如何能够随意表演?又不是当街卖唱的花娘。” “白娘子,你是从小在陆家长大没错,但是你终究还是外人,陆家的规矩从来不曾对外人讲过。陆家人精通卜算炼丹,对易经自然也是烂熟于心,不需要再锦上添花。”陆慕游上前环住花重锦的腰身,道。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君儿你又惹祸了?”太后忽而开口,道,“国师,虽说你娶了媳妇,但君儿怎么说也是你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玩伴,方才君儿自己也说了,当你是哥哥,哪儿有哥哥这么不让着妹妹的?” 太后轻笑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杯子,道:“君儿说得也没错,凤仙公主在嫁入陆家之前,的确是熟读了易经,那本易经还是我送给凤仙公主的,公主,你说是不是啊?” 赵凤仙见太后如此说,只得应道:“太后说得没错。” “陆家在兆朝的地位举足轻重,不用我赘述,全天下的眼睛都看着陆家,陆家主母也得能够服众,是也不是?”太后看了一眼花重锦,道:“若是没有一技之长,如何能够站在国师身侧,与国师荣辱与共?既然君儿提了出来,你就表演一下吧。” 花重锦轻笑,不慌不忙地将手中的酒盏放到了陆慕游手中,道:“太后娘娘教育得即是。我家官人为整个兆朝祈福,那我就为官人祈福吧。” 花重锦抬手将鬓角散落的头髮别到了耳后,举手投足竟有一番出尘的风韵,“既然是祈福,着婚服多有不便,还请诸位稍后片刻,我换一身衣衫。” 赵凤仙有些担心地看着花重锦离去的身影,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陆慕游。 陆慕游自然是知晓花重锦从来不信易经,但他对她有信心,陆慕游拉着赵凤仙坐了下来,道:“母亲不必担心,阿锦既然应了下来,自然是有办法应对。” 不一会儿,花重锦身着茶白色的衣衫翩然而至,头上的金冠也摘了下来,换成玉簪,浑身上下只余一条大红色的腰带。 花重锦手上抱着方才官家赏赐的琉璃花瓶,婉丽聘婷的佳人抱着流光溢彩的花瓶,在座的不少人心中升腾起浓浓的后悔,当年他们怎么就没看到这位花助教的美,淡妆浓抹总相宜。 “这尊花瓶经过了官家之手,沾染了龙气,所以一会儿的祈福我便藉助这花瓶来进行。”花重锦自嘲一笑,道:“鲁班门前弄大斧,让大家见笑了。” “你赠众生太平调,我便送你黄金雨。” 花重锦将琉璃花瓶放在上首的桌子中间,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绕着花瓶转了一圈。 “太后娘娘,请借您的茶壶一用。”花重锦睁开眼睛,看向了太后,道:“我能力不足,需要藉助太后娘娘身上的贵气。”
第140页 太后微一点头,旁边的嬷嬷连忙将茶壶递给了花重锦,花重锦唯一颔首,接过了茶壶,花重锦手指挽花,另一只手高高地举起茶壶,微微有些烫的热水流经花重锦的玉手,被倒进了花瓶中。待一壶茶水倒进去大半,花重锦莹白的玉手也烫得有些发红。 花重锦恍若未觉地将茶壶放到一边,朝站在一侧的花容道:“你去打一壶滚烫的开水过来,我忍受不了开水,故而方才用的是温水,而为了表示我的诚心,势必要加入开水才行。” 花容一点头,飞快地跑向了后院。花重锦袖子一甩,绕着琉璃花瓶便舞动了起来,没有乐曲也没有哼唱,却是让人感觉超凡脱俗。花重锦心中却是暗暗吐槽,瑜伽达人走到哪里都唬得住人。 约莫着半刻钟的工夫,花容提着一壶滚烫的开水小跑过来,还能够看到壶嘴里飘出来的水汽。 花重锦刚好舞动到花容身边,动作柔美地接过了花容手上的开水,翻手挽花将开水注入花瓶中,随着花重锦的动作,只见透明的琉璃花瓶中缓缓升腾起点点金色。 花重锦手上动作一顿,放下了开水,站在花瓶旁,双眼微阂,开始吟唱着不知名的曲调,一嘆三唱,游鱼出听,驷马仰秣,甘酒嗜音,让人不禁陶醉其中。 伴随着花重锦的歌声,花瓶中的金色点点汇集而起,若黄金雨在花瓶中倾泻而下,琉璃花瓶映照这阳光,反射着其中的黄金雨,不知道是谁起头,众宾客竟然纷纷跪拜了下来。 良久,花瓶中的黄金雨渐渐停歇,花重锦睁开了眼睛,不禁被吓了一跳。只见太后等白家人呆站在一旁,而她正前方黑压压地跪了一地宾客小厮们。 “此生能够见此盛况,哪怕是现在让我入土,我也心满意足了!”有人开口道。 “谁说国师夫人不懂易经,我看夫人分明是天上雨生百谷的谷雨仙子!” “对,仙子!” 陆慕游上前,有些心疼地拉过花重锦的手,道:“手烫伤了没有。” 花重锦笑着摇了摇头,道:“都已经不红了。” 陆慕游揽过花重锦,在她耳边轻声问道:“可是借着换衣服的空挡,偷偷去了我的炼丹房?” “怎么,心疼你的丹药了?”花重锦小手戳了戳陆慕游的胸膛,问道。 “为了你这祈福的琉璃黄金雨,就算是把国师府炼化了,我也不心疼。”陆慕游浅吻花重锦的额角,道。 太后冷冷地看了一眼白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禁没有落了花重锦的面子,反倒是让花重锦在陆家站稳了脚跟,这下可好,不用明日,整个京城恐怕都会拜谷雨仙子。 赵盈楠失神地坐了下来,即便是公主,她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盛况,而就在赵盈楠发呆之时,没有看到坐在她旁边的慕容皓眼中闪过的惊艷与贪婪。 宾客中有位孩童忽然走上前,拉了拉花重锦的衣襟,道:“仙子姐姐,若是你和国师哥哥生了小孩,可不可以给我当新娘?” 众人爆出一阵闹笑,花重锦转头靠在陆慕游的怀中,看似羞涩,其实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她现在定是面色发白。 第79章 他都知晓 夜已深, 喧闹了一天的国师府终于回归了平静。月光洒在陆慕游卧房的窗棂上, 勾勒出屋中身着睡衣的新娘子的身影。 花重锦有些侷促地坐在床上,扯了扯微微有些透的衣衫,这套衣衫亦是陆慕游替她准备的, 花重锦脸颊微红, 伸手从旁边扯过一件陆慕游的长衫,胡乱地套在身上。 “慢点儿,慢点儿。”诸葛越一手扶着趴在云捷飞背上的陆慕游,另一只手打开了门。 花重锦拉了拉身上的衣衫, 还好她机智,套上了一件衣衫,要不此刻要走光了。花重锦迎了上去, 道:“这是怎么回事?我离场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醉成了这个样子?” 诸葛越搭了把手,与云捷飞一同将陆慕游放在床上,道:“主母, 您在的时候, 他们还有所收敛,等到您敬完酒退场, 他们便卯足了劲儿灌郎主。您也知道,这大喜的日子,新郎来者不能拒。” 花重锦听到“主母”的称唿,脸上一红,却是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 道:“多谢宅老,我知晓了。” “劳烦主母照顾郎君。” 诸葛越躬了躬身,拉着云捷飞走了出去,顺便将门关了上去。 花重锦胡乱地点了点头。 屋子中又恢復了寂静,只剩下陆慕游有些重的唿吸声,空气中瀰漫着淡淡的酒香,竟然让花重锦觉得有些迷醉。 花重锦看了一眼还没有关上的窗户,她参加过不计其数的婚礼,无一例外皆有好事之人躲在墙角偷听,花重锦抬步想要去关上窗户。 方才还醉得不省人事的陆慕游忽然伸出手,一把抱住了花重锦的小蛮腰,隔着衣衫吻了吻花重锦的后腰。 花重锦勐地一僵,后面传来了陆慕游的笑声。 花重锦心下恼怒,转身推了陆慕游一把,却没成想,陆慕游乖乖顺着她的力道躺倒之时,抱着她小蛮腰的手顺势一拉。 花重锦疾唿一声,跟着跌倒在床上,正正摔在陆慕游的胸膛上。 花重锦捂着鼻子,眼泪汪汪地瞪着陆慕游,像只受了委屈的小鹿一般,让陆慕游心软成了一汪水。
第141页 陆慕游一手搂着花重锦的细腰,另一只手抚上了花重锦捂着鼻子的手,柔声道:“撞疼了?” 花重锦伸手一把将陆慕游的手打掉,看着陆慕游毫无醉意的眼睛,顺势捞起陆慕游的衣领,恶狠狠地低声道:“你竟然装醉?” 陆慕游喉结动了动,花重锦此刻的凶神恶煞在他眼中,不过是摇晃着小爪子耀武扬威的花猫罢了。陆慕游顺着花重锦的手向下看去,方才一拉一摔,花重锦披着的衣衫早就被扯开,露出里边大红色的半透里衣,凝脂般的肌肤若隐若现,多了一道欲说还休的味道。 陆慕游哑着嗓子,道:“若是我不装醉,如何躲开那波恶人,来见我可人的卿卿?” 花重锦低头一看,脸一红,手忙脚乱地想要将衣衫拢好。陆慕游哪里肯如她所愿,手肘一发力,花重锦只觉得一阵天翻地覆,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被陆慕游反超了过来。 花重锦伸手推了一把陆慕游,道:“快起来,窗户还没有关好!” 陆慕游唇角一翘,飞快地握住花重锦的小手,放在唇边就是一吻,道:“卿卿莫不是忘了,你的官人我,乃是当今国师,若是我说阵法第二,恐怕京城中无人敢说第一。” 花重锦有些微怔,陆慕游爱怜得心都快化了,软香温玉在怀,顾不上会不会唐突了身下的小花猫,低头就是深深一吻。 花重锦瞪大了眼睛,陆慕游的唇温软而干燥,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却只是停留在她唇上,似乎以唇感受她的唇,并没有深入一步。花重锦眨了眨眼睛,陆慕游眼角微弯,她甚至可以感觉到贴在她唇上的唇也弯了弯。 陆慕游微微离开她的唇,伸手弹了弹她的脑门,道:“眼睛瞪得这么大做什么。” 花重锦摸了摸脑门,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霁月风清的国师大人该不会没有试过接吻吧?花重锦再一想,这陆家据说没什么侍女,国师府也没看到有侍女,可能性还真是很高啊。 花重锦嘿嘿一笑,她忽然有一种优越感,虽然她之前也没有试过,但是她理论知识丰富啊,毕竟经歷过信息大爆炸年代。 陆慕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倾身以额抵在花重锦的额头上,看着花重锦的眼睛道:“娘子,我终于娶到了你,好似做梦一般。” 花重锦低低地应了一声,双手搭在陆慕游肩膀上,却是有些不敢看陆慕游的眼睛。 “好了,今天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休息吧。我去换一下衣衫。”陆慕游放开花重锦,起身道。 花重锦躺在床上,有些发懵,是她不够诱惑还是他不行?从来没听说过谁家新郎在洞房花烛夜让新娘子早些休息。 陆慕游挑了挑眉,坐在床边,道:“怎么,娘子不想睡?要不我们做点别的?” 花重锦一听,手脚麻利地爬到床上,伸手掀过被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陆慕游笑出了声,道:“看来娘子还真是迫不及待,娘子真的不想欣赏一下你给我做得里衣?” 花重锦盖在被子下面的脸滚烫滚烫,嗔了陆慕游一眼。 陆慕游好整以暇地脱下了外衫,已经不能用针脚粗糙来形容,所有缝线部分都是歪歪扭扭,还有的地方揪成了一团,在衣角位置,红线用完了,她顺手用黑线顶包,不得不说,这真是个错误的决定,她一眼就可以看到那条歪斜好似蜈蚣的黑线。 若只是针脚粗糙线头乱飞也就算了,陆慕游的袖子一个长一个短,长的袖子看起来似乎比短的袖子窄一些。 花重锦伸手捂住了眼睛,有些不忍直视地翻了个身,她真的是不想看到这套衣衫。 “娘子,为夫很是满意这套衣衫,你觉得呢?”陆慕游单膝跪在床上,伸手将裹紧的蚕宝宝拽了拽。 花重锦胡乱地摆了摆手,道:“你赶紧去洗漱,一身酒气,臭死了。” 陆慕游忍俊不禁,拉住花重锦的小手吻了一口,便起身走去了外间。 花重锦听着外边没有任何动静,偷偷地将被子扯开了一点小缝,向外张望着。屋内空无一人,外屋倒是有水声传了过来。 花重锦从被窝里钻出来,先是快步走到了窗边,朝外看了一眼,愣在了窗边。她从来没有相信过易经八卦,可是眼前的景象让她不得不信。 窗外不少宾客在院中奔走,面上带着一丝焦虑和不知所措,好似在迷雾森林中迷失了一般。花重锦忽然想起来前段时间赵凤仙和白君在院中绕着树锻鍊的场景,原来八卦阵是真是存在的。 花重锦面带一丝怜悯地看了一眼团团转的宾客,再看一眼游走在阵法中救人的国师府小厮侍卫们,关上了窗户。随着花重锦关上窗户的动作,阵法也随之改变,一瞬间陷在林中的宾客们只觉得阴风一阵,对于不听国师劝阻前来听墙角的行为无限悔恨。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花重锦却是毫无察觉。花重锦关上了窗户之后,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靠在门上,她似乎听到了有人进了外屋。 “郎主,您的热水。”正是诸葛越的声音。 一阵水声,陆慕游似乎没有说话。 “郎主,”诸葛越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直到水声结束,才道:“郎主,为何不让主母服侍?”
第142页 “宅老,若是想找女子服侍,我自然可以找侍女。我娶回来的女子,是要放在心尖尖上疼的。”良久,陆慕游才淡淡地回答道。 花重锦倚靠在门边的身子缓缓地滑落在地上,原来陆慕游都知道,他一早就知道她不想洞房,即便是这样,他依旧娇惯宠溺着她。 花重锦双手抱住膝盖,头深深地埋在膝盖中,听着外室的阵阵水声,时不时还有宾客们的哀嚎。 陆慕游简单地披了一件衣衫,小心地打开了半扇门,蹲下身轻轻地摸了摸花重锦的头髮,花重锦眼角还有泪痕,看样子是哭得累了,就这样靠着门边睡着了。 陆慕游伸手替花重锦擦了擦眼泪,微微有些温热的眼泪和花重锦冰凉的脸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陆慕游有些心疼地嘆了口气,他早就知道花重锦坐在门边,却是想要让她多呆一会儿,没想到她竟然会将自己冻得浑身冰冷。 陆慕游轻手轻脚地将花重锦抱在怀里,花重锦好似猫咪一般轻轻地蹭着陆慕游的胸膛,冰凉的小手似是寻找到了热源,毫不客气地伸到了陆慕游半敞开的衣襟里。陆慕游被冷得打了个哆嗦,却是抱紧了怀中的小猫儿。 ………… “啾啾啾” 阳光洒在国师府卧房的大床上,不知道何时,窗户又重新打开了,一只鸟儿站在窗子旁,啁啾地叫着。 花重锦嘴上咕哝着,往身边热源所在地有靠了靠,清晨还有些微凉,身旁温热正合花重锦之意。 花重锦胡乱地朝着旁边摸了一把,勐地惊醒过来,“噌”地一声坐了起来。 陆慕游也跟着睁开了眼睛,扫了一圈儿花重锦的衣衫,面上闪过一丝惊艷,开口笑道:“大清早,娘子怎么不多睡会儿?” 花重锦眼睛扫过陆慕游的赤~裸~着的上半身,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不得不说,陆慕游线条流畅而不偾张,恰到好处。胸膛上还有一根长发,疑似是她的,这也就罢了,花重锦惊恐地发现,陆慕游胸膛上还有疑似她口水的液体! 花重锦慌忙地擦了擦嘴角,抬手间,才发现她自己的衣衫也被蹭开了,玲珑有致的身材就这么大咧咧地暴露在陆慕游视线下。 “啊!”花重锦一声尖叫,钻回了被窝,途中还一头撞到了陆慕游的胳膊肘。 躲在被窝里的花重锦清晰地看到陆慕游胸膛起伏着,似乎是在嘲笑她。花重锦心一横,胡乱地拢了拢衣衫,怒气壮贼胆,一把掀开被子,顺势吻上了陆慕游的唇。 原本看笑话的陆慕游被花重锦拖到了当事人的位置,只不过,这当事人,他喜闻乐见甘之如饴。 一种陌生的情愫瀰漫了陆慕游的胸腔,混合着惊喜、欢欣、甜蜜以及意料之外的情感。陆慕游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起初,花重锦见陆慕游呆愣住了,不由得意洋洋地觉得自己得逞了,现在陆慕游唇角有翘了起来,花重锦恶向胆边生,恶狠狠地咬了一口陆慕游的唇角。 陆慕游心中自然是明白花重锦所想,却是没有躲开,任由花重锦与他唇齿相依。 花重锦撑起身子,别开了眼睛,道:“你怎么不躲开?” “娘子肯与我亲近,我欢唿还来不及,为何要躲开?”陆慕游伸手将花重锦抱在怀里,下巴轻轻蹭着花重锦的头顶。 花重锦看着陆慕游的好身材,伸手轻轻戳了戳陆慕游的小腹,陆慕游身子一紧,连忙抓住了花重锦的小手。 花重锦看了一眼薄薄的被子盖不住的小帐篷,脸涨得通红,轻咳一声,道:“按照惯例,婆婆要检查被单,我们的被单干干净净,怎么办?” “这有什么难办的?我炼丹房里边这么多东西,随便找点儿砂还不容易?”陆慕游伸出手,打开床边的暗匣里,从里边取出了一个小瓶子,在花重锦面前晃了晃。 陆慕游抱着花重锦的手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后背,道:“我母亲倒是不必担心,她不会说什么。我只是担心还有其他人多嘴,索性把一切都准备好。” 花重锦靠在陆慕游的胸膛上,胸膛中心脏有力地跳动着,好似在诉说着他对自己的爱。 第80章 为卿执锐 国师府的花园依旧是奼紫嫣红, 可在花重锦眼中, 却是与以往有些不同。以往是作为客人,而现在却是作为女主人行走在这个院子中。 她初来乍到的时候,明明对于这个世界异常失望, 加之她醒来之时正是毒发之时, 她痛苦得想要自我了断,更遑论嫁人,而现在,那人正牵着她的手, 无论是因为巫毒殿还是她的意愿,现在她都是他明媒正娶承诺一生的娘子。 花重锦微微侧头,看向了侧前方的陆慕游, 记忆中他从未穿过如此艷丽的颜色,现在穿着一身大红色窄袖长衫,灼红了她的眼睛,也灼热了她的心。 “不好好走路, 发什么呆?若是想要看我, 待敬完茶之后回房,郎君我什么事情都不做, 专门让你看好不好?”陆慕游揽住差点儿被石子绊到的花重锦,在她耳边低声道。 花重锦脸上一红,恼怒地将挡路的石子提到了花丛中,道:“大丈夫自当报效朝廷,马革裹尸。你没听说过吗?认真工作的郎君最帅!” 陆慕游抿唇轻笑, 道:“既然如此,那娘子同我去书房如何,我去办公,你在旁边随意看,正面侧面都可以。”
第143页 花重锦语气一转,小手绾成兰花指,娇滴滴地道:“官人,小娘子我立志成为花木兰,自然是不能在书房中看官人了。” “卿卿想要做什么,去做就好。若是卿卿想要成为花木兰,我自当为卿卿披坚执锐;若是卿卿想要在屋中赏月吃茶,那我便为卿卿遮风避雨。”陆慕游伸手握住花重锦的小手,金色的戒指在朝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花重锦原本只是想要试探一下陆慕游,毕竟在这个年代,女子无才便是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父亲不祥,也就无从从父,既然出嫁了,还是要顾及一下陆慕游的想法。 “又发呆,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愣头愣脑的。”陆慕游面带宠溺,笑着伸手颳了一下花重锦的鼻子。 两人笑笑闹闹,不一会儿便到了正堂。 “郎主,主母,夫人在屋中等候已久。”诸葛越见二人亲昵得互动,微微有些惊讶,却是没有表现在脸上,礼数周全躬身道。 花重锦推了一把陆慕游,陆慕游放开了揽住花重锦小蛮腰的手,顺势滑下牵住了花重锦,拉着华冲进了屋中。 赵凤仙身上穿着大红色的比甲,头上钗着金钗,端坐在上首。而在赵凤仙侧旁,却是站着个身穿胭脂色衣衫的女子,正替赵凤仙揉捏着肩膀,咋眼一看,好似这位女子才是陆慕游的新婚妻子。 “夫人,这个力道可以吗?”女子柔柔弱弱地开口,正是白君。 赵凤仙抬手拍了拍白君的手,白君很有默契地向后退了一步,垂手站在一侧,乖巧得好似训练有素的名犬。花重锦瞥了一眼白君,还真是扮猪吃老虎,看似人畜无害,实则是满口獠牙的豺狼吧。 “母亲,我与娘子前来给母亲敬茶。”陆慕游拉着花重锦跪在赵凤仙面前,从诸葛越端过来的盘子中取过一盏茶递到花重锦手上,而后拿过另一盏茶,举到了赵凤仙面前。 “母亲,请喝茶。”花重锦落落大方地双手递过茶水,背嵴挺直,礼数周全却又不卑不亢。 赵凤仙满意地点了点头,嘴上却道:“背挺得这么直作甚?炫耀你们年轻人体力好吗?” 说着,赵凤仙接过花重锦手上的茶,喝了一口,不等花重锦说话,直接将手上的红包塞进了花重锦手中,道:“昨天的嫁衣好好收着,这是陆家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以后要给你儿媳的。” 花重锦有些受宠若惊,怪不得昨日的嫁衣如此出彩。花重锦不着痕迹地捏了一把红包,薄薄得似乎只有一张纸在里边,花重锦眨了眨眼睛,赵凤仙肯承认她给她红包,哪怕只给一个铜板她都乐意。 站在赵凤仙身后的白君脸色有些不佳,原本站在距离白君三步之遥的长夏小碎步走到白君身侧,扯了扯白君的衣襟,白君调整了一下面上的表情。 赵凤仙转身放下花重锦递给她的茶杯,伸手接过了陆慕游手上的茶盏,喝了一口,也递过来一个红包,看起来明显比花重锦的厚。 “国师,你要记住,你现在是有家有妻子的人了,以后做事要三思而行,听到没?”赵凤仙板着脸道。 “谨遵母亲教诲。”陆慕游毕恭毕敬地道。 赵凤仙点了点头,陆慕游伸手扶着花重锦,二人一同站了起来。 白君见二人拜完了,赶忙上前,替赵凤仙将茶盏收拾了下去,道:“花姐姐,我在夫人身边多年,太后担心夫人不习惯别人的照顾,特地下旨让我回来国师府照顾夫人,你不会有意见吧?” “既然是太后的旨意,你留下便是,左右国师府多一双筷子的事儿,不用特意禀告我,直接与诸葛宅老说一声便是。”花重锦笑眯眯地道,这番话却是将白君置于侍女的位置。若是做客国师府,哪里有只知会宅老的道理。 白君也跟着笑道:“花姐姐说哪里的话,即便是太后懿旨,我也不能随意进出国师府啊。” 白君假意没有听懂花重锦的话,伸手继续替赵凤仙揉捏着肩膀,道:“倒是花姐姐,难道不知道大婚第二天要给婆婆敬茶吗?先不说夫人乃是公主的身份,就算只是个长辈,你也不应当来得这么晚。” 陆慕游眼睛微一眯,刚要开口,却是被花重锦抓住了手,陆慕游明白花重锦的意思,这本就是女人之间的争端,他一个郎君插~手并不妥当。 陆慕游牵住了花重锦的手,道理他都懂,但是他忍受不了自己娘子被人言语攻击,更何况,敬茶本来就是他们夫妻二人的事,来得晚也是他们夫妻二人的事。 花重锦小手调皮地挠了挠陆慕游的手心,似乎在告诉陆慕游,别担心,我能应付。 白君看着二人的互动,一口银牙快要嚼碎,偏生还要一脸纯洁无瑕地等着花重锦的答覆。 花重锦蓦地一笑,承陆慕游的福,她现在可是正五品的鸿胪寺卿夫人。当年一介白身她都不惧怕白君,现在更是有恃无恐。 “白娘子,我可担不起你一句姐姐。我娘亲只我一个孩儿,哪里来得妹妹啊?你说是也不是?”花重锦游刃有余地开口道。 这番话一出,赵凤仙与白君面色均是一变,不同的是,赵凤仙是一喜,白君是一惊。 赵凤仙本打算看花重锦如何应对,若是她应对不来,她自然会开口,显然,花重锦的优秀表现出乎她的意料。
第144页 白君则是没有想到花重锦竟然开口毫不婉转地怼了过来,在她心目中,花重锦一直是那个地位地下的平民白衣,她怎么可以如此凌~辱她! “白娘子叫我姐姐,莫不是想要嫁给倾之做小?那我可得劝白娘子一句,倾之已经说了,绝不纳妾,白娘子趁早死了这条新,别把青春浪费在不值当的地方。毕竟,女子的青春宝贵得很。”花重锦苦口婆心地道。 白君气得浑身发抖,甚至无法替赵凤仙继续揉肩膀。赵凤仙看了一眼白君,心下有些不忍,虽然怀疑白君给自己下毒,毕竟没有确凿证据,白君也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赵凤仙将白君拉了过来,道:“既然太后让你陪陪我,那我也不能不管你的婚事。锦娘说得对,女子青春宝贵得很。若是你有相中的心上人,一定得跟夫人说。” 白君没有说话,红着眼眶看了一眼陆慕游,又低下了头。 陆慕游不仅没有接下白君的秋波,反而如同吃了苍蝇一般蹙了蹙眉头,道:“母亲,阿锦身子虚弱,我们先回去了,晚些时候我还要出去一趟。” 赵凤仙眼光绕着花重锦的肚子熘了一圈,点了点头。 花重锦脸上一红,任由陆慕游揽住走了出去。 走出了正厅,陆慕游只觉得空气好了不少,没有胭脂俗粉的侵染,只有他心尖尖上的卿卿在怀,陆慕游低声在花重锦耳边道:“想不想知道母亲给了我多少红包?你吻我一口,我就把我的也给你。” 第81章 红包几何 陆慕游低声在花重锦耳边道:“想不想知道母亲给了我多少红包?你吻我一口, 我就把我的也给你。” 花重锦不屑一顾地撇嘴, 从怀中掏出了赵凤仙给的红包,在陆慕游面前晃了晃,道:“我也有。” 陆慕游也学着花重锦的样子, 将红包掏了出来, 厚厚的红包似乎是在鄙视着花重锦,花重锦磨了磨牙,道:“这么差别对待不好吧?为了同甘共苦,我决定分走你一半红包。” 花重锦说着, 伸手去抢陆慕游的红包,陆慕游矫健地抬手躲过花重锦的魔爪,将红包举高, 挑衅地挑了挑眉毛。 花重锦气急,跳着伸手想要抢过陆慕游手上的红包,奈何陆慕游身高优势太明显,花重锦压根儿就够不着红包。 “明抢是不行的, 娘子真的不试试美人计吗?”陆慕游点了点自己的脸颊, 问道。 花重锦有些气喘吁吁地叉着腰喘了几口粗气,伸出食指朝着陆慕游勾了勾, 道:“靠近点,你太高了,我只能亲到你的下巴。” 陆慕游得逞地一笑,微微弯身,将脸颊送到花重锦同一高度。花重锦狡黠一笑, 忽然跳起身,抢过了陆慕游手上的红包。 就在花重锦抢到红包的一瞬间,陆慕游一把将花重锦抱了个满怀,道:“娘子不好意思亲也就算了,反正我的就是你的,这么投怀送抱让为夫有些受宠若惊。” 花重锦泥鳅一般在陆慕游怀中扭了扭,见陆慕游没有松手的意思,也便没搭理陆慕游,手上拿着两个红包,对比了一下,轻哼一声,先打开了她的红包。 花重锦看了一眼红包里的纸张,眼睛蓦地睁大,难以置信地合上红包,揉了揉眼睛,确认了一下,这的确是她的红包。花重锦唇角难以抑制地上扬了起来,开心地将红包又打开,抽出了里边的东西,薄薄的一张纸,不是银票,乃是国师府临近那条街的地契,不是当初赵凤仙提到的与国师府后门相通的那件屋子,而是连同那间屋子,整条街的铺子都归她了。 “没想到,我的小娘子摇身一变,也是京城中拥有一条闹市街道的富贾了。”陆慕游将花重锦的表情尽数收纳眼底,道,“这是当年母亲出嫁的时候,皇家给母亲的嫁妆,母亲这些年从来没有管过这些铺子,一直是宅老代为打理。你若是想要打理,与宅老说一声便可,若是不想亲自操劳,就继续让宅老打理,你每个季度看看帐就好。” 花重锦“嘿嘿”笑着,一脸暴发户的神情,将地契小心翼翼地装回红包,塞进怀中,末了还拍了拍衣襟,热得陆慕游忍俊不禁。 花重锦轻咳一声,“我那个小红包都有地契,你这个红包里边说不定是金山银山。” 陆慕游敛了笑意,颇为严肃地点了点头,道:“莫不是把整个京城都放进了红包里?” 花重锦没有理会陆慕游,低头捣鼓着她手上的红包,待拆开红包,花重锦从红包中拽出红红一沓纸,真的是一沓纸,纸上面只是寥寥写了几句,“论富,恐母亲不及,故纸轻情意重聊表恭贺。” 花重锦眼睛快要贴到那一沓纸上,竟然真的是纸?花重锦再次翻看了一遍,真的只是白纸,什么都没有。 “虽说只是纸,这应当是母亲自制的花笺。陆家长年人迹罕至,母亲便会自制花笺来解闷打发时间。”陆慕游微微低头,看着花重锦手上的纸笺,道。 花重锦忙仔细地看手上的纸笺,每一张都有些微不同,彩色粉笺、蜡笺、花笺、黄笺、罗纹笺不一而足。花重锦小心翼翼地将纸笺装回去,抿了抿唇,递向了陆慕游,道:“这种手工花笺自当是珍贵无比,吶,还给你。” 陆慕游接过红包,塞进了花重锦衣襟里,温热的大手不经意间隔着薄薄的衣衫碰触到了花重锦,花重锦有些发颤,陆慕游似是没有察觉到,开口道:“我一个男子要花笺做什么?母亲是怕你嫁进了国师府,需要与贵妇娘子们写帖子,特地给你的。”
第145页 花重锦神采飞扬地朝着赵凤仙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伸手拍了拍陆慕游的肩膀,道:“这位兄台,你真惨,我的红包是我的,你的红包还是我的。” 陆慕游没有言语,放在花重锦腰上的手微一用力,只听花重锦一声尖叫,笑着挣扎起来,“陆慕游,你别挠痒,我怕痒,哈哈!” 陆慕游却是没有放过花重锦,颇有技巧地钳制住了花重锦,道:“陆慕游?” 花重锦笑得眼泪快要飈出来,连忙改口道:“官人!倾之!求你放了我!” 陆慕游这才微微松了手,只见花重锦鬓角微微有些凌乱,眼中带着点点泪光,翘挺的小鼻子皱着,朱唇轻启不停地喘息着,好似在邀请他一般。 陆慕游鬼使神差地微微低头,含住了花重锦的朱唇,厮磨间,陆慕游只觉得号称御膳房首屈一指的乳酪抵不上花重锦朱唇万分之一。 花重锦眨了眨眼睛,陆慕游这进步有些神速啊,看来用技巧碾压他继而嘲笑他的计划得赶紧提上日程,否则按照这个速度,她恐怕没机会了。 陆慕游轻咬了一口花重锦的唇,低沉着声音道:“卿卿在想什么?” 花重锦一抬眼,陷入了陆慕游深邃的眼眸中,清澈而洞悉一切的目光,让花重锦慌忙移开了眼睛。 “郎主!”云捷飞不知道从哪里“嗖”地窜了出来,兴沖沖地冲到陆慕游旁边。 花重锦一缩,把脸埋在了陆慕游怀中。陆慕游面色如常地看向了云捷飞,眼中却是氤氲着不明的情绪,问道:“什么事?” 云捷飞后背一冷,来自最原始的动物知觉让他向后退了两步,待看清楚了二人的姿势,脑中轰然一声,完了,他估计要被扔去餵蛇了。 “禀告郎主,您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好了。”云捷飞迅速地汇报完毕,赶忙脚底抹油,头也不回地熘走。 “走,跟我来。”陆慕游揽住花重锦,朝着后门的方向走去,“我有个惊喜要送给你。” 花重锦任由陆慕游揽着,朝着云捷飞熘跑的方向瞅了一眼。陆慕游也跟着花重锦的目光看了一眼。 “啊秋!”已经躲到安全地带的云捷飞狠狠地打了个喷嚏,生无可恋地靠在墙边,完了…… ………… 花重锦站立在国师府后门边上的一个不起眼小门外,难以置信地看着门内院中的景象,小院正门附近架着葡萄架子,葡萄藤攀绕在架子上,还没发育完的小葡萄若青色的珠子一般串在上面。葡萄藤子下还有一套石桌石凳,花溪手上拿着一册书,时不时翻过一页,而在花溪旁边坐着花容,看样子是在纳鞋底,穿针引线甚是熟稔。 花重锦眼中升腾起雾气,转头看了一眼侧后方的陆慕游,陆慕游没有说话,只是拥住了花重锦,轻吻了吻花重锦的眼睛,低声道:“今天一大早我便让云捷飞去把娘接了过来,三日后我便不在家中,今日陪你回门可好?” 花重锦重重地点了点头,擦了擦眼睛,扬起一抹笑意,如同以往回家一般喊道:“娘,花容,我回来了!” 花溪抬起头来,面上含笑,见花重锦沖了过来,却是笑意一敛,道:“锦娘,他是不是对你不好?” 花重锦连忙摇头。 花容也连忙站起身,对陆慕游和花重锦行了一礼,道:“姑爷,您别怪罪,夫人近些日子身子又有些不太好。” 陆慕游却是上前一步,道:“小婿拜见岳母。” 花溪眉头紧紧蹙着,没上前扶住陆慕游,甚至连句话都没有说,就这么定定地看着陆慕游。 花容也有些惊诧地看着花溪,这么多年,花溪一直淡雅如菊,温润若水,从来不曾遇人争吵过,也从来不曾得理不饶人,今日不知为何,却是一脸愠色。 陆慕游直起身子,三指指天,道:“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着生死权。我今日起誓,若辜负花重锦,必当埋骨他乡,永世不得轮迴。” 花重锦倒是吓了一跳,连忙拉住了陆慕游,道:“你这是做什么?” 花溪面色倒是好了不少,看向陆慕游的眼睛中愠怒和不满消散了大半。 “你娘亲身子不好,你好好听话,别惹娘亲生气。”陆慕游任由花重锦将他的手拉了下来,道。 花重锦点头道:“这我自然是知道。你没事发这么重的誓言做什么?” 陆慕游伸手将花重锦头上歪了的髮钗扶正,道:“我还有点事情要进宫,我看岳母有话想要对你说,我就先入宫了。” 花重锦点了点头,陆慕游朝着花溪行了一礼,便匆匆走了出去。 花重锦伸手挽着花溪的手臂,扶着花溪重新坐在石凳上,这才开口道:“娘,郎君待我很好。” 花溪上下打量了一番花重锦,见花重锦面色红润,没有丝毫勉强,这才放柔了声音,问道:“你真的没有受委屈?” 第82章 段凯掉马 花溪上下打量了一番花重锦, 见花重锦面色红润, 没有丝毫勉强,这才放柔了声音,问道:“你真的没有受委屈?” 花重锦认真地点了点头。 花溪作为过来人, 她怎么可能什么都看不出来?花溪欲言又止, 却是伸手摸了摸花重锦的脸颊,道:“这么多年,不知不觉,一晃这么多年, 你也嫁作他人妇。锦娘,娘知道这些年你受了不少委屈,这也就是为何就算你与段家解除婚姻, 娘一句话没有多说,只是因为你觉得嫁去段家委屈。”
第146页 花重锦拉住了花溪的手,道:“娘亲,陆家真的待我很好。” 花重锦从怀中掏出红包, 递给花溪:“娘亲, 这是这条街所有铺子的地契,婆婆作为见面礼送了我, 这个你拿好,若是有什么事情,这个还可以防身。” 花溪摇了摇头,没有接红包,道:“娘亲年纪大了, 要这些阿堵物没用,你好好收着。” 花重锦还想说什么,花溪将红包塞进了花重锦的衣襟里,道:“你婆婆给的东西,自然是要收好。” 花重锦见花溪坚决不要,也就没有多说,反正她下定决定要好好孝顺花溪,花溪是她来了这个异世中第一个给她温暖的人,即便是在花溪眼中,她性情大变,花溪也没有抛弃她。 花溪拉着花重锦坐在凳子上,道:“锦娘,你吃饭了吗?” 这么一问,花重锦倒是觉得有些饿,摇了摇头,道:“刚才去给婆婆奉茶了,之后就过来这边了。” 花容连忙起身,朝着膳房走去,边走边道:“我这就去拾掇吃的,我今天一早熬了金银粥。” 待花容进了膳房,花溪从鬓角卸下来一支金钗,拉起花重锦的手,将金钗塞进了花重锦手中,低声道:“锦娘,虽然你手上有一整条街的地契,到底是陆家给的,保不齐有一天指望不上。我们原来的院子表面上看似是卖了出去,实际上是卖给了我自己。当初来京城落脚,为了以防万一,我顶替了一个病死的花娘去花楼弹唱过几日,所以我还有个身份,便是这位花娘。” 这倒是花重锦不曾料到的,花重锦细细看了看手上的金钗,竟然是一柄钥匙,只不过设计巧妙,若是不仔细看,很难发现。花重锦道:“娘,这把钥匙你拿着比我更合适。” “锦娘,我知道你除了媒官的身份,还有别的身份。娘只是受了刺激会不清醒,并不代表娘傻。这么多年,娘看病吃药,平日里生活柴米油盐,哪一样不需要花钱?而且,娘亲知道,你把欠段家的钱全部都换了。若只是媒官,恐怕做不到。”花溪将金钗插到了花重锦头髮上。 “锦娘,现在可能用不到这间屋子,保不齐哪天就用到了。锦娘,万事小心。”花溪喟嘆一声,带着浓浓的歉意和心疼。 ………… 若是此刻花溪看到段家的情况,恐怕对于花重锦解除婚约嫁给国师会无比庆幸。 段夫人一手拿着一根残破不全的鸡毛掸子,一手叉腰,毫不怜惜将打在于洛背上,于洛低着头,拼命护住怀中的孩子,孩子哭得上接不接下气,即便是如此,哭声依旧若刚生下的小猫一般,有气无力。 “让你把那个怪物扔了,你怎么还不扔?坐在家里守着这么个小怪物,也不出去挣钱,我们家是开慈善福利院的吗?”段夫人中气十足地吼着,声音在巷口都可闻。 “姨母,这是我与表哥的孩子,不是怪物。”于洛怯生生地开口道,转头看向了段夫人。于洛瘦的只剩下了一把骨头,满头满脸都是血,顺着眉骨淌了下来,碧玉年华的少女此刻看起来若半老徐娘一般,沧桑而衰败。 “够了,娘,再打就出人命了。”站在一旁冷漠地看着段夫人打于洛的段凯蹙了蹙眉,开口说道。 于洛黯然无神的眼中有了一丝光彩,跛着脚朝着段凯的方向挪了两步,段凯见状,向后退了几步,面上满是嫌弃。 于洛止住了脚步,眼中的光芒迅速散去,又恢復了一潭死水。 “一个妾室,还生了个怪物,让我们段家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我恨不得打死她!”段夫人挥舞着手上的鸡毛掸子,一根鸡毛落在了门口站着的花重锦脚下。 花重锦弯腰,将鸡毛捡了起来,走进了屋子。 于洛见到花重锦,像一只被攻击了的刺猬一般,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朝着花重锦吼道:“你来做什么,来看我的笑话吗?恭喜你,你现在嫁了如意郎君,可以来嘲笑我了是吗?” 花重锦神情淡漠地道:“于洛,你的生活与我无关,这是你自己选的,谁也怨不得。我今天来,也不是找你的。” 段夫人忙把鸡毛掸子扔到地上,顺便一脚将于洛踢倒在地,双手在衣衫上蹭了蹭,露出一副高贵端方的样子,看向了花重锦,道:“你怎么过来了?” 原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段凯,略微有些激动地站起身,两步走到花重锦面前,想要伸手拉住花重锦的手,花重锦敏捷地闪身避开,段凯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 “我有点事情想要问段凯。”花重锦开口道,看向了段凯,“你现在可有空暇?” 段凯挺直了背,刚想端起架子,花重锦道:“若是没有空暇就算了。”说着,花重锦转身一副要走的样子。 “等等,我有空,进来坐,进来坐。”段凯连忙上前,拦住了花重锦,连声道。 花重锦淡淡地点了点头,跟着段凯走了进去。屋中设施的放置没有改动,却是让人感到一丝破败,大约是段家近日为了那畸形孩子的事情鸡飞狗跳,无暇洒扫,所以看起来破败不堪满是灰尘。 段凯似乎也注意到了花重锦的目光,伸手胡乱地将桌椅擦了一把,花重锦倒也没有多说什么,随意坐了下来。
第147页 于洛满是恨意地看向了屋子,她方才看得清清楚楚,段凯看花重锦的目光,比纳她之前看她的目光还要浓烈,再对比一下现在段凯对她们娘俩的态度,简直是天上地下。 “啊!”勐不丁,又是一记鸡毛掸子打了过来,于洛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鸡毛掸子狠狠地敲在她手臂上,她甚至可以听到手臂与鸡毛掸子撞击的咔擦声。 “你还躲!”段夫人噼头盖脸地打了下来,道:“若不是段凯一门心思想要纳了你,我是断然不会让你这种没用的人进段家的门!你学学花重锦,即便是已经成婚了,还是能够抓住男人的心,哪里像你,段凯的心抓不住也就算了,还生了个怪物,让段家跟着你丢脸!” 花重锦蹙了蹙眉头,外边的吵闹声让她有些不适,于洛无论如何也是同她一起长大的,认真说起来,虽然于洛给她下了绊子,但是在退婚路上,于洛可谓是功不可没,花重锦开口道:“段凯,于洛的孩子并不是完全没有救,大一点完全可以将多余的肢体切除,于洛现在还在月子里,不能这样。” 段凯连忙点头,走到窗前,道:“娘亲,别打了,你也累了,再说,洛儿也没做错什么。” 段夫人甩手将鸡毛掸子扔到了地上,整了整衣衫,道:“既然花重锦过来了,我出去买点儿米,晌午就别走了。” 于洛慢慢地爬起身,掀开帘子走进了屋中,看也没看花重锦一眼,径直带着孩子走进了偏房。 终于安静了下来,花重锦揉了揉额角,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道:“段凯,你就是巫毒殿里每月找我的黑衣人吧?” 段凯脸色微变,却是呵笑一声,道:“你在说什么?我就是个普通的秀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再说,我这两个月都病了,怎么给你送药?” 花重锦也跟着一笑,道:“段凯,我刚才可没说你每月找我是给我送药的。” 段凯面色大变。 花重锦摇了摇头,道:“段凯,我早就知晓了,你不用再掩饰,我也不想跟你绕圈子,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来找你。” 段凯面上满是畏惧,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不会告诉别人。我今天来找你,只是想问你,慕容皓是什么人?为什么慕容皓会与巫毒殿有合作?” 段凯强作镇定地道:“有些事情,自然不能所有人都知晓,就算你知道了我的身份,我也不能告诉你。” 花重锦盯着段凯的眼睛,段凯眨了眨眼睛,拼命忍住不移开视线。 花重锦这边斗智斗勇不得安宁,陆慕游那边更是鸡飞狗跳棘手得很。 “我不要,我要跟着驸马去南诏!你们答应过的!”公主赵盈楠揪着手帕,跪在地上哭得凄悽惨惨戚戚。 “不行!”太后斩钉截铁地道,却是忍不住心疼地拉住了赵盈楠,道:“不管怎么样,你先起来。” “不,我不要起来!若是你们不答应让我随着驸马一同去南诏,我就不起来!”赵盈楠抹着眼泪,与太后拉扯着。 “够了,在朕的御书房闹了这么久,还有完没完了?”皇帝有些烦躁地伸手揉了揉额角,开口训斥道。 赵盈楠哭声顿了顿,却是更大声音嚎着:“皇兄,您若是答应让我跟着驸马一同去南诏,我就不哭不闹了。” 太后立马脸一板,道:“不行!之前答应让你去南诏,是因为你能够应对,你现在怀了身孕,绝对不能去!” “母后,您非要拆散我们一家三口吗?”赵盈楠含泪哭诉。 “不是我要拆散你们,你现在的身子,根本不适合长途奔波。况且,慕容皓是要去平乱,不是去旅行,万一到时候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母后怎么办?”太后苦口婆心。 “母后,我必须去!歷来南诏王为了巩固权势安抚民众,必定会娶部落的圣女当王后,若是我在,慕容皓有所顾忌,只会纳妃,不会废后另立。若是我现在不去,等一切尘埃落定,我都不知道排在哪里了。”赵盈楠条分缕析。 陆慕游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公主说得有道理,现在最好的法子便是一碗药将这个来得不是时候的孩子送走,公主跟随慕容皓去南诏。但这个法子太后一定不会同意。 赵盈楠哭了一个时辰,太后劝了一个时辰。陆慕游也已经坐了一个时辰,天知道他现在多么想回去抱着他的小娇妻,新婚燕尔,他便要离开许久,现在他终于知晓为何当年四面楚歌会让楚霸王兵败如山倒。 “国师,要不你过来替公主算一卦,看看公主是否能去南诏。”太后忽然开口,看向了陆慕游。 陆慕游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扫视过赵盈楠,没有多言。 “母后,国师立马要去南诏,现在耗费精气替公主算卦实乃不妥。况且,公主现在身子重,无论算不算卦,都不能去。”皇帝连忙劝道。 太后本来也没打算让国师真的算卦,她的目的只是让公主留在京中,现在目的也达到了,太后颇为满意地道:“楠儿,皇帝金口玉言,你不能去南诏。来人,将公主带去我殿中,我要亲自照顾公主。”
第148页 赵盈楠嘴一撅,眼泪更加汹涌地涌了出来。赵盈楠看了一眼皇帝,见事情毫无转圜,委屈地道:“明日我与国师夫人一同,送我的驸马离开行吗?毕竟这一分离,再见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第83章 冷浸溶溶月 皇宫不远处的阴凉处, 一辆低调不起眼的马车停驻着。 陆慕游靠在马车壁上, 合着眼睛闭目养神,好似在等什么人。陆慕游揉了揉额角,他家卿卿落泪的模样甚是可人, 可换成其他女子, 他只觉吵得头疼。 “郎主。”外面云捷飞的声音传了进来。 一个其貌不扬的汉子打帘钻进了马车,身上穿着短褐,若说是刚刚务工回来,恐怕都不会有人怀疑。 汉子简单地整理了一下着装, 这才上前一步,单膝跪下,道:“见过阁主。” 陆慕游随意地摆了摆手, 汉子微微倾身,低声道:“阁主,主母的身份我一直没有查出来,根据目前的情况看来, 主母似乎与巫毒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阁主, 要不要动手,将隐患扼杀在萌芽之中?”汉子伸手在脖子上虚虚划过, 做出斩首的动作。 陆慕游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冷冽,道:“通知下去,你们今日称唿花重锦为主母,并不是形式上的称唿, 若是有人敢动她一根毫毛,别怪我不客气。相反,若是有人竭尽所能保护她,我定重重有赏。” 汉子赶忙低下头,毕恭毕敬地道:“是!”他原本以为陆慕游让他们查花重锦是怀疑花重锦接近他的动机,没成想,却是为了保护她。 陆慕游阂目继续养神,汉子赶忙继续道:“主母今晨去了段凯家中。” 陆慕游微微点头,汉子又行了一礼,转身跳下了马车。 “云捷飞,驾车去段家。”大约半盏茶的时间,陆慕游才开口道。 “是。”云捷飞应了一声,驾车朝着段家的方向驶去。 ………… “锦娘,我的心目中真的只有你。当时我并没有真的想与你接触婚约,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对你多么重要,你听我说,我说得都是真的,发自肺腑。”段凯追在花重锦身后,絮叨着。 “段凯,我从一开始就说过,我不与她人共享丈夫。在你跟于洛在一起的时候开始,我们就没有可能了。”花重锦有些不耐烦地回道。 “花重锦,你别走,我可以将于洛赶出家中,于洛只是个妾室,她不会影响到我们的!”段凯拽住花重锦的手臂,急声道。 “段凯,我真是看错你了。于洛为你怀孕生子,甘愿与我决裂,你若是把她赶出了去,她一个带着孩子的妇人,能去哪里?”花重锦不耐烦地将段凯的手挥开。 “锦娘,锦娘,你听我说,我真的不在乎你嫁过人,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怎么样都行!”段凯跗骨之蛆一般跟在花重锦身后。 “段郎君,不知道陆某哪里做得不好,这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你公然撬我的墙角。”陆慕游从巷口走了进来,伸手将花重锦揽入怀中,开口道。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也喜欢锦娘,我与锦娘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怎么就不能与你竞争?”段凯梗着脖子道。 “我的卿卿的确是窈窕淑女,但段君子,请你随便找个人问问,花重锦已经嫁给我了,你除了恨不相逢未嫁时,也做不了什么,因为我绝对不会放手。”陆慕游从怀中掏出帕子,擦了擦花重锦额角的汗。 花重锦靠在陆慕游怀中,跟段凯摊牌之后,段凯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更加不依不饶,非要与她重修旧好,花重锦嘆了一口气,用脸蹭了蹭陆慕游的衣襟,还是国师大人身上的味道好闻。 段凯看着花重锦的媚态和依赖,脸上微微有些变。 陆慕游见花重锦有些累,一弯身,打横抱起了花重锦,连看都吝啬看段凯一眼,抱着花重锦便上了马车。 ………… 月明星稀,皎皎空中孤月轮。 花重锦转头看向睡在她身边的陆慕游,不得不说,就算是黑夜中,她都能借着月光看到他纤长的睫毛,花重锦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睫毛,有些嫉妒地想要去扯陆慕游的睫毛。 花重锦轻轻嘆了一口气,白天她睡了一会儿,现在倒是不困了。花重锦翻身侧躺在床上,盯着陆慕游。 今日陆慕游来得也太及时了,而且段凯家也不顺路,陆慕游如何绕路到了段家?若只是巧合,那从认识到现在,巧合也莫名有些多。 她的身边来来去去的人也就那么几个,花重锦眯了眯眼睛,一个一个理顺过来,嫌疑最大的便是花容,无论是花容出现的时间还是出现的方式都太过于自然完美,反倒让人觉得蹊跷。 几年前,正是皇帝刚刚继位不久,前任国师卸任,新任国师上马那段时间。 花重锦做了媒官不久,还没有坐上京城首席媒官的位子。某一日,花重锦百无聊赖地在街上游荡,说来也巧,她的新书明日即将在诸史子发售,她有些放心不下,想要去诸史子看一眼。 “爹,夫人,求您了,让我娘的牌位进祠堂吧!”一个约莫着十二三岁的小娘子穿着打满补丁的衣衫,头上戴着一朵素白的白花,抱着一尊牌位,跪在地上苦苦地哀求着面前的中年汉子。
第149页 而汉子身上的衣衫虽不是绫罗绸缎,却也没有补丁,看样子应当是来京中做买卖的小商户,而在汉子旁边,跟着个钗着金钗的年轻貌美妇人,妇人手上还抱着个婴孩,两人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娘子。 “不过是个贱妾,死了就死了,还想让我家官人为她披麻戴孝吗?你要不要逼脸?”妇人冷哼一声,出口便是谩骂。 “你胡说,我娘不是妾,我娘才是正妻!爹,我娘不顾家中的反对,执意跟您奔走京城,您不能这样对待我娘啊!”小娘子哭诉道,伸手拉住了汉子的衣襟下摆。 “胡说什么!”中年汉子踢开了小娘子,骂道,“你娘是我新买的妾室,她没有福气享福!我身边这位才是不顾家中反对,与我在一起奋斗的妻子!” “噗嗤!”花重锦不禁笑出了声:“这位郎君还真是幽默诙谐,您旁边的娘子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原来您在人家三四岁的时候就把人家拐进京城了吗?这个不叫不顾家中反对一起奋斗,叫做拐卖儿童。” 中年汉子面色有些难看,妇人眉毛倒竖,狠狠地朝地上唾了一口唾沫,道:“我们家中的事,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滚开!” 花重锦上前将小娘子拉起来,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细细地将小娘子脸上的灰擦拭干净,道:“娘子,你爹已经色令智昏,你再求也白搭。女儿膝下有黄金,岂肯低头跪佞人。” “混帐,竟然联合外人来侮辱你娘!”中年汉子看样子是读过书识字的,妇人还没有听明白方才她的话,汉子倒是怒了,“既然如此,我没有你这种女儿,你滚!带着那个贱妇的牌位一起!能生出来你这种腌臜女儿的女人,我恨不得休了她!” 小娘子脸上惨白,身子摇摇欲坠,她知晓她爹无情,没有想到竟然可以无情到如此境地。 “宠妾灭嫡,呵,无论是经商还是出仕,都讲究一个以诚待人,我就看着你能够走多远。”花重锦怒极反笑,伸手拉住小娘子,道:“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我娘需要人照顾。” 小娘子转头定定地看着中年汉子,中年汉子一甩袖子,拉着妇人便进了门,狠狠地关上了门,道:“明日换把锁。” 小娘子摸了摸眼泪,跪下道:“求娘子收留,从今日起,娘子就是我的主人。” 花重锦侧身避开了小娘子的跪拜,伸手将她拉了起来,道:“我姓花,叫花重锦。我可没有银钱发给丫鬟,我可以收留你当我的妹妹。你叫什么?” 小娘子歪头想了想,道:“花容。” 花重锦一笑,道:“云想衣裳花想容,花容,不错。” 花容却是摇了摇头,道:“花容要永远记住,在花容被爹逐出家门之时,是花家给了我容身之地。” 门外似乎响起了打更声,花重锦从回忆中醒过神来,眼前陆慕游的面容,浸润在夜色下,花重锦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静夜沉沉,浮光蔼蔼,冷浸溶溶月”这句诗。 若花容真的是陆慕游安插到她身边的人,花重锦不禁有些嵴背发冷,那么这个人的势力和洞察力太令人心惊。若是随意给她一个人,她绝对不会收,而恰恰是她自己英雄救美救下来的花容,身份无一丝纰漏。再一细想,却是细思极恐。 一阵夜风吹来,花重锦下意识地朝着陆慕游身边蹭了蹭,待回过神来,花重锦不禁失笑,依赖他都已经成了下意识的行为。罢了,再去想花容是不是他的人又有什么意思,自己都是他的人了,反正迄今为止,花容从来不曾做出伤害她和花溪的事情,相反,花容对花溪比自己都上心。 花重锦打了个呵欠,蹭了蹭枕头,闭上了眼睛。不多时,均匀的唿吸声传了出来。 一直熟睡的陆慕游却是睁开了眼睛,伸手将花重锦抱入怀中,吻了吻花重锦的额头,熟睡的花重锦无意识地呢喃了两声,小手攀上了陆慕游的胸膛。 ………… 天蒙蒙亮,皇帝站在高台上,目送着慕容皓的车马行出京城,浩浩荡荡一行人渐渐行出。 陆慕游身穿白色长衫,神情冷冽,转头看了一眼高台上的皇帝,不知为何,当年他替兄出征,与今日所见相重合。当年他年少,朝着皇帝挥了挥手,此时此刻,他却是没有挥手的冲动了。 皇帝转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一个身穿红色兜帽的身形,旁边跟着两名侍女,小心翼翼地扶着。皇帝转回了视线,公主能乖乖地送行让他有些怀疑,不过转念想想也罢,毕竟也是怀了身孕要当娘的人了,成熟点也好。 第84章 粗茶淡饭 慕容皓端坐在马车上, 马车略微有些窄, 不似平日里出去郊游所用的大型马车,这辆马车是为了行进方便所设计,既没有矮脚桌, 也没有放置茶点。 慕容皓微微阂目, 靠在马车壁上,任由马车晃悠着。 在慕容皓侧旁,一名穿着大红色兜帽的女子,伸手小心地拉开了窗帘, 慕容皓眼疾手快地捉住女子的手,将窗帘復又拉了上去。 “公主,别闹, 我们现在还没有出城。若是被人发觉了,你定会被请回去的。”慕容皓低声道。 女子将兜帽摘下来,露出姣好的面容,真是公主赵盈楠。赵盈楠撅了撅嘴, 道:“这个马车摇晃得我难受, 就不能找个舒适点儿的马车吗?”
第150页 慕容皓矮了矮身,将公主蜷在地上的腿拉起来, 搭在自己腿上,道:“公主,我们此行并不是去郊游的,相反,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不得而知, 说不定兇险无比。公主,我也不想让你随着我冒险,若是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赵盈楠摇了摇头,道:“我不回去。你之前答应我的,朝朝暮暮,天长地久。你在南诏出生入死,我就更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险,我是你的妻子,我要跟随你一同。” “公主,我好感动。” 慕容皓露出一抹笑意,倾身上前吻了吻公主的额角,道:“要委屈公主装作我的侍女在马车中多呆些日子,国师奉命护送我,越晚被他发现,你留下来的机率就越大。” 赵盈楠坚定地点了点头,侧身靠在慕容皓怀中,嘴角翘起。就算是皇帝不让她去南诏又如何,她自有金蝉脱壳的法子。 待离开了京城,陆慕游便回到了国师府的马车上,国师府的马车看起来与慕容皓的马车相差无几,但里边可是大有干坤,不像慕容皓马车上逼仄的空间。 陆慕游的马车上铺满了厚厚的毛毡,毡子上面又铺了一层毯子,靠近马车门的地方设置有收纳小匣子,最下层放着鞋子,再往上是布巾毯子之类,最上面却是放着茶点和一壶清酒。小匣子旁边靠着一张可摺叠收纳的小桌子。 陆慕游从旁边取过一本书,半靠在马车上,开始翻阅。马车平稳地行驶着,基本感受不到晃动。 “郎主,已经晌午了,前面便是驿站,是否需要休息一下?”云捷飞轻敲马车,问道。 陆慕游放下书,打开帘子,看了一眼天色,淡淡地应了一声。 云捷飞摸了摸鼻子,果然是主母不在,他家郎主又恢復成了冰块脸,连句话都吝啬说。 云捷飞拉了拉马绳,跑到队伍前列,扬声道:“驿站休息,一个时辰后上路!” 队伍缓缓地停了下来。 赵盈楠欢快地一把掀开车帘子,慕容皓来不及阻止,便被下了马车准备进驿站的国师大人看了个正着。 赵盈楠心下一惊,慌忙想要放下帘子,却见陆慕游面容淡然地移开了视线,径直走进了驿站。 赵盈楠看向了慕容皓,带着一丝懊恼,问道:“驸马,现在怎么办?” 慕容皓嘆了口气,伸手拉住了赵盈楠,道:“现下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了,既然被国师看到了,那就下去一同见国师吧。” 赵盈楠愧疚地应了一声:“驸马,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慕容皓揽着赵盈楠的腰身,带着赵盈楠跳下了马车,赵盈楠连忙护住小腹,她还没有告诉慕容皓她怀有身孕的事情,她担心慕容皓也会不让她跟着。 “说什么拖累不拖累,怎么患得患失的?当年那个杀戮果敢的公主哪里去了?”慕容皓笑意盈盈地看向赵盈楠。 赵盈楠回以一笑,大约是怀了宝宝的缘故,让她性情有所变化。 陆慕游坐在驿站里简陋的桌子旁,桌子上摆着窝窝头等食物,陆慕游拿过窝窝头,优雅地吃了起来,似乎这窝窝头与玉盘珍羞没有什么差别。 赵盈楠与慕容皓也坐了下来。 陆慕游将桌子上摆着的一盘窝窝头向前推了推,道:“垫一垫肚子,一会儿还要上路。” 赵盈楠略带怀疑地看了一眼被陆慕游吃了一半的窝窝头,也伸手拿了一个,咬了一口,只觉得微微带着馊的面和着不知道什么味道的菜叶子,赵盈楠本着淑女的礼仪,还是用力将这口窝窝头吞了下去,窝窝头顺着喉咙勉强下去,喉咙快要被剌破。 赵盈楠面色有些不佳地放下了窝窝头,看着陆慕游淡定地将整个窝窝头吃了下去。 赵盈楠看着手上的窝窝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送入口:“国师,我不想回去京城。” 陆慕游端起手边的粗瓷碗,喝了一口水,雍容闲雅的气度,恍若手上拿着的是葡萄美酒夜光杯。 “公主,我此行的任务只是将慕容大人送去南诏边境,至于公主是去是留,不在陆某的职责范围中。” 赵盈楠心下一喜,随手将窝窝头塞到慕容皓的手中,道:“驸马,既然国师不送我走,那我不穿这粗衣衫,也不吃这粗茶淡饭了。我要去换一身衣衫。” 说着,赵盈楠哼着小曲儿走向了马车,慕容皓拿着手上的窝窝头,张嘴咬了一口,面上带着笑意,道:“多谢国师成全。” 陆慕游抬头看了慕容皓一眼,没有言语。慕容皓京中为质多年,能忍常人不能忍之苦,公主吃不下的窝窝头,他能吃下也是情理之中。 慕容皓带着笑意,眼中却是一片冰霜,传闻陆家乃是富可敌国钟鸣鼎食之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他竟然能够咽下连贩夫走卒都不喜欢吃的窝窝头,慕容皓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真是有趣。 “我要骑马!”重新换了一身衣衫的赵盈楠俏生生地站在慕容皓面前,旁边还跟着莲雾。 慕容皓看了一眼赵盈楠,一身窄袖束身衣衫,只是材质上乘,并没有华丽拖沓,慕容皓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公主跟我来。” 赵盈楠坐在马上,兴致盎然地前后四顾着,随着大部队向前行,周边尽是陆慕游的人,无一人露出好奇的神色,也无一人讨论突然出现的公主。
第151页 慕容皓眼眸眯了眯,转头看向赵盈楠,道:“公主,我有点事情需要回马车上处理一下,让莲雾牵着马陪你走一会儿好不好?” 赵盈楠点了点头,慕容皓将马绳交到一旁跟随的莲雾手中,走到公主的脚边,弯身吻了吻赵盈楠的鞋子,这才转身朝着马车走去。 赵盈楠飞红了一张俏脸,心中更加坚定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慕容皓左右看了一眼,朝着赶车的马夫交代了两句,这才跳上了马车。 花重锦身着男装,头髮尽数盘起,露出莹白的小脸和修长的玉颈,肤若凝脂领如蝤蛴,鬓角边上一缕髮丝垂落了下来,更添了一丝妩媚。 慕容皓心情甚好,闪身钻进马车,将帘子掩好,这才坐到了花重锦身侧,伸手想要将她鬓角边的碎发掖进耳后。 花重锦闪身躲开,道:“大人,我文不能妙笔生花,武不能提枪上马,你执意让我跟过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慕容皓不顾花重锦的躲闪,伸手拿过花重锦一缕头髮,放在鼻下轻嗅,道:“你一口一个大人,难不成你喊国师也是这样吗?” 花重锦将头髮从慕容皓手中抽回来,唇角微弯,道:“官人自是不同的。” 慕容皓有些不悦地哼了一声,道:“就算如此又如何,你现在还不是坐在我的马车上。” “若是大人无事,我现在便下车。”花重锦垂目。 慕容皓连忙拉住了花重锦,道:“外面阳光这么烈,若是晒伤了怎么办?花重锦,你不要这么绝情,我只是希望我最后的兆朝的日子里,可以有你陪同。就算是恨不相逢未嫁时,我也想要留下一点美好的回忆。” 花重锦似笑非笑地看着慕容皓:“大人,现在您能告诉我,您是谁吗?” 慕容皓“啧”了一声,靠向了身后的车壁,道:“锦娘,你太心急了,这才半日工夫,我怎么可能告诉你?” 花重锦蹙了蹙,还没说话,只听外边似乎有喧譁声。 “大人,不好了,公主晕倒了!”车夫在外边喊了一句。 慕容皓眼中划过一丝不耐,伸手拉住了花重锦的手腕,道:“我去去就来,你在这里等我!” 花重锦甩开了慕容皓的手,道:“开什么玩笑。” 外边的人又催了一遍,慕容皓这才下了马车。 赵盈楠靠在树上,面色有些发白,莲雾跪坐在赵盈楠身边,手上拿着帕子替赵盈楠打着风,旁边还有随行的太医洪太医,看起来约莫而立之年,乃是李太医得意门生,这次算是歷练。 “哎呀,公主,您怎么不注意自己的身子啊?这大太阳的,不说您一个细皮嫩肉的姑娘家,就是我们这种粗汉子都觉得晒得慌。”洪太医在一旁絮絮叨叨,手搭上赵盈楠的脉搏。 洪太医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赵盈楠,又将手搭上了脉搏,似是要确认一下。赵盈楠心下一慌,刚想阻止太医,只见洪太医一熘烟迎上了已经走过来的慕容皓和陆慕游。 陆慕游本是与慕容皓一同过来,却是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身向后看去,只见一名侍卫快步走过,但是从走路的姿势来看,应当是女子。此行对于慕容皓,说是逃离京城也不为过,若说是带着公主也就罢了,为何还会再带个女子?也没有听说慕容皓在京中与哪个女子走得近。 陆慕游再看去之时,女子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第85章 双双失踪 月明星稀, 乌鹊南飞。 原本寂静美好的黑夜, 国师府上却是人仰马翻。赵凤仙气鼓鼓地端坐在主位上,在她的侧旁,坐着花溪, 花溪倒是无比地淡定, 似乎已经司空见惯。 花容默不作声地站在花溪身侧,心中默默盘算着,等她家小娘子回来,要跟小娘子邀个功, 人家家里是婆媳关系是个难关,她家别说婆媳,连婆婆和岳母关系都好。 赵凤仙伸手拍案而起, 道:“新婚三天,夫妻二人都不见了踪影!我明天要去宫中问问,到底是什么火烧眉头的事情,这么点儿时间都等不及?若是我没有早日抱上孙子, 皇帝给负责吗?” 赵凤仙转身看向了花溪, 问道:“亲家,你说是也不是?” 花溪刚准备拿起茶盏喝口茶, 听见自己被点名,连忙放下了茶盏,点点头,道:“亲家说得对。不过,锦娘似乎有在房中留书一封。” 花容连忙称是, 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双手呈给了赵凤仙。 赵凤仙一见这花笺,气得嘴角快要抽搐,这花笺正是二人敬茶的时候她送给陆慕游的。 花笺上用炭笔潦草地写了几个字:“母亲、娘亲,不必挂心,几日后便回。” 赵凤仙用力把花笺拍在桌子上,道:“来人,把常黎给我喊过来!” 站在门边的诸葛越应了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花容赶忙低头在花溪耳边道:“常黎大人是鸿胪寺主管媒官的鸣贊,颇有才情。” 花溪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看向了赵凤仙,道:“亲家,你也别太着急,两个孩子都不小了,况且又是为朝廷做事,难免有急事。” 赵凤仙也知晓花溪身体不佳,轻声细语地解释道:“此次护送慕容皓回南诏,恐怕有危险,国师走之前慎重地将媳妇託付我照顾,这倒好,还没一天,人就找不见了。”
第152页 花溪摆了摆手,道:“我的女儿我心里清楚,无妨的,亲家不必担心。” 花溪拾起了桌子上的花笺,细细地看了看,却道:“都怨我,小的时候没有敦促锦娘写大字,这个字写得狗刨一般。” 正说着,常黎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一身书生打扮,头髮一丝不苟,即便是紧急被召见,浑身上下挑不出来一丝错处。 “鸣贊,你告诉我,花重锦去了哪里?”赵凤仙厉声问道。 常黎顿了顿,抬起头认真地回答道:“花助教被我派驻出去了,有位节度使大人丧妻三年,合该娶个填房。” “呵,”赵凤仙短促一笑,“鸣贊,实话实说,花重锦到底去了哪里?” 常黎微微躬身,道:“公主,这便是实话。” 赵凤仙又是一拍桌子,桌子上的茶盏都跟着蹦了起来,花溪连忙稳住桌子,颇有些担心地道:“亲家,气急伤身。” 赵凤仙还没来得及说话,余光瞥见白君手上端着一盘糕点走了进来,赵凤仙话锋一转,指着常黎的鼻子,道:“鸣贊,不是我说你,花重锦刚刚嫁入陆家,这床还没睡热,你就把人派出去公干,你良心不会痛吗?” 常黎低头受了赵凤仙的责骂,道:“公主,是我考虑不周。” 赵凤仙摆了摆手,道:“行了,你回去吧。” 常黎行了一礼,走了出去。 白君将手上的茶点放到桌子上,顺便瞥了一眼桌子上的花笺,道:“夫人,这段时间保媒的事情都是杜助教在接手,花重锦莫不是偷偷跑了出去?这可犯了七出之罪。” 赵凤仙看了一眼白君端过来的茶点,并没有动手拿,“瞎说什么,方才鸣贊不都说了,花重锦派驻出去了。” 白君抿了抿嘴,没有多说,却是与长夏对视了一眼。 ………… 白家尚且是人仰马翻,皇宫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有道是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生怕不慎被牵累,少不了在心中多叨念几句,公主啊,您快回来,一人我承受不来…… 皇帝端坐在御书桌后,低头批阅着奏摺,看似神情淡漠,不时传出的冷哼声让文公公心提到了嗓子眼。 “太后驾到!”一声唱喏打破了御书房的寂静,也让心弦紧绷的众人微微松了一口气。 皇帝放下手上的笔,站起身,还没起身,太后面上带着怒气,急火火地走了进来,尽管急切,却依旧是仪态万方。 “皇帝,公主竟然找了个侍女顶替她站在高台!反了天了!”太后脸上的怒气压都压不住,保养得得当的面容扭曲在一起。 皇帝嘆了一口气,此时实在是不宜火上浇油,遂起身,道:“太后息怒。” “息怒?”太后转身朝着文公公道:“把常鸣贊给我请进来,鸿胪寺的媒官归他管,我听说国师夫人也不见了踪影,我倒要问问,花重锦去了哪里。” 皇帝扶着太后,将太后安置在椅子上,倒了杯茶递到太后手中,道:“母后,不必请常鸣贊进宫了,他已经跟我汇报过了,花重锦一人独守新房,心中难免有些失落寂寞,故而求了鸣贊将她派了出去。鸣贊想着今非昔比,花重锦乃是国师夫人,便上摺子禀告了此事。” “此话当真?公主不告而别真的与花重锦没有干系?” 太后面色不佳地看着皇帝,道。 皇帝点了点头,道:“太后,公主自小便是个有主意的,现在已经嫁了人也快要当娘亲了,她的生活我们也不能总插手,既然他决定与慕容皓一同回南诏,那便由她去吧。” 太后嘆了一口气,站起了身,道:“皇帝,公主是我从小宠到大的,我实在是放心不下。罢了罢了,女大不中留啊,这一去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 皇帝安抚道:“待南诏平定之后,太后若是想要去南诏散散心,也不是不可。” 太后缓缓地点了点头,道:“你继续忙吧,我也回宫去了。” ………… 白君站在窗子边,窗外一轮明月挂在天上,白君看似赏月,实则目光放在赵凤仙窗边。 长夏手上端着一盅汤从外边走了进来,见白君站在窗前,连忙将汤放在桌上,快步上前替白君披了件披帛,道:“娘子,这夜风最是容易伤风,若是病了可就不好了。现在花重锦不在府上,正是您重新获得夫人信赖的好机会。” 白君应了一声,道:“所以我现在才在这里吹风。我早些时候派人去给太后传了话,太后已经知晓了花重锦的不在府上的事情。我猜想这个事情没那么简单,夫人一定会给花重锦传书,若是我能够截下夫人的书信,说不定可以一举扳倒花重锦。” 长夏阴测测一笑,抬手将窗子关了上,道:“若是夫人放了信鸽,娘子有把握将鸽子猎下来吗?” 白君一愣,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证据这种东西,不用太在意。娘子若是想要,大不了我们造一个证据不就行了。”长夏毫不在意地道:“不如娘子去把汤喝了,然后静静地等太后的消息。” 白君任由长夏将她扶到桌子旁。长夏伸手将汤碗盖子掀开,八珍汤的香气扑鼻而来。
第153页 白君嘴角一翘,将盖子重新盖上,伸手拉了拉身上的披帛,道:“我听闻这八珍汤益气补血,颇为适合产妇喝。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个好妹妹刚刚生产完,我得去看看她。” 长夏应了一声,连忙将汤品端了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白君身后。 “于洛在家吗?”白君站在段家门口,扬声问道。 不多时,段家大门开了个小缝,露出于洛苍白憔悴的一张脸,于洛似乎没有料到白君会来,愣了愣,道:“白娘子,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 白君跟随于洛进了屋,屋中燃着一截短蜡烛,发出“噼啪”声,似乎段凯与段夫人都不在。 “天擦黑的时候,姨母带着表哥出去了,说是相中了一位临县的姑娘,今晚恐怕不能回来了。”于洛似乎知晓白君的疑问,不等白君询问,先回答道。 白君难以置信地看着于洛,于洛神情自若,似乎对于这件事情习以为常。 “白娘子不必诧异,自从我生下了孩子,在家中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现在也就是苟且度日罢了。”于洛眼中无一丝光芒,一潭死水一般。 白君嘆了一口气,转身从长夏手中接过了八珍汤,递给了于洛,道:“这几日不见,都瘦成了这个样子,快喝点儿汤补补。” 于洛眼中终于有了点波动,于洛露出一抹苍白的笑意,道:“白娘子,您莫不是忘了,我有今天,您也出了不少力呢。” 白君坦然一笑,道:“就算是夫妻同林鸟,大难来时都要各自飞,何况我们,这点儿小事何必挂在心上。” 于洛看着白君,忽然笑出了声,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这才道:“白娘子这句话说得真好,我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 白君看着于洛笑,直到于洛笑完,这才将汤碗盖子掀开,道:“长夏,以后每天都给于洛送碗汤,不管怎么说,身子最重要。” 于洛端起汤碗,将汤喝了下去,道:“味道还不错。于洛先谢过白娘子,不过,白娘子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 白君伸手将于洛散落在鬓边的头髮理顺了一下,道:“其实也没什么事情,想着你应该还记恨着花重锦,过来同你说一句,花重锦新婚第三天便不知踪影,疑似拐走了本应在宫中休养的公主。” 于洛勐地抬起头,看向了白君。 白君恍若没有看到于洛的眼神,继续道:“听闻花重锦失踪前一天还来过这里,恐怕你家官人也是知晓的。” 于洛没有作声,白君站起身,道:“天色不早了,你早些歇着吧。” ………… “呕——” 驿馆房间中,赵盈楠手扶着墙角,对着痰盂吐个不停。 慕容皓推门进屋,身后跟着一名身形健壮的侍女。慕容皓见赵盈楠吐个不停,连忙上前扶住赵盈楠,柔声问道:“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今天下午中暑还没好?都怪我,大热天的让你出去骑马,现在可心疼死我了。” 赵盈楠擦了擦嘴角,转头对上了慕容皓的眼睛,慕容皓眼中满是宠溺和担忧,看不到其他情绪,赵盈楠心中有些疑惑,难道是洪太医学艺不佳,没有诊出来她怀孕? “你说,我是中暑?”赵盈楠试探着问道。 “可不是,今日太医就是这么说的。怎么,你还有别的地方不舒服吗?”慕容皓担心地看着赵盈楠。 赵盈楠摇了摇头,道:“应当就是中暑吧。”说着,赵盈楠看向了跟着慕容皓一同进来的侍女,带着询问地看向了慕容皓。 “原本你以我侍女的身份出现,恐怕不会太引人注目,现在整个队伍无人不知你是公主,自然是要加强保卫。”慕容皓看了一眼侍女,侍女连忙行礼。 “你叫什么名字?”赵盈楠开口问道。 “回公主,在下熹微,略懂一些拳脚功夫。”熹微道。 赵盈楠看了一眼慕容皓,她从不曾知道慕容皓有豢养下属,这个熹微看起来显然是慕容皓的人,赵盈楠倒也识趣,靠在慕容皓怀中,道:“多谢官人。” 慕容皓拥着赵盈楠走到床边,道:“娘子这么说可就见外了,娘子千里迢迢随我回南诏,我不好好照顾着,怎么对得起娘子对我的一片真心?” 赵盈楠心中一阵不祥之感,却是被她压了下去,就算是慕容皓背着她培养了自己的势力,也是为了能够拿到南诏的王位。 第86章 入骨相思 趁着夜色, 慕容皓闪身出了房间, 好不容易等到赵盈楠睡熟了,他才得以机会出来。 “花重锦,你在房中吗?”慕容皓轻敲了几下花重锦的房门。 正坐在房中手上拿着一本易经打瞌睡的花重锦勐地被惊醒, 燃烧的蜡烛发出微弱的光芒, 花重锦放缓了唿吸,没有作声。 “花重锦,我知道你在,你若是不给我开门, 我就在这里等着,若是被国师看到了,我可不会替你辩解。”慕容皓看着房中亮着的烛火, 语气中满是不在意。 花重锦气急,起身将房门打开,看也没看慕容皓一眼,转身回了房间。 慕容皓得逞地一笑, 反手将门关上, 随着花重锦走进房中。
第154页 “你有什么事情,快些说, 我要准备休息了。”花重锦略显不耐地开口,一张嘴便是逐客令。 “锦娘,你不要这么绝情。”慕容皓笑意散去,有些失落地道,“锦娘, 我不会做任何对你不利的事情,你相信我。我只是心悦你,这有错吗?” 花重锦正色道:“大人已有妻,此乃陷我于不仁,我亦有夫,此乃陷我于不义。不仁不义,难道还不是错?” 慕容皓上前一步,焦急地解释道:“不是这样的。” 花重锦摆手打断了慕容皓的解释,道:“大人,天色已晚,若是没什么事情,我要休息了。” 慕容皓嘆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精緻的铁莲花,递给花重锦,道:“我不能时时刻刻守在你身边,你带上这个,若是有什么危险,可以取得喘息之机。” 花重锦没有接,道:“大人,公主更需要,而且我手上已经有指环,实在是没有办法带上指虎。” 花重锦想起来之前她旁敲侧击问慕容皓指环的事情,慕容皓每次都含混带过,让她误会指环是他送的,花重锦眯了眯眼睛,道:“难道大人不记得了?” 慕容皓尴尬地笑了一声,收回了铁莲花,点头道:“自然是记得。既然你要休息了,我便先回去了。” 花重锦讽刺地翘了翘嘴角,道:“大人慢走。” 待慕容皓关上了房门,花重锦这才松了一口气,此人太过于深不可测,让她有一种一着不慎尸骨无存的感觉。花重锦坐下来,这才发觉桌子上的蜡烛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 夜凉如洗,明月如霜,月华如练,饶添满地清辉。花重锦缓缓地抬起手,手指上的戒指在月光下散发着清冷的光,好似那个人出尘的气质。花重锦嘴角扬起一抹笑,举头望明月,低头却是有些思念那人。 花重锦起身,从包袱里拿过一具小巧的半面面具,与陆慕游的面具不同的是,花重锦的面具乃是一只展翅翻飞的蝴蝶,刚刚好可以遮住眼睛和鼻子。 花重锦散开头髮,换上一身黑色窄袖束腰衣衫,将面具扣在脸上,闪身出了门。她思念的人就在这个驿站中,既然如此,那就偷偷出去看一眼好了。驿站中各项设施颇为简陋,但是院中却是有一棵紫薇花,亭亭玉立,满园飘香,颇有一番意境。依照她对陆慕游的了解,陆慕游必定会到树下一坐,至于现在还在不在,她就不确定了。 花重锦小心翼翼地避开驿站中的其他人,熘到了院中,躲在走廊后面的柱子后面,偷偷朝院中看着。 陆慕游已经换下了白日的衣衫,仅仅穿着一件简单的月白色衫子,晚风一吹,衣袖随风而舞,陆慕游毫不在意,伸手拿过酒壶,将身前的杯子添满,手指顿了顿,又将旁边的酒杯也满上了。 陆慕游放下手中的酒壶,原本与月色融为一体的清冷面容上添了一丝暖意,眼底也多了一分笑意,“阁下,何必躲躲藏藏若宵小,左右我一个人饮酒无趣,过来喝一杯吧。” 花重锦心下一惊,这人莫不是后脑勺上长了眼睛?明明没有看到他往后看,是如何知道她的?花重锦皱了皱鼻子,难道还有别人?花重锦没有动弹,放缓了唿吸。 陆慕游眼中的笑意更甚,嘴角也带了些许笑意,转过身,眼神准确地捕捉住花重锦,道:“阁下莫不是要我起身倒履相迎?” 花重锦猝不及防正对上陆慕游的眼睛,心中先是一慌,思及脸上的面具,舔了舔唇,颇为淡定地走了出来,压低了声音,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如何就饮酒寂寞了?” 陆慕游点点头,道:“阁下所言不假,但我可不是对影成三人,我心中思念着家中的娇妻,并不需要对影。” 花重锦始料不及,愣了下神,忙轻咳一声,道:“我听闻国师娶妻不久,哪里来得如此深情?若是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种调调,我是绝不信的。” 陆慕游仰头将杯中的酒灌入喉中,道:“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只觉得她古灵精怪,我少时游歷天下,见过的娘子不计其数,却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特立独行的娘子。” 陆慕游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开始真的只是好奇,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时日久了,却越发地觉得被她吸引,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就已经入了眼上了心。” 花重锦面上有些发烧,伸手拿过酒杯,小口抿了一口,她还记得这个身体酒量不假,可千万不能喝多了露馅。 陆慕游伸手替花重锦将酒杯重新添满,“本来我以为这种感情就同我小时候养过的虎仔一样,后来有一次,她被人陷害受伤,我看着她身上的伤口,心疼得好似被人剜下来一般,恨不得将伤她的人全部挫骨扬灰,满心想得都是,若是我能替她遭受这些疼,哪怕折寿十年我也甘愿。” 花重锦朱唇微张,面上若燎原火烧一般,她从来没有想过,陆慕游对她的感情竟然如此之深,花重锦心乱如麻,急匆匆地捞过杯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仓皇起身,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不等陆慕游回答,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陆慕游看着花重锦的背影,微微托腮,拿起了花重锦方才喝过的杯子放在手上把玩着。
第155页 他的小娇妻到现在都不明白他对她的感情,一个时辰前他收到了常黎的信,她的小娇妻不知所踪,想想今日队伍中女子的倩影,他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只不过对于花重锦为何要偷偷混在队伍里,他一时有些摸不清。 今晚月色甚好,他又牵挂着他的卿卿,便出来喝一杯,没想到收穫了意外的惊喜。陆慕游唇角露出一抹笑,她自认为掩饰得很好,却不知,陆家的人才是易容的行家。 ………… 原本应该已经睡下的赵盈楠倚靠在床边,面色铁青,咋一看好似戏本子里边青面獠牙的精怪。 莲雾快步从外边走进来,赵盈楠眼睛动了动,“驸马去了哪里?” 莲雾上前一步,道:“公主,您别多想了,快些休息吧。” 赵盈楠一把拽住了莲雾的手臂,道:“难道你也想背叛我?” 莲雾忙跪下道:“莲雾不敢。公主您怀有身孕,实在是不宜操劳过甚。” 赵盈楠一巴掌打在莲雾脸上,打得莲雾微微偏过脸,“本宫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莲雾连忙跪正,道:“公主,方才我见驸马进了一个侍卫的房中,在侍卫房中呆了约莫半个时辰的样子,其间,屋中的灯火灭了。” 赵盈楠眯了眯眼睛,道:“侍卫?莫不是熹微?” 莲雾摇了摇头,道:“不是,熹微住在公主隔壁的屋子,而那位侍卫则是住在楼下,而且是一个人住了整个房间。” 赵盈楠冷笑一声,站起身,“我倒要去看看什么侍卫能够独自住一间屋子,还让慕容皓与他促膝长谈到灯灭。” ………… 赵盈楠与莲雾站在楼梯下面的阴影处,看着花重锦紧闭的房门。 “你说,那个侍卫已经出去了?”赵盈楠转头看向了莲雾,“我们已经在这里站了好一会儿了,怎么还没见到人回来?” 莲雾还没来得及回答,只见一个脸上带着面具,穿着夜行衣,好似暗卫打扮一般的人快步走进了屋中。 “这个侍卫是个娘子?”赵盈楠眯着眼睛,问道。 “之前没有看仔细,现在看起来,的确是个娘子。”莲雾连忙回答道。 赵盈楠从黑暗处走了出来,看着亮起灯光的屋子,眉头微蹙。慕容皓到底有多少她不知道的势力?先是熹微,又是这个行踪可疑的暗卫。不过,若是娘子,那独自一人住也就说得通了,至于慕容皓去她房中,恐怕也是有事情交代于她。 屋中的花重锦根本不知道她方才出去偷看国师的行为已经被公主解读成了替慕容皓卖命,此刻的花重锦只觉得浑身都发热,心脏跳得好似要飞出来绕樑三圈,花重锦抱着茶壶,狠狠地朝着嘴里灌了几口水,这才觉得脸上的燥热缓了缓。 第87章 扰她清梦 花重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陆慕游这番话并不是第一次听到, 婚礼前夕,陆慕游特地去找了她,对她说了这么一番话, 而她却选择性地欺骗了自己, 而现在,她怎么样也忘不掉清辉月色下那本应清冷的面容,却是沾染了思念与眷恋。 花重锦重重地嘆了一口气,真真剪不断理还乱, 花重锦勐地坐了起来,用力地揉了揉头髮。若是她对陆慕游毫无感情,那么这厢最是完美不过, 她可以利用国师对她的情意,轻而易举地完成巫毒殿的任务,走上人生巅峰指日可待。 但是问题就在于,花重锦的心也不是石头做得, 陆慕游待她如何, 她心中明镜似的,就算是块千年冰块也被陆慕游焐热了, 何况她本就是个普通的小娘子罢了。 花重锦辗转反侧彻夜无眠之事先按下不表,查案的县太爷一般寻找蛛丝马迹,忙活了半宿的赵盈楠亦是躺在床上,一双美目瞪得如铜铃大小,看着窗外的月亮。 慕容皓蹑手蹑脚地钻进了房中, 小心翼翼地关上了房门,站在门边抬脚将脚上的鞋子脱了下来拎在手中,只着袜子踩在地上,谨慎地低头看着脚下,向床边走。 直到走到了床边,床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慕容皓松了一口气,弯身将手上的鞋子鬼鬼祟祟地放在地上,一抬头,赵盈楠睁大的眼睛映入眼帘。 “哎呦嘛呀!”慕容皓惊得跳了起来,差点儿一屁股坐在地上。 赵盈楠一手撑床,另一只手掀开了身上的被子,缓缓地坐了起来,语调中带着一丝委屈,“官人,这么晚了,你去了哪里?把我一个人扔在房中,我好害怕。” 慕容皓定了定神,站起身来,笑着坐到了赵盈楠身侧,伸手将赵盈楠揽入怀中,赵盈楠的身子娇软暖和,慕容皓确定怀中的人不是什么神狐鬼怪,这才笑着拍了拍赵盈楠的后背,道:“不过是晚上多喝了几杯酒,出去净了个手罢了。” 赵盈楠靠在慕容皓怀中没有言语,眼中满是让人心寒的冷漠。慕容皓身上的衣衫冰冷,就算是说谎,也太过于敷衍。 慕容皓见赵盈楠没有说话,心中有些忐忑,他不知道赵盈楠醒了多久,此刻还是要哄着赵盈楠,思及此,慕容皓揽紧了赵盈楠,道:“出去之后,发现月色甚好,便出去走了一圈儿,恰好碰到了月下饮酒的国师,便与国师寒暄了几句。倒是让我的亲亲娘子担心了。”
第156页 赵盈楠眼中的冷意散了不少,在慕容皓身上轻轻蹭了蹭,道:“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你不在我身边,若是有贼人进来,我一介弱女子,又该如何?” 慕容皓笑着吻向了赵盈楠的樱唇,“驿站都是保护我们的侍卫,国师也在这里,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怎么可能会不知晓?” 赵盈楠伸手揽住了慕容皓的脖子,主动送上了自己的唇,道:“官人,我觉得只有熹微一个侍女不够,这队伍中还有别的女侍卫吗?拨一个守在我身边吧,这样你也可以安心出去。” “哪儿有什么女侍卫?”慕容皓在花重锦处屡次碰壁,心中正憋着一股子邪火,见赵盈楠凑了过来,二话不说,直接将赵盈楠推到在床,倾身覆了上去。 床发出吱呀声,混杂着女子的娇吟和男子的低喘,在夜色中格外地明显。房间外守夜的莲雾脸上红了红,挪了两步,离房门远了一些。 ………… 翌日,天蒙蒙亮。 赵盈楠有些难受地挠了挠后背,后背上面似乎是起了红疹子。她自小软裘暖褥,何曾睡过这种带着潮湿和灰尘的床褥,若不是昨日慕容皓对她的宠爱,她可能根本睡不着。 赵盈楠伸手朝旁边摸了摸,身旁的被窝阴冷冰凉,身边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身不知所踪。 赵盈楠坐起身,以指为梳,理顺了一下有些散乱的髮丝。慕容皓身子不好,时常坚持早起在院中散步,故而赵盈楠并没有太多的怀疑。 想起昨夜,赵盈楠脸上晕染上一抹红晕。看样子,他只是不想她担心,才没有对她说实话,若是他对自己无情,如何昨夜一直缠着她?赵盈楠伸手捂住脸,良久,脸上的温度才降了下去。 赵盈楠看了一眼窗外,左右她也睡不着了,起身披上衣衫,扬声将莲雾喊了进来。 “公主,您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莲雾似乎没有料到赵盈楠会这么早醒来,手上并没有端水盆,脸上带着一丝诧异径直走了进来。 “乍一换地方,有些睡得不安稳。既然醒了,我想要出去走走。”赵盈楠说着,已经穿上了鞋子。 莲雾连忙帮赵盈楠将衣衫穿好,道:“这一大早,公主想要去哪里?” 赵盈楠带着一丝胜利者的微笑,随手拿过桌子上的步摇将头髮随意挽了一下,道:“当然是去女侍卫那里看一看了。” 此时,花重锦正抱着被子睡得香。她没有公主那么娇气,加之昨天夜里烙饼烙了半宿,正是唿唿大睡中。 “笃笃笃!”门外好似响起了敲门声。 花重锦迷迷煳煳地睁开一只眼,瞅了一眼窗外,只见天还没有大亮,距离昨日陆慕游说得上路时间还早,花重锦异常坚定地将眼睛重新闭上。 “笃笃笃!”门外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花重锦毫不犹豫地将被子拉起,顾不上被子上带着的霉味,一头扎进被子中,将敲门声隔绝在被子外。 “笃笃笃!笃笃笃!”门外的人好似铁定了心要将门敲开,不急不慢甚是有节奏地敲着门。 “啊!”花重锦掀开被子,绝望地吼了一声,哀怨地看了一眼门,门外似乎站着两个人,身形纤细,应当是女子。花重锦揉了揉头髮,这队伍中女子人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即便是刚睡醒理智游离在外,她也知道门外的二位是谁。 花重锦任命地下床,还能怎么办,即便是在国师府,若是公主前来敲门,她也得起床跪迎,何况现在形势逼人,她的身份是侍卫,对方乃是公主兼未来的南诏王妃。 花重锦磨磨蹭蹭地下床,理智回笼了一点儿,在给赵盈楠开门之前,将桌子上的面具扣在了脸上。 一切妥当之后,花重锦揉了揉眼睛,又检查了一下房间和自己的打扮,这才开了门,朝着赵盈楠行了一礼,“属下见过公主。” 赵盈楠看着眼前这个带着面具的女子,却是觉得有一丝无法言说的熟悉感,赵盈楠伸出手,想要将花重锦脸上的面具揭下来,花重锦敏捷地向后退了一步。 “公主,属下年少时曾困于火场,这张脸实在是不能见人,若是惊吓到了公主就不好了。”花重锦信口胡诌,她连国师都敢骗,遑论久居深宫大院的公主。 赵盈楠收回了手,又仔细地看了一眼花重锦,花重锦适时地垂下眼眸,面上尽是恭顺。 赵盈楠经过花重锦身侧,走进了房间,简单地环顾一周,房中只有驿站中的桌椅床铺,没有任何女子的饰物。公主这才微微放心,道:“说来也真是巧,我昨夜做梦,梦到这侍卫房中有个女扮男装的娘子混在侍卫中,醒来之后好像我真的见到了一般,满脑子都是这事儿,所以今天一早,我便想着过来看看,没想到真有。”赵盈楠以手帕掩唇,轻笑。 “公主乃是金枝玉叶,尊贵自是不必言说,有神相助也不足为奇,不管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公主的法眼。”花重锦始终距离赵盈楠三步远,既能够防止赵盈楠突然动作摘她的面具,又不失礼。 赵盈楠似乎并不想探究她到底是谁,似乎真的只是过来看一眼,眼见着赵盈楠将要离去,花重锦心里松了一口气,盘算着一会儿还能睡个回笼觉。
第157页 “对了,你能混在队伍中,想必身手了得吧?”赵盈楠已经迈出去了一只脚,忽然转头问道。 “公主谬赞。”花重锦有些摸不准赵盈楠的心思,赶忙打了个太极,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赵盈楠似乎也并不想探究花重锦的身手,随意点了点头,道:“昨天奔波了一天,晚上又睡在了藏污纳垢的被褥上,本宫现在浑身难受,正想洗个澡。我的侍女身娇体弱,只能端得动茶壶。正巧,你也是女子,身手又好,想必打几桶水便是小菜一碟。” 花重锦一愣,赵盈楠没有给花重锦推脱的机会,将另一只脚也迈了出去,“等会儿直接把烧好的水送去我房中,记得,要在早饭之前。” 花重锦瞠目结舌地呆在了当场,跟在赵盈楠身后的莲雾趁着赵盈楠出了房间,赶忙伸出手指戳了戳花重锦,低声道:“娘子,劳烦您动作快些,别发呆了,一会儿若是赶不上吃早饭,可得饿到晌午。” 花重锦忙回神,道:“多谢提醒。” 莲雾嘆了一口气,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花重锦,快步跟上了赵盈楠的脚步。 花重锦随手拿过一支木钗子,将头髮胡乱盘了盘,走了出去。权当是晨练吧。 待走了出去,花重锦才明白过来莲雾让她快点以及那欲言又止的眼神是为何,原来赵盈楠早就交代过驿站中驿夫,所有驿夫都忙于工作,无暇替她打水。 花重锦颇为无语,她混入队伍不过一天时间,如何就得罪了公主殿下?想归想,花重锦还是认命地提着水桶朝井边走去,毕竟她是背着国师偷偷跑出来的,万一公主闹起来,反而对她不利。 甫一踏进院中,花重锦脚步一顿,脑子中只有一个想法,完了,天要亡我。 第88章 天要亡我 甫一踏进院中, 花重锦脚步一顿, 脑子中只有一个想法,完了,天要亡我。这大清早, 多适合拥着暖裘被子浅眠, 为何这些人都不睡觉…… 国师大人身上简单地穿着与昨晚款式相似的青色袍子,依旧是简约飘逸,盘膝坐在井旁,腰背挺直, 双眼微阂,唿吸平稳,看似睡着了一般, 却是能看到眼皮下面微微转动的眼球。 花重锦咽了咽唾沫,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脸上的面具,确保面具还扣在脸上,这青天白日的, 戴着面具她都有些不确定会不会被认出来, 若是面具掉了,后果不堪设想。 花重锦磨磨蹭蹭地走上前, 站在距离陆慕游几步之遥的位置上,舔了舔嘴唇,远远地看着陆慕游,思忖着该如何开口。 “左手边三不远的位置,有个水缸, 若是需要水,就从水缸里边取,就算是烧水洗澡也足够了。不要上前打扰我。”陆慕游忽然道。 花重锦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差点儿将手上的水桶掉到地上,听到陆慕游如是说,只觉得心中松了一口气,尤其是看陆慕游并没有睁开眼睛,这才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哼着小曲将水桶放进缸中,打了大半桶的水,双手提着,摇晃着朝厢房走去。 陆慕游睁开眼睛看向了花重锦离去的背影,伸手扶了扶脸上的面具,藉助宽大的衣袖挡住了不由自主地翘起来的嘴角。花重锦对他的警戒还真是低,昨天夜里还记得压低声音与他说话,方才一高兴,什么都忘记了,还哼起了小曲儿,生怕他认不出来吗? 不一会儿,察觉到花重锦蹦蹦跳跳过来的脚步声,陆慕游赶忙闭上了眼睛,继续感受井下水的流动。此处乃是地龙龙脉必经之地,感受水的流动有助于修道。奈何现在,他虽然闭着眼睛,但是花重锦的一举一动,哪怕是弯身衣衫的摩擦,他都听得清清楚楚,在脑海中还原出他的小娇妻的神情姿态,哪里还有心思去感受水的流动。 就在花重锦弯身取水之时,不远处又有脚步声走了过来,花重锦尚且没有听到,陆慕游却是猜到了来人,脚步轻浮步幅较小,乃是长居于闺房中的丫鬟,不是莲雾是谁?想必是花重锦过来打水与赵盈楠脱不开干系,这个丫鬟是赵盈楠特别派过来监视她的。 莲雾快步走了过来,见花重锦在旁边的水缸中取水,忙上前道:“喂,你这个女侍卫,公主明明交代了,让你去井中打水,你怎么可以阳奉阴违?这水缸中的水谁知道是什么时候打上来的?” 花重锦闻言,火气“噌”地升腾了起来,这一大早,觉没睡好,让人唿之喝去,她实在是想要把这一桶水倒在赵盈楠头上,让她深刻的感受一下她心中的不满。 陆慕游看了一眼气鼓鼓的花重锦,淡然开口道:“吵什么?回去告诉公主,这水是我今晨打上来的,我在这里打坐了半个时辰,不曾有人动过这缸里的水。” 莲雾嘴唇哆嗦了两下,缓缓地跪下身,道:“见过国师。莲雾方才没有看到国师。” 陆慕游依旧闭着双眼,没有理会莲雾。 莲雾咬了咬唇,国师这么耀眼若启明星一般的存在,怎么可能没有看到,她以为按照国师冷傲的性子,是不会理会女子之间的勾心斗角的。 “你们也别在这里打搅我,云捷飞,替公主把水搬去厨房。”陆慕游随口道,眉头有些微蹙,似乎真的是被二人吵到了。 莲雾脸色有些泛白,公主本来就因为怀疑这个女侍卫没有亲力亲为而有些不爽,若是连把水拿去厨房都有人代劳,恐怕公主更加怒不可遏。
第158页 “多谢国师好意,只是公主交代过,要让她打水送过去。”莲雾赶忙挡在云捷飞面前,想要拦住云捷飞。 面前的女子比天天奇装异服花枝招展的吴三娘正常多了,长得也是娇艷貌美,毕竟是跟在公主身边的女子,举止形态也颇有一番行云流水之感,可云捷飞就是觉得莲雾有些让人厌烦。 云捷飞侧身避开了莲雾,道:“还请娘子让开,我只听命于郎主,若是你再横加阻拦,别怪我不客气。” 莲雾闻此言,眼中迅速氤氲起了雾气,云捷飞厌恶地撇开了头,倒是让莲雾有些尴尬,她惯常用的招数竟然在云捷飞身上不管用。 “若是你家公主有什么问题,直接过来找我家郎主说,你一个侍女,没有资格跟我家郎主交涉,更没有资格干涉我做事。”说着,云捷飞毫不怜香惜玉地将莲雾推开,扛起水缸,就朝着膳房走去。 花重锦连忙跟了上去,只留下莲雾征愣在原地。 “若是没有什么事,你不要留在这里了。”方才久久没有开口的陆慕游见莲雾一直呆站着不走,开口道。 莲雾眼泪汪汪地朝花重锦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捂着脸跑了。 陆慕游轻轻唿了一口气,缓缓地站起身,若是莲雾一直站在这里,他怎么跟去膳房?真是不懂察言观色,如若在他手下,恐怕三天两头就得被扔去训练场。 陆慕游整理了一下宽大的袖子,神情自若地朝着膳房走去。 另一边,云捷飞任劳任怨地将水缸扛到了目的地,这才睨了一眼花重锦,“放在哪里?” 花重锦赶忙将膳房的门打开,闪身给云捷飞让了个道,指着锅台旁边的空地,还不忘压低声音,道:“就放在哪里,多谢。” 云捷飞从善如流地将水缸放下,站起身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人,面具看起来并不精緻却别出心裁,看得出来她平时并没有戴面具的习惯,还有压低的嗓音,在他看来,也是再明显不过。 花重锦避开了云捷飞的眼光,“多谢云大人,我现在要烧水了,担心弄脏了大人的衣衫,所以请大人先回去。” 云捷飞又看了一眼花重锦,不知道为何,明明只是个身份不明的小姑娘,却是让他本能地有种“不要惹她”的感觉。云捷飞摸了摸鼻子,走了出去。 一出门,只见原本应该在井边倾听风声感受水动的陆慕游,正背靠着膳房的墙壁,优哉游哉地双手环胸,他竟然在陆慕游脸上看到一丝痴汉的神色闪过。云捷飞用力地揉了揉眼睛,睁开眼,面前还是他家不苟言笑云淡风轻的国师大人。 “郎主……”云捷飞刚要叫陆慕游,陆慕游伸手摆了摆,打断了云捷飞,摆出了一个禁言的手势。云捷飞赶忙闭嘴站到了陆慕游身旁,心中却是疑惑无比,他家郎主不是一直绕在主母身旁吗?这几日,主母不在,又恢復了冰块脸,甚至比之前更加寒若冰霜,今天怎么破天荒地尾随个小娘子到了膳房? 莫不是他家郎主又相中了这位小娘子? 云捷飞勐地打了个寒颤,想起花重锦当年退婚段家的闹腾劲儿,再想想他家郎主进宫求圣旨,奴役他们收拾嫁妆,亲自去捉活大雁纳采的折腾劲儿,只觉得眼前一黑,有些站不稳。 陆慕游冷冷地看了一眼在他旁边摇来晃去的云捷飞,云捷飞又是一个激灵,主子们的事情他可千万不能多嘴,更不能插手,云捷飞默默后退几步,他的职责只有保护陆慕游。 这厢,花重锦绕着锅台左转三圈,右转三圈。自从多年前她差点儿炸了膳房,花家膳房门口就立了个牌子,“老鼠和花重锦禁止进入”,这么多年,别说生火,她就是膳房都不曾进过,更不曾用过这种二十一世纪见都没见过的锅台。 花重锦挠了挠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她也是饱读诗书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接班人!花重锦撸了撸袖子,蹲下身,从旁边拿过一堆干草柴火,无差别地塞进了锅底,想了想,从旁边拿过火石,研究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狠狠地开始击打火石。 “咳咳咳!”不多时,膳房从门窗冒出了滚滚浓烟,呛得花重锦直咳嗽。 陆慕游有些错愕,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生火烧水的,恐怕水还没烧开,她先把自己呛死了。 陆慕游赶忙闪身进膳房救人,只见花重锦面具也歪了,顶着花猫一样黑一道白一道的脸就沖了出来,躲闪不及,一头撞进了陆慕游的怀中。 “咳咳咳!”花重锦捂着撞疼的鼻子,咳嗽得更加厉害,眼见着从口中吐出来一缕烟。 陆慕游失笑,想要替花重锦擦一擦脸上的黑灰,突然想起来他家小娇妻还乔装着与他不相识,陆慕游板起脸,“这是怎么回事?” 花重锦赶忙从陆慕游怀中退了出来,道:“国师,你怎么在这里?” “我队伍中的人都快要将驿站点了,若是我还不在这里,岂不是失职?”陆慕游道。 花重锦赧然,看了一眼身后浓烟滚滚的膳房,还真是蔚为可观。 “哎呦,我的姑奶奶啊!”一个五短身材皮肤黝黑的郎君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沖了出来,哭嚎着就沖向了膳房。 第89章 沐浴更衣 “哎呦, 我的姑奶奶啊!”一个五短身材皮肤黝黑的郎君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沖了出来, 哭嚎着就沖向了膳房。
第159页 花重锦伸手,还没来得及拦住这位郎君,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勇士风一般, 义无反顾地沖向了浓烟滚滚的战场, 心中不禁升腾起一丝佩服。 没过多久,烟雾渐渐地少了,间或传来郎君的咳嗽声,证明着他还活着。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间, 勇士从膳房走了出来,原本黝黑的皮肤更加是像在炭火里滚了一圈儿,勇士龇了龇牙, 牙齿白得发亮。 陆慕游放心地放开了花重锦,方才花重锦靠在他身上,他不着痕迹地检查了一番,看样子只是受了点儿惊吓, 并没有受伤。 花重锦脸上飞起一抹红晕, 整个脸上若调色盘一般,红黑白齐活了。 “驿长, 你还好吧?”陆慕游上前一步,关心道。 花重锦闻言,忙看向了这位勇士,怪不得他这么卖力,若是驿站着火了, 他第一个逃不开责任。驿长乃是驿站的最高管理者,若是驿站有什么闪失,恐怕他还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咳咳!”驿长狂咳几声,看了一眼陆慕游,又看了一眼花重锦,压下了心中翻腾的滔滔怒火,道:“多谢国师关心,我没事。只是这驿站的膳房,恐怕——” “驿长不必担心,我这就修书一封回去,让朝廷拨些款项来修缮。”陆慕游淡淡开口道,“这膳房年久失修,无来由地着了火,幸好驿长以及救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多谢国师!还望国师多替下官美言几句。”驿长美滋滋地行了一礼,还好他在紧要关头想起国师护短的性子,现在也算是因祸得福。 花重锦眨了眨眼睛,本来还以为她闯了弥天大祸,没想到陆慕游轻松替她化解了。不知为何,花重锦心中有些不舒服,陆慕游应该是不理世事的,就算她在他的队伍中,他也不应该随随便便就给队伍中的娘子解围。 驿长看了一眼纠结的花重锦,极有眼色地开口道:“这膳房设备老旧,为了您和您属下的安全,还是由我烧水吧。”说着,驿长又转身冲进了膳房。 花重锦有些发愣,待回过神来之时,陆慕游已经离开了,好似方才他真的只是路过并且伸手替她解围而已。 “大人,水烧好了,请问送去哪里?”就在花重锦蹲在墙角百无聊赖地数蚂蚁之时,驿长笑意盈盈地躬身问道。 “替我送去公主的房间。”花重锦连忙道。冷水她提得已经够吃力了,更何况热水,稍有不慎撒到身上,可就糟蹋了她这一身细嫩的皮肉。 赵盈楠看着驿夫们抬进来的热水,一张俏脸越发地阴沉,而站在赵盈楠身旁的莲雾脸上的血色却是一点一点地散去。 花重锦跟在驿长身后,神情愉悦地踏进门来,一眼瞥见赵盈楠的脸色,嘴角立马下耷下来,满脸愁容的倒霉相走了进来。 花重锦甫一出现,赵盈楠就盯住了花重锦,花重锦补救式的变脸并没有逃开赵盈楠的眼睛,赵盈楠身上的阴郁越发浓烈了起来,莲雾不禁打了个哆嗦,上次赵盈楠如此生气的时候,涉事的几位宫女全都死相悽惨。 “公主,我本想亲自替公主效劳,奈何徒有一身力气,不会生火烧水,差点儿酿成了大祸,求公主原谅则个。”花重锦老老实实地走到赵盈楠面前负荆请罪。 “公主息怒,,违背公主的指令,下官万死难辞,但下官实乃无法袖手看着她火烧驿站,置驿站中所有人不顾。”驿长也跟着道。 赵盈楠将手搭在盆上,绕着半人高的浴桶转了一圈,忽而一笑,道:“我本就是想要洗个澡,谁烧水不是烧。你们都下去吧。” 花重锦面上保持着伤心悲痛的神情,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 “你留下。”花重锦正准备熘之大吉,公主纤指一指,花重锦默默收回了迈出去的脚。 其他人见公主没有指自己,纷纷鸟兽散,花重锦就这样看着所有人迅速撤离,最后一位还顺手帮赵盈楠将房门关了起来。 “公主,不知道您还有什么事情?”花重锦只觉得自己现在犹如案板上的鱼肉,赵盈楠为刀俎,真是任人宰割。 赵盈楠一笑,伸手轻轻地捏了捏花重锦的下巴,花重锦脸上的面具有些松动,若是她一用力,就能够将面具扯下来,赵盈楠好似抓住了老鼠的猫儿一般,逗弄着花重锦,眼见着花重锦眼中流露出有些担忧的神情。 “驸马早!”门外莲雾大声地喊了一句,看似在嚮慕容皓请安,实际上在向赵盈楠传递着消息。 赵盈楠勐地收回手,若是让慕容皓看到她难为他的暗卫,岂不是当面掌掴慕容皓的脸?明明他昨夜才说并没有什么女侍卫,明显就是不想让她去难为他的暗卫。 花重锦也有些不知所措,她越来越看不懂慕容皓这个人,不过有一点还是能够确定,就是这个人惯常不按照常理出牌。 “公主在房中做什么?”慕容皓的声音通过门板传了进来,越发地清晰,就在门边,甚至可以看到他微微抬起放在门上的手。 “公主正准备在屋中洗澡。”莲雾开口道。 赵盈楠有些慌乱地左右看了一眼,这房中空空如也,除了这半人高的水桶,哪里都不像能藏人的地方。 半人高的水桶? 赵盈楠眼微眯,就在慕容皓推开门的一瞬间,一把将花重锦推进了水桶中,猝不及防的花重锦就这样倒栽葱进了水桶,呛了两口水,刚刚抬起头吸了口气,就被一只手狠狠地按在水中,花重锦扑腾了两下。
第160页 “别动,否则就不是把你按在水中这么简单。”赵盈楠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道。 即便是在温水中,花重锦已然觉得浑身发冷,皇权至上,人命在皇家人眼中,恐怕就是草芥。花重锦不再扑腾,静静地呆在水下,等着赵盈楠放开自己。 “公主,半个时辰之后就要启程了,快些下去吃早饭,若是空腹坐马车,又要不舒服了。”慕容皓走到赵盈楠身边,伸手扶住赵盈楠的肩膀,柔声道。 赵盈楠优雅而自然地将手收回来,还带着点点水珠的玉手攀上了慕容皓的脖子,带着一丝委屈地道:“可是我满身汗味,而且刚刚才让人帮我把水烧好了。” 慕容皓低头吻了吻赵盈楠的额头,道:“公主自带体香,哪里有什么汗味?” 赵盈楠羞涩地靠在慕容皓怀中,瞥了一眼浴桶,道:“就知道说这些让人面红耳赤的话。就算是这样,我也得说道说道这护送的队伍,我不过是差使个人替我烧水,她竟然三推四阻,还想要藉机闹事,你说,她是不是该罚?” “惹得我娘子不开心,岂止是该罚,应该立即处以绞刑,让他身首异处,这才能涨涨教训。”慕容皓道。 赵盈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任由慕容皓拥着她走了出去,临出门时,还回头看了一眼浴桶的方向,面上带着胜利的笑意。 直到听到关门的声音,花重锦这才将头露出了水面,还好赵盈楠放开了手,让她得以将鼻子露出水面,要不然这么长时间,非得溺死。 花重锦擦了擦脸上的水,这公主殿下还真是睚眦必报,不过是让驿长帮个忙而已。不过也罢,她本来就会水,估计公主出了气身心愉悦,也就不会再找她的麻烦了。 花重锦靠着浴桶坐了下来,这两天奔波她也没有洗澡,方才还被烟燻火燎了那么长时间,估计从头髮到脚底都是烟味,她还得多谢公主赐她热水。 花重锦哼着小曲儿,伸手顺便将公主准备的皂角也拿来用了,都准备好了,不用岂不是可惜?她花重锦可不是浪费之人。 花重锦左右环顾了一周,换洗衣衫就放在床上,素雅的青白色正合她意,花重锦嘿嘿一笑,那她就不客气了。 而另一边,被占了浴桶洗澡水,还认为自己斗争胜利了的赵盈楠,正伸手拿过了一个叉烧包,张嘴咬了一口,咸甜交杂的味道,还带着一丝油腻感,让她微微蹙眉,有些不适。 “凑合着吃吧,这里不比府上。这叉烧包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好吃的东西了,今天一大早命人出去买的。”慕容皓夹过一个叉烧包,咬了一口,“你身旁的侍女呢?怎么今天没见她跟在你旁边?” “怎么?驸马想要纳了她?”慕容皓的一番话让赵盈楠颇为愉悦,不禁开口与慕容皓开玩笑道。 慕容皓认真地想了想,道:“那个小丫头看起来勤快得很,整天替你忙东忙西,那一双小手却是又白又嫩,真不像是个丫鬟的手。若是我纳了她也好,回了南诏之后,事务繁忙,必然有些事情顾及不到,她可以跟你做个伴。” 赵盈楠一愣,眼光落到了自己的手上,相形之下,她的手真的不如莲雾好看。她方才只是随口说说,根本没有想过慕容皓会真的答应下来。原本就没有食慾,现在更是如同嚼蜡。赵盈楠放下了筷子,道:“我吃饱了,先上去收拾一下。” 不等慕容皓回答,赵盈楠匆忙朝楼上走去,生怕走得慢了,让他看到她脸上嫉妒的神情。 第90章 插针之刑 赵盈楠攥紧拳头, 紧咬牙关, 努力抑制住身子的颤抖,双眼似是要喷出火星来,原本娇艷的容貌被怒火所沾染, 已经看不出原本属于公主的典雅和从容。 放在水桶旁边的皂角已经被用过, 原本清澈的水漂着皂角的泡沫,明显是有人用了她的洗澡水。旁边的布巾展开挂在架子上,即便是已经洗过,也掩盖不了它被用过的事实。而原本放在床上, 准备洗完澡换洗的衣衫,早已不知所踪。 赵盈楠头隐隐作痛,手上的青筋快要暴起。赵盈楠忍了又忍, 眼前漂着泡泡的洗澡水似乎在无声嘲笑着她。她赵盈楠的东西,就算是不要了,也轮不到一个见不得光的暗卫用!把她按进水里,她应当感恩戴德, 能够在公主准备洗澡的水里泡一下, 她此生就应该足矣,她如何敢擅自做主? 想到方才慕容皓对莲雾的评价, 赵盈楠眼睛有些发红,莫不是慕容皓给了她什么承诺?还是给了她什么权力? 赵盈楠勐地上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将半人高的浴桶整个掀翻在地,发出一声巨响。 “哎呦, 这位娘子,您怎么平白无故地把浴桶掀了?这不是加大了我的工作量吗?”一位歪戴着帽子,衣衫皱皱巴巴如咸菜干的驿夫急急走了过来,慌忙将已经倒地的浴桶扶了起来。 水洒了一地,淌过了赵盈楠的鞋子,漫过房间门口低矮的门槛,朝着楼梯方向漫延,泡泡随着水流动时不时飘飞起来。 “完了完了,我本来还想着这楼梯挺干净的不用打扫,这下可好,非打扫不可了。”驿夫有些不悦地看向赵盈楠,随手一指外边的廊柱,道:“这位娘子,我们驿站的楼梯可是木梯,若是每位大人都把水洒上面,恐怕用不了多久,我们都得爬柱子上来。”
第161页 赵盈楠气极反笑,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驿夫斜眼看了一眼赵盈楠,心道这是哪家的妾室,真是不识大体。这也不怪驿夫,这驿站中的驿夫一般有民役承担,大家轮番服役,每年服役二十天,加之兆朝民役的原则乃是先富后贫,先多后少,也就是先从富庶人家和人丁兴旺的人家开始服役。 这位驿夫家中商铺数个,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郎君,本就对过来伺候人颇有微词。今晨刚刚与服役完毕的驿夫交班,根本就不知道这位是尊贵的公主殿下。 “这位娘子,不管我知不知道您是谁,随意将水洒得遍地都是也是不对的。”驿夫任劳任怨地蹲下身,擦着地板上的水,空中絮叨着,“就是欺负我来得晚,说什么今天早晨其他人都帮忙打水烧水了,现在应该我收拾废水。别以为我不知道,肯定有人滥竽充数,没有卖力打水。” 驿夫不说还好,这番话不啻于火上浇油,赵盈楠更加气得瞋目切齿髮上指冠,上前一步,朝着驿夫的肩膀上就是狠狠一脚。 满是水渍的地板本来就湿滑,赵盈楠这一脚上去,毫无防备的驿夫直接滚倒在地,一头撞到了门槛上,实实在在地一声“咚”,震得门都跟着晃了一晃。 “大人,实在对不住,公主心情不好,这点儿钱您去抓点儿药。”莲雾匆忙跑了上来,差点儿滑倒,趔趄了一下才站稳身子,赶忙上前扶起驿夫,不由分说朝着驿夫手中塞了一小颗金豆子。 不得不说,公主身旁的大丫鬟还是颇有心机手段,若是铜板碎银子肯定打发不了驿夫,说不定还会让驿夫恼羞成怒。但是金豆子便不同,面子里子都给足了,何况,莲雾上来便点名了公主的身份,也让驿夫有所忌惮。 驿夫看了一眼莲雾,收起了金豆子,敷衍地朝赵盈楠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莲雾松了口气,上前扶住了赵盈楠,低声劝道:“公主不要生气了,这齣门在外的,若是真的闹大了,一方面碍于国师,驸马不好替您做主,另一方面公主纡尊降贵去教训这么个小小的驿夫,若是传出去,怕是会被官家责骂。” 赵盈楠阴测测地看了一眼莲雾,若是以往,她会觉得莲雾所言有理,毕竟莲雾从小跟随她,在她身边出谋划策,也算是她的左臂右膀。但是今日却是有所不同,莲雾的心机未免有些重了。 “莲雾,我原本放在床上那件青白色衫子哪里去了?”赵盈楠伸手捏住了莲雾的手腕。 赵盈楠的手冰冷汗湿,让莲雾有种被黑白无常捏住手腕的感觉。尽管如此,莲雾忍下心中的不适,道:“公主,我没有看到您的衣衫。” 赵盈楠一手掐紧了莲雾的手腕,另一只手顺着莲雾的手臂向上划过,手指所到之处,汗毛倒竖,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若是你没有拿,你害怕什么?”赵盈楠嘴角轻挑,眼中一片阴冷,就这么盯着莲雾。 莲雾心中的恐惧更甚,身子微微有些发抖,连忙跪下,道:“公主,真的不是我。” 赵盈楠看着莲雾的手,十指尖如笋,腕白似莲藕,当真是纤纤软玉削春葱,别说是男人,就是她一个女子,看了都觉得美。 赵盈楠心中恼怒,拽着莲雾的手就想前走,可怜莲雾尚跪在地上,被赵盈楠拖着走,两膝在地上狠狠地摩擦了几下,不用看也知道破了皮。 还没等莲雾反应过来,赵盈楠从床头笸箩里拔出一根针,毫不犹豫,狠狠地扎进了莲雾的指甲缝。 “唔!”莲雾闷哼一声,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血瞬间涌了出来,顺着莲雾的指尖流了下来。看着被血沾染成红色的手指,赵盈楠心中终于舒坦了,不待莲雾求饶,赵盈楠麻利地将针从莲雾手中拔了出来,精确地扎进了另一只手指。 “公主,莲雾还要伺候您,求您别扎了。”莲雾疼得冷汗直冒,声音都变了调子,见赵盈楠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连忙恳求道。 赵盈楠看了一眼莲雾,有些厌恶地松开了莲雾的手,道:“回去包扎一下,被耽误了启程的时间。” 莲雾伸出另一只手,胡乱地擦了一把被眼泪沾湿的脸,另一只手抖了抖袖子,将满是鲜~血~的手藏在袖子中,行了一礼,这才下去。 赵盈楠重重地坐到床上,将手中的针扔回了笸箩,被血沾湿的针晕染了笸箩里的素绢。 ………… 烈日灼灼,烘烤着官道,这段路上的树木看样子是新栽不久,树冠并不茂密,倒是让马车外骑马的侍卫格外受罪。 花重锦奄头耷脑,快要将整个身子都趴到了马上,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方才腹部有些坠痛,她算了算日子,恐怕月事要来了。花重锦愈发地沮丧,每逢月事第一天,她总是格外痛苦,腰酸背痛,整个腹部像是被锤子击打着一般,平日里在家里躺着挺尸还好,现在马背上颠簸,恐怕今天得遭一番罪才行。 陆慕游心中挂念着他的小娇妻,正盘算着如何将她骗到马车里,打开窗帘一看,只见她整个人都快要挂在马上,陆慕游蹙了蹙眉头,顾不上想什么周密无疏漏的理由,直接朝着云捷飞道:“把那个侍卫给我叫过来,我有话问她。”
第162页 云捷飞顺着陆慕游指的方向看去,蹙了蹙眉,一拍马,便朝着花重锦走去。 “喂,你,国师喊你过去。”云捷飞用刀鞘敲了敲花重锦,不客气地道。 花重锦有气无力地看了一眼云捷飞,连与他周旋的力气都没有,任由他伸手从她手上将缰绳拿了过去,牵着她的马,连同她一起牵到了马车外。 “郎主,人带到了。”云捷飞开口道。 “云大人,郎主方才有事出去了,交代说让这位侍卫进马车等他。”车夫朝云捷飞道。 云捷飞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车夫,若不是他对郎主的能力笃信不疑,他还真想怀疑这车夫害了郎主,假传郎主旨意。尽管如此,云捷飞还是紧了紧手上的缰绳:“你的马交给我,你上车等郎主吧。” 花重锦虚弱地点了点头,强撑着道了句谢,手脚并用爬上了马车。 马车中空无一人,花重锦松了一口气,她现在整个脑子都是浆煳,别说动脑子掩盖身份,就是说句话,她都觉得倾尽了所有力气。 马车中的摺叠桌子架了起来,桌子上还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热水,看样子陆慕游真的是有急事,连水都没来及喝。 花重锦揉了揉鼻子,天助她也,对她来说,此刻这不是一杯普通的热水,而是将她从凌迟重辟的痛楚中拉出来的热水! 花重锦毫不客气地将杯中的热水喝了个底朝天,舔了舔嘴唇,若是陆慕游回来找水,她就说马车摇晃,水洒了。花重锦心中为自己的聪明机智点了个贊。 花重锦打了个呵欠,顺势躺了下来,反正也不知道陆慕游什么时候回来,她抓紧时间先歇一歇。 第91章 她的身影 马车平稳地向前行驶, 甚至感受不到一丝颠簸, 就连放在桌上的杯子都不曾晃动。 花重锦微微蜷缩着身子,护住有些不适的小腹,精神的睏倦加上身体的不适, 很快便沉沉地睡了过了。 陆慕游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 跟在马车不远处,见花重锦已经进了马车,陆慕游轻拽缰绳,拨动马首, 靠马车更近了一些。 云捷飞毛骨悚然地看着亦步亦趋小心谨慎的陆慕游,惊恐万分地咽了咽口水,默默地扯了扯缰绳, 离马车远了一些。心中却是仰天长嚎,郎主啊,您才大婚不足十日,就算是七年之痒也有些早了吧! 陆慕游显然不知道云捷飞九曲十八弯的心思, 他一门心思都在马车中的小人儿身上, 她是不是已经把热水喝了?她是不是躺下休息了? 与此同时,不远处外观看似雷同, 实际上快要被颠簸散架的马车上,也有人分神想着花重锦。 今日一早也没有看到花重锦,大约是昨夜没有睡好罢。慕容皓手指放在窗台上,轻轻划过木质窗台,强忍着心中, 想要掀开帘子,找寻一下花重锦的身影的念头。 赵盈楠面色白里透着青,随着马车的颠簸越发地难以忍受,赵盈楠看了一眼慕容皓,有些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随着马车继续前行,似乎已经走过了方才草木稀疏的那段路,明显有树荫,马车中凉快了不少。 赵盈楠并没有感觉好一点,相反,她被颠簸得头昏眼花,愈发想要吐。 赵盈楠挣扎着挪到了慕容皓身边,伸手握住了慕容皓放在车窗上的手。 慕容皓似是被惊扰到,下意识地格挡住赵盈楠的手,本就难受的赵盈楠,直接一弯身,干呕了起来。 慕容皓迅速扶住了赵盈楠,一遍温柔地替她拍着后背,一边扬声到:“停车!” 车队缓缓地停了下来,陆慕游驱马上前,问道:“发生了何事?” 慕容皓放在窗台上的手指终于有一个理由掀开帘子:“公主身子不适,休息一下再启程。” 慕容皓点了点头,拨转马头离开了。 赵盈楠倚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的绿色,终于缓了过来,面上也渐渐有了点血色。 慕容皓将赵盈楠揽在怀中,眼睛却是透过车窗寻摸着花重锦的身影,奈何始终没有看到那抹身影。 约莫着过了半个时辰,陆慕游再次驱马上前,道:“这里距离驿站尚有些距离,若是再不启程,恐怕难以在天黑之前抵达。此处丛林茂盛,不适合长期久留。” 虽是没看到花重锦心情不佳,慕容皓还是懂得轻重缓急,遂点头道:“国师所言甚是。” “可是我还是有些不适!”赵盈楠看了一眼慕容皓,撒娇道。 “公主,再忍耐一下,很快就到驿站了。”慕容皓耐心地说道。 赵盈楠不悦地撇过头,看着窗外侍卫们骑在马上挺拔的身形,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不若,我们出去骑马吧?外边有树荫,不像之前那么晒,正适合骑马!”赵盈楠兴致盎然地开口道。 慕容皓正想到外面去看看他心心念念的花重锦在哪里,这番提议正是瞌睡遇到枕头。慕容皓却是看了一眼赵盈楠,面露难色:“公主本就身体不适,还是不要出去吹风。” 赵盈楠不由分说,手脚并用地爬出了马车,朝着慕容皓挥了挥手,道:“你快些过来陪我。” 慕容皓假意嘆了一口气,宠溺地摇了摇头,跟着一同钻出了马车。 陆慕游冷眼看着二人,没有多言了只是挥了挥手。
第163页 队伍重新开始前进,速度却是放慢了不少。原因无他,要将就慕容皓夫妇骑马的速度。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依旧没有看到驿站的影子。 云捷飞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陆慕游,陆慕游淡淡地与云捷飞对视了一眼,云捷飞心中大定。 陆慕游靠近马车,听了听马车里边的动静,马车中没有什么响动,花重锦似乎还在熟睡。陆慕游看了一眼天色,虽说在马车外还能模模煳煳看清对面人的长相,马车中光线昏暗,应当是相见不相识了。 陆慕游身手矫健地一登马背,藉助冲力,攀上了马车车辕。车夫淡定地往一旁挪了挪,让出位置以便陆慕游进去。 陆慕游朝着车夫微微一点头,钻进了车厢。 车厢中昏暗无比,车中淡淡的血腥味格外明显。陆慕游闭了闭眼睛,习武之人视力总是好一些,待眼睛适应了黑暗,花重锦虾米一般的睡姿呈现在陆慕游眼中,陆慕游轻声一笑。 花重锦一惊,这才发现自己在国师的马车上睡着了,睁开眼睛天色已暗,这才将提到喉咙的心微微放下了一些。 陆慕游摸索着坐到了花重锦旁边,开口道:“方才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没有想到这就耽误了一下午,我还担心你已经走了。” 花重锦心里道,她又不傻,全车队最舒服的马车不坐,难不成还去太阳底下骑马颠簸?开口却是压低了嗓音,道:“没有大人的命令,怎么敢擅自离去?” 陆慕游浅笑,伸手从一旁拿过了水壶,往桌子上的杯中倒了一杯水,道:“等了这么久,想必已经口渴了吧?喝口水,疲于赶路,条件有限,这里没有茶叶,只能将就着喝点儿白水了。” 花重锦撇了撇嘴,哪里是条件有限,看这辆低调中的奢华马车,哪里像条件有限没有茶叶的样子,分明是他自己不想带。花重锦倒也没有揭穿陆慕游,睡了半天,还真是有点口渴,花重锦伸手拿过了桌子上的杯子。 “咦?”花重锦不禁发出一声惊唿,杯中的水微温,虽然不至于像开始那样烫,却还是入口温热,花重锦不禁有些好奇这自带保温效果的水壶。 陆慕游拉起花重锦的手腕,指引着她摸向了水壶外壁。入手不是铜质的质感,而是带着温凉的石头,花重锦又是一声“咦”。 “路途不便烧水,所以才带了这个米粒玉泉壶。”陆慕游大手覆盖在花重锦的小手上面,引导她摩挲着壶身,声音微低,带着一丝莫名的诱惑:“这米粒玉泉壶,取材于江南怀玉山脉,相传是东晋葛洪炼丹处,以玉为道。唯一的缺点便是有些沉。” 夜色中,陆慕游声音中的诱惑被无限放大,加之他的手臂又环过她的身子,唿吸间气息清晰可闻,花重锦面色有些发红,慌忙将小手沖陆慕游的大手中抽了出来。 陆慕游将壶交到花重锦手中,下面虚虚地托着。花重锦被压得手腕一沉,自投罗网地将小手又放回了陆慕游的大手中。陆慕游轻轻一笑,气息喷在花重锦颈上,花重锦面上红得更厉害。 陆慕游单手将壶提了起来,替花重锦将杯中的水添满,这才把壶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花重锦抬手摸了摸脸颊,脸颊的温度还在上升,用不了多久估计都可以煎鸡蛋了。花重锦赧然,一把抓起杯子,想要喝口水缓一缓。 陆慕游笑着抓住了花重锦的小手,道:“你在这里等了我这么久,方才侍卫们都已经领了饭在马上吃了,你恐怕也没有东西吃了。若不然,你在我这里,陪我吃点儿?” 花重锦赶忙小鸡啄米一般点头,想想陆慕游在黑暗中可能看不见,开口应道:“好。”侍卫们的饭食无非是窝窝头和咸粥,若是在马上解决,恐怕连咸粥都没有,若是跟着陆慕游,说不定有点心吃。花重锦舔了舔嘴唇,国师府上的厨子们做的点心太好吃了。 陆慕游将花重锦的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在夜色的掩盖中,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可惜马车中没有备烛台,恐怕只得摸黑吃了。” “无妨。”花重锦嘴上说着,心中却是巴不得没有烛台,现在心已经完全放在了肚子里。想着没有烛台,陆慕游也看不到她的面容,花重锦抬手将面上的面具摘了下来。 陆慕游有些贪婪地看了一眼花重锦的脸,虽然有些看不清,但总算是缓解了心中的相思之苦。这几天她总是戴着面具压低声线,让他愈发地想要看一看她的面容听一听她的声音。 陆慕游倾身从侧旁的暗格里拿出了一个精緻的食盒,打开了食盒的盖子,从里边拿出了点心,启程之前,赵凤仙担心他路上吃得不好,非得塞一盒点心给他,没想到竟派上了这么大的用途。 花重锦摸索着拿了一块核桃酥,入口即化,浓浓的核桃香瀰漫了整个口腔,安抚了她这几天吃糠咽菜的舌头,花重锦满足地眯了眯眼睛。 “你知道我为何喊你来吗?”陆慕游像是成心不想让她好好吃饭,见她吃得香甜,忽然开口问道。 花重锦被噎了一下,拼命咽下了口中的核桃酥,这才咳嗽了起来。 陆慕游一边伸手替花重锦拍着后背,一边拿过了桌子上的水杯,“我不过是见你面生,想要问问你而已,你怕什么?”
第164页 不说则罢,这一说,花重锦咳嗽得更厉害了。 第92章 逃婚娇妻 花重锦就着陆慕游的手喝了一口水, 这才止住了咳嗽, 声音还微微有些哑,花重锦清了清嗓子,刚准备说话, 忽而想起来她还在掩盖身份, 连忙又压低了声音,道:“大人日理万机,怎么可能记得住所有人?” 陆慕游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道:“若是别人, 还真有可能记不住,可是——” 陆慕游拉长了声音,身子缓缓地向前倾, 微微靠近花重锦,这个距离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清楚花重锦,就连她这几天没睡好,脸上爆出来的一颗小红痘痘都纳入眼中, 陆慕游一字一顿:“郎君我, 过目不忘。” 花重锦瞪大了双眼,下意识地微微向后仰。陆慕游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 将花重锦逼到了车壁上,鼻尖快要抵到花重锦的鼻尖上,道:“我的下属中,的确有女子,但却是屈指可数, 更加不可能记不住。” 花重锦有些慌乱地别过头,道:“大人,我不是奸细。” 陆慕游贪婪地又看了几眼花重锦,这才放过了花重锦,侧身坐到了花重锦身边,转头看向了花重锦。花重锦微微噘着嘴,似乎是对他的追问有些不满意,灵动的眼睛眨巴着,似是在想託辞,窗外的星光照在她姣好白皙的面容上。 “若你是奸细,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坐在这里吃掉我的点心吗?”陆慕游抬手捏了捏花重锦的小鼻子,道。 花重锦摸了摸脸,眼球一转,计上心来。花重锦“哎呦”一声,顺势趁着黑,胡乱地抱住陆慕游的腰身,半真半假地哀嚎道:“大人,我是混充进来的,您可千万不能赶我走啊!” 花重锦这一抱,倒是将原本处于攻势的陆慕游吓了一跳,猝不及防只间愣了愣神,失去了先机,被花重锦带了节奏。 “大人,我家里特别穷,揭不开锅那种,每逢秋冬,四处漏风,我弟弟马上就要成年了,我爹为了让我弟弟取上媳妇,把我卖给了一个鬍子拉碴肌肉嶙峋的大汉做填房!”花重锦胡诌乱扯着。 “所以你就逃婚了?混在了我的队伍里,跟随我们出了城?”陆慕游声音中满是严肃和认真,对苍生的怜悯足矣让人肃然起敬,若是此刻有人秉着蜡烛进来,定能够看到陆慕游忍俊不禁,唇角微微向上翘,眼中满是逗弄和宠溺。 “你可知道那大汉的前妻是如何死去的?”花重锦编故事编得手舞足蹈,完全没有意识到眼前这位就是她口中的“大汉”,花重锦左手虚握,若掐住人喉咙,右手握拳,摆出击打的架势,道:“据传,是被他打死的!” “喔?无人报官吗?无缘无故地打死正妻,可不是什么小事。”陆慕游异常认真地道,看这架势是要替花重锦的节奏。 花重锦这才回过神来,若是陆慕游出马,她假扮侍卫混进来的事情说不定会被查出来,到时候陆慕游丢人丢到南诏,恐怕她得被陆慕游的狂热追随者们凌迟再梳刑。 “不不不,大人,我们不能去深究这个事情。其一,我是偷熘出来的,这其二,我没有证据啊。”花重锦头甩得想拨浪鼓。 在黑暗中,陆慕游笑意更深。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星光下的树影随风摇曳着,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赵盈楠与慕容皓并肩在队伍的最前边,说笑着往前走,本来就行走缓慢的队伍,见无人催促他们,更是放慢了速度。 赵盈楠转头看了一眼慕容皓,心中对于出来骑马的决定无限满意,心花怒放之时,不禁开口道:“愿我如星君如月。” 慕容皓眉眼含笑,伸手拉住赵盈楠的手,接口道:“夜夜流光相皎洁。” 就在二人含情脉脉相视之时,一个面上蜈蚣疤的大汉不知道从哪里蹦了出来,一声唿号,惊了赵盈楠的马。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大汉中气十足地喊道,身后迅速聚集了一众汉子,路边陆陆续续地燃起了火把,看样子对方人数众多。 坐在马车中的花重锦咋一听这口号,先是一惊,见陆慕游毫无反应地坐在远处,也跟着淡定地坐在马车中,陆慕游都不急,她急什么。 “你是不是已经算准了会有山贼?我们现在怎么办?”花重锦朝着陆慕游的方向挪了挪身子,低声问道。 “还能怎么办?你我二人待在马车中就好。”陆慕游道。 “啊?”花重锦都已经摆好了洗耳恭听继而鼓掌夸赞摇旗吶喊的准备,听陆慕游如此道,直接愣在了当场。 陆慕游从盘中拿过一块点心,准确地塞进了花重锦的口中,道:“兆朝的国师手无缚鸡之力,这是众所共知。我看你也不是习武之人,难不成你想要拿着跟绣花针跟人搏命?” “你也不知道会遇上山贼?”花重锦嚼着口中的点心,有些口齿不清地问道。 “我又不是算命的。”陆慕游不屑地“哼”了一声,“再说了,即便我能掐会算,我也不会浪费力气在这种事情上。” 陆慕游重新倒了一杯水,递给了花重锦,道:“慕容皓在前面,自然知道如何做。他们不过是求财,给他们便是。若是想要剿匪,日后算帐便是。我们队伍中虽都是会武之人,但是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消耗人力。”
第165页 花重锦咽下了口中的糕点,没有接过陆慕游手上的水,倒是伸手摸索着又拿了一块点心。 陆慕游伸出的手顿了顿,将水放在了桌子上,这可真的不能怪花重锦,毕竟她黑暗中无法视物。 再说回首当其冲,面对众多山贼的慕容皓和赵盈楠。 慕容皓扶住了赵盈楠,替她将拉住了受惊吓的马儿,迅速地扫视了一周,心中对于形势已经做出了判断。 慕容皓微微颔首,道:“壮士,我们不过是赶路的商旅,若是你们需要什么,尽管拿去便是,务必放兄弟们一条生路。” 贼首点了点头,对于慕容皓的识时务很是满意,道:“大家都是谋生路的,我们只求财,只要你们不动手,我们绝不伤人。” “大胆,真是嚣张,这里不过距离京城两日的路程,你们竟然占山为王!”赵盈楠从慕容皓怀中挣扎了出来,指着贼首的鼻子就开始开骂。 慕容皓心中一惊,此时闹了起来,国师的人若是袖手旁观,任由他被贼人杀了,恐怕也可以回去交差,说不定,国师巴不得贼人杀了他,若非如此,这么大动静,陆慕游为何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 “嘿呦,这小娘子倒是脾气不小。”贼首咧嘴一笑,脸上的蜈蚣好似会动一般,甚是吓人。 赵盈楠脸往下一耷,还没来得及开口,陆慕游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打得赵盈楠重重地摔在一旁,差点儿摔下马,赵盈楠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嚮慕容皓,只觉得头嗡嗡直响,耳边耳鸣声不断,嘴中迅速瀰漫了浓浓的血腥味。 “壮士,实在是对不住。去了趟京城,见唱曲儿的小娘子长得好看,便赎了过来作妾室,本来我兄弟们不同意,我还执意要纳,现在才知道这些戏子还真是不如大家闺秀懂事。”慕容皓陪笑,脸上的笑意却是带着一丝对贼首的讨好,和对她的鄙视。 赵盈楠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她千挑万选的驸马,怎么可以放下尊贵的身段讨好一个贼人?她费尽心机抢来的驸马,怎么可以流露出对她的鄙视和不屑? 赵盈楠怒火中烧,再想想今晨他对莲雾的褒扬,赵盈楠不管不顾地一巴掌甩了回去,清脆的巴掌声让整个山贼的人都静了下来。 “慕容皓,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掌掴本公主?若是本公主上书,你这只手都别想要!”赵盈楠高高地仰起脖子,居高临下睥睨着贼首,道:“告诉你,你立马放本公主走,本公主既往不咎,若是再敢上前一步,别怪本公主上书朝廷,将你们连根拔起!” 慕容皓睁大了眼睛,没想到赵盈楠竟然会蠢到自曝身份。倾巢之下,焉有完卵。慕容皓扑上去一把捂住了赵盈楠的嘴,道:“壮士,她脑子有点不清醒,时不时地犯病,认为自己是公主殿下。” 贼首不屑地哼笑一声,道:“对不住了,这位郎君,我们兄弟们担不起这风险。若我们真动了皇室人,除了神不知鬼不觉除掉你们,没有更好的法子保全我们自己。兄弟们,将他们拿下,带回去!” 原本还算和善的山贼们齐齐拿起手上的傢伙事,一副你死我活的架势,贼首先上前一步,一把将赵盈楠拉下了马,扔给了后面的贼人,贼人熟练地将赵盈楠嘴塞上,捆了起来。 赵盈楠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扭动着想要慕容皓救她,而慕容皓却看也没看她一眼。 护在慕容皓身边的人迅速上前几步,将慕容皓围在中间,慕容皓抬手打了个手势,众人又稍微散开了一些,却还是呈戒备姿态。 马车中传出了一声哨响,队伍中原本想要拔刀的众人纷纷将刀入了鞘。 第93章 齐齐毁容 马车中传出了一声哨响, 队伍中原本想要拔刀的众人纷纷将刀入了鞘。 花重锦略微有些讶异地转向哨声的方向, 陆慕游放下搁在唇边的手指,迅速从侧旁暗格中拿过一个胭脂盒,顺势拉过花重锦, 带着温热的手指轻柔地划过花重锦的眼角腮边, 花重锦知道陆慕游应当是为她涂了伪装物在脸上,却还是有些面上发烫。 “莫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他们动你。”陆慕游靠在花重锦耳边, 低声道,不待花重锦回应,便移开了身形, 将胭脂盒扔回暗格并从中拿过一个面具扣在脸上。 “马车上的人都给老子下来!”马车外一声吼。 贼首站在马车底下,仰头看着黑漆漆的马车,不敢擅自进马车,手拿刀戒备着, 却见一位脸上带着素白面具身形颀长的男子伸手拉开了车帘, 优雅地从马车中走了出来,还不忘拉了一把另一个身穿侍卫衣衫, 红色胎记布满半张脸的女子。 “你们二人是何人?”贼首上下打量着陆慕游和花重锦,见二人似是虚弱得很,向前走了两步。 陆慕游轻咳了两声,不着痕迹地将花重锦挡在身后,朝着贼首一揖, 长身而立长袍素色,加之站的近了才看到的素白面具上那一点红,满是书卷气,倒是让贼首眼前一亮。 “这位壮士,在下木呦,不瞒您说,我乃是郎君手下的帐房先生,郎君本是商户,身旁没个人帮衬着算帐,未免有些操劳了。”陆慕游开口,声音与之前判若两人,沙哑得好似吞下火炭伤了嗓子一般。 “木什么?”贼首心中有些感嘆,看起来兰竹一般雅致的一个人,竟然是这种嗓音。
第166页 陆慕游淡淡一笑,虽然隔着面具,依旧可以看到灿若星辰的眼睛微微弯起:“呦,‘呦呦鹿鸣,食野之苹’的呦,本来在下不是这个呦,为了感谢郎君的知遇之恩,遂改成了这个名字。” 陆慕游眼中的笑意渐渐散去,伸手轻轻抚过脸上的素白面具,道:“本来拜见壮士,应当见面具脱下,可木呦的脸实在是见不了人。我本来是读书人,因为得罪了权贵,被人陷害,受了墨刑,毁了整张脸,并吞下了火炭,毁了嗓子,自此绝了贡举之路。多亏了郎主肯让我当帐房先生,否则我只有死路一条了。” 花重锦极力掩盖中脸上的惊讶之色,反倒让整张脸微微有些抽搐,加之陆慕游替她画上的红色胎记,更显得面目狰狞。 贼首似乎是察觉到了花重锦不自在的面色,看向了花重锦,花重锦从未遇到过这种对峙时刻,不免有些紧张。 陆慕游嘆了口气,道:“这位是郎君为我请的神医。不知道壮士有没有听说过‘红梅’圣手的称号?” 贼首面上严肃,朝着陆慕游和花重锦拱了拱手,道:“原来是红梅圣手,久仰久仰。我虽然是个粗人,平日里却是最为敬重读书人和大夫。” 红梅圣手是谁?花重锦看向了陆慕游,难道是江湖上新起之秀?她却是从来没有听过。 陆慕游眨了眨眼睛,我怎么知道红梅圣手是谁,信口胡诌罢了。 “还劳烦木呦先生和红梅圣手与我们走一趟吧。”贼首没有难为二人,反倒是商量的口气问道,虽然也不容他们反驳罢了。 “叨扰了。”陆慕游甚有礼貌地行了一礼,好似不是被山贼劫了,而是去友人家中做客。 贼首满意地点了点头,从口袋中掏出了两条布巾,道:“二位自己将眼睛蒙起来吧,我们的人动手未免有些粗鲁,”贼首眯了眯眼睛,“不过二位可别耍什么花样。” 陆慕游满怀感激地躬身双手接过布巾,道:“壮士肯给我面子,我们自然不能不要脸,还请壮士放心。” 陆慕游先是替花重锦繫到了眼上,颇有技巧地打了个结,既不会掉也不会感到难受,又按照相同的方法将布巾系在了自己脸上。 贼首从怀中拿出一把铜质匕首,呈牛耳尖刀状,中间还开有血槽,乃是戳刺利器。贼首勐地将匕首戳向了花重锦眼前,花重锦面上只有视线被阻挡的迷茫,没有任何惶恐害怕,也没有躲开,而她身旁的陆慕游依旧神情淡然,手牵着花重锦的小手,什么反应都没有。 贼首满意地点了点头,收起了匕首,摆了摆手,几个山贼上前引导这二人朝前走去,贼首继续指挥着山贼将其他人都捆好蒙上眼睛。 陆慕游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他虽是蒙上了双眼,其他感知也是灵敏无比,方才贼首的动作他能够通过风声来判断,若是贼首有一丝伤害花重锦的行为,他拼着暴露武功也要护着花重锦,还好他只是试探。 花重锦却是对方才一触即发的形势丝毫不知晓,虽然被蒙上了眼睛,但是手被陆慕游牵着,她心中竟然异常平静,没有一丝慌张,就算是听到了破空之音,她也毫不害怕,因为陆慕游说了,有他在。 “还有谁没干完活儿?”贼首问道。 无人回答,贼首满意地挥了挥手,道:“走。” 滞留在树林边上的队伍重新开始移动,只不过这次不是去往驿站的方向,而是往树林深处走去。 花重锦跌跌撞撞地跟在陆慕游身后,时不时被树根拌一下或者被石头滑一下,陆慕游总是能够及时地扶住她。 不知走了多久,花重锦似乎有听到潺潺水声,花重锦侧耳听了听,拉着她的陆慕游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勿闻。” 花重锦恍然大悟,连忙专心跟着队伍走,对其他声音充耳不闻,从古至今,只要是贼人都害怕受害人记住自己的生理特徵或者是通往老巢的路。 似乎翻过了一座小山,贼人这才停了下来,道:“可以摘下眼上的布巾了。” 眼前豁然开朗,阡陌交通,鸡犬相闻,村边的大柳树下,坐着几位白髮老者,而老者膝下还有几名垂髫小儿在嬉闹着,赫然便是那桃花源。村头还立着个牌子,上面写着“韦夼”。 陆慕游眯了眯眼睛,心中便有了计较,这帮土匪不是别人,正是让朝廷头疼不已的黑风寨,黑风寨神出鬼没,打劫的时候人数众多,可是每当朝廷派兵出来剿匪之时,黑风寨全体不见了踪影,一拳打在棉花上,经过那么几次,这齣力不讨好的烫手山芋无人愿意去接。 原来,这黑风寨从外边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村落,指不定官兵们还在这里落过脚,讨过水喝。这些人定是表面上感恩戴德地奉承着官兵们,心中指不定笑得多大声。 花重锦没有关注到村中人,她的目光全部被旁边田地中,混在庄稼苗里的几株植物吸引了目光,这几株植物不是庄稼,也不是杂草,长得好似茶叶一般,花重锦却是在千年之后某次展览中见过,这植株叫做恰特草,形似茶叶,却能够成瘾,换言之,就是高端版的大~麻。 “爹爹!”几个孩童见贼人们回来了,欢唿着跑了过来,分别抱住了几个贼人的大腿。
第167页 贼首顺势抱起了一个孩童,大摇大摆地朝着村中走去。 远处一位手上拐着竹篓子的少妇脸上露出笑意,快步上前几步,想要伸手将孩童抱过来,“你爹爹出门谋生计多辛苦,你还让你爹爹抱,羞不羞?” 孩童扭了扭身子,抱住了贼首的脖子,贼首哈哈一笑,抱紧了孩童,道:“他爹爹力气大着呢。” 花重锦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黄髮垂髫怡然自得,就是不知道被打劫的人会不会因此失去了活下去的基础。 贼首转头看了一眼慕容皓诸人,道:“来者是客,我是这里的大当家韦泽,从今日起,劳烦诸位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按照规矩,我们这里没有单独的牢房关押你们,你们会被打散到各家各户。” 韦泽顿了顿,缓缓地环视了一周,问道:“有没有人降?” 见无人说话,韦泽摆了摆手,伸手指了指慕容皓和赵盈楠,道:“这俩人关到我那里。” 这时一个山贼站了出来,看了一眼韦泽,道:“大当家,我想要那个神医,我家娘子还病着。” 韦泽看了一眼花重锦,又看了一眼说话的山贼韦池,点了点头。花重锦勐然回神,她根本就是沽名钓誉的神医! 陆慕游捏了一把花重锦的手心,这才松开了一直牵着她手的大手。花重锦看了一眼陆慕游,乖乖地跟在韦池身后。 “二当家,你看着这位先生,务必小心以待。”韦泽继续交代道。 二当家韦湖点了点头。 韦泽摆了摆手,随着妇人向村中走去,口中无所谓地道:“其他人随意挑去吧。” 众人一哄而上,菜市场上挑拣待宰的猪猡一般,这里转转那里看看。跟随在慕容皓身边的人眉头直蹙,山贼们上手就是两巴掌,倒是陆慕游的人,面色淡定,任由山贼们这里看看那里摸摸。 第94章 善恶有报 稀松平常的砖土房子毫无特色, 房子上面搭着茅草, 相比较旁边房子上面砌着的瓦片,显得有些寒酸。进了大门之后,乃是个一进的房子, 院子不如花重锦的院子大, 却是空旷得多,没有葡萄藤子也没有石凳石桌,甚至连颗树都没有。 一进门便是一口大铁锅支在一侧,连同着隔壁卧房上的石炕。铁锅里熬着有些稀的米粥, 米粥上面架着木樑,樑上放着两个混着菜的窝窝头,已经有些凉了。 韦池放下手上分给他的战利品, 喊了一句:“黛娘,我回来了!” 花重锦偏头看了一眼韦池,方才刚见到他的时候,人高马大的汉子眉眼中满是愁, 恳求韦泽的时候, 她明显感觉到了他的低声下气,而现在, 他在面对自家娘子的时候,却是满面笑意,语气中带着一丝收工回家的雀跃。 花重锦收回了目光,他们虽是山贼,却也是有着普通人的喜怒哀乐, 但她并没有怜悯他们之意,她不信鬼神,不代表她不信天道好轮迴。善恶终有报,谁没有苦难,苦难并不是成为土匪戕害他人的理由。 “官人,您回来了?”一个虚弱的声音从房中传了过来,伴随着一阵悉悉数数的穿衣下炕的声音,一个瘦的皮包骨头的娘子扶着墙撩开了帘子,一见花重锦,先是一愣,而后脸色有些灰白,脸上所剩无几的血色也全部褪去。 “黛娘,你怎么下床了?今日可还好?烧退了吗?”韦池快走几步,上前将黛娘拉入怀中。 黛娘微微摇了摇头,伸手轻轻推了推韦池,道:“官人,别靠我这么近,万一传染了你可怎么办?”正说着话,一道鼻血顺着人中流了下来。 黛娘伸手擦了一把,手上立马被染成了红色,方才还是细流的鼻血已经开始汹涌而出,好似决了堤坝的河水一般。随着黛娘的唿吸,血水翻腾着,还带着细小的沫沫。 韦池赶忙松开黛娘,颇有经验地将水盆旁边搭着的布巾拿了一条过来,拧了拧布巾的角,塞在了黛娘的鼻子中,将鼻血暂时堵住了之后,从水盆旁拿过一条沾湿的布巾,擦拭着黛娘的额头。 花重锦这个名义上的医者圣手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韦池已经处理好了,只不过没到半刻,鼻血又开始向外涌出,布巾在剎那间便被染成了红色。 韦池手脚麻利地将布巾抽下来,随意往水盆中一扔,拿过另外布巾,效仿前一条布巾的做法,又塞进了黛娘的鼻子中。 黛娘微微咽了咽唾沫,将已经冲进喉咙的血咽了下去,约莫着过了半盏茶的工夫,这才将鼻血止住了。 韦池小心地将布巾从黛娘鼻子里抽出来,用手上那条沾水的布巾擦了擦黛娘脸上沾染的血。 韦池看了一眼花重锦,道:“红梅娘子,劳烦进屋坐吧,我家娘子身子不适,不能在这门边吹风。” 花重锦点了点头,也想上前搭把手,黛娘不着痕迹地将手收了回去,靠在了韦池身上。 花重锦耸了耸肩,她只是客气一下,不让她扶更好。 倒是韦池,看到了花重锦的动作,心中却是感动得很。村中不少人都知道黛娘病着,原本还会过来串串门,跟黛娘说说话,自打有个娘子回去伤风之后,现在全村人都担心黛娘会将病传染给他们,鲜少有人敢到他家中,更别提扶着黛娘。 韦池小心地替黛娘将脚上的鞋子脱了下来,又替黛娘将被子盖好。
第168页 黛娘看了一眼韦池,又看了一眼花重锦,道:“官人,大当家之前从来不让你看守劫来的人,是不是看着我不行了,已经开始给你塞女人了?”黛娘说着,眼泪盈眶。 韦池连忙摆手,慌张得磕巴了起来:“不不不不是,黛娘你别别哭。” 花重锦翻了个白眼,道:“娘子,关于这点儿,你大可放心,我已经许配了人家。” 黛娘身子轻轻抖了抖,道:“我当初也是许配过人家的,现在不也是在这韦夼中?许配过人家又有什么用?” 韦池心疼地抱住黛娘,道:“是不是腿又在疼?” 黛娘伸手推了推韦池:“你都有了新人,还要管我疼不疼?” “我只要你,她没有你好看。”韦池将黛娘抱得更紧。 花重锦有些无语,这黛娘莫不是土匪版林黛玉?韦池也是个磨叽的,说了这么半天,腻腻歪歪都没说到点子上,还嫌弃她长得丑,不过花重锦当媒婆扮丑习惯了,倒也没觉得如何。 “还真是对不住,我实在是不想嫁给你家官人,我们俩相互看不上。你家官人之所以求着大当家让我过来,是因为我略通医术。”花重锦靠在床边,看着那对苦命鸳鸯,冷冷地道。 “对!黛娘,她是大夫,你快让她看看。”韦池一拍脑袋,赶忙放开黛娘,看向了花重锦。 花重锦正准备上前,黛娘却是一偏头,道:“若她真是大夫,她怎么不先将脸上的红胎记除去?” “身体髮肤,受之父母。再者,你瞧着狰狞的胎记,我却是觉得别具特色。” 花重锦却是一笑,低头整理了一下有些发皱的袖子,“黛娘,我不用上前诊断,便知道你得了什么病。” 黛娘一惊,看向了花重锦,从最一开始流鼻血开始,她便跑了各个镇子上的医馆,没有一位大夫能够准确说出来她是何病症,她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症状一天天加重,最近几日就是睡梦中也会被疼醒,她似乎都能感觉到黑白无常的气息了。 “还请神医救救我娘子!”韦池身子一矮,“噗通”跪了下来。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能让郎君下跪的,无非三种情况,一则天地皇权,二则父母恩师,三则赎罪求恕。 花重锦并没有侧身避开。在韦池眼中,他的跪乃是第二种,若是花重锦能够救人,便等同再生父母,而在花重锦眼中,她并不是真正的大夫,但是她却是遭受土匪劫持的受害人,自然是担得起赎罪求恕。 韦池见花重锦没有避开,大喜过望,道:“红梅,你能够救黛娘对不对!” 花重锦没有正眼看韦池,开口道:“方才见你面色苍白,经常流鼻血,又伴有发热以及关节痛的症状,我再问你,你身上是不是有肿块和斑点?” 黛娘面上不再是桀骜高冷,惊恐和臣服轮番切换,最终脸上呈现出半哭不笑的神情,黛娘撸起了袖子,胳膊上一片红斑,“你说得没错。” 韦池满怀希望地看向了花重锦,花重锦心中轻嘆一口气,面上却是胸有成竹的样子,道:“不过是血证罢了。明日我去抓些药来。” 韦池点头若小鸡啄米,五大三粗的汉子,眼中竟然有了泪花。韦池慌忙偏头擦了擦眼泪,道:“我带神医去休息。我家中还有个偏房,虽然许久不曾住人,也比柴房好了不少。” 花重锦高冷淡漠地点了点头,跟着韦池走进了偏房,其实偏房离正房不过五步之遥,就在正房正对面,不过无论是大小还是舒适度都欠妥。 韦池恭敬地鞠了一躬,道:“神医有什么事情敲门喊我便可,神医早些休息。”不等花重锦说话,韦池关上了门,门外响起了锁门的声音。 待韦池一走,花重锦绷着的脸便垮成了苦瓜脸,血证,说白了就是白血病,而且按照黛娘现在的症状,别说在这医术不发达的古代山沟沟里,就算是千年之后大都市,治癒的机率都不大。 花重锦心中有些发慌,偏房中有一面小小的窗户,花重锦爬到床上,看着透过窗户渗进来的星光,将手举到了面前,星光透过指尖缝隙洒到了花重锦的眼底,随之还有手上戒指散发着的柔光,好似陆慕游看向她的目光,花重锦淡淡一笑,微微有些安心。 与花重锦这边的待遇不同,慕容皓和赵盈楠被人推搡着推进了大当家韦泽的院子中。韦泽的院子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晒干的玉米棒子等粮食,还有半筐苹果放在旁边,院子也比韦池的院子大了一倍有余。 赵盈楠眼中满是惊恐,嘴上还堵着布巾,“呜呜”地叫着。压着赵盈楠的山贼不客气地朝着赵盈楠脸上就是一巴掌,道:“吵什么。” 韦泽看了一眼赵盈楠,没有说话,山贼拖着赵盈楠便扔去了西边的柴房之中。昏暗潮湿的柴房有只老鼠见有人被扔了进来,淡定地继续啃着柴木棒子磨牙,丝毫不怕。赵盈楠吓得眼泪直流,奈何手脚被绑着,嘴也被堵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鼠斯条慢理地磨完牙大摇大摆地从她脸边路过。 慕容皓倒是没有被堵住嘴,他旁边的山贼见赵盈楠被扔去了西边的柴房,便想着拉慕容皓去东边的柴房,还没来得及动手,一路上安静听话的慕容皓手臂一用力甩开了山贼的手。
第169页 “你想做什么!”山贼猝不及防在大当家门前丢了脸面,脸上有些挂不住。 慕容皓没有搭理山贼,双眼盯着闻声看过来的大当家,道了一句话。 第95章 折翼凤凰 慕容皓没有搭理山贼, 双眼盯着闻声看过来的韦泽, 道了一句话。 “地振高罡,溪山黄粱换一梦。” 韦泽身子一僵,随即愣在原地, 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跟在慕容皓身旁的山贼见韦泽目光不对, 也不敢贸然上前,有些惴惴不安地看了一眼院门,道:“大当家,我先回去了。” 韦泽目光凌厉地看了一眼山贼, 山贼只觉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待韦泽一点头,忙脚上抹油熘了出去, 还不忘将门关上。 “谁教你这句话?”韦泽看了一眼在房中带着孩童洗手的娘子,转头盯着慕容皓,眼睛一眨不眨,一字一顿地问道。 慕容皓嘴角微扬, 眼中冷意快要结成冰, 没有理会韦泽的问话,又将方才的暗号重复了一遍。 韦泽舔了舔嘴唇, 他自然是明白慕容皓是何意,他在与自己对暗号,若是暗号对上了,便说明是自己人。他现在可以认人也可以装傻,不过若是装傻, 万一慕容皓乃是权贵阶层,恐怕他的黑风寨不够人家塞牙缝。 韦泽心中迅速地盘算了一番利弊,开口道:“门朝海河,波澜庄生化双蝶。金沙江畔哪一堂?” “南诏持香。”慕容皓高高抬手,将路上被他用袖中匕首割断的绳子扬起,手指一松,绳子顺着慕容皓的掌心滑了下去。 韦泽身子一震,心中对于慕容皓所言有些畏惧,慕容皓其实并没有告诉他是哪个堂口,但是他却从慕容皓的回答中感受道了一丝不屑和高傲。韦泽开口道:“郎君还请屋里坐。” 慕容皓抻了抻被捆得有些发皱的衣袖,眼角睨了韦泽一眼,道:“倒是不必如此客气,毕竟我们才是被强行请过来的,反客为主就不妙了。” 韦泽点了点头,心中却是通透,慕容皓身边的人,并不知道慕容皓在巫毒殿的身份,一则慕容皓在村头并没有暴露身份,二则方才慕容皓的话,也是在警告他不要告诉其他人。 慕容皓颇为满意地正眼看了一眼韦泽,对于韦泽的通透颇为满意,“既然都是为殿主做事,何必打打杀杀。你想要钱或者公主,都可以随意,过几日找个理由放我走便可,我还有殿主交代的任务要去做,若是误了事情,”慕容皓阴森森地看了一眼韦泽,“恐怕,恰特草也救不了你。” 韦泽身子一抖,却是被他及时止住了身子的颤抖,没有在慕容皓面前露太多怯,毕竟也是手上沾了几条人命的山贼贼首,只不过当年巫毒殿洗牌之时,殿主的凌厉手段若埋在内心深处的刺,不碰则已,一碰恐惧若潮水一般涌起。 韦泽的恐怖不为别的,就算是巫毒殿中的身居高位的堂主们也不一定知晓恰特草,而慕容皓如此轻巧地道出了恰特草的名字,何止是知晓,简直是熟悉。 “大人,公主乃是您的妾室,我哪里敢动?大人莫不是想要消遣我这个粗人?”韦泽恭顺地道。 “粗人?若是我没有殿主的帮助,恐怕比你这粗人还过得猪狗不如。公主根本是皇家强行塞给我的,我心中另有其人,皇家却是将她许配给了我的对头。”慕容皓冷笑了一声,“她的郎君可是心心念念要取了我的性命呢。” 韦泽看着眼前的男人,方才的温文尔雅好似是他眼花臆想出来一般,站在他面前的慕容皓双眼通红若一头髮了疯的公牛一般。 “若是有天皇家的人真的敢剿匪,你手握公主,这便是最大的保命符牌,指不定到时候公主已经诞下孩儿,到时候朝廷要么招降承认你,要么连公主也不顾,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丢尽皇室的面子。”慕容皓面上带着残忍的笑意,看了一眼关押赵盈楠的柴房。 韦泽后退了一步,他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眼与绕着灶台转悠的自家娘子,就算当时她是众山贼强行塞给他要他传宗接代的女人,这么多年,他却是从来没有想过将她拱手相让,还是以这种极尽侮辱的残忍手段。 慕容皓脸上的笑意更甚,眼中的寒意也是更甚,“大丈夫,何患无妻。” 韦泽连忙应道:“大人教训得是。” 慕容皓弯身将地上的绳子捡了起来,简单地绕在手上,假装依旧被捆着,道:“做戏做全套,送我去柴房吧。晚些时候你便动手,占了公主的身子。” 韦泽伸手搓了搓脸,恢復了之前凶神恶煞的面色,将慕容皓推搡着推进了柴房,落了锁。 另一边,在所有人之中住宿待遇最高的花重锦,合衣躺在偏房的床上,身上还搭着有些潮湿的被子,尽管潮湿阴冷,也总比柴房还多了。本就身子不适,从一大早开始,被赵盈楠奴役,被陆慕游吓唬,又遇到山贼,还得假装神医,将生活过成了段子,实在太过于耗费精力,花重锦躺在炕上,浅浅地睡了过去。 “啊——”一声高亢而又尖锐的尖叫划破了天际。 花重锦一骨碌爬了起来,垫着脚想要透过小窗户向外看去,奈何窗户实在是开得太高,花重锦用尽了力气,也只能看到外边的星空。
第170页 “大胆!你竟然敢动本宫!本宫警告你,若是你敢再进一步,本宫定是要你死无葬身之地!本宫还要将你的妻子和孩子全部都杀了餵狗!” 花重锦这次听清楚了,确确实实是赵盈楠的声音。方才那声尖叫,她还不敢确定,现在抱不得任何侥倖了。花重锦浑身发寒,虽然赵盈楠不喜欢她,甚至于说很针对她,但是赵盈楠只是有公主的骄傲,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别,你别过来,我警告你,别过来!啊——”赵盈楠的警告声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底气,自称也从“本宫”变成了“我”,伴随着衣料撕扯的声音,赵盈楠的声音开始带着恐惧和抽泣,,“慕容皓,救我!谁来救救我!” 花重锦有些急切地咬着唇,她记得,慕容皓与赵盈楠同被关在大当家家中,为什么慕容皓没有救赵盈楠?难道慕容皓已经被打晕了? “别碰我,我求你了,我给你钱,我给你地位,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我皇兄是皇帝,求你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别碰我。你想要尚公主,我让我皇兄赐婚给你,还给你好多美女。我求你了,我有郎君!”赵盈楠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已经变成了低声下气的哀求和惧怕。 花重锦贴在墙上的身子渐渐有些发软,花重锦顺着墙缓缓坐回了炕上,花重锦闭上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这个世界对女子多不友好,她不必深思便已知悉。从今往后,赵盈楠都是折断双翼的落地凤凰,即便是贵为公主,她也再不復往日风采。 花重锦抬手摸了摸脸颊,脸颊早已被泪打湿。花重锦伸手抱住了膝盖,将自己蜷缩在臂弯膝盖中。 山贼出现的时候,陆慕游并没有惊讶,也就是他们对于应对山贼已经提前订好了策略,既然如此,他们为何会落入山贼之手?慕容皓和赵盈楠在前面到底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 从他们被俘虏到韦夼村口,没有任何一个山贼对公主流露出觊觎猥亵之意,为何现在会在大当家中发生这种事情?慕容皓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声,是被打晕了,还是……听之任之,抑或是……默许甚至于许可? 花重锦狠狠地打了个哆嗦,脑中一片混乱,赵盈楠的哀求和哭泣声断断续续地传来,更加让花重锦心绪凌乱。 “卿卿,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卿卿,入骨相思卿可知?哎,你手上的戒子乃是用我心头血锻造,据传,若是心意相通,便可心声传话。年少之时,心中想得是,若是心意相通,何须传话,此时此刻,我便知晓,哪怕你多看我一眼,我也会心花怒放,何况是心声传话。” 花重锦呆愣地举起手,手上的戒子没有任何异常,她方才却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陆慕游的声音,莫不是真的心意相通? 花重锦清了清嗓子,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她并不知道该如何传心声给陆慕游。花重锦嘆了一口气,陆慕游恐怕已经收到了消息,知道她已经熘跑了出来,就是不知道见了面,陆慕游会不会责备她。 “卿卿,我可以感受到你心里的不安和悲恸。虽然不知道为何,我却是放心不下。真真应了那句,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卿卿,等我回去了,我教你认星宿好不好?”陆慕游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花重锦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不管慕容皓到底在打什么算盘,陆慕游还在这队伍中,他定可以将他们都救出来! 窗外早已恢復了寂静,倾耳听去,似乎只能听到蛙声,花重锦重新躺下了身子,她没有办法救赵盈楠,但若是有机会,她会尽力拉赵盈楠一把,让赵盈楠从今天的阴影中脱开身。 “噗——”陆慕游感受道花重锦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刚一睁开眼睛,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第96章 魏晋娇柔 “噗——”陆慕游感受道花重锦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 刚一睁开眼睛, 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陆慕游抬手擦了擦嘴边的血,鲜红的血液与陆慕游白皙的手形成了鲜明对比。 待陆慕游抬起头来,眼中血色一闪而过, 唇角的血色与素色面具上额心一点遥相辉映, 颇有妖艷绝伦之感。 陆慕游盘膝而坐,调整唿吸,将体内乱窜的蛊虫安抚了下去。那日他替花重锦驱毒,紧要关头被人下了蛊虫, 他费尽了力气也没把那东西从体内除去。他越是想方设法除它,它越是欢腾,近些日子他对它不理不睬, 它倒是安静了下来。今天耗费精气心血,又把它勾了起来。 良久,陆慕游睁开了眼睛,灼灼有神, 若满天星辰洒入眼底。 躲在暗处的云捷飞自然将一切都收入眼底, 他的职责便是贴身护着陆慕游,故而山贼出现之时, 他就隐于树林中。 云捷飞忍住了上前替陆慕游疗伤的冲动,他是陆慕游藏在虚空之处最后的杀手锏,他不能过早地暴露行踪。 云捷飞又往暗处隐了隐,却是越来越看不懂陆慕游,一路上对一位女子照顾有加, 现在又耗费气力传话给家中的花重锦,他是绝对不相信陆慕游这么容易就能被困在这小小的黑风寨中,要知道当年金戈铁马之中,陆慕游挥一挥手上的长矛便可令敌军屁滚尿流地滚回去。 罢了,郎主的事情他想也没用,他也没有资格置喙。
第171页 陆慕游站起身来,星光下血色阵法与柴房格格不入。方才陆慕游便是坐在着阵法之中与花重锦念力沟通,所幸距离比较近,没有耗费过多的精力。 陆慕游随手拿过一把稻草,随意在手中团了团,弯身将地上的阵法擦去。不多时,阵法已经完全看不到本来的样子,若是现在有人进入柴房,恐怕只是会以为陆慕游杀了一只老鼠罢了。 ………… 天蒙蒙亮,似乎外边还飘着小雨,本就有些潮湿的被子,被淋进来的雨沾湿,更加地发潮。 “哐啷”门外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响声,似乎是开锁的声音。 花重锦连忙从被子里边爬出来,将叠放在床头的外衫披在了身上,从炕上爬了下来。 韦池打开门,见花重锦已经站在门口,也没有显得特别惊讶,将手上的一碗汤药往花重锦面前递了递,道:“红梅,你把这碗药喝了。你自己是神医,自然是知道这药的作用。” 花重锦眼神闪了闪,山贼多疑,这恐怕是对她的试探。花重锦看也没看韦池,下巴微微上扬,一副桀骜不驯的不屑姿态,道:“这种用药粗糙的东西也好意思拿过来给我,隔着门板就能闻到煎得不到位。” 山贼被花重锦的姿态唬住了,方才还有些试探花重锦的心,现在已经全部变成了恭顺,韦池双手捧着药汤,道:“红梅神医,这药乃是大当家发给我们的,所有被俘过来的人都要喝,您看,我也不好破了规矩是不是?” 花重锦自然知道人在屋檐下的道理,一脸嫌弃地伸手将药碗接了过来,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若是她猜得没错的话,这碗药喝下去并不会要命,只不过会让她丧失逃跑和攻击的力气。 花重锦盯着药看的样子,满是鄙夷,倒是让韦池心中对花重锦更是礼让三分,即便是花重锦磨蹭着没有立马喝,他也没敢催促。 “韦池,你好了没?快点儿,要上山了!”外边似乎有人在等着韦池,有些不耐烦地喊道。 “叫什么叫!马上就好!”韦池转头朝外吼了一句,转过来面上带着讨好的笑,小意道:“红梅,你将就着喝两口?” 花重锦憋气,灌了一口,苦涩的药味瀰漫了整个口腔,花重锦无比地想念赵凤仙煲的药膳以及国师府厨子们的糕点。 韦池见花重锦喝了一口,这才放下心来。 花重锦将药碗塞进了韦池怀中,韦池看着药碗中还剩了大半碗的药,还没来得及询问,花重锦便道:“你这碗药放倒个像你这样的大汉都不曾问题,更何况我,若是我全喝了,现在就得昏睡过去,还怎么照顾黛娘?” 韦池连忙点头,他家自从黛娘病了,就没有再收过俘虏,他自然是有些把握不好煎药的剂量。韦池更加仰慕地看了一眼花重锦,果然是江湖中的传说! “劳烦红梅神医。”韦池点头哈腰道,随手将药碗放到旁边的锅台旁边,跟着方才喊他的山贼一同往山上走去。 花重锦顺着韦池没有关上的门向外看去,只见山贼们均换了一身短褐,头戴蓑笠,一副农夫的打扮,肩扛锄头,朝着山上走去。 而在山贼中间,竟然还有不少熟面孔,正是他们队伍中的侍卫们,侍卫们也都换上了短褐,只是或多或少有些不合身,一看便是被强行换上去的,侍卫们走路稍显无力,估摸着也是喝了她方才喝过的药汤。 花重锦身子微微有些摇晃,从昨晚到现在,她粒米未进,加上本就有些虚弱,喝了那药汤之后,更加有些撑不住。 “红梅?”黛娘有些中气不足地喊着。 花重锦揉了揉眉心,浑身无力的症状加重,幸好她没有真的全部喝下那碗药。 花重锦咬了咬牙,毫不留情地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人中,这才有些力气,花重锦径直走进了黛娘所在的正房。 黛娘歪坐在炕上,炕上放着一张小木桌,桌上满是油渍,甚至桌子边缘都有些发黑,一看便是许久不曾擦拭。 桌子上除了两个空碗之外,还有一碗小米粥,搪瓷碗盛得半满。 黛娘指了指小米粥,气若游丝地道:“快些吃了早饭,再把家里收拾一下。” 花重锦脱了鞋子坐上了炕,果然是正屋连着锅台,炕上还有些做饭通过来的温度,被子也不潮湿。 花重锦捧起了搪瓷碗,闭着眼睛将小米粥喝了下去,小米粥熬得有些煳,不过花重锦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了,若是不喝下这碗粥,恐怕撑不到晌午。 一碗口味极差的小米粥下腹,花重锦总算是觉得捡回了半条命。花重锦将碗摞到一起,捧下了饭桌,顺手擦了擦桌子,把桌子也撤下了炕。 黛娘闭着眼睛,眉头微微蹙起,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面色白得有些透明,感觉随时都会烟消云散。 花重锦站在炕边看着黛娘,道:“你是不是关节又开始痛了?” 黛娘有些吃力地睁开眼睛,道:“从天不亮的时候就开始痛,好似锥子扎着一般。” 花重锦低头,约莫着半盏茶的工夫,才抬起头来,看着黛娘淡淡地摇了摇头。 黛娘忽地起身,一把拽住了花重锦的衣领,重重地喘了两口气,花重锦甚至都可以嗅到死亡之前独有的腐败味道。
第172页 “我不想死,你救我!”这两句话似乎用尽了黛娘的力气,黛娘软绵绵地松开了手,半撑着身子伏在炕上喘息。 “你让我出去,我试着给你抓药。”花重锦定定地看着黛娘的眼睛,道。 黛娘点了点头,道:“你别存了出逃的心,这村子里会有留守的村民。” 花重锦挑了挑唇角,讽刺地一笑,“我连路都不认识,逃跑就是自寻死路,我看起来有那么傻吗?” 黛娘这才放心地挪回了炕上,又闭上了眼睛。 花重锦心中记挂着陆慕游,不知道他有没有随着山贼和侍卫们一同出去劳作。他那双看起来比她还要白皙娇嫩的手,想想就觉得与面朝黄土背朝天格格不入。 花重锦托着无力的身子,一步一喘地朝着院门挪去,花重锦忽然有些想笑,平日在家中,花容总是埋怨她没个姑娘的样子,现在这扶风弱柳的样子不知道花容会不会对她改观?花重锦想像了一下花容满意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她要是看到自己这幅德行,非得心疼得哭出来,还是不要告诉她了。 花重锦扶住院门,喘了两口气,忽而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其实谈不上什么熟悉,毕竟她平日听到的都是温文尔雅磁性十足的嗓音,而这个嗓音好似指甲刮在锈蚀的铁锅上一般,带着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刺啦感,即便如此,带着一丝疲惫虚弱,看起来应当也是服用了药物。 花重锦无比笃定,这就是陆慕游的声音。 花重锦忙拉开院门,看向了声音发出的方向。 昨日初初进村时见到的那颗大柳树下,陆慕游坐在石凳上,身子靠着柳树,看起来很随意的坐姿,却是能够让人有一种魏晋风骨王羲之之感。 陆慕游单手拿着一本书,从头到尾也不曾翻阅,好似这本书只是为了应景拿来作为道具一般。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陆慕游手指轻轻抚过书角,微微抬眼看向了坐在他下首的孩子们。 “夫子,我爹说,那句是‘有月自元方来,不亦说乎’。”说话的正是大当家的孩子。 陆慕游唇角弯了弯,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顶,道:“虎子,你爹是故意考你的,你今晚回去把我说得说给你爹听。” 虎子瞪着圆熘熘的眼睛点了点头,而在陆慕游身旁坐着的山贼先是如临大敌,而后又如释重负,明显是被派过来监视陆慕游,担心他教坏孩子。 花重锦一笑,以陆慕游的手段,还犯不上歪带孩子。 陆慕游好似朝着花重锦的方向瞥了一眼,继续讲着论语。 第97章 娇妻略丑 孩童们身子微微前倾, 仰着头, 眼睛里满是对陆慕游的崇敬和仰慕。尽管是山贼家中的孩童,对于知识的渴求和探寻,与秀才家中的孩童无意。 “见贤思齐焉, 见……咳咳!”陆慕游声音比方才低了一些, 许是服了药的原因,本就孱弱的身子有些支撑不住,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陆慕游用力抑制着咳嗽,眉目中划过一丝慌张, 有些慌乱地颤抖着手从怀中摸着帕子,似是忽然想起来身上的物什都已经被山贼收走了,赶忙用手捂住了口鼻。 孩童们无一不面露担忧地看着陆慕游, 只见陆慕游急促了喘了几口气,放下手的时候,唇角还站着一丝血痕,冲击着所有人的神经。 花重锦心中一悸, 赶忙想要上前查看。 陆慕游看了花重锦一眼, 缓缓地闭了一下眼睛。花重锦停下了脚步,陆慕游莫不是告诉自己, 他是在演戏?花重锦视线绕着陆慕游的唇转了一圈儿,陆慕游吐出来的血并不像是作假。若真的是演戏,那还真是奥斯卡影帝级别的,别说骗几个小儿,就算是见惯百态人生的首席媒官, 也看不出来作假的痕迹。 花重锦咬了咬唇,没有上前,无论是真是假,她都没理由去破坏陆慕游的计划。 “夫子,你还好吧?”虎子作为大当家的儿子,自然也是孩子们中的头头,见陆慕游停止了咳嗽,忙站起身问道。 陆慕游摆了摆手,手心中的血色映入孩童们的眼中,原本乖巧端正坐在地上的孩童们忽然躁动了起来。 陆慕游一惊,忙收回手,将手背到身手,又轻咳了两声,道:“我无事。” “夫子,你等会儿。”虎子留了一句话,扭头向后跑去。 虎子虽然是个孩子,作为大当家的长子,自然也是见识过不少风浪,但从没有人会怜惜他们还是个孩子,所有人都觉得黑风寨的人无论老少都不怕血。夫子背手的动作,着实让他有些意外,又有些动容。 不多时,虎子手上端着个大瓷碗,小心翼翼地快步向前走,瓷碗中的水不时地洒到虎子身上,虎子更加小心地端好瓷碗。 “夫子,喝口水吧。”虎子将洒得只剩下大半碗的水交到陆慕游手中。 陆慕游先是一愣,而又似是有些感动地别了别头,擦了擦眼角,赶忙伸手接过了瓷碗。 “你瞧瞧你,都把衣衫打湿了,虽说是夏天,肚子着了凉也不好,赶快回去换件衣衫。”陆慕游沙哑的声音中带着一点儿鼻音,斥责一般道。 平日里不允许别人说他一句不好的虎子,摸着脑袋嘿嘿一笑,道:“夫子不用担心,我们经常去河边玩,这点儿水不怕的,一会儿就干了。夫子,你快喝口水!”
第173页 陆慕游低低道了一声谢,这才低头将水全部喝了下去,没有一丝犹豫。 虎子听着陆慕游的谢,心花怒放地朝着坐在地上眼巴巴看着他的孩子们扬了扬眉毛,这才重新坐到了原来的位子上。 陆慕游又重新讲了起来,坐在旁边监视陆慕游的山贼不禁高看了一眼陆慕游,之前也曾经请过夫子,奈何这些熊孩子们根本不买帐,没有想到这个秀才看起来病歪歪的,却是能让孩童们乖乖听话。 “咳咳!”没讲多久,陆慕游又咳嗽了起来。 “夫子,你要不要先歇一歇?”虎子有些担忧地看着陆慕游,这个夫子讲得绘声绘色,就是论语也被他通过一个个故事讲得透彻,他还真有点担心夫子的身子撑不下去。 陆慕游看了一眼坐在他旁边的山贼,山贼见未来的大当家都发话了,赶忙道:“夫子身子不好,自然是要歇一歇。” “你去帮夫子提壶水过来吧。”虎子趁着陆慕游歇息的时候,赶忙凑到陆慕游身侧,霸占了最佳的位置,推了推原本坐在一边的山贼,道:“我们提不动装满水的水壶。” 山贼看了一眼凑在陆慕游身边的虎子,再想想陆慕游方才的表现,点了点头,交代道:“小当家,记得看着他,让他在你视线范围内。” 虎子摆了摆手,道:“夫子身子都这么差了,还能往哪儿去?等我爹回来,我跟我爹说说,明日不要给夫子餵药了,我们还想听夫子讲课呢。” 陆慕游讲课的时候还强撑着直着腰身,现在中途停课休息,已经撑不住斜靠在虎子身上,虎子谨慎而又恭顺地扶着陆慕游,虽然没有敬茶,也算是认了陆慕游这个夫子。 山贼没有再多言,转身遵从虎子的命令,去给陆慕游拿水,黑风寨中的人,没有一个敢小瞧虎子年纪小。 “我们现在来做一个小游戏好不好?”陆慕游挪了挪身子,选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靠在虎子身上,开口道。 “夫子,我们平时的游戏就是模拟打劫和杀人,你的身体不好,还是不要游戏了。”虎子任由陆慕游靠在他身上,道。 “不,不是模拟游戏,这个游戏叫做换位。”陆慕游微微阂眼,看起来似乎是在休息,实际上却是将虎子的身体条件估摸得清清楚楚,虎子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实际上身体的骨骼条件却是不错,加上平日里进行他口中的模拟游戏,肌肉的各方面都不错,若不是时机不对,他还真是想要收了这个孩子。 就在陆慕游评估虎子的时候,虎子已经评估完了他们寨子新晋夫子的身体,小小年纪的虎子陷入了深切的担忧中,不知道夫子的身体能不能撑到给他们讲完四书五经?算了,明天还是不要让夫子喝药了,或许,要给夫子喝点儿补药? “方才我给你们讲了这么久,现在换你们讲给我听。”陆慕游坦然而又淡定地靠着,好似现在不是身陷贼窝,而是与友人一同外出郊游一般。 “夫子刚刚说到,有朋自远方来。”一个年级尚小的总角孩童连忙道,别的他没有记住,只记住了这一句,担心被人抢先了,赶忙说道。 陆慕游张开眼,微微外头看了一眼已经挪到柳树不远处的花重锦,坐直了身子,抬手摸了摸方才回答了问题,一脸求表扬的孩童,道:“说得很对。那么,我现在有朋友走了过来,我是不是可以去打个招唿?” 总角孩童先是点了点头,而后想起来他们的头儿还坐在一旁,连忙不知所措地看着虎子。 虎子看了一眼陆慕游,又看了一眼花重锦,道:“夫子,你身子不好,不如要你的朋友过来打个招唿如何?” 陆慕游笑着颔首,道:“多谢小当家替我考虑。” 总角孩童松了一口气,见虎子这么说,连忙自告奋勇,道:“我去把她叫过来。” 得到虎子的允许后,孩童站起身,脸一拉,学着山贼们喊人的样子,大声喊道:“喂!那边的!给老子过来!” 花重锦被这带着奶音的吼声惊了一下,先是一愣,左右看了看,见身旁并无其他人,这才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是在叫我?” “哪儿这么多废话?不要命了?快给老子滚过来!”总角孩童见花重锦傻愣愣的样子,觑了一眼虎子,自觉在孩童们面前丢了脸。 花重锦蹙了蹙眉头,那个孩子看起来不过四五岁的样子,匪气十足,眉目间尽是戾气。 尽管如此,花重锦还是拖着无力的脚步尽最大的力气快步走到了陆慕游身边。 陆慕游伸手将花重锦拉着坐到了他旁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花重锦,道:“昨夜睡得可好?” 花重锦点了点头,陆慕游眉眼唇角绽开了一抹笑意,略略带着心疼地以指为梳,替花重锦将披散在肩膀上的头髮束了起来,从自己头上拆下来一根髮带,替花重锦简单地扎了个马尾。 花重锦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陆慕游,奈何陆慕游脸上的面具遮盖得太严实,没有办法看出他身子有没有大碍。 陆慕游收回手,重新靠在虎子身上,淡淡地道:“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花重锦歪了歪头,忽而一笑,朝着陆慕游拱了拱手,道:“多谢夫子教导,红梅知晓了。”
第174页 陆慕游阖上了眼睛,没有再理会花重锦。花重锦站起身,蹒跚的脚步带了一丝欢快。 虎子眯着眼睛看着花重锦离去,道:“夫子,这句话作何解?” 陆慕游似是睡着了一般,虎子都以为陆慕游不会回答了,陆慕游忽而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虎子,笑道:“到底还是年纪尚小,我对红梅有意。这句诗是一情诗,表达的乃是思念之意。” “我看她对你没有什么意,你方才都咯血,她都没上前来。”虎子撇了撇嘴,倒是记下了这句诗。 “若她无意,那这句诗就是劝她慢点儿走,红梅虽是圣手,身子却是不大好。医者不自医,卜者不自卜。”陆慕游又是一笑,笑中却是带了一丝担忧。 “红梅长得那么丑,你为何要喜欢她?要不你别去喜欢她了,我们寨子里有很多漂亮娘子。”虎子拽着陆慕游的袖子,颇有兴致地道。 第98章 红颜枯骨 “红梅长得那么丑, 你为何要喜欢她?要不你别去喜欢她了, 我们寨子里有很多漂亮娘子。”虎子拽着陆慕游的袖子,颇有兴致地道。 “我们村里最好看的如花姑姑,还没有许配人家!”有个小童赶忙附和道。 虎子赞扬地看了小童一眼, 道:“如花姑姑从小心气高, 说要嫁给读书人,夫子你正合适!” 陆慕游倒是笑了,这位如花姑姑还真是有想法,大约是想通过嫁人, 改变她的山贼身份,不过这个算盘註定要落空,因为读书人大多骄傲, 是决计不会娶山贼,不管她嫁妆有多少。 “虎子,先不说我的脸已经被烧伤毁容了,如花姑姑看不看得上, 我对于红梅的眷恋, 即便是盛世美颜在侧,在我心中都是红颜枯骨。”陆慕游朝着花重锦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虎子不以为然地坐了回去, 他定是要让夫子和如花姑姑见上一面,他定能发现如花姑姑的美。 陆慕游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继续拿着论语给孩童们讲解。陆慕游这边按下不表,不知情的情况下又被陆慕游表白了一番的花重锦此刻蹲在地里小心地挖着恰特草。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看似只是一句普通的以诗句为寄託的问候, 却是暗含了好几层的意思,陆慕游应当也认出了这恰特草,这句话正是提示她,可以用这种药草。恰特草虽然有成瘾性,却也是不可多得的止痛药。 花重锦擦了擦额角的汗,将挖好的恰特草抖了抖土,之前也只是在禁毒展上见过样品,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实物版的活草,也不知道该用哪一部位,干脆直接全部挖回去煮了算了,根茎叶总该有一个有效果! 本来这种药草应该是很多年之后才会出现在这片土地上,不知为何,现在竟然不仅出现了,还有了专门的大面积种植田,细思极恐。 花重锦顾不上思考前因后果,她都快自身难保了,自然顾不上兼顾天下,若是能够成功脱逃,她定是要上书官家,这片恰特草是万万留不得的。 花重锦推开了有些重的院门,靠在院门旁喘息了几口气这才进了屋中。 “你回来了?”黛娘没有起身,只是淡淡地道,虽说不怕她跑掉,语气中却也是透着几分担忧。 “嗯,我先去熬药,一会儿你试试,看看有没有缓解症状。”花重锦没有进屋,在锅台旁转悠了一圈儿,不出所料看到了一个煎药用的罐子,花重锦不管三七二十一,将恰特草连根带叶整个塞了进去,添上水,上次烧了厨房之后,被驿长教育了一番,她总算可以勉强生火。 花重锦百无聊赖地坐在药罐子旁边看着火,听着黛娘时不时发出隐忍的闷哼声,轻轻地嘆了一口气。 花重锦捧着药汤小心翼翼地走进屋中,将药汤放在炕边,赶忙搓了搓被烫得有些发红的指尖,道:“黛娘,药好了。” 黛娘闭着眼睛,眉头紧紧地蹙着,快要拧成结,唿吸略平稳,看样子似乎是睡着了,即便是睡着了,身体仍然时不时微微颤动几下,口中发出痛苦而又压抑的呻~吟声。 花重锦坐到炕边,可能是早晨喝下的汤药分量不够,她现在力气已经恢復了大半,花重锦便又靠在黛娘身侧,想要稍微歇息一下。 “呃,娘亲,我不要上花轿,上了花轿,半路上就会被劫走,再也回不来了,我好疼,我好疼!”黛娘忽而哭嚎了起来,身子紧紧地团成一团,颤抖得好似被秋风肆虐的树叶。 之前无论黛娘多痛苦,在花重锦心中,她始终是山贼的妻子,没有丝毫怜惜之意,此时此刻,她却是有点可怜黛娘,恐怕她也不想留在这黑风寨中,奈何已无退路。 花重锦轻柔地抱住黛娘,在她耳边低声道:“别怕,你不想上花轿,咱们就不上了。” 黛娘被安抚住了,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唿吸恢復了平稳,大约是关节疼得厉害,没多久,黛娘就醒了过来。 “红梅,”黛娘转头看向了花重锦,忽而有种想要倾诉的冲动,“我刚才梦到我娘了,这么多年,我总是梦见我娘不原谅我,方才,我娘抱住了我,怀抱的温度好似真的一样。” 花重锦伸手摸了摸黛娘的额头,还好,只是出了点儿汗,并没有发烧,转身将药碗交到黛娘手中,道:“这世界上哪儿有不原谅女儿的娘亲?若是你娘亲知道你遭了这么大罪,非得心疼死。快把药喝了。”
第175页 黛娘低头看向了汤药,不似她平日里喝的,与其说是汤药,倒不如说是菜汤更加贴切一点儿,白色的瓷碗中碧绿的汤药煞是好看,上面还漂了一片被煮碎了的叶子,有点儿像小时候听人讲得,西湖畔上一叶扁舟。 “这是药?”黛娘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花重锦。 花重锦理直气壮地点头,充分发挥媒官的特长,信口雌黄道:“怎么,你信不过我?我本来就不推崇将药熬成黑煳煳,多难以下咽。熬药最高的境界,就是将药熬成糖水,这也是我修炼的方向和终极目标。” 黛娘被唬得一愣一愣地,张了张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总觉得说什么都不对。 黛娘也知道自己恐怕是撑不了多久,就算是毒~药~又如何,说不定还能够帮助她解脱,黛娘短促一笑,抬手将药送到唇边,仰头灌了进去,入口带着青草的香气,虽然有点微微发涩,却是比她之前喝过的药好喝几十倍。 黛娘就连碗中的叶子也一併吞了下去,咽下了最后一口,她竟然觉得唇齿间有一股清甜,舌头微微有些发麻,精神却是一下子好了起来,就连方才疼到拿不稳药碗的手指,现在竟然也觉得没有那么疼了。 花重锦盯着黛娘,她从来没有见过实物版的恰特草,更加谈不上用量,方才也只是随意舀了一碗熬出来的汤,都不敢将草给她吃,就是担心用药过量过犹不及。 “黛娘,你觉得身体如何?”花重锦看向了黛娘比方才红润了不少的脸颊,谨慎地开口问道。 黛娘有些激动地转身拉住花重锦的手,“你果然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医吗?我之前看你其貌不扬又年纪轻轻的,还以为你是为了活命编造出来的身份!” 花重锦有些囧,不得不说,黛娘真相了,“黛娘,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江湖薄有名气的红梅圣手。” 黛娘眼中已经满是泪光,道:“神医,我的病还能治好吗?” 花重锦翘了翘嘴角,“黛娘信不过我?江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千金求我一张方子。” “黛娘,我回来了!”黛娘还没有回答,外屋传来了韦池的声音。 黛娘喜上眉梢,看了一眼花重锦,动作麻利地从炕上滑了下来,汲拉着鞋子一把掀开了帘子,脆生生地道:“郎君,欢迎回来。” 韦池先是一愣,眼泪瞬间涌了上来,韦池还没来得及放下的东西全部脱手掉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音,将呆愣的韦池的神志唤了回来。 “黛娘,黛娘,黛娘!”韦池呓语一般喊着黛娘的名字,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又狠狠地在自己脸上掐了一把,这才范进中举一般大笑一声,一把将黛娘揽在怀中,用力地亲了几口黛娘的头髮。 “黛娘,你知道吗?我做梦都想听到你充满活力的声音,每天都想,想得心肝都疼,没想到这一天终于被我等到了!”韦池笑得嘴巴都合不上,“黛娘,你身上不疼了吗?” “不疼了,真的不疼了,现在精神好得很!”黛娘眼睛也湿了,伸手抱着韦池的腰身,道:“红梅果然是神医,只喝了一碗药。” 韦池这才想起来屋子里还有个人,连忙偏头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道:“多谢。” 花重锦扯了扯嘴角,方才她还怜惜黛娘,这么看来,压根儿就不是那么回事,黛娘之所以做噩梦,估摸着是爱上了强娶她的山贼,心中愧疚所致。 “对了,你可否将方子给我看看?村中除了黛娘之外,还有人也染上了怪病,这方子可以救黛娘,也一定可以救他们。”韦池眼睛发亮地看着花重锦。 “对症下药,哪儿有随便就吃药的?”花重锦蹙眉道,黛娘有血癌,韦池口中的怪病可能也是癌症,这个寨子这么多人有问题,恐怕跟恰特草脱不开干系。 “无妨的,他们也是身子疼,疼倒下不来床。”韦池转头看到花重锦放在锅台上的药罐,赶忙上前察看。 一掀开药罐,韦池面色一变,道:“这、这是圣草?” 花重锦眨了眨眼睛,估摸着韦池等人根本不知道这药草的名字,道:“这种药草名唤恰特,对黛娘的病正是对症下药。” 韦池面色铁青地看了一眼花重锦,赶忙放下手上的药罐,受了惊的兔子一般窜了出去,往外看了一眼,确保没有人路过听到他们说话,这才将院门关好。 “你真的动了圣草?”黛娘也吓了一跳,快步上前,扑到了药罐子旁边。 “黛娘,你慢点儿,你不能剧烈运动。”花重锦赶忙扶住有些站立不稳的黛娘,开口道。 黛娘好不容易面上出现的血色,现在散的一干二净,看向花重锦的眼中满是幽怨:“你竟然骗我喝下了用圣草熬成的药?” 第99章 雄风再震 黛娘好不容易面上出现的血色, 现在散的一干二净, 看向花重锦的眼中满是幽怨:“你竟然骗我喝下了圣草熬成的药?” “可是你的病,病入膏肓,药石罔效, 如果不是它, 你恐怕不出三月,定会痛苦而亡。”花重锦靠在门边,淡淡地说道,没有动了恰特草的惶恐, 也没有被发现的惊慌。 韦池面上带着深深的惧色,再三确定了没有人路过他家院外,也没有听到他们说话, 将屋子里的门也关好了,这才重新打开了药罐子,作势便要将药草拿出来。
第176页 “你想要做什么?全部吃掉吗?”花重锦勐地站直了身子,伸手拦住了韦池。 韦池毫不怜香惜玉地推开了花重锦, 道:“你作为外来人, 不知道这圣草对于黑风寨的意义,若是有人动了圣草, 是要被处以极刑的。” “上一个动了圣草的人,被黑衣人带走,先是扒皮,而后放入滚水中,生生地烫死。现在那个人的皮做得稻草人还在地头站着呢。”黛娘颤抖着, 在这并没有一丝风的夏日夜晚,抖得好似三九月立在寒风中一般。 “黛娘,别怕。”韦池咬了一口手上恰特草的根茎,随意嚼了嚼,囫囵吞了下去,道:“你看,我也吃了,别怕。” 黛娘感动得快要潸然泪下。 “若是真的被抓到了,咱们就一口咬定不知道,都是红梅做得,与我们一丝关系也没有!”韦池努力稳住颤抖的身形,将黛娘抱进了怀中。 花重锦忍不住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她还没死好不好,就当着她的面把锅甩到了她的头上。 “黛娘,你快些将这圣草全部吃下去,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了。”韦池将恰特草放到了黛娘唇边。 “听我一言,不能全部吃下去,这用药讲究一个量,若是过量,与服用毒~草饮鸩止渴无异。”花重锦还是不死心地劝道。 “你走开!”韦池眼底一红,暴躁地将花重锦狠狠一推,将本就身子虚弱的花重锦推到了锅台边,花重锦的腰狠狠地撞在了锅台上,疼得花重锦面色有些扭曲,牵动着陆慕游为她画在脸上的红色胎记,狰狞得若青面獠牙的鬼怪。 “红梅圣手?呵,就这么个丑女人,还让那个面具怪惦记着,也难怪,听说那面具怪是被人将脸烧了。”韦池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口齿也不清了起来,“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会是服用毒~草,单单一碗汤就能治好了黛娘的病,若是全部吃下去,定是能够强身健体长命百岁,说不定直接就登仙了。” 花重锦捂着腰,疼得眼泪在眼中直打转,她已经不想再劝下去,现在的韦池,就是个疯子。 “娘子,来,张嘴!”韦池见花重锦不再拦着他,脸上带着胜利的骄傲笑意,将剩下的恰特草往黛娘唇边塞去。 黛娘心中虽有疑虑,但是听从韦池的话已经成为了她刻在骨子里的信条,下意识地张嘴将整颗恰特草都吞了下去。 花重锦抬头便看到黛娘有些涣散的眼瞳,花重锦轻声嘆了一口气,不再管着两个人,扶着腰朝着偏房走去。 “郎君,我身上有些发热。”黛娘呓语道。 “娘子,自从你生病以来,我都没有碰过你,我好想你。”韦池弯身将黛娘抱了起来,道:“你记得我们之前约定过的吗?你要替我生个女儿,像你一样美丽乖巧的女儿!” 黛娘脸上飞起了红晕,不知道是因为药物发作,还是因为韦池的话。 韦池看向黛娘的眼神直了直,咽了咽唾沫,径直走进了卧房。 花重锦默默地关上了偏房的门,若不是锁在外头,她都想将自己锁进屋中,隔壁房间的嘤喔声传了过来,花重锦重重地嘆了一口气,罢了,趁着还没出事,她先浅寐一会儿。 花重锦躺倒在床上,星光透过小小的窗户洒在地上,花重锦闭上眼睛,满心都是陆慕游今日咳嗽吐血的样子,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不像装得,倒像是真的身体虚弱。 “倾之。”花重锦勐地醒过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然唿唤出了陆慕游的名,花重锦咬了咬唇,倒是忽然发觉已经一月有余,她身陷贼窝,根本没有吃解药,却是没有毒发。 花重锦坐起身来,当初她在国师府中,听闻陆慕游曾替她唱祭祛毒疗伤,而后被黑衣人打断,莫不是国师替她受了这毒发之痛? “啊——”黑暗中的一声尖叫划破天际,花重锦本就绷紧的神经被吓得一抽,慌忙坐了起来。 “求求你别碰我!”即便是带着哭腔,花重锦已久听了出来,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公主赵盈楠。 重重的巴掌声,伴随着谩骂,“装什么圣女,昨天不都从了大当家了吗?” 赵盈楠的求饶声渐渐地低了下去,黑夜又恢復了寂静,好似所有的罪恶都被吞噬。 花重锦伸手捂住了脸,若不是陆慕游护着她,她的下场比之赵盈楠好不到哪里去。 花重锦思绪有些杂乱,还没来得及理清楚,只听到隔壁屋中里一声痛唿,像是猫被踩了尾巴,令人起疑的是,这声痛唿似乎还有一半被吞了进去,好似被突然掐住了喉咙。 痛唿声不大,却是在花重锦脑中炸开了一只炮仗。 “哐当!”门勐地被推开,韦池满目慌张地沖了进来,一把拽住花重锦的手腕,就要往外拉。 “笃笃笃!”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韦池老哥,我巡逻经过你家门口,好似听到有人叫,没事儿吧?” 正拉着花重锦手腕的韦池吓得差点儿跳起来,花重锦明显可以感受到韦池手心冰凉的冷汗。 “没事儿,晚上喝了两口酒,摸了两把家中的俘虏。”韦池定了定神,哈哈笑着回答道。 门外也响起了一阵闹笑,另一个声音笑道:“你看,我就说没事,你非得敲门确认。”
第177页 “我这不是今天白天看到韦池老哥屋里关着的小娘子出去了,还以为偷偷带了什么东西回去,哈哈哈。” 门外的声音渐渐远去,韦池转头看向花重锦,即便是借着月色,她都可以看到韦池面无人色。 韦池不容分说拉着花重锦朝着正房走去,花重锦被她拉得一个趔趄,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被他拖着走。 待看到床上的人,花重锦倒吸一口,勐地捂住了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尖叫声。 黛娘浑身赤~裸地躺在血~泊中,身子时不时地抽搐两下,随着身子的抽动,口中的血便顺着唇角淌出来。 听到脚步声,黛娘吃力地转头看向了花重锦,涣散的瞳孔渐渐聚焦,随着黛娘的动作,鼻子里也开始涌出血来,黛娘似是唿吸有些困难,呛咳了几声,血点喷得四处都是。 花重锦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黛娘喷出来的血,“我之前已经劝过你们不要将圣草全部吃下去,现在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无能为力了。” “不!我不信!你不是江湖上最好的神医吗?你不是赫赫有名的红梅圣手吗?”韦池双眼通红,一把抓住花重锦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花重锦。 花重锦被韦池摇得有些发晕,有些站不稳,韦池一松手,她便踉跄几步,扑倒在炕边。 黛娘挣扎着挪动着身体,用满是鲜血的手拉住了花重锦手,吃力地开口,声音已经不能用虚弱,好似老旧得快要报废的破风箱一般,“神医,求求你,救救我。” 黛娘边说边咳嗽着,只听一声清脆的“咔嚓”声从花重锦的手指上响起。 一瞬间,花重锦像是心被人狠狠地攥住一般,无法言喻的窒息和疼痛,花重锦顺着炕沿滑到地上,缓缓地将手从黛娘手中抽了出来。 她之前费劲了心思也没有摘下来的戒指,现在已经碎成了两半,边缘的地方也不復光泽,一圈儿黯淡的黑色无声地抗议着。 “我让你救救她!快给她把脉!”急红了眼的韦池见花重锦抽出了被黛娘握住的手,低吼一声,沖了上前,拽着花重锦的胳膊就要将她拖上炕。 “我说了,我救不了!”花重锦心口一抽一抽地痛着,根本不想与韦池再纠缠下去,别说她不是神医,就算她是,这种失血量根本就没法救。 “你说什么!”韦池怒吼一声,一把掐住了花重锦的脖子,将花重锦怼到了墙上。 此时,正在柴房中闭目养神的陆慕游,毫无徵兆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吓得暗处了云捷飞差点儿现身。 陆慕游朝着云捷飞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飞刀一般的眼神,加之唇角的鲜血,若饮血修罗一般,吓得云捷飞赶忙隐匿好了身形。 陆慕游捂住心口,咳嗽了几声,心急如焚地站起身来,顾不上他现在孱弱读书人的设定,疾步两步,抽出腰间的软剑,毫不客气地朝着柴房门砍去。 柴房房门被他整个卸了下来,陆慕游还记得用手託了一下掉下来的门,没有让它砸碎在地上。 陆慕游顾不上将门重新装上去,飞身翻墙到了隔壁韦池家中。 第100章 狐仙之媚 花重锦张大了嘴巴, 用力掰着韦池的手, 像一条离开了水的鱼,拼命地想要求得一线生机。意识渐渐地抽离,花重锦挣扎的幅度开始变小, 手指微微有些发颤, 只是被动地向外吐气,已经失去了吸气的能力,却是并不难受。脑中犹如烟花炸开一般,迴旋着那日陆慕游掀开她盖头之时眼中的光芒。 泪水顺着花重锦的眼角落了下来, 花重锦知晓她现在的反应已经是窒息阶段的终末唿吸期,由于严重缺氧,她的血压下降, 唿吸中枢已经开始再度兴奋,用不了多久,她的唿吸就会停止。 “噹啷”花重锦手上的断戒掉落了下去,她的肌肉已经无法支撑她抓握如此细小的物件, 花重锦有些吃力地想要去看一眼戒指, 这是她身上留下的最后一件陆慕游送她的东西。 一道剑花带着凌厉的风声刺了过来,只见面带素白面具的陆慕游横空而出, 剑锋直指韦池的手筋。 韦池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疼,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掐着花重锦脖子的手。 花重锦软绵绵地倒了下去,陆慕游连看都吝啬看一眼韦池,伸手将花重锦紧紧地抱在怀中。 呵,原来临死之前真的会有幻觉。花重锦眼前已经被眼泪模煳了视线, 隐约中似是闻到了陆慕游身上的辛味,花重锦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只是张了张嘴,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陆慕游抬手将花重锦平躺放在炕上,有些生疏地将花重锦领子松开,深吸一口气,吻上了花重锦的唇,将气息渡给了花重锦。 忽然涌进来的气息似是激起了花重锦唿吸的本能,花重锦原本有些散大的瞳孔重新聚拢了起来,顺着陆慕游的引导,尝试着恢復唿吸。 “咳咳咳!”花重锦重重地咳嗽了几声,抬手抹了一把挡住视线的眼泪,转头看向了半跪在炕边的陆慕游,“真的是你?” “是我,对不起,我来晚了。”陆慕游握住花重锦的手,吻了吻,如视珍宝一般贴在胸口。 花重锦鼻头一酸,用尽了力气抱住了陆慕游,语无伦次地哽咽道:“不晚,不晚,我还没死,一点儿都不晚,你来了就好,我以为是我的幻觉,我以为我要死了。”
第178页 陆慕游抱紧花重锦,眼中的温度和柔情在看向旁边征愣的韦池时瞬间散去。 韦池握着受伤的手腕,抬眼撞进了陆慕游没有温度的目光里,陆慕游看他的眼神,好似在看一具尸体一般,韦池打了个寒战,回过神来的时候,陆慕游已经移开了目光。 “你竟然私自脱离监管,你死定了。”韦池随手从旁边拿过一条帕子,系在了手腕上,抬头阴狠地看着陆慕游和花重锦。 陆慕游讥讽一笑,抬眼看向了故作镇定的韦池,“那你就去告诉你的大当家好了,将今晚的事情完完整整地说一遍,包括黛娘为何躺在血泊中。” 韦池有些慌张地看了一眼黛娘,黛娘已经昏迷失去了意识,身下的血早已干涸,嘴角鼻翼还在往外冒血,在干涸的血上又覆盖上了一层新鲜的血。 “黛娘!”韦池勐地扑向了黛娘,方才他只顾着想要逼迫花重锦,没有注意黛娘已经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我和红梅倒是无所谓,你也看到了,寨子里没有夫子和大夫。就算是死,恐怕也只有你一个人死,至于她,”陆慕游冷笑一声,“若是再放任不管,活不过三个时辰。” “黛娘,”韦池想要伸手摸摸黛娘的脸,又畏畏缩缩地不敢,生怕摸到冰冷没有唿吸的黛娘。 “我可以救她。”陆慕游静静地等着,等着韦池快要崩溃之时,忽然开口道。 韦池勐地转头,“你能说服红梅救她?” “我不需要说服红梅。红梅精通医术,而我精通道术。医术只能救气未绝之人,若是你肯遵从红梅的嘱咐,那么尚且有一线生机,但是现在你亲手断了生机,这也就是红梅为何说她救不了之意。”陆慕游安抚地拍了拍怀中花重锦的后背。 花重锦伸手抱住了陆慕游,陆慕游柔声对怀中之人低声道:“别怕。” 花重锦点了点头,轻轻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方才她哭得那么厉害,脸上的红色胎记没有被她哭掉吧? “你倒是说啊,怎么样才能救红梅?就算是要挖出我的心肝都行!”韦池有些焦急地道。 陆慕游没有理会韦池,伸手毫不在意地摸了摸花重锦的脸,他陆慕游调配的染料,就是为了乔装而备,若是简单地掉两滴眼泪就没了,岂不是对不起他的名号? “别怕,你还是原来的样子。”陆慕游道。 花重锦低低地应了一声,从陆慕游的怀抱中挣脱开来,转头看向了黛娘,黛娘已经渐渐地停止了吐血,这满床的血,就算她不是大夫,也知道黛娘十有八九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不过陆慕游既然敢说,她就敢信。 陆慕游赞赏地看了花重锦一眼,似乎已经接收到了花重锦对他的信任。 “再吃一株圣草。”陆慕游道。 原本急得将要到暴走边缘的韦池,身子一僵,头摇得拨浪鼓一般,“吃一株圣草已经是死罪,何况,现在报应已经到我和黛娘身上了。” 不待陆慕游说话,花重锦哼笑一声,“报应?你们今日的境地,纯粹是不听医嘱。” 韦池面上有些难堪,却是没有开口反驳。 “医术虽不可救,但是道术可以。道术能够起死人肉白骨,但是需要另外一株圣草。”陆慕游接口道。 “反正你都已经吃了一株圣草了,再吃一株又何妨?”花重锦无所谓地开口。 韦池咬了咬牙,问道:“我该怎么做?” “带我去你们种植圣草的基地。”陆慕游道。 韦池下意识地摇头,“这个基地有人看守,若是被抓住了,是要被处以极刑的!有一小部分的圣草种植在村边田地中,偷这些圣草比较容易。” “种植在村边的圣草灵气不足。若是想要救黛娘,只有一株圣草,那便是圣草中最有灵气的那一株,万事万物,凡是又生灵的地方,就有王,何况是圣草,我们需要找的就是那株。”陆慕游笃定地道。 “基地圣草成千,如何从中找出其中一株?”韦池问道。 “道术,哪里是一句话能够讲清楚的?我知道是哪一株便可。”陆慕游看了一眼天色,道:“午时出发,午时月光最盛,也是找到圣草之王的最佳时机。” 言罢,陆慕游抱起了花重锦,道:“你在这里看好黛娘,不要让她气绝,服用圣草最佳时机,就是咽气的一瞬间,若是她提前咽气,还生的机率将会大大降低。” 韦池心神不宁地走到黛娘身边,将黛娘扶了起来。 陆慕游见韦池全身心都扑在黛娘身上,无暇顾及他俩,这才关上了偏房的门,借着月色细细地将花重锦打量了一圈儿。 “你是从何时知道是我?”花重锦大大方方地坐在炕上,任由陆慕游打量她。 “你吓死我了。”陆慕游上前将花重锦揽入怀中,“若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估计等不到动手之时,我会亲自屠了这黑风寨!” 花重锦笑着回抱住了陆慕游,道:“我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还在想你会不会踩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 陆慕游吻了吻花重锦的唇角,笑道:“可惜你猜中了结果,没猜中过程。若是御剑而降,说不定我还可以试试,至于踩着七彩祥云,恐怕有些困难。”
第179页 花重锦脸上有些发红,没有避开陆慕游的亲近,“你还没有回答我方才的问题。” “从你第一次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我就知道是你。”陆慕游将花重锦的小手放在胸口,道:“你的一切都烙在我内心深处,即便是隔着万水千山,即便是隔着万世千代,只要一个背影,我就知道是你。” 花重锦冁然一笑,伸手环住了陆慕游的脖子,微微倾身靠近了陆慕游,鼻子轻碰陆慕游,吐气如兰,“陆倾之,几日不见,哄小娘子的本事见长啊。” 心爱的娇妻在怀,又软绵绵地叫着他的名字,陆慕游早就有些心猿意马,方才救人的时候,没有察觉到她嘴唇的柔软,现在回过神来,看着她潋滟的眸色,不禁想要吻上她的眉眼她的唇。 陆慕游略带生疏与笨拙地贴上了花重锦的唇角。 花重锦轻巧地躲开,舔了舔朱唇,道:“陆倾之,陆大人,我给你的册子也不少了,是不是没有好好研读一番?今日,便让桃花庵主亲自来教教你,什么叫做吻。” 花重锦媚眼如丝,一手挑起陆慕游的下巴,一手搭在陆慕游的肩膀上,缓缓地靠了过来。 陆慕游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花重锦,少时候在读聊斋之时,总是嘲笑书生定力不足,被狐仙鬼怪轻易蛊惑。今日他总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美人如画摧心肝。 第101章 反吻为主 陆慕游脑中一片空白, 只剩下花重锦, 少时候在读聊斋之时,总是嘲笑书生定力不足,被狐仙鬼怪轻易蛊惑。今日他总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美人如画摧心肝。 花重锦轻笑, 伸手将陆慕游面上的面具摘了下来, 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娇俏,却是将陆慕游勾得神魂颠倒。 温热的唇覆盖到陆慕游唇上,花重锦亮晶晶的一双眼眸倒映着陆慕游的面容,映着陆慕游眼中的爱恋与宠溺, 以及不曾对任何人展露的心动。 花重锦唇角弯了弯,漾得陆慕游的眼角都跟着弯了起来。 “卿卿,我心悦你。身份地位名声容颜都可以是假的, 唯独对你的这颗心天地可鑑。”陆慕游低低的气声通过相依的唇传进花重锦口中。 花重锦轻呵一声,如兰的气息直冲陆慕游的口中,似是顺着他的口腔喉咙直抵心间,挠得他心若敲鼓一般。 “官人, 急什么, 若是就这点雕虫小技,岂不是对不住我桃花庵主的名号。”花重锦原本挑着他下巴的小手, 在陆慕游心口转了一圈儿,攀上了陆慕游的脖子。 陆慕游闪过一丝骄纵,微微开口想要反客为主,花重锦哪里肯拱手相让来之不易的主攻地位,顺势将香舌滑进了陆慕游口中, 像一尾狡猾的小鱼,嬉戏在莲塘中央,莲叶想要碰触,却总是晚一步。 “怎么样,对得起桃花庵主的旗号不?”花重锦咯咯笑着离开陆慕游的唇,没有察觉到陆慕游眼中划过的一丝慾念。 陆慕游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嘴角微斜,带着一丝痞怀的邪气,一手撑墙,将花重锦逼到了墙角与他的臂弯之间,“原来我的卿卿如此的博闻强识,堪称学富五车。既然如此,我得多谢卿卿教导,不知道夫子要不要验收一下学生的学习成果?” 陆慕游靠得越来越近,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个字却是湮没在唇齿相交之间。 不待花重锦反应过来,陆慕游已经开始细细描绘她的编贝素齿,还不忘顺便挑逗一下方才莲塘中狡猾的小鱼。 花重锦被陆慕游攻击得溃不成军,什么主攻,什么桃花庵主的旗号,统统都被她抛却脑后,若不是她亲身体验了陆慕游拙劣的吻技,还真是难以置信眼前这个将她吻得七晕八素的人,便是小白陆慕游。 “夫子,学生学得可还到位?”陆慕游伸手环抱住身子发软的花重锦,在花重锦耳边低低地问道。 花重锦面色潮红,微微地喘着气,还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陆慕游低沉的笑声传进了花重锦耳中,花重锦面色更加红润,眼睛不知道该朝哪里看,左顾右盼之间,看到了空空的手指,忽然有些低落。 花重锦伸手拽住了陆慕游的衣袖,轻声问道:“我把你送的戒指弄坏了。在我家乡,送戒指就代表要娶这个娘子,可是我却是把戒指弄坏了。” 陆慕游伸手捏了捏花重锦的鼻子,道:“所以,你方才是为了这个戒指才赌气说不救黛娘的?” 花重锦扭过头,道:“大罗神仙来了,黛娘也活不了,我就是说了句实话。” 陆慕游笑着,也不拆穿花重锦,抱着花重锦的手臂微微收紧,靠在花重锦肩膀上,道:“娘子大人自然不必担心,我既然能够做出这枚戒指,自然是能够修復。娘子是不是与这戒指在一起时间长了,感情深厚,不捨得它就此坏掉?” “我才不稀罕你的戒指。”花重锦推了推陆慕游靠在他肩膀上的头。 “娘子,为夫担心你担心得寝食难安,这几日夜夜无寐,你让我靠一靠。”陆慕游缓缓闭上眼睛,眼底的青色在月光下看得清清楚楚,花重锦有些心疼,不着痕迹地往下挪了挪身子,让陆慕游靠得更舒服一点儿。 陆慕游翘了翘嘴角。 “夫子,黛娘唿吸更加微弱了,怎么办?”就在气氛旖旎之时,门外响起了韦池的哭嚎声。
第180页 花重锦吓了一跳,勐地扑上前替陆慕游拿面具。 陆慕游不慌不忙地捞过花重锦,在她唇角印下一吻,顺手从她手上接过面具,动作优雅地扣上了面具,“桃花庵主,改日学生再行讨教。” 花重锦恼羞成怒,小手毫不客气地在陆慕游腰间细肉上拧了一把。陆慕游及时拉住了花重锦的小手,眼中含笑看了她一眼,这才松开手,下了炕。 “无妨,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便可救回。”陆慕游打开门,又恢復了声音嘶哑身子孱弱的毁容夫子形象。 “夫子,我们现在出发吧,就算是走到圣草基地也是需要点儿时间的。”韦池面露恳求的神情。 陆慕游看了一眼月色,点了点头,道:“带路。” 韦池朝着黛娘的方向望了一眼,口中念念道:“等我。” ………… 夜风拂面,一地细碎的月光洒在地上,蛙声悠扬,一派带月荷锄归的田园风光,只可惜田间郁郁葱葱长势喜人的并不是庄稼,而是能够致人家破人亡的恰特草。 韦池手上提着两罐酒,面上带着有些僵硬的笑意迎上了田边值守的守卫山贼。 “呦,这不是韦池吗?你不在家里守着你病歪歪的娘子,过来干什么?”左边高瘦像竹竿的山贼见到有人过来,先是紧张地握紧了手上的矛,见是韦池,这才打趣道。 “兄弟,这不是大当家的怜惜我家嘛,分了我一个神医,神医交代了,要我到田间地头寻露珠煮药,我家黛娘说让我拎两罈子酒过来给兄弟们。”韦池陪着笑走了上前。 “露珠?这神医还真是有趣,我们哥几个天天轮流守夜,还真不知道这玩意儿有啥妙用。”另一个略微有些胖的山贼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道。 “哎,兄弟也知道我家黛娘的病,这都一年有余了,丝毫不见好转,这大夫看起来像是有几分本事的,万一就治好了呢?”韦池哈着腰,将酒递到了二人手上,“这夏天晚上潮气重,喝口酒驱驱潮气。” “哎呦,跟神医小娘子混在一个被窝了就是不一样,张口闭口潮气的,哈哈哈!”两个山贼放肆地笑道,晚上巡夜的山贼将韦池家中不可言说的声响绘声绘色地讲给同是值夜的人听,这八卦迅速传了开来。 韦池讪讪地笑着,没有说话。 两个山贼拍开酒罈封,碰了个杯,仰头灌了两口,还没来得及说话,白眼一翻,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韦池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两步,陆慕游反倒是从隐蔽处现身,毫不畏惧地跨过两个山贼的身体,超前走去。 韦池咽了咽想要问出口的问题,跟在陆慕游身后。 陆慕游缓慢地绕着田埂走,每走九步便停下来拜上一拜,韦池也不敢问,只得跟在陆慕游身后依葫芦画瓢,也跟着拜。 就在他们走了九九八十一步之时,一道蓝光似乎一闪而过,陆慕游三步并两步上前,一把攥起了一株恰特草。 “夫子,可是这株?”韦池心下一喜,连忙上前,看向了陆慕游手上的恰特草。 此株恰特草并没有什么特色,韦池并没有看出来与别的草有什么区别,倒是方才那一闪而过的蓝光,让他坚信了陆慕游的说法。 陆慕游一言不发,拿着草作势往回走,按照来时的路,跨过躺在地上的山贼。 韦池赶忙跟在陆慕游身后,像只苍蝇一样不停地问道:“就是这株对不对?对了,我这两位兄弟什么时候能够醒?你在酒里边加了什么东西?” 见陆慕游始终没有与他说话的意思,韦池面上闪过一丝杀气,手已经放在腰间的刀子上。 走在前面的陆慕游像是后脑勺长着眼睛一般,忽而转过头,朝着韦池露齿一笑,牙齿在月光下显得森然可怖,“你以为你可以自己料理这株药草?” 韦池脸上的杀气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满面谄媚,“夫子说笑了。” 陆慕游继续向前走,声音有些缥缈地传到了后面,“该醒的时候自然会醒,不该醒的时候,当然也就别醒了。” 不知为何,三伏天里,韦池后背竟被冷汗打湿了。 一路无话,韦池看着前面的身形,明明知道是病歪歪的秀才,却是始终不敢有一丝不轨之意。 一回到屋中,韦池直奔屋中,见花重锦已经替黛娘将身上的血迹擦拭干净,有些赧然地挠了挠头。 花重锦没有理会韦池,接过陆慕游手上的药草,草草地清洗了一下,陆慕游已经支好了药锅,稍微添了一点儿水,将药草放在手心揉烂,扔进了药锅。 不知道熬了多久,韦池已经靠在炕头睡着了,花重锦却还是陪在陆慕游身边,小手拉着陆慕游的大手,直到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夫子,怎么样了?”韦池抹了一把脸,斜着身子看向了陆慕游。 陆慕游先是小心地将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的花重锦抱了起来,小心地放到了偏房的炕上,这才回到了药罐前,熄了火,打开了药罐。 不似花重锦熬的清汤水,药罐中的药已经熬成了黑色的膏状。陆慕游一手拿着罐子,顺手从锅台上拿过一柄勺子,挖了一勺药膏,直接敷到黛娘人中、眉心等几个大穴。
第181页 “剩下的药兑上三碗水,慢慢熬着,我今晚过来。”做完了这一切,陆慕游将药罐子往韦池手中一塞,“若是我的红梅受了一丝委屈,黛娘的命我不仅不会救,我还会封住她的魂,让你们生生世世不得见。” 韦池打了个寒战,连连点头。 第102章 物极为妖 日上三竿, 知了嘈杂的叫声为这山谷中的村落平添了一丝烟火气息, 细碎的阳光透过小窗洒在花重锦脸上。 花重锦迷迷煳煳中,伸手擦了擦鼻尖渗出来的薄汗,睁开了眼睛。 花重锦坐起身, 晃了晃脑袋, 许久不曾通宵达旦,竟然有些头晕,花重锦扶着墙,顺着炕沿滑了下来。房门大开, 夏日的阳光烘烤着灶台,灶台上还放着昨天没有吃完的饭食,看起来韦池并没有做早饭。 花重锦脚步顿了顿,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蹊跷,这个村庄今日实在是太静了,平日里就算是男丁们出门劳作,村中的妇孺村妇还是会出来唠家常或者荷箪食相约饷田。而今日, 一夜之间若空城一般, 只有蝉鸣声。 花重锦犹豫了一下,掀开了正房的帘子, 只见黛娘手放在腹部,安详地平躺在炕上,只有微弱的唿吸和嘴唇的一点血色还证明着她或者。黛娘旁边,韦池侧躺着,眉头紧蹙, 咬牙切齿,拳头亦是紧紧地攥着,好似与人搏斗一般。 花重锦松了一口气,大约是她草木皆兵了,韦池心力交瘁地忙活了一宿,现在撑不住睡着了也是正常。 花重锦踏出了院子,只见院子大门紧闭,花重锦又捏了捏额角,怪不得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原来是大门关上了。 花重锦伸手将大门拉开,蹲在门口的云捷飞勐地跳了起来,将花重锦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里?”花重锦打量了一番云捷飞,云捷飞身上衣衫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看形制应当是被山贼劫持之前的衣衫,鬍子拉碴,眼底都是血丝,看起来几日都没有睡好。 “快跟我走,还好你现在出来了,若是再过半个时辰你不出来,我就要破门而入了。”云捷飞伸手要拉住花重锦,还没碰触到花重锦的手腕,手顿了顿,又放了下来,开口催促道。 “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这种打扮在这里?”花重锦环顾四周,寂静得有些可怖,甚至连孩童都见不到一个。 “我不便解释,有什么问题你去问郎主罢。”云捷飞面露急色,急急地催促着。 花重锦没有多问,快走几步,跟上了云捷飞的脚步。 眼见离村口的“韦夼”村碑越来越近,花重锦脚步缓了缓,转头看向了村庄。村中茅草屋井然有序地排列着,家家户户门前还晾晒着玉米等作物,从她的方向,刚好可以看到昨日陆慕游教授孩童们论语的柳树,柳树下石凳已经被磨得光滑可鑑,石凳旁边还摆着几个小板凳,昨日孩子们便是在小板凳上仰头听陆慕游说话。 花重锦坚定地转过头,云捷飞已经不见了踪影,而在她的正前方,靠着村碑立着一个人,长身玉立,修长的大手把玩着一只青碧色玉瓶,面上带着国师特有的金色面具,双眼含笑看着花重锦。 “来。”陆慕游朝花重锦伸出了手。 “等一下,花重锦,不要过去!”一道凌厉的声音从花重锦侧后方传了过来,竟然与陆慕游的声音无二致。 花重锦刚准备朝村碑走去的脚步顿了顿,转头看向了侧后方,只见侧后方之人一袭黑衣,脸上戴着前几日陆慕游戴着的素白面具,也向花重锦伸出了手。 “轰隆——” 就在花重锦征愣之时,一团火球从韦泽家中升腾而起,状若上古神兽驺吾,赤色尾上带着火苗,朝着村落四散开来。这团火球似是征战号角一般,大小不一的火球从四面八方升腾而起,尤其是西北方种植恰特草的基地,火球中还带着一丝蓝色幽光。 不出半刻钟,整个村庄陷入了火海之中,火势蔓延之处,噼啪声不断,令人诧异的是,村中的人似乎齐齐缄默,若说是自焚恐怕更加合适,没有人哀嚎,也没有人奔走,就这么静静地任由火舌吞噬村庄和生命。 火光映在花重锦的眼底,花重锦面上先是诧异,诧异过后,归于平静。花重锦目光扫过站在她面前的两个人。 靠在村碑上的人,火势在他身后蔓延着,他唇角含着一抹笑意,眼中先是划过一丝淡淡的担忧,而后笑意蔓延到了眼底。赤色火光映衬着金色的面具。若非衣衫颜色太过素,真让花重锦有种太阳神莅临之感。 而侧后方的黑衣人,面色却是沉重而肃穆,眼中还带着一丝懊恼与不知所措,这场火似乎是在他的意料之外,火势似乎一路燃到了他的眼底。 花重锦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想要上前两步,将手放倒了陆慕游手中。 黑衣人察觉到花重锦的动作,一个箭步上前,紧紧攥住了花重锦的手腕,将花重锦拖到了他身侧。 花重锦弯了弯唇,丝毫不惊惶,问道:“阁下何人?” 黑衣人缓缓将花重锦的手腕举到自己面前,顺势带得花重锦身子向他倾了倾,道:“花重锦,我才是陆慕游,你要去哪里?” 花重锦讥笑一声,道:“若你是陆慕游,那他是谁?”
第182页 黑衣人看着依旧倚靠在村碑上,霁月风光,好似出来春游的陆慕游,也跟着嗤笑一声,道:“你倒是上前问问他。” 陆慕游站直了身子,上前两步,“你抓疼她了,放开她。” 黑衣人气结,他说了这么久,陆慕游好似没有听到他说得一样。 “你也不用费事挑拨了,无论他是陆慕游也好,木呦也罢,他都是我的官人,是我拜过天地、祭过先人、禀过帝王的夫君。”花重锦手攥拳,看着黑衣人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 黑衣人和陆慕游均是一愣。 黑衣人攥住花重锦手腕的力气更大,好似要捏碎她的腕骨,“你没有看到这屠戮村庄的大火吗?这大火就是这个人放的!他为了斩草除根,连夜在派人在京中下了毒,所有人,包括孩童,一个不剩地都被他烧成了灰烬!” 花重锦平静地点了点头,道:“我看到了,我不瞎。” “你看看这漫山的大火!他烧了所有的植被,未来的几年,这里都将寸草不生!你再看看这村庄里边的稚童,何其无辜!”黑衣人痛心疾首地朝花重锦吼道。 花重锦摇了摇头,道:“说什么稚童何其无辜,其实你只是想要挑拨我与外子,而你真正心疼的,是这漫山的恰特草吧?” 黑衣人一怔,似乎是没有料到花重锦竟然知晓这种草。陆慕游眼中也闪过一丝诧异,他自然是有线人在巫毒殿,故而知晓这种被封为圣草的东西,花重锦不仅知道,还道出了名字。 “恰特草,被封为东方圣草,原本只是崑崙国才有,没有想到竟然在这里也可以存活。食用之后,可以短时间内激发人的潜能,但是药效过后便会陷入极度空虚,迫切想要再次食用,故而,很容易上瘾。”花重锦娓娓道来,如数家珍,“我说得可对?” 黑衣人张了张嘴,没有说出来话,花重锦说得比他知道得更详实,他如何评判? 花重锦挣脱了一下黑衣人的手,竟然没有挣脱,花重锦眸光闪了闪,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火势滔天的村庄,道:“秋日田埂上没有任何一片落叶是无辜的。稚童也并不无辜,韦泽家中的长子眼中的狠厉,绝不是无辜稚童该有的眼神,况且,我曾经听他与父亲商议处死有病且无法劳作的黛娘,其手段之恶毒,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就在花重锦与黑衣人拖延时间之时,陆慕游的侍卫已经呈半包围圈的队形,将花重锦和黑衣人围起,前有追兵后有烈火,黑衣人若是想要逃走,恐怕是插翅难飞。 黑衣人自然也察觉到了局势的不利,方才被花重锦带了节奏,现在竟然已经是处于颓败之势。 黑衣人看着花重锦,忽而仰头大笑一声,道:“花重锦啊花重锦,我果然是小瞧了你。不过,有一件事你定是不知晓吧?你以为陆慕游是真心待你吗?他没有心!明明知道进了山贼窝,公主一定会首当其冲遭难,他对此不闻不问!他对你的好,只是因为他中了情蛊!蛊虫控制之下,即便你丑陋如夜叉,他也会对你推心置腹!” 花重锦大惊失色,她从来没有想过陆慕游竟然会中蛊,还是情蛊,不由有些失神。 黑衣人一笑,勐地甩手将花重锦朝着大火中推了过去。 失神的花重锦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身子一歪,直挺挺地朝着火舌就扑了过去。 “阿锦!”陆慕游面上一慌,嘶吼一声,旋风一般沖了上前,一把拉住了花重锦。 即便是陆慕游施展轻功上前,依旧是慢了,火舌毫不留情地舔过了花重锦的眼睛。 黑衣人见陆慕游让出了生门,一个闪身,二者位置互换,黑衣人站到了村碑旁,勐地转动村碑,桀桀一笑,道:“告辞了。” “轰隆——” 比方才更大的声响平地乍起,一阵烟尘飞了起来,将陆慕游和花重锦湮没在尘中。 第103章 暗道惊魂 “轰隆——” 比方才更大的声响平地乍起, 一阵烟尘飞了起来, 将陆慕游和花重锦湮没在尘中。 云捷飞等人先是一惊,顾不上已经逃出包围圈不知所踪的黑衣人,连忙挥手想要驱散烟尘, 找寻湮没在烟尘中的二人。 站在村碑旁的黑衣人唇角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拔刀狠狠地将村碑拦腰斩断,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山林中。 “发生了什么事?”慕容皓扶着赵盈楠,身边跟着几个侍卫,从荫蔽处走了出来。 只见慕容皓原本白皙的面容已经被晒成了麦色, 比之前更加消瘦,却是没有之前孱弱得扶风而倒之感。而在慕容皓身旁的赵盈楠,却是与之前差别甚大, 用形销骨立来形容也不为过,属于公主的骄傲在她身上一丝也感受不到,相反,有一种艾发衰容之感。 侍卫们没有回答他的话, 烟尘已经散去, 方才二人立足之地,现在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只有腾起的烟尘和依旧熊熊燃烧的烈火,说明方才的确是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 慕容皓眼中闪过一丝悦色,一一打量过侍卫们面上的焦急之色,似是在欣赏一场胡琴悠扬的折子戏。 一张张面孔看了过去,慕容皓眼中的悦色换成了惊惶, 他没有看到花重锦! “发生了什么事?”慕容皓放开扶着的赵盈楠,掐住了离他最近的侍卫,嘶吼着问道。
第183页 云捷飞一个手刀噼开了慕容皓的手,“我家郎主和主母不知所踪。” 慕容皓一个踉跄,被云捷飞噼过的地方迅速青紫了起来,他丝毫不觉,双手抓住云捷飞的手臂,“你说谁不知所踪?陆慕游,和谁?” 云捷飞不耐烦地掀开慕容皓的手,道:“所有人听令,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郎主和主母。”说罢,云捷飞走到方才黑衣人砍断的村碑前,村碑并不是一整块石头,而是一块里边被掏空的石头,断口处露出了已经被破坏的机关机巧。 云捷飞狠狠地砸了一拳,奈何机关纹丝不动。陆慕游在他眼皮底下被人伤害,他真想直接抹脖子谢罪,可他家郎主下落不明,他还得先去找郎主。 “不用再这里找了,这里有个机关被破坏了,郎主定是被机关带去了低洼之地,现在下山,绕着山找!”云捷飞一声令下,侍卫们齐齐应声,有条不紊地跟在云捷飞身后,朝着山下奔去,没有一人询问为何花重锦会出现,也没有一人质疑云捷飞的判断。 云捷飞判断得不错,此时陆慕游和花重锦还在向下滑着。 就在机关开启的一瞬间,陆慕游眼疾手快地将花重锦抱在怀中,毫不犹豫地护住了她的头。就在二人齐齐掉进甬道向下滑之时,通向甬道的门带着沉重的声响关了上去。 甬道壁被打磨得异常光滑,坡度算不上陡峭,却是无法让滑动的趋势减缓。 花重锦先是被吓了一跳,只觉得好似小时候滑的滑梯一般向下落着,口鼻中都是陆慕游身上的辛味,让她微微安心。花重锦伸手抓进陆慕游的衣襟,低声问道:“我们现在在哪儿?” 陆慕游尽全力护住花重锦,虽说是光滑的石壁,还是磨得皮肉有些发烫,“别怕,这不是陷阱,我猜我们应该会顺着甬道到达山底。” “不是陷阱?”花重锦眨了眨眼睛,黑衣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难道就是为了让他俩坐一回滑梯? 陆慕游轻笑,察觉到了花重锦的想法,道:“黑衣人是谁我不知晓,但一定不是黑风寨之人。黑风寨屹立江湖数十年不倒,自然是阴险狡诈之辈,没理由不在村头设置逃生暗道,万一真的被人识破韦夼就是黑风寨,也可以保全一部分人,以便东山再起。” “咚”地一声轻响,打断了陆慕游的话。拐弯处,陆慕游头重重地磕在墙上,手却是丝毫没有松开。 “你是不是撞到头了?”花重锦伸出手,想要摸索一下陆慕游的头。 陆慕游配合地低下头,任由花重锦的小手摸过他的脸颊额头,道:“无妨,你别乱动,一会儿撞到手。” 花重锦轻碰到陆慕游额头上的包,不期然听到陆慕游轻声“嘶”了一声,这才慌忙将手收了回去,这甬道中有些暗,等到了光亮的地方她再替陆慕游瞧瞧。 陆慕游轻笑,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担忧。 “黑衣人发现了这个暗道,自以为是村中人抵御野兽外敌,也没有实际考察一番,故而才费力气将我们引入洞中。”陆慕游继续说道。 随着二人下滑的速度渐渐放缓,陆慕游听到了隐隐水声,护住花重锦的手更加收紧,“阿锦,闭气。” 花重锦闻言,赶忙屏住唿吸,耳边的风声瞬间大了起来,一阵水汽带着微凉的风扑面而来。 “噗通!” 一声巨响,掀起来一人高的水花。 甫一进水,花重锦眼睛上一阵灼痛,好似有人用带着倒钩的针狠狠地扎进她的眼睛,而后用力将她的眼睛朝上拉。 花重锦下意识地想要痛唿,还没等花重锦出声,水便涌入了花重锦口鼻中,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呛咳和窒息感包围了花重锦。 陆慕游一把捞过花重锦,吻上了花重锦的唇,为花重锦渡了一口气,将缓过来的花重锦抱在怀中,迅速往上游去。 “阿锦,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陆慕游半跪着,伸手托着花重锦的脖子,任由花重锦倚靠在他怀中,语气中满是担忧和着急。 花重锦缓缓地摇了摇头,眼睛痛得厉害,根本不敢睁开眼睛,而方才呛水,让她整个鼻腔都火辣辣地,根本没有办法开口说话。 陆慕游伸手,将花重锦的每一块骨头都摸了一遍,这才松了口气,他最担心从上面滑下来的过程中不慎将骨头磕到,既然骨头无碍,一些皮肉伤自然不足为惧。 花重锦试着睁了睁眼睛,眼睛一阵刺痛,花重锦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淌,随着眼泪的沖洗,眼睛更疼,花重锦颤抖着双手,找寻着陆慕游。 陆慕游看着花重锦可怜兮兮的样子,心被揪得一阵疼,连忙握住花重锦的手,道:“我在这里。” “陆慕游,我的眼睛好疼。”花重锦声音中带了哭腔,慌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陆慕游伸手拥住花重锦,道:“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花重锦乖乖地扬起头,贝齿轻咬朱唇,睫毛上的水珠微微颤动着,若迷失方向的小鹿一般。 陆慕游捧起花重锦的脸,小心地将花重锦脸上的水渍和泪痕擦了擦,轻轻翻了翻花重锦的眼皮。 “疼——”花重锦轻声哀嚎着。 陆慕游更是心疼得厉害,却还是细细地将花重锦的眼睛检查了一番,松了一口气,道:“应该没有伤到眼球,只不过是被火灼烧了一下,又碰了水,过几天应该就可以恢復了。”
第184页 花重锦抿了抿唇,双手抓着陆慕游的手臂,微微侧头,“陆慕游,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没有骗我。” “我没有骗你。”陆慕游轻笑,捧着花重锦的脸,轻轻吻过花重锦的眼角,道:“从我们相识至今,我何时骗过你?我说你能看见,你肯定能看见。” 花重锦唇边终于有了一丝笑意,用力地点了点头。 陆慕游将花重锦扶了起来,环视了一下四周,参天大树遮蔽了视线,而他们所在的地方没有夏日该有的炎热,凉爽有余,还有雾气没有散开,能见度也不高。现在应当是晌午,晌午尚且这种温度和能见度,到了晚上,定会更加冷。 “卿卿,你在这里呆着别动,我去捡些树枝来生火。”陆慕游放开花重锦,作势要站起身。 花重锦反手迅速地抓住了陆慕游的衣襟,道:“你带上我。我可以闻到这里的水汽很重,若是你走远了没有找回来,我眼睛看不见,只有死路一条。” “好。”陆慕游毫不犹豫地道,花重锦说得也有道理,他方向感向来好,但是这种林子说不好有什么奇怪的阵法,万一他们走失了,后果不堪设想。 花重锦唇角弯了弯,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身子一腾空,她被陆慕游打横抱了起来。 “陆慕游,你省点力气,我可以自己走。”花重锦抗议道。 “别挣扎,你一动我更加费力气。你现在不能视物,若是不慎跌到了,反倒是添乱了,你乖点。”陆慕游低声道。 花重锦转念一想,陆慕游说得也没错,伸手手臂环住了陆慕游的脖子,靠在了陆慕游的肩膀上,心中却是想着黑衣人与她说的情蛊之事。花重锦张了张嘴,开口却变成了其他的话。 “火是你放的?” 陆慕游弯身放下花重锦,一手拉着花重锦,一手捡拾着地上的枯枝,“是我。本来想等到三日之后,朝廷的人马全部到位再放火,可是看那黛娘的情形,怕是撑不过今日,若是她今日死了,必然会把你牵扯进来,到时候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村中所有的井是你依次下了药?”花重锦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我若是一口井一口井下药岂不是太麻烦?”陆慕游回身将捡到的树枝扔到了一处,笑着捏了捏花重锦的小鼻子。 第104章 银镜鬼火 “我若是一口井一口井下药岂不是太麻烦?”陆慕游回身将捡到的树枝扔到了一处, 笑着捏了捏花重锦的小鼻子。 花重锦皱着鼻子, 摸索着松开了陆慕游的手,牢牢牵住了他的衣衫,她看不见无法帮助陆慕游, 但是不给他添麻烦还是可以的。 陆慕游看了一眼花重锦, 抬手连看也不看地将手上的树枝随手一扔,只见树枝好似有生命一般,稳稳地落到了陆慕游扔的树枝堆上。陆慕游拍了拍手,继续捡树枝扔树枝, 反正花重锦现在看不见,而且此地只有他们二人,他也没什么好隐藏的。 “我早就命云捷飞将韦夼的水源找到了, 只要在水源上动动手脚就成了。挨个井下毒的话,不仅麻烦还容易暴露,可不是什么好主意。”陆慕游开口回答道。 “云捷飞,”花重锦开口重复道, 脑中闪过她见到云捷飞时, 云捷飞身上的穿着,又想起那几日晚上赵盈楠的惨叫声, 想要问陆慕游,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对,你想得没错。云捷飞没有被抓。”陆慕游手上动作不停,坦荡地道:“是我授意他藏起来,不要被抓住的。云捷飞是一直都是我的底牌之一, 所以不能轻易现身。” 花重锦手指下意识地搓动着陆慕游的衣衫,陆慕游停下了手上的活计,伸手拉住了花重锦的手。 “阿锦,我知晓你心地善良,见不得别人受委屈。”陆慕游索性直接点明,“公主的事情我很抱歉,若是云捷飞去救了公主,” 花重锦反手握住陆慕游温热的大手,打断陆慕游的话,“整个计划都会功亏一篑,原本敌明我暗的优势被完全打破,可能不仅救不了公主,可能会拖着所有人都去陪葬。” 陆慕游将花重锦揽入怀中,他的卿卿心思通透,只是见公主受了委屈,替她难受罢了。 花重锦靠在陆慕游怀中,心中更加难受,陆慕游并没有说第二层原因,她便也假装不知道。当日慕容皓与公主同关在大当家家中,公主一再受辱,不知道慕容皓在其中又是充当了什么角色。 “柴火捡的差不多了,我们过去坐吧。”陆慕游重新将花重锦横抱起,走到了他方才扔柴火的地方。 高高的柴火堆有半人高,陆慕游小心地将花重锦放在柴火堆的一边,柴火堆刚好挡住了山风吹来的方向。他们二人身上湿淋淋的,若是再吹了风着了凉,在这种地方恐怕不是什么妙事。 “你身上有火石吗?”花重锦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她可以感受到身下草梗扎着她,也能感受到地上的潮湿。 “没有。”陆慕游简单明了地回答了一句,语气中丝毫没有担忧,好似只是稀松平常地道一句早安一般。 花重锦有些无语,陆慕游该不是撞了一下把脑子撞傻了吧?要不是掉下来的时候,脑子里边进了水?就算是再没有常识,她也知道此时此刻火的重要性,没有火石怎么生火?
第185页 陆慕游看着花重锦变脸一般变换着脸上的神色,笑出了声,从怀中掏了掏,掏出了一枚小巧的银镜,耳朵随之跟着红了起来,他闲来无事翻阅了一些机巧之类的书,刚好看到制作这种银镜,又听花容说花重锦总是抱怨铜镜照不清楚,这才生了替她制银镜的想法。 花重锦看不到陆慕游的神情,见陆慕游这么久没有回答,有些摸不准到底是什么情况,脑子里疯狂地想着多年前课本上教得为数不多的求生知识,小心地开口道:“是不是生不了火?” 陆慕游轻咳一声,道:“别担心,我有法子。” 花重锦歪了歪头,一边将脑中打电话求助警察叔叔的选项划去,一边回忆着说道:“若是能够找到反光的东西,藉助太阳光的反射可以生火。” 陆慕游笑着拉过花重锦的小手,看向花重锦的目光里满是宠溺,道:“我的卿卿真是博闻广志。” 陆慕游耳朵红得更厉害,将手上的银镜交到花重锦手上,道:“我身上带了一枚小铜镜。” 花重锦摩挲着手中的铜镜,嘴角裂开一抹笑意,重重地点了点头。 陆慕游笑着又找了找衣襟夹层里边的东西,在京中他要维持翩翩贵郎君的形象,便习惯性地在身上备了一些丸药,不到关键时刻不能暴露他的身手。没想到在京城带了许久,从来没用到过,倒是现在派上了用场。虽是慌乱中丢了不少,还是有很多可以用。 陆慕游颇为谨慎地拿出了一个防水桐油纸包裹的小纸包,从小纸包里边倒出来一个白色的丸子,丸子落在他事先放好的树枝和干草上。 花重锦听到陆慕游将什么东西扔到树枝堆上,好奇心作祟,想要伸手去碰。陆慕游及时拦住了花重锦,没有让她碰到那颗丸药。 “这是我偶然得到的东西,试验之后发现,用这颗丸药生火的效果比火石好得多。但是弊端也有,储存不方便,获取也有些麻烦,不能直接用手抓。”陆慕游心有余悸吸了口气。 花重锦恍然点了点头,“这东西是不是白色的?” “你怎么知道?”陆慕游眯了眯眼睛,从花重锦手中接过了铜镜,来迴旋转着铜镜,找寻着最佳角度。 花重锦恨不得将舌头咬下来,什么叫做得意忘形?什么叫做大型掉马现场?这就是!刚才说生火的方法那是迫于生存,已经暴露得够多了,她不应该知道这玩意是磷! 花重锦讪讪地笑了一声,道:“我猜的。” 陆慕游深深地看了一眼花重锦,自始至终,他从来没有看清花重锦,即便是二人已经结为夫妻,他依旧摸不清她到底什么来歷,每当他以为他已经碰触到她灵魂的深处时,都会发现,她并不是这么简单。 “滋啦——”一声轻响。 花重锦喜形于色,微微倾身,问道:“是不是火着起来了?” 陆慕游拉住花重锦的手,靠近火源,道:“感受到了吗?” 花重锦重重点头。 陆慕游微一用力,将花重锦拉进了怀中,道:“阿锦,虽说现在是白天,这里除了我没有其他人,你把衣服脱下来,我给你烤干,要不这么穿着定会伤风。” 花重锦伸手摸了摸陆慕游身上的衣衫,亦是有些湿,花重锦道:“你的衣衫也要烤烤才行。” 陆慕游放开花重锦,将自己的衣衫脱了下来搭在一旁,手顿了顿,伸向了花重锦的腰带,耳根红得蔓延到了脖子。 花重锦脸也有些涨红,心下一横,反正她已经嫁给了陆慕游,有些蔫坏地伸手捏了一把陆慕游的脸,不出所料,陆慕游的脸热得厉害。 花重锦一笑,色向胆边生,托着陆慕游的下巴调戏道:“这位小郎君,莫不是看上了本娘子?看上了不赶紧宽衣解带伺候本娘子,倒是先脱起本娘子的衣服来了。” 语调浪荡不羁,真真如同那万花丛中过的样子一般。 陆慕游缓缓低头,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顺势舔过花重锦的指尖,“娘子指尖莫不是抹了蜜,如此香甜,不知道娘子的唇是不是也是甜的?” 花重锦被火烫了一般,嗖地收回了爪子,乖乖地坐着,脸上好像火烧一般,老实地让陆慕游替她将衣衫脱了下来。 待最后一件衣服脱了下来,陆慕游咽了咽口水,脑中一片空白,努力地别过了头,他们的第一次他可不想在这荒郊野外。 陆慕游伸手从架子上拿下他的衣衫,方才他已经用内力尽量将衣服烘得半干,又搭在架子上烤了一会儿,现在已经差不多干了。 陆慕游抖了抖衣衫,将花重锦从头到脚包了个严严实实,看着花重锦红润的脸颊,好似花园中最美的蔷薇,陆慕游抿了抿唇,靠近花重锦耳边,低声道:“卿卿,我心悦你。” 声音低沉而充满了诱惑,花重锦小手拽着披在身上的衣衫,衣衫上还有陆慕游身上独有的辛味,花重锦鬼使神差地点头应了一声。 陆慕游揽住花重锦,不客气地採撷着属于他的花朵,长驱直入,放虎归山林一般,紧紧地追在惊惶的猎物身后,挑逗着,却又不留一丝给猎物逃走的缝隙。 花重锦脑子里一团浆煳,晕晕乎乎,陆慕游几日前还不谙此道,现在竟然是如此的娴熟,让花重锦有些无所适从。
第186页 “宝贝,你真甜。”陆慕游凭着过人的耐力和意志力从温柔乡里便抽身而出,额头轻抵着花重锦的额,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 花重锦脸上的红霞快要蔓延到脚尖,假意镇定地抬手,将靠在她身上的陆慕游往外推了推。 花重锦软若无骨的柔荑划过陆慕游的唇角脸颊,陆慕游腹部一紧,一把抓住花重锦的小手,苦笑道:“宝贝,别再点火了。” 花重锦咬着唇,脸上红得快要滴血,逞强道:“手感不错,给本娘子当面首如何?” 陆慕游抬起花重锦的小手,翘了翘嘴角,倾身道:“多谢娘子抬爱,不知道娘子有没有觉得——” 第105章 叠嶂遇人 陆慕游抬起花重锦的小手, 翘了翘嘴角, 倾身道:“多谢娘子抬爱,不知道娘子有没有觉得——” 花重锦不自觉地挪了一下,却是踩到了身上宽大的衣衫, 一头栽到了陆慕游怀中。 陆慕游笑着扶好花重锦, 道:“娘子这么紧张作甚,我只是想问问娘子,这一天粒米未进,难道不觉得饿了吗?” 花重锦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这一系列惊心动魄,还坐了一遭滑梯,陆慕游不提这事儿, 她还真没觉得饿了。 陆慕游替花重锦整理了一下衣衫,确保花重锦不会再摔倒,这才道:“你在这里烤火,我去刚才咱们掉下去的湖里看看有没有鱼。” 花重锦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 “无妨的, 从这里到湖边没有任何树, 我一转头就可以看到你。”陆慕游伸手替花重锦头髮解开,道:“现在还有些许阳光照下来, 你把头髮也晾一下,总是这么湿着,容易头疼。” 花重锦点头,乖乖地侧了侧身子,让头髮距离火堆近一些。 陆慕游起身, 顺手将腰间的软剑抽了出来,提着剑走到了湖边。 湖面上浮着水雾,可见度并不是特别高,陆慕游不敢轻易下水。按照之前的判断,这里是山贼们设置的逃生之路,那么湖里应该没有兇狠伤人的东西。 陆慕游低头静静地观察这湖水的流动,湖水粼粼,看不到湖底,并不是死水,既然是活水,那么湖里就应当有鱼。 陆慕游挽了挽裤脚,赤脚走进了水中,待水漫到膝盖的位置之时,陆慕游便停下了脚步,不再往前走,若是水太深,他便失去了控制权,而现在刚刚好。 陆慕游一动不动地站在水中,约莫着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湖水静得可怕,什么活物都没有游过来。陆慕游心稍微沉了沉,若是这里真的找不到吃的,就说着这里的瘴气不适合生存,他们得尽快离开。虽说是心思迴转着,陆慕游还是保持这一动不动的姿势,好似一尊雕像一般。 就在这时,陆慕游感觉左边的水似乎有暗流涌动,陆慕游舔了舔后槽牙,手上的软剑挽起一个剑花,直接朝着暗流的根源挑去,只见一只蹴鞠大小的鳖被他挑飞了出来,重重地砸在了湖边。 陆慕游闪身而出,这么大的鳖恐怕已有年数,说不得也有了些许灵性,即便如此,陆慕游手下毫不留情,一阵绚丽的刀光剑花之后,鳖的腹部已经被他切的血肉模煳,细细一看,腹部的壳已经裂开,里边的肉被整齐地切成碎块。 陆慕游蹲下身,口中念着往生决,将鳖拿了起来,朝着花重锦的方向走了过去。 花重锦双手抱着膝盖,面上有些紧张,她的眼睛不能用,只能注意听周围的动静,丝毫不敢有所懈怠。 “阿锦,我回来了。”陆慕游连忙开口朝着花重锦道。 花重锦朝着陆慕游的方向抬了抬头,面上带着一丝欢喜,道:“可是有抓到鱼?” 陆慕游从树枝堆里挑拣了几根,简单地搭了个架子,将鳖反着放在架子上烤着,道:“鱼没有抓到,大约得委屈卿卿陪着我吃鳖。” “嗯?吃瘪?”花重锦有些迷茫地伸出手,想要碰触陆慕游。 陆慕游赶忙扶住花重锦,笑着道:“抓到了一只鳖。” 花重锦手顿了顿,按照老规矩,千年乌龟万年鳖,这种东西都是有灵性的,若是抓到了,少不得得放生。花重锦倒是不信这些东西,不过陆慕游身为国师,应当很是看中这些才是。 “湖中没有鱼,既然鳖是有灵性的,说不定就是为了救我们才来。”陆慕游以指为梳,替花重锦整理了一下秀髮,毫不在意地说道。 花重锦点了点头,觉得陆慕游说得甚有道理也就不再询问。 陆慕游靠着花重锦坐下身,安抚一般抱着花重锦,道:“你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花重锦靠在陆慕游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在湖水里泡了一轮,陆慕游身上的辛味淡了一些,却还是让她心安,方才一直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一阵困意袭来。 “阿锦,醒醒,起来吃点东西。”陆慕游温柔的声音在花重锦耳边响起。 花重锦想要伸手揉一揉眼睛,陆慕游眼疾手快地捉住花重锦的手,道:“别用手碰眼睛,你的眼睛还在发炎。”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花重锦揉了揉有些疼的脖子,问道。 “没有很久,差不多半个时辰。”陆慕游说着,将一块烤好的肉塞进了花重锦的口中,道:“刚刚不是还在喊饿,我的手艺可不如诸葛越,你只能将就着吃点了。”
第187页 花重锦嚼了嚼口中的鳖肉,有些韧,还带着一丝腥,不过此刻有东西吃已经不错了,“没看出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国师大人也会烤肉,我还以为会吃到烤焦的肉。” 陆慕游笑了笑,从里衣上小心地撕了一块布下来,从火上取下盛满了水的龟壳,将布浸湿,道:“刚才顺便烧了点水,先替你擦擦眼睛。” 花重锦乖乖地仰起头,陆慕游捧着花重锦的脸,温柔地替花重锦将眼睛周围擦了擦,又从里衣里撕了一块布条,小心地将花重锦的眼睛蒙了起来。 “若是我以后再也看不见了,岂不是再也看不到星辰月色了,也看不到你。”花重锦轻轻碰了碰脸上的布条,嘆了口气。 陆慕游深情而又认真地看着花重锦,道:“上天入地,我会竭我所能,让你眼睛恢復。若你以后真的看不到,我便是你的一双眼。你若想看星辰月色,我命人以玉石为你打造可以触碰的星空。你若是想看我的面容,”陆慕游拉起花重锦的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 “欢迎娘子随时以各种方式看。”陆慕游声音中带着笑意,似是对于花重锦各种方式看他很是期待。 陆慕游的脸有点凉,花重锦勐然想起来,她穿了陆慕游的衣衫,“我的衣衫烤干了吗?太阳是不是快要落山了,你快些把衣衫拿给我,我换下来。” 陆慕游从善如流地将花重锦衣衫从架子上取了下来,依次帮花重锦穿了上去。 花重锦红着一张俏脸,陆慕游没有做出一丝越轨之事,绝对称得上柳下惠。 “我不好看吗?”这话一出口,花重锦真是恨不得吃了自己,这种小媳妇担心被抛弃的台词是什么鬼! “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陆慕游顺手替花重锦将头髮束了起来,“在我心目中,卿卿就是那白月光,我不想在这种地方亵渎我的月光。” 即便是看不到陆慕游,花重锦也可以感受到陆慕游目光的温度。花重锦抿了抿唇,脑中却是闪过黑衣人所说的情蛊之事,询问就要脱口而出。 “咔嚓” 一声轻响,寂静得连蝉鸣都没有的林中,格外明显。 陆慕游手上的软剑带着破碎的风声,指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另一只手紧紧地护住花重锦。 “别,动手,我,我是好人。”一道嘶哑的声音传了过来,有点磕巴,口音也有些奇怪,好似许久不曾开口说话,正在找寻语言能力一般。 陆慕游没有回话,剑尖稍微偏了偏,更加精准地对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位老汉忌惮陆慕游手上的软剑,小心翼翼地从树林中挪了出来。老汉身上穿着破旧的短褐,有些地方已经被磨得发毛,根本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老汉讨好地朝着陆慕游笑了笑,嘴里发污的牙齿露了出来,似是察觉到了不妥,老汉赶忙收敛了笑意,将发黑的牙齿藏了起来。 老汉见陆慕游看着他不说话,面上局促不安起来,“我,我之前是韦夼村的村长,后来有土匪抢了我们村子,把我和几个村长老扔了下来,本来活下来的不止我一个,可是在这里的时间越来越长,有些人就撑不下去走了。” 老汉搓了搓手,问道:“请问现在是什么年间了?我都不知道我呆了多久。” “永和元年。”陆慕游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软剑,开口回答道。 老汉松了口气,面上划过一丝失落,道:“没想到外边已经换了天。不知道我的妻儿还在不在人世。” 陆慕游收起软剑,没有机会老汉的伤春悲秋。 老汉干咳了一声,说话比之前流利多了:“之前村民们都唤我一声老黄,你们要不要去我的屋子里坐坐?” 陆慕游看了一眼揪着他衣角的花重锦,今天折腾了一天,若是晚上再着凉,恐怕她的身子受不住。 “叨扰老黄了。”陆慕游拱手而礼。 老黄见陆慕游终于有反应了,高兴得手足无措,侧身指着后面,道:“这边,来来来,走这边!” 陆慕游点了点头,转身从身后拿了树枝,简单地做成火把,递给花重锦,低声交代道:“阿锦,帮我拿着火把,小心别被烫到。”说着,将其他的火顺手熄了。 老黄有些紧张地后退了一步,陆慕游冷眼看了一眼,没有多言。 第106章 螳螂捕蝉 老黄有些紧张地后退了一步, 陆慕游冷眼看了一眼, 没有多言。 “这东西容易伤人,还是灭了吧?”老黄面上带了小意讨好,待陆慕游抱着花重锦走近时, 开口问道。 “还望见谅, 山中瘴气大,内子身体弱。”陆慕游简单地解释了一句。 花重锦小心地拿着火把,妇唱夫随地点了点头,火光下, 陆慕游替花重锦画得胎记经过火烤水淹,已经不太明显了,但是眼上绑着的白色布条却是扎眼得很。 “老黄, 你是不是有些怕火?”花重锦敏锐地发现了,安抚道:“不用担心,不会伤到你的。” 老黄有些窘迫,看了一眼花重锦手上的火把, 恐惧地往旁边又挪了挪, 道:“实不相瞒,没有落下来之前, 家家户户生火做饭,也没爷们什么事,都是女人们在捯饬。等到了这下边,更没有火,我们哥几个实在是饿得不行了, 就开始生吃肉,这么多年,都没有见过火。”
第188页 天色已经有点暗,老黄虽是害怕,却还是瞥了一眼花重锦的面容,道:“听你们二人的称唿,你俩是夫妻?我怎么看起来有些像兄妹?” 花重锦笑了起来,道:“天地为鑑。” 老黄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陆慕游抱着花重锦的手,低声自言自语道:“女人娶回家不就是帮衬家里干活的?倒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夫妻。” 花重锦撇了撇嘴,假装没有听到老黄的话。 没走多久,林子中便看到了一个小木屋,屋子用木头搭建而起,房顶上盖着已经干枯的树枝,外边还晾着几块肉,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肉。 老黄咧嘴一笑,指了指小木屋,道:“这就是我家,从今天起,也是你们家了。我在这里不知道呆了多少个春秋,终于有人给我作伴了。安心住下了吧,我们找了很多年都没有出去,你们兄妹俩刚好给我做个伴。” 花重锦握紧了火把,开口道:“我一定会出去的。” 老黄不以为然地看了一眼花重锦,眼神在花重锦身上转了一圈儿,又看了看陆慕游,收回目光转身推开了房门,道:“当初我和几位村长老一同建了这个木屋,所以有两个房间。虽然他们都已经去了,我还是时不时清扫一下另一个房间,一个人实在是太寂寞了,只能幻想一下还有人陪着我在这瘴气瀰漫的林中。” 花重锦轻轻拉了拉陆慕游的衣袖,陆慕游环视一圈儿木屋,弯身将花重锦放了下来。 木屋的构造与韦夼村中房屋建筑的风格一脉相承,进门便是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满了吃食,门边支了一口锅,锅底却是干干净净,看得出来,的确是不曾用过火。 陆慕游从花重锦手中接过火把,颇有经验地将火房放了锅底。老黄眼神闪了闪,望向锅底的神情有些不怀好意。 “趁着天色还没有完全黑,我去猎点野物回来。”老黄顺手拿过了墙上挂着的刀和兽皮网子,转身走了出去。 陆慕游将花重锦扶去了房中,从怀中掏出一粒丸药,塞进了花重锦口中,吻了吻她的额头,道:“卿卿,山中瘴气太重,在这木屋之中反而好一些,只不过,这个老汉来歷有些不明,恐怕今晚会是不眠之夜。方才餵你吃下的乃是补气养血的药丸,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烧些东西来吃。” 花重锦摸索着拉住陆慕游的手,道:“你万事小心。” 陆慕游笑着摸了摸花重锦的头髮,道:“能算计我的人,自然要承受得住后果。” 花重锦低低应了一声,躺到了床上,说是床,不如说是晾干的树叶和草铺成的草堆。 就在陆慕游一锅水将将烧滚之时,老黄手上提着三只野鸟从外边走了进来。 “今天收穫不少,之前设置的陷阱里边竟然抓住了三只鸟。”老黄晃动着手上的鸟儿,鸟毛飞了一地。 老黄看了一眼坐在锅台旁边的陆慕游,即便是烧火,动作依旧优雅得好似弹琴,老黄有些摸不清陆慕游的来路,又看了一眼半掩着的偏房门,开口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 “内子身子不适,先去休息了。”陆慕游拿起柴火,加进了锅底,火烧着柴火发出“噼啪”声。 “这绕着锅台转的事情,怎么可以让男人来?”老黄将野鸟扔在地上,撸了撸袖子,作势就要往偏房里边走,“女人不能惯着,要是不想干活,就往死里揍,我来教你。” 陆慕游却是一伸手,挡住了老黄的去路,道:“不必费心,我自己的娘子,我自然知道该如何对待。” 老黄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道:“哪儿有男人围着锅台,她在里边睡觉的道理?刚刚捉鸟的时候把衣服划破了,让她起来给我缝补一下。” 陆慕游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反倒起身,更加严实地挡住了老黄,道:“先不说她眼睛不好用,即便是眼睛好用,我也捨不得她弄针线,万一扎伤了手指,到最后心疼的还是我。” 老黄鼻子里哼了一声,伸手似是想要推开陆慕游,却是犹豫了一下,缩回了手,转身捡起来了扔在地上的野鸟。 陆慕游坐回了原来的位置,道:“给我吧,正好水开了,我来料理。” 老黄捏着鸟脖子,斜眼看了一眼陆慕游,道:“有什么好料理的,拔了毛,整个吃掉就行了。” 陆慕游笑了笑,道:“茹毛饮血本来就不是上上之策,现在有火也有热水,若是你喜欢生吃那就轻便,还请送我一只,我家内子需要补一补。” 老黄嘴里嘟囔了几声,伸手将野鸟递了过来,道:“反正你要料理,就一起料理了吧。外边晾晒的肉你可以随便取用,我去拿壶蛇胆泡的酒。” 陆慕游没有回答老黄,环顾了一周,捡起老黄进屋扔在地上的刀,手起,刀挽起几朵漂亮的刀花,不待人眼看清楚,野鸟身上的毛已经全部被处理掉,再定睛一看,早已开膛破肚。 这一切老黄全都没有看到,待老黄从屋子里走出来之时,陆慕游已经将野鸟扔进了锅里,开始炖了起来。锅底发出羽毛燃烧的声音。 老黄将酒放在了地上,道:“自己酿的浊酒,这瘴气这么重,若是不喝点儿酒,恐怕早就寒气入体,凉得不能再凉了。”
第189页 陆慕游看了一眼酒,将锅盖盖了上去。 老黄本来想要借浊酒试探一下陆慕游,见他没有说话,又开口道:“不知道你们喝不喝得惯。” “被困在这种地方,能有个落脚之地,有口酒喝,已经是莫大的运道。”陆慕游淡淡地一笑。 “你家中还有什么人没?我看你像是读过书的。”老黄见没有探听出来讯息,更加直白地问道。 陆慕游拨了拨锅底的火,小心地将火种保存好,掀开了锅盖,一股浓浓的肉香飘了出来。 老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许久没有闻到过这种肉香了,老黄舔了舔嘴唇,不着痕迹地扫过陆慕游的脖子,咽了咽口水。 “管他什么背景,人都到了这里还有什么差别吗?”似乎有浅浅的嘆息飘过,老黄愣了愣,还没有听清楚,陆慕游已经用龟壳盛了一碗汤,留下一句“剩下都归你”便走进了屋中。 老黄也顾不上烫,伸手抓了一块肉,扔进了嘴里,快速地咀嚼了几下,满足地嘆了口气。眼神阴鸷地扫过放在地上的酒。 “阿锦,来喝口汤。”陆慕游坐到花重锦身边,伸出手将花重锦接到怀中。 花重锦打了个呵欠,乖巧地靠在陆慕游身上,就着陆慕游的手喝了几口汤,道:“味道不错。” “多喝点。”陆慕游笑了笑。 花重锦还没说话,老黄推开门走了进来,手上还提着酒罐子,道:“我一个人吃了这么多年,你们来了,我可不想自己吃饭。” 花重锦被逗得一笑,陆慕游也跟着笑了一声。老黄看得有些呆,没想到二人笑起来都这么好看。 “倒是我考虑不周,占了你的屋子,还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吃饭。”花重锦笑道,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了个位子。 老黄坐了下来,将酒罐子递给了陆慕游,道:“女人喝不了这种烈酒,咱俩喝。” 陆慕游倒是没有客气,接过酒罐子,灌了一口,这才递迴去给老黄,老黄跟着喝了一口,道:“爽!” 夜已深,花重锦靠在陆慕游身侧,闻着陆慕游身上淡淡的辛味,莫名有种安心感。 “沙沙” 花重锦蹙了蹙眉头,侧耳听向了声音发出来的方向,似乎是有人正小心翼翼地接近他们。 “老黄?”花重锦有些警觉地开口问道。 “嘿嘿,”老黄髮出一声笑,“没有想到你睡觉这么警觉,本来想趁着你们二人都睡着的时候,我把男人杀了,女人留下。” 老黄伸手摸了摸陆慕游的手臂,咽了咽口水,道:“没有想到男人也可以这么细皮嫩肉,一定比那些老傢伙们好吃。” 第107章 国师在后 老黄伸手摸了摸陆慕游的手臂, 咽了咽口水, 道:“没有想到男人也可以这么细皮嫩肉,一定比那些老傢伙们好吃。” 花重锦心下一惊,忙摸索着扶住了陆慕游的手臂, 用力摇晃着, “倾之,你醒醒!” 老黄怪笑一声,鹰爪一般的手指也跟着掐在了陆慕游的手臂上,学着花重锦的样子, 狠狠地摇晃着陆慕游的手臂,似是将陆慕游的手臂捏穿:“兄弟,你家娘子让你醒醒, 若是你再不醒,你家娘子可就归我了。” 花重锦缓缓地放开拉着陆慕游手臂的手,直起了身子,道:“你在酒里边做了手脚?为什么你没有事?” 老黄毫无顾忌地露出黑煳煳的牙齿, 阴森森一笑, 道:“细细算起来,我在这底下也活了近十年, 若不是靠着这毒酒,我怎么可以吃掉一个有一个掉下来的人?这泡酒的蛇难抓着呢,我可捨不得喝。你家官人喝了我的毒酒,别说是摇晃他的手臂,就算是天塌下来, 他也绝对不会醒。应该是说,他这一辈子都不会醒了。” “你就不怕把你自己毒死了?”花重锦勐地抬起头,虽然看不见,但是输人不输阵。 “这个问题我喜欢!”老黄桀桀笑着,往前走了一步,方才掐着陆慕游手臂的手由掐变为摸,似是屠宰场评估猪猡们的长势一般,“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虽然你是个瞎子,不过你能给我生儿子,没想到我竟然还能在有生之年有儿子,哈哈!” 老黄狂笑着,忽然戛然而止,神神叨叨地转过身,压低了声音朝着花重锦道:“对对对,差点儿忘了回答你刚才的问题,我刚刚掉下来的时候,还怀着能够上去的心,与几个兄弟搭建了这个简单的木屋子,每日我们出去找吃的、找回去的路,但是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冬天来了,你知道吗,冬天!没有任何食物,我们饿得头晕眼花,这时候我捡到了一条冻僵的蛇,想着用它泡酒分给大家喝,可是我不知道的是,他们已经背着我商议好了,要吃掉我!你知道最后怎么样了吗?” “他们喝了你泡的酒,全部中毒,而你,吃了他们。”花重锦语调平稳地叙述道。 老黄一拍手,笑得前仰后合,道:“我就知道你猜得到!全是阴差阳错,在他们想要杀我的时候,全部都中了毒!我把他们全吃了!哈哈哈!” “你们都是疯子!”花重锦放开了陆慕游的手臂,朝着里边挪了挪。 “你躲也没有用!”老黄哼笑一声,倾身上前,想要抓住花重锦。
第190页 只见一只白皙修长的大手从旁边斜楞而出,迅雷之势一拍老黄的手腕,老黄手上拿着的器物便易了主。 陆慕游顺势一脚将老黄横踢了出去,手上抢来的器物正正地对着老黄,“别来无恙,黄韦,不,应该称唿您一声‘韦潢’吧?” 老黄一动也不敢动地愣在原地,暗器上蓝幽幽的光让他瞳孔缩了缩。 陆慕游伸手拉住了花重锦的手,道:“真不愧是我相中的娘子,懂我。” 花重锦轻轻挠了挠陆慕游的掌心,陆慕游眼中笑意一闪而过,方才他在花重锦抓住他手臂之时,亦是轻轻挠了挠花重锦。 老黄忽而一笑,道:“没想到你连我叫做韦潢都知晓,打雁的终是被雁啄了眼。是我眼瞎,没有认出来真正的高手。要杀要剐,请便。” “黑风寨寨主,朝廷找了你这么多年,没想到你在这种地方蜗居着。本来我对于你的身份有些不确定,但是从你拿出来那壶酒,我便知道你就是韦潢。”陆慕游把玩着手上的暗器,娴熟得根本不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暗器。 韦潢眯了眯眼睛,阴狠地看向了陆慕游,道:“我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既然栽了,我也认,反正在这下面过了这么多年,我也活够本了。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你明明喝下了我给你的酒,为什么没有中毒?” “韦寨主见多识广,应当知道替身傀儡吧?”陆慕游若无其事地将暗器拆了出来,一根根毒针整齐地拜访在了地上,“我方才装死,就是怕你这毒针伤到我的心头肉。” 韦潢大惊失色,颤抖着手指着陆慕游,摇了摇头,道:“传说,若是有人能够饮下千种毒而不死,那么此人的血便是百毒,唯独心头血是救命良药。而替身傀儡就是为了在饲主中毒之时,取心头血救饲主。但,替身傀儡只是江湖流传的传说,不可能有人真的喝毒不死。” 陆慕游笑着摇了摇头,道:“普通的人家做不到,但是有一户人家却是有可能。” 韦潢眼睛快要瞪出眼眶,看着陆慕游的笑颜,一字一句地道:“陆家。” 陆慕游又是一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从先帝在世的时候,黑风寨就一直叱咤土匪界,你这个黑风寨的寨主是如何落入此番境地的?”陆慕游岔开了话题。 “黑风寨的成立原本只是想要保护村中妇孺而已。当年驻军在韦夼十里之内,知县为了高升,想要将村中适龄的女子献给驻军做军妓!这些女孩子多么可怜,还没有感受到人世间的美好,就要被那些军痞子蹂~躏~!”韦潢慷慨激昂地道。 “呵,还真是清新脱俗的理由。”一直低着头的花重锦忽而开口道,“你们一开始的初衷可能真的是为了护住村里的人,可是尝到了不劳而获的果实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这才有了臭名昭着的黑风寨。” 韦潢憋得脸有些涨红,呵斥道:“你瞎说什么?我们也是为了村里人!” “那你倒是说说你为什么在这里?”花重锦嗤笑一声道。 韦潢嘆了一口气,道:“你说得没错,不劳而获的门一旦开启,便再也关不上了。我还想着有一天能够继续回去耕作,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便可。但是韦泽却不是这么想,他不知道如何搭上了南诏人,还要将村里的田地全部种上奇怪的植物。我极力反对,韦泽便将我扔了下来。” “南诏人。”陆慕游看向了花重锦。 “慕容皓!”二人异口同声地道了出来。 “看来,此时与慕容皓脱不开干系,根本不是简单的遇匪事件。”陆慕游看了一眼视死如归的韦潢,道:“不知道韦寨主对于归顺朝廷有没有想法?” 韦潢脖子一梗,硬气道:“我韦潢此生绝对不会归顺朝廷!” 陆慕游没有看韦潢,又将毒针一根一根地装回了盒子里,一时间,空气中只有毒针碰撞的声音,待陆慕游将毒针全部放回去之后,才道:“要不,我换一种说法,你对于归顺陆家之玄阁有没有想法?” 韦潢还没来得及回答,陆慕游伸手止住了韦潢,道:“我的信号早已发了出去,最迟明日,我的人定会找过来。我欣赏你在这丛林迷瘴中能够制毒酒做暗器,但是并不代表我非你不可。对于你吃人的事情,我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是投了我之玄阁,你能吃的人仅限于罪大恶极之人。” 韦潢看着陆慕游,陆慕游似乎并不想多游说他,就在他观察陆慕游之时,陆慕游将手上已经组装好的暗器扔回了他的脚下。 韦潢慢慢地蹲下身,保持这戒备的姿态,将暗器捡了起来,看着陆慕游优哉游哉地靠在墙边,以身子挡住了花重锦,却是面色沉静,似乎丝毫不担心他会用暗器攻击他们。 韦潢坦荡一笑,陆慕游与其说是不担心,不如说是有足够的信心能够击杀他,就冲着他方才若无其事地拆了暗器再装回去的手法。至于开始装死,恐怕一方面是担心擅动会伤了他身边的女子,另一方面也是想要试探他,若是试探得不满意,恐怕他也没机会还站在这里喘气。 韦潢跪了下来,姿态卑微而恭顺,道:“见过郎主。”
第191页 陆慕游摆了摆手,道:“起来吧,走的时候记得将门关上。” 韦潢前脚出门,陆慕游便将花重锦揽入怀中。 “阿锦,方才有没有吓到你?”陆慕游柔声问道,与方才跟韦潢对峙时叱咤风云指点江山的气势判若两人。 韦潢差点儿被门槛绊倒,这种郎主靠不靠谱啊?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不? 花重锦有些纠结地咬了咬唇,道:“不曾。” 陆慕游却是笑着揉了揉花重锦的头髮,道:“卿卿这是生我的气了吗?虽是戒指已经坏掉了,但是卿卿与我已经心意相通,方才卿卿心中的惊惶我还是感受到了。为夫这就给卿卿道歉好不好?我其实早就看出来这个老汉不对劲,但是我怕打草惊蛇,就没敢先告诉你。” 花重锦眉头蹙得更紧,推开了陆慕游,道:“我没有生气,也不是因为这个事情。”花重锦嘆了一口气,将憋在心里许久的话吐出了口:“你明明不是真心爱我,不要让我陷得更深。” 第108章 纵火烧山 花重锦眉头蹙得更紧, 推开了陆慕游, 道:“我没有生气,也不是因为这个事情。”花重锦嘆了一口气,将憋在心里许久的话吐出了口:“你明明不是真心爱我, 不要让我陷得更深。” 陆慕游心中转圜了无数次, 甚至连自己真实身份和她隐藏身份的事情都考虑了进去,就是没有想到花重锦会说出这么一句话,一时间愣在了当场。 花重锦微微偏头,突如其来的安静, 让花重锦不知道该何去何从,花重锦伸手摸向了旁边的陆慕游,入手的温度让她知道陆慕游还在远处。 陆慕游牵住了花重锦伸过来的手, 失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我很认真地跟你说话呢。”花重锦有些恼怒,嗔道,本来这月色下眼睛上蒙着布巾的她就有些其实不足,这种外强中干的嗔怒, 更是惹得陆慕游发笑。 陆慕游伸手将花重锦揽入怀中, 顺过花重锦绸缎一般的秀髮,“大婚前一天, 我不是就已经剖明心迹了吗?那日在驿站中,我也对月思佳人,不慎被佳人撞见。我的卿卿啊,你想让我怎么表明我对你的倾慕?难道真的让我学一学比干?” 花重锦靠在陆慕游胸膛上,听着陆慕游有力的心跳, 道:“谁要你挖心出来?血煳淋拉的,恶不噁心,我又不是妲己。” 陆慕游胸膛微微震颤,花重锦恼怒地伸出手指戳了戳陆慕游的胸膛,道:“你笑什么!” 陆慕游伸手将花重锦圈进怀里,道:“你当然不是妲己,妲己是皇妃,你只能是我的娘子。” 花重锦突然便有些想哭,陆慕游的温柔给的是她还是他体内的蛊虫?花重锦眼睛又有些疼,但是比起心中的郁结和如鲠在喉,眼睛的疼反而让她转移了些许疼痛。 花重锦深吸了一口气,从陆慕游怀中退了出来,虽然她看不到,还是认真地对着陆慕游,淡淡地一笑,笑中满是释然与洒脱,仿佛当年敢爱敢恨敢悔婚的花重锦又回来了,她不过是异世界的一缕魂魄,来无痕迹去也无踪影,何必这么畏手畏脚? 陆慕游着迷地看着花重锦的笑容,她软弱不安让他心疼,但这种与众不同和洒脱豁达却是让他倾心不已。 “陆慕游,我问你,你是不是中了巫毒殿的情蛊?你现在对我的温柔,都是因为蛊虫吧?麻烦你克制一下,我可不想爱上你之后,你取了蛊虫与别人双宿双飞。”花重锦道。 陆慕游也正襟危坐,虽然花重锦看不到,他还是想以最认真的姿态告诉她:“花重锦,你听好了,我之前的确是中过蛊虫,但中蛊之前我便心悦你,只不过碍于你的婚约,我不能表现出来。现在,我知道你也心悦我,你不必否认,我可以感受得到,正是我们两情相悦,我才会不再压抑自己的感情。” 花重锦微微低头,思虑了一番,开口道:“那你身上的蛊虫呢?” “蛊虫不重要。”陆慕游垂了垂目,復又抬眼看向了花重锦,道:“蛊虫已经被我驱除体外了。我刚才已经说过,我曾经饮下千种毒~药~,说不定我的血都是黑色带毒的。蛊虫在我体内自然是活得痛苦,不如早早另寻宿主。” 花重锦伸手推了一把陆慕游,道:“净胡说。”据说隐世山庄为了让国师的身体保持纯洁,食肉都是鱼肉,怎么可能试千毒。 陆慕游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眼中带着宠溺的笑意,面上异常认真地看着花重锦,道:“就算我的血中剧毒可媲美黄泉之水,但我的心头血却是解毒圣方,而你,就在我的心头。” 花重锦咬着嘴唇,道:“琴弦在御,你若不弃,我便不离。” 只是,还有一件事情,暂时不能让你知晓。陆慕游心中轻嘆一口气,不是他不说,只是时机尚未到。殊不知,陆慕游这一隐瞒,差一点让二人花开叶落永不相见。 “咳咳咳,郎主,主母,快些出来,着火了!”韦潢将门敲得震天响,亮着嗓门大喊着,丝毫没有刚见面之时虚弱的老汉样子。 “发生了什么事?”花重锦惊醒,有些茫然地将头转向了陆慕游的方向。 陆慕游扶着花重锦起来,抬眼朝着半开的窗户外望去。只见本来满是瘴气的山上不知道何时被烟雾包围了,眼见着火光距离他们越来越近,摧枯拉朽之势像是要焚了整片森林。
第192页 “郎主,怎么办?这哪儿是救人啊?明显是来杀人的吧?”韦潢斜眼看着陆慕游,“你的手下想要谋权篡位吧?” 陆慕游冷冷地看了一眼韦潢,没有搭理他。 韦潢恍然大悟状地“啊”了一声,对于陆慕游的冷淡好似没有看到一般,继续推理道:“没道理啊,你的手下谋权篡位也没用啊,之玄阁只能由陆家的人领导,除非——你的手下有陆家人!也没有道理啊,陆家人是不可能屈居人家,真费解。”韦潢挠了挠脑袋。 “这常年瀰漫不散的瘴气,乃是动植物腐烂和蚊虫肆虐导致,若是用火烧,应当是最好的应对之法。”花重锦嘴角抽了抽,真是想要为韦潢的想像力点个赞,若是他们安全出去了,她真想聘请韦潢为她想一出狗血大剧,说不定她的书可以创新高。 “原来如此,那我们为什么昨天晚上不烧?”韦潢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点了点头,随即问道。 花重锦将心中让韦潢替她构思新书的计划默默划去,这人脑子里莫不是只有阴谋狗血论的浆煳,花重锦若不是有布巾绑在眼上,她真想翻个白眼,不过本着教人教到底的原则,花重锦道:“昨天整个林子里只有我们三人,你还心怀鬼胎,一个不好恐怕死无全尸,傻子才点火。” 韦潢丝毫没有感受到花重锦心中奔腾的吐槽,颇为贊同地点了点头,就在花重锦以为他有什么见解的时候,韦潢转头看向了花重锦,“所以,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跟着他们烧。”不知何时,陆慕游手上拿着一个熊熊燃烧的火把,毫不犹豫地扔向了小木屋。 “嗷呜!”韦潢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鬼嚎着跳了起来,也忘了他怕火,下意识想要去救火。 陆慕游伸手拽住了韦潢的衣领,像是拎着奶猫一般将韦潢拎了回来,道:“老实呆着。” 韦潢就这样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搭建起来,又踏踏实实地住了这么多年的木屋窜起了数丈的火苗,想要反抗却忌惮陆慕游的实力,只能苦口婆心地劝道:“郎主啊,你说你这么一把火烧了房子,要是今天晚上没人救我们,我们不就得以天为被地为席了么?” 陆慕游将韦潢扔在地上,不理会韦潢的哭嚎,观察了一下风向,护好了花重锦。 “别嚎了,火短时间内不会二次烧已经烧过的地方。烧了木屋才是救命之举,一方面可以让局面可控,另一方面,木屋火势比一般的树木要大,方便官兵寻我们。”花重锦掏了掏耳朵,有些受不了韦潢的嗓门。 韦潢顿了顿,他着实不知道还有这种操作,连忙转头观察火势,果然如花重锦所讲,火绕着他们而燃,他们反而安全。 “郎主!主母!” “国师!国师夫人!” 嘈杂的声音由远及近,人声和火烧树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似乎比他们预料得更早来。 第109章 国师归来 夏末的风还带着一丝闷热的气息, 知了也百无聊赖地挂在树上, 但屋内屋外却是两个世界。夏风丝毫没有吹暖驿站大堂,在座的所有人都阴着一张脸,有种误入冰窖的感觉。 慕容皓坐在上首, 眼底有些发乌, 眼神阴鸷地看向了门,脸色黑得如锅底一般,若是仔细看去,可以看到他脸颊上有被火燎伤的狰狞痕迹。 赵盈楠微微垂首坐在慕容皓身侧, 就算是公主的尊严被践踏到了泥土里,她已然保持着优雅高贵的姿态,只不过从前眼中对慕容皓的爱慕以及不谙世事的神采飞扬早已不见了踪影。 赵盈楠抬眼瞥了一眼慕容皓, 又低垂下了头,约莫是从他们离开京城开始,她就已经看不懂慕容皓了,不, 细思起来, 恐怕她一开始见到的慕容皓就不是真实的他。 坐在下首的其他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生怕发出一点声音让慕容皓注意到了自己。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慕容皓闭了闭眼睛,再抬起眼眸的时候,眼中的阴鸷早已消逝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担忧。 “公主, 还请同我一起迎接国师大人。”慕容皓站起身来,将手伸到赵盈楠面前,示意赵盈楠与他一起。 赵盈楠抬眼看向了慕容皓,顺着他的手臂看向了他伸出的手,手上有这几日劳作磨破的痕迹。赵盈楠笑了笑,道了一声谢,将手交到了慕容皓手上。 二人刚刚走到门口,只见陆慕游小心地扶着花重锦迈进了驿站。 慕容皓握着赵盈楠的手勐地收紧,赵盈楠身子颤了颤,面上依旧保持着公主该有的端庄,轻柔地回握住了慕容皓的手,慕容皓似乎发觉了赵盈楠的不适,放轻了手上的力道,并安抚性地捏了捏赵盈楠的手指。 赵盈楠看向了慕容皓,朝着慕容皓淡淡地笑了笑。 “大人,可算是找到你们了,让我好生担心。”慕容皓迎了上前,看到花重锦眼睛上的布巾,眉头紧紧地蹙着,心中有点不祥的预感,想也不想便开口道:“阿锦,你的眼睛怎么了?” 陆慕游敏锐地看了一眼慕容皓,道:“没想到大人对贱内如此关心,倒是让陆某有些受宠若惊,不过大人不懂医术,还是请洪太医过来瞧一瞧吧。” 洪太医听到有人叫他,忙不迭地站了起来,三步并两步跑到花重锦面前,碎碎念道:“这位便是名动京城的国师夫人吧?果然是个美人儿,若是眼睛坏掉了,岂不是美玉蒙了尘?”
第193页 “闭嘴,赶紧给她看看!”慕容皓低声喝到,洪太医方才念叨着的“国师夫人”深深地扎痛了他的心。 洪太医被吓得一个哆嗦,差点儿拿不住花重锦眼睛上的布巾。 陆慕游伸手扶了一把洪太医,道:“慢点儿,仔仔细细地检查一下。” 洪太医这才定了定神,把花重锦眼睛上的布巾摘了下来,花重锦闭着双眼,眼睛有些红肿。 洪太医先是翻看了一番花重锦的眼皮,花重锦不由自主地想要闭上眼睛。检查过程中,洪太医倒是没有太多废话,面色微微有些沉重。 洪太医嘆了一口气,将不禁重新替花重锦围到眼睛上,道:“有些不太乐观。夫人的眼睛是被火灼伤了,只有降下火毒,恐怕才有机会恢復。” 花重锦跟着点了点头,道:“我知晓了,现在是不是需要买一些冰块来冰敷?” 洪太医看着面色沉着冷静,甚至还能自己找驱除火毒方法的花重锦,不禁对花重锦高看一眼,道:“不是不可,但这种方法是治标不治本。” 慕容皓一把拽起了洪太医的衣领,有些不耐烦地道:“你这个汉子怎么废话那么多,你直接告诉我,她的眼睛如何才能恢復?再多废话一句,我就把你剁了餵狗!” 陆慕游噼手从慕容皓手中拉过洪太医,洪太医本就长得不如慕容皓高,被他这么一拽衣领,差点儿窒息,这会赶紧捏着衣领喘了几口气,道:“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国师大人既然是陆家人,必然可以救得了夫人。” “陆家?”慕容皓蹙着眉头重复道。 洪太医不着痕迹地往陆慕游身后挪了挪,道:“据传,隐世山庄中有雪莲,若是能够取之捣碎敷在眼睛上,便能够驱除火毒。除此之外,我听闻南诏有个叫做巫毒殿的教派,巫毒殿中以鲜血培育的黑莲花亦是可以驱除火毒。” 陆慕游伸手拍了拍洪太医的肩膀,对洪太医的医术进行了肯定,洪太医受宠若惊地看了一眼陆慕游,快要感动得落泪。国师大人药学造诣极高,很少表扬太医院中人,他这是被国师肯定了! 陆慕游将花重锦拥入怀中,带着花重锦朝驿站客房走去,道:“阿锦,你再忍耐几天,我便带你会隐世山庄,刚巧你还没有拜过陆家先人,也应该去祭拜一番。” 慕容皓咬了咬牙,表情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花重锦和陆慕游的背影。 “哎呦!”赵盈楠原本冷眼看着慕容皓,不知为何,小腹忽然一阵闷痛,痛得她快要直不起腰。 “公主,你还好吧?”慕容皓转身扶住了被他忽视了许久的赵盈楠,关心地问道。 赵盈楠痛得有些说不出话,想要摆摆手,却是连抬手都困难。 洪太医见状,赶紧上前,把了把公主的脉,这一摸不要紧,洪太医大惊失色,“快快快,快把公主扶进去,公主有小产的迹象!” 公主身旁跟着的莲雾刚忙上前,将公主扶到了旁边的榻子上。几日不见,莲雾也不復之前的娇柔,一双纤纤玉手骨节有些变形,一看便是遭到了虐待。 莲雾见慕容皓看着她的手,赶忙将手缩了回去,乖巧地垂手站在赵盈楠身侧,宽大的衣袖挡住了她的双手。 洪太医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巧的针灸包,毫不犹豫地拿起几根针,扎进了赵盈楠的几处穴位。 “等一下,你说公主是小产?公主怀了身孕?”慕容皓满脸惊诧,似是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了洪太医,问道。 洪太医也有些发懵,前几天慕容皓不是已经知道了吗?难道是他声音太小慕容皓没有听到? 慕容皓见洪太医没有回答,一个跨步上前捉住了洪太医的胳膊,厉声问道:“我问你,公主到底是怎么回事?” 洪太医欲哭无泪,本来以为跟着国师大人送慕容皓不会是什么苦差事,没想到他争取来得是这么一趟坑爹的行程。洪太医只觉得骨头快被慕容皓捏碎了,还得忍着疼,道:“公主的确是怀有身孕,不知是不是在黑风寨担惊受怕得过了,有些小产。” “你说谎!启程之前我特地去问过公主府上的府医,府医说公主没有身孕!”慕容皓一拳打在洪太医身上,将洪太医打得飞起,直接撞到了跟在赵盈楠身旁的莲雾身上,将莲雾撞得一个趔趄。 赵盈楠艰难地转头,虚弱无力地道:“驸马,其实我早已怀有身孕,皇上知晓之后,不允许我跟着你去南诏,我担心你也会不让我去南诏,我故意让府医瞒下了这个事实。” “你胡说,若是你怀有身孕,你怎么可能还跟我一同骑马?而且,我还看到你的包袱里边有月事带!”慕容皓推开挡路的莲雾,一把抓住了赵盈楠的手臂,毫不怜惜地将赵盈楠拎了起来。 赵盈楠痛唿一声,想要将手抽出来,“慕容皓,你可以让洪太医给我把脉,月份是骗不了人的!” 慕容皓讥讽一笑:“洪太医?他是你们的人,你想让他说几个月自然是几个月!这段时间我都没有碰过你,反倒是那个山贼头子与你有了肌肤之亲,我可以遵守与皇上的约定,封你为我的王妃,但是我绝对不会给山贼养儿子!”
第194页 洪太医扶着腰,疼得龇牙咧嘴,还是上前,道:“大人,山贼与公主肌肤之亲相隔时间过短,不可能怀有身孕的,这个孩子定然是您的。” 慕容皓将赵盈楠直接掼在榻子上,反手掐住了洪太医的喉咙,在洪太医惊恐的视线下,缓缓地收紧了手上的力道,一字一顿,满是威胁,道:“洪太医,我说,这个孩子来歷不明,我不要!” 洪太医求助似的看向了旁边的侍卫,可惜留在这里的侍卫均是慕容皓的人,所有人都冷眼看着他,洪太医脸色有些涨红,艰难地看向了躺在榻子上的赵盈楠。 赵盈楠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一滴眼泪滑落了眼角,赵盈楠以几乎不可见的幅度点了点头。 慕容皓一直看着洪太医的脸,手并没有继续收紧,直到洪太医抬手求饶一般握住了他的手腕,方才松开。 “咳咳咳!”洪太医剧烈地咳嗽了几声,道:“大人所言甚是,这舟车劳顿又连惊带吓的,这个孩子不能留,我这就替公主熬药,将这个累赘拿掉。” 慕容皓阴鸷地看着洪太医,洪太医虽然同意替她打胎,说得理由却是冠冕堂皇,慕容皓忽而露出一抹笑意,看得洪太医汗毛倒竖。 “洪太医辛苦了,还请尽快熬药。”慕容皓道,语气温和委婉,好似又变回了那个温润如玉的慕容皓。 洪太医松了一口气,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赵盈楠睁开眼睛,看着慕容皓,眼中溢满泪水,唇角却咧出一抹笑意:“多谢驸马。” 第110章 留在我身边 夜色如水, 风从大开的窗子里吹拂了进来, 漫天的星光洒在窗棂上,也洒在窗边坐着的花重锦身上。 花重锦微微闭着眼睛,陆慕游找了不少草药给她擦洗过了眼睛, 眼睛上的红肿已经基本消去, 可以正常睁开眼睛,也可以模模煳煳地看到一些光亮,就算是不去找雪莲和黑莲花,假以时日, 应该也是可以恢復视力。 花重锦伸手轻轻抚过窗棂,似乎在感受星光。整个队伍在这几天经歷了山贼打劫、烧山毁林、郎主失踪等一系列事情,急需陆慕游去解决一些事情, 没想到一直忙到现在陆慕游还没有回来。 “笃笃笃~”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花重锦摸索着站起身,问道:“倾之,是你回来了吗?” 门外敲门声戛然而止,约莫几息之后, 才传来了慕容皓的声音:“阿锦, 是我,我有话对你说。” 花重锦站在原地没有动, 道:“大人,天色已晚,我已经休息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 “阿锦,你若是不开门, 我便不离开。”慕容皓倚靠在门边,斩钉截铁地道。 花重锦没有言语,继续坐下等着陆慕游回来。 “阿锦,你若是不开门,恐怕陆慕游一直也回不来,我命人绊住了陆慕游,我有话要私下对你讲。”慕容皓在外边站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见花重锦始终没有理会他的意思,终是憋不住开口道。 花重锦放在窗棂上的手顿了顿,怪不得陆慕游这么久都没有回来,之玄阁她有所耳闻,等级森严御下有方,绝对不可能这么久还处理不好短短几天的事宜。 花重锦放在窗上的手有些凉,尽管是夏日,晚上已经开始起风了,花重锦心中心疼陆慕游,摸索着走到门边,将门打开,倚门站着,问道:“你有什么事情?” 慕容皓苦笑一声,他只是想要试探一下花重锦,没有想到花重锦真的打开了门,“阿锦,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花重锦轻轻地摇了摇头,道:“大人,请自重。大人自有妇,重锦自有夫,夜露深重,早日回去才是。” 慕容皓看着花重锦温婉的素面,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了花重锦的脸颊,刚碰到她的面颊,花重锦忙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慕容皓的抚摸。慕容皓趁机迈步进了屋,顺手关上了门。 花重锦听到关门声,一蹙眉,刚准备说话,慕容皓一把将花重锦揽入怀中,喟嘆一声,道:“阿锦,他可以给你的,我都可以给你,你为何对我如此冷淡?” “大人,请放开我。”花重锦冷漠地开口道,即便是无法聚焦,眼中依旧是冷漠与厌恶,不过黑暗中慕容皓并没有看到。 慕容皓像是稚童终于捕获了林间的鸟儿一般,无论鸟儿怎么拒绝,爱不释手的模样绝对不会放鸟儿归林。 花重锦磨了磨牙,狠狠地一抬腿,一膝盖顶在慕容皓下半身,饶是慕容皓近来身体状况不错,也经不住这一下,捂着小腹缓缓地蹲了下来。 “我是国师的娘子,并不可以随意亵玩。”花重锦挺直腰身,站在原地,态度坚定道。 “阿锦,你误会了,我并不想侮辱你,我只是太喜欢你,想要亲近你。”慕容皓忍痛站了起来,却是没有再抱花重锦。 “公主贵为皇室贵女,自然是有些骄傲,但是公主心地善良为人耿直,还请大人善待公主。若是没什么事,大人请回吧,我要休息了。”花重锦语气毫无温度,但凡有点儿男人尊严的郎君,恐怕都要拂袖而去。 陆慕游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对于他人的冷眼冰语早就司空见惯,丝毫没有退缩之意,上前一步,伸了伸手,想要拉住花重锦的胳膊,想了想却是没有下手,只是握了握拳,道:“阿锦,我以为你是最懂我的人。公主是朝廷塞给我的人,是要监视我的人,即便是我坐在王位上,她也是朝廷的眼线,掣肘我的利剑。我永远不会爱上她,我只想要你,只有你在我身旁,我才能有一丝心安与快乐。”
第195页 花重锦冷笑一声,道:“若只是监控你,莹郡主足矣,何必要用公主?公主是真的心悦你,你却是亲手将利刃插进了她怀中。公主怀的孩子是你的对不对?她被山贼侮辱也是你默许的对不对?” “怎么可能?她受伤我也不想的,而且的确是她与山贼同房之后才有的孩子!”慕容皓辩解道。 花重锦唇边的冷笑更深,道:“大人,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媒官,这点儿事你就犯不着扯谎了。同房还不足五日,怎么可能怀上孩子?” 慕容皓沉默半刻,一时间二人都没有说话。 慕容皓面上的急色缓缓褪去,换上了一副坦然的面容,慕容皓磊落一笑,本就好皮囊,更是让人觉得他无辜而有所苦衷,不过可惜的是,乌漆墨黑的夜晚加上眼睛不好使,花重锦并没有看到。 “阿锦,你这么聪敏,更让我放不开手。我不能让公主有孩子,就算是她生了下来,我也会让他夭折。”慕容皓伸手轻轻抚过花重锦散落在肩膀上的髮丝,放缓了声音,道:“我将来的继承者,会从你的肚子里出来。” 慕容皓眼睛紧紧地盯着花重锦,想从花重锦的表情中判断她所想,奈何花重锦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反应,作壁上观的姿态听他剖明了心迹。 “我知晓了。大人还有别的话要跟我说吗?”花重锦询问道,语气恭谦而疏离。 慕容皓攥了攥拳头,本来花重锦眼盲了,他对花重锦势在必得的心有些微的动摇,他与国师之间本就没有深仇大恨,大家各司其主信仰不同而已,若一旦有了夺妻之恨,南诏与隐世山庄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但是经过今晚的一番对话,他相信就算花重锦彻底盲了,也可以助他在復兴南诏的征途中走上新的高度。 慕容皓转头向外看了一眼,虽说他诈得花重锦开了门,也不过是仗着花重锦在乎陆慕游罢了,他的人可以拖陆慕游一时,却是拖不了太久,而且今晚花重锦明显不想与他多说,他还是再找时间为妙。 “阿锦,你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慕容皓道了一声,有些恋恋不捨地放开花重锦的头髮,转身开门离开。 慕容皓前脚刚走,花重锦还没来得及摸索回去继续坐着,门又响了。 花重锦有些无语地转过身,这眼睛好使的时候怎么没见着这些人来找她,偏生她眼睛看不见,一个两个都过来敲门,能不能照顾一下弱势群体? “娘子在屋里吗?”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花重锦歪头想了想,应当是公主身旁的莲雾。 花重锦摸了摸鼻子,她可不可以回答不在?虽是心里这么吐槽,花重锦还是老实地答道:“有事吗?” 外边莲雾松了一口气,她真是担心花重锦不搭理她,莲雾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全然被毁没有一丝美感的手,心中五味陈杂,“娘子,我家公主想要跟娘子谈一谈,娘子放心,公主不会伤害娘子。” 人家官人刚刚对她表白了一番,花重锦也想要跟公主谈谈,遂道:“麻烦进来扶我一下可好?” 莲雾连声应着推门进来,小心地扶住花重锦,引着花重锦去了赵盈楠房中。 赵盈楠房中门窗紧闭,不透一丝风,闷得好似蒸笼一般,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血腥味,花重锦皱了皱鼻子,没有多说一句话,任由莲雾带她走近。 莲雾松开了扶住她的手,花重锦干脆利落地行了一礼,道:“公主安好。” 赵盈楠低声应了一句,打量了一下花重锦,觉得花重锦有些眼熟,“当时在黑风寨,听闻你叫做红梅,是个大夫?” 花重锦笑了笑,将散在肩头的头髮往后拢了拢,抬起头面向公主,道:“公主,我不是大夫,也不叫红梅。公主贵人多忘事,恐怕已经忘记曾经救过我的命,但是我还没有正式谢过公主。” 花重锦摸索着,郑重朝着公主行了一礼,道:“花重锦多谢公主之前的救命之恩。” “花重锦?花重锦!”赵盈楠眼睛蓦然瞪大,原本懒散躺在榻子上的身子绷紧,赵盈楠直立起了身子,面色复杂地看着花重锦。 “公主找我来何时?”花重锦面带笑意,语气却是不卑不亢。 赵盈楠定定地看了花重锦片刻,却是自嘲一笑,道:“本来我以为你是慕容皓手下的暗卫,想着与其让慕容皓天天往你那里钻,倒不如大大方方地给你个名分,也省得他怨我嫉妒心重。没成想,你却是国师明媒正娶的妻子。” “公主自不必担心,我与慕容皓连相识都算不上,此次我在送行队伍里,是担心国师的安危才冒充侍卫混了进来。”花重锦道。 赵盈楠点了点头,道:“我不会把你的事情告诉皇帝,你回去吧。” 花重锦犹豫了一下,虽说宁拆一座庙,不会一桩姻,她还是有些心疼赵盈楠,略微斟酌一番,道:“公主,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盈楠伸手摸了摸平坦的小腹,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人总要为自己做出的选择负责,无论这个选择是对还是错。我当初一意孤行,现在已经没有回头的资格了,我会同慕容皓一同回南诏。” 赵盈楠朝着莲雾摆了摆手,道:“莲雾,送夫人回去。”
第196页 莲雾上前扶住了花重锦,花重锦轻嘆一声,终究没有多言。 第111章 身世之谜 转眼半月过去了。 陆慕游每日熬汤药替花重锦敷眼睛, 花重锦已经可以看到模模煳煳的轮廓, 虽说还是感觉像隔着一层水雾,终究是能够视物,让她放心不少, 至少视觉神经没有受损。 而在这半月里, 慕容皓却是再也不曾找过花重锦,好似已经忘记了有这一号人物的存在,好似那一夜的剖白只是一场不怎么美妙的梦。 骑马在前的陆慕游打了个手势,车队缓缓地停了下来。 “送君千里, 终须一别,前面便是南越边境,我们不便再送。慕容大人, 下次见面恐怕要称唿你一声南诏王了。”陆慕游回身朝着慕容皓抱了抱拳,道。 慕容皓回以一礼,道:“国师客气了,不过国师防了我半月有余, 临走之前, 可否让我同阿锦道声别。” 当着众多侍卫的面,慕容皓竟然如此说, 也算是不给陆慕游面子。 陆慕游面色丝毫不变,嘴角微翘,眼中划过一丝温柔,道:“官家圣明,允许女子出街, 甚至还给了不少女子职位。但若是在前朝,恐怕阁下的这番话就可以浸猪笼了。阿锦是我明媒正娶,鸿胪寺备过案的妻子,何时需要与你一个外男相见?我防你乃是尊重阿锦。再者,你应当尊称她一声陆夫人。” 慕容皓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面上有些尴尬,陆慕游所言不假。 赵盈楠随后下了车,站到了慕容皓身侧,道:“国师大人,我与贵夫人也算是有点旧交,可否扶她出来一见?我知道她眼睛不好,不过思及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还是想要见她一面。” 慕容皓看了一眼赵盈楠,眼神闪了闪,似乎对于赵盈楠此番话有些诧异。 陆慕游看了一眼赵盈楠,赵盈楠的此番话再拒绝,倒是显得他小器了,不过考虑到花重锦的身体状况,陆慕游开口道:“我去询问一下她。” 赵盈楠淡笑着点头,“自是如此。” 不多时,陆慕游骑着马,身前坐着花重锦,陆慕游紧紧地揽着花重锦的腰身,似乎在与她说着什么事情,花重锦忽而弯唇一笑,即便是眼睛看不见,依旧可以感受得到她灿烂笑容里透露出来的幸福。 慕容皓眼睛黏在花重锦身上,眼中的占有欲和嫉妒感快要瀰漫出来。赵盈楠苦笑一声,曾经的她也是如此快乐而美好,现在她已与幸福无缘。 花重锦眉眼还带着笑意,由陆慕游扶着站在了赵盈楠和慕容皓身前,花重锦面对的方向有些歪,陆慕游附耳悄声提醒,花重锦默契地转换了方向。 “公主,恕我来迟了,我眼睛不好,也看不到到底到哪里了,不知晓已经是分别的时刻了,还请公主见谅。”花重锦行了一礼。 赵盈楠伸手扶起了花重锦,替花重锦将鬓角的头髮掖进耳后,道:“保重。” 话音还未落,慕容皓有些不耐地将赵盈楠拉开了一些,站到了花重锦前方,“阿锦,你将来一定会来找我的。” 花重锦微微向后仰了仰身子,笑容中带着一些疏离,道:“日后我家郎君卸任之后,说不定会去看一看南诏的风景。” 慕容皓步步紧逼,倾身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爹的讯息?也不想知道你娘在巫毒殿充当了什么角色?” 花重锦一愣,慕容皓挑衅地看了一眼陆慕游,直起了身子。 赵盈楠脸色有些发白,看着征愣的花重锦,求助似的看向了陆慕游。陆慕游眼睛一直放在花重锦身上,就在赵盈楠看过来的时候,轻点了一下头,似是让赵盈楠安心。 花重锦压根儿不知道几人的眼神官司,从慕容皓的话语中回过神来,一笑,道:“不劳大人费心我的家务事。” 言罢,不理会慕容皓髮黑的面色,转身摸索着陆慕游的手,陆慕游赶忙上前扶住了花重锦。 慕容皓深深地看了一眼花重锦,转身带着侍卫朝着南诏方向而去。 陆慕游眼神不善地看了一眼慕容皓离去的方向,朝着身边的云捷飞使了个眼色,云捷飞点了点头,闪身而去。 “阿锦,我们先不去隐世山庄,我先带你去一趟芙蓉楼。”陆慕游道。 “芙蓉楼?”花重锦朝着陆慕游歪了歪头,“可是前朝大家王少伯曾经去过的地方?” 陆慕游点头,道:“我的卿卿总是能够给我惊喜,竟然连王少伯和芙蓉楼的事情都知晓。” 花重锦伸手戳了戳陆慕游的手臂,道:“去那里干嘛?” “芙蓉楼一直是之玄阁的地方,陆家百年家业,前朝曾经救过被贬谪的王少伯,所以芙蓉楼才被世人所知。”陆慕游笑着握住花重锦的手,道:“芙蓉楼之所以名为芙蓉,乃是因为芙蓉池中栽种满了芙蓉,世人所不知的是,在这些芙蓉之中,隐藏着一株雪莲。” “所以,雪莲并不在隐世家族,而就在世人的眼皮底下。”花重锦啧啧有声,“可怜了那些求雪莲的人,千里迢迢去了山上。” 陆慕游笑而不语,隐世家族中自然也有雪莲,只不过不如之玄阁中的方便取用罢了。 而此时,刚与陆慕游等人分别,没出一公里,慕容皓一拉马缰,开口道:“将公主请出来,所有人弃掉包袱和马车,急速前往南诏。”
第197页 “为何?”赵盈楠听到慕容皓的命令,刚刚探出了身子,就被慕容皓一把拉住,拽上了马。 “你马术不好,我带着你,别给队伍拖后腿。”说罢,慕容皓一甩马鞭,马儿吃痛,飞快地跑了起来。 赵盈楠向后看了一眼,满地的行礼包袱,还有她特地带上的不少用品,赵盈楠没有说话,却是讽刺一笑,还真有一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你带着我,只是关键时刻可以用我来挡剑,我说得对不对?”赵盈楠问道。 “胡说什么!”慕容皓狠狠地抽着马臀,争取让马跑得更快。 赵盈楠收回目光,道:“官家既然说了让你回去南诏,定然不会在兆朝境内对你做什么,而若是你回了南诏,官家想要做什么也很难。唯一可以动手的最佳时间就是现在,你已经离开了兆朝,还没有抵达南诏。” 慕容皓看了一眼赵盈楠,“公主,你待在我身边,我可是受益无穷,我怎么可能会拿你挡剑?” 第112章 事情有变 赵盈楠半趴在马背上, 有些无力地靠在慕容皓身上, 幸好慕容皓还腾出一只手揽住了她。 赵盈楠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地势发生了变化,本来有些好转的身子又开始酸疼, 小腹从隐隐作痛一直发展到绞痛难耐, 唿吸也开始困难了起来。 赵盈楠用力咽了咽唾沫,好不容易将快要游离出去的神志拉了回来到嘴的“驸马”二字在唇边转了一圈,道:“王,可否休息一下?” 慕容皓眼神闪了闪, 他尚未登位,赵盈楠应当是第一个唤他“王”之人,慕容皓低头看了一眼赵盈楠, 这一看倒好,差一点把她吓得扔下了马。赵盈楠面白如鬼,白里还透着青,嘴唇发乌, 微微颤抖着。 慕容皓视若罔闻, 无视赵盈楠的恳求,抱稳了赵盈楠, 道:“时间紧急,还请公主忍耐一下。” 赵盈楠不再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手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手心,让自己保持着理智。 “咕谷——” 一声悠长的鹧鸪叫从远处传了过来。 慕容皓“唰”地一声从马鞍旁的包袱里抽出一把长剑,格挡在身前。赵盈楠眼神在长剑上转了一圈, 復有合上了眼睛。 随着慕容皓的动作,侍卫们纷纷扬鞭而上,说是迟那是快,暗镖从四面八方飞了出来,包围圈还没形成,侍卫已经折了大半。 “护住郎主!”有人厉色大喊道。 几个黑衣人不知从哪里飞身而出,挥动的剑上闪动着幽幽蓝光。 未受伤的侍卫护着慕容皓往前走,而方才被暗镖伤到的侍卫们勉力上前,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沖向了黑衣人。 黑衣人眼神中透出一丝嫌恶,毫不犹豫地甩出一把暗镖,狠狠地砸向了冲来侍卫。 暗镖阻挡了一下侍卫们的脚步,有的侍卫直接被击杀,但没有被击杀的侍卫们,脸上带着赴死的神情,继续向前沖。 黑衣人连忙往后退,侍卫们脸上带着匪夷所思的笑意,引爆了身上带着的炸~药,想与黑衣人同归于尽。 黑衣人连忙散开,待烟雾消散之后,可谓是横尸遍野血流漂橹,而慕容皓跑得快要看不见踪影。 “追!”为首的黑衣人一声令下,其他人纷纷运起轻功,正准备追上去,只见一名与他们穿着雷同的黑衣人骑马从后赶了过来,手上似是拿着一块令牌,口中还喊着“等一下!” 为首的黑衣人冷眼看着那人上前,“何人敢拦之玄阁麾下清风阁行动?”清风阁乃是之玄阁的杀手组织,仅仅听命于之玄阁阁主,若是有人敢阻拦,遇山开山遇水噼水。 后来的黑衣人连忙将手上的令牌往前送了送,道:“事情有变。” ………… 天色渐暗,长庚星已经在西方的余晖中显现而出。芙蓉楼曲径通幽处,有一座玉壶亭,花重锦乖乖地坐在亭中石凳上,托着腮看着一个模煳的影子替她在旁边照顾着药炉。 花重锦伸手轻轻摸了摸身旁的一块石碑,上面的花纹似乎不曾见过,花重锦好奇地问道:“这碑上刻着什么花纹?不像是普通的蝠纹或者是篆刻的文字。” 陆慕游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药壶,他练过丹药无数,熬过药汤亦是无数,却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这乃是王少伯的一句诗,你可以猜猜看。”尽管神经绷成一条线,陆慕游还是回到了花重锦的问题,声音温和而平缓,丝毫感受不出来他紧张得浑身汗湿的样子。 花重锦继续伸手摸着碑上的花纹,轻轻摇了摇头,道:“不可能啊,我摸着有点像个壶的样子,谁闲着没事雕这么大一个壶到碑上?” 陆慕游忍俊不禁,心中默默计算着煎药的时间,伸手毫不犹豫地将药壶从火上拿了下来,手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烫红,但是在座的两人,一个毫不在意一个压根儿看不见,只余一旁假装自己是空气的云捷飞嘴角微微抽搐。 “那你说是什么?”陆慕游边忙活着将药倒进药碗里,边回头看了一眼花重锦,道:“要不咱们打个赌?” 花重锦撇了撇嘴,道:“不要看不起人,我可是摸索生活了半个月人。若这不是文字,那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第198页 陆慕游看着花重锦狡黠的笑容,宠溺地笑了笑,他自然是知晓花重锦想要问什么,不过他也打算找个时间告诉她罢了,陆慕游端着药碗起身,朝着花重锦走了过去,道:“好,我答应你。可若是你输了怎么办?” “任凭君处置。”花重锦胸有成竹地道,她摸了半天,非常笃定这个与文字无关,不知道是哪个无聊的匠人雕刻了个壶罢了。 陆慕游从旁边拿过一块沸水煮过的布巾,小心地沾了沾药水,一手托着花重锦的下巴,另一只手用布巾细緻地擦拭着花重锦的眼睛。 花重锦皱着鼻子,她有些不喜欢这药水的味道,没有一点花香,涌进鼻子里边的味道全部是酸涩味,好似煮过的花椒水一般。 陆慕游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擦拭着花重锦的眼睛,有些担心道:“阿锦,你睁开眼睛看看,不知道只擦一次药汤是否管用。” 花重锦缓缓地睁开眼睛,远处亭台楼阁筑叠奇巧、错落有致,而在她面前,陆慕游眼下微微发乌,眼底布满血丝,之前的仙风道骨荡然无存。 本来想要逗一下陆慕游,花重锦忽而有些不忍心,不忍心再让这个为她担惊受怕了这么多日的男子再为她心焦。花重锦朝着陆慕游一笑,伸手缓缓抚摸上了陆慕游的脸颊,道:“你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不知道我会心疼吗?” 陆慕游眼中迸出欢欣的光芒,将手覆上了花重锦的手,道:“阿锦,你可以看到我了是吗?” 花重锦连连点头,眼中已经满是泪意。 陆慕游伸手揩了揩花重锦眼角的泪,道:“傻姑娘,别哭,一会儿再把眼睛哭坏了。刚才我们说得这块石碑,你再看看。” 花重锦吸了吸鼻子,转头看向了旁边的石碑,看形状确实是个壶的形状,可是又不像是个壶,四不像的样子让花重锦有些发懵。 陆慕游从后面抱住了花重锦,拉着她的手细细地描绘着石碑,道:“一片冰心在玉壶,这七字纂合成壶状镌刻于石,所以,你输了。” 第113章 计划失败(上) 陆慕游从后面抱住了花重锦, 拉着她的手细细地描绘着石碑, 道:“一片冰心在玉壶,这七字纂合成壶状镌刻于石,所以, 你输了。” 花重锦顺着陆慕游指引的方向细细摸过了组合在“壶”字周围的字, 还真是一片冰心在玉壶。 花重锦轻咳一声,把手从陆慕游手里抽了出来,灵动的眼睛恢復了以往的光彩,“我说得也没错, 这也是花纹。” 陆慕游非常爽快地点了点头,道:“行,算我们平局, 既然如此,那你问我个问题。但是我回到了之后,你要任凭我处置。” 花重锦咬唇思忖一番,陆慕游定是捨不得难为她, 这个买卖不亏, 遂伸出小拇指,道:“拉钩。” 陆慕游也学着花重锦伸出了小拇指, “一言既定,万山无阻;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花重锦拉住了陆慕游的小指,拉了个勾,看着陆慕游的眼睛, 陆慕游的眼睛深邃若海底最深处的深渊,充满了诱惑与未知,却又让人想要义无反顾地陷下去。 “我很久之前便问过你,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是谁?”花重锦用力,将陆慕游的手拉向了她,连带着陆慕游也跟着倾身过来。 陆慕游眼中划过一丝笑意,微一用力,被花重锦拉过去的手又被他掌握了主动权,花重锦猝不及防被拉进了陆慕游的怀抱,陆慕游浅吻花重锦的额头,道:“卿卿这么聪慧,这可让我如何是好?不过,我也不打算再瞒你,毕竟你是我的枕边人,既然我连脸都可以给你看,何况这点小事。不过这件事口头上有些说不清楚,待我过几日忙完了这边的事情,带你去一趟隐世山庄,你自然就知晓了。” 花重锦仰头看着陆慕游,陆慕游下巴上有点点青色的胡茬冒了出来。从送走慕容皓一众人之后,陆慕游马不停蹄地带着她赶来芙蓉楼,又亲自从芙蓉池中找出隐在芙蓉中的雪莲,替她熬制汤药。花重锦轻笑了一声,道:“我知道你定然会告诉我实情就行。你要忙什么事?” 陆慕游修长的大手顺势将花重锦的下巴抬了起来,道:“我可是只答应回答一个问题,若是你不想知道前一个问题的答案,可以改成这个问题。不过你得快点儿做决定,我要准备拿我的福利了。” 陆慕游温热的唿吸喷在花重锦脸上,气息所到之处,花重锦面上沾染了胭脂之色。 陆慕游的目光似是有温度,灼得花重锦有些慌乱地移开了视线。 “郎主!任务失败了!慕容……”云捷飞冒冒失失地沖了进来,直接便冲着陆慕游道,见花重锦也在场,连忙打住了话音。 “看来这段时间的放松,之玄阁的规矩已经忘记了?”陆慕游淡淡地看了云捷飞一眼。 云捷飞汗毛倒竖,他急于復命,是真的没有注意到花重锦在这里。云捷飞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花重锦没有听到他最后两个字。 一时间整个亭中陷入了沉寂,只有风吹过竹林的声响。 “让我来说吧。击杀慕容皓的计划失败了,慕容皓已经回去了南诏。原本按照之前的脚程,去南诏大约是两天,慕容皓若是已经提前猜到你们的计划,定然丢盔弃甲以最快的速度逃命,那么今日就会抵达南诏,你们只有一次机会。”花重锦语气波澜不惊地道,从陆慕游怀中退了出来,话是对着云捷飞说得,而眼睛却是看着陆慕游。
第199页 “我说得可对?”花重锦转向了云捷飞,开口问道。 云捷飞惊恐地看了一眼花重锦,见花重锦脸上笃定的神色,一脸死灰地看向了陆慕游。 陆慕游忽而一笑,道:“不过是之玄阁的暗杀事宜,你家主母既然想要知道,你直说便是。说罢,到底是为何失败了?” 第114章 计划失败(下) 陆慕游忽而一笑, 道:“不过是之玄阁的暗杀事宜, 你家主母既然想要知道,你直说便是。说罢,到底是为何失败了?” “是。”云捷飞矮下身子, 郑重地对花重锦行了一礼, 方道:“郎主,主母,原本按照计划,清风阁应已狙击成功, 但就在千钧一髮之时,有人带着您的令牌喝止了常阁主。” 陆慕游挥了挥手,表示已经知晓了这件事。云捷飞又行了一礼, 转身退了下去。 “阿锦。”陆慕游看向了花重锦,心中斟酌着如何与花重锦解释。 花重锦面色有些严肃地看着陆慕游,倒是让陆慕游更加手足无措,他长这么大, 不曾哄过小娘子, 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同花重锦解释。 花重锦看着陆慕游的眼睛,初见时波澜不惊若死水的眼神, 现在为了她有了各种颜色,注入了活水一般,花重锦伸手抚过陆慕游的眉角,道:“我并不是金屋藏娇的金丝雀,你不必什么事情都瞒着我。我与慕容皓的确有交情, 但仅仅是点头之交。而且,在家国利益面前,我还是拎得清。” 陆慕游轻嘆了一口气,道:“我本来是不想让你捲入这些腌臜事情中,并不是怕你和慕容皓扯不清,只是这件事情牵扯得有些多,我怕你进退两难。罢了,你眼睛刚好,不适合长时间操劳,多休息一下,明日我带你去隐世山庄。” “慕容皓那边怎么办?如何补救?”花重锦问道。 陆慕游摇了摇头,道:“错过了最佳时机,再想要刺杀慕容皓根本不可能。他本就有所提防,现在定然更是日夜兼程,不等我的人派过去,他恐怕已经到了南诏,以他的能力,平定南诏并不是难事。” 花重锦还想问什么,陆慕游弯腰抱起了花重锦,道:“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明日你去了隐世山庄自然就知晓了。” ………… 隐世山庄,乃是在一片崇山峻岭中,若是无人带路,定然是会迷失在山林中,山中除了各种阵法之外,常年云雾缭绕,一旦误入,前路迷茫后路迷失。 花重锦好奇地从车窗中探出头,“这便是隐世山庄所在的位置?” 陆慕游正在看书,头也没抬地将花重锦从车窗边拉了回来,顺手将他放在手边的大氅严严实实地裹在花重锦身上,道:“山中寒气重,你身子刚刚痊癒,别再冻着了。” 花重锦有些无语地任由陆慕游将大氅上的带子牢牢繫紧,她是眼睛被火灼伤了,又不是伤风。 陆慕游放下手上的书,捏了捏花重锦的小脸,道:“就知道你不信,这山上常年云雾缭绕,山顶陈年积雪不化,自然湿冷得很,你从来没有上过这种地方,自然是得小心保暖。” 花重锦更是好奇不已,陆慕游只得掀开帘子,让花重锦看一眼这山中的景色。 方才看着还是一片白茫茫大地,与天相接,远处的云雾似乎是从天上飘飞下来的,转眼的工夫,一座气派不已古色苍然的青砖山门出现在众人面前,山门旁边两座石鼓闪着寒意,门楣上没有一个字,门坊正中刻着星宿图,左右为春、夏、秋、冬四季图。门楣正中挂着一个硕大的指南针,与普通的指南针不同,这个指南针乃是上南下北。 花重锦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跳下了马车,伸手摸了摸山门,青砖的凉意似乎能够沁入心脾,让花重锦震惊不已,山门高达三丈有余,却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出来,山门至少向外倾斜了两寸,却是屹立不倒。 陆慕游上前揽住了花重锦,朝着其他人道:“你们各自休息去吧。” 云捷飞等众人行了一礼,方才离去。 陆慕游拉着花重锦的手朝内走去,门楣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花重锦循声看去,只见指南针缓缓移动着,恢復了上北下南的指向。 陆慕游却是一笑,将花重锦有些冷的小手握紧,道:“莫怕,陆家不允许外人进入,若是非陆家人进入,指南针不会动,那么即便是进了门,看到得也是幻象,永生不得从幻象中出去,直至死亡。” 花重锦点了点头,果然是传世的卜筮家族,她还真没见过次等阵仗。 进入了陆家,却是没有看出与京城中的建筑有什么明显不同,唯一的不同便是,来往的下人数量很少,匆匆行礼匆匆而过。 “先同我来厅堂中吧,厅堂中有人在等着我们。”陆慕游伸手将脸上的面具扶正,拉着花重锦朝着位置最尊贵的房屋走去。 “倾之,你回来了?” 厅堂中主位上坐着一位华服加身的郎君,郎君身形与陆慕游相仿,脸上竟然也带着半阙面具,眼神中透出冷然的光。 花重锦瞪大了眼睛,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郎君,再看一眼她身旁的陆慕游,二人竟然若镜子中的影子一般,一模一样。 陆慕游伸手将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微微躬身,道:“兄长。”
第200页 花重锦更是惊得说不出来话,虽然有些怀疑陆慕游的身份,也对此有些猜想,但是事实这么猝不及防地展现在她面前,她依旧是有些诧异。 陆慕游似乎是感受到了花重锦的惊讶与僵硬,伸手将花重锦揽入怀中,道:“兄长,这是我的娘子花重锦。” “倾之,你观星的能力似乎又增强了不少,我昨日才刚醒来,你今日便到了。不过,我更没想到的是,这短短几月,你竟然已经婚配,不知道这生辰八字是用得你的还是用得我的?”主位上的郎君开口叱问道,神情有些虚弱,语气却是丝毫没有示弱。 “兄长谬赞了,近日我并没有观星,只不过是之玄阁出了点儿事,倾之思来想去,还是来隐世山庄看看为妙。”陆慕游毕恭毕敬答道。 “不知道,倾之代替我在国师的位置上,坐得可安稳?”郎君看向陆慕游的目光带着一丝冷冽。 第115章 真假国师 “不知道, 倾之代替我在国师的位置上, 坐得可安稳?”郎君看向陆慕游的目光带着一丝冷冽。 陆慕游淡淡一笑,摘下面具的面容随着他的笑意带了些许柔和淡然,“既然兄长醒了, 我自然是功成身退不再鸠占鹊巢。” 郎君没有接话, 而是起身走到花重锦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花重锦。花重锦微微蹙眉,虽然他与陆慕游有相同的容貌,可是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功成身退?不鸠占鹊巢?那么国师夫人是你的娘子还是我的娘子?”郎君伸手拖腮, 煞有兴味地问道:“若是国师夫人就此消失,于情于理有些难以解释吧?” 花重锦闻言一笑,道:“这位郎君看起来也是受过孔圣人薰陶之人, 还抱着如此酸腐陈旧的思想。我虽是女子,却也是活生生的人,也有自己的思想和判断,没理由像物品一样交换买卖吧?” “兄长, 朋友妻尚且不可欺, 她是我的妻子,还请兄长自重。”陆慕游上前护住了花重锦。 “小娘子难道对我的身份不好奇?”郎君没有反驳花重锦和陆慕游, 倒是开口问道。 花重锦拉住了想要说话的陆慕游,朝着陆慕游轻笑了一下,开口道:“陆慕渊。” 陆慕渊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花重锦,道:“没有想到你与倾之的关系已经到了可以随意说这种事情的地步。” 不待陆慕游反驳,陆慕渊面色一肃, 呵斥道:“你竟然可以将陆家这种秘密透露给外人!” 陆慕游没有任何退缩,开口道:“兄长,花重锦乃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也是陆家的一员,为何不能知晓?” 就在二人针锋相对之时,花重锦却是淡然一笑,道:“兄长误会了,倾之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我偶然发现了陆慕渊这个名字,私下猜测而已。” 陆慕渊看着花重锦,脸色微微好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道:“既然你已经猜到了,我便告诉你实情。陆慕游本是我,一年前因为祭祀时我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前任国师便将我和我亲爱的弟弟互换了身份,我的好弟弟便顶替我做了国师,现在还顶替我娶了非白家的娘子。” 花重锦看向了陆慕游,似是要求证陆慕渊所言的真实性,陆慕游点了点头,补充道:“也正是因为如此,之前有关于国师的很多事情,我都不甚清楚,要仰仗宅老提点。” 陆慕渊缓缓地走进花重锦,微微倾身道:“若是我重新取回国师的位子,你可愿意继续做国师夫人?” 花重锦一笑,学着陆慕渊的语调,一字一顿地道:“我不愿意。” “兄长,你既然已经醒来,国师的位子我自当还给你,至于阿锦,我尊重她的选择。”陆慕游道。 陆慕渊摆了摆手,有些虚弱地咳嗽了两声,道:“虽然我二人自小没有一同长大,我终究是你的一胞同胎的兄长,你替我承受了这么多,我自当得替你试探一下你妻子的脾性。至于国师之位,你先受苦着吧,我身子还不好,别说占卜,就是观星都很勉强,根本不可能接手国师的位置。” 陆慕游深深行了一礼,道:“多谢兄长。” “若是没有什么事情,你便带着你的娘子去祭拜一下祖先吧,虽说过门的时候已经祭拜过了,终究不是在陆家本家祠堂。”陆慕渊挥了挥手,一副赶客的姿态。 “多谢兄长提点,我自是会带阿锦祭拜祖先。不过在此之前,倾之有件事情想要问一句兄长,之玄阁刺杀南诏下任王慕容皓的人,是不是你拦下的?这个世界上除了兄长,我想不到还有谁与我相貌字迹一模一样。”陆慕游思路清晰,丝毫没有被陆慕渊打断。 陆慕渊虚弱地一笑,道:“你还真是会开玩笑,依我现在的体力,别说是拦下之玄阁的人,就是多走几步都会喘。” 陆慕游蹙眉与陆慕渊对视了片刻,道:“事情有急,若是有得罪兄长之处,还望兄长海涵。” 陆慕渊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示意二人可以离开了。 陆慕游深深看了一眼虚弱得似乎摆手都有些困难的陆慕渊,拉着花重锦走了出去。 “你与陆慕渊到底是什么情况?”花重锦沉吟了许久,还是开口问道。
第201页 第116章 真相大白 “你与陆慕渊到底是什么情况?”花重锦沉吟了许久, 还是开口问道。 陆慕游没有回答, 只是拉着花重锦走到一座巍峨的山峰下,隐世家族本就在山上,这座山峰相较之更加威严, 依稀可以看到山尖常年不化的冰雪。花重锦抬头看去, 只见不远处伫立着一座峰塔,峰塔外四个方位分别镇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这便是陆家的祠堂,你随我进去罢。”陆慕游正了正衣冠,朝花重锦伸出手。 花重锦也学着陆慕游一般将一路风尘僕僕有些褶皱的衣衫整理一番, 把手交到陆慕游手中,任由陆慕游拉着朝峰塔走去。 果不其然,看似一马平川通往峰塔的道路, 走近了才发现岔路十多有余,不断变换,若不是陆家人,恐怕很难接近峰塔。 及近峰塔, 花重锦与陆慕游并肩站在塔前, 花重锦不得不感嘆峰塔的宏伟震慑,不愧是屹立百年的隐世家族。 待花重锦仰头观瞻结束, 陆慕游先是一笑,而后恢復了原本严肃的表情,仔细看去,竟然还带着一丝紧张。 “阿锦,你跟我来这边。”陆慕游道。 花重锦挑了挑眉, 任由陆慕游拉着她走向了朱雀,在她的印象里,陆慕游虽然面上冷然淡漠,但是手心却是温暖干燥,带着一丝好闻的辛味,让人心安舒适。可今天,不知为何,陆慕游的手心带了点点湿意,时不时下意识地收紧手,却又松开一些,与她当年参加鸿胪寺考试时候的状态一模一样。 花重锦反手握住了陆慕游的手,开口道:“难道进祠堂还得进行一轮面试吗?若是面试不过,就把我们头朝下扔出去?” 陆慕游先是一愣,而后唇角浮现一丝笑意,道:“你怕不怕?” 花重锦面露惧色,道:“怕,本庵主的金钟罩大功未成,若是被扔出去恐怕九死一生。不过好歹我也是跟你拜过天地的了,你应该会护着我吧?” 陆慕游笑着揉了揉花重锦的头髮,松开了花重锦的小手。转身站在距离朱雀三步远的位置,双手结成一个复杂的结扣,向上一托,只见朱雀的石喙微微张开,一副硕大无比的家谱图铺陈开来。 “阿锦,你方才不是问我与陆慕渊是何渊源?我现在告诉你。”陆慕游伸手指向了家谱图最末端的位置。 花重锦顺着陆慕游指向的位置看去,只见陆慕游和陆慕渊的名字上有明显涂改过的痕迹。 “一年前,我的名字还是叫做陆慕渊,是陆家二郎君,按照陆家的传统,我这一辈子都是兄长的影子,替兄长掌管之玄阁。”陆慕游转头看了一眼花重锦,继续道:“之玄阁,乃是陆家麾下的江湖门派,以神出鬼没着称,外人不知其宗。其实便是替风光霁月的国师大人干一些不方便干的事情。之玄阁分为三部分,清风阁、明月阁和朗星阁。 “清风阁乃是江湖排的上名号的杀手组成;明月阁则是能人异士构成,无论是江湖之远还是庙堂之中,只有明月阁不想知道的,没有明月阁不能知道的;至于朗星阁,没有明确定位,所以也算是大杂烩的地方。” “一年前,祭祀之时,国师意外受伤晕倒,国师之位不能空缺,故而将你的名字改成了‘陆慕游’,让你们兄弟二人身份互换,你成为了国师。但由于陆慕渊始终没有醒来,故而之玄阁也在你手中。”花重锦借着陆慕游的话说道。 陆慕游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我的卿卿真是聪慧。” 花重锦咬着下唇,下意识地将手放在胸口上,她许久不曾被巫毒殿的毒~药~所困扰,这应当是陆慕游拼死替她换来的平安,但是她还有不少事情拿捏在巫毒殿手中,花重锦暗暗下定了决心,就算是死,也不能背叛陆慕游。 殊不知,花重锦的此番心里剖白却是让陆慕游误会了,陆慕游眼中的光芒逐渐暗淡了下来,果然是他奢求了,陆慕渊已经醒来,他自然应当将不属于他的东西交还出去。 “不必勉强……” “我们进去吧……” 二人同时道。 “你说什么?”陆慕游眼中的光芒星火一般燎了起来。 花重锦笑着挽住了陆慕游的手腕,道:“天地可鑑,我花重锦可不是朝秦暮楚之人,家谱也看完了,什么时候带我去祭拜一下先人?是不是祭拜完先人我就可以在陆家族谱上了?这可是关乎着我死后能不能进陆家祖坟的大事儿。” 陆慕游喜上眉梢,伸手一挥,朱雀石喙闭上,家谱图瞬间消失,朱雀身后的塔门缓缓打开。 “阿锦,你想清楚了,一旦进了这道门,就再也没有后悔的机会了。若是哪一天你后悔了,陆家上天入地,也要将你绑在陆家。”陆慕游携起花重锦的手,认真地确认道。 花重锦不耐烦地一把拉住陆慕游,嘴里碎碎念道:“之前看你挺正常一郎君,怎么这么啰啰嗦嗦。” 进了塔门,入目便是庄严肃穆的陆家牌位,陆慕游拉着花重锦跪下身。 “列祖列宗在上,后人陆慕游携妻拜叩。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生生世世缘,朝朝暮暮伴。”陆慕游郑重地道。 花重锦顿了顿,有些尴尬,这种掉书袋子的事情她还真不擅长,不过现在赶鸭子上架也顾不得了,花重锦跟着说道:“花重锦拜见列祖列宗,花重锦铁了心要与陆慕游一处,无论他是万人敬仰的国师还是村头巷口算命的,只要他还要我,我就不离开他。”
第202页 陆慕游嘴唇弯了弯,花重锦白了陆慕游一眼,低声咕哝道:“你要是敢嘲笑我,我就去母亲那里告状。” 陆慕游嘴角的弧度更甚,却是拉着花重锦深深地跪拜下去。 而在不远处,陆慕渊不知何时也站在塔中,眼神深邃地看着跪拜的二人,微微移动了两步,闪身躲在柱子后。 ………… 天色已晚,盈盈烛光下,陆慕渊带着与陆慕游往日带过的面具,坐在上首,桌子上摆着各式各样的菜式,精緻诱人。 “兄长。”花重锦随陆慕游一同对陆慕渊行了一礼。 陆慕渊抬了抬手,笑道:“我身子不适,只能让下人做了些简单的菜式,你们二人的婚礼我也没有出席,这一餐权当是补偿。” 陆慕游毫无芥蒂地笑道:“兄长说哪里话,你能够醒来已经是倾之日夜期盼的事情。说来也是缘分,若不是顺着兄长昏迷的蹊跷之事追查到了阿锦家的泡泡,恐怕也不能结识阿锦。” 陆慕渊笑道:“那更是应该饮一杯。” 第117章 喝酒误事 推杯换盏, 酒酣耳熟, 不多时,陆慕游便不胜酒力,醉倒在桌子上。 花重锦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陆慕游, 幸好之前陆慕游担心山上寒气重, 在她肩头披了一件披风,现在刚好披到他身上。花重锦细心地将陆慕游手上的杯子拿了下来,顺手掖了掖披风,陆慕游呢喃着花重锦的名字, 花重锦唇边露出一抹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 陆慕渊眼神闪了闪,花重锦眼中的笑意着实灼了他的眼睛。 “花家重锦,我敬你一杯。”陆慕渊起身, 手执酒壶,将花重锦面前的茶杯添上了酒。 花重锦看了一眼陆慕渊,虽然身形面具都与陆慕游一模一样,但是她闭着眼睛都能辨别出二人。 陆慕渊放下酒壶, 一手拿着酒盏, 另一只手撑在矮桌上,缓缓地靠近花重锦, 口鼻中的酒气喷向了花重锦。 花重锦微微矮身,从桌子上拿过了盛满酒的茶盏,向后退了一小步,低头瞄了一眼茶盏,茶盏下面还漂着一片茶叶碎片, 混合着酒精,却是有种鸡尾酒的感觉,鸡尾酒很容易醉人,就是不知道这杯酒是否也容易让人倒下。 陆慕渊扯了扯嘴角,一抹带着些许酸涩的笑意转瞬即逝。陆慕渊放下手上的酒杯,伸手将花重锦手上的茶盏夺了过来,一饮而尽,道:“锦娘倒是不必害怕我,若是我想要害你,恐怕你没有什么机会还站在这里。” 花重锦摸了摸鼻子,她还真是看不清楚这个阴晴不定的兄长,不过长期浸淫在官场,她首席媒官的称号可不是沽名钓誉,花重锦一笑,拿过酒壶斟满了陆慕游方才用过的酒盏,学着陆慕渊的样子一饮而尽。 “兄长说笑了,锦娘没什么见识,头一次闻到如此冷冽的酒香,征愣了一下,没想到兄长误会了。”花重锦亮了亮空了的杯底,开口道。 “看来巫毒殿把你教得不错啊,进可巾帼豪迈千杯不醉,退可娇俏柔弱不胜酒力。”陆慕渊把玩着手上的杯盏,脸色勐地一变,声音也随之拔高,“谁给你的担子接近倾之!” “啪嗒!” 花重锦手上的杯子跌落在地,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就连方才饮了酒面颊上的红润也瞬间消散。 陆慕渊毫不怜香惜玉地捏住花重锦的下巴,迫使花重锦靠近他,两人只有半寸之隔之时,陆慕渊捏着花重锦下巴的手指越发地收紧。 “我告诉你,陆家的人不是你们巫毒殿的渣滓可以肖想的,我视倾之若珠目,自然是不会当面驳了他的面子,将你的底细透给他,不过假以时日,他知晓了你腌臜的身份,不用我出手,他自会弃你于敝屣。”陆慕渊口中的酒气喷在花重锦脸上,花重锦只觉得空空的胃里泛起了噁心。 花重锦一手护住口鼻偏头看向侧后方,另一只手胡乱地推了一把陆慕渊。 陆慕渊下意识地护住面具,还是被花重锦将面具推歪了,露出了满是刺青的面容,陆慕渊眼中杀机一闪而过,迅速地将面具重新扣在脸上,看向了花重锦。 花重锦蹲在地上干呕了两声,这才眼泪汪汪地看向了陆慕渊。 陆慕渊刚放下的心又吊了起来,陆慕渊一把掐住了花重锦的脖子,将花重锦提了起来。 “唔——”花重锦没有料到陆慕渊会突然出手,而且力气如此之大,让她根本无法挣脱。 陆慕渊面上的狰狞渐渐消散,手上的力气也逐渐减少了不少,让花重锦得到了喘息之机。 “咳咳!”花重锦挣扎着从陆慕渊手中逃脱出来,捂着有些发红的脖子,狠狠地咳嗽了一番,这才沙哑着嗓子,看向了陆慕渊,道:“兄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陆慕渊没有再难为花重锦,摊开的手掌上一颗硃砂痣清晰可见,陆慕渊对于花重锦看到硃砂痣这件事丝毫不在意。花重锦垂下眼帘,大约在他心目中,自己若蝼蚁一般,没有任何威胁罢了。 “我不管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我也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我都不在乎。但是有一点,隐世山庄坐落的位置比较特殊,也有不少阵法加持,你作为巫毒殿的人,定是服过一些药,如果不想暴毙在这里,最好不要有什么床笫之事。”陆慕渊森然一笑,转身向外走去,留下一句话:“我知道你之前做得不错,继续保持。”
第203页 花重锦身子震了震,方才陆慕渊一副置她于死地的姿态,忽然放开了她,难道是因为这件事情? …………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了花重锦床上,花重锦揉了揉眼睛,伸手摸了摸旁边的位置,入手一片凉意,花重锦睁开眼睛看向了旁边,陆慕游早就起床出去了。 花重锦往被窝里边又缩了缩,虽然正值盛夏,大约是隐世山庄的纬度比较高,故而温度有些低,这大清早还有些冷。 昨夜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喝醉酒的陆慕游扛了回来,还好陆慕游酒后比较安静,没有吵闹,乖乖地配合她回到了床上,还自觉地替忙活完了才进被窝的她把被窝暖好了。 花重锦看了一眼窗外的阳光,罢了,还是早些起来看看陆慕游去了哪里,昨夜宿醉,今天早晨可得好好吃饭,要不然肠胃准会不舒服。 “娘子,您醒了?我家郎主说了,若是您醒了想要去找二郎君,便由我带着您去。”待花重锦起身之后,一位穿着夹棉比甲的侍女打帘走了进来,朝着花重锦福了福,开口道。 花重锦眨了眨眼睛,更加不明白这位陆家大郎君心里在想什么,表面上与陆慕游不合,实际上为护住陆慕游恨不得杀了她,今天又派人过来给她指路,一副恶婆婆大彻大悟既视感。 “娘子?”侍女见花重锦只是看着她发呆,试探性地又叫了一声。 花重锦赶忙回魂,朝着侍女回了一礼,道:“劳烦娘子了。” 侍女抿唇一笑,道:“娘子叫我缥缈就好了。” “缥缈?”花重锦一笑,看向了窗外云烟缭绕的山峰,道:“倒是与这山涧缥缈若纱的意境相贴合。” 缥缈更是笑得露出小虎牙,“这位娘子真是妙人。” 花重锦跟着缥缈向前走着,原本有些寂静的山中,传来了一阵阵唿嚎声和吶喊声,花重锦转头看向了一脸淡然的缥缈,问道:“二郎君在何处?” 缥缈虚虚一指,道:“就在前方练武场。二郎君是之玄阁阁主,从小习得一身好武艺。” 花重锦没有多问,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其中的弯弯绕绕不需要缥缈明说,她也知晓。国师素来有身子孱弱的传闻,一方面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炼丹占卜,无暇顾及武力提升;另一方面,恐怕就是坐在高位之人的考量,毕竟手无缚鸡之力的国师大人叛变以及功高震主的可能性都会大幅度减少。 花重锦偷笑一声,至于陆慕游,想必假装扶风弱柳也是累得很。 “什么人在偷窥?”一位穿着短褐的郎君蹙眉低声喝到。 花重锦赶忙想让缥缈解释一番,殊不知,缥缈早就不知踪影,只剩下她一个人站在练武场外围。 “哈!”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声,震得整个山头都要抖上三抖。 花重锦眼中笑意快要漾出来,引得短褐郎君差点儿瞪直了眼睛。 陆慕游在京城中被束缚久了,现在好似飞出来牢笼的金丝雀。只见陆慕游赤~裸~着上身,身上的线条流畅似豹子一般,不会肌肉虬结成一团也不像那些不事生产的富家子弟一般肥肉松弛。 而在陆慕游周围,围了一圈人,看样子应当都是练家子,有些手上还提着刀棍斧钺,看向陆慕游的眼神里满是狂热和崇拜。 “阁主,我来挑战!”一个虬髯壮汉一甩外衫,以手撑台子边缘,跳上了台子,一抱拳道。 “好,老规矩,能在我手上走三招升一级。”陆慕游拉开架势,朝着虬髯壮汉一抬首。 “这位娘子,这是之玄阁练武的地方,您还是赶紧离开吧,若是被阁主发现了,恐怕您可就遭殃了。”短褐郎君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不被花重锦灿若夏花的笑容迷晕。 “我不过是看看而已,你们阁主又不是养在闺中的黄花大姑娘,怎生不让人看?”花重锦揶揄道。 短褐郎君跺了跺脚,道:“这位娘子,我是为你好才劝你走,我家郎主看起来风流倜傥,实际上是个冰山疙瘩,根本不近女色,若你是来切磋武艺还好,看你这柔弱的样子也不像会武的,肯定是冲着郎主的美色来的!你不知道,之前郎主带着我们歷练的时候,也有女子想要洗干净了送上门,被郎主当成了刺客,打了个半死扔了出去。” 短褐郎君忽然住了嘴,后知后觉地看向了笑意盈盈的花重锦,颤抖地指着花重锦问道:“你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好!” 练武场中发出一阵爆喝,只见陆慕游飞起一脚,将虬髯壮汉踢下了台。 “阿锦?”陆慕游顺着虬髯壮汉飞出去的方向看去,正巧看到站在练武场边上的花重锦。 短褐郎君眼球快要瞪出来,练武场上忽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第118章 见过主母 陆慕游一伸手, 将放在侧旁的衣衫披到了身上, 穿上衣衫之后的陆慕游,君子儒雅,若不是额角上被太阳照得晶亮的汗水, 恐怕还真让人无法将方才的人同眼前的人联想道一处。 陆慕游跳下台子, 快步走到花重锦面前,将花重锦身上的衣衫拢了拢,道:“怎么不多睡会?” 花重锦从袖袋里掏了掏,袖袋中空空如也, 她真没有随身带帕子的习惯。花重锦有些尴尬地舔了舔下唇,拽起袖子就准备给陆慕游擦脸上的汗。
第204页 陆慕游躲开了花重锦的手,笑着捏住了花重锦的手, 微微俯身在花重锦耳边道:“是不是又将帕子弄丢了?无妨,等官人回去再送你一条。” 花重锦脸红了红,素来都是娘子送郎君帕子,她这里倒好, 郎君天天揣着帕子送娘子。 练武场的郎君们更是面面相觑, 自己郎主什么德行他们再清楚不过,虽然也收到了风声, 郎主娶了位主母,可谁都没放在心上,这突如其来的打脸,还真有点难以置信。 虬髯郎君最先反应过来,三招之内就能将他从台子上扔下来的人, 绝对是自家郎主,如假包换,那就说明了一个问题,主母并不是他们之前猜测的样子,相反,主母在郎主心中的地位至高无上,思及此,虬髯郎君赶忙躬身,恭恭敬敬地道:“见过主母。”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赶忙躬身,大声道:“见过主母!”生怕声音不够响亮,郎主一个不高兴扔他们去雪山上特训。 花重锦被突然起来的问候声吓了一跳,赶忙定了定神,故作淡定道:“诸位不必多礼,诸位既然是我家官人的兄弟,也自然是我的兄弟!” 这气度,这措辞,这魄力,果然是主母!所有人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这句话,看向花重锦的眼神更加的尊重。 陆慕游负手站在花重锦身侧,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揽住了花重锦的腰身,另一只手随意摆了摆,道:“你们玩吧,我陪主母回去。” 郎君们一阵起闹,料准了花重锦在场,陆慕游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陆慕游笑着摇了摇头,边走边道:“这么长时间没活动筋骨,也该教训教训这些趁我不在偷懒的傢伙们,没想到被你打断了。” 陆慕游眼中似有红光一闪而过,花重锦替他擦拭额头上的汗水的手顿了顿,再仔细看去的时候,陆慕游眼中只是有些血丝,并没有看到异样。 “怎么了?”陆慕游伸手握住花重锦的手,有些担忧地看着花重锦,“可是那里不舒服?头一次上山的话,可能会有些头晕目眩唿吸不畅,你若是不舒服,要及时告诉我。” 花重锦摇了摇头,嗔道:“我哪里有不舒服,不舒服的人是你吧?瞧瞧你,眼底发红面色憔悴,昨夜宿醉,今天又起得这么早,身体怎么受得了。” “我哪里有那么脆弱?你是没有看到我方才在台子上英勇神武的样子!”陆慕游傲娇地扬了扬头。 花重锦迭声道好,拉着陆慕游朝着屋里走去。 ………… 夜色凉如水。 一阵寒意袭来,花重锦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从睡梦中醒来,偏头看去,只见她身边的位置又是空空如也,伸手摸过,丝毫温度都无,不知何时陆慕游又出去了。 花重锦揉了揉有些堵住了的鼻子,想起白天陆慕游眼中一晃而过的红光,不知为何有些担心,毫不犹豫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夜晚的温度想比白日更冷,带着一丝刺骨,花重锦打了个冷颤,伸手拽过旁边的衣衫,披到了身上。 第119章 噩梦将至 高山上的夜晚, 即便是夏日, 依旧温度颇低。 花重锦随意从柜子里拽出一件陆慕游的披风披在身上,刚打开房门,一股冷风顺着领口的缝隙吹了进去, 花重锦打了个寒颤, 忙伸手将宽大的领口拢好。 院子里隐隐约约可以听到刀剑舞动的破空之音,花重锦回身关上了门,拽了拽拖地的披风下摆,抬头看了一眼漫天的星光, 向声音发出的方向走去。 陆慕游身上随意穿了一件浅色的短褐,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手中的软剑似是有生命一般, 随着陆慕游的动作游走在树木旁边,贴着树木噼砍斩杀,却是没有伤到树木分毫。 花重锦不晓得陆慕游在练什么,但是她知道, 陆慕游舞剑正酣, 现在是不能打搅的。花重锦左右打量了一下,见旁边树底下放着陆慕游的披风和几个酒罈, 花重锦半分犹豫也没有,直接走到陆慕游的披风旁,一屁股坐在他披风上,反正陆慕游也不会心疼一件两件披风。 在花重锦还没走过来的时候,陆慕游已经听出了花重锦的声音, 否则也不会如此淡然地继续练剑,恐怕剑早就架在她脖子上了。陆慕游本以为花重锦看到他在练剑,自会回去休息,没想到她直接坐了下来。 陆慕游无奈地笑了笑,收了剑,看向了花重锦:“这天寒地冻的大半夜,你不睡觉过来坐着做什么?” 花重锦挑了挑眉,道:“这天寒地冻的大半夜,你不睡觉过来练剑做什么?” 陆慕游被花重锦怼得哑了声,张了张嘴,笑了出来,走上前捏了捏花重锦的小鼻子,道:“就你精。” 花重锦顺势将陆慕游拉坐在披风上,解开领口的带子,将陆慕游也一同包在披风里,自己顺势靠在陆慕游身上。 陆慕游伸手揽住花重锦,一边整理披风,确保不让花重锦吹风,一边道:“你倒是识货,满柜子最贵的一件披风就这么被你一路拖地擦了过来。现在我满是是汗,又被披风擦了个干净,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清洗干净。” 花重锦有些肉疼地低头看披风,之前没有注意,只觉得配色有些亮,这么仔细看,原来是孔雀的尾翎以金线绣饰成曼陀罗花的形状,配饰都这么细緻,可想而知整件披风的价值。
第205页 越是贵重繁琐的物件就越是娇气,花重锦心虚地看了一眼仰头喝酒的陆慕游。 陆慕游把酒罈往花重锦唇边递了递,道:“喝口酒驱驱寒。” 花重锦小手缩在披风里,顺着陆慕游的手喝了一口罈子里的酒,入口辛辣,一路烧到了胃,身子却是有了些暖意。 “不妨事,这件披风是我接手之玄阁的时候,前国师送我的。”陆慕游顿了顿,一笑道:“应该说是前前任国师送我的,上面的翎羽是孔雀,象徵着尊贵,却永远屈居于凤之下,并且永远是凤的影子。” 这么说来,陆慕游接手之玄阁的时候,陆慕渊应当是穿着绣凤的衣衫站在他身侧,本应当是他的盛典,却变成了陆慕渊的陪衬,还真担得起“影子”这两个字。 “唔!”陆慕游一声闷哼,伸手捂住了头。这次,花重锦清晰地看到了陆慕游眼中的红光闪过。 “倾之,你哪里不舒服?我们回去休息!”花重锦连忙扶住陆慕游。 陆慕游微微摇头,用力闭上眼睛,良久才睁开,身上像是被汗浸了一遍,脸上甚至有汗珠滴落下来。 花重锦顾不上找帕子,直接用披风替陆慕游擦了擦脸上的汗,口气中带了一丝不容拒绝:“倾之,跟我回屋。” 陆慕游顺着花重锦的力道站起身,若无其事地将花重锦身上的披风整理好,这才弯身将地上的披风捡起来拍了拍,随意披在身上。 花重锦看着陆慕游苍白若雪的面色,微微蹙眉,道:“陆慕游,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也见过陆家的列祖列宗了,你到底有什么事情要一直瞒着我?” 陆慕游故作轻松地笑笑,道:“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不过是月色正好,出来活动活动。” 花重锦气极反笑,抬手托起了陆慕游的下巴。迫使他向上看,“陆大人,陆郎君,陆阁主,您抬起您的尊首仔细看看,月亮在哪儿?” 漫天星光璀璨,唯独没有月光。 陆慕游有些发窘,他还真是没注意天上到底是月亮还是星星。 花重锦嘆了一口气,脸上的落寞刺痛了陆慕游的心:“想来是倾之觉得花家小门小户,门不当户不对,想要退婚却难以启齿,要不然怎么连同裘都不愿意?” 陆慕游赶忙拉住花重锦,解释道:“阿锦,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鑑!” 花重锦眼底的忧伤挥之不去,就这样看着陆慕游。陆慕游嘆了一口气道:“不知道为何,从昨夜开始,我只要一阂眼,就做噩梦。” “噩梦?”花重锦有些诧异,幼年时她也经常做噩梦,但是成年之后别说噩梦,就连梦都少了很多。 陆慕游揽着花重锦朝屋中走,边走边道:“陆家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卜筮的天赋,凡是精通此道之人,所梦所想可能就是将来的预言,一连两天同一个噩梦,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陆慕游关门之前,看了一眼门外,寂静的深夜好似他放火烧韦夼的晚上。陆慕游揉了揉眉心,止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伸手关上了门。 花重锦乖巧地坐在床上,已经将那件名贵的披风挂了回去。 陆慕游笑着上床,拥住了花重锦,花重锦猫咪一般缩在陆慕游身侧,仰头看着陆慕游。 陆慕游道:“梦中,漫谈大火烧了隐世山庄,我站在火中央,看着火舌将陆慕渊吞噬,陆慕渊一手扶着柱子,另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胸口,似乎快要窒息,而他看向我的眼神,满满都是绝望和怨毒。” 陆慕游将脸埋在掌心,牙关紧咬,额角的青筋清晰可见。 花重锦赶忙将陆慕游抱在怀里,安抚道:“不会的,这只是个单纯的噩梦,你怎么可能杀掉你哥哥?我还记得你跟我说过,你最开始接近我,是因为你发现泡泡似乎与别的猫不一样,可能与陆慕渊昏迷不醒有关。冒着过敏的危险,也不放弃一丝一毫的线索,这种兄弟情义,你怎么可能杀掉陆慕游?” 陆慕游倏地抱住了花重锦,吻上了她的唇。花重锦的唇还带着一丝冰凉,稍稍安抚下了他内心的躁动。 花重锦配合地闭上了眼睛,任由陆慕游浅浅地描绘她的唇形,作画一边将她的唇一遍又一遍地临摹。 “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陆慕游微微离开花重锦的唇,轻柔地抚过花重锦的发,问道。 花重锦握住陆慕游的手,温柔地摇了摇头,道:“官人许久不曾我与亲近,这个吻也给了我不少信心和勇气。” 陆慕游浅浅地勾起了唇角,道:“最令我害怕的是,在梦中,所有人都告诉我,杀了陆慕渊,杀了他,我就是名正言顺的国师,而你,就是实至名归的国师夫人。” 陆慕游翻看着自己的手,道:“可是我知道,我手上没有硃砂痣,我不是天选的国师,我脸上的刺青已经消退得快要看不见了,因为我脸上的刺青是我用药草自己刺上去的,并不是族中长老所用的染料。那种染料是陆家长老不传之秘,不在其位者做不出来。” 花重锦恨不得对天翻个白眼,伸手捅了捅陆慕游道:“敢情你结婚之前翻进我窗户,说得那一番骇人听闻的话也是假的?” 陆慕游亦是回忆起那天晚上的事,认真地看着花重锦,道:“你看我都煳涂了,竟然自己露了馅。若是嫁给国师,那段话便是真的,可若是嫁给陆慕游,那段话也是真的。”
第206页 花重锦凑近了看陆慕游的脸,皮肤甚好,用吹弹可破来形容都不过分,刺青果真几乎看不见了。 “只是最近压力太大了罢了,别担心,好好休息一下就没事儿了。你总是这么不睡觉也不行啊,又不是钢筋铁骨,若是你身子垮了,我一个小娘子该怎么办啊。”花重锦咬着被角,面露可怜之色。 陆慕游宠溺地摇了摇头,即便是知晓她是装得,依旧是无法拒绝,顺从花重锦躺了下来。 花重锦凑上前,靠在陆慕游肩膀上,闭上了双眼,口中道:“我得靠着你,免得你又趁我不注意跑了。” 陆慕游淡淡一笑,也阖上了眼睛。 ………… 火,漫天大火,烧红了半边天,也烧进了花重锦的眼底。 “咳咳!陆慕游,你在哪里?”花重锦拼命躲开掉下来的樑柱,被烟呛得咳嗽不止。 “陆慕游!”前方似乎有模煳的两个人影,花重锦一手护住头面,另一手扇动着面前的浓烟,想要靠近一点。 “你为何要这样做?”前方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了花重锦的耳中,浓烟似听到了号令一般,竟然散了开去,让花重锦看到了前面站着的二人,身形相同的二人脸上带着相同的面具。 陆慕渊身陷火中,大火舔舐着他的衣衫,隐约可以听到噼啪之声。 站在陆慕渊对面的陆慕游没有回答,只是抬手用软剑指着陆慕渊。 陆慕渊悽惨一笑,随之勐地咳嗽两声,一手扶住柱子,另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胸口。再抬起头之时,却是看到了花重锦,陆慕渊扶柱的手松了松,面上满是不舍地朝花重锦的方向伸了伸手。 手上没有硃砂痣! 花重锦目眦尽裂,受睡前陆慕游描述的影响,她自动代入了脑补了二人的位置,错失了最佳救助的时机! “不!”花重锦疯了一般沖向了大火,却是被人一把拉住。 第120章 巫毒殿主 “花重锦, 你醒醒!”伴随着一句怒吼, 狠狠一巴掌打在花重锦脸上,将花重锦从噩梦中拉了出来。 “啊!”花重锦勐地坐起身,撞得站在她身前的桃红色衣衫娘子一个踉跄。花重锦手指紧攥胸前的衣衫, 剧烈地喘息着, 额头上的汗滴滴到了床榻上。 清醒过来的花重锦勐地坐直了身子,她身下的床榻并不是陆慕游房间的床榻。陆慕游房中的床榻乃是上好的紫檀木,嗅之有异香,没有雕刻任何花饰, 紫檀木本身的色泽自称一派风景。而她身下的床,先不说宽窄只能容一人安眠,材质更是相差甚远, 看样子只是随意找了块稀松平常的木材做了一张床罢了。 花重锦抬头环视四周,简陋的屋子中除了她身下的这张床之外,只余三步开外一套桌椅,而在椅子上背对着她坐着一位身着玄色广袖长袍的郎君。 “你终于醒了。”郎君伸手理了理袖口, 站起身来。 花重锦面上闪过一丝欣喜, 却又在须臾之间散去。这位玄袍郎君的声音与陆慕游有八分相似,至于那两分不异同, 便是这说话的态度和语调,虽然只是一句简单的问语,花重锦依然可以听出他语气中的盛气凌人和不可一世。 红衫娘子见郎君站了一脸,原本冷冰冰的脸上露出一丝讨好的神色,快步上前扶住了郎君。 “玲珑, 我不是说了吗?今后你不用跟在我身边,照顾好花娘子即可。”郎君抬手将玲珑的手挥开。 花重锦这才看清楚,郎君脸上带着亦是带着玄色面具,与陆慕游之前所带面具不同,他的面具将整张脸遮盖得严严实实,只有眼睛所在的位置留了两个小孔。若是有一日他不戴面具与花重锦擦肩而过,花重锦是绝对认不出来的。不过,此时,郎君脸上的这张面具就足以让花重锦花容失色。 “花重锦见过殿主!”花重锦连滚带爬地跌下床,不是她怂,是巫毒殿殿主名声在外,若是一个不留神,指不定她的小命就得交代在这里,搁谁身上,谁都得小心对待这位大爷。 “不用多礼。”殿主施施然走到花重锦身旁,拉住花重锦一同坐在床榻上。 花重锦如坐针毡,不知道方才如何在这位吓哭小儿的殿主面前,酣睡如猪。 “殿主,我站着就好。”花重锦极力扯出一抹笑意,想要起身站起来。 殿主伸手一把按住花重锦的肩膀,花重锦侧头看去,只见殿主的手上带着蛇皮手套,而放在她肩膀上的力道却是没有想像中的大。 “怎么,坐在我身边让你很恐惧?”殿主的手改按为抓,拉住花重锦扯向自己。 花重锦咽了咽口水,脸上的笑意有些抽搐,花重锦连忙管理了一下面部表情,让笑意更加真诚和自然:“殿主英明伟大,坐在殿主身边,让我觉得自己渺小得如同蝼蚁,有些惶恐。” 殿主松开手,笑了笑,道:“我让你坐在我旁边,你就坐着,惶恐什么。” 花重锦连声称是,有些紧张地低头看着地板。 “阿锦,之前的任务你完成得很好。虽然你隐瞒了一些事情,但是多亏了你,事情才能顺利地进展,说罢,想要什么奖励?”殿主倒是没有为难花重锦,语气颇为轻松地道。 想要离开巫毒殿行不行?花重锦心中默默地想着,却是不敢说出来,若是说出来被当成叛徒,不知道会不会被凌迟炮烙而死。
第207页 殿主见花重锦低着头没有说话,也顺着花重锦的目光向地板看去。花重锦两只没有穿袜子的脚丫子就这么踩在地上,细嫩的小脚趾被冻得似乎有些泛红,淡粉的颜色让殿主有些动心。 “殿主!”玲珑瞠目结舌地喊出了声。 花重锦也诧异地张大了嘴巴。 令江湖各路英豪谈之色变的巫毒殿殿主大人此刻单膝跪在地上,从地上将花重锦的脚丫子拾了起来,细细地擦掉了脚上的土,这才转向了玲珑,方才脸上的温柔昙花一现,声音中似乎带着冰碴子,将玲珑吓得一哆嗦,“眼睛瞎了吗?不知道去找双鞋子过来?” 玲珑身子微微抖着,逃命一般蹿了出去。 殿主抱着花重锦的脚,重新坐了下来,花重锦被牵制着转了转身,变成了面对着殿主的姿态,最恐怖的是,殿主手上还抱着花重锦的臭脚丫子。 花重锦咽了咽唾沫,她前段时间疲于赶路,又坠落山底,好不容易来了陆家,又被陆慕渊难为,根本没时间好好洗澡,这位殿主大人是真的不怕脏不怕累还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我最喜欢懂事的娘子,在你睡着的时候,我便替你将身上的蛊毒解了,”殿主冷哼一声,“陆慕游倒是对你情深义重,你的毒基本已经替你压制住了,倒是省了我不少事儿。” “陆慕游,他怎么样了?”花重锦忍了许久,此刻见殿主主动提起,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殿主拽着花重锦的脚腕往前一拉,花重锦轻唿一声撞在殿主身上,殿主顺势抓住了花重锦的手腕,眼中闪过一丝恼怒,道:“锦娘,我会给你一个名分,这样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替花溪正名了,是不是很开心?” 花重锦身子勐地一颤,难以置信地看向了殿主,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腕,“你说什么?我已经嫁给陆慕游了!” 手指似乎被硌了一下,触感陌生而又熟悉,花重锦身子一僵,低头看向了手指。很显然,抓着花重锦的殿主也感觉到了异物的存在,也跟着看向了花重锦的手指。 花重锦右手无名指上,一枚金光熠熠的戒指刺痛了殿主的眼睛。花重锦微微咬着唇,昨夜睡下的时候还没有看到这枚戒指,想必是她睡着之后陆慕游替她带上的,昨晚她睡了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殿主恨恨地攥起花重锦的右手,嘴角微微有些抽搐,“把它给我摘下来!” 花重锦看了一眼殿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虽然心中不想摘下这枚戒指,她还是伸手试了一下,与之前的状况一样,戒指纹丝不动。 “殿主,我摘不下来。”花重锦心中有些窃喜,却还是哭丧着一张脸对殿主道。 “唰!”殿主二话不说,从袖袋中抽出一把玉刃,在花重锦手上比划着名,道:“既然摘不下来,就连手指一起切掉好了。我的女人,不需要别的郎君的东西。” 花重锦连忙用左手护住右手无名指,她才不想变成伤残人士,再说了,作为一个曾经唿吸过雾霾的人,她对于无名指戴戒指这件事,还是有着迷之嚮往。 “殿主,您别激动,我再想想办法,总有办法可以摘下来的。您想啊,您的娘子若是只有九根手指,会被人嘲笑的。”花重锦拼命想着措辞,想要说服殿主。 殿主冷笑一声,用玉刃拍了拍花重锦的脸蛋,道:“娘子?你只不过是我的妾室而已,已经嫁过人的女子,虽说清白仍在,也是没有资格站在我身边的。不过,即便是妾室,也容不得他人嘲笑,谁要是敢,我就把他剁成九百九十九块。”殿主露出一丝嗜血的笑意,“保证在九百九十八块的时候,他还活着。” 花重锦被玉刃的凉意冰的一个哆嗦,听完殿主的描述后,生生压下去了这个哆嗦,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挪屁股,道:“殿主圣明,大公无私!这么贤明公允的殿主,我怎么能给殿主脸上抹黑?殿主,我保证,一定会在进门之前把这个戒指弄下来。” 殿主深深地看了一眼花重锦,将玉刃收了回去,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陆慕游的去向?” 花重锦心中疯狂点头,嘴上却道:“殿主说哪里的话,不过是执行任务的对象罢了,有什么想知道的。方才问起,是担心任务没有执行完罢了。” 殿主面色稍稍缓和一些,放开了花重锦的脚,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衫,举步走到窗前,伸手将窗子推开来。 花重锦瞳孔勐地一缩,“噌”地站起身,顾不上没有鞋子床,赤着脚冲到窗前,看向了不远处的山上。 闻名于兆朝内外的隐世家族陆家,就这样被烧毁,只剩下烧焦的断瓦残垣,映衬着不远处的雪山,无尽的凄凉。 梦中滔天的大火瀰漫的黑烟,陆慕游在火中看着她的目光,陆慕渊看向陆慕游怨毒的眼神,交织在一起,齐齐涌入了花重锦的脑中。 “啊!”花重锦痛苦地抱住了头,缓缓地蹲下了身子。 殿主站在花重锦身后,冷冷地看着花重锦,眼中没有一丝涟漪,直到有人敲响了房门。 “殿主,锦娘,我拿鞋过来了。”玲珑在外边喊道。 殿主这才上前两步,抱住了疼到快要晕厥的花重锦,应了一声。
第208页 玲珑低着头将鞋子放在地上。殿主低头一看,脸色一黑,一脚将玲珑踢了出去,“你这是拿的什么鞋子?从火里边扒拉出来的吗?” 玲珑连忙稳住身子,跪在地上道:“回殿主,好不容易找到了双鞋子,陆家已经被烧得干干净净,这鞋子应当是昨晚锦娘在火中跑的时候掉的。” “昨晚?昨晚在火中?陆慕游,陆慕游到底怎么了?”花重锦终于忍不住了,抓住殿主的手腕,连声问道。 第121章 名侦探锦 “昨晚?昨晚在火中?陆慕游, 陆慕游到底怎么了?”花重锦终于忍不住了, 抓住殿主的手腕,连声问道。 殿主反手制住了花重锦,单手将花重锦的手压在头顶上, 微微用力, 将花重锦推到在床榻上,以膝盖压制住花重锦,缓缓地靠向花重锦。 花重锦腰背被硬床板硌得生疼,偏生手被压在头顶上无法使力, 而殿主又向她靠近,她只能继续往后仰。 “花重锦,我只允许你问这一次, 我也只告诉你这一次。昨夜陆慕游假扮国师横行京城的事情败露,陆慕游心生恼怒,杀了真正的国师大人。为了隐藏罪证,丧心病狂的陆慕游一把火烧了整个陆家。”殿主声音中带了一丝笑意, 即便是隔着面具, 花重锦都能看到殿主眯成弯月状的眼睛,“陆慕游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 没想到却是被朝廷派来的使者全部看在眼中。现在,陆慕游已经是整个朝廷的通缉犯,恐怕大街小巷都贴满了陆慕游的画像。” 殿主抑制不住地大笑了起来,笑到支撑不住身子靠在花重锦肩膀上继续笑。 花重锦脑中一片空白,殿主已经松开了钳制住她的手, 她甚至都恍惚得不知将手从头顶上收回来。 殿主笑意勐地一收,藉助膝盖的力量勐地起身,一把拽起了花重锦,另一只手狠狠地捏着花重锦的下巴,问道:“从今天起,你便是巫毒殿殿主亲封的圣女,你不必像你母亲一般贡献身体,因为你是我承认的妾室。告诉我,你开不开心?” 花重锦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意,努力忍下眼眶中盘旋的眼泪,缓缓地点了点头。 殿主这才大笑着拍了拍花重锦的肩膀,起身走出了房间。 花重锦维持着之前扭曲的姿势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直到身子传来酥麻感,花重锦的理智才回笼。花重锦动了动身子,不知何时从窗子洒进来的阳光照在了花重锦右手无名指的戒子上,花重锦眯了眯眼,抬起手,戒指上的花纹繁复而美丽,在阳光下似有生命一般闪动着。 花重锦忽而一笑,上一次戒指断裂,是因为她遭遇了生命危险,而洒在戒指上的血又是极为大恶属性。陆慕游也曾说过,若是心意相通,这枚戒指可连通他们二人。现在戒指好端端地戴在她手指上,连尘都未曾沾染,那就说明,陆慕游此刻安好。 倾之,之前是你倾尽全力护住我,现在,轮到我护着你了。 花重锦翻身下床,酥麻的身体一晃,花重锦“噗通”一声跌倒在地,本着打不死小强的精神,花重锦一骨碌坐起,一边锤着腿一边碎碎念,“装逼遭雷噼啊。” 待腿麻好一些,花重锦顺手抓过玲珑拿过来的那双鞋,套在脚上,鞋子被熏得发乌,已经看不出来的本来的颜色,花重锦丝毫没有嫌弃,比上受冷伤风,穿双脏鞋算什么。 花重锦重新打量了一番她所在的屋子,屋子似乎是依树傍枝而建,因为她明显可以看到从窗外伸进来的树枝,尤其是背对着陆家的窗户,压根就没有窗纸,任由树杈伸了进来。而屋子并不是像京城中以泥砖建成的房屋,这间屋子是木屋,而且明显可以看到四周低于中间,有些地方甚至无法直立通过。 花重锦再伸手摸了摸桌椅,的确不是名贵的材质,而且边角还有倒刺,说明这桌椅乃是临时搬过来的。但耐人寻味的是,窗棂上却是被磨得发亮,地板上涂油桐油,接缝的地方也磨损颇多,还有一处有些发乌,像是被火烤过。 花重锦席地而坐,屈指敲了敲地板,虽说她算不上学霸,好歹也是看过一些地方志,这间木屋的建筑风格乃是南诏景颇族山官房的结构特徵,在她来之前,这里应当没有桌椅床榻,发乌的地方是因为设置了一处火塘,火塘旁边则是卧床铺。 巫毒殿果然与南诏脱不开关系,花重锦打了个响指,若是下面还有一层用以堆放杂物的楼层,那么就说明她猜对了。 花重锦站起身,脚步颇为轻快地打开门,连蹦带跳地从山官房下来,回身看了一眼,楼顶上还挂着颗羊头,她估计的果然没毛病。 花重锦心中盘算着,朝已经烧毁的陆家走去。 殿主从侧面转了出来,远远地看着花重锦离去的背影,直到花重锦的背影消失在断瓦残垣中。 “她在房中做了什么?”殿主开口问道。 玲珑微微躬身,道:“似乎只是绕着房间走了一圈儿,而后便坐在了地上,其他的声音我没听到。” 殿主眯着眼睛卡了一眼玲珑,没有作声,继续看向了陆家的方向。 朝廷还没来得及派人过来处理,而陆家又是众人忌惮的地方,即便是烧毁了,依旧没有人敢来围观,这给了花重锦极大的便利,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花重锦就进去了陆家。
第209页 经过这一场大火,陆家设置的阵法似乎也被毁得七七八八,原本看起来大得接天的陆家,似乎也只是占地稍微多一点的庄园罢了。花重锦先是走到昨天见过的之玄阁练武场,练武场上空无一人,昨天聚集的郎君们早已不知去向,花重锦点了点头,她从不怀疑陆慕游麾下众人的忠诚度。 花重锦清了清嗓子,空气中还是瀰漫着细小的烟尘,让她有些不舒服,花重锦努力想着昨夜梦中的场景,向前走着。 “叛徒杀了国师大人,看来我们国家将要遭受劫难了!”一阵嘈杂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似乎是官兵们终于到了。 花重锦连忙跑了几步,躲开官兵。误打误撞间,却发现眼前有些熟悉,断木、廊柱以及昨晚差点砸到她的房梁,与她记忆出入的地方在于,廊柱边没有被烧毁的尸首,反而是断木旁躺着一具被烧焦得快要辨认不出的尸体,尸体上还插着一把剑。 花重锦单膝跪下,仔细地看着地上的尸首,已经炭化得连男女都分辨不出来,只是脸上的面具可以确认是国师的面具。长剑正正地插在胸口,剑身光滑锃亮,根本不像是被火烧过。 花重锦倾身凑近了看,只见剑身上端端正正地刻着三个大字“陆慕游”,花重锦气极反笑,她可从来没有见过陆慕游用这把剑,陆慕游贴身的剑一直都是一柄软剑,何时用过这种长剑? 既然都已经凑近了,花重锦便伸手摸了摸剑柄,入手冰凉沁骨,干净而没有任何灰烬。但凡是熟悉陆慕游的人都知晓,陆慕游向来不用这种材质的剑柄,他的剑都是剑柄剑身一体,剑柄以丝绸缠绕。 “圣女,您不该来这种污秽之地,请跟我回去。”玲珑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一把抓住了花重锦的手臂。 花重锦被唬了一跳,放在剑柄上的小手一抖,直接把剑从焦尸身上抽了出来,剑身带起了黑灰,呛得花重锦咳嗽了一声。 “圣女,您怎么可以随意破坏现场?况且,这擅动国师遗骸的行为也对您不好。”玲珑接过花重锦手上的剑,随手又插了回去。 花重锦愣了愣,方才她看得清清楚楚,剑身干净如新,如果不是这柄剑有什么特异之处,那就只说明了一个问题,这把剑是后来插上去的。 花重锦一笑,道:“玲珑,国师大人还活在这个世上吧?” 玲珑没料到花重锦会突然这么问起,呆愣了一下,忙指着地上的焦尸道:“圣女说笑了,国师大人已经被陆慕游杀害了。” 花重锦“啧啧”两声,道:“可是我看你刚才插~剑~插~得得心应手啊,你今天早晨已经插~过一次了吧?我想想,是替我找鞋的时候吧?” 花重锦随手指了指侧方断木的位置,“我昨天晕倒的位置应该在这里,连夜把这把剑刻上名字也得时间,还得模仿陆慕游的字,所以你是今天早晨插~上去的是不是?” “不、不是的,你别、别瞎说!”玲珑慌乱地摆着手往后退着,却是不慎被焦尸绊倒在地,重重地摔在剑侧,差点儿毁了一张姣好的面容。 “哎呀,”花重锦不慌不忙地蹲下身,将惊慌失措的玲珑拉了起来,顺手拍了拍玲珑身上沾着的灰烬,道:“咱俩都是一条船上的,你怕啥,就算知道了,我也不能出去告密啊,况且我现在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圣女大人,告密对我有什么好处?” 玲珑闻言,头摇得更加勐烈,连声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不要逼她了,若是她承认了,就要被扔进蛇窝。”一道阴冷的声音从花重锦身后传了出来,吓得花重锦手一抖,玲珑觑着机会忙向后抽手,这位新晋的圣女实在是太可怕了,明明没有什么武功也不会蛊毒,却是着实让她心生寒意。 “啊!”一声悽厉的惨叫声从玲珑口中发了出来。 第122章 闭门谢客 “啊!”一声悽厉的惨叫声从玲珑口中发了出来。 方才躲过了剑刃的玲珑, 这一次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随着她跌下去的力道,剑身狠狠地从她脸颊上划过,快要将她的脸豁开, 瞬间血流如注。 花重锦惊唿一声, 连忙用将玲珑从地上扶了起来,有些手忙脚乱地用袖子堵住玲珑嚮往涌血的伤口。 “知道为何惩罚你吗?”殿主冷漠地看着如花似玉的玲珑变成了如花。 “谢殿主高抬贵手。”玲珑有些口齿不清地回答着,挣扎要起来跪拜殿主。 “你别乱动!也别说话!”花重锦见玲珑脸上刚刚有些收敛的伤口又开始往外淌血,连忙阻止道。 玲珑觑了一眼花重锦, 又瞄了一眼殿主,见殿主没有发怒的迹象,这才松了一口气。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还学会跟圣女撒娇,哼。”殿主不咸不淡地道了一句:“不过是让你混淆圣女的记忆,你倒好,这才半日不到, 让圣女全部都猜了出来。不过念在你没有承认的份上, 我饶你一命,仅仅施以小惩。” 花重锦极力地掩盖住翻白眼的冲动, 先不说混淆记忆这件事,就单单是毁人容貌,这哪里是施以小惩,简直要命。花重锦斜了一眼殿主的面具,该不会殿主自己就是奇丑无比或者欲练此功必先毁容之类的吧。
第210页 “谢殿主开恩。”玲珑见脸上的血已经止住了, 小心地捂住伤口,跪了下来。 “扶着圣女,启程回南诏。”殿主朝着方才官兵走过的方向看了看,“若是再耽搁下去,恐怕会与朝廷的官兵碰面,我可不想自找麻烦。” “回南诏?”花重锦没有让玲珑扶着,反而是伸手扶住了玲珑。 殿主看了一眼花重锦扶住玲珑的手,眼睛眯了眯,道:“我已经派人去请花溪了,想必现在花溪已经快要到达南诏,怎么,离家这么久,不想你娘亲?” 花重锦手上一紧,玲珑身子微颤,花重锦这才反应过来,缓缓地露出一抹笑意,道:“多谢殿主成全,方才我正想说我娘亲还在京城,没想到殿主这么替我着想。” “就算是纳妾,也总得见过父母,你的父亲就在南诏,想必他也想见见你母亲了,你说是不是?”殿主回身,将花重锦的手从玲珑臂弯中抽了出来,放在自己臂弯中,道:“而且,回了南诏之后,你还会见到一个人,这个人可是想你想的挖心掏肺,可惜他没有机会娶你了,因为用不了多久,整个兆朝就会知晓,南诏新王慕容皓勾结巫毒殿殿主陆慕游,意图造反。” ………… 陆家改天换日,京城自然早已人心惶惶。 “夫人,阁主下落不明,大郎君亦是不知所踪,请夫人指示。”常黎依旧是病恹恹,本来没有血色的面容看起来更加憔悴。 陆慕游的母亲赵凤仙此刻坐镇京城国师府,缓缓地合上了手上的信笺,冷笑一声,道:“陆辰还真是坐得住,陆家已经被一把火烧得干净,他还能够继续闭关。” 花溪例行坐在赵凤仙下首,看了一眼赵凤仙,没有言语。她心中对于此事亦是很好奇,只不过自小收到的良好教养告诉她,有些事情若是别人不说,她便不能问,这是礼仪也是对人的尊重。 赵凤仙已经做好被花溪询问的准备,没有想到花溪没有说话,赵凤仙挑了挑眉,这花家还真不像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不过现在也顾不上探究花家的底细,国师府还被架在火上烧呢。 “常黎啊常黎,你隐藏的还真是够深,若不是此次出事,恐怕我都不知道之玄阁已经将手伸进了朝廷。”赵凤仙嘆了一口气。 常黎低垂着头,一言不发,静静地等着赵凤仙指示。 赵凤仙似乎也没指望常黎回答,復又嘆了一口气,才道:“本宫不知道什么人在针对陆家,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子夜和倾之都安然无恙。” 常黎先是一愣,子夜乃是大郎君陆慕渊的字,不过太久没有人提及,他都快忘了,常黎蹙了蹙眉,道:“夫人如何可以判定?” 赵凤仙伸手朝天上指了指,道:“我虽然不是陆家人,不管怎么说,也在陆家呆了这么多年,最起码的星象还是会看一点的。若是陆家同时陨落国师和之玄阁阁主,不可能一点异象都没有。还有一件事便是,我自己的儿子我了解,倾之生性洒脱,不喜拘束,却还是为了子夜甘愿来着京城代替他,所以,倾之绝对不可能伤害子夜。” “多谢夫人。”常黎弯腰深深鞠了一躬。 赵凤仙摆了摆手,道:“现在所有人都等着看国师府的笑话,说不定还有人落井下石。不过,虽然倾之不是真正的国师,可我却是货真价值的前国师夫人,也是先帝御封的公主,短时间内他们倒也不敢明着做什么。” 赵凤仙看向了花溪,道:“亲家母,阿锦是个好孩子,若是花家想要悔婚,我们陆家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现在孩子们都没有回来,你还是先在国师府吧,毕竟我答应过孩子们,好好照顾你。” 花溪笑了笑,道:“倾之也是好孩子,我们花家不会悔婚的。” 这一天之内接二连三的事情让赵凤仙心力交瘁,但是花溪的这句话,却是让赵凤仙露出了今日第一个会心的笑意,“既然有亲家母这句话,我就更得拼老命护住这国师府。传令下去,自今日起,国师府闭门谢客。” “夫人,白家宅老递了帖子进来,说是白太傅前来拜访。”门房小厮低头走了进来道。 “你去将白娘子请过来。”赵凤仙接过帖子,点了点头。 门房连忙行了一礼,知晓了赵凤仙的意思,退了下去。 常黎看了一眼赵凤仙,道:“既然是陆家家事,我不便在这里,先行告退。” 赵凤仙随意摆了摆手,重重嘆了一口气,靠在椅子上,花溪抿了抿唇,起身上前替赵凤仙揉了揉额角,赵凤仙微微闭着眼睛,没有拒绝花溪。 常黎前脚刚走出去,白君便提着裙子匆匆走了进来。 “夫人,您叫我来有何事?”白君在房中亦是听到了些许风声,早就坐不住了,见赵凤仙喊她过去,连衣衫都顾不上换便赶了过来。 “见过公主。”而此时,白太傅也走了进来。 赵凤仙睁开了眼睛,花溪识趣地行了一礼,带着花容走了出去,陆家和白家的事情,她还是不知道为妙。 赵凤仙看了一眼花溪离去的身影,越发地对花溪的出身好奇了起来,不过此时并不是像这件事情的时候,赵凤仙收回了思绪,朝着白太傅微微点头致意,“白太傅莅临国师府,本应当倒履相迎,奈何本宫冗务缠身,还望太傅赎罪。”
第211页 “公主真是客气。”白太傅大笑着。 “太傅可是想念君儿,过来接君儿回去的?”赵凤仙也不想跟白太傅打太极,所幸挑明了说。 “多谢公主成全。”白太傅正不知晓如何开口,虽说墙倒众人推,国师府大难当头,但还有一句老话,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谁知道陆家有没有后招,万一得罪死了,对白家百害无一利。 “父亲,我不回去。”白君蹙眉,开口说道。 白太傅倒是打量了一番白君,道:“闺秀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长辈说话,何时有晚辈插话的道理?你再看看你身上的衣衫,哪里是谒见长辈的样子?成何体统!” 白君面色一红,身边跟着的侍女长夏赶忙拉了拉白君的衣衫,轻摇了摇头。 白君咬了咬唇,只得低着头,不再说话。 “太傅不必太苛责君儿,在陆家随意惯了,本来也没告诉她过来见谁。”赵凤仙笑了笑,开口道。 白太傅也跟着笑了笑,赵凤仙这是在探他的口风,遂道:“劳烦公主替白家照顾了这么多年,君儿倒是愚钝,没什么长进。不过这样下去也不妥,毕竟君儿也到了婚配的年纪,她母亲已经替她物色好了人家,也该带她回去好好学学女戒。” 白君勐地抬头看向了白太傅,不期然与白太傅阴沉的目光撞在一起,白君紧紧地咬着下唇,将已经到唇边的“不”字咽了下去,口中已有淡淡的铁锈味。 “既如此,长夏,你扶着白娘子回去收拾一下东西,跟着太傅回去吧。陆家近日事情较多,也就不留你了。”赵凤仙道。 “多谢公主。”白太傅起身鞠了一躬,朝着白宅老使了个眼色,白宅老也跟上了白君。 白君更加用力地咬着下唇,却还是没有止住眼中的泪水划过脸颊,这一次,陆家落难,恐怕她真的要被嫁出去了。 ………… 轰隆—— 一声响雷平地乍起,伴随着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黑云压城城欲摧,看不到一丝一缕的阳光。 轰隆隆——哗—— 天更加阴,宛若黑夜,狂风大作,瓢泼大雨好似天开了个窟窿。 “父亲,我求您了,我不想嫁!”白君身上穿着一袭简单的嫁衣,甚至连凤都没有绣的嫁衣,苦苦哀求着。 第123章 怨偶天成 “父亲, 我求您了, 我不想嫁!”白君身上穿着一袭简单的嫁衣,甚至连凤都没有绣的嫁衣,苦苦哀求着。 此时距离她被带离花家不足三日, 这仓促的婚礼与她想像中相去甚远, 她甚至不知道嫁给哪家郎君。 狂风骤雨中,她隐隐约约看到迎亲队伍被吹得东倒西歪,别说吹奏唢吶,能走成一条直线就不错了。 而白家这边, 白夫人身上虽穿着喜庆的衣衫,面色却是与今日的天气无二致,嘴角快要耷到肩膀, 如丧考批。白太傅倒是面色如常,却也是看不到任何的喜意,若有不知情的宾客,还以为有人将刀子架在白家人脖子上逼婚。 白君见白太傅没有任何松动, 咬了咬嘴唇, 不管地上的污水,直接跪倒在地:“父亲, 一女不能二嫁!当年……” “啪!” 巨大的巴掌声,在风雨中清晰可闻。 白君被打得一个趔趄,摔倒在雨中,风夹着雨点重重地落在白君身上,似凌迟一般。 白家所有人均看向了白君, 却是无一人上前扶起她,恍若她如何与他们无关,他们前来观礼也只是基于他们都姓了白。 “你莫不是高兴煳涂了?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新郎官已经在迎亲路上,你自小生活在高宅大院中,自然是得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白太傅居高临下地看着白君。 站在众人身后抱着喜饽饽的长夏被众人挡着,只听到一声巴掌声,继而便传来了白太傅的斥责声。长夏心下一惊,顾不上喜饽饽不能落地的风俗,将手中的东西随意往地上一放,赶忙跑上前去。 白君瘫坐在地上,任由雨水从脸上滑下,打湿了她的髮髻,也浇花了她的妆容,红色的喜服竟然在雨水的沖刷下开始脱色,一地的红色以白君为圆心向外蔓延开来,甚是可怖。 长夏赶忙上前扶住白君,作势要将白君扶起身来。 白君任由长夏将她拉起,忽而唇边露出一抹满是凉意的笑,白君低头看了一眼掌心,整只手已被劣质的染料染得通红,白君放下手,问道:“父亲,花轿快要到了,我能不能知道我到底嫁了谁?” 白君看手掌的时候,白太傅也看到了。就算没有养在膝下,怎么说也是白家的女儿,这几日白家主子们全部怠慢白君,下人们才敢以次充好,给白君这种嫁衣。 “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陆家落难,与国师向来政见不合的高家得势,高大人只得一嫡子,你也坐不上正妻的位置,高家看在我薄面上,给了你平妻的位子。不过你要记住,你自小长在白家,与陆家无一丝瓜葛。” 白太傅朝外看了看,见花轿还没到,转身对白宅老道:“当初大娘子婚礼的时候,做了好几件嫁衣让她选,我记得大娘子选剩下的嫁衣都放在库房中,你去找一件给新娘子。”
第212页 白宅老应了一声,转身撑起伞往库房走去。 白夫人冷着一张脸,看着白宅老离去的身影,道:“大娘子比新娘子骨架大。” 白太傅目光有些锐利地看了一眼白夫人,没有言语。 白夫人收回了目光,下人们这么怠慢白君,也是她默许的结果,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今日会下雨,倒是白瞎了一件上好的嫁衣。 长夏抿着唇,这种场合自然轮不到她说话。见白宅老带着几个侍女走了回来,长夏连忙扶着白君进屋重新换一身衣衫。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作为新嫁娘的白君心中千万个不乐意,作为新郎官的高志浩高衙内也是赶鸭子上架,真是怨偶天成。 高志浩恹恹地趴在马背上,身上罩着蓑笠,远远看去,这还真不像迎亲队伍。吹拉弹唱都没有办法在暴雨中进行,鞭炮也没办法放,街上更是人迹罕见,连喜糖都派不出去。本来也没有预料到会有这么大的雨,蓑笠都是临时准备的,根本来不及染上红色。远远看去,一队身穿草黄色蓑笠的人马艰难行进,逃难一般。 就在高志浩怨天尤人之时,一道身影从巷子里斜楞着插~了出来,横冲直撞地撞向了高志浩身前的马,一副生无可恋的落拓模样。 “吁!”高志浩连忙拉紧了马缰,幸好他的马行进缓慢,这才有机会止住人亡马翻的悲剧。 “你眼睛长在背后啊?没看到这是迎亲队伍吗?”跟在轿子后面的媒婆恨恨地骂道。 那位娘子坐倒在地上,手上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低着头一言不发,也不站起身。 高志浩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唇角勾起一抹邪笑,朝着媒婆摆了摆手,翻身下了马,蹲下身将她的头髮拨开,声音中带着一丝薄凉,“这不是段家表妹于洛吗?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于洛勐地抬起头,看向了高志浩。 高志浩哼笑一声,放开于洛的头髮,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仔细地擦了擦摸过于洛头髮的手指,不紧不慢地道:“哎呦,我差点儿忘了,现在应该称唿一句段夫人,什么表妹啊,你说是不是?” 于洛也跟着讽刺地一笑,将怀中抱着的包袱打开了一角。 高志浩一怔,包袱里边并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具婴孩的尸体,看样子应当是于洛所生的畸形孩儿。 “衙内,咱们快快去迎娶新娘子吧,再迟了恐怕误了吉时。”媒婆听到于洛这个名字,自然心中便有数,赶忙上前想要将高志浩拉走。 高志浩无所谓地指了指阴沉的天,道:“今天天气都这样了,已经是不吉利出了新高度,别跟我说什么风调雨顺,你看这样子像是风调还是雨顺?别给我扯这些没用的,不过是白家想要把陆家不要的女人塞给我,又不是什么天仙。” 媒婆被噎了一下,既然新郎官都这么说了,她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只得站在一旁看着高志浩。 “你们随意找个地方避避雨,吃杯热茶,都算在我头上,我去去就回。”经过媒婆这么一提醒,他们就这么站在道中间的确是扎眼得很,高志浩一手拎起于洛,他正愁如何效劳殿主,真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于洛下意识抱紧手中的包袱,被高志浩拽得跌跌撞撞,又回到了段家。 “说说吧,段凯母子俩去了何处?虽说你这孩儿有些与众不同,但总也是段家的孩子。这孩子夭折了,段凯没有理由还在外边花天酒地吧?”高志浩将身上的蓑笠脱了下来,露出了里边的喜服。 大红的喜服刺痛了于洛的眼睛,她盼了这么多年的婚礼,等了这么多年的表哥,除了留给她一身的伤痛,什么都没有给她。 “呵,段凯?我亲爱的姨妈已经给他张罗好了一门亲事,女方家里恐怕就知道段家好心,收养了举目无亲的表妹。他们等着我的孩子死,等了好久了。”于洛不復少女的清脆,倒是些许沙哑。 “你的嗓子是段凯给你的毒~药~所致的吧?这种毒~药~虽然是巫毒殿用来控制人的,但也不会挑着女子孕期给女子服用,这个药无论是对母体还是孩子都伤害巨大。”高志浩丝毫不介意凳子上的灰尘,随意拍了拍便坐了下来。 “你说什么?”于洛伸手勐地抓住了高志浩的衣领,不足双十的年纪,一双手已经是粗糙不已若鹰指爪。 高志浩轻拍了拍于洛的手,于洛脱力一般地坐到地上,看着怀中早已没有唿吸的婴孩,眼泪簌簌落了下来,她一直都在自责,也在忍受着段家母子的苛责,没有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是她枕边之人。 “你想不想报仇?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高志浩倾身,蛊惑道。 于洛转头看着高志浩,露出一抹笑,道:“想,我怎么不想。” 高志浩笑着从怀中掏出一袋药粉,放到于洛手中,道:“之前段凯的确是巫毒殿的人,不过现在巫毒殿已经放弃了他,不过是少个人送他上路罢了。送他走了之后,这京城中酒少了一颗钉子。”高志浩伸手指了指于洛,道:“没错,就是你。反正你已经知晓了段凯、知晓了我,你只需要段凯的尸首作为投名状即可。” 于洛握紧了药粉,终于将怀中的包袱放了下来,恋恋不捨地看了一眼包袱,这才将目光转向了高志浩,道:“你与我无一点交情,你肯帮我,就说明我有你用得上的地方。说罢,需要我做什么?”
第213页 高志浩笑着站起身,道:“于娘子还真是聪慧过人,段凯真是无福消受。倒不是什么难事,附耳过来。” ………… “姨母、表哥,你们回来了?”于洛手上端着一盘青菜,看到段夫人和段凯从大门进来,笑盈盈地招唿道。 段夫人和段凯二人愣了愣,他们几日前出去的时候,孩子已经奄奄一息,于洛面如死灰,别说做饭,就连洗脸都免了。 段凯揉了揉眼睛,院子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家中也打扫过了,于洛自己也换了一身衣衫,虽说比之前消瘦了不少,也算是恢復了些精神,有了少妇该有的风采。 第124章 表妹復仇 段凯揉了揉眼睛, 院子被收拾得整整齐齐, 家中也打扫过了,于洛自己也换了一身衣衫,虽说比之前消瘦了不少, 也算是恢復了些精神, 有了少妇该有的风采。 “姨妈、官人,愣着做什么,赶紧进来歇歇,累着了吧?饭菜这就做好了。”于洛颇为热络地将手上端着的菜放在灶台上, 擦了擦手,迎了上去。 于洛先是上前行了一礼,唇角的笑意温柔婉约, 仿佛回到了她刚刚来段家的时候。与之相反的是,现在她站在门前,而他们站在门外。 于洛伸手将段夫人手上的东西接了过来,手挽着段夫人, 拉着段夫人向前走, 还不忘朝着段凯抛了个媚眼。段凯有些发懵,还是跟了上去。 于洛伸手将东西放在了旁边, 颇有眼力劲儿地将段夫人扶到了主位做好,又上前将段凯身上的披风接了过来,挂在了柜子里。 “前段时间我好似活在混沌梦中,昨天终于清醒了过来,前段时间都是我不好, 还请姨母和表哥见谅。”于洛抬手揩了揩眼角,声音中带了一丝颤音,让人怜惜不已。 “那个怪物呢?”段夫人看着于洛,惊异于她的变化,见床榻上没有婴孩的影子,也没见她抱着,遂问道。 于洛眉眼微低,眼中飞快地划过一丝怨毒,转瞬即逝,抬起头来的时候,眼中满是莹莹泪光,甚是可人,道:“那个苦命的孩子没有熬过前几天的雨夜,不过也好,去了也就解脱了。” “早知道那个怪物死了,你能恢復正常,我早上手掐死他得了,白白让段家和我儿蒙受了这么多委屈。”段夫人撇了撇嘴,道。 于洛幽幽嘆了一口气,道:“他去的那天,正巧下着大雨,我送他走的时候,看到了别家迎亲的队伍,恍然醒悟了过来,我已经是段家的人,不能再这么任性下去。过段时间,若是主母来了,主母可不会像姨母这么惯着我。” “说得正是,你能明白过来就好,以后好好侍奉我娘才是真。”段凯微微点头,伸手将于洛拉进怀中,揽着于洛的腰身。于洛姑娘家的时候,还有些微胖,现在腰肢盈盈一握,倒是让段凯颇有些喜爱,“若是你表现好了,我会再给你个孩子。” 于洛羞涩地嗔了段凯一眼,从段凯身上站了起来,道:“姨母还在呢,说什么荤话!你们饿了吧,我去端饭。家中没有太多东西吃,我也就简单地做了一点,等吃了饭,姨母去看看我这几天绣的帕子,我绣工还可以,估计卖了也是能够贴补点家用。” 段夫人顺着于洛指向的位置看去,果真是放着几张帕子,段夫人微微放下心来,看来于洛是真心想要好好过日子,不再闹腾了。 于洛忙活着把菜端了上来,简简单单地两道家常小炒,配上白米饭,不同的是,段夫人与段凯面前放着满满的白米饭,而于洛眼前却是米粥,而且是加了菜叶子的米粥。 于洛有些侷促地站在桌子旁,看了一眼段夫人,道:“姨母,我能坐在这里吃饭吗?我知道我是个妾,可是许久不曾一起吃饭,还有些想念。” “妾什么妾,怎么说你也是我表妹,快坐下,以后就算是主母进了家门,你也坐着吃饭。”段凯挥了挥手,将于洛拉在凳子上坐好。 于洛唇角的笑意压也压不住,于洛抿着唇,将手上的筷子分了分。 段夫人看了一眼于洛面前清澈见底的米粥,拿起米饭扒了一口,道:“家中的米还剩了多少?” 于洛有些赧然地道:“下午得劳烦表哥去买一点米,着实不多了。” 段夫人点了点头。 段凯就着米饭吃了一口于洛炒的菜,道:“还不错,就是略微有点咸了,不过配米饭吃正好。” 于洛端起碗喝了一口米粥,道:“你们喜欢就好。” “以后多学着点儿,慢慢就好了。我刚刚拿了些新鲜的韭菜,今晚吃韭菜饺子吧。”段夫人已经吃下去了大半碗饭,放下饭碗,擦了擦嘴,将碗往于洛身前推了推,道:“我吃好了,你吃这点儿米粥怎么够?剩下的米饭你吃了吧。” 于洛抬起头,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深,直到忍不住笑出了声音,道:“这是我专门做给你们吃的,感谢你们这么久以来对我和宝宝的照顾。” 段凯手上一顿,筷子随之落在了桌子上,腹中一阵绞痛,五脏六腑都要绞成一团。 “凯儿,你怎么样了?你,你这个毒妇!”段夫人伸手指着于洛,只觉得喉咙一阵痛痒,开始咳嗽了起来。
第214页 段凯额角上布满了汗,死死地咬住嘴唇,面色惨白地扶着桌子,道:“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 “当年殿主清除异己的时候,曾经制了两味药,一味可以让人疼得满地打滚,五脏六腑溃烂穿孔,但是却是能够意识清醒地活三天;另一味药,则是让人中邪瘫痪不能言语,却是耳聪目明,一直活下去。”于洛缓缓地站起身来,冷漠地看着段凯。 “咚!” 一声钝响,段夫人抽搐着倒在地上,口中吐着白沫,眼睛大睁,眼中的恐惧再清晰不过。 “娘!”段凯像只虾子一般蜷缩在地上,身子由于剧烈的疼痛而微微抽动着,努力地想要伸手握住段夫人的手。 “啪啪啪!” 于洛唇角斜斜勾着,一边鼓掌一边蹲在段凯和段夫人身前,道:“我的好姨母,你没忘记怎么对我的孩子的吧?没关系,忘了也没关系,我可以让你切身体会一下,看着自己的孩子痛苦却无能为力!你本来可以救他的!可是你不仅没有救,你还想让他早死!”于洛恨恨地磨了磨牙,恨不得咬下段夫人一块肉。 段夫人喉咙中发出“咯咯”声,努力地想要伸手抓住于洛。 于洛一把将段夫人的手打落,冷笑道:“放过你?那谁放过我可怜的孩子?” “于洛,段家待你不薄!”段凯生咽下已经到喉咙中的血,艰难地道。 “待我不薄?”于洛笑着转向了段凯,忽而笑意一敛,一巴掌打在段凯脸颊上,将段凯脸打得偏了过去,口中的血喷涌而出。 “若不是你引诱我,我何苦与花重锦作对?若不是你给我服了药,我苦命的孩儿怎么会是畸形?若不是你和她弃我们母子不顾,他又怎么会死?”于洛问一句,打段凯一巴掌,直打得段凯吐血不止。 于洛看着段凯,从怀中掏出帕子,擦拭着手上的血,直到手指上没有一点血,这才转身连抱带扛地将段夫人扶到了椅子上,道:“姨母,你不是向来不喜欢我碰你吗?你看,我已经将手擦干净了。” 段夫人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绝望地看着地上咯血不止的段凯。 于洛摇曳着身姿,坐回了方才的位置,煞有兴味地托腮看着段凯。 第125章 前任圣女 晚霞铺满了半个天空, 整个国师府都浸在霞光之中。 花溪背靠着门坐在门槛上, 一身粗布白衣硬是被她穿出了不食烟火的味道,后面砖红色的墙映衬着她白皙的面容,有添了一丝的生活的气息。 花溪幽幽嘆了一口气, 她家花重锦不知道在外边怎么样了, 花溪换了个姿势,继续嘆气,她知道现在她乖乖地待在家中就是不给她添麻烦,可是禁不住还是想要出来等着她, 就像那些平常的傍晚一样,花重锦可以笑颜如花地提着各式吃食出现在她面前。 花容手上提着个小篮子,面色有些沉重, 行色匆匆地近前来,见花溪又坐在门口,哭笑不得地上前将花溪扶了起来,道:“夫人, 您怎么又坐在门槛上了, 小娘子走之前千交代万嘱咐,不能让您生病。这眼瞅着入秋了, 地上这么凉,到时候伤了风,我恐怕得被小娘子扒皮抽筋打。” 花溪不禁被花容逗笑了,道:“我又不是雪堆的娃娃,哪儿能门槛上坐一会儿就病啊?你们太紧张了。就算是病了, 我也护着你,不让锦娘扒你的皮,放心吧。” 花容撅了撅嘴,道:“夫人现在说得好听,到时候小娘子回来了,哪儿还记得我啊。” “啊秋~”花溪微微掩唇,打了个喷嚏。 花容忙不迭地从怀中掏出帕子,替花溪擦了擦鼻子,口中碎碎念道:“你不是雪堆的娃娃,你是玉砌的娃娃,更娇气。” 花溪嗔了花容一眼,道:“胡说些什么呢,一个喷嚏有人想,两个喷嚏有人念,三个喷嚏才是伤风。” “是是是,您说得都是。”花容收回帕子,随意往袖袋里一塞,拿出手之时,却是带出了一张素色请帖。 “这是何物?谁家白事?”花溪眉头一簇,看着地上的请帖。 “没什么!”花容有些慌乱地弯身想要捡起来地上的请帖,却是让花溪更加心中起疑。 “拿来我看看。”花溪伸出手,不容反驳地道。 花容嘆了一口气,道:“段家的郎君没了。本来不想告诉您这些个糟心事,而且公主也说了,让我们尽量不要出去。” “段凯没了?前几天不是还张罗着去相亲吗?怎么说没了就没了?”花溪大为惊诧。 花容点了点头,道:“昨天晚上没的,仵作也去看过了,说是突发心疾,段家夫人当时就中了邪,现在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只是可怜了于洛,孩子官人接连没了,婆婆又瘫了。”花溪轻嘆了一口气,道:“还好锦娘没有嫁过去。” 花容嗤之以鼻,道:“什么可怜了于洛,她那是自作自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花溪没有言语,只是伸手将花容手上的请帖拿了过来,细细翻看了一番,虽说字写得差强人意,内容倒是写得颇为恳切。 “夫人,您不是想要去吧?先不说这个段家跟我们关系不佳,整个京城谁不知道我们被段家退了婚?单说现在乃是敏感时期,国师府处在风口浪尖,我们更不方便出席段家的葬礼。”花容忙将请帖抢了过来,作势要撕掉。
第215页 花溪摇了摇头,道:“锦娘被段家退了婚是不假,但当初我们初初到京城的时候,若段家没有伸出援手,恐怕我们日子会相当难过。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从此段家再无后人,若是段凯那孩子最后一程我没去送,日后想起来不免觉得愧对段家,百年后去了下面,也没脸见段家郎主。” 花容深深地嘆了一口气,她就知晓花溪肯定会去,才不想让花溪看到请帖,没想到百密一疏。 ………… 花容扶着花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巷子,借着街上的灯火,隐约可以看到巷尾段家的白幡。 “夫人,哪儿有人晚上来祭奠……的啊?”花容心里总觉得有些发毛,“亡人”两个人含煳地没有说出口。 “若不是你偷偷藏了请帖,我们用得着晚上来吗?”花溪坦荡地向前走,道:“怕什么,我们花家从来不曾对不起段家,心不虚,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都一样的。” 花容点了点头,道理她都懂,但脑中浮想联翩,还是可怖得很。 “花夫人,多谢您能过来。”于洛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披麻戴孝,鬓间还别了一朵绢白花。 “娘子请节哀。”花溪淡淡地道。 于洛虚虚地揩了揩眼角的泪痕,伸手摆了个“请”的姿势。 花容看了一眼于洛,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花容拉了拉花溪的袖子,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夫人,我总心里发毛,还是不要进去了罢。” 花溪拍了拍花容的手,都已经站在门口了,哪里有不进去的道理。 花容眉头紧蹙,还是跟上了花溪,手下意识地放在腰间。 花溪从旁边拿过三炷香,生疏却是认真地拜了拜。 “容娘子,既然来了,也给我家官人上一炷香吧。”于洛手上拿着三炷香,保持这地给她的姿势没有动。 花容眉头蹙得更紧,她方才已经环视了一周,似乎没有什么不妥,花容有些心不在焉地伸手接过了香,只觉得指尖一痛,忙低头去看。 只见于洛唇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而她接过的香下端插着一根闪着幽黑光泽的针。 花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出话,便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花容!”花溪闻声转头,就见花容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嘘~花夫人,这灵堂之上可不适合大唿小叫,她不过是累了歇一歇罢了,别大惊小怪。”于洛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深,不屑地看了一眼花容,道:“不过是个侍女,这么谨慎做什么?” “不过是个侍女?你去摸一下她的腰间。”高志浩从外边走了进来,虽是进了灵堂,身上却是穿着一袭大红衣衫,腰上还繫着一块形状有些奇特的玉佩。 于洛唇角的笑意僵了僵,按照高志浩的指示在她腰上摸了摸,被蜜蜂蛰了手一般缩了回去,惊诧地看了一眼花溪,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巫毒殿前任圣女身边的侍女,怎么可能一点防身的武艺都没有?不过这个侍女似乎不是从巫毒殿带出来的,不过没有关系,无论她是谁的人,现在都得死。”高志浩缓缓地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 “不要动她,我跟你走。”花溪挡在了花容身前,一反之前的柔弱,眼神颇为锐利地看向了高志浩和于洛。 于洛有些害怕地抄起了香龛,又向后退了几步。巫毒殿的圣女是什么样的存在,她不知道,却是不知为何看着花溪心中有一股被压制的感觉。 花溪缓缓地站了起来,瘦削的身形,却是让人想要臣服。 “不愧是巫毒殿百年来最靠近神明的圣女。”高志浩扔下手上的匕首,缓缓地鼓掌,斜了一眼于洛,道:“不必害怕,圣女是不会武功的。圣女需要辅助殿主和诸位长老进行与神沟通仪式,从小就被废除了几个大穴。” 于洛扔下香龛,弯腰捡起高志刚方才扔下的匕首,虚虚地朝着花溪比划着名,道:“圣女?既然花重锦不在,我只好先跟你算算与花重锦的帐。” 花溪睥睨于洛,脸上的不屑让于洛恼羞成怒。 于洛勐地举起匕首,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一声轻不可闻的“噗”声,痛意从胸口蔓延开来,席捲了全身。 “噹啷!” 于洛手上的匕首落在地上,艰难地偏头看向了高志浩。 高志浩缓缓地从于洛身上将刀抽出来,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道:“本来巫毒殿肯要你,你应当感恩戴德才是,谁给你的胆子朝着圣女发狠?在巫毒殿,没有人敢对圣女不敬,即便是近二十年圣女都不曾在位。” 于洛滑倒在地,鲜血翻着白沫从口中涌出来。于洛背靠着棺椁,艰难地看向了花溪。花溪正小心地将花容搬到椅子上,高志浩想要上前帮忙,花溪只消瞪一眼,高志浩便乖顺地站到了一旁。 “为什么?”于洛艰难地开口,有些含混不清地问道。 “为什么?”高志浩重复了一遍,上前抱起于洛,一脚踢开棺椁的盖子,神情带着温柔地将于洛也放进了段凯的棺椁,道:“你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一个逃离巫毒殿的圣女还能得到巫毒殿上下的尊重?”
第216页 于洛想要挣扎出棺椁,高志浩面带笑意将她摁了回去,道:“花重锦与段凯的订婚本就是巫毒殿的授意,而现在,花重锦已是新任圣女,而且只有殿主一个人能通过她与神明沟通。你现在懂了吧?” 高志浩缓缓地将棺椁盖子推上,道:“生未同裘死同穴,也算是圆了你对段凯的爱。” “不——”于洛艰难地伸手想要挡住盖子,血更加汹涌地从口中溢出,沾染到段凯发黑的面色上,诡异而可怖。 “对了,差点儿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与神明沟通是通过同房,在登上极致的一瞬间,便可以见到神明。”高志浩勐地将盖子盖上,成功地看到于洛眼中诧异而难以置信的眼神。 棺椁中传来细微的拍打声,不多久,便停了下来。 花溪看都吝啬看棺椁,伸手捏了捏花容的脸,转身看向高志浩时,眼中的温柔一丝也不剩,“不准动她,我这便跟你走。” 第126章 陪你观星 青山碧水, 花团锦簇, 这便是花重锦对于南诏的最初印象。这里是南诏和南越交界之地,他们一行人已经在这里停留了几日,殿主没有多言, 花重锦也没有多问。 花重锦百无聊赖地半靠在树下, 眺望着远处的山,快要到秋天,若是还在京城,恐怕得披上披帛她娘才肯放她出门, 可是在这里,还是很热,夏天根本就没有过去的迹象。 花重锦伸手扶了扶头上厚重的银头饰, 银头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花重锦幽幽地嘆了一口气,她还抱怨过钗钏环佩多有不便,这来了南诏, 银头饰银璎珞银手环银腰带样样俱全, 让她生生背了几斤金属,重也就算了, 走起路来好似个人形铃铛。 “圣女,有客拜访,殿主邀你过去一趟。”玲珑脸上带着面纱,走了过来。 花重锦看了一眼玲珑,没有言语, 起身跟她走了过去。心中默默揣度着,莫不是这几日停留在这里就是为了这位贵客? “谢凌,这便是新圣女。”殿主见花重锦走进殿来,朝着花重锦扬了扬下巴,对背对着门站着的郎君道。 谢凌闻言,转过身来,朝着花重锦行了一礼,倒是把花重锦吓了一跳。 谢凌的穿着打扮既不是京城人士也不是南诏人士,身上穿着宽大的黑色袍子,将全身都裹了起来,若不是他伸出手来抱拳行礼,恐怕连他的手都看不到,头上裹着大大的黑布,就连脸都一起包了起来,连眼睛都被包裹了个严实,只剩下一张嘴,这幅打扮,让花重锦不禁想到了木乃伊。 “见过郎君。”花重锦惊诧归惊诧,该有的礼节一丝不落。 “圣女不必多礼,叫我谢凌就好。”谢凌声音喑哑,好似多年不曾被人弹奏的古琴,有种尘封许久的味道。 殿主笑了一声,道:“锦娘不曾在殿中待过,自然是不知道谢凌,当年有人怀疑谢凌是朝廷派来的走狗,谢凌甘愿将双眼献出给蛊王,又以自身为炉,奉养蛊王。故而才是这种打扮,你不必害怕。” 花重锦点了点头,怪不得她一路过来,看到多了不少侍卫,这位谢凌应当是殿主的心腹,此次前来,看样子是做好了与朝廷对抗的准备。 谢凌袖手站在一旁,任由殿主给花重锦讲当年的事情,被包裹的面容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表情,甚至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与房间中多了一盆花无二致。 花重锦微微垂首,头上的银饰叮咚作响,倒是让谢凌微微测了测头。 “我们何时启程?”花重锦问道。 殿主伸手替花重锦将头上的髮饰扶正,道:“我何时说过要回去殿中?我们还要在这里等一个人,别急,他明天就要来了。” 花重锦强忍着挥开他手的冲动,将目光往旁边移了移,道:“你在等慕容皓吗?” 殿主仰天大笑,顺势拍着花重锦的头饰,差点儿把花重锦拍趴下。 “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不错,所有人都在说陆慕游弒兄叛逃,恼羞成怒与慕容皓联手。没想到你能够猜到我在等慕容皓。”殿主一把捏住花重锦的下巴,道:“我越来越欣赏你了。” 花重锦看着殿主,问道:“既然与慕容皓联手的人是你,那么陆慕游在哪里?” 殿主定定地看着花重锦,约莫有半柱香的时间,这才讽刺地一笑,道:“你倒是放不下他。可惜他就这样把你扔在我身边不闻不问。让我来猜猜,他是隐姓埋名藏了起来,还是躲躲藏藏像过街老鼠一样在京城流落?” 花重锦咬着嘴唇,良久道:“反正他也不可能对我们造成什么影响,找他耗时耗力,还是算了吧。” 殿主摇了摇手指,道:“我的圣女,你与他相识了这么久,难道还不了解他吗?啊,也对,他都是以国师的面容出现,你并不了解他。” 殿主眼中的恨意快要迸出来,“陆慕游,就算是把他扔进野兽窝,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他就能反败为胜!我不会给他东山再起的机会!” 花重锦蹙眉看着殿主,不知为何,殿主对陆慕游的恨意远远大于对陆慕渊的,这么久,他一直在针对陆慕游,而不是陆慕渊。江湖人都说陆慕渊被杀了,可是现场只有一个焦尸,殿主连查都不查就笃定那是陆慕渊,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殿主清楚陆慕渊在哪里。
第217页 ………… 南诏夜晚的星星似乎比京城更加明亮,花重锦坐在山包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陆慕游之前说过要教她认星,却是一再被耽搁。 花重锦伸手,手上的戒指在星空下闪着柔和的光,花重锦嘴角微微翘起,或许是她的错觉,戒指比以往更亮,好似陆慕游在她身侧一般。 “圣女睡不着?”谢凌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你怎么知道是我?”花重锦缩回了手,头也没回地问道。 “能够在这里坐着看星星的人,除了圣女不作二想。巫毒殿的众人才没有如此闲情雅致。巫毒殿的人擅长制毒用蛊,而不是占星卜筮,所以也没有人观星。”谢凌准确无误地走到花重锦身侧,坐在花重锦身侧。 “难道你会观星?”话一出口,花重锦便有些懊恼,明知道他是殿主的心腹,怎地还与他说起话来了。 谢凌倒是笑了出来,道:“圣女莫不是开玩笑?我是个瞎子,怎么观星?” 花重锦抿唇,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于谢凌讨厌不起来,“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在想事情,一时忘记了你眼睛不好。” 谢凌大度地摆了摆手,道:“无妨,我行动坐卧没有任何影响,很多人都忘记我眼睛不好。况且,我谢凌不需要别人怜悯我,更不需要特别对待。” 花重锦嘆了一口气,復又抬头看向了星空,道:“他也是,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什么黄连都往肚子里咽,苦得肝肠都拧成一团了,也不肯与外人说。” 谢凌微微偏头,静静地听着花重锦说话,没有多言。 花重锦自顾自地笑了起来,道:“与你说这些做什么?絮絮叨叨祥林嫂一般。” “祥林嫂?”谢凌问道。 花重锦有些粗暴地将头上的髮饰揪了下来,揉了揉被压得有些发疼的头皮,她战战兢兢地隐藏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这时候暴露了一波,花重锦呲了呲小牙,这才想起来他看不到,遂道:“你知不知道京城有个叫做桃花庵主的画手?” 谢凌先是有些征愣,而后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花重锦粲然一笑,比划道:“没想到,桃花庵主的名声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这个桃花庵主曾经画了个番外,里边有个特别能絮叨的娘子,叫做祥林嫂。” 谢凌又是一怔,道:“我不记得有这么个娘子。” “哎呀!”花重锦挥了挥手,道:“就连京城的郎君们都很难看过所有的册子,更不用说你远在南诏,不知道也正常。” 谢凌再没有说话,花重锦擦了擦额角的汗,还好矇混过去了。 花重锦双手抱住双膝,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谢凌也就一直坐在他身边,南诏的夜晚偶尔有一两声牛蛙的声音响起,伴随着风吹过衣角的声音,静谧得不像是在人世。 “圣女?花重锦?”谢凌试探性地低声唤道。 花重锦枕着膝盖,不知道何时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谢凌伸手碰了碰缠住眼睛的布巾,抿了抿唇,摸索着揽住花重锦的腰身,视若珍宝地将她抱了起来,朝着她的房间走去。 ………… 翌日一大早,花重锦便被玲珑叫醒,穿着整齐坐在殿主身旁,头上的头饰比昨日更加华美,也更加重。花重锦伸手扶了扶脖子,真心疼她纤细的脖子会不会被压断。 殿主坐在主位,微微眯着眼睛闭目养神。而在殿主身侧,站着壁花谢凌,一如既往地像个雕塑一般,感觉不到存在。 花重锦瞥了一眼谢凌,昨天她好似在外边睡着了,应当是谢凌将她抱回了房间。花重锦磨了磨后槽牙,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种虎穴狼巢她竟然随随便便就睡着了。 “南诏王携王妃前来拜见。”外边传来一声高喊。 殿主这才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 慕容皓一身华服走了进来,被晒黑了不少,依旧是身姿挺拔瘦削,意气风发,与当年的质子判若两人。赵盈楠跟在身后,绫罗绸缎胭脂水粉都遮盖不了的憔悴。 “南诏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殿主屁股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有失远迎的自觉。 “殿主客气了!”慕容皓一笑,看向花重锦之时有微微的征愣,却是不着痕迹地掩饰了过去。 “南诏王请上座!”殿主指了指侧旁的位置。 “殿主果然遵守诺言!”慕容皓爽朗一笑,朝后挥了挥手,跟在慕容皓伸手的侍卫们纷纷退了下去,赵盈楠顺势扶住了慕容皓的手臂。 慕容皓面上闪过一丝嫌恶,并没有挥开赵盈楠。 就在慕容皓准备落座之时,一把匕首狠狠地插进了慕容皓的心口。 第127章 守株待锦 慕容皓难以置信地看着深埋进他心口只余柄在外的匕首, 匕首上面遒劲的“执子之手”四个字出自他之手, 当初的风花雪月甜言蜜语终于化作了致命利器。 “娘子,请允许我这么喊你。我思前想后,娘子家中家大业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倒也没有什么好送的,只有这一片真心还能凑合着看,所以我以真心为原料、铁为辅料,亲手打了一柄匕首, 护你周全。”昔时,他还是京城为质的翩翩佳公子,宁愿捲起袖子迈入工匠铺子。
第218页 “‘执子之手’, 我记住这句话了。这把匕首我要好好收着,若是有一日你负了我,我就挖你的心出来看看。”昔时,她还是皇家最尊贵的公主殿下, 奇珍异宝若过眼云烟, 唯独妥善收好了这把普通的匕首。 “驸马,你可还记得这个匕首?”赵盈楠握住匕首柄, 狠狠地又往慕容皓的胸口插了插,依旧是动作轻盈温柔,在南诏的日子并没有磨灭她作为公主的优雅,只是行动之间,泪水打湿了睫毛。 久违的称唿, 让慕容皓疼得抽搐的面容生生挤出了一抹讽刺意味十足的笑意,“公主还真天真烂漫,从莹郡主的事情开始,一桩桩一件件,都在我的预料之中,只是除了一件事,你腹中的孩子。你本来不必被山贼糟蹋,但是我需要一个理由让这个孩子消失。” “当初我对你的确是动了真心,也想过倾尽全力来助你。不过没关系,”赵盈楠另一只手缓缓地抚上了小腹,道:“南诏王一行人不幸遇袭,王为了护住王妃和王储,被贼人所害。” 慕容皓目眦尽裂,还没来得及说话,赵盈楠勐地将匕首从他胸口拔了出来,血喷了她满脸,也让他倒在了地上。 “对,那件事情之后,你的确没有碰过我。”赵盈楠舔了舔喷在她唇边的血,妖冶地笑道:“王,难道你没有发现吗?我动手杀了你,可这殿中之人全部视若无睹,原因很简单,我腹中的孩子是巫毒殿主送我的礼物。跟我合作,比跟你合作,性价比高得多。” 慕容皓一口血吐了出来,却是惨澹地一笑,看向了花重锦,“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本王性命。罢了,这场争斗也让我有些累了,临死之前还能再看一眼锦娘,也算是圆满了。” 花重锦咬了咬唇,起身站了起来,殿主下意识地伸手拦了一把花重锦,见花重锦微微蹙眉看向他,殿主收回了手,復又闭目靠回了椅子上。 花重锦屈膝蹲在慕容皓身侧,慕容皓用尽全力朝着花重锦笑了笑,“花家娘子,我姓木。” “木?花草树木,也算是一家了。”花重锦先是一愣,却是记起了当年在宫中迷路偶遇知音之事。 慕容皓弯唇一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赵盈楠微微闭了闭眼睛,捏紧了手上的匕首。等到再次睁开眼睛之事,眼中的悲切全部散去。 “妾身见过殿主。”赵盈楠盈盈一拜,行的端是妻妾之礼。 殿主随意地挥了挥手,上前两个人将慕容皓的尸体抬走,殿主这才睁开眼睛,看着赵盈楠道:“王妃舟车劳顿,我特地让人收拾了一间房间,王妃请去歇息。” 赵盈楠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花重锦,转身随着侍女走了出去。 直到赵盈楠的身影彻底看不到,殿主这才缓缓地坐直了身子,开口道:“约莫过不了多久,朝廷便会大军压境,现在天时地利人和,我们得先下手为强,来一个釜底抽薪。谢凌,你去策反南越的节度使余昀。” 花重锦身子勐地一颤,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抬头看着上首的殿主,道:“花重锦请命与谢凌同去。” 殿主也跟着勾了勾唇角,道:“怎么,圣女对南越节度使也有兴趣?” 花重锦哼笑一声,道:“我对于连狗都不敢养的男人有什么兴趣?不过是当初曾为他保过媒,他欠了我一个人情罢了。余昀此人意志坚定,若是让他易主,恐怕难若登天,但余昀不惑之年才求得娇妻,若是从节度使夫人徐绮身上下手,必能事半功倍。” 殿主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歪头看着花重锦,花重锦面带笑意眼神坚定地看着殿主,而谢凌依旧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似乎这些都与他无关。 “好,就依你说得办。明日一早你们便启辰。”良久,花重锦觉得自己脸都快笑僵了的时候,殿主终于开口说道。 ………… 月明星稀,与昨夜的满天星光相差甚远。 花重锦依然坐在山包上,托腮看着天上的月亮,忽而唇边扬起一抹笑意:“举杯邀明月,对月成三人。倾之,你现在是不是也在想我?”不久之前,她还乔装打扮带着面具,自认为能够矇混过陆慕游的眼睛,却是没有想到早就被他察觉了。 “举杯邀明月,圣女连杯子都没有拿,怎么举杯?”身后传来一道低沉喑哑的声音。 花重锦被吓了一跳,转身看向了不知何时站在她后方的谢凌,面色沉了沉,道:“你是何时站在那里?偷听别人说话可不是什么君子之举。” “巫毒殿之人,投毒放蛊暗杀样样精通,与‘君子’二字自是挂不上钩。”谢凌笑了笑,唇角弯起的弧度显得整张脸柔和了不少。谢凌举了举手中的两只酒壶,“昨日在这里碰到了圣女,便想着让郡主尝尝我们的南诏纳西分支摩梭一族的女儿酒。没想到守株待兔,果然又看到了圣女。” 谢凌走上前,将其中一只酒壶递给了花重锦,花重锦抿了抿唇,双手接过了酒壶,打开壶盖嗅了嗅,馥郁芬芳甘香醇厚的酒香扑鼻而来。 花重锦笑了笑,道:“多谢。” 谢凌朝着花重锦举了举壶,道:“只可惜没办法举杯邀明月,要不咱俩偷偷喝吧,别邀明月也别对影了。”
第219页 花重锦被逗得笑出了声,道:“那你为何不带个杯子出来?” 谢凌举起酒壶,往嘴里倒了一口酒,道:“摩梭族中,男子和女子饮的酒不同,男儿酒较为烈,容易醉人,而女儿酒则是较为柔和。不是我不带杯子,是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分给月亮男儿酒还是女儿酒。” 花重锦学着谢凌的样子,也喝了一口,果然度数比较低,细品之下,还带着丝丝甘甜,甚是爽口。花重锦满意地眯了眯双眼,又倒了一口入喉,很快一壶酒便见了底。 “把你的酒借我喝一口!”花重锦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谢凌,伸手想要抢过谢凌的酒壶。 谢凌手快地将酒壶拿开,道:“男儿酒实在是太烈了,不适合女子喝。” 花重锦晃了晃已经空了的酒壶,有些微醺,噘着嘴道:“别这么小气,我就尝一口。” 谢凌将酒壶举得更高,躲开花重锦的袭击,道:“圣女,你已经喝醉了,不能再喝了!” 花重锦撸了撸袖子,叉着腰道:“你别逼我使出绝招!” 谢凌还没反应过来,花重锦“嗷呜”一声,像只猫咪一般撞向了谢凌的胸膛,谢凌手忙脚乱地扶住花重锦,花重锦嘴角一翘,一把夺过了谢凌手上的酒壶,敏捷地向后一跳,嘿嘿笑着,朝着嘴中又灌了一口。 辛辣的烈酒入口,从口腔到胃一路燎烧过去,花重锦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倒了一口入喉,这一次,身体已经适应了这种感觉,却是有一种与女儿酒不同的爽净,回味怡畅清雅。 谢凌刚忙上前拉住了还要继续往口中倒酒的花重锦,道:“圣女,若是再喝,恐怕明日便不能与我一同去南越了。” 花重锦任由谢凌将酒壶抢了过去,这几日的坚强随着酒意土崩瓦解,泪水若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来。 “这么多年,保了不知道多少媒,工薪族软妹、白领御姐,法拉利小开、金扳指暴发户,我什么没有见过!对了,还有,大门不出的大家闺秀、二门不迈的小家碧玉、当垆沽酒的小娘子,掷果盈车的官人、颐指气使的衙内、勤勤恳恳的白衣,我也见过,就问你,上下五千年,谁有我见识的多?”花重锦拽着谢凌絮絮叨叨。 谢凌微微蹙了蹙眉,后面的他都懂,前面的又是什么意思?谢凌抿唇,没有发问,她已经醉成了这个样子,就算是问,估计也问不出来个所以然。 “本来以为见多了世间百态,不会对谁动心,却是喜欢上了个天上谪仙一般的人物。倾之,倾之,你在哪里?”花重锦哭得抽泣,拽着谢凌的袖子当帕子,胡乱地将鼻涕眼泪全部抹了上去。 “回去好好睡一觉,你就能看到倾之。”谢凌低声哄着花重锦,没有嫌弃她,反倒是伸手扶好了摇摇晃晃的花重锦,将她打横抱起。花重锦似乎是哭累了,安静地缩在谢凌怀中,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谢凌放轻了脚步,放缓了唿吸,小心地将花重锦送到她房中,伸手替花重锦擦了擦脸上的汗。 “倾之,不要走。”花重锦喃喃道。 谢凌手下的动作顿了顿,站起身,替花重锦盖上了被子,走了出去。 第128章 喝酒误事 天蒙蒙亮, 细微的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了地上。窗外似乎有走动的声音, 听得不太真切。 花重锦轻轻地打了个喷嚏,后背一阵凉风灌了进来,花重锦万般不愿地睁开眼睛。身上的衣衫好好地穿在身上, 连披风都穿在身上, 经过了一夜的蹂~躏~,皱成了老橘子皮。被子半边滑落在地,怪不得她会觉得冷。 花重锦有些迷煳地揉了揉眼睛,拉住垂在地上的被子, 手腕勐地发力,将被子拖了回来。 “叮噹!” 随着被子被甩到床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她甩到了墙上, 发出玉石碰击的声音。 花重锦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只见一把精緻的玉刃躺在角落。花重锦一个鹞子翻身,扑向了玉刃。 这把玉刃她不陌生,之前在山贼窝里, 若不是陆慕游以玉刃阻拦了发狂的山贼, 恐怕她身上得多一道疤。 花重锦拾起玉刃,吹可断髮, 闪耀着冰冷的光。可就在日前,她在殿主手上也看到了玉刃,花重锦眸光闪了闪,将玉刃小心地收进怀中,跳下了床。 “你要去哪里?”花重锦刚刚冲出房间, 便撞到了殿主。 花重锦呲牙一笑,朝着殿主行了一礼,道:“实不相瞒,我刚刚做了个噩梦,梦里一群人把我捆了起来,嚷着要把我下锅炖了,我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可以逃走,可是身上没有防身的物料割断绳子,我便想着去找玲珑要个匕首防身。” 殿主看了花重锦一眼,有些嫌弃地眯了眯眼睛,道:“行了,晚些时候我差人给你送一把,先回去洗漱换身衣裳。” 花重锦面露喜色,忙谢过殿主,转身朝着房间方向走去。 殿主的身影刚刚消失,花重锦偷偷摸摸朝外看了一眼,唇边的笑意压都压不下去,急匆匆地朝着谢凌房间的方向奔去。 花重锦冲进来之时,谢凌正赤着上身练武,听到声音,勐地以剑尖挑起旁边的衣衫,披在身上,转身之际,剑已经锁定了花重锦的喉咙。 花重锦急忙停下脚步,乖乖双手举过头顶,想了想,谢凌看不见,又把手放了下来。
第220页 “谁?”谢凌毫不留情面地指着花重锦,嘴角紧绷,看得出来有些紧张。 花重锦连忙陪笑,道:“谢凌,我是花重锦。打扰你练武是我不对,我给你陪个不是。” 谢凌缓缓地将手上的剑放了下来,道:“得罪了,不知道圣女这一大清早来找我做什么?” 花重锦笑容渐渐散去,刚刚想要上前走一步,只见谢凌防备一般地将剑格挡在胸前。 花重锦讪讪一笑,道:“昨夜多有麻烦,我想过来道声谢。” 谢凌有些迟缓地点头,没有言语。 花重锦本来想要问问谢凌那把玉刃的事情,可是这相隔三尺,若是她问出来,恐怕路过的人只要有点武艺就能听到。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她打断了谢凌练武,总觉得今日的谢凌与前几日有所不能,到底是哪里不同,她又说不出来。 花重锦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定好出发的时间?若是订好了时间,请告知我一声。” 又是一阵沉默,谢凌方道:“一个时辰之后出发。” “那就先不叨扰,我回去收拾一下行礼。”花重锦招唿了一声,便朝着房间走去。 宽大的广袖遮挡住了花重锦的手,花重锦将袖中的玉刃掏出放在手上,卿卿摩挲着玉刃,玉刃上的凉意顺着指尖向心口蔓延。她敢肯定,这个玉刃定是陆慕游给她的,但殿主和谢凌都是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花重锦仰天长了一口气,喝酒误事啊喝酒误事! “圣女,你去了何处?倒是让我好找!”玲珑见花重锦出现在门口,连忙迎了上前。 花重锦握紧了手上的玉刃,面上不动声色,笑道:“不过是早晨起来之后觉得有些胸闷气短,出去走走罢了,哪里用得着好找?” 玲珑忙将手上的托盘呈上,道:“殿主差我给您送把匕首,说是让您防身用。” 花重锦掀开了布巾,只见托盘上放着一柄花里胡哨的匕首,巴掌大的匕首上镶嵌了十余颗拇指大小的玉石,玉石雕刻成不同纹饰,粗略看过去,葫芦蝙蝠不一而足,都是些祥瑞之物。 “圣女,殿主对您真好,这把匕首真是好看极了。”玲珑双眼放光地看着匕首,面露羡色。 花重锦失声笑了出来,这明显是打发她,她都不用将匕首拔~出~来,就知道匕首定是钝的,她在京城见了不少这种匕首,都是达官贵人们拿来显摆的,镶嵌成了这副样子,还怎么用啊?要是真的遇到了歹人,恐怕用这把匕首换命比用来防身好用。 “先替我收好吧,戴着恐怕有些沉。”花重锦没有接匕首,绕过了玲珑,边走边道:“去给我拿过包袱皮过来,我要收拾几件衣服去南越。” 玲珑忙不迭的应着。 ………… 转眼三天过去了,花重锦好不容易觑着机会,趁着车马歇脚的空挡,从马车上窜了下来,她现在乔装的身份乃是回家省亲的商贾妻子,而扮演商贾的,不必说便是谢凌。还有十余人则是护送着马车上的行礼,浩浩荡荡还真是像那么回事。 花重锦一眼便找到了端坐在树下的谢凌,这三日里谢凌与她说得话屈指可数,谢凌别说与她说话,就是与她共处一辆马车都不乐意,避她如蛇蝎,宁愿在外边骑马,搞的花重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花重锦眉头蹙成一团,该不会是她那天喝醉了酒对谢凌做了什么吧?也不对啊,以谢凌的身手,若是她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恐怕当场就被他击杀了,根本轮不到她霸王硬上弓。 “谢凌,我……”花重锦走上前,想要询问一下何时才能到达,只见谢凌充分发挥了眼盲的优势,假装没有看到花重锦,完美地起身错开了她。 花重锦更是满脸黑线,得,她还是乖乖在马车里躺着吧,反正他们又不可能到了不告诉她。 ………… 高门大户,在南越的地段,节度使的府邸显得格外气派,尤其是余昀是武将出身,门前的两尊石鼓,更显得尊崇无比。 余昀身上穿着武官服饰,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若干家中侍从,却是没有一兵一卒。 “谢官人、花助教,什么风把二位吹了过来?”余昀迎了上前,脸上的笑意更加真诚,虚扶着花重锦,道:“今日一大早,我听侍从说看到二位,我还以为侍从看错了,没有想到,花助教这么千里迢迢的竟然来了南越。” 花重锦看了一眼侧旁站着一言不发的谢凌,跟着笑道:“瞧余大人说得,这是怪罪我没有早点儿过来拜访余大人?” 余昀哈哈大笑着,伸手将花重锦引入府上。 花重锦从善如流地跟着余昀,环顾左右,却是没有看到徐绮,便开口问道:“余大人,不知道余夫人近来如何?我一介妇人,也不了解你们的大事,过来就是想要看看余夫人。” 余昀“哎呦”了一声,道:“还真是不巧,绮儿前段时间做了个梦,说是一直没有怀上孩子的原因是她嫁过来之后没有拜过南越的土地爷,前几天就去了土地庙,说是要吃斋念佛几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花重锦也跟着笑,余昀还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过她还真没法子说什么,毕竟子嗣乃是大事。
第221页 “花助教,你看我煳涂了,净拉着你们说话,你们也累了吧,赶紧先去休息一下才是。”余昀一拍脑袋,道。 “余大人,我听闻南越有个着名的书院,不少文人骚客都嚮往之。”自打进屋以来,一句话都没有说的谢凌突然开口道,“这天色尚早,花助教在路上一直说想要去看一下。” 余昀先是一愣,忙道:“你们舟车劳顿了几日,还是先去歇息一番吧。谢官人乃是练武之人,身子底子好,花助教却是柔弱女子,可不比谢官人。” 花重锦站起身来,理了理袖子,道:“余大人不必担心,我这几日在马车上休息得很好。一想岳麓书院就在眼前,我心神嚮往之,恨不得能够插上翅膀飞过去,一刻也等不了。” 余昀还准备说什么,谢凌直接站起身,道:“我与花助教随意去走走,定在天黑之前回来,余大人不必担心。” 不等余昀回答,谢凌径直走了出去,花重锦赶忙匆匆行了一礼,跟上了谢凌。 “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谢凌放缓了脚步,开口道。 花重锦嘴角抽搐,这厮该不是精神分裂吧?前几日恨不得与她隔着万水千山,今天又嫌弃她离他太远。 “我要是离你近了,你不会用剑噼我吧?”花重锦毫不迟疑地向前迈了两步,口中却是插科打诨道。 谢凌没有回答,花重锦窃笑,若是能看到谢凌的眼睛,现在他定是翻了个白眼。不知道为何,之前的熟悉感好像又回来了。 第129章 他乡故人 岳麓书院。 通往书院的小路上, 竹叶已经微微有些泛黄, 而旁边的枫叶却是有些发红,透出了一丝秋天的气息。 花重锦略带伤感地嘆了一口气,不知不觉, 已经快要到秋天了, 也不知道她娘亲和花容现在在哪里。 谢凌朝着花重锦的方向微微偏了偏头,道:“自古逢秋悲寂寥。” 花重锦挑了挑眉,道:“倒不是伤春悲秋,不过是想念家中的娘亲罢了。话说回来, 你竟然读过书?” 谢凌没有理会花重锦,径直走向了岳麓书院。 花重锦窃笑,跟了上去, 不知是与谢凌的相处让她有种故人相逢的感觉,还是山上枫叶竹林令人心旷神怡,花重锦原本压抑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嗯,少时在这里呆过很短时间。”谢凌淡淡地开口。 花重锦愣了一下, 这才反应过来, 谢凌是在回答方才的问题。 “看不出来,真人不露相。”花重锦认真地冲着谢凌道, “这么说来,你对这里一定很熟悉。” “熟悉谈不上,不会迷路就是了。”谢凌带着花重锦七拐八绕,丝毫看不出来眼睛有疾。 少时在这里呆过,当时眼睛应当是可以看到的吧?花重锦心里默默猜度着, 抬眼看了看在前面带路的谢凌,却是没有开口。 谢凌不慌不忙地走着,在花重锦看不见的地方嘴角轻翘,伸手试探性地碰触着旁边的树,道:“我当初刚来书院的时候亦是将将入秋,枫叶刚刚开始有些泛红,漫山遍野的绿叶慢慢过渡成红色,甚是好看,还能够捡到半边红半边绿的叶子,有趣极了。” 花重锦伸手将谢凌的手从树枝上拽了下来,道:“现在与当日是一样的。” 谢凌笑了笑,道:“我不会被树枝颳倒,也不会把树枝弄断。我只是想要碰触一下,感受一下你能看到的美景。” 花重锦有些赧然,低着头跟在谢凌身后。 “哎呦!”花重锦勐地撞到了谢凌身上,谢凌闷哼一声,花重锦连忙扶住了谢凌。 “你没事吧?”花重锦赶忙问道。谢凌的嘴唇看起来有些苍白,花重锦微微蹙眉,前几日虽说是忙于赶路,但是对于练武之人,这点儿强度根本就是童子级别的。 谢凌站直了身子,道:“怎么这么莽撞?能不能照顾一下盲人?” “谁让你忽然停了下来?”花重锦撅了撅嘴,道:“你还好吧?” 谢凌朝着前方抬了抬下巴,道:“我听到前面有抚琴的声音,应当是徐绮在那里。你不是想要见徐绮吗?我就不过去了,你们女子之间的悄悄话,我不方便听。” 花重锦仔细听了听,并没有听到抚琴的声音,踮起脚来看看,似乎也并没有看到人。 “练武之人听力本来就比寻常人灵敏,况且我看不到,听力便更加灵敏。你听不到也正常。”谢凌伸手指了指前方的路,道:“沿着这条路直走,中间有个三岔路口,不要拐弯继续直走,就能看到徐绮。” 花重锦看了一眼谢凌,谢凌朝着花重锦点了点头。花重锦道了声谢,便快步朝前走去。 谢凌面带笑意地负手站在原地,知道花重锦的脚步声完全听不到,谢凌面色一变,快步走到一侧,一手撑着树,另一只手抚胸,撕心裂肺地咳嗽着,直到吐出一口血,方才擦了擦嘴,靠在树上喘息着。 另一边,花重锦站在三岔路口,果然听到了隐隐约约的琴声,刚准备抬步向前走,忽而脚步一顿,眉头微微蹙起,依稀听到了谢凌的咳嗽声,花重锦抿了抿唇,忍住了折回去的冲动,按照谢凌的指示向前走去。
第222页 只见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树下,一个身上穿着宽松绛红色袍子的女子坐在凳子上,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架琴,徐绮眼睛微阂,素手轻拨琴弦,甚是惬意。 微风轻拂而过,衣袂飘飘,徐绮嘴角微微仰起,乐调也欢快了起来。 花重锦站在不远处,似乎也被徐绮的快乐感染,嘴角微微扬起,没有打断徐绮。 “汪汪!” 好景不长,伏在徐绮身侧的大黑狗“小白”察觉到了花重锦,有些欢快地朝着花重锦跑了过来。 花重锦淡淡一笑,弯下身接住了迎面扑过来的小白,揉了揉狗头。小白亲昵地蹭了几下花重锦,这才转身又朝着徐绮叫了两声。 徐绮见是花重锦,笑着站起身,道:“锦娘,你怎么过来了?”说着,朝四周看了几眼,打趣道:“怎么不见国师的身影?大婚那日,我见国师的眼睛都快要黏在你身上了。” 花重锦看着徐绮,唇角的笑意不变,道:“余夫人,好久不见。进来可好?” 徐绮笑意渐渐散去,走进了她才看清楚,花重锦面色很差,别说比不得大婚那日,就是当年在京城当媒婆的时候,花重锦的面色都比现在好上不少。 “锦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徐绮有些急切地拉住了花重锦的手。 “你是什么人!”远处一声怒喝。 花重锦颇为淡然地看向了声音发出来的方向,最近这些日子,几乎每天都在刷新她的胆识和见识,若是放在半年前,这声吼指不定还能唬住她。 只见一个身穿赤色劲装的小娘子气势汹汹地沖了过来,直接护在徐绮面前,朝着花重锦瞪眼,低吼道:“别想伤害我家夫人!” 徐绮拍了拍小娘子的肩膀,道:“流朱,胡闹什么,退下。” 流朱有些不忿,却还是稍微移开了一点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花重锦,口中道:“夫人,大人交代过了,您娇贵得很,不能让陌生人随意接触您,若是冲撞了您,我该怎么痛大人交代?” 徐绮有些不耐烦地将流朱往旁边拨拉了一下,伸手拉住了花重锦的手,道:“谁都可以说是陌生人,唯独这位娘子不行。这位娘子乃是我与官人的媒人,怎么能叫做陌生人?退下。” 流朱倔强地抿唇,道:“可是官人交代了,流朱得在您身边护着您。” 徐绮冷笑一声,道:“余昀果然是故意把我支走,我就知道这其中定是有猫腻。” 流朱有些惊惶地看了一眼徐绮,迅速地低下了头。 徐绮没有理会流朱,只是拉着花重锦的手,道:“锦娘,你同我讲,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花重锦嘆了一口气,她本来就是想要让徐绮劝一劝余昀,毕竟徐绮家姐还在宫中,徐绮全家都在京城,她不可能置徐家于不顾。现在看起来,余昀也料到了这一层,早早将徐绮藏了起来,待到尘埃落定,恐怕徐绮能够倚靠的只有余昀,也回天乏术。只是不知道为何被谢凌猜到徐绮的位置,花重锦来不及细细想谢凌的事情,拉着徐绮将近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连同巫毒殿的打算一同告知了徐绮。 “什么?巫毒殿打算策反余昀?那么余昀怎么回復的?”徐绮大惊失色地看着花重锦。 花重锦有些疲累地捏了捏眉心,道:“凶多吉少。虽说余昀并没有做出答覆,不过也并没有拒绝。” 徐绮有些轻轻嘆了一口气,她何尝不知道余昀心中的打算,不过是想要谋取利益最大化罢了。 徐绮拍了拍花重锦的手,道:“眼瞅着天凉了,锦娘身上穿得太过单薄,所幸我们身形相差不大,若是锦娘不嫌弃,今晚我让流朱送几件厚实的衣服给你。” 花重锦笑着点头道:“那就多谢娘子了。” 流朱有些急切地走上前,道:“夫人,大人交代要让您在书院静养一段时间。” 花重锦瞥一眼流朱,不咸不淡地道:“娘子御下实在是太过于慈悲。” 流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自小习武,又跟在余昀身边多年,深得余昀的信任,难免做事少了几分规矩。余昀这才将她派到徐绮身旁,一是保护徐绮,二是不让人接近徐绮,谁知道她就走开半柱香的工夫,竟然让人接近了徐绮,还说服徐绮回去。 徐绮吹了吹指甲,素白的手指上圆润的指甲不染丹寇,倒是让花重锦挑了挑眉,京城中的娘子惯常喜欢丹寇,没想到徐绮来了南越反而不染了。 “流朱啊,我知道你想要当我妹妹,先不说余昀开不开口,我这个做主母的不开口,没人敢同意。就算是余昀同意了,他也不能时时刻刻盯着后院。”徐绮缓缓开口道:“既然余昀把你给了我,你就得守着我的规矩。若是我翻起脸来,别说余昀,天王老子来都没用。” 流朱身子抖了抖,终于低下头,道:“流朱知晓了。” ………… 夜色渐浓。余昀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抱着被子朝着正房侧旁的耳房走去。没想到徐绮会忽然回来,正好撞见了花重锦与谢凌等人,方才与她又没有谈妥,被她赶了出来。 余昀嘆了一口气,女人啊,就算是钟鸣鼎食之家的徐家的女儿,依旧是见识短浅,他投靠了巫毒殿,那就是从龙之功,一旦大事成,他们就不用偏安一隅,不被朝廷重用。奈何徐绮非要坚持所为的骨气,不能当叛国贼。成王败寇,怎么能叫做叛国贼?
第223页 余昀迈进房中的脚步勐地一顿,斥道:“谁在那里?” 第130章 促膝长谈 余昀迈进房中的脚步勐地一顿, 斥道:“谁在那里?” 一道人影从黑暗中站了起来, 余昀眯了眯眼睛,屋中蛰伏之人似乎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 “吓到余大人,真是对不住。”谢凌缓缓站起身, 口中虽然说着“对不住”, 但是语气中丝毫没有歉意,反而有一丝对于余昀大惊小怪的鄙夷。 余昀冷笑一声,转身将房门关上,不疾不徐地走到桌边, 将烛灯点上,道:“巫毒殿还真是好规矩,不声不响地呆在人家屋中。也幸亏我是个练家子, 这若是吓到了我家娘子,恐怕我得当场跟巫毒殿翻脸。” 余昀这一番连打带削的话,却是让谢凌也跟着冷笑了一声,道:“我谢凌一人做事一人当, 与巫毒殿无干系。倒是余大人, 刚与娘子争吵一番,若是娘子被我吓得受了惊, 指不定还能成为二人的和事佬。” 余昀脸色微变,想起谢凌并不能看到他的面色,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声线如常,道:“我与娘子的事情便不劳你们操心。倒是你大半夜来我房中, 所为何事?” 谢凌嘴角弯出一抹笑意,道:“余大人何必揣着明白装煳涂,自然是与巫毒殿合作之事,白日里不便与余大人促膝长谈,这夜色中刚好,你们汉人有句话,夜半无人私语时。” 余昀舔了舔嘴唇,起身将窗户关了上,坐回了谢凌对面。 就在余昀与谢凌密谈之时,徐绮手上抱着几件御寒的衣衫,带着她的宝贝小白,站在花重锦房门口。 “锦娘,你歇息了没?”徐绮扬声问道。 正在房间中看着玉刃发呆的花重锦连忙收起玉刃,起身将房门打开,将徐绮迎了进来,道:“余夫人,夜间这么凉,你怎么跑过来了?” 小白亲昵地冲到花重锦腿边,前爪抱住了花重锦的大腿,用力地摇着尾巴,尖锐的狗指甲将花重锦的裙子剐蹭两个小洞。小白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挠坏了人家的衣衫,反倒是觉得爪子有了着力点,更加用力地加大洞的面积。 花重锦哭笑不得地摸着狗头,抬头看向了徐绮。 徐绮坐在榻子上,手指下意识地摸着衣衫上缀着的狐狸毛,眼神游离不知道在想什么。 花重锦眼神闪了闪,安抚地拍了拍小白的脑袋,小白似乎也注意到了徐绮的反常,松开了花重锦,乖巧地跑到徐绮脚边,撒娇一般蹭着徐绮的腿。 徐绮回过神来,赧然一笑,道:“这几天有点受寒,晚上鼻塞得厉害,没有睡好,刚刚有些走神。” 花重锦坐到徐绮对面,伸手试了试徐绮额头的温度,道:“还好,没有发热。受寒了还穿得这么少,就想着给我送衣服了。” 徐绮这才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衫,她只穿了一件薄衫,连披风都忘记披上了。 “你身边伺候的那位小娘子呢?怎么也不记得给你加一件衣衫?”花重锦嘴里说着,从徐绮拿来的衣服里边挑了一件大红色的披风,站起身来要披到徐绮身上,“你本来皮肤就白皙,最近又稍微圆润了一些,穿这件红色披风正好。” 徐绮却是躲开了花重锦的手,将衣衫从花重锦手上接了过来,折好放在床上,道:“这本来就是送你的,哪儿有再穿回去的道理。放心吧,这些衣衫我都不曾穿过。” 花重锦笑着拉过徐绮的手,入手冰凉,花重锦替她暖着手,道:“我又不嫌弃你穿过的衣衫,再说,这衣衫放在这里,难不成还要让你挨冻?大不了你今日穿了回去,明日再送我一件便是。” 徐绮也跟着笑着起来,道:“还真是拗不过你,我不喜欢这件大红色的,我穿这件霜白色的吧。” 徐绮从衣衫里边挑出来一件搭在手臂上,斜了花重锦一眼,笑道:“明日我让流朱再给你送两件。果真是京城里有名的媒官,精打细算,我送你几件,拿回去一件,还得再送几件。” 花重锦也跟着笑了起来,从徐绮手上接过了衣衫,亲手替徐绮披在身上,系好了带子,左右端详一番,道:“徐家二娘子果然是京中数得上号的美人,若不是小白这只拦路狗,恐怕徐家大门都得被踩破了。” 徐绮任由花重锦帮她系好带子,在花重锦准备收回手之时,伸手将她的手握住,合在掌心。 花重锦被徐绮冰凉的手握着,不知为何,心中竟然也升腾起一股子悲凉,花重锦将另一只手也覆在徐绮手上,道:“还说不冷,瞧这手凉的,当心生了冻疮,到时候有你受的。” 徐绮抿唇笑,良久,将花重锦的手拉到胸前,道:“锦娘,我已经知晓了余昀的打算,你尽管放心,我不会让他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 花重锦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我现在深陷巫毒殿,也不能帮衬你,明面上还要劝余昀与巫毒殿联手,你千万要小心行事。” 徐绮弯唇,扬起一抹明媚的笑意,道:“锦娘,我知道你现在身不由己,我已有主意,不需要你帮衬。你自己也要小心行事。再说,我劝余昀,也不是为了你,乃是为了我徐家。” 徐绮站起身,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递给了花重锦,道:“为了我们心中牵挂的人。”
第224页 花重锦心中一动,接过了茶杯,一饮而尽。 徐绮放下杯子,朝着在屋子里瞎熘达的小白招了招手,小白见主人召唤,连蹦带跳地沖了过来。徐绮爱怜地揉了揉小白的大脑袋,点着狗鼻子道:“这两天我有事情,你就呆在锦娘这里,不许胡闹,听到没?” 花重锦眨了眨眼睛,道:“小白放在我这里养?” 徐绮直起身来,严肃而认真地点了点头,道:“近来这府上暗流涌动不安生,难免有人想要趁乱作奸犯科,小白在你这里我放心一些。”见花重锦想要说什么,徐绮抢先道,“你不必担心我,不管怎么说,我都是节度使夫人,余昀又没有妾室,不会有人敢对我做什么的。” 花重锦想了想,点头道:“多谢。” 徐绮露出一抹笑意,有些恋恋不捨地摸了摸狗头,这才拢了拢身上的披风,道:“天色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晚上千万不要出去,这南越别的不多,玩毒养蛊的人最是不缺,若是沾了这些污秽之物,白白遭罪折寿。” 花重锦微微蹙眉,总觉得徐绮的状态有些不太对,但是她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徐绮朝着花重锦挥了挥手,推门走了出去。 花重锦目送着徐绮的背影,霜白色的披风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凄清。小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半趴在花重锦脚边,口中发出带着不舍的低声“呜呜”。 不好!花重锦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惊得花重锦勐地站了起来,花重锦还没来得及动作,脑中一阵眩晕,一阵睡意席捲而来,花重锦便倒了下去。 来不及了!花重锦陷入沉睡最后一个念头便是如此。 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花重锦“噌”地从床上弹了起来,趴在床脚的小白被吓了一跳,也跟着跳了起来。花重锦身体微微晃了晃,忙伸手扶住床柱稳住了身形。花重锦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咽了咽唾沫,压下去了勐烈动作之下胃里翻涌上来的不适,转头朝着窗外看去。 天还没有亮,隐约可以看到远方太阳将升起的光芒。花重锦匆匆忙忙抓了一件披风,顾不上睡了一晚上被压得皱皱巴巴的衣衫,随意往身上一披,冲到了门边,推了推门,果然被人从外边闩住了。 “咚!”花重锦狠狠地撞到了门上,没有将门撞开,花重锦咬了咬牙,又狠狠地撞向了门,一连撞了几次,这才将门撞开,花重锦有些狼狈地扑到在地。 花重锦顾不上摔疼的膝盖,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朝外走去。 余府的下人有些鄙夷地看着衣衫邋遢行动狼狈的花重锦,果然是从南蛮之地出来的,这大清早的瞎晃悠什么。 花重锦出了厢房的门,却是不知道该往何处走,见旁边有扫地的婆子,一把拉住了婆子的手腕,急色问道:“快告诉我徐绮的房间在哪里?” 婆子被唬了一跳,早就听闻南诏之地的人擅长各种蛊毒,被花重锦这么一抓,只觉得从手腕开始全身都痒了起来,想要挣脱花重锦,却发觉花重锦纤细的手指攥得她生疼,根本挣脱不开,婆子吓得抖成了一团,口中直道:“娘子饶命,我没干什么坏事,昨天扫地的时候捡了一锭碎银子没有交给夫人,我再也不敢了!” “谁问你干什么了!快说,你家主母房间在哪里?”花重锦捏住婆子的手力道更大,婆子抖得说不出话,伸手指了个方向,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花重锦扔开婆子,赶忙朝着婆子指的方向走去。 “咚咚咚!” 花重锦用力砸着门,口中喊着:“徐绮!开门!” 连喊了几声,里边一丝声音都无,花重锦心下担忧得恨不得将门砸开,奈何这主母房中的门与客房不同,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砸开的。 第131章 最终决定 花重锦用力砸着门, 口中喊着:“徐绮!开门!” “你在干什么!”一声怒吼从花重锦侧后方响起, 震得树上栖息的鸟儿纷纷扑棱着翅膀飞了开去。 花重锦也被吓了一跳,回过身来不禁没有与气势汹汹的余昀对喷,反而上前一把拉住了余昀, 推搡着余昀往门边走, “余大人,你力气大,快些把门打开!” 余昀身上仅仅穿了一件亵衣,身上胡乱套了一件外裳, 汲拉着鞋子就这么出来。余昀胳膊肘一划,将花重锦从身边推开,冷着一张脸, 道:“就算你是巫毒殿的圣女,也容不得你在这里撒泼。” 花重锦顾不上跟余昀废话,又伸手将余昀往门前推了推,道:“快点把门打开, 徐绮有危险!” 余昀冷哼一声, 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是什么算盘,当年你替我保媒, 的确是对我有恩,但挟恩图报,不是君子所为。况且,现在已经怀有身孕,我绝对不会让你打扰她休息!” 花重锦气急, 一脚踢在余昀小腿上,道:“余昀,你真是混帐!若是当年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就不该保媒!你快点把门打开,若是晚了,指不定一尸两命!” 余昀脸色瞬间黑了下来,伸手直接掐向了花重锦的脖子,一字一顿道:“不管你是谁,都不能诅咒我家娘子!” 花重锦被掐得退后两步,正正撞在了柱子上,余昀就势将花重锦提拎了起来。
第225页 就在千钧一髮之时,一颗石子从门外飞了进来,正正地击中了余昀的虎口,将他的手打了下来。 “咳咳咳!”花重锦靠着柱子滑了下李,只见谢凌飞身上前,扶住了花重锦,怒视着余昀,道:“怎么,余大人想要伤害我们巫毒殿的圣女?” 花重锦摆着手,道:“别管我,快些把门打开!” 余昀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谢凌飞起一脚,“哐啷”一声巨响,门被踢飞了出去。 房屋正中央,徐绮静静地挂在房樑上,一头秀髮散在身后,身上还穿着从花重锦那里出来时穿着的霜白色披风,双眼瞪出,舌头也挂在外面,即便是上了胭脂水粉,也看不出来一丝一毫的美感。徐绮手上似乎还握着一张信笺,脚下则是踢倒在地的凳子。 随着门大开带起的风,将徐绮的身体吹得晃了几晃,好似还有生机一般。 “娘子!”余昀大唿一声,扑了上前。 花重锦依靠谢凌的力气站起身,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落,身形有些踉跄地往徐绮身边跑。 “娘子,娘子,你不要吓我,我不跟你吵了,我也不跟巫毒殿合作了,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余昀颤抖着,将手放在徐绮的鼻下,紧接着,身子也跟着颤抖了起来,用力地将徐绮抱在怀中。 花重锦勐地跪倒在地,伸手摸向了徐绮的脉搏,没有丝毫动静,徐绮身上凉得好似刚从雪地里抓起的冰锥。 “别碰她!”余昀嘶吼着,将花重锦的手打落,有些茫然地抱着徐绮站起身,上前两步将徐绮放在床榻上,急切地道:“对,我去找大夫,我现在就去找大夫!” 余昀转身之时,徐绮放在床边的胳膊滑下床,余昀忙转身扶住徐绮的手,信笺便顺着徐绮的指尖飘落了下来。 纸笺上赫然写着一个字“义”,力透纸背,上面还有点点水痕,应当是徐绮在写的时候落下的泪。 “啊!”余昀怒吼一声,重重地一拳砸在了床边,似乎是无法接受徐绮用这种方式抗议。 “余大人,节哀。”谢凌一手扶着泪流满面的花重锦,另一手虚虚地拦了一把余昀,不让余昀再自虐。 “走!你们走!我拒绝与你们合作!”余昀勐地甩开谢凌的手,歇斯底里地喊道。 谢凌伸手一档,将余昀手上的力气完全卸掉,道:“等你情绪稳定下来了我们再谈。” 谢凌转身朝外走去,顺手捞起已经哭成泪人的花重锦,毫不怜香惜玉地夹着她往前走。 “等一下。”就在谢凌一脚踏出房间之际,余昀忽然开口道。 谢凌脚步顿了顿,微微转身看向了余昀,道:“余大人,你还是稳定下情绪再同我商议后续事宜吧。以免现在心神不定之时做出来的决定,过后后悔。” 余昀紧紧地捏着拳头,咬着牙不让泪水滑落下来,缓缓地转过身,道:“只要是我余昀做出来的决定,绝没有后悔两个字。” 谢凌收回已经迈出去的脚,转身面向了余昀,虽然他并不能看余昀,却是尊重性地转过身,顺手拎上花重锦,復又走了进来,顺手关上了门。 花重锦伸手捂着嘴,她从未想过徐绮会如此刚烈,竟然直接自杀明志。她早就知晓徐绮已经怀有身孕,毕竟做了这么多年媒官,若是连有孕之人都看不出来,她还霸着首席媒官的位子做什么。就是因为知晓徐绮有孕,她才敢无所顾忌地劝徐绮,没想到徐绮竟然不顾怀中胎儿,就这么自缢了。 “在商议巫毒殿的事情之前,我想先问花助教一句,你是不是知晓什么?为何大清早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又会知道我家夫人……的事情?”余昀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自缢”两个字。 花重锦用力咬着嘴唇,将溢出来的哽咽吞了回去,缓了缓这才说道:“都是我太过于刚愎大意,若是我昨晚早发觉,恐怕徐绮便不会死去。昨夜徐绮将小白託付给我,走之前与我共饮一杯茶,徐绮在那杯茶里边下了药,我一直睡到现在。” “你为什么不早些发现……”余昀汹涌的气势随着越来越低的声音渐渐消散,他知道这件事怪不得花重锦,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一句,可是这句话出口,却是让他心中更加如刀割斧砍。 谢凌端坐在座位上,无悲无喜一动不动,好似这件事情与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就静静地等待着余昀心情平復与他商谈。 余昀双手捂住脸,约莫过了半刻钟时间,这才抬起头,眼眶还有些红,但是眼中已经没有悲哀和脆弱,似乎床上躺着的不是徐绮的尸体,只是与他无干系的女子。 “余大人情绪可是稳定下来了?可是让谢某好等。”谢凌敏锐地微微偏了偏头,开口道。 “倒是让巫毒殿看笑话了。虽说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应该为这些儿女小事所累,但徐绮毕竟是我髮妻,还怀着我的嫡子。”余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若是事情之后,巫毒殿得记得再给我说个媒。至于人选,我相信花助教定是能够替我选上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花助教,你说,是也不是?” 花重锦手指紧握,面上却是跟着余昀一笑,道:“余大人,我已经是巫毒殿的圣女,媒官这种下九流的职业,我自然是不屑,不过余大人如此深明大义,能够当着尸骨未寒的娘子这么云淡风轻地说,我倒是敬佩余大人,若是余大人需要,我怎么也得替余大人保个媒,余大人,您说,是也不是?”
第226页 余昀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唇角却是勾起一抹笑,道:“那就先谢过花助教。” 余昀站起身,眼睛看向了床上躺着的徐绮,抬手将徐绮的信笺撕成碎片,随意扔在地上,道:“本来找不到契机,多亏了我家娘子大义,我得以上书朝廷齐衰一年。” 花重锦攥紧的手,指甲快要掐进肉中,却只是再看了一眼徐绮,随着谢凌站起身,向外走去。经过余昀身边之时,花重锦压低声音哼道:“不知道午夜梦回,徐绮会不会回来找你。” 余昀低垂着头,没有说话,待花重锦和谢凌走远,余昀缓缓地抬起头,行尸走肉一般也跟着走了出去。 而另一边,已经快要走到屋中的谢凌,手扶着门把手,勐地站住了脚步,开口问道:“圣女,你再跟着我走,便进了我的卧房。虽是我对于没有什么非分之心,总归不妥当,毕竟殿主有言在先,我们可是无福沾染圣女。” 花重锦哼笑一声,似乎是认定了谢凌不会对自己动手,直接一脚将谢凌踢进了房中,转身关上了房门。 谢凌没有料到花重锦会突然踢他一脚,踉跄了一下,撞到了桌子上。 不待谢凌起身,花重锦欺身而上,将谢凌压倒在桌子上,翻手从袖中甩出玉刃,压在了谢凌的脖子上。 谢凌身上先是一僵,而后放松了肌肉任君採撷一般躺在了桌子上,讥笑一声,道:“圣女这一招可千万别随意使用,若是碰上了别人,说不得鸡飞蛋打。” “少废话,说,你是谁?”花重锦将手上的玉刃往下压了压,见谢凌脖子上溢出血丝,连忙又放轻了力道。 “作为巫毒殿的圣女,妇人之仁可要不得。”谢凌捏着花重锦的手,又重新加上了力道,道:“作为他身边的人,妇人之仁更要不得。” 花重锦手一抖,谢凌脖子上的血渗出来更多,花重锦赶紧稳住了手。 谢凌毫不在意地放开捏住花重锦的手,嘆了一口气,道:“幸好今天在这里的人是我,如果是他的话,恐怕你得心疼死。” 第132章 心口硃砂 谢凌毫不在意地放开捏住花重锦的手, 嘆了一口气, 道:“幸好今天在这里的人是我,如果是他的话,恐怕你得心疼死。” 花重锦连忙将架在谢凌脖子上的玉刃拿开, 跌坐到了凳子上, 小心地将玉刃收了起来,有些颓丧地道:“看来伤害别人也是需要强大的心理。” 谢凌随意抹了抹脖子上的血,道:“怪不得郎主让我看顾着点儿你,就算是玉刃给了你, 你也不敢动手伤人。” 花重锦眼睛一改方才的颓势,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谢凌,道:“他现在如何?” 谢凌讥笑一声, 道:“你昨日不还见到了他?” 花重锦身子勐地一阵,怪不得她时不时地会在谢凌身上感觉到熟悉的气息,怪不得那时谢凌会陪她观星望月喝酒聊天,花重锦忽而一笑, 眼中闪着明媚的光芒, 好似晨曦中最耀眼的光。 谢凌却是冷下了脸,道:“既然你猜到了, 我也便不再瞒你,不过你若是敢在巫毒殿中露出了马脚,将郎主的基业毁于一旦,我就是死也要拖上你一起。” 花重锦笑容一敛,她自然是知晓巫毒殿几年前的大洗牌, 谢凌作为陆慕游的人能够待在巫毒殿,除了付出了一双眼睛,恐怕还牺牲了不少。除了谢凌,不知道还有多少棋子在巫毒殿,若是因为她一个人毁了,别说是谢凌,就是她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谢凌耳朵动了动,花重锦的唿吸已经不是欢快而愉悦,换成了沉重和深思,他这才放下心来,继续道:“我毁了容貌,还有一层用途,便是郎主可以取代我深入巫毒殿,这么多年,郎主演得一直很好。不过你在的那几日,倒是让巫毒殿殿主有些怀疑,这也是他派我同你一起劝降余昀的原因。”谢凌伸手替自己倒了杯茶,后面的话自然不必多说。 花重锦身子微僵,也就是说余昀无论如何都要劝降,那为何陆慕游没有阻止她去探望徐绮,反而亲自带她去看徐绮? “徐绮的事情,乃是意外。”谢凌喝了一口茶,道:“郎主即便是死,也不会利用你,更不会让你伤神,你这个样子的话,会影响到郎主。” 花重锦蹙眉,看向了指尖的戒指,戒指在阳光下闪着金光,光泽丝毫没有黯淡,花重锦略略放心,道:“我知晓。” “哼,你不知晓。”谢凌勐地放下茶盏,茶水溅到了花重锦手上,谢凌一把攥住花重锦的手腕,道:“你手上戴着郎主用心头血炼成的戒子吧?郎主被你连累成那副样子,还不管不顾地往刺刀上撞。 “郎主之前定是骗你,这戒子将你们二人的命运连在一处,若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一定会知晓。其实这都是他骗你的,你受伤他感同身受,你死去他上天入地与你一处;但是,如果他受伤,你是不会有任何不适感,如果他死去,你的戒指便会化为灰烬,而你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伤害。” “你说什么?”花重锦难以置信地瞪着谢凌,“我不信。” “你是不敢信!”谢凌咄咄逼人地转向了花重锦,虽然他不能看花重锦,却是依旧让花重锦不敢直视谢凌的脸,“他现在便受了伤,你能感觉到吗?准确地说,他是因为你受了伤!之前他替你拔毒的时候,中了情蛊,他的蛊毒根本没有除去,只是压制了下去,现在巫毒殿利用你,牵动了他体内的蛊虫。”
第227页 花重锦看着手上熠熠生辉的戒指,征愣了半晌,伸手又拽了几下戒指,戒指竟有所松动,被她拽了下来,花重锦看着手中的戒指,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起身离去。 谢凌缓缓坐下身,復又拿起了被他掼在桌子上的茶杯,抿了一口。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违背了郎主的旨意,毕竟郎主并不想让花重锦知晓这些事情。 ………… 车铃随风叮噹作响,整条队伍安静有序地向前走着,眼瞅着快要抵达边境,花重锦睁开了微阖的眼睛。趴卧在花重锦脚边的小白抬头看了一眼花重锦,又躺了下去。 花重锦拨开窗帘,朝外看去。 谢凌闻声微微偏头,询问道:“圣女有何指示?” 花重锦摇了摇头,道:“不过是车中有些闷,开窗透透气罢了。” 说罢,花重锦放下了帘子,靠回车中。花重锦轻轻嘆了一口气,伸手从衣领处掏出一根红线,红线低端坠着一枚戒子,戒子上还带着她心口的温度。 花重锦浅浅轻吻戒子,抬眼看向前方,目光坚定。 车外骑在马身上的谢凌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转瞬即逝。 此刻,正在殿中左拥右抱歌舞昇平的巫毒殿殿主抬了抬手,殿中歌舞立马停了下来。 赵莹楠半靠在殿主身上,眯了眯眼睛,将手上剥好的葡萄递到了殿主唇边。 殿主就着赵莹楠的手将葡萄含入口中,舌尖卷过赵莹楠的手,赵莹楠脸上一红,连忙想要将手缩回去,殿主眼疾手快地捉住了赵莹楠的小手。 “没想到兆朝最为尊贵的公主殿下,竟然也会伺候人。”殿主摩挲着赵莹楠的玉手,道:“听闻,公主在闺中之时,每日以牛乳洗手,才滋养得一双小手肤若凝脂,闻起来还有一股子乳香味。” 赵莹楠欲说还休地嗔了殿主一眼,顺着殿主的力道倒进了殿主怀中。 花重锦同谢凌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如此靡靡之景。 赵莹楠眼神闪了闪,故作惊异地“呀”了一声,慌张地从殿主怀中跳出来。 殿主却是没有在意料之中将赵莹楠拉回去,赵莹楠一个不稳,摔倒在地。 “王妃!”旁边的侍女莲雾连忙上前,将赵莹楠扶了起来。 赵莹楠手扶着小腹,泫然欲泣地看着殿主,殿主却是连看都不看一眼赵莹楠,煞有兴味地看着花重锦。 花重锦站在谢凌的侧后方,嘴角微翘,局外人一般看着赵莹楠和殿主。 殿主挥了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站在旁边待命的琴师和舞女们纷纷起身行礼,坐在殿主旁边侍奉的女子也连忙放下手中的水果,跟着一同退下,一瞬间,偌大的殿中只余下五人。 殿主冷冷地看了一眼被侍女扶着的赵莹楠,道:“我不是说都退下吗?” 赵莹楠脸上闪过一丝受伤的表情,美人神伤甚是动人,可惜殿主并没有理会。赵莹楠脸色有些发白,由侍女扶着黯然往外走去,经过花重锦身旁时,朝花重锦瞥了一眼,眼中的怨毒快要满溢而出。 花重锦并没有理会赵莹楠,依旧是一副作壁上观的姿态。 反倒是殿主站起身来,走到了花重锦面前,伸手捏住了花重锦的下巴,逼迫花重锦看向了他的眼睛:“我亲爱的圣女,这一趟出行可有收穫?” 花重锦看向殿主的眼神波澜不惊,唇角却是扬起了一抹笑意,道:“幸不辱命,余昀同意与我们合作。” 殿主捏住花重锦下巴的手微松,顺着花重锦的脸颊划过,啧啧称道:“圣女莫不是有什么保养秘方?这一身好皮丝毫不输给公主殿下。” 已经走到门边的赵盈楠身子一僵,紧紧咬住了嘴唇,扶着莲雾的手勐地收紧,莲雾疼得一哆嗦,却是没有作声。赵盈楠意味不明地瞥了一眼莲雾,又看向了莲雾的手,莲雾的一双手依旧纤细修长,只可惜重新长出来的指甲不够好看。 花重锦倒是没有理会赵盈楠这边的眉眼官司,只是稍微动了动脖子,稍稍避开了殿主的碰触,道:“殿主谬赞了。” 殿主收回手,微微倾身嗅了嗅花重锦身上的味道,一伸臂将花重锦揽入怀中,拉着花重锦坐回原来的位置,花重锦被迫坐在他身侧。 “锦娘啊锦娘,我现在是越来越喜欢你了,你身上有清风碧草的味道,不像方才的那些女子,身上乱七八糟的香料味。”殿主略带沉醉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滑过花重锦的手指,道:“对,就是这种纤纤玉指,没有任何装饰的手指。” 花重锦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好不到多少的笑,道:“殿主,余昀的正妻仙去了。” 殿主伸手拉过花重锦一绺头髮,放在唇下微微吻过,道:“节度使夫人去世的消息,我早就知道了。当年若不是你保媒,恐怕余昀根本娶不到徐家二娘子,现在徐绮一死,徐家绝对不会护着余昀。” 花重锦脸上的笑意快要挂不住了,余光看了一眼不声不响站在旁边的谢凌,看向殿主之时,脸上又恢復了笑意。 殿主大笑道:“徐家满门忠烈,这一代虽然没落了,没想到徐绮倒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不过只能说她蠢,若是她活着少不得成为一大绊脚石,她这一死,余昀只要不傻就会与我们合作。听闻徐绮死之前的那个晚上曾去锦娘房中叙旧,我是不是应该给锦娘记上一功?”
第228页 花重锦娇俏地笑,道:“殿主莫不是在打趣我?我倒是想要挟恩,徐绮差点儿跟我翻了脸,至于她去之前的那个晚上,是去房中将她的狗託付给我,当时她只是说怀有身孕,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遛狗,现在想想,根本就是怕她死了之后余昀虐待这条狗。” 殿主点了点头,道:“做得好,这几天休息一下,估计徐绮的头七一过,余昀便会带兵过来汇合。” 第133章 保留曲目 转眼六天过去了。大殿中酣歌醉舞, 一派纸醉金迷的迹象, 似乎巫毒殿殿主是举殿踏秋,连远处监控边境的探子都有些拿捏不准这边的状况。 花重锦托腮坐在下首,酒杯中的酒早就被她趁人不备换成了水, 殿中诸人推杯换盏间早已枕麴藉糟之态, 甚至有些人扭动着身子与舞池中的舞女扭作一团。 花重锦眼神迷离,假装自己也是酩酊大醉,透过舞池的人群,她可以清晰地看到坐在对面的谢凌, 自从他们二日一同回来之后,谢凌便被殿主差使了出去,这么多日才见到人, 身上似乎还带着伤,即便是喝了酒依旧是正襟危坐。 花重锦微微垂目,她知晓对面坐着的不是陆慕游,但她还是多看了谢凌几眼, 假装陆慕游就坐在她对面。 花重锦别开视线, 转头看向了坐在首位的殿主,赵盈楠一脸谄媚地坐在殿主身侧, 难以想像几个月前她还是高傲得绝不会低下高贵头颅的公主殿下。花重锦眸光闪了闪,今夜在赵盈楠身后伺候的侍女很是面生,她似乎从来没有见过。 正是歌扇舞衫之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喧譁声。殿主面露不悦,推开身旁的赵盈楠, 扬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歌舞骤停,一个侍卫匆匆走进来,道:“殿主,太岁临门!” 军队管理得严苛,这个是众所周知,而巫毒殿的管理更加变态,稍有不慎便面临着各种生不如死的折磨,经年累月之下,殿众们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此时,一旦有细小的突破口,哪怕是某个人噩梦中的尖叫,可能都会引起雪崩反应,众人彻底摆脱束缚发泄一通,这时候的残杀是没有理智的,所有人勐鬼附身一般,故而被称作太岁临门,也就是营啸。 花重锦稍稍直起腰,手还是虚虚地托着腮,眼中一片迷濛,好似并不明白太岁临门的后果,眼睛却是瞥了一眼醉得有些摇晃的谢凌,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这件事情跟谢凌脱不开干系。 谢凌似乎察觉到了花重锦的视线,朝着花重锦轻轻勾了勾嘴角,花重锦一惊,差点儿破功,赶忙装作惊起状,迷迷煳煳地问道:“宴会结束了?” “好戏才刚刚开始。”殿主站起身,步履沉稳丝毫不乱,完全没有酒醉的样子。殿主推开微醺的赵盈楠,走了下来,将花重锦揽入怀中,道:“本殿带你去见识一下巫毒殿的保留曲目。” 赵盈楠摇晃着想要站起身,却是手脚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巫毒殿主带着花重锦扬长而去,咬碎了一口银牙。 花重锦踉跄着向前走,带着些许醉意问道:“殿主,到底是什么保留曲目啊?” 殿主低头看着被他拉住的花重锦,忽而一笑,道:“锦娘酒量甚是浅,只喝了三杯便醉成了这个样子。” 花重锦脸上笑意不变,眼中依旧是酒醉的迷濛,伸手攀住了殿主的脖子,开口将口中的酒气喷在殿主脸上,道:“殿主,阿锦没醉,我还能再喝三杯。” 殿主笑着将花重锦的小手从脖子上拽了下来,扯着她继续向前走。 花重锦心中松了一口气,还好她前世酒桌上混得比较多,装醉得心应手,要不还真是有被殿主识破的风险。 “啊!你凭什么能收到家中来信,我杀了你!” “就你这种怂货,凭什么得到青睐?我杀了你!” “我杀了你!” “杀了你!” 整个殿众聚集的地方已经流血漂橹,残破的肢体散在地上,有的殿众已是满身血,双眼发红地拿着刀四处砍杀,不管是平日相亲的兄弟还是有摩擦龌龊的对手,见人便砍。 花重锦勐地打了个哆嗦,似乎是酒被吓醒了一般,拉着殿主的衣袖,道:“殿主,我们快去避上一避,这都是些疯子。” 殿主唇边露出一抹笑,道:“正好,若不是这种癫狂状态,怎么测试我的新型丹药?”殿主朝着远处摆了摆手,方才进来汇报的侍卫鞠了一躬走了下去。 不多时,远处似乎传出铁骑踏过的声音,花重锦顺着声音想要一探究竟之时,方才砍杀的人似乎看到了站在阴暗处的他们。 营啸之时,一般军官都是能避则避开,原因无他,各项惩罚的执行者和监督者都是军官,混乱中军官自然是头号目标,更遑论规则的制定者。现在殿主就这么站在这里,一旦有人发现了殿主,自然是群起而攻之。 “我要杀了你!”第一个看到殿主之人高举着手上的斧子朝着殿主沖了过来,远远地花重锦便能看到他隆起的肌肉和遒劲的双手。 花重锦吓了一跳,连忙拉住殿主往后跑。殿主已然察觉了花重锦的动作,一把将花重锦拉了回来,就这样看着暴徒沖向了自己。 千钧一髮之际,只见一道身影飞身而来,一道刀光纵噼而下,花重锦尚没有看清楚,便见着暴徒连同手上的斧头一同被砍成了两半,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似乎不相信自己就这样被噼了。
第229页 花重锦定睛一看,只见一个身形不足六尺的男子缓缓地收回刀,有些僵硬地看向了殿主和花重锦。随着他抬头的动作,花重锦这才看清楚,男子眼底发红,脸上肌肉似乎都在颤动着,身上更是夸张,肌肉隆起好似小山一般,身上的衣衫都被撑破了。 殿主满意地点了点头,朝着男子挥了挥手,男子龇牙咧嘴地看了一眼殿主,转身投入了战争中。花重锦蹙了蹙眉,这种情境下,相信没有谁想要做鬼脸,唯一的解释便是,他想要露出一抹笑容。 新加入营啸乱斗中的人不超过三百人,可就是这三百人,在人群中不断穿梭,刀枪不入,即便是被砍伤,也像是丧失了痛觉一般,所向披靡。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营啸便被镇压了下来。 花重锦微微眯了眯眼睛,勐然想起来之前在韦夼,也就是黑风寨发现的恰特草种植地。这战无不胜的保留曲目看起来就像是食用了这种药草,不过这些人的意识尚在,应当是经过了改良。 花重锦瞬间明白了为何巫毒殿执意要与南越合作,若是这恰特草真的这么好用,随随便便就能造出来超级战士,巫毒殿早就称霸四方,何必与他人分享胜利果实?那么,可能性就只有一种,副作用,恰特草的副作用无法消除。 花重锦心中冷笑,毒~品~的副作用不外乎两种,成瘾性和致死率高,无论是哪一种都会极大地削弱兵士的战斗力。方才看这些人的状态,恐怕是透支生命力换来的短暂爆发力,更是无法持久,用一个折损一个的阴损法子。 “圣女,这保留曲目可是振奋人心?”殿主踌躇满志地扬了扬头,问道。 花重锦激动得快要发抖,眼中满是对殿主的崇拜和倾慕,掩饰都掩饰不住,“殿主,实在是太厉害了,简直好似天兵下凡,只要有这么一支队伍,何愁不能横扫千军如卷席?” 花重锦抑制不住地喘息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道:“祝殿主旗开得胜,所向披靡,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殿主仰天大笑,伸手将花重锦扶了起来。 花重锦紧攥拳头,道:“殿主,事不宜迟,我们立马开始投入训练,争取将将士们都训练成天兵!” 殿主拉住花重锦的手,摇了摇头,道:“慢工出细活,这本就是杀手锏,到时候南越的军士到了,我们再训练也不迟。” 花重锦面上有些失望,却还是点了点头,心中却是问候了殿主的亲娘,看来殿主并不想告诉她药效以及副作用。 “走,锦娘,宴会还没有结束,你得再陪我喝上几杯。”殿主拉上了花重锦朝着殿中走去。 ………… 翌日,余昀按照约定到来。 余昀身上穿着一身白色衣衫,只是腰带做了些许的调整,换成了烟青色,见到殿主和花重锦,余昀起身带着笑意,道:“见过殿主。殿主可别见怪,不是我非得穿这一身丧,实在是先妻刚去,不便穿红戴绿。” 殿主摆了摆手,坐下道:“余大人肯与我们合作,已是看得起我们,我们哪儿敢说三道四。再说,南诏人对于这些没有忌讳。” 余昀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目光却是打量了一番花重锦,道:“殿主,花助教也要与我们一同谈事情吗?” “怎么?余大人有什么不方便我在场的话题?”花重锦淡淡笑着,坐到了殿主下首的位置,却是与余昀坐在同高度,只不过她坐在右侧,比余昀略略低一些罢了。 余昀哼笑一声,道:“没想到,京城国师府主母、鸿胪寺首席媒官花助教,摇身一变,成了巫毒殿圣女,还真是世事难料。” 花重锦吹了吹手指甲,她今天早晨刚刚涂上的丹寇,娇艷欲滴,配上她妖艷的妆容,倒是与妲己能分庭抗礼,“余大人何必如此说,几日前我随谢凌一同去南越,余大人不也没有什么意见吗?现在发难莫不是有些晚了?再者说,这朝廷御封的南越节度使大人,不也坐在这殿中吗?” 余昀结舌,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殿主赞赏地看了一眼花重锦,花重锦讨好一笑。 “余大人,圣女本来就是巫毒殿之人,至于其他的,自然是不必再多提。前几日我炼制出了一味丹药,战场上服用之后,力大无穷快如闪电,如鹰拿燕雀一般,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殿主从怀中取出一个碧玉瓶子。 第134章 弹奏一曲 “余大人, 圣女本来就是巫毒殿之人, 至于其他的,自然是不必再多提。前几日我炼制出了一味丹药,战场上服用之后, 力大无穷快如闪电, 如鹰拿燕雀一般,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殿主从怀中取出一个碧玉瓶子。 余昀看了一眼花重锦,眼中的疏离和冷漠足以说明,之前他与花重锦的恩情一笔勾销, 从此相见陌路。 花重锦压根没有理会余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玉瓶,心中忽然冒出来一个有些荒诞的想法, 既然这瓶药是恰特草提取,如果控制服用的剂量,会不会产生不同的效果 余昀嘴角向上扬了扬,眉睫不曾染上一丝笑意, 伸手接过殿主手上的玉瓶, 在手上掂了掂,开口道:“殿主还真是慷慨, 有了这药,称霸世界易如反掌。” “余大人只要与我合作,这药自然是可以源源不断地供应。”殿主微微倾身,带着一丝蛊惑道。
第230页 余昀勐地收敛了唇角的笑,道:“殿主莫不是当我傻子?若真如你说得这么神, 你怎么可能拿出来与我共享?”余昀眼神锐利地看向了殿主,缓缓说道:“毕竟,一山不容二虎。” 殿主哈哈大笑着,伸手鼓了鼓掌,道:“余大人果然是聪明人,这药的确是有副作用,这药会杀死蛊虫,而我的部下,十之八九都玩蛊,若是服用了这种药,岂不是将我们最大的底牌给抛弃了?无奈之下,我们只能寻求合作者。” 余昀手上惦着玉瓶,眼睛盯着殿主,若是一般人,恐怕会被余昀盯得发毛,但殿主却丝毫看不出来异常,从容不迫地端起茶盏,优雅地饮了一口茶。 “好,我信你。”余昀向上抛起玉瓶,下定决心道。 殿主长臂一伸,将余昀抛起来的玉瓶接在手中,打开了玉瓶塞子,深深地嗅了一口玉瓶,道:“余大人恐怕不知,这玉瓶中装的东西,若是平日里少吸一点,浑身舒爽,比京城中达官名士之中流行的寒食散还好用。” 余昀嗤之以鼻,回味道:“当年我在京城中时,有幸参与了一场曲水流觞,以冷酒配上寒食散,实在是赛神仙。” 殿主没有辩驳,只是笑着将玉瓶递了上前,余昀接过玉瓶,学着方才殿主的样子深深地吸了一口,竟然真的有一种服用了寒食散的感觉。余昀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一直蹙着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花重锦袖子下面的手紧紧地握着,长长的指甲捅进了掌心,掌心传来的痛感让她保持着脸上的笑意。果然如此,她终于知晓了为何陆慕游在陆家的几天有些反常,为何陆慕游会连续做噩梦,也知晓了为何陆家被烧毁的晚上,她如同亲眼看到陆家被屠戮。 “殿主,这还真是妙物,不知道可不可以多给我一些。”余昀神情餍足地睁开眼睛,从玉瓶中倒出半滴液体,小心地用舌尖舔了舔,余昀打了个寒战,眼神有些发直。 “当然有,这妙药还能提升男子另一方面的能力。”殿主摸着下巴笑了笑,扬声道:“来人,带余大人下去休息,顺便将前几日刚卖身进来的干净舞娘送一个到余大人房中。” 余昀朝着殿主拱了拱手,有些急切地走了出去。 待余昀的身影完全看不到,殿主这才转头看向了花重锦,道:“看来余大人这一耽误,估摸着宴会只能拖到晚上。无妨,反正余大人已经尝到了这药的好处。” “殿下圣明。”花重锦款款下拜,一副心悦诚服的样子取悦了殿主。 殿主虚虚地抬了抬手,花重锦见状直起身,殿主这才道:“你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想必你也不差,今晚你准备一下,弹奏一曲。” 花重锦嘴角抽了抽,敢情这巫毒殿圣女还得吹拉弹唱取悦巫毒殿的人,她娘亲还真教了她一手,本来想着若是实在无法谋生便出去卖唱,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要出来卖唱。 ………… 大殿上灯红酒绿,可谓霓裳舞罢,明珰乱坠。 余昀搂着一名身形娇小的女子进来大殿之时,便是如此靡靡之景象。余昀笑着落座,让女子挨着他坐在他身侧。 殿主看到余昀走进来,抬了抬手,歌舞骤停,大殿忽然陷入了沉静。 “殿主,这位郎君看着有些面生,是殿主今天要宴请的宾客?”赵盈楠靠着殿主,身上只穿了一层薄衫,瓷白的肌肤在薄衫下若隐若现,颇为魅惑,腰依旧纤细盈盈一握,看样子还没有显怀。 赵盈楠一开口,余昀心下一惊,直接蹦了起来,大约是下午耗费了太多精力,有些没有站稳。余昀稳了稳身形,赶忙整理了一下衣衫,端端正正地跪了下来,道:“南越节度使余昀见过公主。” 赵盈楠掩唇笑道:“原来是节度使大人,大人别这么客气,我方才刚刚吸了一口妙药,现在浑身发软,就不亲手扶你起来了。” 余昀这才松了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重新坐了回去。 殿主伸手将赵盈楠揽进怀中,一副赵盈楠入幕之宾的姿态,道:“余大人不必紧张,南诏王意外身亡,公主现在乃是南诏的掌权者。” 余昀瞭然笑着举杯,道:“那我待会儿得敬公主一杯。” 赵盈楠娇笑一声,身娇体软地靠在殿主身上。 花重锦眼光在赵盈楠腹部巡视一圈儿,赵盈楠怀有身孕,这有吸药又喝酒,还真是混不吝。 殿主伸手点了点花重锦,道:“圣女,余大人已经到了,不如你现在开始演奏一曲?” 花重锦从旁边将琵琶抱在怀中,起身朝着殿主行了一礼,道:“才疏学浅,呕哑嘈杂,权当抛砖引玉。” 赵盈楠轻哼了一声,道:“殿主偏心,京中谁人不知我琵琶弹得尤为好,偏生让她去弹奏。” 声音不算小,耳朵稍微好使一点便听得清清楚楚。殿主没有替花重锦辩驳,只是托腮看着花重锦。花重锦像是没有听到一半,迳自调了调音,手指一划,开始弹唱了起来。 第135章 反戈三击 殿主没有替花重锦辩驳, 只是托腮看着花重锦。花重锦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迳自调了调音,手指一划,开始弹唱了起来。 转轴拨弦三两声, 慷慨激昂的前奏中带着一丝悲壮。花重锦的嗓音本就不是娇柔类型, 花重锦刻意压低之下,却是有种风萧萧兮之感。
第231页 琵琶声渐渐低落,花重锦微微垂眸,声音依旧低沉, 却是柔和了不少,似是美人倚门,等待远处的一道风或是天际的一片云。 琵琶声戛然而止, 花重锦忽而抬眸,眼底的光芒若坠落天际的流星,明知道是一场虚妄,却让人不由自主沉浸其中, 想要上前去触摸这一道星光。 殿主唇角含笑, 将挂在他身上的赵盈楠一把推开,若中了降头一般, 迈步缓缓地朝着花重锦走去。 花重锦唇角的笑意渐渐扩大,放在弦上的玉手虚虚捻动着弦,发出细微的声响,好似响尾蛇对猎物的志在必得。 待殿主距离花重锦七步之遥之时,花重锦忽而转虚为实, 银瓶乍破水浆迸,流星漫天成为流星雨。 随着花重锦的弹奏,门外响起了一阵骚动,喧譁声不断,好似有人趁机起义,铁骑纷杂刀枪鸣。 殿主勐地止住了前行的脚步,面上的笑意一敛,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原本瘫坐在座位上,一副耽于声色犬马状的余昀勐地跳起,怀中利刃应声而出,顺势割断了旁边舞女的脖子,带着鲜血便朝着殿主而去。 殿主身形敏捷的向侧面一闪身,躲过了余昀的利刃。 花重锦沉静地拨动着弦,既没有被殿外的喧譁影响,也没有被殿中的刀光剑影打扰,低眉信手不曾停,嘈嘈切切不绝于耳,沉吟声渐渐拔高。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一道破空之音带着透彻入骨的凉意,从背后传来,殿主略显狼狈地堪堪避过,却是被利刃划破了手臂,落在地上的利刃发出一声清脆的“噹啷”声。 此刻,站在不远处的谢凌已经近到前来,与余昀战到了一处。 殿主伸手捂住被伤到的手臂,血顺着殿主的指尖溢了出来。殿主眉头紧蹙,抬头看向了始作俑者——赵盈楠。 赵盈楠有些吃力地坐起身,将身上半透的衣衫拉了拉,盖住了露在外面的肌肤,笑着道:“真可惜,本来以为余昀吸引了你的注意力,我可以得手。不过也不算亏,我做了二手准备,刀刃上面涂了药,你不会立刻被毒~死,而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流血而死。” “果然是我相中的女人,做事还真是有我的风范。”殿主松开护住手臂的手,手上沾满了鲜血,殿主恍然未觉,伸出舌头轻舔手指,露出一抹笑意,道:“干得不错,恰特草配上南诏独有的化谷草,我还真没有察觉到。” 赵盈楠舔了舔鲜~红的唇,打开了一直握着的左手,手中赫然是一只通透的碧玉瓶子。 殿主面色一变,赵盈楠迅速打开玉瓶,将玉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身子一晃,扑到在地,身子不由自主地抽搐着,半透的衣衫下,鲜血从两腿中间汩汩涌出。 赵盈楠死死地抓住攥拳,抑制住身子的颤抖,抬起头,脸上依旧是妩媚娇俏的笑意,道:“亲爱的殿主,方才我靠在你身上,就是为了拿走这瓶药。现在你没有办法给你的战士们吃药,今天他们就要死大兆军队手下。” 殿主一个健步上前,伸手掐住赵盈楠的脖子,咬牙切齿道:“贱女人,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害我?” 赵盈楠哈哈大笑,一张口,口中的血正正地喷在殿主脸上,煳了殿主个大花脸,赵盈楠一敛笑意,恨声道:“待我不薄?侵犯我的山贼是巫毒殿指使,想要夺我赵家江山的慕容皓也是巫毒殿撑腰,我想想,巫毒殿为了笼络我,给我的孩子,不知道是哪个殿众的吧?” 殿主不发一言,勐地收紧了手,掐得赵盈楠翻了翻白眼。 “咳咳!殿主你脑子被门挤了吧?我作为兆朝的嫡公主,就算死无全尸,就算魂飞魄散,也要倾尽所有杀了你。”赵盈楠吃力地道。 殿主冷哼一声,手上一用力,赵盈楠双眼一翻,软软地倒了下去,身子决裂地抽搐一下,不再动弹。 “哐啷!” 一声巨响,殿主冷冷地转过身,只见谢凌有些喘息地直起身,花重锦惊魂未定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余昀,琵琶早已碎成一堆垃圾。 谢凌淡淡地朝着花重锦行了一礼,道:“多谢圣女。” 花重锦这才回过神来,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有些语无伦次地道:“我是不是杀了人?” 殿主疾步走上前,一把将花重锦拉入怀中,有些粗暴地带着花重锦往大殿后方走去,道:“堂堂巫毒殿圣女,杀个人而已,慌什么?我现在流血不止,药又被那个贱女人吞了下去,趁着外边的人还没进来,我们赶紧走。” 谢凌镇静地跟在殿主身后,对于殿主的决定丝毫不曾怀疑。花重锦转头看了一眼大殿,殿中一片狼藉,赵盈楠横尸地上,身下一大滩血,还有鲜血源源不断地从身下涌出;余昀趴在地上,头破血流,身旁散落了一地的琵琶碎屑,还有一根弦支棱在他头顶上。 花重锦欲言又止,还是努力跟上了殿主的脚步。 殿外的假山石上有一道暗门,殿主放开揽住花重锦的手,摸索着在殿门上敲打了一番,假山石轰然裂开,露出一条通道,一整排的烛灯向前延伸,明明灭灭好似通往地狱一般。 “走!”殿主先行钻进山洞中,谢凌推了一把花重锦,把花重锦推进了洞中,自己断后,在墙上敲击几下,假山石又合了上去,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山石撞击声。
第232页 花重锦偏头向后看了一眼,差点儿撞到了跟在他身后的谢凌,谢凌不着痕迹地扶了一把花重锦,道:“圣女不必担心,这暗道只能用一次,山石已经毁了,他们进不来。” 一路无话,殿主随手从墙上拿了一盏烛灯,脚步不停地向前走去,每走一段路便将手上的烛灯替换一下。路上无数的三岔路口,殿主毫不犹豫地从中选择一条路,带着花重锦谢凌二人七拐八绕。 花重锦有些好奇,在殿主再次换烛灯之时,花重锦快走两步凑上前,只见烛灯中燃着的不是灯油,而是鲜血!殿主此番做法,正是将滴血不止的胳膊放在烛灯下,待烛灯淋满了血,再换一盏。既可以替烛灯加燃料,又能防止万一有人进来顺着他的血迹找到路。 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在前面的殿主身子有些微晃,咳嗽两声,道:“锦娘,你过来扶一下我。” 花重锦闻声上前,扶住了殿主,殿主靠在花重锦身上重重地喘了几口气,烛光下,殿主脖子上的肌肤苍白得好似被霜覆盖过,与面上的面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谢凌,你将这道门推开。”殿主往后退了一步,指了指上方的门。 花重锦循着殿主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井口大小的盖子盖在上面,若不是殿主指着,她还真没发现。花重锦朝着前方看了看,前面似乎还有好长一段路。 殿主察觉到了花重锦的目光,笑道:“虽然这条遂道建得比较仓促,布局也不够,但还是做了一些迷阵。若是沿着这条路一路走下去,便会闯入一只鹰隼的窝巢。” 花重锦抿了抿唇,鹰隼领地意识很重,若是侵犯了他们的巢穴,恐怕会遭到反扑。 一声钝响,谢凌打开了上方的门,一马当先先跃了上去。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谢凌又跳了下来。 “殿主,没有危险,房中也没有人闯入。”说罢,谢凌一手揽着一个,飞身跳了上去,待上去之后,规矩地退在一旁,与墙壁上的壁花融为一体。 殿主疾步走到床边,从床边的暗格取出一颗丹药,服了下去,不多时,还在流血的胳膊便止住了血,殿主松了一口气,这才睁开眼睛,道:“余昀这厮竟然敢串通赵盈楠这个贱人害我,我巫毒殿岂是能让人揉搓之辈?传令下去,撤掉雪山上的机关,召集巫毒殿殿众,三日后我出关,必要让南越血债血偿!” 谢凌恭顺地弯身,道:“遵令!” “等一下,”殿主有些阴毒地看了一眼有些懵逼的花重锦,道,“我听闻,前圣女这几日不吃不喝,这可不行,我的锦娘还没滴血认父,得让前圣女看看花重锦的亲生父亲到底是巫毒殿中谁人!” 殿主狂妄地狞笑着,伸手捏住了花重锦的下巴,道:“我的圣女,这几天就劳烦你替我照顾一下前圣女。” 花重锦身子微微抖着,挣脱开了殿主的手,咬了咬唇,忍了又忍,将心中的怒气压了下去,道:“我娘在哪里?” 殿主森然一笑,道:“一会儿你便可以见到你娘亲。” “圣女,冒犯了。”谢凌说着,一把将花重锦抗在肩头,道:“殿主对外称,乃是在闭关修行,故而圣女不能从门走,只能由我带你从后窗出去。” ………… 翌日,艷阳高照,秋高气爽。而巫毒殿所在的雪山上依旧冰雪不化,虽然看起来暖和,但实际上并没有受到阳光的泽被,依旧寒意入体。 殿主面上带着面具,手背在身后,冷冷地看着前方。前方一阵迷雾,迷雾中别说动物,就连昆虫都没有,寂静得好若坟茔,就在着沉寂中,时不时可以闻到一两声惨叫。 而在殿主旁边,除了几位长老之外,还有两名女子,一名约莫三十多,却是风韵犹存,另一名看起来双十年华,眉清目秀,灵气十足,正是花溪与花重锦。 “噗……咳咳咳!”一道身影踉跄着从迷雾中滚出来,吐了一口血,摇晃着站稳了身子。 第136章 死亡雪山 “噗……咳咳咳!”一道身影踉跄着从迷雾中滚出来, 吐了一口血, 摇晃着站稳了身子。 “吴财见过殿主。”吴财好不容易缓了过来,朝着殿主行了一礼,有些意味不明地瞥了殿主旁边站着的花溪, 欲言又止。按照巫毒殿的传统, 叛逃被抓回来的,不管当初位置多高贡献多大,都会被投到血池中,生不如死。 “啊——”远处又传来一阵惨叫, 伴随着惨叫声一同传来的,乃是血肉被生嚼的声音,在场的人不由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殿主, 按照以往的惯例,这种召集殿众前来汇合的时候,都会将所有的机关都撤掉,并且往山中撒药, 让山上的雾瘴都散去。毕竟巫毒殿大部分殿众都不是武林高手, 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能活着上来的人不足十分之一。”一位长老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上前一步道。 殿主冷哼一声,看都没看这位长老,抬手将一粒丹药扔进穿过重重迷雾过来的吴财口中,吴财一惊,等回过神来之时, 丹药已经咽了下去。吴财只觉得一股暖流从丹田散开,随即窜往全身,方才耗尽的气力瞬间恢復,就连身上的伤口都不觉得疼了。
第233页 “多谢殿主赐神丹!”吴财大喜过望,赶忙跪下叩谢。 “巫毒殿不养酒囊饭袋,若是没有能力上来,就替巫毒殿餵养一下山上的毒虫异兽吧。”殿主将手上的丹药抛到说话的长老怀中,道:“不管你们是怎么上来的,你们也站在这里,我从不厚此薄彼,也给你们一粒丹药。” 长老大喜过旺,殿众是生是死关他毛事,既得了好处,自然是屁股决定脑袋,长老严肃而又认真地道:“殿主所言甚是,多谢殿主提点。” 花重锦偷偷地搓了搓手,虽说她已经提前穿上了厚实的衣衫,架不住在这山巅上站了一整天。眼瞅着太阳快要落山,温度比之之前更加低。 一只大手从侧旁伸了过来,握住了花重锦冰凉的小手,手指有些眷恋地在花重锦的手背上划了一下。花重锦轻抿嘴唇,眼神瞟了一眼站在她侧前方的人,戴着面具的面容看不到表情,宽大的衣袖也看不到他的手在哪里。 花重锦回握住了那只大手,有些赧然地偏头看向瘫倒在一旁、真正过五关斩六将九死一生上来的巫毒殿殿众们,殿众们虽然精神焕发,身上的伤口却是不容小觑,甚至有些伤口还有些发乌,看样子是中了毒,短时间内战斗力全失,若是此刻有任何异动,那就是割韭菜。 殿主抬眼看了看马上就要落山的太阳,冷笑一声。本来已经等得昏昏欲睡的长老们被这声冷笑惊醒,忙不迭地看向了殿主,难不成殿主又有什么别的打算? “弓箭手准备!”殿主沉声命令道。本来隐匿在角落里的弓箭手纷纷上前成半圆状列队在殿门口,箭头指向了对面。 太阳缓缓地落下,最后一缕光也消散,整个山巅温度骤降,不由地让人想起荒山野岭中的邪风。 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地沖了过来,还没来得及向殿主行礼,一支箭射穿了他的心脏,脸上还带着胜利突围的笑意。随着这支箭的射出,好似吹响了战斗的号角,箭向雪花一般往山中飞去,所到之处一片穿透血肉的声音,夹杂着绝望的哀嚎。 “殿主!不可!”长老们从震惊中醒过身来,赶忙上前两步,规劝道。 “我倒是想要听听如何不可?”殿主冷然道。 “殿主,这山中的不是敌人,乃是我巫毒殿的殿众,就这样被斩杀,岂不是寒了众殿众的心?”一位长老苦口婆心道。 说话间,最前面的弓箭手收起弓箭,伸手一挥,袖袋中洒出一片粉末,眼见着靠近山巅的雾瘴散去。紧跟在后面的弓箭手齐齐向前三步,拉弓射箭一气呵成,又是一阵惨叫。 长老身子抖了抖,殿主这架势是要将没有成功抵达的人全部赶尽杀绝啊! “我问你,殿众被派驻出去多久了?”殿主没有正面回答长老,反倒是问道。 长老被问得一头雾水,还是老实回答道:“不等,多则三年少则一年。” “那么,巫毒殿的阵法和雾瘴可曾变换过?”殿主又问道。 “不曾,近三年都不曾变过。”长老心中有些发寒,却还是回答道。 “出去歷练多年,连三年都不曾变换过的阵法和迷障都破不了,不是偷懒耍滑就是天资愚钝,这两种人,巫毒殿都不需要。巫毒殿现在与朝廷开战,若都是这么些虾兵蟹将,趁早洗干净了脖子送给对面砍了得了。”殿主呵笑一声。 长老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殿主,阵法是上古阵法,雾瘴是殿主连同前南诏王,召集南诏蛊师集思广益而成,哪里是这些巫毒殿殿众能够破的? 花重锦见长老的脸已经纠结成了老橘子皮,轻咳一声,朝着长老摇了摇头,意思很明显,长老您就不要试图以卵击石了。 长老嘆了一口气,没有再劝。 不到三个时辰,弓箭手的扫荡已经及至半山腰,整个雪山不再是被白雪覆盖,而是流血漂橹,就连山中的湖水都被血色浸染。 “啧,还是比料想的速度慢了一点。”殿主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声音比之前更加富有磁性。 话音还未落,从殿中冲出来了一道身影,待行至众人跟前,这才看清楚,来人亦是面上戴着面具,与站在他们中间的殿主一模一样! “谢凌!你竟然敢背叛我!”新出现的殿主怒声呵斥道,有些体力不支,弯身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又站直了身子,怒目圆睁。 “兄长,近来可是安好?”人群中的殿主一笑,伸手将脸上的面具拿了下来,道:“多亏哥哥这些日子都不在巫毒殿,我才得以潜进来,布置这一切。” 殿主一口血吐了出来,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心心念念想要找出来杀掉的陆慕游。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谁能将他抓住,我重重有赏!”殿主恶狠狠地指着陆慕游。 陆慕游缓步上前,握住了殿主的手,唇角扬起了凄凉的笑意,道:“兄长,我在巫毒殿的日子里,每日往井中投毒,现在他们又服用了你提炼的恰特草,现在恐怕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殿主瞪大了眼睛,看向旁边,除了花重锦母女之外,所有人都躺倒在地,面容安详嘴角勾起,沉浸在美梦中。 陆慕游伸手轻轻抚摸着殿主脸上的面具,道:“虽然我从懂事起就知道只能活在你的影子下,可是我从来没有恨过你,相反,我很敬慕你。你昏迷的时候,我从阴影中走出来,抹去了自身的性情,以你之名,替你扛了国师的担子,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第234页 殿主冷笑一声,将陆慕游的手挥开,自己动手将手上的面具摘了下来,从未以真实面容示人的殿主终于露出了面容,与陆慕游一模一样的眉眼,脸上却布满了沟壑,好似是用刀子将脸上的皮肉挖去之后形成的伤疤。 “说什么你活在我的影子下,我才是真真正正地活在国师这重身份的阴影下。你在外边玩闹的时候,我在炼丹房忍受烟尘;你在之玄阁学武的时候,我被废掉了全身的经脉,只为了能够安皇帝的人,为他卖命!从那时候,我便恨你,为什么我要脸上画满这些符纹,好似怪物一般活着,而你,却能够肆无忌惮地大笑?”陆慕渊嘶吼道。 “够了,这是陆家背负的使命,也是身为长子的你应该做得,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不配身为陆家人!”花重锦忍无可忍,上前一步,站在陆慕游身侧,道。 “花重锦,自始至终你都在演戏对不对?你根本就没有忘记过陆慕游,也根本不想同我在一起!”陆慕渊咬牙切齿地问,伸手按向了自己的心脉,道:“既然如此,我便让你的情郎再试试情蛊的味道。” 陆慕渊勐地伸手一按,陆慕游一个跨步上前拉住了陆慕渊的手,陆慕渊瞠目看着陆慕游,“不可能,我的母蛊根本没有感觉到子蛊已经死去,你怎么可能没有感觉?” “殿主,因为我用秘法将蛊虫过到了我身上。”谢凌从山下走了上来,背上还背着一张弓箭,脸上的布巾已经被他拆了下来,眼睛上只留下两个漆黑的洞,唇角还残余没有揩干净的血迹。 “什么?”陆慕游和陆慕渊异口同声地问道。 陆慕游快步上前扶住了谢凌,二话不说将手搭在谢凌的脉上,谢凌露出一抹笑意,将陆慕游的手拿下来,道:“郎主,对不住,我骗了你,如果我不说我可以驱除蛊虫,相信你是不会让我动手将蛊虫引进我体内的。不过你不必担心,殿主在我身上下得东西可不少,估摸着我今日应当也活不成了,能替你驱除蛊虫,乃是谢聆韵的荣幸。” “你说你是谁?”陆慕渊大惊失色,脱口而出。 谢凌抬手将身上的弓箭卸了下来,边走边将身上的衣衫退了下来,待走到陆慕渊身前的时候,只剩下了一件亵衣,谢凌微微抬头,阴沉低哑的声音中竟带了一丝娇俏,道:“郎君,你可还记得谢聆韵?” 第137章 专业人士 谢凌抬手将身上的弓箭卸了下来, 边走边将身上的衣衫退了下来, 待走到陆慕渊身前的时候,只剩下了一件亵衣,谢凌微微抬头, 阴沉低哑的声音中竟带了一丝娇俏, 道:“郎君,你可还记得谢聆韵?” 玲珑有致的身形让花重锦有些发愣,当看到谢凌胸前空空荡荡的衣衫之时,花重锦脸色有些发白, 似是想到了什么,花重锦转头看向了谢凌褪下来的衣衫,厚重的衣衫掩盖了谢凌的女性特徵, 蒙蔽了所有人的眼睛。 谢凌朝着陆慕渊扬起一抹笑意,道:“陆哥哥,我们约定过,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我做到了。多亏了陆哥哥不精通武艺, 否则还真是容易露馅。” 陆慕渊定定地看着谢凌,忽而一笑, 眼中带着无限的讽刺,道:“千算万算,没想到谢殿主家的小娘子竟然有这种毅力和忍耐力。” 谢凌款款行了一礼,道:“多谢陆哥哥夸奖。当年我爹接手巫毒殿之后,雄心壮志想要壮大巫毒殿, 没想到却是引狼入室,让你乘虚而入,屠戮了整个谢家,我被我爹藏在密道中,听着你带人血洗了我全家。” 陆慕渊轻睨了一眼陆慕游,开口道:“然后你就顺势投靠了巫毒殿最大的仇家之玄阁。不过这位阁主似乎并不怜香惜玉啊。” 谢凌凄凉一笑,道:“陆慕渊,你确实很会揣度人心,也很会挑拨离间。但是这次,你说错了,郎主并没有逼迫我做任何事,我既然找上了他有所求,必然要付出代价,毕竟之玄阁不是福利院。再者,我怎么可能大摇大摆走在你眼皮底下?出密道之前,我便自毁女子特徵,顺便服下了改变声音和容貌的蛊虫。” “为了博取我的信任,你还真是受了不少苦,连眼睛都可以亲手剜下来。”陆慕渊淡然而笑,忽然笑意一敛,一把碧色玉刃狠戾划过,发出尖锐的破音声。 谢凌下意识地往后一闪,陆慕渊唇角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不!”陆慕游惊吼一声,飞身上前。 陆慕渊面上笑意更甚,手指翻飞,狠狠地将玉刃送入胸口,力道之大,让他自己身形都摇晃了几下,堪堪扶住了旁边的柱子,姿态风流地靠在柱子上,舔了舔唇角的血,顺手将胸口的玉刃又往心口送了送。 “成王败寇,我认!但是除了我自己,谁也别想杀了我。”陆慕渊眉眼如初,恍然间还是当年初入巫毒殿的少年:“谢娘子,我记得你爹当年有意将你许配给我,你随我去地狱吧。反正母蛊跟我一同死,你也活不了。” 话音未落,站在一旁的谢凌一口血喷了出来,摇晃着倒在地上。 “真可惜,本来以为可以跟我可爱的弟弟生同裘死同穴。”陆慕渊气息越来越弱,缓缓闭上了眼睛,身子也慢慢滑了下来。 谢凌挣扎着爬到了陆慕渊身边,伸手摸了摸陆慕渊的脸颊,喃喃道:“雪山初初见,入我相思门。仇,我报了;情,也了了。郎主,就此别过。”
第235页 陆慕游嘆了一口气,转身将花重锦揽入怀中,花重锦有些始料不及,脖颈处似有泪滴滑进,烫痛了她的心。花重锦伸手回抱住了陆慕游。 ………… 京城街道,已至深秋,杈子里早已不復奼紫嫣红,倒是夏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枫叶占据了半壁江山,杈子里间或还种了些菊花,亦是迎风飘摇,别有一番滋味。 京城主干道上早就不允许马车同行,所有店铺门口都挂上了灯笼,大人小儿都穿着新衣衫,一副喜气洋洋过大年的模样。还有一众媒婆穿红戴绿,风情万种地走过。 “这位郎君,今日既不是冬至也不是春节,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为何这大街小巷张灯结彩,一片喜气?”一个背着包袱的外地人一头雾水,莫不是京城人士还有什么别的节日? “哎呦,这位郎君是外地人吧?还真是被你赶上了好时候,今天当然是特别的日子!陆侯爷今日娶妻,皇上下旨陆侯爷和夫人有功,可以不顾尊卑,想怎么举行婚礼都行!所以,陆侯爷半月前便差人挨家挨户发了新衣衫,说是想要所有人的祝福。虽说现在来不及去领新衣服了,但是侯爷一定会沿路发喜糖喜饼的!”郎君眉飞色舞地同外地人讲道。 外地人更是一头雾水,挠了挠头,道:“陆侯爷?” 郎君拍了拍外地人的肩膀,道:“怎么这么不关注国家大事?侯爷夫人说了,知晓国家大事是每个兆朝人的义务,要不哪天兆朝闭关锁国被人欺负了还在洋洋得意,岂不是要灭国?” 外地人眼睛一亮,忙躬身行了一礼,道:“受教受教,夫人真乃大才!” 郎君骄傲地扬了扬头,道:“事情还要从几月前说起。几月前真假国师风波你知晓吧?其实啊,陆侯爷才是天定国师,但是顾及到兄长的颜面,将国师的位子让给了兄长,奈何兄长自己本事不够,怕侯爷要回国师位子,与南诏勾结,想要陷害侯爷进而谋权篡位。” 外乡人一惊,忙问道:“后来呢?” “侯爷和夫人忍辱负重,潜入逆贼的府邸中,斗智斗勇九死一生,瓦解了逆贼的阴谋。但是侯爷顾及亲情,便让逆贼自绝了。要我说啊,应该把他押回来,炮烙梳刑五马分尸各来一轮,然后死了之后再鞭尸!”郎君恨恨道。 “对!侯爷和夫人真是太善良了!”外乡人也跟着同仇敌忾,“等一下,侯爷便是当初的国师大人的话,侯爷夫人不就是当初的国师夫人?那这场婚礼从何而来?” 郎君拊掌大笑,道:“你这就问对了人,我家郎主与侯爷有交情,据说,侯爷当年娶夫人的时候,还披着原国师的马甲,所有人都觉得夫人是嫁给了原来的国师,故而,侯爷要还夫人一个盛大的婚礼!特地问皇上为夫人请封了封号,皇上收了南诏心情愉悦,便赐了一座府邸给花家,并且封夫人为郡主。” “侯爷真乃性情中人!”外乡人也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道:“我得赶紧找个地方落脚,换身衣衫也来围观这难得一见的婚礼。” “快去快去,晚了可就真是得哭死。”郎君赶忙挥了挥手。 待外乡人走了之后,郎君背着手熘熘达达进了诸史子,这诸史子乃是花重锦另一个画避火图马甲的供稿之地,亦是之玄阁朗星阁阁主用来掩人耳目的铺子。 “阁主。”郎君朝着诸史子老闆周佩文行了一礼。 周佩文双眼眯成一条缝,道:“做得不错。” 另一边,花重锦身上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嫁衣,不同于以往的繁琐的凤冠霞帔,花重锦这身衣衫以丝绸制成,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形,肩膀上披了一件披帛,亦是同款色系,头上戴了一个小发冠,俏生生地站在门口。 “哎呦,我的郡主呦,您怎么穿这么素雅?” “盖头呢?快点儿把盖头盖上!” “快点儿进去,哪儿能站在门口?” 媒婆们看到花重锦就这么站在门口,一哄而上,想要将花重锦扛进去。 “你们瞎折腾什么呢?我们郡主乃是京城首席媒官,难道这些还不知道?用你们瞎起闹?”花容叉着腰吼道。 媒婆们你看我,我看你,还真是那么回事儿,赶紧站好,听着花容斥责她们,现在花容可是郡主府上的大丫鬟,她们可惹不起。 “哎呦,花容这气势够足啊。”赵盈楠站在不远处,被莲雾扶着,语气中的傲娇独树一帜。 花重锦眉眼弯弯,上前两步,道:“公主身子大好了吗?” “无妨。”赵盈楠面色有些苍白,即便是涂了胭脂,依旧能看出来病态。 花重锦赶忙上前扶住赵盈楠,赵盈楠轻轻嘆了一口气,道:“能捡回来一条命已经是万幸,多亏你用琵琶把余昀砸晕了。” 花重锦嘿嘿一笑,道:“公主,您看余昀这个人怎么样?” 赵盈楠哼了一声,道:“我看不上那种莽夫,这次既然能回来,我已经下定决心与太后一同吃斋念经乞求上苍保佑兆朝。” 花重锦心中一痛,赵盈楠当时应当是抱了必死之心的,自然顾不上腹中的孩儿,当时的形势看来,恐怕她已经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机会。
第236页 “你哭丧着脸做什么?这大喜的日子,你穿着这个样子,要我是陆慕游,早打死你了。现在陆慕游不计较这些细节,总不能任由你哭丧着脸嫁过去吧?不知道的,还以为堂堂陆侯爷强抢民女。”赵盈楠伸手拧了一把花重锦的脸蛋,斥道。 花重锦破涕为笑,将赵盈楠引至花溪旁边,道:“你们俩就在这里看着就好。闹新郎这种事,自然是我们专业人士上!” 媒婆们摩拳擦掌地围在花重锦身旁,听着花重锦眉飞色舞地讲今日应当做得事情。 另一边穿着与花重锦同款衣衫的陆慕游不禁打了个喷嚏,心里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这场婚礼衣衫是由花重锦亲自设计,具体流程也是花重锦一手操办。陆慕游翻开纸笺,上面简单的两个字“接亲”却是预留了两个时辰,派出去的探子也没有探到有效的信息。 第138章 请君来猜 陆慕游有些忐忑地整理了一下衣襟, 翻身骑到马上。 “郎主, 别担心,我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喜糖喜饼,为了防止意外发生, 我还准备了用红线穿好的喜钱!”周佩文凑上前, 拍了拍挂在马背上的布袋,道。 “郎主,我把手下都带来了。”常黎咳嗽了两声,虽然身上穿着红色的衣衫, 依旧掩盖不了他的病态。 周佩文咋舌,扭头看了一眼常黎身后跟着的郎君们,常黎掌管的清风阁乃是杀手组织, 郎君们习惯了黑脸斗狠的生活,即便是现在一身喜庆,极力地在脸上堆砌笑意,竟然也能感受道扑面而来的杀气。 周佩文捂脸, 赶紧转头看向他手下的郎君们, 他掌管的琅星阁便养眼许多,毕竟琅星阁负责之玄阁中公关等事务, 显然是美型优先。 “周阁主,你们的喜糖喜饼都是在哪里买的?”常黎身后的一个大汉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双手,不耻下问道。 周佩文翻了个白眼,罢了,他打不过这些汉子, 已经到唇边的“你傻啊,肯定是提前准备的”这句话生生咽了回去,周佩文扬起一抹笑意,道:“这些足够了,我分一些给你们,你们手劲大,也能扔给远处的民众。”周佩文朝着身后的兄弟们使了个眼色。 杀手郎君赶忙扯出一抹自认温柔良善的笑意,却是将递给他喜糖带子的郎君吓得一哆嗦,见杀手郎君没有注意到,赶紧调整面部表情,也跟着露出一抹温柔笑意。 常黎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周阁主的保障工作真是到位。” 陆慕游没有搭理这边的官司,面容沉静不慌不乱,朝外走去。 “新郎出来了!” 等在街头巷尾的民众们爆发出一阵欢唿声,所有人穿戴新衣,面上露出笑意,甚至还有人手上拿着彩带,不停地摇晃着。 周佩文赶忙挥了挥手,跟在陆慕游身后的郎君们纷纷将手上的喜糖喜饼撒了出去,人群中发出一阵欢唿声。 “竹外的桃花,带来幽雅的芬芳,微风吹散冬日的阴霾,茶肆的相遇充满惊喜,诸史子我又再次见到你!”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所有的郎君们均开口唱了起来,声音雄厚有力,唱得却是他们初遇的情景。 “连雨春已去,一晴方觉夏已深,戒指闪耀动情的光晕,上天入地的共同患难,连理比翼你我互相许!”娘子们在郎君们唱完第一段之后,跟着唱了起来,唱着他们曾经患难与共。 “手牵手,我们一起走,这一生直到尽头。你若此生不弃,我便执手相依,不羡鸳鸯不羡仙。”所有郎君和娘子一同唱了起来。 陆慕游先是微微征愣,竟然有些泪湿了眼眶,虽然填词作曲不登大雅,却是真正打动了他的心。 周佩文双眼眯成一条缝,实际上花重锦这么大阵仗怎么可能不传到陆慕游耳中?他周佩文什么人,一早就看出来这位郎主夫人将他们郎主吃得死死的,讨好花重锦绝对百利无一害,他与花重锦又素有交情,早就“倒戈”去了花重锦那边,毫不客气地说,他现在已是郎主夫人的狗腿子。 陆慕游露出一抹笑意,若春风拂过湖面上垂下的柳枝,竟撩拨得正在唱歌的众人齐齐顿了顿。没想到国师大人面具之下的面容竟如此好姿容,这一笑,更是昳丽。 周佩文虽以夫人马首是瞻,明面上还是得为郎主大人服务,周佩文不着痕迹地扯了扯陆慕游的袖子,道:“郎主,您待会儿保持微笑,应该可以矇混过关。” 常黎挥开周佩文的手,道:“你又在出什么馊主意?” 周佩文白了一眼常黎,没有说话。 一路歌声与微笑,陆慕游嘴上没说,心中早就笑开了花,眉眼弯弯,不知惹了多少小娘子嫉妒花重锦。周佩文见机行事,赶忙把喜钱也撒了出去。 不多时,陆慕游带着大部队站在了郡主府邸门口。陆慕游面带笑意地打量了一番,确实不错,比上次迎亲气派多了,就连路都宽了不少。 媒官们挤在门缝边上,双眼放光地看着过来的一众郎君,除了新郎官她们不能插手保媒,后面的郎君看起来优秀得紧啊! “陆氏家族嫡次子慕游前来迎亲!”陆慕游回身伸手示意,待人群安静了下来,方才依礼扬声到。 陆慕游的人还没来得及上前塞红包,大门便缓缓打开。陆慕游挑了挑眉,事出反常必有妖。
第237页 花容带着一众媒官浩浩荡荡地从府上走了出来,个个摩拳擦掌,脸上带着奸诈的笑意。 周佩文见状立马从袋子里抓出一大叠利是,不要钱一般往媒官手里塞,嘴上说道:“各位姐姐们手下留情啊!” 媒官们胡乱点着头,到手的利是照单全收,场面一时间和气致祥,可谓是史上最和谐的接亲现场。 “吉时快到了,姐姐们利是也收了,不若让我家郎君进门迎新娘子吧?”周佩文小心翼翼地收起空了的袋子,讨好问道。 “哎呦,我们对京城首席媒官的敬重,岂是小小利是可以撼动的?我们得问新郎官几个问题,答得好自然放人进去,答得不好,依然是要惩罚的。”一位媒官笑嘻嘻地道。 “哎呦,说起来,周郎君方才可是说了假话,咱们可是提前预留了两个时辰,离吉时可远着呢。”另一位媒官补充道。 “敢问,若是答错了,惩罚措施是什么?”陆慕游翻身下马,恭敬地行了一礼,问道。 “看在利是的份儿上,我们也不难为你,答错一道题脱一件衣衫,若是脱光了再答错,就换上我们准备的衣衫。”花容从门内走了出来,身后还跟了两个婆子,抬着一个大木箱。 诸人连忙伸长了脖子去瞄,奈何箱子关得严严实实,啥也看不到。 “请诸位郎君们先脱一件吧。”一位媒官挤了挤眼睛,道。 跟在周佩文身后的郎君们怨念颇深地看了一眼周佩文,红着脸将身上的衣衫脱了下来。 而跟在常黎身后的郎君们就没这么客气了,眼刀嗖嗖地朝着周佩文飞过去,将周佩文凌迟了一轮又一轮,认命地将手一挥,衣衫褪了下来。 “哇呜!” 人群中爆出一阵起闹声,原因无他,郎君们常年练武,身材自是不必多说,肌肉线条甚是完美。不少小娘子们偷偷瞟了一眼陆慕游,说不定陆慕游的身材更好。 常黎本来看着自家儿郎们脱了衣衫,脸色有些黑,见没脱衣衫的郎主被众人意念脱衣,不禁弯了弯唇角。 “第一个问题,”花容清了清嗓子,“说出新郎对新娘子的十个暱称。” 问题一出,陆慕游先是一怔,耳根有些发热,而人群中却是爆出一阵欢唿,竟有人开始下注,还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乱,七嘴八舌地给陆慕游支招。 “阿锦、锦娘。”陆慕游抬头看了一眼花家大门,声音微微放低,略带了些缱绻:“卿卿、娘子。” “嗷!”人群的唿喊声更大。 “还有呢?”媒官笑意盈盈地记好这几个,又问道。 陆慕游沉吟一番,看了一眼光着膀子的下属们,没办法,自古忠义两难全,有些称唿他只想与自家娇娘耳鬓厮磨的时候喊给她听,并不想举世皆知。 陆慕游怂了怂肩,表示答不出来。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唿喊声。 第139章 之子于归 郎君们脸色发黑, 本以为来参加自家郎主的婚礼乃是人生可遇而不可求的美差, 能来的郎君们还跟兄弟们打了一架才得到了过来的机会,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常黎微微掩面, 假装没有看到手下们求助的眼神。 “脱!脱!脱!”不知道是谁先起了个头, 人群口号沖天,简直比他们命悬一线时的嘶吼还要来得响亮。 郎君们无奈,一咬牙,把绔裤脱了下来, 这下子全身上下只剩下一条亵裤,笔直修长充满力量的双腿就这样暴露在众人眼前。 “哇呜!”众人一声半是赞嘆半是满足的喟嘆声,成功让郎君们脸红到了脖子根。 “郎主!您下道题可别答错了, 要不我们得裸奔了!”一位郎君把脸憋成了烂柿子色,终于吼出了这一句。 “哈哈哈!”众人吃着喜糖看着热闹,就差个小板凳儿了。 “郎君别急,要是不想裸奔也容易, 穿上我们提供的衣衫便成。”站在靠后的一位媒官甩着手帕指了指箱子。 “第二个问题, 请回答新娘子的身高体重三围!”花容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陆慕游,道:“据说, 新郎官曾经送过衣衫给新娘子,尺寸拿捏得丝毫不差,想必这个问题应该是得心应手吧?” “花容娘子,这问题跟我们之前讨论的不一样啊?”周佩文觑了一眼怒视他的兄弟们,赶紧上前拉过了花容, 小声问道。 花容“嗟”了一声,低声道:“实话告诉你吧,那位公主现在正坐在屋里跟新娘子吃茶呢,正主也不知道问题已经被改成了这样。” 周佩文掩面,赵盈楠这趟九死一生,差点儿用生命捍卫了兆朝的尊严,回来之后皇帝和太后恨不得将她含在嘴里,别说她过来出几道题,哪怕是她求旨嫁给新郎,恐怕皇帝都能一旨圣旨把人塞进来。 陆慕游随意报了个数字,媒官那边立马发出了起闹声,其中一位媒官叉腰笑道:“新郎官这是在煳弄我们,你报这个数字跟新娘子的尺码差远了,不信问问我们花容娘子。” 花容笑得弯了腰,好不容易直起了身子,道:“改天我得跟新娘子说道说道。不过现在,郎君们是把亵裤脱了,还是穿我们备好的衣衫?”
第238页 郎君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手上紧紧地抓着亵裤,围观吃喜糖群众双眼冒光,绿莹莹得好似饿了好几天的恶狼。 郎君们咽了咽唾沫,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看向了箱子。 “我们这衣衫准备得仓促,尺码都比较随意,数量也比较随意。”花容不怀好意地挑了挑眉。 不知道谁先带了个头,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只见众郎君们一哄而上,从箱子里拽出几条襦裙和抹胸。 “这是女子的衣衫?”一位郎君有些迟疑地看着手上的襦裙,问道。 “郎君们,既然拿到了手上,那么便穿上吧。”站在箱子旁边的媒官笑着道。 常黎掩面,他真的是看不下去了。 陆慕游嘴角有些抽搐,此次之后,能不叛变的郎君都是好儿郎! “若是不想穿,郎君们可以将亵裤脱下。”花容在旁边善解人意地劝解道。 郎君们觑一眼众人如狼似虎的眼神,再瞟一眼媒官们垂涎染指的眼神,任命地将襦裙套在身上。 “新娘子的生辰是几时?” 若是有人想要利用他的小娘子,用生辰制成巫毒娃娃害她怎么办? “新娘子最喜欢吃什么?” 若是有人企图用食物骗走他蕙质兰心的小娘子怎么办? “新娘子与你是如何相识的?” 若是有人想要如法炮制,拐走她无瑕白玉的小娇娘,他找谁哭去? “新娘子的猫叫什么名字?” 若是有人拐走了那只傻猫怎么办,他倒是喜闻乐见,可是他的小娇妻会心疼怎么办? 一道题接着一道题,陆慕游在郎君们绝望的眼神中,一道题也没答对。此刻,郎君们已经是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玕,罗衣何飘摇,轻裾随风还。 “哎呦,这谁家的大闺女,真是标緻!”媒官们眼睛亮了亮,别说,这些郎君们着上女装还真是……惊悚! 郎君们具是身形高挑,这女装本就有些不合适,有些本应当曳地,却是挂在小腿上,露出一截毛绒绒的小腿;本应当裹胸的款式,却是被不明真相的郎君们裹了肚子;甚至还有一位郎君拿到了披帛,大约是从未见过这是啥,竟然搞成了吊死鬼的造型。 “问题已经问完了,新郎官竟然一道题都没有答对,那么对不住了,新郎官不能接新娘。不过,若是诸位新晋的娘子们,若是能够在这京城中要到一位郎君的信物,这局就算翻盘!”花容摆出了请的姿势,眉眼弯弯,让周佩文想上前撕了她的笑颜。 “有劳诸位了。”陆慕游磨了磨牙,没办法,人在丈母娘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对着之玄阁的郎君们行了一礼。 郎君们蓦然收到了自家郎主的请託,心中自是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别说是身穿女装去要信物,就是身穿麻袋去他们也乐意。 而此刻正在屋子中喝茶的花重锦听着前方战况汇报,差点儿一口茶喷她未来婆婆一身。 赵凤仙眼疾手快地将手上的布巾堵到了花重锦唇边,花重锦赶忙将茶水咽了下去。 “你瞅瞅你自己设计的那些破题目,他都不用想就可以答出来,多没有挑战性!”赵凤仙优哉游哉地说道。 “我看你是想把这婚事搅黄。”赵盈楠哼了一声。 “我若是能搅黄了,就说明她俩不合适。”赵凤仙喝了一口茶,不急不慌地道。 “就是你这种恶婆婆!”赵盈楠怒视,“你竟然还让人把衣衫换成了女装!” 花重锦一惊,怪不得赵凤仙得亲自过来,除了未来婆婆,还有谁能拦她这么久?恐怕现在陆慕游带着的郎君们都已经换上了女装了吧?赵盈楠和赵凤仙还在互怼,花重锦觑着机会,赶忙熘了出来。 不多时,此起彼伏的骂街声和吼叫声响彻了整个京城。约莫着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一位郎君被几个屠户五花大绑扛了回来。 “侯爷,这不男不女的变态竟然说是您的人,您大婚还给我们送了新衣衫,我们不能就这样让您蒙冤!”为首的屠户将手上的宰牛刀往腰上一别,豪情壮志地道。 陆慕游有些迥然地看了一眼衣衫已经被撕成条状,脸上挂满了彩的郎君,道:“对不住,这位郎君确实是我的人。” 屠户张大了嘴,别说是鸡蛋,估计鹅蛋也能塞进去。 “快给他松绑。”回过神来的屠户赶忙七手八脚地将绳子松了。 这位郎君骨碌碌地滚到陆慕游脚边,赶紧爬了起来。当年在山中歷练的时候,他险些被一只护犊子的母大虫咬死,一场恶斗让他损失了半拉个屁股,即便是这样他都流血流汗不流泪,可现在,他只想抱着自家郎主大腿嚎啕大哭。 陆慕游轻轻拍了拍这位郎君的肩膀,看起来这项任务是完不成了,遂上前一步,道:“诸位媒官,方才只顾着求娶新娘,还没有自我介绍,现在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 媒官们看戏看得不亦乐乎,突然听陆慕游来这么一手,都看向了他。 陆慕游满意地点了点头,常黎非常醒目地站到了陆慕游身后,陆慕游这才道:“在下陆慕游,字倾之,虽已封侯,依旧担任鸿胪寺卿一职。站在我身后的常黎常鸣贊想必大家都熟识吧。”
第239页 莫不是要以官位压人?媒官们有些惴惴不安。 “我以鸿胪寺卿的名誉担保,若是今日诸位放我进去,明日我便上奏皇上,将媒官的地位提高一等,俸禄翻倍!”陆慕游大手一挥,道。 媒官们眼前一亮,这以后她们的身份便可以得到尊重,再也不是下九流! 见媒官们有所松动,常黎接上陆慕游的话头,道:“今日新郎带来的郎君们,资源优先给诸位!” 这可是从天而降的大礼!不把握天诛地灭!一瞬间,所有的媒官们全部倒戈。 花重锦冲出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如此景象。 “娘子,我们回家。”陆慕游也看到花重锦,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朝着花重锦伸出手。 第140章 乱红飞过鞦韆去(番外) “子夜, 你还是走了这一步。”一声幽嘆在陆慕渊身后响起。 陆慕渊勐地回头, 来人身上穿着一袭玄色袍子,头髮整齐地束成一束,面上还带着国师的面具。 陆慕渊低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尸首, 唇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 道:“原来是我亲爱的父亲,母亲可是一直守在家中等你回来呢。就算是你心中只有那兆朝的太后,也犯不着殉情啊。对了,那位太后锦衣玉食不知道过得多滋润, 您这可算不上什么殉情。” 陆辰也跟着笑,伸手将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繁复的咒符与当年刻在陆慕渊脸上的咒符别无二致, 陆辰眼中划过一丝心疼,伸手想要抚摸陆慕渊的脸。 陆慕渊脸上闪过一丝嫌恶,偏了偏头,奈何陆辰的手还是抚上了陆慕渊的面容。 “子夜, 当年你们成人礼之后, 我便闭关了,你可知为何?”陆辰开口问道。 “因为你终于可以解脱了, 不用再面对太后皇帝,也不用再顶着这一脸的纹饰四处跑。”陆慕渊将陆辰的手打落,恶狠狠地道。 陆辰又是重重地嘆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如果真的如此, 我何必用自身献祭,替你洗清罪恶?陆家是受过神明恩惠的家族,自毁纹饰堕入地狱的行为,可能会让你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那又如何?陆倾之什么都得到了,为何我什么都没有?”陆慕渊有些歇斯底里。 陆辰没有言语,只是轻挥衣袖,陆慕渊眼前一黑,只有陆辰的最后一句话迴荡在脑海,“孩子,你自己去看吧。我的三魂七魄早就随着献祭一同散去,你看到的我,只是放心不下你,在你身上种下的一段牵挂罢了。” 待陆慕渊再醒来之时,竟是站在已经被他烧毁了的隐世山庄之中。雪花穿过陆慕渊的身体,飘落在地上,被大雪笼罩的隐世山庄,肃穆中平添了一丝沉寂之感。陆慕渊眯了眯眼睛,面前的房子略微有些眼熟,是了,这是他七岁之前的噩梦,丹炉房。 七岁的那年,他站在房中,守着丹炉,丹炉的火焰熊熊燃烧着,不时发出可怖的“噼啪声”,不知是丹炉中炼烧的长虫还是准备进炉的蟾蜍,他总觉得若有若无的低泣和挣扎的声音会在这丹炉周边响起。 “啪!”一声振聋发聩的爆炸声响彻在耳边。陆慕渊勾唇挑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意,走向了丹炉房。丹炉门被炸开,长虫一般的火舌将他推到了窗边,火瞬间将整个丹炉吞噬,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蚕食整个丹炉房。 陆慕渊双手环胸倚靠在丹炉房窗户边,透过窗户看了进去。年幼的他奄奄一息地倒在窗边,丹炉房爆炸的前几日,他刚刚被废了全身的经脉,虽然对日后的生活没有太大的影响,但是他这一生都与武功无缘。此刻有些虚弱的他,根本无法自己站起来逃出去,只能挣扎着向窗外看去,希望有人能够帮他一把。 窗外雪花纷纷扬扬飘落,白雪纷纷何所似,未若柳絮因风起。陆慕渊抬手想要接住落下来的雪,雪穿过他的手掌落在了地上,陆慕渊歪头看向了年幼的自己。 窗边的他苦笑了一声,陆慕渊记得他为何苦笑,因为这个比喻不好,他没有体会过什么叫做柳絮因风起,花开结果叶落,这些都与他无关,他的世界里除了蓍草便是丹药。 远处传来一阵嬉闹声,陆慕渊目光看向了来人,就是这个时候,他心中的怨恨开始生根发芽。 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面容上,展现着他从来没有露出来过的笑意。他同胞弟弟推着一个硕大的雪球从后花园方向奔了过来,脖子上乱七八糟地挂着一个围巾,头顶发梢上全部都是落雪,时不时地向后张望着,口中唿喊着什么,面前的火舌舔舐着他的衣角,外面的风唿唿大作,他根本听不到弟弟在说什么,却是能够看懂他脸上的明媚。 而此刻,站在窗外的他,却是清清楚楚听到了少年的声音。 “别追了,你们进不来,这里只有陆家人可以进来。我前几日出去歷练,听说若是能够用初雪堆个雪人,就能赶走疼痛,我要把我最喜欢的围巾也戴到雪人身上,哥哥肯定也没见过雪人,我要给他个惊喜!”陆慕游得意洋洋地回身道。 “郎君,您别受凉了,前几日历练受的伤还没有好利索,万一着凉了怎么办?”外头的侍从声音着急地喊道。 陆慕渊面上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想了无数陆慕游过来的目的,唯一没有想过的就是他是为了他才进来的。他一直以为是陆辰救了他,直到此刻,看着陆慕游拼尽了全力将窗户砸开,看着陆慕游拖着他出去的时候替他挡住了丹炉二次爆炸的气流,看着陆慕游偏头吐出一口血,还小心地护着他样子。
第240页 场景一转,却是陆家祠堂中。陆慕游嵴背挺直跪在地上,面色苍白,背上还有一道藤编抽过的印子。陆慕渊知晓这藤条,乃是陆家的家法,带着倒刺,若是使出十成的力道抽到身上,恐怕半条命都交代了。 “明知未来的国师大人正在炼丹,却闯入丹炉房,致使丹炉房爆炸,你可知错?身为次子,忘却影子的身份,不顾尊卑劫持未来的国师大人,你可知错?”陆家长老问一句,手上的藤鞭便打一下。 陆慕游当然知晓事情是什么样子,陆慕游微微闭了闭眼睛,咬着唇道:“倾之愿意受罚。” “两日后,你去雪山歷练,若是一年后你能活着回来,之玄阁便交给你,若不能活着回来,陆家旁支也有不少优秀的子弟。”长老鄙夷地看了一眼陆慕游,转身将藤鞭放了回去。 陆慕游扶着膝盖,咬牙站了起来,伸手将唇边的血擦干净,一字一顿地道:“我一定会回来。我哥哥已经够苦了,若是别人守在他身后,我不放心。” 陆慕渊缓缓蹲下,伸手捂面,他不知道,他丝毫不知道,待他三日后醒来,陆慕游早已不见了踪影,他一直以为陆慕游可以自在地遨游着,他不知道陆慕游替他背了锅,不知道陆慕游为他挨了打,不知道陆慕游带着一身的伤进了雪山。雪山之险,他作为陆家人自是清楚,因为之玄阁的每个人都要去雪山歷练,但是时间只有半个月!一年!这是要陆慕游死!陆慕游到底经歷了什么,才能在一年后笑意盈盈地站在他面前,送给他一件纯白的狐裘大衣? 陆慕渊站起身时,场景已经转换到了他使计昏迷之后。他为了能够金蝉脱壳,兵行险招,藉助一只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狸花猫,服了假死之药,被运回了隐世山庄。 此时,他静静地躺着,三天后便会醒来。 “倾之,子夜已经昏迷多日,若是再不出现,恐怕不妥。”赵凤仙斟酌道,“你是子夜的影子,恐怕现在你必须成为他。” 陆慕游没有说话,转身朝外走去,赵凤仙只是嘆了一口气。不多时,陆慕游双手托着一个绘着八卦纹饰的盒子走了进来,赵凤仙看到盒子的瞬间,脸色变了变。 “倾之,你疯了吗?”赵凤仙上前想要将盒子夺下来。 陆慕游身手敏捷地躲开了赵凤仙的手,将盒子放在一旁,道:“成为他,脸上必须要有纹饰。” “这种纹饰必须是前任国师画上,若是擅自绘到脸上,你必须每日忍受灼烧之痛,尤其是卜筮算卦之时,疼痛会成倍增加!”赵凤仙伸手捉住陆慕游拿着毛笔的手,继续道:“而且只能保持一年。” 陆慕游神情自若地拉开赵凤仙的手,毫不犹豫地对着镜子朝脸上画下一笔,道:“从今日起,我就是陆慕游。” 陆慕渊看着陆慕游因为疼痛而微微有些发抖的手,只觉得脸上有些润湿,抬手一抹,竟是满脸的泪痕。 他一直以为他背负着所有苦难,嫉妒着弟弟的自由自在,却从来没有想过,他只是不想让他知道,他一直在背后默默地帮扶着他。 不知何时,陆慕渊脚下竟然旋起了一阵风,陆慕渊身子一歪,踉跄了几下,却是栽进了一个奇异的空间,墙上闪过一个又一个场景,似乎在帮他告别这一世。 “大郎君,恕难从命,诸葛家时代只听命于一人,那便是现任国师,不管坐在国师位置上的是您还是旁人。”诸葛越低头道,“不过大郎君放心,诸葛越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冥顽不化!”陆慕渊用力一甩袖子。 “我只想要荣华富贵,即便是出卖我的灵魂,我也在所不辞!”段凯抬起头,贪婪的眼神生生破坏了这张清秀的面容,“算计花重锦?当然没有问题,本来我也不想娶她。” “服下。”陆慕渊扔下毒药。 一幕幕潮水般涌来,又潮水般涌去。就在陆慕渊以为要结束的时候,一幅无关于他的画面出现在他面前。 “卿卿,你怀着身孕,就不要扫墓了吧?”陆慕游小心地扶着花重锦,柔声道。 “这可不成,若是以后在天上见了哥哥,他埋怨我怎么办?”花重锦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道:“这样算起来,我明年肯定不能去扫墓,今年肯定得去跟哥哥说一声。” “卿卿,你不怪哥哥?”陆慕游问道。 “怪,怎么不怪!不过,死者为大,他也是个苦命的人,正经说起来,如果不是他,我们可能也不会在一起。”花重锦靠在陆慕游怀中。 陆慕游淡淡一笑,拥住了花重锦。 “哎呀卧槽!巫毒殿併入之玄阁?我怎么办?”高志浩委屈巴巴地咬着小手绢,蹲在墙角。 “巫毒殿现在的最高统治者就是圣女,而圣女是我家郎主的娘子,发生这种事情,我也没办法。”周佩文面带同情地拍了拍高志浩的肩膀,眼中的幸灾乐祸掩都掩不住。 “啊!”高志浩一把拍开周佩文的手,仰天长嚎。 “都怪你爹!谁让你爹非得娶棠姜!国师明明说了,他们不合适!”赵礼莹气急败坏地摔了杯子。赵礼莹当初鞭打花重锦被慕容皓退婚之后,待字闺中许久便被许配给了崔朱与原配的嫡子崔启远。
第241页 不曾想,短短一年,崔家便分崩离析。崔启远受赵礼莹挑唆,致使棠姜流产,棠姜一时想不开,自焚家中,不仅连累崔朱一同赴了地狱,还连带着两条街的民众。 兹事体大,为了平民愤,崔启远被贬谪,作为崔家媳妇的赵礼莹一同跟着崔启远去了蛮夷之地。 忽而一道光兜头罩下,陆慕渊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一花,待回过神来,却是站在高处,底下乌央乌央全是人,奇怪的是,这些人身上穿着奇装异服,若是在兆朝,恐怕就要被浸猪笼了。陆慕渊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衫,一件霜白色的衣服宽松地罩在身上,胳膊就这么露在外边,腿上穿着藏青色的裤子,脚上汲拉着一双印着对勾的鞋子,与下面的人穿着无二致。 “哥,你别想不开,快从楼顶下来!我发誓,再也不说你高冷!你不高冷,特开朗!真的!”身后传来一道声音,陆慕渊转头看去,只见一张与他有着一模一样面容的少年,焦急地站在后面,朝他喊道。